《穿成武则天女儿后被团宠》 第01章 朕的公主 大唐麟德二年桃月,长安大明宫。 雕梁画栋的含凉殿外,此刻已是大门紧闭,武皇后身边的大公公杨毅,手持着浮尘,焦急的来回踱着步。 殿外四周的长廊,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们尽数到场,她们带领着手下的宫女们排成整齐的纵队静静地等候在外面。 每个宫女的手中,都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置着各类器物。 尚服局备好了华服、玉带、内衬、鞋履、围帽、襁褓…等大人小孩应用之物。 尚食局备好了各式糕点、瓜果、参汤、以及药膳。 尚寝局命人抬来了新的被褥、头枕、床席、帷帐,烛炭、温水等。 就连尚宫局,都提前写撰写好了两份男女祝文。 未经传召,任何人不得踏进殿内一步,所有宫人各司其职,等候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 而含凉殿内,隔着屏风的偏殿里,太医署的医官也都早早恭候在此,两个太医令率领着两个太医丞,四个太医监,八个太医全部垂首而立,随时听候传召。 尽管他们事先已做好万全的准备,但仍不敢有丝毫怠慢,紧张的气氛下,太医们时不时地有人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含凉殿的卧房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龙床,龙床的蚊帐早已被拆走,一条黄色的丝带穿过屋顶的悬梁,两端被龙床上的一个中年孕妇紧紧地抓在手中。 宽敞的屋内跪满了人,有稳婆、伴人、乳妇、抱女、洗泽人,以及十几个举着托盘的内侍女官。 她们的托盘内放置着接生用的金剪银刀,初生儿的衣服小帽,熬好的参汤草药,还有辟邪的佛像圣物。 龙榻一侧,一个满头银发的妇人恭敬地跪在床边,身旁跪着一个女官,女官举过头顶的托盘里,整齐地叠放着裁剪好的丝巾,妇人不断地拿着丝巾替床上的孕妇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用过的丝巾随手一扔,自有俯地的女官挨个捡起。 床上中年孕妇五官精致,仪态雍容,眉宇间透着一丝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她死死地抓住悬在梁上的黄稠丝带,手背青筋凸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外往使劲。 床尾处,还跪坐着三个稳婆,两个稳婆一左一右扶住孕妇屈膝的双腿,中间那个稳婆观察着情况,不时地会轻声说一句:“请娘娘再使点力?” 被唤着娘娘的中年孕妇,叫武则天,她是大唐帝国第三任皇帝李治的妻子,也是这个帝国新晋的后宫之主。 此刻,她正在大明宫内,生下她的第六个孩子。 她从未想过,四十一岁的高龄,居然还能再当一回人母。 她是信佛之人,从得知怀孕的那一刻,就下定决心要生下来。 岂料,怀胎足足十二月,腹中的小家伙始终不肯降生,如今好不容易到了临盆,却把她这个娘亲折磨得生不如死。 在此之前,她已经生过五个孩子,按说早已轻车熟路,没成想,这一胎竟比前五胎加起来都要难生得多。 从早上到现在,两个多时辰的煎熬,她是一路疼过来的。 尽管撕裂的阵痛让她也想学着别的孕妇那样放声嚎叫,但不屈人下的性子,让她永远不会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 “崔待诏,现在什么时辰?” 躺在榻上的武则天为了转移身体的疼痛,对身边的银发妇人又是一问。 她全然忘了,一刻钟之前,她已经问过一遍。 “回娘娘,未时三刻!”崔待诏仍是恭敬地答道。 “陛下那儿,也已开始了吧!”武则天喃喃自语。 “娘娘,要不要派人请陛下回来?”崔待诏一边小心伺候她,一边低声问道。 “不必!”武则天毫不犹豫地拒绝。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节奏后,使出浑身力气,最后一搏。 “轰”的一声,一道春雷划破天空。 少顷,太液池的水面上波纹密布,大唐新年后的第一场春雨准时落下。 伴随着阵阵春雷,一个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含凉殿。 生了,终于生了!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 武则天解脱式地躺在龙床上,苍白的面容努力保持着皇后的威仪,她不想让别人瞧出她一丝狼狈。 已经体验过五次初为人母的喜悦,对于这胎,武则天也没觉得有多高兴。 她没有第一时间关心孩子,而是挥了挥手,接过崔待诏呈上来的琉璃杯,慢慢地喝着水。 不一会儿,抱女怀中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里面包裹着洗泽后的新生儿,乌黑的头发,粉嫩的脸蛋,清澈的眼睛,说不出的乖巧可人。 “恭喜娘娘,为大唐诞下一位公主!” 抱女跪地将襁褓托举到床沿,所有人纷纷跪下,齐声高呼:“恭喜娘娘,诞下公主!” “哐当!”一声,琉璃杯从武则天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公主?女儿?本宫生的女儿! 武则天痴痴地看向那小家伙,只消一眼,目光再难移开了…… 与此同时,长安城南郊,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皇家仪式。 千牛卫一千多人,全副盛装,锦旗招展,拱卫着皇帝李治,浩浩荡荡地来到明德门外。 今天是大唐左武卫大将军、邢国公苏定方,班师回朝的日子,老将军戎马一生,先后灭突厥,平葱岭、灭百济、伐高丽、抵御吐蕃,为大唐开疆扩土,稳固疆域,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今年事已高,李治体恤老臣,特许老将军回长安颐养天年,苏定方率领这些年有功的将领和步卒两千余人,回长安觐见君王。 李治亲自出城十里迎接,在临时搭建的迎将台上,亲自为老将军倒酒,然后君臣二人一同举杯,同台下三千将士一道,在绵绵的春雨中,共饮德胜酒! 之后,御前公公宣读圣旨,对有功之士进行封赏。 圣旨方念到一半,武后身边的公公杨毅策马而来,进到台下后翻身下马,三步跑上台阶,跪在李治身前,有些语无伦次地禀道: “启奏陛下,娘娘生了,是位公主!” 李治先是一愣,待听到公主两个字后,嘴皮都有些颤抖: “你说皇后为朕诞下了公主?” “回陛下,千真万确,是公主!”杨毅也是一脸的激动。 谁都知道李治宠爱武后,自长公主夭折后,武后连着生了三位皇子,却再也没有出过一位公主,如今李治老来得女,怎不能令他高兴!。 巨大的喜悦感占据着李治的心头,随行的文武百官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以老将军苏定方为首的武将,以宰相郝处俊为首的文官,所有人全部跪地齐声高呼: “恭喜陛下,喜得公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千将士三呼万岁,高亢的声浪盖过了天际的春雷。 李治再也控制不住,放肆地大笑,连说了三个“好”,龙袍一挥,示意众卿平身。 尽管仪式还没结束,但李治的心早已飞到皇宫里了,他扶起苏定方,有些歉意道: “老将军,你看这…” 不等李治开口,苏定方很识大体地笑道: “皇室添丁,此乃国之大事,请陛下速速回宫,照看娘娘!” “老将军说的是极是,朕先回宫一趟!”说着,又对宰相郝处俊叮嘱道:“郝爱卿,你代朕陪老将军入城!” 说完,不等对方还礼,转身就往台下奔去。 李治的中途退场,自是有失君王礼仪,谏议大夫刚想出来谏言,被宰相郝处俊一把拉住。这个时候,谁还敢去惹这个天子不悦。 李治没有选择乘马车,而是径直走到杨毅公公驾驭的马匹,翻身一跃,手握紧缰绳,独自策马往皇宫疾驰而去。 这个举动骇得金吾卫统领脸色大变,慌忙组织一小队骑兵,亲自跟了上去。 三月的春雨连绵不绝,落在李治的脸上,透着丝丝的凉意。 最近几年,李治身体每况愈下,经常头晕目眩,处理政务变得愈发困难,不得已,只能安排皇后垂帘听政,参与国家大事的治理。 太医署三番五次叮嘱他,不可淋雨,不可操劳,不可情绪过激,如今他为了见新生的公主,顶着春雨,兴奋地策马而行,头脑反倒是一片清明。 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变得年轻了,一如二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 李治一路飞驰,进到皇城后也不下马,而是策马踏上台阶,自下而上,几百步的台阶被他跃马而过。 行至大明宫广场,春雨骤停,午后的阳光从云层中照耀出来,大明宫的楼台雨榭被染成一片金黄。 李治回转马身,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把手放额前,从大明宫俯瞰整个长安城。 长安一百零八坊星罗棋布,炊烟袅袅,车水马龙,俨然就是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若非公主出生,李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细细地俯看长安城了。 而今四方平定,番邦纳贡,他脑海里突然有了个念头: 莫非朕的公主,就是祥瑞之兆,预示着我大唐王朝尧风舜雨,国泰民安? 第02章 我叫李令月 “头九二九,关门闭口。三九四九,冻破碴口。五九六九……” 龙床之上,武则天侧卧着身子,一边轻轻地拍着襁褓,一边哼着不知名的童谣。 或许是很久没哼过了,哼到一半竟忘了后面的词,她面露浅笑地摇摇头,俯下玉首,在女儿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小公主睡的很是香甜,弯弯的眉毛,粉嫩的鼻子,胖嘟嘟的小脸蛋儿……即便是杀伐果断的武则天,也禁不住露出母性的温柔。 感觉到被人亲吻,小公主睫毛微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呆呆都看着那张既和蔼又冷艳的脸。 母女眼神再次相对,小公主乖巧地露出一个稚嫩的笑容。 这一笑,直击武后心坎,她又情不自禁地亲吻了小公主的额头。 被一个才貌双全、足智多谋、权势滔天、且心狠手辣的古今第一女强人亲吻,是什么感觉? 若是半个时辰前,李令月肯定不知道,但现在的她,却是刻骨铭心的体验了不止一次。 李令月怎么也会不想到,自己一个21世纪的美女老总,因为一场车祸,就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大唐王朝,还成了武则天的女儿。 襁褓中的她,当得知自己的生母是武则天时,吓得哇哇大哭。 作为现代女强人,她没少把武则天当成自己的偶像,通过学习她的一些用人手段,来管理自己的公司。 但若是当她的女儿……还是算了,那可是一项高危的职业。 她曾查阅过武则天很多史料,其中有一条记载,武则天为了扳倒王皇后,亲手掐死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并且以此为诬陷,才顺利坐上了皇后宝座。 她出生的时候,给她洗身的宫女都管武则天叫“娘娘”,要知道,古代不止是皇后,嫔位以上的都可称呼为“娘娘”。 李令月以为武则天还是武昭仪,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岂不就成了那个出生即夭折的安定公主? 历史上,关于武则天杀女一说存在很多争论。 一说是武则天亲手掐死的,一说是被王皇后谋害,一说是本身就夭折了。 反正不管是不是武则天所为,安定公主的命运横竖都是个死,而且一个死去的公主对武则天来说,反而更加有利。 出于对历史的偏见,李令月先入为主的认为自己穿越成了武则天的长女——安定公主。 直到听见武则天大赏后宫,那些太医们跪地高呼:“谢皇后娘娘赏赐!”时,李令月才转悲为喜,彻底放下心来。 当她被抱上龙床,武则天亲自揭开襁褓,确认她的身份时,她的小脑袋瓜还在努力地思索自己究竟是谁? 除了早夭的长公主,武则天可就只有一个女儿。 难道……莫非……我就是那个…… 李令月记得,武则天唯一的女儿是太平公主,乳名好像也叫李令月!!! 老天爷,不会这么巧合吧! 仰视着慈爱的武后,李令月身体微微颤束,她终于确定自己的身份了。 天啊!我竟然是武则天和唐高宗最小的女儿,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权倾三代朝野,几乎拥有整个天下的“太平公主”。 关于太平公主,李令月即便不学历史也都知道,太平是公主中的公主,纵观中华上下五千年,若论恩宠之高,权势之大,财富之多,影响之深,唯太平一人尔。 狂喜之后,李令月又很快冷静下来。 她深知,太平公主之所以一生受宠,都是因为有个厉害的老娘,她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眼前这个武则天给的。 武则天为何会如此宠溺太平,后世观点各不相同: 有说是因为太平的性格和相貌都像武则天,把她当成皇太女在培养; 有说武则天信佛,相信轮回转世,认为太平就是夭折的长公主,所以极力补偿; 还有说武则天觉得四个儿子都惧她,唯有在太平这里,才能感受到久违的亲情。 李令月不傻,她既成了太平,势必要讨得武则天的欢心。 要知道,如果没有武则天的庇护,她十三岁就得嫁去吐蕃,那地儿苦寒之地,海拔又高,紫外线也强,在她那个时代生活条件都不方便,更别说几千年前的古代了。 一念既定,李令月大胆地跟武后卖起了萌。 她趁武则天抚摸她的身体时,主动伸出稚嫩的小手,抓住武后的手指,把它握在手心里,嘴角上翘,露出一个婴儿笑。 简单的一个举动,立刻惊讶了包括武后在内的所有女官。 崔待诏惊奇地说道:“娘娘,你瞧,小公主刚出生就认人了,果真是血浓于水,长大了一定很孝顺!” 武则天心头一颤,闻听此言,再联想到小公主的举动,脸上再难掩饰欢喜之色,母爱气息愈发泛滥。 她任凭小公主抓着她的手指,崔待诏轻轻地拉过被褥,让母女俩同榻而眠,然后静静地退至偏殿。 不知道过了多久,殿外马匹嘶鸣,惊醒了熟睡的母女。 武则天眉头一皱,冷冷地唤了一声:“来人!” 崔待诏从偏殿进来,“娘娘,婢臣在!” “将殿外策马的人,立刻给我杖杀!”她毫不犹豫地下令。 “遵命!” 崔待诏起身,转身正要去打开殿门,李治的声音却从外面传来。 “媚娘!我回来了!” 李治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台阶,发现殿门紧闭,门口站着自己的四个儿子和一票宫女。 四位皇子一见李治回来,纷纷跪下请安:“儿臣拜见父皇!”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李治随口一问。 “禀父皇,儿臣得知母后诞下公主妹妹,喜不自胜,与弟弟们前来问安!”皇太子李弘恭敬地答道。 “那成,你们先在外面候着!” 李治说完,亲自推开大门,一进到殿内又立马关上殿门,生怕漏一点冷风进去。 “婢臣见过陛下!”崔待诏见李治进屋,赶紧上前行礼。 李治摆了摆手,径直往内屋走去。 “媚娘!媚娘!” 急促的声音由远而近,李治进到内卧,掀开床幔,正见到躺在榻上的武后母女。 俩口子刚一个照面,武则天想也不想,随手抓起一个柔软的垫枕,朝着李治就扔了过去,嘴里不依不饶道: “你这狠心的人,还知道回来!” 武则天这话里的意思,看似责怪,实则是在邀宠。 原本是她自己不让人通知李治,现在却埋怨李治不关心她,把自己放在弱势一方,让李治觉得亏欠于她。 果然,李治笑呵呵地赔罪道: “是是是,都是朕的错,朕也是出城后才获悉你今日临盆,要是一早知晓,朕肯定哪儿都不去!” 武则天哼了一声,很知趣的适可而止,在李治的注视下,轻轻掀开被褥,对小公主柔声说道: “娘的好女儿,快看看,你阿耶回来了!” 说话间,李治已经迫不及待地伸手抱起小公主。 “来,阿揶抱抱!” “你小心点,若是弄哭了,我饶不了你!”武则天见他毛手毛脚,神色很是紧张。 “嘿嘿,我省得,我省得!” 李令月瞪着大眼睛,打量这个穿着龙袍,留着山羊胡的男人,内心已经在疯狂的吐槽: 我去,果真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耙耳朵”皇帝,老爹啊,如果你能硬上三分,将来你媳妇也不至于杀子夺位,还给你戴好多绿帽! 唐高宗李治,后世很多人说他是个被妻管严的无能皇帝。 其实并不是那样,李治是李世民的第九子,按照大唐“传嫡传长”的传位制度,他是无论如何都当不了皇帝的。 可他最后硬是从李世民手中继承大统,除了他舅舅长孙无忌的帮忙,他自身也是相当腹黑。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他能在所有人反对之下,把他老子的女人运作成自己的太子妃,这就是手段。 而且继位后,暗中支持武则天搞宫斗,通过废后来打击以他舅舅为首的关陇世家,从而毫不留情的将这些扶他上位的权贵清除出权力的核心,这也才是真实的他。 就在武则天生下太平的前一年,他还想过废掉皇后,只不过事情败露后,才甩锅给了起草废后诏书的上官仪。 李治可不知道小公主正在腹诽他,见她呆萌地看着自己,然后挤眉弄眼地对女儿做起了鬼脸,哪还有点皇帝的样子。 抱了许久,李治才轻轻地将小公主放回武则天怀里,他自己坐在床边,一边逗弄着小公主,一边对武后说道: “媚娘,给咱女儿取个乳名吧,这样好生养!” “孩子才刚生,干嘛这么早取名字?” 武则天话一出口,便立刻意识到,夫君应该是在担心小公主步了大女儿的后尘,想到此处,没来由得鼻子一酸,别过脸去,幽幽地说道: “你这当阿耶的,自己取了就好,问我作甚?” 李治打趣地笑道:“我若是像百姓家那样,取一些猫儿狗儿的畜名,你又该恼我了!” 武则天没接话,沉默一会儿,转过头对李治道: “就叫她……李令月吧!” “李令月?”李治嘴里念道着这个名字,有些不解。 武后怀里的李令月听到这个名字时,却是很吃惊。 果然!老天爷没跟我开玩笑,我李令月还真就成了太平公主李令月。 正想着,就听见李治问道:“媚娘,朕不解的是,为何要用‘令月’二字?” 不止李治好奇,小令月比他更想知道这个名字的寓意。 “你笨啊!”武则天嗔了李治一眼,有些傲娇地说道: “当然是‘朝令山河,日月同辉’的意思,我武媚娘的女儿,自是得有一个响亮的名字!” 原来如此,不愧是才貌双全的武才人,李令月好一通感慨:怪不得武则天后来也给自己改了名字叫“武曌”,曌的意思是:日月当空,光照天下,母女俩的名字,个顶个的霸-气! “成,就叫她李令月!哈哈!”李治爽快地答应。 襁褓中的李令月,忍不住吐了个泡泡。 看来打今儿起,我就不再是李令月了,而是武则天的女儿,太平公主——李令月! 第03章 武氏家人 武后生产当天,太子李弘带着诸皇子前来问安,恁是被武则天拒之门外,等到李治心满意足地出来后,兄弟几个才依次进屋。 李令月在皇兄们进屋时,便已沉沉睡去,武则天只让他们扫了一眼,便将他们打发走了。 她现在还只是个小婴儿,身体本身就弱,每天大半时间都是睡觉,剩下的就是吃喝拉撒,而且大脑才开始发育,一想问题就容易犯困。 或许是长公主的夭折给武后留下了心理阴影,她对小公主的照看,有些过度谨慎。 她命人把婴儿房设置在自己的卧室旁,两间屋子只隔着一道帘子,只要隔壁稍有动静,她这边就立刻知晓。 照看小公主的宫女,大部分都是伺候她日常起居的贴身女官,不管任何时候,小公主身边都有三个宫女不眠不休地照看,三人相互监视,以防有人暗中加害。 另外,小公主所用的器具都有专人严格消毒,就连乳母的乳汁都会在喂养前取样检查。 如此高规格的保护,武则天仍不放心,又派人去找李治下旨调了几队禁军,长期驻守在含凉殿外。 谁能想到,六亲不认的武则天,因为太平的出生,竟成了“宠女狂魔”。 面对娘亲的过度溺爱,李令月实在有些吃不消,她是婴儿身体,不能开口说话,饿了尿了都只能用哭声来表达。 这本是一种正常现象,但伺候她的宫女就倒了大霉,武则天只要一听见她的哭声,就会训斥宫女。 以致于宫女乳母们时不时的会掀开她的被子看她有没有尿床,她只要一睁眼,乳母就急忙解开衣带给她喂奶,搞得她想清净一下都难。 第二天一早,武则天洗漱完毕,抱着小公主用过早膳后,母女俩在龙塌上等着重要的客人。 不多时,公公杨毅笑盈盈地前头带路,他身后跟着一男三女,其中的中年妇女和少女分居左右,搀扶着一个老太太走进了殿内,殿内所有的女官见四人进来,纷纷跪地行礼。 老太太已是耄耋之年,满头银发,身子有些佝偻,但精神头却很足,她身穿“国夫人”服饰,手持一串佛珠,一进到内室,端坐在床上的武则天便热情地问安: “阿娘阿姊来了,快快入座。” 老太太慈爱的颔首,她身后的三人则跪地给武则天请安,没等跪下武则天就先开口免礼。 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武则天的生母,太平公主的姥姥,荣国夫人杨氏。 另外三人中,跟武则天年龄相仿的中年妇女是武则天的亲姐姐,韩国夫人武顺。 站在武顺身后的一男一女也不是外人,他们是武顺的一双儿女,英俊的男子叫贺兰敏之,清秀的少女叫贺兰敏月。 荣国夫人乃前朝宗室杨达子女,因信仰佛教,早年不嫁,直到三十岁后,被太祖李渊赐婚,嫁给武士彟,共生了三个女儿。 大女儿武顺,二女儿武则天,三女儿嫁人后早逝。 因此,今日来的,全是武则天最亲近的娘家人。 老太太径直走到床前,看着武则天怀里的李令月,慈爱地笑道: “快让阿娘抱抱小女孙!” 武则天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老太太接过襁褓,把李令月搂在怀里仔细地端详。 “像,真像,就跟阿娘生你那会儿长的一模一样!”老太太满面笑容,忍不住夸赞道。 荣国夫人深信佛教,一直认为太平公主就是安定公主的转世,从小就把她宠上了天,以致于太平小时候宁可住姥姥家,也不想回皇宫。 既然是母亲武后唯一敬重的长辈,那自己当孙女的,就得更加讨好不是! 李令月朝姥姥吐了个泡泡,然后脸上绽放出一个标志性的笑容。 “哎呀,媚娘你看,孙女竟对我笑了!” 李令月亲昵的举动,让荣国夫人喜上眉梢,抱着她的手再也舍不得放下了,母女俩在床前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双手实在有些乏了,才小心翼翼地把李令月交到武顺手中。 武顺是太平的大姨,对这个小侄女也是疼爱的紧,不时地伸出手指逗弄着她。 只是她没注意到,李令月看她的眼神充满怜悯,如果史书记没记错的话,这个漂亮的大姨,半年后,就会被自己的亲妹妹活活逼死。 又过了一会儿,武顺将李令月又交到自己女儿贺兰敏月手里。 这个少女正值豆蔻年华,出落得清秀可人,对李令月一笑,嘴角便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天生就带有妩媚属性。 联想到这个表姐的命运,李令月又吐了个泡泡,只不过这个泡泡是叹气形成的。 正当她困意地闭上双眼的时候,她被送进了一个男子的怀里。 男子身上独有的淡淡香味,让她仿佛回到了初恋时代,想起那个穿着白衬衫,领口处散发淡淡肥皂香味的初恋学长。 李令月强忍着困意,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如冠玉的脸颊,明眸秀眉,挺鼻如峰,鬓角飘逸,说不出的好看。 天啦,难道这就是那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长安第一美男,我的大表哥,贺兰敏之? 历史上关于贺兰敏之的记载,都是负面居多,野史中,甚至把他描述成秽乱皇室的奸佞之徒。 李令月不知道这个贺兰敏之将来会不会真的伤害她,但此刻有幸能亲眼目睹这个初唐第一男神,尤其还是颜值巅峰,她又觉得这趟穿越很划算。 她挣扎了两下,想伸手触碰一下这个绝世美男,无奈手被捆在襁褓之中,吞了吞口水,只得放弃。 贺兰敏之温柔地对他一笑,说了两句吉祥的话,便把她交回给了武则天。 武则天重新抱着李令月,一家人唠了一会儿家常,李令月看着这些娘家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为她知道,如果历史不跑偏的话,这些至亲之人,都将在她出生后不久相继死去,而凶手,正是她的母亲武则天。 想着想着,李令月又进入了梦乡,等她再次醒来,娘家人正准备离开。 临走时,荣国夫人将手中的佛珠摘下,一边放到李令月襁褓里,一边对武则天碎碎念道: “这捻佛珠是阿娘出生时,你姥姥从白马寺求来的,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却也跟了为娘八十多年,今日便送给孙女吧!” “阿娘!” 武则天大为震惊,她清楚那串佛珠代表着什么,当初她生太子李弘时,也没见老人摘下,如今为了一个公主,老人竟毫不犹豫地赐给了她。 这也就意味着,荣国夫人对公主的态度,将直接左右武则天对公主这一生的宠溺程度。 等娘家人离开后,含凉殿又剩下武则天母女二人,过了许久,一个女官进到屋内对武则天禀告道: “回娘娘,贺兰敏之俩兄妹护送老太太出了宫,大娘……大娘去了陛下那里!” 武则天脸色一沉,冷冷地问道:“是她自己去的,还是陛下叫过去的?” 女官如实说道:“是她自己去的,说是有东西落在陛下那儿,要去取一下!” 武则天紧握拳头,好半天才缓缓松开,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挥了挥手让女官退下。 已经睡着的李令月,依稀地听见武则天好像在自言自语说着什么,等她醒来时只记得其中一句: “阿姊,别怪妹妹!” 第04章 李治惹祸 正午时分,小令月从乳母那儿用过午膳,趴在抱女的肩头美美地打了几个嗝儿,然后又被四个宫女伺候洗身换尿布。 等到做完一切后,躺倒龙床上,继续跟武后共渡母女时光。 在娱乐项目匮乏的古代,逗自己的孩子成了女人最大的娱乐爱好。 武后虽然四十一岁了,但仍有些痴迷当母亲的快乐。 坐月子期间,她似乎忘记了权势斗争,眼中除了自己的小公主已经什么都容不下去了,只要片刻不见女儿就要找。 小令月也十分乖巧,只要醒来,就往武后的怀里蹭,然后不停地吐泡泡,在武后面前卖萌骗亲亲。 武后被小家伙撩拨得母爱泛滥,殿内时不时的都会传出她恣意的笑声。 母女对视,武后满眼柔情,说实话,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了,自从入宫以来,被封武才人,出家感业寺,斗垮萧淑妃,扳倒王皇后……在通往皇权的路上,她每走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权力让她迷失自我,为了上位,可以不择手段,谁若挡住她攫取权力的道路,她会毫不犹豫地清理掉。 她自认为铁石心肠,已经成了一个为权势而活着的政治工具。 直至女儿的出生,在这个小家伙身上,她总算找回了当普通人的快乐。 或许连她都不知道,此后的半生,她把所有的母爱和亲情都只给了太平一人。 她对太平的恩宠,并不全是喜欢这个女儿,说到底,只是一种情感上的交易和寄托罢了。 宫内的嫔妃,皇室的子嗣,大臣的女眷,一批又一批的人带着各式礼物,期望能踏进含凉殿,给龙床上的这对母女磕一个头,也足矣。 小令月缩在武后的怀里,隔着厚厚的幔帐听着外面自报家门的人,武后慵懒地躺在床上,她甚至都不用看来人一眼,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跪拜,这就是权力带来的好处。 不管外面人是否是真心,她只需要主宰这些人的命运,就能获得无上的荣耀和地位。 整个一下午,含凉殿迎来送往,拜贺的人如过眼云烟,连武后自己,都记不清了。 小令月醒了吃,困了睡,一直到第二天天亮。 出生的第三天早上,李治早早就来到含凉殿,他一身戎装,手持一张巨弓,腰间挎着箭矢。 武后见他这般打扮,眉头一皱,便问道: “九郎,你这是要做甚?” 李治挽了挽衣袖,有些兴奋地答道:“媚娘,今日是咱公主出生的第三天,朕要为女儿举行六射之礼!”。 “噗嗤”一声,武后直接被逗乐了,伸出指头戳了一下李治的脑袋: “你糊涂啊,哪有生女儿举行射礼的,待会我命人在殿外挂一条手绢就好了!” “挂手绢多没意思,举行六射才有趣,虽说咱生的是公主,可朕觉得,她以后定比男儿还要厉害,再说了,朕也想体验一番民间百姓的乐趣!” 说着,李治朝襁褓中的小令月做了个鬼脸,一脸的溺爱。 武后见他这么说,心里很是受用,但还是劝慰道: “不可乱来!射礼乃周朝旧礼,民间百姓沿用也就罢了,你可是大唐的天子,怎能跟着凑热闹,要是被那帮老家伙知道了,你就等着群臣的谏书吧!” “朕的家事,与他们何干,何况是在后宫举行,他们管不着!” 不待武后再劝,李治对内监陈立吩咐道:“去,马上准备祭祀之物,朕稍后要为公主举行射礼!” “奴婢尊命!”陈立一挥浮尘,立刻带人去安排。 李治抱起小令月,父女俩一阵亲昵,小令月对于这个“宠妻老爹”也是很有好感的,嘟噜着小嘴唇,很快就骗到了来自李治的亲亲。 含凉殿外,宫女太监们在广场上放置了一张八仙桌,因为不是大规格的的祭祀,就没有摆放猪牛羊三头,而是只摆了香炉和瓜果。 李治抱着小令月走出殿外,武后则是坐在挂着幔帐的凤撵中,被四个女官抬到殿外。 按说坐月子期间,是不能出门的,但武后的性子,谁劝也没用,作为小公主的娘亲,自然希望亲眼看到公主受礼。 一切准备妥当后,两个女官小心翼翼地把李令月放在李治的背上,用布条牢牢地绑住! “媚娘你看,咱女儿被这样折腾,恁是一声未哭,朕敢放言,她长大了一定比男儿还有气概,哈哈!” 李治背着小公主,原地转了好几圈,搞得李令月小脑袋瓜一阵眩晕,她不能用哭声来表达抗议,这样就是在打她老爹的脸。 无奈,只得在心底吐槽:爹啊,你傻啊,比男儿还有气概的女人,那不是女人,那叫女汉子,你是诚心想让我以后嫁不出去吗? 武则天生怕小令月摔下来,恼了李治两句,这个不靠谱的爹才老实下来,背起小公主,先是在铜盆里洗净双手,又亲自上了三炷香。 焚香祷告完毕,便拿起桑木制作的弓,取出一支蓬草作成的箭,弯弓拉弦。 第一箭,射向天空。 第二箭,射向地面! 这两箭的寓意,是向天地祷告家中添丁,孩子会跟父亲一样,敬天重地,成为一个顶天立地之人。 后面四箭,则分别射向东南西北四方,寓意自家孩子以后将威服四方,有男儿气概! 仪式很快结束,小令月总算从李治身上解脱。 她一被放到武后怀里,就攥紧对方的手指头,小脑袋使劲往胸口里拱。 武则天心疼得不行,对李治喋喋不休地埋怨道: “你看你,大把年纪了还没个正行,非要背着女儿行那男子之礼,看把女儿吓的,罚你三天不准踏进含凉殿!” 李治赶忙一个劲儿地赔不是,夫妻俩拌了几句嘴,和好如初。 射礼结束的第二天,诚如武后所料,李治的案前堆满了谏言的折子。 朝堂之上,群臣激昂,左相郝处俊带领一干臣子,上书批评李治不守礼法,破坏规矩,顺道抨击武后品行不端,治乱后宫。 奇怪的是,大臣们吵着吵着,潜移默化地把李治这个当事人自动忽略,转而把矛头对准武后,说她祸乱朝纲,蛊惑陛下不守礼法。 很明显,这是在指桑骂槐,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05章 废后风波 明明是皇帝李治擅自为小公主举行“六射之礼”,违背礼法,但上谏的大臣们却只拿武后来开刀。 从“不守礼法”到“治乱后宫”,最后直接上升了“蛊惑君王”“霍乱朝纲”的地步! 随着谏言的人越来越多,以武后势力为代表的右相许敬宗,在第二天的朝会上,带领“亲武派”臣子为皇后辩护,双方在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 罪魁祸首李治,反倒成了局外人,他坐在龙椅上,双手按压着太阳穴,缓解自己的偏头痛。 等群臣们吵的差不多了,他才淡淡地开口道: “朕方才都说了,这是朕的家事,没必要弄到朝堂上来说!” “陛下,臣不敢苟同,皇后所为,实乃大逆不道,把旧朝天子大射之礼冠及于本朝子嗣身上,何况还只是一公主乎,如此儿戏,皇后所为,有违大唐礼法,有违母仪之风,有违三纲五常,请陛下降旨治罪!”左相郝处俊出列谏言道。 “请陛下降旨治罪!”一半的群臣齐声高呼。 “可这一切都是朕的主意,岂能怪到皇后头上?”李治双手一摊,为难地说道。 “陛下!”礼部尚书王德让出列道: “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徒知妻妇之不可不御,威仪之不可不整!陛下有失礼度,错不在君,实乃臣后不察不为之过,大罪也!” 礼部尚书的意思是,丈夫没有错,错的都是妻子,若不好好管教,妻子就得翻天,天子再有错,那也是当皇后的不作为才导致的。 好家伙,逻辑新颖,帮李治甩得一手好锅。 见李治有些意动,武后这边的右相许敬宗赶紧出列,准备据理力争。 出人意料的是,李治居然没有给他机会,率先开口问道: “那以诸爱卿之见,该如何降罪?” 礼部尚书王德让一听,嘴角露出一抹邪笑,但身子却飞速退回到队列里,不再接李治的话。 这老狐狸心里很明镜,他只负责找皇后的茬,可没想过当皇帝的刀。 犹记得一年前,就是在这宣政殿,文武百官想要帮李治废掉武后,大家口号喊得震天响,但最后只有宰相上官仪这个老实人连夜起草废后诏书。 结果武后大闹宣政殿,把文武百官骂得屁都不敢放一个,本来还想废后的李治,瞬间秒怂,指着上官仪甩锅道:“都是他让朕干的!” 上官仪沦为背锅侠,满门被杀,尚在襁褓中的孙女上官婉儿和母亲郑氏被发配掖廷宫,沦为官奴,怎一个惨字了得。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大家谁也不敢再当出头鸟。 前一秒还热闹的宣德殿,被李治这一问,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唯有武后派许敬宗这边的臣子一脸的得意,纷纷抚须看笑话。 见礼部尚书都当起了缩头乌龟,李治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这时候,左相郝处俊咳嗽一声,群臣最末尾站出一个五品小官,手持着笏板,出列后跪在地上高声道: “谏议大夫薛勇,奏请陛下……废后!!” 此言一出,包括李治在内的所有朝廷重臣,都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 ………… 深夜,含凉殿! 李令月半夜醒来,窝在乳母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吃着夜宵。 隔壁武后屋里的烛火仍然亮着,两个女人的对话很清晰地传到了她耳朵里。 崔待诏搀扶着武则天坐起身来,拿起一个靠枕垫在她的后背,又贴心地压紧了被褥,才退后三步,等着武则天的训话。 武则天手持着一封密函,来回看了两遍后,才放到一边,对崔待诏问道: “右相那边是什么意思?” 崔待诏躬身道:“右相的意思,跟上次对付上官仪一样,趁拟定废后诏书前,拥护娘娘对其反戈一击!” 武则天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让陛下改变注意容易,杀几个臣子也不难,看似咱们赢了,可问题的根源却得不到解决,长此以往,但凡让他们逮住一次机会,就万劫不复了,我…输不起!” “娘娘的意思是……” 武则天沉吟半响,说道:“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让他们再也生不起废后的心思!” 顿了顿,武则天又问道:“英国公李勣那边什么态度?” 崔待诏一听武则天提及李勣,心中一悸。 现任兵部尚书的李勣,是三朝元老,李治身边唯一活着的顾命大臣,原名徐世勣,李世民赐国姓,改名李勣。 在“废王立武”风波中,顾命大臣长孙无忌、褚遂良都拥护王皇后,唯有李勣装病不表态。 武则天觉得可以拉拢,便让李治夜访李府,询问李勣:“朕打算立武昭仪为皇后,群臣反对,公觉得该怎么办?” 李勣回答说:“这是陛下的家事,何必更问外人!”自此,李治成功废后,扶武则天上位。 别看只是一次废后风波,牵扯之人甚众,连顾命大臣长孙无忌(李治的亲舅舅),褚遂良都在被贬流放途中惨死。 崔待诏一听武则天提到李勣,便知一场大的风波将会酝酿开来。 于是如实答道:“回娘娘,英国公并无任何表态,散朝后独自回府,概不见客!” 武则天闻言,自言自语道:“这只老狐狸,真是越活越精明了,想置身事外,我偏不如你所愿!” 她想了想,对崔待诏吩咐道:“明日一早,你去库房取一对玉镯,把其中一只砸碎,分装两个盒子送到李府,只说是对国公夫人探访的回礼,李府只能收一个!” “若是李府那边一件也不收呢?”崔待诏问道。 武则天冷冷一笑,阴狠地说道:“那就当着李府人的面,将另一支玉镯也砸碎!” 崔待诏立刻明白过来,武则天这是在逼李勣选边站,通过送玉镯来告诉对方,要么玉碎,要么瓦全,在她武则天这里,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崔待诏躬身领命,又继续问道:“右相那边,婢臣当如何回复?” 武则天笑道:“告诉右相,以退为进,静观其变!” 说到这儿,小公主的哭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襁褓中的李令月确实很难受,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尿了床,为了听武则天的对话,忍着没哭,等到乳母喂完奶后,宫女也没给她检查尿布,她实在难受得不行,只得哭出声来。 武则天对宫女又是一通训斥,等李令月换完尿布后,武则天也无心入睡,索性接过孩子,娘俩睡在一起。 李令月眼睛睁得大大的,嘴里看似在吐泡泡,实则在一个劲儿的吐槽: “不愧是一代女皇啊,这权谋玩的那叫一个丝滑,这要是让她穿越到美帝,别说国务卿了,美帝女总统都手到擒来!” 一通吐槽后,她看武后的眼神,是既佩服又害怕,没办法,自己的老娘是个腹黑女王,自己跟她完全没得比。 人家怎么说都是宫斗中的天花板,权谋中大宗师,只要她活着,自己就得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当公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负责争权夺势,我负责扮乖卖萌。 想着想着,见武则天低头凝视着她,李令月赶紧嘴角一翘,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 武则天手指一刮她的鼻子,佯装着埋怨道: “你这小家伙,还笑得出来,要不是你,娘也不会又遭贬黜,你那狠心的阿耶…唉!” 哎呀我giao!这也能甩锅?你们俩口子还真是天生一对。 李令月心里吐槽,脑袋往武后怀里缩了缩,假装害怕。 武则天心头一软,低头吻在她额头上,柔声说道: “乖,有为娘在,定会护你一世周全!” OMG!大姐,你护我周全有毛用,我的丈夫还不是被你活活饿死在牢中,害得我年纪轻轻,就家破人亡,当了寡妇。 咦,对了,我那个相公薛绍,现在应该满四岁了吧。 等能走路了,我得去好好会会他,看看他到底是什么神仙颜值,竟能把大唐第一公主迷得神魂颠倒。 若是看不对眼,就趁早撇清关系,他要敢纠缠,就直接弄死他,省得以后守寡不说,还被武后当成联姻工具,乱点鸳鸯。 想着想着,眼皮一沉,又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时间,李令月每天都是吃喝拉撒睡,根本记不住日子。 有时候半夜醒来,仍会听见武则天跟崔待诏的谈话。 她大概了解到,李治在群臣的怂恿下,废后的心思越来越强了,因为有过前一次的失败,这一次,他始终没下定决心,反倒是“倒武派”的一帮臣子,开始逐渐浮出水面。 右相这边在武则天的授意下,全部偃旗息鼓,无形之中,“倒武派”的气焰越发嚣张,尤其一些李氏王室的加入,那些“骑墙派”彻底不装了,纷纷站出来跟武则天摊牌。 面对群臣的施压,武则天不但不反击,还刻意让手下的几个大臣主动请辞,这样一来,倒武派就更加猖獗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武则天之所以故意示弱,正是采用以退为进的办法,等着那些藏在幕后的人全都跳出来,再将其一网打尽。 武则天敢这样有恃无恐,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获得了北衙六军的暗中支持,再加有兵部尚书李勣这个军方大佬的站队,她才敢这么玩。 当然,如果李勣反水,也是有可能的,要不怎么说武则天每走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呢? 她从一个宫女一步步逆袭到女皇,真以为她是靠宠幸和运气吗? 当然不是,除了博学多才,知人善任、心狠手辣外,还有一点就是:敢拿命去博出一个前程。 别的不说,就这等魄力和勇气,真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从侧面证明,人家能当上皇帝,是在关键时候,真敢玩命。 第06章 奉旨逼宫 是夜,紫宸殿。 这里是皇帝召见朝廷重臣议事的地方。 李治端坐在御书房,底下左右两侧坐着三人,分别是越王李贞、曹王李明、左相郝处俊。 随着“废后”的声势愈演愈烈,迫使李治不得不做出决断。 他一脸的严肃,静静地盯着案上早已草拟好的废后诏书,迟迟没有盖下皇帝玉玺! 见李治犹豫不决,曹王李明捋了捋满脸的络腮胡,起身催促道:“皇兄,再不决断,恐生有变啊!” “是啊,陛下!”郝处俊附和道:“有两位王爷坐镇,陛下不用出面,只消老臣与两位王爷进含凉殿宣旨,定能罢黜皇后!” “可现在已是夜晚,何不待明日一早,在朝堂上宣布更好?”李治轻声问道。 李治的兄长,越王李贞起身道:“陛下,明日乃公主满月大典,皇后必然出面,到时候再想废后,难免会生事端!请陛下三思!” 郝处俊又附和道:“不错,右相那边一直缄默,臣猜测,皇后必定留有杀招,今夜若不废后,待明日公主满月大典上就更难了!请陛下早做定夺!” 说罢,伏地而跪,两位王爷也纷纷跪下。 李治双拳一握,想了又想,开口唤道:“来人!” 大公公陈立走了进来:“奴婢在!” 李治问道:“皇后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立躬身说道:“回陛下,奴婢获悉,娘娘与小公主已经睡下,含凉殿并无任何动静?” “请陛下速速决断!”跪在地上的三人又齐声谏言。 李治站起身来,在案前来回踱步,终于,他下定决心,拿起玉玺“啪”的一下,盖在了废后诏书上。 “陛下圣明!” 三人脸上一喜,郝处俊双手接过圣旨,在陈李公公的带领下,马不停蹄地杀向后宫。 众人刚到含凉殿外,就被驻扎在这儿的禁军金吾卫拦了下来。 “大胆!”陈公公高举圣旨,呵斥道:“陛下圣旨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这时,一个满身甲胄的将军单手压腰间佩剑走了出来,一瞧是陈公公,便抱拳笑道: “原来是陈公公!皇后已经睡下,请公公明日再来宣旨吧!” “放肆!”郝处俊从陈立身后站出来:“我等奉陛下之命,来含凉殿宣旨,谁敢阻拦!” 魏元忠放眼看去,见除了陈公公,还有宰相郝处俊,以及两位王爷,当下上前很有礼貌地抱拳道: “卑职右金吾卫将军魏元忠,见过两位王爷,见过左相!” 郝处俊不耐烦地一挥手,大声道:“速速让开,本相携两位王爷,有圣旨要宣与皇后!” 魏元忠闻言,又抱拳陪笑道:“请诸位王爷和左相在此稍后,卑职这就去禀报娘娘!” “有什么好禀报的,给本王滚开!”曹王李明大怒,上前一把推开魏元忠,带着人就要往里面闯。 “唰”的一声,魏元忠抽出佩剑,瞬间变脸: “金吾卫听令,谁敢擅闯含凉殿一步,格杀勿论!” “吼!”禁军齐吼一声,举着长矛就围了上来。 郝处俊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咆哮道:“尔等是要造反吗?” 魏元忠冷笑道:“左相,卑职怎敢造反,只是卑职是陛下亲自调来守卫含凉殿,左相想要进去,请再讨一封陛下的圣旨,卑职即刻放行!” “反了反了,尔等还是忠于陛下的禁军吗!”曹王李明指着禁军咆哮,却也不敢向前一步。 郝处俊一把将陈立扯到魏元忠面前,驳斥道: “何须重请圣旨,有陈公公在此,代表的就是陛下的圣意,还不让开!” 魏元忠瞥了陈公公一眼,不屑地说道:“除非陛下下旨撤防,否则谁来也不行!” “你……”郝处俊指着魏元忠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乃当朝宰相,对于魏元忠蛮横的举动,很快便反应过来,对方肯定是武后的人,让他们重新回去请旨,其实是武后在变相地对李治施压。 郝处俊清楚,李治废后的决心并没有那么强烈,他只过是借臣子废后的由头顺水推舟罢了。 废后对李治当然有好处,一是可以为皇太子铺路,避免外戚干政;二是制衡武后权力,防止坐大。 李治已经高龄,对武后没有曾经那般痴迷,但他的风疾又需要武后照料和协助,他对武后的态度很复杂,既提防又依赖。 当然,他从不担心皇权会旁落,他曾听武后说过,不管将来立谁当皇帝,都是她武媚娘的亲儿子,也就是说,皇帝始终是姓李的。 站在当时的社会意识形态和封建制度来看,任谁也不会想到,将来有一天,女人还能当皇帝。 正是基于帝王传承的稳定,李治在废后一事上犹豫不决。 废,当然好,不废,也无伤大雅。 李治现在的心态就是:能废就废,废不了也不能把关系闹僵,毕竟跟武后在一起过日子的人是他,真撕破脸了,受累的人还得是他。 郝处俊正是想通这一节,才不能重新回去请旨。 他现在已经骑虎难下,没有退路可言,索性破罐子破摔,无论如何,也要让武后接旨。 正当他准备豁出自己的老命,强闯禁军时,“吱嘎”一声,含凉殿的门打开了。 崔待诏轻轻地走了出来,又轻轻地把门合上,然后才信步来到众人面前,对郝处俊和两位王爷微微欠身行礼,不紧不慢地说道: “娘娘说,夜深了,不便见左相和两位叔叔,有事明日再议!” “大胆,陛下亲自传旨,岂有不接之理!”越王李贞呵斥道。 崔待诏神色如常,不卑不亢地说道:“若是陛下有旨,婢臣代娘娘接旨!” 说着,双膝跪地,准备接旨。 “你算什么东西,让皇后亲自出来!”曹王李明怒道。 崔待诏依旧平静的说道:“既如此,那烦劳王爷请陛下亲自来一趟。” 说罢,起身头也不回地往殿内走,一点面子也不给! “混账东西!你竟敢…”李明被一个女官扫了面子,立马就怒了。 郝处俊一把拉住他,对崔待诏说道:“好,就请崔待诏代皇后接旨!” 郝处俊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对方接旨了,废后一事就算板上钉钉,武后若敢反抗,那就是“抗旨不尊”的欺君大罪,到时候自己再带领百官逼宫,量他武后权势再大,也得素手就擒。 陈公公很快宣读完废后诏书,崔待诏从容地接过圣旨。 她刚起身,曹王李明扭头便对身后的几个小公公吩咐道:“武后已废,来人,即刻将殿内母女赶出含凉殿!” 说完,身后毫无动静,崔待诏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魏元忠嘿嘿一笑,也退了回去,继续把守含凉殿,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 连续吃瘪的李明愣在原地,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唉!”郝处俊叹了一口气,虽然成功传旨了,但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知道,天一亮,一场暴风雨将会席卷整个皇宫,他能不能躲得过去,就得看李治的魄力了。 不一会儿,后宫又恢复了安静。 龙榻上的武则天静静地看完废后诏书,然后随手往床下一仍,对崔待诏淡淡地来了一句: “烧了吧!” 第07章 公主的满月礼 麟德二年阴月,含凉殿。 天不亮,内侍宫女们就进进出出,一边服侍武后斋戒沐浴,一边帮小公主洗身。 今天是小公主满月的日子,按唐制,皇帝和皇后要在含元殿为新生儿举行满月大典,宫中大摆酒宴,满朝文武,王室宗亲,都要出席。 武则天心情不错,似乎忘记了昨夜废后的小插曲,只有李令月知道,她其实一夜未眠。 明明废后诏书已经颁布,可尚服局这边,依旧是按照皇后礼制准备钿钗襢衣。 十二位尚服局的宫女举着托盘,里面依次盛放着:九尾凤冠,龙凤插梳,金凤耳坠,赤凤金簪,龙尾大绶,凤羽袆衣,鸾凤青韈…… 待武后梳妆打扮完毕,已经是辰时三刻。 宫人们把凤撵抬到含凉殿门口,武后在女官们的簇拥下,抱着李令月登上凤撵,一行百人浩浩荡荡地往含元殿行进。 李治这边,也是穿着华丽,头戴通天冠,身着蟠龙袍,腰系十三銙鞢带,脚踏龙纹靴,在后殿等着武后的到来。 昨夜发生的一切,大公公陈立全都如实禀告了李治,李治得知武后并没亲自出来接旨,就知道废后远没想象的那般容易。 于是当连夜传召了英国公李勣入宫。 李治认为,如果李勣也赞成废后,那么不管武后怎么反抗,他就有足够的底气去促成这个决定。 结果李勣来了一句:“陛下,废后立谁?” 这一下就把他问住了,立刻反应过来,除非自己不设“后位”,否则皇后的位置只能武则天来坐。 因为他看中的几个皇子,现在全是武则天所生,若立其他人为后,那李弘的太子之位就名不正了。 李治想了一夜,从李勣的话中,品出对方并不赞成废后的心思,无奈,他只能放弃。 可诏书已经颁布,李治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最好的现状,就是废后而不立后,等太子继位后,再追封武则天为太后。 站在后殿的石阶上,李治心情无比复杂,面对即将出现的武则天,他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他想看看武则天是穿什么朝服过来,如果是一身素衣,那就表示武则天接受被废。 自己只要好言安慰,把锅甩给宰相,再在大典上以武则天诞下小公主的名义,加大赏赐,甚至继续让武则天掌管后宫,这样废后既成事实,夫妻之间也不伤和气,双方皆大欢喜。 但如果武则天穿的是凤袍,那就表示她不肯就范,自己只能装糊涂,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不多时,武后的銮驾从转角处出来,等着“开盲盒”的李治,看到宫女高举的蒲扇,就知道昨晚的废后诏书,完全成了摆设。 他失落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很快挤出笑容,带着陈公公迎了上去。 “臣妾参见陛下!”武则天下撵后,抱着小公主就要行大礼。 李治赶忙扶住她,有些嗔怪道:“媚娘,朕说了好多次,私下不必行礼!” 武则天笑盈盈地道:“陛下,规矩…不能…废!” 武则天刻意把“规矩”和“废”字咬得很重,李治心知肚明,却装糊涂地哈哈一笑,把话题转移到小公主身上。 “来来,快让朕抱抱小公主!” 武则天也不多言,将李令月递了过去。 李治接过襁褓,单身把孩子搂在怀里,然后另一支手牵起武后,往内殿走去。 这一举动,武则天瞬间明白,李治这是在向自己妥协了。 她嘴角勾勒出一抹弧线,任由李治拉着她前行。 当俩口子携手出现在含元殿的时候,早已等候的文武百官、皇子王爷,嫔妃女眷,立刻安静下来。 紧接着,议论声此起彼伏,台下的郝处俊瞪大眼睛,目光死死在武则天和李治身上徘徊。 他怎么也想不到,斗争还未开始,李治就已经投降了。 大公公陈立一甩浮尘,高声唱道: “皇帝皇后驾到,百官叩首!” “参见陛下,参见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百官刚一起身,一个身影迅速出列:“陛下,臣有事启奏!” 李治一看,正是左相郝处俊,他尴尬地咳嗽一声,笑道: “郝相,今日是朕的公主满月大典,有事容后再议!” “陛下!”郝处俊伏地而拜,抬头谏言道:“事关我大唐江山社稷,不可不察!!” “这……”李治还要再劝,一旁的武则天却开口了: “陛下,既然郝相有事启奏,且听听再说!” “也好,也好!”李治苦涩的一笑,只得硬着头披问道:“何事启奏?” 郝处俊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 “启奏陛下,今日乃公主满月大典,皇后虽为生母,却已被褫夺封号,岂可再用帝后仪仗,既是废后,又岂能出现在含元殿,请陛下将其逐出殿外!” 躺在武则天怀里的李令月,明显感觉到抱自己的手一紧,她吐了个泡泡,为郝处俊暗暗捏了把汗。 这个郝大叔,到底是勇啊还是二,难道你就没听过一句话:千万别惹女人,尤其是在她最要面子的时候! 郝处俊一带头,其他倒武派的官员和王爷们纷纷出列响应。 转瞬间,朝堂内就跪了一大半。 李治骑虎难下,不知该喜还是该怒,他偷偷看了一眼武则天,见对方无动于衷,嘴角还有一丝笑意,当下心头一凉,多年的夫妻直觉告诉他:老婆还憋着大招呢。 果不其然,武则天朝右相许敬宗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出列,朗声道: “启奏陛下,老臣从未听过有废后一事,郝大人诟谇谣诼,作言造语,实乃欺君大罪,请陛下降旨责罚!” 郝处俊哈哈一笑,对许敬宗胸有成竹地说道: “许大人,老夫昨夜进宫,已经跟武昭仪宣读废后诏书,废后既成事实,有案可稽,复请陛下将武昭仪逐出殿外!” 好家伙,郝处俊连皇后都不叫了,直接把武皇后降为武昭仪。 不等许敬宗反驳,御史大夫崔义玄出列,指着郝处俊愤怒地说道: “好你个郝处俊,身为宰相,胆敢深夜私闯后宫,是谁给你的胆子!” “当然是陛……” 咳咳,李治剧烈地咳嗽两声,郝处俊脸上一僵,话到嘴边深深憋了回去。 御史大夫崔义玄不依不饶,转头对礼部尚书王德让问道: “王大人,你是礼部尚书,请问郝大人夜闯后宫,于礼可合?若是不合?又该当何罪?” “这……”王德让擦拭额头的汗水,他是郝相这边的人,自己还没发力,就被人架在火上烤了。 “怎么,之前废后的时候,王大人可是引经据典,涛涛奇谈,今日怎的就说不出话了!”崔义玄朝李治拜倒,“陛下,礼部尚书王德让昏庸无能,请陛下罢免!” “请陛下罢免!”武则天这边的官员纷纷跪地附和,显然,这是杀鸡儆猴,先拿礼部尚书开刀。 第08章 武后的反击 郝处俊眼见局势有变,为保礼部尚书,立刻改变策略,逼问武则天: “请问武………皇后,陈公公昨夜是否有来含凉殿对你宣读废后诏书?你是否有接旨?” 郝处俊担心武则天不以‘昭仪’身份作答,不得已,又把称谓改回了皇后,并搬出陈公公这个皇帝身边近臣,只要武则天承认,那就证明废后事实。 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他和两位王爷,以及值守的禁军都曾亲眼目睹过,武后若当众否认,势必会让皇帝的威严受损,会更加坚定李治废后的决心。 武则天妩媚地一笑,转过头去,有些惊讶地对李治问道: “陛下,臣妾昨夜一早就歇息了,你有让陈公公传旨吗?为何臣妾却不知道?” 这个回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把皮球踢给李治,给李治保留颜面,让他自己去圆谎。 “哈哈,朕昨天传了很多道旨意,哪还记得清楚,陈公公,你昨儿个给皇后传了哪些旨意,如实说来!” 陈公公被郝处俊当枪使,心里早就恨得牙痒痒,听李治这么说,哪还不明白,遂跪地恭敬地答道: “回陛下,回娘娘,奴婢昨儿个去了三趟含凉殿,皆是关于今日公主大典之事,娘娘不便下床,是崔待诏替娘娘接的旨,娘娘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当事人都否认了,郝处俊心里彻底绝望,他总不能让武则天拿出那道圣旨吧。 若真拿出来,反而是打了皇帝的脸,至于请两位王爷出面作证,就更不可能了,昨夜的废后行动,只能烂在肚子里。 “陛下!”右相许敬宗拜道: “臣记得去年上官仪废后,也是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进行,臣愚钝,从未听过废后一事,还能瞒着百官背地里偷偷进行,足见郝处俊是在编造谎言,诋毁皇后,如此欺君重罪,臣请陛下,罢免宰相之位!” 许敬宗话落,武后派全员附和,李治脸色有些难看,郝处俊本就是他提拔上来的,如果罢免,那身为右相的许敬宗就能更进一步,如此一来,武后的势力就占了上风。 “陛下!”武则天开口道:“郝相博学多才,知礼能让,又曾辅佐英国公讨灭高丽,于我大唐有功,岂能因御前失言而遭此罢免?” 听武则天这么说,李治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我老婆变得大度了? 不容多想,立马附和道:“对对对!皇后所言甚是,那朕就既往不咎了!” 刚说完,武则天就接过话茬,继续道:“臣妾认为,不仅不罚,反倒应该褒奖才是!” 这话一出口,李治就知老婆要放大招了,郝处俊心头一拧,他可不信武则天有那般好心,这里面肯定有诈。 “喔?那依皇后之意,当如何褒奖?”李治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武则天笑靥如花,指着下首的太子李弘,谏言道: “以郝相的才能,可位列三公,请陛下册封郝相为太子太保,入驻东宫,负责教太子治国之道,也好为我大唐培养明君贤帝!”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话落,武后派的大臣纷纷站出来附议,郝处俊脸色苍白,武则天的用意很明显,把他从二品有实权的宰相,升到一品无实权的太子太保,看似升了官,实则明升暗降! 李治不是傻子,自然看出其中的猫腻,他只能盯着太子李弘,用征询的语气询问: “太子以为如何?” 李弘还是个不到十五的少年,放现在也就初中毕业,哪能看懂其中的玄机,一听母后给他安排宰相当老师,还以为这是在当众宣扬对他的恩宠,李治一问,便十分高兴地答道: “能得左相辅佐,儿臣喜不自胜,谢父皇母后!” 朕没你这个儿子,李治在心底腹诽一句,只得开口道: “着令,宰相郝处俊升任太子太保,入东宫,食俸禄七百石,钦此!” 郝处俊扫了一眼堂内众人,礼部尚书王德让又当了缩头乌龟,与他宣旨的两位王爷也装起了鸵鸟,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孤家寡人,重重叹了一口气,俯首泣拜: “臣…谢陛下!” 左相直接被踢出权力的核心,那空出来的位置,又该谁顶上呢? 许敬宗看向武则天,后者微微摇头,随即明白暂时不能染指,便很大度地举荐了几位有才德的老臣。 见李治并不满意,英国公李勣起身谏言道: “陛下,老臣认为,黄门侍郎裴炎,可胜任左相之职!” 李治闻言,顿时露出喜色,裴炎乃科举状元,满腹经纶,能力很是出众,朝中也无党羽,最关键的一点,他是李治的近侍之臣,由他顶替郝处俊,再好不过。 武则天和李勣对视一眼,大家心照不宣。 敲定了新任左相,李治心情好转,正要安排开宴,没想到御史大夫崔义玄带领一众官员纷纷上奏: “陛下,臣弹劾礼部尚书王德让,徇私枉法……” “陛下,臣弹劾中书侍郎何山,强抢民女……” “陛下,臣弹劾尚书左丞宁四海,贪赃受贿……” “陛下,臣弹劾太常寺少卿文敬询,勾结奸商……!” 一时间,那些曾跳出来支持废后的官员,大多遭到武则天这边的打击报复,弹劾的罪名有理有据,似是一早就收集好了,根本无从反驳。 李治最后只能将涉事官员,全部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审理。 原本热闹的公主满月大典,恁是被开成了“反攻倒算”的批斗会。 尽管武后这边弹劾的官员品级不算太高,但数量庞大,倒武派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没几年时间,是翻不了身了。 李治头晕的毛病又犯了,强撑了一会儿,留下武后主持小公主的满月礼,自己带着陈公公回了寝宫。 他真的累了,不止是身累,心更累。 等李治离开后,武则天大宴群臣,双手托举着李令月,接受百官的祝贺。 尽管李令月的满月宴成了自己亲娘的“政治秀”,但襁褓中的她,还是感受到了金枝玉叶的待遇。 武则天居高临下,扫视一眼跪在下面的一众大臣,一脸骄傲地看着怀中的李令月,好似在说: “女儿,这就是娘亲为你打下的江山!” 从武后的眼神中,李令月看到了炙热、痴迷、享受、和贪婪。 权力本该是男儿沉迷的东西,但对这个女人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她打了个寒颤,又尿了…… 第09章 武后摊牌 自满月礼后,武后赢了权势,却输了爱情。 李治虽然仍迁就她,宠幸她,依赖她,但也很少再来含凉殿过夜。 武后对此毫不在意,她的心思全都在朝堂之上,月子一坐满,就抱着李令月垂帘听政了。 被武后抱去上早朝,刚开始李令月还觉得很新鲜,坚持几天后,就索然无趣了。 有时在武后怀里一呆就是两个时辰,她再怎么能忍也会用哭声表达不满。 有时大臣们正在议事,李令月的哭声就会不合时宜地响起,然后包括李治在内的满朝文武,不得不暂停朝会,等到武后给女儿换完尿布、喂完奶后,再继续朝会。 武后公然把朝堂变成育儿所,难道就没有大臣上书弹劾吗? 有倒是有,只不过礼部尚书都换成了武后的人,死谏都不管用,谁还怕你上书! 再说了,皇帝都没意见,当臣子的,也犯不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李治现在精力只在太子和武顺身上,他头晕目眩的毛病越来越重,经常看奏折就视线模糊,既然武后干劲儿十足,就索性当起了甩手掌柜。 他想的很简单,反正将来继承皇位的是太子,太子又是武后的亲儿子,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而且武后非常聪明,知道帝王家最忌讳的就是外戚专权。 别人当皇后,恨不得全家都封王拜相。 可武后不一样,在武氏一族被朝廷按例封赏后,武后很快就找人罗织罪名,将她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武元庆、武元爽罢免治罪,俩兄弟最后都惨死在流放途中。 对同父异母的哥哥都下了死手,更何况其他的武家男丁。 但凡是被朝廷提拔的武氏族人,只要跟武后有关系的,一律进行打压,以至于李治在位期间,武家的人,没一个得到重用,这就让李治更加放心了。 皇帝只要一闲,那心思就多了。 在武顺的身上,李治重新找回了当男人的快乐。 当初武则天被李治封为昭仪时,李治担心她深宫寂寞,于是下旨武后至亲家属,可以随意进出后宫。 结果一来二去,李治与武顺便长期保持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武则天自从当了皇后,并不介意李治宠幸谁,只要她还是后宫之主,不管谁跟李治亲近,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唯独武顺不行。 武顺的身份过于敏感,她的行为会让武则天这个后宫之主面上难堪,在生下小公主后,她就下定决心要扼杀这段孽缘。 但李治的放权,让她又暂时搁置了此事,直到即将到来的十月泰山封禅,武后才重新动了杀心。 李令月满月礼后,武后就劝说李治泰山封禅,李治欣然同意,本以为这事儿跟武顺没什么关系。 但武顺却告知李治,说媚娘刚诞下公主,身体多有不便,她愿意代妹妹陪皇帝去泰山祭天! 这个消息很快传入到武后耳中……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李治在宫中设宴,王室宗亲和皇后家眷皆在邀请之列。 夜宴结束后,贺兰敏之俩兄妹照例搀扶着荣国夫人先行回府,武顺则陪着妹妹武则天夜游太液池。 宫女们提着灯笼头前引路,武则天和武顺沿着太液湖的青石路一边赏月,一边说着贴己的话。 “阿姊,你可曾记得小时候我们三姊妹第一次拜月的场景?”武则天望着天上的圆月,有些感慨地问道。 “怎不记得呢!”武顺打趣地说道:“那时阿娘领着我们拜月,小妹和我都老实跪着,唯独娘娘,偏要站着,还被阿娘好生训斥了一顿!” 武则天回忆起儿时的经历,也是潸然一笑,又问道: “那阿姊可知,当时我为何不跪?” “这倒是从未听娘娘说起过!”武顺摇了摇头。 武则天走到雕栏处,望着天上的圆月,淡淡地说道: “那是因为我在一本旧书上看到一个故事,说有位高僧,某天路过一户姓娄的人家,留一句话:此宅瓤芦中有月。没多久,娄家诞下一女婴,长大后就被侧立为皇后!” 说到这儿,武则天转头看着身后的武顺笑道:“现在知道我为何见月不拜了吧!” “我懂了,自古“日”为君,“月”为后,娘娘从那时起,就有了母仪天下的志向!”武顺恍然笑道。 武则天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继续回忆以前的经历: “后来我入宫当宫婢,阿母整日落泪,我心中不喜,对她说,女儿入宫,定会鸣凤朝阳,步月登云,阿母这般哭泣,岂是看轻了女儿?” “再后来,我饱经忧患,含荼茹毒,总算执掌凤印,统率六宫,阿姊以为,我是否配得上这独一无二的月亮?” “自是配得!”武顺恭敬地答道。 “可如今,天地间却出现了两个月亮!”说着,手指指向湖面上的一轮圆月,又对武顺问道: “你看,现在摆在你我面前的有两个月亮,阿姊觉得,哪个是我?哪个是你?” 这个问题无疑是开门见山的跟武顺摊牌了。 武顺闻言,脸色瞬间苍白,一听武后把她也比作月亮,出于对妹妹的畏惧,双腿不听使唤的就要下跪。 但很快,她手扶住雕栏,强迫自己保持站立。 这一次,她没有再退缩,而是鼓足勇气,迎上武则天摄人的目光,有些抗争地答道: “自然是天上那个是娘娘,水中那个是妾身!” 武则天闻言,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变化,只是她看武顺的眼神,变得越发陌生起来,她语气冰冷地纠正道: “你错了,月亮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你想当水中月我不拦你,可别忘了,凡所有相,皆属虚妄,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这个道理,连阿母都懂,你又岂会不知?” 武则天没再称呼武顺为“阿姊”,她的话直击武顺心坎。 是啊,就她和李治那点事,名不正言不顺,别说争后位了,传出去都是个笑话,李治能给她的,只是嘴上的甜言蜜语,试问,她拿什么跟武后斗! 武顺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身体不住的战粟,已到了崩溃的边沿,武则天伸过头去,附在她耳畔突地来了一句: “若非念着亲情,你便是那萧淑妃第二!” 这话一出口,武顺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传言萧淑妃被废后,武则天命人砍去手脚,投入酒缸中做成了“骨醉”,死的非常惨。 武则天冷冷道:“我给过你机会,你却不知悔改,待你死后,敏之会过继到武家成为家主,只要武家不倒,他便享尽荣华富贵,敏月会嫁入王室,成为王妃,这般安排,你可满意?” 这句话一出口,便是动了杀心。 武顺又是恐惧又是绝望,她很了解自己的妹妹,一旦作出决定便再难更改。 她亲近李治,也是为了一双儿女有个好归宿,如今妹妹很爽快地就给她了。 只不过……得用她的命来换。 她可以去求李治保她一命,但命保住了,妹妹就会放过她吗? 显然不会! 说不准在流放途中,一样是个死,到时候连自己的儿女都未必能苟活! 武顺趴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悲泣道:“只愿妹妹能信守承诺,我…我…我明日便给你一个交代!” 武则天居高临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后转身离开,走出去三步,又回头对武顺道: “去吧,弥留之际,总该是要见他一面的!” 说完,在宫人的簇拥下,回了含凉殿。 第10章 自我救赎 第二天一早,李令月刚吃完奶,便瞧见崔待诏走进来对武后禀告道: “娘娘,韩国夫人今早被发现自缢家中,府上派人进宫报丧,娘娘如何处置?” 武则天一边逗弄着女儿,一边淡淡地说道:“备几车赙赗送过去便是!” 崔待诏见武后没有别的吩咐,便退了下去。 李令月瞪着眼睛,心里一阵腹诽: 啧啧啧!论六亲不认,我这老娘也算得上是人间翘楚了。姨娘虽说是个“三儿”,你弄死她也算是天经地义。 但再怎说,她也是你亲姐姐,就算装装样子,也该去府上拜祭一下吧。可你倒好,送几车葬品就把人打发了,也忒冷酷无情了吧! 李令月突地想到,历史上,自武顺死后,其子贺兰敏之性格大变,还曾对她这个表妹有过觊觎,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事儿产生的报复心理? 完了,完了,我的武大娘啊,你这不是在坑女儿吗? 不行,我得想法子让她去吊唁一下,不能把脸皮撕破了! 刚打定主意,李令月就无奈地发现,她还不到半岁,连爬都不太会,更别说开口说话了,这一下,她把自己都整不会了。 怎么办? 苦思冥想了老半天,她最后决定,用哭声来引起老娘的猜疑和联想。 古人不的都迷信么,自己的老娘又很信佛,虽然哭这个法子的确很儿戏,但这是她唯一能干成的事了。 打定主意后,李令月“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起初,大家还以为小公主是饿了尿了,结果喂奶不吃,尿布也没弄脏,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这一下,包括武后在内的含凉殿所有宫女,都慌了神。 李令月一直都很乖巧,从不会无缘无故的哭泣,这一点,连武则天都很清楚,但今天,武顺一去世,小家伙就哭得莫名其妙,的确很令人不解。 “快传太医!”武则天大喝一声! “奴婢这就去!”公公杨毅快步退到门口,转身直接跑着去了太医署。 李令月这边,无论众人怎么哄,始终大哭不止。 在大人看来,小公主哭得撕心裂肺,可李令月自己,压根儿就没哭,这是何故? 原来,她惊奇地发现,自己是婴儿身,只要她大声说话,发出的声音都会统一的变成哭声。 大人自是听不出来,她自己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有了这个技能,她如获至宝,张嘴就开始唱起了流行歌曲: “So baby,情话多说一点,想我就多看一眼,表现多一点点,让我能,真的看见。” “Oh Bye,少说一点,想陪你不只一天,多一点,让我,心甘情愿,爱你!!” 先来一首《爱你》润润嗓子,接着再唱一曲《凉凉》。 就这样,当所有人急得焦头难额的时候,李令月这里却开启了KTV模式。 她把自己能记得的歌曲都唱了出来,当唱到:“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的时候,公公杨毅领着太医署的四个太医进了殿内。 不待四人下跪行礼,武则天直接示意太医赶紧问诊。 抱女将李令月的手臂露出来,四位太医轮番把脉。 看着太医个个板着苦瓜脸,一副捉摸不透的模样,李令月心里有些好笑,她没再唱歌,而是用自己能听懂的婴语调侃眼前的大叔们: “你瞅啥!再瞅一个试试!” 四位太医依次问诊后,最后大家一致得出一个结论:小公主身体无恙! 武则天听到这个结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产生了很大的疑惑:既然女儿身体不恙,难道是中了邪不成? 有了这个猜测,她立刻就警觉起来。 太医前脚一走,武后这边就叫杨毅去请了道士、和尚、还是民间巫师! 整整一天,含凉殿一会儿变成三清观,一会儿变成诵经堂,一会儿又变成跳舞场。 道士作法,和尚念经,巫师跳大神。 大人们忙得不亦乐乎,李令月也被折腾得够呛,尤其乳母强行给她灌烧过符纸的水,差点没把她恶心死。 这期间,李治也来了两三次,李令月倒是很给她爹面子,只要李治抱她,她就不哭。 这种情况,自然被大家解释为真龙天子压住了小公主体内的邪祟。 武后看着李治,又看着女儿伸出小手抚摸他的脸,下一刻,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傍晚时分,武则天写了一道懿旨,内容有三点: 一是歌颂武顺的品德,会在出殡当日到府吊唁; 二是顾念一双儿女孤苦无依,将贺兰敏之过继到武家,成为家主; 三是赏赐更多赙赗,派高僧入府诵经超度。 做完这一切,又去找李治赐了一道圣旨:封贺兰敏之为太子左庶子,迁左散骑常侍,封贺兰敏月为魏国夫人,追赠武顺为郑国夫人。 两道旨意分别由杨公公,陈公公入府宣读。 李令月在武后发出懿旨时,就已经不哭了。 一是她的目的达到了,没必要再演下去; 二是唱了一天的的歌,身体实在吃不消,吃过奶后,便沉沉睡去,武后总算长舒一口气。 看得出来,武则天这个当娘的还算称职,为了女儿不受伤害,她愿意放下成见,给足贺兰家面子,让武顺死的很体面。 武顺出殡当日,李令月被武则天抱在怀里第一次出皇宫。 武顺家住在平康坊,离着皇城不远,皇后撵驾到达府外,贺兰敏之兄妹头缠白布,穿着成服,亲自出来迎接。 两兄妹眼睛红肿,显然这两日没少落泪,武后宽慰了两句,便抱着李令月进入府内。 贺兰府里白帆高挂,纸钱撒地,穿着丧服的下人们进进出出,各自忙碌。 众人来到灵堂,武则天把李令月交到崔待诏手里,从贺兰敏之手中接过三炷香,她是皇后,自是用不着下跪,微微一颔首,便由杨毅接过去插到香炉中。 吊念完武顺,武则天独自去了荣国夫人的房里。 不多时,荣国夫人的咆哮声隐隐约约传出了出来,没人知道母子俩说了什么。 李令月歪着脑袋,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不知不觉间,视线就落在了贺兰敏之身上。 不得不承认,贺兰敏之长得着实俊俏的紧,挺鼻薄唇,明眸皓齿,再配上那一袭白衣,宛若仙人一般,风度翩翩,飘逸宁人。 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在贺兰敏之身上,则恰恰相反,那笔直优雅的跪姿,那白衣飘飘的身段儿,那惊鸿一瞥的侧颜,真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我去,人家刚死了娘,现在正难过呢,我竟然在人家灵堂上觊觎人家颜值,真禽兽也! 李令月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当即收敛视线,把小脑袋瓜埋进崔待诏怀里当起了纯洁淑女。 第11章 敏月之死 少顷,武则天阴沉着脸,从荣国夫人房间里退了出来,抱起李令月招呼也不打,径直走了出去。 贺兰敏之很礼貌地上前躬身道:“侄儿送送姨娘!” “不必了,你去忙吧!”武则天谈谈地说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兰敏之站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武后的背影,嘴角有些抽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兄!”贺兰敏月唤了一声,走到他身边,两兄妹一同望向武后消失的方向,贺兰敏月秀拳握紧,恨恨地说道: “阿母就是她害死的,我一定要给阿母报仇!” “闭嘴!” 贺兰敏之一声呵斥,抬手就要一耳光,可瞧见妹妹又哭了,心中顿时一痛,高高举起的手变成了擦拭她的眼泪。 “你给我听清楚了,我要你好好的活着!” 不等贺兰敏月拒绝,自己转身回到灵堂,继续跪在武顺的灵柩前守孝。 一切都显得那般风平浪静,武顺的死,很快被人淡忘。 李治还是那个李治,他只难过了一天,便忘记了那个枕边人,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培养太子和贪图享乐上面。 武后也还是那个武后,除了照顾女儿李令月,其他的时间全用在了朝堂之上。 随着李治风疾加重,武则天便代为批阅奏折,朝中大小事务她可一人决断,派系势力也大多悉归后宫,武则天正式从幕后走到台前,掌握群臣的选拔、黜陟、生杀等大权。 俩口子天生互补,夫妻临朝期间,倒也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十月初,李治泰山封禅,武后带着李令月从长安赶到东都洛阳,稍作停留后,又与李治一道,率文武百官、扈从仪仗,从东都洛阳出发,前往泰山封禅。 随行的车乘连绵数百里,不止朝内众臣,还有突厥、于阗、波斯、天竺、倭国、新罗、百济、高句丽等国的首领和使节。 泰山之上,李治携武则天走上“登封坛”,李治亲捧五色土封禅祭天。 按礼制,封禅时应由皇帝李治初献,公卿重臣为亚献。 但武则天认为,封禅为祭地之仪,应由帝后配享,彰显后土之德,她要自己充当亚献。 这个借口很牵强,但也合理,李治便应允了。 封禅之后,随行的荣国夫人搬到了洛阳居住,贺兰敏之俩兄妹留在长安为武顺守孝三年。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李令月终于脱离了襁褓,可以勉强行走。 这期间,宫里发生了一件在外人看来无足轻重,但在李令月看来,却相当严重的大事: 贺兰敏月死了。 武顺死后,贺兰敏之在坟前修建了茅屋,为母亲守孝,他心疼妹妹,便让贺兰敏月独自留在府里。 没成想,贺兰敏月经常瞒着兄长频繁出入皇宫。 起初,她只来含凉殿给武则天请安,顺道跟李令月亲近。 她每次都会抱着李令月在含凉殿内游玩,在外人看来,她这个表姐对妹妹很是疼爱,武后对此也没多想。 但李令月渐渐发觉,这个表姐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尤其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透着深深的寒意。 这个发现,让她感到很害怕。 后来有一天,武则天陪着李治在郊外狩猎,李令月更换尿布时,贺兰敏月主动接过她走进帐内。 俩人独处的间隙,依偎在怀里的李令月,突地感觉脖子一紧,贺兰敏月俏脸变得狰狞,手上开始发力。 成熟的女性的思维让李令月迅速反应过来,表姐这是要掐死她! 千钧一发之际,她来不及多想,立马放声大哭。 哭声惊动了外面的女官,贺兰敏月没能得手。 劫后余生的李令月,自此再也不让贺兰敏月抱她,只要对方一抱,她就哭。 没办法,她还小,尚无自保的能力,生怕这表姐脑子一热,不计后果的将她摔死,那自己死的就太冤枉了。 自己这个反常的举动,很快引起了武后的警觉,找了个理由,就贺兰敏月打发走了。 贺兰敏月进不了含凉殿,于是很快,就把主意打到了李治身上。 她选择了跟她母亲一样的路,只不过母女俩目的不同,前者是为了儿女,而后者是为了复仇! 这样一来,就直接触碰到了武则天的逆鳞,她又怎能允许同样的丑事发生第二次。 没多久,武则天借武家两个族兄进贡特产小吃的契机,命人在食物里下毒,然后转赠给贺兰敏月。 贺兰敏月以为是李治所赐,食用后没多久,七窍流血,死在了宫里。 武则天借刀杀人,既毒杀了侄女,又弄死了本就讨厌的两个族兄。 只是她不知道,这样一来,就彻底激怒了贺兰敏之,以至于后面太子和公主都相继遭到贺兰敏之的残酷报复。 贺兰敏月死的那天,李令月这辈子也忘不了贺兰敏之入宫给他妹妹收尸的那慕场景。 他仍穿着一身缟素,廋弱的身影很是寂寥,他每走一步,恍如行尸走肉,好像失了魂的游魂。 进到殿内,无视在场的所有人,径直走到死去的妹妹身边,蹲下身子,将冰冷的尸体抱在怀里,手指温柔地捋过她脸上的发丝,眼泪无声地掉落。 高坐在龙椅上的李治,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最后只憋出一句: “朕一早上朝前看她还好好的,没想到退朝后她竟然就身亡了,唉!” 他这么一说,身边的武则天便接茬道: “大理寺已经查清,是武惟良、武怀运俩兄弟图谋不轨,在进贡的食物中投毒,欲谋害我跟陛下,只因阿月误食,才致中毒生亡,那二人已被关入大牢,不日便将凌迟,阿月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哈哈哈哈!” 武则天刚说完,贺兰敏之突地放声大笑,好似看了一场最滑稽的喜剧一般,笑得眼泪流个不停。 武则天脸色一变,怀里的李令月心都吊在嗓子眼了,她知道,只要贺兰敏之敢当众质疑,那便走不出这个殿门。 笑过之后,贺兰敏之抱着妹妹一反常态地对武则天恭敬道:“多谢姨娘为小妹手刃凶手,外甥在此谢过!” 说罢,站起身,对怀里的贺兰敏月说道:“妹子,走,跟兄长回家!” 第12章 你好,婉儿 盛夏的午后,阳光有些倾斜,明亮的光束穿透葱郁的树林,洒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倒影。 雨过天晴,大明宫的太液池波光粼粼,夏风掠过湖面,一层层涟漪荡漾开来,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晕! 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孩,仰躺在湖面上,双臂挽着水花,悠闲地遨游在湖中央,那灵动的身影,好似一条打着卷儿的游鱼。 “公主!快点上来!公主!” 湖岸上,几十个宫女不断地呐喊,她们个个神色惶恐,坐立不安,生怕湖中的人儿发生什么意外。 几个小公公颤颤巍巍地站在一支竹筏上,一边生疏地撑着长篙,一边也跟着大喊:“公主殿下,求您了,快点回去吧!!” 女孩似乎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划着水,她采用仰泳的姿势,俏脸面向天空,仿如一叶浮萍,轻盈地随着水波荡漾。 天空中,白云朵朵,湛蓝如画,深宫中的李令月,难得的享受这属于自己的惬意时光。 如今的她,已经出落成了一小姑娘。 本以为长大了就能过无拘无束的公主生活,没成想,身为公主的她,自走路开始,便要一直跟着女官学习宫廷礼仪,女德女训,刺绣簪花。 在她看来,这些都是淑女的技能,她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 前些日,她从弘文馆念书归来,路过太液池时,看着里面湖水潺潺,碧波荡漾,便忍不住脱去外衣,撒欢似地下湖游泳。 有了第一次的尝试,后面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只要一有空,她就会往太液池里扎! 在唐代,男子大多都不习水性,更别说女子了。 偌大的太液池,竟成了李令月一个人的专属泳池! 武则天闻讯后大怒,把她叫过去严厉训斥了一番。 口头训斥根本不管用,武则天心一横,就亲自拿着藤条,要施以家法。 李令月仍是无所畏惧,反倒跟武则天辩解说,她游水不是为了贪玩,而是未雨绸缪,万一哪天被人推下水,也好自救。 言外之意,埋怨武后得罪人太多,自己怕招报复。 武则天直接被女儿气乐了,李令月眼看要挨打,又抛出了一个几千年来直击人类灵魂的拷问: “阿娘,如果您和阿耶同时落水,您猜我会先救哪个?” 这一下,倒是勾起了武后的好奇心,自己含辛茹苦养大女儿,她内心当然是希望女儿先救自己。 “那你倒是说说,先救谁?”武则天一问。 结果李令月却说:“阿娘放心,到时候我谁也不救,就在岸上看着你们沉底,放心,我会准备最好的棺木,给你们办一场盛大的葬礼!” 话刚落,屁股就狠狠挨了一下,李令月无比委屈地哭道:“阿娘为何还要打我?” 武则天怒道:“你这白眼狼,就是这般对待你阿娘的!” 李令月反驳道:“阿娘冤枉,我若是会游水,肯定先救您,可如今您不让我游水,我如何救您,总不能咱一家三口都沉湖吧,我得活着给你们料理后事,这才是孝女所为,崔待诏教我的,不信您问她!” “呸呸呸,臭丫头胡说什么!” 武则天知道她是在拐弯抹角找借口,不过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里好受很多,随便打了两下后便也不再处罚。 至此以后,李令月玩水的荒唐举动,武则天不允许,但也不重罚,只是加派了懂水性的侍卫暗中保护。 当娘亲的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做奴婢的却是不行,万一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死都不能恕罪,所以每次公主下水,那些宫女太监个个心惊胆寒,极力阻止。 李令月游水的场面,让太液池变得热闹非凡,但凡路过的宫女太监,都会驻足脚步望向护湖心,然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在湖边的小道上,一对宫女打扮的母女,手里捧着装满织锦的托盘,跟在一个公公的后面,母女俩这是要去给后宫的嫔妃送织锦。 妇人仪态端庄,面容秀丽,举止十分有礼,一看就不像是普通宫女,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女人。 走在她身后的是她的女儿,小女孩继承了妇人的美貌,小小年纪,便出落得亭亭玉立,娇小可人。 她穿着一件裁剪过的小宫装,头上的发髻上别着一枚木簪子,虽然打扮朴素,却也难掩天姿灵秀的气质。 她似乎是第一次出门,一双好看的眸子四处张望,觉得看什么都新奇,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湖中的李令月身上,顿时惊出声来: “娘,你快看,湖里有个女子在游水,天啊!她怎能这般示人!” “大胆!” 走在前面的公公转过身,一甩手中的浮尘,指着小女孩责备道: “那可是当朝的公主,尔等是什么身份,岂能在背后妄议公主,你们是不想活了吗?” 妇人赶紧欠身替女儿赔罪:“公公恕罪,我家小女第一次出门,童言无忌,才失了礼数,请公公莫怪!” 公公傲慢地哼了一声,不再搭理这对母女,继续往前走。 “原来她就是公主呀,看着好像跟我一般大的年龄,竟能通晓水性,她好厉害!” 小姑娘一边嘀咕,一边时不时地打量着湖里的李令月,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好奇、和钦佩。 或许看得有些入迷,“咚”的一下,一时没留意前方,径直撞在了妇人背上,手中的托盘险些打翻在地。 妇人转过头来,峨眉一蹙,很严厉地低声训斥道: “婉儿,你若再这般冒失,娘就不带你出来了!” 母亲郑氏的话,吓得小女孩脸色微变,捧着托盘欠身行礼,很乖巧地说道: “娘,婉儿知错了!” 等郑氏转过头去,小姑娘乖巧地低着头,不敢再看。 但走着走着,耳畔处寂静无声,原本那些呼喊的宫女,都失了声音,小姑娘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忍不住又朝湖面望去,此时的湖面,风平浪静,早已没了李令月的身影。 “奇怪了,刚才明明还在,难道沉水了?” 正想着,脚下又是一拌,再次撞到母亲身上…… ‘惨了!惨了!回去又得挨藤条!’小姑娘心里一阵绝望! 第13章 太子挨打 另一边,李令月本想再多游一会儿,划着竹筏的公公却带来一个消息: 三皇子和四皇子让她赶紧回弘文馆,想来又是请她过去救场。 叹了一口气,只得意犹未尽地上了岸。 不得不说,当武则天的的公主待遇就是不一样。 在她上岸之前,宫女们原地搭建好了一个帷幔,里面的地毯从帐内一直铺到水里,她根本不用担心弄脏脚底。 上岸后,她只需要双臂一抬,四位宫女便会为她宽衣解带,褪下湿透的衣服,搀扶她迈进浴桶,然后有专人给她擦拭身体,清洗头发。 如果渴了饿了,只需抬抬手,便有人亲自上前喂她茶水,点心,和水果。 “这万恶腐朽的封建贵族生活!” 李令月在心里批判了一句,眯昵着眼睛,任由宫女们对她进行贴身服务。 她本是现代人,一开始还接受不了让人伺候的生活,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扒光衣服沐浴。 可她若不这样,尚宫那边会认为是宫女们的失职,轻则训斥,重着发配配掖庭宫干苦力;亦或者认为是公主对下人不满意,会重新为公主选一批。 只要不满意就换,一直换到满意为止。 那场面,搞得就像金主妈妈在夜店选凯子一样,让李令月实在无语。 所以她不能拒绝,如果拒绝,教她礼仪的女官便会上报到武则天那儿,说自己没有公主样儿,有失皇家颜面。 没办法,她只能接受宫女们的贴身伺候,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洗漱之后,宫女们又伺候她穿好新衣,戴好朱钗,反复确认公主仪容仪貌后,才打开帷幔。 走出帷幔的李令月,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慢条斯理地招了招手。 早就在外面焦急等待的两个公公见到公主传唤,慌忙小跑过去急声禀报: “公主,周王殿下让奴婢请您速去一趟弘文馆!” “公主,奴婢也是来请您的,相王殿下说,请您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 “知道了!” 李令月悠悠地答了一声,不用想就知道,准是自己的老爹李治去了弘文馆。 每次李治驾临弘文馆,目的就一个,要当众考教皇子们的学业情况。 李治是个温和的皇帝,皇子们无论犯多大的错,都不会轻易责罚。 但唯独在学业上,动起手来那叫一个狠,不打得皮开肉绽决不罢手,连武则天看了都直呼内行。 李令月也搞不懂为何老爹会格外在意自己儿子们的学业,她猜想估计老爹以前是个学渣,所以不想自己儿子也变成学渣。 好在每次李治搞体罚,只要她一求情,哥哥们就能幸免于难。 因此,三哥和四哥跑来请她,没别的,就是让她过去帮帮场子。 等到太平登上撵驾,那两个公公立马催促其他人加速行进。 走了没多远,李令月余光中瞥见另一条绿道上跪着一个小宫女,由于是背对着她,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那小宫女年龄跟她一般大,在炎炎夏日中,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青葱的小手举着一个空空的托盘,孤寂的身影,着实有些可怜。 ‘唉,小小年纪,却要承受这般处罚,如果生在我那个时代,估计还在看《喜羊羊》呢,到底是苦命人啊!’ 李令月望着那背影,有些感慨小宫女生不逢时。 她挥手换过一个宫女,吩咐道: “你去问一下那小宫女的管事是谁,顺便知会一声,别让她再受罚了!” 宫女应声而去,李令月不再理会,坐在高高的撵驾上,心里没由得冒出一句: ‘看来投胎是个技术活,要不然,今天跪在那儿的,也许就是自己!’ 不多时,李令月的撵驾还没到弘文馆门口,老远就听见太子李弘的惨叫,以及诸位皇子的求饶声。 李令月心里顿生疑惑: ‘不应该啊,怎么会是太子挨打,他可是阿耶的心头肉。虽然有些迂腐,但早过了读书的年纪,他每日出现在弘文馆,都是督促弟弟妹妹学习,又怎么可能挨打?’ 越想越不对劲,到了门口才发现,皇后的凤撵停在外面,也就是说:武则天来了弘文馆! 原来如此! 李令月恍然大悟,她太了解这个母亲了,自个儿是个工作狂、女强人也就罢了,非得拔苗助长,以自己的政治才能为标杆,强行要求子女也像她那样! 可能么? 莫说皇子们能不能超越她,关键是个男人,见到她都打哆嗦。 其中最畏惧她的,就是三皇子周王李显,和四皇子相王李旦,这哥俩一辈子都活在武则天的阴影下,吓得连皇位都不敢要。 李令月快步来到殿外,趴在门板上往里一望: 好家伙,二哥李贤,三哥李显,四哥李旦,全部恭恭敬敬地跪在堂内,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哥仨,现在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而平日里儒雅的太子,则被两个公公按在长凳上,用戒尺抽着屁股。 武则天端坐在上位,阴沉着脸,怒其不争地看着下面几个儿子。 对于这几个难兄难弟,李令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太子李弘,书呆子一个,为人过于迂腐,张嘴就是忠孝礼仪,实在难堪大任。 老二李贤,虽说长得一表人才,但却是个钢铁直男,莽夫一个,长大后还偏好男宠,难怪会‘爹不疼,娘不爱’。 老三李显,估计是出生时,武后正忙着推高地,与王皇后和萧淑妃极限斗法,导致先天性营养不良,瘦得跟个马猴似的,而且脑子一根筋,干啥啥不行,惧内第一名。 至于老四李旦,这家伙又过于营养过剩,小小年纪,就已经挺着啤酒肚,如果多系两条腰带,就是一个行走的‘米其林轮胎’。尤其那张大脸盘子,像极了贴在墙上抱着鲤鱼的福娃娃,长大后,虽然有了脑子,却没了志向。 弘文馆内,除了母子几人外,还有当世大儒宋世杰! 老头年过七旬,是负责教导皇子宫女们读书习字的老师。 皇后当众责罚太子,宋世杰如坐针毡,他毕竟是读四书五经长大的,对君臣之礼看得极重,在他看来,太子乃一国储君,岂能轮到皇后体罚。 但老头胆儿小,几次想起身替太子求情,一瞅武后那脸色,恁是没敢动一下,要不怎么说是个男人都怕她呢。 看来老娘又要拿皇子们立威了,我不过是个公主,应该没我什么事吧,还是不掺和为妙! 打定主意,李令月脚底抹油,身子偷偷地往门口挪动,准备溜之大吉! 刚转身想跑,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混账东西,还不给我滚进来!” 第14章 武后发怒 我说娘啊,你不去给眼药水代言都白瞎了你那双慧眼。 李令月吐槽一句,见逃不掉了,索性挤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脸,踩着小碎步进到殿内,在哥哥们的注视下,规规矩矩地给武则天请安: “女儿拜见阿娘,拜见宋师!” 这边请完安,太子那边也体罚结束,李弘涨红着脸,对武后跪拜道: “儿臣谢过母后教诲!” 打完了还得感恩,这是规矩! 李弘与李令月虽然都是一个爹妈,但他是太子,处处得守礼仪,不能像李令月那样随便称呼。 武则天摆了摆手,太子起身后恭敬地退到一边。 “娘娘!接下来……”宋世杰刚起身要说什么,武则天挥手打断了他。 “宋师不急,我先帮你管教一下我这顽劣的女儿!” 有没有搞错,一来就要拿我开刀,我招你惹你了! 李令月心里对老娘一通鄙视,面上却是一脸无辜,只听武后沉声问道: “说吧,为何念书期间你人不在弘文馆,若说不出个所以然,就领二十戒尺!” 想打我,我偏不如你所愿。 李令月故作害怕地跪在地上,唯唯诺诺地答道: “回阿娘,女儿…女儿觉得今日课程无趣,便去太液池游水了!” 武则天一听,腾的一下,火气就上来了: “混账东西,不好好念书,还敢私自出去游玩,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吗?来人!” 说罢,就要下令家法伺候,李令月赶紧道: “阿娘,我话还没说完呢!”素手一抬,指着老师宋世杰道: “是宋师准许我出去的,不信你问他?” “还敢狡辩!来啊,给我打!” 武则天怎会相信老师纵容学生出去游玩,不待李令月说下去,坚持要打屁股。 见李令月搬出了自己,宋世杰一口老痰哽在喉间,只得尴尬地咳嗽一声,躬身对武后说道: “娘娘,公主所言非虚,确实是老臣准许她外出游玩的!” 当事人这么一说,倒把武则天给晾住了,她有些诧异地问道: “宋师这是何意?可是我这女儿逼迫于你?你莫要怕她,今日有我在此,你尽管说来,我帮你清理门户!” 宋世杰赶忙摆手道:“不不不,娘娘误会了,公主秉性纯良,尊师重道,对老臣十分恭顺,老臣能为公主授业,实是人生一大幸事!” 老头一边说着,一边轻捋胡须,看向李令月的眼神,难掩欣赏之意。 看情形,宋世杰说的并非违心之言,这一下,武则天就更加疑惑了! “既是如此,为何宋师要准许她逃学游玩?” 宋世杰老脸有些泛红,想了想,起身对武则天躬身道: “说来惭愧,非是公主逃学,实是公主天资过于聪慧,四书五经,早已举十知九,经诗典籍,也以博古通今,老臣…老臣实在教无可教,公主才学之渊博,文采之斐然,犹在老臣之上!!” 老头说完,满场皆惊,几个哥哥不可思议地看向妹妹。 同在一个屋檐下读书,他们知道妹妹聪慧,宋师每每在课堂考教,小妹也都应答自如,但谁又会想到,这才几年时间,小妹已经达到了让他们只能仰视的高度,要不是宋师亲口说不来,打死他们也不信。 最受震撼的当然是武则天,她知道像宋世杰这样的当代大儒,个个都自命清高,在学问方面,从不会屈居人下。 可如今,他竟然当众承认自己的才学比不过一个小女娃,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武则天想不明白,宋世杰又何尝不是! 想当初李令月三岁不到,被武后送到弘文馆,说是小丫头想跟着哥哥们一起念书。 当时老头心里还很不屑,觉得一个刚会说话的女娃娃,哪懂什么念书,于是决定,随便教她几首简单的诗经童谣,给她开蒙一下就行了。 可接下来,他神奇地发现,自己每教一首,小丫头很快就会诵读领悟,不到半年时间,厚厚的一本诗经,竟能全部通晓,小公主有着远超常人的天赋。 老头感叹皇室基因强大的同时,慢慢把课程难度提高,他想看看小公主的潜力到底有多大,最后教着教着,自己那点学识反倒是不够用了。 只能在心底悲叹:至圣先师啊,学生给您丢人了! 如今面对这尴尬的场面,身为大儒的宋世杰,也只能厚着脸皮保留自己最后的颜面。 他当然不会承认小公主是因为刻苦学习才学识渊博,那样他老脸就没地儿搁了,于是把一切缘由都归结为: 此女生而不凡,天生就是一个为读书而生的神童! 抛开学识不谈,宋世杰对李令月的感情想当复杂,既欣慰有生之年,教出一个比他还厉害的超级学霸;又惋惜她是个女子,学识再高也无用武之地。 而身为当事人的李令月,却没想那么多! 她之所喜欢泡在学堂里,不是因为她喜欢读书,纯粹是为了逃避‘织布簪花’这些大家闺秀的技能培训。 她一个现代成熟女性,对于古代那些宫廷礼仪,女德女工啥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可惜有武后这个大Boss在,她根本没得选,于是就借读书为借口拒绝淑女养成记。 在课堂上,她用成人思维去接受再教育,自然轻车熟路,突飞猛进。 再一个就是,她脱离了孩童的心性,对捉螃蟹,跳皮筋,折飞机这些童趣毫不在意,所以才能沉下心来认真读书。 武则天不知道李令月心里的小九九,见宋师这般夸赞女儿,多少有些不信,于是拿起一本《礼记》,当众对李令月考教起来: “既然宋师说你博学多才,那我就考考你,给我解释一下书中这句,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李令月略微沉思,便双手背后,装作很有学识的样子,朗声道: “阿娘,这句话的意思是:如要修养好品德,则先要端正心意。心中愤愤不平,则得不到端正;心中恐惧不安,则得不到端正;心里有偏好,则得不到端正;心里有忧患,则得不到端正。一旦心不在焉,就是看了,却什么也看不到;听了,却什么也听不到;吃了,却辨别不出味道。所以说,修养品德关键在端正心意。” 李令月滔滔不绝地讲完,武后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她,好似在说: “这……这确定是我那个顽劣成性的女儿?” 第15章 坐太子的椅子 不死心的武则天,又抽出一本《中庸》: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从这儿开始,把后面的两段给我背出来!” 李令月有些讨巧地问道:“阿娘,我若背出来,可有赏赐?” “赏你个大头鬼!” 武后笑着嗔怪一句,突觉自己不该这样,又立马板起脸色,故作严厉道:“少废话,赶紧背!” 虽说板着个脸,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此刻的武后,别提有多得意。 “好吧!”李令月无奈地点点头,接过武后的命题,背了起来: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 不知武则天是刻意刁难女儿,还是借女儿刻意在宋师面前显摆,一连考教了好几个问题,李令月全都应答入流。 武则天脸上再也崩不住了,她笑靥如花,看李令月的眼神,充满溺爱,仿佛女儿就是那个考了全班第一名的学霸,让她这当娘的脸上有光,倍感自豪! 李令月甚至敢断定,假如王皇后和萧淑妃还活着,她这个老娘一定会去她们面前显摆。 自古父母都如此,武则天找回了面子,对李令月宠溺地招了招手。 “还矗在那儿作甚,来娘这边坐!” 李令月一瞧,武则天坐的是太子的位置,她是太子生母,又是二圣临朝的皇后,自是坐得。 可她不一样,她的身份顶多算一公主,而且还未正式册封,按礼制,是不能僭越的。 李令月当下拒绝道:“阿娘,那是太子哥哥的位置,女儿不能坐!” “只是陪娘坐一下,怕什么!” 武则天对女儿温言细语地说完,转头又看向李弘,冷声问道: “太子!你来说说看,妹妹能不能坐你的位置?” 自古以来,储君之位,唯太子独享。 李弘再怎么说,也是李治指定的接班人,他的出行仪仗都是按储君的身份配置。 虽然摆放在弘文馆的只是一张普通的木制长椅,但代表的身份却是未来的储君。 李弘从小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是封建礼制的坚定维护者。 尽管他清楚武后的用意,椅子只是用来给小妹坐的,并不牵涉到皇位的传承,但从行为上看,是不守礼制的僭越。 他既想维护礼制,又特别畏惧武后,尤其见武后逼问,骇得他后背都已经湿透。 在他万分纠结的时候,宋世杰再也坐不住了,俯身跪拜道: “娘娘,公主虽千金之体,但又怎能及得上太子万金之躯,此乃太子之椅,公主不能擅坐,请娘娘三思!” 武则天嘴角冷笑一闪而过,上前扶起宋世杰,宽慰道: “先生说的极是,只是于我而言,公主太子皆为我出,在我眼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今日太子失职,身为母亲,当一视同仁,错,就得站着,对,就得坐着,先生莫要多想才是!” 宋世杰还要开口,跪在地上的皇子们瞅准时间,纷纷选择了站在武后这边。 李贤大声说道:“母后,儿臣认为,小妹聪明好学,自是坐得!” “对对对,随便坐!”老三李显附和道。 “是是是,想坐哪儿就坐哪儿!”老四李旦也跟着凑热闹。 “闭嘴!都给我跪好了,我问的是太子!” 武则天呵斥一声,三个皇子静若寒蝉,宋世杰摇摇头,也跟着闭嘴了。 李弘见武后盯着他,强大的压迫感让他再也沉默不了,只得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道: “回……回母后,儿臣觉得……觉得这样……不妥!” 只听“啪!”的一声! 李弘话刚落,武则天抄起案上的书本就向太子砸了过去! 李弘吓得赶紧跪地,头埋在地上讨饶道: “请母后息怒!” 宋世杰也赶忙起身:“请娘娘息怒!” 跪在第三的哥仨,也都齐声高喊:“请母后息怒!” 一时间,原本喧嚣的弘文馆,气氛骤降,没人再敢说话,殿内变得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整个弘文馆,所有人都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更不敢多言。 唯有李令月,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老娘。 心下忖道:,莫非老娘对太子哥哥起了厌恶,所以才要借机打压? 苍天啊,不会来得这么快吧! 武则天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台下,牵起李令月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正在走神的她一把按在椅子上,一点面子也没给太子留。 等李令月坐下后,武则天才冷冷地对太子说道: “你身为太子,不好好督促弟弟们学习,还处处纵容隐瞒,以致其荒废学业,今日我罚你都算轻的,你自己扪心自问,还有何颜面坐在这高位上,若再不管教好弟弟,就趁早给我滚回东宫去!” “儿臣……儿臣谨记母后教诲!”李弘满心委屈,也只能咽在肚里,俯地再拜! 当众打了太子,还劈头盖脸一通Diss,这就是武则天,一个“刚”到离谱的女人。 李令月半个屁股挨在长椅上,坐的也挺难受。 她看得出来,武则天这般宠溺她,并不是毫无私心,而是借她来打压太子背后的东宫势力。 也就是说,李令月无意间成了武则天手里的一把枪,虽然这把枪能得到武则天的怜爱,但在皇权之争中,多少会拉一些仇恨。 武则天满意地坐回主位,搂着李令月对另外哥仨说道: “你们还跪在地上干嘛,还不给我滚回去背书,今天谁背不下来,就赏三十戒尺!” 一句话,就让哥仨心存侥幸的心思荡然无存. 三人正要磕头领命,李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哈哈,媚娘,没想到你跟朕一样,也会被这帮臭小子气得直跺脚!” 说话间,李治走进殿内,第一眼瞅见武后跟李令月同坐在太子主位上,脸上笑容一僵,也不问缘由,直接对李令月训斥道: “臭丫头,谁让你坐在太子哥哥的位置上,快给朕下来!” 第16章 不愧是你 本来武则天拉着李令月正起身给李治行礼,听他这么一训斥,她当即就不干了。 “是我让她坐的!有什么问题吗?” 武则天怼了回去,拉着李令月重新坐下! 李治是皇帝,她当然要给李治面子! 但她贵为皇后,李治也不能不给她面子! “胡闹!” 李治皱着眉头对武则天道:“太子贵为储君,你不能乱了纲常,令月,乖,来阿耶这儿!” 李令月实在不想夹在这俩口子中间,起身就想跑,没成想,武后一把把她拉了回来,强行将她搂在怀里。 武则天倔脾气一上来,势必要找回场子。 她堂而皇之地楼着李令月,指尖穿过她的秀发,怜爱地抚摸脸颊,一双丹凤眼,挑衅地看着李治,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就是一把椅子吗?只要我女儿喜欢,改天给她做把一模一样的。” 武则天很聪明,只强调那只是椅子,而不挑明是代表的皇权,既打压了李治,也让自己有了台阶下。 不等李治接茬,自己又话锋一转,快速转移话题道: “陛下就不问问为何女儿能坐在上位,而太子却要站着?” “不是臣妾偏心,只因太子没能好好督促他的弟弟们学习,你自己问问你的这几个儿子,有哪一个及得了你女儿半分,他们对学业如此懈怠,这是太子的失职,若再不好好教导,这些皇子们,以后还如何守护李唐江山?” 武则天的话让李治半信半疑,他来过弘文馆无数次,从未见过女儿在学识方面有何造诣,反倒是经常看见女儿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疼爱这个小女儿,索性也没怎么管过她! 毕竟在他看来,女儿只是个公主,只需懂得识文断字就好,不应像对皇子那般苛刻,渐渐的,也就忽略了女儿学霸这个事实。 听武后言外之意,女儿的学识竟然超过自己的几个儿子,他哪里肯相信,又见武后言辞凿凿,便随手拿起案上的一本《论语》,考教了女儿一个简单的问题。 “月儿,朕问你,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这句作何解释?” 李令月想了想,看着自己的母亲,没敢作答。 原因很简单,她还不想当众打自己老爹的脸! 谁知,武则天一拍她的肩膀,怂恿道:“别看我,你阿耶问你,你就答,有为娘在,你怕什么?” 正因为有你在,我才怕得罪老李家的男儿,ε=(′ο`*)))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令月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回阿耶,夫子这话的意思是:用道德的力量去治理国家,自己就会像北极星那样,安然处在自己的位置上,别的星辰都得环绕着它。” 话落,李治微微一惊,下意识的又加重了考教的难度: “既然你知晓其意,那你认为,古往今来,能做到“以德为政”的皇帝中,你可举其一?” 李令月从容答道:“女儿认为,三国时期汉昭烈帝刘玄德,乃是‘以德为政’的典范!” “何以见得?”李治忍不住问道。 “论军政才干,刘玄德不及曹操,可在他颠沛流离中,始终带着百姓,并招揽诸葛孔明,关云长,赵子龙等文武之才,以一个卖草鞋的小贩奋斗至三分天下的蜀汉皇帝,他的成功,便是以德服人,以德为政。” “精彩!” 武后脱口而赞,一脸骄傲,要不是众人在场,她恨不得在李令月脸上亲上一口。 一旁的宋世杰手抚胡须,连连点头,显然也是赞同的。 李治心里很是震惊,又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一个比一个难,李令月都一一解答,甚至有些地方,还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 这一下,李治彻底服了,开怀大笑道: “哈哈哈,果然是朕的种啊,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朕心甚慰!” 李治正乐着,武则天毫不留情地挖苦道: “别傻乐了,呶,你瞧瞧跪着的这仨,一样是龙种,可没见过聪慧到哪去!” 三兄弟一听,浑身一哆嗦,纷纷伏地表起了决心: 李贤:“父皇,儿臣定当勤能补拙,悬梁刺股,把书念好,请父皇放心!” 李显:“父皇,儿臣跟二哥想的一样!” 李旦:“父皇,俺也……儿臣也一样!” 不说还好,一说李治的注意力便集中在三兄弟身上,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旦儿!” 李治对老四李旦唤道:“你只比你妹妹大三岁,朕就不为难你,把《论语·子路篇》给朕背一背!” 李旦脸色惶恐,张嘴支支吾吾半天:“子路问政,子曰……子曰……” “啪”的一声,李治一把将书砸在了李旦身上,怒其不争地吼道: “废物,到现在连简单的论语都背不了,陈公公,把戒尺给朕拿来!” 李旦慌忙求饶:“父皇开恩,再给儿臣一些时日,一定能背下来!” “说,到底多久能背下来?” 李旦立刻保证道:“三日,不,三月,三月足矣!” 李治怒极反笑:“你咋不说三年呢?” 不满十岁的李旦哪听得出老爹的意思,以为李治格外开恩,脸上一喜,当即迎合道: “对对对,三年,三年儿臣一定能背下来!” 他喵的…这还是我李治的儿子吗? 李治被气到怀疑人生,大吼一声:“陈公公,把这逆子给朕按住,朕今天非抽死他不可!” “遵命!” 陈公公招呼两个小公公把李旦架起来往长凳上一按,李旦再无知,也知道接下来要干嘛,扯着嗓子发出杀猪似的咆哮: “父皇,儿臣知错了,小妹,快救救为兄!” 李治卷起衣袖,手持戒尺,狠狠地抽在李旦的屁股上:“混当东西,连你妹妹都比不了,我叫你偷懒,叫你不听话,叫你不读书……” 啪啪啪的声音,比方才武后打太子还要狠得多。 “父皇息怒,饶了四弟吧!”太子扑通一下跪地,替李旦求饶。 李治充耳不闻,打得李旦哭天喊地。 一旁的李令月,看得心惊肉跳,看样子,这一次,李治是下了死手! 她刚迈出一步,想替李旦求情,自己的手腕却被武则天抓住,对方不由分说,拉着她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弘文馆。 “阿娘,为何不让我替四哥求求情?”走出殿外后,李令月不解地问道。 武后脸露寒光,很是愤然地说道:“还求个什么情,不学无术的东西,打死都不嫌多!” 嘚,不愧是你,虐子高手!李令月在心底吐槽一声。 武则天拉着李令月登上自己的凤撵,母女俩回了含凉殿,今天李令月给她涨脸了,自然毫不吝啬地留她吃了顿丰盛的晚餐。 李令月现在有自己的寝宫,用过晚宴后便从含凉殿回到了自己的凤阳阁。 临睡之前,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了今天下午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宫女,便把派出去办事的女官唤过来询问情况。 结果,女官的回答让她大吃一惊。 原来那个跪着的小宫女,竟然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代才女——上官婉儿。 关于上官婉儿,自不用多介绍,她秀外慧中、才貌双全,是武则天身边最宠幸的近侍,有“称量天下文人”“巾帼宰相”的美誉。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是太平公主一生的好知己,好闺蜜。 按照时间推算,上官婉儿此时应该正跟她的母亲郑氏在掖庭宫做着下等奴婢,处在人生最凄惨的阶段。 如果现在去见她,通过自己公主的身份,改变婉儿的命运,她定会感激自己一辈子! 要不要帮她一把? 李令月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压抑住想见她的冲动。 因为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对方只是一名得罪武后被发配到掖庭宫的官奴,俩人身份悬殊极大,贸然相见,难免引起武后猜疑。 再有就是,上官婉儿以后会长伴武后身边,武后需要的是背景干净的近侍,婉儿想要得到武后重用,就不能跟皇室外戚有任何亲密关系,自己若是跟她走得太近的话,反而对她对自己都不利! 怎么才能跟我心爱的婉儿建立深厚的革命友谊呢? 这一夜,李令月辗转难眠…… 第17章 两个活宝 次日一早,李令月用过早膳,宫女走进来禀报道: “公主,周王负伤在床,请您过府一趟!” 李令月有些奇怪,昨天他们不是刚挨揍吗?怎么今天又来找我了?难道是来兴师问罪的? 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幕,她的确没能帮到他们,有武后在场,谁的面子也不好使,要怪也只能怪他们摊上了一个六亲不认的老娘。 “知道了,我稍后便去!” 李令月应了一声,又对凤阳阁总管女官赵丽华吩咐道: “赵侍,把司薄叫来,随我去库房走一趟。” 赵侍心下疑惑,怎么公主突然关心起自己的财帛了,换作以前,她可是从不过问的。 没多久,在赵侍的带领下,一个女司薄捧着厚厚的账册进来,李令月挥了挥手,不待对方行礼,三人便径直往库房走去。 在唐朝,公主每月的俸禄并不多,都会统一由尚功局发放。 但李令月与别的公主不同,她从小就备受武则天和李治宠幸,每逢生辰佳节,都会赏赐大量珠宝,加上一些王室宗亲、朝臣女眷赠送的,金额之大,种类之多,早就堆满了整整一间屋子,为此,尚功局单独给公主配了一位统计财帛的司薄。 金银财宝,对于李令月来说,已经没了新鲜感,她身处皇宫,衣食无忧,根本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只是如今要出宫探望她的皇兄,自己不能再像平常那样两手空空,皇兄多少因她而挨揍,自己这个当妹妹的,总得带点慰问品才是,这么一合计,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一间小金库。 第一次走进自己的小金库,李令月算是开眼了。 房屋的正中间分别摆了几个木架子,每个架子上都分列着各式珍宝。 从里到外,第一个架子上摆满了佛像、如意、和祥瑞,有黄金的,纯银的,翡翠的,白玉的,数都数不过来; 第二个架子上是各种宝石玩物,比如夜明珠,星耀石,菩提串,鎏金香囊,白玉腰带,翡翠把件等等; 第三个架子则是一些瓷器,琉璃杯,象牙雕,红珊瑚…… 第四个架子是一些名人字画,有王羲之的《兰亭序》,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展子虔的《游春图》,每一件,拿到现代,都是无价之宝。 房间的四周,整齐地堆放着木箱子,每个箱子内,都装满了珍珠玛瑙,金银首饰。 李令月游弋其间,一会摸摸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她每拿起一件珍宝,身后的司薄都会耐心讲解来历、数量、价值几何。 转了两圈,最后在兵器架子上,挑了几件西域进贡的镶嵌宝石的短刀,打算送给俩皇兄。 准备离去时,瞥见墙角处放着一块很大的白色石头,石头外表凹凸不平,上面沾染尘土,早已失了光泽。 李令月心下疑惑,按说自己的小金库是不应该出现这种石头的,便随口问道: “司薄,这块白石怎么会放在这儿?” 司薄翻看手中账册,找了好久,最后答道:“回公主,这是安西都护府大都护,在公主去岁生辰时送来的于阗玉,尚来不及雕刻,便一直搁置在这儿!” 于阗玉?这不就是后世所称的和田玉吗? 李令月心里一惊,走过去蹲下身来伸手触摸,玉石温润光滑,抱起来放在阳光下一照,整个石块都晶莹剔透,很像和田玉中极为罕见的羊脂玉、 如果真是羊脂玉,那这玩意儿放在她那个时代就太稀奇了,这么大一方,保守估计,也是王总口里几十个‘小目标’了。 李令月心下激动,对赵侍吩咐道:“派人把这个搬出去,本公主要拿到外面打造几件心爱的配饰!” “公主,尚功局就可打造!”司薄一旁提醒道。 “不必!”李令月干脆地回绝了。 司薄不再多言,赵侍想了想,问道:“公主,恕婢臣多嘴,这满屋的玉石,都不比这于阗玉差,为何单单看中这方玉石?” 李令月听她话里的意思就马上明白,现在是初唐时期,和田玉还不怎么流行宫廷,皇室贵族之间,最流行的是蓝田玉,毕竟秦始皇的传国玺就是用蓝田玉制成的,蓝田玉作为皇权的象征,普通百姓是没资格佩戴的,所以赵侍才有此一问。 “没别的,就因为本公主喜欢!” 李令月也不解释,出了小金库后登上马车,在一众宫婢的簇拥下,去了周王府。 周王李显已经十五岁,李治准许,可以搬出皇宫,在长安城内开府建牙。 周王府设立在开化坊,王府建立没多久,老四李旦也搬了过去。 李旦年龄尚小,本应住在皇宫,但他跟李显交好,两兄弟喜欢腻在一起,李治也就不管了。 李令月一到王府外,两位皇子身边的公公早就恭迎多时了。 下了马车,在两个公公的引领下,穿过王府花园,距后殿五十多步外,就远远听见李显李旦哥俩的哀嚎。 很明显,两人是在刻意卖惨,李令月假装不知,信步走进殿内,看见哥俩趴在两张软榻上,撅着屁股嗷嗷嚎叫。 “哎哟,小妹,你来啦,快坐!”李显先看到李令月,当即两眼放光,强撑着半拉身子,可怜兮兮地打了个招呼。 “嗨,两位皇兄,你们好呀!”李令月忍住讪笑的冲动,朝两个活宝招了招手。 “好什么好啊,没义气的家伙,我跟三哥昨天差点就被父皇打死了!”李旦瞪着李令月埋怨道。 “不至于,不至于!”李令月笑道。 “怎么不至于,打的又不是你,你瞅瞅,现在屁股都是烂的!”李旦撅了撅肥腚,有些急眼。 “哦,是吗?那我得瞧瞧!” 说罢,李令月走到二人跟前,不待二人反应,突地伸手“啪啪”两声,狠狠地甩在二人屁股上。 下一刻,殿内传来两兄弟杀猪般的嚎叫。 李显:“臭丫头,你要死啊你!” 李旦:“臭丫头,我要杀了你!” 李令月打了个响指,嘻嘻笑道:“看来伤的不重,因为你们脑子还是清醒的!” 不等哥俩揣摩其意,李令月双手撑着床沿,身子往后一跃,坐到李显床榻边,摆动着双脚,笑呵呵地看着哥俩。 “说吧,一大早唤小妹过来,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嘿嘿!这可是你说的!” 李旦顿时心花怒放,哥俩等的就是李令月这句话。 李令月翻了个白眼,看向稍微有些矜持的李显: “三哥,你也别装了,想让我做点啥就直说,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话说到这份上,前一刻还在卖惨的李显,下一刻脸上就乐开了花,随即答道: “小妹,为兄叫你来,没别的要求,就想你把《西游记》给咱哥俩一并讲完,可好?” “对对对,我们被父皇揍,你却见死不救,你欠我们的,得偿还!” 李旦说完,肥胖的双手撑着床榻,想坐起身来,但由于他实在过于肥胖,在榻上扭了半天,活似一只挣扎的肥蛆,看得李令月咧嘴呲牙,别提有多膈应。 “三哥,四哥,你俩还是躺着吧,这样我胃好受一些!” 李令月摸了摸额头,对这俩活宝一阵无语。 《西游记》这个故事,是她之前为了驱使哥俩为她办事而抛出去的诱饵,两兄弟就此沉迷其中,三番五次都缠着她要讲完九九八十一难。 “那成,今天就给你们多讲一些!” 见小妹很爽快地答应了,哥俩喜不自胜,立马吩咐下人给李令月搬来一张软榻,又命四个丫鬟给李令月捶腿揉肩,备上瓜果点心。 为了表达诚意,早早就吩咐厨子杀鸡宰羊,午膳要做得丰盛一些。 等一切准备妥当后,俩兄弟趴在榻上,嗑着瓜子儿,就等李令月说书了。 小丫鬟摘下一粒葡萄,剥去外皮,送到李令月口中,李令月咀嚼两下,便开口讲道:“话说师徒四人,离开车迟国后,又踏上了西行的取经之路,这一日……” 半柱香后,李令月正讲的兴起,没成想,李显率先打断了她: “小妹,别再讲女儿国了,唐僧跟女儿国国王的故事,听着实在没劲!” 李旦附和道:“岂止是没劲,简直是没劲,听得我都快睡着了,就这,也好意思说是九九八一难中最难的一难?” 听哥俩这么一说,李令月是既吃惊又无语,李旦倒还好,八九岁的孩童,情窦未开,觉得无聊很正常,可李显都十五六岁了,正值情窦初开的时候,不应该啊,于是忍不住问道: “三哥,难道你就不喜欢女儿国国王?那可是《西游记》里堪比嫦娥一样的绝世美人!” 李显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李令月,直接来了一句: “长得美有什么好看的,她又不是妖精!” 李令月无语道:“大哥,等你再长大一些,你就会明白,像这等女人,比妖精还妖精!” 李显不以为然道:“那她会飞天遁地吗?” “她能让男人飞天遁地!” “那她会法术吗?” “她一个媚眼,就能勾走男人的三魂七魄?” “那她会七十二变吗?” “她岂止会七十二变,她善变起来,是个男人都招架不住!” “那她这么厉害,怎么不跟孙悟空打一架?” “那是因为…嗨,老娘给你们扯这些玩意儿干啥!” 李令月忍不住暴了一句粗口,俩兄弟错愕地看向她,一脸的纯真呆萌。 李令月撩了撩耳畔的发丝。心里吐槽一句: ‘宁看猴子耍金箍棒,也不看妖精抛媚眼!唉,你哥俩属实是没得救了!’ 第18章 请叫我薛绍 面对情窦未开的兄长,李令月只能跳过女儿国这章,给他俩单讲‘孙悟空大战六耳猕猴’故事。 猴子跟猴子打架,俩兄弟顿时就可乐了。 在王府用过午膳,李令月告别两位皇兄,登上马车,去了长安最好的玉石作坊,把早上发现的那块和田玉原石交给掌柜,嘱咐他按照自己的意思打造几件玉器。 事情办完,李令月乘车回宫,马车沿着繁华的长安大街,一路驶向皇宫,李令月掀开窗帘,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数着两边的高楼。 长安城除了皇宫、城楼、以及一些牌坊外,其他的建筑都不高,但一百零八坊的宏大布局,让这座城市成为当时全世界最繁华的政治金融中心。 紧挨着朱雀门的善和坊这边,座落着长安城最好的酒楼‘摘星楼’,此地寸土寸金,听说东家是皇亲国戚,所以建得跟城墙一般高,从下至上有四层楼。 一楼二楼是普通食客喝酒吃饭的地方,三楼养着一帮歌姬舞姬,专为朝中官员提供私人聚会的场所,最顶上是四楼,基本不对外开放。 李令月路过这家酒楼的时候,坐在马车里的她,抬头也只能望到三楼的高度,她放下帘拢,不再多看。 马车从酒楼下缓缓而过,四楼的轩窗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的俊朗男子,素手捏着一盏酒杯,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嘴角不自觉地勾勒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他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转过身来,看向坐在主位上的一个男子,微笑地说道: “想必薛兄已然知晓,昨日那妖后驾临弘文馆,当众打了太子的板子。” 男子的笑容好看至极,说话的声音也甚是好听,他不是别人,正是武则天的亲侄儿,武顺的独子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为武顺守孝期满后,似乎忘记了所有的仇恨,他遵照武后的要求,更换门庭,改贺兰为武姓,正式过继到武氏这边,成为新任家主,又因文采非凡,得到李治赏识,以尚衣奉御的身份,入了东宫,做了太子左庶子。 当然,李治重用他,只因对他母亲和妹妹的死有所亏欠,武后让他改姓武,是履行当初的承诺,至于对他本人,早已暗生防备。 这一切,贺兰敏之自然知晓,他在太子李弘身边这些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至少把那个对武后唯唯是诺的太子,激发出了些许的男儿血气。 他通过旁敲侧击,让太子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生母,是他继承皇位的最大的敌人。 去岁新年,太子在皇室晚宴上,第一次没有跟武后事先商量,擅自当着所有皇室成员的面,向李治提出赦免萧淑妃的两位公主,准许她们出宫嫁人。 时机找的极秒,武后根本无从反对。 天真的李弘,只当这样做能为自己积攒仁厚贤德的美誉。 他哪里知道,正是这一举动,让武后很快意识到,太子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开始挑衅她的权威,东宫和武后的势力,一下就变得紧张起来。 而在幕后推波助澜的人,正是李弘身边的贺兰敏之。 亲眼目睹“母子相残”的戏码,还有比这更快意的复仇方式吗? 贺兰敏之要做的,不仅仅是让太子跟武后斗,而且还要让武后步入他的杀机之中,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贺兰敏之深知,单凭他一己之力,是扳倒不了武后的,所以他才会利用太子,争取把那权力的火苗煽得更旺一些,让那股神秘的势力再也坐不住,主动站出来对抗武后,这一样一来,他就不费吹灰之力,报了自己的血汗深仇。 坐在主位上的那位男子听了贺兰敏之的话,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地提醒道: “请注意你的措辞,勿要在我面前再提‘妖后’二字,否则…摘星楼不欢迎你!” “哈哈哈哈”贺兰敏之开怀大笑,好似听见了世间最滑稽的笑话,笑了好久才堪堪制住,打趣地问那男子: “我以为这摘星楼便是你我坦怀相待之地,没成想,薛兄在自己的地盘上,也对那妖后三缄其口,讳莫如深,实在可笑,可叹啊!” 姓薛的男子脸上更加不悦,面对贺兰敏之的嘲讽,冷冷地笑道: “你如今孑然一身,自是无所顾忌,可我薛家老小尽在长安,我可不想落得跟你这般下场,既然你入了这摘星楼,还是先说说正事吧!” 贺兰敏之心中一痛,强忍着悲愤,屈身对姓薛的男子禀道: “太子大婚之前,妖后必定会蛊惑陛下废黜太子,到那时候,东宫势力必将折损,如若你们再不动手,李唐江山危矣,卑职言及于此,请薛大人早作决断!” 说罢,贺兰敏之不再多言,朝主位上姓薛的男子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那薛姓男子不是别人,而是唐太宗李世民的亲外孙薛顗,按宗室关系,跟贺兰敏之多少沾点亲戚。 等贺兰敏之离开后,薛顗所坐的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锦衣少年。 少年生得极是好看,眉清目秀,俊逸出尘,尤其那白嫩如霜的皮肤,把女人都比下去了。 少年信步来到窗边,看向已经走在街头的贺兰敏之,不发一言。 薛顗端着酒杯来到少年身旁,打破了短暂的沉静: “二郎!你怎么看?” 被唤作二郎的少年,一双清澈的眸子怔怔地看着那张背影,摇头叹息道: “我倒是多厉害的角色,不过是个失了心智的匹夫而已,这种人,活不久!” 薛顗哈哈一笑,忘乎所以地一巴掌拍在少年的肩膀上: “为兄问的又不是他这人,而是他说的事!” “拿开你的脏手!” 少年眉头一皱,打掉兄长的大手,从怀里抽出一条丝巾,反复擦拭了被兄长拍过的肩膀,才淡淡说道: “即便被他言中了又如何,李弘不行,就让李贤顶上,李贤不行,可以换李显,再不济,李旦还在,我就不信武后能把他们全杀了,咱们手里有的是棋子,远没到掀棋盘的时候,想借刀杀人?呵呵,他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少年说完,薛顗对自己这个弟弟又是一翻刮目相看,小小年纪,心智已然远超常人,尤其深谙权谋之道,如果再让他长大一些…… 薛顗摇了摇脑袋,不敢再往下想。 回过神来的他,见少年正狐疑地看了过来,有些埋怨地说道: “这等货色,也配进我摘星楼?兄长,请给我一个解释!” 薛顗想了想,答道:“有人想让他活着!” 简单的一句话,少年立刻会意,再次望向贺兰敏之消失的方向,惋惜道: “可惜,他自己一心求死!” 薛顗见少年难得为他人而叹息,便打趣道: “我说二郎,今日怎的这般惆怅,有啥心事,给为兄说说!” “兄长,请唤我三郎,二郎是薛绪!”少年纠正道。 不提还好,一提薛顗便怒容满面: “好好提他干啥,我薛家没有这个不孝子,以后为兄就管你叫二郎了!” 少年心知两位兄长的矛盾不可调和,只得苦笑道: “嘚,你还是叫我薛绍吧!” 第19章 苦肉计 李令月的车马刚到凤阳阁,一个跟她一般大的小宫女站在门外抽泣不止。 见公主回来,小宫女赶紧抹了抹眼泪,跑上去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给她磕头: “公主,求求你,救救奴婢娘亲吧,她快要被打死了!” 李令月一瞧,这小宫女她认识,芳名王宫儿,其母王氏,是她小时候的乳母,在她出生时,王氏就被招入宫内做了乳母。 哺乳期满后,按宫中规矩,乳母有两个选择,要么领一笔钱财自行出宫,要么留在宫里当宫婢,按月领钱。 王氏夫家人均已过世,母女俩本就孤苦无依,她伺候李令月有功,又是公主的乳母,若留在宫内,可享受高于普通宫女的待遇,成为后宫的女官。 王氏权衡再三,便去求了崔待诏,准许带着自己的女儿一并进了宫,此后几年,凤阳阁便成了母女俩安身立命的地方。 对于这个小宫女,李令月很是喜欢,小丫头打小乖巧可人,天真烂漫,尚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王氏关在屋子里,一直长到三四岁,也没出过屋子半步。 要不是有次她去宫婢房间转悠,估计这小丫头还得被圈养好多年。 见王宫儿哭得梨花带雨,额头已经磕得乌青,李令月上前扶起她,宽慰道: “好啦,别哭了,放心,你娘死不了!” “求公主救救我娘!”王宫儿哭着又跪在地上。 见劝不动,李令月只得蹲下身,对王宫儿有些玩味地说道: “宫儿,本公主答应你便是,但咱俩有言在先,事后你可别记恨我哟!” 公主答应救自己的娘亲,这是天大的好事啊,自己怎么会记恨呢?小丫头很是不解。 但人命关天,哪容得了她多想,赶紧磕头拜谢。 就这样,李令月一行人来到宫婢院落,正看见赵侍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下首两侧站着宫女和公公,场地中央,一个俏丽的妇人被按在长凳上,两个公公抄起刑仗正在打着板子,每打一下,旁边一个宫女便报出杖责数目。 见公主驾临,赵侍赶紧起身,率院里所有宫婢给公主请安。 李令月抬了抬手,然后坐到太师椅上,对站在身旁的赵侍问道: “赵侍,为何要杖责王侍官?” 赵侍欠身一礼,如实答道:“回公主,王侍官盗窃钱财,数额巨大,按宫规,需施以杖刑!” “你胡说,我娘才不会盗窃!” 王宫儿指着赵侍反驳,救母心切的她,全然忘了自己的冒失的行为是对公主的不敬。 “闭嘴!给我跪下!” 趴在长凳上的王氏朝女儿大吼一声,王宫儿赌气式的跪地,泪珠儿再次挂面小脸。 “公主,请恕婢臣不能给你行礼了,婢臣有罪,甘愿受罚!” 李令月脸色一沉,对王氏冷冷道:“这么说,你承认自己盗窃了?” 王氏面露惊恐,半天没说话,赵侍亮出人证和赃物,王氏羞愧难当,只得哭着哀求道: “婢臣一时鬼迷心窍,才动了贪财的念头,婢臣知错了,请公主恕罪!” “混账东西!你乃我的乳母,这些年,我可有亏待你一丝一毫?如今竟干出这等鸡鸣狗盗之事,还有何脸面让我恕罪?” 见李令月动怒了,王氏后悔万分,继续哀求,跪在地上的王宫儿被吓得小脸惨白,又是磕头又是哭泣地帮她娘求情。 “赵侍!”李令月唤了一声。 “婢臣在!” “后宫婢女盗窃,该如何处罚?” “回公主,一般宫婢,杖责五十,女官者,罪加一等,杖责一百!” 李令月冷冷一笑,身体往椅子上一靠,毫无怜悯地说道:“那还等什么,继续打呗!” 赵侍迟疑了一下,对李令月说道:“公主恕罪,婢臣方才给王侍官的处罚,是杖责三十,罚俸三月!” 李令月嘴角一笑,随即明白赵侍的意图,她减轻对王氏的处罚,不是她心善,而是顾及到公主的名声。 王氏再怎么说,也是她的乳母,这哺乳之恩,是怎么绕也绕不去的,再加上唐朝提倡孝廉,如果真杖责一百,把人给打死了,那会对公主的名声有损,故此,赵侍才重拿轻放,对王氏的处罚没半点毛病。 可问题是,现在李令月不干了。 她朗声道:“赵侍,你这处罚让我很不满意!即便她是我的乳母又如何?在凤阳阁,没有情面可言!” 说着,扫视在场所有人,正色道:“尔等都给我记住了,打今儿起,以后谁若敢背着我作奸犯科,一律从重责罚,都听清楚了吗?” 话落,在场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齐声遵命,李令月满意地点点头,她正好借王氏来树立自己公主的威信,省得她们觉得自己年龄小,好忽悠。 搞定众人后,她又看向王氏。 “王乳母,本公主念在你对我有哺乳之恩,就不打你板子了,但你身为凤阳阁侍奉女官,不以身作则也就罢了,竟敢中饱私囊,监守自盗,看来我凤阳阁容不下你了,收拾一下,去掖廷宫好好反省吧!” 这话一出口,比杀了王氏还要命。 李令月的意思的很明确,要把王氏逐出凤阳阁,发配到下等宫婢干苦力的掖廷宫,那地儿一般都是朝廷有罪官员家中女眷流放的地方,生存条件极其艰苦。 只因一次偷盗,那个平日里笑嘻嘻的公主竟如此狠心,把人发配至掖廷宫,如此重的处罚,让在场所有宫婢心生胆寒,原本那些还心存侥幸的宫人,经此一事,更加畏惧这个公主了。 “公主!”赵侍未曾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连忙跪下替王氏求情: “请念在王侍官初犯,饶过她这次吧,请公主恕罪!” “请公主恕罪!”众人再次齐身跪地。 “啪”的一声,李令月一巴掌拍在扶手上,跪在地上的宫婢们身子随之一颤: “谁再替她求情,一并发配掖廷!” 说罢,李令月不再理睬众人,起身就走。 路过王宫儿身边时,她想了想,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抬起小姑娘下巴,那张瓷娃娃般的小脸早已哭得梨花带雨,额头上磕出了鲜血,说不出的凄惨。 李令月笑眯眯地对王宫儿说道:“你看看,本公主说的没错吧,我既救了你娘,你却要恨上我了!” 王宫儿轻轻地摇了摇脑袋,眼睛里只有流不完的泪水。 “嗯,不错!不错!眼里有幽怨而无恨意,是个好苗子!” 王宫儿的态度让她很满意,当下决定: “打今儿起,你就是本公主的贴身宫女了,啥时候把我伺候好了,啥时候就让你娘回凤阳阁!” 王宫儿尚未开口,王氏已经滑落在地上,俯身磕头: “婢臣代小女拜谢公主恩典!” “娘!” 王宫儿朝王氏喊了一声,后者抬起额头,脸上笑靥如花,好似捡到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第20章 见婉儿 回到自己的寝殿,李令月用过午膳,正想着午睡一会儿,含凉殿那边来人了,武后传召她立刻过去。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自己这边处罚乳母的事情传到了武后耳朵里。 李令月虽贵为公主,有专门伺候自己的宫婢,但她十分清楚,身边的这些人,大多都是武后的眼线,凤阳阁一举一动,武后那边全都知晓。 这倒不是武后刻意要监视她,恰恰相反,武后对她过于宠溺,才让宫婢掌握公主的一举一动。 只是这样全方位的保护下,她就变得没有秘密可言,以至于想做一些事,都得束手束脚,很是困难。 穿过长长的亭榭,老远就瞧见武后在含凉殿的一处凉亭里看书,身边就陪着崔待诏一人。 李令月快步上前,恭敬地给武则天行礼。 “女儿见过阿娘!” 武则天“嗯”了一声,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自顾自地翻看着手中的书籍。 见没叫她起来的意思,李令月立马会意,这个老妈估计又是在敲打她,索性闭口不言,就这么跪着,扮其了乖乖女,等着武后先开口。 半柱香过后,武后才合上书,然后往她这边一扔,开口道: “拿回去好好看看吧!” 李令月一瞧,正是彰显孝道的《孝经》! 果然,处罚乳母这事引起了老娘的不快! “阿娘放心,女儿定当熟读于心,勤加背诵!”李令月捧起书本,起身假装不懂地笑道。 武则天碎了她一口:“光背诵有何用,涨胆了是吧,擅自贬黜你的乳母,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嫁人?” ‘有你这个皮条客在,我以后想当剩女都难!’ 李令月心中腹诽一句,面上却是恭敬地点头,等着挨训。 见女儿如此恭順,武则天不忍再训,又改口道: “即便不喜她,背地里打发了就是,再不济,只需知会阿娘一声,是死是活,阿娘给你办了,你倒好,当着众人面来处罚,那婢子毕竟于你有哺乳之情,你这般蛮干,岂不是落人口实?” 武则天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唐朝以孝道为尊,即便是皇亲国戚,也要恪守忠孝仁义,越是身处高位的人,越会在意这些道德层面的东西。 李令月在心底对武后又是连连赞叹,不亏是一代女帝,思维就是超常人,换别的母亲,估计只是训斥女儿要守孝道。 她倒好,表面训斥,实则是在给女儿支招,教她站在道德之上学会玩阴的。 “可如今事情都发生了,女儿又该怎么做呢?请阿娘指点一二!”李令月顺着武后的话问了下去。 武则天白了她一眼,有些嗔怪道: “这还用得着阿娘教你,笨丫头,你只需抽空去一趟掖廷宫,假装探望那婢子,名声也就无损了!” 李令月脸上一喜,对武则天夸赞道:“还是阿娘英明,女儿真是受益匪浅啊!” 见女儿夸她,武则天面上冰冷如水,心下却很是受用,还觉得自己这个母亲,给女儿上了一课。 她从进宫开始,就一直活在宫斗权谋之中,对教育子女的方式,也偏向于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哪里会意识到,这种教育方式,是极其错误的。 李令月从含凉殿出来,总算解决自己心中渴望的一件大事,顿时说不出的轻松,回家的路上,都是哼着流行小曲儿。 路过掖廷宫的门口时,她朝里面看了几眼,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感慨: “婉儿啊婉儿,本公主为了想法子见你,还得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以后你可莫要负我才是!” 次日一早,她用过早膳,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对蹲在地上给自己捶腿的王宫儿说道: “去通知后厨,准备一些糕点,待会随我去掖廷宫看望你娘亲!” 王宫儿身子一震,大大的眼睛有些呆滞,不可思议地看向李令月,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令月捏起一粒葡萄,往她小脑袋瓜上一砸,没好气地说道: “还恁着干啥,要本公主再说第二遍吗?!” 王宫儿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笑容如花灿烂,慌忙跪地答道: “婢子谢公主恩典,婢子这就去办!” 起身退至门口,喜不自胜地就往外跑。 “等等!” 李令月唤住这小丫头,又补了一句:“顺道去赵侍那儿支取五十两银子,就说我说的!” 王宫儿摇着脑袋拒绝道:“公主,使不得,使不得!” “呸!”李令月笑骂道:“叫你去就去,银子又不是给你娘的,你急什么!” “啊!这样啊!”王宫儿小脸刷的一下红了个透。 不多时,王宫儿身后跟着一个公公,后者手上捧着一个木盒子,里面装着五十两纹银,按照王宫儿的小体格,是根本搬不动的,于是赵侍安排了个公公帮她送了过来。 膳食局做好了点心,李令月亲自做了分类,用一大一小两个食盒装盛。 准备妥当后,登上撵驾,一行人往掖廷宫而去。 掖庭宫是下等奴婢和犯官女眷生活的地方,皇室宗亲根本不会来这里,就算是一般的女官,也不会亲自进到里面,有事只需吩咐手下人去通传便是。 当得知小公主要驾临掖廷宫,里面所有的管事和奴婢尽皆慌了神。 他们自入宫以来,还从未听说公主要亲自来掖廷宫,以至于管事的全都停下手里的工作,聚在一起商量如何接待。 李令月的撵驾刚从凤阳阁出发,掖廷宫这边,大大小小的管事早就在大门外整整齐齐的跪了一大片。 等到她到达时,掖廷宫的总管刘公公领着一众人齐声高呼: “恭迎公主殿下!” “嗯,都起来吧!”李令月和善地应了一声。 众人起身后,总管刘公公小心翼翼地走到李令月跟前,躬身说道: “公主乃千金之躯,何须亲自驾临掖廷宫,但有任何差遣,让下人传个话便是,老奴这边定当为公主办妥!” 李令月撇了这刘公公一眼,也不磨叽,直接开门见山道: “没别的事,本公主此来,是想看望一下昨儿个被发配到这儿的王侍官,刘公公,头前带路吧!” “原来如此,公主请随老奴来!” 刘公公连忙躬身允命,走在前头的他心头一阵翻江倒海,暗呼“阿弥陀佛!” 他很庆幸没有为难王侍,要不然今天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记得昨天王侍被人送到掖廷宫时,得知对方是凤阳阁的人,便留了个心眼,打算先好吃好喝招待着,等一段时间后,如果此人没了翻身的机会,再打发去干苦力。 刘公公入宫二十几年,对待发配掖廷宫的奴婢,自然有自己的处事之道,无论官宦家眷,后宫奴仆,只要上面没明确发话,他都是采用先礼后兵的做法,等确定对方无任何价值后,再让其尝尝掖廷宫的苦,正是秉持着这一原则,他这个掖庭宫大总管才能安稳当到现在。 第21章 猜猜我是谁 李令月跨过正门,发现里面乌泱泱还跪着一大群人,跪在最前方的是十二个婢女,每人举着一个托盘,全是茶水点心。 刘公公特别发话,今天掖廷宫所有的奴婢都得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迎接公主的到来。 如此轰动的场面,让她有点无所适从,要知道,在她的计划里,可不是来掖廷宫一次,而是以后会常来,如果次次都搞得这么轰动,保不齐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都起来吧!”李令月朝众人一挥手,转头对刘公公说道: “待会你吩咐下去,以后本公主会常来,不要搞得这么隆重,你也不必出来迎接,听清楚了吗?” “公主,使不得,您贵为公主,老奴若不迎接,乃是大不敬之罪,请公主收回成命!”刘公公赶忙跪地,一再规劝。 李令月笑盈盈地扶起刘公公,后者浑身颤抖,有些受宠若惊。 李令月知道对方的心思,便宽慰道: “刘公公且放宽心,掖廷由你来掌管,本公主甚为满意,本公主来掖廷宫,自有母后授意,若是次次都搞得这边隆重,难免母后不喜,公公切记!” 刘公公一听她提到武则天,头皮都不由得发麻,哪还敢违逆,加上公主刻意要求低调,不会责怪自己,这才放下心来,又跪地再拜: “如此,老奴遵命!” 李令月满意地点点头,对身后的王宫儿说道: “宫儿!赏刘公公纹银二十两!” 见刘公公要拒绝,李令月懒得跟他打太极,不容推辞地说道:“收下吧,这钱不白给!” 赤果果的一句话,刘公公当即明白,这钱用来驱使他为公主办事的,若是不收,才是真得罪公主。 “老奴谢公主恩典!” 刘公公激动地拜谢,接过银两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起身后头前带路。 李令月让一众随从候在外面,自己只带着王宫儿去进了掖廷宫后院。 穿过几处院门,在一间小院内见到了王侍官,此刻的她,正背着身子躺在一张长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刘公公把李令月带到,便识趣地离开了。 主仆二人走进院落,身边的王宫儿便迫不及待地唤了一声“娘!”,急步跑了上去扑进王侍官怀里。 王侍官听见女儿的声音,连忙转身,正瞧见李令月站在身后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她。 “婢臣拜见公主,请恕婢臣未出门迎驾!”王侍官拉着女儿,齐齐跪下。 李令月走上前去,抬手扶起王侍官,笑道:“不妨,走,进屋细说!” “是!公主!” 王侍官应了一声,有些蹒跚地迈着步子,领李令月进到屋内,独把女儿留在外面。 王宫儿一脸不解:“娘!你怎么不让我进去?” “闭嘴!在门口守着,不能让任何人进来!”王侍官瞪了女儿一眼,毫不犹豫地合上房门。 门一关,里面就剩下李令月和王侍官俩人。 李令月瞧着她走路有些吃力,忍不住宽慰道: “我让宫儿带了些上好的金疮药,乳母稍后可以让她为你擦拭!” 她唤王侍官为“乳母”,气氛一下亲近了许多。 王侍官没有再跪,而是一边给李令月沏茶,一边打趣道: “公主给婢臣准备的那些药膏效果甚好,哪里还用得着,你看我现在,都可以走动了!” 李令月点点头,接过王侍官递来的茶水,小酌一口后轻声说道: “乳母为了我的私事,被发配到这里,着实委屈你了!” 王侍官闻言,摇头笑道:“公主言重了,能为公主办事,是婢臣的荣幸!” 李令月放下茶杯,又道:“刘公公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一切,乳母有什么需求,找他便是,另外,我为你准备了三十两纹银,你可用来笼络一些奴婢,顺道帮我照拂一下郑氏母女!” 听李令月说到郑氏,王侍宫心中充满疑惑,她之所以会发配掖廷宫,一切都是事先跟她商量好的谋划。 她故意偷盗被抓,然后李令月假装生气,把她发配掖廷,到了掖廷后,她得想办法接近郑氏母女,然后与其交好。 她想不通的是,公主是武后最宠爱的女儿,只要她想,一句话就能把郑氏母女调往凤阳阁,哪用得着绕这么一大圈子,还非得偷偷摸摸地进行。 还有一点,郑氏的身份并不尊贵,论亲属关系,跟公主八竿子打不着,反而是犯官女眷,夫家得罪了武后才被发配至此,所以从哪一方面看,都是个可有可无的婢女而已。 李令月自然不会告诉她,郑氏的女儿以后会成为巾帼宰相,称量天下才子。 在婉儿没有出仕之前,这些秘密只能她自己知道。 “公主放心,有婢臣在,定会照料好郑氏母女!”王侍官应承下来。 李令月“嗯”了一声,又补充道:“不要表现得太刻意,更不要提是我所为,你只需保证她们衣食无忧,并在她们遇到危机的时候,及时向我禀告!” 王侍官欠身允诺,俩人在屋里谈论了许久,李令月脱下华丽的衣衫,在王侍官的帮助下,打扮成小宫女的模样,才重新走出房门。 守在门外的王宫儿见到一身宫女打扮的李令月,诧异地开口: “咦?公主,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李令月没答话,身后的王侍官瞪了一眼女儿: “住嘴,不该问的别问,随娘进屋!” “哦!”小宫女应了一声,又偷偷打量太平好几眼,始终没想明白。 李令月整理下衣衫,提着一个精致的小食盒,迈着小碎步,一个人离开院落。 掖廷宫的东北角,连结着太液池,天然地形成了一处山水园林,如今正值夏季,园子里绿树成荫,鲜花漫地,蝴蝶纷飞,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 李令月拧着食盒,走在青石板的道上,找了好久,没见到婉儿的影子。 她想到后世学者都曾提过,上官婉儿最喜欢在花下看书,莫非她就在鲜花最盛的地方。 想到此处,她爬到一块大青石上,站在高处打量四周。 在花园的临水处,有一处凉亭,凉亭四周被藤蔓缠绕,一白一姿的鸳鸯茉莉从地上一直蔓延到凉亭顶部,远远望去,好似一处花海瀑布。 李令月跳下青石,提起食盒朝那个凉亭走去。 “夙夜劬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知免耳。吾性疏顽,教道无素,恒恐子谷,负辱清朝。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庶几所望也……” 距凉亭十步开外,悠扬婉转的读书声传进了李令月耳朵里,声音有些稚嫩,但读出的每一个字却掷地有声。 李令月站在凉亭外,以花簇作掩饰,偷偷地往亭子内张望。 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小姑娘,披散着如瀑的长发,端正地坐在石凳上,手里捧着一本有些破烂的书,正读得津津有味。 她眉目清秀,脸蛋柔美,雪白的肌肤婉如一朵出水芙蓉,那灵动的身影又彷如百花丛中的一只蝴蝶。 李令月不由得看得有些痴了,心里暗暗吐槽:“这丫头片子,生得如此好看,连我一个女的都看入迷了。” 只是她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个小丫头,比婉儿还小一岁呢! 从婉儿身上收回目光,她理了理发髻,调整好呼吸,一想到即将跟这个历史著名女性见面,自己居然有些小紧张。 “咳咳!” 李令月咳嗽两声,亭内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谁!谁在外面?” 上官婉儿眨把了两下眸子,朝着李令月的方位轻声询问。 李令月双手背后,从花簇里露出半张俏脸。 两个俏丽的小丫头,终于实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见面。 四目相对的过程中,李令月仿佛能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站起身的上官婉儿同样如此,她慌忙地双手背后,手指紧紧挼搓着书本,红晕布满双颊,过了好久才吐出三只字: “你是谁?” 李令月信步而出,脚下生莲,一步一步走进上官婉儿,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笑盈盈地说了两个字: “你猜?” 第22章 太平和婉儿 夏风拂过凉亭,娇艳的鸳鸯茉莉和玉簪花随风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花香。 亭子内,两个小丫头相对而立,各自背着双手,一个手里拧着食盒,另一个握着书籍,相对无言,就这么彼此注视着对方。 李令月目光如炬,加上有着成年人的心性,自然占据主动。 她看向上官婉儿的眼神,彷如大灰狼看小白兔一般,夹杂着几分侵略感。 上官婉儿脖颈处一片通红,堪堪偏过头去,不再与李令月对视,用细弱蚊蝇的声音低喃道: “你不说,我又怎能猜到?” 李令月心底暗暗惊呼,这小丫头羞怯的模样,好看得让人心疼。 她收起戏谑的目光,很友好地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月儿,也是这儿的宫女!姐姐你生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李令月的询问,上官婉儿才重新侧过脸颊,礼貌地答道: “我复姓上官,名婉儿!” 尽管早已确定对方的身份,但从她嘴里亲口说出来,不知怎的,李令月的胸口莫名的一痛,眼泪“唰”的一下,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压抑着内心的悸动,有些哽咽地问了一句:“婉儿,你还好吗?” 话落,李令月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是后世穿越而来,知道上官婉儿悲惨的结局,也看过上官婉儿的墓志铭,了解太平公主对这个闺蜜的情真意切。 她之所以一问,或许并非出自她的本意,而是替历史上的太平公主传达对这个闺蜜跨越千年的思念。 “哎呀,你怎么哭了?” 不明所以的上官婉儿见李令月突然哭了,赶忙上前安慰。 李令月放下食盒,伸出长袖,极不淑女地胡乱抹了抹脸颊,倔强地辩解: “谁哭了,我只是眼睛里进了虫子!” “真的吗?我怎么看着不像?”上官婉儿狐疑地打量她。 “你爱信不信!”李令月哼了一声,像只骄傲的孔雀,随即转移话题: “听说公主来了掖廷宫,你怎么不去看热闹?” 上官婉儿闻言,面色一谈,青葱的指尖抠弄着书本,微微叹气道: “哎,我娘不许我去前庭,她总担心我闯祸,所以只能来这儿背书咯!” “那你想看公主吗?”李令月狡黠地一问。 上官婉儿想了想,摇了摇脑袋,很无所谓道: “公主有什么好看的,上次我在湖畔见过一次!” 李令月愕然地望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询问: “那你有瞧见她仪容吗?” 婉儿笑道:“只是远远地一瞥,不曾看个真着,那会儿她正在湖里游水,简直……简直……” 说到这儿,婉儿声音顿住了,李令月知道她想说什么,也不点破,而是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碟据说是婉儿最爱吃的桂花糕,摆在石桌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尝尝吧,我让宫……让我娘做的桂花糕!” 上官婉儿连忙后退半步,摆着双手拒绝道: “不成,不成,我娘说过,不能轻易吃别人的东西!” “你娘是不是还说过,不能跟陌生人说话?” 李令月调侃一句,上官婉儿便不再言语,李令月扬起脑袋,正瞧见她矗在原地,脸色涨红,她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丫头脸皮太薄,经不起开玩笑。 她只得起身,拉着上官婉儿坐下,然后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书,调笑道: “你借我书看,我请你吃糕点,这下总可以了吧!” “这……” 婉儿一边眨着眼眸注视着桂花糕,一边双手搓揉着裙带,纠结无比。 “好啦!你不吃的话,那我下次就不来了!” 李令月拿起一块桂花糕,不由分说,直接塞进了上官婉儿嘴里。 后者轻轻地咬了一口,把糕点拿在手中,看向李令月问道: “听你的意思,下次还会来这里?” 李令月咬了口糕点,含糊不清地说道: “那当然,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以后天天送糕点给你吃!” 上官婉儿连忙解释道:“我怎会赶你走,这里又不是我家,掖廷宫所有人都可以来这儿!” 说完,她轻轻地吃了一口糕点,眨巴着眼睛看向李令月,又补了一句: “你想来便是,为何要说天天送糕点给我吃?” 李令月“嘻嘻”一笑,身体往上官婉儿这边一靠,然后大大咧咧地一把搂着婉儿的肩膀,有些霸道地说道: “因为我想对你好呀!” 面对李令月突然亲昵的举动,上官婉儿身子一颤,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一下挣脱开来,小脸臊得像个红苹果,嘴里支支吾吾地说道: “你怎能如此……” 拜托,姐姐,咱俩都是女孩子,勾肩搭背不很正常吗? 李令月翻了个白眼,对这个过度敏感的丫头有些无语,请哼一声,只得保持淑女坐姿,对婉儿招招手,哄骗道: “小姐姐,我又不是坏人,你干嘛老躲着我?” 上官婉儿咬着嘴唇,双眼怔怔地凝视着李令月,正色道: “我娘说过,女子要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 “停停停,打住!” 李令月朝婉儿比划了个手势,心里不禁暗叹,真是封建思想害死人,要再这么下去,那婉儿就彻底废了。 看来我得扭转这丫头的意识形态,不然真被她娘调教成了“相夫教子”的大家闺秀,那以后还如何称量天下才子,成为武后的高级秘书! 打定主意后,李令月狡黠的一笑,起身走向上官婉儿。 正打量李令月的婉儿见对方朝自己走来,嘴角还泛起坏坏的笑意,不知怎的,心脏噗噗跳个不停,本就发烫的俏脸连脖颈处都染红了。 李令月每前进一步,上官婉儿就往后退一步。 俩人一前一后,一攻一守,直到婉儿的后背顶在凉亭的柱子上,退无可退。 李令月单手撑着婉儿头顶的柱子,整个身躯朝着她的娇躯倾斜,俨然就是一个“壁咚”的举动。 俩人四目相对,俏脸相贴,彼此的呼吸拍打在对方的脸颊上,暖暖的,痒痒的,透着无法言喻的暧昧。 被压在身下的婉儿,神色惶恐,她又是紧张,又是害怕,慌乱地瞥过头去,一双皓腕死死地揉搓着裙带,喉咙轻蠕几下,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你……你要……做甚?” “咕噜”一声,李令月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婉儿娇羞的模样,让她这个女的都看痴了,心里不禁吐槽: “乖乖,这丫头也生得太好看了,尤其这内媚的模样,长大了,还不得令天下男人为之疯狂!” 李令月越看越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从她的角度看去,婉儿的容颜尽收眼底,那长长的睫毛,粉嫩的脸蛋,樱桃的小嘴,白皙的脖颈…… “我……我……我想……”李令月看得口干舌燥,差点脱口而出“我想亲你一口!” 好在成年人的稳重让她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但也没能忍住对婉儿动手动脚。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抚过婉儿滑嫩的脸颊,后者眉心一皱,显然有些生气了。 李令月赶忙收回手指,结束揩油,用不容拒绝地口吻说道: “我想跟你做闺蜜!” “闺蜜?”上官婉儿嘴里念叨着这个词,愣住了。 “对,闺蜜,用我们家乡话说,就是闺中蜜友,也就是你们常说的金兰之交!”李令月解释道。 “金兰之交不是指男的吗?”婉儿刚问出口,便明白了什么,对李令月道:“我懂了,你想跟我做姊妹?” 李令月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婉儿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双手放在胸前,比了个手势,对李令月道: “那你能……先离我远点吗?” “啊!sorry!我唐突了!” 李令月下意识地开口,随即收回撑住柱子的手,站直身子,朝婉儿尴尬地一笑。 “梭儿蕊,又是什么意思?”婉儿好奇地呢喃。 “嗨,口头禅,不用在意这些!”李令月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忙转移话题道: “那咱们可说好了,以后咱俩就是闺蜜了,你比我大一岁,以后我管你叫婉儿姐!” “咦?不对!”婉儿满脸疑惑问道:“你怎知我比你大一岁?” “啊!”李令月又被问住了,面对这个好奇宝宝,她只能选择搪塞: “我猜的,不要在意这些,咱们继续吃糕点,嘻嘻!” 少倾,俩人吃完糕点,并肩坐在凉亭的阑干上,身子朝外,摇曳着双脚,一边吹着夏风,一边欣赏着太液池的美景。 上官婉儿手持一朵玉簪花,鼻尖在花蕊中深深地嗅了一下,很享受地闭上眼睛,仍由微风吹起她耳畔的长发。 李令月则翻看着那本破烂的书籍,草草的瞭了几眼,然后合上书本问道: “婉儿姐,你怎么会看《女诫》这类书?” 婉儿睁开眼眸,笑道:“我娘让我看的,说是为女子者,不必才明绝异……” “打住!”李令月赶忙制止,下一刻,她当着婉儿的面,抓起书本,深呼一口气,用力挥出手臂,将那本《女诫》直接扔进了湖里。 “哎呀!你干什么!” 上官婉儿被李令月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当即就要跳下凉亭,去湖中捡书。 李令月一把拉住她,不待对方发怒,从怀里摸出一本《诗经》递给她。 “喏,这类书才适合你,我特意带给你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待婉儿拒绝,李令月将书本强行塞进她怀里。 上官婉儿涨红着脸,小心翼翼地翻开书的扉页,很快便被里面的文字吸引,看着看着,整个人都沉浸其中,连旁边正在窥视她的李令月都忘记了。 朝阳倾斜,一道道光束穿过凉亭上的绿叶,打在婉儿的脸上:娇嫩的皮肤,纤细的柳眉,干净的眸子,以及光阴下嘴角上显露出来的淡淡绒毛…… 李令月又一次看得有些痴了,好半天才收回目光,突地诗兴大发,忍不住在心底吟道: 上官有女初长成, 掖廷十年无人知。 满腹经纶侍君侧, 一朝称量天下士。 婉儿姐,这才是你的道,我要陪你走下去!! 第23章 尚功局 从掖庭宫出来,李令月的撵驾还没到凤阳阁门口,老远就瞧见武后身边的大公公杨毅站在大门外来回踱步。 后者一见李令月,便赶忙上前行礼: “奴婢见过公主!” “杨公公,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坐在撵驾上的李令月打趣地一问。 “公主说笑了,奴婢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请您移驾尚功局!” 李令月眉头一蹙,尚功局管司制,主要负责缝纫裁织,金玉珠玑,每次她被武后要求学刺绣、做女工啥的,都得去尚功局报道,尽管自己好长时间没去了,但一提那地儿,她心里就犯膈应。 “不应该啊,老娘最近忙着拉帮结派,怎会有那个闲心去尚功局,难道又要考教我针线活?” 一念至此,便试探性地问道:“杨公公,我阿娘为何会出现在尚功局?” 杨毅一甩浮尘,搪塞地答道:“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娘娘只说务必让公主尽快赶过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李令月心底一凉,深知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作为在武后身边唯一相伴多年的女儿,她太了解自己这个老娘的脾气。能让身边的公公亲自来请,肯定有事发生,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忤逆她的意思。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李令月的撵驾径直去了尚功局。 刚进到院里,发现里面的宫人出出进进,分外忙碌。 尚功局的大堂内,此刻已经坐满了女工,她们分工明确,有负责裁剪的、缝制的、熨烫的、刺绣的、织花的…放眼望去,估摸着有二三十号人。 武后在崔待诏和孙宫正的陪同下,坐在大堂的茶室,里外只隔着一道珠帘。 李令月快步上前,在距离帘子两步开外站住,腰肢一弯,老老实实地给武后请安: “女儿见过阿娘!” “来啦!”武后只是慵懒地回了一句,从语气中,好像没有要发飙的迹象,李令月不禁微微松了口气,随即问道: “不知阿娘唤女儿来这儿,所为何事?” 武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挥手,尚功局的孙宫正赶紧上前跪地,等待指示。 “孙宫正,由你亲自督促她刺绣,今日务必要做出一件来!” “是,娘娘!” 孙宫正磕头起身,后退几步,转身撩开帘子,走到李令月跟前,微微欠身道: “公主,请吧!” ‘完了,完了,这BT老妈还真要考教我刺绣,这是铁了心要把我培养成十全小能手,怎么办?’ 李令月一脸的愁容,武后的倔脾气,她是知道的,只要自己决定的事,任谁也劝不动。 无奈,只得一跺脚,心理暗骂一句“老古董”,然后乖乖地跟在孙宫正后面。 孙宫正领着李令月,给她找了一个刺绣的工位,工位的布置很简单,一个方形的木架,中间绷着一条红色的蜀锦,落坐的蒲团面前放着一个篮子,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颜色的丝线,以及剪刀和绣花针。 “公主,就请在此绣一条鸳鸯锦帕!”孙宫正面无表情,对李令月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令月硬着头皮坐下,捻起细细的绣花针,转头用商量的语气问道: “老孙…不!孙宫正,我可以只绣一只吗?两只实在太多了!” 话落,孙宫正白了她一眼,淡淡道:“那不成,鸳鸯成双,岂有只绣一只的道理!” “非得绣鸳鸯吗?就不能绣个狗啊猫啊什么的!”李令月据理力争道。 “公主勿要乱言,这些都是为太子妃准备的纳征之礼,容不得半点差错!” “what!!太子哥哥要结婚了?”李令月大吃一惊。 “公主,勿要喧哗!”孙宫正眉头紧蹙,赶紧提醒。 李令月恍然明白,原来自己老娘驾临尚功局,是为了给太子操持大婚之礼,难怪整个尚功局忙得热火朝天。 唐朝的婚礼,也是沿用周朝的“六礼”,大致流程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如今进行到“纳征”这一步,也就是男方需要准备聘礼送到女方府上,从流程上看,太子妃的人选已经确定,下一步,就等着择日迎娶了。 武则天身为皇后,统帅后宫,又是太子的生母,儿子的婚事流程,自然需要她来操持。。 李令月虽然还未见到未来的“嫂子”,但作为太子妃的小姑子,为未来的嫂子置办嫁礼,也在情理之中。 想通这一节,李令月顿生无力感,因为她实在不会针线活,手里捻着绣花针,比比划划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厚着脸皮求教孙宫正,后者却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事不关己。 耗了大概一炷香时间,李令月实在不习惯有人站在她背后,索性,又去求了武则天,软磨硬泡下,终于打发走了孙宫正这个“人形监控”。 没了束缚的她,终于可以放飞自我,在工位上捣鼓了好半天,总算是完成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件刺绣作品。 尽管被扎了无数针,但李令月对自己的作品还是非常满意,情不自禁地来一句话: “绣儿!是你吗!” 当她胸有成竹地拿着锦帕去武后那儿验收的时候,一挑珠帘,里面的武则天犹如惊弓之鸟,长袖一舞,急匆匆地将案上的一件东西藏到自己裙摆下面。 她是藏好了,可身旁跪坐的崔待诏,手里却拧着一个线团,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咦?阿娘,你们在干什么?”李令月下意识地一问。 没成想武后脸颊泛红,有些薄怒地冲李令月吼道: “谁让你进来的!,滚回去!” 武后一声怒吼,吓得李令月一激灵,但随即喜上眉梢,如蒙大赦,转身就撒丫子往外跑! “给我滚回来!” 武后神色很快恢复正常,一瞧女儿想趁机开溜,那会给她机会,一嗓子出去,又将李令月给唤了回来。 见逃跑无望,李令月只得返回,等待挨训。 母女相对,武后端起案上的香茗,轻轻抿了一口,掩饰些许的尴尬,才开口问道: “让你绣的东西都绣好了?” “回阿娘,绣好了!”李令月挥了挥手中的作品,很是自信地答道。 武后满意地点点头,手一抬:“拿给我瞧瞧!” 李令月恭敬的将锦帕递了上去,武后接过慢慢打开…… 下一刻,她从武后的神色中,看到了丰富的感情变化。 先是期待,接着是疑惑,最后渐渐转变成愤怒。 ‘我娘该不会是只变色龙吧!’ 李令月这边正吐着槽,那边的武后站起身来,“啪”的一下,径直将锦帕朝她扔了过来。 “看看你绣的都是些什么,我武媚娘怎么生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嘚,前两天你还夸我真棒棒,今天翻脸就不认人了! 挨批的李令月,垂头丧气地捡起地上的锦帕,刚想辩驳两句,却见武后藏在身下的东西,因为她起身的缘故,随之滚落了出来。 “咦,阿娘,你这又绣的是什么?” 第24章 半步成诗 当众被女儿抓了包,武则天耳根子一红,将那件未缝完的“诃子”随手往崔待诏怀里一丢,岔开话题道: “先给我解释解释,你绣的这是什么东西,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令月嘻嘻一笑,尝试缓解气氛,两步走到武后跟前,重新展开自己绣的锦帕,对她科普道: “阿娘有所不知,我这绣的是一对企鹅,呶!你瞅这儿!” 说话间,母女俩脑袋挨在一起,李令月手指着上面的图案继续道: “这只脖子上围着红色围脖的,是公的,代表太子哥哥!站在它旁边这只,头上扎粉色蝴蝶结的,是母的,代表太子妃!” 武后忍着怒气问道:“企鹅是什么东西?” “就是QQ啊,不是!企鹅是一种鸟,生活在南极,就是苦寒之地,冰川众多的地方。” “你从未去过那地儿,怎会知道有这种鸟?” “这个,我是从一个老伯伯那儿听说的?” “哪个伯伯?” “马……嗨,阿娘,别在意这些,总之就是,只要集齐这一公一母两只企鹅,就代表着爱情!” “既是冰川之地的飞禽,又怎配绣于华服之上?” “这不正寓意着太子哥哥和嫂子的感情冰清玉洁、纯洁无瑕嘛!” “少给我扯这些!”武后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把抓起锦帕,又扔了出去。 “给我老老实实绣鸳鸯,别整这些有的没的!”武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好意思说我,你不还绣些花花草草么?”李令月小声嘀咕一句,谁知立马惹得武后不悦,当即训斥道: “还敢顶嘴是吧!” 李令月一个跨步,从崔待诏怀里抢过那件“诃子”,鼓起勇气辩解道: “阿娘,我绣企鹅怎么了,你不也给大嫂绣……咦?这诃子的尺寸怎么这么小?这上面的金牡丹…” 李令月突地发现,手中的内衣好熟悉,跟自己身上穿的简直一模一样! 从小到大,她所有的贴身衣物,都绣有一朵金色牡丹花图案,武后只说是尚宫局做的,她自然也没当回事。 她心性早就成熟,对这些贴身内衣,只要穿着舒服就好,哪会去在意是谁做的。 如今才发现,原来自始至终,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是武后一针一线亲自缝制的,这让李令月又是震惊又是感动。 虽说寻常百姓家,母亲为子女缝制衣服,本就是分内之事,但问题是……那可是古今第一女帝武则天啊! 能让一个只沉醉于权力的女强人,做到抽出时间摆弄针线活,而且十年如一日,这得是有多大的恩宠,才会享受到这般待遇。 李令月眼睛有些发酸,她突然想到自己那一世的母亲,整天对她叨叨说,当初之所以生她,纯属就是个意外,而且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两顿小烧烤,动不动还拉着她,非得陪着一起看《来自星星的你》。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此刻的李令月,不知怎的,内心就像那包感冒冲剂一样,暖暖的、很贴心,看武后的眼神都变得顺眼多了。 被女儿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武后耳根子通红,一把夺过诃子,随手一甩,装出浑不在意的模样。 “给我滚去绣锦帕,什么时候绣好,什么时候出尚宫局!” “别介,阿娘!你先听我说!”李令月一把挽着武后的胳膊,强行卖了个萌! “听你说什么!”武后白了她一眼,但胳膊却任由女儿挽着。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你,温暖了四季……呸呸呸!我咋还唱上了!” 李令月给了自己一嘴巴,重新凝视武后,动情地说道: “阿娘,谢谢您为女儿做的衣服,此情此景,我想为您吟一首诗!” “噢?你还会吟诗!”武后神色一喜,有些期待地问道。 “那当然,女儿饱读诗书多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李令月拍着胸口道。 “那且吟来听听!” 李令月刚要开口,突地想到了什么,狡黠的眼睛一转,用商量的口吻对武后道: “阿娘,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日我李令月只需半步便可作上一首来,若是称了你的意,就免了我那刺绣之活,可好?” 武则天轻哼一声,拒绝道:“不成!谁知你是不是窃取别人的诗作!” “这个简单,那我就以阿母今日为女儿制衣的场景来吟作!” 武后点点头,重新坐回主位,等着看自己宠爱的女儿如何半步成诗! 李令月清了清嗓子,在武后和崔待诏的注视下,假装沉思几秒,继而脚步轻移,踏出了那半步! “慈母手中线,女儿身上衣!” “岁岁缝裁剪,意恐寒暑侵!”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孟郊的《游子吟》在李令月的篡改下,竟也吟出了母女情深的意境,一旁的崔待诏,忍不住拍手夸赞: “公主好文采,婢臣着实佩服得紧!” 端坐在上位的武后,反复念叨着最后两句。 很快,眉头舒展,笑容绽放,想来对女儿的诗作,也是极为认可的! “这确定是你作的?”武后心情愉悦,再次确认道。 ‘对不住了,老孟,盗用你的佳作,实属无奈之举,谁叫你还没出生呢,不对,按这个点儿算,你爷爷都还没出生呢,那就怪不得我了,嘿嘿!’ 李令月心底忏悔一句,厚着脸皮承认道: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 这一记马屁拍的,直击武后心坎,后者享受之极,转头对崔待诏吩咐道: “崔侍,用笔记下!” “是,娘娘!” 趁着武后心情舒畅,李令月抓紧时间兑现承诺。 “阿娘,没别的事,女儿就回去了!” 说完,迈着小碎步就要闪人。 谁知,刚走出两步,武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站住!” ‘阿西八!’李令月哼哼一声,只得耐着性子转身问道: “阿娘还有什么吩咐!” 武后品了一口香茗,慢悠悠地放下茶盏,望着忐忑不安的女儿,脸上的神色愈发狡黠。 “方才的诗作,让为娘很是感动,难得女儿一片孝心,那接下来几天,就由你,替阿娘守在这尚宫局,待太子纳征之礼备妥后,娘再还你自由!” “呸!你这老狐狸!” 李令月小声咒骂一句,哪知武后耳聪目明,似是听出来什么,瞬间翻脸,眉心一蹙,大声呵斥: “混账,你说什么!” 李令月吐出一口浊气,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武后,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道: “我说…我!!谢谢你!!” 第25章 青衣恶女 一连几天,李令月重新回到“打卡上班”的生活状态。 每天一早,武后身边的杨公公都会准时过来接她“上班”。 除了睡觉在凤阳阁,剩下的时间,她只能待在尚功局,既不能见婉儿,又不能出宫,如此枯燥的日子,着实让她受不了。 最后心下一横,李令月想了个损招。 这天早上,在杨公公的监督下,她早早地去尚功局打卡,等杨公公一走,就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带着宫儿去了尚功局厢房歇息。 然后主仆二人互换衣服,李令月让宫儿假扮自己在厢房里待着,而自己,则穿着宫女的衣服偷偷溜了出去。 出了尚功局,李令月一路小跑,径直往朱雀门而去。 今日她要出宫办一件事,所以提前一天,就收买了负责接应她出宫的人。 虽说皇宫里来去自由,但想要出宫,得先去武后那儿报备,换作以前还行,但现在武后只让她待在尚功局,出宫肯定是没戏了。 她贵为公主,都不能踏出宫门半步,至于平常的宫女,那就更别想了。 所以前一天,她让宫儿去找了李显和李旦这对活宝兄弟,用一次性讲完十章《西游记》的承诺,成功争取到了两兄弟的帮助。 李令月行至太极宫广场,远远地就瞧见一胖一廋两个男人站在御道边朝她挥手。 李令月快步上前,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三哥,四哥!让你们久等了!” 她只是客套一句,谁知哥俩还蹬鼻子上脸了。 李显一撩长袖,埋怨道:“哼,你知道就好,说吧,该怎么补偿为兄!” “对对对!我跟三哥为了等你,站在这烈日下都快晒成人干了,你得给我们讲二十章《西游记》,不!是三十章!”老四李旦附和道。 李令月“噗嗤”一笑,指着李旦道: “四哥,三哥晒成人干我信,你瞧瞧你,这一身膘子肉,顶多晒出二两油!” “臭丫头,没大没小,今儿个送你出城,我和老四可是冒着被母后重罚的风险,无论如何,你得多讲十章《西游记》,否则,我们就不帮你了!”李显威胁道。 啧啧啧!这哥俩脑子不笨啊,居然还懂得坐地起价。 “嘚!那你们慢慢玩吧!拜拜了您嘞!” 话落,李令月扭头就走,留下身后的哥俩在风中凌乱。 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妹,哥俩哪是对手,慌忙上前拦住李令月,态度立马发生180度大转变。 “小妹,为兄跟你开玩笑呢,咱们这就出发!” “对对对!现在就出宫!” “哼!”李令月双手背后,素面朝天,像只骄傲的孔雀。 少顷,李令月在李旦的轿子里更换了王府仆人的衣服,女扮男装,然后兄妹三人乘着轿子,大摇大摆地出了皇宫。 在李显的王府用过午膳,她仍是一副奴仆打扮,走出王府,独自一人游览长安城。 难得忙里偷闲,不来一次大shopping,都对不起从哥俩那讹来的银子。 不得不说,长安无愧于当时的世界的中心,繁华的大街上,聚集着不同地域,不同肤色,不同国家的人。这里有人声鼎沸的闹市,鳞次栉比的商铺,千奇百怪的货物。 只要是皇宫没有的新奇玩意,李令月统统收入囊中,不大一会儿,就扛着一个大布袋,蹒跚地走在街头,活似一个拾荒者。 眼见逛得差不多了,李令月摸出一张票据,去城东的的玉器店,取回了自己之前订做的玉器。 一切都很顺利,办完事的她,加快脚步,要赶在宫门关闭之前,重新回到李显府上,再让兄长送自己回宫。 正在此时,一些粗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闪开!统统闪开!” 李令月放眼望去,只见一群扈从拱卫着一个青衣女子,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在闹市中肆意穿行。 那女子二八芳龄,容貌秀丽,一身的绫罗绸缎,翠绕珠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最前头开道的扈从手里不断地挥舞着马鞭,他们招呼的对象不是胯下的骏马,而是挡着他们前行的无辜百姓。 皮鞭发出“啪啪”的声音,每一鞭,都抽打在路人身上,一时间,哀嚎声不断。 如此嚣张地举动,竟然无一人敢站出来阻止,更奇怪的是,那些倒霉的路人眼中充满愤怒,却恁是不敢骂出一句。 马蹄声越来越近,闪躲的路人像一只只被人驱赶的兔子,慌张地四处逃窜。 李令月扛着笨重的麻袋,本就行动迟缓,结果被人群一挤,就更加无法闪避了。 开道的扈从很快行至她的身后,对方可不会因为她是个小姑娘就手下留情,一鞭子下来,正好抽在李令月扛着麻袋的手背上。 火辣的刺痛感让她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双手一松,袋子掉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得到处都是! 白白挨了一鞭子的李令月,顿时火冒三丈,那还顾得了对方是谁,张嘴就是一句国骂问候这帮人全家: “屮你马的!狗杂种!” 声音极大,正好传入了青衣女子耳朵里,对方一提马缰,胯下的骏马双蹄离地,直接原地停了下来。 她身边的扈从见状,纷纷勒马急停,然后重新组织队形,拱卫在青衣女子身边。 青衣女子策马来到李令月身边,不由分说,举起手里的马鞭就朝着李令月的脸上抽了过去。 盛怒的李令月见青衣女子突然调转马头停在她面前,先是一愣,待看清青衣女子连招呼都不打,上来就是一鞭子。 李令月大呼一句“卧槽”,下意识地就朝地上一滚,堪堪躲过女子破相的一鞭。 虽是躲过了挨打,但此时的李令月,幞头掉落,满身尘土,显然已是狼狈之极。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是一句国骂:“臭婆娘,NMSL!!” 一句话骂完,马上的青衣女主居然笑了,那嚣张的神色要有多狂有多狂。 女子狂笑之后,阴狠的目光一闪,对身后的扈从一挥手: “来啊!将这个贱人给我立刻打死!” 只一句话,便宣告了李令月的死期! 尼玛,这女的该不会是疯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杀人,是谁给她的勇气,梁静ru吗? 眼瞅着一帮扈从围了上来,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李令月脑子一片空白,她此刻穿着仆人的衣服,如果亮出身份,还真难保证那女的会信! 但情势所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 “我乃当朝公主,谁敢杀我!” 这一嗓子喊完,围上来的扈从下意识地停止了脚步,马上的青衣女子先是神色一变,但很快,她“噗嗤”一声,笑得花枝招展,险些从马上摔了下来。 女子紧握马缰,好半天才止住笑声,突地脸色一沉,大言不惭地说道: “你是公主,那本小姐还是皇后呢!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死这贱人!” 嘚!她终究是不信! 李令月心底一凉,既然自报家门不成,那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跑路! 可下一刻,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被团团围住,逃无可逃! 难道我李令月今日注定命丧于此吗? 这……这……这他喵的死得也太憋屈了吧! 第26章 薛三郎 一个扈从抽出腰间的佩刀,没有丝毫犹豫,举刀就朝李令月头顶劈了下去…… 李令月绝望地闭上眼睛,耳畔处突地传来“叮”的一脆声。 一枚飞镖准确地打在刀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刀身发生偏移,伶俐的刀锋从李令月耳边划过,卷起她的发丝随风摇曳。 “呼……呼……” 李令月呼吸急促,在鬼门关走了一回的她,心底暗自发誓,下次出门说啥都得带几百个护卫。 “什么人!出来!” 青衣女子一见有人搅局,当即就怒了。 在她说话的同时,人群中走出一个背着长剑的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袭白衣,容貌冷艳,仙气飘飘。 一见有人“路见不平”,李令月欣喜若狂,赶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女侠,救我,我是好人!” 白衣女子瞥了她一眼,直接选择无视,继而走到那青衣女子跟前,态度很是友善地说道: “杨小姐,我家公子说,你不该在长乐坊杀人!” “嘁!” 那个叫‘杨小姐’的青衣女子轻蔑地哼了一声,傲娇地问道: “你家公子是谁?哪来的狗胆,敢插手本小姐的事?” “薛家,薛三郎!”白衣女子干净利落地答道。 青衣女子闻言,又笑了! “啧啧啧!我倒是谁?原来是城阳公主家的三儿啊,他想英雄救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 言语中,完全没有把公主的儿子放在眼里,这不禁让李令月对这青衣女子的身份更加好奇。 ‘我擦,这臭婆娘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连公主都不怵,咦?城阳公主!薛家!三郎!这…这该不会是我那个未婚夫吧!’ 李令月突然有些激动,印象中,她记得唐太宗李世民其中一个妹妹就叫城阳公主,最后嫁给了薛瓘,共生了三个儿子,其中老三就是薛绍。 老天爷!不会怎么巧吧! 想通这一节后,李令月心中五味杂陈,说实话,她不想跟这个未婚夫有任何瓜葛,因为她熟知历史,知道薛绍的悲惨命运,正因为嫁给了她,自己才当了寡妇,导致后来又被武则天当成政治工具,到处联姻。 可如今唯一能救她的人,也只能是这个未婚夫了。 到底要不要欠他一次人情?李令月很纠结!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只见白衣女子冷冷对杨小姐说道:“我家公子只希望杨小姐不要在长乐坊杀人,至于其他地方,杨小姐请自便!” 这话一出口,李令月刚暖和的心,又凉到了谷底! 王八蛋,连自己未来的老婆都不救,你是真禽兽! 李令月在心里一遍遍问候薛绍本人及其他家的先人。 白衣女子的话,给了杨小姐一个台阶,杨小姐虽然刁蛮嚣张,但终究还是长脑子的,她知道薛家在朝堂上多少还有点势力,为了他爹的仕途,不能到处树敌。 再者,对方的母亲是城阳公主,尽管已经过世,但毕竟人家也是皇家的人,这面子多少还是要给的。 杨小姐呵呵一笑,一甩马鞭,很是嘚瑟地说道: “算了!本小姐就给薛三儿一个面子!来啊,把这贱人给我押回去!” 话落,杨小姐的扈从一把就将李令月提了起来,像扔货物一般倒扣在马背上,后者一跃上马,牢牢地将她控制住。 马背上的李令月惊怒交加,目光瞪着白衣女子离开的方向,远远地瞧见一顶轿子停在二十步开外。 轿子中的人,应该就是薛绍无疑了。 李令月实在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说服薛绍救她,说是他的未婚妻吧,可那是多年以后的事了,况且俩人未曾见面,现在说是他妻子,别说对方不信,她自己都解释不清。 皇城之外,她认识的人本就不多,除了两个活宝皇兄,貌似就剩下那个表哥了。 对啊!我表哥贺兰敏之不就住在安仁坊吗,距离长乐坊只有一街之隔,只要薛绍肯帮我带个话,我兴许还有得救! 一念既定,李令月管不了那么多了,趁着队伍行进轿子旁边时,她立刻大声呼喊: “薛绍,你要是个男人,就朝我开炮,呸!不是!你就帮我给安仁坊贺兰敏之带个话,他表妹有难,速救!” 一嗓子喊完,扈从从她身上撕下一张布条,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 李令月拼命地呼喊,但也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焦急,绝望,恐惧,不甘…诸多情绪涌上心头。 她以为自己这次彻底玩完了,殊不知,在她喊出贺兰敏之的一刹那,轿子中的薛绍和马背上的杨小姐,两人都微微愣了一下。 贺兰敏之的身份,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贺兰敏之的表妹,放眼整个大唐,也就只有皇宫里的那一位! 杨小姐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街头,停在街边的轿子也被重新抬了起来。 护在轿子边的白衣女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公子,你认识方才那女子?” “不认识!”轿子里传出男子的简洁的回答。 “那为何她知道你的名字?”白衣女子又多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 “那她求你的事,要不要帮?” “嫣儿,你今天的话有点多!” 感觉到自家公子明显被问得不耐烦了,白衣女子立刻闭嘴,不再言语。 轿子很快停在了薛府门口,一个清新俊逸、文质彬彬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薛家三郎——薛绍。 李令月的事件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跟往常一样,他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去自己的书房。 现在的时辰是未时一刻,正是薛绍读书的时间,嫣儿点燃了一支檀香,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书桌上,然后退出书房,守候在门外。 薛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雅士集》,坐在太师椅上翻看。 可读着读着,他的思绪总是不自觉的想到李令月求他的那一幕。 他表面上一副漠不关己的模样,但心底里,却很是好奇李令月跟贺兰敏之的关系。 好奇心一起,便总想着探究其真相。 “嫣儿!”薛绍放下书籍,朝门外唤了一声。 “公子,有何吩咐!”嫣儿进屋后,欠身一礼! “没事了!你出去吧!”薛绍想了想,又摇头道! 嫣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轻轻地退出房间。 过了许久,薛绍又唤了一声:“嫣儿!” “公子,嫣儿在!” 薛绍沉思片刻,对她吩咐道: “你偷偷潜入周王府,给周王留一张字条,上写:司卫少卿杨思俭,要谋害公主,速救!” “公子,不是贺兰敏之吗?怎么换成了…” “休要多问,照我说的办!” “是!奴婢这就去!” 第27章 武后之怒 黄昏时分,忙碌了一天的武后从李治那儿回到含凉殿。 公公杨毅早已备好了一碗参汤放在桌案上,崔待诏跪坐在案前,帮武后整理好未批阅完的奏章。 最近这半月,国事分外繁忙,尤其进入到芒种时节,北方许多地方连连降雨,以致中原腹地黄河决堤,水患成灾。 天灾必然导致庄稼减产,流民四起。 因此,各地府衙上奏朝廷赈灾、治水、安民的折子,如雪花一般,堆积在李治的案前。 李治本就患有风眩之疾,一看奏章就头晕目眩,索性全交于武后批阅。 御笔、玉玺在手,武后尝到了皇权的滋味,尽管每天忙得身心俱疲,但乐在其中。 她喝了口参汤,吃了一块点心,接过崔待诏递上的奏折,准备继续“加班”时,殿外传来了两个男子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从哭声中,武后很快分辨出,这是自己儿子李显和李旦。 武后给杨毅使了个眼神,后者赶忙迎出去,将两位皇子带进了殿内。 李显李旦哥俩一见到武后,“噗通”一下,俯身泣拜道: “母后,大事不好了!” “没出息的东西,慌什么,有事慢慢说!”武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 李显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哀声道: “母后,小妹…小妹遭人残害,性命不保!呜呜呜!” 李旦跟着附和道:“是啊!小妹被坏人杀死了!哇哇哇!” “啪嗒!”一声,武后手中的御笔掉落,胸口猛然一痛,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女儿在尚功局待得好好的,又怎会被暗害呢。 刚想到这儿,武后立马就否决了这个念头,她太了解自己女儿的秉性了,十有八九,现在人肯定不在宫里。 武则天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慌乱,快步走到哥俩身边,对跪在地上只知哭泣的俩个儿子一人一脚,踹得那叫一个狠。 “哭什么,把事情经过给我从头到尾说一遍!” 哥俩搀扶着站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将李令月从皇宫到王府的行程都讲了一遍。 当讲到李令月只穿着奴仆的衣服,没带任何随从,而是独自一人逛闹市的时候,尚且抱有希望的武后再也坚持不住,胸口再次扎心地一痛,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就要摔倒下去,崔待诏和杨公公见状,赶忙扶住她。 稳定身形的武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甩开俩人,素手向前一抓,李显和李旦的衣襟被武后一左一右地抓在手里,勒得哥俩吐出舌头,险些喘不过气来。 “说!她是怎么死的?是谁害死的!”武后额头青筋突显,双目凶光,几近癫狂地咆哮道。 李显还是第一次瞧见武后这般狰狞可怖的面孔,他骇得双腿发软,牙关打颤,禁不住下身温热,已经湿了一大片! “是…是…杨思俭!对!是杨思俭杀的!”李显再次放声哭嚎,只不过这一次,是被武后给吓的。 杨思俭?武后一听这个名字,当场就愣住了。 因为杨思俭这个人,她太熟悉了,官至四品司卫少卿,掌管禁军兵器,是她亲手提拔起来,安插在禁军中的一枚棋子。 其次,杨思俭的太公杨雄跟武后外祖父杨达是亲兄弟,他与武后是表兄妹,这个表兄本就依附于她,又怎会残害自己最宠信的女儿。 最为关键的是,武后已将杨思俭之女杨秀秀钦定为太子妃,他弘农杨氏一门,即将飞黄腾达,成为皇亲国戚,又怎会干出这等自毁家门的蠢事! 武后疑心大起,一把推开俩个儿子,犀利的目光一扫二人,继续质问道: “你们为何断定是杨思俭?” 李显慌忙地从袖子里抽出纸条,递给武后。 武后接过一看,瞬间气不打一处来,长袖呼啦啦一甩,照着俩兄弟的脸上就是五个手指印。 “废物,这种捏造的消息也信,我怎么生了你们这种不长脑子的东西!” 武后之所以会生气,主要是因为俩儿子仅凭一张字条就跑来说女儿被害了,弄得她差点情绪崩溃。 如今看了字条,原本担忧的心情反而安稳了许多,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不信杨思俭会图谋不轨。 “给你们送这字条的人是谁?”武则天问道。 被扇懵的李显这次学聪明了,打死都不开口,而是一把推出满脸泪痕、想哭又不敢哭的李旦。 李旦见武后的目光停在他身上,瞬间感觉脖颈处一片冰凉,支支吾吾地答道: “儿…儿臣…不…不知道!” “啪!”的一声! 果然,武后又是一耳光,打得李旦脸颊肿胀,小脑袋瓜嗡嗡作响。 “滚回去面壁思过!如果小妹回府,立刻把她给我押到这儿来!” 武后说完,俩兄弟如释重负,慌忙跪安,生怕在这含凉殿多待一秒。 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 武后脑海中快速闪过几张面孔,思索再三,终是摇了摇头。 尽管她认为字条背后的人是在故弄玄虚,但对方将主意打在了她女儿身上,这就不得不防了。 女儿一刻不见,当娘的,心里难免提心吊胆,且不管字条内容是真是假,但为了女儿的安危,她都得去核查一遍。 打定主意,武后当即吩咐道: “崔侍,半个时辰内,我要知道杨思俭府上今日所有人的动向!” “是!婢臣这就去办!” 另一边,长安城西郊的一处宅子里,李令月双手双脚被缚住,关在一间柴房里。 大门口有杨秀秀带来的几个扈从守卫,而杨秀秀本人,则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一边品着香茗,一边审问被困住的李令月。 当李令月喊出贺兰敏之时,杨秀秀便留了给心眼,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处死李令月,而是把她带到自己的一处私宅,秘密看押起来。 “说吧,你到底跟贺兰敏之是什么关系?”杨秀秀放下茶盏,对李令月逼问道。 李令月轻蔑地一笑,很不怵地答道:“你把他叫来,不就全清楚了!你敢吗?” 没办法,如今落在这妖女手里,气势上绝对不能露出任何的胆怯,这样对方才会投鼠忌器。 如果一味的服软求饶,保不齐对方真把自己当给小喽啰给一刀咔嚓了。 第28章 长安乱 杨秀秀呵呵一笑,大言不惭地说道: “你以为搬出贺兰敏之本小姐就怕了吗?实话告诉你,本小姐将来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 我去,这婆娘该不会是我爹在外面养的相好吧?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莫不是想当皇后不成?阿娘啊,快来看呀,有人想抢你的位置。 李令月正待开口询问对方的身份,一个扈从走了进来,俯身对杨秀秀恭敬道: “回小姐,小的回府问过了老夫人,老夫人说,这些天,皇后娘娘让公主坐镇尚功局,为小姐准备纳征之礼,不曾出宫。另外,那个麻袋里的东西也都搜过了,除了几件玉器,剩下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得到答案的杨秀秀,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在她看来,即便是武后宠爱的公主,都得为她这个准太子妃缝制婚服,此等恩宠,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已经百分之百断定,眼前这个李令月是在故意假冒公主,以求保全性命。 不怪她这样想,但凡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笃定的认为:真正的公主,那一定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万千宠爱,即便是出宫,身边肯定也会有宫女和侍卫陪伴。 谁能想到,公主竟会偷偷出宫,并且独自逛街,还扛着一堆破烂货招摇过市,要真这么干了,那只能说明公主的脑袋有问题。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杨秀秀,不再浪费时间,挥了挥手,对扈从命令道: “来呀,把这小贱人给我拉出去砍咯!”说罢,转身就走! “喂,那谁,我真是公主啊,原来你就是太子妃,我可是你的小姑子啊!” 从扈从的话语中,李令月彻底被惊着了,她万万没想到,绑架自己的女人,竟然是自己的嫂子,而且这个未来的皇嫂,竟然要杀自己。 危急时刻,她再次自报家门,先把恩怨放一边,保住小命再好好跟她算账。 李令月这句真的不能再真的话,谁知竟惹得杨秀秀更加愤怒。 尤其当她听到李令月谎称是她“小姑子”的时候,这心底的怒火‘腾’的一下就被勾起来了,两三步跨到李令月面前,抬手就是一耳光。 李令月结结实实地挨了这女疯子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但她没有再求饶,而是用怜悯的眼神注释着杨秀秀,语气平静地说道: “很好,你这一巴掌我记下了,我若不死,定会百倍偿还!” 说完,李令月嘴角一弯,居然笑了。 那动人的笑容,却看得杨秀秀后背有些发凉,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但随即,她再次向前,挥手又给了李令月一巴掌…… …… 当李令月正在挨揍的时候,长安城的百姓惊奇地发现: 皇城的宫门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准时关门落锁! 年长的百姓依稀地记得,距离上一次城门大开,还得追溯到太宗发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 要知道,那一次,也只有玄武门和安礼门开着,其余城门正常关闭。 但是这一次,除了玄武门和安礼门外,剩下的至德门、延喜门、顺义门、景风门、含光门、朱雀门、安上门…居然全部敞开。 紧接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飞骑”从各处宫门驰骋而出,战马嘶鸣,金旗招展,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肃杀之气。 难道又有哪位王爷要效仿太宗,发动宫变吗? 一时间,整个长安城陷入了空前的宁静静,小贩早早收摊,酒肆临时打烊,青楼挨个关门,所有内城的百姓,都绷紧了神经,准备见证历史。 皇宫紫宸殿内,李治和武后俩口子并肩坐在龙椅上,武后执笔急书,飞快地拟定圣旨,每拟好一封,身旁的李治看也不看,直接盖上皇帝大印。 在他们下首,整齐地跪着一众公公,他们像排队一样,拿着圣旨就匆匆跑出去宣旨了。 随着一道道圣旨的发出,拱卫皇城的北衙六军和南衙十二卫的统领们全部接到命令。 一时间,皇城外的羽林军、龙武军、神武军,和皇城内的金吾卫、监门卫、千牛卫,全部被紧急调动。 所有人的目的就一个:找公主! 武后在发出最后一道圣旨后,匆匆跟李治叮嘱两句,由崔待诏搀扶着,快步出了殿内。 皇后的凤撵就停在殿门口,武后一登撵,宫人们抬着她一路小跑,他们在千牛卫的保护下,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宫,直奔杨思俭府上。 可怜的杨思俭还不知道坑爹在女儿正在给他的家族带来一场巨大的灾祸。 当全副武装的羽林军将他家团团围住时,他还理直气壮地跟带兵的统帅的骂街,扬言第二天早朝,定会上奏陛下,治对方的擅闯私宅的大罪。 直到武后的撵驾直接抬进了他家的院门,他才感觉到大事不妙。 不到一刻钟,杨府上下百十号人包括丫鬟奴仆全部被禁军押解在院落里,刀驾脖颈,等候发落。 杨思俭惊恐交加,爬到武后跟前,不断地叩首: “娘娘,不知卑职犯了什么罪,请娘娘明示!” 武后没有半句废话,直接问道:“你女儿呢?” 杨思俭立刻答道:“小女今日外出游玩,尚未归来!” 武后冷笑道:“给你一刻钟时间,把人给我带回来,如果过了一刻钟,我从你妻儿开始杀起,什么时候人回来,什么时候停止杀戮!” 说罢,两位宫女搬来一张八仙桌,上面放置一个香炉,崔待诏将一只点燃的香插进炉中,倒计时开始! 尽管不知道自家女儿犯了何事,但武后的催命符让杨思俭来不及多想,疯狂地跑出门外,跨上外面的马匹,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接到圣旨的京兆尹亲自带着兵丁,对长安城所有酒肆、客栈、民房…进行地毯式搜寻。 位于善和坊的摘星楼,薛绍半倚轩窗,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楼下一波又一波的官兵,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还真是公主啊,有点意思!” 刚说完,一只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兄长薛顗哈哈一笑,打趣道: “怎么,我家二郎也开始惦记公主了?” “一边去!”薛绍嫌弃地瞪了一眼兄长,打掉他的脏手,掏出手绢反复擦了擦,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今日杨思俭的女儿要当街打死一女子,那女子自称公主,我让嫣儿通过周王应证了一下,没成想,竟是真的!” “管他是真是假,此事于我们又没关系!”薛顗不以为然道。 薛绍摇头否道:“此事牵扯东宫,你说有没有关系?” 薛顗闻言,顿时哑口无言。 薛绍端起案上的茶盏,突地想到了什么,又自言自语道: “原来她也有在意的人,如果能杀掉她最在意的人,会不会比杀了她自己更有趣?” “杀谁?”薛顗不解地一问。 “当然是公主啊!” “哈哈哈,二郎,你又说笑了?”薛顗放声大笑。 “兄长,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话落,薛顗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第29章 拯救公主太平 杨府院落内,武后端坐在一张长椅上,手持一串念珠,双目微闭,嘴唇无声蠕动,一遍遍默念着不知名的经文。 看似镇定自若,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早已局促不安,焦躁万分。 她虽然信佛,但已是多年未曾这般虔诚地为一个人诵经祈福。 她不敢去想那个可怕的结果,更不敢看大门一眼,她害怕杨思俭带回的不止是凶手,还有一具尸体。 如果真是那样,那给女儿陪葬的,就不单单是杨家这百事十口人了! 时间正在一点点流逝,让等待死亡的杨府上下备受煎熬。 殊不知,同样受煎熬的,还有武后自己。 “娘娘,一刻钟已过!”崔待诏轻声提醒。 武后睁开眼眸,目光扫过跪在下面的杨府上下,用异常平静的语气说道: “杀吧!” 说罢,继续微闭双眸,诵经祈福,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崔待诏一挥手,几个宫人在武后十步外拉起一条白色的帷帐,早已待命的刀斧手,游走在跪着的人群里,随机挑选待宰的羔羊。 伴随着绝望的惨叫,利刃划过脖颈,白色的帷幔上瞬间喷出一股沸腾的鲜血。 与此同时,另一个待宰的羔羊也在经历她人生最危险的时刻。 李令月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出了一趟宫,竟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或许是河蟹社会待的太久了,导致她严重缺乏安全意识,如今死到临头,才清醒的认识到,这个世界不太平。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此时此刻的她,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棵桉树上,一个扈从手持匕首准备割掉她的舌头。 她扭动着身躯,牙关紧咬,死死地闭住嘴巴,绝望地做着最后的抵抗。 扈从一把捏住她的下鄂,稍稍一用力,嘴巴便被强行打开,抵抗无效。 “听话,乖乖伸出舌头,我还可以给你个痛快,否则,割的就不止是舌头了。”扈从阴邪地一笑,威胁道。 李令月想要说话,但嘴巴却被他粗暴地捏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还挺倔,那就对不住了。” 说罢,举起匕首,照着李令月的口腔就刺了进去。 速度奇快,李令月甚至都来不及闭上眼睛,唯有本能的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然而下一刻,空气似乎凝固了! 扈从瞪圆了双眼,脸上的表情极度痛苦,原本刺向李令月的匕首也失了准星,“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紧接着,扈从嘴里涌出大量的鲜血,整个身躯剧烈地抽搐,踉跄地捂住脖子,没几下便栽倒在地,彻底没了气息。 突然出现的这一幕惊得李令月目瞪口呆,她这才发现,那扈从的后颈处,居然出现了一个蚕豆大小的血窟窿,也不知是死于何种暗器。 远处其他的几个扈从见同伴暴毙,纷纷拔刀朝某个方向攻了上去。 李令月打眼望去,发现十几米开外的杨柳树上,竟站着一个持剑的白衣男子,白衣飘飘,长袖飞舞,恍如嫡仙人一般。 男子蒙着一张面纱,虽然看不清真容,但那高挑的身型,清澈的眸子,飘逸的发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让人为之着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 李令月一愣神的功夫,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扈从全部被杀,白衣男子收剑藏于身后,脚尖一点地面,“唰”的一下,潇洒地离去。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做好事不留名’? 李令月刚YY完,才突地发现,自己还被绑着呢,赶紧朝白衣男子消失的方向呼唤: “喂!大侠,等一下,你还没给我解开呢!” 任凭她怎么呼救,那白衣男子恁是没回头看她一眼,轻轻的来了,又轻轻的走了,属实叼炸天。 李令月的呼喊惊动了宅子里的杨秀秀。 她走出房门,一见扈从都死了,满眼的不可思议。 但很快,她稳定心神,捡起地上的刀,朝李令月走了过来。 “贱人,去死吧!” 杨秀秀娇喝一声,毫不犹豫地朝李令月砍去。 眼见不会再有奇迹出现,李令月只能放手一搏。 万幸的是,杨秀秀挥刀的速度并不快,而且是照着她脑袋劈的。 李令月快速预判刀的方向,脑袋一偏,大刀直接砍在了她头顶的树身上。 杨秀秀一刀未能劈中,想拔刀再砍,李令月哪会给她机会,使出全身的力气,抬腿一脚,狠狠地踹在杨秀秀的小腹上,后者被踹出两米远,身子不稳,“扑通”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杨秀秀彻底被激怒了,双目赤红,拔下头上的金钗,像疯狗一般,誓要杀死李令月。 就在她起身准备进攻的时刻,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爆喝: “畜生,给我住手!” 李令月随声看去,正瞧见杨思俭策马冲了过来,在距离自己几步开外,匆匆勒住马缰,身子一歪,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落马的杨思俭,甚至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狼狈又惶恐地爬到李令月跟前,嘴巴颤抖得说不出话来,索性双手撑地,脑袋“啪”的一下,当着女儿的面就给李令月‘哐哐’磕了三个头。 杨秀秀上前一把拉住杨思俭,不解地问道: “阿耶,你怎么给这贱…” “啪!”的一声脆响,杨思俭没有任何犹豫,回身就是一耳光,用了十成的力气,狠狠地打在杨秀秀的脸上。 “畜生,还不拜见公主!” 杨思俭一巴掌扇完,急忙起身解开李令月的绳子,然后再次跪地,叩头乞求道: “小女无知,不曾见过公主仪容,才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请公主赎罪!” 杨思俭声泪俱下,替自己的女儿求情。 这一路上,他策马狂奔,想破头皮都不明白武后为何要兵围杨府?为何要用全家性命相逼,让他交出女儿?直至远远地瞧见李令月时,一瞬间,他全明白了。 他女儿不认识公主,可他却是见过好几次! 他深知公主在武后心中的地位,毫不夸张地说,比皇帝李治都要高上一筹。 可如今倒好,自己的女儿居然绑了皇后最宠爱的公主…… 杨思俭心头一凉,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杨家这次,是真的完了。 第30章 秋后算账 成功脱困的李令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替女儿求情的杨思俭,只是冷冷一笑。 杨思俭这人,她在武后的含凉殿见过几次,没成想,这货居然是那杨小姐的爹爹。 弄清楚关系后,李令月不紧不慢地揉了被勒得乌青的手腕,又扭了扭脖子,对杨思俭一挑大拇哥: “杨大人,还是你厉害,生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女儿!” 这句挖苦的话刚一出口,被打懵了的杨秀秀站起身来,态度仍是非常嚣张: “阿耶,你怕她作甚,不就一公主吗?女儿不日就将成为太子妃,论地位,我不输她!” 杨思俭一口老血哽在喉间,他现在非常后悔,后悔当初怎么生了这么个祸害。 杨思俭心里清楚,自己之所以能从一个地方小县令,快速晋升至朝廷四品大员,一切都是靠跪舔武则天换来的。 当初他费尽心思,通过老太公跟武后外公这层关系,才搭上这条线,没有武后的提拔,杨家想在长安立足都难。 至于女儿的太子妃身份,看似高高在上,殊不知,那也是武后给予的,论地位,又怎能跟公主相比。 所以毫不夸张地说,太子妃在武则天的女儿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当老子的心里门儿清,而作为的女儿的杨秀秀却天真得可爱。 她从小娇生惯养,刁蛮任性,总以为自己天下第一,尤其被钦定为太子妃后,更是盲目自信、夜郎自大,在她看来,自己是太子妃,将来肯定当皇后,到那时,放眼整个天下,那必定是皇帝第一,她第二。 “啧啧啧!”李令月连连滋声,笑盈盈地对杨思俭挖苦道: “你瞅瞅,还没过门就先欺负起我这未来的小姑子了,要不,我给你女儿也磕一个?” 丢尽颜面的杨思俭再也绷不住了,起身照着女儿的脸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畜生,还不给我跪下!!” 杨思俭咆哮一声,当即就是一脚,直接踹在杨秀秀膝盖弯上,硬生生地将她踹倒在地。 不肯就犯的杨秀秀还想反抗,杨思俭哪还给她机会,大耳帖子又呼了上去。 “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降伏住女儿后,杨思俭对李令月躬身一礼,老泪纵横地恳求道: “求公主施恩,随卑职即刻回府觐见娘娘,若再迟一点,卑职一家老小性命不保!” 杨思俭此刻哪还不明白武后的意思,他女儿回不回去压根不重要,武后真正想要的,是让他将公主平安地送回去。好在公主无恙,若是送回去的是一具尸体……杨思俭忍不住打了给寒颤,不敢再往下想了。 从杨思俭的言语中,李令月读出了很多信息,心下不禁忖道: ‘看样子,我那老娘亲自出马了,难怪这厮会火急火燎地寻来,嘿嘿,这下有好戏看咯。’ 想到这儿,李令月挥了挥手,装着很无所谓地笑道: “不急,不急,我还有一笔账没跟你女儿算呢?” 杨思俭闻言,差点晕了过去,揍女儿已经耽搁了他不少时间,如今公主不想走,他总不能打晕了扛回去吧。 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他,发泄式的又是一脚踹在杨秀秀身上,焦躁地说道: “畜生,赶紧给公主赔罪!” 跪在地上的杨秀秀用恶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李令月,牙关紧咬,不发一言。 很明显,她仍然不服气。 ‘唉,到底是千金大小姐,没遭遇过社会毒打,也罢,本公主今天就来教教你什么叫‘犯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的做人道理。’ 想到这儿,李令月赶忙上前,化身‘和事佬’,假装伸手阻拦还要再踹的杨思俭。 等杨思俭哐哐几脚踹完后,才用埋怨的口吻说道: “我说老杨,你咋说踢就踢嗫,她好歹是我未来的嫂子,将来还得为我李家传宗接代,真要踢就照这儿这儿踢!” 话刚落,李令月突地一脚,直接踹在杨秀秀脸上,后者恁是被她踹得仰面倒地。 未等杨秀秀爬起来,一只鞋履准确地踩在她的半张脸颊上,随着脚底的发力,她的俏脸被李令月慢慢踩进了泥土里。 杨秀秀发出“啊”的凄厉尖叫,拳头锤击着地面,疯狂地咆哮着:“贱人,我要杀你了!” “啧啧,还能骂出口,看来脸皮够硬,喂!老杨!对!说你呢!”李令月朝楞在当场的杨思俭招了招手: “还杵那儿干嘛,过来搭把脚,我帮你管教女儿,你别只顾着看戏呀!” 杨思俭脸色无比难看,紧握的拳头终是慢慢松开,“扑通”一下,又跪了下去。 “公主!求您开恩,随卑职回府吧!” 见杨思俭又开始卖惨求饶,李令月狠狠地跺了两脚,才意犹未尽地拍了拍手: “哎!实在没劲!老杨啊,跟你回府可以,但我与你女儿的账,总得先算清吧!” 李令月走到旁边一块大青石上坐下,耷拉着二郎腿,准备开启下半场的游戏。 很明显,她这是要继续耗下去的节奏。 杨思俭呼吸急促,内心痛苦地挣扎着,最终牙关一咬,猛的窜出去,捡起地上的刀,两步跨到杨秀秀跟前,举刀就要手刃自己的女儿。 没办法,在女儿和杨家老小的性命面前,他只能选择后者。 “住手!” 李令月大喝一声,冲上去一把夺过杨思俭的刀,用一副长辈的口吻对杨思俭劈头盖脸就是一通diss: “我说老杨啊,有你这么当爹的吗,虎毒还不食子呢,何况这还是未来的太子妃,你一刀咔嚓了是爽,可她欠我的账我找谁要去!” “公主!!”杨思俭已经陷入崩溃,咚咚咚地对李令月猛磕头。 “阿耶!!”杨秀秀也崩溃了,彻底哭出声来。 看着这对父女,李令月心下一软,终是于心不忍,摆了摆手,对杨思俭说道: “好啦,别磕啦,我跟你回去便是!” “真的?”杨思俭下意识的一问,随即感恩戴德道:“卑职替杨家老小谢公主救命之恩!” “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公主只管开口,卑职什么都答应你!” “好说,就是跟你女儿的账,本公主要边走边算!” 片刻钟之后,通往长安城的官道上,一匹骏马飞驰而过,马上坐着三人。 杨思俭负责纵马前行,坐在他身后的杨秀秀挥动双手,不停地朝自己脸上抽着嘴巴。 如此自残的举动,纷纷引得路人对其指指点点。 而坐在最前面的李令月,则悠闲的帮杨秀秀记数!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喂,没吃饭吗,耳光不响不算数噢!” “嗳!这就对咯,继续保持!”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八十,八十一,八十二……” 第31章 杀! 尽管已经知晓武后在派人到处找她,但当李令月进入长安城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帝国的都城,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所有的商铺全部关门,街头除了偶尔经过的飞骑和衙役,竟看不到一个寻常百姓。 李令月第一次感受到了皇权的力量,武后为了寻她,直接让军方接管了一座几十万人口大城市,如此大规模的封控,也只能在她那个时代才会出现,没成想,武则天提前一千年就办到了。 李令月即感动又畏惧,感动是武后为了她,可以封一座城;畏惧是,自己私自出宫造成如此大的事件,势必要承受来自武后的滔天一怒。 带着无比忐忑的心情,李令月跟在杨思俭的身后,硬着头皮走进了杨府。 转过影壁,跨过垂花门,浓烈的血腥味让李令月胃里一阵痉挛,险些就要呕吐。 走在前面的杨思俭已经顾不上她了,急不可待地冲进院落,距离武后十步外扑通跪下。 “娘娘,卑职将公主平安迎回!请娘娘赎罪!” 武后抬起眼眸,紧皱的眉心微微舒展,她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杨思俭,而是将目光投向正朝她这边走来的李令月。 确定女儿安然无恙后,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念珠放进长袖内,不等李令月下跪请安,便先开口唤了一声: “来阿娘这儿坐!” 李令月暗呼一声“完了”,像个犯错的乖宝宝,规规矩矩地来到武后身边,半个臀部挨在长榻上,耷拉着脑袋,不敢与自己的老娘对视。 她已经做好迎接老娘的惩罚了,猜测老娘可能给自己几耳光,或者拳打脚踢、破口大骂。 正想着,武后大手猛的朝她挥了过来,李令月身子一紧,准备承受暴风雨的攻击。 然而下一刻,她理解错了,武后的大手不是朝她脸上招呼,而是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强行将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李令月惊讶的同时,武后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和脸颊。 怀中的李令月,能清晰的感觉到武后急速跳动的心脏和不断颤抖的手指。 这个从不向外人表露担忧和紧张的女强人,在宠爱的女儿面前,彻底破防了。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知怎的,李令月鼻子一酸,莫名的感动。 “阿娘,对不起,女儿错了!” 感受到来自母爱的温暖,李令月难得的主动承认错误。 “知道就好!”武后露出淡淡的笑容,语气非常和善,李令月紧张的心才渐渐放下。 或许是失而复得的缘故,娘俩就这么亲密地抱在一起,直到帷幔中冲出一个少年。 “阿耶,救我!阿耶!” 少年是杨思俭妾室所生的儿子,很不幸,他被刀斧手挑中了。 李令月放眼望去,这才发现,那个围在十米外的红色帷幔,竟是被人的鲜血染红的。 帷幔的里面,还跪着杨府家眷,只要武后不点头,杀戮仍会持续下去,直至杀光所有人为止。 刀斧手从帷幔里出来,血手一抓,薅住少年的头发,像拖死狗一样,往帷幔里拖。 而那个嚎哭的少年,手指死死地抓住杨思俭的衣服,一遍遍重复着:“阿耶救我!” 杨思俭再次向武后拜倒,哭泣道: “娘娘!求您开恩!” 武后似乎没听见一般,注意力全在李令月身上。 不死心的杨思俭又提高了语气,结果武后寒芒一闪,可怖的眼神立刻让杨思俭硬生生地闭上了嘴巴。 刀斧手见少年死不撒手,没有半点犹豫,抽刀就砍,少年“啊”的一声惨嚎,拽住杨思俭的手腕直接被活生生地剁了下来,几秒钟之后,帷幔内传来“哧”的一声,鲜血再次喷在了帷幔上,少年的惨嚎戛然而止。 第一次亲眼目睹杀人,再加上刺鼻的血腥味,李令月再也控制不住,俯身就呕吐起来,而身旁的武后,像个没事人一般,还十分体贴地拍打她的后背。 到底是女强人,见惯了生死,这承受力不是一般的强。 等李令月好受些之后,武后才慢悠悠地对杨思俭开口道: “让你那宝贝女儿近前来,我得好好瞧瞧!” 跪在杨思俭身后的杨秀秀,此刻早已没了半点嚣张,族弟被杀的惨象,足够吓破她的胆,一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整个人卷缩着身子,躲在父亲身后瑟瑟发抖。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终于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无助、和绝望。她为自己的无知和鲁莽感到万分的后悔,如果时间能倒回去,她打死都不会去招惹公主。 可惜,一切都晚了。 脸颊肿胀的她,这才发现,原来相比于皇后的手段,公主的那两百个耳光简直就是莫大的恩赐。 “民…民女…拜…拜见……娘娘!” 杨秀秀牙关打颤,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 “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武后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杨秀秀颤颤巍巍迎上武后的目光,只消一眼,就骇得花容失色,不敢再看。 “听说你要杀我的女儿?” 这话一出口,无异于宣判了杨秀秀的死刑,有李令月这个当事人在,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案唐律,谋害公主,是诛族的大罪,整个家族都会被送到断头台,而她自己,则会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杨秀秀再也撑不住了,“哇”的一声悲嚎,心态直接炸裂,接着双眼一翻,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杨秀秀被带下去不久,新的一刻钟又到了。 杨家老祖母被刀斧手选中,即将沦为下一个刀下亡魂。 杨思俭再也控制不止了,深知求情无望,嚎啕大哭: “娘娘!卑职愿代祖母一死,求娘娘恩准!” 说罢,朝武后不断磕头,鲜血顺着额头流的满脸都是。 如此凄惨的一幕,看得李令月实在有些不忍,便开口劝道: “阿娘,看在杨大人如此孝心的份上,就饶了他祖母一命吧!” 武后叹了一口,朝刀斧手挥了挥手,杀戮终于停止。 少顷,武后带着李令月一同登上凤撵,包围杨府的禁军护送着母女俩,浩浩荡荡往皇宫而去。 第32章 原来如此 回宫的当晚,李治亲自迎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在含凉殿用过晚膳。 送走李治后,武后留下李令月,在含凉殿过夜,母女俩同榻而眠。 刚躺下不久,背对武后的李令月便发出了熟睡的小酣声。 武后坐在榻上,细细地地打量着睡梦中的女儿,嘴角不由得一笑。 “别装了,把你想问的都问出来吧,我尽量给你一个满意答复!” 武后说完,李令月仍是一动不动,似乎是真睡着了一般。 “成!别说阿娘没给你机会!” 武后作势就要躺下,“熟睡”的李令月突的一下坐起身子,把玉枕往怀着一抱,问出了自己第一个问题: “阿娘,为何不杀杨思俭?” 李令月记得很清楚,当杨思俭说自己愿意代他祖母一死时,她便顺水推舟,对武后说了一句:“看在杨大人如此孝心的份上,就饶了他祖母一命!”虽然这话说的很隐晦,但潜在意思是:既然他愿意以命换命,那就成全他呗。 谁都听得出来,李令月心软,是只是针对一个耄耋老人,而不是他杨思俭。 李令月不相信武后听不出来话里的意思,即便不处死杨思俭,罢官贬黜总该有吧。 可结果……武后非但没杀杨思俭,反而是高拿低放,就这么轻易地放了他,以及他的女儿,,这在李令月看来,属实有点不正常。 所以回去的路上,她有好多话想问武后,但一瞧对方板着个脸色,也就识趣的没有张嘴。 更诡异的是,李治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在晚膳上口若悬河,把杨思俭一家好一顿臭骂,什么“十恶不赦”“千刀万剐”“株连九族”等词汇都用上了。 骂归骂,可就是不下旨拿人,一通嘴炮下来,让李令月觉得自己老子也跟着反常了。 此刻问出自己的心中的疑惑,武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瞪了李令月一眼,用训斥的口吻说道: “堂堂朝廷四品大员,你以为是你想杀就杀的,亏你还读了那么多书,这脑子怎的就不开窍!” ‘说的好像你很弱鸡似的,上官仪还是二品宰相呢,还不是被你满门咔嚓了!’李令月心里腹诽了一句,对于武后这个回答,自是难以信服,索性直接开门见山道: “就因为杨思俭是阿母的人,所以阿母要保全他的性命和官位!” “要是因为这个,你阿耶岂会…”武后说到这儿,忽觉不妥,没再往下说。 李令月立马反应过来,‘对呀,如果杨思俭是武后的人,那李治肯定会利用这个机会除掉他,又怎会视而不见呢?’ 见女儿陷入沉思,武后扭了捏眉心,犹豫了几秒,又淡淡地说道: “不要觉得他时常出入含凉殿,我就得护着他,只是现在杀了,难免遭人非议,至于以后嘛……” 武后说到这儿,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李令月顿了顿,渐渐明白自己老娘的算计。 杨思俭怎么说,都属于武后派系,如果只是因为他家人欺负了公主就贸然杀之,这在道义上站不住脚。 且不说会不会引起武后手底下人寒心,单单因为这件事,武后就会背负‘因为一己私欲,而擅杀朝廷大臣’的恶名,势必会对自己的名声不好。 如此一来,反抗她的政治力量便会大作文章,更加坚定地站在反她的对立面。 尽管武后十分宠爱自己的女儿,但她还没冲动到‘为了女儿直接灭了杨家’的地步,而是采用她的老套路,等榨干了,再找个由头杀掉,典型的‘既当又立’。 武后在处理杨家这件事上,说到底,还是爱惜自己的羽毛,哪怕是为女报仇,也都以自己的政治考量为第一位,终归是欲望大于亲情。 想到这儿,李令月心中微凉,对眼前这个女人,愈发的感到陌生了。 武后见女儿一脸不开心,似是悟出了什么,心中难掩愧意,脑子一转,立马甩锅给李治: “当然,最重要的是,你太子哥哥大婚在即,李杨两家的婚事,早已板上钉钉,不能因为你,就让你父皇收回成命,更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让你兄长悔婚杀妻,方才你也瞧见了,你阿耶不惩罚杨家,也是想以大局为重,巩固东宫地位,保全皇家的颜面!” “所以杨秀秀还是要当我嫂子?”李令月心有郁结,不岔地问道。 “那当然!”武后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必须得是太子妃!” “阿娘,我困了!” 李令月不再多问,重新放下枕头,身子一侧,自顾自地睡了。 武后温柔地帮她拢了拢被子,见女儿有些小情绪,嘴角一笑,俯首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 “有时候,让她活着比杀了她,更有乐趣,等你再长大些,就全明白了,安心睡吧!” 或许是折腾了一天的缘故,李令月在武后说完那句话后没多久,竟真的睡着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大亮,武后早早就去‘垂帘听政’了,留下崔待诏伺候她用早膳。 待李令月吃饱喝足,准备离开时,崔待诏给她传达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打今儿起,不用去尚功局了。 坏消息是:打今儿起,一步也不许踏出皇宫。 李令月堪堪应付一声,便回了自己的凤阳阁。 另一边,因公主失踪而导致兵围杨的事件,在武后和李治两口子的协作下,直接被掩盖起来。 长安城百姓在度过心惊肉跳的一夜后,第二天一推门,发现一切又回归原样,没人知道真相,也没人敢放出真相。 御史大夫弹劾京兆尹和兵部的折子,一送到李治面前,就被他强势退了回去,不要问,问就是朕在搞演训,都是朕的锅。 而作为‘施暴者’,同时也是‘受害者’的杨家,则大门紧闭,严禁任何人出入,连府内的丧事,都是悄无声息地简单料理。 没办法,在太子大婚之前,杨府必须保持岁月静好的状态,就算是演,都得演到婚礼顺利办完为止。 但很不幸,杨府的外面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一位身着华服的俊朗男子,亲自叩开了杨府的大门。 杨府的管家小心翼翼地打开侧门,只听得那男子笑盈盈地说道: “吾乃东宫常侍贺兰敏之,请管家转告杨小姐,太子有请!” 第33章 戏婉儿 李令月一到凤阳阁门口,看门的两个小太监顿时欣喜若狂,连滚带爬地跑到她身边,呼啦一下跪地磕头。 “奴婢参见公主!公主,您可算回来了!” “都起来吧,本公主只是一夜未归,瞧把你们激动得!”李令月摆了摆手,招呼两个太监起来,然后径直往里走。 两个小太监跟在身后,其中一个忍不住接茬道: “公主有所不知,你若再不回来,我等就要被赵侍打死了!” “可不是吗?五十板子,凤阳阁人人有份!”另一个太监附和道。 跨进门槛的李令月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两人。 “赵侍为什么要打你们?” 两个小太监一见公主亲自过问,便争先恐后宣泄委屈。 “公主昨儿个一夜不归,赵侍就怪罪奴婢们伺候不周,说公主一日不归,奴婢们就得天天吃板子,直至打死为止!” “对,公主你若再不回来,我等就见不到公主了!呜呜!” 说罢,而人相拥而泣。 ‘这赵侍莫不是疯了吧,哪有这般体罚下人的!’李令月心中有些不悦。 “本公主知晓了,你们待会去找司薄那儿领点碎银,多添置些金疮药,挨个分发下去!” “奴婢谢公主恩典!”两个小太监伏地感激。 李令月不再理会二人,跨进了大门,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两名小太监道: “你俩给我面对面跪着,互相掌嘴一百下,什么时候打完,什么时候再起来。” 两个小太监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李令月严厉地训斥道: “背后妄议上司,还越级告状,真当本公主好糊弄吗?若有下一次,就发配掖庭宫!” 在啪啪啪的耳光声中,李令月穿过中院,回到自己的住处。 屁股刚坐到榻上,王宫儿便端着水果,一瘸一拐地近前伺候。 “宫儿,怎么你也挨打了?”李令月不解地问道。 “回公主,宫儿不碍事的,倒是赵侍,挨得更重,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王宫儿一边说,一边给李令月剥葡萄:“公主有所不知,昨儿个奴婢被杨公公从尚功局带到凤阳阁,说奴婢协助公主离宫,要赵侍当众将奴婢打死,好在赵侍替奴婢求情,才免了一死。” 王宫儿说到这儿,李令月吐出一粒葡萄籽,插言道: “即是如此,为何她还挨了板子?” “因为要给杨公公一个代交,杨公公要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赵侍说奴婢是凤阳阁的人,奴婢有错,那就是她这个凤阳阁总管御下不力,理应受到处罚,于是凤阳阁上上下下全挨了板子,赵侍自己,着重处罚!” 原来如此,了解真相的李令月心中有些温暖。 赵侍是武后安排给她的,她的一举一动都会通过赵侍传到武后那儿,因此,她对这个‘电子眼’不怎么感冒。 如今却因为保护属下挨板子,不管是不是出于笼络人心而为之,但敢于承担责任这一点,就很让李令月佩服。 少顷,李令月让王宫儿带着金疮药亲自去探望了躺在床上养伤的赵侍,这一举动让赵侍受宠若惊,主仆二人关起房门,第一次交心地谈了很久。 从赵侍那出来,李令月心情大好,吩咐宫儿准备好了桂花糕,要去掖庭宫看看自己的老相好。 在总管刘公公的帮衬和提拔下,宫儿的母亲王侍官很快晋升为掖庭宫管事。 王侍官利用职务之便,又将郑氏母女安排在自己手下做事,如此一来,有了王侍官的照拂,母女俩总算不用干繁重的苦力,上官婉儿也有了充足的时间去凉亭看书学习。 跟上次一样,李令月仍是一副宫女装扮,远远地瞧见婉儿在看书,于是放下食盒,蹑手蹑脚地悄悄走到婉儿身后,趁其不备,一把蒙住对方的眼睛,故意压着嗓子问道。 “猜猜我是谁?” 被蒙住眼睛的李令月先是一惊,待听到说话声时,嘴角一笑,挥动手中的书籍轻轻地拍打在李令月的手背上。 “令月妹妹,别闹了,被人看见不好!” 李令月松开双手,故意撅着嘴哼道:“唉,没意思,你这丫头,一点情调都没有!” 待看清来人正是李令月后,上官婉儿碎了她一口,同样打趣道: “你才没意思,说话的口吻像个长辈,一点都不像个小丫头!” 两人相互瞪了对方一眼,又同时笑出声来。 在桂花糕的加持下,两个好姬友再次并肩坐在凉亭的阑干上,荡漾着双脚,说着贴己的话。 上官婉儿轻轻地咬了一口桂花糕,对李令月问道: “今天你怎么有空来这里?” “因为我想你了呗!”李令月下意识地说道。 上官婉儿俏脸“唰”的一下,红成了二月梅花,手指受局促地揉搓着裙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怎能这般……” “这般轻浮是吧,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喜欢就要大声地说出来,我猜婉儿姐也喜欢我,所以才会天天来这儿等我吧!”李令月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打趣道。 上官婉儿像只受惊的小白兔,身子不自觉地往外挪了挪: “才没有,我只是今日空闲,才来这儿看书的!” 李令月装着失落样子说道:“哦,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昨日我在这儿等了一天,也不见你出现!” “你瞎说,明明我昨天就在这儿,是你……” 上官婉儿话说到一半,方知上当,一霎那间,她不止脸红了,连耳根子都热得发烫。 “你讨厌死了!” 上官婉儿狠狠地撩了一眼李令月,一下挣脱开她的勾肩搭背,独自坐到一边去看书。 乖乖,这小妖精刚刚那眼神,该不会是在撩我吧! 李令月嘿嘿一笑,走到婉儿对面,双手撑着下巴,也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看。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上官婉儿一本正经地翻看着书籍,似乎当李令月如空气一般。 李令月最终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得花枝招展,眼角含泪。 “你笑什么?”上官婉儿眉头一拧,好奇地一问。 “婉儿姐,你一直都是这样倒着看书的吗?” “啊”的一声,上官婉儿猛的反应过来,自己捧着的书,一直都是倒着拿的。 “你讨厌死了,我不理你了!” 上官婉儿羞怒交加,起身就要离去,李令月赶紧拦住,很是大度地安慰道: “好好好,既然婉儿姐不想理我,那我现在就消失!” 说罢,拧着食盒,转身就走。 李令月背对着上官婉儿迈着小碎步,嘴里却在默默倒数:“三、二、一!” 果然,刚数到‘一’,耳畔处便传来上官婉儿的声音。 婉儿一跺脚,终是鼓起勇气,对那个‘讨厌的人’唤道: “喂!你回来!” 第34章 想歪了 听见上官婉儿的呼喊,李令月转过头,玩味地看着对方: “婉儿姐,还有什么事吗?” 上官婉儿被问得一愣,支支吾吾半天,才想到个借口: “那个…那个…你借我的这本《诗经》,我已看完,其中有些词句,甚是不懂,你能帮我解惑吗?” “啊!”李令月拖长语气,一脸吃惊。 这次是真的吃惊,因为在她看来,对方可是享誉千年的一代才女,称量天下有学之士,哪轮得到自己给她当老师。 不过转念一想,又很快释然,毕竟对方目前只是个小丫头,距离巾帼宰相,还有些年头,自己这个有着成人思维的穿越者,教个女娃娃,还不是信手拈来。 上官婉儿不知道李令月心中所想,以为她迟迟不表态,是不愿意教自己,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你要是为难的话,那就算了,这书还给你!” 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本《诗经》递给了李令月。 “成,那我就当一回夫子,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便问!” 李令月很干脆地接过书籍,下意识地就伸手想搂婉儿,结果对方已经跟自己保持两步距离。 这小妮子,防备心还挺强。 李令月不懂婉儿的心思,两人重新坐下后,婉儿将书翻到《郑风·子衿》这篇,谈谈问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这句作何解释?” 李令月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解释道: “这是一首关于‘异地恋’的诗,描写的是一位女子单相思,每天看到颜色青青的东西,就想到心上人的衣领,久而久之,就忍不住对心上人发出灵魂拷问,纵然我不曾去见你,难道你就跟我断了联系吗?咦?这场景,怎么这么像咱俩的状态啊!” 李令月狐疑地看向上官婉儿,对方耳根通红,也不搭话,自顾地又翻到《小雅·隰桑》这篇。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无日忘之。这又是何解?”婉儿有些羞涩地问道。 “这是一首关于‘暗恋’的诗,说的是明明喜欢对方,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将这份喜欢藏在心里,始终忘不了对方。” 李令月这边刚讲完,婉儿那边立刻指到新的一处,赫然正是《诗经》中最为经典的名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而这一次,李令月不再开口了,而是双颊酒窝浅露,直勾勾地盯着婉儿看。 上官婉儿不敢与她对视,堪堪侧过脸颊,手指摆弄着裙带,小声地催促道: “你看我干嘛,快给我讲讲这句的含义。” “婉儿姐,我不信你不明白这句诗的意思!” “我真不明白!”婉儿有些心虚地否认道。 “嘚,那你还是不明白的好!”李令月合上书本,重新将书递给婉儿。 “为什么?”婉儿不解地一问。 李令月嘴上没有说话,心里却是一通腹诽: ‘还能有什么,你这翻来覆去问的都是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叫我如何解答,我总不能过早地崔熟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小女孩吧,那岂不是在作孽,嘚!看来《诗经》不适合她,改天给她送本《孙子兵法》。” 打定主意,李令月伸了给懒腰,对上官婉儿搪塞道: “今天讲不了了,我还得回去干活呢,咱们改日再叙,可好?” “改日是多久,明天还是后天?”婉儿不断地追问道。 “这个嘛…”李令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尽量抽时间过来!” “行,那我明天还在这儿等你!” “婉儿姐,如果我未时没能出现,那你就别等了!” “没关系,我相信你一定回来!” 从婉儿执着的语气中,李令月微微有些吃惊,心中不免揣度:这丫头该不会是对我产生依赖感了吧! 她摇了摇脑袋,强迫自己不能往那方面想,快速收拾好东西,匆匆告别而去。 第35章 夜宴 当天傍晚,李治突然下旨,要在麟德殿举行家宴,所有皇室宗亲都要到场。 在邀请的名录里,即将晋升国舅的杨思俭,也赫然在列。 李令月刚脱险的第二天,李治就急不可耐地当起了和事佬,想借宗室宴会,化解这场矛盾。 表面上看,李治是想缓和公主与杨家的关系。 但明眼人都知道,公主和杨家背后,分别代表着后宫与东宫的两大势力。 老好人李治虽然年事已高,贪图享乐,但东宫和后宫的那点猫腻,他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没办法,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妻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只能一边装糊涂,一边尽量维持家庭的基本和睦。 作为李治的枕边人,武后当然心知肚明。 她知道太子在丈夫心中的分量,这场家宴,除了缓和矛盾外,多少也是在安抚太子的情绪。 毕竟她为了女儿,直接斩杀太子老丈人的家眷,若放在明面上讲,无异于打了东宫的脸。 对于这场家宴,武后还是很给面子,不仅亲自到场,顺道也邀请了自己武家的家主武敏之(贺兰敏之)出席。 当李令月进到麟德殿时,里面早早的就鼓乐齐鸣,觥筹交错,一片热闹和谐的景象。 趁皇帝皇后还没入席,没有束缚的皇子们,各自开展自己的娱乐项目。 李贤的案前,被一帮迷弟包围,他一杯浊酒下肚,滔滔不绝地吹嘘自己跟李治狩猎,亲手打死过一只老虎的故事。 而李显和李旦两个活宝,则同坐在一张案前,一人抱着一只羊腿啃得津津有味,一见李令月进来,哥俩挥舞着手臂朝她打招呼: “小妹,来三哥这儿坐!” “对对对,来我们这儿坐!” 面对哥俩渴求的目光,李令月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假笑,不用想就知道,若是坐过去准会被缠着讲《西游记》。 她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贺兰敏之身上。 这个让李令月都大呼“男神”的美男子,独自坐在那儿,也不喝酒也不吃肉更不说话,安静得就像一个稻草人。 对于这个表哥,李令月越发的看不懂,史书说,他才华横溢、恃宠而骄、纨绔好色……历朝历代编撰的史书,对他的评价多为负面,甚至后世还专门有一个成语用来形容他——“挟爱佻横”。 说他才华横溢,李令月是信服的,贺兰敏之曾是弘文馆的学士,李令月见识过他的才华,甚至亲眼目睹他撰完《三十国春秋》一百卷。 说他恃宠而骄,李令月至今都没看出来,相反,她觉得这个表哥行事非常低调,对谁都彬彬有礼,谦虚恭谨。 至于纨绔好色,李令月更是不信了,史书上说贺兰敏之将来会奸污自己,以至于很长时间,她都处处提防这个表哥,可每次见到他时,他的眼神总是很温柔、很怜爱,没有丝毫邪念,若说装一时还可以理解,可整整十年下来,他都如兄长一般待她,这就让李令月不得不对史书产生了质疑。 自贺兰敏之离开弘文馆后,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个表哥了,如今再次遇见,也不知哪根经搭错了,忍不住上前搭讪道: “表哥!好久不见!” 李令月微微欠身,对贺兰敏之行了一礼,后者像突然活过来似的,连忙站起身也回了一礼: “左散骑常侍武敏之,见过公主!” 贺兰敏之突然表现出的拘谨,让李令月很不适应,她只得继续拉近关系: “表哥,你我之间,不必这般生分!” “公主,礼不可废!”贺兰敏之又躬身一礼。 李令月还要再说,大殿里响起了陈公公的声音:“陛下娘娘驾到!” 放飞自我的皇子们一听声音,恍若惊弓之鸟,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贺兰敏之站直身子,准备行礼。 李令月叹了一口气,与贺兰敏之并肩而立。 众人参拜完李治和武后,各自落座,武后朝李令月招了招手,不用开口就知道啥意思,李令月没办法,只得乖巧地坐到这个女强人身边。 李治心情大好,正待吩咐排宴,突地发出一声惊呼: “太子人呢?” 随着李治的声音,众人这才发现,太子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不止是太子人没来,李令月搜寻一圈,发现连国舅杨思俭也不在场。 不会吧,难道太子哥哥准备彻底跟阿娘撕破脸皮,所以公然示威了? 一念至起,李令月转头看向武后,正瞧见对方脸色铁青,显然已是动怒了。 “呵呵,陛下,你可真养了个好儿子,还没坐上皇位,就开始摆谱了!” 武后夹枪带棒的一句话,无异于直接拂了李治的面子。 李治脸上挂不住,只得把怒气撒在陈公公身上。 “陈公公,朕一早让你去东宫传旨,你耳朵聋了!” 陈公公立刻跪地,下意识地就大呼冤枉:“陛下,奴婢早就……” “住嘴!”李治立马喝斥住他,没办法,皇帝得自己给自己挽回颜面: “还不快去东宫,请太子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反应过来的陈公公只得哑巴吃黄连,起身后退几步,便急匆匆地出了殿门。 待陈公公离开后,武后又开始补刀了: “陛下,你的好亲家杨大人也不在?难道陈公公也忘记传旨了?” 饶是李治脾气再好,也架不住武后当众拆他的台,只得一拳捶在桌案上,咬牙切齿地来了一句: “这杨思俭,着实该杀!” “噢?陛下莫要说笑,须知君无戏言!”武后又激了一句。 李治咳咳两声,不再接茬,而是抄起案上的茶盏,以掩饰自己的言不由衷。 谁知,倔脾气上来的武后依旧不依不饶,转头对正在看好戏的李令月道: “月儿,听见了吗?你阿耶说要杀杨思俭,你开不开心?” 我开心个屁啊,你要真为了我,那晚就宰了杨思俭,何至于等到今天。 今天你不依不饶,还不是因为你儿子拂了你面子,你就马上要找回里子。 现在又想推我出来当枪使,你才是真亲娘! 李令月在心中疯狂地吐槽,嘴上却笑嘻嘻地说道: “只要阿娘开心,女儿就开心!” 这话一出口,武后心情大好,在她看来,女儿终归是站在自己这边,比那个有了媳妇望了娘的儿子强太多了。 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品出来,李令月这句话,其实又将皮球给踢了回去。 正当俩口子嘴上交锋时,刚出去不久的陈公公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 他脸色煞白,脚步凌乱,小跑着冲到殿内,颤颤巍巍地说道: “陛下,太子…太子…他……” “太子怎么了?”没等李治开口,武后抢先问道: “太子…太子怒发冲冠,手持利剑,跟杨大人一道,正往麟德殿杀奔而来!” 话落,整个麟德殿鸦雀无声…… 第36章 有猫腻 太子提剑上殿,且不说算不算谋反,单从行为上看,也是忤逆之举。 反应过来的李治,指着跪地的陈公公,严厉地训斥道: “朕叫你去请太子,你竟敢糊弄朕,说,太子到底去哪儿了!” 李治压根儿不信太子李弘会干出这种事,毕竟李弘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秉性。 李弘的性格太过温顺,甚至温顺得有些懦弱,而且忠孝节义、礼贤下士、不争不抢、对谁都谦卑有礼,是李治心中的乖宝宝,好大儿。 “陛下,千真万确,奴婢亲眼所见……” 陈公公还待再说,殿外已然传来太子的怒吼: “狗贼!我要杀了你!” 众人齐刷刷地朝殿外望去,果不出陈公公所言,太子李弘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配剑,正大步流星地往殿内走,跟在他身后的,是早已哭成泪人的杨思俭。 当李治亲眼目睹软弱的儿子变得像疯子一样吵着要杀人,惊得他嘴巴张圆,半天没发出声来。 李弘提剑进殿,吓得殿内的宫女太监慌乱尖叫,皇子们也纷纷起身躲避,李治更是呆若木鸡,还好他身边的武后反应及时。 “羽林军何在!将太子速速拿下!” 武后怒喝一声,几名身穿甲胄的禁军立刻迎上发疯的李弘,很快夺掉他手中的剑,然后将其牢牢制伏。 “放开我,我要杀了这狗贼!” 被按住的李弘丝毫没有冷静的迹象,他双目涨红,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朝端坐在案前岿然不动的贺兰敏之怒骂。 杨思俭扑通跪地,泣拜道:“呜呜,陛下,娘娘,请替微臣主持公道!”说着怒指贺兰敏之:“小女被这淫贼掳到府上,奸污致死!” 李令月心里“咯噔”一下,猛然看向贺兰敏之,她突然想起来,史书中好像有记载过,贺兰敏之因觊觎太子妃美色,在太子大婚之前,公然干出奸污太子妃的恶行,致使太子妃自尽,太子备受刺激,从此心生郁结,没多久就病亡了。 难道史书上记载的是真的?历史的一幕又将重演? 李令月脸色苍白,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啪啪打脸,她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就算这些年贺兰敏之给她的感觉都是伪装的,就算他真的是一个好色之徒,但也不至于干出这等禽兽之事,除非他脑子秀逗了,亦或者他嫌自己的命太长。要知道,觊觎太子妃本身就是大罪,何况还是奸杀。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侥幸不死,也仕途全毁,名声扫地,永远被后世所唾弃。 所以,无论从哪一方面讲,他都没可能冒着自毁前程,自毁名声,自毁性命的代价,干出这种蠢事来。 “来人,将武敏之给朕速速拿下!”李治怒火中烧,当即就下令了。 “且慢!”武后一挥手,喝退靠近贺兰敏之的禁军。 “媚娘!你……”李治不解地看向武后。 武后脸上阴晴不定,深吸一口气,慢慢看向贺兰敏之,用严厉的语气问道: “常住,我来问你,杨少卿所言,是否属实?” 贺兰敏之慌忙起身,也扑通一下跪倒,十分委屈地说道: “姨娘,侄儿冤枉啊,就算给侄儿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杨少卿这是在栽赃陷害,请姨娘为侄儿做主!” 说罢,伏地再拜! 咦?不对劲! 李令月突地发现,贺兰敏之的态度跟之前截然相反,方才他还称自己为“公主”,说什么礼不可废,可到了武后这儿,一口一个“姨娘”,喊得那叫一给顺溜,如此前后不一,难道真是怕死才会这样? 李令月目光一直锁定在贺兰敏之身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个表哥,肯定有问题。 痛哭的杨思俭,一听贺兰敏之矢口否认,哪还受得了,冲到他身旁,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咆哮道: “淫贼,明明是你今早来我府上,慌称太子要见小女,被我拒绝后谁知你恼羞成怒,直接带人强行闯进府里将小女掳走,可怜我女儿竟遭你毒手,我…我…我杀了你!!” 杨思俭手上发力,掐住贺兰敏之的脖颈,就要弄死他。 “放肆!”武后大喝一声,两个禁军赶紧将二人分开。 “陛下!”杨思俭再次跪地,痛哭流涕:“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是假,我杨家满门,不得好死!” “姨父、姨娘,我武敏之发誓,绝对没有奸杀杨少卿之女,若违誓言,天打雷劈!”贺兰敏之也跟着跪下,赌咒发誓。 “父皇、母后!不要听信这狗贼所言,杨少卿女儿的尸身,就是从他府上搜出来的,请父皇母后为儿臣做主!”太子李弘脸上痛苦无比,不住地哀求。 李弘之所以这般痛苦,并非是他跟杨秀秀的感情有多深,而是忍受不了贺兰敏之带给他的巨大屈辱感。 你想啊,自己的未婚妻还没过门,就被自己的表兄玷污了,放到今天,都是头上长草的奇耻大辱,何况那还是封建思想浓厚的古代。 饶是李弘再迂腐懦弱,也接受不了这般打击,加上他从小受封建礼教影响,对这方面看的极重,所以才会怒发冲冠,冒着忤逆的罪责,也要提剑上殿,手刃让他倍感屈辱的贺兰敏之。 “来人,把武敏之给朕拿下!”李治大喝一声,选择站在太子这边。 “慢着!”武后紧跟着叫停,不让禁军缉拿自己的侄儿! 一时间,麟德殿的气氛再次骤降。 “皇后!!”李治头一回称武后为“媚娘”,想来也是动怒了。 武后脸色阴沉,目光始终在太子和贺兰敏之二人之间徘徊,迟迟不肯下决定。 站在她身旁的李令月,多少品出点味来。 以她对武后的了解,一个太子妃死与不死不重要,凶手是不是贺兰敏之也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她要不要为了儿子的面子,而丢一次自己的面子。 要知道,贺兰敏之改姓武敏之,是她钦定的武家的家主,用来延续武家的香火,妥妥的代表她武家。 如今为了一个太子妃,就要杀了武家家主,这是她接受不了的,但太子李弘,又是她的亲生儿子…… 侄儿和儿子之间,毫无疑问,她肯定选择儿子! 但她‘武家颜面’和‘东宫颜面’,亦或者叫‘李家颜面’……那就不好说了。 第37章 母子相残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一场其乐融融的家宴,因为贺兰敏之的介入,竟演变成了大型撕比现场。 尽管武后也十分疼爱李弘这个儿子,但‘母爱’这玩意,在别人那儿无价,在她这儿,并不怎么值钱。 如果当初她不曾进宫,而是随便找个普通人家嫁了,或许她真能做一个合格的母亲,能给予子女更多的母爱,也能享受更长久的亲情。 但可惜,路是她自己选的,当她触及到权力带来的快感时,她要是还以亲情为重的话,那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代女帝了。 对于那个给自己制造‘麻烦’的侄儿,武后杀他的心都有了,但此时此刻,自己必须得保他一命。 因为侄儿是武家的家主,一切所作所为,均代表她武家,身为武姓皇后,武家不能有错,更不能背负奸杀太子妃的罪名。 权衡利弊后,武后当即为贺兰敏之辩护: “陛下,岂可听信一面之词,就妄下决断,常住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打小跟太子交好,断无可能干出此等丑事!” 这话一出口,身为太子的李弘,很是受伤,自己的亲生母亲不帮自己也就罢了,反而偏袒一个侄儿,这让他又是悲愤,又是寒心,忍不住反问道: “母后这是信不过儿臣了?难道就因为他改姓武氏,母后就要是非不分、助纣为虐吗?” 李弘迂腐的劲儿一上来,毫无顾忌地把话说的太直白,这无异于捅到了武后的肺管子。 “混账!” 武后勃然大怒,啪的一下便将自己案前的茶盏朝李弘扔了过去,茶盏准确地砸在李弘的束冠上,发簪脱落,茶水顺着头发滴落在他的身上,显得极为狼狈。 “皇后,你!!”李治见儿子挨打,转身就要训斥武后,他这一激动,顿时双眼一花,就朝后晕倒下去。 “陛下,你怎么了!”身边的陈公公眼疾手快,及时搀扶住李治,大声呼喊:“快!快传御医!” “父皇!”几个皇子嚷嚷着也拥了上去。 见李治旧疾复发,武后面露担忧,赶紧对陈公公道:“先扶陛下下去休息!” “是,奴婢遵命!” 等送走李治后,武后重新坐会主位,深邃地目光看向李弘,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 “你说我是非不分,助纣为虐,那好,今天母后就做给你看看!来人!” 武后一声令下,几个羽林卫立刻单膝跪地。 “把蛊惑太子的杨思俭给我拉出去砍了!” 正哭泣的杨思俭身子一抖,万万没想,罪魁祸首还没伏诛,自己这个受害人家属反倒被拉去砍头了。 面对说翻脸就翻脸的武后,杨思俭哪还绷得住,慌忙磕头饶命。 羽林卫连拖带拽,很快就将杨思俭架出了殿外。 武后的举动,让李弘彻底寒心,他双拳紧握,突地发出放肆的狂笑。 这一刻,那个一直唯唯诺诺,瞻前顾后的太子,终于在自己的老娘面前,硬气了一回。 他近乎用咆哮的语气对武则天说道:“母后!何不将儿臣一并砍了!” 这一下,更激怒了武则天,她脸色阴沉得吓人,迎上李弘的目光,牙缝里蹦出一句话。 “你当我不敢吗?” 李弘凄然一笑,“太子妃受辱,我身为太子,却不能手刃凶手,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请母后赐死!” 说罢,俯地磕头,只求一死。 -------------今天有点晚,后面还有一千字,稍后补齐----------- 第38章 送别 晚宴很快结束,李令月和贺兰敏之跟在武后的身后,走出麟德殿。 想要继续拱火的贺兰敏之,轻声对武后说道: “姨娘,太子那边…” 谁知话刚说到一半,走在前面的武后猛的一转身,照着贺兰敏之的脸上就是一耳光。 贺兰敏之也不闪躲,生生挨了一巴掌,白皙的脸颊很快浮现出五个手指印,足见这一巴掌武后打得有多狠。 “今晚就给我滚回东都,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进长安一步!”武后严厉的命令道。 目睹这一幕的李令月,心中波涛汹涌:‘果然!自己的老娘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李令月猜想,阿娘过激的举措,估计是早已看穿一切,只是让她不解的是,既然阿娘知晓侄儿在给自己挖坑,为何还会放过他,这属实有点不正常。 被扇了一巴掌的贺兰敏之没有半点愤怒,恭敬对武后一躬身: “姨娘息怒,侄儿这就回东都!” 说罢,退后几步,便转身离去。 李令月陪着武后走了一段,中途找了个借口,独自往宫门追去。她有一些话想对贺兰敏之说,担心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她一路小跑,来到承天门时,正瞧见贺兰敏之身子倚靠在石栏边,一个人望着璀璨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表哥!” 李令月信步走到跟前,唤了一声。 贺兰敏之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正了正衣袖,就要对李令月行礼,李令月赶紧挥了挥手。 “此处就你我二人,礼数就免了吧!”李令月一边说着,一边趴在石栏上,看向夜空。 贺兰敏之潸然一笑,也倚靠在石栏上,一个俊秀青年,一个伶俐丫头,很有默契地看了会儿星星。 “表哥,听小妹一言,别再招惹她了!” 许久后,李令月打破沉默,看向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当然知道李令月所说的‘她’指的是谁,对于这个仇人的女儿,他怎么也恨不起来,相反,相处越久,越是疼爱。 他淡淡一笑,下意识地伸手,想像以前那样,捏李令月的小脸蛋,但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多谢表妹关心,为兄知道该怎么做!” 贺兰敏之只是敷衍一句,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李令月只得赤果果地提醒道: “表哥可知,方才那一巴掌或许是她最后的仁慈,不会再有下次了!” 李令月说完,见贺兰敏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她这才反应归来,自己现在的年龄和心性,是完全不具备成年人的思维,刚才的话,换作别人说还行,但从一个十岁的小丫头口中说出,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一直待在阿娘身边,多少能揣度出她的想法!” 李令月理了理耳畔的秀发,找了个理由搪塞了一句,却听贺兰敏之问道: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为兄的想法?方才殿内发生的一切,想必你早就看穿了吧!不然也不会在关键时候,替她解围。” 李令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者吧,想了想,索性转移话题道: “我来只是想提醒表哥,切勿再激怒阿娘,否则,恐招杀身之祸,言及于此,还望表哥多多思量,小妹要回去了!” 说完,李令月微微欠身,告辞离开。 没办法,与贺兰敏之相识多年,李令月对这个表哥,已经产生了亲情,即便她是穿越而来,也终归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是人就得有感情,她不想看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哥哥,就这样惨死在自己的母亲手里,类似的悲剧,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表妹!” 走出十几步的李令月,被贺兰敏之叫住,她转身看向对方,只见贺兰敏之对她温柔一笑,双手合揖,朝她躬身致谢。 “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珍重!” …… 一夜过后,本以为一切都会风平浪静,结果武后和李治一上朝,大臣们纷纷出列上奏,要将贺兰敏之治罪下狱。 不知道是有人故意散播还是无意间走漏风声,贺兰敏之奸杀太子妃一事,竟闹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 这一下,不止是武后下不来台,太子李弘得知后,颜面扫地,导致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直接病倒。 幸亏武后留了一手,回到含凉殿当晚,就先一步让崔待诏将杨思俭父女尸体秘密下葬,外人根本不知道二人是死是活。 为了杜绝皇室丑闻继续发酵,武后采取强硬手段,当朝否认了奸杀一说,同时,大理寺上呈了杨思俭的几大罪证,杨府上下当天就被全部被缉拿下狱,这样一来,太子妃另行册立,也在情理之中了。 …… 黄昏,长安通往东都洛阳的官道上,一辆精致的马车缓慢地行进。 马车内,檀香袅袅,主次两端,分别坐着一男一女俩人。 贺兰敏之抄起小桌上的茶壶,续上两杯香茗,将其中一杯,往那白衣女子身边一推,自己端起另一杯,悠闲地喝了起来。 那白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薛绍身边的贴身婢女——嫣儿。 贺兰敏之品了一口香茗,见嫣儿纹丝不动,也不在意,身子往软榻上一靠,打趣地问道: “不知嫣儿姑娘这么远追上我,所谓何事?” 嫣儿看向贺兰敏之,冷冷地答道:“你干的蠢事,让我家公子很生气!” 贺兰敏之哧笑一声:“我只不过是帮太子提早看清妖后的恶毒,这样他才能下定决心与你们一道,共同对抗妖后,有了太子的助力,你们的胜算就更大了,这怎么能叫蠢事呢?” 说到这儿,贺兰敏之顿了顿,不屑道:“再者说,你家公子生气与否,与我何干?” 嫣儿柳眉一皱,唰的一下抽出宝剑,剑身搭在贺兰敏之的脖颈处: “你若再敢对公子不敬,我便杀了你!” 贺兰敏之丝毫不怵,反而伸了伸脖子,让剑身贴的更紧了: “来来来,你尽管杀,我若畏死,就不会公然奸杀太子妃,更不会连夜放出消息,让世人皆知!” 嫣儿收回利剑,轻蔑的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策划‘母子相残’的戏码就算复仇了,可笑,我家公子说了,妖后真正的逆鳞不是她的儿子!” “是谁!”贺兰敏之神色一变,立刻催问道。 “蠢材,当然是那位公主了,公子说,你若真想复仇,就想办法杀了她的女儿,如此一来,才是对妖后最致命的打击!你不妨想象一下,如果杀掉妖后最在意的人,是不是比杀了她自己,更有复仇感!” 嫣儿说完,贺兰敏之呼吸急促,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玲珑聪慧的身影…… 多年的相处,让他忽略了公主与武后的感情,如今被人提及,他有些臆动了…… 第39章 滚!滚!滚! 远在长安的李令月,哪里会想到,自己的表哥已经开始打上她的主意。 一连几天,皇宫内风平浪静,武后的心思全在朝堂之上。 前脚刚刚治理好的黄河水患,后脚关中平原又闹起了蝗灾。 李弘因‘太子妃事件’,病倒在床,李治心系太子,哪还有心思处理政事,整个天下的重担,全落在武后一人肩上。 焦头烂额的她,朝堂尚且自顾不暇,对于女儿的管教,就更加力不从心了。 鸡贼的李令月,瞅准时机,每次都趁武后最忙的时候去提要求。 【第一次】 “阿娘,这对鸳鸯女儿怎么绣都绣不好,您教教我呗!” “没空!” “那等你空闲了,我再去尚功局,由您亲自督促我,可好?” “准!” 【第二次】 “阿娘,弘文馆的先生说教不了我,阿娘学识渊博,您教我读书呗!” “没时间!” “那女儿这几日就不去弘文馆了,等阿娘有时间了,再给女儿请位大儒,可好?” “准!” 【第三次】 “阿娘,最近天气炎热,我们一起去御林避暑纳凉呗!” “没心情!” “那女儿只好去太液池游水了,您放心,保证有人看护,可好?” “准!” 【第四次】 “阿娘,女儿发现掖庭宫有一处景色极佳,女儿想派人在那里建一处观景阁?” “准……咦,你怎么老往掖庭宫跑?” “嗨!还不是那里面的奴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真的?” “真的,要不阿娘现在就陪我去掖庭宫走走?” “滚!滚!滚!” 【第十二次】 “阿娘,女儿又来……” “闭嘴!” “阿娘,我都还进屋呢!” “不准进来,以后没事别往我这儿跑,老娘忙着呢!” “呃……那好吧!” 面对整天像只苍蝇似的女儿,饶是武后再沉稳的性子,也不堪其扰。 武后现在的要求极其简单:只要女儿不私自出宫,她爱咋咋的,尤其不能来烦自己。 没有束缚的李令月,彻底放飞自我,整个皇宫,都成了她的专属游乐场。 今天去太液池玩跳水,明天去婉儿那儿教书,后天组织一帮伶人,办个人演唱会。 这期间,她还亲自画了图纸,从工部那边调来大批工匠入驻掖庭宫,仅花了不到半月时间,就打造了一座毗邻太液池的雨榭阁楼。 阁楼分上下两层,一楼四周种满花花草草,内设吊床长椅,石桌石凳;二楼添置书架,摆满各类书籍,还有笔墨纸砚,煮茶器具,以及各式乐器…… 明面上,这里是刘公公口中的“公主专属楼阁”,实际就是她跟婉儿的秘密基地。 蒙在鼓里的上官婉儿,忐忑不安地坐在二楼的阑干处,俯瞰整个太液池,再次对一旁正剥青桔的李令月说道: “不成,咱们还是离开吧,万一哪天公主驾到,瞧见了我俩,便是就犯了‘阑入罪’!” “放心吧,婉儿姐,王管事不是说了么,公主的楼阁,交由咱俩的娘亲来看护,既然她们都忙,那我们正好替公主守着,哪会犯什么阑入罪!” “可我还是担心……” 李令月掰下一瓣青桔,塞进上官婉儿嘴里: “吃你的桔子吧,我听说公主为人豁达,心胸宽广,才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再说了,我们帮助公主打理楼阁,非但没过,反而有功呢!” 李令月走到书架前,随意翻了翻,最终抽出一本《资治通鉴》,丢进婉儿怀里。 “婉儿姐,这本书比较适合你哟!” 上官婉儿惊惧交加,小心翼翼地捧着书籍,对李令月的鲁莽行为,嗔怪道: “你怎能这般轻佻,这可是公主的书籍,可不能乱动!” “怕什么,我可是听说了,公主最是厌学,经常偷跑到太液池游水,要我看,她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皇家女,就算一把火把这书烧了,说不准她反而感激你!” 李令月放肆的言语吓得上官婉儿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 “你要死啊,岂可在背后妄议公主,要是被人听见,你就惨了!” “嘿嘿!”李令月玩味地一笑,“婉儿姐,你在关心我!” “才没有!” 婉儿闹了个大红脸,懒得理会这个口无遮拦的闺蜜,重新坐回阑干处,手指轻轻地抚摸书籍,就像在抚摸她心爱的玩偶一般,犹豫了良久,终是忍不住书中的诱惑,一咬牙,便翻开了书的扉页。 李令月没有说话,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她,嘴里不时地塞上一瓣青桔。 唉,享我堂堂一国公主,在这个才女面前,魅力终归是敌不过一本书。 “呸!这青桔真真是酸死了!” 李令月手上一抛,将没吃完的青桔径直给扔了出去。 上官婉儿知道她是借青桔撒气,眼皮一抬,堪堪瞭了她一眼,又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无所事事李令月,索性一屁股坐到蒲团上,拿出火折子点燃茶炉,自个儿煮起了茶水。 “哎呀,你怎能擅自使用公主的茶具?”婉儿一声惊呼,又要上前阻止。 “打住!”李令月实在拿这胆小的婉儿没辙,只得耐心解释道: “这是从我娘儿拿来的茶具,婉儿姐,你就放心用吧!” “既是私物,更不能带到这儿来!” “……” 从掖庭宫出来,回到凤阳阁的李令月,屁股还没坐热,武后身边的杨公公就风风火火地跑来传旨。 “公主,娘娘让你速速随奴婢去含凉殿一趟!” 李令月不可思议地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确定?确定是阿娘要见我?” 杨公公呵呵一乐,点头道:“奴婢怎敢撒谎,确实是娘娘让你过去!” 这太阳该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大半月以来,武后最烦的就是见到她,如今火急火燎地叫她过去,肯定有事发生。 少顷,李令月跟在杨公公身后,走进含凉殿。 跟往常一样,武后仍端坐在案前,耐心地批阅奏折,李令月进到内殿时,她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来啦!”简洁的一句,算是打了招呼。 “女儿见过阿娘!”李令月恭敬地行了一礼。 武后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低头问道: “我听崔待诏说,你最近很规矩!是吗?” 李令月看向武后身边的崔待诏,猜不透这‘规矩’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见崔待诏笑盈盈地看着她,没有任何暗示,只得硬着头皮答道: “这个……还行吧,女儿身为公主,总得有点公主的样子吧!” 武后放下御笔,这才抬头打量自己的女儿。 “小小年纪,整天就知道待在家里,也不多出去走走,像什么样子!” “……”李令月顿时无语。 嘚,不愧是天下母亲共通的逻辑,说不许游荡的是你,说不许宅家的还是你! “阿娘的意思,是准许我出宫了?”李令月试探性地问道。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正好你阿耶要去汉中巡视,你便跟着去吧!” 李令月心下狂喜,她穿越后,还从未去过长安以外的地方,如今奉旨出宫,怎不令人激动。 “谢谢娘亲!” 李令月小跑到武后身边,搂着对方的脖颈,“吧唧”一口,送上一个香吻。 武后被女儿亲昵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手指一伸,照着她的脑袋瓜就给了一锭子。 “没规没矩,赶紧给我滚回去收拾行囊!” 武后嗔怪一句,望着女儿跑出去的背影,慈爱的眼神渐渐变得阴冷。 “崔待诏!”武后正色地唤了一声: “公主此行,若真应证了有人要对她不利……不管是谁,给我引出来,全部杀掉!” “婢臣遵命!” 第40章 人定胜天 关中平原遭遇特大蝗灾,无数的庄稼被啃食殆尽,举目四望,虽千里沃土,却无半点收成。 作为这个帝国的君王,李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早在一个月前,他率领百官,祭拜天地,颁布‘罪己诏’。 但一个月过去了,灾情愈发严重。 眼看流民四起,社稷不稳,武后果断提出建议,让李治深入民间,赈济灾民,治理虫患,以天子之尊,做万民表率。 皇家的车队,从朱雀门出发,一路浩浩荡荡,往汉中而去。 坐在马车里的李令月,原本激动的心情,却因路途上的所见所闻而慢慢变得沉重。 她打开轩窗,外面的世界如同人间炼狱。 天空一片昏暗,密密麻麻的蝗虫,像龙卷风一般,每过境一处,便寸草不生。 官道的两侧,跪满了乞讨的流民,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恍如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行尸走肉。 行至汉中地界,灾情更加严重,飞蝗如倾斜的暴雨,不断撞击在马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马里的王宫儿,被吓得放声尖叫,小手死死地撑着窗户,生怕蝗虫下一个,吃掉的会是她。 李令月神色稳重,不断地思索她那个时代治理蝗虫的方法,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科技文明极不发达古代,别说用飞机喷洒除虫剂,就是简单的喷雾式打药机,都没可能造出来。 这一路看下来,她发现沿途的百姓,在对待虫患时,都是采用最原始的驱赶、烟熏、火烧、扑打等土办法,其效率,自然微乎其微。 晌午十分,李令月被李治唤了过去,父女俩同乘一辆马车。 李治拿起一块糕点,递到李令月身前。 “饿了坏了吧,快尝尝!” 李令月应了一声,拿在手里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李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满是疼爱。 “阿耶听说你把糕点全送给了流民,嗯,不愧是朕的好女儿,善心可嘉!” 说到这儿,李治话锋一转,“只是你忽略了一点。” “哪一点?”李令月抬头问道。 李治怅然一笑:“你的施舍,可以让他们饱腹一餐,但下一餐,又该找谁施舍呢?” 李令月放下糕点,有些悲凉地答道: “至少女儿的施舍,可以暂时避免他们‘易子而食’的绝望!” “话虽如此,可你是否想过,那些同样凄惨,没能得到你施舍的流民,尚有千千万万,单凭你一人,如何救的过来?” 说话间,一只飞蝗从帘拢外挤了进来,落在李治的手上,李治手指一捏,哀叹道: “关中的百姓,就如同这飞蝗一样,一虫虽死,百虫具在,天降宅难,非人力所不能及也!” 面对李治的消极和无奈,李令月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只是一个小小年纪的公主,无兵无权,参与不了国家大事,也左右不了当下这个局面。 从李治的话语中,李令月已经猜到,自己的阿耶有心无力,之所以高调巡视,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刻意为之的‘政治秀’罢了,古往今来,但凡一个好君王,其本质,都是一个好演员! 从李治马车上下来,李令月心底一阵失落,王宫儿熬了一碗莲子粥,她刚喝了一口,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公主,你怎么了?” 王宫儿看出李令月的消沉,轻声问道。 “宫儿,你说这虫患能治得好吗?”李令月放下粥碗,随口一问。 “当然能啊!”王宫儿不暇思索地答道。 “哦?”李令月看向王宫儿:“你为何如此笃定?” “陛下亲自赈灾,谁还敢不卖力气,只要上下一心,人定胜天嘛!” “陛下?呵呵!” 李令月嘲讽的一笑,突地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王宫儿: “你刚刚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 突然的举动,吓得王宫儿身子一颤,“公主,你……你怎么了!” “快说!” “奴婢刚刚说,上下一心,人定胜天!” “上下一心,人定胜天!”李令月松开王宫儿,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八个字。 她依稀的想到自己那个时代,长江洪灾,wen川地震,重庆山火、全球yi情……这些堪比虫患的灾难,最终不也是靠团结一心,才战胜的吗? 李令月呼吸急促,越想越兴奋。 对啊,伟人不是说过么,‘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在高智商的人类面前,区区一只蝗虫又算得了什么,蝗虫能聚集成灾,难道人类就不能群起而灭之吗? 如今这个时代,什么都缺,但唯独不缺的,就是人! 人心齐,泰山移!皇帝的亲自巡视,不正是凝聚人心的强心剂吗? 试想一下,堂堂一国天子,都身先士卒,那底层的百姓,面对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岂不更加卖命? 正所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想到这里,李令月一撩车帘,便冲了出去。 就在李治昏昏欲睡的时候,激动的李令月钻进车内,拽着他的胳膊一通摇晃: “阿耶!醒醒,我想到治理虫患的办法了!” 见女儿一脸喜悦、信心满满地样子,李治忙坐起身子: “快说,如何治理?” “办法很简单,其一,阿耶需亲自深入田间地头,为灾民作出表率,聚拢人心,共同抗灾;其二、命令周边各地官员,筹备物质,驰援关中;其三,征调军队,安置流民,维护……” 李令月越说越亢奋,但李治的表情,从刚开始的期待,逐渐转变为平淡。 他挥手制止了滔滔不绝的李令月。 “阿耶,你这是……”被打断的李令月一脸不解。 李治又慵懒地靠在软榻上,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说的这些早就试过了,根本行不通,你可知,虫患不只是阿耶这一朝才出现,你皇爷爷在位的时候,比这更严重。” “那皇爷爷他们是如何治理的?”李令月追问道。 “一个字,熬!” 李治无奈的一笑:“只有熬到深秋,等天气寒冷,虫患自然消除!” 这算那门子办法,李令月听得又气又怒,忍不住顶撞了一句: “如此荒唐做法,那受灾的百姓可怎么活?” “月儿!” 李治训斥一声,揉了揉胀痛的额头:“受灾的百姓,朝廷自会拨下钱粮尽力安抚,唉!天灾不可违啊!” “阿耶!女儿不相信‘天灾不可违’,女儿只相信‘人定胜天’!” 第41章 逼疯李治 李令月坚定的语气,有些出乎李治的意料,他宠溺地摸了摸李令月的额头,宽慰道: “阿耶知道你心善,可我们真的无能为力,别再想这些了,难得出宫一次,好好游玩一番,乖!” 李令月心情无比低落,作为主心骨的皇帝,都开始摆烂了,那底下的官员,就更指望不上了。 她握紧双拳,想了好久,仍不死心地问道: “阿耶,您就真的不试一试吗?” 李治挥了挥衣袖:“回去吧!听话!” “女儿……女儿告退!”李令月怅然若失,只得离去。 待李令月离开后,李治半开轩窗,望向荒无人烟的土地,表情十分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李治的耳畔突地传来一个声音。 “阿耶!” 这一声呼喊,吓得李治浑身一激灵,见来人是去而复返的李令月,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你又跑来作甚?” 李令月双手合辑,恭敬地对李治一拜: “阿耶,女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那方法可行,请阿耶再考虑一下!” 李治一听又是这事,心里很不耐烦,但看到女儿如此执着,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 “月儿,不是阿耶不作为,而是早在你出生前的几次虫患,就已经试过了,你有没有想过,赈灾本身就财政吃紧,若是再调集周县力量,万一平不了虫患,岂不更加劳民伤财?” 李治说到这儿,见女儿神色有些缓和,又继续解释道: “我大唐立国不足百年,边疆战事未平,国内百废待兴,阿耶的每一个决策,都关乎这个国家的命脉,阿耶不如你皇爷爷那般雄才大略,阿耶只想守好李家这份家业,不给祖宗们丢脸,可如今这个国家,是经不起折腾的,你明白吗?” ‘照你这么说,更应该治理虫患啊!’李令月险些脱口而出,看了看李治的脸色,没有钻他的牛角尖。 “女儿明白了!” “明白就好,快回去吧!”李治又开始撵人了。 李令月起身,径直坐到李治身边,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只要阿耶答应我一个条件,女儿马上离开!”李令月忽的搂住李治的脖子,来了个撒娇卖萌。 “什么条件!”李治警惕地一问。 “既然阿耶不想折腾,那何不让女儿来折腾,只要阿耶许我一定的生杀大权,女儿有信心平复虫患!” “胡闹!”李治肩膀一抖,将李令月弹开。 “你以为平虫患像过家家一样简单,这是大人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女娃娃来插手,给我滚回去!” “就不!” 李令月一个懒腰,直接把李治当成人肉沙发,来了个‘葛优躺’。 别看李治吹胡子瞪眼,李令月其实一点都不怵自己这个老爹,李治的脾气,说他是‘天下第一暖男’都不足为过。 要是换成武后试试,只需一个眼神,李令月就得夹着尾巴跑路。 于是乎,李令月决定了,要跟这个脾气爆好的老爹,打消耗战,直到说动他为止。 接下来两天,李治终于体会到了武后之前的‘痛苦’。 一项乖巧懂事的女儿,突的就魔怔了,整个人变成了一台持久续航的复读机。 李治起床,她在耳边叨哔叨。 “阿耶,我要防虫,我要赈灾,我要拯救苍生……” 李治吃饭,她在耳边叨哔叨。 “喂,我的亲爹,你在听我说话没?给我钱,给我粮,给我很多很多的人……” 李治睡觉,她在耳边叨哔叨。 “死老头,给我起来!那谁,宫儿,把琵琶给本公主拿来,咱们接着奏乐,接着舞!” 不堪其扰的李治,当然有过反击。 第一次,他抡起巴掌就要给女儿一点颜色瞧瞧,谁知后者直接把脸伸到他掌心里。 “来来来,打死你的贴心小棉袄吧,我倒要看看,你回去怎么跟阿娘交代!” 第二次,他动用禁军,要将这不孝女架出营帐,谁知后者直接拔出禁军的佩刀,刀架到自个脖子上。 “姓李的,给句痛快话,到底给不给我权,不给我就死给你看!” 第三次,他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趁着夜色,留下大半队伍,自个带着小队护卫连夜逃离。 谁知后者更绝,直接带着人马杀了上来,并且假装不认识这个爹,嘴里高喊着‘贼子休走!’ 李治的颜面,可谓是丢到姥姥家了。 最终,这个王朝最强的男人,竟被自己的女儿活生生地逼到茅厕里。 也只有在自己出恭时,李治才能获得短暂的安宁。 只不过,这种安宁仍然没有持续多久。 “陈公公!把粗纸给朕递进来,陈公公!” 蹲完坑的李治连喊了几声,一只纤纤玉手伸了进来,手里拽着几张粗纸。 李治一口老血差点喷出,顿时怒火中烧,破口大骂。 “混账东西,给朕滚!” 玉手‘嗖’的一下缩了回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嚷道: “嘚,那我走便是!” “回来!” 李治羞得老脸通红,他现在十分后悔带这个女儿出宫。 等到擦拭完毕,李治的心情别提有多郁闷,猫在里面久久不愿出来。 他不是怕女儿,而是不想出去后又被那只苍蝇一遍遍折磨。 谁知,那熟悉的声音依旧没完没了: “阿耶,出来吧,再蹲下去,腿麻了不说,还容易得痔疮!” “要你管!” …… 一炷香之后,李治在李令月的贴心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到营帐。 这一幕,看在禁军眼里,简直就是“父慈女孝”的典范。 李治无力地趟在软榻上,缓了好久,才强撑着身子,从怀里摸出一枚黄金打造的鱼符,丢给面前这个杀千刀的不孝女。 “拿着赶紧滚,朕再也不想见到你!” 李令月把玩着黄金鱼符,只见鱼符的腹部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金牌令箭’了。 李令月小心翼翼地将鱼符揣好,然后笑嘻嘻地蹲在李治面前,也不经李治同意,上手就开始在他的衣衫里到处翻找。 “臭丫头,你在朕身上找什么!”李治大喝一声,打掉她贼兮兮的手。 “嘻嘻,阿耶莫要动怒,女儿读书少,怕您骗我,所以寻思着,能不能把您的玉玺也一并给我!” 李治被气得龇牙咧嘴,“还玉玺,你咋不说把朕的江山也给你呢!” “你舍得么?”李令月纯真的眼睛一眨,很正经地一问。 再也忍不了的李治,随手抄起一只软枕就朝李令月砸了过去。 李令月反应迅速,一个快闪,躲过李治的攻击。 “阿耶,瞧你那吝啬样儿,我跟你闹着玩呢!” “滚!” “呃……那明天见!” 第43章 真的穷 从行营里出来,李令月带着宫儿乘上马车,在百十个禁军的护卫下,往杨御史府上而去。 原以为御史府应该是非常气派的深宅大院,结果兜兜转转好几条街,一向路人打听,才知道杨御史的家,竟然只是一处三间瓦房的小院落。 李令月下了马车,望着杨御史家仅有一人高的小门,内心着实有些愕然。 王宫儿上前,敲了敲那张破旧的木门,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麻布衣衫的丫鬟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 “请问你找谁?” “这位姐姐,杨大人在家吗?我家小姐专程来拜访!”王宫儿微微欠身,礼貌地答道。 “原来是找老爷啊!”丫鬟一边开门,一边朝李令月这边望来,一见李令月身后还站着大批的官兵,顿时吓得有些花容失色。 “你们……你们是……” “小姐姐莫怕,这些都是我的护卫!” 李令月上前解释一句,见那丫鬟惊魂未定,也不再废话,把刚才宫儿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请问,杨大人可在府上?” “你们来的不凑巧,老爷方才刚回家,听说城外有流民骚乱,这又出去了!” “那我们可以进府上等他吗?”李令月追问了一句。 “这个…你稍等,我去请示一下祖母!” 很快,那丫鬟去而复还,把李令月主仆二人迎进了院内。 小小的院落根本容不了百十个禁军,李令月也不想惊扰到主人,进屋前掏出李治给的鱼符,只留了两名护卫守在门外,其余人马全部打发回营。 农家的小院,一眼就能望到头,李令月一进到院落,便瞧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径直坐在地上,手里熟练地编制渔网,在她的身边,还坐着另一个丫鬟,手里挽着一圈圈麻线。 “祖母,客人到了!”开门的丫鬟朝老妇人唤了一声,后者赶忙放下手中的渔网。 李令月上前,对老妇人行了一礼:“晚辈见过老夫人!” 老妇人露出农村妇女朴实的笑容,粗糙的手掌在麻布上搓了两下,有些歉意地对李令月二人笑道: “不好意思,家中有些凌乱,敏儿,秋儿,快招呼两位姑娘落坐喝水!” “谢老妇人!”李令月客气了一句。 开门的丫鬟进屋拿出两个蒲团,另一个丫鬟也放下手中的活,走到一边,给二人倒了两碗凉水。 李令月接过茶碗,坐到蒲团上,好奇地一问: “您就是杨御史的阿娘?” “是的!”老妇人和蔼的一笑,又忍不住拿起渔网,一边劳作,一边跟李令月唠嗑: “姑娘,看你们的模样,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知找我儿有什么事?” 李令月将茶碗放在地上,笑着答道:“也无重要的事,只是想求教杨大人几个问题!” 李令月搪塞一句,见一旁堆满了织好的渔网,随手拿起一张: “老夫人,你们织这么多渔网,是要下河捕鱼吗?” 老妇人摇头笑道:“这是用来捕捉蝗虫的,我儿他们在到处找人织这东西,老妇闲着没事,就帮忙织一些!” “原来如此!”李令月有些感叹:看来这杨御史并非平庸之辈,利用渔网捕捉蝗虫,确实比‘烟熏火燎’的土方法要强太多,只是这方法,一样治标不治本。 正想着,外面走进来一个妇人。 “婆婆,我回来了,奇怪了,今天怎么门口还站着两位军爷!” 李令月随声看去,只见那妇人年莫三十,同样是一身农妇装扮,衣服上还打着补丁,背上背着一只竹篓,里面装着一些野菜,想来应该是刚干完农活归来。 妇人放下竹篓,这才发现家里来了客人,李令月起身,对妇人行了一礼: “见过杨夫人!” 夫人蜡黄的脸色瞬间泛红,很拘谨地对李令月也行了一礼:“小姐说笑了,小妇哪是什么杨夫人,快快请坐!” 待李令月重新落坐,那妇人拿出背篓里的野菜,对老妇人打了个招呼,就钻进了厨房。 李令月跟老妇人又聊了一会儿,杨御史总算回到了家里,一见是公主,他当即就要下跪。 李令月赶忙拉住他,唤了一声“杨世伯”,后者立刻会意,没有惊动织网的老妇人。 杨御史将李令月领到厅堂,她刚跨进屋子,又被震惊到了。 小小的厅堂,正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上面供奉着祖先牌位,角落里有一张破旧的书桌,上面堆满了书籍,屋子的正中央,则放着一张吃饭用的四方矮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摆设。 直到这一刻,李令月是彻底信了,这个装穷的杨御史,是真T娘的穷。 “不知道公主驾到,所谓何事?”杨阔对李令月躬身一拜。 李令月没有答话,在厅堂转了一圈,问出了自己最大的疑惑: “杨大人,朝廷给你的俸钱不少,你怎会过得如此窘迫?” 杨阔苦笑道:“回公主,微臣的俸禄大部分都用去还债了!” “哦?”李令月狐疑地看着他:“莫非扬大人还有嗜赌的喜好?” “非也!”杨阔想了想,如实说道:“关中这些年虫患不断,朝廷赈灾钱粮每下放到各州,总有贪墨,惩治贪官容易,但很多贪墨的钱粮却不知去向,微臣只得用俸钱填补。” “为何不上奏朝廷,找户部申领?” “试过了,也给过几次,但总不能回回都如此,况且娘娘那边……”杨御史说到这儿,看了李令月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唉,估计他要钱的行为,又成了我那老娘口中的“无能废物”,所以才吓得不敢再上奏了。 “即便朝廷不拨款,也用不着你个人填补吧?” “公主有所不知!”杨御史叹了一口气道:“虫患之后,百姓颗粒无收,需要足够的存粮熬过冬季,待到来年春耕,又需要添置大量的耕牛、农具、和种粮,为了让百姓活下去,微臣不得不命令各州官吏,从每人的俸钱中,扣除一部分,填补因贪墨而造成的亏空,结果越欠越多,就变成了如今这般境地!” “原来如此!”李令月大受震撼:“既然日子过得如此艰辛,怎的杨大人还能请得起两个丫鬟?” 李令月本是打趣地一问,谁知,杨御史又是一脸的无奈: “唉,那俩丫头其实是逃荒的流民,她们的父母均被饿死,家母心善,收留了她们,给了两人一口饱饭!” 杨御史的话,深深刺激到了李令月,她想过灾情严重,没想过会这般严重。 两人在厅堂里聊了许久,从杨御史那儿,李令月收获良多。 傍晚时分,李令月跟朵儿在杨御史家里吃了一顿极其寒碜的粗茶淡饭,然后改变主意,又回到行营,准备连夜制定她的赈灾计划。 第44章 浪大鱼多 第二天凌晨,王宫儿简单收拾了一番,在两个禁军的护卫下,踏上了回长安的路程。 李令月这边,整个晚上都在写写画画,涂涂改改,营帐内撒满了一地废弃的纸团,两个小宫女来来回回,添了好几次灯油。 破晓时分,李令月搁下毛笔,走出账外,美美地伸了个懒腰。 东方已是鱼肚白,在两个宫女的伺候下,她简单地洗了个热水脸,然后去禁军统领那儿,挑了十来个护卫,所有人全部卸下甲胄,上缴佩刀,跟李令月一道,全部乔装成平头百姓,准备来个微服私访,暗查摸底。 被虫患袭虐的鄜州,早已没了往日的繁华,大街上人烟稀少,百业萧条,唯有米庄和菜铺的生意格外火爆。 李令月一行人来到城内最大的周记米庄,店门口早就被抢购粮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百姓们一手高举钱袋,另一手挥动盛米的器物,嘴里不断地哀求,只为抢到一口粮食。 说来奇怪,明明百姓手里有钱,但里面的店小二对此完全无动于衷,不收钱,也不卖米,就这么站在柜台里看热闹。 米庄的门口还站着几个体型健硕的壮汉,他们每人手持一根木杖,将那些购粮的百姓全部挡在店门外。 眼看百姓越聚越多,一个大腹便便的掌柜慢悠悠的从大堂里走了出来。 他喉咙一拢,朝购粮的人群吐了一口浓痰,嘴里骂骂咧咧,朝壮汉们一挥手,又转身回了屋。 几个执杖的壮汉,在胖掌柜的授意下,把木杖往空中一举,冲到人群中,开始无差别的殴打购粮的百姓。 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乞求声……不绝于耳,百姓们像一群被驱赶的羔羊,四处躲闪。 这一幕,看得李令月心头火起,几个护卫围成一个圈,凭借着强壮的身躯,挤开外面的人群,将李令月护送到店门口。 殴打百姓的壮汉哪管来人是谁,不由分说,就朝李令月他们打来,护卫眼疾手快,迎上去一通拳脚,壮汉很快被全部撂倒。 店小二见状,连忙跑进里屋通风报信。 胖掌柜一听有人来闹事,当即对店小二耳语了两句,后者很快离开了店铺。 胖掌柜自个儿,则手持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紫砂壶走了出来,见来人是个小丫头,脸上的肥肉一颤,露出一个六畜无害的弥勒笑。 “哪里的来的小丫头,敢到我周记米庄撒野!”口气十分慵懒,显然没把李令月放在眼里。 李令月双手背后,压抑着愤怒,抬头冷笑道:“我来买米!” “哦?买多少?”胖掌柜一听来了兴趣。 “一石!” “好说,先拿钱来,打伤我手下的事…嘿嘿,咱们稍后慢慢算!”胖掌柜唑了一口茶壶,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李令月朝护卫使了个眼神,后者从腰间扯下钱袋,抛给了胖掌柜。 胖掌柜拿在手里掂了掂,笑容突的一收! “一百多文就想买一石米,你是故意找茬的吧!” 说话间,他一抖钱袋底部,当着李令月的面,把里面的铜钱像倒垃圾一样,抖落在地上。 李令月心中一拧,果然,这边的物价已经抬高了。 来之前她有了解过当下的物价,按照购买力算,一斗小米的价格大概是12钱,十斗为一石,需要120钱,李令月让护卫给的钱袋,足有150文之多,买一石米,只多不少。 “那你说,需要多少钱?”李令月试探性地一问。 那胖掌柜慢慢抬起左手,朝李令月比划了一根手指。 “一千钱?” 李令月已经尽量往高价上猜了,谁知胖掌柜轻蔑的一笑,开口道: “一两黄金!” 这四个字一出口,饶是已经有‘通货膨胀’心理准备的李令月,也不经倒吸一口凉气。 李治时期,除了长安城一些首饰店铺流行银子交易外,其他各地的商业交易,都是以黄金和铜钱为主。 胖掌柜口中的一两黄金,约等于一万文铜钱,一万文铜钱,能买差不多一百石小米。 照这么看,鄜州城的物价岂止是涨了十倍,这帮发国难财的奸商们,早将物价提高到了百倍不止。 难怪那些明明有钱买粮的百姓,却要遭到无情的驱赶和殴打,就他们手里那点钱,在奸商的眼中,确实跟要饭的乞丐没什么分别。 想通这一节的李令月,没心情再跟胖掌柜理论,她强压着怒火,转身就走。 “等等!” 见李令月要走,胖掌柜哪肯罢休。 “你手下打伤了我的人,这笔账咱们还没算呢?”胖掌柜呵呵一笑。 “你待怎样?”李令月侧身斜了他一眼。 “好说,赔我一两黄金,我便不与你计较!” 言外之意,倒像是李令月占了多大的便宜。 开口就是一两黄金,李令月直接被气乐了。 “我要是不给呢?” 胖掌柜笑容一收,威胁道:“不给?嘿嘿,那就将尔等打入死牢!” 这厮好大的口气,你当衙门是你家开的! 李令月以为自己的听错了,但下一刻,现实告诉她,那胖掌柜的确有这个实力。 她这边刚一拒绝,胖掌柜那边的店小二就领着一帮官差杀了过来。 胖掌柜笑靥如花,迎上去一抱拳,转身指着李令月一行人,无比嚣张地说道: “李校尉,就是这帮刁民,抢粮不说,还打伤我家伙计,请速速将其拿下!” 那李校尉不由分说,‘唰’的一下抽出佩刀: “来啊,将这帮抢粮伤人的贼子,给我抓起来,旦有反抗者,杀无赦!” 一见官差们举刀围了上来,李令月犹豫再三,没有掏出李治赐给她的金鱼符。 身边的护卫刚想反击,也被她及时喝止: “都别动,让他们抓!” 官差不分青红皂白就帮着掌柜拿人,这在李令月看来,不止是‘官商勾结’这般简单。 小小的掌柜和校尉的身后,肯定还藏着更大的鱼,如果自己过早的暴露身份,或许还没等撒网,大鱼就溜了。 正所谓:风浪越大,鱼越多! 既然要玩,那就玩把大的。 上架感言 人在川西,刚下牧区! 亲爱的各位看官们。 本书明天就要上架了,说句实话,我更希望等到几十万字后再上架。 没办法,节奏太慢,写到现在,女主也没跟男主正式见面,而且越写越觉得: 还要啥男主啊,有上官婉儿这个好姬友不香吗? 家乡的百合花开了,我也想去看一看。 当然,这只是本人的一厢情愿,因为每逢写“平婉”的感情戏时,男主的就像幽灵一样,站在我背后,刀架到脖子上…… 还有一点就是,欠读者的章节实在太多,账都没还完,你特喵的就上架了,这不讲究,不厚道,不要face!!! 在精神上,上架对我来说,很重要! 因为这说明我写的东西,多少有那么一微克价值(在此感谢编辑桃大大的帮助和鼓励)。 在经济上,上架对我来说,又不那么重要! 老丈人家有牦牛、有香猪、有野菜,实在过不下去了,跑到牧区挖点虫草也能凑合着过。 废话太多,再说回本书吧。 我在前面的章节下已经提到过,本书的立意,来自“上官婉儿墓”的出土。 这个曾经权倾朝野,力压天下才子的奇女子,死后由太平公主亲自收敛,安葬于自家封地,并为其撰写墓志铭,其中有一段题跋,令人唏嘘不已: “潇湘水断,宛委山倾。珠沉圆折,玉碎连城。甫瞻松槚,静听坟茔。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网上翻译:自你走后,天地动容。山河失色,物是人非。我仰望着坟冢边的绿树,依稀听见风中你的的声音。念念情深无绝期,千言万语无处寄。愿一千年一万年之后,还会有人和我一样,永远永远的记着你。 如果说闺蜜之间的感情可以划分等级的话,太平和婉儿的友情,足以称得上是闺蜜界的天花板了。 所以当时就想以她们的故事为蓝本,写一本小说。 但要写好她们,就始终绕不过一个女人——武则天。 武则天的伟大,自不用我多说,在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她竟能荣登大宝,坐上皇位,其困难程度,不亚于给珠峰按电梯,给长城贴瓷砖,给太平洋装锅盖…… 她的存在,改变了历史规律,提升了女权地位,尽管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只掀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但其力道之大,足以震古烁今、星汉灿烂。 本书女主想要超越她的母亲,就不能局限于小范围的宫斗、虐渣、致富……框架必然扩大。 大框架也就意味着本书的字数会超级加倍,目前十万字了,女主的政治野心,连‘萌芽阶段’都算不上。 先定个‘小目标’,更它个一亿章! 保守估计,如果您从今天开始看这本书,等到你99岁的时候,仍会对一帮曾孙子说: “帮祖奶奶(祖爷爷)去给作者打个赏、催个更,哪怕他坟头长草了,也得给我完结咯!” 于是乎,本书的读者在百年之后,都留下了“待到此书完结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遗憾。 呃……有点夸张了! 再次扯回到本书上! 根据目前的收藏量来看,上架后,均订用五根手指都能数得出来。 不过问题不大,以我的能力,还是有信心在完结的时候,把订阅达到10以内,对,你没看错,我也没少打一个零,就是这么的自信。 如果订阅能到10,我就有动力继续写下去,我甚至都想好了,一生只写五本书,按照朝代来排列,分别是:唐、宋、元、明、清! 啥也不说了,努力,奋斗! 我继续更,您继续看,不建议打赏哈! 如果你真心爱我,给张推荐票,足矣!!! 第45章 好人何山 按照正常缉捕流程,当街闹事,要被衙役带到公堂侯审,县令会根据犯罪的轻重决定是否收监入狱。 像李令月这种,缉捕她的是官兵,而非衙役,因此, 连过堂都省了,直接被关进了鄜州大牢。 第一次进牢房,李令月居然有些小激动,这里瞅瞅,那里摸摸,觉得看什么都稀奇。 没办法,监牢这地方离她的生活环境实在太遥远,穿越前,她也只在一些古装电视剧里才看到过。 如今游览真正的古代监牢,才发现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监牢的大门只有半米多高,成年人需要猫着身子才能进入,这种设计,易守难攻,有效地防止了劫狱和越狱事件的发生。 进到里面后,才稍显得宽敞,每间牢房都被石砖隔离,墙角处有麦穗杆编制的地席,另一边放置着吃饭喝水的木碗,以及如厕的马桶,配置虽然简单,但也相当人性化。 负责押送的官兵只将李令月一行人送到监牢大门口, 驻守在门口的典狱主薄会将犯人的信息进行登记,等到录入完毕,里面的差役才会在门口跟外面的官兵交接犯人。 典狱长还算仁慈, 将李令月单独关押在一间, 其他男性护卫则被关到别处去。 在进牢房之前, 李治给她的权利,是放手去发动百姓,治理虫患,可没许诺她插手官场上的人事任免。 但从进到牢房那一刻开始,她跟地方官吏的梁子就算结下了。 作为受害者,又是堂堂一国公主,她有权知道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 所以正好趁此机会,促使李治进一步对她放权,让她可以对鄜州官场进行一次大摸底。 从某种意义上讲,那胖掌柜和李校尉的举动,反而帮她制造了插手惩治官吏的借口。 李令月已经做好了常住牢房的准备,既然要闹,就得把事情闹大。 最好能激怒李治,让他对自己产生愧疚感,这样才能索取更多好处,从而达到让李治放权的目的。 到底怎么才能激怒那个温顺的老爹呢? 李令月躺在麦席上,耷拉着二郎腿,陷入了思索之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喂!丫头, 别睡了!喂!起来,耳聋了是不是!” 她抬头一看,正瞧见一个穿着牢头服、满脸络腮胡的高大猛男,依靠在栅栏上,一边嚼着蚕豆,一边瞪着双眼打量她。 李令月心下一悸!! 坏了,我只顾着怎么算计老爹,竟忘了自己又是一人身处险境,万一这个长得像狗熊一样的大叔要对自己图蒙不轨…… 李令月晃了晃脑袋,不敢再往下想。 “狗熊,不是,大……大叔,你…你…你想怎样!” “呸!”那彪悍的‘狗熊大叔’吐出嘴里的蚕豆壳,两只宽大的手掌突地抓住阑干,力道之大,李令月甚至都能感觉到地板的震动。 ‘狗熊大叔’厚重的嘴唇一裂,本意是想对李令月露出和善的微笑,但他的五官实在太过凶煞,大嘴一张,反而更加恐怖。 尤其当李令月发现他手里还拧着牢门的钥匙,心底更是一沉,以为对方要进来非礼她。 “小丫头,你挺有种啊,连周家都敢得罪!”大叔嘿嘿一笑,比划了一个点赞的手势。 “还……还……还行吧!”李令月撇过脸颊,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既然得罪了周家,那没什么说的,你肯定是个好人!” 得罪了周家就是好人? 李令月一惊,这大叔的逻辑难道真的跟狗熊一样,思维如此简单吗? 她愣神的功夫,大叔已经将门锁打开。 “你…你…你不要过来啊!” 李令月惊恐交加,没办法,这大叔一脸的凶神恶煞,实在让人不敢亲近。 “老子过来干啥!老子这是放你出来!”大叔被李令月的话喊懵了,下意识地挠了挠脑袋。 “我不!”李令月顽强地作着抗争。 大叔从怀里又掏出一枚蚕豆,扔进嘴里又是一通咀嚼,突的哈哈一笑,蚕豆沫子喷得到处都是。 “吼哈哈,老子明白了,你是不是怕我?” 废话!长得跟杀神一样,脸上好几处刀疤,别说是我,就算是个老爷们,也得吓尿裤子。 见李令月没说话,‘狗熊大叔’后退两步,双手一摊,不耐烦地解释道: “老子大名何山,是这里的头儿,现在大发慈悲,放你出去……咦?你瞪着老子干啥?” 李令月慌忙收回惊讶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放了我?” “呸!”何山再次吐出蚕豆壳:“不然呢,你当老子跟你闹着玩呢,赶紧滚!” “那个…你…你为什么要放了我!”李令月站起身子,试探性地朝前迈了一小步。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走不走,不走老子就关门了!”大叔耐心全无,直接威胁道。 他不说,李令月也能大致猜到,方才一句‘得罪周家就是好人’,这说明大叔是跟自己站在一条线的。 误会解除,李令月一身轻松,对大叔的惧意瞬间减轻了很多。 “那个…大叔,我能晚点再出去吗?!”李令月用商量的口气问道。 何山刚续上一颗蚕豆,一听这话,喉咙差点被蚕豆卡住。 “咳咳,小丫头片子,你拿老子寻开心是不是,还晚点走,你咋不说住这儿呢?” “可以吗?”李令月脸上一喜。 “嘿!还敢戏弄老子,不想走是吧,那就永远别走了。” 何山感觉自己的善良受到了侮辱,老脸有些挂不住,脾气一上来,作势就要锁门。 “谢谢大叔!” 李令月朝对方行了一礼,又坐回到麦席上。 这一次,何山是彻底信服了,这小丫头片子,是真的不想走啊。 奇怪,她咋就不走嗫?难道是这里面空气好?待遇好?风水好? 任他扣破头皮也想不通,哪有人放着自由不要,心甘情愿坐牢的。 “喂,丫头,你是在担心出去后怕遭到周家的迫害吧,放心,老子亲自送你出城,保证你安全离开!”何山自以为想到了合理的理由,又开口劝道。 “谢谢,我就想待在这里!”李令月微笑着摇了摇头。 “难道你亲人也落在他们手里了?”何山塞了颗蚕豆,开启了话痨模式:“还是说你跟他们是一伙的,故意进来试探老子?” 这大叔口中的一个“也”字,让李令月敏锐地察觉到这周家定是干过一些胁迫人的勾当。 但小小的一个周家,还引起不了她的兴趣。 她现在想的是怎么把自己这趟监狱之旅利益最大化,实在没心情跟大叔唠嗑,摆了摆手,直接躺在麦席上,不再理会对方。 谁知这无心一举动,居然激怒了这位大叔,他一脚踹开牢门,气鼓鼓地朝李令月走了过来…… 抱歉啊,大家要以这种方式阅读了,不求打赏,只求一枚推荐票,谢谢啦! (本章完) 第46章 持刀人(二合一) “你……你……你要干什么!”李令月吓得坐起身子,往墙角上靠。 何山不再废话,上前一把拽住李令月的后衣襟,将她整个人像小鸡一样给拧了起来。 “喂,放我下来,你这大狗熊!” 李令月好一通厮打,但她这般小体格, 岂能撼动高大威猛的大叔。 “小丫头片子,跟老子尥蹶子是吧,老子还不信了,今天偏要送你出去!” 何山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拧着李令月就要强行给她‘自由’。 李令月欲哭无泪,这夯货到底是‘二’啊还是‘勇’, 哪有这样强加意志给别人的。 她当然明白这个狗熊大叔是在救她, 可偏偏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被救”。 她得在牢房里等着李治,不然这戏就没法演下去。 要不要暴露身份说出自己的计划? 可万一这狗熊大叔是敌人派来试探她的怎么办? 李令月犹豫不决! 眼瞅着就要走到监牢门口,她快速整理说辞,对何山讨饶道: “大叔,实话告诉你吧,只要我留在牢房里,就能扳倒周家,如果出去,那周家就再也没人敢动了!” 李令月只知道有个周记米庄,具体周家是谁?干了那些脏事儿?她哪里清楚,感觉大叔跟周家有仇,便利用这个找了个借口。 果然,何山一愣,停住了脚步。 “你要对付周家?”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先放我下来!” “哦!”何山下意识地一松手, 李令月“唉哟”一声,身子朝下,被摔了个狗吃屎。 “你是不是傻!!” 李令月话一出口,一只沙包大的拳头突的出现在眼前,关节咔咔作响, 她立马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半柱香后,一间偏僻的牢房里,李令月与何山相对而坐。 前者滔滔不绝,后者云山雾罩。 李令月一边胡侃,一边端起茶水,就着大叔的蚕豆充饥。 等吃完最后一颗蚕豆,她摸了摸胀气的小腹,舒爽地打了一个饱嗝: “大叔,我说了这么多,现在你都明白了吧!” “明白个屁!”何山把茶壶重重的一顿:“少给老子扯东扯西,老子就想问你一句,你到底用啥方法对付周家?” “我说的还不够明显吗?” 李令月惊讶地朝对方投去一个白痴的眼神,余光瞥见对方拳头紧握,暗呼不妙,立马踩住刹车,不能把这夯货给惹急眼了。 她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其实吧,我的方法非常简单, 总结起来,无外乎两个字!” “哪两个字?”大叔连忙追问。 “卖惨啊!” 话落, 何山差点晕了过去,他感觉自己的拳头快要握出水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老子是大老爷们,不能揍一个女娃娃!” 然而,他这次是真的误会李令月了。 李令月也确实没跟他开玩笑,“卖惨”的对象不是周家,而是皇帝李治,只要搞定李治,什么周家掌柜,鄜城校尉,全部死啦死啦的。 “喂,大叔,你脸色怎的这般难看?莫不是中暑了?” 李令月伸手在何山眼前晃了晃,又将手指探到他鼻孔处,看看对方还有没有气儿! 正与天人交战的何山,“嗷”的一声怒吼,单手一抓,便将李令月给举了起来。 “你…你…你吃老子蚕豆,喝老子茶水,还侮辱老子智商,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我说你大爷啊,李令月在空中不断地扑腾,一不小心,怀中的金鱼符掉出来,正好落在茶碗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咦?这是啥玩意儿?” 何山另一只手一伸,将碗中的鱼符捡了起来。 ‘完了,身份暴露了,但愿这货不识字!’李令月只能在心里寻求安慰。 然而事与愿违,当何山一翻鱼符背面,“如朕亲临”四个大字让他瞳孔瞬间放大,继而虎躯一震,手一松,李令月又被摔了个狗吃屎。 没等她爬起来,就感觉地板猛的一震,何山双腿跪地,朝她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 “卑职鄜州典狱长何山,见过…见过……”何山一时语塞,不知道该管李令月叫什么。 “行啦,管叫我公主吧!”李令月揉了揉乌青的额头,索性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公主?你真的是公主?”何山迟疑一声,见李令月笑眯眯地看着他,又立刻拜倒:“卑职参见公主!” 有金鱼符在,他没理由不信。 要知道,金鱼符只有亲王和三品以上大臣才有资格佩戴,而刻有“如朕亲临”四个字的,放眼整个天下,也只能是天子独有,这玩意儿是根本没法造假的,因为造假的代价实在太大:碎骨凌迟、株连九族。 何山恭敬地将金鱼符托举过头顶,李令月接过后重新揣回怀里。 “起来吧!”李令月摆了摆手,对这憨直的大叔实在生不起恨意。 “卑职冒犯了公主,卑职有罪!” 何山撅着大屁股,仍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像个犯错挨罚的小学生,李令月“噗嗤”一声,直接被逗乐了。 她也没料到,一枚小小的金鱼符,居然有如此大的能量,能让一个暴脾气的猛汉,瞬间变成听话的乖宝宝。 唉,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啊,尤其在这等级森严的封建时代。 李令月心底感慨一句,想到深宫中的那个阿娘,忽然有些理解她了。 确认双方身份后,李令月与何山再次相对而坐。 “说说吧,你跟周家到底有什么仇恨?”这一次,换作李令月来发问了。 “回公主,卑职与周家并无任何仇恨!卑职只是看不惯他们狗仗官势,欺凌百姓!” “喔?” 何山的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李令月的意料,她本以为这货跟周家有私仇,结果却是这货只是想打抱不平,为民除害。 一下子,李令月觉得这大叔的形象更伟岸了,人不仅憨直,还有些可爱。 “那你倒是说说,周家仗的是哪家官势?又是如何欺凌百姓?” 何山想了想,答道:“周家的家主是鄜州都督刘诚的妹夫,这个刘诚,曾是卑职的属下……” “等等!”李令月及时打断他,好奇地问道: “你说鄜州都督是你的手下,那你之前是什么官职,怎会沦落到看牢房的地步?” 何山老脸一红,苦笑地说道:“实不相瞒,卑职之前的官职,正是鄜州都督。皆因醉酒误事,才被贬黜到这里当了典狱长!” 当下,何山将自己的遭遇一股脑说了出来。 事情很简单,几年前,朝廷拨给了鄜州一大批赈灾钱粮,由于数额巨大,辎重颇多,鄜州刺史命他带兵接应,结果在回程的途中,他被刘诚等人拉去喝酒,第二天醒来,赈灾钱粮不翼而飞,他也因此遭到贬黜。 李令月越听越觉得里面有猫腻,赈灾物资丢失,朝廷若真要问责的话,首当其冲的,肯定是鄜州刺史,其次才是何山和他的部下,结果从头到尾,只有何山一人遭到贬黜,他的部下刘诚不降反升,还顶了他的位置,这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大叔,你难道就没想过这是个圈套吗?”李令月提醒了一句。 何山又是一声苦笑,将茶水代替了烈酒,猛的一口灌下,摸了摸嘴角,才继续道: “老子…卑职一人扛下了所有罪责,刘诚接替都督一职,也在情理之中。但不到半年时间,追随卑职的老部下尽皆遭到罢黜,而参与那事的几个部将,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们的家眷,全部被送到都督府“照顾”,至今生死不知。再加上鄜州刺史与刘诚越走越近,他们把持民政和军政大权,纵容手下为非作歹,卑职这才觉察到,当年那次钱粮失窃案,背后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听完大叔的讲述,李令月突地想到,难怪那周记米庄的店小二,能让一个校尉亲自过来帮场子,难怪他们当街殴打百姓,却没有一个衙役出来阻止,感情鄜州的刺史和都督刘诚,两人是穿一条裤子。 要不是遇见何山,李令月哪会知道,鄜州的这趟浑水,居然浑浊成这样。 “大叔,既然刺史和都督狼狈为奸,那他们的顶头上司杨御史,难道就没有察觉吗?还是说,故意偏袒?” 见李令月提到杨御史,何山的表情立刻变得肃然起敬,感叹道: “杨大人哪里管得过来,光是连年虫患,他这个御史的官位就已经岌岌可危,这些年,他的心思全在治理虫患,安抚百姓身上,再者说,他拟定的每一道赈灾文书,下放到各州,都得仰仗各州刺史和都督通力配合,且不说他知不知道部下贪腐,就算知道又如何,没有直接的罪证,能拿他们怎么办?” 诚如何山所言,如果仅凭周记米庄就定刘诚的罪,是肯定行不通的,周家的家主只是对方的妹夫,妹夫经商敛财,跟他这个姐夫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周记米庄的恶行,李令月又问道: “那周记米庄公然哄抬物价,将粮食涨至百倍,这般发国难财的罪行,难道杨御史也不管吗?” 何山再次摇头苦笑:“公主有所不知,杨大人早前出过告示,还法办了很多奸商,周记米庄的前任掌柜,甚至还被当众问斩!” 说到这儿,何山扫视了一圈空荡的牢房,又继续道: “这鄜州大狱,曾经一度人满为患,关押过的奸商不计其数,可这一番整顿下来,各州府的商贩统统关门歇业,没有了商业流通,百姓更加穷苦不安,杨大人迫于无奈,只得放了那些奸商,可这一放回去,他们又像是商量好的一般,物价又开始疯涨,惩治一个奸商还行,可要是一县、一州、一府,都是奸商呢,总不能全部杀光吧?” 何山的话,着实让李令月受益匪浅,她原以为像杨御史这样的一把手,只要动动嘴皮子,下面的人就会立刻执行,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她从李治那儿接过金鱼符,甚至一度非常乐观,以为只要手握大权,就能搞定一切。 如今听了何山的一席话,才明白其中的难处。 面对如此恶劣的环境,像杨御史这样的好官,一个是显然不够的,至少需要成百上千个,官民团结一心,才能战胜灾情。 何山没敢打扰陷入沉思的李令月,候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见李令月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才轻声说道: “公主,时辰不早了,卑职送您出去!” 李令月没有接话,揉了揉发酸的大腿,站起身子,双手背在身后走到阑干处,望着墙上的油灯看得有些入神。 油灯已经快要燃尽,微弱的火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但仍顽强地做着抗争。 “大叔,如果我父皇亲自坐镇,能治理好虫患吗?能救百姓于水火吗?”李令月背着身子,像是在问何山,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何山一抱拳,支支吾吾地答道:“这个…有陛下在……卑职自是相信会平定虫患!” 李令月自嘲地一笑,傻子都听得出,这话说得有多么的不自信。 她渐渐握紧拳头,看着顽强的火苗,无比严肃地说道: “父皇平不了的灾,我平!” “父皇救不了的民,我救!” “父皇杀不了的官,我杀!” “大叔!”李令月侧过身子,看向何山,两人的目光交际在一起: “本公主想为这天下,为这百姓,当一个冷血无情的‘持刀人’,斩尽所有祸国殃民的余孽,你!愿意当我手中的那把刀吗?” 李令月的话,像战鼓一样轰击何山的胸膛,让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尤其听到最后一句,更是激发了他久违的男儿血性。 他何曾料到,一个小小年纪的姑娘,竟能说出这番‘护国为民’的壮语,当他得知对方是公主身份时,看似尊敬,其实内心深处,也只是出于上下级的尊卑罢了。 而此时此刻,再次看向这个女娃娃,他已经是发自肺腑的钦佩和尊重了。 何山单膝跪地,一拳击打在自己的胸膛上,干脆利落地答道: “卑职!愿意!” “很好!”李令月淡淡一笑,从怀里掏出那枚金鱼符,朝何山抛了过去! “拿着它,替我办三件事!” 何山小心翼翼地将鱼符捧在手里,问道: “公主请吩咐,具体是哪三件事?” “杀人!” “杀人!” “还是TM的……杀人!” 李令月再次转身,望着已经被风吹灭的油灯,眼中闪烁一丝阴冷,一如她阿娘那般。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何山,也经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随即,他嘴皮颤抖,情绪激昂,脑海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说: “这鄜州城……终于要变天了!” 抱歉,有个坎没翻过去,今天合在一起发! (本章完) 第47章 来打我呀 按照原先的想法,李令月是想等李治觉察到自己失踪后,顺着周记米庄这条线,找到监牢里来,要让鄜州刺史一众官吏跪在大牢外求她出去。 但经过跟何山那一番谈话,她改变了策略,如果事情闹的太大,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她试想过,假如她是鄜州官吏,一旦得知公主因购米一事被关进监牢里,势必会提前想好对策,或许没等自己出手,鄜州物价会主动回到正常价位,等到李治和她离开后,又再涨回来。 如此一来,非但抓不住他们的把柄,反而促使他们更加有恃无恐地压榨百姓。 因此,李令月选择离开监狱。 但在离开之前,她得主动给自己找点刺激。 有了何山这个向导,李令月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监狱的刑讯室。 房间不大,里面却摆满了审问犯人的刑具,像什么老虎凳,站笼子,手铐、木狗子、铁烙子、鼻钩子…… 刑具之多,琳琅满目,看得李令月啧啧称奇,一会摸摸这个,一会耍耍那个,一旁的何山,见公主这么兴奋,额头微微泛起虚汗。 李令月从炭火盆里抽出一根通红的铁烙铁,吹了吹气,对何山笑道: “大叔,这玩意儿应该烫不死人吧!” 何山擦了擦虚汗,对李令月一抱拳: “公主,卑职当不起这称呼,请公主直呼本职的官职或者名字就好!” “叫大叔怎么了?反正你都那么老了?” 我老吗? 何山不自觉地摸了下脸上的络腮胡。 “公主,卑职今年才二十有七!”何山忍不住解释一句。 “反正在我眼中,你跟大叔没区别!”李令月无所谓道。 何山一阵汗颜,拱了拱手,“承蒙公主抬爱,就唤卑职一声老何吧!” 李令月点了点头,将铁烙头插回火盆里: “大叔,你这儿有没有一种刑具,犯人行刑完后,看上去很惨,但其实只是皮外伤,不需要卧床的那种!” 见李令月依旧改不了口,何山一脸无奈,可心里却是暖暖的,连忙答道: “回公主,这里所有的刑具,对卑职来说,都只是皮外伤!” 李令月白了他一眼! 这不废话吗,就你这‘变形金刚’一样的体格,估计刀砍下去,都得落一个大缺口。 “那有没有比铁烙头更轻的刑具,不留疤痕的那种?” 何山挠了挠头,然后走到刑架旁,取下一条皮鞭,在手里撑了撑,笑道: “若是不留疤痕的话,那就只能是这马皮鞭了,抽在人身上,没什么感觉,只会产生淤血和红肿!” “好,就这个了!” 李令月不由分说,走到一处吊脚架下,小手一伸,穿过挂在上面的手镣,镣圈直径太大,她只能抓住上面的铁链。 “公主,不可!”何山赶忙上前阻止:“这是吊犯人的东西,晦气的很!” “没事儿!”李令月说罢,又将另一只手穿进手镣中,这样一来,她整个人背对着何山,呈现出被吊起的状态。 “大叔,我好了,咱们开始吧!”李令月侧头对何山吩咐道。 “公主,你这是作甚?”何山一脸不解。 “当然是用刑了,拿起皮鞭,给我来他个几十鞭子!记住!要抽得狠一点!” 话一出口,骇得何山立马跪地,“公主!万万使不得!若是伤了公主半分,卑职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是本公主让你打的,恕你无罪,快动手吧!” “公主!!”何山抱拳讨饶道:“就算砍了卑职的脑袋,卑职也不敢对公主不敬!” 见这大叔的憨直劲儿又上来了,李令月无奈,只得收回双手,将跪在地上的何山扶起。 当下,李令月苦口婆心,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言明这样做的必要性。 谁知何山听完后,又单膝跪倒:“公主,请收回成命!” 李令月柳眉一竖,怒斥道:“给我起来!” “但凡有更好的办法,本公主何必如此,况且这点皮肉伤害,与那些易子而食的流民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李令月越说越气,对何山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 “方才是谁拍着胸膛指天发誓,要为本公主做那护国为民的嗜血刀,如今这头一刀,你便怂成这副熊样,居然好意思说为忧国忧民?省省吧!本公主真是瞎了眼,找了你这么个废物!算了,你……走吧!” 跪在地上的何山,被李令月骂得羞愧无比,鼻息间不断地喘着粗气,拳头渐渐紧握。 是啊!一国的公主,尚且能为了百姓而受刑,他一介匹夫,又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此处,终于是银牙一咬,身躯重重地磕在地上,对李令月行了个大礼。 “公主!您忍着,卑职很快抽完!” 李令月扶起眼眶通红的何山,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重新套上手镣,转头看向对方,怅然笑道: “今日你我这个决定,必将拯救万民,铭记史册!!” 何山坚定地点点头,将马鞭反复擦拭了几下,然后站到李令月的身后。 “公主,卑职准备好了!” “嗯!来吧!” 话落,何山眼睛一闭,拇指粗的马鞭被高高地扬起,又重重地落下。 “啪”的一声脆响,衣服直接被撕开一条裂缝,巨大的灼热感瞬间袭来,疼得李令月禁不住一声冷哼。 为了缓解巨痛,她牙关紧咬,手背上青筋突起,死死地抓紧镣铐,那倔强的性子,一如她阿娘那般。 “公主,已经是第十鞭子了!”何山眼含热泪,轻声在耳边提醒道。 “见血了吗?”李令月虚弱地问道。 “尚……尚未!” “你这夯货,都啥时候了还怜香惜玉,不抽的狠一点,我更遭罪,再来!” 李令月强撑着挤出个笑脸,跟何山逗了个焖子。 何山一拳擂在自己脑袋上,只得加重力道。 “啪啪啪”的皮鞭声,回荡在空荡的牢房。 被抽得差点断气的李令月,心底一阵后悔,要不是有外人在,她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 唉,早知道这么痛,老娘说啥也不干了! 叫你逞英雄!叫你装高尚!叫你玩自虐! 第48章 石清风(二合一) 鄜州禁军大营! 李治正在坐在胡床上喝着小酒,吃着涮羊肉。 帐外突然传来不小的骚动,一个粗狂的声音毫无礼数的怒喝: “快!都给老子闪开,陛下在哪个营帐,快带老子面圣!” 李治眉头一皱,朝身边伺候他用膳的陈公公使了个眼色。 后者连忙后退两步,手持着浮尘快步走到门口,猛的一撩帘子: “是哪个不长眼的……哎哟!” 陈公公刚一开口,身体便撞在一座‘大山’上,继而整个人都被弹出好几米远。 一个平民装扮,身材十分魁梧的男子冲进帐内,那杀气腾腾的模样,让陈公公下意识地就大声急呼: “来人啊,有刺客!” 喊完后才发觉哪儿不对,因为跟着男子身后的,还有几个禁军,他们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人,用白布覆盖。 进到帐内的男子正是何山,他一见李治,跪地就拜: “陛下,公主…公主…被人打死了!” 李治手中的筷子一松,夹起来的羊肉应声掉落在锅里,滚烫在油渍沾了他一手,他却丝毫不觉。 担架被禁军放置在地上,上面的白布渗出鲜红的血迹,担架上的人,却是一动也未动。 “月儿!” 李治脑子一片空白,嘶哑地喊了一声,再也顾不得君王仪态,冲到台下,一屁股坐在担架旁,颤抖的手指微微捏起白布的一角。 待看清白布下包裹的‘死尸’正是爱女时,李治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完了,媚娘肯定要杀了朕!”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悲伤感袭来,眼睛瞬间湿润。 “石清风,跟朕滚出来!石清风!” 李治陷入了疯狂,不断地喊着一个叫‘石清风’的名字,但任凭他怎么呼喊,帐内始终没有人出现。 “陛下,请节哀!”何山再次拜倒。 李治这才一转身,爬到何山面前,双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赤红着眼睛咆哮道: “是谁!是谁杀了朕的公主,朕要将他碎尸万段,诛灭九族!” 躺在白布下装死的李令月,心中五味杂陈,既被李治的举动感动,又为自己的恶作剧内疚。 她强撑着受完鞭刑,本以为效果很凄惨,结果只是衣服被抽烂,后背只留下了几十道淤血的鞭痕,根本不像电视剧演的那样,全身染血。 好在何山难得聪明一回,随身掏出一把匕首,握在手里一拉,将自己的鲜血滴落在她的衣服上,两人好一通捯饬,效果才显现出来。 悄悄回大营的路上,李令月又临时决定,让何山给自己盖上白布,并慌称自己已经死了。 这么搞,可以最大限度的刺激李治,等李治绝望的时候,自己再活过来。 如此一来,李治从‘陷入绝望’的悲愤,到‘失而复得’的喜悦,更能促使他倍加爱惜自己,宠溺自己,为补偿自己而整治鄜州官场。 “咳!咳!”李令月有气无力地咳嗽两声。 果然,前一秒还陷入疯狂的李治,听到李令月的咳嗽声,整个人一下就回魂了。 “月儿,你没死,哈哈!” 李治快速爬到李令月身边,掀开白布,将李令月轻轻地搂在怀里。 “陛下,奴婢这就去唤太医!”不需要李治吩咐,陈公公快速出了营帐。 “阿耶,您怎么哭了?”李令月吃力地伸出手指,去擦拭李治的泪水。 这一举动,更让李治心疼。 “月儿!快告诉阿耶,是谁伤的你,阿耶定会为你报仇!” 跪在一旁的何山身体一哆嗦,侧脸看向李令月,那担忧的眼神,好似在说:姑奶奶!你可千万别坑我啊! “阿耶,石清风是谁啊?” 李令月没有急于说出自己的遭遇,反而是趁李治情绪不稳的时候,打听这个叫‘石清风’的人。 不怪她这样问,在她被抬进屋的时候,悲愤的李治居然先喊的是“石清风”,接着才问的凶手。足见这个人在李治那儿非常重要。 而且听李治的口气,明显是在问责。 结合到上次救她的那个白衣男子,李令月大概猜到这个石清风很可能就是李治放在自己身边,保护她的暗护,为了验证猜想,所以才有此一问。 “那个……”李治眼神闪烁,随即转移话题道:“都什么时候,还问这些作甚,是谁伤的你,快告诉阿耶,阿耶一定帮你手刃凶手!” 李令月无奈地谈了口气,对李治劝慰道:“阿耶,还是算了吧,能伤我的凶手,您……惹不起!” 这故意拱火的一句话,无异于当场给了李治一嘴巴,一旁的何山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给李令月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还是公主有种啊,啥都敢说,老子没跟错人。 堂堂一国皇帝,被女儿当众挤兑,任是李治再软弱,脸上也挂不住。 “臭丫头,胡说什么,阿耶乃当今天子,还有谁是朕惹不起的?只要你说的出来,阿耶就能治他的罪!” “既然阿耶这么说,那伤害女儿的凶手就两人,一个是鄜州数百贪官;另一个是鄜城数千奸商,请阿耶速速发兵,讲这些人全部抓起来治罪!” 李令月的话,噎得李治半天说不出话来,恰好陈公公带着御医进到账内,李治亲自抱起李令月,放到自己的龙塌上,御医赶忙上前检查伤口,又很快调配好了药膏。 李令月趴在床上,两个宫女放下床幔,褪去她的衣衫,然后小心翼翼地为她涂抹伤口。 李治隔着床幔,继续与女儿对话。 李令月巧舌如簧,把早上发生的事又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重点突出鄜州官商勾结,压榨百姓的恶行。 讲到最后,竟带着哭腔对李治问道: “阿耶,女儿即便贵为公主,尚且遭受如此残害,而那些无权无势的寻常百姓,尤在女儿之上,一个米庄掌柜的背后,还站着无数个奸商,一个小小校尉的身后,还有无数个为他撑腰的官吏!阿耶,你能替那些被欺凌的百姓做主吗?” 李治的表情阴晴不定,他身为帝国的皇帝,看似糊涂,但心如明镜。 鄜州物价飞涨,他早些年便已知晓,不止是鄜州,而是整个受灾的关内道各州,都是如此。他也曾颁布过圣旨控制物价,惩治奸商和官吏,但结果却发现,朝廷越是严管,地方越是混乱,不得已,才连年让户部拨款,安抚百姓,控制流民数量,不让国家出现动乱。 在李治看来,灾情的源头,终归的是虫患。 只要控制住虫患,百姓能休养生息,等到有了收成,那么物价自然降低,一切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月儿,你说的这些,阿耶都了然于心,只是百姓的苦难,不是惩治官吏和奸商所能解决的,终归还是虫患!你明白吗?” “阿耶,你错了!”李令月满头大汗,强忍着后背的伤痛辩解道: “关中百姓的苦难,不在于虫患,而是在于人心,只要官民一心,共同进退,小小的虫患,又算得了什么,可如今这局面,别说聚拢人心,底下的官吏和奸商沆瀣一气,鱼肉百姓,阿耶若不除掉污吏,惩治奸商,就算没有虫患,百姓一样难以苟活!” 李令月的话,听得李治既惊讶又感动。 他惊讶于女儿小小年纪,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且不管对与不对,但至少比朝中那帮只会溜须拍马的大臣,不知强了多少倍; 同时,他又感动于女儿的善良和孝心,为了替他这个皇帝和黎民百姓分忧,女儿不惜屈尊降贵,微服私访,身负重伤,即使卧病在床,还苦苦劝谏…… 这才是我大唐公主的风范,这才是朕的好女儿。 李治在心底感动了一把,但感动归感动,至于女儿提出的建议,他仍是持怀疑的态度。 出于对女儿的愧疚,亦或者不忍打击女儿的积极性,他只得配合地问道:“那以你之见,如何才能聚拢人心?” 李令月不知这老爹的小心思,还以为李治被说动了,强撑着半个身子,兴奋地说道: “很简单,只要阿耶肯站出来为百姓主持公道,杀尽所有贪官,除尽所有奸商,以天子之尊,亲自接管关内道所有事务,然后号召百姓团结一心,应对虫患,女儿相信,不出半月,灾情必将平定!” “不出半月?”李治嘴上重复着这句话,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说的这些,阿耶会考虑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安心养伤,阿耶还有政事要处理,待会再来看你!” 李治敷衍了一句,就准备闪人,李令月心下一凉:自己的老爹终归是没有那个魄力,怎么办? 就在李治转身离去的时候,李令月叫住了他! “阿耶,女儿想跟您打个赌!” “哦,打什么赌?”走出一两步的李治回头问道。 李令月想了想,坚定地说道:“只要阿耶再许我稽查关内道百官之权,女儿保证十五日内,平定各州虫患,若是做不到,女儿就不当这公主了!” “简直胡闹!!”李治长袖一甩,当即拒绝。 不怪他拒绝地这么干脆,实是李令月要的权力实在太大。 要知道,关内道下辖27个州、135个县,让一个女娃娃来当御史,且不说名不正言不顺,关键如此儿戏,势必会遭致百官反对,让整个关内道更加不稳。 李治的态度似是早在李令月的意料之中,她故意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阿耶不许,那女儿就退一步,许我鄜州稽查特权可好?” “那也不行!”李治想都没想,继续拒绝。 “那好吧!”李令月平静的应了一句,李治觉得愧疚,正想着安慰女儿两句,却听床幔内李令月对宫女吩咐道: “扶我起来,本公主要离开这儿!” “月儿!你到底要闹哪般?朕给你的鱼符,难道还不够吗?”李治有些动怒,忍不住喝斥一句。 “不够!”李令月倔强地答道:“女儿只想替关中百姓,向阿耶再讨一个稽查百官的职位!若是阿耶不允,这皇家大营,女儿没脸再住下去,若女儿身遭不测,请为女儿准备一张裹尸布,将遗体送到含凉殿,告知阿娘一句:女儿不孝,来世再报答她的养育之恩!” 李令月在宫女的搀扶下,蹒跚地下了床榻,李治又是心疼又是感动,赶忙上前搀扶,见女儿态度决绝,只得语重心长地宽慰道: “阿耶不是不允,只是你乃女儿身,叫阿耶如何许你官职?” 觉察到李治有妥协的迹象,李令月心下一喜,手一伸,指着跪在下面的何山,对李治说道: “阿耶多虑了,女儿的确不能为官,但他可以呀!” 李治看向台下的何山,“咦,你怎么还跪在这儿?” 何山一作揖,老实地答道:“回陛下,卑职未得允许,自不敢擅自离去!!” 李治心底骂了一句,从李令月的讲述中,已得知这个典狱长曾是鄜州都督,从履历上说,是可以胜任巡察御史的,但不知道怎的,他就是不想给。 李令月见李治还在犹豫,继续趁热打铁的劝谏道: “何都督的为人,女儿十分清楚,他忠心耿耿,平易近人,德才兼备,刚正不阿,侠肝义胆,锄强扶弱,即使诬陷被贬,也任劳任怨,克己奉公,胸怀天下,心系百姓,他的品德,如同蜡炬一般,燃烧自己,照亮别人!阿耶,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 李令月一连用了好几个成语,把何山都快夸上天了,跪在台下的何山,羞得老脸臊红: ‘公主啊公主!不带这样夸人的,还燃烧自己,照亮别人,我有那么高尚吗?我自个怎么不知道?’ 李治叹了一口气,深知如果不答应,女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再想到女儿的所作所为,并非为了一己私欲,而是真心想为百姓和他分忧,既如此,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何山!”李治唤了一声。 “卑职在!” “此番营救公主,居功至伟,即日起,擢升御前巡察使,行稽查鄜州官吏之权!待平定虫患后,再另行封赏!” “卑职…微臣……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何山激动地俯下身躯叩拜,起身后眼神往李令月这边一瞥,一个简单的对视,两人心照不宣。 当自愿者耽搁了,明天争取来个万字更,发文时间在下午 第49章 天策府(二合一) 跟李治提要求这方面,李令月可谓是深得武后精髓。 先来个狮子大开口,管他要整个关内道的稽查之权,一番拉锯后,再装着妥协的样子,提出只要一州的权力,从而达到目的。 鄜州虽然也属于关内道27个州之一,但它却是关内道的首府,像杨御史的御史府,也设置在这里。 另外,下辖27州统兵之权的大都督府也设置在这里,大都督一职一般由李家皇室宗亲担任,早在李治出长安前,兼任关内道大都督的曹王李明,就被召回了长安,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地方王爷挟天子谋反。 李令月从李治那儿要来一个御前巡察使,放在明清,地位等同于钦差大臣,尽管只给了一州稽查权,但对李令月来说,已经足够了。 只要搞定鄜州,那周边其他各州还是问题吗? 李令月正是以鄜州为中心,四面开花,肃清官吏,团结民心,消灭虫患。 由于在唐朝还没有公主涉政的先例,所以,即便手握皇帝的金鱼符,也不能插手朝堂之事。 但何山不同,他是李治钦点的御前巡察使,有督察百官的权力,这样一来,李令月通过何山,就拿到了涉政的权力。 按照初唐官员品级,巡察使肯定不能跟关内道御史相比,但加了‘御前’两个字,那权限就变大了,包括杨御史在内的一众官吏,尽皆受其稽查。 李治离开不久,陈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又进到账内。 小太监手里捧着托盘,托盘内分别放置着御前巡察使的官服和印信。 陈公公很快宣读完圣旨,对何山道了一句恭贺,便告辞离去。 而当事人何山,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 他自己都没想到,早上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混吃等死。中午就登堂入室,成为公主的贴身心腹,此刻手捧圣旨,已是一步登天,变成一州百官的顶头上司,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 何山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扇完后发现不是做梦,又瞧见李令月坐在高位上像看傻子一样瞪着他,遂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金鱼符,恭敬地递了上去。 “公主,卑职奉还鱼符!” “大叔,你这是何意?”李令月一脸不解。 何山憨笑道:“卑职现在已是鄜州御前巡察使,除了陛下和公主,谁还敢不听老…敢不服从卑职,故此,自然用不着鱼符了!” ‘天,我怎么会遇到这么一个夯货!’ 李令月一拍额头,后背牵引到伤口,疼得她嘴角一抽,她现在有些后悔找何山这个又直又憨的大叔做心腹了。 要不是自己无人可用,打死她都不会选择何山。 但眼下只得把资本全押在他身上。 “大叔,你可知御前巡察使的职责?”李令月把玩着手中的鱼符,耐心地问道。 “自是知道,卑职是替陛下监察百官,督理税粮,督办军务,抚治流民,大事奏裁,小事立断!” “你既然清楚,那还退回鱼符干嘛?” 何山抓了抓脑袋,一时没反应过来,李令月想伸手擦拭额头的冷汗,又怕牵扯到伤口,对这个直肠子的大叔,只得继续引导: “你都说了,大事奏裁,小事立断!我且问你,斩杀贪官奸商的行为,算大事还是小事?” “自是大事!”何山答道。 “既是大事,你上奏给我阿耶,你觉得他会准你闹大吗?就算他准允了,等到刑部批文下来,又是猴年马月?而眼下这情形,你觉得咱们还有时间‘事必上奏,恭请圣裁’吗?” 何山眼睛一亮,似乎听懂了李令月的意思。 “把你的印信呈上来!” 李令月手一摊,何山毫不犹豫,将自己的官印双手奉上! 李令月一手握着官印,一手握着鱼符,眸子轻挑,先后将两件器物放置在案上。 左手一拍官印:“这个,能定百官的罪,但无生杀大权!” 右手一拍鱼符:“而这个,有生杀大权,但不能定罪!” 双手将两件物品推到一起:“若是有了这个,再加上这个……” 李令月没有继续往下说,身子微微后仰,眉眼带笑地看着何山。 “卑职懂了!”何山兴奋地一拍拳头:“如果官印加上鱼符,那卑职就可以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李令月满意地点了点:“咱们现在是奉旨杀人,大叔,你这把刀,是时候出鞘了!” 就在李令月和何山商议如何杀人的时候,隔壁李治所在的营帐内,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背着长剑,白衣飘飘的男子,早于李治进来之前,就已经矗立在里面。 这一次,他没有戴斗笠,整个人看上去器宇轩昂,俊美如斯,高挑的身形,若柳的长眉,尤其那双清澈的眸子,如晶莹剔透的琉璃,散发出迷人的光泽,还有那发丝中若隐若现的脖颈,如阳春白雪,雨后春笋,鲜嫩得让人禁不住想要亲吻。 单从颜值上看,如果薛少可以称之为‘长安第一’的话,那么放眼整个大唐,他绝对是‘天下第一’。 而他,正是李治口中的石清风,当朝国师李谚的得意弟子。 见李治走进账内,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朝对方行了一个道家的礼仪。 李治瞟了他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陈公公识趣地退出去给何山颁旨了,营帐内,就剩下李治和石清风二人。 李治身体前仰,威严的目光在石清风脸上一扫,有些嘲讽地说道: “朕让你保护她,你就是这般保护的?上一次如此,这一次,亦是如此,朕——很生气!” 石清风面无表情,迎上李治的目光,如实道: “她很狡诈,故意让人施以鞭刑,以此博取陛下的同情!” “你说什么!”李治一惊。 “她是故意为之,命那个叫何山的人,抽了自己五十于鞭!她——很狡诈!”石清风又说了一遍。 “狡诈?”李治想了想,不禁哑然失笑,要不是石清风亲口说出来,他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女儿会因为灾情执着成这样。 千金之躯,硬生生挨了五十多鞭,这是何等的英勇和无畏。 ‘傻丫头,真是个傻丫头!!’ 李治心里一片温暖,没有因为女儿的欺骗而愤怒,相反,他被女儿的孝心和善心所感动。 再一瞧那个自命清高、不染一尘的身影,不知为何,他越看越觉得鄙夷,忍不住再次嘲讽道: “朕的女儿,为了黎民百姓而狡诈,总好过那些嘴上‘匡扶李唐’,实则‘漠然置之’的忠诚!” 李治指桑骂槐的话,仍然没有引起石清风一丝波动,他就像不问尘世的仙人,仿佛世间一切事务,都不能引起他的关心和在意。 “回长安之前,朕不想再看到她受一丝伤害,若是办不到,那朕就启用‘天杀’,那帮狼崽子,可是憋了很久了,下去吧!” 当李治说出‘天杀’二字的时候,心如止水的石清风眉头终于微微一皱。 说到‘天杀’,就不得不提及李治的老子,也就是已故的太宗皇帝。 早在太宗还是秦王时候,便以自己‘天策上将’的封号,组建了一支神秘的组织,叫天策府。 天策府由追随秦王的五十多个心腹组成,这些人分别来自:儒、士、道三家,后按照各自属性,划分为‘天谋’、‘天杀’、和‘天道’三个派系。 ‘天谋’,主要以儒家文官为主,乱世谋国,盛世治国,权力一度大到能左右王朝和皇室的命运。 ‘天杀’,主要以武将和江湖武林人士组成,是太宗的私人武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大到发动玄武门兵变,小到行刺暗杀、搴旗斩馘,其职能,类似于明朝的锦衣卫。 ‘天道’,主要以道家成员组成,代表李唐皇室,负责统领天策府,平衡‘天谋’和‘天杀’文武两派的势力。 后来秦王登基称帝,为约束天策府的权力,便将其废除。 ‘天谋’随着关陇世家的衰落而名存实亡,而‘天杀’也遭到雪藏,唯有‘天道’,仍被皇室重用。 原因很简单,李氏为遮掩自己原为北魏拓跋氏之后的事实,同时为了抬高唐王朝的社会地位,才尊崇老子为“圣祖”。 因此,石清风属于圣祖的弟子,见李治可以不行跪拜礼。 而当李治威胁说重启‘天杀’时,身为天策府唯一尚存的‘天道’,必然会感受到来自自家人的威胁。 石清风对李治微微颔首,脚尖一点,便凭空消失在营帐内。 如果李令月此刻在场,她会看到自己这一辈子是不可思议的一幕: 坐在高位上的李治,阴狠的目光恐怖得吓人,那股从心底深处涌现出来的滔天杀意,绝不是因为李令月受伤才产生的,似是存在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一早,呼呼大睡的李治感觉身体一凉。 盖在身上的被褥被人一把掀开,接着那人伸出手指,强行将他眼皮掰开,一张挂满坏笑的脸颊映入他的眼帘: “阿耶,醒醒,太阳都晒屁股了,快点起来!” 那人一边对他口无遮拦,一边对他动手动脚。 不用想就知道,敢这般放肆的人,肯定是自己那个宝贝女儿。 这一路被虐了无数的李治,习惯性地抓起玉枕就扔了过去。 “阿耶,这可是玉石做的!” 李令月快速躲开李治的攻击,拍了拍胸脯,朝对方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臭丫头,不好好养伤,跑朕这儿来干嘛,滚出朕的营帐!” 李治打了个哈切,侧了侧身子,又继续睡下。 “阿耶,今日天气不错,陪我出去逛逛可好?” “还逛逛,今日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踏出大营一步!” “如果我偏要出去呢?” “那就打断你的狗腿!” “我要是狗,那阿耶又是什么?” 被噎住的李治撑起身子,呵斥道:“没完了是吧,赶紧滚!” “阿耶是生女儿气了吗,那我收回刚才那句话,阿耶是龙,龙是爬行类卵生动物,是一只好禽……!” 李令月坐在床边,像个充满电的小喇叭,叽里咕噜唠着李治听不懂的话。 父女俩玩闹一阵,李令月收起玩世不恭,开始进入正题: “阿耶,女儿查阅过典籍,发现造成蝗虫泛滥的原因是源自干旱,阿耶知道吗?” “废话,朕岂能不知?”李治终于松开紧紧捂住的耳朵,应了一声。 “这就奇怪了!”李令月故作疑惑地问道: “我关中平原,有渭河穿行而过,又连接黄河,支流众多,各州都建有灌溉区,而且朝廷每年拨款修建水利,就算一整年干旱,百姓也不至于颗粒无收吧,阿耶,你说,这是为什么?” 李令月无意间的一句话,立刻引起了李治的警觉。 他坐起身子,看着一脸纯真的李令月,伸出手指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嗔怒道: “有啥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李令月吐了吐舌头,正色道:“阿耶,我感觉问题可能出现在水利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咱们乔装出去,看看鄜州这些年修缮的水利工程?” “朕头痛,哪儿也不想去!”李治摆了摆手,作势躺下。 李令月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好一通软磨硬泡,才说服李治。 父女俩用过早膳,李治原想着动用天子仪仗,光明正大的出门,但架不住李令月的死缠烂打,最后只得带上二十几个护卫,一行人换上百姓的衣服,往鄜州城南而去。 李治这边刚走没多久,何山就大摇大摆地进了营地。 他拿着李治的鱼符把禁军统领唤到营帐内,也不知说了什么,不到一会儿功夫,擂鼓声响起,整个大营的禁军,几乎倾巢而出,他们在何山率领下,挨家挨户发传单去了。 一个时辰不到,鄜州城的大街小巷,全部贴满了告示。 告示的内容很简单,限城内所有大小商铺,务必在午时之前,将物价降至正常价格,午时过后,有拒不执行者,斩立决。 关于物价的标准,何山作为本地人,心里自是门儿清,所以连夜拟定好了物价传单,让禁军分批发放下去。 对于官方干预物价的消息,鄜州商贾们早已见怪不怪。 在他们看来,这无非是鄜州官吏在皇帝面前做做样子罢了,等到皇帝一走,该怎么涨价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胆小的商户,很快就更换了价格牌; 胆大的商户,索性置之不理,一切照旧。 只是他们不知道,原本鄜州城外一处流民安置点,今日却被莫名其妙地清空了,空出来的大片场地,则临时搭建了几十个行刑台,早已待命的刽子手们,此刻正在磨刀赫赫…… 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雨,正在鄜州的上空酝酿! 第50章 全城轰动 鄜州的城门下,摆放着一张长凳,穿着官袍的何山,像极了钟馗,他坐在长凳上一边嚼着蚕豆,一边灌着茶水。 一个禁军走到他跟前,单膝跪下。 “启禀大人,午时已到!” 何山望了望天空,将手中的蚕豆往怀里一揣,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对身后乌泱泱的禁军大声唤道: “弟兄们,干活了!” 城楼上的传令兵擂动战鼓,把消息传递到另外三座城楼,驻守在各个城楼下的禁军得到命令,集体开始行动。 数万禁军分别从鄜州城的四个方向缓缓挺进,他们分散成各个小队,挨家挨户进行核实。 但凡拒不降价的商户,掌柜连同小二,全部抓捕。 那些见风使舵,过了午时才改价的商户,一经发现,一并逮捕。 还有一些狡诈的商户,在告示贴出来的时候,选择撂挑子,闭门歇业。 他们以为高枕无忧,殊不知禁军直接杀到家里,连同家眷在内,一个也休想跑掉。 位于城中心的周记米庄,十几个强壮的打手仍在不断地驱赶买不起米的穷鬼,米庄的胖掌柜,仍休闲地坐在里屋喝着茶水,逗着蛐蛐,一切跟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早上的告示他们已经看到了,降价的传单也有收到,但这并不能引起他们足够的重视。 胖掌柜没有将此事报给家主,在他看来,这又是鄜州官吏故意在陪皇帝演戏。 自他接手掌柜以来,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反正连关内道的杨御史都拿他们没辙,也就懒得再改了。 再说了,周家夫人的亲哥哥可是鄜州都督刘诚,一州军权在手,连杨御史都得敬上三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掌柜的,不好啦!”周记店小二满头大汗地冲进店内。 “慌什么!” 胖掌柜厉喝一声,不紧不慢地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慢慢说来。” “掌柜的,有官兵……有官兵在四处抓捕不降价的掌柜,就快查到咱们这儿来了!” 胖掌柜眼睛一眯,不屑地笑道:“我当是多大的事,还不是跟往常一样,怎么抓进去,就得怎么放出来!” “不是的掌柜,这次拿人的不是咱们鄜州城的衙役和守备,而是早上发传单的那些官爷!” 胖掌柜呵呵一笑,呡了口茶水,依然毫无惧色,反而得意洋洋地给小二科普道: “没见识的东西,那是皇帝身边的禁军!没什么好怕的,肯定是做给刁民看的,如果真有什么事,夫人那边早就通知咱们了!” “可是小的听说,这次好像是公主亲自督办……” 店小二还未说完,胖掌柜就不耐烦地打断他:“皇帝来了都没辙,区区一个公主,又能怎样!” 胖掌柜挥了挥手,打发走了店小二,回过头来,又觉得不能表现得太嚣张,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当出头鸟,万一真追究下来,免不了给刘都督添麻烦。 胖掌柜想到这儿,又唤住小二:“你现在就去改价格,既然他们要做戏,咱们这些苦哈哈,也得配合不是!” 说话间,米庄外面已经来了一小队禁军。 禁军的小统领没有多任何废话,带着手下就要进到米庄查看价格牌。 几个周家的打手将棒子一横,居然将他们挡了下来。 不是他们胆儿大,而是见识浅薄,作威作福惯了,平常连衙役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军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周家的后台是鄜州都督,人家管的就是当兵的。 “尔等是想抗命不遵吗?”禁军小统领大吼一声,身后的几个禁军齐刷刷地拔出佩刀。 米庄的打手们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闻风而出的胖掌柜端着茶壶,斜倚在门框上,笑容灿烂地辩解道: “军爷误会了!小的正在让店小二改价格牌,请几位军爷稍等,马上就改好!” “呵呵!晚了!” 小统领“唰”的一下抽出佩刀,照着周家打手的脑袋就劈了下去,其他几个禁军一拥而上,短短几秒钟,就砍倒一大片。 米庄的打手哪里是禁军的对手,侥幸逃过的打手们丢下棒子,嚎啕着四处奔逃,前一刻还笑呵呵的米庄掌柜,此刻已经依靠着门框,瘫坐在地上。 他哪曾见过这帮蛮不讲理,直接动手的军人,圆滚滚的脸上肥肉抽动,惊惧交加的眼神连说话都开始打颤了。 “你…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一个禁军甩掉刀上的血水,一步一步走向胖掌柜,举刀就要砍下去。 胖掌柜吓得啊的一声惨叫,却发现刀没有落下来,原来是小统领的手按在禁军的臂弯上,救了他一命。 没等胖掌柜缓过神,那小统领蹲下身子,手掌啪打在胖掌柜的脸上,笑着对身后的手下说道: “不能在这里弄死,大人有令,带回去再杀!” “你们…你们…知道我家主人是谁吗?”胖掌柜尝试着自报家门。 站起身的小统领掏了掏耳朵,一坨耳屎被抠了出来,手指一发力,弹到了胖掌柜脸上。 “这不重要!” 小统领留下一句话,转身就去了下一家,可怜的胖掌柜,被两个禁军像拖死狗一般,扔进了囚车里。 躲在阁楼上的店小二,透过窗户缝隙,目睹了禁军拿人的过程,等他从恐惧中平复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裤裆已经完全湿透了。 类似周家米庄的一幕,在鄜州城的各个街头重复上演。 一辆辆载满奸商的囚车,不断地往城外的刑场送人,哭喊声、求饶声、惨叫声、响彻大街小巷。 沉寂已久的鄜州城,终于一下变得沸腾了。 城里的寻常百姓,纷纷带涌上街头看热闹,当禁军经过的时候,他们不再害怕,而是自发地跪在地上,高呼“公主千岁!” 晌午十分,无数的百姓兴高采烈的跑到城外的刑场,他们备好了干粮,带好了茶水,第一时间抢占最佳位置。 不为别的,就为了看杀人! 不怪他们这般激动,而是奸商横行的这些年,他们已经陷入了无尽的麻木和绝望。 可突然有一天,当他们看到了一束光,一束能走出黑暗,重获新生的光。他们压抑的委屈和仇恨,便如洪水一般,需要得到倾泻和释放。 而亲眼看到恶人伏诛,就是最好的宣泄口。 惩治奸商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止是城内的百姓,城外的流民也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何山站在高台上,望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那一张张淳朴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眼眶泛红,大手一挥: “给老子擂鼓,狠狠地擂鼓,让更多的父老乡亲看见!” 第51章 卖水 十几个光着膀子的壮汉,击打着战鼓,“咚咚咚”的声音回荡在鄜州城上空,久久不曾消散。 “咦?怎么有战鼓声!” 坐在马车里的李治,打开轩窗,朝鄜州城张望。 “有吗?阿耶该不是听错了吧!”李令月心虚地答了一句。 李治不理会李令月,而是看向陈公公: “陈公公,你听见了吗?” “回陛下,奴婢也听见了!” 李治眉头一皱,感觉有大事发生。 因为战鼓这玩意儿,在古代不能随随便便的打,除非发生战事,或者检阅军队。 “不成,朕的眼皮一直在跳,得回去看看!” 一听李治要回城,李令月哪肯罢休。 她好不容易把李治骗出来,为的就是让何山能抽调禁军,惩治奸商,如果现在放李治回去,肯定不会允许她杀这么多人。 李令月废了好一通唇舌,才说服李治。 不多时,一行人赶到目的地,站站高高的堤坝上,放眼处,尽是一片荒凉。 原本湍急的大河已经完全干涸,两岸的河滩大面积裸露出来,李令月跟在李治身边,沿着堤坝一路巡视。 要不是亲眼所见,李治万万不敢相信,原本那些花了朝廷大量税钱修筑起来的拦水堤坝,要么坍塌不再修缮,要么修到一半弃之不用。 朝廷的钱,到底用到哪儿去了? “岂有此理,杨御史这些年到底在干些什么?”李治被一个个豆腐渣工程彻底激怒了。 “阿耶,会不会是底下的人中饱私囊,吞没了朝廷钱款!”李令月质疑道。 “不可能!”李治摇了摇头:“朝廷每年会派巡察使到地方进行督查核实,税款用了多少,用于何处,都会如实上报!鄜州年年修建水利,不可能瞒过巡察使,就算有人中饱私囊,也吃不下那么多款项!” 父女俩一路走走说说,等转过一处河湾,愤怒的李治立刻变得欣喜若狂。 只见平原之上,新建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蓄水堰塘,里面全部蓄满了河水。 这些堰塘新罗棋布,像一只只碧绿的眼睛,镶嵌在这肥沃的土地上。 如此大规模的修建,即便是整年干旱,也能解决百姓的灌溉问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李治激动得嘴皮发颤:“杨爱卿果然没让朕失望,鄜州的百姓有救了!” 不止是李治,一旁的李令月也大受震撼。 看得出来,杨御史将朝廷的拨款直接用来兴修蓄水的堰塘,的确深谋远虑。 只修建拦水大坝,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万一手下人中饱私囊,出现质量问题,那么朝廷的拨款就打水漂了。 再有就是,拦水大坝如果遭遇洪水,大坝一旦被冲垮,那么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也都白费了。 而修建蓄水堰塘,是最为稳妥的办法,只要蓄满用水,无论干旱还是洪涝,都不会受太大的影响。 “月儿,咱们回去吧!朕今晚要设宴,好好犒劳朕的爱卿!”李治心情大好,走路都变得轻飘飘了。 李令月深深地望了一眼那杰出的工程,带着些许的疑问,跟着李治原路返回。 回程的路上,李治夸夸其谈,把鄜州的官吏好一通夸赞,李令月心不在焉,打开轩窗,看着外面慌凉的风景。 马车路过一处农庄时,李令月正好瞧见一个老汉带着妻子在路边打井。 老汉满脸黄土,不断地挥动着铁镐往地底深处挖,挖好的废土装进篮子里,篮子上面系着绳索,站在外面的妻子拽着绳子,将废土提出去倒掉。 李令月心下好奇,如今这天气,土地干裂严重,单凭个人挖掘,是很难挖出水的,遂让陈公公停下马车。 “老伯,你们这是在打井吗?”李令月没有下车,而是趴在车窗上问道。 老汉一抬头,瞧见李令月这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赶紧停下工作,很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脸颊,露出憨厚的笑容: “回小姐的话,老汉正是在打井取水!” “取水是自家饮用吗?”李令月下意识地一问。 “是的,主要还是灌溉庄稼!”老汉答道。 ‘灌溉庄稼?’李令月‘咯噔’一下,不解地问道:“此地距离堰塘甚近,老伯为何不去那边取水呢?” 老汉苦着脸一笑,没有回答,倒是他的妻子,嘴里嘟囔着一句:“还能为啥,没钱呗!” 声音虽小,却清晰地传到了李令月的耳朵里。 李令月不待李治阻拦,跳下马车,李治一拍额头,不知自家闺女又要闹那般,也跟着下了马车。 “这位婶婶!”李令月对农妇款款一礼:“听你方才的意思,打水还要给钱是吗?” 李治闻言,脸色顿时一沉。 那农妇扫了一眼李令月身后二十几个护卫,连忙摆手否认:“小姐听错了,奴家什么也说,什么也不知道!” 李令月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是在撒谎。 她没再逼问,而是回到马车里,取了一大袋铜钱,不等农妇拒绝,强行塞进她的手里。 “婶婶莫要害怕,我等并非官府之人,也是来此地取水的大户人家,听说取水要钱,但不知多少钱一担?还请婶婶告知,以免对方坐地起价!” 李令月前后矛盾的话,听在那农妇耳朵里,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她不断地摩挲着钱袋,看了看自己的丈夫,终是开口道: “既然你们知道买水要钱,那奴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小姐若是去堰塘取水,每担需上缴二十钱!” 二十钱,足够买40个馒头了。 恁是李令月见多识广,也不禁被这骚操作惊到了。 在她那个时代,水的确是能卖钱,比如城市生活用水,矿泉水,以及桶装水。 但这可是在古代啊,居然有人靠卖水来发横财。 “混账!”李治脸色铁青,走到农妇面前,厉声问道:“朕…我来问你,那边堰塘的水,真的是用来卖钱的吗?如果有半句欺瞒,我……我!” “阿耶莫要动怒,交给我来处理!”李令月赶忙将李治拉到一边,歉意地地农妇一笑。 “我阿耶为人正直,才惊着了婶婶,实在不好意思,请问婶婶,这些都是杨御史所为吗?” 农妇一听李令月提到杨御史,连忙摆手道: “不是不是,杨大人可是好官,要不是有他在,那堰塘的水,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就更别想取到了!” 农妇说完,她的丈夫也帮忙解释道:“是啊,幸亏有杨大人,我们来年春耕,才可以免费取水,只是其他时间,才会收钱。” 李令月越听越迷惑,细细一问,才得知其中的原委。 原来修建堰塘的钱,大部分是周、王、谢、崔,几个大财主共同出资的,他们不会平白无故为百姓干好事,既然修了堰塘,那就靠卖水来收回成本,而朝廷拨下的水利款项,大多都用在了赈灾安民身上,根本无力再修建水利。 为了替百姓解决灌溉问题,杨御史只得跟几个财主商议,每年春耕时节,官方收回堰塘的经营权,百姓可以在这期间,无限制取用堰塘里的水,待春耕过后,经营权再回到几个财主手里。 为了验证农妇的话,李令月和李治又去了堰塘那边实地查看。 果不其然,每个堰塘边都搭建了一个草棚,里面有专人看守,想要取水,就得先交钱。 如此荒诞的一幕,看的李治火冒三丈。 回去的路上,李治再也不提宴请杨御史的事,而是一个劲地骂他软弱无能。 骂归骂,李治心里也清楚,如果换作别人矗在杨御史那位置上,一样束手无策。 李治心情无比郁闷,快到鄜州城时,那“咚咚咚”的战鼓还响个没完,这让李治更加烦躁了,当即下命,要亲自过去瞧瞧,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惹他心情不快! 见李治已经处在暴走的边缘,李令月在心底着实为何山捏了把汗。 “大叔,你再不快点,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第52章 鹿死谁手(二合一) 浑然不觉的何山,此刻正在享受杀人的乐趣。 一批又一批的奸商,被押上断头台,刽子手手起刀落,头颅翻滚,血流如注。 一波杀完,又是新的一波, 浓烈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刑台。 为了加快行刑速度,刽子手每杀掉一人,抬腿就是一脚,将尸身踹到台下。 堆积如山的尸体,被几个小厮随意地扔到木板车上,然后用绳子一绑, 像拉货物一样拉到郊外的万人坑集中掩埋。 如此大规模的杀戮并没有引起百姓的不适,相反, 每一次屠刀落下, 围观的数万群众都会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面对百姓的欢呼雀跃,何山更加坚信李令月提出的‘以暴制暴’方法非常正确。 他们不是在杀人,而是在为民除害。 最先抓捕的那批掌柜们,只是压榨百姓的工具而已,真正的凶手,是店铺的实际控制人。 用李令月的话说,苍蝇要拍,老虎也要打。 就拿周记米庄来说,那胖掌柜顶多算一只苍蝇,而真正的老虎,则是周家的家主。 在雪亮的屠刀面前,米庄掌柜再也没了之前的嚣张, 把周家干的那些脏事儿, 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等砍了胖掌柜后,何山亲自带人, 杀进了周府。 而周府在店小二报信后, 已经觉察到大事不妙, 立马派人把鄜州都督刘诚请到了府上。 刘诚的亲兵,把守着周府大门,何山一亮圣旨,全部歇菜。 一个小小的典狱长,突然就变成了御前巡察使,这个重磅的消息,让刘诚也始料未及。 老友见面,没有多余的寒暄。 何山当着刘诚的面,直接砍了周家家主和刘诚的亲妹妹。 完事后,对吓破胆的周府老太爷一抱拳: “对不住了,老爷子,把你家的地板弄脏了!” 何山扔下一句话,无视愤怒的刘诚,大摇大摆地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鄜州城突然被搅得天翻地覆,自然逃不过杨御史的眼睛。 他带着一众官员赶到现场,想要阻止何山的鲁莽行为。 但还没走到近前,就被禁军拦在外面,当了一个普通的看客。 如今的鄜州城, 除了皇帝和公主, 没人阻止得了这尊杀神。 杀戮还在继续, 何山站在高台上, 又重复着自己设计好的宣讲: “父老乡亲们,今日本官奉长公主之命,诛杀这帮鱼肉百姓的奸贼,公主曾告诉本官,只要她和陛下在鄜州的一天,就不会让大伙再遭受欺凌,陛下来了,鄜州城有救了!公主来了,苦日子到头了!。” 通俗易懂的话,很快深入到每个百姓之中,从今天起,‘大唐长公主’这个名字,将永远刻在他们的记忆里。 距离刑场的不远处,一辆精致的马车静静地停靠在那里。 李治睁大虎目,直勾勾地瞪着李令月,意思很明显:‘朕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令月尴尬得头皮发麻,她自己也没想到,何山这个夯货,会打着自己的名号,在百姓中大肆宣扬。 “那个…阿耶,女儿真的不知!” “还想狡辩!”李治气得吹胡子瞪眼,转头对陈公公命令道: “去给朕传个话,如果再不收手,朕就砍了他的狗头!!” 陈公公一甩浮尘,就要下车。 李令月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拉住,转身拜倒在李治跟前。 “阿耶……民意不可为!” 李治怒极而笑:“民意?何为民意?” 李令月缓缓抬起额头,向李治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山呼海啸的声音透过车窗,清晰地传进了车厢里: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治推开车窗一看,只见无数的百姓,自发地跪地高呼。 那发自肺腑的感恩戴德,让李治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看了许久,李令月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阿耶,听见了吗,这就是民意!” 李治放下轩窗,揉了揉胀痛的额头,苦笑着对李令月说道: “逞一时之勇是挺痛快,可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的烂摊子,你该如何收拾?” 李令月借坡下驴,恭敬地对李治一弯腰:“还请阿耶赐教?” 李治眉毛一拧,怒道:“你自己捅出来的篓子,还指望朕帮你善后,朕才懒得管,你自个看着办吧?” 李令月等就是这句话,狡黠地笑道:“多谢阿耶成全!女儿定会让何大人处理好善后事宜!” 李治一下被噎住了,方知着了女儿的道,想板着个脸,结果却是笑出声来。 等到最后一批奸商杀完,已是黄昏日落,过足眼瘾的百姓渐渐散去,李治的马车缓缓驶入城中。 不多时,城内的百姓有人开始燃放爆竹。 先是一户,然后变成十户,最后延伸到百户、千户……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彻街头巷尾,整个鄜州城像过年一样热闹,各家的孩子们拾缀着未燃放的鞭炮,欢乐的笑声充斥着大街小巷。 被气氛感染的李令月跳下马车,掏出钱袋买了几串爆竹,也跟着放了起来。 李治依靠在车窗前,望着女儿与百姓同乐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玩尽兴的李令月,重新回到马车里,随口来了一句: “阿耶,看到了吧,其实百姓要的真心不多,只需给到他们最起码的‘公平’,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李治闻言,没有接茬,而是好奇地打量着她。 李令月摸了摸脸颊:“难道女儿说错了什么吗?” 李治摇摇头,问道:“朕怎么越看越觉着你不像个孩子,你说的这些话,都是谁教的?” 李令月吐了吐舌头,心知自己又暴露了成年人的思维,只得甩锅给长安那位: “嘿嘿,还是瞒不过阿耶,这些道理都是阿娘教我的!” 一听是自己的媳妇,李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很快,马车到达大营,李治刚下马车,等候多时的何山立刻上前拜倒: “御前巡察使何山,参见陛下!” 李治不满地哼了一声,没有让何山起来,而是不苟言笑地说道: “朕倒是小瞧你了,连朕的禁军都敢调动!是谁给你的胆子!” 李治本是说的气话,谁知何山一本正经地答道: “回陛下,自是您给微臣的胆子!” 这话说的,居然一点毛病也没有,试问,如果何山没有李治的鱼符,他又怎能调得动禁军呢。 李治当然知道自己的鱼符定是被女儿交给了何山在用,君王的鱼符被随意转借,这是大不敬之罪,但始作俑者又是自己疼爱的女儿…… 关键现在李治还不能当众收回鱼符,因为实在丢不起那个人,所以只得哑巴吃黄连,拂袖而去。 等李治气呼呼地离开后,何山随李令月进到账内。 “大叔,今天的事,您办得很漂亮!!”李令月不吝夸奖。 何山抱拳道:“公主过奖了,卑职也是按您的吩咐行事!” 李令月白了他一眼,话锋一转:“可你为何要打着我的名号,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吗,就以你巡察使的官职来行事!” 何山嘿嘿一笑,拱手道:“卑职寻思着,既然是为百姓做善事,总得让大伙知道公主不是?所以就自作主张了,请公主恕罪!” 杀人还是做善事?呃……好像是在做善事! 李令月一阵无语,懒得再计较这些,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 “今日一战,虽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这样一来,藏在背后的敌人肯定会有所防备,如今咱们在明,他们在暗,得想法子把他们引出去!” 李令月思考了片刻,复对何山问道:“你今日去周府杀人,那刘诚可有阻拦?” 何山一拍拳头,恨恨道:“卑职当着他面,宰了他的亲生妹妹,原想着他会跟卑职火并,结果那厮屁都不敢放一个,卑职也就没有了缉拿他的借口!” “看来这刘诚并非等闲之辈,既然他这边下了不手,那咱们就从鄜州刺史那儿动刀,本公主还就不信了,他们能一直夹住尾巴!” 何山一脸兴奋地说道:“这个好办,鄜州刺史王海龙,卑职当鄜州都督的时候,对那厮十分了解,既贪财又好色,外面养了好几个相好,卑职明天就去抓来审问!” 李令月抬手道:“不急!你明日还有重要的事去办!” “哦?不知是何重要的事?”何山问道。 “杀人!” “啊!还杀呀!”何山一脸废解,见李令月看向自己,立刻抱拳领命: “杀谁,请公主明示!” 李令月毫不犹豫地说道:“杀流民!” 当李令月这边正在商议着如何杀流民的时候,位于鄜城郊外的一处宅院内,一众官员正在商议着,如何制造骚乱。 宅院被高高的院墙围住,大门紧闭,四周驻守着持刀的护卫。 宅院之内,灯火通明,但却见不到一个下人。 看似普通的宅院,里面却别有洞天,大堂内的两侧,依次坐着十几个男人,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两位美人伺候,这些美人不着寸缕,全部赤裸着身子,最为离奇的是,她们都是聋哑人。 如果李治此刻在场,在坐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他不认识的。 鄜州刺史王海龙,庆州刺史杨康,宁州刺史赵多坤,宜州刺史谢明勇,同州刺史李伟兴,坊州都督钱宁,丹州都督赵思阳,延州都督崔浩、华州都督杨旭…… 一眼望去,关内道各州重量级人物近一半在场。 他们左拥右抱,每个人的案前都摆满了丰盛的美食,其中最硬的一道菜,竟然是烘烤的牛肉。 在唐朝,耕牛作为农耕的重要工具,是绝对不能宰杀的,地方官吏和百姓如果擅自宰杀耕牛,都将定罪坐牢。 在洋葱还没有传入大唐之前,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只能吃膻味较重的羊肉。 至于牛肉,那可是写入大唐律法,禁止食用。 而关内道本就是虫患的重灾区,耕牛更是稀缺,百姓想花重金买,都很难买到。 可院子里的这帮官吏,却食着李治都不曾享用的牛肉,足见有多么的讽刺。 大堂的正上方摆放着一道屏风,一个武将跪坐在屏风后面,与其他人对话。 这个武将正是何山的老熟人——鄜州都督刘诚! 按说都督的官职比刺史要低一级才对,但奇怪的是,刘诚偏偏就能坐在主位上,对下面的各州刺史和都督下达命令。 “主人的话,我已带到,诸位回去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用我再提醒了吧!尤其是你王大人!” 被当众点名的鄜州刺史王海龙,吓得赶紧收回放在美女胸脯上的手,恭敬地说道:“卑职聆听大人训示!” 刘诚端起酒杯,平静地说道:“今晚就杀掉你那几个相好,若是下不去手,本官乐意代劳!” 王刺史身子一颤,从刘诚不容置疑的话语中,他感受到了事态的重要性,尽管内心极度不情愿,但还是咬着牙答道: “卑职……遵命!” “另外!明日鄜州城百姓骚乱,王大人要积极配合,以爱护百姓的名义,叮嘱衙役们手下留情,只有这样,事情才会越闹得越大,你也能脱离干系!” 吩咐完王刺史后,刘诚又对其他人道: “诸位大人,在皇帝离开之前,都给我看好手底下人,有任何风吹草动,务必第一时间让我知晓!” 话落,各州刺史都督纷纷领命。 待众人离去后,刘诚起身走到院子里的一处假山旁,按住一处机关,假山中突然出现一道暗门,刘诚信步走了进去。 穿过窄窄的秘道,最终来到一处铁门前,刘诚双手一推,打开的一瞬间,里面传来一阵淫靡的嬉笑声。 一个穿着素衣的中年老者,蒙着双眼,正在跟十几个光着身子的美人玩捉迷藏。 刘诚进去的时候,正好被老者一把抱住。 “嘿嘿,抓住你了!” 老者一脸潮红,抱住刘诚的腰肢摸了摸,发现穿着衣服,遂松开双手,扯下蒙眼的丝巾。 “老师!”刘诚恭敬地对老头一弯腰。 “嗯!来啦!”中年老者应了一声,转身躺回到一座黄金打造的胡床上,七八个美人立刻簇拥在他身边,捶腿的捶腿,揉肩的揉肩。 “学生已将老师的话,全部传递了下去。” 老者喝了一口美人递上的参汤,对刘诚提醒道: “光传话不够,如果这里面有谁漏了马脚,你还得辛苦一趟,杀他全家!” “学生记下来!” 刘诚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老者眉毛一挑,问道: “还有别的事吗?” 刘诚想了想,说道:“学生已查明,那何山被重新启用,应该是公主的举荐,万一查到老师的头上,学生要不要……” 刘诚说到这儿,比划了一个灭口的手势。 中年老者呵呵一笑:“不急!若真查到老夫头上,有数万关中百姓替老夫挡刀!” 老者看似夸张的话,听在刘诚耳朵里,却是深以为然。 因为整个关内道,没人能动得了他,即便是皇帝亲临,也未必可行! (本章完) 第53章 菩萨公主 第二天,杨御史带着鄜州城大小官吏来到大营,觐见李治。 李治要择日举行声势浩大的赈灾仪式,以体现皇帝的圣恩,这是此行最重要的面子工程,自然马虎不得。 所以整个一上午,李治都在大营内跟官吏们商议赈灾事宜。 李令月带着何山, 趁李治开会的时候,又带走了一大半的禁军。 这次出门,她没有再乔装打扮,而是以大唐公主的身份,高调地巡视鄜州城。 一想到自己的屠刀,即将砍向流民, 李令月的内心五味杂陈。 没办法, 流民对当权者来说,始终都是个定时炸弹,稍有处理不慎,就容易群情激愤、揭竿而起,引发大范围的起义和暴乱,从而威胁到帝国的江山。 为此,李令月只能选择‘以杀止暴’的方式,来扫清自己眼前的障碍。 当然,如果能降服流民,为其所用,自然最好不过。 鄜州区域的流民,大多因为蝗灾导致失去生计,被迫外出乞讨,才沦为无家可归的人。 为了预防流民进城抢掠, 各州府的都督都会调集军队把守城门, 严防流民进入。 官府管理流民的办法,通常是在城外开辟出大量的空地,为流民搭建施粥棚和安置所,帮他们渡过饥荒。等到来年春耕, 官府再集中发放种粮和口粮, 流民得意重返家乡,开始新的生活。 自古以来,历代王朝处理流民的办法,大多如此,既能保证流民的活路,又能维持城市的商业运行,还能保护城内的百姓免遭劫掠。 而李令月决定打破常规,反其道而行之,她要在今天午时,逐步开放流民入城。 昨日的杀戮,的确如李治所说,逞了一时之勇,获得了百姓的支持,但随之而来的后果,是造成城内百业凋敝,门可罗雀。 鄜州城内的商户,仿佛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不约而同的选择关门歇业。 死了人的商家, 不开张尚在情理之中;但逃过一劫的商家,尚有四成之多, 居然也跟着歇业,这就说不通了。 要不是知晓其中的猫腻,李令月还真以为是自己的杀戮造成了商业停摆。 奸商们再次采用当年对付杨御史那招,通过集体大罢工,来表达对公主的不满。 看着关门歇户的沿街商铺,坐在马车里的李令月,没有一丝惊慌,反而跟何山开起了玩笑: “大叔,看来你昨天杀的还不够狠啊,你看看这些奸商,又开始给咱们出难题了!” 骑在马上的何山哈哈一笑,“公主,这好办,待会卑职就去贴张告示,但凡关门歇业者,杀无赦!” 李令月摇头笑道:“不成,再这么杀下去,鄜州城可就真的没奸商了!” “那不是挺好吗!”何山附和道。 李令月笑骂道:“好什么好,奸商跟百姓,就好比狼和羊,你把狼全杀了,那羊不是无法无天了?” 何山挠了挠脑袋,以他那点智商,自是想不通万物平衡的道理。 李令月也不解释,很快一行人到达鄜州南门。 南门口的行刑台没有拆除,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接到命令的几个刽子手,正坐在台上抓紧时间休整,在他们看来,今天又少不了要砍到天黑。 李令月一到,何山便命令禁军接管了城门防卫。 随着城楼上的鼓声响起,被分派出去的另外三队人马先后在各自驻守的城楼上敲响战鼓,不到一刻钟时间,鄜州四城的防卫全部被禁军接管。 城门大开,拒马移除,宽敞的城门口放着一把太师椅,李令月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嚼着何山的蚕豆。 看似从容不迫的她,其实如坐针毡,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尝试采用新的方式处理流民问题,至于效果如何,心里完全没底。 午时之前,两份不同的告示贴满了城内和城外。 给城内百姓的告示内容大致为:每家每户需根据自家的居住条件,收留相应数量的流民上家暂住,官府承担流民的一日三餐,流民的住宿费,也由官府登记造册后在月末统一发放,拒不收留者,每月按人头缴纳罚款,暂住期间,不得虐待欺凌流民,一经发现,获罪入狱。 给城外流民的告示则是,官府将在城外建造大量安置房,有偿招募年轻力壮的流民做工,安置房落成之前,老弱妇孺可上城内百姓家免费暂住,具备识文断字,一技之长,或者从商经历的流民,可准许每日入城谋生,所有进入城内的流民,不得偷盗抢掠,不得作奸犯科,不得袭扰百姓,违背者,一律斩首示众。 告知发出去没多久,大批的流民纷纷涌到城门口找司薄登记,这里面有送妻儿入城的,有应聘修建安置房的,有登记入城当掌柜账房的。 在禁军的维持下,每个城门口,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而城内的百姓,在看到告示后,大多愿意听从官府的安排,在他们看来,收留妇孺暂住,安全上自不用担心,而且每月官府还发放留宿费,相当于多了一门创收,收留的越多,发放的费用也就越多,于是纷纷到各区域里正那儿排起了长队,也进行登记入册。 李令月自己都没料到,她提出的这个有些幼稚,又有些天真的想法,居然得到了双方的一致认可。 无数的流民在经过她身边时,纷纷跪地叩谢,尤其那些老妇人,甚至称呼她为救苦救难的“菩萨公主!” 看着有条不紊进城的流民,李令月觉得自己过于谨慎了,要是照这么下去,哪还用得着‘杀鸡儆猴’。 然而下一刻,麻烦就来了。 何山急匆匆地跑到她面前禀告道:“公主,有流民在城内抢掠百姓!” 李令月面色一沉,果然,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哪儿都有不守秩序的人。 “杀了吗?”李令月问道。 “没……”何山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如果是男的,卑职一刀也就砍了,可抢掠的人……多数为妇孺小孩,卑职实在下不去手!” 听何山这么一说,李令月也有些犯难了。 她原想着那些进城谋生的男性,肯定里面会有刺头,她都想好,到时候抓几十个主犯出来杀掉,以铁血手段稳定秩序,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妇孺抢掠…… 到底杀还不杀? 摆在李令月面前的,又是个棘手的问题! (本章完) 第54章 修罗公主 然而,更加棘手的问题的还在后面。 当李令月赶到城内的时候,看到的不止是流民在抢掠,还有城内的百姓。 “奇怪了,怎么一下多了这么多百姓?刚才还只是几个妇孺啊!”何山狐疑地嘀咕了一句。 李令月扫视一圈,发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百十号人,正在疯狂地打砸抢烧。 只要有一人带头, 其他的人便会跟风效仿。 抢掠的人群中,有青年壮汉,有老人妇孺,甚至还有官差衙役的身影,‘法不责众’的道理,在这些人身上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令月细心地发现, 被打砸抢烧的对象, 要么是街边做生意的小商贩, 要么是沿街的百姓住户。 而真正有钱的大商户,居然因为关门歇业,而幸免于难。 打死李令月都不相信,那些奸商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稍稍动动脑子就知道,如果真是为了抢掠,那些大商户才是最佳抢掠的对象,真想抢,商家的那张木门,又怎能抵挡得住疯狂的人群。 可问题是,那帮人偏偏放着大商户不抢,而是专门冲着没有油水的小商贩和平民下手。 那些所谓的‘百姓’,好些都长得肥头大耳、细皮嫩肉,一看就不像是寻常的百姓。 很显然, 这就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暴乱行动。 李令月猜测,行动的幕后的主使,估计是想通过制造大的骚乱,给自己来个下马威, 逼李治出面叫停, 让自己打消‘多管闲事’的念头。 “公主, 卑职刚收到消息,其他三城也发生了同样的骚乱!” 何山将禁军传来的消息及时通报给了李令月。 眼见局面濒临失控,李令月当机立断,对何山命令道: “大叔,传令下去,先诛首恶,后惩从犯,那些参与的官差衙役,就地斩杀,首级挂于城门示众!” “是!公主!!” 得到授命的何山,一跃上马,抽出腰间的佩刀,带着大批禁军冲了上去,将骚乱的暴徒全部包围起来。 何山站在马上,用浑厚的声音朝着惊慌的人群吼道: “大唐长公主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跪地纳降,但有反抗者,杀无赦!” “吼!吼!吼”禁军发出整齐的怒吼, 有节奏地敲打着刀身,将包围圈逐渐缩小。 “大家不要怕,我们只是抢一口吃的,按唐律,罪不至死!”一个老头扯着嗓子,站在人群里煽风点火。 何山冷笑一声,将手里的刀照着老头就掷了出去,利刀快如闪电,‘噗呲’一下,插入老头肺腑,直接给他来了一个透心凉。 何山的杀伐果断,瞬间震慑住了上百个暴徒,但很快,人群中又有人开始鼓动。 “狗官草菅人命,咱们跟他们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 在有心人的鼓动下,局面再次失控,疯狂人群一拥而上,准备冲击禁军的包围。 “众将士听令!”何山高举拳头,禁军再次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给我杀!”何山大吼一声,拳头挥了下去,无尽的杀戮正式上演。 与此同时,其他三城的禁军,在收到传信后,也展开了残酷的围杀。 不到一炷香时间,一场蓄谋的骚乱在李令月的强势镇压下,很快被覆灭了。 心有余悸的她,庆幸自己带了禁军出来,如果不是误打误撞遇上,后果不堪设想。 杀戮结束后,街上的尸体被运出城外,地上的血迹也被清洗干净,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何山走到李令月跟前,抱拳说道: “公主,活口已经交代,有人曾花大价钱雇佣他们,让他们在城内制造骚乱,为防止消息走漏,这些人都是从外面找来的,并非鄜城的百姓!” 李令月点点头,“可有问出背后主使者是谁?” “问不出来,都是些小喽啰,方才平乱的时候,已经全部伏诛了!” “玩得够恨!”李令月嘀咕一句,略微沉思后对何山说道: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几百人悄悄弄进城,幕后主使已经昭然若揭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安抚流民,等腾出手来,再找他们算账!” 经李令月这么一说,何山立刻想到两个人,鄜州都督刘诚和鄜州刺史王海龙。 “他奶奶的!肯定是刘诚和王海龙这两王八蛋所为!”何山咒骂一句,对李令月道:“公主,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免得他们一直在背后使绊子!” 李令月赞许地看了何山一眼:“大叔,你居然变聪明了!” “嘿嘿!”何山憨笑地摸了摸脑袋,“跟在公主的身边,脑子开窍多了!” 说话间,一个禁军跑过来禀告道: “启禀公主,大人!,入城抢掠的流民已尽数拿下,如何处置,请示下!” “不急,先带本公主过去看看!”。 “是!” 不多时,李令月跟何山重新来到城南,快穿过城门口时,两个禁军主动上前,为二人撑伞。 李令月心下好奇,这大晴天的,怎么还要撑伞呢! 何山看出了李令月的疑惑,一旁解释道: “卑职按公主的意思,将那些官差衙役的头颅挂在城门口示众,估摸着正滴着血呢,万一沾上了,那就太晦气了!” 李令月抬头一望,诚如何山所说,城门口的上方,正‘滴答!滴答!’的下着血雨,地上的青石板被染红了一大片。 李令月忍着恶心走出城外,回头再一望,只见城楼上的确挂着几十个新鲜的头颅,每个头颅上都插着一根铆钉,然后用麻绳串起来,悬于旗杆之上,狂风一吹,头颅之间相互碰撞,像一串血红铃铛,发出“噗噗”的闷响。 城外的流民一见公主驾到,敬畏之心更重,全部跪地叩拜。 李令月看着那一个个瑟瑟发抖的身影,知道城内的一幕已经震撼到了这些流民。 没等她走近,一群流民哭喊着往她这边涌来,其中有男有女,纷纷朝李令月高喊‘公主饶命’,禁军立刻上前将那些哭喊的流民挡在十步开外。 一个禁军小统领在旁边解释道:“禀公主,这些求您开恩的人,都是犯人的家属!” 李令月点点头,径直走到看押流民的场地,一眼望去,足有三四百人之多,一半为老人妇孺,另一半为务工的男性。 这里面大多数人,是在看到城里骚乱后忍不住诱惑,脑子一热便加入其中,进行抢掠。 按说他们只是被人利用,才会盲目跟从,杀头的确过了,但若就此放过他们,难保以后不会出现更大的骚乱。 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就必须采取铁腕手段,饶是李令月不忍,也必须当一回恶人。 “大叔!让刽子手准备,所有成年男子,一律斩首示众!!” 话落,何山一挥手,禁军分为十人一组,将男性流民依次押上刑台,刽子手一口烈酒喷在砍刀上,斩首正式开始。 与昨日不同的是,今天的现场,排队的流民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气氛压抑得有些可怕。 李令月的耳畔处,充斥着家属的哭喊声,求饶声,以及愤怒的咒骂声。 她叹了口气,信步走上高台,扫视着万千流民,大声说道: “我乃大唐王朝长公主,今日放尔等入城,本欲替大家谋得一条活路,奈何一些人入城后利欲熏心,为非作歹,本公主给过他们生的机会,可他们偏要自寻死路,既然他们无视法则,无视皇权,那就休怪本公主冷血无情!” 说到这儿,李令月突地提高嗓门:“御前巡察使何在!” 何山大步上前,单膝跪地,朗声应道:“卑职在!” “待行刑完后,将首级分别悬于四城之上,敢有收尸者,一并论斩!” “卑职遵命!” 李令月又看向排队的众人,继续道:“尔等入城后,需安分守拙,秋毫无犯,但有作奸犯科,胡作非为者,定斩不饶!” 话落,流民纷纷跪地高呼:“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等李令月训完话下到台下,何山轻声问道:“公主,那些妇孺该如何处置?” 李令月想了想说道:“罢了,大人斩去一根手指,以示惩戒,孩童不予追究,都放了吧!” 何山闻言,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李令月问道。 “公主仁慈,自是没错,只是卑职刚刚听属下说,这里面有凶杀案发生!” 何山指了指远处几个上了枷锁的妇人: “公主瞧见了吗,那几个戴锁链的恶妇,刚住进百姓家里,见对方家境富庶,便立马起了歹意,将一家老小,尽数杀害,卑职觉得,不杀不足为亡者讨回公道!” “还有这事!”李令月脸色一沉。 “千真万确,那几个恶妇杀人后将财物洗劫一空,出门时正好撞见安置她们的里正,这才暴露出来!” 李令月听得怒火中烧,人怎么可以恶毒成这样,人家好心好意收留,非但不懂得感恩,还要图财害命,如此暴行,简直人神共愤。 李令月快步走到那几个毒妇的面前,也不管自己公主风范,抬手就是几个巴掌。 “为什么要屠戮人家满门!!说!!” 其中一个中年妇女吐出一口血痰,无所谓地答道: “凭什么他们在城里过好日子,俺们就得挨饿受苦,反正活着也没啥奔头,还不如杀几个垫背的!” “这么说,你们是不怕死了?”李令月咬牙冷笑道。 另一个上年纪的老太婆不屑地说道:“死有啥好怕的,老太婆早就活腻了!” “好!好!好!”李令月气得浑身颤抖,连说了三个好字,转身对身后的何山命令道: “把这几个毒妇,给本公主剐了!” 何山嘴角一抽,不确定地问道:“公主,你说的可是凌迟之刑?” “对!”李令月斩钉截铁的说道:“吩咐下去,暂停流民入城,已经入城的流民全部给我带到这里来,把这几个毒妇的恶行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睁眼瞧瞧,祸害百姓的下场,就是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既然她们死都不怕,那本公主就叫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何山打了个寒颤,想规劝两句,见李令月心意已决,知道公主是真的动怒了,只得心一横,带领禁军执行命令去了。 当天了下午,城内城外的百姓平生第一次观赏到令人恐惧的凌迟之刑。 刽子手拿着剔骨刀,一刀一刀的从恶妇身上割下皮肉,那残酷的画面,让李令月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续看吐了十几次,何山几次劝她离开,但倔强的她,恁是强撑着,目睹完整个行刑过程。 十恶不赦的毒妇,在刽子手的剃刀下,从一具躯体变成了一堆烂肉, 而李令月原想着‘以德服人’,结果玩到最后,倒成了‘以杀服人’,经此一事后,她在百姓心中又多了一个名号——修罗公主。 黄昏时分,鄜州城的城门再次关闭,城外的行刑台空无一人,几只野狗啃食着带血的碎骨,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呕吐的血腥味,目睹剐行的百姓,注定今夜食不下咽。 李令月不记清自己是怎么回大营的,等到她第二天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简单的洗漱之后,何山已在外等候多时。 何山带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经过昨日的杀戮,鄜州城的商贾彻底认怂了。 一大早,所有商铺全部开门营业,物价终于回归正常,那些缺掌柜的商家,也开始聘用有从商经历的流民坐堂,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而坏消息则是,鄜州刺史王海龙,居然在家中自缢而亡。 死之前,留下一张亲笔写的请罪书,只言自己昏庸无能,有负圣恩,愧对百姓,所以无脸再苟活于世。 王海龙一死,也就意味着追查他的这条线索断了,不死心的何山又去找了王海龙那几个相好,结果无一例外,都神秘失踪了。 李令月不得不佩服对手的这招‘弃车保帅’玩得漂亮,刺史一死,所有的锅尽可以往他身上甩,而且死无对证。 两人在账中商议好久,李令月最后决定,还是得从鄜州都督刘诚身上开始查起。 (本章完) 第55章 线索(二合一) 因为赈灾物质失窃案,何山被贬为鄜州典狱长,而他的副将刘诚,则擢升为鄜州都督。 唐初的人事任命,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比如地方都督的升迁,一般由地方刺史举荐,道级御史上奏,再由中书省拟定诏书,皇帝批红后送至门下省复议监察,最后由尚书省中的吏部记入人事档案,发放官服印信。 这中间的过程,会经过刺史、道级御史、皇帝、三省六部,手续十分繁杂。 像何山的‘御前巡察使’,是李治直接跳过中央临时任命的官,这种官属于“斜封官”,吏部是没有档案的,除非李治在朝会上正式提出,以皇帝的身份举荐,再经过三省六部,才会正式登记在册。 按说刘诚是‘失窃案’的当事人之一,除非他短时间建功立业,或者破了这桩悬案,否则门下省是绝对不会通过的,但此人却在何山被贬之后,直接顶替了何山都督的位置。 能瞒过中央的审查不降反升,那么只有一中可能,他没有参与押运钱粮的行动。 相比于刘诚,李令月肯定更相信何山。 她让何山调来了当年‘失窃案’的卷宗,经过仔细的查阅,果然应证了她的推断,在涉案人员的记载中,谁都存在,唯独少了刘诚的名字。 刘诚一旦被摘除事外,那么升官也就顺理成章了。 李令月将案卷放何山面前一推,取笑道: “大叔,看来你一点都不冤,人家这是在故意给你设套,你还一个劲儿往里钻。话说回来,你不钻也由不得你,都督是位置人家是要定了!” 何山瞪着大眼,来回查看那涉事将领的名单,一拳擂在桌案上,愤怒道: “可恨卑职当时还扛下所有罪责,感情这王八蛋早有预谋,看样子,那些失踪的将领,定是被那王八蛋灭口了!” 李令月重新拿起那份卷宗,疑惑地问道: “你说,在刘诚被提拔之前,这鄜州城谁有那个权力篡改卷宗?” “当然是刺史王海龙了!”何山不暇思索地答道,忽又叹了一口气:“可惜那厮已经死了,现在咱们更查不到了!” “我看未必!”李令月摇头道:“除了刺史之外,还有一人能篡改卷宗!” “谁!” “负责记录卷宗的师爷!” “张毅!!”何山脱口而出一个名字,但立刻又苦笑道:“公主有所不知,那张毅,也死了!” “噢?”李令月吃了一惊:“怎么死的?” “随王海龙视察堤坝,失足从高处跌落,当场殒命!” 李令月冷冷一笑,“那张毅的家眷,想必现在也都是聋哑人了吧!” “这倒没有!”何山确定地答道。 李令月一听,有些不可思议问道:“这就奇怪了,难道他们心慈手软了不成!” 何山吐了口唾沫,愤愤不平地说道: “非也!实是那张毅丧尽天良,狼心狗肺,当了师爷后连他的亲娘都不认了,坊间经常传出他殴打老母的事情,咱们大唐可是以孝道为尊,街坊实在看不下去,便上衙门检举他,有其母伤痕为证,张毅就坐了两个月的牢,谁知那厮一出狱,变得更加残暴,把他老母锁在家中想活活饿死,好在被街坊及时发现,才救了一命,由于没有证据,那厮也就一直逍遥法外,再后来,他找了个油头,将老母送进了监狱,直到现在还关着,要不是公主提及此人,卑职都快忘了这个畜生!” 何山滔滔不绝地讲完,李令月白了他一眼: “大叔,你身为典狱长,连我都能放,为何还关着他老娘?” “嗨,卑职原本寻思着,放出去她儿子还不得怎么虐待她,索性当一回好人,留她在狱里好吃好喝伺候着,后来张毅死了,卑职想送她出去,没成想……” 何山说到这儿,看了李令月一眼,继续道:“没成想她跟公主一样,死活都不肯出去,卑职没办法,只得继续供养着!” 李令月眉心一拧,似乎想到了什么。 如果说担心逆子加害而躲在监狱,尚且可以理解。 但逆子以死,居然还想躲在监狱,这就有点不正常了。 难道是担心出去怕遭其他人报复? 李令月很快陷入了沉思,脑子里反复推敲张毅跟他老母的关系。 按正常逻辑来说,刘诚那伙人的手段,喜欢斩草除根,张毅死后,老母自然会遭到报复。 但问题是,那张毅本身就是个逆子,有弑母的前科,而且亲自将老母送进监狱,与外界隔绝,反倒是帮了刘诚他们的忙。 好在刘诚他们不知道何山的义举,以为老太太是在正常服刑,所以才忽略了这么一个小人物。 如果现在刘诚要是知道老太太故意不出去,以他们小心谨慎的风格…… 李令月想到这儿,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或许藏着很大的秘密,于是连忙对何山吩咐道: “大叔,现在带我去监狱,本公主要见见张毅的母亲!” “见她作甚,她什么都不会说的!”何山笃定地说道。 李令月自信地笑道:“呵呵,那得看你怎么问了,只要刺激到她,她什么都会说的!” 不多时,李令月带着十几个禁军来到鄜州大牢! 何山为了不暴露李令月此行的目的,以升官为由,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把里面所有的狱卒都请出去喝酒了,李令月在两名禁军的护卫下,去见了张毅的母亲——张氏。 张氏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门没有上锁,李令月赶到的时候,正瞧见她坐在长凳上写着毛笔字。 与别的牢房不同,张氏的牢房更像是一间读书人的卧室,房间内放置着桌椅板凳,笔墨纸砚,茶水香炉。 李令月不禁对何山的人品,又是大加赞赏。 张氏没有注意到来人,李令月也不打招呼,推门就走了进去。 牢门发出‘吱嘎’一声,正在写字的张氏快速的在宣纸上涂了两笔,这一举动自然没有瞒不过注视她的李令月。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张氏转过身子,警惕地问道。 李令月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地答道: “我乃大唐长公主李令月,专程来探望老夫人!” “你是公主?”张氏面色一惊,随即摇头否认道: “不,你不可能是公主,公主怎会来这监牢,你究竟是谁?” 见张氏对自己提高警惕性,李令月的小心脏‘砰砰’狂跳,她感觉自己似乎正在接近某个真相。 “我真的是公主,是何山让我来见你的,对了,老夫人或许还不知道,如今的何山,已经被我父皇提拔为鄜州巡察使了!” 李令月搬出了何山,张氏紧张的面色稍微有些缓和,但警惕性依然很强烈。 “你说何小子…何典狱当了巡察使?”张氏问了一句。 “当然,老夫人若是不信,我稍后让他亲自说与你听!” “不必了!”张氏很干脆的拒绝道:“老生与那典狱长没有交际,他升不升官与我关,请你速速离开!” 张氏下了逐客令,殊不知,她越是表现得这样,李令月越想挖出点什么,忍不住朝张氏走近两步。 “老夫人莫要害怕,我真是大唐公主,不是刘诚的人!” 张氏一听李令月提到刘诚,警惕性更强,当即大声辩解道: “老生不认识什么刘诚,也不关心你是不是公主,你若再不出去,老生就唤狱卒了!” 说罢,居然真的走到阑干旁,随时准备喊人。 李令月不死心地说道:“老夫人,你可以不认识刘诚,但总该认识自己的好儿子张毅吧!” 这一下,彻底刺激到了张氏,她疯狂地摇动着阑干,朝外面大声疾呼: “来人!来人!” 监狱哪有什么人影,张氏喊着喊着,眼眶突地一红,整个人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李令月趁此机会,立刻山前蹲在她身边逼问道: “老夫人,张毅的死,是不是另有隐情,快告诉我,我帮你……!” 李令月话还没说完,那张氏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一推,将李令月推倒在地。 门外的两个禁军见公主被推倒,立刻拔刀冲了进来。 “出去!在二十步外等候,没有本公主的命令,谁都不能靠近这间牢房!” 李令月对禁军下达命令,然后上前搀住张氏,将她扶了起来。 张氏甩开李令月的手臂,拭了拭脸上的泪水,恨恨道: “老生什么都不知道,休要在我面前提那个…畜生,老生没有这个逆子!” 李令月心中一叹:如果真是畜生,你又何至于痛哭呢! 根据张氏的反应,李令月更加确信,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她没有再刺激张氏,而是走到桌子前,拿起那张被涂乱的纸张。 从字迹的轮廓上,隐约可以看出写的是一个‘忠’字。 张氏一把夺过李令月手中的宣纸,当着她的面,将其撕成碎片。 李令月也不气恼,而是深深地朝张氏一作揖: “老夫人,无论我现在说什么,或许你都不会相信,但我仍想告诉你,我父皇已驾临鄜州城,会替百姓惩治贪官污吏,也会替枉死者讨一个公道,你儿子或许不是好人,但我坚信,他绝对是一个孝子,言及于此,还望老夫人好生思量,告辞!” 说罢,李令月叹了一口气,很不甘心地离开。 她现在已经笃定张毅是为了保护他母亲而故意做出忤逆的举动。 他如果真想弑母,一个枕头就可以直接捂死,何必每次都闹得街坊尽知。 张毅应该是在刻意制造母子不和,以此来撇清娘俩关系;而将母亲下狱,是采用以退为进的方式,让敌人疏于防备,这样就能保护母亲的安全。 说实话,李令月也不确定能从张氏嘴里问出多少有价值的线索,她只是单纯的从人性的角度出发看张毅,如果张毅是孝子,那说明此人的品性应该不会太坏,只是基于这一点,她才会去见张氏。 当李令月退出牢房的时候,里面的张氏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内心仿佛在做着挣扎,眼见李令月即将消失,张氏终于唤了一句:“等等!” 已经走出十步外的李令月,听到这两个字,恍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身子猛的一震,快速跑了回去: “老夫人,你相信我了?” 张氏摇了摇头,淡淡地问道:“你说你是公主,如何证明?” “这个……”李令月想了想,说道:“我可以让何山过来,他能帮我证明!” “何山?那个典狱长,谁知道那小子是不是没安好心,总之,老生信不过他!!”张氏顿了顿,继续道: “老生出自书香门第,对皇室宗族也略知一二,想让老生信服很简单,你只需拿出公主印信,老生便信了你!” 张氏一个简单的建议,反倒让李令月犯难了。 她是大唐公主不假,但至今还有被李治正式册封,又哪来什么公主印信。 不册封的原因,说来让人有些无语,只因她老娘翻遍群书,也没能找到一个封号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女儿,于是跟李治一商议,册封暂时搁置,说是等她什么时候想到了,再什么时候册封。 怎么办?总不能让皇帝亲自来牢房认亲吧!李令月心中暗暗叫苦。 咦?对啊,我不能把阿耶请到监狱来,但我是可以带张氏出去见阿耶啊! 想到这儿,李令月激动地对张氏说道: “老夫人,我未到及笄之年,尚未正式册封,不过你不用怀疑,如果信得过我,我可以带你去见我父皇,只要你见到他,有什么苦难和冤屈,尽可说给他听!” 张氏思考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罢了,反正老生早就不想活了,就陪你走一遭,若是见不到皇上,老生即便是死,也不会说出半个字!” “好!好!好!我保证你能见到我父皇!”李令月兴奋地走进牢房,将张氏搀了出来。 何山这边很快收到消息,一行人带着张氏,从鄜州大牢出来后,直奔李治大营而去! 第56章 遇刺 为了不露声色,张氏坐进了李令月的马车里,一老一少,相对而坐,一时沉默无话。 见气氛有些尴尬,李令月只得主动找话题跟张氏唠嗑。 “若是我没猜错,老夫人方才写的那个字,应该是忠心的‘忠’吧,这是为令郎写的吗?” 不怪李令月这么问,因为古往今来,但凡一个知书识字的女人,都不会写这类文字,即便忧国忧民,也是通过婉约的诗词来表达,把‘忠孝仁义’写于宣纸之上,那是男人才爱干的事儿,当然,岳飞的母亲除外。 因此李令月猜测,张氏写的字,是在祭奠死去的儿子。 李令月无心的一句话,又刺激到了这位老母亲。 张氏难掩悲伤之色,有些气恼地反问道: “忠心?何为忠心?用命换来的忠心,皇帝看得见吗?天下百姓看得见吗?” 李令月一时语塞,看着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她双拳紧握,迎上张氏的目光,向她保证道: “看得见!一定看得见!” 说罢,李令月打开轩窗,对拱卫的身旁的何山催促道:“大叔,让大伙加快速度!!” “公主,您请好了!”何山大笑一声,正要抱拳领命。 但下一刻,他双目怒张,脸上的表情骤然突变! 没等李令月好奇,何山一掌拍在车厢上,马车直接被横着推了出去,前面奔跑的骏马恁是被这推力往后拉拽。 激烈的震动,让李令月的身体重重地撞在车壁上。 马车被推出去的一瞬间,两支冷箭不偏不倚地射了过来,一支射在了何山的手臂上;而另一支,在飞入车厢前的一刹那,突然被什么利器打飞了出去。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何山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拍出这一掌,那么马车中的两个人极有可能会当场殒命。 顾不得手臂上的箭矢,何山大吼一声:“有刺客,保护公主!” 很快,禁军们围成一个圈,将李令月的马车拱卫在里面。 与此同时,更多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向马车,禁军一个接一个的倒地,何山肩膀、腹部、大腿连续中箭,但他就像一座大山,用宽大的身躯挡住马车的一侧,誓死不倒。 正在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像闪电一般,落在了车顶上,手中挥动着利剑,帮着何山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箭矢。 车厢内的李令月立刻反应过来,定是有人在跟踪自己,张氏的出现引起了敌人的警觉,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先来个杀人灭口。 来不及多想,李令月毫不犹豫地扑向张氏,想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这个老人。 张氏微微一愣,脸上莫名地绽放出一抹慈爱的笑容,苍老的手一把拽住李令月的衣襟,将她整个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反手一搂,抱住了李令月的身躯。 “放开我!”李令月被张氏的举动感动了,胀着通红的眼睛不断挣扎。 张氏脸带笑容,不发一言,李令月越是挣扎,她搂得越紧。 外面的刺杀还在继续,几十个黑衣人从暗处跳了出来,这些黑夜人手中,都端着一把弓弩,一边激射,一边朝马车这边靠近。 危急时刻,只见天空中突然炸开一朵烟花,众人一愣神的功夫,只见周围又多出了十几个人。 这十几个人均为清一色女子,她们蒙着绣有牡丹图腾的白色面纱,手中握着一尺来长的匕首,刀柄上烙着一朵金牡丹,她们个个身形矫捷,一眨眼的功夫,便杀进了黑衣人之中。 没等黑衣人发动反击,这些青衣女子便开始了疯狂的杀戮,她们出手十分狠辣,几乎都是一刀封喉,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不到一刻钟时间,黑衣人全部被杀,十几个青衣女子闪身离去,何山往车顶上一瞅,那个白衣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公主,你没事吧!”何山一撩车窗,关切地问道。 李令月刚想说话,突然感觉自己的额头有点湿润,一抬头,正瞧见张氏嘴里涌着鲜血,似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老夫人,您怎么了!” 李令月挣脱开怀抱,张氏身子一软,栽进了她的怀里。 李令月这才发现,张氏后背心肺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箭矢,温热的鲜血像决堤的洪水,顺着箭杆顶端不断地往外流,原本她坐的地方早已被鲜血浸湿。 由于失血过多,张氏脸色泛青,意识逐渐陷入模糊。 “老夫人,您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要见到皇上了,我会找最好的御医医治您!” 李令月在张氏的耳畔大声疾呼,又扭头对车外的何山催促道: “大叔,驾马车!” 何山满身是伤,早就一瘸一拐了,但扔躬直身躯接下命令,快步跃到马车上,拽紧缰绳,催马狂奔。 躺在李令月怀中的张氏,“哇”的一下,吐出一口浓稠的鲜血,李令月毫不嫌弃地用手擦拭她的嘴角。 “老夫人,前面就是皇家大营,您再撑一下,我们就能见到皇上了!” 李令月眼含着泪水,不断地给张氏打气,期望用皇帝来唤起张氏的意志。 张氏潸然一笑,吃力地伸出手想抚摸李令月的脸,李令月见状,赶忙拽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张氏蠕动着嘴唇,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修文……生前……什么也没说,只留下一言……让老生谨记:南山寺南,菩提树下!” “如果……如果你真是公主……老生只求……只求你为我儿沉冤昭雪,还他名声……不再……不再被……世人……唾弃!” 张氏的声音愈渐微弱,说到最后,已是闭上眼睛,似是睡熟一般。 李令月搂着张氏的遗体,端坐在车中,她的手上、脸上、衣袖上,全都沾满了鲜血,此刻的她,双眸中早已没了泪水,取而代之的,是杀意,滔天的杀意。 当天下午,李令月命人将张毅的棺材从义庄拉了出来,与张氏一道,娘俩合葬在一起。 李令月不顾李治的阻拦,亲自去祭拜了母子二人,待撒完手中的纸钱,李令月带着百十号禁军,直接赶赴南山寺。 从张氏的口中,李令月得知了张毅的遗言:‘南山寺南,菩提树下’。 一个孝子在决绝母亲之前,没有嘘寒问暖,没有生离死别,而是留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这说明有比母子诀别更要的事情要交代! 到底会是什么呢? 今天上牧区挖虫草,山上没电没网,我尽量想办法试试,如果实在没法更新,两天后,14下山必更! 抱歉了,各位! (本章完) 第57章 太岁庄 李令月带着数百禁军,满怀希冀地赶到南山寺。 为防止意外发生,她还专门命令禁军将整个寺庙包围了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 做好这一切后,她亲自带人去了南山寺的南边寻找菩提树。 结果失望的发现,南山寺的南面,只是一片松针林,密密麻麻的松树种了三百多棵,李令月挨个找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一棵是菩提树! 虽有疑惑,但她十分确信,张毅的那句‘南山寺南,菩提树下’绝不是故意编撰,这里面肯定藏有玄机。 又找了一圈,一无所获的李令月回到了寺庙,打算询问方丈。 由于初唐重道轻佛,加上灾情泛滥,南山寺早已没了香火,偌大的寺庙,只有一个瘦成皮包骨的中年方丈。 李令月赶到的时候,方丈正在操持针线活,缝补自己满是补丁的袈裟。 一听寺外人声鼎沸,顿时喜极而泣,以为来了香客,小跑着出去迎接,到门口一看,才发现来是大批官兵,对方连招呼都不打,上来就围了他的寺庙。 他有些生气,大吼一声‘阿弥陀佛’,就要上去理论,结果一听是大唐长公主驾到,便瞬间没了脾气。 回到寺庙的李令月,朝方丈招了招手,后者小心翼翼地上前,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不知公主驾临鄙寺,有何贵干?” 李令月问道:“方丈,这里可是南山寺?” “回公主,此地正乃南山寺!” “南山寺南边,可有一棵菩提树?”李令月又问道。 方丈笑道:“回公主,南山寺南边,乃是一片松林,从未种植菩提树!” 李令月知道他没说谎,但还是脸色一变,呵斥道:“老秃驴,你敢骗本公主!” 方丈一脸委屈,连忙合十作揖,“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自小便在这南山寺上,山上的松柏,均是老方丈在世时所种,老衲句句实言,岂敢欺骗公主。” 李令月见对方不似撒谎,又陷入了沉思。 如果没有菩提树,那如何解释‘菩提树下’这句意思,难道菩提和树是区分开的? 想到这儿,李令月有些求证地问道:“老方丈当初种植松柏,是用来作何之用?” “回公主,除了砍柴烧火之外,也供香客避暑纳凉,挂袋祈福!” “我明白了!”李令月激动地喃喃自语,也不管一脸蒙圈的方丈,转身又跑出了寺庙。 这一次,她没有找菩提树,而是让禁军翻看挂在松树上的祈福袋,百十个禁军深入松林,很快便在一棵粗壮的松树上,发现了一串菩提念珠。 李令月命令禁军将念珠取下,拿在手里仔细地打量一番,正瞧见其中一颗菩提上刻着‘修文’二字。 张氏在去世前,唤张毅为‘修文’,说明‘修文’乃张毅的字号,李令月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立刻让禁军抡起铁镐在树下开挖。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李令月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期待张毅能带给她巨大的惊喜。 挖了大概两尺来深,一个铁盒子露出了出来,禁军拭去上面的泥土,捧到李令月跟前。 李令月深呼一口气,慢慢地将其打开。 铁盒之中,放着一张书信和厚厚的一本账单。 刚一展开书信,里面的内容一下就将她震惊了。 根据张毅的陈诉,他被任命为鄜州长史期间,一人身兼多职,包括别驾、司马、录事,而真正这些官位上的人,其实都只是挂名而已,加上他与刺史王海龙是师生关系,因此王海龙视她为绝对心腹,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都让他去办。 他详细地列出了自己成为长史这些年,被迫收取了多少贿赂,这些钱的去处,每一笔都有详细地记载。 关于鄜州官吏的贪污,他说的最多的,是每逢朝廷发放下来的粮食,从未经过鄜州官仓,而是连夜就运到城内各大米庄,进行高价售卖,赚取的钱财却只有小部分落入王海龙的口袋,剩下的大头,他暗中查过,都被运到了一个叫‘太岁庄’的地方。 至于朝廷每年拨下的修缮水利的款项,其实都分发给了周、王、谢、崔,几个大财主,用他们的名义来出资,大量修建堰塘,再通过向老百姓卖水,牟取更大的暴利,每年卖水的钱,也都通过几个财主之手,流入了这个叫‘太岁庄’的地方。 不仅如此,张毅还曾提到,每年鄜州城有许多妙龄少女无故失踪,王海龙对此都是压住不审,他花了很长时间暗中打探,最后发现,失踪的女子大都被带进了‘太岁庄’,从此再也没能出来。 张毅的信中,还揭开了当年‘失窃案’的真相,某次宴会,他亲眼瞧见王海龙对还是参将的刘诚卑躬屈膝,后来王海龙在‘失窃案’发生后,让他亲自转移了那批钱粮,也正因如此,才招致杀身之祸。 张毅对失窃案的真凶刘诚,评价为心狠手辣,多度谨慎,在坐上都督之后,刘诚开始清除参与者,张毅从王海龙那儿提前探到消息,自知难逃一死,便着手安排张氏的后路,并且将搜集来的大量的罪证,放入铁盒之中,埋于南山寺南,只希望自己死后,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看完张毅的书信,李令月再查阅那本账本,结果越看越愤怒,鄜州官吏这些年所干的脏事儿,岂止能用‘罄竹难书’来形容,随便列出一例,都够凌迟了。 从张毅的书信中,‘太岁庄’这个地方被多次提交,自然吸引了李令月的强烈好奇。 估计是级别不够,张毅没有在信中提到太岁庄的具体位置,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切罪恶的源头,都是源自这个太岁庄,或许这个太岁庄的主人,便是掌控整个鄜州官场的幕后大佬。 不知为何,一个熟悉的面孔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当务之急,只有找到太岁庄,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既然鄜州刺史和一众财主都在为太岁庄敛财,那么说明这个太岁庄一定在鄜州地界内。 回到大营后,李令月立刻安排大量的人手搜寻鄜州城方圆五十里的大庄园,只要是发现有戒备深严的宅子,一律纳入可疑对象。 当然,她自己也没闲着,立刻去见了了正在疗伤的何山,让他马上带人去都督府拿人。 有张毅的证据在,就算不能定刘诚的罪,也得抓起来严加审问。 殊不知,等何山一瘸一拐地杀到都督府时,哪里还有刘诚的人影。 整个都督府人去楼空,除了看门的两个护卫,连里面的仆人走得一个不剩。 第58章 留一手 位于鄜州东郊的太岁庄,刘诚站在一间书房内,正在被他口中的‘老师’严厉训斥。 “蠢货,敢动用军弩行刺,这不是自行暴露身份吗?” 刘诚宽慰道:“老师勿要担心,如果追查下来,他们只会得到一个结果,鄜州军需官倒卖军弩于黑市,以被学生就地正法。” 中年老者冷笑道:“你以为李治是那么好糊弄的吗,即便你把责任全部推卸给军需官,你的都督之位也难保了!” 刘诚无所谓道:“只要不泄露秘密,学生丢了都督之位又何妨!也怪学生大意,忽略了那个一直被关押的张氏,如今突然被公主带走,学生猜测,那张毅定是知道很多秘密,学生为确保万无一失,只得让死士携带军弩灭口!” 中年老者不耐烦地说道:“一个小小的长史,又能知道多少,顶多查到刺史那儿就到头了,如今刺史也死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擅行刺,反让人产生怀疑,愚蠢,愚蠢至极!” 刘诚脸皮抽动,不动声色地问道:“一个张毅虽查不到老师头上,但学生自己,恐怕凶多吉少,学生想暂离鄜州,请老师恩准!” 中年老者意味深长地看着刘诚,嘴角渐渐露出一抹冷笑: “也好!反正鄜州的军权已经尽在老夫手中,你大可以放心离去,只要有老夫在,定能保你平安无事!” 刘诚躬身一拜,想了想,又诚恳地乞求道:“学生一去,不知何时再回鄜州,临别之际,老师可否准许学生再见一面妻儿老母?” 中年老子很直接地拒绝道:“不可,如今正值非常时期,等此间事了后,老夫自会让你一家团聚!” 刘诚仇恨的目光一闪而逝,那中年老者似乎是觉察到刘诚的异样,语气一变,缓缓地说道: “放心,有老夫的照顾,不会让他们受半点委屈,这些年你为老夫尽心尽力办事,老夫都看在眼里,只要大家平安无事,你的老母和妻儿,定会安然无恙!” 刘诚哪还听不出来,这看似宽慰的话,实则是在以家人相胁,他胸中起伏,只得躬身而去。 看着那张离去的背影,中年老者突然下定了某个决心,开口朝刘诚唤道:“等等!” 刘诚又回到书房,对中年老者一拜:“老师还有什么吩咐?” 中年老者抚须笑道:“无他,老夫与你师徒一场,临别之际,想跟你痛饮一杯,也算是为你践行!” 说罢,拍了拍手,一个俏丽的婢女端着酒壶走了进来,然后分别倒满两杯美酒。 中年老者先拿起一杯,当着刘诚的面一饮而尽。 刘诚缓缓地端起酒杯,迟疑良久,却没有喝下。 中年老者不悦地问道:“怎么,老夫敬你的酒,你还不喝不成!” 刘诚面色一痛,不再掩饰自己伪装,直言不讳地说道: “恩师敬酒,学生岂有不喝的道理,只是学生有几句大不敬的话,想等说完后再喝不迟!” 中年老者微微一愣,抚须大笑:“哈哈哈哈,有话就说!” 刘诚平复下心情,从容地说道:“如果学生没猜错,老师敬的这杯酒,是一杯毒酒吧,学生一旦喝下,便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不等中年老者开口,刘诚心平气和的继续说道: “学生不怕死,这些年替老师办事,知道的事情太多,早晚都得死,老师您十恶不赦,喜欢坏事做绝,但在学生看来,您还坏的不够高明,您所有事学生都清楚,学生一旦被捕,难保不将老师供出来,故此,学生无论如何,都得死!”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要说出来!”中年老者沉声问道。 刘诚手指转动着酒杯,苦笑道:“没办法,学生必须活着,倘若学生一死,那老母妻儿便没了利用价值,以老师的手段,定会送他们在黄泉路上与学生团聚,所以为了保护家人,学生跟那张毅一样,也留了一手!” 中年老者怒极反笑,“哈哈哈哈,看来这些年你倒是学到了老夫的几分精髓,说吧,留了哪一手!!” 刘诚恭敬地一拜,有些自嘲地笑道:“不得不承认,钱财真是个好东西,学生将这些年贪墨的财物,每月都会送一批到长安一位大官手中,他那里放着学生亲笔写的一份认罪书,学生将老师这些年干的‘好事’都一笔不落的记下,只要长安那位大官下月收不到钱财,便会拿着学生的认罪书弹劾老师,以老师的罪状,怎么的,都够株连九族了吧!” 中年老者拍手笑道:“好手段,老夫果然没看错你!”说着,笑容一收,沉声威胁道:“你就不怕老夫现在就杀了你的妻儿和老母吗?” 刘诚摇头说道:“当然怕,但老师您更怕,您怕自己这些年拥有的权力、财色、和名声,全部毁于一旦。在老师眼中,学生和家人的性命一文不值,但老师您和您家人的性命,那就不好说了!” 刘诚说到这儿,将酒杯一举,恭敬地请示道:“要不要学生喝这杯毒酒,还请老师示下!” 中年老者嘴角抽动,眼中杀意骤增,诚如刘诚所言,只要他想,可以轻易取了对方的性命,但杀掉容易,善后就难了,如今再听刘诚这么一说,自己非但不能杀了他,甚至还必须得保证他活着。 刘诚在中年老者的沉默中,将酒杯放回桌案,然后恭敬的一拜: “还请老师照顾好学生家人,只要学生不死,老师的秘密永远无人知晓,学生告辞!” 说罢,刘诚转身离去。 另一边,鄜州大牢关满了刘诚认识的老熟人,上至都督府参将,下至乡绅财主,全部被何山押进大牢严加审问。 李令月根据张毅的账本,将鄜州与刘诚相关人等,全部缉拿归案,用最笨的办法,来审出想要的结果。 审讯问供,自有何山去处理,李令月这边,则下到田间地头,思索如何应对虫患。 说来惭愧,来到鄜州城三天了,她要么在杀人,要么就是在调查贪官,虫患的事情,反倒晾在一边了。 如今鄜州官吏的调查逐渐进入尾升,李令月必须赶在李治回长安前,制定好应对虫患的策略。 从晌午到傍晚,李令月走遍鄜州郊区,从寻访的百姓嘴里,知道了他们目前面临的窘境。 缺钱、钱粮、缺水,是当下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李令月虚心请教,忙到天黑,才在禁军的护卫下回到大营。 刚进入自己的营帐,李治身边的陈公公便风风火火地跑来传话:说是李治要送给她一份大礼。 (本章完) 第59章 幕后主使 当李令月走进皇帝营帐的时候,李治正坐在主位上阅览一封信件,在他下首的一方,正站着一个中年妇人。 李令月走近时才发现,那中年妇人竟是武后身边的崔待诏。 崔待诏见李令月进来,脸上立刻露出慈爱的笑容,李令月微笑地看向她,一个简单的对视,算是打过招呼。 “女儿见过阿耶!”李令月微微欠身,礼貌地给李治请安。 “来啦!”李治应了一声,将手中的书信放到一边,指着下首的崔待诏对李令月抱怨道: “你阿娘终归是信不过朕,这不,连崔待诏都派过来给你当贴身护卫,唉,同样是一母所生,你那些皇兄可没你这般好命咯!!” 明知李治是在拿李令月开涮,但崔待诏作为武后的贴身侍官,赶紧欠身解释: “回陛下,公主第一次出宫,娘娘实在放心不下,故此,才让婢子赶来鄜州伴驾,并非信不过陛下!” 崔待诏这话,听在李治耳朵里,多少有点让他心虚。 他出宫前,再三跟武后保证过,要保护好女儿安全。 结果刚到鄜州,李令月就被关进了监狱,还挨了几十鞭子,尽管是她自己作的,但这笔账武后一定会算在他头上,再有就是李令月险些遇刺,他这个当爹的,回去肯定少不了被武后责怪。 李治现在巴不得武后接手,于是假装很大度地点点头,对李令月笑道: “听见了吧,你阿娘心十分挂念你,既如此,明日一早,你便跟着崔待诏回长安吧!” 什么!回长安!! 难道这就阿耶送我的大礼?这礼物,我宁可不要! 李令月有些吃惊地看向李治,见对方一脸释怀,只得又看向崔待诏, “崔待诏,阿娘是派你来接我回宫的吗?” 崔待诏欠身道:“回公主,正是!” “不行!我还不能回去!”李令月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崔待诏劝慰道:“公主,鄜州此地凶险,婢臣奉娘娘之命,务必要带公主回去!” “那就请崔待诏回去告诉我阿娘一声,灭蝗济民饱食日,走马东来归长安!”李令月一激动,随口飚出了一句自创的打油诗。 李治闻言,拍手大赞道:“好一个‘灭蝗济民饱食日,走马东来归长安!’,嗯,好文采,不愧是朕的女儿!” 李令月白了李治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恶作剧式的邪笑,看得李治后背发毛。 崔待诏还要再劝,被李令月眼神威胁的杀李治咳嗽一声: “那个……既然公主不想回去,崔待诏就不要强人所难了,朕这女儿,跟她阿娘一样,性子倔着呢!” “可是陛下,婢子收到消息,有人会对公主不利!” 李治无所谓道:“有朕在,没人能伤得了公主分毫,月儿!”李治看向李令月:“朕给你一个惊喜!” 说罢,对旁边的陈公公命令道:“去!把人给朕带上来!” “遵旨!” 陈公公应了一声,走到门口,朝外面一挥手,只见两面禁军押解着一个犯人走了进来。 李令月放眼看去,差点惊呼出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失踪的鄜州都督刘诚。 “阿耶!原来这就是你的大礼!”李令月开心地对李治一欠身。 是了,城内行刺的死士用的是军弩,自己的阿耶很容易就能查到刘诚头上,皇帝想要拿人,刘诚根本跑不出鄜州地界。 李治朝李令月眨了眨眼,把目光投向刘诚的身上,开始审问对方。 “说吧,为什么要行刺公主,背后主谋是谁?” 刘诚恭敬的一磕头,语气平静地答道:“回陛下,罪臣行刺之人并非公主,而是张氏,没有人指示,一切都是臣自己所为!” 李治眉头一皱,极具威严地说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不从实招来,朕诛你九族!” 刘诚神情肃穆,再次磕头拜倒:“罪臣无话可说,请陛下治罪!” 李治正待发怒,李令月走到刘诚面前,笑着说道: “刘都督不说,本公主也知道,你背后的那人,是统领二十七州的关内道御史中丞……杨阔吧!” 此话一出,不止是刘诚身躯一震,连同着李治在内,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见刘诚仍旧沉默不语,李令月也不气恼,继续说道: “本公主派人查过,被何山砍掉的那个周记米庄夫人,其实只是你在鄜州的远房表妹,你是延州刘家,随母姓,六年前,你祖父牵涉梁王谋反案,全家被流放瓜州,而杨阔六年前,曾任瓜州监察御史,本公主不知你们是如何认识,但三年前,杨阔在升任道辑御史后,你便从瓜州被调至鄜州,本公主说的可对!” 刘诚沉声说道:“可这并不能证明我跟御史大人有什么关系!” 李令月点头道:“的确,仅凭一点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本公主从张毅那儿查到,你一个小小的参将,却可以让各州刺史唯你马首是瞻,升任都督后,你更是集各州军政大权于一身,放眼整个关内道,能给到你如此大的权力,除了御史杨阔,还能有谁?” 李令月说完,李治率先坐不住了:“月儿,那杨阔素来清正廉明,官声极佳,深得朕和你阿娘的信任,朕不相信他是十恶不赦之人,你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要妄加猜测!” 李令月指着刘诚说道:“阿耶,这刘诚跟了杨阔多年,杨阔到底是不是好官,他心里门儿清!” “刘诚,还不给朕从实招来!”李治再次逼问道! 刘诚依旧不发一言,很显然,他已经做好扛下一切的准备。 “陈公公,去把杨阔给朕带过来!” 李治索性直接去找杨阔问个清楚,李令月赶紧制止道: “阿耶不可,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杨阔是不会承认的,倘若现在带他过来对质,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况且,那杨阔在关内道深耕多年,党羽必定众多,如果咱们逼得太急,保不齐对方狗急跳墙,在没有十足的证据和把握之前,此人暂时动不得!” 李治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对陈公公挥了挥手。 李令月重新站到刘诚面前,蹲下身子对刘诚说道: “本公主十分好奇,杨阔究竟抓住了你什么软肋,你竟会冒着诛族的风险,也要替他隐瞒,噢,对了!”李令月表情恍然,“本公主想起来了,你延州刘家就剩下你和你的妻儿老母还活着,难道你的软肋就是你的妻儿和老母?” 李令月一边说,一边细心观察刘诚的反应,当她问到对方妻儿时,刘诚的神色明显一紧。 看出端倪的李令月,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在心底暗自忖道: 既然杨阔能用你的妻儿来让你闭嘴,难道本公主就不能用你妻儿来让你开口吗? 正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本公主不信你开不了口! (本章完) 第60章 牡丹内卫 李令月很清楚,如果刘诚的家人真在杨阔手上,只要他不指证杨阔,那么他的家人还有保命的可能。 一旦他供出杨阔,那么包括他和他的家人在内,都得给杨阔陪葬。 如今之计,只有先救出他的家人,或许刘诚才会松口。 可问题是,连刘诚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家人被关在何处! 当天夜里,李令月投入了大量精力跟刘诚打心理战,她先陈述了刘诚的罪行,无论他招是不招,结局都难逃一死。他的死,或许能保住杨阔,但未必能保住他的家人。 其实这个道理刘诚心知肚明,不然他也不会威胁杨阔。 想要让刘诚服软很简单,李令月通过循循善诱,声称如果刘诚铁了心要包庇杨阔,那她便把所有罪责都推在刘诚身上,到时候再请李治下旨,将延州刘家株连九族,这样一来,刘诚一死,杨阔解脱,那么刘诚的家人,对除去后顾之忧的杨阔来说,不仅没了要挟的价值,反倒成了烫手的山芋,以杨阔的手段,自然会将刘诚的家属一并灭口。 李令月陈述其中利弊,先打敲个警钟,再许诺巨大好处,比如她向刘诚保证,只要对方愿意配合,到时候他按罪论斩,他的家人可以下旨赦免,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至于刘诚有没有同意,除了李令月自己,谁也不知道。 一夜之后,李令月早早起床,在崔待诏的陪伴下,又乘着马车去了田间地头。 车厢之内,一个小火炉放置在小桌上,里面添置着炭火,崔待诏正贴心地为李令月煮着茶水。 李令月趴在窗沿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主,茶好了!” 不多时,崔待诏递上一杯煮好的香茗。 李令月放下窗帘,接过茶盏,歉意地对崔待诏说道: “崔姨,昨夜忙于审问刘诚,倒是没来及跟您叙旧!” 李令月打小被崔待诏看着长大,俩人关系也算亲密,没有外人的时候,李令月很尊敬的称呼对方为‘崔姨’。 崔待诏笑着摇头道:“无妨,公主的正事要紧!” 李令月小酌一口,将茶盏放在桌上,笑着问道: “崔姨,我阿娘派您亲自来鄜州,应该不是接我回去那么简单吧!” 崔待诏一愣,赞许地看向李令月,“公主聪慧过人,什么事也瞒不了你,的确,娘娘让婢臣出宫,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噢?此事与我有关吗?”李令月问道。 崔待诏点了点头,“婢臣收到消息,有人会对公主不利,所以娘娘让婢臣暗中保护公主,将那些图蒙不轨的人全部除掉!” “既是暗中保护,怎的崔姨又现身了?” 崔待诏有些无奈地笑道:“婢臣跟随公主多日,那些人始终不曾动手,恰逢刘诚带人行刺,婢臣只得现身相救,因此,也就暴露了自己这边的人马,那些人在公主遇刺时都能忍住没动手,现在知道有婢臣的护卫,就更不会动手了,故此,婢臣才现身觐见陛下,按娘娘的意思,接公主早日回宫!!” 李令月听得暗暗咂舌,乖乖!阿娘身边竟然养着一支私人武装,阿耶这都能忍? 皇后在宫内培植自己的私人武装,这要放在明清,还不得上断头台? 崔待诏似乎看出了李令月的疑惑,笑着补充道:“公主有所不知,在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娘娘被送至感业寺修行,陛下为保护娘娘安全,便派了一批女护卫随娘娘一同入了感业寺,后来娘娘当了皇后,这些女护卫也就变成了今天的牡丹内卫!” “也就是说,牡丹内卫其实是阿耶组建的?” “正是!”崔待诏答道:“牡丹内卫的唯一职责就是守护后宫安全,娘娘接手后,便交于婢臣统领,此次娘娘为了公主,不惜派出近一半的牡丹内卫,足见对公主的恩宠之大!” 李令月听得心中一暖,自己的老娘虽然痴迷于权力,但对自己的疼爱,属实没得说,等回长安时,怎么也得给她带点土特产! 想着想着,李令月眼睛一亮,拽住崔待诏的胳膊撒娇道: “崔姨,跟您商量个事呗!” 前后判若两人的李令月,让崔待诏神色一紧,打小她就知道这公主鬼心思贼多,不用猜就知道,她肯定又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公主,你又要做甚?”崔待诏小心翼翼地问道。 “崔姨,我瞧着那牡丹内卫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可否借给我用用?” “不成!”崔待诏立马拒绝:“牡丹内卫只听命于娘娘和婢臣,唯一的职责就是护卫主人安全,岂可用于别处!” 李令月摇着崔待诏的胳膊,继续央求:“好崔姨,我身边那个何山,您也瞧见了,一个刘诚就差点把他射成刺猬,实在是无人可用了!” 崔待诏下意识的学着武后甩锅给李治:“公主,你可以去找陛下,他身边那个天道门弟子,武功尤在牡丹内卫之上!!” “您说的是那个姓石的冷血男?” “当然,他可是天道门最杰出的弟子,只要有他相助,没有什么事办不成!” 李令月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还是算了,那人一看就很拽的样子,我不能给自己找不痛快!” 崔待诏听得想笑,随即转移话题道:“公主到底要办何事?难道禁军还不够用吗?” 李令月摇头叹道:“我想去御史府掳走杨阔的母亲和妻子,为免打草惊蛇,禁军肯定是不能调动的,昨夜听刘诚说,御史府周围高手如云,想轻易劫走他的家人,难如登天!!” 崔待诏见李令月一副失落的样子,沉思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需要多少人手?” 简单的一句话,让李令月瞬间喜上眉梢,知道崔待诏服软了,于是赶紧趁热打铁: “不多不多,两百多个应该够了!” “多少?”崔待诏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两百……一百多个也成!”李令月感觉对方被惊着了,主动降低标准。 崔待诏被弄得哭笑不得,耐心地解释道:“公主有所不知,牡丹内卫从组建到现在,也不过区区八十于人,婢臣此次带了三十余人出宫,已经是大规模出动了!” “这样啊!”李令月有些将信将疑地问道:“那她们能一个打十个吗?如果抢不到人,那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崔待诏‘噗嗤’一笑:“一个打十个够悬,但掳走两个人,婢臣自觉有那个把握!” “好!”李令月一拍大腿,迫不及待道: “就冲崔姨这句话,咱们今晚就行动!” 武则天身边的暗为叫:梅花内卫,不过,这是影视剧一种杜撰。 在我看来,武则天喜欢牡丹,要取名字,肯定也的是:牡丹内卫。 反正不管叫什么,都是虚构的,历史上可没这种组织。 好久不见,各位,留下一张推荐票呗! 第61章 出手 当天深夜,一辆马车停在距离御史府百十步之外。 车内除了李令月和崔待诏,还有一袭黑衣打扮的刘诚。 刘诚已经除去镣铐,他揉了揉手腕,表情凝重地看向李令月,沉声问道: “公主,我要的东西,你办到了吗?” 李令月知道他这是在跟自己当面兑现承诺,也不气恼,从衣袖中抽出一道圣旨递了过去。 刘诚眉心一展,有些期待地双手接过。 这是一道赦免刘诚妻儿和老母的圣旨,是李令月给刘诚作出的承诺,圣旨上盖有李治的皇帝玉玺,是刘家人最后的保命符。 刘诚长舒一口气,将圣旨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然后对李令月一抱拳: “公主,若是没别的吩咐,我就按您的计划行事了!!” 李令月点点头,刘诚再不迟疑,一撩帘子,跳下马车,往御史府而去。 “咚咚咚!” 御史府老旧的木门被刘诚叩响。 不多时,里面亮起一丝灯火,那个叫敏儿的丫鬟手持着一枚蜡烛,将木门缓缓打开。 待看清楚来人是刘诚后,敏儿丫鬟的脸上微微泛起一丝惊讶:“是你?” 刘诚抱拳笑道:“正是卑职,请问敏儿姑娘,老师可否在家?” “老爷不在!请刘都督速速离开!”敏儿很不客气地撂下一句话,随手就要关门。 刘诚也不再客气,伸手把着木门,对敏儿淡淡地说道: “那正好,烦劳敏儿姑娘替我转告给恩师一句话:请恩师于今夜丑时一刻,带学生的妻儿和老母来城东驿站!否则……” 刘诚说到此处,身体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脸色一变,继续道:“否则,他母亲性命不保!” 刹那间,十几个黑色身影掠过头顶,往杨阔老娘的屋内杀去。 开门的敏儿猛然掷出蜡烛,身形一闪,速度极快地朝刘诚攻去。 早有防备的刘诚已经被几个黑衣人保护起来,她们手持短刃,与敏儿进行生死搏杀。 院子里面,老夫人身边的另一个丫鬟秋儿,手持着一把利剑,与十几个黑夜人打得有来有回,丝毫不落下风。 与此同时,御史府周围十几处民房里,迅速涌出百十个持着军弩的人,这些人有男有女,全部都是百姓的打扮,他们是杨阔长期布置在自家周围的眼线和死士。 在刘诚进入巷子的那一刻,刘诚的举动便在他们的监视之中,等到一动手,这些人在第一时间也开始了反击。 一条不足百米的小巷,竟然有百十个手持军弩的死士镇守,而且还有两个丫鬟装扮的高手保护,难怪刘诚这些年一直不敢硬闯。 好在李令月根据刘诚的情报,提前做了部署,在死士发动攻击的第一时间,外围的牡丹内卫伺机而动,像上次一样,迅速接管战场。 崔待诏带着李令月站在车顶上看着这一切,刘诚很快被护卫送了出来,一见到李令月,便急切地催促道: “公主,若是再不动手,她们恐从密道逃走!” 根据刘诚的交代,杨阔的小破院里建了多条密道,其中一条是通往太岁庄,剩下的几条,刘诚自己也不知道。 李令月心里也很焦急,但见崔待诏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自然也不好意思催促。 崔待诏倒是很识趣主动请缨:“公主稍后,婢臣去去就来!” “嗯,千万小心!”关键时候,李令月也不客气了。 崔待诏脚下一点,身形快如闪电,眨眼的功夫,就飞进了杨阔的院内。 不多时,小巷子又恢复了宁静! 百十个死士全部被杀死,两个小丫鬟,一死一伤,杨阔的老母和结发妻子,被双双请到了一辆马车上。 得手后的刘诚,比李令月还要激动,他亲自驾驭马车,往城东的驿站而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位于东郊的驿站,灯火通明,大门敞开,刘诚坐在大堂里,等着杨阔来交换人质! 驿站的二楼,李令月和崔待诏则藏在一间客房里,轩窗半掩,查看着楼下的一切。 丑时一刻,刘诚期待的妻儿老母和杨阔一个也没出现,大门外,走进了一个满身补丁的中年和尚,待看清他的相貌,李令月一下被惊到了。 那和尚不是别人,正是南山寺的主持方丈。 刘诚看清来人后,也明显一愣,随即失声笑道: “原来如此,想不到南山寺的空寂方丈,竟也是恩师的人,这么说,我的妻儿是被藏在南山寺了?!” “阿弥陀佛!”空寂方丈双手合十,讪笑道:“贫僧专程来送刘都督上路,刘都督有什么话,到地府后可以问地藏王菩萨!” 空寂话落,顷刻间杀意骤起,他变掌为拳,朝刘诚攻了过去! 隐藏在暗处的牡丹内卫立刻闪身抵挡,谁知空寂势大力沉,几个围攻的内卫直接被震飞了出去。 正在这时,二楼的窗户大开,崔待诏像利剑一样射向空寂,两人一个照面,拳掌相触,爆发出剧烈的响声。 简单的一个回合,俩人同时受伤,崔待诏嘴角流出一丝鲜血,而空寂被打退两步,身子触碰到桌沿,才堪堪站住。 “阿弥陀佛,敢问施主是哪门哪派?”空寂眼神炙热,崔待诏的出现,激发了他的战意。 崔待诏一抹嘴角的血丝,鄙视道:“老秃驴,姑奶奶的师门,你也配知道!” “哈哈哈哈!”空寂放声大笑,双手再次合十:“那贫僧就打到你自报家门为止!” 说罢,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 几个回合下来,崔待诏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虽说她身法灵敏,招式狠辣,但空寂却是内力充沛,拳法刚猛,每挥出一拳,都势如破竹。 两人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李令月已经下到楼下,眼看崔待诏快要撑不住了,她脑子飞转,不断地想着对策。 “轰”的一声,崔待诏硬生生地挨了一拳,整个人倒飞出去,后背撞击在木柱上,“哇”的一口鲜血喷出。 “阿弥陀佛!”空寂得意地双手合十,一步一步逼近崔待诏:“这回可以说了吧!” “呸!”崔待诏吐出一口血痰,仍旧鄙视地说道:“老秃驴,别高兴的太早,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那贫僧就先送你上极乐!” 说罢,空寂再次攻了上去,李令月赶紧大喊一声: “臭和尚,本公主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空寂回头一看,轻蔑地笑道:“原来是公主,那正好,今夜一个也别想走!” 李令月挑衅地掏了掏耳朵,无比自信地说道: “臭和尚,别吹牛了,本公主就站在这儿,有种来杀一个试试!” “阿弥陀佛!”空寂飞身冲向李令月,欲将她一拳打死。 “不要!”崔待诏大骇一声,哪管得了伤痛,手中突地多了一把短刃,奋不顾身地冲向空寂。 李令月瞳孔迅速放大,肉眼可见空寂的铁拳正向她袭来。 她没有闪躲,而是头皮站稳身子,准备迎接空寂致命的一拳。 非是李令月不畏生死,而是她在等那个躲在暗处的石清风出手。 说实话,她也不敢百分之百断定石清风会不会出手,她甚至跟对方都没有正式见过面。 在她被杨秀秀俘虏那次,石清风的确出手救了她,但那种救法,更像是只负责维持她最基本的生命特征。 前两天被刘诚行刺,要不是何山提及,她都不知道石清风曾出现在她的车顶上。 今天又被崔待诏提及,感觉这个石清风应该是很厉害的样子,通过分析石清风的行事作风,李令月猜想,这个冷酷男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出手的,除了李治和自己,其他人在他眼中,死不死都毫无关系。 所以李令月只能冒险一试,以自己的安危逼石清风现身。 果然,当空寂的拳头距离李令月额头只有一寸的时候,一道白色的闪电如期而至,李令月的耳畔响起了利剑出鞘的声音。 “嗤、嗤”两声闷响,石清风的剑刺进了空寂的咽喉,而崔待诏的短刃也没入了空寂的后背。 两大高手同时前后夹击,空寂的狂妄和大意,让他付出了死亡的代价。 李令月心脏‘砰砰’直跳,白衣飘飘的石清风,就站在她的身旁,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跟这个冷酷男站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李令月贪婪地深吸一口,眼眸瞥向旁边的这个男人。 只消一眼,就看得丢了魂儿…… 这绝对是一个好看到让人心疼的男子。 任何华丽的辞藻都不足以形容他的俊朗。 他就像一个不染尘世的仙侠,给李令月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好看,真他妈的好看,这确定是个带把的?’ 她甚至都怀疑对方女扮男装。 但看到对方修长的手指,隆起的喉结…… “咕噜”一声,她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 他应该很……大吧! 第62章 滔天怒火 东方泛起鱼肚白,鄜州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今天是李治举办赈济灾民的重要日子,一大早,陈公公便伺候李治起床洗漱。 营帐外,杨阔穿着御史官袍,率领文武百官静静的等候。 太阳初升,倾斜的光束掠过营帐的头顶,李令月穿着公主长裙,在崔待招的陪同下,走出帐内。 禁军早已整装待发,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拱卫皇帝和公主的安全! 李治心情大好,拉着李令月的手,父女俩乘着御銮,在宫人和百官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向城东进发。 皇帝施粥放粮,自然引起了全城轰动,无数的流民和百姓全部涌到东门外,见证这历史盛况。 提前一天,东门外便已腾出了宽广的场地,城墙下搭建高台,只摆放着皇帝的龙椅,场地一侧,百十个小厮正在埋锅建灶,准备做饭。 不到晌午,东门外已经人满为患,除了领粥的流民,还有从周边州县赶过来一睹皇帝和公主真容的百姓,当然,这里面大多数是专程来看公主的。 李令月的名号现在已经传遍了半个大唐,这个喜欢砍头的公主,风评处在两个极端,爱她的人管她叫菩萨公主,恨她的人管她叫修罗公主。 晌午时分,随着李治的驾到,数万百姓纷纷跪地高呼“万岁!”巨大的音浪经久不息,声震长空。 李治牵着李令月的手,意气风发地登上高台。 陈公公展开一道圣旨,高声唱道:“大唐皇帝陛下圣喻!” 这句话一出口,包括李令月在内的所有人,全部跪地聆听圣喻。 陈公公中气十足,大声念道: “朕奉承洪业,不能宣流风化,而感逆阴阳,至令百姓饥荒,更相啖食,朕之过也。间者数年比不登,又有旱疾虫患之灾,朕甚忧之。愚而不明,未达其咎。朕中夜抚膺自思,如临冰渊,兢惕悚惶,益加修省。今移驾鄜州,振廪施粥,务农息民,若使年谷丰稔,天下乂安,移灾朕身,以存万国,是所愿也,甘心无吝,钦此!” 陈公公念完,百姓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声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百官落座后,振廪施粥正式开始。 几十口大锅一字排开,锅里注入大量的香油,油一烧开,光着膀子的厨子们纷纷扛起麻袋,往锅里倾倒什么东西,吱吱的油炸声响个不停,浓烈的香气很快四散开来。 明明说好的施粥,怎么会出现油炸东西呢? 涌到近前的流民,望锅里一瞅,待看清楚锅里炸制的东西时,骇得脸色骤变。 有的人吓得失声尖叫,连连后退; 有的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紧捂住嘴巴; 有的人直接蹲在地上开始呕吐。 “锅里的是蝗虫!他们在油炸蝗虫!” 人群中开始不断出现骚动,那些本来期盼喝粥的百姓,听到官家竟然煮的是蝗虫,原本还感念圣恩的他们,瞬间就怒了。 “皇帝老儿就给我们吃这个!真当我们猪狗不如吗!” “我就说官家肯定没那善心,他们大口吃肉,哪会在意咱们的死活!” “这是在逼我们去死啊!” “反正活不下去了,不如反了他娘的!” “对,反了他!” 流民的怒火开始疯狂地蔓延,愤怒的他们杀将手中的碗一砸,冲到施粥棚里开始打砸。 禁军们闻讯而动,排成结成一道道人墙,将流民们隔开,视图控制住局面! “陈公公,台下的百姓这是怎么了?” 看出不对劲的李治眉头紧皱,“不是施粥吗?怎么朕看着像是炸什么东西!” “陛下,这个……”陈公公看向李令月,欲言又止。 李令月起身走到李治面前,在李治疑惑的眼神中,俯身跪下。 “月儿,你——” 李令月深呼一口气,对李治如实说道:“阿耶,是女儿自作主张,将粮食换成了蝗虫,今天施给百姓的,不是救济粥,而是——油炸蝗虫!” “胡闹!”李治一巴掌拍在龙椅上,猛的站了身来,但随即脑袋一晕,踉跄着就要栽倒。 “陛下!”陈公公眼疾手快,连忙搀扶住李治。 李治一甩龙袍,打掉陈公公的手,指着跪在地上的李令月,大声吼道: “逆女,你……你好大的胆子,如此戏耍百姓,你真以为百姓不敢造反吗?” “阿耶息怒,女儿自会安抚好百姓的情绪!” “你拿什么安抚!你让百姓食蝗虫,这是在侮辱他们,你真以为屠杀就能解决问题吗?我大唐百姓千千万万,你杀得干净吗?” 李治越说越气愤,风眩之疾愈发严重,身子再也撑不住,直接朝后倒去,陈公公赶紧将他搀扶到龙椅上。 李治使劲地揉着太阳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女儿虽然闯了天大的祸,但他这个当爹了,总得站出来帮她善后,一旦自己倒下,流民彻底失控,那其后果,定然是不堪设想。 “陈公公,速速让杨御史接管赈灾一切事务,立刻给朕换成粮食,快!” “阿耶!请相信女儿,女儿定会——” “闭嘴!”李治直接打断李令月的话,瞪着身旁的陈公公:“还不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办!” 陈公公慌忙地唤了两个小太监伺候李治,然后小跑着下台。 眼瞅着自己的安排要被喊停,李令月也急了。 “阿耶,女儿稍后回来跟你解释!” 她站起身来,也不管眩晕的李治,撩起裙摆就去追陈公公了。 “混账,给朕滚回来!你要气死朕吗?” 李治朝着李令月的背影大喊,但李令月始终不曾回头。 媚娘啊,你瞧瞧,这就是你给朕生的好女儿! 李治心底一阵绝望,又对禁军统领命令道: “去!把公主给朕押回来!” 原本体面的施粥现场,此刻正在上演滑稽的一幕,李令月在后面追陈公公,禁军在后面追公主。 时间一点点过去,愤怒的流民已经开始冲击禁军的防线,在不怀好意者的煽动下,走投无路的他们,准备以匹夫之勇,挑战至高无上的皇权。 坐在台下的御史杨阔,意味深长地朝高台上的李治望了一眼,然后自顾地捋了捋胡须,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李治强行站起身子,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走到高台边,不断地安抚下面的百姓。 但他的声音又怎能盖得住百姓滔天的怒火,无论他说什么,台下的人也再难听见。 就在李治绝望的边缘,城楼上的战鼓响了。 熟悉的战鼓,熟悉的音律,熟悉的场景。 自从李令月来了鄜州后,百姓们对城楼上的战鼓已经行成了条件反射。 每当战鼓被敲响的时候,他们的潜意识里,只会产生一个念头: 公主又要杀人了!!! (本章完) 第63章 朕的好女儿 “咚!咚!咚!咚!咚!咚!咚……” 肃杀的战鼓声经久不息,每一次鼓槌的落下,都像是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现场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吼!吼!吼!吼!” 禁军抽出佩刀,敲打在盾牌上,随着战鼓的频率,发出震天的吼声。 原本喧嚣混乱的东门,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安静了。 李令月端着一碗炸好的蝗虫,一步一步登上高台,在他的身后,跟着陈公公和禁军统领,两人手中也捧着炸好的蝗虫。 唐朝虽然没有辣椒面,但花椒、胡椒、豆蔻之类的香料,却是应有尽有。 按照李令月的吩咐,油炸的蝗虫均被做成了椒盐味。 “混账,还不给朕扔掉!” 见李令月将蝗虫带上高台,李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李令月苦着个脸,对李治歉意地一笑,然后不管自己老爹,独自来到高台边,将手中的碗高高地举起。 城楼的鼓声骤停,现场一片寂静,李令月深呼一口气,对着台下的百姓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 “尔等是不是觉得,我父皇是个昏君,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自顾着贪图享乐,却不顾百姓的死活,名为施粥,实则是让尔等食这狗都不吃的蝗虫?” 这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从公主嘴里说出来,立刻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错!大错特错!”李令月声音更加洪亮: “尔等可知,关内虫患肆虐,饿殍遍野,我父皇若是昏君……便不会出长安,入鄜州,风餐露宿;不会上堤坝,下田间,体察疾苦,更不会斩奸商,除贪官,旰食宵衣。” 李令月说的振聋发聩,字字戳心,听得李治汗颜无比,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臭丫头,朕有你说的那么好吗?还旰食宵衣! 李治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台下的百姓,下一刻,他惊奇地发现,原本不满的百姓已经面露愧色,他们像一个个虔诚的信徒,把目光全都集中在女儿的身上。 一刹那间,李治想到了女儿刚出生的那个下午,他策马驰骋在大明宫的石阶上,俯瞰自己的帝国。 四方平定,番邦纳贡,民安物阜,天下太平! “太平!是了,太平!”李治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再看向自己的女儿,脸上渐渐绽放出了一抹欣喜的笑容…… 高台上的李令月,在慷慨激昂的陈诉后,当着数万百姓的面,做出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只见她从碗里捻出一只蝗虫! “尔食吾百姓五谷,如食吾之肺腑!今日本公主,便食了这害虫!” 在无数人的惊呼声中,李令月毫不犹豫地将蝗虫放进嘴里,咀嚼后咽了下去。 “月儿!” 李治动情地喊了一声,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女儿竟然为了帮自己分忧,以公主之躯,食下蝗虫。 李治眼眶一红,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媚娘啊,你瞧瞧,这就是你给朕生的好女儿! 公主吞食蝗虫的举动,迅速在人群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沉寂的现场喧嚣声四起,百姓们纷纷交头接耳。 “天啊,公主竟然吃蝗虫,她怎么敢?” “公主能吃,我一个小老百姓又怕什么,我亦能吃!” “你没听说吗,公主是修罗下凡,百毒不侵!” “公主仁义无双,我等读书人自愧不如!” “好一个‘尔食吾百姓五谷,如食吾之肺腑’,这便是大唐长公主的风范,比那些大儒名士不知高了多少倍!” 李令月将碗里的蝗虫一只又一只的吃进了肚子里,百姓们忽然觉得:这个尊贵的公主,其实一直跟他们站在一起,唯有公主,真正懂他们,唯有公主,真正在意他们。 备受感动的百姓,纷纷自发跪地,齐声高呼: “大唐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唐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唐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止是百姓,甚至连近万的禁军也单膝跪地,佩刀拍打着盾牌,发出整齐的吼声,他们用军人最崇高的礼仪,向这位怜爱下民的公主表达致敬。 “哈哈哈哈!”李治仰天大笑,风眩之疾像是突然治愈了一般,大步走到李令月身旁,骄傲地摸了摸她的秀发。 “陈公公,给朕也拿一碗来,朕要陪女儿一同食用蝗虫!” 李治兴致高涨,身为皇帝的他,自当要站出来正身率下。 “陛下,这……” 陈公公看着碗里的蝗虫,吓得连碗都端不稳,刚想开口劝慰,哪知李治铁了心要吃,只得硬着头皮奉上。 李治捏起一只蝗虫,强装着镇定对百姓说道: “朕的子民以五谷为命,此虫啃食五谷,害朕子民,朕今日便将其食之!” 李治虽然慷慨陈词,但真要吃进嘴里,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李令月一笑,踮起脚尖在李治耳畔轻声道: “阿耶,第一次吃难免难以下咽,你只需闭上眼睛就好!” 李治闻言,再不迟疑,眼睛一闭,将蝗虫扔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发现酥脆可口,顿时眼睛一亮。 一只吃完,又拿起一只,这一次,他没有再闭眼,反而越吃越香。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姓们再次爆发出震天的呼喊。 连皇帝和公主都身先士卒,底下饥饿的流民就更不怕了。 几十口大锅前,开始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李令月这两天抓来了近千斤的蝗虫,很快就被分食得一干二净。 吃到蝗虫的流民神奇地发现,原来这玩意儿油炸之后,蘸上椒面和盐巴,简直就是一道人间美味,吃完后满指留香,回味无穷。 从百姓的反馈中,李令月已经可以预料到,大唐的土地上,很快将会掀起一道以蝗虫为主打的美食狂潮,什么椒盐味,茱萸味,胡椒味……都会出现在百姓的餐桌上。 当然,为了推动百姓捕捉蝗虫的积极性,自己还得再助一把力! 正想着,耳畔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公主!公主!” 一个小宫女提着裙子像只纷飞的蝴蝶,一路小跑到台上。 李令月嘴角一弯。 果然,说曹操曹操到。 我的好宫儿,你终于来了…… 我以前在云南经常吃蝗虫,味道真的好,李世民生吃蝗虫,那才是真汉子。你说不能吃我也认了,嘛,看看就好。 这两天耽搁了,兄弟姐妹们,给张推荐票吧! 第64章 散尽私房钱 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小宫女——王宫儿! 李令月见到她的时候,小丫头脸色蜡黄,眼袋肿胀,发髻凌乱,想来连续几日的奔波,路上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奴婢拜见公主!”王宫儿欢喜地来到李令月面前,欠身问安。 李令月一抬手,将王宫儿带到一边,然后直奔主题:“本公主让你办的事,都是办妥了吗?” 王宫儿点头禀告道:“回公主,奴婢将您的想法告知娘娘,娘娘非常赞赏公主的善举,特命杨公公、赵侍、协同户部尚书,全权处理公主的财物,公主库房里的珍宝全部变卖后,总得黄金七千六百二十九两,目前,已兑换一千三百车铜钱,剩余黄两千一百一十九两,尚在户部押存!” “为何不全部兑换成铜钱?”李令月不解地问道。 王宫儿吐了吐舌头,解释道:“公主有所不知,您兑换的铜钱数额巨大,京城的钱监根本来不及铸造,户部收了公主的黄金,把钱库里能拿的铜钱都拿出来了,户部官员又去找商贾们兑换,最终才凑齐一千三百车!” “这么夸张吗,我库房里的那些玩意儿真就那么值钱?” “当然了!”王宫儿确定地答道:“除了名人字画没动,能卖的全都卖了,光是清点和搬运,就花了一整天的时间。” “既然兑换了一千三百车,我阿娘那边是如何分配的?” “娘娘根据六个州府的受灾情况,鄜州分四百车,其他五个州府,分剩下的九百车!钱财全部分运到各州,只等公主安排了。” 李令月点了点头,对武后的安排没有异议,鄜州作为关内道首府,又是人口庞大的重灾区,分四百车也算合情合理。 跟宫儿简单的了解情况后,李令月底气十足,于是趁热打铁,当起了散财童子,要败光自己的私房钱。 城楼上再次敲响战鼓,东门五里外响起了战马的嘶鸣声,百姓们茫然四顾,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驾!驾!” 官道之上,全副武装的骑兵护卫着一辆辆马车向东门驶来,每个马车上都坐着两个小厮,他们的身后载满了用麻布盖起来的铜钱,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恍如一条移动的长蛇。 李令月再次面向数万百姓,朗声说道:“既今日起,本公主在此开商立市,将飞蝗纳入交易商品,凡我大唐子民,皆可捕捉飞蝗与本公主交易,每斗飞蝗收购价:六十钱!有多少,本公主收多少!” 李令月的话,如同一颗核弹落在了人群之中,百姓们集体炸锅了。 要知道,粮食的收购价也不过每斗五十钱,公主这波操作,无异于抬高了飞蝗的价值,将飞蝗等同于粮食采购,给了百姓一个创收的途径。 李令月这哪是在平虫患,分明就是在败家啊! “公主莫不是疯了吧,蝗虫无穷无尽,哪来那么钱收购!” “闭嘴,公主没疯,她是在给我们留活路,她是菩萨转世,求苦救难!” “老朽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见到害虫比粮食贵,真是开眼了!” “我家十一口人,每天全部下地捕虫,少说也有三五石,哈哈,发财啦!” 看着台下一张张震惊、兴奋、又激动的脸颊,李令月满意的地露出了微笑。 她用真金白银,给百姓画了一张发家致富的大饼,只要他们愿意相信,愿意对生活抱有希望,那么这张饼就一定可以实现。 李治将她拉到一边,忐忑不安地说道:“月儿,你疯了,耗费大量钱财来捕捉飞蝗,无异于饮鸩止渴,飞蝗何其之多,朕哪来那么多钱让你霍霍!” 李令月笑着解释道:“阿耶多虑了,女儿花的是自己的私房钱,绝对没有挪用国库一分一毫!” “那也不行!”李治摇头叹道:“这么多飞蝗,你收得过来吗?” “怎么收不过来!”李令月拽着李治的手,来到高台边,指着下面的百姓道: “阿耶看见了吗,前一刻还生无可恋的他们,现在已经变得狂热渴望,女儿只是添了把柴,勾起了他们求生的欲望,其实百姓才是飞蝗最大的天敌,只要百姓上下一心,虫患何愁不灭!” 李治被说的有些动心,想了想,还是担忧地问道:“可你终归没有那么多钱!再者,收那么多飞蝗,你如何处理?” 李令月神秘地一笑:“放心,女儿有后招!” “哦,说来听听!”李治兴致大起。 李令月摇摇头,“容女儿先卖个关子,到时候阿耶就知道了!” 诚如李治若言,蝗虫铺天盖地,单靠金钱上的刺激,花费数额必将是一笔天文数字。 但凡事要辩证来看,李令月结合生物学上的昆虫繁衍规律,第一批成虫被捕捉后,可以有效地避免大面积繁殖。 等到第二批成虫再被收割,那么第三第四批将会断崖式减少。 因为生物再怎么繁殖,始终都会有一个生长周期。 穿越前,李令月曾经在云南旅游的时候,一道油炸蝗虫的价格比猪羊肉都贵! 还曾见到当地人甚至人工饲养蝗虫,因为蝗虫蛋白质高、脂肪低、味道好、可入药、可食用、可做饲料,完全供不应求。 从古自今,再厉害的物种,一旦被赋予了经济价值,很快便被人类征服。 “哗啦啦!”一车又一车的铜钱被倾倒在场地中央,百姓们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四百多车的铜钱,每一车都有几百斤重,光是倾倒这些钱币,就花了一个时辰。 等到最后一车倒完,场地中央已经隆起了几座数丈高的钱山。 “大唐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真金白银面前,百姓们打消了最后一丝质疑,狂热的他们,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式表达对公主的善举,于是再次纷纷跪地,高呼公主千岁! 面对数万百姓的拥戴,李令月的声望达到了历史新高,她再次走到台前,朝百姓们挥手致意! 果然,有钱不仅可以为所欲为,还能收买人心。 想到‘收买人心’,李令月朝台下的杨阔看去,只见对方依旧正襟危坐,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自顾自地喝着茶水。 似乎觉察到李令月的目光,杨阔扭头望向她,俩人目光一对视,一老一少,同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呵呵,老奸贼,接下来,该跟你算算总账了…… (本章完) 第65章 指认(求推荐收藏) “咚!咚!咚!咚……“ 城楼上的战鼓再次响起。 沉浸在喜悦中的百姓们顿时又慌了…… 他们现在对城楼上的战鼓,心情十分复杂,既又爱又怕。 爱的是,鼓声之后,可能会有更大的惊喜; 怕的是,鼓声之后,可能又是熟悉的惊吓。 战鼓声中,一小队禁军押解着百十个戴着枷锁的囚犯从城内走了出来。 百姓惊呼声四起,纷纷往后退让,给死囚们腾出一片空地。 “跪下!” 禁军们大吼一声,百十个死囚全部跪地大喊饶命,吃瓜的百姓对死囚指指点点,又开启了各自八卦: “果然啊!公主又要杀人了!” “公主真是修罗转世吗,怎么老是喜欢杀人?” “放你娘的屁,杀人怎么了,公主那是在替天行道!” “说的对,公主杀的不是人,是畜生!” “阿弥陀佛,公主杀戾太重,贫僧要帮她超度超度!” “超度你老母,兄弟们,打死这个老秃驴!” “误会!误会!贫僧说的是超度死囚!” “那就更要打死你这秃驴!” 高台之上,李治面色有些不悦,“月儿啊,这大好的日子,你又要杀人作甚,这些人到底犯了什么罪,有过衙候审吗?” 阿耶呀阿耶,连刺史都畏罪自杀了,你觉得这鄜州的衙门还有用吗? 李令月偷偷给李治翻了个白眼,微微一欠身: “阿耶,这些都是鱼肉百姓的奸贼,女儿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是绝不会妄杀无辜的!” “那也不能直接问斩啊!”李治耐心地劝慰道: “女儿啊,咱们大唐自有律法在,即便是死囚,也要先过衙候审,再定罪收监,等刑部批文后,最后再决定是否秋后问斩,你这般直接斩杀,还不落得个无视法度的恶名,以后被读书人轻视的!!” 李令月虚心地点头称是,心里却在嘀咕:阿耶啊,这才哪到哪,待会我亲手斩了你的爱卿,不知道你会不会跟我急眼!哎! 李治见李令月沉默不语,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说的太重了,心中一软,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挤出个笑脸说道: “阿耶理解你的做法,罢了,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哪够啊,要下下下不为例! 李令月心中腹诽一句,向禁军统领使了个眼神,后者走到台边,朝看押死囚的禁军一挥手。 禁军们抽刀出鞘,架在死囚的脖子上,大声逼问道: “说,是谁给你们的胆子,鱼肉百姓的!” 死囚们个个胆战心惊,齐刷刷地看向跪在最前方的一个死囚,大声喊叫道: “是刘都督,都是刘都督指示我们干的!” 站在近前的百姓,这才注意到,跪在最前面,披散着头发,始终不发一言的死囚,竟然是鄜州的都督刘诚! “果真是刘都督啊,原来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操弄!” “你瞧,那不是修建蓄水堰塘周家老爷吗!他怎么也沦为死囚了?” “快看,还有卖水的王家,咦,谢家、崔家都在啊!” “呀,那个水利使大人也在,还有!还有!天啦!刺史府别驾、判司、参军……” 眼尖的群众发现,跪在地上的死囚,除了卖水的商贾,剩下的,大多都是鄜州地方的官吏! 得知跪在下面的是鄜州都督刘诚,李治并不感到意外,刘诚行刺公主,按他的意思,是要押回长安,交刑部后,直接凌迟处死。 但得知除了刘诚,还有一众鄜州官吏时,李治的鼻梁上泛起汗珠,有些坐不住了。 一下处死这么多官吏,即便他这个皇帝,也有三思而后行! 不要觉得古代的皇帝,可以随意杀害大臣,朝廷那帮御史言官可不是吃素的,天天啥事不干,专门负责揪皇帝的小辫子。 所以历朝历代,除了那些史书上的暴君昏君外,但凡想留个好名声的皇帝,都不会无脑的杀害大臣,真想杀,也得先罗织个罪名,让刑部去办! 总之,又当又立,才是一个君王最常见的道德操守。 “月儿,不可胡来!”李治眉头一皱,提醒道。 李令月见老爹坐不住了,笑着安抚道: “阿耶放心,女儿只是吓唬吓唬他们,今天不杀人!除非……” “除非什么!”李治沉声问道。 “除非有人要杀我?”李令月毫不遮掩地说道。 “有朕在,谁敢杀你!”李治一脸的不解。 嘚!上次也说有你在,我还不是被刘诚行刺了吗? 李令月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走到高台边,对跪在地上的刘诚大声质问: “刘诚,本公主问你,你身为鄜州都督期间,是否干过抢掠赈灾物资,哄抬鄜州物价,挟持鄜州百官,擅杀无辜百姓…这些勾当?” 刘诚慢慢抬起额头,迎上李令月的目光,视死如归地说道: “不错,这些都是罪臣所为,罪臣愿认罪伏法!” 刘诚的认罪并不意外,这些都是事先商议好的。 按刘诚的罪行,是要株连九族的。 李令月承诺会放他家人一条生路,他自然愿意充当污点证人。 一听刘诚认罪,百姓们的怒火渐渐被勾了起来。 李令月再次提高声音:“你一个主管军务的都督,怎能插手鄜州的民政大权,甚至连刺史王海龙,都要听命于你,是谁给了你如此大的权力,你的背后主使者到底是谁?” 李令月刻意抛出这句话,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百姓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对啊,他一个管军政的,怎么会插手修建水利,这不是刺史该干的事吗?” “难怪刺史压不住物价,原来是他在背后捣鬼!” “连刺史都唯命是从,他究竟有什么手段,能挟持鄜州百官?” “他有军队啊,说不准是威逼利诱呢,难怪杨大人这些年殚精竭虑,也改变不了鄜州现状!” “谁说不是呢,可怜的杨大人,明明是最大的官,最后却被一个小小的都督压了这么多年!” 刘诚的认罪,在百姓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有放声咒骂的,有的为杨御史打不不平的,有夸李令月明察秋毫的。 待议论声稍稍平息后,刘诚毫无惧色地指着端在台下的杨阔,冷冷一笑: “幕后主使者……乃罪臣的恩师,关内道御史中丞——杨阔!” 第66章 认罪(求推荐收藏) 当百姓们听到“杨阔”这个名字,稍稍安静的现场,顿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咒骂声。 大家第一个反应是:这一定是在含血喷人、陷害忠良。 愤怒的百姓将矛头对准刘诚,要不是禁军拦着,估计刘诚会被直接打死! “这个狗官,死到临头还要诬陷杨大人,刮了都不解恨!” “杨大人多好的官啊,公正廉洁,爱民如子,岂容这狗官随意诬陷!!” “真当我们老百姓眼睛都是瞎的吗,如果没有杨大人,鄜州还不知道被他们祸害成什么样子!” “就是!杨大人为了鄜州的百姓,家境一贫如洗,每日田间奔波,与大伙儿同吃同住,试问,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臣,谁能及得上杨大人半分!” 百姓们越说越激愤,“处死狗官”的请愿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砰!”的一声,不知是谁扔了一块石头,打在了刘诚的头上,鲜血很快溢出,順着他的额头流到鼻梁和嘴角上。 “为了杨大人的清誉,打死这个狗官!” “打死他!打死他!” 百姓们挥动着手臂,爆发出整齐的呐喊,刘诚扫视着那一张张无知又朴实的面孔,忽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老师愚弄百姓的手段,学生佩服!” 杨阔收回看向刘诚的目光,起身小跑到台下,面向李治跪倒。 “陛下,老臣冤枉啊,刘都督信口雌黄,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杨阔痛哭流涕,捏起打满补丁的长袖,擦拭眼角的泪水。 坐在龙椅上的李治,抬了抬手,只是淡淡地开口道: “杨大人快快请起,是非曲直,朕自会查清!” 李令月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李治! 咦,阿耶现在不称呼杨阔为‘杨爱卿’了,难道他也觉得有猫腻? 自己原本还准备了一套稳住李治的说辞,居然没有派上用场。 李治不是傻子,当李令月第一次提出质疑的时候,他跟百姓的反应差不多,但冷静后细细一琢磨,愈发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 如今刘诚当众指认杨阔,李治更是信了三分。 原因无他,一个必死之人,没必要冒着民怨诬陷一个大臣,这对他又没什么好处! 没了李治的阻拦,李令月不再有任何顾忌,转身对着百姓们说道: “请鄜州的父老乡亲们作个见证,既然刘诚指认杨御史,不管是不是诬陷,总要查清楚才是。”说到这儿,李令月看向杨阔,笑着问道: “杨御史,你说呢?” 杨阔还没说话,热忱的百姓已经帮他做了选择。 “公主随便查,杨大人的为人,大家有目共睹!” “早该如此,这些年杨大人受了太多的委屈,是时候跟这些狗官算总账了!” “对,身正不怕影子歪,有陛下和公主在,定会还杨大人一个清白!” 百姓的声援并没有让杨阔感到慌张,他眼神阴冷,无所畏惧地看向李令月,嘴角露出一抹深邃的微笑,拱手答道: “老臣行的正、坐的直,不惧宵小之徒的诋毁,公主想查,尽管查便是!” “好!好!好!杨御史果然爽快!”李令月一拍手,当即对手下命令道:“来人,把人证物证,给本公主带上来!” 不多时,一群妙龄少女被带到了高台下,这些少女个个貌美如花,都是从太岁庄拯救出来的侍婢。 为了保护她们的隐私,每个人都戴着斗笠,跟在她们身后的,是一辆辆载满金银珠宝的马车! “哗啦啦!”一车又一车的黄金珠宝被倒在空地上。 类似的剧情再次上演,惊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陈公公带着几个太监,将笔墨和宣纸分发给识字的少女,不识字的少女,则站至另一边。 李令月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据本公主了解,这些女子都是关内道各地方刺史从自己的辖区掳来的平民百姓,她们被关押在一个叫太岁庄的地方,成为官吏们的玩物,太岁庄名义上是刘诚的产业,可幕后真正的主人……正是这关内道第一清官——杨阔!” 李令月一指杨阔,又对那些不识字的少女问道:“看清楚这个人,他们是不是祸害你们的元凶!?” 那些聋哑的少女自然是听不见李令月的话,但李令月提前安排了专人比划手势,那些少女们得知皇帝和公主要为她们主持公道,纷纷不再惧怕,大胆地指向杨阔,发出“啊啊啊”的怒吼。 于此同时,那些识字的少女,将杨阔的暴行全都写在纸上,包括如何毒哑她们,如何殴打她们,如果逼她们以色侍人,都详细地列了出来。 太监们将少女们写好的证词收集起来,然后高高举起,穿梭在人群之间,向百姓们一、一展示。 一个太岁庄的司薄,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大声诵读杨阔这些年的贪墨行为。 比如向朝廷索要赈灾物质,然后修改数额,中饱私囊; 比如挪用朝廷拨放的水利款,改修蓄水堰塘,借用奸商之手,巧立名目,为自己敛财。 …… 要不是空寂的出现,李令月还不知道,原来杨阔这些年贪墨的钱财,全都藏在南山寺里。 南山寺原本是一座佛家寺庙,但自从空寂来了之后,就变成了杨阔的私人金库,和关押人质的牢房。 除了刘诚妻儿老母尚在,其他的人质一早就被处决了,南山寺的地窖内,白骨森森,尸骨成山,彷如人间地狱。 喧哗声越来越大,百姓们的心态变得异常的拧巴。 他们不相信爱民如子的杨阔会是敲骨吸髓的恶魔;但又坚定的相信,以公主的人品,绝对不会陷害忠臣。 “杨阔!”李治彻底怒了,指着杨阔大声呵斥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陛下!”杨阔再次拜倒,继续狡辩道:“这些都是刘诚干的,与老臣无关!” 说着,他看向李令月,略带嘲讽的说道:“这些聋哑女子,老臣一个都不认识,金银财宝,老臣更是一无所知,公主若是凭这些捏造的证据,就要定老臣的罪,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老匹夫,死到临头还想抵赖,好,那本公主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李令月转头对李治说道:“阿耶,女儿已经查明,杨阔家里的那张破书桌下,其实藏有一条密道,通往的地方正是太岁庄,阿耶可以派人一探便知,除了这些,太岁庄的密室里,还留有杨阔平常写的书法,是不是他本人的字迹,取来便知!” 李治点点头,开口唤道:“陈公公!带人去杨阔的家里给朕仔细的搜!” 陈公公一甩浮尘,正要领命而去,却听见杨阔轻蔑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哈哈哈哈,陛下,何必劳师动众,老臣认罪便是!” 第67章 摊牌(求收藏推荐) “来人,把杨阔给朕拿下!”李治毫不犹豫,直接下命。 “慢着!”杨阔捋了捋胡须,赤裸裸地威胁道: “陛下可要三思,须知拿我容易,但陛下和公主是否能活得走出这鄜州城,那就难说了!” 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竟敢如此猖狂,常伴李治身边的陈公公,见过的权臣多了去了,还从未遇到过像杨阔这般狂妄的,不等李治发怒,他手持浮尘,指着杨阔的鼻子怒喝道: “杨阔,你好大的狗胆,敢对陛下出言不逊,简直大逆不道,尔是想株连九族吗?” 杨阔放声狂笑,不屑一顾地说道:“反正横竖都是个死,能让皇帝和公主为老臣陪葬,株族又何妨?” 说罢,他眼中凶光一闪,猛的一挥手,大吼道: “关内道官军何在?” 这一嗓子喊出,东门的城墙上,突然冒出百十个弓箭手,他们每人的左臂上都缠着一条黄色丝带,个个弯弓搭箭,瞄准李治所在的高台。 站在台下的百姓发现城头出现了大批官兵,本能的开始往后退。 而在他们的后方,‘轰隆隆’的脚步声如初春滚雷,成千上万的士兵,手执着大刀长枪,呈月牙形之势,将东门外的所有人团团包围起来。 几个满身甲胄的武将,手押着佩刀,有的提着血淋淋的人头,在百姓的尖叫声中,杀气腾腾地来到杨阔身边,纷纷单膝跪下。 “延州都督崔浩,以斩杀不肯听命的刘刺史,率延州兵马五千,听候大人调遣!” “坊州都督钱宁,率弓弩手三千,听候大人调遣!” “华州都督杨旭,率步甲五千,听候大人调遣!” “单州都督赵思阳,率步甲三千,听候大人调遣!” “……” 台上的李治,被这一幕弄得勃然大怒,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关内道近八成的州府都督,竟然都归顺到杨阔麾下。 大唐初期,中央在地方州府都设有‘都督’一职,他们协助刺史,管理地方军政,麾下的士兵,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 为了加强统治,在都督之上,设有‘大都督’一职,一般由藩王担任,像关内道的大都督,是李治的十四弟,曹王李明兼任,李治巡视关内道,曹王李明便被召回长安,以防地方藩王挟天子造反。 李治气愤的是,曹王身为关内道大都督,被御史架空了却毫无自知,如此昏庸无能,才让杨阔大权独揽。 “杨阔,你是要造反吗?!”李治压抑着怒火,咬牙说道。 杨阔双手背后,迈步在众都督面前,嗤笑道: “造反?呵呵,老臣可没那胆子!陛下主持赈灾仪式,不响公主竟逼迫百姓以蝗虫为食,致使民怨沸腾,百姓揭竿而起,老臣率军护驾,但为时已晚,陛下和公主皆死于暴乱之中,为替陛下和公主报仇,老臣便将弑君的刁民全部杀尽,事后再上表请辞,陛下觉得,还有人会相信这是造反吗?” 李令月心中一凛,这老匹夫果然阴险,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他经营关内道多年,早已只手遮天,他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为了弑君,不惜拉数万百姓陪葬,好歹毒的心肠。 李治怒极而笑,“老贼,你就不怕事情一旦走漏,你会落得个五马分尸,株连九族的下场吗?” “怕!当然怕,所以更得赶尽杀绝!!”杨阔轻踱几步,露出一脸的凶色。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陛下你是真龙天子,整个天下都是你的,可那又如何,谁叫你老人家来到我鄜州的地盘上,这里大小事务全都由我说了算,即便是真龙,也得给我老实盘着!我叫你生,你便生,我叫你死,你就得死!” 杨阔嚣张的狂语,让李治反倒冷静了下来,他重新做回龙椅上,毫无惧色地说道: “老贼,朕就坐在这儿,有种你就杀一个试试!” “哈哈哈哈!”杨阔大笑一声,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急,老夫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公主,待问完后,陛下再瞧瞧我的手段!” 说罢,转头看向李令月,阴笑道:“老夫自认为伪装得天衣无缝,陛下年年来,年年被蒙骗过去,公主头一次来,便揭开了真相,老夫想了很久,也不知是哪里露了破绽,还请公主赐教!” 李令月谈谈的一笑:“很简单,只怪你太过清廉!” “清廉?”杨阔念叨着这两个字,仍是一脸疑惑。 李令月走到高台边,俯身答道:“一个真正为民请命的清廉好官,是绝对不会像杨大人这样,厚着脸皮当这么久的御史中丞,毫无作为却一直赖在这个高位上,清官从不会在乎官位,他们只在乎百姓的死活和自身的名节,当遇到阻力时,绝不会忍让妥协,就算被架空,也会豁出性命争斗到底,斗不过只会选择两条路,要么杀身成仁,要么归隐田园,毕竟,他们是要脸的,像杨大人这种,表面清廉的官,只适合骗骗老百姓罢了!” 杨阔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不错,公主果然聪慧过人,难怪小小年纪,便能半步成诗,原以为只是有些文采,没想到官场这套,看得比老夫还要透彻,老夫被你识破,也算不冤!!” 李令月想了想,反问道:“本公主观杨老夫人实乃善良老妪,杨大人莫非是故意作出清廉的样子,蒙骗自己的老母?” “当然!”杨阔大方的承认:“家母心善,一直以老夫为傲,所以只能欺瞒于她,说来好笑,老夫年轻时,也曾想当个清廉的好官,可惜……好官终无好报,就拿刘都督的家父来说,与老夫同窗之交,结果还不是落得个发配边疆的下场。” 经杨阔这么一说,李令月心中的疑惑基本全部解开了,如今看这阵势,杨阔是要铁了心弑君了。 难怪在诛杀空寂后,他没有潜逃,而是照常出现在赈灾大会上,为的就是殊死一搏。 他若是逃走,他母亲和妻子恐将性命不保,自己也得落得个亡命天涯的下场。 如果殊死一搏,或许就能改天换命,他是在拿自己这些年积攒的资本在跟皇帝赌。 而李令月何尝不是呢! 她也在赌,用拖延时间的法子,赌一个“救世主”出现! 第68章 救驾(求推荐收藏) 杨御史造反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鄜州的百姓渐渐意识到,原来那个爱民如子的杨大人,竟然真的是只披着人皮的豺狼。 可惜他们明白的太晚了,因为一场血腥的屠杀,即将夺走他们的生命。 杨阔狞笑着挥手:“所有官兵听命,禁军伙同刁民造反,意图挟持陛下和公主,尔等速速杀光所有人,但有不从者,就地处决!” 几个都督拱卫着杨阔与李治的禁军拉开距离,双方的厮杀一触即发。 外围的士兵在得到军令后,毫不犹豫地挥舞着屠刀和长枪,开始疯狂地屠杀百姓。 手无寸铁的百姓,成了待宰的羔羊,哭喊声,尖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李治所处的高台,被禁军层层包围,在禁军统领的指挥下,他们用身体化作铜墙铁壁,抵挡来自己城楼上的箭矢。 禁军虽然骁勇,又有盾牌抵挡,但城楼上的弓箭手居高临下,占据了最佳的攻击位置,禁军终归是血肉之躯,在一波又一波的剑雨之中,不断地有人中箭倒地。 李治端坐在龙椅上,看不出又任何慌张,倒是身边的陈公公,已经吓得脸色惨白。 “公主,婢臣去去就回!”护卫在李令月身边的崔待诏微微欠身。 李令月知道她要去干嘛,当即点了点头。 半柱香之后,城楼上突然冒出几十个手持短刃的青衣女子。 她们个个身手灵敏,武艺高强,不到一刻钟时间,城楼上的弓箭手全部被抹了脖子。 东门城楼的防卫,成功被牡丹内卫接管。 但东门外的厮杀,却异常的惨烈,那些杀红眼的士兵,见人就砍,百姓们像秋天里的麦穗,被肆意收割。 禁军统领分出的几千个保护百姓的禁军,在敌众我寡的拼杀中,也损失大半。 眼见久攻不下,杨阔急红了双眼,扯着嗓门高喊道:“弟兄们,谁能将陛下带到老夫面前,赏黄金百两!” 重赏之下,士兵们更加疯狂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牡丹内卫死守唯一的逃生通道——东城门。 只要李治愿意,随时可以安全地从东门离开,只是这样一来,东门外的百姓,就只能被屠戮了。 “阿耶,要不您先离开,女儿在此等候援军?”李令月轻声劝慰道。 “是啊,陛下,您乃万金之躯,万万不能以身犯险!”陈公公赶忙附和道。 李治怅然失笑,“朕的脚下,乃大唐国土,朕在自己的土地上,岂有逃走的道理,朕如果连自己的子民都保护不了,朕还配当这个皇帝吗!” 见李治心意已决,李令月不再多劝,毕竟在她看来,李治身边还有个终极‘保镖’,只要石清风出手,李治定然毫发无损。 她把目光又投向远处的杨阔身上,杨阔已经不再掩饰,高声对手下命令道: “给老夫擒住皇帝和公主,这样大家都有活路,一旦让他们跑了,咱们都得株连九族!” 好家伙,杨阔这句话一出口,无异于把所有人都死死地绑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参与叛乱的将士本就受了杨阔不少好处,现在被他一通煽动蛊惑,杀得更加卖力了。 他们挥舞中手中的大刀和长枪,玩命地向禁军发动一轮又一轮的进攻。 禁军不断有人倒下,眼瞅着防线即将崩溃…… 下一刻,远处的郊外,战鼓擂动,号角声四起。 几里之外,突然出现了大量的重甲骑兵,这些骑兵个个高大威猛,装备精良,连战马都套着黑色的护甲,阳光一照,闪烁着刺眼的幽光。 黑压压的骑兵一眼望不到头,整齐的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开始颤抖,在强大的压迫感下,人们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这是大唐北方边境最精锐的骑兵,他们常年与突厥作战,是真正的杀戮机器。 十几面印着‘唐’字、‘高’字的旌旗高高飘扬,跟在骑兵之后的,是数万正规军,他们手持着雪亮的战刀,快速往东门行进。 “陛下,快看,是镇北军!是镇北军来护驾了!”陈公公指着外面的骑兵,嘴唇激动得发颤。 李治一听‘镇北军’三个字,立马就坐不住了,赶忙站起身来,随着陈公公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见到队伍中悬挂着‘高’字旌旗,确定是高侃率领的镇北军无疑。 “好!好!好!”李治兴奋地拍手,“朕的高爱卿终于来了!” “咦?不对!”李治突然脸色一沉,喃喃自语:“他们不是在边关吗?怎会南下来鄜州,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擅自调动边境官兵!” 李治脸色大变,要知道,唐朝边关的武将,在没有见到最高统帅的兵符,或者皇帝的圣旨之前,是绝对不能离开驻地的,更不能带兵入城,否则视作谋反。 难道高侃也反了吗? 李治心中咯噔一下,他摇了摇脑袋,不敢想象其中的后果。 恰在此时,李令月整了整衣袖,然后一撩裙摆,又走到李治面前跪下! 李治只觉太阳穴一阵胀痛,他现在对这女儿的秉性了解得七七八八,但凡女儿郑重地给他下跪,不用想,肯定又瞒着他干了让人急眼的大事! 果不其然,李令月支支吾吾地说道: “阿耶,女儿……女儿有件事瞒了你!” 李治甩了甩龙袍,气笑道:“你瞒朕还少吗,该不会是你把高侃忽悠到鄜州城来的吧!!” “阿耶,你都知道了?”李令月不可思议地看向李治。 李治气得吹胡子瞪眼,厉声训斥道:“你……你……混账,高侃坐镇边关,抵御突厥进犯,怎能擅离职守!” “阿耶,漠北不是早就平定了么,北方突厥不足为惧!” 对啊!好像是这个理儿! 李治突然想到,早在高侃生擒突厥车鼻可汗之后,漠北便已平定,如今大唐边疆主要的威胁,是来自西北的西突厥和西南的吐蕃国。 “那也不能让他带兵进城!”李治不想丢面子,狡辩一句后顺势转移话题:“朕很好奇,你是如何把高将军请动的,单靠朕的鱼符可不管用!” “嘻嘻!”李令月起身挽住李治的胳膊,奸笑道:“不是还有阿耶的圣旨吗?” “朕何时下过……”李治说到这儿,突然朝陈公公大吼道:“陈公公,你好大的胆子,敢瞒着朕随意颁发圣旨!!” 陈公公吓得一哆嗦,赶忙跪地认罪:“陛下息怒,奴婢哪有那个胆子,公主半夜叫起奴婢,说是陛下您……” 陈公公说到这儿,看了看李治,没敢继续说下去。 李治揉了揉额头,他已经大概猜到,定是自己的女儿连陈公公一起忽悠了。 “哼!”李治轻哼一声,女儿他罚不了,只能让陈公公来赎罪:“回宫之后,去掖庭宫给朕涮半个月马桶!!” “谢陛下!奴婢一定好好涮!”陈公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忙谢恩! 李治转头看向李令月,凶巴巴地问道:“说!到底拿走了朕的几道圣旨?” 李令月吐了吐舌头,比划了三根手指。 当下,把赦免刘诚家人,调动高侃救驾的两道圣旨都如实交代。 “这也才两道啊,还有一道呢?你准备用来做甚?”李治继续问道。 “这个嘛……”李令月搓了搓手,嘿嘿笑道: “阿耶,咱们先看戏,先看戏!我怕现在说了,你忍不住要揍我!” (本章完) 第69章 伏诛(求推荐收藏) 父女俩对话间,高侃的镇北军已经将杨阔的人马团团包围。 这真应了那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唐朝实行‘府兵制’,各州府的士兵大多是种田的农民,战斗力本身就弱,遇到常年征战的戍边部队,就好比三岁小孩打成年汉子,战斗很快呈一边倒的溃败。 重甲骑兵简单的一个冲阵,便撕开了鄜州军的口子,百十个铁甲护卫拱卫着两个人冲杀到高台下。 “关内道行军大总管——高侃,率镇北军五万,前来护驾。” 人未至,声音先传来,一个白袍中年武将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向李治请安。 “关内道御前巡察使——何山,奉旨接应高将军救驾!” 在他身后,跪着个满脸络腮胡的糙汉,尽管黄头垢面,肮脏腌臜,但李治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消失了多日的何山。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家养伤,殊不知,他在李令月的授命下,早就去边关假传圣旨搬救兵了。 李治走到高台处,伸手虚抬,“高将军,快快请起!” “谢陛下!”高侃站起身来。 李治有了高侃这个猛将助阵,底气一下就足了。 “高将军,朕长话短说,命你即刻派兵保护百姓的安全,务必将杨阔这个逆贼活着拿下!” “遵命!”高侃一抱拳,转身杀了回去。 何山朝李治一拜:“陛下,微臣也被那狗贼诓骗多年,不亲手擒住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请陛下准许微臣,协助高将军拿人!” 李治点了点头,何山也跟着杀了回去。 在禁军和镇北军的两面夹击下,杨阔的军队大势已去,士兵们纷纷扔掉武器,跪地投降。 几个都督护着杨阔想杀出一条生路,但在强大的重骑兵包围下,他们插翅难逃。 何山一马当先,冲到杨阔近前,砍翻两个送死的参将,将刀身上的血迹一甩,嘴里咀嚼着蚕豆,与杨阔面对面而立。 “老狗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老子万万不敢相信,原来你才是罪魁祸首,亏老子这么多年还对你感恩戴德,呸!恶心!” 何山吐出一粒蚕豆壳,“来呀,将这个祸害百姓,以下犯上的狗贼,给我拿下!” 杨阔脸色惨白,嘴皮发颤,见士兵涌到跟前,一咬牙,抽出随身的佩剑,狠狠地朝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想死?哪有那么便宜!” 何山眼疾手快,将扛在肩上的大刀挥了出去,刀刃准确地砍在杨阔的手臂上,杨阔“啊”的一声惨叫,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 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谁知,那杨阔忍着剧痛,另一手往怀里一伸,快速掏出一个棕色的药包,径直往嘴巴里倒。 “不好,他想服毒自尽!”高侃大吼一声,便要上前阻拦。 恰在此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杨阔的脸颊被狠狠踹了一脚,药粉还未入口,整个人便摔下马匹。 何山倒吸一口凉气,这老狗贼是真的狠,自刎不成就服毒,明显是做好了随时结束自己生命的准备,做官做到他这个份上,也是无出其右了。 趁杨阔自尽未遂,何山不敢大意,当即跳下战马,两步跨到杨阔跟前,一脚踏在对方的命根子上,杨阔发出凄惨的嚎叫,直接痛晕了过去。 “呸!”何山吐了一口唾沫,一把将杨阔拧了起来,拍了拍对方的脸颊,嘿嘿笑道: “老狗贼,还没到你死的时候,这些年你欠鄜州百姓的账,总得一笔一笔算清楚才是!老子有一千种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少顷,战场被重新打扫干净,一众要犯全部被拿下,李治坐在高台上,听高侃禀告战果: “陛下,叛军死伤大半,降者仍有六千之众,如何处置,请陛下示下!” 李治长叹一口气:“烂透的谷子,还有何用?高将军,朕命你与巡察使,负责审问这些降士,大恶者,案律法办,小恶者,发配碎叶城,修筑防御工事!” “是!陛下!”高侃和何山齐声领命。 李令月走到李治身边,轻声问道:“阿耶,那杨阔你打算怎么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自然是押回长安,凌迟处死,株连九族!”李治不暇思索地答道。 李令月想了想,建议道:“何必要等到回长安,趁百姓都在,何不现在就刮了!” 李治笑道:“你以为朕不想吗,只是老贼的罪状要交于刑部罗列出来,公示于天下,接受万民的唾弃,只有这样处死他,才算解恨!” 李令月眼珠一转,从背后拿出道圣旨,在李治眼前晃了晃,挑眉地说道: “阿耶,女儿早就帮您准备好了,只要您同意,女儿现在就去宣布!” 你是女诸葛吗?还能掐会算? 李治惊讶地看着李令月,感觉这个女儿已经聪明得有些过头了。 “先拿给朕看看!”李治一摊手,明显对女儿不放心。 李令月赶忙背过双手,后退两步,也不管李治同不同意。 “女儿就当阿耶恩准了,我现在就去宣旨!” “喂,给朕滚回来,你又要捉哪门子妖?!” 李令月充耳不闻,在崔待诏的保护下,往临时搭建的刑台而去。 杨阔赤裸着上半身被绑在木柱上,百姓不断朝他丢石头,以至于他的脸上,胸口、腹部全是伤痕,鲜血染红了整个身体,比之前的刘诚,惨了十倍不止。 要不是禁军拦下,估计不用等行刑,他就会被乱石砸死。 李令月登上行刑台,愤怒的百姓才逐渐冷静下来。 对于这位大唐公主,百姓们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尊重和敬意,一见公主有话要讲,他们立刻将视线集中在她身上,安静地聆听。 李令月手中握着那道圣旨,却没有当众展开,而是对百姓和官吏朗声说道: “经父皇和本公主查实,关内道御史中丞杨阔,此獠恶贯满盈,罪恶滔天,所犯罪过之多,人神共愤,罄竹难书,现列出七大罪,请各州府衙张贴告文,公示天下!” “其罪一:伪装成清官贤臣,愚弄百姓,欺瞒圣上,祸甲一方!” “其罪二:威逼下属,戕害同僚,凡有不从者,轻则贬黜,重则灭门!” “其罪三:多次向朝廷索要钱粮,中饱私囊,假公济私,不顾百姓死活!” “其罪四:挪用水利款项,巧立名目,官商勾结,对百姓敲骨吸髓!” “其罪五:指示手下强抢民女,供其淫乐,又以钱财美色腐蚀下属,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其罪六:独断专行,只手遮天,四处制造动乱,豢养大批死士,妄图行刺公主。 “其罪七:为求自保,屠戮无辜百姓,谋害当今圣上,以下犯上,罪不容诛!” “此七条罪行,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振朝纲,故此,本公主决定,对杨阔施以凌迟之刑,刘诚等从犯,一律斩首示众!” 李令月说完,百姓们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他们高喊着“公主千岁!”,不断地拍手叫好。 “公…主!”杨阔强撑起额头,满脸是血地看向李令月。 李令月转过身子,与他对视一眼,揶揄道: “怎么,杨大人临死之前,还有话说?” 杨阔张了张血口,喃喃地低吟道:“是老夫小瞧公主了,若是早听他们建议,在你们来的路上就安排截杀,也不会落得今天这般下场。” 他们? 李令月警惕心大增,往杨阔身旁走了两步,沉声问道: “你说的‘他们’是谁?” 杨阔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好在,庆幸没有对公主动手,不然家母和发妻,肯定难逃一死!” “你就这般确定你母亲和妻子会安然无恙?”李令月皱眉问道。 杨阔剧烈的咳嗽,喘着粗气笑道:“老夫驾驭人性这么多年,公主什么秉性,老夫能猜得七七八八!” 李令月微微有些吃惊,杨阔猜的没错,她的确不会对一个不知情的善良老妇人动手。 “公主!”杨阔唤了一声,沦为阶下囚的他,却像个教书的先生,桀骜不驯地说道: “看在你放过家母发妻的份上,老夫临死前,送你一句话:善要善的够恶,恶要恶的够善,这样公主的野心,才会一步步实现!!” 善要善的够恶?恶要恶的够善?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不是矛盾句吗? 还说我有野心? 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这老奸贼,该不会是故意忽悠我吧? (本章完) 第70章 公主笑 随着刽子手屠刀的落下,刘诚等一批重要犯人全部被砍掉脑袋。 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拥有血肉之躯的杨阔,被剐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一些城内的百姓,甚至争抢他的血肉,打包带回家喂狗。 这个为祸一方的关内道御史,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在剐完杨阔的那一刻,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就下起了暴雨。 干旱已经的鄜州城,似乎被洗礼了一般,重新获得了新生。 百姓们不管高低贵贱,彼此拥抱在一起,在雨中肆意的狂欢。 豆大的雨珠打湿了李令月的衣衫,雨水顺着她的额头流进了她的嘴里,凉凉的,带着一丝回味无穷的甘甜。 宫儿不知从哪找了把油纸伞,刚想给她撑上,李令月摆了摆手,抬头望着天空,像一尊雕像,就这么静静地矗立在雨中。 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第二天天大亮,鄜州城内的爆竹声经久不息,李治从睡梦中醒来,陈公公带着几个宫女为他梳洗穿衣。 “陈公公,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一直有爆竹声!”李治好奇的一问。 陈公公一边为李治整理腰带,一边不确定的答道: “回陛下,好像是商贾们在放爆竹,兴许跟圣旨有关?” “圣旨?什么圣旨?”李治疑惑不解。 陈公公轻声提醒道:“就是昨儿个公主拿的那道圣旨,因为昨日下雨,公主没有宣读,所以今儿个一早,公主去了趟刺史府,让司薄将圣旨内容誊抄成告示,分发到各州!” “哦?你可曾看过,到底写的是什么?” 陈公公略微迟疑,小心翼翼地答道:“是关于赋税和徭役的,圣旨上说,关内道受灾的十几个州,朝廷会无偿添置大量耕牛和农具,以供百姓们休养生息,还说陛下体恤百姓,宣布减免赋税三年,凡青强壮年者,只管农桑,两年内不必应召服力役、杂役、和兵役,还说……” “混账!” 未等陈公公说完,李治又怒了! 李令月打着他的旗号做善事,这本无可厚非,关键是……这个福利给的实在太大,大到户部知晓后,能跟他这个皇帝急眼。 大唐的经济、政治看似趋于正轨,但国内经常有叛乱发生,加上干旱、洪水、虫患等自然灾祸,导致谷物年年歉收,李治为此还下诏,禁止民间酿酒,再加上边疆不稳,有突厥、吐蕃等强敌环视,迫使大唐年年对外用兵,一来二去,朝廷财政十分吃紧,只有靠赋税和徭役,才能维持帝国基本的运转。 可李令月倒好,直接对十几个州免赋税三年,免徭役两年,如此大的恩惠,无疑于要了李治的亲命。 “岂有此理,去,把那个不孝女给朕叫回来!”李治气得吹胡子瞪眼。 陈公公一脸苦相,“陛下,事情已经发生了,叫回来也无济于事!” “那也得去!” “遵命!” 陈公公一叹气,硬着头皮带人出了营帐。 而那个李治口中那个‘不孝女’,此刻正在坐在一座铜钱堆叠的钱山上,品着香茗,吃着蜜饯,像个地主家的傻女儿,开心地帮别人数钱。 东门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每个人的肩上都扛着一个麻袋,天不亮,他们就带着一家老小,下地抓蝗虫去了。 ‘蝗虫换钱’的路子一打开,害虫瞬间变成了稀罕货,这玩意儿既能吃又能卖,百姓们见到它再也不一脸愁容了,而是两眼放光,感觉小日子又有奔头了。 宫儿摇着一把蒲扇,不断地给李令月扇风,看着大把大把撒出去的钱,有些不岔的嘟囔道。 “公主,收这么多蝗虫上来,咱们吃的完吗?” 李令月嗔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谁告诉你非得是给人吃的?!” “不是给人吃的,那给谁吃?” “当然是拿来喂猪啊!” “喂猪?猪也吃不过来啊!” “不是还有几千只嗷嗷待哺的鸡鸭鹅吗?” “噢!奴婢明白了!”宫儿张着小嘴恍然道:“我说何大人怎么带那么多人修猪棚鸡圈,原来是要处理蝗虫啊!!” “聪明!”李令月赞许地摸了摸她的小脑瓜! 按照她的设想,收上来的蝗虫,全部磨成粉末,晒干后直接做成饲料,用这玩意儿喂家禽,既解决了库存,又提高了猪肉、鸡肉的产量,可谓是一举两得。 李令月现在最不担心的是蝗虫泛滥,在利益的趋势下,人们很快会学会,如何利用蝗虫来为自己创收。 更重要的一点是,早上那道圣旨一颁布,百姓们会更加重视未来三年的农业耕种,要知道,农民心中真正财富,终归是粮食,只要家中有余粮,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因此,即便李令月以后拿不出钱收购蝗虫,百姓们也会为了珍惜这个免赋税的机会,自发的团结起来,投入更大的精力来灭蝗虫。 一直忙到晌午时分,李令月带着宫儿回到城内,找了家食肆用膳。 食肆掌柜一见公主驾到,赶忙带着小二热情招呼。 李令月落座后,环顾四周,发现很多食客的餐桌上都摆放着一盘‘油炸蝗虫’。 “掌柜的,你们这是把蝗虫当成菜来卖了吗?”李令月饶有兴致地问道。 掌柜的一拱手,笑道:“这都是托公主的福,我们的食谱上才有了这道菜!” 宫儿插言道:“既是入了食谱,可有好听的名字?” 掌柜的看了看李令月,有些犹豫地说道: “这个……自然是有的,食客们管这道菜叫……叫‘公主笑’!” “嗤”的一声,李令月喝到嘴里的茶水喷涌而出,哭笑不得问道: “这是谁给起的名字?意义何在?” 掌柜的赔笑道:“这个……都是些文人秀才瞎取的,说是人人谈之色变的蝗虫,只有公主见了会笑逐颜开,所以就取名公主笑!” 李令月听得一阵无语,这要是传出去,以后人们一见到蝗虫,就会联想起她这个公主,干脆社死算了。 “掌柜的,能不能换一个名字,公主笑着名字取的不够霸气,寓意也不够好!” “那以公主之见,当叫什么好?” 李令月略微沉思,对掌柜笑道:“本公主倒是想到一个!” “快!拿笔墨纸砚来!”掌柜对小二吩咐一声,后者立刻取来了文房四宝。 李令月手持着毛笔,龙飞凤舞地写下四个大字——飞蝗腾达! 飞蝗腾达,一个字的谐音,寓意却上了一个台阶。 “好名字,多谢公主赐字,以后这道菜就叫飞黄腾达!” 掌柜的摩挲着李令月的墨宝,笑得合不拢嘴…… 蝗虫在古代不叫蝗虫哈,为了阅读方便,就管它叫蝗虫算了。 (本章完) 第71章 回长安 李令月从食肆里出来,正好遇见来寻人陈公公。 陈公公小跑到她跟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躬身道: “公主,老奴可算找到您了,陛下有旨,让公主立刻回去觐见!” 李令月摆了摆手,推迟道:“回去告诉阿耶,本公主忙完了再回!” “使不得!”陈公公急忙摇头劝道:“陛下龙颜大怒,特命老奴务必要将公主带回去!” “这么说,我阿耶生气了?”李令月玩味的看向陈公公。 “是的,陛下因为圣旨一事,要公主当面做个解释!” 李令月摇了摇头,狡黠地一笑:“如此说来,本公主更不能回去了,你回去告诉阿耶,他什么时候气消了,本公主再什么时候回去!” 说完,不等陈公公开口,拉着宫儿转身就走。 夹在父女俩中间的陈公公,急的快哭了,他虽然带着一队禁军,但总不能对公主用强吧,眼见公主跑了,只得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李令月登上自己的马车,主仆二人径直往城郊而去。 陈公公带人跟在后面,走了快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宅院。 宅院四周被高高的砖墙包裹,大门口除了一对石狮,门上的匾额空无一字。 这座孤置在城郊的宅院,便是杨阔骄奢淫逸、结党营私的太岁庄。 李令月下了马车,门口站岗的两个士兵走到近前,将她迎了进去。 饶是见过大世面的李令月,在走进太岁庄的那一刻,也变成了刘姥姥进大观园。 外表无奇的宅院,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什么轩榭廊舫、楼阁台榭、奇花异草…应有尽有! 院子里所有的立柱都是金丝楠木制成,楼阁和回廊也都是紫檀、楠木、花梨等名贵木料搭建。 亭台、水池、假山等所用的石料也多为大理石,上面雕刻的图案,全都镶嵌着黄金。 当李令月穿过假山,走进杨阔的私人密室时,更是差点惊掉了下巴。 杨阔的房间摆放着一张纯金打造的金床,金床上的帷幔全都是金丝织成,房间的各类陈设、比如灯盏、茶具、笔架、镇纸、裁刀……也都是纯金的。 房间顶部之上,镶嵌着无数颗夜明珠,就连地板,也是用整块的玉石铺垫。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鎏金的屏风后面,杨阔出恭用的虎子,都用黄金铸造! 李令月算是开眼了,都说‘和珅一倒,嘉庆吃饱’!如今看这情形,‘杨阔一倒,李治管饱!’ 她自己都很纳闷,一个人究竟有多变态,才会贪婪成这样,如此多的黄金,他究竟花多长时间,才能积攒到这般规模。 当天下午,李令月让陈公公把李治请到了太岁庄。 等李治逛完太岁庄,李令月又拉着他去参观了南山寺后山的金库。 一圈看下来,李治气得咬牙切齿,大骂杨阔‘十恶不赦’。 骂归骂,但走的时候,他的脚步却有些发飘,对发现宝藏的女儿一脸慈祥,圣旨的事压根没再提,因为有了杨阔的金库,三年的免赋税,也就不那么肉疼了! 李治前脚刚回到营地,后脚就派了大量人马去接收财物。 长长的车队满载着金银珠宝被拉进了皇家营地,陈公公一手捧着账册,一手拿着毛笔,对这些贪墨的财物挨个进行盘点,营地内灯火通明,一直忙到第二天晨曦。 没收了杨阔巨额的财产,李治的底气也就足了很多,为了体现自己的慷慨,他主动颁发了一道圣旨,言明会让户部拨出款项,为关中平原的百姓修建水利工程,其中包括拦水堤坝,防洪堤坝,引水渠,灌溉渠等等。 不得不说,父女俩相得益彰,配合默契,‘明君贤女”的善举在民间被传为佳话,李令月的声望在关中老百姓的心中,也创下了历史新高。 三天之后,售卖蝗虫的百姓越来越少,从最开始的一天几千石,再到一天几十石,如今,很多家庭早出晚归,在地里抓了一天,竟然连一石也凑不齐了。 人们这才惊奇的发现,原来蝗虫这玩意儿,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只要捕捉它们的人多了,这些虫子根本繁殖不过来。 谁能想到,李令月通过血腥的手段,再配上强大的‘钞能力’,号召各州府通力合作,团结一心,随着“飞蝗腾达”这道菜的价格飙升,预示着这个祸害了关中百姓数年的蝗灾,终于被彻底平定。 李令月启程回长安的那天,皇家的队伍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 禁军们拱卫着皇帝和公主的车辕慢慢往城外移动,城内的百姓自发的跪地高呼“万岁”“千岁”! 李治很亲民地推开车窗,向跪地的百姓们挥手致意,百姓们感激涕零,跟在马车的后面,一路护送出城。 从营地到西城门这一段路程,竟然走了一上午时间,整个上午,李令月的耳畔都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百姓们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表达对公主的爱戴。 宫儿不时地探出脑袋,群众的热情让这个小宫女啧啧称奇: “公主,你看,外面那些百姓怎么都不怕禁军啊?他们怎么能给禁军吃的呢?” 李令月順着宫儿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些百姓手里拿着干果、窝头,不由分说地往禁军的怀里塞,脸上的笑容朴实又真诚。 如此熟悉的一幕,让李令月想到了自己那个年代的军人,这才是真正的‘军民鱼水情!’ “有什么好奇怪的!”李令月伸了个懒腰,笑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将士们可是被本公主赶到田间地头干活去了,百姓们不是怕他们,而是爱他们!” “原来如此!”宫儿喃喃自语,然后看向李玲玉,一脸自豪地说道:“公主,你真了不起,我听说,现在百姓家家户户都供着公主的画像呢,您比菩萨都要慈悲!” 李令月笑骂一句:“少拍马屁,那些说书人可是把本公主比作活阎王,说本公主杀人不眨眼,比修罗还可怕!” “哼,胡说八道,公主杀的都是贪官污吏,那叫什么来着,对!叫为民除害!”宫儿叉着腰为李令月打抱不平。 “好啦!瞧把你急的!”李令月嗔了宫儿一眼,悠悠地叹道: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心之所向,无问西东!嘴长在人家身上,他们爱怎么说随意,只求问心无愧就好!” 回成都耽搁了两天,评论区一直无人说话,我感觉自己在单机啊,所以就没怎么更了,但凡有一人留言,哪怕是骂我的,我也得加更啊!!起码证明,至少有一人在看,今晚留言能破10条,明天早上8点开始,万字更新,说到做到!达不到,就还是一章,不急,慢慢来,暂时没考虑太监! 第72章 相好? 谁能想到,李治的车辕好不容易行至鄜州城外,外面送行的百姓比城内多了数倍不止。 从城门口到郊外,官道两侧跪满了虔诚的百姓。 一夜之间,城外的空地上突然竖起了一座高大的石碑,上面镌刻着李治和李令月父女俩关中之行的赈灾事迹。 不同于清朝流行的“万民伞”,唐朝时期,百姓对地方清官表达感恩和推崇的方式,通常是树立功德碑,供后世瞻仰。 李治乃一国天子,按说是不需要这种形式的,但百姓如果自发的建碑颂德,那他的人格魅力,必将成为史官笔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治继位已有三十余年,第一次被百姓树碑立传,他怎能不开心! 心花怒放的他,当即叫停的车队,拉着李令月走到石碑下,一字一句的看完整个碑文。 对于百姓发自肺腑的感恩,李治双眼泛红,以致于带着李令月上了自己的车辕。 父女俩相对而坐,李治盯着女儿笑得合不拢嘴! “阿耶,您是捡到宝贝了吗?一个劲儿的傻乐什么!” 李令月被李治看得浑身不自在,白了老爹一眼,觉得这小老头傻得有些可爱。 陈公公听得鼻尖冒汗:啧啧,到底是亲闺女啊,除了娘娘,恐怕放眼整个大唐,也只有这位公主敢跟陛下这般开玩笑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朕的宝贝!是上天赐予朕的宝贝!” 李治心情畅快,手捋着胡须,得意洋洋的说道: “朕决定了,回宫后要为你举行最隆重的册封仪式,朕连封号都想好了!哈哈哈哈!” 李令月心底咯噔一下! 不是吧!这么快就要册封吗?难道历史的轨迹出现了偏差? 她如果没记错,历史上距离册封“太平”的时间,应该是在她及笄之年发生的,关于‘太平’这封号,也是以她出家的道观‘太平观’而来。 如今太平观尚不存在,自己也没有出家修道,怎么阿耶现在就要册封呢? 这……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 李治见李令月发愣,只当女儿沉浸在惊喜中,便打趣地问道: “怎么?开心地说不出话了!” 李令月心里叫苦不迭,这哪是开心啊,这分明就是惊吓好吗? “阿耶,不知您定的封号是什么?” 一听李令月问到了点子上,李治更是忻忻得意,居然卖起了关子。 “到时候你就知晓了,朕敢保证,朕想的这个封号,你阿娘一定也喜欢!” 能让挑剔的武后也赞同的封号,那定是‘太平’无疑了。 李令月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冒汗,犹豫再三,最终问出了一个不符合当下的问题。 “阿耶,您想的封号,该不会是‘太平’吧?!” 李治瞪大双眼,一脸震惊地看向李令月。 果然,还真是太平啊! 从李治的表情中,李令月已知晓了答案! 她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如果真是提前册封为‘太平公主’,那么历史的车轮就发生了偏移,一些熟悉的人和事,将不再她的预见和掌控之内。 如果历史出现了偏差,那自己又当如何淌出自己的一条路? 李治一把拉住李令月的手,仔细端详着她的容貌,难以置信地说道: “你到底是天上的仙子还是朕的女儿,你怎会猜到朕之所想?” 嘚!又得解释一通。 李令月收敛心神,故意吐了吐舌头,装着高深莫测的模样笑道: “这还用猜吗?女儿掐指一算便能算出,如今虫患平定,流民归置,正是一片‘太平无象’的光景,阿耶定是触景生情,从‘太平无象’中取二字作为封号,‘无象公主’这名字不够文雅,不够寓意,而‘太平公主’有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之意,所以取这个封号最合适不过!” 李治忍不住拍手叫好:“不错不错!女儿果然冰雪聪明,不过嘛……你只猜对了一半!” 猜对一半? 李令月又惊着了! 难道老爹真准备给自己修个道观,取名太平观,然后赶自己进去出家,这才是另一半的答案? 李治如果不说,自己总不能傻乎乎地问他:‘阿耶,另一半是不是我要出家太平观,才叫太平公主啊?’ 如果真这么问了,万一以后真去了太平观,那自己岂不是…… 打住,不能再问下去了,否则就真成了未卜先知的怪物了! 李令月可以断定:如今自己在李治心中,那就是武媚娘第二,只要自己不把天给捅破了,李治绝不会赶她去出家。 所以,这肯定不是另一半的答案! 那真正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管他呢?这压根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在出家后再册封太平公主,这才符合历史的正常轨迹。 “阿耶!女儿听闻公主册封后,可食邑三百户,女儿深居宫中,吃穿无忧,要那些田地作甚,还不如赏赐给有功大臣,以彰显阿耶的仁德,女儿年龄尚小,晚几年再册封也不迟,求阿耶恩准!” 李令月俯身一拜,尽可能的说服李治,让太平公主这个名号来得更晚一些。 李治闻言,果然心情激荡,有些动容! 但下一刻,他慈爱地拍了拍李令月的后背,无比心疼地说道: “小小年纪便处处为阿耶分忧,比你那些皇兄强了不知多少,可你越是懂事,阿耶心中越是觉得亏欠,此番回宫,阿耶会命司天台和礼部择一吉日,为你举行册封之礼,就这么定了!” 嘚!我就不该把杨阔的小金库上交给您,省得你这么大方。 李令月心中腹诽一句,只得悻悻作罢! 重新回到自己的车内,宫儿已烹煮好的茶水,李令月选了个舒服在坐姿,靠在车窗旁,端着茶盏,望着归途的长安路。 过了许久,发呆的她,手中的茶水一口没动,一旁打扇的宫儿忍不住问道: “公主!咱们马上就回宫了,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呀?” 李令月的目光依旧看向窗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自顾自地哀叹道: “哎!有什么可开心的,本公主回去还得跪搓衣板,也不知我那相好,现在是想我呢,还是恼我呢?” 话一出口,宫儿惊讶地张大嘴巴:“公主!你说的相好是……” 李令月尴尬地放下茶盏,自己一时感慨,有些话不想竟说漏了嘴! 该怎么圆回去呢?她整了整衣袖,一脸温和地看向宫儿: “本公主刚才说了什么?” “公主你说,要回去跪搓衣……” “嗯?”李令月鼻息间发出一声冷哼,犀利的目光直击宫儿的小心脏,骇的小丫头连忙伏地磕头。 “公主,宫儿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 “嗯!这就对了嘛,我的好宫儿,快些起来!” 李令月像只恐吓小白兔的大灰狼,满意地端起茶盏,小酌了一口,思绪又飞到了云端之上! (本章完) 第73章 绝望 一连几天,队伍星夜兼程,终于抵达长安境内! 崔待诏收到武后的传书,提前一天回到宫里,协助武后为李治举行迎接仪式。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中午时分,队伍到达泾河岸边,禁军统帅派出大量人马,征调沿岸的船只准备渡河。 李令月从车辕上下来,看到泾河两岸的河滩处,滞留了许多等着摆渡的百姓,十几个船夫撑着长篙,划着渔船或木筏,在河里来来回回,做起了摆渡的生意。 “奇怪!我记得来的时候这里不是有座浮桥吗?” 李令月嘀咕了一句,身边的宫儿见状,赶忙解释道: “公主说的没错,之前这里确实有座浮桥,奴婢押运钱财的时候,这座浮桥就已经被毁了!” “哦?”李令月闻言,警惕性大增:“你可知是如何被毁的?” “奴婢问过了,那些船夫说当地有个财主去泾河上游砍伐木材,他们将木头用麻绳捆绑在一起走水路运输,因为木材捆的太多,加之水流湍急,行至浮桥处还未来得及卸货,木材冲断了桥身的铁索,浮桥就此被毁!” “可有问过是哪家的财主?官府是否缉拿问罪?”李令月追问道。 “这个……”宫儿支支吾吾地说道:“奴婢当时急着渡河,不曾细问!” 李令月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确实,按照正常人逻辑,只会关心桥是怎么毁坏的,自身又该怎么渡河,至于其他,自然不会多问。 李令月再次看向河面上那些撑篙的船夫,一时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但心头总有些不踏实,于是让宫儿唤来禁军统领,派人去核实那些船夫的身份。 经过禁军的盘查,那些船夫的确都是常年居住在泾河两岸的渔夫,因为浮桥断裂,才来这里摆渡赚钱。 难道是我太过敏感了! 李令月失笑地摇了摇头,自从崔待诏告知有人会对她不利,李令月就变得时分谨慎,每次出门,都必定带着百十个护卫。 尽管马上就要回到长安,但越是该放松警惕的时候,她越是不敢掉以轻心。 没办法,后世狗血剧里经常有这种劫杀桥段,她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试错。 禁军雷厉风行,很快便征用了附近所有的渔船和木筏。 泾河本身不宽,不像江南水乡有大型的游船,征调上来的渔船勉强能站几个人,那些木筏则可以捆绑在一起,运载货物和马车。 半个时辰后,大部队开始渡河! 不放心的李令月,又下令让懂水性的禁军接替船夫的工作,等到一切安置妥当后,这才放下心来。 一半的禁军率先渡河,然后在河对案警戒布防! 李治登上马车,人和车直接上到木筏,几个禁军负责撑篙,木筏四周还有伴行的渔船,渔船上都站立着懂水性的禁军,一旦发生变故,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安排营救。 没有任何意外,车辕平稳到达河对岸,李治这才走下马车,站在河滩边朝李令月这边挥手。 见自己的阿耶平安无事,李令月总算放下心来,跟宫儿回到车内,也开始渡河。 一切都是那般顺利,四张捆绑在一起的木筏,载着李令月的马,车航行在水流端急的泾河上,李令月打开轩窗,观察四周的情况。 除了“哗哗”的水流声,整个河面平静如斯。 木筏行驶到河心处的时候,异变还是发生了…… “嘭嘭嘭”的几声炸响,这是绳索绷断木筏的声音。 第一个发现情况的禁军立马高声喊道:“不好!木筏散了!快救公主!” 声音一落,周围渔船上的士兵立马跳入河中! 李令月心下一沉:果然,狗血剧的桥段应验了! 绳索一断,马匹发出悲鸣,连带着车辕一同沉入河中! 李令月此刻无比庆幸自己会游泳,只见她一个冲跃,从车窗里钻了出去,脚下一踩水,便浮在了水面上,成功脱困。 “公主……” 宫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令月一回头,突地想到自己只顾着逃命了,倒把这小丫头落在了车里。 车厢急速下沉,如果不及时营救,宫儿就会被困死在车内,直至溺亡! 李令月快速游到马车旁,半个身子探进车窗! “快!把手给我!” 宫儿脸色惨白,早已吓得不知所措,整个人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河水灌入车厢,已经淹到她的下巴处! 来不及催促,李令月随手抓起浮在水面的一只软枕,就朝宫儿砸了过去。 宫儿从失神中清醒过来,眼睛一眨,泪珠儿翻涌而出,带着哭腔喊了一句:“公主,你快走!” “闭嘴,把手给我!” 见小丫头仍旧不为所动,李令月知道她是不想连累自己,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气恼! 她脚下一瞪,身子往里面拱了拱,一把勾住宫儿的衣襟,使劲地把她往外面拽。 主仆二人刚一出车厢,李令月闷哼一声,腰间传来一股灼热的刺痛! 一个穿着水靠的刺客,正手持着短刃刺进了她的腰间。 刺客一击得手,抽刀再刺! 李令月忍着剧痛,身子快速往后一仰,继而一脚蹬出,正中刺客的胸膛,两人在水中稍稍拉开距离。 李令月四下一扫,这才发现,河水已经被鲜血染红,营救她的士兵正在跟十几个穿着水靠的刺客拼杀! 没有防备的禁军死伤大半,刺客逐渐占据上风,情况万分危急! 赢得一丝生机的李令月,拉着宫儿,拼命的往渔船边游! 然而下一刻,她绝望了。 不会游泳的宫儿像一只八爪鱼缠绕着她,身体不断地扑腾,完全无意识地拉着李令月在水中翻滚! 饶是李令月水性再好,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何况身边还有一个伺机而动的刺客。 李令月连续呛了好几口水,索性整个人沉入水中,暂时屏住呼吸! 刺客瞅准时机,又攻了上来。 李令月抱着朵儿,拼命地往后闪避,但两人的速度怎比得过刺客。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匕首向自己袭来。 这一次,刀尖刺入的地方,是她的心脏! 难道…… 我就要命丧于此吗? 希望一旦破灭,整个人便失去了求生的动力! 李令月身子一软,任由宫儿拽着她往河底下沉! 于此同时,刺客已经来到跟前,手中的匕首,刺破了她的衣服,刀尖没入进了她的皮肉…… 嗯!虽然只有2-3个订阅,写的的确很烂,自闭了三天,觉得还能再抢救一下,不求推荐,不求收藏,只求留个言啊,让我知道我不是在单机!这样我才有动力啊!还是那句话,二十四小时内,留言破十条,万更啊!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本章完) 第74章 落水 疼痛,让李令月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 但也让她感受到无边的绝望! 如果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去,说实话,她不甘心! 她也是人,是人就会畏死! 如果可以,她宁愿死在俊男的肚皮上,也不愿葬身河底,尸骨无存! 她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做! 比如会会传说中的狄仁杰,问问他‘元芳,你怎么看!’ 比如去塞外找找还是小正太的李白,看看他是不是又能喝酒,又能耍剑,还能闪现开大招。 比如再见婉儿一面,告诉她,远离长安,一辈子也别回来! …… “哧”的一声,一道剑光没入水中,划过刺客的喉咙! 李令月瞪大眼眸,看见刺客痛苦地捂住脖颈,鲜血从指缝间渗透出来,很快与河水混合在一起,原本刺进她胸口的匕首停滞不前。 似曾相识的一幕再次上演。 “石清风!一定是他!” 李令月突地想到了这个名字! 这个救了自己三次性命的男子再次奇迹般的出现了。 徘徊在绝望边沿的李令月重新燃起了“生”的欲望。 她双脚迅速踩水,紧紧地抱住还在扑腾的宫儿,往水面游去! 一出水面,便瞧见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站在一根浮木上,他右手执剑,左手背后,整个人看上去清新俊逸,玉树临风,彷如嫡仙人下凡。 来人正是天道门最杰出的青年才俊——石清风。 再次见到这个高冷的男神,李令月有些激动。 但眼下她哪有时间撩凯子,扫了一眼周围,发现那些渔船和木筏都被刺客破坏了,要么沉入水中,要么被河流冲走,唯一能保命的地方只有石清风脚下的那根浮木。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术,那根浮木稳稳地停在河中心,任河水如何冲击,浮木纹丝不动! 李令月搂着宫儿快速游到石清风身边,腰间传来阵阵剧痛,但她仍奋力地托住宫儿的臀部,废了老大劲才让宫儿趴在浮木上。 石清风静静地看着主仆二人狼狈的模样,嘴角抽动,悠悠地提醒道: “这根浮木只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意思很明确,三人之中,得有一个人待在水里,而他,也只能救起一个。 尽管这是李令月第一次听见对方的声音,尽管这个声音空谷幽兰,说不出的好听,但李令月心里早已无名火气! 这孙子不搭把手也就算了,还搁这儿说风凉话,装尼玛的清高! “我省得,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你可以走了!” 李令月礼貌性地回怼了一句,救命之恩要感谢,拙劣人品要挤兑,这是原则问题,一码归一码! 对岸的李治疯狂地对禁军下达命令,心爱的女儿落水遇刺,他这个当爹的怎能不心急! 李治呼喊着李令月的名字,不顾自身的安危,硬要往河里淌,陈公公带着一帮小公公拼命阻拦。 禁军一刻不敢怠慢,迅速组织人手,划着渔船直奔河心而来! 李令月见危机解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瞥了眼石清风,见对方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又催促道: “你怎么还不走?本公主受了重伤,快没力气了!” 她确实没有开玩笑,自己腰间和胸部各挨了一刀,虽说刀口不深,但一直处在失血状态下! 石清风似乎对李令月的话存在天然的免疫力,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若一走,这浮木便不受控制了!” 李令月懒得跟他磨叽,既然他是阿耶的人,那自己怎么也算他半个上司吧。 “本公主快要撑不住了,你先带我的侍婢上岸,再折身接应我!”李令月对其发号施令。 石清风看了一眼趴在浮木上咳嗽不止的宫儿,直截了当的拒绝: “恕难从命!” “你妈的……”李令月火气再也压制不住了,指着石清风就要爆粗。 恰在此时,异变再次发生! 石清风周围的水面上,突然炸开几朵水花,四个穿着水靠的高手,分别从四个方向围攻石清风和李令月。 他们每人手持一把军弩,扣动扳机,进行无差别激射。 石清风脚尖一点,整个人原地起飞,在空中旋转数圈,长剑挥舞,剑花炸裂,敌人的箭矢被他全部挡了下来。 李令月看到这吊炸天的一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于此同时,距离她十米开外,一个青衣女子像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急速扑向李令月。 “妖女,去死吧!” 那青衣女子一声娇吼,举剑便刺向水中的李令月! 待看清来人,李令月微微一惊,因为那女子她认识,正是杨阔老宅里的丫鬟——敏儿! 在抢夺杨老夫人那晚,两个丫鬟一死一逃,崔待诏杀了其中姐姐秋儿,而逃出的那个,正是现在这个敏儿! 不用猜就知道,这敏儿肯定是来找她寻仇的。 眼见石清风没有要替她挡刀的意思,李令月唯有选择自救! 她一个闭气,直接潜入水中,成功躲过敏儿刺来的一剑。 石清风不敢大意,快速解决掉持弩的敌人,身子一落到浮木上,又跟迎上来的敏儿战在一起。 李令月潜在水下,就这么看着两人打斗。 浮木上突然多了一个女子,哪还承受得住,径直被踩进了水里! 石清风一剑刺穿敏儿的脖颈,干净利落地结束战斗,可他自己因为集中精力击杀敏儿,加上浮木被踩进水里,导致他的重心有些偏移,一个踉跄,险些栽进河里。 好在他功夫了得,翻手一掌拍在水面上,身体腾空而起。 本以为他会安全地降落在浮木上,可惜浮木浮出水面的速度跟他的身手不在一个频率。 石清风轻功再怎么了得,也不可能在空中停滞几秒! 所以当浮木还未浮起时候,他就落入了水中。 李令月在敏儿被击杀的第一时间,潜泳到宫儿身边,再次将这小丫头从水里捞了出来。 主仆二人成功霸占浮木。 还未来得及喘口气,身旁传来拍打水花的声音。 石清风狼狈地在水中扑腾,再也没能飞起来。 哎呀,没成想这武功高强的装逼男竟然是只旱鸭子! 李令月顿时就乐了,幸灾乐祸地看着挣扎的石清风。 你不是很拽么? 你不牛哔么? 你是不是高冷么? 怎的落水后就成这副熊样了?哈哈! (本章完) 第75章 初吻没了 在封建思想保守的古代,不习水性的男子比比皆是! 除了常住江河边的渔民以及朝廷的水军,但凡地位高一点的男性,是不屑于凫水的。 像石清风这种出身天道门的才俊,学的是天道纲常,江湖上的凫水小技,又岂能看在眼里。 按说以石清风的武功,怎么都不至于溺水。 但凡他屏住呼吸,一个飞身,就能从水里飞到禁军的渔船上。 可问题就出在他不通水性。 一旦落水,根本不会想到暂时停止呼吸,而是跟常人一样,本能的选择挣扎。 越是如此,越容易呛水溺亡! 就好比如现实中,明知落水后只要放松身心,人就会漂浮在水上,从而获得自救。但真遇到落水后,出于本能的恐惧,人们还是会习惯性的绷紧身体,奋力挣扎。 尽管看得十分解气,但李令月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为了吸取营救宫儿的教训,她要等到石清风彻底放弃挣扎后,再把他捞上来。 好在禁军已经划着渔船靠近,老远就抛下绳索,李令月抓住一头,牢牢地绑在宫儿身上。 有禁军在,自然用不着自己去救人,她本想着先上到船,再派人下去捞起石清风。 但等她绑好宫儿回头一看,石清风已经被河水冲出十几米远。 嘚!还得姑奶奶亲自出马! 李令月深呼一口气,双手合十,像梭子一样扎进水里。 水中的李令月,活似一条敏捷的游鱼,三两下就游到石清风身边,一把抓住对方手掌! 十指相连,一股余温传来,李令月只觉得自己好像在摸一个剥了壳的鸡蛋,又滑又嫩。 “放……开……我!” 尚有一丝清明的石清风,像是触电一般,狠狠地甩掉李令月的手,那表情,要有多嫌弃有多嫌弃。 哟呵,还搁这儿跟老娘装比呢! 嘚!你爱死不死,老娘不管了! 李令月被弄得血压飙升,脾气一上来,直接转身而去。 两人距离再次拉开,游出几米远的李令月回头瞅了一眼,石清风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慢慢沉入河中。 她踩着水花,望着湍急的河水,脑子里出现两种不同的声音。 一个声音告诉她:人家救了你好几次,要不是他,你坟头草都三四层楼那么高了,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啊,该救还得救! 另一个声音告诉她:救个锤子,这种清高的装比货,就让他自生自灭算了,你救了他,他未必感激你,反倒是热脸贴冷屁股,恶心! 李令月纠结再三,最后一个猛子,潜入水中,她决定了,救肯定是要救,至于救起后是死是活,那她就管不着了。 再次找到石清风,对方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像一颗柔软的水草,在水中摇曳。 李令月游到他的身后,双手搂住他的腰肢,踩着水花,尝试着将他托出水面。 肌肤相贴的一刹那,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努力的让自己保持淑女风范,奋力地拖拽他,可是试了几次,也没能浮出水面。 没办法,她受了伤,加上连续的入水救人和躲避刺杀,力量早已耗得七七八八。 况且石清风一米八的大个子,营救起来的确困难。 为了帮他续命,李令月浮出水面,深呼一个口气,然后再潜入水中,对着石清风的嘴,给他灌输氧气。 来来回回好几次,李令月悲从中来:这可是老娘的初吻啊,全便宜这小子了。 她也不知石清风会不会醒,只能本能的这样施救,心里寻思着,只要禁军赶来,两人就能活命。 灌到第五口的时候,石清风嘴唇蠕动,贪婪地吮吸着李令月嘴里的空气。 残存的氧气让石清风慢慢睁开眼眸,第一眼,便瞧见了亲吻自己的李令月。 四目相对,李令月欲哭无泪。 完了,老娘这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面对惊怒交加的石清风,李令月想解释自己正在做人工输送氧气,但料定对方肯定不信,何况在水里,根本就开不了口。 因此,迎接李令月的,是石清风奋力的一掌! “噗……” 鲜血喷涌而出,李令月感觉自己体内万马奔腾,肝胆欲裂。 被一个高手当面拍了一掌,她哪还扛得住,身子一软,就沉入了水底。 “你妈逼的!” 这是李令月昏迷之前,用唇语对石清风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多时,一根孤独的浮木顺河而下,浮木的一端突然伸入一只手,手腕紧紧缠住浮木,突如其来的重量,让浮木立刻下沉一半…… 泾河对岸,李治整个人瘫坐在水里,眼泪夺目而出! 他已经好多年没哭了,更是好多年,没有像今天这般肝肠寸断,体会到骨肉分离的痛楚! …… 而几里外的一处山坡上,一辆精致的马车静静地停在草地上,马车的一旁,摆放着一方矮桌,矮桌上放着一个棋盘,两个身着锦衣的男子,正跪坐在蒲团上悠闲地对弈。 几个回合过后,坐在左手边相貌魁梧的男子不耐烦将棋子一丢,大声嚷嚷道: “不下了,二郎的棋艺太过阴险,为兄屡屡中招,实在斗不过你!” “哈哈哈哈!”坐在右手边容貌俊朗的男子爽朗地一笑: “兄长此言差矣,这棋局如战场,棋手如诸葛,能赢兄长,这叫兵不厌诈,何来阴险之说!” “行行行!你薛二郎说啥便是啥,反正为兄哪哪都比过你!”魁梧的男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兄长,请叫我三郎!”俊朗男子拿起茶杯,纠正了一句。 对弈的这两个男子,正是城阳公主的长子薛瓘和三子薛绍! 薛瓘背着双手,站在山坡上望着不远处流淌的泾河,有些惴惴不安地问了一句:“午时都已过了,也不知那妖后的女儿是死是活?” 薛绍捻着茶杯走到薛瓘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反正早晚都得死,即便这次不死,还有下次,下下次!” 薛瓘一拍薛绍的肩膀,打趣道:“看来二郎是铁了心要弄死她,为兄倒是觉得,与其杀掉,还不如娶回家端茶倒水当个丫鬟使唤,哈哈,妖后的千金沦为我家二郎的奴婢,想想就觉得痛快!” 薛绍嫌弃地躲过薛瓘的大手,皱着眉头说道:“兄长切莫胡言,娶仇人之女为妻,这一生也断无可能!” 薛瓘闻言,立刻想到了什么,便不再言语。 这时,一身劲装的嫣儿走到薛绍跟前,“公子,嫣儿回来复命!” 薛绍没有看她,背着身子挥了挥手:“直接说结果吧!” 嫣儿恭敬地一弯腰,如实说道:“天道门高手和公主双双消失在河中,生死尚不可知!” “听说那公主水性极好,会不会还活着?”薛瓘插言问道。 薛绍无所谓的一笑:“我倒是期待她还活着,这样接下来才好玩!” 薛瓘听得一惊:“三郎的意思,你还准备了后手?” 薛绍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头看向薛瓘,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兄长,你真该多下下棋,须知:览斯戏以广思,仪群方之妙理!” 薛瓘翻了个白眼:“少卖关子了,到底接下来该咋办?” 薛绍一口茶灌进嘴里,脸上浮现出一抹睿智的微笑: “还能咋办,看着办呗!” 第76章 暴露(二合一) “训导处报告,训导处报告,三年级二班李令月,马上到训导处来!” “闺女,妈给你找个后爸,你开不开心?他可是小区里的踢踏舞舞王!” “李总,我们这儿小奶狗、小狼狗、小猎狗……应有尽有,不满意再换下一批!” “死者名叫李令月,是一家影视公司的CEO,家属情绪目前稳定!” …… 一幕幕前世的片段在脑海中不停的闪现,昏迷中的李令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耳畔处河水涛涛,入眼处荒无人烟! 她吃力的坐起身子,揉了揉胀痛的脑袋,发现自己处在一湾河滩之上,全身湿透,狼狈不堪。 几米开外,一个白衣男子躺在浅滩上一动不动,河水冲击着他的身体,衣带和发丝随波荡漾。 “石清风!” 李令月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痛,愤怒地趴到他跟前,然后一屁股坐在他的腹部上,举起手掌,照着对方的脸就抽了上去! “王八蛋!狗杂种!白眼狼!叫你打我!叫你打我!” “啪啪啪”的耳光声经久不息,李令月发泄式地抽打着对方的脸颊,一直打到双手酸痛,仍不觉得解狠! 她吃力地站起身子,朝着石清风吐了口唾沫,然后一脚踏出,重重地踩在对方的胸膛上。 “噗呲”一声,石清风的嘴唇喷出一口河水,眼眸微动! 不好!这孙子竟然没死透!? 李令月大感意外,生怕这厮醒来后找自己算账,于是又狠狠地跺了几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由于身上有刀伤,加上被石清风打了一掌,李令月没走几步,便觉得天旋地转,很快便栽倒下去,又陷入了昏迷。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黄昏日落之时。 身处在荒郊野外,李令月又累又饿,找了根树棍当拐杖,蹒跚地沿河而上,期望能找到一处人家。 天越来越黑,在没有卫星导航的古代,李令月对周遭的环境一片陌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身处何地,夜色中的她,只能茫然地赶路。 转过几道湾,在一处宽敞的河滩上,耸立着一座龙王庙。 李令月一路抹黑,进到庙里,总算有了落脚之地。 龙王庙的香火还在,供桌上摆放着香炉和几个做成牛羊模样的馒头。 李令月随手拿起一个,一口咬下去,发出“吭哧”的声响,差点没把她的牙齿崩掉。 馒头陈放的太久,加上天气干燥,没有产生霉菌,但却变得十分的坚硬。 无奈,李令月只能去到河边,将馒头泡在水里,等到泡软后,再重新回到庙内。 一个馒头还未吃到一半,便听见庙宇外战马嘶鸣,火光冲天,一小队官兵打着火把,正好往龙王庙而来! “公主!公主!!” 官兵们一路走,一路发出整齐的呼喊。 李令月心下激动,定是阿耶派人来寻她了,只要自己一出现,就能平安地回到宫里。 她艰难地站起来,急匆匆地走到门口,下意识地就要打开房门。 手刚一触碰到门栓,却听见外面的官兵大吼一声:“何人在此拦路?” 李令月趴在门板上,透过门缝往外面一打量,但见夜色中,一个笔直的身影与官兵们相对而立。 借着明亮的火把,李令月看清了那人,正是昏死在河边的石清风。 好家伙,这王八蛋竟然真的活过来了,真是老天不开眼。 李令月吐槽一句,一拉门栓,就要走出去。 她想的很简单,自己可是当朝公主,有官兵在,不但能得救,还能挫挫石清风的锐气。 恰在此时,队伍中策马走出一个身着玄衣的女子,对石清风礼貌地一抱拳。 “原来是天道门的石真人,请问公主现在在何处?我等奉娘娘旨意,接公主回宫!” 李令月一听这声音,便觉着不对劲,重新拉上门栓,猫着身子继续观望。 不怪她这般小心,而是女子的声音像极了上次自己被杨秀秀擒住时,那个见死不救的女侠。 透过门缝,李令月反复观察,最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尽管对方蒙着面纱,但她背上的那把长剑,李令月印象深刻。 没记错的话,这女的是薛绍的手下! 难道阿娘派薛绍带人来救自己了? 这个想法刚一产生,便被李令月果断否决。 且不说薛绍如今还没有权势,单单领兵之权,也轮不到他,更何况自己当初遇险,薛绍的态度是见死不救,如今自己一遇难,他就火急火燎的来寻人,岂会这般好心? 李令月越想越不对劲,如果说上次薛绍见死不救,可以理解为他不相信自己是公主,但这一次,怎么看都觉得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令月决定静观其变。 也不知石清风对那女子说了什么,双方没有动手的意思,想来,姓石的应该是相信对方是武后的人马。 简单的一个会面,石清风便要离开,而那蒙面女子,却将视线看向龙王庙这边。 “来人,去庙里搜一下!”女子当即下令。 李令月暗呼不好,石清风再怎么说也是阿耶的人,只要自己还是公主,他就不会见死不救。 可若是他真走了,那自己身边就再无倚仗了,万一这女的真的目的不纯,那自己岂不是羊入虎口? 想通这一节,李令月抵住门板,朝外面大声喊道:“本公主在此,石清风,这伙人不是我阿娘派来的!” 这一嗓子喊出,石清风停住了脚步,马上的女子一愣,继而脸色微变,强装着笑意道: “公主既然在此,请随我等速速回宫!” 李令月深呼一口气,朗声道:“别装了,本公主认得你,你就是薛绍身边那个丫鬟,你们胆敢冒充官兵,意欲何为?” 女子一听李令月提到薛绍,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当下一勒马缰: “既然被公主识穿了,那就对不住了!你俩今天都得死!” 话落,女子一脚踏在马背上,抽出身后的长剑,攻向远处的石清风,而她的手下,则全部抽出佩刀,往庙里杀来。 石清风赤手空拳,与女子缠斗在一起,那女子武功深不可测,没有剑的石清风,堪堪跟她打个平手。 眼见其他人要破门而入,石清风一脚踢在女子的剑尖上,身子一闪,飞奔到庙门口,又与其他人战在一起。 李令月死死地抵住门板,额头冷汗淋漓,说实话,她也不敢保证石清风能不能一个打十个,为了安全起见,她决定趁乱开溜。 这个想法刚出现在脑子里,便听到外面的女子大吼: “给我放火,烧了这破庙!” 话落,女子飞到石清风身边,又厮杀起来。 其他手下见状,毫不犹豫地掷出火把,纸糊的窗户哪抵得出燃烧的火把,不多时,一支支火把被相继扔了进来。 李令月一撩裙摆,赶忙上去踩灭火种。 但随着火把越来越多,庙内的帷幔开始烧了起来,火势由小变大,李令月捂住口鼻,被呛得眼泪直流。 她心下有些慌张,现在别说趁乱逃走了,能不能活着走出屋子都两说。 “砰”的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一个白色的身影闪到屋子里,李令月还未来得及抬头,就感觉自己的后衣襟被一只手牢牢的抓住,继而整个人被拎了起来。 李令月吸了吸鼻子,这不是石清风身上的味道吗? 她侧头一看,还真的是他! 嘚!又被这孙子救了一次! 石清风拎着李令月杀出重围,飞身到一匹战马上,李令月被横着被放在马前,石清风单手一拽马缰,战马原地踏蹄,如离弦的箭,疾驰而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 女子大喝一声,飞身挡住二人的去路,左手一抬,衣袖中飞出几枚毒镖,石清风一个闪避,躲过了大半,但仍有一枚,扎进了他的胸膛。 石清风无暇顾及,脚尖一点,跃出马背,与那女子在空中对了一掌,女子被振飞出去,石清风重新落到马上,双腿一夹马腹,便逃了出去。 战马在从河滩跑入丛林,也不知跑了多久,云层逐渐散开,天空露出了一轮圆月,借着皎洁的月光,两人来到一处断崖边,石清风翻身下马,拎着李令月就从断崖上跳了下去。 “啊!!”李令月吓得失声尖叫,下意识地就要去搂石清风,但后者单手拎着她,根本没给她寻找安全感的机会。 断崖看似险峻,但跳下去之后,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崖壁之下,是一湾小河,河上放置着几张木筏。 石清风一落到竹筏上,便再也撑不住了,脚尖一钩,一根长篙落在李令月怀里。 而他自己,则双腿盘坐,手指在胸膛点了两下,自行封住了几处穴道。 “划船,一直划到有座小木屋出现!” 石清风扔下一句话,便闭上了双眸。 李令月慢慢地爬起身子,看了看手中的长篙,又看了看石清风,只见对方嘴唇泛黑,不断地喘着粗气,额头早已大汗淋漓! “喂!你咋了!是感冒了还是中暑了?” 李令月喊了几声,石清风毫无反应,她又用长篙捅了捅对方,对方也没有动怒的样子,整个人就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没办法,李令月只得客串起了船夫,撑着长篙,往他说的小木屋而去。 夜色中,木筏随波逐流,穿过一处溶洞后,眼前豁然出现了一个极为静谧的小村落。 村落不大,房子星罗棋布,有十几户人家,但却无人居住。 村落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小河从中间穿行而过,尽头处果然有一座小小的木屋。 李令月停下木筏,走到石清风身旁。 “喂!到了!还睡呢?” 她伸手拍打石清风的肩膀,手刚一接触到他的皮肤,便觉着滚烫无比。 “喂!你到底怎么了!” 李令月一边喊,一边摇动他的肩膀。 石清风被她这么一摇晃,身形不稳,径直载进了她的怀里! “喂!混蛋,敢吃我豆腐!” …… 半柱香后,小木屋亮起了烛火,李令月废了老大劲才将石清风拖进了木屋里。 几瓢冷水泼出去后,石清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由于身体封着穴道,此刻的他,只能说话,不能动弹。 他转动着眼珠,看着李令月将烛台放在地上,然后就要脱去他的上衣。 “别……碰……我!” 他吃力地喊了一句,眼眸中闪烁着惊惧和害怕。 “嘁!” 李令月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道:“你当老娘乐意啊,你自己中了毒镖,再不排除毒血,就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再说了,我一个姑娘家家都不介意,你装什么清纯!” “不用……你管!”石清风倔强的拒绝。 李令月双手抱怀,用威胁的口吻问道:“我就奇怪了,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比小媳妇还贞洁,为什么不能碰你,你若不说,我可就脱了哟!” 说罢,作势欲解开石清风的腰带。 石清风屈辱交加,终是开口说道:“师门规定……近女色者……逐出师门!” 原来如此!李令月捏着下巴点了点头,脑子里突地蹦出一个知识点:若照他这么说,那这厮该不会还是个处男吧! 不知不觉间,李令月看石清风的眼神,有点不纯洁。 “那个……你当我是个男的,就不算近女色了!” 李令月也不知怎的,美男横卧在前,自己的定力一下就变低了,脑子里就一个想法:掀开看看,摸摸抓抓! 她伸出颤抖的手将烛台往石清风身旁靠了靠,然后又颤抖地去解开他的腰带…… “不要……” 石清风痛苦的一声哀求,听在李令月耳里,反变成了最强的催情剂。 她颤抖地拿起一块白布,颤抖地盖在石清风的脸上,颤抖的声音对他颤声说道: “蒙…蒙住眼睛,就…就不算违背师门了!” 这话一说完,李令月自己都觉得过于无耻了,这场景,简直就是尹志平玷污小龙女的翻版。 算了,医者仁心,救人要紧! 少顷,木屋内烛火摇曳,一躺一趴的两个身影映射在墙壁上。 李令月并没有见色起意,而是扒开石清风的衣服,拔出胸口上的毒镖,然后双手发力,挤压伤口内的毒血。 清除淤血后再用清水洗净,烈酒擦拭,最后找来一快干净的布条,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 当然,离开时没有忘记对石清风损上两句。 李令月终归是个现代人,压根适应不了男女大防的封建礼教,在她看来,自己只是帮一个男生清理伤口,这在她那个时代,连暧昧都算不上。 她不会因为做了这件事,就理所当然认为自己对石清风有感觉。 相反,她只是出于本能还对方一个人情,能救活石清风对她来说,只会利大于弊,只要石清风能活着,那她自己就相对安全。 换句话说,她救的不是一个让她动心的人,而是一个能为她所用的帮手! 李令月独自回到里屋,褪去衣衫,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口。 她的胸口和腰部各中了一刀,身体反复泡在水中,伤口已经臃肿发炎,好在发炎的部位挤压在一起,间接性地帮她止住了流血,要不然,以她的小体格,肯定会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厥。 她强忍着疼痛,用烈酒清洗伤口,然后再用棉布包扎。 另一边,薛府的书房内还亮着烛火,薛绍悠闲地坐在窗前翻看着《雅士集》,正看得入迷,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薛绍轻唤了一声,嫣儿恭顺地进到屋内单膝跪地,开口请罪: “公子,嫣儿无能,没能杀掉公主,请公子责罚!” 薛绍低头浅笑:“无妨,越是狡猾的猎物,捕捉起来才越有趣,本公子还有杀招!” 嫣儿紧咬嘴唇,难掩愧色:“公子!嫣儿……嫣儿一时大意,被那公主识破了身份,她已然知晓行刺她的人——是公子!” 薛绍听到这里,翻书的手一停,这才抬起眼皮,看向跪地的嫣儿。 第77章 武后的惊惧 薛绍的目光一如平常那般清澈,但看在嫣儿眼里,却觉着公子对自己生了间隙,要是这样,那比杀了她还严重。 当下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刃:“嫣儿酿成大错,只求一死,公子……保重!” 说罢,干净利落的就抹向自己的脖子! “住手!” 薛绍沉哼一声,嫣儿手中的短刃一停,没有往深处割下去! 尽管如此,脖颈处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順着刀刃缓缓流下。 薛绍放下书籍,迈步走到嫣儿面前,蹲下身子,伸出白皙的手指理了理她耳畔的秀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方手绢,小心翼翼地从嫣儿手中接过那把短刃,最后连同手绢一并丢掉。 这个不起眼的举动,却让嫣儿眼含热泪,双颊泛红,心脏砰砰狂跳! “公子!”嫣儿动情地唤了一声。 不怪她这般激动,而是她知道薛绍一直有洁癖之症,从不跟人发生肢体接触,也从不让人接触到他,即便是薛瓘拍一下他的肩膀,他都会用手绢擦拭。 可这一刻,公子竟然抚摸她的秀发,如此恩宠,怎不让她欢喜莫名。 “记住!你是我的人,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薛绍的手指再次划过嫣儿的脸颊,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那双清澈的眼睛,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公子……嫣儿……记住了!” “这就对了!” 薛绍满意的一笑,将嫣儿从地上扶起来。 当下,嫣儿把龙王庙发生的一切一字不落的全讲述出来。 薛绍双手背后,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但背过去的双手,却不停地在衣襟上反复擦拭,好似刚才摸了让他极度恶心的东西。 嫣儿这边一讲完,薛绍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而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看来她命不该绝,罢了,且让她多活些时日!” “公子!如果让他们活着回宫,陛下和妖后定会怀疑到公子头上,为何不……” 嫣儿比划了一个灭口的手势,在她看来,自己这边已经暴露,就应该派更多的人去截杀,这样才能永远守住秘密。 薛绍摇了摇头:“她必须得好好活着,这样薛家才能平安无事,如果她死了,以妖后滥杀无辜的性子,但凡与此事沾边的人,都得跟着陪葬!” “可是……” 嫣儿还想说什么,薛绍摆手制止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忘了你另一个身份!” 另一个身份? 嫣儿心中一惊,她差点都忘了,自己一直是武后安插在薛府的眼线,巫蛊案发生后,武后对薛家心生防备,崔待诏将她安插进来,监视薛家的一举一动。 她虽然已经效忠薛绍,但明面上,仍是后宫的人。 薛绍走到书桌前,从《雅士集》中抽出一张密信。 “把这封信,务必交到崔待诏手中!” 嫣儿接过来一看,这是一封王仁祐答复薛绍,同意刺杀公主的信笺! 当初嫣儿授薛绍之命,秘密身赴各地,拉拢了一众武后的仇家,其中就有王仁祐和贺兰敏之。 “公子,如果抛出王仁祐,那武后的死敌又少了一个了?” “无妨!王仁祐本来就要死,只不过是被本公子提前罢了,他一死,他背后的世家……呵呵!” “嫣儿明白了!” 说罢,退后两步,拿着信笺便要出门。 “嫣儿!”薛绍又唤了一声。 “公子,还有何吩咐?”嫣儿转身一拱手! 薛绍微笑地问道:“见到崔待诏,你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吧?!” 嫣儿嘴角一笑,“知道!如实说,包括嫣儿行刺公主的事,全部一字不落地说与她听!” “聪明!下去吧!” 得到薛绍的夸奖,嫣儿心花怒放,朝对方深深地看了一眼,转头出了房门。 等嫣儿离开后,薛绍嘴角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 “蠢货,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他嫌弃地脱下衣衫,在手里又擦了几下,一把丢到墙角。 于此同时,皇宫里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所有宫人都提心吊胆地忙着各自的事,他们清晰地感觉到,今日宫中的气氛比平日要冷了数倍! 尤其李治和武后寝宫的奴婢,更是谨言慎行、如履薄冰,生怕一个小小的失误,就人头落地! 李治在泾河边蹲了一天,期间数次亲自登船搜寻李令月的下落,但皆无所获。 武后闻讯后,当即放下手中一切事务,亲自出宫寻人,同一时间,北衙军队再次出动,数万将士分成百十个小队,全力搜寻公主的下落。 泾河周边府衙的一众官员,无论官职大小,全部被押送长安等候发落,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因何入狱。 陷入疯狂的李治,更是不顾大臣们的阻拦,张贴皇榜,征调泾河、渭河、灞河、浐河附近所有百姓,但凡找到公主者,家主授封子爵,赏百户,世袭罔替! 这个超级大悬赏一出,大唐公主竟成了底层百姓跨越阶层和地位的金钥匙,整个长安周边瞬间炸锅,无数的百姓拖家带口,会游水的在河里找,不会游水在岸上找,泾河两岸二十里之内,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 武后担心李治的身体,屡劝无用的情况下,最后命人强行将李治架回宫里,两口子关起门来,在里面大吵了一架。 没人知道他们吵了什么,也没人敢靠近他们吵架的地方。 半夜时分,李治一身戎装,带着南衙的飞骑出了皇宫! 这一次,他去的不是泾河,而是直奔天道门的道坛——玄都观! 当武后收到消息后,气得大骂一句“昏君”! 要知道,玄都观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自太祖时,便已被钦定为皇家道场! 里面供奉的道家祖师老子,被高祖尊为“圣祖”,被太宗尊为“玄元皇帝”,即便李治继位后,也是尊为“太上玄元皇帝”! 毫不夸张地说,玄都观乃是李唐皇室的正统象征,如果李治带兵围了玄都观,那造成的后果,无疑于动摇了国本! 武后第一次感觉到恐慌和紧张,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李治只是带女儿去了一趟鄜州,父女俩的感情竟会变得如此深厚,深厚到让她都有点嫉妒。 当初李治为了扶她上位,也只不过是跟满朝文武为敌,如今为了女儿,竟然去找天道门的麻烦! 来不及多想,武后当即发出牡丹令,后宫的牡丹内卫全体出动,务必赶在皇帝到达玄都观之前,把李治给绑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被武后派出去收集情报的崔待诏,带回了两个重要的消息。 第一个:公主并未溺亡,曾在龙王庙遭遇刺杀,目前生死未卜。 第二个:刺杀公主的幕后主谋已经查到。 武后展开崔待诏递上的字条,上面简单地写着七个字:太原王氏——蟒仁祐! 武后脸色顿时煞白,蟒仁祐原名王仁祐,“蟒”这个姓氏原是武后为了侮辱对方而赐下的。 而王仁祐有个女儿,曾是武后的一生之敌,后世人习惯地称她为——王皇后。 第78章 武后的望野 早在武后还是昭仪的时候,诞下了她第一个女儿——安定公主。 可惜没多久,公主不幸夭折,虽说不是王皇后所害,但武后为了争夺后位,不惜利用女儿的死,来设计王皇后。 公主夭折当日,她假装无事,请王皇后饮宴! 等皇后一走,李治一来,又假意欢笑,扯开被子后发现公主已死,询问左右侍女,侍女们都说是皇后刚刚来过。 李治听后勃然大怒,认定是王皇后谋害公主,王皇后百口莫辩,李治至此坚定了废后的念头。 当初的那一局,武后赢的着实漂亮。 如今有了李令月,武后再不像从前那般笃定自己能赢了。 曾经的她,可以诬陷王皇后杀害她的女儿; 如今的她,害怕王家人真的杀害她的女儿。 从看到凶手的那一刻,武后的心,便沉如谷底。 “崔侍,难道这就是天理昭昭,报应循环吗?” 武后凄然地一笑,觉得自己曾经种下的恶,如今真的应验到了女儿身上。 崔待诏被问的一脸震惊,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武后。 她跟在武后身边这么多年,见惯了武后的强势、卑劣、睿智、阴狠…… 不管敌人如何强大,不管处境多么凶险,她都是以一副强者的姿态,迎接任何人的挑战。 她从一个小小的宫女,一步一步踩着别人的尸骨,才登到皇后的宝座,算计别人,也被别人算计,其中的痛与恨,荣与辱,又岂是外人所能体会的! 她毫不避讳地向别人露出獠牙,展示自己的冷血、残暴、弑杀、绝情,无论世间风云如何变幻,她始终不曾袒露自己内心深处,那最为脆弱的一面。 这才是她,大唐帝国最强势的女人。 然而此时此刻,她的恐惧和颓废,完全就像另一个人,一个母亲,一个只关心孩子会不会遭到报应的平凡母亲。 崔待诏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吟片刻,似是转移话题地问道:“娘娘!可还记得关中蝗患?” 武后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崔待诏悠悠地说道:“关中蝗患肆虐,陛下、娘娘、以及满朝文武,皆归为天降灾祸,拱手听命,唯有公主,偏要逆天改命!” 说到‘逆天改命’四个字的时候,武后眉心一展,暗淡的眼神闪过一丝光,她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身子,继续听下去。 “公主一到鄜州,便诛恶徒、斩奸商,稳定物价;察水利,下田间,便访民情;之后更是杀贪官,举贤能,整顿吏治;散千金、食蝗虫,身先士卒……谁能想到,祸害了历朝历代千百年的蝗患,竟被公主在短短的十几天内覆灭,公主小小年纪,就已忧国忧民、济弱扶倾,如果天理昭昭,报应循环,那这报应,又怎会落到公主头上!!” 尽管武后已经听闻女儿在鄜州的事迹,但被崔待诏再一次说出来,仍听得热血沸腾,骄傲无比。 再联想到自己,一下就豁然开朗了。 是啊!如果真信了天命,她自己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又是如何得来的呢? 如果真相信天理昭昭,她自己又怎会从一个宫婢,晋升为皇后? 一切的一切,不都是靠自己的双手争来的吗?自己又有哪一天不是在逆天改命? 被点醒的武后,又变回了那个杀伐果断,不可一世的后宫之主。 “娘娘!” 崔待诏一躬身,请示道:“婢臣陪公主的这一路上,她曾说过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说来听听!”武后丝毫不以为然,有她在,女儿大逆不道又何妨! 崔待诏稍稍平复心情,一字一句的沉声道:“公主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命由我不由天! 武后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下一刻,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愈发的光彩,神色也愈发的激动。 她这般激动,无关于天道循环,也无关于轮回报应,而是打开了她尘封在欲望之下的一扇门。 这句简单的话,常人听来毫无波澜,但听在武后的耳中,却如一道划破苍穹的闪电,帮她找到了一个方向,一个让她极度痴迷、极度害怕、又极度想涉足的方向。 武后喘着粗气,脸色有些胀红! 崔待诏从武后身上收回目光,底下额头,在心底暗暗忖道: ‘奇怪了!娘娘的眼神怎的变得如此狂热?难道……她曲解了我的意思?’ 一夜之后,李治张贴的皇榜被武后强势收回,“寻宝”的百姓带着不甘和遗憾,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 除了北衙的兵马继续寻找李令月的下落,其他各路人马全部召回。 李治因为连续的折腾,病倒在床,武后接替他主持早朝,在朝会上,武后宣布几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第一件事:因皇帝和太子相继病倒,武后认为年号不吉,要求司天台和礼部,来年拟定新的年号。 第二件事:李治在位期间,灭掉高句丽,平定千年虫患,来年将再次登临泰山,举行封禅大典。 第三件事:为教化百信,行忠孝之道,命翰林院招募大批文人学士,进行大规模修书。 第四件事:黄河连年水患,百姓凄风苦雨,武后决定自赠两万贯脂粉钱,资助僧侣于东都龙门,雕刻千佛石像,祈福灾民! 四件“小事”中,除了泰山封禅引起了大臣的讨论,其余三件,众臣皆无异议,就这么顺利的通过了。 坐在高位上的武后,神色看似从容淡定,内心早已翻江倒海,以至于散朝后,她的手心都留有汗渍。 她自己心里藏着秘密,所以难免会有做贼心虚之感。 在她看来,这是她第一次将自己的政治野心摆在台面上讲,她提出的四条主张,每一条都是在为她今后的权力之路铺垫石砖。 大臣们又岂会察觉到武后逆天的野心,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是一年之后的事了! …… 另一边,清晨的阳光掠过山脊,照亮了山涧下的小山村。 一条条金色的光束穿过河边的翠柳,斑驳的光阴映射在木屋的房梁上。 微风拂过,屋檐下的一支风铃左右摇曳,发出清脆的音律。 花草萋萋,小河潺潺,炊烟袅袅,游鱼跃跃……好一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 没过多久,随着木屋内一男一女的争吵声,宁静祥和的气氛被打破。 “立刻给我脱下来!”男子语气森冷。 “凭啥!就不!”女子语气傲娇。 “你不脱我就杀了你!”男子开始威胁。 “你杀一个试试,呸,白眼狼!”女子丝毫不怵! 透过半掩的轩窗,里面正在上演一出‘大话西游’的桥段! 只不过持剑的紫霞仙子换成了石清风,被威胁的人,换成了李令月。 李令月无比郁闷,自己只不过是换了一件柜子里的襦裙,却惹得石清风取下墙上的木剑,威胁自己脱下来。 看得出来,这件妇人穿的襦裙对石清风很重要,李令月要不是衣衫未干,根本不屑于穿别人的衣服,况且襦裙偏大,她穿来也是难受得紧。 以李令月的性子,但凡石清风好生说话,也不至于闹得不愉快。相反,对方越是强势,她越是无视。 僵持之下,她双手抓起襦裙的下摆,反威胁道:“这该不会是你相好的衣裳吧,你敢动我一下,本公主就撕了它!” “找死!” 石清风想都不想,直接给了李令月一剑。 ‘嗤’的一声,剑尖扎进了李令月的肩膀…… 突然的一幕,把李令月看傻了,她纵横职场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像石清风这种奇葩,她还是头一回遇到。 “你是个大傻X!” 李令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国骂,倔脾气一上来,哪管什么后果,双手发力,当着石清风的面,就将襦裙撕了一个口子。 第79章 公主凄惨日常 迷迷糊糊中,李令月吃力地眨动眼眸,从昏死中醒了过来。 一只调皮的青蛙跳到她的脸上,发出“呱呱”的蛙鸣。 黏湿的触感让她的脸有些发痒,她下意识地想抬手驱赶,可刚一摆动手臂,便痛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她这才感觉到,自己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痛,一处不伤,整个身体,像是被人重新拆散一样。 痛,浸入骨髓的痛! “王八蛋!我要杀了你,咳咳咳!” 李令月低吼一声,胸腔内的气息又牵引到伤口,每咳嗽一下,就疼得她撕心裂肺。 过了好久,她才稍微冷静下来,转动几下眼珠,打量周遭的一切。 此刻的她,身着一件素衣,仰躺在木屋外的草地上,全身多处骨折,眼睛和脸颊肿得不成样子,鼻血流得满脸都是,一部分已经干涸,一部分还残留在她的嘴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儿。 吱嘎一声!木屋的房门被打开,一袭白衣的石清风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手里拧着竹篮和短锄,看样子,要去山里采摘野菜。 “王八蛋!打女人算什么男人,你给我等着,本公主只要一回长安,便叫你人头落地!” 李令月躺在地上对他一通咒骂。 石清风充耳不闻,甚至瞧都没瞧她一眼,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只是随手丢下一瓶金疮药,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李令月手里。 “少来这套,老子跟你没完!” 李令月操起药瓶就扔了出去,刚好砸在石清风的后背上,然而对方完全没有反应,连脚步都没有停下。 李令月连遭羞辱和无视,一口浊气堵在胸口,发出“啊”的一声尖叫,声音之大,惊飞了柳树上的几只白鹤。 整个一上午,李令月都是躺在草地上,成为一个活着的稻草人。 在连续被青蛙、蟋蟀、蚯蚓、蚂蚁……轮番光顾后,她认怂了! 没办法,女孩子天生就怕这些虫子! 与其躺在地上被臭虫折磨,还不如直接一刀来得痛快。 等了好久,石清风拧着盛满野菜和草药的篮子原路返回,李令月再也没了脾气。 “喂!扶我起来!我要上茅房!” 她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石清风总算停下脚步,没有看她,而是背着身子说道: “你可以自行解决!” “可是我不能动弹啊!!!”李令月气得想骂娘! “左脚右手可以!” 石清风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进了屋里! “喂!喂!喂!你麻痹的!” 李令月极不淑女的骂了一句,只得忍着伤痛,将身体翻了个面,然后左脚发力,右手匍匐,像一只扭动的蚯蚓。 金疮药被重新捡回,李令月艰难地爬到木屋的走廊上,倚着木墙,脱去素衣,只着一条绣着金牡丹的肚兜,旁若无人地给自己疗伤。 她丝毫不担心石清风会偷窥她,她甚至巴不得石清风瞧见,这样一来,既破了他的门规戒律,又能治他个轻薄公主之罪,到时候,定叫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擦拭好了金疮药,李令月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来,也不穿素衣,就这么光着身子,要推门而入。 木门刚被推开一条缝隙,一把木剑便刺了出来,里面的石清风森冷地说道: “不怕四肢残废,那你便进来试试!” 敢威胁我,以为老娘是吓大的吗? 李令月重重地把着门板,架势摆的很足,却没真敢硬闯。 残存的理智告诉她:里面那个家伙非人哉,属禽兽,不能以人的思维去挑衅它,否则被咬上一口,就太不划算了。 你叼、你拽、你牛逼,老娘暂且不跟你一般见识。 李令月转身欲走,又觉着心中憋屈,于是拍着木门喊道: “喂!我的衣服还在里面,进屋拿一下总可以吧!” 说完,里面没了动静,李令月心下一喜,难道这孙子松口了? “喂!你倒是说话呀,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突然,旁边的轩窗被打开,一把木剑挑着李令月的衣衫,就这么丢了出来。 “王八蛋!你什么意思!” 李令月眉心一拧,说实话,这种行为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多少有点侮辱人的意思。 屋内始终没有动静,李令月只得咬牙切齿地捡起衣服,朝着紧闭的窗户,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奶奶的,给我等着,他日若落入我手,定将你骑于胯下,一曲销魂的《策马姑娘》,不把你家的床板踏破,老娘跟你姓! 带着不岔和愤慨,李令月决定独自上路,离开这个让她八字不合的鬼地方。 她穿好衣服,在柴火垛里找了根木棍当拐杖,然后艰难地登上木筏,单手撑篙,一个人划出了小山村。 凭借着来时的记忆,李令月顺利的抵达那个溶洞,出了溶洞没多久就到了小河的尽头,那里是个深不见底的水潭,水潭之上,是陡峭的山壁,当初石清风就是带着她从上面跳下来的。 李令月本身不会武功,加上一瘸一拐,别说攀岩高耸的峭壁,她连走路都费劲。 兜兜转转一圈下来,又回到了小山村! 随着夜幕降临,木屋内亮起了烛火,一碗煮熟的野菜被石清风放在屋外,从他的举动上看,仍没打算要李令月进屋的意思。 堂堂一国公主,遭遇如此对待,李令月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这般寄人篱下的感觉,她是彻底体会到了,嘴上说着不食嗟来之食,但饥肠辘辘的她,最后还是拿起了筷子…… 吃完了碗中的青菜,李令月躺在屋外的地板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的额头滚烫无比,仿佛置身于一个火炉之中! 半梦半醒之间,她开始出现幻觉,发现自己回到了原来那个现代:车水马龙的街头,高耸入云的大厦,灯火璀璨的商场,客厅追剧的老妈…… 思念如涛涛洪水,填满了她的大脑,她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老妈!我想回家!”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滴落在地板上。 又过了许久,昏睡中的她,被一条布带缠住,然后被拽进了木屋内。 紧接着,画面一转,她发现自己置身在泾河之中,身体不断地往下沉,慌乱中的她,挥舞着手臂在河里拼命的挣扎! 突然,后颈像是被人捶了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给我老实点!” 至此,她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第80章 放飞公主 伴随着窗外清脆的鸟叫,李令月悠悠的从睡梦中醒来。 刚一睁开眼睛,便着实吓了一跳。 她发现自己衣衫湿透,整个人浸泡在一个浴桶里,里面的水是青绿色,上面漂浮着一些草药。 什么情况?难道那孙子趁我熟睡跟我洗了个鸳鸯浴?还是说我被他做成了药引子? 李令月惴惴不安地从浴桶里出来,发现旁边的案板上,放着一套叠得非常整齐的道袍! 道袍是白色的丝绸制成,展开一看,除了背后有一个阴阳八卦,并未任何纹饰,想来应该石清风为她准备的。 李令月浑身湿透,哪会在意这些,当即就穿在了身上。 由于道袍尺寸过大,她只得挽起袖管,把下摆再往腰上收上几分! 穿衣服的时候,她才惊愕的发现,自己骨折的地方,居然奇迹般的痊愈了! 他为什么要把我给医治好? 他是脑子抽风了,还是大发善心? 李令月摇了摇脑袋,她不会相信石清风有这般好心,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打开房门,正瞧见石清风一身白衣,穿得人模狗样,看样子,应该要出门办事。 距离他不远处的木桌上,摆放着两碗白粥,其中一碗已经见底,另一碗应该是留给她的。 石清风瞥了李令月一眼,打开房门,淡淡地说了一句:“今天送你回去!” 本来还有点尴尬的李令月,听到这句话,思维就开始活跃了。 啧啧啧!我说你咋突然转性了,原来是怕我回宫打你的小报告,所以才连夜治好我,还殷勤的给我熬粥! 呵呵,想以此掩盖自己的无耻行径!做梦!咱俩的梁子这辈子也别想解开。 还好石清风不懂读心术,他要是知道李令月这般猜想,估计又得捅她一剑。 待李令月用过早膳,石清风关上木屋,俩人乘上木筏,往小河的尽头而去。 半个时辰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长安城的官道上,不同的是,石清风骑着马,而李令月走着路。 马是石清风的坐骑,这畜生非常有灵姓,石清风站在山坡一吹口哨,它就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 李令月起初还以为这马是石清风特意为她准备的,结果证明,是自己想多了。 “喂!那谁!你不是会飞吗?怎的还需骑马?” 李令月蹒跚地跟在后面,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怪她这么问,自打她见到石清风开始,这孙子每次出场都狂、拽、炫、酷、吊、炸、天!在她眼前飞来飞去,跟个无人机似的。 骑在马上的石清风毫无反应,兴许是这一路上被李令月的喋喋不休搞得实在受不了,索性假装没听见! “那谁!你倒是吱一声啊,你就忍心让我这小仙女走路吗?” 这一次,石清风开口了,简单地回了两个字: “忍心!” 李令月气得直跺脚,当即原地爆炸,撂起挑子,要摆烂。 “姓石的,本公主脚痛,实在走不动了!” 石清风闻言,调转马头来到李令月身边,左手一扬,袖中突地飞出一条布带,一头缠在李令月手腕上,另一头抓在自己的手里。 “那我拉着你走,这样就能省力!” 说完,打马继续前行。 李令月直接被石清风的骚操作给整懵逼了! 这……这……这确定不是个大傻X!? “喂!姓石的!放开我!你脑子是被坦克压了吗!这能省你奶奶个腿儿!” 石清风虽不知道‘坦克’是何物,但听得出来李令月在骂他,于是左手用力一拽,李令月直接原地飞升,呈抛物线状态,摔了个狗吃屎! “艹你大爷!”李令月吐出嘴里的尘土,问候石清风的先人。 石清风手中发力,一股内力弹出,把地上的李令月震飞了起来,接着一夹马腹,骏马如闪电一般,疾驰而去,李令月还未落下,就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住,居然就这么飞了起来。 长长的官道上,出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一个白衣男子在地上策马飞驰,一个白衣女子在空中展翅翱翔。 “娘!快看!有人在放纸鸢,不对,是在……放人!” 官道一旁的田野里,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男孩,亲眼目睹了这神奇的一幕,几十年后,他将这一幕绘声绘色地讲给自己孙子听,孙子后来以此为灵感,写下了一首诗,其中一句便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巧合的是,李令月当年那首篡改的《游子吟》,也出自他孙子之手! 当李令月被放下来的时候,她趴在地上呕吐不止,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石清风则矗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李令月吐完胃里最后一口酸水,用袖子抹了抹嘴角,朝石清风竖了一个中指! “你行!你真行!本公主记下来!” 石清风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问道: “现在可以赶路了吗?” 李令月长袖一挥,拒绝道:“我自己能回长安,不用你管!” “那告辞!”石清风一勒马缰,扭头就走! “喂!你他娘的还真走啊!” 李令月追了两步,见对方很快就跑得没影了,气得紧握双拳,狠狠地在地上跺了一脚。 “王八蛋!大傻X!老直男!” 骂归骂,但接下来的路程,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李令月顶着烈日,像丧尸一般,在官道上慢慢地移动脚步。 走着走着,发现迎面驶来一队官兵,李令月条件反射地躲进草丛。 没办法,龙王庙那次经历,让她差点小命不保,在没有进入皇宫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相信。 透过草丛,李令月发现这一小队官兵中,居然还有十来个策马的太监,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上站着一个小宫女,她素手把着车檐,眼睛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咦?那身影,怎的这般眼熟? 随着车队的临近,草丛中的李令月慢慢地抬起额头,继而慢慢地撑起上半身,待看清楚马车上的宫女后,她整个人瞬间站了起来。 “宫儿!宫儿!我在这儿!” 李令月激动地手舞足蹈,像个疯癫的乞丐,在太阳下放肆的奔跑……那是她逝去的青春! “呀!是公主!快!快停车!” 宫儿第一时间也看到了李令月,她欢快地拍着双手,连忙叫停队伍! 车还没停稳,小丫鬟便提着裙子朝她跑了过来。 在宫儿身后,跟着一张张的熟悉的面孔,有武后身边的杨公公,有凤阳阁的总管赵侍,有管账房的谢司薄,还有看门的小郑,扫地的小陈,做饭的小张、喂狗的小汪…… 这一下,李令月可算是见到亲人了,宫儿刚一跪,便被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本章完) 第81章 我的主场 “哎呀!公主!使不得!” 宫儿既受宠若惊,又惊慌失措,她小脸胀红,想到那日公主舍身相救,鼻子一酸,眼睛又开始泛水了。 “公主!对不起,都是奴婢连累了您,奴婢有罪,奴婢差点以为……呜呜呜!!” 看得出来,小丫头还是十分内疚的,说到最后,竟是‘哇’的一声,一头扎在李令月的怀里放声大哭。 李令月翻了白眼…… ε=(ο`*)))唉!自己这个最需要‘求安慰’的人,现在反倒安慰起别人来了! 她拍了拍宫儿的后背,想说两句宽心的话,又怕这丫头更加自责,哭得更凶,索性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理所当然地说道: “哼!算你有良心,也不枉本公主救你一场,你若真觉得愧疚,下一次换你来救我便是!” 宫儿重重地点头,一切都在不言中! 这时候,赵氏和杨毅带着凤阳阁一众奴婢都围了上来,宫儿识趣的站到一旁。 “老奴、婢臣参见公主!”二人带头跪地请安,其他人纷纷拜倒,禁军则全部下马,单膝跪地,行大唐军礼。 “都起来吧!”李令月抬了抬手,重新恢复了公主的姿态。 礼毕之后,杨毅喜笑颜开,赶忙凑到李令月跟前,轻声道: “公主,您可算是回来了,娘娘担心您的安危,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陛下更是病倒在床,现在宫里都快乱套了!” 不是吧!有那么夸张吗? 李令月狐疑地看向杨毅:“杨公公,本公主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 “瞧公主说的,就是给老奴十个胆子,也不敢拿陛下和娘娘来编造……咦?公主你这身衣裳是……” 順着杨毅的目光,众人这才发觉,李令月穿着一件宽松的道袍,根本不是女子的衣服。 “呃……这个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李令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可不想把自己狼狈的遭遇分享给众人听。 杨毅也不多问,躬身退后两步,向李令月请示道:“公主!老奴想先行回宫,将这个好消息禀告陛下和娘娘,不知道可否?” “嗯!去吧!去吧!记得让膳房多备些大鱼大肉,本公主两天没沾荤腥了!” “公主放心,老奴省的!” 杨毅也不墨迹,留下全部飞骑保护公主安全,自己则带上几个小太监策马回了皇宫。 等杨公公走后,赵侍这才上前搀扶着李令月,一边伺候公主登车,一边自责地说道: “公主,您受苦了,是婢臣无能,没能好好管教下属,待回宫后,婢臣甘愿受罚!” 李令月闻言,看了一眼身旁的宫儿,后者早已内疚得不敢抬头,小脑袋瓜都快埋进胸口了。 从赵侍的话里不难猜到,估计这单纯的丫头把那日的情形全交代了,赵侍认定是宫儿拖累了公主,免不了严加训斥! 不过,从这一微小的细节上,又能看出赵侍的忠诚! 她本是武后派到凤阳阁充当‘电子眼’的,若是换作以前,她定会把公主舍命救小宫女的真相如实上报,这样一来,以武后的秉性,小小奴婢致使公主以身犯险,这还不得反了天,估计当天就得下旨赐死宫儿,又岂会留她活到现在。 由此可以推断,赵侍为了替她保下宫儿,她选择了隐瞒不报,或者压根就没有上报。 但身为凤阳阁大总管,总要在宫婢面前树立威信,做到赏罚分明,她不能批评公主为了奴婢疯狂作死的行为,也不能把宫儿的问题摆到桌面上讲,所以只能把责任全归结到自己身上。 现在见她主动揽责,李令月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推卸责任!于情于理,李令月都不可能责罚她,相反,还得给予她足够的支持和信任。 出于维护赵侍的权威,以及保住宫儿的屁股,李令月只能站出来亲自背这个锅,更何况,也确实是她的锅!! 在马车内,李令月向赵侍做了自我检讨,她一个现代人做这些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倒是把赵侍吓得不轻,主仆二人一番交心,关系更加牢固了。 回程的路上,李令月慵懒地靠在软塌上,又过上了封建贵族般腐朽堕落的生活。 赵侍拿着一把团扇给她扇风纳凉,宫儿剥着葡萄一颗一颗喂进她嘴里,两个小宫女一左一右地给她捏腿按摩。车厢之外,还有两个太监充当私人司机,为她驾车,百十个飞骑给她充当保镖,前后开路…… 被一条龙服务的李令月,心中不免唏嘘,前一刻,她还被人像狗一样拴住,恣意拖拽,这一刻,她就成了人上人,万千宠爱。 前后之间的巨大反差,自然要拜石清风所赐! 一想到那个令人作呕的混蛋,李令月就恨得牙痒痒,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宫儿,你们方才来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骑着快马的白眼狼……呃……就是白衣男子!” “公主,你说的是那天在泾河上救我们的那个大侠吗?” 还大侠!我看是大傻X还差不多! “对,就是他!”李令月坐起身子,沉声答道。 宫儿点了点头,露出一脸的感激之色:“在五里外的茶铺见过!不瞒公主,我们能这么快找到您,得多亏了他的指引!” 李令月闻言一惊:“你是说,是他告诉你们我在这儿的?” “对呀!赵侍也知道的!”宫儿看了看赵侍,后者点头说道: “回公主,的确见过,半个时辰之前,我等在茶铺休整,正商议如何搜寻公主,那位公子就出现了,他给婢臣指了个方向,婢臣将信将疑,带人过来查看,不想真遇见了公主。” 听了赵侍的讲述,李令月心底暗自揣度:我说这混蛋怎么走得那么潇洒,感情是去找人接盘了!呸!我怎么能形容自己是盘口呢!莫不是跟他待久了,连自己也变傻了? 对于石清风的举动,在赵侍和宫儿看来,他帮忙找到了公主,是凤阳阁的大恩人,良心大大的好。 但李令月却不这么认为,她先入为主,早恨死这个王八蛋了,自然不会往好处想对方,她认定石清风这样做,是把她当成了烫手山芋、狗皮膏药之类的东西,所以想尽早跟她撇清关系,一刀两断。 只有李令月自己知道,她在石清风手里,可是没少吃苦受辱,如今对方想一拍两散,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对方越是想摆脱自己,自己就越不能轻易放过他。 更何况,如今回到自己的主场,手底下兵强马壮、打手如云,不找点场子回来,怎么都说不过去。 打定主意后,李令月当即下令:“赵侍,先不急着回宫,你吩咐手下,带上家伙事,立刻赶往那间茶铺!” 赵侍略显惊愕地问道:“公主,您的意思是……要找那位白衣公子的……” 赵侍话没说完,但从李令月冷笑的表情上大致可以猜到,这里面一定有梁子。 “噗”的一声,李令月突出一粒葡萄籽! “呵呵,他还欠着本公主好些帐,总得先讨点利息回来!” 一旁的宫儿陷入了迷糊,她搞不懂的是,公主讨账就讨账呗,怎么还要叫人准备家伙儿,难道是要杀猪宰羊不成! 第82章 滚! 不多时,大队人马风风火火的杀到茶铺,却扑了个空。 赵侍一声令下,几十个手持长刀,身披银甲的北衙骑兵,将小小的茶铺团团包围。 茶铺的老掌柜当即就吓得脸色大变,还没来得及询问情况,就被一名禁军按倒在地,刀悬脖颈。 不止是茶铺掌柜,但凡在里面歇息落脚的所有人,全都被禁军控制住。 “公主,可以下车了!” 赵侍命人搬来马凳,宫儿掀开帘子,搀扶着李令月走下了马车。 一见赵侍搞出这么大的阵势,李令月微微蹙眉问道:“赵侍,咱们只是来抓一个人,你怎么把他们都绑了?” 赵侍躬身答道:“公主,在您没有平安回宫之前,婢臣不敢掉以轻心,这茶铺南来北往,人丁混杂,难保没有歹人,故婢臣只得采取非常手段,以确保公主安全!” 李令月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她迈步走进茶铺,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扫视了一圈,开口问道: “你们谁是这里的掌柜?” 茶铺掌柜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回……回公主,草民便是!” 掌柜之前见过赵侍等人,或多或少知道他们是从宫里出来搜寻公主的,如今见到李令月本人,跟前两日皇榜上的画像一模一样,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一举手,身后的禁军便一把将他拧到李令月跟前,掌柜的俯地叩拜:“草民见过公主千岁!” 李令月挥了挥手,禁军收回架在他脖颈的长刀。 “老伯莫怕,本公主来这里只是向你打听一个人!”李令月温文尔雅,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 老掌柜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拱手答道:“不知公主打听何人,草民定当知无不言!” “好说,之前有一个穿着白衣,人高马大,神色呆板,容貌丑陋的男子,老伯可知,他朝个方向去了?去了多长时间?” 老掌柜听得心头犯迷,那个白衣公子他当然见过,人的确很高,也骑着骏马,神色也很冷峻,形容他‘呆板’倒也合适,但唯独这容貌……明明俊美异常,为何公主却说他丑陋呢,难道打听的不是同一个人? 老掌柜指着赵侍不确定地问道:“回公主,你打听的可是跟这位女官有过交集的那位公子?” “正是!”李令月点头道。 看来这公主的审美也不咋的!老掌柜在心里腹诽一句,如实说道:“回公主,那公子在茶铺只停留片刻,连茶水都未喝,便径直往东而去。” 往东?李令月心下一阵疑惑,按照她的推断,石清风是阿耶的保镖,应该回长安复命才对,自己这边快马加鞭,想着赶在回宫之前截住他,谁知他竟是去了东边。 悻悻地从茶铺出来,赵侍在一旁问道:“公主,咱们现在是回宫还是?” “跟上去!”李令月毫不犹豫地说道:“现在回宫尚早,你吩咐手下,加快行进速度,实在找不到,咱们再回去不迟!” 赵侍见李令月如此执着,更加确定两人之间有故事,她作为凤阳阁大总管,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自是心里门儿清。 当下调集飞骑,又往东追了上去。 赵侍不知道的是,李令月看似执着,其实只是一时冲动,等她上到马车渐渐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这一切不值得。 ε=(ο`*)))唉!我是不是傻,犯得着为了一个直男而长途奔袭吗?反正他是阿耶的保镖,以后有的是机会报复他,这大热天的,老娘堂堂一国公主,跟他在屁股后面穷追不舍,有失体面不说,倒像是小孩子在赌气,老娘犯得着吗? 马车里的李令月陷入了自我否定,能抓到石清风当然最好,万一抓不到,又白折腾一趟,实在不值当。 正寻思着让赵侍调转马头回宫,却见宫儿兴奋撩开车帘: “公主,找着了,找着那白衣公子了!” “快!扶我起来!” 李令月也是心头一喜,有点激动地出了车厢,站在车檐处往外一看。 只见百十米开外,石清风正坐在一棵榕树下静静地打坐,在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人,一个女人。 那女人也是一袭白衣,头上挽着一束发髻,发髻上别着一枚碧玉簪子,女人皮肤如雪,姿色如花,生得异常美艳。 荒郊野外,孤男寡女,还身着情侣装,在榕树下打坐纳凉,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奸夫淫妇。 李令月冷冷一笑! 我说这混蛋怎么那么着急的丢下我,感情是来这儿撩妹啊,呸!渣男! 咦?我怎么要形容他是渣男呢? 也不知怎的,本来已经没了兴趣的李令月,在瞧见石清风和那道姑后,火气又被撩了上来。 在她的授意下,飞骑迅速出动,将石清风二人团团包围。 石清风和那道姑仍微闭双眼,保持打坐的姿态,似乎完全没有将禁军放在眼里。 李令月的马车停到二人五步开外,站在马车上的她,居高临下,一时没管住嘴,阴阳怪气地说道: “啧啧啧!姓石的,你可以呀!大中午跑到这儿来幽会,玩得够野啊!瞧这道姑的岁数,都大你一轮了吧,啧啧!口味着实独特!” 这话一出口,那微闭双眸的道姑张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眼神注视着李令月,看得李令月后背有些发凉。 而一旁的石清风更是干脆,直接给李令月回复了一个字: “滚!” 滚??? 李令月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巴,她知道石清风这人一向很跩,对她这个公主也不怎么尊敬,但这些也仅限于两人独处的时候。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面,语气却嚣张跋扈,竟敢公然辱骂公主,藐视皇权,难不成活腻了? 不止是李令月,身边的赵侍、宫儿也非常吃惊,石清风留给她们的第一印象一直不错,如今只不过是被公主损了一句,此人就立刻翻脸,前后反差之大,实在让人费解。 遭到羞辱的李令月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她素手一挥: “众将士听令,给我砍死这对狗男女!” (本章完) 第83章 逼上绝路 禁军得到命令,哪敢怠慢,纷纷抽出佩刀,一拥而上,欲要将两人擒杀。 石清风身子一震,就要飞出去抵挡禁军。 但下一刻,他的手腕被道姑拽住,后者缓缓起身,不慌不忙地从衣袖中掏出一方碧玉雕琢的印信,朝着禁军随手一扬。 “呼啦啦!” 前一刻还杀气腾腾的禁军,在见到这方印信时,下的下马,收的收刀,集体来了一个大反水。 在李令月诧异的眼神中,所有将士全部单膝跪地,拜倒在道姑的脚下。 赵侍在看清道姑手中的印信时,更是骇得脸色大变,毫不犹豫的也跟着跪下! 什么情况??? 李令月被这一幕弄得呆若木鸡,还未等她怀疑人生,赵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强行拉倒在地。 转瞬之间,局势陡然反转,除了石清风和道姑,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是站着的。 当然,被赵侍死死按住的李令月除外。 “赵侍,你干什么,放我起来!” 倒地的李令月扭动着身子,在赵侍身下拼命地挣扎。 赵侍嘴皮发颤,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公……主!是天策印!太…太上皇!” 天策印?太上皇?这是什么鬼? “我管他什么天策印,姑奶奶我……唔唔……” 李令月正待叫嚣,赵侍慌忙地捂住她的嘴,急促地叮嘱道: “公主,使不得,她代表的是太上皇,连陛下见此圣印,都得下跪叩拜!” what!! 李令月瞪大眼睛,被彻底惊着了。 “公主,回去后婢臣再与你细说!” 赵侍又叮嘱一句,强行拉着李令月跪下。 李令月半蹲在地上,脑子里一团浆糊,她从小在皇宫在长大,何曾听过什么天策印。 就算有这印信,代表着太上皇,可老爷子都过世多少年了,自己的阿耶现在才是最大啊,有必要畏惧一方印信么? 再者说,古代的皇帝一旦成为太上皇,就失去了政治实权,作为继承者的儿子,真没必要怕他老子。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也得分人不是! 谁叫李治摊上一个超级牛逼的老子——李世民呢! 在当时的大唐,一提到李世民,毫不夸张的说,那可是威加海内、声振寰宇、旷古烁今的第一君王,他的言行品德,施政方略,都被奉为圭臬,作为大唐帝国的奠基人,贞观盛世的开拓者,影响力实在太过庞大,以致于在他死后,诸国使节纷纷削发、割耳、断指,以不同的形式表达对这位帝王的哀悼,番邦诸王,甚至奔赴长安,上表求死,誓要以身殉葬。 道姑手中的天策印,正是李世民留下的遗物,里面大有来头。 早在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因战功显赫,赏无可赏,李渊破格封他为天策上将,随后改秦王府为天策府,成立天道、天谋、天杀三个组织。 天策府位列官府之首,天策上将尤在亲王、三公之上,甚至可以自己招募人才作为天策府中官员,相当于在朝堂之内,单独成立了一个小朝廷。 而天策印,则是李世民独有,相当于皇帝的玉玺,象征着天策府绝对的权威和身份,后来李世民登基为帝,天策府随之解散,但天策印,却归为天道门掌管,权力仍然很大。 李世民之所以这么做,一是因为大唐以道家为正朔,奉老子为圣祖,代表着李唐皇室; 二是道家讲究‘清静无为,为而不争’对朝廷构不成威胁,还能制约天谋、天杀的权力; 三是让天道门掌管天策印,是做长治久安,未雨绸缪的打算,万一后世子孙荒淫无道,贪图享乐,那么天道门便可祭出此印,约束君王,拨乱反正。 故此,即便是当今天子李治,在见到天策印时,也会伏地叩拜,听命行事,更何况只是公主身份的李令月。 这也能解释为何李令月失踪后,李治脑子一热,去找天道门的麻烦时,却被武后大骂‘昏君’的缘故。 李令月从小长在后宫,与天道门并无任何交际,自然也就不知其中的渊源。 等众人跪下后,那位道姑信步来到李令月跟前,见李令月只是蹲着身子,并没有跪地,索性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命令道: “跪下!” 不说还好,这一说,反倒惹毛了李令月。 “跪你大爷!”李令月礼貌地问候了一句。 笑话,老子跪天跪地跪父母,你举着一块破石头,就想让老子下跪,你算哪根葱! 赵侍吓得浑身颤抖,拼命的拽住起身反抗的李令月,苦苦地哀求道: “天师恕罪,公主年少无知,才出言不逊,求天师开恩!” 说着,不断地给道姑磕头,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赵侍,你起来!” 李令月拉拽着求饶的赵侍,浑然不知自己即将大难临头。 那道姑一脸平静地看着主仆二人,等赵侍磕完头后,又看向李令月:“你确定不跪?” “跪你妈!” 李令月跟她娘亲一样,都是同一个倔脾气,哪受得了这般羞辱,想也不想,便破口大骂。 那道姑也不气恼,始终保持波澜不惊的模样,自顾自地地说道: “看来李治没能管教好女儿,也罢!”她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赵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回去告诉李治,让他将这个丫头去除皇籍,送到玄都观来,本座要好好教教她,什么叫‘尊师重道’。” 李令月不笨,道姑能当着禁军的面,直呼李治姓名,仅凭这一点,就说明肯定不简单。 可现在骑虎难下,要是就这么认怂的话,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天师恕罪,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没能教导好公主,求天师收回成命!” 赵侍又连磕了几个响头,李令月贝齿紧咬嘴唇,不发一言。 “师叔!”道姑身边的石清风唤了一声,他看了李令月一眼,躬身朝道姑说道: “弟子随她一路,此人的确不知天高地厚,而且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但尚有一颗善心,此次为关中百姓覆灭蝗灾,也是功德无量,求师叔开恩!” 李令月万万没想到,石清风竟然会主动替她求情,只是形容自己的词汇,着实不怎么好听。 道姑微微点头,长袖一甩,一把利剑插入到地上: “罢了,公主藐视圣印,本座可以不予追究,但主子犯错,做奴婢的,总得帮忙承担才是,你说是吧,小公主!” 李令月闻言一惊,跪地的赵侍如蒙大赦,连忙拔出长剑,架到自己脖颈上,反而感激道: “谢天师成全!”复看向李令月,畅然地笑道:“公主!您……保重!” 说罢,手中发力,毫不犹豫地抹向自己的脖子。 剑身只进了一分,就强制停了下来,赵侍睁开眼睛,看见了这辈子最让她温暖的一幕。 只见李令月素手握拳,将利剑紧紧地拽在手心里,锋利的刀刃割伤了她的手掌,鲜血順着指缝渗了出来,滴落在地上的青草之上。 李令月牙关紧咬,朝道姑一字一句的沉声道: “她是我的人,岂能让你活活逼死!” “公主!!” 赵侍双眼含泪,神情动容,被彻底感动了。 第84章 恭迎公主千岁 李令月一使劲,将利剑夺了过去,站着笔直的身躯,双眼死死地瞪着道姑,心中翻涌着滚滚杀意。 道姑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的嘴角勾勒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弧度,似乎就盼着李令月发飙。 “怎么?公主是想替她去死不成?” 李令月呼吸急促,心中另一个自己在反复提醒她:李令月,别冲动,她这是在故意激怒你,一定要忍住。 “叮”的一声,李令月将手中的利剑抛在了地上,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她径直跪了下去,脑袋磕在地上,给道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大唐公主李令月,拜见圣印,拜见天师!” 李令月终归是屈服了,她这一头磕下去,也预示着自己公主的尊严,从今天起,正式被人踩在脚下。 “公主!!”赵侍和宫儿泪流满面,双双跪在李令月身后,伏地痛哭。 站在道姑身后的石清风,脸颊微微抽动。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不断挑衅自己,又被自己打得遍体鳞伤的女子,竟会为了一个奴婢而卑躬屈膝,低下她高昂的额头。 尽管对方屡次在他手里装可怜喊饶命,但那种求饶,又怎能一样。 “师叔!”石清风再次朝道姑一躬身。 那道姑挥手制止石清风挂在嘴巴的话,身子向前跨出一步,然后素手捏起李令月的下巴,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不愧是武氏的女儿,倒有几分你娘的隐忍!” 李令月冰冷的脸上突地绽放出一个笑容:“谢天师夸赞,我阿娘也是这么说的!” 见李令月并没有吃她那套,道姑岁月静好的脸上终是露出了一丝森冷,她哼了一声,重重的一甩李令月的脸颊,转身对石清风说道: “走吧!这里着实没趣的紧!” 两人一前一后,几个跳跃,便已经消失不见。 等两人走后,赵侍和宫儿赶忙搀扶起李令月,赵侍因为公主下跪,而捡回一条命,既感动又愧疚:“公主!你还好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李令月一挥手,打断赵侍的话,她脸上的笑容还在,只是声音变得低沉: “回宫!” …… 回程的路上,原本还嘻嘻哈哈的车厢,此时却鸦雀无声。 宫儿尝试着给李令月讲两个笑话,但讲着讲着,她自己就没了声音。 赵侍照常打着团扇,她理解公主的屈辱,公主不说话,她也没有出言安慰。 李令月身子依靠在车厢上,脑袋枕着窗檐,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她想起了很多的人和事,尤其想到以逝的太子妃杨秀秀。 当初杨秀秀跟她一样,也认为自己皇亲贵胄,不可一世,可结果呢,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她连蝼蚁都算不上。 自己贵为公主,深得皇帝皇后的宠幸,本以为整个大唐,自己大可以横着走,实际上,仍不过是别人眼中的蝼蚁罢了。 当初杨秀秀顶着太子妃的光环,最后却被她踩在脚下。 而自己顶着公主的光环,到头来,一样被人踩在脚下。 真可谓是:世事无常,天道好轮回。 天道门,这个凌驾于皇权之上的组织,彻底打醒了她,也给她好好的上了一课。 ‘善要善的够恶!恶要恶的够善!’ 这是她在鄜州的时候,杨阔临死前送给她的一句话。 从字面上理解,这句话充满矛盾,逻辑混乱,曾一度被李令月视为荒谬之语。 直至今天,当她见识到道姑的手段后,她再细品这句话,似乎找到一丝深意。 权力、手段、野心、人性,这几个词反复在她脑海里出现,诚如杨阔所言: ‘当你面临威胁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尽杀绝。’ …… “公主!公主!” 陷入沉思的李令月,被宫儿轻轻地摇醒。 她看了看窗外,车子已经到达长安城下! “怎么了?宫儿!” “公主!杨公公接咱们来了,请您下车更衣?” 更衣?李令月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道袍,不知怎的,一股‘厌恶感’油然而生,当下点了点头。 宫儿掀开车帘,赵侍搀扶着李令月走出马车。 从车厢里走出来的一刹那,她看到魏巍壮观的一幕。 不远处的光化门之下,锦旗招展,红毯铺地,数万禁军排着整齐的队列分居两侧,这里面有金盔金甲的千牛卫,有银甲银盔的金吾卫,还有骑着高头大马的羽林军,以及红缨玄甲监门卫。 一时间,北衙六军,南衙十六卫,几乎都派了人马过来,这些禁军威武雄壮,有的手握马缰,有的高举锦旗,有的手压仪刀,他们来此目的只有一个,恭迎公主回宫。 在这些禁军的身后,还站着朝廷文武百官,他们身着朝服,簇拥在皇帝的御撵周围! 而在御撵之上,李治和武后并排端坐,正笑盈盈地望着她这边。 如此大的阵势,让李令月的小心脏不由得‘砰砰’狂跳。 待她一下马车,十几个小太监就地在她周围竖立了高高的帷幔。 另有十来个宫女手捧着托盘,每个托盘内放置着公主专用的衣物和首饰,她们依次进到帷幔里,背靠帷幔围成一个大圆圈。 李令月则在几个宫女的伺候下,先被脱得一丝不挂,然后进入洒满花瓣的浴桶清洗身子,接着再从内到外,一件一件地穿好衣裙,之后挽发髻,别金钗,插步摇,戴耳坠,缠玉带,画蛾眉,涂腮红,抹胭脂…… 一套流程下来,把李令月折腾得够呛,期间武后贴心地安排御医外围等候,李治则命人送来冰镇的葡萄酒供她解渴消暑。 俩口子为了给女儿办欢迎仪式,恁是在太阳下等了她大半个时辰。 等一切准备妥当后,两个宫女移开遮挡的孔雀翎掌扇,李令月一袭红色的拖地长裙,头戴鎏金发冠,在宫儿的搀扶下,从容地走在红毯之上,在她的四周,几个提着花篮的宫女不断地朝天空抛洒着花瓣。 鲜花铺垫,步步生莲! 光化门的鼓声擂动,数万禁军以及文武百官,全部齐声高呼: “恭迎公主千岁!” 巨大的声浪经久不息,李令月保持着微笑,一步一步地走向李治和武后。 尽管一个时辰前,她匍匐在别人的脚下,出卖着尊严。 但这一刻,起码这一刻! 她仍是大唐的公主,是这个帝国最受宠的公主。 不知不觉间,她的身子有些颤粟,躁动的心底种下了一粒种子,种子长出了一抹不易觉察的胚芽。 也许将来的某一天,这一抹胚芽,会破土而出,变成参天大树。 第85章 大唐夜宴 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李令月来到李治武后面前,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请安。 “女儿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正式场合,李令月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管李治和武后叫‘阿耶,阿娘!’,这是规矩,自然要遵守。 “快快平身!” 李治脸色潮红,喜逐颜开,要不是顾忌君王礼仪,他都想自己下去搀扶女儿。 武后则没那么多顾虑,起身就下了御撵。 她本就长时间没见到女儿,期间又屡次听闻女儿遭遇刺杀,她这当娘的,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每日提心吊胆。 更关键的是,女儿治理了关中蝗患,立了不世之功,这个天大的功绩,却只能记在李治和她的头上,要不然,今天就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读封赏公主的圣旨了。 为了弥补对女儿的亏欠,武后让李治携百官出城迎接,这一举措,直接打破了历朝历代迎接公主的最高规格。 按理说,在男权社会,朝中大臣是绝不会前来迎接一个公主的,尤其是高傲的文官集团,即便是李治自己去迎,也会遭到群臣的反对。 可最终他们还是来了,原因只有一个:公主平定了蝗患,做了他们都做不到的事。 李令月不知道的是,当李治召集群臣,提出迎接公主时,群臣纷纷出列反对,结果武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他们全部怼死。 “尔等不去也罢,那便让陛下下诏,表彰公主平灾之功,昭告天下。” 看似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却杀伤力十足。 因为真这么做了,那便是在打所有人的脸,百姓们看到诏书后只会觉得:原来这些学识渊博、位高权重的官员,在治理蝗患上,竟还不如后宫一个小公主! 试问,谁丢得起那个人。 所以,双方达成默契,才有了这隆重的迎接仪式。 武后快步走到李令月跟前,亲自将李令月搀扶起来,伸手轻抚她的脸蛋,故意嗔怒地训斥道: “臭丫头,去了一趟鄜州,连阿娘都忘了,也不写封书信回来,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都快晒成黑炭了,怎就那么不爱惜自己!” 武后喋喋不休的对李令月一通数落,听在李令月耳朵里,却是温暖无比! 她当然知道这个老娘的言不由衷,明明心疼的要死,却要故意为之。 武后还未说完,李令月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唤了一声‘阿娘’!然后不顾公主仪态,一头栽进武后的怀里,放声痛哭。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情绪失控,或许是感受到了爹娘的庇护,让她终于有了安全感;又或许是这一路受过的委屈需要得到释放。 李治见宝贝女儿哭了,哪管什么君王礼仪,快步走到娘俩身边,张开双臂,抱住母女二人,一家三口当着数万人的面,上演了一出家庭温情剧。 站在御撵外的雍王李贤、英王李显、相王李旦,哥仨看得是又羡慕又嫉妒。 李旦伸出胖乎乎的手,拽了拽李显的衣袖,苦着脸说道: “三哥,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李显一撇嘴,瘦瘦的颧骨突出:“岂止是多余,我甚至都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 “对,我也有这种感觉!”李旦附和道。 站在哥俩前排的李贤,转过头训斥道:“你俩搁这儿委屈什么,父皇母后宠爱小妹,那是因为小妹平了关中蝗患!” “不就是一个蝗患吗?我上我也行!” 一听被自己讨厌的二哥训斥,李显心中老大不爽,挤兑了一句。 “呵呵!”李贤讥讽的一笑:“你以为平灾像是过家家吗?那种难度,不压于灭掉吐蕃!” 李显还待争辩,李贤不给他机会,继续呛道:“三弟你若真有本事,就去灭了那吐蕃,到时候二哥必将像今日一样,跟父皇母后和满朝文武,翘首相迎!问题是……你敢吗?” “有何不敢!给我三万铁骑,必踏破逻些城!”李显大言不惭地说道。 “吹吧你!”李贤斜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懒得搭理他。 李显感觉受到了鄙视,气得抓耳挠腮,一旁的李旦扯着他的长袖劝慰道: “三哥,还是不要了!” “为何不要?连你也瞧不起我?”李显怒视着李旦。 李旦指了指李令月三人,提醒道:“我不是瞧不起你,只是你灭了吐蕃,母后万一真的要抱你怎么办?难道你不怕??” “我……”李显一下被噎住了,突的反应过来,他平日连去给武后请安都畏畏缩缩,武后稍稍离他近点,他就吓得直哆嗦,哪还敢承受武后的拥抱,这不是故意找死吗? 李显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对老四李旦夸赞道: “还是老弟聪明,为兄差点就上了老二的当,吐蕃还是留给小妹去灭吧,只有她,才不怕母后拥抱!嘿嘿!” 在李家三兄弟拌嘴的时候,陈公公一甩浮尘,高声唱道:“请公主登撵!” 赵侍和宫儿搀扶着李令月登上十六人抬的御撵,然后一百多个乐师吹奏乐器,在禁军的护卫下,李令月跟在李治俩口子身后,缓缓进城。 进到城中,里面的景象更是热闹,街头两边挤满了围观的人群,除了大唐的百姓,还有大量的波斯人,突厥人,高丽人,倭国人……这些人拥挤在街道上,只为一睹皇帝、皇后、和公主的尊容。 皇帝的御撵一经过,所有人全部跪下,高呼万岁,等御撵行过,再起身跟在后面。 赵侍小跑到李令月身边,递上一个精美的木匣: “公主,这是陛下赐的金钱,让你全部撒出去!” 李令月打开匣子,果真装满了钱币,这些钱币都是百姓平常使用的‘开元通宝’,只不过材质却是黄金铸造。 李令月捻起一枚金币,心中啧啧称奇,在她那时候,开元通宝虽说是古币,但也不怎么值钱,因为发掘出的实在太多。 可这种黄金铸成的‘开元通宝’,有点类似于纪念币,若是放在后世,怎么的也得值几套房吧。 李令月不禁暗赞老爹的慷慨,反正她都穿越了,这玩意也没了收藏价值,索性大把大把地往外撒。 百姓们蜂拥而至,一边争抢着金币,一边高呼“公主千岁”,声音响彻长安城每座街坊。 整个长安城,因为公主的回宫,而变得分外的热闹,一些孩童穿梭在人群之中,嘴里哼着李令月的诗词: “慈母手中线,女儿身上衣!岁岁缝裁剪,意恐寒暑侵!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一个时辰后,皇家车队从丹凤门而入,到达大明宫的麟德殿! 百十个宫女和太监进进出出,各种珍馐美酒被摆于案台,群臣依次落座,为公主举办的夜宴,正式开始。 春莺啭,胡旋舞,烧尾宴,葡萄酒…… 这一夜,李令月得了武后的特许,迷失在大唐的餐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也是这一夜,一个驿卒从东都洛阳出发,直奔长安而来,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一个让李令月卷入其中的坏消息…… (本章完) 第86章 婉儿死了 当李令月从醉梦中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上午。 下了床榻才发现,自己居然夜宿在了含凉殿。 几个宫女伺候她梳妆打扮,崔待诏捧着一个玉匣走了进来,见李令月已经起床,便打开玉匣,从里面拿出一枚约一寸长,像小刀一样弯曲的象牙物件,递到李令月手里。 ‘崔姨!你这是……’ 崔待诏笑道:“公主,这是娘娘送你的哕厥,让您务必佩戴在身上!” 哕厥?这玩意儿不是男人佩戴的吗?怎么会交于我? 李令月来到这世上,对唐朝这些小玩意多少还是了解,哕厥,又名觽,是一种用来解开绳结的工具,头尖尾粗,材质多为象骨、玉石,一般只有有身份的贵族男子和官员才会佩戴,它是‘蹀躞七事’的重要组成部分。 崔待诏似乎看出的李令月的疑惑,解释道:“公主,昨夜您夜宿含凉殿,呕吐不止,娘娘亲自为您擦拭身体,忙到后半夜,又见您一直梦呓,时而惊恐,时而悲泣,娘娘说您藏着心事,心中有结,于是一早便命婢臣去国公府取了一件哕厥,希望能保佑公主心无芥蒂,诸事顺遂!” 李令月端详着哕厥,鼻子有些泛酸,到底是自己是亲娘啊,可怜天下父母心! “崔姨,我梦呓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李令月惴惴不安的问道,生怕自己脑子一昏,说了不该说的话。 崔待诏摇了摇头,“婢臣离的稍远,听的不甚清楚,倒是娘娘被公主的梦呓弄得大笑不止!” 这是什么鬼?难道我说了自己穿越前的人和事,还是说剧透了这个时代的历史! 带着满心的疑惑,李令月惴惴不安的回到了凤阳阁。 穿过垂花门,便瞧见赵侍和宫儿正坐在庭院里陪着一个宫人说话。 李令月朝她们那边走了两步,待看清那个宫人时,脸色微变!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宫儿的娘亲--王侍官! 王侍官当初因盗窃钱财被李令月逐出凤阳阁,下放到掖庭宫当了一个小管事。 当然,真正的目的,是被李令月安插在掖庭宫里,保护郑氏母女。 如果没有大的事情,王侍官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凤阳阁,她的出现只能说明一种可能,郑氏母女那边发生了状况。 李令月心中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脚步随之加快。 赵侍三人见李令月急匆匆的过来,连忙起身请安。 李令月还未走近,直接问道:“王侍,发生了什么事?” 王侍官瞥了赵侍一眼,朝李令月欠身道:“公主,奴婢是受刘公公嘱托,特来凤阳阁为公主更换寝具的,奴婢斗胆,请公主随奴婢前去查验,看是否称意!” 李令月知道她这是在提防赵侍,也懒得解释,上前一把拽住王侍官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卧房。 俩人一进到屋内,王侍官连忙合上房门,噗通一下,跪倒在李令月面前,颤声说道: “公主,郑氏的女儿,重病在床,药石无功,怕是熬不过今日了!” 什么!!李令月突地眼前一花,身子踉跄地退后两步,腰肢撞在桌沿上,打翻了上面的茶盏。 “公主!”王侍官唤了一声,赶忙上前搀扶。 李令月甩开王侍官的手,神色慌张的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不会的,婉儿不可能提前去世的,这不符合历史,一定是老天在跟我开玩笑!” 李令月喃喃自语,努力摒弃脑子里的杂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叫御医了吗?”李令月焦急的问了一句,立刻想到掖庭宫的奴婢是请不动御医的。 “对!叫御医,御医一定可以,我亲自去太医署!”李令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身子冲到门口,就要去拉门栓。 王侍官挡住房门,摇头叹道:“公主,请过了,婢臣托刘公公找了孙御医,孙御医问诊后说他无能为力,让郑氏准备后事!” “不可能,婉儿不会死的!” 李令月几乎用咆哮的语气吼出这句话,这一刻,她不再镇静,也无法镇静。 她笃信历史的轨迹,但又害怕这轨迹因她的出现而发生偏移。 当婉儿命悬一线的时刻,她终归做不到相信自己的认知。 “呼啦”一声,李令月猛的拽开房门,对候在外面的赵侍大声道: “赵侍,备撵,立刻赶赴掖庭宫!” 赵侍完全不明所以,但看到公主赤红的眼睛和焦躁的神色,她没敢多问,急忙躬身去准备。 从凤阳阁到掖庭宫这一段路程上,众人一路小跑,王侍官气喘吁吁的把婉儿的近况讲给李令月听。 原来,自李令月去了鄜州,婉儿每天都在太液池的阁楼上等她,有时候倚在栏杆上发呆一上午,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本就身体羸弱,加上心情低落,食量愈发减少。 偏不巧,前两日缝织处有个小宫女病亡,年龄跟李令月差不多大,乳名也叫月儿。 婉儿从郑氏口中听闻后,顿时悲声痛哭,食不下咽,生命逐渐垂危。 李令月听得心中好不内疚,当初她离开长安,不知道该找何种理由跟婉儿解释,索性也就没有去见她,谁知这丫头竟然如此执着,日复一日的等着自己,想到婉儿一个人站在阁楼上的孤独寂寥的身影,李令月的心中又是一痛! “快!给我再快点!”李令月眼含着泪水,不断催促宫人。 撵架一到掖庭宫,李令月提着襦裙,在王侍官的带领下,一路小跑,跃过台阶,穿过回廊,最终赶到一处小院落。 院落是王侍官安排给郑氏母女居住的,空间十分狭小,但里面却种满了花花草草,尤其婉儿喜欢的玉簪花,一直从篱下延伸到屋顶,院子内有两间瓦房,母女俩各一间,婉儿的那处房屋外,鲜花簇拥,彩蝶飞舞,极是雅致。 李令月走进院子的时候,正瞧见一个满头银发的妇人,岣嵝着身子,蹲在婉儿的房门口默默地流泪。 “郑宫,婉儿现在如何?好些了吗?”王侍官先一步上前,搀扶起垂泪的郑氏。 郑氏见来人是王侍官,似乎找到了情感的寄托,拉住对方的手潸然泪下。 “婉儿……婉儿她……已经去了!” “扑通”一声,李令月只觉身子一软,径直瘫坐在地上。 她想哭泣,但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压住,连呼吸都停止了。 这一刻,李令月第一次体会到失去挚友的滋味! 痛,撕心裂肺的痛…… 恭喜恭喜,婉儿终于杀青了! (本章完) 第87章 一滴泪 “公主,请节哀!” 跟上来的赵侍将李令月从地上搀扶起来,宫儿从怀中掏出手绢,一边替她擦拭眼泪,一边安慰道: “公主,人死不能复生,您别难过了!” 哭泣的郑氏听见来人竟是公主,不知怎的,她挣脱开王侍官的手,没有对李令月行礼,也没有说话,而是像变了一人似的,冷冷地注视着李令月,眼中充满着仇恨。 浑然不觉的李令月,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郑氏跟前,悲伤地说道: “郑宫,我能进去见见她吗?”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郑氏愤然挥手,指着院门口对李令月怒斥道:“请你出去,出去!” “郑宫,你这是…公主可是专程……” 不待王侍官说完,郑氏情绪愈发激动,推搡着王侍官,悲愤地吼道: “你们都出去,统统出去!” 李令月牙关紧咬,不发一言,自己来的匆忙,并未换成宫女的服饰,如今公主的身份被郑氏知晓,作为仇人的女儿,对方又岂会给以好脸色。 早在她出生的前一年,郑氏的公公,也就是当朝宰相上官仪,曾草拟废后诏书,结果事败,武后随即展开报复,命人诬陷上官家与陈王李忠密谋造反,李治最后以谋逆罪,将上官家一众男性全部处死。 其中,就有郑氏的丈夫上官庭芝,以及儿子上官琨儿! 也是那一年,尚在襁褓中的上官婉儿随郑氏配没掖庭,终生为奴! 郑氏无礼的举动惹恼了赵侍,她怎会惯着一个掖庭宫的下等奴婢,于是上前一把将其推倒在地,大声呵斥道: “放肆,敢对公主不敬,你是不想活了吗?” 郑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张了张嘴,终是悲愤的大哭不止! 这时候,两个小太监抱着一卷草席进到院内,一见院子里站着很多人,顿时傻眼了,尖着嗓子喊道: “谁是郑宫?我等是来敛尸的,还不带路!!” 这一嗓子喊出,对于悲痛中的李令月来说,无疑于万剑穿心,她捂着胸口,努力的不让自己倒下去。 “啪!啪!”王侍官几步上前,照着两个小太监就甩了两记响亮的耳光! “不长眼的狗东西,给我滚出去!” 两个小太监一见是掖庭宫的王管事,哪敢埋怨,连忙捂着脸退出院门。 李令月压抑着内心的悲伤,不再理会悲泣的郑氏,径直走到婉儿的房门前,伸出颤抖的手,缓缓推开了房门。 “别碰我女儿!” 郑氏悲嚎一声,从地上爬起,不顾一切的阻拦李令月。 赵侍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拉住郑氏,冲院外唤道: “来人,将郑宫拿下!” 守在院外的凤阳阁小太监得到命令,立刻冲了进来,将挣扎的赵侍牢牢制住。 郑氏悲恨交加,再也无所顾忌,对武后和李令月娘俩进行疯狂的咒骂。 此时的李令月,早已如行尸走肉一般,哪还听得进半点声音,她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进婉儿的房间。 房间不大,里面有一张四方桌,桌子上空空如也,靠墙的一方摆放着一张破旧的木床,婉儿静静地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不到一月的时间,她整个人已经变了一副模样,原本清丽的脸颊颧骨凸出,皮肤凹陷,瘦得只剩一副皮包骨。 在她枕边的一侧,放着一本《诗经》,这是长亭初遇时,李令月赠给她的第一本书。 李令月蹒跚地来到床边,蹲下身子,眼泪划过她的脸颊,掉落在床榻上。 婉儿如熟睡一般,闭着双眸,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双手环抱在胸前,手心里拽着一快冰凉的桂花糕。 “婉儿姐!我……我回来了!” 李令月哽咽地说出这句话,终是情难自抑,俯身痛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宫儿捧着一方白布走进屋内,哭着劝慰道: “公主,请节哀,宫儿来为姐姐盖上苫布。” 按照宫里的规矩,在确定宫人死后,会盖上苫布,用草席包裹,送到宫外安葬。 “不许盖!”李令月悲痛欲绝,自始至终,她都无法接受婉儿的离世! “公主,宫儿知道你万分不舍,可人死不能复生,就送姐姐最后一程吧!” 宫儿跪在李令月身后,将苫布交到她的手里。 李令月泪如雨下,颤抖的手指拿着苫布,却怎么也盖不下去。 就在她迟迟不肯决断的间隙,一滴清泪从婉儿的眼角缓缓流下…… 好巧不巧,宫儿抬头本想继续劝慰李令月,却正好恰见这一幕。 “啊!”的一声尖叫。 宫儿彷如魔怔一般,指着床上的婉儿,露出惊恐又激动的神色。 “公主!你……你……你快看,姐姐哭了!” 随着宫儿的惊呼,李令月直起身子,朝床头看去。 果然,婉儿的眼角挂着泪水! 这个发现让李令月全身汗毛炸裂,她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将手探到婉儿的鼻息间。 很快,微弱的呼吸传到手指上,这说明……婉儿尚有一丝气息。 “啊!!!” 这一次,尖叫声响彻整个屋子,发出声音的人,变成了李令月。 守在屋外的赵侍和王侍官一听声音,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两人连忙冲到屋内查看。 刚一进屋,便瞧见李令月紧紧握住婉儿的手,明明脸上挂满泪痕,但表情却是又哭又笑! “公主,你这是……” 满脸疑惑的赵侍正待开口,李令月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急切地吩咐道: “赵侍,你立刻赶往太医署,把所有御医都给我带到这里来!快!” “王侍,你马上去找崔待诏,向我阿娘索要宫里最好的滋补品!” 话落,两人愣在了当场,一时搞不懂公主是在说气话,还是病急乱投医。 王侍官快速问出自己的疑问:“公主!难道婉儿她还有救?” 一旁的宫儿抢先答道:“是的!娘,这个姐姐还活着!” 赵侍和王侍官互看一眼,瞬间明白过来,随即退出屋内。 李令月想到了什么,又转头对宫儿吩咐道!“宫儿!你回凤阳阁一趟,把我的寝具全搬过来!” “啊!公主,你是想夜宿在这里吗?”宫儿求证地问道。 “当然!我要亲自照看婉儿姐!”李令月温柔地看向床上的婉儿,眼中的柔情一览无遗。 “哦!奴婢这就去办!”宫儿起身就要去办。 “等等!”李令月又唤住了她,想了想,说道:“你再去一趟光禄寺,把宫里最好的御厨也给我叫过来!” “哦!”宫儿心底一酸,朝房外退去! (本章完) 此书作者第一次正式道歉! 抱歉,耽搁了三天! 在家反省了三天! 这三天,差点被可爱的读者们骂自闭了! 我是个喜欢接受批评的作者,坚信读者不会无缘无故骂我。 所以,本书写到这里,的确毒点众多,有必要上来跟大家正式道歉! 对不起,让大家看得不爽,我有罪,我悔过! …… 【我是个男的】 没错,我的确是个男的,‘央吉拉’是我老婆的藏名! 男性写女频的确不好写,比如帮女主骂坏女人该怎么骂,是骂‘贱人’‘妖女’还是‘混蛋’? 我不知道,所以有时候偶尔骂句‘臭婆娘’,可能会引起读者的不适。 但这并不是作者的本意,也没有不尊重女性的意思,否则,不等你们出手,我媳妇就得把我做成人皮唐卡。 如果后面大家读到有被冒犯到的情节,及时告知我,我好改! 等我改完了,你们再骂,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些。 【我没有洗白小三】 这估计是本书最大的毒点,此处继续道歉。 刚开始写的时候,我没交代清楚,造成了很大的误会,后面我又改了下,结果,貌似还有人误会啊。 为了突出情节的真实性,我就不再改了。 当一个人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她若是还继续去踩一个已经死了的小三,不想着保命,那才不科学。如果主角真这么干了,的确很爽文,大家看得也解气,但它不真实!更不现实!反显得女主城府不深,意气用事。 本书的女主,绝对不是个完人,她身上必须有槽点,这样才活得更像一个人。 【别纠结男主了】 别纠结什么‘薛绍’‘石清风’了,在上官婉儿面前,他们都是渣渣! 当然,西北那个小子除外(如果能写到他的话) 所以,关于男主,我就拿薛绍举个例子。 喜欢薛绍的读书可以放心了:我会把这孙子尽量写得无耻些。 讨厌薛绍的读者也可以放心了:我会尽量撮合他跟女主在一起! 【不要遵循历史!】 诚如我‘野原小新’所说,把这本书当成玄幻来看,千万别当正史看。 如果按照历史来写,薛绍活不过前三集,婉儿死得老惨了,太平也会跟各种垃圾男人结婚,最后落得个自尽而亡…… 我想,这种设定不是大家乐意看到的吧。 李治是皇帝,权力的确很大,所以我埋了一条李世民的暗线,让太宗的影响力来约束皇权,给女主增加点难度,这是,别当真啊!嘿嘿! 【不要打赏】 那个谁:100MM重炮,你别打赏啊,我不配! 因为更新实在拉胯,请私信我,我好把打赏的钱退给你。 还有其他打赏的读者大大们,你们随时可找我退钱哈,还是那句话,我不配! 【更新问题】 这个……不好意思,我还有其他书在更新,所以这本书耽搁了。 况且每天要帮媳妇做饭、买菜,拖地、带孩子,精力有限。 还有扎心一点:这本书是真的不赚钱,一个月稿费不过200,都不够支付我家电费,目前作者纯属为爱发电! 我曾说过,只要有5个均订,我就坚持写! 所以,那些喷我的读者,一定在骂完之后,别说‘弃了’‘不看了’‘取关’之类的扎心话,这会让我觉得影响到你们的心情,给大家添麻烦了,被迫太监! 【后面还有无数次道歉】 这只是第一次道歉,如果继续写下去,后面还有各自道歉,因为后面的槽点更多! 给大家提前上个眼药! 【7月冲一波】 最最最重点的来了,七月份,我争取天天更,大家别攒稿啊,给张推荐票,让我拿个小小的推荐吧。只要一个小小小小的推荐,我就有鸡血了! 再次,再次!向我伤害的一众读者们,说一句‘对不起’! 希望你们忘掉前面的毒点,继续看下去!嘿嘿! 给各位女菩萨、小仙女、家人们!跪下了! —— 央吉拉! (本章完) 第88章 掖庭宫的高光时刻 就在李令月动用一切资源拯救闺蜜上官婉儿的时候! 掖庭宫的回廊处,李治身边的陈公公哭丧着脸,手撑着后腰,嘴里叫苦不迭。 在他的一旁,掖庭宫大总管刘公公猫着腰,亲自搀扶他往前厅歇息。 一路上,刘公公对这位顶头上司可谓是极尽谄媚,一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一边不断地宽慰道: “大公公,涮虎子的活儿,交给小的们来做就是,何必您老亲力亲为!” 陈公公喘着粗气道:“我答应过陛下,要来这涮半月的虎子,岂能假手于人,就是豁出老命,也得办妥咯!” “可是大公公,您这身子骨,哪能经得起这般折腾,不如求陛下开开恩,免了这责罚吧!” “你懂什么!”陈公公瞪了刘公公一眼,十分鸡贼地说道: “虽说陛下早就忘了这茬,可我偏要提出来,自愿来这掖庭宫干杂役!” 陈公公此话一出,身为老滑头的刘公公立刻明白对方的用意,连忙点头哈腰,对这位顶头上司好一通恭维。 陈公公跑来掖庭宫涮马桶这事儿,还得从李治巡视鄜州时说起! 当初李令月诓骗他,取走了三道盖有玉玺的空文圣旨,陈公公被李治责罚,让他回宫后,自行去掖庭宫涮半月的虎子。 李治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但陈公公在回宫后旧事重提,非得乞求李治放他来掖庭宫领罚。 他之所以这么做,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在李治面前展示自己忠心耿耿的奴仆形象,用半月的苦役,换取李治更大的信任和恩宠! 陈公公能从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一步一步成为大内总管兼御前太监,又岂能没点邀宠手段! 因此,早朝一结束,他就火急火燎地跑到这儿涮马桶了! 而身为掖庭宫大总管的刘公公,自然要巴结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于是亲自为他打下手,公主驾临掖庭宫时,他还尚未知晓。 一通忙活下来,养尊处优的陈公公哪受得了这等苦役,所以才叫苦不迭,嘴上说着坚持到底,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混过这半月。 好巧不巧,两人刚穿过回廊,便撞见一路小跑的宫儿。 陈公公何其精明,一见公主身边的侍女居然也出现在掖庭宫,定知肯定有事发生。 于是挣脱开刘公公的手,连声唤道:“宫儿!宫儿!你等等!” 宫儿听见有人唤她,停下脚步回头张望,正瞧见陈公公笑盈盈的朝她这边走来,只得上前行礼。 “奴婢拜见大公公!” 陈公公连忙抬手问道:“宫儿,你怎会来这掖庭宫?是有什么事吗?” “回大公公,公主要夜宿掖庭,奴婢回凤阳阁搬些寝具过来,顺道去光禄寺请最好的御厨!” 当下,宫儿把李令月探望婉儿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小丫头心思单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哪会顾忌其他的东西。 但听在两位公公的耳朵里,却是震惊无比。 谁能想到,堂堂一国公主,竟然会为了一个下等婢女屈尊掖庭,还留宿照顾,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经宫儿这么一说,刘公公立刻联想到公主之前常往掖庭宫的举动,他内心顿时狂喜,只要得知公主在意的婢女是谁,他便能好生巴结,将来不说辉煌腾达,起码大总管的位置高枕无忧了。 而陈公公的心情跟他差不多,鄜州一行,他已经感受到李治对公主的宠溺,尤其昨日迎接公主的大场面,他可是切身感受到公主在皇帝皇后心中的地位。 不用想都知道,只要李治和娘娘在世,那么公主必将成为大唐最炙手可热的人物,陈公公常年伴随在李治的身边,与公主的交际不如武后身边的杨公公多,危机感难免会有一点,如果此时能帮到公主分忧,那往后的日子…… 想到这里,陈公公腰也不痛了,立刻好言提醒道: “宫儿,你可知,未经陛下允许,御厨是不能出光禄寺的!” “啊!那怎么办?公主交代过,要给那位姐姐请最好的御厨!”宫儿为难的问道。 陈公公笑道:“罢了,你只管回凤阳阁便是,御厨那边,我亲自走一趟!” “啊!那多谢大公公了!”宫儿赶紧欠身感谢。 当下,陈公公跟宫儿分头出了掖庭宫,刘公公见两人各有差事,心中好不羡慕,不甘人后的他,立马召集掖庭宫的管事,势必要为公主的事情出一份力。 很快,公主驾临掖庭宫的消息不胫而走,宫人们惊奇地发现,本就无人问津的掖庭宫,竟然门庭若市,平日里那些从不踏入掖庭宫的大人物,今天却一个接一个的进来。 先是代表皇后一方的崔待诏,她在王侍官的陪同下,来的快,去的也快,崔待诏没走多久,武后身边的杨公公便带着一众宫人,捧着各种名贵的滋补品鱼贯而入。 接着就是代表皇帝一方的陈公公,他先去见了李治,有了皇帝的授意,便领着光禄寺的官员和一众御厨赶到掖庭宫,期间又亲自跑了一趟太医署,协助赵侍将当值的御医全都带了过来。 再然后,是代表公主一方的宫儿,她领着百十个凤阳阁的内侍,每人都带着家当,如搬家一般,浩浩荡荡的入驻掖庭宫。 掖庭宫的宫人哪曾见过这般场面,一个个矗足观望,交头接耳,纷纷猜测究是何人有这般大的神通,竟能让皇帝皇后公主同时派出近侍驾临此地。 当然,作为掖庭宫的大管事,刘公公更没闲着,他先是去见拜见公主刷了一次脸,等出来后,亲自带人将小院百米之内设为禁地,但凡掖庭的宫人,一律不得擅入,紧接着,又挑选了三十个心灵手巧的婢女,让她们停下手中的活儿,随时等候公主差遣。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小院,里里外外,早已站满了人。 几个御医排着队列,挨个进到屋内会诊,会诊结束后又围拢在一起讨论医治方案。 几个御厨则列出各自的膳食清单,吩咐宫人备好食材,准备为婉儿制作调理身体的膳食。 屋内的李令月,则顶着红肿的眼睛,片刻不离的守在床边,静静地陪着婉儿。 唠叨一句:唐朝太监其实不叫‘公公’,开文这样写了,就不改了。 还有,辈分低的太监称呼辈分高的太监,得叫‘师父,老爷,老大人’之类的,为了看着不别扭,就叫‘大公公’算了。 还有,太监一般自称‘老公’啥的,我觉得太别扭,就改成了‘我’,正常一点,大家看着不别扭! 第89章 痛苦的抉择 少顷,一个太医令进到房内,李令月不等他叩拜,先开口问道: “可有诊断出结果来?” 太医令拱手道:“回公主,婉儿姑娘脉息虽微,却无隐疾,实乃气血脾胃亏盈所致,她不思饮食,致使形神涣散,血亏气滞,才有了性命之危!” 李令月闻言,长舒一口气,如她猜想的一样,婉儿应该是长时间不进食才导致的生命体征下降,只要及时补充营养,维持身体的机能,婉儿就能活过来。 “那该如何弥补血亏气滞,什么人参、贡胶、鹿茸之物,你们尽管取用便是!” “这个……”太医令犹豫一下,如实答道: “公主有所不知,婉儿姑娘身体羸弱,大补之物药性刚猛,若服用不当,恐伤心肺,我等一致认为,需采以温补之法,一面喂入寡淡流食,疏通脾胃,一面辅以少量汤药,补充气血,只是……” “只是什么?”李令月神色一拧。 “只是婉儿姑娘姑娘尚在昏厥之中,肌体无力,能不能进食,还未可知!” 太医令说完,李令月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了! 她检查过婉儿的身体,由于长时间绝食,整个人已经处在濒死状态,别说吞咽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如果要是在她那个时代,完全可以用输液来代替进食,只要呼吸还在,分分钟就能抢救过来,可如今身在医学技术落后的古代,饶是李令月有现代人的常识,也无能为力。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把她给我救活,听懂了吗!!” “是!微臣再去商议!” 等太医令走后,李令月再次跪坐在床沿,握住婉儿愈发冰凉的手,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 “婉儿姐,你一定要挺住啊,我还等着看你称量天下才子呢!” …… 不多时,宫儿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进到屋内。 “公主,汤药熬好了!” “嗯,拿过来!” 李令月接过药碗,搅动着汤勺,亲自服侍婉儿喝药。 诚如太医令说的那样,汤药刚喂进婉儿的嘴里,便立刻从两边的嘴角溢出。 不甘心的李令月,反复尝试了数十次,婉儿始终无法下咽。 “啪!”的一声,药碗从手中滑落,打湿了李令月的裙摆,陷入绝望的她,再也承受不住,俯在婉儿身旁嚎啕大哭! “公主!你别哭了!”宫儿哽咽地上前,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从大哭不止,到小声抽泣,李令月感觉这辈子的眼泪都快流光了。 宫儿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的合上房门,留给俩人最后相处的时光。 李令月倚在床边,双手抱着膝盖,述说着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时而哽咽,时而惆怅,说到最后,竟也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轻轻摇醒,陈公公慈眉善目的出现在她眼前。 “公主!你醒醒!老奴有话要说!” 李令月揉了揉肿胀的眼睛,却听得陈公公说道: “公主,老奴倒是有一土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前一刻还处在朦朦胧胧的李令月,一听这话,猛的一把拽住陈公公的胳膊。 “什么法子,快说!” “哎哟,疼!疼!疼!公主快撒手!”猝不及防的陈公公被抓得龇牙咧嘴,连忙求饶。 “哦!”李令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太过激动,有些时态,遂端坐身姿,认真聆听。 …… 不多时,婉儿的房间被清空,几个小太监搬来一个超大的浴桶放在屋子中间,然后注入热水,摆弄好屏风! 几个宫女除去婉儿的衣衫,将她扶到浴桶里坐着。 由于婉儿处于昏迷状态,时刻需要有人扶住她的身体,所以李令月也进到浴桶里,搂着婉儿的肩膀,让她的螓首靠在自己的肩上,陪着她一起浸泡在热水中。 按照陈公公的法子,浸泡热水可以促进新陈代谢,加速血液循环,让婉儿重新恢复知觉。 为了保持浴桶内的温度,宫女每隔一段时间,便往里面加注热水,如今正值盛夏时节,天气本就炎热,李令月被翻涌的热气蒸得满头大汗,但为了婉儿,她只能咬牙坚持。 “公主,汤药好了!”宫儿重新递上熬好的汤药。 这一次,李令月没有用到汤勺,而是采用陈公公的建议,让婉儿保持坐姿,抬起她的下颚,自己先喝一口,再吻上婉儿的唇,嘴对嘴给她灌进去。 反复几次后,婉儿总算喝进去一些,李令月精神大振,整整一天时间,她都浸泡在浴桶里给婉儿灌着各种汤汁。 夜幕时分,婉儿的小院外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掌灯的,挑水的,烧火的,抓药的,清洗食材的,熬制草药的,制作流食的……咋一看,像极了农村举办喜宴的场景。 几个当值的御医,每隔半个时辰,进屋为婉儿把脉;三四个御厨则变着花样的制作流食,一些小宫女拧着木桶进进出出,更换浴桶的温水。 一直忙到半夜,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经过御医反复诊断,婉儿的脉息逐渐平稳,呼吸也趋于匀称,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徘徊在死亡边沿的婉儿总算被救了回来。 稍稍放下心来的李令月,这才命人撤去浴桶,铺好床铺,给婉儿重新换好衣服,服侍她上床歇息。 忙完这一切后,李令月走出房门,命赵侍搬来两个装满钱币的大木箱,对每一个参与拯救婉儿的宫人大加赏赐。 一时间,小院外热闹非凡,宫人们个个喜笑颜开,依次散去。 等宫人相继回去休息后,李令月在宫儿的服侍下,重新换了一套宫女的襦裙,她敲开了郑氏的房门,一个人走了进去。 “见过伯母!”李令月以晚辈的姿态给郑氏行了一礼。 郑氏冷清的脸上微微动容,公主屈尊降贵给她一个犯妇行礼,这让她多少有些惊讶。 “公主不必惺惺作态,贱妾当不得这称呼,若是没别的事,还请公主离开!!” 郑氏不留情面的回了一句,尽管她与武后有着血海深仇,但她毕竟生于高门望族,骨子里,始终保持着大家妇人的风范,做不出像农村泼妇那般,撒泼打滚,直接将人撵出去。 况且李令月救治她女儿的举动,她都看在眼里,于情于理,都不能像早前那般肆意咒骂。 李令月见郑氏对自己仍没好脸色,也不在意,而是继续说道: “晚辈来此,是想求伯母一件事,婉儿心思单纯,天真烂漫,请伯母勿要将上一辈的仇怨强加在她身上,就让她无忧无虑过完一生,可好?!” “呵呵!”郑氏嘲讽地一笑,冷冷地说道: “公主真是异想天开,婉儿身为上官家的后人,灭门之仇,岂有隐瞒她的道理,即便我现在不说,你以为她将来就不会知晓吗?公主若是真心为婉儿好,便从今日起,与她再不相见!” 郑氏的话,如一根利刺,让李令月心中一痛。 郑氏说的没错,一旦将来婉儿知晓自己是仇人的女儿,到那时,恐怕造成的伤害,就远不止离开这般简单了。 有那么一刻,李令月想拂袖而去,让自己活得自私一点,她甚至产生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弃身边一切,带着婉儿浪迹天涯。 但在理想与现实的抉择面前,她终归是逃不过命运的束缚。 没人知道她内心的痛楚和无助,她想让婉儿不被仇恨叨扰,那么自己就得提前远离她;她想跟婉儿继续在一起,那么就得掩盖仇恨,或者,让婉儿放下仇恨,这,可能吗。 李令月拖着颤抖的身子,挣扎许久,终是朝郑氏俯身一拜: “好,我答应你,待婉儿醒来后,我便安排你们出宫,从此我与她再不……再不相见!” 还有一章! 第90章 欢喜冤家 清晨,当朝阳掠过大明宫的阙台时,长安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一米阳光穿过窗檐,打在小屋的墙壁上,照亮了床榻上的人儿。 睡梦中的上官婉儿,眨动着睫毛,慢慢地睁开了眼眸。 还是自己的小屋,还是孤独的自己,一切都未曾变过。 在她醒来之前,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见那个喜欢捉弄她的丫头回来了,她生得还是那般好看,性格还是那般随和,做事毛手毛脚,说话口无遮拦,喜欢掰着青桔撒气,喜欢搂着自己扮乖,喜欢托着腮帮傻笑,喜欢看着自己说……“婉儿姐,我喜欢你”。 可惜……她再也回不来了! 刹那间,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擦拭眼眶,却感觉手臂被什么重物压住,稍稍一动,一阵酥麻感传遍全身! 她疑惑的侧过脸颊,模糊的视线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趴在床边,以她的手腕当枕头,睡的格外香甜。 她轻轻地抽动手臂,这一细小的动作很快惊醒了那个身影,那身影慢慢抬起额头,与她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下一刻,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婉儿只觉着呼吸有些窒息,本就湿润的眼眶又被眼泪填满。 她……回来了! “婉儿姐!”那身影激动的朝她尖叫。 多么熟悉的声音,是她,就是这个恼人的家伙! 不知怎的,一股强烈的委屈感占据她的心间,她倔强地瞥过头去,心里打定主意,再也不想理她了,可酥麻的手却死死地抓住对方的袖口,生怕她又消失不见。 惊醒过来的李令月,此时已经陷入癫狂! 她一个猛虎扑食,直接跳到床上,对上官婉儿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 “哎呀!你怎能爬上人家的床!” 婉儿嫌弃地推搡着她,将自己的小脸埋进软枕里,偷偷地擦拭脸上的泪珠。 乖乖!我的圣母玛利亚,就是这声音,独属于我家婉儿的声音。 光是听到这病娇女的声音,李令月就感觉身体亢奋得不行,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也不管婉儿生气,突地按住对方,在她白皙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突然遭到偷袭的婉儿,吓得‘啊’的一声娇呼,连忙擦拭自己的脸颊,却感觉这一幕,既亲切又熟悉。 “你给我起开!”恼羞的婉儿一把推开李令月,蹙着柳眉坐起身来,慌乱地理着耳畔的鬓发,脸颊已经红得不成样子。 “婉儿姐!我……我……” 李令月动情地张了张嘴,上官婉儿哪还不明白她要说啥,这个恼人的家伙,以前可是没少对她说:“婉儿姐,我喜欢你!” 如今俩人再次重逢,看似嗔怒的婉儿,却绷紧了身子,小手死死地揉搓裙摆,期待再次听到那句熟悉的情话。 李令月牙关一咬,大声说道:“我……我来看你了!你开不开心!” 话落,婉儿身体明显一震,李令月暗呼‘好险’,方才只顾着激动,差点破口而出:‘我爱你!’ 好在她反应及时,没有再次让婉儿产生误会! 昨夜从郑氏房间出来,她已经做好了决断:既然不能拥有,那就不去伤害,她决定放手。 只是她没注意到,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婉儿原本羞涩的神情顿时一谈,很显然,这不是她最想听到的那句话。 “哎呀!你怎么连鞋都没脱就上来了,给我下去!”婉儿瞥见李令月穿着鞋子上床,正好借此转移话题。 李令月嘿嘿一笑:“就不!婉儿姐,你好不容易醒来,我得好好瞧瞧你!” “我有什么好瞧的,你再不下去我就……” 婉儿话未说完,却见李令月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李令月终归还是没能忍住,对婉儿做出了亲昵的举动。 被抱在怀里的婉儿,心脏砰砰直跳,她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李令月却搂得更紧了,这一下,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勾勒出一抹得意的微笑,心里就像吃了蜜一般甜,原本慌乱的小手,轻车熟路的攀上李令月的后背,将对方也抱在了怀里。 “婉儿姐,你将来肯定会嫁个好人家,还会生一对胖乎乎的儿女,名字我都想好了,姐姐叫佩奇,弟弟叫乔治……” “你在胡说什么,我才不要嫁人!” 婉儿气恼的在她背上捶了一下,李令月像个话痨的母亲,继续唠唠叨叨。 “婉儿姐,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婉儿姐,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吃饭,好好带娃,好好当你的阔少奶奶,不准想我,你敢想我,那我就再也不回来见你了!” “你在瞎说些什么!” 察觉到异样的婉儿想推开李令月,她明显感觉到李令月的身体有些颤粟,似乎真的在交代什么后事。 唠叨的李令月哪敢松开婉儿,因为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泪就没停过,害怕被婉儿瞧见她这副诀别的模样。 就在两人搂搂抱抱,自说自话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郑氏端着两碗莲子羹出现在门口。 “啊!”的一声,婉儿像只受惊的兔子,连忙推开李令月,穿进了被窝里。 李令月回头一瞅,正瞧见郑氏站在屋外,她脸皮厚,自然没婉儿这般害羞,但下一眼,她看到了跟在郑氏身后的宫儿。 小丫头见李令月醒来,嘴角一笑,张口就要喊“公主!” 李令月骇得脸色大变,上前阻止已然不及,只得慌乱地朝对方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 可她的动作哪快得过宫儿的嘴,小丫头不明所以,朝屋内的李令月张口唤道: “公……” 完了!完了!这下可全穿帮了,自己方才对婉儿那套说辞,算是白说了。 就在宫儿喊出‘公’这个字的时候; 就是李令月感到绝望的时候;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走在前面的郑氏突然一个转身,一把捂住宫儿的小嘴。 宫儿脱口而出的话被硬生生地憋在了嘴里。 李令月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心中生起十万个疑问: 我……我没看错吧,郑氏竟然主动在帮我隐瞒!!! why?? 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两人这种关系,如果觉得不适,后面我就减少这类情节。 厚着脸皮要个三连:求推荐,求收藏,求月票!!! (本章完) 第91章 自我救赎 来不及多想,李令月从床上跳下来,快步跑到屋外,将房门合上。 郑氏慢慢地松开捂住宫儿的手,宫儿一见李令月出来,又随口喊道:“公……” 这一下,换成了李令月捂住她的嘴。 “臭丫头,你要死啊!”李令月心虚地朝房门瞅了一眼,骇得脸色泛白。 刚开始,宫儿还以为李令月是担心自己吵着婉儿姐姐,遂轻轻的点了点头。 但渐渐的,她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在心中忖道:公主每次来掖庭宫,都是掩饰身份扮成宫女,难道就是为了见婉儿姐姐?难道她俩一早就认识了? 想着想着,宫儿怅然若失,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只觉着自己心爱的东西被别人抢去了,心中别提多难受。 收回手的李令月浑然不觉,见郑氏冷冷地看着自己,老脸不由得一红,尴尬地避开对方的眼神,心虚地说道: “那个……郑宫,婉儿已经醒了,你快进去看看吧!” 拥抱婉儿的一幕被郑氏瞧个正着,这就好比约会时被对方家长抓个现形,任李令月脸皮再厚也没了底气,所以只得强装镇静把郑氏支进屋内。 本以为危机解除,谁知刘公公、赵侍、太医令、御厨管事等人,纷纷进到院内。 李令月赶在他们见礼之前,将他们全部挡在院门外。 为了不引起婉儿的怀疑,李令月先打发走了御医和御厨,接着让赵侍带着凤阳阁的人全部撤离,再之后把刘公公拉到一旁,对他恩威并施,让他管住掖庭宫所有人的嘴。 在李令月的强势命令下,小院外进行着大规模搬迁,昨日搭建好的营救大营被紧急拆除,所有宫人闭口不语,搬运东西时轻拿轻放,不到半个时辰,小院内外被重新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等到最后一批人撤走,李令月美美地伸了个懒腰,正转身回小院,却见宫儿一直站在她身后。 “咦!你怎么还矗在这儿,赶紧回去!” 李令月打了个哈切,朝宫儿挥了挥手。 宫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抿着嘴唇,悠悠地说道:“奴婢要留下来伺候公主!” 李令月微微动容,想到这丫头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着实有些辛苦,于是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柔和的说道: “乖!我这儿暂时不用伺候,你先回凤阳阁等我,听话!” 小丫头听得心头一暖,但还是摇了摇头,态度坚决的说道: “奴婢就想陪在公主身边,求公主让奴婢留下来!” 说着,就要给李令月下跪磕头。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你看不出吗?本公主现在跟你一样,也是宫婢,哪有宫婢伺候宫婢的道理!”李令月一把拽起她,感觉这丫头有点不正常。 “公主扮成宫婢,却要伺候婉儿姐姐,奴婢也是宫婢,留下来伺候你,又有什么问题!”宫儿难得的机智一回。 李令月顿时被噎住了,捏了捏宫儿婴儿肥的脸蛋,嗔怒道: “长能耐了是吧,都学会顶撞公主了!说,到底受了什么刺激,非得留下来陪着我!” 宫儿眼睛里包着泪花,声音变得哽咽: “奴婢害怕公主厌了我,害怕公主有了婉儿姐姐,就再也不需要奴婢伺候了!!” 李令月翻了个白眼,面对这个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 “别瞎想,我只是留下来照顾婉儿姐,过两天就回凤阳阁,听话,快回去!” 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宫儿心中的酸楚感更加强烈,她想不通的是,明明自己才是陪伴公主最多的宫婢,如今却败给了一个低等婢女,心思单纯的她,第一次萌生了挫败感和危机感。 但身为奴婢,宫儿又岂敢忤逆公主的意思,最后只得满眼泪花地跑出了掖庭宫。 哎,瞧我这无处安放的魅力,真是作孽啊! 李令月长叹一声,重新回到了婉儿的房间。 一进到屋内,便瞧见婉儿穿着一件素衣坐在木桌前,单手撑着下颚,眼神痴痴地望着门口。 郑氏则陪在一旁,手里拿着瓷勺,似乎正在劝女儿吃饭。 李令月的再次出现,让婉儿上一刻还冷若冰霜的俏脸,突然就像冰雪解冻,万物复苏,春暖花开,那掩藏不住的笑意,活似一朵盛开的秋叶海棠。 “你回来啦!”婉儿压抑着欢喜,忍不住唤了一声。 “嗯!我回来了!”李令月眼带笑意,回了一句。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婉儿又说了一句。 “可我还是回来了!”李令月又回了一句。 “当”的一声,郑氏将手中的瓷勺重重地丢进了碗里,打破了这对蜜友的二人世界。 “还有完没完!”郑氏大声对婉儿训斥道:“你若再不吃,我便拿出去喂狗!” 见娘亲发怒,婉儿赶忙闭嘴,认错的低着头,不敢再看李令月。 “吃!当然要吃!”李令月哈哈一笑,快步上前,缓和现场的气氛,对郑氏行了一礼。 “月儿见过伯母!” 郑氏冷哼一声,假装没听见。 李令月也不介意,径直坐到婉儿对面,端起另一碗莲子羹,对郑氏夸赞道: “谢谢伯母,为月儿准备了早膳!” 郑氏一声不吭,算是默认了李令月的话。 “婉儿姐,咱们一起吃早膳!” “嗯!”婉儿大胆地应了一声,抬起头看了看郑氏,见对方没用反对,这才放下心来。 有李令月陪着,婉儿胃口大开,不一会儿,满满一碗的莲子羹就去了大半。 李令月也是无语,自己怎么在婉儿眼里,就那么下饭。 “婉儿姐,吃完早膳,要不要去阁楼转转?” “嗯!我正有此意!” “那我待会回去做些桂花糕!” “好,我去找王管事讨些青桔!” “上次我教你合奏的曲子可还会?” “自然会!” “嘻嘻,那这次我吹洞萧!” “好!我弹箜篌!” “啪!”郑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叽叽喳喳的俩人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食不语,寝不言!还有没有点女儿家的样子!”郑氏扳着脸训斥道。 李令月和婉儿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耽搁了,抱歉,后面补齐! emmm!标题忘记改了! 第92章 真实的自己 我的老家,哎,就住在这个屯! 我是这个屯里土生土长的人! 别看屯子不咋大呀,有山有水有树林! 邻里乡亲挺和睦,老少爷们更合群! …… 陪婉儿吃饱喝足,李令月可谓是一身轻松,一路上双手背后,哼着东北民谣,乐呵呵地回凤阳阁取桂花糕。 人刚出掖庭宫大门,就看见武后身边的杨公公风风火火地迎了上来。 “老奴见过公主!” 杨公公一甩浮尘,上前问安。 “老杨啊!找本公主何事!” 李令月心情大好,直接把杨公公唤作了‘老杨’。 杨公公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尴尬的笑道: “回公主,娘娘让老奴请公主去趟含凉殿!” “啊!那个……我可以不去吗?” 李令月瞬间苦着个脸,果然,做人不能得意忘形! 杨公公被问得一阵无语,敢跟皇后讨价还价的人,除了公主,估计也没第二个了。 “公主,您就别为难老奴了,还请公主速速登撵!” 说完,朝身后一招手,几个小太监将撵驾落在李令月面前。 李令月心里清楚,武后掐在这个点召见她,定然是知晓婉儿已经醒来,急着带她回去是想要个交代。 至于什么交代,就得看自己讨价还价的本事了。 婉儿病危的当日,李令月一时冲动,曾让王侍官去含凉殿找崔待诏取用滋补品,这么做就等于暴露了她跟婉儿的关系。 武后是什么人,只需稍稍一查,便知婉儿是上官仪的后人。 上官家作为武后的政治敌人满门被诛,独留郑氏母女发配掖庭为奴,这已经是武后最大的仁慈。如今获悉公主跟仇敌的后人纠缠不清,一项谨慎多疑的她,肯定不能允许,于是派崔待诏亲自赶往掖庭宫! 所有人只知那日崔待诏来的快,走的也快。 唯有李令月清楚,崔待诏是授武后之命,来掖庭宫处死郑氏母女的。 那日小屋内,看似风平浪静,其实爆发过一次激烈的对峙,要不是李令月以死威胁,崔待诏不会投鼠忌器,手下留情,更不会答应她的要求,送来宫里最好的滋补品。 武后可以为了女儿暂时妥协,但不等于事情就这么结束。 坐在撵驾上的李令月,苦苦思索着对策,联想到后来武后与婉儿的关系,她穆然发现,自己正在经历一个人让后世史学家都觉得诡异的事件。 …… 另一边,含凉殿内,武后独自一人坐在偏殿用着午膳! 皇后的膳食,没有传言中的凤髓龙肝、八珍玉食,案台上只是简单地摆放着几道家常小菜,再配上一盏葡萄酒,便是武后日常的餐食。 崔待诏手里拧着一个木盒走进偏殿,武后眉心一展,露出了愉悦的微笑。 “娘娘,这是暗卫那边送来的首级!”崔待诏躬身复命。 “拿过来,让我好生瞧瞧!”武后放下银箸,端起案上的琉璃盏。 崔待诏直接将木盒摆放在菜肴旁边,揭开外面的麻布,打开木盒一侧的匣口,一颗干涸的人头映入武后的眼帘,从容貌上看,正是王皇后的父亲——蟒仁祐。 武后小酌一口葡萄酒,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蟒仁祐的首级,丝毫没有感觉到生理上的不适,反倒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眼里充满陶醉。 “做的不错,当赏!”武后洋洋自得,王氏带给她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了。 “谢娘娘!”崔待诏躬身谢恩,复上前欲拿走木盒,却被武后抬手制止:“且先放这儿吧!” “是,娘娘!” 崔待诏恭敬地退到一旁,对于武后这个有点变态的举措,她早就见怪不怪。 武后重新拿起银箸,一边看着首级,一边夹着菜肴,吃得那叫一个惬意。 泾河行刺公主的事,崔待诏已经调查清楚。 蟒仁祐于一个月前,曾书信薛绍,要来长安祭拜薛绍亡父薛瓘。 薛瓘与蟒仁祐的叔父王裕,同为军中将领,交情甚好,薛瓘去世后,王裕长戍边关,侄儿代叔父祭拜,也在情理之中。 原本这封书信,是蟒仁祐答复薛绍同意参与行刺公主行动,为了规避风险,内容写的很隐晦,反而撇清了薛家的嫌疑。 最主要的是,有嫣儿这个暗卫的供述,加上蟒仁祐有重大作案嫌疑,武后这边自然把主谋锁定在了他身上。 不多时,杨公公领着李令月进到殿内,老滑头一复完命就匆匆退到大殿外,偏殿里就剩下三个女人。 李令月鼓了鼓腮帮子,挤出一个标志的笑脸,就要上前问安。 岂料还未来得及开口,武后握着银箸的手一把拍在桌案上,训斥道: “谁教你这般示人的,还有没有点公主的样子!” 李令月吓得缩了缩脖子,她当然明白老娘为何一见到她就发飙,自己身为公主,居然穿着宫女的服饰,这在规矩森严的后宫,着实有些打她老娘的脸。 “阿娘息怒,杨公公催得太紧,女儿尚不及更衣才导致殿前失仪!”李令月连忙诡辩道。 武后岂是这般好糊弄的,“少给我装蒜,这是殿前失仪的问题吗!” 李令月吐了吐舌头,“既然惹得阿娘不喜,那女儿这就回去更换,女儿告退!” 说罢,提起裙摆就想开溜! 她刚一转身,被惹恼的武后抄起案上的银箸就朝她掷了过去。 “混账,给我滚回来!” “叮叮”两声脆响,银箸失了准头,掉落在地上。 “阿娘,你怎么把筷子扔出来了!” 李令月继续装傻充愣,主动蹲下身子,将地上的银箸捡起,然后随意的在裙摆上擦了擦,小跑到武后跟前,双手奉上。 “请阿娘继续用膳!” “噗嗤”一声,崔待诏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音,心下不禁忖道:这娘俩每次见面,总能玩出新花样,真是相生相克。 武后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她自己也很纳闷,以前的女儿,那可是知书达礼、温柔可人,怎的现在变得越来越野性,处处没个正经,难道是去了掖庭宫后…… 想到此处,武后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她一把夺过银箸,随手扔了出去。 “少给我来这套,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再踏入掖庭宫一步!”武后率先开口,直奔主题。 原本还嬉皮笑脸的李令月,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子明显一震,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惆怅和落寞。 喧闹的含凉殿,突然就变得安静了。 武后原想着女儿肯定会跟自己讨价还价、据理力争,再不济,也会像以前那样,主动挽着自己胳膊,撒娇求情。 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次,女儿竟然沉默了! 没有了玩世不恭,也没有了装傻充愣。她只是扬起手指,轻轻地将鬓角的发丝挽到耳后,举止文雅,神态端庄,自有一种温婉大气的公主风度。 一瞬间,武后生出了一种错觉:总感觉此时此刻的女儿,才是真实的她。 但转念间,心中不免多出了一个疑问:女儿为何要伪装自己?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在武后的疑惑中,李令月文静地跪坐在案前,低头闻了闻桌上的小菜,然后迎上武后的目光,突的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阿娘!我饿了!” 不知怎的,这一声‘阿娘’,叫得武后骨头都酥了,是既心疼又动容…… (本章完) 第93章 放手(求推荐) 少顷,内侍女官重新摆好了两套银碗银箸! 娘俩相对而坐,安静地用着午膳。 见女儿突然变得温文尔雅,武后反倒有些不适应,好好的一顿饭,吃得她心中五味杂陈,索性放下碗箸,接过崔待诏递上的手绢,擦了擦嘴角。 李令月见阿娘已无胃口,也赶忙放下手中碗箸,唐朝以孝为先,父母不动箸,儿女皆不能动,这是规矩! 武后端起琉璃盏,小酌一口,柔声问道:“方才为娘说的话,你可有异议?” 李令月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有异议又如何,即便阿娘准许我出入掖庭宫,恐怕也见不了几次了!” “这是何故?”武后不解地问道。 李令月神情落寞,当下把自己跟郑氏的达成的约定说了出来,谁知武后听完后,又是一掌拍在桌上。 “好大的胆子,敢跟我女儿谈条件,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崔待诏!” 武后转头对崔待诏命令道:“去掖庭宫,将那母女二人捉来见我!” 崔待躬身正要领命,李令月赶紧阻拦,起身走到武后身边,挽着她的胳膊劝慰道: “阿娘,女儿知道您为我好,担心郑氏不怀好意,可如今女儿答应不再来往,正好遂了您的意,阿娘又何必动怒呢?” 好久没有被女儿这样亲昵地挽着,武后顿觉心旷神怡,但脸上仍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假装抽了抽胳膊,伸出另一只手,在李令月的额头上戳了一下。 “傻丫头,阿娘是心疼你受了委屈,一个卑贱的犯奴,敢跟公主谈条件,着实该杀!”说着,武后又疑惑地看向李令月: “为娘很是不解,那犯妇之女到底使了什么妖术,让你堂堂一国公主,为了救她,连命都不要了?” 李令月将脑袋枕在武后肩头,狡黠的目光一闪,喃喃地说道: “女儿自打第一眼见到她时,就觉着亲近,阿娘你是没瞧见,那郑氏的女儿,生得楚楚动人,冰雪聪明,而且性子温柔,文采斐然,论才貌,女儿在她面前,都要自惭形秽!” 武后一听就不爽了,嗤之以鼻地讥讽道: “犯奴之女罢了!怎及得过我女儿半分!” 老娘啊,等婉儿当了你的高级秘书,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李令月在心底腹诽一句,但随即又想到,如今婉儿跟自己的关系已经被武后知晓,将来内舍人的位置,铁定是没指望了。 刚开始,李令月之所以瞒着武后跟婉儿交往,是认定婉儿会被武后召为内舍人,而成为内舍人的首要条件,必须得是政治素人,比如崔待诏这种,不得依附任何势力和派系,哪怕应召前跟皇子公主有过交际也不行!只有这样,武后才敢放在身边长期使用。 当时李令月为了不影响婉儿的仕途,选择偷偷地维系俩人的关系。 可如今在自己的微操下,婉儿的仕途算是彻底毁了,她或许这辈子也不会被武后看中,更不会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才女,甚至后世的史书上,再也不会出现‘上官婉儿’这个名字。 但转念一想,这般安排也未必是坏事,至少可以让婉儿远离朝堂,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再不会卷入到皇室的斗争中,惨死在三郎的刀下。 想通这一节,李令月再不犹豫,一狠心,对武后谏言道: “阿娘!既然您不喜欢女儿跟郑氏之女来往,那何不拟道敕书,将母女二人削除贱籍,遣送出宫呢?” “你说的轻巧,宫人脱籍谴出,需由陛下颁布敕令,你得去求你阿耶,找我作甚!”武后随口敷衍了一句。 李令月没有接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武后,意思不言而喻:咱们家谁说了算你心里还没数吗? 武后一瞪眼,很是丝滑地转移话题: “前一日还哭哭啼啼,今日就这般舍得放她们出宫?” 到底是老娘,一下就掐住了李令月的痛点,她耷拉着脑袋,无奈地说道:“舍得,至少这样能让阿娘放心!” “少来,我看你是想保护她们差不多!” 武后直接拆穿女儿的用意,她略微思索,还是点了点头:“也罢,待明日早朝,阿娘交由内侍省处理便是!” “不急!且等两日再说!” 按照李令月的打算,先将此事定下来,再想办法让婉儿接受分别的事实,只要婉儿不再绝食,那么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搞定了婉儿这边,李令月想到了另一件事,她简单整理了下思路,对武后沉声问道: “阿娘,行刺女儿的主谋可曾找到?” 武后闻言一笑,指了指案上的木盒:“喏,就在这儿呢,你要瞧瞧吗?” 李令月一脸愕然,上前摸了摸木盒,找到一侧的匣口,茫然不解地打开…… “啊”的一声尖叫,李令月骇得脸色大变,身体连退了好几步! “阿娘,这是人……人……” “不就是颗人头么,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武后训斥一句,目光又落在了蟒仁祐的首级上,两者相距甚近,她却行若无事。 “哇”的一声,李令月直接吐了!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方才陪阿娘吃饭时,旁边就摆着一颗人头,那散发出来的气味,起初她还以为是阿娘的脚臭! 这一下,李令月是真的服了。 婉儿是看着自己下饭,武后倒好,是看着人头下饭,真是一个比一个变态! 崔待诏唤人拿来痰盂,一边拍打李令月后背,一边快速的将行刺事件说了一遍。 当听到‘薛绍’‘薛府暗卫’这两个敏感词时,李令月大致猜到,那暗卫应该指就是薛绍身边的嫣儿。 她没想到嫣儿竟然是崔待诏放在薛绍身边的眼线,如果真是那样,那嫣儿就是自己这边的友军了。 可那晚行刺事件历历在目,那个嫣儿明显是奔着弄死自己的目的来的。 一个个疑问让她思绪有些混乱,如果嫣儿真想杀了自己,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她被薛绍策反了,成了双面间谍。 事情到了这里,李令月没了站得住脚的铁证,只能暂时隐忍。 再有就是,就算嫣儿有问题,也不能当着武后的面提出来,因为牡丹内卫是交于崔待诏在统领,如果下属叛变,那么崔待诏便要承担失察之罪。 李令月打小被崔待诏看着长大,两人的感情自不用多说,关键鄜州之行,对方还帮过自己大忙,这个情,不能不记! 无功而返的李令月,只得在心里愤慨:“薛家狗贼!且让你再多活几日!” 第94章 武后与郑氏 李令月刚走不久,杨公公领着郑氏进到殿内。 在崔待诏的搀扶下,武后坐到前厅的书案前,一边品着香茗,一边翻看书籍。 杨公公快步上前禀告:“回娘娘,犯妇郑氏已被带到!” 武后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书上,只是简单的一挥手,杨公公便退了出去,大厅内,独留郑氏一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郑氏再次见到这个屠戮夫家满门的刽子手,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大雨磅礴的夜晚,一群穷凶极恶的官兵挥舞着屠刀,撞开了宰相府的大门。 府里上上下下百十号人,尽皆被杀。 而尚在月子中的她,抱着刚出生的婉儿被乳娘藏在衣柜之中,透过缝隙,她亲眼目睹乳娘被乱刀砍死的场景。 那一夜,雨水冲刷着尸体,染红了整个宰相府,本以为逃过一劫的她,却被崔待诏领着的牡丹卫搜了出来。 一辆囚车押着她母女二人驶向监牢,大雨之中,她展开湿漉漉的衣袖为女儿遮避风雨,襁褓很快湿透,女儿的哭声让她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几天后,她的公公、丈夫、儿子,全都以谋逆罪,被斩于闹市。 而她和女儿,则被降籍为奴,发没掖庭。 这十多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可当她真正面对这个仇人的时候,她害怕了! 她不知道对方召见她是何目的,但她十分清楚,如果对方想要处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她从不畏死,可她的女儿呢? 在她的惴惴不安中,武后放下书籍,缓缓地抬起眼皮: “为何不跪?” 简单的四个字,从武后嘴里说出来,却压迫感十足。 郑氏身子禁不住颤抖,她咬紧嘴唇,倔强地保持站立的姿势,眼神死死地盯着对方。 崔待诏信步走到她身后,突然一伸脚,重重地踹在她的腘窝后,她膝盖一弯,径直跪倒在地上。 趴在地上的郑氏想要撑起身子,但后背又是一脚,崔待诏毫不留情的将她踩在脚下。 “妖后,你不得好死!”郑氏愤恨的大骂! 武后畅然一笑,起身来到郑氏面前,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 “好死总比惨死强,倘若我效仿前朝吕后那样,将你女儿做成‘人彘’,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像今日这般,骂得欢实!” 郑氏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凄惨的哀嚎道:“不要伤害她,她是无辜的!” “噢?”武后故作迟疑一声,蹲下身子,捏起郑氏的下巴,看着她的脸颊冷笑道:“当娘的犯错,女儿替娘受过,也就不无辜了!” “我求求你,放过她,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什么都不知道!”郑氏终是扛不住武后的压迫,眼泪很快流了出来,一个劲的哀声求饶。 “但愿如你所说,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武后放开郑氏的下巴,站起身来,朝崔待诏摆了摆手。 郑氏艰难地撑起身子,不敢再看武后的眼睛。 武后重新坐回主位,想了想,对郑氏说道: “不要觉着是陛下放了你娘俩,当初若不是我怀有身孕,不忍看着你那刚出生的女儿早夭,你们岂能活到今天!你我都是为人阿母,孰轻孰重,自个掂量!” 郑氏哪还不明白武后这话的意思,她知道武后在担忧什么,也清楚自己在意什么,这是两个母亲之间各取所需的一次交易。 没等郑氏回答,崔待站在一旁提醒道:“再过几日,娘娘会赐你们一些钱财,削除奴籍,放你们出宫,你们好自为之吧!” 郑氏闻言,心中有些激动,公主没有骗她,武后果真同意了,而且还免了官奴的身份,这样一来,婉儿就再也不是奴婢之身了。 “谢……娘娘!” 郑氏悲喜交加,为了女儿,她只得放下仇恨,跟仇人妥协。 等到郑氏离开后,武后转头对崔待诏问道:“崔待,我是不是太仁慈了?” “回娘娘,您只是太在意公主,不忍心除掉她第一个金兰之交,故此才会心慈手软!” 武后叹了一口气,“但愿那郑氏之女,是真心拿月儿当挚友!” …… 就在武后与郑氏相互妥协的时候,她们的宝贝女儿,却在太液池的阁楼上,过起了神仙眷侣的日子。 阁楼的长桌上,生着炭火的茶炉温着香茶,一旁的餐盒里放着两块咬成月牙形的桂花糕,墨迹未干的宣纸上,写着两种字迹的抒情小诗。 阑干的一侧,李令月玉体横卧,脑袋枕在婉儿的大腿上,悠闲地剥着青桔。 婉儿背倚阑干,左手握书,右手持扇,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书籍,一边甘之如饴地给身下的人儿打着扇子。 “张嘴!” 李令月掰下一瓣青桔,直接递到婉儿的嘴边。 婉儿俏脸一红,稍作迟疑,便也不客气的接受投食。 青桔入口,酸甜多汁,婉儿的眉心不由得拧在一起: “这青桔果真酸的要死,实在难以下咽!” 李令月嘻嘻一笑,打趣道:“我倒不这么认为,如果一个人吃,那必定酸苦无比,但若是两个人吃,酸在味蕾,却甜在心里!” 婉儿脸颊羞赧,不由得扬起嘴角,轻声问道: “那你倒是说说,你心里现在是甜还是酸?” “老实说,又酸又甜!”李令月叹了一口气,想到不日后便将分别,心中的确酸甜参半。 “一边去!” 显然,这个回答让婉儿不胜满意,她嗔怒地用团扇轻轻拍了一下李令月的额头。 李令月慢悠悠地坐起身子,去长桌倒了两盏热茶,然后与婉儿并肩坐在阑干上,荡漾着双脚,看着天边的日落。 此时正值黄昏时节,太液池的湖面被染成一片金黄,夏天吹过,湖面上金光闪闪,浪花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哎!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李令月触景生情,不由得想到了这句诗! “真好听,这是你写的吗?”婉儿一脸崇拜地看向她。 李令月没有回答,而是迎上婉儿的目光,忐忑不安地问道: “婉儿姐,假如有一次出宫的机会,你愿不愿意离开这里?” 婉儿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不愿意!” “为何?” “没有为何,就如同这青桔一样,若是离开了剥桔的人,便也失去了甜的滋味!” 第95章 噩耗 当天夜里,李令月主动提出留宿在婉儿房间,这个决定自然让婉儿心里欢喜。 让李令月颇感意外的是,郑氏在听闻后,竟也沉默不语,没有提出反对。 两姐妹第一次同塌而眠,自有说不完的闺中蜜语,说到最后,李令月从背后搂住婉儿,脑袋枕在她紧绷的后背上,思索着该如何说服婉儿离开皇宫。 被搂住的婉儿,心中一甜,没过多久,便已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一夜无眠的李令月被婉儿唤起。 两人用过早膳后,婉儿拉着她匆匆出了小院。 “婉儿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带你去见一个人!”走在前面的婉儿回头一笑,有些神神秘秘。 “见谁?” “嘻嘻,到了你就知晓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穿过回廊,来到一处熟悉的院落。 李令月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王侍官的住处吗?难道婉儿知晓我的身份了? “婉儿姐,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李令月忐忑不安,只想赶紧开溜。 “那不行,等见了里面的人再说!”婉儿回身牵起李令月的手,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李令月心中叫苦不迭,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婉儿身后进到小院。 王侍官本是凤阳阁的人,李令月通过运作,把她安插在掖庭宫,成为为刘公公底下的管事,负责帮李令月照拂郑氏娘俩。 毫不知情的婉儿,带着她进到小院,正好瞧见王侍官坐在石桌前喝茶。 婉儿深呼一口气,拉住李令月快步上前,朝王侍官委身行礼。 “婉儿见过王管事!” 自打见到李令月进到院内,王侍官就保持着端茶的姿势一动不动,以致于婉儿行礼时,她的眼睛仍是直勾勾的看着李令月。 李令月快速地朝她摇了摇头,王侍官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刚想起身给李令月见礼,又被李令月用眼神瞪了回去。 婉儿回头见李令月矗在原地,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行礼。 李令月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微微欠身: “月儿见过王管事!” “啊!不必了,不必了!!”王侍官慌忙放下茶盏,下意识的想去搀扶李令月,屁股刚离开石凳,又觉着自己表现得太过刻意,只得重新坐了回去。 “那个……婉儿啊,你来找我有何事?” 王侍官如坐针毡,重新端起茶盏,假意品茶,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李令月吸了吸鼻子,突地跪下来,对王侍官恳求道: “求王管事开恩,让月儿妹和她娘亲……搬过来与我和我娘亲一同居住!” “噗嗤”一声,王侍官一口茶水喷涌而出! 尽管清楚婉儿不知道李令月的身份,但王侍官心底还是忍不住捏了把汗。 这丫头是真敢想,让皇后公主搬来掖庭宫居住,那皇宫还不得大乱。 李令月也听得哑然失笑,婉儿的请求让她有些感动,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要说服她那位老娘,除非雷峰塔倒,西湖水干。 “那个!婉儿呀,此事不是我说了算,容后再议!”王侍官找了个由头,打算糊弄过去。 “可当初我和娘也是王管事安排的住处啊,为何月儿妹妹就不行?” 见婉儿不死心,李令月拉着她的衣袖说道:“婉儿姐,不要为难王管事,我和我娘现在住的挺好,况且我俩天天见面,住不住一起,也不打紧!” “可是……” “没有可是,王管事,我俩这就告辞!” 李令月强拉硬拽,将不甘心的婉儿带出了小院。 两人回到阁楼,李令月煮茶,婉儿看书,一呆又是一整天。 …… 日落十分,两人手里各捧一束鲜花,一路嬉笑打闹,准备回婉儿的小屋。 还没走到家,便瞧见郑氏领着崔待诏匆匆走了过来。 “阿娘,你怎么来了?” 婉儿唤了一声,看到郑氏身后的崔待诏,又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走,跟娘回去!”郑氏也不解释,上前拉住婉儿的手,转身就走。 “娘,你怎么了,月儿妹妹!”婉儿一边挣扎着,一边扭头呼喊着李令月。 从崔待诏出现的那一刻,李令月便知定然有事发生,她笑着朝婉儿大声劝道: “婉儿姐,你先回去,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你确定?” “确定!” 等郑氏母子离开不远,李令月这才问道:“崔姨,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亲自来掖庭宫!” 崔待诏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呼出一口气,喃喃地说道: “公主!东都传来急报,老夫人……仙逝了!” 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得李令月目瞪口呆,她一把抓住崔待诏的手: “你是说,我外祖母她……” 崔待诏使劲的点头,“是的!公主!娘娘惊闻悲讯,推掉早朝,把自己关在灵堂里,到现在滴水未进,婢臣这才来请公主回去!” 李令月听得悲伤不已,想到与外祖母相处的点点滴滴,更是潸然泪下,透骨酸心。 从她出生开始,那位慈祥和蔼的外祖母,便把她视作瑰宝一般宠上了天,但凡她有任何需求,老太太无不满足,以致于童年时期,她常住在外祖母家,祖孙俩曾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如今亲人离世,又怎不令她伤心呢。 当李令月焦急的赶到含凉殿时,除了病重的太子,其他三个哥哥均已候在门外。 见到小妹出现,三个哥哥纷纷上前打招呼。 李令月眼眶泛红,对李贤问道:“二哥,你们怎么不进去?” 李贤摇头叹道:“父皇正在里面劝慰母后,我等不便进入,只能守在外面等待消息。” “小妹,你来的正好!”李显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连声说道:“母后一向宠你,只要你好生劝劝她,她定会听你的!” 李旦立刻附和道:“正是!有小妹在,我们就不进去了!” 说话间,含凉殿的大门被打开,李治一脸阴沉地走了出来。 李令月快步迎上前去,关切地问道:“阿耶,阿母现在如何?” 李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说道:“朕费尽唇舌,好言安抚,可你娘那性子……朕也被赶出来了!哎!” 李令月想了想,对李治等人说道:“阿耶,三位哥哥,你们留在这儿也无济于事,不若先行回去,这里交给我便是!” 李治点点头,嘱咐道:“月儿啊,告诉你娘,人死不能复生,叮嘱她吃点东西,保重身子要紧!” 李令月委身一礼:“阿耶放心,女儿省得!” 等李治和三个哥哥走后,李令月走到膳食局的女官那儿,从其中一个女官手里,接过一个盛有白粥的托盘。 “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公主!”众人纷纷退去。 李令月端着白粥,独自进到殿内,崔待诏合上殿门,守在外面。 转过屏风,李令月来的一侧的偏殿,里面被临时布置成灵堂,白帆高挂,烛火闪烁,杨氏的牌位摆放在供桌上,在下首的一方,武后一袭白衣,跪在蒲团上,手里拨动着佛珠,正在为亡母诵念经文。 李令月将托盘放到一边,提着一个蒲团来到武后身旁,然后恭敬地跪了下去,从怀里拿出那串外祖母曾赠与她的念珠,同武后一道,一起为外祖母念经超度。 作为武后的女儿,李令月深知这个阿娘正处在悲痛之中,无论说再多的软话也无济于事,因此,她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不去打扰,而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母女俩一跪就是几个时辰,李令月实在担心武后的身体,终是开口劝道: “阿娘,您别在折磨自己了,外祖母在天之灵,看到你这般样子,叫她如何走得安心!” 武后像是没听见一般,手指拨动着念珠,机械式的重复着诵经的动作。 “阿娘!” 李令月晃了晃武后的肩膀,然后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念珠,尝试着让她停下来。 武后见念珠被抢去,想也不想,毫不客气的给了李令月一耳光。 这一巴掌打下去,母女俩相对而视,总算停止了诵经。 武后的嘴唇颤抖,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手指轻轻地抚摸李令月的脸颊,哽咽地说道: “月儿,我……我阿娘没了,我好难过……好孤独!” “阿娘!!” 李令月鼻子一酸,一头扎进武后的怀里,母女俩紧紧地抱在一起,放声痛哭。 第96章 密谋 宵禁时分,长安城最好的酒肆‘摘星楼’仍旧亮着灯火。 三楼之上,薛顗高居主位,宴请四个重要的客人,他们分别是:礼部侍郎萧远昭,户部尚书戴友德,中书侍郎张苍,参知政事李松! 四人中随便拧出一个,都是薛顗的顶头上司,但他们却甘愿分居次席,惟薛顗马首是瞻。 酒过三巡,薛顗率先开口,直接进入正题: “今夜召诸位来此,事关明日朝会,大家有什么话,尽可畅所欲言!” 户部尚书戴友德手抚胡须,满面生辉的笑道:“妖后家母亡故,此乃千载难逢之机,老朽这边,只等薛候的决断了!” 薛顗点点头,看向礼部侍郎萧远昭:“萧侍郎,礼部尚书是妖后的人,明日你可有把握压住对方。” 萧远昭成竹在胸,很是自信的答道: “薛候放心,我大唐以孝治国,妖后既然推崇孝道,那明日卑职便以此上奏,定能将她逐出朝堂!” 薛顗眉头微皱,出言提醒道:“妖后狡诈奸滑,不到最后一刻,萧侍郎切莫轻敌!” “是,卑职明白!”萧侍郎拱了拱手! 薛顗又把目光投向神色严峻的中书侍郎张苍:“张侍郎可是有什么忧虑?只管说来便是!” 张苍放下酒杯,扫视众人一圈,沉声说道: “虽说眼下局势于我等有利,但谁又能保证妖后不会卷土重来呢,以陛下对妖后的依赖,怕是等不了三年,朝堂又会落入妖后之手,诸位不要忘了,上官仪就是前车之鉴。” 此话一出,众人皆陷入沉默! 诚然,如果武后搬出李治这道保命符,那么谁也不能撼动她半分。 薛顗见几人有些丧气,出言安抚道: “诸位不必担忧,妖后赴东都奔丧,已成定局,只需让她暂离朝廷数月,我等便可将其党羽一网打尽!” 久未说话的参知政事李松,未雨绸缪地叹道: “妖后党羽众多,且占据要职,一旦处理不善,难保不会死灰复燃,想要一劳永逸地解除妖后的权力,就得找人接管她的势力,可放眼整个朝堂,除了陛下,还有谁能从妖后的嘴里虎口夺食?” 这一番话说完,众人又陷入了沉默。 薛顗索性不再藏拙着,开诚布公地说道:“有一人,可与妖后一较高下!” “谁?”几人皆是看向薛顗! 薛顗不慌不忙地端起酒杯:“还能有谁,自然是东宫那位!” 太子??众人心中一惊! 的确,能抗衡武后并且顺理成章的接管她权力的人,只有太子李弘。 “话虽如此,可太子久病在床,沉疴难起,又岂能担此重任?”张苍不解地问道。 薛顗嘴角抽笑,反问道:“谁说太子……就真的病了?” 这话一出,四人皆惊,如果真如薛顗所说,太子是故意装病,那么局势就更加有利了。 当下,四人彻底放下心来,几番商议后,纷纷告辞离去。 薛顗整了整衣袖,信步走上四楼! 四楼的厅堂里,薛绍独自一人坐在屏风下饮茶看书。 见薛顗上来,薛绍放下书本,对兄长埋怨道: “叫你勿要伸张,你倒好,偏要把什么都说出来,万一走漏了消息,那之前的谋划,就前功尽弃了!” 薛顗撇了撇嘴,无所谓道:“反正过了今夜,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不重要了!” 说着话锋一转,“我说二郎,你就那般笃定妖后一定会留在东都?” 薛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若是她,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东都肯定要去,但会不会留下来,就看这中间有没有变数了!” 最近几章很枯燥!写的脑壳都大了,只要过了这道坎,后面就精彩了,大家先忍忍! 第97章 无解的困局 五更时分,崔待诏送来宵夜,李令月陪着武后坐在偏殿用膳。 亲人的离世,让母女俩均无胃口,勉强吃了块糕点,又重新回到灵堂内。 武后跪坐在蒲团上,望着供桌上的牌位,一时哀思如潮,对李令月讲述着武家的过往。 “月儿,你可知阿娘当初为何要脱离武家,进宫伴驾?” 李令月摇了摇头,她只知武后十三岁入宫,但至于原因,史书上从未提及过。 武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神色暗淡地说道: “你外祖母杨氏,乃前朝观德王杨达之女,本欲常伴青灯,不问尘世,奈何先皇赐婚,嫁于你外祖父成为继室,为武家生有三女,未诞子嗣,因此,备受冷落!” 武后说到这里,似乎勾起了童年时期痛苦的回忆,她的眼神变得越发阴冷,语气更加沉重。 “后来你外祖父病故,武家嫡子武元爽、武元庆,连同其他的叔伯堂兄,处处刁难我们,轻者辱骂,重则鞭打,同样是武家人,却活得不如猪狗,再后来我们母女四人,被逐出武家,迁居到蜀地利州,从那时起,阿娘的心中就有了一个夙愿,待他日扶摇直上,必让那些欺辱过我们的武氏族人,家破人亡!” 李令月暗暗咋舌,怪不得老娘对武家人没有好感,当初在毒杀贺兰敏月这件事上,她把武惟良、武怀运这俩个堂兄拉出来当替罪羊,既杀了侄女,又干掉了两个堂兄,可谓一箭双雕。 “这么说,阿娘您是为了复仇才会进宫的?”李令月轻声问道。 武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阿娘乃女儿身,不能入仕做官,想要逆天改命,只有入宫这一条路可走!后来我历尽磨难,执掌后宫,武家人喜不自胜,以为从此可以攀龙附凤,平步青云,呵呵,既然他们想要高官厚禄,那我便成全他们……” 李令月听得心惊肉跳,史书上有过明确记载,武后被立为皇后后,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武元爽,授少府少监,迁濠州刺史,后坐罪流放振州而死;另一个哥哥武元庆,授宗正少卿,外放龙州刺史,病卒于任上。 武家两位嫡出家主先后客死异乡,而他们的子嗣,也获罪流放振州、龙州两地,也就是今天的海南岛和广西省境内。 这两个地方,即便放到今天,经济也不胜发达,更何况是一千多年前的唐朝。 好家伙,名为升迁,实为流放,我这老娘玩起自家人来,那可真是往死里撸。 李令月心里一阵腹诽:怪不得阿耶这么放心的将权力分给她,原来根本不用担心‘外戚篡权’的问题,相反,她把自己家族的人,都快杀绝户了。 李令月打了寒颤,看武后的眼神,既佩服又畏惧。 武后见女儿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又感慨道: “也怨为娘一时冲动,如今你外祖母去世,武家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哎!” “表兄不是过继到武家了吗?况且他就在东都!”李令月想到了贺兰敏之。 武后摇头答道:“那混账上次闯下滔天大祸,在你出长安时,阿娘已褫夺了他武家家主身份,恢复贺兰氏本姓!” 虽是这么说,但李令月心里清楚,自己老娘很可能是为了维持武家在政权上的声誉,才将贺兰敏之这颗老鼠屎剔了出去。 只是这样一来,东都那边就没了武家的主事人,自己阿娘将被迫面临两个选择: 要么派人去振州、龙州,接回她两个兄长的子嗣,以新任家主的身份,代为守孝; 要么只有武后这唯一一个武家人,亲自去东都服丧。 问题是,东都距离振州近两千余里,派人一去一回,走水路也得三四个月,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想到这儿,李令月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 “阿娘,那您此番回东都奔丧,打算待多长时间?” 武后神色一滞,拍了拍李令月的后背: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趁天色未亮,快去寝殿歇息吧!” “哦!”李令月顺从的点点头,她知道,阿娘不说,自己问再多也没用,只得乖乖起身,往外面走。 走了大概十来步,忍不住回头一看,见武后依旧跪坐在蒲团上,脸色十分严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怎的,李令月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 “阿娘,你若一走,长安可能就变天了!” 武后缓缓转过脸颊,有些诧异地看着女儿,继而眉头一皱,嗔怒地呵斥道: “当好你的公主,不该问的别问!” “哦” …… 天色渐亮,李令月躺在武后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实在想不出来,自己的老娘该如何破局。 按照唐律,父母去世,子女不仅要回家奔丧,还得结庐守孝,男子守孝一年,女子守孝三年,武后即便贵为皇后,也不得违逆。 当初先帝驾崩时,武后因为是才人的缘故,被下放到感业寺出家为尼,李治再怎么宠她,最后还是在里面度过了漫长的五年。 如今杨氏过世,武后作为杨氏唯一在世的女儿,于情于礼,都必须赶赴东都为母奔丧。 一旦远离朝堂,那么等待她的,必将是权力的真空。 李令月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解决的办法,索性穿衣下床,又去了灵堂。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武后与崔待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回娘娘,婢臣收到飞鸽传书,娘娘的堂侄武懿宗已答应继任家主,不出五日,便能赶到东都觐见娘娘!” 武后无奈地说道:“已经来不及了,服丧一事,若不能在朝会上确定,我同样会背上不孝的骂名,再者,那帮乱臣贼子,可不会等到你选定武家家主后才发难,今日朝会上,恐怕是凶多吉少!” “那何不继续采用拖延之法,等咱们想到对策后,娘娘再参与朝会!” 武后摇头苦笑道:“家母新亡,最迟明日,我便要启程赶赴东都,再拖下去反倒坐实了‘不忠不孝’、‘贪恋权势’的罪责!” 见武后已经认命,不甘心崔待诏跪倒在地,俯身哀求: “娘娘,那可是三年啊,朝堂本就波谲云诡,您若一走,难保底下的臣子不生二心,娘娘您好不容易培植起来的势力,或将付之东流,请娘娘三思!” 武后抬手将崔待诏扶起,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郑重地叮嘱道: “我这一走,你便留在长安帮我照看好公主,那丫头随了我的性子,若不多加约束,难保不会闯祸,你让牡丹卫时刻护她周全,平日多去凤阳阁走走,叮嘱她饿了多吃饭,凉了多穿衣,病了多喝药,若是还念着我这个娘,便多写几封书信……” 武后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每一句都是关于爱女的,听得李令月心里一阵难受! 她慢慢地握紧双拳,转身离开了含凉殿。 第99章 阳谋(求推荐,求月票,月票!) 好家伙,一个七品殿中侍御史,平常连人影都看不到,今天却第一个跳出来找皇后的茬! 这要不是蓄谋已久,打死李治都不信。 坐在龙椅上的李治,只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如坐针毡的他,表面上假装咳嗽,心底里却是骂骂咧咧: ‘混账东西,又想借朕之手打压皇后,有能耐你们自个上啊,一群废物!’ 没等李治回过神,珠帘后面的武后抢先唤道: “左右金吾卫将军何在?” “卑职在!”两名拱卫宣政殿的中郎将立刻走到殿前。 李治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老婆要动粗,结果武后只是柔声问道: “陛下!金吾卫将军在此,是否将臣妾逐出殿外,还请陛下明示!” 李治哪还不知道自己媳妇的秉性,越是说话温柔,越是说明愤怒。 跟武后在一起这么多年,孰轻孰重,李治心里门儿清,真要把老婆逐出殿外,那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再说了,大臣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对皇后打击报复,完事后拍拍屁股走人,可他不行,毕竟跟皇后过日子的是他,作为丈夫,谁还不想落个清静自在呢! 李治挥了挥手,屏退金吾卫,然后看向殿中侍御史,十分不悦地说道: “荣国夫人去世,朕与皇后悲不自胜,今日朝会,朕特许皇后穿缟服上殿,若是有违礼制,金御史,是否连朕也一并逐出殿外?” 金康园闻言,立马俯身请罪:“陛下,臣不敢!” “不敢就退下!” 李治冷哼一声,第一个回合,在他主动背锅的情况下,完美化解。 台下的二皇子李贤,在目睹老娘的手段后,内心思潮翻涌,连连襃叹: ‘到底是母后,对方搬出父皇,她亦能搬出父皇,而且技高一筹,順着御史的话,先将父皇一军,然后再唯她所用,如此一来,后面的人再想对付母后,就不能再拿皇帝来压她了。’ 越想越可怕的李贤,忍不住看向珠帘后的那个人,隐隐觉着,帘子后面的那个人,也正在看向他这边。 李贤脑袋一缩,慌忙低头,不敢再看,耳畔处,传来礼部侍郎萧远昭的声音: “启奏陛下,经礼部拟定,荣国夫人赠鲁国太夫人,谥号忠烈,加赠太原王妃,请陛下圣裁!” 李治闻言,询问道:“媚娘,你觉得何如?” “陛下,臣妾无异议!”武后应了一声。 “好,那便着中书省起草诏书,即日颁发!”李治拍板定了下来。 “回陛下!”萧远昭接着说道:“臣还有一事启奏!” “准奏!” 得到应允的萧远昭,从袖中拿出一道写好的奏疏,双手捧起,一字一句的说道: “娘娘忠孝节义,孝感动天,远赴东都服丧三年,礼部已拟好所需倚仗、悼词、祭祀用具,请陛下过目!” 话落,所有人都听出了不对劲。 萧远昭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提出娘娘要服丧三年,主动替武后做了决定,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武后早就答应好的呢。 正往台下走的陈公公,一听到‘服丧三年’这四个字,老奸巨猾的他,哪敢再下去接,身子往后挪了挪,又偷偷地退了回去。 礼部尚书田青山骇得脸色大变,抢在其他人之前,连滚带爬地跑出来,躬身说道: “请陛下娘娘恕罪!礼部未经证实,有所纰漏,一切等陛下跟娘娘商议后,再做定夺。” 说着,转头对萧远昭斥责道:“萧侍郎,还不速速将奏疏收起来!” 谁知,萧远昭完全无视上司的命令,反而指责起了田青山: “田尚书,娘娘母仪天下,时常劝解陛下推崇孝道,当为天下表率,如今你阻挠娘娘东都服丧,是何居心?莫不是想让娘娘背负起不忠不孝的罪责?” “你!!!” 田青山被怼得哑口无言,萧远昭看似在反驳田青山,实则指桑骂魁,让武后骑虎难下。 礼部这边上下级还没吵完,另一边,中书侍郎张苍已出列,也呈上一封奏疏,大义凛然地说道: “陛下,臣听闻娘娘闭门守孝,食不下咽,娘娘仁孝如斯,我等自愧弗如,故臣连夜草拟文书,请陛下昭示天下,让百姓上行下效、彩衣娱亲!” 参知政事李松随即出列,附和道:“惜高祖在《旌表孝友诏》中有言:民禀五常,仁义斯重。士有百行,孝敬为先。自古哲王,经邦致治,设教垂范,莫尚于兹。太宗也曾对《孝经》注解:孝为百行之首,人之常德。而今娘娘秉承先帝之遗徳,缟服加身,结庐敬孝,我大唐贤后之名,必将永流后世!” 三人一带头,其他大臣纷纷出列,加入到赞美武后的队伍中。 这其中,刚被武后提拔上来的国子监祭酒汪义凯,表现得格外卖力。 老头儿今年都七十好几了,却激动得满脸潮红。 自武后让他招募学士进翰林院修书,他便成为武后坚定的拥护者,如今见朝中大臣纷纷夸赞武后孝道,老头由衷的替武后感到高兴。 他突地想到一篇武后写的关于孝道的文章,于是连忙起身,也走到台下,激动地恭维道: “陛下,我朝以孝治国,娘娘修书崇孝,邹缨齐紫,功标青史,娘娘曾手书:非母不生,非母不育,推燥居湿,咽苦吐甘,生养劳瘁,恩斯极矣。所以禽兽之情,犹知其母,三年在怀,理宜崇报。” 单纯的小老头永远不会想到,自己明明是替武后在李治面前邀功,最后却演变成了神助攻。 一个月后,武后直接一道敕令,就让他告老还乡了!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儿! 坐在凤椅上的武后,静静地看着这帮猴子卖力的表演。 她又岂会不知这帮贼子的险恶用心,把不确定的事情变成事实,通过不断的捧杀,来进行道德绑架。 一旦自己答应,那他们奸计得逞,而自己远离朝堂,变成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后。 可要是不答应,那就坐实了不忠不孝的罪责,必将承受天下文人的口诛笔伐,恐怕最后连皇后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这是一个摆在她眼前的‘阳谋’,对方的渔网已经张开,不管她钻与不钻,横竖都是个死! 第100章 变数(求推荐,求月票) 为了逼迫武后赴东都服丧,蛰伏的倒武派死灰复燃,再次站出来挑衅武后的权威。 一些骑墙派见形势一边倒,也纷纷站出来声援。 而武后派这边,也有一些害怕影响仕途的官吏,犹豫再三,最终临阵倒戈。 武后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一丝慌乱,反而端坐如初,等着一个个反她的人跳出来。 等到殿内站满一地,再无人出列后,武后向旁边负责记录朝会的女官招了招手。 后者放下毛笔,小步上前:“娘娘!婢臣在!” 武后撑着扶手,指着台下的众人,嗤笑地说道: “瞧瞧他们的嘴脸,全都给我记下来!” “是!娘娘!” 女官领命退去,武后继续稳坐钓鱼台,眉宇之间,隐隐透着一丝杀气。 台下的李贤脸色涨红,不断地喘着粗气,双拳时而紧握,时而松弛,整个人陷入到了痛苦的纠结之中。 半年之前,他还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皇子。 但自从太子卧病不起,一些废太子的蜚语便传入了他的耳朵,加上在一些大臣的暗示下,他那颗安于现状的心,慢慢开始躁动了! 同为一母所出,又是皇室的嫡次子,在他看来,未来储君的位置,未尝没有一争之力。 为此,一向喜欢骑马狩猎的他,开始收敛心性,关心政务,频繁参与早朝,频繁与一些大臣私下来往。 在府中谋士的建议下,他往来含凉殿的次数逐渐增多,谋士告诉他,想要更进一步,想要从王府搬到东宫,自己就得先过他母后那关。 而眼下,武后身处险境,本该是他挺身而出,敬忠敬孝的时候,但可惜……他犹豫了! 他迫切需要得到武后的支持,又乐意看到武后权力尽失。 只要太子一病不起,只要武后大权旁落,这对他来说,便是最利好的消息。 他在赌,赌局势会朝着他预想中的那样发展。 就在他陷入纠结的时候,他的老子李治,却比他表现得更像武后的家人。 李治一拍龙椅站起身来,怒斥着台下百官: “你们这是干什么,逼宫吗?” “臣不敢!”群臣齐声应答。 “不敢?”李治嘲讽的一笑:“朕看你们是胆大包天,服丧与否,乃皇后的家事,自当由皇后自行决断,还轮不到尔等在此说三道四!” 武后深深地望向李治的背影,平静的脸上生起了一丝柔情。 到底是俩口子,李治的心里终归是向着武后的。 以前他屡次废后,是想适当地削弱皇后的权力,为太子搭建稳固的执政班底。 如今太子病倒,他‘风疾’之症加重,处理政事早已力不从心,身边除了皇后,他又能找谁帮忙分忧呢。 除此之外,这些年女儿在他俩中间穿针引线,俩口子的感情比之前好了很多。 “陛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群臣纷纷侧目,只见上任宰相郝处俊走到殿中,毫不客气地说道: “皇后身居后位,当为天下母仪之风,慈德昭彰,如若母丧而不敬孝,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敢问陛下,如此逆天违之人,又有何颜面执掌后宫…” “够了!”李治大喝一声,打断郝处俊的话。 李治发怒,群臣颔首! 一直作壁上观的宰相裴炎,嘴角一笑,整了整衣冠,手持着笏板走到郝处俊身旁,对李治谏言道: “陛下息怒,郝少保虽犯言直谏,但持之有故,臣也十分赞同娘娘服丧!” 话落,包括李治在内所以人都吃了一惊,很明显,裴炎选择站在了郝处俊这边! 宰相的表态非同小可,一时间,议论声四起,倒武的官员们精神大振! 李贤松开紧握的拳头,庆幸自己没有站出来帮母后辩解。 然而,没等他庆幸完,只听裴炎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只不过,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皇后,从未开过‘出宫服丧’的先例,再如郝少保所言,娘娘乃一国皇后,当有母仪之风,既是帝后之尊,又岂可置陛下而不顾,臣认为,服丧一事,当在宫中进行,既不违背孝道,又可辅佐君王,忠孝两全,这才是贤后所为!” “说的好!”李治硬生生地咽回了要问候裴炎家人的话。 裴炎突然的一个反转,让所有人始料未及,武后这边的臣子见状,立马出列响应宰相。 礼部尚书田青山,更是滔滔不绝,火力全开,不断的引经据典,誓要坐实‘留宫服丧’的提议。 李贤脸色煞白,心中懊悔不已,他直起身子,再次看向珠帘后的那个人,不知不觉间,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母后的手段,让他望尘莫及,他深深的意识到,自己那点小心机,在自己母后那儿,根本上不得台面。 卷帘后的武后,神色如常、波澜不惊。 当郝处俊出现在朝堂的时候,她便知道裴炎一定会出手,她也在等裴炎出手! 原因无他,郝处俊是上任宰相,当初被她明升暗降,打发到东宫当太子少保,而裴炎,正是踩着郝处俊才坐到了宰相位置。 如今许敬宗病故,右相的位置悬而未决,裴炎大权在握,又岂会让郝处俊重回朝堂,分噬自己的权力。 且不论他是不是自己这边的人,单从眼下的局势看,裴炎都不会打破朝堂势力的平衡,更不会让倒武派趁机坐大。 好在对方没让自己失望,选择暂时站在了她这边。 100章,纪念一下,求推荐,求月票! 第102章 渔翁得利,黄雀在后 武后之所以答应赴东都服丧,不是一时气话,也不是畏惧臣子的胁迫,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的长远的考量。 裴炎提出的‘留宫服丧’固然可行,甚至对当下的武后来说,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要她人在皇宫,就不会脱离权力的核心。 但问题是,即便她真的在宫里守孝三年,甚至不再参与垂帘听政,就真的能堵住悠悠众口吗? 显然不能,甚至结果会更糟。 别忘了,一旦文官造起谣来,那必然是天下皆闻。 留在皇宫服丧,极有可能成为政敌攻讦自己的借口,到时候各种污蔑诋毁,她又该如何自证清白? 敌人不会关心六子到底吃了几碗粉,敌人只想要六子的命。 因此,这个‘阳谋’依然无解。 在孝道和权力面前,武后权衡再三,最终选择了前者。 孝道是彰显一个人的德行,武后身为皇后,必定要以身作则。 选择服丧,尽管暂时会失去权力,但三年之后,她还是帝国的皇后,只要李治不倒,她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但如果选择权力,她的确可以继续掌控朝堂,甚至在此后的岁月里,都没人能撼动她半分,可她的德行,在敌人的攻讦下,难保不会被世人诟病,从而蒙上永远擦不去的污点,这是她不想看到的。 所以,她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郝处俊生怕武后会反悔,立刻称颂道:“娘娘圣明!” 其他人见状,齐声响应。 李治愕然地看向武后,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干脆就接受现实,除了些许的诧异之外,他内心深处,竟有一种释然的踏实感。 帝王心术,莫不于此。 李治从小身在帝王家,对皇权更迭的敏感性远超所有人。 当初一继位,便想着扳倒以他舅舅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集团,他明明患了风疾,无法处理繁重的政务,但为了掌控权力,宁可让皇后代干政,也不想让门阀掌权。 这就能理解,为什么当皇后权力壮大时,他又三番五次动了废后的心思。 在感情上,李治对武后怀有深深的感情,这无可厚非;但在朝政上,他又对武后暗含戒备;看似矛盾的两种关系,其实本质上并不矛盾,因为抛开‘丈夫’这层身份,他与武后终究是君臣关系。 武后的决定,让李治彻底放下心来,于是真心实意地劝慰道: “媚娘,不可意气用事,你若一走,朕还能找谁分担政务,留下来吧……” 李治本是在劝慰武后,属于两口子之间的对话,哪知郝处俊这老头儿,实在有些不知趣,直接打断李治的话。 “陛下且宽心,太子和三位皇子均是人中龙虎,有他们辅佐,陛下尽可高枕无忧矣!” 李治瞬间黑脸:老家伙,朕还没退位呢! 宰相裴炎听得差点笑出来声来,郝处俊为了扳倒皇后,连僭越的话都敢说,此役之后,恐怕再难回归朝堂了。 武后没有丝毫的动怒,反而顺着郝处俊的话,对李治道: “陛下,郝少保所言,着实在理,臣妾离开皇宫后,可让贤儿和显儿为陛下分忧!” 武后这么说,自有自己的用意,李贤李显早已成人,又是自己的儿子,当众点出他们,是让自己这边的臣子暂时归附到皇子手下,待她归来后,再重新启用,这也是保存实力的一种方法。 当然,不排除自己的儿子有架空她的可能,所以她才同时举荐了两个儿子,避免一家独大。 台下的李贤听得心潮澎湃,幸福来得太快,以至于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鹬蚌相争的局面,最后倒叫他这个渔翁得了利。 狂喜的他,心中开始疯狂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太子卧病,自己身为嫡次子,正是崭露头角的时候,而且是母后亲自举荐,父皇那边定然同意,虽说要与老三共同辅政,但以老三那点智商,完全不足为虑,如此三年之后,自己岂不能…… 见李治朝自己这边望过来,激动的李贤,立马拉着陷入呆萌的李显走出班列。 正当他准备接下这个天大的美差时,谁知,大殿之外,一阵熟悉的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母后何必托付王弟,有儿臣在,自当为父皇排忧解难!” 所有人寻声望去,只见宣政殿外,一个身着太子常服,意气风发的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久居东宫,抱病在床的当朝太子——李弘。 “是太子!果真是太子!” “太子不是卧病吗?怎的一下全好了!” “哈哈,太子无恙,我等幸事!” 百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李弘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如众星拱月一般,来到殿前。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哈哈哈哈!好!好!好!”李治仰天大笑,连说了三个‘好’。 太子的出现,让李治感到莫大的惊喜,他不顾殿前失仪,亲自走下御台,将李弘搀扶起来。 “李家祖宗庇佑,朕终于盼到你康复了!”李治眼眶涨红,对太子的平安归来,他是最高兴的一个。 “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忧了!” “无恙就好,无恙就好!” 李治动情的拉着李弘的手走上御台,空虚已久的太子宝座,重新迎来了它的主人。 李贤死死地握紧拳头,眼睛里闪烁着强烈的失落和不甘,他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朝李弘祝贺道: “皇兄康愈,臣弟喜不自胜!父皇母后总算无忧了!” “对,臣弟也是如此!”李显跟着附和道。 “还有我,皇兄,你没事就太好了!”李旦从筵席上起身,开心的呼喊。 李弘看向兄弟三人,淡淡地笑道:“多谢王弟们挂怀,改日来东宫,为兄设宴与你们好好叙旧!” “谢皇兄!”三人起声道谢。 黄粱一梦的李贤,拉着兴高采烈的李显退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李弘则起身对武后一揖,关切地说道: “母后此去东都,儿臣定当克己慎行,正身率下,替父皇打理好朝政,让母后再无后顾之忧!” 武后哪还品不出来太子的用意,从他一出现开始,再联想到郝处俊等人,武后一下就全明白了。 自己的儿子,终归是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在此之前,她曾想过太子可能对她有怨言,毕竟太子妃事件,她站在了自己侄儿这边,着实伤了儿子的心。 为了弥补对儿子的亏欠,她每日都差人往东宫送去最好的滋补品,甚至多次前往东宫亲自为儿子侍药。 她本以为母子之间的这条裂缝,可以在她的弥补之下,得到弥合。 可就在今日,就在这朝堂之上,就在这百官面前,自己疼爱的儿子,竟然伙同外臣,给了她致命一击。 失望、痛苦、愤恨、无奈……诸多情绪涌上心头,武后转过身去,捂着锥痛的胸口,欲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看着武后绝望的背影,台下的郝处俊总算可以优雅地轻抚胡须。 这一刻,他以为自己胜利了。 不止是他,御台上的李弘,也以为自己胜利了。 还有萧远昭、戴友德、张苍、李松、何仕军、杨国鹏……以及所有倒武派的官员,都认为自己胜利了。 但就在武后转身离去的这一刻,就在众臣子弹冠相庆的这一刻。 驻守在殿外的金吾卫突然如临大敌,迅速组成一道人墙,将一个不速之客拦在了殿门口。 ‘不速之客’无法进殿,又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心急如焚的她,只得踮起脚尖开启喊话模式: “我乃当朝公主李令月,里面的奸臣给我听着,敢对我阿娘发难,得问问我先!” 声音柔中带刚,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表的痞子气。 除了浑身一震的武后,所有人再次将目光投向殿外…… 第104章 感动 萧远昭这边刚躺下,户部尚书戴友德就出列补位! “陛下,公主这是在强词夺理,混淆视听,朝堂之上,乃是文武百官商讨政事的地方,神圣威严,公主如今已然成人,岂可与襁褓之时相提并论,未经传召,擅闯金殿,若是开了这个先例,以后这朝堂,还不成了后宫之地,请陛下三思!” 这话旁人听来习以为常,但听在武后耳朵里,却哪哪都觉着不舒服,于是脸色一沉,诘问道: “是我让公主进殿的,怎么到了戴尚书嘴里,就成了擅闯?莫不是对我母女有意见?” “臣不敢!臣只是……只是就事论事!” “好一个就事论事!”李令月走到戴友德身边,朗声问道:“这位老伯,我正好有一事,想与你好生论论!” 戴友德刚想应承下来,突地瞧见李令月一脸淡定的模样,随即联想到同伴萧远昭的遭遇,总感觉这里面一定有诈,不管是与不是,他都不想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遂毫不犹豫地拒绝: “公主伶牙俐齿,巧舌如簧,老夫堂堂户部尚书,不屑与公主家长里短,免得失了身份。” 戴友德说的心直口快,本意是自己好歹也是朝廷重臣,不想跟公主在大殿上讨论无关紧要的事,更不想以大欺小,有失身份。 岂料他这话一出口,正主李令月没搭茬,反而把二皇子李贤惹怒了。 “大胆!好你个戴友德,我家小妹岂容你言语轻蔑,是谁给你的狗胆,敢对公主不敬?” 李贤突然义愤填膺,抓住戴友德的话柄厉声斥责,言语之中,尽显护妹之情。 “王兄说的对,那谁,姓戴的,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家小妹比身份,也不怕闪了舌头。”李显难得的跟李贤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没错,姓戴的,我一早就瞅你不像好人,比白骨精都坏!!”李旦跟在两位哥哥后,摇旗呐喊。 武后和李令月同时看向三位皇子,武后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感觉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当她目光扫过默不作声的太子时,失望之色溢于脸上。 与武后不同,李令月更多的是将目光停留在李贤身上,这个二哥突然站出来声援她,让她受宠若惊的同时,更多的是诧异。 要知道,李贤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个牛逼哄哄的冷酷男,喜欢沉浸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自娱自乐,跟她这个妹妹的感情,远没有李显李旦哥俩亲,可今天他却在朝会上帮自己出头,属实有点不正常。 诚然,李令月猜的没错,李贤之所以这样做,是在发泄大权旁落后的苦闷。 太子的出现,让他的东宫梦碎了一地,原本戴友德他们逼武后服丧,他渔翁得利,可当太子归来,好处全被对方捡去了,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恨,为了对抗太子,他只能重新依附武后这座靠山,而小妹是母后最宠溺的人,支持小妹,就能获得母后的支持,这一点,他看得很透彻。 “陛下,娘娘,臣并非对公主不敬,臣只是……只是……”戴友德颔首叩拜,急得语无伦次。 李贤不依不饶道:“只是什么,按我朝律法,对公主不敬,按‘藐视皇权罪’论处,依律当斩!” 戴友德听得浑身一软,好家伙,自己随口一句话,就被上升到掉脑袋的地步,这也太离谱了吧。 来不及多想,戴友德态度立马大反转,稽首请罪: “陛下,臣口无遮拦,才不小心冒犯公主,绝无不敬之意,请陛下明察!” 李治一阵无语,因为戴友德,他对自己这个二儿子又有了新的认识。 不过话说回来,在唐朝,臣子冒犯公主,的确可以赐死,但罪责可大可小,只要皇帝不深究,照样相安无事。 李治当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把当朝尚书处死,而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戴尚书对公主出言不逊,念在无心之过,罚俸半月,闭门反省,退下吧!” 虚惊一场的戴友德,自是喜不自禁,赶忙颔首闪人。 不到一炷香时间,礼部侍郎和户部尚书双双败退,久未说话的参知政事李松,一直观察着李令月的举动,越看越觉得这个公主不简单。自己这边都还没弄清楚对方进殿的目的,就已经连折了两位大员,难道真的只是碰巧吗? 李松警惕性大增,对准备出列的中书侍郎张苍摇了摇头,反正武后已答应回东都服丧,他们的目的已然达到,犯不着再去跟一个公主较劲,只需静观其变,等着散朝就好。 坐在第一排的郝处俊跟他的想法如出一辙,打压皇后,扶正太子,这是东宫一早就制定好的策略,如今全部顺利实施,他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可惜,李令月这个不安定分子,让他们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落了空。 见再无人出来找茬,李令月深呼一口气,郑重地对李治武后颔首道: “父皇,女儿来大殿觐见,只因有一件急事,务请父皇恩准!” 李治抬抬手,慈爱地问道:“何事需得上殿说?!” 李令月卖起了关子,正色道:“求父皇先恩准,女儿才敢细说!” 敢跟皇帝讨价还价,群臣算是开眼了。公主的任性,已经到了不可饶恕的地步。 监察御史钱少强举着笏板就要出列,却被旁边的同僚一把按住。 后者朝他努了努嘴,示意他看看不远处正处于‘休克’状态的萧远昭,一切尽在不言中。 龙椅上的李治吞了口唾沫,心里不自觉地泛起嘀咕:这丫头一上来就管朕要承诺,这套路跟鄜州之行一模一样,不用想,肯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唉,朕怎么生了个这么爱折腾的女儿。 李治身为皇帝,自有皇帝的威严和沉稳,不能在朝廷上跟女儿讨价还价,所以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好,朕答恩准便是,你且说来听听!” 得到允诺的李令月,再无顾忌,于是悲怆地说道: “女儿年幼时,常去东都跟外祖母同住,外祖母一生礼佛,不问尘世,唯独对女儿嘘寒问暖,倍感疼爱。如今外祖母离世,女儿悲痛莫名,想到母后要替父皇分忧,诸事繁忙,无法抽身,且女儿正有敬孝之意,故此,明日一早,女儿要离开长安,赴东都洛阳出家修道,替母后守孝三年,以敬祖母舔犊之情!” 李令月的话,如石破惊天,瞬间让沉寂的朝堂再次炸锅。 武后不可思议地看向女儿,眼眶突的一红,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这一刻,她彻底被感动到了! 女儿长这么大,有过刁蛮,有过任性,有时甚至把她这个老娘,都气得大动肝火。 但当自己这个娘亲面临绝境的时候,女儿却用小小的身躯,为自己撑起一道安全屏障,用弱小的身躯,为自己遮风挡雨。 武后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痴痴地看向李令月,眼神再难收回。 她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世上唯一能与她相依为命的人,便只剩下眼前这个臭丫头了。 求月票,求推荐,求留言批评啊 (本章完) 第105章 武后的怒! 李令月‘代母守孝’的言论一出,郝处俊立马就急眼了,不顾自己形象,连滚带爬地跪倒殿前,磕头死谏。 “岂有此理!公主乃天子嫡女、皇室血脉,为外戚服丧,实是荒唐至极、可笑至极,公主之言,简直大逆不道,有违人伦,有违礼度,有违国格!” 不止是郝处俊,半数官员纷纷出列,对李令月的荒谬言行,进行激烈的抨击。 “公主逆天谬论,让皇室蒙羞,简直罪大恶极。” “岂止罪大恶极,皇姓子孙,却为外姓守孝,古往今来,闻所未闻,如此倒行逆施,必将惹得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不尊礼法,不敬君王,不守人伦,而今连自己姓谁名谁都不知道了,试问,她还配当这个公主吗?” 不止是群臣,就连太子李弘,也起身对李治道: “父皇,小妹实在有些任性妄为,请命人将她带离殿外,以免有损皇室颜面。” 李治脸颊抽动,女儿的提出的要求,着实让他不悦,女儿怎么说,都是李家子女,却跑去给外姓服丧,这要是传出去,皇家的颜面何在,他打定主意,这一次,绝不能任由女儿肆意妄为。 “肃静,肃静!”陈公公急得脸红脖子粗,挥动着浮尘,连胜呵斥。 他心里那叫一个苦啊,好好的朝会,恁是被开得剑拔弩张,李治的脸色让他如履薄冰,生怕一个失误就遭到责罚,他现在只盼着早点散朝,好去掖庭宫里涮马桶,这么一想,那涮马桶的活儿,反而不那么痛苦了。 “啪”的一声,一只香炉从帘后飞出,狠狠地砸在大殿的地板上,只不过这一次扔东西的人,换成了武后。 原本嘈杂的朝堂,因为武后的发怒,又立刻恢复了平静。 武后之所以愤怒,不是因为女儿,而是这帮对女儿肆意指责的朝臣! 尤其看到女儿弱小的身影被群臣围攻时,她的眼眶再次湿润,于是再一次从帘后走出,站在高高的御台上,对那些辱骂的官员厉声斥责: “你们骂够了吗!我女儿只不过是思念祖母过度,才有了过激之言,既然我已同意去东都服丧,就绝不食言,尔等皆是高居庙堂的臣子,一大把年纪了,却合力欺负一个姑娘家,算什么本事!” “母后说的是,小妹就算有一个千个不是,也容不得外人来横加指责!”李贤赶忙附和道。 “对,一帮佞臣,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天下。”李显智商一上头,什么话都敢说。 “对对对!谁要是欺负我家小妹,就问问我先!”李旦挥动着胖乎乎的拳头,更是满嘴跑火车。 太子李弘,张了张嘴,终是无动于衷。 从武后的言辞中,李令月知晓对方已经妥协,不甘心的她,咬了咬嘴唇,仍旧义无反顾的请示道: “母后,女儿心意已决,请母后……” “闭嘴!”武后直接打断李令月的话:“还不给我滚回凤阳阁!” 嘴上训斥,心里却是心疼的很,女儿有那个孝心,已经让她倍感欣慰,作为母亲,自然不忍心让女儿替自己抗下所有。 “月儿听话,别再惹你母后不悦了,赶紧下去吧,服丧一事,朕就当你是一时戏言,休要再提!”李治见武后动怒,立刻出面安抚娘俩。 “父皇!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君无戏言!”李令月据理力争。 武后大袖一挥,不再给女儿争论的机会:“来人,将公主押下去!” 话落,殿外的金吾卫应声而入。 看到武后主动站出来‘清理门户’,倒武派的官员们长舒一口气,郝处俊嘴角抽笑,默默地退了回去,手抚着胡须,等着看戏。 李令月不知道武后是在保护她,还以为武后是在训斥自己,心中难免有些委屈! 她主动提出‘代母守孝’,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武后的感情。 母女俩相依为命十多年,虽说武后沉迷朝廷,在教育子女的问题上,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但她对李令月的宠爱,绝对没得挑,故此,李令月才想着替母敬孝,既是报恩,也是替武后化解危机! 当然,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她需要武后这座靠山,尤其在那个道姑逼她下跪后,这更坚定了她要做‘人上人’的想法。 李令月清楚,想要获得无上的权力,就得无限接近权力的中心,熟知历史的她,知道不久的将来,自己的老娘将睥睨天下,成为一代女皇,而她,也将成为权倾朝野的公主,既然自己背靠这颗参天大树,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人砍到。 此时时刻的她,唯一的依仗就是武后,唯一能助她上位的人,也是武后,如果武后一倒,那她作为武后的女儿,也将万劫不复。 无情最是帝王家,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她的身份就已经注定,此生不能像寻常百姓那样,活得无忧无虑。 什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阴谋算计……这些都将长伴于她未来的人生。 “公主,得罪了!”金吾卫郎将一拱手,准备拿人。 李令月银咬一咬,从衣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比划在自己的脖颈处。 突然的举动,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金吾卫赶忙退后两步,担心公主作出过激行为。 李令月声音哽咽,眼含清泪对李治和武后决绝道: “父皇母后若是不允,那我便随了外祖母而去!” “混账!把刀给我放下!”武后脸色大变,愤怒的呵斥。 “月儿,你别乱来,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想不开!”李治瞬间慌了神,双手不断按压,挪步往台下走。 “父皇母后,且听女儿一言,若是说的不对,我便离去就是!”李令月恳求道。 “好好好,朕都依你,你先把刀放下!”李治慢慢往李令月身边挪动,“金吾卫,给朕退下!” “是!陛下!”金吾卫如蒙大赦。 李令月见李治上前,担心老爹只是权宜之计,“父皇,你别过来!” “好好!朕不过来,你先把刀放下!”李治站定身子,继续规劝。 李令月胸脯起伏,看着满朝的文武百臣,冷冷地说道: “你们不是喜欢拿李氏子女的借口,来让我放弃守孝吗,那好,我李令月,至今日起,自愿抹去皇籍,放弃公主身份,改姓武氏,赴东都服丧三年,以成孝道。” 武后眼泪‘唰’的一下就涌了出来,女儿为了替她守孝,竟不惜改换门闾,连公主都不做了,这是何等的勇气,何等的魄力,她哽咽地咆哮道: “逆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是想要了为娘的命吗?” “阿娘!!” 李令月唤了一声,然后凄婉一笑,柔声说道:“女儿从小任性刁蛮,没少惹您生气,如今长大了,才明白夫子那句教诲: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外祖母离去后,女儿更知阿娘生我养我的不易,女儿从不敢忤逆阿娘,但这一次,就让女儿再任性一回吧,好吗?” 李令月说完,慢慢放下匕首,恭敬地朝李治和武后磕了一个头,然后转身离去。 武后紧紧地捂住胸口,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女儿的刨心之语,让她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她的目光渐渐变得犀利,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从礼部侍郎到户部尚书,从中书侍郎到参知政事,从太子少保到……太子李弘!心底的另一个自己在不断的告诫她: “武媚娘,请你一定要记住这些人,记住今日之辱,记住这些把你娘俩往死人逼的人!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女儿,你也要留在皇宫,跟他们……不死不休!” 人在外地,明天长途开车,很晚到家。 每天都在看后台,有个小丫头留言,让我双更,我不敢回复她,怕鸽了她。 还有个小丫头说,8月就开学了,让我多更点。 这个我一定努力,但开学后,还是希望你不要再看这本书了,大叔真的怕影响到你们学习!等寒假了再看不迟!乖哈! 最后,检讨一下,朝堂这点屁事,写了好几章,真不是水文哈,而是为东都之行做铺垫,大家看得没劲,请多多包涵。 厚着脸皮求张推荐票,或者月票,或者一个批评我的留言。 (本章完) 第106章 出家 带着满心的遗憾,李令月独自一人从宣政殿出,回到了自己的凤阳阁。 宫儿穿着一身缟服,见公主回来,赶忙命人备了些瓜果点心,在一旁小心伺候。 李令月外祖母离世的消息,凤阳阁上上下下全都知晓,公主穿缟服,底下的奴婢们便自发地也跟着穿了。 等李令月一坐下,宫儿像往常一样,从果盘里捻起一颗葡萄,剥去外皮,将果肉递到她嘴边,她摇了摇头,实在没心思吃东西。 “公主,人死不能复生,您就别难过了!”小丫头见李令月愁容满面,遂贴心地劝慰道。 “哎,你不懂!”李令月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宫儿咬了咬嘴唇,很是大度地说道:“公主!你要觉得难过……宫儿可以陪着您去掖庭宫走走,有婉儿姐在……” “下去!”李令月打断宫儿的话,语气冷了三分。 “哦……那奴婢告退!”宫儿担忧地看了李令月两眼,缓缓退出房间。 宫儿一走,李令月无力地趴在桌案上,脑子里千头万绪,一片乱麻。 按照她了解的历史,阿娘在杨氏去世后,并没有赴洛阳守孝,而是继续留在长安把持朝政。 可眼下这形势,阿娘已经答应服丧了,自己提出‘改姓代孝’的法子也没有被采纳,到底是历史发生了偏移,还是自己了解的历史本身就是错误的。 “谁能告诉我,到底哪儿出了问题!”李令月双手抓着头发,无奈的长叹一声。 话落,一个圆圆的小脑袋从门外伸进来,宫儿半张脸倚在门框上,关切地问道: “公主,您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出什么问题了?” 李令月抬起额头,看着过于贴心的宫儿,瞬间气不打一出来,抓起桌上的葡萄就朝她砸了过去。 “滚滚滚!本公主今天不想再见到你!” 宫儿吓得圆脸一缩,快速进屋捡起地上的葡萄,一边后退,一边提醒道: “公主消消气,宫儿这就离开,不过午膳时,宫儿还得过来给公主传膳!公主!公主!你有在听奴婢说话吗?” 李令月一脸的生无可恋,双手托着下巴,语气十分虔诚地说道: “我有在听,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吗?” “哦!那宫儿告退!!” “等等!”李令月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声:“你确定不会在午膳前再出现?” 宫儿狂点小脑袋,“放心吧!公主!宫儿知道您有心事,不会再来叨扰您了,也不许其他人进来!” “嗳!这就对咯!下去吧!”李令月总算放下心来。 打发走宫儿后,她很快又陷入了沉思。 然而没一会儿,耳畔又传来宫儿的声音:“公主!公主!” “阿西吧!”被打乱思绪的李令月气得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一把拽住宫儿的衣襟: “你有完没完,不是说了不出现的吗!!” “公主!”宫儿一脸委屈地说道:“奴婢不是诚心要打扰您,是杨公公非得要见您,奴婢拦不住,才赶过来通报!” 杨公公?杨毅?他来干什么?难道母后那边有事情? 李令月松开宫儿,随即吩咐道:“快请他进来!” “是!奴婢这就去!” 宫儿小跑出去,不一会儿便领着杨毅进到屋内。 李令月直奔主题:“杨公公,找我有何事?” “公主,老奴是奉娘娘之命,来通传公主一声,明日辰时一刻,请公主随娘娘一同赶赴东都,不得有误!!” 李令月疑惑地问道:“杨公公,听你的意思,我和我阿娘都要去东都服丧?” 杨毅躬身纠正道:“娘娘是去东都为荣国夫人主丧,而公主是留在东都为荣国夫人服丧,娘娘只需待上三日,而公主要待上三年!” 李令月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这才回来没一会儿,怎么局势就突然反转了,自己离开的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毅见李令月有些发愣,继续叮嘱道:“娘娘特别交代,明日一早,请公主务必换上道家衣物!” 说着,朝身后几个捧着托盘的小太监一招手,他们依次进屋,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案上,李令月放眼一看,只见托盘内摆放着各式道家物品,有道袍、有浮尘、有头冠、还有一些书籍。 什么鬼?难道是让我出家修道不成? 李令月下意识的问道:“杨公公,我阿娘这是何意?莫不是要让我出家?” 杨毅点点头,如实答道:“娘娘说,公主既然执意要为荣国夫人服丧,用公主的身份自然不妥,于是跟陛下商议,让公主出家为道,赐道号‘太平’,以‘太平道人’的身份赴东都,这样就不算违背礼法了!” 原来如此! 李令月突的想起来,历史上,武后确实以‘替母守孝’的名义,让她出家为道,并且命人在宫里建了座道观,取名‘太平观’,后来她也因此被册封为‘太平公主!’这就是太平公主的真正由来。 只不过那次出家,更多的原因是武后为了帮女儿逃避跟吐蕃王子和亲,采取的权宜之计,而且修道的地方是在皇宫,并没有去东都洛阳一说。 李令月穆然发觉,历史的轨迹终归是在悄悄发生偏移,但大致的方向还尚未改变。 也就是说,自己这个穿越者,可能正在改变历史,也可能正在被历史改变。 送走杨公公后,李令月立刻叫来赵侍,让她打点行囊,安排出宫事宜。 自己则换上宫女的衣服,又从床底翻出一个布包,然后急匆匆地赶往掖庭宫。 她得赶在离开长安之前,去跟上官婉儿好好道个别。 这一次,她不能再像上回那样连招呼都不打就闪人,万一婉儿再来个绝食,她哭都来不及。 况且这一走就是三年,加上不日后,郑氏母女将会获准离宫,三年之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再相见。 所以有些话,如果趁现在不说,恐怕以后都没机会了。 不多时,驻守在宫阙上的监门卫,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她像一只飞过沧海的蝴蝶,在大明宫的御道上,匆匆而过。 倩影掠过,歌声悠扬! 一首伤感的《友谊天长地久》,回荡在大唐的天空上: 宁有故人,可以相忘! 曾不中心卷藏。 宁有故人,可以相忘! 曾不镌怀畴曩。 我尝与子,乘兴翱翔, 采菊白云之乡。 载驰载驱,微逐踉跄, 怎不依依既往。 …… (本章完) 第108章 细思极恐 带着潮湿的心情,李令月重新回到凤阳阁。 屁股还没坐热,李治身边的陈立陈公公就找上门了。 “公主!老奴奉陛下口谕,接您去紫宸殿觐见!” “我阿耶找我作甚?”李令月心下好奇,随口问道。 “这个……陛下未说,老奴不敢妄言,公主去了便知晓!”陈立习惯性地搪塞一句。 李令月点了点头,随陈立走出大门,登上撵驾,一行人往紫宸殿而去。 走了没多久,李令月想到今日朝廷上的事,忍不住对一旁的陈立问道: “陈公公,今日早朝我离开之后,里面又发生了什么事?” 陈立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敢问公主指的是何事?” “废话,当然是去东都服丧一事!”李令月不爽地问道:“我以死相必都未尝如愿,怎的前脚一离开,后脚他们就答应了!” 陈公公略微犹豫,轻捂着嘴,低声说道: “其实老奴也很纳闷,公主你一离开,娘娘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当场翻脸,把底下的臣子劈头盖脸一顿骂,然后又褒奖公主的孝心,说孙女为祖母尽孝,天经地义,若是阻扰,反而有违孝道,于是劝解陛下,让公主替她守孝!” “不对!不对!”李令月愈加困惑地说道:“若是这般容易,且不说我阿耶会不会同意,单就那帮大臣也不会善罢甘休!” “谁说不是呢!” 陈公公附和一句,继续说道:“娘娘一提出让公主赴东都的建议,半数的朝臣纷纷上谏,说公主乃皇室宗亲,李氏子女,绝不能为外戚服丧!娘娘睿智如斯,向陛下建议,让公主出家修道,赐道号‘太平’,以出家人的名义为荣国夫人服丧,这样一来,便规避了公主的身份和李氏皇姓!” 李令月早先从杨公公那儿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让她不解的是,武后又该如何说服朝臣,让自己留在长安呢? 陈公公见李令月低头不语,似是猜到她在想什么,压低声音道: “为了阻止娘娘待在长安,那个郝少保死谏陛下,谁知娘娘主动下战书,以一己之力与群臣辩论,结果她只用了两句话,便将满朝文武辨得哑口无言!” “这么厉害?我娘到底说了哪两句话?”李令月听得惊诧无比,赶忙追问。 陈公公清了清嗓子:“娘娘的第一句话,是问群臣:父母与君王,孰轻孰重?” 说着,陈公公嘿嘿一笑,反问李令月:“公主,你若是臣子,该如何作答?” 李令月几乎不暇思索地答道:“这很明显啊,自古天、地、君、亲、师,君王排在亲人之前,我若是臣子,当回答君王最重……” 李令月刚说到这儿,突地反应过来,惊叫道:“我明白了!” 如果按照儒家教义,君大于亲,那么武后就能以辅佐李治为由留在宫里,再让公主代为守孝,这样两边都能兼顾,谁还能挑出毛病? “咦!不对!” 李令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对陈公公说道:“连我都能想到这话里的杀招,朝中那些大臣又岂会想不到,我猜肯定有人回答:父母比君王重要!” 陈公公赞许地看向李令月,接话道:“公主果然聪慧过人,娘娘在问出这句话后,那郝少保便品出了不对劲,于是睁眼说瞎话,回答娘娘说:父母最重,君王次之!啧啧啧,你瞧瞧,这老家伙也算是一代大儒了,为了赶走娘娘,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李令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感叹道:“如果这样耍赖,的确拿他没辙!” 陈公公神秘一笑,露出一脸的钦佩之色:“老奴跟公主想的一样,以为娘娘无从辩驳了,谁知,郝少保的错误回答,才是娘娘真正的杀招,娘娘順着他的回答,说出了第二句话,这话一出,朝堂再无人出列反驳了。”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我娘到底说了什么,竟有如此强的说服力?”李令月像是在听悬疑剧一般,思维被撩得如猫爪,于是连声催问道。 陈公公一甩浮尘,模仿着武后的语气,朗声说道:“娘娘说:郝少保所言极是,父母的确比陛下重要,所以我更得留在陛下身边,当初如果不是陛下赐予我武家封地,我阿娘就没有容身之所;如果不是陛下赐赏我俸禄,我就没办法赡养阿娘,如果不是陛下赐我皇后身份,我阿娘就不会被封为荣国夫人,身前地位显赫,逝后风光大葬,我从陛下这里得到的一切,都用来孝敬阿娘,如今女儿愿意代我尽孝,那我更应留在陛下身边尽心伺候,为陛下分忧,就是为父母报恩,这才是真正的孝道。” 李令月听得目瞪口呆,自己的老娘居然搬出《韩诗外传》中的关于‘君亲孰重?’的典故来进行辩论,其中最著名的一句话是:“非君之土地无以处吾亲,非君之禄无以养吾亲,非君之爵位无以尊显吾亲;受之君,致之亲,凡事君所以为亲也。” 这样看来,不管郝少保如何回答,武后这边都有留在宫里的理由。 “妙啊!”李令月由衷地感慨一句,她想破脑袋的东西,却被武后只言片语就化解了,早知如此,她又何必上殿以死哀求,从头到尾,完全就是在瞎操心。 想着想着,李令月后背突然一凉,一个细思极恐的猜想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既然阿娘这么容易就能怼死群臣,为何一开始却不用呢?还非得答应下来,让人误以为她真的穷途末路了!” “到底她这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没想到呢?如果是故意把自己放在绝境上,那她这么做又是图什么呢?” “难道是想借此试探几个子女对她的感情和忠心程度?难道是想看看会不会有子女站出来替她说话?” “如果真是那样,那这个母亲……就太可怕了!” 李令月不敢再往下想,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自己从始至终都站在这个老娘身边,只要老娘不倒,那她这个太平公主才是真‘太平’。 第109章 石清风!师傅? 很快,撵驾到达紫宸殿外,李令月屏退杂念,从撵驾上下来,陈公公把她送到殿门口,抬了抬手,轻声道: “公主,老奴就送到这儿了,陛下在里面等着您呢!” “你不进去吗?”李令月好奇的一问。 陈公公赔笑道:“陛下让老奴在殿外伺候,没有允许,岂敢擅入,还请公主速速进去,免得让陛下久等!” 哎,我这阿耶又在搞什么飞机,弄得神神秘秘的! 李令月推门而入,陈公公立刻将门合上。 殿内除了李治,没有别人,他倚靠在御座上,正翻看着书籍! 见女儿进来,李治抬头瞭了李令月一眼,轻哼一声: “来啦!” “女儿拜见阿耶!”李令月规规矩矩地上前,朝李治欠身行礼。 李治将书放案上一丢,坐直了身子,对李令月不满地斥责道: “臭丫头,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今日私闯朝堂不说,还要改名换姓,拿死来要挟朕,真当朕不敢罚你吗?” “阿耶教训的是!女儿知错了,女儿这就回去闭门思过,女儿告退!” 说罢,就往门口退去,知道理亏的她,故技重施,又使出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李治心里刚想夸一句‘女儿还算懂事!’,谁知,对方竟想着开溜,气得他连忙唤道: “臭丫头,你是想气死朕吗,赶紧给我滚回来!” “哦!”李令月一脸无辜,转身对李治问道:“阿耶把女儿唤到这儿,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治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谈谈地问道:“考虑清楚了?” 李令月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不暇思索地答道:“是的!女儿考虑好了,东都一定要去!” 李治抿了抿嘴,不死心的劝慰道:“臭丫头,你可知,这一去不一天两天,而是三年,况且不能住在洛阳行宫里,而是要待在太平观,那里粗茶淡饭,打坐清修,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又怎能熬得住!” 李治的关心,让李令月有些感动,她故作爽朗地答道:“放心吧阿耶,我一定能熬过来,不给您丢脸,阿耶若是想我了,来东都看望女儿就好!” 李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让朕丢的脸还少吗?罢了,反正女大不中留,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朕懒得管你!” “那个……阿耶!女大不中留,不是这样形容的!” “朕爱怎么形容就怎么形容,敢跟朕顶嘴,是谁教你这般没规矩的!” 李令月一躬身,如实答道:“回阿耶,是阿娘教我的!” 一句话,就把李治噎住了! 眼瞅着气氛有些尴尬,李治咳咳两声,这才直奔正题:“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朕就赐给你一个护卫!” 说罢,朝偏殿唤了一声:“石清风!” “嗡”的一声,李令月脑子瞬间宕机,这个名字太让她熟悉了,简直就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从偏殿里走出来的石清风,依旧白衣飘飘,一尘不染。 一双好看的眸子清澈见底,高挑的身材,配上如画的容貌,比女人还要好看三分。 他静静地走到李治面前,向对方行了一个道家的礼仪,整个过程,也没瞧李令月一眼。 再次面对这个‘禁欲系’男人,李令月的心态有些炸裂! 也不知怎的,以前看到石清风的时候,她还老犯花痴,可自打被他的师叔,也就是那个道姑羞辱之后,李令月对石清风这种生在名门高派的子弟,只觉得恶心。 不明真相的李治,轻抚胡须,对李令月数落道: “臭丫头,你一向任性刁蛮,又喜欢惹是生非,此番东都之行,再不像皇宫里这般安全,朕不在你身边,难保你不会被歹人惦记,所以朕将石清风赐予你做护卫,他是天道门武功最好的真人,有他护你周全,朕才能放心让你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李治虽然嘴里骂骂咧咧,但对女儿的关心,却是无微不至。 李令月心下感动,但仍是咬着牙,沉声拒绝道: “阿耶!我能退货吗?” 退货?李治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石清风一动不动,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 李令月语气森冷,继续含枪带棒地说道: “女儿自有法子保护自己,不需要这种高高在上君子护卫,女儿不适应,也不喜欢,请阿耶收回成命!” 李治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对天道门的好感,跟女儿如出一辙,但事关女儿安危,只得板着脸训斥道: “臭丫头,怎么跟石真人说话的,没大没小,石清风虽是朕的护卫,却也不归朕管,朕好不容易才说动天师,让他暂时当你的护卫,不要不知好歹!” 闻听此言,李令月更是愤恨,继续拒绝道: “让他当女儿的护卫,还不如找一条狗靠谱,狗尚且知恩图报,可这石大君子,呵呵!” “放肆!” 李治一拍桌子,故作生气的呵斥道:“再敢出言不逊,朕就将你禁足宫里,哪里也别想去,此事就这么定了,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李令月见李治态度决绝,遂指着石清风问道: “阿耶,您既然执意要他当我的护卫,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随意使唤他!比如让他看门、护院、砍柴、做饭!再比如我坐着他就得站着,我躺着,他就得跪着!” 我的亲闺女啊,你还真敢想!! 李治心底腹诽一句,对李令月斥责道:“休要胡言乱语,天师已经决定,让石清风做太平观的观主,而你,只是他座下的弟子,以后要听命行事,不可刁蛮任性!” “凭什么!”李令月当即就不干了,“凭什么我要当他的弟子,凭什么我要听他的,您问问他,他配吗?” 一直没说话的石清风,突然开口冷声道:“配不配,不是你我说了算!” 说罢,朝李治一礼,连招呼也不打,直接闪人了。 等到石清风离开后,李治走到台下,拍了拍李令月的肩膀,苦笑着问道: “丫头,你是不是觉得心里很憋屈?” 李令月点点头,又摇摇头,李治叹了口气:“其实阿耶心里跟你一样,也觉得憋屈!” 简单的一句话,李令月品出了不寻常的味道,遂抬头看向李治: “阿耶,难道您也管不了他们吗?” 李治双手一摊,无奈道:“怎么管,我大唐尊道教为国教,天道门又是道家魁首,从你皇太爷开始,历任国师均出自天道门,加上他们执掌太宗圣印,天下尽人皆知,你让阿耶如何管得了他们?” “咱们有兵啊,派兵围剿不行吗?实在不行,按个莫须有的罪名,把他们原地解散,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整个天下都是阿耶的,太宗圣印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李令月滔滔不绝,说出了自己心中藏着的困惑。 李治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父女俩并肩坐在大殿的台阶上,李治思索再三,眉心一拧,有些森冷地说道: “阿耶其实早就想铲除他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阿耶是大唐的皇帝,又怎会允许一个‘天道门’不受约束地独立在皇权之外!” 李令月听得有些震惊,这是李治第一次对她敞开心扉,于是赶忙问道: “既如此,那阿耶又在顾忌什么?” 李治怅然一叹,无奈地说道:“我大唐立国尚不足六十载,需要道家那些思想来教化百姓,让他们顺应天道,不至于起来造反;你皇爷爷当初留下圣印,本意是想延续李唐统治,如今却被他们用来掣肘皇权的利器,阿耶若无视圣印,就是忤逆先帝之遗训,到时候势必被天下人口诛笔伐,德不配位了。” 经李治这么一说,李令月才切实感受到天道门的可怕,一个凌驾于皇权之上的组织,对于当权者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李令月坚信,天道门覆灭只是时间的问题,转念一想,自己与那个石清风接触,或许也不是坏事! 第111章 另一面 这还是李令月第一次听武后主动提起她侄儿贺兰敏之。 李令月对贺兰敏之的感情很复杂,同情中带着怜悯,防备中又带着亲近。 毕竟自己是这个表哥看着长大的,十多年的相处,终归会产生感情,李令月是个凡人,还做不到像神仙那样断绝七情六欲。 如果不是武顺被自己阿娘逼死,这个暖男型的表哥绝不会活在仇恨里。 她曾经想过以自己为纽带,化解姨侄之间的仇恨,但太子妃事件后,她才发现,一切都只是自己异想天开罢了。 表哥终归还是那个表哥,武后一日不死,他便一日想着复仇;而自己的阿娘呢,又何尝不是! 要不是杨氏保着贺兰敏之,以自己阿娘的秉性,恐怕对方早就身首异处了。 在宫廷生活多年的武后,最容忍不了的,就是至亲之人的背叛和陷害,不管对方是谁,即便是自己唯一在世的亲侄儿,那又如何! 如今杨氏已经去世,贺兰敏之唯一的保命符也没了,杀,还是不杀,一切都得看武后的心情。 为了保下这个表哥,李令月对武后宽慰道: “阿娘放心,表哥打小对我关爱有加,他是绝对不会伤害女儿的,请阿娘别再为难他了!” 武后有些薄怒地斥责道:“糊涂,你怎知他对你的疼爱就没有别的目的?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至亲之人,往往伤害你的越深。” 李令月猜想武后可能是因为姨娘武順,才言语上过于武断,于是轻声抱怨道: “可表哥就在东都,女儿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见他吧!” “我倒是希望你永远躲着他!”武后叹了一口气,担忧地说道:“等回长安后,阿娘想法子,把他打发到偏远地方去!” “不可!阿娘!”李令月恳求道:“洛阳是表哥最后的安身之地,若是再将他迁走,他会记恨您一辈子!” 武后眉心一拧,反问道:“难道他现在就不记恨我吗?从他设计让我和太子失和开始,他就不再是我的侄儿,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托了你外祖母的福佑,否则,他离开长安的那晚,就已经被鸩杀了!” 这话一出,暴露出了武后的杀意,李令月听得后背发凉。 出于私心,她自然不希望这个表哥不得善终,但武后的警示也不无道理。 为了防患于未然,武后的态度和做法无疑是最正确的,也是保护她的最好手段。 只是她自己念着亲情,这种愚蠢的心态,更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圣母白莲花。 没办法,李令月终归是个现代人,她曾经生活的环境都是和谐安定,人性不会太扭曲,对待生命的态度也比古代更重视。 武后的想法放在今天,就好比是在告诉她说:“你表哥跟咱们家有仇,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要么把他从他家里撵走,要么直接杀了算逑!” 这种极端又冷酷的思维,在她这个现代人看来,自然难以接受。 回到自己马车上的李令月,思索了好久,也没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最后只得无奈地接受现实。 一连三天,大部队都在急行赶路,终于在第五天的中午,抵达东都城外。 短暂的五天行程,李令月看到了武后体恤百姓的一面。 与李治不同的是,武后哪怕是急着奔赴洛阳,也会在沿途休整的时候,戴着帷帽,深入到附近的村落里,体察民情。 她既能在朝堂上与文武百官高谈雄辩,也能坐在树荫下跟百姓们家长里短;她既吃得起山珍海味,也咽得下粗面糙饼。 甚至在赶路的途中,遇到百姓抢收粮食,她会让队伍停下来,亲自挽起衣袖,操起镰刀,下地帮百姓收割庄稼。 她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受万人敬仰,身份尊贵无比,但她却能屈尊到百姓之中,访贫问苦,关心民瘼。 不管是不是作秀,李令月都看得大为震撼,愈发地觉得,自己的老妈能当皇帝,不是没有道理的。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后来事实也证明,武后在位十五年里,她打击门阀,发展科举,广开言路,整顿吏治,发展农业,轻徭薄赋,稳定疆域,与民休息……除了李唐宗室对她不满,民间却没有听到反对她声音,足见她是一个称职的皇帝。 武后抵达东都的消息很快传遍洛阳城,百姓们纷纷用到街上,想一睹皇后的尊容。 河南府牧赵伟霆率百官出城相迎,武后站在马车上,接受百官的拜见。 简单的仪式之后,队伍浩浩荡荡进城,李令月随武后暂时住进了东都行宫——洛阳宫。 等武后这边一落脚,河南府牧赵伟霆便遣散百官,自己亲自赶到紧邻皇城的积善坊,叩开了豫王府的大门…… 赵伟霆十分清楚,在这东都城内,谁才是真正的‘土皇帝’。 (本章完) 第112章 豫王府 与皇宫正大门相对的积善坊,坐落着全洛阳最大的王府——豫王府。 王府内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入眼处,皆是雕梁画栋,珍花异草,五步一阁,十步一楼,各抱地势,蔚为壮观,放眼整个大唐,也找不出像豫王府这般宏伟气派的府院。 豫王李奉阳,是开国皇帝李渊最宠幸的儿子之一,也是李治的王叔,李令月的王叔父。 老头已是古稀之年,先后经历过李渊、李世民、李治三朝而屹立不倒,是大唐众多亲王中地位和受宠程度最高的王爷。 李治改洛阳为陪都后,李奉阳以亲王的身份,出任东都留守。 所谓的“留守”,顾名思义,就是皇帝不在东都的时候,负责代天子管理陪都,享有监督和统率地方官吏管理钱谷、军民、守卫等事务。 作为东都的一把手,皇后来洛阳这么大的事,本应亲自出城迎接才是,但豫王以年迈体衰为由,委托河南府牧赵伟霆代为操办,大有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的意思。 所以仪式一结束之后,赵伟霆这才急冲冲地赶往豫王府复命。 在王府管家康顺的带领下,赵伟霆从王府大门而入,穿过一众亭台楼阁,夸过内院的垂花门,老远便听见一群男男女女嬉笑欢娱的声音。 王府的内院,地上铺着鲜红的地毯,一把雕刻着蛟龙图腾的长榻摆放在正上方,下首两边分别放着几把太师椅,十几个丫鬟捧着托盘分居两侧小心伺候。 几米开外,两个王府的小厮牵起一条红绸,红绸五米外摆放着一个细颈双耳铜壶。 满头银发的豫王,拖着肥胖的身体,在一男一女的搀扶下,站立在红绸外,接过下人递上的一枚箭矢,眼皮微闭,视线瞄准着铜壶,然后用力一掷,箭矢划过一道抛物线,“叮”的一声,准确地插进了铜壶里,周围顿时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豫王身边一个四十来岁,留着山羊胡的锦衣男子,故作失落地说道:“阿耶,您这投壶技艺还是那般精湛,孩儿输得心服口服!” 豫王心情大好,看着自己的嫡长子洛阳郡王李常孝,哈哈笑道:“以前能胜你三箭,如今全神贯注,也只险胜你一箭,哎!看来阿耶是真的老咯!” 旁边搀扶他的美妇人,珠围翠绕,酥胸半露,二八芳龄的她,长着一双勾人的丹凤眼,豫王话一落,她便妩媚地嗔了对方一眼: “什么老不老的,妾身倒是觉得,你比大郎都要健实!” 豫王闻言,又是哈哈大笑,腰间的肥肉一颤一颤。 “萧姨娘说的是,孩儿怎及得过阿耶半分!” 李常孝順着美妇人的话回了一句,然后趁豫王不注意,身子微微后仰,侧头看向那美妇人,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意,那美妇人被瞧得酥胸起伏,突地想到了什么,眼神如春水荡漾,睕了李常孝一眼,有些心虚地瞥过头去。 这美妇人是豫王在三年前纳的侧王妃,闺名唤作萧景儿,在她的姐姐萧王妃去世后,豫王便纳了这最小的姨子为妃,论年龄,她都能当豫王的孙女了。 康顺领着赵伟霆来到后院,当先笑呵呵地上前禀报道:“王爷,赵府牧求见!” 赵伟霆赶忙上前躬身行礼:“卑职赵伟霆,拜见豫王!” 豫王在李常孝和萧景儿的搀扶下,登上长榻,慵懒地侧卧着身子,才缓缓开口问道:“皇后的事,都办妥了?” 赵伟霆上前两步,拱手答道:“回王爷,卑职奉命在东都城外恭迎皇后,此行赴东都的人中,除了皇后,还有公主殿下……” 当下,赵伟霆把迎接武后的过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豫王低垂着眼皮,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武后携公主出长安的消息,他一早就知晓了,等到赵伟霆这边说完,他才慢悠悠地问了一句: “皇后可曾问起本王?” 之所以有此一问,皆因主持迎接礼仪的人应该是他这位东都留守才对,可他非但没去,也没有让世子替他出迎,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他这一番操作,也表明豫王府的态度,全然没有将皇后放在眼里,甚至有刻意折损皇后颜面的意思,这在地方官吏看来,豫王压着皇后一头,展示出了他东都王爷绝对的威严。 作为开国皇帝李渊的儿子,豫王深耕洛阳多年,自然是有资格摆谱的,可现在却又主动问起皇后对他的态度,说到底,多少还是有些心虚之感。 赵伟霆哪还不明白其中的猫腻,心中暗自鄙夷,嘴上却连忙答道: “回王爷,皇后未曾提及您,但卑职主动向皇后告知,说王爷您身体抱恙,在府里休养,故不能前去迎接!” 话落,豫王身旁的李常孝脸色一沉,冷哼道:“大胆,赵府牧,你是在诅咒我阿耶吗?” 赵伟霆吓得连忙跪地辩解:“世子误会,卑职只是找个理由搪塞皇后,万不敢对王爷不敬!” “好啦!”豫王轻轻一挥手,懒洋洋地说道:“接下来的几日,赵府牧你就替本王接待皇后吧,皇后来东都奔丧,本王年事已高,实在瞧不得这丧葬之事,免得沾染一身晦气!” 豫王不加掩饰对皇后此行的厌恶,赵伟霆索性假装没听见,快速应承下来,就要告辞离开! 走了几步后,突地想到了什么,略作迟疑,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水患已退,征调民夫修筑河堤一事,是否可以暂缓?” 没等豫王开口,世子李常孝当先站出来对赵伟霆破口大骂: “混账东西,黄河水患不除,我东都百姓如何能安居乐业,修筑防洪堤坝,本就是陛下定下的千秋大计,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岂能因为洪水退去就暂缓修筑进度!” “世子说的是!”赵伟霆生硬的挤出一个笑容,赔笑道:“只是近年来堤坝事故频发,许多民夫被洪水冲走后,落得过尸骨无存的下场,百姓们惶惶不安,不愿再去修筑堤坝了!” 李常孝毫不客气地打断赵伟霆的话:“那就带着衙役和兵丁,给我挨家挨户抓人,我东都人口几十万,还怕找不到苦力吗?” 闭目养神的豫王听得眉心一皱,赵伟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有些为难地看向他,见豫王没有任何表示,只得叹了口气,拱手离开。 等赵伟霆一走,豫王睁开眼睛,犀利的眼神扫在李常孝身上,厉声训斥道:“给我跪下!” “阿耶!您这是何故?”李常孝一脸诧异,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会突然翻脸。 “跪下!”豫王再次提高声音,李常孝喘着粗气,明显很不服气,但迫于豫王的威严,他只得当着下人的面,涨红着脸跪了下去。 豫王在管家康顺的搀扶下,慢慢挪步到李常孝面前,不由分说,伸出粗壮的大腿,当先一脚就踹在李常孝的肩膀上。 突然的举动,把尚未反应过来的李常孝踹了个踉跄,身子往后一仰,就栽倒在地。 “父王!!!”李常孝双拳一握,“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伸长脖颈,赤红着双眼瞪着豫王,大有要反抗的架势。 “啪”的一声,豫王毫不犹豫地一巴掌呼在李常孝的脸上,继而厉声怒斥道: “为父告诫你多少次了,不要刻意指使别人去为自己干坏事,稍有不慎,便会授人把柄!可你倒好,擅自命令赵伟霆去强征民夫,日后若是朝廷追查下来,你真当他不敢咬出我豫王府是背后主谋吗?凡事动动脑子,别整天只顾着耍横!” 李常孝不服气地争辩道:“怕什么,连当今皇帝都要敬阿耶您三分,这洛阳城,咱们豫王府就是天!!” 豫王闻言,更加来气,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继续训斥道:“蠢货,豫王府能有今日的地位,你真以为是靠皇帝的恩宠吗?那还不是……” 豫王还未说完,李常孝直接打断道:“阿耶!你真的老了,孩儿告退!” 说罢,朝豫王一躬身,狠狠地一甩长袖,转身离去。 “你!!”豫王指着叛逆的李常孝,气得胸口不断起伏,王妃萧景儿和管家康顺赶紧左右搀扶,连声宽慰。 原本其乐融融的家庭聚会,因为豫王父子的争执,闹得不欢而散。 王妃萧景儿将豫王送回住处后,带着丫鬟芸儿穿过一处长廊,主仆二人来到王府的后花园,萧景儿打量了四周一眼,然后对芸儿轻声吩咐道: “你且候在外面,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王妃!” 支走了丫鬟,萧景儿提起襦裙,独自穿行在绿树成荫的花园里,待转过一处假山搭建的石门,一只大手突地伸了出来,拽住萧景儿的手腕就将她拉到了掩体后面。 “啊!”的一声娇呼,萧景儿吓了一跳,继而整个身子投入到一个人的怀里,那熟悉的男性气味,让她防备心大减。 抱住她的那人,正是豫王的嫡长子李常孝。 他双手搂住萧景儿的腰肢,一张大嘴肆意地在对方的脖颈处亲吻。 “大郎,住手!”萧景儿被撩拨得花枝乱颤,想要阻止李常孝的举动。 李常孝一边上下其手,一边喘息着询问:“那老东西气消了?” 萧景儿涨红着脸,悠悠地答道:“奴家刚伺候他喝下安神汤,此刻正在房间午睡,大郎,你别乱来,我现在就得回去!” 李常孝嗅了一口她脖颈的香气,讪笑地说道:“王妃不让我乱来,那你跑来跟我私会又是为何?还不是盼着我乱来!” …… 萧景儿瞥过头来,轻啐道:“你疯了,这大白天的,成什么样儿,要是让王爷发现,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李常孝冷哼道:“怕什么,我倒是希望他发现,那老东西让我当众丢脸,就别怪我罔顾人伦,鸠占鹊巢!” …… 呃!成都大运会,当社区志愿者分发盲盒去了,后来媳妇要换墙纸,在家搞装修,再后来,媳妇说我写这玩意儿没前途,又没人看,于是在家反思,最后,做个检讨,我错了,对不起大家,我是个没谱的人,大家想骂就骂吧,我忍着! 第113章 不速之客 洛阳宫,议政殿! 武后一身缟服,高居在主位上,仔细地聆听东都刺史文德举的奏报。 公元657年,唐高宗李治颁布《建东都诏》,将洛阳改为东都,从此大唐帝国实行“两京制”,西京长安,东京洛阳! 文德军出自蜀地利州文家,四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进士,但因为与武后‘梓里人’这层关系,加上又是坚定的挺武派,于是很快被武后重用,提拔为东都刺史! 别看只是一州刺史,但东都洛阳属于帝国陪都,文德举的刺史之位远不是鄜州那些地方刺史可以比拟的,李治时期,还没有京兆尹这个机构,所以两京的刺史,等同于京兆尹,放在今天,相当于首都一把手。 明面上,文德举的官阶为从三品上州刺史,属于东都最高行政官员,但尴尬的是,豫王一直担任东都留守,官阶比他要高两个品级,而赵伟霆又是河南府府牧,两人占据东都第一第二的官位,因此他这个刺史,反倒成了光杆司令。 一炷香后,文德举将洛阳城的情况全部通报完毕,武后揉了揉太阳穴,随口问道: “文爱卿,你方才提到不久前,折冲府发生过一次兵变,这是何故?” 文德举拱手道:“回娘娘,是折冲府下面的一个参将,因遭受都尉鞭打,不堪羞辱,遂带领手下将士二十于人叛乱,兵败后尽皆伏诛,此事赵牧府有上奏朝廷!” 武后点点头,又问道:“那折冲府都尉是谁?可有被羁押候审?” “回娘娘,都尉名叫谢士冀,在兵变中身负重伤,如今人已死了!” “死了?” 武后凤眼一挑,露出些许的诧异,她稍作沉吟,便对文德举命令道:“给我好好查查这个谢士冀,看看他身前触犯过哪些罪责,最好是越大越好!” 文德举点头应允,随即又问出了自己疑惑:“娘娘,恕卑职多嘴,死的只不过一个都尉而已,娘娘为何会对他如此留意?” 武则天瞥了文德举一眼,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缓缓站起身子,双手背后,往殿外走,文德举赶忙跟在身后,小心伺候。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殿外,武后来到转角的石栏处,她居高临下,俯瞰着远处繁华的洛阳城,身子背对着文德举,略带训斥地点拨道: “当初我把你迁到东都出任刺史,可不是让你来这儿颐养天年的,想要在东都掌握实权,那你就得先拿赵伟霆当权力的垫脚石!” 文德举心中一拧,惶恐的同时又显得格外的激动,从武后简短的话语中,他已经品出来一个重要的信号,武后欲扶持他掌控洛阳城! 来不及多想,他当即伏地拜倒:“娘娘恕罪,这些年卑职与那赵伟霆交手数次,奈何各司皆是他的人,况且背后还有豫王的助力,卑职实在苦无良策,还请娘娘示下,卑职该如何去做?” 武后转过身子,轻哼道:“明知对方实力在你之上,还非要与之正面交锋,你输的一点都不冤,想要扳倒赵伟霆,你不能把目光只放在他自个身上,而是应当先从他底下的人下手,折冲府不是隶属于河南府统管吗,如果能从那个都尉身上挖出点对他不利的东西,不管是真是假,只要能坐实他的大罪,那么,一个死去的都尉便成了你手里的一道索命符!” 武后的话,一下就点醒了文德举,他兴奋的再次叩拜:“谢娘娘提点,卑职知道该怎么做了!” “起来吧!” 武后满意地点点头,复转身再次望向洛阳城,俯瞰着那鳞次栉比的楼阁,熙来攘往的人群,以及车水马龙的街道……渐渐的,武后的眼神变得异常的炙热,放在石栏上的双手慢慢握紧成拳,忍不住说一句: “洛阳是个好地方,文爱卿,一定要帮我守好它!” 起身后的文德举,不明白武后为何突然发出这般感慨,于是下意识地躬身答道: “娘娘放心,卑职一定鞠躬尽瘁,不负圣恩!” 说罢,见武后始终没有回话,便拱了拱手:“娘娘,卑职先行告退!” 文德举后退三步,正欲转身离去,却又被武后唤住。 “等等,还有一事!” 文德举赶忙拱手问道:“请娘娘吩咐!” 恢复神色的武后,严肃地说道:“公主要在洛阳待上三年,你让手下巡防官兵,加强对太平观周围的巡视,尔等要时刻留意公主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有对公主不利者……格杀勿论!” “是!娘娘!” 文德举领命而去,一路走,一路回味跟武后的谈话内容,快到宫门口时,他突的明白皇后那句概况的深意。 ‘一定要帮我守好洛阳!’ 为何偏偏娘娘要说是……帮她!而不是帮陛下?帮大唐? 文德举身子猛的一震,想到太宗时期民间流传的那句谶语:“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之!”顿时只觉后背一凉,不敢再往下想,脚步有些发颤地穿过宫门。 走了几步,他又不自觉地想到自己当时的错误回答,以致于白白丧失一个在武后面前表忠心的机会,越想越气的他,扬起手掌,照着自己的脸颊就是一耳光,在宫门侍卫惊愕的目光中,文德举哭丧着脸,低声嘟囔: “哎,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真是蠢到家了!” 说完,“啪!”的一声,又不解气的给了自己一耳光。 武后站在石栏处矗足良久,杨毅迈着轻盈的步伐,领着一个青衣女道姑来到武后身后,小声禀报道: “娘娘,天道门的天师觐见!” 武后闻言,缓缓转过身子,目光看向三步外的青衣道姑。 只见对方手持浮尘,头戴碧玉发冠,身着青色的天师道袍,嘴角浅露微笑,有一种摄魂的妖艳之美。 她款款站立在原地,丝毫没有要上前行礼的意思。 一个小小的道姑,在面对皇后时,却举止清高,见而不拜,敢这般摆谱的道士,也只有天道门的那几位了。 如果李令月在此的话,她一定认得这个老熟人,此人正是仅凭一句话,就差点把赵侍活活逼死,最后甚至迫使自己这个公主当众在她面前下跪,她不是别人,正是石清风口中的那位师叔,天道门四大天师之一,玉真子! 武后自然是认识玉真子的,当初在她被册封皇后的大典上见过一次,但对天道门的好感,她跟李治一样,同样不感冒。 可身为皇后,对国教的天师,多少要给几分面子,于是她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对玉真子微微颔首,行了一个道家礼仪: “不知天师驾到,所谓何事?” 玉真子见武后率先颔首,这才回了一个道家礼仪,直接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贫道听闻公主来洛阳出家修道,于是掐指一算,偏巧,今日便是黄道吉日,故此,贫道欲带她回太平观,亲自为公主受戒传度,还请皇后割爱,将公主交由贫道带回去!” 第114章 交锋 武后脸色一沉,出宫之前,石清风那边送来的消息,是等荣国夫人下葬后,公主再返回太平观正式出家修道,如今刚到洛阳,玉真子就跑来要人,这多少惹人生厌。 武后还不知道玉真子与李令月之间的过节,否则,她便不会对玉真子这般客气了。 母女俩星夜兼程,赶赴洛阳,本就是为了荣国夫人的丧事,武后在洛阳宫里召见文刺史商议政事,本就耽搁了时辰,按原定计划,此刻她应该正跟女儿在阿母的灵柩前祭拜。 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武后用商量的语气对玉真子说道: “能拜在天师座下,自是小女的福气,不过明日乃家母‘发引送葬’之日,小女与她外祖母感情深厚,还请天师施恩,明日卯时之前,让小女赶回祖宅,送她外祖母最后一程!” 武后的话语中,已经给足了玉真子面子,并且同意了她的要求,而武后这边提出的合理要求,身为天师的玉真子,于情于理,也应答应才对。 谁知,玉真子嗤笑着对武后凛声道:“皇后你是在跟贫道说笑吗,但凡入我天道门的新弟子,从跨过道观门槛开始,便要守静坐忘,辟谷存想,一年之内,不得踏出道观半步!” 说到此处,玉真子顿了一下,忽的想起了什么,打趣地笑道:“哦!对了!当初皇后剃度感业寺,可没见着你跑出庙门,佛门有佛门的戒律,道家有道家的清规,公主要入我道门,就得按我道门的规矩来,皇后,你觉得呢?” 玉真子说完,武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倒是一旁的杨毅,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很明显,玉真子含枪夹棒的话,是在羞辱皇后娘俩,如果武后动怒,那后宫跟天道门的梁子,就算彻底结下了。 赶在武后开口之前,杨毅哆嗦地站出来解围:“启禀娘娘,天师,奴婢来的时候,公主身边的婢女有过来传信,说公主已经先于娘娘一步,出宫祭拜老夫人了。” 武后冷笑着看向玉真子:“听见了吧,天师终归是晚来了一步,明日午时之后,我会亲自送她进太平观,天师以为如何?” 玉真子一甩浮尘,仍旧坚持地说道:“无妨,反正闲来无事,贫道便去一趟皇后的家里,顺道还能帮荣国夫人诵念《救苦拔罪妙经》,助她平渡轮回!” 话落,武后眼中的杀意骤升,再不给玉真子任何颜面,而是赤裸裸地威胁道: “玉真子,我得提醒你一句,我女儿出家修道,只是替我守孝,不是入你天道门,她是大唐的公主,不是你眼中的阿猫阿狗,我武媚娘的女儿,还轮不到你在这儿决定她的去留!” 玉真子捂嘴轻笑,丝毫不怵的问道:“贫道若是执意要带走公主,难不成皇后还想杀了贫道?” 话还未说完,武后已经迈开脚步,大步走到玉真子跟前,两个女人面面相对,武后用阴冷的声音说道: “杀你又何妨?若是不信,大可以试一试!” “好啊!试一试!” 玉真子的脸上再没了笑容,纤细的手指紧握着浮尘,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娘娘息怒啊,天师息怒啊!”一旁的杨毅已经吓得卷缩在地上不断地高呼,生怕一方冲动,就酿成震惊大唐的血案。 武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玉真子,当即沉声唤道:“牡丹卫何在?!” “唰唰唰”的声音,隐藏在暗处负责保护武后安全的牡丹内卫,从不同的方向闪现出来,眨眼之间,便控制住了大殿走廊的位置,四五个内卫率先冲到玉真子身旁,直接将她围了起来。 这些暗卫身着青衣劲装,脸上蒙着绣有金牡丹图腾的面纱,手中的短刃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只消武后一声令下,她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对玉真子痛下杀手。 她们本就是皇家培养出来的死士,可不管什么天道门,天策印,她们只忠于武后一人,是武后手里最强的一支暗卫。 眼看危机一触即发,玉真子脸色愈发冰冷,神色中除了愤恨,更多的是诧异! 说实话,她自己也没料到皇后敢跟她正面刚,要知道,她可是天道门的‘掌印天师’,手里持着太宗留下的天策印,连李治见了都得伏地叩拜,身为皇后的武媚娘,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与武后只有一面之缘,是在册立皇后的大典上,那时候武后给她的印象是毕恭毕敬,不露圭角,她自然也就没有将其放在眼里。 她本能的以为,武后只不过是一个拥有皇后头衔的普通女人罢了,她哪里知道,这个女人实则野心勃勃,杀伐果断,有胜过万千男儿的雄心气魄,别说满朝文武见了她都打哆嗦,甚至连皇帝惹恼了她,都得惶惶不安,提心吊胆。 这一刻,玉真子有些后悔了,她的手不自觉地伸向自己的袖口。 武后见状,眉心一挑,但很快恢复神色,故意慢条斯理地讪笑道: “怎么?天师是想祭出天策印吗?太宗的御印约束陛下还成,但在我这儿,不过只是枚毫无用处的石头罢了,你尽管拿出来试试!” 武后不怵地看向玉真子,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紧握的手心里,正微微泛着冷汗。 尽管她嘴上形容天策印只是块破石头,但若是对方真祭了出来,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得下跪听命,毕竟挑战太宗遗志,可是忤逆的大罪,她还犯不着得罪整个李家人。 玉真子见武后看穿了自己的意图,于是故作镇静地从袖中抽出一本《洞玄灵宝三洞奉道科戒营始》,笑着讥讽道: “皇后你若真不害怕天策印,便也不会刻意与贫道说这些风凉话,既然皇后护女心切,看来贫道今日是带不走公主了,也罢,请将此书交由公主,“冠巾仪式”上,她需得手捧此书,虔心诵念!” 杨毅见玉真子的态度缓和,赶忙躬身接过经书,玉真子一甩浮尘,对武后意味深长地说道:“皇后,天道轮回,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脚尖点地,整个人飞身而起,没几下,便飘然而去。 等玉真子离开后,武后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她挥了挥手,牡丹内卫很快散去。 杨毅上前搀扶着武后,主仆二人慢慢地往台阶下走。 剑拔弩张的气氛解除,武后悬着的心总算尘埃落定。 对她而言,杀一个道门天师不难,但难的是如何处理善后,毕竟对方身后代表的是大唐国教,又是太宗圣印的掌印者,如果仅仅是因为泄愤而除掉对方,那么造成的后果,很可能将自己置身于整个王朝的对立面。 再有就是,她现在还只是大唐的皇后,虽能垂帘听政,染指政坛,但她的身份终归还是后宫之主,故行使权力的地方也只限于宫内。 倘若贸然杀掉道门天师,即便她贵为皇后,也一样会被请到大理寺候审,如此一来,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政治力量,也将化为灰烬。 所以在唤出牡丹卫的那一刻,她只能赌玉真子跟她一样的想法——不想把事情闹大。 好在,她赌对了,更赌赢了。 第115章 表兄表妹 另一边,李令月带着宫儿乘车出了洛阳宫。 因为武后临时召见了文刺史,李令月便叫宫儿去只会了杨公公一声,自己这边先一步去祭拜外祖母。 马车停在武府门口,换了一身孝服的李令月,从车上下来,见武家的府门外已经挂满了白色的丧幡,门口停放着十几辆载着货物的独轮车,府里的下人进进出去,陆续往里面搬运东西。 武家的管家姚远,带着一个账房先生,正在对一些丧葬用的器物,进行逐出盘点,见公主突然驾到,姚远有些惊讶,遂连忙上前见礼: “老奴不知公主回来,未曾远迎,请公主赎罪!” 李令月不等姚远下跪,虚抬手臂说道:“姚伯不必多礼,速带我去灵堂!” “公主,请随老奴来!”姚远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李令月和宫儿进到宅院内。 武后被封为昭仪后,重新命人在洛阳为荣国夫人杨氏修建了宅院,以前武順还在时候,曾搬到一起居住过,武家的男人,要么杀头,要么流放,早就人丁凋敝,洛阳城的武府,属于武后娘俩的私宅,并非是武氏族人的产业。 李令月小时候每逢来洛阳有游玩,都住在这座宅院里,里面的一草一木,她都无比的熟悉,想到跟杨氏在一起的童年时光,李令月伤感不已,在宫儿的搀扶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正堂的大厅。 原本会客的厅堂,家具全都被清理出去,各种幡布挂满了屋子,一张宽大的八仙桌放置在灵堂中央,杨氏的牌位摆放在供台上,供台下方设有两个烧纸钱的火盆,灵堂的外围,十几个佛门僧人盘坐在蒲团上,一遍遍诵念着《金刚经》,位于大堂右手边的侧室,则被临时改成停灵房,杨氏的棺椁就放置在里面。 杨氏生前本就是信佛之人,去世后府里找的是僧人来超度,而非道门中人,这样的安排,府里考虑的很是周全。 “姚伯,我和阿娘不在这些日子,府里的大小事务,让您费心了,待一切结束后,我让阿娘再另行封赏!” 姚远连忙躬身道:“公主使不得,老奴只是个跑腿的,哪敢讨赏,说来惭愧,老夫人仙逝后,老奴一时也慌了神,好在大公子闻讯后当起了主事人,府里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务,诸如差人报丧、定制棺椁、采买葬品、迎请法师……都是大公子在操持!” “你是说,这些都是我表哥在安排?”李令月有些诧异。 “正是!多亏有大公子在,老夫人身后的大小殓事,迎来送往,才会变得井然有序!” 姚远口中的大公子,自然指的杨氏的外孙,武后的亲侄儿,贺兰敏之。 俩人正说着话,就见贺兰敏之从侧厅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孝服,头冠早已摘掉,头发挽成了髻形,上面系着一条麻绳,一副守灵人的打扮。 时隔数月,李令月再次见到这个表哥,一时竟有些局促之感,因为来洛阳的时候,武后已经再三告诫她,要远离这个大表哥。 贺兰敏之见李令月出现的大厅,脸上也露出些许的惊讶,但很快,他神色恢复如常,慢慢走到李令月面前,躬身行礼:“见过公主!” 依旧用的是“公主”的称谓,李令月知道对方这是在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心中难免失落,遂开口解释道: “表哥不必多礼,我来洛阳是替阿娘守孝,不日将入道观修行,哪里还是什么公主,若是表哥还念着旧情,唤声‘表妹’可好?” 贺兰敏之闻言,嘴角微微抽动一下,冷峻的脸上突地绽放出一丝苦笑,拱手道:“既如此,多谢表妹抬爱!” 这一声应答,重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简单的寒暄之后,贺兰敏之走到灵台处,点燃三支香,然后递到李令月手里,语气忧伤地说道: “外祖母最是疼爱你,弥留之际还念着你的乳名,如今你能来洛阳,也不枉她老人家对你的宠溺,表哥守在外面,你进去陪陪她吧!” 李令月眼眶一湿,想到外祖母的音容笑貌,顿时悲从中来,手里持着供香,独自一人走进停放棺椁的侧室。 在侧室里待了很久,李令月才顶着红肿的眼睛走出来,贺兰敏之又亲自为她系上麻绳,俩兄妹跪坐在灵台两侧,以守灵人的身份,往火盆里烧着纸钱。 宽敞的灵堂内,经幡飘动,烛火摇曳,除了僧人的诵经声,便只剩下火焰燃烧纸钱的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堂的门口光线一暗,一道人影投了进来,影子的轮廓像是一个仪态端庄的女人,但无形之中,却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李令月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原来是自己的阿娘进到了堂内。 武后穿着一件宽大的孝服,腰间系着麻绳,冷若冰霜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生气。 贺兰敏之放下手中的纸钱,慌忙地爬到武后跟前,俯首拜倒。 “侄儿拜见姨娘!” 武后眼神一瞥,冷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姨娘,外祖母仙逝,侄儿悲痛莫名,故前来府里为祖母守灵,想要敬些孝道!” “这里没你事了,现在就给我滚回去!”武后态度冷漠,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李令月惊惧地看向武后,不明白自己的阿娘为何如此不念姨侄情份,于是开口劝道: “阿娘,表哥他……” “闭嘴!” 武后毫不留情地打断李令月的话,冷眼又看向贺兰敏之: “怎么?还想让我亲自请你出去不成?” 贺兰敏之脸上闪过一丝悲凉,起身对武后一揖: “姨娘,侄儿告退!”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堂。 李令月上前想要再说些什么,谁知武后转头瞪着她,不带任何感情的命令道:“你也出去!” “阿娘……” “出去!” 武后莫名其妙的发火,让李令月很是费解,此时的她,哪敢触怒武后,于是一欠身,便快步出了大堂。 前脚一出来,候在门外的杨毅和宫儿就匆忙地将大门关闭,整个灵堂内,就剩下武后和一众僧人。 “杨公公,我阿娘这是怎么了?”李令月看向杨毅,不解地问道。 “嘘!”杨毅朝李令月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娘娘只是想一个人祭奠老夫人,公主莫要打扰才是!” 刚说完,便听见屋里祥和的诵经声中,突然夹杂着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泣。 “是阿娘在哭,不成!我得进去看看!”李令月下意识地就想推门进去。 杨毅骇得脸色大变,赶忙拉住李令月,紧张地劝慰道:“公主,万万使不得!!” “是啊,公主!娘娘正在悲伤中,万一她……”宫儿也拽进李令月的衣袖,一脸的惊惧。 李令月想到了什么,放在门上的手,慢慢收了回来。 武后连她这个女儿都打发出去,定然是不想将自己哭泣的丑态暴露在别人面前。 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从来都是向外人展示自己最强势、最高傲的一面,又岂会让人瞧见自己脆弱和不堪的一面。 李令月知道,这或许是武后最后一次以一个普通女人的身份,无所顾忌地宣泄自己的情感,至此之后,她便再也做不回普通女人了。 “宫儿!我们走!” 李令月长叹一声,无奈地离开…… 第116章 毒杀公主 没走多远,李令月便瞧见贺兰敏之独自一人站在前院的回廊处,眼神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池塘,不知在想什么。 李令月有些好奇,这个表哥对自己的阿娘一直都是唯命是从,阿娘让他离开武府,他应该出府才对,但今儿个却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或者在等什么人。 “宫儿,你且先回中堂那边候着,若是我阿娘出来,再来告知我。”李令月想了想,对宫儿吩咐道。 “公主,您是想去见大公子吗?奴婢陪着您!”小丫头心思单纯,不知道李令月是在故意支走她。 “听话!赶紧回去!” “噢!那奴婢告退!” 李令月之所以支走宫儿,不是担心小丫头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东西,而是担心贺兰敏之害怕有外人在,不敢跟她有过多攀谈,毕竟这个表哥对武后的敌意她是一清二楚,连她这个表妹都刻意疏远,更何况是她身边的宫女。 李令月迈步来到贺兰敏之身边,对方明显知道是自己,但却没有行礼,而是继续将目光投向池塘。 小小的举动,说明没有拿她当外人,李令月不但没有气恼,反而觉得这种相处方式最为舒适,跟上次一样,俩兄妹并肩站立,很有默契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表哥,你是在看游鱼吗?”李令月率先开口问道。 贺兰敏之摇摇头,“非也,为兄是在看池塘里的浮萍!” “浮萍?”李令月有些不解:“浮萍有什么好看的?这些浮游之物,比之荷花和游鱼,实在无趣的紧!” 贺兰敏之微微一笑:“你错了,浮萍没有根,随便下一场雨,便将它打得四处飘荡,没人会记得它原来的位置在哪里,你说有没有趣?” 贺兰敏之说的随意,但李令月旋即明白,他这是在拿浮萍自比,如今的他,父母妹妹皆亡,独留他一人,孤独地活在这个世上,跟无根的浮萍确实没有两样。 李令月张了张嘴,想安慰两句,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若说武后心狠,害死了他的亲人,但归根结底,还是他的母亲和妹妹咎由自取,才酿成了杀身之祸,这又能怨得了谁。 “表哥是在等什么人吗?”李令月只得转移话题问道。 贺兰敏之收回目光,侧脸看向李令月,微笑道:“表妹果然聪慧,为兄在等的人,就是你呀!” “等我?等我作甚?” 贺兰敏之嘴角浅笑,下意识地伸手想抚摸她的头发,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故意戏虐地说道:“还能有甚,就是想欺负你,好教姨娘杀了我!” 李令月身子一颤,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这话若是让武后听见,说不准还真会对他动杀心。 面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表妹,贺兰敏之不再藏拙掖着,悠悠地说道:“上次若不是表妹搅局,太子与姨娘恐怕早就母子相残了,哎,可惜了!” 李令月皱紧眉头,十分严肃地劝慰道:“表哥,上次小妹已经提醒过你,切勿再激怒阿娘,否则,她一定会杀了你,听小妹一句劝,你是斗不过她的!” 贺兰敏之长袖一挥,丝毫不怵地笑道:“我从未想过跟她斗,只是想让姨娘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如果能得偿所愿,我这条命,她拿去又何妨?” 说着,贺兰敏之的神色有些紧张,目光灼灼地看着李令月,用征询的语气试探性地问道: “小妹,你能帮为兄这个忙吗?” 李令月听得险些栽倒,心里寻思着,这表哥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哪有教唆别人对付自己娘亲的,武后对她宠爱有佳,又是骨肉至亲,怎么可能帮别人对付自己的母亲。 李令月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贺兰敏之的神情,似乎真的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这让她心底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突然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表哥,小妹还是那句话,你斗不过阿娘的,人活着,总比死了强!言及于此,还望表哥好生思量,小妹还有事,就此告辞!” 说罢,对贺兰敏之款款一礼,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贺兰敏之的呼唤:“表妹!” 李令月扭过头,淡淡地问道:“表哥还有事吗?” 贺兰敏之迟疑了两下,冷峻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了,为兄只是想说:你若不是姨娘的女儿,该有多好!表妹保重,为兄告辞!” 说完,他朝李令月回了一礼,很快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李令月细品跟贺兰敏之的对话,始终不明白他究竟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但唯一可以确信的是,他对自己阿娘的仇恨,依旧有增无减。 灵堂这边,武后发泄完情绪后,命令管家姚远准备明日的出殡事宜,一通交代完毕,又简单吃了点糕点,然后跪坐在灵堂里,亲自为杨氏守灵。 李令月重新回到灵堂,然后跪坐在另一边,陪着武后一起守灵。 贺兰敏之乘着马车回到自己的宅院,刚一跨过大门,便听见管家说府里来了客人,正在中堂等候。 贺兰敏之似乎知道来人是谁,打发走管家后,自己独自来到中堂,正瞧见薛绍身边的婢女嫣儿慵懒地坐在茶座前,品着香茗。 贺兰敏之鄙夷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坐到主位上,毫不客气地问道: “怎么?又想来说服我谋害公主?” 嫣儿眼角朝贺兰敏之一瞥,又低头抿了口茶水,自顾自地说道: “我家公子说了,此番妖后母女来洛阳服丧,正是扳倒她的绝佳时机,长安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不日之后,妖后的势力必将土崩瓦解!” 说到这儿,嫣儿放下茶盏,看向贺兰敏之:“你不是一直想替亲人报仇吗?如今她娘俩就在洛阳,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话落,贺兰敏之‘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丝毫不在意嫣儿骤变的脸色,当面讥讽道: “你们屡次行刺都未能得手,如今却让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废人来助力,不觉得可笑吗?” 嫣儿沉声解释道:“陛下和妖后安排了众多高手在公主身边,如今单靠行刺,是很难杀掉她!而你不一样,你是公主的表哥,可以轻易接近她!”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放置在桌案上,继续道: “这是西域产的一种剧毒,无色无味,你只需安排一场酒宴,将剧毒投放在酒里,便可毫不费力地毒杀她!” 第117章 三个怪人 贺兰敏之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看了看桌上的毒药,也不答应,也不拒绝,而是不苟言笑地说道: “当初我上摘星楼恳求你们对付妖后,你们却置若罔闻,如今倒好,居然这般热忱地替我出谋划策,在下真是感激涕零啊,要不这样,你让你家公子来洛阳一趟,我得当面感谢他!!” 嫣儿双手紧握住放在腿上的利剑,手背上青筋凸起,她深呼一口气,压着怒火沉声道: “上次我已经告诫过你,妖后的逆鳞就是公主,你既然想要报仇,让妖后也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除掉她最爱的女儿,只有这样,你才算彻底击溃她,才能对得起郑国夫人和魏国夫人的在天之灵。” 话落,只听“嘭”的一声,贺兰敏之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拳砸在桌案上,涨红着眼睛咆哮道: “不要在我面前提我娘和小妹的封号!” 成功激怒了贺兰敏之,嫣儿心中一阵快意,勾勒着嘴角,轻笑道: “你以为不提就可以忘记么?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若是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再想下手,就难了!” 嫣儿一边言语刺激,一边走到贺兰敏之面前,将那瓶毒药放在案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反正你一心求死,正好机会就摆在眼前,既可以除掉公主,又能为母亲妹妹报仇雪恨,还能助我家公子扳倒妖后,可谓是一举三得!” 贺兰敏之呼吸急促,放在桌案上的手,挣扎着想要去触碰毒药,最后又哆嗦地缩了回来,反反复复几次后,嫣儿的耐心全无,正准备继续劝说,却被贺兰敏之打断道: “收起你的激将法,想拿我当棋子不是不行,但我得弄明白,你们急于借我之手除掉公主,到底意欲何为?!” 贺兰敏之突然回归理性,反倒让嫣儿愣了一下,她想了想,如实答道: “如今朝堂之上,妖后一脉的势力盘根错杂,党羽众多,想要连根拔起,尚需一些时日,如果这时候杀掉公主,就再无人替妖后守孝了,如此一来,妖后只能留在洛阳待上三年,而公子那边,也就有了充裕的时间来扶植太子的势力,最终掌控朝堂!” 嫣儿的回答印证了贺兰敏之的猜想,尽管没有立刻表态,但他心里清楚,想要报仇雪恨,这是唯一最可行的办法,如果一旦错过,恐怕以后再无任何机会了。 心意已决,贺兰敏之伸手抄起桌上的药瓶,一边把玩,一边自言自语地感慨道: “外人都夸你们是大唐的忠臣,其实与那妖后一样,都是些卑鄙虚伪的奸佞之徒,嘴上讲着仁义道德,骨子里却坏得干净,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只是可怜了公主,那可是我看着长大的表妹啊,哎,人间不值得!” 见目的已经达到,嫣儿懒得再跟他废话,骑着一匹骏马,很快便回到了城内的一处小院。 嫣儿此行的任务是说服贺兰敏之谋害公主,在没有看到结果之前,暂时先留在洛阳打探情况。 回到住处的她,坐到一方书桌前磨墨写字,简单地将会面的结果写在一张小纸条上,卷折后装进一枚细小的竹筒里,然后走到院子里的柳树下,取下一只养着鸽子的鸟笼,将纸条用细线捆绑在信鸽腿上,给长安那边的薛绍飞鸽传书。 信鸽刚飞出小院,在半空中扑腾几下,旋即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急速坠落。 突然出现的状况,让嫣儿神色紧张,她提着长剑,一个飞身,冲出了院外。 只见小院外五丈远的地方,出现了三个人,俩男一女,穿着打扮各不相同。 位于左边的中年男子,身材消瘦,皮肤黝黑,一身街头小贩的模样,他半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顶草笠,不时地往自己胸口扇着风,另一只手扯动着胸口的领子,时不时地抹着额头上的汗珠。 在他的身旁,还放着两筐鸭梨,一根扁担耷拉在竹筐上,想来这应该是个卖鸭梨的小贩。 而中间的男子,要年长很多,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穿一件黑色的圆领襕袍,肉嘟嘟的脸上满是汗水,他双手撑着膝盖,佝偻着身子,不住地喘着粗气。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伤我信鸽!”嫣儿怒喝一声,拔出手中的宝剑,往三人这边移步。 那胖老头抬头看了嫣儿一眼,连忙摆手讨饶道: “小丫头且慢,让老夫先歇一会,这一路狂奔,可累死老夫了!” 说着,老头吐出一口唾沫,然后一屁股坐在扁担上,由于重心不稳,扁担一受力,便将两筐鸭梨打翻,老头一个踉跄,摔了个仰面朝天。 正在吐着舌头散热的小贩立马急眼了,大喝一声:“老安头,你赔我的鸭梨!”,说着就扑到老头身上,拽着老头的衣襟讨要说法。 “赔!赔!赔!快放手,让外人看见成何体统,不就是两筐鸭梨吗!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玩意儿,难怪一辈子只能偷鸡摸狗!”老头一边求饶,一边又嘴碎,让人啼笑皆非。 那小贩一听就不乐意了,喷着唾沫星子反击道: “呸!死老头,老子是正儿八经的江湖侠客,名门正派,哪像你,读了一肚子圣贤书,却一辈子都在琢磨怎么害人!!” “放屁,我那是为了振兴大唐,匡扶社稷,保我李唐江山万年不倒,你一个江湖溜子懂个逑,给我起开,老夫不与你这竖子争论,恁得失了身份!” 俩人争吵之际,站在最右手的便那个女人,却是像个没事的人一般,手里举着一枚铜镜,不断往自己脸上擦粉,以此来遮盖汗水划破她脸颊的妆痕。 那女人生着一张瓜子脸,眉宇间尽显媚态,但眼角的鱼尾纹预示着她的年纪应该在三十五岁上下。尽管打扮得花枝招展,还穿着一袭火红的襦裙,但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刚从妓院放出来的老鸨。 面对这三个奇葩的怪人,嫣儿自信能轻松制服他们,于是不再搭理,径直上前准备捡起地上的信鸽! 手刚伸到离信鸽只有一寸距离时,一只红色的绣花鞋突然踩住了信鸽。 “让开!”嫣儿呵斥一声。 那红衣女人移开铜镜,上下打量着嫣儿,然后伸出另一只手,不慌不忙地说道: “小妹妹,让开可以,一两黄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喂!柳妖姬!我花钱雇你来,你可不能没有原则,那信鸽可是归老夫所有!”那个老安头翻身从地上做起来,急忙插言道。 嫣儿直接被气笑了,信鸽明明是自己的,没有追究死因倒也就罢了,没成想,这伙人反倒伸手管她要钱。 一时间,嫣儿的杀心顿起,她已经决定了,无论鸽子是不是被他们打下来的,这三个人撞见了自己的行踪,一个也别想活。 “想要钱,那你也得有命拿!” 嫣儿不由分说,举起手中的剑,便刺向了红衣女人的喉咙。 第118章 高手 本以为一剑就能了解对方,谁知“叮”的一声,剑尖撞击在一件硬物之上,竟是女人手中的铜镜。 嫣儿心下一惊,自己的速度虽不说很快,但两人距离甚近,按理说,普通人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的。 而眼前这个女人,非但没躲,甚至连脚步都没移动,只是举起手中的铜镜抵挡,就轻松化解了她的杀招。 那个叫柳妖姬的女人眼眸一眨,掩嘴轻笑道: “小妹妹,我这铜镜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李卫公赏赐的,价值万金,如今被你扎了一剑,你得赔我一千金!” 嫣儿嗤之以鼻,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她当然知道,那可是辅佐李世民打下大唐江山的二十四位开国功臣,地位何等的显赫,打死嫣儿都不会相信,这个风尘女人会跟大唐名将李靖有交际。 嫣儿一剑落空,紧跟着,又连续刺出数剑,没成想,那柳妖姬就站在原地,只是挥舞着手中铜镜格挡,即便嫣儿掠过她的头顶,飞到她身后偷袭,那柳妖姬也没有转过身子,就这么背对着她,单手持铜镜抵挡,无论嫣儿如何攻击,她都像是背后张着一双眼睛一样,总能提前预判到攻击方位,从而进行有效格挡。 嫣儿引以为傲的杀人技,在这个女人面前,竟然完全成了摆设。 这一刻,她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并非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是一个比她强大数十倍的武林高手。 柳妖姬抵挡的空隙,居然还打了哈切,然后媚眼带笑地说道:“小妹妹,这大热天的,姐姐可没性子陪你练舞,麻烦你,先在一边乖乖躺下!” “那我先让你躺下!” 嫣儿急火攻心,飞到柳妖姬头顶,使出全力一击! 眼看剑尖就要扎进柳妖姬的天灵盖,下一秒,柳妖姬脖子突然一偏,剑身瞬间失了准心。 与此同时,嫣儿只觉手腕被人拽住,然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从空中硬生生扯了下来,紧接着,胸口狠狠地挨了一脚,整个人被径直踹飞了出去。 “哇”的一声,嫣儿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侧躺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那个柳妖姬打完后继续拿起铜镜臭美,仿佛刚才的战斗跟她毫无相关。 “你们……你们究竟是何人?” 嫣儿自知逃生无望,便下意识地问出了口,心想着就算是死,也得死个明白。 她本来也没指望对方会说,结果…… “我先说!” 柳妖姬移开铜镜,笑盈盈地答道:“小妹妹,你听好了,姐姐我,可是洛阳城远近闻名的花魁,芳名柳妖姬,回去问问你阿耶,他肯定知道我!嘻嘻!” 柳妖姬说的一脸嘚瑟,感情花魁在她心中,还是一种很光彩的职业。 那个黑瘦的中年男子上前两步,对嫣儿点头哈腰道:“小姑娘,我是洛阳城里卖鸭梨的阿牛,无名小卒一个,你阿娘应该照顾过我生意,您大人有大量,若是日后寻仇,只管找老安头,是他非得让我使出追踪术,所以我们才找能找着你!” 最后轮到老安头时,他先是走到柳妖姬这边,从鸽子身上取下那张纸条看了看,然后又回到阿牛这边,将竹筐倒扣在地上,自己一撩长衫,正襟危坐,这才慢悠悠地自报家门。 “小丫头,老夫是洛阳城里的一个账房先生,你爷爷应该……算了,这些都不重要,老夫今日来寻你,只是想劝慰你一句:不要拿贺兰敏之当棋子!”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老安头的语气明显变得十分严肃! 嫣儿听得云山雾罩,三人叽叽喳喳一通,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唯一有用的信息:他们是为贺兰敏之而来! 按说贺兰敏之的父亲早年就去世了,后来他阿娘和妹妹也先后死去,贺兰家现在除了他,再也没有别的亲人,怎么无缘无故,就冒出来三个跟贺兰敏之有关系的人。 “你们是贺兰敏之什么人,为何会在意他的死活?”嫣儿继续问道。 柳妖姬和阿牛同时将目光看向老安头,老安头尴尬地咳嗽一声,模棱两可地说道: “小丫头,不该问的别问,麻烦你回去给薛家那两个娃娃带句话,如果因为刺杀一事,让贺兰家绝了户,那么薛家也将遭到满门屠戮!哦,对了,我是豫王府里的老安头!” 嫣儿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抹了抹嘴角的鲜血,从老安头的话语中,对方并没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捡回一条命的她,蹒跚地准备回到院内。 没等她转身,老安头上前拦住去路,狡黠地说道: “小丫头,先别急着离开,老夫让你回去带话,可没说饶你一命,须知死人一样可以传话的,关键看你怎么选,想活着回去就得拿钱赎命,你先等等,老夫给你算一下得多少钱!” 说着,老安头掐着手指,一通掰扯,最后谄笑道: “算好了,请柳妖姬当护卫,花费三两金,请阿牛跟踪,花费一两金,还有我自己这边,顶着烈日来威胁你,需要五两金,另外加上赔阿牛两筐鸭梨,一共是十一两金,念在你受伤的份上,给你打着折,只收你十两黄金,你看咋样?!” 阿牛龇着一口大白牙,看了看柳妖姬,对老安头讥讽道:“啧啧啧!到底是读书人,生了一肚子坏水,明明是花钱请我俩来平事儿,如今事办完了,自己不用掏钱,还反讹上别人了,高!实在是高!” 开口就是十两黄金,嫣儿哪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当即拒绝道:“我没有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老安头双手一摊,为难道:“小丫头,话别说的这么狠,老夫可以帮忙杀你,但剐了你,还得另请高人,费钱又费力,既然你拿不出钱,那就只能把命留在这里了!” 说着,老安头对阿牛吩咐道:“牛老弟,动手吧!” 阿牛翻了个白眼,将头扭到一边:“我阿牛从不杀女人,你还是找柳妖姬吧!” 柳妖姬对着镜子一边拨弄着鬓发,一边笑呵呵地接茬: “我倒是可以代劳,不过得另加钱,毕竟好些年没杀人了,有点怕怕,老安头总得给我一个好彩头吧!” “那你打算要多少?”老安头咬牙切齿地问道。 “不多,不多,四两金!”柳妖姬比出了四根手指。 “嘚!你干脆连我一块也杀了!”老安头抱怨一句,又把目光落在嫣儿身上,尴尬地笑道: “丫头你看这事闹的,杀你还成了亏本买卖,你咋就成了赔钱货呢,老夫是读书人,不会武功,也见不得血,所以能不能麻烦你一下,自行了断!” 嫣儿胸口剧烈起伏,老安头轻描淡写的话,对她来说,就是莫大屈辱,她何尝受过这般嘲弄,于是举剑运气,朝老安头刺去,死之前,也得先杀一个垫背的。 老安头吓得连连后退,眼看嫣儿扑来,他大呼救命。 “嗖”的一声,柳妖姬素手一弹,一枚银子从指尖飞出,准确地扎进了嫣儿的手腕上,嫣儿手臂一麻,剑身掉落在地上。 惊魂未定的老安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朝柳妖姬一拱手,表达救命之恩。 柳妖姬收起铜镜,走到嫣儿跟前,浅笑着提醒道: “姐姐的银针上有一种特制的毒药,三天之后若得不到救治,你将陷入全身瘫痪,对了,此毒除了姐姐能解外,长安城玄都观里那帮牛鼻子也能解,如果你快马加鞭,应该能赶在毒发前回到长安!” 柳妖姬伸了个懒腰,又对老安头说道:“你们慢慢玩,姑奶奶得回去看场子,记得把钱送到暖香阁,走了,走了!” “还有我那份,老安头,说好的价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阿牛将地上的鸭梨捡回竹筐,然后挑起扁担,撂下一句话,也准备闪人。 老安头深怕两个高手不管自己,急忙对嫣儿威胁道:“小丫头,记住老夫的忠告!让薛府的娃娃别玩火,否则容易引火烧身!” 说完,追上走在前面的柳妖姬和阿牛,三人很快便消失在嫣儿的视线里。 逃过一劫的嫣儿,来不及多想,简单收拾行装,然后打马回了长安。 新的一月,厚着脸皮求推荐,求月票,求收藏! 第119章 冤家路窄 凌晨时分,武府内白帆高挂,灯火通明。 管家姚远早早的就命后厨生火,做了十几桌丰盛的饭菜,府里所有人提前用完早膳,然后各司其职,准备为老夫人发引送葬。 李令月陪着武后在灵堂守了一夜,母女俩简单吃点东西,又继续守灵。 这期间,贺兰敏之再次来府上求见武后,没别的目的,只求能以外孙的身份,送老夫人最后一程,在李令月的劝说下,武后念着他跟杨氏的祖孙之情,也就没再驱赶了。 天大亮的时候,武府的大门打开,四个小厮怀抱着装满纸钱的木盒,不断地朝天上抛洒着纸钱,一众僧人吟唱着佛经,从院内而出。 武后披麻戴孝,手里捧着杨氏的牌位,由李令月搀扶着,走在抬棺人的前面。 送葬的队伍排着长列,从武府而出,一路浩浩荡荡,抵达武家的封地,最后落葬起坟。 葬礼结束后,武后对府中下人进行了封赏,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位于龙门西山的潜溪寺,一则是为杨氏请长明灯,二则是应慧觉方丈所邀,主持卢舍那大佛的开凿仪式。 而李令月这边,则换上了道家长袍,带着杨氏的牌位,与宫儿去了太平观。 李令月这一趟东都之行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而是专程替母守孝,所以按照流程,入道门后,她将以道人的身份,供奉杨氏的牌位,恪守清规戒律,直至三年期满。 故此,除了贴身宫女王宫儿之外,武后没有给她安排其他的奴仆,母女俩简单的寒暄几句后,便就此分别。 李令月去的太平观,实际上是位于洛阳东郊的青云观,因为朝廷下旨,要提供给公主修道,又因公主的道号叫“太平”,所以临时改为‘太平观’,成为皇室公主的御用道场! 名义上,李令月是道观的观主,但李治那次已经告知过她,负责保护她的天道门弟子石清风,才是真正的观主。 没办法,天下所有道观皆出自天道门,太平观既然是道观,那管辖权自然在天道门手中。 当李令月带着宫儿赶到太平观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之后。 道观的大门紧闭,四周一片冷清,宫儿主动上前,拉住门环轻轻扣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大门才缓缓打开,一个小道士伸出半个身子朝外面张望,见来人是个小丫头,于是行了个道家拱手礼,歉意地说道: “实在对不住,今日观内有重要的仪式,尊师尊命,谢绝香客入内,还请姑娘改日再来!” 宫儿指了指自己的衣服,笑着解释道:“小道士,你可看清了,我们穿着的是道袍,就是专门来这家道观修道的!”说着又指向李令月:“你瞧好了,这位可是当朝的公主,还不上前行礼!” 那小道士闻言脸上一惊,这才看向宫儿身后的李令月,连忙跨出门槛,朝李令月行了个道家礼,和善地说道: “原来是公主殿下,师尊今日一早就吩咐过,若是公主来观内,弟子们须得好生接待,不可怠慢!” 李令月听得有些迷糊,一时还搞不懂这小道士口中的‘师尊’到底是不是石清风,她也懒得多问,反正早晚都得碰见,于是也行了个拱手礼,笑着说道: “有劳这位小师弟了,请带我们入观内安顿!” 谁知那小道士扫了一眼她身上的道袍,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歉意地说道:“回公主,师尊还说了,公主未受戒之前,非我道门中人,不得穿道袍入观,否则……” 说到这儿,小道士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没敢继续说下去! “喂!小道士,‘否则什么’?你倒是说呀!”一旁的宫儿双手叉腰,语气很是不满。 小道士支支吾吾地答道:“否则师尊将褫夺公主道号,永不纳入天道门!” 李令月一愣,旋即品出这句话的深意,若是换作数日前,即便是天道门掌门跪在地上求她,她都不会当这破道士。 但眼下这个时机,她迫切需要道士这层身份留在洛阳,一旦入不了道门,就会让武后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威胁的言辞背后,看似是在针对她,实则是将矛头对准武后。 李令月立刻猜到,小道士口中的师尊,绝不会是石清风这个冰山男,那家伙虽然冷酷无情,但还不至于使出这种阴损的盘外招。 再者说,自己入道门的事早就板上钉钉,有李治作背书,他一个天道门的弟子,自然是没有权利更改的,除非…… “小师弟,请问你口中的师尊是谁?”李令月忐忑不安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小道士一颔首,恭敬地答道:“回公主,我家师尊自然天道门‘章印天师’玉真子!” 果然,真是冤家路窄啊! 李令月一听‘章印’二字,便知晓这个玉真子定是那个逼自己下跪的道姑。 她脸上的表情随即一沉,来洛阳的时候,武后就已经交代过,即便自己贵为皇亲国戚,有些人,也是她暂时得罪不起的。 何况她今日来此地,是要拜山门,寄人下,求着对方收留自己。 想着想着,一股莫大的屈辱感油然而生,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娘亲,她恨不得扭头就走,但想到眼下的时局,又由不得她生出半点任性。 李令月深呼一口气,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弛,她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拱手说道: “既然是师尊有命,我等自当遵从!宫儿!脱衣!” “啊!”宫儿惊讶地叫了一声,有些诧异地看向李令月:“公主,真要脱啊?可是上哪儿换衣服呢?” “换什么衣服,就在这儿脱,随我着素衣进观!” 李令月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也不需要宫儿帮助,自己一把扯开衣扣,当着小道士的面,就开始脱了起来。 小道士哪见过这般豪放的公主,吓得赶忙背过身去,宫儿则素手抓着衣襟,迟迟没有行动,胖乎乎的脸上生出两朵红晕。 她毕竟是封建时代的女子,这种光天化日之下脱衣服的举动,对她这种保守的女儿家来说,多少有些难为情。 李令月则不然,她是后世穿越过来,这种脱外衣的举动在她那个时代稀松平常,况且又不是全脱光,里面还穿着素衣下裙,也就没什么好在乎的。 褪去外衣,摘掉发冠,扔掉浮尘,李令月一身素白,长发披肩,身上的道家饰物被丢得一干二净,瞥了一眼旁边的宫儿,有些生气地走到她面前,伸手就去抓她的衣襟。 “公主,不要!”宫儿小手死死地拽着衣扣,害羞地求饶。 “不脱就回长安待着,我一个人进去!”李令月冷哼一声。 “不要!”宫儿赶忙摇头,抿着小嘴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那奴婢自己来!” 见宫儿下定决心,李令月收回了手,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膀,淡淡地问道:“小师弟,我等已经褪去衣衫,这下总能进去了吧!” 那小道士耳根子通红,不敢转过身来看她,低头匆忙地答道:“请公主随我来!” 说罢,逃离式地率先进了大门。 李令月和宫儿跟在小道士身后,跨过道观的门槛,穿过前廊后,进入右边的青石小道,往西边的居所而去。 道观不同于佛寺,没有男女之别,弟子们平常都住在道观内,只不过寝室的设置分成东西两个院落,东边的院落住男道士,西边的院落住女道士。 那领路的小道士带着李令月二人,很快来到西边院落外面,向门口值守的女道士低声言语了两句,便匆匆离开。 值守的女道士手持浮尘,走到李令月二人跟前,拱手道:“太平观弟子灵云,见过公主!” “师兄不必多礼!”李令月回了一礼! 道家男女没有师哥师姐这种称谓,灵云是按俗家人的称呼,管李令月叫‘公主’,而李令月则是以道家人的称呼,管对方叫‘师兄!’ 简单的打了招呼,灵云带着俩人进入内院。 内院分布着十几处大小相同的房屋,每一处都住着一个弟子,靠近里面最大的一处房屋,除了卧室之外,还有多了一个侧室,这是用作李令月供奉杨氏牌位,守孝祭拜的内堂,除此之外,她睡觉的地方与别的弟子几乎没什么不同,里面就摆放着一张木板床,另配有一个四方桌,桌上摆放着青灯和茶具,可谓是简陋至极。 对于这样的安排,李令月没什么怨言,倒是把宫儿气得够呛,她一边帮着打理着行囊,一边撅着嘴埋怨道: “公主,这破地方怎么能住人嘛,奴婢觉得,他们是在故意针对您!” 李令月一边小心翼翼地摆放着杨氏的牌位,一边无所谓地笑道:“咱们本就是来这儿清修的,没有什么针不针对,只要能留在这儿,受点委屈算什么!” 顿了顿,又纠正道:“还有啊,以后别再自称‘奴婢’,也别再叫我公主了,进了这道观,就得管我叫太平师兄!” “那可不行!”宫儿郑重其事地说道:“我阿娘告诫我,宫儿永远都是公主的奴婢,要尽心尽力伺候好公主,不可恃宠而骄,不可失周僭越,不可……!” “好啦!”李令月不耐烦地打断他,伸出手指敲了下她的额头:“我既然当了道士,身边就不能再带着婢女,若是让外人瞧见了,还不得让人笑死!” “他们敢!”宫儿还要继续争辩,已经离开的灵云又走了进来,对李令月拱手道: “公主,师尊有命,要为您举行冠巾仪式,请公主即刻随弟子去宝殿外等候!” “这么快?”李令月轻松嘀咕一句,脑海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这个仪式没有这么简单。 但转念一想,又很快释然,此刻她,寄人篱下,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第120章 忍辱负重 少顷,灵云带着李令月二人来到宝殿外。 “公主在此稍等,弟子前去禀报!”灵云招呼一声,沿着石阶,进到了大殿内,李令月主仆二人,仍穿着一身素衣,站立在殿外的广场上。 不一会儿,灵云从殿内出来,手里拧着两个打坐用的蒲团,快步来到李令月面前,笑着说道: “师尊有命,请公主和这位姑娘跪在蒲团上,诵读《洞玄灵宝三洞奉道科戒营始》,待诵读完毕后,自可起身入殿!” 李令月一时也搞不清这是不是道姑在诚心刁难她,只得双手伸出,做了个接应的姿势: “如此,请灵云师兄赐下经书!” 灵云一愣,反问道:“公主,你们没有带经书吗?” 李令月抬头看向她,更加迷惑,那本所谓的《洞玄灵宝三洞奉道科戒营始》,她听都没听过,又怎会持有。 灵云见状,以为是自己的疏忽,连忙歉意道:“公主稍等,弟子这就去准备!”说完,又匆匆回了殿内。 愣在原地的李令月,哪里会想到,自己的老娘压根就没有跟她提起经书的事,以武后的性格,向来都是她命令别人去办事,自己又怎会听命于别人。 那日洛阳宫内,玉真子拿出那本《洞玄灵宝三洞奉道科戒营始》,让武后转交给李令月,说是冠巾之礼用,武后本就对她杀意大起,又怎会将她的要求放在眼里,所以从洛阳宫出来后,武后什么都没说,而那本经书,至今还存放在杨公公的那里。 只是武后没料到,自己强势的作风,却害苦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去而复返的灵云,手里捧着两本《洞玄灵宝三洞奉道科戒营始》,脸上的表情却有些阴沉。 待李令月二人接过经书后,她才缓缓地开口道:“公主,师尊让弟子给您带两句话!” 来了,来了,那妖道果然还有后招! 李令月心中腹诽一句,拱手道:“师兄请讲!” 灵云轻咳一声,略显尴尬地说道:“师尊第一句话是:今日受礼的吉时已过,公主需得在此跪念经书,直至跪到下一个吉时出现为止!” 李令月一听就知道这是在故意针对她,那妖道口中的‘下一个吉时’,肯定不会出现在今天,也就是说,她至少得跪到第二天早上,而且吉时什么时候出现,也不是她说了算,而是全凭妖道自己决定,只要对方一日不确定吉时,那么李令月就得一直跪下去。 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李令月冷冷地问道:“那第二句话呢?师兄一并说完便是!” 灵云深呼一口气,开口道:“师尊的第二句话是:公主若是受不得这清苦,亦或者觉着受了委屈,大可以立个字据,走人便是,我道家的大门,来去自由!” 李令月闻言,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很明显,妖道这是在故意刺激她,逼她意气用事,从而做出主动放弃修道的举动。 但凡她这样做了,天道门就能此事上撇得干干净净,哪怕李治问责下来,他们也可以说,非是我们赶走公主,实则是她自己主动放弃! 到那时,且不说会让武后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她自己,也会沦为世人的笑柄。 想到此处,李令月朝灵云一拱手,笑言道:“请师兄回禀妖……师尊,弟子这就长跪于地,潜心诵经,恪守戒律,直至师尊寻得良辰吉日为止!” 说罢,就要跪在蒲团上,谁知那灵云师兄先她一步拿走地上的两个蒲团,赤红着脸颊,非常尴尬地歉声说道: “对不住了公主,这两个蒲团是弟子擅自拿出来的,师尊说,公主用不上,让弟子……收回去!” “岂有此理,你们就是这般对待公主的吗?简直欺人太甚了,这位姐姐,把你们师尊叫出来,我得跟她好好评评理!” 一向温顺如猫的宫儿都被激怒了,她站出来替李令月打抱不平,小丫头挽着袖管,活似一个朵带刺的小玫瑰,看得李令月大为吃惊。 “宫儿,不得无礼!”李令月训斥一句,将气鼓鼓的宫儿拉到自己的身后,对灵云继续道: “师兄莫怪,我这丫头在宫里野惯了,你且先回去复命,我等照做就是!” 说罢,一撩素裙,对着宝殿的大门,跪了下去,然后手捧着那本《洞玄灵宝三洞奉道科戒营始》,开始诵读起来。 “公主!!” 见李令月被这般羞辱,宫儿哽咽一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也跟着跪了下去。 灵云看了一眼地上的主仆二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去复命。 百步之外的太清殿内,一袭白衣的石清风,等灵云离去后,本该闭目打坐的他,却将目光看向坐在主位的玉真子。 玉真子盘腿而坐,闭着双目的她,似乎知道石清风在看自己,便打趣地问道: “怎么?你想替她求情?” 石清风犹豫了一下,摇头说道:“弟子只是困惑,今日本该为她举行冠巾之礼,为何师叔却要让她跪地受罚!” 玉真子嘴角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师叔不是在惩罚她,师叔只是在替你管教她,以你的性子,以后想要镇住这位公主,怕是有些困难,索性,今日便替你杀杀她的锐气!” 石清风闻言,脸上的表情一愣,旋即说道:“只是这公主性情桀骜,行事极端,师叔若是逼的太紧,恐怕会适得其反!” 玉真子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石清风,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好像很了解她?” 石清风摇了摇头,如实答道:“弟子虽与她有过几次接触,但对于此人,却始终无法看透,更谈不上了解!” “所以说,看不透的人,才最为可怕!”玉真子淡淡道:“上次在密林里,我用她的奴婢来羞辱她,她却做到了隐忍不发,足见此女是有些心机的,按说她对我天道门应该怀恨在心才对,如今却甘愿跑来洛阳入我道门,恐怕这里面不仅仅只是为了尽孝这般简单!若不趁此降服住她,恐怕日后会成为我道门的祸患!” 玉真子的话,听在石清风的耳里,总觉得有些怪异,他想了想,又问道:“那师叔要让她跪到何时?” 玉真子瞥了他一眼,笑盈盈地说道:“跪到她服为止!”(本章完) 第124章 武后的算计 当得知天杀的人来找自己的时候,武后先是感到震惊,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以她对李治的了解,自己的夫君是绝不会为了对付她而重启天杀组织! 且不说李治敢不敢对她动手,单就一点,换作她是李治,不会蠢到大张旗鼓地拦路搞暗杀,真想动手,等她回宫后随便制造一场意外,岂不是更加省事。 既然不是行刺,那对方见自己的目的,定然是有求于自己。 想通这一节后,武后心中有些兴奋,她掀开窗帘,对外面的牡丹卫命令道:“全部退下!” “是!娘娘!” 牡丹卫收刀入袖,然后齐刷刷地消失在原地。 武后将天杀令抛给杨毅,又吩咐道:“让张统领解除防卫,队伍原地休整,你亲自带天杀头领来见我!” “娘娘!万一他们……”杨毅想再次提醒。 未等他说完,武后打断道:“照做便是,哪来那么多万一!”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杨毅起身退出车厢,又策马返回到队伍前列。 少顷,马车周围负责伴驾的护卫和宫女全部被支走,车厢内只有武后、老翁、和杨毅三人。 武后倚靠在软塌上,打量着下首的老翁,不苟言笑地说道: “我记得天杀的头领姓杨,可你说你叫宁央?”武后一顿,嘴里自顾自地念叨着:“宁央,央宁,杨宁!原来如此!” 老翁恭维地附和道:“娘娘睿智高远,卑职本名杨宁,只因奉命蛰伏,才一直改用宁央这个名字,还请娘娘勿怪!” 武后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转头对杨毅打趣道:“杨公公,听见了吗?杨头领跟你还是本家呢?” 正在为二人煮茶地杨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赔笑道: “娘娘说笑了,奴婢何德何能,岂敢跟杨头领攀亲带故。” 谁知杨宁朝武后一抱拳,煞有其事地说道: “回娘娘,卑职与小杨公公也算故交,当年陛下经常出入感业寺,小杨公公是陛下的车夫,而卑职,曾做过陛下的暗卫!虽未见面,却也认得小杨公公!” 这话一出口,武后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她在感业寺为尼的时候,经常跟李治私会,这种见不得光的丑事,是不适宜放在台面上讲的。 杨宁虽是天杀的头领,但身上难免带着江湖人的豪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哪会在乎别人的感受。 杨毅一听杨宁失言,吓得连忙咳嗽两声: “娘娘,茶好了!” “杨头领,请品茶!” 他借端茶的举动巧妙地化解了尴尬的气氛,武后也没兴致再跟对方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杨头领找我有何事?但说无妨!” 杨宁放下茶盏,对武后抱拳道:“也不算大事,卑职想恳求娘娘回到长安后,帮卑职问一问陛下,天杀何时能重返长安!” 坐在主位上的武后脸色一变,“啪”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大声训斥道: “杨宁,你好大的胆子,天杀一生忠于陛下,你作为天杀头领,不思敬忠报国,却跑来我这儿试探陛下的口风,你该当何罪?” 武后一言不合就发怒,搞得杨宁整个人都懵圈了,连忙俯身解释道: “娘娘误会,卑职岂敢对陛下不忠,卑职在汝州待了二十余年,始终不见陛下传召,卑职担心陛下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天杀!” “大胆!即便陛下忘了你们又如何?私自窥探圣意,你们眼里还有陛下吗?莫不是想要造反?” 武后怒不可遏,一顶‘造反’的大帽子毫不客气地扣在杨宁头上,把这个比她大几十岁的小老头降得死死的。 “娘娘息怒,卑职岂敢造反,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杨宁抬起苍老的脸颊,满是悲凉地说道: “天杀虽听命于陛下,却不能擅自面见陛下,二十年前,天杀奉命撤离长安,没有陛下的传诏,不能踏进长安一步,只是如今卑职年事已高,深知大限将至,已无力再统领天杀众人,所以才斗胆请娘娘代为传话。” 杨宁说的很直白,用今天的话讲就是:自己年纪大了,想让老板派个人接替自己的岗位,自己好回家养老! 武后阴沉着脸不发一言,但内心深处却是狂喜无比,杨宁主动找她帮忙,无形之中给了她一个插手天杀的机会,只要自己从中斡旋,这个恐怖的暗杀组织,未尝不能为她所用! 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虽说天杀是一把趁手的兵器,可一旦把握不住,也可能遭到反噬,毕竟李治当初只启用了一次就再没有下文,足见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可如果就此舍弃,武后又觉得可惜。 说实话,杨宁的请求对武后而言,只是一句话的事儿,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可问题是,她凭什么要帮这个忙。 所以略作思索,武后虚抬手臂,露出了奸诈的本性: “杨卿虽然人不在长安,但我听陛提及过你的家人,他们在长安生活得很好!此番回京,我会将杨卿的话转述给陛下,至于能不能说动陛下让杨卿告老还乡,一切就看天意了!” 杨宁神色一拧,武后这是话里有话,他再怎么糊涂也能品出味儿来,自己能不能回长安团聚,不是看什么狗屁‘天意’,而是要看武后的脸色。 换句话说,他的去留取决于武后在陛下面前如何陈诉,如果武后真想帮他,凭借她皇后的身份,再加上李治的宠幸,是完全可以说服陛下,让他告老还乡。 但前提是,他拿什么去跟武后换?如今他手里唯一的筹码,只有天杀! 想到这儿,杨宁的内心有些绝望!作为天杀的头领,他根本不会背叛皇帝,如果真有那想法,二十年前他就做了,而不等到现在。 杨宁慢慢地站起身来,朝武后拱了拱手:“卑职多谢娘娘施恩,卑职告辞!” 说着,就要离开! 见对方态度明确,武后并没有气恼,反是很欣赏杨宁的这份忠诚,于是退而求其次,继续说道: “我可以说服陛下,让杨卿落叶归根,重返长安,但杨卿在离开前,需得帮我办一件小事……” 话说到这儿,见杨宁要拒绝,武后抬手制止,继续道:“先别急着回绝,此事不止关乎于我,也关乎于陛下,对你们而言,并不算违背天杀的宗旨!” 杨宁略作犹豫,躬身问道:“娘娘请讲,只要是对大唐和陛下有利的事,天杀可以效劳!” 武后嘴角一扬,身子不由自主地靠在软塌上,慢悠悠地说道: “最近几年,天道门的势力在大唐遍地开花,陛下对此甚为忧虑,皇室与道门的关系变得日趋紧张,偏不巧,公主如今又拜在其门下,我这当娘的,实在不放心将女儿交于他们,所以想请杨卿派几个得力的高手,对公主多加保护,莫让她在里面受了委屈,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杨宁长舒一口气,武后的要求,岂止是不过分,简直是求之不得! 原本天杀、天道、天谋,同属于天策府的三大组织,地位不分上下,但自从先帝刻意扶植天道开始,天杀和天谋的地位一落千丈,加上天道后来又执掌天策印,天杀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这几十年下来,天杀如同蝼蚁一般,一直被天道踩在脚下,犹如地洞里的老鼠,只能苟活在暗处。 如今武后点明了陛下想敲打天道门的意愿,虽不是大规模的正面对抗,但能借保护公主之名,寻寻对方的晦气,也是极好的。 哪怕知道武后是在利用天杀对付天道,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儿,杨宁顿时容光焕发,赶忙应承道: “娘娘放心,有天杀在,定然不会让公主再遭受羞辱,卑职稍后便安排人手,保护公主安全!” 羞辱?武后眼神一凛,看了杨毅一眼,对杨宁沉声问道: “杨卿,你说公主遭受了羞辱?是谁羞辱了她?何时发生的事?” “娘娘还不知道吗?”杨宁脑袋一懵,下意识地反问道。 刚说完,只听“噗通”一声,原本还在一旁伺候的杨毅,竟然双膝跪地,朝武后磕头认罪: “娘娘,奴婢有罪,是奴婢隐瞒了公主被天师罚跪的消息,奴婢害怕娘娘得知后去找天师算账,担心事情一旦闹大,公主不仅入不了道门,娘娘也会遭受群臣弹压,所以才擅作主张,没有将消息告知娘娘,请娘娘责罚!” 说完,杨毅磕头如捣蒜,一旁的杨宁方知自己失言,连忙为杨毅求情: “娘娘,小杨公公也是为娘娘和公主着想,请娘娘息怒!” 武后没有理会杨宁的话,她只是对杨毅招了招手:“过来!” 杨毅慌忙趴到武后面前,继续磕头! “抬起头来!”武后又说了一句。 杨毅脸色煞白,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扬起了脑袋。 “啪!”的一声,没有任何预兆,武后狠狠地甩出一耳光,径直扇在杨毅的脸上。 “啪!”又是一耳光!! “啪!”第三耳光! “啪!”第四耳光! …… 武后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照着杨毅的脸,就是一个接一个的耳光! 杨毅的脸很快被打得臃肿不堪,鼻子,嘴角,耳朵,都溢出了鲜血! 但武后并没有收手的意思,而是一巴掌一巴掌地呼在杨毅的脸上,直到手臂酸麻,才徐徐停手。 她揉动着手腕,对满脸是伤的杨毅展颜一笑:“去找御医好生医治,到长安之前,不必再来伺候!下去吧!” “谢……谢……谢娘娘!奴婢……奴婢……告退!” 杨毅强撑着身体,朝武后一拜,然后蹒跚地退了出去。 武后转头看向杨宁,又和善地笑道:“不好意思,让杨卿见笑了!”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杨宁,也被眼前这个女人惊到了。 此刻的他,感觉自己后背发凉,如坐针毡,只想早点逃离车厢。 “娘娘,若是没别的事,卑职就告辞了!” 见武后沉吟不语,杨宁拱了拱手,正准备转身,身后却传来武后的声音:“杨卿稍等!” 杨宁眼皮一跳,只得硬着头皮面对武后:“娘娘还有何吩咐?” 武后伸出通红是手指,把玩着案上的茶盏,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改变主意了……” 许久之后,杨宁颤颤巍巍地从车厢里出来,由阿牛和柳妖姬搀扶着,安静地退到一边,大部队重新上路! 杨宁思绪翻转,目送武后的銮驾离开,连柳妖姬喋喋不休的追问,也没有理会。 直到大部队消失不见,他才收回目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阿牛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鸭梨,胡乱地在身上抹了抹,一边啃梨,一边追问: “我说头儿,您就别卖关子了,皇后到底跟您说了什么,您怎么看起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就是!老爷子,瞧您这魂不守舍的样儿,该不会是看上皇后娘娘了吧!” 面对手下的调侃,杨宁只是摇头苦笑,然后一巴掌拍在阿牛的肩膀上,很是感慨地说道: “阿牛啊,老夫今天才发现,你娶了个温柔贤淑的好媳妇,她虽然喜欢拿菜刀砍你,但她心眼耿直啊!” 说罢,又捏了捏柳妖姬的脸,继续感慨道: “我说丫头,老夫今天才知道,你对付男人的手段,还是不够狠啊!” 说完,杨宁双手背后,也不理会懵逼的二人,慢悠悠地朝洛阳城走去。 阿牛抓了抓脑袋:“老头儿该不会是疯了吧!” 柳妖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看不止是疯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第128章 怀疑 道观被毁,教众被杀,一时间,灵云等一众小道士个个手足无措,惶恐不安,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令月只得站出来主持大局。 虽说她还没有正式入道门,但名义上却是太平观的观主,道观有难,她不能撒手不管。 于是一面安排人去衙门报案,一面组织人手收拾残砖断瓦,一面派人统计死伤情况。 那些已经被杀的道士,李令月让灵云去准备了一些白布,将尸体暂时盖住,等勘案的人员调查后,再搬运到后山埋葬。 刚安排完一切,负责报案的小道士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公主,不好了!外面出现了大批官兵,已经将道观团团围住!” “慌什么!”李令月呵斥一句:“有官兵来岂不更好?可有问清来的目的?” 小道士挠挠头,愧然道:“弟子尚未走近,就被他们撵了回来,说是缉拿元凶,任何人不得出去!” “走!出去看看!” 李令月说着,就要出去查看情况,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 距离她们百步之外,一个身着刺史官袍的中年男人,骑着战马,带着十几个飞骑朝自己这边飞奔而来。 眼尖的李令月很快认出来,那个中年男人是洛阳刺史文德举,自己曾见过他两次。 第一次,是在洛阳城的迎接仪式上,当时他就站在赵府牧的身后;而第二次,是在洛阳宫内,他被武后单独召见! 李令月由此可以断定,这个洛阳城的第三把手,定是自己阿娘的人无疑。 双方距离十几米远的时候,文德举一提缰绳,翻身下马,疾步走到李令月面前,躬身见礼: “洛阳刺史文德举,见过公主!” “刺史不必多礼!”李令月虚抬手臂,轻声回应。又听对方说道: “微臣听闻太平观发生刺杀命案,便亲自率府衙将士赶来护卫,臣来晚了,致使公主陷入危境之中,请公主责罚!” 李令月谈谈一笑,知道这是对方为了示好,刻意说的奉承话,毕竟人家是一州大臣,而她只是个后宫公主,除了地位高点之外,是没有权力责罚大臣的。 索性也虚伪地一摆手,跟着客套一句: “无妨,无妨,刺史来得正是时候,一定要查出真凶,给死者一个交代!” 文德举陪笑道:“这是自然!微臣来的路上,已差人通知各县郡守设置关卡,务必要找到凶手!” 说到这儿,文德举顿了顿,又继续道:“公主有所不知,洛阳城的其他道观,昨晚也都发生了命案!” “什么!”李令月大吃一惊,旋即问道:“你是说,同一时间,凶手对洛阳所有的道观,都展开了杀戮?” 文德举点头道:“正是,眼下情况危急,公主留在此地,十分凶险,还请公主随微臣暂回府衙居住!” 李令月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沉吟片刻,对文德举说道: “我阿娘离开洛阳时,曾嘱咐我,遇事不决可找文刺史商议,如今道观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正好有些话需要单独请教文刺史,不知可否?!” 文德举眼角的皱纹一缩,随即又恢复原样,李令月搬出武后的名头,他就知道躲不过去,遂故作镇静地说道: “请教不敢担!公主有什么话,尽管说来便是,微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着,比了个请的手势:“公主,这边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处空旷的场地,李令月扫视周围一圈,直接问道: “文刺史,你老实告诉我,这次针对天道门的刺杀行动,你是不是一早就收到了消息?!” 文德举脸色一变,赶忙否认道:“公主莫要说笑!微臣若是一早得知消息,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阻止杀戮,守护道观安危!” 见对方矢口否认,李令月翻了个白眼,没心思跟他打太极: “别装了,我知道你是我阿娘的人,放心,我对你没有恶意,相反,我还能帮到你,只要你告诉我真相,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文德举拱了拱手,尴尬地笑道:“公主!微臣……微臣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听不懂就听不懂吧!”李令月无所谓地耸耸肩,自顾自地说道: “按时间推算,凶手作案的时辰应该是在昨天夜里,若说只针对太平观一家也就罢了,偏偏你说洛阳城里的其他道观,也发生了同样的命案,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了,如此大规模的刺杀行动,文刺史直到天亮才获悉消息,未免知道的也太晚了吧,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洛阳城,杀人后还能全身而退,这要不是官府默许下的屠杀,那他们个个都是神仙了,文刺史,你觉得呢?” 李令月说完,目光一直注视着文德举的表情,尽管她在对方面前大谈阴谋论,装着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但细细琢磨她的话,其实是站不住脚的,她只是在故意套对方的话! 当然,还有一点,李令月没说,就是这些杀手的目标只针对天道门高层,对于她这个公主,不仅没伤一分一毫,还让她安心地睡了个好觉,至少从这点可以看出,凶手跟皇家走得很近。 那么,究竟是谁在背后主导这一切,又是谁在跟天道门过不去?李令月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两个身影。 “公主心思缜密,微臣十分佩服!”文德举恭维一句,继续道:“不过眼下的事情,是查出这些凶手的真实目的,以微臣愚见,他们损毁道观,迫害道人,应该是冲着公主和娘娘而来!” “哦?何以见得?”李令月被这个结论惊到了。 文德举捋了捋山羊胡,言之凿凿地说道: “如今整个朝堂都知道,公主只有顺利出家入道,待在洛阳替娘娘守孝,娘娘才能重返长安,回归朝堂,凶手制造血案,毁坏道观,贼心昭然若揭,微臣猜想,朝中定是有其他势力,在阻止公主加入天道门,遏止娘娘掌控朝廷!” 哎!这个老家伙,怎么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李令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文刺史的解释,她是压根不信的,别的不说,就算凶手真的是冲着她娘俩来的,干嘛还对她这般温柔,一刀宰了她,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哪还用得着饶这么大一圈子! 既然问不出所以然,李令月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当即言明道: “刺史若是没别的事,就请督促手下,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本公主既是太平观的观主,岂有独自逃命的道理,刺史请回吧!!” 文德举张了张嘴,见李令月态度果决,便也放弃了劝慰,拱手告辞: “既然公主心意已决,那微臣只好留下一队人马保护公主安全,公主保重,微臣告退!” 说罢,退后一步,转身离开,李令月则看着他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直到跃上战马,文德举才长舒一口气,心中不禁腹诽。 老夫这是怎么了?居然被一个女娃娃看得浑身发毛。 他自嘲的一笑,本身就藏着事,所以难免有心虚之感。 送走武后的当天下午,他其实接到了一封密信,上面简单地写着一句话:邀请城中守备上家喝酒! 一向不胜酒力的他,当晚恁是铆足劲将那些同僚灌醉。 说实话,当时他也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但他清楚,这是武后交代下来的事,他必须得全力办好!(本章完) 第130章 你是来杀我吗? 远在太平观进行灾后重建的李令月,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与‘天杀’这个组织绑定在了一起。 一整天的时间,她都在料理太平观的后事,一会接待官府查案人员,勘验尸体,述说案情;一会儿挽起袖管,帮着清理砖瓦,搬运物资。 李令月好歹也是大唐的公主,身份比之普通人不知高了多少倍,但小道士们跟她一接触后才发现,原来这个公主这么平易近人,丝毫没有一点公主的架势。 她不仅会逗闷子,还能喊号子,而且身份多变。 前一刻她是安慰小道士的知心姐姐,下一秒就变成了发号施令的大姐大,关键这个公主干起活来也不拖泥带水,肩挑背扛,搬来运送,干得丝毫不比男人差。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李令月更是找来了武府管家姚远,让他去外面请了一大批工匠,新买了很多建材,对太平观来一次大规模的修缮。 她自己这边也没闲着,跟着一帮小道士每天去到半山腰,各自找个风景宜人的地方,习经学咒,打坐悟道。 相比于李令月,宫儿这小丫头这几天应该是过得最快活的,她再也不用跪在地上读那枯燥的经书了,李令月把她安排到后厨烧水做饭,小丫头像是一下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快乐小天地,每天都待在厨房里做着各自好吃的菜肴、点心,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 在李令月操持下,破败的太平观终于有了一丝起色,弟子们的生活也逐渐趋于正常。 几天的相处下来,小道士们渐渐发觉,其实这个公主跟他们一样,也是个有血有肉,会哭回笑的普通人,一旦产生了这种思维,他们跟李令月的距离就拉得更近了,相处起来也更加亲切。 不到十天时间,李令月凭借自己超高的人格魅力,彻底征服了道观里的所有人,以致于听到香客们在八卦公主的时候,小道士也会主动站出来解释: “这位道友,公主并不是您想象的那样,在贫道看来,她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天生丽质、蕙质兰心,上善若水,玉洁冰清……道友别走,贫道还未说完呢!” 总之一句话,在她的影响下,一众年轻的小道士小道姑,全都变成了她的迷弟迷妹,大家如今都管她叫“太平师姐!” “师姐”这个称呼道家是没有的,李令月觉得叫‘师兄’听起来很别扭,称呼她‘观主’又觉着生疏,于是就结合了自己的道号,自创了“太平师姐”这个称呼。 又是一天傍晚,李令月亲自带着宫儿和灵云,沿着道观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异常后,才与二人作别。 她独自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先去了放置杨氏牌位的侧室,跪坐在蒲团上诵了半个时辰的《太上救苦经》,等做完这一切后,才回到卧室,上床睡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感觉到卧室里有些不对劲! 猛地睁开眼睛,侧过脸颊往床边一看,只见床头竟然站着一个人影,人影一动不动,正冷眼盯着她。 “啊!鬼呀!” 李令月吓得尖叫一声,刚想大喊救命,一把透着寒光的利剑就搭在她的脖颈上。 床头的那个身影手持着剑柄,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你若再敢大声,我便一剑杀了你!” 咦?这声音怎会如此熟悉! “王八蛋!原来是你!” 李令月脸色突然一变,习惯性地就骂出声来。 没办法,对这个家伙的讨厌,已经深入骨髓,一猜到对方是石清风,自己立刻就炸了。 可当她刚骂出‘王八蛋’的一刹那,石清风手中的剑也动了,“呲”的一下,剑尖刺向了她的脖颈。 李令月惊恐交加,她差点忘记了,这个老直男从来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也从来不讲情面,说给你一剑,就绝不砍你一刀,当初在木屋里的时候,她可是亲身领教过。 眼看自己小命不保,李令月也不装什么清高了,连忙低声急呼: “大哥,我错了!石大侠,饶命!” 石清风愣了一下,刺入脖颈的剑尖总算停住。 李令月只觉得额头上冷汗淋漓,心脏狂跳不止,石清风是真没跟她开玩笑,剑锋只消再往前一寸,就能割破她的动脉,到那时,神仙也难救。 她不想死,尤其不想死在这个钢铁直男的手中,因为这会让她觉得死的很窝囊,很憋屈。 要知道,在她那个年代,像石清风这种货色,谈恋爱,一定没人要,混职场,分分钟被吊打,即便去夜店当小黄鸭,也肯定是业绩垫底的那个。 ‘你个王八蛋、神经病、大智障、臭鱼虾、烂狗屎,一辈子打光棍的狗直男!’ 李令月胸口剧烈气氛,心底已将他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奈何那家伙没有收手,躺在床上的她,只能保持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黑暗的房间里,一个高冷男子,站在床头,一个绝色美人,躺在床上,本来是一副让人浮想联翩的画面。可惜那男子的手中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宝剑,而且比划在美人的脖子上,画面一下就不美丽了。 李令月生着闷气,不敢说话,站在床边的石清风,举着宝剑,也不发一言,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房间里顿时变得落针可闻,李令月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啧啧啧,这个冷酷的王八蛋,竟然连呼吸声都没有,果然是冷血动物!’ 李令月腹诽一句,感觉自己的脖子处有一丝液体滑落,想来应该是刚才那一剑刺破了她的皮肤,才流下的鲜血。 李令月压着怒火,忍着伤口的痛楚,尽可能用商量的语气悄声问道: “那个,你能不能把剑移开,我脖子好像流血了!” “放心,死不了!”石清风简单地回了一句,手中的宝剑纹丝不动。 “我干#@¥%*&*” 李令月忍不住又在心底爆了一句粗口,缓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问道: “你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你心里清楚!”石清风冷哼一句。 清楚?我清楚个屁呀,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李令月感觉自己碰到了一个史前生物,沟通起来相当费劲。 “不清楚才问你呀,别告诉我说,你是来杀我的?” “你觉得呢?”石清风又是简单的一句,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说话冷的像个冰块。 你大爷的,这天没法聊了! 李令月绝望地躺在床上,气鼓鼓地喘着粗气,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因为床边的这个牲口,实在油盐不进。 “上帝啊,我李令月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今生才会遇到这样一个奇葩!” “苍天啊,求你降下万道天雷,我已生无可恋,相互毁灭吧!” 想着想着,李令月只觉眼皮发沉,偏偏这种氛围下,自己居然泛起了困意,没一会儿,竟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131章 表妹,好久不见!(求推荐) 石清风不会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天杀者的监视之中。 半个时辰前,马六穿着一身夜行衣,来到后山与柳妖姬的汇合。 “那小子进了公主的房间,不知意欲何为,咱们要不要现身救人?” 柳妖姬瞥了他一眼,笑骂道:“救个屁,没看出来人家是在私会吗!” “不会吧!” 马六张大嘴巴:“那小子身上有伤,还有心思玩这一出?我不信!” “嗬!你们男人不都是如此吗?”柳妖姬鄙夷地看着马六,轻笑道: “放心,天道门是不会对公主动手的!就算怀疑到皇后身上,也不敢拿公主撒气,否则传出去,他们的脸还往哪儿搁!我估计那小子,应该是回来调查真相,只要咱们不露面,就让他查去吧!” 马六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又问道:“那小子现在受了伤,万一咱暴露了,要不要……” 马六比划了一个‘杀’的手势,柳妖姬沉吟一下,正色道: “三爷没点头之前,那小子动不得,如果被发现行踪,避战就好,如果被识破身份,就先抓回来,总之,这小子的死活,三爷说了算!” 话落,柳妖姬打了个哈切,脚尖轻轻一点,身子朝山下飞了出去: “六儿啊,姑奶奶得回去补个觉,有你跟那小子在,今晚不会有事发生!走了!” 马六目送柳妖姬离开,直到对方彻底消失后,嘴里狠狠地吐出一口浓痰: “呸!臭婆娘,就知道偷懒!” …… 李令月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早上。 她坐起身子,打眼一看,房间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石清风的身影。 奶奶的,这神经病终于走了! 李令月嘀咕一句,下床走到铜镜前照了照,发现脖子上有一道干涸的血迹,伤口如发丝一般细小,一夜之后,已经看不出来端倪,这才放下心来! 她穿好衣服,去厨房打了一盆热水,将脖子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来到侧室给杨氏上香,诵念经文。 等忙完这一切,打开房门,宫儿早已候在门外。 见到李令月出来,小丫头习惯性地去搀扶她,手刚一伸出来,就被李令月打掉,小丫头一脸幽怨地说道: “公主,奴婢就想伺候您!” “打住!别叫我公主,叫我太平师姐!” 李令月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这几日没了你的伺候,我一样能铺床叠被,穿衣洗漱,咱们是来修道的,宫里的那些习惯以后得改改!” “可咱们不是还没有入道门嘛!”小丫头央求道:“等公主……等太平师姐完成冠巾仪式,奴婢……弟子再遵守不迟!” 哎,封建思想害死人啊! 李令月翻了个白眼,笑盈盈地说道:“巧了,今日就是本公主……本观主的入道仪式!” “啊!”宫儿先是一愣,接着脸色一变,颤声道:“公……公……师姐,该不会是……那老妖婆回来了吧?” 宫儿这么一问,李令月不自觉地又想起昨晚那个身影,当下也是一阵后怕,石清风已经回来了,说不准那老妖婆真会随时现身! 早在五天前,她就想好了,自己现在跟小道士们相处的不错,道观上下也都服她,既如此,何不趁着老妖婆回来之前,把仪式给办了,这样一来,轻轻松松就能入道门,若是单单指望等那老妖婆回来,还不知要受多少罪。 有了这个想法,她就打算来个先斩后奏,私底下,挨个问了那些小师弟一遍,得到的答复是:所有人都赞同! 故此,她才决定要在今天,正式加入天道门,成为太平观的观主! 现在听宫儿这么一说,李令月心里也没底,拉着宫儿去了斋堂。 在斋堂里,她向所有弟子宣布了这个事,众人均是欢喜不已,用过早膳后,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屋子去准备了。 李令月马不停蹄,又来到道观的前庭查看,前庭的太清殿损毁严重,目前还处在修缮阶段,因为今日要举行冠巾仪式,所以两天前灵云就已经让工匠对大殿内的三座上清神像进行了修复。 虽然大殿没有屋顶,但祖师爷的神像在,供台在,香炉在,‘受戒传度’也就能照常进行下去了。 不多时,晨钟敲响,太平观的大门缓缓打开。 早已等候在外的香客鱼贯而入,李令月在仪式当天,没有谢绝香客,而是特意把他们放进来,为的是让洛阳城的百姓,给自己做个见证。 半个时辰后,武家老管家姚远,带着府里的下人赶着十几辆牛车停在观外,牛车上装着桌椅板凳,粮油米面,香蜡爆竹等一众物资。 桌椅板凳被布置在前庭两侧,用作观礼之用,粮油米面是在仪式结束后,操办流水席,香蜡爆竹自不用说,仪式上需要用到。 一时间,道观里热闹非凡,有立门迎客的,有搭建礼台的,有埋锅建灶的,有添茶送水的……李令月把所有人都发动起来,为仪式做最后准备。 临近晌午,守门的小道童穿着一件崭新的道袍开始唱客,洛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陆续进入观内。 这些贵人两天前,就收到武府姚远送的请柬,打开一看,发现是关于公主的入道仪式,能收到公主的请柬,他们个个脸上有光,一大早就身着华服,让下人赶着马车来观礼了。 李令月其实邀请的人并不多,但他们来的时候,个个都驾着马车,再加上城中的一些富商得知消息后,也跑来看热闹,导致通往太平观的道路,一度发生严重拥堵。 守门的小道童本来声音洪亮,唱着唱着,声音就沙哑了!只因来的下人们将一张张拜帖递到他手里,他实在唱不过来,最后只能挑重要的人物唱。 当他唱到‘东都刺史文德举携家眷入观!’的时候,正在招呼客人的李令月愣了一下。 印象中,她只是让姚远去请了一些有名望的大儒和世家里信道的家眷,可没有请官府的人。 毕竟她可不想官府与天道门走的太近,万一以后双方撕破脸,难免惹得百姓非议。 李令月简单地对灵云吩咐两句,便亲自迎了上去。 文德举今日没有穿官服,而是身着一件棕色的圆领长衫,头戴幞头,见到李令月后,笑盈盈地拱手行礼: “微臣见过公主!” “文刺史,你怎么来了?”李令月虚抬手臂,好奇地一问。 文德举轻抚胡须,和善道:“公主冠巾之礼,满城皆知,微臣特意赶来凑个热闹,还望公主莫怪!” 李令月见对方这么说,也不好再提别的,对身后的宫儿吩咐道:“宫儿,带文刺史落座,看茶!” 文德举正要躬身还礼,李令月的身后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表妹,好久不见!” 每天2章送上,!求一张推荐票! 这对我非常非常重要,事关本书生死! 只要有5个订阅,我就更新下去,所以,你手中的一张票,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跪求大家,别再养肥了再读,给我一点动力!谢谢大家了! (本章完) 第134章 入道仪式(求推荐) 从马车上下来,李令月立刻缠着贺兰敏之问道: “表哥,快说说,你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三个道人,他们为何这般惧怕你?” 李令月十分好奇,如今洛阳城内稍微有点资历的道人,要么失踪,要么死于非命,贺兰敏之居然能帮她一口气凑齐三个,关键个个对他言听计从,这怎么看,都不科学。 贺兰敏之回头看了眼车厢,压低声音道: “还能上哪儿找,自然是去隔壁州县抓来的!”说着,指了指不远处八个持刀的扈从: “喏,看见那八个护卫了吗,其实是我花重金雇来的,我带着他们上门去吓唬那三个道士,声称洛阳城屠戮案就是我干的,如果他们不听话,下一个杀的就是他们!” “这么简单?”李令月有些不可思议。 “不然呢?对付不会武功的道人,只需找几个狠人往他们面前一站,他们立马服软!” 李令月狐疑地看向这表哥,总觉得事情没怎么简单,反正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也就懒得去细想了。 这时候,马车的窗帘被掀开,郑可爽喜滋滋地探出半个脑袋,一脸谄媚地说道: “公主,贫道掐指算过了,吉时应定在巳时三刻,当然,公主说什么时辰就什么时辰,贫道都能改成吉时!” 李令月心下好笑,果然,只要自身地位够高,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就以天师定的为准吧!”李令月点头答应! 郑可爽又乐呵呵地提醒道:“还有,贫道说的那些东西,公主千万别忘记准备了,仪式不求隆重,但一定要对得起公主的身份!” 李令月一阵无语,听着像是在为自己考虑,其实哥仨是在借此显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罢了。 当郑可爽三人得知她公主的身份后,原本还不情不愿的哥仨,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态度立马发生大转变,争先恐后的要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他们当了这么多年道士,其实心里早就清楚,想要通过修行慢慢熬资历,到死都未必能名扬天下。 但若是攀上皇室这条捷径,那他们的名望和地位就会立马再上一个台阶。 就拿郑可爽来说,他本是一个被天道门边缘化的天师,可一旦让他成为大唐公主的传度恩师,那他在官府和民间的声望就会直线攀升,即便在天道门内部,也是顶着‘皇家道人’这层光环,以后再没人敢不尊敬他!所以,这不仅是在帮李令月,更是在帮他自己! 李令月原想着办一场稍微高调、但流程简单的入道仪式。 等她跟贺兰敏之来到前庭时才发现,这仪式已经没法再办下去了! 原因说来好笑,在娱乐生活极度匮乏的古代,李令月严重低估了古代人爱凑热闹的天性。 公主入道仪式被热心的香客一传十,十传百,方圆二十里的百姓全都带着一家老小赶来太平观看热闹,结果导致道观人满为患,放眼望去,里里外外全都是人,前来观礼的文德举等贵客,恁是被挤得无法落座。 一时间,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刚修好的大门又被挤烂,为了占据最佳观赏位置,院墙上、花台上,树梢上,房梁上……只要能看到前庭的地方,全都站满了人。 早上还想着免费开放的李令月,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现在别说举行仪式了,她这个当事人连进到里面都困难。 好在贺兰敏之带来的八个扈从派上了用场,他们凭借高大的身躯,强行挤到里面,将差点沦为夹心饼干的文德举给成功救了出来。 李令月当机立断,让文德举回去带了百十个衙役赶到现场清理人口,维持秩序,一番折腾下来,直到晌午时分,才总算腾出场地。这样一来,原定上午举行的仪式,恁是被延迟到下午。 “吉时已到,恭迎三师!” 随着司仪的一声高吼,太平观钟声擂动,爆竹声起,专属于李令月的入道仪式,在无数看客的见证中,正式开始! 按照郑可爽的设计,仪式的第一步,是迎接他们三位老道长。 不得不说,这三个老家伙修道不行,但搞起排场来,皇帝见了都得挑大拇哥。 太平观仅剩的二十个小道士被他们全部组织起来,身着统一颜色的道袍,排列成两列纵队,像护卫一样,簇拥着三个老家伙缓缓步入前庭广场! 长长的队伍里,有提莲花灯的,有举经幡的,有打罗盖伞的,有捧法器的,还有念诵经文的,三人手持浮尘,睥睨众生,一副仙风道骨的架势,他们踩着红毯,每走一步,便有专人撒下花瓣,真可谓是,鲜花开道,步步生莲。 站在外围看热闹的百姓,哪见过这种场面,纷纷跪在地上虔诚叩拜,把三个老家伙奉为神仙。 道观里面,李令月穿着公主长裙,站在广场的中央,双手托举着那本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洞玄真经》,恭恭敬敬地迎接三师的到来。 在百姓的欢呼声中,三个老家伙一字排开,坐于高台之上,穿着道袍的宫儿和灵云,手捧着像皇帝圣旨一样的黄布法箓,分别站立在两侧。 “三师祝香,诵奉戒颂!” 司仪再次高唱,仪式进入第二个环节! 三个小道士将点燃的香递到三位道长手中,他们朝太清殿三清祖师叩拜,嘴里念念有词,这是在请示祖师爷,今日要收新人入道门! 祝香之后,保举师宣读李令月身份,监度师询问李令月问题,之后李令月跪地诵读经书。 待一切完毕后,就到了第三个环节:皈依信茶! 郑可爽面色红润地坐在主位上,从李令月手里接过第一盏茶,然后将其放在桌案上。 第一盏茶是不能喝的,放在一边,称之为“思茶”,意思是,答不答应收李令月为徒,自己要好生斟酌一番。 接着是第二盏茶,他品了一小口,然后又放在桌案上。 这个称之为“过茶”,暗喻已经同意让李令月入道门,成为自己座下的弟子。 最后是第三盏茶,郑可爽接过来,伸出中指和大拇指沾上茶水,弾在李令月头上,这个称之为“信茶!”,暗喻从此以后,要信奉道家,尊敬师傅。 这一步结束后,预示着李令月已经是天道门名义上的弟子了。 当然,仪式尚未结束,还有最重要的冠巾之礼。 正当司仪高唱“授箓冠巾”的时候,道观外传来一阵喧嚣的马蹄声。 李令月心下一沉,这个节骨眼上,该不会是玉真子杀回来了吧! 过了一会儿,一个衙役匆匆地跑进来,朝坐在旁边观礼的文德举禀告道: “大人!郡王来了!” “啪”的一声,灵云手中的法箓掉落在地上,但她很快捡起来,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第136章 拳打郡王(求推荐) “来啊,将这一干人等,全部给本公子拿下!” 贺兰敏之一指李常孝,对身后不远处的八个扈从突然说道。 那八个扈从像是没有情感的机器,也不答话,也不在意李常孝郡王的身份,贺兰敏之一下令,便抽出腰间的佩刀,将李常孝等人团团围住。 李常孝心下一凛,没想到贺兰敏之竟然真的敢跟自己动手,顿时恼羞成怒,冲着身旁十几个护卫大喊道: “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死贺兰家这个狗杂种!” 双方人马立刻厮杀在一起,文德举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对身后的衙役班头吼道: “快!快!赶紧带人进来把这些护卫拿下!” 身为洛阳刺史,他可不想看到一个郡王在公主的道观里发生火并,不管双方谁对谁错,此事一旦传到武后或者豫王那里,无论是哪一方,都够他喝一上壶了。 “住手!” 李令月大喝一声,结果毫无效果,站在场边的她,脑子里居然浮现出一部影视剧的画面,如果此时她嗲嗲地来一句:“你们不要再打了啦!”,是不是特别应景。 本来已经陆续散场的看客,见到这一幕,活似苍蝇见着屎一般,闻着味儿就围了上来,文德举见局势失控,哪还有心思待在原地,赶忙带着衙役驱散这些吃瓜群众。 贺兰敏之这边的人数虽不多,但个个骁勇彪悍,岂是王府这些侍卫能比的,没几下,李常孝带来的人马全部被砍翻在地,就连抬撵驾的轿夫也被砍倒,李常孝狼狈地摔在地上,等他趴起来的时候,几把雪亮的长刀已经驾在他的脖颈上。 李常孝一个养尊处优的郡王,何曾受过这般子窝囊气,跪坐在地上的他,整个人都已经处在癫狂之中,凶狠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贺兰敏之,口中骂声不止: “狗杂种,我要灭你九族,将你五马分尸!” 贺兰敏之不紧不慢地来到李常孝身前,蹲下身子,玩味地看着李常孝,打趣道: “想灭我九族,那本公子可是求知不得,我那姨娘就在九族之内,我报不了的仇,郡王替我报了,这买卖,只赚不赔!!” “狗杂种,你别得意,敢动本王一下……” “啪”的一耳光,李常孝话没说完,贺兰敏之直接呼在李常孝的脸上:“本公子今儿个就动你了,你能奈我何?” “我杀了你!!” 李常孝张着血口,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径直往贺兰敏之身上扑!奈何被人死死按住,无论他怎么反抗,也是徒劳。 折返回来的文德举见到这一幕,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以为双方顶多是下人之间的厮斗,没成想,贺兰敏之尽如此胆大包天,不仅擒住了李常孝,还当着众人的面,公然羞辱他,这一下,事情就彻底闹大了。 贺兰敏之为了李令月而得罪豫王府,看似是贺兰家与豫王府之间的矛盾,但归根结底,却变成了武后和豫王之间的矛盾。 文德举在洛阳城当了这么年的刺史,豫王府什么势力他一清二楚,武后把他安插在这里,向来都是告诫他不能招惹豫王府,自己平常处理一些事情都需要仰仗豫王的鼻息,如今撕破脸皮,对于武后来说,绝对是件坏事,若是追究下来,自己这个刺史,也就干到头了。 事已至此,文德举也顾不得颜面了,赶忙上前当起了和事佬: “贺兰公子,使不得,使不得,快快放开郡王!!” 说着,又朝李常孝躬身道:“郡王,误会,都是误会,微臣代公主给您赔罪了!” “滚你妈的,你当我不知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吗,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贺兰敏之呵呵一笑,一把拽着文德举将他拉到李常孝跟前。 “刺史大人,你瞅瞅,人家郡王爷不吃你这套,所以嘛,还得这样!” “啪!”的一声,贺兰敏之毫无征兆地又给了李常孝一大嘴巴 “狗杂种……” “啪!”又是一嘴巴! “你……” “啪”又是一嘴巴。 李常孝只要一动嘴,贺兰敏之就用巴掌招呼,一连打了十几,李常孝牙齿松动,满嘴是血,倒在地上干咳不止。 贺兰敏之揉了揉酸痛的手臂,不满地嘲讽道:“郡王这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怎的这般糙厚,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刺史大人,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文德举此刻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贺兰公子,老夫提醒你一句,你得罪了豫王,大唐再也容不下你了!” 文德举并不是在危言耸听,而是实打实的警告,以豫王府的手段,贺兰敏之别说逃出洛阳城,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 贺兰敏之轻蔑的一笑,正要答话,却听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大唐容不下我表哥,我太平观可以!” 贺兰敏之浑身一震,眼睛突然像是进了一粒沙子,让他难受无比,他鼻子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李令月,笑骂道: “臭丫头,这才刚当上观主,就开始在表兄面前显能耐了是不,有那闲功夫,还是多琢磨琢磨怎么保护好自己的小命吧!” 李令月白了贺兰敏之一眼,没有接茬,而是信步来到李常孝跟前,亲自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在众人的目光中,李令月朝李常孝深深的一拜,非常诚恳地说道: “郡王叔,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侄女给您赔个不是,若是觉得不解气,改日侄女愿亲自登府,负荆请罪……” “表妹……” “你闭嘴!”李令月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止住了贺兰敏之的话,又低头对李常孝说道: “表兄今日是为侄女出头,才冒犯了郡王叔,他抽您多少个耳光,侄女愿代他加倍偿还,不知郡王叔可否饶我表兄一命?” 李令月没有再用出家人的口吻跟李常孝打太极,而是以叔侄辈分,坦然处理眼下的问题。 “咳咳!”李常孝捂着胸口,恶毒的目光扫视着在场每一个人。 李令月的话他听见了,但他回答李令月的方式,是一口浓浓的血痰。 不偏不倚,正好吐在李令月的脸上。 “给我杀了他!”贺兰敏之见表妹被羞辱,顿时怒了。 李令月素手一挥,大喝一声:“都别过来!” 说完,转头看向李常孝,一边抹着脸上的唾沫,一边语气平和地悄声说道: “你知道吗,我上学那会儿,我的同桌是男生,跟你一样,飞扬跋扈,无恶不作,他总是欺负我,烧我课本,揪我头发,毁我饭卡…… “小贱人,你到底想说什么!”李常孝打断道。 李令月手指放在嘴边,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又悄声道:“听不懂是吧,没关系,待会你就懂了,后来有一天,他朝我脸吐了一口唾沫,就一口!我警告了他三次,让他给我擦掉,他充耳不闻,于是我就去操场花台,撬下一块板砖,趁他午睡的时候,我揪住他的头发,朝着他吐唾沫的那张嘴狠狠地砸,你知道他当时是什么惨相吗?来!我现在就告诉你!” 话落,李令月一脚踹在李常孝的裆部,后者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硬生生地挨了一脚,本来那地方就脆弱,又受了一重击,可想而知,得有多疼。 李常孝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整个人瘫倒在地上,险些痛晕过去。 下一刻,李令月动了,她扔掉浮尘,挥起拳头,疯狂地砸在李常孝的脸上。 “砰!砰!砰……”李令月一遍遍重复着挥拳的动作,尽管她的手指被李常孝的牙齿划破一道道伤口,鲜血直流,但她始终没有停下来。 一拳,两拳,三拳,四拳…… 家里亲人去世,回去奔丧,接下来几天,可能只有一章奉上,请谅解! 真心求一张推荐票,让书起死回生啊,哪怕回光返照,也行! 第137章 我有一计 “公主!快住手,再打就闹出人命了!”文德举上前拉拽,却被李令月一推搡,摔了个踉跄。老头心中发苦,只觉得这武家人,一个比一个不正常,眼看着李常孝快被打死了,他心如死灰,已经在心底合计自己该发配哪个地方。或许想起那段被霸凌的往事,李令月彻底失去了理智,把李常孝当成了那个欺负自己的同桌,唯有还击,不断地还击,才能忘掉那段回忆。她的拳头早已沾满鲜血,有李常孝的,也有她自己的,嫣红的血液如屋檐上的雨水,顺着她的指背,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上。不知打了多久,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她使劲地继续挥拳,拳头却再难落下,这时候,她才感觉到手上的疼痛。一个声音在耳畔传来:“表妹,够了!”恢复意识的她,看向旁边阻止她的人,正是表哥贺兰敏之!贺兰敏之一脸心疼地看着她,从李令月反常的举动上,他读懂了对方埋藏在心底的痛苦。李令月喘着粗气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衣衫凌乱,蓬头垢面,头上的玉冠早已不知所踪,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脸颊上混杂着血沫和汗水,周遭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看她的眼神充斥着惊愕和惧怕。唉!又是丢人现眼的一天。李令月耳朵发赤,接过贺兰敏之递过来的浮尘,整了整衣襟,又将头发挽到耳后,本想说点什么缓解下气氛,打眼一看,瞧见文德举背对着她,一个人坐在地上发呆。李令月还以为自己的行为把这个刺史吓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去,歉意道:“那个……抱歉啊,文刺史,方才我只顾着自己爽了,没考虑你的感受!”“无妨!”文德举长叹一声,站起身子,朝李令月一拜:“微臣今夜就亲赴长安,向陛下和娘娘请罪,公主保重!微臣告退!”文刺史说的并非是气话,而是彻底想明白了,他要趁暴风雨来临之前,能躲则躲,能跑则跑,至于其他,爱咋咋的吧,他才懒得再管。刚走出几步,就被李令月强行唤住:“文刺史,你就这么走了,不合适吧!”文德举只觉胸口一睹,气得差点栽倒在地上,好半天才稳住身形,转身看向李令月,沉声道:“公主,老夫一早就劝过你们,奈何你们一意孤行,现在东窗事发,又让老夫出来收拾烂摊子,公主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吧!”文德举口明显是压抑着愤怒说的。自称‘老夫’而不是‘微臣’,足以说明对李令月的态度很是不满。李令月一愣,旋即猜到对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她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先对贺兰敏之说道:“表哥,将郡王和他的这些手下看好,绝不能放走一个,我与文刺史说几句话!”“表妹放心,这里有我!”李令月点点头,将文德举单独请到一边,朝对方一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文刺史,殴打郡王一事,没成想将你也掺和进来,实非我本意,在此,本公主给你赔个不是!”李令月以‘公主’的身份主动道歉,本来还压着怒火的文德举,见公主放低姿态,变得很识大体,气也就消了一大半。“公主,微臣不敢当!”文刺史颔首拱手,也回了一礼。李令月知道文德举是自己阿娘的人,所以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刺史觉得你、我、表哥三人,接下来会遭到豫王府怎样的报复?若是被朝廷知晓,又会受到怎样的责罚?”文德举闻言,几乎没有思索就给出了答复:“公主有陛下和娘娘护佑,性命自然无忧,但登门赔罪,肯定是免不了的;贺兰公子殴打皇亲国戚,即便陛下不杀他,也免不了牢狱之灾,以微臣对豫王府的了解,怕是活不过今晚;至于微臣,只要还是刺史,豫王府也不能拿微臣怎样,可一旦被罢官,那微臣一家老小,也是豫王府里砧板上的肉,任他随意宰割了!”“所以刺史方才说要亲赴长安请罪,其实是想带着家眷离开洛阳,找我母后保命吗?”文德举闻言一惊,很快又恢复正常,既然大家知根知底,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遂如实说道:“公主猜的不错,微臣被罢免只是早晚的事,所以想赶赴长安求见娘娘,寻一个保命之法!”得知文德举的想法后,李令月摇头叹道:“文刺史,你把我母后想的太简单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只会重用有能力的人,你去求她保命,本身就是一种无能的表现,说不定会弄巧成拙,让她对你更加失望!”经李令月这么一说,文德举一下清醒了许多,他猜到李令月接下来肯定还有话说,否则不会无缘无故给他讲这些,于是一拱手,诚恳请教:“那以公主之见,微臣该如何化解当下困局?”李令月想了想,很是自信地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既可以让我不用登门谢罪,又能保全我表哥性命,还能让你不被罢免,继续得到我母后的重用,你……想不想听?”废话,只要能保住官位,老夫给你当牛做马都成!文德举腹诽一句,激动之色溢于言表,连忙向李令月深深的一揖,“公主请说,微臣洗耳恭听!”李令月谈谈一笑,把自己想到的应对之策,从头到尾给文德举讲述了一遍。最开始文德举还能接受,可越往后听,越感觉凶险无比,如果计划能成,还则罢了,如果一旦中间出现变数,到时候第一个死的就不是贺兰敏之了,而是他这个洛阳刺史。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何不跟着公主赌一把!文德举犹豫良久,一咬下,终于下定决心,对李令月拱手道:“好!卑职打今儿起,唯公主马首是瞻,卑职一家老小的生家性命,就全托付给公主了!”文德举把自称又改成了“卑职”,预示着自己接下来的行事都是在李令月的授意之下。李令月看着表忠心的文德举,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这算不算……在挖自家老娘的墙角?!” 第138章 气死你 两人说话间,宫儿从后庭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到躺在血泊中的李常孝以及十几个断肢残臂的侍卫,小丫头放声尖叫,然后捂住眼睛,不敢再看!李令月走上前去,用身子挡着背后血腥的一幕,这才对宫儿数落道:“我不是让你和灵云在斋堂宴请宾客吗,你跑这儿来干什么。”宫儿放下小手,急切地说道:“公主,灵云姐姐……唔唔!”李令月一把捂住她的嘴,将丫头带到一边,沉声问道:“快说,灵云怎么了?”宫儿从袖口摸出一张字条:“公主,灵云姐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她说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奴婢问她去哪儿,她也没说,换下道袍就从后门离开了。”李令月展开字条,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太平师姐,弟子身负命案,不愿连累道观,就此离去。唉,这个蠢货!李令月心底骂了一句,按照她的谋划,灵云即便是逃犯的姐姐,她也能保下她,只要她留在道观,自己这边的谋划就十拿九稳,如今关键人物失踪,李令月担心她落到豫王府手中,如此一来,自己这边反而会陷入被动。她本想着处理完李常孝后,就去找灵云好好谈一谈,结果,这丫头抗压性实在太弱,选择了提前跑路。事到如今,文德举已经将宝全押在她身上,表哥那边也等着自己去擦屁股,她只得将灵云离开这事压下来,继续实施自己的谋划。“公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地上躺了这么多人,还有好多血……”李令月没有回答,而是吩咐道:“你速速回斋堂,让厨子多准备几道菜,不能让宾客提前离席,我这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哦!”打发走宫儿后,李令月重新来到李常孝这边,见文德举端坐一张太师椅上,正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压根儿没再搭理躺在地上的李常孝。李令月一到,文德举放下茶盏,朝身后一个心腹衙役使了个眼色,后者走到李常孝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又喊了几嗓子,他才慢慢清醒过来。恢复神智的李常孝,依然不改郡王的嚣张作风,他一耳光呼在衙役脸色,瞧见衙役腰间的佩刀,想也不想,一把抽了出来,臃肿的嘴唇发出模糊的嚎叫,没人听清他在说什么,但下一刻,他挥刀砍向李令月的举动,却落在了所有人眼里。李常孝这么做的动机很纯粹,他堂堂一个郡王爷,还是李令月的叔叔辈,结果却被侄女按在地上肆意殴打,这在男尊女卑的古代,简直就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奇耻大辱,再加上他本就嚣张惯了,哪忍得了这口气,所以,当他拔出佩刀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杀人。文德举大吼一声:“快!这谋害皇室子嗣的逆贼,给本官拿下!”不等贺兰敏之出手,早就待命的衙役一拥而上,将李常孝死死地按在地上。文德举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当下就给李常孝扣了一顶‘谋逆’的大帽子。“李常孝,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着本官的面刺杀公主,本官要上奏朝廷,治你一个谋逆之罪!”突然发生的一幕,让李令月愣在原地,她疑惑的是:李常孝明明受了伤,却能轻易地抢夺衙役的佩刀,属实有点不正常。她把目光看向文德举,后者投来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李令月瞬间明白,感情这老家伙也是个狠人啊,估计是觉得自己的谋划不够狠,所以又给李常孝挖了一个必跳的大坑,好家伙,这是诚心想弄死对方的节奏啊。我就说嘛,阿娘看中的人,怎么可能是庸才,原来这老家伙的心眼,比自己还坏得多!李令月在心底感慨一句,觉得自己那点权谋之术,在这些老狐狸面前,还是有点不够看,她甚至都怀疑,之前文德举的行为,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给她看的,刻意引导自己去拉拢他一起对付李常孝。不管自己是不是被利用,李令月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唯有跟文德举绑在一起,先解决李常孝这只疯狗。她一甩浮尘,朝文德举行了个道家礼,对李常孝控诉道:“刺史大人,郡王李常孝仗着自己王室宗亲的身份,怙势凌弱、为非作歹,贫道今日要状告郡王四宗罪,请大人为贫道主持公道!”“哦?还有这等事,太平观主尽管道来,本官定当秉公执法!”文德举手抚胡须,装着一副为民请命的样子,心底也在腹诽:‘这公主跟娘娘一样,也是够那啥的,装强势的时候,就自称‘公主’,扮弱势的时候,就变成‘观主’,一字之差,两头都占了,让别人怎么活。’李令月一躬身,很是愤恨地说道:“贫道要告郡王的第一罪,是不孝罪!想必大人也知道,贫道的身份是当朝公主,因代母守孝,为避讳李氏皇族名讳,才以道人的身份守孝,今日本是我入道之日,郡王却带人擅闯道观,意图阻拦贫道出家,险些导致无法敬孝,像郡王这种阻止他人尽孝的行为,是否构得上‘不孝罪’,还请大人明察!”文德举点头附和道:“郡王特意选在观主入道仪式上带人闯入,目的昭然若揭,此事本官和道观外的百姓皆可作证!”看着两人一唱一和,被按住的李常孝发出愤怒的咒骂,奈何他的嘴巴被李令月打伤,说话连舌头都捋不直,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李令月滔滔不绝,一股脑的把所有的罪责都安在了他的头上:“贫道要告郡王的第二罪,是擅入罪!郡王本不在贫道的邀请之列,却带人杀擅闯道观,扰乱我道门弟子清修,之后更是指示手下,制造流血冲突,得手后竟恶人先告状,假装受害者,对我倒打一耙!”“贫道要告郡王的第三罪,是诬陷罪!他带着手下来我道观抓人,实则是想诬陷我天道门藏匿朝廷要犯,此事若传扬出去,对我天道门的名誉有损,贫道现在十分怀疑,他就是在借机打压天道门,说不定,洛阳道观屠戮案的幕后真凶,就是郡王本人,请大人追查到底!”“至于这最后一罪,大人刚刚也看见了,贫道虽为出家人,但公主的名分还在,郡王当众行刺公主,也许今天杀的是公主,说不准明天就轮到太子了,贫道怀疑他想杀光陛下所有子嗣,他自己好继承皇位?咳咳!就算贫道不是公主,郡王所为,也是犯了杀人罪,自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一区区郡王乎?”“噗”的一声!李常孝被李令月的话弄得急火攻心,憋屈的他心口一睹,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继而眼皮一翻,彻底晕了过去!李令月和文德举两人一对眼,同时在心里生出两个字:就这!!!! 第139章 吃醋了?(求推荐) “来啊,将李常孝等一干反贼全部押入府衙大狱,没有本官的命令,谁也不能探视!”文德举一挥手,昏迷的李常孝如丧家之犬,被衙役拖拽着带离了太平观。不到一个时辰,高高在上的‘郡王’,转瞬间就沦为了罪恶滔天的‘阶下囚’。文德举将李令月请到一边,拱手道:“公主,接下来半月,洛阳可能不太平,卑职要坐镇府衙应对豫王和府牧的施压,朝廷那边,单有卑职的奏疏,怕是不能说动陛下处理李常孝!所以……”文德举说到这儿,没再继续说下去,李令月知道他什么意思,无非是想求她这个公主出面,在李治面前揭发李常孝的罪责。文德举虽然将李常孝投入了大牢,但他一个刺史,没有皇帝诏书,是没有资格审问一个郡王的,李常孝有没有罪,不是他说了算,也不是李令月说了算,而且取决于李治的态度,李治点头,一切好办,否则,谁也拿李常孝没办法。李令月没有急着答应,而是沉声问道:“文刺史,如果本公主向父皇和母后陈诉李常孝的四宗罪,一旦坐实,李常孝会被如何处置?”文德举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卑职以为,豫王府虽世袭皇恩,但郡王又怎能及得过公主在陛下和娘娘那儿的宠幸,陛下如果宠溺公主,定会降旨褫夺李常孝的王位,改由豫王的次子继任,没了王位的李常孝,便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了。”李令月听得一脸惊讶,随口问道:“只是褫夺王位吗?难道行刺公主这等大罪,都不足以处死他?”公主,你想屁吃呢!文德举尴尬地笑道:“公主有所不知,豫王不同于别的亲王,他是太祖最宠幸的皇子,从高祖到太宗,再到当今圣上,豫王府都世袭皇恩!玄武门之变公主应该知晓吧,高祖正是亲眼目睹皇子们骨肉相残的悲剧,才跟太宗约法三章,无论太宗一脉将来谁当皇帝,必须保留另一支李氏血脉永远存在,而被选中的这一脉,就是豫王,换句话说,豫王府的命运跟大唐王朝是同脉相连的,王朝不灭,豫王不倒!李常孝就算造反,也是被贬被废,处死是永远没可能的!”经文德举这么一说,李令月想起来,自己来洛阳之前,武后曾给她说过豫王的事,豫王是高祖临终前嘱立的‘特权王’,与太宗搞的那个‘天策印’,都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存在。她以为动不了豫王,动他儿子总可以!如今听文德举的意思才明白,只要是豫王的子孙,个个都是千年王八、打不死的小强!好家伙,老李家真会给自己人挖坑!李令月一阵无语,李常孝不死,势必会伺机报复,恐怕以后的他,就跟自己表哥一样,枯燥的后半生终于有了奋斗目标,并为之付诸和疯狂。哎,我都摊上些什么事儿啊!李令月苦笑一声,送走文德举后,来到贺兰敏之身边,见他正悠闲地躺在李常孝的撵驾上闭目养神,顿时又气又恼,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没成想,一个小小的举动,竟惹得那八个扈从拔刀警戒。“都给我滚下去!”贺兰敏之打了个哈切,将手下人轰走,看着一脸不爽的李令月,随口问道:“都处理完了?”李令月没好气地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睡觉,赶紧滚回去收拾家当,搬到我道观来躲躲!”贺兰敏之心中一暖,面上却是不屑地摆摆手:“放心,我死不了!”“别嘴硬,文刺史都跟我说了,一旦豫王得知你打了他宝贝儿子,你铁定活不过今晚!”李令月催促道。贺兰敏之站起身来,当着李令月的面,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说道:“我可没跟你开玩笑,豫王再怎么怙恩恃宠,权势滔天,他终归是个人不是,只要是人,就有惧怕的东西!”“那你倒是说说,他怕什么?”“他怕你皇爷爷!”贺兰敏之正色道。太宗?怎么又是太宗?李令月无语地问道:“我皇爷爷不是早就崩了吗?再说,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贺兰敏之呵呵一笑,没再继续说下去,这一下,反撩起了李令月的好奇心:“喂,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的,到底什么原因!”任李令月如何纠缠渴求,贺兰敏之始终不开口,没办法,只得送他离去,并再三叮嘱他,如果遇到危险,就来太平观找自己。处理完李常孝的事情,李令月来到斋堂见了自己的挂名师傅郑克爽,后者对收下李令月这个徒弟开心不已,决定在太平观小住一晚后,第二天一早就赶回长安,扬言要上玄都观找国师当着众天师的面亲自宣布此事,说到底,就是去臭显摆了,李令月只当听个乐呵,也没往心里去。傍晚时分,李令月送走最后一批宾客,疲惫地回到自己的住处,照例为杨氏念完超度经文,然后脱去衣裳,吹灭油灯,上床睡觉。这一觉就睡到后半夜,就在她迷迷糊糊翻转睡姿的时候,惺忪的眼眸眨动,依稀看到靠近窗台边的木桌旁,坐着一个笔直的身影。那身影侧着身子,皎洁的月光从窗台处照进来,正好映在他凛若冰霜的脸上,那气质,说不出的清新俊逸,帅气逼人。“妈呀!”李令月身子一震,吓得连忙坐了起来。那身影在她发出尖叫的第一时间就动了,一把利剑又比划在她的脖子上。“别出声,否则我一剑杀了你!”冰冷的声音,惯用的招式,不用猜就知道,又是那个让人讨厌的石清风。李令月配合地点点头,心中却在狂骂:你大爷的,台词能不能改改,每次都这句,真是个下头男。“那个……姓石的,你又跑来我房间作甚?”李令月压低声音问道。石清风没有回答她,只是木讷地举着剑,像个没有感情的生物。“你不说,那我就猜了,你睡不着,是想找我唠唠嗑?”石清风:“……”“你空虚、你寂寞、你还有点冷,想找我求安慰,求温暖,求抱抱?”石清风不说话,李令月的胆子也就逐渐大了起来。“噢!!”李令月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讥讽道:“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偷窥我吧,怎么!上次小木屋没过瘾,这次又心痒难耐了?”“你若再污言秽语,我保证,一剑杀了你!”忍无可忍的石清风,终是开口威胁道。李令月感觉剑锋贴紧自己的皮肤,生怕又挨一剑,连忙正经道:“那你倒是说啊,为何三番五次闯入我房间?”“原因你心里清楚!”石清风冷哼一声!我清楚个屁,你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板夹了!李令月深感无法与这高冷男沟通,索性闭口不言,一时间,屋子回归宁静,两人又一次陷入到无边无际的僵持之中!过了好久,李令月闷气全消了,她打了哈切,随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寅时三刻左右!”石清风居然破天荒地回答。李令月愣了愣神,又问道:“你要在我房间待到何时?”“不知道!”石清风简单地回了三个字。“嘚!那你慢慢待着吧,我困了,睡了先!”李令月伸出兰花指,小心翼翼地将剑身推到一边,然后躺下身子,准备睡觉。刚躺下一会儿,石清风开口了:“你今天与那贺兰敏之在道观外说了什么?”李令月眼眸一动,这姓石的从来都是对任何事漠不关心,怎的突然关心起表哥来了,于是立刻来了兴趣:“怎的!你想知道?”“不想!”“那你问个屁!”李令月吐了口脏话,这姓石的太喜欢装清高了,明明很想知道,却又非得嘴硬,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老子懒得搭理你。又过了好久,石清风突地收回宝剑,重新回到木桌前坐下,谈谈地说道:“他掳走我道门三位前辈,又出现在道观见你,我怀疑……你跟他早有预谋!!”你丫才有预谋!你们全家都有预谋!李令月躺在床上磨着小虎牙,又听石清风冷哼道:“那人身边的八个护卫有些不简单,你跟他走的太近,未必是件好事!”李令月正想暗骂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遂猛地翻身坐起来,抄起枕头抱在怀里,目光看向石清风,一脸促狭地笑道:“噢!!!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本章完) 第140章 纵享丝滑 “吃醋?何为吃醋?”石清风不解地问道。“你竟然没听过吃醋?”李令月露出诧异之色,按说不应该啊,吃醋的典故源自唐太宗和房玄龄夫人,按照时间推算,此刻应该在大唐流行了才对。据说唐太宗为了笼络人心,要为当朝宰相房玄龄纳妾,房玄龄夫人得知后横加阻拦。太宗便让房夫人在喝毒酒和纳小妾之中选择其一。没想到房夫人确有几分刚烈,宁愿一死也不在皇帝面前低头。于是端起那杯“毒酒”一饮而尽。当房夫人含泪喝完后,才发现杯中不是毒酒,而是带有甜酸香味的浓醋,吃醋一词由此而来。李令月忽略了一点,石清风自小在天道门长大,学的的道家礼法,接触的人大多都是道士,对男女情爱之事知之甚少,何况男女之事,还是门派的禁忌。所以像吃醋这种只流行于公子小姐之间你侬我侬的用语,他自然没有听过。李令月眼珠一转,轻咳两声,正色地解释道:“所谓‘吃醋’,指的是怀疑别人有坏心思,但又拿不出证据的意思!我说姓石的,你该不会对我这个公主也吃醋了吧?”石清风那双清澈的眼眸看向李令月,迟疑一下,冷声道:“我确实有吃醋!你一向狡诈无耻,难保不让人吃醋!”“哈哈哈哈!”李令月捂着嘴偷笑,难得占一回口头便宜,定要将这呆子好生戏耍了一番!“你笑什么?”石清风把剑往桌上一拍,蹙眉问道。“对不起!我没控制住!”李令月擦了擦眼角的笑泪,又打趣地问道:“我猜本公主现在在你心中,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婆’吧!”老婆?这又是什么意思?见石清风眼中不解,李令月故作诧异地说道:“你连老婆都不知道?,那总该听过‘老公’吧,宫里的太监都叫老公,女人骂男人老公,是侮辱他不是个男人,相对应的,男人骂女人,就叫老婆,要不这样,以后我管你叫老公,你管我叫老婆,咱俩相互伤害,你看咋样?!”“找死!”只听“唰”的一声,石清风抽出宝剑,如一道闪电出现在李令月的床前,一句废话也不说,举剑就刺!“我去!”李令月大喊一声,举起怀中的木枕下意识地抵挡。下一刻,剑尖触碰到了木枕,却也再难进入一分。李玲玉从木枕后面露出半个脑袋,打眼一看,见石清风强撑着身子,手抖得厉害,没几下,他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手中宝剑掉落,整个人栽倒在床下。“喂!什么情况?!”李令月惊呼一声,慢慢饶着床尾下地,离石清风远远地站立。等了好久,见对方没有起来的迹象,不免心中嘀咕:“这货该不会是死了吧!”李令月可不想着个冰山男死在自己的屋子里,她找来一个火镰子,将木桌上的油灯点亮,端着油灯来到石清风近前。昏暗的油灯下,石清风那张俊朗的脸苍白无比,嘴角挂着一抹鲜血,他眼眸微闭,白衣上染着一些干涸的血渍,一向超尘脱俗的他,这一次却是有些狼狈。李令月捡起地上的剑,警惕地在石清风身上戳了戳!“喂!醒醒,还有气没?”戳了几下,石清风一动不动,李令月这才放下心来,将油灯放到一边,自己蹲到石清风面前,啪打着石清风的脸泄愤道:“你不是牛逼吗?你不是想杀我吗?来来来,姑奶奶就在这儿,你杀一个试试!”等发泄完情绪后,李令月将油灯移到石清风身上,查看他的伤口。在小木屋那次,石清风为了救她,中了嫣儿的毒镖,虽无法动弹,但意识还是清醒的,而这一次,从嘴角的血迹看,八成是受了内伤,连意识都没有了。放下油灯,李令月跟上次一样,伸出颤抖的手指,解开石清风的上衣……当那两块雪白而宽大的胸大肌露出来的时候,李令月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这厮的胸大肌,应该能夹住一个苹果吧!她抹了抹嘴角的唾液,将石清风的身体翻过来,这才发现他受伤的地方在后背,靠近心脏的背面淤积着大量的淤血,皮肤变得乌黑发紫。李令月不懂医术,但结合他受伤的位置,大概猜到这家伙应该是方才用了内力,牵引到后背的伤口,导致心血淤堵,才晕了过去。怎么治,李令月不知道,这大半夜的,也不好叫醒其他人去找郎中。她思索再三,决定先采用最简单的办法,帮这家伙将淤血清理掉,至于是生是死,自己就管不着了。李令月独自去厨房烧了一盆热水,又找来一枚绣花针和几个圆口的木杯,整个过程没有叫醒宫儿。本来今天早上还合计着让宫儿晚上陪自己睡,但想了想,又放弃了,因为她不想在宫儿面前暴露自己害怕石清风的囧相,此刻更不想让宫儿知道,自己会去救治一个让她讨厌的人。一切工具准备妥当,李令月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石清风搬到自己的床上。或许是用力过猛,昏迷的石清风在躺下后,竟然醒了过来!他嘴唇发白,吃力地想挣扎地起身,奈何全身酸软,根本无力动弹。待发现自己赤裸着上半身时,这家伙耳根子一片通红,愤恨地对李令月说道:“把衣服……还给我!”站在床边的李令月,揉动着酸胀的手臂,没好气地鄙夷道:“一个大老爷们,还害羞个屁,你忘了上次在木屋内,也是我给你脱的衣服,你丫全身上下,哪儿我还没看过!嘁!”本来只是一句讥讽,没想到这石清风这么不经损,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妖女!还给我!!”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对李令月咆哮。“啪!”的一声脆响,李令月俯下身体,朝对方脸上狠狠地甩了一耳光。“你个挨千刀的王八蛋,姑奶奶好心救你,你还敢凶我,老娘不仅要把你脱光,还要吃你豆腐!”说着,李令月下意识地伸手抚摸石清风的胸膛,手指刚一触碰到对方的皮肤,两人身子同时一震。哎嘛,这触感,好比一句广告词——纵享丝滑。(本章完) 第141章 孤男寡女(求推荐) 尽管对石清风上下其手,摸摸抓抓,但淑女的样子还是要保持的。李令月口是心非地说道:“医者仁心,何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再说了,老娘可没馋你身子,而是在救你的命!别不识好歹!”石清风眼角清泪闪缩,愤然道:“我……我不需你救!”李令月一翻白眼:“你当我想救你呀,我是怕你死在我这屋子里,晦气!”石清风没说话,眼眸死死地瞪着李令月,大有宁死不屈的架势。“嘚!服了你了!”李令月嘀咕一句,捡起石清风的腰带,嘿嘿笑道:“知道你们师门规定,不能近女色,那就跟上次一样,我蒙着你的眼睛,你眼不见,我心不烦,大家各忙各的!”“无耻!”石清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李令月坏笑道:“那我就无耻给你看看!”话落,强行将腰带蒙在石清风的眼睛上。视线一被遮挡,石清风的手就紧紧地抓住床上的被褥,想来心里也是万分紧张。李令月见对方害怕的模样,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画面,如果此时自己手里有一根蜡烛和皮鞭……哎呀,我这是怎么了,怎能有这种变态的想法。李令月使劲晃了晃脑袋,将这些马赛克的画面从脑海里清除掉。“姓石的,念在你几次救过我的份上,我姑且帮你一次,此间事了,你我两不相欠!”说完,将石清风的身子翻身过去,点燃火星,投入到木杯中,然后盖在他的后背上,一连盖了七八个,通过简单的拔火罐来聚积背部的淤血,之后取下火罐,用银针刺破血包,放出淤血,最后再清洗伤口,用毛巾热敷。忙完这一切后,李令月累得满头大汗,石清风趴在床上,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令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他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法子灵不灵,你最好明天去看看郎中,你死了不打紧,可别让天道门找我寻仇,我瞧你那师叔对你心疼得紧,万一到时候……!”“谢了!”李令月话没说完,就听见床上的石清风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了句谢谢。李令月手上一停,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个,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石清风耳朵发赤,没在继续言语,李令月走到床边,一手抱怀,一手托着下巴,戏谑地笑道:“啧啧啧!你知道吗,自打认识你以来,你总算说了句人话!”“别拿这眼神看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像你们这种人,平时高高在上,不沾红尘,其实骨子里,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喂,你在找什么,不会是还想拿剑杀我吧,果然!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了,我真鄙视你!”“滚出去!”石清风实在难以忍受李令月讥讽,道心一破,便骂了句脏话。李令月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说道:“哟呵,又跟我拽上了是不?你占了我的床还有理了,要滚也是你滚才对!”石清风一咬牙,艰难地撑着手臂,就要起来。一连试了十几次,始终无法下到床下。李令月看着他那副病痨子模样,出声挤兑道:“小样儿,你现在连起身都费劲,装哪门子清高,反正床铺都被你弄脏了,姑奶奶嫌它晦气,全当便宜你了,哎!瞧我这菩萨心肠,真想给自己两嘴巴!”石清风听出来李令月是想让他睡在自己床上,但内心高傲的他,又怎会接受这般施舍,继续挣扎着身子,嘴硬道:“我马上就走!”“随便你,反正我已经还了你人情,你死在外面那是你的事,我可管不着!”李令月正眼都没看他,只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无所谓地应声。不知道是不是李令月的话刺激到了石清风,他陷入了沉默,没有再挣扎起身。李令月打了个哈切,转身就朝屋外走。“等等!”石清风犹豫再三,叫住了李令月。“干嘛!”李令月不解的问道。石清风埋着脑袋,好半天才开口道:“你……你不会进来吧!”这话说的,李令月直接一个白眼递过去。“大哥,你这是在侮辱我的品味,像你这种货色,我是真心瞧不上,再说了,你一个男人,犯得着怕我一个女人吗?”石清风对李令月的嘲讽已经自动过滤,自知理亏的他,不放心地警告道:“那你不能进来!”李令月“嘁”的一声,一字一句地说道:“放心,我进来也不能把你怎样,我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我相好呀?!”相好?石清风愣了一下,没再追问。倒是李令月自己,也不知道怎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张清秀绝美的容颜,要是让婉儿知道自己跟一个美男子共处一室,不知道会不会吃自己的小醋。哎,我的婉儿啊,也不知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李令月想到了婉儿,更是无心待在屋子里,转身去了杨氏的灵堂,头枕着蒲团,沉沉睡去。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李令月给杨氏上了三炷香,回到自己的卧室,一掀帘子,房间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石清风的身影。李令月走动床边,见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要不是褥子上残留着血渍,李令月甚至都怀疑自己昨晚只是做了一场梦。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明明道观就是他的家,却偏要躲躲藏藏,他究竟想干什么!李令月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正在这时,屋外传来宫儿的敲门声:“公主!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说是要见您!”李令月打开房门,沉声问道:“知道来人是谁吗?可是官府中人?”宫儿慌张地说道:“看他们衣着打扮,跟昨天倒在地上的那些人一模一样!公主,该不会是来寻仇的吧?!”豫王府!!李令月心下一凛,按说李常孝被抓进了大牢,豫王府想要救人,应该去刺史府找文德举才是,怎会这个时候来道观见自己。来不及多想,李令月简单洗漱后,穿好一身道袍,跟着朵儿去了前庭。不多时,主仆二人来到道观前庭,老远就看见广场上站了不下一百个护卫!这些护卫手压佩刀,封住道观大门和各个出口,又里三层外三层地拱卫着一台鎏金辇驾!辇驾被十六人抬起,一个大腹便便的老者坐在上面,他长得慈眉善目,身着一件紫色的袍服,胸襟处绣着盘龙图腾,他的手臂枕在辇驾的扶手上,扶手被雕刻成两条四爪金龙,显得极具威严。李令月还未靠近,便被护卫拦下,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远远地朝护卫挥了挥手,护卫这才放行。等到李令月走到近前,那闭目养神的老者,缓缓睁开眼眸,眼中精光一闪,朝李令月露出一个弥勒佛似的微笑,用浑厚的嗓音对李令月唤道:“小丫头!王皇爷来看你了!”(本章完) 第142章 豫王的威胁 李令月没料到豫王李奉阳会亲自驾临道观,武后的忠告犹在她耳畔响起:‘豫王那老家伙心眼小,能不得罪,尽量不要招惹!’李令月深呼一口气,一甩浮尘,对辇驾上的豫王躬身行了个道家礼:“贫道太平观观主李令月,见过豫王殿下!”李令月用的是道人的身份跟豫王见礼,自然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一是不想矮了辈分,管对方叫爷爷;二是背靠天道门,把对峙双方放在天道门和豫王府身上,而不是公主与亲王之间。“呵呵!瞧瞧本王这记忆,都老糊涂了!”李奉阳抚须一笑,朝管家使了眼神,辇驾被慢慢放在地上,管家搀扶着他走到李令月面前。下一刻,在李令月惊愕的眼神中,年过七旬的李奉阳居然朝自己一躬身,主动赔礼道歉:“昨日你郡王叔带人私闯道观,差点搅了你入道的大事,着实有些混账,所以本王今日前来,是专程替那不孝子给你赔个不是,等带他回去后,必定严加管教,丫头,可愿给王皇爷一分薄面,此事就此作罢?”这话一说完,反倒把李令月整不会了。她本以为李奉阳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成想,对方一上来主动赔礼道歉。按辈分,李奉阳可是她爷爷辈,居然肯放下颜面给她一个晚辈道歉,且不论她受不受得了起,关键对方的姿态放的很低,也不避讳郡王的过错,如此诚恳的态度,实在让人挑不出毛病。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摆出想要和解的诚意,李令月就算再怎么强硬,也不能故意找茬不是,否则有理也就变成无理了。阿娘不是说豫王心眼小吗?怎的今日一见,这格局,这肚量,简直大到天上去了。不管对方是不是采取‘以退为进’或者‘先礼后兵’招式,李令月总要先试探一番再说,遂跟对方打起了太极:“豫王说笑了,贫道只是一个小小的观主,郡王之事,岂是贫道能左右得了的,豫王深明大义,贫道深感敬佩!”李奉阳见李令月还是以出家人自称,并且刻意疏远双方关系,不由得眉心一凛,很快,又展颜悦色地笑道:“公主虽是出家人,但终是我李氏子孙,不会连我这个王皇爷也不认了吧?”“岂敢,岂敢!王皇爷在贫道心中,永远都是可敬可亲的长辈,只是如今身在天道门,凡尘俗事自当放在一边,还请豫王莫怪!”李令月嘴上说着,心中却是一个劲儿的鄙夷:你儿子举刀想杀我,你又来找我攀关系,你当老娘是软柿子么,想捏就捏!“无妨!本王今日是为你郡王叔而来,咱们且先坐下来慢慢品茶!”李奉阳仍保持着弥勒佛似的微笑,他身后的管家一拍手,道观外走进来一群王府下人,其中有男有女,这些仆人进到观内后就各自忙碌,有铺地毯的,有放置桌椅的,有搬弄屏风的,有搭建帷幔的,有碾茶烧水的……不到半炷香时间,他们竟在广场上搭建了一座露天茶室。“公主,请!”豫王虚抬手臂,对李令月做了个请的姿势。李令月心知对方不肯罢休,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帷幔,与豫王相对而坐,一边吃茶,一边打着太极。李奉阳端起茶盏,吹了吹茶沫,瞟了一眼李令月,不阴不阳地说道:“我那不孝子被文刺史关押在府衙大牢,你开个条件吧,如何才肯放他出来?只要豫王府能办到,你尽管提就是!”李令月怀抱浮尘,眼眸未必,装着一副出家人的模样,脑子里却在快速地思索豫王反常的举动。按理说,豫王完全没必要亲自上道观找自己,以他在洛阳城的地位,不仅是备受恩宠的亲王,还是朝廷任命的东都留守,而文德举只是一个三品刺史,比他低了不止一个级别,如果他要救李常孝,只需派人给文德举打个招呼,再不济,让二品的府牧赵伟霆走一趟,以上司的身份来施压,勒令文德举放人就好,何必兜这么大一圈子。所以唯一的解释是,文德举那边顶住了压力没有放人,他们又不敢强行带走李常孝,因为一旦强行劫走李常孝,那事件的性质就变了,李常孝必将失去爵位,沦为庶人,故此,豫王才退而求其次,亲自跑来道观找自己和解。想到这儿,李令月装着迷惑的样子问道:“豫王折煞贫道了,贫道不过一出家人,哪有权力囚禁郡王,豫王怕是找错人了吧!”见李令月一再打太极,李奉阳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将手中的茶盏往桌子上轻轻一顿,不加掩饰地说道:“本王昨夜找过文刺史,他说郡王行刺公主,兹事体大,只要公主这边既往不咎,他即刻放人!”李令月心中暗骂:文德举啊文德举,你这只老狐狸,还挺会甩锅的。虽然心中不爽,但李令月知道,如果现在就放人,豫王府没有任何损失,而自己这边就失去了钳制豫王府的把柄,说不定文德举和贺兰敏之那边,后续会遭到更大的打击报复。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大事化小,必须闹到李治那里,这样豫王府才会投鼠忌器。想到此处,李令月为难地说道:“豫王殿下,非是贫道刻意刁难郡王,而是郡王诬陷我天道门窝藏朝廷要犯,贫道又听闻‘道观屠戮案’跟郡王有关,所以无论无如何,总要调查清楚才是,豫王如果急着为郡王开罪,需得亲赴长安玄都观,找国师澄清误会,只有这样,才能洗脱郡王参与屠戮案的嫌疑!豫王单独找贫道放人,贫道小小一观主,是做不了主的!”李奉阳哪还不知道这是李令月的托词,他本以为这个小公主很好对付,现在才知道,这小丫头心眼儿与她阿娘一般坏,不仅诬陷世子行刺,还把屠戮天道门的脏水往世子身上泼,着实可恨。“这么说,此事没得商量了?”李奉阳深邃地目光看向李令月,重重地哼了一声。李令月不怵地迎上他的目光,浅笑道:“抱歉,贫道爱莫能助!”“哈哈哈哈!”豫王大笑地站起身来:“好一个爱莫能助!小丫头,话可不能说的太早,本王相信,今晚你就会改变主意!”“哦!是吗!我不信!” 第143章 不要你保护(求推荐) 送走豫王的当天上午,发生在李令月身边的灾祸就接踵而至。先是一名香客在斋堂用素斋时,无缘无故毒发生亡,太平观一下就摊上了人命案!此事第一时间就惊动了豫王,豫王以‘保护公主’为借口,下令河南府牧赵伟霆带人彻查。赵伟霆越过文德举布置在外围保护李令月的护卫,直接封锁道观,驱赶香客,之后将连同宫儿在内的一众小道士全部羁押到大牢,整个太平观,顷刻间就剩下李令月这个光杆司令了。紧接着,下午武府仆人送来急信,管家姚远在出城收赁田租时,途中遭遇山匪劫掠,姚远和十几个武府下人全部被劫走,至今生死未卜。想到豫王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李令月总算体会到武后对豫王的客观评价,这老家伙岂止是小心眼,更是玩阴招的狠角色。再然后,就是傍晚时分!李令月用过斋饭,回到自己屋子,刚一关上房门,就听见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残害我同门的凶手是郡王吗?”“妈呀!”李令月吓了一跳,转身瞧见石清风站立在自己身后。“混蛋,你能不能不要出现在别人身后,会吓死人的!”李令月拍着胸口,对石清风的出场方式很是不满。“快说!郡王到底是不是凶手?”石清风举起手中的剑,作势指向李令月。不等他靠近,李令月主动贴上去,伸手将剑锋搭在自己的脖颈上,很是气恼地说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天天拿把破剑威胁我,你不累我都嫌累,你不是已经偷听到了吗,自个甄别去,跑来问我作甚!”李令月一阵心烦气乱,白天要应付李奉阳,晚上要面对石清风,她真的有些心力交瘁。石清风收剑入鞘,走到桌前坐下,冷冷地回答道:“因为你太过狡诈,说的话亦真亦假,让人无从辨别!”李令月一听,更加气愤了,指着石清风骂道:“那你还来问我,你特么没长脑子吗?”“唰!”的一声,石清风手中运气,利剑突然出鞘,如一颗飞驰的子弹,插进李令月耳畔后的木门上,发出“嗡嗡”的剑鸣。李令月骇得花容失色,就差一点点,她的耳朵就被利剑穿透了。这一下,彻底惹恼了她。“王八蛋!我……我跟你拼了!”李令月拔出木门上的利剑,双手握着剑柄,朝石清风的脑袋上劈了下去!然而下一刻,只见石清风出两根手指,准确无误地夹住剑身,那姿势,说不出的潇洒帅气。李令月见劈他不成,又使劲地往外拔剑,石清风端坐如初,手指夹着剑身,任李令月如何努力,也拔动不出分毫。“你大爷的,松手!我叫你松手!”李令月连踢带踹,石清风纹丝不动,两人像打闹的情侣,就这般僵持着。正当她想要放弃时,这天杀的石清风却突然一松手,李令月重心不稳,往后栽倒下去。说时迟那时快,石清风一指弹灭油灯,继而扑倒李令月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什么情况!!李令月脑袋一下就懵了,还以为石清风趁机占她便宜,但当两人倒地后,石清风又抱着她在地上翻滚几圈。数十枚几流矢从窗户外激射进来,射的方位正是李令月之前站立的位置。李令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石清风的举动是在救自己,要不是有他护着,恐怕自己就变成刺猬了。两人搂在一起,彼此之间呼吸可闻,李令月嗅着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气,不由得耳根一红。“喂,还不放开我!”石清风没有理她,而是抱着她一跃而出,冲出了房门。两人落到屋外的空地,李令月扫视一圈,发现不知何时,四周的屋顶上站满了穿着夜行衣的弓弩手,他们一面朝自己这边射出流矢,一面又射向另一个方位。那个方位上出现一个同样穿着夜行衣的人,只不过蒙着面罩,看不清对方的真容,但他的轻功极是了得,一边躲闪,一边朝着石清风喊道:“兄台,保护好她,我回去搬救兵!”说完,丢下石清风二人,撒丫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蒙面人一走,石清风和李令月就成了杀手们重点照顾的目标。石清风一把扯下自己的腰带,也不管李令月同不同意,将她牢牢地绑在自己的后背上。“喂!你要干什么,你别飞啊,我恐高!”“闭嘴!”石清风冷哼一声,手持着利剑背着李令月不断躲闪射来的流矢,李令月被晃得觉天旋地转。都说晕船晕车晕飞机,没成想,自己还有‘晕人’的时候。半炷香后,石清风解决掉屋顶所有的弓弩手,李令月因为晃悠的厉害,也吐了他一身。没等两人缓口气,夜幕下的后院,又涌现出了无数个持刀的杀手,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这些杀手从四面八万涌来,呈包围之势,将石清风二人死死困住。石清风将李令月从后背上放了下来,他单手持剑,挡在李令月身前。月光下,那道修长的身影是那般坚韧和高大,李令月目光落在那道背影上,看着看着,只觉得心里充满安全感。“他们是冲我来的,你还是别管我了!”李令月头一回对石清风说的这般大义凛然。“闭嘴!”石清风侧脸看了她一眼,表情依旧冰冷。下一刻,战斗开始,石清风游走在李令月身边,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利剑,解决掉一个又一个企图靠近李令月的杀手。一炷香后,距离李令月五步外的半径内,杀手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圆形山丘!因为无休止的厮杀,石清风白色的道袍被鲜血浸透,手中的利剑早已砍断,为了御敌,不得不捡起地上的刀,继续守护身后的人儿。他本身有伤,加上长时间的鏖战,整个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可即便如此,他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始终挡在李令月的面前,为她撑起一片安全的屏障。李令月眼睛赤红,抓起地上的泥巴疯狂地扔向石清风。“煞笔,赶紧滚,我不要你保护!”任她如何咒骂,石清风头也不回,他执拗得像块石头,一块矗立在李令月心坎上的石头。随着兵器碰撞声响起,新一轮厮杀,又开始了……求推荐,求收藏,求打赏,让石清风早点领盒饭! 第145章 绝境逢生 位于太平观后山的峭壁上,站着一排高矮胖瘦的蒙面人。 这些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山下的打斗中,唯独一人,身子倒挂在崖壁上,呜呼哀求: “柳花魁,柳奶奶,我快坚持不住了,能不能先让我下来!” 站在最中间的那位身材婀娜的蒙面女子,斜了对方一眼: “马六啊马六,你是真的没六,让你好好保护公主,你差点连家底都暴露了,老娘能指望你啥,好好面壁思过吧!” “冤枉啊,当时杀手太多,我担心那小子开溜,才说回去搬救兵,寻思着让他先顶一下,可没有透露自己是天杀者!” “你是不是傻!”厨子胡三接茬道:“你不说还好,你这一说,对方就知道俺们的存在了,以后肯定会调查俺们的身份!” 柳妖姬侧头笑道:“瞧瞧,连胡三这种夯货都明白的道理,你竟然不知,真是愚不可及!” “喂,柳妖姬,说事归说事儿,不待人身攻击的,俺哪里像夯货了!”胡三不满地嚷嚷。 “好啦,都别磨嘴皮子了,那小子快不行了,咱们救还是不救?”卖梨人阿牛收回目光,沉声问道。 柳妖姬重新将视线移到山下,见石清风还在苦苦支撑,不觉掩嘴笑道: “这小子该不会是动了凡心吧,为了救公主连命都不要了!” 牙齿咬破皮肤,鲜血慢慢溢进嘴里。 一个时辰后,杀戮总算结束,胡三和马六扔掉带血的佩刀,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老安头因为过于肥胖,明明扳着一张脸,但在外人看来,总觉得他在笑。 “那接下来怎么办?”厨子胡三接茬道:“咱们总不能去豫王府杀人吧!” “我叫你放手!!”李令月厉呵一声,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口咬在石清风的手腕上。 她站起身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朝着那张背影大声说道: 另一边,豫王府内! 此刻的他,全身多处受伤,已经没了半分内力,完全是凭借着一股执念在苦苦支撑。 说到这儿,老安头一撩下襟,翘起了二郎腿,继续嘲讽道: 说话间,他一个手刀,干净利落地劈在石清风的后颈上,石清风瞬间晕了过去,手上一松,李令月就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从高处坠落。 蒙面女子呵呵一笑:“我们是好人!” 李令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虽然石清风没有回答,但从对方清澈的眼眸中,答案已经十分明显。 她选择把自己交出去,换取石清风逃命的机会。 正查看死士尸体的阿牛,起身拍了拍手,笃定地说道: “能豢养这么多死士,放眼整个洛阳城,恐怕也只有豫王府了!” 李奉阳也不避讳,直接道:“公主伤了世子,本王势必会找她出口气,今夜派人前去行刺,固然是本王的授意,但更多的,是东宫的意思!” “闭嘴!” 说完,又朝屋内的萧景儿和几个奴婢吩咐道:“你们不必伺候了,都下去!” …… 道观后院的战斗还在继续,外围的杀手如蝗虫一般,不断加入战场,他们武功不高,却人多势众,几波不要命的冲锋下来,尸体早已堆积如山。 蒙面女子一下令,身后的几个人如闪电一般,飞到杀手的队伍里,开始砍瓜切菜! 李令月则像个熟睡的婴儿,被蒙面女子搂在怀里,亲自照料。 “我答应过陛下,就要说到做到!”石清风咬着牙关,道出了救她的缘由。 王妃萧景儿坐在一张华丽的长榻边,端着一个白玉碗,手持着汤勺舀起一勺汤汁,娇艳的嘴唇吹了吹热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李奉阳的嘴边,伺候他喝安神汤。 石清风似乎没听见一般,死死地抓住她的衣襟,杀手们重新组织队形,不断地往房檐下围拢。 马六一个鲤鱼打挺,脚蹬在崖壁上,直接飞向山下…… 李令月不想再欠石清风一个人情,因为人情一旦欠多了,就再也还不完了。 倚靠在榻上的李奉阳,听到这个名字,立刻直起了身子,脸上紧张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度不满,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让他进来!”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石清风的身后突然冒出马六的脑袋,他蒙着脸,嬉皮笑脸地说道: “公主,我来帮您!” “姓石的,你再不走,本公主就死给你看!” 李奉阳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见李奉阳点头,老安头的脸上瞬间被怒意填满,不自觉地骂出了声音: 谁知老安头一脸淡定,不紧不慢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信笺,扔到李奉阳的长榻上。 “老爷子这次恐怕是看走眼了,我观这位公主,不像是善罢甘休的主,等着吧,后面肯定有好戏看!” 说着,对崖壁上的马六命令道:“六啊,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现在下去,将那小子打晕,我们才好现身!” 李令月跪坐在地上,眼睛一刻不停地注视着石清风的方向。 身子一落,便急速朝下面翻滚,眼看两人将滚落到地上,石清风一手扣住房檐,一手拽住李令月的衣襟,两人悬挂在高高的房檐边。 李奉阳怒喝一声,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 石清风头也没回,嘴里依旧吐出这两个字。 老安头身子刚跨过门槛,大管家康顺连忙拉上房门,顺带着将屋外的侍卫全部呵退,自个儿也站得远远的。 那蒙面女子看不清容貌,但力气极大,居然轻轻松松就将李令月横抱在胸前。 “你们是谁?”李令月紧张地问道。 “那成,黄泉再见!” 李奉阳讥讽地说道:“他干不出来,他身边的谋士却可以帮他完成,当年皇兄为了继承皇位,你们不也是怂恿他骨肉相残吗,要不然怎会发生玄武门之变,如今太子少保成了你们的人,他现在做的事,不正是以前你们早就干过的吗?” 吊在空中的李令月婉转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呆子,何必要为了我搭上自己的性命,放手吧!” “放开我!”李令月急声呵斥。 “嗖”的一声,她的腰间被一条布带缠住,李令月转头脸颊,看见石清风死死地拽紧另一头,尝试着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石清风满身是血,踩在尸山上,机械式地挥动着刀柄,阻挡眼前一切来犯之敌。 与此同时,几次流矢从暗处射出,只顾救人的石清风躲闪不及,后背和脚踝均被射中,他一口鲜血喷出,与李令月双双掉落在房顶的瓦砾上。 李令月听到这个回答,不知怎的,心中略微失落: “就只是这个原因吗?” 老安头却是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道:“你豫王一脉虽然永享太平,即便谋反都无性命之忧,但别忘了,当初先帝只是保你们不死,可没承诺不褫夺你们王位,这些年你们犯的事,不夸张地说,都够凌迟十回了,你说老夫把这些呈上去,陛下会不会将你们贬为庶民?” “瞧好了您嘞!” 话落,不等李令月问出第二个问题,蒙面女子手中突然多出一枚银针,李令月只觉后脑勺一痛,便昏睡过去。 王府大管家康顺站在门口略显紧张地禀告道:“王爷,安老爷要见您!” 说完,她转过身子,主动走向攻上来的杀手。 “放肆!敢跟本王这般说话,你信不信,今晚你走不出王府的大门!” 她不知道自己落到杀手手里会不会死,但她知道,再这样耗下去,石清风一定会没命! 话落,只见外面走进来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头,那眉开眼笑的模样,正是前些日子差点玩死嫣儿,被柳妖姬等人鄙视的账房先生——‘老安头’。 一时间,屋内就剩下豫王和老安头两人。 谁知老安头双手一拍扶手,用更不岔的语气说道: “这话应该是老夫来问你才对,没想到堂堂豫王殿下,竟然干起了行刺公主的勾当,你豫王府是嫌太平日子过腻了吗?” 信笺被李奉阳握成一团,紧紧地抓在手里,缓了好长时间,才沉声说道: 抱着李令月的柳妖姬,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儿,悠悠地说道: “这帮蠢货,简直愚不可及!” 李令月浅浅一笑,将散乱的鬓发挽到耳后。 老安头闻言,对豫王和东宫的关系并不感冒,反而拱手笑道: “原来豫王已经站在太子这边了,可喜可贺,不过老夫听说,太子自小疼爱妹妹,是万万干不出‘手足相残’之事!” “一旦失去了世袭罔替,便是掉了牙的老虎,命活的再久又有什么意思,您说是吧!” 她本以为自己会摔落的地上,但结果却是,自己竟然掉进了一蒙面女人的怀里。 他没有给李奉阳见礼,进到里面后自个找了张太师椅坐下,李奉阳又是冷哼一声,不岔地说道: “如果你是来赔罪的,那你就不必来了,殴打世子一事,本王总得讨个说法!!” 李令月释然的一笑:“放手吧!” “奶奶的,这公主到底招惹了哪路仇家,对方居然派了这么多死士要取她性命,可累死老子了!”马六埋怨道。 “我们的人?可是来自长安那边的?” 石清风咬破舌尖,封住身上几处穴道,然后强行运气,用尽最后的力气,腾空而起,拉着李令月飞上屋顶。 “撑住,我拉你上去!”石清风焦急地说道。 “非是本王要刺杀公主,而是你们的人找上本王,本王才做了顺水人情!” 转瞬之间,石清风和李令月双双陷入昏厥,蒙面女子这才扯下面纱,看了看身后出现的几个同门,没好气地说道: “都别傻站着了,没看到来活了吗,今晚这些杀手,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老安头不置可否,类似的事情他们确实干过,遂长叹一声,慢慢站起身来,对李奉阳说道: “老夫此来,是想提醒你,想要保住豫王府的荣华富贵,就不要插手朝堂的争端,即便杀了公主,武后也不会重回洛阳,相反,陛下会更加宠幸她,我等的职责,只为维护大唐的长治久安,太子终归会当皇帝,你豫王府的地位,也没人能够撼动,言及于此,还望王爷好生思量,告辞!” 说完,拱了拱手,信步往房门处走。 豫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提醒道: “如今武后的势力,可是愈发印证了那句谶语:‘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之’!” 老安头知道他想说什么,回头正色道: “先帝在世的时候,这句谶语已经破除,指的是武连县武昌郡公李君羡,而今此人已死,大唐国运尚在,倘若真指的是武后,王爷放心,为了你们李家的江山,我等也必杀之!” 第146章 拉拢!(求推荐) 第二天早上,李令月从床上醒来,刚坐起身子,便瞧见柳妖姬坐在她的房间内梳理头发。 李令月吓了一跳,立刻想到这是昨晚在房檐下接住自己的女人。 柳妖姬听见床上响动,转过丰盈的腰肢,看向床上的李令月,打趣地笑道。 “小公主,你终于醒了!” 李令月神色有些慌张,连声问道: “你究竟是谁?石清风呢?他是死是活?” 柳妖姬放下梳篦,玩味的笑道: “放心,那小子死不了,倒是小公主,你好像挺关心他?” 李令月神色一囧,没有回她,石清风既然没死,那她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来,看了看柳妖姬,继续追问道: “你还没回答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哎呀,昨晚奴家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好人,至于我吗,你可以管我叫柳妖姬!” 从柳妖姬的只言片语中,李令月已经找到答案,她稳了稳心神,长叹一口气,用一副怜悯的语气说道: “哎,你们还是不够了解我阿娘,她既然敢用你们,你觉得她还会怕你们出卖她吗?说不准为自证清白,到时候连同天道门一起对付你们,也未尝可知喔!” 柳妖姬脸色微变,属实没想到李令月翻脸比翻书还快,连她的救命恩人都坑,心中不免有些气恼,但还是装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含枪夹棒地说道: “呵呵,那帮牛鼻子查到了又如何,就算是我们干的,难道你就不担心我们把你阿娘供出来?” “十天前发生在洛阳各道观的屠戮案,就是你们所为吧!” 天杀!!李令月一惊,自从知道‘天策印’的存在后,她便查阅过那个已经消失的‘天策府’,得知天策府的构成,分为:天谋、天道、天杀三股势力,没想到眼前这个柳妖姬,竟是来自天杀! ‘为你所用?’柳妖姬愣住了,显然没搞懂什么意思。 李令月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道:“很简单,为我所用!” “当然!” “莫要害怕,你阿娘回长安那天,就撤走了暗中保护你的牡丹卫,现在你的安危,交由我们来负责!” 李令月双手背后,走到窗前,继续说道: “本公主深受父皇母后宠爱,此生必定荣华富贵,太平无忧,如果你们能成为我的私人护卫,本公主保你们后半生不再卷入朝堂斗争当中,也可避免沦为我母后政治博弈的工具!” 看来还真是你们干的。 李令月心下好奇,阿娘既然派了暗卫保护自己,为何又换了一批人,从始至终,她都以为自己的贴身护卫只有石清风一人。 这话一出口,直接将柳妖姬惹怒了,再联想到天杀当下的窘境,确实如同弃子一般,可有可无。 李令月被这话彻底惊到了,感情自己想要拉拢的对象,其实是一帮喜欢找刺激的江湖变态。 李令月说完,柳妖姬的笑容有些生硬,但还是装着不知情的样子调笑道: “小公主,你可真会遐想,哪有女儿怀疑母亲是凶手的道理。” 不过像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组织,反而激起了她的征服欲,于是不死心地问道: 李令月顿时感到呼吸困难,他双手使劲掰着柳妖姬的手腕,任她如何用力,也是徒劳,只听柳妖姬冷冷地威胁道: “小公主,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想让我们投入到你的麾下,恕奴家直言,你这法子,根本无用!” “什么法子?”柳妖姬想也没想,直接问了出来。 李令月背着双手,狡黠地纠正道:“我可没说我阿娘是凶手,毕竟拿刀杀人是你们,拆毁道观的也是你们,这关我阿娘什么事,等石清风醒来,我就把此事告诉他,嗯,我倒要看看,你们跟天道门之间,究竟谁更厉害!” 柳妖姬打了一个哈切,起身迈着婀娜的步子,走向李令月的床边。 顿了顿,李令月继续说道:“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可方才你说我阿娘撤走了暗卫,我便更加好奇,我阿娘若是只想保护我安全,何必多此一举换上你们,就算换上你们也没必要撤走暗卫,她这么做的目的,很可能是在凶案发生后,洗掉后宫的嫌疑,天道门就算追查,也只会查到你们头上,跟牡丹卫没有任何关系!而你们,只不过是我阿娘手里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见对方不肯说,李令月沉吟一下,换了个话题,对柳妖姬沉声说道: 她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一边揉着喉咙,一边对柳妖姬说道: “既然你们不想当弃子,那我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你们再无后顾之忧!” 然而柳妖姬的反应却是“噗嗤”一声,直接被逗乐了,她叉着腰肢呵呵笑道: 说完,手一松,李令月坐倒在地,好半天才喘过气来。 “那你们又是什么人?”李令月再次问道。 李令月不屑地冷哼道:“谁跟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你们只是棋子,我阿娘高兴了,兴许让你们留在棋盘上,不高兴了,那你们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弃子!” 柳妖姬眉心一拧,随即又恢复笑意,轻声提醒道: “小公主,这可不能乱说,我们只负责保护你安全,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昨晚是你们救了我?” “有没有乱说,你们心里清楚,我阿娘一向宠我,我被道观羞辱那天,她却不声不响地走了,这不像她的一贯作风,果然,当晚太平观就发生了惨案,天道门教众被杀,我却毫发无伤,官府姗姗来迟,若说只是杀人也就罢了,可偏偏还要拆毁道观,这么做,表面上好像是在阻止我这个公主出家,实则是在羞辱天道门,替我这个女儿出气!” 在经历过多次刺杀,以及见识到豫王府恐怖的力量后,李令月愈发感到自实力的薄弱,她急需培养出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身边人的安全。 当得知天道门屠戮案是这些人所为时,李令月便打起了招揽对方的主意,她想的很简单,既然这些人能为她阿娘效命,那自己何不直接拉过来,充当自己的手下。 李令月不自觉地往床内缩了缩,柳妖姬见状,停下脚步,妩媚地笑道: 不等李令月继续说下去,柳妖姬突地扼住她的喉咙,硬生生地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柳妖姬嘴角的笑容一收,对这个连番发问的公主一阵头疼: “小公主,想知道奴家的身份,你得去问你阿耶和阿娘!” 柳妖姬狐疑地看着李令月,很是不解地问道: “小公主,奴家实在搞不懂,你一再挑拨皇后跟我们的关系,这对你有又什么好处,难道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吗?” 柳妖姬?李令月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小公主,你听好了,没人可以拿我们当弃子,就算是皇后也不行!” 李令月震惊的同时,柳妖姬有些傲娇地说道: “天杀的组成,虽大多来自江湖中人,但我们从不害怕卷入朝廷斗争,相反,我们渴望斗争,热衷杀戮,如果像公主说的,当一个皇家护卫,平平安安过完一生,这对天杀来说,那才是最大的折磨,更是最无趣的生活!” 李玲月不耐烦地说道:“别绕圈子,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李令月不解地问道:“哦?难道给本公主当个护卫,远离朝堂纷争,这样不好吗?” 李令月下到床下,走到柳妖姬面前,自顾自地说道: 李令月瞧见对方穿着夜行衣,应该是专程为自己而来。 柳妖姬掩嘴笑道:“看来公主是真的不了解我们,也罢,奴家索性就告诉你,你听好了,我们的身份是天杀!” 柳妖姬感觉头有点大,李令月一再追问自己这边身份,只好模棱两可地说道: “奴家乃是洛阳城里有命的花魁,暖香阁最招人喜欢的老鸨!” “这么说,你们甘愿当我阿娘手中的棋子了?” 柳妖姬轻蔑一笑:“小公主,你错了,天杀只为天子效力,一生只忠于大唐天子,从来都不是皇后手里的棋子!” 李令月闻言,犹豫一下,便迈步走到柳妖姬面前,嘴唇慢慢靠近她耳畔,轻声说道: “你说天杀只为天子效力,你又怎知几十年后……我母后就当不得天子?我……就当不得天子?” 柳妖姬脸上的笑容一僵,有那么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突然骤停了! 第147章 绝活儿 柳妖姬被李令月的话弄得头皮发麻。 她本以为一个武后已经够疯狂了,没想到眼前这个公主,居然藏着‘出震继离’的巨大野心。 尽管这个野心在她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可万一李治之后,帝国真的变天了呢! 这对于天杀来说,绝对是个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因为天杀从一开始创建,就是秦王李世民用来争夺皇位的工具,其职责是拱卫秦王府安全,参与玄武门之变,追杀前太子余孽,剿灭朝中乱党,刺杀反叛头目等等。 讽刺的是,这个看似非常重要的组织,却只能存活于乱世。 一旦天下太平,天杀便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这就是为什么李世民在当了皇帝后,天杀就此被雪藏,直到李治继位,在打击关陇世家集团时,才仅仅启用过一次。 诚如李令月所言,如果将来真有那么一天,皇室又沦为诸子夺嫡的局面,那对天杀来说,才是它真正大显身手的时候。 李令月看着久久不说话的柳妖姬,心底暗自忖道:“你们不是喜欢找刺激吗,那我就给你们画张大饼!” 内心狂热的柳妖姬慢慢恢复冷静,她重新露出妩媚的表情,掩嘴笑道: “小公主,你给奴家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就不怕奴家报到陛下那里吗?” 李令月嗤笑一声,反问道:“你觉得我父皇会信吗?” 柳妖姬一想也对,武后和公主都是女儿身,无论如何也当不了皇帝,也没人会信她们能当皇帝,刚刚被李令月撩拨起来的激情瞬间荡然无存,不咸不淡地说道: “奴家说句不中听的话,公主想凭几句话就让天杀为你效命,有些过于异想天开了,能掌控天杀的只能是大唐天子,也只有天子才能驾驭我们这支嗜血的狼群!” “呵呵,是不是异想天开,等我母后当了天子,你们就知晓了,时间还长,咱们慢慢看!” 李令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得知对方是天杀后,她震惊的同时也彻底放弃了对天杀的招揽! 尽管知道天杀不事二主,但她仍说出女子可为天子那番话,这么做,无非是先给对方打个预防针。 因为不久的将来,自己的阿娘真的会当皇帝,等到那时候,柳妖姬再回想起她今天说的话,才会意识到她这个公主的无限价值,那时候她再招揽,说不定就会事半功倍。 反正吹牛又不要钱,自己就当一回预言家,提前给对方植入自己将来也是天子的可能性,从而引起他们对自己的重视。 两人寒暄两句,一同出了屋子! 李令月走出房门才震惊地发现,原本堆积如山的尸体竟然在一夜之间,全部被清理干净,地上不仅找不出一丝血迹,就连窗户的宣纸都被修补如初,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昨晚的杀戮,她甚至都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李令月禁不住朝柳妖姬比了一个大拇指,由衷地夸赞道: “柳姐姐,不得不佩服,你们是我见过最专业的暗杀组织,不尽管杀,还管埋,昨夜那么多死尸,你们是如何清理干净的?” 柳妖姬见李令月乖巧地称呼她‘柳姐姐’,有主动跟她亲近的意思,顿时心花怒放,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多,娇嗔着对李令月抱怨道: “公主你还好意思说,昨夜行刺你的刺客,足有二百人之多,光是搬运那些尸体,就废了老鼻子劲儿,好在那些尸体还值几个钱,也就不枉我们辛苦一晚!” “什么!你们还能把尸体当货物卖?”李令月瞪大嘴巴,一脸的惊愕! 柳妖姬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卖钱我们搬它作甚,天杀本来就穷,总得想法子从这些尸体上榨出点油水不是!” 乖乖,你们是真的够变态啊,该不会是像二战时德国处理犹t人那样流水线杀人,头发做成地毯,脂肪做成肥皂,人皮做成包包,骨灰做成肥料…… 李令月打了个寒颤,生怕她继续说下去,赶忙转移话题道: “柳姐姐,昨晚那些刺客你们知道是谁派来的吗?是不是豫王府?!” 柳妖姬浅笑地点点头:“奴家查过了,这些刺客都只有半截舌头,定是豢养的死士无疑。洛阳城除了豫王府,谁还有那个财力,豢养出几百个死士!” 李令月疑惑道:“不应该啊,豫王府深受皇恩,整个大唐也没人敢动他,为何还会豢养这么多死士?!” 柳妖姬想了想,笑道:“这个奴家也不清楚,如果硬要找原由,唯一的可能:是被你皇爷爷吓的!” 见李令月不解地看向自己,柳妖姬解释道: “兴许是当年玄武门之变,把那老家伙吓的不轻,总担心哪一天朝廷会对他动手,所以才不惜花重金豢养死士,以求心理安慰!” “我懂了,这应该是从小留下的心理阴影!”李令月说着,不禁自嘲的一笑:“为了对付我一个小小的公主,豫王这回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柳妖姬摇头说道:“昨夜对方一开始只派了一小队死士,在杀掉外围保护你的官兵后,就被我们的人解决了,或许是不甘心,后面才陆续派出了大量死士,经过昨晚的较量,公主如今安然无恙,想必豫王那边会暂且偃旗息鼓!” 李令月点点头,心中仍感到一丝后怕,要不是有天杀在,自己说不定就稀里糊涂的死了。可有一点不解,即便杀了自己,李常孝也未必出得了大牢,豫王不会不懂这个道理,那他急于杀掉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就因为单纯的小心眼,因为谈判不成,失了面子,就想到报复? 种种疑团困扰在李令月心间,她感觉豫王的背后,可能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思索间,柳妖姬停下脚步,向李令月告辞:“公主,时辰不早了,奴家得回去了!” 李令月开口问道:“柳姐姐,你们天杀不是一向喜欢隐匿行踪吗,你主动现身见我,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柳妖姬有些惊讶地看向李令月,赞叹道:“公主果然聪慧,奴家出来见你,尚有一事,想与公主商议?” “何事?说来听听!” 柳妖姬尴尬地一笑:“那个…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家老爷子临走时特别交代,让我等轮流保护公主,只是如今我天杀内部人丁凋零,大家又都有各自的营头,尤其经历昨夜之事后,实在抽不出多余的人手保护公主安危,你昨夜见到的那个马六,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所以……” 李令月大概听出点意思:“柳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那奴家就直说了,公主既招惹了豫王府,随时都可能有危险,我等又无法做到十二个时辰内寸步不离地保护公主安危,故私下商议,想传授公主几招保命的绝活,也好在危险来临之时,公主有保命的能力,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柳妖姬说完,一改之前妩媚的笑容,而是眼含期待之色,好似盼着李令月答应。 李令月想了想,自己的确太弱了,每次遇到危险都需要别人的保护,况且被人二十四小说监视,自己也很不自在。 能学武功自然是好,不用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中!只是这般轻易的答应,他们未必肯教更厉害的武功,于是假装咳嗽一声,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那个…柳姐姐,保命的绝活我还是不学了,反正学会了,也是三脚猫的功夫,连石清风都打不过,学了也没用!” “怎么没用!”柳妖姬立刻反驳道:“公主如果诚心想学,我等必将倾囊相授,到时候别说一个石清风,就是整个天道门宗师加在一起,也未必是公主的对手!” “真的吗?我不信!” 面对李令月的质疑,柳妖姬一下就急眼儿,大声喊道: “马六,给姑奶奶滚出来!” “嘭”的一声,只见对面房檐下突然掉落一个黑衣人,那人身材矮小瘦弱,顶着两只熊猫眼,三两下就来二人面前,一脸兴奋地对柳妖姬问道: “商量得如何,公主是不是答应了?!” 柳妖姬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李令月,开口说道:“六啊!公主不相信咱们的厉害,你赶紧的,给公主表演一个绝活!” “嘚咧!”马六后退几步,朝李令月一抱拳:“公主,您瞧好了!走你!” 刚说完,只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眨眼的功夫,马六就这么原地消失了! 李令月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公主,往这儿看,对!我在这儿!” 李令月随着声音望去,只见消失的马六已经出现在十几步开外的屋顶之上。 李令月啧啧称奇,感觉自己穿越到了一个玄幻的大唐,牛顿的棺材板属实压不住了。 她当即朝柳妖姬一拱手:“好!我答应你们,不过我要学你们各自拿手的绝活!” 柳妖姬露出狡黠的笑意,连忙委身还礼:“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晚后山,我等恭候公主大驾!” 第148章 俩口子(求推荐) 送走柳妖姬之后,李令月独自去厨房做了些吃食,然后搬了把长椅放在庭院里,惬意地躺在上面晒起了秋日的太阳。 石清风那边因伤势过重,被柳妖姬扔进了城内一家医馆救治,没个七八天时间,是无法回到道观的。 因为昨日发生了命案,道观目前处于闭门谢客状态。 偌大的道观内,就剩下她孤零零一人,当然,还有潜藏在暗处的马六。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她昏昏欲睡之时,依稀地听见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 李令月揭下盖在脸上的手帕,走到前院,发现文德举领着宫儿等一众小道士回到了道观。 宫儿老远就瞧见李令月的身影,兴奋地挥手往她这边奔跑。 “公主!我们回来了!” 李令月快步迎上去,关切地问道:“回来就好,衙门那边没难为你们吧?!” 宫儿高兴地说道:“公主!多亏了刺史大人帮助,我们才能平安无事!” 这时候,文德举也已走近,对李令月礼貌地拱手道:“微臣见过公主!” 有外人在,他没有使用“卑职”这个称呼,李令月不以为意,对文德举回礼道:“多谢刺史大人相助,贫道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而已!”文德举客套一句,对李令月躬身说道:“公主,微臣有要事商议,可否借一步说话?!” “刺史大人稍等!”李令月应了一声,转身对宫儿吩咐道:“丫头,你先带众师弟下去歇息,这几日道观闭门谢客!” 说完,对文德举作了个请的手势:“刺史大人,请随贫道去茶房叙话!” 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进入茶房,落座之后,小道童送来茶水。 等参茶的小道士离开后,文德举这才关切地问道: “公主,卑职听说豫王昨日来过道观,他没为难您吧!” 没为难才怪,他就差将我挫骨扬灰了。 李令月不满地看了一眼这个马后炮,谈谈地说道: “他来找我放人,被我搪塞过去了,昨夜又派了杀手潜入道观,好在本公主命大,捡回了一条命!” 当下,李令月把遇刺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只说是石清风救了她,没有提到天杀的存在。 文德举闻言怒目横眉,痛心疾首地说道: “岂有此理!这豫王简直无法无天,难怪卑职安排在道观附近的兵丁全都无故失踪了,想必已经遭了豫王的毒手!” 文德举说的愤愤不平,李令月却是暗自忖道:那些家伙该不会连官兵的尸体也拿去卖钱了吧! 她经不住打了个冷颤,耳畔依旧传来文德举滔滔不绝的声音! “卑职猜想,豫王府杀了我府衙的几十名将士,又刻意毁尸灭迹,是担心引火烧身,不想把事态扩大,毕竟豫王现在还是东都留守,若查出官兵死于非命,对他这个留守也是很不利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李令月挥手打断他,旋即问道:“文刺史,既然敌我双方已经心知肚明,你能否找一些证据,彻底坐实豫王谋害本公主的罪责?!” 文德举沉吟一会儿,终是摇头叹道:“豫王那老狐狸为了保住世子的名声,不敢带人公然劫狱,所以才会故意示弱,亲自来道观乞求公主放人,公主或许还不知道,那老家伙回到王府后,就抱病在床,现在外人都在议论是公主仗势欺人。如今父子俩一个卧病,一个入狱,反倒成了弱势一方,再想坐实豫王的罪责,怕是没人会相信!” 李令月算是听出来了,豫王为了杀自己,提前就把自己的嫌疑排除在外,假装卧病在床,是让外人觉得他没有作案动机。 想到豫王的特殊身份,李令月一时也拿他没辙,毕竟现在最关键的,是要保护自己这边人的安全,于是对文德举吩咐道: “文刺史,眼下我有件事,需要麻烦你帮忙处理一下!” “公主但说无妨!”文德举拱了拱手。 “你让衙役探查下武府管家姚远的下落,昨日我收到消息,他被一伙山贼掳走了,我怀疑此事是豫王府所为,所以务必帮我找到姚远,最好能活着救他出来。” 刚说完,就听文德举回禀道: “回公主,武府管家姚远于今早已经回到武府了!” “什么!”李令月有些难以置信:“他是自个回来的?” “没错!”文德举捋着胡须点头道:“不仅人没事,身上的钱两也一文不少,对了,公主,卑职今早去府牧那儿询问道观命案,结果赵伟霆居然提早结案,说香客是服毒自尽,与道观无关,所以卑职才能带那些小道士回来!” 李令月吃了一惊:“这么说,我表哥贺兰府上,也相安无事了?” “是的!公主!”文德举颔首道:“卑职也觉得奇怪,明明对方扣押人质是想逼公主就范,没成想今早他们主动把人都放了,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李令月有些愕然,按说以豫王的小心眼,是不会这般轻易的服软,怎么一夜之后,他就主动妥协了,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文德举继续禀报道:“公主,卑职赶来见您,还有一事,需要与公主商议!” “何事?” “卑职收到消息,道观屠戮案传至长安,陛下龙颜大怒,当即下旨彻查此案,为了督促地方缉拿凶手,朝廷还委派了一名巡察使,携陛下圣旨赶赴洛阳,特命东都留守、河南府牧,以及卑职等官员全力配合,按照时间推算,再有四五日,就要抵达洛阳了!” “这是好事呀,有什么可商议的?”李令月不解地看向文德举。 文德举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支支吾吾地说道: “这个……卑职担心这位巡察使会怀疑到卑职头上,实不相瞒,屠戮案发生当晚,洛阳的守备将领曾来卑职府上饮宴!所以……” 你老东西,当初问你时你不说,如今事到临头才想到抱佛脚。 李令月鄙视地看了文德举一眼,沉声问道:“让你宴请守备将领的,可是我母后?” “公主!恕卑职不敢明言!” 文德举赶忙伏地拜倒,他没有明说,但这一举动,已经变相地承认了幕后主使者,正是武后。 得知真相的李令月,心中不由得一暖,自己老娘果真对她恩宠有加,为了替她出头,不惜冲冠一怒,把整个洛阳城内天道门的道场全都给扬了,如此大的手笔,也唯有自己这老娘才能干得出来。 第149章 故人来了(求推荐) 一瞬间,屠戮案的所有疑点全都迎刃而解,李令月一想到李治在朝堂上震怒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原因无他,按照她对那俩口子的了解,武后肯定在回宫的第一时间,就把事情的整个过程给李治全交代了! 李治本来就宠幸她这个女儿,加上对天道门的憎恨,非但不会生气,甚至还会夸武后干得漂亮,为他多年的憋屈出了一口恶气! 估计俩口子第二天上朝,早就相互通了气,李治明明心里乐开了花,却偏要装着震怒的样子为天道门打抱不平,关键凶手就在坐在他后面,想骂得难听点怕惹老婆不高兴,想骂轻一点又觉得自己演得太假。 想着想着,李令月不由得嘴角上翘,恨不得飞到朝堂上,亲眼瞧瞧这俩口子的演技。 不明真相的文德举,见李令月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走神了,心中一凉,赶忙躬身提醒道: “公主!卑职该如何应对那个巡察使,是否要给娘娘修书一封,询问对策?” 李令月回过神来,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放心,查不到你头上,你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成!” 文德举以为李令月只是敷衍之词,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又连忙问道: “可万一巡察使问起那晚宴请守备之事,卑职又该如何作答?” 李令月不耐烦地说道:“那你便让他来找我,本公主亲自告知他缘由!” “这怎么能行,卑职要这么说,岂不把公主也牵连进来了!不成!不成!”文德举摇了摇头,脸上的愁容更甚。 李令月心下却是舒畅无比,她知道李治这是故意做给天道门看的,越是高调重视,越是没当一回事。 她可不信李治在得知真相后,还会派一个铁面无私的巡察使公事公办,说不准这巡察使的人选,还是俩口子商量后内定的,于是随口问道: “可有打听到此次来洛阳的巡察使姓谁名谁?” 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盏吹动茶沫,等着文德举的回答。 文德举努力地思索那人的名字,拱手说道: “根据卑职获悉的消息,新任巡察使的名字,好像姓何,叫什么着!对!叫何山!” “噗”的一声,李令月刚喝进嘴里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她瞪大眼睛看向文德举,声音都有些尖锐: “啥玩意儿,你说新任巡察使叫何山!?” …… 一炷香后,文德举陪着李令月出了茶室,然后笑容满面地离开了道观。 李令月想到来人是何山,内心多少有些激动,毕竟这可是跟她一个战壕里建立革命友谊的兄弟,属于她绝对的心腹。 鄜州治理蝗患期间,何山当时还只是个牢头,在自己的央求下,李治才把他临时提拔为御前巡察使,鄜州一行,她这个公主出尽了风头,身为巡察使的何山自然容易被人忽视。 李治是清楚她跟何山的关系,派何山来洛阳督查屠戮案,其实就是暗地里告诉她:朕把这货送过来,你说往哪儿查,他就往哪儿查,别给朕露出马脚就好!! 到底是自己的亲爹,腹黑起来连自己都算计进去了。 李令月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回到后院! 因为道观闭门谢客,宫儿便正领着一众小道士晾晒各个房间的被褥。 李令月嘱咐两句,又重新躺回长椅上闭目养神。 按照跟柳妖姬的约定,她晚上要独自去到道观后山学习武功,所以趁时间还早,准备养精蓄锐。 躺下没多久,刚要进入梦乡,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摇醒。 “公主,快醒醒,奴婢有事禀报!” 李令月睁开眼眸,不耐烦地问道:“臭丫头,又怎么了?” 宫儿拿出一枚木质牌位在李令月眼前晃了晃。 “公主,您快看,这是从灵云师兄房间里找到的!”宫儿神色慌张地说道。 李令月拿着木牌仔细端详,牌位正面刻着:‘先叔考韦公元庆老叔公之神位!’,旁边有一列小字,写着‘韦家碾子孙奉祀’,牌位除了体形小巧外,跟平常的牌位没什么两样,李令月将牌位丢回宫儿手中,没好气地训斥道: “只不过是块供奉故人的牌位而已,你紧张个什么劲!” “不是的,公主!”宫儿连忙摆手说道:“灵云师兄的房间里,像这样子的牌位,足足有一百多个!” “什么!”李令月一股屁坐了起来:“你说她的房间内藏着一百多块牌位?” “是的公主!”宫儿不安地说道:“奴婢在收拾她房间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柜子里塞着一个包袱,打开一看,吓了奴婢一跳,公主,你说灵云师兄无缘无故,供奉这些牌位作甚?” “走,带我去看看!” 李令月心下好奇,在宫儿的带领下,两人很快来到灵云的房间。 宫儿拆开的包裹正放置在灵云的床上,李令月走近一看,确实如宫儿所说,足足有一百多块巴掌大的牌位! 这一下,她也被惊到了,一连拿起十多块,每一块牌位上都雕刻着“韦氏”故人的名字,牌位左侧处,无一例外,都刻着‘韦家碾子孙奉祀’。 灵云这丫头,当了道士以后,该不会搞起了‘牌位批发’生意吧! 李令月脑子里刚蹦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就被她快速否决,这天底下哪有卖牌位的人,先在牌位上面刻字的道理。 ‘韦家碾’、‘韦氏’,这两个词频繁出现在她脑海里。 前两日李常孝来道观拿人,当时她记得文德举说过,灵云好像跟她弟弟是洛阳城马十六的儿女,按道理应该姓“马”才对,怎的现在又跟韦氏这个姓氏牵扯不清? 带着疑惑,李令月又去书房查阅了灵云入道观时登记的俗家姓名,结果竟查无此人。 这一下,李令月彻底迷惑了,灵云一年前入的道观,可前任观主已经死了,她姓甚名谁,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她私下供奉着一百个牌位,而且均来自‘韦家碾’这地方,也就说,这个地方至少死了一百多个姓韦的族人。 这一百多个亡魂身前因何去世?又跟灵云是什么关系?李常孝缉拿灵云,会不会跟这些亡魂有关系? 种种疑惑萦绕在心间,李令月越想越头疼,一直熬到傍晚也没理出任何头绪。 眼下唯有找到失踪的灵云,或许谜团才会解开。 接下来的时间,李令月用过晚膳,又为杨氏送完经文,合衣睡至半夜,便听见外面三声猫头鹰叫。 收到信号的她,下床穿好鞋袜,点燃早就准备好的灯笼,一个人往后山而去…… 第150章 被震撼了 当李令月气喘吁吁爬到半山腰时,柳妖姬等四名天杀高手早就坐在一尊大青石上等着她。 李令月放下灯笼,朝众人拱手道:“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了!” 柳妖姬双手抱怀,围着她身子转了两圈,打趣地说道: “啧啧啧!不愧是千金之躯,就这么点距离,你恁是走了一炷香时间!” 李令月尴尬地一笑:“我一弱女子,哪能像你们这般飞来飞去,再说,山路崎岖,这大半夜的,确实不好走,见谅!见谅!” “成!咱们也不废话!先带你认识一下三位师傅!”柳妖姬招呼其他人上前,对李令月一一介绍道: “这位你见过,洛阳城神偷马六,擅长影遁之术,轻功极是了得,人送外号:一溜烟!” 李令月连忙朝对方拱手:“久仰!久仰!” 柳妖姬又指着站在马六旁边的胖子: “这位叫胡三,是天香楼的厨子,擅长颠勺做饭,呸!瞧我这破嘴,擅长搬山之术,臂力相当惊人,人送外号:海底捞!” 李令月听得一脸懵逼,但还是礼貌地打招呼:“幸会!幸会!” “这位了不得,洛阳城卖梨人阿牛,擅长追踪之术,脚力了得,人送外号:飞毛腿!” “厉害!厉害!” “你们都瞪着我干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我没意见!”阿牛率先开口。 眨眼的功夫,三枚银针就将三个大汉彻底控制了。 李令月有些不信邪,举着灯笼原地转圈,以为这样马六就近不了身。 “公主,看见了吧,这就是你瞧不上的功夫,比之石清风那小子如何?” “而这位胡三哥嘛,光是力气大怎么行,武功又不是单靠蛮力,再说了,我又不给人搬家!” “我认输!” 一片沉默过后,柳妖姬总算按压住不断起伏的胸脯,对其他三人冷笑道: “看来公主对咱们的武功提出了质疑,要不,再给她展示一下?” 这时候,只听空气中响起了尖锐的蜂鸣声。 本来肥胖的他却像一颗流星一般,直接轰在阿牛身上,将站立的阿牛当场砸趴下。 说完,柳妖姬原地消失,马六见状,也跟着消失了。 介绍完前三位,柳妖姬一撩衣袖,自顾自地介绍道:“这最后一位就是奴家了,暖香阁金牌花魁柳妖姬,擅长魅惑之术,当然,这个公主兴许用不上,除了魅惑之术,奴家还擅长飞针之术,十步之内,飞针杀人,人送外号:尾上针!” “这位马六哥号称神偷是吧,可我堂堂一国公主,又不劫富济贫,学之何用?倒是轻功还不错,学会了能保命,勉强凑合吧!” 李令月赶紧摆手:“停停停,我不玩了!” “非是不满意,只是想请问一下,除了你们几个,可还有其他天杀的高手?” 胡三一愣,看向一旁的柳妖姬:“公主不配合,你看这咋整?!” 李令月指了指鼻子,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鬼,下意识地说道: “本公主当然没意见,你们赶紧开始吧,我还赶着回家睡觉呢!” 说完,手上一抓,将李令月像小鸡一样拧了起来,直接扔下了山崖! “啊!”李令月放声尖叫,身体急速往下堕落,那种失重感,仿佛从大厦楼顶失足掉落。 完了,要摔死了! 正当她绝望之时,突然眼前人影一闪,马六及时赶到,将她夹在怀里,然后脚下运气,噔噔噔几下,踩着崖壁就飞了上去。 “喂,你们不讲武德!”胡三大喊一声,也消失不见了。 李令月这话一出口,其实就表明她对这几位不感冒,要是换成她在夜总会,一定会挥手对经理说:“换一批!” 见柳妖姬要开口,李令月先一步制止她,双手背在身后后,在四人面前来回踱步: 柳妖姬伸着芊芊手指摆弄着耳畔的鬓发,从她的身后走了出来。 柳妖姬呵呵笑道:“我天杀高手遍布整个大唐,只是这洛阳城内,就我们几人最为厉害!” “嘿嘿!接下来,该轮到俺了!”胡三活动着手腕,指关节啪啪作响,那巨大的身影,好似一尊从地狱走出来的杀神。 柳妖姬上前两步,一巴掌拍在李令月的肩膀上: “公主,对不住了!” 一时间,阿牛站立的地方,居然被硬生生地砸出了一个大坑,巨大的冲击波险些让李令月摔倒。 没等李令月搭话,地上的三人全部朝柳妖姬嚷嚷道: 李令月大喊一声,她知道,如果自己真是敌人,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李令月长大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切,半天合不上来。 李令月‘哦’了一声,没有接茬,见几人看向自己,她抹了摸鼻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令月嘴上客气,心里却是一通鄙夷,感情这天杀的高手,也不像她想象中那样个个御剑飞仙,毁天灭地,怎么看上去更像一群歪瓜裂枣,草台班子。 而阿牛飞速奔跑,一个跳跃,整个人飞到空中,双手往空气中一抓,马六的两只脚一下显现了出来,阿牛恁是凭借敏锐的嗅觉,预判到马六躲藏的方位,将他硬生生从空中扯了出来。 “轰”的一声,阿牛握着马六的双脚将他狠狠地砸在地上,就在这时,天空中一个身影落下,胡三出现了…… “不好!”胡三大喊一声,刚要躲闪,就见一枚银针扎在了他的额头上,他身子一颤,整个像一具僵尸,笔直地倒了下去。 整个现场,就剩下李令月这个观众,以及卖梨人阿牛! “呸!”阿牛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突然身子一歪,避过马六现身的刺杀,马六一击不成,身子一闪,又凭空消失了。 人一落地,柳妖姬便走过来,将灯笼交到她手里,刻意提醒道: “公主,现在你是敌人,马六是刺客,许你提着灯笼戒备,只要你发现他的人影,就算他输!” 谁知下一刻,她感觉脖子发凉,低头一看,只见一把像镰刀模样的弯刀搭在她的脖颈上,而马六本人,不知何时,竟不声不响地盘坐在她的头顶上,整个过程,她居然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重量!” “我?” “你们四位是挺厉害,只是传授我武功,怕是有些不搭配!” “还有这位阿牛哥,他的技能属实鸡肋,真需要追踪凶手,我养条狼狗不香吗?” “怎么,公主觉着不满意?”柳妖姬似乎看出来她的质疑,随口问道。 “俺也没意见!”胡三跟着附和! 柳妖姬双手抱怀,妩媚地笑道:“既然公主不想玩,那咱们几个给她露一手!” “牛掰!牛掰!” “公主,献丑了!”马六突然又出现在她的正面,朝她拱手笑道。 而另外两人,额头上也分别中了一针,跟着一动不动。 “我更没意见!”马六说完,看向李令月问道:“公主,你有意见吗?” “至于柳姐姐你,这飞针之术听上去很厉害,可这玩意儿的杀伤力岂能跟刀剑相比,几位或许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想学的是那种能飞天遁地、招式奇特的真功夫,就像石清风那种,酷酷的,帅帅的,杀起人来贼拉风!” “喂,可以了,快点收回银针,全身都麻了!” 柳妖姬伸手虚空一抓,三枚银针吸回了她手里,地上的三人缓了半天,才慢慢站起身来。 目睹全过程的李令月,此刻已是心服口服。 没想到看似无用的能力,瞬间就能变成‘杀人技’! 她收起自己的无知和傲慢,躬身朝几人诚恳地拜倒: “四位大神在上,我彻底服了,请传授我武功!!” 第151章 鹅错咧!(求推荐) “唰!” 柳妖姬抽出一张早已拟好的字据,笑盈盈地说道: “既如此,就请公主在这上面画押吧!” 画押?李令月眉头一皱。 柳妖姬解释道:“是这样的,公主想学功夫,就免不了遭些罪受,我们担心公主吃不了苦头,容易半途而废,故特意准备了一张字据,其内容是,我们诚心传授,公主诚心练习,倘若中途荒废,我们四位师傅有权‘劝诫’公主继续练习,直到学成为止!” 这不就是一封保证书吗,李令月接过来,想去拿灯笼查看,没成想柳妖姬手指一弹,银针刺灭烛火,周围变得黑暗一片。 李令月疑心大起,不解地问道:“柳姐姐,你熄灭灯笼作甚,我都还没看上面的内容呢!” “呵呵呵,公主,你得明白,一个武林高手,是不会提着灯笼去杀人的,这纸上的字需要你自个去辨识,总之,我等是不会害你的,放心按手印吧!” 话落,手指又是一弹,一枚银针扎在李令月的手指上,李令月‘啊’的一声,拔掉银针,血珠涌了出来。 面对柳妖姬的急于促成,李令月更觉得有猫腻,她将字据举过头顶,想凭借月光看清上面的字迹。可惜入秋的月亮已是半月,昏暗的光线任她如何费力,都无济于事。 正犹豫不决时,柳妖姬指尖又亮出一枚银针,笑呵呵地说道: “公主,你手指上血液兴许已经凝固了,奴家再为你扎上一针!” 李令月连忙摆手:“不用了,我画押!” 害怕扎针的她,一咬牙,一跺脚,在纸张的底部按上了自己的手印,然后递还给了柳妖姬。 “你们确定不会把我给卖了吧!”李令月仍不放心地问道。 柳妖姬一边叠着字据,一边打趣地说道:“瞧你说的,尽管我们天杀喜欢贩卖尸体,但像公主这样的,没个千两黄金,是绝无可能出手!” 嘚!我还得谢谢你全家! 李令月翻了个白眼,反正现在师也拜了,‘卖身契’也签了,是福是祸也懒得多想了,直接问道: “那现在可以开始了吧?你们准备先教我什么?” 几人对视一眼,确认眼神后,柳妖姬转头看向李令月,有些嫌弃地说道: “哎!你学功夫的时间太晚,底子太薄,加上骨骼发育成熟,疏经洗髓怕是用不上了,这第一堂课,姑且就能教你看星星吧!” 看星星!!有没有搞错! 李令月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 “那个……我没听错吧,这大半夜的,看什么星星!我可是来学武功的,不是来对着流行许愿的!” 没等柳妖姬回答,阿牛开口道:“公主,看星星就是学武功,学武功就是看星星!” 柳妖姬对身后的马六和胡三使了个眼神,然后当先飞到了山顶之上。 “公主,走吧!”胡三和马六不等李令月再问,一人架着她一只胳膊,将李令月强行‘押解’到了山顶上。 一炷香后,位于山顶的悬崖边,五个人影并排坐在一起,他们的双脚荡漾在悬崖上,其中一个女子身体坐得笔直,脑袋直直地望着天空,真的在一眨不眨地看着星星。 而其余四人,则嗑着瓜子,吃着榛子,有说有笑,有打有闹,好不惬意。 …… 当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天色终于亮了! 一抹阳光照在李令月的脸上,映射出两道潮湿的泪痕。 柳妖姬从睡梦中醒来,美美了升了个懒腰,然后伸出玉足,踢了踢其他几人。 待众人都醒来后,柳妖姬走到李令月身前,蹲下身子,分别从她的‘神道’‘神庭’‘颊车’‘瞳子髎’等几处穴位上取下银针。 一边取针,一边对李令月夸赞道: “不错!不错!公主的忍耐力比奴家想象中还要好,只可惜天亮了,咱们先到此为止吧,今晚再接着看星星!” 银针一被取下,李令月贪婪地眨动着眼眸,缓了好半天,确定可以活动身体后,她想也不想,径直扑向身旁的柳妖姬。 “妖女,我杀了你!” 柳妖姬似乎早就料到李令月会对她动粗,身子一闪,就躲过了李令月的攻击。 “快!按住她!”柳妖姬娇喝一声。 马六胡三连忙上前,将正在暴走的李令月死死地按在地上。 李令月疯狂挣扎着身子,嘴里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天杀的王八蛋,封住我的穴道,让我不能说话,不能眨眼,就这么看了一晚上的星星,有你们这样教武功的吗?” 一旁的阿牛连忙弯腰道歉:“公主,对不住啦,是你说能忍受折磨,我们才照做的,你可不能去陛下那儿告状啊,要告就告柳妖姬,不管你阿牛哥的事!” “对对对!与俺们无关!”胡三和马六齐声附和。 “放你娘的屁!我何时说过受得了折磨,早知如此,打死我也不学这鸟功夫,赶紧放开我!” 见李令月骂骂咧咧,柳妖姬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那张字据,在李令月眼前晃了晃。 “公主,咱们可是约法三章,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可不能抵赖!” 李令月一看到那张字据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连上面的内容都没看清楚,就稀里糊涂地画了押,摆明了就是在坑自己。 “画了押又如何,你以为一张字据就能要挟我吗?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后悔了,不认了,你能拿我怎样!” 见李令月耍赖不认账,柳妖姬也不气恼,慢慢收好字据,对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公主,你或许还不清楚,天杀的行事风格跟陛下的圣旨一样,说一不二,既然公主选择放弃,也罢,那奴家便对你施以相应的惩罚,你可听好了,若临时反悔,需承受断臂断腿一百次,公主,你要确定要受罚吗,只需坚持一百下,我们便放了你!” “有种就冲姑奶奶来,我不信你们还能折磨死我!”李令月咬牙切齿地说道。 柳妖姬朝胡三和马六摆摆手,两人犹豫一下,对李令月说道: “公主,那就对不住了,天杀说到做到,你忍着,我很快!” “对呀,公主,您放心,只是蚂蚁咬一口,一点都不痛!” 说完,两人手上一发力,李令月清晰地听到肩膀处传来骨折的声音。 胡三这个杀千刀的,竟然硬生生地将她的手臂掰折! 而马六这个同样杀千刀的,抱着她的小腿使劲一扯,膝关节就此错位! “啊!!!!!” 一生惨嚎回荡在山顶之上,李令月两眼一翻,直接痛晕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醒来,柳妖姬那张妖艳的脸勾勒出一枚浅浅的微笑。 “公主,恭喜你,你已经成功完成一次,现在手和腿又给你接上了,咱们要不要继续?还剩九十九次喔!” 虚弱无力的李令月,嘴里喃喃地念叨: “鹅错了,鹅从一开始就错咧,当初鹅就不该上山,如果不上山鹅就不会画押,鹅不画押鹅就不会受罪,鹅不受罪,就不会沦落到这个伤心的地步!” 看了下后台!订阅只有3个!!!!! 我真的,哭死! 别人都是扑街,我是连扑街都算不上。 我说过,只要订阅过5个,我就不当太监。 姐妹们,帮帮忙,给张推荐票吧!或者打个赏,也成!只为让书活跃一下! 第152章 公主受难日(求推荐) “宫儿师兄,你听见了,好像山顶有叫声!” “对,我也听见了!” “好像是老鹰叫!” “不对,应该是老鸦叫!” …… 山下的太平观,宫儿和一众小道士起床后正在后院洗漱。 当李令月的叫声传到山下时,却被大家误以为是鸟叫。 宫儿漱完口,冲着山顶的方向骂了两句,然后照例去到李令月房外,敲了敲门。 “公主,你起床了吗?公主,有听见奴婢说话吗?” 唤了几声,见屋内没有答应,宫儿一推门走了进去,很快,小丫头又慌张地跑了出来。 “那可不成!”柳妖姬一撩鬓发,娇声劝道:“看星星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再说有我们四个陪着你,公主应该感到很高兴才对!” 接下来,是第三晚、第四晚、第五晚…… 李令月被几人非人道的折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相同的事。 “对不起,我忘记你不能眨眼了!那你就点点头!” “啊”!李令月脸上表情一僵,感觉又要遭罪了: “那个,弱弱地问一句,第二堂课是什么?” 直到第七天的早上,趴在桌子上的柳妖姬悠悠转醒,她摇晃着身姿,带着一身酒气走到李令月身前蹲下,照例为她取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马六额头冒汗,悄悄走到李令月身后,趁其不备,快速拔掉她身上的银针,然后脚底抹油,撒丫子就往山下跑。 这一夜,是李令月出生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一个夜晚,她恁是在清醒的状态下,一秒一秒数着熬到天亮。 柳妖姬、胡三、和阿牛全都离去,独留马六一人在原地监督她。 尤其到了后半夜,山上不时传来野兽的叫声,加上自己无法动弹,一些虫子不断往她身上爬。 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又身处在山顶之上,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人也还是那些人,李令月心下绝望,赶忙商议道: “喂!今晚能不能换个折磨方式,我不想再看星星了!” “那你总得告诉我,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吧?” 胡三:“嘿嘿,那啥,俺正愁家里没喝完的粥放着怪可惜的,俺怕它第二天会发馊,俺就先告辞了!” 因为辱骂了四位师傅,柳妖姬又给李令月续了半个时辰的静坐。 不同于前几日,这一次李令月的脸上没有因长时间睁眼而产生泪痕,她看着柳妖姬,很是不解地问了一句: “怎么昨晚我看到的星星,都不闪了?” “明天早上,马六会来给你取针,奴家就不打扰公主雅兴了!” “公主,你有在听吗?若是知晓的话,你就眨眨眼!” “公主,坚持住,再有一炷香时间,你的惩罚就结束了!” 柳妖姬一眨眼:“巧了,我等就想看到公主受折磨的样子,公主您可是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而我等只是刀口舔血的底层贱民,也不知怎的,公主越是受罪,我等就越是欢喜!嘻嘻!” 在经历过手脚骨折后,她彻底放弃了反抗的念头。 “对,就是这种感觉!” 李令月大喝一声,抓起地上的石头就扔了出去。 想到昨晚的场景,起码还有四个家伙陪着她,遇到蛇虫鼠蚁近身,马六等人还会贴心地帮她驱赶。 当然,干陪着李令月看星星,其他四人也无聊,于是胡三搬来锅碗瓢盆,马六搬来桌椅板凳,柳妖姬找来骰盅棋盘,阿牛带来烹茶器具…… 说完,脚尖一点,也飞走了。 马六似乎预感到了李令月的杀气,拿出一只药瓶,提前对李令月嘱咐道: “公主,待会回了住处,记得把这药水擦在眼睛上,这样能避免你患上眼花症!” 四个家伙在山顶埋锅建灶,摸黑吃着火锅,摸黑玩着筛盅双陆棋,摸黑品着香茗,哼着小曲,可把一旁的李令月羡慕坏了。 可惜的是,出了大门还没跑出百米远,就被马六给逮了回来,后者一个手刀劈在她的脖颈上,打晕后径直往床上一丢,说了句“抱歉”就特么闪人了。 李令月是被上山的道士用担架抬回道观的,发现她时,她正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下到半山腰,那凄惨的模样,别提多狼狈。 这一句话一出口,柳妖姬身子一震,醉意瞬间全无,她立刻问道: 柳妖姬拍了拍手,对李令月笑道: 等她回到道观,干的第一件事不是睡觉,而是收拾包袱,直接跑路。 …… “喂,我只说离我远一点,你们该不会真走吧,不带这么玩的!” 她白天吃饭、睡觉、用药水洗眼睛,晚上就熬夜、打坐、看星星。 任宫儿如何询问,李令月始终不肯说自己的遭遇,在房间内用完午膳,拿出药水擦拭了眼睛,之后倒头就睡。 此刻的她,泪眼婆娑,穴位上扎着银针,不能说话,不能眨眼,不能动弹! 好在柳妖姬没有让她看太阳,不然她眼睛非瞎了不可。 “宫儿师兄,观主找着了!” 柳妖姬掩嘴一笑:“恭喜公主,你终于没有被眼睛欺骗,打今儿起,你不用再看星星了!” 李令月情绪‘腾’的一下就上来了,没意义你们还让我做,搁这儿耍猴呢! 但一想到自己发飙的后果,李令月只得好言商量道: “给个痛快话,你们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只要我能办到,一定无条件满足你们!” “真的吗?这么说我第一关过了?”李令月听到这个消息,心情分外激动。 马六插话道:“嘿嘿,公主,其实也没啥意义,就是让你收敛心神,集中注意力!” “好似被什么东西遮挡了一下,因为速度奇快,所以平常看上去才感觉像是在闪烁,对吗?”柳妖姬接过她的话问道。 而山顶之上,李令月又笔直地坐在崖石上,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看着山下如蚂蚁大小的人儿。 阿牛:“公主,我得回家给我娘子暖被窝了,走了,走了!” 随着她一声叫唤,众弟子全都慌了神,纷纷穿戴整齐,出门寻找公主。 “不好啦,公主不见了!” “嗨,瞧我这记性,我忘记你不能动了!” “对!所有的星星!”李令月笃定地说道:“也不知怎的,那些看上去一闪一闪的星星,看久了之后,发现它其实并没有闪烁,好似……” 柳妖姬点头笑道:“当然!咱们今晚可以开始二堂课了!” 李令月感觉自己好像失言了,没等她反悔,身体就被柳妖姬下了针,整个人又变成了一座仰望星空的‘雕像’。 “公主,你指的是天上所有的星星吗?” 比起那九十九次的重复骨折,眼下的惩罚的确算轻的,只是受不了马六在一旁喋喋不休,她已经想好了,等惩罚一结束,一定要拿这厮撒撒气。 临近晌午,宫儿找遍了道观各处角落,都没有发现李令月的身影,小丫头哭得不行,没多久,一个小道士跑来兴奋地冲她喊: 马六:“那我也先补过觉去!告辞!” “还有这好事儿,公主你早说啊,瞧把奴家给累的!” 一时间,漆黑空旷的山顶上,就孤零零地坐着李令月一人,四周寂寂无声,关键又没有灯火,她一个女孩子家,说不怕那是假的,她只差哭着喊爹妈了。 柳妖姬手指捏着银针,笑呵呵地说道: “公主,这可由不得你,我们是你师傅,我们说了算!” 好在吃一蛰长一智,这期间她彻底学乖了,死皮赖脸地缠着几人陪她一起熬到天明。 “去死吧!王八蛋!” 李令月对这娘们一阵无语,不知道该骂她是仇富呢还是心理变态,她压抑着怒火,继续用商量的口吻,央求道: “那能不能换个折磨方式,我真的不想再看星星了!” 我高兴你奶奶个腿儿! 李令月翻了个白眼,嫌弃地说道:“继续看也成,但能不能麻烦你们离我远一点。” 柳妖姬一听,顿时脸上乐开了花! 可是今晚……就因为自己赌气的一句话,反而更加受折磨。 柳妖姬见她神色紧张,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宽慰道: “放心,这个比看星星容易得多,你打小就玩过!” 李令月打掉她的手,严肃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你快说,我受得住!” 柳妖姬嘴角一笑,蹦出三个字:“捉迷藏!” 第153章 大叔,好久不见! 李令月回到道观,刚洗漱完毕,就见宫儿匆匆跑来。 “公主,文刺史跟何将军来了,说是要见您!” “哪个何将军?”李令月下意识一问,突地反应过来:“你是说,何山来了?” “是的!奴婢把他们请去了茶房!” “好!我这就过去见他们,你不必跟来!” 打发了宫儿,李令月手持浮尘,穿一身道袍,有些激动地去了茶房。 房门一推开,便瞧着何山穿着一身武将的铠甲,搭拉着双腿,歪着身子侧躺在蒲团上,一边喝着茶,一边嚼着蚕豆,活脱脱的一副痞子模样。 与他对坐的文德举,则要斯文得多,老狐狸正襟危坐,优雅地端着茶盏,一双眼睛偷摸地打量何山,神色中带着满满的鄙夷和嫌弃。 见李令月突然推门而入,何山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见礼! “卑职御前巡察使何山,参见公主!” “微臣东都刺史文德举,见过观主!”文德举也连忙站身行礼。 从两人的称呼上,何山比文德举要亲切的多,但也立刻暴露了他是自己心腹的关系,而文德举这种文臣,心眼子就多了很多,第一次见面,没有选择了在何山面前暴露跟自己的关系。 李令月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 她缓缓走到何山面前,抬头看了看这个皮肤黝黑的傻大个,突然一拳擂在对方的胸膛上,畅然叹道: “大叔,好久不见!” 开口的第一句话,险些把文德举干晕过去,老家伙一阵咳嗽,全然没料到公主居然会管何山叫‘大叔’,当下就在脑子里揣测何山的皇亲国戚身份,结果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哪里知道,李令月管何山叫大叔,只因两人在鄜州大牢结下的一段友谊,李令月喊顺嘴了,也就没再改了。 何山见李令月还是这般称呼他,顿时心中无比温暖,傻笑着挠挠头: “卑职也好久没见着公主了,着实想念的很!!” 文德举又听得一哆嗦,心里琢磨着:这个何御史怎的这般没有礼数,如此轻浮的话岂可对公主胡说! 而李令月却是非常受用,她抓了一把何山放在桌上的蚕豆,拿起一颗放进嘴里,咀嚼着回到主位坐下。 这个不起眼的小举动,让文德举立刻察觉出:公主跟何山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三人落座后,李令月没有急着问事,而是吐出蚕豆壳,又往嘴里续了第二颗: “大叔,这油炸的椒盐味果然好吃,你那儿还有没有多的,送我一些可好?” 何山哈哈笑道:“只要公主喜欢,卑职今晚就回去炒制,争取明日差人多送些过来!说起来,这蚕豆的做法还是公主离开鄜州时传授给卑职的,卑职亲手做出来的蚕豆,味道可不输那道“飞蝗腾达”!” 李令月一听就来了兴趣,连忙问道:“哦,鄜州现在可还有‘飞蝗腾达’这道菜?” “自是有的,不过鄜州现在蝗虫稀缺,想要吃到这道菜,得花数倍的价钱,百姓家里仍管这道菜叫‘公主笑’!” 李令月雅然一笑:“只怕他们仍在背后管我叫‘砍头公主’吧!” 何山毫无避讳地答道:“那是自然,连我这个刽子手,都被他们唤作活阎王,不过公主比卑职好点,寻常百姓家,现在都供奉着公主的画像,说公主就是转世的‘活菩萨’!” 两人一聊起鄜州往事,便再也停不下来,当初李令月从一个随行的公主,变成了拯救鄜州黎民百姓的‘活菩萨’,而何山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牢头,变成了让鄜州贪官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晾在一边的文德举,只能羡慕地看着二人家长里短,李令月鄜州之行,他自是知晓的,只是何山这个人,他却从未听说过,现在得知对方竟是公主的心腹,惊愕的同时也彻底放下心来。 前几日他还担心这个巡察使会查到自己头上,如今有了公主这层关系,他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等二人寒暄之后,文德举这才向李令月禀告道: “公主!卑职收到长安那边的消息,听说陛下已经下旨,郡王李存孝不日将会被无罪释放!!” 文德举没有再对何山隐瞒,而是主动将自己的情报当众说了出来,这也是亲近何山的一种举动。 李令月听后,眉头不由得一皱:“那李常孝破坏我守孝,又意图谋害我,难道我母后不打算深究了?” 文德举干咳一声,如实说道:“回公主,释放李常孝,就是娘娘的意思!” 李令月心中一沉,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在她看来,武后这般宠幸自己,势必会替自己出头才对,即便不褫夺李常孝的爵位,也会责令他亲自登门谢罪,可结果……就这么轻易地把人给放了,她很不理解武后的做法。 文德举见李令月神色难看,出言宽慰道: “不过娘娘深谋远虑,卑职听闻,陛下的圣旨中,将罢免豫王东都留守一职,改由公主的三皇兄英王李显接任,也算是替公主出了口恶气!” 李令月苦笑一声,武后这哪是替她出气,分明就是跟豫王府达成的一种政治交易。 李常孝被关押后,文德举弹劾他的奏疏武后肯定有看过,如果武后是一个正常的母亲,女儿险些遇害,作为母亲,势必会不顾一切为女儿出气,就算结果不尽人意,也会努力展示自己护犊的一面。 但武后的做法却是,以郡王这事为政治筹码,从豫王手中拿到‘东都留守’这个职位,英王李显本就昏聩无能,又天生惧怕武后,由他来担任东都留守,实际上是在替武后掌权! 有句话说的好,最是无情帝王家,即便武后再怎么宠幸自己,一旦涉及到权力角逐,亲情终归只是陪衬品。 李令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武后略感寒心的同时,也庆幸自己没有把全部希望都放在武后身后,如今她正在做的事情,就在摸索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一条由自己主宰和掌控的权力的路。 想到此处,李令月看向文德举,试探性地问道: “李常孝一旦被放出来,我担心他不会就此罢休,以文刺史之见,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文德举捋着胡须,思索再三,模棱两可地说道: “以卑职愚见,豫王失了东都留守一职,势必会对李常孝严加管束,短时间内,豫王府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卑职觉得,眼下不宜再去找豫王府的麻烦,大家只要秋毫不犯,东都必定平安无事!” 好你个老滑头,这时候竟当起了和事佬。 见李令月没有吭声,文德举干笑两声,旋即转移话题,对何山拱了拱手: “何大人此来东都,除了调查道观屠戮案,可还有别的事情,老夫这边,定当全力配合!” 何山先看了李令月一眼,再朝文德举抱拳说道: “文大人客气了,下官此次来洛阳,除了调查天道门一案,还要去折冲府就任都尉一职,说不得以后还得仰仗文大人多多提携!” 折冲府都尉四品武将,官位比文德举的刺史要低一级,自称‘下官’也说得过去。 文德举闻言一惊,当初武后来洛阳奔丧时,他曾对武后禀告过折冲府发生兵变一事! 事情的原委,是折冲府都尉谢士冀,因羞辱手下一个参将,致使军营发生兵变,谢士冀被乱军杀害,参与兵变的二十几人,尽皆伏诛。 当时武后还提醒他去查一下这个谢士冀,最好能按一些罪责在他身上,以此来打压河南府牧赵伟霆,但后来发生了道门屠戮案,文德举就随便罗列了一些罪名呈了上去,没想到顶替谢士冀的人选,居然会是御前巡察使何山。 不止他没想到,李令月也颇感意外,便打趣地说道: “我就说你这个巡察使的文官,居然穿着一身武将铠甲,原来你是文武全占啊!” 何山嘿嘿笑道:“公主说笑了,卑职的主要官职是折冲府都尉,巡察使一职只是陛下临时任命的,当不得真!” 李令月一听就明白,李治临时委任何山为巡察使,果真是来走过场的。 按照李令月原先的设想,何山到了洛阳之后,便让他配合文德举,把屠戮案办成一桩无头案,高拿低放,随便糊弄一下天道门就行了。 但方才听到文德举提到武后对豫王府的态度,李令月有口怨气堵在心头,不发泄出来始终不甘心。 所以原本准备的说辞,已经到了嘴边,最后硬生生的被她咽了回去! 她想赌一把,看看自己接下来给豫王府挖的大坑,她的阿耶阿娘还会不会继续选择息事宁人。 第154章 山谷遇险 三盏茶过后,文德举告辞离去,何山被李令月留下单独叙话! 两人出了茶房,沿着道观的青石路,一路攀谈。 没有文德举在场,两人说话便没了那么多顾忌。 “大叔,你来洛阳之前,我母后那边,是否有单独召见你?” “不曾召见,不过在朝会上,娘娘倒是把文德举好一通臭骂,说他昏庸无能,没能保护好公主,让卑职到了洛阳后,责令刺史府全力协助卑职办案!” 这话说的没毛病,但李令月听的就想笑,武后看似对文德举不满,实则是在帮他脱困,何山人还没出长安,刺史府就被划归到巡察使下面,这还能查出什么结果! “这么说,你也觉得文德举昏庸无能,方才在茶房等我的间隙,刻意在他面前摆出不礼貌的坐姿?” 何山嘿嘿笑道:“公主,你是知道的,卑职武将出身,对这些文官天生没啥好感!” 李令月笑骂道:“什么叫‘天生没好感’,当初在鄜州时,你可是没少在我面前吹捧杨阔,他不也是个文官吗?” “嗨!就是那个狗杂碎害的,让卑职现在一见到文官,就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百多个心眼子。” 李令月呵呵一笑,看来杨阔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想到文德举,便随口问道: “那你觉着文德举此人如何?” “问这么多干嘛,奴家还能害你不成,反正是为你好!” 李令月不知何山为何突然说这些,猜测他可能误解自己的意思了。 何山连忙抱拳:“为公主效力,卑职万死不辞,公主请说!” “喂,你们别走啊,你怕黑,大黄到底是不是狗啊?!” 李令月闻言,突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对何山正色地说道: “大叔,请务必记住,这个文德举,打今儿起,不再是本公主的心腹,他是我母后的心腹!” 一炷香后,她气喘吁吁地爬到半山腰,远远地就感觉到四个变态正在大青石上等着她。 山谷中全是密密麻麻的柏树,高耸的树干遮挡住昏暗的月光,入眼处,全是黑漆漆一片。 李令月‘哎哟’一声,被脚下的藤条绊倒。 柳妖姬嘴角一抽,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对这个好奇宝宝板着脸色说道: 嘚,又是家长那套台词 柳妖姬话落,不给李令月说话的机会,自个先飞了出去! 李令月知道他心中所想,便耐心地解释道: 胡三和马六来到她身边,俩人夹着她的胳膊,喊了声‘走你’,也消失在原地。 自从玉真子神秘消失后,李令月可谓是翻身农奴把歌唱,成了太平观真正的主人。 从早到晚,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太清殿里冒充仙家道长,一会儿接待香客,一会诵经打坐,一会儿抽查弟子学业,熬到傍晚时分,用过晚膳,李令月才换下道袍,穿好一件柳妖姬为她准备的夜行衣,独自上了后山。 我谦虚你大爷!李令月心中暗骂一句。 马六笑着鼓励道:“公主!以你现在的能力,周围只要有东西移动,你就能感知到!莫要谦虚!” 李令月想了想,正色道:“你带人去查一下洛阳城周边是否有一个叫‘韦家碾’这个地方,看看那里还有没有韦氏族人,如果有,询问一下最近今年,族里是否遭受过什么大难!” 她紧紧拽住马六的手,颤声问道: 但看到他如此忠心的态度,也经不住双眼泛红,亲手将他扶起来: “大叔,既然你我同心同德,那我也不再跟你客气了,眼下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李令月吓了一跳,一拳敲在他的结实的臂膀上: “大叔,你可千万别犯浑,洛阳可不比鄜州,在这里杀一个郡王,朝廷必定炸锅,到时候整个洛阳城都得鸡犬不宁,不管是官员还是平民,但凡跟郡王有干系的人,包括本公主在内,都得接受大理寺的调查!” “卑职遵命!” 胡三和马六分别朝李令月一抱拳。 “公主,听见口哨,你就赶紧躲起来,如果躲不了,就拼命跑,千万不要回头!” 阿牛贴心嘱咐一句,朝树上的柳妖姬挥了挥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何山知晓公主跟郡王有矛盾,出于爱屋及乌,他自然把李常孝视作敌人,当下建议道: “公主,要不要卑职带人潜入王府,把李常孝那孙子直接给咔嚓了!” “大黄?大黄是又是什么,是你们养的狗吗?” 站在树顶上的柳妖姬朝下催促一声,然后自顾自地邪魅一笑: “趁三爷不在,咱们得好好逗逗那只憨傻的畜生!呵呵!” “有区别吗?”何山一脸不解。 送走何山后,李令月径直去了太清殿打坐。 李令月像个三好学生,弱弱地举起手臂,插言道: “那个,打断一下,捉迷藏又是什么玩意儿,是你们找我?还是我找你们?玩这个的意义又在哪里?” “我母后虽然宠我,但不一定什么事都依着我,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以她的行事风格,是可以让女儿受些委屈的,事后再想法子好生弥补。文德举是她的心腹,一切会以她的利益为重,他们从不在乎是非对错,更不会去管无辜者的死活,他们在乎的,只是自身的权力!” “公主,卑职从未忘记您在鄜州大牢里说的那番话,你要为这天下、为这百姓,当一个冷血无情的‘持刀人’,斩尽所有祸国殃民的余孽,而卑职,就是你手中的这把刀!” “公主,坚持住!俺去也!” 尽管内心排斥天道门,但如今自己的身份是观主,总要担起责任带着众弟子们完成每日的修行。 说完,两人先后消失在丛林里。 何山挠了挠脑袋,干笑道:“公主,您这不是在难为卑职吗?卑职冲锋杀敌还成,这看人的能力哪及得了公主半分,文德举既然是公主的心腹,卑职自是信任他的!” “嘿嘿!”旁边的胡三笑道:“公主,你会错意了,不是你找俺们,而是你藏匿好,让大黄来找你?俺们几个,只管在外面看热闹!” 柳妖姬跳下青石,见面就是一番训斥:“瞧瞧你这体力,比我暖香阁的姑娘都不如!” 李令月的夜视能力虽然有了提升,但在黑暗中看静止的物体,依旧是两眼一抓瞎。 “公主,你又迟到了!” “公主,你教我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加油!奥利给!” “你以为呢?人家背后站在可是豫王,连造反都罪不至死的豫王!” 胡三和马六对视一眼,没有回答,这时候,阿牛走了过来,取下自己手腕和小腿上的皮套,一边贴心地帮李令月绑扎,一边的笑着解释道: “公主,大黄是三爷养的一只畜生,憨态可掬,就喜欢追着人跑,待会你要是被它找到了,切莫伤到它!” 与前几日上山不同,李令月不再需要提着灯笼,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夜视能里居然得到了显著增强,尽管黑暗的地方仍看不太清楚,但凭借着夜空中的残月,她依稀能分辨出山路的轮廓。 “另外!此事需暗地里进行,暂时瞒着文德举,尤其不能让豫王府发现!” 何山听得有些动容,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禁不住单膝跪地,一拳擂在自己胸膛上: 来不及多想,李令月撒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这是她事先藏在身上,打算用来作弊的工具。 “六哥,这乌七八黑的地方,还怎么玩捉迷藏,就算你站在我面前,我也瞧不见你呀!” “好了没?磨磨唧唧的!” 未等李令月喊完,只听头顶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吹哨声,柳妖姬一个纵身,也没了身影! “嗷!” 火折子快速被吹燃,但微弱的光亮,根本照不清路面。 “这么夸张?” “有没有关系我现在还无法判定,对了,帮我再派人盯紧豫王府,尤其是李常孝的一举一动!” 李令月一路上吓得尖叫连连,这一次好像换了个场地,几人带着她飞了很远,最后落在一处黑暗的山谷里。 一声野兽的嘶吼在山谷中响起,李令月只觉头皮一麻,冷汗瞬间涌了出来,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不过了,曾经无数次在电视上和动物园里听见过。 “我第一次摸黑上山,难免速度慢了些,我保证下次不会了!”李令月生怕柳妖姬对她惩罚,嘴上立刻服软。 柳妖姬叹了个气:“罢了,时间紧迫,咱们抓紧时间开始!” “公主,难道此事跟豫王府有关?”何山疑惑中有些兴奋。 “可是这里这么黑,你们若是不动,我又如何能找着你们?” 紧接着,丛林里响了“莎莎莎”穿林声,声音由远及近,急速朝她站立的方向追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其他三个男人放声大笑,柳妖姬回头一瞪眼,三人又齐齐闭上了嘴巴。 当她手持火折子,慌乱从地上坐起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差点没把她吓晕过去。 在微弱的火苗映衬下,一只三米长的吊睛老虎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那老虎的体形极其庞大,‘王’字的虎头纹清晰可见,它龇着狰狞的獠牙,一对虎目贪婪着打量着眼前的‘猎物’! “救……救……救……” 李令月脸色苍白,想大呼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 下一刻,猛虎一声嘶吼,张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爪子,一个跳跃,就朝李令月扑了过来…… 第155章 绝境逢生 面对扑向自己的猛虎,李令月脑子一片空白,除了坐地等死,她已经别无选择。 眼看猛虎就将咬到她脖子,突然,一个黑影闪到自己面前。 接着,只听“嘭”的一声。 柳妖姬一个标准的李小龙侧旋踢,只一脚,便将扑向李令月的猛虎硬生生地踹飞了出去。 老虎身子狠狠地砸在十几米远的树干上,落地后哀嚎两声,脑袋往丛林里一穿,便消失不见。 目睹这一幕的李令月,惊得下巴都快掉落了,那可是几百斤重的老虎啊,居然就这么被一个女人踹飞了。 “废物!!” 柳妖姬低呵一声。地上的李令月顿时两耳通红,她不知道柳妖姬这话是对老虎说的,还是对她说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和老虎在对方眼中,都成了废物。 羞愧归羞愧,但李令月的怒火却是直线飙升。 她站起身子,对着柳妖姬就破口大骂: “你这个老妖婆,你们脑子是有病吗?让我跟老虎玩捉迷藏,亏你们想的出来,姑奶奶要是早知道……” “嘭”的一声,没等李令月说完,柳妖姬单手拧着她的脖颈,将李令月整个人抵在一棵树干上。 李令月顿时感觉呼吸困难,不断地厮打她的手臂,却听柳妖姬冷笑着威胁道: “奴家最讨厌别人骂我老了,小公主,你若再敢出言不逊,我就把你丢尽老虎窝里,让它一口一口撕碎你!” 李令月倔脾气一上来,那肯服软,一边厮打,一边断断续续地口吐芬芳:“你个……老……老女……人,你个……老……老……老处……” “嘿!你这小妖精,奴家还不信了,今儿个治不了你!” 柳妖姬见她不肯就范,脾气也被撩起来了,直接带着李令月飞到‘大黄’的巢穴。 老虎的巢穴是几处岩石聚拢形成的甬道,柳妖姬站在甬道口上方,单手握住李令月的一只脚腕,将她像拧鸭子一样,倒立着放在入口处,引诱里面的老虎出来。 李令月已经气到疯狂,嘴里更是骂声不绝。 不远处的山坡上,阿牛、胡三、马六三个老爷们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个女人撕逼。 阿牛托着下巴,对李令月的行为赞不绝口: “啧啧啧,到底是公主啊,天不怕地不怕,恐怕这次柳妖姬一世英名,会毁在她的手中!” “嘿嘿!俺进天杀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敢跟柳妖姬叫板,你说柳妖姬该不会真的把她喂大黄吧!” “极有可能,那婆娘发起疯来,什么事干不出来,别忘了,连三爷都怵她!!”马六嘴里叼着杂草,十分笃定地说道。 “坏了!赶紧救人!那娘们可是真给大黄喂过不少活人!”阿牛吓了一跳,当先飞了出去。 “嗷!”! 老虎的声音从甬道里传了出来,李令月心惊胆寒,赶忙闭嘴! 尽管身处黑暗,但她的眼睛却能感知到里面的老虎正在蜷缩身体,看过《动物世界》的她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野兽发起攻击时的前兆。 “喂,女变态,老虎要出来了,拉我上来!”李令月大声朝柳妖姬示警。 柳妖姬嘴巴一瞥,反而将手又放低了几寸,导致李令月大半个身子悬挂在空中,生死就在一瞬之间。 柳妖姬一脸嘚瑟地嘲讽道:“你不是嘴硬吗?怎么不骂了,你道是接着骂呀!” 虽然吓得浑身发颤,但李令月还是强装镇定:“老女人,姑奶奶不是吓大的,有本事你就松手啊!” 刚说完,柳妖姬握住她脚腕的手,不小心一滑…… “啊!!” 完了,这臭女人还真的松手了! 李令月绝望地闭上眼睛,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掉落的瞬间,洞穴里的老虎也发起了进攻。 然而下一刻,三个身影及时出现,胡三和马六准确地接住李令月,阿牛则挡在李令月面前,按住老虎的脑袋,将它像宠物一样,抱在一起翻滚到地上。 “大黄!给我老实点!” 李令月睁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两人,又瞧了瞧阿牛,只见原本凶猛的老虎居然在阿牛的呵斥下,温顺得如同小猫一般,又回到了巢穴里,她自己则被两人架住胳膊,安全地落在岩石上。 这时候,她才想起阿牛临走时说的那句话:被大黄找到了,切莫伤到它! 天啦,这是多么愚蠢的人才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姓柳的,你们四人一虎,合起伙来欺负我,还要点脸吗?” 李令月推开胡三马六的手臂,上前与柳妖姬理论。 柳妖姬却是轻蔑地笑道: “呵呵,我们可没欺负你,这些都是你自个选的,怨得了谁!” “什么叫我自个选的,还不是被你们忽悠的!是谁今早忽悠我说,捉迷藏比看星星更容易!” 胡三插话道:“公主!俺觉着柳妖姬说的没错啊,捉迷藏确实比看星星容易!” 马六跟着附和:“对对对!让我选,我就选捉迷藏!” 阿牛托着下巴,深以为然地点着头:“这个确实如此,毕竟大黄那么可爱!” “放屁,你们个个都会武功,而我既不是武松,又不是李逵!我拿什么打老虎,拿梁静如的勇气吗?” 柳妖姬轻咳一声,懒得再听她叨哔叨,从怀里掏出那张字据,得意洋洋地说道: “公主若是觉着受了委屈,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只需忍受九十九次断臂断腿的折磨,就能解脱了,公主,你那么要强,奴家相信你这点苦头还是吃得了的!” 李令月反复握紧拳头,好半天才平复自己的怒气,想到那伤筋错骨的疼痛,她最终选择了妥协。 “不就是跟老虎躲猫猫吗?我堂堂一国公主,岂会畏惧一头畜生,尽管放马过来吧!” “嗳,这就对了!” 柳妖姬掩嘴轻笑:“奴家就佩服公主这胆量!不过奴家得提醒你,大黄最喜欢吃人,你可得藏好了,我们虽然有本事救你,但谁也不敢保证,每次都会成功!” “那个……我再好好考虑一下!!” “喂,等等先!喂!放开我!” “……” 这一夜,李令月无数次经历着令人恐怖的大逃杀,她在前面跑,老虎在后面追,好多次险些命丧虎口。 她一直以为狗的嗅觉最是灵敏,没想到老虎的嗅觉也非常厉害,无论她躲到哪里,那只‘大黄’总能找到她。 这期间,她尝试过作弊,比如爬到树上,这样老虎就抓不到她了。 想得挺美,可每当她爬上树的时候,那四个变态总会出现一个,也不等她下来,直接一脚就将树给踢断,好几次她都差点摔晕过去,以致于全身上下到处都是划破的伤口。 地狱式的折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连大黄都打哈切了,何况李令月这个弱女子。 原本身上穿的那件夜行衣,在丛林的穿梭中,被撕扯成了挂在身上的布条,她的脸上、手上、脚上,全都是伤口。 回到道观的时候,她凄惨的模样,直接吓哭了宫儿。 来不及过多解释,她脱光衣服躺到床上,拿出柳妖姬给的金疮药,让宫儿为她擦拭全身,最后吃了些食物,就沉沉睡去。 她必须赶在天黑前,美美地睡上一觉,因为天一黑,又得重复昨天的训练。 第156章 李常孝的狠 晌午时分,豫王府! 大管家康顺站在庭院里,指挥着下人们张灯结彩,清扫庭院。 王府三进大门今日全部敞开,红毯从大门口一直铺到内院,几十辆送货的牛车排在王府后门卸货,王府的厨子全都精神抖擞,早早就开始准备晚上盛宴。 今天是郡王李常孝回府的大日子,一大早,王府所有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年过七旬的豫王,更是亲自去了府衙大牢,迎接自己的嫡长子。 李常孝被李令月一顿胖揍,又被关押了十多天,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李治赦免他的圣旨。 回王府的这一路上,父子俩均是阴沉着脸,下了马车后,两人齐齐去了书房。 不多时,李常孝的咆哮声响起,候在书房外伺候的丫鬟,时不时的身子一激灵,里面的响动,让她感到心惊胆寒。 书房之内,豫王李奉阳拖着肥胖的身躯,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眯昵着双眼,好似一尊不问世事的弥勒佛。 在他下首的位置,郡王李常孝披散着头发,正在疯狂地打砸房间内一切能搬动的东西,“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入耳,他双眼赤红,面色狰狞,嘴上的伤口因为嘶吼而崩裂,鲜血流得到处都在,越是如此,他越是愤恨。 父子俩一静一动,以这样的方式在里面待了大半个时辰。 等砸完房间内最后一件东西,李常孝身体一瘫,躺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 见房间内总算安静下来,李奉阳睁开那双的犀利的虎目,他站起身子,从腰间解下金镶玉的腰带,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李常孝身前,不由分说,举起腰带对着李常孝就是一顿猛抽! 李常孝卷缩着身子,也不求饶,反而大笑地冲他骂道: “老东西,你就这点能耐吗?你儿子受辱坐牢,你却在王府里当缩头乌龟,从小到大,你除了能在我身上撒气,还有啥能耐!哈哈哈!” “啪!”“啪!”“啪!” 李奉阳玉冠掉落,白发遮蔽了他的双眼,但他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一遍遍抽打在李常孝的身上,直至“叮”的一声,腰带散落成无数碎片,方才作罢。 瞧了一眼被自己打得浑身是伤的爱子,李奉阳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他拨开遮脸的白发,重新回到主位上坐下,这才慢悠悠地训斥道: “混账东西,你招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招惹妖后的女儿,你可知,为了保住你郡王的爵位,为父辞去了‘东都留守’一职,这对王府来说,是多大的损失,也就是你,若是换了别人,为父一早便将他打死!” “咳咳!”李常孝从地上艰难地坐起来,张着血口笑道: “这么说,儿臣还得感谢父王施救之恩了!” 李奉阳冷哼一声,知道他在怨恨自己,不解释一番又怕父子关系陷入冰点,叹了口气,如实道出其中的利弊: “在你入狱后,为父曾调动三百死士为你报仇,结果一去无回!三百多人都杀不了一个公主,足见对方身边隐藏着大量高手!为父得提醒你一句,趁早打消报仇念头,若是再让人抓住把柄,为父都保不了你!” 面对豫王的劝慰,李常孝非但没冷静,反而感到更加羞愤: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李常孝发誓,定要将那小贱人碎尸万段,以解我心头之恨!” 李奉阳眼皮一抽,又叹了一口气,起身踱步到房门边,转头对李常孝警告道: “只要本王还活着,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王府当好郡王,否则……哼!!” 李奉阳走后,李常孝一瘸一拐地走到太师椅上坐下,眼中的神色愈发阴狠,良久之后,他似乎作了某个决定,遂一拳砸在书桌上: “老东西,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孝!!” …… 是夜,豫王府灯火璀璨,鼓乐齐鸣。 大堂内坐满了王府家眷,豫王李奉阳和王妃萧景儿位列主位,郡王李常孝和郡王妃卢氏居于下首,其他各房叔伯子嗣依次排开。 今晚的家宴是专为李常孝举行的,作为宴会的主角,李常孝倒是没有像在书房里那样癫狂,而是毕恭毕敬地坐在矮榻上,嘴上挂着笑容,挨个朝众人敬酒。 酒过半觞,李常孝伶仃大醉,加上身上有伤,李奉阳特许他回房歇息。 就这样,李常孝被下人搀扶着回到自己的院落,一进到屋内,他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一把拉住卢氏的手腕。 “你去大堂把王妃给我请过来,就说我醉得厉害,喝了醒酒汤不顶事,想请她帮忙熬制一碗安神汤!” 卢氏脸上顿时闪出一抹痛苦之色,自己夫君与萧景儿之间的关系,她作为妻子,其实早就知道了,她不敢反抗,因为只要一反抗,便会遭到无情的鞭打。 “夫君您今日才刚刚回府,此时不宜惊动公公,要不然,今晚由臣妾侍奉你!” “啪!”的一声。 李常孝直接一耳光甩在卢氏脸上:“叫你去就去,废他妈什么话!” 卢氏捂着脸颊,眼泪夺眶而出,瞥见李常孝凶狠的目光,吓得不敢哭出声来,只得忍着委屈欠身离去。 一炷香后,卢氏端着一碗安神汤,跟在萧景儿身后,进到了李常孝的房间。 两人一进屋,李常孝的眼神便直勾勾地停留在萧景儿的身上,半月不见,他心中的邪火一下就被引燃了。 “出去打发走外面护卫,没有本王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 李常孝当着萧景儿的面,直接对卢氏下达命令。 “是!夫君!” 卢氏眼中含泪,不敢有丝毫忤逆。 卢氏前脚刚一出门,李常孝便如饥饿的疯狗一般,扑向身姿丰盈的萧景儿。 “啊”的一声,萧景儿整个身子被按压在房门上,她侧过脸颊,娇喘着对李常孝低声骂道。 “你要死啊,王爷可还在大堂呢!” 下一刻,她的小嘴就被吻住,李常孝上下其手,撕扯着她的衣服。 “在又如何,待会等那老东西睡下后,我便当着他的面,霸占他最喜欢的东西!” 说完,只听房间内传出一个女人悠长的喘息声,紧闭的房门随即发出有节奏的响动! 半刻钟过后,萧景儿双颊红润地从房间出来,她没有去大堂接豫王,而是径直去了王府的后厨。 一路上,她神情忐忑不安,白皙的小手里,紧紧地拽着一包药粉。 按照李常孝嘱咐,今夜给豫王准备的安神汤中,务必要将药粉加在里面。 她不知道这药粉是不是毒药,但她清楚,今夜之后,豫王府怕是要更换主人了! 第157章 偷天换日(求推荐) 王府的晚宴因为李常孝的离开,早早的就散场。 豫王在丫鬟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住处,一进到屋内,等候多时的萧景儿便上前替他宽衣。 李奉阳随口问道:“那逆子现在如何?可曾睡下?” 嘴上说‘逆子’,言语中还是带着淡淡的关怀。 萧景儿妩媚地瞥了他一眼,娇嗔道: “臣妾怎会知晓,陪着郡王妃把安神汤送去后,臣妾便去了后厨给王爷您单独熬汤了。” 李奉阳心头一暖,一把拽住萧景儿的是小手,反复摩挲着手背上滑嫩的肌肤: “还爱妃对我好啊,那今晚为夫就好生犒劳你一番!” 呸,不中用的老东西,跟你儿子一样,都是个废物! 萧景儿心里鄙夷一句,面上却是妩媚一笑,假装气恼地说道: “臣妾才不要,王爷今晚喝了这么多酒,万一累坏了身子,大郎又该恼我了!” 李奉阳哈哈一笑,将萧景儿搂在怀里,苍老的手游走在上面: “放心,为夫知道轻重,咱们早些上床歇息!” 说到此处,李常孝发出一阵狂笑,过了好久,才堪堪止住笑意。 “父王你这般大声,是想惊动外面的守卫吗?你那些对你忠心耿耿的护卫,早就被大管家康顺支走了,估计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哎,可惜,他们跟错了主人!” 等到他再次苏醒时,却见房间内只剩下李常孝一个人。 “爱妃的心意,为夫已经收下,现在该轮到为夫犒劳爱妃了!” “王爷,温度刚好,赶紧喝了吧!” 待看清那人的长相后,李奉阳的瞳孔极具收缩,一口浊气堵在他胸口,疼得他差点没了呼吸。 “噗”的一声,李奉阳一口鲜血喷出,整个晕厥了过去! 说完,将萧景儿横抱起来,往床榻走去。 半夜时分,睡梦中的李奉阳,被耳畔的喘息声惊醒,浑身酸软的他,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李常孝嘿嘿一笑,又拿起毛巾为他擦拭血迹。 “吱嘎”一声,房门突然被推开,老管家康顺走了进来,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李奉阳,嘴角勾勒出一抹得意的微笑,他走到李常孝身边,仍是以管家的身份禀告道: 这话一出口,躺在床上的李奉阳‘噗’的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的母妃吕氏,你还记得吧!当初玄武门之变后,太宗当了皇帝,曾下旨让你娶沁州吕氏之女为正室,本是一段好姻缘,可你总怀疑我母妃是皇帝安插在您身边监视你的,于是你处处提防她,即便同房,也绝不让她怀上你的子嗣,我猜那时候,你就想过要除掉我母妃吧!” 萧景儿取下头上的簪子,长发如瀑布一般垂到腰间,她撩了撩耳畔的秀发,灯影幢幢的墙壁上,那抹妖娆的身影,更加妩媚动人。 “没想到吧,堂堂豫王府的世子,竟然是一个家奴的儿子!你更不会想到,已故的萧王妃给你生的那两个儿子,也不是你的种,而是康顺随便在大街上找的两个臭乞丐!哈哈哈哈!” 李奉阳气得肝胆欲裂,可无论他怎么嚎叫,外面都没有动静,李常孝似乎早有料到,笑着说道: 李奉阳双目赤红,发出‘啊啊啊’怒吼! “所以啊,父王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儿臣还要借你的名义,接管王府的产业,收编父王的心腹,霸占父王的女人!” 两人在床上嬉戏一番,上了年纪的李奉阳哪是萧景儿的对手,很快便累的满头大汗,萧景儿趁机下到床下,端起那碗尚有余温安神汤回到床边。 李常孝见他醒来,笑眯眯地说道: 李常孝讲到这儿,突然陷入长时间的沉默,许久之后,才抬起头直视李奉阳的眼睛,戏谑地问道: 听见李奉阳如哑巴一样的乱嚎,李常孝侧了侧身子,露出自己的脸颊: “父王,你可终于醒了,儿臣还寻思着,你看不到这般刺激的好戏呢!” 萧景儿绷紧身体,想要避到一边,却被李常孝粗暴地按在李奉阳的胸口上! “父王,儿臣替你犒劳王妃,你可满意?” 下一刻,只见萧景儿地趴在自己的身旁,双臂撑着床榻,眼眸微闭!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李奉阳刚把她放在床上,萧景儿便调皮的躲到一边,手指指着桌上那碗安神汤,撅着小嘴提醒道: “王爷,想碰臣妾身子,您得先把安神汤喝了,这样臣妾才放心!” 这个问题直击李奉阳心底,他发出啊啊的声音,李常孝将耳朵探到他嘴巴,听了许久,也不知有没有听清楚,但仍是点头附和道: “对!没错,就是你身边的管家康顺!每次同房后,你都是让康顺送去绝孕汤逼我母妃喝下,康顺作为你的忠实奴仆,可以逼我母妃打掉你的种,但如果我母妃怀的是康顺的种呢?” “哦!对了!听说咱们家还有先皇御赐的金书铁券,嗯,这可是个好东西,儿臣替你保管了!” 萧景儿‘啊’的一声,两只纤细的手臂下意识地挽住李奉阳的脖子,小脸贴在那满是褶皱的胸膛上,内心厌恶无比。 伺候在一旁的萧景儿,面上保持着笑意,内心却是紧张万分,直到亲眼目睹豫王喝下那碗放有药粉的汤水后,她握紧裙摆的手才慢慢松弛。 李常孝嘿嘿一笑,继续讥讽道: “父王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你若是死了,儿臣还得替你守孝三年,到时候还怎么找那小贱人报仇!” 然而这还不是最坏的,更加糟糕的是,他竟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整个人瘫痪在床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爱妃,完事后再喝不迟!” 他蹲坐在床边,手里拧着一条热毛巾,居然贴心地为他擦拭脸上的血迹。 李奉阳晚上喝了不少酒,加上打闹一番,此刻已是口干舌燥,接过萧景儿递来的碗,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喝了个干净。 “好好好!为夫喝就是!” 侧卧在床上的李奉阳,不由得看痴了…… 说到这儿,李常孝拿着毛巾给李奉阳擦了擦额头,见对方不说话,他又继续说道: “你机关算尽,可惜终有一失,那一年元宵节,你带我母妃进宫参加皇室家宴,偏不巧,我母后突然在筵席上呕吐,皇后随即找来太医问诊,发现我母妃怀了生孕,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忌惮太宗,只能让我母妃顺利将我生了下来!” “父王,现在就咱们父子俩,有些话,儿臣藏在心底几十年了,今天正好想跟你说道说道!” 李奉阳猴急地脱去衣物,如一头腌臜的野猪,钻入宽大的床内,萧景儿欲情故纵,不断闪躲李奉阳的逮捕。 他脱口就要大喊“畜生”,但发出的声音却是迷糊不清,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如烈火烹油一般,灼痛得厉害。 “这几十年过去了,难道你就从未细想过,吕氏当初是怎么怀上孕的吗?” “回世子,王府里的守卫,老奴已经全部更换,至于那些跟了豫王多年的老部下,也已经全部处死!” “干得好!”李常孝夸赞一句,慢慢地站起身:“老家伙这里,您安排两个心腹丫鬟好生照料,在我没报仇之前,可千万不能让他死!” “世子放心,老奴省得!” 待李常孝出门后,老管家康顺大大方方坐在李奉阳的床上,他得意地捋了捋胡须,又对李奉阳拱了拱手,最后很是感激地说道: “王爷!老奴得谢谢你养大我儿,等他世袭了你的豫王爵位,老奴才能放心的在这府上安享晚年,哎,‘李常孝’,这名字还是老爷给取的,但愿他以后真能孝顺我这个老子!” 第158章 石清风归来 夜晚,太平观。 李令月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间。 她神色一拧,赶紧下了床榻,一边穿衣,一边喃喃自语: “完了,完了,又迟到了!” 想到昨晚跟柳妖姬的保证,李令月心下一阵绝望。 胡乱地套了一件道袍在身上,刚拉开房门,就见一个黑影笔直地站在门口。 “鬼呀!” 李令月吓得放声尖叫,然而下一刻,一把锋利的宝剑搭在她的脖颈上:“闭嘴!否则我……” 没等黑影说完话,李令月已经喊出了他的名字: “姓石的,你回来了?” 本来心情很激动,可对方一见面就拿剑指着自己,李令月对他的好感又降到了冰点。 站在屋外的身影,正是伤愈归来的石清风,他依旧一袭白衣,面如冠玉,清新俊逸,长得比女子还要好看三分。 石清风见李令月并不畏惧自己的威胁,于是收剑入鞘,直接进到屋内,坐在那张木桌旁,然后好奇地问道: “方才你屋内没有掌灯,外面也是漆黑一片,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李令月背倚着房门,与他保持几米的距离,双手抱怀,一脸讥讽地嗤笑道: “就你这出场的方式,先扮鬼,再掏剑,最后哔哔奈奈,拜托,一点创意都没有,姑奶奶还用得着辨认吗?化成灰我都能认出你!” 李令月嘴上这么说,心下也是感到惊讶,自己虽然是通过口音和行为认出他的,但好像的确在黑暗中辨识出了他的容貌。 当然,李令月不会承认自己正在学习夜视能力,毕竟她那四位变态师傅可是对方正在调查的凶手,于是就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石清风听完她的话,没再怀疑,而是继续问道: “这么晚了,你是要上哪里去?” “关你屁事!” 李令月下意识地骂了脏话,一开口就觉得不妙,骂人的后果她领教过无数次,生怕对方又拔剑,遂抄起门后的一只扫帚横在胸前: “那个……我警告你,你可别乱来!姑奶奶也不是好惹的!” 石清风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清澈的眸子中,带着些许的好奇! 李令月见对方没有动粗,禁不住长舒一口,她一把拉开房门,对石清风不客气地说道: “姓石的,你伤都好了,还跑我这儿来干什么,这大半夜的,万一被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姑奶奶现在要休息了,请你马上离开!” 石清风仍是一动不动,李令月心中焦急,又连声催促道: “喂!你到底听没听见,你自个儿不是有房间吗?怎么老喜欢往我这儿跑!” 石清风眉心一皱,冷冷地说道:“我的房间被你拆了!” “啊!” 李令月惊呼一声,经对方一说,她才立刻想起来,当初道观被毁,她安排工匠对前后两院进行重新修缮,玉真子的居室破坏严重,她便让工匠将其夷为平地,顺带手,也摧毁了石清风的居室。 当时出于报复心理,她想的很简单,反正两人失踪了,是生是死也不知道,如果自己还花钱给他们修缮居室,那不是诚心犯贱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推倒后在原有的地址上新建了两个茅房。 如今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姓石的老往自己房间跑,感情是自己把他的窝给拆了。 想到这里,李令月心中有种莫名的畅快感,她可不会承认是自己故意这么干的,而是装着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大声训斥道: “姓石的,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当初道观被毁,你跟玉真子一声不响的就跑了,要不是姑奶奶聚拢人心,重新修缮,道观早没了,如今倒好,你不懂感恩也就罢了,还敢理直气壮地指责我的不对,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还是说你们天道门都是如你这般,一个个都是些狼心狗肺之人?” “啪”的一声,石清风将手中的宝剑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脸上的表情异常的冰冷。 李令月吓了一跳,又抄起扫帚自卫,等了半天,见对方没有拔剑的样子,她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怎么?自知理亏了就想举剑杀我?实话告诉你,姑奶奶不吃这一套!” 李令月说完,石清风沉默无声,房间里陷入长时间的寂静,等了好久,石清风才淡淡地开口道: “我来找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有些事情,一时想不明白,才想着找你请教一二!” “嗨,你早说嘛,瞧你这一副要账的样子,弄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李令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记错的话,这还是第一次石清风心脾气和地跟自己说话,她居然有点不适应。 既然对方有求于自己,李令月也就没什么好怕的,她关上房门,走到桌前与他想对而坐,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这才大大咧咧地说道: “问吧,反正我在你这儿,也藏不了啥秘密!” 石清风避开李令月的直视,开口问道: “那晚在房顶上,打晕的我的人是谁?来自哪个门派?为何出现在道观里?又为何会出手救我们?” “喂!你能不能一个一个的问!一下问这么多,你当我是答题机器吗?” 李令月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顿,对这冰山男大为不满。 “答题机器又是什么?”石清风天真地问道。 李令月一拍额头,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听好了,那晚打晕你的人,就是救我们性命的人,他们杀光了那些死士,最后扛着重伤的你就走了,我猜应该是我母后安排的高手,总之,都是好人啦!” 说到天杀是好人的时候,李令月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在她心里,那四个老变态,比豺狼都坏。 “你为何笃定他们就是好人,我一直怀疑杀害我同门的凶手,跟这些潜入道观的高手有关!” 李令月听得一惊,生怕石清风智商在线,连忙否认道: “你是不是傻,他们要是凶手,干嘛还要救你,一刀宰了你不是更省事?” 石清风点头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来告诉,其实屠戮教众的幕后真凶,就是豫王府!” 李令月打断石清风的话,把脏水尽可能往豫王府身上泼。 她很早就想过,反正豫王府想杀她,索性就借天道门这座大山,挑起跟豫王府的矛盾,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看谁能笑到最后! 第159章 叫师叔 石清风沉吟良久,摇头说道: “我们天道门跟豫王府素无过节,他们没理由针对我们,就算他们是凶手,为何又派出这么多死士来杀你?难道他们更换目标了?” 乖乖,姓石的脑子不笨啊! 道观屠戮案发生当晚,杀手的目标的确是天道门教众,而自己这个公主,不仅毫发无损,反而享受‘特别照顾’,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跑来杀自己,这就有点说不通了。 李令月转头脑筋,她不确定天杀行动当夜,石清风有没有瞧见自己被特殊照顾,但为了转嫁矛盾,她只能继续杜撰。 “谁说他们没针对我,第一次刺杀,我身边有高手在,他们没能得手而已,而这一次刺杀,你也看见了,是我得罪了郡王李常孝,他们才不惜血本的除掉我。” 石清风神色如常,似乎并不相信,李令月假装叹了个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你想啊,我来道观出家,本就是代母守孝,与我母后为敌的那些朝中势力,势必会从中阻挠,他们一开始杀掉洛阳城所有道观的主事人,为的就是阻止我顺利拜入天道门,否则杀人就好,干嘛还要毁坏道观!” 石清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这个观点,李令月见状,心中一喜,继续忽悠道: “他们以为这样能阻止我,可我偏不让他们如愿,不仅没走,而且还花钱将道观重新修缮,又请来得道天师,成功入了道门,眼见木已成舟,他们只得铤而走险,想要除掉我这个公主,逼迫我母后重回洛阳!” 说着说着,她突地想起了什么: “哎呀,姑奶奶差点忘了,我拜的可是郑克爽为传度恩师,按辈分,姓石的,你得管我叫师叔!” 石清风完全没料到李令月说着说着,思维就跳跃到‘辈分’上去了,一时有些无语。 李令月却是越想越兴奋,赶忙叉着腰,指着石清风的鼻子命令道: “乖徒弟,赶紧给我跪下,叫声‘天平师叔’听听!” 石清风耳朵‘刷’的一下就红了,脸上的表情异常的窘迫。 在天道门,他恪守门规,尊师重道,从来都不敢对长辈有半点不敬,即便知道郑克爽是个陋习百出的废材,但只要见到对方,也会恭敬地行礼,管对方叫一声‘师叔公’。 如今李令月拜在郑克爽的门下,只要玄都观那边颁下度牒,那么李令月的身份就是郑克爽真正的徒弟,按辈分,他的确要称对方一声‘太平师叔’。 石清风尴尬地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地就往门口走。 李令月见状,双臂一张,岂能让他如愿。 “让开!”石清风冷哼一声。 李令月丝毫不怵,嘴上得意地损道: “怎么?想开溜?你可是天道门第一杰出弟子,世人都夸你尊师重道,礼贤师弟,如今见了我这个师叔,竟连礼数都不懂了吗!还是说……你骨子里其实是个欺师灭祖,沽名钓誉之辈?!” 李令月的话彻底惹恼了石清风,他“刷!”的一下拔出宝剑,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搭在对方的脖颈上。 李令月吃准了他不敢动手这一点,柳眉一竖,对着石清风就大声训斥: “放肆!你还想以上犯上不成,姑奶奶今儿个就把话撂下了,你若敢对我不敬,我便上报到掌教那里,治你个‘欺师灭祖’之罪,再将你逐出师门!” 石清风面上一冷,谈谈地说道:“我并没有对你不敬,想让我唤你师叔,除非拿出玄都观赐下的度牒,否则,恕难从命!” 见对方拿度牒说事,李令月好像记得郑可爽曾提到过,他急着赶回长安玄都观,除了炫耀自己皇室天师的身份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亲自为她办理度牒,当初在仪式上颁发的那张度牒,只是临时制作的,并不能作数。 石清风嘴硬找借口,她自然比对方更加强势,长袖一挥,厉声斥责道: “师叔的度牒岂是你这个晚辈能轻易查看的,别告诉我说,你不认识郑可爽!赶紧的,叫声师叔,我就放你走!” “无耻!”石清风冷哼一声,举剑就刺! 李令月睁大眼眸,恁是没移动半分,她得在气势上压住这小子。 剑尖比在李令月的胸口上,知晓稍稍一用心,便能扎她个透心凉。 “让开!”石清风神色恼怒,冷冷地呵斥一声。 “有种你就杀了我,你可想好了,同门戕害本是坏了门规,而且你还意图谋害长辈,更是罪加一等,即便我师傅郑克爽不追究,你也免不了被逐出师门!”李令月迎上对方冰冷的眼神,开始给他狂打预防针。 哎,我这是怎么了,每次一遇到这个直男,就忍不住想激怒他,可我又打不过他,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李令月心中一阵腹诽,瞧见石清风吃瘪的样子,心中莫名的畅快,她主动往前慢慢挪动步伐,石清风神色一紧,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预判到对方不敢伤自己,李令月胆子更大了,又继续往前逼近,只听‘呲’的一声,剑尖刺穿外衣,没等李令月停下,石清风连忙后退。 两人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咚’的一下,石清风后背靠在墙壁上,已经退无可退,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但高冷的性子,让他始终不肯收剑服软。 李令月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以这样的方式,给这个高冷男来了一个‘大壁咚’。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白皙的脖颈,脑袋一热,竟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 “好徒儿,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要不……师叔带你去看星星?” 温热的呼吸扑打在石清风的脸上,他脖子瞬间变得红润无比,一个闪身,脱离了李令月的纠缠,然后快速消失在房间里。 吓走石清风后,李令月坐到他原来的位置上,又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噗嗤’一笑,禁不住喃喃自语: “还以为有多大的定力,没成想,还没撩你,你就认怂了,果真是个老直男,实在无趣的紧!” 话落,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娇笑:“呵呵呵,我看你是有趣的很呢!” “谁!!” 李令月吓得一激灵,赶忙转过身子查看情况。 不知何时,柳妖姬已经站在她身后,掩着小嘴妩媚地看着她,李令月拍了拍胸口,见对方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稍稍放下心来。 “柳姐姐!你怎么跟姓石的一个样儿,也喜欢私闯别人的闺房!” “呸!你这道姑哪来什么闺房!” 柳妖姬碎了一口,有些八卦地问道:“瞧你这一副发春的样子,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李令月“嘁!”了一声,不屑地说道:“拉倒吧,我就算是看上一头猪,也不会看上他!” 柳妖姬打趣道:“话可别说这么早,我瞧着那石公子长得挺俊的,要摸样有摸样,要身型有身型,你是道姑,他是道士,你俩正好结为‘道侣’,一阴一阳,滋阴补肾!” “少拿我逗闷子,按辈分,我现在可是他师叔!” 柳妖姬一脸震惊:“师叔和弟子,那岂不是更刺激!” 李令月翻了个白眼,对这妓院的老鸨,实在无语。 柳妖姬坐到她对面,不由分说,从怀里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 “这搞定男人,还得奴家教你,对付石清风这种木头,你要下猛料,喏,这个是蒙汗药,迷晕后先奸后杀;这个是合欢散,只需一点点,连牛都能累死;这个厉害了,这叫‘我爱一条柴’,奴家自己都舍不得用,今天全送你了!” 李令月眉心一拧,大义凛然地说道: “你拿我当什么人了,我堂堂一国公主,不要颜面吗,本公主才不屑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招式……对了!这我爱一条柴怎么用啊?” 柳妖姬“……” 李令月摸摸鼻子,手里把玩着药瓶,厚着脸皮解释道: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是想睡男人,我只是想试试这药效!” 柳妖姬当即投来一个‘我省得’的眼神:“既如此,那奴家现在就去帮你把他抓来!” 说着,就站起身来! 李令月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热心肠的柳妖姬,心里感动得不行,但还是一把拽住她的衣服: “姐姐不要,我跟他闹着玩呢,可没有男女那点想法!” “闹着玩?”柳妖姬笑容一收,语气骤然变得冰冷:“合着这大半夜的,你把我们四个晾在山上,你自个在这儿跟男人玩过家家是吧!” 李令月心中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来。 没等她开口,柳妖姬一把拧着她飞出房外,这一路上,柳妖姬的抱怨就没消停过: “你这该死的臭丫头,害得我们四人等了你几个时辰,今晚要是不给我练到筋骨尽断,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令月脸色惨白,内心一片绝望! 呸!我说这老阿姨怎么突然转性子了,原来都是故意装出来的! 完了,今晚又要遭罪了…… 第160章 风儿??(求推荐) 第二天中午,李令月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只露出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和一个尚能吃饭的嘴巴! 她的双手和一条腿都脱臼了,在宫儿的搀扶下,只能一瘸一拐地来到斋堂。 正在吃饭的弟子们见到李令月这般模样,纷纷惊掉了下巴,众人立刻围拢在李令月身边,关切地询问缘由。 “观主,您这是怎么了?是谁伤的你?” “贼子好胆,敢打伤我家观主,我等定然饶不了他!” “对!我稍后就去书斋,画道灵符诅咒他!” “算我一个,我要开坛做法,诅咒他祖宗十八代!” “对!我们要替观主报仇雪恨!” 众人一通慷慨激昂,惹得宫儿不耐烦地大声喊道: “好啦,都别说了,公主说她昨晚上茅房,不小心掉进粪坑了!” 斋堂瞬间陷入集体沉默,众弟子尴尬地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 李令月在宫儿的搀扶下坐到主位上,看了看面前的饭菜,苦笑地说道: “去给我找个盘子来,我实在拿不了筷子!” “公主,奴婢亲自喂你!”宫儿双眼泛泪,心疼地说道。 李令月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快去!我得自己吃饭,不然后果很严重!” 没办法,这是柳妖姬四人对自己昨晚迟到的惩罚,早上从山谷出来,她的腿和手全都脱臼了,柳妖姬非但没给她接上,反而让她中午时到斋堂里溜一圈,靠自己的能力吃饭,只有这样,昨晚的事才算翻篇。 宫儿找来盘子,将饭菜混合着倒进里面,李令月双手脱臼,只能埋下脑袋,如小猪拱食一般,啃食着盘子的饭菜。 “公主,奴婢……奴婢快要憋不住了…” 宫儿噗嗤一声,直接大笑起来,尽管她心理很难过,但李令月的吃相,实在让她把持不住。 宫儿一笑,其他弟子见状,也跟着大笑。 一顿饭,吃得李令月憋屈无比,用过饭后,她照常回房补瞌睡,宫儿则安排弟子,给石清风腾了一个房间出来。 黄昏时分,石清风正大光明地出现在道观内,他似乎相信了李令月的说辞,不再躲在暗处追查真凶,而是以道观执事的身份,重新入主太平观,这一下,可把道观的弟子开心坏了。 老实说,石清风的归来,让李令月喜忧掺半: 喜的是,这货终于没有借口再半夜跑到自己房间里耍刀弄剑了,自己总算可以过正常人的夜生活。 忧的是,自己跟天杀学武功的事情,可能瞒不住石清风,毕竟他曾答应过李治,要当好公主的贴身护卫。 李令月思索再三,唤来宫儿,搀扶着她去了太清殿,石清风回来后,就一直在殿内打坐。 主仆二人进到大殿时,石清风瞧见她那副木乃伊的形象,表情微微吃惊,但很快恢复正常,依旧板着一张脸,也不起来见礼,就坐在蒲团上淡淡地问道: “你怎么受伤了?” 李令月最受不了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挣脱开宫儿的搀扶,一蹦一跳地踱到石清风面前,开口就是 一通训斥: “姓石的,在祖师爷神像面前,见了你太平师叔,为何不行礼?!” 石清风脸颊微赤,从蒲团上站起来,与李令月对视一眼,然后擦肩而过,径直往门外走去。 李令月见他又想开溜,赶忙呵斥住:“喂!姓石的,你以为逃避就能解决问题吗?你就算今天不叫,早晚都得叫,这辈子,我都是你的师叔!” 石清风闻言停下脚步,沉默了几秒钟,突然转过身上来,比了个道门手势,朝李令月一躬身: “弟子见过太平师叔!” “妈呀!”宫儿率先大叫一声,小手捂住嘴唇,眼睛瞪得溜圆,一脸的难以自信! 李令月也没想到石清风真的会服软,以致于朝她行礼的时候,险些弄她一个踉跄,她脸上随即绽放出得意的神色,笑眯眯地说道: “嗳!这就对了,那个啥,好徒儿,不必多礼!哈哈!” “师叔若没别的事,弟子告辞!”石清风恭敬地说了一声,准备闪人。 “谁说没事,你过来,扶师叔一把!” 李令月金鸡独立,朝石清风招了招手。 “公主,奴婢扶您!”宫儿这丫头脑子转不过弯,下意识地就想帮忙。 “你走开,我就想要风儿扶我!” 风儿?? 这个词一出,宫儿脑海里闪过无数个让她臆想的片段,一时呆在原地,陷入神游。 石清风面色一寒,一把利剑从袖中划出,准确地握在他手里,那架势,仿佛只要李令月再敢喊他一声‘风儿’,他定会给自己来一剑。 李令月见这厮又拔剑了,畏惧的同时心中不禁咒骂:这小子动不动就拔剑,真是个‘剑人’啊! “怎么?师叔受了伤,你连搀扶一下就不行吗?别忘了当初在小木屋……” “弟子遵命!” 李令月刚说出‘小木屋’三个字,石清风脸色大变,似乎很害怕在外人面前提到关于小木屋的事情,直接打断李令月的话,躬身领命。 他单手将剑背在身后,走到李令月面前,伸手去搀扶李令月的胳膊,李令月连忙提醒道: “别碰我手臂,脱臼了,你得搂师叔的腰!” “无耻!” 石清风冷哼一声,收起利剑,趁李令月不备,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使劲一扯…… 伴随着李令月尖叫,手臂脱臼的地方被石清风恢复原位。 不等李令月反抗,他抓住另一只手,又给强行接好了。 紧接着,他粗鲁地将李令月按倒在地,抓住她的脚腕,使劲一掰,李令月听见骨头‘咔咔’作响,疼得她眼泪差点飚了出来。 “师叔的手臂和脚踝弟子已接好,若是没别的事,弟子告退!” “石清风!!”李令月拳头捶打着地面,从牙缝里蹦出这三个字。 “弟子在!”石清风很应景地答了一声。 “公主,您怎么了,您没事吧!”回过神来宫儿,连忙将李令月搀扶起来。 李令月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就这般对待你师叔的,还有没有点绅士风度?” “敢问师叔,何为绅士风度?”石清风一本正经地的问道。 此时的李令月,恨不得活活掐死他,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让她抓狂的人。 “你就不能轻点吗?你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回师叔,弟子已经很轻了!至于‘怜香惜玉’,弟子不懂!” 嘚,怪我嘴欠,打从一开始,就不该跟你这牲口交流…… 第161章 今晚玩什么? 傍晚时分!位于豫王府中庭的偏殿内。 李常孝侧卧在一张长榻上,单手枕着脑袋,正在跟管家康顺商议重要的事情。 长榻上的萧景儿,穿着一件单薄的诃子,从玉盘中捻起一颗蜜饯,然后趴在李常孝的身上,唇齿相交,送进对方的嘴里。 李常孝则抚摸着她的脸颊,像是在把玩一只乖巧的宠物。 而站在长榻边的康顺,对眼前的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他从袖中掏出一封奏疏,轻声问道: “世子,按您的吩咐,这是府里长史拟定的奏疏,言明了豫王的病情,若是没什么问题,老奴就送去驿站了!” 李常孝点点头,随口问道:“府里的护卫现在还剩多少?都归谁在统领?” 康顺拱手答道:“回世子,除了那些已被处决的,眼下王府护卫共计八十余人,不再设参军一职,所有护卫直接由世子和老奴统领!” “这么少?”李常孝不满地坐起身子:“我听那老东西说,府里曾派出三百多名护卫诛杀公主,不该才这点人啊!” 康顺赶忙解释道:“世子有所不知,豫王因为有先帝庇护,王府只保留了执仗亲事十六人;执乘亲事十六人,亲事百余人,而今豫王又辞去了东都留守,王府就不再掌兵了!世子说的那三百人,其实是他私下豢养在封地上的死士,可惜都一去无回了!” 李常孝想起那日书房内,豫王的确跟他提到过,当初派了三百多名死士到太平观进行刺杀行动,结果无一活口,如今他要对付李令月,最需要的,就是这些死士。 “那本王现在手里,还有多少能用的死士?” 康顺苦笑着摇摇头:“回世子,一个都没有了!” 李常孝顿时怒道:“那就赶紧去招募,不管花多少钱,本王要组建一千死士,重新杀回太平观!” 康顺闻言吓了一跳,急忙劝阻: “世子不可,豫王豢养的死士,都是从百姓家掳来的孩童,割去舌头,刺破耳膜,用了近二十年时间,才培养出绝对忠心的部下,如果直接招募,难以保证绝对的忠诚,万一被俘后招供,那就麻烦大了!” “那就花钱雇佣杀手,本王限你三个月内,给我招募一千个亡命之徒!” 见李常孝一意孤行,康顺生怕他捅出大篓子,硬着头皮劝诫道: “世子,当务之急,是要先接管豫王留下来的权柄和家业,想法子除掉王府内其他的男嗣,这样世子才能……” “怎么,你想违逆本王的决定?”李常孝极度不满地打断康顺,眼中充斥着阴冷的杀气! 康顺连忙躬身:“老奴不敢,只是老奴觉得……” 李常孝不耐烦地说道:“既然不敢,那就按照本王的意思去办,其他的休要再提,记住,一定要找武功高强的亡命之徒!” “是!老奴告退!” 康顺无奈地叹了口气,退后三步,转身出了殿外。 待康顺走后,李常孝抓起矮桌上的一个琉璃杯就砸在了地上。 “妈的!一个低贱的家奴,也配对本王指手画脚,着实该杀!” …… 另一边,太平观后山上。 李令月柱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爬到山顶。 石清风虽然接好了她脱臼的四肢,但因为救治的时间太晚,导致关节处发生了血肿,即便擦拭了柳妖姬特制的金疮药,也需要两三日才能康复。 上山之前,她已经想好了,今晚就算被老虎生吞了,她也不打算再玩捉迷藏了。 这几日下来,她遭受到了四个变态非人般的折磨,既然逃不掉,还不如就此摆烂。 下午在太清殿内,他向石清风坦白了自己习武的事情,并告知对方不用再借保护自己的名义跟踪自己,石清风只是‘哦’了一声,也就没下文了。 当她气喘吁吁地爬到山顶时,却见山顶的悬崖边摆着一张四方桌,四个变态各坐一方,正在悠哉乐哉地吃着火锅。 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他们的桌子上,竟然放着一盏灯笼。 李令月当下好奇,按说这四个家伙夜视能力都在自己之上,却偏偏点着灯笼,实在有些多此一举? 正在吃火锅的柳妖姬,见李令月朝他们走来,一边继续捞着锅里的涮羊肉,一边对同桌的几人呶了呶嘴,打趣地说道: “我说的对吧,就算咱们放任不管,她男人也会帮她疗伤,啧啧啧,这有了男人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连走路都是顺拐!” “不是吧,师叔跟徒弟搞破鞋,可是要遭天谴的!”马六嗦着一根蕨菜,诧异地说道。 胡三一口烈酒下肚,抹了抹厚实的嘴唇:“这有啥稀奇的,俺们村的里正,以前还睡男人呢,老天明明给了他一杆枪,他却偏要拿来当搅屎棍!” 阿牛看了看李令月,失望地摇摇头,忍不住感叹道: “我觉着石清风应该看不上她,人家可是天道门的青年才俊,咱们这位公主嘛……呵呵,不说也罢,吃菜!吃菜!” 李令月虽然人没走近,但几人的声音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她扔掉拐杖,划着外八字走到桌前,一掌拍在桌子上,气鼓鼓地怒喝道: “你们还有没有点同情心,我都疼了一天了,你们还搁这儿说风凉话,真把本公主逼急了,我就……” “你就怎样?”柳妖姬笑盈盈看向她。 李令月心中一寒,柳妖姬越是这样笑,她心里就越渗得慌,刚到嘴边的狠话只能硬生生地憋回去。 “我就吃穷你们!” 说完,往马六身边一坐,屁股再一撅,将瘦弱的马六顶到一边,拿起他的筷子,也不管卫不卫生,直接吃了起来。 “嘿!小丫头片子,你还敢鸠占鹊巢!”马六挽着袖管,作势要打! 李令月才不管他,一边埋头吃着火锅,一边无所畏惧地说道: “打吧打吧,反正吃饱了待会还得喂老虎,姑奶奶豁出去了!” 柳妖姬知道她在说气话,小嘴抿着筷子,和颜悦色地笑道: “公主,你想多了,今晚咱们不陪老虎玩!” 李令月身子一颤,不可思议地抬起额头,颤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你这伤势都未痊愈,去了也是喂老虎的命,今晚我们四位师傅对你网开一面,咱不玩躲猫猫了!” 李令月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正想欢呼雀跃,突的意识到不对劲,按说这四个家伙除了变态,可不懂什么‘善解人意’,肯定还留有后手,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玩躲猫猫,那玩什么?” 柳妖姬似乎就等她这句话,放下筷子,狡黠地问道: “你会玩叶子戏吗?今晚咱们啥也不干,就在这儿玩叶子戏!” 叶子戏?这又是什么鬼? 冷知识,三国时就有火锅了,别较真哈 第162章 高空飞人 也不管李令月答不答应,四人撤走桌上的火锅,阿牛拿出一个包裹摆在桌上了,摊开后,里面是一些拇指大小的木块,木块大小相同,背面打磨得很光滑,正面雕刻着一些彩绘图案。 李令月拿起一枚放在灯笼前查看,瞬间眼睛一亮! 好家伙,这玩意,不就是现代人玩的‘麻将’吗? 相传早在先秦时期,麻将就诞生了,只不过那时候叫‘博戏’。 据《史记》记载,最早的博戏叫“六博”,有六支箸和12个棋子,箸是一种长形的竹制品,相当于今天打麻将牌时所用的骰子。 后来随着时代的演变,又有不同的叫法,比如‘叶子戏’、‘麻雀’、“马吊”等。 李令月现在看到的‘麻将’,不同于自己那个时代的麻将,没有‘筒子’‘万字’和‘条子’,而是由二组图案组成的棋牌,分别是:梅兰竹菊、人鬼神兽! 每个图案有四张一模一样的,两组图案共计三十二张,最多可四人同玩,不能吃,碰,杠!谁先凑齐八张‘梅兰竹菊,人鬼神兽’谁就算赢,玩法极其简单。 “怎么样?要不要玩?这可比玩老虎要轻松很多!”柳妖姬一边码着牌,一边对李令月循循善诱! “好!就玩这个!” 李令月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在她看来,即便这是对她新的折磨,与那捉迷藏相比,又能惨到哪儿去。 当下就坐到位置上开始码牌,那搓麻将的手法,熟练得让人心疼。 谁知这时候,马六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把椅子,非得让李令月坐在上面,说这是公主才有的待遇。 紧接着,胡三又拿着一根长长麻绳,笑呵呵地说道: “公主莫急,我得把你捆上!放心,只绑住你的腰间,不影响你双手!” “干嘛!你担心我会跑还是咋的?”李令月不满地皱起额头。 马六在一旁解释道:“公主误会了,我们不担心你跑,而是担心椅子找不到!”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令月心下狐疑,但在柳妖姬的要求下,只得任由他们将自己绑住。 参与打麻将的四人成员很快成立,分别是李令月、柳妖姬,阿牛和马六,胡三则坐在一张长凳上,手里拽着麻绳,美滋滋地当起了看客。 李令月本来战意十足,心里盘算着要大杀四方,谁知刚一开始拿牌,柳妖姬手指一弹,桌上的灯笼瞬间熄灭,周围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今晚本就是阴天,灯笼再一灭,李令月直接成了瞎子。 她尝试着睁大眼睛,除了晃动的人影,根本看不清木牌上的图案,当即就发出了强烈抗议。 “喂!柳姐姐,你把灯笼熄了我还怎么看牌,赶紧点上!” 柳妖姬呵呵一笑,反问道:“点了灯还怎么玩?” “你不点灯我怎么玩?”李令月回怼一句。 “你要玩,还用得着点灯?”柳妖姬回击一句。 “你不点灯,我能玩的了吗?”李令月再回怼一句。 …… 见两个女人无理取闹的争执不休,阿牛掏了掏耳朵,急忙解释道: “公主,是这样的,以你现在的能力,是可以在黑暗中察觉到移动的东西!” 李令月一听,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好像确实具备了这个能力,比如在山谷中,明明周围一片黑暗,但只要老虎移动,她就能辨识出对方的方位,从而作出有效的躲避。 她自己身在局中,自然没有没意识到这个变化,现在想想,的确很神奇。 阿牛拿起一张牌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接着说道: “你瞧,此刻我移动木块,你能感知到方位,但要看清上面的内容,你还欠些火候,因为雕刻在木块上的图案,它是静止的东西,所以你很难辨识,而我们要教授你的第三课,就是彻底打开夜视能力,让你在黑暗中,也能看清静止的东西!” 原来如此,经阿牛这么一说,李令月的心情豁然开朗,朝对坐的柳妖姬歉意道: “抱歉,误会柳姐姐的好意了,那咱们开始吧!” 柳妖姬呵呵一笑,提醒道:“这可是你主动要求开始的,待会输了可别骂人!” “放心,我李令月保证,今晚绝不骂半个脏字!” 然而,这话说完不到一刻钟…… “王八蛋,不就是输了吗,有你们这样吓人的吗,胡三你个死变态,赶紧拉我上去!” 李令月万万没想到,自己刚输完一局,坐在旁边观战的胡三脚下一绊,绑在椅子上的她,仰面栽倒在地。没等她反应过来,胡三毫不客气地伸脚一踹,她连人带椅子,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滚落到悬崖下面。 身体急速下坠,那种高空跌落的失重感,吓得他头皮发麻,好在胡三拽着绳子,拉着她在半空荡起了秋千。 等到她被重新拉拽上来后,柳妖姬毫不客气地对她进行打脸: “我说公主,你刚刚不是还说不骂人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失言了,哎!奴家真替你感到无耻!” “对!俺也替你感到无耻!”胡三附和道。 “都少说两句,公主,咱们继续吧!”阿牛一脸邪笑地说道。 “等等!那个……我可以不玩吗?” 李令月牙齿打颤,本来就有恐高症的她,此刻宁愿选择待在山谷里,跟老虎玩躲猫猫,也不想体验这高空蹦极。 “那可不成!”马六一指柳妖姬,贱兮兮地说道:“公主,你受累,如果今晚我赢不了你五十次,柳妖姬就让我去当龟公,你还记得吗,上次我把她的床偷来给你享用,我可是在替你赎罪!” 柳妖姬重新码好木牌,往桌子中央一推,娇声笑道:“那还等什么,今晚让公主好好赎罪!” 不到一个时辰,李令月就在悬崖上反复荡了几十次秋千。 从一开始的恐惧,荡着荡着,最后也就习惯了。 她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反正有胡三牵着绳子,自己怎么也掉不下去。 这个想法刚产生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终归还是低估了四个人的变态程度。 接下来的每一次掉落,四人都变着花样的折磨她。 比如胡三先将绳子另一头扔下悬崖,再将她踹下去,没有绳子的拉拽,李令月以为必死无疑,结果马六在中途抱住了她。 再比如,她从悬崖上掉下,中途也不见马六施救,就在她砸向地面的前一秒,柳妖姬出现在山下,稳稳地接住了她。 如此反反复复上百次,天终于亮了…… 第163章 气死玉真子(求推荐) 跳了几百次山崖的李令月,脑袋陷入长时间的眩晕状态,最后还是被马六送回到住处。 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等她晕沉沉地从床上醒来时,外面又特么天黑了! 一连三天,李令月不是在山谷里躲猫猫,就是在山顶玩蹦极。 这期间,她没有见到过石清风一次,确切地说,自从那日在太清殿一别后,石清风就再也没有出现,直到第四天的清晨。 这天早上,李令月跟往常一样,训练结束后下山回道观,走到半山腰时,听见道观的晨钟连着敲响了九下! 李令月顿觉不妙,因为按照道观的日常,平日里只需要敲三下,可今天却连着敲响九下,这是聚集教众的信号。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她加快脚步,抄小路直接赶赴太清殿。 等她翻过院墙,来到正殿的前面时,眼前看得的一幕,让她瞪大了双眼。 只见太平观的正门大开,一百多个穿着道袍的天道门弟子,排成两列纵队,拱卫着玉真子和石清风进到道观里面。 这些天道门的弟子头上别着白玉发簪,衣服跟石清风的一样,均是一袭白衣,唯一的区别是,石清风衣服的背面绣有金色的太极图腾,他们每个人的身后都背着一把长剑,一看就来自天道门武宗的弟子。 李令月自打进了天道门后,对这个门派多少还是有些了解,天道门虽说是道教,但内部也分文武两大宗派:文宗弟子主要研习道经,得道飞仙,武宗弟子则追求武功秘术,降妖伏魔。 李令月躲在柱子后面打量着这帮来势汹汹的武者,心中不免揣测: 好家伙,原来老妖婆失踪了这么久,是回长安搬救兵了,该不会是回来找场子的吧,完了,这下天杀有麻烦了。 “什么人,出来!” 几个天道门弟子敏锐地察觉到躲在柱子后面的李令月,立刻抽出宝剑飞到大殿的回廊上,将李令月团团围住。 李令月见逃不可逃,索性大方地现身,站在大殿外的高处,与正在上台阶的玉真子打了个照面。 玉真子没想到刚一回道观就遇到李令月,又见对方穿着一身夜行衣,当即她脸色一沉,干净利落地下令:“给我拿下!” 话落,几把利剑搭在李令月的脖颈上。 “师叔!不可!她现在可是……” 石清风上前欲要解释,却被玉真子挥手打断,看了看李令月,冷声问道: “屠杀我道门弟子的凶手,是你所为?还是你阿娘所为?” 李令月心中一紧,果然!这老妖婆就是回来寻仇的! 玉真子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她在洛阳城唯一得罪的人,只有李令月和武后,能对天道门痛下杀手的人,除了这母女,她想不到其他人! 李令月见对方质问,心里反倒有些放心,对方既然问她,就说明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自己要是承认了那才是大傻叉,于是毫不畏惧地回怼道: “想知道真相,你自个查去啊,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就这点本事吗?” 玉真子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没想到一月不见,这个公主居然敢这般跟她说话,于是更加倾向于自己的判断。 当初她被石清风护送回玄都观的路上,就大致猜到了此事与皇后有关。 毕竟自己羞辱公主的事情,一定会传到武后耳里,武后能放心把公主交到她手里,肯定安排高手在暗中保护,而那些保护公主的高手,说不定就是在武后的授意下,制造血案的真凶。 一旦认定了凶手,玉真子对李令月的憎恶就达到了顶点,她不再端着之前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而是走到李令月面前,一把掐住她的下颚,恶狠狠地说道: “别以为你是公主,贫道就动不了你,一旦让我查到刺杀一事与你有关,就算是李治来了,也休想保得了你!” 说完,大声对左右命令道:“打折她的腿,先关押起来!” 话落,石清风一个闪身,挡在李令月面前,急声禀告道: “师叔不可!弟子有件事还没来得及告知您,公主现在已是郑可爽郑师叔公的徒弟!” 玉真子闻言一惊,石清风快速将李令月拜入郑可爽座下一事讲述一遍,玉真子听得又气又恼,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李令月居然会改换门庭,拜了郑可爽那个废物为师。 她从玄都观出来时,郑可爽正在回长安的路上,两人并没有打过照面,所以对李令月入教一事一无所知,要不是石清风提起,她至今还以为李令月只是个公主。 石清风一说,李令月也是恍然大悟: ‘对呀!姑奶奶现在可是天道门的弟子,老娘怕她作甚!’ 一念至起,她立刻咳嗽一声,手指扒开架在脖颈上的利剑,主动上前一步,对着玉真子得意地笑道: “呵呵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天道门戒律之一:未得掌门赦令,同门不可相互戕害,违者逐出师门,你虽为掌印天师,但论辈分,你我不过是同辈师兄弟罢了,你哪来的权力惩罚我!” 说着,李令月话锋一转,一指道观的大门,语气骤然变得蛮横起来: “再说了,这太平观是我的道场,还轮到师兄在这儿耀武扬威,再敢对本观主不敬,就立马给我滚出去!” “唰”的一声,玉真子以浮尘为剑,当头劈向李令月的脑袋!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李令月这个小小的公主,居然有一天,也敢当着众弟子的面公然羞辱她,这要是还能稳住道心,那就真成神仙了,所以出手毫不留情,完全是奔着杀死对方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石清风举起剑鞘,挡住了玉真子的致命一击。 “师叔,息怒!” “让开!我要杀了这个无耻之徒!” 玉真子怒火攻心,身为天师的她,岂能在弟子面前失了颜面,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杀掉李令月。 已经躲到石清风身后的李令月,不忘记探出脑袋,继续讥讽道: “哎呀呀!说不过就想动手,天师当到你这份上,也是无出其右了,师弟我真替你丢脸!” “闭嘴!”石清风冷喝一声,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将她抛出十步开外。 “还不快走!” 李令月险些摔了个狗吃屎,好在这些时日的训练,终于有了点功夫底子,她稳住身型,大摇大摆的又走上前去,双手抱怀,一脸不屑地说道: “姑奶奶今儿个就站在这儿,有本事就让她杀一个试试!我倒要看看,她这天师还想不想当了!” 李令月本打算继续刺激一下玉真子,谁知说完这话后,对方反而冷静下来。 石清风放下剑鞘,躬身请罪:“弟子冲撞师叔,请师叔责罚!” “啪”的一声,玉真子一浮尘甩在石清风的脸上,他的脸颊顿时出现一道长长的血印! 李令月眉头一皱,觉得这玉真子着实可恨,正想出言讥讽,却见对方从怀中祭出那枚传说中的天策印,厉声对李令月吼道: “跪下!!!” 第164章 道观斗法 太宗圣印一出,在场所有人“哗啦啦“跪倒一片。 天道门本就属于天策府下面的‘天道’,所以天策印不仅能约束皇室,对天道门也一样适用。 玉真子一声‘跪下’,没有单独点出某人的名字,那就意味着所有人都得下跪。 李令月握紧拳头,极不情愿地跪在地上。 没办法,那可是她皇爷爷的天策印,见圣印如见君王,她作为老李家的子女,不跪就是大不敬。 很快,一双绣着祥云纹的道靴,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李令月不用抬头也知道,定是老妖婆持着圣印来到她面前。 “抬起头来!”玉真子沉声呵斥。 李令月呸了一声,慢慢地仰起脸颊。 “啪!” 一击清脆的耳光呼在她的脸上,李令月只觉得嘴里一咸,牙龈瞬间出血,玉真子这一巴掌,可是带着几分内力,打得她那叫一个痛。 一巴掌扇完,玉真子颇为得意地笑道: “贫道代先帝对你施以惩戒,你可服气?” 李令月吐出一口血沫,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玉真子见状,呵斥道: “谁叫你起来的,跪下!” 李令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玉真子一拱手,轻笑地说道: “师兄祭出圣印,师弟不管是公主还是观主,都理应跪拜,如今跪了跪了,拜了拜了,师兄却扇我一巴掌,这又是为何?” 玉真子以为李令月在装傻充愣,斥责道: “少跟我装糊涂,贫道持有天策印,可代天子对你责罚!” 李令月沉吟地点点头,一脸无辜地问道: “哦?那敢问师兄,弟子究竟犯了哪一条罪,亦或是哪一条门规?需得动用圣印对我惩罚?” 这话一出,玉真子愣住了,的确,圣印的作用是在当朝天子昏庸无道,社稷江山遭遇危机之时,才能祭出来约束君王,拨乱反正,跟她一个公主似乎没多大的关系,除非这个公主藐视圣印,亦或者犯下死罪却被皇帝包庇等等。 再者,天策印虽具备约束天道门教众的权力,但前提是,对方有触犯门规,比如门派内的掌教或大天师品德败坏,作奸犯科,以致无人能制衡,这时候祭出天策印,才算有用。 玉真子正要答话,却听李令月又继续说道: “师兄虽为掌印天师,只不过是替陛下保管先帝遗物罢了,说句不好听的,你与那宫里的掌印太监一样,对皇帝的印玺只有看管权,没有使用权,而今你口口声声说代先帝对我施以惩戒,敢问师兄,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先帝的意思?” 李令月这番话不是临时想起的,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说出口的。 自从被玉真子用天策印逼到下跪后,李令月就一直在寻找这里面的漏洞,她可不想跟她老爹一样选择隐忍,她要做的就是反抗,不断地反抗,唯有反抗,别人才不敢随意欺负你。 玉真子被问得神色一慌,如果回答是个人的意思,那她就犯了僭越之罪,如果回答是先帝的意思,那就更扯淡了,先帝过逝多年,一个圣印又不会开口说话。 “少在这儿强词夺理,贫道替先帝掌圣印,自然有着……” “啪!”的一声!话才说到一半,李令月毫无征兆地给了她一击响亮的耳光! “师兄,这一巴掌,我还给你!” 按说以李令月的能力,是打不到玉真子的,但玉真子方才被那些话刺激到了,又加上自己只顾着说话,没有留意李令月的举动,岂料,竟被李令月反手一耳光。 “我要杀了你!”玉真子一脚将李令月踹飞出去,然后身影一闪,攻向李令月躺倒的地方。 跪在一旁的石清风见状,飞身出来阻拦。 “师叔,不可杀她!” 玉真子一拳轰在石清风胸膛上,后者被打出一口鲜血,发了疯的她此时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当众被人扇了一巴掌,她这个天师若不杀了对方,以后哪还有何脸面在天道门立足。 本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仇怨,反倒让夹在中间的石清风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他害怕玉真子铸下大错,又不敢对这个师叔动手,只能像沙袋一样,横在两人中间,用自己的身躯,阻止一场厮杀。 玉真子见石清风一再阻拦,手里也不再留情,一脚将对方踹出十米远,对众弟子大声喊道:“杀了这个妖女!” 天道门弟子纷纷拔剑,举剑欲刺。 “住手!!” 突然,道观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 躺在地上的李令月抬头一看,好家伙,来人竟是文德举,他骑着快马,带着几百官兵冲进了道观。 “敢行刺当朝公主,全部给本官拿下!!” “吼!” 官兵们一声嘶吼,纷纷拔出佩刀,将玉真子等人围了起来。 “公主,公主!” 宫儿的身影从外面挤了进来,她快步跑到李令月身边,一边搀扶,一边关切地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我没事!丫头,是你叫的官兵?” “嗯!奴婢在后厨听说老妖婆带了好多人回来,害怕她们对公主不利,便从后门溜出去找文大人了。” 李令月爱怜地摸了摸宫儿的脑袋,无比欣慰地说道:“丫头,你这小脑袋瓜,总算开窍了一回!” 主仆二人说话间,文德举走了过来,当着外人的面,对李令月见礼:“微臣东都刺史文德举,参见公主!” “刺史不必多礼!” “谢公主!” 见完礼后,文德举关切地问道:“微臣收到宫儿姑娘的消息,便立刻去调集了三百城防卫赶赴道观,公主可还无恙?” “文刺史,你若再晚一点,本公主就身首异处了!” “微臣来迟,请公主恕罪!” “恕罪可以!这些人谋害本公主,刺史知道该怎么办吧?” “微臣省得,定会依法严惩,绝不姑息!” 说完,朝李令月一拱手,转身走到天道门弟子面前,沉声怒呵: “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谋害当朝公主,来呀,全部押回府衙大牢,旦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时候,玉真子从警戒的弟子中走出来,看着文德举冷笑道: “文刺史,你好的官威呀,敢跑到这里来拿人,贫道倒要反问一句,是谁给你的胆子?” 文德举瞧见这道姑有些眼熟,说话的口气丝毫不处下风,当下留了个心眼,拱手问道: “敢问你是……” 玉真子也不废话,直接从袖中取出天策印,单手托举头顶:“文刺史,你可认得此物?” 文德举走近一步,待看清她手中的东西后,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双腿一弯,直接跪了下去: “微臣东都刺史文德举,拜见先帝圣印!” 官兵们听见文德举的呼声,知道是圣印现世,均吓得脸色大变,全部单膝跪地,齐声拜倒。 李令月心底一凉,不得不感慨太宗的影响力之大,即便死了这么多年,依然可以凭借一枚玉玺吓破世人的胆! 第165章 看谁更嚣张 总算找回点面子的玉真子,收起圣印,怡然自得地对文德举问道: “现在知道贫道是谁了吧??” 文德举连忙赔笑道:“老夫眼拙,没认出道长是掌印天师,方才多有冒犯,请天师恕罪!!” 玉真子轻蔑地扫了对方一眼,朗声问道: “贫道听说文大人正在调查道观血案,这么多日过去了,可有查出真凶来?” 文德举尴尬地一笑:“回天师,陛下已派了巡察使下来,相信不出几日,定能查出凶手,给天道门一个交代。” “不必查了!”玉真子打断文德举的话,指着他身后的李令月,笃定地说道: “贫道怀疑,凶手跟公主身边的暗卫有关,文大人既然来了,就请将公主带回府衙,好生审问!” 李令月眉毛一挑,心中不禁忖道:看来自己那一巴掌,让这老妖婆彻底失去了理智,现在连伪装都懒得装了,为了对付自己,不惜让天道门与皇室为敌! “天师,万万不可啊,老夫以性命担保,公主绝对与道观凶案无关,再者,公主乃千金之躯,身份尊贵,没有陛下的圣旨,老夫岂敢将公主带回府衙,请天师三思!” 文德举嘴上唯唯诺诺,心里早已问候了玉真子千百遍,要不是畏惧对方手里的圣印,他恨不得现在就劈了这个疯婆娘。 作为混迹在官场的老油条,他比谁都清楚,得罪了天师,顶多被陛下训斥,再不济,削减俸禄,官降一级。 可得罪了公主,那就是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皇后娘娘,到时候别说罢官了,他一家老小能活一个,就算祖宗庇佑。 至于追查所谓的真凶,这本身就是个笑话!因为他自己,就是间接参与者之一。 “噗嗤”一声,李令月实在忍不住笑,她双手背后,有些傲娇地来倒文德举身旁,伸手拍了拍老头的肩膀,宽慰道: “刺史放心,她不过是一个掌印天师,无权对你发号施令,倒是本公主,现在要状告天道门玉真子阴险歹毒,意图谋害皇室子女,请刺史将此贼速速拿下,押送长安候审!” 两头受堵的文德举,憋屈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苦笑地朝李令月拱手作揖。 玉真子见文德举指望不上,旋即冷哼一声: “文大人,请你搞清楚,公主已是我道门中人,不再是什么皇室公主,今日贫道要清理门户,你勿要插手我道门内部之事!” 说完,手中的浮尘指向李令月,朝身后一众弟子命令道: “武宗弟子听命,将这个残害师门的幕后凶手拿下!” “唰!唰!唰!” 所有天道门弟子再次拔剑,摆开剑阵准备擒拿李令月。 石清风顶着内伤,刚踏出一步,玉真子威胁的声音就随之传来: “你若敢再护她,从今往后,就不再是天道门的弟子!!” 这一声警告,让石清风犹豫了,他从小在天道门长大,道观就是他的家,如今为了一个公主,他会舍弃这个家吗?显然,他舍不得! “天师,快快住手!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我都难以跟陛下交代!”文德举几乎用咆哮的语气劝说道。 “贫道清理门户,无需外人干预,给我拿下!” “好好好!那就休怪老夫不客气了!”文德举仁至义尽,立马对守备的官兵命令道:“保护公主安全,谁敢靠近公主一步,格杀勿论!” “吼吼!” 官兵们齐刷刷地挡在李令月前面,结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眼见局势再次失控,道观的大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粗犷的骂声: “马拉个巴子!是谁!谁要欺负公主,给老子滚出来!” 声音十分熟悉,李令月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大门方向,正瞅见一身武将打扮的何山,提着一把雪亮的砍刀,火急火燎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校尉! “何将军,我们在这儿!”宫儿瞧见了熟人,赶忙朝何山挥手! 李令月颇为惊讶地对宫儿问道:“丫头,别告诉我,何山也是你请来的救兵!” 宫儿摇摇头:“不是的!奴婢去刺史府的时候,没遇见何将军,奴婢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来这儿!” 李令月喃喃自语:“那就好,我就说你脑子还没开窍到这种程度!” 主仆二人说话间,文德举已经率先迎了出去,快速将事情跟何山陈述了一遍。 何山先是来到李令月跟前,躬身抱拳:“公主!卑职来晚了!” 一个简单的招呼,没有任何客套,听在李令月心里,却是倍感亲切: “你不好好待在折冲府,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何山赔笑道,“卑职本来上刺史府找文大人,听门子说,他带着官兵来道观保护公主了,卑职担心公主安危,所以才赶来看看!” 李令月嫌弃地摆摆手:“好了,现在人也看完了,赶紧滚回去,少在这儿给我添乱!” 何山虽说是个大老粗,但也不傻,李令月急于赶他走不是所谓的‘添乱’,而是不想让他参合进来,最终影响到他的仕途。 毕竟他现在身份很特殊,既是李治任命的巡察使,又是折冲府都尉,跟公主走的太近,势必会遭到大臣的弹劾。 何山嘿嘿一笑,从腰间布袋掏出一颗蚕豆丢进嘴里,想了想,又掏出一把丢给宫儿。 “宫儿姑娘,你剥蚕豆给公主吃,我去会会他们!” 说完,不等李令月唤他,他嚼着蚕豆,扛着大刀,搂着文德举的肩膀,硬拽着老头去了玉真子那边。 “呸!”的一声,何山当着众弟子的面,粗鲁地吐出蚕豆壳,一甩大刀,指向那些持剑的弟子,大声骂道: “是你们这些王八蛋,欺负我家公主?老子数三声,乖乖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话落,胸中一运气,倒计时正式开始: “一!” 玉真子怒火中烧,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都尉,竟敢如此嚣张,于是不客气地讥讽道: “你算什么东西,别说数到三,就是数到一百,你又能怎样?” 何山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数着数。 “二!!” 站在他身后的文德举瞬间感觉不妙,何山的行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心中一慌,急忙开口劝解: “何大人,切不可乱来,对方可是天道门!你我这种官职,是万万惹不起的!” “三!” 何山的声音像催命符咒一般,当‘三’字脱口而出的一刹那,所有人后背均是一紧…… 第166章 服软! 没有一句废话,何山挥起雪亮的大刀,径直砍向离自己身边最近的一个持剑弟子。 “叮”的一声,刀剑相交,那弟子反应倒也迅速,举剑格挡,但何山恁是靠蛮力,刀身压着剑锋,落在他的肩膀上,瞬间被割裂出一道伤口,血流不止,那弟子整个人也处在半跪状态。 “唰唰”几声,六七把利剑架在何山的脖子上,那架势,只要何山敢动一下,他就不会被扎成刺猬。 何山吐了口唾沫,非但不怵,反而无比嚣张地骂道: “哟嗬,还敢拿剑指老子,看来你们是铁了心要当反贼了,兄弟们,给他们开开眼!” 说完,虎躯一震,一刀劈开身边的人,与对方拉开距离。 于此同时,道观外突然旌旗招展,战马嘶鸣,无数手持长枪的甲士冲进观内,另有无数的弓弩手占据两侧院墙,拉弓搭箭,直接射向玉真子等人。 突然的一幕,让玉真子又惊又惧,她没想到何山这个莽夫竟然真的敢对他们动手。 面对飞来的箭矢,天道门弟子迅速围拢在一起,一面抵挡弓弩手的箭矢,一面还要抵御长枪甲士的冲击,整个队伍显得有些狼狈! 文德举脸色苍白,原以为陛下派下的巡察使多少会顾全大局,没成想,活脱脱就是一个好勇斗狠的匹夫。 “何大人,快快住手,若是伤了掌印天师,你我都吃罪不起!” 他几乎用哀求的语气劝解何山,奈何对方油盐不进,只顾着嚼着蚕豆,指挥手下冲阵。 文德举一甩长袖,气呼呼地又来到李令月跟前。 “公主,卑职求您了,快让何大人停手吧,再这样下去,真会闹出大事的!” 李令月津津有味地看着战斗,好似没听到文德举的劝说,宫儿都看不下去了,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 “文刺史,怎么了?” 还怎么了?公主,你是真能稳坐钓鱼台。 文德举一脸苦相,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李令月只是‘哦’了一声,无奈地摊摊手: “文大人,方才玉真子不是说了吗,她说这是天道门的家事,既如此,现在官府拿人,贫道也是爱莫能助啊!” 文德举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公主,你还要点脸吗,弱势的时候就自称‘本公主’,强势的时候,就称自称‘贫道’,能不能不要那么无耻! “可是公主,现在与天道门为敌,对您、对娘娘都不是好事!请公主以大局为重!” 他这么一说,李令月也不装傻充愣了,而是皱眉冷笑道: “文大人,你所谓的大局与我何干?请你搞清楚,是对方撕破脸皮在先,我只是奉陪到底罢了!” 话落,李令月单手托着下巴,好奇地问道。 “我说文大人,刚才你带兵进入道观时,可是高喊着拿人,那会儿你怎么不怕得罪天道门?” 文德举有些无语地看了看躲在李令月身后的宫儿,长叹道:“罢了,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只要公主无事,卑职就可以跟娘娘交代了!” 交代个屁,你这四处逢迎的老滑头,一会站本公主,一会儿站玉真子,一会儿又站武后,屁股都歪到天上去了! 李令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朝着何山的方向喊道: “大叔,加把劲,务必要活捉老妖婆!” “公主,您请好了!”何山扛着大刀回头嘿嘿一笑,继续指挥手下,压缩包围圈。 何山这边仗着弓弩手的优势,恁是将玉真子这些武林高手,逼退到大殿台阶上面,两边相互厮杀,均有人负伤。 玉真子眼看陷入包围,彻底坐不住了,她第三次从袖中掏出天策印,气运丹田,朝何山等一众士兵大声喊道: “天策印在此,贫道命尔等速速放下武器,跪地受降!” 然而喊完后,根本没人理会她! 原因很简单,折冲府的士兵都是服兵役的农民组成,并不像皇宫禁军那样见多识广,许多人从小到大,连学都没上过,更别说知道天策印了,即便听说过,也只是当个传说听听! 在这些府兵心中,道士再厉害,也没有当官的厉害,当官的再厉害,也没有皇帝厉害,而何山何大人,那可是皇帝派下来的钦差,岂是其他人能比的。 “先帝圣印在此,还不赶快停手!” 玉真子不信邪,又高举着圣印继续喊话,而这一次,何山比她的嗓门还要大: “去你娘的圣印,老子是陛下钦封的巡察使,只听命于当今圣上,少拿先帝来压老子,在老子这儿,不好使!” 站在外围的文德举听到何山这句话,额头瞬间出现两条黑线:好家伙,这言行粗鄙的何大人,还真是个莽夫啊! 眼见祭出圣印无效,玉真子这下真慌了神,她倒不担心自己被何山擒住,她担心的是,万一双方杀红了眼,一旦酿成大祸,她无法跟掌教交代,若是朝廷再借机问责,她即便是天师,也难辞其咎。 更为关键的是,她带着一百多名武宗弟子来洛阳,目的是找到凶手报仇,不是跟官府在这儿火并。 想到这里,玉真子只得压抑着愤怒,将石清风唤到一边,快速耳语了几句。 石清风点点头,身形一闪,往李令月的方向飞来。 “保护公主!”何山见状不妙,赶紧组织人手聚拢在李令月身边。 石清风不断移动方位,避开射向自己的箭矢,最终在距离李令月五步的地方站立。 何山则折身返回,挡在李令月的身前。 石清风只身前来,李令月大致猜到对方的目的,她走上前去,视线忍不住停留在他嘴角的血迹上,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公主!师叔让你赶快停手,否则事情闹大,对谁也不好!” 李令月脸色阴沉:“叫我太平师叔!” 石清风微微一愣,旋即朝李令月行了个道家礼,沉声唤道:“太平师叔!” 李令月阴沉的脸这才一暖,笑着打趣道:“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师叔,那我便再信你一次,她不是想停手吗,你回去告诉她,立刻带着手下滚出太平观,以后不准再踏进这里半步!当然,你除外……那个……我的意思是,谁叫你还是我的贴身护卫呢!” 李令月仰起脸颊,无视何山和宫儿好奇的眼神。 “能不能换一个条件,师叔那边,兴许不会同意!” “不同意就接打呗!”李令月轻描淡写地说道:“反正是她先动的手,就算掌教和陛下怪罪下来,也是我占理!” 石清风知道李令月的秉性,只得一拱手,转身飞了回去。 何山见对方走后,这才小声问道:“公主,咱还打吗?” 李令月摇摇头:“先打到这儿吧,剩下的留着以后找机会再打!” 何山嘴上嘀咕道:“哪有打架打一半的道理,要我说,干脆全部拿下,关进死牢里,不出半月,必定老老实实,卑职当过牢头,这方面很有经验!” 李令月瞪了他一眼:“少说风凉话,她手里可持着天策印,谁敢关押她!” “天策印是啥?厉害吗?”何山挠了挠脑袋,一脸呆萌! 李令月:“嘚!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今天心态炸裂,看了看后台订阅,哎!今天就写一章了! 大家能不能鼓励我一下,留个言吧,拜托啦! 第167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庙不供二主。 李令月作为道观的观主,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再让玉真子掌控道观。 本来她没有能力和借口将玉真子撵出道观,但恰恰玉真子主动站出来挑事,反倒给了她绝地反击的机会。 回想起玉真子临走时看她的眼神,李令月心里那叫一个酸爽,在面对强者的时候,她终于扳回了一局。 文德举护送玉真子等人去了洛阳城其他的道观,宫儿带着一众弟子去厨房生火做饭,准备犒劳将士,何山则跟着李令月进了茶室。 俩人落坐后,何山一面嚼着蚕豆,一面向李令月汇报近几日的情况。 “公主,您上次让卑职去查的那个‘韦家碾’的地方,卑职已经查到了!” 李令月同样咀嚼着蚕豆:“哦!还真有这个地方,快说来听听!” “回公主,韦家碾是一个小山村,坐落在洛阳城南边一座叫碾子山的山坳处,因为当地人都姓‘韦’,所以取名韦家碾,卑职去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成了一个无人居住的荒村!” 李令月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联想到灵云藏在住处里的一百多个灵位,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山村的里人肯定死于非命。 “可有查到荒废的原由?”李令月呼出一口气,沉声问道。 何山摇了摇头:“那碾子山就这一个村落,卑职无法打探到原由,不过卑职发现了很多疑点,怀疑那些村民是突然消失的!” 突然消失?一个村子的人突然消失? 何山见李令月等着他的下文,于是继续说道: “卑职发现村里面房屋内的家具衣物都在,连粮食都保存完好,甚至一些住户的屋外,还栓着一具狗的尸骨,那些狗应该是无人照料,活活被饿死的,按理说,如果村子迁移,应该带上粮食家当才对,但实际情况却是,他们失踪之前,什么都没带走,这属实说不过去!” 李令月面色凝重,除了外星人绑架,她现在只能想到一种可能,这个村子的人应该是得罪了某个权势,全村老小被集体灭口了。 灵云供奉的一百多个灵位,或许就是小山村消失的答案。 一个村子百十口人,全部失踪,不可能不惊动当地的官府。 李令月旋即问道:“韦家碾属于哪个县的管辖?可有查过他们的户籍?” 何山拱手道:“那里原属于安平县的管辖,不过据卑职暗查得知,安平县近几年并无大事上报,韦家碾的户籍也没有被县主薄记录在册!” 何山话落,李令月便摇头否道:“绝无可能,一个百多口人的村落,县衙必定会纳入户籍!就算当作流民安置,可一下失踪这么多人,安平县令哪敢瞒而不报?” 何山附和道:“卑职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今日去刺史府找文德举,就是想查阅一下安平县之前上报的户籍名录!” 李令月沉吟一下,回想起郡王李常孝曾追铺灵云的行为,心中不由得一惊:难道韦家碾人口失踪……真跟豫王府有关? 不知怎的,她竟然些激动,连忙对何山吩咐道: “大叔,你再帮我打探一个女子的下落,她是我道观的弟子,道号灵云,曾被李常孝追捕,如果我没猜错,韦家碾百十口人已经被灭口了,而这个灵云,估计是仅存的活口!” 听到李令月的猜测,何山一脸震惊:“不会吧!这太平盛世,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屠戮一村的百姓?!” 李令月瞥了他一眼,正色地提醒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别忘了鄜州杨阔!” 何山听她提起杨阔,心中再不迟疑:“公主放心,卑职一定想法子找到这个灵云!” 李令月又补充一句:“最好暗地里进行,我担心她一旦现身,有人会狗急跳墙!” 想到李常孝那张嘴脸,李令月随口问道:“最近豫王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何山如实回道:“豫王府前几日好似发生了命案,卑职的手下瞧见他们半夜从王府中搬运护卫的尸体,另外,听说豫王李奉阳真的病了,具体病到什么程度,尚不知晓,如今王府由李常孝掌控,这厮整天待在王府内,至今也没见出来!” “嗯!给我盯紧豫王府,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向我禀报!” “是!公主!” …… 中午时分,何山用过斋饭,带着手下将士回了折冲府,李令月则回到屋内睡觉,一直睡到傍晚,早早地穿好夜行衣,去了后山。 玉真子回洛阳的消息,她得只会天杀一声,万一天道门伺机报复,天杀也好早着准备。 刚走到半山腰处,便瞧见四个变态恰巧就在那儿。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青石上等她,而是背对着她,整整齐齐地跪成了一排,大青石上坐着的,反而是个穿着甲胄的糟老头。 不是吧,四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老流氓,居然乖巧地跪在一个老头的身下,什么情况!! 李令月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老头见李令月出现,身子一个跳跃,非常干练地跃下青石,老远就笑脸相迎: “天杀统领杨宁,在此恭候公主殿下!” 原来是天杀头目来了,难怪四个变态秒变乖宝宝。 这还是李令月第一次见到天杀的统领,在她的印象里,一直以为天杀这么变态的组织,其头目应该是长得凶神恶煞、龙精虎猛才对,没成想,竟然是一个又瘦又驼的糟老头子。 走到近前的李令月,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就是天杀统领?” 没等杨宁回答,跪在地上的柳妖姬咯咯笑道:“老爷子,咱们这公主心眼多着呢,想让她相信您,您得先给她露两手!” 正一脸赔笑的杨宁,表情一僵,当即脱下一只布鞋,‘啪’的一声,重重地抽在柳妖姬的屁股上。 “就你屁话多!!” 柳妖姬挨了一鞋底,两耳瞬间涨红,她气鼓鼓地娇嗔一声,竟也没敢再多嘴。 杨宁重新套上鞋子,又挤出笑脸对李令月抱拳道: “老朽管教不力,让公主见笑了!咦?公主!您怎么了?公主!” 杨宁万万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已经让李令月呆若木鸡! 这哪还需要露两手,这不就是在露给自己看吗? 没想到柳妖姬这个大变态,也会有服软的时候!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恶人自有恶人磨,难道我李令月苦逼的训练日子,终于熬出头了!! 家里孩子生病,又耽搁一天,哎! 第168章 不要脸的人 确定来人是天杀统领杨宁,李令月又惊又喜,指着跪在地上的柳妖姬,磕磕巴巴地说道: “那个…杨统领……你能帮我再抽她一下吗……我没看过瘾!” 正在一旁赔笑的杨宁,闻言脸上的褶子都拧到一块儿了,心说这公主该不会是个二货吧。 柳妖姬侧过脸蛋,冷笑着朝李令月眨了下眼睛: “公主,我老爷子明早就回长安了,奴家劝你善良!” 李令月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对方是在威胁她,因为一旦杨宁走了,这后山还是柳妖姬说了算。 “还敢跟公主顶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杨宁气得吹胡子瞪眼,准备第二次脱鞋,只不过脱鞋的举动异常缓慢,到底是天杀老大,难免存着护犊子的心思。 李令月知道他舍不得打,也就只能假装拦架: “够了!够了!杨统领,本公主与你说笑呢!柳姐姐待我入亲妹妹一般,我怎么忍心看着你惩罚她,当然,还有胡三、马六、阿牛三位师傅,平时都对我‘拳脚以待’,不是,是温柔以待,你快叫他们起来吧!” “哈哈哈!公主果然深明大义,老朽深感佩服!”杨宁笑呵呵地抚着胡须,立马对四个变态催促道:“都听见了吧,公主说不追究了,赶紧起来!” 李令月翻了个白眼,看来杨宁是知晓四个变态折磨自己的事,老家伙担心自己告到李治那儿去,就故意在自己面前演苦肉计,其实心里压根儿没打算责罚! 正想着,杨宁一抱拳,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公主,老朽这四个手下,原本是暗中保护公主,谁知他们却现身当了公主的师傅,老朽作为天杀统领,不得不出面跟公主赔个不是,顺便告知公主一声,以后公主的安危,天杀不再负责!” 李令月闻言吃了一惊,柳妖姬等人却是毫无反应,想来应该是提前就知道了消息。 没有了天杀保护,自己岂不是更加危险,李令月当即问道: “你们不保护我,那谁来保护我?” 杨宁拱手道:“实不相瞒,天杀已经收到陛下的旨意,要继续……继续蛰伏,以后保护公主的重任,自然由天道门负责,天道门派了一百多个高手,想必公主都已见过。” “可是我已经跟他们闹掰了呀?” “呵呵,那老朽也无能为力了!”杨宁直接甩起了锅! 李令月心头那叫一个郁闷,自己被天杀保护得好好的,李治和武后却要让天杀远离自己。 还有就是,天道门明明接下了保护自己的任务,可玉真子一见面就撕逼,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但细细一想,她又想通了,以玉真子的秉性,只要保证她这个公主不死,会选择隐瞒真相,继续对她实施打压,唯有这样,才能踩着她这个公主,继续高高在上,只不过自己那一巴掌甩出去后,逼得对方动了杀心,两者的关系彻底决裂了,以后别说让她保护,不对自己动杀心,就算烧高香了。 一瞬间,李令月只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孤家寡人,身边连倚仗的人都没有。 “既如此,那本公主也不强求,只是临别之前,有一件事,想求杨统领帮助!” 杨宁拱手道:“公主尽管说,只要天杀能办到的,定当义不容辞!” 李令月心头一喜,连忙说道:“好说,其实也不是啥大事,就是想请阿牛哥帮我找一个人,她叫灵云,是我道观的弟子,阿牛哥擅长追踪之术,相信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让天杀帮忙寻人,是李令月在何山走后才想到的,当时她还暗骂自己犯傻,放着身边的高手不用,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如今自己提出这个要求,也算合情合理。 “这确实易如反掌!”阿牛双手抱怀嘀咕一句,接着摇头拒绝道:“只是公主,在下爱莫能助,您还是另找他人吧!” “不就是找个人吗?对你们来说很简单啊?”李令月气鼓鼓地问道。 正照着小铜镜的柳妖姬,斜了李令月一眼,无比傲慢道: “呵呵,你当天杀这么好使唤吗?我们又不是你奴隶,凭什么要帮你,省省吧!” “就是,俺们天杀从不做亏本的买卖,除非你出得起……哎哟!” 正说话的胡三,嘴巴突然挨了柳妖姬一枚银针,杨宁目光扫过心虚的二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见李令月欲追问,急忙站出来打圆场,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公主,不是我们不帮您,而是天杀只听命于陛下,没有陛下的旨意,天杀不能为他人做任何事,还望公主莫怪!” “那你刚才还答应得这么爽快?” 杨宁尴尬地笑道:“老朽只是客套一句,没想到公主竟真有事!” 李令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既然以后两不相干,那我要回那张字据,这总可以吧?” 说着,手一伸,朝柳妖姬招了招,意思是让她还回那张‘卖身契’。 柳妖姬看也没看她,自顾自地举着一枚铜镜子整理妆容,选择完全无视。 杨宁不满地瞪了柳妖姬一眼,又圆滑地解释道: “公主有所不知,天杀一旦跟人建立契约,就必须执行到底,公主放心,只要您学成武功,方可解除师徒关系!” “啥意思?难道我还要继续当他们的徒弟?” “是的!” 这时候,只听柳妖姬插话道:“奴家得提醒你一句,以后每逢月初,我们给你制定修练任务,月末再进行考教,这期间,你只能一个人练,若是偷懒懈怠,就按字据上写的内容进行惩罚,公主没意见吧!” 李令月赶紧摆手拒绝:“不成不成!如果你们不在,万一我被老虎咬了怎么办?万一失足摔下山崖怎么办?” 柳妖姬掩嘴打趣道:“放心,你那姓石的相好会保护你的,即便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四位师傅一定会替你收尸!” 李令月:“……” 半炷香后,柳妖姬四人分别给李令月下达了修练任务,今晚她只能独自翻山越岭,去山谷找老虎躲猫猫。 她前脚一走,柳妖姬立马表情严肃地对阿牛问道:“你确定大黄不会吃掉那丫头?” 阿牛笃定地说道:“放心,现在公主身上有了我们的气息,只要她不激怒大黄,大黄是绝不会伤害她的!” 柳妖姬担忧之色溢于脸上,对阿牛不客气骂道:“你这说的什么屁话,那丫头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惹怒了大黄……” 说着,她赶忙收起铜镜:“不成,我得跟上去看看!” “我也去!”马六立刻附和道。 “俺也去瞅瞅!”胡三也是一脸担忧。 三人不由分说,就要飞走,却听杨宁厉声呵斥: “干什么!这才跟她待了几天,这么快就处出感情了?亏你们还是杀手,天杀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柳妖姬一跺脚,娇嗔道:“老爷子你不懂,那丫头虽然老气我,但偏就对我胃口,前两日还送了奴家好多蚕豆,足见是个有孝心的好丫头!” 马六跟着狂点脑袋:“是啊!头儿!公主虽然叛逆,但一口一个‘六哥哥’,喊得我骨头都酥了!” “俺也一样!”胡三抓抓脑袋:“这些日子跟公主处下来,俺觉着吧,她好像天生就跟天杀有缘,俺就拿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 阿牛也跟着赞同道:“头儿,他们说的都对……” “都给我闭嘴!”杨宁怒喝一声,从怀里掏出四张按着手印的欠条,挨个在四人面前晃了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怂恿公主打叶子牌,公主输了就诓骗她用黄金代替惩罚,她现在欠着你们几百两黄金,你们担心她被大黄吃掉,没了债主是吧?” 第169章 易主 “老爷子,瞧你说的,我们可不敢诓骗公主,是她自个提出来的!” 柳妖姬呵呵一笑,然后一把揪住马六的耳朵:“说,欠条怎么会跑到老爷子手里去了,是不是你出卖的我们?” “除了他还有谁,他可是洛阳城里的神偷!”阿牛上前揪住马六另一边耳朵。 马六大喊冤枉,几人立刻打闹在一起! 杨宁手掌一使劲,四张欠条瞬间化为灰烬,等四个手下消停后,他眼神闪过一丝悲怆,肃穆地对几人说道: “陛下的旨意,是不打算重启天杀,看来这辈子,咱们天杀永无出头之日了,也罢,起码你们这辈子都能像我一样善终,明日一早,我就要回长安了,这一别,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 柳妖姬四人收起玩世不恭的摸样,没有再嬉笑打闹。 他们这些人,从加入天杀开始,就是一群见不得光的嗜血者,常年游走在黑暗中,通过无尽的杀戮和斗争,来体现自己的价值。 他们从不畏死,也不在乎荣华富贵,他们活着唯一的信念,就是维护李唐江山,可如今连为陛下效力的机会都被剥夺了,这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难以接受的。 一时间,气氛显得有些压抑,柳妖姬受不了这种氛围,便咯咯一笑,拆开话题宽慰道: “放心,老爷子,等你老死的时候,我们还会见面的,奴家到时候一定打扮地艳丽点,亲自为您哭丧!” “滚!”杨宁笑骂一声。 胡三嘿嘿乐道:“是啊,头儿,到时候俺来给您操办酒席,保证把你的葬礼办得漂漂亮亮。” 马六打了个响指:“那我多送些纸人纸马,咱们天杀的老大,就算去了阎王殿,也得有牌面儿不是!” 阿牛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道:“不错,天杀虽然是弃子,但咱们的排场还是要有的,到时候我提几个人头来奔丧,给头儿助助兴!” “你们这帮畜生啊!” 杨宁长叹一声,看似气得不轻,实则压根没往心里去,天杀就是这样,只会在同类面前,说最狠毒的话,开最冷血的玩笑,彼此报团取暖,相互慰藉。 玩笑过后,杨宁突然正色地唤道: “柳妖姬!上前跪下!” “老爷子,你又咋啦!”柳妖姬惊吓地拍着胸口。 “跪下!”杨宁重复一声。 前一刻还喜笑颜开的柳妖姬,瞬间脸色大变,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属下在!” 不止柳妖姬,阿牛等三人也齐刷刷地跪地。 杨宁从怀中拿出那枚天杀令,双手持握,无比神圣地递到柳妖姬面前。 “自今日起,天杀统领一职,由你来接任,我天杀一百二十个弟兄,尽归你来调遣!接令!” 柳妖姬抬起额头,朗声拒绝:“属下德薄才疏,难堪大任,请统领收回成命!” 杨宁沉声说道:“陛下已经同意了老夫的举荐,新统领一职,非你莫属,接令!” 柳妖姬只感觉头皮一麻,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激动,她颤抖地举起双手,接过杨宁递上的天杀令。 “谢陛下和统领的赏识,属下定当带领天杀众人,忠于李唐皇室,苟利国家,不求富贵,不负陛下圣恩!” 简单的一个仪式,天杀从此有了新的主人。 阿牛三人恭敬地朝柳妖姬行跪拜大礼,数日之后,遍布整个大唐各州县的天杀者,都会收到柳妖姬执掌天杀的消息。 柳妖姬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天杀令,眼中的神色愈发变得炙热。 “老爷子,我现在是天杀统领了,是不是您也得听我的?” 杨宁抚须哼了一声:“怎么?刚当上统领,就开始找我这老头子算账了?” “哪那敢呀!”柳妖姬呵呵笑道,突然脸色一沉,对杨宁亮出了天杀令:“杨宁听令!” 杨宁脑袋嗡的一下就炸了,胡三等人在一旁惊掉了下巴。 “属下在!”杨宁咬牙切齿地单膝跪地,没办法,他现在虽不是统领,但终归是天杀者,柳妖姬亮出天杀令,任他资历再老得服从。 柳妖姬舔了舔舌头,看了看天杀令,又瞅了瞅杨宁,这才信以为真,连忙收起令牌,上前搀扶。 “哎呀,老爷子,快快请起,奴家就想试试这令牌管不管用,没想到您还真听话,呵呵!” 杨宁见自己被戏耍了,不由分说,脱下布鞋就追着柳妖姬一阵好打。 …… 天蒙蒙亮,跟老虎玩了一晚上捉迷藏的李令月,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山谷。 山谷之上,柳妖姬和杨宁二人站在一棵大树上,目送着李令月离去。 杨宁侧脸看向柳妖姬,很是不满地冷哼一声。 “别告诉老夫,你带我来这儿只是为了看公主?” 柳妖姬目光一直停留在李令月身上,头一不回地问道: “老爷子,你觉得公主这人如何?” 杨宁撇撇嘴:“除了会耍些小聪明之外,几乎一无是处!” 柳妖姬轻轻地摇了摇头:“奴家可不这么认为,这公主骨子里有股‘不舒输’的倔强之气,天道门一百多个武宗高手,恁是被她赶出了道观,就这份魄力,也是别人比不了的!更为关键的是,她有很大的野心,说不得将来某一天……” 说到这儿,柳妖姬意识到失言,却听杨宁提醒道: “虽然你现在是天杀的统领,可别忘了,天杀只能听命于陛下!” “奴家当然知道,只是陛下之后呢,天杀又该听谁?” “那自然是大唐新主,太子李弘!” 柳妖姬闻言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老爷子,您就这般笃定太子会当皇帝?还记得民间那个谶语吗:唐三代之后,女主武王取代李氏据有天下!奴家可是听说,武后正在打压东宫,随时准备废黜太子!” 杨宁冷笑一声,“管她废谁,反正皇帝只能姓李!” 柳妖姬有些天真地问道:“公主也姓李,也是陛下的血脉,她有没有可能入主东宫?” “住嘴!”杨宁没好气地说训斥道:“自古哪有女子当储君的道理,你莫要失了心智,把整个天杀的命运交到一个公主身上,何况对方还只是个出家的公主!” “老爷子,你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陛下已经抛弃天杀了,天杀想要翻身,就只能扶植一支皇室力量,如今这局势,还有哪个皇子敢跟天杀走近,除了这个公主!” 杨宁深深也看向消失在远方的李令月,无奈地说道: “天杀的命运本就不是自己决定的!接受现实吧,不要去铤而走险,把宝押在一个公主身上!” 柳妖姬理了理鬓发:“可奴家就想赌一把!” 第170章 母子对峙 另一边,长安大明宫含凉殿! 一大早,太子李弘在几个东宫内侍的簇拥下,急匆匆的来到武后居住的含凉殿。 守在殿外大公公杨毅远远地就瞧见李弘的身影,连忙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老奴参见太子!太子这么早来娘娘寝宫,所谓何事?” “滚开!”李弘一把推开杨毅,径直往殿内闯! “太子,使不得!娘娘正在梳洗,未经通报,不得擅入!” 杨毅快步跑到李弘面前,长大手臂,强行将李弘拦下。 “狗奴才,敢当本宫的路!滚开!” 李弘一声怒喝,也不管太子的礼仪,扬起一脚,就踹在杨毅的肚子上。 杨毅‘哎哟’一声,恁是踹了一个跟头,等他爬起来的时候,李弘已经走到含凉殿外,杨毅吓得脸色大变,立马朝殿外的太监们命令道: “快!将太子拦下!” 小太监们旋即组成一道人墙,把守住含凉殿的大门。 李弘见状更加愤怒,他冲上前去,对着这些太监就是一通拳脚: “狗东西,再不让开,本宫杀了你们!” “太子息怒啊!”杨毅一瘸一拐地来到近前,连声赔礼道:“容老奴先进去禀报娘娘,太子稍候!” 不等李弘回应,杨毅快速进入殿内,没一会,他走出殿门,挥手摒退左右,躬身说道:“太子,娘娘准你进殿!” 李弘哼了一声,大步跨入殿内,杨毅立刻关上殿门,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 李弘进入正殿,发现武后并没有在此,心知杨毅所言非虚,然后他侧身往旁边的偏殿走去。 正殿与偏殿之间,只搁着一道珠帘,李弘刚想掀开珠帘,但手伸出一半,又立刻缩了回来。 他退后一步,搁着珠帘朝里面的武后的请安: “儿臣拜见母后!” 寝殿之内,武后一袭白衣,端坐在梳妆台前,崔待诏拿着一把篦子,正在为她梳理头发。 听到李弘的声音,武后完全不为所动,依旧坐在梳妆台前,一副气定神闲的摸样,连回应都懒得回应! 心急如焚的李弘,不得不提高嗓门,再次朝寝殿内叩拜:“儿臣拜见母后!” 武后眉心一拧,崔待诏见状,转身走到帘拢前,冷冰冰地说道: “太子殿下,娘娘正在梳妆,请在正殿等候!” 李弘血气上涌,对崔待诏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客气: “本宫有急事要面见母后,还不速去通传!” 崔待诏打量李治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婢臣话已带到,太子若是要硬闯,请便!” 说完,无视狂躁的李弘,踱步回到武后身后,继续帮她梳理头发。 李弘双拳紧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矗在原地,只能生着闷气。 杨毅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臂,赔笑道:“太子,请随老奴移驾正殿等候!” “滚!”李弘大喝一声,一把推开杨毅,一个人回到正殿。 半炷香后,武后身着一件白色素衣,在崔待诏的搀扶下,总算来到正殿。 因为杨氏的去世,武后一年内不能穿艳丽的衣裳,不能佩戴首饰,不能涂抹胭脂,所以每日出行,仍是保持着朴素的妆扮。 李弘一见到武后,哪还坐得住,立即起身来到殿中央,没等武后落座,便‘噗通’一下,先跪了下去。 “儿臣求母后开恩,刀下留人!” 武后慢悠悠地坐到主位上,摆弄了两下袖子,才故作疑惑地问道: “我说太子怎么一大早跑来后宫,原来是替人求情来了,我倒是好奇,谁有那么大的颜面,能让太子亲自来我这含凉殿求情!” 李弘压抑说愤怒,朝武后拜倒:“儿臣今早听闻大理寺传来消息,已经罢官入狱的礼部侍郎萧远昭,户部尚书戴友德,参知政事李松等二十多位朝廷大臣,要被押往东市斩首!请问母后,他们犯了何罪?母后要赶尽杀绝!” “放肆!”武后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大声训斥: “我大唐自有律法在,别说他们是臣子,就算是一介平民,岂是我能随意处决的?必定是刑部已经坐实了他们罪责,才会当街问斩,你身为太子,枉顾律法不说,还好意思来我这儿求情,莫不是连太子也不想当了?!” 一句话,就怼得李弘哑口无言。 事到如今,李弘哪还不知道,武后表面说的冠冕堂皇,实则一切都是她清除政敌,打压东宫势力的手段罢了! 当初逼迫武后服丧的计划失败,李弘在这些大臣的怂恿下,快速拉拢朝堂势力,期望与武后分庭抗争。 谁知自己这边尚未站稳脚跟,武后便迅速回到长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东宫阵营展开全面报复,不到一月时间,东宫这边的官员迅速遭到贬黜或坐罪。 母子俩各自心知肚明,但那一层窗户纸,偏就不能捅破,唯有这样,才能不顾及母子这层关系,让手下的人相互攻讦。今天我让你的人罢官,明天你就让我的人入狱,在来来回回的斗争中,东宫很快败下阵来。 按说母子斗法,身为皇帝的李治,应该从中调和才对,却不响,李治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选择作壁上观,这也是李弘最想不通的一点。 自知找李治求情无用,李弘只得服软,俯首再拜: “母后!萧远昭等人即便有罪,也罪不至死,这里面一定有冤情,请母后从轻发落!” 武后脸色阴冷,沉声笑道:“你真以为处死他们是我的意思?实话告诉你,旨意是你父皇下的,刑部那边已经查明,这些人为了破坏公主守孝,不惜收买江湖杀手,拆毁道观,杀害教众,就连你妹妹……也险些遭到毒手!你父皇闻讯后怒不可遏,才要将这些乱臣贼子斩首示众,这下清楚了吧!” 李弘当即反驳道:“绝无可能,如果凶手是他们,父皇何必还要派出巡察使赴洛阳调查案情!” 武后不紧不慢地说道:“非得逼我把话挑明吗?他们这么做,终归是为了谁?又是谁最受益?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李弘心里‘咯噔’一下,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受益人,只能是他这个太子。 这么一看,的确不宜将此事放在明面上讲,因为一旦让更多的人知道原由,他们只会认为:太子为了掌权,不惜母子相残,指示身边的臣子杀害天道门教众,迫害自己的亲妹妹,无视亲情和孝道……如此一来,他这个太子,就德不配位了,所以李治才会毫不犹豫地杀掉这些臣子,以此来保住太子的德行。 果真如此吗?难道母后就没有一点私心? 李弘的思绪愈发的混乱,他不知道是该相信武后,还是该继续求情! 自从与这个母亲决裂开始,他渐渐发现,自己无论如何蹦跶,始终都逃不出这个母亲的掌心! 从小如此,长大亦如此! 第171章 掖庭宫 第170章 掖庭宫 午时三刻,长安城东市内三通鼓准时敲响! 在无数百姓的围观中,一众罪臣被押上刑台,全部问斩。 武后站在安上门城楼最东边的阙台上,眼睛眺望东市的方向,嘴角不由自主地绽放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微笑。 东市距离安上门,尚有两座坊的距离,也不知武后是否有看清那边行刑的过程,但今日之后,东宫将再难威胁到后宫了。 不多时,崔待诏快步登上城楼,来到她身后禀告道: “娘娘,婢臣已经亲自查验过,所有罪臣一个不少,尽皆伏诛,他们的家眷,不日将全部发配边疆。” 武后点了点头,却有些不甘心地叹息道: “可惜有陛下在,这次处死得还不够多,让我错失了一个赶尽杀绝的机会!”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崔待诏,听到武后这话,身子也不由得一颤。 她可是清楚,自从武后回了长安后,那些勾结太子夺权的官吏,光是五品以下,就处决了五六十人,而五品以上被斩首的重臣,也多达二十多个,算上那些家眷,前前后后,起码有一千多人牵连其中,如果再杀下去,长安城可就真的变天了。 既然武后嫌人杀得太少,崔待诏干脆建议道:“娘娘,东宫那边的郝处俊该如何处置?婢臣已经搜罗到他的一些罪证,随时可以交由刑部拿人,还有中书侍郎,太子詹事,太子少师等人,皆可定罪收监!” 武后想了想,轻蔑地笑道:“如果把东宫逼得太狠,陛下那边不好交代,暂且先留那些老家伙一条狗命吧!” “是!”崔待诏应了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张信笺,一面呈给武后,一面禀告道: “娘娘,这是二皇子近几日宴请官员的名录,婢臣注意到,其中有东宫十率的将领!” 武后眼眸一挑,将信笺揉成一团:“这个混账东西,倒真是越发不安分了!” 崔待诏沉吟一下,鼓起勇气问道:“娘娘,恕婢臣多嘴,如今已经跟东宫决裂,何必还要养虎为患,既然二皇子一心向着娘娘,又有染指东宫的野心,何不遂了他心意,将来若是坐了龙椅,也会念着娘娘恩情!” “放肆!” 武后目光一寒,厉声训斥道:“这还轮不到你一个奴婢来替我做决定,再敢枉议储君之位,我便摘了你脑袋!” 崔待诏连忙跪地请罪:“娘娘息怒,奴婢出言不逊,犯了僭越之罪,请娘娘责罚!” 武后一甩长袖,冷哼一声,信步往城楼下走去。 走了十几步,回头一看,见崔待诏仍恭恭敬敬地跪在原地,叹息一声,发现自己有点过于多疑了,于是舒缓语气,对崔待诏唤道: “好了!起来吧!恕你无罪!” “谢娘娘!”崔待诏恭敬地俯身一拜,然后快步跟在武后身后。 两人下到城楼,崔待诏搀扶着武后等上辇架,一行人在禁军的护卫下,准备回含凉殿。 走到承天门的时候,坐在辇架上的武后,远远地望见宫门内东宫的建筑,心中潜藏的那个抱负一下子被撩拨起来,她侧过身子,对身下的崔待诏问道: “崔侍,你瞧那些宫殿,像不像一座座牢笼?” 崔待诏吓了一跳,不明白一向沉稳的武后为何无缘无故说出这句话,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武后嘴角一笑,手指敲击着扶手,目视着巍峨的东宫,对崔待诏喃喃笑道: “方才你说错了一句话,我不是在养虎为患,而是在养龙,养一条没有爪牙的真龙!” 崔待诏猛然一惊,立刻明白武后的深意,也瞬间领悟她不重用二皇子的原由,于是连忙拱手道: “娘娘,雍王那边,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武后赞许地看了崔待诏一眼,目光重新扫过那些宫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手指着宫殿的方向,对崔待诏问道: “对了,那西边的宫殿是掖庭宫吧,我记得公主曾在那里盖了一座阁楼,那地方现在可还存在?” 崔待诏听到武后提起李令月,也不由得会心一笑,如实答道: “回娘娘,自是存在的,婢臣听说,公主每次去掖庭宫,都会去那阁楼上闲坐!!” “哦?”武后的一下来了兴致,回想起跟女儿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的脸上不由得扬起幸福的微笑,思念之情也就越发浓烈,再想到当初要不是女儿替她守孝,她今日也不能扳倒这么多政敌,无论如何,自己终归是亏欠了对方! “移驾,去掖庭宫!” 武后突然唤了一声,打算去掖庭宫走走! 崔待诏闻言,连忙劝阻:“娘娘不可,那地方乃污秽之地,娘娘身份尊贵,岂可亲身前往?!” “无妨,我就想去丫头那阁楼上小坐一会儿!” 见武后心意已决,崔待诏只得吩咐太监们,改道掖庭宫。 不多时,辇驾在掖庭宫门口落下,门口的小太监先是一愣,待看清武后身后的崔待诏时,顿时吓得脸色一变,膝盖一弯,就当先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崔待诏曾经来过几次掖庭宫,守门的太监自是认得的,而自于武后,别说他们,就连掖庭宫大总管刘公公,也是很难瞧见一回,何况武后今日穿着一袭白衣,打扮得淡雅朴素,自然不会联想到这是皇后娘娘。 “奴……奴婢……拜见崔待诏!” 小太监语无伦次地行礼,崔待诏没有搭话,恭敬地跟在武后身后,两人跨过大门,径直往李令月的阁楼而去! 等到崔待诏走远后,小太监这才起身,急匆匆地去找刘总管报信。 少顷,刘总管亲自端着茶水,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太监,他们每人手里都捧着瓜果点心,一众人从前庭一直追到太液池这边。 穿过一处回廊,刘总管远远地就瞧见了崔待诏的身影,正准备笑脸迎上去请安,却瞧见崔待诏的前面还走着一个妇人,那妇人虽年过四旬,却依旧风华绝代,仪态雍容,尤其散发出来的气质,尽显傲然绝顶的威严。 尽管只瞧见了半张脸,但足以让刘总管吓过去半条命。 如今这皇宫内,能让崔待诏亲自跟在身后,又以素衣示人的女人,除了含凉殿那位,还能有谁? “吧唧”一声,刘总管手中的茶盘掉落在地上,溅起的茶水打湿了他的裙摆,在众人的惊愕中,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颤抖个不停。 “哎哟喂!刘总管,您这是这么了!”身后的太监们急忙上前搀扶。 刘总管只觉浑身酸软,牙齿咳咳作响,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用颤颤巍巍的声音急切地命令道: “快!快!让掖庭宫里所有人……全都放下手中的活……随我……随我迎接……皇后娘娘大驾!” 第172章 天不生我李令月 第171章 天不生我李令月 正值秋冬时节,阁楼外的花草全部枯萎凋谢,一楼下面,那两只悬在横梁上的秋千,也已挂满了落叶。 四周的篱笆上缠绕着凌乱的枯藤,几个没有采摘的胡瓜,干瘪地挂在上面,没了一丝生气。 秋风掠过湖面,卷起湖面上的涟漪,发出细雨般的声音,好似一段婉转的催眠曲,让阁楼上的一个宫女,脱落了手中的书本,头枕在阑干上,陷入了沉睡。 没有绿荫阻挡,这一幕正好被站在阁楼下的武后瞧个正着,她面色有些不悦,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宫女擅自在公主的阁楼里打瞌睡。 主仆二人沿着木梯,登上阁楼的第二层。 这还是武后第一次涉足李令月的秘密基地,刚上到二楼,便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只见阁楼的房梁下,挂满了白色的粗布,没张粗布上,都用笔墨写着一列列诗词,而四面的墙壁上,也同样挂满了诗词,有的写在粗布上,有的写在宣纸上。 武后游走在挂满字布的房间里,伸手随意扯住一张,只扫了一眼,便立刻被上面的诗文惊住了。 金戈铁马山河苦 鸳鸯袖里握兵符。 由来巾帼甘心受, 何必将军是丈夫。 武后一字一句的念完,被这首颇具豪迈的诗作折服了。 身为皇后的她,自小博学多才,也看过无数诗篇,却鲜少见到这种歌颂女子的诗文,而且她也是女人,当读到最后一句时,难免会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好诗,好诗!”武后目光痴痴地盯着粗布上的诗文,嘴里连连叫好。 “娘娘,您再看这首!”崔待诏展开另一张粗布示意武后品鉴,只见上面写着一首七言绝句。 我可对镜贴花黄, 亦可铁甲劈寒光。 一腔忠勇百战死, 世间女子当自强! “好!好!好了一个‘世间女子当自强’!”武后看得赞不绝口,对崔待诏吩咐道:“稍后去查查这些诗作出自谁的笔下,有如此才华,我得好好嘉奖一番!” “娘娘,这里是公主的阁楼,该不会是公主写的吧!”崔待诏爱不释手地抚摸上面的文字,笑着答道。 武后被崔待诏一提醒,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女儿可是有半步成诗的本事,莫非真是出自她之手?不对,这白布上的字迹她是认得的,显然跟女儿的笔迹不同。 正疑惑间,一个宫女走到门口,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们是谁?” 崔待诏转过头去,与宫女的目光对视,后者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喜的笑容,连忙上前行礼: “婉儿拜见崔大娘!请问崔大娘,您有月儿的消息吗?” 月儿?武后脸上露出疑惑,整个皇宫,除了她跟李治,可没有第三人敢这样称呼公主! 崔待诏与婉儿有过几面之缘,于是赶紧在武后耳边低语了两句,才和善地对婉儿笑道: “婉儿姑娘,月儿还在东都伺候公主呢!”说着,指着武后笑道:“这位是月儿的阿娘!” 婉儿闻言,又急忙朝武后行礼:“婉儿拜见大娘!” 武后摆了摆手,却听婉儿疑惑地问道:“大娘,你不是跟月儿一同去了东都吗,怎么您回来了,月儿却没有回来?” 武后没说话,而是看向一旁的崔待诏,崔待诏轻咳一声,笑着解释道: “大娘是随皇后娘娘去了东都,自然回来的早,而月儿被公主留下伺候,要跟公主在那边守孝三年!” 婉儿脸色的表情瞬间失落,武后双手背后,又撩起那些白布观看,许久后,禁不住问道: “这里悬挂的诗词,可是出自你之手?” 婉儿一听,脸上随即绽放出自豪的笑容,恭敬地答道:“回大娘,这些都月儿妹妹所作!婉儿只是誊抄在粗布上,平时用来临摹学习!前些日子下了好多天雨,婉儿担心受潮,才暂时悬挂起来。” 武后激动地追问:“你是说,这里悬挂的诗词都是丫头所作?” 婉儿脸色微微胀红,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也不全是,有几首是晚辈的拙作!” “我瞧着这首应该是婉儿所作的吧!”崔待诏指着一条粗布,也不管婉儿同不同意,当即念了起来: “轩窗半掩话蒹葭, 薄襟束腰胜黄花。 扣弦曲断难成色, 夜雨错把相思杀。” 这是一首表达思念之情的诗词,写得婉转幽怨,与之前那些豪迈的诗词相比,的确不像同一个人所作。 婉儿羞得耳根子通红,小手死死地揉搓着裙摆,仿佛自己的小心思被人识破一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武后哈哈一笑,丝毫没有婉儿这般拘谨,她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果然是丫头看中的蜜友,难怪她在我面前夸你,说你生得楚楚动人,冰雪聪明,性子温柔,且文采斐然,今天看来,婉儿的才学,的确不比月儿低啊!” 婉儿心中一甜,随即慌忙摆手:“不是的,月儿妹妹的才华,胜过婉儿十倍不止,要不是她,婉儿哪里会作诗!” 见婉儿如此谦虚,武后心情大好,对她的好感也多了几分,正想再夸两句,却又见婉儿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副李令月写的对联。 上联是:天不生我李令月。 下联是:儒道万古如长夜。 意思是:假如上天不造就像我李令月一般的大人物,那么儒家的发展就如同这漫漫长夜一样,黯淡无光。 “噗嗤”一声,武后爽朗地大笑起来。 “这个臭丫头,好大的口气!什么天不生我李令月,儒道万古如长夜!这要是被翰林院那帮老家伙瞧见了,非得拆了这阁楼不可!” 崔待诏摇头笑道:“我反倒认为,月儿的学问犹在那些学士之上!”着着,指着满屋挂满的诗词,骄傲地说道:“这里随便拿一首出去,都得震惊大唐文坛,翰林院的那些儒生,岂能与月儿相比!” 听见自己的闺女被别人一通夸赞,饶是醉心权利的武后,也禁不住生出得意之色。 她迈步走到茶座前坐下,崔待诏跟着坐下准备烧茶。 婉儿见他们如此随意,想要开口阻止,但想到公主人不在长安,也就稍稍放下心里,也恭敬地坐到下首,主动替崔待诏煮茶。 不多时,茶水煮好,婉儿恭敬地为二人斟满茶水。 武后端起茶杯,突地想到了什么,又重新放回到桌上,嘴里禁不住连连感叹: “哎!也不知那丫头现在过得怎么样?天冷了有没有着凉?粗茶淡饭吃不吃得习惯?对我这阿娘有没有记恨?” 崔待诏见武后思女心切,柔声安慰道:“娘……大娘不必担忧,入冬的被褥和衣服,我都差人送过去了,如果她穿上大娘亲手为她缝制的衣物,定然会念着大娘的好!” 武后瞥过头去,好半天才回过头来,强装着笑意说道:“罢了,让她出去待着也好,省得天天黏在我身边,惹我生厌!” 她嘴上说的口是心非,心里却是巴不得女儿天天黏着她,崔待诏见武后心情低落,连忙转移话题,对婉儿问道: “婉儿,月儿既然去了东都,你怎么还一个人来这里?” 婉儿低着头,悠悠地答道:“我的工作就是替公主看管阁楼,而且我跟月儿妹妹约好了,要在这里等她回来!” “可她一去就是三年啊,你难道要等她三年?” 婉儿扬起脸颊,坚定地说道:“只要她回来,再长时间,婉儿都等的起!” “可惜你没机会等下去了!”武后很果决地打断:“我听说,皇后开恩,要放你们母女出宫,懿旨不出十日,便会下来!” “那我也不走,我答应过她的,要等她回来!” “呵呵!”武后冷笑一声:“这可由不得你,违抗皇后命令,是要杀头的!” 婉儿眼眸中泛起水雾,低垂着脑袋,仍倔强地喃喃自语: “可我答应过她的!” …… emmm,流感来袭,这两天,老婆孩子还有我,皆病倒了,大家要保护好身体呀! ps:后续出现的诗词,要么借鉴古人,要么组装,要么自创! 第173章 兄弟谋 另一边,一辆马车缓缓驶过东市的刑场。 赶车的车夫是一个蒙着面纱,身材婀娜的女子,女子背后背着一把长长的利剑,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薛府的侍婢嫣儿。 马车内坐着薛家两兄弟,老大薛顗坐在主位上,手抚着胡须,目光盯着案前的茶盏,看得炯炯有神,始终不发一言。 而坐在下首的薛绍,则斜倚着身子,靠在窗檐边,修长的手指上托着一只茶盏,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无声地品着香茗。 两兄弟从东市出来,一直没有对话,毕竟他们不是去赶集,而是去给那些被处死的同僚践行。 想到数日前还在一起饮酒叙话的同僚们,转瞬间,就成了武后刀下的冤魂,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心情说话。 不多时,马车稳稳地停在了薛府门口,嫣儿在外面恭敬地唤道:“公子,到府上了!” 薛绍没有答话,嫣儿便勒住马缰,让马车一直停在薛府外面! “哎!收手吧!再斗下去,输的还是咱们!” 薛顗重重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准备下马车! 薛绍放下茶盏,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薛顗,冷哼道:“兄长,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现在看似是咱们处于被动,实则妖后那边,未尝不如履薄冰!” 刚起身的薛顗又重新坐下,瞪着一双虎目质问道: “咱们这边能倚仗的大臣全被妖后砍了,妖后掌控朝廷已是板上钉钉,东宫那边要真有能力,今日这些大臣也不会枉死,眼下这形势,咱们拿什么跟她斗?” 薛绍不紧不慢地说道:“至少咱们身后还站着一人,只是要此人愿意出马,定能镇住妖后!” “谁!”薛顗不暇思索地问道。 “还能有谁,自然是当今陛下!” 薛顗闻言,一脸的惊讶,连忙上前去抚摸薛绍的额头,手伸出一半就被薛绍嫌弃地打开。 “二郎你该不会是魔怔了吧,现在谁还看不出来陛下是站在妖后那边的,朝堂的这番争斗,陛下避之不及,岂会站出来帮我们打压妖后?” 薛绍端起茶盏,小酌一口,然后冷笑地纠正道:“兄长你错了,陛下并不是站在妖后那边,恰恰相反,他站的人,是太子!” 薛顗一听,更加怒不可遏:“既然陛下是站太子这边,为何还要偏袒妖后下旨除掉拥护太子的大臣?” 薛绍摇了摇头,沉吟一下,轻笑地解释道:“不是陛下偏袒妖后,而是我们太操之过急,只想着赶在妖后回宫前掌控朝堂,结果急于帮助太子摄取权力,反而得罪了陛下!” 见薛顗一脸不解,薛绍继续说道:“兄长,不要忘了,如今这大唐的主人,仍是当今陛下,陛下只要一日不退位,那他就是大唐的皇帝,作为大唐的天子,是绝不能容忍他还在位的时候,手下的臣子就拥护太子掌控朝堂,这放在任何一个皇帝眼中,都是犯了大忌,在陛下的心中,皇位是他的,将来他想给谁就给谁,在他没给的时候,别人不能有觊觎之心,而我们先前的做法,无异于是在逼太子抢皇位,故此,我猜陛下才会借妖后之手,杀一儆百吧!” 薛绍说完,薛顗的神色总算缓和,他叹息一声,有些歉意地说道:“也怪为兄不听你劝,非得煽动群臣打压妖后,如今反惹得陛下不喜,落得个自食其果的下场!哎!” 薛绍见薛顗有些自责,连忙宽慰道:“兄长何必自责,当初趁妖后离宫之际,打压后宫,扶植东宫,本就是我们制定的策略,只是没想到妖后回宫的速度如此之快,加上她利用天道门惨案反咬一口,咱们这期间又过分张扬,惹得陛下生疑,所以输的一点都不冤!” 薛顗点点头,沉声问道:“那眼下的局势,咱们又该作何反击?” 薛绍整了整腰间的束带,然后起身对薛顗说道:“很简单,逼陛下动手!” 见薛顗不解,薛绍解释道:“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朝廷一下斩杀这么多大臣,太子这边陷入被动,但妖后那边,也同样如履薄冰,因为再杀下去,妖后的势力就彻底藏不住了!她没有动郝处俊等东宫老臣,说明还不想在陛下面前挑破跟太子的争斗,一旦挑破,陛下势必会出手加以打压,所以……” 薛绍说到这儿,嘴角勾勒出一抹残酷的微笑:“既然妖后不想杀的人,那咱们就帮她杀!妖后不想捅破的窗户纸,咱们就帮她捅破!” 薛顗听得心头一颤,按照薛绍的意思,接下来杀的人可都是自己这边的人,为了激怒李治,自己这个兄弟不惜拿自己人开刀,此等心机,不可谓不够阴狠。 “二郎!你可想清楚了,如今依附在咱们身边的人,可都是妖后的死敌,让他们主动赴死,是不是有点……” 薛绍挥手打断道:“兄长,谋大事者,不拘小节,想要打败妖后,就要比她更冷酷无情,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说着,他掀开车帘,走出半个身子,复又回头对薛顗笑道:“大哥如今的官职,不适宜出现在长安,我这就让嫣儿送你出城!” 说完,独自下了马车,薛顗掀开窗帘一角,看了一眼薛府的大门,然后缓缓放下。 …… 傍晚时分,太常寺少卿严芝山,从书房里走出来,然后唤来管家,安排后厨杀鸡宰羊,举办了一场丰盛的家宴。 在家眷的陪伴下,严芝山享用完人生最后一顿晚餐,醉醺醺地回到书房里,将自己关了起来。 直至第二天早上,严夫人带着管家撞开书房的木门,进到里面才发现,严芝山早已悬梁自尽了,临死之前,他的书案上摆放着一张草拟好的奏疏。 一夜之间,类似于严芝山的自尽事件,长安城内竟然发生了二十多起。 这些朝中的官员似乎像商量好的一般,集体选择了自尽,或悬梁,或投湖,或抹脖、或服毒…… 他们的死法虽各不相同,但死因却是一致的,每个人死前都留有遗书或奏疏,里面罗列了武后篡权干政的各种罪状,他们这是在以死上谏,希望李治能剪除皇后权力,让后宫不得干政。 第173章 李治的如意算盘(回来了) 东市处斩二十多位大臣的旨意,是李治亲自下的! 李治的本意是为了平息事件,表面上是处死这些大臣来给天道门一个交代,实际是平息后宫和东宫的争斗。 本以为事情已经得到解决,谁知道今日刚一上朝,坐在龙椅上的他,就发现上朝的官员零零散散,原本拥挤的朝堂竟无缘无故空出了很多位置。 正当他纳闷之时,偏见下首处太子李弘的腰间缠居然缠着一条白绫,李治脸色骤然一变:岂有此理,君臣父子,人伦大礼,岂有君为臣带孝、父为子披麻的道理! “太子,你腰间缠着白绫意欲何为?赶紧给朕摘了!” 李治瞪着李弘厉声呵斥,还以为李弘是在为昨日那些罪臣戴孝,谁知李弘俯身拜倒,泣不成声地说道: “回父皇,儿臣的恩师郝处俊已于昨夜在家悬梁自尽了,儿臣与郝少保师徒一场,自愿为他守孝一日!请父皇赎罪!” “什么!!郝处俊死了?” 李治惊愕一声,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对于郝处俊这个人,李治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对李唐皇室忠心不二,恨的是此人自命清高,又过于迂腐! 李治有些搞不懂,一个辅佐太子的东宫老臣,在太子尚未登基之前,怎会如此轻易地就自尽呢,到底是他自己所为,还是有人逼迫? 来不及琢磨,李治咳嗽一声,对李弘继续训斥道:“荒唐!太子你乃大唐的储君,天潢贵胄,岂可为臣子戴孝的道理,速速给朕摘掉!” 不说还好,这一说反倒刺激到了李弘,也不知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居然就在这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发泄出来,泣声对李治顶撞道: “父皇,小妹身为公主,却可以为外戚守孝,儿臣身为太子,为恩师服丧,又有何不可?!!” “混账东西!!!”李治脸色一暗,一巴掌拍在龙椅上,气得站起身来,指着李弘的身影骂道: “你小妹是以道姑身份替你母后守孝,他郝处俊算什么,轮得到你这个太子去敬孝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皇!” “陛下息怒!”台下的群臣见状,纷纷俯身叩拜。 李弘抬起额头,泪眼婆娑的脸上突然涌出一个决然的笑容,用哽咽的声音冲李治嘶吼道: “那就请父皇废掉儿臣太子之位,儿臣愿意入道门替恩师守孝!” 一声说完,整个大殿彷如冰冻一般,顷刻间陷入了死寂。 谁能想到,一项仁孝懦弱的太子殿下,竟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地将了李治一军。 李治气得浑身颤抖,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李弘,半天说不出话来。 于此同时,跪坐在台下的二皇子李贤,嘴角不由得挂起一丝得意的微笑,他偷偷地朝龙椅后面打量一眼,发现帘子后面那个人没有任何要制止的意思,心中不免揣测:难道母后是诚心想看到太子与父皇不合?我若这时候替父皇解围,是不是可以…… 想到此处,他赶忙出列,跪在大殿中央,俯身劝道:“父皇息怒,皇兄只是悲伤过度,才出言不逊,绝非故意触怒父皇,请父皇赎罪!” “是啊,父皇!大哥……皇兄的恩师亡故,兴许是黯然神伤,才说了大逆不道的话,请父皇息怒!”老三李显见状,也跟着出列替太子求情。 “父皇息怒,有我们在,大哥是不会出家的!”老四李旦随即附和。 在大公公陈立的搀扶下,李治慢慢坐回龙椅,赞许地看了李贤一眼,转头又看向李弘,压着火气训斥道: “太子你身为储君,却行事鲁莽,不守礼法,朕罚你禁足东宫十日,闭门反思!你可服气?” 李弘哑然一笑,正待开口继续争辩,却听帘子后面传来武后的声音。 “陛下,太子打小就谦恭仁厚,孝心至诚,是万不会为了一个臣子而罔顾君臣之礼,更不会大闹朝廷,顶撞陛下……” 说到此处,朝堂内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等着武后接下来的话。 只听帘子后面轻咳一声,武后继续说道:“所以臣妾斗胆猜测,太子今日所为,只是在向陛下讨一个说法,郝处俊无缘无故自尽,因何而死,又因谁而死,总要查清楚才好!否则,就算将太子禁足一年,他心中的郁结,也很难解开!” 话落,大殿内议论声四起,群臣们交头接耳,纷纷小声揣度皇后的深意。 李治满意地看了看身后的媳妇,脸上的表情突然好看了许多,他坐直身体,等陈公公弹压住窃窃私语的大臣后,才开口说道: “皇后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既然要查,那就彻查到底,朕现在就命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御史台一同审理,尔等可有异议?” 李治刚说完,太子当即从袖中抽出一封奏疏,双手举过头顶,用悲愤的语气说道: “父皇不用劳师动众,恩师的死因,皆在这封奏疏里!” ‘哎,朕怎么生了你这个沉不住气的家伙!’李治暗骂一句,朝陈公公使了个眼色,后者小跑到太子身前,从他手里接过奏疏,然后转呈到李治手中。 李治狐疑地展开奏疏,只看了两眼,就听“啪”的一声,当着群臣的面,将那封奏疏直接砸向李弘的头顶。 “混账东西,你自己好生看看,这郝处俊竟敢妖言惑众,拿前朝的谶语来攻击皇后,威胁朕,什么李氏三代,武后代之,这个老匹夫,着实该死!” 此话一出,朝廷瞬间炸锅! 不怪李治这般愤怒,而是自他登基以来,早就禁止宫廷和民间谈论“武氏代唐”的谶语。 早在太宗李世民时期,太白星屡现于白昼,史官占卜认为是女皇登基预兆,大意是:唐朝三代之后,女主武王取代李氏据有天下。 按照当时的意识形态,女人怎么可能当皇帝,且不说历朝历代没有先例,关键李氏本就是关陇集团建立的唐朝,无论如何也论不到武氏取而代之。 因此,李世民对此这个谶语深恶痛绝,直到贞观二十二年,在一次宫廷宴会上,李世民跟众武官玩行酒令,要求输的武将自报自己儿时的乳名。 其中有一个叫李君羡的人,自称小名“五娘子”! 李世民当时只是哈哈一乐,就醒之后猛然一惊,立刻派人去查了下李君羡的官职,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这个叫李君羡的人,出生在武安县,担任左武卫将军,封号武昌郡公,镇守玄武门,所有的称谓中都占了一个“武”字,加之又为“五娘子”! 李世民对此甚为疑忌,遂革其禁军职,不久后,安了个罪名,定罪处斩,全家被抄没。 至此,这个谶语就此打住,没有人再提起。 如今这庄陈年旧事,又被郝处俊给翻了出来,其用心之歹毒、之邪恶,李治发怒也在情理之中,别的不说,总不能为了一个谶语,把自己的皇后也砍了吧。 很明显,郝处俊所为,就在攻击武后干政篡权,得亏他早死一步,不然定会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李弘似乎早就看过奏疏,面对李治的怒斥,他表现得有些淡然,先是不紧不慢地收起奏疏,然后不卑不亢地说道: “父皇息怒,谶语所指的人,儿臣自是不相信是母后,只是儿臣一人信又有何用,如今民间谣言四起,都在议论母后把持朝政,父皇想要堵住悠悠之口,又该何如?” 李弘的质问,如一击吹响反击的号角,底下的大臣们纷纷站出来附和: “启奏陛下,太子所言非虚,民间流言四起,说后宫干政,我大唐江山危矣!” “陛下,太子已然成人,正是该为陛下排忧解难的时候,请陛下三思!” “陛下,臣不明觉厉,太子既为储君,这朝堂之上,有太子辅佐陛下足矣,何故再烦劳娘娘垂帘听政?” 眼见局势失控,站在龙椅边的陈公公急得跳脚,连连喊了好几声“肃静!”。 他本以为接下来李治和武后会双双发怒,今日的朝会又少不了一场血光之灾。 可当他看向李治的时候,却发现后者倚靠在龙椅上,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护手,显得那般气定神闲,悠然自得。 陈公公赶忙擦了擦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强壮镇定的李治,耳朵其实早已竖立,他在等一个人的声音。 只要这人开口服软,那么,一切都将水到渠成,这也是他最乐意看到的结果。 第174章 武后主动放权 除了李治,宰相裴炎应该是第二个事不关己之人。 今早朝会之前,他已经获悉了许多大臣杀身死谏的举动,都不需要武后动手,“倒武派”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看似对武后有利的举动,实则内含杀机。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的道理,裴炎这种饱读诗书的老政客又岂有不懂的道理,一旦武后的权力过大,势必会引起整个朝廷的不满。 尽管眼下武后派占据绝对的上风,但不代表就能控制朝堂,裴炎虽然与武后这边交好,但归根结底,他是李治的臣子,是独立于武后和太子的中间派! 作为中间派的魁首,他绝对不允许大唐王朝再出现像“赵姬”“吕后”那样的妖后,而是更愿意看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所以,他没有出列当和事佬,而是跟李治一样,作壁上观。 要论朝堂之上,心情拨动最大的人,非李贤莫属。 脸色惨白的他,紧握着拳头,低头不语!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迂腐的太子,竟然也成了玩弄权术的高手,一击“釜底抽薪”的招式,不仅将了武后一军,也深深地打击了他对储君之位的觊觎之心! 他很羡慕太子身边有这么多的大臣拥护他,只要太子不犯大错,可能他这辈子也没机会了。 越想越失落的李贤,不避讳的将目光看向那道珠帘,他期待帘子后面的那个让他又敬又怕的女人,会给他展示一下高明的政治手段。 然而下一刻,他失策了。 端坐在帘子后面的武后,对李治开口道: “陛下,臣妾的姓氏乃家父所赐,既然非得说武氏指代臣妾,臣妾就算有天大的冤屈,也是百口莫辩!太子已然成人,的确该为陛下,既如此,臣妾打算交出批红权,请陛下恩准!” 武后说完,朝堂在陷入短暂的安静后,又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武后这边的大臣纷纷出列反对,让武后收回成命。 而太子这边的臣子,则齐声高呼:“娘娘识大体,请陛下恩准!” 裴炎手抚胡须,眼神中充满对武后的钦佩和赞许。 武后如此轻易地就交出批红权,不仅让太子李弘感到意外,就连李治也吃了一惊。 要知道,当初他刚继位不久,为了摆脱以他舅舅长孙无忌势力的掌控,在自己不能批阅奏章的情况下,宁可让皇后代为批阅,也不轻易交由宰相处理。 夫妻俩关起门来处理政事,彼此间配合默契,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如今武后为了避嫌,主动交出批红权,相当于还政于太子,这一举动,彻底打消了李治所有的顾虑,他再不多疑,缓缓转头过头,对武后好声宽慰道: “皇后,万万不可,朕已经习惯了由你批阅奏章,此事以后再议!” “陛下,臣妾累了,着实不想再背负谶语带来的污蔑,太子本就仁孝,将来陛下把江山交给她,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因为他终归是陛下和臣妾的孩子!” 这话一下子就说到李治心坎里去了:对呀,朕的四个皇子都是皇后所出,无论将来谁当了皇帝,他们的母亲都是皇后,就算皇后醉心权力,到最后还是不是朕的儿子来坐龙椅,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想到这儿,李治对武后反倒生起了亏欠之心,见武后心意已决,于是也不墨迹,当朝就宣布了由太子掌管每日奏疏的批红权。 一堂朝会,李治从中试探出了武后的“忠心”,这让他很满意。 而明明是最大的赢家的李弘,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当他祭出郝处俊的奏疏时,预示着自己跟武后彻底撕破脸皮,双方正式摊牌。 为了迫使武后放权,他甚至都做好了带领臣子死谏的准备,可结果呢,自己这个母亲比他想象的还要慷慨,直接交出批红权,帮助他坐稳储君之位。 他始终想不明白母后为何会突然转性,明明就是一个贪恋权势的女人,却突然变成一个无欲无求的母亲! 回东宫的这一路上,坐在撵驾上的他,愈发地觉得,那个相伴了二十多年的母亲,让他越来越感觉到陌生了,而陌生的母后,才是最可怕的! 早朝散去,武后没有径直回含凉殿,而是只带着崔待诏一人,两人漫步在皇城的石板路上,往掖庭宫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武后双手背后,见崔待诏几次张口预言,索性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放弃批红权?” 崔待诏欠身一礼,轻声说道:“娘娘好不容易大权在握,就算为了避嫌,也不至于把批红权交出去,东宫一旦拥有了批阅奏疏的权利,那往后……” 崔待诏说到这儿打住了,没有再说下去,其意思不言而喻,这一次的让步,无异于自断双臂,让东宫占了天大的便宜!。 武后轻笑一声,转身继续缓步前行,一边走,一边说道: “太子那边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大臣,终归是瞒不住陛下的,这些人活着的时候,上再多的奏疏,也无法撼动我半分,可他们一旦成了死人,反而起那么点作用了……活人的奏疏陛下可以忽略,这死人的奏疏,陛下就算再信任我,也得有所猜忌!今日让出批红权,既是成全陛下,也保护了自己,如今满朝文武,大半都依附于后宫,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既然迟早要放权,何不放得大度一点,体面一点,唯有这样,陛下才会念着你的好!” 说着,武后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东宫的方向,禁不住叹了口气: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太子为了跟我摊牌,不惜让郝处俊这些大臣杀身成仁,用命助他夺权,看来!我终归是低估他了!” 崔待诏见武后的脸上露出一丝神伤,赶忙上前搀扶:“娘娘且放宽心,东宫那边,婢臣已经加派人手盯住,一有风吹草动,我们这边定然知晓!” 谁知武后轻轻一摆手:“都撤了吧,接下的日子,就让他放开折腾吧!” 崔待诏闻言,一脸不解,还以为武后心情颓废,正待宽慰两句,却听武后沉声问道: “对了!今日朝会上,显儿怎么在场?我不是让他启程去洛阳接替豫王“东都留守”一职吗?他怎么还待在长安城?!” 崔待诏赶忙解释道:“婢臣听说英王殿下近几日一直在打包行囊,宴请宾客,所以才迟迟未能动身!” “这个没用的东西!” 武后骂了一句,对崔待诏吩咐道:“你待会亲自走一趟英王府,告诉那个不孝子,如果今天亥时之前,他还待在长安城,那就不用再去了!” 尽管武后的话里没有提到半点惩罚的意思,但崔待诏知道,一旦李显听到这话,他会比兔子跑的还快! 作为武后的心腹,崔待诏自然知道武后派李显去洛阳当东都留守的深意。 洛阳作为大唐帝国的陪都,其政治影响力丝毫不弱于西京长安。 当初之所以能拿到东都留守这个职位,还是在牺牲公主利益的前提下,武后与豫王达成的政治交易。 一向宠幸公主的武后,居然为了一个官职,可以对谋害女儿的凶手李常孝网开一面,足见在她心中,掌控洛阳比替女儿主持公道,更为重要! 有母如此,不知是幸事,还是悲事呢? 远在洛阳城的李令月根本没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此时此刻的她,正在为一场“鸿门宴”而发愁…… 第175章 单刀赴会 太平观内,用过早膳的李令月没有回屋补觉,而是命人搬了张胡床搭在院子里,自个躺在上面悠闲地晒起了太阳。 冬日的阳光温暖而和煦,躺在胡床上的李令月,一边嗑着蚕豆,一边被宫儿揉着双腿,好一个地主少奶奶般的悠闲生活。 自打将玉真子撵出道观后,李令月翻身农奴把歌唱,成了太平观真正的主人,加之又是观主,所以没人能约束得了她,于是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令月的耳畔处传来宫儿的喊声: “公主,醒醒!公主!” 李令月慢慢睁开眼眸,这才察觉自己躺着躺着竟然睡了过去!她坐起身子,慵懒地打了个哈切。 “臭丫头,叫醒我干嘛?” 宫儿连忙禀告道:“公主,有个客人要见您!” 说着,一指床尾两米开外,李令月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差点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穿着博袖宽袍,戴着青色幞头的瘦老头,正乐呵呵地站在自己的床边,看面相,有点面熟,一时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没等李令月开口,那老头上前一步,双手抱拳:“豫王府大管家康顺,拜见公主!” 说是拜见,这老头却没有下跪的意思,而是身体微微前倾,象征性地弯了弯腰,把豫王府‘嚣张跋扈’的气质,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听“豫王府”三个字,李令月警觉性大起,再细看两眼,才发现此人正是豫王李奉阳身边的管家。 只要是豫王府的人,她基本没啥好感,遂毫不犹疑地朝宫儿挥了挥手。 “宫儿,送客,记住了,以后但凡是豫王府的阿猫阿狗,都不准踏进太平观一步,免得弄脏了我这修仙之地!” 康顺脸上的笑容抽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面对李令月的嘲讽,康顺倒是很能隐忍,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封请柬,一边递给宫儿,一边笑着说道: “哈哈哈,不劳公主相送,老奴此次前来,只是替郡王送一封请柬,邀公主中午过府一叙!” 李令月微微有些吃惊,虽不明白郡王李常孝的用意,但还是不客气地讥讽道: “你们郡王的脑袋是被驴踢了吗?本公主现在是出家人,又代母守孝,孝期内不得参与任何宴请!” 康顺听见李令月辱骂郡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遂不阴不阳地说道: “公主误会了,郡王请公主过府,并非饮宴,而是豫王病重,公主乃豫王的侄孙女,于情于理,也该过府探望一下,否则,容易落人口实!” “噗嗤”一声,李令月直接被逗乐了,撇着嘴,肆意地嘲讽道: “啧啧啧,豫王病重,就赶紧找郎中!再不济,让他的好大儿郡王床头尽孝,跑来找本观主作甚?本观主又不是开棺材铺的!再说了,本观主现在不是公主,外面的俗人俗事,与我何干?” 李令月夹枪带棒的话,让康顺脸上的褶子如同荡漾的水波,他实在有些无语,这个公主不仅牙尖嘴利,损人还不带脏字! 更关键的是,身份转换如此之快,刚开始还口口声声自称‘本公主’,一说到正事就自称“本观主”,这无耻的摸样,也是无出其右了! “呵呵,公主不敢前往,是担心有去无回吗?”康顺也不藏拙掖着了,直接当面摊牌。 李令月愣了一下,她的确有安全方面的考量,当初豫王可是派了几百个死士取她性命,如今豫王府是李常孝说了算,那就更无法无天了,自己如果前往仇人的地盘,那还不是羊入虎口吗,傻子才会去赴这鸿门宴。 可现在听康顺主动提出来,李令月又觉得自己可能猜忌过头了,事情可能没有想象的这般简单。 这时候,有听康顺说道:“公主有所不知,如果我家郡王真想对公主不利,岂会安排在中午见面,况且邀请的不止公主一人,还有洛阳城的大小官吏以及名士大儒,就算想害公主,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相反,我们更担心公主在豫王府发生意外,毕竟谋害皇家子嗣的罪名,我豫王府,也是担不起的,再者说……” “打住!”李令月不耐烦地打断康顺:“不管你们是不是摆的鸿门宴,就算说破天,姑奶奶也没兴趣,请回吧!” 见李令月态度果决,康顺也不气馁,而是顺着李令月的话威胁道: “既然公主对赴宴没兴趣,那贺兰府家的公子,相信公主一定有兴趣!!” 李令月眉头一皱,冷冷地问道:“你们把我表哥怎么了?” 康顺摆摆手,很是客气地回道:“公主莫要担心,我家郡王只是请他到府上游玩两日,只要公主前去陪同,相信贺兰公子定然平安无恙!” 到了这时候,康顺威胁的语气已经一览无遗。 然而下一秒,李令月动了,她如离弦的利箭一般,“腾”的一下从床上飞起,一脚踹在康顺的胸口上,将老家伙踹倒在地,原地滚了好几圈。 本来洋洋得意的康顺,哪曾想到眼前这个公主如此不按套路出牌,说动手就动手,突然的一脚,差点将他半条老命踹没了。 “你竟敢……” “嘭!”的一声,没等地上的康顺骂出口,李令月的脚已经踩在他的脑袋上,将他整个人死死地踩在地上,无法动弹。 “滚回去告诉李常孝,他若是敢动我表哥一根手指头,我就拆了他的豫王府!” “公……公主……饶命,老奴……记住了!”趴在地上的康顺喘着粗气,赶忙求饶。 “滚!” 李令月狠狠地蹬了一脚,然后对身后吓得花容失色的宫儿命令道:“去!准备一辆马车!” 说完,李令月转身回到屋内。 不多时,李令月从房间出来,她换了一身道袍,头上戴着一顶青纱斗笠,独自一人驾驶着马车,往豫王府的方向而去。 她没有让宫儿随行,一来是担心李常孝真对她不利,会殃及到这个小丫头;二来是救人心切,不想身边再多一个累赘。 从太平观到豫王府,半个时辰的路程,李令月走得心急如焚。 她心里清楚,豫王李奉阳病重后,豫王府就成了李常孝的一言堂,如果这个疯子真的不计后果地报仇,那贺兰敏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 可眼下能救表哥的,恐怕只剩她这个公主了! 所以明知是鸿门宴,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闯。 第176章 热情的李常孝 李令月驾驶着马车在洛阳城的大街上疾驰而过。 沿街的路人远远地让出道路,对这个纵马飞奔的女子指指点点,纷纷议论这是哪家的道姑如此放肆。 马车刚行至到积善坊,老远就瞧见十几个带刀护卫站成一排,见李令月没有停下的意思,领头的护卫立刻拔刀呵斥: “大胆刁民,豫王府外,不得纵马,还不速速下车!” 李令月一勒马缰,扫视了一圈眼前的人,朗声问道:“你们是豫王府的护卫?” “废话!你是哪里来的道姑,不知道积善坊的规矩吗?” 积善坊是挨皇城正宫门的住宅区,地段最是显耀,偌大的坊间,就只住着豫王府一户人家,足见豫王在洛阳城的地位。 李令月救人心切,也懒得墨迹,撂下缰绳,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走到那几个拔刀的护卫前,直接亮明身份。 “贫道乃太平观观主,听闻豫王病重,特来探望,还不速速带我入府!” 一听是“太平观”,几个护卫吓得脸色微变,连忙收刀入鞘,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公主驾到,请公主恕罪!” 如今的洛阳城,只要一提到太平观,谁都知道那是公主的道场! 像豫王、郡王、玉真子这些大佬可以不给公主面子,但平头百姓见到公主,总是要叩拜的。 李令月摆摆手,指着护卫的头上说道:“都起来吧,那个,你,速速带本观主进府!” 护卫头儿连忙点头哈腰:“公主,请随小的来!” 李令月跟在护卫身后,走了二百多米,便来到豫王府大门口。 此时的豫王府外,宾客如织,热闹非凡,王府三扇大门全部敞开,门口站着十几个王府仆人,每当管家唱出客人的名字时,便有仆人上前引路。 李令月远远望去,诚如康顺所言,豫王府的确宴请的不止她一人,整个洛阳城有头有脸的人,都带着礼物上门拜见。 见此情形,李令月稍稍放下心来,毕竟如果真想刺杀她,不会摆出这样的排场。 但转念一想,她心底就纳闷了,按说自己跟郡王李常孝是不死不休的仇人才对,怎么今日无缘无故要请自己过府一叙?甚至为了请到自己,不惜拿贺兰敏之的性命来要挟。 这郡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李令月百思不得其解,忽听见耳畔处传来管家的呼声: “贺兰府家主,贺兰敏之到!” 李令月心头一紧,连忙加快脚步,三两步走到大门口,正好瞧见贺兰敏之一袭白衣,跟在一个小厮的身后上了台阶,他的周围,仍然拱卫着八个护卫。 “表兄!站住!”李令月朝背影喊了一身。 贺兰敏之闻言身子一顿,迅速转过身来,有些惊讶地看向李令月。 “表妹,你怎么在这儿!” 当李令月瞧见贺兰敏之身边八个护卫,又听见他这么一问,放下心来的同时,也猜到了自己八成被那老管家给戏耍了。 她挽起耳畔的秀发,走到贺兰敏之面前,轻声说道: “我猜表哥进王府是准备救我出去吧,偏不巧,我来豫王府,也是听闻表哥被请到王府内!” “原来如此!”贺兰敏之失声笑道:“看来我俩都被豫王府的人给算计了!” 李令月见贺兰敏之安然无恙,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便打趣地问道: “既然你我都被诓来了,这豫王府的大门,咱们进还是不进?” 贺兰敏之很是自信地说道:“当然要进,你可是豫王的亲侄孙女,你若不去探望一番,于情于理说不过去,而表哥我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陪你上门蹭豫王府一杯茶水,也是极好的!” 两人相视一笑,再不迟疑,并肩迈入豫王府的大门。 李令月还是第一次进到豫王府,光是豫王府的庭院规模,就让她这个公主开了眼界。 豫王府不愧是东都第一权贵,光是王府府邸,就占据了一个坊的面积,府内楼宇错落,假山林立,东边的院落,甚至开挖了两个超大的人工湖,并且引入洛水的分支,形成了两个天然湖泊。整个王府,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区域,规模之大,堪比皇宫。 李令月走了好一会儿,才穿过二进院,来到豫王府前厅。 随着王府的仆人的通报,正在招呼客人的李常孝,竟然亲自走出来迎接。 “哈哈哈哈,好侄女,你可算来了,王叔正盼着你呢!!” 李常孝穿一身红色的圆领袍衫,腰间系着金镶玉的玉带,老远就冲李令月拱手,那热情熟络的模样,瞧在外人眼里,还真以为俩人有多亲密似的。 待双方走近后,李常孝眼皮一挑,瞥见李令月身旁的贺兰敏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哟!贺兰公子也来了,看来我这侄女的魅力,着实大的很呐!” 李常孝明知贺兰敏之与李令月是亲表兄妹,却偏要开这种违背人伦的玩笑,明显就是奔着激怒贺兰敏之而去的。 李令月见状,赶忙迈出半步,挡在贺兰敏之面前,朝李常孝行了个道家礼仪: “郡王说笑了,贫道如今是出家人,当不得‘侄女’相称!” 李常孝假装摆摆手:“怎么当不得,就算你出家修道,也是我李家的公主,公主前来探望王皇爷,我这当叔叔的,心里着实感激,快,里面请!” 不由分说,李令月贺兰敏之二人,被热情的李常孝,请到了王府大厅。 刚进到大厅内,李令月一眼看去,好家伙,里面坐着好几个自己的老熟人。 大厅左手边的位置,依次是豫王另外两个儿子,第三个位置上居然坐的是御前巡察使何山! 而东都二把手,河南府牧赵伟霆,则甘愿屈居他的下首。 赵伟霆之下,是洛阳刺史文德举,再下面,是洛阳城守备和文官大儒。 当何山和文德举见到李令月的时候,俩人均被吓了一跳,何山本能要起身打招呼,却被李令月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于是只得学着赵伟霆和文德举等人,象征性地拱手示意。 关于何山跟自己的关系,除了鄜州本地官吏,洛阳这边鲜少有人知道,非到万不得已,李令月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的势力。 简单打过招呼后,李令月将目光看向右手边的首位,那里坐着的第一个人也算老熟人,正是天道门掌印天师玉真子,而她下首的位置空置,想来应该是留给自己的,其余下首,则是清一色的各道观观主。 待贺兰敏之落座后,李令月清咳一声,大步走到玉真子面前,身子站得笔直,很是客气地冲她打招呼: “太平观观主李令月,见过玉真子师兄!” 嘴上打着招呼,但听在其他人耳里,尤其是玉真子耳朵里,却不是这个意思。 李令月故意挑明关系,这是在宣示跟玉真子同辈的身份,狠狠地压了玉真子一头。 玉真子轻哼一声,完全无视李令月的问候。 李令月也不在意,一撩衣襟,大大方方地坐在她身旁! 等到宾客全部落座,匆匆赶回来的老管家康顺,扯着破嗓子高喊一声: “豫王到!” 声音一落,四个婢女抬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全身瘫痪的豫王像个吉祥物一般,被人放置在大厅正上方的王椅上。 豫王一到,包括李令月在内,所有人起身见礼! 趁行礼间隙,李令月打眼一瞥,发现郡王李常孝站立在大厅中央,嘴角带一抹狡黠的微笑。 李令月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不妙…… 第177章 栽赃陷害 果不其然,待众人行完礼后,李常孝端起一杯清茶,慢慢在厅内踱步,一边走,一边动情地说道: “在座的诸位都是家父的朝内同僚、仙家好友、和宗室子弟,今日大家能来王府探望家父,此等恩情,小王铭记于心,为表谢意,便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李常孝刻意放低姿态,话都说到这份上,在场众人谁还不给面子,除了李令月和正在打瞌睡的贺兰敏之,其他人纷纷举起茶杯,以示回礼。 李令月眼眸盯着桌上的茶盏,完全没打算去喝。 一来是清楚李常孝的为人,不会这么容易就转了性子,这里面肯定留有后招。 二来是真担心茶中有毒! 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李常孝真发起疯来,团灭所有人,也是有可能的,尽管从此以后,豫王府不复存在,但他作为高宗庇佑的豫王一脉子孙,命肯定能保住。 故此,即便知道自己谨慎过头了,但她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去试错。 只听李常孝接着说道:“诸位已经看见了,家父遭此大难,小王悲痛莫名,日日焚香祈福,潜心诵经,只盼父王能够霍然而愈,身体康健,奈何府中诸事繁杂,小王身为王府世子,又有郡王爵位在身,只得肩挑重任,为父王打理好王府的家业,也不枉……” 正说到这儿,坐在主位上的豫王蠕动着喉咙,发出嘶哑的“啊啊”声,刚被喂进嘴里的汤药伴随着嘴角的哈喇子,流了一下巴,那腌臜的模样,别提多膈应人。 伺候在一旁的王妃萧景儿见状,连忙放下药碗,从怀里抽出一条手绢,毫不嫌弃地给豫王擦拭嘴角,在外人看来,王妃的举动,称得上是贤惠至极。 听见豫王打断了自己的讲话,李常孝朝萧景儿使了个眼色,后者又赶忙端起药碗,也不管豫王愿不愿意,径直往他嘴里灌药,以此来堵住豫王的嘴。 李常孝慢慢转过身来,面向在场宾客,眼睛忽然地泛红,继续动情地说道: “实不相瞒,今日请诸位过府,一则是不再隐瞒家父病情,也请大家帮忙作个见证,家父并非是故意装病在床,而是真的重病缠身;二则,是烦劳玉真子天师和众观主辛苦一遭,稍后在府内搭台作法,请诸仙家保佑家父转危为安!三则嘛……” 说到这儿,李常孝突然打住了,他眼含热泪地走到李令月的案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突地身子前倾,脑袋低垂,用哽咽的声音哀求道: “三则,请公主殿下高抬贵手,赐我解药,救家父性命!” 说罢,当着众人的面,给李令月行了一个大大的躬身礼! 李令月脑袋“嗡”的一声,心中顿时有一万匹马飘过:好家伙,这孙子竟然学会玩阴招了,我说怎么非得请我过府,原来是在这儿给我挖坑呢! 李常孝突然来这一出,不止看呆了李令月,更是看懵了在场所有人。 “嘭”的一声,何山一脚踹翻桌案,当先站起身来,指着李常孝的背影就是一通臭骂: “放你娘的狗臭屁,我大唐公主,岂是你能诬陷的!” 粗鄙的言语让众人又是一惊,不少大儒更是眉头紧皱,看向何山的眼神愈加鄙夷,更甚者,已经开始幸灾乐祸。 “哎!莽夫就是莽夫,就算是御前巡察使又如何,当众辱骂豫王府郡王,即便朝廷不治他,豫王府早晚也得收拾他!” “可不是吗!这个粗鄙的匹夫,兴许还当这里是长安城呢,也不看看东都谁说了算。” “就是!这下有好戏看咯!” 诚然,虽说何山身为御前巡察使,顶着‘钦差’的头衔,但归根结底,只是新上任的折冲府都尉,不管是官职还是地位,都被豫王府压着一大头。 豫王府深耕洛阳多年,王府势力早已只手遮天,虽说豫王辞去了东都留守一职,但王府威严和实力犹在! 谁都知道,整个洛阳城大半个官场,都是豫王提拔的亲信,得罪豫王府,就是得罪东都官吏,以后再想立足,简直难如登天。 话说,难道何山就不知道其中的利弊关系吗? 他当然知道,毕竟混了这么多年官场,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问题是,那得看是谁! 当李常孝将矛头对准李令月时,何山毫不犹豫地变成一个莽夫,而且乐意做一个莽夫。 从李令月开口叫他一声“大叔”起,他就默默发誓,这辈子,无论自己当多大的官,有无本事,他都认定这个公主了。 当初在鄜州的时候,他与公主同生共死,并肩作战,为百姓灭虫患,为朝廷杀贪官,公主展现出来的魅力,已经深深折服了他,他不止愿做公主手中那把‘斩尽世间不平事’的屠刀,他更视公主如自己的亲妹妹一般,愿意用一生的寿命去守护她。 “何都尉,豫王面前,还请慎言!” 河南府牧赵伟霆沉声劝解,他称呼何山用的是“都尉”,而不是“御史”,也是在变相地提醒他,要认清自己的官阶和地位。 “是啊,御史大人,您息怒,这里面肯定有误会,王府重地,还请慎言!” 文德举此刻也动了,他快步走到何山身旁,拽着何山的衣袖一边拉扯,一边打着圆场,想要把何山拉回到座位。 谁知何山一甩膀子,根本不鸟两位大人,继续对李常孝咒骂道: “姓李的,今天你若是敢栽赃公主,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李令月又是无奈又是感动,何山虽然话糙了点,但听在她耳朵里,却是说不出的温暖。 ‘哎,大叔啊大叔,你这一激动,咱俩的关系就藏不住了,以后你还怎么便宜行事!’ 李令月生怕何山对李常孝动粗,遂连忙朝对方使了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再看向李常孝,假装不解地问道: “郡王莫不是在说笑吧!本观主自从入了太平观,就一直深居简出,潜心守孝,期间从未踏出过道观半步,豫王如今抱病在床,与贫道何干?” 话刚说完,谁知李常孝来了一招更狠的。 只见他“噗通”一声,竟然径直跪在李令月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道: “公主,洛阳百姓皆知我与公主此前的误会,如今我已受到陛下的责罚,公主何必要赶尽杀绝,您心中有怨恨,只管冲我这个王叔来便是,何故还要牵连家父,论辈分,家父可是您的王皇爷啊,求公主开恩,赐我解药!” 说罢,俯首拜倒! 堂堂一个郡王,关键还是李令月的叔叔,居然当众给晚辈下跪哀求,这要是传出去,李令月这个公主的恶名,怕是要传遍整个大唐了。 到时候朝廷会怎么看,百姓们会怎么看,人们在谈及公主时,只会觉得她是一个把自己叔叔都逼得下跪的人,所谓的‘替母守孝’,其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助她母后回宫争权夺利的手段罢了。 到时候不止是她的名声尽毁,甚至连武后也会跟着遭殃。 看着李常孝卖力的表演,李令月只觉得额头上有两条黑线,内心早已开启吐槽模式: 哎,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还有句词怎么说来着,宁惹君子,莫惹小人! 哎!夫子诚不欺我啊! 也罢,既然你喜欢装无辜,扮可怜,那本公主索性就当一回‘大恶人’,陪你慢慢演下去…… 第178章 灵云的诬陷 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李令月鸡贼地起身走出案台,故意饶到李常孝的身后,让对方对着空位叩拜。 整个过程,李令月都没打算去搀扶他,更没想过去挽回自己的声誉,缓和叔侄关系。 因为她想的很通透,反正扶不扶,自己都已经被驾到火上烤了,如果这时候服软,反而容易加深别人对自己的猜忌。 既然对方愿意下跪,那就让他好好跪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无量天尊,郡王对贫道行如此大礼,实在折煞贫道也!” 李令月扔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就完事,既没有提到解药,也没让李常孝起来,而是就这么直愣愣地晾着他。 李常孝自然知道李令月是故意站到自己身后,如此一来,自己对着空气跪拜,正好人显得颇为滑稽。 更关键的是,两人一错位,就不好当面对质,总不能为了便于交谈,自己原地转一圈,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掉头继续跪着吧。 感觉受到被羞辱的李常孝,心中怒火顿烧,可现在骑虎难下,只得压抑着怒火,自行从地上起爬起来,然后继续把话题往‘投毒’上面引。 “公主,家父身体一向康健,可自打去了一趟太平观后,回来就突然瘫痪失声,这要不是你道观所为,又会是谁?” 李令月随即驳斥道:“郡王难道连日子也不会算了吗,豫王当初的确来过一趟太平观,可那已经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如果这也算理由,那数月之后,郡王在府中暴毙,是不是也得奈在贫道头上?” “哈哈!公主说的不错!”何山立刻挑出来声援李令月:“照郡王的意思,本官打今儿起,以后但凡有个伤筋动骨,风寒暑湿,甭管时间过了多久,都得算在豫王府的头上!” 正说着,何山突然脸色一变,一巴掌拍在文德举的肩膀上,大声嚷嚷道:“哎呀,不好!方才我可是真喝了豫王府的茶水,不会真中毒了吧!!” 谁都听得出来,何山这是在故意挤兑李常孝,李常孝何曾见过一个都尉敢这般顶撞自己,要不是顾忌自己的名声,他恨不得现在就宰了他。 “康顺!把你那日看到的情形,给本王一字不落地讲出来!”李常孝朝康顺大吼一声,后者连忙小跑到大厅中央,朝众人行了一礼,然后一指李令月,大声控诉道: “诸位贵客,我家世子此前曾去太平观缉拿凶犯,不响却被公主送入监牢,王爷救子心切,便亲赴太平观找公主求情,二人曾在观内饮茶,结果王爷回府没几天,就瘫痪在床,我们府上排人查明缘由,最后才得知,当日公主给王爷喝的茶水中,竟然投放了慢性毒药!” 说到这儿,康顺一拍手掌,冲门外喊道:“来呀,把投毒之人,给我带上来!” 所有人的目光随即望向门口,只见两个护卫押送着一个道姑走了进来,待看清楚对方的模样,李令月不由得大惊失色。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偷偷离开道观,消失了许久的灵云! 多日不见,灵云消瘦了许多,一双好看的眼睛也已失去了光彩,整个人看上去,没了一丝生气。 李令月不自觉地往前迈出两步,正想开口询问,康顺一把将灵云扯到她面前,撩起灵云耷拉在脸上的乱发,笑眯眯地问道: “公主,此人你应该认得吧!” 李令月无声地点点头,眼眸直勾勾地看着灵云,而后者却是瞥过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康顺得意洋洋地对众人介绍道:“此人道号灵云,乃太平观的入室弟子,他有个弟弟,曾混入王府刺杀豫王和世子,失手后逃之夭夭,姐弟俩皆是凶犯,那日我家去世子去太平观拿人,公主不仅包庇凶犯,还打伤世子,后来王爷驾临道观,就是这个叫灵云的毒妇,在送茶的半途,往王爷的茶盏中投入毒药!” 康顺说到这儿,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李令月,然后转头对灵云呵斥道:“说,是谁指使你往王爷茶中投毒的?” 末了又补了一句:“你可得想好了再回答,若是敢说错半句,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康顺威胁的言语,让低头的灵云打了一个寒颤,她胸口不断起伏,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挣扎良久之后,才颤颤巍巍地举起手臂,指着李令月说道: “指使我投毒之人,正是当朝公主!”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瞬间炸锅。 有了灵云的指证,局势陡然翻转,李令月瞬间陷入被动。 她当然知道灵云在撒谎,更知道康顺是在刻意诬陷,豫王来道观之前,灵云早就逃走了。再者,那日饮的茶水,皆是豫王府的奴婢烹制,她全程都在别人的注视下,哪有机会下毒,关键这里面的真相外人无从知晓,李常孝他们大可以睁眼说瞎话。 眼见时机成熟,李常孝“噗通”一声,再次跪地,这一次,他跪的人是豫王! 李常孝痛哭流涕地朝豫王高呼:“父王,孩儿不孝,让你遭此大难,父王放心,明日孩儿就赶赴长安,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要在陛下面前,给您讨个公道!” 好家伙,李常孝这一跪,真可谓是名利双收,现场宾客无不折服,纷纷夸赞郡王“仁孝”。 “瞧见了吧,这才是真正的孝子,比起某些替母守孝的人,哼哼!” “张兄小声点,人家可是公主,你我都得罪不起,慎言,慎言!” “怕什么,我大唐三代君王,都是以‘仁孝’治天下,李家出了个不孝子孙,难道还不许人说道说道吗?” “就是,连夫子都说过:这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李令月才不管外人对她的评价,她好不容易用眼神瞪住暴跳如雷的何山,刚想揉揉眼眶,却听见人群中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一直处在打瞌睡状态的贺兰敏之,也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在李常孝上演‘父慈子孝’的时候,不合时宜地大笑起来。 他不仅笑得肆无忌惮,还抚掌叫好,仿佛正在欣赏一场好戏。 李令月脸色一变:坏了,表哥这是又要替我出头了! 第179章 郡王,给我再跪一个! 贺兰敏之走出案台,一边拍手,一边冲李常孝笑道: “郡王不愧是孝子贤孙,连我这个外人,都感到羞愧汗颜,既如此,本公子……” “闭嘴!!”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打断贺兰敏之的,除了李令月,还有李常孝。 李令月制止贺兰敏之,自然是不想让他掺和进来,毕竟事关豫王,一旦牵扯进来,李治都保不了他。 故此,她才会毫不犹豫地打断他。 而李常孝打断贺兰敏之,是不想让他坏了自己的好事! 他已经从康顺的口中得知,贺兰敏之背后站着一支神秘的组织,这个组织监视着所有李氏藩王的一举一动,除非造反,这个组织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威胁,但问题是,自己家的把柄全握在这个组织手中,所以连豫王都要忌惮三分,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当初贺兰敏之明明打了李常孝,却还能堂而皇之地呆在洛阳城。 当然,豫王不敢做的事,不代表他李常孝不敢做,按照他的计划,等解决了李令月之后,再想办法除掉贺兰敏之,只要不留下证据,谁也拿他没辙。 可眼下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李常孝只得压抑着火气,皮笑肉不笑地解释道: “今日是我王府的家事,贺兰公子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郡王所言极是!!”李令月跟着附和道:“既然太平观被牵连其中,也是道观内部之事,就不劳贺兰公子费心了!” 说完,心里不免苦笑,为了摘出这个表哥,自己头一次跟李常孝意见相投! 不等贺兰敏之插话,李令月转头看向灵云,沉声问道: “灵云,抬起头来,贫道最后问你一遍,你确定是贫道指示你往豫王茶水中投毒的吗?” 灵云神色慌乱,始终不敢与李令月对视,面对提问,只是机械性地重复: “是公主指示我下毒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得到确定的回答,李令月难免有些失望,李常孝则暗自窃喜,立马站出来大声斥骂: “公主,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身为李氏子孙,心肠竟如此歹毒,连你的王皇爷都敢谋害,简直衣冠枭獍,枉为人伦!” 这话一出口,基本算是给李令月盖棺定罪了。 何山一脚踢翻文德举身前的案台,再次站起来朝李常孝反击: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觉着你才是衣冠枭獍、禽兽不如,豫王的重疾,该不会是你故意为之吧!” 何山一开骂,立刻有几名官员站出来替李常孝打抱不平。 “岂有此理,何都尉!你敢辱骂郡王,本官定要上奏朝廷,治你的一个大不敬之罪!”一个本地官员骂道。 “岂止是大不敬,何都尉胆敢以下犯上,辱骂皇室宗,罪不胜诛!”另一个大儒捋着胡须,随声附和。 何山大步走到那个大儒面前,将脖子往前一伸,拍了拍后颈,无比嚣张地说道: “来!来!来!有种现在就诛了我,你当老子吓大的吗?” 那大儒身子往后缩了缩,生怕何山动粗,强装着高风亮节说道: “老夫不与你这武夫理论,免得失了身份!” “啪”的一耳光,何山毫不客气地呼在大儒脸上,后者被扇倒在地,直接晕了过去。 何山揉了揉手腕,朝着大儒吐出一口唾沫,嘴里骂骂咧咧: “奶奶的,敢在老子面前摆身份,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老子除了是折冲府都尉,还是陛下钦定的巡察使,你骂老子,就是在骂当今圣上,打你都算轻的!” “何都尉,你竟敢殴打白马书院的崔学正,本官定要上奏朝廷,治你一个恶逆之罪!” “对,崔学正乃我东都文坛大儒,岂能让你一个武夫羞辱?今日若不给学正赔礼,别想离开王府。” “对,赔礼!马上赔礼!” 何山带头这一闹,整个大厅顿是乱成一锅粥,众人纷纷将矛头对准他,反而把李常孝这个主人晾在了一边。 李令月看了看何山,心中又好笑又感动,这个表面粗狂的大叔,看似才短气粗,实则粗中有细,他故意表现得鲁莽无礼,其实是在搅乱李常孝的算计,为深陷困境的她解围! 眼瞅着局势失控,李常孝两步走到案前,不由分说,抄起一个茶盏,狠狠地砸在地上! 前一秒还是菜市场的大厅,一见郡王发怒,瞬间安静了大半。 李常孝脸色铁青地朝众人拱了拱手:“诸位,今日事关家父安危,还请诸位给小王一个面子,当务之急,是求得解药,救我家父性命!” 豫王府的面子,谁敢不给,原本躁动的宾客,纷纷安静下来,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李令月身上。 见此一幕,李令月对李常孝又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没想到这个嚣张跋扈的王叔,也会懂得隐忍,看来自己此前倒是小瞧他了。 如今的形势,她被自己道观人指认为凶手,已经处于被动,就算再怎么否认,估计也没人会信,索性轻咳一声,大大方方地站出来与李常孝正面对抗。 “既然郡王一心认定贫道是凶手,也罢,贫道懒得再隐瞒了!”说着,朝众宾客一抱拳,大方地承认道: “不错!豫王的确是被下毒了,下毒者,确为我道观弟子,正是受贫道指示!” 此话一出,相当于亲口承认了谋害豫王的罪责,就算李令月顶着‘公主’的光环,可按照唐律,毒杀宗族长辈,犯的可是砍头的大罪,一旦传扬出去,就算是武后亲自出面,也未必保得了她。 包括玉真子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这话给惊住了,就连一心想置李令月于死地的李常孝,也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李常孝看来,李令月无论如何都会想尽办法为自己辩解,他甚至都提前安排好了其他人证物证,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候,给李令月致命一击。 结果……自己这边才刚出手,岂料对方连反驳都懒得反驳,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承认了,这属实让人想不明白。 李令月快速朝何山和贺兰敏之摆了摆手,制止他们说话的举动,然后继续对李常孝说道: “久闻郡王的“仁孝”之德,传扬东都,贫道以前是不信的,今日一见,叹为观止!豫王既是被我道观所害,贫道这里当然有解药,只是不知郡王愿不愿意为了救豫王,再给贫道行一个一跪三叩的大礼?” “轰”的一声,大厅内的宾客又炸锅了,这一次,则是被李令月的言辞激怒了。 “反了反了,这公主还要点脸吗,下毒谋害了豫王,如今东窗事发,不思悔改,还逼着自己的王叔给自己下跪,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女人!” “我大唐以孝治国,公主所为,简直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如今看来,真如坊间传言那般,“替母守孝”只是这对母女“争权夺利”的幌子罢了!” “汪兄慎言,这话你我私下说便好,且莫让外人听了去,免得祸从口出!” “……” 从李令月的话中,现场贺兰敏之,品出点别的味道,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又重新坐回到案前,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等着看表妹接下来的表演。 李常孝双拳紧握,恨不得冲上去将李令月当场掐死,他已经跪过李令月一次,如今对方再次提出要求,他只感觉这是在故意羞辱他。 但辛苦建立的“孝子”形象,由不得他拒绝,否则前后不一的转变,定然会引人猜忌,转念一想,反正对方都招了,就让她一步又何妨! “哼!小贱人,等本王先将你送进大牢,到时候,再看我怎么弄死你!” 李常孝在心底恨恨地骂了一句,然后假装惊喜地说道: “只要侄女能救家父,别说是下跪,就算要了王叔的命,也在所不辞!” 说罢,一咬牙,撩起长袍,恭恭敬敬地朝着李令月跪了下去! “郡王,不可啊!” “郡王,您岂能跪一个不忠不孝的晚辈!” “郡王之孝,堪比尧帝,我等自愧不如!” 李常孝下跪的举动,让在场的宾客无不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李令月却彷如没事人一般,笔直地站在李常孝身前,双手背后,大大方方地接受他的一跪三拜! 等到李常孝行完大礼,李令月才假模假样地虚抬手臂,劝慰道: “哎呀,郡王快快请起,贫道跟你开玩笑的呢,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话落,大厅内传出十几处“噗嗤!”声,那些正在喝茶的宾客,被李令月的一句“玩笑”,直接上演了鼻孔喷茶的绝技。 开玩笑?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孩子吗? 意识到被当众戏耍的李常孝,脸色突然骤变,直接撕下伪装,用阴沉的语气逼问道: “本王最后说一遍,请立刻交出解药,否则……” 李令月伸手打断李常孝的威胁,然后一侧身,看向正在喝茶的玉真子,帮忙转述李常孝的话: “玉真子师兄,你听见了吗?郡王管咱们天道门要解药呢!给是不是?你得拿个主意!” 一刹那间,玉真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麻了,端着茶杯的她,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第180章 师兄,你就招了吧! 不得不佩服,李令月甩了一手好锅,她把自己绑在天道门这棵大树下,期待用魔法打败魔法。 反正自己是天道门弟子,天塌下来有天道门顶着,她何必要背着黑锅。 李令月只用了一句话,就鸡贼地把自己跟豫王府的恩怨,上升到天道门跟豫王府两个强者之间。 ‘想诬陷我,哪有那么容易,本公主倒要好好瞧瞧,你们一方是持有太宗圣印的天道门,一方是享受高祖特权的豫王府,你们双方打起来,究竟谁更厉害。’ 正美美地想着,反应过来的玉真子,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往桌案上一顿,当即出声反驳: “妖女,你在胡说什么,贫道怎会有解药!” 玉真子本就跟李令月有仇怨,加上刚刚又被对方污蔑,自是愤恨无比,哪里还有半点出家人的沉稳,直接管李令月叫‘妖女’。 李令月闻言一脸惊愕,随即反客为主,当着其他观主的面,毫不客气地对玉真子训斥道: “师兄,请注意你的措辞,你我都是天道门同辈弟子,你辱骂师弟是妖女,那师兄又是什么,难道是‘老妖婆’?” “哈哈哈哈!”底下的宾客一时没忍住,很多被逗乐了,其中,属何山这个夯货笑得最是大声。 玉真子脸色胀红,要不是有外人在,她会毫不犹疑地飞出去杀掉李令月。 但偏偏在这个场合下,又有那么多同门看着,她身为天道门四大天师,必须摆出天师的气度,方才她的确失言了,才叫李令月逞了口舌之快,稍稍冷静下来后,她深知,论耍嘴皮子功夫,自己远不是李令月的对手,索性假装没听见,直接掠过李令月,对李常孝说道: “郡王切莫听信她一面之词,既已查明谋害豫王的背后主谋是她,贫道定会上报掌教,将其逐出师门!”言外之意,是在告诉李常孝,天道门不会袒护李令月,让他尽管去找李令月的茬。 玉真子的话,正合李常孝的心意,他只想弄死李令月,可没想过跟天道门为敌,天道门代表是大唐国教,又有太宗圣印在,他豫王府真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所以当玉真子撇清关系的时候,李常孝连忙躬身,准备附和,岂料李令月抢在他之前开口道: “诸位!事已至此,贫道为证清白,只能说出真相,其实真正的幕后凶手,正是贫道的师兄玉真子,起因还得从道观被毁一事说起,那日贫道入道门被玉真子羞辱,满城皆知,可没两天,道观就被夷为平地,玉真子也身负重伤,原想着是哪位英雄好汉为贫道出了口恶气,直到后来才得知,竟然是豫王所为,豫王乃贫道的王皇爷,侄孙儿受辱,他岂能不管,于是就派人毁了道观,打伤了玉真子,天道门与豫王府的梁子,也就是那时候结下来的!” 李令月说到这儿,目光看向李常孝,拱手接着说道:“郡王叔!玉真子为了报仇,指示道观弟子谋害豫王,又嫁祸给贫道,为的就是让你我叔侄互相残杀,贫道虽为出家人,可终归是李家子孙,豫王与贫道非但无仇,还是皇室宗亲,贫道又岂会谋害自己的王皇爷?解药就在玉真子身上,郡王叔若是不信,一搜便知!” 笑话,堂堂一国天师,岂会让人轻易搜身,李令月这般说辞,已经把玉真子逼上绝路了。 大厅里议论声四起,前一刻还辱骂李令月的宾客,纷纷调转枪头,又对玉真子指指点点。 宾客们作为局外人,自然不清楚李令月跟豫王府的真实恩怨,他们只会根据三方的身份,去主管臆断。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李令月是公主,更是豫王的晚辈,同在一个屋檐下,就算跟郡王有仇,也不会傻到去谋害豫王,关键一点,这样做,对她完全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惹祸上身。 而反观玉真子,她羞辱公主在先,豫王为侄孙女出头在后,从人情方面讲,这很合情合理,玉真子是天道门四大天师,又持有太宗圣印,放眼整个大唐,除了李治,也就属她敢跟豫王叫板,为了报仇,的确有作案的嫌疑。 见局势突然转变,李常孝心中恨得牙痒痒:这小贱人果然够阴损,为了洗脱罪责,现在管我叫郡王叔了,做人怎会这般无耻! 恨归恨,但总得想法子挽回局面才行,可偏偏这个时候,玉真子动了。 被泼一身脏水的玉真子,就算定力再好,也受不了这般污蔑,于是再不顾及形象,一甩浮尘,整个人飞身出列,直扑李令月而去。 李令月眼疾手快,一个跳跃,躲哪不好,偏就躲在李常孝身后,双手一发力,死死地扣住对方两只胳膊,然后扯着嗓子高喊: “郡王叔,救我,玉真子想要杀人灭口!” 这一幕看在宾客眼里,更像是李常孝站出来保护李令月,而冲动的玉真子,反而越看越像是幕后真凶。 “郡王,让开!贫道要清理门户!” 李常孝欲哭无泪,心中一个劲儿的咒骂道:妈的,你以为本王不想吗,只是这小贱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抓住我的胳膊,想甩都甩不掉! 何山生怕李令月受到伤害,当先一步站出来,冲着玉真子大声吼道:“放肆!本官乃陛下任命的东都巡察使,谁敢造次!” 何山这一嗓子,反让玉真子冷静下来,站在原地的她,立刻反应过来,李令月是在故意激怒她,逼她对自己动手,然后好坐实自己谋害公主的罪责。 好险,幸亏方才说的是‘清理门户’,而不是“杀了她!”,玉真子暗暗为自己的鲁莽捏了把汗。 这时候,李令月从李常孝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对玉真子劝诫道:“师兄,事到如今,你就招了吧,郡王叔只想要解药,你何必为难他呢!” 玉真子心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于是压抑着怒火,冷笑着为自己辩解道: “公主少在这儿挑拨离间,贫道从未谋害过豫王,何来解药一说!” 李令月拍了拍李常孝的肩头,打趣地说道:“郡王叔,看来你的诚意还不够啊,要不,你也给她跪一个?!” “噗嗤”一声,贺兰敏之被李令月的话直接逗乐了,他一笑,何山跟着笑,然后是文德举,再然后,是其他宾客。 谁还听不出来,李令月这是在借玉真子,故意挤兑李常孝呢。 李常孝白白跪了李令月两次,结果什么也没得到,心里早就愤愤不平,如今听到对方再拿‘下跪’调侃他,彻底受不了了。 “来人!!”李常孝朝大厅外的护卫直接下令。 大管家康顺吓得脸色一白,赶紧站出来阻拦:“世子息怒!!” “滚一边去!”李常孝一脚踹在康顺身上,只能把怒火朝他身上发泄。 还没写完,马上! 第181章 李令月的反击 萧景儿石破天惊的言语,让局势陡然翻转! 有了当事人豫王的指证,李令月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宾客们表情骤然凝固,当朝公主谋害皇室亲王,倘若一旦传扬出去,李令月必定会以犯人之身被押解回长安,听候朝廷的发落。 原因无他,因为她谋害的是对象是高祖庇佑的豫王! 从玄武门之变后,太宗就允诺过高祖,无论李家子孙如何争斗,豫王一脉都将永世长存,世袭罔替,即便扯旗造反,嫡系子孙也罪不至死,其恩宠程度之高,俨然已经独立于国家的司法体系之外。 李治继位后,本着遵循祖训的原则,对这个亲王叔也是相当的尊重,出于对豫王的信任,当初还许了‘东都留守’一职给豫王府,让他代天子执掌东都小朝廷,可谓是恩宠至极。 而如今,公主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谋害自家的王皇爷,按国法,触犯了十恶不赦中的“不敬不睦”二罪,按宗亲,也违背了高祖太宗遗训,必定罪无可恕。 即便李治武后再怎么宠幸她,可一旦豫王府进行深究,或者谋害一事闹得天下皆知,那她这个公主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天呐,果真是她,她怎能下得了如此毒手!!” “呵呵,谋害王室长辈,乃十恶不赦之罪,这下有得看了!” “堂堂公主,竟敢贼喊捉贼,污蔑玉真子天师,其心可诛!” “……” 周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郡王李常孝眉心舒展,嘴角总算挂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刚刚还在百口莫辩的玉真子,这时候总算是出了口恶气,她重新坐回到案前,端起茶盏,幸灾乐祸地看着当事人李令月。 本来想着拿玉真子当挡箭牌的李令月,着实没料到萧景儿在关键时候摆了她一道,对方借豫王之口来污蔑她,自己就算有一万种说辞,也没人会再信了。 “公主,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赶紧交出解药,本王可以既往不咎!”李常孝重新对着李令月大声呵斥,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更之前的摸样完全判若两人。 没办法,现在对方站着天时地利与人和,彻底撕破脸皮,不装了。 李令月从豫王那里收回目光,然后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袖口,笑盈盈地问道: “郡王仅凭王妃一面之词,就认定我是凶手,这也未免太儿戏了吧,况且豫王吐词不清,究竟说了什么,谁又能知道!” “放肆!”李常孝不客气地大声说道:“母妃常年伴随在父王身边,对父王的言行自然了然于心,她既听出了凶手是你,又岂能有假?!” 李令月眼眸一挑,反唇相讥道:“笑话,她一个外姓王妃,哪比得过贫道跟豫王的血脉亲情,贫道身为李家后人,与豫王是同宗同脉,豫王说什么,贫道自然能比王妃更清楚!” 话落,席间一个武将不耐烦地接茬道:“那公主倒是说说,豫王到底说了什么?” 这话来得恰到其时,李令月转身扫视在场众人,不慌不忙地说道: “如果贫道没听错的话,豫王方才说的是:谋害本王的凶手,是……玉真子!” “噗“的一声,刚打算作壁上观的玉真子实在没忍住,一口老茶喷薄而出,一时间,窘态百出。 打死她都想不到,都这个节骨眼上了,李令月居然还在拉她下水,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冤啊。 好在没等她开口,在场其他人已经主动站出来帮她驳斥了。 只见一个七旬老头,在两个书童的搀扶下站起来身来,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李令月训斥道: “老朽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贵为当朝公主,岂可如此胡搅蛮缠,颠倒黑白,豫王德高望重,断不会诬陷于你,如今事情水落石出,你不思悔改不说,却还想着嫁祸天师,李家怎么出了你这种不孝女,悲哉,悲哉啊!” 老头说完,他身后一帮文人打扮的宾客,齐声附和,郡王李常孝更是谦卑地朝那老头一躬身,连声感激:“多谢孔翁为我王府主持公道!” 不知何时,文德举小步来到李令月身旁,轻声提醒道:“公主,此人乃圣人之后,身份贵不可言,得罪他就是得罪天下读书人,切莫冲动,要谨言慎行啊!” 李令月心中“咯噔”一下,乖乖,我说李常孝怎么这般谦卑,感情这老头是孔圣人的后代啊,惹不起,真真儿惹不起。 李令月不由自主地后退一小步,生怕跟对方挨得太近,万一对方来个碰瓷,自己就真说不清了。 得知对方身份后,李令月采取先礼后兵,也着朝孔翁行了一礼,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孔翁博学多才,晚辈着实佩服,只是恕晚辈愚钝,方才豫王说的话,可有一字一句点出了贫道的名讳?” 孔翁眉头一皱,方知李令月是在借豫王的嚎叫来自我诡辩,他听的很清楚,豫王的确只是嚎叫了几声,到底说了什么内容,他哪里知晓,一听王妃站出来指认,他便下意识地相信了。 不管豫王到底说了什么,如今自己站在豫王府这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撑下去,于是大声斥责道: “少在这儿胡言狡辩,王妃说凶手是你,那定然是听懂了豫王的说辞!” “哦?”李令月脸色露出惊愕的表情,旋即反驳道: “原来孔翁是靠他人的说辞来判定是非的,既如此,那贫道也听出了豫王的示意,他说的凶手恰恰是陪在他身边的萧王妃!王妃的话,孔翁可以信,不知本公主的话,孔翁愿不愿意相信呢?” 端坐在豫王身边的萧景儿闻言身子一震,要不是李常孝迅速使了一个眼色,她恐怖当场就会时态。 而孔翁这边,被李令月用言语摆了一道,老脸有些挂不住,遂面红耳赤地指着李令月训斥道: “你……你……你少在这儿强词夺理,吾家祖辈说的不错,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放你娘的狗臭屁!!” 一句粗狂的骂声从何山嘴里喷出,他武夫一个,从没把读书人放在眼里,一听孔翁把李令月与小人对比,当即就不干了,大步走到孔翁面前,扯着嗓子骂道: “你这老不死的东西,胆敢辱骂当朝公主,本官作为御前巡察使,现在要捉你回长安候审。” 说着,手臂一伸,作势要揪他的衣襟。 孔翁出身圣人之家,打小就享受天下读书人尊崇,哪曾见过这般粗鲁的汉子,见何山要动粗,吓得连连后退两步,嘴皮哆嗦着喊道:“你……你……你别乱来!” “住手!”李令月、赵伟霆、文德举三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三人出口阻拦,目的一致,不能任由何山胡来,把事情闹大。 与此同时,一句“且慢”也在同一时间响起。 说这话的人,是贺兰敏之。 当李常孝和孔翁站出来指责李令月的时候,贺兰敏之深知表妹在劫难逃,便起身朝她走去,准备强行带走李令月。 结果李令月一反击,他立刻意识到,局势还未到不可挽回的余地。于是打消了带走李令月的念头,转而叫停了何山,上前对孔翁一拱身,当起了和事佬。 “孔翁息怒,何御史身为陛下钦定的巡察使,见皇室子孙受辱,他出面维护,也是职责所在!” 一句话,就把何山对孔翁的不敬撇得干干净净,然后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学生不才,也略懂哑语,方才听得清清楚楚,豫王所言,的确指认的凶手是萧王妃,当然,萧王妃只是帮凶,真正的幕后主使,的确是公主说的玉真子!” “噗!”的一声,玉真子再次失态,她现在无比后悔参加这个王府宴会。 “哈哈哈!不错!本官也听出来了,老王爷说的凶手就是他们,不信,大家可以现在就问问老王爷!”何山大笑着附和。 废话,谁都知道豫王全身瘫痪,嘴不能言,手不能写,自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见李令月又撇清了关系,李常孝恼羞成怒,猛地一耍长袖,大声吼道: “胡说八道,母妃与父王恩爱多年,岂会下毒谋害!玉真子乃道门宗师,与我王府一向交好,更不可能……” “呸!”何山直接打断李常孝的话,大声反驳道:“你奶奶的,他们不是凶手,难道公主就是吗?论宗族血亲关系,公主是老王爷的亲侄孙女啊,如今你宁可相信两个外姓人,也不相信你亲侄女,敢问郡王,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说的好!”贺兰敏之不嫌事大的给何山鼓起了掌。 在场的宾客被何山的这一番话,又说服了大半。原本当出头鸟的孔翁也悄悄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一言不发。 李令月偷偷地给何山比划了一个大拇哥,这个夯货看起来匹夫一个,没想到怼起人来,还真有两把刷子。 “都别吵了,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今日我等聚在一起,皆为探望豫王而来,不是指责谁是凶手!” 一直稳坐钓鱼台的河南府牧赵伟霆总算站出来发言了,作为东都的二把手,他的言辞,还是相当有分量的,在座的宾客声音渐渐小了许多。 李常孝双拳紧握,不甘心地收回看向李令月的恶毒眼神,连赵伟霆都出面调停了,他再有不甘,也只能暂且偃旗息鼓,正要顺着对方附和一句,没成想,身后传来李令月的声音。 “赵府牧此言差矣,如今事关贫道身誉,既然东都城名仕俱在,贫道认为,还是当众查清楚的好!” “噗”的一声,这次轮到刺史文德举喷茶了。 他一脸死灰地看向李令月,心中早已叫苦不迭:姑奶奶,人家不找你麻烦就烧高香了,你自个儿还蹬鼻子上脸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真当自己是武后吗?有绝境反杀的能力? 不止是文德举,包括赵伟霆、孔翁、何山、甚至是李常孝,都不可思议地看向李令月。 唯有陪在她身旁的贺兰敏之,嘴角露出一丝钦佩的笑意。 “公主!恕老臣直言,豫王是否为歹人所害,一切自有官府稽查后定夺,公主还是潜心修道,不要介入为好!”赵伟霆手指拨动着茶盏,沉声提醒。 很明显,这是继续在给李令月台阶下,赵伟霆目前是东都最大的官员,他可不想公主牵涉到豫王府投毒案中,不仅得罪武后,还会让李治难办,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事情闹大。 “赵府牧,你也瞧见了,公主要深究下去,那我豫王府定当奉陪到底!” 李常孝生怕赵伟霆干预,连忙插话,打算跟李令月纠缠到底。 在他看来,自己是受害方,豫王又无法言语,不管对方如何狡辩,永远也查不到真相,反容易把自己牵扯进来,成为最佳的怀疑对象。 而李令月不这样认为,她反倒觉得,如果就这样糊弄去过,即便自己清清白白,也难保这些宾客出了王府后不乱嚼舌根,要想真正撇脱干系,就得用实际证据,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打定主意后,李令月朝赵伟霆、孔翁等人朗声说道: “今日正好赵府牧、何御史、和孔翁在场,贫道想请三位作个见证,贫道有办法找出谋害豫王的真凶,以证自己的清白!” 说着,转头看向李常孝:“不知郡王你……敢不敢接招?” 李令月自信的态度让李常孝心底有些发毛,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能强壮镇定地回道: “笑话,只要能让大家心服口服,尽管亮出你的法子。” 李令月打了个响指:“好,这可是你说的!” 说完,在众人好奇又不解的目光中,李令月转身走向豫王的方位。 主位上的豫王全身瘫软在王座上,嘴里的哈喇子流个不停,但一直在用力气发出‘啊啊’的低嚎。 李常孝生怕李令月会近身查看豫王的状况,连忙冲到两人中间,张开双臂拦住她。 “不准靠近家父,谁知道你会不会继续加害于他!” 见李常孝略显心虚的摸样,李令月更加笃心中的想法,她双手背后,不屑地笑道: “放心,贫道只是跟豫王说说话,绝不触碰他一丝一毫!” 李常孝闻言,这才稍稍放下心里,但做贼心虚的他,始终搞不清李令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朝萧景儿使了个眼色。 等李常孝彻底让开后,李令月冲赵伟霆等人招了招手,三人会意,纷纷起身走到李令月身边,其他宾客不由自主地也都跟在身后,所有人围在一起,全部把目光投向豫王。 李令月清了清嗓子,与豫王的目光对视在一起,然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王皇爷,请您看着我的眼睛,您要是被胁迫了?您就冲我们眨眨眼!” 下一刻,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原本还在低嚎的豫王,一下就安静了,他没有再出声,而是眼皮蠕动,不断地朝众人眨着眼睛。 这一举动,无疑说明了豫王听懂了李令月的话,而且承认自己此刻正在被人胁迫。 当众人沉浸在震惊的状态中时,谁都没有注意到,李常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片…… 第182章 王妃萧景儿 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在场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短暂的惊愕后,众人一下就明白了李令月的做法。 虽然豫王嘴不能言,手不能写,但他却可以在外人引导下,通过眨动眼睛,来传递信号。 李令月趁着机会,赶紧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王皇爷,如果您是被谋害的,您就连续眨三下眼睛!” 瘫软的李奉阳似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李令月话刚落,便立刻眨动眼眸,不多不少,刚好三下,围观的宾客随即起哄。 “妈呀!快看!王爷真的眨眼了!” “果真是连续眨了三下,看来王爷的确是被奸人所害!” “敢谋害老王爷,我等一定要揪出凶手,严惩不贷。” “肃静,肃静!”赵伟霆有些激动地平息众人的声音,然后看向李奉阳,张口直击重点。 “王爷,谋害您的凶手,是不是……公主?” 当说出“公主”这两个字的时候,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豫王的眼睛上,气氛一下变得凝重可怕。 下一刻,豫王的眼睛直视着李令月,一直睁大着双眼,没有再连续眨动,脖子艰难地扭动,似乎在做摇头否认的姿势。 大概十秒钟之后,答案已经非常明显,公主并非是谋害豫王的凶手。 紧张地气氛彷如冰川解冻,众人长舒一口气,何山在第一时间就跳出来嚷嚷道: “哈哈哈,都瞧了吧,豫王亲自证明了公主的清白,谁要是再敢污蔑公主,老子就带他回大理寺候审!” 经何山这么一恐吓,那些身份微轻的大儒和官吏,纷纷抱拳朝李令月道歉。 “卑职听信了谣言,误会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是啊,要不是王爷佐证,我等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公主恕罪!” “……” 李令月面带微笑,从容地朝宾客们点了点头,看似云淡风轻的她,实则手心里早已冷汗淋漓。 要不是自己被逼上绝路必须洗脱嫌疑,她可不愿意铤而走险,使出这招杀手锏。 因为在她看来,豫王也是靠不住的,毕竟对方曾派人刺杀过她,自己跟豫王府的梁子,早就结下了,她不敢百分之百断定,豫王会不会对她反咬一口,她只能赌一把。 赌在豫王心中,谋害他的真凶,比诬陷自己更加重要,赌豫王看自己的眼神,并没有之前那般阴邪和憎恨。 庆幸的是,她赌赢了。 有了豫王的证明,李令月再无顾忌,旋即朝着脸色阴暗的李常孝问道: “郡王,这下你该满意了吧,若是还认定贫道是凶手,恐怕只能诬陷贫道使用了妖术,控制了豫王的心智,不知这个理由如何?” 说着,又看向玉真子,继续道:“师兄,咱们天道门有这类妖术吗,你快给郡王讲讲,免得他又污蔑我。” 一句话,就把所有的借口全堵死了,天道门乃大唐王朝钦定的国教,谁敢污蔑他们会使用妖术,李常孝再怎么卑鄙,也不敢泼天道门的脏水,再者,玉真子身为道门天师,也绝不会承认同门师弟李令月使用了妖术,这对她和门派而言,都是不利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玉真子不得不站出来当面澄清:“我天道门只有悬壶济世的的仙术,绝无谋财害命的妖术,公主既是我道教弟子,还是慎言的好!” 玉真子这么一说,李常孝再有不甘,也得憋在心里,他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愤怒,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朝着李令月赔礼道: “方才本王急于找出凶手,救治家父,才听信了谣言,以致误伤了公主,如今事情水落石出,还请公主莫怪!” 成功洗脱嫌疑的李令月,大大方方地接受了李常孝的道歉,等对方行完礼后,才假模假样的客气道: “郡王折煞贫道了,贫道被诬陷惯了,自不会与宵小之辈一般见识,当务之急,还是找出真凶要紧!” 经她一提醒,众人又把重点放在了豫王身上,赵伟霆朝豫王一拱手,继续追问: “王爷,谋害您的凶手,可在这大厅之内?” 陈伟霆的问题问的极是精准,一下就将范围缩小。豫王眼眸连续眨动三下,众人见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所有人都清楚,只要挨个问下去,凶手一定会浮出水面。 李常孝脸色煞白,急忙朝豫王身边的萧景儿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端起案上的药碗,匆忙向豫王嘴里灌着汤药,然后手一滑,碗中的汤药全部倒在豫王胸前,萧景儿花容一变,赶忙掏出手绢擦拭汤水。 “王爷恕罪,都怪奴家手拙!” 李常孝见状,连忙大声命令道:“快!快带家父下去更衣,莫要再染上风寒!” 突然的变故,让李令月心中一凛,立刻品出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没等她开口,身后的贺兰敏之上前两步,趁着豫王被抬下去之前,急忙插言道: “王爷,谋害你的凶手,可是豫王妃!” 豫王肥胖的脸颊一颤,犹豫了一下,最终眨动了三下眼眸。 好家伙,原来真正的凶手,竟然是陪在豫王身边的王妃。 这个结果,让大厅内所有人都备受震撼。 “好你个犯妇萧氏,竟敢谋害当朝王爷!”赵伟霆一声怒喝,直接把王妃唤作了“萧氏”。 其他人见状,纷纷义愤填膺,对着萧景儿疯狂输出。 萧景儿从小娇生惯养,哪见过这般被人指责的场面,宾客们一骂,她就已经骇得花容失色,慌乱地摆动着手臂,哭泣道:“不是奴家所为,奴家是冤枉的!” 说着,又看向台下的李常孝,大声呼喊道:“世子,你快告诉他们,奴家不是凶手,世子!” 李常孝双肩一垮,险些瘫坐在地,好在大管家康顺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搀扶住,也不管陷入绝望的李常孝,自己抢先冲门外的守卫下令道: “来人,将谋害王爷的犯妇给我拿下!” 李常孝被康顺的一嗓子惊醒,立刻附和道:“对!给本王关进后宅,严加看管!” 李常孝明白康顺的用意,只要王妃在豫王府里,怎么审问还不是豫王府说了算,到时候随便编个理由,就能把弑父的罪名遮掩过去,牺牲一个女人,保证他郡王的声誉,这才是关键。 恰在此时,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李令月和赵伟霆齐声喊道: “且慢!” 第183章 看戏!? 李令月之所以阻止,是因为发现了李常孝不正常的举动。 按照常理,既然发现了真凶,肯定第一反应是当面问罪,而不是急于押往后宅。 再者说,李常孝此前明明急着讨要解药,怎么现在真凶确定了,却偏偏忘了这一茬,难道他连自己老爹性命都不顾了? 故此,李令月才心生疑虑,出面阻止。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赵伟霆居然也站出来阻止,既然对方是东都最大的官,她自然不好插手,抬手示意一下,主动让出了发言权。 赵伟霆朝李常孝一躬身,开口建议道:“郡王,如今凶手已经确认,自当交由官府看管,郡王放心,卑职定当严加审问,查明谋害王爷的真相,还请郡王将萧氏移交卑职!” 赵伟霆的话不无道理,谋害豫王这么大的事,已经触犯了大唐律法,肯定要过衙审讯的,赵伟霆这样做,不仅是给豫王府一个交代,也是给朝廷一个交代。 然而李常孝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不可,此乃我豫王府家事,只能由我王府自行决断,就不劳赵府牧费心了。” “这……” 赵伟霆没想到李常孝会当面拒绝,一时愣住了。 李令月给何山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马站出来驳斥道: “放屁,萧氏谋害皇室亲王,此乃十恶不赦的大罪,岂能由你们私自审问,本官是陛下派来东都的巡察使,有权带走犯妇回府衙候审,都给老子让开!” 何山才不管李常孝反应,大步迈向高台,准备亲自抓人。 “我看谁敢!”李常孝大吼一声,冲着门外喊道:“来人!” 顷刻间,大门外乌泱泱拥入几十个持刀的护卫,在李常孝的号令下,纷纷拔出佩刀,将大厅内的宾客全都围了起来。 “世子,不可啊!”老管家康顺见李常孝情绪失控,遂连忙上前阻止。 厅内众人被李常孝的骚操作弄得心神恍惚,任谁也不会想到,李常孝居然会为了一个谋害自己亲爹的嫌犯,不惜与整个东都城权贵为敌。 刺史文德举眼见局势紧张,连忙大声质问:“郡王,您这是何意?莫不是要跟官府作对?” 没等李常孝搭茬,何山阴阳怪气地挑唆道:“岂止是跟官府作对,本官现在怀疑郡王是想杀人灭口,难不成谋害豫王一事,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何山的话立刻引起不小的议论声,李常孝越是包庇萧景儿,越让人展开无端的猜想。 “休得污蔑我家世子!” 康顺愤怒地冲何山大吼,然后快速在李常孝耳边低语了两句,末了双膝一跪,趴在地上死谏道:“世子,请三思啊!” 李常孝虽然行事鲁莽,但好在头脑还算清醒,经康顺一劝,很快明白其中的利弊,知道何山等人现在正巴不得他失去理智,做出出格的举动。 冷静下的他,压抑着愤恨,朝护卫们挥了挥手,危机暂时解除。 “赵府牧,人我可以让你带走,但事涉我豫王府,本王要参与全程会审!” 李常孝当即对赵伟霆提出了条件,后者沉吟一下,点头答应: “这是自然,审讯萧氏当天,郡王尽可旁听。” 得到赵伟霆的保证,李常孝最终选择放人。至于王府宴会,谁还有那闲心和胆子享用,除了几个做法的道士,其他人全部告辞离去。 李令月和何山、贺兰敏之一同结伴走出王府大门,贺兰敏之见李令月似有话对何山说,便关切地叮嘱两句,自行离开。 送走了贺兰敏之,李令月对何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大叔,我观萧氏身上,定然隐藏着诸多秘密,虽然移交给了官府,难保不会被人灭口,你得尽快去趟监牢,想办法避开其他人,由你亲自审问她,能办到吗?!” 何山一拍胸膛:“公主放心,卑职身兼御前巡察使一职,他赵府牧不敢拦我,卑职即刻就去监牢,提前审问萧氏!” 李令月想了想,压低声音提醒道: “你再通知赵府牧和文刺史二人,要多加派人手,尽可能保证萧氏的安全,至于能不能从萧氏嘴里撬出点关于豫王府的东西,就看大叔的手段了!” 何山自信地保证道:“卑职可是做过牢头,审讯犯人方面,有的是手段,公主您就请好了!” “好,那明日午时,我在太平观等你!” 李令月之所以对萧氏如此上心,恰恰是觉察到了李常孝对萧氏的反常举动,由此判定,在这个王妃身上,一定隐藏着李常孝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抓住李常孝的把柄,那她就能轻松拿捏豫王府,以后再也掀不起浪花来。 跟何山道别后,李令月来到王府外的拴马桩,却惊讶地发现马车上坐着一个赶车的道士。 李令月擦了擦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没记错的话,她自己来的时候,是一个人驾驶马车赴宴的,怎的这时候却多了一个赶车的道士。 李令月快步走近,马车上的道士立刻觉察到了她,转过脸来,笑嘻嘻地看着她。 “马六!!!”李令月惊呼出声! “没大没小,叫六师傅!”马六不满地纠正道。 李令月直接无视他的话,“六啊!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还穿着我太平观的道衣,难道你们白天也可以出来见人?” 马六笑容一收,嗔怒道:“说什么屁话,我们又不是妖魔鬼怪,怎么就不能白天行走了,别傻站着了,赶紧的,上车!” “哦!”李令月应了一声,目光朝四周一扫,瞥见街头牌坊下蹲着个卖梨人,不用想,那特定是阿牛,这么一看,自己单身赴宴的举动,肯定是惊动了四个师傅,他们此来应该是专程保护自己。 李令月心下一暖,跳上马车,拍了拍马六的肩膀,然后一掀帘子,就钻了进去。 “驾!!”马六一挥鞭子,驾驶着马车离开豫王府,往天平观而去。 李令月一进到车厢内,便瞧见打扮成豫王府侍女的柳妖姬慵懒地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一个小铜镜,正臭美地照着镜子。 “你怎么也来了?!”李令月诧异地问道。 柳妖姬瞥了李令月一眼,然后自顾自地对着镜子打理耳畔的鬓发,娇嗔地说道: “奴家要是不来,还怎么看好戏!” “看戏!!”李令月有些恼怒,一场针对她的鸿门宴,竟然被柳妖姬轻描淡写地形容为“看戏”。 真是叔可忍,婶不能忍! 第184章 奇货可居 “你知不知道,今天本公主差点就出不了豫王府!”李令月大为不满。 柳妖姬倾斜脖颈,从镜子后露出半张脸颊笑道: “你这不是出来了吗?看来豫王府也不过如此嘛!”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巴不得我出不来?”李令月赌气地问道。 柳妖姬瞧也没瞧李令月,一边臭美,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自个要去送死,关奴家什么事!” 李令月一下被怼得哑口无言,柳妖姬说的没错,自己跟他们非亲非故,赴宴又是自己的决定,确实跟他们没有半天关系。 只是相处久了,李令月难免对柳妖姬等人产生了师徒之间的情感,所以才会在她面前故意撒气,期待对方安慰两句。 现在被柳妖姬泼了凉水,李令月心中更不好受了。 见李令月生着闷气,柳妖姬也不惯着,臭美完后才慢慢收起小铜镜,笑盈盈地夸赞道: “你在王府内的表现,倒是出乎奴家意料,早知你能这般轻易地化解危局,奴家就不该让阿牛把灵云送给李常孝,而是应该把你身边那个丫头送给对方当人质,逼你就犯!” 什么!! 灵云竟然是他们主动送给李常孝用来要挟自己的? 难道这一切都是柳妖姬在背后操弄? 李令月“腾”的一下火气就上来了,指着柳妖姬怒骂道:“柳妖婆,你什么意思,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你管奴家叫什么?” 柳妖姬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一斜,寒芒乍现,李令月暗道‘不好’,刚想转身跳车,但为时已晚。 正在赶在马六,立刻感觉到整个马车都在震动,一股寒气夹杂着‘求饶声’从车厢内喷涌而出,马六不由自主地拽紧缰绳,生怕马车发生侧翻,嘴里念叨着两句台词:“妖精打架,非礼勿视!” 半柱香后,“车震”结束,柳妖姬香汗淋漓地从李令月身上下来,重新坐回到主位。 李令月则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像个被临幸的小丫鬟,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首,敢怒不敢言。 “给我一个解释!!”李令月鼓起勇气,直视柳妖姬的眼睛,她实在搞不明白,柳妖姬怎会伙同李常孝一起算计她。 柳妖姬侧躺在踏上,单手撑着脑袋,打趣地笑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想考验你一下,如果你能全身而退,说明你有多少有点价值,也不枉我们四位师傅对你悉心教导!” 考验我?有这样把人往死路上逼的考验吗? 李令月大为窝火地说道:“难道你们就没想过,万一考验失败了呢,一旦我被认定为谋害豫王的凶手,我小命就交代在那里了。” 柳妖姬闻言,居然不痛不痒地说道:“放心,一切都在奴家的掌握之中,就算你的真的平庸无能,被人算计,我们也有法子,保你活着离开豫王府!” 李令月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光是保住性命有什么用,到那时,不仅我公主的名声被毁,还将一辈子背负刺王杀驾的罪责,你们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所以奴家才亲自出马,假扮成王府侍女,随时准备帮你解决后顾之忧。”柳妖姬无所谓地答道。 “什么意思?大厅那么多宾客,难道你还能堵住悠悠众口不成?” 李令月一问,柳妖姬也不藏拙掖着,大大方方地承认道: “那是自然,倘若你真是个毫无心机的废物,奴家也就认了,大不了杀掉所有参与宴会的宾客,既保住了你的清誉,又能嫁祸给豫王府,岂不两全其美?” 柳妖姬说的轻描淡写,但听在李令月耳朵里,却是震惊无比。 “你在跟我说笑吧,今日到府的那些宾客,可都是有洛阳城里有头有脸的权贵,光是赵府牧,玉真子,孔翁三人,就够你喝一壶了,我不信你敢动他们!”李令月故意贬低地说道。 柳妖姬也不气恼,而是掩嘴笑道:“在天杀眼中,除了当今圣上,所有人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不信你可以回家问问你阿娘。” 何须回宫问武后,从天杀当初差点灭了太平观的举动上,李令月就已经感受到,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恐怖组织,是真的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李令月想到了什么,旋即问道:“你们故意把灵云送到李常孝手里,站在敌方一边来考验我,到底是何目的?” 柳妖姬一听问到了重点,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答道:“还能有什么目的!奇货可居呗!” 呸!李令月碎了一口,但随即意识到,柳妖姬现在是新任的天杀头领,为了天杀的未来,她该不会真打算把宝押在自己身上吧,如果真是那样,那自己岂不是拥有了支可怕的武装势力。 李令月越想越兴奋,但当目光投向柳妖姬的时候,兴奋劲儿一下就没了! 在李令月看来,天杀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自己能成为它的主人当然很好,但问题是,自己拿什么手段来驯服这头猛兽,万一哪天失控,自己死都不知怎么死的。要不说孙猴子再好用,也得有紧箍咒套着才行,不然肯定得翻天。 柳妖姬见李令月沉默不语,还当对方不明就里,于是打趣地笑道: “别瞎琢磨了,你现在的身份可不仅仅是公主,还是我天杀头领的徒弟,既然是我天杀的人,总得有点手段才是,否则,我们可丢不起那人!” “喂!柳妖……柳美女,你们想考验我,也不带往死里整的吧!” “这才哪跟哪呀!”柳妖姬起身又伸了个懒腰,笑盈盈地说道:“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慢慢相互折磨!呵呵!” 说完,柳妖姬脚下一点,整个人轻飘飘地就飞出了车厢,于此同时,车外响起了马六的声音: “好徒弟,出来赶车,师傅去也!” 李令月掀开车帘,马六果然消失不见了,李令月连忙朝四周大喊:“喂,柳妖姬,那个灵云对我有大用,能不能帮我带回太平观?” “去求你阿牛师傅!”柳妖姬的声音从天空传来,此后再无任何回应。 李令月独自驾驶着马车回到太平观,一到观门口,便瞧见了宫儿,后者欢喜地将李令月搀扶下马车。 “公主,你终于回来了!没发生什么事吧!” 李令月用力将手从宫儿那儿抽了出来,宽慰道:“本公主能有什么事,瞧你这担忧的摸样,我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吗!” “回来就好!公主你不知道,你刚离开后不久,就有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昏迷在道观里,奴婢也不知道他是谁,只能先收留在客房里。” 李令月一听,下意识地就想到了石清风,但立马又否定了,因为宫儿是认识石清风的,自己不知不觉间,脑海里已经有了石清风的印记,这让她既无语又无奈。 “走,带我去看看!” 说完,主仆二人进到观内,往厢房走去。 第185章 山间木屋 被太平观收留的男子是个年纪轻轻的二八少年,两人进到屋内时,他已经从昏迷中醒来。 李令月刚坐到床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那个少年一见是个温婉美丽的道姑,脸颊顿时泛红,窘迫地撑起双臂,想要从床上下来。 宫儿见状,不悦地说道:“喂,你伤的那么重,起来作甚?” “不用你管!”少年倔强地挤出一句话,这下惹得宫儿更加不悦,撅着小嘴讥讽道: “哼,白眼狼,要不是我们救你,你早就暴尸荒野了,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好啦!”李令月打断宫儿的抱怨,转头看着少年说道:“放心,我们不是坏人,这里是太平观,等你伤好了,再离开不迟!”,说着,伸手往少年胸前一推,后者如棉花一般被推倒在床上。 李令月的举动,让少年脸色更加涨红,于是气鼓鼓地吼道: “不用你们管,快放我出去!” 宫儿双手叉腰,不客气地大声嘟囔道:“哼,要不是公主慈悲,我们才懒得管你,真是狗咬吕洞宾……” “你是公主?”少年瞪大眼睛看向李令月,禁不住问出了口。 宫儿‘啊’的一声,小手掩着嘴唇,自知自己一时失言,暴露了李令月的身份。 李令月瞪了宫儿一眼,大方地承认道:“不错,贫道以前是公主,如今只是这太平观的观主而已。” 少年闻言,激动的神色逐渐泛散,李令月想到了什么,岔开话题问道: “如果贫道没猜错,你应该是灵云的弟弟吧。” “啊!”的一声,宫儿再次失态,少年警觉性大起,强撑着身子就要起来。 李令月连忙说道:“放心,这里不是豫王府,贫道若是坏人,此刻你应该跟你阿姊关在一起,若是信得过贫道,便安心修养,贫道保证你们姐弟很快团聚。” 一句话,便减轻了少年的防备。 李令月大致猜到,灵云出现在豫王府诬陷自己,定是阿牛事先找到姐弟俩,然后将其故意落入李常孝手中,李常孝籍此才能用弟弟来威胁姐姐帮他做事,弟弟如今能出现在道观内,肯定也是阿牛所为,如此一来,灵云那边,大概率可以成功脱困。 安抚好少年的情绪后,李令月旁敲侧击,询问姐弟俩的身世,跟豫王府的恩怨,以及关于韦家碾的变故。 那少年看似顽固多疑,实则天性纯真,没几句话,便彻底对李令月建立了信任感,在他悲伤的讲述中,事情的真相真在一点点浮出水面。 半个时辰后,李令月带着沉重的心情,一言不发地离开房间。 她脸色铁青,胸中有一团无名的怒火,需要找个地方好生发泄。 临近黄昏的时候,无心进食的李令月早早地就嘱咐宫儿照顾好少年,自己则穿好一身夜行衣,去山里找大黄的不痛快了。 以往的训练,都是大黄漫山遍野追着李令月跑,但今晚不同,需要发泄的李令月主动挑衅大黄,一虎一人在山谷中缠斗。 李令月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十几个回合下来,自己竟然还能上蹿下跳。 更神奇的是,自己的反应速度和夜视能力居然比大黄还要厉害,于是手持一根打虎棒,只要大黄扑向她,便迅速闪到一边,然后照着老虎的屁股就狠狠揍了下去。 整个晚上,山谷中不断地传出老虎的嘶吼,李令月越玩越起劲,见大黄伤不了她,索性丢掉木棒,徒手去摸老虎的屁股,揪老虎的耳朵。 一人一虎在崎岖的山谷中你追我赶,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她追着老虎跑。 有句话怎么说来者,一旦女人狠起来,连老虎都得变成猫。 大黄像躲瘟神一般,一路逃窜,最终跑到进了林间一座小木屋。 李令月追到木屋前,发现木屋的结构极是熟悉,似乎在哪个地方见过。 她四周饶了一圈,然后来到敞开的房门前,连招呼也不打,信步走了进去。 “吼”的一声嘶吼,大黄从黑暗中扑了出来,李令月眼疾手快,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 大黄一跑,屋子内陷入一片寂静,李令月扫视一圈,从桌上拿起一个火折子,点亮了案上的油灯。 好熟悉的场景,李令月举着油灯啧啧称奇,当看清木屋的墙壁上挂着一把没有剑鞘的宝剑时,她惊呼一声,终于想了起来。 原来这个木屋跟她和石清风待的那间木屋一模一样,当初石清风的木屋内也挂着一柄剑,只不过那把剑是木头雕刻的。 而这间木屋内,挂的却是真剑,尽管剑身布满尘埃,但宝剑的尺寸和轮廓,跟石清风当时所持的,就是同一把。 难道这里也是石清风的秘密基地? 李令月有些激动,在屋子内四处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石清风的道家衣物,反倒是在衣柜中,翻出一些女人的襦裙。 除此之外,她在卧室的墙壁上,还看到了一副字画。 画中山峦叠嶂,落日余晖,正中间的山峰上,站着一个身穿金甲,肩系红色披风,腰挂长剑的绝色女子。 女子一身武将打扮,背对着身子,长发飘飘,红绳飞舞,矗立在山顶之间,俯瞰着群山落日,那英姿飒爽的背影,不经意间,让人越看越着迷。 而画这幅画的作者并没有落款,只是在画卷的左上方,简单地写着三个字:“落凤坡”。 李令月越看越喜欢,只觉得画中的那个女子,就是花木兰、秦良玉、梁红玉这样的巾帼英雄。 “生女当如此也!” 她由衷地感慨一句,伸手去触摸画上的女将,恰在此时,一粒石子破窗而入,不偏不倚,刚好打在李令月的手背上。 李令月‘哎哟’一声,捂着吃痛的手朝外面大声道:“谁!谁在外面?” 外面传来大黄震天的虎啸,李令月赶紧走出小木屋,却见一个戴着夜叉面具的中年老者,双手背后,笔直地站立在虎背上,如此帅气的出场方式,看得李令月大为吃惊。 “给老夫一个不杀你的理由!”中年老者言简意赅,直接摊牌。 李令月心下一凉,对方的气势如此强大,说话又掷地有声,绝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第186章 斗智斗勇 为了保命,李令月当即自报家门:“贫道乃当朝公主,这个理由够吗?” 谁知那中年人摇了摇头:“公主的身份不足以让你活命!老夫数三声,若是给不出理由,便叫你人头落地!” “一!” 我去,这么跩?李令月暗道不妙,不把公主放眼里的人,整个大唐也找不出去几个,关键对方还拿老虎当坐骑,自己岂不是更惹不起。 “二!”中年老者根本不给李令月多余的时间思考,自顾自地数着数字。 李令月心急如焚,忽地瞥见他身下的大黄,立刻联想到柳妖姬他们跟大黄也十分熟悉,说不定大家都相互认识。 “三!”老者话落,整个人如离弦的箭,往李令月扑来。 一只刚劲有力的手扼住她的脖颈,只消稍稍一用力,李令月就得去见阎王。 “我是柳妖姬的徒弟!”李令月吓得闭眼大叫。 当她报出柳妖姬的名号时,对方没有发力,而是径直将她提了起来。 陷入窒息的李令月,双手死死地掰动对方的手腕,两只脚在空中四处乱蹬。 “原来是柳丫头的徒儿!”中年人念叨一句,直视着李令月的眼睛,问道:“说,擅闯老夫的地盘,意欲何为?” 我说你大爷,你扼住我的脖子,我还如何发声。 李令月被掐得直翻白眼,艰难地吐出四个字:“放……我……下……来!” 眼瞅着就要断气,那中年老者才随手一扔,李令月像是被丢垃圾一般,直接扔出五米开外。 没等她爬起来,那中年人吹了声口哨,大黄兽性大发,一个猛扑,将李令月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被几百斤的老虎加上一个男人压在身上,李令月只觉五脏六腑快要爆炸,她吃力地拍打地面,大声呼救: “喂,死老头,我都说了,我是柳妖姬徒弟,你还想怎样,赶快放了我!” 中年人无视她的求饶,又沉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何要擅闯老夫的地盘,究竟意欲何为?” 我意欲你姥姥个腿儿! 李令月欲哭无泪,如实交代:“晚辈只是追着大黄,才误闯了宝地,哪能有什么企图!” “呵呵,老夫不信!” 不信你还问个毛线,李令月气得龇牙咧嘴:“那你说是啥便是啥,这总可以了吧!” “废话,你不说,老夫又怎能知道!” “我说了你也不信啊!” “你不说,老夫如何信你?” 香蕉你个扒拉,这天没法聊下去了,死老头琼瑶附体,李令月爬在地上喘着粗气,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放过自己的意思,想了想,大声说道: “好好好,我招了,晚辈擅闯木屋,只因这屋子的结构和陈设,像极了晚辈一个朋友的故居!” 话落,大黄离开李令月的后背,蒙面的中年人手中发力,又将李令月提了起来,他语气有些颤抖地问道: “你朋友是谁?他的故居在哪里?快说!” 李令月一听他急切的语气,瞬间找到了保命符,故作胆怯地说道: “你……你……你先放我下来!” 中年人手一松,李令月栽倒在地,她深呼一口气,慢慢地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故意拖慢节奏。 “再不开口,老夫就杀了你!”中年人明显不耐烦了。 恐吓我,老匹夫你还嫩了点,你越是心急,姑奶奶就越要钓着你,看谁耗得过谁! 李令月心里藏着小九九,朝中年人一抱拳,坦言道: “前辈吩咐,晚辈哪敢违逆,只是晚辈答应过那好友,不得将他居住的地方告诉别人,晚辈要是说了,岂不成了背信弃义之人?要不这样,改日等晚辈遇见那好友,先征求他的意见再说?” “臭丫头,你敢耍我?”中年人拳头咔咔作响,准备动粗。 李令月慌忙后退,嘴上继续谈着条件:“晚辈不敢,那这样行不,只要前辈把柳妖姬叫来,有她在,晚辈定当知无不言。” 按说李令月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只要柳妖姬在,她肯定能全身而退。 可她忽略了一点,这里面事关中年人的一段隐私,他不想让第三人知道。 “呲”的一声,中年人一个闪身,又又又将李令月拧了起来。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我便杀了你!” 尽管被中年人的气势吓得双腿打颤,但李令月还是坚守意志,将头一偏,作出视死如归的样子。 “你杀吧,反正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杀了我,永远也别想知道落凤坡上那个女人的任何事!” 李令月之所以这么说,是凭借自己主管猜想,一个男人的卧室里挂一个女人的画像,说明这个女人在男人心中的地位极其重要,尽管她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但结合画卷上的字迹,自己得装出认识那个女人的样子,以此来蒙混过关,让对方投鼠忌器。 果然,当她提到‘落凤坡’三个字的时候,中年人明显手腕一抖,说明李令月的话,触及到了他心底的秘密。 “你认识她?你怎么可能认识她?”中年人嘴里絮絮叨叨,有些不相信。 李令月故作傲娇地说道:“我当然认识她了,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巾帼英雄,曾经佣兵百万,战无不胜!” 废话,身穿金甲的女将军,怎么可能是个小兵,那必定是一员猛将才对。 李令月根据那画卷上的内容,继续忽悠中年人。 “你说的不错,她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巾帼英雄,可惜……” 中年人喃喃自语,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下一刻,他一把拽住李令月的胳膊,稍稍一用力,李令月只听‘咯噔’一声,自己的手臂直接脱臼。 “你说不说!”中年人像个反复无常的疯子,冲着李令月低声怒吼,并开始对她用刑。 “我说你大爷,有种你就弄死我!”李令月脾气一上来,打死不说。 “咯噔”一下,她的膝盖硬生生被中年人扯断。 李令月疼得冷汗淋漓,这一幕相当熟悉,她甚至有些庆幸之前曾被柳妖姬等人这般折磨过,所以已经见怪不怪了。 中年人扯断了李令月的四肢,然后又给她续上,接着继续扯断,来来回回四五次,李令月疼得哭爹喊娘,什么粗话都骂了出来。 折腾一番后,中年人最终妥协。 “说吧,你到底想怎样才肯告诉老夫?!” 李令月蠕动着身躯,以胜利者的姿态靠在一颗桉树下。 你个杀千刀的老不死,总算轮到老娘反击了! 第187章 下跪的三爷 “老东西,你听好了,除非你立刻在我面前自尽,否则永远也甭想知道秘密。” 李令月揉着肿胀的关节,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老夫照办就是!” 我擦,这也行,李令月张大嘴巴。 中年人一抬手,毫不犹豫地就往自己额头上拍去,眼瞅着就要自爆了,突地停了下来,吹胡子瞪眼地骂道: “臭丫头,你敢诓我,老夫若是死了,还如何知晓你说了啥!” 中年人并不愚钝,只是方才一再逼问李令月,导致自己乱了心智,才险些着了李令月的道。 李令月咳嗽两声,接着忽悠道:“那你就自废武功,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了。” 中年人略微沉思,仍是摇头否道:“老夫一旦失去武功,难保你不会死于你手,老夫信不过你,还是换一个吧!” 换你妹啊,姑奶奶被你折磨得这么惨,不让百倍偿还,还怎么有脸在大唐混。 李令月铁了心要找回场子,自然不会这般轻易的放过他。 沉默一会儿,故作惋惜地对中年人说到:“唉,算了,你还是杀了我吧,在你身上,本公主实在找不出任何值得交换的东西。” 李令月这么说,是在抬高价码,她当然怕死,但越是这么说,反倒让对方觉得自己不畏死。 中年人知道李令月在试探他,强装镇定地威胁道:“你当老夫不敢吗?” “那还不赶紧动手!”李令月丝毫不怵,一边催促,一边继续诱惑道:“可惜了,那位女将军的后人曾拜托我寻找一位故人,也不知那人是不是你?唉!” 中年人闻言立马破防,主动说道:“这样吧,老夫可以无偿帮你杀人,只要不是当今圣上和天杀者,你只管开口!” “嘁!”李令月鄙夷地斜了他一眼:“本公主想杀人,还用得着你这个老家伙,省省吧!” “臭丫头,那你如何才肯说?!”中年人行走江湖多年,第一次碰到了像李令月这样的硬茬子。 “好说!”李令月一拍大腿,疼得“啊”的一声嚎叫,揉了半天大腿,才笑嘻嘻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你得答应我三件事,第一件!” 李令月手指着大黄,恨恨地说道:“我要你把那畜生送给我,无论我是炖了还是烹了,都与你无关!” 话落,中年人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行!大黄跟了老夫多年,不能交给你!” 李令月知道他会拒绝,也不在意,而是双手抱怀,就这么跟他耗着。 僵持了许久,中年人见李令月始终不让步,只得叹了口气:“罢了,老夫答应你便是,但你不能伤害它!” 李令月挥手打断他的话:“这是我自己的事,你无权干预,要么给,要么不给,你自个决定!” 中年人拳头握得咔咔作响,偏偏对李令月提出的交易他没有半天脾气,最后只得一咬牙,答应下来。 “后面两件事呢,一并说出来吧!”中年人催促道。 “不急,不急!”李令月侧了侧身子,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饶有兴致地调笑道: “先说说你跟那相好……那女将的故事呗,本公主挺好奇的。” 中年人嘴角冷笑道:“你倒是胆儿挺肥的,你就怕听后死于非命吗!!” “嘚!那还是别说了!”李令月并不想招惹麻烦,再说江湖游侠儿的事情,她也不怎么感冒。 尴尬地轻咳一声,李令月冲中年人招了招手,后者往前几步,走到她面前。 “跪下,磕一个,我便告知你所有想知道的。” 李令月表情严肃地对中年人下令,后者一听‘跪下’二字,脸都绿了,手中一发力,就准备擒住李令月,扭断她的脖子。 李令月忍痛抬起右手,伸着大拇指朝自己身后的木屋指了指: “我不是让你跪我,而是跪木屋里的那位,毕竟是你硬要鄙我说出她的故居,也没经过她的允许,总得对逝者有个交代吧?” 李令月之所以判断那个女将已经亡故,是出于对中年人能力的判断,你想啊,如果那女将军还活着,以这老头的本事,就算追到天涯海角,八成也能找到,再说了,他既然认识天杀者,随便找阿牛帮个忙,以阿牛的追踪本事,找个人还不是轻易而举,如今却有求于自己,除非,那个女将军已经消失在人间了。 中年人闻言,沉默好一会儿,突地一撩下摆,在李令月惊愕的神色中,真就是这么跪了下来。 李令月赶紧移了移身体,当在中年人和木屋正门之间,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对方跪拜。 老不死的,你不是很跩吗,到头来还得给姑奶奶下跪磕头。 李令月化身成孔乙己,自我臆想,中年人草莽出身,可没有她那么多花花肠子,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脑袋一低,就磕在了地上。 恰在此时,“咚咚咚咚”的四声响动,柳妖姬带着阿牛、马六、胡三风风火火地赶到小木屋,四人齐刷刷地从天而降,落在李令月二人周围。 中年人对着李令月下跪的一幕,不偏不倚,正好被四人瞧个正着。 如此劲爆的场面,让胡三“妈呀!”一声,脚心没站稳,加上身形巨胖,当众摔了个狗吃屎。 马六则张大嘴巴,指着中年人嘴里发出“啊啊”的嚎叫。 柳妖姬和阿牛自然也被这一幕惊着了,尴尬的气氛弥漫在几人之间,一时谁也不敢开口打破局面。 “你们可算来了!”李令月如同找抓救命稻草一般,身子一软,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李令月一开口,中年人趁势起身,强掩着内心的尴尬,双手背后,看向柳妖姬四人。 “你们怎么来了?” 柳妖姬“噗嗤”一声,突地大笑起来,她何曾见过这般荒诞的场景,继而越笑越放肆,完全收不住笑声。 “你再不闭嘴,老夫就在你脸上刻几个大字。”中年人耳朵赤红,沉声威胁。 柳妖姬捂住小腹,不嫌事大的嬉笑道:“我说三爷,您老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怎的今晚却拜在奴家徒儿的石榴裙下,您这一世英名,可算是到头了!” “胡说!”三爷怒目而视,解释道:“老夫方才是在拜……” 刚说到这儿,三爷愣住了,跟那个女人的秘密,他还从未告诉过柳妖姬等人。 “咦?怎么不说了,拜谁!您倒是说呀!”柳妖姬催促道。 “还能拜谁,自然是本公主呗!”李令月看出了三爷的窘态,顺势接下话茬,给自己脸上贴金。 三爷不满地“哼”了一声,算是哑巴吃黄连,默认了。 柳妖姬笑盈盈地走到三爷身旁,对他耳语道:“别装了,奴家现在可是天杀的头领,三爷你当年跟陈氏那段往事,奴家已经全都知晓了,嘻嘻!” “臭丫头,若是敢泄露老夫的秘密,老夫必定宰了你!”三爷一挥拳头,对柳妖姬低声威胁道。 “奴家好怕怕!”柳妖姬假装害怕地拍了拍自己雪白的胸脯,丝毫不怵眼前这尊杀神。 第188章 交易 “你们来老夫这里作甚?” 三爷自知拌皮不是柳妖姬的对手,只得尴尬地咳嗽一声,脸不红气不喘地转移话题。 阿牛双手抱怀,打趣地说道:“听说三爷您回来了,我等夜不能寐,特意赶来跟三爷叙叙旧!” “是啊!是啊!”马六和胡三齐齐点头附和。 “哼,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们私自让大黄陪这臭……公主练武,担心老夫勃然大怒,伤了公主,所以才出面保护她,是也不是?” “是是是,三爷果真料事如神!”胡三乐呵呵地拍着马屁。 柳妖姬小嘴一撅,走到李令月跟前,抬手将她搀扶起来,嘴上却不依不饶地对三爷数落道: “三爷,不是奴家说您,都一把年纪了,跟个小丫头较什么劲,瞧把她给打得,都快没个人样了,奴家要是再晚来一步,还不知您会对她作出什么禽兽之事……” 尽管方才瞧见了下跪一幕,但柳妖姬知道,以三爷的秉性,是绝不会跪拜一个公主的,加上李令月四肢的伤痕,大致猜到在两人的博弈中,三爷肯定让李令月吃了不少苦头。 “臭丫头,老夫是那样的人吗?”三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阿牛三人目光直视着他,齐刷刷地点头,大意是:您就是那样的人。 柳妖姬也不管三爷发飙,嘴上继续损道:“公主现在可是奴家的徒儿,也算是半个天杀人,三爷不给她老子面子,总得给我这天杀头领面子吧,要不奴家给您亮亮天杀令?” 三爷脸色一变,立刻摆手服软:“打住,老夫不追究便是!” 废话,柳妖姬一旦亮出天杀令,连前任头领杨宁都得下跪,三爷虽然是天杀的元老,但天杀的规矩在那儿摆着,他不跪都不行,当着众人面跪拜柳妖姬,他老脸实在没地方放。 “呵呵,还是三爷敞亮!” 柳妖姬此来,本就是为了带走李令月,见三爷不追究了,自然乐见其成,朝李令月努了努嘴,意思是让她赶紧撤。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李令月可不想留下陪几个变态看星星。 她甩了甩肿胀的胳膊,转身就走。 “慢着!”三爷一声大喝,叫住了她。 “我说三爷,您这就小心眼了!”不明就里的柳妖姬脸色一沉,以为三爷还要找李令月麻烦。 三爷也不回她,向前迈出两步,走到李令月近前,不怒自威地说道:“公主答应老夫的事,还没兑现呢!” 李令月从柳妖姬身后走出来,伸手一指不远处趴着的大黄,冷笑道:“好说,那这个畜生,就归本公主了!” 这话一出口,阿牛三人齐齐投来看傻叉的眼神:公主,你想屁吃呢,那可是三爷的宝贝。 谁知,三爷毫不犹豫地答道:“好,老夫答应你便是,明日一早,便将大黄送到山下,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柳妖姬闻言,也是一脸震惊,作为天杀新统领,三爷的秘密她当然知道,忍不住朝对方投去一个倾慕的眼神,心中不禁感慨: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三爷也是个情种啊。 “你们在屋外等着!”三爷哪能让其他人知晓,留下一句话,便率先进到了小木屋内。 有柳妖姬他们在,李令月再无顾虑,一瘸一拐地跟着进去。 “吱嘎”一声,木屋房门关闭,一老一少在屋子里相对站立。 “这样可以告诉老夫了吧!” 李令月身子倚靠在门板上,想了想,径直说道:“实不相瞒,具体在哪里,本公主也不清楚!喂,你先别动手,我话还没说完呢!” 眼瞅着三爷要暴走,李令月赶忙将上次自己在泾河岸边被行刺的事件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尤其关于自己跟石清风逃亡的经过,末了得出一个答案,他要找的地方,在泾河之南。 三爷听得愈发激动,尤其当李令月提到那小木屋的结构,墙壁上挂的木剑,柜子里女人的衣物,以及刻有“陈”字的风铃时,更加应证了他要找的故人就在那里。 “快告诉老夫,那地方究竟在泾河南边哪个地方,附近的山叫什么名字,村落叫什么名字?” 李令月见老头激动得有点疯癫,连忙甩锅道:“我都说了当时黑灯瞎火,哪里知道附近的山川名称,你得去问石清风,是他带我去的!” 李令月说完,三爷恍然笑了起来,嘴里不住地念叨:“难怪!难怪当初老夫与他交手时,他的内力如此熟悉,哈哈!他果然是老夫要找的人。” 李令月正翻着白眼,心中突地‘咯噔’一下,猛然意识到:乖乖,这个死老头,该不会是石清风的亲爹吧,难道画上的那个女将军,是石清风的亲娘? 这个发现让李令月大为吃惊,于是试探地问道:“那个,老头,石清风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吗?” 谁知三爷神色一僵,脸颊微微涨红地说道:“老夫一生从未娶妻,哪来的儿子!” 嘁!闹了半天,感情你还是个老光棍啊! …… 第二天一早,李令月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宫儿啪啪啪的敲门声将她惊醒。 “公主,不好啦,观里来了一只大虫!” 什么大虫?是了,老虎在古代常被人唤着大虫。 难道老头真的兑现了承诺,把大黄送过来了? 李令月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了起来,打开房门,就见宫儿脸色煞白地闯了进来。 “公主,你快去外面看看,好大一只大虫!” “慌什么,不就是一只老虎吗,有什么好怕的!” 宫儿急忙摆手道:“不是的,公主,师兄们说,那老虎的块头比一般的老虎大了不止一倍,随时可能会成精!” 成精,我还成仙了呢! 李令月打了哈欠,对宫儿吩咐道:“行啦,带我前去瞧瞧!” 主仆二人出了后院,来到道观前庭,老远就瞧见太清殿外围满了道士。 小道士们手里抄着家伙,众人围成一个圈,警惕地防备着一只老虎。 李令月刚走到近前,小道士们连忙担忧地冲她大喊:“观主,千万别过来,这只大虫凶猛无比,要成精了。” 李令月被逗得苦笑不得,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心中有数,人群这才让开一道口子,李令月信步走近一看,还真是大黄这头畜生。 此时的大黄,脖子上栓着一条粗大的铁链,铁链一头绑在大殿外的立柱上,大黄自己,则身子靠在立柱下,脑袋蜷缩进胸脯里,旁若无人地正在酣睡。 李令月一走近,熟悉的气息让大黄的虎须抖动,随即那双硕大的虎目一睁,这个举动吓得围观的众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吼”的一声呼啸,大黄发出震天的呼啸,翻滚的气浪,如荡漾开的水波,骇得众人尖叫着散开。 站起身来的大黄,虎躯一震,便径直扑向李令月。 没有丝毫防备的李令月就这么矗立在原地,眼瞅着大黄就要将她扑倒,只听“叮”的一声,拴住大黄脖子的铁链成功救了她一命。 大殿外的立柱被大黄这么一拉扯,梁上的灰尘如雪花一般洒落而下,绑在立柱上的铁链硬生生地在立柱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足见大黄的力量有多么的恐怖。 大黄攻击时产生的气浪让李令月的发丝飘飞,道袍舞动,一人一虎的距离只在咫尺之间,李令月甚至能感受到大黄嘴里喷涌出的热气。 我的个乖乖,吓死宝宝了,要不是有铁链栓着,老娘就成了史上第一个被老虎弄死的公主了。 第189章 韦家碾的真相 本来吓傻了的李令月,在外人看来,却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小道士们无比钦佩万分,到底是公主,连老虎都不放在眼里。 早已吓哭的宫儿,哪管了那么多,鼓起勇气上前将李令月拼命地往后拉拽。 “公主,快,快点离开!!” 回过神来的李令月,顿时柳眉一竖,甩开宫儿的拉拽,沉声喝道:“拿鞭来!” 人群中一个小道士赶紧递上手中长鞭。 李令月长鞭在手,想也不想,狠狠地就朝大黄抽了上去。 “你这该死的畜生,看我今儿个不打死你!” 李令月差点死在大黄爪牙之下,自然要拿这畜生撒气,对着大黄就是一通抽打。 被拴住的大黄绕着立柱,一边挣脱,一边发出震天的嘶吼。 铁链发出“咔咔”的声响,立柱在大黄的拉拽下,开始不住地震动,以致于大殿屋顶的瓦砾噼里啪啦不断掉落,小道士们被这一幕吓得连连抱头躲避。 “观主,别再打了,再打屋顶就要塌了!” “是啊!观主,万一老虎挣脱了铁链,我们都完啦!” 弟子们的求饶,李令月充耳不闻,她挥舞着鞭子,势必要驯服这头野兽,让它知道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老虎。 一顿抽打之后,大黄愈发狂躁,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李令月揉了揉酸胀的手腕,又对旁人说道: “去!把厨房的菜刀拿来,本观主要亲手宰了它,给大伙儿打打牙祭!” 众人赶忙再劝: “观主,使不得啊!道观内不能杀生!” “是啊观主,我等皆食素食,不可破了荤戒!” “观主您消消气,还是将这大虫移交官府处置!” 众弟子七嘴八舌地劝解,李令月气也消了大半,老实说,她与大黄相处的时日不短,本以为跟这畜生有了感情,结果昨晚这畜生竟然背刺她,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提出索要的条件,想彻底驯服它,如今一看,估计难上加难。 正在此时,守门的小道童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观主,灵云师兄回来了!” 李令月一听,旋即说道:“在哪儿,带来见我!” 小道童指着大门的方向禀告道:“观主,灵云师兄正在门外跪着,说自己是罪人,没脸再踏进道观!” 李令月眉头一皱,心生不悦,灵云的举动看似是在赎罪,实则是在将自己的军,自己堂堂一个观主,怎好意思跟一个弟子较劲,现在大伙都知道了,又怎好让她一直跪在外面?自己又不是玉真子。 “呸!”李令月朝呲牙的大黄吐了一口唾沫,留下一句“回头再收拾你”的狠话,便扬长而去。 来到大门口,果真瞧见一身道袍的灵云,恭恭敬敬地跪在门口的青石板上。 见李令月出来,灵云脸上一喜,随即又忐忑不安地低下头。 “弟子为救亲人,行了欺师灭祖之事,已是道观罪人,请观主责罚!”灵云哽咽一句,脑袋朝低,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李令月双手抱怀,既没阻拦,也没搭茬,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接受了灵云三拜。 不明觉厉的宫儿赶忙上前搀扶:“灵云姐姐,你快起来,这是为何?” 任凭宫儿怎么搀扶,灵云就是长跪不起,拉着拉着,灵云‘哇’的一声,头埋进宫儿腹部大声哭泣。 “公主,灵云师姐怎么哭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丫头一脸的疑惑,并不知道灵云在豫王府帮着李常孝诬陷自己的事。 李令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冲二人说道: “行啦,本观主既往不咎便是!宫儿,带她去后院洗漱一番,哭哭啼啼跪在门外,像什么样子!” 哭得梨花带雨的灵云大喜过望,连忙又磕了三个头。 “多谢观主,弟子此来,想见弟弟一面,求观主开恩!” 原来是抱着目的而来,李令月眉头微皱,灵云能平安从豫王府出来,肯定是阿牛帮了大忙,知道弟弟的行踪,也就不足为奇了。 转念一想,灵云姐弟也没什么大错,他们只不过是被柳妖姬拿来考验自己的工具罢了,终归是苦命人,天杀要利用他们,豫王府也要利用他们,他们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心一软,也就默认了灵云的请求。 三人来到少年的住处,姐弟俩一见面,自然免不了抱头痛哭一番,李令月端坐在桌前,手指拨动着一个空空的茶杯,静静地看着姐弟二人。 许久之后,那少年一瘸一拐地来到桌前,然后“扑通”一下,跪在李令月面前。 “多谢公主救回我阿姊,观主大恩大德,小宝当牛做马,也必定报答!” 说罢,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很快就升起看一片淤青。 呵呵,算你小子有良心。 李令月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随即惊愕道:“等等,你刚才自称什么,小宝,难道你的名字叫韦小宝?” 韦小宝不知李令月为何一听这名字这般惊讶,也没多想,如实答道: “回公主,小的名字是家父韦良辰所取,就叫韦小宝!” 我靠,你小子以后该不会也娶七个老婆吧,真是个活脱脱的大渣男,呸! 见李令月脸色阴晴不定,灵云生怕自己弟弟说错话,连忙解释道: “观主,实不相瞒,小宝乃弟子的堂弟,是弟子大伯家的独子,我们姐弟二人来自韦家碾一个小山村,弟子句句属实,不敢对观主有任何欺瞒。” 回过神来的李令月无所谓地笑道:“你们的事,我已知晓,想要活命,就不要再去招惹豫王府的人。” 昨日从韦小宝的口中,李令月已经得知韦家碾的遭遇。 韦家碾本是一个在山顶的村落,三年前的某一天,当地的县令带着一群兵丁来到他们村里,说是奉朝廷之命,抽调青壮年到东都洛河修建防洪堤坝。 没成想村里男丁刚被带走不久,那群兵丁突然折身返回,冲进村里,见人就杀,不到半个时辰,将整个村子里的老幼妇孺被屠戮殆尽,最后一把火,烧掉全部尸体,骨灰集中掩埋。这就能解释当初何山调查村落的时候,各家房屋的物品俱在,人却神秘消失了。 灵云姐弟之所以能幸免,是被韦小宝的奶奶藏进了放置在家中的寿棺之内,姐弟俩才逃过一劫(古代老百姓家中会提前给高寿的老人准备寿棺)。 为了寻找亲人,姐弟俩结伴来到东都,本以为能在河堤上找到韦家碾的男丁,但修筑河堤的外围有折冲府的兵丁把守。 姐弟俩只得寄宿在城中一户亲戚家中,平日里,姐弟俩都会去河堤外围偷偷查看,结果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那些修筑河堤的男丁,一旦患病或者伤残,都会被兵丁带到河滩上一一杀害,尸体就地掩埋或者绑上石头沉入河底。 河堤明明修好了,但官府又下令秘密拆除,来年开春,又继续修筑。 如此反反复复,河堤的工程永远修不好,修筑河堤的劳役却一批批死去。 而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竟然是豫王府。 姐弟俩经常会看到李常孝骑着高头大马巡视河堤的情形,当初来韦家碾抓人的那个县令每年会送来一批新抓的男丁,但不知为何,去年某一天,这个县令在河堤上被李常孝手下活活打死了。 为了报仇,韦小宝不顾灵云的阻拦,去了豫王府当杂役,想着行刺李常孝,结果事败侥幸逃出来,才捡回了一条命。 如今听李令月的意思,让姐俩放弃报仇的念头,年轻气盛的韦小宝哪肯顺从。 他站起身来,用坚毅的眼神看着李令月:“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公主的恩情,小的来世再报,阿姊,我们走!” 说罢,牵起灵云的手,就要往外面走。 李令月也不阻拦,而是看着二人,冷笑道:“你们无权无势,拿什么报仇?现在去豫王府,只会白白丢掉性命,愚蠢至极!” “丢掉性命总比苟且偷生强!”韦小宝不岔地说道。 “啪”的一声,李令月抄起杯子往桌子上一砸,杯子瞬间碎成七八瓣。 这一举动,吓得宫儿啊的一声尖叫,也让正准备离开的姐弟俩停下了脚步。 李令月抄起桌上的瓷杯残渣,走到姐弟俩跟前,手一摊,严肃地说道: “你们想送死,本公主不拦着,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今你俩的处境,就如同这只杯子,知晓轻轻一用力,就碎得连渣渣都不剩,当然!你们死了也就死了,可残害你们亲人的凶手,却依旧逍遥法外,九泉之下,你们又如何面对冤死的亡魂?!” 韦小宝还想说什么,灵云扯了扯他的衣袖,很明显,李令月说的是实话,姐弟俩多少听进去了一些。 第190章 一门四畜 灵云稍作沉默,拉着韦小宝又跪了下来,哽咽地哀求道: “观主既是当朝的公主,定然不惧豫王府的权势,弟子斗胆,恳请公主为我韦家碾百十口人主持公道,只要能手刃凶手,弟子当牛做马,定报答公主大恩大德。” 李令月上前扶起二人,沉吟良久,终是摇头叹息道: “你们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不错,我的确贵为公主,可也只是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公主,公主终究是后宫之人,不得干预朝政,如果豫王府有罪,朝廷自会指派官吏督办,本公主无权过问,也没有能力帮你们主持公道。” 李令月说的是实话,无论历朝历代,公主都属于后宫体系。 很多人误以为公主是皇帝的女儿,权力很大,其实不然,公主的权力只局限于后宫,使唤太监宫女还行,真到了朝堂上,七品芝麻官都未必放在眼里。平日里,无论是百姓还是大臣,见到公主后都会上前行礼,看似高高在上,其实人家拜的不是公主的权力,只是公主‘皇亲贵胄’这层身份。 例如鄜州之行,李令月出尽风头,杀人无数,看似手握重权,本质上,仰仗的却是李治赋予她的权力,没有李治的默许和支持,李令月即便能力通天,在鄜州的地界上,也是寸步难行。 如今李令月只身一人幽居在洛阳,少了李治这座靠山,没了金印和圣旨加持,试问,她拿什么跟豫王府斗,人家敬你三方,当你是个公主,不敬你,你就只是个小小的观主。 见灵云姐弟神情暗淡,李令月想了想,接着说道: “豫王不同于别的亲王,他们有先帝庇佑,即便是公然造反,也罪不至死,想要扳倒他们,难如登天,不过嘛……凡事没有绝对!” 姐弟俩闻言眼睛一亮,李令月摸了摸鼻子,继续道: “想要替韦家碾枉死的村民报仇,你们就得好好活着,一旦时机成熟,本公主会想法子送你们到长安面见父皇,只有在皇帝面前,你们才有机会控诉豫王府的罪状。” 韦小宝一听大喜,连忙问道:“那陛下得知真相后,会不会把李常孝等人坐罪问斩?” 李令月无奈地一笑:“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他们连造反都不会死,又怎会被下狱问斩,如果父皇深究,顶多李常孝被褫夺郡王爵位,贬为庶民,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自古杀人者偿命,身为皇帝,岂能徇私枉法!!”韦小宝不岔地嘀咕一句,灵云吓得脸色大变,急忙一把捂住堂弟的嘴。“公主恕罪,小宝口无遮拦,绝无冒犯陛下的意思。” 说罢,拉拽着韦小宝又跪下来赔罪。 李令月耳朵微红,抬手扶起二人,面色有些尴尬。 不怪韦小宝口不择言,人家说的确实没错,李常孝害死人家一个村的人,凌迟了都不为过,偏偏老李家自己弄出一个‘特权王’,独自于律法之外,这上哪儿说理去。 没办法,自古以来总有人游离于规则之外,即便历史发展到她那个时代,也做不到绝对的公平。 那些所谓的法律,只是强者制定出来约束弱者的工具罢了。 李令月改变不了这个世界运行的法则,她唯一能做的,只能保护弱者免受更大的伤害,如此而已。 在几番劝说之下,韦小宝答应留下来,能进京告御状,至少能让韦家碾的村民平冤昭雪。 出乎李令月意料的是,灵云在确定堂弟安然无恙后,选择离开太平观,去玉真子那里。 用她的话说,自己诬陷观主,已经没脸再留在太平观,恰好玉真子有收她为徒的打算,于是转拜到对方门下。 人各有志,李令月没有作任何挽留。 晌午时分,道观外骏马嘶鸣,何山一身戎装,策马来到观内,李令月随即带他去了茶室。 两人一落座,李令月便急不可耐地问道:“大叔,从萧氏的口中,可有问出些什么?” 何山“咕噜”地猛灌了几口茶水,然后一抹嘴巴,从怀中掏出几页纸张,一边递给李令月,一边沉声说道: “公主料事如神,那萧氏果然有问题。” 李令月接过来仔细一看,很快露出惊愕的神色: “我的天,谋害豫王的主谋是李常孝?这萧氏竟然还跟他有私情?!真的假的?” “错不了!” 何山笃定地说道:“卑职刚亮出刑具,那萧氏就把李常孝搬出来当保命符,卑职索性吓唬她,说她谋害豫王既成事实,李常孝已经授命卑职对她严刑拷问,情急之下,她便供出了幕后主谋,顺道把自己跟李常孝私通那点事儿,全都交代了。” 这么劲爆?李令月大呼‘我草’,儿子背着老爹跟继母通奸,又伙同起来残害自己的老爹,三人合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出唐朝版的西门庆、潘金莲和武大郎。 抱着吃瓜的心态,李令月继续往下看,结果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愤怒,看到最后,握着供词的手指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一股滔天的怒火充斥在李令月的心间,任凭她如何想象,都猜想不到,一个人能坏到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地步。 萧氏的供词中,不仅交代了跟李常孝私通的秘密,还爆出了豫王一家子的变态行为。 先说豫王李奉阳,也不知听信了哪个术士的妖言,以为童男童女可以助他返老还童,长生不老。 于是指示两个儿子李义和李廉,以游离全国为名,在大唐境内肆意掳走百姓家的孩子,然后秘密带回豫王府。 被掳来的孩童像牲口一般被圈养在王府后院,每日喂食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等喂满七七四十九日后,便清洗干净,按在砧板上,从脖颈处下刀,摄取孩童体内的鲜血。 李奉阳每日必服用的安神汤,实际都是用一个个孩童的鲜血熬煮的。 孩童的尸体,则全部投入到王府内的人工湖中,那里养了几十只鼍(鳄鱼),它们以小孩的尸体为食。 这些年来,豫王府父子几人狼狈为奸,各有各的癖好。 世子李常孝嗜钱如命,打着朝廷的旗号,四处征招民夫修筑水坝,朝廷每年拨下的工钱全部流进豫王府,所有抓来修建堤坝的民工,一旦进入堤坝后就别想再出来,一直干到死为止。 三子李义更是嗜血残暴,好赌的他,喜欢玩一个‘猜子游戏’,顾名思义就是抓几个孕妇,赌腹中胎儿是男是女,押注之后,便命人剥开孕妇肚子,取出尚未成型的胎儿。 四子李廉好色,奸淫良家妇女无数,每每遇到心意的姑娘,玩腻了便命人割下对方脸皮,让工匠做成人皮面具,戴在自己豢养的舞姬脸上,以供淫乐。 王府四人,所犯之罪,所行之恶,简直罄竹难书,人神共愤。 “嘭”的一拳,李令月握住供词的手狠狠地砸在桌案上,牙缝里蹦出一句脏话: “他妈的豫王一家,尽皆该死!” 已经知晓详情的何山,也是义愤填膺,见李令月气得声音都发颤,只得抱拳宽慰:“公主,息怒!” “息怒?”李令月冷笑一声,反问道:“怎么息怒,这些禽兽所犯之事,哪一桩能平息众怒!” 第191章 送你上路 何山深以为然地点头,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到李令月手中。 “公主,这是文刺史来折冲府找卑职喝酒时,不小心遗失的信件,上面记述了上一任折冲府都尉谢士冀真正的死因!” 李令月疑惑地接了过来,对于谢士冀此人,李令月并不熟悉,只知道他死之后,武后才跟李治举荐了何山,让他担任新的折冲府都尉。 待看完整封信件后,结合李常孝和灵云姐弟的供述,李令月大致理清了事情脉络。 这个谢士冀此前一直在帮李常孝做事,曾抽调了二十多名兵士看守堤坝。 既是看守,自然免不了杀戮。 一些被榨干的苦力被这些兵士集中活埋在堤坝之下,本来做的干净利落,谁知回营后有人动了贪念,以此事要挟谢士冀,索要封口费,谢士冀找李常孝一商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算把这些参与过看守河堤的士兵全部灭口。 在李常孝的授意下,谢士冀假装酒后鞭打士兵,故意制造士兵哗变,想着等时态闹大,自己再派兵平乱,谁知弄巧成拙,自己被手下给反杀了。 李令月将信件重新交回给何山,沉吟一下,开口说道: “大叔,想必你也察觉出了,以文德举的精明,不会这般大意地将信件遗留在你这儿!” 何山拍着大腿说道:“对!这也是卑职想不通的地方,按说他可以直接写一道折子上报朝廷,也算是功劳一件,完全犯不着在卑职面前耍这点小聪明!” 李令月冷冷一笑,不暇思索地说道:“这老狐狸不是在耍小聪明,他是在借刀杀人,步步高升!” “何以见得!”何山问道。 李令月也不藏拙掖着,耐心地分析道:“折冲府都尉隶属于河南府管辖,折冲府前都尉谢士冀出事,必定会牵连到府牧赵伟霆,赵伟霆一倒,他这个刺史会成为最大的收益人。也正因如此,文德举明明手握扳倒赵伟霆的证据,却不能由他上奏朝廷,一来他是我阿娘的人,主动站出来揭发难免引人猜忌,二来下属揭发上司本是官场大忌,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三来,万一扳不倒赵伟霆,那他刺史的处境就会变得很被动。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在此事上避嫌!而大叔你身兼巡察使一职,由你来当这个恶人,是最为合适的,既检举了赵伟霆御下不力,又帮他避了嫌,可谓是两全其美!” 何山闻言,一拍大腿,愤愤地骂道:“他奶奶的,这读书人的鬼心眼儿,就是多!” 李令月不置可否,心中不免忖道:心眼多的何止是文刺史,说不定幕后真正的操弄者,是我那个六畜无害的老娘呢! 一想到武后,李令月顿时五味杂陈,当初自己设计将李常孝押入大牢,一向宠溺自己的武后却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帮她摇旗呐喊,反倒不顾自己的感受,趁机跟豫王做了一笔政治交易,谋取了‘东都留守’这个重要的位置。 事实证明,在涉及权利的问题上,这个宠溺自己的母亲,是可以让自己的女儿受些委屈的。 如今自己想要彻底扳倒豫王府,恐怕更不能让这个母亲参与进来,否则等待自己的,可能又是一桩桩冷酷无情的权力交易。 想到这儿,李令月把韦家碾惨案的前因后果全都对何山说了一遍,末了叮嘱道: “大叔,既然文刺史愿意送个功劳给你,那你就承了他的情,连同萧氏和韦家姐弟,一并带到长安面见我父皇,由他亲自定夺!” 李令月的计划很简单,既然大唐的法律杀不了那个“特权王”,那就揭露豫王府的罪状,只要李常孝被贬为庶民,以后自己再想办法弄死他。 她甚至都想好了,那个叫三爷的老头还欠自己一个心愿,到时候自己提出杀掉李常孝这个要求,相信对方不会拒绝。 然而…… 就在何山赶往道观的同一时间,洛阳城监牢内,牢头孙奎在两名兵丁的监视下,提着一个装满米粥的木桶,挨个分发食物。 行至最里面的监牢时,孙牢头挥舞着手中的木瓢,用力地敲了敲栅栏,一脸不耐烦地冲里面的犯人嚷嚷道: “喂,那谁,给老子把碗放出来,发吃食了!” 监牢的草席上,侧躺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听见孙牢头的呼喊,连忙撑起身子,端起旁边的一个木碗,将里面的清水倒掉,然后捏起袖子,仔细地擦了擦碗身。 “马拉个巴子,赶紧的!”孙牢头吐了一口浓痰,又冲着女人催促道。 女人被骂得耳朵发赤,慌忙走到栅栏旁,伸出雪白的皓腕,将木碗递了出去。 “呼啦”一下,孙牢头从木桶里舀起一大瓢滚烫的热粥,然后哗啦啦往女子的木碗里面倒。 小小的木碗哪盛得下一大瓢热粥,顷刻间,滚烫的热粥溢出木碗,女人被烫得‘啊’的一声惨叫,一缩手,木碗脱落,摔在了地上。 “妈的小娘皮,敢跟老子甩脸子!” 孙牢头被瞬间激怒,木瓢一丢,左手一伸,就薅住了女人的头发,身后的两个兵丁见状,连忙上前阻止。 “干什么,快放开她!” 就在两个兵丁上前扒拉孙牢头的左手时,说时迟那时快,孙老头的右手一抓,从一个兵丁的腰间拔出佩刀,一刀就将对方砍翻在地。 “有人劫狱!” 另一个兵丁慌忙抽出佩刀,一边抵挡,一边朝外面大喊。 孙牢头眼疾手快,一刀砍在对方的肩膀上,没两下,就解决了两个士兵。 然后用尽浑身力气,劈开牢房的栅栏,提刀挤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女人连连后退,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你……你……你是来救我吗?!” 孙牢头一甩刀上的血迹,也不管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嘴角一裂,露出一排泛黄的牙齿,冲着被逼到墙角的女人嘿嘿笑道: “王妃!老子是来送你上路的!!” 第192章 婉儿挨打 赵伟霆怎么也不会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监牢中的萧王妃,竟然在重兵看守下被灭口了。 杀死萧氏的孙牢头,在援军赶到的第一时间,就痛快地抹了脖子。 很明显,这就是一起有预谋的灭口行动。 萧氏一死,何山手中的供词,就成了一张废纸。 古代可没有什么指纹鉴定技术,即便供词上有萧氏的指纹画押,但人证一死,就只能定性为死无对证。 就算大家心知肚明,知道最大的受益者是李常孝,笃定是他杀人灭口,可那又怎样,没有充足的证据,根本拿他没辙。 说不定对方反咬一口,说你屈打成招,栽赃陷害,反倒治你一个诬陷之罪。 原本准备启程回长安的何山,因为萧氏的死,不得不继续留下来。 当李令月得知萧氏被灭口后,郁闷了两天两夜,她认为是自己的大意才让敌人有机可乘,早知道,就不该让何山来道观跟自己汇报情况,那样萧氏或许就不会死。 只是她忽略了一个既定的是事实,就算萧氏被何山亲自看管,对方一样活不了,因为这里是东都洛阳,豫王府就是这里的王。 就在李令月郁闷得吃不下饭的时候,远在长安的上官婉儿,比她好不了多少。 自打在阁楼遇见了武后,婉儿平静的生活逐渐被打破,武后像一个蛮横的闯入者,强行融入了她的圈子里。 每日已时三刻,武后总是一袭白衣,出现在阁楼上面,然后自顾自的品茶、看书、抚琴、写字。 碍于她是月儿母亲这层身份,婉儿拉不下脸来赶走这个大娘,但又担心这是公主的私地,万一大娘被发现了坐罪受罚,那她将来哪有脸面面对李令月。 正因如此,婉儿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深怕大娘擅闯阁楼的行迹,会被人揭发上报。 婉儿的担心自然不无道理,但武后自己频繁来往掖庭宫,不是因为真就喜欢这里,实是有不能言语的苦衷。 在皇帝身边陪伴了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朝堂之上的党争生活,权力能满足她的一切欲望,尤其当她坐在皇帝身后,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后时,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握生杀大权,决定帝国命运的无上荣耀,愈发地让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只有权力,才能带给她精神上的愉悦和满足。 可眼下为了遮掩跟太子的关系,她交出了批红权,不再过问朝廷政事,一天两天还成,时间一长,强烈的空虚感让她闲得发慌,李治那儿她压根不想去,含凉殿又待着冷清,身边除了崔待诏,实在没个说话的人。 空闲的时间一多,武后的心思也就用在了别的事儿上,比如对女儿的思念。 对李令月的宠溺,她自认为要高于其他几位皇子,小女儿是她亲自抚养长大的,打小就聪慧伶俐,乖巧懂事。 与其他几个畏惧自己的儿子不同,女儿从小就爱黏着自己,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母女俩秉性相投,经常白天拌嘴抖狠,晚上又睡在一起撒娇亲昵! 只有在李令月的身上,武后才能真正的体验到当母亲的快乐,也只有在这个女儿身上,她才能感到到皇室里难得的亲情。 正所谓睹物思人,每逢朝会下来,武后的撵架便停在掖庭宫的门口,在崔待诏的陪伴下去到那座阁楼上坐一坐,之后再回女儿的凤阳阁用膳休息。 对于婉儿这个丫头,武后爱屋及乌,自然是喜欢的,婉儿不仅生得天生丽质,温婉可人,关键文采非凡,出类拔萃,品性也时分纯良。 但这几天来阁楼,武后渐渐看出了异样,婉儿嘴里唤着自己大娘,却总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如此心口不一的态度,让武后很是不悦, 期初武后还以为是有崔待诏在,这丫头放不开,于是不顾崔待诏的强烈反对,自己独自跟婉儿相处。 今日两人在阁楼上品茶对弈,棋下到一半,见婉儿手捏着棋子发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武后顿时发了脾气。 她“呼啦”一下,将手中的棋子全部丢入到棋盘中,原本的棋局因为这个举动,没法再继续下去。 回过神来的婉儿,连忙赔礼道:“大娘,对不起,婉儿方才走神了,才误了棋局,咱们重新来过!” 说着,就要去捻棋盘上的棋子。 武后不耐烦地一摆手:“不下了,陪我说说话!” “哦!”婉儿忐忑地应了一声,将棋盘搬到一边,然后端起茶壶,重新往武后茶盏里斟茶。 武后蜷缩起一条腿,手臂枕在腿上,然后斜撑着脸颊,似笑非笑地对婉儿说道: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正提着茶壶的婉儿闻言身子一震,连忙放下茶壶,俯身对武后行礼: “大娘,婉儿从未有此想法,您是月儿的娘亲,在婉儿心中,就如同自家阿娘一般!” 武后嘴角一抽,鼻腔内发出一声轻哼,既没有搭话,也没有选择相信,而是眼神如刀,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婉儿。 婉儿缓缓抬头,撞见武后的眼神,吓得如受惊的小白兔,又急忙赔罪道: “都是婉儿的错,对弈时偏就失了神,扰了大娘的雅兴,请大娘责罚!”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武后脸色阴沉地问道。 在她看来,婉儿心不在焉,对自己又唯唯诺诺,定是察觉到自己皇后的身份,所以才会对自己这般生分。 “啊!”婉儿一脸呆萌地看着武后,眼神清澈见底:“大娘,您说什么,婉儿不明白!” 难道是我猜错了? 武后心中嘀咕,目光扫过婉儿的脸颊,见对方一副纯真的模样,不似在撒谎,心里反而好受了一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继续问道: “这几日我一来这阁楼,你便露出一副忐忑不安的神色,莫不是不喜我来这里?” “大娘,婉儿不敢,只是……只是……” 见婉儿吞吞吐吐的样子,武后眉心一竖,沉声追问:“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婉儿犹豫良久,终是俯身行了一礼,歉意地说道: “大娘,这阁楼是公主的私地,婉儿担心大娘频繁出入此地,万一被公主发现了,婉儿害怕大娘会受到责罚,到时候月儿回来,婉儿可就没脸再见她了!” “我道是什么原因,原来是担心这个!”武后忍不住笑道:“放心吧,公主没拿我当外人,她出生的时候,大娘我可是对她有过哺乳之恩的!” “真的吗?”婉儿一脸欣喜,绷紧的身躯一松,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武后?了她一眼,居然有些傲娇地说道:“那还有假,就算是公主见了我,也得管我叫声阿……乳娘!” 一提到李令月,武后的心情大好,她说的也没错,李令月出生的时候,除了乳娘,还真吃过武后的奶水。 武后这辈子,共生了四儿两女,能享受到她母乳喂养的,除了太子李弘,便只剩下这个幼女了。 没办法,作为武后的心头肉,李令月尚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学会了怎么讨这老娘的欢心,小脑袋总是往武后怀里蹭,武后一抱她就笑,经常伸出小手抓住武后的手指骗亲亲,试问这样的天使宝宝,谁能不爱。 谈到自己的女儿,武后思念之情又被钩了起来。 当初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女儿勇敢地站出来,替她遮风挡雨;在她最悲伤的时候,也是这女儿陪在她身边,替自己抚慰哀伤。女儿只身留在洛阳替她守孝,替她承受来自天道门和豫王府的欺凌,每日粗茶淡饭、诵经祈福,不知受了多少苦。 可自己这个母亲呢,却心安理得地在这皇宫里过着养尊处优,怡然自乐的日子…… 武后心中顿生愧疚,她直起身子,想要站起来离开。 可膝盖被手臂压得太久,有些发麻,半天没站起来。 婉儿见状,连忙起身,找来一个软枕靠在武后身后,对武后说道: “大娘,您先侧躺一下,婉儿帮您按按腿!!” 武后没想到这丫头如此贴心,想了想,没有拒绝,身子靠在软枕上,迷离着眼睛,享受婉儿的按摩。 婉儿盘坐在蒲团上,抱起武后酸麻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然后从脚底到腿腹,认真地按摩每个部位。 新奇的按压手法让武后浑身一震舒坦,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婉儿,你这是从哪里学的巧技,别有一番滋味。” 被武后一夸奖,婉儿脸色露出幸福的微笑,毫不犹豫地说道: “大娘,这是月儿妹妹传授婉儿的,当初婉儿卧病醒来,下床走路艰难,月儿妹妹便用这法子按摩婉儿手足……” “等等!”没等婉儿说完,武后打断她的话,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说,我女儿也曾这般服侍过你?” 婉儿不明所以,见武后追问,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放肆!”武后怒喝一声,当即手臂一挥,一击重重的耳光扇在婉儿脸上。 “不知尊卑的的贱婢,你也配!” 武后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留下捂着脸不知所云的婉儿,转身就走。 走到楼道口时,她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仍呆滞在原地的婉儿,冷漠地说道: “今日宫门落锁前,给我滚出皇宫去!” 第193章 武后的心机 距离阁楼百米外的凉亭里,崔待诏在一帮宫女太监的伺候下,正在悠闲地品着茶水。 她坐下的石凳上铺着一张厚厚的兽皮褥子,两侧各放置取暖的火盆,一个小太监蹲在地上,用铁索子拨弄着里面的竹炭。 石桌上摆满了蜜饯点心,掖庭宫的大总管刘公公挽着袖子,拿着捣茶的铜杵亲自为崔待诏烹茶。 最近一个月,掖庭宫上上下下可谓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没人知道高高在上的武后为何会频繁出入掖庭宫,也没人敢问武后跟上官婉儿的关系,但所有人都清楚,一定要把武后这尊菩萨给伺候好,否则分分钟人头不保。 作为掖庭宫的大总管,刘公公更是谨言慎行,如履薄冰,每日天一亮,便穿戴整齐,带着一帮太监宫女提前一个时辰跪在宫门外迎接武后。 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刘公公察言观色的本事自不用多说,武后到访掖庭宫,那必定是奔着公主而来的,独留上官婉儿一人伺候,连崔待诏都支开了,说明跟婉儿的关系非同一般。刘公公既羡慕又疑惑,羡慕的是,一个掖庭宫的低等婢女竟能同时讨得公主和皇后的欢心,疑惑的是,对方究竟靠的是什么手段,能打破阶级的禁锢,被权贵接纳。 他想不通,也不敢问,只得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要与上官婉儿交好,与她交好就是与公主和皇后交好,与公主皇后交好,就是与陛下交好,说不定哪天,自己就能更进一步。 为此,他严禁掖庭宫里所有的人跟婉儿走的太近,更不准在她面前谈论公主和武后,一经发现直接杖毙。 婉儿本就深居在掖庭宫,加上性格单纯,哪会想到自己口中的月儿和大娘,竟是当朝的公主和皇后。 崔待诏正喝着茶水,负责留意阁楼动向的小太监匆忙跑回来禀告: “崔总管,娘娘出阁楼了!” “今日怎的这么快?”崔待诏嘀咕一句,放下茶盏,起身就往外走。 刘公公见状,向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一招手,众人收拾东西,自行告退。 武后阴沉着脸从阁楼下来,崔待诏不明所以,一边上前搀扶,一边关切地问道: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武后回头看了阁楼一眼,转头对崔待诏说道:“稍后你去尚宫局要一张出宫牒文,将郑氏母女遣送出去!” 崔待诏闻言一愣:昨日您还夸婉儿心灵手巧,讨人喜欢,怎么今日就要不欢而散,遣送出宫? “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突然要……?” “照我的意思去办,哪来那么多废话!” 武后不耐烦地打断崔待诏的发问,她可不想把公主给奴婢按脚的丑事说与外人听。 不怪武后大动肝火,她知道婉儿是女儿的密友,也知道当初婉儿命悬一线,女儿大闹后宫,全力救治对方的事情,她只当这是公主怜悯一个宫女的行为,可不知道里面的具体细节,比如公主为了婉儿,彻夜看护,床前侍药,曲意讨好……要是一早知晓,恐怕婉儿早就被逐出皇宫了。 高高在上的武后,一直把李令月当成心肝宝贝,自己这个当娘的,都舍不得对她吆五喝六,谁能想到,这个心肝宝贝居然会去给一个宫女当奴婢,简直岂有此理。 武后看似是在替女儿不忿,其实内心深处,是当娘的一种嫉妒,嫉妒女儿对别人比对自己好。这种感觉,就好当今社会的婆媳关系,当婆婆的一见到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居然对媳妇言听计从,心里那种滋味,就好比自己喜欢的东西被别人夺走了一般,自然一时半会,无法接受。 崔待诏见武后态度坚决,再不敢违逆,走出百十步后,她犹豫再三,担忧地问道: “娘娘,婢臣多嘴一句,公主如今在东都守孝,等她期满归来,不见阁楼之人……您说,她会不会很伤心?” 正生着闷气的武后眉心一皱,崔待诏是在提醒她,女儿只身一人去洛阳替她守孝,本就青灯为伴,孤苦无依,如果自己趁她不在轰走婉儿,连给两人最后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留,是不是有些过于无情了。尽管女儿当初是同意自己遣返郑氏母女的,但自己急于这样处置,会不会寒了女儿的心?! 一旁的崔待诏可没武后想那么多,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建议武后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应该告知公主一声,比如修一封书信,说明实情,省得对方心存念想,以后母女见面,也不会生出隔阂。 谁知无心的一句话,反倒让武后犹豫起来,她现在谁都可以对不起,但唯独不能对不起女儿,这不仅仅是女儿替她守孝,更多的是,女儿是唯一个站在她身后坚定支持她的子女,也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精神支柱。 “先随我去凤阳阁,遣返一事,容我再想想!” 武后有些不情愿地收回了自己的决定,两人走出掖庭宫大门,守在撵驾旁的杨毅有些兴奋地迎了上来: “娘娘,奴婢刚刚收到消息,陛下驾临含凉殿,让娘娘即刻回去!” “知道了!”武后面上装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底却是激动得正在咒骂:“老东西,你总算后悔了!哼!” 杨毅带来的消息让武后一扫之前的阴霾,她慢悠悠地登上撵驾,朝崔待诏吩咐道: “走,去凤阳阁用膳!” 崔待诏和杨毅皆是一愣,武后明知李治在含凉殿等着她,却偏要去凤阳阁,这不是故意唱反调吗。 “娘娘,陛下可是在含凉殿等着呢!”杨毅靠在抬起的撵驾旁,惴惴不安地提醒道。 “那就让他等着呗!”武后端着架子,朝杨毅挥了挥手:“你回去告诉陛下,我在凤阳阁用完膳,自会回含凉殿,他若等不了,便不用再等了!” 好家伙,让一国之君等候,除了武后,大唐还能找出几人,杨毅咀嚼着武后的言辞,慢慢从中品出味来,连忙一甩浮尘。 “是!奴婢这就回去复命!” 等到杨毅离开后,坐在撵驾上的武后将崔待诏唤到面前,小声叮嘱道: “崔侍,吩咐尚食局,把陛下的午膳提前送至含凉殿!” 崔待诏一听就明白,武后这是担心陛下拂袖而去,故意留陛下在含凉殿用膳。 到底是武后,嘴上说在凤阳阁用膳,要把李治晾在一边,但真到了凤阳阁,却只是让人抬着她在宫墙外转了一圈,掐着时间赶回含凉殿。 武后看似矛盾的做法其实一点都不矛盾,她给李治甩脸子,是宣泄自己遭受朝堂打压后的不满和委屈;又急于回去见李治,是表明自己恪守君臣之道、夫妻之礼。这其中的火候,她拿捏的极好。 回含凉殿的路上,武后的心情无比激荡,作为权谋斗争的老手,她当然知道李治找她的原因,从她交出批红权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在等这一天的到来,李治的上门,预示着她“以退为进”的政治策略,骤然生效。 第194章 腹黑的俩口子 含凉殿的门口,杨公公和陈公公两个大太监如游神一般,焦急地来回走动,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向外面的御道。 等了好半天,武后的撵驾从转角处抬了出来。 两个公公同时露出欢喜的表情,一个进殿通报,一个迎接撵驾。 “娘娘,您可算回来了!陛下正在里面自斟自饮呢,面色不悦,娘娘要小心应对!”杨毅不等撵驾落下,便匆忙汇报情况。 武后点点头,在崔待诏的搀扶下,下了撵驾,然后走向含凉殿。 刚踏进殿门,正好撞击出来相迎的陈公公。 “老奴见过娘娘,娘娘,陛下正等着您呢,有要事要与娘娘商议!” 陈公公说完,对崔待诏抬了抬手,两人一同退出殿外,含凉殿内,就剩下武后和李治二人。 武后从容地进到偏殿,瞧见李治坐在主位上,正一个人喝着闷酒。 “臣妾拜见陛下!”武后微微欠身,故意用朝堂之礼给李治请安。 “媚娘,你终于回来啦,过来坐,陪朕喝一杯!”李治红着眼眶,醉醺醺地朝武后招手。 武后慢慢踱步到李治身边,然后一撩裙摆坐了下来,伸手夺过李治手中的酒杯,故意板着脸问道: “三郎……你无缘无故跑来我这儿作甚,难道有心事?” “媚娘啊媚娘,朕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李治指了指武后,然后身子往后倚靠,半躺在地上,面朝屋顶,颇为失落地怅然道: “你是不知道,朕这个皇帝,最近当得着实没趣,再这样下去,朕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武后嘴角一冷笑,心如明镜,但却故意装出不懂的摸样,搬出太子李弘对李治宽慰道: “说什么胡话,有弘儿替你分忧,三郎怎会无趣呢?” 李治一听就急了,坐起身子刚想开口,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唉!朕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述说!” “那就别说了!”武后端起酒杯,自顾自的喝了一杯,全然没有顺着李治的话追问的意思。 武后浑不在意的态度,更加惹得李治烦躁,他一把抢过武后手中的空酒杯,给自己满上美酒,然后仰头一口灌下。 “你不让朕说,朕就偏要说,还不都怪你给朕生的好儿子,他现在可不得了,军国大事一肩挑,朝臣都向着他,倒是朕这个真龙天子,反倒有些多余了!,” 武后嘴角一翘,似乎早就猜到一般,但嘴上还是装着吃惊的样子,问了一句: “弘儿这么做有什么不好?臣妾可是听说了,自他监国理政以来,每日扑在朝政上宵衣旰食、事必躬亲、从不懈怠,太子替您分忧,三郎应该高兴才是!” “唉!”李治长叹一声,颇为无奈地苦笑道:“太子勤政安邦,朕当然高兴,只是……”李治说到这儿看向武后,俩口子一对眼神,李治再无隐瞒,直接跟老婆诉苦:“只是这孩子过于勤政,现在朝堂之上,只有太子,而没有我这个皇帝,你说气不气人。” 当下,李治借着酒劲儿,一把搂着武后,开始跟她大发牢骚! 说什么太子为了扶植东宫势力,未跟他商议,就擅自提拔官吏;再有就是一些地方官吏上表的奏折,太子处理后也没有移交到他这边过目;更甚者,朝会上成了一言堂,东宫官吏上奏的政事,无论对错,再无一个官吏出列反对,这样一来,李治愈发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好像被架空了,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吉祥物。 话都说到这份上,武后再装下去,反倒有些不合适了,遂提起酒壶,主动给李治倒了一杯酒,继续宽慰道: “三郎,臣妾劝您看开些,这大唐的江山,早晚都会交到弘儿手里,反正他迟早都会当皇帝,你都一把年纪了,又何必跟儿子置气!” 李治酒杯端到一半,闻言往桌子上狠狠一顿,气呼呼地驳斥道: “朕不是跟他置气,朕是觉得他没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以前你掌管批红权的时候,不管大事小事,都会跟朕商议,可这小子呢,拿到批红权后翅膀就硬了,整日与一帮佞臣混在一起,他们把朕当成什么了,朕还没退位,现在就成太上皇了?!媚娘你也是,朝会上也不啃声了,再这样下去,咱两口子岂不都成了摆设?” 朝堂上的风向,武后心里门儿清,自从她交出批红权后,就真的当起了甩手掌柜,每日垂帘听政,只关心李治的身体,政务方面概不过问,并且严令她这边的官吏,不与东宫势力硬刚,遭到打压就忍着,遭到贬谪就受着,总之,把舞台让出来,留给太子尽情表演。 这招‘以退为进’的打法,短时间的确很吃亏,但时间一长,就能收获奇效。 经此一役,武后让李治感受到了来自东宫势力的压力,而她自己,虽暂时失势,却稳住了自己在后宫的地位,关键在李治心中,树立起了一个不贪念权势的完美形象。 李治什么人,她太了解了,嘴上说不要、不在乎、身体却很实诚。 贪图享乐是一回事,大权在握又是另一回事。 跟李治同床共枕睡了这么多年,她知道这个外表软弱的丈夫骨子里比谁都腹黑。 只要他还在位一天,就绝不会让皇权旁落,他可以允许底下的臣子结党营私,争权夺利,但都得在他的权力控制之内。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作为皇帝,他给你的,才是你的,他不想给的,你不能抢,哪怕是皇后、太子也不行。 如今东宫的行为,就是在抢夺李治拽在手里的东西,这在李治看来,自然不能接受。 尽管太子李弘深得李治的喜欢,将来皇位也一定会传到这个儿子手中,但什么时候给,不是太子说了算,而是李治说了算。 武后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主动选择放权,如今李治找上门来,有皇帝撑腰,她这个皇后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俩口子关起门来酒杯一碰,一场新的政治风暴又将席卷整个大唐。 第195章 公主的姨丈 长安城,薛府。 书房之内,薛绍穿着一件青衣襕袍,手里捧着一只袖炉,正坐在轩窗前,与一个胖乎乎的老者吃茶对弈。 老者比之前更加胖了些,明明睁着眼睛,但脸部的肥肉挤在一起,恁是只能看到一条缝隙。 如果柳妖姬豫王等人在此的话,一定对这位老者十分熟悉,他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曾露面的安老头。 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长安,又为何认识薛绍,没人知道。 两人默默地下着围棋,半柱香之后,一向难逢对手的薛绍,竟然弃子认输,朝安老头拱手道: “先生棋艺之高,晚辈心服口服。” 安老头哈哈一笑,一边收拾棋子,一边对薛绍说道: “公子说笑了,论围棋造诣,老夫并不如你,方才公子执白子,战术步步为营,攻守兼备,十手之后,老夫必定弃子投降,可偏偏公子只注重眼前的攻势,容不下任何挡在面前的黑子,明知不可杀,却非要杀之!” 薛绍嘴角浅笑,既不否认,也不赞同,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袖炉,等着安老头继续说下去。 “而老夫能侥胜,只是从全局中窥得中庸之道,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和也者,天下之大道。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老夫用黑子作饵,引公子白子入局,才能险中取胜!” 安老头说完,薛绍不置可否,两人看似是在讨论棋局,实则是在就事论事。 “先生此来,莫非是让晚辈收手不成?”薛绍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也不是!” 安老头呵呵一笑,解释道:“眼下即便老夫说服你们收手,东宫那边也未必肯善罢甘休,武后那边看似节节败退,实则以退为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奉劝公子,要懂得未雨绸缪,早作算计!” 简单的一句话,薛绍立刻从中嗅出了危机,他放下袖炉,朝安老头深深地一抱拳: “还请前辈赐教!” 安老头满意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想捋胡须,才察觉自己下巴光秃秃一片,早就没胡子了。 “赐教不敢当,老夫只是传个话,正所谓‘月满则盈,水满则溢’,既然目的已经到达,就该见好就收,就算收不了手,也该偃旗息鼓,择日再战,倘若一味地赶尽杀绝,只会适得其反。” 薛绍闻言冷冷一笑,颇为不屑地说道: “先生此言差矣,如今太子理政,朝廷上下群臣拥戴,更有陛下撑腰,此时若不赶尽杀绝,更待何时?” 安老头摇了摇头,指着面前的棋盘,沉声说道: “天下局势如同这棋局,黑白棋子俱在,才能形成攻守之道,自古帝王之术,乃是兼具阴阳两面的中庸之道,当今天子的眼中,是断不会让白子独留棋盘之上,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朝堂只有东宫一股势力,尔等再不停手,那先期建立起来的优势,必将荡然无存,到头来,朝堂又将掀起一股腥风血雨。” 薛绍闻言,陷入了沉默,如果就此放弃对武后势力的清缴,说实话,他不甘心,抛开政治立场不谈,仅仅在他个人对武后的仇恨上,也很难做到,于是出言驳斥道: “先生说的不错,可如今皇后专权,杀了多少良臣将相,我等出手反击,又有何错只有,况且,这也是为了维护大唐江山稳固,陛下难道就不能体谅吗?” “糊涂!” 安老头瞪着眼睛大声呵斥:“你们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后宫能拥有如此大的权力,真以为是皇后处心积虑建立的起来的吗,这背后的支持者,恰恰是咱们的陛下!” 一句话,让一向睿智的薛绍无言以对,他何尝不明白武后的背后站着李治,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如今被安老头摆上台面,他确实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安老头见薛绍又陷入了沉默,便转头看向窗外,书房外是一个别致的花园,其他花卉都枯萎了,唯独墙角处几株寒梅绿意葱葱,枝头上露出了好多花骨朵,随时准备含苞待放,老安头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唉!瑞雪将至,老夫希望你们能活着过一个新年,言及与此,尔等自行决断吧!” 说罢,站起身来,从衣架上取下挂在上面的披风,准备告辞。 走到门口的时候,安老头想起了什么,转身对薛绍说道: “对了,老夫还有一事要提醒你!” 薛绍拱手道:“先生请说!” “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有必要提醒公子一句,别被仇恨蒙了心智,公主你惹不起,也不能惹,触碰了武后的逆鳞,陛下都保不了你,祸不及家人是‘天谋’的规矩,就算不看在天谋的面上,也请给老夫一份薄面,毕竟按辈分,老夫也曾是公主的姨丈!” 说完,安老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独留薛绍一人在房间里发愣。 许久之后,只听‘嘭’的一声,一只龟状的袖炉被狠狠地砸地上。 …… 另一边,通往长安城的官道上,百十个白衣道人护送着一辆马车赶回洛阳。 马车里坐着两个女道士,年纪大点的身穿天师道袍,手持浮尘闭目打坐,而年纪娇小的,则手拿蒲扇,轻轻煽动着炉火,取暖煮茶。 这二人自然是天道门的玉真子和灵云。 玉真子这趟东都之行可谓是郁闷至极,原本带着一帮弟子杀回洛阳兴师问罪,谁料刚到洛阳,道观被李令月占了,再之后豫王府赴宴,差点被当成了谋害豫王的凶手,手下四处打探了半个月,结果连凶手的影子也没找到,最后只得哑巴吃黄连认栽。 玉真子的道场并不在洛阳太平观,当初前往洛阳,只是想以天道门掌印天师的身份,驯服李令月这个公主,自己一跃成为皇家子嗣的师尊,如今功亏一篑,留下来反倒自讨没趣。 灵云已经深知报仇无望,便跟着玉真子回长安玄都观,准备以青灯作伴,用余生为韦家碾的亡魂超度祈福。 队伍行至二十多里突然停了下来,一个小道士站在马车旁,透过车窗禀报道: “师尊,前方有大批官兵霸占官道,阻碍我等行进!” 马车内的玉真子眉头一皱,冷哼道:“问清楚对方是谁了吗?” 那弟子尴尬地回答:“这个……弟子尚未询问,师尊稍等,弟子这就去问!” 说罢,刚要离开,玉真子唤住他,直截了当地说道:“不必问了,你直接去告知对方,天道门掌印天师在此,让他们速速让开!” “弟子遵命!” 不大一会儿,那弟子去而复还,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马车前,那弟子率先禀告道: “启禀师尊,前方是英王殿下的仪仗,英王殿下想要拜会您!” 车帘子被掀开,玉真子往外一瞧,来人正是三殿下李显。 李显似乎于认得玉真子,见到对方真容,连忙上前一步,笑呵呵地朝玉真子行了个道家礼! “小王李显,见过掌印天师!” 第196章 玉真子的套路 当初豫王李奉阳为了保李常孝,不得不辞去东都留守一职,武后抓住机会,便让英王李显去补这个要职。 谁知李显这公子哥长安待习惯了,又不舍得跟兄弟李旦分开,磨磨唧唧了大半个月,后来被武后一通警告,才屁颠屁颠地往洛阳这边赶。 出了长安,李显一路游山玩水,好不自在,队伍走走停停,又花了大半个月时间,才总算抵达东都郊外。 李显身为皇子,又兼任东都留守一职,该有的派头自然要做足,于是一面派人进城通知洛阳官吏出城迎接,一面命令队伍停下休整,也正因如此,才与玉真子等人碰了个正面。 与李令月不同,李显对天道门一直都充满好感,按照他的脑回路,自家李氏始祖是老子李耳,道家又是李耳开创的,原则上,道家就等于他李家,有什么好见外的。 再有就是,李显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一生病就被武后送到玄都观调养,如此一来,对天道门也就更加亲近了。 今日一听对方是天道门章印天师,哪有不见之礼。 而玉真子这边,正愁丢了业绩,没想到李显主动送上门来,又岂会放弃这个拉拢皇子的机会。 在李显的邀请下,玉真子带着灵云进到对方的营帐内,奴婢们奉上瓜果点心,李显端起茶盏,以茶代酒,先敬了玉真子一杯。 放下茶盏,李显礼貌地开口说道:“今日在此偶遇天师,实乃小王的福报,天师带着这么弟子,是要去何地?” 玉真子嘴角浅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英王不在长安待着,跑来洛阳作甚?” 按说以李显敏感的身份,玉真子这个道门之人,是不能问,也不该问的,但李显自个儿却浑不在意,脑子一热,把朝廷交给他的政治使命向玉真子全盘托出了: “实不相瞒,小王奔赴洛阳,乃是奉了父皇之命,接替豫王的东都留守之职。” 玉真子闻言一惊,洛阳作为大唐帝国的陪都,其政治影响力仅次于帝都长安,李治让李显这个三皇子来担任东都留守,说明对这个皇子也是极为看重的。 想到这儿,玉真子不由自主地多看了李显两眼,这个瘠瘦如柴的皇子形于言色,胸无城府,如果自己控制了他,对门派而言,必定大有裨益。 正想着,李显“哎呀”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小王差点忘了,小妹在洛阳出家,入的就是天道门,敢问天师,小妹近来可好?” 一提到李令月,玉真子的脸色瞬间难看,好似吃了一只苍蝇一般膈应。 面对李显的询问,她只是点头应付一下,随即转移话题: “英王既然来了洛阳,得空可来玉清观坐坐,贫道正调查谋害道门弟子的凶手,以后少不了需要英王的帮助。” 说罢,朝身边的灵云使了个眼神,让对方代表自己,去给李显斟一杯茶,以示自己的诚意。 李显受宠若惊,连忙双手一合,行了个道家礼:“天师放心,只要用得着小王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天真的李显哪里会想到,自己过分的热忱,反倒让自己变成了玉真子眼中的‘奇货可居’。 两人说话间,灵云端着茶壶走到李显桌前,身子一蹲,往对方的茶盏里斟茶,李显的目光顺势落在她身上。 按说灵云的姿势并不绝美,初见她的李显也没有勾起任何异样,然而就在灵云起身离开的时候,一股香风迎面袭来,李显鼻子一皱,只觉那股香味沁人心脾,直沁肺腑,于是猛吸两口,下意识地叫住对方: “等等,道姑身上好香啊,可否告知用的是什么香料?” 灵云脸色羞红,她一个小小的道姑,哪用得起名贵的香料,正待解释,却听到身后的玉真子开口了。 “英王有所不知,贫道这位弟子,自小便有莫名的体香,要不是这天冷阴寒,多穿了几件衣服,香味会更加浓郁!” “哎呀呀,天下尽有如此妙人,小王可算是长见识了!”李显毫无避违地附和,全然没有考虑到男女大防的问题。 灵云又羞又恼,转头看向玉真子,不明白师尊为何要当着自己的面,对英王撒谎。 玉真子一个阴冷的眼神,便制住了灵云,对李显继续道: “不怕英王见笑,贫道这位弟子,背负血海深仇,以致尘缘未了,贫道不忍她被歹人所害,才强行留在身边,待他日大仇得报,终归是还俗的,如此俏丽的姑娘,入我道门着实可惜。” “是啊!的确可惜!”李显看着楚楚可怜的灵云,跟着感慨了一句。 玉真子话里有话,暗示李显灵云不是道门之人,将来纳入王府,也未尝不可。 灵云身上的香气其实是从她身上沾染的,回长安路途遥远,身为女性天师,免不了要保持身体上的洁净,于是在出发前,用道家秘制的汤药洗身,这样能长时间保持皮肤的娇嫩和幽香,灵云近身服侍,身上自然有了她的香气。 没想到李显对这香味如此着迷,玉真子心生一计,将灵云推了出来,利用她来吸引李显的注意。 回到马车上后,玉真子下令弟子掉头重回洛阳,然后把自己的计划告知了灵云。 从玉真子口中,灵云得知师尊对她的一片苦心。 原来玉真子告诉她,想要报仇,就得有足够大的权力,而李显身为皇子,又是皇室亲王,只要他肯为自己作主,自己必定大仇得报,如此捷径的办法,岂能白白错过。 灵云原本对报仇一事感到无望,如今听玉真子这么一分析,顿时看到一线希望,只要能报仇,委身于李显,又有何不可呢,况且李显还是皇子,万一将来真能当上王妃,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 灵云出生于底层平民,能被皇子看中已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报,所以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 对于这个言听计从,温柔可人的灵云,玉真子非常满意,她自认运筹帷幄,掌握了一件套牢皇子的工具。 殊不知二十年之后,这个她眼中的乖巧徒弟,会亲手将她送上断头台,并且一跃成为让整个王朝都为之颤抖的女人。 第197章 你别乱来 李显来洛阳的消息,李令月第二天就知道了。 这个骚包三哥,一大早就带着大队人马,拉着十几车物质浩浩荡荡地赶到太平观。 开门的小道士吓了一跳,慌忙跑到后院找宫儿禀告。 见到李显的时候,李令月着实有些激动,毕竟这可是在洛阳遇到的第二个亲人,第一个是贺兰敏之。 “呀,三哥,真的是你啊,想死小妹了!” 李令月大喊一声,也不管周围的目光,双臂一张,一个熊抱就将瘦弱的李显搂得死死的。 “臭丫头,干什么,快放开我,这样子成何体统!”李显拼命地挣扎,又羞又脑。 “嘿嘿,这不是好久没见了吗,我有些情不自禁!”李令月嬉皮笑脸地放开他,然后踮起脚尖,伸手又捏了捏李显脸上的肉。 “啧啧啧,还是一点都没变,瘦得跟个马猴似的!” “放肆!”李显佯怒地打掉李令月的手,涨红着脸警告道:“你才是马猴,再敢对兄长不敬,我就打你屁股。” 李令月一撇嘴,自动无视他的话,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队伍,快速扫视了一圈,疑惑地问道: “咦?你的跟屁虫旦儿哥呢,怎么没见到他?” “没大没小!”李显训斥一句,抱怨道:“老四被母后派到了北衙历练,没了自由,老二又被父皇封了个右卫大将军,镇守皇宫,有老二看着,老四更别想跑出来了。” 简单的一句抱怨,李令月便从中听出了玄机,如今太子临朝摄政,作为皇帝,对其他几个儿子肯定会有安排,既要打发走,也要留一个备选在身边。 见李显有些愤懑,李令月一拍他的肩膀,笑着宽慰道:“没关系,三哥既然来了洛阳,以后小妹罩着你,保管你在洛阳城吃香的喝辣的,比在长安还安逸!” 李显心中很是感动,假装嫌弃地打掉李令月的手,绷着面子讥讽道: “嘁!你一个小小的道姑,无权无势,管好你自己,为兄就能回去给母后交差了!” 说到这儿,他一拍脑袋:“哎呀,瞧我这记性!”遂拉着李令月来到一众马车前,指着上面的货物一一介绍道: “快过年了,父皇和母后担心你吃不饱、穿不暖,便让我捎些东西给你,这十几车的货物,一半是父皇母后送的,另一半是凤阳阁赵侍他们为你添置的。” 李令月心下感动,自己独自留在洛阳,终归是有人惦记的。 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她随意打开了一个精致的木箱,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女儿家的内衣,估摸着有十套左右,李令月当着李显面随手展开一条诃子,质地柔软丝滑,正面的图案用金线绣着一朵娇艳的牡丹花,不用想就知道,这定是出自武后之手。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对武后有意见,这一刻,李令月也生不起任何的埋怨,从小到大,自己的内衣全是武后亲手缝制的,无论对方多么繁忙,总会抽出时间给她缝制内衣,这份难得的母爱,李令月是切身实地体会过,对比其他几个兄长,武后对她的宠溺,不知强了多少倍,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臭丫头,不害臊!赶紧收起来!”李显背过身子,朝李令月大声嚷嚷。 李令月不禁好笑,到底是封建社会,如果大唐的女子以后出门都穿着小短裙、小背心,估计整个国家的男人都得被逼疯。 哎,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实现自己穿着吊带裙,刹着人字拖,牵着哈士奇,在长安大街上招摇过市的惬意日子。 兄妹二人难得一聚,用完午膳后,李显才依依不舍地离去,李令月从李显的嘴里得知,他来洛阳除了上任东都留守一职外,还带来了朝廷册封豫王府的诏书。 按照唐制,李氏亲王去世后,由王府嫡长子,也就是世子来世袭王爵,需得降级授爵,比如册封为郡王,比他老爹亲王要低一级。 但豫王府是个特殊的存在,世袭亲王的爵位无需降级,在李奉阳当家的时候,嫡长子李常孝不仅拥有世子的身份,早就被册封为郡王,如今继任豫王府家主,在郡王的位置上只会更进一步,同他老爹豫王一样,被册封为亲王,同辈兄弟,则被封为郡王。 李显到达洛阳的当天,就去豫王府宣读了李治的封赏诏书,因豫王李奉阳尚在人世,李常孝不能沿用“豫王”的封号,而是另封为“洛王”,从此豫王府变成了洛王府。 这样一来,李奉阳这一脉,同时出了两个亲王,两个郡王,“一府四王”的名号,整个大唐再也找不到第二家了。 李令月原想着慢慢收集证据,先扳倒李常孝这个郡王和另外两个王庶子,只要将他们贬为庶民,独留一个瘫痪的豫王,那么整个豫王府必定土崩瓦解。 可谁知,李常孝在豫王瘫痪的时候就不断上书朝廷请求册封,武后在时还能压住,轮到太子李弘批阅奏折时,完全没想那么多,索性就给批了,然后送至中书省草拟诏书,李治一看,反正豫王府的家业早晚都会落在李常孝身上,也没多想,就盖上了皇帝玉玺。 如今李常孝成了豫王府家主,世袭了亲王爵位,再加上皇权的庇佑,李令月再想杀他,难如登天。 人就是这样,一旦霉运缠身,喝水都塞牙。 那边豫王府的事情没了着落,而自己这边,又惹上了麻烦。 临近黄昏的时候,太平观的门口躺着一个身受重伤的老熟人——石清风。 李令月一看对方的伤势,就暗呼不妙,对方似乎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手脚脱臼,筋脉紊乱,整个人陷入了昏迷状态,能使出这般折磨人的招式,只能是天杀那帮变态。 可问题是,石清风的武功奇高,就算柳妖姬出手,也未必能将他伤成这样,所以唯一的真凶,只能是那个戴着夜叉面具的三爷。 李令月上次为了自保,把石清风给卖了,岂料那三爷还真就去找了对方,如今看到对方重伤的模样,自己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按照柳妖姬的方法,李令月重新接好了石清风的四肢,然后又找来烈酒,清洗他身上的伤口,最后敷上天杀秘制的金疮药,等忙完一切,已是深夜时分,刚回到房间里,便发觉屋内多了一个人! 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三爷,他戴着面具,像鬼魅一般静静地坐在那里。 李令月知道对方有备而来,逃是没可能逃的,只得合上房门,假装镇定地咳嗽一声。 “咳咳,三爷,您老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晚辈房间里作甚?” 三爷知道她在装傻充愣,冷哼一声,直接表明来意:“那小子嘴硬的很,老夫用尽手段,也没能问出木屋的具体位置,只好在来找你想想辙!” 李令月立马翻了个大白眼:好你个老家伙,你问不出就问不出呗,找我有毛用。 “三爷,您怕是找错人了吧,我跟那姓石的又不熟,您都问不出来的事,晚辈就更爱莫能助了。” “那可未必!” 三爷意味深长地看了李令月一眼,讪笑道:“老夫听柳丫头说,那小子可是你的老相好,只要你出面说道说道,未必不能问出东西。” 老家伙,你才跟他相好呢,老娘可是石清风的师叔,怎能乱搞男女关系,呸,恶心! “三爷说笑了,晚辈可不是他的相好,他是死是活,跟晚辈毫无关系。”李令月双手抱怀,身子倚靠在门槛上,选择撇清关系。 “哦?既然没关系,那你为何又要救他?”三爷追问道。 李令月连忙比划一个道家手势:“无量天尊,晚辈是出家人,石清风又是晚辈的徒儿,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况且……” 三爷挥手不耐烦地打断她:“少扯些有的没的,老夫就问你一句话,你帮是不帮?” “对不起,您老还是另请高明吧!”李令月侧过身子,拉开房门,打算送客。 没办法,李令月知道这三爷的秉性,越是委曲求全,越容易被他得寸进尺,所以在气势上,必须装出牛逼轰轰的样子。 三爷慢慢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说道:“成,那就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说完,踱步走向李令月。 我去,这老头儿今儿个不按套路出牌,打算玩阴的了。 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杀气,李令月一个闪身跳出房间,落到屋外的院子里,三爷却像幽灵一般,一个瞬移,就到了她跟前,吓得李令月脸色苍白,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 “老家伙……你……你……你别……乱来,这里是道观,你都一把年纪了,别这么无耻下作好吗?” 这说的是什么屁话! 三爷恁是被气笑了,拳头一握,指关节咔咔作响,对着李令月冷笑道: “好!好!好!那老夫今晚就无耻一回!!” 说罢,瞬移到李令月身后,没等她喊出救命,三爷一个手刀,便将她打晕了过去…… 第198章 被石清风亲了 迷迷糊糊之中,李令月的意识逐渐苏醒。感觉自己屁股下坐两只软软的靠枕,肩膀有些沉重,胸口处似乎被什么东西挤压住,一股幽香萦绕在她的鼻息间,她禁不住皱起鼻子,猛吸了两口。好熟悉的味道,李令月脑海中浮现一张俊俏的脸颊,骇得她立刻睁开了眼眸。只见自己正身处在道观的大殿之内,殿内供奉着三清祖师爷的神像,几支点燃的蜡烛闪烁着泛黄的光芒,火星子随着吹进来的夜风左右摇曳。那老家伙怎么把我带到这儿来了?李令月心中刚升起一丝疑虑,便觉得鼻息间的幽香浓郁,肩头和大腿有些酸麻,打眼一看,脸色瞬间绯红。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盘坐在一个白衣男子身上,双手穿过男子的腋下,被一根麻绳束缚住。而白衣男子跟她差不多,也是盘坐在地上,双手搂着她的腰肢,只不过他的手并没有被束缚住,而是脑袋无力地枕在她的肩膀上,凌乱的发丝遮掩着他俊朗的脸颊,整个人陷入了沉睡之中!李令月鼓起腮帮子,朝那男子的发丝猛吹了几口气,发丝被吹起的时候,她也总算瞧见了白衣男子的半边容颜,心中顿时“砰砰”直跳!与她纠缠在一起的白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石清风!李令月又羞又恼,立刻朝空荡荡的大殿发出一系列的咒骂:“喂!老家伙,快放了我,别以为玩这一出姑奶奶就会就犯,给我滚出来!”“喂!老不死的,我知道你在暗处偷窥,找个男人来羞辱姑奶奶,你怕是吃错药了!”“老色胚,老杂毛,老不正经的,姑奶奶实话告诉你,我可不是贞洁烈女,耍这些花样狗屁没用!”“喂,你个缩头乌龟,我都骂了你这么久了,你倒是吱一声啊!”……任凭李令月如何咒骂,大殿内除了摇曳的烛火,始终毫无动静。李令月心下纳闷:我去,难道老家伙真的走了?他该不会真这么单纯吧,以为把我跟石清风绑在一起,等到第二天道观一开门,众目睽睽之下,我和石清风的名誉就彻底毁了?姓石的我不知道,可这对本小姐来说,毫无作用啊,姑奶奶好歹也是新时代的女性,男人于我而言,皆刍狗罢了,老娘岂会在意这些?!正想着,肩头震动了一下,昏睡的石清风“嗯”了一声,有些神志不清地移动螓首,把他那张俊俏的脸直接贴到了李令月的脖颈上。“好冷!”石清风闭着眼睛发出轻哼,一瞬间,充满着雄性的灼热气息喷在李令月的脖子上,又酥又痒。“喂,姓石的,离我远点!”李令月一边大声嚷嚷,一边抖动肩膀,想把对方的脑袋抖到一边。然而下一刻,石清风彷如着魔一般,双手一搂,死死地抱住她的腰肢,身体紧贴的瞬间,两人同时打了一个颤粟。李令月脑袋一片空白,她可不认为石清风是在故意占她便宜,对方反常的举动必定身不由己。要知道,石清风可是天道门最杰出的弟子,自打认识他以来,这家伙一向洁身自好,平常只要跟他开男女之间的玩笑,他都立刻急眼,甚至在负伤的时候,另可重伤死去,也绝不让自己碰他身体,这种堪比太监的男人,又怎会对自己作出轻薄的举动呢,何况还是在三清祖师爷面前。“好冷!”石清风再次轻哼一声,双手搂得更紧了,鼻息间呼出的热气不断地喷涌在李令月的脖子上,撩拨着李令月敏感的神经。“你冷个屁啊!快醒醒啊!大哥!”李令月怒骂一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嘴上说冷的石清风,实则身体热得发烫,活似一个刚注满开水的暖手袋。我去,这孙子该不会是被老东西下春药了吧,不然怎会变成一只‘上半身瘫痪下半身思考的禽兽’,完了完了!我思想虽然开放,可我的身体很保守啊!李令月开始变得慌张,遂不断地扭动着身体,极力想摆脱石清风的拥抱,奈何对方神志不清,加上春药的催动下,抱住她后背的手,不断在她身上游走抚摸。坐在怀中的李令月,尝试着去咬石清风的耳朵,期望能通过痛觉来唤醒对方的意识,可任凭自己如何努力,都是徒劳,最后只得大声呼喊。“喂,姓石的,关键时候,你可不能犯错误啊!”李令月奋力扭动着身躯,想挣脱开石清风的侵犯,结果扭着扭着,突然“啊”的一声,整个身躯瞬间绷紧,彷如触电一般打了个寒颤。她知道自己的身下多了一条腿,尽管搁着衣服,却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火热……李令月羞恼交加,绷紧身体一动也不敢动,而浑然不觉的石清风,却是唇齿轻启,亲吻在她的脖颈上,然后至下而上,撩动着她的耳垂。不知怎的,一股巨大的屈辱感瞬间袭满李令月的全身,她目光骤然变得森冷,扫视着空荡的大殿,沉声喊道:“老东西,我终归是大唐的公主,岂容你这般羞辱,你若再不现身,我李令月便在这三清祖师爷神像前起誓,只要我不死,便诛你十族,即便跟你我有牵连的天杀,也将因你,而被屠戮殆尽!”李令月猜想老家伙将自己和石清风掳到这儿来,还玩了这一出,肯定不会只是报复这般简单,他真正的目的还是想逼迫自己服软,所以一定没有走远,说不准就藏在某个暗处观察自己。果不其然,李令月话说完没多久,大殿内的烛火摇曳,神像后传来一声咳嗽,戴着面具的三爷双手背后,从容地走了出来。李令月身子一软,庆幸自己猜的不错,这不要脸的老家伙果然藏在殿内,真是个老而弥坚的臭人渣!“小娃娃,这世上已经没有老夫再值得留恋的东西,你的威胁对老夫不管用!”呸,你个老禽兽,既然不管用,那你还出来干嘛,你个垃圾!李令月暗骂一句,迎上对方的目光,正要说话,只听“嘭”的一声,大殿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李令月和三爷同时朝外面看去,昏暗的光影中,一个少年手持长鞭,正牵一头身形巨大的老虎走了进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199章 火凤社 “放了公主!” 少年踏步进入殿内,直视着三爷的眼睛,毫无惧色。 尽管他身材消瘦,也无半点武功,但骨子里,却带着不畏生死的坚毅。 他手中拽着一条粗大的铁链,铁链的一头栓着一只凶悍的老虎,只是老虎的脑袋上罩着一只铁笼头,凶狠的獠牙被禁锢在了铁罩子里,失去了以往的攻击力。 李令月看向少年,刚升起的求生欲瞬间化为乌有!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灵云的堂弟韦小宝,而他牵着的那只老虎也是老熟人,正是三爷的坐骑大黄。 当初大黄被送到道观后,李令月想彻底驯服这头猛兽,由自己替代三爷,成为它新的主人。 谁知这大黄虽为禽兽,却也有些心智,任凭李令月如何鞭打,始终不肯屈服。而这时候,已经养好伤的韦小宝,得知李令月想驯服老虎的打算,于是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差事。 韦小宝告诉李令月,他本就是山里人,打小跟着族里叔伯进入山林捕获野兽,也曾见到族人驯服过狞猫、云豹等凶猛的动物,李令月来了兴趣,便将驯服大黄的重任交到他身上。 今夜韦小宝本在睡梦之中,突然被大黄的低啸声惊喜,于是点着灯火前去棚子里查看,发现大黄围着木桩打转,鼻子在地上狂嗅不止,明显躁动不安! 韦小宝从腰间抽出长鞭,大黄立刻温顺如猫,可当他回到屋内刚躺下不久,大黄低吼的声音再次响起! 大黄反常的举动,不由得引起韦小宝的警觉,他猜想道观内可能出现了大黄认识的熟人或者同类,于是穿好衣服,掌上灯笼,一人一虎在道观内巡视,直到看到大殿内掌着灯火,这才知道李令月遭到了绑架。 “小宝,快走!” 李令月来不及跟他解释,朝对方大声命令,就算是石清风,都是不是三爷的对手,更何况一个没有武功的少年。 “公主放心,他敢伤你一下,我便放出大黄咬死他!” 毫不知情的韦小宝,话刚说完,早就躁动的大黄“低吼”一声,身子一弹,瞬间挣脱开他手中的铁链,然后扑向三爷身边。 “大黄,先别伤他!”韦小宝不知道大黄为何突然发狂,见老虎扑向三爷,只当是在攻击对方,所以连忙唤了一声。 然而下一刻,他瞠目结舌地发现,一向凶猛的大黄,竟如温顺的小猫一般,脑袋不断地往三爷的膝盖上蹭,全然就是在向对方撒娇。 三爷伸手抚摸老虎的脑袋,然后指尖一撩,将罩着老虎嘴巴的铁榔头摘了下来,压抑着怒火咒骂道: “你这畜生,亏你还是百兽之王,居然让人欺负成这样……”说到这儿,三爷语气一沉:“去,给我咬死他!” 话落,大黄虎目一瞪,凶悍地目光看向韦小宝,发出震天虎啸,但看到韦小宝手中的鞭子,却又不敢扑上前去。 “老家伙,手下留情!”李令月急忙大喊一声,突地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别忘了,你当初可是答应我的,无论我对大黄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呵呵,老夫是答应过你,不过现在老夫要杀人,自然也与你无关!” 说罢,一个闪身,就出现在韦小宝面前,抬手一抓,便将对方拧了起来,只消稍稍一用力,就能解决对方。 李令月花容失色,也不管黏在自己身上的石清风,强行一屈腿,从地上站了起来,石清风如同枯萎的藤蔓一般,缠绕在她身上。 “老家伙,你答应过我三件事还差两件,现在我要你办的第二件事,就是放了他!” 三爷单手拧着韦小宝,转头看向李令月,嘴角一瞥,冷笑道: “呵呵,你还真是个单纯的小公主,老夫之前答应你的事,现在可以随时反悔,你能奈我何,江湖险恶,以后多涨点脑子!” 我去,这老家伙也忒不要脸了吧,是了,他戴着面具,估计早就不要脸了。 李令月思绪翻转,这个世上能压住这老头的人,除了自己老爹李治,就属天杀头领柳妖姬了,可照今晚的事态看,柳妖姬肯定不知情,这样一来,还有谁能约束他呢。 对了!还有一人。 想到这儿,李令月神色从容,朝三爷哈哈一笑:“呵呵,想不到你还真是个言而无信的老家伙,怪不得那木屋的主人,死都不愿告诉你她在哪儿,你若再不悔改,永远别想知道她的下落!” 这句话一下刺激到了三爷,他脸色瞬间阴暗,手臂上青筋突显,“嘭”的一声,将韦小宝扔了出去,后者硬生生砸在墙壁上,直接晕了过去。 三爷拳头一握,指关节咔咔作响,一步一步逼近李令月。 李令月暗呼不妙,她能感受到一股杀气正向自己迎面扑来,心中叫苦不迭:哎,瞧我这张破嘴,定然是戳到对方肺管子了,才会这么恼羞成怒,怎么办,他该不会真杀了我吧。 正在这时,大殿的蜡烛齐刷刷地朝一个方向摇曳,火星子被一股无形的气流吹得险些熄灭,正踱步的三爷,突然停住了脚步,一扭头,目光投向漆黑的殿外。 一个类似柳妖姬娇媚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出来:“小丫头骂的好啊,这狗贼不仅言而无信,还卑鄙无耻,忘恩负义,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赎罪!” 李令月张大嘴巴,她看到黑暗着站着一个身穿白色缟服的妇人! 好家伙,这又是哪尊大神,连老家伙都敢得罪? 说话间,那个白衣妇人迈步走进了大殿,她身姿丰盈,皮肤白净,看上去像个年轻貌美的少女,但满头的银发,发丝如雪,年纪绝对在四十以上。 更奇怪的是,她跟老家伙一样,也戴着一副面具,老家伙戴的是青铜色的夜叉面具,而白衣妇人,戴的则是一副白色的观音菩萨面具。 咦,莫非这是俩口子不成,怎么都喜欢玩蒙面cos! 李令月心底吐槽一句,瞧见三爷并没有被妇人的言语激怒,而是冷哼一声,沉声说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火凤社”的余孽,你们不乖乖待在西域,还敢踏入大唐国境,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休怪老夫不念旧情!” 火凤社?这名字好生熟悉,似乎在哪本历史书上见过,李令月“咯噔”一下,对这个名字十分好奇。 面对三爷的威胁,白衣妇人呵呵笑道:“旧情?你这卖主求荣的奸贼,也好意思跟老妇谈旧情?你配吗?” 三爷似乎被戳中了痛处,脸上的神色一暗,但很快又恢复如初,直接说道: “老夫不配,你们这些杂碎更不配!” 说罢,身形一闪,原地消失不见,等再次出现,已经站在白衣妇人身前,手掌化拳,狠狠地照着妇人的面门轰了下去! 第200章 惊天秘密 那白衣妇人也不闪躲,而是嘴唇微张,口中突地射出一枚银针,三爷似乎早有预料,拳头一松,双指一夹,将那枚裹有剧毒的银针稳稳夹住。 说时迟那时快,白女妇人玉首一甩,满头银发如几条灵动的狐尾,将三爷的双手死死缠住,妇人随即大喊一声:“动手!” 顷刻间,殿外飞进来四个高手,他们全都戴着斗笠,身披一身缟素,每人手持着一柄利剑,刺向李令月和石清风二人。 什么情况!不是应该联手对付老家伙吗?怎么往我这边刺! 李令月脸色一变,如今的她,在被四位变态师傅加一只老虎轮番折磨下,反应速度自然今非昔比,抱着石清风一个翻滚,完美躲过四个刺客的致命一击。 没等她爬起来,那四人举剑再刺,而行刺的目标,竟然是跟自己躺在一起的石清风。 目标不是我!!! 李令月大惊失色,眼瞅着石清风将葬身剑下,那边的三爷动了,他一脚重重地跺在地上,将铺在地上的两块青砖震了起来,然后脚尖一踢,破碎的青砖变成两枚暗器,射向两人的后背。 于此同时,大黄也动了,发出一声震天的呼啸,如离弦的利剑一般,扑向另外两名刺客。 四名刺客反应十分敏捷,第一时间收剑格挡,李令月抓住空隙,一把抱起石清风,翻滚到一旁。 三爷挣脱开白衣妇人的束缚,闪身出现在李令月二人身前,然后朝大黄喊了一声:“带他们走!” 大黄脱离战斗,一个跳跃,落到李令月二人身前,然后身子往下一蹲,当起了坐骑。 李令月知道三爷这是在救他们,原因无他,自己是公主,又是天杀统领的徒弟,他肯定不会见死不救,而石清风掌握着小木屋的秘密,三爷在没弄清楚之前,是绝对不会让石清风死的。 来不及多想,李令月扯断绳索,抱着石清风跨上虎背,然后二人骑着老虎就往外面逃去。 “想走,把命留下!”那白衣妇人冷哼一声,长袖一挥,数枚银针射向殿外。 三爷面色一紧,连忙震开围攻自己的四名高手,闪身出现在白衣妇人面前,以自己为肉盾,硬生生接下了大部分的银针。 奈何银针数目繁多,其中一枚还是射向了李令月,正逃走的她轻哼一声,只觉肩膀一痛,被扎处麻麻的,痒痒的。 两人一虎一路狂奔,穿过层层三林,最终来到三爷的木屋前。 李令月嘴唇泛紫,左肩中针的地方已经逐渐失去知觉,麻木感像吞噬的病毒,正在一点点袭遍她的全身。 她吃力地将石清风拖进屋内,然后关上房门,四处搜寻解药,找了一圈,除了金疮药,什么也没发现。 石清风仍陷入神志不清的虚幻之中,而自己中了毒针,全身开始麻痹。 李令月欲哭无泪,只得来到木屋厅堂,点亮一盏油灯,又找来一支茶杯充当临时火罐,希望能拔出里面的毒素。 奈何全身麻痹不堪,她好不容易褪下内衣,露出里面光洁的皮肤,结果茶杯从手中滑落,想要再捡起来,手指彻底没了知觉,整个人只能仰面躺在地板上,成了一个活死人。 李令月转动着眼珠,无助地盯着屋顶的天花板发呆。 脑海中回想起这一夜的遭遇,着实让她有些无语。 先是石清风负伤昏迷,然后是三爷找上门要挟,本来也没多大危险,谁知中途跳出一个“火凤社”! 从那妇人的言语中看得出来,她们跟三爷的梁子结的够深! 按说她们要对付的人应该是三爷才对,可结果她们来此的目的,居然是为了刺杀石清风? 石清风不就是天道门弟子吗,跟“火凤社”又有什么关系? 李令月想着想着,目光一瞥,视线落在了挂在墙上的宝剑身上,那把剑跟石清风家乡木屋内的木剑一模一样,再联想到三爷卧室内挂着的那副落凤坡女将军画像…… 石清风、小木屋、‘陈’字风铃、巾帼女将、落凤坡、火凤社…… 李令月脑子里反复出现这几个关键词,尤其那个让她有些熟悉的‘火凤社’,想着想着,她的心跳越发地变得急促,最后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一瞬间,她只觉头皮发麻,心脏骤停,因为她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正当她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时,只听隔壁卧室的门发出“吱嘎”一声,继而凌乱的脚步慢慢朝她靠近,李令月耳朵一竖,清洗地听见一个男子鼻息间喷出强烈的喘息声, 糟糕,方才忘记锁上房门了,石清风不会这个点儿出来了吧。 心里正想着,只见墙壁上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他踉跄地走到李令月身边,然后身子一软,整个人扑在了她身上。 “好冷!”石清风发出喃喃的喘息,一把搂住褪去上衣的李令月,也不管李令月的怒视,将那张俊俏的脸颊贴了上来。 石清风!!!你这个杀千刀的!你敢轻薄我,我必杀之! 李令月心中发出绝望的呐喊,奈何身子麻痹,别说起身推开他,她连发出求救声都变得困难。 “我好冷!”石清风再次发出一声低吟,滚烫的手掌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整个人像盖被子一样翻了个面! 这样一来,李令月赤裸着双肩,身体趴在石清风的身上,绯红的脸颊也与石清风的俊脸贴了一起。 到底是男人,石清风似乎无师自通一般,嘴唇与她吻在一起,手掌抚摸着她后背,掠过她雪白的肌肤。 完了,老娘的初吻没了! 李令月刚想感慨一句,突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初吻貌似早就给了这个混蛋。 木屋之外,大黄如同一只看门狗,卷缩在门口打着瞌睡,而木屋内,烛火摇曳,两个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气氛别提有多暧昧。 石清风也不知中了什么毒,意识完全丧失,明明身体热得发烫,但却总是喊着冷。 李令月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取暖。 本以为这小子热吻之后,会轻车熟路,开启一个男人的成长之旅。 结果除了抚摸和亲吻,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李令月煎熬地爬在他身上,一直被折磨到天亮。 第201章 你爹还活着 清晨时分,山谷中发出阵阵鸟鸣,阳光透过轩窗,一屡屡温润的光晕照耀在李令月的脸上。她睁开眼眸,坐起身子,嘴里打着哈欠,双臂一抬,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动作刚做到一半,感觉胸前凉飕飕的,低头一看,立马尖叫一声,抄起地板上的珂子遮住胸前的春光!“石清风,我要杀了你!”李令月咬牙切齿地大喊一声,快速穿好衣服,然后走到里屋的门口,猛的一脚踹在门上。木门应声而开,里面却没有半个人影。什么情况,难道这负心汉提裤子跑路了。刚想到这儿,顿时脸颊微赤:呸,我又没有真给他,他暂时还没资格当负心汉。见里屋没人,李令月又急匆匆地来到前厅,一拉房门,正好瞧见一袭白衣的石清风,恭敬地跪在门外。两人四目相对,李令月一时愣住了。咦?这家伙跪在地上干什么,难道是做了错事良心发现,要给我赔礼道歉?哼,摸了老娘的身子,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衙门干嘛。石清风清澈的眼眸注视着站在门口李令月,脸上的神情从未有过的决然。他的面前放着一柄宝剑,正是挂在小木屋里的那柄。“好你个石清风,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衣冠禽兽,玷污我清白,以为跪地求饶我就能原谅你吗,做梦!”李令月气呼呼地指着石清风大骂,对方蠕动着喉结,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见李令月直勾勾地看着他,心中突地一慌,赶忙底下头,朝李令月俯身行礼。“弟子冒犯师叔,又触犯师门戒律,不配再为天道门弟子,这就以死谢罪!”说着,“噌”的一声拔出宝剑,照着自己的脖子就抹了上去。李令月没想到这姓石的性子这般刚烈,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对方的剑柄,恶狠狠地说道:“想死哪有这么容易,姓石的,你给我记住了,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嘴上虽然放着狠话,但心中却是一阵窃喜:嘻嘻,看样子,这家伙还不知道我们没有做那事儿,那我好好利用他,让他一直亏欠我。然而“啪”的一声,石清风一掌将李令月震到一边,重新举剑朝自己脖子上抹去……栽倒在地的李令月想哭的心都有了,这家伙难不成还想当贞洁烈男吗,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好吗,我都没喊委屈,你倒好,一个大男人寻死腻活,这都什么事儿啊。眼瞅着一代美男香消玉殒,李令月情急之下,只得编个谎话,大声说道:“等等,你爹还活着!”这句话彷如炸雷一般,让自刎到一半的石清风全身一震,石化在当场。然而利剑已经划破皮肤,嫣红的鲜血順着剑身,一直流到剑尖,如水滴一般“滴答滴答”地掉落在地上。万幸的是,剑身只割开了表皮,如果再往下一厘米,伤到颈部的大动脉,那就真的神仙难救了。李令月见石清风一动不动,慌忙趴到他面前,用指头戳了戳他的胸口,又放到他鼻息间探探对方有没有呼吸。“喂,你没死吧!”刚一张嘴,冰封的石清风突然长叹一口气,侧过脸颊,冷酷又哽咽地说道:“我……我没有父亲!”“别傻了,你没有父亲,那你是怎么来的!”李令月小心地拿起利剑,一边擦拭血迹,一边打趣地笑道。“我自然是阿娘生的!”石清风淡淡地回了一句。“没有你爹的辅助,你阿娘能生下你?她又不是老母鸡儿!”“住口!”石清风神色骤变,大声制止。“你凶我?你还敢凶我?”李令月瞪着眼睛,抄起利剑当成皮鞭,照着对方的肩膀狠狠地拍了一下:“姓石的,你毁了我清白,我没找你算账,你还敢凶我!”石清风被问的无言以对,像块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不冷不热地说道:“那你杀了我便是!”嘿,老娘还没发飙,这家伙倒是先蹬鼻子上脸了。李令月站起身来,手握利剑,往石清风肩膀上一搭,威胁倒:“姓石的,你当我真不敢杀你吗?”“求之不得!”石清风眼睛一闭,毫无惧色。两个倔强的男女僵持了好半天,李令月最终一拍脑袋,收回了利剑。哎,我跟一块木头较什么劲,也是够二的!李令月知道对方不畏死,如此一来,反倒不好拿捏了,但如果就此放过他,心又不甘,于是理了理鬓角的发丝,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姓石的,你记住了,你的命是我的,只有我让你死,你才能死,既然我的清白被你毁了,那你总得补偿我,以后要尽心为我做事,替我……”“恕难从命!”李令月话未说完,石清风直接打断了她。李令月心中那个气啊,恨不得一剑给他来个透心凉。“那你要怎样才肯补偿我?”李令月不死心地追问一句,问完她就后悔了,知道对方肯定不会给到她满意的答复。果然,石清风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只求一死!”“那你就死切!”李令月一把将手中的剑丢到他面前,气呼呼地背过身去。石清风再次拿起宝剑,准备当着李令月面自裁。背过身的李令月,嘴上恨得牙痒痒,心里早已把石清风祖上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但当听到身后传来拔剑声时,她内心极度究竟,终是一跺脚,转身一把夺过剑柄,瞪着石清风问道:“你这混蛋,就这么想求死吗?”石清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苦笑,那笑容虽说不出的好看,但笑意中却充斥着悔恨和悲怆,他谈谈地说道:“我已触犯师门戒律,枉费师尊栽培,有负掌教寄托,再无颜面回长安面对众师兄,唯有一死,才能减轻罪孽,保住师门清誉。”好家伙,感情你眼中只有你师门,对不起你师父,对不起掌教,对不起师兄弟,你最该对不起的人,是老娘我才对!李令月越想越气,原本想说出真相来着,可话到了嘴边就因为这个老直男的一言,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转而说道:“姓石的,这个世上难道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和事吗?”石清风略微沉默,终是摇了摇头。果然够绝情,李令月暗骂一句,突然想起了什么,追问道:“那方才我提到你阿耶还活着,你怎么就发愣了,你是不是从未见过你父亲?”石清风抬头注视着李令月,冷冰冰地重复之前的话:“我没有父亲!”“那可未必!”李令月迎上对方的目光,眼睛里满是狡黠之色。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202章 猜错了? 李令月眼里泛着狡黠之色,俯身对石清风笑道: “你亲生父亲,本公主认得!” 不等石清风反驳,她将剑交到对方手里,然后努了努嘴: “你好生瞧瞧,这把剑跟你那木屋里的木剑,一模一样!” 石清风听她这么一说,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到那把剑上面,剑柄上的云纹跟他之前用的木剑十分吻合,尤其剑的末端处用鎏金工艺篆刻着一个‘陈’字,字迹龙飞凤舞,与他老家房檐下挂着铜铃上的陈字果真相似。 石清风神色有些激动,又有些迷茫。 李令月双手抱怀,一屁股坐到他旁边,调笑道: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父亲就是那个戴着面具的老头,他将你打成重伤却不杀你,只是想打探你娘隐居的村落,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是问都不问缘由,直接跟对方动手,结果技不如人,被对方用非人道的手法不断折磨,我说的可对?” 石清风侧过脸颊,冷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令月呵呵一笑没有回答,因为罪魁祸首就是她,要不是她当初为了自保,拉出石清风作挡箭牌,三爷也不会这般折磨石清风,使用下三滥招数逼两人就范。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先回答我,那蒙面老头是不是在打探你娘的下落!” 石清风闻言陷入了沉默,回想起跟蒙面老者的几次交手,的确如李令月所说,对方完全可以杀掉自己,最后却只是用扯断四肢的肉体折磨,逼问自己认不认识一个叫“秀贞”的女人,自诩为名门正派的他,本就认定三爷是江湖恶人,且不说他对这个秀贞毫无印象,就算真认识,也绝不会告诉对方。 后来三爷又逼问他知不知道阁皂宗和摩尼教这两个门派,摩尼教他从未听过,但阁皂宗,他是知道的,自打他进入天道门后,阁皂宗一直被天道门视为道门中的败类,天道们弟子但凡遇见,必全力杀之,因此,他先入为主地认为,三爷很可能是阁皂宗的人,如此一来,更不可能从他这儿问出任何东西了。 想到这儿,石清风毫不犹豫地反驳道: “休要再胡言乱语,那贼子乃邪教中人,天道门弟子人人得而诛之!” 李令月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是榆木脑袋吗,堂堂天杀的三爷,居然被他定义成邪教了,难道天道门也玩洗脑那套? 不死心的李令月,索性带着石清风去到木屋内,挨个指出木屋内的陈设与石清风老家的相同之处,最后两人来到那副画卷前,李令月指着上面身披甲胄的女将军,有些崇拜地对石清风说道: “看仔细了,画里面这位女将军腰间的佩剑,就是你手中的这柄,如果我没猜错,她叫陈硕真,是起义军的首领,曾经带领手下攻城拔寨,占了我大唐半壁江山……” 李令月语气一顿,压抑着心底的激动,颤声道:“其实,她才是我华夏史上第一个女皇帝,谥号“文佳皇帝”,而你,就是她的儿,废太子!” 李令月说完,神色莫名的有些傲娇,估计是同为女强人的缘故,见到比自己更牛掰的前辈,骨子里不由自主地生起一股崇拜感。 如果陈硕真是石清风的阿娘,那石清风的身份……岂不就是前朝废太子。 李令月眼睛里立马闪烁着小星星,思绪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无数个牛掰的画面。 我的个乖乖,这姓石的占了我便宜,如果将来我再跟他结皆为夫妻,那我岂不是又多了一些身份。 我祖父是皇帝,爷爷是皇帝,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帝,哥哥是皇帝,侄子是皇帝,如果跟石清风结婚,那我婆婆也是皇帝,万一将来自己野心再大点,踹掉侄儿自己当皇帝,那我李令月的后代,岂不是全都是皇帝? 好家伙!别人家要么满门忠烈,要么满门奸佞,到我这儿,混成了满门皇帝,千百年后,史书上该如何评价我,单论权力这块,那必定是冠绝天下第一人。 正当李令月沉浸在无尽的幻想中时,石清风直接给她浇了盆冷水,冷冰冰地说道: “休要再胡言乱语,陈硕真乃乱国妖女,死不足惜,我阿娘不过一农家妇人,既不会武功,也不姓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李令月一把拽住石清风的衣袖,有些失态地说道:“你再看仔细咯,你娘就是陈硕真,不然你那小木屋,怎么会跟这里一模一样,还有这把剑上,怎么会刻有……” 没等她说完,石清风甩开李令月的拉扯,冷哼道:“我住的那个村落本就是陈家村,每家每户都姓陈,我和阿娘是外乡人,!” 石清风说的十分果决,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李令月激荡的心情瞬间沉入谷底,仍不死地问道: “那你告诉你,你阿娘是谁,叫什么名字,你阿耶又姓甚名谁?” “无可奉告!”石清风撂下一句话,转身就往外面走。 李令月愣在原地,内心跌宕起伏,明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她认定真相,可当谜底揭开后,答案却背道而驰,仿佛这一切都是上天在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石清风跨出门槛,步履沉稳地走下台阶,身后传来李令月的声音:“喂,等一下!” “还有何事?”石清风侧过脸颊,轻声问道。 李令月双手抱怀,身子倚靠在门框上,略带关切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石清风本以为对方还会在自己身世上喋喋不休,没想到对方突然转性了,微微愣了一下,想要回一句“与你无关”,可话到嘴边,却又临时改成了: “弟子触犯师门戒律,罪孽深重,自当回长安领罚!” 李令月“哦”的一声,上下打量一眼,对这家伙的人品多了一丝赞许,于是嘴角一勾,冲着对方笑道: “你若是走了,那谁来保护我安全,别忘了,当初你可是答应过我阿耶,要做我的贴身护卫!” 石清风犹豫一下,转身朝李令月行了一礼: “弟子回到玄都观后,师尊那边会另派师兄过来……保重!” 说罢,转身欲走。 李令月信步走出房门,直接拒绝道:“行了,别再派人过来了,光你一个,就已经够讨厌了!” 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石清风面前,微微倾斜身子,靠近对方的肩膀,故意调笑道:“再说了,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你轻薄,你装什么纯情男……喂,别动手!” 见石清风拳头握得咔咔作响,李令月连忙收起轻佻的表情,往后小退一步,继续道:“我劝你回去领罚之前,还是先去调查一下那个蒙面老头,你想啊,人家明明可以杀了你,却对你处处手下留情,对方的目的,只想从你这儿打探‘陈家村’的下落,你不觉得奇怪吗,以我看,就算他不是你亲爹,也肯定更你身边的人有关系,还是问清楚的好,免得错过了一个爹!” 李令月之所以这么说,是仍旧怀疑石清风的身世跟陈硕真有关系,回想起昨晚的交手过程,那些来自火凤社的人,居然不是奔着自己和三爷而来,而是石清风,这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石清风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朝李令月一拱手,然后就飞出去了。 “喂,你心里到底咋想的,倒是吱一声啊!” 李令月朝石清风消失的方向大喊了一声,直到人影彻底消失后也没有听到答复,李令月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冲着木屋的方向骂道:“大黄你个畜生,快点滚出来,随我回道观!” “吼”的一声虎啸,大黄摇着尾巴从小木屋背后走了出来。 李令月挪动脚步,往大黄的屁股后面移动,大黄似乎感觉到了李令月的不善,也移动虎步,与李令月兜起了圈子。 一人一虎原地画着圈圈,李令月耐心全无,脚下一弹,朝着大黄一个猛扑,想要骑到它的后背上,结果大黄一个闪躲,速度更快,李令月扑了个空,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 “噗噗”两声,李令月吐出嘴里的杂草,咒骂道:“你这天杀的畜生,看我今天不拔了你的虎皮!” 说着,就跑到院子外掰了根藤条,大黄一见,本能的产生恐惧,虎腿一瞪,撒丫子就跑。 许久之后,山谷中出现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一个女子手持着藤条,杀气腾腾地追着一只老虎,漫山遍野地奔跑…… 第203章 道观又被围了 凛冬时节,洛阳城迎来了新年里的第一场雪。除夕一大早,太平观里的道士们,拿着扫帚、撮箕等工具,清扫道观内外的积雪!道观的大门口,两个小道士踩着长梯,手持着抹布,清洗道观大门的匾额和木质对联。而后厨这边,屋顶上炊烟袅袅,十几个女道士有说有笑地忙着各自的工作,有洗碗涮锅的,有生火添柴的,有清洗蔬菜的,有擀面切墩的……所有人都兴致高昂,干得热火朝天,毕竟今天是除夕节,李令月打破道士不过年的这条清规,吩咐大伙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不多时,只听“吱嘎”一声,位于后院处的一间小屋的房门被宫儿推开,小丫头穿着一身厚厚的道袍,从屋里走了出来,然后站在门口,抬手朝里面作了一个请的姿势。紧接着,跟在她身后走出一个布衣老头,那老头留着花白的长须,肩上挎着一个木箱子,见宫儿如此客气,连忙拱了拱手:“王道长留步,劳烦转告公主,那少年的伤势已无大碍,只需再服上老朽开的两副药,便可痊愈!”宫儿本就姓王,跟随李令月来太平观修道,对方称呼她为“王道长”,倒也说的过去。听张大夫这么说,她脸上一喜,连忙从袖中掏出一袋铜钱塞到对方怀里:“太好了,有张大夫这番话,我们就放心了,这大过年的,还让你亲自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我送送你!”“无妨,无妨!”张大夫笑呵呵地接过钱袋,见宫儿抬手又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也不再拒绝,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门口,张大夫转身还礼:“王道长留步,老朽这就回去配药,晌午之前,便叫小徒送过来,告辞!”宫儿回了一礼,和善地说道:“不急不急,上次开的药还剩了一些,今日是除夕,明日差人送过来便是!”张大夫再次拱手:“如此,多谢王道长了!”送走张大夫后,宫儿站在道观的台阶上,垫起脚尖,眺望了远方的道路,嘴上嘀咕一句,然后转身回了道观。不多时,宫儿手拧着一壶热茶,走进了李令月的房间。“公主,我给您送热茶来了!”宫儿一边说着话,一边拿起桌上的茶盏,倒了一杯茶水,然后走向李令月。此时的李令月,身着一件青色棉袄,挽起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根木簪,她背对着身子,端坐在靠窗户的书桌前,正在奋笔疾书!她写的是一封家书,收信人自然是李治夫妇。自打她来到洛阳后,武后前前后后给她写过三封信,内容无外乎关心她的饮食起居,提醒她不要招惹是非等等。那段时间她正处在被四位变态师傅折磨之中,之后又忙着跟玉真子和李常孝等人斗法,故迟迟没有回信,这一拖,就拖到了新年伊始。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李令月知道自己这些日子过的不顺,但还是选择报喜不报忧,没有把自己当下的处境说与李治夫妇听,简单地拉了几句家常后,在信的末尾留下了一长串新年的祝福话。“祝阿耶阿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身体倍儿棒,吃饭倍儿香……”写完之后,李令月搁下毛笔,拿起书信展开仔细端详,检查有无错别字。正看得得意,“噗呲”一声,宫儿在身旁捂嘴轻笑。“公主,您这书信写的着实有趣很紧,寻常家的子女,哪有在爹娘前面加"亲爱的",呵呵!”“臭丫头,你敢偷看!”李令月斜眼瞪了她一眼。“嘻嘻,奴婢以后不看便是!”宫儿吐了吐舌头,连忙将手中的茶盏递到李令月面前。李令月将书信收入信封中,用浆糊封装好,然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才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下意识地问道:“小宝的伤势如何?找张大夫看了吗?”宫儿闻言,如实说道:“公主放心,方才张大夫已经把过脉了,小宝的内伤再用两三副药,便可痊愈。”李令月点了点头,看着窗外漫天的白雪,沉吟一下,对宫儿吩咐道:“等过了年,你就辛苦一遭,送小宝去长安。”“啊!”宫儿一脸茫然:“公主,小宝在道观住的好好的,干嘛要送他走啊,就算送他去长安,也不用派奴婢去呀,奴婢还要伺候……”“闭嘴!”李令月连忙制止宫儿的喋喋不休,沉声说道:“眼下李常孝已经坐稳了豫王的位置,没人能动得了他,我担心年关一过,他会卷土重来,小宝之前曾潜入王府行刺,被官府记录在案,如果真要追究,我一个出了家的公主,拿什么权力保他,唯今之计,只有未雨绸缪,暂且先送他去长安。”“那也不用让奴婢亲自送他呀!”宫儿低头嘟囔一句。李令月伸手在她小脑袋瓜上敲了一下:“笨丫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都随我出来大半年了,总得回长安跟你娘团聚一番吧,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回去叙叙旧。”宫儿没想到李令月这么关心自己,内心感动不已,眼眶突地一红,哽咽道:“公主,奴婢不回去,奴婢要一直陪着您。”唉,这丫头也太容易动情了吧。李令月手指揉了揉额头,转移话题道:“别急着拒绝,我放你回去,主要还是想让你亲自去跟我四哥传个话,让他替我安顿好小宝,这样我就放心了。”宫儿挽起袖子抹掉眼泪,好奇地问道:“公主,您既然想护小宝周全,只需在给陛下和娘娘的书信中提上一嘴,便可迎刃而解,何必要找四殿下呢?”“唉,你不懂!”李令月叹了口气,一口将手中的温热的茶水喝尽,转身往着窗外,悠悠地说道:“我若是提了,他们非但不会保护他,相反,为照顾李家王室颜面,他们只会让小宝死的更快。”宫儿闻言,虽不明其意,但也不敢多问,主仆二人简单收拾一下,正欲出门,一个小道士急匆匆地跑到房门口,手把着门框,气喘吁吁地说道:“观……观主,不好啦,外面来了好多官兵,把……把咱们道观给围了!”“又被围了!”宫儿下意思地嘀咕一句,突地想起了什么,笑嘻嘻说摆手解释道:“你们慌什么,定是三殿下和何将军到了,他们来道观自然会带着兵马,公主邀请他们来道观过年,用不着大惊小怪。”话落,小道士却连忙摇头否道:“不是的,对方人马全都官刀出鞘,把咱们前门和后门都围住了,不像是来赴宴的。”宫儿当即双手叉腰,气呼呼地问道:“好大的胆子,这又是哪路人马,领头的是谁?来这儿干什么?你有没有告诉他们,这里是公主的道观?”那小道士被一连串的问题搞得有点发懵,只得含糊其辞地说道:“这个……弟子也不知道,师兄们把守着大门,让弟子赶过来通知观主。”“这大过年的,官府是吃饱了撑着吗,选在这个时候来道观撒野!”宫儿一阵不满,转头看向李令月。李令月眉头微蹙,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遂拿起桌上的浮尘,沉声说道:“走,随我出去瞧瞧!”免费阅读 第204章 对峙 道观之外,原本清扫干净的砖道又铺满了厚厚的积雪。 北风呼啸,吹得雪花杂乱飞舞,飘落在官兵的甲胄上,化为无影。 两百多名军人手握官刀,将太平观围了起来,风雪中,旌旗招展,战马嘶鸣,使得道观外呈现出一片肃杀之气。 官兵身后二十步开外,一辆精致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珠帘落下,看不清来者何 听到花贞这么一提,赛尔倒也的一想,不过,这样大规模的数量,据赛尔对赤金蝉王的了解,好像是的有些不符合实际。 私人飞机落地挺好之后,里面的主人一般都是会从特殊通道里出去,所以这点大家不用纠结。 再加上她身上迷人的气质,饶是站在她身边的李依兰也会不禁觉得自惭形悴。 现场有的人是真的想知道他的身份,同样也有不少是起哄的,不过都没有什么关系,反正李明秋都不会听他们的。 不过自从两地走上正轨,刘青山就没有再过多的分心管理,今天过来,是影子卫已经带回了亡灵战士,今天要在训练营里实验工部研制的新型武器,专为了对付亡灵大军而用。 冰箱里的食物是传统速食,加热后却与外表不相符地超级难吃。但那能达到垫胃效果,就不要求了。 由于罗辰将幽冥比蒙的注意力,给突兀的吸引过去。所以此刻面前的这些魔族大军,一时间的没有了主心骨,只是在那保持着原有的阵型,显得有些茫然,似乎要是没有什么命令,他们就是不会的肆意而动。 后面哪吒把他爸的大切诺基给开了出来,他自己那辆三系宝马跑不了山路,越野还得用suv。前面都是百万级豪车,他这两大切反而没人坐了,只有康龙陪着他。 布木布泰到底是经历了最近十几年间的权力斗争,刀光剑影的生死抉择,对这些人心的肮脏事,早有预计。 军师认真的思索着,脸上的表情伴随着他思考问题的深度,渐渐的变得凝重起来。 “我没有欺负你。”他的声音沉沉的,每一个字就像是村里那条不知名的河里的鹅卵石一般。 不过,叶雨梦今天给她的印象却挺不好的,希望吃顿饭,大家能和睦点。 两人来到纺织厂包装专用的大屋子,里头一张长长的桌子就算是工作台。 “李儒什么时候到?”刘宏询问系统,李儒对于现在的刘宏非常重要。 九幻重瞳猫眼里幽光一闪,三人的脑海便眩晕了起来,似乎眼前出现了无数的青灵花一般。 连霸王都死在王将骨手上了,王将骨和王伦父子联手,钱家的人根本就没了活路。 华美美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没了主意,除了放声大哭,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真气作用下,浑浊部分落回河面,清澈部分则顺着打开的金属盖板流进黑帆号巨大水箱。 “所以我也没明白。”谢浅浅清楚缉拿四处的原则,一旦给恶劣武者定罪,任谁打算求情,都不会理睬。 陈家两兄弟挣的钱虽然是各自分开的,但是吃住却还是一起的,每家按照人口给陈家老娘交伙食费用。 “我们算是朋友么?”孙驰邪邪的笑了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血红十字架纹身。 而天彩虹则由于暗恋了刘大宝三年,一直得不到大宝的接纳,这次大宝接纳了她,二人明确了关系,天彩虹的爱情便如一把烈火,熊熊燃烧起来,奔腾着、呼啸着燃成千里火海。_ 第205章 李常孝的威胁 李显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往下面想,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尴尬地上前,一边伸手去拍李令月的肩膀,一边歉意地说道: “那啥……为兄方才话说的有些重了,小妹莫要……” 李令月不等他说完,一挥拂尘,打掉李显伸向自己的手,愤然道: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问问他,他堂堂一个王爷,不仅构陷我谋害他老子,还曾想要杀掉我,如今三哥你居然向着他,帮着一个外人,带兵围我道观,这不是助纣为虐,又是什么?” “王叔不是外人……”李显正低头嘀咕一句,听到后半段,突然猛地一抬头,连忙摆手解释道: “误会,都是误会,为兄只是来陪小妹过年的,怎会带兵围攻道观,小妹,你一定要相信我!” 李令月心底那叫一个无语,自己这兄长脑子秀逗了吗,怎么就听不出个子丑寅卯呢,你来不来道观重要吗?重要的是,李常孝都快弄死我了,你居然还站在他那边。 “哈哈哈,好侄女,你口口声声说本王诬陷你,甚至想过除掉你,啧啧啧,这谋害皇室子嗣的罪责,本王可承担不起!”李常孝笑着拍了拍手,走到李显面前一躬身: “殿下,请为本王主持公道!” 李显见对方行礼,赶忙伸手搀扶:“王叔,您这是作甚,使不得!” 李常孝神色突然变化,看着李令月阴沉地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公主这是在贼喊作贼,实不相瞒,家父惨遭歹人谋害,犯妇萧景儿虽已伏诛,可据本王查明,幕后的真凶,仍藏在这道观里,既然殿下坐镇东都,还请殿下秉公执法,下令缉拿凶手!” 话落,李令月心中腹诽:看来这老贼不再像以前那般鲁莽了,居然懂得借力打力,通过李显这个东都留守来为自己扫清障碍,上次在王府,这次在道观,全都用的是计谋。 听李常孝这么说,李显看了看围住道观的士兵,顿时明白了什么,心中不禁暗骂:‘老家伙,我说怎么半道上遇见你,感情你跟我来道观是想借我之手,对付小妹啊,亏我还那么敬重你,你竟敢趁我睡熟时假传命令,让羽林军围攻道观,得亏老子被惊醒了,不然小妹定然记恨我一辈子。 想到这儿,李显朝已经下马的肖勇命令道:“那谁,肖统领,让将士们全都收起武器,莫要伤到道观弟子!” 肖勇一挥手,围困道观的士兵开始缓慢后撤,李令月刚松了一口气,就发现李常孝朝管家康顺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快步跳上马车,站在高处朝后方喊道: “王府护卫听令,给我围死道观,没有王爷的命令,谁都不准出入!” “吼!” 顷刻间,拱卫李显车队的后方,几十名王府护卫抽出长刀迅速围了上来,禁军统领肖勇见状大惊,生恐对方会伤到李显,正要下令阻拦,却见这些护卫与后撤的禁军擦肩而过,只是奔着道观而去,便也没再阻拦,而是等着李显的决断。 “王叔,您这是作甚!” 李显眉头微皱,他再怎么愚钝,也能听出康顺话里的意思,李常孝显然连他这个皇子的面子也不给了,何其嚣张跋扈。 “殿下!”李常孝懒得再装了,用略带威胁的语气对李显说道:“家父惨遭奸人谋害,此刻凶手就藏匿在公主的道观之中,本王为父报仇,还请殿下不要阻拦!” “王叔,这其中必定有误会,何不……” 不等李显说完,李常孝冷哼一声:“误会?殿下口中的误会莫不是想为公主开脱?殿下不要忘了,你不止是我大唐的皇子,更是陛下钦定的东都留守,既然殿下身居高位,那自然要为民作主,本王现在要状告公主窝藏凶手,与奸人沆瀣一气,这案子,殿下接还是不接?” 李常孝一番话,竟怼得李显哑口无言,对方说的没错,他如今可是挂着东都留守这个官职,如果听从李常孝,接了案子,万一真从道观里搜出凶手来,势必会牵连小妹,到时候他是该秉公执法呢,还是该徇私枉法? 选择秉公执法,那就罪小妹,更得罪母后,这辈子可能都不敢回长安。 选择徇私枉法,就证明他以权谋私,当不了这个东都留守,在李治和武后那里,更显得昏庸无能。 李令月见李显陷入两难境地,知道这个三哥正在被李常孝架在火上烤,说实话,她居然有点想笑,李常孝什么人她太了解了,说难听点,对方就是一只乱咬人的疯狗,既是疯狗,你还跟他讲法律,讲道德,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李令月一挥拂尘,朝李常孝问道: “李常孝,你口口声声说我窝藏凶手,可知凶手姓甚名谁?莫不是你为了 诬陷我,凭空捏造出来的吧。” 李常孝哼了一声,也没细想,直接答道:“少跟本王装蒜,那凶手名叫韦小宝,曾屡次入我王府行刺,官府缉捕文书上早有登记在册,岂能有假?” 李令月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他们要抓的人正是韦小宝。 韦小宝藏匿在道观的消息,李令月从未对外公开过,哪怕是请大夫上门问诊,也以道观弟子名讳作掩饰,李常孝能主动地找上门来,指名道姓要拿人,看来是自己这边走漏了消息。 到底是谁给洛王府透露的消息呢?自己那几个天杀师傅?肯定不可能,毕竟小宝还是他们从李常孝那里掳来的。道观的弟子?可他们并不知道小宝跟豫王府的过节,也不清楚对方的身份?更犯不着得罪自己去讨好李常孝? 除此之外,唯一知晓小宝身份的,就只剩下宫儿和灵云了。 李令月突然想到福尔摩斯一句名言:当你无法找出真相时,那就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一个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原本李令月没有将灵云纳入怀疑名单,毕竟对方是小宝的堂姐,小宝是她仅存世间的亲人,当初在豫王府,她为了救堂弟,不惜配合李常孝污蔑自己,足见姐弟情深,又怎会出卖自己的堂弟呢? 可若是把她跟宫儿放在一起甄别,泄密者也只能是灵云了! 原因无他,宫儿是自己从小到大陪伴自己的婢女,除了她娘,就跟自己最亲,断不会出卖自己;而灵云则不然,她离开了道观,投奔了玉真子,玉真子作为她的靠山,是很容易从她口中探听到小宝的下落。 或许灵云不会为了对付自己暴露自己的堂弟,可她身边还有个玉真子啊,那可是自己的死对头,说不得就是从灵云那儿获悉了小宝的下落,然后又将消息悄悄告知了李常孝。 第206章 玉真子的算计 想通了这一节,李令月假装转身,对一个弟子问道: “道观可曾有一个叫韦小宝的凶手?” 那弟子见李令月询问,果断回答:“回观主,弟子不曾听说!” 李令月扭头看向李常孝,嘲讽道:“听见了吧,本公主的太平观是问道修仙的地方,可不敢藏匿什么凶手,就算真有凶手,他行刺谁不好,偏偏只对你王府之人 石塔的附近,情况和先前的地方都一模一样,也是一口万年灯外加上块石碑耸立在地面之上。 但是有了羌渠的前车之鉴,丘力居行军方式较之原来大有不同,舍弃城市而进攻农村,郡城、县城这种城市在幽州属于少数,百姓居住的村落才是幽州的根本,若是没有百姓耕种缴纳税赋,幽州如何能发展。 还有一堆骨头,超子和那个鸟窝也给一起拎了下来,往地上一抖,大家全都脸色不好了。那大腿骨、头盖骨可以分的清清楚楚,这不是一具人的残骸是什么? 他其实并不缺这座宅子,但是现在这座宅子却可以帮他赢得一个好的赞誉,可以帮他建立一个“慈善廉明”的好名声,也可以让他狠狠的打击报复一下殷家。 湖面上架着一座木桥,湖中有锦鲤无数,争相潜行,别有一番韵味。 “妹妹。”看到诗瑶浑身是血的被弘一抱住,云诗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又落入了一个黑渊。 巨大的气泡猛地炸裂开,溅出数米之高的岩浆,直冲向青莲之上盘坐的萧炎,却是被后者周身围绕的浓郁源气所阻挡,不能入侵丝毫。 看着台上笑吟吟的二人,下方的诸多势力头脑皆是面色难看,这一次两人的交手,不仅仅是出于实力的较量,更是对混乱之都无数势力的一种威慑,若以后再对云洛学院有不轨之心,恐怕会导致真正的灾祸。 一个坐在教室末尾的学生不以为然的开口,他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根本没看一眼诗瑶,而是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正用匕首刮着指甲上的灰尘。 距离拍卖会还有一段时间,李牧打算回酒店先制作一些三星卡牌,之前在学校他只是临时制作了几张,他的大部分卡牌现在还是二星级的。 在龙歌他们离开佣兵工会的第九天后,两个陌生的男子来到了佣兵工会。 梁善随口应付道,随后伸出右手摸向欧阳凌镜的眉心,欧阳凌镜见状一窒,本能地想向后躲,可是看到梁善清澈的眸子后却停住了身子,只是娇羞地闭上了美眸。 “呵呵!好的!我有空一定去找慎老唠叨唠叨!就怕到时候打扰你们了!”月影枫一怔,他没想到慎老夫人会这样说,所以了愣了一会儿,便礼貌地回答道。 到了此时,青马军放在固关的两支部队算是彻底联合起来,被围住的骑兵十四旅拼命突围,由内向外攻,而在外面的骑八师则是由外向里进攻,想一举解放军的封锁,把十四旅救出来。 设备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架设完毕,刘干事返回燕京向高层汇报情况,并且将协助总参归纳军工领域所有的加工需求。并且要根据轻重缓急,制定一个时间优先级排序。 他带着唐军杀光了焉耆国的贵族,如今在西域几无立足之地,他现在能选择的也就是死心塌地的跟着唐军,将来也不愁没有个好的前程,因此上办起事来,更是尽心竭力。 想通了这一节,李令月假装转身,对一个弟子问道: “道观可曾有一个叫韦小宝的凶手?” 那弟子见李令月询问,果断回答:“回观主,弟子不曾听说!” 李令月扭头看向李常孝,嘲讽道:“听见了吧,本公主的太平观是问道修仙的地方,可不敢藏匿什么凶手,就算真有凶手,他行刺谁不好,偏偏只对你王府之人 石塔的附近,情况和先前的地方都一模一样,也是一口万年灯外加上块石碑耸立在地面之上。 但是有了羌渠的前车之鉴,丘力居行军方式较之原来大有不同,舍弃城市而进攻农村,郡城、县城这种城市在幽州属于少数,百姓居住的村落才是幽州的根本,若是没有百姓耕种缴纳税赋,幽州如何能发展。 还有一堆骨头,超子和那个鸟窝也给一起拎了下来,往地上一抖,大家全都脸色不好了。那大腿骨、头盖骨可以分的清清楚楚,这不是一具人的残骸是什么? 他其实并不缺这座宅子,但是现在这座宅子却可以帮他赢得一个好的赞誉,可以帮他建立一个“慈善廉明”的好名声,也可以让他狠狠的打击报复一下殷家。 湖面上架着一座木桥,湖中有锦鲤无数,争相潜行,别有一番韵味。 “妹妹。”看到诗瑶浑身是血的被弘一抱住,云诗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又落入了一个黑渊。 巨大的气泡猛地炸裂开,溅出数米之高的岩浆,直冲向青莲之上盘坐的萧炎,却是被后者周身围绕的浓郁源气所阻挡,不能入侵丝毫。 看着台上笑吟吟的二人,下方的诸多势力头脑皆是面色难看,这一次两人的交手,不仅仅是出于实力的较量,更是对混乱之都无数势力的一种威慑,若以后再对云洛学院有不轨之心,恐怕会导致真正的灾祸。 一个坐在教室末尾的学生不以为然的开口,他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根本没看一眼诗瑶,而是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正用匕首刮着指甲上的灰尘。 距离拍卖会还有一段时间,李牧打算回酒店先制作一些三星卡牌,之前在学校他只是临时制作了几张,他的大部分卡牌现在还是二星级的。 在龙歌他们离开佣兵工会的第九天后,两个陌生的男子来到了佣兵工会。 梁善随口应付道,随后伸出右手摸向欧阳凌镜的眉心,欧阳凌镜见状一窒,本能地想向后躲,可是看到梁善清澈的眸子后却停住了身子,只是娇羞地闭上了美眸。 “呵呵!好的!我有空一定去找慎老唠叨唠叨!就怕到时候打扰你们了!”月影枫一怔,他没想到慎老夫人会这样说,所以了愣了一会儿,便礼貌地回答道。 到了此时,青马军放在固关的两支部队算是彻底联合起来,被围住的骑兵十四旅拼命突围,由内向外攻,而在外面的骑八师则是由外向里进攻,想一举解放军的封锁,把十四旅救出来。 设备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架设完毕,刘干事返回燕京向高层汇报情况,并且将协助总参归纳军工领域所有的加工需求。并且要根据轻重缓急,制定一个时间优先级排序。 他带着唐军杀光了焉耆国的贵族,如今在西域几无立足之地,他现在能选择的也就是死心塌地的跟着唐军,将来也不愁没有个好的前程,因此上办起事来,更是尽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