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女法医》 第一章 穿越 雨夜,山林,几束电筒光在林中晃来晃去。 “叶法医,雨越下越大了,咱们先下山吧?”年轻的警员扯着嗓子朝还在往上走的女人吼道。 林中雨水淅沥,那女人没有打伞,只罩了件薄薄的塑料雨衣。 她没有理会警员的话,拿着手电筒飞速在地面扫射,像是在寻找什么。 忽然,电筒光一顿,“找到了!” 叶蓁蓁捡起那根骨头,目光犀利地顺着雨水冲刷的痕迹往上看去。 “那里有个山洞,这些水流和骨头都是从那里面冲出来的。”叶蓁蓁将电筒照向那黑漆漆的洞口。 “可是这雨太大了,万一引发山洪怎么办?叶法医,我们还是先下去吧,等雨停了再……” “不行!”那警员还没有说完就被叶蓁蓁打断,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坚定地看着那洞口,“这件案子我们查了快半年,终于查到这儿了,马上就有可能找到案发地点,如果真的有山洪,那更要赶到山洪之前抢救证据!” 扯了扯雨衣,叶蓁蓁回头看向那警员,“你现在下山去通知另外两队集合,再告诉叶队这儿的结果,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可……”警员还想说什么,又被叶蓁蓁打断。 “快去!” 叶蓁蓁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朝那山洞走去,警员看着她纤细却坚定的背影,咬咬牙转身下山。 洞口很黑很暗,专业的警用手电竟然也只能照射米,再远就看不到了。 叶蓁蓁照了下地面,发现水不算太深,便直接淌着进了山洞。 大概走了十来米的样子,地面的水逐渐减少,再往里走竟渐渐干燥起来。 叶蓁蓁用手电扫射山洞四壁,寻找案发现场的蛛丝马迹,但一路走过去,既无凶器,也无受害者遗体,她不禁皱眉,难道自己判断失误?还是案发现场在洞口? 手电往后面照了照,叶蓁蓁正打算往回走,胸前却忽然一片滚烫,陡然的疼痛让她毫无防备,一下倒在了地上。 手电滚落到一边,随即熄灭,但山洞里却并没有暗下来,叶蓁蓁胸前正发出一片莹润的光。 她蜷缩在地上,想要将胸前发烫的玉佩拿出来,但手指却动弹不得,朦朦胧胧之中,她看到一个人影从山壁里走出来,随即陷入昏迷。 —— 长乐二年,王都。 西郊别苑正在举办一场宴会,门外的街道上马车停了快二里地,这壮观的景象引得过路百姓频频回头,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青阳郡主在此处举办寿宴。 青阳郡主本人并不多厉害,厉害的是她有个聪明的父亲,两年前八龙夺位,太子是最不被看好的人选,谁料广成王却将棋子压到势力最弱的太子身上,全力扶持太子,而最后竟也真的有了从龙之功。 失败的暂且不提,反正太子这一派的人在太子登基后,该有的权势也好,财富也罢,太子哦不,应该是当今天子,未曾亏待过他们。 这西郊别苑本是皇室专用,广成王是异姓王,皇帝却愿意将这别苑借给他女儿做寿,可见帝王恩宠。 别苑里热热闹闹,一派繁荣的景象,前来参加的大多是年轻人,毕竟郡主今年也才十九。 戏台上正在咿咿呀呀唱着戏曲,台下觥筹交错,正是这欢声笑语时,后院里忽然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 “啊!” 这尖叫声惊动了沉醉在欢愉的众人,青阳郡主最先发现异常。 她冷着脸吩咐身边的嬷嬷:“去瞧瞧怎么回事,哪个蹄子这么不长眼,敢在本郡主的宴上捣乱。” 嬷嬷应声而去,不多时脚步匆匆地回来,脸色惶然。 围绕郡主说话的官家小姐们察觉不对,都不约而同住了声。 “回郡主,后院、后院死人了。”嬷嬷恐慌地说。 “什么?”青阳脸色一变,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带我过去。” 后院,一间空置的屋子里,叶蓁蓁揉了揉眉心,扶着柱子站起来。 她刚刚好像听到一声尖叫,正是这尖叫吵醒了她。 扶着柱子,叶蓁蓁习惯性地打量环境,这一看却愣住。 青墙红柱,薄纱檀桌,四下看去竟全是古式建筑,可她不是在山洞晕过去了么?难道是哪个剧组在拍戏? 叶蓁蓁愣愣地看着这陌生的建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脚下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看去,瞳孔陡然一缩。 是一具男尸,正倒在她的脚边。 职业习惯让叶蓁蓁第一反应是查看尸体,连带自己怎么出现在这儿的都被她暂时抛到了一边。 尸体是朝向她趴在地面,在尸体周围还散落着一些瓷器碎片,看起来这儿曾经发生过争执。 地面有一滩血迹是从尸体面部浸出,从尸体趴着的姿势可以判断创口在死者面部。 叶蓁蓁蹲下身,正打算将尸体翻个面查看伤口,忽然一群人从门外冲进来。 为首的女子衣着华丽,环佩叮当,她看到叶蓁蓁的第一眼就脸色微变,随即指着叶蓁蓁大喝:“将这杀人凶手给我拿下!” 一群侍卫便冲上来将叶蓁蓁扣住,叶蓁蓁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而那要抓叶蓁蓁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青阳郡主。 青阳踱步到叶蓁蓁面前,冷笑:“好你个叶蓁蓁,竟敢在本郡主的寿宴上杀人,本郡主定要治你重罪!” 叶蓁蓁一怔,这人谁啊,怎么认识自己? 不对,结合昏迷前的异象和目前的现状,一顿头脑风暴后,叶蓁蓁心想自己该不会是穿越了吧,这原主还跟自己同名? 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就有一个女子哭哭啼啼走到她面前,“二妹妹,你、你怎能做出杀人这样的事?简直是给我们侍郎府丢脸!” “是啊姐姐,你这样让我们姐妹的脸往哪儿放?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侍郎府的姑娘都似你这般凶狠。”说话的是另一个稚嫩些的面孔。 这两个女子看起来对叶蓁蓁的行为很是恼怒,但叶蓁蓁却清楚地从她们二人眼中看到幸灾乐祸的情绪。 “来人!将这恶徒给本郡主押下去,本郡主要亲自审问!”青阳冷冷盯着叶蓁蓁。 第二章 验尸 眼见自己要被带走,叶蓁蓁确定自己是真的穿越了,当务之急是先保住性命才是。 这位郡主看向她的时候,叶蓁蓁可没有错过对方眼里的惊喜,显然原主和这位郡主有某些旧仇,这一去能不能活着还是两说。 “等一下!”叶蓁蓁死死扣住柱子,看着青阳说:“只凭一具尸体,郡主就认定我是凶手么?这未免也太过草率了。” 青阳冷嗤一声,朝身后的人扬了扬下巴,便有一个婢女走出来。 那婢女怯怯看了叶蓁蓁一眼,随即低头说:“回郡主的话,奴婢发现的时候,就只有这位叶小姐在死者旁边。” “凶案现场除了死者就只有你一人,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什么?”青阳质问。 叶蓁蓁看向那婢女,“你当时发现我的时候,我可是昏迷状态?” 那婢女犹豫了一下,言辞闪烁:“这、这、奴婢当时被吓到了,没有看清楚。” 青阳得意冷笑,“叶蓁蓁,你还要继续狡辩么?” 叶蓁蓁深吸一口气,看来她只能靠自己了。 “人不是我杀的。”叶蓁蓁冷静地说,“至于证据,就在死者身上。” 青阳脸上的笑褪去,眉头紧锁,她阴沉沉地盯着叶蓁蓁看了一眼,冷哼一声。 “好,本郡主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招。”她说完,朝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们便放开了叶蓁蓁。 叶蓁蓁揉了揉被抓痛的肩膀,走到死者面前,当着众人的面将死者翻了个身。 死者是男性,年纪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额头处有一个模糊的窟窿,直径在五厘米左右,地上的血迹便是从那里面流出来的,看起来似乎就是死者的致命伤。 众人看到死者的伤口,都下意识皱了眉头,再看看一脸平静观察死者的叶蓁蓁,心中不免嘀咕。 “她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 “呵,肯定是因为她就是凶手,不然怎么可能不怕呢?” “我也觉得她就是凶手,真没想到啊,一个小女子竟这般心狠手辣。”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到叶蓁蓁耳朵里,她并没有理会,只是冷静地观察着死者的身体状况。 视线扫过死者两侧手臂的时候,叶蓁蓁忽然眯了眯眼睛。 只见死者双手呈自然下垂的方式摆放,十指弯曲成爪状,在死者手背两侧也有暗红色片状。 叶蓁蓁按了按两侧肌肉,那暗红色有消褪,把手指移开,又慢慢聚集。 除了手背两侧,死者十指指尖周围也有这样颜色的片状,不过颜色稍浅一些,同样也是按压会褪色,移开手指又重新聚齐。 围观的众人疑惑地看着叶蓁蓁的动作,一边讨论那暗红色是怎么回事,一边又忍不住咋舌叶蓁蓁的举动——她竟敢直接摸尸体! 但这只是刚开始,人们的惊讶还没有退去,就见叶蓁蓁将死者的衣袖往上撸了半截,露出死者的手臂,在手臂两侧内部,同样有着暗红色片状痕迹。 叶蓁蓁看到这些痕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现在可以确定原主确实没有杀人,不过死者的死因 她眉心蹙了蹙,视线落到死者额头的窟窿上,那窟窿已经没有流血了,但地上那大滩血迹证明死者之前流过不少的血。 按照窟窿和地上的血迹推断,死者应该是死于大出血,但死者身上的尸斑却并不是这么告诉叶蓁蓁的。 没错,那暗红色的片状正是人死后形成的尸斑,按压褪色的尸斑说明死者死亡不超过十二小时,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尸斑的形成是血液沉积,也就是说需要人体内有血液才能形成尸斑。 像大出血之类的,因为血液流失,比较难形成尸斑,需要的时间会更久,尸斑也并不明显,但死者身上的尸斑颜色明显,显然不符合大出血的症状,那么尸体额头上的窟窿就有待商榷了。 视线再一次落到死者的手上,那奇异的爪状引起了叶蓁蓁的注意,她仔细看了看,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 青阳一直在观察着叶蓁蓁,她就想不明白了,叶蓁蓁虽然长得是漂亮,但自己也不差啊,而且叶蓁蓁只是个侍郎庶女,自己可是堂堂的郡主,为什么陈世子对自己敬而远之,却对一个庶女和颜悦色? 要不是她那次偷偷跟踪陈世子,结果发现陈世子在和叶蓁蓁说话,她现在也不会对一个庶女这么大敌意。 发现叶蓁蓁眉目舒展,青阳便立即嘲讽:“怎么,叶小姐这是找到为自己开脱的证据了?” 叶蓁蓁站起身,“借郡主吉言,我确实是发现了能证明自己并未杀人的证据。” “什么?”青阳惊得站了起来,众人也都齐齐一惊,诧异地盯着叶蓁蓁。 叶蓁蓁看了眼死者,没有立即解释原因,而是看向那指认她的婢女,问:“这位姑娘,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对吧?” 那婢女点了点头,叶蓁蓁接着说:“好,那请你说说,当你发现死者的时候,死者是像现在这样平躺在地上,还是趴在地上?” 这次婢女没有犹豫了,极其肯定地说:“是趴在地上,你就坐在他旁边,我、我以为是你用瓶子砸死了他。” “砸?”叶蓁蓁一顿,“难道说仅凭地上的瓷器碎片就认定是我砸了人,还是有别的原因?” 那婢女说:“不是的,我就是听到了瓶子砸到地上的声音,所以才过来查看情况,谁知道就看到”她闪烁的看了眼叶蓁蓁,剩下的话不言自明。 叶蓁蓁并未因她的怀疑生气,反而微微一笑,目光在众人里扫了一圈,又看向一个侍卫。 “郡主,我想请这位侍卫帮个忙。” 青阳嗤笑,并不认为叶蓁蓁真能洗脱嫌疑,现在叶蓁蓁的一切举动对于她来说都是徒劳挣扎。 “好啊,本郡主倒要看看你要如何自辩。” 那侍卫走到叶蓁蓁面前,叶蓁蓁让他脸朝地趴下,侍卫纳闷却也照做了。 第三章 推论 叶蓁蓁看着侍卫趴下的姿势,朝围观的人问:“各位看看,他的手是怎么摆放的?” 众人抻着脖子一瞧,发现侍卫的手是摆在头上面,这也是普遍趴下的时候手会摆放的姿势。 叶蓁蓁又在尸体旁边蹲下,将尸体的手举起来,“各位再看看死者的手是放在哪儿。” 人群里有人提出疑问:“人活着的时候当然会这么趴下,可他已经死了,人死后手不受控制,肯定是垂下的,你这能说明什么?” 叶蓁蓁看向那人,“你说得对,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那么就请这位侍卫想象一下,如果是正面倒下去,你的手要怎么放。” 那侍卫站起身,琢磨着倒下去的模样重新趴下,这一次他放在头上面的手移到了身体两边,看起来和死者差不多。 刚刚提出疑问的那人便很得意:“瞧,这不就和尸体一样了?” 叶蓁蓁点点头又摇摇头,“对,也不对。” 她将尸体又重新趴在地上,然后在侍卫和尸体中间蹲下,一手将侍卫的手拿起来,一手将尸体的手拿起来,询问众人:“这二者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没什么不一样,看起来不都是一样的?” “哎?不对,那尸体的手是不太一样,你们看,那侍卫的手是食指和拇指靠近地面,但尸体的手却像个爪子一样撑着的。” “还真是啊,这是为什么?难道人死后手就会这样?” 叶蓁蓁笑笑,放下了侍卫和尸体的手,站起身解释:“人死后身体会逐渐变得僵硬,这叫做尸僵,换言之死者死亡的时候身体是什么样的形状,那么在尸僵的状况下,尸体就保持着什么样的形状。” “如果这个人是被我所杀,那么根据这个婢女发现的状况,他是趴在地上的,现在的形状应该和这个侍卫一样,而不是呈爪状;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尸体身上的尸斑。” 她按了按尸体身上的暗红色片状,“这就是人死后会形成的尸斑,尸斑只会在身体最低处出现,受到挤压的地方不会出现,根据死者的情况来看,显然指尖周围就是受到了挤压,这符合死者趴在地上的姿势。” 围观的众人听得糊涂了,“那按你的说法,这人到底是不是趴在地上的?” “是,也不是。”叶蓁蓁将死者的手背翻转过来,呈现给众人:“在死者的手背正中没有出现尸斑,但在手背两侧出现了,这说明手背正中之前受到过挤压所以没有形成尸斑。” 人群里有脑子转得快的立马接话:“所以你的意思是死者之前应该是有平躺过,后来才趴下?” 这次叶蓁蓁点了头,“没错,这就叫两侧性尸斑。” 她看向死者的上半身,“如果我所料没错,在死者的后背也会有这样的暗红色尸斑,同时在死者的前肩部位也有。” 有人等不及,朝那侍卫说:“快!快扒开衣服让我们看看!” 周围的小姐们脸一红,下意识转过头,却又忍不住偷偷往这边睨。 那侍卫其实也很好奇,但他还是先看向青阳。 青阳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虽然她是今天宴会上身份最高的人,但在场这些人身份却都并不算低,她也不好全部得罪,只得应允。 侍卫得了允许,立即将那尸体的上半身衣服解开,众人往前一凑,齐齐发出呼声。 “竟真有!” 不但有,且位置都和叶蓁蓁说得一样,众人看她的眼神带上了惊奇。 青阳暗暗磨了磨牙,“那又如何?也许你不过是读了两本杂书才知道这些。” 叶蓁蓁柳眉微挑,她还整琢磨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知识来源呢,青阳倒正好给她递了把梯子。 她脸上露出谦虚,“郡主说得没错,我确实是读了几本杂书才知道的这些。” 原本对她生出好奇的人兴趣减少了些,还以为她有什么特别的本领呢,原来只是看了几本杂书而已。 “不过,”叶蓁蓁音量提了提,“既然这尸体符合杂书上所说的‘两侧性尸斑’,那么就能证明在尸体趴着之前,死者是躺在地上的,而正常形成尸斑大概需要三个时辰,也就是说至少在三个时辰前,死者就已经死了,可这婢女听到声音再过来,不足一刻钟,所以人自然就不会是我杀的了。” 现场一静,众人顺着叶蓁蓁的思路发现果然是这样,她的确不是凶手。 青阳眸子微眯,她倒是小看了这个庶女,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她又怎么甘愿就这么放过叶蓁蓁呢。 眼珠转了转,青阳说:“杂书说得未必正确,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三个时辰形成呢?万一时间并不需要这么久呢?” 叶蓁蓁略一思索,点了点头,“郡主说得对,如果死者是被人捂死的,那么时间的确是不需要这么久。” 青阳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听叶蓁蓁说:“既然死者是被捂死的,那么死者额头上的创口就并非我拿花瓶所砸,地上的这摊血也并不是死者的。” “这又怎么说?”发出疑问的是太傅之孙,青阳看了眼,只得暂且不语。 “因为人死后血液不会再流动,即使砸破额头,也不可能出这么多血,何况地上的血也不是人血。”叶蓁蓁说着,用指头沾了点地上的血,顶着众人震惊的目光尝了尝,“果然不是人血。” 太傅之孙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但还是很有求知欲地问:“为什么?” 叶蓁蓁看了他一眼,从她验尸开始,好几个问题都是这个年轻人提出的,看来这个年轻人求知欲真的很旺盛啊。 她不免想起了今年局里新进来的那批小警察,也总是对事情抱着好奇心,像曾经初出茅庐的她。 查明真相的喜悦被冲淡了些,叶蓁蓁站起身,淡淡地说:“因为人血含有盐分,平常我们流的泪出的汗都有咸味,人血也是一样。地上的血味道寡淡,无一丝盐味,所以绝不可能是人血。” 第四章 王爷 柳巍盯着地上的血看了看,还是没按捺住好奇心,学着叶蓁蓁的样子用指尖沾了点尝了尝。 “咦?竟真的没有盐味!”柳巍惊奇地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笑笑,这年轻人有点意思。 青阳本想看叶蓁蓁出丑,哪儿能想到不但让叶蓁蓁证明了清白,竟还引起这么多人对她的好感,一时愤怒不已。 “哼!你说有盐味便是有盐味么?本郡主不信!” 叶蓁蓁暗暗叹了口气,这叶蓁蓁到底和这位郡主有什么深仇大恨啊,都这样了还不肯放过她。 “那郡主想要如何?”叶蓁蓁看向青阳,神情不卑不亢。 青阳略忖片刻,红唇勾了勾。 “想要证明也可以,你便从你身上取一碗血出来,让我们都尝尝是不是有盐味,如此,本郡主便信你不是杀人凶手。” 小碗也是碗,海碗也是碗,叶蓁蓁不清楚这位郡主打算用哪个碗,但无论是用哪个碗,伤身是其次,侮辱更甚。 “郡主,事情已经明了,你又何必非得为难她一个弱女子呢?”说话的是柳巍。 在场明眼人其实都看得出来是青阳在故意为难叶蓁蓁,只是叶蓁蓁一个庶女,还不值得他们冒着得罪郡主的风险去帮忙。 当柳巍开口的时候,不但是叶蓁蓁惊讶,其他人也都是一惊。 叶家两姐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愤恨。 青阳心底的怒气也不少,她暗暗庆幸得亏陈世子外出没有在京城,否则今日若陈世子在,必然也会如柳巍这般出手帮忙,甚至可能比柳巍更强势。 暗暗咬牙,青阳心里打定主意,今日非要叫叶蓁蓁出丑不可,否则凭此女魅惑人心的本事,将来还得了? “柳公子,此事与你无关,既然是叶蓁蓁有嫌疑,自然该她自证清白。”青阳说完,暗暗看了眼叶家两姐妹。 叶家两姐妹接收到青阳的示意,立即站出来,做出苦口婆心的模样,劝道:“妹妹,你就听郡主的吧,你难道不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吗?” “就是呀姐姐,都到这一步了,你可不能放弃啊。” 叶蓁蓁面无表情,心道要放的不是你们的血,你们当然无所谓了,要是放这两姐妹的血,估摸着她们跑得比谁都快。 “是下狱还是放血,叶蓁蓁,你自己选。”青阳坐在椅子上,嘲讽地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沉默,在现代的时候总说自己要大出血,没想到这次是真的要大出血了,多少钱都救不了。 她正要开口答应放血,门外忽然响起一叠声的问候,紧接着围在门口的人朝两边分开,齐齐下跪行礼。 “拜见王爷,王爷千岁!” 青阳原本端坐着,看到来人脸色微变,也赶忙弯腰行礼,“青阳拜见王爷。” 进来的是个年轻男子,穿一身玄色华服,金丝勾勒出祥云仙鹤,走动间流光溢彩似要振翅而飞。 而比那套衣服更引人注目的是男子的容貌——高鼻星目,墨眉玉面,薄唇似翘非翘,端得是风流浪荡的气质,那双眼却又深似古井,利若鹰隼。 危险!是叶蓁蓁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在那男人看过来的一瞬间便低下头,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下跪行礼。 如果说她之前对自己穿越到古代这件事还没有太多实感,那么在这个男人进来的那一刻,叶蓁蓁便瞬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封建王朝——没有平等,没有人权。 青阳郡主故意针对她又如何?今日是当着众多人的面,还能让她放血自证,若是没有这么多人,就是打杀了她,又有谁会多管呢? 她低着头,心里想着等这男人走了,自己就快点放血自证,一碗血而已,只要没死就还能再养回来。 等离开了这里,她再了解下当前身处的时代,看看历史上是否存在,但不论有没有,她都要离开这里,哪怕去一个偏远的乡下也好。 叶蓁蓁对自己的业务能力很有自信,但并不认为自己能在以皇权为天的时代掀起多大风浪,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法医而已,阴差阳错来到这儿,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保住自己的命。 她暗暗计划着未来,却不想一双黑色的靴子在她面前停下。 现场唯一还能走动的人除了刚刚那个被人称为王爷的还有谁? 叶蓁蓁顿了顿,对眼前的靴子视若无睹,只静静跪着,当做没看到。 那双靴子在她面前停了一阵,终于慢慢移开,叶蓁蓁正要松下一口气,却忽然听到一道低沉带笑的嗓音。 “小小的别苑,倒是热闹,本王可在外面看了好一阵。”他随意寻了张圆凳坐下,不知从哪儿摸出的扇子轻敲着桌面,“都起来吧,今日是郡主寿宴,本王可不好受你们的礼。” 众人应声而起,青阳站到一边,干笑着说:“王爷言重,您身份尊贵,于礼于法,都是受得起的。” “哦?原来郡主竟还知道法?”楚慎惊讶,好奇地看着青阳。 青阳面色一僵,捉摸不透楚慎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得尴尬地赔笑:“青阳、青阳身为郡主,自是懂得。” “既然懂法,这位叶小姐条理清晰,你又为何非得要她放血自证?”楚慎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叶蓁蓁眉心一跳,本就沉重的心情越发沉重了。 这位王爷看起来似乎是个厉害人物,但叶蓁蓁并不觉得幸运,原身叶蓁蓁本就和郡主结了仇,这位王爷再帮着自己说话,恐怕青阳郡主又要更恨她了。 不过从刚刚那话来看,这位王爷似乎是位公正的人。 “王爷误会了,青阳并非故意为难叶小姐,只是青阳确实没有喝过人血,自然不知道这人血是否有咸味。”青阳强词狡辩道。 楚慎看她一眼,淡淡说:“你咬破自己的手指头尝一口不就知道了。” 叶蓁蓁抿着唇,忍住差点笑弯的嘴,这位王爷是不是真的公正她不确定,但有点幽默在身上是真的。 第五章 真凶 脸上的笑几乎要维持不住,青阳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悔意——早知道就该在进门的时候把叶蓁蓁杀了,不然哪有现在这些破事。 这位康王楚怀瑾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天子登基有这位康王一半功劳,虽说康王平日里是个闲人,但谁也不敢真的小觑他。 心里忐忑着,青阳有些担心这位康王真要让自己咬破手指。 好在楚慎没再继续为难青阳,见她哑口无言了,又将注意力转向叶蓁蓁。 “刚才本王在门外听了叶小姐一番理论,倒是十分精彩,不过本王有个疑问,若今日不从这血液下手,叶小姐又打算如何自证清白?”楚慎颇有兴致地看着叶蓁蓁。 感觉到那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叶蓁蓁后背都不由得绷紧,比面对刁蛮的青阳还要压力更大。 “回王爷,如果不从血液下手,我就只能从真凶身上证明自己了。”叶蓁蓁低着头回答。 在那婢女说听到声音才过来发现尸体后,叶蓁蓁就已经有好几种方法可以证明原身没有杀人,她只是挑选了其中一种回答青阳,不过从青阳的态度来看,显然无论她用哪种方法,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哦?你说来本王听听。”楚慎笑吟吟地说。 叶蓁蓁走到尸体面前蹲下,将死者的手举起来,说:“人正常死亡后,指关节虽然会形成尸僵,但不会像这种有特定的形状,而是自然的弯曲或垂直。如死者这般僵硬成爪,是死亡时发生的痉挛反应,说明死者最后一刻便是这个姿势,由此可以推断真正的死亡原因和凶手。” 屋里的人都盯着叶蓁蓁,她能用尸斑证明自己没有杀人已经叫许多人惊讶,现下竟还能通过手指推测出死亡方式和凶手,即便是原来不大相信她的人,此刻也不由得多看她两眼。 楚慎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叶蓁蓁,他见过的美貌女子无数,当然不是因为叶蓁蓁的容貌好奇,而是他还从未见过哪个女子面对尸体不但面不改色,甚至条理清晰。 叶蓁蓁所说的什么尸斑、尸僵这些,他也只从仵作嘴里听过,但仵作们显然也不像叶蓁蓁这样有理有据,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形容。 暗暗打量一眼叶蓁蓁,楚慎面上维持着浅笑,眼里却带上了思索。 “按照死者的尸体痉挛反应,我推测死者是被人捂死的,而在死亡之前,死者曾经历过剧烈的挣扎,这其中之一的证据便是死者的指甲。”叶蓁蓁单独将一根手指握住。 “指甲?有何问题?”楚慎站起身,走到尸体旁边,学着叶蓁蓁的样子蹲下。 身旁陡然多了个人,感觉空气都好像稀薄了几分,叶蓁蓁忍住那点不自在,镇定地说:“王爷请看,这指甲里有细小的皮肉,不是一个指甲有,是多个指甲都有,这充分说明了死者生前曾抓住凶手的胳膊,如果能抓到凶手,凶手的手上定然会有抓痕!” “你确定?”楚慎偏头看向叶蓁蓁。 二人中间也就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楚慎一偏头,叶蓁蓁便能将他整个人都看清楚。 眉心不着痕迹地蹙了蹙,叶蓁蓁很不喜欢和这个危险的人物靠得太近。 假意站起身,叶蓁蓁神态自若地后退了两步,坚定地说:“我确定。” 将她那点小动作收入眼底,楚慎唇角不甚明显地勾了勾,这位叶小姐是在怕他? 不等他说什么,青阳忽然呵斥:“大胆!在王爷面前应当称臣女,侍郎府连这规矩都没有教你么?” 无语抿唇,叶蓁蓁无奈,正想找补回来,楚慎站起身,慢悠悠地说:“本王和她说话,你插什么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训斥,青阳脸皮都涨红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楚慎,被楚慎凉凉看了一眼,又赶忙低下头去。 “是青阳逾距了。”青阳郡主低下头,咬着牙齿说。 该死的叶蓁蓁,难道是狐狸精转世么?怎么一个二个都对她和颜悦色,对自己就凶巴巴的? 心中委屈,青阳却也只能憋着。 “把人带进来。”楚慎对外面说了句。 众人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就有两个侍卫押着一个男人进了屋子。 “你瞧瞧,他可是凶手?”楚慎问叶蓁蓁。 几乎所有人听到这句话后,都将视线看向那男人的手。 手臂被衣袖遮挡着他们看不清楚,但手背是露出来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了手背上那几道已经结痂的抓痕。 将视线落到那男人的手背上,叶蓁蓁又走到那男人面前,当着众人的面掀开他的袖子,果然,手臂上也有抓痕。 “这竟真的是凶手!”柳巍发出一声感叹,看叶蓁蓁的目光多了几分热切。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叶蓁蓁知道,这一次就算青阳再想要为难她,也找不到借口了。 顿了顿,叶蓁蓁转过身,朝着楚慎弯腰道谢,“多谢王爷。” 要不是这位王爷抓到了凶手,就算她今天从这儿走出去,青阳郡主要想给她泼脏水也是很容易的事。 “叶小姐客气。”楚慎勾了勾唇角,狭长的凤眼微弯,像只正在谋划的狐狸。 真相虽已水落石出,叶蓁蓁却还有疑问,她站在那凶手面前,盯着对方问:“你为什么要杀他?又为什么要将这件事栽赃给我?” 凶手是个相貌普通的男子,他听到叶蓁蓁的话眼神微微闪烁,却什么也不肯说。 眉头微皱,叶蓁蓁感到有一团迷雾挡在自己面前。 难道是原身得罪了什么人吗?这件事恐怕没有表面看上去的简单。 “此人本王会派人详审,叶小姐放心。”楚慎在旁边说。 “那便多谢王爷了。”叶蓁蓁也没有客气,她自身都难保,就别妄想能从凶手嘴里套出什么了,还是交给这些大人物吧。 西郊别苑这一场闹剧最终以审问真凶结束,青阳的寿宴上发生这样的事,她自是没有心情再办下去,等楚慎带人离开后,她也不耐地散了聚会。 第六章 打听 临行前,青阳专门找到叶蓁蓁,警告她:“今日算你运气好,碰到康王爷给你撑腰,他日望你还有这样的运气。” 冷笑了一声,青阳踩着锦靴扬长而去,一些官家小姐看看叶蓁蓁,终究没敢过去打招呼。 并未理会众人异样的眼神,叶蓁蓁站在出口,等到叶家两姐妹出来了,跟在她们身后上了马车。 “你还有脸和我们一起?郡主都被你得罪完了你知不知道?” 马车上,叶晴雪和叶明雪坐在一边,忿忿不平地瞪着对面的叶蓁蓁。 叶蓁蓁原本靠在窗边,欣赏这异时空的繁华热闹,但这两姐妹实在太过聒噪,她不得不转过头来。 “难道是我要主动得罪的郡主么?你们二位不如问问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故意煽风点火。”叶蓁蓁冷眼看着二人。 这两人看起来和原身年纪相差不大,她本不欲和她们过多计较,但显然对方不这么想。 叶晴雪眼神微闪,狡辩道:“你在胡说什么?要不是我们二人和郡主交情好,你早就被抓起来了。” “就是,叶蓁蓁,你别不知好歹!你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儿爹爹当值回家后你该怎么和他交代吧。”叶明雪说到这儿,脸上的嘲讽再不掩饰。 两姐妹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幸灾乐祸。 原身的父亲?听这姐妹二人的口气,恐怕不是个好解决的人物。 心里暗忖着,叶蓁蓁面上没泄露太多表情,让原本想看她笑话的叶家姐妹颇感无趣。 两人故意不理会叶蓁蓁,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时不时抬头瞟一眼叶蓁蓁,又故意笑出声来。 懒得理会她们这些霸凌的小把戏,叶蓁蓁闭上眼睛,琢磨着如果自己离家出走,在这个时代存活的几率会有多大? 不过这些也只是想想,哪怕她不是读历史的,光从电视剧里也知道出城入城需要身份文书,这玩意儿又得官府盖章,总之她如果真想远离京城这个旋涡,恐怕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扮做乞丐了。 马车一路回到了侍郎府,叶家两姐妹率先下了马车,一入府就直奔寿园,叶蓁蓁从下人口中得知那是府上老太太的院子。 她思忖片刻,还是没有跟着过去拜见老太太,她不了解原身和老太太是如何相处的,怕自己露出什么破绽。 和那两姐妹分开,叶蓁蓁又在闲话中从下人嘴里得知自己住的院子,顺便了解了原身的情况。 原身叶蓁蓁,年十八,虚岁十九,是侍郎府上三位庶女中排第二的,老大是叶晴雪,和老三叶明雪一母同胞。 府上除了她们三个姑娘,便是几个儿郎,因此像青阳郡主的寿宴才能轮得到她们去,毕竟每家总要派个代表,而侍郎府的几个儿郎最大的也才十岁,老太太又腿脚不便,也就她们三姐妹合适。 说回原身叶蓁蓁的情况,据下人感慨,她的姨娘在原身十来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这么些年原身在府上孤零零的,偶尔侍郎想起她了,能得一点关爱,想不起来就沉默地待在自己的小院儿。 “唉,二小姐你是个苦命人啊,不过幸好小姐你已经长大了,等老爷给你找个好人家,你以后也能有依靠,再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年纪大的嬷嬷拉着叶蓁蓁的手说。 这嬷嬷原本在花园扫地,叶蓁蓁和她打招呼攀谈,从她嘴里得到许多情况。 不过从嬷嬷的态度来看,原身应该也是个脾气不错的人,和这嬷嬷像是挺熟。 “天儿不早了,老爷也当下值了,小姐你真的不去老太太那儿么?说不定还能碰见老爷,跟他说说话呢?”嬷嬷怪操心地建议叶蓁蓁。 笑着摇摇头,叶蓁蓁说:“大姐和三妹都在,我就不过去了,今天在外面待了一天,我已感到有些疲乏。” 那嬷嬷便说:“这样啊,那二小姐你快些回去歇息吧。” 她继续扫地去了,一边扫地,一边念叨:“大小姐和三小姐好命啊,胡姨娘这一胎要是又生个儿子,那这主母的位置也就稳了,好命哦好命。” 主母的位置?叶蓁蓁挑挑眉,怪不得那两姐妹那般趾高气昂,要是她们的姨娘成了主母,那两姐妹不就是侍郎府嫡女了? 话说回来,这原来的主母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叶蓁蓁也就好奇了一瞬,她循着那扫地嬷嬷说的路线,终于回到了原身的小院。 说是小院,其实也就是角落的两间偏房,一间主屋一间杂屋,连上厕所都还得去府里的恭房。 推开院门,整座院子都弥漫着一种潮气,往前走两步就到了原身的主屋,屋里的潮气稍好些,但叶蓁蓁摸了摸被褥,发现湿气同样很重。 这屋子的地理位置太差了,在整座侍郎府最阴暗的地方,偏偏边儿上就是高高的围墙,就算有太阳也要挡住大半,怪不得湿气这么重。 在屋里寻了张旧椅子坐下,‘嘎吱’的声音让叶蓁蓁都担心自己给坐坏了。 她打量着屋里的环境,这屋子虽也是古式建筑,但和她今日醒来那间可完全没法比,蚊帐都是旧的,像是许久没有换过,屋子的一切摆设也都朴素简单,入眼没有看到任何一件金银器物。 这原主日子过得不太好啊,岂止是不受宠,恐怕也就比下人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吧。 心中感叹,叶蓁蓁摇摇头,也不知道原主一个小姑娘,十岁丧母,这么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了眼窗外已经完全沉下去的夕阳,现在晒被子是来不及了,今晚只能将就着睡。 正琢磨着晚上要怎么适应这个新环境,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二小姐,老爷回来了,在老太太的寿园,请你过去一趟,快些的。”进来传话的是个嬷嬷,高昂着下巴,鼻孔看着叶蓁蓁,说完话也不管叶蓁蓁的回应便转身离开。 外间又传来她匆忙离去的脚步声,隐约还有一些抱怨。 “什么破地方,真倒霉,回去用柚子叶洗洗。” 第七章 发难 面无表情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叶蓁蓁快步跟上那嬷嬷。 倒不是她多喜欢这位嬷嬷,实在是怕自己找不到路露馅了。 好在那老嬷嬷脚程不快,没一会儿叶蓁蓁就追上了她。 跟着老嬷嬷,叶蓁蓁七拐八拐后终于到了寿园,这一路上她的心情也跟着七拐八拐。 单看原主那屋子,还以为是整个侍郎府比较穷,然而出来后才发现雕梁画栋,青墙黑瓦,假山流水,无一不彰显着侍郎府的情调和财力。 寿园更甚,入门的影壁上画着仙鹤栩栩如生,越过影壁是一片花园,春日的季节正菡萏葳蕤,处处勃发着生机。 冷眼扫过园中景色,叶蓁蓁嘲讽地笑了笑,随嬷嬷进了正堂。 甫一跨进门槛,就有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跪下!” 抬眼看去,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叶蓁蓁猜测,那恐怕就是这间府邸的主人,也是原主的父亲。 只犹豫片刻,叶蓁蓁就顺从地跪下了。 没办法,谁让她初来乍到,既没弄清楚这个时代的规则,也没有原身的任何记忆,只能是顺势而为,以免暴露自己。 “哼!这时候倒是乖巧了,先前在西郊别苑的时候你的乖巧哪儿去了?”侍郎狠狠拍了下桌子,指着叶蓁蓁骂道:“亏你两个姐妹明里暗里给你提点,你却非要出风头,这下好了,把青阳郡主得罪了,我看你是不想在京城里待了!” 叶家两姐妹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在她们上首还坐着一个妇人,挺着大肚子,月份瞧着有六七个月了,想来那就是扫地嬷嬷口中的胡姨娘。 瞥见叶蓁蓁看过来的目光,叶晴雪勾了勾唇角,柔声开口:“爹爹莫气坏了身子,二妹妹毕竟年少,今日那宴席上又有诸多公子,她想要出风头也是能理解的。” “理解?那你和明雪怎么没想着要出风头?我看就是平日里太放纵她,才叫她养得这般不知廉耻!”侍郎狠声骂道。 叶蓁蓁深吸了口气,什么谋定而后动,什么猥琐发育全给丢到了一边。 抬起头,叶蓁蓁清冷的眼睛注视着怒气未消的叶侍郎,“如果你指的是西边那两间潮湿的破屋子,那你确实对我还挺放纵的,这都不叫放纵,应该叫放养。” “你说什么?”叶侍郎瞪大眼睛,因为叶蓁蓁的顶嘴,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站起身,叶蓁蓁拍了拍膝盖上的灰,直视着叶侍郎说:“没听懂么?那我再说一遍吧,你身为朝廷侍郎,大小也是个官儿,当官的人怎么也得有几分脑子。可你既没有问我,也没有向第三人求证,仅凭这两姐妹之言,便认定是我强出风头。” “叶侍郎,我且问你,那时我被陷害杀了人,郡主要将我捉拿审问,我一个小女子,要是没有扛过去,那这杀人凶手的名分便坐实了,整个侍郎府也要跟着蒙羞;而这时我机智辩解,仔细查明真相,既洗脱自己的清白,也不让侍郎府被牵连,难道我做错了吗?还是你更希望自己有个杀人凶手的女儿?” “你、你!”叶侍郎气得浑身发抖,不仅因为这番打脸的话,也因为自己的女儿居然敢站起来顶撞自己。 “好一张尖利的嘴!竟敢顶撞自己的父亲,你眼中还有没有孝道二字?”坐在叶侍郎旁边的老太太陡然开口,苍老又尖锐的眼神冷冷盯着叶蓁蓁。 “父慈子孝,做父亲的先要慈爱,子女方才孝顺,可父亲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冤枉我,难道我连辩解的权利都没有了么?况且古人还说‘阿意曲从,陷亲不义’,父亲做错了,我若沉默不说,才是真正的陷父亲于不义,真正的不孝!” 老太太没再说话,只是拨动佛珠的手莫名鼓起了青筋。 “好一个陷我于不义,什么话都叫你说完了是吧?”叶侍郎终于缓过气来,胸口仍是起伏不定。 “女儿不敢,女儿只是实话实说,今日西郊别苑事实到底如何,父亲不妨去问问其他人,相信他们会给你一个真正的答案。” 叶家两姐妹脸色有一瞬的慌张,求救地看向胡姨娘。 胡姨娘朝她们微微摇头,暗示性地朝老太太那边看了眼。 “不必了。”老太太慢悠悠地开口,手背上的青筋仍在,她不紧不慢地拨动着佛珠,看着叶蓁蓁说:“我大雍民风开放,女子二十未成婚才会被征税,你如今虚岁十九,快到税龄,我们侍郎府已经容不下你了,过两日便出嫁吧。” 叶晴雪和叶明雪眼睛陡然一亮,恨不得立即替叶蓁蓁答应下来。 胡姨娘意料之中地笑了笑,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叶蓁蓁,只慈爱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她可是要做主母的人,自己的儿女也都会成为嫡子嫡女,何须跟区区一个小庶女计较。 消息来得太突然,叶蓁蓁怔了下又快速冷静下来,她没有露出太多情绪,只是冷静地问:“请问是嫁给谁?” 老太太一边拨动佛珠,一边看向儿子,“你前一阵不是说有个同僚刚死了个妾室么,我瞧着把二丫头嫁过去正好,她性子这般泼辣,想来也能让你那位同僚多沾些年轻人的精力。” “母亲!”叶侍郎愣住,他那同僚年纪比他都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怎么能做叶蓁蓁的丈夫? “怎么,舍不得?”老太太抬了抬眼皮,不冷不热地看着儿子,“还是说你能管得住她?哼,我年纪大了,还想多享几天儿孙福,可不想被人给气死。” 叶侍郎没说话,沉默一会儿后他转头看向叶蓁蓁,沉声问:“叶蓁蓁,你知错了吗?” 他似乎给了叶蓁蓁一个信号,好像只要叶蓁蓁开口认错,他就能替叶蓁蓁挡下这桩婚事。 但叶蓁蓁只是冷眼看着他,无视他这份高高在上的施舍,平静地反问:“我何错之有?” “好!你好得很!”叶侍郎怒极而笑,“既如此,你便回去好好准备吧,过两日就出嫁。” 叶蓁蓁点点头,“告辞。” 说完就走,半点头也不回。 第八章 邀请 都快走出寿园了,叶蓁蓁还能听到屋里传来的怒骂,她冷冷一笑,一屋子的蛇蝎心肠,没一个好东西,净会欺负一小姑娘,真不知道原来的叶蓁蓁是怎么忍过来的,反正她可忍不了。 回了自己那破落小院,叶蓁蓁快速扒拉原主的箱柜,但找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几件旧衣裳。 抱着衣服坐在床上,叶蓁蓁苦笑了下,看来这次她是真的要扮做乞丐了。 她今日穿着的这身料子还不错,成色看起来也比较新,应该是府里的人专门为她参加郡主的寿宴准备的,不知道拿去当了的话能值多少钱? 心里这么想着,叶蓁蓁就开始动手脱衣服,刚摸到衣领,她忽然顿了顿,随后伸进衣服里,扒出一块玉佩来。 看清楚玉佩的模样,叶蓁蓁一下从床上站起来,连手里的衣服掉到地上了都没有注意。 “这、这怎么可能?!”叶蓁蓁扯下脖子上的玉佩,除了绳子不一样,整块玉佩都和她现代里那块一模一样。 她那块玉佩是祖传的,能追究历史渊源,可这玉佩? 猛地,叶蓁蓁想起老太太让她嫁人的时候说的话。 “大雍,大雍?历史上有这个朝代么?”叶蓁蓁皱眉,奈何她是个理科生,对历史了解不多,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记忆中有这个时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的玉佩也跟着穿越了?不对,绳子不一样。”叶蓁蓁建立起推论又迅速被自己推翻。 拿着玉佩在屋里走来走去,想了好半天,叶蓁蓁是越想越觉得疑惑。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的穿越不是意外! 之前她虽然对原主的名字和自己一样有些惊讶,但也只当是巧合,可玉佩的出现,叶蓁蓁不觉得又是一个巧合,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关联。 忽然间,她想到了自己的容貌,赶紧在原主屋子里寻找铜镜,好在原主虽穷,至少镜子还是有的。 站到镜子跟前,叶蓁蓁定了定心神,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生了双清冷的凤眼,不笑的时候给人高冷之感,微微一笑又盛满风情;她的鼻梁挺直,鼻头小巧,鲜红的唇不厚不薄,再配上似黛柳眉,便是一个标准的东方美人。 叶蓁蓁对自己东方美人的定位略有些不好意思,但镜子里的人的确是个大美人,当然更重要的是那位镜中美人和她相貌一样,甚至连眼角下的泪痣位置都相同。 “一个谜团还没解开,又一个谜团到来。”晃了晃手中的玉佩,叶蓁蓁无奈摇头。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先把眼前最重要的事给做好吧。 不过对着镜子的时候,叶蓁蓁发现自己头上竟还戴了珠钗,她又多了条赚钱的路。 将原主的旧衣服换上,新衣服和珠钗全部取下来,这时夜色已经快暗了。 叶蓁蓁是个行动派,不喜欢等待,正好围墙就在旁边,她打算翻出墙去,把自己的衣服和珠钗都当了,用银子买些酒水,把这小屋一把火烧了,然后再扮做乞丐离开这里。 计划想得很美好,但不等叶蓁蓁实施,她那小而破的屋子里就多了位不速之客。 “叶小姐,我们主子请你走一趟。” 来人是个青年,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很好说话,但叶蓁蓁可不会傻到真以为对方好说话。 难道是青阳郡主派来的?叶蓁蓁思忖,又觉得不对,青阳那么讨厌她,就算派了人来,也该是直接杀掉她才对,才不会跟她来这一套。 将今天在宴会上见到过的人迅速过了一遍,叶蓁蓁一顿,心里有了猜测。 “那就走吧。”叶蓁蓁将玉佩藏好,神色自若地走到那青年面前。 青年看着她这么淡定的样子,微讶,挑了挑眉:“叶小姐就不担心有陷阱?” 无语地看他一眼,叶蓁蓁说:“那你走?” 青年笑出了声,“叶小姐真爱开玩笑,怪不得主子要我亲自来请你。” 他将手放到叶蓁蓁腰上,低声说:“失礼了。” 随后揽着叶蓁蓁的腰纵身而起,一跃就上了侍郎府丈高的墙头。 叶蓁蓁眉毛控制不住地动了动,内心的惊呼差点破口而出。 轻功!活的轻功! 真没想到,她有生之年竟还能见到轻功,这么一看这趟穿越也不算太糟糕嘛。 不过这感叹刚发出来,就随着青年带她飞檐走壁而烟消云散。 这青年大概是不喜欢走平地,一路尽在屋檐上蹿,一会儿飞上人家的屋顶,一会儿又飞上人家的烟囱,在现代从未恐高的叶蓁蓁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恐高了。 她闭上眼睛,努力忽略自己在别人家屋顶上飞奔这个事实,任凭耳边风声呼啸。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对叶蓁蓁来说度日如年,那青年终于带着她落到一间院子里。 当脚踏踏实实踩在地面上的时候,叶蓁蓁才终于松了口气。 活着真好。 “飞虎,你又调皮,把叶小姐脸都吓白了。”一道低沉的嗓音略带责备地在叶蓁蓁耳边响起。 睫毛颤了颤,叶蓁蓁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飞虎心性顽劣,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叶小姐海涵。”楚慎歉意地说。 叶蓁蓁自认为并不是声控,但也不得不承认,楚慎这家伙不仅长得帅,声音还特别好听,放在现代怎么着也是个顶级大声优。 “王爷言重了,小孩子嘛,调皮了些,能理解。”叶蓁蓁呵呵笑着。 那不然怎么说?这个飞虎一看就是这位王爷的亲信,她还真能责怪他不成。 “什么小孩子,我都虚岁十七了!”飞虎不满地抗议,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塞了只鸡腿。 楚慎淡淡看了他一眼,他吐吐舌头,抱着鸡腿不知道上哪儿啃去了。 “叶小姐没被吓着吧?”楚慎问。 “没有没有,偶尔来这么一下其实还挺刺激的。”这是叶蓁蓁的实话。 楚慎笑了笑,“要是能冲淡叶小姐的糟心事,那倒是不错。” 叶蓁蓁脚步一顿,抬头看向楚慎。 第九章 相邀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叶蓁蓁直直地盯着楚慎。 楚慎挑挑眉,越过叶蓁蓁进了花厅。 他坐在上首的位置,又朝下首一指,“叶小姐请坐。” 叶蓁蓁顿了顿,衡量了下就算自己不满又能如何的后果,默不作声地进了花厅。 见她坐下了,楚慎这才慢悠悠地说:“叶小姐觉得本王是什么意思,那便是什么意思。” 干笑了笑,叶蓁蓁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完全不生气,不痛不痒地刺了句:“没想到王爷还有做梁上君子的喜好。” “本王的喜好多了去了,可不止这一点,叶小姐以后有时间可以慢慢探索。”楚慎勾唇笑着,被讽刺了不但不生气,反而还挺荣誉的样子。 好像一拳砸到了棉花上,叶蓁蓁没脾气了。 顿了顿,叶蓁蓁忽然想起楚慎刚刚那话,“王爷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本王欲邀叶小姐共同出京游玩,不知叶小姐有无兴趣?”楚慎问。 叶蓁蓁抿了抿唇,心道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甚至还专门把她找到这儿来,难道还真是让她考虑不成?显然不是。 “王爷有话不妨直说,臣女现下的情况想来王爷也清楚,您大可不必话中有话。”叶蓁蓁直言。 楚慎摇了摇扇子,低声笑出来,“叶小姐果真是个爽快人,既如此本王也就不和叶小姐兜圈子了。” 他下巴朝外面扬了扬,紧接着花厅的门‘啪啪’两声就被关上。 叶蓁蓁柳眉微挑,略有些惊讶,但并未慌张,仍是冷静地看着楚慎。 楚慎承认,刚刚那一下关门是有他故意的成分在,就是想看看这位叶小姐会不会受到惊吓。 现在的情况怎么说呢,有点失望,但更多的是惊喜,他果然是没看错人。 “不日本王将要出京代今上巡游,视察各地官府治下情况,不过此次巡游乃是秘密出巡,不到关键时刻本王不会暴露身份,。你和飞虎皆扮做本王的随从,你们二人一个有验尸断案之能,一个武力高超,随仕本王左右正好合适。” 眼眸微垂,叶蓁蓁并没有立即信了楚慎这番话。 要说楚慎一个堂堂的王爷,身边的人才自然不会少,如何能轮到她这个只见过一次的官家庶女? 这时,叶蓁蓁想到楚慎刚刚对她的评价——有验尸断案之能。 如今他们人都还在大雍的王都没有出京,楚慎是如何知道以后需要验尸的?除非另有秘密。 心中了然,叶蓁蓁面上未露分毫,做出沉思的样子犹豫片刻后断然点了点头。 她本就是要计划离开侍郎府的,如今有楚慎这棵大树靠着,既不用担心身份银两,还能借机了解更多当前的情况,何乐而不为? “多谢王爷看重,此乃臣女之幸!”叶蓁蓁努力拽着古人的腔调说。 楚慎笑笑,又问叶蓁蓁:“侍郎府那边,叶小姐打算如何处理?” 叶蓁蓁看他一眼,这人既然都知道她今日在寿园吵架的事了,又干嘛多此一问? 心里吐槽着,叶蓁蓁谦虚地回:“依王爷之见,臣女当如何?” 楚慎竟还当真琢磨了片刻,展开的扇叶‘唰’一下合拢,敲打着掌心说:“依本王看,你那院子又破又小,倒不如一把烧了的好。” 叶蓁蓁微微一笑,“多谢王爷,正合我意。” 这一晚楚慎让人给叶蓁蓁在府中安排了房间休息,叶蓁蓁才知晓这不是什么秘密基地,就是康王府。 康王府有两三个侍郎府那么大,光是后园就比侍郎府还宽些,园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春日季节花繁叶茂,还有紫藤花连成花桥,行走期间宛如身处江南园林。 这府中的侍女嬷嬷瞧着也比侍郎府的要顺眼,她们丝毫没有震惊叶蓁蓁的出现,恭谨地服侍完叶蓁蓁洗漱后便退下了,多余的一个字都没说。 叶蓁蓁暗暗感叹,到底是康王府的下人,这业务能力可比侍郎府有素质多了。 楚慎虽定了离京之计,但并没有说何时出发,叶蓁蓁猜测估计还有几天才会离开,她没有着急地去询问,反正楚慎好吃好喝供着,她也就心安理得地受着。 连异世都来了,她还在乎是睡在康王府还是侍郎府吗?那蛇鼠一窝的地方,她可不愿再回去了。 在康王府好好睡了一晚后,翌日上午,叶蓁蓁用过康王府特供早饭,乔装打扮一番后出了门。 楚慎正在自己的书房,接到下人来报说叶蓁蓁离开了。 飞虎登时紧张起来,“王爷,她不会是要偷跑了吧?” 楚慎弹了下他的脑门,“什么叫偷跑?本王何时囚禁过她?” 飞虎委屈地捂着脑门,“那她干嘛悄悄离开了?” “本王请她来是为了方便巡查,只要她不触碰底线,本王不会管她去做什么。”楚慎淡声说,将手里的密信扔到了火盆里。 新皇登基才两年,底下的人就坐不住了,竟弄出什么血月天狗杀人案,他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天狗,他只信人心贪婪。 这次正好将叶蓁蓁带过去,他有种直觉,这位看了不少‘杂书’的叶小姐或许能给自己带来不错的惊喜。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楚慎狭长的凤眼微眯了眯,眼底闪过锐利的锋芒。 飞虎揉了揉脑门上的包,小心睨了眼楚慎,脚步往门外缩,“王爷,我突然想上茅厕,先行告退!” 他说完,脚底抹油就溜了,生怕晚一步要被楚慎抓住似的。 楚慎哭笑不得看着他的背影,笑骂了一声。 飞虎从书房溜出来便径直出了府,寻到府上跟踪叶蓁蓁的侍卫,他把人换下来,自己亲自跟在了后面。 叶蓁蓁昨日才参加完宴会,在宴会上弄出那么大个新闻来,她相信自己这张脸应该被不少人记住了,所以这次出门的时候特意找府里的丫鬟要了幕离戴在头上,整张脸都被遮住。 慢悠悠欣赏了一会儿这异世繁华热闹的都城,一看到当铺,叶蓁蓁便立即走了进去。 第十章 碰瓷 她今日出这趟门主要就是为了把昨日那套新衣和珠钗给当掉,原主在侍郎府待了那么多年,唯一值钱的也就这点东西了,哪怕只能当个几文钱,叶蓁蓁也非得当了不可。 老话说得好,不蒸馒头争口气,她争得就是这口气! 那衣服最终只当了十文钱,倒是那珠钗还不错,得了半两银子,叶蓁蓁拿着钱从当铺里出来,感觉心情都明亮了不少。 大街上的吆喝此起彼伏,有卖吃食的小摊贩,也有卖各种胭脂水粉的,还有什么书画杂玩,机巧木具,布料成衣,鸡鸭鹅兔,酸梨萝卜,像极了现代的大型农贸市场。 叶蓁蓁只逛了一阵便失去了一开始的新奇,她寻思自己也就半两十文,买不了什么贵重物品,倒不如存放着,将来有钱了再买也行。 如此打算着,叶蓁蓁便开始往康王府里走,路过一家首饰铺子时,一个中年男人从铺子里滚出来,正正好倒在叶蓁蓁脚边。 脚步顿住,叶蓁蓁面无表情看着地上抱着腿呻吟的男人,碰瓷? 是碰瓷没错,但却不是碰瓷她的。 从首饰铺子里走出两个年轻的女子,身后还跟了婢女,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你没事吧?”穿黄衣的女子眉头紧皱。 倒在地上的男人抱着自己的膝盖痛呼,“哎哟哟不得了,我感觉我这腿像是要断了。” “什么?”黄衣女子脸一变,明显慌乱起来。 “胡说!我不过是轻轻推了你一下而已,怎么就这么严重了?”不满的这位是站在黄衣女子身边的绿衣姑娘,她嘴上犟着,但眼神明显也有几分慌乱。 “哼!怎么就不至于?您是富家小姐身体金贵,我这平民就活该贱命一条吗?”中年男人这么一说,现场围观的人便纷纷都指责起那位小姐来。 绿衣姑娘气得脸蛋儿通红,还想说什么,又被黄衣女子拉住。 中年男人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便当着众人的面挽起裤腿,他膝盖上那一团青紫色,瞬间惊了一片人。 “都青成这样了,指不定伤到了骨头。” “这伤势看着不轻啊,也是够倒霉的。” 黄衣女子看到那团青色也面色紧绷,犹豫片刻,她将自己的钱袋取出来,“这些就当我姐妹二人付你的医药费,你去医馆寻个大夫吧。” 中年男人眼珠一转,“这还差不多。” 他哼哼唧唧地就要去接那钱袋,但不等他拿到手,那钱袋就被另一个人取走。 “且慢。”叶蓁蓁将那钱袋接过来掂了掂,分量倒是不轻。 “你是谁?干嘛抢我的钱?”中年男人眼睛一瞪,险些直接起身来抢,好在他还记得自己腿痛的事儿,将要起身又忍住了。 叶蓁蓁将他那一瞬间的变化看在眼里,心底暗笑一声,随后看向黄衣女子。 “小姐,我帮你证明他不是被你所伤,你这银子分我一半如何?” 黄衣女子脸色微讶,其实她也看出来这男子是故意碰瓷,但对方身上的淤青实打实存在,又有人围观,她想尽快解决才会拿钱了事。 但现下叶蓁蓁这么一说,那女子只犹豫一瞬便答应下来,“好,你若能帮我证明他腿上的伤不是我妹妹推他导致的,整袋钱送你都行。” 幕离下,叶蓁蓁笑了笑。 “取一碗白酒来。”叶蓁蓁说。 黄衣女子立即给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又好奇地看向叶蓁蓁:“这是为何?” 叶蓁蓁慢悠悠地说:“他腿上那根本不是什么撞出来的淤青,而是用榉树揉碎成枝叶涂染后形成。” “什么?”围观的百姓发出惊呼,地上的男人却面色陡变,怒气冲冲地瞪着叶蓁蓁。 说话的工夫,婢女已经买了坛白酒过来,黄衣女子没了刚才的慌乱,冷眼盯着中年男人,“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让人动手?” 中年男子的把戏被揭穿,无奈从地上爬起来,他狠狠瞪着叶蓁蓁,“你多管什么闲事?” 叶蓁蓁掂了掂手里的钱袋,“明明是你自己不怀好意,见人家两个小姑娘就想欺负,怎么还怪起我来了?我今日揭穿你是救你,免得他日你碰瓷了得罪不起的人,连命丢了都不知道。” 中年男人还是愤怒,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他又是被指指点点的那个,不敢做什么,愤愤甩袖离开。 没了热闹可看,围观的百姓也都散了,那两姐妹纷纷向叶蓁蓁道谢。 叶蓁蓁笑笑,将黄衣女子的钱袋还给了她,黄衣女子惊讶,“小姐,之前不是说好送你的么?” 摇摇头,叶蓁蓁说:“要真这么得了一袋子钱,那这钱未免也太好赚了,我先前只是找个借口揭穿那人罢了。” 黄衣女子露出笑容,她隔着幕离看不到叶蓁蓁的脸,但声音莫名让她感觉像在哪里听过,忍不住问:“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 “不曾,姑娘可能是记错人了。”叶蓁蓁否认。 黄衣女子略有失望,这时,绿衣女子忽然扯着她的手臂说:“我终于想起来这姑娘的声音像谁了,像昨日咱们在郡主宴会上见到的叶小姐!” 叶蓁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又赶紧冷静下来,干笑两声,“是吗?那还挺巧。” 看来她昨天的确是出风头了,声音都能被人记住。 “唉,不过你肯定不是她。”绿衣女子一脸叹息。 叶蓁蓁本来都要走了,一听又忍不住好奇,“为什么?” 绿衣女子眨了眨眼睛,“你还不知道么?昨日下半夜侍郎府起火了,别的地方都还好,就是那叶二小姐的院子没了,今日早晨衙门还从里面搬出一具尸体,据说是叶二小姐的,唉,可惜了,我还挺欣赏她的。” 怔了怔,叶蓁蓁后知后觉地说:“所以侍郎府那位二小姐,死了?” 绿衣女子点点头,“衙门是这么说的。” 告别这对姐妹离开,叶蓁蓁想了想,还是拐去了侍郎府那一条街,这会儿已经看不到进出的官差了,不过路边的人们也有还在讨论的。 第十一章 天狗 她停下来听了几句,果然都是在说侍郎府失火的事。 叶蓁蓁略一想就知道是楚慎的手笔了,只是她以为放火烧个院子就罢了,怎么还让她假死了呢? 在街口远远看了眼大门紧闭的侍郎府,叶蓁蓁转身离开。 她回到康王府的时候,楚慎正在后院凉亭喝茶,叶蓁蓁琢磨片刻,过去找他。 飞虎比她先回来一会儿,还把她路上去过的地方,包括揭穿那中年男子的事儿都告诉给了楚慎。 楚慎原本没打算听这些私事,不过飞虎说得兴起,他也是头次知道榉树竟还能伪造伤痕,不知不觉就听完了。 “叶小姐,回来了?”楚慎笑着招呼。 叶蓁蓁发现这位王爷总是带着笑,像极了一只爱算计的老狐狸。 微点了点头回应,叶蓁蓁开门见山地问:“王爷,侍郎府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楚慎朝对面拂袖,示意叶蓁蓁坐下,又慢条斯理地泡了盏茶出来。 “如若不然,怕是今日侍郎府寻不见你,便要报官了。”楚慎解释。 叶蓁蓁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只是仍好奇:“那尸体又是从哪儿来的?” 楚慎看了她一眼,“只要寻,总寻得到的。” 那一眼似乎颇有深意,叶蓁蓁想到此人的身份,便多少领悟到一些,聪明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叶小姐,请喝茶。”楚慎给叶蓁蓁倒了一杯。 叶蓁蓁道了声谢,端过茶慢慢品着。 楚慎见她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不觉暗暗点头。 此女子不但验尸厉害,人也聪慧,那侍郎倒是好命有这么个女儿。 可惜没什么福气,放着这么一块宝玉不雕琢,却偏宠信那目光短浅的三母女,他几乎已经能预见这位侍郎未来能走多远。 “对了。”叶蓁蓁放下茶杯,好奇地看着楚慎:“既然侍郎府的叶蓁蓁已经死了,那我以后跟随王爷身边可要改换姓名?” 说实话,叶蓁蓁是不太愿意的,毕竟她都用了二十多年,但她知道这由不得她,得看面前这位爷的心情。 “叶蓁蓁,其叶蓁蓁,如此好听的名字,为什么要舍弃不用?”楚慎反问。 这下轮到叶蓁蓁发愣,“可、可侍郎府的叶蓁蓁不是已经死了么?” 楚慎墨眉轻挑,“侍郎府的叶蓁蓁死了和你这位叶蓁蓁有何关系?这世上千万人,同名同姓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叶蓁蓁惊讶地看着他,片刻后露出笑容,“倒是我思想狭隘了,王爷说得对,死去的是侍郎府的叶蓁蓁,与我叶蓁蓁何干?” “叶小姐能这么想,那便是再好不过了。”楚慎又给叶蓁蓁添了杯茶,“这世上女子,出生被冠以父姓,出嫁被冠以夫姓,叶小姐能拥有自己的姓名,于世间其他女子来说,何其幸运,还望珍重。” 他仍是如狐狸一般笑眼弯弯,姿势较为慵懒地靠在红木椅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浪荡公子的气质。 但这一刻,叶蓁蓁对上他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头却是微震。 这竟然是一个封建王朝的王爷能说出来的话? 如果说之前叶蓁蓁是因为对方的身份马马虎虎尊敬着,那么此时此刻她内心对这位权高位重的康王爷是当真升起了尊敬之意。 如果未来是和这样一位王爷共事的话,那好像也不是太糟糕的事。 在康王府住了两日,第三日的上午,本该当值的楚慎还未到下值便回了家,人还在门口就说:“现在就收拾东西,本王要离京出走!” 从门房口中,叶蓁蓁探听到原是今日在朝堂上,有人参楚慎公务潦草,说他不适合现在的位置,有个虚衔便可,皇帝就申斥了楚慎两句;楚慎不服,不但当庭和皇帝顶嘴,一度让皇帝下不来台,甚至在众人指责的时候直接请辞不干了。 皇帝也动了怒,索性批准他的辞呈,于是朝会还没有结束,楚慎就直接回了家。 叶蓁蓁听完后不禁一笑,要不是她提早知道楚慎有奉旨密巡的打算,还真以为这兄弟二人闹矛盾了呢。 这两兄弟一个贵为天子,一个贵为王爷,却还得跟朝堂上的群臣演这么一出戏,看来大雍朝堂上这潭水很深啊。 叶蓁蓁心里了然,面上仍保持着闲适的样子,等楚慎派人来通知她下午动身后,便立即前往。 申时一刻,在家中老仆泪眼婆娑中,康王楚怀瑾带着两个随从怒而离京不知去向,等大臣们收到消息打算劝劝的时候,人早就找不到踪迹了。 据《山海经·西山经》记载:浊浴之水出焉,而南流于番泽。其中多文贝,有兽焉,曰天狗,其状如狸而白首,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1 大意是说在阴山上有一种动物名为天狗,形状如狸,白脑袋,声音如同猫叫,可以御区辟邪。2 不过也有一些地方传闻说天狗乃是凶兽,如果天狗现身,那就代表这个地方要发生灾祸,是以百姓会放鞭炮或是敲锣打鼓等驱逐天狗。 而和天狗连在一起的往往还有血月之说,天狗已是不吉之兆,若再加上血月,那更是雪上加霜,家家关门锁户,恨不得找个地洞藏一藏才能躲避灾祸。 “所以,这和连环失踪案有什么关系?” 永州,驿站外一家茶铺里,两男一女正坐在棚里喝茶,他们身上的服饰布料不算太贵重,但也比一般平民的看着要好些,当然最重要的是三人的容貌,在这小小的茶铺子里也熠熠生辉。 提出疑问的是叶蓁蓁,他们是昨天才来到这儿的,来之前并不知道有这个案子,是刚刚喝茶时楚慎才提起。 “这里的百姓传言,那些失踪的人都是被天狗给抓去了,每逢血月天狗就会出来抓人,目前已有十几人下落不明。”楚慎说。 “十几人?”叶蓁蓁惊了下,这可算得上是大案了。 “那血月长什么样子?”飞虎好奇地问。 楚慎微微凝眉,“这正是案子的诡异之处,同一轮月亮,有的人说是血月,但有的人又说不是。” (注:1、2出自百度百科。) 第十二章 调查 如果说是别的事物,每个人所看到的不一样尚且还能够理解,因为有时候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多半也有心理主观影响。 可月亮只有那么一轮又这么常见,上至耋耄下至幼儿,权贵也好乞丐也罢,他们所看到的都是同一轮月亮,如果出现变化,那所有人都该看出来才是,为什么一些人看着是正常的,一些人看着又是红色的呢? “那些声称看到过红月亮的人该不会最后都失踪了吧?”叶蓁蓁随口说。 楚慎却瞬间看向她,微讶:“你怎么知道?” 喉头一哽,叶蓁蓁干笑:“猜的。” 事实当然是因为她来自现代,知道月亮也就是个星球,所以既不会有什么嫦娥也不会有什么天狗传说。 传闻中的血月其实只是由于大气层的影响才会呈现出独特的红色,月亮本身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利用这种现象搞事的人。 既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血月,那么能看到血月的人必然有其特殊原因,叶蓁蓁只是用常理推断这些人有可能会出事。 “民间都在说那些人是被天狗给抓走了,官府查了一阵没有查出来,此事也就成了无头悬案。”楚慎一边说着一边用他那柄扇子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叶蓁蓁瞟一眼他的动作,试探地问:“那王爷怎么看?” 楚慎视线轻飘飘地看向她,微微勾唇,“叶小姐怎么看,我便怎么看。” 飞虎刚吃完几个面饼,一抬头,双眼迷茫地看着他们二人,“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叶蓁蓁将最后一块面饼塞到飞虎手里,“多吃点长身体,小孩子别好奇那么多。” 飞虎瞪了瞪她,一边把面饼往嘴里塞一边嘟囔:“我都虚岁十七了,你才小孩子!” 楚慎展开扇子,墨黑扇面遮住他含笑的唇。 三人在茶铺子坐了一阵,楚慎也定好了查询这件事的计划—— 他们三人先分头行动,各自前往街上打探消息,了解一下这永州城的天狗噬人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午时过半在驿站附近的酒楼汇合。 计划拟定,三人便分散开各自去打探消息了。 这永州城距离京城有两日车程,叶蓁蓁并不担心会在这儿碰到熟人,也得以不必再掩面示人。 她寻了条民居较多的街,假作外乡来投奔亲戚的女子,沿街摸索过去。 这街附近有条河流,巳时左右正是家里的女人们劳动的时间,这些小媳妇老婶子或是年轻的小姑娘一个个抱着洗衣盆聚集在河岸边,一边捶洗衣物一边随口聊些家常。 “哎,你们听说了吗?东边王老二家的大儿子也失踪了。” “什么?他们家小儿子不是才失踪没多久么?” “谁说不是呢,这小的还没找到呢,大的又不见了,那两口子今天一早就去报了官,官府那边说肯定被天狗抓走了,让他们两口子回了家。” “真够倒霉的,这天狗实在可恶,连官府都拿它没办法!”妇人不解气地重重捶了下衣裳。 叶蓁蓁站在台阶上,沉思片刻后问那妇人:“大娘,这官府都还没有查找,怎么就判定是天狗抓去的呢?” 正捶衣服的大娘回头朝叶蓁蓁看去,见她面生,便说:“姑娘你是从外地来的吧?也不怪你不知道,这天狗啊,自从血月出现,在我们这儿抓了不少人了,隔三差五失踪的人,必定是被天狗给抓去了。” “难道说就因为一个传闻就认定为天狗所为?”叶蓁蓁还是不解。 大娘点了点头,“那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周围的娘子们也都纷纷表示赞同,又和叶蓁蓁说了些关于天狗的传闻。 这天狗大概是一月前出现的,刚开始有人自称自己看到了血月没有人相信,后来那人不出两天就暴毙身亡,全身上下只有脖子处有两个齿洞,瞧着像是狗的咬痕,因此被人判定为是被天狗咬死。 那之后又有几个人说自己见到了血月,然后不出意外地死亡,紧接着就开始了大量的失踪,所谓十几人只是官府给出的数据,在这些大娘口中,至少得有二三十人不见踪迹。 她们说官府怕引起百姓恐慌,所以故意瞒报了真实的人数,但各家各户相识的只要互相一清点,多多少少就能猜出真正消失的人数。 “既是天狗所为,那官府可曾请过大师?”叶蓁蓁顺着问。 大娘叹了口气,“怎么没请过呢?总共来了三个大师,一个失踪两个死亡,别的大师一听说是要到永州来除天狗,纷纷都不敢来了,多少钱都不肯,唉!” 听着倒似乎真是天狗在作祟,可天狗抓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如果说是为了吃人,那怎么以前没抓,偏偏这时候才抓? 而且就算是天狗真要吃人,也该有个规律才是,像这种毫无规律的失踪法,叶蓁蓁总觉得不对劲。 “大娘,那些被天狗咬死的人还有那两位大师,他们的尸体都在哪儿?”叶蓁蓁问。 单纯的推理不是她的强项,但验尸就不同了,既然已经有人被天狗咬死,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不是天狗致命。 “这可能在县衙里吧,月初死的那几个已经下葬了,倒是有个大师,前几天刚死,应该还没来得及下葬。”大娘说。 “多谢大娘。” 叶蓁蓁道了声谢便离开了,那大娘盯着她的背影,反应了一会儿才嘀咕:“一个小姑娘,怎么对尸体好奇?” 一路从柳叶巷回到约定好的酒楼,叶蓁蓁发现飞虎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在飞虎对面坐下,叶蓁蓁看了眼他面前的空盘子,从盘子数量和飞虎的进食速度推断,可能比自己早个十来分钟。 “你回来了?吃吗?”飞虎一边往嘴里塞着肘子,一边递了根骨头给叶蓁蓁。 叶蓁蓁谢过他的好意,婉拒了他的光骨头,好奇地问:“你是怎么做到一天吃这么多还不胖的?” “胖?”飞虎眨了眨眼睛,“那是什么?” 第十三章 结果 叶蓁蓁嘴角抽了抽,决定不再和这小破孩儿谈这件事,只不过看到飞虎的食量和他精瘦的身板,叶蓁蓁心里还是没忍住一丝丝羡慕和嫉妒。 给自己倒了杯茶,叶蓁蓁问:“你去街上都查到了些什么?” 飞虎瞥了眼她,没回答。 叶蓁蓁深吸口气,微笑。 算了算了,不跟小破孩计较,反正等楚慎回来这小破孩儿总要说的。 许是经不起念叨,她刚在心里这么想问,一道人影就在她对面落座,正是姗姗来迟的楚慎。 楚慎看了二人一眼,笑着说:“你们速度倒是快,我本以为我是第一个回来的。” “王爷,吃!”飞虎大气地将一盘脱骨肘子肉推到楚慎面前,邀功似的看着他。 叶蓁蓁:这小孩儿怎么还双标呢? 忍住想吐槽的冲动,叶蓁蓁还是先问起了正事,“王爷都查到些什么?” 楚慎慢条斯理拿筷子夹了块皮放到碗里,随后又将整盘肉放到桌子中间,这才说:“我去了青楼、赌坊和衙门,青楼里生意没什么影响,赌坊的人似乎还不知情,衙门里讳莫如深。” 叶蓁蓁一时不知道该夸这位王爷深入基层还是该说他思想奔放,说了等于没说。 但楚慎现在是她老板,她槽多无口也只能视而不见,将自己打听到的事儿说了出来。 “哦?还没查就定了案,这永州县令可真是个人才啊。”楚慎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叶蓁蓁不置可否,她好奇地看向飞虎,想听听这小破孩儿都打听到些什么。 飞虎从菜上桌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此时此刻终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和手,一本正经地说起了自己的调查结果。 “我找到几个乞丐,问他们血月天狗的事,他们就和我说了。” “就、这么简单?”叶蓁蓁愣了愣。 飞虎又开始动筷了,一边往碗里扒拉一边说:“我把他们的老大打了一顿,他们就什么都告诉我了,就这么简单。” 叶蓁蓁微笑,那确实是很简单,岂止是简单,简直是粗暴! “那你都打听到些什么?”叶蓁蓁追问。 这次飞虎终于肯说了,“他们说那些人都是被诅咒了,所以才会被天狗抓走。” “诅咒?” 叶蓁蓁和楚慎同时开口。 飞虎哽了下,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才弱弱地说:“是、是啊?怎么了?” 楚慎和叶蓁蓁对视一眼,眉心微拧,“看来那些人果然不是随意失踪,他们之前见到血月应该就是已经被标记。” 点点头,叶蓁蓁表示赞同:“传闻中被天狗抓走的人大部分都是失踪,除了刚开始的时候人们见到尸体,到后来连尸体也找不到,但人依然在失踪。” 楚慎扇子合拢,扇尖轻轻点着桌面,沉吟片刻后分析说:“天狗一日抓不到,失踪就还要继续发生,此事的根源在天狗身上。” “那现在是抓天狗?”叶蓁蓁问。 飞虎一下抬起头,“王爷!我去!” 他将筷子拍在桌上,立即就要提剑起身。 楚慎无语了片刻,强行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你上哪儿去抓?天狗长什么样你知道?”楚慎按住他,又看向叶蓁蓁:“你刚刚提到最近一个死于天狗之手的是官府请来做法的大师?” 叶蓁蓁点点头,“据说死于三天前,尸体应该就在衙门的停尸房放着。” 楚慎思索半瞬,“得先想个办法混进去验尸。” 叶蓁蓁也有此意,只是:“衙门不同于一般地方,想要不暴露身份又正大光明的进去,恐怕有点难。” 岂止是难,衙门可不是市集,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也不难。”楚慎笑笑,看向飞虎:“你去查查那位大师的来历,家中有无亲人。” 飞虎应了声,提着剑就从窗户跃出去了,速度之快叶蓁蓁都没能反应过来。 看了眼对面气定神闲的楚慎,叶蓁蓁搞不懂他要打什么主意,秉着早晚会知道的想法,她也没有着急追问,慢悠悠地吃起了菜。 早上就吃了两个面饼,在柳叶巷奔波一个上午还是有点累的。 楚慎正坐在叶蓁蓁对面,房里少了个飞虎,似乎都安静了不少。 他没怎么动筷,倒是时不时看一眼叶蓁蓁。 注意到叶蓁蓁好几次都略过口味较重的菜,落在一些清淡的菜上面,楚慎若有所思。 “我记得叶小姐是王都人士,为何口味却像南方人?”楚慎似是随意地问。 叶蓁蓁刚将一筷子菜叶放到嘴里,闻言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说:“是么?我只是觉得这几道菜特别好吃而已,不信王爷也尝尝。” 她将菜碗往楚慎那边推了推,热情地做出邀请。 楚慎看了眼那道菜,微微一笑,展开扇子轻轻摇晃,“叶小姐说是,那便是吧。” 叶蓁蓁扯着嘴角敷衍地笑了一下,以为这试探到这儿就结束了,谁知道接下来又听楚慎说:“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比较好奇,还请叶小姐解惑。” 定了定心神,叶蓁蓁一脸疑惑地抬起头,“王爷请讲。” 楚慎看着她,不慌不忙地说:“叶小姐说自己的验尸功夫来自几本杂书,本王自诩也算博闻多识,不知道那几本杂书叫什么名字?” 叶蓁蓁眨了眨眼睛,心跳漏了一拍后又快速平静下来,甚至隐隐有种该来的总算来了的感觉。 她就说嘛,楚慎这种深谋老算的狐狸,怎么可能半点不对她起疑呢,这不就来了? “哦,王爷说那几本书啊。”叶蓁蓁语气随意,“那都是我好早以前看的了,后来东放西放也不知道放到了哪个旮旯角落,不过唉!” 她叹了口气,很是遗憾地说:“那场大火一烧,我那小院儿没了,那几本书也自然是跟着没了,倒是可惜。” 楚慎还是头次遇见在自己面前说谎不眨眼的人,但奇怪的是他没感到多愤怒,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无奈和好笑。 第十四章 验尸 “那可真是可惜了。”楚慎笑了声,意味不明地说。 叶蓁蓁认真地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二人对视一眼,视线在空中交汇,然后各自一笑,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在酒楼用过饭,二人便回了驿站等飞虎的消息。 楚慎不差钱,此次公费巡游全从他账户上出,三人便分别要了一间房,叶蓁蓁的房间正好夹在飞虎和楚慎的房间中间,据楚慎说这样是方便保护她,有什么动静两边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和楚慎在门口告别,叶蓁蓁回了自己的房间。 卸掉全身力气趴在床上,叶蓁蓁捂着被子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躺着。 刚刚她在撒谎,楚慎知道她在撒谎,她知道楚慎知道她在撒谎,甚至楚慎也清楚这一点。 从楚慎当时的态度来看,这件事似乎就轻飘飘地揭过去了,但叶蓁蓁不确定楚慎是真的不再计较她身份的事,还是暂且按下,等哪天她放松了再冷不丁地向她发难。 将玉佩拿出来,叶蓁蓁枕着脑袋盯着玉佩,她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以后还有机会回去么?要是回不去的话,她这一辈子岂不都要待在这儿? 也不知道等巡游结束楚慎会不会放她走人,如果楚慎肯放她离开,那她就寻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养老,希望到时候楚慎能多给她发点奖金,也免了她再继续奔波。 怀着美好的想法,叶蓁蓁握着玉佩慢慢睡了过去。 她是个天性乐观的人,凡事总喜欢往好的一面去想,至于楚慎不放人这种可能,她直接就忽略了。 在叶蓁蓁呼吸逐渐平稳后,她的窗户慢慢被拨开一条缝,片刻后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钻了进来。 那人全身都罩在黑色的斗篷里,除了身高,连性别都看不出。 斗篷人慢慢走到叶蓁蓁床前,凝视着床上熟睡的叶蓁蓁,注意到叶蓁蓁握在手中的玉佩,斗篷人慢慢伸出手去。 “叶小姐?叶小姐?”这时门口忽然传来楚慎的声音。 斗篷人迅速缩回手,往门口看了眼,片刻后悄无声息从窗子离开。 楚慎叫了两声没人应答,又敲了敲门,这次终于把叶蓁蓁叫醒了。 叶蓁蓁从床上爬起来,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她原本只想躺会儿来着。 将玉佩放好,叶蓁蓁简单整理了下头发便走出去了。 “怎么了王爷?”叶蓁蓁打开门问。 楚慎收回敲门的手,往楼下看了眼,“飞虎回来了。” 三人聚集在楼下的茶座,这会儿正是下午,进店的人少,三人说话也不怕被人听去。 “那人不是本县人,是从外地来的,亲属不详,我听衙门的侍卫说再过两日就把他简易下葬了。”飞虎说。 楚慎笑了笑,扇子一合轻抚掌道:“如此更好办了。” 申时一刻,永州县衙门,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面色凄然地出现,其中尤以那女子最为可怜,眼睛都是红的,一说话就掉眼泪。 “我听说三日前曾有位大师死在永州?现如今尸体就在衙门,可是真的?”叶蓁蓁红着眼睛说,泪珠哗哗地掉。 门口的衙役都惊了,“是有这回事,姑娘你是?” “那、那是我父亲啊!”叶蓁蓁悲痛地呼喊一声,身体摇摇欲坠,手不甘地伸向衙门:“父亲,女儿来了。” 楚慎及时上前扶住她,恳求地看向衙役:“侍卫大哥,几日前伯父离家说来永州做法事,谁知道一去就不回,要不是前两天有路过的商人说起这儿的事,我们还不知道,还请你网开一面,让我妹妹进去见见伯父他老人家。” 这三个年轻人皆生得周正,尤其叶蓁蓁一个漂亮女子,哭得梨花带泪的,那衙役还有不同意的道理,赶忙把人往里面带,亲自引着他们去了停尸房。 半路上,叶蓁蓁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咬牙小声说:“我就说别用那么多辣椒,疼死我了。” 楚慎仍半扶着她,闻言低头看向她的眼睛,见确实过于红了些,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想要什么补偿?”楚慎好脾气地问。 叶蓁蓁抽了抽鼻子,“我要工伤费!” “那是什么?”楚慎好奇。 “简单来说,加钱。” 楚慎轻轻笑了下,“好。” 他们二人此刻靠得极近,楚慎那一声笑喷洒出来的热气全落在了叶蓁蓁耳边,连带那一个‘好’字都莫名变得有些滚烫。 搓了搓耳朵,叶蓁蓁疑惑地看了楚慎一眼,从他身上起开,保持着同行的步调。 楚慎看了她一眼,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 三人在衙役的引导下来到停尸房,楚慎借口想要单独和亲人相处一会儿,又塞给衙役一点碎银,那衙役便爽快地出去了。 待衙役一走,叶蓁蓁飞快取出帕子用水囊里的水打湿,将眼睛擦了擦,感到辣意消退后,她这才面色严肃地准备验尸。 飞虎在门口守着以防别的人进来,屋内除了躺着的尸体就只有叶蓁蓁和楚慎。 上次在西郊别苑,楚慎站在人群之外,隔得比较远,大多是听叶蓁蓁的声音,此时此刻他才亲眼看到叶蓁蓁是如何验尸的。 先将死者的衣服剥开,大致检查一遍死者身上的创口,随后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和尸斑发展推断死亡时间。 虽然那位大娘说这人死在三天前,但叶蓁蓁还是更相信自己的检验结果。 她捏了捏死者的四肢,发现已经较为柔软,只偶尔一些地方有些僵硬,心中便有了个大概。 再看死者身上的尸斑,呈紫红色,用力按压也没有褪色。 让楚慎帮忙把尸体翻了个身,叶蓁蓁仔细观察死者身上尸斑的分布,发现都集中在后背,看来死者死后便是保持着现在这个姿势。 楚慎翻尸体的时候发现关节是软的,忍不住发问:“叶小姐,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人死后身体就会僵硬,可为什么这人的身体关节却是软的呢?” 将尸体重新平躺放着,叶蓁蓁习惯性撸了下手背,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戴手套。 她目光在手上扫了下,然后才解释楚慎的问题。 第十五章 死因 “人刚开始死的时候会产生尸僵,但随着时间过去,大概三天以后尸僵就会慢慢缓解,直至全部柔软,这也是可以判断尸体具体死亡时间的一个征象。这具尸体少部分地方还有僵硬,大部分关节已经柔软,说明是死于三天前没错。” 楚慎略有了解,他想起刚刚叶蓁蓁撸手背那个动作,便问:“那个动作是叶小姐的习惯么?” 叶蓁蓁正在查看尸绿的发展情况,一时也没注意,下意识就想要点头,但头刚刚点下去她忽然一惊。 假意低头查看尸体,片刻后叶蓁蓁抬头看向楚慎,眼神疑惑:“你说什么?” 楚慎注视着她,当着叶蓁蓁的面模仿了下叶蓁蓁刚刚撸手背的动作,“还是说这个动作有什么特殊含义?” 叶蓁蓁神色淡定,解释说:“哦,我只是想着刚刚才光着手摸过死者,多少有些不习惯,要是有双手套就好了。” “原来如此。”楚慎笑笑,也不知有没有信叶蓁蓁的话。 叶蓁蓁脸上若无其事,心里却狠狠磨牙,她就知道!冷不丁给她来一句,差点就着了道了。 这个问题过后,停尸房安静了一会儿,叶蓁蓁专注检查尸体情况,而楚慎一边观察尸体一边观察叶蓁蓁。 “这些绿色的痕迹是什么?”楚慎好奇地提问。 “尸绿,尸体腐败的一种现象。”叶蓁蓁说。 “是这样,怪不得我隐约闻到一些臭味。” 叶蓁蓁停下动作,无奈看向楚慎:“王爷,要不您还是出去?等我检查完了再向您汇报?” 隔一会儿就问她,搞得她都没什么耐心验尸了,就算是当初带实习生,那些实习生也没这么烦人。 楚慎听明白了叶蓁蓁话里的嫌疑,倒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是我打扰叶小姐了,你继续,接下来我会保持安静的。” 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叶蓁蓁也不可能真把他赶出去,只好当做楚慎不存在,查验尸体的其他情况。 正如那位洗衣大娘所说,这尸体上的致命伤在脖子大动脉处,有两个深深的洞,看起来像是被狗咬了似的。 叶蓁蓁托着死者的脖颈看了会儿,又去查看死者的后脑,发现后脑并没有伤口,甚至连头发都是整齐的。 按理来说,如果人突然遭到袭击,会下意识后退或者倒下,那么后背、后脑、头部必然会有与地面或其他物体摩擦的痕迹,然而死者身上没有这些情况。 总不会死者站着等天狗挂在脖子上吸完血才倒下吧?叶蓁蓁觉得不可能。 “王爷,这两个齿洞虽然看起来很像被狗的,但从死者身上的情况来看,我觉得没那么简单,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死者的确是死于大出血,致命伤就是脖颈上的两个伤口,身上未见其他伤痕。” 楚慎听完叶蓁蓁对尸体的分析,略点了点头。 “本王料想也如此。” “什么意思?”叶蓁蓁微讶,怎么这话听起来像是他心中早有判断呢? 楚慎用扇子指向尸体脖颈上的伤口,微微一笑说:“狗大多不及人膝盖高,常在地上行走,不似猫爱跳跃,要想直接从脖颈上吸血,那恐怕得和猫一样跳起来,你觉得可能吗?” 叶蓁蓁一怔,眼睛忽然一亮,“对啊!如果说是猫跳到人脖颈上吸血杀人尚且还有可能,但狗根本就不可能跳那么高!” 她越说思维越是开阔,“而且狗是由狼驯化来的,它们猎食一般喜欢撕咬,这人要真是死于天狗,尸体不可能这么完整!” 楚慎笑着点点头,“是也。何况他身上连爪子抓痕都没有,这才是最大的破绽。” 叶蓁蓁看着尸体,摇头感慨,“什么血月,什么天狗,分明是人心作祟。那设计案件的人故意弄出被狗咬吸血的伤痕,却忘记了狗的本性,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 “以我猜测,所谓的天狗杀人案,一开始死人就是为了坐实天狗的传闻,而后有人失踪人们也下意识当做是天狗犯案,但恐怕对方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要抓人。”楚慎慢慢地说。 叶蓁蓁略有疑惑,“王爷为何这么说?难道那些人还另有目的不成?” “叶小姐,你莫忘了,我们此次来永州,查案只是顺手,真正的目的是秘密巡查。” 叶蓁蓁一怔,后知后觉想起来楚慎一开始找她说得就是秘巡。 隔了好几天,叶蓁蓁终于在这时候反应过来——当初楚慎向她提出邀请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永州的天狗杀人案了吧? 暗暗觑了眼楚慎,叶蓁蓁心中给他打上标记,此人果真是深不可测。 “王爷说得是,那咱们接下来做什么?”叶蓁蓁问。 “找到那些失踪的人,我猜测接下来案子还会继续发生,这是我们的突破口。” 叶蓁蓁沉思片刻,忽然想到血月之事,“王爷,那些看到血月的人,他们身上也许有共通之处,如果把他们的资料放在一起查看,应该就能找到,再根据这个共同点,说不定还能来个守株待兔。” “好一个守株待兔。”楚慎微笑看着叶蓁蓁,眼睛都弯了起来,“本王选择叶小姐共事,当真是没有选错人。” 叶蓁蓁心里咯噔了一下,出于对楚慎这个人的警惕,她干笑着没有立即接话,等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楚慎真的只是纯粹夸赞没有别的意思,她这才客气得推辞:“王爷过奖。” “叶小姐值此夸赞。”楚慎说。 叶蓁蓁呵呵笑了两声,正欲再说话,飞虎忽然匆匆进来,低声说:“县令来了。” 三人对视一眼,叶蓁蓁飞快将死者的衣服拉好,随后用沾了辣椒水的衣袖擦了擦眼睛,瞬间就掉下眼泪来。 “爹啊!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呀!”叶蓁蓁扶着木板哽咽。 飞虎没想到她切换得这么快,一时都愣住了,还是楚慎胳膊肘拐了他一下,他才赶忙低下头来。 永州县县令这时正从门外进来,还在门口他就听到了哭声。 第十六章 埋尸 县令是个蓄着短须的中年男人,眉目深刻,一双眼睛看起来阴沉沉的。 他踏进停尸间,锐利的目光落在叶蓁蓁身上,又扫过楚慎和飞虎。 “你们是陈大师的亲戚?”县令问。 入戏太深的叶蓁蓁正要点头,被楚慎拉了下。 “这位大人,我伯父姓李,不姓陈。”楚慎说。 叶蓁蓁暗暗吁了口气,差一点就露馅了,怎么现在这些人都喜欢冷不丁地试探么? 县令眼中的怀疑褪去两分,“哦,那是我记错了,你们是从哪里来?” 楚慎说了李大师来时的县城,又编了个地名,县令听着像是那么回事,终于打消了疑虑。 “既是李大师的亲人,那你们便尽快把人带回去下葬吧,稍后本县会让师爷给你们丧葬费。” 县令说完又看了三人一眼,见他们听到银子时激动了两分,越发减少了怀疑,没多逗留便离开了。 衙役还留在停尸房,问三人:“你们要搬运尸体的话,可以去外面请个短工帮忙。” “不用了,我小弟力大如牛,他能把父亲背起来的。”叶蓁蓁憋着笑,眼眶红红地看向飞虎,“对吧弟弟?” 飞虎眼睛瞪了瞪,下意识就想要反对,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楚慎拍了拍肩膀,“辛苦了堂弟。” 磨了磨牙齿,飞虎只得垂头闷声把李大师背起来。 据他们的调查,这位李大师应该是早就没什么亲人了,既然他们从李大师身上得到了线索,那么顺手安葬一下也是可以的。 三人从师爷那儿领了二两银子就离开,半路上的时候飞虎警惕地往后面瞟了眼,“王爷,有人跟踪。” 叶蓁蓁本来都还打算到处看看风景,闻言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努力做出失魂落魄的样子。 楚慎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后面,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 三人找到一处租赁马车的地方,租了匹马又租了辆板车,趁着城门还没有落锁拉着李大师的尸体出了县城。 从县城大门口出来,飞虎说:“尾巴散了。” “看来这位县令够警惕的。”楚慎嗤笑一声,就着荒郊野外寻了片野树林,让飞虎用内力荡出一个坑,随后将李大师的尸体放在里面简单埋了。 叶蓁蓁看到飞虎一拳砸在地上就砸出一个大坑时,忽然有点后悔刚刚整飞虎了,她弱弱地楚慎背后缩了缩,贼猥琐地瞟着飞虎。 楚慎看到她这样,故意调侃,“现在知道怕了?” 叶蓁蓁拿袖子抹了抹眼睛,“王爷,我可是你的得力助手啊,你亲口说的,可不能见死不救。” 楚慎没忍住笑出声,他自小在王宫长大,且不说后宫那群莺莺燕燕,便是外面的女人也见过不少,但像叶蓁蓁这样机灵百变又极有能力的还是头次见。 要说她胆子小吧,她面对尸体也能面不改色查验,要说她胆子有多大吧,自己随便一句试探的话就能让她炸毛升起警惕。 楚慎心里明白得很,叶蓁蓁嘴里根本没几句实话,只是他无所谓叶蓁蓁过去到底如何,反正他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叶蓁蓁是个可爱的女子便足矣。 “放心吧,他脑子里除了武功就是吃的,你整他这事儿他拐个弯就不记得了。”楚慎低头小声说。 “真的?”叶蓁蓁不太相信。 楚慎笑笑,“不信你现在去找他说话。” 叶蓁蓁跃跃欲试,见飞虎盖好了土,赔着笑上前说:“哎呀,这土埋得可真好,飞虎你真厉害!” 飞虎‘铿锵’一声将长剑入鞘,瞪了叶蓁蓁一眼,傲娇地哼了一声,转身朝楚慎走去。 叶蓁蓁眨眨眼,随即瞪向楚慎,“你驴我?” “哈哈哈!”楚慎长笑出声,感觉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三人走在回去的路上,飞虎和叶蓁蓁一左一右走在楚慎身侧,二人都是气鼓鼓的样子,楚慎终于笑够了,正儿八经给叶蓁蓁出主意。 “我说得那是一般人,飞虎懒得记住他们自然也就懒得计较,但飞虎能记住你整他的事,说明他记住了你这个人,这可不容易。” “呵,王爷觉得我还会信吗?”叶蓁蓁撇嘴。 楚慎展开扇子,挡住唇边笑意,“咳,不骗你了,飞虎这孩子很好哄,回头你给他买点好吃的,他也就不计较了。” 叶蓁蓁皱眉看着他,又看向他旁边的飞虎。 飞虎接触到叶蓁蓁的视线,又傲娇地哼了一声,故意撇开头去。 看他这表现,叶蓁蓁知道这次是真的了,她也哼唧了两声,嘀咕:“还算你有点人性。” 楚慎挑挑眉,居然敢对他说这种话了,看来是真放下了戒备,又或者说是难得恢复了她的本性。 从第一眼看到叶蓁蓁的时候,楚慎就看出她表面的恭敬和唯唯诺诺都是假的,此女子是个心骨极硬之人,表面的软弱只是她的伪装之计罢了。 不过他本也并不是个喜欢被人恭维的人,比起虚假的礼仪客套,还是直接爽快更对他胃口。 “本王一直就很有人性。”楚慎毫不脸红地说。 叶蓁蓁瞟他一眼,人性没看出来,脸皮厚倒是真的。 因着这一插曲,回去的路上气氛比以往都要更欢乐几分,隐隐的,三人都感觉到他们相处比之前更多了些亲近,尤其是叶蓁蓁。 叶蓁蓁之前只把楚慎和飞虎当同行人看待,现在慢慢有了点同伴的真实感。 她想起自己在现代的时候,她,李队,还有顾警官,三个人也常被局里叫铁三角,可惜的是顾警官后来出了事,铁三角只剩她和李队。 想到顾警官,叶蓁蓁忽然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眼楚慎。 说起来,顾警官的性子和楚慎倒是有些像,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万事好商量,实际上满肚子坏水,像只爱算计的老狐狸。 楚慎正走着,察觉到叶蓁蓁看向自己的目光,下意识转过头去,发现叶蓁蓁的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悠远,像是在透过自己看什么故人,脚步不由顿住。 第十七章 血月 “怎么了?”楚慎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一怔,回过神来,对上楚慎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目光,越发让她想起故人,但心里又知道这不是故人,于是逃避似地匆忙移开了视线。 “没什么,想起了一位老朋友。”叶蓁蓁语气轻松地说。 “和本王很像?”楚慎问。 叶蓁蓁转回头,“王爷为什么这么说?” 楚慎摇摇扇子,“那不然你盯着本王看了半天,想必是我和你那位老友有些相似之处。” 叶蓁蓁抿唇,所以说她就是贼烦和这些狐狸精共事,稍有破绽就要被他们抓住。 “是吗?王爷看错了吧?我怎么不知道啊?”叶蓁蓁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开始装傻三连。 楚慎轻笑一声,也没有跟她计较,很是大方地说:“你说不是便不是吧,不过回头你要是想你老友了,本王大方地允许你多看几眼以表思念。” 听了这话,叶蓁蓁又想气又想笑,从脸皮厚度来说,这二人确实很像。 当然,这话她也就在心里想想,还没有胆子大到直接说出来。 三人一路斗嘴,在天黑之时回到了城门口,小县城的城门关闭得较早,酉时正便落了锁,他们现在要么在外面的棚子将就过一夜,要么想别的办法。 楚慎和飞虎显然都不是会将就在草棚子过一夜的人,二人沿着城墙根走了一遭,便找出了没有士兵巡查的地方。 “飞虎你先带叶小姐过去,然后再来接应我。”楚慎说。 叶蓁蓁看了他一眼,见他天天拿个扇子也不像文人,还以为是他的武器,结果竟然没有武功么? 心里好奇,叶蓁蓁倒也没有问出来,毕竟这事她也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先被飞虎送进了城里面,叶蓁蓁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不多时楚慎又被带进来。 三人正打算往驿站走,飞虎忽然顿住脚步。 “血月!”他低声说,耳朵在月色动了动,目光倏然看向某处,“在那里!” 叶蓁蓁和楚慎对视一眼,二话不说朝着那边走去。 那是一处很普通的民居小院,还未到宵禁时分,院里的烛火却都熄灭了,整座院子黑漆漆的,但能听到屋里传来的声音。 “血月!是血月!天狗要来抓人了,我要死了!”是个男人的声音,情绪很激动。 “哪有什么天狗,你、你别自己吓自己。”是一道女子的声音,话是这么说,却分明带着颤抖,只是在强装镇定安慰男人罢了,也许是男人的妻子。 三人站在院门外听了一阵,飞虎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什么人盯着这边后才进了院子。 楚慎走到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屋里就传来惊恐的叫声。 他无奈,只得让飞虎强行将门打开。 “啊!别杀我别杀我!我的肉不好吃,我还有妻儿老小要养,求求你别杀我!”那男人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求饶,但压根没有抬头看一眼。 倒是他的妻子鼓起勇气抬头,本以为会见到传说中的天狗,却发现只是三个人,于是到了嘴边的求饶一顿,换成了疑问。 “你、你们是谁?”男人的妻子害怕地问。 就算不是天狗,大晚上的三个陌生人闯进家里也是让人很害怕的。 “我们是云游到此的修道者,听闻此处有妖怪作祟,特过来查看情况。”楚慎一手覆在身后,一手摇着扇子,朦朦胧胧的月色映照之下,他那张貌若仙女的脸竟真有几分天人之姿。 叶蓁蓁心里感叹,此人说起谎来当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但也不得不佩服楚慎脑子转得快。 她双手合十念了声道号,“无量天尊,我乃是仙人身边的道童,这位大姐不必惊慌。” 飞虎纳闷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想不出自己该说什么,就严肃地抱着剑。 叶蓁蓁瞥到她,又柔声同妇人解释:“这位是仙人身边的武神,专门协助仙人斩杀邪祟妖怪。” 飞虎对武神两个字还是很满意的,越发装得严峻了。 楚慎脸上笑意微凝,他只是随便扯个谎冒充道士来着,怎么就变成仙人了。 他瞥了眼‘为虎作伥’‘弄虚作假’的叶蓁蓁,叶蓁蓁又无辜地朝他眨眨眼,是熟悉的糊弄风格。 不管怎么说,反正因着他们‘仙人’‘道童’‘武神’的身份,夫妻二人总算是冷静下来了,那男人更是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仙长,我、我看到了血月,听说但凡是看到血月的人,都会被天狗抓走,你们一定要救我啊!”男人恐慌地说。 “不急,起来慢慢说。”楚慎将那男人扶起来,叶蓁蓁也把妇人扶起来。 “你看到的月亮,是血红色的?”楚慎问那男人。 男人点点头,害怕地往外面看了眼,稍一见到月色便恐惧地缩回了头,“红色,是红色!” 楚慎看了眼天空,那清冷皎洁的月亮高悬在天上,并无一丝红。 可男人恐惧的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叶蓁蓁沉思片刻,问那男人:“你是何时开始见到血月的?” 男人紧张地回想了一会儿,说:“应、应该是昨日吧,我也不确定,昨日看得好像没那么红,今日突然就变成血红色了。” “你近日可曾去过什么地方?”叶蓁蓁追问。 男人老老实实地说了自己最近去的地方,他是下苦力的,平日里两点一线往返于码头和自己家里,除此以外并没有去其他地方。 码头楚慎眸子微眯,问男人:“你们码头上是不是已经失踪了好些人?是永州县内失踪人数最多的地方?” 男人一惊,“你怎么知道?” 他的妻子不满地拍了下他,“这是神仙,当然知道了。” 男人反应过来,态度越发恭敬,几乎问什么便说什么。 据男人说,月初天狗杀人刚传出来的时候,他们码头做苦工的仗着自己力气大,都没把这事儿放心上,还有人开玩笑说等自己见到天狗就杀了天狗。 谁知道没过几日,那些人就失踪了,说是被天狗抓去。 第十八章 调查 楚慎摇了摇扇子,眼里闪过嘲讽。 什么天狗,分明是人在作怪,若真是妖怪,人在它眼中都是食物,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又何须专门去挑那些年轻力壮的男子? 想到这些人的共同点,楚慎眉目微深,只是昏暗的屋内,无人看到他一瞬的变化。 楚慎这个古代人都不信天狗传闻,叶蓁蓁这个现代人自然就更加不信了,尤其是这个人刚刚提到一点——他并不是今天突然就能看到血月,而是从昨天开始有了征兆。 有征兆这件事给叶蓁蓁很大的启发,这让她一下联想到一些药物的发作,之前她就和楚慎提过,想要调查这些被带走的人之前所共同接触经历过的东西,从中找出共通之处,弄清楚他们究竟为什么能看到血月。 现在最好的案例就摆在叶蓁蓁面前,她自然不可能错过。 “这些天你除了往返码头和自己家里外,没再去过别的地方吗?”叶蓁蓁问。 男人摇摇头,极其肯定:“没有,你不信可以问我妻子,我每天都是按时按点离开回家的。” 那妇人跟着点头,“当家的说得没错,他没去别的地方。” 叶蓁蓁略有了解,既然不是在别的地方,那就是在往返这条路上发生的事情了。 如果是药物发作的话,那必然会有药物来源,也许是接触的东西,也许是吃的。 根据这两点,叶蓁蓁又对这男子展开了详细的询问。 那男子一开始说自己没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但在叶蓁蓁不懈地追问和他的努力回想之下,慢慢竟真的想到了一些事。 “这用的东西倒是没有,我一个大老爷们,也用不着胭脂水粉,平日里身上就带几枚铜板以防急用,但是要说什么特别的东西”男子脸皮皱了皱,“最近快入夏了,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就有走街串巷卖凉茶的,一文钱就能买一大碗,又便宜又好喝,我最近喝了不少。” “凉茶?”叶蓁蓁若有所思,看了眼楚慎,楚慎微微点头表示记下了这件事,于是叶蓁蓁继续询问。 “那卖凉茶的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去年有吗?一般在什么地方转悠?”叶蓁蓁问。 男人略想了片刻,“去年似乎没有,好像就是一月前出现的,他没有固定的路线,一般就是走到哪儿就卖。” 从时间点上面来看,这个卖凉茶的人出现得有些可疑了。 短短时间,楚慎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他先安抚好那能看见血月的男子,让他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他们三个今晚来过,随后让飞虎留在暗中观察情况,他则带着叶蓁蓁回去。 “今天在外奔波一天,想必叶小姐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楚慎说。 叶蓁蓁还在想着那个可疑的人,没听进去楚慎的话。 “你说那个人的凉茶会不会就是造成这些人能看到血月的关键?”叶蓁蓁摸着下巴,总觉得八九离十。 楚慎笑了笑,用扇子轻轻点了点叶蓁蓁的头,“不管是不是,现在夜已深,都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去睡觉,有事明日再说。” 他态度强硬,一句案子都不和叶蓁蓁讲,叶蓁蓁无奈,只得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进入屋里,要关门之前,叶蓁蓁忽然想到飞虎。 飞虎说他虚岁十七,那就是才十六岁,放在现代还是个未成年呢。 “王爷,就这么把飞虎一个小孩子留在外面,是不是不太妥当?”叶蓁蓁有些担忧。 “小孩子?”楚慎笑出声,“飞虎也算小孩子的话,那这世上恐怕没有真正的小孩子了。” 他说完,转身去了隔壁的房间。 房门关上,叶蓁蓁愣愣地盯着隔壁,这什么意思?飞虎虽然外表看起来确实不像个小孩儿,但他年龄确实是小孩儿嘛。 撇撇嘴,叶蓁蓁将自己的房间门也给关上。 她想到自己和飞虎头一次见面的时候,忽然觉得飞虎的表现好像有些眼熟。 顿了顿,叶蓁蓁一愣,时隔好几天后终于反应过来飞虎当时的神情和语气像谁了——可就是像楚慎么? 怪不得楚慎一点都不担心飞虎,原来飞虎傻里傻气的一面也就只在他面前,面对外人的时候飞虎可一点不像个小孩儿。 叶蓁蓁这次终于歇下了,她脑子里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翌日,楚慎先起了床,去隔壁敲叶蓁蓁的房门,叶蓁蓁醒过来,简单洗漱过后出门和楚慎吃了个早饭。 “王爷,今天我想去找找那个卖凉茶的人,你意下如何?”叶蓁蓁一边喝糊糊一边问。 这糊糊是永州里的一种特产,用几种米杂糅在一起磨成浆煮成糊状,这个年代糖还是稀缺物品,糊糊自然不会有多甜,但却有种天然的米香,叶蓁蓁适应良好。 “你不是都已经有计划了?”楚慎看了眼叶蓁蓁。 叶蓁蓁一笑,也不否认,“那我也得跟王爷汇报一声才行啊。” “难为你还记得本王。”楚慎笑着说。 二人简单吃过早饭,便循着昨日那男子说过的路线去寻找卖凉茶的人,他们先是走街串巷,但没什么发现。 楚慎随即想到昨夜那个男人是在码头做力工的,略一思索就带着叶蓁蓁去了码头。 还未到码头,二人果然就在不远处的街角看到了那挑着担子卖凉茶的男人。 那是个看起来挺健壮的男人,脸上长着络腮胡,微弓着身,对前来买汤的客人笑脸相迎,看着很是谦卑。 似乎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平头百姓,但楚慎和叶蓁蓁都没有第一时间过去,二人站在暗处静静观察着那个男人。 “他是不是太客气了些?”叶蓁蓁疑惑。 虽然顾客都是上帝不假,但这个男人无论面对哪一个客人,都始终保持着热情的态度,太过完美反而看起来不太真实。 扫一眼街面上其他的铺子,很明显的能看到商贩们并不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客气周到,敷衍冷淡的也不在少数。 第十九章 凉茶 当然,如果是仅凭对方的态度就怀疑对方,那确实也不太公平。 因此叶蓁蓁刚一问出来,又自己把这怀疑打消了,只是继续观察那个男人。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规律?”一直没有说话的楚慎忽然开口。 那声音就响在叶蓁蓁耳边,她愣了愣,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楚慎几乎靠在了一起,二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两寸。 往后退了两步,和楚慎拉开一些距离,叶蓁蓁这才问:“什么规律?” 她对上尸体可以说是信心满满,但对上活人吧,难免就有些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了。 “他挑了两木桶的凉茶再卖,分别放在他的一左一右,如果是妇孺老弱之流,他会从左边的木桶里舀凉茶,如果是身材健壮的青年男子,他就从右边舀凉茶。” 叶蓁蓁仔细盯着那男人看了会儿,发现还真是有这个规律,不禁感到纳闷:“他为什么要从两个不同的木桶里舀呢?这种一般不都是先舀完一个桶,再去舀另一个桶么?难不成这两边装的凉茶还不一样?” 她说完,一时顿住,缓缓抬头去看楚慎,楚慎也正看着她。 “你说得没错,唯一能够解释他这个行为的就是左边的凉茶和右边的凉茶并不一样。”楚慎犀利的眼神微微眯起。 叶蓁蓁抿了抿唇,她其实也就是话赶话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还真给说到了点子上。 “那现在咱们要怎么做?”叶蓁蓁问。 楚慎盯着那卖凉茶的人,沉默片刻后将扇子收起来,转身和叶蓁蓁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王亲自去看一看他那凉茶到底有何怪异之处,你就在这里待着,若情况不对,随时去找飞虎。” 他说完就打算过去,不料袖子被人拉住,一回头是叶蓁蓁。 叶蓁蓁惊诧地看着他,拽着他的袖子,“你、你就这么过去?万一那凉茶真有问题呢?你可是堂堂的王爷,你要出了事,我可负担不起。” 虽然叶蓁蓁还没有接触过权力斗争,但她在现代电视剧也看了不少,像楚慎这种王爷身份的人,可不能轻易出事,出了事儿她和飞虎都跑不了。 “你还想对本王负担什么?”楚慎觉得有趣,他还没见哪个女子敢说对他负担的。 叶蓁蓁语重心长:“正是因为我负担不起,所以也请王爷您自觉些,不要给自己去找些麻烦。” “我若不去找麻烦,那这麻烦便永远存在,我的目的不是招惹麻烦,而是消除麻烦。”将自己的衣袖从叶蓁蓁手里取出来,楚慎语气轻松:“放心吧叶小姐,本王自有分寸。” “哎!” 叶蓁蓁话都来不及说,楚慎已经三两步出了巷子朝那卖凉茶的人走去。 她咬咬牙,只得留在原地继续观察。 小巷子到那卖凉茶的地方有点距离,楚慎一路走到,等到达那人面前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佯做口干舌燥的样子,楚慎没有看那人,两只眼睛只盯着装有凉茶的木桶,一边用袖子随意地擦了擦下巴,一边迫不及待地说:“快给我来碗凉茶解解渴!” “好嘞客官,您稍等。”卖凉茶的大汉迅速打量了一眼楚慎,身体算得是高大,虽然看起来有些文弱,不够强壮,不过有身高支撑着也算是个大个头。 评估完楚慎的身体情况,那人又飞快看了两眼楚慎的穿着,穿得是缎衣,比一般人有钱些,但也算不上太有钱,再结合楚慎的文人形象,卖凉茶的大汉猜测楚慎兴许是个秀才郎。 他一边笑呵呵地问楚慎:“公子从哪里来?怎么看起来这么累?”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将右边的木桶的打开,从里面舀了碗凉茶出来。 “来,公子快喝碗凉茶降降火气,我这凉茶可是祖传的配方。”大汉热情地将碗塞到楚慎手里。 楚慎接过茶碗,二话不说就将一碗凉茶灌了下去。 “果然好喝!”楚慎眼睛一亮,将碗递给大汉,“再给我来一碗。” 大汉笑意渐深,又给楚慎舀了一碗。 楚慎付完钱,也没和那大汉多说话,便装作一般路人的样子又迅速离开了。 叶蓁蓁藏在巷子里,观察着那个大汉,发现在楚慎走后,那大汉看了好一阵楚慎的背影。 “这人果然有问题。”叶蓁蓁嘀咕。 “他要是没问题,本王也不会亲自找上他了。” 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吓得叶蓁蓁一激灵。 她回头,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又气又无奈地说:“王爷,你能不能别在后面突然说话,很吓人的好不好。” “抱歉,本王下次注意。”楚慎好脾气地说。 叶蓁蓁冷静下来,想起楚慎刚刚喝了两碗凉茶,赶忙说:“王爷,你赶紧抠自己的嗓子眼。” “什么?”楚慎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她。 叶蓁蓁比他本人还急,“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催吐啊!你赶紧把那两碗凉茶给吐出来。” 楚慎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脑子里想的确实原来催吐可以抠嗓子眼啊。 见叶蓁蓁实在是着急,楚慎这才不慌不忙地解释:“我只喝了一碗。” 叶蓁蓁眼睛瞪了瞪,“一碗怎么了?一碗难道就不是凉茶了吗?你还是赶紧吐了吧。” 楚慎笑了笑,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一张湿哒哒的棉布,“我刚刚喝第二碗的时候假意掩面,将凉茶全部倒入了袖子里的这块棉布上,至于第一碗,我倒也想瞧瞧,那血月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叶蓁蓁无奈了,一边担心那凉茶到底有什么问题,一边又不禁有些好奇。 说实话,她也真的很想知道那凉茶到底是怎么让人看到的月亮是血红色,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些喝茶的客人都是陌生人,喝完茶就走了,他们又是如何找到喝过茶的人呢? 也许是出于法医的直觉,叶蓁蓁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第二十章 试验 调查完卖凉茶的人,叶蓁蓁和楚慎回到客栈,而这时飞虎也回来了。 “发现什么了吗?”楚慎问。 飞虎摇摇头,“我在王大家附近蹲了一夜又一个上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后来我就让暗卫盯着,先回来找王爷了。” “暗卫?”叶蓁蓁忽然震惊,“居然有暗卫?” 飞虎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叶蓁蓁,“王爷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身份尊贵,即便是在京城也有暗卫随仕,远到永州,有暗卫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叶蓁蓁一时语塞,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为什么没想到呢? 这一路上她一直以为就他们三个人,结果实际上在暗处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不知道多少个暗卫在保护着楚慎。 缓缓吐出一口气,叶蓁蓁努力让自己淡定下来,但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 “你有暗卫干嘛还要自己喝那凉茶?万一出事儿怎么办?”她卑躬屈膝跟着楚慎来永州是为了什么呀?还不是为了这条小命! 她可不想因为楚慎发生什么意外,结果自己也被牵连了。 可这话落到楚慎耳朵里却并不像叶蓁蓁所想,虽然先前叶蓁蓁也一直不让他去,但楚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没想到的是叶蓁蓁居然一直把这件事挂在心里边,就好像时时刻刻在担心他出什么问题。 楚慎眼眸深了深,侧头看了眼叶蓁蓁。 叶蓁蓁秀气的柳眉拧着,还在喋喋不休:“你又没有功夫,又没办法把茶给逼出来,就该派暗卫去才行,就算真的有什么,他们习武之人总比你要安全些。”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而楚慎的视线也跟着她移动。 好一会儿后,等叶蓁蓁终于念叨完,楚慎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她,似是随意地问:“叶小姐这是在关心我?” “当然!”叶蓁蓁都快要落泪了,难道王爷您现在才看出来么?我不仅关心你,我简直是非常关心你啊,谁让你的小命关乎着我的小命呢。 楚慎深深看了眼叶蓁蓁,“这件案子我恐怕背后真相没那么简单,与其让其他人同我口述,倒不如我自己亲自试验一番。” 他毕竟都把凉茶给喝了,现在要吐也吐不出来,叶蓁蓁也只好接受了这个事实。 “对了,那块棉布呢?”叶蓁蓁向楚慎讨要。 楚慎很大方地将棉布交给叶蓁蓁,叶蓁蓁又找来一个茶碗,将棉布的茶水全部挤到茶碗里。 挤出来的凉茶颜色稍微浅淡些,是浅褐色的,闻起来有一股极浅淡的香味儿。 “能帮我抓只”叶蓁蓁差点把‘小白鼠’几个字脱口而出,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略一顿,换成了:“小老鼠么?” “你要老鼠做什么?”楚慎疑惑。 “做个试验。”叶蓁蓁盯着碗里的茶水。 楚慎看着她一脸深思的模样,朝一旁的飞虎使了个眼色,飞虎不情不愿地看了叶蓁蓁退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又提着一只老鼠幼崽过来。 将小老鼠交给叶蓁蓁的时候,飞虎故意使坏,装作手滑的样子把老鼠掉到叶蓁蓁胳膊上。 他瞪大眼睛,都准备好听叶蓁蓁害怕的尖叫了,谁知道叶蓁蓁只是熟练又迅速地拎住小老鼠的尾巴,面不改色地捉在手上。 法医之前学的是临床医学,叶蓁蓁可没少接触小白鼠。 刚开始的时候都会有些心理障碍,但后来明白了试验的意义后,慢慢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那对于她来说是试验对象,值得尊敬,不必害怕。 安抚地摸了摸小老鼠的脑袋,叶蓁蓁默默在心里感谢小老鼠的贡献,随后将小老鼠放到茶碗边。 她打算的是如果小老鼠不主动喝茶水的话,那她就只能强行上手了,但好在那茶水似乎真的很香,小老鼠只是趴在碗边嗅了嗅,就自动自觉地开始喝水。 看到小老鼠疯狂喝水的动作,叶蓁蓁确定这凉茶肯定有问题。 而飞虎没能看到叶蓁蓁受到惊吓,一时觉得丧气,连肩膀都垂了下来。 一把扇子落到他肩膀上,力道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飞虎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楚慎。 “下不为例。”楚慎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飞虎背脊一僵,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楚慎没再训他,他知道飞虎答应的事一定不会反悔,像刚刚那种‘失手’也不会再出现。 叶蓁蓁在观察着小老鼠的状况,压根没注意到两个人的互动,甚至连飞虎先前的恶意失手她也压根没发现。 小老鼠喝了大半碗茶水,肚子鼓起来,等到再喝不下去后四肢仰倒瘫在桌上。 三个脑袋凑过来,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小老鼠,小老鼠四肢颤了下,缓慢地僵硬过去。 叶蓁蓁静等了一会儿,戳了戳小老鼠的身体,发现已经僵硬了。 “死了?”飞虎呆了一瞬。 叶蓁蓁平静地点点头。 飞虎慢慢回神,忽然间,他想起楚慎也喝了凉茶,脸色顿时大变。 “王、王爷?”飞虎恐慌又无措地看着楚慎。 楚慎眉心疑惑,正要问飞虎怎么了,叶蓁蓁就在旁边解释:“放心,这茶没毒也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老鼠不是喝茶毒死的,是撑死的。” 飞虎缓缓松了口气,这才放松下来。 楚慎反应过来,一时哭笑不得,“你家王爷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弱了?连有毒无毒都分辨不出来?” 叶蓁蓁安抚好飞虎的情绪,转过头继续研究小老鼠的尸体,她习惯性地先进行全身检查,手指摸过肚皮的时候,她猛地一顿。 “怎么了?”楚慎一直观察着她,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脸色变化。 叶蓁蓁没有立马解释,只是紧锁眉头,手指均匀又适度地在小老鼠肚子上缓缓按过去。 肚皮下不甚明显的触感似乎察觉到叶蓁蓁的试探,冒出一个头后又飞快消失,但只是鼓起来的那一点,已经足够叶蓁蓁看清楚。 将手收回来,叶蓁蓁冷眼看着小老鼠的肚子,“这里面有东西。” 第二十一章 蛊虫 楚慎和飞虎一惊,同时看向那小老鼠的肚子。 “什么意思?”楚慎问。 “恐怕要拆开才能看到了。”叶蓁蓁说。 她视线在楚慎和飞虎身上转了圈,朝他们伸出手,“有刀么?” 楚慎看向飞虎,飞虎闷闷不乐地把自己的剑抽出来,“刀没有,剑有一把。” 叶蓁蓁拨开他的长剑,“我要的不是这个,半尺大小足矣。” “你是说匕?”楚慎了然,从自己腰间拿出一把裹金镶玉的匕首递给叶蓁蓁,“我身上只有这个。” 叶蓁蓁看着这把一看就很贵的匕首,在‘杀鸡焉用宰牛刀’和线索更重要之间徘徊过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将刀鞘小心放到一边,叶蓁蓁当着楚慎和飞虎的面就熟练地对老鼠进行解剖。 楚慎尚且还算淡定,飞虎却是脸色抽动不止,频频看向叶蓁蓁。 肚皮被划开后,一条红色的虫子就暴露出来,那虫子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立即就想要往更深处钻。 但老鼠的肚子就那么大,不等它完全钻进去就被叶蓁蓁用筷子夹住。 “茶杯!”楚慎喊了一声,飞虎立即反应过来,取了一只茶杯递到叶蓁蓁面前。 叶蓁蓁将红色的小虫子放到茶杯里,又让飞虎用筷子将它制住。 检查了一遍老鼠的尸体,发现除了那虫子以外并没有别的东西,叶蓁蓁将尸体整理好放到一边,随后观察那小虫子。 “这虫子浑身呈红色,看起来不像是老鼠本身就有的。”叶蓁蓁说。 楚慎看着那被筷子夹住还在不断挣扎的虫子,面色微沉,“这是蛊。” “蛊?”叶蓁蓁一愣,又再次看向虫子,“这居然是蛊?” “此为边南一种蛊虫,最大的作用是使人出现幻觉,寻常的事物到了被下蛊的人眼里就是另外一番模样。”楚慎耐心地解释。 叶蓁蓁若有所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能解释那些人为什么看到的月亮是红色,而且是蛊虫的话,那想必下蛊的人肯定有办法找到中蛊者,这样关于他们是如何抓走这些人的疑问也解释清楚了。” 楚慎点点头,“不错,现在既然我们已经弄清楚血月是怎么回事,接下来只需跟着那些被抓走的人,看看他们到底被‘天狗’抓去了什么地方,此案便可告破。” 叶蓁蓁秀眉微凝,幕后之人又是下蛊又是弄出血月天狗的传闻,仅仅只是为了抓人么?那抓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总觉得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结束,也许到了现在他们才算真正踏入这个案子。 “对了。”叶蓁蓁忽然想起来,“王爷你喝了那凉茶,那你现在岂不也中了蛊?” 飞虎立即紧张起来,担忧地看着楚慎。 楚慎倒是轻松地摇摇扇子,“无妨,本王自有分寸。” 见他如此说,叶蓁蓁也只好不再问了。 到了晚上,暗卫来报,说是王大被人抓走了,来抓王大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已经有暗卫悄悄跟在了身后。 楚慎来到窗前,抬头看向夜空上的月亮——一弯血红色的月亮正高高挂在天上,四周陡然变得黑暗,只有那红色的月亮显眼。 唇角勾了勾,楚慎转身同叶蓁蓁说:“今日我喝了两碗凉茶,也许今天就会有人来带我走,待会儿你们各自回到房间,就假装睡着了,不必管我,待到明日一早起来再去衙门报失踪。” 叶蓁蓁看向他,见他气定神闲,猜测楚慎应当已经有了各种计划,而且还有暗卫保护,也就没有多问。 “好,一切听王爷安排。” 楚慎又看向飞虎,“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保护好叶小姐。” 飞虎有些不情不愿,倒不是针对叶蓁蓁,他只是担心楚慎。 但飞虎又向来听楚慎的话,不开心了一阵后也还是乖巧地答应下来。 戌时正,三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楚慎在床上躺着,不一会儿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一道黑影从窗外翻进来,蹑手蹑脚走到楚慎床边。 窗外朦胧的月光照进来,那黑影赫然便是今日卖凉茶的大汉。 大汉伸出手,他手心里有一只红色的虫子,约有寸长,半寸粗,此刻正在大汉手心里蠕动。 “两碗凉茶果然比一碗见效更快。”大汉低声说,将虫子收起来,随后扛着楚慎就跳出了窗户。 隔壁房间,飞虎站在窗口旁边,透过缝隙看到楚慎和那大汉逐渐消失在视野,眉头深锁着。 那大汉一路将楚慎扛到一处小院,随后将楚慎往地上一扔,对旁边守着的人说:“一共十个,明天先把这批人运出去。” 同伙点了点头,和那大汉一起将地上的十个壮年男子全部抬到了木板上。 木板车面积颇大,一辆车上就能放五个男人,他们将人全部放在第一层,随后又盖上一层木板,将一些装着布匹的竹筐放在上面,从外面看这就只是个寻常的商贩车辆。 转眼到了第二日,叶蓁蓁醒来后想到昨天楚慎的嘱咐,立即就打算去隔壁查看楚慎是否还在,但刚打开门,就看到抱剑站在她门口的飞虎。 飞虎脸色郁郁,看到叶蓁蓁出来看了她一眼,冷冷淡淡地说:“走吧。” 叶蓁蓁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看来昨天晚上楚慎已经被带走了。 二人一路到了衙门,巧的是今日在门口当值的是前日那衙役,他一眼就认出了叶蓁蓁。 “姑娘,你们今日过来又是为了何事?你们不是已经带着王大师的遗体回去了吗?” 叶蓁蓁柳眉微蹙,露出哀愁的神色,唉声叹气地说:“近来因天气炎热,那日将我爹尸体运出去的时候便已经有些味道,我们料想无法回到村子里,便在城外找了个地方掩埋,又入城内打算为父亲立块碑。” 衙役没想到叶蓁蓁每次都会遇到事,看她的眼神都带上了同情,“然后呢?” 叶蓁蓁眉头皱得越深了,“我们昨日刚在城里看好商户,正欲今天过去,谁料早上一起来,我堂兄却不见了。” 第二十二章 报官 “你堂兄不见了?”衙役惊讶,随即赶忙说:“那你快进去报官,将这事儿告知县令老爷,看能不能帮你寻找。” 叶蓁蓁感激地向他道过谢,随后带着飞虎进了衙门。 这年头的人失踪了大多不会有人选择报官,加上叶蓁蓁前两天又自称王大师的女儿来过,因此不一会儿衙役就通知了县令。 县令身上还穿着常服,他来到正堂,听叶蓁蓁说明原委。 “大人,我们三兄妹从小一起长大,堂哥又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膝下还有两个幼子,上面又有两个老人,要是找不到,我可怎么回去跟伯母交待啊。”叶蓁蓁哭诉。 飞虎演技没叶蓁蓁纳闷好,就全程低着头装出很难过的样子。 县令打量他们二人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叶蓁蓁身上。 这位县令长得很瘦,颧骨较为突出,眼眶又有点凹陷,以至于他不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此刻他打量叶蓁蓁,眼里似乎带着怀疑,那份阴森就越发明显。 “你们几人不赶紧回去,还在此处逗留,现在人又不见了,世上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县令问,声音听着阴冷。 叶蓁蓁抽了抽鼻子,“县令大人,我们兄妹原本想的是今日给我父亲买块碑,然后便离开,谁知道今日一早我堂哥就不见了呢。” 县令没有马上说话,盯着叶蓁蓁看了会儿才不紧不慢地问:“昨日你们去过什么地方?吃过什么东西?” 叶蓁蓁眼神微凝,按照常理,人不见了,应该先问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不见之前可有什么异常,是否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人物。 但这位县令却问的是去过哪儿,吃过什么?这分明是叶蓁蓁和楚慎怀疑那些能看到血月的人时发出的疑问。 眼眸微垂遮住眼中思绪,叶蓁蓁将昨天去过的地方一一说来,提到喝凉茶的时候她并没有刻意停顿,简单说了句喝了碗凉茶又开始说下一个话题。 县令听到凉茶没什么反应,叶蓁蓁暗暗觑了眼他,一时分不清是这位县令神色太镇定还是什么。 等到叶蓁蓁说完,县令这才开始正常询问:“你们什么时候发现他人不见的?在他不见之前可有什么反应?” 叶蓁蓁说:“我们是今天早上起来后,去敲他的房门发现没有人应,随后才发现堂哥不见了。” 县令嗯了一声,再次重复:“你堂哥消失前有什么反应么?” 叶蓁蓁脸色微变,飞快看了县令一眼又低下头,言辞闪烁地说:“没、没有,我堂哥一切正常。” 县令凹陷的眼睛骤然严厉,盯着叶蓁蓁大喝一声:“说实话!” 叶蓁蓁被吓得肩膀一抖,带着哭腔说:“我说,我说,昨、昨夜堂哥说他看到的月亮是红色,但是月亮怎么可能是红色呢,我们当时劝他早点休息,然后就回自己房间了。” 县令没说话,只是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垂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 “大人,我堂哥失踪,该不会也是被天狗给抓走了吧?”叶蓁蓁惊惶不定地看向县令。 “此事本县已知晓,会派人留意寻找的,你,”县令顿了顿,看向飞虎,沉沉地说:“你就尽快带着你堂弟先回去吧,你堂哥的事有消息了本县会通知你们。” 县令说完就匆匆离开了,叶蓁蓁看着他略显匆忙的脚步,眼神若有所思。 飞虎低声问叶蓁蓁:“现在怎么办?出城还是回客栈?” 叶蓁蓁和飞虎出了衙门,边走边说:“昨日有暗卫跟在王爷身后离开么?” 飞虎点点头,“自然。” “那你能否跟他们联络上?” 飞虎又点头,叶蓁蓁略思忖片刻,随即说:“咱们留在城里也没有别的事儿,你找个暗卫盯着县衙里的动静,咱俩去王爷那边看看。” “可是王爷说”飞虎有些纠结,他一边担心楚慎,一边又记挂着楚慎的命令。 “你没听过一句话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们现在是随机应变,不然万一他那边发生什么意外,咱们想救都来不及。” 飞虎被说服了,果断答应下来。 和城内的暗卫交接完,又循着另外两个暗卫留下来的痕迹,二人一路出了城。 另一边,府衙内,县令背着手已经在房间走了好几圈。 门忽然被敲响,县令一下顿住,沉声说:“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师爷。 “怎么样?”县令赶紧问。 师爷说:“那两姐弟已经出城去了。” 县令黑沉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又皱眉问:“那边呢?” 师爷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县令刚缓和的脸色又紧绷起来。 他背着手在房里又走了一阵,脚步猛地一顿,严声说:“不能再等了,我听说康王带着天子密令巡游,已经到了永州地界,他定是为了那件事而来,绝不能让他卷入那件事。” “可是以咱们现在的能力?”师爷有些顾虑。 县令看着窗户,沉声说:“也只能如此了,成败在此一举。” 师爷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再劝说,躬身应下。 飞虎带着叶蓁蓁出了城,二人一路往西郊奔去,行了大概三里地,一座村庄出现在二人眼前。 “记号到这里就没了。”飞虎拧着眉头说。 “在附近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叶蓁蓁看向那村庄,没有立即带着飞虎进去。 那村庄看起来颇为新,像是才建了没多久,二人在附近寻找暗卫留下来的记号时,发现一个进出的村民都没有。 “不太对劲。”叶蓁蓁说,敏锐的第六感让她莫名有些心慌。 “是不对劲。”飞虎也说,话落的同时,他抽出剑来,‘唰唰’两声,就有两具尸体在他们身后落下。 叶蓁蓁听到声音回头,见到身后的两个黑衣人,后知后觉地咽了咽口水。 刚刚要不是飞虎反应迅速,现在躺在地上的应该就是她和飞虎了吧? “走。” 飞虎低声说完,一把抓起叶蓁蓁的肩膀,就带着她跳入了林子里。 第二十三章 银针 卯时一刻,城门刚刚打开不久,赶着出城的百姓和商贩们都已经在城门口排好了队,外面想要进来的也是如此。 不过总得先出去才能有人进来,因此城门一打开,要出城的百姓先行离开。 一辆装着布匹扮做行商的马车从城门口出去,负责检查的士兵翻了翻竹筐,又敲了敲木板,发现没什么可疑,随即放人出城。 马车出城的那一刻,跟在后面的一个面容普通的男人眨了眨眼睛,和身旁的其他人一样随着人群走出了城。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上被抓走的楚慎。 一开始楚慎以为那些人要用马车将他们给运出去,但等到早上‘醒’来后,那个卖凉茶的和另一个男人给他们每人都喂下了一种药,让他们无法开口说话。 另一个人给他们全部易了容,随即用他们的亲人威胁他们,如果他们敢做出什么行为,不仅他们会马上死,他们的亲人也会被杀掉。 用来威胁楚慎的自然是叶蓁蓁和飞虎,他于是假装被胁迫了,老老实实地听话离开。 行走在这群人里面,楚慎终于明白这些人都是怎么被带出城的了,同时又更加肯定一点——实际失踪的数量,肯定不止记录的那么多。 他全程保持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麻木神色,出了城后又走了三里地,来到一片小树林,树林里有一群黑衣人正在等候,看见他们便走过来,用黑布蒙住他们的眼睛。 将众人的眼睛全部蒙上,又用一条绳子把他们全部串联起来,随后带着他们往前走。 楚慎眼睛被蒙住,只能靠感觉和听觉,他细细听着周围的风声,感到越来越平缓,猜测附近应该有山坡或者其他的东西才能够挡住风声。 这时,他又踩了踩地面,发觉地面很是平缓,人踩在上面完全没有绊脚的感觉。 山坡的猜测被楚慎推翻,他笃定自己是正走在一座城不对,永州县外最近的一座城都有十几里地,不可能三里地就建一座城,因此他猜测是一座村庄或者什么秘密基地。 又往前走了一阵,即使被蒙着眼,楚慎也敏锐地察觉到四周的光线陡然变暗,最重要的是地面开始变得不平坦,好几次都差点有人摔倒。 楚慎踩到一处凸起,假意崴脚往旁边倒去,但不等他倒下,就有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让他站好。 楚慎耳尖动了动,旁边有人,且不止一个,也并非普通人,这些人都是个中高手,走路能够不发出声音。 他心下微凝,如此多的高手聚集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他们这些人被带到这里又是为何? 叶蓁蓁本以为飞虎把自己带到树林里就要藏起来,谁知道飞虎刚放下他,又朝那两具尸体跑去,不一会儿带着两具尸体进了林子。 “你怕他们被发现?”叶蓁蓁问。 飞虎摇摇头,将尸体丢到叶蓁蓁面前,“验尸。” 叶蓁蓁上下扫一眼飞虎,“你这杀人凶手不就在我眼前,我还验什么尸?” 飞虎脸色微沉,“不是我杀的。” 叶蓁蓁脸上的笑僵住,“什么?” 飞虎皱着眉头,警惕地盯着村庄外面,“当时我察觉到这两个人靠近,立即动手,但我剑落到他们身上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死了。” 刚刚那一瞬间,不到一秒钟,对于叶蓁蓁来说眨眼的工夫都没有,她自然不会察觉到什么。 然而对于飞虎这种高手来说就不一样了,有没有杀人,是不是他杀的,他比谁都要清楚。 叶蓁蓁蹲下身扒开那两具尸体,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们脖子上的剑痕,这是飞虎造成的。 剑痕有血溢出,说明当时这两个人有可能还活着,但叶蓁蓁知道飞虎不会说谎,他既然说这两个人已经死了,那就肯定是死了。 凝神想了一秒,叶蓁蓁猜想这两人可能是刚刚才死亡就被飞虎又用剑划了一道,那不过是一两秒之间的间距,血液还没有来得及沉积,因此剑痕伤口才能流血,造成是飞虎杀死他们的假象。 翻看了一遍尸体,在尸体身上除了飞虎留下的剑痕并没有其他创口。 飞虎在旁边围观了全程,脸色更沉,再一次说:“他们不是死于我之手。” 叶蓁蓁知道飞虎是怕自己不信他,安慰他说:“我知道,你别着急,我再找找真正的致命伤。” 视线在尸体身上巡视,这时,叶蓁蓁忽然发现一个比较奇怪的点——两个人的嘴巴都是微微张开的。 张嘴并不稀奇,有些人睡着的时候都还会张开嘴呢,这在现代的时候还成了个美容问题。 真正稀奇的地方在于这二人当时是从上空袭击他们,为了不发出声音惊到他们,这二人必然应该是闭着嘴才是,那么死的时候正常来说他们也应该是嘴巴闭合,所以现在他们微微张开的情况就显得不太合理。 略一思索,叶蓁蓁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们二人的脑袋上,拨开他们的头发仔细寻找。 她几乎是一寸寸查看两人的脑袋,专注的时候连身旁的飞虎都忘记了。 “找到了!”叶蓁蓁发出一声低呼,朝飞虎招招手。 飞虎立即蹲下来,循着叶蓁蓁指着的方向看去——头顶上,一枚小小的红点,如果不仔细查找,根本就不会发现。 叶蓁蓁摸了摸那枚红点,一开始摸过去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什么不对,但仔细用指甲一划,就会发现那红点刚硬至极,分明是一枚针。 飞虎紧紧盯着那红点,抬手覆盖上去,片刻后那根针被吸了出来。 “这也行?”叶蓁蓁惊住,她刚刚还想,别说是这个时代了,就算放在现代,恐怕也得用机器才能把这枚针取出来,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操作。 飞虎纳闷地看了眼她,理所当然地说:“有内力的都能办到,这有什么奇怪的?” 叶蓁蓁干笑两声,“您说得对,是我没见识了。” 第二十四章 巡访 将银针从飞虎手里拿过来,叶蓁蓁忍不住感慨。 “这下手之人也非同小可啊,头盖骨那么硬,这和发丝一样细的针居然全部没进去了。” 而且他们还没有看到人,那人指不定藏在哪儿呢,隔着距离把针射进去,此人是个高手。 想到这儿,叶蓁蓁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四下警惕地看了看,小声问飞虎:“那人在哪儿呢?不会就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吧?” 飞虎酷酷地说:“早走了。” 先前从他把叶蓁蓁带入林子里的时候,就感觉到一抹气息消失,他猜测那个人应该是从他们出城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们,所以他才没有注意到。 如果对方没有出手射死那两个人,飞虎估计也察觉不到那一瞬间的气息波动。 “人虽然死了,但这村子还是得进。”叶蓁蓁起身,盯着树林下面的村子。 他们现在是在一个小山坡的树林上,从这上面能够看到村子大半的面貌。 先前从地面看还不是很明显,站在这山坡上,就很轻易地能发现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但屋舍规划整齐,地面平整,看起来并不像是完全没有人住的地方。 叶蓁蓁仔细将村子的特点记住,又看向村子附近的农田,这一看还真让她看出了问题。 一般村子附近的农田,都是会有耕种的,就算没有大面积耕种,也会有各家各户的菜地,但叶蓁蓁所看到的却都是农田荒芜,一块菜地也没有。 可以说这片地方除了村子干净整齐看起来像是人居住的地方,周围其他地方看着就跟许久无人居住的荒山野地一模一样。 “这村子不对劲。”叶蓁蓁低声说。 飞虎点头,“我也看出来了,但又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叶蓁蓁思忖片刻,“可能因为它完全不像个村子该有的模样吧。” “什么意思?”飞虎疑惑。 叶蓁蓁把那些相悖的地方指出来,飞虎渐渐了悟,看叶蓁蓁的眼神有些新奇。 “你这女人还挺聪明的嘛,怪不得王爷非要带着你。”飞虎颇有些傲娇地说。 扫了他一眼,叶蓁蓁笑笑,跟个小屁孩儿计较什么。 “飞虎,你去村子里查看一番,不要动手,只看看村尾又是怎样的,我怀疑村子只是表象,可能还有我们没有看到的东西。”叶蓁蓁同飞虎说。 他们站在这儿只能看到从村口开始的三分之二的面貌,但剩下的都被山挡住了,无法看全,根据地形来看,必须得经过村子才能看到剩下的。 “那我走了,你怎么办?”飞虎时刻谨记着楚慎离开前的交代,要仔细照看叶蓁蓁的安危。 叶蓁蓁四下看了看,“你不是说那个神秘人早走了嘛,现在这林子里就你我二人,我在这儿等你,你快去快回就行了。” 飞虎有些犹豫,但想到莫名消失的暗卫记号,又不禁担心楚慎的安危,纠结一番后同叶蓁蓁说:“那你答应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我看完就回来。” 他看着叶蓁蓁,神情过分认真。 叶蓁蓁忍不住笑,这果然还是个小朋友嘛,认真得有些可爱了。 “好,我知道啦,你放心吧,我不会乱跑的,你赶紧去。”叶蓁蓁拍拍飞虎的肩膀。 飞虎又看了眼她,再次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气息,确认没有其他人后这才飞快下了山。 站在山坡上的林子里,叶蓁蓁看着飞虎跟只猫似的,身影几个跳跃就消失不见,心道怪不得叫‘飞虎’呢,这速度确实是‘飞’一般的快。 叶蓁蓁独自在山上等了大概半小时,还没有见到飞虎出来的身影,忍不住有些担心。 从山上看,这个村子也不算特别大,按照叶蓁蓁的推断,以飞虎的速度,顶多十几分钟就能够从村头走到村尾,把村子的整个情况都摸清楚。 可飞虎迟迟没有现身,她不免有些焦急,难道说是她猜错了?这个村子远比她从山上看到的要大? 正在她踱步担忧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像似有许多人。 叶蓁蓁四下看了看,想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但林子里虽然有树木灌丛,但大都矮小,树干光秃,根本无法藏身。 她正打算往前面跑,身后却先传来声音。 “什么人?”来人一声大喝,飞快跑了过来。 叶蓁蓁也要跑,但看到对面那些人的服装,她脚步又陡然顿住,站在了原地。 那人跑到叶蓁蓁面前,正要厉声询问,待看清楚叶蓁蓁的面容一下愣住。 “王、王姑娘?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早站在县衙门口给叶蓁蓁放行的衙役。 叶蓁蓁没说话,看向他的身后,永州县县令刘和正面色阴沉地走过来。 刘和在叶蓁蓁面前镇定,锐利的眼神打量着叶蓁蓁。 “你不是王大师的女儿,那两个人也不是你的堂兄弟。”刘和笃定地盯着叶蓁蓁说,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什么?”衙役懵了,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顶头上司,又看了看叶蓁蓁。 叶蓁蓁没有立即回答,表情看似淡定,实则脑子转得飞快。 刘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那个村庄?那为什么不是和他们先前一样出现在村口?他和这里有什么关系?他来这里做什么? 各种问题从叶蓁蓁脑海闪过,她捉摸不透这位永州县令的想法,略思忖后淡然反问:“哦?大人为什么这么说?可是有什么证据?” “证据?”刘和冷嗤一声,“你为何在这儿?目的为何?还有那两个人呢?他们去哪里了?” 他没有回答叶蓁蓁的问题,而是向叶蓁蓁提出问题。 叶蓁蓁淡定回答:“早上我去衙门报案的时候大人您不是知道么?我堂哥失踪了,至于我堂弟”她顿了顿,继续说:“不巧,也失踪了,哎,所以我才一个人在这儿啊。” 刘和冷笑一声,“信口雌黄,将她给我拿下!” 第二十五章 怀疑 问话的衙役就站在叶蓁蓁身前,他实在无法相信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竟然说得全是假的,但上官命令下来,他只犹豫片刻,就和其他人一起将叶蓁蓁反手扣住。 叶蓁蓁手臂被反折,疼痛让她眉心稍微蹙了下,又很快冷静下来。 “大人,你无凭无据,为什么要抓我?”叶蓁蓁质问。 “哼!”刘和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一眼叶蓁蓁,语气肯定地问:“你是自京城而来对吧?” 叶蓁蓁略忖,没有回答。 刘和见此越发笃定,“不仅是你,另外两人,你们都是从京城而来,说吧,又是哪位皇亲贵胄的亲信啊?” 叶蓁蓁觉得刘和这话有些意思,什么叫‘又是’?难不成以前还有其他人来过? 想到血月案和天狗传闻都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叶蓁蓁脑筋一转,淡声说:“你既然知道还敢抓我?” “此处是永州县,可不是你们的京城,本官别说抓你,便是杀了你又如何?”刘和冷冷地说。 叶蓁蓁眉心一跳,这个刘和到底是哪一方的啊?要是这血月案和天狗传闻都是他一手弄出来的,那说不定还真会要了她的命。 “刘大人既知道我还有两个同伴,那你不妨猜猜他们都去了哪儿?”叶蓁蓁故意说得神神秘秘。 刘和盯着她,不等细想,一名衙役跑过来,向他汇报说:“大人,在附近的坑里发现两具尸体。” “在哪儿?”刘和面色一冷,和衙役一同过去查看。 那尸体就是刚刚飞虎扔进去的,衙役们巡查的时候发现了。 刘和让人将尸体拖出来,蹲下来查看了一番,发现刚死没有多久,又走到叶蓁蓁身边,“那两个人是你们杀的?” 叶蓁蓁没说话,只是看着刘和微微一笑。 刘和冷冷盯了她两眼,也不敢贸贸然对她下手,略一思索后便说:“带她一起走,把她看牢了。” “是!”禁锢住叶蓁蓁的衙役们应了一声,将衙役押住,和刘和一起继续往山上走。 叶蓁蓁看着刘和行走的方向,心中不禁疑惑,刘和这是要去哪里? 她又回头看了眼自己刚刚站过的地方,那里现在已经有了许多凌乱的脚印,两具尸体也被拉出来,如果飞虎回来看到了,应该能猜出她是被人带走。 心下稍安了些,叶蓁蓁平心静气地跟着刘和的大部队。 她说大部队并非夸张,粗粗来看,刘和这次估计是将整个衙门的人都带出来了,足足有五六十人。 也许是来之前刘和就和衙役们打过招呼,即使行走在树林里,这些人也并没有大喊大叫闹出什么动静。 一路到了山上,往前又是一片山林,叶蓁蓁以为要继续走,谁知道刘和寻了条野草丛生的小路,开始带着人往下走。 叶蓁蓁回想了一下村子的地貌图,再回忆一遍刚刚走过的路线,心中一凛。 刘和该不会是要去村子里面吧? 如果刘和的最终目的也是村子,那么刘和此举可能就不是和血月案有关了,相反,他大概很可能也是来查案的。 看了眼刘和的背影,叶蓁蓁垂眸掩去思绪,安静地跟在身后。 众人一路弯弯绕绕从山上下来,果然慢慢就能看到下面有村庄民居的影子,这时候叶蓁蓁终于看到村子里的人了。 当看到那些人的时候,叶蓁蓁就知道,这个村子彻底坐实了她的猜测,因为下面正在四面环顾巡查的人都穿一身黑衣,显然并不是正规的农民。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肯交待么?”刘和忽然回头对叶蓁蓁说。 叶蓁蓁揣摩着他的意思,“刘大人要我交代什么?” 刘和紧盯着她看了几眼,又转过头去,“也罢,你说与不说对本官的判断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盯着下面那些巡查的人看了一阵,低声下出命令:“上!” 衙役们闻声而动,提着木棍和长刀就朝着山下冲去。 正站在村尾巡逻的人没料到山上忽然冲出几十人来,一时不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他们又反应过来,迅速与衙役们缠斗在一起。 刘和没有留下来查看情况,而是带着剩下的人竟是朝附近的一个洞口走去。 有巡逻的人看见,立即大喝:“拦住他们!” 他们想要过去拦人,奈何被衙役们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和带人进去了洞口。 叶蓁蓁也才发现这里有个洞口,附近堆满了乱石,她猜测这些乱石都是从山洞里面拉出来的,只是不知道山洞里面都是些什么。 刚一进洞的时候光线比较昏暗,但渐渐地人们适应下来,而且石壁上每隔四五米还有火把照着,道路虽崎岖但还能看得见。 他们正要再往里面走,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像是什么东西炸了,传来‘轰隆’一声。 刘和面色一变,立即转身,同时大喝:“走!快走!” 叶蓁蓁双手本就被缚住,刚刚发出声响的时候她一不小心摔到了地上,不等她站起来,衙役们已经飞快听从刘和的命令往外面跑了。 山洞里摇晃虽然不似刚刚那一阵剧烈,但依然没有停止,小石子和灰尘一直在往下掉,看起来随时有可能坍塌。 叶蓁蓁看了看身后未知的路,再看看前面的洞口,挣扎着快速爬起来打算往洞外跑。 她手撑在地上,胡乱摸索的时候摸到一个长条形的物件,叶蓁蓁疑惑地拿起来一看,眼神微凝。 手上的长条形物件是一把扇子,金丝楠木做的扇骨,扇柄镶玉,正是楚慎经常拿在手上那把。 “难道他在里面?”叶蓁蓁皱起了眉头。 她紧紧攥着扇子,目光在前后游移不定。 正在她纠结是该继续往里面走还是赶紧逃出去的时候,山洞忽然又是一阵摇晃,这次和之前稍有不同,没有那种剧烈的声响,但动静依然不小。 扶着墙壁从地上站起来,叶蓁蓁一手紧紧握着扇子,咬咬牙,毅然决然朝洞里面走去。 第二十六章 受伤 “万一还活着呢?万一恰巧需要有个人拉他一把呢?”叶蓁蓁一边走一边念叨,又忍不住懊恼:“明明那么多暗卫不用,非得自己冒险,又没有武功逞什么强?” 忿忿地跑进山洞里,叶蓁蓁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听得前面刀剑相击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杀了他!必须把他留在这里。” “他们只有两个人了,我们这么多人,他们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这是两个陌生的声音,光从语气就能听出他们的狠决。 叶蓁蓁眉心一跳,慢慢从石墙背后探过头,一看之下陡然一惊。 只见大约十来个黑衣人将楚慎和飞虎团团围住,二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破了好几处,到处都是伤口,要是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这些人杀死,他们也未必逃得出去。 怎么办怎么办,她既不会武功也没有特殊的武器,到底要怎样才能够帮到他们? 叶蓁蓁站在石墙后,急得快要冒汗了。 这时,她忽然注意到地上有许多白色的石头,一开始叶蓁蓁并没有留意这些小石子,等她转过头去想到了什么才又迅速转过头来。 看了眼里面正在打斗的人,楚慎好像伤得比较重,只能躲闪,飞虎是一直在进攻,同时也防备自己和楚慎被伤到。 叶蓁蓁收回视线,快速将地面上的白色石头捡起来,就着火光仔细看清楚后她神色一喜。 这是一种纯度很高的硝石,一般硝石燃点很高,不容易爆炸,但这种纯度极高的硝石如果扔到火堆里是极容易爆炸的。 叶蓁蓁此刻也没有百分百把握这些硝石能爆炸,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快速将附近的松油火把都收集起来,叶蓁蓁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抱住这一把火把。 有几滴松油落到她手背上,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硬咬着牙扛到了洞口。 “喂!闪开!”叶蓁蓁大喝一声,将松油火把朝里面扔。 飞虎正和黑衣人交战,两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震地一顿,还是楚慎反应快,锂基脂抓着飞虎就地一滚,逃出了叶蓁蓁的包围圈。 见他们两个过来了,叶蓁蓁更加欣喜,飞快将火把往里面扔到一堆。 黑衣人们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叶蓁蓁,哪怕是拿石头扔他们也行啊,扔火把干嘛? 他们瞧见这三人,两个重伤,一个是毫无功夫的弱女子,除了扔火把准头还行,别的可看不出什么优点。 黑衣人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就要朝他们走过来,但就在这时,叶蓁蓁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白色的石子朝火堆扔去。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平地忽然发出‘轰’一声爆炸,挨得近的几个黑衣人被气流弹到了山壁上。 叶蓁蓁趁此机会,一手楚慎一手飞虎,拉着他们就往外面跑。 “追!” 身后反应过来的黑衣人立即提着刀剑追出来,三人一刻也不敢停留,飞快地往外面跑。 眼前渐渐出现光亮,叶蓁蓁脸上终于有了喜色,就在即将踏出去的时候,也许是第六感,她忽然回头看了眼,瞳孔猛地一缩——一把飞刀朝她射来。 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叶蓁蓁眼中只看得到那把刀,她脚上好像忽然失了力气,只瞪大眼睛看着那泛着冷光的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那刀即将刺穿她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自己被人往旁边推了把,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走!”楚慎压抑着,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将叶蓁蓁用力一拉,三人终于出来了。 身后的黑衣人也跟着追出来,他们正要继续朝楚慎三人动手,楚慎已经看到了刘和与他的侍卫。 他从腰间掏出一块金牌,对着刘和高声说:“我乃康王,永州县令刘和,本王现命令你立即击杀这些反贼!” 刘和阴冷的脸色陡然一变,紧接着立马指挥手下的人前去迎战那几个黑衣人。 几名黑衣人这才发现洞口前有好几具他们同伴的尸体,互相对视一眼,他们没有选择应战,而是飞快遁入了两边的山林中,眨眼就没有了踪迹。 刘和派了一队人去追,又立即带着剩下的人过来,跪在楚慎面前请罪。 “王爷恕罪,是下官来迟。” 楚慎颇有些狼狈地靠在树上,他看了刘和两眼,闭着眼睛问:“你既然早知道情况不对,为何不报?” 刘和脸色紧绷,叹息一声:“早在半年前,下官就已经将公文发与王都,但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再后来下官收到威胁信,勒令下官不许再管这件事,我曾暗中派人查访,但派出十人仅一二人回来。” 叶蓁蓁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楚慎和飞虎又是怎么跟那些人打起来的,她只是觉得楚慎和飞虎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在这里说这些。 “先回去,请大夫来给你们看看,别的事晚点再说。”叶蓁蓁说。 楚慎看了她一眼,见她眉头紧紧皱着,衣衫脏污头发凌乱,完全没了平日的镇定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算是默许了叶蓁蓁的话。 刘和小心看了眼叶蓁蓁,立即让手下的人过来旁边搀扶。 飞虎一直没说话,叶蓁蓁转头去查看他的情况,才发现他几乎快陷入昏迷了。 脸色变了变,叶蓁蓁忍住心底的慌乱,强自镇定地安排人将飞虎背起来,一群人迅速离开。 叶蓁蓁和飞虎出门的时候是上午,回来的时候却已经近傍晚,原本他们这样是很容易引起人怀疑的,但好在有个县令刘和跟着,他们得以顺利入城,没遭到什么盘问。 他们住的客栈距离城门比较近,叶蓁蓁就让衙役将他们送到了客栈,刘和又立即让人请来了大夫诊治。 他们二人都是失血较多,外伤看着比较恐怖,但好在没伤到什么要害。 清洗伤口的时候,叶蓁蓁特意从外面买了酒回来,让服侍的人用酒给他们清洗伤口防止感染。 第二十七章 突变 坐在床边,叶蓁蓁和刘和安排过来的人一起将伤口给楚慎和飞虎包扎上,棉布缠绕过楚慎后背的时候,叶蓁蓁动作顿了顿。 在楚慎的后背有一条两寸长的刀口,这是当时他给叶蓁蓁挡那一下划出来的。 楚慎正趴在床上,感觉背后迟迟没有动静,微微偏头,“怎么了?” 叶蓁蓁回过神,一边将棉布缠绕包扎好一边说:“王爷,谢谢啊,要不是你把我推开,我估计现在都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 楚慎微微一笑说:“你可是被我征用的人,我可不允许你去给别人办事,就算是阎王爷也不行。” 给楚慎把伤口包扎好,他换了身便服,对刘和派来的小厮说:“去把你们刘大人请来。” 小厮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楚慎和叶蓁蓁,叶蓁蓁这才有空问起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爷,那些暗卫呢?” “那山洞里都是从永州县掳去的百姓,我让暗卫们去救百姓了。”楚慎说。 叶蓁蓁沉默了下,“他们果然只是被抓走了,不过对方抓他们的目的是做什么?” 楚慎眸子眯了眯,“冶铁。” “冶铁?” 这时,门被敲响,是刘和过来了。 叶蓁蓁没再继续问,把门打开放了刘和进来。 刘和看了她一眼,又跪下向楚慎行礼。 “王爷,此次是下官失职,险些危及王爷生命,还请王爷责罚。”刘和低着头。 “失职?”楚慎坐在椅子上,眼神淡淡地盯着刘和,“刘大人是失了哪一职?” 刘和顿了顿,犹豫片刻后说:“失察之职。” “好一个失察之职!”楚慎怒极反笑,“那么多人在你治下挖了一月的矿,你却说自己只是失察,我看你这双眼不要也罢!” 这还是叶蓁蓁第一次看到楚慎发火,饶是她知道楚慎针对的不是她,也险些被吓了跳。 端着凳子无声地往旁边挪了挪,叶蓁蓁离楚慎远了些。 楚慎心口还堵着一团火气,眼角余光看到叶蓁蓁的动作,那团正烧得旺的怒火莫名就消散了,他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眼尾扫了下叶蓁蓁,楚慎平复心气,再问刘和:“刘和,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该如何说你自己掂量。” 刘和从进屋后就一直低着头,听到这话背脊僵了僵。 屋内沉默了片刻,气氛越来越凝固的时候,刘和终于开口了。 “回王爷,下官并非不知挖矿冶铁之事,只是以下官之力,无法阻止。”刘和说。 楚慎看着他,“所以你就弄出天狗杀人一案,又把这件事闹大,好引起各方关注?” 叶蓁蓁一愣,“什么?天狗杀人是他做的?” 楚慎微微点头,看向刘和,“刘大人说说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吧。” 刘和应了声,将事情从头到来。 大概半年之前,有一股势力来到永州县,在县城外的一座山脚挖了个洞,又将那附近的荒地建了个小村落。 刘和身为永州县的县令,这样的事情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带着人前去查询,却被阻拦,对方拿出陈知府手谕,说是要征用此处,让刘和不得多管此事。 陈知府是刘和的上官,上官有令,即便他心中疑惑,也只好按捺住。 随后又过了几月,城中逐渐开始有成年男人失踪,事情报到刘和这儿,刘和不知怎地想起郊外挖洞那些人,随后一查就真查到失踪的那些人被他们抓走了。 刘和去信给陈知府询问缘由,被陈知府警告不要插手,他心中预料到恐怕事情不太对,便又给京城上书,但奇怪的是从未收到过答复。 接连几次上书没有回信,刘和却频频收到警告,不得已他只能装作不管,私底下他却开始策划血月一案。 郊外那些人并不把抓走的人当做人看,他们每天强迫那些壮年男子挖洞,每顿就两个馒头就着清水,时间久了就有人支撑不住。 他们一开始想要就地掩埋,刘和趁此机会找上他们,献出天狗抓人一案,对方一听既能解决失踪之谜,还能抓更多的人,自然便答应下来,于是短短一月天狗一案迅速闹大。 “那王大师是谁杀的?”叶蓁蓁问出心中的疑惑。 刘和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从袖子里掏出两根铁器,双手呈递给楚慎。 楚慎看了两眼递给叶蓁蓁,叶蓁蓁接过那铁器,看清楚形状后,就对王大师脖子上的伤口有了理解。 “他并非什么驱邪的大师,而是京城派来监督我的人。”刘和淡淡地说,对于自己杀了人这件事并不慌乱。 叶蓁蓁忍不住看了眼他,这位县令是个狠人。 “所以我们第一次进衙门的时候,你其实就已经猜到了我们的身份是假的?”叶蓁蓁问。 楚慎说:“你可记得那天我们出来后有人跟踪,那想必就是刘大人安排的。” 刘和没有否认,他终于抬头看向楚慎,“王爷,您既然已经到来,那这天狗案也当结束了,下官犯的错自会承担相应责任,只请王爷能放了那些无辜被抓走的百姓。” 他说完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全程除了为百姓辩护,没有为自己辩解过半句。 叶蓁蓁看着他,又看向楚慎。 楚慎静静沉默半晌,“本王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多谢王爷。”刘和再叩首,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见楚慎没有再问,随即离去。 等刘和走后,叶蓁蓁问楚慎:“此事前因后果已经清楚,现在是要结案了么?” “结案?”楚慎笑着摇摇头,“此事远远未结,这只是个开始。” 叶蓁蓁想到那已经坍塌的山洞,所有的一切都被掩埋,那些黑衣人也已经消失不见,这件案子大概—— “大人!” “有刺客!抓刺客!” 楼下忽然传来骚动之声,打断叶蓁蓁的思考。 “怎么了?”叶蓁蓁从房间里跑出来问。 楼下的衙役说:“刚刚有个刺客袭击了刘大人,还把刘大人给抓走了。” 第二十八章 补汤 “什么?!”叶蓁蓁一惊,想到刘和刚刚吐露出来的消息,“难道是那些人?” 楚慎从她身后走过来,脸色沉着,“那他们胆子可真不小,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抓人。” 叶蓁蓁看了眼他,提醒他一个事实:“王爷,您是不是忘了,先前他们还想把你留在矿洞里呢。” 楚慎沉默了下,“叶小姐提醒得对,这本就是一群胆大包天的法外狂徒。” “咳咳,还是先找刘大人吧。”叶蓁蓁微妙得察觉到自己好像揭短了,赶紧转移话题。 楚慎看了眼她,唇角微微勾了勾,随即说:“已经有人跟上去了。” “嗯?”叶蓁蓁有些懵,她不是和楚慎待在一块儿么,楚慎什么时候吩咐了人? “进来吧叶小姐。”楚慎先回了房间。 叶蓁蓁疑惑了瞬,跟着走了进去。 二人刚在桌子前落座,就有个黑衣人半蹲在他们前面,叶蓁蓁被吓了跳,还以为是刺客进来了,正要叫人,黑衣人先开了口。 “属下参见王爷。”黑衣人屈腿跪下,低头向楚慎问安。 楚慎微微点头,“那些村民都回家了吗?” 暗卫:“王爷放心,属下等已经全部将被掳走的村民带回了城内,现各自都已归家。” “好,回头你再派人去找他们了解矿洞的情况,今日他们刚与家人团聚,就先别打扰他们。” 叶蓁蓁微顿,侧头看了眼楚慎。 楚慎没发现叶蓁蓁的眼神,还在同那暗卫说:“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刘和带回来。” “是!” 暗卫应声离开,叶蓁蓁因惊吓紧绷的肩膀也渐渐放松下来。 “王爷身边的暗卫还真是神出鬼没。”叶蓁蓁拍了拍心口,忍不住吐槽。 “暗卫就是要来无影去无踪,否则他们也不会叫暗卫了。” 叶蓁蓁:嗯,很有道理,是她这个现代人见识短了。 晚上的时候,飞虎苏醒过来,第一时间就来见了楚慎,见楚慎没什么事才终于放下心。 他放心了,楚慎的诘问却才刚开始。 “我不是让你保护好叶小姐么?为什么你会去找我?”楚慎问,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飞虎有些委屈:“我保护她了,只是想看看村子有多大,但不小心被守在洞口的人发现了,所以干脆就再进去看一看。” 楚慎看他满脸委屈的样子,微叹了口气,“今日是叶小姐来得及时,不然我们两个都未必能逃出来,我死也就罢了,若是连累你,我倒是不知如何向师父交待了。” “王爷怎么能这么说?我从小就立誓要保护王爷,就算我死,也绝不会让王爷出事!”飞虎对楚慎的话颇有些不满,好端端地怎么能咒自己呢。 楚慎摇摇头,拿飞虎的倔性子没办法,索性不再谈这件事,转而说:“今日叶小姐救了你一命,你往后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她横鼻子竖眼睛的。” 飞虎疑惑:“我对她难道不好吗?” 楚慎一时无言,想到飞虎的年纪,再过几年也该婚娶了,就这死脑筋,也不知道哪个眼神不好的姑娘能看上。 “好,你对叶小姐非常好。”楚慎微笑着说。 飞虎皱皱眉头,总觉得自家王爷的笑容不是很简单。 这时叶蓁蓁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看到飞虎在屋内眼睛一亮,“我还正打算去叫你呢,你在正好。” “你找我有事?”飞虎问。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叶蓁蓁故意逗他。 飞虎本想说没事找他干嘛,但想到王爷刚刚才告诫过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强行吞了下去。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飞虎直愣愣地问。 叶蓁蓁笑得快要弯腰了,忍不住揉了揉飞虎的脑袋,“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可爱?” 飞虎眼睛一瞪,正要说什么,叶蓁蓁就一把将他按到凳子上,“喏,今天叶姐姐亲自下厨给你做了碗补汤,高蛋白高营养,也让你早点养好伤口。” 叶蓁蓁把一碗河虾汤端出来放到飞虎面前,这小孩儿身上的伤口可比楚慎多多了,他当时还能硬撑着从那矿洞里跑出来已经极为不易。 飞虎的年纪放在现代也就是个未成年小朋友,只是在这里除了叶蓁蓁没人会真的把飞虎当小孩儿看待。 鲜香的味道扑进鼻子,飞虎后知后觉看向面前的汤,除了河虾还有一些瘦肉和青菜,色香味俱全。 客栈到底不比王府,没有那么多食材,这已经是叶蓁蓁能找到最好的了,其他的大鱼大肉过于油腻,也不适合这时候吃。 楚慎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有点不舒服,明明这汤若是在王府根本就端不到他面前来,但此刻看着飞虎独自占有,他就是觉得这汤无比香浓。 “你要是不吃,我可就不客气了。”楚慎说,试着去端那碗。 但不等他把手伸过去,就被一把扇子给拦住,看到这把眼熟的扇子,楚慎愣了愣。 “王爷,你就别欺负他啦,跟个小孩子抢什么吃的,呐,你的扇子我也帮你清理干净啦。” 那扇子今天在矿洞里的时候夹了不少灰,黑色的扇面竟然也能看出脏污,好在扇面是用绸缎做的,用清水洗净晒干即可。 洗扇子的时候叶蓁蓁就在想,得亏是缎面的,要是纸制,她就算捡回来估计楚慎也不会要了。 楚慎看着那把黑色的扇子,将它从叶蓁蓁手中接过来,展开一看,发现扇面果然整洁无比,扇柄处的雕刻花纹里也没有一丝灰尘,一看就是被人仔细清理过。 他心中微微动容,看向叶蓁蓁,诚恳地说:“谢谢你,叶姑娘。” 这人平时总是面带笑容,让人看不穿他的真实情绪,现下这么诚挚,反倒是让叶蓁蓁有些不习惯了。 她不大自在地摆摆手,随手拉开凳子坐下,“举手之劳嘛,你今天不也救了我么?这不算什么。” 楚慎收回目光,珍视地看着这把扇子。 第二十九章 死了 飞虎凑到叶蓁蓁旁边,小声说:“这是先皇赠予王爷的,自先皇去世后,王爷便从不离手。” 叶蓁蓁明了,怪不得楚慎这样的人也会露出真实情绪,说到底楚慎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也有常人该有的爱恨情绪。 帮叶蓁蓁解释完,飞虎拿起勺子,慢慢地舀了勺汤放入嘴里。 他原本没对叶蓁蓁的手艺抱有什么期待,毕竟住在那么破的一个院子里,自己都吃不饱,哪有闲工夫研究厨艺。 但谁知汤刚一入口,飞虎的眉毛便不自觉地动了动。 “好鲜!”飞虎赞叹一声,直接将勺子丢到一边,端着碗大口喝起来。 叶蓁蓁露出笑容,她可是专门用了老板正在吊的老鸡汤做的汤底,小小一勺汤花了她十文钱呢。 她专门给飞虎做汤,除了是给飞虎补身体外,也是想到上次楚慎说得飞虎是个很好哄的小孩儿,只要给他好吃的就行。 叶蓁蓁可没忘记自己之前故意整飞虎的事,所以这碗汤自然也有哄他的意思。 楚慎听到飞虎的声音回过神来,他看了看飞虎,又看向叶蓁蓁,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忍住说:“叶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个受伤之人。” 叶蓁蓁抬眼对上楚慎的视线,“我当然没忘啦、” 楚慎眼里露出期待,带着盼望看着她。 “但是今天去晚了,我总共就买到这么点虾,所以就只好麻烦王爷让给飞虎了。”叶蓁蓁笑嘻嘻地说。 楚慎沉默了下,摇头失笑,“罢,总归你总是有道理的,本王说不过你。” 叶蓁蓁逗了他一下,见飞虎喝汤喝得专注,把凳子往楚慎那边移了移,低下头小声说:“河虾肉不多,没什么好吃的,等回头有了海虾,我再给王爷做更好吃的!” “海虾?”楚慎眼眸微深,不知想到了什么,但他脸上笑容微变,继续问:“海虾是怎样的?” 叶蓁蓁给他形容了下基围虾的样子,又杵着下巴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大雍的海域有没有,按理来说只要是有海的地方,都应该是有的。” 楚慎侧头看了她一眼,墨眉不着痕迹地蹙了下。 一个身居中原王都的庶女,且并不受宠,是如何得知海虾的?而且看起来还很熟悉的样子,不仅知道怎样吃,还知道怎样做,这真的符合一个庶女的身份么? 但看到叶蓁蓁满脸憧憬的样子,楚慎还是慢慢舒展了自己的眉头,笑着说:“一定会有的,我可就等着叶小姐兑现诺言了。” “放心放心,肯定的,我一向言出必行!”叶蓁蓁很自信地说。 等飞虎喝完了汤,时间已经不太早了,三人却都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吃过晚饭后都在楚慎的房间待着。 他们在等消息,等刘和被找到的消息。 亥时二刻,前去寻找刘和的暗卫回来了,却带回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刘和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叶蓁蓁着急地问。 她之前以为刘和是个坏人,但今日刘和那番话却又让她刮目相看,别的不说,至少刘和身为一地父母官,还是对得起自己治下的百姓的。 这样的官员要是死了,未免太过可惜,何况刘和还知道矿洞的秘密。 那矿洞竟是一处可以冶铁的矿,里面的石头经过高温的淬炼能够变成铁,而铁是兵器的主要组成部分,那些神秘人冶铁必然不安好心。 可惜的是矿洞已塌,里面的东西也都被毁了。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是在一处小山下面,看起来是被乱刀砍死的,身上血肉模糊,连脸都看不清了。” 飞虎愤怒地拍了下桌子,“贼子过分!他们定是因为刘大人将真相告诉了我们,所以才会怀恨在心,杀了他还不解气,还要将他尸身尽毁。” 楚慎摇了摇扇子,忽然注意到叶蓁蓁保持着沉默,他眸子微眯,侧头看向叶蓁蓁,“叶小姐,你怎么看?” 叶蓁蓁拧着眉头,没有立即回答楚慎。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第一反应也是和飞虎一样感到愤怒,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也许是出于法医的一种直觉,她总觉得不好轻易下判断。 摇摇头,叶蓁蓁说:“我只相信验尸结果,没有看到尸体之前,我无法作出判断。” 楚慎微点头,问暗卫:“刘和的尸体带回来了么?” “已经带回来了,现在就放在客栈后院的马厩旁。” “叶小姐,下去看看?”楚慎做出邀请。 叶蓁蓁自然不会拒绝,离开前她又特地先回了趟自己的房间,将楚慎那把匕首给带上了。 这把匕首就是她之前用来解剖老鼠的,想也知道楚慎不会再要回去,楚慎原本打算直接扔掉,但叶蓁蓁本着‘不要白不要’的心态,厚着脸皮让楚慎把匕首送给了自己。 她虽然也对刀鞘的外壳震惊,但真正让她愿意要的还是因为这把匕首极其锋利,据楚慎说是什么千年寒铁打造的,对普通的铁具可谓削铁如泥,极其锋利。 带着油灯和匕首来到后院马厩,尸体正放在一块木板上,那木板已经被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看到鲜血的痕迹,叶蓁蓁一顿,下意识问:“你们发现刘大人的时候,他是否尚有一口气在?” 暗卫点头,“是的,当时刘大人还在朝他们抬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咽了气。” 叶蓁蓁没再问,一手拿着油灯,一边在刘和尸体面前蹲下。 从身高和体型,以及身上的衣服鞋子等,这就是刘和无疑了,只是刘大人的面孔以及完全看不出他原来的样子,他脸上的肉被乱刀划破,一条条血肉模糊地挂在上面,看着颇为渗人。 仔细检查了刘和的尸体,叶蓁蓁发现他全身刀伤共计二百三十处,其中在脸上的共有三十七处,是其中最集中的部分,然后是手臂和腿,似乎是为了防止他逃跑。 “伤口长度均匀,每一条伤口深度平均,杀他的人一定是个专业杀手。”叶蓁蓁说。 楚慎微微点了点头,他也看出来这点了,但越是这样越是难以圈定凶手范围。 第三十章 否认 如果是普通人杀了人,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而专业的杀手杀了人,别说留证据,就算对方留下姓名,只要他们抓不到,对方仍旧逍遥法外。 叶蓁蓁找客栈的掌柜要了纸笔,打算将数据记录下来。 但等笔墨纸砚端到她面前时,她才忽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她不会用毛笔写字。 为难地看着面前的纸笔,叶蓁蓁自己都没发现,她两条秀气的眉毛快要纠缠在一起打一架了。 楚慎察觉到她的犹豫,微微倾身问她:“怎么了叶小姐?” 叶蓁蓁看了看他,楚慎身为王爷,自小在皇宫里长大,老师都是朝中名臣,想来书法肯定也不会太差! 打定了主意,叶蓁蓁毫不心虚地说:“是这样的王爷,我今天在外奔波一天,晚上的时候手就有些不舒服,我只怕写不好字,想麻烦王爷帮我记录一下,可否能行?” 楚慎扫了眼她稳稳端着快一斤重的烛台的手,神情有些意味不明。 “怎么了?”见楚慎迟迟没有回复自己,叶蓁蓁疑惑,不就是帮忙记录一下么,难不成楚王爷这时候开始摆架子了? “噗!” 飞虎在一旁笑出声,又飞快看了眼楚慎,见楚慎没有生气,这才说:“我们家王爷可谓是无所不能,除了书法。” 原来楚慎自小开始学字的时候,字就丑得不行,国子监的老师看不下去了,每个人轮流上手教了一遍,最后的结果是他们选择了无视楚慎的丑字,反正他又不需要参加科举。 先皇听说这件事后,也曾手把手教过楚慎几天,最后毫不意外地选择了放弃,并且安慰楚慎字丑没关系,他人长得帅就行。 “所以叶小姐,你要找王爷给你记录,那你可真是找错人了。”飞虎忍不住笑出声,他可难得有件事能正大光明地嘲笑他家王爷呢。 楚慎也笑,一边笑一边摇扇子:“既如此,就由飞虎你来帮叶小姐记录吧。” 飞虎没当回事儿,爽快地答应下来,直到两刻钟后,他感觉到拿笔的手越来越酸软,再看看自家王爷依旧笑得灿烂的脸,飞虎欲哭无泪。 叶蓁蓁几乎是从头发丝儿到脚趾甲盖,都让飞虎给记了个清清楚楚,半点也没有遗漏,飞虎敢怒不敢言,只好埋头吭哧吭哧地记录。 验完刘和的尸体——其实面貌已经根本看不出了,主要是根据身高体型和服饰——确定他是刘和后,楚慎命暗卫们将刘和下葬,他又亲自修书一封给京城,说了这边的事情,并请求皇帝再尽快安排一个县令过来接任。 在新的县令到来之前,楚慎以康王的身份暂且代管永州县,也是这个时候,京城里的人才知道康王居然一声不吭跑到了永州。 王都某处院落,已是夜深时分,其他地方灯火相继熄灭,这里却还亮如白昼。 “你是说咱们的矿被他发现了?哼!他还真是皇帝的一条好狗,闻着味儿就去了。”一个声音冷冷笑道。 “放心吧,我们的人已经撤干净了,他什么也不会查出来。”另一个声音说。 “那就好,就让他找那些尸体去问真相吧。” 楚慎在永州县的事情传得很快,隔了几日,知府及附近各地方的县令官员纷纷来到永州县拜见楚慎。 刘和一死,县令府也就空置下来,叶蓁蓁也是搬进去后才知道刘和是孤身一人来的永州,据说是他妻子十多年前去世了,然后刘和就没有再娶,当初来永州县上任的时候便是孤身一人。 在县令府的花厅,楚慎命人简单办了个宴席,接待前来拜见他的官员。 饭局上,官员们个个笑语晏晏,看起来都极善谈,但杯子里的酒和面前的菜几乎都没有动过,明里暗里都在小心注意着楚慎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 楚慎原本是打算简单和他们吃个饭就散了,但众人如此行事,他也生出点心思。 将酒杯放下,饭桌上说笑的声音默契地安静下来,众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但楚慎没有立即说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 众人不着痕迹地互相换了个眼神,最后将目光集中到陈知府身上,谁叫他是桌上除楚慎外官职最大的人呢,其他人就算有心开口,也不好在知府面前僭越。 陈知府顶着众人的期待和自身的压力,久久没等到楚慎开口,只能硬着头皮询问:“王爷,可是酒菜不合口味?” 楚慎这才慢悠悠瞟了他一眼,“尚可。” 陈知府感觉身上的压力又重了些,他背后冒出汗水来,再一次询问:“那王爷是有什么不满之处?您说,下官马上叫人更改。” 楚慎看着他,轻飘飘地说:“本王对你不大满意,你当如何改?” 陈知府脸色一僵,几乎是立马跪下来,“王、王爷,下官又何处做了错事,还请王爷提点?” 其他县令眼见自己的上峰都跪下了,哪里还敢再坐着,也纷纷跪在地上,转瞬间刚刚还满满当当的桌子就只剩下楚慎一人坐着,而他身边跪了一地。 楚慎将扇子合拢,扇骨轻轻敲击着桌面,好一阵后才说:“听闻当初刘和曾数次寄书信给你,让你解释永州县郊外挖矿洞的事,而你却以他不要多管闲事为由,拒绝解释,可有此事?” 陈知府一愣,随即大喊冤枉,“冤枉啊王爷,下官从未曾收到过刘和寄给下官的任何信件,这永州县郊外发生的事情,下官也是最近几日才知道的,之前下官毫不知情啊!还请王爷明察!” “你不知道吗?”楚慎盯着他,如鹰隼般的眸子似乎能看进陈知府心里去。 但陈知府再次肯定地摇摇头,“下官是真的毫不知情,也从未收到过任何刘大人寄来的书信。” 隔壁,叶蓁蓁靠在墙板上,将对面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眼见陈知府说得如此信誓旦旦,丝毫不像是撒谎心虚的模样,叶蓁蓁纳闷了,难道真冤枉了他不成? 第三十一章 真假 “如今刘和已死,可以说是死无对证,你只要咬死他未曾寄信件给你,你当然可以把自己摘出来。”楚慎并没有立即相信陈知府的话,不紧不慢地说着。 陈知府表情苦闷,完全想不到自己怎么会摊上这种事情,他有些颓丧地坐在地上,再一次说:“王爷,下官真的冤枉,但也如您所说,刘和死了,也无人能与下官对峙,下官只求王爷细查各种详情。” 楚慎淡淡看向他,原以为已经十拿九稳的事,却不想竟还有意外,但他似乎也没有太过意外。 “此事真相如何,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毕竟刘和已经死了。先前去往京城的书信中,本王已经向陛下说明了此事,想来过不久不但有新的永州县令上任,也会有新的知府前来接任,至于陈大人你,便好好配合调查吧。” 他没有直接把陈知府抓起来或是杀了他,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显然陈知府也明白这点,虽然脸色白了几分,但也还是强撑着精神给楚慎磕头道谢。 “下官多谢王爷!”陈知府脑袋垂在冰凉的地板上,好半天才重新抬起来。 周围的县令们大气都不敢出,本以为今天是其乐融融讨好王爷的,要是能得王爷青眼,指不定他们下次调任就去了京城,谁知道竟青眼没得到,倒是亲眼看到他们的上峰被摘掉乌纱帽。 楚慎从椅子上站起来,“本王乏了,各位大人自便。” “恭送王爷!”众人纷纷低下头,跪送楚慎离开。 楚慎出了花厅,一转弯就来到隔壁。 叶蓁蓁和他对视一眼,三人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静静听着隔壁的动静。 隔壁先是安静了一阵,过一会儿后才有个官员开口:“既然王爷已经不在了,那这宴席想来也没什么必要,大家都散了吧。” “散了散了,陈大人,您也走吧。” 众人没说什么特别要紧的事,说好离开后就陆陆续续都各自离开了,陈大人走在最后,和来时众人的恭维不同,虽然也还是有人跟他说话,但多数是敷衍地打个招呼就走了,多余的话都没有跟他说。 他失魂落魄地出了县令府,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夜空,苦笑着摇摇头。 “全都走了。”没过一会儿,跟出去的飞虎回来汇报。 叶蓁蓁这才开口说话,“先前刘和说得信誓旦旦,但现在陈知府又否认了,他们俩到底谁在说谎呢?” 楚慎握着自己的扇子,拍了拍手心后说:“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此事便交给下一任知府去查吧。” 叶蓁蓁思索片刻后点点头,现在刘和已经死了,各方面查起来都很困难,只要陈知府把刘和当初写给他的信件一烧,这世上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刘和曾给他写过信。 况且叶蓁蓁知道自己的长处并不在思考这些,而是在于验尸推理,所以很快就将这件事放下。 “新的县令应该没两天就到了,那咱们接下来去哪里呢?”叶蓁蓁看向楚慎。 出来之前楚慎就说是要代替皇帝暗中巡查,那么必然就不可能只去一个地方,永州县这边的事暂时做了个了结,接下来就得去别的地方了。 楚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微微一笑,看着叶蓁蓁说:“叶小姐冰雪聪明,不如猜一猜我们下一站要去哪儿?” 叶蓁蓁看了眼他,发现他是真的想让自己猜,也没有推辞。 结合当前已知的信息推理一番后,叶蓁蓁试探地问:“莫不是边南?” 楚慎展开扇子,轻轻摇晃,又笑看着叶蓁蓁:“知我者,蓁蓁也。” 叶蓁蓁愉悦地挑了挑眉毛,她只是不擅长推理,但并不是不会,毕竟就算她本身不是学刑侦的,但天天和警察打交道,推理逻辑看也能看懂了。 飞虎还在迷雾中,茫然地看着二人,“为什么是边南啊?安河不是离永州县更近么?” “自然是因为那些蛊虫咯,你家王爷之前不是说过嘛,蛊虫是来自边南,目前永州的线索从明面上看都已经断掉了,那么唯一还有连接的就是蛊虫。” 叶蓁蓁说的蛊虫就是那种中蛊后看见的月亮是血红色的虫子,那虫子本身也是红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看到的月亮才是红色。 总之无论如何,这一条线索他们都不想轻易放弃。 飞虎回想起来,恍然大悟后又兴奋起来,“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我听闻边南人虽然不善械斗,却使得一手好巫术,有时候就算是高手,也一不小心就容易着了道。” “你很想尝试?”叶蓁蓁问,她只看飞虎一脸期待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孩儿的好战因子被激活了。 飞虎不好意思地笑笑,“反正都要去,我自然是要见识一番才知道传说是真还是假。” “不错,很有求知精神。”叶蓁蓁站起身来,“那么我就先去休息了,回头准备好,出发去边南。” 楚慎看向叶蓁蓁,微笑着说:“叶小姐这两天是要好好休息,过几日还需要叶小姐委屈一二。” “嗯?”叶蓁蓁疑惑了下,但楚慎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也只好先丢到一边。 等到过了几日,新的县令过来接任了,他们开始准备前往边南,叶蓁蓁才终于明白了当时楚慎所说的‘委屈一二’是什么意思。 看着面前这套和楚慎花纹相似的衣服,叶蓁蓁一时有些迷惑。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现在的婢女都能穿这么好的衣服了吗?”叶蓁蓁拎着手里的锦衣问。 就算是皇宫里的婢女,好像也没有天天穿锦衣的吧?而且这锦衣光凭手感就知道不是一般的锦衣,是很贵的那种。 “叶小姐,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楚慎无奈,“你无论从长相还是到气质,说实话,没有哪一处像个婢女。” 叶蓁蓁纳闷不解,她出生的年代又不流行奴隶制,她都是照着电视剧演的啊,难道不像么? 第三十二章 夫妻 叶蓁蓁自诩也是个很有求知精神的人,于是虚心向楚慎求问:“那王爷您觉得一个合格的婢女应该是怎样的呢?” 楚慎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走到门前,朝叶蓁蓁抬了抬下巴。 叶蓁蓁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跟着走到门前。 走廊上走过来两个丫鬟,那二人原本正在低声说着话,时不时还笑两声,一抬头看到二人站在门前,脸色唰地变白,手脚僵硬,战战兢兢地走过来。 说是战战兢兢一点没错,那两个丫鬟走到叶蓁蓁和楚慎面前的时候,肩膀和嘴唇都在发抖,看起来像一朵被风雨使劲冲打的小白花,好不可怜。 “奴、奴婢见过王爷,见、见过叶小姐。”二人在门前跪下,头都快要埋到地里去了。 “嗯,去吧。”楚慎淡淡应了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丫鬟没听到责罚,心中登时松了口气,虽然肩膀仍在颤抖,但至少脸色不白了,匆匆福身又行了个退礼,随后脚步匆忙赶紧离开,那速度之快,像身后有恶鬼在追似的。 “看到了吗,那才是真正的婢女的样子。”楚慎朝那两个丫鬟离去的背影看了看,又收回视线看向叶蓁蓁,笑着说:“本王从未见过哪个丫鬟敢嘴上喊着王爷,行动上把他当隔壁王大爷的。” 叶蓁蓁没想到楚慎嘴里还能说出这么好笑的话,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楚慎失笑,用扇子指着她说:“你瞧,哪个丫鬟敢当着王爷这么笑的?” 叶蓁蓁捂住嘴巴摇摇头,“奴婢不敢了,王爷息怒。” 瞧着她一双眼睛都笑弯了,楚慎笑着叹了声,“算了算了,我是没有这个福气能让叶小姐伺候我了,所以就麻烦叶小姐委屈一下吧。” 叶蓁蓁放下手,“那我是要和王爷扮演兄妹?” 楚慎看她的眼神微妙了一瞬,想不通她究竟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是夫妻。”他淡淡淡地说,扇子又指向飞虎,“我们夫妇前往边南寻药,这是跟随我们的车夫。” “寻药?”叶蓁蓁还没从“夫妇”里反应过来,又被新的问题弄疑惑了。 “边南在大雍偏远之地,多山林,多雾障,山路崎岖难走,既不适宜采风赏景,也不适合行商游走。边南的人本就排外,我们要想不引起他们的注意,最好的办法就是扮做寻药的夫妻,如此也好有借口接触蛊虫。” 叶蓁蓁略思索了一番,发现极有道理,只是“我们要寻什么药?” 楚慎脸色再次微妙了一瞬,但这次不是因为叶蓁蓁,而是他自己。 “咳。”他轻咳一声,假装清了清嗓子,这才慢慢地说:“求子药。” 叶蓁蓁: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脸色也有些尴尬的楚慎,秉持着现代医学实事求是的精神,说:“王爷,有没有一种可能,生不出孩子也许是男人的问题?” 楚慎说出求子药已经挺尴尬了,万没想到叶蓁蓁不但泰然自若,没有丝毫害羞之意,反而还调侃起自己来了。 他一时觉得好笑,又忍不住多瞧了叶蓁蓁两眼,只觉得这真是他遇见的最有意思的女子了。 “嗯,我得承认,是有这种可能存在的,但我们主要目的也并不是求子。”楚慎微笑着提醒叶蓁蓁事实。 “哦,也是,那行吧,我先去换衣服。”叶蓁蓁抱着衣服回了自己房间。 不多时,她换好楚慎特意准备的一身锦裙,款款从屋内出来。 楚慎原在和飞虎说话,余光似乎察觉到什么,缓缓抬头看去,一时愣住。 浅蓝的裙面上绣有百花盛开,繁丽却并不凌乱,步步走来时仿若群花摇曳;淡黄色腰带束着她的细腰,盈盈不堪一握;长袖恰到手腕,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腕骨,一手自然垂落,一手横在腹前,气质淡然若幽兰,气势恢弘似豪客。 叶蓁蓁几步走到二人身旁,扶着衣袖左右看了看,“王爷,你确定我要穿这个吗?” 楚慎收回目光,淡声说:“一般人家可不会有钱跑去边南之地求药,这苏锦正适合我们的身份。” 叶蓁蓁没再疑惑,只是仍对这身华贵的衣服不太习惯。 当日下午,叶蓁蓁和楚慎扮做小夫妻,飞虎扮成车夫,三人乘着一驾马车离开了永州县城。 边南在大雍的版图上属于西南之地,永州县在南方,三人一路北上,七日后终于来到边南境地。 “前面再有五里地就进入汤县了。”飞虎架着马车,回头对楚慎说。 楚慎撩开帘子看了眼外边连绵不断的群山,微微点头,“日头尚早,在附近找棵树休息下。” “是。”飞虎应下,又往前行了一阵后,在一处地势平坦的地方将马车停下。 叶蓁蓁扶着车壁从车上下来,一双腿软得发抖,脸色更是难看得不行。 楚慎打开水囊递给她,“喝点水吧。” 叶蓁蓁白着脸摆摆手,“我歇会儿就行。” 之前从王都到永州县,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地势比较平坦,叶蓁蓁虽然觉得马车不比现代的车辆舒适,但起码还能忍受。 这次从永州到边南,本就是偏远之地,他们为了赶时间又抄的都是近道,马车颠簸不堪,叶蓁蓁中途吐了好几次。 要不是她身体实在难受,其实本来提前两日就能够到的,这一路上为了将就她,飞虎已经放慢速度。 尽管如此,叶蓁蓁仍是被折腾得不行。 楚慎收回水囊,看叶蓁蓁的眼神也有几分关切,他没料到叶蓁蓁反应会这么大。 “这次辛苦叶小姐了,你若有什么要求,本王能做到的,都会满足你。”楚慎说。 堂堂的大雍康王,这句话的分量可不小。 但叶蓁蓁没想那么多,她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后,总算是缓过来了。 靠在马车,叶蓁蓁说:“我没什么要求,就是下次咱能不能骑马?这马车我实在是受够了。” 楚慎点点头,“当然可以,不过叶小姐你会骑马吗?” 第三十三章 意外 叶蓁蓁一愣,是啊,她会骑马吗?她居然把这个问题给忘了! 见她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来,整个人又变成了生无可恋的样子,楚慎眼角笑意多了两分。 “等进入边南,我可以教你,正好这边也有放马场,你兴许还能找到你自己的马儿。” 叶蓁蓁又瞬间恢复了精神,眼睛亮亮地看着楚慎:“那可说定了,王爷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学会的,绝不耽误你的时间!” 楚慎嘴唇动了动,想说耽误也没关系,但最终只是笑笑,没有说出来。 叶蓁蓁歇息够了,靠着马车四下看了看,“飞虎呢?怎么还没有回来?” 每次他们停下来歇息的时候,飞虎都会去附近巡查一番,一是确认是否有危险,二也是大概了解下周围的情况。 楚慎也四下看了看,没见到飞虎的身影,“兴许走得远了点,无妨,等片刻就是。” 叶蓁蓁点点头,她倒是不担心飞虎的身手,而且飞虎身上随时带有响箭,就算当真遇到危险,也会放出来提醒他们。 果不其然,二人没有等待太久,飞虎回来了,只是脸色有些凝重。 楚慎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不对,“怎么了?” 飞虎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山坳,“那里好像出了事,我刚刚在山上看到好多尸体。” “什么?”叶蓁蓁已经上了马车,听到‘尸体’本能地就从窗口探出头来,“好多是多少?” 飞虎略想了下,“五六具吧,全摆在地上,边上都是人,还有官府的人。” 叶蓁蓁和楚慎对视一眼,二人几乎同时说:“过去看看。” 飞虎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看好了路线,他驾着马车又往前走了一里地,随即将马儿系在一棵树下,三人下了马车,从一处田地路过,进入他发现尸体的山坳。 远远地,三人还没有走过去,就听到那边传来声音。 “怎么还有啊?快点挖快点挖。”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从身上的服饰来看,是这群衙役的班头。 和周围看热闹的村民相比,县令的脸色难看多了,毕竟这是在他治下发生的事情,哪怕是意外,不在人力可控范围,但他身为县令没有提前做好预防,也会有连带责任。 叶蓁蓁三人挤到村民堆里,从他们杂七杂八的讨论中,大概得出了这件事的结果。 据说是前几天汤县暴雨,这一处山体滑坡,结果不知道怎么掩埋了一群人,目前已经挖出七具尸体。 “这也真够倒霉的,以前下雨这儿也没事啊,怎么这次就突然崩塌了?”有村民疑惑。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他们运气不好呗,但他们大晚上的来这荒山野岭的干嘛?” 村民们纷纷摇头,他们也很纳闷,下着暴雨的夜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是这么多人一起出现,难不成这地儿还有宝贝? 楚慎在一旁听到这话,问那些村民:“这不是你们村子里的人吗?” 村民们摇摇头,“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在呢,没听说谁家有人出事了。” 叶蓁蓁站在一边,她在观察那些尸体。 据村民所说,这些人都是因为山体滑坡被掩埋了,所以才会死亡,也就是意外死。 “怎么了叶小姐?有什么发现?”楚慎察觉到叶蓁蓁神色有些不大对。 叶蓁蓁柳眉轻蹙,低声说:“我感觉不太对,这些尸体姿势全都是一样的,没有活动反应。” 飞虎在旁边听到,疑惑:“什么是活动反应?” 叶蓁蓁解释:“活动反应就是说正常应该出现的反应,例如溺水之人,在水下会挣扎,尸体捞上来的时候他们的拳头通常是紧紧攥着,打开后可以发现他们手心里的溺水或水草,这就是正常应该出现的活动反应。” “所以如果人是死后才被推入水中,那么手不会攥紧,手心里也没有泥沙一类?”楚慎反应很快,当即明白了叶蓁蓁的意思,“好比眼前这些被掩埋的人,他们全都是同一种姿势,身体没有反映出惊恐或挣扎的痕迹,也就是你说的没有生活反应。” 叶蓁蓁点点头,“没错,所以我怀疑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因为山体坍塌而死。” “你有没有发现另外一个问题?”楚慎忽然问。 “嗯?” “你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全都是里衣,没有一件外衣。”这是楚慎刚走过来的时候,就发现的一个疑点。 叶蓁蓁一愣,随即看向尸体身上的服装,发现果真是这样。 “他们的外衣都被脱掉了,说明外衣上或者外衣本身,有什么特征,能够表明他们的身份,如此一来,更能确定这些人并非死于意外。”叶蓁蓁说着,看了那位班头一眼,思考该怎样才能验尸。 这时,楚慎碰了碰她胳膊,往尸体身上使了个眼色,随即高声呼道:“什么?夫人你耳坠掉了?掉哪儿了?” 叶蓁蓁反应过来,立即在尸体旁蹲下身,“从这儿掉下来的,我也不知道掉哪儿去了,先找找看。” 班头正不耐烦地等着手底下的人挖尸体,突然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就看到一男一女正蹲在尸体旁边,登时眉头一皱,一边喊着一边走了过来。 “喂!你们两个做什么呢?起开起开!” 楚慎顺势站起来,挡住那班头的视线,一边又放低姿态做出讨好,“大哥您多包容包容,我夫人的耳坠掉了,那耳坠是她极喜欢的一副,非得找到才行。” 飞虎也机灵地站过来帮忙挡视线,他也不用说别的,只需像个二愣子一样站在那儿就行。 趁着这个机会,叶蓁蓁迅速将尸体衣服掀开,她飞快瞟了一眼尸体上的征象,又假装寻找耳坠触摸尸身,发现尸体已经比较柔软,没有尸僵的状态,说明这些人已经死了至少三天。 尸臭味道不重,腐烂情况较轻,应该是之前被埋在土里的原因。 光从尸体表面情况看,没有明显的出血创口。 第三十四章 他杀 叶蓁蓁掀开死者的嘴巴和鼻子看了下,没有见到明显泥土,符合她之前对这些尸体的判断——他们不是死于泥石流。 目光迅速扫过尸体,叶蓁蓁注意到死者的脑袋是软趴趴的,她视线一定,将手伸到死者颈后。 断裂,一处很明显的断裂。 再摸死者颈部两边,有明显的骨头错位,这些人既不是被毒死,也不是被砍死,而是扭断脖颈致死。 确认了死亡原因,叶蓁蓁给楚慎使了个眼色,楚慎蹲下身,假装在地上捞起什么,随即说:“夫人,这不就是你的耳坠么?” “哎呀,可算找到了,还是相公你眼神好。”叶蓁蓁一脸笑意地从楚慎手中将耳坠接过,同时低声说:“死因是扭断脖颈致死,死亡时间至少三天以上。” “好。”楚慎又转过身,从衣袖里掏出两粒碎银放到班头手里,“麻烦您,请您喝碗茶。” 班头都要发怒了,一见有银子拿,而叶蓁蓁没再继续乱动尸体,这才勉强收起了自己的火气。 抛了抛手里的银子,班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楚慎,“算你小子识趣。” 楚慎笑着,趁机和班头套近乎:“大人,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班头扫了眼地上的尸体,面露嫌弃:“谁知道哪里来的倒霉蛋,回头拉衙门去,没人认领就扔乱葬岗了。” “这是不是有点草率了?”楚慎笑道,不动声色地说:“这么多人死在这里,感觉好像不简单啊。” 班头看了他一眼,将银子收起来,“怪只怪他们倒霉。” 顿了顿,班头又说:“好端端的不在家里待着,非得跑这荒郊野外送死,怪得了谁?我劝你啊,少瞎打听,我们衙门的事,可轮不到你多嘴。” 楚慎忙打哈哈:“是,是,大人您说得对,我这不是一时好奇嘛。” “哼,行了行了,没事就赶紧离远点,别在这儿杵着。”班头不耐地朝他们挥挥手。 楚慎三人又回到人群里,他们没有立即离开,且不说这些尸体明显有问题,就是那个班头说的话,都似乎意有所指。 不过当前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想知道到底被埋了多少具尸体。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最后一具尸体被挖出来,和其他的尸体摆放在一起,一共十具,皆四肢齐全,腐烂程度不高,能看出面貌。 确认没有新的尸体后,班头当即命差役将尸体搬走。 差役们对这些尸体没有太多敬畏,为了方便好几具重叠在一起,麻绳一捆,往板车上一放,跟运送东西没什么两样。 热闹看完,村民们讨论着散了,衙役也带着尸体走了,楚慎三人却还留在原地。 “这里的地形看起来不像是会轻易发生坍塌的样子。”楚慎盯着那一处明显矮下去的山坡说。 叶蓁蓁也跟着看了下,发现那一处山坡周围树木很多,土壤也并非沙土,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会滑坡的样子。 “飞虎。”楚慎叫道飞虎,同他吩咐:“你速去上山视察一番,看看那上面是否有水源。” 飞虎应声而去,施展轻功到了山坡上。 楚慎在下面给他指挥,他按照楚慎说得一一查看,又带了一捧泥土回来。 “王爷,上面没有看到水源。”飞虎说着,将泥土捧到楚慎面前。 楚慎抓起一点土在手指间碾碎,又仔细闻了闻泥土的味道。 叶蓁蓁不解,“王爷这是做什么?” “靠近水源的泥土腥味较重,水分较多,山石滑坡多半是由于泥土下面水分太多导致土地松软造成,但这里的泥土干燥且没有腥味,不像是因为松软造成的滑坡。” 叶蓁蓁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楚慎一个堂堂的王爷,居然对泥土还挺有研究。 跟现代准确的数据比起来当然谈不上多有价值,但在这个年代,也算是他独有的经验 “不对。”楚慎忽然说,又重新从飞虎手里抓了把泥土放在鼻子边。 他仔细嗅了嗅,墨眉逐渐聚拢。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叶蓁蓁问。 “我似乎闻到了硝石的味道,你闻闻。”楚慎将泥土递到叶蓁蓁面前。 叶蓁蓁原本要自己去抓,但他手都递过来了,索性便就着楚慎的手仔细嗅了嗅。 “好像是有点火药的味道。”叶蓁蓁说,她看向滑下来的泥土:“如果真是被火药炸开的,那在里面应该能找到证据。” 楚慎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将手中泥土扔掉,随即和叶蓁蓁一起走向了滑坡处。 二人绕着一堆被翻动的泥土找了一圈,终于在附近的土里找到几颗碎石。 “看这个崩裂的程度,不是一般的坍塌造成的,而是火药炸裂形成。”叶蓁蓁拨了拨手中边缘发黑的石子。 这个时代的火药还不像现代威力那么猛,火药里有许多的杂质,颜色也比较黑,所以很明显就能辨认出来。 将几颗沾了黑色崩裂开来的石头收起来,楚慎说:“那几个人身份应该不一般,有人杀了他们,又将他们掩埋在这里,定然是想要掩盖什么秘密。” 叶蓁蓁赞同地点点头,“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要隐藏的是什么秘密。” 时候不早,三人没有继续在山坳逗留,赶在汤县的城门关闭前入了城。 在城内寻了家普通的客栈,因为叶蓁蓁和楚慎扮演了夫妻,所以总共找店家要了两间房,但真到了楼上,却是飞虎和楚慎一个房间,叶蓁蓁则单独在他们隔壁。 原本按照楚慎的计划,他们这次路过汤县只是短暂停留一晚,第二日要继续出发,前往宣城府。 不过他们也没有料到半路会遇到那十来具尸体,楚慎本就是带着任务巡游,既然发现了,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于是第二日一早,三人在客栈用过饭后就前往衙门。 那十具尸体已经运回了衙门的停尸房,听说人太多了停尸房都堆不下,有几具直接放到了院子里。 昨日衙役们拉着尸体回来的时候街上的百姓都看到了,今天一早也聚集到衙门看热闹。 第三十五章 不明 “你们村儿有人失踪么?” “没有啊,你们村呢?” “我们村也没有,我问了附近的一些村子,都说本村没有人失踪,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 县衙门口,一大早过来看热闹的百姓正在讨论。 叶蓁蓁听着他们说话,心里揣测着,几人附近的村子都没有人失踪,那这几个人估计很有可能不是汤县的人。 她看向楚慎,楚慎显然也和她想到了一处去。 “且先看看这位县令要如何处理。”楚慎低声说。 叶蓁蓁点点头,和飞虎保持着沉默,三人混在人堆里往衙门里看。 巳时到,汤县县令准时到达公堂,杵着杀威棒小声交谈的衙役们也都住了嘴,其喝一声‘威武’,便开始升堂。 县令先命人叫来昨天发现尸体的村民,这是大窑村的一个村民,他平日里以卖草药为生,昨日是上山去采药,结果发现了一具尸体,随即报了官。 村民将自己所见的详细说完后,县令便让他在证词上按了手印,随后又传来各村里长,向他们询问本村是否有失踪之人。 这些里长们都是一大早衙门派人去请的,来的路上已经有衙役和他们说过情况,加之刚刚大窑村村民的叙述,他们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我们村男女老少,全都在,没有失踪的人。” “大人,我们村也是,没有失踪人口。” 几名里长纷纷说本村没有失踪的人,这就排除了那十人是汤县下辖的村民。 让里长们纷纷按了手印后,县令又叫来县丞,询问县丞对汤县城内的人口盘点情况。 县丞抱着一个手册,摇摇头说:“近来未曾接到任何失踪人口的报官,今日一早下官派人详询各街各巷人口,也都未曾有人报失踪案。” 县令捋了捋胡子,“如此看来,这十人并非我汤县之人,你找画师来为他们画像,随后贴出告示,看是否有人来领取。” 叶蓁蓁听到这番安排,低声说:“这县令倒是没有直接把人给拉去乱葬岗,昨日那班头的态度,我还以为这又是个糊涂县令呢。” 楚慎也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从目前来看,这位县令处理还是得当。” 但还不够好,例如找仵作来查验一下这些人的死法,只是这话楚慎就没说出来了。 “大人。”县丞脸色略有些犹豫。 “怎么?”县令看向县丞。 “是这样的大人,如今天气日渐炎热,这几人之前是被埋在土里,如今被挖出来,今日已经开始腐烂了,恐怕还是要尽早处理为好。” 县令眉头皱了皱,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也罢,那你尽快安排画师给他们画像,再去郊外找个林子,把他们统一安埋了。” “是,大人。”县丞应下。 这件案子由于找不出死者的身份,也就到此为止了,县令站起身,准备宣布退堂。 围观的百姓们什么热闹也没看到,无趣地摆摆手,也打算离开。 正是这时,忽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女人,她横冲直撞地把围在县衙门前的人冲开,叶蓁蓁正站在门槛边,没注意到她的撞击,差一点摔到地上。 楚慎眼神敏锐,一把揽住叶蓁蓁的腰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你没事吧叶小姐?”楚慎问。 叶蓁蓁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重新站稳后才摇摇头,“我没事,刚刚怎么了?” 她顺着里面看去,那个头发凌乱的女人正冲进公堂里,满公堂的衙役和县令等人都被惊住,一时间都没人反应过来,还真叫她给冲进去了。 “大人!救命!救救民妇!”那女人几乎是直直地在地板上跪下来,隔着一段距离,叶蓁蓁似乎都听到了膝盖撞击在地上的声音。 她惊了下,好奇地盯着那妇人。 正要离开的百姓们没想到还有热闹可看,立马又叽叽喳喳地围拢过来。 楚慎看了眼摩肩擦踵的百姓,不动神色地站到了叶蓁蓁身后,高大的身躯顿时挡住许多朝叶蓁蓁挤来的人。 叶蓁蓁没被挤到,越发专注地看着那妇人。 那妇人身上的衣裳料子瞧着不普通,头发虽然凌乱,但发间还簪着一根金钗,虽背对着他们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从身形来看,是个窈窕的妇人。 “大人!救救民妇吧!”那妇人一边哭着一边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 县令本来都要离开了,又重新坐下来,两边站着的衙役们终于反应过来,正要上前将那妇人按住,被县令喝止。 挥退衙役,县令理了理帽子,看向那妇人:“你有何冤屈要呈与本官?” “民、民妇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那妇人颤抖着说。 “杀人?”县令眼神一变,飞快看了两边的衙役一眼,正欲继续问那妇人,外面再次响起一阵喧闹。 “让开!让开!伯爷出巡,何人敢拦路?”一道嚣张的声音从县衙外传来,紧接着百姓们就被几个奴仆大力推开。 飞虎眼神微变,看了眼楚慎。 楚慎微微摇头,随后拉着叶蓁蓁的手避让到一边。 叶蓁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下意识回头看去,就看到一个穿着湖蓝绸衣的男子正走上县衙的台阶。 平阳伯原本阴沉着脸,很不乐意出现在这里,但一抬头却看到一位肤白貌美的美人儿正好奇地盯着自己瞧,美人的眼睛尤其漂亮,一看就是没经过什么人事,平阳伯阴沉的脸登时挂上了笑容。 他三两步跨上台阶,走到叶蓁蓁身边,直接忽视了楚慎和飞虎的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叶蓁蓁。 叶蓁蓁眉心不自觉地蹙了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楚慎正站在叶蓁蓁身后,在她退过来的时候便状似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怎么了夫人?” 平阳伯脸上笑容淡了些,抬头看了眼楚慎,眼神很是不满。 “这美人儿还梳着姑娘发髻,你却叫她夫人,哪儿来的登徒子如此无耻。” 叶蓁蓁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人不怀好意,借势靠得楚慎近了些。 第三十六章 丑事 “相公,我没事。”叶蓁蓁说,表明自己‘已婚’的身份。 本以为这样平阳伯就能知难而退,谁知他却再次用看猎物般的眼神盯着叶蓁蓁,“小美人儿,跟着他有什么出息,你不如来跟着我吧?我可是伯爷,家财万贯,保管你下半辈子都不用愁。” 叶蓁蓁眨了眨眼,转头看向楚慎,“相公,你钱多吗?” 楚慎微微一笑,展开扇子轻轻摇着,“尚可尚可,反正养夫人足够了。” 叶蓁蓁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平阳伯,“你听到了?” 平阳伯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楚慎,只盯着叶蓁蓁瞧了瞧,似乎要记住她那张脸,随即气焰嚣张地跨进了衙门。 那公堂里跪着的妇人在他进来的一瞬脸色就骤变,坐在地上连连后退。 也是这时候,叶蓁蓁终于看清了那妇人的模样,说是妇人有些夸张了,那张脸看起来分明才二八年华。 平阳伯看向那女人,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随即又似笑非笑地走入公堂。 县令原本坐着,在平阳伯进来之后,他脸色有些沉,但还是站起身向平阳伯问候了一声。 “伯爷,今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县丞熟稔地笑着和平阳伯打招呼。 平阳伯站在公堂上,左右看了看,县丞反应过来,立即推着一把椅子放到了旁边,“伯爷您请。” “还是王大人眼力好。”平阳伯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抬头看了眼坐在高位的县令。 县令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尤其是看到县丞对平阳伯点头哈腰的样子,更是黑如锅底。 “伯爷,这里是公堂,不是贵府的花厅,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县令冷声冷气地问。 平阳伯靠在椅子上,抓起旁边的茶杯漱了漱嘴巴,将茶水吐回杯子里,平阳伯这才慢慢悠悠地看向县令。 “此妇乃是我府中之人,本来我们家的事情是该在自己家里解决,但这不是她跑大人这儿来了么,那么本伯爷也只好来这里解决家事了。” 他这话很简单,要么县令放人,他把这个妇人带回府上去,要么县令继续审问妇人,但他不会离开,要在这里做旁听者。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公堂旁听的,伯爷虽然也是个爵位,但平阳伯只是个县伯,况且县令也未曾邀请,他这样来旁听,显然是不合理的。 但很明显,以平阳伯一贯的无赖姿态,他打定要这么做,县令也拿他无法,除非放人。 公堂里一时间陷入了寂静,连那妇人都沉默地跪在了地上,似乎是已经绝望。 门外的百姓们小声说着话,声音都不似先前那么大了。 “我说是谁,原来是平阳伯新娶的夫人。” “什么?新夫人?平阳伯上一任妻子不是才死没一个月么,什么时候又娶了?”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位新夫人呀,是百花楼才来的花魁,据说还是个雏儿呢,被平阳伯给买下了,以正妻之礼入的门,不过毕竟是青楼女子,所以没有大肆操办。” “那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瞧着他们不像夫妻,倒像仇人似的。” 叶蓁蓁瞧着也是这个感觉,尤其是平阳伯看向他夫人的眼神,冷冰冰的,似乎随时能杀了她。 “怎么样张大人,你想清楚了吗?”平阳伯一脚踩在椅子上,吊儿郎当地靠着椅背。 县令脸色青了又青,最终却是重重一拍惊堂木,盯着那妇人问:“堂下妇人,呈上姓名,呈上冤情!” 平阳伯嚣张的姿势一变,他抬头看向县令,暗含威胁:“张大人,你确定要在这里处理本伯爷的家事么?” 张县令不卑不亢地看过去,“伯爷,既然来到衙门,那么此事本官便不可不管。” 平阳伯脸色黑下来,阴沉沉地看了眼县丞一眼,县丞立马来到县令身边,正要开口劝说,却被县令先怼。 “你给本官闭嘴!尔为官者,却对权势低头哈腰,骨气全被你吃狗肚子里去了!”张县令冷哼一声,懒得再理会县丞,转头审问起平阳伯夫人。 那妇人原本脸色都灰败了,此刻又重新聚起了光亮。 “民妇本名莹雪,是县里百花楼一名花魁,七日前平阳伯为民妇赎了身,又以正妻之礼聘娶民妇,这七日平阳伯虽不似从前那般亲近民妇,但民妇也和平阳伯尚且夫妻相敬。” “可昨日,平阳伯叫民妇去书房,民妇去了却没见到他人,后来不知怎地,民妇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民妇衣衫不整,身旁多了个人,平阳伯一口咬定是民妇不守妇德还杀了人,要将民妇浸猪笼,民妇无奈,只能请大人为民妇洗清冤屈。” “哼!你这妇人,我平日里从不许任何人进我的书房,怎么可能派人去叫你?分明是你在这里巧言令色狡辩!”平阳伯冷冷看着她。 莹雪鼓起勇气,愤怒地说:“这都是你陷害我!人分明就不是我杀的,我也没有偷人,你冤枉我!” “是不是冤枉,相信咱们的青天大人自会判断,是吧张大人。”平阳伯眼神意味不明地看向县令。 县令看他一眼,又收回眼神,问莹雪:“你可记得昨日叫你去书房的是什么人?” 莹雪立马回答:“民妇记得,是府中一个丫鬟,平日里就负责平阳伯的起居,那丫鬟叫小翠,大人不信可以将她请来与民妇对质!” 县令立即指了个衙役,“去平阳伯府将小翠带来。” 差役应命去了,叶蓁蓁却微微摇了摇头,“那小翠既然是服侍平阳伯起居的,肯定是平阳伯的人,如何会为莹雪说话。” “且先看看吧。”楚慎摇着扇子,倒是并不着急。 原来他确实没打算在汤县多留,但平阳伯的出现让他想起一些事,他也正想会会这位平阳伯,此事正是个不错的机会。 平阳伯府离县衙不算远,不多时,差役就把丫鬟小翠给带来了。 第三十七章 将军 小翠虽是个丫鬟,瞧着倒是比莹雪更年长成熟些,她进了公堂,被押入堂中,脸色却并不见多慌乱。 “奴婢小翠,见过大人。”小翠跪在地上行了个礼。 张县令犀利的眼神看着她,“丫鬟小翠,本堂且问你,昨日未时末,你可曾奉你们伯爷的命令,请夫人前往伯爷书房?” 小翠脸色诧异,连连摇头:“未曾请过夫人去老爷书房,我们老爷的书房是机密之地,除了平日打扫,一般不许任何人进去。” 平阳伯得意一笑,挑衅地看向张县令:“怎么样张大人,事实够清楚了吧?” 张县令懒得理他,接着问:“那昨日申时你在哪里?可曾见过你们夫人?是否听到书房有什么动静?” 小翠仍是摇头,“过几日就是少爷的生辰,昨日奴婢正在厨房让下人们准备宴会上的吃食,未曾去过老爷的别院,也不曾见到夫人。” “你们少爷?”张县令眉毛压得低了些。 平阳伯刚得意起来的脸色又黑下来,阴沉沉地盯着莹雪。 小翠脸色变了变,微妙地看了眼莹雪,随即小声说:“是、可是,昨日我们少爷被夫人杀了。” 张县令眉心一跳,看向莹雪:“那个和你躺在一起,衣衫不整的男人是平阳伯公子?” 莹雪脸色苍白,嘴唇颤了颤,“是是他,可是我真的没有和他发生过什么,我甚至是昨日第一次见到他,在此之前我只知道府里有这么一位公子,却并不知他是谁。” “张大人,你非要将我伯府的家丑全部抖出来不成?”平阳伯站起身,对着张县令怒目而视。 他的愤怒倒也能理解,毕竟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他新婚妻子,两个人衣服凌乱地出现在他书房里,而他的儿子已经死了,凶手还是他的新婚妻子,换做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承受不住,怪不得他想要杀了莹雪。 但疑惑的是莹雪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人,更没有和他的公子发生过什么,而且莹雪自述的昏迷也很可疑,这件案子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伯爷难道就不想还令公子一个真相么?既然莹雪已经到了本堂这儿,本堂自会审问清楚,伯爷且听着就是。” 县令说完便不再理他,转头问莹雪:“你先说说昨日的情况。” 莹雪点点头,将昨日的事情一一道来。 她说昨天未时末,小翠过来叫她,说是平阳伯在书房等她,她未曾多想,便独自去了平阳伯的院子。 走进院子后,莹雪发现院子里没有人,她纳闷了一会儿,只当下人去别的地方了,于是就进了书房。 谁料书房里也没有人,莹雪当时打算离开,因为她知道平阳伯不让人靠近书房,但又想着是平阳伯叫自己来的,万一自己走了平阳伯还得再去叫她,索性就坐下来等待。 等着等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却是被平阳伯的耳光叫醒的。 她指着脸颊上的淤青,说是昨日平阳伯打的,她当时刚醒来脑子一片空白,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把刀,刀上有血,而平阳伯的儿子就倒在她身边,半裸着身。 “大人,您一定要为民妇做主,民妇真的没有杀人啊!”莹雪磕了两个头,哭哭啼啼地喊着冤。 “来人,去把死者和凶器带回来。”张县令吩咐。 差役正要动身,平阳伯却忽然站起来。 “慢着!我儿子已经入棺,我不许你们去打扰他。”平阳伯沉着脸。 衙役们看向张县令,张县令公事公办地说:“伯爷,如今 你夫人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你公子,那么害死令公子的恐怕另有真凶,若不验尸,本官如何查找真凶?” “够了!”平阳伯阴冷地看了张县令一眼,“此事是我伯府的家事,就不劳张大人操心了,来人,把这贱妇给我拖走!” 他一声令下,立即就有几个仆人冲进来扑向莹雪。 莹雪尖叫一声,不断地往公案那边缩,嘴里喊着:“大人救救我,大人救救我!” “平阳伯!你放肆!此乃公堂,还轮不到你撒野!”张县令也气得拍桌子,站起身怒视平阳伯。 平阳伯冷笑一声,“公堂?连整个汤县都是本伯爷的,你区区一个九品芝麻官算什么东西?” 眼见那些凶仆就要把莹雪拖走,张县令气得快要晕过去,这时,一道响亮的声音忽然在衙门处响起。 “整个汤县都是你的?好大的口气。” 叶蓁蓁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循着出声的方向看过去,眼睛顿时瞪了瞪。 “飞虎?他什么时候过去的?不对,他什么时候换了身衣裳?”叶蓁蓁瞪着眼睛,像是头一次认识飞虎般。 楚慎低笑一声,解释:“他们要拖走莹雪的时候我便让他准备了,我的身份现在不宜暴露,就先让飞虎出场吧。” “飞虎还有别的身份?”叶蓁蓁疑惑。 此时,公堂里一干人也同样发出这个疑问。 “你是谁?”平阳伯盯着飞虎,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警惕。 飞虎双手负在身后,不慌不忙地跨入县衙。 走进公堂之后,他从腰间掏出一块金色的牌子,朗声说:“四品羽林卫中郎将纪飞虎,我刚刚在外旁听多时,若非你说这汤县乃是你一小小伯爷的地盘,本将军未必会现身。” 平阳伯这个伯爷是蒙祖上的荫,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没什么实权,不过是仗着盘踞汤县多年,作威作福习惯罢了,真到了飞虎这种有实权的人面前,也还是得低头。 平阳伯脸紧绷着,万没想到看热闹的人群中居然还有这么个人物。 一瞬的恼怒过后他又恢复了冷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摆手说:“本伯刚刚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将军可莫当真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一个小小伯爷,岂敢将汤县据为己有?” “是吗?本将军看你倒是敢得很!”飞虎冷哼一声。 第三十八章 下论 他可没有忘记这位平阳伯刚刚进门的时候是如何的嚣张狂妄,甚至连他家王爷都不放在眼里。 “本将军刚刚听闻张县令一番话,觉得甚是有道理,既然案件有疑点,那合该去验尸,平阳伯以为呢?”飞虎掀开衣摆,在平阳伯刚刚坐过的位置坐了下来。 平阳伯脸色青了青,正如同他刚刚威胁张县令一样,如今飞虎这个动作也是赤裸裸地在用品级来压他。 “将军都这么说了,本伯自然没有意见,这便让人去将犬子尸体和凶器一并带来。”他说完,给身后的凶仆使了个眼色。 凶仆们正要离开,飞虎却又再次开口。 “等等,此事是衙门办案,还是差役们去吧。”他看向张县令。 张县令收到提示,立即点了几个差役,“你们速去平阳伯府将人带过来。” 差役们闻声而动,平阳伯和他的几个凶仆都留在公堂上。 那几个凶仆先前还一副悍匪的样子,此刻却都有些畏缩了,时不时小心睨一眼飞虎。 这要是个文官,兴许他们还能仗着自己是地头蛇在横气两分,但来的是个武官,能坐上四品的位置,身手不是他们这些小喽啰可比。 平阳伯也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才会如此快的屈服下来,只是他的屈服在表面,僵硬的笑容下,他正酝酿着怒火。 做惯了地头蛇,突然来一条强龙,还牢牢地压住了他,地头蛇自然是不会舒坦的。 差役们迅速离去,约莫一刻钟后,抬着担架将平阳伯公子的尸体带来了。 “大人,尸体已带到,这是凶器。”班头将东西放好,退下去的时候迅速瞟了眼坐在椅子上的飞虎,心里有些纳闷。 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人?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县令朝仵作点点头,衙门里的仵作便开始验尸。 这还是叶蓁蓁第一次看这个时代的仵作验尸,她头脑都精神了不少,站在衙门口紧紧盯着那仵作,想看看这里的人是怎么验尸的。 那仵作先是从身侧挂着的布袋里掏出一片黄色的东西放到嘴里,用棉巾擦手后走向尸体,他先观察尸体全身的情况,确认身上只有一处创口后就将注意力放在胸前的创口上。 过了一阵仵作站起身,同县令说:“大人,死者身上只有胸前一处伤口,没有见到其他的伤,小的根据死者伤口的形状对比了下凶器,发现凶器与伤口一致,可以推断确实是被人杀害而亡。” 叶蓁蓁原本好奇着,见仵作就这么快验完尸了不禁有些失望,这个时代验尸的方法太过简陋,她原本还打算学一学,现在看来是学不到什么了。 楚慎注意到她沮丧的表情,疑问:“怎么了叶小姐?” “这个时代的仵作都是这般验尸么?是否有什么书籍记载完成的验尸之法?” 楚慎笑笑,看着她说:“叶小姐,除了你曾说过的那本杂书,现在到以前,从未有任何书籍记录验尸之法,仵作们也都是凭老一辈的经验,至于这经验是否正确,也许他们自己也未必完全清楚。” 叶蓁蓁愣了愣,干笑两声,“那我还挺幸运的,可惜那本书已经被烧没了。” “书没了不要紧,反正叶小姐你该会的都会了,本王只需带着你就可。”楚慎笑着说。 叶蓁蓁一时分不清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故意这么说,想了一阵没想出道理来,就把这问题丢到了一边,又看向平阳伯儿子的尸体。 从门口到公堂隔着一段距离,叶蓁蓁不太能完全看清楚,但很明显地注意到尸体颜色不太像平常的尸体。 “我感觉不太对。”叶蓁蓁说。 楚慎看了眼她,问:“你想要去验尸么?” 叶蓁蓁点点头,身为一名法医,都察觉到尸体不对劲了,却选择无视,这不符合叶蓁蓁的思想。 楚慎正琢磨该怎样让叶蓁蓁合情合理地去验尸,却忽然察觉面前一空,仔细一看原是叶蓁蓁已经走向公堂。 他盯着叶蓁蓁近似一往无前的背影,无奈笑着摇摇头,他怎么忘了,这位叶小姐向来不以常理做事,早该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 公堂上,张县令听了仵作的论断后正打算继续判案,忽然看到一女子大步走入了公堂。 “此乃公堂之上,何人敢擅闯?”张县令严肃地盯着叶蓁蓁。 叶蓁蓁走得近了,到了那尸体旁边,打眼一瞧,便果然发现尸体不对。 她胸有成竹,面上也泰然自若,对着张县令行了个并不标准的礼,随即说:“张大人,不是我非要强行冒犯公堂,只是我祖上也是做仵作的,我刚刚在门外瞧着,发现这尸体不大对劲,为避免大人您误判,我这才闯入公堂,还请大人见谅。” 张县令眉心一皱,怀疑地打量着她,还未说话,一旁的平阳伯却先跳起来。 “大胆!你这小女子,对着县令竟一口一个‘我’,你既无官身又是女子,怎地连这点礼仪都不懂?我看你分明就是过来捣乱的!” 他凶巴巴地冲着叶蓁蓁吼,竟全无先前对叶蓁蓁垂涎的模样。 虽然叶蓁蓁也并不稀罕他的垂涎,但平阳伯前后这番天差地别的变化还是让她觉得奇怪,眼珠一转,叶蓁蓁很快得出结论—— 平阳伯看似用行礼不规指责她,但真正的目的是将她赶出公堂,为何要将她赶出公堂?因为她刚刚说着尸体不对劲,所以平阳伯真正的目的是阻止她验尸。 张县令终于打量完毕,心底对叶蓁蓁并不相信,但也没像平阳伯那样就着一个称谓小题大做,只是口气颇为严厉地说:“此乃公堂之上,你一小女子不要在这里添乱,速速离去,本堂且宽宥于你。” 叶蓁蓁看向张县令,“大人,你是不相信我说的吗?还是说觉得我是个女子,所以不认为我有这个本事?” 对张县令来说,自然是两者都有。 第三十九章 廉耻 哪怕一进公堂,叶蓁蓁就打着自己祖辈都是做仵作的旗帜,但张县令仍觉得她一个女孩子,看到尸体别说亲自上手验尸了,恐怕多看两眼都会做噩梦。 正在张县令琢磨该怎样把叶蓁蓁给弄出去的时候,叶蓁蓁却已经等不及了。 她恰好就站在放着平阳伯儿子担架的旁边,便直接弯腰蹲下,将罩在黄公子身上的黑布掀开,同时将衣服扯开,露出里面的皮肤。 先前只看面部叶蓁蓁就觉得死者的皮肤颜色过于鲜艳了些,此刻掀开死者身上的衣服,露出死者的整个上半身,那不同于正常死亡的颜色就越发显眼。 “啊!” 围观在门口的百姓男女老少都有,谁也没想到叶蓁蓁忽然就把尸体给暴露出来了,别说是还未出嫁的女子,就算是一些已婚的妇人,看到那光裸的上本身,都忍不住惊呼一声,赶紧把目光转移开。 最震惊的当属公堂之上的人,张县令吓得直接站起来,愣愣地看着叶蓁蓁,语塞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叶蓁蓁却并没有去管其他人,她只专注查看尸体。 仵作说得没错,黄公子身上确实只有胸前一处创口,未见其他机械性损伤,查看颈部和头颅,也没有损伤痕迹。 仅从创口来判断,似乎黄公子的确是死于被人刺穿心脏而亡。 将黄公子的尸体翻了个身,背面和前面是一样的樱红色,几乎已经看不见尸斑的痕迹,但叶蓁蓁心里清楚,这并非是尸斑已经消散或者转移。 她把黄公子的尸体重新正面放好,紧接着做了一个让许多人大跌眼镜的动作——她俯下身,凑近黄公子的口鼻处细微地嗅了嗅,片刻后站起身。 “你、你、你在做什么?!”平阳伯黄文勇一开始还在愤怒,现在只剩下震惊了。 他抬起手,颤抖地指着叶蓁蓁,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好半天,他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你这刁民,简直、简直是不知廉耻!” 叶蓁蓁看向他,神情纳闷:“我不过是验尸罢了,怎么就不知廉耻了?要说不知廉耻,那不还得是你?你夫人尚且还在这儿跪着呢,你就在门前言语轻浮地同我说话,你么快就忘了?” 黄文勇黑着脸,几乎下意识想让自己的恶仆将叶蓁蓁给带走,但他迅速瞟了眼坐在椅子上的飞虎,只得憋着火气冷冷地问张县令:“张大人,公堂之上,你就眼睁睁看着此女子在这里捣乱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原来平阳伯还知道王法?”飞虎淡淡地说。 平阳伯脸色一僵,咬着牙齿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伯自然知道!” “既然知道,那就退一边去,别在这里瞎嚷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县令呢。”飞虎轻嗤道。 叶蓁蓁伸出大拇指,暗暗朝飞虎竖起来。 飞虎看到她的小动作,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直觉是在夸自己,眉毛得意地扬了扬。 拿飞虎没办法,平阳伯再次将火气撒到叶蓁蓁身上。 “你个刁妇,对着我儿的尸体动手动脚,就算张大人不管你,本伯也必要你付出代价!” 叶蓁蓁拿眼尾扫了下他,淡淡一声:“哦。” 她抬头看向嘴巴还未闭上的张县令,问:“张大人,需要听听我的验尸结果吗?” 张县令眼睛瞪了瞪,似乎想要申斥她两句,但看着叶蓁蓁一脸认真毫无玩笑的表情,到底是忍住了。 重重在椅子上坐下,张县令同样憋着一口气,语气不大好地说:“讲!本堂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四五,你若说不出来,本堂定不会轻饶了你!” 叶蓁蓁没把这话放心上,直接说自己的结论:“这位平阳伯公子凶前的确被刺过一刀,根据创口形状来看,也确实符合眼前这把凶器。” 刚刚验尸过的仵作在旁边发出一声轻哼,这都是他刚刚验出来的,叶蓁蓁这话在他看来分明是拾人牙慧,他很是瞧不上。 张县令没说话,只是脸色越来越严肃,似乎随时做好了要惩治叶蓁蓁的准备,连平阳伯黄文勇也是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门口的百姓们原本还在惊叹叶蓁蓁一个女子胆子竟那么大,此刻听到她和先前仵作别无二致的话,不少人都发出嘘声。 “我还当她真有两把刷子呢,没想到不过是把别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谁说不是呢,比起她继续重复仵作的话,我倒是更想看看县令大人要怎么惩治她。” “呵呵,所以说女人就该老实点,跑出来招什么风头嘛,连脸都不要了。” 那人刚嘲讽完,膝盖忽然一痛,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地上跪去。 旁边的百姓吓了跳,埋怨他两句又继续看热闹了,那人想起身却感觉自己腿很是无力,正想叫旁边的人扶自己一把,公堂里忽然又传来叶蓁蓁的声音,所有人都够着脖子往里面看,压根没人关注他。 他挣扎了一阵也只好先暂时放弃,跪在地上从众人的腿缝里看叶蓁蓁如何继续言说。 角落边上,楚慎淡淡瞟了眼那个男人,将目光重新落回到叶蓁蓁身上,眼中冷意不自觉淡了几分,嘴角浸出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浅笑。 “当然,以上结论只是从表面来看。”叶蓁蓁蹲下身,指着黄公子的尸体,“大人身为一县县令,想必平日见过的尸体应该也不在少数,那么大人看这具尸体可有什么不同?” 张县令原是坐在上位,听到这话他不由得站起身走下堂来,连飞虎都从椅子上站起来围在尸体旁边,更别说外头脖子抻得像大鹅似的百姓,大家都在好奇,这尸体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这好像颜色要深一些。”张县令不太确定地说。 “哼!什么颜色深颜色浅,张大人,你可别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欺骗了。”黄文勇在一旁冷嘲热讽。 张县令准备说些什么,却不防身边的人先开口。 第四十章 女子 “闭嘴!再敢多嘴我把你扔出去!”飞虎凶巴巴地瞪了黄文勇一眼。 飞虎嘴上从没夸过叶蓁蓁什么,不像楚慎那样总是‘商业互吹’,但实际上飞虎对叶蓁蓁的验尸断案不是一般的感兴趣,要不是叶蓁蓁一口咬定那本杂书已经被烧毁,他说什么也得弄到手看一看。 黄文勇被飞虎吼了一声,只得不甘不愿地闭上嘴,他黑脸瞪着叶蓁蓁,看似很生气,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比起愤怒,倒更像是在紧张。 楚慎敏锐地将他这一点异样收入眼底,不动声色地继续看向公堂。 “大人说得没错,和正常的尸体比起来,这具尸体的颜色的确更鲜艳些。”叶蓁蓁对张县令的回答给予了肯定。 张县令盯着尸体看了一阵,除了颜色稍有不同,其他的什么也没看出来,索性问叶蓁蓁:“你既然已经验过尸,也不必在这里卖关子了,直接说说你的结论吧。” 叶蓁蓁点点头,仔细将自己的验尸结论说来。 “正常情况下,人在死后,体内的血液就会停止流动,转而往人体最低处转移,比如死者平躺,那么血液就会坠积流向死者背部,经过时间的发展形成尸斑。” 张县令微微点头,看叶蓁蓁的眼神终于缓和了两分,能够知道尸斑,想来这女子的确是有点功夫在身上。 他没有打断叶蓁蓁,继续听叶蓁蓁接下来的话。 “按照刚才所说,人体内的血液堆积流到了更低处,那么其他地方的皮肤就应该是青白色,可是眼前这具尸体,他背部的尸斑痕迹并不明显,反而是浑身都呈樱红色。” “这是为何?”问话的是飞虎。 叶蓁蓁秀眉一挑,“这是因为死者并非普通死亡,而是死于中毒,因此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张县令还未完全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中毒的尸体本官见过,浑身多为青色或嘴唇泛黑紫,可黄公子的嘴唇颜色如常,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那当然是因为黄公子中的并非一般的毒,而是”叶蓁蓁顿了下,一氧化碳几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幸而她及时反应过来打住了。 “是什么?”张县令急切地追问。 一干人也都抻着脖子竖着耳朵,紧张地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脑子飞快转了转,立时说:“而是死于炭中毒!” 说完后,叶蓁蓁小小地心虚了下,得亏她老师不在这里,不然肯定要揪着她骂,但她确实是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了,反正本来烧炭也会产生一氧化碳嘛,说是炭中毒也不算太离谱。 “炭中毒?”张县令眉头皱成了川字,他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死法。 “是的,炭中毒,就是平日里取暖用的那种痰。” “这炭要怎么让他中毒?总不能是他吃了吧?”飞虎疑惑。 张县令到底是一县县令,他没有像飞虎那样一根筋地思考,琢磨了一下叶蓁蓁的话后,试探着说:“莫非你是说他嗅了烧炭的气体,随后中毒而亡?” 叶蓁蓁点点头又摇摇头,“可以说是吸入气体中的毒,但不是单纯吸入那么简单,须得在一个密不通风的空间里,一直烧炭,炭燃烧的过程中产生大量的有毒气体,这些气体无色无味,人吸入后会渐渐失去意识,直到最后中毒死亡。” “荒唐!如今临近夏日,天气逐渐热起来,我儿子好端端地怎么可能烧炭?再者说,百样米养百样人,你如何就断定所有死人的肤色都该一样?”黄文勇冷声质问。 张县令也盯着叶蓁蓁,想看看她会有什么解释。 叶蓁蓁没有理会黄文勇,她在黄公子尸体旁蹲下,“如果死者皮肤颜色还不能说服你,那么不如看看其他的证据,就算你不懂,我相信张大人也一定会懂。” 张县令疑惑,顺着叶蓁蓁的动作看去,就见她正掰开黄公子的嘴巴,在黄公子的舌头上,一团粉色的泡沫痰引起了张县令的注意。 “这是什么?”张县令问。 叶蓁蓁说:“这就是除了皮肤颜色外,最能力证黄公子死于炭中毒的有力证据。” 张县令盯着那泡沫痰看了会儿,点点头若有所思。 “本堂见过的尸体里,的确没有这种情况,虽然这种死法本堂是第一次听说,但你说得有理有据,是本堂见识浅了。” 叶蓁蓁站起身,“经验都是总结出来的,而总结需要大量的范本,大人没有见到过,只能说明大人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甚少发生这些死亡案件,此乃幸事。” 张县令皱成川字的眉不自觉舒展开来,他认真打量了一眼叶蓁蓁,忍不住叹了声:“你有这验尸本领,又有好口才,若是男儿,朝野之中都定有你容身之处。” 他话只说到这儿,但谁都能听懂那没说出来的话,可惜叶蓁蓁是个女子。 叶蓁蓁只是笑笑,没有深究这个问题,而是说:“张大人,如今黄公子死因已经确定,那么就能证明莹雪是无辜的,她并没有杀人,且根据我对尸体的判断,黄公子死亡时间应该已经超过十二个时辰,也就是说昨日这个时候,或者更早一些,黄公子就已经死了。” “哦?你这又是如何判断的?”张县令颇感兴趣地问。 叶蓁蓁指了指鼻子,“闻出来的。人死后体内会排出气体,这种气体就是尸臭。虽然现在临近夏日,但这两天一直阴雨绵绵,前一阵还下过暴雨,气温并不高,如果他真是昨天下午死的,那么不应该这么快就产生尸臭,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并非死于昨日下午,且烧炭本身就让室内空间温度升高,如此一来就加速了尸臭的产生。” “原来如此。”张县令神情颇有些感慨,他先前也和众人一样惊异于叶蓁蓁俯身去嗅黄公子的尸体,现下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个原因在。 张县令看向叶蓁蓁,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嘴皮子动了动,颇为可惜地叹了一声。 可惜啊可惜,可惜她竟是个女子。 第四十一章 凶手 “夫人辛苦了。” 楚慎不知何时也走入公堂,站在叶蓁蓁身侧,笑语晏晏地和她说。 叶蓁蓁本来还琢磨张县令刚刚那声叹息是什么意思,听到楚慎的声音思绪一下被打断。 飞虎看到楚慎,下意识想过来,幸而楚慎飞快看了他一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保持着四品将军的高傲,把伸出去的脚重新缩了回来。 “这位姑娘,你既然查出了黄公子的真正死因,那么可否知道他是为谁所害?”飞虎问。 他刚问完这话,就接到自己王爷不冷不热的眼神,飞虎一懵,满脑子问号,他刚刚是不是问错话了? “这个嘛”叶蓁蓁习惯性地想摸下巴,又想起自己刚刚摸过尸体还没洗手,一时把手僵在半空。 正要把手放下去的时候,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的手握住,捏着丝帕细细给她擦了擦手指。 叶蓁蓁一顿,缓缓抬头看向楚慎。 楚慎维持着好夫君的人设,对她温柔一笑。 这时,叶蓁蓁说话了。 “你拿干帕子擦有什么用?好歹打湿一下呀。”叶蓁蓁觉得莫名其妙,很想大声告诉楚慎,这是丝帕,不是湿巾! 楚慎笑容微妙地一凝,不着痕迹地放下叶蓁蓁的手,又将丝帕捏作一团抓在手心,“夫人说得是,是为夫考虑不周。” 叶蓁蓁纳闷地看了他一眼,正想继续刚才的问题,又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楚慎,“你怎么看?” “咳。”楚慎余光扫了眼满公堂神色怪异打量他们的人,有心想提醒一下叶蓁蓁大雍的妻子都是如何与丈夫说话的,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老老实实地说:“先前平阳伯有一点说得很对,如今已经临近夏日,天气炎热起来,虽然最近几天有降温,但也没有到要烧炭取暖的程度。” 平阳伯哼了一声,表情有几分得意。 但他这份得意还没有维持多久,就听楚慎不慌不忙地说:“所以黄公子定然不是不小心意外烧炭身亡,而是有人故意将他放入密不透风的房间,又烧炭毒害于他。黄公子是个成年男子,体格虽不算健壮,却也并不瘦弱,想要制服他,要么打晕要么捆绑。” “但我刚刚查看了他的尸体,并没有在他身上见到任何淤青,如果是被打晕或者捆绑,那么后颈、手足都该有捆绑产生的压痕。”叶蓁蓁在一旁说。 楚慎微微点头,“所以既然不是打晕,也不是捆绑,却还能让黄公子无知无觉地中毒身亡,那么就只能是给他下药。” “下药?”叶蓁蓁眉心一蹙,脑子里立马想到的是毒理学的反应。 楚慎也不知怎的,只看一眼她的神情,居然就能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因此忙说:“我是说蒙汗药一类的迷药,此类迷药无毒,且挥发极快,只要能确保烧炭的时候黄公子是昏迷着的就行,等到黄公子死了,那迷药也自然消失,即便验尸也查不到踪迹。” 叶蓁蓁若有所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的确是有这个可能不,应该说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答案。” “如此一来,谁第一个发现了黄公子的死亡,那么谁就是凶手。”楚慎慢慢说完最后的结论。 公堂之上静了一瞬,下一刻,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向了同一个地方。 平阳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登时大怒,“荒谬!简直是无稽之谈!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山野小民在公堂之上大放厥词,我看你们是找死!” 他色厉内荏地冲着叶蓁蓁和楚慎怒吼,俨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做贼心虚。 “你这人挺有意思。”叶蓁蓁盯着平阳伯笑了一声,“一般当爹的要是知道自己儿子为人所害,即便掘地三尺都要将凶手给找出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会放过。可你倒好,我们已经分析得如此清楚了,你却仍一口咬定黄公子是被莹雪所杀,我倒是好奇,你对莹雪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莹雪还坐在地上,闻言无声掉了眼泪。 张县令冷冷看了黄文勇一眼,转身回了公堂之上,飞虎重新坐下,叶蓁蓁和楚慎顺势站到了旁边观看,并未遭到张县令驱赶。 “啪!” 张县令执起惊堂木重重拍了下,反应过来的差役们迅速敲打威武棒,公堂和衙门口围观的百姓都安静下来。 “丫鬟小翠,本堂再问你一次,昨日未时末,你到底有没有去请夫人到平阳伯书房?”张县令面色严肃,一双眼睛犀利地盯着小翠。 小翠浑身一抖,眼泪都被吓出来了,终于支支吾吾地说出了真相。 “是、是老爷让奴婢这么说的,昨天,也是老爷让奴婢去请的夫人,这一切都不关奴婢的事啊,求大人明察!”小翠哭着在地上重重磕头,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黄文勇,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张县令冷冷看向平阳伯。 平阳伯面色青黑,一开始的嚣张气焰全被一种阴沉沉的气势所取代,楚慎不动神色地将叶蓁蓁护到自己身后。 “哼!是本伯杀的又如何?”黄文勇冷笑着说。 “什么?!竟真的是他杀了人?那可是他儿子呀!” “唉!虎毒尚不食子,他怎么下得去手?” 最震惊的还是看热闹的百姓们,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杀人凶手竟真的是黄文勇。 “此孽障背着我与这贱妇眉来眼去,本伯没把他千刀万剐已经是轻饶!”黄文勇不屑地说。 百姓们再次惊呼,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莹雪,莹雪哭着摇头:“没有,我没有。” 楚慎眼睛眯了眯,“本朝有法规,若子与继母往来不当,只要你有证据,完全可以交由官府处置,又何须自己动手?” 黄文勇眼神微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仍被楚慎捕捉到。 第四十二章 争斗 “那又如何?反正本伯人已经杀了,你们难道还要我为这逆子偿命不成?”黄文勇说不出话来,索性耍起了无赖。 “杀人偿命,即便他是你儿子,你杀了他,难道你以为就不用付出代价么?”楚慎声音冷了两分。 “付出代价?”黄文勇阴阳怪气地笑了声,阴沉沉的眼神扫过公堂之上的人,“那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话刚说完,就朝自己那几个恶仆一挥手,大喝一声:“上!杀了他们!” 恶仆们闻声而动,抡着拳头就朝公堂里的人扑去。 公堂里的衙役们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立马拿着杀威棒和这群恶仆缠斗在一起。 有几个恶仆冲叶蓁蓁和楚慎扑了过来,但他们还没有能够近身,横空出现一只脚,将他们全部给踹飞出去。 飞虎站到楚慎和叶蓁蓁面前,冷眼盯着那些恶仆。 坐在上位的张县令也被这变故吓得不轻,紧接着就注意到了飞虎的动作,他一愣,下意识看向楚慎和叶蓁蓁。 能被四品将军保护,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王爷,您和叶小姐先退到一旁,此处交给我来处理。”飞虎低声说。 楚慎点点头,带着叶蓁蓁退到了一边。 黄文勇带来的恶仆有十几人,许是平常横行霸道惯了,此刻在县衙内打起架来竟也丝毫不怵,反倒是那些个衙役有些躲躲闪闪,似乎不太敢跟他们交手。 楚慎眼神冷了冷,在人群里搜寻黄文勇的影子,却发现黄文勇不见了。 他正疑惑着,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大人,他要跑!” 说话的是莹雪,她正在对张县令说。 楚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黄文勇果然正要跑出县衙大门。 门口还有许多围观的百姓,他们素来深知黄文勇的霸道,此刻见黄文勇朝他们跑来,几乎都下意识躲到一边,就怕自己冲撞了这煞星。 “拦住他!”楚慎喝了一声。 飞虎闻声而动,两脚踢翻面前挡着的人,纵身一跃便到了大门前,恰恰将正要踏出门去的黄文勇挡住。 黄文勇显然也没料到飞虎动作这么快,一时惊住,随即又反应过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就朝飞虎劈去。 叶蓁蓁看到黄文勇还带了武器,不由得紧张起来,但更大的疑惑也随之而来。 “他一个伯爷,在这小小的汤县称王称霸,为什么身上还要随身带把刀?”叶蓁蓁疑惑。 这些地头蛇为害一方,平日里出门百姓们都得躲着他们走,且今日是来县衙,有官差坐镇的地方,黄文勇大白天的带什么刀呢?还是说他本不是今日才带,而是习惯性带。 这样一来就更加奇怪了,黄文勇有钱有势,出门都有十几个家丁跟着保护,他是怎么养成的带刀习惯? 楚慎眼里闪过一丝暗色,面上却平淡地说:“许是他知道自己作恶多端,怕走在路上被人报复,所以才会带刀吧。” “是这样么?”叶蓁蓁总觉得好像没这么简单,尤其当他看到黄文勇并不是没有章法地乱砍乱劈,而是有来有回地和飞虎缠斗,越发狐疑。 黄文勇全是凭着一股狠劲儿,但他到底不是自小训练的飞虎的对手,没过片刻,就被飞虎一脚踹回到了公堂里。 他的身体砸进来,将几个恶仆也给撞到一边,紧接着,不待黄文勇爬起来,飞虎也飞回了公堂里面,带鞘的长剑横在黄文勇脖颈。 “住手。”飞虎冷声说。 周围的恶仆一愣,看了看他,又看看被他挟持在手的黄文勇,犹豫片刻后终于停了下来。 “全部把他们给本官拿下!”张县令早已气得不行,眼见黄文勇和他的人都停手之后,立即让衙役们动手。 衙役们深受伯府的欺压多年,早已经对伯府的人形成了畏惧,因此刚才动手的时候才会畏手畏脚。 但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一番打斗过后,这些汉子们的血性终于被激起来,此刻眼见黄文勇这恶霸都被拿住了,其他人再不犹豫,立即上前把恶仆们按倒在地。 飞虎亲手将黄文勇绑起来交给衙役,黄文勇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将他们全部收入监牢,待本堂呈后再审!”张县令拍下惊堂木,将这一桩混乱事暂且了结。 黄文勇是世袭的伯爷,即使现在只是个县伯,但毕竟有爵位在身,而张县令只是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无法越级惩治黄文勇,须得先上折子将黄文勇的罪行说明,得到京中首肯后方可动手。 衙役们将黄文勇连同他的恶仆全部带去了牢房,张县令脸色都肉眼可见的变好了。 “今日多谢将军出手相助,否则下官想要捉拿这恶贼,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张县令先行礼对飞虎道了谢,说到黄文勇又苦笑着摇头。 “公堂乃是严谨之地,黄文勇竟敢带着恶仆直接对官府的人动手,可见其平日里是如何嚣张,张大人未曾上书说明过么?”楚慎带着叶蓁蓁从一侧出来,问道张县令。 张县令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怎么没有?我上书了不止十余次,可无一不是石沉大海,从未得到过回应。” 一开始张县令还以为是自己的折子不够有说服力,后来他寻到几次黄文勇欺压百姓的证据,还有被欺压的百姓亲手写下的血书,但最后依然是毫无反应,反倒是过来没多久,黄文勇嚣张地出现,将他参奏他的事说出来,警告他好自为之。 那个时候张县令就知道,凭自己一个小小的县令想要扳倒黄文勇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他彻底心灰意冷,不再祈求自己能彻底把黄文勇给如何,只是固执地靠着自己的官身,和黄文勇负隅顽抗。 楚慎眸色微深,“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折子会先经州府审理,随后同边南各地折子一路送往京中,经鸾台再审后递交给皇上,由皇上批复再送回边南到达你手中,这期间,你一封回复都没有得到过么?” 第四十三章 隐瞒 皇上日理万机,自然不可能每件大大小小的折子全部看完,所以会有鸾台的人帮助审理,但张县令上书十几道,又涉及爵爷,按理来说不该一道回复都没有。 张县令摇摇头,很笃定地说:“从未得到过回复。” 楚慎若有所思,以他对皇兄的了解,绝不可能毫无回复,何况皇兄自登基以来勤勉爱政,几乎大小奏折都会看,错过张县令奏折的几率并不大。 而今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折子根本没有离开过边南,自然没有机会到鸾台;要么折子到了京城,却没有机会到皇上手中。 无论从哪种情况来看,都代表着一个讯息——黄文勇背后有人。 他一个小小的县伯,屈居在这边南一隅,如何有这么大的势力能让人帮他呢? “这位公子,您在想什么?”张县令见楚慎半天没开口,试探着问。 他虽然不清楚楚慎什么身份,但看到飞虎下意识站到了楚慎身后,以一种保护又恭谨的姿态,他猜测楚慎身份恐怕并不简单。 楚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无事,既然那黄文勇已被捉拿,且这次是在公堂对官府的人动手,说他谋逆也不为过,又有他亲口承认杀人之罪,多项罪名叠加,想必他这次定无法再逍遥法外了。” 张县令点点头,“是也!仅扰乱公堂这一项就足够他掉脑袋,我不信他这次还能躲过去!” 黄文勇被抓,百姓们都拍手叫好,莹雪更是激动得哭出来,唯一不太高兴的只有县丞和那班头。 二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好。 张县令冷冷看他们一眼,嘴上没有明说,但都知道此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是先洗清莹雪的罪名,莹雪虽然和黄文勇闹到了这个地步,但黄文勇毕竟没有休了她,所以名义上她还是黄文勇的夫人。 如今黄文勇被抓入了大牢,唯一的儿子又被他亲手杀死,莹雪这位新夫人一跃成了伯府唯一的主人。 尽管以黄文勇的罪行,估计伯府也支撑不了多久,但一天没有倒下去,莹雪就还能享受一天夫人的尊贵。 “真相既已明,你便带着黄公子回去下葬了吧,你名义上是他的继母,做此事也应当。”张县令对莹雪说。 莹雪感激地行了个礼,“大人放心,民妇一定好好操持丧事,将公子早日下降。” 小翠只是个丫鬟,且之前也是受了黄文勇威胁,莹雪对她表示了原谅,张县令也就没有再追究。 张县令派了两个衙役帮忙将黄公子的尸体带回去,顺便送莹雪和小翠回府,又转头询问飞虎:“将军来县里一趟,下官事前没有知晓,没来得及迎接,若将军不嫌弃,可在衙内下榻,下官让人去安排。” 飞虎没有回答,他看向楚慎,询问楚慎的意思。 张县令看到他这行为,心中越发确信楚慎身份不简单,只是楚慎没有言明,他也不好询问,只能当着不知情,处处以飞虎为尊。 楚慎略想了下,点点头,“那就麻烦张大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下官先让人带您几位去后院。”张县令叫来仆人把楚慎他们带下去,随后又吩咐人准备宴席,他则继续处理黄文勇留下的烂摊子,顺便写折子进京。 汤县毕竟是一小县,即便是府衙内,也并不如何奢华。 叶蓁蓁四下打量了下,不由得说:“我感觉和咱们住的客栈好像也没有太大区别,顶多是多了个后院儿。” 楚慎笑笑,“本也不是为了在这儿住下,只是还有些事未了结。” 叶蓁蓁露出了然的表情,她就说嘛,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楚慎虽然身份尊贵,但也并不是个吃不得苦的人,不应该只是为了环境就换地方,果然楚慎这么做另有深意。 “王爷还要做什么事?”叶蓁蓁好奇地问。 楚慎摇了摇扇子,“本王还有些疑点想要问问黄文勇。” 叶蓁蓁想到先前的疑惑,也来了兴趣,“什么时候去?” 楚慎扇子微顿,看向叶蓁蓁,“此事我去就可以了,你好好休息吧,这几天一路奔波,你都没有怎么休息过。” 叶蓁蓁心中一跳,雀跃的心情忽然就降下来。 “啊你说得也是,那行,你们去问吧,回头有什么消息再交流就是。”叶蓁蓁说完笑了笑。 桌上莫名就安静下来,飞虎看了看二人,眼神有些茫然。 过了片刻,叶蓁蓁忽然起身,“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你们晚点再叫我吧。” 她说完,快步离开了花厅。 楚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摇的扇子慢慢停了下来。 下人安排的院子就在花厅附近,叶蓁蓁从花厅出来,穿过拱门就到了安排好的房间。 她进了屋,将门关上,脸上的表情就冷淡下来。 说是冷淡,其实更多的是无措,无措到她一时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她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就被人陷害杀了人,即使她用自己的本事自证清白,也险些付出代价,在那个时候是楚慎出现,阻止了青阳郡主为难她,也是楚慎抓到了凶手,让她彻底证明清白,最后也是楚慎,将她从那个家带走,还帮她寻了具尸体假死脱身,不必再为身份烦恼。 可以说叶蓁蓁在这个世界最信任的人就是楚慎了,她也真心地把楚慎当朋友看待,本以为在楚慎心里也是这样,但刚刚楚慎的话让叶蓁蓁陡然意识到,她只是个平民叶蓁蓁,而楚慎是大雍尊贵的王爷。 所以楚慎有事瞒着她也是正常的,毕竟她一个平民,本也不该知道属于王爷的秘密。 这个道理叶蓁蓁想得很清楚,但她心里就是会难过,会失落,所以刚刚才会落荒而逃,她本来也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落脸色,她一个平民又怎敢给一个王爷脸色看呢? 想到这儿,叶蓁蓁自嘲地笑了笑。 第四十四章 旋涡 也许是她太过天真了,即便是在她那个没有明确等级的时代,人们也会暗暗划分各自的阶级,依然讲究门当户对,交朋友依然有各自的圈子,不属于那个圈子的人即便混进去也只是个过客。 她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又匆匆忙忙踏上这段巡游之旅,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又何尝不是一个过客呢? 叶蓁蓁静静在桌边坐着,直到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丫鬟们将门前的灯笼点亮,昏黄的灯光映照进屋内,她慢慢回过神。 她本来就不是个这个时代的人,既然只是个过客,那就把自己当个过客,有什么便珍惜什么,没有的也不去强求。 看了眼窗外朦胧昏黄的夜灯,叶蓁蓁从衣服里掏出自己的玉佩,就着浅浅灯色,她细细看着这枚自己唯一熟悉的东西。 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代?原来的叶蓁蓁又去哪里了?这块玉佩是原主的还是她的?她和原主又有什么关系? 也许,只要找到这些答案,她就能够从这个世界离开,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摩挲着玉佩,叶蓁蓁的心也定下来。 将玉佩重新放好,叶蓁蓁站起身,步伐轻快地打开了门。 另一边,楚慎让奴仆去询问张县令是否审理完毕,很快仆人回报,说是张县令审完了,楚慎和飞虎可以去找黄文勇了。 事实上张县令命人审理黄文勇杀人的过程和这些年所犯的罪审了快一下午,黄文勇半个字都没说。 临近傍晚的时候,张县令也懒得再和黄文勇周旋,又想着之前飞虎说要亲审黄文勇,便带着人离开,将牢房让给了楚慎和飞虎用。 走在前往牢房的路上,飞虎后知后觉地想起先前的事。 “王爷,叶小姐是不是不高兴了?”飞虎迟钝地问。 楚慎扇子折起来拿在手里,双手覆在身后不慌不忙地行走,闻言淡声说:“还不够明显么?” 飞虎挠了挠头,不解地问:“王爷既然知道叶小姐不高兴,为什么不带着她呢?” 在飞虎看来,叶蓁蓁也算自己人了,毕竟以前楚慎可从不会带除了他们这些心腹之外的人在身边,还带了这么久。 楚慎轻飘飘睨了他一眼,“你能跟着我去审黄文勇,是因为你全族的性命都在我皇兄手中,你又绝不可能背叛我,否则今日连你也不能跟着去。” “王爷是说叶小姐会背叛王爷么?” 楚慎忍不住拿扇子轻敲了下他的脑袋,“笨!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她今日跟着去了,那么她的脑袋就由不得她,日后她若想要离开我的身边,前脚走了,后脚皇兄就会派人杀了她,连我也无法阻止。” 飞虎委屈地揉了揉脑瓜,纳闷:“那就不能不离开王爷么?本来她一个女子也不好孤身在外行走,待在王爷身边多安全呀。” 楚慎的神情暗了一瞬,此时他恰走在灯下,整个人被阴影笼罩,看不太清表情。 “你以为她是寻常女子么?”楚慎似是轻笑了声,“她和其他女子不同,教条礼法是束缚不住她的。就像鸟笼无法关住雄鹰,我也无法强留住她。” 飞虎若有所悟,“所以王爷是担心她知道太多反而以后不好脱身?” “与其让她卷进来不得抽身,不如让她只做个小仵作,待巡游事了,我放她离去,随她遨游。” 飞虎神色黯淡了几分,“可惜了,若叶小姐以后真的离开,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 楚慎抿了抿唇,没忍住又轻敲了下他,“这才什么时候?巡游的地方都还有那么多没去,有的是相处时间,你要舍不得她,以后就多听她的话,少跟她贫嘴。” “我哪有贫嘴?”飞虎捂住脑瓜,嘟囔着说:“我就不信您没想过这个问题。” 楚慎神色不变,却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永州那边的事如何了?” 说到正事,飞虎一下正经起来。 “王爷放心,咱们的人已经全面接手了铁矿,不多日等皇上的人来了就可以正式开进了。” 楚慎点点头,“这些乱臣贼子好事没做多少,眼睛倒是不错,若不是他们,我和皇兄都不知道在永州竟有那么大一处铁矿。” 感叹完,楚慎又吩咐飞虎:“永州的事,你要守口如瓶,别让叶小姐知道了,否则她被卷进来再想脱身可不容易。” 飞虎重重一点头,“王爷放心。”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牢房门口。 守卫早得到过交待,知道他们二人要审黄文勇,也没有阻拦,对飞虎行了个礼后就放了他们进去。 穿过甬道,楚慎和飞虎来到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黄文勇正坐在冰凉的地上,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向二人。 看清来者,黄文勇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二人。 楚慎没有理会他这点不敬,盯着黄文勇的后脑勺说:“十年前卢国公曾在汤县留下一支秘卫,他们在哪儿?” 黄文勇身体陡然一僵,他猛地回头看向楚慎,“你、你是谁?” 他紧贴着冰凉的墙壁,神色绷着,警惕地看着楚慎。 楚慎冷眼看着他,“那支秘卫共有二十人,是专为卢国公探寻各地金银宝藏,后来卢国公事败被杀,那二十人随即消失,他们在哪里?” 黄文勇瞳孔缩了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么?”楚慎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说:“听闻边南曾有前朝留下的一批宝藏,若能拿到手,即便新建立一个王国也足够了,和那批宝藏相关的是一张藏宝图,如此,你也仍是不知道么?” 黄文勇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听不懂你的话。” “呵。”楚慎低笑了声,回荡在幽静的牢房里有些冷,“没想到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对自己的主子这么忠心,是觉得他们会救你么?” 黄文勇不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楚慎。 “你既然什么也不肯说,那活着也没什么用处,飞虎。”楚慎朝黄文勇示意了下。 第四十五章 审问 飞虎点点头,将门锁劈开,提着长剑进了牢房里。 黄文勇不由得往后缩了缩,戒备地盯着飞虎:“你要做什么?” 飞虎不语,只是慢慢将长剑出鞘。 冷芒在黄文勇面前闪过,锐利的剑刃一点点出鞘,他好像感觉自己的脑袋也在被一点点分割。 “你、你不能杀我!”黄文勇看着楚慎,“你杀了我,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嗤!”楚慎笑了声,“可你本来也什么都没说,既如此,还不如把你杀了。” 眼见长剑已经彻底出鞘,飞虎来到了黄文勇的面前,他惊恐地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什么都不肯说,现在就会死。 “等等!我说,我说!”黄文勇紧贴着墙壁,看到那长剑距离自己的脖子不到一寸的时候,胯间一松。 飞虎鼻子动了动,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长剑仍指着黄文勇,“说!” 黄文勇畏惧地看着楚慎,“你想先听哪个?” 楚慎愉悦地挑了挑眉,果然,像黄文勇这种连自己儿子都能杀的人,最在乎的恰恰是自己的命。 “就从藏宝图先说吧。”楚慎说。 黄文勇咽了咽口水,“那批藏宝——” ‘咻!’ 一枚利箭忽然朝楚慎射去,飞虎反应迅速,立即掷出长剑,箭头撞到剑身上应声折断,长剑插入楚慎身后的墙壁。 楚慎却没有看向身后,而是立即看向黄文勇。 黄文勇靠在墙壁,嘴巴微张,瞳孔扩散,已经死了。 飞虎脸色黑了黑,低头在黄文勇身上看了一阵,从他脖子里取出一根银针。 楚慎看向狭长漆黑的甬道,眸中怒火一闪而过。 “王爷,是属下失职。”飞虎走出牢房,恹恹地在楚慎面前低下头。 楚慎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又恢复了清明。 “不怪你,你也只是担心我的安危。” 飞虎将银针递到楚慎面前,皱眉说:“我曾见过这银针。” 楚慎一怔,“什么时候?” 飞虎便将在永州时发生的那件事说了,楚慎眉心微蹙:“那时你看到的银针和这枚一样?” “是的,我敢确定,无论大小还是材质,都是一模一样。”飞虎肯定地说。 楚慎接过银针,对着墙壁上的火把仔细看了看。 这根银针细如发丝,想要用它杀人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更重要的是,那人能够在飞虎眼皮子底下杀人,可见本事不一般。 如此厉害的人,刚刚明明可以杀了他,但却只是声东击西杀了黄文勇,这么一看对方的目的似乎不是他。 但这根银针却又在永州出现过,说明对方极有可能跟在他们身后,若他们不是那人的目标,那人又怎么可能会跟着他们呢? 拧着眉,楚慎想了半天却愣是没有想清楚这其中的关窍。 “虽然黄文勇死了,但他家还在,说不定还能在他家里找到点线索。”楚慎将银针收起,最后看了眼黄文勇的尸体,和飞虎离开了牢房。 他并没有立即和飞虎去伯府,而是先回了趟后院,刚一踏进拱门,楚慎就见花厅亮着灯,一道倩影正坐在厅中。 脚步顿了顿,楚慎快步走了过去。 叶蓁蓁无聊地将榛果排列组合又推翻排列,排了五遍后,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立即回头看去。 “你们回来了?”叶蓁蓁笑了笑,和楚慎二人打了个招呼。 她眼神清亮,笑意盈盈,全然没有下午离开时的落寞。 飞虎下意识看了楚慎一眼,拘谨地点了点头。 楚慎看着她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本该欣慰,但不知为何反而有点郁闷。 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作不在意?好像无论哪个答案都会让楚慎心里不太舒服。 压下心底烦闷的情绪,楚慎在叶蓁蓁对面坐下,扫了眼桌上的榛果,浅笑着说:“等我们许久了?” “还行,也没有太久。”叶蓁蓁语气如常。 “刚刚发生了点意外。”楚慎说,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着叶蓁蓁。 他一向是能够看穿叶蓁蓁的,观察了一会儿就发现叶蓁蓁并不是装出来的轻松,她是真的恢复到了轻松的状态,下午的事似乎已经被她忘记了。 心里莫名堵了下,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在楚慎心里乱窜。 叶蓁蓁微怔了下,随后才开口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黄文勇死了。”楚慎说。 “什么?!”叶蓁蓁一惊,完全没想到过这个答案。 “他自尽了?”叶蓁蓁问。 楚慎摇摇头,“不是。” 他将银针取出来放到桌上,“是被这个杀死的。” 看到那根银针,叶蓁蓁惊诧,用银针杀人这种事情实在太突破她的见识了,以至于她印象深刻,一下就记起了在永州发生的事。 “难道这个人一直跟着我们吗?”叶蓁蓁后背不觉一凉,莫名感到一些恐慌。 楚慎表情也很凝重,“从目前来看极有可能,只是不知道那个人的目标到底是谁。” 叶蓁蓁顿了顿,缓缓转头看向他。 察觉到叶蓁蓁的注视,楚慎疑惑地抬头。 “怎么了?”楚慎问。 叶蓁蓁假装咳嗽清了清嗓子,“王爷,你不觉得你的身份是这里面最危险的么?” 楚慎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你这么说也对,那我还应该庆幸那人今天没有取我项上人头。”楚慎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说。 “也是哦,那人既然没有杀人,又跟着我们,难道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叶蓁蓁胡乱猜测着。 “应该是,只是那人不现身,我们也无从得知。” 神秘人物没有查找方向,三人说了一阵就将这事先放到了一边。 “我打算去伯府一趟,也许能找到点什么线索。”楚慎说。 叶蓁蓁点点头,没有马上开口。 “你要一起么?”楚慎看向叶蓁蓁。 眨了眨眼睛,叶蓁蓁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当然!”她就等着这句话呢。 经过一下午的思想拉扯,叶蓁蓁想明白了,楚慎毕竟是王爷,一开始就说好的秘密巡游,那肯定是要办很多事,有些事还不能摆出来说,所以对她隐瞒也是正常的。 第四十六章 挟持 与其自己自讨没趣地凑上去,还不如保持安静,反正楚慎能叫她参与的事她参与就是,没叫她参与的,她就装作不知就行。 虽然叶蓁蓁对探寻真相极为感兴趣,但打定主意后就收敛了自己的好奇心,不等楚慎主动问她,她绝不主动请缨。 商量好后,三人就从衙门出发去伯府,等张县令忙完事情过来的时候,发现三人都已经走了。 伯府距离县衙不算太远,大概一盏茶的工夫,三人就到了伯府门前。 此时已经是戌时,街边的灯笼都已经点亮,但奇怪的是伯府门前的两盏灯笼却是黑漆漆的。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家这么早就入睡了?”叶蓁蓁纳闷。 楚慎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像伯府这种大户人家,即便主人家已经休息,门外的灯笼也要亮着,直到天亮才能熄灭。” “那这灯笼莫非今晚压根没有点过?”叶蓁蓁下意识地说。 话落,她顿了顿,也反应过来不对劲。 “我先进去探探。”飞虎说着走到了二人前面。 他先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将长剑抽出来,飞虎从门缝看向漆黑的院内。 忽然,他鼻子动了动,好像嗅到了什么。 “王爷,有血腥味!”飞虎回头,脸色凝重地说。 “血腥味?”叶蓁蓁被吓了跳。 这大晚上的嗅到血腥味,又一片漆黑,立即就能让人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情。 “撞门!”楚慎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飞虎一脚踹开伯府的门,那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借着清冷的月光,三人看到满院都是尸体,红色的血液流淌了一地,脚踩在上面黏糊糊的。 叶蓁蓁脸色变了变,即使常年和尸体打交道,但一下看到这么多尸体,还是让她感到了一些不适。 “你还好吧?”楚慎似乎察觉到什么,侧头关切地问。 摇摇头,叶蓁蓁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没事。” 走到一具尸体旁边,叶蓁蓁蹲下身,沉着冷静地查看尸体情况。 “尸体还有余温,尸僵刚开始发生,他们才死没多久。”叶蓁蓁迅速给出结论。 她接连看了好几具尸体,发现都是刚刚才死。 “这些尸体都是被一刀插入心脏或是砍断脖颈死亡,从创口的长度来看,至少有两种武器,凶手至少为两人。”叶蓁蓁说。 “凶手可能还在府里,小心些。”楚慎说。 叶蓁蓁点点头,和楚慎一起走在飞虎身后,三人警惕地往里面走。 穿过一进院,二人来到后园,飞虎打量着四周。 院子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飞虎正打算去捡个灯笼过来点上,一角忽然亮起来,一道黑影从那里闪过。 “谁?!”飞虎大喝一声。 那一角的灯迅速灭下去,另一处又亮起来,同样是一道黑影闪过。 楚慎站在叶蓁蓁身后,低声说:“是故意弄出来吓我们的,你害怕的话抓住我的手。” 叶蓁蓁微微摇头,“不必,我胆子还没这么小。” 楚慎噎了噎,将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 这时,一道破空声忽然在他们背后响起,飞虎反应迅速,长剑一击就将扔过来的刀击飞。 院子里闪出一条黑影,目标明确地朝着飞虎袭去,飞虎眸光一定,迅速和那黑影缠斗起来。 叶蓁蓁和楚慎识趣地躲到一边,好方便飞虎动手。 飞虎和那黑影打得激烈,叶蓁蓁在一旁看得尽兴,她正瞧得入迷时,忽然被人推了一把,紧接着传来楚慎的声音,“小心!” 叶蓁蓁一下想起来,这院子里不止一个凶手。 楚慎带着叶蓁蓁躲开那水袖,二人退到栏杆旁边,看着一个影子在黑暗中现身。 “躲得还挺快。”那影子低低笑道,声音听着有点耳熟。 “莹雪。”楚慎叫出那黑影的名字。 四周的灯忽然亮起来,漆黑的院子一下亮如白昼。 飞虎看向对面的人,瞳孔一缩。 小翠躲开飞虎一击,退回到莹雪身边,笑嘻嘻地看着三人。 “没想到吧,竟然是我们。”小翠嬉笑着说。 叶蓁蓁震惊地看着二人,白天还在公堂上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转眼到了晚上就成了屠人满门的杀手。 “是没想到。”楚慎淡淡地说,“但现在也不晚。” 他抬手做了个动作,四周忽然出现一群黑衣人,飞虎也迅速朝莹雪二人攻去。 莹雪脸上的笑僵住,警惕地盯着楚慎,“你是什么人?” 楚慎冷眼看着她们,“取你们性命的人。” 叶蓁蓁在旁边愣了会儿,后知后觉地说:“你是不是已经猜到她们有问题了?” 楚慎怔了下,“只是赌了一把,直到进门的时候才确认。” “幸好你还有暗卫。”叶蓁蓁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没有深究楚慎到底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莹雪和小翠不对。 楚慎看了眼她,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片刻后沉默着看向交手的众人。 莹雪和小翠的确实力上乘,但双拳难敌四手,二人和飞虎交战还能应付,但面对一群暗卫也逐渐有些吃力。 眼见自己落了下风,莹雪眼神暗了暗,给小翠使了个眼色,随即忽然一折身朝楚慎袭去。 暗卫和飞虎都是一惊,顾不得理会小翠,立即去阻拦莹雪。 楚慎很快被几个暗卫保护起来,他看了眼团团护住自己的人,心里觉得有些不对。 猛地,他想起什么,抬头朝叶蓁蓁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小翠来到叶蓁蓁身后。 “叶蓁蓁!”楚慎大喊了一声。 叶蓁蓁听到他的喊声正要回头,脖子却猝不及防被人掐住,险些没喘过气来。 “叫你的人退下。”小翠挟持住叶蓁蓁,面朝向楚慎。 飞虎正好将莹雪击落,莹雪就地一滚,回到小翠身边。 捂着胸口,莹雪吐了口血沫,面上却露出笑容。 “看来我这招声东击西用得很不错。”莹雪自夸了句,又说:“我们要离开这里,借你的小美人一用,你要是敢阻拦,我们就叫这小美人给我们陪葬。” 第四十七章 坠崖 莹雪说着,手指摸了摸叶蓁蓁的脸蛋,啧啧说道:“多么漂亮的一张脸蛋儿啊,要是就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 楚慎铁青着脸,片刻后挥手让暗卫撤退。 “你要出城可以,我们要跟着,等出了城,你们放了她,我不追杀你们。”楚慎说。 莹雪挑挑眉,“只许你们两个跟着,要是多了尾巴,我就杀了她。” 小翠闻言用力地掐了下叶蓁蓁的脖颈,窒息的感觉让叶蓁蓁险些晕过去。 楚慎脸色绷得紧紧的,“好,我答应你,但你们要是敢伤她,我定要你们生不如死!” “哼!”莹雪不屑地哼了声,没将这话放心上。 天色已晚,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闭,莹雪二人挟持着叶蓁蓁来到门口,楚慎让暗卫前去通知张县令,正在府中焦急踱步的张县令匆匆赶来。 “将城门打开。”楚慎没什么情绪地说。 “这”张县令有些犹豫。 飞虎走到张县令面前,露出一块金牌,张县令看清后脸色一变,立即下令:“将城门打开!” 城门打开,莹雪和小翠挟持着叶蓁蓁纵马而去,楚慎和飞虎紧随而上。 张县令愣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好一阵后忽然猛一拍大腿,“快!快召集人马跟上去!” 叶蓁蓁一路从伯府被带出县城,脖子终于得以放松。 “我说莹雪姑娘,我和你们无冤无仇的,今天我还验尸帮你证明了清白,你们挟持我是不是不太合适?” 莹雪低笑了声,灼热的气息洒在叶蓁蓁耳畔,让她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放心吧,你这样的小美人,我可舍不得杀你。”莹雪低头在叶蓁蓁耳边说。 叶蓁蓁缩了缩肩膀,弱弱地问:“那你们要带我去哪里?现在这个距离足够你们逃走了吧?”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莹雪说。 这时,后面传来楚慎的声音,“此处已经足够远,你们可以将人放下了。” 莹雪回头看了眼他,笑了声,扬鞭在马儿身上一抽。 马儿吃痛奋力往前跑,楚慎呼吸重了重,低声说:“杀了她们!” 命令完暗卫,楚慎又吩咐飞虎:“保护好叶姑娘,绝不许她出事!” 飞虎和暗卫们一同动手,他们先将莹雪和小翠的马儿折断四肢,马滚在地上,小翠和莹雪不得不从马背上下来。 这个时候她们明明可以将叶蓁蓁扔下直接逃跑,但奇怪的是二人宁愿多个累赘束手束脚也要带着叶蓁蓁。 莹雪主要负责带着叶蓁蓁,小翠则一边逃跑一边善后。 双方一边打一边往前跑,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山崖。 莹雪带着叶蓁蓁站到山崖边,回身看向跟上来的楚慎等人。 “想要你的小美人么?去阴曹地府找吧。”莹雪露出明媚的笑容,下一刻,她将叶蓁蓁推下山崖。 “蓁蓁!” “叶小姐!” 楚慎和飞虎同时叫出声,暗卫们正要上前将莹雪和小翠抓住,二人却忽然从手中甩出一条绳子抛向对面,随即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 楚慎顾不得去抓她们,他从马背上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向山崖,又被飞虎及时拉住。 “王爷!” 楚慎站在悬崖边上,看着深不见底的高崖,情绪崩塌过后又迅速冷静下来。 “找!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楚慎一拳砸在地上,目光几乎要将崖底给洞穿。 懊悔的情绪在他心里蔓延,楚慎从未如此恼怒过自己的行为。 他当时为什么要放那二人离开?他为什么不当时把叶蓁蓁抢过来?如果那个时候他胆子大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了? “她不会有事的,她一定不会有事的。”楚慎木然地说,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飞虎难过地低下头,不敢多说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了,谁都没想到莹雪二人会铁了心要杀叶蓁蓁,按照常理,她们真正的目的是逃跑才对,但现在看来却好像是为了杀叶蓁蓁似的。 楚慎是按照常理的推断才选择答应她们的条件,但现在看来,他的推断似乎出了错。 坐在冰冷的地上,楚慎面无表情地看着崖底,看似在发愣,脑子却转得飞快。 他一点点将所有的细节从脑海里捋过,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眉心不自觉一皱。 重新看向黑漆漆的崖底,楚慎眼眸黑沉,不知看了多久,他慢慢站起身。 “走,去崖低找她。”楚慎说。 飞虎一愣,看着自家王爷毫无表情的脸,咬咬牙,还是鼓起勇气说:“王爷,叶小姐、叶小姐她已经没了!” 从这么高的悬崖落下去,别说是毫无功夫的叶蓁蓁,就连飞虎自己都没有把握还能够活着。 他先前不说是怕楚慎冲动做出什么,但现在要是还不提醒楚慎这个事实,他又担心楚慎出什么问题。 月色已上中天,站在山崖上,楚慎看到山底下有一堆火把正在移动,他知道那是张县令带来的人。 “她不会死的。”背对着月色,楚慎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她不会死的。” 说罢,楚慎朝前走去,寻找去崖底的路,飞虎看着他的背影,又难过地回头看了眼悬崖,无声跟了上去。 约有上百丈高的悬崖底下,碎石密布,溪流从山洞里穿过,两岸处处可见一些白骨,从形状来看,有动物的,也有人的。 再往前是一处树林,正对着悬崖,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上,正倒挂着一个女子。 临近夏日,各种动物都开始出来活动,在这种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尤以蛇类最多。 此时此刻,正有一条花纹斑斓的蛇沿着树根慢慢往上攀爬,路过挂着女子的树枝时,小蛇似乎察觉到什么,慢慢往那边爬去。 在那蛇爬过的地方,树枝成了漆黑的颜色,被沾染到的绿叶也迅速枯萎。 不多时,蛇爬到了那女子面前,它支着上半身吐了吐信子,猛地一口朝女子咬去。 第四十八章 武功 眼见那蛇即将咬到女子的脖颈上,闭目的女子忽然睁开了眼睛,同时,一道无形的锐利气息射向毒蛇,顷刻间将那毒蛇变成了一团碎肉。 血腥的碎肉坠落在地,叶蓁蓁盯着那团碎肉看了会儿,慢慢地直起身坐在树上。 当被莹雪推下悬崖那一刻,叶蓁蓁以为自己要完了,心里又不免多了点幻想,如果她真的就这么摔死了,那她会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么? 因着这一点幻想,她居然都感觉不那么怕了。 就在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却忽然感到自己肚脐眼处慢慢热起来。 刚开始叶蓁蓁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然而那处越来越热,连被冷风吹得生疼的四肢都暖和起来时,叶蓁蓁终于感觉到了不对。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能够清晰地看到夜色中的一切,连对面山壁上缓慢爬行的蚂蚁都看得一清二楚。 山崖上楚慎和飞虎的声音也一字不落地传到她耳朵里,清晰得就好像在她耳边说似的。 这是一个有武功的世界,在飞虎带着她飞檐走壁那天晚上叶蓁蓁就知道。 一瞬的犹疑过后,叶蓁蓁尝试着让自己站起来,她原本倒立坠落的身体慢慢站直,甚至能够短暂地保持在空中不动。 试着往上飞了飞,叶蓁蓁发现自己毫不用力就能做到,但她并没有飞回崖上,而是飞向了崖底,找了棵树倒挂着让自己清醒。 蛇的意外打断了叶蓁蓁的思考,她轻盈地立起来重新在树枝上坐好。 靠着大树,叶蓁蓁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可以确定她肯定是没有功夫在身的,所以这一身功夫应该是原主自带,但原主是侍郎府上一个丝毫不引人注意的庶女,生存尚且艰难,又是从哪里习得这一身的本领? 况且原主既然有这样的一身功夫,又为什么甘愿屈居在侍郎府内?除非原主另有目的。 但现在更让叶蓁蓁好奇的是原主那样厉害的人物,怎么会突然没了让她给穿越了过来呢?忽地,叶蓁蓁想到脖颈上挂着的那块玉佩,回忆起自己和原主一样的容貌,一时怔住。 难道原主和她之间有什么联系不成? 以前叶蓁蓁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探寻原身的秘密,因为原身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而已,她能有什么秘密呢? 只是这突然发生的意外让叶蓁蓁开始怀疑,原身到底是什么身份?她们为什么长得一样又有同样一块玉佩?还有那个最初的问题——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脑子里琢磨着这些问题,叶蓁蓁正欲从树上下来,忽然耳尖一动,她抬头看向远方。 “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王爷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楚慎的暗卫下来找她了,叶蓁蓁反应过来,立时开始在脑子里思索自己应该怎样伪装。 计算了下悬崖到这下面的距离,叶蓁蓁放弃了让自己受伤的可能性,这简直是多此一举,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必然成了肉泥,既然没死肯定是有其他原因,如果假装受伤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太熟练地操控着自己落到地面,听着越发走近的脚步声,叶蓁蓁定下心来。 她现在不能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实,其一是因为她没有原主的记忆,无法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贸然暴露恐遭怀疑;其二是她目前对内力的操控并不熟练,也不知道原主到底会些什么功夫,无异于小儿持金过闹市,倒不如和从前一样装作什么都不会。 打定了主意,叶蓁蓁算到那些人很快就会发现自己之后,在自己后颈上劈了下,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不多时,几个暗卫率先发现了叶蓁蓁,他们见叶蓁蓁无知无觉地倒在地上,心下感到一凉。 “她不会已经死了吧?”一名暗卫嘀咕。 这些日子他们潜伏在暗中,对叶蓁蓁也多有了解,算得上单方面的熟悉了。 正磨磨蹭蹭要去把叶蓁蓁的‘尸体’扶起来时,楚慎从后面大步走过来。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若真的死了早该成了肉泥。”黑脸扫过自己的暗卫,楚慎将叶蓁蓁抱起来。 暗卫们尴尬地低下头,盯着地面,一人忽然咦了声。 “这是什么?”那名暗卫蹲在那摊毒蛇的肉泥面前。 楚慎先检查了下叶蓁蓁,发现她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呼吸也均匀,看起来只是晕了过去,提着的心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听到暗卫的疑问,楚慎抱着叶蓁蓁走过去。 扫一眼旁边斑斓的细碎蛇皮,楚慎说:“是毒蛇,但变成了肉泥。” “难道是摔下来的?”有暗卫想起刚刚楚慎说的话。 “不,不是。”飞虎走上前,脸色凝重地盯着那摊肉泥。 他蹲下身,闭上眼静静感受了片刻,起身对楚慎说:“王爷,这是被内力击碎的,我在上面感觉到了一丝残留的余韵。” 楚慎微怔了下,“我记得你说过,只有内力高深的人,才会留下余韵。” 飞虎点头,“没错,所以击碎这条蛇的人,内力不在我之下,可能比我还要高一些。” 说完这话,飞虎警惕地抬头打量了四周一眼,暗卫们也都绷紧了身体,敏锐地感受着四周。 楚慎低头看向怀中闭眼昏睡的叶蓁蓁,沉默片刻后说:“走吧,那样的高手,若真想要杀我们,我们也未必拦得住。”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飞虎和暗卫们仍是保持着警醒,唯有楚慎当真是放松下来,抱着叶蓁蓁一路回了山上。 叶蓁蓁这一‘晕’,直到巳时才醒过来,她慢慢睁开眼,清醒的瞬间之前的记忆也都全部回笼。 正欲从床上起来,一道人影却先在她床边落座。 “怎么样?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楚慎坐在叶蓁蓁床边,关切地看着她。 叶蓁蓁撑在床上的手一顿,随即又不着痕迹地放松。 第四十九章 伪装 “还好,就是脖子好像有点疼。”叶蓁蓁揉了揉自己自己的脖颈,早知道不用那么大力气了。 楚慎眸子微微一闪,询问她:“你可还记得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 “晕过去之前?”叶蓁蓁神色疑惑,“我就记得莹雪把我推下了山崖,我当时以为自己肯定要死了,所以就闭上了眼睛,后来不知怎么地就晕了,是你们把我们从山底下带回来的吗?” 楚慎点点头,“我们是在山底下发现了你,那时你晕过去了,倒在草丛里面。” “原来是这样。”叶蓁蓁若有所思,她动了动身体,一脸惊奇地说:“我身上竟然没有伤?” “这正是疑惑之处,那么高的地方,常人摔下去必然不可能存活,但你不但活着,连一丝伤也无。”楚慎淡淡地说。 叶蓁蓁微顿,抬头看向他,蹙眉:“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我?” 她脸色紧绷,看起来有些生气,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她心中有多紧张。 早就知道楚慎不好糊弄,没想到她都装晕了还是逃不过去,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她就逃吧,总比被当做不怀好意的人抓起来好。 心里这么想着,叶蓁蓁继续维持着生气的表情。 楚慎静静看着她,片刻后摇摇头:“我没有怀疑你,其实这个结果在我预料之中,而且你没事就是最好的。” “预料之中?”叶蓁蓁一怔,“难道王爷早就知道我不会死?” 楚慎点点头,“你还记得那根银针么?在永州的时候杀了两个袭击你们的人,昨天晚上在汤县大牢里杀了黄文勇。” 叶蓁蓁缓缓地说:“记得,可是这和我这次掉崖有什么关系?” 楚慎站起身,慢慢在叶蓁蓁的房间里踱步,一边走一边说:“之前我一直在想这个人是谁?跟着我们有什么目的?” “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这个人是冲着我来的,所以才会从永州一路跟到汤县,但是后来我又想到这样的高手跟着我只有两个目的——保护我或者杀了我。如果是保护我的人,我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是想要杀我的人,那么昨天在汤县大牢就是最好的时机,但对方没有动手。” 走到窗边,楚慎背对着叶蓁蓁,看着窗外的街景说:“这时,我想到在永州那一次,对方出手是因为有人要袭击你们,从这个举动来看对方的目的是保护。飞虎自小同我在宫内长大,我了解他的一切关系,他不可能有这样的人跟随,况且如果对方真的是保护飞虎,那对方应该清楚以飞虎的实力完全不用担心那两个袭击的人。” 说到这儿,楚慎顿了顿,转过身看着叶蓁蓁,语气笃定地说:“对方的目的既不是我也不是飞虎,那么就只剩下你。昨夜危机突发,我料想那人肯定也在暗中,但此前对方没有出手,那么在你摔下悬崖的时候对方必然会出手相助,当时我就猜测你绝不会死。” 叶蓁蓁愣住,表情看起来似乎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住了。 然而叶蓁蓁的内心并不平静,她几乎是要咆哮,原主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按照楚慎的说法,那么昨夜在她施展轻功的时候,那个人有没有可能就在暗处看着她呢?对方是谁?和她不对,和原来的叶蓁蓁又有什么关系? 楚慎见叶蓁蓁半天没开口说话,以为她是被吓住了,走到床前轻声安慰她:“你也不必紧张,从目前来看,那个人是在保护你,不然昨天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肯定是尸骨无存了。” 叶蓁蓁回过神来,不管怎么说,反正目前她会功夫的事是暂且隐瞒过去了,就让那个暗中的人来背这个黑锅吧。 点点头,叶蓁蓁做出勉强松了口气的样子,“这样的高手,就算是要害我,我也完全没办法。” 楚慎笑了笑,“那人一路从永州跟到汤县,若想害你早就下手了。” 顿了片刻,楚慎看向叶蓁蓁,“你可曾有什么怀疑的对象?” 从一开始楚慎就没真把叶蓁蓁当一个普通的庶女看待,别的不说,且说那一手验尸的方法就不是寻常人能懂得的东西。 虽然叶蓁蓁一口咬定都是从杂书上看来的,但除了飞虎,楚慎压根一个字都没有信过。 他没有提出质疑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而且比起他强逼得到结果,不如等到叶蓁蓁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再告诉他,就算叶蓁蓁直到离开那天也不肯说也无妨,反正他也有秘密隐瞒着叶蓁蓁。 叶蓁蓁摇摇头,这次是心口如一了,“不知道,我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 楚慎点了点头,“无妨,总归这次你没事就算最好的,否则我倒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叶蓁蓁疑惑,“昨天是突发情况,谁都没有想到,这有什么不好面对的。” 她一开始都以为莹雪和小翠只是想逃,压根不会杀了她呢,谁知道莹雪那么疯忽地,叶蓁蓁一怔,莹雪真的是想要杀她么? 昨日在公堂上她为莹雪证明了清白,即便莹雪自己不在意,但她和莹雪之前压根不认识,两个人无冤无仇,莹雪根本没理由非要杀了她。 想到自己在掉下悬崖时才发现的内力,叶蓁蓁心中不免有些猜测,如果莹雪知道她是谁呢?如果昨天莹雪是故意将她推下悬崖呢?如果莹雪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她恢复功力呢? “你能理解当然最好,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如果我昨天能够果断一点,也不会让你受一遭惊吓。”楚慎语气歉意地说。 叶蓁蓁微微回神,想不通莹雪的事,只能先放到一边。 不过让她有些讶异的是楚慎的态度,楚慎身份是王爷,她不过一个庶女,别说是意外连累她,就算动手杀了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楚慎此刻却还态度诚恳地和她道歉,这倒是叶蓁蓁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第五十章 出发 “好吧,你非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就原谅你了,这件事就此揭过。”叶蓁蓁摆摆手。 楚慎见她脸色如常,当真没有生气的意思,也释然不少。 “对了,后来发生了什么?我被推下去后你们抓到了莹雪和小翠么?”叶蓁蓁问。 事实上她昨天已经听到了莹雪和小翠逃走的事,但她现在肯定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就露出破绽了。 “没有。”楚慎摇摇头,“她们趁着夜色跑到了对面的山上,随即消失了。” “那还真是可惜。”叶蓁蓁叹了声。 “昨夜我们回来后,张大人连夜带了侍卫去伯府清理,全府一百余口人尽数死亡,我们在平阳伯的书房发现大量被翻动的痕迹,也许莹雪和小翠潜伏伯府是怀着什么目的。”楚慎说。 “但她们人如今已经不见了,平阳伯又死了,线索断在这里,我们也无从得知。” 楚慎点点头,“所以此事我已经让张大人全权处理,该上报京中便上报就是,至于我们,等你休养好还得继续出发。” 叶蓁蓁一愣,随即想起来之前只说要到边南,却并未说要到边南哪里,她一路上也没问过。 “蛊虫的消息王爷有下落了吗?咱们下个地方去哪里?” “据目前得到的消息,这蛊虫名为噬香,曾在元泽城出现过,是附近的木胡寨流传出来的,再多的消息本王也不知道了。” “木胡寨”叶蓁蓁思索着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是个不小的势力?” 楚慎眼中暗芒一闪,微笑着说:“是当地土著聚集的寨子,据说历史能追溯到前朝。” “那决定好了就出发吧,我感觉自己身体没什么问题,能走长途。”叶蓁蓁边说着,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楚慎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刚刚不是还说脖子疼么?” “脖子疼又不是脚疼,不影响我们赶路。” 叶蓁蓁之所以这么着急地想要出发去别的地方,也是想趁机查查原身的秘密,但目前她手上既没有任何和原身相关的线索,也无法脱离楚慎单独去查,只有先帮楚慎把事情做完了才能有机会做自己的事。 楚慎见她这么积极,且叶蓁蓁身上确实没有太大的伤,略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可,那就今日出发吧,我先去通知飞虎。” 从叶蓁蓁房间出来,楚慎没走两步,飞虎就从旁边窜出来。 “怎么样王爷?叶小姐说了些什么?”飞虎迫不及待地问。 “她什么都不知道,此事多半是那个使银针的人所为,不过那人目前对叶小姐应该没什么恶意,暂且不必管,收拾收拾准备去元泽城。” 飞虎诺诺地点点头,等到楚慎走了才摸了摸脑袋,心里觉得有些纳闷。 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怎么觉得以叶蓁蓁的脑瓜子,不该什么都不记得呢? 但楚慎都这么说了,飞虎也只好按下心中这点疑惑,跑去收拾行李了。 却说县衙张大人这边,他昨天看了那块金牌后才知道楚慎居然是康王,待反应过来立即着人去帮忙寻找叶蓁蓁。 回来的路上张大人也没敢多问楚慎,等到了府里头才听侍卫禀报说黄文勇死在了县衙大牢。 当时张大人想着最后一个去见黄文勇的人是楚慎,便以为是楚慎杀了黄文勇,心下虽然纳闷,但也不敢多问。 但不等他仔细琢磨这件事,就被飞虎带去见了楚慎,一说才知道人不是楚慎杀的,而且伯府还被屠门。 楚慎将黄文勇被杀之事,连同之前被挖出来的十具尸体,一并交给了张大人彻查,在让张大人离开前,楚慎又特意点出县衙班头的异常。 第二日一早,张大人便派人将班头给抓了起来,一番询问下,终于从班头那里得到结果。 “你是说那些人和黄文勇有关?”楚慎手指轻敲着桌面。 张县令点点头,“班头是这么说得,他说日前曾见到板车从伯府离开,那日他正好带着人巡逻,检查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但因为是伯府办事,便没有阻拦,也没有上报。” 楚慎思索片刻,心里却觉得有些疑惑。 昨日黄文勇的身手他看了,分明不像是个专业的杀手,顶多只是会拿刀而已,但那十具尸体一看就是专业杀手所为,不可能是黄文勇杀的。 只是现在黄文勇死了,线索全部断在这里,一时半会儿即使有疑点也无从查起。 “此事你慢慢查,有消息了随时通知本王,另外再派人暗中盯着伯府,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出入。”楚慎吩咐说。 张县令应下来,随后告辞离开。 当天中午,在县衙用过午饭后,楚慎三人继续出发前往元泽城。 元泽城在汤县北面,从汤县出发,速度快的话两日便可到达。 上马车的时候,楚慎建议性地问叶蓁蓁:“要现在临时学一下骑马么?两日的路程,也是个不小的折磨。” 叶蓁蓁已经上了马车,她想着自己现在可是有内力傍身的人,还怕区区的颠簸么? “这个王爷就不必担心了,两日而已,我相信自己能扛过去的。” 楚慎见她如此笃定,也就没再劝说什么。 两日后 元泽城郊外,距离城门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叶蓁蓁强行让飞虎停了马车。 她几乎是从车上跳下来,冲到路边就是一顿干呕。 路过的几个妇人瞧见了,忍不住嘀咕:“瞧着脸嫩,许是哪家新妇刚怀上。” “怀头胎前几个月都是这样的,总是忍不住干呕反胃,等习惯就好了。”一位妇人友善地和叶蓁蓁说。 叶蓁蓁: 飞虎在车前面笑得脸都憋红了,还是被楚慎瞪了眼才努力忍住。 楚慎摇摇头,拿着水壶走到叶蓁蓁旁边,“喝点水平息下,剩下的路我们走进去。” 叶蓁蓁接过水壶,深吸几口新鲜空气后喝了点水,这才感觉自己缓了过来。 “这破马车,我以后再也不坐了!”叶蓁蓁忿忿不平。 第五十一章 猪笼 一开始她确实想得很美好,以为自己有了内力就能够免受颠簸之苦,但她忘了一个问题,免受颠簸的前提是要运转内力。 但飞虎就坐在外面驾车,楚慎就坐在她的对面,一旦她运转内力,就算楚慎发现不了,飞虎也必然会有所察觉,那她的伪装可就全白费了功夫。 为了不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实,叶蓁蓁不得不憋着,忍受着屁股被折磨的痛,颠簸带来的晕,熬了两天后眼见要到元泽城了,再忍不了直接下了车。 “元泽城的郊外就有养马场,这几日我抽空教你骑马吧。”楚慎说。 叶蓁蓁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那我就先谢过王爷了。” 楚慎笑笑,将水壶收起,回头和飞虎说了声,“你先把马车赶进城里找家客栈,我和叶姑娘慢慢走进去。” 飞虎有些不放心,还想说什么,被楚慎挥了挥手,只好先驾着马车离开。 叶蓁蓁恢复过来,和楚慎随着入城的百姓往前走,她暗暗睨了眼一脸惬意地楚慎,心里嘀咕这人胆子不小,堂堂一个王爷竟敢抛下侍卫行动。 不过这念头刚起来,叶蓁蓁就察觉到附近有几道熟悉的气息,刚升起的吐槽又被按了下去。 差点忘了,这位爷身旁可有不少暗卫在保护。 她佯做观察周围的环境,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某几个打扮普通的百姓,放在以前叶蓁蓁肯定不会多注意他们,但自从有了内力后,她轻易地就感觉到这几人的气息和平常百姓不一样,而且甚是熟悉,这两日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这元泽城看起来倒是挺繁华,进出的百姓不少。”叶蓁蓁一边观察周围一边说。 之前楚慎提到有个使银针的人为她而来,但这两天叶蓁蓁一直没有感受到除了这些暗卫之外的其他气息,她在观察周围的时候也在细心感应,仍是毫无察觉。 “这里距离宣城府较近,前朝以来就通商贸,比起汤县这种边远之地是要繁华许多。”楚慎解释说。 边南和永州以及京城都不太一样,据说这里土著较多,而土著又分为不同的族群,因此只在边南就能见到不同样的民族风貌。 也许是因为生活在这里的人各自都有自己的习俗,所以相比起京城来,边南这边倒更为开放一些,不但能见到出行的女子,还能见到经商的女子,这点即使是在京城也少见。 二人正边游览边往城里走,到达城门口的时候,忽然从城里出来一大群人,排在前面的人见到这阵仗都自觉地往两边分开。 叶蓁蓁和楚慎不明所以,见两边的路人让开,也跟着往旁边让了让。 不多时,一群人吵吵嚷嚷地从城门里面出来了,这些人穿着泛白的麻衣,右手上带了麻绳,看起来一副奔丧的样子。 叶蓁蓁本以为他们抬出来的会是棺材,谁知道却见这群人抬着一个竹笼出来,那竹笼里面装着的是个和他们一样打扮的女子。 女子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身上,她蜷缩着身体,头埋在膝盖里,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从身上脏污的衣服来看,之前应该吃了苦头。 “哼!这样不检点的女人,就应该浸猪笼!” “没错,不但偷男人,还害死了自己的男人,此妇当真是恶毒至极!” “我听说她男人身上被砍了好几刀,就没几处完整的地方,如此恶毒的妇人,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周围的百姓义愤填膺地讨论着,叶蓁蓁从他们的对话中隐约理出一些事情来。 根据这些人的说法,是这个装在猪笼里的女人背着丈夫偷了情,还杀了自己的丈夫,为此惹了众怒,要将她浸猪笼。 原来这不是什么竹笼,而是猪笼。 看见那女子露在外面的手背上全是被藤条抽出来的痕迹,叶蓁蓁不由得皱眉。 “这浸猪笼是大雍的律法么?”她问楚慎。 楚慎也正在看那群人,闻言顿了下,摇摇头:“不是,大雍的律法里没有这一条。” “那他们这就是在乱动私法。”叶蓁蓁眉眼一凛。 楚慎一愣,察觉到她要做什么,正欲拉住她,却见叶蓁蓁已经率先走了出去。 “等等!” 叶蓁蓁大步走到那群人面前,伸手将众人挡住。 抬猪笼的是几个身强体壮的中年男子,他们见叶蓁蓁一个年轻女子出来阻拦,登时不悦。 “你是谁?赶紧让开!” “哪家的女子这般没有教养?还要拦猪笼轿,莫非你想要一同被浸猪笼不成?”有言语不逊的人说。 “浸猪笼?大雍哪条法律规定了你们可以浸猪笼?我又做了什么要让你们把我浸猪笼?”叶蓁蓁拦着众人问。 “这是我们的私事,就算县令大人来了也管不着,你一个女子少在这里胡搅蛮缠,非得打你一顿才长记性么?”一个面容粗犷的中年男人朝叶蓁蓁大喝道。 叶蓁蓁几欲被气笑,原本看见经商的女人,她还想着这里的民风比京城要更开放,但现在看来却也迂腐得够彻底。 “我只问你们,这女子做错了什么事你们要将她用私法处置?如果她真的有罪,你们大可以扭送衙门。”叶蓁蓁义正辞严。 那几个抬猪笼的却不耐烦了,有人见她年轻,便走上来打算一把将她推开。 但手刚要去推她,就被一把扇子给拦住。 “她说得有道理,你们如果自认为没有做错,为何不肯分辨?非要报了官去衙门才行么?”楚慎不知何时走到叶蓁蓁身边,目光犀利地看着那几个壮汉。 几个壮汉对视一眼,“哪儿来的外乡客?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来指手画脚,都给我滚开!否则别怪我们对你们不客气。” 叶蓁蓁见这些人蛮不讲理,眼珠一转直接溜到了装着女子的猪笼旁边,她不顾众人惊愕的眼神,直接将猪笼给扯到了地上。 许是这些人嫌猪笼晦气,又或者并不担心猪笼里装着的人反抗,那猪笼只是用麻绳虚虚在四边绑了下,用力一扯就断开。 第五十二章 阿宁 “你干什么?”抬着猪笼的人又惊又怒,立即朝叶蓁蓁抓去。 但不等他靠近叶蓁蓁,楚慎便上前一步挡在叶蓁蓁面前。 明明楚慎也并没有露出什么功夫,他只是淡然地站在那里,但也许是他那一身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衣服,又或者是他过于平静的双眼,总之在他冷眼看向众人的时候,那人莫名停下来。 叶蓁蓁控制着在手上用了点内力,轻轻松松将猪笼打开,又把里面的女子给扶出来。 那女子抱着双腿蜷缩坐着,叶蓁蓁原以为是她自己要这么做,但把女子搀扶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女子双腿被血色浸湿,隐隐在发抖。 “还能坚持么?”叶蓁蓁紧张地看着那女子。 女子几乎整个身体都靠在叶蓁蓁身上,半抱着她,叶蓁蓁清晰地摸到了一把骨头,这女子太瘦太瘦,就像从未吃过饭似的,全身摸不到什么肉。 “谢、谢你。”女子声音嘶哑地说,她从乱糟糟的头发里艰难地抬起头,紧盯着叶蓁蓁。 这女子脏兮兮的,身上还有些不太好闻的味道,但那双眼睛看向叶蓁蓁时却是明亮的,有晶莹的泪珠缓缓落下。 叶蓁蓁心里闷沉沉的,将那女子搀扶住,轻声说:“你别怕,我会帮你的。” 其实她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太清楚,可看着那女子充满绝望又殷殷看着她的双眼,她下意识说出了这句话。 楚慎走过来,恰好听到她这么说,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你要怎么做?”楚慎问叶蓁蓁。 “先带她去医馆找个大夫看看。”叶蓁蓁说。 “你们给我站住!”几个大汉围了过来,虎视眈眈盯着叶蓁蓁和楚慎。 在那几个人靠近的时候,叶蓁蓁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女子在颤抖,她双手紧紧地抓住叶蓁蓁的衣袖,从她身上叶蓁蓁感受到了恐惧。 握住那女子的手,叶蓁蓁冷眼看向那几个人,一团怒气在她心里升腾。 她真想一巴掌把这几个人给扇倒,但她到底还是理智尚存,知道这不是暴露自己功夫的好时机。 “她是我们王家的媳妇,生是我们王家的人,死是我们王家的鬼,你们凭什么要把她带走?” 楚慎扫了那人一眼,淡定而又掷地有声地说:“就凭她是大雍子民,她就有被保护的权利。” “哼!要是我们偏不呢?”几个人开始摩拳擦掌,隐隐有要动手的姿态。 叶蓁蓁和楚慎带着那女子往后退,她心里暗暗琢磨着,万一实在不行,就短暂地暴露出一点功夫来,如果楚慎问起就说自己小时候学过但不精通。 但不等叶蓁蓁动手,一把长剑凌空飞来,直直地插入前头那个大汉的脚尖前一寸,只要他再往前一步,这只脚必定会被插入其中。 围观的百姓惊呼一声,下意识往后又退了些,但仍争先恐后地朝叶蓁蓁几人看。 飞虎从人群里走出来,犀利的目光扫过那几人,他将长剑从地上拔出扛在肩上,“谁敢动手?” 几个大汉脸色凝重,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凑到另一人面前说了些什么,那人微微点头。 “既然你们非要多管这闲事,那咱们就官府见吧。”临走前,那大汉冷冷看了眼靠着叶蓁蓁的女子,一群人随即离开。 叶蓁蓁松了口气,看向飞虎:“幸好你来得及时。” 飞虎将长剑收起来,“我见人实在太多,怕发生什么意外,所以一找好客栈就赶紧出来了。” 楚慎朝他使了个眼色,“你去抱着那位姑娘。” 他想着叶蓁蓁一个女子,到底比不上男子力气大,但叶蓁蓁发现怀里的女子身体微微颤抖,忙说:“不用,我抱着她就行,我天生力气大。” 她说着,果真一把将那女子抱了起来。 这女子轻地不行,叶蓁蓁仅凭自己的力气还真就抱了起来。 楚慎见此,也没再劝说,一群人找附近的百姓问了下最近的医馆就赶紧过去了。 到了医馆里,因为楚慎和飞虎都是男子,大夫就没让他们进去,而是让叶蓁蓁跟着。 将那女子的衣服掀开,叶蓁蓁发现她身上布满了伤痕,既有陈旧的伤疤,也有新鲜刚刚结痂的伤口。 其中最为严重的是她的双腿,从膝盖的部分血肉模糊,看起来被打得不轻。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老大夫神情严肃地看着女子身上的伤口,“你先帮忙给她把外伤敷了包扎好,我再给她把把脉。” 叶蓁蓁点头应下,取来大夫给的膏药给那女子的伤疤涂上,这期间女子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但却没有说过一句话。 “内伤也不轻啊,长期虚弱,脉搏不稳,须得好好养着才是。”老大夫确诊完,主要就是营养不良身体虚弱和身上被打出来的伤,其他的毛病好在没有。 给女子开了副药,老大夫交给药童去煎,随后先出去了,叶蓁蓁留在后房里照顾那女子。 女子身上包扎好又重新换上衣服,叶蓁蓁便将楚慎和飞虎也叫了进来。 在飞虎和楚慎进来的时候,女子明显紧张很多。 叶蓁蓁观察到这个细节,想到先前老大夫进来的时候这女子也是浑身颤抖,但她在身边却又放松下来,猜测这女子似乎很害怕男人。 轻轻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叶蓁蓁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今天那些人和你什么关系?” 楚慎和飞虎在旁边找了两个凳子坐下,静静看着那女子。 那女子一直低着头,听到叶蓁蓁的问话缓缓抬起头来。 “我、我叫阿宁。”女子说完又低下了头。 “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仔细和我们说说么,也许我们能够帮到你。”叶蓁蓁耐心地问。 但阿宁却不肯再说一句话,只是低垂着头。 叶蓁蓁等了一阵,见阿宁确实不愿再开口,也没有逼迫她说些什么。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阵,别担心,有什么事我们会帮你的。” 安抚好阿宁,叶蓁蓁三人从后房出来。 第五十三章 兄弟 “阿宁身上全是伤疤,有些是新伤,大多是旧伤,而且根据疤痕来看不是在同一个时期出现的。”叶蓁蓁说。 楚慎微微点头,“如此说来,她是长期遭受暴力。” “没错。”叶蓁蓁脸色沉着,心情也很沉重,“根据疤痕的长度和形状来看,是被抽打出来的,而且阿宁浑身没几两肉,一看就是常年没怎么吃饱。” 阿宁看起来才十几岁的样子,放在叶蓁蓁的时代还是个小朋友,但在这里不但嫁做人妇,还长期遭受暴力虐待,现如今又被指控杀人,竟要抓去浸猪笼,若非亲眼所见,叶蓁蓁完全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虽然不知道她的丈夫到底是怎么死的,但她绝对不是凶手!”叶蓁蓁极为笃定的说。 楚慎看出她有几分怒气,安慰说:“此事的确有蹊跷,仅从体型和她长期挨打来看,也不像是会杀人的样子。” 据那些百姓说还在她丈夫的身上砍了好几刀,阿宁如果真有这个胆子,想来也不会被暴力虐待这么久。 “先去查查她的夫家是什么身份,今日那些人还穿着麻衣,想来是刚过世不久,现在查还来得及。”楚慎说完,就给飞虎示意,让他去调查阿宁的信息。 飞虎点点头,正要转身出去打听,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他脚步顿住,下意识将楚慎和叶蓁蓁挡在后面,警惕地看着门后。 “人在哪儿?把人给我们交出来!” 外面传来几声大喊,夹杂着摔打的声音。 叶蓁蓁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楚慎在一旁提醒:“是先前那些人。” “哎哟几位老爷,别砸了别砸了。”老大夫心痛地喊着,“你们到底是要找什么人呐?” “什么人?一个女人!”许大一把菜刀劈在柜台上,凶狠狠地盯着掌柜:“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还有两男一女,据说人是往你这儿跑来了,他们在哪儿?” 老大夫下意识瞟了眼后房,阿宁身上的伤是他给诊断的,其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以他的经验一眼就判断出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再看看许大一干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他几乎不用思考就能猜到如果阿宁再落到他们手中会是什么下场。 心疼地看了眼自己散落一地的药材,老大夫咬着牙说:“那几人进来抓了副药就走了,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 许大凶恶地盯着那老大夫,“走了?哼!我们不过是去叫个人的工夫,他们有那么快么?” 在许大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身材干瘦,看起来一副文弱样,双眼贼眉鼠目,眼神闪烁不定。 那年轻人注意到老大夫的犹豫,精明的目光在不大的药堂里扫了圈,随后定在一扇门上。 “你那扇门背后是什么?”严方林盯着老大夫问。 许大顺着严方林的目光看去,仔细一嗅还闻到了从后面传来的药味。 脸色一黑,许大大步朝那扇门走去。 “等等!你们这是做什么?这后面是我的私人住房,你们凭什么乱闯?”老大夫连忙上前阻拦。 然而他老人家的确是上了年纪,不是几个年轻人的对手,脚步还没有站稳当,就被人一把推开。 推开老大夫的人正是许大,他天生力气大,此刻又在火头上,推开老大夫的时候没注意分寸,眼见那老大夫脚步踉跄地要摔在地上,许大眉头皱了下,又冷眼看着。 他心想要是这老大夫实话实话,不就没这些事儿了么?他本来也不是为了找老大夫的麻烦,而是为了找自己那毒妇。 眼见着老大夫就要一跟头栽倒在地上,那扇门忽然被推开,随着一道黑影闪过,飞虎来到老大夫面前,将他稳稳当当接住。 “老人家,您没事儿吧?”楚慎走出来,温文尔雅地摇着扇子,笑呵呵地问老大夫。 老大夫本以为自己这屁股墩肯定要摔实了,没想到还会有意外发生,一时也是怔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犹有些不大确定地说:“没、没事。” 楚慎朝老大夫和善地笑笑,转眼看向许大等人,他面上笑容不变,只是眼里冷了几分。 “官差都要凭借拘捕文书才能够闯入百姓家中,你们既非官差,又没有拘捕文书,何故敢闯这老先生的药堂?”扫一眼满地的狼藉,楚慎眼神更冷,“况且还打砸了人家的东西,这又是哪条道理?” 许大沉着脸扫了眼乱糟糟的药堂,冷哼一声:“要不是这老头儿说谎,我们至于么?” “就是!先前那小娘们就是被你给带走的,说,你把那毒妇藏哪儿去了?”严方林仗着许大在旁边,颇有些狗仗人势。 他眼睛在看楚慎,眼角却不断地瞥向叶蓁蓁,早在城门口的时候严方林就发现了叶蓁蓁的美貌,只是那时人来人往,他们又正在被围着看热闹,以至于他也不敢多看。 “你们这群外乡客,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就敢随随便便插手,当真以为我们严家是好欺负的不成?”严方林见楚慎没有回话,越发来了气势。 楚慎不慌不忙地摇着扇子,淡淡看了严方林一眼,“你们毫无根据地闯入这药堂打砸伤人,确实是不好欺负,既如此那就只有报官了。” 严方林不屑地嗤笑一声,“报官?我们严家可是和荣阳侯府沾着亲的,你看看这县令敢不敢管。” 许大听到这话眉头皱了下,但随即想到更重要的事,又冷冷盯着楚慎问:“孙阿宁呢?那毒妇被你们藏哪儿去了?我警告你们,尽快把人给我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抓孙阿宁走?”叶蓁蓁站出来问。 严方林眼角一直盯着她,此刻立马回答:“当然是因为这毒妇害了人,她不仅不守妇道背着我哥偷男人,更是在被我哥发现后恼羞成怒杀了我大哥,可怜我大哥年纪轻轻就丧了命,连个孩子都没留下。” 第五十四章 请求 叶蓁蓁看了眼严方林,严方林表情沉痛,提到阿宁的时候又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对阿宁恨得极深。 “此等毒妇,仅是将她浸猪笼都已经算便宜了她!”许大阴沉着脸,盯着叶蓁蓁和楚慎:“难道你们还要维护这样的人吗?” 叶蓁蓁眼眸微垂,思索片刻后说:“你们说是阿宁杀了自己的丈夫,可阿宁身板瘦弱,怕是连抓只鸡都抓不住,她如何能杀害一个成年男子?” 许大冷哼一声,“那是因为我表弟自小身体孱弱,常年缠绵病榻,别说一个妇人,就是一个小儿要害他,他也根本无力反抗。孙阿宁这毒妇铁了心要杀我表弟,我表弟岂是她的对手?” 叶蓁蓁一愣,她先前看到阿宁浑身的伤,一看就是被暴力虐待,还以为是她丈夫打的,但现下看似乎不是? 不过这到底是阿宁的家事,就算阿宁的丈夫打了她,也未必会把这种事告诉给许大等人,由此许大等人所看到的只是他们以为的,事实上许大口中‘病弱’的表弟未必真有那么羸弱。 也许是一种直觉,又或者是阿宁实在可怜,叶蓁蓁不相信阿宁真有那个本事杀了她的丈夫。 现在想要查清楚阿宁的丈夫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否为阿宁所杀,只有一计可行——验尸。 她转头去给楚慎示意,却正好对上楚慎看来的视线。 尽管叶蓁蓁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表明什么,楚慎却像是已经知道,微微朝她点了点头。 叶蓁蓁了然,转头看向许大,“你表弟的死或有疑点,如果你真的是想要你表弟瞑目,那么请允许我为你的表弟验尸,或可查明真相,也能找到真正害死你表弟的凶手。” 许大还没有说话,严方林就开始不满了。 “验尸?你?”严方林怀疑地打量着叶蓁蓁,趁着这个机会,目光肆无忌惮地划过叶蓁蓁的身体,“官府的人都已经查验过了,我哥哥就是被孙阿宁那毒妇给砍死的,现在人马上要下葬,你验个屁的尸!” 叶蓁蓁淡漠地看向他,之所以同许大说要验尸而不是同严方林说,就是因为此人目光不正,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让人看了下意识不喜。 现下听他说出这样的话,也并不让叶蓁蓁感到意外。 “既然是还要下葬,那就说明还没有下葬,都没有下葬安埋为什么不能验尸呢?你口口声声要为自己的哥哥报仇,难道不更应该抓住真正的凶手么?否则怕是你哥哥死了也难以瞑目。” “可笑至极!别说你一个外客有什么理由来给我哥哥验尸,就算当真要验尸,也轮不到你一个女人家在这里指手画脚,别以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谁都要给你几分脸面。”严方林满脸嫌恶,似乎多看一眼叶蓁蓁都让他恶心。 “表哥,不能再等了,我看他们说不定是在拖延时间,好让孙阿宁那毒妇逃走。”严方林急不可耐地同许大说。 许大冷冷看了叶蓁蓁几人一眼,就想越过他们冲过去开门,不过不等他行动,那扇门自己先开了。 阿宁从里面走出来,脚步不大稳,她双手紧张地握着,目光怯怯看向药堂里一群人。 看到阿宁,许大脸色骤然变得阴沉,“你这毒妇,还不快滚过来?别以为装可怜我就会放了你。” 严方林跟着说:“孙阿宁,赶紧过来!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逃得了么?我劝你老老实实给我大哥陪葬也就罢了,不然小心你娘家人也要被你连累。” 阿宁听到这话,脸色又白了几分,黯淡的眼神越发没有光彩。 她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到许大等人面前,和叶蓁蓁擦肩而过的时候微顿了下。 “谢谢”阿宁声音嘶哑地说,她并没有去看叶蓁蓁。 道完谢,阿宁麻木地往门外走,许大冷冷扫了眼叶蓁蓁几人,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严方林得意地冷哼一声,临走前目光又在叶蓁蓁身上打量一圈。 飞虎走回到楚慎旁边,疑问:“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楚慎微微摇头,示意地朝叶蓁蓁看了眼,飞虎视线看过去,就见刚还在愣神的叶蓁蓁忽然间朝门外跑去,他一惊,正要问楚慎怎么办,就见楚慎也跟着快步走了出去。 “阿宁!” 叶蓁蓁从药堂里跑出来,大声喊住阿宁。 许大脸一黑,立即让人拦住她。 几个男人挡在面前,叶蓁蓁眉毛紧蹙,垂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 这时,楚慎朝飞虎使了个眼色,飞虎两步上前,三两下就将挡在叶蓁蓁面前的人推开。 叶蓁蓁见此顺利跑到阿宁面前,一把拉住阿宁的手。 “我知道你没有杀人。”叶蓁蓁笃定地看着阿宁。 先前阿宁突然出来又随人离开,她的确有些意外,以至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过更多的是在思考,她在想如果阿宁没有杀人,那她为什么要认下这个罪名?忽然间,她想到了严方林呵斥阿宁那句话。 当时严方林说如果阿宁不走,那么阿宁的家人也要被连累,听起来像是怒气中的话,但如果深思,又何尝不像是某种威胁? 正是反应过来这一点,叶蓁蓁才会立即冲出去拦住阿宁。 阿宁被叶蓁蓁抓着手,眼神麻木地看着她,却始终没说一句话。 叶蓁蓁站在阿宁身旁,回头看向正怒视自己的许大,“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真正害死你表弟的人到底是谁吗?” “你干什么?”严方林冲上来,仗着自己是个男人,肆无忌惮地靠近叶蓁蓁,“哪儿来的疯女人在这里撒野,这是我们严家的事,与你无关!” 许大皱眉盯着叶蓁蓁,或许是叶蓁蓁过于清明的眼神,他的思想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难道说自己的表弟真的不是被孙阿宁给害死的?许大犹豫不决的时候,楚慎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 “我夫人有一手验尸断案的好本领,真相到底如何,不若让我夫人看看?” 第五十五章 严家 叶蓁蓁骤然听到‘夫人’这一称呼差点没反应过来,随即才想起扮演假夫妻一事。 严方林听到这话却又快速地瞄了眼叶蓁蓁,但不等他多看两眼,后领就被人揪住,随后像被抓小鸡一般丢到了一边。 飞虎嫌弃地拍拍手,抱着剑在楚慎身边站好。 “反正这件事对你们来说也并没有坏处,如果真的证明了凶手就是阿宁,那到时候让她陪葬也还来得及,如果不是,正好能找出真凶,何乐而不为?”楚慎继续游说。 叶蓁蓁忍住想开口的欲望,就算真的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阿宁就是那个真凶,那也不该用浸猪笼的方式杀她,自然有律法来审判。 不过她很快明白楚慎这么说是为了更好的说服许大,而果不其然,许大怒沉沉的双眼慢慢平静下来。 就在许大要点头答应的时候,严方林忽然又跳脚。 “不行!凭什么要验尸?我大哥虽然还没有下葬,却已经入棺,难不成还要把棺材打开?这简直是大不敬!”他义正辞严地喊着,连带那点恶心的念想都没了,满脑子只有怒气。 “找不到真凶,让你大哥死不瞑目难道就是大敬?”楚慎慢悠悠地反问。 “这”严方林一时词穷。 许大怀疑地看了眼叶蓁蓁,“也罢,既如此就准你们验尸,但如果你们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哼!” 他没有直接说明,但仅看他那一身健硕的肌肉还有一群随时听他号召的人,加上严方林对他较为恭谨的态度,也能推断出这个许大恐怕有些本事。 楚慎看向叶蓁蓁,叶蓁蓁点头应下,“自然,如果什么都没有查到,你们想要跟我们算账我们会认的。” “行,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许大手一挥,其他人便不再阻拦叶蓁蓁几人,叶蓁蓁扶着阿宁,一同前往严府。 一行人穿过长街小巷,因着先前城门口那一闹,街上不少百姓都知道了这事儿,路过的时候都在暗暗打量他们,悄声说着些什么。 严府,严老爷和严夫人已经在厅中等了好一阵,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二人脸色都变得难看时,终于有个丫鬟快步跑进来,气还没有喘匀就开始通报。 “回、回老爷,回夫人,回来了!” 严夫人蹭一下站起来,三两步走到门口,正看到自己儿子和一群人走过来。 “方林,你没事吧?”严夫人紧张地抓着严方林上下看了看。 严老爷从后面走出来,却先看到叶蓁蓁几个陌生面孔,他脸一沉,看向许大:“这是怎么回事?” 许大抱拳虚虚行了个礼,“姑父,这几人是前来边南求药的外地客人,其中一人会验尸断案之术,我便想让他们给方文看看,也好让方文瞑目。” 在回来的路上,许大旁敲侧击地打听楚慎一行人的身份,楚慎以早就编造好的夫妻求药糊弄了过去。 “验尸?”严老爷眉头一皱,目光先在叶蓁蓁三人身上打了个转,又说:“什么意思?难不成方文的死还有问题不成?” “能有什么问题?这些人哪儿来的?莫不是看我们好欺负,专门来骗人不成。”严夫人斥道,警惕地盯着叶蓁蓁三人。 许大没有理会严夫人,其实他心里也是有些疑惑的,尤其是在叶蓁蓁笃定地说阿宁不可能杀人后。 仔细想想,阿宁那么瘦弱的身板,以往见面中也总是唯唯诺诺的模样,怎么会有胆子偷男人还杀了他表弟呢? 只是他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说自己表弟被杀了,还是因为媳妇偷人被害,一时恼怒气血上涌,只想让阿宁付出代价,才没有去仔细思考。 冷静下来后,许大也觉得有必要查一查严方文真正的死因。 “虽说目前孙阿宁嫌疑最大,但表弟死得突然,我觉得还是可以验一验。”许大说。 严方林哎哟一声,“爹,娘,你们看见没,大表哥被这些人给迷惑啦!如今大哥已死,本应该早让大哥入土为安,再让这毒妇给大哥陪葬才是要紧事,如今却还要开棺验尸,这不是打扰大哥的清净么?” 严夫人果然怒极,冲着许大就吼:“亏你还是方文的表哥,竟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么?这不过是一群江湖骗子,你怎能带着他们来打扰方文?” 严老爷虽然没有说话,但看表情也是极为不赞同许大的做法。 许大正欲劝说,却先听到另一道声音。 “敢问这位夫人,你们认定阿宁是杀害严方文的凶手,可是因为你们亲眼所见?”叶蓁蓁问,目光看着三人。 严夫人刚冒上去的气焰小了些,“这虽然我们没有亲眼看见,但那时房中只有她,除了这小蹄子还能有谁?” “那么能否请夫人仔细描述下当日案发时的情景。”叶蓁蓁继续说。 严夫人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神色有几分犹豫,忽地,她想起什么,眼睛一瞪,嚷嚷道:“你谁啊?你让我说我就说?我们严家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你们严家的事当然和我没有关系,但阿宁的事与我有关。” 严家两夫妻这才注意到被叶蓁蓁挡在身后的阿宁,看到阿宁的一瞬间,严夫人那张本就不悦的脸一下拉得更长。 “你还站在那儿做什么?”严夫人怒瞪着阿宁,呵斥道:“还不赶紧过来!” 阿宁瘦弱的身体抖了抖,本来她站在叶蓁蓁后面,可以不用去管严夫人的话,但不知为何,明明她看着就很怕严夫人,却还是默默地站了出来。 “阿宁?”叶蓁蓁眉头皱了皱,不解地看着她。 阿宁低着头,几乎快要埋到脖子里去了,她什么也没说,也没看向叶蓁蓁,只是沉默地走回到了严夫人身边。 严夫人满意地哼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叶蓁蓁。 “你这女子,自己抛头露面就算了,竟还想拐带我家儿媳妇不成?”严夫人阴阳怪气地说。 第五十六章 惩罚 “儿媳妇?”叶蓁蓁被气笑了,“你若真的把阿宁当做你的儿媳妇,又怎么会把她浸猪笼?” “那是她自己犯了错,自然该受到惩罚。”严夫人说得理直气壮。 “阿宁是否犯错犹未可知,就算她真的有错,也自然有律法审判,大雍可没有私刑一说。”楚慎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 严夫人冷嗤一声,“这儿是边南,你以为是王都么?你们这些外来客若不懂我们边南的规矩,就多去打听打听,以免说出来闹笑话。” 叶蓁蓁瞧着严夫人一脸嚣张的模样,偷瞄了眼楚慎看不出喜怒的表情,在一旁火上浇油,故意问:“听您的意思,这边南莫非不归大雍管不成?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边南就算不是王都,不也属于大雍么?” 楚慎脸上没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但叶蓁蓁知道,他两只耳朵都听着呢。 严夫人撇撇嘴,似乎对叶蓁蓁这番话很是不屑,她正要说些什么,严老爷在旁边咳嗽了声。 “行了,妇人家家多嘴多舌。”严老爷睇了严夫人一眼,严夫人这才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扫一眼叶蓁蓁几人,严老爷淡漠地说:“今日是我儿葬礼,就不留几位客人了,你们请便。” 他做出赶客的姿态,一般人大概也就走了,可叶蓁蓁想到阿宁,站着没有动。 叶蓁蓁看向许大,严家人的态度显然是不想要他们验尸,现在只看许大怎么说了。 许大脸皱着,似是有些犹豫。 “只是查验尸体而已,要不了多久时间,但结果很有可能就是你表弟死亡的真相。”叶蓁蓁说。 许大被她说动,终于下定决心,他看向严老爷,说:“姑父,方文去得太匆忙,我连最后一眼都没有来得及看他,正好借此机会看看他。” 严老爷有些不悦,严夫人却是立即反驳。 “你疯了?方文都已经入棺了,现在是要打开棺材不成?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是啊表哥,你别被这几个外来客给骗了,他们哪儿像是会验尸的样子?” 许大没有理会他们,他冷冷扫了眼叶蓁蓁三人,“如果他们是骗子,我自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但现在,我只想看看方文。” 他说罢,径直走向灵堂,叶蓁蓁几人也迅速跟了上去。 “疯了疯了!真的是疯了!”严夫人急得跺脚,和儿子对视一眼,也匆匆跑了过去。 吊唁的宾客昨日已经来过,加上严家二老尚在,所以也没有持续操办,只在偏厅设了个灵堂安放,等待下葬的日子安埋。 一行人过去的时候,灵堂里只有几个下人守着,这些下人们看到许大过来,皆都往后退了退。 楚慎看到这一幕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许大的背影。 那几个跟着许大行动的人看起来一副平常打扮,但他们脚步下沉,踩在地面仿若无声,一看就是练家子。 更重要的是许大和严家的态度,许大说要验尸,即便严夫人不同意,他也直接来到灵堂,而严老爷虽有不满却也没说什么,这可不像是寻常的姑父和侄子该有的态度。 而此刻看到这些下人们见到许大后下意识的后退,这分明是一种害怕的表现,说明他们一定是看见许大做过什么,才会有这个动作习惯。 楚慎眼中若有所思,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 黑色的棺材就摆放在灵堂中央,许大朝身边的人示意,就有两人上前将棺材推开。 许大站在棺材旁边,看着棺材里静静躺着的人,面色沉痛,片刻后他往旁边退开两边,随即看向叶蓁蓁。 “你可以来验尸了。”许大说。 叶蓁蓁将衣袖挽起,走到棺材旁边。 如今已是六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这尸体放了两三日,尸臭的味道已经很明显。 叶蓁蓁先初步扫了下严方文的面部和唇色,没有看出中毒的痕迹,随后上手准备将严方文的衣服解开。 严家母子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严夫人登时大叫起来。 “你做什么?!”严夫人尖叫一声,扑上来抱住叶蓁蓁的手臂,怒道:“你这女子好生不知羞耻,打扰我儿子安宁也就罢了,竟还、竟还要脱他衣服?” 叶蓁蓁转头看着严夫人,“你冷静下,我要验尸,自然是要查看尸体的具体情况,难道你以为我只看死者的脸就能看出什么来么?我又不是算命的。” 严夫人被叶蓁蓁怼得哑口无言,从道理来说的确是这个道理,她瞪着叶蓁蓁半天找不出话来,索性一转头教训楚慎。 “你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夫人都不知道好好管教么,竟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脱一个外男的衣服,你身为她的丈夫,竟半点也不介意么?” 楚慎微微一笑,轻轻摇着扇子说:“夫人多虑了,内子验尸是为寻求真相,正如医者眼中没有男女,内子眼中死者也没有男女之分,我若这点都不能体谅,倒是不配内子垂爱了。” 他一口一个内子,谁都听得出他话中对叶蓁蓁的信任和宠爱,旁人不由得侧目。 “你!”严夫人险些被气个倒仰,还想说些什么,整个人却被拉着胳膊扯开了。 飞虎将严夫人扯到一边,面色冰冷地站在叶蓁蓁旁边,像尊门神似的,“我家夫人验尸,旁人不得打扰。” 严夫人怒瞪着眼睛,但看了眼飞虎故意抱在手中的剑,又忿忿地闭上了嘴。 叶蓁蓁转过身,利落地将严方文的衣服解开,入眼便是明晃晃的几道刀口,这些刀口长度均匀,在三寸左右,推测是同一把凶器造成。 严方文身上除了这些刀伤外,并没有其他的伤口,从表面来看,这些刀伤似乎就是造成严方文真正死亡的原因。 叶蓁蓁心中有了大概,回头问严夫人。 “你们说凶手是阿宁,那么那日阿宁是用什么杀了严方文?”叶蓁蓁问。 严夫人正对她不满呢,怎会轻易回答她? 第五十七章 疑点 嘲讽地嗤了声,严夫人假作整理自己的衣袖,当没有听到叶蓁蓁的话。 严家父子面阴沉着,虽没有像严夫人那样明显,却也是缄口不言。 叶蓁蓁眉头一皱,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许大在一边说:“是菜刀。” “菜刀?”叶蓁蓁看了眼严方文尸体上的刀口长度,细细一看,倒是挺符合菜刀的刀口。 “你可看出什么来了?我表弟到底是不是被那毒妇所杀?”许大严肃地盯着叶蓁蓁。 叶蓁蓁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问:“当日严方文是否因为大出血而死?” 许大眉心一蹙,有几分不悦,但还是忍着火气回答:“不是,他身上被砍了这么多刀,明显是死于这些刀伤,和大出血有什么关系?” 叶蓁蓁看向许大,“严方文身上是有很多刀伤没错,但是却没有一处是致命伤口,那么从这些伤来推断,他最大可能是死于大出血。” 许大这次没有说话了,他看向了严家夫妇,“那日方文死时曾大出血么?” “哎呀你怎么还信他们的话呢?”严夫人有些不乐意地说。 “那日方文可曾有过大出血?”许大没有理会严夫人的不满,只是盯着她又冷冷问了次。 严夫人面色有些不快,但不知因何还是忍了下来,闷声闷气地说:“当日是出了血,但是不是大出血我们可不知道。” 叶蓁蓁看了眼严夫人,“那你们又是如何判定阿宁是杀人凶手的?还请你们细细将那日的情况说来。” 严夫人本来不想说,但她看了眼许大的脸色,还是不情不愿地说把那日的情况说了出来。 据严夫人所说,那一日她正送严方林回房,忽然听到隔壁院子传来瓶子砸到地上的声音,于是母子二人匆匆赶往后院,就见到一个黑影翻墙离开。 他们一边喊来下人去追那黑影,一边快速进了严方文的房间,就见严方文正倒在地上,身上全是被刀砍出来的痕迹,而阿宁正衣衫不整地站在一旁。 “那时房间里就她一人,且她手上还握着菜刀,这是当日的下人们亲眼所看到的,除了她还能有谁?”严夫人质问叶蓁蓁。 许大脸色沉着,冷冷地看向阿宁。 身为事件的当事人,阿宁却一直沉默着,她低头站在一边,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众人的话。 若不是先前叶蓁蓁曾见过她那明亮的双眼,此刻只看她这副样子,还以为阿宁是有什么问题无法开口说话。 她心中直觉阿宁状态有些不对,但人站在严夫人那边,她也不好做些什么,只得暗中注意着,先将视线收了回来。 “这也并不能证明人就是阿宁杀的。”叶蓁蓁语气淡淡地说,毕竟没有直接证据的推断,难以让人信服。 严夫人怒极反笑,“好,那你倒是说说,我儿严方文是怎么死的?” 她话音落,整个灵堂里除了阿宁外,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叶蓁蓁身上,尤其许大,眼神暗沉不定,似乎只要叶蓁蓁说错了话就会做出些什么。 叶蓁蓁站在棺材旁边,静静看了眼棺材里躺着的人后一字一句地说:“严方文不是死于刀伤,而是猝死。” “什么?!”许大往前两步,紧紧地把住棺材,不注地看棺材里躺着的人。 灵堂里一众人也都面露惊色,而这其中尤以严家两母子神色最为震惊。 楚慎看着这母子二人骤变的脸,眼睛敏锐地眯了眯。 “胡、胡说!”严夫人一挥袖子,紧绷着脸道:“你有何证据能说明他是猝死而不是被砍死?他身上那么多伤口,分明就是被这小蹄子给杀的!” 许是愤怒,严夫人说话的时候拽着阿宁的手臂将她给推出来,阿宁就像个木偶似的任凭严夫人推搡,不曾发表过半点意见,也不曾做出任何反抗行为。 叶蓁蓁看着阿宁,又看看怒不可遏的严夫人,心里闪过某个猜测。 “你把话说清楚,我表弟为什么是猝死?”许大紧盯着叶蓁蓁,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叶蓁蓁轻叹了口气,其实在棺材打开看到严方文的脸那一瞬,她发现严方文嘴巴微张,眼珠凸起,面容呈怒状,就已经隐约猜到。 之所以非要查看严方文的尸体,不过是为了更进一步证明自己的猜测,以及对凶手意图的判断。 既然严方文是猝死,那么身上的伤口显然是欲盖弥彰,绝不可能是在严方文生前出现。 果不其然,根据创口两侧着色程度,叶蓁蓁一下断定出严方文身上的刀口就是死后被人故意劈砍的,目的就是为了掩盖严方文死亡的真相。 “如果严方文真属于被砍死,那么首先需要刀口在致命处,但纵观严方文身上的伤口,全部集中在腹部正面,而这些刀口虽然看起来恐怖,但实际深度不足一厘,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个疑点接上一个疑点,人生前被刀砍死,会有血液浸出,但严方文腹部正面无一丝血迹,说明刀口砍下去的时候,血液已经停止流动,所以没有血液渗出。” “这算什么证据?”严夫人青着脸,“我们要为方文下葬,自然是安排人给他清洗了身体,你现在当然看不到之前那些血迹了。” 叶蓁蓁看她一眼,忽地想起从头到尾,这位严夫人一直在极力阻拦她验尸,当然严夫人嘴上说得是不愿意打扰儿子清净。 可是明知道儿子死因有问题,到底是找到真凶更重要还是一个死人的清净更重要呢?所谓清净,人已经死了什么都不会知道,一切不过是活着的人强行赋予的意义罢了。 “那日是谁给严公子清洗的身体,还请请出来。”叶蓁蓁说。 严夫人僵着脸,怒沉沉地盯着叶蓁蓁看了阵后朝一个丫鬟使了眼色,片刻后一个中年仆役出现。 那仆役是个蓄着短须的中年男人,佝偻着身子,神色谨慎小心。 “那日是你给严公子清洗的身体?”叶蓁蓁盯着那仆役问。 第五十八章 证明 仆役诺诺地点了点头,“是、是小人给大少爷清洗的。” “你清洗的时候,严公子身上是否血迹斑斑?” “有很多血。”仆役回答。 旁听的众人不由得皱了眉,看叶蓁蓁的眼神带上了怀疑,严夫人冷哼一声,神色松缓了几分。 叶蓁蓁并没有慌乱,她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不会自乱阵脚,再者说,有血难道就一定是严方文的血么? 略思索片刻,叶蓁蓁看着那仆役问:“那血是偏黑色还是偏红色?” “这”仆役犹豫了下,下意识瞄了眼严夫人。 但不等他接收严夫人的示意,就有一道身影挡在中间。 楚慎摇着扇子,笑呵呵地看着仆役,“不过才两三天的事情,你不会就忘记了吧?” “当然没有。”仆役立即回答。 看不到严夫人的眼神,仆役只得硬着头皮如实回答:“是黑、黑色的。” 他这么一说,叶蓁蓁本就沉稳的心越发沉稳下来。 “人的血是鲜红色,即便干涸也是呈暗红,但黑红色的血可不是人血。”叶蓁蓁一边说着,一边睨向严夫人。 严夫人面色僵硬,好一会儿后才说:“你怎能确定所有人的血都是红色?我儿自小身体不好,常年缠绵病榻,不知吃了多少药,万一他的血因此变了颜色就是黑色呢?” 这话是个人都听得出她是在胡搅蛮缠,但严夫人却没有察觉,反而越说越起劲。 “仅凭血的颜色你就说我儿是猝死的,我看你为了给这小蹄子开罪真是无法无天了!”她说着用手指头狠狠戳了下阿宁的脑袋。 阿宁像个木头人似的站着,任由严夫人戳得她身子摇晃也不反抗。 叶蓁蓁看得眉心紧皱,冷眼盯着严夫人说:“你以为我是只凭伤口就确定严公子是猝死么?严公子身上的伤口看似凌乱,但都集中在腹部这一块,且每一道刀口之间间距均匀,一看就是衡量着砍上去的,若真是阿宁乱刀劈死,不论是刀口深度还是分布都不该如此均匀。” 许大沉着脸,仔细往那些刀口看去,越看脸色越是难看。 楚慎也在这时转身面向严夫人,不慌不忙却又一针见血地说:“我很好奇,严夫人你一口一个儿子,可为何真相摆在眼前,你却非不肯相信,一心认定是阿宁杀了严公子?莫非,你是想要包庇真正的凶手不成?” “你说什么?”严夫人厉声,“荒唐!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儿子能早日安息,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楚慎看了眼她,没有理会,将目光转移到了严方林身上。 严方林被他盯住,身子一抖,下意识缩到了严夫人身后。 他动作太明显,即使不刻意关注他也很难忽略掉这个躲避的动作。 许大本就盯着这母子二人,此刻一见严方林的动作,脸色越发黑沉。 他大步走到严夫人面前,一把揪住严方林的衣领,阴冷的目光扫过母子二人的面庞。 “我表弟到底是怎么死的?”许大冷冰冰地问。 “你放开他!”严夫人着急地去掰开许大的手,却反被许大推到了一边。 严夫人又怒又怕,立即抓着严老爷的袖子哭诉,“老爷,你就这么看着吗?你快管管他呀,咱们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了!” 严老爷两条眉毛吊着,摆出长辈的架子对许大说:“你这是做什么?方林也是你弟弟,你怎么能因为外人的几句话就对方林动手动脚呢?” “是啊表哥,我和大哥关系一向亲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什么也没做啊。”严方林吓得快哭了,声音都在打颤。 楚慎看许大的眼神更多了几分疑惑,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让严家人这么害怕他? 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楚慎慢悠悠地说:“你急什么?我们也没有说你做了什么啊。” 严方林恨恨地瞪了眼楚慎,心中恼怒这人火上浇油。 但许大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冷冷地盯着严方林,“屁的表弟!我的表弟从始至终只有方文一个,你们算什么东西?” “许大你!”严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但许大根本不理会他,只抓着严方林的衣领,大有严方林不承认他就不放手的姿态。 叶蓁蓁在一旁听着,听出些门道来,见那边正剑拔弩张,她看向那中年仆役,小声问他:“这严大公子不是严夫人所出?” 仆役怕怕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对叶蓁蓁还有些警惕,本不愿回答,但一抬头就看到飞虎抱着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眼前。 看了眼那把明晃晃的剑,仆役吞了吞口水,只得老老实实回答:“是,我们大少爷是前夫人所出,夫人去世后老爷才娶了现在这位。” 叶蓁蓁若有所思,不等细想,就听楚慎又问那仆役:“你们大公子身体是何时开始不好的?” 仆役略想了下,“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 “那时候你们这位夫人已经进门了?” 仆役点点头,“进门了,都生了二公子。” 楚慎不再问他,转头和叶蓁蓁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就明白了其中的信息。 叶蓁蓁看了眼棺材暗暗摇头,忽地,她想起来阿宁,抬头去寻找阿宁,却没有见到安宁的人影。 “阿宁呢?她人去哪儿了?”叶蓁蓁一惊。 这灵堂就这么大,根本藏不住人,而刚刚许大又在和严家三口发生争执,一时间都没有人注意到阿宁去了哪里。 严夫人耳尖地听到这话,立即对许大嚷嚷:“那毒妇跑了你还不快去把她给抓回来,她才是害死你表弟的凶手,你别抓着我儿子不放!” 许大下意识回头寻找阿宁的身影,果真没找到。 但许大并没有如严夫人所愿将严方林放开,他仍揪着严方林的衣领,只是朝自己的小弟使了个眼色,立即就有两个人跑出去寻找阿宁。 叶蓁蓁眉心紧蹙,思考阿宁会去哪里。 她想到阿宁身上那些被打的伤痕,有旧的也有新的,新的看起来像是今天才被打过。 第五十九章 求死 今天叶蓁蓁猛地一顿,一下捕捉到了什么。 她原本以为阿宁身上的伤是被她的丈夫给打出来的,但是严方文已经死了两三日,可阿宁身上最新的伤分明是今日才有,那就绝不可能是严方文打的她。 新伤和旧伤的痕迹一致,可以确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再联想到她之前那个猜测——阿宁可能是被严夫人精神控制了,用现代话来说是‘习得性无助’。 这一猜测是源自先前严夫人对阿宁动手,阿宁本可以躲开,但却站着没动,任凭严夫人打她。 现代对习得性无助有个动物实验,把一条狗关进笼子里,狗想出去的时候对狗进行电击,时间久了,就算把笼子打开,狗也不会出去,而是习惯性地蜷缩在笼子里。 一个常年缠绵病榻的丈夫,一个常年欺负她的婆婆,还有一个猥琐的小叔子,在这样的环境下,阿宁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遭受着巨大的折磨。 如果是有人要让阿宁顶罪,她的第一反应也是默默承受,而不是替自己反抗伸冤。 叶蓁蓁想起在城门口撞见阿宁的时候,她就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猪笼里,对于自己是否会死根本没有想法。 想得越多叶蓁蓁心中越是不安,正着急地想要亲自出门寻找的时候,一个下人匆匆忙忙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不、不好了!阿宁跳湖了!” “什么?” 灵堂众人皆是一惊,连许大都下意识松开了严方林的脖子,严方林趁此机会从他手底下逃出来,鹌鹑似的躲到了严夫人背后。 严夫人算是反应快的,在听说阿宁跳湖后,紧绷的身体都放松下来。 她一边安抚着儿子,一边恨恨又带点得意地说:“我早就说过,阿宁那贱蹄子才是杀害方文的真凶,如今她眼见自己洗不清了,怕咱们处罚她,这才害怕之下自己投了湖。” 许大绷着脸色没有说话,思索片刻后他将目光投向叶蓁蓁,阴沉沉地等待着叶蓁蓁的答案。 叶蓁蓁看着严夫人那张得意的脸,心里冒起火气,再看看躲在严夫人身后眼神躲闪的严方林,过往的案子经验很快让她大概拼凑出一个真相。 “畏罪自杀?我看不见得。”叶蓁蓁冷声说。 严夫人眼里闪过厌恶,心中恨极了叶蓁蓁,要不是叶蓁蓁非要验尸,说不定阿宁早就被沉湖浸猪笼了,哪儿还有这么多破事儿。 “你这女子,没有半点女子的教养,身为人妇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却出来抛头露面,我若是你婆婆,定要将你家法伺候!”严夫人心中有鬼,不敢说太多阿宁的事,怕被叶蓁蓁给抓住把柄,毕竟先前在话语上她已经吃过叶蓁蓁两次亏。 她故意挑着大道理讲,却不想是对牛弹琴,叶蓁蓁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让你失望了,我婆婆可不像你这般恶毒,不仅给自己的继子常年下药,使得继子终年缠绵病榻,还苛待虐打自己的儿媳,更是包庇自己的儿子欺负自己的儿媳,我想严公子正是看到这些事才被活活气死的吧?而你为了掩盖真相,或者说害怕阿宁说出真相,干脆造假诬陷阿宁杀害了严公子,想要将阿宁一并除去,严夫人,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做尽这些恶毒事,当真半点不怕老天报应么?” 叶蓁蓁一边说着,一边朝严夫人走近,等到话说完,她也正走到严夫人面前。 居高临下盯着严夫人的眼睛,叶蓁蓁眼中的怒火犹如实质,严夫人色厉内荏的气焰在她的逼视下不由得弱下来,一张脸抖了抖。 她震惊又有些惧怕地瞪着叶蓁蓁,“你、你” “我怎么会知道一切?是严公子告诉我的,他说是你害了他,是你们母子害了他,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叶蓁蓁低下头,如诅咒般在严夫人耳边低声呢喃。 严夫人瞳孔缩紧,尖叫一声,“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就是阿宁那贱妇杀了人,就是她杀人了!” 叶蓁蓁冷眼看着严夫人,她知道严夫人心已经乱了。 懒得再理会这个恶毒的女人,叶蓁蓁匆匆离开了灵堂去看阿宁。 楚慎和飞虎快步跟上她,许大愣了愣,朝自己的小弟使了眼色,让他们看住严家三人,随后也快步追了出去。 阿宁被发现得及时,救上来的时候还有呼吸,但是一直昏迷不醒。 叶蓁蓁几乎是一路跑过来,她驱散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人,半跪在阿宁身边给她做按压,足足按压了上百下后,阿宁终于呛出一口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是叶蓁蓁,阿宁眼眶一红,愣愣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救我”阿宁有气无力地说,眼神却执拗地盯着叶蓁蓁不放。 叶蓁蓁看着这小姑娘,心里闷得厉害。 明明还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却被折磨成这个样子,眼中几乎看不到生机。 “傻姑娘,因为你值得。”叶蓁蓁看着阿宁说。 阿宁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倔强地摇了摇头,“我不值得,我不配,我早就该死了。” 她双眼黯淡,泪珠从眼角滑落到地上,她却毫无所觉。 眼见着她眸中神采越来越灰暗,只一心求死,叶蓁蓁咬咬牙,只得冒着胆子说:“严公子那么一个孱弱的人,却还是为了保护你去抗争严家母子,他用自己的性命为你换来了生机,你为什么就不能带着他的期望好好活下去呢?哪怕是为了他?” 刚走过来的许大听到这话脚步猛地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女子。 叶蓁蓁说完这话,一颗心都是提着的,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她不确定严方文是不是真的有保护阿宁,万一严方文也是欺负阿宁那个,那她算是更加剧推了阿宁一把。 只是事出紧急,除了严方文,叶蓁蓁短时间也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让阿宁有活下去的欲望,不再一心求死。 第六十章 真相 阿宁怔怔地看着叶蓁蓁,眼泪跟断线的珍珠似的流个不停。 叶蓁蓁见她哭成这样心中一咯噔,完了,她该不会猜错了吧? 正在叶蓁蓁一颗心即将沉往谷底的时候,阿宁黯淡的眼神却慢慢有了光彩。 她盯着虚空某处,像是在看着某个人,喃喃地说:“你说得对,哪怕是为了文哥,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叶蓁蓁沉到一半的心猛地顿住,愣了一瞬后立马反应过来。 她将阿宁从地上扶起,欣慰地看着她:“你能想开最好。” 阿宁靠着叶蓁蓁,瘦弱的身体慢慢凝聚出力量,她的声音仍然微小,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坚定。 “我没有杀人,文哥不是我杀的。”阿宁说。 叶蓁蓁并不感到意外,从第一眼见到安宁起,她就不觉得阿宁会是杀人凶手。 抬头和不远处的楚慎对视了一眼,楚慎微微点头,叶蓁蓁收回视线,继续安抚阿宁的情绪。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和我们说说吗?”叶蓁蓁耐心地问。 阿宁没有立即回答,也许是在回忆也许是在犹豫,叶蓁蓁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着阿宁的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阿宁终于再次开口。 事情发生在两天前的一个夜晚,阿宁和往常一样打扫完家里的活计就打算回房休息,她自嫁进严府,名义上是大公子的夫人,但实际上和丫鬟没两样区别,甚至比丫鬟过得还要更加凄惨。 大公子严方文并非严夫人所出,而是严老爷的第一任原配所生,在生下严方文没有多久,原配夫人因为产后没得到精心照顾,只是发了场热人就没了,没多久严老爷娶了现在这位夫人进门。 表面上现在这位夫人对严方文很好,也不像传闻中的恶毒后母那样苛待严方文,她只是对严方文不理不睬,随着自己的儿子出生,严方文又缠绵病榻,慢慢在这府里成了透明人。 阿宁是一年前嫁过来的,一年前的阿宁还不像如今这般畏手畏脚,她还是个心怀善良热情友善的小姑娘,刚进府里的时候,虽然感觉到婆母对自己比较冷漠,阿宁也没有多想,一心只以为日子是和严方文过,不必过多理会严夫人。 在阿宁的精心照料下,严方文的身体比从前好了些,有时也能下榻,这本是一件好事,却招致了严夫人的不满,她开始找各种借口刁难惩罚阿宁,开始的时候阿宁还有胆子为自己辩驳,每当这时候严夫人就会以阿宁不敬婆母对阿宁施以暴力。 日子久了,打阿宁似乎成了家常便饭,但凡严夫人心气儿不顺就会叫阿宁来门前跪着,用竹棍狠狠在阿宁身上抽打。 严方文察觉到阿宁情况不对,一番逼问下得出真相,他又气又怒,去找严老爷说情,只希望能早日分家,严老爷知道自己的夫人是什么脾性,斥责两句严方文后倒也答应下来。 原本再过一月严方文和阿宁就能够离开严家,去外面建立自己的小家,但谁承想严方文却永远停留在了这里。 “那晚我回房的路上遇见了喝醉酒的二公子,我避让到一旁,谁知二公子却趁着醉意调戏于我,我屈辱愤怒,迅速推开他跑回了房里,我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我推他的时候不小心把他撞到了柱子上,二公子勃然大怒,跑到我们房里要打我。” 阿宁露出一个苦笑,“以往他们惯会做面子功夫,即便打我也都会找些借口,也不会当着文哥的面,但那日二公子大概是喝醉了酒脑子糊涂,哪怕看到文哥在一旁也无动于衷,非得要打我出气,文哥不让,在床上以兄长的身份呵斥他,被赶来的夫人听到了。” 提起严夫人,阿宁还是有些怕,身体都下意识打了颤。 叶蓁蓁忙轻轻抚了抚她的背,阿宁的颤抖这才慢慢缓解。 “夫人先是大骂文哥没资格骂二公子,又嘲讽文哥是个病秧子,说他”阿宁嘴唇抖了抖,眼里落下泪,“说他是个残废,连男人最基本的能力都没有,是个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的活太监,还当着文哥的面羞辱冤枉我,说我耐不住寂寞给文哥戴绿帽,文哥一怒之下一口气没接上来活活被他们气死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阿宁终于崩溃大哭,她这份眼泪已经憋了太久。 严方文死后,严家母子又慌又乱,就算严老爷对自己这个大儿子多有忽视,但在族谱上严方文是老大,又是嫡长子,要不是身体不好,这家根本就轮不到严夫人耍威风。 慌乱之中,严方林病急乱投医,想出了一个栽赃阿宁杀夫的馊主意。 那晚他们确认严方文死后,就将阿宁囚禁于房中,严方林去寻了把菜刀,在严方文的尸体上乱砍几刀后又假作阿宁的情夫偷偷从房中离开,还故意被下人看到。 等下人去追的时候,他又和严夫人从暗处走出来,假装询问发生了何事,随后顺理成章地带着人去了阿宁和严方文房间,看到了阿宁‘杀夫’的场景。 叶蓁蓁心疼地抱住这个小姑娘,感觉到半边肩膀都被浸湿,她心中也闷沉沉的。 严方文死得可惜,但叶蓁蓁最心疼的还是阿宁,如果她一开始没有嫁到严家来,就不会被虐待折磨,也不会莫名其妙背上偷情杀夫的罪名。 许大在一旁听着,脸色早已经黑成了锅底灰,他紧咬着牙,一步一步走上前,眼神复杂地盯着阿宁。 “你既然没有杀阿文,又为何要承认?那日我来到府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许大越问越有些生气,气自己差一点害死表弟曾经要保护的人,也气自己被严家母子愚弄。 他来参加严方文葬礼的时候,严家表现最伤心的就是严家母子了,严夫人一口一个我儿,严方林一口一个大哥,哭得要死要活,相比起来,阿宁这个夫人呆滞地跪在一边,倒像个外人。 第六十一章 懊恼 许大曾经不是没有疑心过严方文真正的死因,但正是因为阿宁过于冷漠的表现,许大才会认定是阿宁偷人杀了严方文。 阿宁靠着叶蓁蓁,哽咽着说:“当初我是被我爹十两银子卖到严家来给文哥冲喜的,我家里有父母,有兄弟,严夫人警告我,如果我敢说出真相,我的家人不会好过,甚至连文哥的坟墓也别想安生。” 叶蓁蓁拍拍阿宁的背安慰她,又看向许大,“在这件事中,阿宁是最无辜也最无力反抗的人,你怪她有什么用?如果阿宁有那个说出真相的本事,她也不会被严夫人虐待成这个样子。” 许大看了眼阿宁瘦成竹竿的身体,还有她露在外面布满伤痕的手臂,眼里闪过一丝羞愧。 当初严方文成亲的时候他也来参加了婚礼,但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这是冲喜,甚至他这么多年来,每一次来看严方文,也都从未听严方文提过严夫人母子的行径。 连严方文都不敢轻易地说出这些事,阿宁又怎么敢呢? 这是个以孝为天的时代,当今天子都要孝顺,平民更不必说,子不言父母过,严方文就算把这些事告诉给许大,许大就算为他出了头,传出去被人戳脊梁骨的也会是严方文。 正是因为这一点,严方文才什么都不说。 想清楚这个道理,许大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不大敢去看阿宁。 无论严方文对阿宁有多少感情,至少在这个府上,他是唯一护着阿宁的人,而他却差一点害死自己表弟唯一护着的人。 “严家母子,我绝不会轻饶了他们!”许大咬着牙,狠声说出这话后大步离开。 楚慎目送他离去,走到叶蓁蓁身边。 “我看他不是个好惹的人,严家母子会受到惩罚的。” 他这话是在对叶蓁蓁说,也是在对阿宁说。 阿宁听到这话后哭声果然都小了些,好一会儿后她终于平静了自己的情绪,直起身擦了擦眼睛。 “我听文哥说过,表哥似乎是军营里的人,如果他出手的话,文哥是不是能瞑目了?”阿宁殷切地看着叶蓁蓁。 她从前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嫁入严府后也又被严夫人欺压,对外面的世界并不了解,这些话都是从严方文那儿听来的。 军营?楚慎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可是据他的观察,跟着许大那几个人并不像是普通的士兵,不过训练有素倒是真的。 这个疑问一闪而过,楚慎并没有问出来,他提议说:“不如去看看?那边估计已经闹起来了。” 叶蓁蓁也正有这个意思,她对这对恶毒的母子厌恶至极,也想要亲眼看看他们会受到什么惩罚。 “走吧阿宁,我们一起过去。”叶蓁蓁握住阿宁的手。 阿宁点了点头,很依赖地靠近叶蓁蓁,有叶蓁蓁在身边,她感觉到了安全。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阿宁有些怯生生地问。 叶蓁蓁对她露出笑容,温声说:“我叫叶蓁蓁,其叶蓁蓁的叶蓁蓁,我应该比你年长些,你以后叫我叶姐姐或者蓁蓁姐都行。” 阿宁的紧张消减了很多,她看着叶蓁蓁,羞怯地说:“那我叫你叶姐姐吧,谢谢你叶姐姐,要不是你,我现在估计” 她说着眼眶又红了,但怕叶蓁蓁不喜欢,又赶忙揉了揉眼睛。 其实阿宁心里是更想叫蓁蓁姐,但这听起来太亲密了,她怕冒犯到叶蓁蓁。 叶蓁蓁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霸气地揽住阿宁的肩膀往自己身边带,“对你叶姐姐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你能宽心我才能放心。” 许是叶蓁蓁的主动接近,阿宁心里好过了不少,一边怯怯地时不时偷看一眼叶蓁蓁,一边小鸟依人地靠着她。 楚慎和飞虎不知不觉被抛到了身后,看到叶蓁蓁半搂着阿宁的姿势,飞虎忍不住嘀咕:“得亏叶小姐是个女的,要是个男的,阿宁估计都要爱上了她吧。” 楚慎默了默,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阿宁偷看叶蓁蓁时崇拜感激又害羞紧张的表情。 没什么情绪地睨了眼飞虎,楚慎漫不经心地说:“今天的饭你别吃了,扣你一天俸禄。” 飞虎脚步顿住,一头雾水双眼茫然地盯着自家王爷的背影,他什么时候得罪王爷了吗? 严家灵堂,随着叶蓁蓁几人离开,严夫人给严老爷使了个眼色,打算带着严方林出去,谁知道母子二人刚动脚,就被几个人拦住。 拦住他们的正是许大留下来的人,严夫人眼睛一瞪,怒视着那几人说:“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几人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说:“在我们老大没有回来之前,你们谁也不能走。” “反了反了!这里是我严家,和你们这些外人有什么关系?给我让开!”严夫人开始撒泼,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去撞那几人。 她想着自己是个妇人,又是严家的女主人,还是上了年纪的长辈,许大这几个手下怎么也会给几分薄面吧。 然而她一撞上去,那几个下属不但丝毫不慌,反而是冷漠地一把将她推开。 严夫人没稳住自己的身体,踉跄倒退几步后摔到了地上,她登时一拍地面,真假掺和地哭嚎起来:“还有没有王法了?军营的就可以随便欺负我们这些平头小百姓了吗?救命啊,杀人了啊!” 严老爷毕竟是一家之主,眼见自己的夫人被人这样为难,脸色也顿时拉下来。 “够了!这里是我们严家,不是你们的军营,都给我出去!”严老爷怒瞪着那几人。 但那几人只是掀了掀眼皮子睇他一眼,随后又沉默地站在门口挡着,无视严家夫妇的火气。 严方林从始至终都跟鹌鹑似的所在爹妈身后,看到那几个人的态度他气得牙痒痒,但连目光都不敢和他们对上。 灵堂里快要闹翻天的时候,许大终于出现了。 看到许大走进灵堂,他那几个下属这才终于往旁边挪动了两步。 第六十二章 手段 眼见许大现身,严老爷不悦地看着他:“怎么说我们两家也是表亲,我们也都是你的长辈,你就让人这么对我们严家?瞧瞧你姑母都被他们给打到地上了。” 许大看他一眼没有答复,幽暗的眼神看向还躺在地上撒泼的严夫人。 严夫人还没有察觉到不对,依然拍打着地面撒泼:“许大啊,你管管你手底下这些人吧,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样对我,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你这个长官了?” 严方林也趁机跑到许大面前,一脸谄媚讨好:“表哥,咱们可都是至亲,他们这样做根本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被他骂的那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冷冷一笑,根本不理会严方林的挑拨。 他们长期跟着许大,从许大一进门就看出许大情绪不对了,而且先前叶蓁蓁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严方文之死必然和严家母子脱不开关系,这母子二人真当许大是个傻子任凭他们牵着鼻子走不成? “是吗?”许大幽幽地说,冷冰冰的眼神看向严方林,“那你们母子有把我放在眼里么?” 严方林本来还在得意许大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但听到这话心头一跳,蓦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脸上谄媚的笑容僵了僵,小心翼翼试探着说:“表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一向很亲近你,这一点表哥你知道的呀?” 严夫人耳朵竖起,从地面上,她看到许大脸色紧绷,想到许大刚刚追出去是去见阿宁了,她眉心跳了跳,快速从地上爬起来。 “许大你这话说得,我们怎么会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呢。”严夫人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将严方林挤到自己身后。 许大冷眼看着她的小动作,再看看这张干笑的脸,怒气猛然从心底窜起。 “把我放在眼里还敢欺骗我?你们明知道我就阿文这么一个弟弟居然还敢杀了他?你们说说,我要怎么处罚你们才行?” 严夫人和严方林瞳孔放大,同时僵在那里,严老爷更是一脸呆滞,震惊地看着许大。 “你在胡说什么?!”严老爷吼了声,脸色又急又怒,“方文分明是被阿宁那个贱妇害死的,关你姑母和表弟什么事?我看你是被外人蛊惑了脑子!” 叶蓁蓁刚走过来就听到这话,她明显地察觉到身旁的阿宁身体紧绷,明显是被吓住了。 她眼神冷了冷,将阿宁护着,大步踏入灵堂。 “严老爷急什么?莫非是真怕自己的儿子要付出代价,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另一个?”叶蓁蓁嘲讽地看着严老爷。 严老爷猛地看向她,双眼含怒,“又是你这女子!你简直是个祸水,我们严家的事与你何干?别以为你能蛊惑许大就能骗我们,我看你和阿宁那贱妇一样水性杨花,都该被拉去浸猪笼!” 这话听在叶蓁蓁耳朵里,越发证明了严老爷其实对自己大儿子的死并非是一点也不知情,无非是膝下就两个儿子,恰恰大儿子有病在身又不受宠,相比起来肯定还是活着的小儿子更重要,因此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说白了,严家母子可恶,这严老爷也不是个好东西。 她没有把这番狗急跳墙的话放在耳朵里,楚慎听了却是眉心微蹙。 “大雍律法里,可从没有要把女子浸猪笼这一条官律,你们私动刑法已是犯法,如今还敢在这里空口污蔑,我们将你告到公堂也足够你打十几板子!” 严老爷见叶蓁蓁的‘丈夫’不但没有呵斥叶蓁蓁,反而是帮着叶蓁蓁说话,一时怒极反笑,指着楚慎骂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都让这贱妇骑到了头上,我看将来让你给别人养儿子你也心甘情愿吧?” 楚慎眼睛眯了眯,淡淡看了眼飞虎。 飞虎脸色冰冷,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到一道影子在堂中闪过,随后一块红色的东西带着鲜血落到了地上,而严老爷捂住自己的嘴巴又惊又惧。 重新回到楚慎身边,飞虎冷声说:“既然你这嘴巴长了没用,不如废掉。” 楚慎慢条斯理地摇着扇子,严老爷辱骂叶蓁蓁,纵然不悦,飞虎也不好出手,不过辱骂他的话,那飞虎就能名正言顺地出手了。 似是随意地扫过脊梁某处,楚慎眼眸微垂,如此就算暗卫上报到皇兄那里,也说得过去。 叶蓁蓁站在一边,维持着没有表情的脸色,看起来像是也被惊住了,实际上也确实有被惊住。 以往飞虎动手的时候叶蓁蓁也只能看到他的残影,但是刚刚就在飞虎刚动身时叶蓁蓁就察觉到了,而飞虎在其他人眼中的虚影,叶蓁蓁却看得分明,甚至她有种感觉,只要自己出手,轻而易举就能截停飞虎。 叶蓁蓁对自己身上功夫又有了不小的认识,她怀疑自己的功夫可能比飞虎还要高,且不是高出一点半点。 心里一阵惊疑,叶蓁蓁感觉自己越来越迷茫了,原主到底是谁?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夫人?”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叶蓁蓁回过神。 压下心中的疑虑,叶蓁蓁状似从震惊中醒神,复杂地看了眼地上的半截舌头,又转头看向楚慎。 “怎么了?”叶蓁蓁问。 楚慎打量了眼她的脸色,“你没事吧?” 难道是被吓着了?楚慎心中思忖,淡漠地扫了眼地上的半截舌头,还带着鲜血,看上去确实有点残忍,下次还是让飞虎收敛些。 叶蓁蓁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被惊到了。” 楚慎见她脸色已经恢复了自然,心里也放心下来。 许大站在一旁,心中同样有些惊疑,刚刚飞虎动手太快,快到连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原本以为楚慎一行人是哪儿来的富家子弟,飞虎这个侍卫可能也就会点三脚猫的功夫,但现在看来这行人的身份似乎没那么简单。 暗暗看了眼楚慎几人,许大收回视线,看向被吓得呆若木鸡的严家母子。 第六十三章 关系 “是你们自己动手,还是我送你们上路?”许大冷声问。 严老爷痛得眼泪都出来了,本就因为断了舌头又惧又怕,此刻听到许大的话气得身体都在发抖。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颤抖着用手指着许大,又愤怒地瞪着楚慎。 严夫人终于回过神,一把将严方林拉到自己身后,母子二人往后退了几步,严夫人咽了咽口水。 “许、许大,你想做什么?我们可是你长辈,你难道还想要杀了我们不成?”严夫人声音干涩地问。 尽管她面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但从声音也能听出她的恐惧。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们母子二人害死了方文,我就算杀了你们又如何?”许大一脚踩在旁边的椅子上,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拿在手上玩转。 他这副模样,不像是军纪严明的军人,倒更像是山上的土匪。 楚慎眼里闪过思索,暗暗观察着许大的一举一动。 严夫人强忍着恐惧,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事到如今她知道自己再继续栽赃阿宁也没用了,那日阿宁亲眼看到了一切,肯定已经把事情说了出来。 快速思考过后,严夫人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凭什么说是我们杀了严方文?那日孙阿宁就在旁边看着,严方文明明是自己气死的,他自己是个短命鬼关我们母子什么事?我们可没有对他动手。” 叶蓁蓁听了这话,冷笑一声:“那严方文的身体为什么会那么差?难道不是你一直在给他下毒么?” 那么巧,严夫人刚生下严方林没多久严方文就开始生病,而这一病就是十几年,严重得连床都下不来,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巧合吗? 反正叶蓁蓁是不相信有这种巧合,甚至她猜测可能严方文也已经意识到了这点,只是以前没有办法反抗,而有了阿宁这个妻子后,他还能借着分家的名义远离严夫人,说不定等日子过去,他还会慢慢好起来。 “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给他下了毒?”严夫人立即否认,人要是活着兴许还能查出来,但人都死了,还怎么查? 若是放在现代,有精密的仪器也不是不能查,但在这里,即便是叶蓁蓁也的确没办法查。 不过只是从身体上无法查,不代表别的地方也不行。 叶蓁蓁看向许大,“烦请你派几个人去搜查一下严夫人的房间,再好好盘问一下严夫人身边的心腹,想来结果不会让人失望。” 许大点点头,立即安排了两个人去办这事。 严夫人脸色僵硬,刚刚的嚣张气焰瞬间弱了不少,她咬咬牙,“反正严方文不是我们杀的,他就是自己气死的,但凡他大气一点,能够想开一点,还能被气死么?他死只能是他自己的问题!” 阿宁本来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情绪,甚至出于对严夫人的恐惧,她自进入灵堂后就一直低头保持沉默。 但听到这话,阿宁再忍不住,她忍着恐惧,愤怒地看着严夫人,“如果你们不说那些话骂文哥,他又怎么会被气死?就是你们害死了文哥!是你们杀了他!” 严夫人害怕许大,嘴皮子又不如叶蓁蓁利索,连连吃了亏,但面对阿宁,她一瞬间又恢复了自信。 “你要这么说,如果当时你不推方林,方林也不会找你算账,我们不进房间去,也就不会说那些话,严方文听不到自然也不用死了,归根结底,还是你这扫把星害死了自己的丈夫,你不羞愧陪葬也就罢了,竟还敢伙同这些外人欺负家里人,你也不怕方文半夜变做厉鬼来找你。” “你、你、”阿宁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甚至因为严夫人常年的打压,她居然真的开始反思是不是她害死了严方文。 眼见着阿宁表情不对劲,叶蓁蓁立即打断她,朝严夫人斥道:“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总归现在严方文是因你们母子二人而死,你们母子二人谁也别想逃。” 说完这话,叶蓁蓁顿了顿,偏头凑在楚慎耳边小声说:“这真的不需要报官么?” 按理来讲,这还是得交给官府解决更好,只是看许大的态度,他似乎没打算把这事儿交给外人。 之前楚慎说,大雍律法里面没有要将女子浸猪笼这一条,但之前严家人却要将阿宁浸猪笼,路过的百姓虽然也在八卦却并没有多少反对和惊讶,可见这种私刑在边南并不少见。 楚慎原本正在观察许大,耳边猝不及防有热气袭来,灼得他耳尖动了动,身体似乎都被触了下。 察觉到自己心跳快了两分,楚慎眼中略有疑惑,随即转头回答叶蓁蓁。 “许大应该是个有分寸的人,且他不是军营中人么,应该不至于用私刑,估计这会儿只是吓吓严家母子,你别担心。” 叶蓁蓁看了眼许大,见他虽然气势很足,但也的确是没有真的动手,反倒是飞虎先前还对严老爷动手了。 她心里略放心了些,也乐于在一旁看热闹。 这个时候,刚才被许大派出去寻找严夫人给严方文下毒证据的两个人回来了,他们还真的带回了证据,顺便抓了个老嬷嬷。 一看到那老嬷嬷,严夫人的脸色就彻底变了,她怒瞪着那老嬷嬷,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看到许大一群人在这儿,只得不甘不愿地闭上,只是眼睛仍看着那老嬷嬷,用眼神威胁着对方。 老嬷嬷不太敢去看严夫人的眼睛,她怯怯地低垂着头,被人推着走到许大面前。 许大点了点属下递来的药包,听不出情绪地问那老嬷嬷,“这是什么?” 老嬷嬷偷偷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许大冰冷的视线,那眼里暗藏着杀机,似乎只要老嬷嬷一个字不对就会杀了她。 感觉到许大这一层意思,老嬷嬷吓得打了个抖,也不管自己的老主子还在一旁看着,一股脑地把这药的作用给说了出来。 第六十四章 争议 “这是一种慢性毒药,长期服用会四肢无力,头脑发昏,渐渐地身体变得虚弱,吹点儿冷风就能风寒高热,借此夺去人的性命,但因为剂量小,是需要长期服用才能起效果,所以查的时候一般很难查出来。”老嬷嬷一五一十地说。 许大捏着药包的手指紧了紧,继续问:“这药是用在谁身上的?怎么用到的?用了多久?” 老嬷嬷支支吾吾地说:“是、是夫人用在大公子身上的,从大公子三岁那年开始,一直用到现在。” 严老爷瞳孔放大,惊怒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瞪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严夫人早已经感到头皮发麻了,此刻听到那老嬷嬷居然什么都给说出来了,登时又怕又气,但不忘咒骂那老嬷嬷。 “你这贱蹄子,亏我这些年待你不薄,你就这么出卖我?你不得好死!” 老嬷嬷害怕地缩了缩肩膀,没敢去看严夫人,也没敢呛声。 许大将药包攥在手里,将踩在凳子上的腿收回来,他冷眼看着严夫人,“与其担心她是否好死,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他盯着严夫人看了一阵,那眼神跟屠夫看一头猪没什么区别,严夫人甚至感觉无形中已经有把刀子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她眼前发黑,几乎要晕过去,但一想到自己身后还有个儿子,愣是咬牙忍住了。 脑筋飞快转着,严夫人对着许大冰冷的眼神,竟真的从中找出一条活路。 她站直了身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 “你想要杀我?”严夫人冷笑一声,“你以为自己是行伍出身就很了不起么?你可别忘了,我娘家是谁。” 叶蓁蓁都做好看严夫人痛哭求饶的准备了,谁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严夫人还能翻身,她一时好奇,这严夫人的娘家到底是谁? 许大略思索了一瞬,不屑地说:“庞家又如何?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怕?” 严夫人得意地笑笑,“如果只是庞家你当然不怕,但你莫忘了,如今荣阳侯府最受宠的公子是谁所出?那位太太又姓什么?” 楚慎正摇扇子的手微微一顿,荣阳侯府他瞳孔微缩,继续摇着扇子,只是淡淡打量了一眼严夫人。 想不到这小小的妇人居然还能够跟荣阳侯府扯上关系,怪不得她敢毒害嫡长子又敢动用私刑将儿媳浸猪笼沉塘。 见许大没有说话,严夫人越发得意了,如数家珍一般说:“如今侯府最受宠的就是那位公子,小侯爷又正好犯了大错,且不说位置了,性命能不能保住都还另说,你猜猜小侯爷一死,新的小侯爷会是谁?你若敢杀了我们母子,小侯爷和侯府定不会放过你!” 言语间,她已经认定现在这位小侯爷会死,而那位他们庞家的姑娘所出的公子会成为新的小侯爷,在老侯爷退位后接任侯府。 许大原本确实是想要吓唬够了就送官处置的,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尊敬大雍律法,只是纯粹想要让世人都看看严夫人母子的恶毒,要让严家母子就算死了都要被人唾骂。 可是现在看着严夫人嚣张得意的面孔,想到侯府如今的情况,他眼神暗下来。 “你说得有道理。”许大说。 严夫人还当他被自己吓到了,冷哼一声:“既然知道就带着你的人滚,今日的事我还能当不计较,否则,到时候不仅是你和你这帮手下,就连你们许家也难逃一死。” 叶蓁蓁眼皮一跳,该说不说,这位严夫人大概是从前顺利惯了,脑子实在是有点蠢。 她脑海里刚闪过这个想法,就听许大说:“侯府会不会找我麻烦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把你们杀了才是要紧事,反正你们也不会看到以后了。” 严夫人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她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许大朝他们走过来。 叶蓁蓁面色微凝,私心来说,严家母子死不足惜,可律法就是律法,如果人人都用私刑解决,那律法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她想到阿宁,想到死去的严方文,打从心里觉得严家母子该死,但真相呢?杀了他们,严方文的仇是报了,阿宁也得以解脱,可是真相呢?谁会知道真相? 就算许大派人在外面散播,但真正相信的人又会有多少?而且如果有其他人也遇到了这样的事,难道是让他们也学习许大自己动手报仇吗? 叶蓁蓁暗暗摇头,不是这样的,如果是这样,那律法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情感和理智在拉扯,叶蓁蓁还没想要说辞时,楚慎却先开口了。 “许公子且慢。”楚慎说。 叶蓁蓁松了口气,提着的心慢慢放松下来,她怎么忘了,旁边还站着一个王爷呢,以楚慎的身份,他肯定是不会对私刑坐视不理的,否则大雍岂不乱了套了。 许大脚步顿住,回头看向楚慎,“阁下有何指教?” 他没有忘记楚慎身边有个身后厉害的飞虎,这让他对楚慎颇有点忌惮,而且当初要不是叶蓁蓁坚持要验尸,认定阿宁不是杀人凶手,他也不会得知真相。 基于以上两点,许大这才有耐心问一问,否则以他的脾气根本不会管旁人。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严家母子害了人,如今有人证也有物证,理应交由官府处理才是。”楚慎有条有理地说。 “官府?”许大略有些嘲讽地笑了笑,“阁下可知,在这元泽城最大的官是谁?” 这个问题楚慎略思索了下,给出答案:“荣阳侯府。” 他并非疑问,而是极为肯定。 许大点点头,“阁下既然知道,刚刚也听这恶妇说了自己和荣阳侯府的关系,你觉得我把人交给官府,官府能秉公处理么?” 楚慎不慌不忙地说:“官府如果不能秉公处理那就是官府有问题,但这和把人交给官府并没有冲突。” 许大看着楚慎,沉默片刻后说:“如果我不答应呢?” 这句话像是某个信号,他一说完,整个灵堂的气氛都凝固了几分。 第六十五章 证词 许大的几个下属不约而同地戒备起来,眼神警惕地盯着楚慎三人,其中重点落在飞虎身上。 楚慎一身文秀书生的打扮,叶蓁蓁又是个女子,纵然她面对尸体从容了些,但没有任何人会觉得她一个姑娘家能有功夫傍身,因此刚刚施展过武艺的飞虎成了他们重点防备的对象。 “你不答应自然是有你的考量。”楚慎笑笑,像是没注意到灵堂里骤变的气息,“可是恐怕这样一来,你表弟曾受过的委屈也就无人知晓了。” 许大心中对严方文已有愧疚,期间又听信严家母子的谗言,险些害死阿宁,他本就过意不去。 尽管他看似态度强硬地想要自己动手杀了严家母子,然而在听楚慎这么说了之后,到底还是冷静下来。 “好,我便依你所说。”许大深深看了楚慎两眼,侧身对一个下属说:“去请官府的人。”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严家母子做得如此过分,就算许大私底下杀了他们也说得过去,可楚慎却一再要求报官处理,仅是这一点就足够惹人怀疑。 一般人对官府都是避之不及,可楚慎明知道严夫人和荣阳侯府有关系,却依然要跟官差打交道,而什么人会坚持要跟官家打交道呢?除非是自身和官家常打交道的人。 许大这么想着,又忆起叶蓁蓁验尸的专业,心中越发笃定楚慎的身份和官场有关系,毕竟要从尸体上获得经验,就代表要长期接触尸体,可一般人有这条件么?显然是没有的。 他心里有了想法,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倒是严家母子明显松了口气。 不过严夫人这次学聪明了,她怕自己激怒了许大这条疯狗,即便脑子已经快速转起来准备向娘家人求救,嘴上倒是老老实实什么都没说。 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灵堂里的人等得快要不耐烦时,严家门外终于传来阵阵脚步声。 叶蓁蓁耳尖动了动,微微凝神,那些杂乱的脚步声就在她耳朵里清晰起来,她一下子分辨出来了多少人,甚至连这些人的体重,是否有武力都瞬间有了判断。 她眼眸有几分亮,这感觉实在是太新奇了,就好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楚慎发觉叶蓁蓁有些走神,不由自主地问:“你怎么了?” 叶蓁蓁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摇摇头,看向门外:“没事,就是有点担心能不能顺利结案。” 这件案子人证物证皆有,而且严家母子都亲口承认了自己犯的错,按理来说是极好判的,但想到严夫人口中的荣阳侯府,叶蓁蓁未免有些担心。 其实要是楚慎能够直接亮明自己的身份,什么严家庞家荣阳侯府,统统都得乖乖跟他低头,但谁让楚慎身份不便亮明,上次在永州都还是借的飞虎的身份,难不成这次也要用飞虎的身份? 她胡思乱想着,外面官府的人已经走进来,叶蓁蓁收回思绪,快速扫了眼,发现进来的人无论是体型还是人数都和她感知到的一样。 进来的人里,走在最前头的穿着绿色官袍,正是元泽城的县令,在他旁边的是县尉,身后是一群带着短刀的衙役,一行共十四人。 “是你们报的官?”县老爷理了理袖子,扫了眼脸生的楚慎三人后,就将目光落在了许大和严夫人身上。 许大看向县令,“是我报的官,我要告严家母子谋害我表弟性命,身为继母毒害嫡长子,其心可诛!” 县令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严夫人就哭天抢地地嚎道:“陈大人,您可算来了呀,您一定要为民妇做主啊!今日本是我儿停灵,谁知这许大莫名其妙带着一干陌生人上门,非说是我害死了方文,我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陈庸是认识严夫人的,毕竟庞家本身在元泽城就是一地头蛇,后来攀上荣阳侯府那更是不得了,严夫人虽是庞府庶出,但平日惯爱走动,想不知道都难。 “这具体是怎么回事本县还需要仔细查一查,你们切莫轻举妄动。”陈庸看出许大身后有一群人,立即摆出了官威。 许大看了眼陈庸,手垂在身侧没动,他那群属下见自家老大没动静也都纷纷保持着安静。 陈庸腆着肚子,似模似样地走到棺材旁边,他往棺材里睇了眼,嗅到一些尸臭,登时就皱起了眉头,嫌弃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说严家母子谋害了你表弟,可有证据?”陈庸看向许大。 许大没说话,他沉默地看向叶蓁蓁,那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叶蓁蓁没有推拒,收到许大的眼神后便主动站出来说:“是根据严方文身上的伤口和面部进行对比,发现严方文是死了之后再被乱刀劈砍,加上目击者阿宁的证词,可以确定就是严家母子害死了严方文。” 陈庸转过头看了叶蓁蓁一眼,眉毛登时就拧了起来。 “你是谁?这里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女人讲话?”陈庸满眼都是不悦。 叶蓁蓁听了这话并未恼怒,只是笑笑说:“陈大人,我们现在讲的是严方文的死因,和我是什么人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陈庸不屑地撇撇嘴,双手一甩袖子高傲地背在身后,“怎么会没有关系?女人就该在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出来抛头露面也不嫌丢人。” 他说完挥手叫县尉过来,“去请仵作。” 县尉应了声,立马安排了人去把仵作叫来。 叶蓁蓁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知晓这时代对女子的偏见,只得忍住。 严家母子倒是很得意,瞅准这个时机向陈庸诉苦,先是说飞虎伤了严老爷的事,又说叶蓁蓁是被许大收买了,目的就是陷害他们。 陈庸在一旁状似严肃的听着,对许大和叶蓁蓁几人面露警惕。 过了会儿衙门里的仵作来了,这仵作没什么经验,只看了两眼严方文身上的伤口,便说严方文是被人给砍死的。 这可叫严家母子抓住了把柄,几乎是立即跳起来。 第六十六章 偏袒 “大人,您瞧我们说什么来着?这几人啊分明就是骗子,骗那些贪心的傻子!”严夫人得意洋洋地说,“幸好我早便识破他们,否则我可要背一辈子的黑锅了。” 许大脸色不虞,但却不是因为叶蓁蓁,先前在逼迫之下,严夫人自己都承认了害严方文的事,显然叶蓁蓁的验尸才是正确的,这仵作要么能力根本不行,要么已经被买通。 陈庸自诩有了证据,大手一挥,命令衙役们:“把这几个骗子统统给我押去衙门,听候处置!” 衙役们闻声而动,许大沉着脸看向楚慎,那眼神似是在说:‘你不是要坚持报官么?这就是报官的下场!’ “等一下。”楚慎将扇子收起,轻轻点击着手心。 “陈大人缘何认定我们是骗子?我们今日第一天到元泽城来,与严家毫不相识,你说我们是骗子能拿得出证据么?若拿不出证据,你又有什么理由抓我们?” 他踱步到陈庸面前,表情看不出喜怒。 陈庸挑剔的眼神上下扫视他一眼,见楚慎身上虽是着锦服,不过也就是普通的锦服,他实在看不出什么特殊来,心中便料定楚慎顶多是个富商,没把他放在眼里。 高傲地抬了抬下巴,陈庸腆着肚子背着手说:“在这元泽城,我便是法!我说你们是骗子,你们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 他说完,手一挥,衙役们便立即上前将几人给反手扣住。 飞虎想要动手,但看了眼楚慎,见他没有给出任何提示,只得忍住不动,叶蓁蓁亦是如此。 陈庸的衙役轻轻松松就制住了楚慎三人,这叫他很得意,越发认为楚慎无权无势,但等到他的人准备对许大的人动手时,却被那些个许大的下属一把推开,连许大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陈庸脸色一变,立即大喝:“大胆!你竟敢违抗官府?” 许大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扫了眼表情不是很好的严家母子,慢慢地说:“我乃中远军魏征将军手下的副尉,你抓我可曾知会过我们将军?” 中远军三个字出来的时候陈庸眼神就变了变,待听到魏征的名号,他脸上不悦的表情几乎是迅速消失不见。 不满地看了眼隐瞒自己的严夫人,陈庸脸上露出笑容,“原来阁下居然是魏将军手下的人,那您早说么,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 许大冷淡地扫了眼他,并没有理会,反倒是看了眼楚慎。 楚慎在听到中远军时心中的疑惑就大概有了解释,若是寻常的军队,许大的气质实在不太符合,但如果是中远军,那他一身的匪气倒是有了解释。 这中远军的前身是山匪,后来被招安后成了中远军,魏征这个土匪头子也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而当初招安他们的就是现在的皇上。 楚慎对这件事的细节并不多了解,只是当初皇上被人陷害,差一点被废,就是靠着招安中远军,清缴匪患才重新获得先皇信任,而这件事他后来问过皇上,皇上言辞间有些隐瞒,倒像是另有隐情。 联想到此次皇上将边南安排在巡游地界的前面,楚慎眼神若有所思。 许大见楚慎脸色如常,并没有露出多少疑惑和惊讶,一时却是有些糊涂了。 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呢?压根不知道中远军的来历还是知道了却并不在乎? 两个猜测在许大脑海里盘旋,他一时游移不定。 “虽然这件事有些误会,不过料想这三人肯定是骗子。”陈庸见许大不理自己,面上尴尬地笑笑,心里却在骂娘。 什么玩意儿,一群悍匪出身的草莽罢了,要不是赶上了好时候被招安,现在见到他们这些官府的人就得跑。 “那陈县令是打算把我们如何?”楚慎开门见山地问。 陈庸瞥他一眼,拿许大没办法,难道对几个无权无势的年轻人还没法儿了? “来人!将他们带去衙门,等本堂审讯!” 陈庸下了命令,飞虎看了眼楚慎没有动手,三人就这么被带走了。 许大在旁边冷眼看着,并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严夫人见叶蓁蓁终于被带走了,心底莫名松了口气,毕竟无论是验尸还是救阿宁,都是叶蓁蓁出的力,以至于严夫人看到叶蓁蓁就忍不住心生忌惮。 人虽然带走了,严家的事儿却还没有完,严夫人小心打量了眼许大的神情,疯狂给陈庸使眼色。 陈庸收到她的暗示,略想了会儿摆出自己的官架子,一副老熟人的口吻说:“许副尉,你看那三个人既然是骗子,显然这事儿就是他们撺掇出来破坏你们关系的,如今人已经被本县收押,我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许大眼神淡淡地扫过陈庸,看向一旁的阿宁。 楚慎三人被带走的时候安宁本想追出去,可是一来她追出去也没什么用,二来她先前落了水,加上她身子本就单薄,刚刚迈步就感到头晕目眩,只得先留下来。 此刻对上许大看过来的视线,阿宁昏沉的脑子忽然清醒,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许大的意思。 她紧紧攥着手心,指甲几乎要恰进肉里去,顶着严夫人阴冷的目光音量不小地说:“我丈夫死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我可以作证,就是严家母子把我丈夫气死了,我丈夫身上的刀伤是他们为了掩盖我丈夫死亡的真相故意弄上去的。” 陈庸愣了愣,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严夫人,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怎么连自己人的嘴巴都管不好? 严夫人阴沉沉地瞪了阿宁一眼,冷哼说:“那又如何?总之严方文是自己要死又不是被我们给打死,难道这也违法么陈大人?” 要说有关系那肯定是有关系的,但陈庸显然是要帮着严家母子,自然不会在这个关头上掉链子,闻言连忙接口说:“这能有什么关系?我还以为是你亲眼看到严夫人拿刀杀了你丈夫呢。” 第六十七章 带走 阿宁愣住,完全没想到堂堂的县令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可”她还想说什么,陈庸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此事就到这里差不多了,再纠缠下去又如何?总归严方文已经死了,人是活不过来了,倒不如先看看那三个骗子是怎么回事。”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显然也是个歪理。 可陈庸说完就打算离开了,走之前看到许大和他的下属还站在灵堂又顿住脚步,皮笑肉不笑地说:“许副尉,这审讯现场你不去看一看么?” 许大慢悠悠地把目光落到严夫人身上,严夫人身子紧绷,但仗着陈庸还在这儿,又气焰嚣张地说:“姓许的,要不是看在方文的面子上,今天你连我们严家的门都进不了,你少在我们这儿耍横!严方文死了那是他自己倒霉,跟我们没关系!” 陈庸就更直接了,也怕许大真被气着了当着自己的面儿做出些什么来,他倒不是担心许大,而是担心许大的行为影响到自己。 因此察觉到许大和他那几个下属都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候,陈庸咳嗽一声,半是提醒半是威胁的说:“许副尉,莫要忘了你自己身上还背着官职呢,若是事儿传到了魏将军那儿,你觉得好交待么?” 许大听到这话,登时看了眼陈庸一眼,眼神不算友善。 陈庸却是冷冷一笑,知道自己这话戳到了许大的心坎儿上。 他满不在乎地瞥了许大一眼,抬脚朝外面走去,边走边说:“走吧各位,待本县把那几个骗子处置了,这事儿也就算完了。” 严夫人生怕陈庸一走许大就要对他们母子下手,赶忙拉着自己的儿子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才想起自己还有个丈夫,扭头一看严老爷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椅子上,看着奄奄一息。 严夫人惊了下,随即眼珠一转,招来一个仆人低声说了几句,那仆人连连点头,随后快步出了严家。 等到严家母子离开,严老爷也被下人给抬下去了,连阿宁都被两个下人拖走,灵堂里除了严方文的棺材,只剩下许大和他几个下属。 那几个下属靠拢许大,问他:“老大,现在这事儿要怎么解决?” “哼!一开始就不应该报官,都怪那几个外乡人,要不是他们乱插手,咱们老大这会儿已经报仇了。” “现在也来得及,大不了咱们先蛰伏起来,等那严家母子回来再动手,他们总不可能在外面躲一辈子吧?” 下属们叽叽喳喳的提议,许大却都没有表态,他在琢磨楚慎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他先前对楚慎的判断,此人应该和官家有打交道才会力荐要报官处理,他本以为在陈庸动手抓人的时候楚慎就会亮明自己的身份,谁料人居然就这么被陈庸给带走了。 这个问题叶蓁蓁也颇为疑惑,他们先行被带到衙门,陈庸还没有回来,衙役就先将他们给关到了牢里。 等到衙役离开,叶蓁蓁这才问楚慎:“咱们就这么被关起来了?” 楚慎自然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笑着说:“是啊,谁让咱们的县令老爷一个人说了算呢。” 叶蓁蓁郁闷地扒着木栏杆,忍不住嘀咕:“没想到越是这偏远的地方,专权越是厉害。” “所谓天高皇帝远,不外如此。”楚慎展开扇子,慢条斯理地扇着,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 叶蓁蓁瞅他一眼,半开玩笑地问:“王爷这次打算怎么处理这位陈大人?还是让飞虎出头?” 楚慎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一味地让飞虎出头不过是以强权压强权罢了。” 叶蓁蓁听出他话里的唏嘘,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在她看来,最强的权就是律法,律法是一条道德最低的底线,也是唯一可以审判这些人的衡量。 可是就算是想要用律法来惩治如陈庸之流,也须得有另外一人比陈庸等级更高,势力更大,如此方才能将陈庸制服,否则难道还指望一般的平头百姓来惩罚他? 叶蓁蓁纤长的睫毛覆盖住眼中思绪,过了片刻她才看向楚慎,问他:“王爷,在大雍是否有告密之说?” 楚慎正在思索,听到这话顿了顿,“你说得告密是何意思?” “就是无论对方身份是什么,皇亲贵胄也罢,平民百姓也好,甚至是乞丐,只要他们认为地方官行事不当,有滥用职权欺压百姓等行为,那就可以向特定的机构告密,而这个机构是直通朝廷,可以最快把地方官员的消息传到皇上那里。” 飞虎本来在安静打坐,听到这话睁开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叶蓁蓁。 楚慎也看着叶蓁蓁,却是笑着摇摇头。 叶蓁蓁纳闷,“怎么了?难道这方法不好么?” 楚慎又摇摇头,“不,你这个方法很好,只是你知道在大雍能识文断字的人有多少么?” 这个问题一出来叶蓁蓁就愣住了,其实所谓的告密是她想到了自己生活的那个世界的投诉功能,在她那个世界,大多数人都是识字的,以至于她下意识认为这里的人也该识字。 但她忘了,在这个大多数人都还吃不饱的年代,识文断字那是少数人的权利,就连官府贴出来的告示都需要安排专门的人念给百姓听,否则大多数百姓什么也看不懂。 这个事实让叶蓁蓁肩膀一下垮下来,恹恹地说:“是我考虑不周到。” 楚慎微微笑着说:“你的建议是很好的,虽然告密之举不可行,但却让我想到了另外一种方式。” 叶蓁蓁一下抬起头,“什么方式?” 楚慎微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转了回去,“还没有想好,只是刚刚才冒头,不够完善。” “好吧。”叶蓁蓁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没有追根究底。 楚慎却眼神微微一闪,极快地看了眼她的神色,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人在牢房被关了一阵,叶蓁蓁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是陈庸回来了,要将他们提审。 第六十八章 训斥 提审的人还没有进来,叶蓁蓁想到先前楚慎的话,问楚慎:“王爷不打算表明身份,那么万一待会儿这个县令打算对我们做什么的话,王爷要怎么做?” 叶蓁蓁倒并不是很担心这狗县令敢把她如何,只是好奇楚慎的做法。 在陈庸动手之前,估计楚慎的暗卫和飞虎就会坐不住,再不济她自己也有功夫傍身呢。 反正京城侍郎府的叶蓁蓁已经死了,她现在是无拘无束的自由人,凭借这一身功夫,哪怕对这个世界不熟悉也不必太担心危险,混个饱饭吃还是没有问题。 想到这一点,叶蓁蓁打心眼儿里对原主充满了感激,能练就这一身的本事,想来原主肯定没少吃苦,说不定住在侍郎府的偏院儿也是种历练呢。 “虽然我不喜欢以强权压另一种权利,但有时候这又是迫不得已的事。”楚慎说。 叶蓁蓁眼里露出疑惑,难道除了亮明身份还有别的办法? 正这么想着,就听楚慎慢悠悠地说:“不是还有个副尉和将军么?” 叶蓁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许大是中远军的副尉,先前陈庸都还要在许大面前赔笑脸,可见这中远军也不是好惹的,若许大坚持要保他们,也不是不能保得住。 楚慎刚说完没一会儿,外面的衙役就走进来,推搡着他们去了公堂。 百姓们知道有案子要审,都一股脑地挤到了门口看热闹,严夫人和严方林站在左边,许大的几个下属在门口和百姓一起,他则是站在公堂右边,而公堂上方,陈庸已经端坐。 “啪!”陈庸执起惊堂木拍了下案几,严肃着神情说:“堂下三人,是何身份?” 楚慎站出来,“我们乃是从南方来的游商,到边南求药。” 陈庸见他们三人站着,眉头不悦地皱起,“在本官面前,为何不跪?” 楚慎不卑不亢地反问:“敢问大人我们为何要跪?大雍并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了百姓见到县令一定要下跪,除非是犯了罪被缉拿。” “巧言令色,你们三人冒充仵作到严家行骗,挑拨严家关系,还出手伤了严老爷,这难道还不叫犯罪么?”陈庸冷声说。 严夫人趁机在一旁抹起眼泪,哭哭啼啼:“大人,刚刚府上下人来说,那舌头已经接不上去了,我们老爷将来可怎么办啊?您一定要为我们家老爷做主啊!” 陈庸扫她一眼,又冷冷盯着楚慎三人,大声说:“还不给我跪下!” 两边的衙役敲着威武棒,木棍落在地上发出咚咚的闷沉声,连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们都不自觉安静下来。 楚慎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庸,“我上跪天下跪地,跪父母跪君主,该跪我自然会跪,可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我下跪?” 他扫了眼严家母子,“这二人已经亲口承认迫害严方文的事实,你却充耳不闻,敢问陈大人,大雍律法在你心中分量几何?严家虐待阿宁,害死严方文后还想要将阿宁一并害死,猪笼抬出去时那么多百姓看着,此为谋杀,你又为何轻飘飘放过他们?” 许大抱臂冷漠地站在一旁,旁观着楚慎说话。 “如若你是个清官、好官,无需你开口,这天下有的是人要跪你。”楚慎一边说着一边朝公案走近,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陈庸,“如若你对不起这公堂上的明镜高悬四字,对不起你治下的百姓,对不起你这一声父母官,那么该给人下跪的分明是你陈庸!”近了公案前,楚慎站定,那慑人的眼神竟让陈庸有些坐立不安。 陈庸嘴皮子抖了抖,下意识往后退了些,但是因为坐在椅子上,他实际也根本退无可退,反倒是那动作让在场的人都看出他的怯意。 “你、你、刁民!”陈庸回过神,气得嘴皮发抖,说不清是害怕更多还是愤怒更多,他伸手指着楚慎:“来人,把这刁民给我拖出去,打!重重地打!打到他给我磕头求饶为止!” 一根红签甩出去,但还没有落地就被人接住。 叶蓁蓁和飞虎同时看向右侧,许大捏着手里的红签静静看了瞬,往上一抛,那红签又落回到了木桶里。 陈庸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许大,“你要反了不成?” 他率先给许大扣上一顶高帽子,许大却根本不吃他这套,淡淡地回讽:“想要反的人是你吧,你的确是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陈庸咬咬牙,“我不配,难道你配?许大,我警告你,别以为你是中远军的人就可以在我的公堂上捣乱,你别忘了这里是元泽城,不是你的中远军!” “是不是不要紧,总之今日你若是不将严家母子判刑,这事儿没完。”许大语气强硬。 严夫人万没想到许大胆子大到这个地步,一时也有些慌了,她飞快地往门口看了眼,目露焦急。 先前从严家离开的时候她就已经派人去通知庞家了,按理说侯府的人这会儿快到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呢? 正着急着,外面传来喧哗声。 “滚开滚开!我们公子出行,你们这些贱民怎么连这点眼色都没有,脏到了我们公子,你们赔得起吗?” 门口正看热闹的百姓猝不及防被人粗暴地推到两边,有些脚下没站稳的直接摔到了地上。 但前面开路的仆人只是嫌弃地将他们给踹远些,压根没有管会不会有人出事。 等到衙门门口空出来,一顶轿子停在门前的大道上,轿门掀开,穿着紫色锦袍的年轻人跨出来,一边嫌弃地打量着两边的百姓,一边大摇大摆地进了衙门。 叶蓁蓁看到这一幕总觉得有点儿眼熟,略一想回忆起了黄文勇,一时神色微妙。 陈庸一见到来人,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堆满了笑意。 “四公子您来啦,怎地不早知会一声,下官好早些去迎接您。”陈庸从上座下来,谄媚地跟在闵越旁边。 闵越进了公堂,四下看了看,不悦地说:“就让本公子这么站着?” 陈庸连忙给县尉使眼色,立即叫人搬来了椅子,“哪儿敢,您快坐这儿。” 第六十九章 视线 闵越大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来,这才漫不经心地看向陈庸:“本公子听说,有中远军的人在这儿闹事?” “这”陈庸愣了下,只片刻就反应过来,神情苦恼地说:“唉,是有这么回事,下官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呢。” 严夫人先前嘴上说着自己和侯府有多少关系,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却靠边站着,不敢真的凑到闵越面前。 她知道一般的事是不会引起侯府注意的,所以让下人去报信的时候就刻意提到了中远军,果不其然居然连闵越都给吸引来了。 中远军驻扎在元泽城地界,按理说本该和元泽城的地头蛇亲如一家才对,但偏偏现任的荣阳侯和中远军将军魏征不和已久,如今难道抓到中远军的错处,闵越自然不会放过。 他低头吹着手上的茶盏,想着自己那位小侯爷大哥已经被关了一个多月的禁闭,但他爹却始终没有下废位的决心。 小侯爷一天不被废掉,他就一天不能上位,闵越想要抓住这个机会,用中远军向荣阳侯邀功,以此成功上位。 “说说看,怎么回事。”闵越问。 陈庸立即将之前严夫人那一番说辞给摆出来,先是坐定了楚慎三人是骗子的身份,然后又将许大刚刚拦截红签的事严重夸大,上升到了要谋逆的程度。 但这正好符合闵越的心意,他颇为赞赏地看了眼陈庸一眼,又慢悠悠地将视线落在楚慎身上。 “区区刁民,竟敢在公堂上大放厥词,依本公子”视线扫过叶蓁蓁,闵越话头顿了顿。 他瞳孔缩了下,视线紧紧地盯着叶蓁蓁。 叶蓁蓁原本安静地站在一旁,陡然察觉到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便抬眼看去,正好对上闵越看过来的视线。 二人目光在半空交汇,闵越捏着茶盏的手紧了下,直到感到烫手这才将茶盏放到一边。 陈庸正等着听闵越的吩咐呢,他知道以荣阳侯府和中远军之间的矛盾,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了结。 只是他虽然是地头蛇之一,不过官职上到底是没有魏征高,也怕被魏征报复,所以之前明明很瞧不起许大,也还要赔着笑脸。 不过现在有闵越这位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小侯爷的公子出头,他当然是巴不得火越烧越大,好解他刚刚被轻视的愤怒。 可是等了半天,闵越却忽然住声儿了,陈庸小心翼翼抬头瞄了眼闵越,试探着问:“四公子?您是不是还没有说完?” 闵越回过神,还想再看叶蓁蓁两眼,却不防楚慎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叶蓁蓁前面,恰恰好挡住闵越的视线。 眉头皱了下,闵越眼神不悦,他习惯地想要呵斥,但扫到楚慎身后那一抹身影,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吞了回去。 她怎么会在这里?闵越眼底闪过疑惑。 叶蓁蓁也很疑惑,虽然吧她觉得自己长得不算丑,甚至还能称得上是漂亮,可是她也没有漂亮到立即就能让人对她一见钟情的地步啊。 黄文勇本就好色,从他娶花魁就能看出来,所以看到她出言调戏也算是正常。 可这位四公子,从之前严夫人的话分析,一个庶出能和嫡子斗得占了上风,显然不是个会被美色所诱惑的人,而且闵越刚进门的时候也并没有特意关注她,甚至可能压根没看她。 叶蓁蓁想不通闵越刚刚怎么盯着自己看了半天,越分析倒是越迷惑了。 陈庸顺着闵越的视线也看了眼叶蓁蓁,心里想的却是闵越看上叶蓁蓁了,他没把这当回事儿,一个女人而已,只要闵越想要,回头直接带入侯府不就得了,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先把许大这事儿给解决了。 顶着可能会破坏闵越心情的压力,陈庸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公子,那您看现在这事儿要怎么处理?” 闵越抿着唇,没有立即说话,陈庸也不敢催促,只能煎熬地等着闵越的答案。 好一会儿后,闵越终于开了他的尊口。 “这个许大既然是中远军的人,那自然该按规矩处置,你先派人将他收押,再派人去通知魏征,毕竟是他的人犯了事儿,他怎能不出面呢?” 这个解决方案早在陈庸预料之中,但话从谁嘴里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他一边恭维了闵越几句,一边又问:“那这三个骗子,您看怎么处置?” 本来楚慎三人的处置方法陈庸也是早就想好了,但闵越在这里嘛,他也不好越过闵越,自然是一并把这权利交给闵越。 “这三人”闵越视线轻飘飘扫过楚慎和飞虎,没有多停留,只是重点看了叶蓁蓁一下,“几个骗子而已,倒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的损失,此事就算过了。” 这个处置倒是出乎陈庸预料,但他略一想,便以为闵越是看在叶蓁蓁的面子上才轻轻放过。 心底嘲笑闵越贪恋美色,陈庸面上老老实实地应下,还不忘继续恭维一嘴。 “是,那下官就一切按公子您的吩咐办,幸好是公子您来了,否则下官可真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闵越皮笑肉不笑地扫了陈庸一眼,也懒得戳穿陈庸过分的讨好,毕竟他的确是目前最有可能成为小侯爷的人,陈庸要是不讨好他那才叫奇怪呢。 有了闵越的决断,陈庸也不怕到时候魏征找自己算账了,毕竟话是闵越说出来的嘛,要找也该找荣阳侯府。 他大手一挥,让衙役们将许大给抓起来。 许大那几个下属立即就要动手,却被许大眼神示意,他们只好重新回到人群。 严夫人拍了拍心口,暗暗松了口气,这下好了,许大被抓了,她再也不用担心母子二人受到威胁了。 带着儿子,严夫人上前谄媚地和闵越道谢。 在闵越面前严夫人可不敢攀关系,只是老老实实又带着讨好地谢过闵越。 闵越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随意地摆了摆手,严夫人就赶紧带着儿子离开。 陈庸则走到楚慎三人面前,冷哼一声:“看在四公子的份儿上,今儿个算你们运气好,赶紧滚吧!” 第七十章 纠结 楚慎挑挑眉,看了眼稳如泰山般坐在一边的闵越,淡然带着叶蓁蓁和飞虎离开。 转身出公堂的时候,叶蓁蓁再次感觉到了一道目光在看她,不用回头她就知道那肯定是来自闵越的视线。 奇怪,如果说闵越当真是看上了她的容貌,那为何完全没有说出来呢? 她仔细回想闵越刚刚看自己的眼神,有惊讶,有研究,但好像真的没有任何的淫邪。 想到原主这一身来历不明的功夫,叶蓁蓁心提了提,隐约有了些猜测。 “王爷,咱们就这么走了吗?那严家母子就这么放过了?”飞虎挠了挠头,疑惑不解。 叶蓁蓁收回思绪,也看向楚慎。 她不信楚慎会是这么容易吃亏的人,那陈庸身为一县县令,却在一个庶出子面前卑躬屈膝,简直是给大雍的官员丢脸,楚慎能咽得下这口气? “不是说了要去通知魏征么,好戏才刚刚开场。”楚慎淡淡地说。 叶蓁蓁了然,她就说嘛,楚慎绝不可能轻易妥协的,只是不知道楚慎又会借魏征做些什么。 “对了。”楚慎忽然停住脚步,看向叶蓁蓁,“先前我瞧着那闵越看你的眼神有些异样,虽然刚刚他什么都没说,但我估计他可能不会轻易放过你,今晚我让飞虎不,今晚我们都守在你房间,你也别轻易离开我们视线。” 叶蓁蓁一愣,下意识想点头说好,但刚刚那个猜测从她脑海里闪过,她又瞬间顿住。 楚慎见她没有回答,疑问:“怎么了?你可是怕有什么不妥?” 他思索着是不是自己的话过于唐突了,毕竟叶蓁蓁是个女孩子,而他和飞虎都是男的,虽然他们的本意是想保护叶蓁蓁的安全,但对于叶蓁蓁来说,难免会想得多些。 叶蓁蓁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如果他真的想派人把我给掳走,为何我们不将计就计呢?那荣阳侯府是什么情况我们一无所知,我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进去探查。” 叶蓁蓁以为自己是个不擅长说谎的人,毕竟之前对于自己验尸的本事她总是言辞闪烁,一看就知道骗不到楚慎。 可刚刚这一番话说出来的时候,她神色自然,完全一副为了案子着想的模样,连她自己都差点要被自己给说服了。 听上去的确是不错,但楚慎却摇了摇头。 “不可,你一个女子,那闵越显然是另有目的,怎能以身犯险?” 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叶蓁蓁对自己的身份一直都有疑惑,她实在不想错过。 “可是如果你们一直跟着我,万一和闵越的人正面起了冲突,岂不就暴露你的身份了?你放心,我别的不说,自保能力肯定有的,实在不行的话你派两个暗卫跟着我,到时候要是闵越非要做什么,再把我带走也来得及。” 虽然叶蓁蓁觉得闵越恐怕还没有来得及动歪心思她就能让闵越下半辈子都再动不了心思,但话得这么说才能楚慎放心。 楚慎还是很犹豫,但叶蓁蓁的话也很有道理,他先前被陈庸指着鼻子骂,又被下狱都一直没有暴露身份,若是因此和闵越的人打起来就暴露身份确实也可惜。 “可是” 他还没有可是完就被叶蓁蓁打断,“听我的,毕竟机会就这一次,不然再想要混进荣阳侯府打听可不容易。” 她说完给飞虎使了使眼色,飞虎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觉得这确实是个机会,也跟着劝楚慎:“属下挑两个功夫好的跟着叶小姐,保证不让叶小姐出事。” 飞虎比叶蓁蓁了解得更多一些,他知道此次楚慎来到元泽城,那荣阳侯府正是要调查的一环。 楚慎也是想到这一点才会犹豫,但到底是调查的决心占了上风,思考过后他终于点头答应。 “你谨慎行事,一旦有危险立即随暗卫离开。”楚慎盯着叶蓁蓁,但只看了两眼就移开了视线。 他心底有些惭愧,在这件事上他利用了叶蓁蓁,尤其是对上叶蓁蓁高兴的神情时,这种愧疚越发放大。 叶蓁蓁的确是高兴的,可算说服了楚慎那能不高兴么? “放心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叶蓁蓁随口说道。 他们从衙门回来,先去了药堂一趟,之前耽误了那老大夫,还害得药铺被砸,别的不说至少赔偿一定要给。 老大夫也没想到他们还会回来赔偿自己,一时也是惊讶,推辞两句后收下了飞虎给的银两。 从药堂离开,三人去了城中一家客栈,进去的时候飞虎不着痕迹地往后面看了眼,低声同二人说:“后面有尾巴。” 叶蓁蓁装作惊讶,实际上比飞虎更早一步察觉到了后面有人。 那些人极有可能是闵越的,但三人佯作不知,神色自然地进了客栈。 上楼的时候叶蓁蓁想起阿宁,不免有些担心,“先前我们出来得急,也不知道阿宁怎样了。” 楚慎:“你且放心,离开的时候我暗中知会了暗卫,他们会把阿宁带出严府的。” 叶蓁蓁放了心,“如此便好。” 三人开了三间上房,叶蓁蓁的房间仍是在楚慎和飞虎中间,他们在房间待了一阵,天色暗下来又去楼下吃了个饭,随后各自回了房间。 夜色悄然降临,至亥时,出入客栈的人减少,灯火通明的各个客房也都次第熄灭烛火,客栈后院陷入黑暗。 叶蓁蓁站在窗前,感应了下不远处一直盯着这边的视线,走回来吹灭蜡烛,随后安然地躺在了床上。 她两边隔壁的房间也都熄灭了烛火,但无论是楚慎还是飞虎,却都没有闭上眼睛。 楚慎静静坐在床上,想着叶蓁蓁一路跟着他们从永州到边南,他虽然在京城的时候帮助叶蓁蓁脱离侍郎府,但前提是建立在叶蓁蓁有验尸本领上的。 从一开始他就是把叶蓁蓁当做有用的人留在身边,而叶蓁蓁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甚至还把他当做朋友,但他却 越想楚慎眉头皱得越深,他真的要利用叶蓁蓁去帮自己探查消息么? 第七十一章 大人 “怀谨,此次边南之行除了铲除余孽和红莲教,你也帮朕再看看这荣阳侯府还值不值得留。” 蓦地,临行前皇兄的话在楚慎脑海里出现。 森严的乾坤殿内室,当今天子端坐在楚慎对面,低头看着棋局,神色莫名。 “前朝那批宝藏莫名失踪,朕派过去的人全部杳无音信,朕就不信荣阳侯盘踞多年,当真会对此事一无所知。” 话落,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楚慎回过神。 荣阳侯府和之前的黄文勇这种县伯不同,往上数几代,那曾经也是天子面前的红人,只是随着朝廷势力更迭,才慢慢衰落成如今的样子。 但这份衰落也只是和昔日的荣光相比,在这期间,多少曾经名镇一方的大家族树倒猢狲散,而荣阳侯府还能退居边南,可见其实力仍是不容小觑。 仅从今日的形势来看,荣阳侯府并不清白,和当地的势力勾结,内部似乎也有些混乱。 荣阳侯府做了元泽城多年的地头蛇,想要买通府里的人不是易事,派新的人潜进去打听消息更是艰难,目前看来似乎真的只有叶蓁蓁被掳走顺势探查最为合适。 楚慎从床上下来,踱步到窗边,他盯着黑沉的夜色陷入沉默,许久没有再动过。 如果他只是楚怀瑾,他也许能放弃利用叶蓁蓁去冒险,可是他不仅是楚怀瑾,也是大雍的康王楚慎。 眼底划过一丝暗沉,楚慎默默地回到了床边。 一墙之隔的客房里,叶蓁蓁已经闭目在床上等了一阵,她心底有种预感,今日闵越看她的眼神也许别有深意,她想要从闵越那儿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消息。 一开始楚慎否定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心,好在最后楚慎还是答应了,现在就等着人过来把她‘掳走’。 她等啊等,一直等到亥时左右,差一点扛不住真的要睡过去时,她的窗户终于传来轻微的响动。 叶蓁蓁耳尖动了动,知道是闵越的人来了,她让自己呼吸绵长下来,做出已经睡熟的样子。 窗户被人慢慢推开,轻如猫步的脚步声落在地面,若非叶蓁蓁六感皆通,几乎听不到。 进来的只有一个人,这让叶蓁蓁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兴许是对方觉得她是个女子,一个人足以带走又安心下来。 她维持着沉睡不变,耳朵静静听着那脚步声逐渐到了她床前,正期待着来人把她给带走,谁料那人却站在她床前不动了。 叶蓁蓁:??? 怎么不动了呢?难道不是来掳走她而是来杀她的? 叶蓁蓁纳闷,但呼吸却没有变过分毫,看上去已然是陷入熟睡。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叶蓁蓁快要忍不住蹙眉的时候,站在她床前的人终于开口了,却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大人?”闵越试探性地喊道。 大人?叶蓁蓁眉心跳了跳,听出了闵越话里的试探,脑子飞快一转,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精准地在黑暗中对上了闵越的视线,而闵越接触到她那清明冷淡的视线后迅速低下头,又恭敬地往后退了半步。 “大人您何时来了元泽城?是属下消息不通,没能及时为您迎接。”闵越语气恭谨,仔细听还有几分敬畏。 叶蓁蓁顶着一脑门的雾水,面色淡然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没有回答闵越的话,而是故意端着架子冷冷淡淡地问:“深夜来找我是有何事?” 闵越依然恭谨地低下头,说:“白日属下在衙门见到您,心中颇为奇怪,您那时未曾与属下相认,也没有给属下任何暗示,但属下想您应该不会无端出现在这元泽城中。属下是想大人您若要做什么,可随时知会属下,属下也好配合您的行动。” 他说完没听到叶蓁蓁的回复,心中有几分忐忑,又试探着说:“大人您放心,隔壁会武那小子先前在你们用饭的时候,我已经安排人下了药,他现在正睡得深沉,不过说起来属下的人刚刚说在这家客栈附近,居然还有不少眼线,但您放心,属下已经派人引开他们,进来的时候没让任何人发现。” 叶蓁蓁猜测闵越口中的所谓眼线应该就是楚慎的暗卫,更让她惊异的是飞虎居然在用晚饭的时候就被下了药,那些菜和饭她也有吃,那么唯一有可能动手脚的就是飞虎的茶杯,可当时无论是她还是飞虎,居然都毫无察觉。 属下、大人,这两个称呼并在一起,很容易就让叶蓁蓁联想到一些组织,只是不知道这原身所在的到底是什么组织,但闵越一个侯府公子,极有可能成为新的小侯爷的人物,竟也对她毕恭毕敬,可见原身在这个组织里的身份不低。 须臾间,叶蓁蓁脑子里转过许多想法,但面上仍维持着淡漠。 刚刚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面无表情,但从闵越的反应来看,原身在他们面前也是常年冷漠的样子,倒是让她误打误撞给装到了。 叶蓁蓁主动提出被闵越的人掳走就是为了打探关于原身的身份,而现在很明显原身果然另有身份,按理说她到这儿就该打住了。 但对原身身份的探究让叶蓁蓁决定再冒险一些,她飞快扫了眼闵越,淡声说:“今日和我一起那人,从京城而来。” 闵越都见到了她,想必调查楚慎的来历不是很困难的事,与其等着日后被怀疑,倒不如现在直接表明。 果然,闵越的表情严肃了几分,他低着头说:“今日见到您,属下就猜到了您身边那人也是来自京城。” 叶蓁蓁一怔,随即想起原身之前的确也是在京城,还在侍郎府扮演不受宠的侍女,想到这一茬,叶蓁蓁不免更疑惑,原身这样的身份为何要在侍郎府假扮侍女呢?她的目的是什么?她到底是不是侍郎府的庶女? 太多的疑问围绕在叶蓁蓁脑海里,而所有的问号都指向同一个问题——原身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第七十二章 掳走 “大人您这次到元泽城来,可是有事要办?”闵越小心地试探着问。 他其实是想直接问楚慎到底是什么身份,但直接问出来怕惹叶蓁蓁不喜,于是转了个弯儿。 叶蓁蓁手搭在腿上,修长的手指敲了敲膝盖,她没想好怎么回答,怕说得多了或者说错了引起闵越的怀疑,干脆什么也不说,只眼神淡漠地扫向闵越。 闵越正悄悄抬眼打量就对上叶蓁蓁那似乎能看透他心底的眼神,心中登时一跳,赶忙低下头去,弓着腰说:“是属下逾矩,大人恕罪。” 叶蓁蓁微微挑眉,从闵越的反应来看她刚刚的行为是做对了,但更让她感到有意思的是闵越过分的恭敬,看起来要么原身地位不一般,要么实力不一般。 结合身上这一身功夫,叶蓁蓁觉得可能两者皆有。 闵越半天没听到叶蓁蓁的回答,心中忐忑不安,其实一开始看到圣女出现的时候他是有些怀疑的,近来山上正好有计划,圣女本该在京城,怎么会出现在边南呢? 他第一反应是有人假冒圣女,但又觉得圣女的身份不可能暴露,谁那么大胆子敢假冒她?所以才会小心地在这个晚上来试探。 但通过和叶蓁蓁的对话以及叶蓁蓁刚刚不怒自威那一眼,闵越确定眼前的人的确就是圣女没错,就是不知道圣女为什么会从京城来到这儿。 他不敢再试探,只能硬着头皮说:“那大人您没什么吩咐的话,属下先行告退?” 叶蓁蓁从思考里回过神,现在就走?那可不行,毕竟原计划可是要闵越的人把她给掳走呢,要是第二天楚慎见到她好端端的难免多想,她可不想什么都还没有弄清楚就被楚慎给怀疑上。 略一思索,叶蓁蓁有了想法。 “我须得离开他们一阵,你扮做贼人将我掳走。”叶蓁蓁说。 闵越愣住,没想到叶蓁蓁会提出这么古怪的要求,但也只是疑惑了一瞬便答应下来。 “那我现在将您带走?”闵越不太确定地问。 叶蓁蓁点点头,随后在床上躺下来,闭上眼睛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 闵越心里纳闷,搞不懂这是什么操作,一边苦苦思考一边畏手畏脚地将叶蓁蓁给抱起来。 他刚带着叶蓁蓁来到窗户边,就听到不远处有打斗声传来,还有他手底下的人吹的暗哨——先前在客栈附近潜藏的人回来了。 看来之前那一招调虎离山之计用得不怎么样,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闵越心里暗忖,可能圣女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让自己把她掳走吧,否则岂不是暴露了? 心里这么想着,闵越自诩已经获知了真相,趁着暗卫们还没有回到客栈,带着叶蓁蓁匆忙离开。 闵越一走,他的人也不再恋战,快速从客栈周围撤退,暗卫们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派了两个人出去,其余人撤回客栈。 楚慎坐在床上,他没有武功,自然听不到刚刚在楼下巷子里发生的打斗。 就着黑暗,楚慎抬眼看向墙壁,不知叶蓁蓁这时候有没有被掳走? 念头刚闪过,他的门就被人敲响,楚慎起身去开门。 飞虎站在门口,脸色有些不大好。 “出意外了?”楚慎问。 飞虎摇摇头,“没有,叶小姐已经被带走了,咱们的人也跟了上去。” 楚慎略放心,有暗卫跟着也不用担心叶蓁蓁遇到危险,随即又看着飞虎:“那你臭着脸做什么?” 飞虎有些懊恼地说:“我被下药了,可我连什么时候被下的药都不知道,要不是刚刚暗卫过来叫我,我大概还在睡。” 无奈摇摇头,楚慎拿着扇子点了点飞虎的脑瓜,“你呀,还是经验太少,好好想想晚上都发生了什么,吃一堑长一智。” 安抚好飞虎,楚慎又看向窗外,也不知这时候叶蓁蓁怎么样了。 荣阳侯府,叶蓁蓁一路被闵越带回来,二人刚落到院子里,闵越就赶紧放手让她站好,随即拘谨地站到了一边。 “大人您想要什么样的房间?”闵越小心问。 叶蓁蓁打量着侯府的后院,据闵越说这是他的院子,他是侯府庶子,但这院子的假山流水,就是比起京城的侍郎府园景也不遑多让,可见这侯府财力。 “你那位兄长如何了?”叶蓁蓁在花园石桌旁坐下,颇有些熟稔地问。 事实上她也是刚想起来严夫人之前的话,按严夫人的意思,这侯府的继承人极有可能换成她面前的这位。 闵越脸色一下整肃,语气自信地说:“回大人,一切顺利,属下已经找到了他和中远军来往的证据,此次严家的事正好是个筏子,属下已经安排得当,只待明日魏征一到城中,他二人见面之时就是鱼儿落网之时。” 叶蓁蓁微怔,没想到严家的事里还有这么一遭,怪不得今天闵越那么爽快地出现在衙门里。 想到严家母子那副嘴脸,尤其是严夫人嚣张的气焰,叶蓁蓁口吻不咸不淡地说:“我来到元泽城不过一日,却没少听说那严家和庞家的人打着你的名义为虎作伥,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么?” 闵越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想起来今日严夫人口口声声说叶蓁蓁一行人是骗子,心中猜测是否是严夫人让她不痛快了。 但无论是不是,和叶蓁蓁相比,严夫人也好,庞家也罢,都算不得什么。 于是闵越忙否认:“那倒不是,只是我这名义上的母亲是庞家的女儿,庞家是这元泽城的一方富绅,有他们在背后给我支持,属下也能尽快将侯府拿下。” 叶蓁蓁本来是想借闵越的手让严夫人吃点儿亏,就当是先给阿宁出气了,然而听到闵越这话,她陡然一怔。 名义上的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眼前的闵越并非原来的闵越? 她心里猜测着,不动声色地试探:“你既然有数就好,这荣阳侯府水也不浅,你没有引起过怀疑吧?” 第七十三章 假扮 叶蓁蓁一边说着,一边用审视的目光扫量着闵越,似乎是在评估些什么。 闵越神色一凛,忙道:“大人放心,属下从进入侯府以来,一直伪装得很好,迄今从未露出过破绽。” 叶蓁蓁眉心一跳,居然真的不是原来的闵越! 她一下想到自己的身份,眼前的闵越不是真闵越,那原来的叶蓁蓁是真的叶蓁蓁么? 眼眸微垂,叶蓁蓁遮住眼底闪过的惊异,淡淡点头:“如此甚好。” 夜深,闵越请叶蓁蓁去休息,原本给叶蓁蓁安排了一间风景布置都绝佳的上房,但叶蓁蓁以自己是被‘掳走’为借口拒绝,只要了间普通的房间。 闵越也想到这一茬,没有再多劝。 他目送叶蓁蓁离去,等亲眼看到叶蓁蓁房间里的灯熄灭后这才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 闵越回去后没有立马睡下,他背着手在窗前踱步,好半天后他叫来了自己的心腹。 “去联系洛珈大人,告诉他圣女大人已来到元泽城。”闵越迅速嘱咐。 等到心腹离开,闵越计算着,虽然不知道圣女为什么会出现在元泽城,但既然圣女出现了,那他一定要好好表现,说不定下一次他就能升为坛主了。 叶蓁蓁不知道闵越正在琢磨该怎样继续讨好自己,她闭上眼睛,察觉到有两道气息出现在自己的房顶之上,频率熟悉,是楚慎的暗卫。 她没有动,继续扮做已经睡熟的样子,大大咧咧睡了过去。 本来叶蓁蓁的计划就不是探听侯府的秘密,而是为了弄清楚闵越对自己的怪异,早在客栈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真相,要不是怕楚慎怀疑,本也不用跑这一趟。 但既然来了她也不烦恼,就当换个地方睡觉了,反正等到明天天亮,楚慎就会按照计划报官,然后正大光明地找到侯府里来。 她睡得安稳了,但房顶上被命令一定要保护好她的两个暗卫却是有些糊涂了。 “这是怎么回事?那闵越将她绑来就这么算了?”其中一人满眼不解。 另一人眉头紧皱,却也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闵越绑她肯定是有目的的,只是现在我们不知道。” “先前他们坐在了花园,那四下没有好藏身的地方,不然我们还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说不定就是因为那段谈话闵越才没有对她动手。” 另一人顿了顿,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你是怀疑她泄露了咱们王爷的身份?” 叶蓁蓁先前在花园石桌那一坐可不是随便挑的,她早就看好了四周的环境,知道附近藏不了人,只要不大喊大叫,别人是不可能听清楚她在和闵越说什么的。 至于闵越对她的态度,花园里一片漆黑,只有长廊下有灯笼的光亮,隔得远根本看不清,她也完全不用担心被跟来的两个暗卫给看去。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这屋顶上的两个暗卫一路跟过来,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叶蓁蓁和闵越说话,就算用了内力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其中一人想到同伴所说的这种可能,眼底闪过冷色,“她若真的敢把我们王爷的身份暴露,我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们从永州离开的时候曾接到过皇帝的密旨,楚慎知道这些暗卫是皇帝专门派来保护他的,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些暗卫虽然认了他做新的主子,但也从来没有和皇帝断开。 永州之行后,皇帝曾暗中调查了叶蓁蓁的身份,要不是侍郎府的火是楚慎派人放的,恐怕早在离开永州时皇帝就会派人悄无声息将叶蓁蓁带走。 即便如此,皇帝也给这些暗卫下了命令,要他们时刻监视叶蓁蓁的动向,一旦叶蓁蓁对楚慎有什么不轨的心思,无论楚慎是否阻拦,都格杀勿论。 “且先看看再说吧,等确定她真的暴露王爷的身份再杀她也来得及。”同伴低声劝道,毕竟没有证据,如果不小心误杀,其后果也不是自己能承担的。 那暗卫也知道这个道理,杀意泄露一瞬后又果断收起来,和自己的同伴悄悄潜伏在暗处,执行保护叶蓁蓁的任务。 二人前脚刚从屋顶离开,下一刻叶蓁蓁就睁开了眼睛。 她定定地盯着漆黑的屋顶,她确定就在刚刚,那儿曾有过一道杀意,是冲着她来的。 暗卫要杀她?叶蓁蓁略思索,随即扯了扯唇角,先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能碰到她吧。 她闭上眼睛,重新陷入安眠。 一夜过得很快,转瞬就是天明,这一晚楚慎几乎没有睡觉。 他心中已做下利用叶蓁蓁的决定,可真听到暗卫说叶蓁蓁被带走却也难免会辗转难眠,翻来覆去睡不着后他索性起床,点灯研磨,开始给京城的天子写信。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楚慎的信也终于写完了,他将信纸吹干叠好,装入包裹里携带的信封中,随后叫来飞虎。 “把这份迷信连夜加急送到京城。”楚慎一边将用蜡密封好的信交给飞虎一边告诉他。 飞虎接过信,看了眼上面的‘皇兄亲启’便立即收回了眼神。 “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飞虎把信送完回来已经是辰时一刻,夏日天亮得早,且边南气温本就较高,这会儿外面正是热闹的时候,街道上百姓人来人往,赶着出城的和赶着进城的摩肩擦踵。 “王爷,咱们什么时候去报官?”飞虎问。 楚慎整理好蹀躞,拨了拨腰间垂下来的白玉佩,又将扇子拿在手上,这才不慌不忙地说:“走吧,去叫叶姑娘起床。” 辰时二刻,飞虎和楚慎匆匆下楼,一脸焦急地询问店掌柜今晨或昨夜是否看到昨日和他们同行的女子离开客栈。 店掌柜正拨着算盘打哈欠,闻言人都清醒过来。 “我们昨天亥时过就关门了,早上卯时过半开的门,没见人出去也没见人进来。”掌柜老老实实地回答。 楚慎眉头一皱,“不行,得报官。” 他话说完转身就打算离开去衙门,却不想被人从后面拉住了袖子。 第七十四章 公道 “哎哎哎客官,这、这你们的朋友会不会是出去了没告诉你们?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呢?”掌柜颇有些不死心地说,毕竟若报了官,肯定会影响到他的生意。 楚慎用扇子拨开掌柜的手,一脸严肃地说:“我和夫人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她若要出门怎会不告诉我呢?我看定然是出了什么事,必须得报官才行。” 掌柜瞪了瞪眼睛,仍是有些不甘,楚慎却已经和飞虎出了门去。 二人径直来到衙门,陈庸昨日才和他们闹得不愉快,今日一见到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昨天看在四公子的面子上,已经放你们一马,怎么,难道你们真想尝尝下狱的滋味不成?”陈庸讥诮地看着二人。 楚慎不理会他的嘲讽,蹙着眉说:“我们今日过来是为了报官,我夫人不见了,这个官府总得管吧?” 陈庸仔细一瞧,这才发现昨日跟在旁边的叶蓁蓁果真不见踪影。 他登时嗤笑一声,“本就不该出来抛头露面,瞧瞧,连人都不见了,也不知是得罪了谁。” 楚慎眉头拧得越紧,“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你身为元泽城的县令,有人失踪了难道不管管么?” 陈庸从桌上的果盘里抓了把瓜子儿,一边嗑一边说:“这世上每天失踪的人没有数十也有数百,官府就这么点儿人,自己都还忙不过来呢,谁有功夫来管你们?” “陈大人这意思,是不打算管了?”楚慎沉着声音问。 陈庸轻蔑地瞟他一眼,“是,所以你们现在可以从我的衙门滚出去了。” 他将瓜子片往地上一丢,指向衙门口的方向。 飞虎脸色难看,嘴唇绷得紧紧的,要不是没有得到楚慎的允许,他真想把陈庸抓起来痛揍一顿。 “你的衙门?这大雍的衙门什么时候改姓陈了?本将军为何没接到通知?” 门外传来响亮的嗓门,声音浑厚一听就是极有力气之人。 楚慎转头看去,正见到一个穿着绯色长袍的中年男人走进来,那中年男人身材魁梧,尤其下巴茂密的胡须,将他大半张脸包住,露出的那双眼睛越发炯炯有神。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中远军的将军魏征。 魏征进了衙门里,陈庸原本躺在椅子上,登时跳起来,一边给下人使了个眼色,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去。 “魏将军,可算将您等来了。”陈庸官职比魏征低些,先老老实实给魏征行了个礼。 魏征冷冷看着他,“不是陈大人请我来得么?” 陈庸呵呵笑了两声,“是,是下官请的您,主要是这许大听说是将军您的副尉,下官不好随意处置,这才向将军请示。” “许大?他犯了何错?”魏征一撩衣摆,也不等陈庸招呼自己,就自来熟地在上位坐下来。 魏征不愿屈居于魏征下位,只好继续站着回话。 他将昨日严夫人所说的复述了一遍,末了说:“此人不仅擅闯百姓家中,且还多次扰乱公堂秩序。” 说到这儿,陈庸看了眼楚慎,“昨日下官本是要下令处置这几个骗子,红签都扔出去了,谁料却被许大当堂给拦截,这简直是不将我们大雍的律法放在眼里啊!” 趁着许大这会儿人还没有来,陈庸一个劲儿地给魏征上眼药。 魏征从头到尾冷着脸,也不知是在生许大的气还是生陈庸的气。 陈庸看了眼他的脸色,正寻思着要不要再继续说点什么,楚慎就在一旁插嘴:“陈大人,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你刚刚不还说这衙门姓陈么?怎么现在又扯上朝廷了?” 魏征挑挑眉,颇有些兴趣地看了楚慎一眼,但也没有插话。 陈庸脸一拉,转头瞪了眼楚慎,“你怎么还在这里?昨日本官放过你们一马,你们今日还敢来,既如此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来人!” 他大喝一声,几个衙役上前,陈庸指着楚慎和飞虎说:“将这二人给本官押入牢中,待本官择日候审!” 衙役们应了声,便要上前拿住楚慎。 楚慎身影纹丝不动,只盯着陈庸问:“大人因何缘由要抓我们?可否有证据?” 陈庸背对着他们不理会,楚慎看他一眼,转身面向魏征,“还请魏将军替草民主持公道,草民的夫人离奇从客栈失踪,今天一早草民来报官,谁料这县令不受理也就罢了,眼下竟还有关押草民,王法何在?!” 魏征脸上神色淡然,他盯着楚慎看了一会儿,几个衙役已经将楚慎和飞虎反手扣住,正要把他们给带走的时候魏征忽然出声。 “等一下。”魏征音量不算高,但威力却不小,轻飘飘三个字就让衙役们停住了脚步。 衙役们一手还押着楚慎和飞虎,一边小心地看向陈庸。 陈庸眼神沉了沉,面上却又迅速堆出笑容,“魏将军,这几人就是骗子,若非他们蛊惑许大,许大也不会胆子大到在公堂上扰乱,您可千万别被他们骗了。” “本将军会不会被骗轮不到你一个小小县令指手画脚。”陈庸给魏征面子,但魏征却丝毫没有要给陈庸面子的意思。 陈庸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下去,他后槽牙紧了紧,喉咙里发出一串不算愉悦地笑声:“魏将军既如此说,那倒是下官多管闲事了。” “知道就好。”魏征轻飘飘地说,丝毫没有婉转的想法。 他起身走到楚慎面前,要楚慎将叶蓁蓁失踪的事仔细说一遍,随后命令陈庸说:“人口失踪不是小事,更何况家属都已经来衙门报官,陈大人身为一方县令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莫非真要本将军插手此事么?” 陈庸虽然表现得唯唯诺诺的样子,但心里大概并没有怎么把魏征放心上,闻言皮笑肉不笑地说:“将军这话有道理,只是魏将军莫不是忘了,您这次入城可不是来替人主持公道的,您手底下的许副尉如今还在这衙门的牢房里关着呢。” 第七十五章 交锋 魏征闻言抬头冷冷看向陈庸,而陈庸端着笑,并不怵魏征的瞪视。 这时候,门外又传来动静,原来是闵越带着人到了。 闵越今日的排场比昨日摆得更大,他是坐在华盖上被仆人给抬进衙门里来的。 楚慎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暗色,不远处的魏征眼神同时一暗,但相比起楚慎的不动声色,魏征的脸色要更冷两分。 华盖落地,闵越慢悠悠地从上面下来,他双手背在身后,像浏览自家后花园似的溜达着进了衙门公堂。 陈庸在魏征进门的时候就赶紧派人去通知了闵越,此刻见到闵越前来,他便迅速地凑到跟前去,微弓着身子,一副谨小慎微又极其谄媚的狗腿样子。 魏征是武将,武人血性重,他一看到陈庸这狗腿模样便忍不住嗤之以鼻。 “没想到元泽城堂堂一县令,竟在区区一庶出子面前卑微成这样子,要是这大雍的官员都同你一般,怕是这大雍早完了。” 话不中听,但道理是没错的,楚慎之前对魏征的了解也是来自于剿匪时听过的消息,对魏征这人了解不深,现下听了这番话倒是觉得这人还算个汉子。 闵越还没有说话,陈庸就迫不及待地跳脚,指着魏征骂道:“你大胆!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本县令定要将此事参告州府!” 魏征不屑地撇撇唇,“你爱去不去,本将军可不会怕你这种人。” 陈庸气没有消,还打算说些什么,闵越摆了摆手,他不得已退回到闵越身后。 楚慎看了闵越,又扫了眼那几个仆人,也不知道叶蓁蓁此刻如何,不过闵越在这里的话,至少叶蓁蓁人身安全没有问题。 “庶出子又如何?魏将军莫不是以为我那大哥如今还能翻身吧?”闵越走到魏征面前。 他个子不如魏征强壮高大,但气势却并不弱,面对面,闵越嘲讽地盯着魏征的眼睛,“实话告诉你,他之前犯了错,父亲恼了他,若非看在父子一场” 闵越很有心机地顿了下,随即一笑,轻蔑道:“你这种大老粗懂什么,任凭你如今怎么看不起我,恐怕要不了多久,你就得乖乖叫我一声小侯爷。” 他坐在先前魏征坐过的上位,嚣张地翘起了腿,身旁的仆人围着他伺候,介都是一脸讨好,更不必说陈庸了。 想必要不是陈庸一个县令不好亲自动手做这些,恐怕他也想要上前捏肩揉腿,多在闵越面前讨个喜。 楚慎看到闵越这做派略有些讶异,虽然从昨日的动静来看,这闵越就不是个简单的人,但今日这明显比昨日要夸张的排场,看上去倒像是有些故意的。 他心里疑惑,面上仍维持着平静的神色。 闵越在和魏征交手的时候,也暗暗瞟了楚慎一眼,昨夜圣女说他们是从京城来的,这人莫非是哪个高官之子? 留了个心眼儿,闵越继续嘲讽地看着魏征,像是早已经知道了某些事。 魏征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越发冷凝了几分,他先是警惕地盯了闵越一眼,随即又皱眉。 难道小侯爷是出什么事了?不然为何闵越区区一个庶子竟这么地嚣张! “把许大带上来吧。”闵越随口吩咐。 这本该是陈庸这位县令的事,但陈庸不但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愤怒,反而还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连忙点头哈腰地应下:“下官这就派人去提人。” 不多时许大被带到了公堂上,但和昨日的精神奕奕比起来,今日的许大却有些蔫头巴脑,楚慎更敏锐些,仔细一看就发现了许大身上隐隐的血色。 许大被用刑了,且还用得不轻。 魏征是习武之人,比平常人更容易发现,在许大被带上来的第一时间,他就注意到了许大的异常。 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魏征三两步走到许大身边,脸色紧绷地看着他。 许大心中仍有怨愤,但在魏征面前,他仍是先跪下来行了礼。 “属下给将军添麻烦了。”许大声音沙哑地说。 魏征看着他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后才冷眼盯着陈庸问:“谁让你对他用刑的?” 陈庸看了眼闵越,见闵越没有插话的意思,阴阳怪气地说:“魏将军,您这可就冤枉下官了,昨日下官只是让人将他关押,可没叫人对他用刑啊,说不定是这位许副尉脾气大,惹了狱卒不快呢,毕竟您也知道,那些个狱卒本身就不是好相与的人呢。” 许大的几个下属在门外看着,皆都眼神愤愤地盯着陈庸,恨不得撕了他。 陈庸恍若未觉,还有脸问许大:“许副尉,您这一晚上过得可还好?” 许大冰冷的眼神看着陈庸,“借陈大人吉言,我好得很。” 陈庸笑了笑,朝魏征耸耸肩,“瞧,将军您可是听到了?咱们的许副尉好得很呢。” 魏征没有说话,只是朝许大摆摆手,“起来吧。” 许大正要站起来,闵越忽然开口了。 “这昨日许副尉扇子闯入民宅,又扰乱公堂秩序,这两桩还没有算清楚呢,怎能就这么起来了?” 他吹了吹手里的茶盏,一边说着话,一边却连多余的眼角都没有给到二人。 魏征之前没把这个区区庶子放在眼里,此刻却不由得打量闵越两眼。 这庶子何时这般有脑子了?但想到连小侯爷都栽倒在了这庶子手里,这庶子不敢小觑啊。 心里警醒了下,魏征没什么情绪起伏地问:“那你们想要如何?” 尽管心里对闵越有了警惕,但魏征堂堂一将军,也做不出陈庸那副谄媚样子。 闵越将茶盏放下,慢悠悠地说:“按照大雍律法,扰乱公堂这罪名可不低,别的不说,许副尉身上这一身官皮怕是保不住了。” 他说完,朝魏征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魏征瞳孔一缩,这庶子竟如此狠辣,一上来就要剥了许大的官皮! 许大也很震惊,昨日他一心想着给自己的表弟讨回公道,没怎么注意闵越这个庶子,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此人不简单。 第七十六章 逗乐 “可是,据本将军所知,昨日之事似乎是陈县令先犯错,而许大的举动恰恰是帮了陈县令。”魏征只是顿了一下,就迅速反应过来。 楚慎和飞虎低调地站在一边儿旁观,由于二人实在太过低调,居然都没怎么注意到他们,也让他们得以站在一边。 原以为这魏征也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将,毕竟光看体型就是个爱好习武的,通常这类人一般是用拳头说话,甚少会用心计。 楚慎刚还在想,若闵越非要抓住昨日的事不放,他便站出来替许大辩驳,毕竟他对中远军的了解不多,目前最好接入中远军的人就是许大。 对于许大的行为楚慎不过多评价,他行事只看最终的结果,如果许大能帮到他接触到中远军,又没有太大的错误时,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不计较。 不过让楚慎意外的是魏征这个看起来老大粗一般的人物,脑子却转得快。 闵越对此倒是不怎么惊讶,他盯着魏征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魏将军,有些事儿您应该知道,是帮还是扰乱,有时只是一两句话的事儿。” 魏征眼睛眯了眯,片刻后哈哈一笑,“是这个道理,那么你觉得本将军的副尉昨日是帮了县令还是扰乱公堂呢?” 闵越:“这就要看魏将军的诚意了。” 楚慎目光快速在二人身上扫了眼,回过味儿来,原来昨天将许大抓起来的时候,闵越就在计划今天这事儿了。 不过闵越想要和魏征达成的事儿到底是什么呢? 他正琢磨着,两个衙役走到他们面前,二话不说就提溜着他们的衣领将他们送到了衙门外边儿,随后两扇大门在二人面前关闭。 楚慎做出恼怒的神情,随后拉着飞虎离开。 二人没走多远,在一个小巷子里停下来,等了大概半刻钟左右,一名暗卫出现。 “回王爷,二人商讨的内容是关于中远军驻军。” “中远军驻军?你继续说。” 据这暗卫听到的消息,原来月前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魏征率领的中远军忽然以巡查驻地的名义离开了军营,朝元泽城靠拢,两地相隔不过百里。 驻军巡查驻地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这件事怪就怪在是魏征这个将军亲自带着人巡查,且带的人还不少。 “那他们商讨的结果如何?”楚慎又问。 那暗卫说魏征答应闵越,今日就会带着驻军去其他的地方,让闵越不必担心,有了魏征的承诺,许大的事儿也就过去了。 “王爷,难道说闵越弄这一出就是为了让魏征将驻军迁走?”飞虎疑惑地问。 楚慎摇摇头,“虽然驻军距离元泽城较近这件事有些怪异,但要真说有问题也没有大问题,何况元泽城县令是陈庸,又关闵越这个侯府庶子什么事?除非” 他想到昨日严夫人那一番话,还有今日闵越的排场,隐约明白了什么。 “走,去找叶姑娘。”楚慎说完,便转身离开巷子。 飞虎还有些愣,挠了挠头,除非什么呀?王爷怎么不说明白呢?还有不是说好等官府的人去闹上侯府么,怎么现在要主动去找叶姑娘? 侯府里,叶蓁蓁醒来后先是大闹了一通,嚷着喊着要出去,自然是被一干丫鬟婆子给拦下来,于是不得已做出已经认命的姿态。 等到丫鬟们对她放松了,她这才提出要去花园逛逛。 她想过了,如果自己直接去找这府上的其他人,难免目的性太强,很容易引起怀疑,而如今是夏日,天气正好,鲜花盛开,估计这府里的夫人小姐们都爱去花园,她去花园打探消息更容易些。 丫鬟们还有些犹豫,叶蓁蓁便说:“公子离开的时候只让你们看好我,不许我出府,可没说要限制我的出行!如果你们非要拦着我,等回头公子回来了,我定要狠狠告你们的状!到时候你们被发卖或者处罚,那可不关我的事了。” 她做出一副刁蛮的姿态,丫鬟们也真担心她跟闵越告状,互相对视一眼后只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前往花园。 叶蓁蓁闲庭信步地走在花园里,没一会儿果然听到凉亭里传出银铃般的笑声,她暗暗感受了下那两个跟在不远处的暗卫,随后进入了凉亭。 凉亭里坐着的是侯府的几位小姐,她们正在做女红,互相比对着手里的绣品,看到叶蓁蓁这个陌生人出现,众人的笑收了收。 “你是谁?”穿着黄衣的姑娘率先发问。 叶蓁蓁眼珠转了转,故意哼了声,不回答她的话,而是挑剔地打量着凉亭的摆设。 那黄衣姑娘眼睛瞪了瞪,忍不住要发火,跟着监视叶蓁蓁的丫鬟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回三小姐,这位姑娘是咱们四公子带回来的。” “四公子?”黄衣姑娘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登时垮下来,几位坐在亭中的姑娘也都面露不悦。 叶蓁蓁心道,这闵越人缘这么差啊,居然这么多姐妹都不待见他。 不过想到这闵越本来就是假的,平日里肯定对这些所谓的姐妹没什么耐心,加上他一心只想争权夺利,别人讨厌他也正常。 “我以后也算是你们的嫂嫂,你们现在叫我一声也还来得及。”叶蓁蓁当做没看到她们的不悦,故意说道。 跟着她的丫鬟急得快要冒汗了,眼见着几位小姐的脸越来越难看,那丫鬟连忙上前拉扯叶蓁蓁。 “叶姑娘,咱们走吧,四公子马上就要回来了,要是看不到你他会生气的。”丫鬟一边拉着叶蓁蓁一边不断跟她使眼色。 叶蓁蓁佯装看不懂,用了点巧劲将那丫鬟的手拿开,随后大大咧咧地在几位小姐中间坐下,“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就当提前认识了。” 这些小姐们都还未出阁,平日里哪层见过脸皮这样厚的女子,一时又是气恼又是羞愤。 黄衣姑娘更是怒不可遏,瞪着叶蓁蓁说:“你也配?狼狈为奸,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第七十七章 奇怪 叶蓁蓁打量着这位黄衣姑娘,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上的衣料极好,花纹也精致,再对比坐在石桌上的其他女孩儿,不难看出这黄衣小姑娘的身份比她们高些。 这侯府上还有身份等级的除了庶女和嫡女还会有谁呢?再加上这小姑娘在听到丫鬟说她是闵越带回来的人后骤变的脸色,不难猜出这姑娘是嫡出。 叶蓁蓁所料没错,这小姑娘正是小侯爷闵岚的嫡亲妹妹闵晴,闵晴虽不了解哥哥们之间的斗争,但知道自己的大哥是因为闵越的陷害才会被囚禁,至今都不能离开院子。 闵晴恨极了闵越,但却拿闵越没办法,如今看到叶蓁蓁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也敢对自己的颐指气使,大小姐脾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你们竟敢随随便便往后花园带,是生怕我们侯府的姑娘名声太好听吗?”闵晴瞪着那几个丫鬟。 丫鬟们也感到头大,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去劝叶蓁蓁:“姑娘,咱们赶紧走吧。” 叶蓁蓁却二郎腿一翘,成心和闵晴作对般,“我凭什么要走?是你们四公子将我带入这府里的,他都没有限制我去哪儿,你们凭什么不能让我来?” 闵晴咬着牙,愤愤瞪着叶蓁蓁。 叶蓁蓁无视闵晴要吃了自己一般的视线,挑衅地说:“我劝你呀,还是在我面前乖点儿,否则等将来四公子继承了这侯府,我抬抬手指就能将你赶出去。” 闵晴果然气得不轻,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着,像是要忍不住揍叶蓁蓁一顿。 叶蓁蓁扫了眼她绷起青筋的手背,脸上笑容越发得意。 她做出继续挑衅的模样,凑到闵晴身边,压低声音说:“让我身后那些丫鬟都走开。” 闵晴都做好了被叶蓁蓁羞辱的准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话,顿时一怔。 她看向叶蓁蓁,叶蓁蓁笑盈盈地,活脱脱一副小人得志的坏女人模样,全然不像是刚刚在她耳边说话的样子。 可闵越刚刚又的确是亲耳听到了叶蓁蓁的话,那不可能是幻觉。 狠狠掐了掐手心,闵晴忍住满腹的愤怒和疑惑,看了眼那几个焦急的丫鬟,眼神暗沉下来。 “行了,你们几个下去吧,别在这里碍眼。”闵晴无视叶蓁蓁,坐到了另一边。 桌上的庶女们互相对了对眼神,没有敢插话。 那丫鬟有些懵,不应该是赶叶蓁蓁走么?怎么要赶走她们呢? “她还没有上位呢,你们就连本小姐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闵晴怒瞪着那几个丫鬟。 叶蓁蓁轻嗤一声,无视闵晴的话。 丫鬟们互相看了眼,猜测闵晴是拿叶蓁蓁没办法才会拿她们撒气,她们其实也不想在这儿受气,但叶蓁蓁就是不离开,而且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吃亏的样子,丫鬟们犹豫了一瞬,果断离开了。 不过丫鬟们也并没有走远,她们只是退回到了假山旁,一边时不时看一眼亭中的情况,以免发生什么意外,一边私底下对叶蓁蓁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议论纷纷。 闵越爱权势,对美色没什么兴趣,迄今快二十了都没有娶妻,闵越的生母庞姨娘急得不行,以前没少给闵越物色姑娘,但随着闵越收获老侯爷的重视越来越多,庞姨娘的眼光也逐渐高起来。 寻常的女孩儿或是一般的庶女庞姨娘根本看不上,她不仅要给自己的儿子娶嫡女,还是得家境不一般的嫡女,偏偏闵越虽然受重视,但毕竟头上还有个嫡兄压着,家境背景厉害的嫡女也瞧不上他,这一拖就拖到至今还未娶妻。 虽是如此,闵越却也从不往府里乱带女人,这点比起其他几位少爷可是好很多,也是庞姨娘颇为自得的一点。 谁知道今天早上闵越的院子里就突然多出来一个女人,闵越院里的丫鬟们都是茫然的,她们完全不知道叶蓁蓁是何时入的府。 “我瞧着这位不是好惹的主儿,说不定以后真有可能成为咱们四夫人。”一个丫鬟说。 另一个丫鬟撇撇嘴,远远看了眼亭中坐着的叶蓁蓁,不屑地说:“哼,大半夜被咱们四公子带进府里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人?不说老侯爷那边,光是庞姨娘那关就过不去,我看她啊,能混个姨娘就不错了。” “就算是姨娘,瞧她刚刚那气势,估计也是个泼辣的,唉,不好伺候啊。” 丫鬟们讨论着,坐在亭中的叶蓁蓁并不知道,借着闵晴的手将那几个跟着的丫鬟给赶走后,她又给闵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让这些庶女也离开。 闵晴看似冷漠地没有去看叶蓁蓁,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叶蓁蓁,自然看到了她的暗示。 她心里很疑惑,这女人到底是要搞什么把戏? 犹豫了片刻,闵晴还是对那些庶女说:“你们先回去吧。” 几个庶女对了对眼神,虽不知闵晴要做什么,但看叶蓁蓁这跋扈的态度,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她们能躲远些当然更好。 不多时几个庶女全都离开了,凉亭中只剩下叶蓁蓁和闵晴。 闵晴狐疑地打量着叶蓁蓁,“你到底是谁?” 叶蓁蓁感应了下就在附近的暗卫气息,这才回答:“我是来调查真相的人,听闻月前小侯爷被囚禁至今,原因为何?” 她收敛了先前那跋扈的气势,整个人变得严肃又正经,看上去颇叫人信任。 闵晴眼中的怀疑并未减少,“你可是闵越的女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她眼珠转了转,嗤笑着说:“你该不会是闵越专门派过来打探消息的吧?这贼子当真是贼心不死!” 被误会了身份,叶蓁蓁并不恼怒,只是淡声说:“昨日严家发生了一件事,还闹到了衙门上,你们时刻关注着闵越的动静,想必不会不知道吧?” 闵晴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但这态度相当于默认了他们的确有在监视闵越。 “给严方文验尸的人就是我。”叶蓁蓁说。 第七十八章 探查 “那个女仵作是你?”闵晴惊讶,重新打量了叶蓁蓁几眼。 自从她大哥被关起来后,闵晴的母亲就安排了人暗中盯着闵越的一举一动,昨日闵越大摇大摆去衙门的事儿他们自然也都知道。 “不错,可以说昨天发生的事情全是因为我和”叶蓁蓁顿了下,继续说:“我和我相公引起的,昨天半夜我被闵越派人掳至府中,我不知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想必我相公此刻肯定已经在着急寻找我,我需要离开这里。” 闵晴听了这番话,眼中的怀疑褪去了不少,但她还是没有立即信任叶蓁蓁,而是招手准备叫不远处自己的丫鬟过来。 这一转头闵晴就看到闵越院子里的那几个丫鬟正朝这边走过来,登时就换了副面孔,阴阳怪气地说:“就你这样的出身还妄想要攀我们侯府的高枝儿,我看你是白日梦还没有醒!” 叶蓁蓁看了她一眼,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当即明白过来,又摆出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四公子看上了我,这四少夫人的位置早晚是我的。” 说话间,那几个丫鬟过来了。 她们原本在假山旁边八卦,聊着聊着忽然发现亭子里只剩下叶蓁蓁和闵晴两个人,赶忙跑过来想把叶蓁蓁给带走。 这两人一个是众所周知的大小姐脾气,另一个虽然今天才打照面,但谁都看出来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偏偏因为闵越这二人天然就有矛盾,丫鬟们生怕她们打起来,可不敢叫她们单独相处。 “姑娘,咱们公子就快回来了,您也赶紧回去吧?”一个丫鬟同叶蓁蓁说,疯狂给她使眼色。 “四公子回来又如何?”叶蓁蓁无视她的暗示,当做看不懂地说:“大不了你叫公子来这儿找我就是。” 那丫鬟咬咬牙,心里不禁有几分怨恨,朝另外两个丫鬟看了眼,意图直接把叶蓁蓁带走。 闵晴在旁边看到叶蓁蓁这态度,倒是对她越发多了几分信任,眼见那几个丫鬟胆大地要上前强行拉叶蓁蓁离开,她立即出手阻止。 “放肆!你们眼中是没有本小姐的存在了吗?”闵晴怒瞪着几个丫鬟。 叶蓁蓁无名无分,丫鬟们尚且敢动手,但闵晴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小姐,即便现在嫡系衰落,但老侯爷还没有死呢,闵越也到底是顶着庶子的身份,丫鬟们到底还是不敢真惹了闵晴。 “小姐,奴婢们当然不敢无视您,只是这位姑娘是四公子带回来的,本该乖乖待在院里等” 那丫鬟赔着笑脸,正欲以闵越来强压,却被闵晴抬手打断。 “闭嘴!你们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吃着我侯府里的,用着我侯府里的,却与贼子一条心,我看你们都该死!”闵晴虽有故意发怒的意图,但真提起这事儿还是忍不住火气。 她指着那几个丫鬟,眼神凶狠:“你们几个,都给我滚出去!别出现在本小姐面前碍眼,否则本小姐便打杀了你们,任你们如今是闵越那贼子院里的人,他也保不住你们!” 丫鬟们吓了跳,以往闵晴就算看他们院子里的人不爽,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勃然大怒,甚至说出要打杀她们这种话。 闵晴说得没错,尽管她们是闵越院子里的人,但卖身契却是在侯夫人手中,只要找个借口将她们打杀了,以侯府的势力,官府连多问都不会问一句。 身体抖了抖,丫鬟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儿,她们如今仗着闵越的威风在这府里颇为得意,但丫鬟终究是丫鬟,任你再得势,主子若要打杀你,也就是一句话儿的事儿。 看了眼叶蓁蓁,见她仍是一副谁都不放眼里什么都不害怕的样子,那几个丫鬟眼神黯了黯。 这女人要找死就随她去吧,反正她们该劝也劝了,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闵越问起来也全都可以推到闵晴身上。 而且这些年闵越身边都没有女人,丫鬟们年纪渐渐大了,心思也都浮动着,闵越骤然把叶蓁蓁带回来,要说她们心里没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借着闵晴发怒,几个丫鬟齐齐低下头,做出害怕的样子。 “小姐,奴婢们知错了,这就离开。” 几个丫鬟对了个眼神,纷纷从亭中撤走,当真将叶蓁蓁一人留下了。 闵晴看着她们的背影,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一群软骨头!” 叶蓁蓁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不是你用打杀来威胁她们的?” 闵晴冷哼一声,“我是说她们没骨气,但凡有点儿骨气,当初闵越这贼子陷害我哥哥时她们就该站出来。” 叶蓁蓁不置可否,她并不了解闵越和小侯爷之间的斗争是怎么回事,闵晴是小侯爷的妹妹,凡事自然是站在自己哥哥的立场,闵越在她眼中就是个十足十的坏人恶棍。 “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小侯爷和闵越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叶蓁蓁顺势问。 这是她明面上对楚慎说的理由,那两名暗卫此刻正在附近听着,叶蓁蓁得做出个样子来看。 另一方面,叶蓁蓁知道此闵越非彼闵越,也是想要趁机套出关于闵越的信息。 按理来说闵越昨天和她接头,她的身份和闵越是一方的人,她本该帮着闵越才是,可是叶蓁蓁想到那严家母子那般嚣张,她试探闵越的意思,闵越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见在此人心中是非观念并不浓厚。 但叶蓁蓁不一样,尽管她不清楚原主到底是个什么性格,为何会和闵越这样的人同在一个组织里,可她自己知道,她不是原主,她是现代的法医叶蓁蓁。 大雍朝的叶蓁蓁可以没有是非观念,但从现代法治社会穿越而来的法医叶蓁蓁却不可以没有是非观,甚至她要比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更具有是非观。 例如昨日要将阿宁浸猪笼的人,也许这个时代的一些官员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叶蓁蓁却知道这是不正确的。 第七十九章 不解 她来自一个更先进更文明的时代,又有着法医的职业信仰,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更坚定正义,如果连她都不站在正义这一方,难道还指望那些思想落后的人为人伸张正义么? 基于此,哪怕叶蓁蓁知道闵越是自己的‘队友’,也毫不留情地选择了背刺,只不过她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须得不动声色把闵越给算计进去,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借小侯爷之手。 平阳侯府的小侯爷,也就是闵晴的哥哥,本就和闵越有斗争,如果闵越是死在他的手上,那再正常不过,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闵晴虽然已经信了叶蓁蓁大半,但事关自己的哥哥,她无比警惕,并没有马上就回答叶蓁蓁,而是叫自己的心腹丫鬟过来,低声在丫鬟耳边说了些什么。 她们两个人声音压得低,闵晴自信叶蓁蓁绝不会听到,却不想一字不落地进入了叶蓁蓁的耳朵。 倒不是叶蓁蓁非要听人小话,只是她如今的内家功夫摆在这儿,就像那两个一直暴露在她感官下的暗卫一样,都不需要她费力去寻找,只是什么都不做,那些呼吸和声音就自动地传到了她耳朵里。 闵晴让那丫鬟去做的事是核实叶蓁蓁的身份,刚刚叶蓁蓁说自己的相公大概已经报官,她到底是不是昨天那个女仵作,只需让丫鬟去衙门看一下就成。 叶蓁蓁虽然听进去了全部的话,但面上仍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等着闵晴的丫鬟去调查。 那丫鬟得了闵晴的吩咐,匆匆离去调查,而闵晴则继续盘问叶蓁蓁的身份。 “你和你相公是从哪里来的?”闵晴问。 叶蓁蓁原本想说南方,但想起在永州的时候,那边的人说话声调明显和京城里的人不一样。 京城偏北方,声调更接近她现代的口音,而永州还不算南方呢,只是靠近南方,声调就明显不同,由此可见真正的南方人又是另一种声调。 也许是因为身体记忆,加上相近的声调,叶蓁蓁虽然是从现代穿越而来,但口音并没有暴露什么,不过如果她此时非说自己从南方来的,那肯定就得暴露了。 “我们从北方而来。”叶蓁蓁说。 闵晴端起茶杯浅浅抿了口,心里默默又给叶蓁蓁加了点信任。 外人不知道,小时候闵晴曾跟着自己的爷爷去过京城一次,她知道北方的口音和这边不一样,因此一听就知道,而叶蓁蓁所说也正如她的猜测。 “北边距离我们边南可不远,两边的习惯也完全不同,就算是南边的人到了我们这儿也不习惯,你们为什么要过来?”闵晴问话的时候盯着叶蓁蓁的眼睛。 叶蓁蓁暗笑了下,这小丫头倒是聪明,一边问话一边还不忘观察她有没有说谎。 不过关于这件事,早在当初从永州出发时,楚慎就已经给出了答案,此刻叶蓁蓁不得不佩服,要么说人家是王爷呢,瞧这想得多周到? 她一边叹了口气,两条柳眉微微蹙起,面上露出愁容,一边将手摸上自己的腹部,唉声叹气地说:“我和相公成婚已有几年了,可这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家中公婆请了无数大夫来看,却都看不出个什么,后来我们听说边南这边有些流传许久的古老方子,于是我们夫妻二人便从北方来了边南。” 她说得似模似样,时不时轻抚小腹的动作加上哀愁的语气和面容,别说闵晴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了,就是瓦房上偷听的两个暗卫都快信了。 “这女子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咱们王爷从小不近女色,他日可千万别被这女子骗了。”一直就很警惕叶蓁蓁的那名暗卫说。 他们自觉压低了声音,只有彼此能听到,却不防全传到了叶蓁蓁耳朵里。 叶蓁蓁眉心一跳,皱起的眉头差一点舒展开。 她有些纳闷儿,这两人说什么呢?扮演夫妻也好,不孕求药也罢,不都是楚慎自己出的主意么?怎么现在倒是怪到她头上来了? 而且她好端端地为什么要骗楚慎呢?她和楚慎就是合作伙伴而已,且不说她现在身份有些问题,就算没有问题,等到巡游结束,她也照样会和楚慎分道扬镳,难不成这两人还以为她看上了楚慎不成? 叶蓁蓁略感无语,她承认楚慎确实长得帅,很在她的审美点上,可是叶蓁蓁很清楚,楚慎的思想还停留在这个时代,在这里男子三妻四妾,不允许女人抛头露面都是刻在脑子里的。 她从开放的现代而来,习惯了自由和平等,又怎么可能和这里的人发生思想碰撞呢? 要不是楚慎这人还挺正义,也很有身为王爷的责任感,对平民百姓有怜悯之心,对她的态度到目前为止也都尊重,否则叶蓁蓁怕是连合作都不愿意,能离这位权贵有多远就有多远。 毕竟见到楚慎的第一眼,叶蓁蓁想的就是远离他,而不是靠近他。 暗暗撇了撇嘴,叶蓁蓁没把这两个暗卫的话放在心上,继续表演着一位始终怀不上孕的妻子。 闵晴虽然聪慧,和普通姑娘比起来见识算多,但放现代也就是个未成年,看到叶蓁蓁哀愁的模样,同情心一起,轻而易举就被骗了过去。 “你们说得古医药方该不会是巫医吧?”闵晴问。 叶蓁蓁眉心一跳,还真是巫医,当初就是在永州发现了蛊虫,而那蛊虫来自边南,因此才会有边南之行。 蛊虫这东西一般人可接触不了,擅养蛊虫的人有个固定的称呼——巫医。 巫医不一定都会养蛊,但养蛊的一定是巫医。 叶蓁蓁不确定是巫医在边南如雷贯耳,所以闵晴这样的深闺小姐也知道,还是其他的原因,但线索到了面前,她自然不会错过。 脸上露出惊色,叶蓁蓁讶异地看着闵晴:“你、你怎么会知道?” 她过于震惊的表情极大地取悦了闵晴,这到底还是个孩子,难免有些得意。 第八十章 试探 “这个问题,你要是跟别人说,那他们可未必知道,不过算你运气好,碰到了我。”闵晴扬了扬下巴,脸上颇有几分骄傲。 叶蓁蓁眼里闪过笑,却很捧场地露出震惊又佩服的眼神,期待地看着闵晴:“我们要找的的确就是巫医,听说他们手上的医药方子都是很早就流传下来的,兴许对我们夫妻有用。” 闵晴思忖片刻,说:“像你们这样的求药的夫妻虽然不算多,但也不少,不过一般的巫医可不管这个,你们得找一些大巫医才行。” “大巫医?那什么地方能找到?”叶蓁蓁顺势问。 闵晴嗤笑,“你以为大巫医是什么人?别说是你们这些外乡客,就算是边南本地的人想要找到他们也不是易事,而且就算你们找到了人,能不能请得动还是个问题呢。” 对此叶蓁蓁并不意外,在任何时代,有能力的人都是受人追捧的,寻常人想要见到确实不容易。 叶蓁蓁脸上露出谦虚求教的表情,“那你有认识的大巫医么?或者你所知道的大巫医有哪些?” 她想着若是闵晴能介绍个那肯定最好,如此一来也算是熟人,他们也能开门见山地询问蛊虫。 就算闵晴不知道,能提供些线索也是好的,他们在这边南人生地不熟,就算楚慎是王爷,也难保不会遇上坑。 闵晴摇摇头,“都跟你说了大巫医不是那么好找的,就整个边南,所有大巫医加起来都不到一只手呢。” 叶蓁蓁想到了大巫医稀少,但没想到这么稀少,脸上的惊讶都真实了两分。 “不足一手?那看来的确是难找到。”叶蓁蓁感慨,不过楚慎毕竟是王爷,想必还是比真正的普通人渠道多些。 她心里并不着急,但毕竟还扮演着求孕的妻子呢,脸上自然得露出失望和怅然。 闵晴觑了她两眼,见叶蓁蓁失魂落魄的模样,嘴巴动了动,但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许是见叶蓁蓁没什么心情答话,又或者该问的问得差不多了,闵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来,和叶蓁蓁沉默地坐在亭中。 过了一会儿,长廊传来脚步声,是闵晴的丫鬟回来了。 丫鬟脚步匆匆地走到闵晴身边,她看了眼叶蓁蓁,随即低头在闵晴耳边汇报。 “回小姐,今早的确有两个人到衙门报案,报案的人正是昨天那些人,那男子说他的妻子不见了,请求官府查找,但被陈县令拒绝,后来魏征将军到了” 丫鬟还没有说完,闵晴倏然抬头看向她,下意识想确认又想起叶蓁蓁还在这儿,只得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听丫鬟接着说完。 “魏征将军到了没多久,四公子又去了,华盖是直接抬到衙门里的,听说阵仗摆得很大。” 闵晴咬着牙,恨声说:“他的野心可真是藏都藏不住了,我爹还没死呢!” 她骂得小声,但二人的声音都传进了叶蓁蓁耳朵里,叶蓁蓁不动声色,仍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挥手叫那丫鬟先退下,闵晴这次看叶蓁蓁的脸色好了许多。 她没有去想叶蓁蓁插手严家这件事,只是想着许大是魏征的副尉,而楚慎三人又是许大带去严家的,而许大又被闵越指使陈县令将他下狱,再加上严家和闵越沾亲带故,叶蓁蓁和楚慎针对严家母子,那就是在针对闵越。 从这个角度来说,闵晴觉得叶蓁蓁和自己算是一路人。 不过她心里虽然这么想着,面上却没有表露,反而继续试探叶蓁蓁。 “这大巫医确实不好找,你和你丈夫都是普通人,恐怕就算找一辈子也未必能找到,我看你不如早早离开你丈夫,另寻下家为好。” 叶蓁蓁愣了愣,这小姑娘是怎么说出这番话的?就算是在她那个时代,直接劝人离婚的也不多。 心里感慨闵晴的想法超前,叶蓁蓁故作不解地问:“可是我和我相公感情很好,怎能因为没有孩子就和离呢?” 闵晴不屑地笑了笑,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叶蓁蓁:“你怎会如此天真?你难道不知道传宗接代是每个男人都有的想法么?上至权贵,下至山野乡民,没有哪个男人会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如果你生不出来,你的丈夫完全可以娶别的女人,娶得多了总会有人能生出来的,而到了那时,你就只有被抛弃的份儿。” 事实的确如此,哪怕是在叶蓁蓁的老家,这样的想法也比比皆是。 叶蓁蓁脸上闪过慌色,紧张地抚着自己的腹部,摇头说:“不、不会的,就算我相公纳了妾,我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他不会抛弃我的。” 闵晴看到她这样子,莫名觉得有些悲哀,似是嘲讽似是叹息:“别说你生不出孩子,就算你生出来,只要不是儿子,你这正室夫人的地位也并不稳定,你想要维护自己的地位,就只能不断地去争去斗去抢,把自己变得心机深沉,算计身边的一切,只有这样你才能护住属于你的东西。” 叶蓁蓁听着她这番意有所指的话,想到侯府光是庶出子就有那么多,先前她也见到了好几个庶女,可见老侯爷的妾室不少,闵晴这番感慨是来自于她的母亲吧。 “生不出孩子又不一定是我的问题,万一是我相公的问题呢?若是他的问题,那他更没有理由不要我了。”叶蓁蓁看似在做徒劳的挣扎,却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闵晴。 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她的时代,女人生不出孩子或是生了女儿,人们首先怀疑的都是这个女人有问题,可是但凡上过初中就会知道是男人决定了性别和能不能生出孩子。 讽刺的是有些人即便学识渊博,却仍然把这些罪名怪到女子头上,不是他们无知,而是他们卑劣。 闵晴年纪尚小,可刚刚一番话却让叶蓁蓁看到她是个很通透且思想超前的女子,也正因为她年纪小,叶蓁蓁更想引导她正确的观念,她不希望这么聪慧通透的姑娘,将来某一天沦为她母亲那样的深闺怨妇。 第八十一章 合作 闵晴眼里露出疑惑,“这和是不是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就算真的不是你的问题,可你丈夫说是那就是,你又能如何呢?” 叶蓁蓁眼底闪过赞叹,闵晴这姑娘思想的确不一般,倒是她低估了她,也许她懂得没那么多,但她真的很通透,不过也可能是她太过通透,所以也就无所谓去改变了。 “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一定会在他抛弃我之前,先叫他彻底断子绝孙,任凭他再纳多少妾也没用,何况恐怕真到了那地步,他得求着我这唯一的夫人留下,不敢再叫别的女人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儿。” 闵晴眼神亮了亮,热切地盯着叶蓁蓁,“我喜欢你这做法,我自诩胆子够大了,但也没想到这一点,你倒是给了我参考,若将来我的夫君敢这般对我,我就照你的方法做。” 叶蓁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看着闵晴认真思索的模样忍不住失笑。 虽然她一开始不是这个意思,但闵晴要这么做叶蓁蓁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总比变成一个委屈自己最后磋磨自己一生的怨妇强。 树枝上两个偷听的暗卫听着叶蓁蓁和闵晴就如何快速让不忠的夫君最快断子绝孙探讨,都不由得并了并双腿。 本就看叶蓁蓁不顺眼的暗卫更是坚定地说:“一定要让这女人尽快远离咱们王爷!” 另一个暗卫也默默点了点头,这女人的想法太危险了,若是真和他们王爷在一起,那王爷岂不得就守着她一个人过完下半辈子?那怎么能行! 且不说他们王爷身份尊贵,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没有这层身份,光是凭借他们王爷的样貌,也足够名动天下,多的是女子想要投怀送抱。 三妻四妾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他们自己都想要多几个女人呢,又怎能眼睁睁看着王爷就守着一个人呢? 这话传到叶蓁蓁耳朵里,她眉心微蹙了下,要不是顾着暴露他们的身份也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差点没忍住想把那两个人给抽下树去。 “但这说到底也都是将来的事情,至少现在还没有发生,你也不必现在就劝着我离开我夫君。”叶蓁蓁对闵晴说。 闵晴跑偏的思绪拉了回来,笑意盈盈地说:“我瞧着你也是个有主见的女子,你那丈夫连你被人掳走都不知道,可见是个没什么能力的,你倒不如跟了我,假装对闵越投怀送抱,帮我打探消息,等到闵越栽了跟头,我自会放你离去,钱财一分不会少。” 叶蓁蓁知道闵晴的话还没有说到点子上,接着她的话头说:“谁能想到闵越会大半夜跑去抓人呢?此事也怪不得我夫君,何况钱财我夫君也不少,否则我们也来不到边南了。” “这样么。”闵晴故作思考,片刻后眼睛一亮,兴奋地建议:“那不如这样吧,我大嫂已经去世了,大哥只有两个妾室,你来给我做大嫂,帮我们对付闵越,等大哥掌了权,你以后可就是侯夫人了。” 话说到了这儿,才算真正达到了闵晴试探的目的,叶蓁蓁脸上露出恼怒,蹭一下站起身。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和我夫君感情好得很,对你这侯夫人的位置没兴趣!你若不愿意帮我,直说就是,何必用这种话来羞辱我?” 她说完转身就离去,每走一步叶蓁蓁就在心里倒数,从三数到一后,身后再次传来闵晴的声音。 “等一下。”闵晴也站起来。 叶蓁蓁勾了勾唇,转过身时仍是一脸怒容。 “你还想说什么?”叶蓁蓁怒瞪着闵晴。 闵晴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瞧了会儿露出笑容。 “急什么?我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她将叶蓁蓁重新按回到凳子上,四下看了看,这才说:“刚刚那些只是对你的试探,毕竟我要和你合作,总得了解你本性如何,若你也是个贪权恋财的人,我怎么敢和你交底?” 叶蓁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做出半是怀疑半是生气的模样地说:“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对这边南都不了解,可不敢和你合作。” 闵晴笑笑,“你不需要了解边南,你只需要会验尸就行。” 验尸?叶蓁蓁眼皮跳了跳,来了点兴趣。 虽然早知道这丫头肯定有什么后招,但叶蓁蓁确实没想到后招会和尸体有关,不过这倒是比勾心斗角什么的有意思多了。 心里有了底,叶蓁蓁故意拿乔:“我和你合作有什么好处?你们侯府的事跟我又没有关系。” 闵晴听了这话不但不生气,反而心里更稳了些,毕竟要是叶蓁蓁什么都不提就答应下来,那她反而要怀疑叶蓁蓁的用意了。 没有立即回复叶蓁蓁,闵晴沉默了片刻后,像是终于做下什么决心般,慢慢开口:“你要找的大巫医,我知道有个地方有。” 叶蓁蓁眼神一闪,这小丫头可真不简单呢,不愧是深宅里长大的姑娘,她先前那么快地说不认识,叶蓁蓁居然信了。 心里暗笑自己都被这丫头给糊弄了,叶蓁蓁面上做出怀疑,“你先前不是说不认识么?再者说了,你就算知道有什么用?你不也说了能不能请人出手还是个问题呢。” 闵晴不慌不忙地说:“如果是你们去请,那肯定是请不到,甚至连山门都进不去,不过如果是以我们平阳侯府的名义,至少递个帖子没有问题,至于人家愿不愿意见你们,那就得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树上的两个暗卫是知道蛊虫之事的,此刻都忍不住紧张起来,暗暗想着叶蓁蓁赶紧答应下来。 在他们焦急的心情中,叶蓁蓁终于开口:“谁知道你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先说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两个暗卫差点忍不住击掌,聪明!就该这么问!他们都没想到还能这么问,但听到这个回答无疑很满意。 第八十二章 谋害 闵晴看了看叶蓁蓁,似乎在评估要不要说,叶蓁蓁并不着急,都到这一步了,闵晴是打定了主意要和她合作,所以这地方的名字一定会告诉她。 叶蓁蓁之所以非要名字,自然也是探查虚实,她刚刚自以为足够冷静,却不想还是被这丫头给骗了一次,总不能再被骗吧? 不过无论这地方是真的还是假的,叶蓁蓁都已经打算好了要去验尸,所以这地方是真的肯定最好,但若是假的也不要紧。 片刻后,闵晴估摸着自己拿捏的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说:“那地方叫木胡寨,是边南几大土寨之一,里面就有一位大巫医。” 木胡寨叶蓁蓁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略一回想,便想起当初从永州出发的时候,楚慎说那蛊虫似乎就是出自木胡寨。 她眼皮跳了跳,没想到会这么巧,居然就是木胡寨! 树梢上的两个暗卫同样激动,类似于木胡寨这样的势力,一般人根本进不去,但没想到平阳侯府居然有门路。 两个暗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迅速离开了树梢,前去给楚慎报信。 叶蓁蓁察觉到有一人离开,猜到了是什么事。 原本她还想着从别的巫医那儿了解蛊虫,巫医之间肯定比他们普通人要了解得多,说不定就能摸到木胡寨去,真是万万没想到都不用牵线搭桥,直接就摸到了门路。 一听这个名字叶蓁蓁就知道闵晴没有骗自己了,她心里清楚是真的,但面上仍要做出怀疑。 “木胡寨?没听过,很厉害吗?”叶蓁蓁问,不过这一次是真的不知道。 连楚慎都对这个寨子了解不多,她现下倒是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从闵晴这儿套套消息。 闵晴神色有瞬间的变化,连带声调都严肃了不少。 “木胡寨可不是普通的寨子,你别看我们平阳侯府在这元泽城是地头蛇,但到了木胡寨的地盘,就算是条强龙也得盘着。” 她说完后顿了顿,将这话题略去,对叶蓁蓁说:“总之我有门路,只要你和我合作,事后我自会帮你。” 叶蓁蓁做出思考的模样,片刻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点头答应下来。 “不过你为什么要选我呢?就因为我会验尸?”叶蓁蓁疑问。 闵晴看向她,“对,因为你会验尸。” 她眼神暗了暗,说:“你之前不是问我,我大哥是怎么被算计的么?月前,我大哥被人发现和姨娘偷情,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姨娘已经死了,杀她的人是我大哥。” 叶蓁蓁一怔,这案子倒是和之前黄文勇一案有些像,可黄文勇那案子是他自己弄出来栽赃自己儿子的,难不成侯府也是一样? “会不会是你大哥被人下药了?”叶蓁蓁问。 之前莹雪不就是被想到这儿,叶蓁蓁一顿,差点忘记了,莹雪的身份都是假的,当时是将计就计,但如果换做普通人,大概就是被下药了。 “我大哥确实是被下药了。”闵晴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她微咬着唇,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说:“但是壮阳药。” 叶蓁蓁愣了下,随即若无其事地问:“那位姨娘是怎么死的?和你大哥被下的药有什么关系?” 闵晴叹了口气,“我大哥是在青楼与妓子胡来的时候自己吃的药,但是他以为自己药效已经过了,没想到回到家的时候却又突然发作,那时他恰好遇到姨娘,不知怎么想的就对姨娘下了手,我爹这位姨娘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了,原本据府医说是个双胞胎,被我大哥一番折磨后,姨娘死了,孩子也没了,我爹才会勃然大怒将我大哥囚禁至今。” “所以姨娘是死于马上风?”叶蓁蓁淡定地问。 这种事情本身就不光彩,闵晴自己说出来都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叶蓁蓁这么淡然的模样,她也不由得淡定了许多。 “可能吧,不过当时也出了许多血,地上都是一片红,也可能是大出血死的,反正这事儿太不光彩,我爹也不敢报官叫衙门来验尸,匆匆一卷草席就将姨娘给埋了。” 叶蓁蓁听完了前因后果,并没有对闵晴的大哥升起多少同情,只是同情那位姨娘还有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 无论这件事是意外还是被算计,那姨娘是最无辜的人,她不禁生前遭受屈辱和迫害,死后居然只得到一卷草席,连具棺材也没有。 “所以你觉得你大哥是被冤枉的?”叶蓁蓁冷静地问。 闵晴点点头,“自然,我大哥的药是在青楼里吃的,加上他那时就已经找了妓子,按理来说药效都该过了,又怎么可能回到家中又发作呢?而且怎么会那么巧,姨娘本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养胎,怎么会出现在我大哥的必经之路?” “那你是觉得那位姨娘也是陷害你大哥的人?”叶蓁蓁举起茶杯,遮住了半张脸的表情。 闵晴表情沉了沉,“谁知道呢?她当初本就是被闵越那贼子送给父亲的,谁知道她怀里的孩子是闵越的还是我爹的。” 叶蓁蓁没接话,闵晴半天没听到她的回答,忍不住蹙眉:“你怎么不说话?” 被闵晴点了下,叶蓁蓁这才开口:“有没有可能这就是一起意外呢?是你大哥药效还没有完,是他在药效的控制下对姨娘做了那种事,就是他害了姨娘。” “怎么可能?!”闵晴有些恼怒,瞪着叶蓁蓁说:“我请你来验尸,就是要你证明人不是我大哥害死的,你怎么还没有开始验尸呢就站到了闵越那儿去?你到底还想不想要我介绍大巫医了?” 叶蓁蓁冷静地看向她,想着这到底还是个孩子呢,站在闵晴的角度,任何和她母亲分宠爱的女人都是敌人,那位姨娘想必年轻又貌美,又深得侯爷宠爱,还怀了两个孩子,闵晴讨厌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这并不是姨娘的错,甚至闵晴自己也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她那位侯爷爹。 第八十三章 达成 “我只是提出一种假设,真相如何得让我验尸之后才知道,但是你得做好这种假设成真的准备。”叶蓁蓁说。 闵晴哼了声,“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为什么我大哥会药效再次发作?为什么发作的时候姨娘刚好在?这一切我不信只是巧合那么简单,总之你必须要证明我大哥的清白!否则你休想我引荐你们。” 叶蓁蓁淡声说:“我只能保证会尽力寻找真相,但引荐木胡寨的大巫医是你事先对我的承诺,无论最后真相如何,事情结束了你就该兑现你的承诺。” 闵晴盯着叶蓁蓁,“我以为你明白我的意思。”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并不明白你的意思。”叶蓁蓁淡定地回答。 “你!”闵晴气得眼睛瞪了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这件事怎么看都是我大哥被陷害的,那姨娘又已经死了,你帮忙证明我大哥的清白反而还能救我大哥。” 叶蓁蓁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相比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闵晴的思想是超前的,但是她毕竟也是个普通人,例如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的大哥就是真凶,她也不愿意承认。 “我只看事实。”叶蓁蓁平静地说。 闵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她的大哥的确有很大可能是被人给算计陷害了,可难道这样就能说明他没有害死姨娘么? 且不说真相未明,至少从目前来看,他的大哥侵犯伤害姨娘是事实,就算他主观意愿没有要害姨娘,但客观上姨娘的死和他脱不了关系,毕竟那壮阳药是他自己吃的,下半身也是他自己管不住。 叶蓁蓁不信他真就那么急不可耐,连多走几步回到自己的院子都来不及,说到底闵晴的大哥也没把姨娘放心上,觉得她只是个妾室罢了,没把对方当个人看待。 换句话说,如果姨娘没死叶蓁蓁讽刺一笑,不,在这个时代,姨娘不可能活下来的,就算当时没死,事后她也一定会死,而且是‘自愿’去死。 而闵晴的哥哥,侯爷固然恼怒,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正如现在这般,是关了禁闭,但至少性命无虞,和那无辜枉死的姨娘比起来,这禁闭又算得了什么? 叶蓁蓁要验尸,是要给那姨娘真相,而不是给闵晴的大哥真相。 只是这个答案她自己心里清楚就行,没必要对闵晴说出来。 闵晴狠狠盯着叶蓁蓁看了阵,目前这是唯一有转机让她大哥出来的可能,要不是看在这份上,她恐怕现在就要将叶蓁蓁给赶出去。 叶蓁蓁并不害怕闵晴的威胁,她有个把柄在闵晴手上,闵晴才能更放心地和她合作,她也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亭子里一时安静下来,那树上多了个人的气息就格外明显。 叶蓁蓁耳尖动了动,不着痕迹地扫过不远处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是先前离开那个暗卫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一直守在原地的暗卫问。 这问题也正是叶蓁蓁想知道的,就算是去衙门也得要些时间,按理来说不该这么快。 “王爷过来了。”那暗卫回答,“王爷让我们尽快把她给带出去。” 叶蓁蓁眉梢微挑,楚慎来了?而且派人把她给带出去?可之前的计划不是楚慎带着人闹侯府么? 想到先前那丫鬟说魏征也来了,叶蓁蓁记得魏征是中远军的将军,恐怕是事情有了变化。 “她如今在亭子里,那儿还有个人,咱们怎么把她给带走?”一名暗卫说。 “她们刚刚闹了分歧,不可能一直坐下去的,等叶蓁蓁或者那个女人离开了,咱们直接把人带走。” 叶蓁蓁听着他们的对话,想到先前这二人在背后议论她,她唇角微勾。 “闵小姐,你不是说要让我去验尸么?那现在就去吧。”叶蓁蓁说。 闵晴还在懊恼叶蓁蓁不愿意配合自己,但叶蓁蓁的话也没有错处,而且她坚信自己的哥哥就是被人陷害的,此刻听叶蓁蓁主动提出来,只思考了会儿就答应下来。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叶蓁蓁边说着边站起身。 闵晴疑惑地看着她,“还有什么事?” 隐蔽在树枝上的两个暗卫同样不解,还有什么事要做呢? 他们原本计划好等叶蓁蓁和闵晴谈完了话,二人分开后他们找机会在叶蓁蓁面前露面,随后直接将叶蓁蓁给带走。 这平阳侯府有巡守的侍卫,但好在没有发现暗卫,凭借他们两个的功夫,把叶蓁蓁从侯府带走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叶蓁蓁临时决定要去验尸,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去多久,也不知要去哪儿验尸,楚慎可还在外边儿等着呢。 他们很着急,可又没有办法直接现身,甚至都不等他们暗暗给叶蓁蓁提示,叶蓁蓁已经和闵晴出了亭子。 “现在怎么办?”一名暗卫问道。 另一名暗卫盯着叶蓁蓁和闵晴离去的背影,咬咬牙说:“不管了,咱们分头行动,一个去前面吸引视线,另一个在后面伺机将侯府那位小姐打晕,直接把叶蓁蓁给带走。” “这、这能行吗?会不会动静闹得太大了?”他的同伴有些犹豫。 那暗卫咬咬牙,“都这个时候了,难道让王爷干等么?提前把人带走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难不成你还有别的办法?” 暗卫的同伴犹豫思考了会儿,想来想去也确实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只得答应下来。 “好,那我去吸引视线,你趁机将侯府那女人打晕。” 二人商量好,一路小心跟在叶蓁蓁和闵晴身后,准备盯准时机动手。 叶蓁蓁将他们的话一字不落收入耳中,她红唇勾了勾,察觉到那两个暗卫在朝这边靠近,于是转头问闵晴:“闵小姐,府中可有侍卫?姨娘的尸体都已经埋了一个多月了,恐怕需要些人手帮忙才是。” 第八十四章 出府 不远处两个正要动手的暗卫听到这话,心中一跳,莫名有些不安的感觉。 闵晴倒是没察觉到有哪儿不对,闻言略想了会儿点点头,“倒是有,你需要多少,我叫人过来。” 她大概是个行动派,一边在询问叶蓁蓁,一边已经朝就近几个巡逻的侍卫招了招手,“你们过来。” 侍卫们正要离开,听到这话纷纷走了过来。 两个暗卫盯着那一群侍卫,咬咬牙只得将露出来的脚缩回去。 “这可怎么办?人多可不好动手。”一名暗卫说。 另一名一直不满意叶蓁蓁的暗卫则是愤愤盯着叶蓁蓁的背,“都怪这女人多事,王爷当初就不该将她带在身边,女人就是喜欢制造麻烦!” 叶蓁蓁静静听着这话,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没记错的话昨天晚上在房顶上对她露出杀意的也是这个人,同样的气息她绝不会弄错,只是叶蓁蓁不明白,她向来没有和楚慎的暗卫打过交道,此人何以对她有这样大的恶意呢? “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得了,可别在王爷面前说。”那暗卫的同伴提醒他道。 暗卫不屑地嗤了声,“我看王爷也就是从前太专注于朝政,接触的女人太少了,才会被这女子给勾引,等回头王爷见识到的女人多了,自然而然就对这种喜欢和尸体打交道的女人不感兴趣了。” 他的同伴听出些其他的意味,警醒地问:“这话什么意思?你想要做什么?” 那人却不肯说了,他越是这样越让人感觉有事,同伴看了他两眼,低声警告他:“你别忘了我们的身份,保护王爷是我们唯一的职责,其他的事你别乱插手,否则到时候就算是陛下也救不了你。” 暗卫撇撇嘴,没有理会同伴善意的提醒,也不知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这些人手你看够吗?”闵晴看向叶蓁蓁。 叶蓁蓁收敛思绪,随意扫了眼过来的侍卫,“差不多。” 往前走是一段空旷的长廊,附近不好藏人,两个暗卫在远处躲着也不敢过来,叶蓁蓁于是趁机对闵晴说:“在这之前我想要先见见令兄。” 验尸是其一,证词是其二,趁着这会儿正好在府中,叶蓁蓁就想要亲眼见一见这位小侯爷,看看这位小侯爷有什么说话,至于是真话还是假话,等她验尸完就什么都清楚了。 闵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她表情有些犹豫。 “不是我不让你见,只是我大哥现在正被父亲关着禁闭,院子前后都有人把守着,平日里除了送饭的下人,无论是娘还是我,都无法靠近半步。” “原来是这样。”叶蓁蓁了然,随即说:“无妨,我只是提出这么个想法,若实在见不到就算了吧。” 闵晴看了眼叶蓁蓁,“你还是先验尸吧,反正你不是说你只看事实么?若事实证明我大哥”她顿了顿,没有把那几个字说出来,而是接着说:“那你见不见他也并不重要,等你想要为他证明清白的时候再见他也不迟。” 叶蓁蓁没什么所谓,本来只是想趁着方便见一见,提前做个判断,但现在既然不方便,不见也不影响她什么,毕竟她只看验尸结果。 “闵小姐说得没错,那就请带路吧。”叶蓁蓁说。 闵晴转过身,走在前面,叶蓁蓁跟在她身后,又有几个侍卫一起,几人从侯府后门离开。 平阳侯至今仍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结果没有出来之前闵晴也不敢让平阳侯知道了,免得事儿没解决,反倒又惹麻烦。 叶蓁蓁看着她的行事,想着闵晴虽然看着年纪小,但做事倒是老道稳妥,若她是个男孩儿的话,想来也未必有她大哥什么事儿。 不过可惜的是闵晴似乎并没有要自己夺权的意思,只一心想要让自己的大哥翻身,看她对她大哥热切积极的态度,叶蓁蓁料想就算自己怂恿估计也怂恿不出什么结果。 到底是这个时代限制太多了,女子生来就没有继承权,无论是公主也好,还是平民百姓也罢,所以她们也从来不会去想获得那个权利。 从侯府后门出来,没走多久就到了主街,昨天叶蓁蓁忙着阿宁的事,行走匆匆,都没有来得及仔细看看这街上的繁华热闹,今日倒是跟着看了不少。 “元泽城在边南虽不算大城市,但历史长久,又有要塞通道,汇聚各地商贾,繁华程度就算是和南方比起来也差不到哪儿。”闵晴对叶蓁蓁介绍元泽城,脸上与有荣焉地露出骄傲之色。 “我还没有去过南方,不过这里的确很繁华热闹。”叶蓁蓁边说着边好奇地打量四周的景色。 边南异族颇多,每个族又都有自己的特色服装或是特别装扮,总之走在人群里一眼就可以看出和其他的不同。 这里奇装异服的人不在少数,但并没有谁露出惊奇的表情,人们都已经习惯了,那些好奇多看的,例如叶蓁蓁这种,旁人一看就知道从外地来。 外地来的游人用两个字形容就是——肥羊,尤其叶蓁蓁这头小肥羊身上的服饰布料还不错,一路走过去,不少小摊小贩都在暗暗打量她。 但因着叶蓁蓁旁边还有个一看就是当地人的闵晴,加上身后跟着一群侍卫,这些摊贩们也就是好奇看看,没敢真凑上来对叶蓁蓁宰一顿。 叶蓁蓁注意到了那些暗暗打量自己的目光,也从一些视线中察觉到对方的不怀好意,她没有慌张,只是悠然自得地跟着闵晴出了城。 姨娘当初是被埋在了郊外,据闵晴说她生前极受平阳侯宠爱,后院的姨娘们为了对抗她,甚至一度和闵晴的母亲联手。 可以想见,如果那位姨娘当真顺顺利利地生下两个孩子,恐怕以后再想要分平阳侯的宠爱就更加难了。 “不过恐怕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过,等她死后不是风光大葬,也没有入我们平阳侯府的墓地,甚至连具普通的棺材都没有,草席一裹就随着她那两个孩子埋入了土中。” 第八十五章 差别 闵晴说起这话,自己都露出讽笑,可见她心里并不认同自己父亲的做法,只是身为平阳侯的女儿,就算看不过眼,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姨娘是个苦命人。”叶蓁蓁说。 闵晴没接这话,她虽偶尔也会同情姨娘,但一想到自己的大哥因此被牵连禁闭,那点少得可怜的同情也就都被埋怨给覆盖了。 一群人从官道进入偏僻的小道又进入一片树林,随后在一处鼓包面前停下来。 “到了,她就被埋在这儿。”闵晴指了指地上那片冒了个小鼓包的土堆。 叶蓁蓁低头看去,发现周围的土颜色不一样,仔细一看原是曾被翻动过的痕迹。 “你怎么知道是在这里?”叶蓁蓁看向闵晴。 按理来说闵晴一个嫡小姐,府里的姨娘埋在哪儿和她又没什么关系,而且她知道一个大概方位就不错了,又怎么会如此清楚地知道具体位置呢? 闵晴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叶蓁蓁盯着她不放,她实在受不了叶蓁蓁那眼神,只好颇有些羞恼地说:“我一直不信她是被我大哥害死的,所以后来专门从别的地方找了个仵作,把这坟挖开,将她的尸体重新验尸,所以我自然知道在哪里。” 叶蓁蓁沉默了下,“所以第二次你把她埋进去的时候仍然是那张草席,也没想过给她用具棺材。” 她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闵晴一怔,如果不是叶蓁蓁提出来,她甚至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想明白叶蓁蓁话里的意思,闵晴略有些不自然,但又强撑着说:“她一个小小的姨娘,害得我哥哥被关禁闭,眼见着连嫡长子的地位都快保不住了,我没有对她鞭尸已经算很客气了,还想指望我给她烧高香不成?” 叶蓁蓁抿着唇,好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此前她一直都把闵晴当个未成年的小姑娘看待,但到底是她过于天真了,这个时代的小姑娘和她那个时代的小姑娘可不能比,毕竟这是一个十四岁还未及笄就可以嫁人的时代。 闵晴自小在后宅中长大,听她的意思她那个爹风流成性,后院女人不少,她的母亲虽然不快乐,甚至做了许多勾心斗角的事,但能牢牢稳固住自己的地位,还叫一双儿女好好长大,就可以看出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在这样的母亲的教导下,闵晴又会单纯到哪儿去呢? 更何况,姨娘的命在这个时代的确就是不值钱,和那些丫鬟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性命照样是被府上的主子捏在手中。 “她埋了多久?你是多久前挖的坟?当时那位仵作下了什么结论?”叶蓁蓁不欲与闵晴聊三观,索性直接转移了话题。 闵晴心中略有些不舒服,她能感觉到叶蓁蓁之前对她一直是比较欣赏的,正是察觉到这份善意她才会提出和叶蓁蓁合作,可是这会儿她感觉叶蓁蓁好像整个人一下疏远了,明明人就站在她面前,但却让她有种无论如何也无法触摸到的感觉。 盯着叶蓁蓁看了阵,但叶蓁蓁神色淡然,闵晴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她的骄傲又注定她不可能问出来,听见叶蓁蓁转移了话题,索性也将烦乱的思绪抛到一边。 “到今天为止,死了正好一月,挖出来的时候”闵晴停顿了下,叶蓁蓁也顿了下,已经猜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她听到闵晴声音含糊地说:“是头七。” 这三个字说得很快,到了今天,闵晴终于后知后觉明白自己的行为多少是有些不恰当了,就算姨娘命贱,可到底是个人,哪有在人头七把坟给挖了的。 她自己也知道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因此说完后假装看向别处,都没敢去看叶蓁蓁的表情。 叶蓁蓁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是那一副淡然的样子,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心情很沉重。 早就知道这个时代只有有权有势的人的命才叫命,无权无势的人的命那都不叫命,可再一次让她眼前看到后,心中总忍不住不舒服。 为什么只有上等人的命才是命呢?明明都是同样的人,明明都同样的会有生老病死,只是因为出身不同,所以一些人的命尊贵无比,一些人的命低贱卑微如蝼蚁,怎么能这样呢? 叶蓁蓁觉得不该是这样的,这样是不对的,可是难道她就能改变吗? 对现实的沉重和真切的认知让叶蓁蓁的心在愤怒和悲哀中间来回徘徊,她之前还美滋滋地想着大不了把这当做一场异世之旅,就当多了活一辈子,可是现在她觉得一定是她做错了什么得罪了老天爷,否则老天爷怎么会把她送到这里来,还偏偏让她保留着前世的记忆。 比起这个时代浑浑噩噩被命运推着走的人,她更清醒地感觉到痛苦。 “你、你怎么不说话了?”闵晴半天没有听到叶蓁蓁的回答,虽然早有预料叶蓁蓁会对自己的答复不满,但真遇到了多少还是不太高兴。 她身为侯府的嫡小姐,以往可都是被人追着捧着的,只是那些人她没一个瞧得上眼的,也就是当面姐姐妹妹亲热,回头她就丢到了一边儿。 但叶蓁蓁不同,闵晴难得遇到一个性格脾气这么对自己胃口的人,愿意纡尊降贵放下自己侯府嫡小姐的身份和叶蓁蓁交个朋友,谁料叶蓁蓁却摆起架子来了。 叶蓁蓁听到她的声音略回过神,淡声说:“那仵作当时说了什么?” 她没有追问闵晴在头七挖人家坟这件事,闵晴暗暗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有些不舒服,怎么连问都不肯问了呢? 只是她的年纪毕竟摆在那儿,注定了阅历只有十六七年,也就不明白有时候轻飘飘地放过不是因为包容,而是因为冷漠。 换言之,人总是容易对亲近的人发脾气,是因为他们知道亲近的人会原谅自己包容自己,再大的火气过了也就过了,但人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反而客气有加,看似亲近实则疏远。 第八十六章 挖坟 对于此时的闵晴来说,她不明白自己略微不舒服的点在哪里,只是看着叶蓁蓁没有要追问的意思,便以为叶蓁蓁是不和自己计较了,瞬间又高兴了许多。 “那仵作太差了,看了半天说尸体腐坏了看不出来,我就把他给赶走了。”闵晴说完,又看向叶蓁蓁:“我听说严方文都装进棺材了,结果你看了两眼就判断出他真正的死因,想必判定姨娘的死因也不难吧?” 侍卫们已经开始挖坟了,叶蓁蓁盯着那些挖出来的泥土,说:“尸体是会腐坏的,想来头七那天你自己也看到了,如今一月过去,中途又被你打开过,尸身是否完好我尚且不敢保证。” 闵晴的脸色垮了些,但想到的确是时间太久,而且也确实是她打开过一次坟,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沉默地盯着侍卫们挖坟。 没有棺材,只有草席,所以这埋葬的坑挖得并不多深,不多时就有草席露出来。 叶蓁蓁站在边上,盯着那草席露出的越来越多,逐渐能看出薄薄的草席下面隐约有个人形的模样。 她嘴唇抿得更紧,心情也越发沉重。 闵晴不知是否察觉到了,居然自觉收了声儿,没再像之前那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将周围的泥土刨开,几个侍卫下去坑里,一人提着一角,就着草席将姨娘的尸体搬到了地面。 “手脚轻些。”叶蓁蓁见他们大喇喇地提着草席,有些担心薄薄的草席承受不住重量,忍不住提醒他们。 几个侍卫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旁边的闵晴,见闵晴跟着点了点头,这才放轻了动作。 草席放到了地面,土腥味慢慢散去后,浓烈的尸臭味开始弥漫。 如今已是夏天,林子里还算凉快,但仍有阳光照射进来,温度只是比外面略低些,这尸体之前埋在土里还算好,如今暴露于空气中,又恰逢气温高,很快开始腐化,尸臭的味道也是这么来的。 闵晴头七那日挖坟的时候也是远远看着,并没有觉得尸体有多大的冲击力,但现在亲眼见着,多少有些不适。 别说闵晴了,就连刚刚挖尸体那几个侍卫都脸色不自然,嗅着那强烈的臭味,除了叶蓁蓁外的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后退了几步。 叶蓁蓁的鼻子也被那强烈的味道攻击着,她甚至都没有用布巾遮一下,只是尽快让自己适应这味道,随后蹲下身将草席掀开。 草席掀开的刹那,更浓烈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闵晴脸色变得苍白,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跑到一边干呕。 有几个侍卫看清那尸体的样子,眼前晃了晃,险些晕过去。 叶蓁蓁面不改色地仔细查看尸体,夏天气温高,如果尸体存放于空气中,短则十天多则一月就有可能发生白骨化。 所谓白骨化是指除了头发和骨骼外,身体其他组织腐化消散,头发和骨骼都不易分化,因此保留的时间相对较长。 而如果是埋在土中的话,正常情况下也会在三年左右才彻底白骨化。 姨娘的尸体是月前埋入土里的,按理来说不该腐化得这么快,但想到头七的时候被闵晴挖出来过,叶蓁蓁也就不奇怪了。 腐化的尸体并不好看,甚至恐怖,闵晴原以为自己胆子算大的,但真正凑过去看一眼后差点没吓到腿软。 她背过身,不敢去看那尸体,甚至对叶蓁蓁说:“如果你没有办法验尸就算了,本小姐当自己倒霉。” 闵晴难以想象,尸体腐烂成那样了,叶蓁蓁要怎样才能验尸? 这个问题也同样存在于楚慎脑海中,就在刚刚侯府里的人都围着挖尸体的时候,他被飞虎带着藏到了附近一棵树上,从上面正好能清晰完整地看到下面的场景。 先前那两个暗卫眼见分散注意无果后,干脆一咬牙放弃带走叶蓁蓁,而是先回了楚慎这里禀报。 楚慎略一思索,立即带着人跟了上去。 “王爷,这尸体都成这样子了,叶姑娘还能验么?”飞虎小声问。 他和楚慎胆子都还算大,虽然那尸体很具有冲击力,但好歹没有被吓到,否则以他们俩现在的情况,立刻就会被下面的人发现。 楚慎看了眼叶蓁蓁,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叶蓁蓁漆黑的头顶,看不清叶蓁蓁的表情,但他可以想见,此时此刻叶蓁蓁的表情一定是认真又严肃的,在面对的尸体叶蓁蓁总是这样严谨。 “相信她,她会有办法的。”楚慎低声说。 叶蓁蓁耳尖动了动,克制住想要抬头看的冲动,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位王爷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她一没有工具二没有工具三还是没有工具,全靠着经验和知识硬抗,连她自己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楚慎又是从哪儿来的信心呢? 对于楚慎的跟踪,在大街上的时候叶蓁蓁就察觉到了,她凭借气息判断出是楚慎一行人,便猜到楚慎是想要跟着她过来验尸,因此装作不知,只让他们跟着。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人会爬到自己头顶的树上,这难道是什么皇室传统艺能吗?暗卫喜欢爬树,他们也喜欢爬树。 默默吐槽了一番,叶蓁蓁无视树梢上的两个人,继续查验尸体。 尸体半张脸已经腐化,肌肉组织黏糊糊地粘着,不大能看出原来的样子,但依据优越的眉骨,叶蓁蓁还是大致在心里描摹出这位姨娘的面容,当真是个美人儿。 她掰开姨娘的嘴唇,根据牙齿大致判断出年龄,随后查看姨娘的脸部肤色,发觉姨娘的嘴唇是乌黑色的。 正常死者的嘴唇应当是苍白无色,乌黑色一看就知道不对劲,很有中毒的嫌疑。 将这个疑点记下,叶蓁蓁继续往下面看。 颈椎骨完好,没有断裂和错位的情况,不存在生前被人掐住脖子或有东西勒住脖子,继续往下看,腐化的皮肤已经看不出尸斑之类的,更别说其他伤口判断,这无疑给叶蓁蓁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第八十七章 异样 手指从姨娘的颈部来到姨娘的肚子处,这里腐烂得很快,隆起的痕迹已经不明显,不过还是有些微凸起。 脓水和腐肉从肋骨处开始弥漫,手指摸上去黏糊糊的,叶蓁蓁扫了眼自己的手指,若无其事继续检查。 其实正常来说应该有双手套最好,但这个时代要么是皮手套要么是布手套,戴了不仅没什么作用反而还不方便,所以叶蓁蓁才会直接上手。 她习惯性按了按姨娘的小腹凸起处,知道那下面是两个孩子的胚胎,然而按下去的那一刻,叶蓁蓁脸色变了变。 姨娘的肚子虽然有腐烂,但还没有蔓延到整个肚子,因此想要查看里面还得剖腹。 叶蓁蓁心里默默说了声得罪,随后看向一旁的侍卫,“把刀给我。” 侍卫愣了愣,下意识看向闵晴。 闵晴脸色有些复杂,在看到姨娘的尸体后,她自己都放弃了验尸查找线索,但没想到叶蓁蓁居然不肯放弃,面不改色地就对着那具足以让人做噩梦的尸体查验起来。 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叶蓁蓁这样的女子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给她。”闵晴说。 侍卫将刀拔出来,犹豫着是远远抛给叶蓁蓁还是走过去拿给她,抛吧他怕不小心砸到了叶蓁蓁,那可是刀啊,但是走过去吧,他又觉得有些犯恶心。 闵晴看出那侍卫的纠结,瞪了那侍卫一眼,随后一把将刀从侍卫手里抢过来,大步走过去交给叶蓁蓁,不敢多看尸体一眼又快速跑了回来,扶着一棵大树打干哕。 叶蓁蓁看了看手里的刀,又看看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闵晴,一时无言。 收回视线,叶蓁蓁握着刀小心翼翼将姨娘的腹部划开。 闵晴哕完转身就看到这一幕,差一点又背过去继续哕。 刀本就锋利,尸体又是在腐烂中,轻而易举就被叶蓁蓁给划破。 肚子中间的肉原本是绷着的,当中间被划开后,两边的连接像是忽然断掉,软趴趴地随两边滑去,露出肚子里的内容。 本该出现两个婴儿胚胎的地方并没有任何婴儿的影子,只有一团血肉模糊的黑黢黢的东西,那东西泛着恶臭,肚子划开的一瞬间,扑散出来的味道甚至盖过了尸臭。 林子中闻到这臭味的人顾不得跑远,当即就弯腰呕吐起来,叶蓁蓁定力算好的,可闻到这味道喉头也动了动,她死死咬着腮帮子才忍着没有吐出来。 树梢上藏着的楚慎和飞虎也好不到哪儿去,二人脸色同时一变,压得旁边的树枝都咔嚓了两声,好在下面的人都忙着呕吐,林中哕声此起彼伏,倒是没人注意到这一点小小的响动。 不过这声音立即让飞虎反应过来,他一边屏住呼吸,一边飞快掏出手帕递给楚慎,楚慎将自己的帕子和飞虎的帕子叠在一起,两张帕子使劲儿捂住鼻子后才终于忍住要呕吐的欲望。 鼻尖手帕的馨香盖过了臭味,楚慎却紧紧盯着地面上的叶蓁蓁。 他们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受不了那味道,叶蓁蓁就站在面前,可想她受到的冲击有多大。 没有任何犹豫的,楚慎杵了杵飞虎,“你想办法提醒一下叶姑娘,我把手帕给她。” 飞虎眼睛瞪大,满是不解,可看着自家王爷不由分说的表情,只得应下。 他从树上折了截儿树枝,随后准确地扔到叶蓁蓁面前,引起叶蓁蓁的注意。 叶蓁蓁听到了二人的话,只是她得装作没听到,那树枝扔过来后,她知道是飞虎想要提醒她,便顺势抬起了头,一眼就看到了藏在树上的两个人。 楚慎将帕子反着叠起,把自己刚刚捂过鼻子的地方盖住,随后朝叶蓁蓁挥了挥,示意要将帕子扔下去。 若非他身上没有多余的帕子,也犯不着把自己用过的给叶蓁蓁,楚慎心里有些不自在,只希望叶蓁蓁不要介意。 叶蓁蓁摇摇头,朝二人伸出双手,示意她的双手都被污染了,根本没有功夫去拿帕子。 楚慎有些懊恼,他大概是被臭味熏晕了脑袋,居然连这都没有注意到。 叶蓁蓁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拒绝完就低头继续观察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其实她本可以用内力来屏住呼吸,但是飞虎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一旦她动用内力,极有可能被飞虎发现,而且‘正常’的叶蓁蓁就是个普通人,如果表现得完全若无其事,反倒容易引起怀疑。 楚慎见叶蓁蓁又继续投入尸体之中,眉峰不自觉一蹙。 刚才叶蓁蓁抬头的时候,他没有错过叶蓁蓁那苍白的脸色,可见叶蓁蓁此刻并不好受,只是现场唯一会验尸的就只有叶蓁蓁,再不好受她也只能忍着。 按理本该继续在树上藏着,可楚慎瞧着叶蓁蓁时不时抬手用袖子遮一遮鼻子又迅速放下,事先准备好的计划到此结束。 “下去。”楚慎说。 飞虎眼睛又一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楚慎凉凉看他一眼,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顶着满脑子的雾水,飞虎带着楚慎一跃到了地上。 这动静可比先前惊动树枝要大,林中的人一下反应过来,一边捂着鼻子一边警惕地看着二人。 闵晴也戒备地盯着他们,眼见他们朝叶蓁蓁走去,闵晴脸色一变,立即就要喊侍卫拦住他们,但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见叶蓁蓁朝她摆摆手。 怔了下,闵晴反应过来什么,紧紧盯着楚慎。 楚慎用袖子捂住口鼻,快步走到叶蓁蓁面前,离得近了,叶蓁蓁苍白的脸色越发明显。 在这种环境下他不好开口,于是沉默地将之前准备好的帕子拿出来,帮叶蓁蓁遮住口鼻。 叶蓁蓁愣了下,随即眼睛弯了弯,朝楚慎露出笑容。 楚慎紧绷的脸色舒缓了两分,随叶蓁蓁一起蹲到地上查验尸体。 飞虎用内力屏住呼吸,站在二人身后,一会儿飞快瞥一眼尸体,一会儿又警惕地盯着平阳侯府那些侍卫。 第八十八章 证实 闵晴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但心里却并不怎么痛快,她挑剔的眼神打量着楚慎,觉得这男人除了皮相还算不错外,也没看出来哪儿厉害,为什么叶蓁蓁就那么死心地认定了他呢? 楚慎注意到有视线一直盯着自己,但他并没有回头,仍是专注地帮叶蓁蓁遮好味道。 先前叶蓁蓁觉得自己还能忍,忍不住咬牙也要忍,但此刻有人帮忙遮口鼻了,她才发现果然还是遮住口鼻要舒服多了。 盯着那团黑色的血糊糊的东西,叶蓁蓁可以百分百确定这肯定不是婴儿的组织,何况闵晴说过姨娘怀的是双胞胎,但这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只有一份。 不知道是不是看得太久的原因,叶蓁蓁总感觉那团东西好像在动。 她转头看了眼楚慎,给他示意了下,楚慎疑惑地看去,却没有看出什么,朝叶蓁蓁摇摇头。 叶蓁蓁纳闷,难道是她看得太久出现幻觉了? 犹豫了会儿,叶蓁蓁决定还是把这团东西先取出来再慢慢研究,她让楚慎先退到一边,随后打算徒手去取。 楚慎有些犹豫地示意了下帕子,被叶蓁蓁摇头拒绝,于是只好先放下帕子退到了一边。 鼻尖的清雅香气没有了,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叶蓁蓁下意识想要屏住呼吸,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这味道带着铁锈味儿,又有点腥,是血的味道! 血的味道?为什么会有血的味道?姨娘都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有血,除非 叶蓁蓁手已经伸到了那团血糊糊的东西上面,却猛地顿住。 但就是这一瞬间,那团黑黢黢血糊糊的东西忽然炸开,一条细长的。像蜈蚣一样的虫子从里面钻出来,目标精准地朝叶蓁蓁的手心咬去。 变故发生得太快,飞虎正在警惕那些侍卫,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事儿,而楚慎看到了,但他先前已被叶蓁蓁赶到一边,此刻也根本来不及推开叶蓁蓁。 远处的闵晴也看到了这里的变故,她瞪大眼睛,连呼吸都在瞬间滞住。 变故只发生在须臾间,但落在叶蓁蓁眼里,却都有迹可循,甚至是那虫子刚要冲破的时候她就已经听到声音了。 虫子距离她的手心很近,但叶蓁蓁知道,只要她想躲,完全可以躲开,问题是楚慎此刻就站在旁边,清清楚楚地看着这一幕,如果她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躲开了,事后该如何解释? 也就是这么犹豫一下的功夫,那虫子咬到了叶蓁蓁的手心,针刺般的疼痛从手心传来,叶蓁蓁蹙了下眉。 她正打算借机甩掉冲洗,然而等不及她动手,那虫子扭曲的身体忽然僵住,随后抽搐着从她手心掉到了地上。 楚慎立即喊道:“飞虎!将它捉住!” 飞虎不知从哪儿弄出两根金线,一颤一绕就将那身子头尾给捆绑起来。 楚慎则立即走到叶蓁蓁旁边,拉过她的手查看:“你感觉如何?还能不能坚持?” 叶蓁蓁盯着自己手心里那个针眼大小的伤口,这会儿正有血珠冒出来,鲜红的颜色看起来还算健康。 至于身体上,叶蓁蓁也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适。 她看了眼那条疯狂扭曲的虫子,那虫子全身呈白色,但这会儿白色渐渐开始变黑,虫子的身体也开始僵硬,当虫子完全僵硬起来的时候,白色也变成了黑色。 “死了吗?”飞虎疑惑嘀咕。 闵晴也在这时候快步走了过来,她先走到叶蓁蓁面前询问情况。 “现在就回去,我给你请大夫!”闵晴态度强硬地说。 叶蓁蓁将手心的血珠抹掉,摇了摇头,“无妨,我没感觉到有什么问题。” 楚慎不放心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脸色当真没什么变化,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闵晴却没有放心,她见楚慎居然就这么不劝了,忍不住说:“你就这么对你夫人啊?她可是被蛊虫咬了,蛊虫啊!就算现在没事,谁知道之后会不会有事?” “那是蛊虫?”叶蓁蓁却被另一件事给吸引了注意力。 上次见到蛊虫还是在永州呢,她颇感兴趣地走到那蛊虫面前,却发现不但颜色变了,虫身也都僵硬,忍不住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叶蓁蓁问。 闵晴瞪了眼楚慎,随后走到叶蓁蓁旁边,“已经死了。” “死了?”叶蓁蓁惊讶,“难道是因为见了阳光?” 此时已是巳时过,将近午时,外面阳光正热烈,林子中虽有树枝遮挡,却也难免会有许多光线泄露。 而这蛊虫之前一直待在姨娘的身体里,就算从姨娘埋进去的时间计算,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骤然见到天光死去倒也合情合理。 闵晴盯着那蛊虫看了会儿,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我就说这姨娘不是简单的人,一般人怎么会在自己身上养蛊,当初也定是她算计我大哥!”闵晴笃定地说。 叶蓁蓁没有认出那蛊来,遂问闵晴:“你怎么能保证这是姨娘自己养的蛊?万一她并不知道自己身体内有蛊呢?” 闵晴冷笑一声,指着那团炸开的东西说:“是蛊还是怀孕,难道她会不清楚么?” 这次叶蓁蓁沉默了,怀孕的反应和蛊虫肯定是不一样的,就算一开始不知道,但整整七个月,难道姨娘当真就没有半点怀疑么? 她重新看了眼蛊虫,看到那青黑的颜色,不知道为什么,叶蓁蓁直觉这蛊虫像是被毒死的。 可如果是姨娘的身体有毒,那么这蛊虫早该死了,但这蛊虫再被挖出来之前都还一直活着,只有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叶蓁蓁眼皮子跳了跳,迅速按下这种可能。 她有功夫就算了,哪儿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能力,说不准就是这蛊虫倒霉。 只是蛊虫一死,线索肯定是断了一截,但蛊虫的出现至少也证明了一些东西,例如这位姨娘的确并不那么简单。 第八十九章 推测 “闵小姐,你能帮忙查一查这蛊虫的来历么?”叶蓁蓁下意识地说。 闵晴疑惑地看了眼叶蓁蓁,“此事和我大哥相关,我自然会顺着这条线索查找。” 叶蓁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是习惯了,一时尴尬得想摸鼻子,又想起两只手都是脏污,只得故作淡定地移开视线。 “嗯,你说得是,那蛊虫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再看看能不能从姨娘的身体上发现些什么。”叶蓁蓁说完,转身朝姨娘的尸体走去。 闵晴盯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心里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 她视线注意到朝自己看过来的楚慎,闵晴撇撇嘴,转过身指挥侍卫们将蛊虫给收起来,随后走到叶蓁蓁另一边。 许是那团东西已经爆炸,林中的臭味减少了很多,又或者是大家这会儿下来都已经习惯了臭味,变得麻木,现下已经不再遮着口鼻也能勉强呼吸了。 楚慎没再给叶蓁蓁拿手帕,他站在叶蓁蓁另一边,看着叶蓁蓁查验尸体,想起从前叶蓁蓁说过的一些知识点,问她:“可能根据尸体变化找出真正死因?” 叶蓁蓁检查完姨娘最后一只脚,将姨娘的脚重新放下,说:“不太能了,这尸体已经开始腐化,比如你看腹部和背部的地方,软组织开始分离腐烂,就算原来这儿有伤口,也根本就看不出来。” 楚慎若有所思:“如此一来,想要查明死因就很难了。” 叶蓁蓁笑笑,“其实也不算很难,就算尸体腐烂了,但我们也可以根据白骨判断死者生前是否遭受过打击等。” 她指着姨娘腐烂的部分说:“虽然这里看不出生前是否有皮肉伤,但下面露出来的骨头表面光滑,没有裂痕,说明这里生前没有遭受过打击。而其他皮肉组织尚且完好的地方也可以看到没有创口瘀痕等,综合起来就能判断姨娘不是死于外力作用。” “不是外力造成的死亡,那么就剩下淹死、毒死之类的对吧?”楚慎提问。 叶蓁蓁点点头,“没错,没有外力的情况下,就可以判断是否猝死、窒息死、毒死等。” 说完这话叶蓁蓁顿了顿,想起自己在查看姨娘的尸体时最先发现的就是姨娘不同于正常人的唇色。 她重新来到姨娘的头部,仔细查看姨娘的嘴唇,借着明亮的光线,叶蓁蓁确定这种颜色的嘴唇一定是中了毒。 “闵小姐,当时姨娘死亡的时候你在现场么?”叶蓁蓁转头问闵晴。 闵晴回忆了片刻点点头,“在,那日是一个仆人发现了,当时仆人大喊大叫弄出声响,几乎整个侯府的人都听到了,我听到丫鬟说是和我大哥有关,所以就匆匆跑了过去,也见到了当时的情况。” “那么你是否还记得当日姨娘的脸部和嘴唇是什么颜色?” “这”闵晴犹豫了片刻,摇摇头,“不记得了,当时父亲也来了,场面变得很混乱,我大哥当时神志不清,我注意力全在大哥身上,而且我记得姨娘当时就已经死了,所以压根没怎么关注她。” “你确定姨娘当时就已经死了么?”叶蓁蓁问。 闵晴再次犹豫,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不确定,我没有看她,但我记得有个下人在说姨娘已经死了。” 叶蓁蓁凝眉看着姨娘的唇色,久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你可是察觉到了什么疑点?”楚慎见她沉默了半天,忍不住开口询问。 他这话出口,叶蓁蓁还没有回答呢,就先被闵晴瞪了眼。 “你这人怎么半点眼色都没有?没见她正在思考么?”闵晴不满地对楚慎说。 飞虎在一旁瞪了瞪眼睛,死死盯着闵晴,这女人怎么敢这么和他们王爷说话? 闵晴察觉到飞虎的瞪视,扭头就白了飞虎一眼,“看什么看?这辈子没见过女人啊?” “你!”飞虎有些生气,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呢? 但他话还没有说完,就收到楚慎制止的眼神,于是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楚慎看向闵晴,闵晴毫不客气地朝他撇撇嘴,随即转开头去,用后脑勺对着他。 他挑挑眉,颇觉好奇,在此之前他都没有和这位侯府的小姐见过面,对方何以对他有这么大的不满呢?难不成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她? 思来想去也理不清楚一个小姑娘的想法,楚慎也不至于和一个毛丫头计较,看了她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他们几人的‘斗争’叶蓁蓁并没有注意到,她现在满脑子在考虑的都是一件事——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根据嘴唇上的颜色来判断,叶蓁蓁觉得这毒肯定不一般,否则不会尸体都开始腐烂了,这颜色居然还如此之深,尽管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毒,但她猜测极有可能是沾一点就要人命那种。 其二,同样是根据唇色判断,既然姨娘的嘴唇是这种颜色,那就说明姨娘是被毒死的,因为如果姨娘已经死了再给姨娘服毒,那根本就不会起作用,也不会造成这个颜色。 但怪就怪在这里,如果姨娘是被毒死的,那她又是怎么和闵晴的大哥胡来的呢?近距离接触姨娘的小侯爷又怎么会还活着呢? 据闵晴说,当时姨娘和她大哥被发现的时候,她大哥整个人都是属于神志不清的状态,那种状态下他也无法杀掉姨娘。 所以姨娘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叶蓁蓁回想闵晴先前的话,问她:“你之前说姨娘有可能是死于大出血,是当日出了很多血么?” 闵晴点点头,“对,当日那地砖都被染红了几块,你现在回侯府去看,应该还能看到那几块被染红的地砖呢。” 难道姨娘是死于大出血?叶蓁蓁摇摇头,不,不可能,如果姨娘死于大出血,那么她的唇色就更加不能解释了。 因为如果大出血时姨娘就已经死亡,那么毒进入姨娘体内根本不会有反应,人在死后血液就停止流动了,毒药也无法蔓延,就不可能出现如今这种唇色。 第九十章 气哭 如果假设姨娘当时并没有死亡呢? 当这个答案出现在叶蓁蓁脑海里,她就再也无法挥去。 是的,如果当时姨娘其实并没有死呢?她或许服用了某种药物,又或者是用了什么别的办法,总之让人以为她死了,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死。 姨娘死后只是被草席一裹就埋掉了,甚至连具棺材都没有,就更别说举办葬礼想到这儿,叶蓁蓁一顿,眼睛猛然一亮。 对啊,会不会姨娘早知道如果自己死了,侯府定然不会为她举办葬礼,而是用草席将她一裹匆匆埋掉,所以她就让自己假死,如此一来等埋她的人走了,她就能够从土里出来! 这个可能性是目前最高的,叶蓁蓁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但她还有两点需要确认,如果这两点确认成功,那么就只剩下一个疑问了。 “闵小姐,当时姨娘死后,尸体是否有在府中停留?”叶蓁蓁站起身,明亮的眼睛看着闵晴。 她现在很激动,因为她感觉自己已经隐隐约约触摸到了真相,距离真相越来越近。 闵晴被她明亮的眼神看得一怔,反应过来后忙回答:“没有,她是姨娘,身份本就卑贱,何况还是以那种方式死的,父亲恨不得她立即消失,怎么可能还会允许她的尸体在府中停放?” “也就是说当时确认姨娘死亡后,令尊大人就立即派人将姨娘给埋葬了对吧?” 闵晴点点头,“对,怎么了?这里面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叶蓁蓁眼睛比之前更亮了,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证实了一个猜测,距离真相更近了一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证实第二点,也是非常关键的一点。 这一点既能证明姨娘死亡的真相,同时也能证明她整个推理是否正确,可以说成败在此一举! “这山上老鼠应该挺多的吧?能不能给我抓住老鼠来。”叶蓁蓁说。 “什么?”一群人张大嘴巴,眼里全是迷茫。 这不是在验尸么?为什么突然要抓老鼠?抓老鼠做什么? 侯府的侍卫们包括闵晴还在茫然迷惑的时候,楚慎却已经飞快给飞虎使了个眼色。 飞虎也是一头雾水,但他向来听从楚慎的话,接到楚慎的示意后二话不说就转头走了。 他离开的动静惊醒了闵晴,闵晴虽然还是满脑子问号,但也不甘示弱,立即点了几个侍卫,“你们几个,赶紧去给我抓老鼠!人多抓得快,都赶紧去!” 说到人多的时候她故意看了眼楚慎,表情隐有些得意。 楚慎装作没有看到她的挑衅,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这小丫头到底在跟他攀比较劲什么呢? 没到半刻钟,飞虎就一只手提着一只肥硕的山鼠过来了,而闵晴的几个侍卫还看不到影子。 闵晴往空荡荡的林子看了眼,暗暗咬牙,又气愤瞪了眼飞虎。 飞虎将她先前那个白眼还给她,随后颠颠儿地提着两只老鼠到叶蓁蓁面前,一手一只向她展示:“叶” 他习惯性地要喊出叶姑娘三个字,但话刚到了嘴边,就被楚慎瞪了眼,又快速给他使了个眼色。 好在飞虎不笨,立即就想起来如今叶蓁蓁和楚慎正在扮演夫妻呢,于是他顶着闵晴疑惑的眼神几乎将舌头都在嘴巴里翻滚了一圈才改掉话。 “呀!夫人,你看我抓了两只大老鼠,你是要左边这只公老鼠呢还是要右边这只母老鼠?”飞虎自觉机灵,说完后还冲叶蓁蓁露出一口大白牙傻乐。 叶蓁蓁原本心情还挺紧张的,毕竟要是自己猜测错误了,那就得全部推翻重来,而在这个没有精密仪器也没有趁手工具的时代,想要从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上查找证据,那实在是太难了。 但看到飞虎傻乐的模样,她紧张的心情登时消散了许多,尤其飞虎这话让她想起金斧头还是银斧头那个故事,差点笑出来。 “我想要中间这只小白鼠。”叶蓁蓁逗他。 飞虎眼神茫然了下,左看看右看看,又低头往地下看了看,“小、小白鼠?在哪儿呢?” 楚慎听懂了叶蓁蓁的话,脸上露出笑容,又怕自己笑得太灿烂伤到了飞虎,假模假样地展开扇子遮住了半张脸。 “笨死了!她说得是你!”闵晴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这么笨,应该叫笨老鼠才对。” 飞虎这下明白了,他委屈地朝叶蓁蓁瞪了瞪眼睛,又转头怒瞪着闵晴。 闵晴高傲地哼了一声,双手抱着胳膊,冲天扬起了下巴。 飞虎看着她这样实在气不过,眼珠一转,忽然将两只老鼠同时凑到闵晴面前。 他手揪着老鼠的颈子,那老鼠四肢就都张开,冲向闵晴的时候就像是老鼠朝她飞来似的,还是两只,张牙舞爪的那种。 闵晴到底是个娇小姐,虽然心机谋略不浅,到底是个女孩儿呢,眼前骤然有两只大老鼠扑过来,一下就慌了神,闭着眼尖叫起来。 “啊!!!” 她的叫声威力不小,飞虎离得又近,感觉自己耳朵都要被震聋了,赶忙将手撤回来。 闵晴终于回过神,气得对飞虎又踢又打,“你发什么病居然敢用老鼠吓本小姐,想死是不是?” 她一边骂着,看起来威风凛凛的模样,但骂着骂着却有了哭腔。 叶蓁蓁眼皮子一跳,赶忙站出来制止。 “好了好了,大家都先冷静冷静,咱们现在还有别的事儿要忙呢。” 叶蓁蓁挡到了他们中间,闵晴终于停手了,但两只眼睛还是红通通的,委屈又愤怒地怒瞪着飞虎。 飞虎原本还挺生气的,但看到闵晴泪盈盈的样子,气焰莫名就消下去了。 “我、我开个玩笑嘛。”飞虎小声嘀咕。 “有你这么跟女孩儿开玩笑的吗?”他话刚说完,就被楚慎训斥,腿腕子还被楚慎踢了下。 飞虎恹恹地低下头,不敢再闹了。 楚慎训斥完飞虎,又转头同闵晴说:“飞虎这孩子刚刚确实过分了,我先代他跟闵小姐道一声歉。” 第九十一章 教训 闵晴磨了磨牙齿,恨恨瞪了眼飞虎,又瞪了眼楚慎,冷哼一声转到了叶蓁蓁身边。 叶蓁蓁双手都是脏污,也不好拍她,便用肩膀碰了碰她,“咱们大女子不和小屁孩儿计较,不理他好不好?” 打从叶蓁蓁接触以来,叶蓁蓁就没有这么轻声细语过,闵晴一下就满足了,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嗯!” 安抚好闵晴,叶蓁蓁又给楚慎使了个眼色,教训归教训,飞虎也到底是个孩子,年岁和闵晴差不了多少,别真伤到了飞虎。 楚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随后从飞虎手上拿了只老鼠。 “你想要怎么做?”楚慎问。 叶蓁蓁看了看老鼠,又看看提着老鼠那只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不沾阳春水的手,心道楚慎这位王爷还挺具实干精神的,本来以为他会避之不及呢。 低头看了看姨娘的尸体,叶蓁蓁在心里说了声得罪,随后从腐烂的组织里捡了块肉喂给老鼠。 虽然是腐烂的肉,但老鼠吃得津津有味,但这份满足还没有来得及蔓延,它硕大的身体抖了两下,随后便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叶蓁蓁蹲下身,查看老鼠的身体,片刻后抬头说:“死了。” “什么?”闵晴愣住,她原本正站在姨娘身边,闻言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离姨娘的尸体远了些。 楚慎也是一怔,但反应过来后却是第一时间看向叶蓁蓁的手。 他眉目微凝,“你的手触碰了她的尸体那么久,会不会有事?” 叶蓁蓁看了眼除了脏污并没有其他异常的手,微微摇了摇头,“不碍事,这是服用类的毒药,我待会儿把手洗干净就好了。” 试验已经做了,另外一只老鼠也就没必要再继续试验,飞虎一放到地上,那老鼠就跑得没影儿了。 这时候,闵晴派出去那几个侍卫也终于回来了,一个个蔫头耷脑,手上空空如也,显然是没什么收获。 他们正想和闵晴解释,闵晴嫌疑地白了他们一眼,挥挥手制止了他们的废话。 转过头的时候闵晴却偷偷瞧了飞虎一眼,心中暗道这小子身手不简单。 她以为自己的动作隐秘飞虎不会察觉到,却不想她的一举一动全被飞虎给看在眼里,只是想到自己先前把她给吓哭了,飞虎也弄不清楚闵晴看自己是什么意思,只好装作不知道。 “所以这姨娘是被毒死的?”楚慎看向叶蓁蓁。 叶蓁蓁点点头,“根据刚刚老鼠吃下姨娘的肉立即死亡的特征来看,这种毒药毒性非常强,恐怕只需要放到嘴里就会立即死亡。” 楚慎神色若有所思,片刻后想到了什么,说:“也就是说当时侯府的人以为姨娘已经死了,但实际上姨娘并没有死。” 他是用肯定的语气说的,而不是疑问,可见他已经和叶蓁蓁想到了一块儿去。 叶蓁蓁点点头,心道孺子可教也,但这话就没有说出来了。 楚慎略思索了片刻,开始就姨娘的死亡进行过程还原,“如闵小姐所说,他的大哥的确是被姨娘设计陷害了,姨娘深受平阳侯喜爱,知道如果自己是以那种方式死掉,平阳侯绝不可能为她办葬礼,只会尽快将她下葬。” 所以当日便有了小侯爷药性突然发作,又恰好偶遇姨娘,一番风雨后姨娘假作死于马上风,又有地上的大滩血迹,很快让人相信她在当时就死了,好面子的平阳侯为防止走漏风声,加上姨娘的身份低贱,不可能给她办葬礼,所以匆匆将姨娘埋葬。 按照姨娘原来的计划,等到下葬后,她就会醒过来,然后消失离开,从此以后平阳侯府的姨娘死了,但她还活着。 只是事情出了变故,姨娘的假死变成了真死,她再也没能从土里爬起来。 “根据这药的毒性,只怕姨娘是在从府中离开到下葬这之间被人下了毒,然后假死变成了真死。”楚慎说。 “对,而这么做的人,就是策划这起事件的真正凶手,姨娘多半就是对方的人,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守住秘密,姨娘以为自己和对方是一条船上的,却没想到对方想要将她踹下船。” 闵晴在旁边听着二人的分析,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好在她天生脑子转得快,很快就反应过来。 “所以我说我大哥是被冤枉的吧,你之前还不信?”闵晴傲娇地哼了声,颇有些得意地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扫了她一眼,没有反驳,只是心里想着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她大哥就一点问题没有,要是她大哥如柳下惠一般坐怀不乱,这姨娘也害不到他。 只是这话她自己心里清楚就行,倒也不必说出来给人添堵。 也许那位小侯爷的确不是什么好男人,但对于闵晴这个妹妹来说,大概是个好哥哥,否则闵晴也不会两次跑来掘坟,就为了给他一个清白。 “你大哥运气不错。”叶蓁蓁说。 闵晴没听懂叶蓁蓁话里的意思,只当她是信了自己大哥是清白的,骄傲地说:“我大哥才不会杀人呢,这一切肯定都是闵越那个狼子野心的贼子搞得鬼!” 提到闵越,叶蓁蓁眼神微妙了下。 不知闵越知道了她帮闵晴的大哥证明清白,会是什么反应? 用地上的泥土搓了搓手,叶蓁蓁看了眼姨娘,对闵晴说:“找口棺材,重新挑个地方把她给葬了吧。” 闵晴轻飘飘扫了眼姨娘的身体,多少是有些不情愿,嘀咕道:“我没找她算账已经很客气了,我大哥足足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差点连自己的嫡子之位都保不住,这一个月来我和娘也是一天好觉没睡过,她” 她还想嘀咕两句,对上叶蓁蓁看来的视线,撇了撇嘴,不太耐烦地说:“好好好,我知道了,不就是具棺材嘛,本小姐区区一具棺材还是买得起的,就当赏她了。” 说完这话,闵晴朝几个侍卫招招手,“你们,速去城中棺材铺买具棺材来,再找个地儿把她给重新葬了。” 第九十二章 回城 侍卫们刚刚老鼠没抓到才被闵晴给嫌弃了,现下得了命令也不敢再犹豫,立即小跑着去办事儿了。 等到侍卫们走了,叶蓁蓁这才同闵晴说:“姨娘虽然动机不纯,但她已经死了,也终究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何况她的尸体也算是帮你大哥证明了清白,就算没有她,只要背后的人想要害你大哥,也总有别的办法,只是这一次恰好选中了她而已。” 闵晴知道叶蓁蓁说得是实话,她也只是抱怨两句,对于姨娘她更多的是愤怒,倒不是仇恨。 留了两个侍卫看守尸体,闵晴带着叶蓁蓁三人回侯府。 这次的验尸是重大发现,足以证明她的大哥是清白的,闵晴自然想要第一时间把这消息告诉给平阳侯,好让她的大哥能够顺利被放出来。 回去的路上叶蓁蓁先找了处山泉水洗手,尸体的黏液和油脂沾在手上,尽管她先前已经用泥土搓过一遍,但仍然不好完全洗去。 闵晴在一旁看着,说:“不然还是回城里洗吧,我们府上各种皂子都有,到时候你里里外外都能洗个干净。” 蓁蓁没理她,她起身在林子里四处查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夫人要找什么?”楚慎问。 这个季节皂荚树也才刚刚结果,等到成熟得十月份去了,找到也没用,但除了找皂荚还能找别的什么东西清理么? “找到了!”叶蓁蓁在一处蕨类丛生的背阴面蹲下,随手从地上拔了一把草起来。 “这是什么?”飞虎一脸疑惑。 叶蓁蓁将草叶和草杆揉碎,六月份芒箕正在生长中,叶子还很柔软,并不会扎到手。 随着叶蓁蓁不断的揉搓,那绿色的叶子逐渐在她手心里挤出白色的泡沫,如皂荚泡沫一般。 成功地揉搓出了泡沫,叶蓁蓁这才和几人解释:“这叫芒箕,是一种蕨类植物,喜欢生长在潮湿背阴处,像这种有水源的地方,附近多半都能找到,它的功效和皂荚差不多,只不过没有皂荚那么实用,所以流传并不广泛。” 叶蓁蓁也是在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从当地村民那儿知道的,随着泡沫出来了,她手上的脏污也被清掉,叶蓁蓁蹲下来洗手,一边说:“芒箕是个好东西,鲜活的时候可以当皂荚使,还能做景观净化空气,等到秋天枯萎变黄了,又能做引火的柴禾用。” 她只是一时想到了便下意识地说出来,并没有想过自己这番话会给别人造成什么影响。 楚慎看着她,心里却在想她一个自小在京城长大的闺阁女子,究竟是如何知道这些的?难道也是从杂书上看来的? 想到杂书这个像润滑油一般万能的借口,楚慎不由得勾了勾唇。 闵晴也陷入了思考,她想的却是叶蓁蓁不但面对尸体镇定 芒箕这么偏门的东西,难不成从小家贫,为了生活才不得已做了仵作? “好了,咱们继续走吧。”洗完了手,叶蓁蓁站起身,没敢往衣服上抹,就这么晾着等自然干。 她这衣服上都沾了味道,其实也不止她,另外三个人也是,只是她离尸体最近,所以受到的影响最大。 三人从林子里出来, 为了能尽快入城,他们抄了一条山野小道。 六月正草木茂盛,飞虎提着剑在前面开路,遇到拦路的荆棘枝丫通通一剑斩掉。 路过一处刺林时,飞虎正要习惯性地劈上一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叶蓁蓁喊停的声音。 “等一下!”叶蓁蓁看着那片带刺的荆棘,却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前面去。 楚慎和闵晴不解其意,也都纷纷跟了上去。 “我还以为这个月份都已经没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叶蓁蓁兴奋地从一堆刺从里摘下红色的果子,她扔了一颗到嘴里,酸甜的味道顿时溢满唇舌。 “味道不错,你们尝尝?”叶蓁蓁将肉眼可见的树莓全部摘下来,随后大方地摊开手分享给其他人。 “这这什么啊?能吃吗?”闵晴一脸怀疑地看着叶蓁蓁手里红艳艳的果子。 楚慎却并没有多问,只是直接从叶蓁蓁手心里拿了两颗扔到嘴里,点了点头:“这果子叫什么?味道倒是不错。” 飞虎见自家王爷都吃了,也拿了两颗品尝,不约而同地露出愉悦的表情。 “这叫树莓。”叶蓁蓁解释,“一般五六月在山里和农田都能见着,好吃是好吃,就是太难弄,它们的枝丫都是带刺的,而且很多时候人还没有来得及发现,就已经被鸟儿和虫子给吃完了,这次是咱们运气好。” “这些你都是从杂书上看到的?”楚慎似笑非笑地问。 叶蓁蓁顿了下,随后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自然,否则我怎么会知道呢?” 楚慎笑了笑,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叶蓁蓁瞟了眼楚慎的脸,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反应。 “你要吃吗?”叶蓁蓁将手递到闵晴面前。 闵晴看着这只素白的手,脑子里却回想起就在不久前这只手是如何解剖尸体的,她脸色变了变,尴尬地笑着摇头:“不、不用了。” 叶蓁蓁抬眼看了眼她,一下就明白过来闵晴在忌讳什么。 她笑笑,也没有强求,只是后知后觉想起楚慎和飞虎刚刚好像都自然地从她手中拿了树莓,什么都没说。 闵晴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毕竟先前她是亲眼看着叶蓁蓁洗的手,而且楚慎和飞虎都吃了,她不吃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我尝一颗?”闵晴问,她并非嫌弃叶蓁蓁,只是自己过不去心理那关而已。 叶蓁蓁看向她,笑着说:“还是算了,何必为难自己,我能理解。当年我做法”医字快要出口的时候叶蓁蓁猛地一顿,随即自然而然地说:“那时我自己都嫌弃自己,洗了无数遍都觉得不干净,不过后来经历得多了也就自然习惯了。” 第九十三章 变故 闵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无措地捏着自己的裙角,“我对你没有意见的,你别误会我就行。” 叶蓁蓁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正要说什么,耳尖忽然一动。 不远处有大量的人马声传来,马蹄落在地上奔驰的急促声音,粗粗一听至少有二十到三十人,看起来规模不小。 这里是郊外,距离官道有些距离,就算有人从官道经过,按理声音也不会传到这儿来,除非那些骑马的人本就是奔着这里来的。 会是些什么人奔着这里来呢?叶蓁蓁疑惑了下,但面上仍是不露声色,朝旁边还没摘下的树莓努努嘴,“喏,你尝尝看,味道真的不错。” 闵晴见叶蓁蓁并没有多说什么,心里那点歉疚也就都烟消云散,她半是怀疑半是兴奋地将那几颗红艳艳的树莓摘下来,放到嘴里轻轻一咀嚼,闵晴眼睛一亮。 “居然是这个味道?果真不错。”闵晴来了兴致,瞧着旁边还有些没摘的,便自己亲自上手去摘。 她平日里向来是被佣人服侍的,现下偶尔自己动一次手倒是有些新鲜的趣味。 这么耽搁一会儿的工夫,那队人马的距离越发近了,叶蓁蓁可以确定,那些人就是冲着这片林子来的。 但这片林子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是野外所处可见的一片树林罢了,除了今日她带着人前来验尸。 叶蓁蓁想到这儿顿了顿,莫非那些人是冲着他们而来的? 飞虎此时也终于听到了马蹄声,他眉目一深,顿时戒备起来。 楚慎注意到飞虎的警惕,“怎么了?” 飞虎仔细凝神听了听,判断清楚那些人的确是朝着这个方向来之后低声说:“有一队人马,大概二十几人左右,正朝着这片树林的方向来。” 楚慎若有所思,他看向闵晴,“是你安排的人么?” 在他们几个之中,现在唯一能调动大队人马的也就是一个闵晴了。 但闵晴却摇摇头,同样一脸疑惑:“没有啊,我只带了那几个侍卫,而且我都安排他们去处理尸体了。” 楚慎没说话,他忽地想到了今日在衙门的时候,闵越和魏征的那番交谈。 “闵小姐,令兄长与中远军关系如何?”楚慎问闵晴。 闵晴一边往嘴里塞了颗树莓一边说:“我大哥从前在中远军服过役,但他回家之后好像就和中远军没什么往来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楚慎摇摇头,看了眼前面布满荆棘的道路,“先离开这儿吧。” 飞虎继续在前面开路,叶蓁蓁一边走着一边不动声色留意那群人马的去向。 他们行走的道路恰好是在山的背面,当那群人马进入林子中后,除非叶蓁蓁放开自己的内力去探寻,否则也很难探查到那群人的去向。 但飞虎还在这里,叶蓁蓁不好用内力去探寻,只能仍旧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但她心里却有了些猜测。 可以确定的是那群人的确进入了林子,极符合她之前对那些人的推测——那群人马是冲着他们而来。 如果是侯府派出来寻找闵晴的人,顶多十来人也就够了,但那群人足足二十多个,显然并非找人那么简单。 难道说有了什么别的变故?叶蓁蓁心里蓦地有些不好的感觉。 许是那队意外人马的出现,他们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些,大概一刻钟后几人从山林里钻出来,到了官道上面。 这会儿正好是午时将过,按理来说官道上人不应该少才对,毕竟这里距离元泽城很近,许多早上入城的百姓,正是这个点儿回家。 可是官道上空空如也,他们走了好一阵,眼见着都看到城门的样子了,沿途却没有遇到任何一个百姓。 “情况有些不对。”楚慎敏锐地察觉到。 叶蓁蓁看了眼不远处城门的轮廓,心下暗道岂止是不对,都走到这儿,她居然没有听到城里热闹的声音,那座本该闹哄哄的城市此刻却极其安静,就像是突然被按下了静止键。 闵晴身为侯府大小姐,这侯府在元泽城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她历来就没有害怕过,可是此刻她忽然也直觉有些不对劲。 快速在脑子里想了一番,闵晴脸色猛地一变,咬牙道:“莫非是那贼子提前反了!” “你是说闵越?”叶蓁蓁问,“闵越不过一个侯府庶子,他就算要反,又没有兵力,何况现在你大哥正被囚禁,他风头旺盛,深受你父亲宠爱,何必要反呢?” 闵晴铁青着脸,心里已经认定必然是闵越在搞事。 “定然是我找你验尸的事情被说了出去,一旦咱们回到府上,真相将告破,我大哥就会被放出来,而当初将姨娘献给我爹的闵越就会成为怀疑对象。” 她刚说完,草丛里跳出来一群人,竟是不知道在这儿埋伏了多久。 叶蓁蓁扫了这些人一眼,面上做出惊讶,实际却是心如止水。 刚一踏上这条道她就察觉到了那些呼吸声,不过让她有些惊讶的是飞虎没有察觉到,这从侧面说明一个问题——原身的功力在飞虎之上。 之前叶蓁蓁就有这种猜测,只是不大确定,但这次却是真的确认了。 闵晴黑着脸,看了眼这群蒙着脸的人,冷声说:“闵越呢?那贼子在哪里?” “呵呵呵,没想到偌大的侯府,唯一聪明的居然是你这么一个毛丫头,可惜了你是个女儿身,若你也是个男的,我倒是没那么快拿下侯府。” 一道声音从草丛后面传出,接着闵越的身影从那里站出来。 他阴冷地笑着,视线扫过叶蓁蓁一行人,看到叶蓁蓁的时候闵越眼神顿了下,随即笑呵呵地问:“美人儿,你不是在我的院中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叶蓁蓁不觉松了口气,这闵越倒是挺敬业,还知道继续跟她演戏。 她冷哼一声,说:“我岂会与你这种人为伍?” 闵越笑笑,随意地扫过楚慎和飞虎,又将目光落在闵晴身上,“来人,将小姐抓起来。” 第九十四章 战斗 几个侍卫听令,立即上前就想要将闵晴抓住。 闵晴岂会轻易束手就擒,眼珠一转便立马溜到了飞虎身后,这还不够,她甚至将飞虎往前推了一把。 飞虎原本得了楚慎的命令正戒备在叶蓁蓁旁边,好随时保护叶蓁蓁,谁料闵晴来了这么一手,他人被推出去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 “你、你”飞虎瞪了瞪眼睛,看着闵晴,却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闵晴嘴巴一撅,露出委屈的表情,又卖乖地抓着叶蓁蓁的袖子,“叶姐姐救我。” 叶蓁蓁:倒也是没想到堂堂侯府的大小姐这么能伸能屈。 对上闵晴无辜的眼神,叶蓁蓁只好说:“你放心,飞虎会帮你的,对吧飞虎?” 她朝飞虎看去,飞虎嘴角抽了抽,看了眼自家王爷。 楚慎脸上也露出隐隐笑意,见此飞虎就知道这位大小姐自己怎么都得保护了。 闵越一边让自己手底下的人同飞虎缠斗,一边暗中给叶蓁蓁使了好几个眼色,意图让叶蓁蓁配合自己将闵晴交给他。 叶蓁蓁装作没看到,将闵晴拉到自己身后,随楚慎退到了一边,把战场给飞虎清理出来。 飞虎有了充足的战斗空间,也不必担心伤到楚慎三人,大刀阔斧地和闵越的人打起来。 闵晴手底下的人不过是侯府中的普通侍卫,自然不是飞虎这类高手的对手,不到片刻人就躺了一地。 闵越脸色一变,惊异地扫了眼飞虎,又飞快眼神看向叶蓁蓁,同她示意配合自己。 叶蓁蓁原本打算继续无视掉,让飞虎趁机杀了闵越,这也是她一开始的计划。 但近来身份的疑点一直困扰着她,到了这时候叶蓁蓁忽然想要冒一点险,看看能不能从闵越口中问出些什么。 她心中有了主意,便抬眼回复了闵越的暗示,眼见飞虎正提剑朝着闵越而去,当即说:“等等!这个人先抓起来,侯府还有些事得让他出面呢。” 闵晴也在旁边说:“没错没错,先别杀他,就这么杀他也太便宜他了!” 飞虎看向楚慎,楚慎微微点头,飞虎便收了身上的杀意,上前将闵越捆绑起来。 闵越带来十几人,此刻全被飞虎撂倒在地上,他脸色难看极了,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飞虎绑起来。 叶蓁蓁旁观着,心里却有点疑惑,这闵越一看就不是个简单角色,怎么会轻而易举就被抓住呢? 她暗暗打量了眼闵越的脸色,闵越大概是在生气,脸沉着低着头。 闵晴得意地;跑到闵越身边,“哼!你这贼子,本小姐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不过等今日一过,你这风光的日子怕是也到了头了。” 闵越脖子动了动,抬起头看了眼闵晴,却是诡异一笑。 闵晴眉头皱着,刚刚还高兴的心情一下子低沉了许多,连带着整张脸也垮起来。 “都快死到临头了还笑,我看你待会儿还笑不笑得出来!” 闵越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但谁都看得出来元泽城里怕是出了变故,闵晴虽然恨不得当场将闵越暴揍一顿,不过还是顾全大局先入了城。 飞虎押着闵越从城门口进入,这城内远比城外还要安静,周遭本该热热闹闹开着的商铺不知因何全部闭店,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行人今日也见不到踪影。 而在更远的地方,有厮杀的声音传来。 叶蓁蓁凝神听了会儿,发现声音是从侯府的方向传来的,她心里大致有了猜测,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闵晴带着几人径直朝郡主府的方向走去,还未走到侯府门前,远远就听到了从侯府里面传来的厮杀声,闵晴脸色登时一变。 她盯着侯府的方向看了阵,忽然转身揪住闵越的衣领,“你做了什么?” 闵越双手被绑在身后,任凭衣领子被闵晴抓住,他面上表情不屑,只是嘲讽地笑看着闵晴。 闵晴被闵越的眼神看得火气蹭蹭往上涨,她狠狠瞪了眼闵越,“待会儿本小姐再跟你算账。” 说罢,闵晴顾不得和叶蓁蓁几人打个招呼,就匆匆忙忙朝着侯府的方向跑去。 这里距离侯府也就两条街的距离了,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这儿能听到厮杀声,可见侯府里面的情况要更加糟糕一些。 叶蓁蓁看了眼盯着侯府方向看的楚慎,眼珠子一转,说:“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该不会是叛变了吧?” 侯府虽然没有了往日的荣光,但毕竟也是盘踞元泽城的一方势力,老侯爷底下的几个儿子发动武装叛变夺位也并不是不可能。 像侯爷的爵位,是世袭制,但朝廷并不管到底是平阳侯哪个儿子继承,总之只要是平阳侯的儿子就成。 何况元泽城远在大雍边南,这里的情况就越发不受朝廷控制了。 楚慎眉目轻拧着,“极大可能,否则断然不会弄出这样的动静,这城内的百姓应当也是收到了风声,因此才各个闭门不出。” 他想起了魏征到元泽城,之前有消息说魏征的军队游荡在距离元泽城不远的地方,今日这动静恐怕和中远军脱不了关系。 只是中远军是朝廷的军队,按理没有朝廷的命令,他们是不能够出兵的,此事若是被禀到京城,中远军上下都得出血。 垂眸掩去思索,楚慎静静盯着远处的动静。 叶蓁蓁看了眼楚慎没什么表情的脸,主动说:“要不你们俩去前面看看情况到底如何了?我在这儿守着他。” 闵越没说话,只是暗暗看了眼叶蓁蓁,依旧保持着沉默。 楚慎私心里是想要亲眼过去看看情况的,只是想到叶蓁蓁一个人留在这儿,略有些犹豫。 叶蓁蓁看出他的纠结,主动说:“放心吧,我自保能力还是有的,万一那边有什么不对,我在这儿也好更快离开。” 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楚慎略想了下同意下来。 “好,那我同飞虎过去瞧瞧情况,你就在此处,若情况不对,就立即出城。” 第九十五章 自尽 叶蓁蓁点头答应下来,目送楚慎和他的暗卫都离开后,又探查了下周围的气息,没有发现第三人。 闵越也在此时收起了先前那副气愤的样子,恭敬地低下头问:“大人,咱们现在离开么?” “离开?”叶蓁蓁打量一眼他,并没有立即帮他解绑,她双手覆在身后,语气随意地问:“离开去哪里?” 闵越还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下意识地说:“自然是回咱们的根据地了,您放心,您来边南的消息属下今早已经派人送去分坛,想来这时候分坛已经做好迎接您的准备了。” 分坛?叶蓁蓁心里记住了这条消息,又算计着时间,一大早就送出去的消息,那看来闵越口中的分坛距离元泽城应该不远。 闵越等待着叶蓁蓁的回答,但半天没有听到声音,他双手又被束缚着,于是小心询问:“大人,您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叶蓁蓁背对着闵越,午时的阳光恰好被乌云遮住,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过了一阵,叶蓁蓁终于再次开口,却是问闵越:“原来的闵越去哪儿了?” 闵越心里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想,如实回答说:“他已经被属下杀了,大人放心,属下处理得很干净。” 叶蓁蓁抿着唇,越是这样她越不放心。 杀人在闵越看来是家常便饭的事情,那么对于原主来说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不知想到什么,叶蓁蓁眼神有瞬间的晦涩。 她缓缓转过身,神色不明地看着闵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闵越一怔,下意识看着叶蓁蓁。 但看到叶蓁蓁认真的神色,闵越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他反应过来什么,脸色瞬间一变。 “你不是大人!”闵越站起来,先前还恭敬的眼神一下变得凶狠,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只见他手中虚影一晃,绑在他手上的绳子就断裂了,他双手呈爪状,径直朝叶蓁蓁脖子抓去。 “你胆子不小,不但敢冒充大人,居然还敢欺骗我?”比起先前假装出来的生气,此刻的闵越才是真有几分动怒了。 叶蓁蓁撇了撇唇,“分明是你自己识人不清,关我何事?” 闵越脸色阴沉,“哼!死到临头还在狡辩。” 眼见他的手即将掐住叶蓁蓁的脖子,闵越眼里闪过阴狠,他先前那么恭敬不过是想着多在上司面前露个脸,回头还给他提拔到总坛去。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个假的,欺骗他这么久,他不生气才怪。 正欲直接杀掉叶蓁蓁,谁料那手就要碰到叶蓁蓁脖子的时候,却被叶蓁蓁轻飘飘一抬手给握住。 将闵越的手反折,三两个回合叶蓁蓁就将闵越按到了地上,使闵越动弹不得。 闵越原本是恼怒的,此刻忍不住惊疑,“你到底是谁?” “你不必管我是谁,我只问你,你口中的大人是什么身份?你们又是什么人?分坛在哪里?” 对于闵越这种人,叶蓁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询问,正常的方法闵越也定然不会说,唯有使他感到恐惧了,兴许他才会说出来。 刚刚叶蓁蓁主动暴露身份后,闵越只当叶蓁蓁全都是欺骗自己的,没将她放心上,谁知道转瞬就被制服,头脑都是懵的。 “说不说?”叶蓁蓁手上用了点劲,豆大的汗珠便立即从闵越额头上冒出来。 他凶狠地瞪着叶蓁蓁,阴冷一笑:“你休想知道任何消息!” 叶蓁蓁眉头一蹙,正要再用点劲儿,就见闵越嘴巴动了动,她直觉不妙,立即扣住闵越的嘴巴,然而还是晚了,黑色的血液从闵越嘴角滑落,他竟是咬毒自尽了。 手指探了下闵越的脖颈,已经没有了脉搏的跳动,叶蓁蓁微叹了口气,虽然她想过用律法来惩治闵越,但可没想自己动手杀掉他。 估计是她刚刚表现出来的功夫强于闵越,让闵越感觉到了危机,而闵越为了守住秘密,竟是宁愿咬毒自尽也不肯再开口。 原本还想着从闵越这儿探出原主的身份,现在看来是泡汤了。 叶蓁蓁有点郁闷,不死心地在闵越身上翻找了圈,并没有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时,她耳尖动了动,听到了楚慎和飞虎的声音传来。 四下看了眼,叶蓁蓁走到旁边,随后在后颈上一按,径直倒在了地上。 “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中远军,这魏征胆子不小,身为中远军的将军,本该镇守边南听朝廷命令行事,他却敢私自动用手底下的兵,参与侯府争权夺嫡之事,殿下你一定要将此事告知给皇上,好好管管他!”飞虎忿忿不平地说。 楚慎没说话,但眉心皱着,脸色不是很好看。 今日在衙门见到魏征后,又听到魏征和闵越那一番话,他心中就觉得不太妙,只是他想着魏征毕竟也是个大将军,不至于这点分寸都没有,现在看来倒是他高估魏征了。 思考着这些事,二人回到了先前与叶蓁蓁分别的地方,然而现场却没有叶蓁蓁的人影。 楚慎一怔,头脑中思考的事情登时压到了一边,他仔细一看,就见到不远处躺着的人影,连忙快步走过去。 “叶姑娘?叶姑娘?叶蓁蓁!”楚慎将叶蓁蓁扶起来,脸色紧绷地喊着叶蓁蓁。 飞虎也被现场这情况吓了跳,随后注意到闵越也倒在一边,三两步走到闵越面前。 刚一站定飞虎就看到了地上的血迹,他脸色微变,迅速蹲下身探了下闵越的鼻息。 “殿下,人已经死了。”飞虎说,注意到地上的血迹是黑色,而且是从闵越嘴角流下,很快有了猜测,“似乎是咬毒自尽。” 楚慎半抱着叶蓁蓁,闻言看了眼闵越的尸体,又将注意力收回来,“叶蓁蓁?” 怀里的人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叶蓁蓁看清面前的人,下意识抖了下身体又迅速反应过来。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了的?”叶蓁蓁迷茫地问。 见她醒来,楚慎终于松了口气。 第九十六章 侯府 “刚回来,你怎么了?没受伤吧?”楚慎问。 叶蓁蓁摇摇头,借着楚慎搀扶的力道站起来,故作疑问:“发生什么事了?我明明记得我就站在这儿的,怎么会突然晕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摸了摸后颈,摸到那一处击打出来的红痕时嘶了一声。 楚慎顺着她的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砍劈留下来的痕迹,他眉头轻皱,说:“你先前被人打晕了。” “啊?”叶蓁蓁揉了揉后颈,“怪不得我说那么疼呢。” 这时,飞虎走了过来,同叶蓁蓁说:“叶小姐还记得先前发生了吗?闵越死了。” “什么?!”叶蓁蓁一惊,三两步走到闵越的尸体旁边。 楚慎也跟着走过来,盯着闵越的尸体看。 闵越嘴角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那颜色太过明显,即便不是专业的判官或仵作,也一眼能看出有问题。 “中毒而亡,毒药藏在他的牙齿之中,应该是自尽。”叶蓁蓁掰开闵越的嘴,找出了他牙齿上残留的粉末。 “可惜了,也不知他是怎么死的。”楚慎略有些遗憾地轻叹了口气。 叶蓁蓁回头瞟了眼他,见他只是盯着闵越的尸体,并没有怀疑到其他什么,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对了,侯府那边是怎么回事?”叶蓁蓁问。 楚慎便大概说了些, 正如他们先前所料,今日是闵越带人谋反,想要杀掉老侯爷直接承袭侯府的爵位。 “据说一开始这个闵越和魏征达成了共识,魏征的人也都是闵越放入侯府里面去的,谁知道到了侯府里,魏征却忽然反水,不但杀了闵越的人,还将被囚禁的侯府大公子也放出来了。” 叶蓁蓁听完楚慎的解释,心里头却是想那位侯府大公子看起来不像个简单人物啊,居然能够驱使魏征反水帮忙。 “不过闵越为何要在今日动手呢?按理来说他现在已经斗倒了大公子,大公子都被关了起来,只要继续蛰伏,凭借老侯爷对他的宠爱,这侯府将来迟早是他的。”叶蓁蓁问。 楚慎摇摇头,“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其中恐怕另有内情,正是这内情才让闵越放弃了蛰伏,决定立刻动手。” 叶蓁蓁凝眉,忽然想到昨晚自己假借身份和闵越相认,该不会是因为她吧? 这个想法从心头一闪而过又被叶蓁蓁自己否决,应当不会,召集人手也不是立马就能召集的事,闵越必然是早就有了这样的计划,才能够立即将人手聚集起来。 但这里面确实有闵越今日动手的疑点,只是这原因到底是什么,如今都随着闵越的死亡消失不见了。 叶蓁蓁站起身,盯着闵越的尸体,想到闵越提到的那个组织,也许也不算完全消失,只是那组织是什么她暂时也无法得知。 “叶姐姐!” 不远处传来一道欢快的声音,叶蓁蓁抬头看去,就看到闵晴带着一群人走过来。 闵晴比较急,直接上手提着裙子小跑到叶蓁蓁面前,这会儿的她可没了之前的埋怨之气,浑身都洋溢着快活。 从闵晴的态度可见这侯府最终的赢家是她那位大哥,叶蓁蓁心中已有数,面上却没有表露丝毫。 “你怎么来了?侯府那边都解决了?”叶蓁蓁问。 闵晴得意一笑,“那贼子原本以为拿捏住了魏将军,还想要让魏将军帮他夺位,却根本不知魏将军是我哥哥的人,怎么可能帮他?” 魏征是闵晴大哥的人?叶蓁蓁下意识看了眼楚慎。 身为中远军的将军,魏征明明是朝廷的人,私底下却和侯府的人走得近,甚至传出闵晴刚刚说那种话,这事儿想必对于皇室并不乐意见到。 楚慎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变化,但也许是直觉,又或者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叶蓁蓁自己心里的判断,她总觉得楚慎已经有些不满了。 “是吗?那应该恭喜你们兄妹了。”叶蓁蓁三言两语将魏征的话题带过去,转而指着闵越的尸体说:“他已经死了。” 闵晴低头看向地上,看清楚闵越的面容后,她脸上笑容微收,随即蹲下身在闵越脸上摸了摸。 叶蓁蓁看到她的动作眼神微微一闪,下一刻就见闵晴手一扬,直接从闵越脸上将一张人皮面具扒下来。 看着手里的人皮面具,闵晴惊讶了一刻,说:“大哥说得果然没错,这人根本不是闵越,若真是那小庶子,谅他也没这个胆子敢陷害大哥。” “他竟然不是真的闵越?”飞虎也同样惊讶。 楚慎盯着闵越的脸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蓁蓁早知闵越身份的问题,但此刻也仍是做出和众人一样震惊的表情。 “将人带回去,交给大哥。”闵晴将面具交给一个侍卫,又命人把闵越的尸体带走。 侍卫们将尸体带走后,闵晴又向叶蓁蓁几人发出邀请:“验尸的事我大哥已经知道了,如今他和父亲已经解除了误会,再加上闵越今日犯蠢,想必会来这侯府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你们几人一同随我回侯府吧,我大哥要向你致谢。” 叶蓁蓁想到闵晴之前说那蛊虫的事,她还没有来得及和楚慎说一声,因此给楚慎使了个眼色,随即答应下来。 楚慎对叶蓁蓁那一眼暗示略有疑惑,见叶蓁蓁答应了也没有拒绝。 三人随同闵晴回到府上,侯府此时正热闹,不是来得客人多,而是地上的尸体多,府里面的下人们正进进出出搬运尸体刷洗走廊地面,随处都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老侯爷和闵岚已经在花厅等候,见到叶蓁蓁三人出现,老侯爷不动如山,只是微微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闵岚倒是站起身拱手行礼。 “今日验尸的事小妹已经告知我,多谢了叶姑娘。”闵岚微笑看着叶蓁蓁说。 未见人之前叶蓁蓁以为闵岚长得就该是个好色之徒的模样,但此刻见了人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刻板印象了。 第九十七章 矛盾 面前的男人穿一身浅色长衫,头戴玉冠,看起来倒是彬彬有礼,丝毫不像是好色之徒。 疑惑从眼底一闪而过,叶蓁蓁回神,“公子客气,我与令妹也只是各取所需。” “哦?这小丫头还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闵岚笑着问,目光却盯着叶蓁蓁不放。 楚慎原本站在一旁安静听着,没有插话的打算,但这会儿注意到闵岚的视线过于灼热了些,于是上前一步假作帮叶蓁蓁整理头发。 “对呀夫人,你和闵小姐做了什么交易?怎么连为夫也没有告诉?”楚慎温柔一笑。 叶蓁蓁暗暗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心道楚慎来这一下其实和闵岚也没太大区别,不过比起闵岚赤裸裸的眼神,还是楚慎更叫人舒服些。 经受了闵岚眼神的洗礼,叶蓁蓁终于相信不是自己想得太多,而是这闵岚的确就是个色胚,不过是生了副好皮囊,一开始不容易让人发现罢了。 借着楚慎的动作,叶蓁蓁退到闵晴身边,说:“闵小姐,你之前曾说要帮我引荐木胡寨,如今可是行了?” 楚慎听到木胡寨三字眼神微微一凛,迅速扫了眼在场的侯府三人。 “夫君,我将我们夫妇求药的事告诉了闵小姐,她说她认识木胡寨的人,可以帮我们引荐。”叶蓁蓁趁机同楚慎解释。 闵岚原本还直直地盯着叶蓁蓁,此刻见她和楚慎夫君来夫人去,感情看起来很好的样子,也只好死了心,恢复了正经神态。 “木胡寨?”闵晴还没有说话,老侯爷却先开口了,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各位怕是找错了人,我们早已经和木胡寨没有往来了。”老侯爷语气冷冷地说。 闵晴撅了下嘴,“爹,我都答应她了,您现在反悔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谁让你答应的?”老侯爷瞪了眼自己女儿,又不满地扫了眼叶蓁蓁三人,“你以为这木胡寨是谁都能进去的?” “话是如此,不过若不是今日闵越自己作死,又有这位叶姑娘帮忙验尸,否则孩儿身上的冤屈可洗不掉了,爹,就算是看在孩儿的份儿上,也该帮他们。”闵岚不咸不淡地开口说。 听到他的话,老侯爷脸色明显地尴尬了下。 叶蓁蓁扫了眼闵岚,发现和刚刚直愣愣地盯着他不同,这会儿的闵岚气质就像换了个人,外表看起来温润文雅,眼神却又深不可测,和先前那副色胚简直像是两个人。 她疑惑了下,一个人怎么会在短时间内有这么大的变化呢?是装出来的还是天生如此? “咳。”老侯爷假意咳嗽掩饰了下不自在,随后才说:“也罢,此次就当是你们运气好,本侯会同木胡寨修书一封,引荐你们前去求药。” 闵晴愉悦地一击掌,颇有些得意地朝叶蓁蓁挤了挤眼睛,“瞧,我说得不会骗你吧?” 叶蓁蓁也不吝于让闵晴更高兴,“有闵小姐的承诺,我自然是放心的。” 闵晴哼哼两声,“今日天色不早,我已经着人给你们安排了寝院,这几日你们就先歇在侯府吧。” 叶蓁蓁同楚慎对视一眼,楚慎微微点头,叶蓁蓁便谢过闵晴。 几人告别老侯爷从花厅离开,闵晴带着他们前往歇息的院子,走在路上的时候,叶蓁蓁想打算旁敲侧击询问下关于闵岚的事。 能够识破闵越的假身份,还能够让魏征倒戈帮他解决闵越的人,桩桩件件来看闵岚都不是个简单人物,这样的人物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沉迷女色呢? 不过还不等她开口,闵晴就主动说:“你一定很好奇我大哥先前怎么会露出那副样子吧?” 先前闵岚直勾勾盯着叶蓁蓁看的时候并没有丝毫的验尸,而老侯爷和闵晴也不觉得尴尬,完全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叶蓁蓁本就想问呢,闻言便直说:“确实奇怪,感觉他似乎不该那样为美色所惑才对。” “唉,这事说来话长。”闵晴叹了口气,“从前我大哥不近女色,但在中远军服役时,有次出任务不慎被敌人暗害,中了一种蛊虫,那蛊虫不仅改变了我大哥不近女色的习惯,甚至一度让他” 闵晴说到这儿顿了顿,又摇摇头,“总之今日魏征帮我大哥,就是因为那次本该中计的人是他,是我大哥帮他挡下了,而那蛊虫我们求了木胡寨的巫医帮忙却也只是将虫子去掉,但留下来的毒性却是无法解除了,这好色也就随之刻在我大哥身上。” 叶蓁蓁此时终于了然,“难怪当初姨娘会直接对你大哥动手,想来这事不算秘密。” “是不算秘密,我大哥自己都习惯了,不过他毕竟还是理智的人,并不会轻易被那毒控制,姨娘那次也算他倒霉。”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客院,闵晴还要安排府中下人,便没有进去,只将三人送到门口就告别离开。 “所以今日魏征倒戈帮闵岚是为了报恩?”飞虎疑问。 叶蓁蓁正想点头,楚慎却说:“若魏征真是临阵倒戈,也不会提前就开始将中远军的人放置到元泽城附近。” 刚要点下去的头顿住,叶蓁蓁恍然反应过来,“对哦,而且闵越都派姨娘用美人计陷害闵岚,显然知道闵岚中毒的事,那他不会不知道闵岚是为了魏征中的毒,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轻易相信魏征会帮他呢?” 楚慎笑了笑,“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叶蓁蓁一时无语,也许是闵晴前面对蛊虫的那一番铺垫,她听着合情合理,自然而然就被闵晴的思维给带进去了,都没有细想这里面矛盾的地方。 “中毒是真,救人也是真,但这次魏征帮闵岚在侯府站稳脚跟,怕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楚慎笑着,笑容却有点冷。 “王爷,那此事您打算何时上报给陛下?”飞虎问。 楚慎摇了摇扇子,“不急,还不是时候,等先去了木胡寨再说。” 第九十八章 收徒 木胡寨是楚慎这次来边南的主要任务之一,他们在荣阳侯府住了两日,期间还将阿宁给接了过来。 阿宁娘家不要她,婆家严夫人母子已经被闵晴给县令施压下狱,剩下一个口不能言的公公,也不好再待下去,白弯弯索性将她留在了身边。 “你身边的确缺个服侍的人,阿宁留在你身边倒也合适。”楚慎说。 叶蓁蓁正喝茶,听到这话手一顿。 她盯着楚慎看了眼,发现楚慎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泰然,并没有觉得哪儿不对。 “王爷为什么觉得阿宁一定得给我做侍女呢?”叶蓁蓁慢慢地问。 楚慎愣了下,敏锐察觉到叶蓁蓁话里有话,他没有立即回答,沉吟片刻后才问:“不好么?” 叶蓁蓁摇摇头,“不好,她一个平民女子,好端端地来给我为奴为婢,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楚慎一惊,诧异地看着叶蓁蓁,“你竟是这么想的么?那你打算如何安排她?” 这世道的女子,没有足够的家世背景,即便有上等容貌和才华,也多半会沦落到烟柳之地,不为奴为婢的话,又要如何才能活下去呢? “也许她可以成为大雍第二个女仵作。”叶蓁蓁说这话的时候笑了笑,语气看似漫不经心,但她的眼神透露出来的却都是坚韧与笃定。 楚慎本就在看着她,对上她明亮坚定的眼神时,竟是怔住,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叶蓁蓁兀自坐了会儿才发觉楚慎似乎半天没有再开口,于是转头看向他,“王爷在想什么?” 楚慎回过神来,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这个时候楚慎忽然有种感觉,他自以为轻而易举看穿了叶蓁蓁骗他的小把戏和说得那些小谎,便觉得自己将叶蓁蓁这个人了解得透透的,可是他真的了解叶蓁蓁么? “啊,我想起来之前答应过飞虎要给他做吃的,今日正好有时间,等回头去了木胡寨可未必有时间了。”叶蓁蓁说着站起身,同楚慎打了个招呼就先离开了。 楚慎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等到叶蓁蓁从窗户前经过的时候,他才抬头去看叶蓁蓁的背影。 倩影逐渐消失在楚慎眼中,他身旁悄无声息落下一道黑影。 “王爷,那日这女子被抓走后”汇报消息的正是之前被楚慎派去保护叶蓁蓁的那两个暗卫,那天叶蓁蓁去了树林验尸,楚慎也跟着过去,暗卫们今天才等到时机向楚慎汇报。 本就对叶蓁蓁心怀不满那位暗卫说完后见楚慎没什么神色变化,便大着胆子说:“王爷,属下觉得那女子并不似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 楚慎本在走神,并未仔细听两名暗卫在说什么,听到这话才微微反应过来。 他眉毛动了动,没有去看那名暗卫,提着茶壶给自己添了杯茶,一手捏着茶杯一边慢声问:“你想如何?” 那暗卫鼓了鼓勇气,“依属下愚见,应尽早将她处理了才是,如此既不会泄露王爷的秘密,也不会耽搁王爷的大计。” 跪在旁边的暗卫怎么也没想到同伴会说出这种话,一时也被吓了跳,暗暗碰了碰同伴的手臂,却被无视。 楚慎静静喝完了一杯茶,这才看向那暗卫。 “你不仅愚见,还胆大包天,本王做事何需你指手画脚?”楚慎眼眸一眯,冷意自他眼底闪过,“来人,将他拖下去仔细审问,是何人致使他这么做的。” “王爷!属下冤枉啊,属下都是为了王爷您着想!”那暗卫紧跟着在地上磕了两个头,楚慎却再未言语。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就有两名暗卫出现在房中,随即将那名还在求饶的暗卫拖了下去。 等到暗卫们离开,飞虎出现在房中。 “王爷,那暗卫怎么会好端端地指摘叶姑娘?”飞虎很纳闷,他一个明面上的侍卫都没怀疑叶蓁蓁,暗卫怎么会找叶蓁蓁的麻烦呢? 楚慎眼神微微闪了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日前让你秘密送到宫中的那封信如何了?” “回王爷,此时应该已经送到,想来不日就能收到回复。” 楚慎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动了动,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怕是未必。” “什么?”飞虎眼神疑惑,一时没太明白自家王爷的话。 不过不等他再问清楚,叶蓁蓁端着托盘进来了。 “原来飞虎你在这儿,我刚刚还让阿宁去找你。”叶蓁蓁将托盘放到桌子上,点了点桌面,“今日我正好见到侯府有这食材,便给你做了份,换个地方可未必能吃到了。” 飞虎三两步窜到桌边,好奇地看着碗里的东西,“这是虾?” 叶蓁蓁点点头,“边南有湖,这虾个头才比较大,不过比起海虾还是次了些,你将就着吃吧。” 楚慎也在看着那一盘虾,他轻摇着手中的扇子,在听到叶蓁蓁的话手顿了顿,随即又自然地笑着问:“你倒是疼他,居然又亲自给他下厨。” 叶蓁蓁笑笑,“这几日飞虎可帮了我们不少忙。” 将东西送过来后叶蓁蓁就先走了,她做了两份,一份是给飞虎的,另一份是给阿宁的,阿宁身体瘦弱,须得好好补一补。 她前脚刚离开,后脚楚慎就问正吃得欢快的飞虎:“你可曾吃过海虾?” 飞虎正笨手笨脚地和虾壳做斗争,闻言下意识回答:“王爷,京城又没有海,哪儿来的海虾啊?” 楚慎唇角挑了挑,笑容却有几分冷淡。 是啊,京城距离海边千里之遥,如何能吃得到海虾呢?甚至连他这位王爷都不曾了解,可深闺中的叶小姐却是侃侃而谈。 飞虎后知后觉感到了些不对劲,双眼疑惑地看着自家王爷,“怎么了王爷?” 楚慎看他一眼,“吃你的虾吧。” 叶蓁蓁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阿宁也正在吃虾,看到叶蓁蓁进来,阿宁赶忙起身。 “叶小姐。”阿宁怯怯地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笑笑,将她按回到座位上。 第九十九章 离府 “阿宁,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叶蓁蓁在阿宁对面坐下。 阿宁看了看盘子里没有吃完的虾,又看了看叶蓁蓁,摇摇头。 “那如果我愿意收你当学生,教你验尸,你可愿意?”叶蓁蓁问。 仵作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多么光鲜的职业,甚至是被人瞧不起,毕竟他们常年与死人打交道,大家都觉得他们晦气。 男性仵作处境尚且艰难,更遑论是女仵作了,但叶蓁蓁也不会别的技能,这是她唯一能传授给阿宁的东西。 阿宁愣住,怔怔地看着叶蓁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您、您是说教我验尸?”阿宁语气激动,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惊又喜地瞪大眼睛看着叶蓁蓁。 她这个反应倒是让叶蓁蓁颇为满意,毕竟比起心不甘情不愿,自然是心甘情愿学习更好些。 “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叶蓁蓁看着阿宁。 这是个年纪比飞虎还要小的姑娘,若无一星半点的技能,她很难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 “愿意!我愿意!”阿宁连连点头,欣喜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她那双常年灰暗的眸子此刻亮晶晶的,哪怕她还根本没有接触过,但至少是有了希望。 叶蓁蓁看着她,眼神柔和下来。 她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代,看似同楚慎飞虎相处愉快,心理上却始终知道自己和他们不是同一道路上的人。 但阿宁不同,这是她亲手救下来的孩子,如今也是她要帮她成长的孩子,这种感觉很不一样,就好像她在这个陌生的时空终于有了连接一般。 “你以后就叫我师父,有师父一口饭吃,保管有你一口汤喝。”叶蓁蓁笑着说。 阿宁眸子湿润,又怕自己哭出来惹叶蓁蓁不喜,强忍着泪水点点头,“师、师父” 叶蓁蓁笑意温柔,摸了摸阿宁的头发,“为师在。” 她没有隐瞒自己收阿宁为徒的消息,当天晚上就连闵晴都知道了,跑到叶蓁蓁的院子里,缠着非要叶蓁蓁也收自己为徒。 叶蓁蓁没有理会闵晴的小姐脾气,将她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推开,问她:“我们在侯府也住了几日,该处理的事也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木胡寨引荐的事,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完成?” 闵晴撇撇嘴,不满地抱住叶蓁蓁的手臂,“着什么急嘛,侯府这么大,元泽城这么好玩,你们多待几天又会怎样?” 叶蓁蓁摇摇头。“要是只有我和阿宁,多待几日倒也无妨,可是我夫君忙着求药呢,此事可不能拖延,是吧夫君。” 她朝对面的楚慎使了个眼色,楚慎接话道:“夫人说得极是,我们出来也有些日子了,须得尽快找到药回家同父母长辈交待。” 闵晴轻哼了两声,有些不乐意,但撒了阵娇后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叶蓁蓁。 “喏,我爹写的引荐信,拿着这个你们去木胡寨不会有人阻拦。” 叶蓁蓁接过信同闵晴道了谢,闵晴还有些不死心,“真就不能再多待两日?” “下次有机会一定会在元泽城多待一阵。”叶蓁蓁说。 闵晴垂头丧气,知道自己劝不动,只好说:“那好吧,你答应我的,若你下次来了元泽城,一定要好好陪我几日。” 送走了闵晴这位大小姐,楚慎问叶蓁蓁:“叶姑娘打算何时再来元泽城。” 阿宁原本在一边儿站着,听到这话一愣,神色茫然地看着二人。 “飞虎你同阿宁解释下。”楚慎说。 叶蓁蓁正想问能不能对阿宁说出楚慎的身份,到没想到楚慎先开口了,便朝阿宁点点头。 飞虎拉着阿宁到了一边说话,叶蓁蓁则回答楚慎刚刚的问题:“若是有缘,总会来的,反正我也没说具体什么时候。” 楚慎笑了笑,看着叶蓁蓁说:“该说不愧是叶小姐么,等闵晴反应过来,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 叶蓁蓁没否认,本来刚刚那话也只是为了打发闵晴而已。 有了荣阳侯府的推荐信,楚慎没继续再侯府耽搁,第二日便找了求药的借口从侯府离开。 他们走的时候闵晴很是不舍,甚至想要跟着他们前去木胡寨,不过她人都还没能出门,下一刻就被老侯爷派来的人给抓了回去。 木胡寨距离元泽城有三日车程,有了推荐信,又知道明确的目的地,一行四人没有在路上过多耽搁,目标明确地朝着木胡寨而去。 以往只有叶蓁蓁和楚慎坐在车上,飞虎通常是赶车,不过自从阿宁来了后,楚慎不好同两名女子待一起,索性也去了外边赶车。 阿宁有些不安,小声问叶蓁蓁:“师父,他、他是王爷,这样好么?” 叶蓁蓁正靠在车壁上打盹儿,自打有了内力,她坐这摇摇晃晃的马车也不头晕了,甚至还颇能觉出一番趣味来。 “有什么不好的?王爷一个大男人,你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他让着你是应该的。”叶蓁蓁懒洋洋地说。 阿宁看了看车帘子,厚厚的帘子挡着她也看不到外面楚慎什么表情,只是仍有些不大放心。 “可、可他毕竟是王爷。”阿宁皱着眉,有些忧心。 早知道她该自己主动坐外边儿的,这样一来也不会让楚慎坐外边去了。 叶蓁蓁倏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阿宁说:“阿宁,做我的徒弟要抬头挺胸,不要畏惧于任何权势,否则将来你若给权贵验尸,难不成也要因为他们的身份而动摇么?” 阿宁脸色一凛,忙说:“阿宁不会,是阿宁想得不够周到,还望师父原谅。” 叶蓁蓁见她是真的听了进去,这才没再说什么。 她虽然将安宁当做小朋友照顾,但也记得自己身为师父的责任,平日里可以和颜悦色,但在一些原则问题上,她也不会轻飘飘就放过阿宁。 一帘之隔的马车外,飞虎正在驾车,他将叶蓁蓁刚刚的话全都收入耳中,悄咪咪看了眼身旁的王爷。 第一百章 入寨 楚慎看着前面的道路,似乎是没有听到身后马车里的讨论。 飞虎看了会儿也没看出什么来,只好收回目光。 木胡寨建立在一座山上,说是一座山也不恰当,准确说是一片连绵的群山,而群山环绕中就是木胡寨所在。 光听名字以为不过是个寨子,人数约莫有个上百人就算不错了,但事实上真正进入木胡寨的地界后,才发现这‘小小的’木胡寨,规模居然堪比一座县。 “那下面就是木胡寨了,我们一般人可进不去,据说进去得有专门的令牌。”一个穿着异族服饰的大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站在山头上给叶蓁蓁他们指出下面的城镇。 进入木胡寨只有两条通道——陆路、水路,水路是最难进的,据说是只有木胡寨的人能走水路,如果是外地人进去,只能走陆路。 而陆路只有一条通道,在木胡寨东端,木胡寨西端是悬崖峭壁,除了寨中采药的人会经过,一般人压根上不去,所以这次他们要进去就是从木胡寨东端进入,用当地居民的话说那叫走东门。 这位大叔是楚慎从附近的村子里找来的,他并没有冒然莽撞地带着人立马进入木胡寨,在进去之前,他想要先了解下。 “木胡寨有寨主么?”楚慎问那大叔。 大叔是当地人,早些年在外当小工,所以对外边的话能勉强听懂。 他细细反应了一会儿楚慎的意思,回答说:“有!有好几个嘞,据说是有个大寨主,还有个二寨主三寨主,好像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寨主,反正多的很嘞。” 楚慎和叶蓁蓁对视一眼,叶蓁蓁疑惑:“怎么会有这么多寨主?” 这么多寨主说明权力分散不够集中,这并不利于管理,可是木胡寨在外人眼中又如铁桶一般水火不侵,看起来也不像是管理混乱的样子。 楚慎也有些想不通,但这大叔也只是能勉强听懂他们的话,太复杂的一些语言这大叔也听不懂。 “这一路麻烦您了,这点儿银子请您喝碗茶,辛苦您送我们到这儿。”楚慎从袖中掏出一点碎银子放到大叔手中。 大叔笑呵呵地接过银子收好,离开前又好心唠叨了两句。 “这木胡寨难进更难出,要是可以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找巫医吧,这寨子能不进就不进。” 楚慎知道大叔是好心,也没有拒绝,只是说:“我和夫人也是没办法才到这木胡寨来求医,看运气吧,或许运气好我们能顺利找到药。” 大叔看了他们一眼,知道自己劝不动,也就不再劝说了,乐呵呵地哼着山歌离开了。 等大叔离开,四下无人的时候,楚慎拍了拍手,不一会儿就有几个穿着黑衣的暗卫在他面前跪下。 阿宁第一次见到这场景,被吓了跳,站到叶蓁蓁身后才感到一些安心。 叶蓁蓁倒是见怪不怪,只是目光扫过面前一群暗卫的时候微挑了挑眉。 这群暗卫里少了个人,根据气息判断,少的似乎是上次在侯府对她有杀意那个。 她不知其中缘由,但少个对她有敌意的人没什么坏处。 “木胡寨难以进去,你们伺机而动,若进不去也不要勉强,在城外等候便是,若有意外,本王会发射信号。”楚慎对几名暗卫说。 他看了木胡寨的地势,除了能够进入的东门外,其他地方都不方便入寨,想要混进去并不容易。 “是!属下明白!”暗卫们齐声应下,随后又消失不见。 楚慎回头看了眼山下偌大的城镇民居,眼神微微一暗,随即说:“走吧,我们该进去求药了。” 来之前便在永州说好要扮演夫妇不容易引起注意,之前叶蓁蓁还没察觉出这扮演与不扮演有什么区别,等来到这木胡寨的东门处,她终于是明白了当初楚慎的想法。 凡是入城的人,除了要查看他们手上专门的令牌外,遇到陌生面孔还有人专门询问,一旦答不上来就会被拖下去,至于拖到什么地方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四人在东门口排着队进去,光是眼见的就有三人被拉走,其中还有一人与城门口的守卫起了冲突,只是那人势单力薄,没几下就被侍卫给按住。 叶蓁蓁粗粗一扫就发现守在东门那几个侍卫都有功夫底子,且从他们的气息来看,绝不是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人。 正这么想着,她耳边传来楚慎的低声:“这些人看起来不简单,你我只需扮做普通夫妻,只飞虎一人有功夫,应该不会引起怀疑。” 叶蓁蓁眉毛一跳,心道那可未必,不过按理说她的内家功夫比飞虎还要高,这几个守卫未必能发现她。 心里有了大概的底,叶蓁蓁点点头,没有反驳楚慎的话。 几人跟着队伍大概等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轮到了他们。 “手令。” 坐在椅子上的侍卫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朝楚慎伸出手。 楚慎飞快扫了眼城门口的侍卫,随后从怀中取出荣阳侯府的那封信,又附带二两银子放到那盘问的侍卫手里。 “尊驾,我们夫妻二人是头次来木胡寨,没有手令,只有这一封引荐信,您看可否?”楚慎摆出笑脸,又是赔笑又是给银子,一副很上道的模样。 盘问的侍卫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掀起眼皮看了眼楚慎,随后看向手里的信封。 信封表面只有四个字——荣阳侯府,仅这四个字在这边南还是有些名声的。 那侍卫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待看到这四个字后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些。 “把这信送给三爷看看。”侍卫挥手叫来一个小弟,随后将那信给了那小弟。 小弟应声入了城内,盘问的侍卫眼神却在楚慎几人身上打转。 “你们从哪儿来?身上可否有通关文牒?”侍卫懒洋洋地问。 通关文牒是官方的身份证明,类似于现代的身份证和护照一类的证件,按理来说这东西只有官方的人能审查才对。 第一百零一章 夫妇 但是那盘问的侍卫问出这话的时候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可见除了对楚慎他们,对其他人也没少要通关文牒。 如此‘逾距’的事都在做,这木胡寨说是寨,实际上和‘城’也差不多了。 楚慎将这一点记在心里,不慌不忙地笑着从飞虎背着的包裹里取出文牒,“自然是有的,我们是从南方来,尊驾可以查看。” 叶蓁蓁惊讶了下,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身份文牒,但看楚慎淡然微笑的模样,便猜到楚慎是早有安排。 文牒只有楚慎叶蓁蓁和飞虎三人的,并没有阿宁的,当那侍卫问起阿宁的时候,楚慎便真假参半说了阿宁的来历,却没有说阿宁是叶蓁蓁的徒弟,而是说他们夫妇怜惜阿宁身世,将阿宁收为了侍女。 阿宁虽然见过的世面不多,但人也机灵,老老实实一副鹌鹑样站在叶蓁蓁身后,看起来确实像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丫鬟。 盘查侍卫扫了她一眼,又看了眼飞虎,发现只是个年轻人便没有放在心上。 “你们来木胡寨做什么?又是怎么知道木胡寨的?”盘查侍卫懒洋洋地问。 他看起来一副不着调的样子,但每一句却都问到了实处,可见此人也并不是看起来那么不靠谱。 楚慎心中有数,面上却老实答道:“我们倒是不知道木胡寨,也是头一次从侯府小姐那儿听说的,我们夫妇二人只是想要求药,是侯府闵小姐告诉我们这儿的巫医很灵,所以我们才决定来这里求药。” “求药?求什么药?”侍卫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转,似疑非疑。 叶蓁蓁脸颊适时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楚慎身后藏了藏,楚慎也不好意思地捏了捏扇子,小声说:“求、求子药。” 侍卫噗嗤笑了声,身旁的几个侍卫也跟着笑出来,楚慎和叶蓁蓁越发不好意思了。 眼见这对新夫妇脸红害臊的模样,那盘查侍卫眼里的疑虑退了些, “到一边等着吧。”盘查侍卫挥了挥手,就有人上前引着楚慎四人站到一边,以免挡到后边那些人的路。 其实他们四个在这儿耽搁已经有一会儿了,身后等待的人多少有些不满,但这不满也仅仅只是针对楚慎四人,比如暗暗瞪他们几眼之类的,但到了那盘查侍卫面前,又都是一副笑脸。 楚慎知道他们在等的是那封引荐信,信到手上的时候他们就拆开看过,内容无非就是荣阳侯自证身份,随后说他们夫妇求药心切,希望让他们进入木胡寨求药。 等了约莫一刻钟左右,先前进去送信的侍卫终于出来了,那封信不见了踪影,那侍卫低声在盘查侍卫耳边说了些什么,盘查侍卫转头看了楚慎几人一眼,随后点点头。 “你们几个,过来。”盘查侍卫朝楚慎几人招了招手,几人走过去。 “你们的身份没什么问题了,这几个木牌拿着,回头离开木胡寨的时候要交回来知道吗?”盘查侍卫命人将四块木牌交给了楚慎。 楚慎将牌子接过,又对盘查侍卫千恩万谢,将对方吹得舒服之后才小心翼翼入了城。 避开了那些侍卫的注意范围,楚慎脸上的笑淡下来,他将四枚木牌分给其余人,几人将木牌收好。 “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腰间都有挂着这种木牌。”叶蓁蓁说。 楚慎往四面看了眼,点点头,“不仅是这里面的人,先前我们排队的时候入城的人也需要出示木牌,想来这就是那侍卫所说的手令。” 叶蓁蓁犹豫了些,还是说:“我现在注意到进来的那些人里,有人用的是木牌,通常会被盘问一番,但有几个手拿铜牌的,似乎只是看了眼就放行了。” “对,我也看到了,拿铜牌的人和拿木牌的人待遇并不相同。”飞虎也跟着说。 楚慎将木牌挂在腰间,看了叶蓁蓁,笑着说:“夫人眼力倒是不错。” 叶蓁蓁笑笑,“尚可,只要留心观察,总能发现的。” “接下来怎么办?那引荐信只是让我们能够进入木胡寨,却并没有说去找哪个人。”叶蓁蓁问。 楚慎将扇子打开,慢条斯理地扇了扇,“无妨,夫人可别忘了,我们本就是来求药的,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便是。” 叶蓁蓁思忖了下,明白了楚慎的意思,也露出笑容来。 二人本就是第一次来木胡寨,也无需伪装,确实对周围的一切都好奇得很。 他们一边逛着集市,一边打听哪里有巫医,偶尔还会进几个医馆瞧瞧,但大夫真要给他们看的时候,要么楚慎做出不放心的样子带着人离开,要么叶蓁蓁做出嫌弃的样子要走,反正看似医馆都进了,但也没有真让大夫接触到他们。 “天色不早,找家客栈歇着,明日再继续。”楚慎说。 进了客栈里面,楚慎要了一间上房,是他和叶蓁蓁的,又要了两间下房,是阿宁和飞虎的。 木胡寨不比其他地方,他们既然要扮做夫妇,自然是要更加逼真才行,若要两间房,太容易引起怀疑。 叶蓁蓁知道这个道理,因此并没有提出任何疑问。 等到了房间里,她正想说要么自己坐在桌边将就一晚,楚慎睡床上,一则是楚慎如今的身份和她不一样,她不想惹出无端的麻烦,二则是她想着自己有内力傍身,怎么都比楚慎身体强健些。 不过不等叶蓁蓁开口,楚慎就先说:“我待会儿让小二再送两床被子来,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叶蓁蓁愣了下,“这合适吗?您身份毕竟是王爷。” 楚慎用桌上的茶壶到了两杯水,闻言笑了笑,“你这时候想起来我是王爷了?我怎么觉得这一路上你并没有怎么把我当王爷看待呢。” 叶蓁蓁摸了摸鼻子,心中暗想,她表现得很明显么? “呵呵,王爷真爱开玩笑,我一直都很把您当王爷呢。”叶蓁蓁干笑。 第一百零二章 暧昧 “是吗?夫人当真是这么想?”楚慎忽然站起身,双手覆在身后,朝叶蓁蓁靠近。 叶蓁蓁不明所以,只是在楚慎靠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退,也没注意到身后每隔几步就是床。 “当然,不然王爷以为呢?”叶蓁蓁面上笑着,心里却一头雾水,楚慎在搞什么? “夫人嘴上一口一个王爷,但甚少对本王行礼,也从不会因为本王的身份就有所退让,就连给飞虎做吃的也没想着给本王做一份,本王可实在看不出夫人哪里有将我当做王爷。” 叶蓁蓁眼睛瞪了瞪,本以为楚慎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结果就这? 她满脑子都是不可思议,没注意到身后已经没了退路,一脚踩过去却碰到床栏,身体惯性地朝下倒去。 叶蓁蓁惊了下,身体的本能反应几乎让她立马就能够稳住身体,但脑子又立刻想起楚慎还在旁边,于是任由自己倒下。 楚慎原本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出了意外,眼见叶蓁蓁要倒向地上,他几乎不经思考就抓住了叶蓁蓁的手,随后一把揽住叶蓁蓁的腰肢,惯性地摔到了床上。 叶蓁蓁砸在楚慎怀中,楚慎仰倒在床上,小小的抽了口冷气。 听到他的抽气声,叶蓁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叶蓁蓁看了看自己和楚慎的姿势,楚慎的一只手还放在她的腰上,而她正趴在楚慎的胸口。 一抬头叶蓁蓁就蹭到了楚慎的领口,也不知楚慎平日用的是什么熏香,淡雅却又馥郁,极其勾人,叶蓁蓁不知怎么想的,闻到那好闻的味道,居然下意识抽了抽鼻子,循着香气往楚慎的领口蹭了蹭。 楚慎也正恢复过来,正想将叶蓁蓁放开,就见叶蓁蓁鼻子抽动往他领口处嗅了嗅,他瞳孔不自觉地放大,如玉的耳尖莫名红了几分。 “咳,叶姑娘,你在、在做什么?”楚慎有些结巴地问。 他一直都知道叶蓁蓁很大胆,可是直接嗅他的领口,这是不是有些太大胆了? 楚慎莫名觉得喉头有些发紧,感到了几分不好意思,可又不知为什么并不反感叶蓁蓁的行为,只是很紧张,紧张地直咽口水。 叶蓁蓁回过神,嗅了半天也没嗅出那是什么味道,只好放弃。 她撑着楚慎的胸口站起来,手掌摸到楚慎腹部的时候下意识动了下。 夏日的衣裳单薄,而叶蓁蓁的手掌又炽热,贴着楚慎腹部的时候,他很敏锐地就察觉到了那一团灼热。 当那灼热似乎是摸了他一下时,他身体不禁一颤,瞪大眼睛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收回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好像有点不妥。 她正欲向楚慎道歉,就看到楚慎一副错愕又震惊的模样,双眼瞪得圆圆的,往日里如狐狸一般狡黠的康王此刻却像只犬类一样瞪着她。 再看王爷那双洁白的耳朵不知何时成了红色,与脸部对比太过明显,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她忽然就笑了。 “夫君这是害羞了?”叶蓁蓁双手抱臂,姿态悠闲地靠在床柱旁。 楚慎觉得这情况有点不对,按照他的理解,此时悠闲抱臂在那儿笑吟吟‘调戏’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但事实是他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却是下意识拢了拢自己的衣襟,看了看叶蓁蓁,又看了看叶蓁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蓁蓁本以为以康王的权势地位,想来什么女人没有见过,但看着康王那一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莫名觉得惊奇。 “王爷,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没有碰过女人吧?”叶蓁蓁弯下腰,好奇地看着楚慎。 过了这么一会儿,楚慎终于是冷静下来了。 他瞪圆的眼睛恢复正常,呼吸也平缓了几分,淡定地坐在床上看着面前的女人要笑不笑的样子。 “叶姑娘似乎对本王的私生活很好奇?”楚慎淡定反问。 叶蓁蓁挑挑眉,没想到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了,唉,没意思。 刚刚楚慎那副小可怜的模样可真是太少见了,居然难得让她生出一丝趣味,可惜转瞬即逝,又成了老谋深算的康王爷。 “王爷言重了,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怎么敢对您的私生活好奇呢。”叶蓁蓁笑笑,重新直起了身。 楚慎看着她,明明叶蓁蓁是笑着的,但楚慎却觉得这笑容并不好看,不如刚刚弯腰问他的时候那么灵动。 刚刚那一刻虽然气氛有些暧昧,但莫名地他和叶蓁蓁好像靠近了很多,可是现在,那种暧昧的气息没有了,他和叶蓁蓁之间好像又隔了看不见的沟壑。 盯着叶蓁蓁看了会儿,楚慎慢慢悠悠地说:“其实如果叶姑娘真的好奇的话,本王也” “嘘。”他话没有说完,叶蓁蓁忽然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 楚慎虽不解其意,但也立即闭嘴没再出声,只是目光一直在叶蓁蓁身上没有移开。 叶蓁蓁耳尖动了动,察觉到脚步落到他们这间屋子上方,,眸子微眯了眯。 楚慎没听到声音,只是因着叶蓁蓁的动作下意识警惕起来,他正想张口问问叶蓁蓁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叶蓁蓁先开了口。 “夫君,你说这次咱们能成功找到药么?要是在这儿都找不到药,恐怕整个大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帮咱们了。”叶蓁蓁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哀怨婉转,说完还深深地叹了口气。 楚慎略一思索,隐约明白了什么,一边从床上起身走向叶蓁蓁,一边柔声安慰她:“夫人别担心,闵小姐不是说了嘛,最厉害的巫医就在木胡寨,只要咱们找到那位最厉害的巫医,就一定能解决的。” 叶蓁蓁点点头,又抬眼看了眼屋顶,许是屋顶上的人没听出什么特别的东西,待了会儿后就走了。 等到脚步声离开,叶蓁蓁这才说:“刚刚有人在屋顶偷听。” 楚慎看了眼房顶,又看向叶蓁蓁,唇角一勾。 “哦,原来如此,那么请问夫人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第一百零三章 套话 叶蓁蓁宕机了下,她刚刚是情急之中怕楚慎说出什么暴露他们身份的事,所以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下意识阻止,但这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暴露了自己。 脑子有片刻的空白,但叶蓁蓁也没有立即就慌了手脚,她眼睛眨了眨,淡定自若地说:“我听力比较好,听到了瓦片被人踩踏的声音。” “我竟不知夫人听力这般厉害。”楚慎笑笑,眼睛看着叶蓁蓁,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想法。 “那夫君现在知道也不晚。”叶蓁蓁同样笑眯眯地说。 楚慎轻哼了声,摇着手里的扇子,没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 先前有人跑到房顶偷听的时候,叶蓁蓁故意说了要找木胡寨最有名的巫医,如此第二日他们便可以借由这一点去打听,这样一来也不容易引起怀疑。 翌日一早,四人起床后在客栈用早饭的时候便旁敲侧击向客栈掌柜打听这寨中最有名的巫医是谁,要去哪里找。 掌柜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闻言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啊来得不巧,这寨中最有名的巫医前几天被杀了,但凡你们早两天到都还能赶得上。” “什么?被杀了?”叶蓁蓁惊讶,“不是最有名的巫医么,身边难道没有人保护?” 掌柜嘿嘿笑了两声,“那当然是有人保护的,咱们寨主还赐了府邸呢,可是杀他的不是别人,是他妻子,这谁能防得了啊?” 竟又是一起杀夫案,阿宁听到后身体就下意识打了个寒噤,入口的饭菜也变得没滋没味。 叶蓁蓁回头拍了拍阿宁的肩膀,安抚她:“别紧张,你已经从那里离开了,谁也伤害不到你。” 阿宁点了点头,身体没那么紧绷了,但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 “那你可知这巫医的妻子因何要杀了他?”楚慎问掌柜。 掌柜拨了拨算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拨弄算盘,只是笑却不说原因。 飞虎眉头一皱,正有些不悦,楚慎将一锭银子放到飞虎面前,又朝着掌柜的方向示意,飞虎明白过来,拿着银子走到柜台前,将那一锭银子拿出来。 掌柜看似在低头打算盘,实际余光一直看着这边儿呢,早在楚慎掏出银子的时候他眼中就亮光一闪。 此刻银子凑到面前来,掌柜脸登时笑得像展开的菊花,就要伸手去飞虎手里拿,飞虎却将手一抬,歪头盯着那掌柜,意思不言而喻。 掌柜有些不满,但看了看那足足一锭的银子,还是忍下来,说:“那谁知道呢?反正外边儿的人都说是因为两个人要争祭司的位置,所以巫医的妻子才会杀了他。” “争祭司的位置?”叶蓁蓁越发觉得迷惑了,“难不成那巫医的妻子也是个巫医不成?” 掌柜嘿嘿笑了两声,“夫人猜对了,咱们这木胡寨啊,排在头一位的是死去的巫医大人,排在第二的就是他妻子,唉,谁知道他妻子竟然杀了她,现下他死了,他妻子要被审判,咱们寨中一下失去两位巫医,可惜可惜。”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气,却趁着飞虎没注意,飞快将那锭银子从飞虎手中抢了出来。 飞虎撇撇嘴,没跟这掌柜计较,回到了桌上。 “既然是排在第二的巫医,难道寨中就没有人为她求情么?”叶蓁蓁疑惑。 掌柜正美滋滋地将分量不小的银子收起来,闻言摇了摇头,“怎么会没有人求情?她丈夫已经死了,她要是再死,对咱们寨子损失不小,可是当初是她自己找到大爷,当着众多人的面向大爷承认了自己的杀夫罪行,要是大爷就这么放过了她,以后如何跟寨中人交待?岂不是人人都要学她?” “你说得大爷是?”楚慎问。 掌柜:“自然是咱们的寨主啦,大寨主就是大爷,二寨主是二爷,三寨主是三爷,你们这些外乡客可记住了,别什么都不懂犯了咱们这儿的忌讳。” 楚慎和叶蓁蓁对视一眼,先前他们只听说这木胡寨难进难出,但并没有听过有什么忌讳,趁着这个机会,楚慎追问那掌柜:“我们是初来乍到,不知道这寨子都有些什么忌讳?” “这个嘛”掌柜笑了笑,楚慎一看他这表情,以为他又想要钱,正要从荷包里拿,却听那掌柜说:“不可说不可说,总之你们老老实实的不会有人找你们麻烦,要是你们心怀不轨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我们这儿都有些什么忌讳了。” 他盯着几人笑了笑,笑容有几分邪性,说完这话后他也没有继续待下去,而是将账本一合,慢悠悠地去了后院。 叶蓁蓁看了楚慎一眼,“他这话是在敲打我们吗?” 楚慎摇着扇子,神色若有所思,片刻后说:“目前看来是这样,说不定昨天晚上在屋顶偷听的也是他派去的人。” 他们第一次来到木胡寨,在这里并没有任何熟人,而且进来的时候也没有引起怀疑,但却在第一天晚上就被人监听了,这不大像是有专门跟踪他们的人,倒像是临时起意,这样一看就是客栈掌柜的嫌疑最大。 “先维持原样,没有查到那蛊虫来历之前暂且先不要轻举妄动。”楚慎说。 飞虎点头应下,叶蓁蓁和阿宁也没有意见。 掌柜虽然走了,他们早饭还没有吃完,索性还未到巳时,四人便继续用餐。 约莫辰时过半的时候,外面的街道上忽然热闹起来,声音很吵,连店里许多客人都跑到门外去看热闹。 四人正好用完早饭,见到这一幕,也装作好奇心重的路人挤出了客栈。 “就是她杀了大巫医吧?啧啧,这女人可真心狠啊,我听说她足足在大巫医身上砍了九九八十一刀,这一般人可下不去手。”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可是听说了,这女人是为了研制一种药,需要用到活人献血,这才杀了大巫医。” 第一百零四章 审判 “不对啊,牢里关着的犯人那么多,想要用血随便抓一个不就行了,何必杀了大巫医?” “要不说你这一辈子也就这点智商了,那大巫医常年接触蛊虫和草药,身体和我们普通人能一样么?” “说得也有道理,此女心可真毒,这居然都下得去手。” 叶蓁蓁和楚慎听到了路人的对话,发现他们思考的方向果然还是没错的,这儿的巫医除了医术,蛊虫也是他们必不可少的东西。 “就是可惜了他们的女儿,我听说那位小姐本就有疯病,那日又亲眼目睹自己娘砍杀了自己的爹,现下没了爹又没了娘,将来可怎么办哟。” “谁说不是呢,本来是个疯子就够可怜了,现下还失了双亲,唉,可惜啊可惜。”路人一边摇头一边唏嘘。 “不好意思打扰片刻,你们说得这位小姐是?”楚慎拍了拍身边正讨论得热烈的两个路人。 那路人穿着当地的服饰,又对大巫府的事情侃侃而谈,可见是本地人。 路人回头上下扫了眼楚慎,“外地来的?” 楚慎点点头,又叹了口气,“我们夫妇二人是专门来到这木胡寨,就为了见巫医一面,求一些能让我们夫妇二人生孩子的药,谁知今早却听客栈里的掌柜说大巫医没了,唉!” 前来木胡寨求药的人不少,那路人听了楚慎的解释,又看了眼在一旁跟着黯然神伤的叶蓁蓁,倒也没有怀疑,反而还宽慰:“怪只怪运气不好,不过以大巫医的身份,就算你们之前来了,也未必能见到,这木胡寨巫医还是挺多的,回头再找别人吧。” 楚慎装作一脸感激地收下路人的建议,趁势又问:“所以二位大哥刚刚提到的是?” “哦,你说巫府那位小姐啊?她就是大巫医和大巫医妻子的唯一的女儿,以前听说极有天赋能够继承两位巫医的衣钵,但前几年不知怎地忽然疯了,这疯病到现在还没好呢。” 那路人说这话的时候,他旁边的朋友神色变得有些莫名,像是知道些什么,但又不肯轻易说。 楚慎看出那人分明有颗想要诉说的心,只是没人捧着所以也憋着不说,于是他故意上前一步套近乎。 “这位大哥,我看你这表情,似乎是知道内情啊?”楚慎放低姿态恭维。 那人本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此刻见楚慎姿态放得低,也满足了他心里那点虚荣,于是故作神秘又四下看了看,这才说:“悄悄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往外头说。” 他的同伴摇摇头,又撇撇嘴,似乎是早就对他的这套说法无语了,不过也还是很给面子的没有打断他。 “我听说那巫医府的大小姐疯了这事儿似乎和她的爹娘脱不了关系,不然你说这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疯了呢?反正啊,自打那位大小姐疯了之后,她娘这位木胡寨第二厉害的巫医就再没有出过门,据说是一直在家陪伴女儿,倒是大巫医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照旧在外面该做什么做什么。” 楚慎若有所思,片刻后似是自言自语地说:“这样看来,大巫医的妻子杀了她的丈夫,好像也不是没有动机。” “可不,咱们这位大巫医这些年不仅娇妾在怀,据说还有自己的私生子,这么一看,他被自己妻子杀了,岂不更加有理由?” “行行行,你说是就是吧,都是些道听途说的八卦,又没有证据。”路人有些不屑地说。 “切,你懂什么,真相往往就隐藏在这些八卦之中。”路人的朋友颇有几分不服气。 游行巫医妻子的驴车已经过去了,那二人便一边吵嘴一边往广场上走,今日就要在广场上审判巫医的妻子。 “如今只能确定蛊虫是来自木胡寨,但具体是从木胡寨哪儿出来却不曾知晓,反正也没有头绪,不如一起去看看?”楚慎说。 叶蓁蓁点点头,她对这事儿也颇为好奇,从两个路人口中,还是大概可以得出巫医妻子杀害大巫医的真相,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件很大胆的事,叶蓁蓁想要看看这位能力仅屈居丈夫之下的巫医到底是何模样。 正要跟着人群往前走,叶蓁蓁却发现阿宁站在原地没动,她停下脚步,关切地看着阿宁。 “怎么了?还在害怕吗?”叶蓁蓁温声问。 阿宁紧抿着嘴唇,脸色有些发白。 对巫医妻子的审判让她想到了之前她差一点被浸猪笼的事,尽管后来严夫人母子受到了惩罚,许大也向她道歉,但那一日的恐惧仍然笼罩在她身上,让她现在一看到相关的事件就会产生反应。 叶蓁蓁看了她一会儿,感觉阿宁现在的状态有些像创伤后应激障碍,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消除,于是便顺从阿宁的意见。 “那我们不去看就是了,没事的阿宁。”叶蓁蓁拍了拍阿宁的肩膀。 楚慎虽说提出要去看,但现下也并没有反对,正打算随着阿宁一起回客栈,阿宁却先开了口。 “不、不用管我,师父,你和王你和少爷一起去看吧,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线索。”阿宁细声说。 “这怎么行?”叶蓁蓁打量一眼阿宁的身板,“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我可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 去看那位巫医的审判现场未必百分百能找到线索,但肯定能从路人口中多少得知一点消息,总得来说可以去看。 叶蓁蓁思忖片刻,回头对楚慎说:“你和飞虎去看吧,我送阿宁回客栈。” 楚慎看了看飞虎,又看了看叶蓁蓁,“为什么不让飞虎送阿宁回去呢?你我二人现在扮演的是夫妇,你一个夫人专门陪同丫鬟回去,是不是更有些不恰当?” 叶蓁蓁愣了下,这么说好像也有些道理,毕竟在这个时代,没有哪个主子会撇下夫君不管而去管一个丫鬟,这种异常的行为难免会引人注意。 “可是”叶蓁蓁还在犹豫,飞虎就先不肯了。 第一百零五章 轻点 “那怎么行呢,我可是要保护少爷你安危的。”飞虎有些急,本来这次进入木胡寨就没有带暗卫,暗卫们还都在寨子外边儿呢,这里面只剩下他一个人能够保护楚慎安全,要是他走了,万一楚慎遇到危险怎么办? 阿宁原本也想要赞同的,但是听到飞虎的话后又沉默了。 叶蓁蓁没说话,现在是飞虎和楚慎之间意见不同,她这个‘外人’自然不会插手。 “大街上人来人往,又没有人认识我们,在众人眼里我们不过是一对普通的夫妇,能有什么危险?”楚慎毫不在意地说。 叶蓁蓁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知怎地觉得有点儿奇怪,楚慎是这么不谨慎的人么?还是说那些暗卫混进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感应了下附近的气息,又快速扫了眼附近来往的人,并没有发现那些暗卫的踪影。 心里纳闷楚慎的行为,但叶蓁蓁一时也想不通,只好先不去想这个问题。 “我觉得飞虎说得没错,无论如何安全最重要。”叶蓁蓁说,毕竟楚慎身份不一般,真出了什么意外反而更麻烦。 她说完就打算带阿宁离开,谁料刚转身就被楚慎用扇子按住肩膀。 楚慎其实并没有用多大力气,不过他这个阻止的动作一出来,即便叶蓁蓁可以马上就走,也还是先停下脚步。 “怎么了?”叶蓁蓁疑惑地看着楚慎。 “夫人,你就听我一句劝吧,我相信对于案子的敏锐程度,十个飞虎也抵不上你。”楚慎笑吟吟地说。 原来是为了让她去看案子,叶蓁蓁了然,思索片刻后终于也点了头。 “行,那就我和你去吧,飞虎送阿宁回客栈。” 飞虎瞪了瞪眼睛,放在以前他肯定要嚷嚷了,但一对上叶蓁蓁的视线他就想到之前叶蓁蓁两次给他做吃的,于是刚升起来的气势顿时又颓靡了下去。 “那、那好吧。”两个人都决定了,飞虎再反对也没用,只好恹恹地答应下来,只是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叶蓁蓁:“夫人,你可一定要保护好我们家少爷啊,万一遇到危险了要立即带着我家少爷跑,不然” 楚慎嘴角抽了抽,直接拉着叶蓁蓁的手就离开,懒得再听飞虎啰嗦。 飞虎看着他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无奈叹了口气,回头对阿宁说:“走吧,我们回客栈。” 阿宁诺诺地应了声,小步跟在飞虎身后。 这会儿已经巳时过,本就是平日里人们出门的点儿,而今日又赶上了对大巫医妻子的审判,人潮比平日更多,走在人群里摩肩擦踵,稍不注意就容易走散。 楚慎察觉到人流过于庞大,于是始终紧紧地将叶蓁蓁的手腕抓在手中,若有人挤过来,也会用手臂将叶蓁蓁与人群隔开,虽然人潮拥挤,但二人始终没有分开。 越到广场人群越多,楚慎凭借着身高的优势,寻到了一处人不那么多的地方,带着叶蓁蓁从人群里挤过去。 挤人群并不好受,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谁会踩你一脚,不过有楚慎高大的身躯护着,叶蓁蓁倒是没受到多少折磨。 “这儿虽然隔得有些远,不过视野开阔,也能看到。”楚慎说。 叶蓁蓁点点头,看向广场中央,一名穿着黑色长袍的妇人正被几个侍卫从囚笼里请出来。 是的,那妇人虽然手脚都被用铁链锁起来,但侍卫们并没有像对一般犯人那样推搡她,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客气。 “看来这巫医的地位在寨中果然不低。”叶蓁蓁说。 否则只凭大巫医夫人的身份的话,那妇人应该待遇没这么好,毕竟她的丈夫被她亲手所杀。 楚慎点了下头,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一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刚刚他拉着叶蓁蓁离开,又一路穿过人群,一直将叶蓁蓁的手拉在自己手里,这会儿居然忘了放开。 他看了眼叶蓁蓁的神色,发现叶蓁蓁正盯着广场上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正被他牵着。 按理既然已经察觉到了,他应该把手放开才是,可这一瞬楚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不想放开,于是装作仍未察觉移开了目光。 “是不低,说不定还会有转机。”楚慎有些心不在焉地盯着广场,注意力却大半都集中在了自己手心。 他握住的那只手腕纤细却并不瘦弱,有独属于女子的柔嫩温软,当他静下来的时候似乎还能感觉到她手腕脉搏的跳动。 手里的脉搏跳一下,楚慎的心也跟着跳一下,他握着那只手腕,不知不觉手上用了力,有一种想要紧紧握住永不放开的冲动。 叶蓁蓁原本在盯着广场上的妇人看,察觉到手腕间传来的力道忍不住低头。 “王爷?”叶蓁蓁扫了眼楚慎紧握着自己的手,看向楚慎。 楚慎眼皮一跳,几乎是立即回头看向叶蓁蓁。 “怎么了?”他眼睛盯着叶蓁蓁,脑子里杂乱的想法在一瞬间清空,眼里心里脑里都只剩下面前这张熟悉的脸。 叶蓁蓁看着楚慎,察觉到楚慎不同于以往的视线,她眼睛眨了眨,举起自己被楚慎握住的那只手,“轻点,你弄疼我了。” 说这话的时候叶蓁蓁的视线也并未从楚慎身上移开,二人的眼神在半路汇集。 楚慎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即松开了自己的手。 “抱歉。”楚慎轻声说。 叶蓁蓁看了眼自己被握出两道红印的手腕,又扫了眼楚慎,随即慢慢地将手放下,再次转头看向广场。 “没事。”叶蓁蓁淡声说。 楚慎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用扇子半遮脸假意轻咳了声,又趁着遮掩的动作瞄了眼叶蓁蓁,见她神色没什么变化,心里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郁闷。 难道她对于自己握住她的手半点感觉都没有么?楚慎纳闷,将扇子收起来的时候他忽然回忆起叶蓁蓁刚才那句话,她是先说的轻点,然后才说自己弄疼了她。 等等!楚慎一顿,她说轻点,难道意思是说只要自己轻点,仍然可以握她的手? 第一百零六章 寨主 这个想法一出现,楚慎就忍不住思索,又暗暗地看了叶蓁蓁的手腕好几眼。 刚刚是不是他自己太心虚了?要是他淡定一点,说不定这会儿也还没把手放开。 楚慎有点遗憾,但这念头也就是他自己在心里面想想,倒也没有好意思直接问出来,最后只能按下那些杂乱的想法。 叶蓁蓁一直盯着广场,并没有注意到身旁楚慎的不自在,她在看那位穿着黑袍的妇人,发现即使闸刀就在不远处,那妇人居然仍是脸色淡定,丝毫没有惊惶。 人群里不知从哪儿开始传来呼喊,“杀了她!杀了她!” 这声音此起彼伏,逐渐有了些规模,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喊声整个广场都能听到。 那妇人杀死的是这寨子里面的大巫医,寨子里的人因此对她生出怨恨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很显然,这几声喊杀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至于操控的是谁,又是什么心思,叶蓁蓁暂时不可知。 “大巫医的灵体来了。”不知谁喊了声,原本聚集在一块儿的人们纷纷往两边散开。 叶蓁蓁抬眼看去,正中间的大道上,一群侍卫正抬着一具没有封棺的黑木棺材朝着广场上走来,跪在地上的妇人似有所觉,在棺材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抬头看了眼。 “唉,大巫医正是壮年,却被这毒妇所害,定要杀了她为大巫医陪葬!” “没错,杀了她为大巫医陪葬!” 下面不知怎的又开始喊起了口号,震得整个广场都在回音。 黑袍妇人神色淡漠,并没有被底下那些喊声震慑到,她淡淡看了眼那口黑色的棺材,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棺材被抬到了广场上放着,离叶蓁蓁有些距离,她无法看清那棺材里的尸体是何模样,加上有侍卫在棺材旁边看守着,她看了一阵没看出什么东西来,只好收回视线。 过了没多久,又有几个被侍卫簇拥着的人现身广场,周围的呼喊声在这几个人出现后降低了不少。 “几位寨主都出现了,看来这次的事情的确闹得大。”叶蓁蓁听到身后的路人小声说。 她循着看向那几个人,其中一个生得人高马大,一身壮硕的肌肉把他衬得跟座肉山似的,好像每走一步路地上都要颤一颤,他看起来如此不好惹,却是排在那几人最后。 而排在最前头的是个看起来相貌平平的男人,一阵灰扑扑的衣裳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但无论是那肉山似的男人,还是另外两个,皆都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甚至行礼的侍卫在领头那男人经过时,头颅都要低得更矮些。 这细微的变化如果不是高手确实很难察觉到,不过叶蓁蓁恰好是那个察觉到的人。 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领头的那个男人,而就是这多看的两眼,那领头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她这边,目光瞬间锁定了她。 眉心一跳,叶蓁蓁心惊了下,莫名有种对方似乎能看穿一切的感觉,但很快她又镇定下来,并没有移开目光,而是盯着那男人的视线好奇地继续看着对方。 “大哥,怎么了?”二寨主察觉自己大哥忽然站着没有动,不由得疑问。 大寨主摇摇头,又看了叶蓁蓁一眼,发现那女子已经看向别处了,便收回了目光。 那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并没有看出任何特殊来,想来是他过于敏感了些。 眼神往四下扫了眼,大寨主淡声说:“巡逻的侍卫都安排好了吗?” 二寨主点点头,“大哥放心,明面上和暗里都有咱们的人,保证不会出意外。” “大哥,这可是在咱们自己的地盘,有什么好怕的?”另一个身材矮小,但穿着金丝绸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男人说。 大寨主瞥了那男人一眼,“老三,不可掉以轻心,我听说朝廷已经注意到了我们,最近行事务必谨慎。” 三寨主撇撇嘴,似有若无地点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将自己老大的话放心上。 侍卫们搬来了椅子,几位寨主在椅子上坐下,又有专门的侍卫上来奉茶,他们搞得像是来这里谈天说地,倒是和下面嚷嚷的百姓、台子中间跪着的妇人以及一旁的黑木棺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待喝完了茶,大寨主先将茶杯放下,其余三位寨主跟着放下茶杯。 “肃静。”大寨主微微抬手,站在身后的侍卫低沉严厉的声音在广场上传开,下面还在吵嚷的寨民都不由得安静。 楚慎看着台子上那几个人,眼睛眯了眯,所谓土皇帝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在这偌大的木胡寨,从他们昨天进来开始,就注意到这寨子里所有的巡逻侍卫都穿着统一的服饰,但这服饰并非官府的衣裳,可见是这木胡寨自己的制式。 不仅是侍卫,这木胡寨做主的就是这几位寨主,也没有任何的官员,这里表面还是在大雍的土地上,但真正管理的权利却早已经和大雍官方无关。 “今日我们聚集在此,是为了大巫医被杀一案,我们尊敬的大巫医,死于他的妻子木若兰之手,而木若兰是除了大巫医之外,我们木胡寨医术最好的第二位巫医,现下我们已经损失一名巫医,按理本不该再损失一名,可是木若兰巫医杀人是事实,要如何审判她,本寨主将权利交给我的寨民们。” 大寨主说完后拍了拍手,就有十几人从人群里站出来。 叶蓁蓁和楚慎正疑惑的时候,听到身后的人小声谈论,才知道那十几人都是木胡寨中比较有名望的人,是否要绞杀木若兰,就看这几十人怎么选。 “你觉得这木若兰会死么?”楚慎低声问。 叶蓁蓁看了眼那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的黑袍妇人,又看了看几位寨主,“大概率不会,若他们真想要杀了她,也不会弄这一出。” 那有名望的十几人多半事先已经沟通过,最后的审判结果极有可能是放过木若兰。 第一百零七章 嘘声 和叶蓁蓁一样想法的有不少人,下面有些嘘声,但声音刚出来没多久又消失了。 木胡寨的人也清楚一下子失去两名巫医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他们也觉得木若兰杀夫该死,但真要杀了她也有些犹豫。 而那十几人代替他们做出选择可以说是让众人松了口气,毕竟是寨中有名望的人,寨民们对他们还是很信任的。 那十几人上台后,每人手里都多了一根竹签,而木若兰面前放了一个竹筒,若是他们觉得木若兰杀夫该死,那么就将竹签投进去,如果他们觉得木若兰可以不用死,手上的竹签也不必投出去。 在所有的注视下,那十几人慢慢走到木若兰面前,他们没有任何的交流,只是盯着木若兰。 木若兰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并没有去看任何一个人,也没有做出任何求情的行为。 围观的所有人呼吸都不由得放轻了些,紧张地看着台子上的那十几人。 第一个人在木若兰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就在叶蓁蓁以为他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却微微一抬手。 ‘哒!’ 一根竹签落到了竹筒里,现场却反而越发安静了。 叶蓁蓁惊讶了瞬,但看到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又没有太在意,一根竹签和十几根竹签相比还是不一样的。 但她这个想法刚起没多久,每一个经过木若兰的人都将手里的竹签投到了竹筒里面,一半人过去后,那竹筒也多了七八根竹签。 “怎么会这样?”这下叶蓁蓁是真的惊讶了,她本以为这些人事先打过招呼,不会杀木若兰,否则何必搞这么一出审判? “恐怕事实和我们的猜测有些出入。”楚慎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不由得去看台子上那几个寨主,但那几人也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情绪,看不出他们对木若兰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感觉。 安静了好一阵的台子下又响起了大家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显然寨民们也很惊讶这个结果。 “我还以为这审判是为了放过木若兰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要杀了她。” “哼,此等毒妇,连相伴多年的丈夫都下得去手,死不足惜!” “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们寨子里就他们夫妻二人医术最高明,要是前后脚没了,那下一任大巫医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培养出来。” 叶蓁蓁耳尖,听到这话不禁有些疑惑,难道说大巫医和普通巫医有着不一样的标准么? 只是这个问题她现下也不好去问,只能先按捺住这个疑惑。 接受审判木若兰生死的总共有十六人,当最后一人的竹签落到木若兰面前的竹筒里后,下面先是发出一阵嘘声,随后又不知从哪儿传来掌声。 “杀了毒妇!杀了毒妇!” 喊杀声再次响起,大寨主扫了眼群情激奋的寨民们,又看向木若兰。 “今日大巫医的尸体在此,那便用你的人头为大巫医殉葬吧。”大寨主看着木若兰说。 自从上了台子,全程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言语的木若兰在此时听到这话后,终于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她看着大寨主笑,又看着那口黑棺材笑,她笑得灿烂,叶蓁蓁却感到她的眼神充满了嘲讽。 大寨主沉沉盯着木若兰看了会儿,随后一招手,就有两个侍卫上前押住木若兰。 砍头的闸刀就在附近,两个侍卫拉着木若兰正要走过去,这时候却忽然从台下冲出一道人影。 “放开我娘!” 冲上来的是个姑娘,看起来还挺年轻,但头发衣服乱糟糟的,拦住那些侍卫的时候也是毫无章法地撕咬踢打,一通乱拳下来,几个侍卫居然不敢靠近。 “娘!娘!”那姑娘抱住木若兰,也不说别的话,只是喊娘。 木若兰低头看着姑娘,脸色有瞬间的变化,但也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又恢复成了没有表情的样子。 “还愣着干嘛?把小姐带走!”二寨主不耐地说。 侍卫们互相看了一眼,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拉那个姑娘。 那姑娘疯狂尖叫起来,死死抱住木若兰不肯放手。 “这就是她那个疯了的女儿吧。”叶蓁蓁说,光从这一系列的行为来看,那的确是个疯子。 楚慎点点头,确实有了另一个疑问,“她既然是疯子,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在那姑娘冲上广场的台子之前,下面可没有半点动静,这隐藏得未免太好了些。 叶蓁蓁惊讶了瞬,看了眼那发疯吼叫的姑娘,“难道你觉得她不是真疯?” 楚慎慢悠悠地扇了扇扇子,淡笑着说:“谁知道呢,我只是觉得有些疑惑罢了。” 没能从楚慎嘴里得到答案,叶蓁蓁耸耸肩,也没有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她现在更好奇的是接下来会如何,这木若兰到底会死还是能活着。 一个小姑娘再如何疯,力气到底比不上一群侍卫,挣扎了一阵后那姑娘还是被拉离了木若兰身边。 眼见木若兰就要被拉去砍头了,那姑娘急得用拳头捶在地上,吓得原本拉她的几个侍卫都往后退了半步。 “没有杀!没有!不是!”那姑娘歇斯底里地喊着,要冲向木若兰,又被侍卫们拦住。 她大哭起来,哭声尖锐刺耳,离台子近的人们都下意识捂住了耳朵,但看到她哭成那副样子,又不禁感到唏嘘。 “可怜哦,才没了爹,又没了娘,自己还是个疯的。” “不过她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爹不是她娘杀的?” “怎么可能?木若兰自己都承认是自己杀了大巫医,别听一个疯子的疯话。” 此时木若兰已经被押到了闸刀旁边,负责砍头的侍卫将闸刀高高拉起,押解木若兰的两个侍卫将木若兰推到断头台上,闸刀高高悬挂。 “啊!啊!!”木若兰的女儿哭得更凄厉了,若非此刻是青天白日,定会叫人吓得胆颤。 叶蓁蓁原本是以看客的身份冷眼旁观着,但自从那姑娘上了台子后,她的注意力就一直被那姑娘吸引。 第一百零八章 砍伤 那姑娘哭得太惨了,她却说不出完整的话,甚至连人都被侍卫给牢牢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即将被砍头。 在那姑娘又一次想要冲出去却被侍卫阻拦,最后踉跄倒在地上砸了满头血的时候,叶蓁蓁呼吸沉了两分。 “有没有一种可能,大巫医并非是被他妻子杀的?”叶蓁蓁似是自语,又似是询问。 楚慎正摇扇子的手一顿,低头看向叶蓁蓁。 叶蓁蓁看着广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楚慎沉默片刻后说:“如果是其他人也只有袖手旁观的份儿,不过是你的话,我想也许能得到完整的真相。” 叶蓁蓁怔了下,抬头看向楚慎。 楚慎看着她微微一笑,随后忽然走出人群,借力攀上台子。 “等一下!”楚慎大声喊了句。 闸刀旁的刽子手正要将闸刀放下来,听到这声音下意识顿住。 台上几个寨主齐刷刷朝楚慎看过来,几双眼睛落在楚慎身上。 楚慎脸上露出一个拘谨尴尬的笑容,但又努力做出镇静的模样,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夫人是仵作之家出身,也许、能帮忙判断一下大巫医的真正死因。” 说完这话,楚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目光闪避着不敢去看那几个寨主,像是被吓着了。 叶蓁蓁站在台下,目瞪口呆地看着楚慎这一番表演,在楚慎借着擦汗的动作朝她挤眼睛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演技没活在她那个时代真是可惜了。 心里感叹着,叶蓁蓁脸上也迅速调整了表情,三分紧张三分坚定三分害怕一分迟疑,顶着众人和那几个寨主的目光上了台。 “你们是什么人?”大寨主眼睛微眯,犀利的目光看着二人。 叶蓁蓁低着头,弱弱地指了指哭得凄惨的那姑娘,“我只是看她太可怜了,所以想斗胆验尸,也许能帮她母亲证明清白。” 大寨主盯着叶蓁蓁看了会儿没有说话,另外几个寨主却很是不满。 “哪里来的闲人也敢插手我们木胡寨的事?来人,拖下去!” 周围的侍卫闻声而动,就要上前将两人抓起来,楚慎下意识挡在叶蓁蓁身前,一边快速说:“寨主不是也说木胡寨现在承担不了同时失去两个巫医么?如果我夫人能验明真相,对木胡寨也没有坏处。” “可笑,她自己都承认了是她杀的人,有什么可验证的?”二寨主冷笑着说。 “但她不是说不是她娘杀的人么?”叶蓁蓁指着木若兰的女儿。 二寨主撇撇嘴,“一个疯子的话也值得相信?”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说得是真相呢?那你们岂不是一下子就损失了两个巫医?”叶蓁蓁说。 二寨主眉头皱了皱,还想说什么却被大寨主打断。 “你要验尸是吧?好,那你验,若验不出来,就让你们两个外乡客一起陪葬。” 二寨主冷笑一声,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看叶蓁蓁的目光像看死人一般,认定了叶蓁蓁不可能验出什么来。 叶蓁蓁得了应允立即走向那棺材,职业本能,她对死人的兴趣可比对活人大多了。 验明死因只是其一,相比起这位大巫医到底是怎么死的,叶蓁蓁更想知道这大巫医的身体和其他巫医有什么不同,是仅限于医术还是有其他地方?借由尸体,她倒是正好可以看看。 楚慎原本也想跟过去,但才刚走了两步就被侍卫拦下来,他讪笑了一下,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唯唯诺诺站在一边儿,乖觉地没有再跟过去。 叶蓁蓁来到黑木棺材前,本以为这个天气又是已经死了几天的人了,肯定会有尸臭味,甚至开始腐烂,然而当她靠近棺材的时候,不但没有闻到任何异味,甚至还嗅到一些香气。 这种香气乍一闻很香,是一种甜甜的味道,像盛开的花儿一样,但再仔细闻闻,叶蓁蓁却从里面闻到了一些苦涩的味道,不但没有甜,反而是一种令人头脑发昏的气味。 要么是特殊的药要么是蛊虫,后者还好说,只要能看到实体叶蓁蓁都能躲开,但是前者的话就需要她警惕了。 叶蓁蓁暗暗用内力屏住一半呼吸,面上却做出有些头晕的模样,甩了甩头才靠近棺材。 掀开盖在尸体身上的黑布,入眼的是一具青白泛黑的尸体,这尸体的面部颧骨突出,看起来像是没有多少肌肉组织,但耳边两侧又有赘肉下垂,显然死者生前的脸并没有瘦成现在这样。 再看死者的身体,浑身可见数十道刀伤痕迹,叶蓁蓁想起先前听路人说木若兰砍了自己的丈夫九九八十一刀。 她倒是没有仔细去数那些伤口到底有没有八十一道,只是粗看了两眼伤口的位置是否致命,哪些伤口会引起大出血。 趴在棺材边仔细观察了一阵尸体,叶蓁蓁回头看向寨主。 “请问你们判断大巫医的死因是什么?”叶蓁蓁问。 大寨主没有说话,回答问题的是二寨主。 “被砍死的,这还用问吗?”他眼神嘲讽地看着叶蓁蓁,“我看你也差不多得了,别再想拖延时间,倒不如早死早超生。” 叶蓁蓁没有理会他的嘲笑,继续问:“所以说你们认为大巫医是被砍伤后死掉的对吧?” 二寨主已经很是不耐烦,但看了眼大寨主的脸色,还是继续答:“是,还有什么问题赶紧问。” 叶蓁蓁摇头,“我没有问题了。” 二寨主冷嗤,随即阴沉沉地说:“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叶蓁蓁挑了挑眉,“为什么要抓我?我已经验尸验完了,如果说你们认为大巫医是被他的妻子砍死的,那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大巫医并不是死于砍伤。” 几个侍卫都已经接近叶蓁蓁了,听到这话后大寨主却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 正要伸手去抓叶蓁蓁的侍卫们顿住,随后飞快收回手站到了一边。 “在此之前,我想要先听听大巫医的妻子是怎么说的。”叶蓁蓁说。 第一百零九章 救人 木若兰被两名侍卫扣押着跪在一边,除了先前大寨主宣布她死亡时抬头那一笑,期间她再未有过任何神色波动,就仿佛她今日不过是来普普通通走一遭,并非要面对死亡似的。 直到现在叶蓁蓁径直看向她,她的神色终于再次有了些变化。 “人,是我杀的。”木若兰说,她一双眼睛毫无情绪波动地看着叶蓁蓁。 台下围观的众人原本还在为叶蓁蓁的结果而惊讶,听到这话后又爆发一阵吵嚷。 “这毒妇自己都亲口承认了,还有什么好验证的?” “就是,该不会是有人想要包庇这毒妇,故意弄出这么一个人来验尸吧?” “说得没错,什么时候连女人都开始做仵作了?简直是笑话!” “别再为这毒妇开脱,杀了她!杀了她!” 对木若兰的喊杀声再次响起,叶蓁蓁往台下叫得最欢的那处地方看了下。 先前还不确定,现在她可以保证,下面绝对有人在撺掇人群,每次最先发出声音的都是那一个地方,连喊杀的也都是那几人。 人在人多的地方往往就容易失去自己的主见,当看到大部分人都持一个意见的时候,哪怕心里有动摇,但从众性会让他们失去自己的声音,跟随这些大流。 对木若兰的喊打喊杀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站在台子下看热闹的人未必有多恨木若兰,只是听到有人说木若兰恶毒杀害自己丈夫,应该处以死刑,便纷纷觉得有其道理。 而木若兰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听到那些对她的喊杀声,她不但没有任何愤怒和恐惧,反而是闭上眼睛,一副准备好了就死的模样。 几位寨主原本也因叶蓁蓁的结果惊讶了瞬,但听到木若兰的话又齐齐沉下脸来,尤其是二寨主,紧咬着牙,一双眼睛瞪得像牛眼似的。 “木若兰,你就这么想要死吗?”二寨主怒瞪着木若兰。 木若兰闭着眼睛,既没有睁眼也没有回话,像是压根儿没有听到二寨主的问话。 二寨主越发恼怒,“好!你这么想死,那就成全你!” 他大手一挥,两名侍卫就要拖着木若兰去闸刀那儿,叶蓁蓁眼皮一跳,顾不得多思考,身体已经率先往前两步,挡在了木若兰面前。 侍卫们看了眼叶蓁蓁,又看向几位寨主的方向,二寨主正要说什么,大寨主却先摆了摆手。 “人不是你杀的。”叶蓁蓁说,她在木若兰面前蹲下,盯着木若兰看了会儿,随即回头对大寨主说:“寨主,我想和她单独聊两句,可以吗?” 之前还只是猜测这几位寨主没那么想杀木若兰,但刚刚二寨主那番话坐实了他们的想法,如果在刚才木若兰就顺着她的话喊冤,估计这会儿都被放了。 大寨主犹豫了下,点点头,那两名侍卫退得远了些。 “木若兰,你是在替人顶罪吗?”叶蓁蓁看着木若兰问。 木若兰闭着眼睛不动如山,仿佛压根听不见叶蓁蓁的话。 叶蓁蓁沉吟片刻,“听说你是木胡寨第二厉害的巫医,我们夫妇此次来到木胡寨是为了求药,如果我帮你洗清杀人罪名,你能否帮我们夫妇一个忙?” 她退而求其次提出交易条件,说完后静静等了会儿木若兰的反应,但木若兰却仍是没有丝毫回应。 下面围观的人们有些不耐烦了,越来越多的人认定几位寨主是想要替木若兰脱罪,不满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仇万金原本只来走个过场,并不是很在意木若兰到底是死还是活着,先前两位寨主说话的时候他也都没有参与,直到这会儿台下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终于正了正身形。 “大哥,再这样下去是不是对寨民们不太好?”仇万金看向大寨主。 大寨主一双眼睛盯着广场中央的黑袍女人,脸色紧绷着,好一会儿才说:“再等等。” 仇万金看了眼大寨主,眼神微微闪烁,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继续把玩手上的金蟾。 叶蓁蓁也听到了下面的呼喊声,而且注意到在这些呼喊声响起时,木若兰神色越发放松,可见这木若兰当真是一心求死。 她所听到的大巫医的死因是被砍杀而亡,而在大巫医身上的确可以看到很多刀口,但那些刀口虽然遍布全身,却并没有致命处,正常来讲大巫医应该是死于失血过多。 但验尸结果却并不是这么告诉叶蓁蓁的,既然大巫医并非死于砍杀,那显然有砍杀嫌疑的木若兰就不该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可如果木若兰不是凶手,她又为什么非要说是自己杀的人呢? 叶蓁蓁凝着眉,忽然间她想到什么,往台子某处看了眼。 片刻后,在那些喊杀声越来越大,二寨主沉不住气站起来走动的时候,叶蓁蓁再次开口。 “木若兰,我知道你是在顶罪,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将真正的凶手找出来。”叶蓁蓁说。 一直没有理会叶蓁蓁的木若兰听到这话后双眼倏然睁开,她眼睛如毒蛇一般盯住叶蓁蓁,眼底泛着凶残。 叶蓁蓁毫无防备,被这过于锋利的眼神惊了下,但很快又高兴起来,看来她果然戳到了木若兰的痛处。 “我们夫妇二人是来求药的,要是你死了,我们又失去一分求子的机会,木若兰,你自己也是母亲,应该知道孩子对于父母有多重要,只要你肯帮我们,我也会帮你。”叶蓁蓁低声说。 木若兰盯着叶蓁蓁看了会儿,却仍是没有开口,也不知她是否答应。 “够了!她既一心求死,又何必阻拦?”二寨主的声音传来,叶蓁蓁看了眼木若兰,随后站起身。 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了,如果到了这时候木若兰还是要一心求死,那叶蓁蓁确实也是没办法了,毕竟就算是阎王也拦不住找死的人。 “来人,将她拖过去。”二寨主阴沉沉地盯着木若兰,缓缓开口:“斩!” 侍卫们应了声,上前将木若兰带走。 第一百一十章 对峙 下面围观的人见木若兰终于要被处死了,骤然从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呼喊声,伴随着欢快的拍掌,都在为这个结果叫好。 大寨主靠在椅背上,神色木然地看着木若兰被推到闸刀下面,到了这个时候,他以为已经无力回天了,身形像是泄气般矮了两分。 第二次来到闸刀下面,没有人认为木若兰这次还能够活着站起来了,除了叶蓁蓁。 但叶蓁蓁也并非是百分百笃定,甚至当看到闸刀缓缓放下的时候她也有瞬间的动摇。 难道说她刚刚并没有戳到木若兰的痛处么?或者是木若兰就是要求死,无论她说什么都要求死。 从始至终叶蓁蓁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判断有误,别的事情她可以承认自己没有把握,但对于自己的专业,她具有百分百的信任和自信。 木若兰头横在闸口上,她歪头看着叶蓁蓁,似乎是想要看到叶蓁蓁脸上出现什么表情。 叶蓁蓁只是平静地回望她,既不犹豫怀疑,也不懊恼愤愤。 两个女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叶蓁蓁隐约感觉到木若兰看她的眼神带着些目的,只是她一时间也想不清那目的是什么,便只是冷静回视。 闸刀一点点落下,台下欢呼的人群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人们都在等待木若兰的头颅被砍下来的那一刻,就连木若兰的女儿也不知为何陷入了安静,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不再像之前那样发疯嘶喊。 那闸刀距离木若兰的头颅越来越近了,三尺、两尺、一尺 木若兰始终紧盯着叶蓁蓁,仿佛她的眼里除了叶蓁蓁就再也看不到别的人。 到了此时,叶蓁蓁终于有些咂摸过来木若兰看自己是什么意思了——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这是她和木若兰之间的较量,她输了木若兰会死,她赢了木若兰会答应她先前的条件。 尽管木若兰从始至终没有开口和她说过话,但叶蓁蓁就是有那么一种直觉,如果木若兰没有死在闸刀下,那一定会答应她先前提出来的条件,哪怕那个条件本身就是建立在虚假之上。 不过居然会有人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这颇让叶蓁蓁不解,外人都说木若兰的女儿是疯子,可叶蓁蓁觉得,木若兰恐怕才是真正的疯子,毕竟若是个正常人,怎么会用自己的性命当做赌注呢? 想明白了这一层,叶蓁蓁忽然就不紧张了,木若兰都敢拿性命和她赌,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整个人放松下来,看木若兰的眼神越发平静,甚至带上了几分温和。 那闸刀距离木若兰不到五寸、四寸、三寸她一直死死盯着叶蓁蓁,不错过叶蓁蓁脸上任何表情变化。 当看到叶蓁蓁肩膀放松下来,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温和时,木若兰脸骤然一拉。 闸刀距离木若兰的脖子只有一寸,眼看就要切割下来的时候,却忽然不动了。 两名看守刑罚的侍卫一开始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当发现那闸刀不但没有落下,甚至开始向上移开时,终于反应过来。 “你在做什么?”两名侍卫看向执行者。 执行者也就是刽子手,他脸色麻木,机械地拉着手里的麻绳,将锋利沉重的闸刀一点点从木若兰脖子上移开,对于同伴的问话没有做出回答,也没有任何神情反应。 两名侍卫到底是木胡寨的人,一瞬的愤怒惊异后立时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立马上前将木若兰控制住,而是下意识后退好几步后,警惕地防备着木若兰。 闸刀移开,木若兰动了动脖子,缓慢地从闸刀下面站起来。 围观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吓了跳,随即也像那两名侍卫一样往后退了好几步,广场上的人群因着这个动作甚至还乱了一会儿。 台上的四位寨主也都站起身,眼神戒备地看着木若兰。 木若兰站起身后,手上的绳子轻而易举就被她挣脱出来,她看向那名麻木机械地拉着闸刀的执行者,朝他勾了勾手指,一只绿豆大小的黑色虫子便从那人的脖子后面飞出来,落到了木若兰的手背上。 失去了蛊虫的控制,执行者眼睛一翻倒在了地上,拉住闸刀的麻绳失去控制,轰然从半空落在,‘当!’地一声巨响砸进了闸板里。 台下的人群再次被这动静吓了跳,胆小的人不顾人群拥挤,奋力地往外走,四名寨主脸色紧绷,站在场边的侍卫也都纷纷抽出腰间的刀,刀尖对准木若兰。 “木若兰,你要做什么?”大寨主紧绷着脸,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木若兰。 木若兰没有理会他,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她将蛊虫收回来后就锁定了叶蓁蓁,目标明确地朝着叶蓁蓁走去。 楚慎看到她的动作脸色稍变,立即就要走到叶蓁蓁身边去,叶蓁蓁眼角余光却先捕捉到了楚慎的动作,在背后做出个阻拦的手势。 看了眼叶蓁蓁那个手势,楚慎抿了抿唇,紧握着手中的扇子,犹豫片刻后到底还是没有过去。 两边的侍卫想要上前阻拦木若兰,但又害怕,远远地拿刀戒备着,不敢靠得太近,倒是方便了木若兰,三两步就走到叶蓁蓁面前。 二人再一次近在咫尺,只是这一次木若兰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 她伸出自己又长又尖的指甲,缓慢地划过叶蓁蓁的脸庞。 “你胆子很大。”木若兰说,她的声音沙哑,嗓子像是糊着一团什么东西。 那只收回来的蛊虫并没有被木若兰放回去,而是乖巧地待在她手背上,她的手很白,一种很不健康的、类似于死人的苍白,黑色的蛊虫在手背上格外显眼。 叶蓁蓁有片刻觉得如果自己一个不慎惹了木若兰不开心,那蛊虫会立即钻到她身上,将她变成如同之前那个执行者一样的傀儡,任凭木若兰操纵。 尽管如此,她也并没有露出丝毫惧色。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赢了 “我赢了。”叶蓁蓁说,目光笃定地看着木若兰。 木若兰没说话,她盯着叶蓁蓁看了阵。 她的瞳孔和常人有点不同,瞳仁颜色也更为浅淡,这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更趋近于野兽的眼睛,当她全神贯注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就会让人有种被野兽锁定的感觉。 那是一种无异于看死人的眼神,不过巧合的是叶蓁蓁经常和死人打交道,她敢保证,她看过的死人比大巫医看过的死人多多了。 所以这眼神除了开始的时候让她的确被惊了下,此刻已经完全适应。 “现在,您是这寨子里的大巫医了,希望您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叶蓁蓁弯了弯唇,笑着对木若兰说。 木若兰眯了眯眼睛,察觉到叶蓁蓁居然真的半点都不怕自己,眼里露出一丝玩味。 “木若兰!你要做什么?”大寨主的话从身后传来,他紧张地看着木若兰,眼神复杂。 听到他的声音,木若兰像是才回过神。 她将手从叶蓁蓁脸上收回去,随后转过身看向大寨主。 “我没有杀人,他不是我杀的。”木若兰语气淡淡地说。 “什么?不是她?那是谁?” “她先前明明都承认了,为什么现在却又反悔?” “不可能,当时巡逻的人过去的时候现场只有她一个人,不是她还能是谁?” 木若兰的话像一滴溅到油锅里的水,瞬间让场下的人炸开了锅。 明明就在前不久木若兰还一心求死,咬定是自己杀了大巫医,可转眼间她就不承认了? 与吵嚷的群众截然相反的是四位寨主,眼里只看得到钱财的仇万金且不说,反正大寨主和二寨主是明显松了口气,至于四寨主,他眼神充满了迷茫,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反转得这么快。 木若兰说完了话就转身朝几位寨主那边走去,大寨主反应过来什么,立即招了招手,片刻后就有侍卫抬着一把椅子放到了四寨主旁边,而木若兰也镇定自若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四寨主打量了两眼木若兰,虽然疑惑,但看到大哥二哥三哥都没有说话,也就没有多问。 “既然不是木若兰杀了人,那么大巫医是怎么死的?”大寨主看向叶蓁蓁。 叶蓁蓁听出来,大寨主的语气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看来木若兰没死这个结果还是比较符合大寨主的心意。 “你要是说不出来,不能让我们的寨民满意,那你就去死。”二寨主阴冷地笑着说。 他看似在开玩笑,但叶蓁蓁觉得要是自己无法为木若兰洗清罪名,那恐怕真得被杀了。 是的,真相如何其实对这几个寨主并不重要,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让叶蓁蓁证明木若兰没有杀人的清白。 毕竟下面的围观的人都很不满意,如果叶蓁蓁不能说服他们,那不仅木若兰会惹众怒,几位寨主也会引起不满。 闻弦知雅意,叶蓁蓁确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此时也并不惊慌。 “很简单,如果依照木若兰先前的说辞,是她砍杀了他的丈夫,那大巫医应该是死于失血过多,但大巫医背部有尸斑出现,说明体内还有大量的血,和失血过多相悖。” 叶蓁蓁简单解释了下尸斑的原理,二寨主亲自过来看了眼大巫医的尸体,又随机从下面找了两个人上来查看,证明的确有尸斑出现。 “大巫医既然不是被砍死的,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二寨主问。 下面围观的人也纷纷发出疑问,“对啊,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到底是不是想要替那个毒妇开脱?” 面对众人的诘问,叶蓁蓁不慌不忙,“我想问下在大巫医死后第一个见到大巫医的除了木若兰还有谁?” 大寨主看向侍卫那边,有一名侍卫站了出来。 “是我,我是第一个发现木若兰杀害大巫医的人。”侍卫沉着脸,对叶蓁蓁没什么好语气。 木若兰当初是他带人抓起来的,要是最后证明木若兰没事,那岂不说明是他抓错了人?这对他以后的晋升可是个大问题,而且还有可能遭到木若兰的报复。 “那请你仔细回想一下,在当时的现场,周围是否有大量酒坛或酒壶之类的器具?” 侍卫一愣,没想到叶蓁蓁会问这么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几名寨主和围观的人也都一头雾水,这酒坛和大巫医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侍卫狐疑地看了叶蓁蓁两眼,回想片刻后还是点点头,“应该是有的,我没仔细看,不过我到现场的时候曾闻到许多酒味。” “酒味?”叶蓁蓁笑了笑,“那你可有闻到血腥味?现场是否有大量的血迹?” 侍卫想起叶蓁蓁刚刚提到的尸斑,又警惕了两分,“这我不记得了,总之我看到木若兰手上拿着刀,还不断地往大巫医身上砍。” “所以你认为是木若兰杀了大巫医?”叶蓁蓁追问。 侍卫犹豫了下,点点头,“对。” 叶蓁蓁了然,如果此地有官府,按照正确的流畅,县令是要让衙门的仵作出来验尸的,但不巧的是这里是自成一体的寨子,寨主就是这儿的天王老子,既没有县令也自然没有仵作,侍卫看到了木若兰拿着刀在网大巫医身上砍,而大巫医又死了,于是就认定是木若兰杀了大巫医。 当然,这也并不能说明木若兰就全然无辜,毕竟她一口咬定自己是杀人凶手就很有嫌疑。 叶蓁蓁眼眸闪了闪,却刻意避开了这一点,她转过身,看向四位寨主,主要是大寨主,然后说:“大巫医不是死于砍伤大出血,而是酒精中毒,也就是猝死。” “猝死?”大寨主沉思片刻,“如何解释?” 这也是所有人想要问的,凭什么就判定大巫医是猝死呢? 叶蓁蓁看向刚刚问话那名侍卫,“你帮我取一根木棍来,大概筷子粗细,再找一块黑布。” 侍卫有些犹豫,不大乐意被叶蓁蓁使唤,但不等他找到借口,大寨主就说:“还不快去!” 侍卫咬咬牙,只得飞快去找东西。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结案 不多时,叶蓁蓁要的东西被侍卫取回来了,下面看热闹的人都抻长了脖子,想要看看她能弄出个什么来。 大寨主从座位上起身,亲自朝黑木棺材走过来,但并没有靠得太近,只是一个能看到叶蓁蓁行为的距离。 叶蓁蓁将黑布放到一边,用木棍先探取了大巫医的鼻腔,木棍取出来的时候上面沾了些东西。 将木棍上的东西擦到黑布上,叶蓁蓁又掰开大巫医的嘴巴,将木棍探进大巫医的喉咙,片刻后取出木棍的时候上面的东西越发明显了,是一些嚼碎的食物。 六月的天气,又是从尸体里面取出来的,味道并不好闻,大寨主尚且隔着一段距离都往后面退了几步,更别提几个围观的人,倒是叶蓁蓁,全程面不改色,甚至还在黑布上分析了一下食物都有哪些。 “这就是大巫医猝死的证据。”叶蓁蓁用木棍指着那块黑布上的食物。 “这?”二寨主瞪了瞪眼睛,“这能说明什么?” 叶蓁蓁挑挑眉,“这能说明在大巫医死亡前,他曾发生过呕吐,但因为一些原因,他没有能够吐出来,这些食物于是就卡在了他的喉咙,还有一些因为咳嗽进入了他的鼻腔。” 黑布上的食物有两处,一处小的是从大巫医鼻腔里出来,多的是从喉咙里出来,这都是围观的人亲眼看到叶蓁蓁操作的,做不得假。 “呕吐和咳嗽又和大巫医的死有什么关系?”二寨主越发迷惑了。 大寨主盯着那块黑布看了片刻,隐约明白过来什么,不禁多看了叶蓁蓁两眼。 “我先前说过,大巫医真正的死因是酒精中毒引发的猝死,如果人在短时间内饮用过多的酒精,会造成身体机能失调,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醉酒,一般的醉酒只是昏睡过去,但如果是酒精中毒,那身体就会出现眩晕、呕吐、窒息等征兆。” “大巫医就是出现了呕吐征兆,如果他顺利吐出来自然也就没事了,但他饮用酒精过多,无法控制身体进行呕吐,当食物进入喉道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当他死亡后,食物不会再重新回到胃里,所以停留在了喉道,同时他因为猝死前兆引发的咳嗽也让一部分食物出现在鼻腔,这就是大巫医死亡的有力佐证。” 四下一片安静,好一会儿后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重新响起。 “这酒喝多了居然还会死人?” “我听说巫医都有自己的蛊虫和秘方,能够千杯不醉,怎么会喝酒喝死了呢?” 叶蓁蓁耳尖地听到这话,将这一点记在了心里,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可你先前并未查验大巫医的喉道和鼻腔,你又是怎么在那个时候判断出来的?”二寨主怀疑地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微微一笑,指了指大巫医的胡子。 “虽然收拾大巫医尸体的时候肯定会给他洁面,但大巫医胡须浓密,擦拭的时候想必没有注意到,就忽略掉了胡须下面的部分,这里有很明显的泡沫印子,可以推断大巫医死时曾口吐白沫,这也是猝死的征兆之一。” 二寨主仔细看了看,果真在胡须下面发现了浅浅的白印,那印子其实很小,不仔细看压根不会发现。 他不由得多看了叶蓁蓁一眼,“你这女子,倒是有点本事。” 叶蓁蓁淡笑,“寨主过誉。” “好了,现下大巫医死亡的真相已经查明,各位也可以散了。”二寨主转身面向台下说。 台下围观的人还有些不太甘心,但刚刚被叫上去的两个路人都没有提出疑问,说明事实真相正如叶蓁蓁所说,他们也只得接受这个结果。 不过仍有一些人还有疑惑,或者说不太服气。 “那为何木若兰先前不说清楚,而是一口咬定是自己杀了人呢?” 其他人一怔,也都纷纷看向木若兰,木若兰不说话,只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嘴角微抽,忽然有种自己上了贼船的感觉。 不过如此一来,她和木若兰的利益关系又更近了些,而且加上木若兰的特殊身份,倒是利于他们查询蛊虫。 想到木若兰手上那粒绿豆大小的蛊虫,叶蓁蓁淡声说:“这还不简单,想必当时大巫医所在的地方极容易引起木夫人情绪激动,木夫人一时没有注意到大巫医已经死了,愤怒之下乱刀劈砍,事后便以为是自己杀了大巫医,自然心灰意冷一心求死。” 这么说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众人没觉出什么不对,刚刚那些不服气的声音也就都淡了下去。 “大巫医死在了窑楼,那的确是个容易让木若兰情绪激动的地方。”二寨主嘿嘿地笑着说。 窑楼,光是听这名字就大概知道估计和青楼妓院一类差不多,再结合二寨主那个笑,答案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叶蓁蓁更惊讶的是这木胡寨居然真的和外面的县城没什么区别,连勾栏院这种场所也存在,说是寨子,实际上就是一座独立的城池。 木胡寨规模发展到这个地步,难道管辖地就没有人察觉到吗?叶蓁蓁觉得不大可能,她更倾向于是州府县衙的人知道,却并没有理会,至于为什么不理会恐怕就只有木胡寨的人和他们最清楚了。 “所以这不就更能说明木夫人在那种情况下没有理智,她的话自然是不可全信的,何况验尸结果已经说明了一切。” 大寨主点了点头,当他肯定叶蓁蓁回答的时候,这件事才是真正的到此结束了。 台下的人们没有了热闹可看,待了一阵后都纷纷自行散去,侍卫们将黑木棺材抬走,广场上只剩下几位寨主加木若兰和叶蓁蓁二人,剩下的一些侍卫识趣地站得很远,没有靠近他们这边。 “姑娘叫什么名字?”大寨主看着叶蓁蓁问。 叶蓁蓁还没有开口,楚慎就先上前一步,“小生鄙姓沈,寨主称拙荆沈夫人即可。” 第一百一十三章 配合 其实先前楚慎上台表明要验尸的时候就曾提过一嘴叶蓁蓁是自己的夫人,不过那时候几个寨主也没放心上,当然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你这发式?”说话的是三寨主,他一直把玩着他手里的金蟾蜍,似乎除了那金蟾蜍没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这会儿倒是来了点精神,居然还注意到叶蓁蓁发式仍是姑娘家的装扮。 在大雍朝,未出嫁的女子和已经嫁做人妇的女子发式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和叶蓁蓁所在的那个时空的古代有些类似,一般未出嫁的女子可以披发在肩,但若是已经出嫁,那须得将头发盘起来,有些背景深厚的人家,还会戴一些特制的珠钗首饰,以表明妇人身份。 叶蓁蓁一个现代人,还是个理科生,能勉勉强强扎个半高丸子头,再钗上两根珠钗就已经很不错了,更高难度的发型她实在是操作不来。 后来收了阿宁当徒弟,叶蓁蓁本来想让阿宁这个土著帮自己弄个妇人发式,但阿宁出身贫困,家里并没有专门教导过富贵人家的妇人是怎么梳头发的,而她虽曾嫁入过严家,但一进门就被严夫人当丫鬟使唤,每日只是用布条木钗将头发草草拢起,也没有正经梳过妇人头,自然不知道妇人头要怎么梳。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副模样,嘴上是沈夫人,发髻却完全还是个姑娘款式。 “这个嘛”叶蓁蓁正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楚慎就先开口解围了。 他先是宠溺地看了眼叶蓁蓁,随后摇摇头,神情无奈地笑着说:“我夫人嫌弃那妇人发式过于老气,说她这么年轻貌美的,早早梳上妇人头简直是浪费她的美貌。这虽于礼制不合,可我觉得夫人这话也不无道理,况且我们出门在外,不在长辈视线内,便也就纵容夫人梳了个这样的发式,倒是叫几位寨主看笑话了。” 楚慎这番话进退有度,先是解释了叶蓁蓁这发式的原因,又巧妙地提了两句长辈,以此佐证他们是出门在外的小夫妻,更妙的是他那一番神色语气,如果叶蓁蓁不是当事人,差点就信了他是个宠爱妻子的好丈夫。 不尴不尬地朝楚慎笑笑,叶蓁蓁适时地低下头,佯做出不好意思的模样。 三寨主一双小眼睛在二人身上转了转,没再说什么。 “沈夫人活泼,倒是与我们边南女子不同,更让我惊讶的是沈夫人居然还会仵作技巧。”大寨主呵呵笑道,看起来似乎只是单纯的夸赞叶蓁蓁。 楚慎淡定接话:“说实话,在这次出门前,我都不知道夫人居然从岳父那儿承袭了这一身本领,倒也是叫我好生开了番眼界。” 叶蓁蓁立即配合地摇了摇他的手臂,“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告诉爹娘啊,我爹娘那儿也不行,不然回头他们得骂死我。” “好好好,夫人放心,为夫一定会好好为你保管这个秘密的,要是爹娘知道了,有什么责罚为夫替你担着。”楚慎笑弯了眼睛,宠溺地点了点叶蓁蓁的鼻头。 叶蓁蓁只是配合楚慎演戏,完全没料到楚慎呼突然伸手点上她的鼻尖,那冰凉的指腹落在她鼻尖时,她呼吸不自觉轻了瞬。 楚慎轻轻点了点就收回了手,二人站在一起妥妥的金童玉女,无论谁看都挑不出毛病来。 木胡寨的四寨主更是看着二人傻乐,他那一脸痴笑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 大寨主和二寨主对视一眼,二人心底的怀疑因着楚慎和叶蓁蓁这番表现稍微褪去了些。 “听你们的口音不是本地人,怎么会想到来木胡寨呢?”大寨主温和地提出疑问。 大寨主的年纪约莫在四十上下,当他一脸和煦开口时,只会让人感觉是个很好说话的长辈。 但能够在这木胡寨稳坐大寨主的椅子,恐怕不是年龄那么简单。 楚慎和叶蓁蓁心知这一点,表面乐呵呵地‘知无不言’,心底却对这位大寨主一直警惕着。 听到大寨主提出来的疑问,二人飞快交换了个眼神,叶蓁蓁脸上的笑淡下去,有些神色落寞地低下头,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模样。 楚慎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退,他张了张嘴,又先叹了口气,随后才苦笑着说:“我与夫人成婚三载,但迄今没有什么动静,这三年来夫人承受着莫大的压力,我实在于心不忍,四处打听下从游医那儿听闻了边南巫医的名声,又打听到木胡寨里的巫医是佼佼者,因此才不远千里来到这儿。” 大寨主脸色唏嘘,似乎也是很感慨此事,但他背在身后的手却朝不远处的侍卫做了个手势。 那侍卫看到了手势,悄无声息从广场离开。 叶蓁蓁眼神何其敏锐,虽然大寨主面对着她,使她看不到大寨主的手势,但那个侍卫看向大寨主那一眼她却瞧得清清楚楚。 她猜测这个侍卫应该是去调查他们的身份了,但叶蓁蓁不慌,他们还没有踏上边南的地界开始,就用了小夫妻求子这个借口,而进入边南后,无论是在汤县,还是元泽城,也都没有暴露过。 昨日进入这木胡寨,他们更是急切表现出要找巫医,就算大寨主派人去查,短时间内也不会发现什么破绽。 “倒是辛苦你们了,不过你们今日也算做了件好事,木巫医可是我们寨子里数一数二的巫医。”大寨主顺势介绍木若兰。 按理说叶蓁蓁勉强也算是木若兰的救命恩人,不说对叶蓁蓁感恩戴德,起码也该热情些,但木若兰半点没有受恩的觉悟,仍是冷着那么一张脸,仿佛谁欠了她几百万两银子没还过似的。 被大寨主介绍,她也只是掀起眼皮淡淡看了叶蓁蓁一眼,语气不冷不热地说:“她早知道我的身份。” 毕竟一大早上被拉着游遍整个木胡寨,关于她杀夫的传闻早就传得到处都是,想不知道也难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回家 叶蓁蓁没有否认,而是笑着点点头,“昨日打听的时候已经听过木巫医的名声,只是不想今日这么巧。” 木若兰看着叶蓁蓁,扯了扯嘴皮子,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角度。 叶蓁蓁面不改色,仿佛先前私底下和木若兰谈条件的人不是她。 “远来便是客,二位不妨去我们府里坐坐,我命人做个宴会给你们接风洗尘?”大寨主提出邀请。 这邀请看起来合情合理,但叶蓁蓁注意到二寨主暗暗打量他们的眼神,猜测这恐怕是一场鸿门宴。 木胡寨这几个寨主,三寨主爱财,四寨主武力值高,这两位暂且不提,大寨主不露声色很是老道,二寨主眼珠时常转来转去,又是个脾气暴躁的,光是这两人就不好对付。 先前那一番话说下来,叶蓁蓁以为怎么着都够取信他们了,但没想到这些人表面看起来信了,实际上还是没有相信他们。 她有一种预感,这寨主府进去了恐怕再想要出来就没那么容易。 几个人能将木胡寨管理得滴水不漏,显然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到时候说翻脸就翻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我们夫妇不过是普通人罢了,怎好意思去寨主府上做客?这传出去都让人笑话。”楚慎玩笑着推拒。 叶蓁蓁没有开口,但显然也是赞同楚慎意思的。 二寨主不阴不阳地哼笑一声,“也不是谁都有这个面子能够去寨主府做客,既然大寨主邀请了你们,你们不应该更加开心么?” 楚慎与叶蓁蓁对视一眼,二人心知这一场鸿门宴是躲不了了,既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 正要开口应下的时候,没怎么说话的木若兰却忽然开口了。 “既然是我的救命恩人,那理所应当也该去我府上做客,还是让他们同我走吧。”木若兰淡声说。 大寨主诧异地看了眼木若兰,似乎连他也很惊奇这话竟出自木若兰之口。 二寨主皱着眉,似乎对她横插一脚的举动有些不满,但却又没说什么。 “你们两个,随我走吧。”木若兰扫了叶蓁蓁二人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木若兰!”二寨主面露不悦,但不等他再说什么,大寨主就摇了摇头,二寨主看了看大寨主的脸色,只好忿忿不平地把话吞了回去,但一张脸拉得老长,很是不悦。 “那我们夫妇二人就先随木巫医走一遭,几位寨主留步。”楚慎拘谨着回了个礼,随后拉着叶蓁蓁追随木若兰的脚步离开。 三人的背影很快从广场消失,二寨主黑着脸,“大哥,就这么放他们离开么?” 大寨主淡声说:“无妨,总归人在寨子里,也闹不出什么。” 他说完后转头看了眼把玩金蟾蜍的三寨主,“老三,你觉得那二人是什么来头?” 仇万金呵呵一笑,“大哥这话可是问到点子上了,我与那二人也是头次相见,怎会知道他们的来历?再者说大哥不是已经派人去查了么,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 二寨主哼道:“我瞧着那二人嘴里没一句实话,要真是普通人,今日这场面怎么敢站出来?” “二哥这么说未免以貌取人了,焉知普通人胆子就不能大?再者说,今日他们帮忙救下木若兰,无论如何对咱们寨子来说都不算坏事。”仇万金慢悠悠地说。 大寨主跟着点了点头,对仇万金的话表示赞同,“总归这是咱们自己的地盘,就算他二人真心有不轨,在咱们的地盘上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他说完后顿了会儿,又看向仇万金,“今日京城那边可有来信?” 仇万金摇摇头,“没有新消息,那小皇帝才登基两年,正是对手底下的事抓得紧的时候,咱们的人不好在这时候弄出些什么。” 大寨主沉默片刻,“也有道理,且先让咱们的人盯着,还有今日那两人,暗中派人在木若兰府上监视着,若有情况随时来报。” 二寨主应下,随后去安排监视的人手。 等几位寨主离开后,侍卫们又将台子清理了番,先前那个晕过去的执行者这时候也醒了过来,听同伴说自己被木若兰的蛊虫操控了,一时脸色青白。 “这、这毒妇实在太过分了!”执行者后怕地说。 同伴嗤笑一声,“你这算运气好的,她没有要你的命,那些悄无声息死掉的人可比你倒霉多了。” 往日寨中的人都知道木若兰实力仅在大巫医之下,但因为大巫医名声太盛,而木若兰又是他的妻子,不少人便以为木若兰的名声是沾了丈夫的光,并没有怎么将她本人的实力放在眼中。 不过今日过去后,想必抱着这种想法的人会少很多,大多数对木若兰都生出了恐惧远离的心思。 但木若兰本人显然并不在乎这些,回府的路上,那些认出来她的人都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生怕靠近她不小心就被下蛊。 木若兰却连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留给那些人,在她眼中只有远处的府邸,仿佛压根看不到其他人。 叶蓁蓁和楚慎也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借着木若兰的身份,他们好险没去参加鸿门宴,一路过来也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但也是因为木若兰走在他们前面,三人一看就是一路的,不少人在打量木若兰的时候,也会将目光投射到二人身上。 “夫人很紧张么?”察觉到叶蓁蓁时不时看向两边的路人,楚慎低声问。 “还好,只是我在想我们会不会被这些人给记住面容?万一记住了会有麻烦么?” “夫人不必担心,等这儿的事了,我们可以先回家避一阵。”楚慎说。 叶蓁蓁一怔,脚步都跟着停了停。 “怎么了?”楚慎跟着停下来,看向叶蓁蓁。 木若兰走在前面,似乎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她转过身看了二人一眼。 叶蓁蓁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木若兰收回了目光。 “回家?”叶蓁蓁看向楚慎。 第一百一十五章 做客 楚慎点点头,“离家已有小半年,也该回去同家里说下情况。” 叶蓁蓁知道,楚慎的回家是说要回京城,而情况自然是对皇帝说,不过她如今在京城可是个没有身份的人,侍郎府的庶女叶蓁蓁已经死了,她如果回去又该是用什么身份呢? 看了眼前面离得不远的木若兰,叶蓁蓁犹豫了几次到底还是没有这时候问出来,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约莫一刻钟后,行至一处幽静的居民区,周围的百姓渐渐少了,来往的人也不再好奇地盯着三人瞧。 木若兰带着二人又走了一阵,最后在一户门头颇为古朴的宅子前停下。 门房正打着哈欠,看到木若兰走过来,打到一半的哈欠顿住,半张着嘴盯着木若兰。 木若兰冷冷看向那门房,“连我都不认识了?” 门房反应过来,立即用手合上自己的下巴,也不敢多问什么,立即去开了门。 木若兰站在台阶上,朝叶蓁蓁和楚慎说:“此处便是我的府邸,你们二人进来吧。” 叶蓁蓁淡淡一笑,“空手而来没带礼物,木巫医勿怪。” 木若兰勾了勾唇,露出一个不算友好的笑,“此处没有寨主,你也不必这般与我虚与委蛇。” 楚慎从这对话里听出些不对劲,想到之前二人曾单独说过话,猜测大概是叶蓁蓁透露了什么。 木若兰都这么开门见山了,叶蓁蓁也收起了客气,大大方方地进入了巫医府。 刚一进门,就有个婢女过来行礼。 “夫人,小姐已经睡下了。”婢女跪在地上,低着头说。 木若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越过那婢女进了花厅。 叶蓁蓁看了眼姿态过于恭敬的婢女,再看看几乎看不到什么仆人的府邸,心里有了几分计较。 想来木若兰的确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这偌大的府邸竟也几乎没什么人声,根据那丫鬟的态度也能侧面看出木若兰在下人心里也是比较威严的形象。 心里知道木若兰不是个好惹的女人,叶蓁蓁却并没有觉得害怕,而这也是木若兰对叶蓁蓁比较好奇的问题。 一入了花厅,木若兰自行在上首坐下,看到叶蓁蓁和楚慎进来,她也并没有像一般主人家那样热情招呼他们坐下,反倒是自顾自喝起了茶。 叶蓁蓁笑笑,和楚慎对视一眼,自己找了把椅子就坐。 刚坐下来,还没有坐热乎呢,木若兰就陡然看向叶蓁蓁,“你不怕我。” 她说得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叶蓁蓁看了眼身旁的小几,上面的果盘里放着新鲜采摘的荔枝,边南是个好地方,物产丰富,像荔枝这样的水果即便是在京城,那也是上层人才吃得到,一般人家连影都见不着。 随手摘了两颗荔枝下来,叶蓁蓁自己留了一颗,又将一颗递给楚慎。 楚慎诧异地看了眼她,有些惊奇叶蓁蓁这自来熟的态度,不像是初次来巫医府做客,倒像是这儿是她的老家,举手投足间半点没有生疏的意思。 心里不解,楚慎却还是接过了叶蓁蓁递来的荔枝,只是目光却没有停留在荔枝身上,而是不注地盯着叶蓁蓁看。 叶蓁蓁没注意到楚慎的眼神,一边剥着荔枝壳,一边不慌不忙地回答木若兰的问题。 “我与你初见是在生死关头,相信任何人在那样的情况下,都会和平日正常的见面有所不同。当然,主要是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害怕你呢?” 木若兰锐利的眸子盯着叶蓁蓁看了阵,片刻后莞尔一笑。 “可是,他们都很怕我,我以为,你也该怕我。”木若兰声调懒懒地说。 叶蓁蓁本来想常规地回答这个问题,但心念一转,她笑着说:“那想来他们应该都没有资格被你邀请入府,我们能进来,自然有我们的独特之处。” “哈哈哈!”木若兰发出一串笑声,她那张冷硬的脸也终于松缓了几分,笑过后,木若兰又恢复成了没什么表情的冷淡样子,不过眉宇间没那么冰冷了。 “你当时明明站在台下,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是凶手?”木若兰似是随意地问。 叶蓁蓁盘了盘剥好的荔枝,没有急着放到嘴里,她知道,这时候才真正到了木若兰展开目的。 嘴巴动了动,叶蓁蓁正要说话,又想起什么,往四下看了眼。 注意到叶蓁蓁的动作,木若兰淡声说:“此处只有你我他三人。” 叶蓁蓁明了,这毕竟是木若兰的地盘,她说没有人监控那就肯定不会有人在暗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真正杀死你丈夫的,是你的女儿吧。”叶蓁蓁平静地说。 楚慎恰好也剥完手上的荔枝,他看了眼叶蓁蓁,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木若兰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这个平地惊雷一般的消息于她毫无影响,她只是用同样平静地语气问:“哦?你不是说大巫医是死于意外么?” 猝死,在没有任何凶手的情况下,自然是当做意外死亡处理,但如果是人为造成的猝死,那就另当别论了。 “大巫医的确是猝死,从验尸情况来说没有错误,但他为何会猝死,才是真相。” 来木胡寨之前,叶蓁蓁和楚慎曾对巫医有过调查,能够被称为巫医的,自然和普通的大夫不同,其中很明显的区别就是巫医都会养蛊,只是养蛊的功力不尽相同。 叶蓁蓁记得,在调查资料中,有一种最基础的蛊虫,据说是放在人身上可以让人千杯不醉,人喝到肚子里的酒会被蛊虫全部吸收。 大巫医既然是木胡寨最厉害的巫医,叶蓁蓁不相信他连这样简单的小蛊都不会培育,而在喝酒前,大巫医也必然会将蛊虫放入自己体内,这样一来无论他喝多少都不会醉,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大巫医醉得不行引发猝死。 那只蛊虫不知所踪,没有人问起,就连几位寨主也都忽略了这个问题,但他们真的是忘记了么?叶蓁蓁觉得不大可能。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求证 几位寨主没有提到蛊虫,多半是想要为木若兰开脱,所以当叶蓁蓁说大巫医是饮酒过多猝死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过多追问。 而木若兰同样身为巫医,她不可能不知道大巫医是怎么死的,因为叶蓁蓁是根据大巫医胡子下面残留的泡沫痕迹,推断出大巫医生前有口吐白沫的征兆,木若兰会看不到么?不,她一定会看到的。 既然木若兰看到了大巫医口吐白沫,根据经验她也很容易知道大巫医真正的死因,可这时候木若兰的做法是什么呢?她选择了用刀劈砍大巫医,造成是自己杀死大巫医的死状。 了解到这个行为,就很容易推断出木若兰的动机,如果是一般人,木若兰会这样拼命掩盖真相,甚至宁愿自己顶罪去死么?那个被木若兰保护起来的真正杀害大巫医的凶手,一定不是一般人。 蛊虫是巫医随身携带的物品,想要将蛊虫从巫医身上拿走,首先这个人一定很受大巫医信任,至少大巫医绝不会怀疑这个人要杀害自己;其二,蛊虫经由巫医培养,也被巫医操控,其他人要想不引注意地把蛊虫取走,说明那个人一定也懂得如何操控蛊虫。 巫医府的巫医只有大巫医和木若兰两个人,如果是木若兰想要杀掉大巫医,她大可不必多此一举用砍杀掩盖猝死真相。 结合以上条件,唯一能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一个人——木若兰的女儿,那位传闻中已经疯掉的小姐。 “所以不难猜出,木巫医你想要保护的人是令千金,虽然我不知道令千金为什么会杀掉自己的父亲,但我知道她一定很爱你,所以今日在广场上的时候,她明明顶着一个疯癫的称号,却还是忍不住真情流露。”叶蓁蓁看着木若兰说。 木若兰听完她的分析,冷冷地勾了勾唇,“父亲?呵,他不配。” 叶蓁蓁挑挑眉,看来她分析得没有错,真正杀害大巫医的就是木若兰的女儿,那么想来这位疯小姐也并不如传闻中一样疯癫了。 “你莫不是看到了我女儿真情流露,才推测出她是真正的凶手吧?”木若兰忽地发问。 叶蓁蓁怔了下,微微一笑,“可以这么说,我相信在那一刻,没有人会比你的女儿更想要你好好活着。” 木若兰顿了顿,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但楚慎注意到她的眼神比之前柔和了不少。 楚慎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心里暗想着这木若兰的软肋就是她那个女儿了。 “你很聪明。”木若兰看着叶蓁蓁,“但你绝不是来木胡寨求药的,他,也不是你的丈夫。” 说这话的时候,木若兰看向楚慎。 叶蓁蓁和楚慎同时一顿,二人迅速交换了个眼神,叶蓁蓁不动声色地问:“木巫医这话怎么说?” 木若兰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转,“你们扮做一对感情很好的夫妇,但这一路上你们二人看似走在一起,却始终保持着距离,一对感情很好的夫妇却连手都没有牵过,你不觉得奇怪么?” 楚慎笑了笑,“外面人多,夫人又一向面皮薄,所以在人前我们举动不算太亲密,但这也没什么问题吧?” “若这小姑娘真有你说得那么面皮薄,她也不会胆子大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跑上台子去验尸,而你也不会做出一副对她宠溺有加的模样。”木若兰淡淡地说。 叶蓁蓁茫然了一瞬,居然还有这么多细节吗?木若兰没说的时候她没觉得哪儿不对,但真听木若兰那么一说吧,她隐隐约约觉得是好像有些相悖。 楚慎也愣住了,他和叶蓁蓁本来就是假扮的夫妻,言语上亲密两句尚且还行,但他总不能借着这事就占叶蓁蓁的便宜吧?因此在举止上难免还是保持着客气,却没想到正是这一点客气叫木若兰看出来不对劲。 二人对视了一眼,现下木若兰既然已经看穿了他们是假扮的夫妇,那么所谓的求子药自然也是假的。 如今他们就在木若兰的府上,而木若兰是除了已经死去的大巫医外,整个木胡寨最有名的巫医,她见过的蛊虫必然不少,如果将蛊虫交给木若兰,显然是最方便的解决办法。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如何确定木若兰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木若兰毕竟是木胡寨的巫医,他们不过是两个外人,若那蛊虫当真与木胡寨有关,木若兰必然是要站在木胡寨那一方维护寨中的利益,届时他们两个怕是凶多吉少。 短短一瞬间,二人想了许多,一时间没有立即做出决定。 木若兰似乎看出他们二人有难言之隐,也并没有催促,不慌不忙地喝着茶。 叶蓁蓁虽然很想问出来,但毕竟楚慎才是主导这件事的人,因此她没有开口,而是将决定权交给楚慎。 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 时间一点点过去,木若兰一盏茶都快要喝完的时候,楚慎终于想好。 他定定看了木若兰一眼,似乎在判断这个人是否可信,木若兰迎着他的目光,神情淡淡,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木巫医说得不错,我们二人的确不是夫妻。”楚慎终于开口,声音沉稳了很多,再没有之前在广场上时那副恭谦胆小的模样。 木若兰听到他这不同于先前的声音微微扬眉,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木若兰看着楚慎。 楚慎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瓷瓶。 “这里面装着一只蛊虫,涉及到十几条人命,根据查到的消息,这蛊虫出自木胡寨,我们来此也是因为它。”楚慎看着瓷瓶说。 他所说的是叶蓁蓁也知道的消息,另一部分叶蓁蓁不知道的消息他还没有说,比如这蛊虫还涉及到几条矿脉。 大雍律法严明,能够冶铁制硝的矿脉历来是归官府所有,如果没有层层批示下来的御令,是不能够私自开矿采矿的,一旦发现那就是掉脑袋的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翻脸 但就在永州,居然有人用蛊虫控制平民百姓私自采矿,据楚慎在矿道中的观察,已经开采的矿脉至少有一半被运走了,但具体运转到了何方,至今仍然没有消息。 矿脉关乎民生大计,若有不轨之人想要私自冶铁制造兵器,与朝廷对立,这对于百姓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楚慎一定要将那开采矿脉的人抓出来,连带他们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如此方能使大雍国泰民安。 只是这些事都是私密,楚慎连叶蓁蓁都没有告诉,自然也不会告诉给木若兰,便只用了十几条人命作为借口。 当然,那十几条人命本身也该为他们讨个公道的,他这说法倒也不算有误。 “蛊虫?你确定出自我木胡寨?”木若兰的神色沉了些,可见对于木胡寨中的蛊虫居然流露出去这件事并不太满意。 “是,否则我们也不会费尽心思专门走这一遭。”楚慎肯定地回答。 木若兰扬了扬下巴,看了楚慎一眼后伸出手,“给我瞧瞧。” 楚慎上前将瓷瓶递给木若兰,木若兰接过瓶子后看了看,随后将瓶塞打开。 瓶塞打开的一瞬间,花厅里骤然多了一道香气,叶蓁蓁闻到后立马闭了呼吸,又用手捂了捂鼻子。 楚慎一开始还没有闻到,看到叶蓁蓁的动作还有些疑惑,但很快他也闻到了那缕香气,下意识捂住口鼻。 木若兰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将瓶口对准自己的掌心,手指弹了弹瓶身,就有一条红色的虫子蠕动着落到她的掌心里。 接触到皮肤的一刹那,红色的虫子疯狂蠕动,像是要钻进她的皮肉里,叶蓁蓁在一旁能清晰地看到那虫子在用自己的口器啃咬木若兰的皮肉,心中不觉一惊。 木若兰看着掌心里红色的虫子,眼里露出一点兴趣,她没有理会虫子啃咬自己的行为,而是不慌不忙地用另一只手触碰了下虫子的身体。 “此蛊名为噬香。”木若兰淡淡地说,“你说得没错,这的确是我们木胡寨的东西,不过却又并非完全出自木胡寨。” 说话的功夫,那虫子已经咬破了木若兰掌心的皮肉,两滴血珠冒出来,不等成型却被噬香蛊虫吸干,而本就偏红色的虫身越发红艳艳,外面那层皮更是接近透明。 “木巫医这是什么意思?”楚慎捂着口鼻说。 尽管他已经很快地捂住了口鼻,但刚刚吸入的香气还是让他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这蛊虫被人改造过,功力更强盛。”木若兰淡淡地说。 这时噬香的身体已经有一半顺着啃咬出来的痕迹在往木若兰身体里面钻,叶蓁蓁看到这一幕眼睛都没忍住瞪大了两分。 就在那蛊虫还要继续往里面爬的时候,蠕动的身体忽然僵住,紧接着分块往外面退出,眨眼间就重新趴在了木若兰手上。 木若兰勾了勾唇,手指点了点噬香软软的虫身,“乖。” 她语气温柔,像是在对自己的孩子讲话一般,但叶蓁蓁却清楚地看到噬香蛊虫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住,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虫子我收下了。”木若兰说。 她并不是在征求楚慎的意见,随着她说这句话,另一只手已经重新打开瓶塞,将噬香蛊虫放回了瓷瓶里,但瓷瓶却并没有再还给楚慎。 瓶子重新盖上,屋里的香气淡了很多,楚慎终于可以放心地将手放下。 “木巫医想要自然可以,但既然你知道我们的目的,那么还请木巫医告知这蛊虫的来历。”楚慎说。 木若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盯着楚慎看了会儿,忽然眯了眯眼。 “你们不是从南方来,而是来自京城。”木若兰笃定地说。 楚慎眉心一动,不着痕迹地把手放到了腰间,面上却还是一片淡然。 “这并不重要,总之我们的目的是调查蛊虫来历。”他又一次强调了这个问题。 木若兰将瓷瓶收好,抬起眼皮扫了二人一眼,忽地一笑。 “我有说过要帮你们调查么?”木若兰颇为邪气地笑着。 叶蓁蓁眼神微变,木若兰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要反悔? 楚慎心中也略惊了下,但很快又镇定下来,略一思索,楚慎淡声说:“你确实没说过,但你可以告诉我们。” 木若兰看向楚慎,“什么意思?” 楚慎一手覆在身后,不慌不忙地踱步回到刚才的座位上,“想来木巫医对自己屈居于大巫医之下也并不会太高兴,如今虽然大巫医死了,木巫医就是这木胡寨最厉害的巫医,但真正能对你心服口服的人又有多少呢?” “你在挑拨我?”木若兰冷笑着问。 楚慎摇摇头,“我倒是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喜欢永远屈居于人下。” 木若兰没说话,她手指点了点桌面,似乎是在思考楚慎的话是否可信。 叶蓁蓁暗暗给楚慎使了个眼色,想知道他有没有把握,但楚慎确实微微摇了摇头,原来他竟也是在赌。 心下默了一瞬,叶蓁蓁无声叹了口气,现在这情况也是,除了赌一把又能如何呢? “你们这两个人,装模作样混进我木胡寨,必然是图谋不轨,我看应该将你们斩杀了才是。”木若兰终于说话了,但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看着二人,眼中当真有了杀意。 楚慎脸色微变,第一时间却是先将叶蓁蓁护到自己身后。 叶蓁蓁被楚慎挡到身后的时候愣了瞬,随即看向面前男人高大的背影,不知想到什么微挑了挑眉。 “木巫医,即便条件没有谈拢,你也不至于要杀人灭口吧?今日那么多人看到我们进入了巫医府,如果我们没有走出去,你猜外面的人会怎么说?”楚慎冷静地问。 木若兰坐在椅子上,听到这话后不屑地笑了笑,“他们如何说与我何干?你该不会还以为我会在乎那些人的说法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动机 “木巫医,再怎么说,我也算对你有救命之恩,你现在却要取我们性命,是不是不太妥?”叶蓁蓁说。 “我要杀的人,杀便杀了,妥与不妥有何干系?”木若兰冷笑道。 到了此时叶蓁蓁才发现这木若兰果真是个疯子,而且是个很疯的疯子,明明前一刻还在和他们相谈甚欢,这会儿就要杀掉他们。 她倒是不怕木若兰真的动手,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那她也只能暴露出自己有武功的事实了,只是叶蓁蓁很奇怪,木若兰为什么要这么做? 凡事都会有动机,木若兰是在楚慎拿出噬香蛊虫后才说要杀他们,那问题就出在这噬香蛊虫身上,难道这噬香蛊虫有什么问题? 叶蓁蓁忽然想到木若兰刚刚的话,她说噬香蛊虫的确是出自木胡寨,那说明这种蛊虫只有木胡寨才有,别的地方都没有,这点也和楚慎调查的信息对得上。 但木若兰也说了,蛊虫被人培育过,而能够培育蛊虫的人多半也是巫医,否则一般人压根不懂这些。 结合这两点信息来看,木若兰应当是认识培育蛊虫的那个人,但他们却偏偏在追查那个人,难道是因为这点木若兰才要杀他们? 叶蓁蓁刚想到这儿,耳边就传来楚慎的话。 “她应该是为了那蛊虫的主人要杀我们,蛊虫的主人定然也在这木胡寨之内。”楚慎肯定地说。 叶蓁蓁顿了下,看楚慎的目光带着几分讶异,没想到二人居然想到一处去了。 楚慎没有注意到叶蓁蓁的眼神,他刚刚那话是担心叶蓁蓁被吓着,特意说出来安抚叶蓁蓁的情绪,而他既然猜到了这一点,定然也就能根据这一点想出办法来。 只是不等楚慎脑筋快速转动,木若兰却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冲外面道:“来人,将他们带下去!” 叶蓁蓁眼神一变,悄无声息地戒备起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叶蓁蓁回头看去,待看清楚来人后却是一愣。 “母亲,何必这么大动干戈。”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木若兰的女儿。 她面上戴着纱巾,只看得到她露出的眼睛。 木若兰看到自己的女儿也有些惊讶,神色甚至有些不自然,她垂下头,淡声说:“你不是在休息么?怎么过来了?” 澜依走到木若兰面前,先给木若兰行了一个礼,随后才说:“女儿要是再不来,母亲怕是要杀掉您的救命恩人了。” 木若兰没说话,既不恼怒也不尴尬,像是没听到澜依的话。 澜依对此见怪不怪,她没有等候木若兰的回答,而是走到叶蓁蓁和楚慎面前,歉意地朝他们弯了弯腰。 “我母亲刚刚只是与二位恩公开个玩笑,你们切勿往心里去。”澜依语气轻柔地说。 和冷硬的木若兰比起来,澜依看起来可要温柔多了,说话也是轻声细语。 “木巫医这玩笑开得倒是有点大。”叶蓁蓁似笑非笑地说。 澜依看向她,眼睛弯了弯,“母亲就是这般脾气,恩公勿怪。”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澜依态度这么好,叶蓁蓁纵然心里还有几分对木若兰的气,倒是也不好说什么了。 说来奇怪,先前在广场上的时候,澜依歇斯底里的样子真的像极了疯子,但这会儿她袅袅婷婷地站在他们面前,说话温温柔柔,倒是丝毫看不出之前的疯狂模样。 木若兰并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可见早已经习惯了澜依这样的不同面貌,就是不知道那几位寨主是否知道这一点。 “刚刚的事情便算过去了,只是这蛊虫之事”楚慎看了眼澜依。 澜依眼眸微垂,片刻后又抬眼,“蛊虫的事我刚刚在外面都已经听到了,这木胡寨里面能够培育蛊虫的人不少,但像噬香这种能够操控人的蛊虫,能培育的只有我父亲和母亲。” 她父亲就是大巫医,现在大巫医已经死了,还剩下一个嫌疑人就是木若兰。 楚慎眉头拧了下,下意识要怀疑木若兰就是永州城事件的幕后主使,但很快他又想起木若兰刚刚的态度。 如果说木若兰真的就是永州城事件的幕后主使,那么在他说出死了十几条人命的时候木若兰就该有些反应,甚至在看到噬香蛊虫的时候木若兰就该有变化。 楚慎有一种直觉,那个幕后主使并不是木若兰,而是另一个木若兰要维护的人。 这样一看似乎就只剩下大巫医,但大巫医已死木若兰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那么你觉得是你母亲还是你父亲呢?”楚慎开门见山地问。 澜依惊了下,大概也没想到楚慎会这么直接。 叶蓁蓁低头掩盖住笑,她原本还以为楚慎会想什么办法呢,不过直接问的确是最爽快的办法。 “都不是。”惊讶过后,澜依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 “澜依。”木若兰忽然叫了澜依一声,尽管她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但这一声显然是在警告。 澜依睫毛颤了颤,却并没有回头去看木若兰,而是接着说:“是大寨主,这木胡寨除了我父亲和母亲外,唯一还能够培育甚至改变噬香蛊虫的只有他。” “澜依!”木若兰拍了下桌子,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眼含怒地看着澜依。 仅从木若兰的反应来看,显然澜依说得是实话,但这结果却是让人有些想不到。 大寨主,怎么会是他呢? 他在这边南之地弄出一个木胡寨,又稳坐大寨主的头把交椅,按理来说本不该掺和到永州那边去。 “行了,你们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速速离开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澜依说完后,将二人往门外推了推。 叶蓁蓁看出澜依是真有些为他们着急,一瞬的思考过后果断拉着楚慎往门外走。 楚慎回头看了眼木若兰,随叶蓁蓁离开。 木若兰追出来,似乎是还想要叫人抓住他们,但不等木若兰发号施令,就被澜依拦住。 木若兰看着自己的女儿,无奈闭了闭眼,“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愤怒 澜依回头看了眼身后,发现已经没有叶蓁蓁和楚慎的人影了,这才重新转头看向木若兰。 只是这一回一转的动作,澜依的眼神就变了,再没有之前的半点温和。 “母亲在怕什么?你可别忘了,这木胡寨真正的主人该是谁,女儿不过是拿回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罢了。”澜依语调懒懒地说。 木若兰脸色僵了僵,但看着眼前唯一的女儿,到底还是没能说出重话。 “我不会拦你,但我也得提醒你,他已经知道了你装疯的事。”木若兰声音沉沉地说。 澜依缠绕在发丝上的手指顿了顿,片刻后又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从巫医府出来,叶蓁蓁和楚慎着实是松了口气,刚刚木若兰说要杀掉他们二人的时候那神情语气并非开玩笑或恐吓,而是真的有那个想法。 幸而关键时刻澜依现身帮了他们,不过让叶蓁蓁比较疑惑的是澜依为什么要帮他们呢? “你觉得那个澜依是怎么想的?”叶蓁蓁问楚慎。 楚慎一边和叶蓁蓁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一边看似漫不经心打量着木胡寨的道路布局,闻言说:“什么目的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的确是在装疯,也许装疯的原因就是她帮我们的原因。” 叶蓁蓁若有所思,忽地想到澜依告诉他们的消息。 “澜依说那噬香蛊虫是大寨主的,那么是不是代表她和大寨主不是一边的?” 先前木若兰宁愿杀了他们也要维护这个秘密,澜依却轻轻松松告诉给了他们,至少澜依的想法和木若兰的想法并不一致,这母女二人有分歧。 如果澜依没有说谎,那当初永州城的幕后黑手就是大寨主,虽然不知道大寨主为什么把手伸得这么远,但他已经不再是局外人。 然而楚慎听到大寨主后却是眼眸微闪,沉默片刻后,楚慎说:“此事有可能涉及到了木胡寨的权力斗争,按理我们本不该在这时候参与进去,但永州的事情已经快小半年未曾解决,如今既然有了线索,我也不想轻易放弃。” 叶蓁蓁认真地听着,她感觉到楚慎的语气凝重起来,便知道接下来就要有决断了。 他们这趟来木胡寨本就是为永州之事,现下有了源头,也自然该要有所动作。 隐隐的,叶蓁蓁竟然还有几分期待,她也迫切地想要抓住那幕后的黑手,为永州那些无辜死去的人讨一个迟来的公道。 不过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楚慎接下来的话打消。 “今晚我会让飞虎想办法带你离开木胡寨,然后我会找机会进入寨主府探查消息,但我估计八九不离十就是澜依所说那样。”楚慎淡淡地说。 叶蓁蓁怔了下,缓了一阵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你什么意思?让飞虎把我带走,那阿宁呢?你呢?”叶蓁蓁追问,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 楚慎仍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平静。 “我此次是以夫妇身份入寨,还需要妻子留在身边,阿宁留下代替你。” 叶蓁蓁几乎是立即看向楚慎,“为什么?” 楚慎平视着前方,没有去看叶蓁蓁,他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因为这里很危险,有可能会丧命。” 叶蓁蓁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她当然知道这里很危险,就在两刻钟前,他们两个还差点被木若兰给杀了。 可是难道她的危险就是危险,阿宁的危险就不是危险么? 她出神地望着楚慎,恍惚间回忆起面前这人不是今日在广场上谨小慎微带着谄媚和讨好的‘小商人’,也不是那个宠溺妻子的‘好丈夫’,他是大雍的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康王。 后知后觉叶蓁蓁又想起了那些刻意被她忽略的事,这是一个封建的皇权统治的时代,不是她那个人人平等的时代。 一般有钱人家都能捏着仆人的生死大权,何况是楚慎这样的皇族呢,他若是想要阿宁代她去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谁也不会觉得他这么做有问题。 陡然的,叶蓁蓁心里生出愤怒,她也不知道这愤怒是冲着面前这个相处了快小半年勉强被她归为朋友的男人还是这个该死的人命如草芥的时代。 “阿宁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么?”叶蓁蓁声音沙哑地说。 楚慎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听到这话他身子顿了顿,片刻后冷淡地说:“她的命自然与你的命不能相提并论,你虽是女子,却有一身验尸的好本领,而她本就是个孤女,若能代替你抵挡危险,想必她也会很乐意。” “楚慎!”叶蓁蓁嘴唇颤了颤,脸都气得有些白,直接喊了楚慎的名字。 二人此时已经走到偏僻处,周围没人往来,她这一声吼倒也没引起谁注意。 楚慎脚步顿住,回头看向叶蓁蓁,蹙着眉似是不解,毕竟他可是在保护叶蓁蓁啊,为什么叶蓁蓁反而不领情呢? 叶蓁蓁垂在身侧的手反复捏了捏才忍住没有把楚慎掼到墙上,她盯着楚慎,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疏离。 “阿宁是我的徒弟,谁也别想用她的命来换我的命,谁、也、别、想!” ‘谁’这个字被叶蓁蓁重重咬了下,她看楚慎的目光带着失望,还有愤怒,这已经不是暗示,几乎等于明示,赤裸裸地告诉楚慎,即便他是尊贵的康王,也休想做成这件事。 楚慎和叶蓁蓁对视着,他看出了叶蓁蓁眼里的笃定和决绝,知道自己是劝不了她了,叶蓁蓁是绝无可能让阿宁代替自己去面对危险的。 他眉心蹙了蹙,脸上出现几分不悦,换往日里,叶蓁蓁肯定早就笑嘻嘻打圆场了,但今日却站在对面一动也不动。 不过往日楚慎也未曾对叶蓁蓁露出这般神情,就连这间隔一丈的对峙,于二人间也是头一次。 好一阵后,楚慎的表情松动了几分,他面上闪过无奈,对叶蓁蓁的决定终于做出了妥协。 第一百二十章 戳穿 “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让阿宁和你一起走,木胡寨这边我会另想办法。”楚慎说。 叶蓁蓁表情仍是冷着,但眼里的愤怒褪去了几分,楚慎还不算无药可救,她想。 “也别今晚上了,木胡寨是酉正关门落锁,现在申时刚过,还来得及赶上,你回客栈后就立即和阿宁出寨子吧。”楚慎果断地说。 叶蓁蓁没说话,只是大步朝前走,与楚慎擦肩而过的时候也没有停下,看起来像是被气着了要立即带着阿宁离开。 楚慎在背后凝视着叶蓁蓁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身体却是慢慢放松下来。 他摇了摇扇子,正要慢悠悠地跟上叶蓁蓁的脚步,就见前面那步若流星的身影忽然停下。 楚慎摇扇子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又很快恢复自然,一边悠哉悠哉地扇着扇子,一边声音冷淡地问:“你还有问题?” 那道身影的主人慢慢转过身,叶蓁蓁的表情不似之前那么冷,反而是有些狐疑。 她一步一步朝楚慎走来,边走边说:“不对。” 楚慎眼皮微跳,仍故作镇定地反问:“什么不对?” “你刚刚说木胡寨是酉正落锁闭门,那么过了酉正就不可能再出去,而木胡寨的防守有多严密你不会不知道,可你却说要晚上飞虎带着我出去,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叶蓁蓁刚刚的确是在气头上,但她历来是个气来得快也消得快的人,何况她刚刚生气的点在于楚慎居然不顾及阿宁的性命,因此当楚慎同意让阿宁离开的时候她气就已经消了些。 怒气一消,理智也就慢慢回笼,随即叶蓁蓁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本来也不是好糊弄的人,甚至是个极为冷静理智的人,一旦感觉到一点苗头,顺着这苗头细细一思索,很快就能想通这件事的矛盾之处。 楚慎眼皮子又跳了跳,脸上的神情差点就要维持不住,他想说些什么来打消或转移叶蓁蓁的怀疑,然而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还是低估了叶蓁蓁的聪慧,明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这是个不一般的女子,否则也不会入了他的青眼。 饶是如此,没到最后一刻,楚慎还是没打算承认。 一时间想不到合理的借口,他干脆就装着冷脸什么也不说。 换做其他人看到他这副神色多半是会被吓退的,即便是飞虎也不会跑来触他霉头,可偏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其他人,而是叶蓁蓁。 “你先是故意说要阿宁假扮我,代替我留下,激起我的愤怒,果不其然我被你激怒,然后你又抛出第二个陷阱,假意妥协,同意让我带阿宁离开。有了第一次的陷阱,我又是在愤怒之下,多半会冲动做出决定,且不会再同你多说什么,但你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我离开,而且你也从未想过真的要让阿宁代替我留下。” 楚慎扯了扯唇角,想要不屑地冷笑一下,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叶蓁蓁,装满了各种阴谋算计的大脑在此刻竟然不知怎地运转缓慢,也至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叶蓁蓁走到他面前。 “你想要自己面对危险是吗?”叶蓁蓁看着楚慎问,此刻二人距离相隔不到两尺,衣角几乎都要碰到一起。 楚慎看着叶蓁蓁,没有回话。 叶蓁蓁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但却气不出来,就连先前被楚慎刻意激起的愤怒在她想通所有关节的一瞬间也都消去。 “楚慎,你是觉得我不可靠还是觉得我会拖你后腿?或者说,从一开始你就根本没有信任过我,所以这时候想把我赶走就立即想方设法赶走我。” 楚慎自小生长于深宫,见过的阴谋诡计数不胜数,甚至后来他自己也是玩弄诡计的佼佼者,可以说除却必要的尊敬外,他几乎没有怕过谁,即便曾经先皇在位险些废了他们兄弟二人时,他也可以冷静盘算着要如何重新夺取先皇的宠信。 可是此刻对上叶蓁蓁那双清亮如星子一般的眼眸,他却没来由得感到心虚了,他不想承认自己心底的确生出一些害怕,但袖子里紧握的手出卖了他。 叶蓁蓁说得没错,他的确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信任过叶蓁蓁,否则永州城矿脉一事叶蓁蓁也不会到现在还不知情。 可那只是最开始的时候,而且即便是那时候,他更多的想法也是觉得不让叶蓁蓁知道得那么多,以后也好更容易脱身。 后来后来他再瞒着叶蓁蓁,只是希望叶蓁蓁远离危险,他全心地信任着叶蓁蓁,却也的确隐瞒着叶蓁蓁,但这话叫他怎么跟叶蓁蓁说呢? 叶蓁蓁看出楚慎眼里的纠结和闪躲,本来她该就此放过楚慎的,但不知怎地,出口的话却是截然不同。 “楚慎,你休想丢下我!”叶蓁蓁说。 这话说出来后,就连叶蓁蓁自己都愣了下,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但是她好像也并不想找补,这的确就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叶蓁蓁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遇到了什么问题,但一时间又弄不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和楚慎有关。 楚慎也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叶蓁蓁,见面前的姑娘眼眸清亮,目光那么笃定地看着他,没有丝毫的退缩和犹豫,那眼神那么亮,像是要照到他心底去。 他耳尖不知何时爬上几分绯色,直直地盯着叶蓁蓁,表情竟莫名有点儿呆呆的。 这真是个胆大的姑娘,楚慎想,他从来见过这样胆大的女子,她是怎么说出那句话的呢? 许是两人靠得太近,又或者六月的天气过于炎热,叶蓁蓁莫名觉得周围的温度好像高了几分。 她往后退了两步,又用手指头戳了戳楚慎的肩膀,‘霸道’地说:“不管你还在打什么算盘,反正你别想丢下我。” 尴尬的气氛好像缓解了一点点,但楚慎看她的表情好像更呆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心动 不会吓傻了吧?叶蓁蓁在心里嘀咕。 但这念头也就那么一闪,她当然知道楚慎不可能就这么被吓傻了,所以看了楚慎两眼后,轻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楚慎看着她背在身后的双手,偶尔停下来踢石子的欢快,还有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的小动作,慢慢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咚!咚!咚咚咚!’ 隐约间,楚慎好像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那声音如擂鼓,鼓点密集,快得他呼吸都急促了两分,倒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撞来撞去要蹦跶出来似的。 原来古人说的小鹿乱撞是这个意思啊,楚慎模模糊糊地想。 他抬手摸上自己的耳朵,指尖触碰到一片灼热,于是本来白净的脸也莫名热了两分,像是被传染了似的。 也许是小时候见过太多妃子间的勾心斗角,楚慎自小就对女人怀抱警惕,等到他慢慢长大后明白了那些妃子的斗争也不过都是各自谋生的手段,慢慢开始释然。 可也许是他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甚至自己也是个中好手,所以一旦有女人接近他,他立马就能分辨出对方是什么意思。 那些接近他的人,或是心怀恶意带着算计,或是垂涎他的身份权势,又或者是被他皮囊所惑,终归一眼就容易被他看穿,而一旦他看穿了也就觉得再好看的美人也变得索然无趣起来。 皇兄曾笑话过他,说他将来要娶的王妃不是为他操持家业生儿育女的女人,而是能够与他一较高低并肩作战的战友,皇兄说他恐怕得娶个间谍才满意,毕竟一般的世家女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间谍么,也不是没有过,可无论她们伪装得再好,甚至真的为他倾心,却也仍是轻易就被楚慎看穿她们的算计。 闲着无事的时候吊一吊当个乐子还行,真叫他花点精力他是半点不愿的,甚至事实上他在发现那几个间谍后就叫人立即处置了她们,连吊一吊她们都懒得费心思。 而叶蓁蓁楚慎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当他踏入那间屋子时,无论在场的人是真的敬畏他,还是只因为他的身份恐惧实则不屑,但都在那一瞬间低下头颅。 叶蓁蓁也低了头,甚至还和其他人一样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跟他行礼问安。 但无论过去多久,楚慎都不会忘记,叶蓁蓁看向他的第一眼——那眼里没有惊诧、恐惧、敬畏、倾慕等等任何情绪,她只是平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告诉楚慎,他和她是一样的,康王和庶女是一样的,他在她眼中也就是个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区别。 楚慎说不清楚自己那瞬间是怎样的感觉,甚至他都没有来得及仔细确认,就看到叶蓁蓁迅速跟其他人一起下跪行礼。 在那一刻,楚慎原本没什么感觉的心被勾起了一点好奇,他慢慢踱步到叶蓁蓁面前,又故意停留片刻,发现对方头伏地更低时他微微勾了勾唇。 这女子有点儿意思,楚慎想。 “喂!你站那儿干什么?还回不回客栈了?” 前方忽然传来叶蓁蓁的声音,将楚慎从思绪里拉回来。 他定了定神,看向不远处百无聊赖抱臂靠墙的女子。 她梳着少女的发髻,穿着一身颜色淡雅的衣裙,除了动作大咧些,看起来和其他女子没什么不同。 但楚慎知道,当对方看向他的时候,那双眼睛是格外明亮的,像天上的星星那么亮,又像山涧的泉水那么清。 你能在她眼里看到她的情绪,但你却并不能因此而摆布她,她展露的是她的真实,守护她真实的是她的勇敢。 楚慎承认,他为她的勇敢和真实而心动了,或者换个说辞,他对叶蓁蓁心动了。 也许不是在刚刚叶蓁蓁看着他的眼睛说休想丢下她时,也许是在更早以前,早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平淡的一眼就将楚慎的心给勾走。 喜欢,原来是这种感觉。 楚慎勾了勾唇,一步一步朝叶蓁蓁走过去。 酉时正,木胡寨的大门和水路同时关闭,寨门外因此错过时间没能进来的人长吁短叹,但也仅此而已,他们不敢在木胡寨的门前闹事。 楚慎和叶蓁蓁站在窗口,目光看着寨门的方向。 “这个时候,飞虎和阿宁应该已经顺利出去了吧。”叶蓁蓁说。 楚慎点点头,“飞虎虽年纪尚小,但做事沉稳,你放心,他会保护好阿宁的。” 叶蓁蓁摇摇头,“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毕竟也和飞虎相处了快小半年,对飞虎的能力和脾气,叶蓁蓁也算有大概的了解,知道这小子还是靠得住的。 “那你在担心什么?”楚慎温声问。 叶蓁蓁没注意到他的语气变化,闻言说:“你让飞虎去调的那支军队。” 半个时辰前,叶蓁蓁和楚慎回到客栈,立即通知了阿宁和飞虎,让他们即可离开木胡寨。 一开始两人都不肯,后来还是叶蓁蓁板着脸训了一顿才叫他们答应离开。 阿宁出寨是避开危险,而飞虎出寨却是背负着楚慎给他的任务——从附近的城池调动一支军队过来。 那支军队未必要攻进木胡寨,虽然楚慎觉得多半得攻,毕竟他都要对木胡寨的寨主下手了,那木胡寨的人岂能忍? “无妨,我的暗卫已经入寨了,总归到时候能护你我二人平安。”楚慎以为叶蓁蓁是在害怕,便轻声安抚她。 叶蓁蓁瞥他一眼,心里暗道,就他那几个暗卫,能护住他就不错了,她倒是没指望能护她,要是连她都护不住自己,就更别说那几个功夫在她之下的暗卫了。 第一次知道自己会功夫这件事叶蓁蓁还有点慌,但现在倒是觉出一点美妙来,比如她面对现在的情形,一点不会感到害怕,果然人还是得自己有能力才行,虽然这能力主要是原主给她积攒下来的。 在心里小小的窃喜了下,叶蓁蓁点了点头,假装听进去了楚慎的安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入府 木胡寨附近最近的可调动的一支军队赶过来最快也需要一日的时间,也就是最早后天他们能够有保障。 这两天楚慎计划的是找个机会进入寨主府探听一下虚实,暂且先不要动手,等军队到了寨子外再说。 暮色四合的时候,楚慎见了两名暗卫,随即那两名暗卫离开客栈,往寨主府的方向而去。 楚慎见暗卫的时候叶蓁蓁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并没有听到楚慎都和暗卫们说了些什么。 暗卫派出去没有多久,楚慎敲响了叶蓁蓁的房间门。 “谈完了?”叶蓁蓁打开门问。 楚慎点了点头,“下楼去吃晚饭吧。” 叶蓁蓁便从房间里出来,随手将门关上,和楚慎一同下了楼。 这会儿正是饭点,大堂里坐着吃饭的客人不少,二人在大堂找了圈,才在一个角落的位置发现一张空桌子。 小二正要领着他们二人过去,却忽地从外面进来几个家丁打扮的人。 叶蓁蓁和楚慎正站在楼梯口上,那群家丁一进来就发现了他们,随即朝他们走过来。 “二位可是沈老爷和沈夫人?”领头的家丁问。 事实上这几个家丁肯定已经确认了他们的身份,这一问不过是礼节罢了。 楚慎微颔首,“几位是?” 领头的家丁呵呵一笑,“小的们是寨主府的人,听闻沈老爷和沈夫人居住在此,特意过来请二位过府一聚。” 楚慎一怔,转头不动声色地和叶蓁蓁交换了个眼神。 白天的时候大寨主就邀请他们去寨主府,二人心知肚明不是普通的宴会那么简单,恰巧木若兰出来打圆场,便借机跟着木若兰离开。 本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了,却没想到晚上大寨主又特地派人过来请他们,这家丁嘴上说得有多客气,大寨主对他们就还有多怀疑,否则也不必专门弄这一桩事。 “可是大寨主相邀?”叶蓁蓁问。 家丁点点头,“正是。” “那麻烦你们带路了。”楚慎说。 家丁呵呵笑着,“沈老爷哪里的话,大寨主派小的们过来就是给您二位带路呢。” 离开客栈前,叶蓁蓁不着痕迹地往暗处看了眼,她感觉到楚慎的暗卫就藏在那里,只是不知道这些暗卫们能不能跟进寨主府。 时至戌初,叶蓁蓁和楚慎在一行家丁的带领下来到寨主府。 寨主府建立在木胡寨西南方向,两面靠山,一面着陆一面临水,这种地形可攻可守,可见并非是随意选取的地址。 寨主府占地面积很大,目测有四五亩地,且建筑格局是从下而上,借着月色叶蓁蓁发现山壁上有相连的栈道,栈道上面还有人走来走去,看起来像是在巡逻。 这寨主府说到底也就是个私人住宅,但无论是建筑格局还是面积又或者防守,都绝非普通私宅可以比较。 只是这偌大一个寨子都是寨主在统领,他又为何对自己的住宅还这般严密呢? 叶蓁蓁和楚慎一时都想不清楚这个疑惑,又恰巧已经来到寨主府门口,便暂时先将这个问题放到了一边。 “寨主府到了,二位里面请。”家丁将他们送到门口就停下了脚步。 二人走入寨主府,府外已是气势磅礴,这府内建筑却更加精妙,雕栏玉砌,小桥流水,廊下灯笼将偌大的府邸映照得犹如白昼,巡逻的侍卫和婢女游走在长廊石阶,阵仗和架势堪比皇宫。 楚慎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眸子在夜色中越发幽暗。 前来引路的人将他们带去花厅,远远地,还未走近就听到花厅里传来笑闹声和丝竹声,待进了花厅,里面果然热闹无比。 大寨主坐在上手正中,身旁陪着一个貌美的女子,在左右侧分别坐着另外三位寨主。 让人惊讶的是木若兰居然也来了,不仅她在,连澜依也在。 只是澜依没有下午面对他们的时候看起来那么正常,她痴痴地笑着,大部分时间都在盯着桌子上的东西往嘴里塞,旁边有个服侍她的婢女,每当澜依要被噎住或是呛到了,那婢女就会准备好水服侍澜依饮用。 “二位客人来了,请入座。”大寨主坐在东家,自然是要打个招呼,不过他美人在怀,倒是没有特地站起身,只是好爽地朝一侧指了指。 另外几位寨主还有几个生面孔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又收回眼光和身边的人说话,似乎对他们的出现并不好奇。 叶蓁蓁和楚慎落了座,二人原以为这宴会是专门针对他们而设,但看着这热闹的场面,一时间又有些拿捏不准了。 难道是他们猜错了,实际上大寨主几人并没有怀疑他们什么,只是单纯地邀请他们过来吃个饭而已? 木若兰坐在右侧第一个位置,她还是那副冷淡的神情,对于叶蓁蓁和楚慎的出现也只在一开始的时候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就没有再看他们了。 “静观其变。”楚慎借着喝酒的动作低声同叶蓁蓁说。 叶蓁蓁暗暗点了点头,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打量正在厅中表演乐舞的女子。 一曲毕,已经吃了个半饱的叶蓁蓁私下给跳舞的姑娘们鼓了个掌,正打算继续欣赏接下来的节目,那些跳舞的姑娘们却行了个礼出去了。 舞娘和乐师都退下后,花厅比之前安静了不少,不过推杯换盏的声音倒仍是此起彼伏。 “大家先暂停下。”大寨主抬了抬手,终于发话。 正交谈的人们停下来,纷纷抬头看向大寨主。 大寨主不知何时放开了怀中的美人,他举起杯子,朝向叶蓁蓁和楚慎的方向。 “今日大巫医一事还得感谢这二位客人帮忙,否则对咱们寨子可是不小的损失,我敬二位。”大寨主遥遥朝他们敬了下。 叶蓁蓁和楚慎互看了眼,楚慎忙站起身,也举起杯子朝大寨主敬了下,“寨主客气了,我们夫妇二人也只是碰巧罢了。” “下午的时候大巫医邀请你们去巫医府,你们二人可求得想要的结果?”放下酒杯,大寨主看着二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故人 叶蓁蓁感觉这话问出来,整个花厅好像都静了瞬,那些看起来醉意微醺的人们眼神却在似有若无地打量着他们。 大寨主这话说得非常巧妙,‘求得想要的结果’,什么样的结果是他们想要的呢? 他们开始的时候找的借口是求子怀孕的夫妇,那么这结果自然是和怀孕相关,但事实上他们真正到了巫医府,问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那大寨主的想要听到的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楚慎和叶蓁蓁暗暗交换了个眼神,他不确定木若兰有没有把巫医府发生的事情告诉给大寨主,但现下大寨主既然没有完全挑明,那他自然是继续装糊涂。 眼神微微一闪,楚慎保持着白天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笑呵呵地回答:“木巫医现在是寨子里最厉害的巫医,如果连她都不能给我们夫妇二人想要的结果的话,那其他人就更别说了。” 大寨主眯了眯眼睛,看了楚慎一眼后又扫了眼木若兰。 木若兰正端起一杯酒饮啜,仿佛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一丝多余的神情也无。 “那看来两位客人是已经得到了答案。”大寨主说。 楚慎瞄了眼大寨主的脸色,看不出喜怒,于是顺着说:“还得感谢木巫医才是。” “二位就别站着了,来者是客,坐下好好喝酒。”大寨主挥挥手让二人入座。 叶蓁蓁暗暗挑眉,居然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她悄悄往木若兰那边看了眼,看来木若兰并没有把他们二人真正的目的告诉给大寨主。 但依照下午木若兰要杀他们那个劲儿,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这时,她眼角余光扫到正在往嘴里塞东西的澜依,她半点没有大小姐的修养,甚至连正常人该有的礼节也无,看到什么好吃的就往嘴里塞,也不管是否有人在盯着她瞧。 难道是因为澜依?叶蓁蓁沉思片刻,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答案会让木若兰改变立场了。 只是这位大小姐分明很正常,现下却要做出一副疯癫的样子,她是演给谁看的呢? 叶蓁蓁的目光在热闹的花厅里扫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大寨主身上,思来想去还是此人最为可疑。 “二位客人说是从南方而来,却是不知是哪个南方?” 就在楚慎和叶蓁蓁悄悄松了口气,以为试探身份这件事已经过去的时候,对他们并不是很感兴趣的三寨主忽然问到他们。 这三寨主仇万金主要负责木胡寨的商业往来,平日里也经常在外行走,去过的地方不少。 虽然他突然发问让叶蓁蓁和楚慎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但楚慎却心念一转,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试探的机会。 端起酒杯,楚慎先向仇万金敬了敬,随即不慌不忙地说:“我们夫妇二人来自永州县。” “永州?”大寨主刚收回去的视线陡然看向他们。 只这一个动作,楚慎就敢确定大寨主果真与永州的蛊虫事件有关,否则根本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仇万金看了眼大寨主,又看向楚慎和叶蓁蓁,“说来也巧,我在永州有位朋友,前一阵也来到木胡寨做客,在今日的广场上,我那位朋友说是见过你们。” 叶蓁蓁和楚慎心里同时一惊,在永州见过他们?虽然还不知那人是谁,但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只怕对他们不利。 怪不得这木胡寨的人一直试探他们,甚至还专门邀请他们来参加这个宴会,看来他们之前的推断也不算错误,这的确就是个鸿门宴。 只是那个见过他们的人是谁呢?若是边南之地的人尚且好些,若是来自永州,那就有些麻烦了。 “二位想见见我这位朋友么?”仇万金笑呵呵地问,但谁都看得出他真正的意思——这朋友叶蓁蓁和楚慎想见得见,不想见也得见。 楚慎呼吸沉了沉,永州那边的人已经解决干净了,那些小老百姓想必也没机会来到木胡寨,他的推测还是倾向于边南之地的人。 心里如此想着,楚慎淡淡一笑,“没想到这里还能碰到故人,倒也是缘分,那就麻烦三寨主邀人一叙了。” 仇万金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不阴不阳地哼笑一声,随即拍拍手,“出来吧。”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一道人影在烛光中慢慢显现,整个花厅的人,甚至连装疯卖傻的澜依都动作顿了顿,不着痕迹地看向门口。 那人影越来越近,一只穿皂靴的脚踏入花厅,随后是苏绸长衣,一张蓄着短须的脸映入众人眼中。 看清楚那张脸后,叶蓁蓁和楚慎面色陡然一凛,险些没能控制住震惊之色。 怎么是他?怎么会是他! 叶蓁蓁心跳得飞快,疑惑震惊还有后知后觉的怒火充斥着她的心扉,让她一时间直愣愣地盯着那人。 楚慎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垂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了握扇子,眼底暗沉沉的。 那人缓步走入花厅之中,先是不忙不乱地朝几位寨主问了个好,随即走到楚慎和叶蓁蓁的桌案前。 “王爷,永州一别,好久不见。” 刘和神色倒是没有任何的得意嘲讽,但他这个本来死在永州的官员,此刻却出现在木胡寨,这本身就是最大的讽刺。 叶蓁蓁已经快速冷静下来,她不知道刘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但刘和既然出现了,那就说明永州的事就是刘和与木胡寨的人联合作案。 刘和一上来就将楚慎的身份曝光,现在楚慎的境地变得很危险,更糟糕的是她没有在附近感应到楚慎那几个暗卫的气息,叶蓁蓁不知道是他们被困住了还是压根没有进得来,总之现在他们两个孤立无援。 楚慎紧紧盯着刘和看了阵,紧握扇子的手慢慢松开,须臾,他淡淡一挑眉,只这一个动作,那伪装出来的胆小怯弱就瞬间消弭无踪。 “刘大人,是有些日子不见了。”楚慎淡淡地说,语气没听出什么异样,但叶蓁蓁却莫名感觉此刻他心情很糟糕。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危机 刘和扯了扯嘴皮子,“下官倒也没想到,居然会和王爷在木胡寨见面,想来王爷是已经知道了蛊虫之事。” 伪装的身份就这么被刘和给戳破了,楚慎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伪装下去,闻言直接承认:“正如刘大人所说,本王的确是为蛊虫而来,不过如今刘大人既然死而复生出现在这里,想来蛊虫一事没人比刘大人更清楚。” 刘和原本等着看楚慎惊惶或是恼怒的样子,毕竟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却又复生,还从正直的官员摇身一变成了幕后黑手之一,任谁知道了都会心生怒意。 然而楚慎一口一个刘大人,丝毫没有要质问他的意思,这反倒是让刘和心里不舒服了,难不成他居然没对楚慎造成影响? “我已经不是永州的县令,王爷倒也不必再叫我刘大人。”刘和冷淡地说。 楚慎轻嗤一声,“大人是以正七品县令的仪制下葬的,大雍历来对官员体贴,一日是县令便终身是县令。” 叶蓁蓁在一旁听得纳闷,忍不住看了楚慎两眼,这王爷莫不是被气坏了?都这时候了怎么还非得把这县令给刘和呢? 正疑惑着,她又听到楚慎不紧不慢地说:“除非这一次刘大人是以乱党之名再死一次,那本王必会派人将永州前县令刘和之墓挖掘捣毁,如此你可满意?” 叶蓁蓁在桌案下朝楚慎伸了个大拇指,王爷还是那个王爷,还是那么的勇,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敢说出要挖坟这种缺德事,不过刘和害死十几条人命,居然还假死脱身,这坟就算楚慎不派人挖,叶蓁蓁也想去挖。 收回眼神,叶蓁蓁迅速扫了眼花厅内的人群,又感应了下四周暗处的气息。 这间小小的花厅,屋内屋外或明或暗至少潜伏有二十余人,一旦大寨主下达命令,这些人就会立即对她和楚慎动手。 叶蓁蓁再一次在心里默默感谢了下原主,得亏给她留了这么一身功夫,不然她现在可淡定不下去。 “呵,王爷嘴皮子倒是利索,到了我们的地盘还敢这么嚣张。”刘和果然是被楚慎挖坟的话给气到了,脸色都黑了好几度。 不过这到底是在他们的地盘,恼怒过后刘和又迅速冷静下来,看楚慎的目光含着讥讽。 “王爷,与其想着给我挖坟,倒不如想想自己有没有坟。”刘和冷笑着说。 “王爷”大寨主缓缓将酒杯放到桌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楚慎,“你们楚家王室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亲自到我的地盘上送死,我要是不成全你好像都可惜了。” “你待如何?”楚慎淡淡地反问。 明明都已经感觉到了花厅里暗暗涌动的紧张气氛,但楚慎还是淡然的坐在榻上,对厅中人闪烁杀意的眼神视而不见。 “杀了你,或者用你威胁那皇帝小儿。”大寨主说。 “当今天子勤于国政,你若想要用我换取些什么,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若天子如此容易心软,也不会登上帝位。” “哦?这么说,那就只有杀了你了。”大寨主冷笑一声。 “杀了我,你会死,他们会死,整个木胡寨都会为本王陪葬,倒也不亏。”楚慎扬扬眉,似乎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竟还有心情给自己斟上一杯酒。 叶蓁蓁不由得盯着楚慎看了两眼,别的不说,楚慎这王爷心态果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而且极有骨气,倒是让人颇为欣赏。 “口气倒是不小,本寨主倒要看看,那皇帝小儿会不会为了你灭了我的木胡寨。”大寨主冷哼一声,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屏风后面猛地冲出来一群侍卫,目标明确地朝着楚慎走过来。 叶蓁蓁看了眼外面,仍是没有感觉到任何暗卫的气息。 大寨主察觉到叶蓁蓁的动作,不屑地说:“区区几个暗卫就想在我的府上来去自如,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叶蓁蓁和楚慎顿时明白,他的暗卫全部被寨主府的人给拦下了。 眼见侍卫们包围过来,楚慎抓住叶蓁蓁的手,却是看向大寨主,问:“反正都要死了,我还有个问题,想来大寨主也不至于跟我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大寨主眯了眯眼睛,有些捉摸不透楚慎的态度,按说谁看到这场面都该心慌才是,楚慎不求饶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心情问问题? 同样的疑惑叶蓁蓁也有,但是她看了眼楚慎紧抓住自己的手,总觉得应该不是要拉着自己去死,便也不动声色,全看楚慎怎么做。 “哼,本寨主自然犯不着和将死之人计较,你且说说。”大寨主自忖现场的都是自己的人,完全不担心楚慎会和叶蓁蓁逃出去。 侍卫们听到大寨主开口,都默契地停下脚步,但眼睛都紧盯着楚慎,就等着扑上去。 “如果本王没有猜错,木胡寨自成一城是假,实为红莲教分坛,而你就是分坛坛主彭万里。”楚慎盯着大寨主说。 叶蓁蓁注意到,当楚慎说出红莲教和彭万里的时候,花厅中有几人面色惊讶,不约而同看向了大寨主,而另外几人却是杀机更甚。 她特地看了眼木若兰的脸色,发现木若兰竟难得有几分怔愣,却并不惊讶,一瞬过后又冷漠下来。 叶蓁蓁若有所思,又快速扫向澜依,澜依低着头,倒是没有往嘴里塞东西,但从叶蓁蓁的角度看去,澜依的神色似有几分幽深。 好奇怪的关系,这红莲教又是什么组织?叶蓁蓁感觉自己越发迷惑了,也越发想念单纯验尸的时候。 “你知道我?”大寨主脸色沉了几分,随即冷笑:“这样本寨主就越发留不得你了。” 楚慎却忽而弯了弯唇,手中折扇轻轻扇了扇,“好巧,本王也没有打算放过你。” 大寨主眉头一皱,正想嘲笑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如何不放过自己,紧接着就看到楚慎忽然将扇子往前一甩。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逃跑 “站住!”大寨主眼睛瞪大,立即大喝一声。 但已经晚了,随着楚慎甩扇的动作,一排细如牛毛的银针陡然从扇子里面射出来。 扇面本就是弧形,而包围他们二人的侍卫也正好呈扇形,银针一根不落地全部射入了前排的侍卫身上。 侍卫们正要往前抓的动作僵住,几乎是顷刻间就白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楚慎又紧接着扇了第二扇,再次有一排银针射出去,侍卫们察觉到了危险想要躲避,但一群人本就靠在一起,互相推搡间越发混乱,而那银针又尖又细,压根就看不到。 叶蓁蓁倒是在一旁看得分明,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她也没有注意到,但是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银针的破风声,根据声音看到了那一排银针。 她惊奇地盯着那银针,来这个时空已经见识过了轻功内力,之前也曾在永州见过神秘人用银针杀人,但这银针暗器她还是头一回见。 “这难道是”叶蓁蓁脑子里冒出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几个字出现在她脑中,她下意识脱口而出:“暴雨梨花针!” 她激动地说完才想起来这不知道哪儿出现的时代怎么会有暴雨梨花针这东西,但她却感觉到手腕上楚慎捉住她的力道忽然紧了几分。 叶蓁蓁不解地看向楚慎,一转头就对上楚慎幽深的目光。 楚慎唇角绷得很紧,花厅现在乱作一团,声音杂乱,如果不是他站在叶蓁蓁旁边,几乎听不到叶蓁蓁刚刚那一声小小的惊呼。 但正是因为他听到了,他心绪才会紊乱。 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深深看了叶蓁蓁一眼,对上叶蓁蓁疑惑不解的视线,加上现在的场面,楚慎知道这不是一个问问题的好时机。 他将扇子合拢,从腰间掏出一粒黑色的东西扔向大寨主。 大寨主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弄得黑脸,看见楚慎扔了个东西过来,下意识挥袖扫开。 风力击打到那黑色的丸子身上,一丝特殊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大寨主眉心一跳,莫名感到不好。 然而太晚了,几乎在他刚要拔步离开的同时,‘轰’地一声响在花厅中炸开,呛人的烟雾和爆炸产生的巨响一时间让花厅中的人头晕目眩。 楚慎早有准备,黑色丸子刚扔出去他就抓着叶蓁蓁的手扑到了地上,声音炸开后他立即爬起来,抓着叶蓁蓁就往门外跑。 “抓、抓住他们!”大寨主离得最近,头发被炸成了鸡窝,一张脸黑黢黢的,当真成了锅底。 他死咬着牙,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要不是爆炸产生的耳鸣头晕还没有消退,他差一点就自己追出去了。 侍卫们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门外跑。 楚慎进入寨主府的时候就暗暗将府里的格局打量了一番,因此大概能猜到寨主府的布置,从花厅出来,他没有径直往大门的方向跑,而是带着叶蓁蓁往东北方向。 边南之地昼夜温差较大,白天的时候还炎热,到了晚上却有些寒凉,尤其夜风一吹,不免叫人感到冷飕飕的。 叶蓁蓁还震惊于楚慎居然随身携带有炸弹,被这夜风一吹倒是回神了几分,但回过神后又更震惊了,怎么这个时代居然就有了炸弹?那应该能称之为炸弹吧,虽然好像也没有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主要就是声音大和烟雾大。 不过正是这种最适用于逃跑,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楚慎刚刚那么淡定,甚至还能问问题了,果真是早有后手啊。 “你、你随身带着呢?”叶蓁蓁一边跟着楚慎身后跑,一边忍不住问。 楚慎眼睛盯着路线,期间带叶蓁蓁避开好几拨追踪他们的侍卫,看起来很是熟练的样子。 “自然,这寨主府可是豺狼虎穴,我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虽然是在逃往,但听到叶蓁蓁的疑问,楚慎还是轻松地解答。 “王爷不愧是王爷,幸好您机智。”叶蓁蓁笑嘻嘻地拍马屁。 楚慎无奈看她一眼,“咱们还在逃往呢,你就别开玩笑了,等回头再说。” 叶蓁蓁笑着点点头,“行,我都听王爷的。” 就刚刚那场面,她都准备好随时动手了,万万没想到毫无功夫的楚慎居然还有这么一招,不愧是靠脑子生存的人,这想法确实妙。 “王爷,我们为什么要往这个方向跑?”叶蓁蓁发现楚慎目标明确的样子,忍不住疑问。 “寨主府的格局是两面靠山,一面着陆一面临水,而这东北方向正是临水之地,我们要从这里出去。” 说话的工夫,楚慎和叶蓁蓁已经来到了最后一处院子,只要穿过这里推门出去,就能从水路离开。 楚慎这时想起一个问题,“你会凫水吗?” 叶蓁蓁在现代是会游泳的,因此点了点头,“没问题。” “好,跟着我,我一定会带你平安离开的。”楚慎本来只是单纯地安抚叶蓁蓁,但低头看到手里握着的柔荑,他没忍住握了握。 叶蓁蓁感觉到手上的力道,看了眼楚慎,但楚慎已经收回了视线,带着叶蓁蓁走进院子。 离开的大门近在眼前,楚慎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其实在这里还能够听到后面传来的喊杀声,但他们刚刚跑得极快,加上楚慎每次都躲避得很好,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侍卫,尤其是越接近东北方向人越少,更加方便二人逃跑,他有信心带着叶蓁蓁从水路离开。 楚慎定定看了眼大门,就要带着叶蓁蓁过去,叶蓁蓁却忽然顿住脚步,紧接着借用二人手拉手的力道,将楚慎拉到自己身后。 这几个动作不过是瞬息之间,楚慎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刀雪白的刀光骤然从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划过,也就是说但凡叶蓁蓁的动作晚一秒,那么现在被划破的就不是空气,而是楚慎的脑袋。 楚慎呼吸不自觉得提起,一时间不知该震惊这里居然有人埋伏还是该震惊叶蓁蓁反应怎么会这么快。 第一百二十六章 偷袭 破风声再次传来,但这一次叶蓁蓁更加敏锐,她瞬间捕捉到那暗处偷袭他们的人在左侧方位。 手上没有合适的武器,而对方的刀尖近在咫尺,紧急中叶蓁蓁随手拔下头上的簪子,目光一凛,全神贯注地朝自己锁定的地方扔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叶蓁蓁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反而像是一种身体记忆。 簪子带着内力往暗处飞去,本来划向二人的刀刃瞬间转变方向,格挡在簪子面前。 ‘咔嚓!’一声脆响,簪子一寸寸断裂在雪白的刀面上,而那刀面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丝丝裂纹自簪子撞到的地方开始蔓延,转眼间就延展到了刀柄,紧接着刀片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叶蓁蓁没用头绳,一头长发全靠两根簪子支撑,现下取了根簪子下来,挽起的头发就有些松松垮垮,她索性将另一根簪子也取下,于是整头乌黑顺滑的长发便倾落。 夜风拂过,有发丝飘荡在楚慎面前,微痒的触感让他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事实上距离叶蓁蓁发现到反击,才过了不到十息的时间。 楚慎怔怔地看着叶蓁蓁的背影,尽管没有簪子将头发束起,但随意披散的长发越发让叶蓁蓁多了些潇洒自由的味道,仿佛她本就该是这样落拓。 “阁下还不打算现身么?”叶蓁蓁声音冷淡地问。 这话问出来她自己顿了秒,就好像一种肌肉记忆,并非经过她思考形成的问题。 也许是原身的肌肉记忆吧,叶蓁蓁这么想着。 院子里很安静,仿佛刚刚那场打斗并不存在,但地上反射月光的破碎刀片却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事实。 楚慎警惕地看了眼四处的黑暗,他怀中倒是还有硝石制作的弹丸,但如果找不到目标那弹丸也没什么用,而且以对方刚刚的身手来看,躲避他的弹丸并不难。 他不由得又看向叶蓁蓁,虽然早就知道叶蓁蓁不简单,但他却是第一次知道叶蓁蓁功夫居然这么高。 她到底是什么人? 过了一会儿,楚慎几乎要以为那个人不会再现身的时候,黑暗中缓缓有一道人影显现出来。 那人罩在一身黑色的斗篷里,帽檐遮住他半张面部,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身影高瘦,从身形来看像是很年轻。 此时寨主府的人也终于追踪到了东北角,但奇怪的是当他们发现叶蓁蓁和楚慎逃入的是那间院子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 大寨主一行人匆匆赶来,正要呵斥手底下的人为什么不再继续追踪,就看到眼前的院子,也顿时停下。 “哼,不知死活,居然跑到了这儿。”大寨主一甩袖子,冷冷哼了声。 二寨主也阴冷地笑着,眼神嘲讽地看向那间院子,似乎已经透过高墙看到了叶蓁蓁和楚慎惨死的模样。 仇万金没什么表情,手里仍握着他那只金蟾蜍,看来即使是追人他也没舍得丢下手里的东西。 只是当乌云从明月消散后,一丝只有仇万金自己知道的愁绪从他眼底一闪而过。 至于四寨主,他看起来像座小山似的很能打,可是当站在这个院子前,他居然往后退了几步,看院子的眼神带着几分畏惧。 木若兰也跟着众人追了过来,她冷然地盯着院子的方向,是现场唯一一个真正毫无情绪波动的人,完全不在意叶蓁蓁和楚慎是死是活。 盯着那院子看了会儿,木若兰转身看向身后,却没有看到澜依的身影,这时候她表情才稍稍有了变化,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她自然不是担心自己的‘疯女儿’没人照顾,只是澜依没有在这儿,就说明澜依去了别的地方,但木若兰不知道澜依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这让她多少有些不悦与担忧。 “大哥,已经过去一会儿了,要进去收尸么?”现场很安静,仇万金却忽然出声发问。 大寨主眼睛还盯着院子,闻言摇摇头:“不必,他不喜脏污,解决了自会将尸首扔出来的。” 说完这话后,大寨主略顿了下,有些疑惑地说:“不过已经过去好一阵了,怎么还没有尸首被丢出来呢?” 二寨主说:“猫捉老鼠也总要戏耍一阵,他常年独居于此,难得有两个小宠物跑进来,许是想要多逗弄一阵。” 大寨主隐约觉得那人的脾气似乎不会做这种事,可是除了这个解释,他也找不到别的理由,也只好接受这种说法。 院子外的众人心思各异,院子里却是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当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后,叶蓁蓁便暗暗戒备起来,准备随时进入战斗。 但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她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拿不出先前面对危机时候的那种战斗力,她努力地想要让自己能够使用内力,但总是有几分力不从心的样子。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是从前没有过的事情,可她又想到以前她也没有动手打过架,这还是第一次呢,难道是因为她并非原身,所以对这具身体的内力掌握还不够熟练? 叶蓁蓁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之间又找不出来,而那人还在一步一步朝他们靠近,楚慎又是没有功夫的,她心底发虚面上也必须冷静地端着,眼睛紧盯着那人朝自己走来。 那人从黑暗中现身后,先是在原地定定站了会儿,随后一步一步朝叶蓁蓁走过去。 当他靠近叶蓁蓁一丈内的时候,叶蓁蓁觉得自己应该用内力将他打飞,但她努力运转内力却发现始终无法凝聚,就好像身体在抗拒她这么做似的。 叶蓁蓁暗暗咬牙,却又只能强撑着,冷脸看那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那人走到了叶蓁蓁面前,和叶蓁蓁相聚不到三寸,几乎是脚尖对着脚尖。 楚慎在叶蓁蓁身后,呼吸一刻没有放松过,他不明白为什么叶蓁蓁始终没有动手,甚至有些担心叶蓁蓁身体出问题,一瞬的思考后他一步踏向前。 第一百二十七章 熟人 手抓住叶蓁蓁的手臂,楚慎想要将叶蓁蓁拉着后退,但不等他动作,那一直盯着叶蓁蓁的黑衣人忽然动手将他击退。 叶蓁蓁眼皮一跳,以为黑衣人是要伤害楚慎,下意识喊道:“别伤他!” 黑衣人抬起的手顿了顿,那内力最终只是将楚慎掼到地上,除了狼狈些倒是没有受到伤害。 楚慎摔倒在地上,却是第一时间看向叶蓁蓁,他现在可以确定叶蓁蓁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无法使用功夫了。 “蓁蓁!”楚慎喊了声叶蓁蓁的名字,紧张地看着他的背影,手放在腰间却迟迟没有动作。 那黑衣人就站在叶蓁蓁前面,如果他将弹丸扔出,就算黑衣人没有躲过,但也会伤到叶蓁蓁。 叶蓁蓁听到他的声音,正要回应自己没事,但不等她开口,那黑衣人忽然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很大却又很有分寸地没有弄疼她。 “你,去了哪里?”黑衣人声音沙哑地问。 他的声音听起来果然很年轻,但沙哑滞涩,像是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似的。 叶蓁蓁脑门冒出问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人之前认识她? “我,等了你,好久。”那人又说,语调都在发颤,按在叶蓁蓁肩膀上的手更是激动地发抖。 叶蓁蓁眼皮跳了跳,居然真的是老熟人,可是她又不是原主,又没有以前的记忆,怎么可能记得这人是谁。 该怎么回答?叶蓁蓁急得快要冒汗,她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使不出内力,而面前这人先前交锋过她知道对方的实力,如果对方察觉到她不是原主,恐怕会立马杀掉她,再杀了楚慎,她得稳住这人。 脑子飞速运转着,可她还没有想出个一二三,那人忽然将她拉过去,紧接着伸手抱住了她。 “我,好想你。”那人下巴搭在叶蓁蓁肩上,几乎贴着叶蓁蓁的耳朵说。 许是说了几句话的原因,他声音里的沙哑和干涩淡了些,多了几分低沉。 叶蓁蓁觉得自己本不该被影响的,毕竟她又不是原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对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心底蓦地涌上一阵愧疚,那愧疚的情绪太浓烈,让她脑子都静了下来,完全没办法去想怎么糊弄面前这人。 等叶蓁蓁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居然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背,而那人僵硬的身躯果然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松缓,只是仍抱着叶蓁蓁没有放手。 楚慎从地上站起来,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个人顿了顿,握着扇子的手不自觉力度加大。 “蓁蓁,是你的老朋友么?”楚慎问。 听到楚慎的声音,叶蓁蓁仿若如梦初醒,一下放开了那人,又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等到离黑衣人远了些,她才陡然想起面前这人还是原主的熟人呢。 暗暗瞟了眼黑衣人,叶蓁蓁本以为对方会生气,但对方却只是看着他,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这倒是让叶蓁蓁悄悄松了口气。 “额是。”面对楚慎的问题,又有黑衣人紧盯自己不放,叶蓁蓁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可她连面前这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只能祈祷这人不要多问自己吧,不然恐怕一开口就要露馅。 也许是察觉到面前这人对自己没有杀意,叶蓁蓁心里的敌意也淡了下去,这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又能使用内力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叶蓁蓁一道内力打向那扇紧闭的后门,木门应声碎裂炸开,外面潺潺的流水声传入院子。 叶蓁蓁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眼黑衣人,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说她刚刚使用不上内力是因为面前这人?不知道原主做了什么,让她无法伤害面前这黑衣人。 想到这一点,叶蓁蓁忽然又有了个想法,如果说她不能伤害面前这人的话,那么对面那人是不是也无法伤害她?这样一来,只要她仍是原主的身体,即便黑衣人发现她不是原主,仍然拿她没办法。 这个猜测一开始只是一闪而过,但叶蓁蓁想了半天也找不出比这种离谱的操作更合理的解释了。 尽管还只是猜测,但叶蓁蓁对黑衣人的忌惮和恐惧也还是少了很多。 她看了眼黑衣人,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想着找借口套近乎,而是转身朝门口走去。 楚慎虽不明所以,但也深知此时不是问问题的好时候,见叶蓁蓁离开,自然跟上。 黑衣人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等叶蓁蓁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才又开口:“你要去哪儿?” 叶蓁蓁脚步顿了顿,转身同他说:“外面有人追杀我,我要从河里离开。” 隔得远,黑衣人又带着斗篷,叶蓁蓁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确定自己这番话是否会让自己露出破绽。 黑衣人直接无视了旁边还有个楚慎,只看着叶蓁蓁说:“跟我走。” 叶蓁蓁一怔,正要问什么意思,就见黑衣人转身朝院门外走去。 她和楚慎对视了一眼,不确定要不要跟上去,她能感觉到外面有很多气息,知道大寨主正带人在外面等着呢,这一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再者说就算黑衣人厉害,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两个怎么可能打得过外面那么多的人? 犹豫的工夫,黑衣人已经快走到了门口,他并没有回头,也没有询问叶蓁蓁,仿佛笃定叶蓁蓁一定会跟上去。 而叶蓁蓁也莫名有种直觉,或者说是来自原主的感受,她觉得黑衣人一定不会害自己。 只是瞬间,叶蓁蓁就做好了决定。 “走。”叶蓁蓁对楚慎说,随后朝院门走去。 楚慎看了眼叶蓁蓁,抬脚跟上。 院门外,时间已经过去一刻钟,却还是没有看到任何尸首抛出来,大寨主原本轻松的心慢慢变得有些沉重。 “怎么回事?难道那位没注意到让他们逃走了?”大寨主疑惑。 “不可能,那二人不过是没有功夫的普通人,如何能瞒过那位?”二寨主自信地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逼迫 大寨主紧绷着脸,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整个人浑身一震,立即来了精神,紧紧盯着那扇院门。 本来靠院子很近的巡逻侍卫也都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虽然没有把刀拔出来,但神情也都是警惕戒备着。 仇万金呼吸沉了沉,也紧紧盯着院门。 这一刻,院子外所有人的精神都紧绷着,他们都在等着从里面抛出来两具冰冷的尸首。 但下一刻,却从里面踏出一只穿黑靴的脚,紧接着是一道高瘦穿黑斗篷的身形,看到那身影的一瞬间,所有人又往后退了快一丈的距离。 大寨主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他眼神有些紧张,却还是努力做出一副热情的样子,笑呵呵地问:“公子,您怎么出来了?”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的话,踏出院门后他甚至都没有多看其他人一眼,而是站到了一边看向门内。 注意到他的动作,所有人都是一惊,跟着他的视线朝门内看去,然后就看到本该被杀掉的叶蓁蓁和楚慎完整无缺地走了出来,甚至连衣服都没有凌乱一下。 大寨主的瞳孔放大,嘴巴半张着,过于震惊之下竟忘了合拢。 他愣愣地看着叶蓁蓁和楚慎走出来,然后跟着黑衣人一起走下台阶,在两边自动退开的侍卫包围下朝大门的方向走去,好一阵后,他才猛地回神。 “等等!墨书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寨主喊道。 原来这人叫墨书公子,叶蓁蓁心里又轻松了些,至少知道了对方的姓名,虽然这听上去似乎并非名字,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墨书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大寨主的喊声。 大寨主本来还敬着对方的身份,一看对方这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面子上多少有些难看。 更重要的是墨书显然是要将叶蓁蓁和楚慎放走,大寨主岂能坐视不管? “放箭!”大寨主忽然说。 他知道以墨书公子的实力,那些箭根本就碰不到他,至于楚慎和叶蓁蓁,并没有在大寨主的考虑范围。 对于大寨主来说,能射杀叶蓁蓁和楚慎自然最好,就算不能射杀他们,至少要让墨书公子停下脚步。 侍卫们犹豫了一瞬,自然还是要听大寨主的命令,于是齐齐搭上弓箭,毫不犹豫地朝三人射去。 墨书听到破空声,转身正要应对,却有人比他动作更快,这人自然是叶蓁蓁。 叶蓁蓁和楚慎本就走在墨书身后,而且楚慎没有功夫,叶蓁蓁自然要保护好他,在大寨主发出指令的同时,她就已经准备好了应对。 恢复了内力的应用,且楚慎已经知道了她会功夫的事实,叶蓁蓁自然也没必要再其他人面前隐瞒自己,见空中箭头朝他们射来,随手用内力劈开手边的窗户,一个旋身用窗户将箭头全部吸收,随后将窗户扔向大寨主。 大寨主眼睛瞪大,又一次震惊地嘴忘了合拢。 “你是暗卫?”大寨主盯着叶蓁蓁说。 叶蓁蓁挑挑眉,这倒是个不错的身份,于是点点头,“不然你以为王爷怎么敢只身前来寨主府?” 楚慎在一旁听她胡扯,原本紧张的神经倒是不自觉放松了几分。 墨书走回到叶蓁蓁身旁,看向大寨主,“你想做什么?” 大寨主暗恼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给糊弄过去了,但眼下解决墨书公子的事更重要。 “墨书公子,这二人乃是皇室之人,他们知道咱们的秘密,须得杀了他们才是。”大寨主说。 院子里所有人都盯着叶蓁蓁和楚慎,他们只有一个目的——杀掉这二人。 墨书听了这话没有回答,片刻后却伸手指向楚慎,“杀掉他就行了。” 大寨主眉头一皱,扫了眼叶蓁蓁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脸蛋,自以为明白了什么,“可以,那就让这暗卫亲自动手杀了他。” 墨书对这个提议没什么问题,于是转头看着叶蓁蓁。 来到有灯笼的廊下,二人距离又靠得近,这次叶蓁蓁终于看清楚了墨书的脸。 那是一张很俊秀的脸,只是脸色苍白,不似正常人,连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的样子。 而且叶蓁蓁注意到那斗篷里面是带着绒毛的,虽然晚上是比白天要冷些,但也绝对没有冷到需要穿带绒毛的衣服,叶蓁蓁猜测恐怕和墨书看上去过于苍白的脸色有关。 这人应该是生了什么病或者中了什么毒,叶蓁蓁猜测。 墨书见叶蓁蓁一直盯着自己,又看了看她披散的长发和空空的两手,以为她是没有趁手的武器,于是从斗篷下拿出一把匕首递给叶蓁蓁。 叶蓁蓁回神,低头看了看墨书拿出来的匕首,她知道墨书是什么意思。 大寨主又在此时催促:“要么你亲手杀了他,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要么你和他一起死,就算墨书公子保你也没用。” 楚慎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又慢慢放松,他转头看向叶蓁蓁。 似乎察觉到了楚慎的注视,叶蓁蓁也转过头去面对着他,二人无声对视着。 现场约莫有上百侍卫,大寨主说得没错,真的打起来的话,即便有墨书公子帮忙,也绝非易事。 “还不动手吗?”大寨主又一次说。 他每催促一次,拿着刀的侍卫们就靠近长廊一点,黑压压的人群逼迫着叶蓁蓁做出决定。 楚慎盯着叶蓁蓁看了会儿,慢慢地露出笑容。 “要不,你动手吧。”楚慎笑着说。 他倒是没有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或者不甘,甚至很平静。 比起大多数人,楚慎觉得自己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光是康王的身份就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他作为康王,享受了自己身份带来的权势和富贵,那么为这个身份付出责任也是应该的。 早在接到皇兄密令的那一刻,楚慎就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么样的人,可能会遇到什么事,对于这一刻,他很早之前就曾想到过,此时到来也并不觉得害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携手 叶蓁蓁愣了愣,眉毛轻蹙着,“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就算楚慎性子高傲不屑求饶,但也不至于如此平静地赴死吧?叶蓁蓁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些看不透这位王爷了,难道他当真一点求生欲都没有吗? 楚慎眼睑微垂,片刻后又恢复了淡然,“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你还在犹豫什么?”大寨主又往廊下逼近。 墨书虽没有说话,但他一直看着叶蓁蓁,其意思再显眼不过。 楚慎扫一眼包围住他的人,神色从容,仿佛即将要被杀掉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叶蓁蓁看不懂楚慎的想法,一瞬后将目光从楚慎脸上移开。 “我不会杀他。”叶蓁蓁说,她扬扬眉,自信而又轻松地看着大寨主:“所以你们尽管出手吧。” 楚慎眉心跳了跳,诧异地看向叶蓁蓁,叶蓁蓁已经拉住他的手迅速往后撤去。 “好歹咱们相识一场,就这么让你死了未免太不讲道义。”叶蓁蓁察觉到楚慎在盯着自己,转头笑着和他说。 她知道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也是赌一把墨书是否会帮她,如果墨书肯帮忙,她有把握将楚慎带出去。 墨书像是被钉在了廊上,但他的视线却跟随着叶蓁蓁,眼见叶蓁蓁被众人围攻,他终于动了。 “墨书公子,你难道要帮着他们吗?”大寨主冷冷地问。 墨书没有说话,只是挥袖将那些靠近叶蓁蓁的人击退,他下手速度极快,功夫又高,侍卫们还隔着一段距离就全被他给击倒在地上。 叶蓁蓁得了喘息的空隙,又恰好跑到一堵墙边,她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墨书,随后带着楚慎毫不犹豫地翻墙离开。 “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寨主下达了命令,一群人紧跟着追了出去。 墨书这次没有跟上去,他站在墙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高墙,像是在发呆。 大寨主胸脯起伏不定,看起来被气得不轻,他盯着墨书的背影看了一阵,最后也只能愤愤甩袖离开。 “走!” 一群人跟着他来又跟着他走,离开时仇万金往高墙的方向看了眼,神色略有松缓。 他暗暗放下一口气,刚一转头就对上木若兰冷漠的眼神。 仇万金眼皮子一跳,差点被吓得跳脚,但很快又恢复镇定,神色淡淡地看了眼木若兰后,若无其事地跟着大寨主离开。 木若兰走在最后,众人都在因叶蓁蓁和楚慎逃跑的事而烦心,一时间也没人有空闲专门去关注她。 她先是看了眼大寨主的背影,随后又看向仇万金。 仇万金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在紧盯着自己,但他始终没有回头。 已是亥时过,寨主府却仍闹腾,连带其他的几座院子都纷纷点起了灯,看来今夜是不得安宁了。 却说叶蓁蓁和楚慎这边,二人从高墙翻出来后并没有幸运地直接离开寨主府,而是进入另一间院子。 有了墨书的事儿,叶蓁蓁感觉自己现在对这些陌生的院子都有阴影了,一边带着楚慎逃跑一边凝神感受暗处隐藏的气息。 寨主府很大,这一点早在刚进门的时候叶蓁蓁就知道,但现下真正跑起来七弯八绕的才让她切实体会到寨主府到底有多大。 “你们皇宫是不是也和这差不多了?”叶蓁蓁打趣楚慎。 或许是周围太安静了,叶蓁蓁总想着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气氛。 从廊下离开的时候,楚慎就一直盯着叶蓁蓁的侧脸,现下他仍是看着叶蓁蓁的侧脸说:“皇宫的建筑有专门的布局,只要摸清楚规律并不复杂。” 居然还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看来心态没受到什么影响,叶蓁蓁暗自想着,也略微放了些心。 又翻过一堵墙,叶蓁蓁本以为这次肯定能离开寨主府了,谁料高墙翻过去后却又是一间院子,布置得和其他院子没什么区别。 眉头皱了皱,叶蓁蓁忍着烦躁要继续走,楚慎却忽然拉住她的手。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楚慎说。 叶蓁蓁应声停下脚步,“哪儿不对?” “你仔细想想,我们刚刚翻过多少墙,所见的房间是不是都一样?”楚慎提示她。 叶蓁蓁凝眉思索片刻,他们刚刚一路过来总共翻了六堵墙,每一次叶蓁蓁都以为高墙之外就能离开,然而高墙翻过去又是院子和高墙,就好像永远翻不出去似的。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你是说难道我们进入了迷宫?” “迷宫?”楚慎思考了下这个词,点点头:“要这么说也可以,我怀疑我们进入了机关阵法,被困在里面,如果找不到正确的出口就会一直被困在这儿。” 更严重的后果他还没有说,比如猜错机关被攻击,又或者大寨主的人找到他们,将他们抓捕。 见识了轻功内力,见识了蛊虫和硝石制作的炸弹,现下还见识到了传闻里的机关阵法,叶蓁蓁觉得自己这一趟穿越真的是值了。 虽是乐观地想着,但到底是在亲身经历,还是得找到解决的办法。 “王爷,你这么博学多识,那你可知道这阵法该怎么破解?”叶蓁蓁问楚慎。 楚慎扬扬眉,无奈笑着说:“这阵法向来是秘传,像我这样的皇室子弟最是不受江湖欢迎,要真传给我那才叫奇怪。” 叶蓁蓁蹲下身,叹了口气,“那难道我们就只有在这里等死么?” 要说打架和逃跑,她仗着原身留下的功夫倒是还能应付,验尸查案她也拿手,可是机关阵法这种她只在武侠小说里看过的东西,那就实在没有办法了。 “万事万物都有规律可循,只要找到规律,也未必不能解开。”楚慎倒还算淡定,他在院子里走动,打量着院子的布局。 一般阵法的设计都是以天地阴阳乾坤八卦为基础,楚慎仔细观察院子,发现这院子里有水井,树木,烛台,鎏金雕像,细细一琢磨,便有了大概的推测。 第一百三十章 逃走 “我怀疑这里应该是按照五行布置的阵法,生机就藏在无形之中。”楚慎便打量四处边说。 叶蓁蓁对八卦阴阳不了解,但五行还是知道的,“你是说金木水火土?” 楚慎点点头,“正是。” “那生路会是在哪儿呢?”叶蓁蓁凝眉思索,“五行排在第一的是金,但孕养万物的又是土,任何生物也都离不开水,这样看来好像都有道理啊。” 楚慎听到她这番言论没忍住弯了弯眼,“规律不是这么推测的。” 叶蓁蓁笑笑,倒也不觉得尴尬,本来她就是随口胡说,自己都没当回事儿。 “谁说不是?” 一道声音忽然在院子里响起,把二人都吓了跳。 叶蓁蓁瞬间锁定了气息来源,神情警惕地走到水井旁边。 一只手从水井里伸出来,扒在井口上,叶蓁蓁看得眼皮一跳,同年看贞子的阴影都险些被吓出来。 那人慢慢从水井里冒头,竟是个熟人。 “你们要是再猜不出来,我就要走了。”澜依趴在井口,微笑看着二人。 现下正是月黑风高,澜依半边身子还在井里面,就那么趴在井口看人,甚至还微笑着,这场面着实有点恐怖。 叶蓁蓁咽了咽口水,好险让自己冷静下来。 “澜依大小姐,您这出场方式,还挺别致哈。”叶蓁蓁干笑着说。 楚慎察觉到她情绪有点不对,往她身边靠近了些。 察觉到身边的热源,叶蓁蓁果然缓解了不少。 澜依并没有自己吓到别人的认知,她将两条绳索抛出井口,随后说:“跟我来。” 说完这话,澜依自己先顺着她那条绳索回到了井里,叶蓁蓁和楚慎对视一眼,还是走向了水井。 下午在巫医府就是澜依帮了他们,现下澜依又现身这里,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儿的,但可见澜依是冲他们而来。 二人本来也没有找到阵法的破解之处,倒不如跟着澜依离开。 借着澜依的绳子,二人迅速划下水井。 本来以为水井下面会很狭窄,但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这是一口枯井,下面青石裸露,只有石壁上浸出水珠,地底下却是看不到水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已经干枯了许久。 二人落到地面后,澜依将绳索收起来,随后带着二人进入一个洞口。 洞口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三人依次穿过洞口,迎来一段低矮的隧道。 隧道很黑,看不到任何光亮,只能听见声音,他们需要弯着腰,摸索着两边的石壁往前走。 一路上澜依没有开口,叶蓁蓁和楚慎也都没有说话,弯腰的姿势并不好受,又是在地底,他们都在尽量保存体力。 不知在黑暗的隧道中摸索行走了多久,前方终于有一点点光亮出现,那一点光亮不过豆大,但在漆黑的隧道里,却是二人心中的光明。 循着那一点光亮,三人又在隧道里弯腰行走了大概一刻钟,那光亮越来越盛,他们也终于慢慢走出隧道,不必再弯腰弓背。 彻底走出隧道后,叶蓁蓁才发现那点光亮是火折子,而澜依走上前,熟练地将火折子从山壁上取下来,看来这火折子就是澜依之前留下的。 “难道你进去的时候也是摸黑进去的?”叶蓁蓁诧异地问澜依。 澜依回头看了她一眼,反而疑惑:“不然呢?” “可是刚刚那段路那么黑又那么长,你是怎么坚持下去的?”叶蓁蓁更惊讶了。 按说他们和澜依无亲无故,澜依压根没必要冒这个险去救他们。 “我在黑暗中待得时间比你们加起来都多。”澜依不知想到什么,微微笑了笑,但那笑容却是僵硬的。 叶蓁蓁仍有不解,还想问什么,手背被楚慎碰了碰。 楚慎朝她微微摇头,叶蓁蓁便没有再继续追问。 “今晚整个木胡寨都被惊动了,寨门和水路都已经被封锁,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澜依继续在前面带路,边走边和他们说外面的情况。 叶蓁蓁想到先前在寨主府里那个阵仗,倒是并不奇怪大寨主的举动,相反她更好奇另一个问题。 “那你把我们救走了,对你会有影响么?” 澜依脚步顿了顿,她转过身看向楚慎,“你是王爷?” 楚慎点点头,“是。” “那你的权利有多大?”澜依又问。 这问题有点儿意思了,楚慎略一思索,“当今天子是我胞兄,只要合情合理,我的任何决定他都支持。” 澜依摇摇头,“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叶蓁蓁在旁边听着,忽然福至心灵,“你想问的该不会是他能调动多少人手吧?” 澜依略想了片刻,“这么说也对。” 楚慎没有立即回答,思索一会儿后才说:“按理边南的军队只要有天子手谕我都可以调动。” 澜依笑了,“那等你出去了带兵攻打木胡寨吧。” “为什么?这里不是你的家么?”叶蓁蓁诧异。 澜依转过身,半张脸陷入阴影中,“正因这里是我的家,我才要这么做。” 她说完后陷入了沉默,好一阵后又看向楚慎,“我救了你的命,你会答应我的吧?” 楚慎点头,“会”顿了顿,楚慎忽然问:“澜依,你知道红莲教么?” 澜依唇角扯了扯,声音忽然低沉了两分,“我当然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不是” 叶蓁蓁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握,但最终却并没有说什么。 澜依没有把话说完,她拿着火折子沉默地在前面带路,不知绕过几个弯,澜依终于在一处低矮的石壁前停下。 “到了。”澜依说。 她将火折子吹灭,随后摸索着自己头顶上的石壁,黑暗中叶蓁蓁和楚慎都看不到她的动作,只听到‘咔嚓’几声类似齿轮转动的声音,随后头顶豁然出现一片光亮。 是外面的月光照进来了。 澜依率先撑着跳了出去,随后趴在洞口朝叶蓁蓁伸出手,叶蓁蓁出去后又将楚慎拉出去。 不等二人站稳脚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暂避 “澜依,果然是你。” 木若兰站在假山旁边,看不出喜怒地盯着澜依,但她眼神转向叶蓁蓁和楚慎的时候,二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眼里的杀意。 澜依刚刚一路从井底下爬出来,两只手都沾满了灰,她拍了拍手,没有理会木若兰的话,甚至直接无视了木若兰。 “澜依!”木若兰低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到澜依面前揪住她的衣袖,“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寨子都在他的监控之中,要是让他发现了你做的事,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母亲是要向他告发我么?”澜依盯着木若兰,眼神不甘示弱。 木若兰气得手都在发抖,越过澜依看向叶蓁蓁和楚慎的眼神更是恨不得吃了他们。 叶蓁蓁摸了摸鼻子,感觉到一些尴尬,但性命攸关的事,就算木若兰对他们不满,他们也得硬着头皮待下去。 “如果母亲没打算向他告发我,那就替女儿好好守着这个秘密。”澜依将木若兰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拿下来,她抬眼看着木若兰,一字一句地说:“因为,这是母亲欠我的。” 不知哪句话戳到了木若兰的痛处,她脸色白了白,无措地往后退了几步。 澜依看了木若兰一眼,转身走到假山旁边,在假山上面按了按,一颗树便缓缓开始移动,片刻后将她们刚刚爬出来的洞口给掩盖住。 叶蓁蓁颇觉惊奇,忍不住走到那树下看了看。 那是一棵香樟树,四季常青,即使是冬天也不会落叶,所以通常并不会引起怀疑,但刚刚亲眼见到这个机关,叶蓁蓁带着这种观念再次查看,就发现这果真是一棵假树,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那上面的叶子和真樟树一模一样。 澜依似乎看出叶蓁蓁的疑问,说:“那叶子是从樟树上采来的,用药水浸泡过后可十年不腐不烂,那树干同样如此。” “倒是灵巧。”楚慎赞了句,他自诩见多识广,也是头次见到这种机关。 澜依笑笑,转头看向木若兰,“毕竟这是木巫医一手缔造,药水也是她亲自研制,即便是我那爹还活着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这听起来像是在夸木若兰,但无论是澜依还是木若兰,她们的脸色看上去都并没有高兴的意思。 叶蓁蓁干笑了笑,默默往楚慎旁边站了站,离那棵树远了些。 澜依朝他们二人招招手,率先朝屋子走去,边走边说:“这几天你们就先在这里避一避吧,待风头过去了我再想办法送你们出去。” 叶蓁蓁和楚慎没什么意见,现在外面到处是要抓他们的,一旦冒头就要被抓住,自然也没有任何客栈会收留他们,现下有个藏身之处当然是再好不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将飞虎和阿宁先送了出去,否则以如今的境况,恐怕会更加糟糕。 二人正要跟上澜依的脚步,木若兰再次开口。 “不行!”木若兰几乎是咬着牙说,“澜依,你是想死吗?” 叶蓁蓁和楚慎同时一顿,现下这母女二人在闹矛盾,而且是因为他们两个外人产生的矛盾,二人难免有几分尴尬。 家务事外人是最不好插手的,二人对视一眼,只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澜依背对着木若兰,好一会儿后她慢慢开口:“难道母亲以为我现在还活着么?” 木若兰神色一僵,满腹的话都哽住了。 澜依似乎也没打算听木若兰的回答,说完这话后就又继续往前走,叶蓁蓁和楚慎看了眼,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木若兰站在草坪上,怔怔地看着澜依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许久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叶蓁蓁和楚慎走在澜依身后,看着澜依的背影,叶蓁蓁拐了拐楚慎的手肘。 楚慎察觉到动作,转头看向叶蓁蓁,眼神疑问。 叶蓁蓁朝澜依的背影扬了扬下巴,她觉得澜依救他们的理由,就在澜依和木若兰关系僵硬的答案中。 楚慎若有所思,片刻后微点了点头,赞同叶蓁蓁的猜测。 叶蓁蓁继续暗示他,这个理由会是什么? 楚慎想了想来边南之前皇兄给他的那些资料,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于是做了个口型:红莲教。 红莲教?怎么又是这个红莲教?叶蓁蓁纳闷了。 忽地,她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睁大眼睛看向楚慎。 楚慎来边南该不会就是冲着红莲教来的吧?叶蓁蓁睁着大眼用眼神发问。 楚慎沉默了下,默默点了点头。 叶蓁蓁唇角紧抿着,一时间没了要再跟楚慎交流的意思。 要真是冲着红莲教,那恐怕是从出京城那一刻就开始了,但楚慎却直到现在才承认,甚至要不是她刚刚主动问,恐怕楚慎也根本不会说。 叶蓁蓁心里莫名有些发堵,她说不上来这种烦闷是为什么,也没有理会楚慎,一个劲儿地往前走,直到撞到一堵人墙。 澜依歪头好奇地看着叶蓁蓁,“你们俩刚刚背着我打了半天的哑谜,到底在说什么?” 叶蓁蓁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楚慎这时也走过来,看了眼叶蓁蓁,“我们在说红莲教的事。” 澜依看了看二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跟我来。” 楚慎本想借机同叶蓁蓁说两句话,叶蓁蓁却和澜依走到了一处,他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有插到两个女人中间去。 澜依将他们带到一间院子,关了院门后进入花厅。 “你们先前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你们攻打木胡寨么?”澜依说。 楚慎点点头,他的确好奇这个问题。 澜依往外面看了看,似乎在透过层层的院墙看什么地方。 “这木胡寨早已经不姓木,我的使命就是将它拿回来。” 木胡寨木若兰叶蓁蓁眼神微动,先前还以为木胡寨只是个寨子的名称,没有往其他方面想,但现下澜依的话倒是给了她一些提示。 第一百三十二章 邪教 木胡寨建立之初只是类似于村子一样的聚集地,最早出现的时间能够追溯到前朝。 前朝时候边南内乱,又有外部势力拱火,偏生皇帝昏庸,一会儿听了谗言派兵攻打这个,一会儿又被吹耳边风派兵帮那个,除了给本就乱哄哄的边南添乱,什么忙也没帮上。 边南院里中原腹地,文化和民俗也未曾受到中原文化熏陶,这里的人多还保留着一种原始的野性和剽悍,说白了就是谁拳头大听谁的。 澜依的祖辈建立木胡寨的初衷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族人亲戚被卷入各方斗争之中,因此特地选了木胡寨这么一个可攻可守的绝佳宝地。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投靠木胡寨,他们又在木胡寨扎根,生儿育女,木胡寨的人便一天天多了起来,也从不起眼的一个小寨子慢慢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势力。 可以说每一任到边南执政的官员都想要拉拢木胡寨为自己所用,甚至大雍建立之初,还曾动用过武力,只不过最后到底由于出师无名,放弃了对木胡寨的收编。 也因此在许多山匪都被大雍军队收编后,唯独木胡寨仍保持着遗世独立的姿态。 虽然朝廷多年来也对木胡寨占据这么块宝地自成一城不大满,但到底木胡寨的历任寨主都很聪明,从不妄议朝政,也不轻易掺和进任何势力,其他人就算想要抓把柄也抓不到。 “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自从十五年前他来到这儿,木胡寨的权利被夺走,那几年不断有各方官员来到木胡寨,就连寨民们也都变了,他们变得更加贪婪自私,拼命地想要在边南的政治上分一杯羹,积极地参与各方争斗,他们根本忘记了最开始他们的祖宗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澜依说到最后,悲愤地闭上双眼,仿佛只要她不去看就能够不看到如今面目全非的木胡寨。 楚慎眼神微动,略思索过后问:“我们这两日在寨中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这儿的人是怎么变了?” 澜依惨淡一笑,倏地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楚慎说:“你可知每年都有大批孩童被送出寨中?没有人知道他们被送到哪儿去了,他的说辞是那些幼童全部去做了童子军,只为将来为木胡寨争取更大的荣耀。” “所有幼童的父母都同意?”叶蓁蓁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总不至于每个家长都心甘情愿让自己的孩子离开吧? “同意?呵!”澜依冷笑一声:“他们生活在木胡寨,衣食住行没一样离得开寨子,他们有不同意的权利么?如果他们不同意,他们就是木胡寨的叛徒,是所有寨民的敌人。” “不能走么?”楚慎问。 “从来没有人能逃出木胡寨。”澜依幽幽地说,“身为木胡寨的寨民,就算死也要做木胡寨的鬼。” 叶蓁蓁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以为木胡寨商业发达看起来热热闹闹,这里的人不受官府管控,背后还有整个木胡寨撑腰,本应是快乐自由的,但这世上果真没有那么理想的事。 如今再次回想那些笑容,叶蓁蓁仿佛看到他们僵硬虚假的笑容下一张张呆滞机械的面容,他们的眼神麻木,与行尸走肉相比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大寨主,竟嚣张到如此地步。”叶蓁蓁喃喃地说。 澜依眼底陡然划过恨意,“因为红莲教,如果不是仗着红莲教撑腰,他怎么敢在我们的地盘伤害我们的人。” 红莲教这是叶蓁蓁今晚第三次听到这个组织的名称了,一直压在她心底的疑问终于问出。 “红莲教,到底是什么?” 澜依没有立即回答,她先看了眼楚慎,似乎是想看看楚慎会不会说,但楚慎看起来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犹豫片刻后,澜依做了解答。 “红莲教,是一个邪教组织,听说那里面的人上至庙堂权臣王公贵族,下至乡野百姓街边乞丐,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其势力范围之广大,甚至除了大雍连塞外都渗入。”澜依幽幽地说,表情有几分莫测。 叶蓁蓁不禁感到奇妙,“这红莲教有这么厉害?” 澜依点了点头,“听说如今这位皇上刚继位的时候啊,下边儿的人都不敢多说些什么,就怕身边的同僚已经被红莲教给策反。” 提到皇帝,叶蓁蓁往楚慎那儿看了眼,楚慎神色淡淡,仿佛提到的并不是他皇兄。 “红莲教组织这么多人,是想要干什么?谋反?”叶蓁蓁疑惑,除了谋反她实在想不到别的了。 “差不多这意思吧,朝廷这两年一直没放弃对红莲教的追踪呢,现在官府都还有告示,凡举报红莲教的人,各家有奖一斤米,若是抓到了头领之类,据说还能领银子。” 叶蓁蓁心里有了几分底,看来朝廷对这红莲教的确是抓得很严。 “你们不是从南边来么?难道当地官府没有挨家挨户通知过?”这下轮到澜依好奇了。 楚慎也终于抬了抬眼皮,神色悠悠地看向叶蓁蓁,似乎是想听听她还能编出什么谎话来。 叶蓁蓁喉头一哽,她居然把这要命的问题给忘了,原来红莲教在大雍居然算得上是家喻户晓么?那她一副完全没有听过的样子,岂不全暴露了? 她干笑了两声,“这个嘛,我平时不大关注这些,也没人跟我说过,所以就不太清楚。” 澜依了然,倒是没有对她产生怀疑,倒是楚慎,对着叶蓁蓁笑了笑,那笑容像是一切都明白似的。 叶蓁蓁眉心微蹙了下,觉得自己或许解释点什么比较好,但一想到楚慎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之前她扯谎验尸的时候楚慎看出来却什么都没有说,也还是挺懂得给人面子的。 略思索过后,叶蓁蓁到底还是没有解释,反正她的确不是这儿的人,也没有原主的记忆,但凡楚慎多追问两句就能发现破绽,楚慎不问她就当楚慎不计较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总坛 “难怪你对红莲教一点都不了解,其实这都主要是两年前的事儿,那时新帝刚登基,红莲教联合几个王爷意图谋反篡位,这两年估计那皇帝位置坐稳了,这红莲教的事儿也就转到了暗地里,明面上的确不那么显眼。” 叶蓁蓁听着澜依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不禁好奇:“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澜依勾了勾红唇,笑容颇有几分妩媚,“我在府城有个情人,他在衙门里当差,所以这些官方的消息我多少都会知道些。” 她说完后想起什么,看向了楚慎:“对了王爷,你若要调集军队,我兴许可以找他帮帮忙。” 楚慎微微挑眉,能调动军队,看来澜依这情人权势不小。 “虽然我是有王爷的身份,不过调动军队这种大事还得告知圣上才是。”楚慎谨慎地说。 澜依略点了点头,手懒懒地支着下巴,“你们这些当官儿的,就是麻烦。” 楚慎笑了笑,不置可否。 “今日还多谢澜依姑娘帮我们了,只是澜依姑娘可否知道我那几个暗卫在何处?”楚慎问。 澜依随口说:“那几个暗卫啊,估计已经被杀了吧,那寨主府里可是有高手坐镇的。” 说到这儿,澜依倒是有些纳闷了,“不过你们两个居然没被那高手追杀,这倒是奇怪。” 叶蓁蓁心头一动,“你说的高手可是住在东北角,一个叫墨书公子的年轻人?” 楚慎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叶蓁蓁一眼。 “墨书公子也许吧,不过也不一定,他平常并不怎么出手,寨主府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高手镇守。” 叶蓁蓁略有些疑惑,今天带着楚慎逃跑的时候除了那些侍卫和墨书之外,她并没有感觉到其他高手的气息,难道是对方实力远在他之上,所以她没有察觉到? 但这样一来又有新的疑惑,比如明明看到了大寨主在追他们,对方既然实力在她之上,为什么却没有动手拦截或者直接杀掉他们呢? 不论对方实力高低,但始终对他们出手,这一点让叶蓁蓁感到不解,只是她也不清楚那些高手是怎么想的,答案自然也无从得知。 夜色已深,澜依准备告辞离开,临走前叶蓁蓁问了澜依最后一个问题。 “那些红莲教的人是怎么区分的?”叶蓁蓁问。 “他们身上有红色莲纹。”清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次回答叶蓁蓁的是楚慎。 澜依点点头,赞同了楚慎的回答,随后告辞离开。 澜依离开后,花厅只剩下叶蓁蓁和楚慎二人,他们各自端坐一方,并没有要立即去休息的意思。 叶蓁蓁看了看楚慎,琢磨着刚刚楚慎那句回答,她先前在想楚慎是故意瞒着她红莲教的事情,但现下又觉得兴许楚慎压根没想到过她不知道红莲教这件事。 但无论怎么说,刚刚楚慎开口回答了红莲教的问题,那么显然至少现在,楚慎是愿意谈论红莲教的。 嘴巴张了张,叶蓁蓁正打算再问几个细节,楚慎却好像已经知道了她要说什么,主动开口。 “红莲教的总坛传闻在东海之滨的岛屿上,朝廷曾经派过人出海巡查,但出去几百人,回来的只有不到十个,且全都状若疯癫,不到十日全部死亡,死因未明。” 死人可是叶蓁蓁的专业领域,她一下就来了精神。 “未明?那应该不是被人杀死的,是否是自杀呢?十个人都是在十日内同一天死亡的么?尸体有什么共同特征没有?”叶蓁蓁连问。 楚慎摇摇头,“那时候朝堂上正混乱,各方势力倾轧,陛下光是每日应付他们已经足够疲惫,而东海距离上京又太遥远,时值夏日,尸体无法久放,更别说搬运,即使从京城派遣经验足够的仵作过去也得半个多月,所以当地的仵作在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后就以疯病暴毙结了案。” 叶蓁蓁也感到有些遗憾,这里没有精密的仪器,否则只要尸体在,别说两年,就算二十年,也总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那十人都是在同一天死亡,加上他们是被出海打渔的渔民发现救回来的,一醒来就胡言乱语说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话,还说”楚慎顿了顿,慢慢地说出那几个字:“帝心不仁,大雍将亡。” 楚慎微叹了声,“他们说出那几个字就该被砍头了,要不是他们是唯一去找过红莲教总坛的人,又一看就是疯癫了,早就被砍头,就连这八个字也是我后来派暗卫走访调查半年多才得到的消息,当地官员压根没敢把这事儿上报给朝廷。” 叶蓁蓁有些唏嘘,因言获罪在这种封建时代太过常见了,那几人无论是否被砍头,也终究是难逃一死。 “不过这是不是正好说明他们有可能到达了红莲教的总坛,见到了什么,那些话也是红莲教的人迫使他们那么说的?” 楚慎点点头,“我也有这个猜想,只是人已经死了,再加上那一批人损失严重,此后陛下也没有再派人出去过,所以迄今我们仍然不知道红莲教的总坛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红莲教势力这么大,到处都能发展,却没想到又这么神秘,如此难以找到。”叶蓁蓁说。 楚慎顿了下,缓缓地说:“所以此次即便是危机重重,我也要进入木胡寨,因为这是我们目前少数能掌握的属于红莲教的分坛之一。” 叶蓁蓁了然,她现在能够明白楚慎堂堂一个王爷,为什么却要以身犯险了,这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而从目前的机会来看,他们确实收获了很多。 按照澜依的说法,大寨主就是木胡寨红莲教分坛的头目,以大寨主和其他三名寨主的关系,多半那三人也已经成为了红莲教的人。 在寨主府上的花厅里,楚慎当众说出了红莲教一事,只有小部分人面露疑惑,大概只有那几人才真正是属于木胡寨。 第一百三十四章 梳头 在巫医府住了一晚,这一晚上叶蓁蓁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个梦,但梦境似乎是关于原主的。 梦里面她见到了昨夜在寨主府帮助他们离开的那个少年,昨日寨主府里众人叫那少年墨书公子,但在叶蓁蓁的梦里面她好像并没有对少年喊出墨书两个字。 梦中的少年并不像昨晚叶蓁蓁看到的那样病恹恹,他身体仍然比较弱,时常和一群女孩儿在一起玩,而他最喜欢的就是叶蓁蓁,叶蓁蓁也很喜欢他,很小的时候两人就时常待在一起。 当他们长大后,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还有一些人像是蒙了面纱,叶蓁蓁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容,只听到有许多声音在耳边响起,可是她仔细去听那些声音却又并不真切,就仿佛隔着一层什么东西。 唯独那少年的笑容清晰可见,他总是喜欢待在叶蓁蓁身边,还喜欢抱着叶蓁蓁的手臂撒娇,将醒未醒时,叶蓁蓁隐隐约约听到那少年仿佛对自己说了句话,好像是什么离开。 不等她仔细倾听,忽而眼皮一动,整个人清醒过来。 窗外的阳光洒满了屋子,将整间卧室照得亮堂堂的,叶蓁蓁从床上爬起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奇怪,我怎么会梦到和原主相关的梦呢?”叶蓁蓁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内心疑惑。 估计是昨天打斗有点多,她今天起来发现身体有些酸软,好在并不严重,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叶蓁蓁一件事。 原主有功夫在身那都属于原主,而她继承原主的身体后,别说锻炼功夫了,连跑步都没有,长此以往下去,叶蓁蓁都怕自己荒废了原主的一身好功夫,倒是应该将锻炼计划提上日程。 她不知道原主是不是有什么秘籍功法,只能按照自己现代的锻炼方式,跑跑步做做俯卧撑之类的,别的不说至少能增强肌肉锻炼。 夏日天亮得早,叶蓁蓁以为自己起得晚了,但出门后才发现院里很安静,隔壁楚慎的院子也没什么动静。 她估摸着楚慎大概还在休息,便撑着墙壁做了几个引体向上。 楚慎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墙上时而冒出一个脑袋时而又落下去,他好奇地盯着看了会儿忍不住露出笑。 “叶小姐,敢问你这是什么新型的功法么?”楚慎踩着一块石头趴在墙头。 叶蓁蓁全神贯注锻炼肌肉,可能是原身给她把基础打得好,除了开始的时候有点滞涩外,她居然很快就熟练起来,即便不动用内力也依然轻轻松松。 她没动用内力,自然也就没注意楚慎什么时候出现的,刚抬起身体就对上楚慎的面孔,险些没给她吓掉下去。 抿了抿嘴巴,叶蓁蓁趴在墙头,歪头看着楚慎:“康王大人,您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楚慎看着她瞪圆的眼睛,心里生出愉悦,越看叶蓁蓁越觉得她可爱。 见叶蓁蓁胡乱在脑袋后面竖了个半高的丸子头,忍不住戳了戳。 “又不会梳头发了?”楚慎问。 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叶蓁蓁梳了个精致的发型,后面叶蓁蓁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不过到底还是会插两根发簪装模作样一下,今日却是只用了根布条缠绕。 提起头发,叶蓁蓁深深叹了口气。 这个时代没有弹力圈,原主一头长发养得极好,叶蓁蓁来了后也兢兢业业保持着,又顺又滑,以往有簪子帮忙尚且还没太大难度,昨日两枚簪子甩出去,她找不到簪子就只好用布条,这时才发现这头发有多难弄。 “唉,王爷,这个时代怎么没有人想要剪短发呢?”叶蓁蓁苦恼地问。 楚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随意将头发剪短?” 叶蓁蓁瞟了眼他也几近及腰的长发,默默将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这时代估计除了和尚,谁要弄个短发都会被归为异类。 “太难折腾了,就这样吧,反正咱们最近都得躲着,也不出去见人,丑些就丑些吧。”叶蓁蓁是个极易说服自己的人,能不为难自己就绝不为难自己。 楚慎见她除了布条当真一点发饰都没有,想到昨晚那些叮咚声,隐约有了猜测。 他上下打量叶蓁蓁一眼,说:“我那儿也没有女子发饰,不过男子发冠倒是有,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梳个男子发式如何?” 叶蓁蓁惊奇,“你还随身带发冠呢?” 楚慎无奈地说:“不是,是我头上戴着这个。” 叶蓁蓁看向楚慎头顶,果然看到他头上束头发的玉冠。 “那你给了我,你怎么办?”叶蓁蓁问。 “我用簮就好。” 开始叶蓁蓁还纳闷玉冠和玉簪不是一套么,等楚慎拆下来后才发现玉冠里面另有机关,即使不用簮也能将头发束好。 默默感慨了会儿古人的智慧,深知自己是个手残党的叶蓁蓁老老实实在铜镜前坐下,等着楚慎给自己梳头发。 叶蓁蓁脑子里没想那么多,就只是单纯地等楚慎给自己梳头发而已,毕竟现代的托尼老师大部分也都是男性,她对于这方面没那么敏感。 但楚慎就不一样了,他站在叶蓁蓁身后,一手捧起叶蓁蓁的乌发,一手拿着梳子轻轻梳理。 那柔软的发丝垂落在楚慎手里,发尖轻轻地在他掌心滑动,那细微的触感让他心跳都快了几分。 一点点将叶蓁蓁的头发从头梳到尾,楚慎的表情很认真,像是在面对什么庄严的仪式似的。 除却拿梳子的那只手,楚慎另一只手就没有离开过叶蓁蓁的头发,他很想直接用手从头顶缓缓梳着头发下来,但到底怕吓到了叶蓁蓁,只能多看几眼。 叶蓁蓁本来都做好了头发要被扯痛的准备,却没想到楚慎动作那么轻柔,要不是她能够从铜镜里看到楚慎梳头的动作,险些要以为楚慎根本没给她梳。 过于温柔的动作给叶蓁蓁带来一点倦意,她早上本就起得早,昨夜又是做了一宿的梦,慢慢地就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感情 楚慎将发冠戴好,理了理束好的头发,见发丝齐整柔顺,提着的心也终于慢慢落下。 其实这也是他第一次给人梳头发,尤其对方还是个姑娘,楚慎承认他有自己的私心,但凡他晚一点发现自己的感情,都不会这么做。 手指顺了顺垂下来的发丝,楚慎温声说:“好了。” 叶蓁蓁没有回话,楚慎疑惑了下,低头看向铜镜,就看到叶蓁蓁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看起来睡得正香沉。 他顿了顿,又浅浅一笑,盯着镜中沉睡的人看了许久。 将梳子轻轻放到一边,起身的时候楚慎回头看了眼叶蓁蓁沉静的面庞,心念一动,他慢慢朝叶蓁蓁靠了过去。 半弯腰看着面前沉睡的人,楚慎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骨节分明的手指先是落在叶蓁蓁额头,然后是眉心,又一寸寸细细描摹过她的眉眼,划过她的鼻梁,最后来到她的唇上。 楚慎手指悬在叶蓁蓁红唇之上,喉头不自觉动了动,他出神地望着叶蓁蓁,不知过了多久才缓慢而又极轻地碰了碰叶蓁蓁的唇珠。 只这蜻蜓点水般的触摸,楚慎就立即收回了手,像是摸到了岩浆似的,整个指头都变得灼热。 他耳尖染上霞色,又看了叶蓁蓁一眼,见她仍是闭着眼睛,心里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有点失落。 不知道如果叶蓁蓁知道了他刚刚的行为会是什么想法?这个念头从楚慎心里一闪而过,随后就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拢的时候,坐在椅子上闭目沉睡的人睫毛颤了颤,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叶蓁蓁眼睛一片清明,毫无半点睡意,只是有点呆愣。 她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睡着了,但原身的底子摆在这儿,楚慎开口询问她的时候,她就慢慢清醒过来,本来打算开口说话,但睁眼的时候发现楚慎正在抚摸他的头发,叶蓁蓁直觉如果自己开口可能场面会有点尴尬,于是又闭上了眼睛假装睡觉。 但她完全没想到抚摸她的头发不过是开胃小菜,大餐居然还在后头。 尽管刚刚叶蓁蓁没有睁开眼睛,但光是凭借触感她就知道楚慎在做什么。 歪头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叶蓁蓁眉心不觉一蹙,楚慎怎么会喜欢她呢? 辰时正,澜依提着食盒给二人送了早餐过来,她发现叶蓁蓁居然梳了个男式发髻,忍不住笑。 “你若是不会梳头发,可以叫我嘛,我那儿各种簪子珠钗都有。” 叶蓁蓁顿了顿,随即说:“好啊,我原先怕麻烦你,所以没跟你说。” 澜依摆摆手,“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两日还得委屈你们先在这里待着,等外面的风声小些了我再想办法送你们出去。” “好。”叶蓁蓁点头应下,又暗暗觑了眼楚慎的神色,没看出什么变化来。 难道她猜错了,楚慎并不喜欢她?但早上那个举动总不会也是假的吧? “那等你吃完我就帮你梳头发吧。”澜依热情地说。 叶蓁蓁又飞速瞄了眼楚慎,还是没从楚慎脸上看出什么,正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发现楚慎刚往嘴里放了东西,还没有嚼完呢又往嘴里放了东西,心思好像有些不在早餐上。 挑挑眉,叶蓁蓁说:“今日就算了吧,等明日你再来帮我。” 澜依没什么意见,等他们俩吃完早餐后又将餐盒带走,中途又给二人送了两套衣物过来。 有女装也就算了,叶蓁蓁没想到的是澜依居然还有准备男装,不过想到澜依曾提到过的情人,她又觉得没那么奇怪了。 外面风声鹤唳,二人都无法出门,甚至连在巫医府也不能到处逛,只能在小院里待着。 叶蓁蓁颇觉有些心烦,楚慎倒是很沉得住气,还有闲工夫煮茶。 在院子里踱了一会儿,叶蓁蓁坐到楚慎对面,楚慎给她放了只煮过的杯子,又给她到了半杯茶,优雅地抬手:“请。” 叶蓁蓁端起茶就往嘴里倒,舌尖感到滚烫她立即呼了两口冷气。 楚慎阻止都来不及,等到她吹了几口冷气才慢悠悠地说:“茶需要慢慢品,急不得。” 叶蓁蓁看了他两眼,将茶杯放在案几上,撑着下巴看着他问:“王爷,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楚慎抬了抬眼,却是反问叶蓁蓁:“那你觉得我应该问些什么?” “更远的就不说了,昨天晚上我那一身功夫,王爷就没有疑惑吗?” 楚慎浅淡地笑了笑,“人活在世上,谁没个保命的手段?只不过你恰好是功夫而已,不足为奇。” 叶蓁蓁忍不住朝他伸了个大拇哥,要么说人家是王爷呢,这心态真是稳如老狗,换做她估计早就各种怀疑猜测都上了一遍,然后旁敲侧击的打听,时刻防备对方要整什么幺蛾子。 楚慎似乎是看出她想说什么,淡声说:“我只相信我认识的叶蓁蓁,其他的并不重要。” 他这话是看着叶蓁蓁说的,叶蓁蓁莫名觉得他似乎在暗示什么。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万一将来发生什么事,你可别到时候来怪我欺骗了你。”叶蓁蓁暗戳戳地给楚慎先打了个预防针。 她自己能感觉到,原主的身份没那么简单,又担心未来某一天原主忽然就回来了,那时她估计会性情大变,兴许和楚慎的关系也会变得生疏。 可能是想到了原主,叶蓁蓁情绪莫名沉重了两分。 她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自己忽然出现在这里,而原主不见了,要是哪天原主回来了,那她呢?她会去哪里?要是能回去倒也好,就怕回也回不去,身体也占用不了,到时候就要变成孤魂野鬼了。 楚慎看似老神在在地喝着茶,实则余光一直放在叶蓁蓁身上就没有离开过,他敏锐地察觉到叶蓁蓁忽然消沉下去的情绪,注意一下集中起来。 “难道你不相信我?”楚慎问,他以为叶蓁蓁是在为刚刚的事多虑。 第一百三十六章 搜查 “王爷一诺千金,我怎么会不相信呢。”叶蓁蓁说,“不如咱们还是想想该怎么从寨子离开吧?” 楚慎打量她一眼,没再看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后慢慢放了心。 “飞虎速度足够快的话,今日晚间就会回来,届时他一定会发现寨子被封锁的事,从而知道我们被困寨中。” 叶蓁蓁点点头,“那他会怎么做?” 楚慎嘴唇动了动,最后却是微微一笑,“到时你便知道了。” 到时怎么样叶蓁蓁还没能等来,倒是先等来了大寨主的人。 今日一早大寨主就派人搜遍了整个寨子,却始终没有找到叶蓁蓁和楚慎的行踪,两个大活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而且就算死了也总能找到尸体。 既不见活人也不见尸首,就只能说明二人藏了起来。 而整个木胡寨,他们两个外乡客人生地不熟的,又能藏到哪里去呢? 本来巫医府不在搜查范围之内,但大寨主想来想去,除了木若兰,叶蓁蓁和楚慎在木胡寨并不认识其他的人,所以最终还是派人过来了。 木若兰很生气,亲自去见了前来搜查的人。 “当真是大寨主的命令?”木若兰冷眼看着领头的侍卫。 那侍卫也很尴尬,如今大巫医一死,木若兰就成了寨子里的大巫医,整个寨子上下都得供着她才是,如今却来搜查人家府邸,加上木若兰本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这事怎么都很难办。 “这还请大巫医体谅,那二人对大寨主来说太重要了,若是让他们逃出去,恐对寨子不利。”侍卫头领硬着头皮说。 “对寨子不利?”木若兰冷笑一声,“只怕是对他的红莲教不利吧。” “大巫医。”侍卫脸色严肃了几分,警告道:“话不可乱说。” 木若兰冷冷笑了笑,让下人搬了张椅子放在正门口,她则直接往椅子里一坐,搭着扶手冷冷说:“要想搜查我的巫医府?可以,叫彭万里自己来!” 侍卫头领脸色铁青,他好歹也是大寨主身边的红人,平日里就连其他几位寨主见了他也会给他几分薄面,却不想木若兰如此不给他面子,还是当着他手底下这么多人的面,心情登时就有些不虞。 想着这是大寨主交给自己的差事,若是办得不好恐影响前途,那侍卫头领狠了狠心,威胁道:“大巫医,我们看在您的身份上对您客客气气,希望您也能识趣些,别真闹到撕破脸皮,到时对谁都不好看。” 木若兰没说话,只是眼神冷冷地看着那头领。 那头领笑了笑,“我相信您的府上肯定没有藏人,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您让我们搜查一番好让我们交差,您的巫医府也解除了嫌疑,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么?” 木若兰搭在红木椅上的手指动了动,一粒绿豆大小的虫子顺着她的袖子爬出来,在她的手背上爬来爬去,时而振动翅膀,做出了随时攻击的姿态。 看到那蛊虫的一瞬间,所有人齐刷刷后退了一丈远,侍卫头领更是咬牙。 “木若兰你” “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叫你尸骨无存。”木若兰阴恻恻地说。 那侍卫头领忍住心中的火气,死死盯了木若兰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澜依藏在墙角,亲眼看到了门口发生的一切,她看了眼木若兰,随后去找了叶蓁蓁和楚慎。 彼时叶蓁蓁正坐在树下看书,这是她从澜依那儿要来的地方杂记,里面记载了关于边南的一些民俗及官商之类,偶尔也会提及大雍。 之前叶蓁蓁一直在四处奔波,也没时间坐下来好好了解下这个时代,现在虽然只了解了边南,但多少也够她用来糊弄了。 正看得入迷时,澜依忽然推门而入,脚还没有踏进院子,声音就先传进来。 “彭万里派人来搜查巫医府了,你们两个先去昨晚的密道躲一躲。”澜依内容说得很急,但她神色还算冷静。 叶蓁蓁愣了下,随即赶忙将书收起来,“人已经入府了么?” “还没有,我母亲先在门口拦着,但我估计也拦不了多久,待会儿有可能是彭万里亲自入府,他一向谨慎,我怕你们在院子里会被他看出端倪。” 叶蓁蓁点点头,“我明白你的顾虑,我先回房间整理下,你去通知王爷。” 澜依应下,正要去隔壁院子,楚慎却先抱着澜依上午才给他准备的衣物过来。 “我已经知道了,屋子已经收拾好,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楚慎说,又将衣物交给澜依,“你先放回原处,我带去密道不方便。” “好。”澜依接过衣物,又进了叶蓁蓁的房间,将叶蓁蓁的衣物也取走。 叶蓁蓁打量一眼神色淡定的楚慎,“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倒也不是早就。”楚慎说,“只是一直没有放心下来过,所以澜依一过来我就想到了。” 澜依正好抱着衣服从屋子里出来,看向二人:“跟我来。” 叶蓁蓁和楚慎没再耽搁,跟着澜依去了后园,澜依在假山旁边按下机关,那棵樟树缓缓移开,叶蓁蓁和楚慎跳入密道。 澜依将机关重新锁好,随即若无其事回了自己的院子。 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正门口果然又是一阵喧闹声,澜依躲在墙角偷看,发现这一次来的人竟真的是彭万里。 木若兰仍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即便对面站着的就是大寨主,她也没有丝毫要退却的意思。 “大寨主是在怀疑我包庇罪犯?”木若兰冷冷问。 彭万里呼吸沉重,要不是看在木若兰的份儿上,换做别的府邸他早就让人把大门都给拆了,但到底他还是忍耐下来。 “不是怀疑你,只是别的地方都已经搜查过了,只有你的巫医府还没有搜查过,那二人知道木胡寨的秘密,且身份不简单,若真让他们逃走,对寨子百害而无一利!”大寨主苦口婆心地说。 第一百三十七章 蝴蝶结 “若是你没有在我的府邸搜出人,又如何说?”木若兰看着大寨主。 彭万里心中已经有些不耐,但木若兰这个女人实在倔强,他是知道木若兰脾气的,只得耐心着说:“以后药田里的药材你可以随时取用,还有寨子里医药的管理权,也可以给你,这些补偿够了吗?” 木若兰看着他,内心忽然感到无比讽刺。 当年这个男人花言巧语欺骗她,使得她傻乎乎地将寨子拱手相让,那时她还自我感动觉得为了爱情她的牺牲是值得的。 可最后这个男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也为了拉拢人心,居然把她嫁给别人,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认,反而还主动送去红莲教培养。 如果不是当年澜依被送走,如今母女二人又怎会闹到视若仇敌的地步?而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伪君子造成的! 木若兰闭了闭眼,心底泛起苦涩,她竟然还没有澜依一个小姑娘看得清楚,或者说她这些年一直在等待奇迹发生,等到这个自私自利的男人也能够像她一样忠于爱情,甚至为了爱情放弃权势地位。 到底是她太天真了,但她既然已经醒悟,又怎么会再继续天真下去呢? 倏然睁开眼睛,木若兰看彭万里的眼神充满了柔软,就像以前每次暗中和他幽会时那样。 彭万里原还内心烦躁,看到木若兰的眼神又不禁心软了两分,自得地想着这个女人到底还是爱着他的,估计是这几天他太忙,而昨天木若兰差一点被砍头他也没能帮上什么忙,因而有些埋怨他。 不过既然这女人心里还有他,那他就有办法继续让这个女人为自己所用。 往木若兰旁边走近了两分,彭万里也露出温柔的表情,低声说:“阿兰,听话,我知道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不会帮忙藏匿那两个人,只是二寨主和三寨主他们不信啊,唉,要不是他们一力主张非要搜查你的府邸,你以为我会打扰你清净?” 木若兰垂下眼睫,片刻后抬眼看向彭万里,“我知道,只是我刚刚才继承大巫医的位子,还没有坐稳你就忽然要搜查我的府邸,这传出去外面的人怎么看我?” 彭万里见她肯好好说话了,心里越发不当回事儿,随口说:“那你想要如何做?” 木若兰眼底精光一闪,随即说:“除了寨子里的医药进出,粮食这一块你也交给我管。” “这”彭万里有些犹豫,“倒不是我不愿,只是粮草这一块儿如今在老三手里呢。” 相比起三寨主这个跟自己分权的人,彭万里当然还是更愿意相信木若兰,毕竟这么多年了,木若兰是那么地听他的话,他确信这个女人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会出问题。 木若兰看他一眼,表情有了几分不悦,“不然我要怎么树立威信?再者说了,你交给我,难道我不是为了你?” 这话说到了彭万里心坎上,他略思索过后答应下来,“好,这件事我会去处理,不过现在你得先让我进去。” 木若兰眼角往墙角边扫了眼,见那儿消失的人影又出现,微微点了点头,“可以。” 她往旁边一站,没了刚刚面对彭万里的温和,又恢复了一脸冷淡的样子,扫一眼那些侍卫,不耐烦地说:“要搜赶紧进去搜!” 彭万里看着她这截然不同的两副表情,露出一个自满的笑容,他就说嘛,这个女人对他已经死心塌地。 得了木若兰的首肯,侍卫们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巫医府,到处翻找起来。 却说密道里面,叶蓁蓁和楚慎待了一会儿后总觉得这样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她正琢磨要不要找找出口,一转头就发现楚慎已经在打量四周的山壁了。 “王爷发现了什么?”叶蓁蓁问,她瞧着楚慎仔细认真的模样,似乎并不只是随便看看。 “我在想昨天进入密道之后,虽然没有点火折子,但空气是流通的,是否会有别的出口。” 叶蓁蓁眼睛亮了亮,“王爷也在想怎么出去么?” 楚慎点点头,应完之后才注意到叶蓁蓁的话,不禁回头看向她,“我们竟想到一处去了?” 叶蓁蓁笑了笑,“我是这么想的,这地下的通道看起来很长,而且还有通道是连接井口,山壁上有水珠浸出,说明这里以前可能是地下河之类的,那么有没有可能通道不止这一条?如果我们找到别的通道,是不是就能出去?” 楚慎眼里又多了几分欣赏,他也正是这么想着,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有点妙。 “但我们手里没有地图,而且也不知道方向,如果一直在地下摸索的话,难度会比较大。”楚慎说。 叶蓁蓁对此也赞同,“这的确是个问题,而且如果我们找到的是死胡同,那危机也会更多一分。” 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但可以一试。” 说完这话二人都顿了顿,又几乎同时笑起来。 “如果王爷都不怕冒险的话,我也愿意冒这个险。”叶蓁蓁笑着说。 楚慎扬了扬眉,“那就烦请叶姑娘同我一起了。” 他们下来密道的时候是带了火折子的,一个叶蓁蓁还放在身上,一个已经被楚慎点燃,恰好能照在四方,脚下的路勉强能看清。 “给澜依留个信号吧,以免她到时候找不到我们。”叶蓁蓁说。 楚慎没有意见,只是二人互相看了看,好像没什么东西方便做记号。 “对了,那条发带!”叶蓁蓁从怀中将早上束发的发带取出来,打量一眼四周后系在一颗石头上,还打了个蝴蝶结。 “这是什么打结的方式?”楚慎看着蝴蝶结好奇地问。 叶蓁蓁笑着解释:“这叫蝴蝶结,是我家乡那边的一种系法,牢固性一般,胜在好看。” 楚慎看了她一眼,以前叶蓁蓁还会掩饰性地说从书上看来的,现在都直接开始说自己家乡了,这微妙的变化让楚慎心情莫名有几分愉快。 第一百三十八章 楚楚公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叶蓁蓁这样算不算是对他的一种信任呢? 楚慎觉得算,而且他也默契地没有追问叶蓁蓁一个京城侍郎府长大的姑娘,哪儿来的家乡。 将蝴蝶结系好,叶蓁蓁相信澜依看到后就会知道他们是自己走了,而不是被人给抓走,毕竟被人抓走的人可没有闲功夫专门绑个蝴蝶结。 拿着火折子,二人循着有风的地方穿梭在密道里。 叶蓁蓁有内力在身,运转起来后对风声更加敏感。 尽管他们并不清楚方向,但叶蓁蓁觉得只要跟着有风的地方走,能不能出去且另说,但一定不会窒息死亡,肯定也是个出口,只是出口在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 “这一带风比较明显,要不先把火折子熄了吧,不然我怕待会儿不够用。”叶蓁蓁说。 楚慎点点头,将火折子吹灭收了起来。 没有了火折子的光源,四周一下陷入了黑暗,叶蓁蓁又功夫在身倒是很快调整好,楚慎骤然面对黑暗确实有些不适应,脚下一个没注意踩到了一块石头,整个人往前栽去。 察觉到自己要摔倒了,楚慎第一时间用手护住自己的额头,保护好头部,其他地方就算有擦伤也还能忍一忍。 但他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因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紧接着硬生生将他从倾斜的姿势给拉了起来。 原来是叶蓁蓁听到了他那一声下意识的惊呼,凭借气息反应察觉他要摔倒了,立即做出了行动。 待楚慎站好,叶蓁蓁在黑暗中摸了摸楚慎的脑袋,“你没事吧?” 楚慎睁着眼睛,他看不到叶蓁蓁,但能感觉到叶蓁蓁因为关心他的身体状况,站得离他很近,他甚至都能嗅到对面浅浅的馨香,那是属于叶蓁蓁独有的香气。 耳尖变得灼热,楚慎喉头滑动了片刻,低沉着声音说:“我没事,别担心。” 叶蓁蓁放心下来,其实她刚刚出手很快,料想也不应该有事,只是看不到人所以问问楚慎确认一下。 “要不你还是把折子点上吧,这洞里的路不平坦,不注意的话很容易摔跤,四周又都是石壁,这摔下去可伤得不轻。” 楚慎听着她在耳边说话,心里暗戳戳地想着,叶蓁蓁这样算是在关心他么? 但是他难得有机会能正大光明靠叶蓁蓁这么久,私心里楚慎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轻咳一声,楚慎说:“没事,我觉得还能应付,这接下来的路还不知道有多远呢,毕竟整个木胡寨就很大,万一再走错又得绕路,火折子要是用完了也总得抹黑,还不如先留着适应黑暗。” 他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叶蓁蓁也找不到理由反驳,而且叶蓁蓁先前也正是考量到未知的路程才建议熄灭火折子,能不打开自然是最好。 思索片刻,叶蓁蓁说:“那这样吧,我走前面,你拉着我的手,如果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察觉,你跟着我走也不大容易摔倒。” “这”楚慎只是想着能借黑暗靠叶蓁蓁近一点,没想到叶蓁蓁直接让他牵手,他心里自然是开心的,只是又觉得不太好意思,他到底还是个古人思想,男女有别刻在他脑子里。 叶蓁蓁却是误会了他的犹豫,“怎么,你是不相信女人还是不相信我?” 楚慎忙解释:“不是不是,我自然是相信你的,那就麻烦你了。” “王爷就别跟我客气了,怎么说咱们也算朋友了,朋友之间互相帮忙应该的。” 叶蓁蓁说完后就先走到了前面,她一边运转内力感受风的气息和四周的动静,一边摸索着墙壁抓住了楚慎的手。 楚慎低头看了眼,其实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仿佛就是能看到叶蓁蓁坚定抓着他的那只手。 从小到大,楚慎被母亲保护过,被侍卫保护过,也被暗卫下属保护过,但这还是第一次被自己喜欢的人保护,这感觉有点奇妙。 其实本该是他保护叶蓁蓁才对,但楚慎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叶蓁蓁有功夫,而且不低,而他除了身份和脑子,也就能拎只鸡,这种环境下他只能依靠叶蓁蓁。 二人牵着手无声在黑暗的密道里走了一阵,楚慎觉得有点太安静了,也是想要和叶蓁蓁说说话,思索一会儿后笑着说:“我其实是个王爷,但现在被你这么牵着感觉自己像个公主。” 叶蓁蓁正循着有风的地方走,闻言一乐,“那王爷你是什么公主?” 楚慎没太明白,“公主不就是公主么?还有什么公主?” “我小时候听过两个故事,一个呢是豌豆公主,一个呢是白雪公主。” 楚慎听着这个‘封号’,感觉越发迷惑了,“豌豆?白雪?还有这种封号么?” 这要是在大雍的皇室,就算是皇帝赐这么一个封号,那也是要被群臣上折子反驳的。 叶蓁蓁被他过分认真的语气逗笑,耐心跟他解释:“这不是封号,这是一种形容,传说豌豆公主皮肤娇嫩,在她铺了三十层鹅绒的褥子下面放一颗豌豆她都能够感觉到。” “那这名字还挺写实。”楚慎不禁笑,又问:“那白雪公主又是什么?” “白雪公主是说她生下来的时候皮肤像雪一样洁白,所以国王就给赐了个白雪公主的名号。” “还是豌豆公主的故事比较有意思。”楚慎说。 叶蓁蓁就着楚慎的手摇了摇,“所以王爷你是什么公主?” 楚慎脑子里习惯性地闪过什么清平安乐长宁之类的封号,又觉得叶蓁蓁想听的肯定不是这个,但他确实想不出什么和豌豆公主一样好玩的称号。 于是思考片刻后楚慎说:“你觉得我是什么公主?” 叶蓁蓁想了想,“王爷是美貌与智慧并存,就叫楚楚公主吧!” 楚慎沉默了下,扣了扣叶蓁蓁的手掌心,“我是楚楚公主的话,那你就是蓁蓁公主。” “哈哈哈!”叶蓁蓁发出愉悦的笑声,连未知的前路好像都没那么烦恼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墙头草 “我不是公主,我是女侠!”叶蓁蓁笑过后强调。 楚慎嘴角也噙着笑意,“那叶女侠会保护好楚楚公主么?” “当然!”叶蓁蓁肯定地说,“不过在我看过的那本故事里,保护公主的不是女侠,是另外一种专门的职业。” “哦?那是什么?”楚慎从善如流地询问。 “叫骑士!骑士是专门守护公主的。” “骑士?”楚慎思索了会儿,“像宫廷内卫那样么?” “差不多吧,就像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一样,专门保护安全的。” 楚慎明了,“那叶女侠就是我的骑士,专门保护我。” 叶蓁蓁又被逗笑,“行行行,楚楚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黑暗中,楚慎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他感受着叶蓁蓁牵住自己的那只手,悄无声息地握得更紧了些。 叶蓁蓁正敏锐地探寻风向,自然也没有错过手上的力道变化,她眉梢微挑,却并没有说什么。 楚慎真是她见过最特别的王爷了,虽然除了楚慎她也没有见过别的王爷。 她说楚慎是美貌与智慧并存并不只是随口一说,她的确是打心眼里觉得楚慎长得又好看脑子又好用,得亏他不会功夫,要是连这项技能也点满,那可真是天下无双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楚慎在叶蓁蓁心里评价也还是很高,她原以为王爷这种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尤其是这种时代的王爷,毕竟整个天下都是他家的,普通人的死活于他这样的人物来说与蝼蚁并没有区别。 但这一路走来,叶蓁蓁发现楚慎虽然身份尊贵,偶尔也会不自觉地流露出贵气,但他心地善良,也会对普通人感同身受,同样对贪官憎恶,这样的人就算不是王爷,若做了文臣也会是清流。 这样一来王爷的身份反倒是对他有些连累,就好像只要他有这个身份,即便做了再多的事,也很难让人相信他是出自于心底的意愿,总会觉得他是另有目的似的。 “其实,你是第一个说是我朋友的人。”楚慎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叶蓁蓁一愣,下意识说:“怎么可能?王爷你这么优秀,身份又这么尊贵,想要和你做朋友的人应该都排着队吧?” “如果说成为我的朋友能为他们的家族或自身带去更多助力,那的确是排队的人都快排出城外了,但很多人即便是抱着这样的念头,也不肯放下自己的自尊怕被人说是攀附权贵,又或者不敢真心待我,怕一不小心惹怒我连累家族。” 叶蓁蓁略感无语,忍不住嘀咕:“做个朋友还那么多想法,又不是嫁娶,合得来就做,合不来就分开呗,这多大点事儿啊。” 楚慎笑笑,“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事情就没那么复杂了,不过其实我也能理解他们,因为在皇兄没有登基之前,我也不敢轻易与人做朋友,有时候是怕对方连累我,有时候是怕我连累对方总之在皇城那个冷冰冰的地方,真情是很难见到的。” 叶蓁蓁听出他话里的惋惜,忍不住好奇:“那王爷和皇上呢?” “皇兄很好,待我也好,而且我知道他会永远待我这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楚慎问。 叶蓁蓁想了想,试探着说:“因为你们是亲兄弟?” 皇帝儿子那么多,不是一个妈生的和出自一个妈的到底是后者要更亲近些。 “这只是一部分,真正的原因是我从来没有对那个位子就没有野心,皇兄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放心大胆地用我帮他办事,也给予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 这个答案很真实,但利益和真情相比,难免还是让人心伤,若是楚慎也对皇位有了野心,那皇帝还会对他这么好,还会这么信任他么? 叶蓁蓁没有继续往下想,总之现在楚慎对皇位没有野心,而皇帝又确实待楚慎好,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怎么听着王爷似乎对皇城并不感兴趣的样子?”楚慎笑着问,也有心转移下话题。 楚慎沉默一会儿后,如实说:“可能我从小就看着后宫的女人为了那一点点赏赐,为了帝王稀少的宠爱,也为了活下去而互相争斗,长大后自己也要为了身份权势工于心计,已经倦了吧,所以这次皇兄派我出来调查红莲教我其实是很乐意的。” 说完后楚慎又下意识地勾了勾叶蓁蓁的掌心,“你会觉得我这样没出息么?” 叶蓁蓁一怔,一瞬间险些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她怎么从楚慎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小心翼翼呢? “为什么要这样想?人本来就有各自的追求,向往自由不恋慕权势也并没有错,我觉得人只要是追随自己的真心,那就都是正确的。” 楚慎眼眸更明亮了两分,这个答案基于他对叶蓁蓁的了解,算是预想之内,但亲口听叶蓁蓁说出来,却又并不一样,有人能够理解他,就仿佛忽然之间并不那么孤独了。 “相比权势我的确更爱自由,不过也得承认,有权势之后做事会更方便一些,所以我也并不讨厌权势。” 叶蓁蓁脚步忽然停下来,楚慎没注意,一下撞到了叶蓁蓁身上。 他心头一慌,忙问:“怎么了叶姑娘?你没事吧?” 叶蓁蓁往后退了一步,和楚慎拉开一点距离,“我没事,不过王爷你有事。” “嗯?”楚慎有些疑惑。 叶蓁蓁手指头戳了戳楚慎的肩膀,“我说王爷,您不能前脚说爱自由我说支持你,后脚你又说喜欢权势,那你说我是支持呢还是不支持?不支持显得我不理解你,支持呢又显得我像棵墙头草,您把我置于这样的险地可不厚道啊。” 楚慎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低头闷笑,笑着笑着整个黑漆漆的暗道里都是他的笑声。 “咳咳,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比起墙头草,我觉得还有个更好的形容。”楚慎笑着说。 这下轮到叶蓁蓁纳闷了,“什么形容?” 第一百四十章 选择 夫唱妇随。 这四个字在楚慎心里一闪而过,但他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闷闷地笑。 “王爷在笑什么?”叶蓁蓁越发迷惑了,一时间都怀疑自己和楚慎在聊的真的是同一个话题吗?为什么他笑得那么开心? 黑暗中他们并不能看清对方的神情,当视觉被遮住后,其他的感官也就被放大,例如触觉听觉嗅觉。 二人靠得很近,近到叶蓁蓁开口说话时的浅淡的呼吸楚慎都能感受到,而手中叶蓁蓁的手指也越发变得明显,在知晓自己那些隐秘心思的前提下,楚慎竟感到有几分烫手。 “没什么,不如我们还是先去找出口吧。”楚慎迅速转移了话题,他怕再这么待下去他可能会脑子一冲动说出些什么。 人对人之间的感情有时候是能从眼睛里看到的,而楚慎又恰好是个善于捕捉他人心思的人,所以这时候叶蓁蓁是把他当普通朋友还是也对他有别的想法,他轻易就能够看出来。 楚慎不想自己把叶蓁蓁逼得太紧,只怕到时候连朋友也做不了,至少在确定叶蓁蓁对他也产生好感之前,他还是想循序渐进。 叶蓁蓁问不出来,也想着的确正事更重要,思绪一转,暂时将这事儿放到了一边。 “我感觉到附近的风变得有些杂乱,像是不止从一个地方出来的。”叶蓁蓁和楚慎又往前走了会儿后,将情况告诉给楚慎。 楚慎思考片刻,摸索着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子,在黑暗中分别往前面和左右两边丢去。 不出意外的,石子的声音在地上撞击了一阵才停下,说明前面和左右两边都分别有通道。 “你能感觉到哪边的风更明显些么?”楚慎问。 “我试试。”叶蓁蓁闭上眼睛,调动内力,仔细去感受细微的风吹拂过的气息。 终于,她隐约触摸到一丝感觉,“左边的比较强,右边的偏短,前面的介于两者之间。” 这是一个十字口,选对了他们平安无事,但如果选错了,他们前面走过的路都白费,而且还得承担被发现或者出不去的风险。 “你觉得走哪边?”叶蓁蓁问楚慎。 楚慎没有立即回答,他静静思索了一阵,好一会儿后才说:“走右边。” 右边是风声气息比较小的那一面,叶蓁蓁不禁疑惑:“为什么?明明左边的风声更明显一些。” 楚慎说:“昨日我们从寨主府回到巫医府,至少用了半个时辰左右,而巫医府和寨主府在地面上的距离至多只需要一刻钟,显然地下的道路比地面上的要更长。” 这一点叶蓁蓁赞同,但她还是不懂为什么要选择风声不明显的那条路。 “风声明显,说明附近不远极有出口或通风的地方,但是你想想我们从下来后到现在走了有多久,你计算过么?” 叶蓁蓁一怔,这个她还真没有计算过,习惯了在现代随时有手机或手表看时间,叶蓁蓁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心理计算这回事儿。 但楚慎确实一直计算着的,“到现在我们约莫走了两个时辰,你觉得两个时辰的距离我们能离巫医府有多远?” 这的确是,两个时辰的距离估计还没有走出广场呢。 “所以右边?” “右边虽然风声小,但这恰恰说明一个问题,在更远的地方有出口,风从那里传来,至少距离上肯定很远,那么离巫医府也会更远。” 离巫医府远的话,就说明他们距离走出寨子几率更大。 叶蓁蓁一下明白了楚慎要表达的意思,心里惊讶了下楚慎的反应速度,随即说:“你说得有道理,那咱们就从右边走吧。” 二人商量好,摸索着朝右边通道走去。 与此同时,彭万里带来的人已经将整个巫医府都翻找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楚慎和叶蓁蓁的踪迹。 彭万里原本坐在花厅里喝茶,木若兰作为巫医府的主人,自然是在旁边陪着。 听到手下人来汇报,说府里并没有那二人的踪迹,彭万里不觉皱了眉头。 “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彭万里问。 那头领看了眼木若兰,答道:“是,都已经派人翻找过。” 木若兰听到这话冷哼一声,“大寨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真觉得我会私藏他们不成?” 彭万里对手下头领的答案并不满意,听到木若兰阴阳怪气的话呵呵一笑,“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那两个人前日才进入寨子中,除了客栈外就只到你的府上来过,所以他们两个消失了,我难免会担心他们跑到你这儿来躲藏。” 木若兰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寨主这么不相信手底下的人,不如亲自去我后院找找,看看有没有那二人。” 见木若兰是真的生气了,彭万里尴尬地笑笑,其实这种时候他就应该顺水推舟算了,带着人离开为妙。 但他又想到木若兰今日一反常态地在大门口拦人,尽管他不想怀疑木若兰,但还是没忍住起了疑心。 “既然这样,那我亲自去后院看看。”彭万里说,也不在乎木若兰陡然看过来的眼神。 木若兰铁青着脸,看样子是真的被气得不轻,“好,那大寨主尽管去看,只是你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事!” 愤怒地一甩袖子,木若兰大步流星地从花厅离开了。 彭万里目送木若兰的背影消失,随后起身前往后院,边走边和手底下的人说:“找!任何一个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侍卫头领看出来彭万里的决心,也不怕得罪木若兰,应了声就带着人往后院跑。 澜依正坐在花园里荡秋千,她本来以为彭万里碰了一鼻子灰应该要走了,正琢磨着再过一会儿去将叶蓁蓁和楚慎给带出密道,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和喧哗朝后院传来。 她眉毛一皱,仍悠悠地坐在秋千上,目光却不善地看向花园入口。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目光 彭万里正从外面走进来,刚踏入花园就对上了澜依不善的目光,他脚步顿了顿,随后又继续往前。 没多久,彭万里来到澜依的秋千面前,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个女儿。 “你”彭万里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澜依打断。 “大寨主,你为什么要带着人闯入我家?”澜依不满地问,看大寨主的眼神很是不悦。 她自从疯了后,眼里就没什么长幼尊卑,前几年在宴会上还当众骂过大寨主和其他几位寨主,可以说只要谁不让澜依开心,那澜依也绝不会让那人好过,所以对她的无礼,大寨主并不恼怒。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等我们找到了人自然会离开的。”毕竟是自己唯一的血亲,大寨主还是有几分耐心。 “那要是找不到呢?”澜依却不依不饶地问。 大寨主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见她又有要发疯的样子,就先离开了。 澜依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在一瞬间暗下来,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彭万里亲自扫视花园,他当然知道这偌大的花园是藏不住人的,他主要找的是这些后院的房间,看看房间里是否有什么机关密室之类的用来藏人。 路过一棵樟树的时候,彭万里本来只是随意扫了眼绿莹莹的叶子,但就是这一眼,却让他一下顿住,已经越过去的脚步又倒退回来重新打量这棵常绿的樟树。 澜依看到他在观察那棵樟树,抓着绳子的手不免紧了紧,心里蓦地有点儿紧张。 彭万里能当上大寨主脑子自然是没问题的,多看了几眼后立即就发现了那樟树的不对劲。 他脸色沉了沉,扭头看向坐在秋千上的澜依,语气不善地质问:“这是什么?” 澜依听着他这语气心里便是一哂,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寨主,丝毫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样子。 大寨主眼神沉沉地看了她两眼,大声叫来侍卫,随即说:“机关就在这园子里,找!就算把这巫医府给我翻过来也要找!” 侍卫们应声而去,开始暴力地翻找整个花园,寻找机关所在,就连澜依坐在秋千上都被两个侍卫强硬地拉下来,逮着秋千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 即便最后检查秋千没有问题,但那两个侍卫还是一左一右将澜依禁锢着,丝毫没有要放了她的意思。 不多时,有一名侍卫在假山旁边发现了一颗可以转动的石头,随着他转动那颗石头,彭万里身旁的樟树缓缓移开。 澜依的脸色僵硬难看,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如果叶蓁蓁和楚慎被抓到,那么二人必死无疑! 不仅叶蓁蓁和楚慎会死,依照彭万里的性格,她甚至也有可能付出代价。 这个亲生父亲对自己毫无感情,只有利用,这一点早在澜依知道彭万里才是自己亲爹的时候就知道。 她倒是不怕死,只是觉得因为自己的计算错误导致叶蓁蓁和楚慎付出生命代价,心中难免不悦。 眼见着彭万里的侍卫跳下密道,澜依已经做好了楚慎和叶蓁蓁被抓出来的准备,谁料没过一会儿却听爬起来的侍卫说:“回寨主,底下没有人。” “什么?”彭万里眉头皱得老高,几乎不相信那侍卫说的话,又自己亲自站在出口上面看了看。 密道里黑漆漆的,侍卫用火折子也不过能照到方圆一丈左右,更远的地方就看不到了。 “会不会是他们听到声音跑了?”侍卫小声问。 彭万里沉着脸色没有说话,寨子底下有密道这件事彭万里是知道的,但他并不认为两个才来宅子不到三天的人能顺顺利利地走过这些密道。 “咦,这是什么?”在密道底下举着火折子的侍卫忽然眼角一闪,发现了什么,立即朝着那个地方走去。 澜依心跳快了几分,再次捏起了一把汗。 彭万里则是露出喜色,紧盯着下面的侍卫。 侍卫举着火折子来到一块石头旁边,疑惑地看着系在石头上面的带子。 “寨主,这似乎是一根发带?”侍卫不确定地说。 澜依心中一跳,不顾那两个侍卫的阻拦奔到了入口旁边,借着那侍卫点亮的折子,澜依也看清楚了系在石头上的发带。 她一眼就确认出那不是自己的发带,而木若兰历来则不会用发带,至于府上的丫鬟,她们压根不知道这里有个机关密道,所以这发带只能是叶蓁蓁的。 澜依眼力好,看出那发带不是散落在地上,而是灵巧地系在了石头上,便猜出肯定是叶蓁蓁有意为之,说明他们两个走的时候不慌不忙,显然不是在彭万里带着人闯入后花园才离开的。 而这也说明了另外一个问题——叶蓁蓁和楚慎离开得比较早,否则他们不可能那么从容。 虽然不知道二人为什么忽然决定离开,但澜依总算是松了口气,无论叶蓁蓁和楚慎打算去哪儿,至少没被彭万里抓到就是好的。 “那是我的发带,有什么问题吗?”确定了叶蓁蓁和楚慎没事,澜依一下就放松下来,又恢复成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小疯子。 她斜吊着眼睛,懒散地瞥着彭万里,丝毫没有他是大寨主的恭敬态度。 彭万里盯着她沉沉地看了会儿,“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澜依闻言眼珠动了动,忽然露出笑容,一副被彭万里说中了,但她绝不会告诉彭万里的笑容。 彭万里本就阴沉的脸色蓦地青黑,他往前一步,大力揪着澜依的衣领,咬着牙问:“说!他们去哪儿了?” 澜依只是笑,嘴里却一个字都不说。 彭万里正要再恐吓澜依,忽地被人推了一把,揪着澜依的手也不自觉放开。 木若兰挡在澜依面前,怒瞪着彭万里,“你疯了?你明知道她是个疯子,嘴里能有什么真话?” “嘿嘿,嘻嘻,傻子。”澜依捂着嘴,手指着彭万里嘲笑,笑得都快弯了腰。 周围的侍卫们脸色都不好看,全都暗暗觑着彭万里,就等他一声令下上前将澜依抓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野心 彭万里被木若兰怒斥两句后也终于冷静下来,他知道澜依并不像外界传闻得那么疯癫,也清楚很多时候澜依都是在装疯,但他曾经的确看到过澜依发疯的场面,他这个女儿的确是有些疯癫的。 此刻再看澜依,发现她笑得那样得意,仿佛真的知道叶蓁蓁和楚慎去了哪里。 彭万里懊恼地皱了皱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若澜依真的知道,应该迫不及待地隐瞒着不让他发现才是,怎么还会故意做出这副知道的表情,这显然就是个疯子。 他这女儿又发疯了,这个念头从彭万里脑海闪过,他看澜依的眼神带着厌恶,却少了怀疑。 “我们已经翻找过巫医府,的确是没有发现那两人的踪迹。”彭万里理了理衣裳,对木若兰缓和了脸色。 木若兰却仍对他没什么好声气,“既如此,那就麻烦你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彭万里有些不悦,木若兰怎么敢这样对他说话? 可看了看木若兰牢牢护在身后的女儿,他心底嗤笑,到底是妇人之仁,为了一个疯子和他置气。 “好了阿兰,今日的事就过去吧,那二人我会继续派人追查,你若有线索也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彭万里态度温和地说。 木若兰没说话,彭万里抿了抿唇,“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我先带人走了。” 招呼手底下的人,彭万里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又从巫医府离开。 府里的下人远远瞧着母女二人站在园中,却都没有人敢过来,见两位主子都没有开口要招呼他们的意思,下人们犹豫一番,又各自忙碌去了。 澜依缓步走回到秋千旁边,像个单纯的孩子那样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好一阵后她才慢慢开口。 “现在,你还觉得我做错了么?母亲。”澜依嘴里在问木若兰,眼睛却盯着前方的虚空。 木若兰闭了闭眼,转身看着澜依,“那二人到底去哪儿了?” 见澜依不说话,以为她是在防备自己,木若兰心中难受了下,还是耐心地说:“最近寨子里外都戒备森严,唯一能出去的就是水路,你找到他们,我想办法从水路送他们出去。” 澜依看了眼木若兰,勾唇笑了笑,“我其实也挺想知道他们去了哪儿,但可惜我确实不知道。” 木若兰盯着澜依看了会儿,见她并没有欺骗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多问,转身离开前,木若兰背对着澜依说:“我找彭万里要回了掌管寨子粮草的权利,这几日我也会联络寨中旧部。” 澜依没说话,等到木若兰离开后才轻轻呼了口气。 她四岁那年被彭万里送去红莲教总坛的时候,别的东西没学到,却学到了一件事——夺权。 在红莲教,一切以实力为尊,谁拳头厉害谁就能爬到上面去,不论身份背景,不论男女老少。 听说这一规定是圣女定下的,圣女甚至鼓励每个人都去夺权,哪怕是圣女之位,不过可惜的是在澜依离开之前,还未曾有人挑战成功过。 那位圣女澜依只见过她一次,还是隔着很远的距离,那时她已经十五岁,以为圣女那么厉害至少有个三四十了,但她看到对方的背影却很年轻。 当时是在祭祀上,圣女穿着一身红衣,一头乌发披散在身后,赤脚踩在地面,缓缓踏上台阶时宛如神女。 那个背影在澜依心里留下了印记,回到木胡寨后,她总是常常梦到那个背影,心底那些隐秘的渴望也慢慢被滋养出来。 她也要夺权,像圣女那样,听闻在圣女之前红莲教并没有圣女这个位置,只有教主和长老,但圣女靠着自己的一双拳头打出了一个圣女的位置,那么澜依觉得,她也能靠自己的脑子将木胡寨拿下。 想到那两位目前不知所踪,澜依喃喃地说:“你们俩可千万得平安无事啊,我造反还得靠你们呢。” 正被念叨着的叶蓁蓁和楚慎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他们是临时起意决定离开,身上什么也没有准备,吃的和水自然也没有。 好在密道里面空气不那么干燥,二人没出多少汗,得以保存了身体内的水分。 即便如此,长时间不进水米,身体多少也会有反应。 叶蓁蓁尚且好些,她毕竟有内力在身,身体素质要比普通人强,但楚慎却有些虚弱了,他额头浸出一层冷汗,能感觉到胃里正在翻滚,明明是饥饿,他却反倒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楚慎先前还有一搭没一搭和叶蓁蓁说话,等到后来,他逐渐就不说话了,尽量地保存着自己的体力。 开始叶蓁蓁还没有察觉到楚慎状态不对,等到楚慎脚下一个踉跄,撞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才孟然反应过来楚慎已经安静了好一阵。 “抱歉,我脚下没注意到。”楚慎撞到了叶蓁蓁,连忙撑着山壁让自己站稳。 叶蓁蓁扶着楚慎,抿了抿有些干燥起皮的嘴唇,“现在过了多久了?” “已过九个时辰。”楚慎即刻说,可见他一直在心里算着时间。 九个时辰也就十八个小时,他们两人在洞里走了快一天了,期间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有喝水,还一直在走路,换做一般人早就撑不住了。 叶蓁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楚慎是支撑无力,她在黑暗中触摸着碰了碰楚慎的嘴唇,果然摸到一手干皮,比她的更严重。 楚慎原本还有些昏沉,叶蓁蓁温热的手指触碰到他脸上的时候,那触感并不滚烫,他却猛地清醒,秉着呼吸感受着叶蓁蓁的手指游移到自己嘴唇上。 “我感觉到这里的风声比之前的更多了,附近定然就有出口,你再坚持一下。”叶蓁蓁说。 其实她骗了楚慎,事实上走到这一截密道的时候,叶蓁蓁敏锐地发现风的气息变得有些捉摸不定了,时而像是有,时而又像是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往前 她刚刚沉默着也正是在思考要不要换条道路,如果楚慎没有摔倒在她身上的话,她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要转身和楚慎商量了。 但现在楚慎情况显然不太好,也并不支持他们这时候再返回那么长的道路。 叶蓁蓁仍对那似有若无的风声捉摸不透,但这时唯一的希望,她也只能赌一把,希望命运能够垂怜。 楚慎并不知道叶蓁蓁的想法,这一路上都是叶蓁蓁在感受方向,而他则是在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进行抉择,所以叶蓁蓁说快到了他自然也就相信。 “嗯,我知道了,我还能坚持。”楚慎说。 其实走了快一天的路,他感觉自己的脚底似乎已经被磨出了血,这密道里面碎石乱布,再好的鞋底连续踩上十几个小时也会被磨穿,更何况这时代的鞋底都是布做的,就更容易受到磨损了。 但楚慎不想给叶蓁蓁添麻烦,并没有说出脚上的情况,甚至连胃部越发明显的翻滚他也只字未提。 叶蓁蓁听着楚慎的声音,有些气虚的模样,她想到楚慎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骤然不吃不喝走了这么久,身体难免受不住。 略思索片刻,叶蓁蓁向楚慎提议:“要不然我先背着你走一段路吧,你趁着工夫歇息歇息。” 她说完后久久没听到楚慎的回答,要不是她正和楚慎牵着手,险些以为这人不见了。 “王爷?”叶蓁蓁看不到楚慎的表情,只能试探着喊他。 楚慎沉沉地叹了口气,又无奈地轻笑一声,他捏了捏叶蓁蓁的手指头,调侃着说:“叶女侠,你还真把我当公主了啊?” 叶蓁蓁默了下,心里想着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养尊处优娇嫩的很。 “我是男子,你是女子,本该由我来照顾你才对,但这一路却是你照顾我良多,现下说出这种话,我这八尺男儿越发臊得慌了。” 叶蓁蓁语气变得微妙,“王爷,我怎么不知道您竟还有这么保守的思想呢?” “何意?”楚慎没懂。 “你知道人类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母系社会吗?” “母系氏族么?”楚慎微点了点头,“倒是在书上看到过,据说是上古时期。” “没错,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叶蓁蓁又问。 楚慎这次思索得久了些,他知道叶蓁蓁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母系氏族,而叶蓁蓁又自来是个很独立有自己想法的人,再联想到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他轻声笑了笑。 “叶女侠,你是想说女人也很有力量,而并非男子独有,所以也不存在天生由男人照顾女人。”他说完这话语气又郑重了些,“倒是我狭隘了,你说得对,我的确保守了。” 叶蓁蓁本来也没生气,这种刻板印象别说一个古人,在她那个时代也有不少,见得多了也就心平气和懒得置气了。 不过楚慎居然这么大方地承认自己的过失却是让她有些惊讶,不是因为楚慎的身份,而是楚慎对这件事的看法。 他并没有站在自己的立场坚持和叶蓁蓁争论男人就是比女人有力量这件事,而是很愉快地接受了叶蓁蓁的说法,叶蓁蓁了解他,知道楚慎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真的认可,否则他压根不屑于开口撒谎。 楚慎说完后没听到叶蓁蓁的声音,习惯性地捏了捏叶蓁蓁的掌心,笑着问:“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我猜错了?” 叶蓁蓁回过神来,下意识轻咳了声掩饰自己刚刚的走神。 在刚才那个瞬间,她居然奇妙地感受到了楚慎的魅力,虽然她一直就知道楚慎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但以前那种欣赏和刚才那种欣赏是截然不同的。 然后她就又想到之前在巫医府自己小憩时楚慎对她做的事,她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楚慎什么意思,况且这一路楚慎表现地也挺明显的。 不是很想承认自己心动了,但却是心动了那么一瞬,可很快叶蓁蓁又想到自己穿越这件事,刚飘起的人一下就垮回了谷底。 “没有,我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走。”叶蓁蓁随口扯道。 “不急,我们都走了这么长的路了,必然会到达一处边缘,出去只是时间问题。”楚慎乐观地说。 叶蓁蓁应了声,不知怎么想的,她忽然语气颇为认真地对楚慎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 楚慎一怔,也许叶蓁蓁的语气过分认真了,他心跳不可抑制地快了几分。 “你”楚慎嘴唇动了动,“我相信你。” 叶蓁蓁没有好奇他刚刚原本想说的话是什么,休息过后又继续带着楚慎行走在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密道中。 越往前走,风声变得越捉摸不定,逐渐地似乎已经消失。 她闭上眼睛,正想再细细感受一下风声气息,忽然后背一重,楚慎倒在了她身上。 叶蓁蓁眉心一跳,立即停下脚步,转过身将楚慎扶好。 “王爷?王爷?”叶蓁蓁喊了两声,楚慎没有反应。 她呼吸滞了滞,沉默片刻后僵硬着手将指头探向楚慎的鼻尖。 浅淡的呼吸洒在她手指头上,叶蓁蓁蓦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 许是她刚刚摸索鼻子的时候力道大了些,楚慎勉强开了开口,声音有些弱。 叶蓁蓁俯下身,离楚慎更近了些,“王爷你刚刚说什么?” “三、三个时辰。”楚慎有气无力地说。 他身体已经虚弱成这样,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居然还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叶蓁蓁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楚慎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靠在他肩上,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走。” 他说继续往前走,他并没有放弃。 叶蓁蓁呼吸沉了沉,楚慎虚成这样都仍坚持着,她更不可能放弃了,如今她还有些体力,一定要尽快找到出口,把楚慎带出去。 她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刺痛让她脑子清醒了几分,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空气中气息的流动。 ‘滴答!滴答!’ 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叶蓁蓁耳尖动了动,骤然睁开双眼。 第一百四十四章 绝境 有滴水的声音就说明附近有水源,而水是流动的,只要他们顺着水流的方向,就一定能够离开。 最重要的是二人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过水米,比起食物,水源更加重要,有了水就有了生的希望。 叶蓁蓁莫名想到了那晚被困在寨主府的时候,那个阵法里离开的道路也正是那口水井,水果真乃是生命之源也。 她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七七八八的事情,尽量不让自己去想最坏的结果,然后一只手将楚慎搭在自己肩上,用半边身子搀扶着楚慎往前走去。 楚慎眼皮微睁了睁,感觉到叶蓁蓁在带着自己走,不免笑道:“幸好、你没有、背着我,不然、我、以后、真要改名、叫楚楚公主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因为他几乎整个身体都靠在叶蓁蓁身上,嘴唇离叶蓁蓁耳朵不及一寸,说话吐露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叶蓁蓁耳廓。 叶蓁蓁莫名感觉耳朵热了几分,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还有点发痒,但又好像不止是耳朵痒,心里也痒痒的。 她呼吸沉了沉,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楚慎听着她似乎有些恼气的话,心里并不失落,反而是笑了笑。 “我、看你不说话、逗逗你。” 叶蓁蓁在黑暗中无语地抿紧了嘴角,不过念在楚慎还有力气说话的份儿上,她还是没跟他计较,只是嘱咐他保存好体力。 越往前走,水声越明显了,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空气都变得潮湿。 唯一不好的是地上的石子也蒙上一层水汽,踩在上面很湿滑,一不小心就容易摔倒。 楚慎也听到了水声,下意识咽了咽嗓子,“是找到水了吗?” “嗯。”叶蓁蓁应了声,“附近有水源,但能不能饮用还不确定。” 楚慎虽然很渴,也知道叶蓁蓁的话有道理,因此什么也没说,将这事儿交给叶蓁蓁做决断。 终于到了密道的尽头,前方是石壁,周围有水声,但似乎只是渗进来的,这里并没有入口。 空气似乎都静默了一瞬,连耳边滴答的水声都不那么明显了。 楚慎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握住叶蓁蓁的手。 “没事,至少我们找到了水源,等饮用一些水恢复体力后,我们再去寻找别的出口。” 叶蓁蓁没说话,她将火折子取了出来。 火折子一吹开,漆黑的四周陡然有了光亮,二人下意识眯了眯眼睛,适应光源后才打量四周。 在石壁下方有一条窄窄小小的暗沟,里面有清澈的水潺潺流动。 是活水,且没有其他生物,可以饮用。 但无论是楚慎还是叶蓁蓁,却都没有第一时间冲向水源,他们都在打量这密道的尽头。 除了他们身后的道路,其余三面都是石壁,有两面渗水,一面干燥,但无论哪一面,都是光秃秃的石头,没有任何的出口。 大概是这里过于潮湿了,火折子一晃一晃的,看起来有熄灭的风险,叶蓁蓁暂时收回了眼神,转头看向楚慎说:“你先喝水吧。” 楚慎看着她,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但一切语言都好像太苍白了。 他们走了一天一夜,最后却是走入了一个死胡同,原以为碰见水就能够找到路了,谁知道这些水却都只是从石头里渗出来的。 今天不比昨天,昨天他们是休息了一夜又用了餐食才开始行动,但今天他们既连续十二个时辰没有合眼,甚至也没有进食,水源还都只是眼前这点。 别说找到其他的路了,能不能重新返回昨天的路口还是个问题。 人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最多能撑三天,但前提是也没有消耗体力,显然他们一直在消耗,并不符合这个条件,所以能撑过一天已经算是到了一个极限,再想靠着一点儿水就撑过第二次难。 两人都是聪明人,都想到了此刻最糟糕的结果是什么,但同样的,他们也并不是那种看不到希望就崩溃的人,尽管他们精神上确实受到了打击,但也都尽量让自己平静,没有歇斯底里。 “不管怎样,先喝点水吧,走了一天渴得不行了。”叶蓁蓁笑着说。 楚慎也微微笑了笑,从自己身上撕下一片布条。 那条暗沟在石壁底下,有石壁在上面挡着,人只能伸进去一只手,而他们身上也没有盛水的东西,周围也找不到一片叶子,楚慎就只能用这种办法取水了。 他先是将布条简单清洗了一遍,随后使布条吸足水再取出来挤到嘴巴里,如此唇舌终于不再干燥。 楚慎自己沾了一点水后就将吸足水的布条递给了叶蓁蓁,叶蓁蓁没说什么,接过默默饮了水。 重复这番动作十来遍后,二人终于解了渴。 只是也不过是解当下的渴而已,他们没有盛水的器具,这布条也只能当下用,无法将水带走。 面前是条死路,可身后也是死路,待在这里等死还是冒险回去碰运气,这是个问题。 楚慎盯着叶蓁蓁,往这里走的决定是他做出来的,这件事情责任在他。 他张了张口,正想对叶蓁蓁抱歉,叶蓁蓁却似乎先一步察觉到了他要说什么,抬手制止了他的行为。 叶蓁蓁勾了勾唇,语气调侃地说:“王爷,现在可不是讨论是谁的责任的时候,就算有一线生机我们也要抓住。” 楚慎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柔软起来,动摇的心又重新坚定,但他嘴上却问:“那要是找不到生机呢?” 叶蓁蓁盯着他,随即一笑,“不如我们一起说?” 她向楚慎发出邀请,明明她也没有刻意做些什么,但楚慎只是听着她这句话,看着她看自己的眼神,心跳就快了两分,“好。”他点头应下。 二人看着对方张了张嘴,同时说道:“没有生机那就创造生机。” 两种声音却是一致地整齐,半丝犹豫怀疑也无,很显然二人又一次地想到了同一个地方去,所谓心有灵犀也不过如此。 第一百四十五章 转机 创造生机可没有说上去那么容易,且不说他们二人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身体处在疲倦之中,就算他们此刻精神饱满,面对三堵几乎是完全拦截他们生路的石壁,也难免束手无策。 “回去的路几乎是必死,我们现在只能想办法从这里找出一条路来。”叶蓁蓁看着那面湿润渗水的石壁说。 楚慎微微点头,手指甲暗暗掐了掐手心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 “我们走到这里,按理来说三面都是石壁,而石壁密不透风,我们本应感觉到不透气才是,但实际上我们并没有任何的不适。” 叶蓁蓁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空气本身是流动的,但也要有流动空间才对,所以古人和现代人进入未知的山洞会举火把,除了照明之外,另一个作用就是用火焰是否熄灭来判断是否有氧气。 在没有氧气的情况下,火焰是无法燃烧的,按说他们进入到这最后的绝境里,应该已经失去了氧气,可手里的火折子仍燃烧得好好的,他们也没有任何呼吸不畅,说明一定有哪个地方有空气能进来。 “难道是水?” 叶蓁蓁在石壁墙根蹲下,暗沟里的水是流动的,流动的水带来空气倒也符合常理,但这条暗沟虽长,却也不过寸宽,它带来的含氧量不可能有那么多。 “或者水连接的地方。”楚慎说。 灵光一闪,叶蓁蓁看向水流出来的地方,正是那面湿润渗水的石壁。 她站起身,走到那堵看起来厚厚的石壁前,这石壁上的水不知道渗透了多少年,表面的光滑已经被渗透出密密麻麻的小孔。 叶蓁蓁凝聚精神,侧身靠拢那面石壁,全神贯注地感受石壁的动静。 ‘哗哗!’ 像是大雨倾泻的声音规律又缓慢地传入叶蓁蓁的耳朵,只是听不太真切,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不是下雨,叶蓁蓁肯定地想,因为雨不会一年四季一刻不歇地下,但这面石壁却是一年四季毫不间停地在渗水。 她又靠近石壁仔细捕捉那哗啦的声音,终于慢慢明白了什么。 楚慎看她的表情多了几分愉悦,就猜到她有了发现,忙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叶蓁蓁上下扫视一眼石壁,伸手在石壁山拍了拍,“这后面应该是一道瀑布,且是顺着这面石壁的另一面跌落,所以石壁常年渗水。” “瀑布?”楚慎垂眸,思索片刻后眼睛一亮,“我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了!” 二人在密道之中,除了没有食物没有休息外,另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不知道方向,只能跟着有空气流动的方向走,但到底走到了什么地方,他们谁也不知道。 但是现在,因着叶蓁蓁那一句石壁后面大概是瀑布的判断,在来边南之前已经深刻对木胡寨做过地形了解的楚慎一下就找到了头绪。 他从地上抓了把石子,又将附近的碎石扫开,露出一块较为光滑的土壤,随后将石子各自散布在土壤之上。 叶蓁蓁跟着蹲下身,静静看着楚慎用石子大概拼凑出木胡寨的地形。 “这里是寨门,这里是水路,这儿是广场,这儿是寨主府,在广场和寨主府之间是巫医府,而这儿——”楚慎将一颗石子放到了整个地形图的最右上方,然后缓声说:“是瀑布。” 叶蓁蓁怔了下,随即说:“寨子里水路的来源就是这条瀑布的流水经过?” 楚慎点点头,“对。我们一开始就是想要从密道里找到出去的道路,虽然最终的结果有点超出我们的计划,但也算是达成。” 叶蓁蓁看了眼那颗立于最右上方的石子,干笑两声,“这怎么不算达成呢?” 无非就是冲入瀑布又被流水冲到木胡寨,来个寨中环游罢了。 楚慎看出她的意思,轻笑了笑,“虽然这条水路的确是流向木胡寨,但来之前我了解过木胡寨的这条瀑布,上面是河床,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到河床上,就不会再进入木胡寨。” 瀑布常年冲刷的山壁多半都是光滑的,若普通人想要从山壁上爬到瀑布上的河床去,的确是件难事,但对于有功夫的来说就要简单很多。 不过在这之前他们还得解决另一个问题。 叶蓁蓁向楚慎扬了扬下巴,“烦请王爷退后几步不,还是退个几丈吧。” 楚慎顿了下,随即看向她摩拳擦掌的样子,顿时明白过来什么,低笑一声,顺从地往后退了五六米远。 叶蓁蓁站在那渗水的石壁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一番打量后,找到了一处渗水最为薄弱的地方。 她平心静气,将所有权交给自己的肢体记忆,她有种直觉,她的肢体记忆一定会优先于她的大脑帮助她做出最好的选择。 就在她准备运气用内力将那一处薄弱的石壁击碎时,身后忽然响起楚慎的声音。 “你是打算直接用手么?”楚慎问。 叶蓁蓁摊了摊手,无奈地说:“我倒是想用工具,但不是没有么。” 楚慎朝她走过来,走到叶蓁蓁面前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微微侧了侧头。 “你觉得我这发簪用做工具如何?”楚慎问。 叶蓁蓁看了眼他那翠绿通透的玉簪子,一时语塞,但楚慎眼神专注,她于是迟疑地问:“你认真的?” 楚慎点点头,“我听闻江湖中的高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我这玉簪虽不似利刃,倒也算尖锐,你若拿去击碎那石壁,想来也是事半功倍吧?” 叶蓁蓁了然,不觉一笑,“王爷是把我当做江湖中的高手了?” “难道不是么?”楚慎反问。 叶蓁蓁当然不知道原主到底是不是江湖高手了,不过以原主的功夫如果去和那些江湖人士比一比,兴许还是能占上些排名吧? “王爷说是那就是,只是王爷这翠玉簪我瞧着价值不菲,这一撞只怕没块好玉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洞口 楚慎摆摆手,“现下应当是尽快出去最为要紧,若是出不去这簪子价值万金也毫无用处。” 他说罢,将那玉簪从束好的发髻里取下递给叶蓁蓁,一头发丝也随之垂落。 往日里楚慎总是端庄优雅,这还是叶蓁蓁头次看到他披散头发的模样,尤其他那发丝黑亮柔顺不输女子,叶蓁蓁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王爷,敢问你这头发如何保养得这般好?”叶蓁蓁调侃。 现代人头发剪那么短还总是脱发,这古人头发这般长按理来说应该更难打理才是,但她看楚慎连发际线都是饱满的,看来这古人没有脱发的烦恼。 楚慎淡淡一笑,“自是用进贡的香膏精油日日擦洗,又使宫婢每日按摩寸寸梳理。” “这么复杂?”叶蓁蓁下意识信了,直到对上楚慎满眼的笑才反应过来。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让人为你这么做。”楚慎说。 叶蓁蓁摆摆手,又看了眼笑语晏晏长发垂身的楚慎,“王爷,有没有人说过你生得很美。” 面前的男人一身玄青锦衣,黑漆的牛皮蹀躞束在腰间,更显得他身形颀长,那乌发披散在身,几乎与锦衣融为一色,但他的脸却又似玉般白,眼珠似墨般黑,红唇勾起时夸句倾城颜色也并不为过。 至少在这个时代里,叶蓁蓁并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女人也没有。 尤其此时因为疲倦,他那张一向沉稳平静的脸颜色更加苍白,嘴唇色泽浅淡,长发披散在肩的时候竟有种脆弱之美。 也不知是哪里戳到了叶蓁蓁,总之她竟是对着楚慎说出这么一句堪称‘大逆不道’的话来。 说完这话叶蓁蓁顿了下,也感到有些唐突,但要说后悔倒也没有多少,毕竟她的夸赞出自真心。 楚慎也怔了怔,但只是一瞬,“没有。”他淡淡地说,“无人敢这么对我说话。” 叶蓁蓁眼神飘了下,要么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她这异世来客不懂这里的规矩才敢这样大大咧咧,真懂了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所以,你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楚慎说完,却是缓缓露出笑容,连眼尾都翘了翘。 见他笑吟吟地盯着自己,叶蓁蓁试探着问:“那你不生气?” 楚慎扬眉,“你夸我,我为什么要生气?” 叶蓁蓁赞同地忙点头,“对对对,我夸你呢!” 楚慎笑了笑,“以后你还想夸的话可以继续夸,我挺喜欢听你夸我的。” 叶蓁蓁看他一眼,怎么听起来怪可怜的呢?好像没被人夸过似的。但他可是康王啊,每天拍马屁的人估计都能从皇城排到京城外边儿,因此这话叶蓁蓁也就过了过耳朵,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王爷退回到刚刚的位置上去吧,我要准备砸墙了。”叶蓁蓁说。 “好。”楚慎应下,往后退着走,边走边说:“你小心些,莫要伤到自己。” “放心吧王爷,我心里有数。”其实并不是很有数的叶蓁蓁满口答应着。 待到楚慎退回他之前那个距离,叶蓁蓁拿着尖锐的玉簪,将内力灌注到玉簪之上。 或许是一瞬间的灵光,叶蓁蓁灌注内力的时候心念一动,将另一层内力覆盖在玉簪,等到内力灌注到她觉得差不多的程度,叶蓁蓁眼眸一深,从地上飞身而起。 她轻盈地在地面上一点,瞬息间就飞到了半空之中,随后楚慎只见一道绿莹莹的光从叶蓁蓁手中飞出,却并没有坠地,而是像被什么牵引着似的,用那尖锐的一头在石壁山画出一个大圆。 将簪子收回手中,叶蓁蓁低头看了眼,刚刚那一层内力保护得果然很好,簪子表面一点裂纹都没有。 拿好玉簪,叶蓁蓁看向那刻出来的圆形,目光一凛,一脚飞踢过去。 ‘轰隆!’一声响,有尘埃从巨石断裂的地方飞扬,紧接着‘哗啦’的水声骤然变大,那被内力切断的石块晃了晃,终究还是没有立住,‘咚’一下栽入水中,顺着瀑布的击打闷沉沉地坠入底下的湖水。 湖水被激起四五丈高的浪花,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只有山上流淌下来的瀑布水不断流入湖中,而湖水又流淌入溪流,目标明确地朝着山下的寨子奔涌。 叶蓁蓁站到了刚刚被自己切开断石的地方,这里太高太高了,那一汪大湖从这儿看下去竟像是一面小小的镜子似的,目测这崖壁至少得有四五百米的样子,而且如她所料光秃秃的。 这里距离木胡寨很远,只能看到木胡寨的大概地形,寨中的人影缩小成了蚂蚁般大小,成了一个个移动的黑点,要不是叶蓁蓁目力惊人,几乎都捕捉不到。 也正因为此处太高太险,就连巡逻的侍卫都没有安排,估计他们压根不会想到会有人能从这里钻出来。 不过这倒是更加方便了叶蓁蓁和出逃,他们两个就算大摇大摆坐在这儿荡秋千,也绝对不会被木胡寨的人发现。 “怎么样?能上去么?” 山洞内,楚慎见叶蓁蓁站在开凿出来的洞口半天没说话,忍不住问他。 这石壁凿开之后,那瀑布就有部分飞溅了近来,水声更是哗啦啦地震得人耳朵发麻,说话都得扯着嗓子喊才行。 叶蓁蓁抹了把脸上被瀑布飞溅的水,她身上几乎已经被打湿了,但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机,尽快出去才是正经事。 她半边身子探出洞口,往悬崖上面看了看,距离有点远看不太清,她索性用足尖勾着山壁,大半个身子都悬在了外边儿。 楚慎看到她做出这样危险的动作,呼吸都紧了两分,又害怕自己冒然开口惊吓到叶蓁蓁,只得忍着紧张等叶蓁蓁探察情况。 片刻过后,叶蓁蓁一个鹞子翻身重新落回洞内地面,楚慎提着的心也放回心底。 “如何?”楚慎问。 “刚刚看了下,目测从这里上去得有个三四丈的距离。” “竟有三四丈?”楚慎眉目微凝。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望妻石 他原以为至多不过两丈,也就是六米多一点,三四丈可足足有十几米远了,放现代也就是四五层楼高。 要真是楼房倒还好说,能够抓个护栏什么的,但这山崖可是光秃秃的,还有瀑布在这儿挡着,他们得顶着瀑布飞溅的冲击爬上去,这可不是件简单事。 “不如你先出去,去找飞虎,我估计飞虎已经知道了我们暴露的事,他进不去寨子里肯定就会在附近徘徊,届时你们再回来接我便是。”楚慎思索过后提议。 叶蓁蓁没说话,她看了楚慎一会儿,也不知怎地,忽然多了几分恶趣味。 只见她背对着瀑布和天光,唇角冷冷一勾,声音低沉地说:“想不到王爷竟这么信任我,难道你就不担心我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 楚慎微顿了下,原本他在想别的事情,听到这话后才将目光转移到叶蓁蓁身上。 叶蓁蓁端着一脸冷笑,眼神轻嘲地盯着楚慎。 楚慎看了看她,缓步走到她面前,叶蓁蓁还在维持自己‘当场翻脸’的表情,就看到楚慎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叹了声。 “叶姑娘要是舍得丢下怀谨,那就不回来吧。”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叶蓁蓁耳廓,感觉整只耳朵都被他的气息包裹了似的,她身体像被电流击了下,蓦地一哆嗦,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叶蓁蓁瞪了瞪眼睛。 楚慎却是若无其事地直起身,笑眼弯弯地看着叶蓁蓁,“你不是与我玩笑么?我自当配合你的,如何?” “呵呵。”叶蓁蓁冷冷笑了笑,她才不信楚慎只是为了配合她,他故意撩拨她呢。 “怀谨兄都这么说了,那您就安心在这儿待着吧。”眼珠一转,叶蓁蓁飞身站到了洞口,回头笑嘻嘻地对楚慎说。 这话听起来像是不怀好意,隐约有种她真要抛下楚慎不管的意味。 但楚慎只是眉眼弯弯地看着叶蓁蓁笑,既不慌张也不恼怒,仿佛就算叶蓁蓁真把他给丢下了也没什么。 叶蓁蓁盯着他看了几眼,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当真没留下任何话,身子一窜就没了。 瀑布拍打在叶蓁蓁身上,她很快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也幸而现在是夏天,虽然仍是感到一些冰凉,但并不刺骨。 叶蓁蓁顶着瀑布的压力,到底是用轻功飞到了瀑布上面,正如楚慎所说,这里是一片河床,那河从这儿看去竟看不到边际,只看到在山谷中蜿蜒的痕迹。 反正浑身都已经湿透,叶蓁蓁也懒得再用轻功飞到岸边,索性淌着河水沿河床走向河岸,也正好多保留些内力。 其实这里如果没有瀑布,她倒是可以大着胆子将楚慎带着飞上来,但这里既有瀑布,又是几百米高的山崖,叶蓁蓁不敢轻易冒险,若是她内力忽然运用不当,那两个人从这儿摔下去必死无疑。 是以叶蓁蓁宁愿多跑两趟,也想更保险些。 她到了岸边后,随便挤了挤衣服裤子上的水,便走入树林中,不多时从树林中拖出十几米长的藤条。 将藤条搓软缠绕在一起,四根藤条一结合就成了非常粗的长藤。 叶蓁蓁使劲儿绷了绷,感觉到这个粗度可以了,又拖着藤条来到河床边,找了块巨大的石头缠绕上去,随后一手抓着藤条,飞速往下降去。 楚慎还站在之前那个位置没动,他抬头看着石壁上破出来的圆洞,瀑布的水珠飞溅进来,携带着外面的天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忽地,那一片纯白的光亮中陡然降落一个身影,被水湿透的青色更暗沉几分,布料紧贴在那人身上,勾勒出她纤长姣好的身姿。 叶蓁蓁一只脚先落地,一手还拽着长藤,在洞口上半蹲下来,居高临下看着山洞里面抬头望着自己的楚慎。 见楚慎紧紧盯着自己,脚下位置都没有挪动半分,叶蓁蓁笑了笑。 “王爷,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叶蓁蓁笑着问。 楚慎感觉叶蓁蓁又要说出些什么话了,墨眉一扬,“愿闻其详?” 叶蓁蓁嘿嘿笑了两声,调侃着说:“像望夫石呀。” 楚慎唇角翘了翘,却摇摇头,“不对。” 叶蓁蓁笑容微敛,“哪儿不对?” “我是男人,应当是”楚慎嘴唇动了动,缓缓地说出三个字——“望妻石。” 叶蓁蓁半蹲在洞口,看着下面的男人。 男人仙姿玉容,身份尊贵,又有运筹帷幄的本事,是这个时代少数站在金字塔尖的人,但此刻那男人却只是看着她,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才能入他的眼,其余皆为过眼云烟。 应当没有人不喜欢他人满心满眼都装着自己,即便一再告诫自己不是本土人士的叶蓁蓁此刻对上楚慎只装着她的眼神也免不了心跳快了几分。 “别逗了王爷,还是正事儿要紧。” 沉默片刻后,叶蓁蓁粲然一笑,从洞口跳下来,若无其事地走到楚慎面前,朝他伸出手。 “王爷不介意我抱你吧?”叶蓁蓁颇有礼貌地问。 楚慎看了她一眼,见她仍是往日那副神情,并没有丝毫的羞涩或是闪躲,心中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 庆幸的是叶蓁蓁并没有对他疏远冷漠,失落的是叶蓁蓁仿佛没有听懂他那些暗戳戳的小心思。 但只失望了小片刻,楚慎就又恢复了心情,本来他也没有想要紧逼叶蓁蓁,现在这样慢慢来也挺好,只要叶蓁蓁不反感他就行。 抱着这种乐观的心态,楚慎看了看叶蓁蓁的手,大大方方地走到叶蓁蓁身边,将自己的腰主动放入叶蓁蓁伸出来的手臂里。 “那就麻烦叶女侠了。”楚慎笑着说。 叶蓁蓁看了看臂弯里的腰,又看了眼楚慎,暗暗叹了声。 倒是她低估了这位王爷,瞧瞧人家这主动劲儿。 将臂弯收拢,手指放在楚慎腰侧,叶蓁蓁淡淡地说:“王爷客气。” 握紧楚慎的腰,叶蓁蓁带着他飞身来到洞口,随后将垂下来的长藤绕着楚慎的腰缠了一圈,确保不会松开后叶蓁蓁才看向他。 “准备好了吗王爷?”叶蓁蓁看着楚慎问。 第一百四十八章 藤条 楚慎看了眼长长的藤条,确定地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 叶蓁蓁将藤条抓好,又抓住楚慎的腰,随后扯着藤条往后荡去。 他们的身体穿过瀑布,飘荡在半空中,又重新撞向山壁,距离山壁不到一米的时候,叶蓁蓁往山壁上狠狠一踹,同时借力带着楚慎往上跃去。 湍急的瀑布拍打在他们身上,带着冰凉的触感和一些力道相击产生的疼痛,这对叶蓁蓁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她却忽然感觉到左边被击打的力道小了些。 叶蓁蓁眼角扫了眼左侧,发现楚慎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用手臂替她挡住了部分飞溅的水珠,反倒是他自己还没有顾得上挡一挡。 收回视线,叶蓁蓁内息一沉,速度陡然加快,几个呼吸间就带着楚慎穿过了瀑布,落到了宽阔的河床上。 站在河床上面,二人都深呼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水珠。 “我先前上来的时候去探过了,从这边下去距离最近。”叶蓁蓁淌着河水,边往左岸走去边说。 “好。”楚慎没有意见,跟着叶蓁蓁上了岸。 在岸边,二人简单将衣服裤子上的水挤干,这里没有条件供他们烘烤,好在看日头将近午时,正是夏季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倒不用担心衣服不干。 挤水的时候楚慎忽然发现自己腰间有些红色,他眉心皱了皱,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将布料重新展开,他捻了捻衣服上面的水分,拿到鼻尖细细一嗅,竟真的闻到了一些铁锈味。 眼神一凛,楚慎蓦地看向叶蓁蓁。 叶蓁蓁还没有察觉,见楚慎已经简单收拾好,便说:“走吧。” “你的手。”见叶蓁蓁转身离开,楚慎下意识想抓住叶蓁蓁的手,但到了跟前他还是硬生生一转,抓住了叶蓁蓁的衣袖。 拖着叶蓁蓁的衣袖,楚慎将她的手拉至眼前,仔细一看果然发现叶蓁蓁手心被磨破了,或许是先前被水流冲击的缘故,皮肉边缘有些泛白,伤口也显得肿胀,看起来颇为可怖。 叶蓁蓁怔了怔,没料到楚慎居然会发现她的手受伤了。 她固然是有内力在身,但毕竟原主本身就细皮嫩肉的,与那粗糙的藤条紧紧摩擦,被磨破也是情理之中。 见楚慎脸色沉沉地盯着自己的手心看,叶蓁蓁莫名感到一些不自在。 她动了动手指,试图将手从楚慎手里拽出来,边说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楚慎却没有放手,他紧盯着那翻开皮肉的伤口,忽地想起什么,又将叶蓁蓁另一只手拿过来。 “这只没受伤。”叶蓁蓁说,手闪躲着楚慎的动作。 但向来很好说话的楚慎这次却没有被叶蓁蓁糊弄过去,他强势地将叶蓁蓁的手抓过来,顶开她紧握的手指。 叶蓁蓁无奈把手指张开,掌心果然也有被磨破的伤口,甚至因为这只手一直抓着长藤,伤口比另外一只手更加严重。 偷偷瞄了眼楚慎看不出情绪的脸色,叶蓁蓁轻咳两声,“要不还是先下山吧,反正这里也没有药,等下山再处理。” 楚慎没说话,他垂着眸不知想了些什么,好一会儿后才轻轻地将叶蓁蓁的手放下,低低应了声。 “走吧。”楚慎说。 叶蓁蓁也悄悄松了口气,或许是她独立惯了,手上这种伤口虽然看着恐怖,但她自己倒也没觉得有多难受,反倒是楚慎那么一番紧张地查看,弄得她有些无措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受伤的事,接下来的一路直到走入林中楚慎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叶蓁蓁几次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也保持了安静。 气氛沉默地有些诡异,明明他们没有吵架,但叶蓁蓁总觉得二人都像是在斗气似的。 她拧着眉头,有点搞不懂这种感觉。 这树林显然没有人来走过,到处都是杂乱的树枝藤条,一条路也没有,不过幸好他们是要下山,所以只需要不断地往下走就行。 叶蓁蓁想着自己到底是有功夫在身的人,于是习惯性地往前走了两步,打算在前面开路。 但不等她拨开面前的树枝,手腕却被身后的人抓住。 “我走前面。”楚慎说。 他抓着叶蓁蓁的手,将叶蓁蓁拉到身后,又走到叶蓁蓁前面,将挡路的树枝拨开。 叶蓁蓁看着楚慎的背影愣了愣,沉默片刻后没有和楚慎去争,安静地跟在了楚慎身后。 林中杂乱,如果只是一些树枝拦路尚且好些,有时候还容易遇到一丛丛的荆棘,但二人身上都没有开辟道路的工具,叶蓁蓁正想着要不要用内力击碎,楚慎却从地上捡起掉落的树枝,用做木棍强硬地将荆棘丛挤开。 “走。”楚慎用树枝硬生生从荆棘丛中开辟出一条道,他仍挡着荆棘丛,却给叶蓁蓁让出路,让她先行走过。 叶蓁蓁看了他一眼,随后先穿过荆棘丛,等到她过去了,楚慎才慢慢松开荆棘,也顺着刚刚的路离开。 反弹过来的荆棘划过楚慎的手背,瞬间又鲜红的血珠冒出来。 楚慎看都没看,只是扯了扯衣袖挡住手背,又若无其事走到了叶蓁蓁前面继续开路。 如此一番艰难行走,一个时辰后二人总算是从山上走到了山下,越到山下拦路的荆棘和树枝也越来越少,二人的步伐都快了起来。 正欲走出树林的时候,叶蓁蓁耳尖却忽地动了动,一下拉住了楚慎的手。 楚慎第一反应却是看向叶蓁蓁的手掌,随即立马将叶蓁蓁的手从自己衣袖上取开。 叶蓁蓁还在仔细凝听动静,注意到楚慎的动作,疑惑看向他。 他什么意思?嫌弃她了? 楚慎将叶蓁蓁的手从衣袖上拿开后却并没有松开自己的手,他一边握着叶蓁蓁的手一边低声问:“怎么了?” 他自然是知道叶蓁蓁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阻止他,只是他想到了叶蓁蓁手心还有伤,怕自己的衣袖伤着她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心绪 叶蓁蓁眼神心虚地飘了下,她还以为楚慎生气到都不愿意她碰他了,倒是她自己想太多。 “我听到了一些脚步声。”叶蓁蓁压低声音说。 楚慎肩膀紧绷起来,眉心拧着。 叶蓁蓁又仔细听了片刻,低声说:“声音沉重,至少有二十人以上,像是什么队伍。” 楚慎垂眸思索,片刻后拧着的眉心渐渐舒展,“也许,是飞虎。” 叶蓁蓁想了下,的确是有这个可能,但也有可能是木胡寨找他们的人。 “要不你先在林子里藏着,我出去外面看一看,如果是木胡寨的人,我就把他们引走,你借机离开。”叶蓁蓁快速做下决定。 她是个行动派,决定一做好便打算去执行,但正要走,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紧紧抓着,她回过头,不解地看着楚慎。 楚慎唇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如果飞虎在这儿,估计立马会跑远些,因为这是他家王爷生气的前兆。 黑眸沉沉地盯着叶蓁蓁看了半天,楚慎沉重的呼吸慢慢放平。 “你把我当什么?”楚慎语气淡淡地问。 他话语里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词,甚至语气也是那么平静,但叶蓁蓁却无端从里面听出一些他的不悦。 叶蓁蓁没明白楚慎的话,试探着说:“王爷?” 楚慎刚舒展半分的唇角再次抿紧,好一会儿后他无奈地低叹了一声,“算了。” 叶蓁蓁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这句‘算了’到底为什么就算了,楚慎已经拉着她的手走出了树林。 二人走了没一会儿,就碰上了一群穿着麻衣的人,这些人手里拿着镰刀,肩上还有竹篓,看起来像是山下的村民要上山采集些什么。 然而那些人一看到叶蓁蓁和楚慎,却瞬间警惕起来。 叶蓁蓁和楚慎也同样警惕着,但也暗暗松了口气,不管这些人是做什么的,至少从这身打扮和神情来看,不像是木胡寨的人。 双方眼神戒备,都没有开口。 二人对视一眼,决定大胆赌一把,直接从这些人身边路过。 但他们刚刚往前走了两步,那一行人瞬间动了起来,将他们包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领头的人问,一双眼睛犀利地盯着他们。 楚慎没有回答,而是扫了眼这些人的下盘,又看向他们握着镰刀的手,最后将视线落在领头的人身上。 “你们是飞虎派来的。”楚慎肯定地说。 领头的人一愣,随即眼睛瞪大,反应过来什么,立马跪在了地上。 其他人见此也跟着下跪,齐声道:“参见王爷!” 叶蓁蓁诧异,虽然有猜测这些人可能是飞虎派来的,但楚慎是怎么知道的? 她看向楚慎,正欲问他,楚慎却像是先一步猜到她心中所想,说:“他们脚步沉稳,刚刚包围我们的时候动作一致,可见平日里没少训练,而他们的虎口有老茧,军队里最常用的就是长枪,综合这些信息,所以我断定他们出自军营。” 军营与木胡寨向来是界限分明,如今他们出现在这里,只能是一个原因——救楚慎。 领头的人一脸惊奇,连连赞道:“王爷慧眼,属下等正是云州驻扎的军队,此次也是听中郎将差遣,欲潜入木胡寨找寻王爷,没想到竟在此处遇到王爷。” 这副尉神色惊喜,他们都做好了和木胡寨的人血拼的准备,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儿就找到了人。 经过这一阵的时间,叶蓁蓁和楚慎身上的衣服都已经干了,但二人仍然是形容狼狈,那副尉是当地人,知道木胡寨的厉害,也深知他们二人能从木胡寨出来费了多大力气,当即也不废话,立即护送着他们下了山。 飞虎已经在木胡寨外的山上站了一夜,他脸色有几分憔悴,始终紧紧盯着对面山下的寨子。 前日飞虎领命出寨,随后连夜奔赴云州,调来了云州军,但不等他将军队布置,就从暗探那儿得知就在他离开的当天晚上,木胡寨进行了封锁,第二日起不出不进,水陆皆封。 飞虎当即就知道定然是楚慎的身份暴露了,他打马前去寨门,远远地就发现了在寨子外面巡逻的侍卫。 虽然飞虎恨不得立马进入寨中将楚慎带出来,但到底理智犹在,他硬生生忍住心焦,回来就开始布置人手,又勘察地形,其他几处地方都发现进入不了后,今日一早,飞虎就安排第一波人从山上瀑布走水路进去。 本来飞虎是要亲自前去的,但被校尉拦住,校尉告诉他,这些人都是听他的手令过来的,要是飞虎走了,保不齐这些人也得跑,毕竟他们可不想得罪木胡寨。 飞虎暗恼堂堂大雍的军队,竟然惧怕民间的势力,但事实如此,他也只能留下,盯紧这些不情不愿跟着他过来的人。 阿宁也在随行的队伍中,她从临时搭建的帐中出来,手里还端了碗菜粥。 “吃点东西吧,你早上什么都没吃。”阿宁将粥碗递给飞虎。 飞虎皱着眉,“王爷都还没有出来,我吃不下。” 阿宁神色也落寞下来,她想到了叶蓁蓁。 她才刚刚拜叶蓁蓁为师,都还没有正儿八经学些什么,现下却已经生死未明,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她就该留在寨子里陪着师父,就算真的会死,她也不害怕。 可是现在她不知道师父和王爷到底怎么样了,懊悔也没有用,只能煎熬地等待着一个结果。 阿宁说飞虎一早上没吃东西,其实她自己也是一样的,那碗粥都被风给吹冷了,她才慢慢恢复两丝清明。 看了眼已经凝固的粥,阿宁端着碗打算放回帐子里,刚一转身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 早上被派出去的那一波人回来了,他们的队伍中还多了两个人,看到那一身青色的衣衫和那张带笑的面孔,阿宁眼睛瞬间模糊。 飞虎呆呆地看着楚慎和叶蓁蓁走近,眼睛猛地瞪大,随即几乎是飞一般跑起来,像颗炮弹似的冲向了楚慎。 第一百五十章 聚集 “王爷!”飞虎激动地抓着楚慎,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此刻却红了一双眼,哭得像个小孩儿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楚慎叹了声,如兄长般摸了摸飞虎的脑袋,“我没事。” 站在不远处的阿宁也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将粥碗放到一边,小跑着来到叶蓁蓁面前,却又腼腆地没敢靠太近,只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叶蓁蓁。 叶蓁蓁笑了笑,捏捏阿宁的脸颊,“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又瘦了。” 阿宁眼眶一热,喃喃地喊:“师父” “我们阿宁还什么都没有学到呢,师父自然是要平安归来继续教导的。”叶蓁蓁笑着说。 阿宁哽咽着点了点头,发现二人衣服皱巴巴的,忙擦了擦眼睛,说:“我、我去给你们准备热水和吃的。” 飞虎被她这么一说也注意到两人的状态,刚刚的惊喜降下去又多了些担忧。 “王爷,你们是怎么出来的?”飞虎紧张地问。 楚慎看向一旁的叶蓁蓁,语气调侃:“承蒙叶女侠照应。” 飞虎疑惑,纳闷地看着叶蓁蓁,“她?” 在他印象中,叶蓁蓁虽然在验尸一道上无人能出其右,但终归是个弱女子,她能有什么办法? 叶蓁蓁哼笑一声,反正功夫已经暴露了,以后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便说:“回头有时间比划比划。” 飞虎眼睛瞪大,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叶蓁蓁却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准备找个地方先睡一觉再说。 但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哪儿能睡觉,手腕再次被人抓住。 不用回头叶蓁蓁都知道是楚慎,也许是山洞里行走的时候楚慎一路和她牵着手,以至于她现在对楚慎抓自己手都变得习以为常了。 “先把伤口处理了。”楚慎说,又回头吩咐飞虎:“去把玉露膏拿来。” 飞虎隐约感觉到一些不对,但哪儿不对他又说不上来,诺诺地点了点头,转身去找药了。 叶蓁蓁和楚慎进了帐篷里,飞虎的药也找来了,阿宁站在一边,也看到了叶蓁蓁手里的伤口。 “师父,我来帮你吧。”阿宁说。 “不用。” 叶蓁蓁还没有说完,楚慎就开口拒绝,又对阿宁和飞虎说:“你们先出去。” 飞虎嘴巴微张,愣愣地看着自家王爷。 楚慎已经在叶蓁蓁对面坐下,一手抓着叶蓁蓁的手,一手拿着药膏。 见阿宁和飞虎还站在一边儿,疑惑地看向他们。 飞虎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他们出去,但一看自家王爷的眼神,也不敢多问,立即就推着一旁还在发愣的阿宁出来了。 帐篷里只剩下叶蓁蓁和楚慎,他将药膏放下,先用清水仔细地清洗了叶蓁蓁的手心,清洗的时候还说:“要是疼就喊出来,不要忍着。” 叶蓁蓁怔了下,随即笑道:“难不成王爷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他们两个赶走?” 楚慎抬头看了她一眼,心道倒也不是因为这个,但嘴上却说:“嗯,你毕竟是长辈,怎好在小辈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这话我听着怎么怪别扭的。”叶蓁蓁嘀咕,她虽然是比飞虎和阿宁大几岁,但也真的只是几岁而已,楚慎那么一说感觉直接涨了一个辈分,像是大了好几十岁似的。 楚慎勾了勾唇角,动作细而轻地用帕子将她手心的伤口清洗了一遍。 清洗伤口的时候楚慎的眉头时不时就会皱一下,继而又皱着眉头继续清洗。 叶蓁蓁一开始还没注意到他手背也被划破了,直到楚慎取药膏给她擦拭的时候不慎漏了点袖子出来。 “你的手背”叶蓁蓁惊了下。 楚慎手背上好几处划伤,也许是因为伤口较浅,都已经结痂了。 “无碍,比不得叶女侠。”楚慎淡淡地说。 叶蓁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总感觉这话听起来阴阳怪气的,但她又觉得楚慎应该不是这种人,那丝探头的怪异又被按了回去。 给叶蓁蓁包扎完手,楚慎又说:“这几天你别碰水,有事让阿宁帮你,待会儿吃了东西先好好睡一觉。” 叶蓁蓁见他出去,下意识问:“那你呢?” 楚慎转过身,没有正面回答,却是说:“难道在密道待了一天叶女侠害怕了,需要人陪着么?” 叶蓁蓁嘴角抽了抽,朝楚慎挥挥手,“王爷再见,王爷慢走不送。” 楚慎笑了笑,转身出了帐篷。 帘子刚一放下,楚慎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飞虎正要过来说话,一看到楚慎的脸色,立即乖觉地闭上了嘴巴,沉默地跟在楚慎身后。 走得离叶蓁蓁休息的帐篷远了些,楚慎这才停下脚步。 “此次调集了多少人手?领头的人是谁?叫他来见我。” 飞虎应了声,着人去叫校尉过来。 楚慎双手覆在身后,盯着远处的大山下那规模堪比一县的寨子,眸子暗沉。 山上看不到木胡寨内部的情况,只从这儿看去,木胡寨似乎还是一片平静,但此刻寨子里却并不平静。 这份不平静自然还是因为要找人,但却又和之前不同,时间要从昨日说起。 昨日大寨主亲自带着人进来巫医府搜查,却没有任何结果,等彭万里带着人离开后,澜依又亲自下了趟密道,确认那发带的确是叶蓁蓁所留。 澜依将发带拿上,重新回到园中。 她知道叶蓁蓁和楚慎从密道走了,但据她的了解,这密道只在寨子里面,没有任何出口是通向外面的,因此澜依猜测只要他们找不到出口,就还是会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下午,到了晚上,还没有见到他们二人的身影,澜依有些担忧,正想着安排两个心腹进入密道找人,巫医府却再次来了位不速之客。 墨书来了,但他不是从巫医府的大门进来的,也并非冲着木若兰,他目标明确地找到澜依,开口第一句就是:“她在哪里?” 澜依一愣,哪怕墨书没有说名字,她却瞬间反应过来墨书要找的人是谁。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找人 墨书要找的人是叶蓁蓁。 澜依肯定地知道这个答案,但因为墨书常年居住在寨主府,澜依仍是装傻充愣:“你说谁?” 墨书冷眼看着澜依,一丝杀意从他身上泄露。 澜依心头紧了紧,但面上仍是端着,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扫了眼澜依缠在手上的发带,墨书一伸手,那发带就被他用内力直接吸了过去。 将叶蓁蓁的发带握在手中,墨书说:“昨夜是你将他们带走,你把他们藏到了什么地方?” 澜依眉心一跳,昨晚的事竟然被墨书给看到了?她慌了下又很快冷静下来。 不对,如果墨书是彭万里的人,那么昨晚就该出手拦住他们,或者直接杀了他们,但墨书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放他们离开。 瞟了眼墨书手里的发带,澜依隐约有了个想法。 “你会带他们出去吗?”澜依看着墨书问。 墨书没说话,只是冷漠地盯着她。 澜依呼吸沉了沉,决定赌一把。 她指向那棵樟树,“那下面有密道,他们进入了密道,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二人进去的时候身上除了两个火折子什么都没有带,澜依也不禁担心他们的状况。 墨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如来时那般又悄无声息离开了巫医府。 澜依盯着漆黑的墙头,搞不懂墨书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巫医府门前忽然一片喧闹,紧接着巫医府的大门被撞开,彭万里带着人浩浩荡荡地闯入了后院。 只是带头的虽然是彭万里,但他的神色却不如上午来时那般硬气,反而是有几分紧张。 墨书也在队伍之中,澜依看到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人是彭万里的狗。 她心中升起愤怒,紧接着就听到墨书冷冷地对彭万里说:“让你的人进去找,找不到你就去死。” 刚燃起的小火苗咔嚓一顿,澜依诧异地看了眼墨书。 再看彭万里本人,脸色竟果真更白了几分,一边催促人赶紧进入密道找人,一边又讨好地对墨书说:“公子,属下、属下当真是不知那位的身份,要是属下知道,昨夜定然客客气气。” 墨书冷淡地睨了他一眼,讥讽道:“昨夜你闹得整个寨主府都亮了灯,难道就没有好奇过几位长老怎么没动手么?” 彭万里嘴皮子一颤,冷汗就顺着脑门滑了下来。 寨主府的确是有高手坐镇,但这些高手却并非外人以为的那样,是彭万里花钱请来保护他的,那几位高手是红莲教的长老,为了监督寨中的运行才来到寨主府,坐镇也只是顺便为之。 彭万里之前以为是几位长老瞧不上两个小喽啰,现下经墨书这么一提点才反应过来。 康王现身木胡寨,这绝非一件小事,即便长老们瞧不上,若看到康王离开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几位长老之所以不管,不是因为康王的身份,而是因为另一个人。 木若兰本来都已经入睡,又被吵醒,她一身冷意来到园中,看见墨书的时候惊了下。 “二位带着人夜闯我巫医府是何意?”木若兰冷声质问。 彭万里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看向木若兰:“阿兰,你可有这密道地图?” 木若兰看了眼他,冷冷说:“有。” 彭万里脸上出现喜色,但这喜色还没有完全展开,又听木若兰说:“但已经被烧掉了。” 他脸色一下垮了,小心看了眼墨书,彭万里心里不禁有几分埋怨。 昨晚墨书都在阻拦他,却偏偏不肯告知他那位的身份,若是墨书直接跟他说了,他也犯不着把人给逼入密道。 墨书掀起眼皮淡淡睨了彭万里一眼,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冷淡地说:“圣女所做自然有她的目的,岂是你能知晓的?总之就算把这密道掀了,你也得把人找出来,否则”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话里已是杀机毕露。 彭万里僵硬地低下头,“我一定会找到圣女的。” 木若兰在一旁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捕捉到‘圣女’二字时瞳孔陡然一缩。 难道是她?木若兰心惊了下,又想起另一人的身份,越发感到不解,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呢? 寨子里找人的行动还在继续,一夜过去,出来的人汇报没有任何发现,彭万里脸色越发难看,发起了脾气。 “那就继续找!就算把寨子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找到!” 下属不敢多说什么,匆匆领命而去。 墨书已经回了寨主府,那里明明是彭万里的家,但彭万里现在却有些不敢回去了。 他背着手焦急地在花厅走来走去,忽然间他想到什么,猛地把目光看向坐在一边喝茶的澜依。 澜依心里也担心楚慎和叶蓁蓁,但现在寨主府的人进去了,她也只能等结果。 察觉到有道视线在看自己,澜依顿了顿,抬头对上彭万里沉沉的目光。 “前晚是你将人带走的,也就是说你也进入过密道。”彭万里看着澜依说。 澜依挑挑眉,不答话,木若兰却察觉到什么,一下从椅子里站起身,冷脸盯着彭万里。 “你想做什么?”木若兰厉声问。 彭万里看了木若兰一眼,又看着澜依说:“既然你进入过密道,想来对密道颇为熟悉,便由你去找他们吧。” 澜依没说话,低下头喝了口茶。 “彭万里!你疯了吗?”木若兰上前挡在澜依面前,气得浑身都在发抖,“那底下的密道早已废弃多年,谁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东西,若是她进去出不来怎么办?” 彭万里语气无所谓地说:“若是昨日我来搜查的时候她将人交给我,自然没有眼下这些事,这不还都是她自己惹出来的麻烦?” “她可是你女儿!”木若兰不敢置信地看着彭万里。 彭万里撇撇嘴,“当初你是嫁人之后才告诉我已经怀了孕,谁知道是不是我的种。” 木若兰脸色一下苍白,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被澜依扶住。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内乱 “正好,我本来也是个没爹的孩子。”澜依笑吟吟地说,相比起木若兰大受打击,她反而心情愉悦。 彭万里看到她这副神情,脸色沉了沉,“你现在就进去密道!”他命令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命令我?”澜依不屑,“当初你花言巧语欺骗我母亲,夺取木胡寨的权利,却不知珍惜,竟吃里扒外勾结红莲教,将我偌大的木胡寨变成红莲教的分坛,彭万里,你怎么敢的?” 彭万里盯着澜依,却是讥笑一声,“你又怎知我是吃里扒外,而非本就是红莲教之人?” 木若兰眼神一颤,“所以你与我相见第一面就是在骗我?” 彭万里扫了眼母女二人,他如今已经掌管木胡寨多年,尽管在教内只是个分坛坛主,但几位长老们也会给他几分面子。 今次若不是因为那人是圣女,他也不会如此着急心焦,只要圣女没事,他再熬个几年,从坛主升为长老也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他没将木若兰和澜依放在眼里,因此直言道:“没错,早在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将你调查得一清二楚,不然你以为我说话做事为何那么对你的胃口?” 木若兰闭上眼睛没说话,好半天后她声音嘶哑地开口:“所以你现在告诉我真相,是已经做好要放弃我们母女的准备了吗?” 彭万里背过身去没说话,但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木若兰倏地睁开了眼睛,慢慢地走到彭万里身后,“彭万里,你是不是太过自负了?你凭什么觉得我木若兰活该任你摆布一辈子呢?” 彭万里转身看着她,正想说什么,忽然心口一紧。 “这噬心蛊的滋味你还没有尝过吧?那就好好尝一尝。”木若兰抬起手,像是要轻抚他的脸庞,但即将落下的时候脸上又闪过嫌弃,轻轻一推彭万里就倒在了地上。 “你、你竟然敢、对我、下蛊?”彭万里疼得身体都蜷缩起来,睁大眼睛瞪着木若兰。 木若兰重新回到上位的椅子坐下,她高高在上地晲着彭万里,“当初要不是我,你以为你的寨主之位是怎么来的?做了几年的寨主,还真把自己当人上人了。” 澜依在彭万里身边蹲下,笑吟吟地看着他:“大寨主,好好享受一下我们木家人的蛊虫吧。” 从花厅外进来两个人,将彭万里给拖了下去,澜依站起身,看向木若兰。 “母亲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澜依问。 木若兰摊开手,一只蛊虫飞到她手心,“联络旧部,铲除红莲教!” 澜依越发兴奋了,“女儿这就去办。” 等到澜依离开,木若兰忽然想起之前听到的话,如果她是圣女,那澜依摇摇头,木若兰将这念头按了下去。 她炼蛊其实一直很厉害,但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彭万里下手,因为她爱着彭万里,哪怕彭万里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将她嫁给别人,她也毫无怨言,甚至连女儿被彭万里送走她都没有多说什么。 爱很坚固,但也可以轻易被击碎,彭万里太得意了,忘记了她木若兰并非善类,一旦清醒过来,就绝不可能再任他利用。 她要将木胡寨拿回来,任何人都别想阻拦她。 申时一刻,叶蓁蓁睡了两个时辰后醒过来,外面日头还烈着,她从帐篷里出来,发现上午见到的人好像少了许多。 阿宁一直在帐篷外守着,见叶蓁蓁出来了连忙起身。 “师父,你饿了吗?要不要吃东西?”阿宁问。 叶蓁蓁摇摇头,“王爷呢?” “王爷和飞虎带着人下山了,似乎是要准备攻寨。” “攻寨?”叶蓁蓁一惊,“带了多少人马?” “云州军共有三百多人。”阿宁说。 “才三百。”叶蓁蓁眉头一皱,也不知道楚慎怎么想的,而且她都累得需要睡觉调整一下,楚慎居然又忙去了,他都不累吗? 心里纳闷着,叶蓁蓁又问:“那王爷可曾留话?” 阿宁想了想,摇摇头,“只说让你好好休息。” 叶蓁蓁总觉得奇怪,楚慎不是那么冲动的性子,怎么会只带着三百人就去攻寨呢? 她和阿宁来到山崖边,看着对面山下的寨子,忽地,叶蓁蓁发现寨子里竟有烟雾缭绕。 “现在也不是做饭的时间,怎么会有烟呢?”叶蓁蓁疑惑。 阿宁看了眼,“确实挺奇怪的,一个时辰前还冒了一个更大的烟出来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儿失火了。” 叶蓁蓁一顿,心里的疑惑似乎有了苗头。 “王爷可是在看见那烟雾之后才决定要带人去攻寨的?” 阿宁点点头,惊讶地问:“师父你怎么知道?” 叶蓁蓁了然,解释说:“王爷不是冲动的人,而且只带了三百个人去攻寨,要么是他援兵就在后面,要么是寨子里出了内乱。” 楚慎今日才从木胡寨出来,援兵自然是没有的,只有飞虎带来的这三百人,那就只有可能是寨子内乱了,烟雾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想到之前澜依对他们说的话,也不知是不是澜依动的手,但即便不是澜依,那么有这个机会,澜依也断然会插手,这的确就是个攻寨的最好时机。 想清楚这一点后,叶蓁蓁略思索片刻就有了想法。 “我们也去。”叶蓁蓁说。 “我们?”阿宁惊住,愣愣地问:“可是,我们能帮上忙么?” 叶蓁蓁收回看向寨子的目光,转头看着阿宁说:“为什么不能?如果有人受伤了,你可以帮忙扶到一边,帮他们止血,这难道不算帮忙?” 阿宁怔怔地想了想,“这当然算,那我和师父一起去吧。” 从山上到山下,最好是骑马,阿宁没有骑过马,叶蓁蓁也不会,她打算叫个士兵帮忙,但看到马儿的时候忽然又转了主意。 她固然是不会骑马,但原主呢?叶蓁蓁略想了下,径直朝拴在树上的马儿走去。 看守马儿的士兵认出是叶蓁蓁,也就没有阻拦,直到他见叶蓁蓁将绳索解开。 第一百五十三章 条件 “你要做什么?”那士兵看着叶蓁蓁问。 叶蓁蓁没答,她牵着马缰试了下,随后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只凭借身体记忆,熟练地翻上了马背。 骑在马背上后,叶蓁蓁才睁开眼睛,原主果然也会骑马。 “我们要去山下,借马儿一用。”叶蓁蓁对那士兵说,随后打马走到阿宁面前,拉着阿宁的手将她拉到马背上。 阿宁惊呼一声,还没有适应叶蓁蓁就已经骑着马奔向了山下,她只好赶紧抓住叶蓁蓁的腰。 木胡寨大门前,唯一进出的两条路已经被封锁了两天,水路且不说,陆路这边已经打起来,正是楚慎带来的人。 楚慎没有进入战场,飞虎也留在他身边,这会儿正在和木胡寨的守门侍卫对打的是云州军的人。 打了半刻钟左右,木胡寨那几个寥寥的守门侍卫就缴械投降了,楚慎带着人去撞寨门,巧的是寨门也正从里面被打开。 “果然是内乱了。”楚慎说。 他叫来云州军的校尉,同他说:“你带着人等在这儿,我和中郎将先进去,确认情况后会发射信号,届时你们再攻打进来。” 校尉自然听令,带着人在寨门口等着,楚慎和飞虎则翻身下马,隐藏在进进出出的人群中混入木胡寨。 寨子里面喊杀声震天,大部分都加入了战斗,也有少部分匆忙收拾了包袱往寨子外面跑。 飞虎随手抓住一个正在逃跑的人,“寨子里面怎么了?” 那人瞪了瞪眼睛,去扒拉飞虎的手,奈何飞虎力气大,他根本推不开,只得没好气地说:“你们两个先前在睡大觉不成?中午的时候大巫医就带着人和几位寨主打起来了,听说大巫医放了好多蛊虫出来,一沾即死,你赶紧放开我!” 飞虎得到了消息,也没有为难那人,一放手那人就飞快地朝着寨门口跑去。 “果然是她。”楚慎对这个消息倒是并不意外。 “王爷,那现在要发射信号么?”飞虎问。 楚慎摇摇头,“别急,先去找木若兰,确定好他们的人手后再召唤我们的人。” 内乱是突然开始的,事先并没有泾渭分明,因此当两方的人打成一团的时候,一时间都分不清谁是自己人谁又是敌人。 飞虎点点头,护送着楚慎前往巫医府。 这一场内乱早在木若兰的预料之中,从她决心帮助澜依隐瞒她装疯的事实时,其实就已经有意无意开始布置了,不过来得这么快却是木若兰没有想到的。 是的,虽然内乱是由木若兰挑起,但她原本计划的是徐徐图之,最好不要费太多人马就能将几个寨主给弄倒。 彭万里是第一个,但也正是在彭万里身上出了岔子。 时间回到上午,彭万里中了噬心蛊后被巫医府的下人带去关了起来,木若兰对自己的蛊虫很有信心,知道彭万里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也就没去管他。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些年彭万里没少研究针对蛊虫的解药,竟硬生生压制住了噬心蛊的疼痛,随后逃出了巫医府,通知其他三位寨主。 当人不见的那一刻木若兰就知道这一场战争提前了,她当即不再犹豫,以巫医府为据点,召集她之前说服的那些人,迅速组成了队伍。 二寨主和四寨主带着人来的时候才发现木若兰不知不觉中已经笼络了寨中近一半的势力,二寨主心中惊愕,留下四寨主盘旋,他则飞快回了寨主府去禀明情况。 大寨主毕竟坐镇木胡寨十几年,手中人手比木若兰要多得多,几番激战后,木若兰的人手渐渐扛不住了。 好在木若兰还有蛊虫帮忙,否则怕是早就溃败。 即便如此,当时间拖得越久,木若兰知道自己越没有胜算。 就在她心情沉重地想办法时,楚慎和飞虎忽然出现。 情况楚慎已经了解,他来就是同木若兰确认她的阵营。 楚慎的出现对木若兰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哪怕只有三百人,但在这个时候加入战场完全足够了。 “我有条件。”楚慎直截了当地说。 木若兰的喜色收敛了些,天下没有免费的馅饼,楚慎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帮她,她大概能猜到楚慎的条件是什么。 思考片刻过后,木若兰点头答应,“你且说。” “从前木胡寨虽归属云州,但云州官吏却无法插手管束寨中事务,此次事情结束之后,我希望你们木胡寨能重归云州管理。” 楚慎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从今以后木胡寨还是木胡寨,但却是受官府管理的木胡寨,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是寨主的一言堂。 如果寨中有人犯了事,例如像木若兰之前的杀夫,那么理应由官府派人审查判案,而不是私底下觉得该怎样处罚就怎样处罚。 虽然早已猜到楚慎想要的是什么,但真正听到了木若兰还是感到有些不悦。 “王爷这手伸得会不会太过于宽了?”木若兰淡淡地说。 这话可不算客气,飞虎在一旁听着不由得皱了眉头。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倒是觉得王爷这手伸得还不够宽。” 叶蓁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楚慎一怔,立即回头看去,见果真是叶蓁蓁,他眉目舒展了些。 木若兰看到叶蓁蓁却是眼神微闪,她又想起了自己先前听到的话。 视线在叶蓁蓁和楚慎身上转了转,木若兰发现楚慎好像并不知道叶蓁蓁的身份。 “你们在大雍的土地上,受大雍的约束,自然也会受到大雍的庇护,我想重归云州,对木胡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叶蓁蓁说。 楚慎:“木胡寨依然还会姓木,寨主的人选也仍然由寨民自己推举,官府不会插手这些私事,只是例如货物流通、百姓赋税、法律治安等本就该由官府负责的事情,还是希望交由官府来处理。” “大巫医,我若是你,立马就会答应王爷的条件。且不说现在的形势危机,若是换个人,只怕没那么好的态度吧。”叶蓁蓁边说边自来熟地找椅子坐下。 第一百五十四章 见面 “哼,你们是一伙儿的,你自然是帮着他说话。”木若兰冷冷道。 叶蓁蓁扬扬眉,倒也不否认木若兰这话,她不帮着楚慎搞定木胡寨,难道还要帮着木若兰让木胡寨又一次独立吗? 木若兰对楚慎的条件显然还是不太能接受,正犹豫的时候,澜依从门外进来。 看到叶蓁蓁和楚慎站在厅中,澜依惊了下,脸上出现喜色,但随即又被忧虑压了下去。 她简单地朝二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快速向木若兰汇报说:“二寨主带人绕到寨门口,打算和四寨主里应外合将我们逼入绝境。” 木若兰本就深沉的脸色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深沉了些,“我已经将寨内的食物都转移了,如果没有补充,他们熬不过去的。” “所以正是因此,现下他们二人逼得很急,他们也知道如果拖下去,对他们没有好处,母亲,尽快做出决断吧。”澜依说。 木若兰陷入了思考,片刻后她抬起头,先是看了眼叶蓁蓁,眼里藏着一些戒备,随即又看向楚慎,沉默一瞬后说:“你的条件,我答应。” 楚慎给飞虎使了个眼色,飞虎走到门外,将一粒信号弹发射到天空。 烟花在空中炸响,发出尖锐的声音,等在寨门外的校尉立即带着人冲进了寨子里面。 有了云州军的加入,木若兰的压力缓解了很多,两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彭万里再次出现了。 显然他的药有时效,这会儿又开始了被噬心蛊折磨的痛苦,但他并没有向木若兰求饶,反倒是趾高气昂。 “木若兰,你若识相,就立即投降,把解药交给我,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彭万里恶声恶气。 “你要怎么个不客气法?”楚慎从门内走出来,眼神淡淡晲着彭万里。 看到楚慎出现,彭万里一惊,随即立刻看向楚慎身后,却没有看到叶蓁蓁的身影,眉头不由得一皱。 “那女子呢?”彭万里问。 楚慎顿了下,看彭万里的眼神微妙了些。 以他们和彭万里敌对的关系,彭万里问出什么都算合理,唯独他不该询问叶蓁蓁,这问题太奇怪了。 彭万里问完这话,回头小心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几个人,那几人一位是老者,还有两位中年人,面对他们的时候,彭万里的态度谨慎了不少。 楚慎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又扫了眼在场的人,没有发现墨书的影子。 忽地,他脸色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折身回了巫医府里面。 叶蓁蓁本来也要跟着出府,但正要出去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抬头就发现墨书不知道什么蹲在了墙头。 阿宁被惊了下,紧张地抓着叶蓁蓁的衣袖,一双眼睛盯着墙上的墨书。 墨书眼里看不到其他人,他只看着叶蓁蓁。 径直从墙头跃下,墨书走到叶蓁蓁面前。 叶蓁蓁察觉到他似乎是有话想要对自己说,便让阿宁先回房间。 阿宁不放心地看着她,在叶蓁蓁点头示意不用担心之后惴惴不安地离开了。 叶蓁蓁不知道墨书要对自己说什么,她又怕自己万一说错什么引起墨书的怀疑,索性什么也不说,只是朝墨书挑挑眉。 墨书站在叶蓁蓁面前,低头看着她,好半天后才低低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回哪里去?叶蓁蓁脑子里冒出疑问,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只是微蹙了眉头,像是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你跟在他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我想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目的,只是现在这里都要被破坏了,你还不打算动手么?”墨书问。 叶蓁蓁略思索了下,猜测墨书所说的‘他’应该是指楚慎,而墨书以为她跟在楚慎身边是抱着什么目的。 “还不到时候。”叶蓁蓁模棱两可的说。 墨书神色没什么变化,似乎这个回答也在他预料之中。 “你从密道离开那一晚,青越来找我了。”墨书说。 叶蓁蓁一惊,青越又是谁?但她不能表现出来自己不知道,于是淡声问:“哦?” 墨书眼睛紧紧盯着叶蓁蓁,像是要看进她心里去。 “青越说你自离开京城后就有些奇怪,有段时间甚至连武功都丢失了,他为了迫使你恢复功力,还用了些手段,幸好你最后还是恢复了,可是你却没有和他接头,是怕那个王爷发现么?” 叶蓁蓁眼皮子跳了跳,被墨书话里的信息量吓了跳,但很快也反应过来他所说的青越是谁。 第一次去永州的时候,她和飞虎差一点被偷袭,但偷袭他们的人被杀了,当时她不知道是谁,现在看来就是那个青越了。 略沉默片刻,叶蓁蓁说:“你们应该知晓康王的身份,我若取得他的信任,行事将会方便许多。” 说完这话,叶蓁蓁暗暗提了气,她是估摸着墨书的话去说的,也不知有没有露马脚。 墨书眉头皱了皱,片刻后又舒展开,“好吧,你总是如此,一旦打定了主意,谁劝都没用,那今日之事你准备怎么做?” 叶蓁蓁提着的心慢慢放下,看来是取得了信任。 “自然是帮着康王,否则昨日在密道之中我就可以杀了他。”叶蓁蓁冷酷地说。 墨书轻轻点头,“你既有打算,区区一个分坛,毁了就毁了。” 分坛?叶蓁蓁心跳了跳,红莲教分坛? 到了此时,她终于反应过来,墨书的身份竟然是红莲教的人,那么她? 叶蓁蓁呼吸不由得滞了滞,刻意没再去想这个问题。 她沉住心态,正要再从墨书嘴里套出一些消息,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墨书也听到了,但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淡淡看向叶蓁蓁身后。 楚慎走过来,正好见到二人站在一起,他手中握着扇子的力道一紧,莫名想到了那晚上墨书的举动。 这个墨书公子看起来和叶蓁蓁很熟,对方是红莲教的人,那么她 第一百五十五章 信任 楚慎眼眸暗了暗,转瞬又想到在密道中发生的事情,还有叶蓁蓁手上缠绕着棉布的伤口。 抿了抿唇,楚慎抬脚朝叶蓁蓁走过去。 他神色自然,谁也不知道这短短一瞬间他都想了些什么。 “怎么在这儿?”楚慎问叶蓁蓁,又淡淡看了眼墨书。 墨书冷眼看着楚慎,并没有要心虚离开的意思。 叶蓁蓁不禁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前脚墨书还在和她商量怎么‘对付’楚慎,后脚人来了,墨书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一点都不会感到尴尬吗? 她暗暗给墨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离开,墨书接收到叶蓁蓁的暗示,唇角不悦地抿紧,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身影一跃翻墙离开。 “我正打算去找你呢。”叶蓁蓁干笑着说。 楚慎笑了笑,“先不用出去,木若兰正和彭万里对峙呢,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叶蓁蓁应了两声,和他走向后园。 期间叶蓁蓁心情颇为忐忑,以为楚慎会问自己,但楚慎什么都没问,这反倒让叶蓁蓁有些紧张。 偷偷瞄了楚慎好几眼,又一次偷瞄的时候却被正好转头的楚慎逮了个正着。 “你看我许久了,怎么了?”楚慎问。 叶蓁蓁咬咬牙,硬着头皮问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比如那位墨书公子的事?” 楚慎摇摇头,“没有。” 这下轮到叶蓁蓁惊讶了,“为什么?” 想来楚慎也知道了对方是红莲教的身份,且不提那晚上墨书见到她时的态度,就刚才两人站得那么久,换做飞虎看到的话,怕是早就要炸了,楚慎是怎么沉住气的? “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我又何必问你,让你为难。”楚慎语气平静地说。 “你真这么想?”叶蓁蓁莫名感觉心情变得很愉悦,又试探着问:“那、你就不担心我会伤害你么?” 楚慎脚步顿住,转头看着叶蓁蓁。 “那你会伤害我吗?”楚慎问。 “当然不会。”叶蓁蓁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这话说出来后她自己都愣了愣。 楚慎脸上笑容更甚,“这不就得了,反正你不会伤害我,那么你是谁并不重要,对我来说你只是叶蓁蓁。” 叶蓁蓁怔怔地看着楚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按理楚慎这样的身份,最是容易担心被人不怀好意的接近,可楚慎现在明知道她身份有问题,却依然坦然自若地和她相处,不疏远警惕就算了,居然都不怀疑她。 虽然叶蓁蓁知道自己不会去害楚慎,但楚慎这样的态度不知怎地竟让她有些挫败的感觉。 难道说她看起来就是个很无害的人吗?还是她长了张绝对正派的脸? “想什么呢?”楚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叶蓁蓁回过神。 叶蓁蓁朝楚慎走过去,边走边说:“我在想等事情结束后好好逛一逛木胡寨,听说边南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特制的美食,我还没来得及尝一尝呢。” 之前楚慎说等木胡寨的事情结束了要回京城一趟,如果以后没什么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是不会再来木胡寨了。 想到这儿叶蓁蓁脚步又微顿了下,不自觉摸了下胸前挂着的玉佩。 其实也未必,或许等她和楚慎分道扬镳了,也还是有可能再来。 只是这些事都太遥远,叶蓁蓁只是略想了下就不再去深想。 巫医府的大门再开启之后又再次关闭,这一次府内留下的只有叶蓁蓁几人,木若兰和澜依都出去了,据门口的守卫说木若兰和几位寨主没有谈拢,最后还是决定谁赢谁说了算。 要是在云州军没有进来之前,木若兰自然是没有这个底气的,但她现在连交易都已经和楚慎做了,已然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打这一场内斗。 最先倒戈的是三寨主,他在失踪了大半天后,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人率先向木若兰投降,不再参与接下里的内斗。 紧接着是二寨主,他纯粹是被木若兰的蛊虫折磨得又想起了往日老寨主还在的光景,记起来木胡寨为什么姓木。 随着二三两位寨主的倒戈,彭万里自是怒不可遏,他眼见自己离胜利越来越远,转头就开始朝红莲教的几位长老求救。 “康王既然活着,圣女大人也定然活着,还请诸位长老助我一臂之力,待我拿下木胡寨,会亲自向圣女大人赔罪。”彭万里态度卑微地说。 几位长老没说话,转头看向墨书。 墨书淡淡地说:“你坐镇木胡寨十几年,却一朝就被人给撂翻,竟还需要红莲教再次帮忙,彭万里,你真觉得你这寨主做得好么?” 彭万里脸色一白,“可、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红莲教,再者说我这些年也没少为教内的事付出。” “当初若不是红莲教帮你,你怎么会轻轻松松坐上寨主的位置?你付出再多那也是理所应当。”墨书声音冷了两分,“怎么,你现在是在对教内表达不满?” 彭万里黑着脸,万万没想到几位长老竟不打算帮自己,他看向墨书,咬咬牙,带着怨气说:“墨书公子,你难道不是为了那晚上我追杀圣女的事公报私仇么?若这是圣女的意思,还请她出来,我亲自跟她赔罪,但现下若是输了,那我们多年的盘算” 他话没有说完就被墨书打断,墨书讥诮地看着他:“一无所有的只有你,我们的人手该怎样活动继续活动,寨主是谁并不重要。” 彭万里这下才是真的慌了,因为墨书的话无异于已经放弃他。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认输投降,跟木若兰道歉,可依照木若兰的性格,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如今他这隐隐作痛的噬心蛊就是最好的证明,另一条路是被杀死,要么死在木若兰手上,要么死在红莲教手上。 “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彭万里脸色扭曲,仓惶地四下看了看,忽然朝着巫医府冲去,边冲边喊:“圣女!圣” 刚喊两句,声音戛然而止。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私心 彭万里站在巫医府门前的台阶下,只差两丈就能推开那扇大门,但他瞪大眼睛,缓缓低头看着穿过自己喉咙的箭矢,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来。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砖上,彭万里嘴角颤动,流出更多鲜血来。 他不甘地瞪着那扇大门,却再也无法移动脚步,身体晃了晃,‘咚’地一声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木若兰原本还带着人警惕地拦在门前,看到这一幕都愣了愣,不禁看向前方,却没有发现凶手的影子。 那根箭矢并不是出自墨书,也不是那几位长老,墨书的确是打算动手制止彭万里暴露叶蓁蓁的身份,但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人抢了先。 看了眼那根穿破彭万里的短箭,墨书看向暗处,眼神若有所思。 “是青越。”长着白胡子的那位长老说。 墨书应了声,“他一直跟在圣女身边,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圣女是什么意思?”老者看向墨书。 墨书摇摇头,“总之圣女自有决断。” 老者见此也没有多问,只是庆幸地感叹:“幸好早在几个月前我们就将该转移的都转移了,没成想现在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好在如今留下来的只有人手,就算朝廷知道也奈何不得。” 长老口中所谓转移的东西正是和之前永州那批消失的铁矿有关,而这也是内斗结束之后,楚慎带着飞虎前往寨主府后山才发现的。 木若兰也是第一次知道,偌大的寨主府除了前面几间院子投入使用,后面竟全都装着的是武器,而那被掩盖在房屋后面的大山,更是被凿出大洞,地面还残留着硝石和铁器碎片,显示这里曾经有人冶铁。 大雍如今已经渡过了冷兵器,进入了热兵器时代,但一则硝石并不好找,且配方麻烦,每次制作都需要消耗大量原材料;二则热兵器也不过是大雍初年才研制出来,技术上并不成熟。 所以更多的还是依赖于冷兵器,因此铜矿和铁矿一直为朝廷所掌握,若是没有皇命私自挖矿轻则砍头重则夷九族,是极大的罪。 但无论是永州被炸毁一半的矿洞还是木胡寨里残留下来的冶炼痕迹,都明晃晃地提示着众人——朝廷严厉禁止的东西早就被人动了。 “彭万里在的时候从不让人碰水路,我以为水路也就是运一些红莲教的物品,万万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木若兰黑着脸,心惊肉跳。 得亏是她现在出手把寨子给抢回来了,墨书和那几位长老在彭万里死了之后就消失了,如今木胡寨重归于她手上,若是没有这一番内斗,等楚慎派人打到这里,那到时候死的恐怕就不止今天这些人了。 楚慎自然也听得出木若兰话里撇清关系的意思,她是否说谎暂且不知,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又一次扑空了。 闭上眼睛,楚慎嗅着鼻尖淡淡的硝石味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地面上车辙碾过的土地已经生出了淡淡的草芽,说明这批东西不是这两天才被转运走的,别说痕迹已经消失,就算现在顺着痕迹去找,也根本找不到。 “这里先不要派人来动,寨主最近先将寨内事务安顿好吧,我已经给云州知府去了书信,他明日就会到这里。”睁开眼,楚慎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淡声同木若兰交待。 木若兰飞快扫了眼他的脸色,瞧着他没有发怒的样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又不禁埋怨死去的彭万里。 沾上一个红莲教就够他死了,竟然还敢动朝廷的矿脉,如果说前者木若兰还能睁只眼闭只眼的话,那么后者足以让木若兰对彭万里立起杀心。 不过彭万里现在已经死了,说这些也没用,好在她先前的内斗和困境楚慎都是看在眼里的,而且她还答应了楚慎以后木胡寨归云州管辖,这样一来就算楚慎生气,也不至于将怒火全撒在木胡寨身上。 木若兰告辞离开,山洞内只剩下楚慎和飞虎。 “王爷,为什么这些人总能赶在我们之前转移呢?”飞虎皱着眉。 楚慎略一勾唇,却是一道冷漠的笑,“是啊,为什么呢?这是个好问题。” 飞虎扫了周围一眼,忽然想起什么,凑到楚慎面前,“王爷,今日你让叶小姐一起跟着来,可是已经对她少了戒心?” 楚慎掀起眼皮淡淡看了飞虎一眼,“我何时对她起过戒心?” 飞虎一愣,“可之前在永州的时候您不还瞒着她矿脉的事么?” 楚慎抿了抿唇,无奈地说:“我那是不愿她卷进来知道太多,若是将来事情结束她要离开,背负着这么多秘密,即便我心甘情愿放她走,你觉得皇兄会答应么?” 飞虎愣愣地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那您现在是不担心陛下了?” 楚慎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好半天才说:“不是。” 是他起了私心,不愿再心甘情愿放叶蓁蓁离开。 但这话楚慎没有说出来,飞虎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再看一眼王爷不知想什么的脸色,识趣地没有多问。 快要走出洞口的时候,飞虎忽然又多嘴说了句:“不过叶小姐居然拒绝了王爷,这样一来她就不知道这些事了,将来陛下也能放心让她走、哎?” 他话还没有说完,屁股上就被楚慎踹了脚,飞虎委屈地捂着屁股,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然而他家王爷已经大步离开了山洞,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话题的主人公还不知道自己让飞虎无辜被踹了脚,她现在正在教学时间。 木胡寨这一场内斗从下午未时正开始,傍晚酉时末结束,半天的时间都没有用到,木胡寨的政权就产生了更迭。 木胡寨木胡寨,这木之一字就是取自当年创立这个寨子的人,也就是木若兰的老祖宗,传到这一代时,只剩下木若兰。 其实早在木若兰爷爷那一辈,他们木家的权利就开始分散,只是到了她父亲那一辈才被夺权。 第一百五十七章 教学 夺权可以说是灭亡,也可以说是新的生机,只要木若兰还没有死,她身上还流着木家的血,那她就还能是木胡寨的传人。 年轻的木若兰不懂这些,拱手将权利让给了彭万里,而现在已经中年的木若兰终于开始懂得责任和担当,从她下定决心要拿回木胡寨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过过程比木若兰想象得还是要顺利些,一则她用武力将彭万里的势力打败,也是向寨子里的人宣告她的实力;二则现在谁都知道彭万里因为和红莲教勾结,差点害得整个寨子都背上罪名,但木若兰却是和康王达成了合作,寨子免于一罪。 多种原因之下,再加上木若兰本就是木家人,因此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寨主的位置,并且确定下一任寨主会是澜依。 澜依现在也改名叫木澜依,虽然这最后的结果和她一开始的想象有些微出入,但总体还是让澜依满意的。 内斗除了使寨子的政权更迭,也让许多人丧失性命,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怕木若兰医术高明也无法救回来。 不过对于叶蓁蓁来说,这些尸体也还是有用处的,比如作为教学实验。 她同木若兰商量此事,尸体而已,早晚也是要下葬的,多留两天给叶蓁蓁做实验也并没有什么,木若兰自是爽快答应。 只是在叶蓁蓁离开前,她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叶蓁蓁说,看叶蓁蓁的眼神也带着复杂戒备。 叶蓁蓁故意放慢脚步等了会儿,却没有听到木若兰叫自己的声音,索性也就当没看出来,直接去找阿宁。 “作为仵作,我们的每个结论都对案子最终的结果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为生者谋权,为死者代言,我们必须慎之又慎。” 这句话是当年叶蓁蓁读书的时候老师告诉他们的,他们是帮助死者说出真相找到真凶的人,所以一定要实事求是,这句话叶蓁蓁一直记得。 现在她作为阿宁的师父,也将这句话告诉给阿宁,是要阿宁谨记自己的责任,也是要阿宁重视自己的身份。 在大雍这个时代,仵作其实是被人看不起的,因为他们总是和死人打交道,哪怕他们帮助死者瞑目,也难免会被人觉得晦气。 其实不止是在这个时代,在叶蓁蓁那个时代也一样,若是男的尚且好些,若是女生,就更为艰难了,尤其在恋爱一事上。 但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又是叶蓁蓁所热爱的,哪怕大环境没那么美好,她依旧为自己的工作而骄傲,她希望阿宁也能为自己骄傲。 阿宁今年才刚十八岁,也许是时代的缘故,她相比叶蓁蓁那个时代的十八岁姑娘更加成熟一些,尽管她现在还无法切身明白叶蓁蓁的这些话,却也认真地点头记下。 “我记住了师父,验尸要实事求是,不能撒谎。”阿宁温温柔柔地说。 叶蓁蓁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看来我们小阿宁很聪明啊,能理解得这么透彻。” 阿宁脸颊红了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师父你说得已经够明白了,我要是还听不懂,都不好意思当您徒弟了。” 叶蓁蓁笑了笑,带着阿宁走到停放着的尸体面前,尸体上面盖了白布,叶蓁蓁没有忙着掀开,而是先看向阿宁。 “怕吗?”她问。 尽管每个人都知道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死亡,但是面对尸体,尤其是陌生人的尸体,难免心里会犯怵,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阿宁看着那块白布,透过上面的轮廓,已经能隐约看到下面的人形。 她摇摇头,温柔而又坚定地说:“不怕。” 叶蓁蓁挑眉,就又听阿宁说:“我觉得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人死了,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没办法骂人,也没办法打人,更不能去害人,可是活着的坏人可以,所以我不怕死人。” 叶蓁蓁看着她,知道她是想到了严夫人。 能让阿宁不害怕死人,叶蓁蓁觉得这大概是严夫人唯一对阿宁干过的一件人事儿了。 “好,那我们现在开始正式教学,你要仔细记住,不懂的地方或者记不清的地方,要随时问我,不可以随便糊弄。”叶蓁蓁语气严厉了几分。 这世道仵作一职本就艰难,阿宁还是个姑娘,她就需要对阿宁更加严苛,如此将来才能独当一面,她不允许任何人因为阿宁的性别而质疑阿宁的专业性,所以在此之前,她要好好培养阿宁的专业。 阿宁点点头,晚霞之下,她的眼神各位明亮,极其地认真。 叶蓁蓁掀开白布,开始从最基础的人体构造讲起,为了方便阿宁记录,她还专门用烧过的炭条给阿宁做了简单的炭笔,又购买大量的纸张装订成简易的笔记本,如此阿宁写字的速度就快了许多。 说到写字,阿宁原是不识字的,是在她嫁入严家后,严方文每日不出门,便总是教阿宁读书认字,慢慢地阿宁就会了。 严方文的确是个很好的人,如果他身体康健,未尝不能和阿宁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只是可惜 阿宁懵懵懂懂,尽管已经嫁给严方文一年多,但因为严方文的身体,二人实际上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就连阿宁本人对夫妻也是懵懵懂懂,只觉得是一起生活的人,并未曾想过情爱。 叶蓁蓁琢磨着阿宁也才刚成年,并不着急给她灌输这些东西,只一心教她如何验尸。 楚慎从山里出来后本打算找叶蓁蓁说话,就见她点着烛灯认真教导阿宁。 叶蓁蓁也是第一次为人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怕自己重了打击到阿宁,又怕自己态度轻了让阿宁不认真,神经一直紧绷着,连楚慎在走廊下站了大半天都没有注意到。 楚慎盯着叶蓁蓁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舍得去打扰她,他很喜欢看叶蓁蓁全神贯注的样子,只是偶尔会有些吃味,若是叶蓁蓁能这样全神贯注的盯着他该多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 茶香 因着要学习验尸,叶蓁蓁接连几天都干脆住在了巫医府哦不,现在应该改名叫寨主府了。 原本按照规矩,木若兰和澜依应该是搬到之前彭万里住过的府里面,但一则因为木若兰现在已经深深厌恶彭万里,任何和彭万里相关的东西都让她感到不悦;二则后山的山洞楚慎还要调查,每日进进出出许多人,也不方便,索性直接将巫医府改成了寨主府。 也就换个牌匾的事儿,倒是比收拾东西跑来跑去要方便许多。 在内斗结束的第二天,云州知府就来见楚慎了,不仅他来了,因着楚慎身份的曝光,就连元泽城的县令和荣阳侯也带着人来了,更别说其他一干官员。 巫医府自然是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寨子里的客栈接待又显得轻慢,最后不得已住进了彭万里曾经的寨主府,反正那儿的人现在也是在给楚慎办事,他这一住进去反而更像是主人了。 无论是木若兰还是其他官员,都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叶蓁蓁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唯一不满意的大概只有楚慎了。 因为这样一来他越发和叶蓁蓁见不到面了,本来叶蓁蓁教导阿宁就花了许多时间,但只要楚慎肯耐心等待‘偶遇’,那么无论是叶蓁蓁小解还是喝茶吃饭,亦或课间休息,总会‘碰巧’遇见路过的楚慎。 但现在二人中间隔着一刻钟的路程,见面?梦里见吧。 心里不满归不满,楚慎面上倒是没表现出什么,端着康王的范围儿不冷不热地接见了前来拜见他的官员。 荣阳侯来的时候有些尴尬,尤其想到自己之前对他们的态度,几乎是硬着头皮去和楚慎行礼。 他这次不仅是自己来,闵晴和闵岚也来了,闵岚自然是被荣阳侯拉着强行陪楚慎说话解闷儿的,闵晴嘛,则是来找叶蓁蓁和飞虎。 叶蓁蓁在教阿宁验尸的时候是直接摆在了巫医府的后园里,因此很多时候澜依也会过来瞧一瞧,但澜依对验尸没兴趣,她只对各种死法感兴趣。 澜依平日大多时候都是乖巧听话的,但若是看谁不顺眼,分分钟就能变身小疯子。 不巧的是闵晴这位大小姐,正好就让澜依不爽了。 闵晴来的时候澜依正和之前一样在院子里观察尸体,闵晴不认识澜依,一踏入后园先看到的就是叶蓁蓁,她脸上一喜,飞奔朝着叶蓁蓁扑过来。 澜依本来正在认真观察尸体变化,心里琢磨着怎么杀人能改变尸体形态,就听见身后传来大喇喇的声音,登时眉头皱紧。 一转头瞧见一个身影扑过来,澜依本就冷下来的脸色更黑了几分,眼见那人要撞到叶蓁蓁身上,她忽地伸出脚朝对方脚下绊去。 闵晴不查,一个狗吃屎摔到了地上,痛得唉哟叫了两声。 澜依听着这痛呼,心情好了许多,脸上都挂了笑容。 叶蓁蓁正要去扶闵晴,闵晴就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了,一脸怒容地瞪着澜依。 “喂!你谁啊?干嘛要绊我?”闵晴身为侯府千金,从小到大被人捧着,还没被人这么算计过,气得脸都红了。 澜依勾了勾唇,“想绊就绊咯,还需要理由吗?如果你非要理由的话,大概是你太讨人厌了。” 她笑嘻嘻地说完这刺耳的话,闵晴本就气得发颤的身体又更颤抖了几分。 “你、你、竟然敢这么说我,我要撕烂你的嘴!”闵晴也是个暴脾气,哪里受得了这委屈,当即就朝澜依扑过去。 澜依到底在红莲教待过几年,是会些功夫的,轻而易举就躲开闵晴的动作,但她却又不彻底躲远些,而是故意留着一个看似很近的距离,让闵晴来抓她,然后就像猫逗老鼠一样把闵晴逗得满院子追着她跑。 闵晴累得气喘吁吁,好几次甚至摔倒了,这时候澜依也会故意摔倒在地上,让本来泄气懊恼的闵晴一下又来了精神,非要抓住她不可。 叶蓁蓁看到这一幕,无奈地摇摇头,回头看了眼完全没受打扰、只一心观察尸体记录特征的阿宁,心情瞬间又好了很多。 还是她的小徒弟乖巧,一点都不让她生气。 看了两眼阿宁记录的特征,见没什么问题,叶蓁蓁便准备去阻止闵晴和澜依,但不等她动手,另一道身影却先插进了两个女人中间。 彼时澜依正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一条腿,而闵晴虽然小脸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却神色兴奋,正要一拳砸到澜依脸上,谁料拳头刚到半空就被人给挡住。 飞虎挡在澜依面前,眉头皱成了川字,正满脸不赞同地看着闵晴,那只拳头也正是他伸手挡住的。 闵晴愣了愣,脸上刚升起喜色要和飞虎打招呼,澜依却忽然开口,还抓住了飞虎的袖子。 “飞虎哥哥,我脚好像扭伤了,好疼啊。”澜依软绵绵地扯了扯飞虎的衣袖,眼泪汪汪带着哭腔说。 叶蓁蓁眼睛缓缓睁大,嘴巴也微微张口,隐约间,她似乎嗅到了一抹茶香。 飞虎听到声音,将闵晴的手放下,正要回头去查看澜依的情况,澜依却惊呼一声,抱住飞虎的腰将整个人藏在飞虎身后,柔柔弱弱地开口:“飞虎哥哥快拦住她,她要打我。” 飞虎立即看向闵晴,闵晴脸色一僵,还未升起的喜色慢慢消退,转而神色冰冷。 “你看着我什么意思?真觉得我要打她?”闵晴冷冷地笑了声,“对,我就是要打她,所以你,赶紧给我起开!” “你为什么要打她?”飞虎不解,但知道打人不对,于是非但没有走开,反而顺势越发挡住澜依。 闵晴脸色黑得像锅底,盯着飞虎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飞虎莫名怂了下,肩膀刚塌下来就听到身后传来澜依柔柔弱弱的飞虎哥哥,于是又挺起肩膀,瞪着眼睛和闵晴瞪视。 闵晴咬咬牙,看了眼在飞虎背后露出脑袋朝她挑衅笑着的澜依,再看看果真护着澜依的飞虎,气得眼眶一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好事 “我真是看错你了。”闵晴红着眼睛狠狠瞪了飞虎一眼,随即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飞虎愣愣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又疑惑地皱起眉头。 他不就是拦着她别打人么,她为什么那么生气?好像还被气哭了? 想了半天飞虎也没想明白,倒是想起身后还有个扭到脚的澜依,他回头看去,却见澜依正笑嘻嘻地站着,双脚踩在地上,哪儿有半分刚才的柔弱样子。 “你没事了?”飞虎疑问。 澜依捂着嘴笑,“我能有什么事?” “那你刚刚哭什么?”飞虎越发纳闷了,但澜依只是笑,什么都不说,他眉头皱了皱,只好一头雾水地去找叶蓁蓁。 叶蓁蓁远远看了澜依一眼,澜依顽皮地吐了吐舌头,脸上没有半点算计闵晴的愧疚。 她使坏使得这么‘坦坦荡荡’,反倒是让人一时对她说不出什么了。 叶蓁蓁暗里一叹,别看闵晴和澜依一副你死我活的样子,但刚刚真正伤到了闵晴的可不是澜依。 她抬眼看向正朝自己走来的飞虎,“你找我?” 飞虎点点头,又摇头,“不,不是我,是王爷。” “王爷?”叶蓁蓁打起些精神,“他不是正在同那些官员见面么,找我什么事?” 飞虎脸上露出笑容,朝叶蓁蓁挤了挤眼睛,“好事好事,你去了就知道了。” 平时少见飞虎神神秘秘的样子,叶蓁蓁不禁来了些兴趣,到底什么事儿还得她亲自去了才行? 叮嘱阿宁继续观察尸体,叶蓁蓁同飞虎去了曾经的寨主府。 这两日楚慎的人已经把那挖出来的洞口都探查得差不多了,又派人专门看守起来,进进出出的人倒是少了许多。 头一天发现山洞的时候楚慎就邀请叶蓁蓁一起去看过但却被楚慎给拒绝了。 叶蓁蓁并非是因为忙碌,而是有意拒绝。 从墨书公子那儿,她能猜到自己和红莲教恐怕也有关系,而从墨书的态度来看,只怕她的身份还不一般。 楚慎信任她,刻意忽略了她身上存在的这种可能性,但叶蓁蓁却无法欺骗自己当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如果仅仅只是她去看,那看也就看了,她自然不会把楚慎的事情说出去,可万一将来哪里真正的叶蓁蓁回来了呢?那时候叶蓁蓁怕自己不知去了哪儿,而原主必然是要站在她曾经的立场,她只怕对楚慎不利。 所以最终思考一番后,叶蓁蓁还是拒绝了楚慎的邀请。 只是这一次,叶蓁蓁不知道楚慎又有什么事需要她参与,去的路上她便打定主意,若涉及到楚慎的私密,她便借口要教导阿宁,没有空余时间。 她主意打得很好,但却没想到楚慎要做的事完全超出她的预料。 “你、你说什么?”叶蓁蓁眼睛瞪大,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女验官?” 她努力在脑子里回想了下自己看过的关于大雍官职的记载,别说女验官,男验官也没有啊。 飞快扫了眼花厅两侧同样干笑着的官员,叶蓁蓁从这些人脸上得到一个信息——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官职。 但这些官员并没有提出反对或是惊讶,而是看似淡定地喝着茶,只竖起两只耳朵听她和楚慎说话,略一想,叶蓁蓁就大概明白了。 这个女验官是楚慎专门给她设置的一个官职,而这些官员他事先通了气,约莫到时候和他一起上折子,支持这个官职的成立。 叶蓁蓁不知道楚慎是如何说服的这些官员,她只是对这个职位有些不解。 “何为验官?”叶蓁蓁问。 楚慎解释:“专门在刑事案件中查验尸体的官职,整个大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职位。” 说话的时候楚慎握着扇子的手略有些发紧,他自小成长的经历教会他要循规蹈矩,尤其是明面上不能做出格的事,定下‘女验官’的官职,可以说是他长到现在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了。 “那和仵作不是一样的么?”叶蓁蓁说。 楚慎点头,“内容是差不多,但官职不一样,且仵作是没有官职的。” 叶蓁蓁这下确定了,这果真是专门为她设置的一个官职。 楚慎眼神暗含期待地看着叶蓁蓁,这是他这段时间专门为叶蓁蓁做的一件事,只要叶蓁蓁答应,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说服皇兄,这样等到任务结束之后,叶蓁蓁也可以光明正大留下来,而他也能继续见到她。 这段时间两人分别两处的经历越发让楚慎确信,培养感情就得经常能看见,最好是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那种。 在这件事情上,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私心,但也确信叶蓁蓁的能力完全可以盖过他这份私心,成为女验官,他相信对推动大雍的案件调查会是一件很好的事。 下面的官员们都在暗暗打量着这位先前无数次从康王嘴里冒出来的女仵作,无论康王列举过多少叶蓁蓁验尸能力优秀的例子,但在这些官员眼中,他们都下意识地只认同一个答案——康王看上了这女子。 但,且不说康王身份尊贵,是当今天子的同胞弟弟,康王妃的身份也须得能匹配上,就算天子愿意让康王寻找真爱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那前提也得是家世清白的女子,这女子乃是一介低贱的仵作,别说做康王妃,便是为妾也是不够格的。 他们面上不动声色,甚至还颇为友好地对康王看上的女人和颜悦色,心里却都不约而同觉得这二人分开是早晚的事,别说什么女验官,就算给她刑部尚书当,也都是毫无作用。 叶蓁蓁并不知道这些官员心里的想法,主要是她并不在乎,甚至连楚慎对她的喜欢,她如今也还没有放在心上。 她沉默是在思索,楚慎看出她的犹豫,也很贴心地没有打扰。 过了好一阵,官员们端在手里装样子的茶都快冷了的时候,叶蓁蓁终于开口了。 第一百六十章 法医 “仵作,不好么?”叶蓁蓁看着楚慎。 楚慎一怔,哪怕叶蓁蓁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并没有说其他的,但他几乎立马就明白过了,叶蓁蓁并不喜欢他这个安排。 怔愣了一瞬,楚慎又很快恢复平静,他没有立即回答叶蓁蓁,而是同样仔细思考过后才开口回答。 “不是不好,只是在大雍的体系里,仵作没有官职,历来被人看做下九流,我觉得以你的能力,若成为仵作,太过委屈。”楚慎诚挚地说。 下面的官员们互看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开口。 叶蓁蓁笑了笑,虽然她并不赞同楚慎专门给她造一个女验官的官职,但她知道楚慎是在为她考量,心里自然是感激的。 如果她一开始就出生在这个时代,她应该会很开心地答应下来,也会努力将自己的能力发扬光大,但她不是在大雍朝长大的叶蓁蓁,她是从那个人人平等,批判阶级与资本的时代穿越而来的叶蓁蓁。 若是就连她也心甘情愿忽视那些不公,只为求自己的利益,那她有愧于心。 “王爷,那您觉得是仵作生来低贱,活该被称为下九流,还是这所谓下九流,又所谓上九流,本就是一种不公?”叶蓁蓁轻声问。 花厅很安静,她的音量并不高,却宛如平地炸响一声惊雷,几位老神在在的历经官场的官员齐刷刷抬头看向她。 “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一位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人开口。 叶蓁蓁扫了眼他身上的服饰,从形制上判断出他是一县县令。 “哪里不对?还请指教?”叶蓁蓁转身,在椅子上落座,她预感到接下来将会有一场大仗要打。 楚慎看了眼她的动作,也退回到自己的位置,转而看向那官员。 那县令见楚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心里颇为得意地冷哼一声,无知妇人,若不是仗着康王的身份,她一介女流,怎配坐在这儿和他们说话? 心里将叶蓁蓁从头到脚鄙夷了一番,那县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颇为高傲地说:“且不说上九流的其他人,就拿我们这些官场中人来说,哪个不是经历科考与万千人博弈,再从中脱颖而出,又一步步历练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我们在寒窗苦读的时候,那些下九流或许正在捉鸡摸狗,如此我们是上九流,他们是下九流,有何不公?” 其他官员也赞同地点点头,看叶蓁蓁的目光都有几分不悦,也幸好是楚慎还坐在旁边,不然他们怕是态度没这么好,早就跳起来指着叶蓁蓁的鼻子骂她目光短浅了。 无论是寒窗苦读还是与千万人博弈,叶蓁蓁都承认他们的努力与付出,但是“各位能参加科举,想必幼时家中也能拿出束脩,因而你们才能读书识字,走到今天,是也?” 那县令觉得叶蓁蓁就是在明知故问,要是大字不识,还怎么参加科举?又怎么做官? 但楚慎正看向他,纵然他想要朝天翻个白眼,也还是回答:“是。” 叶蓁蓁点点头,“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在你们寒窗苦读时捉鸡摸狗的人,家中连束脩也拿不出,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们与读书识字无缘,注定了他们只能走上下九流的道路,但这难道是他们的错么?” 县令愣了愣,绞尽脑汁才说:“那、那贫穷的人也不是没有,但不也有人最终还是当了官么?” “那么你所说的这种人又有多少呢?”叶蓁蓁追问。 县令顿住,半天也没有搜寻出这么一个人来。 教育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件需要花费精力和金钱的事,尤其这个时代笔墨纸砚还那么精贵,普通人家哪里担负得起这个支出? “我承认像你说的这样的人的确存在,但却是万里挑一,有太多贫穷人家连温饱都无法解决,更何谈读书写字?也许有人笑他们眼里只有面前的二两米,但如果他们不缺眼前的二两米,我想他们未尝不能看到更远。” 楚慎在一旁听着叶蓁蓁说话,神情慢慢变得深刻,许多他以前没有仔细思考过的事情都在这时清晰起来。 “上九流的人没有错,下九流的人也没有错,他们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的人,何错之有?真正错的是划分出上九流和下九流的人,这是傲慢的偏见,是对普通人努力的践踏,是不该存在的划分!” 说完这段话,叶蓁蓁沉了沉气,“所以仵作又如何?我们是帮助死者说出真相的人,我们解决那些找不到凶手的疑难杂案,我们帮助被冤枉的人获得清白,我们错了吗?我们凭什么低贱?” 下面的官员们一时无话,好一会儿后一个官员才皱着眉说:“可到底你们与死人打交道,这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事。” 叶蓁蓁淡淡睨他一眼,“那你的意思是你永远不会死吗?” “你!”那官员瞪了瞪眼睛,险些直接跳起来。 叶蓁蓁心底冷哼一声,若对方肯好好讲道理,她自然也以礼相待,但若对方胡搅蛮缠一堆歪理,她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咳。”楚慎假咳一声打断花厅凝固的气氛,他看着叶蓁蓁,眼神比从前更加温和明亮,“那你觉得该当如何?” 叶蓁蓁略思索片刻后,说:“仵作,并不是简单的一句和尸体打交道便可轻轻盖过,我们日常参与的都是官府要案重案,属同法曹,又须得精通人体构造即变化,约同医者,不若将‘仵作’之名改为‘法医’,至于官职如何定,就得麻烦王爷费神了。” “法医。”楚慎念了念这两个字,明明只是改了个名字而已,但他莫名就觉得这两个字念出来颇具分量。 从前念仵作,只当是验尸的,但现在念法医,好像无形中就多了些公正严明的意味。 “生者枉死,唯法可医,法医法医极好,极好!”楚慎不由得抚掌,对这个新的称谓很是满意。 第一百六十一章 辩论 楚慎是满意了,下座的官员们却并不满意。 这更改称谓可大可小,若天子执意要改,官员们就算再多理由也得说陛下改得好,陛下改得妙。 但若并非天子之意,旁人若想要更改,遂他们心愿尚可,若不遂心愿,那自然是什么理由都找得出来。 “王爷,不可,这仵作虽并无官职,却也属于衙门,名称岂能随意更改?” “是啊王爷,况且这仵作也就是帮忙验个尸,到头来无论是走访查案,还是推断定案,终究还是得靠其他部门,和这仵作有什么关系?” 说话那人还故意看了叶蓁蓁一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说叶蓁蓁似的。 叶蓁蓁倒是淡定,她刚刚说完那番话就想了想,坐在这里的官员们,且不说如平阳侯这等祖上蒙荫的,就说其他人吧,兴许他们没有平阳侯那样的家世,但人家好不容易奋斗到了‘上九流’,结果她陡然来句不该有上下九流之分,他们能不生气么? 就好比一个人好不容易爬到了金字塔,正准备看看高处的风景呢,结果你用直升机把地面的人都给带到了金字塔,然后说人人平等,他们也该看看高处的风景,那爬上去的能高兴? 阻挡在下九流和上九流之间的不是只有划分,还有人心的成见。 人心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叶蓁蓁又没有愚公的精神,并不敢幻想自己几句话就能让‘上九流’们低下头颅承认‘下九流’也是和他们一样平等的人。 但即便是以卵击石,她也要击,泥牛入海,她也得入! “是否有关系,并非一家之言,我建议王爷可以派出人手,去往各地衙门刑司,查访是否需要仵作这个职位,若是的确不需要,那今日这话当我没说,法医也好,仵作也罢,完全可以取消,如此也算是为朝廷节约一份俸禄和粮食,各位觉得呢?” 楚慎看向两侧的官员们,身在高位的尚且还沉得住气,那些个衙门的县令却是黑了脸。 他们的确是看不起仵作的,但却没有一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不需要仵作,若是真的不需要,那这个职业压根就不会诞生,也不会在如今成为每个衙门的标配。 只看他们的脸色,楚慎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何况他认识叶蓁蓁这么久以来,没人比他更清楚一个仵作的分量到底有多重要。 他暗暗笑了笑,又忍不住看了叶蓁蓁一眼,从前只知道叶蓁蓁在验尸上极有能力,却没想到她还是个逻辑分明,富有思想的人。 楚慎自觉也算博学多识,读过的书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但却没有哪一本书说过今日叶蓁蓁这番话,重要的不是这番话,而是这番话里透露出来的思想。 阶级对立,传统偏见,平等,这些念头一一从楚慎脑海闪过,无一不让他感到惊讶。 其实按照他的身份,他本该维护属于‘上九流’的权利,斥责叶蓁蓁这番话,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任何被冒犯到的感觉,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念头,就好像这些东西早就尘封在他的心底,只是直到今时今日终于被叶蓁蓁打开。 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楚慎感到一些疑惑,但他却无法究其根由,最终只是目光温和地看着叶蓁蓁,再一次坚定自己的私心。 这样的女子他怎么舍得放手,他一定要将她留在身边或者让自己留在她身边。 这个念头从脑海里闪过,楚慎眼底闪过笑意,之前的许多担忧好像都松动了些,连心情都变得更愉悦起来。 “各位意下如何?”楚慎扫向众人,淡声问。 两侧的官员们互相看了看,又动了动嘴巴,却没人敢说赞同。 楚慎打开扇子,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各位奔波到寨子,想必也累了,今日就先这样吧,恕不远送。” 王爷都赶人了,官员们自然是不敢再多留,纷纷站起身向楚慎辞行。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叶蓁蓁给忽略了,连一个多余的眼角都没有给,可见他们心里的怨气。 叶蓁蓁倒是不生气,这些人越是这种表现越说明她戳到了他们的痛处,也就证明她那么说并没有错。 “你放心,我今日就会安排人手前去调查。”楚慎转头同叶蓁蓁说。 叶蓁蓁怔了怔,她刚刚那么说是堵那些官员的嘴巴,没想到楚慎还真放心上了。 她有些惊讶,也有些开心,看了会儿楚慎才说:“王爷当真打算将我推去做官?” 楚慎点头,反问:“以你的能力,即便不验尸,我相信你也能在仕途上有所作为,若你是一方县令,你治下的百姓一定会生活得很好。” 叶蓁蓁笑笑,“其实像我这样的女子在大雍不少,奈何大雍并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楚慎并不否认这个事实,沉默一会儿后他说:“那么,蓁蓁你来做这个先例如何?我会尽量说服皇兄,将仵作、不,法医,正式纳入官阶,那时你便是大雍第一位女法医。” 叶蓁蓁看着楚慎,他表情平和地说着这件事,一字一句道来,显然心中已有沟壑。 她不知道别的女人对一个男人心动是怎样的,但就是这张平静的脸,就是这副平静的语气,她忽然感觉自己心跳快了起来,当真像是有头鹿在她心窝子里撞来撞去似的。 完蛋,她好像真的要爱上这个男人了。 叶蓁蓁呼吸微滞,感觉心跳快得她好像要喘不过气儿了,她眼睛像是在发烫,不敢再多余楚慎对视一眼,在楚慎投来的疑惑视线中颇为匆忙地将头转开。 楚慎发现叶蓁蓁脸颊有些红,不禁关心:“你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叶蓁蓁没说话,楚慎看着她连表情都有些呆滞了,越发着急,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叶蓁蓁身边。 “是不是这茶有问题?”楚慎蹙着眉,冷眼看向刚刚唯一被叶蓁蓁碰过的茶盏。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接吻 叶蓁蓁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嗅觉居然这么灵敏,楚慎其实只是站在她身侧,离着她还有些距离呢,可是楚慎身上的雅香不断地往她鼻子里钻,像是要塞满她整个脑子似的。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倒是将一旁的楚慎给吓了跳,看她的眼神带着诧异。 “我胸口有点闷。”叶蓁蓁说,“茶叶没问题。” 说完,她脚步匆匆地朝外面走去。 楚慎松了口气,像他这个身份,被人下毒都是家常便饭,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怀疑到茶水上。 见叶蓁蓁很是着急地往外走,又联想到叶蓁蓁刚刚说自己胸口闷,他眉头蹙着,也赶紧跟了上去。 “严不严重?可还有其他症状?去找木若兰吧,她医术很厉害。”楚慎絮叨地说完,又去拉叶蓁蓁的手,“你靠在我身上,这样轻松些,或者我背你如何?不喜欢的话,抱着也行。” 叶蓁蓁脚步一顿,侧头看向强行扶着她的楚慎。 楚慎不明所以,以为她又哪儿不舒服了,眼神焦急又担忧地看着她,眉头快拧成了川字。 “楚慎。”他正要询问叶蓁蓁,叶蓁蓁却先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在。”明明就站在叶蓁蓁旁边,楚慎却还是下意识地这么回答。 叶蓁蓁心头蓦地一软,眼神不再闪躲,而是认认真真看着面前的男人。 楚慎的身高换算成现代大概有一米八五左右,他的脸型是那种线条分明很有轮廓的,而肤色又白皙不输女子,皮相与骨相兼具,若是放现代,那百分百会是炙手可热的顶流大明星。 可他又不止是长得好看,他还很聪明,很有同理心,懂得尊重,值得信赖,通俗讲,他很让人有安全感。 安全感,叶蓁蓁从没想过这三个字会出现在她心里,因为她向来是个独立的人,信任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能让自己安全,她从没想过未来谁会保护她,让她产生安全感这种感觉。 可是楚慎的确给了她这种感觉,但又好像不止是安全感那么简单,更多是一种心安,仿佛哪怕整个世界都是危险的,但只要楚慎在身边,她就会觉得舒服,安心。 那是一种能够让人放松下来的感觉,叶蓁蓁不知道楚慎对她是否也有这种感觉,所以念头一闪后她就直接问了出来。 “待在我身边,会让你觉得安全么?”叶蓁蓁言简意赅。 楚慎一愣,完全没想到叶蓁蓁会问这么一个问题,但他又很快给出答案,坚定而诚恳地说:“会。” 他说完,又微微勾起唇角,淡笑着说:“叶女侠武功盖世,又机智聪明,还有一身验尸的好本领,且厨艺也不赖,待在你身边,我感到再安全不过了。” 叶蓁蓁刚激动的心像被泼了盆冷水似的,嗖地一下灭了下去,她没好气地瞪了眼楚慎,“我问的不是这个!” 楚慎挑挑眉,笑着问:“那你要问的是什么?” “就是”叶蓁蓁拧了拧眉头,倏然看着楚慎说:“就是你只想待在我身边,哪儿也不想去。” 楚慎眉心一跳,愣愣地看着叶蓁蓁,瞳孔逐渐紧缩,“你”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 楚慎喉头动了动,心跳得飞快,他正想鼓起勇气试探一下叶蓁蓁,就见叶蓁蓁朝他勾了勾手指。 “低头。”叶蓁蓁说,声调低了两分。 楚慎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把头低了下去。 他本就是半扶着叶蓁蓁的,这一低头几乎就凑到了叶蓁蓁面前,两人几乎都能感受到对方鼻尖的浅浅呼吸,带着温热洒在他们身上。 身体的每一处感官都好像在这一刻被放大,楚慎喉头发紧,但更叫他紧张的还是叶蓁蓁接下来的动作。 叶蓁蓁定定看着他,而楚慎也注视着叶蓁蓁,此时此刻,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彼此。 忽地,叶蓁蓁动了。 她伸手搭在楚慎的脖子上,按着楚慎的脑袋靠向自己,在楚慎眼睛急速瞪大的瞬间,闭眼吻了上去。 首先感觉到的是一团柔软的触感,带着人体的温热,叶蓁蓁没有接过吻,不知道下一个步骤该干嘛,于是碰了碰那两片温热的柔软后,她无措地微微张开唇。 电视和电影里,男女主角接吻的时候似乎都是张开嘴巴的,但张开嘴巴过后呢? 不等叶蓁蓁想清下一个步骤,她感觉到自己的唇瓣被人含住,随后浅浅的触碰骤然变得霸道起来,她感觉到属于楚慎的气息正在疯狂地涌入她,像是要借着她之口占有她整个人。 “唔”叶蓁蓁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楚慎闭着眼,他的手不知何时放到了她的脑袋上,正扣着她的后脑勺,不允许她中途撤退。 他怎么感觉这么熟练?叶蓁蓁好奇地睁大眼睛,以至于一时忘了回应。 楚慎猝然睁开双眼,扶着叶蓁蓁后脑的手往自己面前带了带,声音沙哑地说:“专心点。” 叶蓁蓁眼睛一瞪,随即感觉到了唇舌间的狂风暴雨,她无力闪躲,只能本能地去承受回应。 一吻结束,叶蓁蓁大口大口喘着,感觉差点没呼吸过来。 楚慎笑吟吟地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又比温柔更多了几分情动。 “怎么这么傻,都不知道呼吸的。”楚慎手还扶着叶蓁蓁的后脑,于是手指下意识揉了揉她的头发。 叶蓁蓁沉默,她自认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按理来说在楚慎这个古人面前,她应该优势占尽才对,谁知道 她想到一些关于古代皇子的秘闻,将楚慎全身一扫描,“你为什么那么熟练?难道说你已经有了好几个通房?” 通房在这个时代并不稀奇,别说皇宫,一般的大户人家都会给家中男丁准备。 楚慎却直觉嗅到了一种危险的味道,立即说:“没有的事,我和皇兄因为身份,自小艰难生长,连喝个水都怕被人下毒,哪敢随便让人上床?” 虽然不想承认,但叶蓁蓁心情的确好了不少。 第一百六十三章 表白 她可以不计较楚慎的过往,以楚慎的身份,有过通房妾室,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不计较不代表她心里会舒服。 爱是占有。 当她决定不再去管原主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哪天可能会消失,只想承认自己对楚慎的感情时,她就已经有了私心,她想要楚慎只属于她。 楚慎不知是否看出叶蓁蓁的心思,主动拉着她的手说:“我到现在为止未曾和除你以外的女子有过任何亲密接触,接吻也是第一次。” 他那双历来波澜不惊的眼睛此刻诚挚地望着叶蓁蓁,似乎只要叶蓁蓁愿意,他就能够让叶蓁蓁看穿他心底所想。 叶蓁蓁开心了,语调都扬了起来,但还是故意问:“那你为什么就比我熟练?” 楚慎第一反应却不是解释,而是叶蓁蓁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她也是第一次同人亲吻。 上次看到墨书抱着叶蓁蓁,他险些以为叶蓁蓁和墨书有什么关系,那醋意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消散。 “男人在这方面总是无师自通的。”楚慎笑着说。 叶蓁蓁扫他一眼,眼神半信半疑。 “真的,不信你回头问飞虎,看看我以前有没有和哪个女人接触过。”楚慎笑眼弯弯,显然对自己很有自信。 以前他和叶蓁蓁之间隔着一层窗户纸,即便他恨不得紧紧牵住叶蓁蓁的手,或是将她抱在怀里,却也只能强忍住,还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现在那层窗户纸一破开,他就再也不管不顾了,恨不得一双眼睛黏在叶蓁蓁的身上,片刻都不要移开,那些本就出自真心的话,也就更加随口而出了。 “咳、咳!” 一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两个人同时一顿,随即抬头一齐朝正前方看去。 飞虎抱剑站在那儿,身板僵硬,脸色通红,对上二人看来的视线,更是感觉浑身都火烧火燎似的。 “你怎么在这儿?”楚慎蹙眉。 飞虎弱声弱气:“我、我一直在这儿” 是了,他到底是楚慎的侍卫呢,自然是要在这儿守着的。 所以也就是说刚刚叶蓁蓁和楚慎的全部对话和行为,全都被飞虎给看到了。 叶蓁蓁心情有点儿微妙,眼神飘忽忽地看向别处。 楚慎也有些尴尬,朝飞虎瞪了瞪眼,“没事儿做就去后山调查痕迹。” “哦。”飞虎缩了缩肩膀,终于知道要避嫌了,他脚步一转正要飞快离开,又想起什么,回头看着叶蓁蓁说:“叶姑娘,我可以作证,我家王爷长这么大,除了你,连别的姑娘的手都没有碰过,清白的很呢!” 他说完,缩着脖子就飞快跑走了,那溜得叫一个快,等楚慎反应过来只剩下一道灰尘。 “这臭小子!”他忍不住笑骂。 叶蓁蓁也被逗笑了,连带刚才被人围观的那点儿尴尬也消散。 她眼神带笑地看着楚慎,调侃着说:“王爷,没想到你清白的很呢。” 楚慎耳尖一红,抓着叶蓁蓁的手臂摇了摇,“你不能笑话我。” 叶蓁蓁看着他这撒娇的姿态,心道这大概也是无师自通吧。 “为什么?”叶蓁蓁问。 楚慎看着她,眼睛无比明亮,“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如果你笑话我,我会难过的。” 叶蓁蓁呼吸一颤,心里啧了声,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直球?真是打得她猝不及防措手不及头晕目眩耳鸣眼花心脏乱跳呀。 “那如果是飞虎这么说呢?”叶蓁蓁又问。 楚慎挑挑眉,“他一个小屁孩儿,懂什么?” “那要是其他人呢?”叶蓁蓁继续追问,仿佛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楚慎却并未不耐,而是继续回答:“其他人关我何事?我并不在乎。” 他说完,又拉着叶蓁蓁的手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我在乎的只有你。” 叶蓁蓁真的感觉有点儿晕乎了,明明先前楚慎还一副正人君子柳下惠的模样,为什么就接个吻而已,他这情话说得跟不要钱似的。 哦,好像确实不要钱。 “你是在跟我表白么?”叶蓁蓁看着楚慎问。 “表白?你是说表明心意么?”楚慎温柔地注视着叶蓁蓁,“当然,我其实很早就想同你表明我的心意,只是那时我不确定你是如何想的,又怕冒犯你,又怕吓着你,更怕你因此疏远我。” 叶蓁蓁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时候,其实那个时候她未尝没有动心,但是却一直强行忽视那些痕迹,努力让自己和楚慎保持普通朋友的关系。 果真这世界上无法掩饰的除了贫穷和咳嗽,就是喜欢了。 真正的喜欢一个人,怎么能藏得住呢? “蓁蓁,我很开心,你也喜欢我。”楚慎看着叶蓁蓁,怎么也收不住脸上的笑意。 叶蓁蓁见他嘴角就没有下来过,也忍不住笑,她也很开心,楚慎喜欢自己。 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自己,这是一件多幸运的事呀。 “那我答应你了。”叶蓁蓁伸出另一只手,将楚慎的手握住,“从今天开始呢,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男朋友?”这显然又触及到了楚慎的知识盲区。 “这是我老家的说法,男女朋友是除了夫妻之外最亲密的男女关系。” 楚慎似懂非懂,但他见叶蓁蓁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也便感到开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个平日里稳重的人,此时却像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一般,手牵着手漫无目的地走在寨主府里。 诡异的是一路上他们居然没有遇到任何人,连个扫地的小厮都没见着,逛了一圈两人冷静下来后,略一想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还算有点眼力价,这个月就不扣他俸禄了。”楚慎笑吟吟地说。 叶蓁蓁感应了下那些刻意隔得很远的暗卫,也弯起了唇角,“不仅不扣,还得涨。” “嗯?”楚慎疑惑地看着她。 “就当是庆祝我们在一起咯。”叶蓁蓁愉快地说。 瞧那几个暗卫,多识趣啊,平日里巴不得笼罩住楚慎,这会儿都蹲远了好几丈。 “好,都听你的。”楚慎笑得眼睛弯弯。 第一百六十四章 告别 楚慎是个行动派,说派人去各衙门刑司调查,便当真派了人出去。 收到消息的官员们脸色都不大好看,但楚慎既是王爷,且人又已经派出去了,他们不满也无可奈何。 “我看这一切都怪那女子,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竟让一向冷静的康王做出这样的事。”一人说道。 另一人看了看自己的同僚,“此次入京的奏章,各位打算如何写?” 在场的都是混迹官场的人精,闻弦知雅意,立即就懂了那人的话,呵呵一笑:“当然是如实写来,我等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自当如实禀明陛下。” “是也,陛下乃明君,心中自有决断。” 一众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去写自己的奏章了。 楚慎之前也的确是打算让这些人写奏章,好说服皇帝设置一个女验官的官职,但后来因为叶蓁蓁的建议,楚慎打消了之前的想法,却未曾想那些官员们也转变了念头。 他们之前是想着,这官职要不要设皇帝自然会有想法,他们无非是卖给康王一个面子,也无所谓那女人会不会成为女言官,反正朝廷上会有声音跳出来反对的,他们只是不想得罪康王。 现如今他们却是看叶蓁蓁不顺眼,此女子尚还只是个小小的仵作,就这般牙尖嘴利,竟妄想取消上下九流之划分,如此一来他们这些年努力爬到上九流岂不成了笑话? 别说让叶蓁蓁做官了,他们甚至都想要直接让叶蓁蓁离开楚慎,没有了康王这座靠山,想她再能折腾,也掀不出什么风浪来。 官员们在木胡寨待了两日后就离开了,只有云州知府留下来,同木若兰交接管理木胡寨的事宜。 夏日天气炎热,尸体不宜久放,叶蓁蓁现在有心要在大雍继续做法医,也不必担心日后没有案例,便先给阿宁放了假,尸体也正常安埋。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学习,阿宁已经懂得了一些简单的验尸之法,虽然距离叶蓁蓁的毕业标准尚早,但水平已经超越了大雍朝的许多仵作。 阿宁不像闵晴和澜依那样头脑活泼,但她难得的是心性沉稳,且极有耐心,倒是很适合这样细心谨慎的工作。 说起闵晴,她那日气呼呼地离开巫医府后,好几日都没有再找飞虎,直到平阳侯要带着他们离开时,她才又来见了叶蓁蓁一面。 “叶姐姐,你什么时候再来元泽城找我?”闵晴依依不舍地拉着叶蓁蓁的手。 她已经从她爹那儿得知,再过两日楚慎和叶蓁蓁一行人就会直接启程从木胡寨离开回王都,原本平阳侯还想要隆重地邀请楚慎去元泽城,但被楚慎以此拒绝。 叶蓁蓁看了闵晴一眼,笑着问:“你是想见我,还是想见别人?” 闵晴眼睛瞪大,随即脸颊一红,“我、我当然是想要见你了,别的什么人我才没有兴趣见。” 叶蓁蓁也不戳破,年少慕艾是常有的事,但这份喜欢是一瞬还是持续的,还得交给时间来评判。 “有缘总会再见的。”叶蓁蓁说。 闵晴努了努嘴,也没有刨根问底,又同叶蓁蓁说了阵话后,见澜依来了,登时翻着白眼离开。 陆陆续续的人离开木胡寨之后,热闹了好几天的木胡寨终于又恢复了和以前一样的平静,但不同以往的是现在有更多对木胡寨好奇的人能够进入木胡寨之中,而木胡寨的人也可以长时间去往外面。 彭万里真正留在寨子里的红莲教徒并不多,一部分在之前的内斗中战死,一部分跟随墨书等人离开,剩下的一部分人稀里糊涂就被骗着印了红莲纹身,事实上连彭万里是分坛坛主的事儿都不清楚。 楚慎派人审问过后,知道他们已经有了悔改的意思,便也大方地放过他们,没有计较。 当然,这其中也和木若兰的退步脱不了关系。 这些人毕竟都是寨子的寨民,木若兰有责任保护他们,所以在管理权上又主动退让几分,楚慎自然也就顺水推舟来了个法不责众。 如此忙碌又是几日过去,相聚总有分别时,楚慎和叶蓁蓁一行人要离开了。 澜依早就清楚他们要离开的事,但那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她未免还是有些心伤。 “我长这么大,也没有交过什么朋友,难得和你聊得来,但我又不可能离开木胡寨,只盼望你以后有时间了,常来木胡寨坐一坐。”澜依握着叶蓁蓁的手,神情有几分不舍。 自从彭万里死后,木胡寨重新回到她们母子手中,澜依已经很少再像之前那样情绪不稳定,大多时候她都表现得超出她这个年龄的沉稳。 除了少数时候澜依仍然喜欢恶作剧外,叶蓁蓁也挺喜欢她的,但正如澜依不可能离开木胡寨和他们一起走,她也不可能因为这个朋友而留下。 “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但有缘总会相见。”叶蓁蓁看得很开。 澜依听了她这番话,心里也舒畅很多,“沿途我已经派人打点好了,放心,在你们回去的路上不会遇到不好的事。” 木胡寨虽然现在归了云州管理,但私底下的事云州还是无法插手,一些暗线木若兰也并没有全部交待。 楚慎心里清楚,也都默契地没有追问,人总是要有些秘密的。 同澜依告别完,叶蓁蓁又去和木若兰打招呼。 按说她之前还救过木若兰,此后木若兰虽几次对他们露出杀意,但到底还是处处留了情的,叶蓁蓁以为木若兰和她也算是有交情的。 但奇怪的是似乎从内斗开始,木若兰对她的态度冷淡了很多,这并非叶蓁蓁的错觉,好几次她故意和木若兰说话,而木若兰只是冷眼看着她,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何时得罪过木若兰,不过以木若兰的性子,多半也不会说。 “木寨主,这些日子多谢你的招待,我们就先走了。”叶蓁蓁看向木若兰。 第一百六十五章 靖王 木若兰眼皮子动了动,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却并没有说其他的话。 叶蓁蓁见此也不多说,转身离开。 楚慎和木若兰告别的时候,她倒是说了些客气的话,态度和之前面对叶蓁蓁时完全不一样。 坐在马车里,阿宁疑惑地问:“师父,难道你何时得罪了木寨主么?” 叶蓁蓁轻叹一声,“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正逢楚慎上车,听到叶蓁蓁的话,他拂车帘子的手顿了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进了马车里。 阿宁见到他进来,便说:“我去和飞虎一起赶车。” 她说完就掀开车帘子出去了,偌大的车厢里只剩下楚慎和叶蓁蓁两人。 楚慎愣了愣,压低声音问叶蓁蓁:“她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叶蓁蓁正在检查之前给阿宁布置的作业,闻言抬头看向楚慎,“为什么这么说?” “我这次为了方便坐人,还专门叫飞虎找了个空间大的车厢,可她一见我进来就立马跑了,不是讨厌我是什么?” 叶蓁蓁闻言笑得乐不可支,“你可是王爷,谁敢讨厌你啊?” “那可不一定。”楚慎瞟了眼叶蓁蓁旁边的空位,那儿原本坐着阿宁,阿宁一走后,位置就空荡起来。 他轻咳一声,故作一脸淡定地挤到叶蓁蓁旁边。 叶蓁蓁感觉到身边多了团热乎乎,眼角一瞟,看到楚慎挤在她身侧,忍不住愉悦。 “要是别的人,就算讨厌我,但顾忌着我的身份,也不敢表面出来,还得装作讨好我,但阿宁可是你的徒弟,你何时怕过我?”楚慎歪着头问。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将叶蓁蓁的整张侧脸都收入眼底,他看着看着一时看得入迷。 叶蓁蓁有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额头光洁饱满,山根到鼻尖线条流畅,鼻头挺翘,唇型优美,下巴的弧度也刚刚好,窄一分过尖,宽一分过圆。 总的来说无一处不是长在楚慎的审美上,他也不是没见过美人,但从来没有哪个美人能让他生出想要一直看的想法,除了叶蓁蓁。 叶蓁蓁本来正在看阿宁的作业,察觉到身侧灼热的目光,她不得不将本子合上,转头看向楚慎。 “王爷莫不是忘了,咱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从外头进来,屋子里哗啦啦跪了一地的人,那威严,那气势,我可是被吓得不轻呢。”叶蓁蓁调侃。 虽然她这话有些夸张了,但第一次见到楚慎的时候,她确实是提起警惕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危险。 不过真正接近后,才发现大多时候这位尊贵的康王其实是个性子很好的人,尤其是确认恋爱关系后。 推了推没骨头似的往自己身上倒的男人,叶蓁蓁无奈,“王爷,现在正值六月盛夏,你不热吗?” 楚慎懒散地靠在叶蓁蓁身上,眼睛微微眯着,“热吗?一点都不热,这车厢是用阴沉木打造的,就算是盛夏也寒凉得很。” 叶蓁蓁一时无语,这位王爷是不是太没有架子了点? “说到第一次相见。”楚慎眯了眯眼,唇角勾起笑,“你当时都发现我在观察你了,却还故意装作不知道,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不知道越是这样越让我无法忽视你。” 叶蓁蓁一怔,到了此时才了然,她就说好端端地康王怎么忽然就找上她了,原来二人第一个照面就已经被对方给看穿。 想到某句经常被拿来吐槽的形容,叶蓁蓁忍不住一乐,“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吗?” “嗯?”楚慎觉得这话略为奇怪,充斥着一种欠揍的味道,但想想内容,又感觉还挺贴切,“可以这么理解。” 叶蓁蓁笑得不行,她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楚慎还真的承认了,一时笑得她停不下来。 楚慎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让她那么开心了,但看着叶蓁蓁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他眼里也聚起笑意。 算了,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她只要是开心的就好。 回去的路途果真如澜依所说的那样,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 楚慎康王的身份没有隐瞒,明面上自然不会有人给他找麻烦,而暗地里除了少数几个冒险刺杀的,也没有遇到什么不长眼的人拦路,他们就这么畅通无阻地出了边南的地界。 离开边南边境的时候,楚慎掀开车帘子往身后越来越远的边南看了眼。 “舍不得?”叶蓁蓁故意问他。 楚慎摇摇头,他将车帘子放下,车厢内只有他和叶蓁蓁,因此他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 “此次我们去的只是边南的北部,还有其他几个地方没去,这其中尤为重要的就是边南靖王府。” “靖王府?”叶蓁蓁若有所思。 她从旁人嘴里听到过关于这个靖王的一些传闻,靖王是先皇在位的时候就封的异姓王,准确说他是世袭家中王位,替朝廷镇守着边南这块土地。 靖王一向低调,除了每年年末的时候按时向朝廷缴纳岁贡,平日里几乎没什么风声。 别的地方三不五时就会传出某某王爷或某某侯爷又与哪个官员不清不楚,或是办了什么事儿引起讨论,唯独这位靖王,历来安静,安静得要不是每年有岁贡,都差点忘了大雍还有这么一位王爷。 “他似乎是个挺低调的人,有什么问题吗?”叶蓁蓁疑问。 楚慎没有隐瞒叶蓁蓁,说了自己心里的怀疑,“红莲教几乎将整个木胡寨都变成了他们的分坛,而木胡寨十几年来不受云州管控,但此事却从未有人向朝廷汇报过,你觉得靖王也不知道吗?” 叶蓁蓁想了想,“也不是没可能,不是说靖王向来只爱山水,从来不管理政事么?兴许他底下的人就没有告诉他。” “可一个只寄情山水的人,却稳稳坐在靖王的位置上近二十年,连一丝差评也无,他过于完美了。”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楚慎已是露出锋芒。 第一百六十六章 跟踪 在楚慎的车驾驶出边南地界没有多久后,另一辆黑檀木打造的车驾低调地出现在边界线。 黑檀木是边南特有的一种木材,坚固耐劳,且自带香气,但因为数量稀少,历来被炒作成天价,就连皇宫里边儿,也只有两套黑檀木做的桌椅,还是当初先皇在时,由靖王上贡的。 据说当年靖王为了集齐能够做两套桌椅的黑檀木,竟亲自前往深山伐木,那时正逢边南地界匪患频生,先皇对靖王颇有不满。 不过在靖王上贡了两套黑檀木的桌椅后,先皇就再没说什么了,只派了太子亲自去往边南剿匪,便有了后来收归朝廷的中远军。 此时这辆完全由黑檀木打造的马车,其价值远远超过皇宫里边儿那两套桌椅,但随行在马车旁边的人却是见怪不怪。 待到官道上的车驾身影完全消失,骑马走在马车旁边的人微微弯腰,拱手低头对马车里的人说:“王爷,人已经走了。” 片刻后,马车里传来一道深而沉的声音:“派人继续跟着,待他们入王都后再撤走。” “是。”外面的人应了声,先打马离去。 待到马蹄声渐远,又过了好一阵,南锦织就的华美的车帘子才被人从里面掀开一道小口。 外头的光亮照进去,能隐约看到里面是个端坐着的男子,衣服下摆绣着蟒纹。 楚慎的车驾一路向东而行,十天后,终于进入了王都。 马车驶过长宁街的时候,一直闭目养神的叶蓁蓁倏地睁开了眼睛。 楚慎一路都在看书,但眼角余光却一直关注着叶蓁蓁,是以叶蓁蓁刚睁眼他便放下了书。 “要喝水吗?”楚慎问。 叶蓁蓁摇头,掀开车帘子往后面看了眼。 “怎么了?”楚慎不明所以,跟着叶蓁蓁往外头看。 “从边南出来后,一直有条尾巴远远跟着我们,这会儿那尾巴散了。”叶蓁蓁说。 楚慎一惊,诧异地问叶蓁蓁:“这一路上你怎么没说?” “我见对方一直跟得很远,并没有要靠近我们做什么的意思,所以就没告诉你。” 楚慎了然,叶蓁蓁是怕他担心,所以没说,但其实她一路上都警惕着。 可以想见,若那尾巴想要对他们做些什么,叶蓁蓁一定会出手。 “辛苦了。”楚慎握着叶蓁蓁的手捏了捏。 叶蓁蓁笑笑,透过窗帘见马车还在往前走,便问:“我们要去哪儿?” 楚慎眉眼弯弯地看着她:“当然是回家啊。” 叶蓁蓁的身份早在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就被楚慎用假死掩盖过去,她如今既未更名改姓,也没有改头换貌,贸然出现的话,若是被叶家的人认出来,怕是要引起不小的风波。 这一路叶蓁蓁戒备着后面的尾巴,精神已经疲惫,楚慎自然不愿再给叶蓁蓁多添麻烦,干脆直接带回康王府,他的府邸守卫森严,一般人进不来,绝对不会有人打扰到叶蓁蓁的清净。 “待会儿回府后你先去好好休息下,我要入宫同皇兄汇报情况,你有什么需要的话直接告诉府里的管家。”楚慎温声说。 叶蓁蓁点头记下,“我知道了,之前在你府上住过几日,你府里的人我都认识。” 楚慎捏了捏叶蓁蓁的手指,小声提醒她:“不是我的府上,是我们的府上。” 叶蓁蓁眼尾微微上挑,笑吟吟地看着专注盯着自己的楚慎,手指在他胸前点了点。 “王爷,您堂堂康王,这话可不兴乱说。”叶蓁蓁语调轻飘飘的,像把小刷子似的在楚慎心尖儿绕来绕去。 叶蓁蓁虽然答应了和楚慎谈恋爱,但也并不乐观地认为楚慎那位皇帝哥哥会全力支持,这次回来王都,她已经做好了迎接风雨的准备。 她不知楚慎是否想过二人之间的身份之别,不过以楚慎的聪慧大概是想过的,但楚慎依然选择将她带回来,说明楚慎也同样准备好了去面对。 如果一个人面对,难免会心生怯意,但如果是两个一起面对,好像全世界的阻拦都不会害怕了。 二人对视着,漆黑的瞳孔里映照着对方的面容,有些话他们不必说出口,却能心有灵犀地想到一处去。 “我何时曾对你食言?”楚慎问。 叶蓁蓁想了下,眼睛一亮,“当然有!当初从永州去往边南的时候,你说好带我去马场教我骑马的,结果我连马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楚慎也想起这事,历来信守承诺的康王脸颊一红,神色有几分羞赧。 “当初我打算带你去的马场正是中远军的马场,那时也是抱着视察中远军的心思,不过后来在元泽城看到了魏征,再加上有了木胡寨的线索,便没有去,我向你道歉。” 叶蓁蓁本来就是开玩笑的,那日从瀑布爬上来后,她凭借肌肉记忆就知道原主从前是会骑马的,并不需要楚慎再教她。 看到楚慎这么认真地同她致歉,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同你说笑呢,我自己会骑马,不用你教。”叶蓁蓁说。 楚慎却看着她,“不行,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他语气很认真,但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叶蓁蓁,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叶蓁蓁见他笑得嘴角就没放下来过,脑筋一转,立时也明白过来这位王爷在打什么主意。 教骑马是需要两个人一同骑在马上的,身体靠着身体,几乎没有空隙,某王爷这是逮着空隙就想和她贴贴呢。 叶蓁蓁一时无语,嘴角抽了抽,将视线移向窗外。 当初她才来到这个世界,对哪哪儿都充满了好奇,走马观花看了一番,却并没有仔细看过,时隔近半年,再看这个时代最繁华的都城,叶蓁蓁仍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楚慎见她没有拒绝,顿时笑得更开心了,低头将下巴放在叶蓁蓁肩膀上,低沉着嗓音在她耳边说:“那可说好了啊,等回头我忙完手上的事,我们就去京郊的马场,我教你骑马。”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回府 他一个一米八五的大高个,现下却像没长骨头似的,几乎将自己整个人都挂在叶蓁蓁身上。 也亏得叶蓁蓁是习武之人,若真换个毫无功夫的姑娘家,怕是楚慎一放松自己就得倒下去。 叶蓁蓁放下车窗帘,低头看着双手圈住自己腰身不够,还不断往自己身上靠近的男人,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 “王爷,您这么会撒娇,陛下知道么?”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其他人知道么,毕竟康王对外的形象一直都是充满威严的,很难让人想象他私底下这么的软萌? 叶蓁蓁也不知道这个词形容合不合适,但看着一有机会就想靠近她,时不时往她身上蹭的男人,她的确时常会心软。 “我只对我媳妇儿这样,皇兄又不是我媳妇儿。”楚慎弯着眼睛,理直气壮地说。 叶蓁蓁听着这人又在拐弯抹角跟她表白,唇角微微一勾,“王爷,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楚慎歪了歪头,一脸好奇地看着叶蓁蓁。 他这个动作和神情,越发让叶蓁蓁觉得像了。 “像一只大金毛。”叶蓁蓁说。 “金毛?那是什么?”这特殊的称呼又一次超出了楚慎的知识范围。 “是一种大型的宠物犬,特点是亲人,友善,对谁都很友好,非常能够治愈人心。”叶蓁蓁边说着边摸了摸楚慎的头发,嗯顺滑程度和金毛差不多,甚至手感还要更好些。 楚慎挑挑眉,换了个姿势把头靠在叶蓁蓁肩上,慢慢悠悠地摇了摇扇子,“我可不是对谁都友好的。” 虽然他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但眉眼微微一挑,属于康王的气势便出来了。 叶蓁蓁往他面前伸手一握,“收!我说你是你就是!” 楚慎立即换了副笑脸,紧紧抱住叶蓁蓁的手臂,“对对对,你说是就是。” 见他变脸如此之快,叶蓁蓁忍不住笑出了声。 此时马车已经进入了巷子,这附近没有热闹的商铺,周围都透着清幽雅静。 那笑声从马车里传出来,阿宁充耳不闻,低头看着手上的笔记默背,世间纷纷扰扰都入不了阿宁的心,她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霉尸、腐尸、白骨化、挫伤等等专业词汇。 飞虎坐在车驾另一边,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一会儿回头看了眼不时传出笑声的马车,一会儿又看看旁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笔记本的阿宁,最后幽幽叹了口气。 想他以前还嘲笑王爷估计一辈子都找不到合心意的王妃,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将来自己的子孙后代都会像对亲爹一样继续服侍康王,谁知道不过短短半年,王爷的终身大事就快解决了。 反倒是他,一路上也认识了不少人,但怎么就没能把自己给送出去呢? 飞虎很郁闷,脑袋里不自觉划过当初在元泽城和木胡寨时与闵晴斗嘴打闹的日子,木胡寨和闵晴的回忆并不多,大多都还是在元泽城的时候,但偏偏他们在元泽城待的日子少,所以回忆也仍是不多。 其实当初在木胡寨看到闵晴,飞虎是非常高兴的,但他想着从前扮做小厮被闵晴欺负,现在他可是跟随楚慎一起恢复身份的四品中郎将,闵晴这小妮子还不得震惊死,然后崇拜死他,是以刚一见面故意端着架子。 谁知道第一天见面就闹得那么不愉快当然,这份不愉快是闵晴单方面的,飞虎虽然表面保持着自己的高冷,心里早已经麻雀乱蹦,他迄今仍没有觉得那天自己让闵晴不高兴了。 所以后来闵晴红着眼眶离开,又一连好几天故意避开他,只在离开前见了两次等行为,都让飞虎纳闷,他到底怎么得罪那小妮子了? 一路胡思乱想着,马车已经来到了康王府门前。 王府管家早早收到通知,带着人在门口等了一上午,终于在未时末等到了主人回家。 马车停下,飞虎率先跳下马车,马夫急急过来将椅子搭好,阿宁随后踩着椅子下来。 老管家一眼就注意到了阿宁这个陌生姑娘,但因为阿宁是坐在马车外面,所以老管家只是扫了眼她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马车里面。 车帘子掀开,却是一只纤长的素手,一看便知是女子。 管家一愣,紧接着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他眼里闪过惊讶,随即上前行礼。 “叶小姐。”老管家向叶蓁蓁问号。 叶蓁蓁点点头,下了马车后又回头看向车厢。 车帘子半掀,楚慎端坐在里面,老管家看到主人,神色都激动了几分。 “王爷,怎不下车?”管家关心地问。 楚慎:“本王先入宫,飞虎随我同行,你们照顾好蓁蓁和孙姑娘。” 老管家耳朵一动,明明半年前王爷和叶小姐离开的时候还一口一个‘叶小姐’极为客气,没想到这次回来直接改称‘蓁蓁’。 他是个机灵人,又想到叶蓁蓁是从楚慎的车厢里下来,立即便懂了楚慎的意思。 深深行了一礼,管家恭敬地说:“王爷放下,老奴定会安排好两位姑娘。” 楚慎点点头,又不舍地看向叶蓁蓁。 叶蓁蓁朝他摆摆手,“快去快回。” 楚慎笑了下,随即放下车帘。 飞虎又跳上马车,同叶蓁蓁挥了挥,随后让马夫驾着车从王府门前离开。 府中一同出来迎接主子的下人都在好奇地打量叶蓁蓁和阿宁,本来楚慎可以直接入朱雀门进宫见皇帝,却还非绕了一圈回王府,特地将叶蓁蓁和阿宁先送回来。 再结合先前楚慎对叶蓁蓁直呼其名的称呼,府中下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且不论他们心中怎么想,至少面上都对叶蓁蓁摆出了恭敬客气,老管家更是笑呵呵的,态度极为友好。 “叶姑娘半年前住过的院子一直保持着原样,您看您是继续住在那儿,还是老奴再给您安排?”管家客气地问。 第一百六十八章 拜见 叶蓁蓁之前在康王府住的院子叫春江园,里面有一汪湖泊,乃是取自护城河的活水,湖心设有一小亭,石墩连接园子,临园的水岸种有睡莲,风景雅致,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距离楚慎所在的院子太远。 毕竟之前叶蓁蓁只是客人,和楚慎没什么交集,二人又非同性,管家自然是将距离拉得越远越好。 但今时不同往日,显然自家王爷和这位叶小姐关系有了变化,管家也就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不过管家没有自作主张而是先行询问叶蓁蓁的意见,由此倒是可以看出这管家顾虑周全,未尝不是一种对叶蓁蓁的态度。 叶蓁蓁却没有想那么多,她对自己之前住的地方还挺满意的,一听还保留着,便说:“就春江园吧,那儿有湖泊,夏季炎热倒是最为合适。” 管家点了点头,又看向阿宁,“这位” “这是我徒弟阿宁,春江园房间颇多,就让阿宁同我住一处吧。” 阿宁原本还挺紧张,怕这管家给自己安排得距离叶蓁蓁太远,一听叶蓁蓁这话登时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自家师父。 叶蓁蓁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她自然也是知道阿宁初来乍到难免惶然,索性和自己住一起,一则缓解阿宁的紧张,二来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也更方便。 徒弟?管家心里闪过疑惑,但识趣地没有多问,“好,那老奴这就着人去为阿宁姑娘准备一应物品。” “麻烦您了。”叶蓁蓁客气道。 管家笑了笑,“王爷亲口吩咐,这是老奴应该做的。” 车马奔波了许久,叶蓁蓁有些疲劳,便先带阿宁回了春江园。 她们师徒二人前脚一走,后脚就有几个王府的老人钻到老管家旁边。 “陈总管,她怎么又回来了?先前王爷那样唤她,可是看上她了?” “我觉得多半是,你没见王爷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瞧着她么?当初她才来到府上我就猜到她和王爷关系不简单,没想到果真被我猜中了!” “哼,王爷的身份,这京中高门贵女也难有几个配得上的,她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女人,王爷怎么会看上她?” “就是,身为女子,名不正言不顺,居然住在男子家中,我看这女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有好奇叶蓁蓁的自然也就有看不惯她的,毕竟康王年纪轻轻又身份尊贵,更难得是生得一副好容貌,若说这府里的婢子一刻也未肖想过他那是不可能的。 陈总管淡定地听着下人们的发言,并未阻止也没有呵斥,只是说:“这里是康王府,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应当不必我再教你们?若这些话传到王爷耳朵里,可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们。” 叽叽喳喳的下人们静了瞬,诺诺应了声是,虽然心里还是有许多想法,但嘴上还是收敛了不少。 “春红,秋月,你们两个先去春江园服侍,若那两位还有需要,随时告知我。” 春红不悦地抿了抿唇,有些不大满意这个安排,但她虽则是府中老人,却也不过是个普通奴婢,也不敢反抗陈总管的安排,只得应是。 秋月比春红高了半个头,容貌不及春红美丽,气质更为沉稳,闻言没有多说什么,点头应下。 安排了两个服侍丫鬟,陈总管又点了一个嬷嬷,两个洒扫和一干小厮,让他们一起去春江园听候差遣。 弄好春江园的人事,陈总管又开始指挥府中各处,尤其是后厨,今日是王爷回来的第一餐,须得好好准备一桌宴席给王爷接风洗尘。 康王府一片热闹忙碌的时候,楚慎刚刚进入皇宫。 今日不上朝,皇帝却早早等在了御书房,通传太监一报说康王来了,他更是迫不及待站了起来。 守门太监将宫帘掀开,楚慎踏步进入御书房,一眼就看到了从龙椅上走下来的皇兄。 当今天子是楚慎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比楚慎年长五岁,他穿着一身明黄金丝绣龙袍,头戴明珠金冠,身高腿长整个人不怒自威,但看向楚慎的时候却是难得带了笑意。 “怀谨!”皇帝三两步走到楚慎面前。 “臣,楚怀谨,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楚慎将到了嘴边的皇兄又咽了回去,双膝下跪隆重地向皇帝行了一礼。 皇帝把着他的双臂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边说:“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这般客气作甚?” 楚慎没跟自己哥哥客气,就着皇帝的拉扯站起身,但仍是恭敬地说:“皇兄以真心待臣弟,臣弟也自当谨守臣子本分,万不敢坏了规矩。” 皇帝眼中笑意更甚,显然这番话说到了他心坎儿上。 他免了楚慎的礼是看在兄弟情义的份儿上,但楚慎依旧规矩行礼是因为他是君,楚慎是臣,他们固然是亲兄弟,但他们更是君臣。 君可以免礼,臣却得守礼,若臣当真依照君所言慢慢忘了身为臣子的本分,只怕是再亲的兄弟也难免会有罅隙。 楚慎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无论皇帝免过他多少次礼,他仍旧规规矩矩行礼问安,也正因为他这种表现,才越发使皇帝亲近信任他。 “此次连去永州、边南两地,着实是辛苦你了。” 行过礼,皇帝叫人上了茶,随后只留了贴身太监,其余人都被撤了出去。 他与楚慎同坐在小几旁,眼神欣慰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 楚慎拱手回道:“这是臣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皇兄日理万机,朝野上下都要劳心劳力,臣弟之苦当不得皇兄万分之一。” 皇帝轻笑了声,故作恼意:“你小子,怎么不过才出去小半年,竟变得这般油嘴滑舌了?” 楚慎眨了眨眼,一脸惊讶:“臣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怎的皇兄不乐意听么?那臣弟下次不说了。” 他说得这般俏皮,倒是让兄弟二人之间的君臣礼教少了些,多了些属于兄弟的亲近。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来往 皇帝瞪了瞪他,又露出笑容,“瞧你还有心情同朕说笑,想来是回程还顺利,好好与朕说说吧。” 楚慎应了声,一边喝茶一边将永州和边南这一路发生的事情简单告知给皇帝。 永州的事情发生较早,作为楚慎秘密巡游的第一站,自然是早早就被朝廷给盯上了,加上矿道已经被朝廷接手,该了解的消息皇帝大多都知道,唯一的例外是当初死去的那位永州县令。 “想不到我大雍堂堂一方县令,却是那红莲教余孽所安插的眼线,当真是以为朝廷无人了么?”皇帝唇角向下撇,眼神不怒自威。 “原本臣弟是打算将他押解回来交给大理寺审判,只是当时发生了些意外,以至于当臣弟想要去寻他的时候,却已经不见踪迹。”楚慎略愧疚地说。 皇帝摆摆手,“此事也不能怪你,你的来信朕看了,当时情况凶险,你都差点没能逃出来,那余孽趁乱逃走也是情理之中。” 说起当时的动乱,皇帝又问:“据说你当时失踪了一天一夜,后来是带着云州军直接闯入的木胡寨,你失踪的那段时间去哪儿了?” 楚慎正捏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他给皇帝的回信里面并没有提到自己失踪的事情,也就是他和叶蓁蓁进入密道那段事,但现下皇帝却提起来。 进入密道的事只有当时的红莲教几人和木若兰母女知道,飞虎和阿宁只知道他们出来了,却并不清楚他们是从哪儿出来的。 那么能够告诉皇帝这件事的人,就在当时那群人里,换句话说木若兰那边或者红莲教那边,有皇帝的人! 楚慎诧异地看了皇帝一眼,却正对上皇帝笑吟吟的视线,现下皇帝既然摊开将这件事说,说明并不介意他知道。 心思转圜间,楚慎很快有了回答。 “回陛下,当时我和叶姑娘进入了寨子里面的密道,花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才走出去,却不想正好走出了寨子。” 皇帝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倒是你们运气好,否则怕是要飞虎带着人闯入寨子里面找了。” 楚慎听到这话,心念微微一动,他刚才故意没有说最后进入死胡同,还是叶蓁蓁用功夫打碎石壁才出去,就是想要试探皇帝的人知道多少。 但皇帝没有追问,显然是信了他的话,难道说给皇帝传信的人没有告诉皇帝叶蓁蓁会武功的事? 这个念头从楚慎脑海里划过,他隐约觉得有些疑惑。 恰是这时,皇帝问起了叶蓁蓁。 “这位叶姑娘,就是你之前来信时提到的那位女仵作么?”皇帝问。 楚慎顿了下,随即点头承认,“对,正是她,她于验尸一道上,可以说是当世无人能出其右。” 皇帝微挑了下眉,不觉多看了楚慎两眼,“你竟对她评价如此之高?” 自己亲弟弟有多傲气皇帝是清楚的,能得到楚慎夸奖的人,满朝官员不足一手。 楚慎表情诚恳,明知道皇帝话里有话,仍是如实说:“臣弟这么说自然是有依据的,再过几日兴许就能摆到皇兄桌案上了。” 皇帝一听就知道自己这弟弟又有了新的想法,闻言不禁来了兴趣,“是么?那朕倒是要拭目以待了。” 他说笑了两句,又状似不经意地问:“这叶小姐是什么来头?” 楚慎抬了抬眼,见皇帝正端着茶盏,轻轻吹拂着热气,像是随口一问。 但以他对自己兄长的了解,这问题怕是没那么简单。 略想了片刻,楚慎答道:“她的身份说来话长,本是侍郎府上一名不受宠的小庶女,但因为她自学了一手验尸本领,在臣弟离京前的宴会上被我注意到,于是将她收归麾下。” 皇帝慢慢饮了口茶,待到茶水的滋味浸入心脾后才说:“哦?那侍郎可舍得将女儿交给你?” 楚慎眼眸微微一闪,笑着说:“自然是不舍得的,不过在说此事前,臣弟恐怕得先向皇兄讨一道免罪的口谕。” 他笑着说,带了点无赖的口吻。 皇帝看了他一眼,哼笑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好一会儿后才悠悠地说:“罢,朕便给你这道口谕,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那臣弟就多谢陛下了。”楚慎恭维了句,接着说:“臣弟当日动了念头后就着飞虎去向这位叶小姐询问,不过没想到的是叶小姐家中正要将她许配给一位年逾五十的官员做平妻,那叶小姐心高气傲哪里忍得了这委屈?便想要逃走,正好撞上了飞虎。” “臣弟想着她本也就要走,何不如跟臣弟去办事?于是臣弟就找了个借口让她随我离开,条件是帮助她假死脱身,毕竟她到底是侍郎府的小姐,若是冒然失踪,侍郎府定会报官,假死脱身倒是一了百了。” 楚慎说完后站起身,朝皇帝弯下腰,“此事是臣弟动用了私权,于大雍律法不合,还请皇兄降罪。” 皇帝斜了他一眼,“你刚才还同朕讨口谕免罪呢,原来竟是在这儿等着朕呢。” 楚慎狡黠一笑,并不否认皇帝的话,反而‘蹬鼻子上脸’地问:“那这罪皇兄是免还是降啊?” 假死脱身这种事,在大雍的律法里倒是没有标明,何况那具尸体是本就死了的人,而那火也只烧了叶蓁蓁的小院,总体够不上犯罪,但如果官府非得治罪,也不是不能治。 现下楚慎主动向皇帝挑明,这件可大可小的事自然就能以小化无,而且他言语间故意带了耍赖的劲儿,就是在用兄弟情和皇帝交谈。 果然,皇帝虽然脸色淡淡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但最后却只是摆摆手:“这到底是侍郎府的私事,那侍郎府既然未曾报官要求严查,此事便算过去了。” 楚慎心里一松,虽然猜到皇帝并不会在这种事上与自己为难,但亲口听到皇帝不计较这事他还是放松了不少,因为这就代表着以后叶蓁蓁可以出来了,哪怕侍郎府的人都知道她就是曾经的侍郎府庶女,但明面上她已经和侍郎府没有关系。 第170章 边南 皇帝的问题多是围绕在边南的情况和楚慎身上,对于叶蓁蓁倒是没有过多询问。 天色渐暗,转眼已是酉时过半,兄弟二人在御书房待了一下午,楚慎的情况也说得差不多了。 临走前,皇帝说:“朝中乱党尚可以徐徐图之,但这红莲教余孽,定要尽早将他们抓捕。” 楚慎听出皇帝的语气非同一般,不着痕迹打量了眼他的脸色,见皇帝眼神暗沉,眉毛不自觉蹙起,可见对红莲教很重视。 他心里略有些疑惑,这红莲教还是先皇在时便开始蹦跶,如果非要追溯历史的话,估计能追到前朝去,可以前即便是红莲教最猖狂的时候,先皇也只是按部就班地派人打击,并未像当今天子一样非得将红莲教老巢都给掀了。 更重要的是以楚慎对自己皇兄的了解,他能听出来皇帝的语气是急迫的,像是有什么必须要尽快完成的事。 沉默了下,楚慎的犹豫被皇帝看出来,直接问:“还有何事?”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君臣之外还有兄弟之情,楚慎也就没有隐瞒,问道:“臣弟听皇兄的意思,这红莲教似乎让皇兄很是烦心。” 皇帝看着他,眼眸变得幽深,片刻后说:“总之尽快找到红莲教的总坛,将他们彻底铲除,此为当务之急!” 楚慎一怔,皇帝连自己在木胡寨安插了眼线的事都可以向他透露,却偏偏不肯说明迫切铲除红莲教的原因,这实在罕见。 但楚慎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稳稳当当坐好康王的椅子,因此识趣地没有再多问。 “是,臣弟定当尽心竭力完成此事。”楚慎郑重地应承。 从皇宫出来,回到王府已近戌时,大门前的两盏灯笼已经点亮。 看到那两张映衬着夕阳和晚霞的灯笼,楚慎莫名觉得心安,脸上不自觉就带了笑容。 王府内,叶蓁蓁下午小憩了半个时辰就起来了,阿宁比她更勤勉些,收拾好自己的房间后就开始温习之前的笔记。 “师父,我看到您说验尸时需要用到刀、锤、锥之类的工具,但我好像没发现您有,这是为什么?”阿宁好奇地问。 叶蓁蓁的确是没有自己的一套工具,一则是之前需要解剖的尸体不多,大多她只看外观就能推测出死因,二则是需要用的时候她一般借用现有的工具,但实际上还是有套自己趁手的最为合适。 “之前没时间制作,这次回到京城,趁着歇脚的时间我倒是正想将这事儿给做了。”阿宁的话提醒了叶蓁蓁。 她找来纸笔,因为不会用毛笔作画,便让秋月从厨房帮忙取来一些炭条,简单地绘制了一些工具图。 秋月在一旁看得惊奇,春红瞄了几眼却是撇嘴,不大瞧得上这些。 橡胶手套这个跨度太大,叶蓁蓁找不到替代品,一般的布料又不合适,只得放弃,其次最要紧的就是刀片,用做解剖,最主要的功能就是锋利。 然后是小锤和锥子,方便在检查骨头或分离骨头的时候使用,其实最好还是要有个显微镜,可以观察一些肉眼难以观察到的东西,但叶蓁蓁没在这个时代发现玻璃这种器具,只得放弃此物。 她将这个时代能做到的东西列举出来,名单竟也不少,好在炭条作画方便,没多久就全部给画了出来。 “这城里最好的铁匠铺是哪一家?”叶蓁蓁询问秋月。 秋月虽然不知道画纸上那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但也猜到叶蓁蓁是要将纸上的东西给打造出来,略一回想给了个答案。 叶蓁蓁点点头,将画纸先收起来,“明天你带我去一趟。” 秋月点头,“奴婢随时听候差遣。” 春红在一旁有些气闷,故意说:“咱们这康王府可不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位姑娘您恐怕得先和王爷禀报一声,得到允许后才能出去。” 叶蓁蓁刚将画纸放好,听到这话手上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了春红一眼。 从进门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这个丫鬟若有若无的嫌弃,但她也没有过多理会,没想到对方这么明目张胆。 “春红!”秋月皱眉,不赞同地看了眼春红,眼神示意她别太过分。 春红无视秋月的暗示,冷哼一声说:“姑娘,按照礼仪,你一个女子本不该直接进入我们康王府,但你既然来都来了,也应该要遵守我们王府的规矩才是,别说你现在无名无分,就算是将来康王妃嫁入府里,也得按照我们府里的规矩办事。” 叶蓁蓁先前还不解这丫鬟好端端地跟她置什么气,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她觉得有些好笑,见惯了宫斗宅斗剧里那些趾高气昂的丫鬟,以为是艺术夸大,没想到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嘴唇动了动,叶蓁蓁本不想多说什么,因为她不欲与一个丫鬟计较,但看着春红那双快要翻到天上去的眼睛,她觉得未免这丫头将来作大死,还是提醒两句吧。 “你们是卖身到这府里的丫鬟?”叶蓁蓁问。 春红不答,秋月答了是。 叶蓁蓁点点头,“既然是卖身的丫鬟,想必这生杀大权也都是握在主子手里。” 秋月脸色微变,没说什么,春红却是瞪了眼。 “你好大的口气,你又不是我们主子,少来这套来威胁我们!”春红色厉内荏。 叶蓁蓁一眼看穿她的心虚,淡淡一笑,“我当然不是你们的主子,也没有这个权利,不过你既然知道我是你家王爷带回来的人,那么想来我在王爷耳边吹吹耳旁风,打杀或发卖一个丫鬟,也不是什么难事对吧?” 春红神情变了,她咬着唇,怒瞪着叶蓁蓁,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叶蓁蓁在椅子上坐下,抬头看向春红,即使是这个姿势,但春红仍感觉对方才是高高在上俯视自己那个。 她感到一阵难堪,很想就此逃走,却又不得不站在那儿,等着叶蓁蓁说话。 第171章 道理 “祸从口出,身为丫鬟,做好你的分内之事,你若对我不满,可以去向管家说明不来春江园,但你若非蠢到要来挑衅我,那也得做好被我报复的准备。”叶蓁蓁语气冷冷地说。 秋月立即跪下,“姑娘恕罪,春红年纪尚小,只是嘴皮子快了些,心并不坏,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春红被秋月瞪了眼,也不甘不愿地跪下来。 叶蓁蓁自那天醒来,直到今日,除了别人感恩她时下跪过,还是头一次因为身份被人下跪。 她不喜欢跪别人,同样的,她也不喜欢别人跪自己,但她知道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所以该跪她也仍会跪,此刻被跪,她也只是淡漠地看着。 “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我希望你清楚,我不计较仅仅是因为我不想计较,并非是因为原谅了你,或者你打动了我。”叶蓁蓁看着春红,“你要有本事,就别让自己跪我,要是没那个本事,就老老实实低头。” 春红仍是不服气居多,在她看来叶蓁蓁无非就是被楚慎看上了美貌,名不正言不顺的,就算楚慎再宠爱她,将来也无非就是个妾室,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但她忘记了,就算真如她所想,妾室也比她这个卖身契都在别人手里的丫鬟高一等,只要她一天还是个丫鬟,就还是得对王爷的妾室低头。 叶蓁蓁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还是没有想通,暗自摇了摇头,叶蓁蓁也不指望自己一两句话就能让春红跳出她的思维,她虽然不把对方的无礼放在心上,但天天有这么个人在面前晃也挺闹心的。 “你自己去找管家换个位置吧,我这里不需要你的服侍。”叶蓁蓁淡声说。 春红闻言直接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秋月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眉头皱得很深。 “你也起来吧。”叶蓁蓁看向秋月,“我的房间我喜欢自己收拾,你不必服侍得太勤,做好你分内之事即可。” “是,奴婢知道了。”秋月应下,心中仍是有些忐忑。 她能感觉得出来,这位叶姑娘并非什么和善的人,真惹恼了她下场不会好到哪儿去,但对方也并不是个骄纵的人,只要老老实实的做事,也不会专门刁难她们。 春红还是太傲气了,已经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个丫鬟而已,秋月暗叹一声,起身后沉默地站到了一边等候吩咐。 叶蓁蓁处理完春红的事,也没去管站在一边的秋月,而是转头问阿宁,“刚刚那件事,你觉得为师的处理方法如何?” 阿宁一愣,不知道叶蓁蓁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但她想着叶蓁蓁既然问了,那自己就得好好答,于是仔细思考了一遍。 “徒儿觉得师父很仁善,其实以刚刚那丫鬟所说的话,是非常冒犯师父的,就算师父要打她,也并没有错。” 阿宁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从这个时代的角度出发,的确是这个道理。 叶蓁蓁略点了点头,“那你觉得我应该打她么?” 阿宁顿了顿,“如果是阿宁的话,阿宁可能会。” 叶蓁蓁笑了笑,“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阿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羞涩地笑了笑。 “我不打她,一是因为我初来乍到,无论我和王爷是什么关系,这毕竟是王爷府里的下人,我打了合情合理,却也难免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敬我怕我的人会变多,但讨厌我的人也不会减少。” “其二,她敢对我说出那种话,说明她心气高傲,可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丫鬟,如果一味保持这种心气,再次犯错只是早晚的事,即便我这次不和她计较,下次她也仍然会在别的地方出错,彼此相加,对她并无益处。” “其三,是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世上会有人喜欢你,也会有人讨厌你,你要平静地去接受这些事,而不是仗着自己的能力或身份强硬地改变,不允许别人讨厌你。说白了就是无论你将来有多大的能力多高的身份,我依然希望你能用一颗平常心去看待每一个或喜欢或厌恶你的人。” 叶蓁蓁是第一次给人做师父,她也不知道具体的流程,只能是自己想到什么,觉得应该教给阿宁,便将什么告诉给阿宁。 阿宁怔怔地看着叶蓁蓁,半晌后忽然起身,往叶蓁蓁面前一拜。 “师父今日教诲,阿宁谨记在心!” 见阿宁把话听进去了,叶蓁蓁感到欣慰,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 秋月在一旁也听到了叶蓁蓁的话,她忍不住多看了叶蓁蓁两眼,心中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晚些时候,管家着人来询问叶蓁蓁菜色,叶蓁蓁想起之前在康王府住的那几天,菜色虽然丰富,但到底局限于这个时代的口味,索性亲自去了趟厨房。 叶蓁蓁去厨房的时候碰到了老管家,老管家有些措手不及,忙问:“叶姑娘,可是有什么不符合您的心意?” “倒也不是,我只是对你们做菜比较好奇,不必管我,我就随处看看。”叶蓁蓁一面说着话,一面好奇地打量着厨房的材料。 厨房里正忙碌的人都有些懵,手上的动作都变得小心起来。 叶蓁蓁待了会儿,也发现了众人的不自在,便没有多待。 她前脚刚从厨房出来,后脚就有下人脚步匆匆地过来,说是楚慎回来了。 叶蓁蓁眉头一跳,转向后院的脚步去了前厅。 楚慎一回府第一件事也是找叶蓁蓁,正好和过来的叶蓁蓁碰上,看到叶蓁蓁的瞬间,楚慎便露出了笑容。 老管家跟在叶蓁蓁身后,一眼就发现了自家王爷的情绪变化,他忍不住多看了眼叶蓁蓁,心中暗自惊讶。 这管家从前只是先皇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后来被调去服侍还是皇子的楚慎,跟在楚慎身边也有近二十年了,对楚慎还是颇为了解。 也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更加惊讶楚慎对叶蓁蓁的态度,心中也多了几分估量。 第172章 规矩 “还习惯么?”楚慎走在叶蓁蓁身侧,一边问她。 叶蓁蓁点了点头,“还行,大概是之前在你这儿住过一段时间,倒是不觉得陌生。” 陈总管跟在他们身后,听到叶蓁蓁的话后忽然想起先前跑来跟自己说不去春江园服侍的春红。 上次叶蓁蓁来府里的时候,正逢府里给下人安排探亲,春红和秋月都在那一批人中,加上那时叶蓁蓁刚刚假死脱身,行事低调,一出春江园总会戴上幕离,因此康王府里只知道春江园多了个姑娘,却并不是很清楚对方的身份。 刚才春红哭哭啼啼地跑过来,说是春江园的主子脾气大,嫌弃她伺候不好,她也不想留在那儿碍眼,专门找陈总管换个人。 当时陈总管正忙着安排厨房的菜色,也没有多问,念着春红也是康王府里的老人了,便随口答应下来。 此时见楚慎对待叶蓁蓁态度明显不一般,陈总管不由得有些紧张,这位叶姑娘会将春红的事告诉给王爷么? 他提着心等了半天,直到进入膳堂了,也没等到叶蓁蓁的耳边风,陈总管不由得松了口气。 府里接到楚慎回来的消息就开始忙碌了,等楚慎和叶蓁蓁一边说话一边走到膳堂的时候,桌面的菜色已经布置了大半,就等着主人家落座了。 楚慎在正中的主座落了座,叶蓁蓁便随意地坐在了他左侧。 之前在外头跑的时候,楚慎并没有端着自己的身份,再加上叶蓁蓁除了必要的时刻会记得对方是个王爷外,其他时间并没有将尊卑观念刻在自己脑中,因此全然没察觉到她这一坐在王府老管家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此前叶蓁蓁和楚慎不熟,只是暂住康王府,加上身份的原因,她吃喝都是有下人专门送到春江园,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和楚慎同桌,她‘胆大’的行为得以暂时掩盖。 不过这次回来二人的关系不同以往,她的行为一下就‘暴露’了。 陈总管站在一边等着侍候,看到叶蓁蓁就那么在康王左侧坐下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个时代历来就是以左为尊,大雍朝自然也沿袭了这个习惯,朝廷上同等品级的大臣,站在左侧的往往都是手握实权或受到皇帝重用,站在右边儿的哪怕品级和左边儿一样,但就因为不同位置的站位,他们的权利就是不一样。 这种习俗除了体现在朝堂上,宴席和饭桌也很是明显,王公贵族们举行宴会的时候,左侧通常要么是身份尊贵的客人,要么是与主家亲近的人,右侧就要疏远一些。 而在饭桌上,尤其楚慎还是王爷的身份,他左侧的位置通常只能留给一个人——康王妃,若将来有了侧妃,无论侧妃多么受宠,按照礼制也只能坐右边儿,他的左边只能也必须是正妃。 叶蓁蓁这个举动可以说是‘胆大包天’,可偏偏楚慎什么都没说。 陈总管看得眼皮子直跳,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偏偏叶蓁蓁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坐下后又转头对一个服侍在一边儿的丫鬟说:“去春江园叫阿宁过来吃饭。” 说完又问楚慎:“飞虎呢?他今天中午就塞了两个饼,估计早饿了吧。” 陈总管眼珠瞪了瞪,她自己胆大包天也就算了,怎么还叫其他人上桌吃饭呢?飞虎虽有中郎将的头衔,说到底也只是楚慎的侍卫,侍卫如何能上主子的桌吃饭? 楚慎刚清洗完手,正拿着锦帕擦拭,闻言微微一顿。 他心里倒是没觉得飞虎不能上桌和自己吃饭,只是以前的传统让飞虎养成了不和他一起吃饭的习惯,他通常也都是自己一个人吃。 看了眼神色如常的叶蓁蓁,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楚慎一顿过后笑着说:“是饿了,回来的时候就在念叨要去街上吃个够,要不是得先回府,估计他今晚得把一条街吃个遍。” 说完,楚慎看向陈总管,“去叫飞虎来吃饭。” 陈总管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王爷。 他心里仍守着老祖宗的规矩,叶蓁蓁和楚慎关系不一般,他作为下人不好多说,但飞虎既是康王侍卫,又算是陈总管看着长大的小辈,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说的。 “王爷,这不太合规矩吧。”陈总管硬着头皮说。 叶蓁蓁筷子都握住了,正要伸出去夹菜,又硬生生停住。 楚慎本来脸上是带着笑意的,听到这话他扫了眼叶蓁蓁放回去的筷子,脸上的笑淡下来。 “本王何时连自己府里的规矩都不知道了?”楚慎淡淡扫向陈总管。 尽管他并没有露出任何怒意,但以陈总管对自家主子的了解,一下子就看出王爷是生气了。 “可是”陈总管还想再据理力争下,但一抬头对上楚慎没有情绪的眼神,余下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大概是楚慎这段时间出去得有点久,以至于陈总管差一点忘记了自家王爷可不是个和善的人物。 他心脏猛地跳了两下,按捺住迟来的后怕,连忙低下头,“是,老奴这就去飞虎。” 陈总管倒退着出了膳堂,叶蓁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仔细回想了下自己刚刚的话,试图从中寻找出让陈总管反对的依据。 但奈何作为一个理科生,这又是个陌生的时代,她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自己到底哪句话不对。 楚慎见她蹙着眉头,一脸疑惑纠结的模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以前在外面跑,很多事情不按规矩来也没什么,但现在回了王都,尤其他又是这样的身份,处处都是规矩,他也必须遵守。 但楚慎又确切地知道叶蓁蓁是个潇洒的人,这些规矩对她是一种束缚,他其实并不愿意看到她被迫遵循那些条条框框。 只是大环境如此,非楚慎一人之力能改变,他能做的也就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让叶蓁蓁仍保持潇洒,不被约束。 第173章 提点 楚慎回来的第二天,休沐日过,正逢上朝,不过卯时楚慎就已经起床洗漱穿衣,卯正时分他从康王府出发前往皇宫。 轿门落下前,楚慎看向一路跟着出来给自己送行的老管家,语气淡淡却又不容置喙地说:“蓁蓁在康王府,形同女主人,你切莫以任何规矩为由去管束她,她想做什么、想去哪儿,都随她。” 陈总管心头一凛,震惊地看着楚慎。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皇子,哪怕陈总管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听话闭嘴,但还是忍着触怒楚慎的风险,说:“王爷,您这么做陛下知道么?那叶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就算您愿意让她做康王府的女主人,可” 他话没有说完,楚慎轻轻抬了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打断了陈总管的话。 “陈公公,你跟随本王多年,知道本王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就算千难万险也会去做。陛下那边本王自有分寸,你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陈总管看着自己从小看到的王爷,心底沉沉叹了口气。 正如楚慎所说,陈总管很了解楚慎是个什么性格,他认定了要让叶蓁蓁当康王府的女主人,那么无论叶蓁蓁是什么身份,楚慎都会努力让她成为女主人。 只是这过程势必会很艰难,而结果也未必能如意,但即便如此,楚慎也不会放弃。 陈总管知道自己劝不了了,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 他本身其实对叶蓁蓁没有意见,毕竟这么多年了,能够走近他家王爷的女子本就没有,难得有人能让王爷动心,管家自然是开心的。 他只是担心叶蓁蓁的身份会给楚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既然这是楚慎的决定,他也只能尊重。 “是,老奴明白了。”陈总管低下头,无论他心里对叶蓁蓁有无好感,但有了楚慎的话,他就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叶蓁蓁。 楚慎点点头,将要放下车帘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这府上一些丫鬟仗着是府中老人,已然忘记自己身份,陈总管若得了空闲,还需好好敲打敲打,若康王府容不下,也需尽快处理。”楚慎语气淡淡地说。 陈总管心中一凛,立即想到了春红。 他差点就忘记了,这府里面除了明面上可以见到的仆人和侍卫外,暗地里还有不少暗卫呢,这些暗卫负责王府的安全,也会随机视察府中下人的情况,谨防下人之中有人动坏心思。 昨日春红哭哭啼啼跑着来找他,动静可不算小,而楚慎又认定春江园那位叶小姐为正妃,必然也会派暗卫暗中保护,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定是清楚的。 如今消息已经传到了楚慎耳朵里,不管到底是不是春江园的叶姑娘太过难伺候,还是春红的原因,主子开了口,那他就得表示行动。 陈总管闻弦知雅意,这所谓的‘得了空闲’另外一个意思就是马上抽出时间去解决这件事。 “是老奴管教不力,稍后老奴会亲自去处理这件事。”陈总管说。 楚慎这才满意地放下了车帘,车夫随即一扬马鞭,马车便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飞虎作为随行侍卫,也骑马跟在马车旁边,随时保护楚慎的安全。 陈总管站在康王府门前的台阶上,目送马车消失在视野后,他脸色渐渐沉下来,转身大步回了府里。 “去把秋月叫过来。”进门的时候陈总管对一个小厮说。 那小厮应了声,匆匆跑着离开。 不多时,秋月喘着气来到临水的长廊,陈总管正等在那儿。 “昨日春江园发生了什么?你老实说与我听。”陈总管沉声问。 他昨天出于对春红的信任,又加上忙着迎接才回来的楚慎,后来又被楚慎对叶蓁蓁的态度所震惊,以至于都忘记了去调查春红不肯伺候的原因。 秋月暗暗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她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将昨天春红说的那些话都告知给陈总管,但后来春红离开后叶蓁蓁对阿宁说的那番话她却并没有说。 陈总管只是听着秋月的陈述眉头就深深的皱起来,脸色也黑了几分,一心都是现在才察觉的懊恼,也下意识忘了问叶蓁蓁什么态度。 “行了,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要再传出去。”陈总管看着秋月。 秋月忙点了点头,“奴婢明白,绝不会外传。” 陈总管瞧她还算聪明的样子,心里放心了两分,“那位叶小姐很得王爷看重,你且好好服侍着,万不可违逆她,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直接告诉我。” 他还是没有直接说楚慎要让叶蓁蓁做女主人的事,只透露楚慎对叶蓁蓁态度非同一般。 秋月没想到那么深层,但也知道不可轻视叶蓁蓁,因此说:“奴婢定当竭心尽力服侍好叶姑娘。” 陈总管放了下,又叮嘱了两句话后就让秋月离开了。 他站在长廊下,脑子回想了一番秋月转述的话,叹气摇头。 卯正楚慎离开王府的时候,叶蓁蓁刚刚睡醒,也许是因为古代没有那么多的娱乐项目,她来到这里的小半年已经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作息,无论是之前在外面跑的日子还是回到王府,每天早上卯正左右准点醒来。 原主是会功夫的,但叶蓁蓁没有原主的记忆,她能够催动内力已经算是很厉害,招式一类就不敢勉强了,这毕竟是需要技巧的东西,不是像骑马那样仅凭肌肉记忆就可以。 虽是如此,叶蓁蓁却并没有因此就荒废身体,除了之前不知道原主会武功外,在知道后,她每天都会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的身体,或是跑步,或是耍五禽戏,又或者做一些基础的体能运动。 可能是原主底子打得比较好,一段时间下来,叶蓁蓁发现自己腹部竟有了一层薄薄的腹肌。 男女体质天生不同,女性的体脂率本就偏高,想要练出腹肌更是难上加难,因此发现自己有可能练出腹肌的时候,叶蓁蓁很是兴奋。 第174章 丫鬟 她锻炼越发变得勤快,就算是下着雨,也会打着伞出门走一走。 王都地处于中原腹地偏北,气候较南方更为干燥,尤其夏秋季节,雨天更是稀有。 一早起来后,叶蓁蓁就束好头发在春江园走动,踏出院门的时候她耳尖微微一动,似不经意地往不远处的大树看了眼。 举着手臂拉伸身体时,叶蓁蓁又借由转身或转头的动作飞速扫过屋顶、湖泊、木桥等地方,在这几个地方,她都察觉到了隐匿在暗处的信息。 其实昨天她来到春江园就感觉到了暗处的暗卫,不过那时候她没有仔细去看到底有多少人,今早上粗略一算,光是她这小小的院子,在暗处的就有十来人。 不愧是王爷的府邸,还当真是大手笔,居然能养得起这么多暗卫。 叶蓁蓁心里小小地震惊了下,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走了一圈回到院子后练起了五禽戏。 某处斜对春江园的树丛后面,一个暗卫低声说:“她在干嘛?” 另一人小声回答:“看起来像是什么招式,难道是武功秘籍?” “怎么可能?那招式看起来软绵绵的,也就是个花架子,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说得也是,那她打那些招式做什么?” 另一个暗卫憋了半天,充满怨念地说:“我要知道,还用得着问你?” 树丛安静下来,两人都没说话了,只是好奇地盯着院子里刚打完一套招式的叶蓁蓁。 叶蓁蓁调整着呼吸,慢慢平心静气,睁开眼睛的时候淡淡扫了眼斜对面的树丛。 虽然她还没有和院子里的暗卫交手,但叶蓁蓁可以确定的是她的功夫仍在那些暗卫之上,因为刚才那二人的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她耳朵里。 她不自觉勾了勾唇角,有些得意原主这一身的本领,但这笑意还没有完全绽开,她忽地又想到原主似乎和红莲教有些关系,瞬间又开心不起来了。 这原主到底会是什么身份呢?她和红莲教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摸着胸前的玉佩,叶蓁蓁皱眉走回了花厅。 阿宁比较贪睡,叶蓁蓁锻炼完之后她才起来,洗漱好第一件事就是跑来找叶蓁蓁背诵笔记。 叶蓁蓁闭眼听安宁背着,见阿宁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磕磕绊绊,而是能顺畅地背出专业名词,对一些简单的尸表现象也信手拈来,心中颇为满意。 “知识学得差不多了,回头找个机会带你去实操。”叶蓁蓁睁开眼,满意地看着阿宁说。 阿宁有些疑惑,“去哪儿实操啊师父?” “自然是衙门啊,这世上最不缺尸体的地方除了乱葬岗就是衙门了。”叶蓁蓁理所当然地说。 “可是我们能进去么?”阿宁有些怀疑,她们又没有官身,而且还是女子。 “不是还有王爷么。”叶蓁蓁说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上次楚慎还说要让她做大雍的第一个女法医呢,她就当提前去视察工作环境了,至于衙门让不让她们进,那就等到了那时候再说。 见叶蓁蓁心态乐观,阿宁虽仍觉得希望不大,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被感染得也多了些期待。 看了眼外面的日头,正是晨光初见,叶蓁蓁站起身,“走,去吃早饭。” 她正打算带着阿宁去膳堂,却不料春江园院子里先传来了脚步声。 秋月领头,端着拖盆,里面放着一只瓷白小盅,虽盖着盖子,但叶蓁蓁也敏锐地嗅到了里面传来的食物香气。 落后秋月一步的是另一个面生的丫鬟,穿了身绿袄,面上笑着,眼睛弯弯,看起来颇为讨喜,她也端了拖盆。 除了她们二人外,在她们身后还跟了四个丫鬟,每人都端了食物。 进了偏厅,秋月领着其他丫鬟将食物全部摆上桌,随后恭敬地对叶蓁蓁说:“叶姑娘,孙姑娘,请用早膳。” 后面四个丫鬟朝着叶蓁蓁和阿宁行了一礼,随后抱着托盘退到了院子里,秋月和穿绿袄的丫鬟留了下来。 “王爷早上去上朝前,特意吩咐厨房做了这些早点,说是叶姑娘您喜欢的,姑娘尝尝看可否合您的口味,若有需要改的,您和奴婢说一声,奴婢回头告诉厨房的大师傅。”绿袄姑娘笑呵呵地说。 她声音脆脆的,加上一张笑脸,莫名地就让人心情愉悦。 这是个很讨喜的姑娘,叶蓁蓁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叶蓁蓁虽然不是很懂后院的事,但也聪明地猜到这姑娘估计是来接替春红的,而且也许是为了弥补之前春红的事,特地安排了这么一个机灵讨喜的姑娘过来服侍。 “好,那我就尝尝看。”叶蓁蓁笑笑,也不客气,带着阿宁在餐桌旁坐下。 她屁股刚沾到凳子上,绿袄姑娘就机灵地开始布膳,将小盅里的粥盛到碗里,又放上勺子递给叶蓁蓁。 叶蓁蓁看了眼她,接过她递来的碗,简单尝了口看不住是用什么熬的粥。 粥入口鲜美,许是米的缘故,泛着微微的清甜,搭配粥一起熬的是瑶柱花胶,口感带着海产品特有的咸鲜,一入口叶蓁蓁就品尝出来了。 之前往边南跑,边南在内陆,境内所有湖泊和海子,却和大海是不一样的,河鲜和湖鲜有,海鲜却是很难吃到。 但王都经济繁茂,虽然也远离海洋,却也能吃到海产品,这让叶蓁蓁颇为惊喜。 “粥不错,熬得很好。”叶蓁蓁难得赞了句。 她想到这丫鬟刚刚说是楚慎特意吩咐厨房这么做的,心中不由微讶,她好像也没有暴露过自己喜欢吃海鲜,楚慎是怎么知道的? 一边惊讶一边却又泛起一丝丝甜,叶蓁蓁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些。 云漪打量着叶蓁蓁的脸色,见她神情满意,笑着说:“姑娘喜欢就好,除了这道粥,还有一些佐餐小菜,很具京城风味,姑娘尝尝看?” 第175章 出门 叶蓁蓁点了点头,云漪便立即取了筷子将小菜夹到叶蓁蓁面前的食碟里。 “这道是炸云盒,外酥里嫩,味道甜香,这道是咸口的,酸辣开胃,姑娘可以分别尝一尝。” 叶蓁蓁看了看面前分别放着的小菜,又看向云漪,终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漪微微一笑,“奴婢云漪,云朵的云,涟漪的漪,是陈总管专门派来服侍姑娘的,以后姑娘有任何吩咐都可以随时告诉奴婢。” 这果真是个机灵的人,半点也不怯生,落落大方,活泼可爱。 “这么说,秋月怕是要失业了?”叶蓁蓁调侃。 秋月一愣,随即笑着说:“云漪是过来一起服侍姑娘的,秋月自然也还是在春江园,姑娘随时都能吩咐。” “对,奴婢和秋月姐姐随时听候差遣。”云漪笑呵呵地说。 叶蓁蓁不大觉得自己需要人专门服侍,但秋月看起来沉稳,云漪瞧着活泼,她们二人倒也让这偌大的春江园多了些鲜活的气息。 因此略一想,也没有多说什么,算是应下来让二人服侍她们。 阿宁还是有些放不开,叶蓁蓁和云漪有说有笑,她就安静地听着,也不插嘴说什么。 云漪确实是个很机灵的姑娘,很快察觉到了阿宁的羞怯,于是和叶蓁蓁说完话后,又主动去和阿宁介绍这些小菜的来历,听闻阿宁是从边南来的后,更是热情地同她介绍起了京都。 阿宁开始还有些不敢搭话,但在云漪的热情攻势下,两个年龄相近的女孩儿很快就聊到了一块儿,她甚至都敢主动问一些问题了,而云漪自然是无所不答。 叶蓁蓁在旁边看着二人互动,心中颇觉欣慰。 昨天春红的确是让她有些发堵,但今天云漪一来,那点儿不悦就都消失了。 吃过早饭,还没到楚慎下朝的时间,叶蓁蓁想着昨天的计划安排,于是带上图纸,协同阿宁和两个小丫头一起出了门。 她还是记着原身假死的事儿,因此出门的时候特地戴上了幕离。 阿宁一开始不解,便下意识跟着她要戴幕离,但被叶蓁蓁阻止。 “你就不必了,这京城里也没有认识你的人,戴着幕篱还影响视线。”叶蓁蓁说。 阿宁于是听话地没有再戴,心里却有些纳闷儿,师父这话的意思是难道京城有认识她的人? 不过阿宁除了在学习的时候好问外,其他时候都是比较腼腆的,尽管心里很疑惑,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出门的时候陈总管特意安排了马车过来,也被叶蓁蓁拒绝了。 她想的是这康王府的马车估计在京城里有不少人认识,如果她乘坐马车出去,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还不如就这么慢慢逛着去街上。 听了叶蓁蓁的理由,陈总管有瞬间的惊讶,心里对叶蓁蓁不禁多了些好感。 从陈总管的角度来看,若是旁的女人攀上他们王爷,那怕不是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乘坐带有康王府标识的马车更是迫不及待。 但叶蓁蓁却考虑到楚慎的身份,不愿引起过多关注,也就给楚慎减少了些一些麻烦,这怎能不让人心生好感呢? 陈总管的准则是,对王爷好那就好,只要叶蓁蓁是在为他们王爷考虑,他就对叶蓁蓁满意。 心里暗暗赞赏,陈总管没有多劝,只是说:“那老奴安排几个侍卫,远远跟着姑娘,若姑娘有事儿可以召唤他们,不需要的时候他们也绝不会打扰到姑娘。” 说白了就是担心安危给叶蓁蓁安排两个保镖,叶蓁蓁听出陈总管的意思,心里虽然知道没必要,但面上还是应承下来。 “那就麻烦陈总管了。”叶蓁蓁礼貌地说。 别的不说,至少她这份态度就又让陈总管心里生出不少好感,忙道:“姑娘客气。” 不多时,陈总管找来四个侍卫,让他们在叶蓁蓁面前过了脸,随后叶蓁蓁就带着三个小丫头先行离开,那四个侍卫则远远跟着她们。 王都不愧是王都,明明也不是什么佳节,但街上仍是人流如织,赶着进城入城的,出来摆摊的,表演杂耍的,吆喝声攀谈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有时候走到人多的地方还需要抓紧衣袖,以免被人流给冲散,说话也得提高音量,小声点都听不清。 早上吃饭的时候云漪就简单地给阿宁描述过京都的热闹,但现在走到街上来亲自感受那又是另一番感觉,阿宁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几乎每路过一个摊子都要停下来看一会儿。 叶蓁蓁出门的目的只有一个,也并不着急,况且她也对京城比较好奇,因此就耐心地陪着阿宁逛那些摊子,若碰到喜欢的,也会出钱买下。 开始的时候阿宁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在叶蓁蓁说出以后让她也给自己买后就大大方方收下了,心里也暗暗做下决定,等她将来挣了钱,也要给师父买好多师父喜欢的东西。 云漪主要负责给阿宁介绍,秋月则是接过阿宁的东西提着,好在这些东西也都是些小玩意儿,并不重,除了比较占手倒也还算轻松。 一路走走停停,中途还在两个小摊子那儿吃了些小点心,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她们终于来到了王都最好的铁匠铺——肖氏铁铺。 “据说这家铁铺在前朝的时候曾是军队来着,里面士兵穿戴的盔甲和兵器,都是肖家人打造,不过后来前朝覆灭,那只军队也没有了,好在这手艺兜兜转转还是流传了下来。”云漪贴心地在叶蓁蓁耳边介绍这铺子的来历。 虽然大雍朝现在已经有了炮弹这一类热武器,但数量稀少且技术并不成熟,主要还是依赖冷兵器,铁器和青铜器就是其中最重要的组成。 大雍的铁矿是归朝廷所有,不允许其他人私采,但也有一些铁矿是朝廷破例给一些商户的,这样做是为了民间流通的铁器,例如普通百姓用的菜刀,锤子斧头一类的必需品。 每年这些给商户的矿脉出去多少矿都有具体的数量记载,而这些矿的流通也都有记录。 第176章 神秘人 商户们一般有自己铁铺的,自然也就将矿用到自己的铺子上,但也有人是做中间商的,他们没有自己的铁铺,从朝廷那儿取得铁后卖给第三方铁匠铺,这肖氏铁铺就是后者。 肖氏铁铺面积不小,且不说后面还有打铁锻造的地方,光是前脸儿就挺大。 有两个正在敲打的台子,一个靠里面的柜台,余下的地方都挂满了一排排的刀剑斧器,甚至一些边角料打造的小玩意儿。 叶蓁蓁站在一串铁打造的风铃面前,那风铃是按照百合花的形状制作的,总共有三朵,中间都坠了一颗铁珠子,用一种透明的丝线缠绕,风一吹撞到铁壁上,就发生清凌凌的声音,颇为悦耳。 “这线居然是透明的?”阿宁见叶蓁蓁驻足在那儿,也好奇地过来看,随即惊讶。 云漪在一边解释:“据说这是南边儿特有的一种蚕丝,力度柔韧,不易腐坏,但因为产量少,价格极为昂贵,这估计就是边角料,不过铁铺老板倒是舍得。” 叶蓁蓁听说这是蚕丝,而蚕丝除了填充外也常用作纺织品,一时间忽然冒出个想法来。 “这蚕丝织就的成品如何?”叶蓁蓁问。 云漪回答:“轻薄无比,仿若无物。” 八个字,却正好撞进了叶蓁蓁的喜好。 她之前还在想没有橡胶手套只能徒手验尸,她倒不是嫌弃尸体什么的,只是怕自己不小心破坏到尸体,要是有一双手套,相当于有个隔绝层,任何从尸体上带下来的东西都能够显示在手套上。 可千万别小看这点区别,有时候一些细微的证据就在这些细枝末节里面。 如果织就一双蚕丝手套,那验尸又多了样工具,叶蓁蓁对此非常心动。 只是刚刚云漪也说了,那蚕丝异常珍贵,想要买到恐怕不那么容易。 虽是如此,叶蓁蓁也还是保留了一点幻想,就算现在她还买不起,等再攒点钱,以后说不定就能买得起了。 暗暗立下目标,叶蓁蓁转而看起了铁铺里打造好的刀具,从而判断这铁铺师傅的技术如何。 在她观察铁铺的时候,铁铺的掌柜也在观察她,之前以为她是路过随便看看,掌柜的就没有出来招呼,这会儿见她驻留了一阵,掌柜笑呵呵地从柜台后面走出来。 “几位姑娘要买些什么?我刚才看你们在看这铃铛,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优惠一点。”掌柜热情地游说。 他这铃铛挂在这儿有些时日了,但因为价格不菲,一直没有卖出去。 叶蓁蓁虽然也觉得那铃铛造型精巧,技艺精湛,但还没有到让她掏钱的地步。 她从怀中取出之前准备好的画纸,将纸递给掌柜,边说:“我这里有几样小玩意儿想请掌柜打造,不知掌柜能不能做出来?” 掌柜的疑惑地接过纸,初始时还没怎么放心上,以为和以前的客户一样,只是打造一些家用的东西,待那纸徐徐展开,看清上面的东西后,他忍不住瞪了瞪眼睛。 “这要求竟如此之高?”掌柜忍不住惊叹。 那薄薄的一片刀,既要求便捷小巧,还要求锋利尖锐,难度可不是一点儿半点,更别提其他几样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能做到么?”叶蓁蓁问。 掌柜的盯着画纸看了好几眼,到底是咬咬牙,“能!只是时间恐怕会花费久些。” 听掌柜应承下来,叶蓁蓁满意了不少,“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少则半月,多则一月。”掌柜说。 这倒是比叶蓁蓁想象得还要短些,她原以为按照这时候的生产力,起码得两三个月打底呢。 不怪肖氏铁铺能在天子脚下的皇城立足,到底是有些本事的。 “不过这价钱么”掌柜看向叶蓁蓁。 虽然叶蓁蓁上半身罩在幕离了,看不清楚面容,但从身上的服饰来看,也不是普通人家,何况身边还跟了两个小丫鬟。 “好说,前提得是你把活儿干好。”叶蓁蓁是有备而来,也知道规矩,同掌柜算了下价格后先付了三分之一的定金,余下的等交货时在给。 掌柜见她如此爽快,也痛快地答应下来,送走人后就将图纸拿去给后面的大师傅看。 叶蓁蓁办完了工具的事,心情也颇为愉悦,回去的路上又和阿宁逛了逛。 眼见着日头高升,叶蓁蓁猜测快要到中午了,于是问云漪:“王爷大概什么时候下朝?” 云漪抬头看了眼天空,心里估算了下,说:“现下是巳时末,若无特殊事宜,王爷此刻应该快要回府了。” 叶蓁蓁一怔,不由得顺着云漪的视线看向空中,除了金灿灿的太阳和碧蓝如洗的天幕,她实在看不出‘巳时’的结论是怎么出来的。 心里暗暗感叹了下古人对于观测时间的智慧,叶蓁蓁说:“那便回府去吧。” 她今天出来主要就是为了打造工具,顺便带阿宁出来逛一逛,如今正事办完,自然也该回去了。 “阿宁还要再逛会儿么?”习惯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后,叶蓁蓁终于记起来自己还有个徒弟。 阿宁摇摇头,“不必了师父,现下快要到午时,也该回去吃饭了,想逛的话以后还有时间。” 懂事的娃招人疼,叶蓁蓁摸了摸她的头,“今天我确实还有事儿找王爷,回头空了好好带你逛个够。” 阿宁笑着点点头。 临近午时,街上的人只增不减,四个人时不时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潮给冲散。 不过她们一直注意着对方,即使被冲散后也能很快聚集到一块儿。 秋月护着阿宁,云漪护着叶蓁蓁,艰难地在人群里行走。 “姑娘忍耐片刻,等过了这道桥人就少些了。”云漪见叶蓁蓁的幕离几次被人碰到,忙温声安抚。 叶蓁蓁感觉尚且良好,虽然人挤人确实不太好受,但她也没说什么。 眼见一路挤过来,就要从桥头下去的时候,迎面忽然走过来一个人,像是没看到云漪正护着叶蓁蓁似的,直接将她们撞开。 第177章 反常 那人身高约七尺多,体型中等,面容普通,但脚步轻巧,即便在人潮里被人挤来挤去,但仔细看他的身形始终是稳当的,并没有被人推着走动。 迎面走过来时,那人并没有看向叶蓁蓁,但叶蓁蓁却倏然抬眼,余光扫过那人。 也许是原身会武的关系,叶蓁蓁就是有种直觉,对方是冲着她而来。 但她昨日才回到京城,这期间也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甚至康王府里都还有人不认识她,这外面怎么可能有人是冲着她而来呢? 难道是边南跟过来的尾巴?疑惑从叶蓁蓁心底闪过,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仿佛没注意到那人靠自己越来越近。 在那人撞上来将云漪挤开的时候,以叶蓁蓁的功夫完全可以将对方给推开,但叶蓁蓁手指动了动却并没有出手,因为她想要看看那人要做什么。 擦身而过的瞬间,叶蓁蓁垂在身侧的手多了样东西,她眼神微凛,手指触摸了,像是纸的质感。 那人离开了,又挤到了人潮里,叶蓁蓁也从桥上下来,云漪刚挤出来就赶忙来到她身边。 “姑娘你没事吧?”云漪先紧张地打量了一眼叶蓁蓁,见她没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小声抱怨:“刚刚那人也太过分了,仗着自己长得高也不知道看两眼路,硬生生把奴婢和您挤开了,好在没被冲开太远。” 她抱怨的时候秋月和阿宁也过来了,二人不像叶蓁蓁戴了幕离,头发和外衣都有些凌乱,不过稍作整理即可,问题不大。 叶蓁蓁垂在袖子里的手还捏着那张纸条,她面上笑着说:“那桥比较窄,行人又比较多,难免挤了些。” “早知道人这么多,不该走这条路的,不过从这条路回王府又比较快,真让人头疼。”云漪嘀咕。 从桥上下来后宽阔的街道上虽然仍是人来人往,但的确是没有在桥上那么挤了,走起路来步子都要轻快些。 回去的路上她们没有在路边停留,径直回了府里,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停在门前的马车,马夫正坐在车辕上,像是准备出去,看到她们登时一喜。 “王爷正吩咐小的去接你们呢,没成想姑娘们先回来了。”车夫说。 “哎呀王叔你不早一点去,我要早知道你要去接我们,就直接带着叶姑娘在路边茶摊儿等着了。”云漪俏皮地说。 叫王叔的车夫憨厚地笑了笑,尤其好奇地看了眼戴着幕离的叶蓁蓁,又很快移开视线,低下头恭敬地站在一边儿等叶蓁蓁进去。 叶蓁蓁想说什么,但又和对方不熟,因此只是微点了点头,便进了府里。 如今时节虽已快入秋,到底还是暑气未消,加之天晴日朗,幕离戴久了也怪闷的,因此刚一进门叶蓁蓁就迫不及待地摘了幕离。 没了幕离的遮挡,果然呼吸都清爽了不少。 先前回来的路上云漪一直在叶蓁蓁耳边说话,导致叶蓁蓁想要看一眼手上的东西都没机会,此刻她借着摘取幕离的动作,终于看了眼自己的手心,那里面果然是一张纸条。 将纸条攥紧,云漪正好过来接幕离,叶蓁蓁便随手地给她。 飞虎从前面儿走来,看到叶蓁蓁眼睛一亮。 “王爷正派我出门,打算去街上接人呢。”飞虎说。 叶蓁蓁一时间有些无语,“前脚不是才派了车夫么?”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楚慎居然这么放心不下她?且不说这是天子脚下,治安比大雍其他地方都要好,再者她自己还有一身功夫呢,谁能欺负了她去? 飞虎嘿嘿一笑,“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嘛。” 他是知道楚慎和叶蓁蓁的关系的,因此这话就带了些调侃的意思。 叶蓁蓁看他一眼,无奈摇摇头,“他人呢?” “在花厅呢。”飞虎朝前厅指了指。 叶蓁蓁点点头,朝那边走去,阿宁和云漪还有秋月习惯性地想要跟过去,但脚步才刚刚一动,就被飞虎伸手拦住。 “你们怎么这么没有眼力价呢?”飞虎瞪了瞪眼睛。 他自从上次无意中看到二人的互动闹个大红脸之后,变得非常有眼色,但凡楚慎稍稍表露出要和叶蓁蓁说话的意思,飞虎就非常自觉地躲去别的地方,坚决不打扰他们。 阿宁愣了愣,随即也反应过来,轻笑了声没再跟过去。 秋月脸皮有些薄,明明她不是当事人,但却莫名脸颊红了红。 云漪胆子就大多了,故意上下左右探头,想从飞虎的阻拦下溜进去。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嘛,咱们王爷可难得动心,指不定将来就是主母,你让我先在主母面前刷个脸熟。”云漪胆大地说。 飞虎无语撇唇,坚决将云漪拦在外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要是王爷知道你话这么多,当初就不该让你来服侍叶姑娘。” 云漪挑挑眉,“那可真是不好意思,王爷偏偏点了我去照顾姑娘呢。” 飞虎看她一脸得意样,冷傲地哼了声。 阿宁目光在二人身上巡睃一番,心中隐约有些念头。 之前她以为云漪就是这府里一个普通的丫鬟,顶多更活泼机灵了点儿,但从现在她和飞虎的互动来看,似乎并非普通丫鬟。 叶蓁蓁一路来到花厅,发现周围并没有下人侍候,不知是不是被楚慎给遣散。 花厅很安静,她原本快走的脚步也不由得放轻了些,悄无声息地就进了花厅。 楚慎坐在上首的椅子上,偌大的花厅只有他一个人,他双眼微阖,一只手撑在太阳穴上,眉宇间不自觉地蹙着,有两道细微的折痕。 从面色上来看他似乎心情不太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困扰住他,以至于他小憩时眉心都皱着。 叶蓁蓁本就轻巧的脚步越发轻了,像猫爪似的,踩在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 她走到楚慎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弯腰看着楚慎的面容。 ---------------------------------------------------- 第178章 案子 今日先是叫车夫去接她,后来又派飞虎去找她,这前后如此着急的态度,实在不像是楚慎的作风。 先前叶蓁蓁就觉得奇怪,只是那会儿没有多想,只以为楚慎是怕自己不习惯,现下想来恐怕是楚慎有什么事要和她说。 她本想叫醒楚慎,但见楚慎闭着眼睛,似乎是已经陷入沉睡,于是便没有出声。 屏风后面就是一处湖泊景观,风吹的时候会有穿堂风从屏风后面钻入花厅里,叶蓁蓁察觉到那风的气息,便往风口上站了站,替楚慎挡住穿堂风。 楚慎眉目一直紧蹙,直到那徐徐的风忽然消失,他似乎察觉到什么,黑色的羽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叶蓁蓁正看着他呢,因此楚慎甫一睁眼她便发现了,而楚慎也在睁眼的瞬间就看到了叶蓁蓁。 “醒了?”叶蓁蓁低声问。 楚慎怔了怔,就着一只手支着太阳穴的姿势,怔愣地盯着叶蓁蓁看了半天。 叶蓁蓁没听到他的回答,加上他已经醒了,于是从风口离开,走到楚慎面前,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睡蒙了吗?”叶蓁蓁一边上下挥手一边问。 手正挥到一边,猝不及防被另一只手给抓住。 楚慎抬头看着叶蓁蓁,原本横抓叶蓁蓁的手缓缓移到叶蓁蓁指缝,随即和她十指相扣。 叶蓁蓁不说话,静静看着楚慎的动作,片刻后勾了勾唇。 楚慎牵着叶蓁蓁的手,随即缓缓地将人往自己怀里拉,一边拉一边还看着叶蓁蓁,那眼中的试探甚是明显。 其实以叶蓁蓁的功夫完全可以不动如山,但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卸去自己的力道,让自己的身体跟着楚慎的手而动。 须臾,叶蓁蓁只感觉眼前景象一转,腰间被人握住,随后再回神人已经被楚慎拉到了他腿上。 楚慎一手与叶蓁蓁十指相扣,一手横抱在叶蓁蓁胸前,他下巴搭在叶蓁蓁身上,深深吸了吸叶蓁蓁发间的香气,随后整个人懒散地窝在她颈侧。 “好累,让我靠会儿。”楚慎说,声音轻轻的。 叶蓁蓁无端从他话里听出一些疲惫,这在楚慎身上实在罕见,她心里也不自觉软下来,低低应了声,坐着没动,任凭楚慎靠着她休憩。 花厅再次陷入安静,只是这一次风口没人挡着,于是偶尔会听见一些风声,或是桌上的花瓶被风吹得微微移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楚慎深呼吸了一下,又长长一叹,终于将事情娓娓道来。 “今日我给陛下上了道奏折,陛下的意思尚不明确,但满朝的官员都是持反对态度。”楚慎声音清冷地说。 他又恢复了沉静的康王形象,仿佛刚刚那疲倦的人不是他。 叶蓁蓁眼神微动,想到了什么,问:“是关于设定法医职衔的折子么?” “嗯。”楚慎应了声,又说:“不止,还有关于你的。” 这话倒是真叫叶蓁蓁愣了下,她很清楚女子为官在这个封建的时代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楚慎身为康王,本来完全可以不去管这事,但他却还是去管了。 叶蓁蓁沉默片刻,又问:“朝堂上的人怎么说?” 楚慎嗤笑一声,“还不就是那老一套,认为女人就不该出来抛头露面。” “我感觉接下来你这康王府恐怕不会很清净了。”叶蓁蓁说。 今天楚慎在朝堂上提了她,那么即便之前别人不知道她,但今日之后,各方势力都会探查,虽不知道他们能查到哪一步,她肯定是无法再低调下去了。 “怕吗?”楚慎笑着问。 叶蓁蓁挑挑眉,“天塌下来不还有王爷顶着么,我怕什么?” 楚慎笑意更甚,声音都轻快了两分,“虽说女子为官没有先例,但规矩不就是用来打破的么,前无先例,那么我们便是先例。” 叶蓁蓁先前看他的神色和语气,还当楚慎暂时没办法了,谁料转头就说了这话。 “什么意思?你难道还能说服他们?”叶蓁蓁好奇。 楚慎摇摇头,“非也非也,是你用能力说服他们,不是我。” 叶蓁蓁惊讶,从楚慎腿上站起来,转身看着他。 “说说看。” 楚慎拍拍桌子,示意叶蓁蓁在旁边坐下,然后又给叶蓁蓁倒了杯茶,这才不慌不忙地说:“大理寺最近有桩奇案,有个叫吴用的商人吊死在家中,但吴用的妻子坚称自己的丈夫不会自缢,在官府要她把尸体带回去时跑去京兆司击鼓鸣冤,京兆司无奈,只得将案子交给大理寺查办。” “仵作之前可曾验过尸?” 楚慎点头,“验了,就是京兆司的仵作判定的自缢身亡。” “大理寺呢?他们怎么说?”叶蓁蓁又问。 像这种法医判定了死亡原因,家属却不肯接受的情况也还是挺常见的,别说在验尸技术落后的古代,即便是在现代,一切都是机器出的精准报告,依然会有家属质疑结果。 “问题就出在这儿,那尸体头一天在京兆司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就在转去大理寺的当天,尸体就开始快速腐烂,据说不到一天的时间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了,因此大理寺的人现在也还没弄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蓁蓁来了点精神,“那尸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日上午,吴用的妻子从娘家回来,一推门就看到丈夫的尸体,随即立马报了官。” 本来这案子未必会让人头疼,毕竟京兆司的人已经判定完毕,但谁知道吴用的妻子那般倔强,愣是不服气这个结果。 更叫人恼火的是每年九月都是整理当年案子交给陛下审阅的时候,如今眼见着到了八月下旬,大理寺各部门月前就已经开始收整当年的案件资料了,要是这案子不赶在九月前解决掉交上去,皇帝问起来可就有大麻烦了。 今日楚慎在朝堂上提出法医这一概念和推举叶蓁蓁的时候,其他官员无一不在反对,唯独大理寺卿,虽然也是面目不悦,却并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在下朝后来找楚慎打听,那法医和女仵作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79章 为难 吴用这桩案子,楚慎自然也是从大理寺卿那儿知道的。 开始的时候大理寺卿还想光占便宜不出力,但楚慎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直言叶蓁蓁可以帮忙查案,但法医和女仵作一事大理寺卿也必须帮忙。 只是这些事情他就不必要全部说出来让叶蓁蓁烦心了,叶蓁蓁要做的只是查案就行。 “如何?”楚慎简单说完了案子后,问道叶蓁蓁。 叶蓁蓁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且不说楚慎这么做是为了向那些不认可她的人展示她的能力,就算没有这一遭,为了真相,她也会出手帮忙。 而且像楚慎所说,那尸体头一天还是好好的,第二天就迅速腐烂不成人形,如此奇怪多少也勾起了叶蓁蓁的好奇心。 此时已经是午时,陈总管命人在膳堂布置好午饭,二人商讨完事情后就先去了膳堂。 吃过午饭,楚慎让叶蓁蓁先去午睡两刻钟,等下午日头西移,暑气不那么重的时候再出门。 叶蓁蓁腰间还藏着那张神秘人给的纸条呢,之前一直没机会展开仔细看看,现下自然也没有拒绝,于是吃完饭就先回了春江园。 阿宁虽然也住在春江园,但房间并没有和叶蓁蓁挨在一起,她同叶蓁蓁道别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叶蓁蓁扫了一圈守在春江园的侍卫,确认他们并没有靠近园子,随后才关上门,将那张纸条拿出来。 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上面只有几个字——亥时,望月楼。 望月楼,上午在外头逛街的时候云漪提到过两句,说是京中第一酒楼,里面接待的人非富即贵,且隐私性很强,每间都是独立房间,只要不去刻意撞上,基本上不会与人遇到。 亥时已经是晚上了,对方又将她约在望月楼,看来是有些很隐秘的事情要谈。 叶蓁蓁快速从这张纸条表面领悟到了这一点信息,随即又想到,今天那人是直接冲她而来,可见对她颇有了解,晚上这个时间点,普通女子可是出不了门的,那么又说明了一点——对方知道她会武,所以确定她在晚上也能悄无声息出门。 结合这几点信息,叶蓁蓁略一思索,脑子里慢慢有了些想法。 难道是红莲教的人? 她脸色一时有些复杂,看着那张纸条发了半天怔,直到阿宁在外头敲门她才回过神来。 “师父,您起了吗?”阿宁问。 两刻钟已经过去,阿宁休憩完,过来喊叶蓁蓁。 叶蓁蓁将纸条捏在手中,心念一动,内力聚集于指尖,只是眨眼的功夫那纸条就碎成了粉末。 她起身揭开一旁的香炉,随手将纸灰撒入香炉里,和香灰混到一起。 重新将香炉盖子盖上,叶蓁蓁起身去开门,边走边说:“起了,这就来。” 下午未时正,带有王府标识的马车从康王府出来,一路前往大理寺。 楚慎并没有跟着去,他原是想要一起的,但临出门前又被叶蓁蓁拦下。 叶蓁蓁想着,若皇帝真批准了法医的职衔,那么她早晚是要独当一面的,虽然她不太了解大雍的官场是如何,但也并不惧和他们周旋。 而且若是楚慎和她一起去,就算她能力再优秀,落到别人眼中,第一眼看到的始终是站在她背后的康王,而不是她叶蓁蓁。 楚慎听了她的话后,也表示了理解,便没有再强行要跟着一起。 甚至于连个丫鬟和侍卫都没有带,只带了阿宁,轻装简行地就去了大理寺。 往返都有马车接送,加上叶蓁蓁本身功夫不低,楚慎倒还是颇为放心。 康王府距离大理寺有些距离,大概半个时辰后,马车才终于停下。 “姑娘,大理寺到了。”王叔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因着男女之别,王叔没有去搀扶,只是在车辕下放了马凳。 车帘子被一双素白的手掀开,随即手的主人从马车里钻出来,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阿宁落在身后,叶蓁蓁下来后转身给她搭了把手。 大理寺门口的守卫在马车出现的时候就犀利地看了过来,神情间带着警备。 这王都有京兆司,若发生了案件一般都是去京兆司报案,虽然大理寺是大雍最高的探案机构,但一般平民是不允许直接来大理寺报案的,通常是别的地方处理不了的案子转移到大理寺。 因此按说叶蓁蓁和阿宁不该出现在大理寺的门口,但她们不仅出现了,而且上了台阶,一副明显是要进去大理寺的样子。 侍卫绷着脸,扶着腰间的长刀走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此处乃是大理寺,闲人不得进入!”侍卫并未因对方是两个女子就和颜悦色,语气甚至颇为严厉,想要借此将这两个女子吓走。 但叶蓁蓁本就是特意来查案的,岂会被吓住?而阿宁跟着叶蓁蓁也有些日子了,除了学习必要的验尸知识外,也沾了些胆气,虽然仍是紧张,但也没有露出怯色。 “我是受大理寺卿邀请,特意过来查案的。”叶蓁蓁语气淡淡地说。 门口有两个侍卫,其中一人过来呵斥她们的时候,另一人就在旁边看着,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直到此刻听到叶蓁蓁的话,那人噗嗤一笑。 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叶蓁蓁,那两名侍卫对视一眼,嘲笑声越发大了。 “我说这位姑娘,你别是患了癔症还没有好吧?我们长官,邀请你查案?哈哈哈哈哈。” “此时天也还没黑呢,怎么就有人说起了梦话呢?真是笑死我了。” 两个侍卫哈哈大笑,丝毫不掩饰对叶蓁蓁的嘲讽。 且不说大理寺是全国最高的司法机构,一般官员想要进来都还得按照流程呢,就算大理寺卿真要从外面找人帮忙,找谁不好要找两个女的?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两个侍卫笑了好一阵,见叶蓁蓁也不恼,心底越发不屑,更是放肆地嘲笑起了叶蓁蓁和阿宁。 第180章 寺正 “难道这偌大的王都竟然没有人了么,用得着你等弱质女流来帮忙查案?” “可不是,不说其他人,就说前一阵刚调入咱们大理寺的柳寺正,那可是年少天才,王都有名的神探!”那侍卫夸赞一番后,又鄙夷地看着叶蓁蓁,“你?查案?你还是回家好好照照镜子查查脑子有没有问题吧。” 阿宁原本还有些紧张的,隐隐有往叶蓁蓁身后躲的趋势,但此刻听到这话,她却是忍不住眉头拧起。 “你们这二人,身为大理寺的守卫,一没有向长官询问确认事实,二没有向上级报告,便在这里大放厥词肆意嘲笑,当真是给大理寺丢脸!”阿宁小脸有些发红,完全是被气的。 叶蓁蓁本来老神在在地想看看这二人还要说些什么离谱的话,倒没想到阿宁先沉不住气了。 她印象里阿宁一直是个好脾气的人,难得见阿宁情绪这么激动,她颇惊讶地看了眼自己的徒弟。 叶蓁蓁之所以没有阻止这二人,是因为她知道这二人所代表的是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男人的想法。 这个时代的男人习惯了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在家中操劳,陡然有个女人站出来说自己要当官,他们自然是无法接受的,这简直是在挑战他们的底线。 类似今天这样的话,叶蓁蓁相信以后只会更多,但盛极必衰,事物的演变总要有个过程,如果她一味的担忧退怯,连最开始的这些反对都无法承受,那么这条规则永远不会被打破。 正是因为坚定了要打破规则的心,所以那些嘲笑奚落的话对叶蓁蓁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她只是静静地听着,有道理的话就思考思考,没道理的话就当狗叫了。 两个侍卫本来洋洋得意,没想到那个看起来羞怯的丫头居然还敢指责他们,而且指责的还有条有理,两个侍卫的脸色登时就有些不好看了。 “这里是大理寺,容不得你们在这儿撒野,快滚!”两个侍卫黑下脸,直接就想要将叶蓁蓁和阿宁逼退。 王叔本来一直在台阶下等着,他今天的任务就是接送叶蓁蓁和阿宁,听到台阶上传来吼声,他一惊,连忙抬头朝台阶上看去。 眼见那两个侍卫正在朝叶蓁蓁和阿宁逼近,王叔立马跳下马车,就打算上前说明身份,但不等他上去,叶蓁蓁却似乎先有察觉,回头看向他,然后摇了摇头。 王叔不解,但想着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这位叶姑娘极有可能将来是王府的主母,略犹豫后还是退了回去,只是心里仍是担忧,不住地往大理寺门前看。 许是叶蓁蓁从头到尾都过于淡定,那侍卫虽然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却并没有敢立即上手推搡她。 但阿宁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那侍卫见阿宁一张清秀文静的脸,神色还有些紧张,心里认定这是个好欺负的,直接就伸手推向她。 眼见那只手就要推到阿宁手上,叶蓁蓁眸光一凛,正要出手的时候,却先被一道声音呵斥。 “住手!” 声音是从台阶下传来的,王叔也被吓了跳,转头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旁边也停了辆马车。 马车上的人刚从车上下来,那是个男子,身高约八尺,身形偏瘦,穿一身湖蓝锦衣,发冠镶金缀玉,气质颇为雅贵。 那人先呵斥住了侍卫的无礼举动,随即又扫了眼停在旁边的康王府马车,看到马车上刻着的康王府标识,眼眸微微一讶,又不动声色地转开。 门口的侍卫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就停了手,待看到来人,脸色一变,忙低下头行礼问好。 “寺、寺正。”那两个刚才还趾高气昂的侍卫顿时换了副脸色,讨好恭敬地低下头来。 如果对方仅仅只是寺正,这二人也许还不那么谄媚地快速变脸,但对方身后站着的人物,别说他们两个小小的守门侍卫,即便是大理寺卿也得看在对方的份儿上给这位新任寺正几分面子。 叶蓁蓁来之前曾简单了解过大理寺的官职构成,这大理寺的一把手非大理寺卿莫属,其次是两位少卿,然后是两位寺丞,寺丞之下又设一员寺正,官居六品, 六品小官,在随便砸块石头都能砸到皇亲国戚的王都算不得什么,但那两个侍卫态度却不是这样,这不禁让叶蓁蓁多了些好奇,转过身看向那位寺正。 对方很年轻,但这不是重点,叶蓁蓁看到这位寺正的第一眼就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自己在哪儿见过。 而那位寺正原本严肃着脸,却在叶蓁蓁转过身看清叶蓁蓁的面容后神色一变。 “是你?!”寺正惊讶地喊了声,神色又随之变得惊喜,但这惊喜维持了还不到两秒,又变成了震惊,其中还夹带着一些疑惑。 叶蓁蓁就看着对方的脸跟个调色盘似的不断变化神色,不等她仔细回想自己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人,就见那人忽然两步走到她面前,抓着她的手臂就走到一边。 阿宁嘴巴微张,迷茫又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师父被带走,眼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叶蓁蓁:? 而那两个侍卫和台阶下的车夫就更不必说了,纷纷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那两个走到角落里的人。 其实这位寺正去抓叶蓁蓁手臂的时候,叶蓁蓁就感觉到了,她本来是可以躲开的,但看对方神色焦急,眉心紧蹙,并没有对她有恶意的样子,于是稍顿了下,正是这一犹豫的功夫,她就被带到了角落。 显然对方是认识自己的,但叶蓁蓁不认识对方,于是保持沉默,想看看对方怎么说。 那位年轻的寺正低下头,嘴巴张了张要说些什么,叶蓁蓁敏锐地竖起耳朵。 嘴巴一张,又闭上,年轻的寺正又回头看了眼隔得有些距离的侍卫,再看看其他地方,神色越发紧张了。 叶蓁蓁略感无语,到底要说什么惊天秘密? 正纳闷着,她耳边传来一道压得很低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疑问,“你不是死了吗?” 第181章 偶像 ? 叶蓁蓁脑门上冒出问号,这句话实在有些冒犯人,以至于她第一个想法是你才死了呢!她好端端在这儿站着呢,少来诅咒她。 但这想法一过去后,她紧接着立马想起来一件事。 似乎也许好像大概,也就半年前的样子,她、不,准确说是‘叶蓁蓁’的确是死过一次的。 叶蓁蓁神色变得有些微妙,喔嚯,这是遇上原身的老熟人了? 她正琢磨着要怎么不动声色糊弄过去,就见那位年轻的寺正一脸兴奋地说:“没想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吗?” 叶蓁蓁看了他一眼,她该说记得还是不记得? 但不等她纠结完,对方又主动说:“唉,你应该是不记得的,毕竟那日的情况那么混乱,你自己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注意到我。” 那日?哪日?叶蓁蓁心里闪过一个想法,但不是很确定。 看了眼对方一脸遗憾的神色,似乎对于她不记得他这件事并不意外,于是叶蓁蓁试探着问:“所以你是?” “柳巍!我是柳巍!”柳巍激动地说,“那日在西郊别苑,你验尸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你想起来了吗?” 果真是西郊别苑,叶蓁蓁刚才就有所猜测,只是不太确定,如今有了明确的提示,她略一回想,很快就记起来柳巍这个人。 当时青阳郡主几次故意刁难她,甚至不认可她的验尸结果,还是这位柳公子帮忙解的围,如果不是他几次三番出言怼青阳郡主,拖到楚慎带着真凶赶来,恐怕她那天还不容易那么快脱身。 她当时心里是感激这位柳公子的,只是事后很快就离开了京城,也没有机会跟对方道一声谢,更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和对方再见面。 不过仔细想一想,当时很多人对她提出的概念都不太能理解,倒是这个柳公子,很容易就明白她所说的,还能够举一反三,可见在破案一道上比常人还是要聪敏些,如今来到这大理寺做寺正,似乎也并不奇怪。 “原来是你。”想起了这人了,又因着当日对方的解围,叶蓁蓁对这位柳公子还是颇有好感的,神情也从开始的戒备变得和善了些。 柳巍没指望对方能记住自己,但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记住了自己,他顿时像被馅饼砸中似的,整个人都快飘了。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柳巍激动地睁大了眼睛,紧紧看着自己的偶像。 柳巍自小就对四书五经不感兴趣,反而是对一些诡异奇闻颇为有兴,许是看得杂书多了,偶尔遇到一些案子,他竟能比旁人要敏锐得察觉到里面的逻辑不通之处。 等到长大后,柳巍就越发对破案一类感兴趣了,只是碍于祖父和家庭,他始终没有机会正儿八经地去接触这些东西,加上如今的验尸水平还比较落后,很多问题柳巍也不太能想清。 那日在西郊别苑,柳巍本意是想最后放纵自己一次,等酒醒后就老老实实听家里的话走上仕途,但他没想到会遇到叶蓁蓁。 当所有证据都指向叶蓁蓁是杀人凶手的时候,叶蓁蓁却愣是靠着这些证据给自己证明了清白,对当时的叶蓁蓁来说只是正常的验尸得出结论从而证明自己没有杀人,但对柳巍来说却不止于此。 是以那日过后他就将叶蓁蓁奉为了自己的偶像,本来打定主意第二天就去侍郎府找叶蓁蓁的,谁知道天刚亮,下人就跑来告诉他,侍郎府的叶蓁蓁死于大火。 他不肯相信,还亲自去到了现场,看到了那具烧黑的尸体。 柳巍虽在破案上有天赋,却并不精通验尸,他只能确定那是一具女尸,身高体型和叶蓁蓁一样,其他的却是不知道了,所以即便他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面对自己偶像去世的事实。 但柳巍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偶像居然真的没有死!不但没死,还活生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柳巍还是问出了一开始的疑惑,“你之前是怎么回事?现在就这样出现没问题吗?” 叶蓁蓁下午出门的时候因为气温高,所以就没有戴幕离,而且她想着的是大理寺这种重地,一般人进不来,她也不担心叶家的人会在这儿出现,所以才敢直接顶着原来的脸现身。 她是没想到自己还没进门就遇到了熟人,要是早知道,她还是应该戴个幕离的。 只是她现在既然有心要打破一些原有的规矩,那么早晚是要面对世人的,被叶家的人认出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所以这幕离即便一时戴上,也终究会摘下。 叶蓁蓁在这个问题上比较随心,没有过多的去纠结,因此听了柳巍的疑问,只是说:“如你所见,侍郎府的叶蓁蓁已经死了,我现在虽然还是叶蓁蓁,却和侍郎府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叶蓁蓁而已。” 早在入京的时候,她的身份文书楚慎就已经给她弄好了,户籍落在了永州。 而且楚慎和她透露过皇帝对她身份的想法,就连皇帝都默许了,叶家人就算不满又能如何? 柳巍听她这么说,不觉又想到了自己刚刚下马车时看到的事,他往台阶下看了眼,正看到康王府的车夫在往这边看,那马车果然是送叶蓁蓁来的。 只是叶蓁蓁怎么会和康王搭上关系?柳巍不免想起当日在西郊别苑发生的事,当时是康王带着凶手赶来,从而青阳郡主才没有得逞,难道是那个时候两人就联系上了? 他想到了一些东西,但很聪明的没有继续问,只是高兴地说:“你没事就好,那你如今回来了,以后都会在王都待下去么?” 要是一直待下去的话,他岂不就有机会向对方请教了?柳巍颇为期待地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笑了笑,“还不清楚,不过现在这段时间肯定是要待在京城的。” 没能得到肯定的答案,柳巍略有些遗憾,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很满足了。 第182章 担心 “那你今日来大理寺是为何?”柳巍想起自己刚刚下车看到的那一幕,关切地问。 大理寺是司法机构,一般来到这儿必然是和案子有关,因此他不免有些担心。 “有个受害者叫吴用的案子,据说是有些奇异,于是我便来看看。”叶蓁蓁说。 “吴用?”柳巍瞪了瞪眼,随即变得兴奋,“你竟然是为这个案子来的!” 看他这表情,叶蓁蓁挑挑眉,“怎么,这个案子是你在负责?” 柳巍用力地点了点头,要不是场地和时间都不合适,他都想要仰天大笑了。 最近眼瞅着就要到给皇帝检阅的时候了,这件案子却非常棘手,尸体的突然变化更是给破案带来难度,他这几天都愁得觉都睡不好,没成想叶蓁蓁就来了。 莫名的,柳巍就是对叶蓁蓁很有自信,也许是当日西郊别苑那样紧急困难的情况下,叶蓁蓁仍能镇定自若给自己洗清冤屈,他无端地就是觉得叶蓁蓁很靠谱。 “唉,我原本都做好了案子破不了被陛下批评的准备,没想到哈哈哈。”柳巍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还恭敬站在大门门口的两个侍卫听到这笑声越发懵了,他们先前只看到这位来头不小的寺正将那个疑似有癔症的女人给拉走,开始时他们还阴暗地想着是不是寺正看上了对方的美貌。 紧接着就看到寺正在那女人面前竟弯下腰,一副很迁就恭敬的模样,二人眼珠子都瞪大了,现下又听到寺正的笑声,两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走走走,你赶紧去看看那尸体,我还特地叫人用了冰块降低温度,还是阻止不了腐烂,我都怕越晚越不成形了。”柳巍说着,就激动地往大门走。 叶蓁蓁本就是为案子而来,此刻自然跟上。 重新回到大门口,那两个侍卫僵硬地挤出笑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于是笑得越发僵硬了。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叶蓁蓁并没有趁机对他们发难,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只是朝另一个女子招了招手,随即就进了大理寺的门。 三人的背影远去,两个侍卫还在发愣,互相对视一眼后却并没有放松下来。 就算这会儿没计较,说不定等过一阵就计较了呢?二人忐忑不安地想着,倒是觉得还不如给他们来个痛快。 此时大理寺内,柳巍激动地走了一阵后也想起门前那桩事儿,于是说:“那两人你想要怎么处理?若是不满的话我叫他们各打上十大板。” 叶蓁蓁摇摇头,“不必,他们也只是做自己分内的事,若轻易就让人进了大理寺,反倒是他们失职了。” 柳巍惊讶,看叶蓁蓁的目光又多了两分敬重。 察觉到他的视线,叶蓁蓁笑了笑,“不过态度恶劣也是真的,就罚他们抄一抄《仪礼》吧,好好学学如何正确的待人接物。” 柳巍听了这话噗嗤一乐,“那些侍卫都是行伍出身,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抄书写字,你这比罚他们挨打还叫人难受。” 叶蓁蓁勾了勾唇,“否则怎么叫处罚呢?” 柳巍笑着摇摇头,对叶蓁蓁却是又有了些新的认识。 他原以为对方在验尸一道上那么精通,应当是不大通人情世故的,倒是他想当然了。 和叶蓁蓁说话的时候,柳巍也注意到了走在叶蓁蓁旁边的阿宁。 先前他以为对方是叶蓁蓁身旁的侍女,就没有过多关注,但他仔细一看,发现阿宁并没有像其他侍女那样落后主人半步,而是和叶蓁蓁平行行走,便猜测对方也许不是侍女。 “这位是?”柳巍是个直性子,心里有了疑问便直接问了出来。 好比他见到叶蓁蓁第一面就是问她怎么还活着,但凡换个人也许都会婉转些。 不过这性子倒是合了叶蓁蓁的胃口,直来直去的讲话,不比一句话弯来绕去舒服多了? “我的徒弟,阿宁。”叶蓁蓁说。 “你的徒弟?”柳巍瞪了瞪眼珠子,再看向阿宁的时候眼神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能成为叶蓁蓁的徒弟,他猜测对方本领应该也不小,否则如何能入叶蓁蓁的眼?好奇对方本事的时候,柳巍不免也有些吃味,他都只敢把叶蓁蓁当偶像,不敢认师父呢,怎么这个看起来稚嫩的小丫头就拜了师了? 暗戳戳看了阿宁几眼,阿宁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向他,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和叶蓁蓁一起待久了,阿宁心里的尊卑观念也没那么深刻,即便对方是大理寺正,但又和她有什么关系?礼貌招呼过就可以了。 柳巍看着对方这一点头,莫名从中看出了几分叶蓁蓁的影子,先前那点儿好奇也就更加强烈了。 闲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大理寺的停尸房,这一片人很少,除了几个看守的侍卫,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柳巍是寺正,侍卫认得他,自然不会阻拦,但叶蓁蓁和阿宁却是生面孔,这停尸房也是要地,不能让人随便进入,那两个侍卫免不了要询问一番。 “我是受大理寺卿邀请过来查吴用一案。”叶蓁蓁坦坦荡荡地说。 “可有凭证?”侍卫问。 叶蓁蓁摇摇头,当时是大理寺卿口头跟楚慎说的,甚至听楚慎的意思,大理寺卿也就是试探性那么一说,也许都没指望她真能查出什么,自然不会给出凭证。 “我认识她,有我带路还不够么?”柳巍问。 “寺正您进去的话是可以的,只是这二位需得向大人确认才行。”侍卫一板一眼地说。 柳巍无奈,他虽然背景厉害,但到底只是个六品小官,权利还没有那么大,抱歉地看了叶蓁蓁一眼,柳巍说:“那你们赶紧派个人去问问大人。” 侍卫应声而去,另一人仍留在原地看着他们。 派人去问还需要点儿时间,叶蓁蓁便趁着这机会问起了案子。 ----------------------------------------------- 第183章 好奇怪的人 停尸房就在眼前,尸体如何待会儿进去看就知道了,因此叶蓁蓁没有问关于尸体的事,而是问起了另一些案件相关。 “吴用家里有几口人?”叶蓁蓁问。 “双亲俱在,妻子和一个儿子,加上吴用一共五口人。”柳巍说。 “除了他妻子坚持他不是自杀外,其他人怎么说?” 柳巍回想了下从京兆司那边转来的供词,说:“吴用的父母住在京郊,京兆司还没有来得及去走访,吴用的儿子在他的外家,家中只有妻子在,因此吴用的妻子不接受案件结果,这个案件就被转到了我们大理寺。” “你说死者是一名商人,他是做什么的?” “屠夫,他父母在京郊有一片院子专门用来养猪,养的猪吴用购买后挂到自己的铺子售卖。” 叶蓁蓁点点头,正要再问别的,忽然一顿,“你是说吴用肉铺里卖的猪肉是从他父母手中买过来的?” 柳巍点点头,“是啊,怎么了?哪里有问题吗?” 吴用的父母就他一个儿子,叶蓁蓁原以为吴用的父母给自己儿子养猪,赚来的钱也都是一家人的,但吴用却要再花钱从父母手里购买,未免分得太清了些。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不对,毕竟吴用的父母也有自己的生活,总不可能将全部精力都付出在儿子身上,他们养猪,儿子拿钱买猪,也不过是另一种变相的孝敬,真要说倒也说得过去。 许是她多想了,叶蓁蓁摇摇头,将那点疑惑撇去,“没事,你接着说,那吴用既然是专门开肉铺卖肉的,按理来说这铺子应该是天天都要开张,他失踪了难道没人发现么?” 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柳巍叹了口气,“那吴用多年来一直有个好赌的毛病,早些年间没什么钱还好些,后来这肉铺生意稳定了,他赌起来也越发大手大脚,也就半年前吧,把自己的肉铺都给输了,不过因着他那间铺子所在的地方鱼龙混杂,出入的都是些市井人物,那赌坊就也没直接收,而是租给了吴用,又让吴用将肉铺所得的经营上交一半。” 叶蓁蓁听了不由得唏嘘,“也就是说他本来自己是个老板,这下变成给别人做工的了。”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卖猪的是他爹妈,估计他连买猪钱都没有,他妻子也是实在受不了了,提出了和离,吴用不愿意,他妻子便带着儿子回了娘家,谁知道就这几天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说到这儿,柳巍也忍不住说:“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吴用倒是有自缢的可能,虽说他妻子还没有和离,父母也尚在,但他如今的情况和家破人亡也没两样了,他一时受不了上吊自缢也不是没可能。” 诚然如柳巍所说,结合之前京兆司仵作的验尸结果加上吴用的人际关系,自杀的可能性是比较大,但叶蓁蓁却并没有立即下定论。 她转头看向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阿宁,问她:“阿宁你怎么看?” 阿宁微微一怔,突然被叶蓁蓁点名还有些懵,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浓黑的羽睫微垂,敛住阿宁平静无波的眸子,她思索片刻后说:“以验尸结果为准,其他的都只是参照,只有尸体会告诉我们真相。” 阿宁的嗓音是那种偏软的,大概和她性子有关,旁人一听她说话就知道这是个温柔的姑娘,但她的语调又很清泠,不急不缓地说话时,莫名就让人平静下来,仿佛天生自带一种安抚。 柳巍忍不住侧头多看了她一眼,那小姑娘看起来很年轻,却将头发给挽起,像是妇人发髻又不太标准,柳巍一时都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发式,只当是对方的家乡特色。 阿宁虽然跟着叶蓁蓁住进了康王府,但二人都不是喜欢排场的人,衣衫也就是普通的布料,不廉价也不奢华,头上也没有多余的饰品,整个人看上去简单干净。 如果她只是这样一身朴素的打扮,倒也不会引起柳巍的注意,真正让柳巍忍不住多看向阿宁的还是她那一身淡定宁静的气质,像是一朵娇弱的花,但内里却有着野草一样的韧劲。 叶蓁蓁听了阿宁的话不由得勾了勾唇角,赞许道:“很好,要保持这种想法,身为法医,主要目的就是让死者开口告诉我们真相,其他的任何外在因素都只是参考,不能被其影响。” 阿宁点了点头,轻轻地说:“我记住了,师父。” 那‘师父’二字轻轻柔柔的又带着一股乖巧,莫名就让柳巍感觉心尖儿颤了颤,像是被猫的尾巴扫过似的,有点儿痒。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炙热,阿宁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应到,微微偏头朝他看去。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对上,阿宁的眼眸黑白分明,像一潭清幽的井水,柳巍的眼神看遍了皇城与人间的姹紫嫣红,眼里天生带着一抹笑意,像一瓶醇香的猴儿酒,多看两眼就会醉人。 酒水遇到井水,自然是井水更高一筹,柳巍只觉得脸颊一热,颇有些心虚地迅速转开视线,看天看地看左看右,就是不去看阿宁,生动地诠释了何为欲盖弥彰。 阿宁就看着他脖子转啊转,仿佛是第一次来到大理寺的停尸间,对这儿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似的。 她眼里渐渐冒出一点疑惑,心里嘀咕一句这人好生奇怪,遂也移开了视线,目光并没有目标地游移向虚空某一处,然后眼神放空,大脑却开始思考那吴用的尸体会是什么样的?她有哪些知识能用得上? 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先前出去请示的那个侍卫回来了,但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了两个人。 那两人一人年逾五十,头发半白,黑发掺杂着银丝,胡须也是一样,远远看去像是灰色的;另一人稍年轻些,但估计也有近四十了,蓄着短须,面容颇为冷硬。 第184章 苍蝇 侍卫在前头带路,近了停尸房跟前,两名侍卫齐齐低头行礼,柳巍也双手抬起行了一礼。 “冯大人,左大人,您二位怎么到这儿来了?”柳巍问过好后,不由得疑问。 这停尸房都是安置尸体的地方,平时连一些洒扫的仆人都要避着走,每一年新进来大理寺的官员最不愿意被分配到的就是停尸房。 冯林和左青一个是大理寺卿,一个是少卿,以二人的身份官职,完全可以让手底下的人跑一趟,大可不必亲自来,引起柳巍才颇为惊讶。 冯林没有说话,而是先看向叶蓁蓁和阿宁,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圈后停留在叶蓁蓁身上。 “你就是康王说过的那位验尸手段极其高超的女仵作?”虽是疑问,但冯林的神情却并不惊讶,已经笃定这人就是叶蓁蓁。 叶蓁蓁点点头,抬手行了一个礼,“正是我。” 左青听她的自称眉梢就是一蹙,再一看她那怪模怪样的礼仪,本就冷硬的面容越发深刻,唇角抿得紧紧的。 冯林倒是没什么神色变化,他只是又打量了一眼叶蓁蓁,随即沉默着,也不知是在评估些什么。 现场忽然安静下来,没有人开口说话,柳巍感觉气氛有一些凝固,担心是冯林不相信叶蓁蓁,于是主动开口说:“冯大人,下官曾亲眼见过叶姑娘验尸,就是半年之前京郊别院的那一起杀人案,不知您是否还记得?那日是青阳郡主的生辰。” 经他这么一提示,冯林倒是想起来了,毕竟青阳郡主身份特殊,加上当时凶手还是康王的人亲自抓到的,尽管这事儿因为证据确凿京兆司很快就给处理了,但他身为大理寺卿也多少有所耳闻。 “你那日也在西郊别苑?”冯林看着叶蓁蓁。 柳巍本来信心满满地给叶蓁蓁证明,直到这时他脸色微微一变,忙看向叶蓁蓁。 侍郎府的叶蓁蓁已经死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叶蓁蓁又回来了,又是以什么身份回来的,但柳巍贸然说出她的身份,还是觉得不大合适。 他不禁暗恼,刚刚也是过于迫切地想要叶蓁蓁进去验尸,脑子一快没想那么多。 “是的,那天我不仅在,还是当事人。”叶蓁蓁淡定地说,“不过今日我过来的主要目的是吴用的尸体,大人若是对那日的事情感兴趣,不妨以后有空了再说。” 叶蓁蓁这话也就是实话实说,但落到冯林和左青这两个官场老狐狸耳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意味了。 如果他们想要日后再听叶蓁蓁讲那日的事情,也就代表着这次之后叶蓁蓁还会再来大理寺,可他们如今都还没有看到叶蓁蓁的本事呢,一切都是别人在说,叶蓁蓁这话未免就有些恭维讨好之嫌。 冯林面色不变,左青却是直接撇了唇,冷冷地说:“大理寺可不是谁都能来的。” 叶蓁蓁挑挑眉,所以呢?她当然知道这一点,否则也不会幕离都不戴就出门了。 显然叶蓁蓁并没有体会到左青的鄙夷,她只是感觉到这位左大人似乎不太喜欢自己,但也并没有受到影响,只是看向冯林。 “既然冯大人已经来了,那么我的身份应该也已经证实,现在可以进去停尸房验尸了么?” 冯林没有马上回答,他先扫了眼叶蓁蓁空荡荡的双手,又扫了眼同样空荡着双手的阿宁,面不改色地问:“你验尸不用工具么?” “当然要用。”叶蓁蓁说,朝停尸房扬了扬下巴,“这里面不是有仵作么,自然有大把的工具。” 这个时代的工具对她来说都不趁手,趁手的工具还在肖氏铁铺打造,一时半会儿拿不到,所以其他的工具对叶蓁蓁来说只要能用就行,她不挑。 但她这种随意的态度落到冯林和左青眼里,又叫二人对她的怀疑更多了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皇帝批奏折都还要用自己喜欢的毛笔和朱砂呢,更遑论其他明显需要用到工具的职业,哪个人不是拿自己趁手的随身带着? 冯林还算沉得住气的,脸色也冷淡了两分,他现在都要怀疑康王是不是被美色冲昏头了,才会在朝堂上提出那样的问题。 不过大理寺卿到底是大理寺卿,虽然心里已经几乎完全不相信叶蓁蓁真的会验尸,面上却还是点点头,“那就请吧。” 他不相信这一个黄毛丫头,说再多也没用,毕竟康王深得陛下信任,他不可能去打康王的脸。 倒不如直接叫着小女子面对尸体,届时到底有几分本事,也不用他添油加醋了,只需据实禀报就行。 抱着这种想法,一名侍卫跟着进去的时候冯林并未阻止,甚至还叫上了其他仵作过来围观,美其名曰向传闻中验尸技术无比高超的女仵作学习。 叶蓁蓁听着冯林那句‘技术无比高超’,莫名有种对方在嘲讽的感觉,但冯林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加之已经到了停尸间,叶蓁蓁也就没有多想,将心思收回来放在了尸体山。 这个时代的人已经会利用硝石制冰和挖地窖存冰了,因为硝石民间获得的渠道比较少,归朝廷管理,所以民间还是靠地窖存冰比较多,而向大理寺这样的朝廷机构,就两者兼有,总之即使是炎炎夏日,也有足够的冰够用。 尸体在夏天是很容易腐烂发臭的,有时候为了防止尸体过快腐烂,就会在停尸房摆上冰块,降低温度,时间久了,整个停尸间都冷飕飕的。 侍卫领着一群人来到一间最靠里的停尸房,这间屋子本就偏僻阴暗,又在房间里摆了冰盆,叶蓁蓁刚踏进去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到了现代的空调房,没忍住搓了搓手臂。 左青看到她的动作,都懒得在心里评价了,一心只想着叶蓁蓁见了尸体被吓住,然后赶紧跑出去,他们也好借机关了大理寺的门,不让她再进来。 心里暗暗想着,左青就看到叶蓁蓁走到尸体面前,缓缓将尸体上盖着的布掀开。 第185章 绷直的脚尖 白色的麻布一被掀开,率先冲出来的就是一股肉体腐烂的臭味,饶是在场都不是新手,也还是被这冲鼻子的味道弄得脸色变了变,忍了几忍才没有吐出来。 叶蓁蓁一边用手指轻轻遮了些鼻孔抵挡臭气,一边迅速看向刚刚随着白布掀开跑出来的东西。 她有内力在身,目力和反应都异于常人,瞬间从半空捕捉到那是一只苍蝇。 苍蝇在半空中振翅发出嗡嗡的声音,柳巍抬头看了眼,面色沉沉地说:“这尸体腐烂得太快了,早上的时候还没有呢。” 叶蓁蓁看着那苍蝇在半空飞来飞去,最后又落到吴用的尸体上,她的视线也随之落下。 简陋的木板上躺着一具男尸,身高约六尺半,膀大腰圆,穿着一身铁锈红的麻衣,黑色短裤,脚上是一双已经磨出白毛的麻鞋。 视线扫过那双脚的时候,叶蓁蓁眼眸微缩,定定看着那朝前绷紧的脚尖。 柳巍从进入停尸房后就一直注意着叶蓁蓁的一举一动,他不似马林和左青,心里知道叶蓁蓁的本事,所以迫切地想要从叶蓁蓁这里‘偷师’一二。 此刻见叶蓁蓁盯着吴用的脚尖看,于是主动说:“京兆司的仵作检查了吴用全身上下,发现除了脖子上有绳索勒出来的痕迹外,身上并没有其他伤口,而最重要的就是吴用的脚。” “哦?”叶蓁蓁挑挑眉,颇有兴趣地看着柳巍,“继续说。” 左青打从第一眼见到叶蓁蓁就一直在忍耐,此刻见柳巍都已经明晃晃地把证据给指出来了,她不但没有立即接上话,反而是一脸洗耳恭听的模样,彻底让左青认为她根本就不懂什么验尸! “你既有女仵作之名,难道说看到这脚尖就没有什么感想吗?”左青声音沉沉地问。 冯林捋了捋胡须,并没有插话。 柳巍这时也察觉到了左青那话里的不满和敌意,他倒是没有觉得叶蓁蓁有问题,因此便看了左青一眼。 左青目光严厉地盯着叶蓁蓁,冷肃着脸说:“大理寺乃是调查重案要案的地方,不是你有靠山就能够随便进来这里镀金,仵作虽然低贱,却也容不得有人随便冒充!” 叶蓁蓁隐约回过味儿来了,所以这位左大人对她有敌意是因为怀疑她不会验尸? 她不知道是自己什么行为给了左青这种错觉,但可以确定的是左青对她有偏见。 如果她是个男人,想必左青不会这么快给她下脸色。 心里明了,叶蓁蓁却并没有接话,反而是朝柳巍抬了抬下巴,“这脚尖如何,你接着说。” 柳巍虽然也纳闷叶蓁蓁为什么不自己点明,但还是答道:“民间有一说法,说是这人若是活着的时候自缢而亡,那这脚尖便是朝下的,据说是因为人太重了,所以全身的重量会压着脚尖往下。这吴用的脚尖也是朝下,因此京兆司的仵作没有检查出其他伤口,也没有发现中毒迹象后,才判定吴用是死于自缢。” “哼!连这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我看康王果真是被骗了。”左青没料到叶蓁蓁一个姑娘家脸皮居然这么厚,他话都说得那么明显了,她不但没有半点羞耻的意思,反而是恬不知耻继续问柳巍,顿时气得不行。 冯林这时候才淡淡开口斥了句:“铭恩,慎言。” 铭恩是左青的字,冯林用字叫他,可见二人关系颇为亲近。 而左青虽然仍面色青黑,但听了冯林的话后果真是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盯着叶蓁蓁的眼神越发冷漠。 叶蓁蓁并不因冯林的阻止就觉得对方是站在自己这边,显然冯林这话是因为左青刚刚提到了康王,要是左青不提康王,只针对她说事儿的话,恐怕就算她再被羞辱上几十上百遍,冯林也不会多嘴半个字。 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就是大理寺的头头儿了,如今这两个头头都明显地表现出对叶蓁蓁的不喜,叶蓁蓁却仍面色淡然,仿佛并未察觉到。 柳巍眉心蹙了蹙,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上司会对叶蓁蓁意见这么大,但他心里相信叶蓁蓁,于是也不管自己的两个上司是什么脸色,热切地和叶蓁蓁讨论起了案件。 “叶姑娘对此怎么看?”柳巍眼神灼热地盯着叶蓁蓁,“你方才刻意问我脚尖一事,难道说是这脚尖有什么问题?” 叶蓁蓁闻言笑了笑,“孺子可教。” 半年前在西郊别苑,就是柳巍频频接话,如今她什么都还没说呢,柳巍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合该他进入大理寺的。 虽然左青看不出叶蓁蓁的年纪,但他怎么想都觉得叶蓁蓁不该对柳巍说出‘孺子可教’这种话来,尤其是叶蓁蓁所表达的意思,那脚尖能有什么问题? 他本就皱成了川字的眉越发深刻,眼神幽幽地盯着叶蓁蓁,像是要将她看穿似的。 叶蓁蓁无视身后的视线,从吴用的头部绕到他的脚边。 “严格来说,所谓脚尖垂直即代表死者是自缢身亡并不严谨,所谓的脚尖垂直其实是因为人死后所产生的尸僵反应,自缢乃是机械性窒息死亡,当人感到呼吸困难,手脚会挣扎,脚尖也就自然而然绷紧,死后产生的尸僵反应会使脚尖朝向地面,由此才有了民间那则传闻。” 柳巍似懂非懂,“那脚尖垂直的话,不就正好说明死者是自缢而亡的?” 叶蓁蓁看了眼他,又看向阿宁。 阿宁打从踏入停尸房开始,整个人就全神贯注打起了精神,因此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叶蓁蓁的视线。 这么久培养的师徒默契,叶蓁蓁即使没有开口,阿宁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尸僵并不是一直有,人死后半个时辰到一个半时辰内尸僵出现,两个时辰到三个时辰内扩展到全身,六个时辰至七个时辰发展到高峰,但十二个时辰之后又会按照发展顺序慢慢缓解。” 第186章 尸斑 阿宁一边说着,一边直接上手按了按吴用的身体。 “死者的身体触感柔软,有两种可能,一是尸僵还未开始,二是已经过了尸僵阶段,根据死者身上的腐烂来看,显然是第二个阶段,也就是说死者死亡至少超过十二个时辰。” 她说的话有理有据,且条理分明,虽然冯林没太听懂尸僵之类的词汇,但也大概从字面意思上琢磨出一些东西。 加上冯林也是和尸体打过交道的,所以将这陌生的词汇往尸体情况上一套,他就明白了。 可左青正在气头上呢,他看叶蓁蓁不顺眼,自然连带着和叶蓁蓁一起的阿宁也看不顺眼。 听了阿宁的话后,左青冷嗤一声,“案子是昨天发生的,今早才把人转到大理寺,这早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还用得着你说?” 阿宁原本说完还挺开心的,因为她生怕自己忘记了某一点,但好在都没有忘。 但这好心情还没持续多久呢,就被左青给说了一顿,阿宁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气势却低沉了两分。 叶蓁蓁本来不想和左青计较,因为她觉得人有偏见是很正常的,她自己在某些事情上也会有偏见。 她觉得自己能够靠能力让左青闭嘴,但不得不说这位左大人的确是有些烦人了。 “说得很好。”叶蓁蓁先笑着夸赞了阿宁一句。 阿宁刚低落下去的心情因着叶蓁蓁的夸赞登时又高兴起来,眼睛都亮了两分。 夸完徒弟,叶蓁蓁又淡淡地扫向左青,“左大人既然这么能说,不如您亲自来验尸?想必依照左大人的口才,说不得还能叫死者都给说活过来,亲口告诉我们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人当然不可能把一个死人给说活,叶蓁蓁这是明晃晃地刺左青呢,左青沉着脸,冷冷瞪着她。 冯林眼神在二人身上转了转,先前还以为叶蓁蓁是个软包子,说她什么都不会生气,倒是他低估了,对方哪里是软包子,分明是刺猬球,团起来扎人可不好受。 叶蓁蓁毕竟是来干正事儿,也没工夫跟左青闲耗,刺了他一句后,趁着对方还没有想好说词,又转移话题说:“接阿宁刚刚的话,既然尸僵已经过去了,那么即便吴用真的是自缢身亡,他的脚尖也该恢复正常,而不是呈现只有尸僵才有的垂直地面。” 柳巍细细思索着叶蓁蓁这话,再把目光移向吴用那绷直的脚尖时,脸色倏地一变。 “所以吴用的脚尖并不是因为自缢,而是其他的原因。”他猛地踏步来到吴用脚边,也不管自己那双没沾过阳春水的手,直接就脱了吴用的鞋子观察。 叶蓁蓁看到他的动作,淡声提醒:“脚踝。” 柳巍顺着她的话摸上脚踝,初一摸没感觉到什么,就是皮肉下面包着骨头,可是由了脚尖绷直的疑点后,他再次摸索便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为了确认这种不对劲,柳巍甚至还专门蹲下身摸了摸自己的脚,摸完自己的脚踝还不够,他又跑到左青和冯林面前,在二人诧异的面容中掀开他们的衣袍。 “冯大人左大人,看在案子的份儿上,容许下官冒犯片刻。”柳巍笑嘻嘻地说,手却飞快地摸上了他们二人的脚踝。 冯林和左青的脸色都变了变,冯林尚且还能绷着不黑脸,左青却是青了黑又黑了青,要不是念在柳巍的身份上,换个人估计早被他一脚给踹出去了。 摸完了几个人的脚踝,柳巍再次摸索了吴用的脚,片刻后抬头看向叶蓁蓁,坚定地说:“他的脚踝被错过位,所以导致他的脚背和脚尖是绷直的状态,如果吊起来的话就像是垂向地面。” 叶蓁蓁终于点了头,“正是如此。” 得到了确认的答案,柳巍心里却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了。 “这么说,吴用果然是被人杀害的,杀害他的人为了制造他是自缢的假象,甚至不惜将他的脚骨头错位。” 叶蓁蓁眉目微敛,似乎想到什么,徒手脱了吴用的鞋。 冯林看到她的动作,眉毛不觉挑了挑,心里暗忖别的不说,这小丫头胆子是够大的。 阿宁看到叶蓁蓁的动作便立即预感到她有什么发现,迫不及待地凑过来围观,柳巍也很快反应过来,站到了另一边。 叶蓁蓁将吴用的鞋子脱下后,仔细查看吴用的脚。 吴用穿得的是麻布鞋,又长期行走,脚上的皮肤粗糙,不太容易看出尸斑,但叶蓁蓁没有放弃,仔仔细细盯着他的脚研究了半天,终于在他的足跟处发现了明显深于其他地方的颜色。 “这里。”叶蓁蓁一边说一边上手按压了一阵,皮肤没有变化,叶蓁蓁确定地说:“此处是尸斑。” “这是尸斑?”柳巍惊诧,“可是我在吴用的身体上并没有发现尸斑。” 在西郊别苑的时候,叶蓁蓁就曾用尸斑的形成来为自己辩护,柳巍也是那个时候记住了‘尸斑’这一变化。 因此当今天一早吴用的尸体被送到大理寺来后,柳巍第一时间就是查看吴用身上的尸斑,试图推断吴用临死前所保持的姿势,从而判断他到底是被他杀还是自缢身亡。 冯林和左青站在一侧,看到三人凑到一起讨论案件,偶尔蹦出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词,心下不免痒痒的。 “咳咳,那个,你们在说什么?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听听?”冯林笑呵呵地说。 虽然他现在也没有百分百相信叶蓁蓁,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怀疑了,除了叶蓁蓁刚刚露的那一手外,更重要的是柳巍的态度。 冯林知道柳巍不是傻子,相反他继承了柳家一贯的聪明才智,如果说叶蓁蓁真的是骗子,柳巍不可能一点发现都没有,更不会如此信任她。 仅凭柳巍的态度,冯林就敢确认叶蓁蓁必然是有些手段的,这手段多少他如今还没有看到不好妄下断言,但想来能让柳家的小公子折服,恐怕当真如康王所说那般‘技术高超’了。 第187章 新的发现 除了从尸体结果推断死者死亡方式外,结合死者身份背景来推断也是其中之一,因此验尸结果并不是什么秘密,叶蓁蓁也没有藏私的想法,听了冯林的话就往后退了一步,留出一些空间来。 “此前对吴用自缢身亡的依据来源是什么?”叶蓁蓁问。 “身上无其他伤口,无中毒迹象,加上脚尖垂直,京兆司的仵作由此得出自缢结论。”柳巍回答。 这个时代验尸还没有一套完整的依据理论,大多是凭借经验和一些民间传闻来判断,因此京兆司的仵作如此判断虽不正确,却也并不算意外。 叶蓁蓁明了,现下已经可以确定吴用并非自杀,而是他杀,但是如何被杀死的,又是死于什么时间,死在什么地方,都还需要再从尸体上寻找答案。 莫名的,叶蓁蓁又看了眼那只盘旋在吴用尸体上腐烂部位的苍蝇,肉眼可见到吴用腐烂的部位已经开始生蛆,这只苍蝇算是最早出现的,恐怕最晚到明早,又会有大批苍蝇出现。 她收回视线,重新专注于吴用的尸体,目光细细地从他身上扫过。 “死者脖颈有擦痕。”阿宁拨开吴用的衣领,一手抬起吴用的下巴,一边盯着吴用的脖颈处。 屋里的几个男人都被阿宁的动作吓了跳,看她的目光有几分惊异,但更叫他们惊异的还在后头。 只见叶蓁蓁弯下腰,手指一寸寸抻开脖颈处的皮肤,然后低着头认真查看。 如果不是众人亲眼所见,压根不会相信她那眼神是在观察一具尸体。 左青脸仍是黑着,却还是没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他一个大男人面对这样一具尸体都会有些发怵,叶蓁蓁和阿宁两个女人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擦痕上的作用力共有三处,阿宁你可曾发现?”叶蓁蓁问。 阿宁仔细盯着青黑色的擦痕看了一阵,摇了摇头。 叶蓁蓁便指了指那擦痕上因为外物与皮肤摩擦而破开的皮肉,解释说:“这些皮屑是在吴用死亡的过程中产生的,两侧皮屑分别向脖颈两边延展,中间的皮屑上下展开,外端浅里端深,这是因为作用力的不同。” 阿宁之前还没有学到这一部分的知识,因此听的时候格外认真。 柳巍也是头一次摄入新知识,一双眼睛亮极了,他非常努力地将叶蓁蓁的话记住,心中却还是疑惑。 “叶姑娘,这作用力是什么意思?和推断吴用是怎么死亡的有关系么?”柳巍疑惑着便直接问了出来。 阿宁也看向叶蓁蓁,认真地竖起了耳朵。 冯林和左青没有说话,却也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想听听叶蓁蓁的‘高见’。 叶蓁蓁的心思此刻都在尸体上,要不是还记得阿宁是自己的徒弟,她恐怕都不会专门抽空解释,不过既然问了,她自然也会如实回答。 “擦痕旁边的皮屑是物体与皮肉摩擦产生的作用力留下的,而根据作用力的不同,我们可以推断出当时勒住吴用的物体是朝哪个方向作用。” 阿宁毕竟跟着叶蓁蓁学习的时间要久,功底比柳巍深厚一些,略一想就明白过来。 “所以师父刚刚提到的外端和里端,就能够推断出吴用到底是不是自杀?” 叶蓁蓁点点头,心中甚是欣慰,“没错!” 柳巍忙追问:“如何判断?” 叶蓁蓁便指着那几不可见的皮屑说:“如果说死者是自己上吊自缢,那么所有的受力点都集中在脖颈中间,即使死者挣扎,摩擦产生的皮屑也只会在擦痕上下出现,但现在脖颈两侧都有摩擦产生的皮屑,且是往两边延展,就说明” 她话还没有说完,柳巍立即嘴快地回答:“说明死者并不是自己上吊挣扎时产生的摩擦,而是被人勒住脖子,所以擦痕均匀,脖颈两侧都会有摩擦产生的皮屑。” 柳巍一口气快速地说完,发觉停尸间有点儿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抢了话,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挠挠头。 “咳咳,叶姑娘,你接着说。”柳巍压制住自己兴奋的心情,羞赧地看向叶蓁蓁。 叶蓁蓁笑了笑,抬手鼓了鼓掌,“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你解释得很清楚,不需要我再补充了。” 柳巍被夸奖,眼睛更亮了几分,甚至连胸脯都骄傲地挺了挺。 冯林也被柳巍的激情感染了几分,不过他到底稳重些,细细品了一番柳巍的话提出疑问。 “若吴用是被人勒死的,那为何他脖颈上的擦痕只到两侧,脖颈后面却没有了?” 按照常理,若被人用绳索在背后勒住,那么绳索自然而然地是将整个脖颈给包围,死后也会在颈后留下痕迹,这也是惯用的判断死者是自缢还是被勒死的知识。 左青原本听得云里雾里,有些插不上话,此刻立即来了精神,冷哼一声看着叶蓁蓁。 “你刚刚说死者颈部两侧也被摩擦过,是也不是?”左青问。 叶蓁蓁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这位左大人又要挑刺了,但她自然不会胆怯,只淡定地点头,“是。” 左青笑了,却是一声冷笑,“根据你的说法,这死者既然两边的颈部都有被勒过的痕迹,显然不可能是被人从背后套上绳索勒死,否则怎么可能不在脖颈后面留下痕迹呢?” 这的确是个好问题,因为凶手也不可能横着拿绳子,只勒前面的脖颈,而不去管后面,要真是如此,恐怕吴用就能挣扎逃生了。 冯林提出的问题和左青的问题有相似之处,只是冯林的态度是正常的疑问,左青却是明显一副抓到把柄的得意。 柳巍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但一时间琢磨不出来,再看到左青那副态度,忍不住担忧地看向叶蓁蓁。 叶蓁蓁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以前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过么?” 冯林摇摇头,“如果这次你不来验尸,估计也是当自缢结案。” 这话一出来,冯林自己也愣住。 第188章 推断 显然冯林这话是已经认可了叶蓁蓁的能力,他虽然面上没表示,脱口而出的话却已经表明了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想通这一点,冯林兀自笑了笑,看叶蓁蓁的目光已然没有了之前的怀疑与不满。 “老夫似乎隐隐感觉到,如果叶姑娘能解释这一点,恐怕要在我大雍的验尸史上留下一笔。” 从背后被人勒死,脖颈后面却没有痕迹留下,这样的作案手法前所未闻,也或者如冯林所说,以前可能有,但都被以自缢做了结论。 但如果叶蓁蓁能解释清楚其中的原理,那么未来再遇到相同的案件,仵作们也会多一份参考。 叶蓁蓁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心情却并没有轻松,因为这说明大雍不,不止是大雍,应该说是如今这个时代的验尸技术都非常非常的落后,身为一名法医,她实在对这件事情高兴不起来。 隐隐地,叶蓁蓁觉得自己应该担起一副担子,别的暂且不说,至少在验尸技术上,她应该用自己的能力来推动发展。 如果她袖手旁观,那么她来到这个时空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叶蓁蓁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过自己穿越这件事,此刻想起来却又是另一番心态。 “其中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叶蓁蓁说,她转头看向柳巍,“麻烦你去找一条绳索,再带一碗朱砂。” 柳巍不明所以,但他并不怀疑叶蓁蓁的话,立即派人去取这些东西。 片刻后绳索和朱砂都被侍卫带来了,叶蓁蓁将绳索在朱砂里滚了一圈,又招手叫来两个侍卫。 众人疑惑地看着她的动作,不明白她此举是什么意思。 两个侍卫来到叶蓁蓁面前,叶蓁蓁将绳索交到其中一人手中,然后让两人背靠着背。 “此刻你是凶手,他是你要杀死的人,你用绳索去勒他。”叶蓁蓁对拿着绳索的侍卫说。 侍卫愣住,转头看向冯林。 冯林眉眼深刻,略一思索过后点点头。 叶蓁蓁又看向那名扮演被害者的侍卫,“你不必太担心,只是做个示范,并不会真的伤到你。” 那侍卫还是有些害怕,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但对上叶蓁蓁平和的眼神,他还是努力镇定下来。 同二人交代清楚,叶蓁蓁后退一步,然后下令开始。 提着绳索的侍卫一开始背对着人还不大方便行动,调整了一会儿才将绳索给套进去,随即就开始用力将绳索收缩。 随着绳索的收紧,红色的朱砂在侍卫脖颈上留下痕迹,那侍卫感觉到窒息,下意识抬手去抓脖颈上的绳索。 伸手摸到冰凉的朱砂,那侍卫反应过来,紧张地看向叶蓁蓁。 “可以了。”叶蓁蓁说。 拉着绳索的侍卫立马松了手,被勒住的侍卫也得以喘息。 叶蓁蓁走到喘息的侍卫面前,等他平缓了气息后,将他背向面对众人,“这就是死者脖颈后面没有留下痕迹的原因。” 众人盯着那侍卫干净的脖子,再看看他前面和两侧的朱砂,眼睛睁大。 这痕迹看起来和上吊一模一样,但他们刚刚分明看到了这痕迹是如何来的。 “所以说吴用是被人背对着勒死的,而背对杀人留下来的痕迹和上吊是一样的!”柳巍兴奋地在停尸房走来走去,边走边说:“原来竟是如此!原来竟能如此!” 冯林也不免唏嘘,谁能想到,不过是转个身而已,却能伪造出完全不一样的痕迹,若是从前就有人想到这种方法,不知道又有多少错案。 同时,冯林又想到了另一点,他看向吴用并无伤痕的手,说:“刚才这个侍卫被勒住过后下意识会去抓绳索,但吴用的手看起来并没有挣扎过。” “那就说明吴用被杀死的时候人没有意识。”柳巍笃定地说,“结合他身上没有其他伤痕来看,说明他不是被打晕的,但如果是迷药,又会留下痕迹,那就只能剩下一个可能。” “酒醉。”阿宁接口。 柳巍击手,“没错!正是酒醉,他一定是在喝醉了的情况下被人勒住脖颈杀死,那就说明凶手是和他一起喝酒的人,能一起喝酒肯定是熟人,所以杀死无用的是他的熟人!” 能进入大理寺查案,柳巍毕竟还是有些本事的,这么一琢磨就锁定了凶手的范围。 “不过还有个问题。”柳巍看向叶蓁蓁,双眼充满了求知欲,“您刚刚提到吴用足底的尸斑,那尸斑颜色并不明显,且他身上也没有尸斑,难道是凶手杀了人后就把他给吊起来了?” 叶蓁蓁注意到他的称呼,没忍住挑了挑眉。 “尸斑的形成也是有条件的,首先是死者个人体质,其次是死亡方式,最后是环境,例如本身就比较虚弱的,儿童老人等,又或者是大出血死亡,以及被冻死,或是死亡时温度很低,那么以上情况尸斑的形成就比较缓慢或是不明显。” 但吴用是个成年男子,又是机械性窒息死亡,且如今是夏末秋初,无论哪个条件都不符合,那就只剩下一种情况。 “他死后被放入了一个温度很低的地方,如果我所料没错,他被放进去的时候并非平躺,而是竖着,所以尸斑才会聚集于脚底,同时也能解释为什么昨天早晨吴用的妻子报案,今日他的尸体就开始腐烂,这是因为环境的变化,吴用的死亡时间绝不是昨日。” “原来如此。”听了叶蓁蓁的分析,柳巍若有所思,“如今这个季节,寒冷的地方只有冰窖,只要顺着这条线索查找,应该很快就能锁定目标。” 叶蓁蓁思索片刻,问:“冰窖是每家每户都有么?” 柳巍摇摇头,“自然不是,也不是每户人家都需要存冰的。” 一般会挖地窖存冰的多是大户人家,又或者酒楼客栈一类,总之要么家里有钱人多,要么需要做买卖。 想到这儿,柳巍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我知道了!” 第189章 好奇 屋中的人齐齐看向柳巍,都好奇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唯独叶蓁蓁低头一笑,显然比柳巍还要更快一步猜到。 “你知道了什么,倒是说啊!”左青忍不住催促。 柳巍本来都要说了,一听这话反而卖起了关子,笑嘻嘻地说:“我原还以为左大人不相信叶姑娘的验尸结果呢,如今看来,左大人是信了?” 冯林也笑呵呵地看了左青一眼,眼神调侃。 左青黑着脸,神情有些不悦,但细看更多的还是别扭。 好一阵后,见柳巍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反而一直盯着他看,左青也不笨,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咬咬牙,左青闷闷地开口同叶蓁蓁说:“先前左某人多有冒犯,还望叶姑娘不要计较。” 左青先前的态度确实不好,但此刻道歉却也没有端着架子,虽然看起来不情不愿的,言语间却也还算真诚。 叶蓁蓁看向他,“我本也没往心底去。” 左青听了这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叶蓁蓁虽是个女子,却也有男子的容人之量,不免高看两分。 但没等他接着在心里评价,就听叶蓁蓁又说:“不过还是希望左大人以后能尽量做到公平待人,不因身份、也不因性别而存有偏见,否则只怕会一叶障目。” 这话仿佛是正对着他心底刚刚那个想法说的,左青一时愣住。 叶蓁蓁扫了眼在场的人,除了她和阿宁外,其余的官员也好,侍卫也好,又或者几个仵作,全都是男人。 “我知道这世间对女子多有约束与偏见,认为女人不该出来抛头露面,认为女人不像男子那般理智沉稳,总的来说就是女人不如男人。不过我倒想问问,若女子真有这般差劲,又是如何生出理智沉稳的男性呢?我想迄今还没有哪个人是从男人肚子里生出来的吧?既都是从女子肚子里出来,那么做到对女子平等看待,也是理所应当。” 左青知道叶蓁蓁这话不止是对他一个人说的,但他还是老脸一热,隐约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 连历来嘴不饶人的左青都沉默了,其他人自然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当然,最主要的是叶蓁蓁刚刚才当着他们的面将一桩为难了整个大理寺的案件破掉,虽然还没有抓到凶手,可每个人都清楚,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有些事情并不是说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叶蓁蓁也没有天真到自以为自己一番话就能引起众人的反思,但有些话说出来给众人听到,总是比沉默着什么都不说不做要好的。 她说完后只顿了片刻,给众人留下思考的时间后就又看向柳巍,调侃:“怎么,柳大人还不准备说说自己的新发现么?你要再不说,我可就让阿宁说了。” 阿宁也正在思考叶蓁蓁这番话,猛地被师父点到名惊了下,无措地瞪大眼睛看着师父。 她现在是学习了验尸的知识没错,但也仅限于验尸而已,推理能力还没跟上,压根就没想到什么新发现。 心里忐忑着,阿宁还在琢磨万一真让她说,她要怎样说才能不给叶蓁蓁丢脸。 柳巍却是扫了阿宁一眼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吴用是屠夫,店铺里主要就是卖肉,但有时候也会有剩下的,夏季炎热,这肉稍保存不当就会腐烂,所以吴用家中必然也有冰窖!他就是在自己家里被杀死的!” 阿宁听完了他的答案,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而且这样一来,凶手的范围可就更小了,毕竟能进入吴用家里面,还和他一起喝醉,凶手显然和吴用关系亲近,只要顺着这条线查,恐怕今天就能将凶手归案。 柳巍快速说完了自己的新发现,然后得意地看了眼阿宁,又期盼地看向叶蓁蓁。 叶蓁蓁笑了笑,“既如此,还愣着做什么?” 冯林脸上也有了喜色,当即叫来侍卫,安排人去调查吴用的人际关系。 侍卫将要离开时,叶蓁蓁忽地说了句:“从屠夫身上查找。” 那侍卫一愣,回头不解地看着她,其他人也皆是疑惑。 左青更是纳闷,“为什么是屠夫?我还以为会是吴用的妻子。” 从种种证据来看,吴用的妻子的确也是有嫌疑的,毕竟她是第一现场发现人。 “无论是冰冻尸体还是搬运尸体制造上吊的假象,吴用的妻子都没这个力气。”叶蓁蓁说,“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杀人手法。” “杀人手法有什么问题吗?”柳巍皱眉。 叶蓁蓁摇头,“没有问题,我只是觉得一般人应该不会想到背对背杀人这种方式,凶手既然这么做,说明一定是在生活中有发现,而一头猪上百斤,通常屠夫都会背对着背起,兴许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凶手注意到了什么,于是才有了这种杀人方式。” 原来只是叶蓁蓁的猜测,众人不免有些失望。 但冯林仔细想了想后,却说:“不无可能,总之先从吴用认识的屠夫下手,若是没有收获再找别的。” 侍卫应下来,匆匆离开去调查了。 尸体能给的答案都给出来了,再在停尸间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于是众人也都纷纷离开。 出去时没人说话,于是显得整个环境都很安静,只有深深浅浅的脚步声和那只从进来开始就嗡个不停的苍蝇。 苍蝇,叶蓁蓁倏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向那只盘旋在白布上方的苍蝇。 吴用腐烂的肉是生了蛆,而且肯定也会很快变成苍蝇,是以叶蓁蓁先前看到苍蝇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奇怪。 但是有一点被她忽略了,既然是同期的蛆虫,为何偏偏是这一只苍蝇先出来?按照发展规律,至少也该是好几只蛆一起变成苍蝇才对。 如果这个规律不对,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这只苍蝇并非吴用身上的腐肉发展出来的,而是从别的地方带来的。 而那个带来苍蝇的地方,才是真正的第一案发现场!找到了那里,就是找到了凶手! 第190章 离谱 “吴用家住在哪儿?”叶蓁蓁问。 柳巍正要快步去往正明堂,询问前去调查吴用人际关系的侍卫调查结果如何,猝不及防听到叶蓁蓁的话,一下顿住。 愣了片刻后,柳巍回过神来,赶忙回答:“住在柳叶巷,从大理寺过去的话大概要半个时辰左右。” “昨日去吴用家中的官员可曾发现现场有残留的食物酒水?”叶蓁蓁又问。 柳巍摇摇头,“没有” 话说到,他忽然一顿,“不对啊,按照之前的推测,吴用应该是被人灌醉了酒才从背后被勒死的,那他家中应该有留下来痕迹才对,但昨日京兆司的官员并未提到这一点。” 冯林和左青也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左青疑惑:“难道是推测有误?事实上吴用并未被人灌醉杀死,而是被下了药或者其他?” 叶蓁蓁却摇头,“不,这恰恰说明了吴用就是被人害死的,只是吴用在柳叶巷的家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你是说吴用是在别的地方被杀死后,又被凶手搬到柳叶巷的家里制造了自缢身亡的假象?”柳巍摸了摸下巴,“目前看来这样可能性的确最大,对方竟然还能出入吴用家中,凶手果真是吴用极亲近之人。” 叶蓁蓁将先前询问到的关于吴用的信息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忽地想到什么,神色有片刻的怔愣。 冯林一直暗暗关注着叶蓁蓁,自然也注意到了叶蓁蓁瞬间的神色变化,直接问:“叶姑娘可是又有了新发现?” 叶蓁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不像从前那般笃信自己心里的答案,可是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即便再离谱也只会是唯一的真相。 她抿了抿唇,问柳巍:“吴用的父母住在哪里?” “京郊。”柳巍说,“他父母不是养猪么,住在郊外更方便些。” “去京郊。”叶蓁蓁说罢,率先往外走去。 柳巍愣了一下,见阿宁也跟在叶蓁蓁身后离开,连忙跟了上去,边追赶边纳闷:“凶手还没抓到呢,这时候去京郊找他父母做什么?” 叶蓁蓁没有回答,只是速度极快地出了大理寺的门,柳巍满腹疑惑,也只好先跟上去。 冯林看着这几个年轻人眨眼的工夫就没了影子,一时感慨。 左青询问:“大人,要跟上去么?” 冯林沉吟片刻,“我们就不必跟上去了,派一队侍卫跟上去吧。” 也许是出于直觉,隐隐的,冯林觉得叶蓁蓁这一去并非是为了寻找线索,倒像是直奔凶手而去。 左青点头领命,安排了一队侍卫跟着叶蓁蓁三人离开。 叶蓁蓁快步踏出大理寺后,就直奔康王府的马车,王叔还没有走,正坐在车辕上等着。 乍一见叶蓁蓁出来,王叔还以为她是要回王府,忙去打车帘。 叶蓁蓁先上了马车,又将阿宁拉上来,见柳巍站在一边儿,又朝柳巍招手,“你也一起上来,速去速回。” “哦,好。”柳巍愣了下,他正犹豫是骑马还是坐自己的马车呢,闻言便直接上了叶蓁蓁的马车。 王叔愣了愣,心里暗忖这是要去王府做客? 正疑惑着,就听叶蓁蓁吩咐:“王府,麻烦出城,去一趟京郊。” 叶蓁蓁将具体的地址告知给王叔后就放下了车帘子,王叔满头雾水,怎么又要出城?不回王府了吗? 虽然满肚子问号,但王叔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坐上车架,一甩鞭子就将马儿往城门口赶。 王叔看出叶蓁蓁有些急,于是赶马的速度也很快,等到左青安排的侍卫出来时,马车已经消失在道路口了。 好在之前叶蓁蓁就说了是要去京郊,侍卫们便也直接往京郊而去。 目送一群侍卫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互相看了看,悄声说:“是那位吧?” 另一人点点头,“是那位,脚步匆匆的,也不知做什么去。” “唉,她做什么不要紧,关键是咱俩,你说她会怎样报复咱俩?”那侍卫忧心忡忡地说。 “按理说咱俩也是照规矩办事,虽然态度是凶恶了些,但道理是没错的,我相信寺卿大人会公正对待我们的。”话是如此,但他神情也分明紧绷着。 同伴看了眼他,也没再说什么,反正早晚都是一刀,总会来的。 王叔不愧是楚慎指定给叶蓁蓁驾车的车夫,不但驾驶得平稳,且速度也极快,几乎和骑马一样的时间到达京郊吴用父母所在的村子。 马车一停下,叶蓁蓁便率先从车上下来,王叔在一边套马缰,见到叶蓁蓁后小步跑过来。 “姑娘,您可是来视察王府田庄的?”王叔问。 “王府田庄?”叶蓁蓁疑惑。 王叔指了指不远处一块正在收种的农田,那田里男男女女正拿着镰刀在割麦子,“这一片都是王府的田庄。” 还挺巧,吴用父母养猪的地儿就在康王府田庄附近,不怪王叔会误会。 “倒也不是,我此次来,是”叶蓁蓁正在说话,视线扫过麦田的时候无意中从一人身上扫过,话头微微一顿。 她盯着那正在割麦子的女人,仔细看了两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阿宁来到叶蓁蓁身旁,见她正盯着农田看,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一看却叫她略微吃惊。 “春红?是她么师父?”阿宁惊讶。 叶蓁蓁点点头,“是她。” 原来春红竟被发配到这儿来干活儿了,怪不得她没在府里再见到她。 略一想,叶蓁蓁就猜到这其中原因为何,但她并没有因此就感到内疚。 当初春红冒犯她是事实,她生不生气是一回事,但春红有没有分寸又是另一回事。 人性复杂,时有拜高踩低之人,算不得异常,但若存了这样的心思,也要做好踢到硬铁板的准备,要怪就怪春红踩错了人,如今的下场也不过是她为此付出的代价。 收回视线,叶蓁蓁叮嘱王叔在这儿看好车马,随即带上阿宁和柳巍前往吴用父母家中。 第191章 不是亲生的 柳巍常年在王都及周边游走,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到乡下村子里走过,却比叶蓁蓁要熟悉些,知道该往哪儿走,于是当仁不让地走到了前头。 时值秋初,头一茬种下去的麦子正是收割的季节,小径两边的田地处处可见村民劳作的背影,柳巍寻了个正在树下歇息的大娘,找他打听了一番吴家的去处,大娘是个热心的,说正好回家再取点水,就干脆给他们带路。 叶蓁蓁观察着田地里劳作的村民,问那大娘:“吴家两口子没种麦子么?” 大娘摇摇头,语气难掩羡慕地说:“他们家专门喂猪呢,可比种麦子赚钱,这个天也不用像我们一样顶着太阳出来收割。” “那吴家儿子的事,大娘你知道多少?”叶蓁蓁又问。 阿娘神色变了变,往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那吴家儿子据说上吊死了,昨天上午衙门的人还专门来了趟。” “哦?竟还有这等事?”叶蓁蓁故作惊讶,“那吴家夫妇为什么还在村里,没有进城去准备儿子丧事呢?” “嗐,自从那吴用把肉铺都给赌了后,吴家两口子就不大愿意提这个儿子了,旁人要是问起都说没这个儿子。这吴用估计是走投无路自己上吊死了,这么丢人的事,那吴家两口子当然不想去了。” 听起来好像也挺符合常理,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做父母的当真能这么狠心? 叶蓁蓁正这么想着,柳巍就直接问了出来,“到底是他们儿子呢,他们真能这么绝情?” 大娘撇撇嘴,“又不是亲生的,再说了,那吴用确实也是忒不争气了些,吴家两口子对他也够好了。” “竟不是亲生的?”柳巍惊讶,回头看了叶蓁蓁一眼。 说话的工夫,几人已经看到了一连排的木圈,那木圈建立在溪边,同小河隔得挺近,天气还热着,排泄物的味道很容易蒸发,随风飘过来,颇让人欲言又止,怕一开口就吸了进去。 几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待到绕过了那一堆排泄物,大娘才指了指旁边的木房子,“喏,那就是吴家两口子的家了。” 她说完后就朝自己家走去了,叶蓁蓁朝柳巍扬了扬下巴,柳巍便走到木门前去敲门。 柳巍敲门的时候叶蓁蓁打量了下周边的环境,尽管这里是前屋,但因为养的猪多,排泄物也多,钟爱于排泄物的苍蝇连前屋都飞了过来。 隔着栅栏能看到院里有一些松柏枝,有部分是焦黑的,看起来被熏过,还有部分青绿,估计是才摘来还没来得及熏。 也多亏了这些松柏枝,才让前面的苍蝇没那么多。 叶蓁蓁扫过那些在半空飞来飞去的苍蝇,不知想到什么,眼眸有一瞬的幽深。 “有人在家么?”柳巍拍了拍门,没听到声儿,正要再拍门的时候,木门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将头探出门来,警惕地盯着柳巍。 “你们是什么人?”老头儿戒备地问。 柳巍回头看了眼叶蓁蓁,叶蓁蓁微微点头,于是柳巍肃了脸色,说:“大理寺寺正柳巍,前来调查吴用自缢一案。” 老头儿的脸变了变,语调闷沉沉地说:“他是自己上吊死的,死在他家里,你们来我这儿有什么好调查的?” “老头子,谁啊?”屋里传来一个妇女的声音。 老头儿回头看了眼,“没事,你回屋歇着去。” 他将门打开了一点,柳巍以为他要邀请他们进去,谁知道下一刻老头儿就从里面出来,随即又将木门给合上。 “老太婆这两日感染了风寒,官爷不想被传染的话,还是在屋外边儿说话吧。”老头儿说。 柳巍正拿不定主意,就听叶蓁蓁说:“恐怕不行。” 老头儿循着声音看向叶蓁蓁,叶蓁蓁也正打量着他。 吴用的父亲看上去年逾六十,头发已经花白,身材干瘦佝偻,也就一双眼睛还算有神。 今日外面有大太阳,尽管吴家老两口不需要下田里去割麦子,但也该穿一些单薄的衣物,可吴用的父亲却是穿了两层,尤其外面那一件看起来像是冬衣,衣领高高的,将他脖子也遮住半截。 “老伯不热么?”叶蓁蓁盯着吴老头问。 吴老头本就深刻的面容又严峻了两分,许是叶蓁蓁目光太过犀利,他下意识拉了拉自己的衣领。 看到他这个动作,叶蓁蓁呼吸沉了沉,一时竟有些不想再开口了。 如果吴老头不欲盖弥彰地穿这么厚,又心虚地拉扯衣领,叶蓁蓁还能只保持怀疑,可偏偏他异常的反应和下意识的行为,彻底坐实了那个答案。 叶蓁蓁没有说话,而吴老头也没开口,忽地就沉默下来,让柳巍原本想说些什么都给忘了。 他见叶蓁蓁沉默,以为叶蓁蓁是在思考,不敢轻易打扰,于是就远远冲着阿宁挤了挤眼睛,问她怎么回事。 阿宁疑惑地瞧着年轻的寺正眼睛抽搐,憋了好半天,终于没忍住问:“寺正,你眼睛没事儿吧?” 柳巍: 叶蓁蓁听到阿宁的话,转头朝柳巍看去,柳巍尴尬地干笑两声,正要说什么,身后的木门再一次被推开。 吴老太将大门打开,平静地扫了一圈站在外面的几个年轻人。 她年纪和吴老头差不多,但状态看起来可就要憔悴多了,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似的,而最令人注目的却是她脸上的淤青。 柳巍一眼便看出那是被人用拳头打出来的,他下意识看向吴老头,眉头紧紧皱着。 这人看起来一副年迈的样子,怎么还对自己的妻子动手动脚呢? “不是他打的。”叶蓁蓁淡淡地说。 吴老头听到这话,嘴唇紧紧抿着,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吴老太闻言看向叶蓁蓁,她比吴老头要平静许多,只是一双浑浊的眼睛充满了哀伤。 “你们是来抓凶手的吧。”吴老太虽是在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第192章 诧异 柳巍一惊,随即诧异地看向叶蓁蓁,又看向吴老太。 他脑子飞速转动着,迅速将叶蓁蓁离开大理寺前的异常态度回想了一遍,又回忆了吴用死亡的真相,以及派侍卫去查线索时叶蓁蓁的提醒。 片刻后,柳巍面色微凝,显然是想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复杂。 话到了嘴边儿,叶蓁蓁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她嘴唇几次动了动,都没有说出话来。 吴老太看着她,却是微微地露出笑容。 她从院子里走出来,边走边说:“是我杀了他,你们把我抓走吧。” “老太婆!”吴老太眉毛一竖,呵斥道:“你瞎说什么?我看你是脑子烧糊涂了,还不快进去!” 他两步跨到吴老太身边,就要去推她,想把她推到屋里面去。 吴老太没说话,只是松松地将手按在吴老头手背上,吴老头手已经握住了吴老太的肩膀,颤抖着却失了力气。 最终吴老头还是没有去推吴老太,他只是转身面向柳巍,一把将自己的衣领往下扯开。 “是我杀了吴用,那个孽障,自己都赌得妻离子散了,还想要将我和她娘给拉下水,我们不给他钱,他便要打死我们,所以我就先杀了这孽障!” 只见那被衣领盖住的地方,有两道很明显的淤青,四长一短短,是手指的形状。 吴老头粗声粗气地说完,垂下头说:“我是凶手,要抓就抓我,和老婆子没关系。” “不!不是这样的,是我杀了吴用,人是我杀的!”吴老太情绪激动地说。 两个年近古稀的人争着说自己是凶手,而动机却是为了自保,叶蓁蓁几人都沉默下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原来是大理寺派来的侍卫到了。 吴家老两口看到侍卫出现,脸色都灰败下来,越发激动地说自己才是凶手。 “抓我吧,把我抓走吧,这件事和我们家老头子无关啊。”吴老太哭着说。 “你别瞎说!人是我杀的,尸体也是我处理的,要抓就抓我!”吴老头儿红着眼眶。 才赶过来的侍卫面对这一幕,俱是一愣,齐刷刷定在原地,又齐齐看向叶蓁蓁和柳巍。 这人是抓还是不抓?抓的话是抓吴老头儿还是吴老太? 柳巍也感到头大,原本破了案抓到凶手应该很激动才是,可偏偏是这样一桩案子,他别说高兴了,简直想要当场表演颓废。 阿宁也对眼前这场景动容,忍不住私下拉了拉叶蓁蓁的手,在叶蓁蓁转过头来时小声说:“师父,可以不抓他们么?” 叶蓁蓁一怔,转头看着阿宁。 阿宁被她看得脸色微变,忙说:“我、我是不是说错了?对不起师父,我只是觉得他们太可怜了” 叶蓁蓁没说话,只是转身朝屋内走去,阿宁脚步动了动,想要跟上去,又想起叶蓁蓁刚才看自己时毫无情绪的眼神,低落地站在原地。 柳巍见状喊了她一声,又朝叶蓁蓁的背影努努嘴,“你还不跟上去?她还没骂你呢,你就受不了了?她生气说明还愿意管你,要是不在乎你这个徒弟,你说什么话她都不会在意。” 阿宁也反应过来,懊恼地跺了下脚,也不顾上忐忑了,忙跟着进了屋子。 柳巍原本也想进去观摩,但是想到师徒二人恐怕还有话说,到底忍住了求知欲,带人在外边儿守着吴家老两口。 叶蓁蓁进了吴家的屋子,视线扫了一圈后就找到了吴家存冰的地窖,那冰窖较窄,人横躺是进不去的,只有竖放才可以。 她顺着冰窖的位置抬头往房梁上看,果不其然在上面发现了一处痕迹,正符合绳子吊挂。 案发现场早被破坏过,如今除了存尸的冰窖和横梁上的绳索痕迹,再也找不出其他杀死吴用的证据。 若是吴家老两口咬死不承认,在证据不齐的情况下,即便他们嫌疑很大,其实也未必能将他们抓住归案。 偏偏这夫妇二人自己开口承认了,那么即使证据不足,大理寺也完全可以抓了他们,只是抓谁归案还是个问题。 身后传来脚步声,叶蓁蓁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阿宁。 她没有转身,背对着阿宁问:“因为那对夫妇可怜,所以你就觉得不应该抓他们吗?” 阿宁停住脚步,没有说话。 好一阵后,她才声音低低地说:“我爹当初把我卖进严府,就是因为我哥哥赌输了没钱,赌坊的人要砍他的手。” 叶蓁蓁怔住,缓缓转身看向阿宁。 阿宁扯了扯唇角,想要像以前那样对自己的师父露出笑容,但却半天没能笑出来。 “对不起师父,我刚刚不该说那种话的。”阿宁低着头说。 叶蓁蓁心里微叹一声,走到阿宁面前摸了摸她的头,“所以你是因为你哥哥的事刚刚才会冒出那种想法?如果不被这种情绪左右,你觉得吴家老两口应该被抓起来么?” 阿宁静静思考了一会儿叶蓁蓁的话,微微摇了摇头,“虽然吴用死不足惜,但杀了人就是杀了人。” 听到这话,叶蓁蓁最后那一点疙瘩也散去,欣慰地说:“正是如此,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代替律法去判处一个人。纵然吴用该死,纵然吴家老两口将他养大,却也绝不是他们能够杀害他的理由;同样的,即便吴家老两口是为了自保才杀死吴用,即便他们很可怜,却也不能越过律法去原谅他们杀人的事实。” “律法的存在是为了公平,受害者也好,凶手也罢,又或者像我们这样的旁观者,都不能越过律法,你要谨记这一点。” 阿宁点点头,“我知道了师父。” 从屋里出来,师徒二人间又恢复了以往的和谐,柳巍在一旁看着颇为欣慰,暗自得意幸好他刚刚叫阿宁进去了。 阿宁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和叶蓁蓁说完话后就朝柳巍看去,在柳巍看过来的时候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双眼明亮地看着他。 第193章 绝色 柳巍自小在富贵窝里长大,什么红颜绝色没看过啊,但偏偏就是那感激的一笑,却叫他耳尖一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愣着做什么?”叶蓁蓁走过来,见柳巍表情呆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拍终于把柳巍的魂儿给拍回来了,他红着耳朵,迅速移开和阿宁对视的眼睛,掩饰性地干咳了一声,“啊,对,该走了。” 他晕乎乎地往前走了两步,没听到跟上的声音,疑惑地转过头去。 叶蓁蓁无语地往旁边指了指,“回去走这边儿。” 柳巍干笑着,连忙调头。 阿宁在旁边他颇有些狼狈的背影,噗嗤笑了声。 声音传进柳巍耳朵里,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来个平地摔。 好在身边的侍卫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抓住,待他站稳后还不放心地问:“寺正您还能好好走路吗?要不要属下背您?” 乡下的路全是泥土和石子,不像都城那么平坦,侍卫还以为柳巍是走不惯这种乡村小路,问得那叫一个真心实意。 柳巍没领悟到别人的好意,还觉得对方在取笑自己呢,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连走路都走不好? 瞪了那侍卫一眼,在侍卫茫然的眼神中大步朝前踏去,边走边说:“本公子自己会走!” 从村子里离开的时候叶蓁蓁又碰到了先前带路的那位大娘,那大娘远远躲在一棵树下,见这边有官兵,就没有过来。 叶蓁蓁便远远朝她行了个拱手礼,也没有过去打扰。 侍卫们直接押送吴家老两口去大理寺,柳巍又同叶蓁蓁师徒坐到了马车上,王叔驾着马儿,一挥鞭子就拉着车很快跑远了。 等到马车和侍卫的身影都消失在乡间道路后,歇息片刻的村民们一边八卦着这些人来做什么,一边继续割稻子。 康王府的农田里,春红抹了把头上的汗,低了许久的头终于抬起头,遥望着马车消失的地方。 虽然已经是下午了,这片田却是对着太阳晒,周围连一棵能乘凉的大树都没有,别人累了还能去树下歇歇,但她送来时就被‘重点关照’过,监工的仆人压根不许她过去。 毕竟在康王府当值了那么多年,王叔的马车一过来时春红就认出来了,刚开始她还在期待会不会是王爷回心转意派人来接她回去的,直到她看到叶蓁蓁从马车里下来。 春红永远不会忘记叶蓁蓁,毕竟要不是叶蓁蓁她如今正美滋滋的在康王府继续做头等丫鬟,也不必跑到这儿来割麦子。 要是放以前她还能仇恨嫉妒,可有了如今的遭遇,春红终于明白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她再不敢动多的心思了,只盼着对方别再为难自己,因此看到叶蓁蓁的那一刻她就慌乱地低下了头。 还好对方不是冲着她来的,这让春红悄悄松了口气。 一旦放松下来,她那些仇恨的情绪又再次翻涌,但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磨破的手掌,春红露出苦笑,她恨又能如何呢?王爷没有杀了她,只让她过来做苦力,已经算是开恩了。 “喂!你愣着做什么呢?是不是又在偷懒?”耳边传来监工尖利的嗓音,春红弯下腰,顶着满头的汗珠继续收割麦子。 叶蓁蓁并不知道春红的想法,她此刻坐在回城的马车上,正和柳巍讨论着如何为那老两口减刑。 杀了人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大至以命抵命,小至监禁,其中也不是没有空子可钻。 叶蓁蓁虽然理性,却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恰恰相反,有时候就是因为她足够理性,反而能够第一时间发现破绽。 “吴家两夫妻身上的伤势可以作证是吴用先伤害了他们,另外我觉得吴用既然敢对他们动手,想来平时在自己家中对妻儿也难免会有暴行,也许可以从吴用妻子那里找到些助力。”叶蓁蓁说。 柳巍点点头,“这也是个办法,不过之前吴用被判断自缢的时候,她妻子冒着被杖打的风险也要求查明真相,看起来似乎和吴用感情很深,她会愿意帮忙么?” “可她不是还要求和离么?”阿宁不解。 柳巍说:“这是两码事,无论如何毕竟是她公婆杀了她丈夫,在公婆和丈夫面前,一般都会选择丈夫吧?” 叶蓁蓁沉思了片刻,说:“发现丈夫赌性不改会坚持和离,丈夫不同意就带着儿子回娘家,在已经有了和离的意愿下察觉到丈夫是被谋杀,也愿意冒着风险寻求一个真相,这是个有情有义也聪明的女子,我相信她会愿意帮忙的。” 柳巍还是觉得不太靠谱,叶蓁蓁也没有过多解释她对吴用妻子的判断,只对阿宁说:“你去找吴用的妻子,说服她为老两口求情。” 阿宁本就同情老两口,更是对吴用这种滥赌成性的人深恶痛绝,此刻听到叶蓁蓁给她的任务,立时高兴地接下,也压根不在乎这任务是否能完成,会有多难。 柳巍见她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完全不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一时觉得奇妙,原本到了嘴边劝退的话也被他吞了回去。 这件案子虽然证据不齐,但凶手自己承认了,再结合叶蓁蓁之前的验尸判断,几乎不用多调查,只等着排队审理即可。 将柳巍送回大理寺,叶蓁蓁却并没有进去,柳巍颇觉遗憾。 “真的不去和寺卿大人打个招呼再走?”柳巍问。 叶蓁蓁摆摆手,“不急于这一时。” 柳巍想到今日那则关于康王上谏的传闻,也明白过来叶蓁蓁的意思。 虽然他觉得推行女官之事如逆水行舟,但也没有说丧气话,也跟着摆了摆手,“好,那希望下次见的时候能换个称呼。”柳巍笑嘻嘻地说。 叶蓁蓁挑挑眉,“借柳大人吉言。” 将要放下车帘子的时候,叶蓁蓁注意到门口那两个侍卫一直紧张地盯着这边儿,于是故意朝他们二人指了指,“别忘了我之前说的惩罚。” 第194章 仪礼 柳巍回头看了那噤若寒蝉的二人一眼,笑着点头,“放心,我待会儿就去告诉他们。” 叶蓁蓁满意地放下车帘,王叔一挥鞭子,马车开始往回走。 守在大理寺门口的两个侍卫眼见着马车走远了,一颗心却越提越高,因为柳寺正正笑得一脸邪恶地靠近他们。 联想到叶蓁蓁刚才那一指,两个侍卫欲哭无泪,十分后悔先前态度不该那么凶恶,早知道他们就温声细语点好了。 无语凝噎的时候,柳寺正终于慢慢悠悠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两个侍卫晃悠着一颗心,紧张地竖起了耳朵。 “你们可会写字?”柳巍问。 本来做足了听噩耗的两个人齐齐一愣,嘴巴迷茫地张开。 这是什么问题? “嗯?”柳巍没听到回答,眼神不满地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 侍卫们回过神,连忙回答:“会的会的,就是认的字不多,写得也不好看。” 柳巍点点头,“那你们今晚下值回去后一人去书铺买一本《仪礼》,回家抄十遍,月底交到我案上。” 两个侍卫微张的嘴巴慢慢张大,一双眼睛也瞪得跟牛眼似的。 “怎么,对这惩罚不满意?非要罚你们银两或是遣散才行?”柳巍眉毛一竖,故作严肃。 两个侍卫瞬间合上嘴巴,连忙说:“满意!满意!十分满意!” 他们是不是真的满意柳巍不知道,但柳巍知道自己是真的满意了。 看着二人一脸愁容,他心底暗笑,果真这办法比扣俸禄罚银子什么的管用多了。 双手背在身后,柳巍在两名侍卫充满怨念的眼神中美滋滋地进了大理寺。 手上最让他头疼的一件案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虽然借助了外力,但他终于是不用再担心到时候业绩不好看被皇帝批评了。 陛下若是高兴了,他爹和他爷爷就算再不满他来大理寺当官,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光是想到这一点,柳巍就乐得不行。 傍晚,将近戌时的时候,叶蓁蓁在外头奔波了一下午,又是验尸又是抓凶手的,终于是回到了府里。 王叔在王府正门口停下马车,随后掀开车帘,恭敬地说:“叶姑娘,阿宁姑娘,到家了。” 叶蓁蓁正靠在车壁上闭目小憩,听到这话后心神微微一动。 到家了,这三个字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听到过,也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听到。 睁眼看到王叔和蔼的笑容,又看到一脸乖巧的阿宁,叶蓁蓁心中微暖。 她朝王叔道了声谢,随即从马车上下来。 过了夏季,白昼就开始变得短了,此时满都城已是华灯初上,康王府的大门口也点起了灯笼。 蜡烛的微光从灯笼里映出来,落在门前的石阶上,门口的侍卫正恭敬地看着叶蓁蓁,无端让叶蓁蓁有了种自己是这里主人的感觉。 归属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人一旦对一个地方产生了归属感,就会不自觉柔和下来,入眼的一切似乎都打上了一层温柔的滤镜。 进了府里,云漪和秋月不知在影壁旁边等了多久,看到叶蓁蓁和阿宁进来,忙欢喜地迎了过来。 秋月腼腆话不多,只安静地跟在阿宁身后,但一旦阿宁有需要,她会立马给出回应。 云漪是个性子活泼的,像只山雀,叽叽喳喳地在叶蓁蓁耳边说个不停,一会儿说王爷下午派人出去买了些什么,都是专门为她置办的,一会儿又说王爷亲自去了厨房,让厨师按照她喜欢的口味做菜。 总之绕来绕去都是楚慎和她的事,叶蓁蓁听得好笑,只觉得楚慎今日是有够闲的,但心底深处也不免感到温暖。 一个人有没有把你记在心上,光听嘴皮子的话没用,还是得看对方的行动。 尽管叶蓁蓁还有许多需要她去考虑的事情,比如她有没有可能哪天忽然离开了这个世界,又或者她和楚慎之间相隔几千年的观念,但这一切在面对楚慎这个人时,又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对于此刻的她来说,穿越和观念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前这个人。 她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眼前就猝不及防出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以至于叶蓁蓁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自己想他想得出现了幻觉,等察觉到叽叽喳喳的云漪不知什么时候消了声,她才知道楚慎是来接她了。 “我预感到你大概要回来了,正准备去门口接你,倒是我来晚了。”楚慎笑着说,他走到叶蓁蓁面前,自然而然地牵住叶蓁蓁的手。 叶蓁蓁低头看了眼,伸出手指和他十指相扣,边往前走边说:“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走那么远啊,既然是奔向对方的路,我也该走上一段才是。” 楚慎本就明亮的眸子在听了这话后又亮了两分,他忽然顿住脚步,叶蓁蓁疑惑回头,正要问他怎么了,面前忽然覆下一片阴影。 叶蓁蓁唇角勾了勾,在楚慎的脸越来越靠近自己时闭上了眼睛,另一只手攀上楚慎肩膀。 “咦~”云漪害羞地捂住眼睛,又漏出指缝,兴奋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但不等她细看,就被一双宽厚的手掌蒙住双眼,随即整个人的衣领被抓起,像提溜小鸡似的被抓走了。 飞虎一口气将云漪带到王府另一个院子,确保就算云漪飞过去也赶不及看王爷接吻后才放开手。 “飞虎你这个大坏蛋!”云漪气恼咬牙,用力在飞虎背上拧了下。 飞虎不痛不痒地接了她一招,又在她还要继续扑打的时候灵活地闪到一边儿,“你好歹是个姑娘家,怎么有看别人接吻的癖好,你都不害羞吗?” 云漪翻了个白眼,“王爷和叶姑娘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情到浓时接个吻而已,有什么不对?既然没什么不对,那我看他们接吻高兴多看两眼又有什么不对?” 飞虎抓了抓脑袋,一时觉得云漪的话有道理,但又觉得哪儿不对。 “哼!王爷出去半年还能拐个王妃回来,你跟着王爷那么久什么都没捞到,你怎么好意思的呀?”云漪满不赞同地看着飞虎。 第195章 欲言又止 飞虎愣了愣,脑子里却不期然地闪过闵晴的面容。 云漪原本是故意转移话题,但看到飞虎出神的样子,双眼顿时八卦起来。 “不是吧飞虎,你真的拐到人了?谁啊?快说来我听听!”云漪兴奋地摇了摇飞虎的手臂。 飞虎略有些羞恼地推开云漪,大步往外走去,边走边说:“胡说八道,我才没有拐到人、呸,我才没有去拐人,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别这么八卦?” 云漪看着飞虎那逃也似的背影,扬了扬下巴,哼了声说:“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别人!” 她脑子里快速闪过和飞虎同行的人,王爷那儿肯定不行,指不定还要被王爷骂,回头又罚她抄书做饭什么的,比让她坐牢还痛苦,叶姑娘倒是挺好说话的,但王爷肯定黏在叶姑娘身边,也不方便。 啊,还有阿宁姑娘!云漪眼睛一亮,欢快地跑出了院子。 回来的时候云漪念叨说今天厨房准备了许多菜,叶蓁蓁都做好面对满汉全席的准备了,谁料和楚慎坐到了膳堂后,却只摆了半张桌子。 菜色是挺丰富的,但分量也很袖珍。 叶蓁蓁盯着半桌的菜沉思了片刻,在最后一名布菜的仆人离开时同他说:“帮我转告一声,厨房的师傅们今天辛苦了。” 毕竟既要求菜色多,还要保持分量少,这确实也是件蛮考验人的事。 那下人愣了愣,看了眼面色不改的楚慎,忙点着头说:“好、好的,小的一定转达。” 叶蓁蓁提着筷子,在桌上游移了一圈,还是没敢贸然下筷。 “怎么了?”楚慎看出她的犹豫,还以为她是对菜色不满意。 “这够四个人吃么?”叶蓁蓁诚实地问。 楚慎一怔,随即明白了叶蓁蓁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一时哭笑不得。 “你就没发现这点分量只够我们两个吃么?”楚慎无奈摇头,先给叶蓁蓁盛了碗汤,又说:“飞虎和阿宁天天在眼前晃,太打扰我们了,以后都我们自己吃,他们去别地儿。” 叶蓁蓁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一时默然。 楚慎将汤碗放到叶蓁蓁面前,见她诡异地沉默,挑了挑墨眉,“怎么,你不愿意?” 叶蓁蓁抬眼觑向他,以前楚慎什么也不说,她也没想那么多,但楚慎这么一说出来,叶蓁蓁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面前这人也是有占有欲的。 现代小情侣都还喜欢单独约会呢,她和楚慎每日忙着事情也没那个工夫,要是吃饭还坐着两个电灯泡,那确实是有点不合适。 “没有,我很愿意。”叶蓁蓁端起楚慎给她盛好的汤,汤匙浅抿了口,感慨:“都说有情饮水饱,这王爷盛的汤是不一样,我喝着都是甜的。” 楚慎正夹菜的手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叶蓁蓁一眼,幽幽地说:“那本就是甜汤。” 叶蓁蓁: “哈哈哈王爷真幽默。” 楚慎笑着摇摇头,又往她碗里夹了筷子菜,“再尝尝这道舂笋,脆而不绵,软而不烂。” 虽身在王府,但二人都不是谨守规矩之人,加之现下只有彼此,就越发放松从容了,一面吃饭一面和普通人家一样闲聊些杂事。 陈总管踱步到膳堂外面,在门口站了会儿,听得里面传来的说笑声一时心情复杂。 按照规矩他是觉得叶蓁蓁这样的女子做侧妃讨王爷欢心很合适,但却是万万做不得正妃的,正妃的要求毕竟不同,且不提家世背景,便是修养也得比一般女子要好才配得上他们王爷。 但是陈总管又扪心自问,他看着王爷长大到现在,除了幼时太后还在的时候这么开心过,自从太后一走几乎就没再有这么外放的情绪。 他踌躇了一会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又静默一阵后,才提笔开始在桌上写信。 【奏秉陛下,属下】 膳堂里,叶蓁蓁和楚慎已经用完了餐,下人进来收拾的时候,他们正携手去后花园散步。 “对了,今日大理寺那一桩案子处理得如何了?”楚慎问。 叶蓁蓁看了眼他,笑着说:“回来的时候你都没问我,我还以为你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我是听说那尸体不太雅观,不想在吃饭前提起。” 叶蓁蓁一想倒也觉得是这个理,于是放过楚慎又说起了案子。 她将验尸结果和案件缘由简单说了遍,楚慎听完也不由得唏嘘。 “皇兄刚登基的时候,其实我曾建议过皇兄下令禁止赌坊经营。”楚慎说。 叶蓁蓁惊讶,赌坊青楼都是封建时代的产物,这种赚钱的营生,向来都是争着抢着去做,楚慎居然想过要关闭? 她一时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便直接问楚慎:“你为什么想要关掉赌坊?” 楚慎神情肃下来,“赌之一字,犹如毒,一旦沾上想要戒掉难如登天,而人性本又贪婪懦弱,输掉一次后不会反思收手,反而是笃信下一次一定能翻本发财,周而复始旋涡越来越大,多少人为了下一把翻本把自己身家性命都搭进去,闹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实乃一大毒瘤。” 叶蓁蓁非常赞同这一点,不仅是赌坊,青楼也是一样,以她的思维来看都不该存在。 “那陛下的意思是?”叶蓁蓁问。 其实从现在仍遍布全国的赌坊来看,显然皇帝并没有听楚慎的话。 楚慎轻叹了声,微微摇头,却是没有多说。 事关天子,他虽然是天子亲弟弟,也正因如此更要谨言慎行,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但以叶蓁蓁的聪慧,只听这口气便能猜到结果。 “有些事情非个人之力一朝一夕能改变的,那赌坊也不是一般人能开,背后想必也错综复杂,你不要太难过。”叶蓁蓁见楚慎神色有几分冷凝,伸手握住他的手。 楚慎微微一顿,低头看了眼叶蓁蓁关切的眼神,唇角微勾。 其实他刚刚只是想到了别的事,但被叶蓁蓁关心的感觉不赖,他自然不会主动推拒。 第196章 明月楼 时间已到戌时正,楚慎和叶蓁蓁逛了一圈花园回来后正好将她送到春江园。 告别离开的时候叶蓁蓁神色有几分犹豫,几次看向楚慎似是有话要说。 楚慎脚步微顿了顿,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只笑着朝叶蓁蓁摆摆手,然后便转身走了。 叶蓁蓁站在春江园门口,愣愣地看着楚慎的背影远去。 难道刚刚楚慎没有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么?只要楚慎开口问她,她就会向楚慎透露纸条的事,哪怕并不是全部内容,至少楚慎心里知道一二。 可偏偏楚慎什么也没问,他过于信赖的态度反而让叶蓁蓁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在门口站了会儿,叶蓁蓁回到了园内,她如常地进入自己的房间里,烛火亮了一阵,不多时又熄灭。 园外的暗卫见春江园安静下来,以为里面的人都睡了,不免放松了警惕,半阖眼靠在树干上。 夜风浮动,那暗卫瞬间睁开眼睛,他往春江园看了眼,仍是一片漆黑。 大概只是风而已,暗卫放心下来,重新阖眼靠在了树干上。 而这时叶蓁蓁刚从王府的院墙翻出来,朝灯火尚且通明的大街走去。 大雍没有明确的宵禁,只是一般过了亥时,商人小贩都会陆陆续续收摊回家,只有少数一些还坚守着。 明月楼作为王都第一大酒楼,倒是夜夜笙歌,白天有白天的热闹,晚上有晚上的热闹,要不是明月楼消费太高,普通人压根消费不起,恐怕人数还要更多些。 叶蓁蓁是戴着幕离出门的,她径直来到明月楼下。 白天逛街的时候多亏了云漪话多,即使叶蓁蓁什么都没有问,她就主动给叶蓁蓁做起了介绍,这明月楼也是那时候知道的。 晚上来明月楼的客人不少,门口的两个小二点头哈腰满脸笑容,忙得脚后跟都没有沾地。 那张纸条上只说了让叶蓁蓁在亥时来明月楼,却没有说到明月楼哪间房,叶蓁蓁对此有两个猜测。 要么对方已经不是第一次约见她,那她应该熟门熟路地进去,要么进入楼里后,自会有人带着她过去。 如果是后者倒好些,至少她不会露馅,但如果是前者的话,她很容易就会露出破绽。 想到这一点,叶蓁蓁没有忙着进去。 她先扫了眼那两个招呼客人的小二,发现他俩虽然很忙,眼睛却很尖,那些熟客或者一看就很有钱有势的客户,他们会立马笑脸相迎。 而如果是第一次来,身上衣着又不能明显区分出有钱没钱的,二人态度就会冷淡很多,甚至偶尔还要盘问几句,倒是因此拦下了几个想要糊弄进去骗酒喝的人。 叶蓁蓁心里有了主意,她慢慢走过去,目光不断地在两个小二身上看,那两人注意到她的视线,转头看向她的时候,她又故作惊慌地移开视线。 等到了门口,叶蓁蓁故意停了下,然后忽然大步往里面走。 眼见她只差一两米就能踏进楼里了,那两个小二却身形灵活地钻到了她面前来,伸手将她拦住。 “姑娘,你一个人来?”小二笑呵呵地问,只是他眼里并没有半点笑意。 叶蓁蓁心下冷静,声音却故意滞涩,结巴地回答:“我、里面约了人。” 那两个小二对视一眼,眼底闪过嘲讽。 能进入明月楼消费的人,尤其是晚上这个时段,那都非富即贵,一般人想要混进去结识几个大人物的也不是没有,他们俩见得多了。 本来如果叶蓁蓁不那么鬼鬼祟祟看他们,他们还不大容易注意到,偏偏叶蓁蓁多看了他们几眼,那躲闪的眼神一下就让二人察觉到她是第一次来。 “姑娘,回去吧,这儿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小二抬着下巴,一脸傲气地说。 他刚刚已经迅速观察过叶蓁蓁的穿着,发现也就是普通的成衣料子,虽然和平民比起来贵了许多,但远没有到能进入明月楼消费的地步。 叶蓁蓁不说话,她心里猜测,对方既然专门在这儿约了她,极有可能这暗处就有对方的人手,如今看到她被拦下进不去,对方不可能不出手。 两个小二见她还站在那儿,登时有些不耐了,“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 他手指指点点地对着叶蓁蓁,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从背后踹了脚,踉跄两步后往前扑到了地上,看起来像是在同叶蓁蓁下跪似的。 叶蓁蓁挑挑眉,来了。 “哪个胆”小二回头怒目而视,但看清楚站在门口的人,还没说完的话瞬间吞了回去。 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僵硬着笑容朝对方行了行礼,“燕公子,您怎地出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被称作燕公子的人正是今日在桥上将纸条递给叶蓁蓁的人,他冷冷扫了眼那小二,随即看向叶蓁蓁,微微低下头。 “您请。”燕公子退到一边,朝叶蓁蓁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蓁蓁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 入了楼里,一楼大堂人头攒动,叶蓁蓁便故意让一个醉汉撞到自己身上。 眼见那醉汉即将撞过来,燕公子忽然闪现在她面前,将那醉汉挡了回去,随后自然而然地走在了叶蓁蓁前面,为她开路。 幕离下,叶蓁蓁勾了勾唇,计划通。 等到二人的背影上了楼,消失在两个小二的视野里,他们两人仍是一脸懵。 “竟然是燕公子的客人?”一人唏嘘。 被踹了一脚的小二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先前那些轻蔑全都没了,脑子里只剩下燕公子对叶蓁蓁恭恭敬敬的模样,不敢议论半句。 尽管进入明月楼消费的都是有权有势有钱的人,但这权钱也是分等级的,比如一楼的多半就是些富商,二楼多了些官员或是官家子弟及一方首富,到了三楼就更厉害了,和一楼大堂的拥挤比起来,三楼空旷安静得不像是在同一座楼里,且三楼没有大堂,全都是私密雅间。 第197章 会面 叶蓁蓁扫了眼那些紧闭的房门,偶尔有一些房间会传出丝竹声,而出入服侍的婢女无论是服饰打扮还是身段容貌,都比楼下的要优越许多。 她眼中若有所思,猜测能在这一层消费的恐怕背景更深厚,无论钱权都非下面两层楼的人可比。 但更叫她惊讶的还在后头,那位燕公子到了三楼以后并没有带着她走入某一间房,而是带着她继续往四楼走去。 叶蓁蓁眼皮子跳了跳,那个要见她的到底是什么人? 正要抬脚朝四楼走去时,叶蓁蓁忽然察觉到什么,不着痕迹往某处扫了眼,随后镇定自若地上了楼。 在叶蓁蓁和燕公子上了四楼后,三楼某一间开了一条小缝的门缓缓合上,躲在门边偷看的丫鬟三两步跑回到了桌边。 “郡主,奴婢看清楚了,就是世子爷身边的那个小厮。”彩蝶一脸兴奋地说。 青阳眉毛一扬,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得意地朝对面的人说:“我就说我绝不可能认错人,大哥你还不信。” 赵庆摇头笑了笑,将腰间上挂着的玉佩取下来递给青阳,“愿赌服输。” 青阳满意地将玉佩收下,又忍不住嘀咕:“陈世子平日甚少出门,今天都这么晚了他怎么还在明月楼呢?” 赵庆原本没把这事放心上,听了这话后却也不禁有些疑惑。 “你之前不是说他曾有对你示好么,难道没告诉过你?” 青阳脸色一红,颇有些羞涩地说:“哎呀大哥,陈世子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历来静默寡言,而且也就上次花会的时候才见了一面,之后我都没有见着他,他当然不会事事都说与我听了。” 赵庆静静默了会儿,“荣国府虽如今光景不如当年,但背景深厚,尤其在王都人脉复杂,便是陛下也要仰仗老侯爷几分,你若能嫁入荣国府,也利于建宁王府在王都立足。” 青阳点点头,“大哥放心,陈世子无论是容貌还是家世,在京中都是一等一的,妹妹自然会牢牢抓住他,绝不叫其他人捷足登先。” 她有这觉悟,赵庆很是欣慰。 他父亲广成王虽然有从龙之功,但此前不过是个三流末端靠着祖宗老底儿的破落贵族罢了,要不是押对了宝,现如今早就没了他们赵家的名字。 别说他们赵家需要靠联姻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就连当今天子也还需要看一看一些世家的脸色呢,所以无论是赵庆还是青阳,都丝毫不觉得攀上陈世子是什么丢人的事。 彩蝶看了眼自己的主子,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剩下的信息说完。 青阳还沉浸在上一次五月花会时陈世子与她说话的甜蜜中,没察觉到彩蝶的异样,彩蝶正要闭嘴,却被赵庆发现了。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赵庆神色淡淡地看向彩蝶。 彩蝶一惊,忙低下头说:“奴婢刚刚发现燕公子上楼的时候带了个女人上去。” 青阳脸色猛地一变,“你说什么?女人?” 彩蝶点点头,“那女子穿一身青衣,带着青纱幕离,奴婢没能看清她的脸,但、但从燕公子的态度来看,似乎很是敬重那女子。” 青阳的脸黑下来,嘴唇紧抿着,隐隐有怒意在滋生。 赵庆看了眼妹妹,略思索过后叫彩蝶到跟前来,低声说了些什么。 彩蝶听完有些紧张,但对上赵庆不容置喙的眼神,还是硬着头皮应下,随即匆匆离开了厢房。 “你如今是郡主,将来又要做世子夫人,切忌不可情绪外露,以免叫人抓住把柄。”赵庆淡淡地说。 青阳咬咬牙,有些委屈地说:“我就是生气,陈世子居然背着我见别的女人。” 赵庆放下茶杯,“所以你才需要花费心思抓住他的心,否则可就被别的女人给带走了。” 青阳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除了上次花会,她几乎就没再见过陈世子,几次向荣国府递帖子也都被打发回来,要么说陈世子病了,要么说陈世子没空,她能如何? 眼神暗了暗,青阳低声说:“若真有人敢跟我抢陈世子,我定叫她后悔来到这世上。” 上一个敢和她抢的人如今坟头草都快一米高了,虽然不是死于她之手,但她本来也准备了后手的。 想到这儿,青阳冷哼一声,“也是那叶蓁蓁运气好,否则本郡主也要让她肠子都悔青。” 赵庆对妹妹的这份狠毒很满意,一边给青阳倒茶一边说:“放心,荣国府世子夫人的位置只能是你的。” 另一边,叶蓁蓁跟随燕公子上了四楼后,没走两步就在一间屋子前停下。 四楼比三楼还要更安静,走廊上甚至都见不到除他们之外的其他人。 叶蓁蓁细细凝神听了会儿,除了面前这间屋子里有一个人,也就东角那间屋子有呼吸声,其他的房间都是空的。 燕公子走到门前,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随后将门打开,又退到一边,恭敬地请叶蓁蓁进入。 叶蓁蓁沉了沉气,平静地抬脚踏入了屋子。 她进去后屋门就被关上了,燕公子没有进来。 这间厢房很宽阔,进去后先是常规的桌案和座椅,旁边又用屏风和薄纱隔出来茶台,而那个约见叶蓁蓁的人此刻正坐在屏风后的茶台旁。 叶蓁蓁将幕离摘下,随手放到桌上,然后朝屏风后走去。 越过了薄纱帘子,没了屏风的遮挡,那盘图坐在蒲团上的人也渐渐露出真容。 那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剑眉斜长,高鼻深目,正闭眼假寐。 叶蓁蓁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两眼,正要走去对面坐下,那人倏然睁开眼睛。 “一阵不见,不认识我了?”他颇有些冷淡地说。 叶蓁蓁眉心一跳,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她哪儿露了破绽? 脑子里迅速闪过一系列的补救措施,但最终叶蓁蓁只是淡淡挑了挑眉,似乎觉得对面这人说话好笑,什么都没有开口说。 ----------------------------------------------- 第198章 好一个离间计 她兀自从容地在陈世子对面坐下,而对方刚刚那话果真也只是开玩笑,眼神都没有变动过。 在她坐下后,陈世子才问:“你怎么会到康王身边去?” 叶蓁蓁静默了下,然后开口:“此事说来话长。” 见她不欲多说,陈世子也没有追问,拎起桌上已经煮开的茶壶往她面前的杯子里倒了半杯。 “之前算计你那个叛徒我已经找人解决了,那是总坛派来的,绯云你认识么?据说当年和你是同一批,但你后来成了圣女,她却只混了个分坛坛主,心中妒忌,于是才派人趁你突破时给你下药,想要借贵族的手杀了你。” “若计划真成了,就算教主要为你复仇,也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而那时她已经成了新的圣女,得到了她想要的。” 叶蓁蓁静静地听陈世子说完,然后淡淡地说了句:“原来如此。” 今天这趟果真是没有白来,她不但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知道了自己刚穿越时发生的事。 原来原主那个时候正在突破,恐怕就是那时候原主被人给害了,才让她趁机穿越而来。 只是叶蓁蓁惊讶的是原主功夫如此深厚,居然就被人给算计死了,白叫她捡了便宜,未免有些可惜。 唏嘘过后她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刚刚这人说她是圣女,所以她不对,原主的真实身份竟然是红莲教圣女?这属实是让叶蓁蓁惊讶了。 怪不得之前在元泽城的时候闵越对她那么恭敬客气,想来是认出了她圣女的身份。 不过这个圣女是做什么的呢?听对面这人的口气,还需要人竞争,似乎不止是吉祥物这么简单。 许是叶蓁蓁过于镇定,陈世子不免诧异,“你怎么如此冷静?难道说你早猜到了绯云的心思?” 叶蓁蓁眼神一动,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她抬起头,眼神淡然地看着陈世子,“不然我怎么有机会接近康王呢?” 陈世子脸上露出笑容,“光是你这份算计,那绯云想要取代你简直就是痴人做梦。” 叶蓁蓁难得有些脸热,她可算不到这么长远。 “这半年你一直跟着康王在外边儿,如今又住进他府里,今日他在朝堂上甚至提出推行女官和重新给仵作定官职,难道都是你推动的?” 叶蓁蓁沉默了下,在对面期盼的眼神中缓缓点了点头。 陈世子神色一喜,竟是激动得拊掌,“好!我从前还在想要如何才能使计挑拨康王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没想到你仅用了半年的时机就成功了。” 叶蓁蓁:? 竟然这么复杂吗?她压根没想到这一层啊。 心里震惊,叶蓁蓁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陈世子越想越是兴奋,“皇帝和康王一母同胞,年少时又共同被打压,感情非同寻常,想要离间他们可不容易。但你如今蛊惑康王又是推行女官又是制定官职,且不论那帮子大臣,皇帝第一个就不会同意,就算皇帝看着兄弟的面子上勉强答应了,那帮老迂腐也不会善罢甘休,如此一来有得他们二人忙的。” 叶蓁蓁默默端起了茶杯,不禁开始思索这样真的会让皇帝和康王吵架么?要是那样的话,那她回头还是劝劝楚慎。 “你放心,回头你若有行动随时与我知会便是,我会好好助你完成大业的。”陈世子一脸坚定地说。 叶蓁蓁再次沉默,心里想说大可不必,但忽地她又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那你先安排人助康王推行女官和更改仵作官职,想来只这两件事就足够皇帝头疼了。”叶蓁蓁淡声说。 陈世子略一思索,也觉得这是个妙计,当即点头:“好!回头我便吩咐下去,定要他们好好‘帮助’康王。” 他将‘帮助’二字咬得很重,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叶蓁蓁却想的是如今楚慎刚提出来必然会遭遇许多反对,但接下来哪些人会站到楚慎那边帮忙游说,那就说明那些人都是红莲教的,或者被红莲教策反的。 而且这位陈世子忽略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楚慎提出来的推行女官和更改仵作官职会让皇帝头疼的前提是皇帝不同意这么做,但如果皇帝本人也对此没有意见呢?那么这件事不但不会挑拨楚慎和皇帝的关系,反而对他们有利。 大雍的朝堂就像是一汪池水,里面的鱼虾都各自站在他们的地方,楚慎提出来的东西无疑是往这一潭早就死寂的池水注入新的源泉,又加入新的生物,必然会将这一池水搅浑。 鱼虾自然是被卷入其中的,但站在岸上的人却可以浑水摸鱼。 只是谁会最终成为站在岸上的人,尚且乾坤未定。 感于陈世子的脑回路,叶蓁蓁不但没有引起半点怀疑,他反而主动给叶蓁蓁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连接下来他自己的计划也都透露给叶蓁蓁。 叶蓁蓁静静听着,维持着自己端庄淡漠的姿态。 陈世子正说得起劲的时候,他们的厢房外边忽然传来燕公子的声音。 “站住!”燕公子双手覆在身后,冷脸挡在厢房门前,盯着手里端了托盘的丫鬟。 彩蝶咬咬唇,抬起半张脸,露出一副我见犹怜的神情,细声细气地说:“燕公子,这是我家郡主特地为世子爷准备的果脯,还请您准许我为世子爷端进去。” 燕宁冷冷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神色不为所动,“不必了,我家世子不喜果脯。” 美人计没使成,彩蝶有些懊恼,心里不禁怨愤,燕家早就没了,燕宁如今说是陈世子的一等侍卫,实际上不过也就是个小厮,身份比她也高不到哪儿去,称呼他一声公子是看在陈世子的面儿上,他还真把自己当贵公子了不成? 彩蝶暗暗咬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可这是我们家郡主亲自交待的,你难道想要得罪我们郡主么?”彩蝶直接将青阳搬出来。 她以为这样燕宁就会退步,但燕宁只是冷眼看着她,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第199章 暗恨 彩蝶险些没给气晕过去,心里怒骂燕宁简直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可她若是见不到那女人,回头要如何向大公子交待?就算大公子不计较,郡主也绝对不会饶了她,说不定就将她从一等丫鬟降去做洒扫了。 光是想到这一点彩蝶就觉得可怕,也不管燕宁还杵在门前了,直接就要推门硬闯。 燕宁紧皱着眉头,想要动手将她丢远些,又顾忌着对方背后的青阳郡主,正欲以身抵挡的时候,他身后的门却先打开了。 叶蓁蓁已经戴上了幕离,她站在门口,看向彩蝶。 彩蝶也没料到那个神秘女人就这么出现了,她先是一惊,紧接着一喜,不管不顾地就要去掀开叶蓁蓁的幕离看看她到底是谁。 但不等她抬手触碰到纱帘,叶蓁蓁一挥袖,一股强大的内力就将她甩出去几丈远。 没让她撞在墙上已经是叶蓁蓁手下留情,刚刚看到彩蝶的第一眼叶蓁蓁就认出来她是青阳郡主身边的丫鬟。 叶蓁蓁不是个喜欢找事的人,同样的她也不喜欢别人给她找事,当初她才来到这个世界,青阳就非要弄死她,如果不是她恰好会验尸,自证了清白,而楚慎又来得及时,她那天可不好脱身。 当日青阳的羞辱叶蓁蓁可都还记得呢,也怪彩蝶倒霉,撞到了枪口上,否则叶蓁蓁还不至于见面就扇飞她。 既然这丫鬟出现在这儿,想来那位青阳郡主也在这楼里了。 她想起上楼时某处投来的视线,心中有了些猜测。 陈世子没有出来,他站在门内,清楚地看到了叶蓁蓁的动作,不禁喜悦:“看来上次的算计并没有给你造成麻烦,你的功力又上一层楼。” 叶蓁蓁默然,原主都死了怎么还不算麻烦呢?当然这话她也不可能说。 看了眼那趴在地上惊恐后退的丫鬟,叶蓁蓁出了门,径直下了楼。 陈世子目送她离开,眼角都没有给彩蝶,又回到了茶台边,燕宁也退回屋内。 空荡的四楼走廊,彩蝶惊恐不已地在地上发了半天愣后才猛地反应,顾不得整理一下就连忙跑下了楼。 她要立马将这件事告诉给郡主,那个女人居然敢随随便便对她动手,她可是郡主身边的丫鬟,这不是在打郡主的脸么? 青阳已经在厢房等了好一阵了,都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彩蝶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见到那女人了吗?”青阳着急地问,问完才发现彩蝶头发乱糟糟的,衣服带子都散开了,登时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这样一副打扮?还不赶紧收拾下,真给我丢脸!”青阳嫌弃地移开视线。 赵庆看了眼彩蝶,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发生什么了?” 彩蝶就等着这句话呢,眼眶登时一红,抽抽噎噎地哭诉:“世子,郡主,奴婢看到那女人了,可那女人好生嚣张,明知道奴婢是郡主身边的丫鬟,不但没有半分好颜色,甚至二话不说就将奴婢打倒在地,依奴婢看,她分明是在挑衅郡主。” 青阳眉毛竖了起来,蹭一下站起身,“你说那女人打了你?她是谁?她哪儿来的胆子敢打本郡主身边的人?” 赵庆也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们建宁王府根基不深,但如今正得恩宠,皇亲贵胄见了他们也得给几分薄面,何人敢挑衅他们? 彩蝶摇摇头,“那女人始终戴着幕离,奴婢都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 赵庆若有所思,飞快做下判断:“此女子必然就是京都人士,且极有可能都是我们认识的人,她鬼鬼祟祟戴着幕离就是怕别人认出她来。” 青阳气得咬牙,“查!就算将整个明月楼翻过来也要把她给我找到!” 彩蝶抹了抹眼睛,“那女人将奴婢打了后就匆匆下楼了,此时或已离开。” 青阳更气了,还从来没有人敢挑衅完她后全须全尾地退走。 赵庆眼神沉了沉,淡淡地说:“不是还有个陈世子么?既然是来见他的人,想必他最清楚那个人是谁。” 提到陈世子,青阳嫉妒得险些咬碎银牙,陈世子到底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单独见面?那女人是不是仗着有陈世子撑腰才敢挑衅他? 虽满心愤怒,但青阳确实咬牙忍了下来。 “若直接找陈世子询问,我只怕他会提前告诉那女人,到时候万一那女人又使诡计让陈世子庇佑”青阳紧掐住手心,“总之先别告诉陈世子,我就不信今日人来人往,还查不到她的踪迹了。” 赵庆眉头皱了皱,略有些不赞同自己这个妹妹的做法,觉得她太过心软。 可是他们家如今最有希望和荣国府搭上关系的也就这个妹妹了,赵庆也只得沉默不语。 “时辰不早了,先回府吧,查线索的事随时都有时间。”赵庆起身。 青阳兴致不高地跟在他身后离开,要下楼的时候她往四楼看了眼,几欲奔上楼去质问陈世子那女人到底是谁。 但她终究还是理智尚存,最后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满心痛恨那不知来历的女子,冷着脸离开了明月楼。 夜风轻抚过薄纱,青色的幕离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而叶蓁蓁又是一身青衣,站在黑暗中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巷口有马车驶过路面的声音传来,叶蓁蓁微阖的双眼蓦然睁开,悄无声息地探出头,锁定那进来的马车。 青阳和彩蝶坐在了马车里,赵庆骑马跟在马车旁边。 叶蓁蓁没料到还有人跟着,眉心一蹙,又悄无声息地重新融入了黑暗中。 这条路是青阳回去的必经之路,叶蓁蓁原本还想弄点动静来吓唬青阳,以报当初青阳要杀她的仇,只是旁边还有人跟着的话倒是不好下手了。 她遗憾地看了眼那渐渐走远的马车,算了,反正以后她总会路面的,和青阳交锋的机会恐怕还不少呢。 收回视线,叶蓁蓁正要离开,忽听得后面传来破风声。 她眼神一凛,却没有立即闪躲,因为那破风声不是冲她而来,而是冲着赵家兄妹而去。 第200章 遇袭 赵庆原本正稳稳地坐在马背上,眼见着就要出小巷走上主街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凛冽的破风声。 那一瞬间,赵庆整个的脖子都缩了起来,后背更是汗毛倒竖,一层层的鸡皮疙瘩都浮了起来。 他几乎是凭借直觉往前弯下腰,而就在他弯腰的那一刻,一柄雪白的大刀就擦着他的头顶闪过,将他佩戴的金冠轻而易举地劈开,没了发冠的束缚,头发登时披散满身。 赵庆秉起了呼吸,牙齿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如果他刚刚闪躲得没有那么快,那么此时被斩断的就不是他的发冠,而是他的脑袋。 “有刺客!快护住郡主!”赵庆毕竟也是习武之人,一开始的慌乱过后很快冷静下来,大声呼喝着。 车夫和两名走在马车旁的侍卫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两名侍卫也终于看清了那黑暗中的人影。 叶蓁蓁躲藏在黑暗中,也已经看清那杀手的模样。 那是个男子,长得很高,身材结实,穿一身黑色的衣服,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而他脸上又戴了张黑色的面巾,让人无法看到他的脸。 但叶蓁蓁从对方灵活的身段中,已经将那人的招式记了个大概,她很确定,即便现在她完全看不到那人长什么样,但只要将来这人在自己面前动手,那她一定还会认出来。 青阳坐在马车里,脑子里还在想那个神秘的女人到底是谁,陈世子和她到底什么关系?她满心满脑都是这件事,一日不查清那女人的身份,她觉得自己就无法睡个安稳觉。 当马车忽然停下,青阳猝不及防撞到了车壁上,眼睛一怒登时就要开骂的时候外边儿却传来她大哥的声音,紧接着是侍卫和那刺客刀剑相碰的叮咚声。 青阳脸色一白,紧张地用手扣住车壁,怵惕不安地听着车外边的动静。 两个侍卫将刺客拖住后,赵庆也很快加入了战斗,他原以为三个人合力怎么着都能将那刺客制住,可谁料刺客始终游刃有余,虽没有伤到他,却也让赵庆无法碰到他。 开始的时候赵庆还以为对方就快要坚持不住了,咬牙攻击着,但越到后边儿他越感觉不对劲,对方这分明是猫耍耗子呢? 他心里恼怒,手上也就乱了分寸,一个不小心剑刺歪了,而那刺客则抓住这个时间,一剑朝赵庆肩膀砍去。 赵庆瞪大眼睛,立即转身后退,那刺客的剑擦着他的头发丝而过,瞬间将赵庆披散的长发给斩断成了短发。 没了长发的纷扰,赵庆动作要利索多了,可是那头发几乎是贴着他的脖颈被斩断,倒长不短的丑得很,不过到底是保住了赵庆的命。 赵庆又惊又怒,可不等他做出反击,那刺客忽然将面前的两个侍卫踢翻,随后大刀砍向旁边的马车。 “青阳!”赵庆惊叫。 “啊!!”马车里的青阳也同样吓得不轻,那刀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极为锋利,竟硬生生将车窗都给砍断一半。 好在由于车壁很好,那刀虽进来一半,却险险的没有砍到青阳身上,而青阳在恐惧后猛然反应过来,一把将旁边同样吓得要傻了的彩蝶抓过来挡在自己面前。 “郡主!”彩蝶哭泣着求饶地看向青阳。 青阳却不为所动,牢牢掐住彩蝶的脖子让她挡在自己面前。 彩蝶绝望地闭上眼睛,只祈祷那刺客赶紧走。 刺客当然没有赶紧走,但他却忽然换了方向,从青阳的后背砍了进来,同样是擦着她的背脊而过,将她一头柔顺的秀发砍得七零八落。 “啊!”青阳又尖叫了声,感觉到自己后背一阵发凉,伸手一摸原来是衣服被刀刃给破开了。 她几乎不敢想象是否有伤疤留在自己后背,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刺客似乎察觉到什么,又正逢外头巡逻的侍卫被惊动,正大步朝巷子里赶来,于是飞快收手离开,眨眼睛就没有了踪迹。 赵庆还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黑衣人消失的地方,等到耳边的脚步声将他惊醒,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冲到了马车前。 “青阳?青阳你怎么样了?”赵庆着急地问。 青阳一晕过去后,掐住彩蝶脖子的手自然而然就松开了。 彩蝶心里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身后已经晕过去的青阳,那一瞬间,她眼底忽然浮现狠厉,几乎想要立马将青阳给掐死。 但赵庆的声音见她理智拉回来,彩蝶也想起来掐死的痕迹和被杀死是不一样的。 她触电一般惊慌地将手收回来,恨恨地看了青阳一眼后抽泣着回答:“回世子爷,郡主只是晕过去了。” 赵庆松了口气,正好巡逻的侍卫已经过来,他整个人都瘫靠在车辕上。 巡逻的侍卫自然是认得赵庆这种大人物的,登时一惊,连忙开始关切询问。 叶蓁蓁藏在黑暗中看了一阵,心里隐约觉得有点奇怪。 那刺客出现的时候来势汹汹的,她还以为对方是冲着赵家兄妹的性命而来,可是真正交手过后,那刺客又分明没下死手。 赵庆都感觉出来对方是在把他们当耗子耍了,叶蓁蓁在一旁自然看得更清楚。 交手的过程中,那刺客分明有好几次机会能将赵庆杀掉,可对方却始终没下死手,包括砍向马车的时候也是如此。 以那人的内力,别说是砍掉半边车壁,就算是将整个马车都给掀翻也是情理之中,但对方偏偏没这么做。 叶蓁蓁琢磨了下,眉毛忽然挑了挑。 那刺客并不是真的要刺杀赵家兄妹,他只是吓唬他们,可他为什么要吓唬他们? 叶蓁蓁很疑惑,但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其中原因,只得先将这问题抛到一边。 她在黑暗中看了眼已经被侍卫带走的赵家兄妹,如来时那样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回到康王府的时候已经近子时,叶蓁蓁本可以早一点回来,耽误这么久就是想教训那青阳,不过虽然她最终没出手,却有人帮她做了。 第两百零一张 露馅儿 这个念头从脑海里闪过,叶蓁蓁顿了下,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但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春江园近在咫尺,叶蓁蓁将那些杂乱的想法丢到一边,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院子里。 湖岸大树上闭眼小憩的暗卫似乎察觉到什么,睁开眼睛在四下看了圈,却并没有看到人。 “今晚怎么回事?难道是我最近这几天没休息好?”暗卫皱眉嘀咕了两句,确认四下安静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叶蓁蓁刚起来,就听到云漪叽叽喳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从床上坐起来,手指头按了按太阳穴,恢复了点精神后,云漪那些话就一字不漏地传入了她耳朵里。 “哈哈哈我听说青阳郡主一头秀发全被毁了,跟狗啃了似的,还有她哥哥义安世子也是,被人从后脑勺给斩断,气得他们兄妹一大早就在府里发脾气,真是笑死我了。”云漪肆无忌惮地嘲笑着,仗着在康王府里,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秋月声音也带着笑意,但比云漪收敛了许多,甚至还对赵家兄妹抱有一丝同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的头发就这么被人给毁了,得重新养多久才能养回来啊?” 正在院子里锻炼的阿宁却是想到了另一点,冷不丁开口:“那他们得好一阵不能出门了吧?嫁娶也不行。” 云漪闻言笑得更大声了,“他们要真想出门也不是不行,学叶姑娘啊,戴个幕离就行了,不过嫁娶的时候确实是哈哈哈哈。” 叶蓁蓁听着她们的笑声,心里那个猜测越发确定了。 昨晚上那个所谓的刺客,果真没有打算对赵家兄妹下死手,纯粹是羞辱嘲讽他们,难道是他们的仇人? 叶蓁蓁想不通,也不为难自己,反正看到青阳倒霉她还挺开心的。 青阳郡主和义安世子半夜遇袭被人砍掉头发的事很快就传遍了王都,毕竟这二位也算名人了,而且昨晚上动静弄得还挺大,就算百姓们想不知道也难。 就连楚慎这样不爱关注八卦的人,也在早上吃饭的时候特意问了一嘴。 “听说青阳郡主昨晚被人袭击了。”楚慎舀了勺粥,漫不经心地说。 叶蓁蓁筷子顿了顿,片刻后惊讶挑眉,“是么?人抓到了吗?” 楚慎摇摇头,“只知道是个男人,但具体长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昨夜倒是有侍卫去搜查,也没查出什么。” 叶蓁蓁暗笑,以那人的身手若那么容易被抓到,他也没胆量跑去袭击郡主和世子了,但面上还是做出遗憾,“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楚慎笑了笑,本来没什么反应,但忽地想到什么,抬头看了眼叶蓁蓁。 察觉到楚慎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叶蓁蓁疑惑:“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我是想起之前青阳曾故意针对你,才将此事同你说,我以为你听了会笑话一二,却不想竟是生出了同情?” “额”叶蓁蓁笑意一僵,哎呀,演得太过了。 “咳。”叶蓁蓁假装咳嗽清了清嗓子,“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嘛,我心生同情也算正常啊。” “正常么?”楚慎挑了挑眉,却没有继续追问,“行吧,你说正常那就正常吧。” 叶蓁蓁笑了下,知道楚慎是故意纵着自己,以他的敏锐定然已经察觉到她大概知晓内情了。 二人用过早饭,才不过辰时,今日不用上朝,楚慎直接去吏部点卯就行。 将要出门的时候叶蓁蓁又想起一事,“昨日你提出推行女官和更改仵作官职,陛下是什么意思?” 楚慎沉默了会儿,摇摇头,“陛下没有表态,我也摸不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他既然没有直接开口否定,就都还有机会。” 叶蓁蓁有些惊讶,不免又乐观了几分。 她原以为最大的阻力会是皇帝,现在看来似乎还有说服皇帝的机会。 楚慎见她似有所想,安抚她:“你放心,我会私下好好同皇兄分析利弊的,皇兄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只要是真的为了大雍好,我相信他会考虑的。” 叶蓁蓁点点头,同楚慎抱了抱后目送他离开了王府。 时间又过去两日,这两日王都上下最热闹的八卦无疑还是青阳郡主和义安世子遇袭的事,青阳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连带广成王也心情不悦,亲自走了一趟京兆司还不罢休,又跑去大理寺走一遭,勒令他们就算是掘地三尺将整个王都翻过来,也必须将罪魁祸首找到。 此事传到皇帝耳朵里时,他正在自己的御花园休憩,闻言眼眸一冷,又快速将那丝冷意压下,淡淡地同前来向自己诉苦的大理寺卿说:“事关郡主和世子,的确不容小觑,就麻烦冯爱卿多多费心了。” 冯林心里苦涩,他本来是被广成王施压施得烦了,大着胆子跑皇帝这儿上眼药的,结果皇帝居然不管? 暗暗叹了口气,冯林只得说:“是,臣定当督促下面的人好好搜寻,早日还青阳郡主和义安世子一个公道。” 告状没告成,按理冯林就该走了,但他神色却有些犹豫,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皇帝半阖的眼睛微微睁开,朝冯林看了眼,“怎么,冯卿可还有事要禀报?” 冯林纠结了片刻,还是说:“回陛下,老臣却有一事要向陛下回禀,只是此事老臣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帝来了点精神,半倚的身体都坐直了,目光凌然地看向冯林:“何事?冯卿尽管直言。”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没有冯林后悔的机会了,他咬咬牙,硬着头皮说:“乃是日前康王曾在朝堂上提过的推行女官和更改仵作官职一事。” 皇帝倏然抬眼,定定看了冯林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语气淡淡地说:“冯卿是想说什么?” 冯林整理了下之前就准备好的说辞,正要开口时,大太监常喜却忽然脚步匆匆地走过来。 第202章 这不公平 皇帝收回落在冯林身上的视线,看向常喜,常喜正好到了御前。 “陛下,康王殿下求见。”常喜低声说。 “哦?怀谨来了?”皇帝面上露出笑意,又扫了眼冯林,“他倒是来得巧,请他过来吧。” “是。”常喜应声而去,不多时带着楚慎一同回到凉亭中。 今天是朝中大臣的休沐日,也是皇帝难得可以休息的日子,楚慎专门挑了今天进宫找皇帝,却不想看到了冯林。 他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去管,走到皇帝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有外臣在,皇帝就没有像之前那样打趣楚慎,端坐着受了楚慎一礼后才笑问:“你刚回王都不是正忙么,怎么还有空入宫来见朕?” 虽仍有君臣之别,但皇帝言语间的亲昵还是区别于其他人。 冯林在一旁低头听着,心里暗道见多了史书上的兄弟阋墙,这对亲兄弟倒是关系极好,怪不得康王敢提出那样惊人的建议,换做其他人怕是根本没这个勇气上书。 “陛下可还记得臣之前曾和您提过的惊喜?今日臣终于整理完备,特地带来陛下一阅。”楚慎说完顿了顿,又看了眼冯林,“正好冯大人也在这儿,也可以给点意见。” 冯林惊讶,怎么还跟他扯上关系了? 皇帝自是想起来楚慎刚回来时和自己说的话,他都差点忘了,倒是没想到楚慎还一直记得,登时来了兴趣。 “给朕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惊喜,还需要大理寺卿给出意见。” 楚慎就将这些日子他手底下的人前去大雍的各个衙门调查的情况报告交给常喜,常喜又双手托着呈给皇帝。 还没有从边南离开的时候,楚慎就派了人去调查,他们先是从边南府各个衙门查起,出来后又直奔南方,再去北方,前两天刚回到王都来。 调查主要是针对衙门是否需要仵作这个职位的存在,在一些大一点的州府县城,对仵作的需求都是迫切的,甚至有些管理辖域很大的衙门,配备的仵作还不止一两个,四五个的也有,而这四五个仵作各有其精通之处。 比如有些人对溺死烧死等有独特的辨认法门,有些人又精通医毒,能准确判断出死者是毒杀还是其他死亡方式。 仵作都是一脉单传或是收徒弟,因此这些辨认的法门都是他们的看家本领,旁人轻易学不去,才会一个衙门有好几个仵作。 与之相反的是一些小地方,通常县太爷或县丞本人就身兼了审判和验尸两个功能,只是他们到底是读书人,能清楚地知道如何审理案件,却是不太清楚如何验尸,大多是凭借走访调查而推测死因。 这些小地方的衙门虽然没有配备仵作,但并非他们不想要,而是衙门太穷,捕快都没几个,就更别说仵作了。 如果只是一两个地方如此还能说是个例,但楚慎交上去的文书里,几乎十有八九都认为仵作是必不可少的。 皇帝大致将文书看完后又给了冯林,他自己则是半天没说话,神情若有所思。 冯林接过常喜拿来的文书,看到里面的调查后一时惊讶,又不免感慨,“正是如此,仵作看似不起眼,但却没有哪个衙门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不需要仵作。” 这么一个刚需的职位,迄今为止却并没有任何官方归属,甚至于连旁人听说了都会面露嫌弃,三代都不可能参加科考进入仕途,一切只是因为忌讳。 世人都觉得死是一件晦气的事,连带尸体也变得不可说,而和尸体打交道的仵作,哪怕他们能帮忙破获案子,找到关键线索,却也得不到人的尊敬,反而连带着因为碰了尸体被人嫌弃晦气。 可尸体本身是没有错的,而每个人也都会有死去的那一天,仵作地位低下,不过是世人的偏见而已,既然是偏见,那就是不正确的,就应该要改正。 楚慎就是抱着这样一种想法,才会坚定地向皇帝上书要求更改仵作官职。 “历来能做官的人,无一不是通过科举出身,而科举严苛,也并非每一个参加了科举的人都能做官,他们也需要经历院试、乡试、会试、殿试,通过层层选拔才最终进入官场,如果只是知晓一些验尸的技法,就授予他们官职,这对那些科考的人是否不太公平?”皇帝问。 冯林怔了怔,他如今是大理寺卿,也会和尸体打交道,但他当初也是过五关斩六将从一个七品芝麻官一步步升起来的,尽管已经做官十几年了,可冯林也还记得当初读书时的艰苦岁月。 皇帝的话不无道理,这也是楚慎一提出要更改仵作官职后,朝上的官员们一致反对的主要原因。 他们辛辛苦苦和那么多人竞争才终于做了官,而仵作要是仅凭着家学的验尸手段就做了官的话,那他们艰苦读书是为了什么? 皇帝看向楚慎,本以为自己说得如此明确后楚慎多少会丧气,但楚慎却神情平静,仿佛皇帝的话早已在他预料之中。 挑了挑眉,皇帝颇有兴致地看着楚慎,“康王还有什么话要说?” 楚慎向皇帝行了一礼,然后不慌不忙地回答:“陛下的顾虑,臣也考虑过,对此臣的建议是既然其他官员都是通过科举才进入仕途做官,那仵作想要有官职,自然也该进行考试,考试合格了才有官职,不合格就只是普通仵作,就像童生秀才一样。” 皇帝惊讶,他倒是没想过这一点,思索片刻后又觉得这倒的确是个办法,有考试就会有竞争,这样对参加科举的人来说也相对公平些。 但有一个问题却很重要,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那么一切都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据朕所知,仵作考试,在从前未曾有先例,自然也没有一套完整的流程,你若要仵作去考试,考试内容是什么?判别方法又是什么?怎样算合格?怎样算失败?”皇帝看着楚慎,目光灼灼。 第203章 探讨 冯林也转过头,很想知道这位提出新制度的康王又能有什么解决办法。 楚慎微微垂身,将早已准备好的言辞说来:“既然是要考核,那必然要有标准,而能够制定标准、评价标准的人,一定是这个行业里能力最出色的那个。” 皇帝不知想到什么,看着楚慎笑了笑,“有道理,你接着说。” 楚慎神色一凛,莫名有种皇帝已经看穿他想法的直觉,但想了想自己这位皇兄自小就无比聪慧,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于是也就淡定下来。 反正都被皇帝看穿了,楚慎就放弃了事先准备好的那些铺垫,直截了当地说:“臣弟正好有个适合此项事务的人选推荐,便是之前臣弟曾上书提过的仵作叶蓁蓁,她在验尸一道上老练精通,且验尸技术远超其他仵作,臣弟认为这个任务交给她再适合不过。” 冯林在一旁听得愣了愣,看楚慎的眼神带着几分惊异。 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以前可从来没有女人做官的例子,堂堂的康王就这么说出来了?真不怕触怒天颜啊? 他暗暗觑了眼皇帝,只见皇帝似笑非笑,也看不出喜怒。 心里惊叹了一下楚慎的直接,冯林却也立马跟上,先向皇帝行了一礼,紧接着说:“陛下,叶蓁蓁此女前些日子刚协助大理寺破了一起奇案,别的臣暂且不敢说,至少在验尸术上,此女子说是当今第一也不为过。” “哦?”皇帝挑了挑眉,“冯卿对她评价竟如此之高?” 冯林低了低头,“回陛下,非臣对她青眼,而是此女的确技术过人,过几日大理寺呈上来的文书,里面有记载那一起案件,陛下或可一观。” 皇帝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他又看向楚慎,眼眸幽深,似是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皇帝终于慢悠悠开了口:“怀谨,你两次向朕提议要为这叶蓁蓁谋一个官位,朕且当你是为了大雍司法体系考虑,可是你要知道,女人做官,自古以来没有这个先例。” 是的,相比起更改仵作的官职,显然让一个女人做官,无论是非议和难度,都会更多更大。 这一点楚慎自然也考虑到了,他也明白了皇帝话里没有说出来的暗示。 自从确认了自己对叶蓁蓁的感情后,楚慎做事的确处处都会为叶蓁蓁考虑到,将叶蓁蓁带回康王府后,更是让下人们见她如见自己。 可是如果说在别的事情上他还会因为叶蓁蓁而存在私心,那么在女官和更改仵作官职上,他可以坦坦荡荡地说叶蓁蓁是因,但这个因带来的改变和结果才是他努力推行的本心。 非要说有私心的话,那他也是为大雍更完善的司法体系和减少冤假错案而存有私心,绝不是仅仅为了叶蓁蓁才会如此。 面对皇帝询问的眼神,楚慎眼神诚挚而又笃定地说:“从前没有这个先例,不正好说明大雍可以开了这个先例么?” 楚慎面向皇帝,深深一拜,继而说:“自有史记载以来,活跃在史书上的多为男子,而女子通常是以男子妻眷或女儿的身份存在,是以世人习惯性地认为女子就该操持家务,不适合抛头露面。可一些更古老的神话传说里,女子却也同男子一般,有骁勇善战的将军,有智慧醒世的圣人,她们并非天生就居于后宅。如果说仅仅因为对方是女子身份,就弃其能力不管,这对大雍对历朝历代都是损失。” 皇帝久久没有说话,他盯着楚慎看了好一阵后才微微动了下身体。 “你的话不无道理,只是你光说服朕可不够。”皇帝慢慢悠悠地说。 楚慎听得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眼神欣喜地看着皇帝。 陛下这意思是已经同意了?楚慎心中感激,他知道如果这件事换一个人来说,皇帝就算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却也未必会同意得如此之快。 因为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开先例固然是件壮举,但要面临的阻挠和困难也是重重,身为上位者,本该坐山观虎斗,等到两方人马决出胜负再表达自己的意见,如此一来就不会贸然地同某一方大臣对立,这也是为帝之道。 可皇帝如今却还是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同意了楚慎的请求,这不仅是因为楚慎说服了他,楚慎知道,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是陛下的亲弟弟,所以只要他有道理,陛下总是会支持他的。 他深深看着皇帝,又极为恭敬地跪下行了一礼,“谢,陛下!” 皇帝微微一笑,旋即又恢复成了肃穆的样子,“此事朕就交给你去办了,希望那叶蓁蓁对得起你如此辛苦操劳。”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慎,似乎是另有所指。 楚慎顿了下,总感觉自己这陛下哥哥似乎知道了什么,但他坦坦荡荡,也不觉得心虚,只是笑着点头应下。 冯林在一旁暗暗瞧着这兄弟二人的互动,心中再次感慨天家竟也有真情,这对朝臣和天下百姓来说其实都是一件好事。 不仅是因为没有亲王霍乱夺权产生的战争,天子重情也从侧面反应出当今陛下并非那等冷血滥杀之人,他有一颗悲悯仁慈的心,而这也让他在处理朝政的时候能更多地为天下百姓考虑。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此话并非空话,且不说后一句,几国交战或是内乱,受到冲击影响最大的肯定是老百姓,而前者虽处在盛世,但若天子不仁,一味只知道骄奢淫逸,贪图享乐,再大兴土木的话,那么最终吃苦的也还是老百姓。 天子如今登基才两年,朝堂之中虽然明面上都还是以天子为尊,但暗里却也有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冯林也受到过几封密信。 以前冯林没有去管,只是因为见识过天子登基的手腕,加上看不上那些势力,所以不会蠢到另投他人。 第204章 天子魅力 而今日这一番场景,倒是叫冯林对当今天子越发信服,除却早已有的爱国之心外,终于也生出了忠君的心。 能为这么一位英明仁慈的君主抛头颅洒热血,绝对是一件死而无憾的事。 想到这儿,冯林站起身,先向皇帝行了一礼,复又主动请缨说:“陛下若信得过老臣,老臣愿倾力辅佐康王殿下办理此事。” 他到底是大理寺卿,因此冯林非常清楚拥有更完善丰富的验尸技术对于破获案子有多重要,只要能快一点让大雍的仵作们都拥有更精湛的技术,那么就会越少一些冤假错案和破不了的案子。 皇帝惊讶地看了眼自己的臣子,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以往这位只是因着身份规矩才敬重他的臣子此时好像对他更臣服了。 略挑了挑眉,皇帝陛下点点头,“准。” 汇报完了事情,又有了新的任务,加之冯林看出皇帝似乎还有话要对康王说,因此没有多逗留,识趣地先告辞离开了。 在他要离开的时候,皇帝忽然叫住他。 “永徽府近来上贡了一批新鲜采摘的梨子,色如翠玉,清甜化渣,冯爱卿带一些回去同家人分吃了吧。” 他招招手,大太监常喜就连忙叫人准备了一篮子新鲜的梨儿提给了冯林。 常喜是个机灵人,看出来皇帝陛下对这位大理寺卿的喜爱,于是将梨儿交给冯林的时候还说:“永徽府今年较旱,呈上来的梨儿也不多,后宫的娘娘们也才分得三两个,冯大人是陛下第一位赏赐的大臣,看来陛下是真真喜欢冯大人呢。” 冯林受宠若惊,他如今虽已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也曾得到过赏赐,但无非也都是些金银珠宝等常见的物品,说珍贵也珍贵,说寻常也寻常。 但这梨儿可不同,且不说这是上贡的东西,本就稀少,哪怕梨子本身不那么值钱,可恰恰是这种看似不值钱的赏赐,才说明皇帝是真将他当做自己人,否则一般人也就赏点珠宝金银就行了。 双手接过篮子稳稳提好,冯林又跪地朝皇帝隆重地谢了恩,然后才离开。 皇帝目送冯林的背影远去,轻飘飘扫了眼端正站在一旁的常喜,“常公公这嘴是越来越甜了,是不是偷吃了朕的翠玉梨?” 常喜是当年先皇后、也就是皇帝和康王的亲生母亲留下来的人,在皇帝尚小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服侍,后来皇帝遭遇先皇冷落那几年也不离不弃,还曾明里暗里替皇帝挡过刺杀,感情非一般内侍能比,面对皇帝的调侃也能泰然处之。 他抿嘴笑起来,“奴婢哪儿有那个胆儿敢同陛下抢东西,大概是在陛下身边待久了,常年被龙气缭绕自然而然说话就动听了。” “你啊你。”皇帝笑着摇摇头。 康王也忍不住笑,心里也是感激这位常喜公公的,当年皇兄势弱,要不是这位太监不离不弃护住他们兄弟二人,他们恐怕未必能走到今天。 而且也因为常喜和陈总管这些人的存在,哪怕他们兄弟二人如今已经身居万人之上,却也始终牢牢记得母后的谆谆教诲,没有让自己迷失在权利的欲望里。 用他皇兄的话来说,手上的玉玺不算什么,他想做的是千秋万代后依然能被人赞颂的一代明君。 这也是皇帝明知道推行女官和更改仵作官职会触动当今朝廷中各官员的利益,从而给自己惹来麻烦,但也仍然选择支持楚慎的原因之一。 周围的内侍都被常喜遣散退远了,只有他不近不远地缀在皇帝和康王身后,陪着这兄弟二人闲逛。 皇帝的确是有话要单独对楚慎说,准确说是有问题要问他。 “我听说,你将那个叶蓁蓁带回王府后,虽没有明言,却叫人以正妃之礼待她,你莫不是当真要想娶她为妻不可?”皇帝问。 他这话一出来就表明了他在康王府安插了人,但楚慎并没有半点惊讶和愤怒,反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打从康王府建立的那天,皇帝就在他的府邸放了自己的人,不仅是皇帝,还有其他各方势力都在想方设法往他的王府安插眼线,而皇帝的人就是专门解决那些眼线的。 就像皇帝从不会怀疑楚慎会谋权篡位那样,楚慎也绝对相信皇帝不会对他卸磨杀驴,因此对于皇帝留在他府邸里的眼线,楚慎从不会多说什么,反正他坦坦荡荡。 因此听到皇帝的话后,楚慎只是略想了一瞬,便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弟弟认定了要她做我的妻子,所以以后康王府的正妃只能是她,而且弟弟也只会有她一个妻子,不会有侧妃,更不会有妾室。” 前两句话尚且在皇帝预料之中,后面几句话就超出皇帝的预料了。 皇帝毕竟还是传统的思想,就好比他很爱自己的皇后,但也丝毫不影响他宠幸几位贵妃和其他妃嫔,真正做到了雨露均沾,对此皇帝也还是颇为自得,本来还想将这方法传给自己弟弟呢,谁知道弟弟居然只想守着一个人过。 他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语气颇为不悦地说:“是那叶蓁蓁要求的?” 楚慎笑着摇头,“不是,她从来没说过这些,虽然我知道她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但我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认定了一个人就好好和那人一起白头偕老,我不想有其他人来打扰我们。” 皇帝略感无语,有些不满地扫了眼楚慎,这可是自己的亲弟弟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王爷啊,只要他招招手,不知道多少女人愿意前赴后继扑上去,可他居然只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不理解,皇帝表示很不理解!不过皇帝又想到很小的时候这个弟弟就和身边的人不太一样,比如那时候他是太子,那些兄弟们表面亲热地喊他哥哥弟弟,背地里却都是恨不得他立即去死。 ----------------------------------------------- 第205章 兄弟情深 而同为皇后所出,按理来说最该和他竞争的楚慎却从来对他都是真心实意,明明他比楚慎还要大几岁,但很多时候楚慎表现出来的行为却都比他要更成熟稳重。 他小时候被人算计挑拨,差点伤害了自己这个弟弟,还是楚慎识破对方的奸计,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如同母后教导他们那样耐心地和他讲道理。 ‘我们是亲兄弟’,这句话是年幼的楚慎告诉皇帝的,这么多年皇帝从未忘记过。 后来他们的母后去世,先皇不喜他们兄弟二人,他这位被厌弃的太子更是被处处针对算计,要不是身为弟弟的楚慎一直鼓励他,想方设法帮助他,他也没有今天。 其实偶尔皇帝也想过,如果楚慎想要坐这个位置的话,以楚慎的聪明才智和人品,呼声未必就比他低,甚至还能比他更受欢迎,但好在楚慎从来就无心帝位,当真只是好好辅佐他。 这一点让皇帝感动,又不免羞愧,因为他有颗做千古名君的心,所以如果楚慎也想做皇帝的话,那最后的下场一定是两败俱伤,而楚慎的选择避免了这件事。 将跑远的思绪收回,皇帝幽幽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又能如何?也只能支持你了。” 楚慎笑起来,又调侃皇帝:“自古以来天家人看似尊贵,实际上也并非事事都能如愿,尤其是婚事上,皇兄就没想过要我去和那些世家联姻么?” 皇帝双手覆在身后,斜飞了楚慎一眼,哼了声道:“我是皇帝,你是皇帝唯一的亲弟弟,谁能强迫你?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是要与之相处一辈子的,我自然希望你能选个你喜欢的,是世家大族自然最好,不是也没有关系,有朕坐镇,谁又敢说三道四?” 这话落到楚慎心里,烫得他心口发热。 其实早在他还未及冠的时候,同他一般年龄的皇子或世家子,不说成婚吧,至少通房丫头和红颜知己已经有了好几个,对男女之事经验老到,反观他,跟个出家人似的,对女色是半点儿不沾。 及至弱冠,眼见楚慎还是对男女之事不甚热衷,皇帝陛下险些都怀疑自己的弟弟是不是有断袖之癖了,甚至都打算在大雍朝内搜罗美男送给自己弟弟,好在被常喜无意中说漏嘴让楚慎提前知道解除了误会,否则才要闹个大乌龙。 而这么多年来,看出弟弟无心男女之事后皇帝也不再催促,甚至在别的皇亲贵胄或是世家大臣想要和楚慎联姻时也会帮楚慎抵挡一二,楚慎记着自己皇兄这份好,现下又亲耳得了这么一段话,能不感动么? 他看着比自己只年长几岁,眼角却已经生出细纹的兄长,轻轻地叫了声许久未曾唤过的称呼。 “哥。” 皇帝脚步微顿,自从他登基、不,最早应该是他慢慢开始有了个未来君王的样子时,为了维护他的威严,楚慎再不会像从前那样哥哥哥哥的黏着他叫,而是同手底下的人一般唤她太子殿下,顶多叫一声皇兄。 后来时间久了,也或者他慢慢走上更高的位置,楚慎连私底下也都尊称皇兄,这声‘哥’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听到过了,此时再听到,皇帝眼眶有瞬间的水光闪过,却又飞快眨眼敛去,状似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哥在呢。” 楚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年纪到了这儿,不像小时候想到什么就都能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有些话他们兄弟彼此知道就行了,说出来两个大男人还怪肉麻的。 于是楚慎低笑一声,只轻声而又郑重地说了三个字。 “谢谢你。” 皇帝心中也动容,但同样的他也和楚慎一样,情绪太过外露反而不自在,于是故作不在意地挥挥手,“谁叫我是你哥呢。” 说完这话,皇帝神色微微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很快被他屏去,敏锐如楚慎也没有察觉到皇帝那一瞬间复杂的眼神。 “改日有时间了,带着她来进宫来坐坐吧。”皇帝说。 楚慎微笑着点点头,“好,她曾经还说皇兄是一位明君呢。” “是么?”皇帝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放心上的样子,但熟悉他的楚慎通过他愉悦上扬的眼角还是看出皇帝心底真实的想法。 宫门快要落钥之前,楚慎告别皇帝离开,在他将要走时,皇帝叮嘱了他一件事。 “红莲教如今虽然看似收敛,但还是得找到他们的老巢。”皇帝说。 楚慎点点头,“臣弟明白,其实前一阵已经有了些线索,待京中的事了结便亲自走一遭。” 皇帝点点头,张了张嘴又闭上,神色难得有两分纠结。 楚慎心中微微诧异,“怎么了皇兄?” 皇帝没说话,把玩着一块玉麒麟,好一阵后才终于像是下了艰难的决定般,缓声说:“如果找到了红莲教的老巢,你先通知我一声,届时届时我要亲自前往一趟。” 楚慎惊讶,天子除非巡游和亲征,否则轻易是不该离开王都的,毕竟天子身份特殊,若遇到什么意外,对整个朝廷和国家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而且看皇帝的意思,还不是正大光明地带着人去,而是悄悄前去,这就更令人奇怪了。 只是楚慎一时间想不通,而皇帝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楚慎思忖片刻,还是应下了。 “臣弟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皇帝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到了那一天总会知晓的。 离宫回去的路上,楚慎又仔细梳理了一阵,陡然意识到皇帝当初让他出去秘密巡游,最根本的目的就是红莲教。 皇兄为什么这么关注红莲教呢?以前楚慎以为是因为红莲教特殊的性质,但是现在他有些不确定了,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而这件事和皇帝相关。 红莲教的事楚慎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索性也就不去想了,他现在正在忙碌另外一件事。 第206章 考试内容 自从那天面见皇帝之后,第三日上朝的时候楚慎就正式向文武百官提出来推行女官和更改仵作的制度。 上一次他上书的时候朝臣们虽然也惊异,但都统一地觉得这是个荒谬的决定,皇帝绝不可能答应的,因此虽然众人反对,态度倒也并不是很激烈。 可是这一次皇帝什么也没说,但就是什么都不说显然就已经是默认了,朝臣们惊讶,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答应这么离谱的事。 自古以来就没有女人做官的先例,这是老祖宗的规矩,康王疯了也就算了,怎么连陛下也疯了? 懵过之后的大臣们像应激了似的,疯狂地出言反对楚慎的提议,连带着默认了提议的皇帝也被几个浸淫官场多年的老顽固暗暗讽刺了几句。 “陛下,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可自古以来就没有哪条法是说女子可以做官的,女人一生都窝在后宅,如何懂得官场的规矩?”说话的是个有名的清臣。 这种清臣是百官之中最难对付的那一类,在叶蓁蓁那个时代里,这叫言官,若皇帝哪儿做得不对,惹怒了他们,他们甚至是敢骂皇帝的,而因着他们骂皇帝是为了皇帝好,皇帝就算是愤怒也不敢拿他们如何,因为他们再疯一点,甚至敢直接当庭撞柱。 他们自己都不怕死了,皇帝自然也没办法用死来吓唬他们,要真这么做了,传出去都得被骂昏君,没有哪个皇帝想要被骂昏君。 大雍朝堂里的清臣也是一样的,他们直言不讳,只要是他们觉得皇帝做错了或者不能做的事,不管皇帝是不是在气头上,该骂就要骂。 不管虽然大多数言官或清臣,都是为了皇帝好,但有没有那么一小部分有私心,那就不清楚了,总归言官也好,清臣也罢,只是个官职,而顶着这个官职的是人,是人就会有私心,就难免会犯错。 “刘大人这话说得不对,虽然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了女子可以做官,可是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了女子不能做官吧?”那刚刚出列的清臣还未来得及得意自己的话,就被另一位文臣给怼了回去,一时气得脸黑。 他看了眼那说话的文臣,是个平日里出了名的墙头草,从来没有自己的立场,哪方看着势大了就往哪边儿倒。 按理说这种墙头草此时应该趴在墙头看热闹才对,他们得等到场下分出个胜负后再决定站队,可是那文臣偏偏在这时候站出来,听他的话显然是站在楚慎那边的。 别说那清臣纳闷儿,楚慎本人也比较疑惑,他和这位文臣只是点头之交互相认识而已,私底下除了行礼问好甚至都没有多说过一句话,这人为什么会帮着他呢? 而这还只是开始,在接下来的争辩中,朝廷很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方,其中人数最多态度也最为激烈的,无疑是反对楚慎提议的那一方朝臣,和他们对立的就是支持楚慎提议的朝臣,剩下的朝臣则都和皇帝一样作壁上观,轻易不参与进里面。 皇帝在上头听着他们的争辩,却并没有仔细听那些话的内容,而是飞速扫过三方势力的人手,将那些面孔一一映入眼中。 这是一个非常妙的能分辨势力的机会,比如那些反对的大臣里,几乎三分之二都是世家的人,而作壁上观的大半背景不那么深厚。 皇帝瞧着他们,倒是觉得有点儿意思,更有意思的是场上这些分派和他私底下调查的略有不同,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恐怕除了皇帝就只有他们自己心底清楚了。 想到这儿,皇帝不禁往楚慎那边看了眼,朝自己这个弟弟递了个感谢的眼神。 楚慎一时静默,他的本意原本不是这样,但也不得不说,如今因为他的提议带来的这个场面也确实是出乎意料。 他原本作为提议人,本该一直在舆论争吵的中心,奇妙的是站在他这边儿帮忙说话的大臣们由于嘴皮子利索,竟反对的一方打得如火如荼、如胶似漆,他压根插不进去话。 等到他们争了大半天,嘴皮子都快冒泡的时候,坐在上首的皇帝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好了诸位卿家,朕知道你们都有颗为大雍和朝廷鞠躬尽瘁的心,你们各自的话也都有道理,既然如此,不妨把一切都交给结果。” 结果?什么结果? 下面的大臣们一头雾水的时候,冯林出列将折子递了上去,随后常喜将这两天冯林和楚慎制定出来的考试项目当着众大臣的面念了出来。 首先是文书部分,参加法医考试的仵作须得知道基本的基础理论,比如尸体死后会发生一些什么变化,出现一些怎样的尸体现象,大概时间会在多久等等,这是最基础的,还不包括更多的验尸理论。 文书部分过后就是实操了,而这实操的考官是叶蓁蓁,她会先从大理寺或京兆司调取死因不明的尸体,先查验确认过后将答案记录在册,随后应用尸体或是重新模拟尸体让参加考试的人验尸,答案一致就算合格,不一致自然也就不合格。 而最终能获取法医这个官职认证的须得文书和实操都合格,所谓法医也就是仵作更改官制之后的官职名称,这也是叶蓁蓁还在边南的时候就和楚慎定下的。 叶蓁蓁对仵作这个名称没有意见,但现在普遍的认知了仵作都是低贱的,就算朝廷给收了编,但难免还是让人误会,倒不如直接更改,出于对新事物的好奇,讨论度自然会更高更广。 皇帝早在头一天就看过这份折子了,因此并不觉得惊讶,而下头的大臣们却都还是头一次听闻,一个个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时候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考试内容上,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难的,要知道他们科举读书那可是寒窗十年啊,这仵作也就是验个尸而已,这也太简单了吧? 等他们纷纷抗议不公后,才后知后觉想到另一件事。 第207章 暗涌 “为什么一个女人却是考官?”说话的还是那名清臣,他第一个跳出来提出了反对意见。 紧跟着反对派的大臣也纷纷提出抗议,“就是啊,哪有女人当考官的?” “笑话,我堂堂大雍这么多能臣,何时轮得到一个女人爬上来做考官了?” 楚慎将目光落在说话那位官员身上——一个靠着世家爬上来的五品大臣,在他皇兄登基初期,没少暗暗搞事,但最后因为他和他背后的世家大族,他皇兄一直没有做什么。 这人大概是想着当初他跳起来支持别的亲王登基,几乎等同于谋反,可皇帝最后却只是申斥了两句,还主动给他们找借口,说他们是被亲王所蒙蔽,所以最后没有惩处他们,显然是看在他们背后的世家的份儿上颇为忌惮,于是他越发嚣张了。 平日里这位大臣就喜欢各种对皇帝的意见挑刺,楚慎身为皇帝的亲弟弟,又是要开这前无古人的先河,如果朝廷上多了批官员,而这批官员又是因楚慎才存在,那么显然这批人会成为康王的助力,换言之就是皇帝的人手。 这大大地触及到了世家的利益,他们当然是不肯让这事发生的,两厢综合下,此次就属这些世家跳得最高,哪怕明知道会得罪康王,间接得罪已经默认的皇帝,他们也完全不在意。 而此时,坐在上位的皇帝和站在百官行列的楚慎交换了个眼神,兄弟二人又有了无言的默契。 “杨大人这话说得”楚慎微微蹙眉,“若我大雍当真有在验尸上有此奇才,如今也犯不着更改官制。” 杨大人撇撇嘴,“那只能说明康王殿下未曾认真去寻找过,我大雍人才济济,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比女人厉害的?” 楚慎深深盯了他一眼,随即竟点点头,“杨大人说得也不无道理,本王见杨大人既这般有自信,那不如这考官一事就交给杨大人来吧。” 刚刚还吵吵嚷嚷的朝堂登时一静,反对派的官员只是不想有人来瓜分自己的利益,更不想皇帝有了人手就不再被他们牵制,他们可不想同尸体打交道,如此低贱晦气的事自该由仵作来做才是。 可是转念一想,文书部分的考官是大理寺卿冯林,那么实操部分的人无论官职如何,至少在地位上是同冯林相当的。 这位杨大人如今也不过从五品,冯林可是三品下的官员,若是他能借此机会往上再升个一两级,这考官倒也不是不能做。 不过片刻的工夫,这杨大人和他那边的反对派就已经思考了许多,转瞬间就有了考量。 “既然康王殿下都这么说了,那下官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杨大人努力地在脸上想展示出一点谦虚之色,但大概是他的确不知道谦虚为何,弄了半天也只有自得。 看到杨大人的表情,楚慎倒也不恼,“那就请杨大人尽快做好准备,提前先将尸体验过,方能去考校。” 杨大人脸上的得意之色一凝,随即略为不满地说:“我坐镇考场不就行了,还用得着我亲自验尸?” 楚慎惊讶,“杨大人这话怎么说得?你既然是要考校别人,那首先自然得是你的能力优于别人才行,否则你如何知道别人行是不行?别人又如何对你心服口服?” 这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但是这些世家的大臣们,习惯了靠着家族势力和世家的联盟往上爬,他们深知只要背后的家族和势力不倒,就算他们是个废物,也能踩着别人上位。 犹记得科举制度刚推行的时候,反对最为激烈的就是世家们了,而到了大雍这一朝,除了开国皇帝那一朝尚且能镇压住蠢蠢欲动的世家,到了后面几代皇帝,一个不如一个。 尤其是先皇时期,世家们一度把握朝政,干预太子人选,当初皇帝还在做太子的时候,就是因为这些世家们的挑拨离间才差一点就被废掉。 更过分的是这些世家们竟然混进了科举里边儿,他们自身无需功名,只靠着世家的势力混得一个官员,然后就可以坐镇考堂,若是考试的人愿意投入他们门下,他们自然就轻飘飘放过,若是对方不愿意,那无论对方多么有才,也会被他们想方设法给排挤掉。 是以皇帝如今登基两年,按理来说头年登基的时候他就该开恩科举,但却两年没有提这事,世家们以为这皇帝是怕了,只有楚慎知道,皇帝是在蛰伏。 这些世家一日不除掉,他就休想建立自己完整的班子,招揽上来的人才都是站在世家那边的,他们忠的是世家,而不是他这位君,这一点从今日这些站队就能看出一二。 因此当这位杨大人说出这番恬不知耻的话时,无论是楚慎还是皇帝,都没有半点儿惊讶。 只是验尸和科举到底是不一样的,所谓术业有专攻,科举考试他们尚且可以仗着家藏丰富读过的书多糊弄一二,验尸却是糊弄不得的。 显然杨大人那一方也反应过来这一点,刚刚还自得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 楚慎无视他们沉下来的脸,故作烦忧地叹了口气,然后说:“本王知道杨大人也是一番苦心,不然这样吧,杨大人先去看一看那些尸体,就算不能说个一二三四,至少也不能怯场,免得叫那些参加考试的人看了笑话,至于其他的,只要杨大人能坚持住不变脸,本王会帮杨大人解决。” 杨大人眉心一跳,和自己那方的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有些弄不清这楚慎到底是帮他们还是算计他们。 但想到皇帝登基两年了,都迟迟没有对他们动手,他们还是倾向于皇帝忌惮他们的势力。 连皇帝都忌惮他们,区区一个王爷,又能将他们如何? 而且只是看一看尸体而已,杨大人不觉得有什么难的,因此只犹豫了片刻就点头应下来。 第208章 考官 原本还争吵个不停的事,因着最后将考官的权利让渡给了世家那一派的人,争吵终于停下来。 杨大人和世家那一派的人仍是抱着从前的想法,只要他们提前暗中和那些参加考试的人接触,对方若是愿意投靠他们,那就算对方能力差了些,他们也能在其中‘运作’,帮助对方考试成功。 但要是对方不肯投靠他们,那可就休怪他们无情了,就算对方能拿第一,他们也能将他从榜上除名。 怀抱着这种心思,杨大人当天下朝回家后,还是装模作样去了趟京兆司,又去了趟大理寺,和仵作们谈了两句,大概知道了些验尸的常识。 而这时候,楚慎也正回到王府里,找叶蓁蓁商量。 “你是想用尸体吓唬他?”一听了楚慎的话,叶蓁蓁就立即明白了楚慎想要做什么。 楚慎点点头,“正是,最好是能吓得他夜夜噩梦不停,看到尸体就发憷,以后都绝口不提那种。” 叶蓁蓁笑了笑,没想到历来被人盛赞光明磊落的康王还有这种小心机,但她不觉得反感,只觉得有趣。 “这倒也不难,不过须得提前准备一下。”转瞬间,叶蓁蓁脑子里就已经有了各种尸体形态特征,哪种最能吓到人也被排列出来。 楚慎眼神笑意更深,他就知道这件事交给叶蓁蓁再合适不过。 “哪日有空了,我们进宫一趟。”楚慎说。 叶蓁蓁微讶,“我们?我和你一起进宫?为什么?” 楚慎温柔地看着她,“前几日我进宫见皇兄的时候,他问了你和我的事,让我带你去认个人。” 他语气说得轻松,但以叶蓁蓁的聪慧,很快就懂了那话里更深层的意思,一时更为惊讶。 “难道你皇兄同意了?” 叶蓁蓁是站在自己的思想角度去看待她和楚慎之间的感情,她没觉得自己哪儿差,也没有身份贵贱之别,所以从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楚慎。 可是她知道这个时代到底是不同的,就算她和楚慎没问题了,但楚慎的那位皇帝哥哥未必这么想,只是她没想到那位皇帝竟就这么答应他们了。 楚慎看出叶蓁蓁眼里的疑虑,越过桌子握住她的手,温声说:“我和陛下虽然身在天家,但也和寻常人家的兄弟差不多,我们不是皇帝和康王,只是哥哥和弟弟,做哥哥的自然是盼着弟弟好的。” 叶蓁蓁自己是独生女,不懂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但她听着楚慎温和的语调,也不免心生感触。 那皇帝能不能做千古明君她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能做个好哥哥。 “那就等考试的事结束了,我就和你去见大哥吧。”叶蓁蓁说。 楚慎听着她不一样的称呼,眼神又软了几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既然是要给杨大人一份大礼,那这份礼物当然是要精心准备的。 叶蓁蓁‘精心’准备了两日过后,楚慎邀请杨大人进入大理寺。 杨大人来得时候那叫一个气势汹汹,高昂着头颅,一副不将任何人放眼里的姿态,只在见了冯林和楚慎时,才略微收了收下巴。 楚慎面色不改,冯林暗里冷笑一声,看着那位杨大人进了停尸间。 杨大人不是一个人进去的,他还专门找了两个服侍的人,本来这不合规矩,但杨大人非说他习惯了有人伺候,楚慎和冯林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大理寺的停尸间很大,杨大人先进去的是普通停尸间,放在这里的尸体很多很杂,有无名尸体,也有无头尸体,但平日里都是统一盖着白布,倒也不会惊吓到人。 杨大人心里还是有几分打鼓的,不过想着身旁有两个扮做小厮的侍卫保护他,又很快放心下来。 停尸间的门不知何时关上了,但正查看四周的杨大人并没有注意到,他此时正来到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旁边。 ‘咔!’ ‘咔哒!’ 像是骨头曲折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杨大人头皮一麻,立即回头看向自己的两个侍卫。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杨大人问。 但他身后空空如也,哪儿有那两个侍卫的身影。 “!!”杨大人悚然一惊,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偏偏旁边白布盖着的尸体还不断发出‘咔咔’的声音。 “大人?大人?” 耳边传来人声,杨大人身体一抖,猛地回过神来,只见他找来那两个侍卫正担忧地看着他。 杨大人打了个冷颤,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过那两个侍卫,“你们刚刚去哪儿了?” 两个侍卫诧异,“我们一直在这儿啊。” 杨大人咽了咽口水,暗暗告诫自己这世上哪儿来的鬼,肯定是他自己吓自己。 他狠狠掐了掐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又看了眼旁边的尸体,“你们刚刚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那两个侍卫点了点头,“像是有骨头摩擦的声音。” 杨大人骤然松了口气,原来不是他的错觉。 他又得意起来,带着侍卫们在停尸间逛了一圈后才出去。 屋外边儿,飞虎不引人注意地来到楚慎身边,楚慎扫了眼他空着的手,低声问:“点完了?” 飞虎点点头,颇有些兴奋:“他刚刚都吓得发抖了。” 楚慎笑了笑,“好戏还在后头呢。” 尸体只是其中一环,楚慎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他既然决心要吓唬杨大人,只在尸体上动手脚怎么可能呢? 万一这位杨大人就是胆子大,看了尸体也不会害怕,那他岂不是白做了? 所以除了让叶蓁蓁寻找能吓人的尸体外,楚慎又用了从边南带来的一种迷香,这种迷香无色无味,也并不是那种能立刻要人命的毒药,相反,这迷香其实很温和,它最大的功能就是放大人心底的想法。 例如刚才杨大人没有看到身后的侍卫,并非真的看不到,而是他心里自我恐惧觉得那两个侍卫不见了,于是就产生了幻觉。 但正如楚慎所说,这才刚刚开始,这种迷香是有后劲儿的。 第209章 放弃 从普通的停尸间出来,杨大人自觉有了底气,越发盛气凌人。 “王爷,冯大人,接下来还有什么考验?”杨大人双手覆在身后,微仰着下巴,颇为傲气。 楚慎和冯林对视一眼,冯林脸上出现几分犹豫,一副为难的神色说:“杨大人能过了第一关自然是很好,只是接下来这具尸体唉,要不还是算了吧。” 他这话落到了杨大人耳朵里,便以为是楚慎后悔了,故意找借口不让他去呢。 “冯大人,我可不是那等胆小懦弱之人,既然说好了要去做考官,就要对得起考试的学生,这尸体又有什么不能看的?王爷你说对吧?”杨大人看向楚慎。 他这话明面上在对冯林说,其实也是在紧逼楚慎。 越是不让他看,他越是要看,不就区区一具尸体么,他刚刚才在停尸间转了圈,有什么可怕的? 楚慎沉默片刻,“杨大人的话不无道理,既然是这样,那杨大人请吧。” 杨大人得意地哼了声,临走前故意对冯林说:“冯大人,希望接下来咱们能愉快地共事。” 他已经笃定,这考官的位置非他莫属,等到考试过后,他定要借机升上个两阶。 冯大人只是敷衍地笑笑,并不多话。 杨大人昂首挺胸,像只骄傲地大公鸡似的,气势汹汹带着两个侍卫进入了靠近里面的停尸间。 远远地,还没有走到停尸间门口,就有一股恶臭在空中飘散,杨大人嫌恶地皱起了眉头,用袖子遮住鼻孔。 等走到那间标有数字的房门口,杨大人忍着恶臭推开门,刚一踏进去就猛然顿住脚步,随即脸色逐渐变成青紫。 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卫见他停在门口,不禁感到疑惑,正要询问一二,却见杨大人猛地转身出去,一路跑一路还在干呕。 两个侍卫惊讶,对视一眼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探头往房间里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只见这屋子里靠着墙站立的一具尸体,身高近一丈,皮肤鼓起撑到最大,像是被人吹了气似的,两只眼球朝外吐出,所谓铜铃也不过如此。 那眼球实在凸得厉害,眼皮都遮盖不住,以至于抬头看去的时候,竟像是那具尸体在瞪着他们似的。 两个人后背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敢再多看半眼,立即就将视线收回来,而后逃命似的往外跑去。 那哪儿是什么尸体啊,分明就是妖怪! 两个侍卫崩溃地跑出去时,杨大人已经扶着柱子吐完两轮了,但不等他松口气,那两个侍卫跑出来,连带着臭气也被带来,一闻到这味道,已经吐得肚子空空的杨大人又开始吐起来。 楚慎尚且脸色不变,其他人却都是有些一言难尽,犹属柳巍眼神最为赤裸裸。 柳巍原本听说考官由叶蓁蓁担任后,还自告奋勇要去担任副手,给叶蓁蓁打杂,谁知道转眼就被杨大人把位置给抢走了。 他心里暗骂杨大人无耻,对这位杨大人是处处看不顺眼,此时见杨大人被恶心成这样,自然是非常高兴。 “杨大人,你这可不行啊,那巨人观不过是其中一项,你竟连这都坚持不下去,可怎么让考试的人信服啊?”柳巍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看着杨大人,实则心里笑开了花。 别看他此时能优哉游哉地鄙夷杨大人,事实上昨日柳巍第一次见到巨人观的时候也被恶心地不行,直到今日都不想吃任何东西,一吃东西那巨人观的样子就浮现在他眼前。 杨大人脸色很难看,不仅是因为柳巍的话,最主要还是被那巨人观给吓得。 他万万没想到,一具尸体怎么还能这样可怖恶心?如果只是可怖也就罢了,杂书里的鬼怪也很可怖,关键在于那巨人观不止是可怖,还非常的让人恶心。 “杨大人,你还好吗?”楚慎轻飘飘地问。 杨大人很不好,他嘴皮子动了动,想要说点儿什么,可脑子一转那巨人观就出现在他脑海里,让他话还没有出口就又开始吐起来。 楚慎拧了下眉头,随即朝两个侍卫说:“把杨大人和他的小厮都送回去。” 杨大人伸了伸手,他知道,自己这一走,那考官的位置就再也轮不到他了,他不想走! 可是他已经吐得没了力气,还不断在干哕,食物吐不出来了就吐清水,连说话的工夫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大理寺的侍卫给带走。 目送杨大人和他的两个小厮离开,楚慎收回视线,对冯林说:“考试日期就定在冬月,在这之前,烦请冯大人向各衙门的仵作发出函书。” 冯林很是欣慰,点头应下,他已经隐隐预感到,很快大雍的尸检就会不一样了,世间会越来越少冤假错案。 杨大人那一走,就走了好几天,据说那日从大理寺被送回府后,他就一病不起,饭也吃不下,水也不想喝,一吃就吐,甚至闻到肉味儿都要干哕。 这下都用不着他再说什么了,就她这身体素质,自然是无缘去做考官。 开始的时候世家的人还很不服,楚慎也不多说什么,只让人带着他们去放有巨人观的屋子走一趟,只一眼就够他们退避三舍,而后再没人敢提出要去做这考官。 考官的担子最后还是落到了叶蓁蓁的身上,此前楚慎上书的时候一直是以永州叶氏代称,但如今叶蓁蓁都明确了要做考官,哪怕她身上暂时还没有官职,但考官的身份也间接让她的身份曝光。 别的且不说,至少名字众人终于知道了,其他官员尚且没觉得叶蓁蓁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礼部侍郎叶召明却是在听到名字的时候就脸色骤变。 他惊疑不定地往楚慎那边看了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康王也向他看了眼,那一眼还非常的不善。 楚慎的确对这个名义上的岳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当初如果不是他将叶蓁蓁带走,按照叶蓁蓁的说法,她大概会扮成乞丐离开,哪怕最后事情没到这一步,可每次想到楚慎都会感到心疼。 第210章 会是她么 楚慎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先皇,其实也不是一个好爹,但楚慎有个好母亲,还有个好哥哥,所以皇帝就算苛待他,他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可怜。 但叶蓁蓁不一样,她是庶出,自小母亲又去世,从前嫡母还在的时候尚且能维持个小姐尊严,可嫡母一走,下人都明里暗里欺负她,尤其叶家那两姐妹,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叶召明这个做爹的不称职。 这些还都只是楚慎自己查到的东西,他相信叶蓁蓁作为亲历者,远比文字描述的要难过得多。 但叶蓁蓁从不提这些事,于是楚慎也就没有说,他只是越发心疼叶蓁蓁,也越发看侍郎府不顺眼。 散朝的时候,楚慎如往常一样出宫门,但没走几步就被叶侍郎赶上。 叶侍郎一边想着侍郎府的叶蓁蓁都已经死了,虽然他没有亲眼去看尸体,可下人总不敢欺瞒他,但一边又因为这个名字而不安,所以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来找了楚慎。 “康王殿下,不知这位叶姑娘今年年方几何?”叶侍郎忐忑地问。 楚慎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地说:“虚岁二十。” 叶侍郎心跳一滞,虚岁二十?他女儿也是虚岁二十,名字一样就算了,怎么连年龄都一样? 他咽了咽口水,一会儿在想会不会是他女儿,一会儿又觉得不可能,没等他想个明白,就见楚慎快要上马车了,他连忙小跑了两步跟过去。 “王爷,叶姑娘是永州人士么?父母可还健在?”叶侍郎紧张地问。 楚慎已经登上了马车,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眼叶侍郎,冷冷淡淡地说:“不巧,她父母双亡。” 叶侍郎暗暗松了口气,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楚慎坐到了马车里,掀开车帘子看向叶侍郎,“叶大人似乎对她很好奇?” 叶侍郎尴尬地笑笑,“此前还没有女官出现过,所以叶某难免会有些疑惑。” 楚慎淡淡一点头,“无妨,隔几日陛下会亲授她考官印章,届时叶大人也就能看到了。” 他说这话时,盯着叶侍郎的目光深了两分,似乎别有所指。 但很快楚慎就放下了车帘,马车消失在叶侍郎的视线,他皱了皱眉头,难道是他看错了? 叶侍郎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和康王并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同朝为官而已,无恩无怨,康王怎么会对他似有暗示呢?想来是他看错了吧。 邀请仵作入京参加考试的函书发往各衙门地区的时候,叶蓁蓁的名字也传入了大雍各地,其他地方且不说,边南那边却很快有了回应,俱都是平民百姓向叶蓁蓁表达的感谢。 叶蓁蓁曾在汤县、元泽城和木胡寨待过,木胡寨且不说,元泽城和汤县的案子,也不过涉及几家人,如何就能有众多百姓向她致谢呢? 别说其他人了,叶蓁蓁本人都感到疑惑,楚慎也略有不解,但看了看来信人主要是木胡寨和元泽城的,于是以为都出自闵晴和木澜依之手。 她们都和叶蓁蓁有交情,且一个是寨主之女,一个又是侯爷之女,用点儿手腕来支持叶蓁蓁倒也在预料之中。 叶蓁蓁略感无语,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暗箱操作,但不得不说,有了从边南来的致谢书后,她的名声的确是比从前高了许多。 不过真正让王都的百姓知晓她的,还是吴用这个案子。 人们见多了死在仇人手里的人,都是被父母杀死的的确是少见,当初这个案子审理的时候就传出查案验尸的乃是一女子,只是那时候众人不知道那女子是叶蓁蓁,如今才知晓,就让叶蓁蓁之名一下在王都传遍。 而吴用之案最后的判决结果,也和叶蓁蓁所料差不多,吴用的妻子得知杀死他的竟然是公婆后,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愤怒,而后她在公堂上指出吴用生前不断殴打辱骂她和孩子,有时也对公婆动手,赌性更是从未改过,还偷拿公婆的钱,是个十足的渣滓,不配为儿也不配为夫,更不配为父。 京兆尹念着吴用本身的恶性,最后还是没有对吴用的父母判决死亡,加上他们的年纪,最后判了流放。 流放的路途固然是艰苦的,但总比一直被困在牢里直到死要好,而且京兆尹恻隐,将夫妇二人流放到了同一个地方,也算是让他们有个伴儿。 民间百姓虽然开始都很惊愕吴家老两口杀子的事,但最后却也都颇为满意京兆尹的判法,不过最为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还得是叶蓁蓁这位女仵作。 叶蓁蓁之名在王都广为传播的时候,侍郎府的两姐妹也终于知道了。 一开始她们听到叶蓁蓁这个名字都很惊愕,连忙跑去询问胡姨娘,又和胡姨娘一起去试探叶侍郎。 胡姨娘在七月的时候成功诞下一子,最近正缠着叶侍郎给她升位份,叶侍郎念着胡姨娘是自己最宠爱的妾室,如今又有了儿子,对此也没有异议。 只是小妾和正室到底不一样,小妾可以随便抬进府里,正室却要祭祖,还要告知宗族入族谱,尤其他现在大小也是个五品下的侍郎官儿,流程更为繁琐些,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没弄好。 不过侍郎府上下的人却都知道,胡姨娘成为正室只是早晚的事,叶家两姐妹也仗着这一点近来越发得意。 叶晴雪在被胡姨娘按了许久后,最近也终于开始议亲了,但却不是以庶女的身份,而是嫡女身份。 能和侍郎府议亲的人家,多半都是同个圈子里的,对胡姨娘即将成为正室这事儿也多少有所耳闻,自然而然也高看叶晴雪一眼。 但偏偏在这个关头上,叶蓁蓁忽然出现了,哪怕姐妹二人还没有见到她的人,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膈应得不行。 ----------------------------------------------- 第211章 绝不可能是她 母女三人前来试探叶侍郎的时候,他正在书房,得知母女三人的来意后,叶侍郎给她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颇为自信地说:“怎么可能是那死丫头?且不说那丫头已经死了,尸体是从侍郎府抬出去的,就说她还活着的时候,整日除了待在她那院子里,连出门走两步都懒得很,怎么会是那位传闻里验尸技术高超的女仵作呢?” 胡姨娘放了心,其实她本来就觉得不大可能会是府里那个庶女,只是两个女儿非要她来问,她也就只好来问了。 给两个女儿使了眼色,叶晴雪和叶明雪也放松了神经,一口一个爹的叫着,上前来给叶侍郎磨墨,又给叶侍郎捶肩捏腿,把叶侍郎捧得轻飘飘的。 叶侍郎坐在椅子里,接过胡姨娘递来的茶,享受着两个女儿的讨好,信誓旦旦地对她们保证:“你们放心,就算是那丫头变成厉鬼回来闹事,也有我这个当爹的顶着呢。” “爹爹真好。”叶晴雪和叶明雪嘴甜地喊着。 胡姨娘也对自己的夫君露出依赖倾慕的神情,看得叶侍郎很是得意。 他自忖叶蓁蓁当初是自己被烧死的,虽然不知道那火是如何烧起来,但总归又不是他们放火烧的人,就算化作厉鬼要报复也犯不着找他们报复吧? 别的且不说,这一点上叶侍郎的想法倒是没错,这也是叶蓁蓁回到王都也有一阵了,却从来没去找他们麻烦的根本原因。 侍郎府的确是苛待了原主,但原主当初是在西郊别苑死的,而且根据那陈世子的话来看,真正要害原主的是原主所在的红莲教里的人,叶家两姐妹顶多是脑子不好。 如今她既然已经假死脱离了侍郎府,那么以后侍郎府荣辱也都和她无关了,她不会多余去报复,但也不会插手帮他们一把。 不过至于侍郎府的人见到她后会是什么表情,别说,叶蓁蓁还真有点期待。 ‘叶蓁蓁’此名侍郎府的两姐妹都知道了,青阳自然也很快知晓,开始的时候她也的确被吓了跳,以为是叶家那个死去的女儿,可后来想想那丫头都死了大半年了怎么可能是她呢? 最主要的是,青阳觉得如果当初叶蓁蓁是假死的,那她如今又怎么敢回来? 她如此安慰着自己,本来都要不在意了,却不防彩蝶忽然说了句话。 “郡主,您可还记得,当初在西郊别苑的时候,那叶家的庶女就会验尸,当时她还用来给自己洗清白呢。” 青阳刚缓和的脸色一下又变了,她铁青着脸,牙齿紧咬着说:“绝不可能!她如果死了又回来,这是欺君之罪!她岂敢?” 彩蝶瞄了眼气得脸色狰狞的主子,暗地里撇了撇嘴,听说那位女仵作是同康王殿下一同回来的,至今还住在康王府里,有康王保她,又有何不可能? 但这话彩蝶没说,她心里倒是隐约期待那人就是侍郎府的庶女,若真是那样,到时候可有一出好戏看了。 尽管青阳极力否认,绝不相信叶蓁蓁有那么大的胆子,但到了皇帝要亲授叶蓁蓁印章那日,她还是一大早就去见了广成王,要广成王好好看看那女仵作长什么样子。 广成王不知道女儿的小心思,只当她是好奇,一口答应下来。 皇帝亲授印章要在朝堂之上,官员们都对这位将来有可能成为第一位女官的女仵作很好奇,那一天竟无一人请假,都早早的就到了宫里。 叶蓁蓁是和楚慎一起出发的,她努力不让自己紧张,但到底是头一回经历,而且也是头一次进入这古代的皇宫,就算不紧张也是有几分激动的。 以往她不爱奢华的衣饰,这次要去见皇帝了,按理来说她该盛装打扮一番的,但最后坐到梳妆镜前,她看了看那些繁复华丽的首饰,又看了看那金线海珠勾勒的衣裳,却仍是摇了摇头。 “有玄色为主的衣裳么?”叶蓁蓁问。 云漪惊讶,快速跑到衣柜里将一套玄色为主赭色镶边的衣服取出来,那衣服展开之后能看到用银线勾勒的祥云图案,只是颜色低调,并不显眼,但抖动时却又见到流光闪动,虽低调却也华贵,足够见皇帝穿着了。 “姑娘,莫非这世上还真有心有灵犀不成?”云漪一脸惊叹。 叶蓁蓁听她这话,隐约察觉到什么,直接问她:“此话何意?” “这是王爷命人给您准备的,而且就准备了这一套,但是奴婢站在女儿家的角度,总觉得这也太严肃了些,所以王爷又让我单独给您准备了其他的衣裳,就是这些。”她指了指原来挂在架子上的衣服,又叹了口气:“没想到最后您居然真的只选了王爷准备的这一套。” 竟然是楚慎给她准备的?叶蓁蓁微讶,但楚慎这几天在她面前什么都没说,藏得够好啊。 她笑了笑,接过那套很合她心意的衣服,“大概我和王爷当真心有灵犀吧。” 云漪感觉颇受打击,她也是跑了好多铺子才准备的这些衣服呢,料定叶蓁蓁穿上定然能闪瞎众人的眼睛。 叶蓁蓁看出她的郁闷,边起身换衣服边同她说:“你准备的衣服也很美,我也很喜欢,只是我做的是整日和尸体打交道,习惯了素净方便的衣裳。” 经她安抚了两句,云漪好受多了,于是顺杆子往上爬,缠着叶蓁蓁说:“那日后姑娘不验尸的时候就穿着奴婢准备的衣服好不好?” 叶蓁蓁看着她眨巴一双大眼睛,像小狗狗似的看着自己,哪儿忍心拒绝呢,只得点头应下。 云漪满意了,又拍着胸脯说:“以后姑娘的衣服我都包了!还有阿宁姑娘的,全都由我准备!” 衣服而已,她喜欢叶蓁蓁也就随她去了。 待她换好衣服从春江园出来,阿宁见到她便是眼睛一亮,但不等她跨步上前,楚慎就先她一步走到叶蓁蓁面前。 第212章 拜见皇帝 “叶大人现在已经有女官的样子了。”楚慎笑吟吟地说。 叶蓁蓁挑挑眉,刻意直了直腰,双手覆在身后,下巴朝楚慎抬了抬,“那么王爷怕了么?” “叶大人威武,我怎么会不怕?”楚慎低声笑,“不过我要是贿赂叶大人的话,叶大人会不会对我好一点?” 叶蓁蓁来了兴趣,“哦?那你打算怎么贿赂我?” 楚慎上下扫视了叶蓁蓁一眼,他眼神并不锋利,甚至很温柔,但就是因为他温温柔柔又遮不住的笑,莫名让叶蓁蓁一阵耳热。 而此时楚慎像是察觉到了叶蓁蓁的不自在,微微倾下身,低头附在叶蓁蓁耳边说:“依叶大人看,美色如何?” 云漪在一旁眼睛睁得跟鸡蛋似的,双眼放光地看着面前的二人,但不等她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就被阿宁眼疾手快地给拉到了一边去。 阿宁有些脸红,但更多的是欣慰,她看得出楚慎和叶蓁蓁感情很好,只要想到师父以后也有人撑腰,她就觉得开心。 跟在叶蓁蓁身边也有些日子了,但阿宁从来没听叶蓁蓁提起过自己的家人,她自己也出自一个不好的家庭,所以即使她什么都不知道,但也猜得出必然是师父的家人待她不够好。 她不知道的是,叶蓁蓁以前的确没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有家人,但自从收了阿宁这个徒弟后,她已经将阿宁当做家人看待了。 至于楚慎么感觉到耳边的灼热气息,还有楚慎那笑意深沉的眼睛,叶蓁蓁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而后就着楚慎微弯腰的姿势勾住他的下巴,低头浅浅一吻。 “不错,准了。”叶蓁蓁唇角一弯,放开了楚慎的下巴。 楚慎抿了抿唇,尚有些意犹未尽,但他们还要去宫里面,也不好耽搁,再加上不远处还有一双眼睛等太阳光亮似的盯着他们,他也只好暂且按捺住。 同叶蓁蓁并排往外走去,楚慎习惯性地握住叶蓁蓁的手,边走边低声同她说:“等下朝回来了,叶大人可得好好补偿我。” 叶蓁蓁斜睨他一眼,“那你可得好好拿出本事展现你的美色,就看你能不能成功勾引叶大人了。” 楚慎低低一笑,“遵命,我一定不负大人厚望。” 同叶蓁蓁一起进宫后,楚慎先进了平日上朝的太和殿,常喜则安排了自己的徒弟带领叶蓁蓁先在偏殿等着,等皇帝召见的时候再进去。 常喜也是头一回见到叶蓁蓁,看到叶蓁蓁的第一眼,常喜就觉得她很是面善,心底莫名对她升起好感来,说话也更亲切。 叶蓁蓁有些奇怪常喜对自己的态度,但转念一想,估计对方是看在楚慎的面子上才颇为照顾自己,也礼貌客气地回应着。 常喜见她进退有度,说话也不卑不亢,虽是第一次进宫,也会好奇地打量皇宫,但都是大大方方地看,并不会畏畏缩缩,这一点让常喜很满意。 他先前听说这位叶姑娘本是侍郎府的庶女,且是不受宠那种,心里还担心对方是否能上得了台面,毕竟楚慎到底是陛下亲弟弟。 不过如今亲眼面见过后,常喜心中就有数了,对楚慎认定叶蓁蓁这事儿也不再感到意外。 临走前,常喜嘱咐自己的徒弟好好照顾叶蓁蓁,又态度温和地同叶蓁蓁告了别,随后才离开。 大臣们这会儿都已经陆陆续续到了大殿内,皇帝还在后头更衣,常喜就直接去了内殿见皇帝。 “如何,可见着人了?”皇帝正在让宫女整理帝冕,从铜镜里看到常喜回来了,便随口问他。 常喜低下头,应声回答:“见着了,是个端庄大气的姑娘,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奴婢瞧着和王爷很是相衬呢。” “哦?”皇帝诧异地挑了挑眉,恰逢宫女整理好了帝冕,他直接转头看向常喜,“朕可很少见你如此夸人,看来那女子倒是很入你的眼。” 常喜笑笑,“毕竟是王爷认定的人,难道还能差了哪儿去么?” “哼,这马屁你该对着怀谨拍,跟朕拍可没用。” 皇帝哼笑一声,心里倒是对叶蓁蓁多了点好奇心。 “陛下说得是,那回头奴婢再同康王殿下说一遍。”常喜笑着接话。 皇帝翻了个白眼,笑了一阵后又恢复了肃穆的神情,随后仪态威严地朝着太和殿走去。 同往常一样朝拜升堂,又例行看了几道折子,许是大家都在期盼着那位有可能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官的女子长什么样子,今天倒是难得没什么人给皇帝找事,很快就该说的都说完了。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扫了眼下方一个个心不在焉的大臣,眼眸暗了暗,随即终于说起了众人都在期待的事。 “仵作考试暂定于冬月十九,分别为文书和实操两部分,文书部分由大理寺卿冯大人监考,实操部分由叶蓁蓁监考,今日朕将玉章授予冯、叶两卿,望你们不负朕所托,为大雍汲取更多人才。” 冯林从队伍里站出来,跪下朝皇帝叩拜,“臣,遵旨!” 等冯林谢完,常喜亲自带着托盘将玉章端给他后,传唱太监在众人的注视下终于开始传叶蓁蓁进殿。 事实上,一刻钟前叶蓁蓁就已经站到了殿门口,就等着皇帝传话呢。 大殿宽阔,回声响亮,里面的声音站在门口就能听到,叶蓁蓁大概听了一耳朵,或许是受气氛感染,平复了许久的心情又变得有些激动了。 不过她到底还是沉得住气的,虽然心里难免有些打鼓,面上却还是沉着冷静,看得一旁常喜的小徒弟暗暗佩服。 殿内终于传来了召叶蓁蓁进去的声音,叶蓁蓁深呼吸片刻,随后抬脚跨进了殿门。 站在朝堂上的百官们听到从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从最尾端开始,皆抬头朝叶蓁蓁看去。 而高位之上,打从叶蓁蓁一进来,皇帝就在打量这个被自己弟弟看上的女人。 他是带着好奇和探究去看叶蓁蓁的,他原本心里是对叶蓁蓁有些不满,毕竟无论出身还是让楚慎只娶她一个,都叫皇帝觉得自己弟弟有些亏了。 第213章 授章 可奇怪的是,当皇帝真正看到叶蓁蓁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个女人讨厌不起来,不但讨厌不起眼,而且还莫名觉得她看着很顺眼。 皇帝心中惊讶,又不免蹙了蹙眉头,难不成这女人有什么妖法?否则以他的戒心,怎会第一次见一个女子不但不警惕,反而还觉得亲切呢? 强行压下看叶蓁蓁顺眼的感觉,皇帝淡漠地看着她,并不过多泄露自己的情绪。 叶蓁蓁一路从两侧大臣们中间走过,还没到楚慎身边,楚慎却已经先回头看向她。 朝堂之上楚慎倒是没有多做什么引人注意的表情,只是双眼专注地看着她。 而此时此刻,因为和自己女儿名字一样,从而对叶蓁蓁颇为好奇的叶侍郎也转头看向叶蓁蓁,他心里认定了对方不可能是自己的女儿,但当看清楚叶蓁蓁面容的一瞬间,叶侍郎脸色唰一下就变了。 居然真的是她?她竟然没有死?那当初那具从侍郎府抬出去的尸体是谁的?这些日子叶蓁蓁又去了哪里?她如今回来又是想要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从叶侍郎脑海里闪过,他一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死死盯着叶蓁蓁的背影不放。 全场那么多人都在看叶蓁蓁,叶蓁蓁当然不可能一一回看过去,她知道叶侍郎也在看他,但叶蓁蓁并未理会。 倒是楚慎似有所觉,没什么表情地往叶侍郎那边看了眼。 叶侍郎一张脸像调色盘似的,一会儿气得铁青一会儿吓得惨白一会儿又涨得通红,也不知道短短这一瞬,他都想到了些什么。 接触到楚慎看过来的视线,叶侍郎一张脸绷得更紧了,后知后觉想起来叶蓁蓁是跟着楚慎一起回来的,而大半年前楚慎曾离开过王都,前一阵才回来。 所以说楚慎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件事么?不,不止是知道! 叶侍郎悚然一惊,惊愕地看向楚慎,当初叶蓁蓁不过是侍郎府上一个小小的不受宠的侍女,就算她想要假死脱身,又去从哪儿找尸体来代替自己呢? 可如果做这件事的人是康王的话,那就很好解释了。 有些事情不能多想,越想越让人恐惧,叶侍郎嘴巴张了张,几乎是想要质问这一切是不是楚慎做的,只可惜楚慎早已经移开了视线,又去看叶蓁蓁了,而叶侍郎也没有这个勇气问出来。 叶蓁蓁已经走到了御前,她注意到皇帝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抬头去看皇帝。 皇帝将先前对冯林说过的话又对叶蓁蓁说了遍,只是这次皇帝多说了两句话。 “大雍,乃至以前,从未有女子做官的先例。”皇帝声音沉沉地说。 叶蓁蓁料想他话还没有说完,于是低着头没有回答,果然,皇帝很快又接着说:“但在验尸一道上,你的能力的确超出其他人许多,若只是因为你的女子身份就将你放任不用,此乃大雍司法的损失,也是后世的损失。” 心中微微一动,叶蓁蓁暗道这皇帝倒是个明白人,而且敢应承让她做考官,可见眼光也超前,不愧和楚慎是亲兄弟。 “陛下之言,草民会谨记心中!”叶蓁蓁低头应道。 皇帝微微点头,“此次你作为其他仵作的考官,但朕也是你的考官,朕倒也颇为期待大雍当真能出第一位女官。” 叶蓁蓁听懂了皇帝的暗示,这次让她做考官就是给她的考验,如果她发挥好不出问题,那做官基本就稳了,但如果出了问题,那怕是就悬了。 只是这话当着百官的面说出来,怕是那些不愿看到她做官的已经在暗暗动心思了,若他们专程给她找麻烦的话,这也算是考验的一环么? 叶蓁蓁心思转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应下。 早在来之前,楚慎就教过叶蓁蓁面对皇帝谢恩的礼仪,因此她虽然是第一次见皇帝,倒是半点没有出错。 皇帝见她看起来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子,这偌大的太和殿,上至他这位君王,下至守在两侧的内侍,无一不是男子,可叶蓁蓁半点异色都没有,他不得不承认,至少在心性上,这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女子。 “玉章已赐,接下来冯卿和叶卿就好好准备考试事宜吧。”皇帝说。 冯林再次出列,和叶蓁蓁一同弯腰应是。 常喜见皇帝说完了话,便上前一步,提着嗓子高声说:“有事进言,无事退朝!” 朝臣们今日主要就是想见一见叶蓁蓁本人,如今人已经见到了,他们自然没有其他的事还要说。 不过非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还是那个老问题——女人如何能做官? 但无论是反对派还是中立派,却都没有站出来,并非是因为他们不敢反抗皇帝,而是因为皇帝刚刚对叶蓁蓁说得那句话。 不少世家大臣在听到那话后就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其中深意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何况有了杨大人的先例,至少目前没有人想要去做考官,和尸体打交道,这种晦气的事还是交给叶蓁蓁来做吧,至于她做完了考官还能不能继续当官,呵,时间还长着呢。 世家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轻蔑。 见无人应话,常喜便高声宣布退朝,于是众臣跪下恭送皇帝,待皇帝离开了太和殿后,众人又纷纷起身,朝太和殿外走去。 各地方的仵作都正在往京城赶,虽然现在才刚入九月,距离冬月还有些时间,但这中间的时间可不是用来他们闲玩的,而是要对入京的这批仵作培训。 培训这个词冯林也是头一次从叶蓁蓁嘴里听到的,叶蓁蓁解释说,每个地方的仵作水平都参差不齐,如果进行考试的话,对于那些偏远地区本就条件不好的不太公平,倒不如先对他们统一进行教授,再根据教授的内容考试。 她明面上是同冯林这么说,事实上是因为这个时代很多验尸方法都是错误的,比如之前吴用那起案子。 第214章 拦人 在吴用那起案子中,无论是京兆司还是大理寺的人,他们判断吴用是否死于自缢身亡的条件就是绷直的脚尖,而这显然是错误的。 培训除了要教授他们知识外,同时也是纠正他们过往的验尸方法,如果说不纠正的话,他们考试时按照过去的经验,那这答案算对还是错呢? 未免到了那个时候再起争执,倒不如一开始就从源头上解决。 当然叶蓁蓁所说公平倒是没有骗吴用,无论在什么时代,地区不同,所接触到的资源也不同,她只是尽可能地减小这中间的差异。 冯林听了她的建议也觉得颇为合适,随即答应下来,但之前皇帝的玉章没有下来,一切都还在最基础的布局中,如今玉章一到手,相当于拿到了皇帝圣旨,他们也能展开手脚去忙碌了。 当其他官员都在往外走的时候,冯林和叶蓁蓁落在了最后面,还有个楚慎跟在旁边。 叶蓁蓁和楚慎的关系尽管两个人没有明说,但消息灵通的人都略知一二,因此看到他俩走在一起并不奇怪,可冯林好歹也是个三品官儿,他居然能看得上这么一个女子? 不少人暗暗露出鄙夷之色,认为冯林接触叶蓁蓁是假,借叶蓁蓁攀附楚慎才是真。 那些人撇了撇嘴,脚步飞快地出了宫门,像是生怕晚一步就要被玷污了似的。 叶蓁蓁到底是习武之人,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些人不怀好意的视线,但她看了眼侃侃而谈的冯林,见冯林完全沉浸在安排培训中,并未注意到,也没有多说什么。 楚慎虽然明面上没有参与进这件事,但无论是推行女官还是更改仵作官职,都是他一手推进的,自然也对这些事要多了解些,时不时也会和冯林探讨两句。 他们三人一路说着话,从宫门出来后,见外面停放马车的地方只剩下三辆马车才发现其他官员早就散了。 不过三人都没什么感觉,目送冯林上了马车,二人正要回康王府马车的时候,楚慎忽然觉得不对。 冯林一辆马车,他和叶蓁蓁是一起来的,共用一辆马车,那剩下那辆马车是谁的? 这个疑问刚冒出来,挨着康王府的那辆马车就被主人从车里掀开帘子,目标明确地朝他们二人看过来。 这人说意外也不意外,说意料之中倒也有点意料之外。 叶蓁蓁看着那人紧紧盯着她的视线,微挑了挑眉,对楚慎说:“你先上去。” 两辆马车挨得很近,是叶侍郎出来后刻意让马车靠近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拦截叶蓁蓁。 此刻他亲耳听到叶蓁蓁一副随意的语气让楚慎先上去,不但半点没有面对王爷的卑微恭敬,甚至还有些不容置喙,他一双眼睛不由得瞪大。 他视线飞快在叶蓁蓁和楚慎身上转了转,心里暗道叶蓁蓁未免太恃宠而骄了,她以为她是在和谁说话?该不会真以为自己快要当官了,就不把堂堂的康王给放在眼里了吧? 叶侍郎做好准备看楚慎发怒训斥叶蓁蓁,但叫他预想不到的是楚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顺从地应了声,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就上了马车。 早在他第一天认识叶蓁蓁,派人去侍郎府听墙角的时候楚慎就知道叶蓁蓁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因此他半点儿也不担心叶蓁蓁应付不了。 虽然他也更想和叶蓁蓁一起面对,但既然叶蓁蓁让他回避,他也会尊重叶蓁蓁的选择。 叶侍郎本就瞪大的眼睛在看到楚慎上车后瞪得更大了,他惊愕地看着叶蓁蓁,“你、你” 叶蓁蓁双手覆在身后,一步一步朝着叶侍郎的马车走过去。 她今日穿了身玄色的衣服,那衣服款式较为严谨,加上叶蓁蓁本就颇有气势,被服装一衬越发显得贵气威严了。 叶侍郎不知道自己这个庶女也就大半年没见,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有气势了,他见着叶蓁蓁不慌不忙地走来,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叶侍郎暗恼,怒瞪着叶蓁蓁:“你这逆女!当初竟敢放火烧府,还玩假死脱身这一招,你眼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了?” 叶蓁蓁惊讶,上下扫视叶侍郎一眼,“难道我眼里应该有吗?” 叶侍郎震怒,一掌拍在座位上,“叶蓁蓁!你当真以为自己攀上康王就无法无天了么?你知不知道若是你的身份暴露出去,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叶蓁蓁笑笑,点了点头说:“知道呀,不仅要杀头,而且有家人的话,至少也得夷三族吧?也不知道叶侍郎你家有没有那么多人够杀。” “你疯啦?!”叶侍郎气得站起来,都忘了自己这会儿坐在马车里,猛地撞到了车顶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叶蓁蓁抱着隔壁,靠在康王府的马车后面,慢悠悠地说:“叶侍郎,年纪大了可悠着点儿,别陛下还没有夷三族呢,你就先把自己给气死了,那可多不划算。” “叶蓁蓁!”叶侍郎气得大吼,“我是你爹!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我爹?”叶蓁蓁笑了笑,“当初你被那老妖婆撺掇着要把我嫁给年纪比你大的老头儿时,你怎么没想过你是我爹呢?” 提到这事,叶侍郎也有些羞臊,但又不想被叶蓁蓁说得没面子,硬着头皮牛头不对马嘴地斥她:“那是你祖母!你眼里还有没有半点规矩了?” 若是叶侍郎此时能老老实实承认当初的错误,叶蓁蓁倒还高看他一眼,但偏偏这人明明做错了却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叶蓁蓁都难得露出鄙夷之色。 “你专门在这儿拦我,是想说什么?”懒得再和这种懦夫兜圈子,叶蓁蓁开门见山地问。 叶侍郎压住火气,看了眼旁边的马车,低声勒令她:“现在就和我回去,你一个快到成婚年龄的女子,无名无分住进康王府邸像什么样子?” 叶蓁蓁听了这话又忍不住一笑,只是笑意却没有半分笑意。 第215章 疑惑 “回去?回哪儿去啊?”叶蓁蓁靠着车壁问,像是真的在疑惑。 叶侍郎没听出她话里的冷意,皱着眉头说:“自然是回侍郎府,不然你还想回哪里?” 叶蓁蓁看了看天空飞过去的鸟儿,真有些好奇叶侍郎到底是凭什么认为只要他招招手,她就能乖乖回去? 她缓缓低下头,抬眼看向叶侍郎。 “早在你要将我嫁给糟老头子的时候,我就已经没家了,我以为你知道。”叶蓁蓁看着叶侍郎说。 叶侍郎面色一僵,随即有些恼羞成怒地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能不能别再提了?” “过去了吗?”叶蓁蓁冷笑了下,如果说她没有穿过来,如果说原主当真只是侍郎府中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女,那么今时今日恐怕早就成了叶侍郎那位同僚的侍妾,能不能活着尚且两说。 “大概在你这里的确是过去了吧,但是在我这儿,这件事永远也过不去。” 叶蓁蓁说完,就从靠着的车壁上起身,打算往回走,但刚走没两步,就听到叶侍郎气急败坏的吼声。 “如今你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自甘堕落给人做妾,待他日青春不复,你看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叶侍郎一再被叶蓁蓁打脸,心中早就气急,都忘了另一位当事人就在旁边。 楚慎原本在马车上等叶蓁蓁,没打算去插手,但叶侍郎的话太过刺耳,他原本闭上的眼睛都瞬间睁开。 “叶侍郎,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本王何时纳了妾室,本王怎么不知?你如此败坏本王的清誉,可曾想过后果?” 楚慎的声音幽幽地从旁边的马车里传来,叶侍郎面皮一抖,后知后觉想起了康王还在。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看出楚慎对叶蓁蓁的重视维护后,仗着自己是叶蓁蓁的爹,大着胆子说:“既然连妾室都不是,就更该感到羞耻,此事若传出去叫别人知道了,我侍郎府的脸面都要被丢尽!” “原来叶侍郎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脸面。”楚慎冷淡地声音传出来,“蓁蓁和本王的关系就不劳驾叶侍郎操心了,至于叶侍郎所担心的事,叶侍郎难道忘记了,令府二小姐早在大半年前就已经死在了那场火里,如今站在这儿的叶蓁蓁可和贵府没有半点关系,还请叶侍郎不要随便碰瓷。” 叶蓁蓁唇角勾了勾,碰瓷这个词用得好,叶侍郎如今可不就是在碰瓷么? 她扬扬眉,似嘲非嘲地看着叶侍郎:“听懂了么叶侍郎?别来随便碰瓷,本姑娘的父母早就死了,你非要上赶着让我叫你爹,不如先找个坟墓钻一钻。” “叶蓁蓁!”叶侍郎气得险些要从马车上跳下来,但叶蓁蓁只是嗤笑一声,懒得再同他纠缠,直接上了康王府的马车。 车夫王叔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呢,知道车里的两位主子都不待见叶侍郎,因此叶蓁蓁一上了车后王叔就一甩马鞭,飞快驾着马车远去了。 叶侍郎瞪着那马车在自己的视线里渐渐走远,一张脸气得发白。 叶蓁蓁,这个孽女,她怎么敢说出这些话的?她怎么能如此冷血,说不认自己就不认自己? 这一刻,叶侍郎没有半点为叶蓁蓁将来有可能做官的喜悦和自豪,反而是升起一股愤怒与不安。 且不说叶蓁蓁的性别,就凭叶蓁蓁敢对他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他觉得这样的人就绝不能做官。 若是叶蓁蓁做了官后用手中的权力来找他麻烦,那到时候事情只会更加棘手。 眼见最后那一抹黑点也消失了,叶侍郎沉下脸来,心中暗暗做了决定,无论如何,他绝不可能让这次的考试顺顺利利。 既然这孽女如此不听话,也罢,他就当自己没有生过这个女儿,只希望叶蓁蓁也休怪他心狠手辣,毕竟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先不敬他这个爹在前。 眼神沉了沉,叶侍郎心中做下决定,怒气沉沉地说:“回府!” 与此同时,接连几日都没有再出门的青阳也收到了朝堂上叶蓁蓁的消息。 她先是派画师将从前叶蓁蓁的面貌画下来,然后给广成王辨认,广成王随意瞟了眼,却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青阳,你与这叶蓁蓁是旧识?”广成王疑惑地问。 青阳听到他这么说,脸色顿时就变了变,忙追问:“父王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今日在朝堂上那个叶蓁蓁,便是画中的女子么?” 广成王点点头,“正是画中这女子。” 青阳脸一下就黑了,几乎瞬间反驳:“不可能!她明明已经在大半年前就死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朝堂上?” 广成王见她神色有异,又听这内容不对劲,也意识到事情可能不简单,立马追问起来。 侍郎府在皇亲贵族遍地走的京城里其实算不上什么官儿,何况叶蓁蓁还只是个庶女身份,相比起她被烧死在火中这件事,反而还不如侍郎府莫名起火这件事来得严重。 其实若是足够受家中重视,即使她是庶女身份,只要侍郎府要求严查,京兆司也是只能去查的。 但偏偏整个侍郎府的人只觉得晦气,丝毫没有谁有过惋惜遗憾,于是只简单请仵作确认了那具女尸是叶蓁蓁后,就匆匆用草席一卷,将人给丢到了乱葬岗。 大半年过去了,那尸体估计早就被野兽给分尸了,连根骨头都不剩,如今再想去找也找不到什么。 至于侍郎府被烧毁的院子,也早就修葺完毕,只有偶尔几根被熏黑的横梁能证明这里曾起过火。 “父王,她当初明明都已经死了,如今却好端端出现,还敢跑去朝堂上,这可是欺君之罪!” 广成王听了女儿的话后并没有立即表态,思索一阵后才说:“你以为陛下当真对此事完全不知么?” “什么?”青阳惊愕,“陛下知道?那他为什么不派人把叶蓁蓁抓起来?” 第216章 新的打算 广成王坐在椅子里,老神在在地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副全在掌握之中的语气说:“陛下登基两年了,可朝中却并非所有大臣都肯听他的指挥,幸而康王一直站在他那边,而你说得那个叶蓁蓁是康王带回来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康王肯保那丫头,欺不欺君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青阳听了这话,越发愤怒了。 从前叶蓁蓁还在侍郎府上的时候就敢勾引陈世子,如今她勾搭上了康王这根高枝儿,未来还不知道要如何嚣张呢。 此次更改仵作官职和考试的事青阳也略有耳闻,她压根不信叶蓁蓁有多少能力,坚信这背后都是康王在推动,而康王这么做一定是被叶蓁蓁给迷惑了。 “父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叶蓁蓁滚出王都?”青阳忽然问。 广成王正想着事情,听到这话微微一顿,转头看向女儿,“你与那叶蓁蓁有仇?” 青阳咬了咬唇,“我曾因陈世子想要杀了她,但最后没能成功,所以如果她一旦得势,女儿恐怕就有麻烦了。” 西郊别苑的事广成王虽然没有仔细去调查,但毕竟事关自己女儿,也是有所听闻的,只略一想就明白了青阳的顾虑。 而且除了自己的女儿外,广成王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一暗,幽幽地说:“此事还不简单,只要叫她那考试进行不下去,就算康王再如何保全她也没用。” 青阳听到父亲答应下来,脸上顿时有了喜色,她暗忖那叶蓁蓁无非一切都是靠着康王而已,自己能有什么本事?稍微给她找点麻烦就够她受的了。 叶蓁蓁尚且不知道自己还没有开始着手干事业呢,就已经被两拨人给惦记上了,不过她也能预料到麻烦不会少,毕竟朝堂上反对的那些人都还在呢。 比起未知的麻烦,现在更叫叶蓁蓁苦恼的是另一件事。 还是望月楼,还是四楼那间包厢,叶蓁蓁一早收到暗信后就借着今日要去肖氏铁铺取工具出了门,这次她特地没有带人,连阿宁都没有带。 叶蓁蓁如今在康王府的身份位同女主人,她虽然历来脾气好,没有刁难过下人,但当她不容置喙地说自己快去快回,无需人跟着时,就连一向活泼的云漪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从康王府出来,叶蓁蓁没有感觉到身后有跟人,知道这定然是楚慎的吩咐,不禁会心一笑,随后径直来了望月楼。 陈世子仍端坐在他之前那个蒲团上,看到叶蓁蓁出现顿时露出笑意。 “这次的配合打得很不错,现如今你已经成功被推上了考官的位置,只要不出意外,接下来你就能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官了。” 听得陈世子的话,叶蓁蓁并没有同他一样表现得很高兴,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陈世子看她这神情,就忍不住感叹:“还是你沉得住气,接下来这一步棋你打算如何走?” 叶蓁蓁挑了挑眉,放下茶杯,“你打算如何走?” 她没有回复陈世子,只反问他。 陈世子略有惊讶,但也没有多想,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告诉给叶蓁蓁。 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那就是扰乱大雍的朝堂,能给皇帝添多少麻烦就给皇帝整多少麻烦出来。 “仅此而已?”叶蓁蓁问。 麻烦这种事常有,如果说陈世子只是想给皇帝找麻烦,那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 陈世子嘴角勾起一抹凌冽的冷笑,“当然不止这么简单,你以为皇帝小儿的位置坐得很稳么?暗处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叶蓁蓁快速回想了下如今还在世的亲王,楚慎且不说,他是肯定不会背叛皇帝的,而剩下的几个都是在夺位时没有参与的人,也免了一死,享受着王爷的待遇,各自老老实实待在家中。 本来这些亲王是该有封地的,他们也该回到自己的封地去,但当今天子宁可让异姓王镇守封地,也没有要派他们出去的意思。 而那几位苟活着的王爷也不敢多问什么,反正他们有钱有势,只要不冒出大逆不道的念头,皇帝也不会把他们如何,顶多是限制他们的自由,不允许他们离开皇帝眼皮子底下而已。 但没想到即便如此,在那些看似懦弱的王爷中,已经有人生出了反骨。 从陈世子的神情来看,他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叶蓁蓁原想问,但想了下又怕自己多嘴暴露秘密,因而什么都没问。 “这次反对的声音很多,接下来你要面临的麻烦不会小,但你放心,我们的人也会暗中帮你,以你的本事,想来也不难应付。”陈世子慢悠悠地说,“待你成了女官,那位手中就又多了一份势力,不过康王那边,你还需警惕。” 提到楚慎,叶蓁蓁神色微微一凛,又不动声色地应下。 糊弄完陈世子,又从陈世子那里套取了一些信息后,叶蓁蓁正要离开,临出门前陈世子忽然叫住她。 “待你授官那日,教主会来王都。”陈世子神色欣喜,显然是很期待见到那位教主。 叶蓁蓁眸色微深,“知道了。” 她糊弄其他人没问题,也不知糊弄那位教主能不能糊弄过去,只希望到时候别发生什么岔子。 从望月楼离开,叶蓁蓁去了肖氏铁铺,将早前定下的工具取走。 要么说这肖氏铁铺能从前朝经营到如今呢,镊子刀子小锤无一不是按照叶蓁蓁图纸上的打造出来的,除了因为原料的问题不如现代的看起来精细,但只看外观的话,也是非常精妙了。 叶蓁蓁每样拿在手中试了下,这个时代受原料的影响,打造出来的工具不如现代的轻巧,握在手里有些沉甸甸的感觉,但这种分量感并不膈手,反而有种叫人心底都沉静下来的感觉。 她想到如今已经有陆陆续续的仵作入京了,正住在大理寺安排的地方,等到所有人到齐后,就会统一进行培训,到时候他们都需要用到这些工具。 ----------------------------------------------- 第217章 是她 推行技术是必要的,但技术也离不开工具,因此除了推行技术外,推行工具也是一项任务。 叶蓁蓁将自己的工具收好,问那成交了生意后春风满脸的掌柜:“如今铺子里能做这些工具的原料还剩多少?” 掌柜刚将尾款清点完,正乐呵呵地在记账本上入账,听到这话一愣,随即立马说:“还剩不少,怎么了,客人还要再打一副?” 他说话时看了眼叶蓁蓁抱在怀里的工具,虽然工具打造出来了,但掌柜至今没懂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不过他也是个聪明人,不会多嘴多舌地去问。 “恐怕不止一副。”叶蓁蓁说。 掌柜惊讶,紧接着脸上绽出笑容,看叶蓁蓁的眼神跟看财神爷似的,“那客人您是需要几副?何时来取?” 这件事叶蓁蓁一人做不了主,她需要和冯林商量,因此没有立即回复,只是说:“先不急,我只是确定一下你这里是否能应承这么多需求。” “能的能的,这城里要是连我们这儿都办不到,别的地儿就更不行了。”掌柜颇为自信地说。 这倒也是实话,叶蓁蓁闻言点了点头,“这两日我会尽快给你们回复,那些原材料先留着。” “行,那我就等客人您的好消息了。” 同掌柜交待完,叶蓁蓁也没有再外头多停留,抱着自己的工具回了王府。 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用这些工具上手,不过现在快到午时了,楚慎应该也下朝回府了,她得先回去和楚慎吃饭,下午再去大理寺。 心里井井有条地安排好,叶蓁蓁往回走的脚步都不由得快了些,她自持有内力在身,出门都没坐马车,只脚程来去。 路人并未注意到她快于常人的脚步,只来得及看到面前身影一闪,还未看清楚人就消失不见了。 叶蓁蓁虽然走得快,但并没有撞到任何人,每次在将要撞上别人之前,她都会事先避开。 但人算不如天算,叶蓁蓁是避开了,对方却并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两方人撞在了一起,叶蓁蓁站立不动,对面把道路当自己家花园小道的人退后两步,被身旁的侍女扶住才没有跌倒,随即怒不可遏地看向叶蓁蓁。 “你眼瞎了吗?走路不知道长眼啊?”叶晴雪嫌弃地拍了拍被叶蓁蓁撞到的衣裳,怒气冲冲地瞪着对面戴幕离的女人。 叶蓁蓁微顿了下,看着叶晴雪那张气得涨红的脸,淡声说:“我让开了,是你自己没看到非要撞上来。” “你什么时候让开的?本小姐怎么不知道?”叶晴雪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一眼上半身都笼罩住的叶蓁蓁,鄙夷地说:“你知道本小姐这身衣服有多金贵么?就算是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叶晴雪音量大,闹出的动静不小,不少路过的人都在往她们这边看。 叶蓁蓁抬头看了眼日头,不欲在这里和叶晴雪浪费时间,直接就要离开。 叶晴雪见她理都懒得理会自己,瞬间更愤怒了,一把扯住叶蓁蓁的手臂,“我让你走了吗?眼瞎不看路就算了,怎么还耳聋啊?本小姐这身衣服很贵,你撞到了要赔钱!” 叶蓁蓁惊讶地挑了挑眉,回头扫了一眼叶晴雪,“侍郎府现在变得这么穷了吗?居然需要靠碰瓷来赚钱。” 眼睛猛地睁大,叶晴雪震惊地看着罩在幕离里的女人,她怎么知道自己是侍郎府的? 忽地,也不知是不是叶晴雪的错觉,她莫名感到面前这女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听到过。 不等她想清楚,就察觉到叶蓁蓁挣脱开了自己的手臂又要走,叶晴雪登时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又要去抓叶蓁蓁。 “站住!”她怒喝一声,眼见手就要伸到叶蓁蓁肩膀上了,叶蓁蓁眼眸一凛,旁人都没有看清动作,就见像是一阵风起,叶晴雪被那风给掼到了地上。 叶蓁蓁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在叶晴雪愤怒错愕的眼神中远去,不多时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丫鬟赶忙上前将叶晴雪扶起来,周围的百姓惊讶了下刚刚的动静,但一个当事人都走了,也没什么热闹可看,就都纷纷散开。 “小姐,您没事吧?”丫鬟小心翼翼地问。 叶晴雪咬着牙,忽然抬起手想要甩在那丫鬟的脸上,丫鬟也习惯性地瑟缩脖子准备承受这一巴掌。 但叶晴雪猛地想起来这是在外头,来来往往的都是人,硬生生忍着火气又将手收了回来。 “回府!”叶晴雪恼怒地说,准备回去就跟叶侍郎告状,让叶侍郎亲自去京兆司走一趟,无论如何都要将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抓住。 不过她还没走两步,就被一个丫鬟拦下,叶晴雪心情不好,正要发怒,看清对方的脸后却瞬间收起了怒火,还挤出一抹热切的笑。 “彩蝶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可是郡主也在?”叶晴雪边问边迫切地往四下看了看。 以往叶晴雪就喜欢做青阳郡主的跟班,但凡有宴会,她都会和叶明雪巴巴地跟在青阳郡主后边儿,但自从前些日子青阳郡主兄妹在巷子遇袭后,青阳郡主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也不许别人上门去看她。 一段时间没见,叶晴雪生怕青阳郡主忘了自己,此刻看到彩蝶别提有多激动了。 彩蝶看到她这副样子,眼底闪过不屑,面上端着颇为傲气地说:“我们郡主就在附近的酒楼,请叶小姐过去一叙。” 叶晴雪连忙点头,“好好好,我这就过去。” 附近的一座酒楼上,青阳正坐在窗边,神色阴沉地盯着叶蓁蓁远去的地方。 刚才叶晴雪和叶蓁蓁发生冲突的时候青阳就在楼上,她是看到叶晴雪后才伸头多看了两眼,但没想到这两眼竟然有别的收获。 在叶蓁蓁随手将叶晴雪扫开的时候,站在一旁服侍的彩蝶登时一惊,忙说:“郡主,是她!肯定是她!” 第218章 报复 那日在望月楼,叶蓁蓁也是戴了幕离,虽然今日换了颜色,但她出手将叶晴雪挥倒的时候,一下就令彩蝶想起那日她也是这样被那个神秘的青衣女子给打倒在地。 开始青阳还没有反应过来,见到彩蝶一脸激动的模样,倒是想起来了,脸色瞬间就黑下来。 “你确定?”青阳目光沉沉地看向彩蝶。 彩蝶用力点了点头,“确定!她今日只是换了衣裳和幕离的颜色,可是这个动作我永远不会忘记。” 因着彩蝶提供的这一条消息,本来只打算站在高处看热闹的青阳这才让她去将叶晴雪给请上来。 叶晴雪并不知道青阳找自己的目的,一路上她都在幻想见了青阳要怎样跟青阳套近乎,她对青阳的记忆还停留在一月前的宴会上,以至于当她踏入青阳的包厢,看到那头发被剪掉,连珠钗都无法佩戴,只能披散着头发的女子时,一下愣在了那儿。 青阳自从头发被毁掉后,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盯着自己的头发看,王府里好几个下人就是因为多看了她头发几眼就被拖出去发卖了。 此刻见叶晴雪目光愣愣地停在自己头上,青阳本就不满的心情越发不悦了。 “看够了吗?再看本郡主就把你那双招子给你挖出来让你看个够!”青阳阴沉沉地盯着叶晴雪说。 叶晴雪脸一白,顾不得其他,立马跪下来求饶,“郡主,臣女知错,臣女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绝无冒犯郡主的意思。” 青阳见自己一句话就把叶晴雪吓得瑟瑟发抖,心中也颇觉无趣,不过火气到底还是消了些。 她没有管跪在地上的叶晴雪,往窗外叶蓁蓁离去的方向看了眼说:“那女子与你争执时说了些什么?” 叶晴雪一愣,不明白为什么会和那个女人有关,但青阳问了,她自然是老实回答,只是言语间难免把自己说成无辜者。 青阳没计较她这些小把戏,追问她:“你可曾看清那女子长什么样?” 叶晴雪摇摇头,“她戴着幕离,看不清她的样子。” 说完后,叶晴雪想起那好像在哪儿听到过的声音,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青阳本来还有些失望,但见叶晴雪皱着眉头似乎在纠结什么,眉目一皱,冷声问:“你还要说什么?” 叶晴雪看了青阳一眼,犹豫片刻后还是说:“不知道是不是臣女的错觉,臣女总觉得那个女人臣女似乎是认得的,可是一时间臣女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她。” 青阳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你认识?” 叶晴雪被她眼神吓了跳,忙说:“不认识不认识,臣女只是感觉她似乎很眼熟,可臣女都没有” 说到这儿,叶晴雪忽地一顿,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个细节。 “你又想起了什么?”青阳语气都有些不耐烦了,“要说赶紧说完,本郡主没那么多耐心陪你耗!” “那女人认得我,她知道我是侍郎府的人。”叶晴雪飞快说。 “她知道你是侍郎府的人?”青阳眼神沉下来。 既知道叶晴雪是侍郎府的人,又和陈世子走得近青阳也不是愚笨之人,将这些线索快速在脑子里串了一遍,又转头看向叶蓁蓁离去的方向。 那个方向最出名的地方是康王府。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青阳心中形成,她本就不耐的脸色越发变得难看,“原来是她!”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四个字,跪在地上的叶晴雪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她’到底是谁,就见青阳跟疯了似的将桌上的杯盏全部摔到了地上。 瓷器接触地面瞬间炸裂,碎片溅起来甚至迸溅到了叶晴雪身上,她眼睛惊恐地睁大,随即也顾不得会被青阳骂,赶忙站起来躲远了些。 青阳发泄完后猛地回头盯着叶晴雪,叶晴雪一惊,以为青阳是在为自己刚刚没有命令就站起来的事生气,正要再说两句好话讨好她,就听青阳说:“叶蓁蓁回来了。” 叶晴雪愣住,下意识地说:“什么?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青阳眼中闪过戾气,“死了?呵呵,她如今可是大雍百姓都在追捧的女仵作,将来还有可能成为第一位女官,好得不了呢。” 叶晴雪也终于反应过来,惊愕之下她连退了两步,“那个叶蓁蓁竟然就是她?” 青阳看到她这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就觉得心烦,“蠢死了!不是她还能是谁?这天下还有第二个会验尸的叶蓁蓁吗?” “可她分明”叶晴雪还不想承认,但此时此刻,她也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女人眼熟了,那种口气和那声音,不正是叶蓁蓁么? 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叶晴雪脑子乱糟糟的,当初听到叶蓁蓁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也觉得不安,还专门缠着胡姨娘去向叶侍郎打听,那时叶侍郎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了的,谁知道居然真的就是同一个叶蓁蓁。 “哼!本郡主倒还想问问你们侍郎府呢,死的人是不是她你们竟然都不知道吗?”青阳很愤怒,她本以为早就死掉的人重新出现就足够让她生气了,更气的是这人居然早已经和陈世子见了面。 她之前还对彩蝶的话半信半疑,现在确定了那日在望月楼的人也是叶蓁蓁后,她瞬间就认定叶蓁蓁肯定是因为她才故意打彩蝶。 看起来是打了彩蝶,实际上叶蓁蓁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青阳又怒又妒,叶蓁蓁这个狐媚子,勾引了康王还不够,还要来勾引陈世子,世上怎会有这般不知廉耻的女人? “郡主,那现在怎么办?”叶晴雪很慌,她完全没想到叶蓁蓁居然根本就没死,她不仅没死,还攀上了康王这根高枝儿,若是她想要报复侍郎府,只是康王动动手指的事儿。 青阳厌恶地看了叶晴雪一眼,不怪叶家两姐妹费尽心思讨好她,她却都看不上,完全是因为这两姐妹太蠢了。 但凡她们有叶蓁蓁一半的心机,青阳都要高看她们一眼。 第219章 计划 叶晴雪还不知道青阳那么嫌弃自己,她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除了青阳外,她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去对付叶蓁蓁。 好在青阳本身也要对付叶蓁蓁,因此虽然厌恶叶晴雪,却没有开口拒绝。 沉思了一阵后,青阳有了主意。 “她既然是你们侍郎府的人,如今死而复生了,你们侍郎府也该将她接回家才是。”青阳似有所指地说。 叶晴雪有些为难,“可她如今在康王府里住着,要怎样才能让她回来呢?” 青阳朝天翻了个白眼,“无名无分,你们侍郎府非要将她带回去康王又能如何?” 她原本还想要用欺君之罪来治叶蓁蓁,但广成王的话提醒了她,欺君不欺君,全看皇帝的意思,只要皇帝不承认,那么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说叶蓁蓁犯了欺君之罪,她也可以没事儿。 但如果是侍郎府去要人那就不同了,无论怎么说叶蓁蓁都是叶侍郎的女儿,做父亲的要带女儿回家那是天经地义,就算皇帝也说不得什么。 青阳想到这点,沸腾了许久的心气儿终于平顺了些。 好在叶晴雪倒也没有真的蠢到家,被青阳一提点,瞬间就明白了青阳的意思。 神色一喜,叶晴雪仿佛已经看到叶蓁蓁失去康王的庇护后任由自己捏圆搓扁的下场,忙向青阳道谢:“还是郡主聪明,臣女这就回家将事情告知给父亲。” 青阳点了点头,看叶晴雪的脸色这才舒服了些。 叶晴雪得了计划后就没有再耽搁时间,生怕晚了一步这计划就不能奏效,匆匆告别青阳离开后就赶忙回到了侍郎府。 叶侍郎刚下值回来,他这几天因着叶蓁蓁的事心情一直不好,只是之前他信誓旦旦向妻女保证不会是同一个叶蓁蓁,因而胡姨娘旁敲侧击询问了他好几次缘由他都没有说,反而是被问得不耐烦了,还冲胡姨娘发了一通火。 胡姨娘委屈又愤愤,但想到自己正室的位置还没有到手,也只得努力压下不甘,堆起一张笑脸讨好叶侍郎。 叶晴雪回到家中的时候,叶侍郎正在书房,他这几天一回到家中后就把自己关到书房里,一是不想被胡姨娘母女三人问东问西,二是他在琢磨对付叶蓁蓁的办法。 胡姨娘刚才去给叶侍郎送甜汤,结果被叶侍郎给赶了出来,她面色不改,离开书房的时候仍是一脸笑意,等到了没人的地方,连带汤碗一起给扔到了观景湖里。 身后跟着的丫鬟低下头,只当没看见刚刚那一幕。 胡姨娘发泄完了火气,正要又端起笑脸,迎面就看到叶晴雪走过来,脸色顿时僵了僵。 “娘,你在干什么?”叶晴雪看着胡姨娘。 在女儿面前,胡姨娘撑了撑,到底是没撑住,委屈地拉着女儿的手哭诉自己这两天的委屈。 叶晴雪听了倒是没有之前的愤怒,她拍拍胡姨娘的背,安抚她:“其实这也不怪爹。” 胡姨娘没想到女儿竟然这么说,一时更委屈了。 叶晴雪连忙解释说:“娘你知道爹为什么这几天会这么生气吗?因为叶蓁蓁回来了。” 最近王都里关于女仵作之名正传得热闹,胡姨娘听了下意识问:“那个女仵作?可这和你爹有什么关系?” 叶晴雪跺了跺脚,着急地说:“她就是咱们府上那个不起眼的庶女,她大半年前根本就没有死在火灾里!” 胡姨娘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后脸色骤变,“竟然是她?她竟然没有死?” 叶晴雪点点头,“所以爹这几天才会那么生气,这叶蓁蓁自以为攀上了康王这根高枝,竟然连家也不回了。” 胡姨娘心里想着她不回来最好,否则以她现在的风头,自己这正室夫人怕是又要悬了。 “不过娘放心,女儿有办法,保证很快就让那叶蓁蓁再也嚣张不起来。”叶晴雪得意地说。 胡姨娘看了眼自己的女儿,还是忍不住问:“什么办法?” 叶晴雪却摆摆手,“这些娘你就不用管了,我会去跟爹说的。” 她说完就走了,胡姨娘怔怔地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感到一些失落。 书房里,叶侍郎听完了叶晴雪的建议,陷入了沉思。 这个计划别的没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件事会闹大,毕竟死而复生这种事可不是哪哪儿都有。 但凡叶侍郎有半点心疼叶蓁蓁,都不会同意这计划,但他心里只记得那日叶蓁蓁那副冷漠决绝的神情,巴不得早点看到叶蓁蓁像自己痛哭认错的模样。 因此只思考了片刻,叶侍郎就点头答应下来。 “趁着今日尚早,待会儿你去通知你娘与妹妹,好好收拾一番,我们去康王府接人。”叶侍郎说。 叶晴雪一喜,连忙站起身,“我这就去通知母亲和妹妹。” 侍郎府里在准备前来康王府接人的时候,叶蓁蓁正在向楚慎展示自己的新工具。 “你不知道以前没有工具的时候,我每次验尸是什么心情。”叶蓁蓁拨弄着自己的工具,越看越喜欢。 尽管这些工具和她现代使用的比起来差了很多,但在这个时代能制造出这种厚度的工具她已经很满足了。 楚慎看了看叶蓁蓁,又看了看她面前的工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职。 但他很快掩饰好自己的失落,笑着问:“什么心情?” 叶蓁蓁叹了口气,“怎么说呢,就像是厨师没有铲子,烧火工没有火钳,骑马没有马缰,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事儿了。” 楚慎一直微笑看着她,心里到底有那么点不甘心,于是轻咳一声说:“这些铁制的容易生锈吧?要不我给你换成银质的?” 叶蓁蓁察觉到什么,抬头看向楚慎,好半天没说话。 楚慎被她注视着,虽然很享受,但也有些紧张,“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叶蓁蓁摇摇头,忽然说:“你不高兴。” 楚慎一怔,下意识否认:“没有啊,我怎么会不高兴?” 第220章 适当透露 叶蓁蓁撑着下巴,一双眼睛像是能看到楚慎心底里去似的。 “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尽管楚慎一直笑着,但叶蓁蓁就是察觉到楚慎情绪有些低落,她琢磨不清楚这种低落是为什么,于是归结于楚慎不高兴了。 楚慎沉默了下,一时不知该感叹叶蓁蓁敏锐,还是欣喜她能如此快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也不是不高兴,就是有些自责。”楚慎说完,无奈地笑了笑。 “自责?”叶蓁蓁很惊讶,“你为什么要自责?” “因为我应该早一点察觉到你的不适应,也该早点帮你把工具准备好,要是我早点想到这些,你就不会难受那么久了。” 叶蓁蓁听完这话后静静盯着楚慎看,楚慎都快被她看得要不自在的时候,她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王爷,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叶蓁蓁笑着说,心里却暗道楚慎这表现像是没有安全感啊。 “怎么会高呢?这难道不是应该我做的么?”楚慎理所当然地说。 叶蓁蓁却摇摇头,“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你愿意帮我寻找工具我肯定会很高兴,但你没有寻找我也不会生气,因为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也有我的事要做,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楚慎打起精神,认真地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差点又被楚慎过分认真的表情给逗笑了,轻咳一声掩饰住,叶蓁蓁说:“最重要的是在此之前你也并不知道我需要工具啊,我从没有和你说过,你都不知道工具的概念,又怎么帮我找呢?” 楚慎愣了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耳尖有些红,借着喝茶的姿势掩饰自己的尴尬。 和叶蓁蓁在一起后,楚慎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多,说来说去他只是担心叶蓁蓁某一天突然就离开他了,所以总要想什么事都做到最好。 他还不懂,他这种行为其实就是典型的没有安全感。 叶蓁蓁大概能猜出楚慎的心理,因为她有很多事情瞒着楚慎,她知道这一点,楚慎也知道这一点。 只是以前楚慎总表现得毫不在意,似乎无论发生什么都在他掌握之中,叶蓁蓁也就没有多余解释,但现在她才发现楚慎似乎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自信。 “楚慎。”叶蓁蓁忽然叫他。 楚慎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叶蓁蓁。 叶蓁蓁平日里喜欢语气轻松地喊他王爷,每次喊出‘王爷’两个字的时候似乎带着某种调侃和玩笑,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充满恭敬。 偶尔叶蓁蓁也会喊他的名字,但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日这样语气正式地喊他。 楚慎心中一跳,放下了茶杯,温声说:“怎么了?” 叶蓁蓁回想了下自己隐瞒楚慎的事有多少,验尸算一桩,穿越算一桩,原主的身份算一桩,和红莲教的人接触也算一桩,这样看起来她隐瞒楚慎的事儿还不少。 可是她不是原主这种事不好说,穿越嘛也不好说,而怎么学会的验尸和她穿越有关,自然也不好说,就剩下一个红莲教了,但叶蓁蓁可没有忘记,楚慎是要找到红莲教就剿灭那种。 所以说还是不说呢?这是个问题。 楚慎原本以为叶蓁蓁有话要和自己说,但叶蓁蓁叫完他的名字后就只是盯着他发呆,偶尔皱一下眉头,像是在纠结什么。 福至心灵的,楚慎忽然就有种直觉,叶蓁蓁此刻是因为他而在纠结。 他眉目弥漫上一点欢喜,眼角眉梢都变得柔和起来。 就在叶蓁蓁还继续纠结着要不要说出唯一有可能说出来的事情时,楚慎忽然越过桌子捏了捏她的脸颊。 并不痛,但感觉有点怪,叶蓁蓁一下瞪大了眼睛,脑子里正在思考的问题都被抛到一边去了。 “你”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楚慎笑着说,见叶蓁蓁终于不走神了,又伸手握住叶蓁蓁的手,“不管你刚刚在想什么,你只需要记住,我一直相信你。” 叶蓁蓁心中一动,她知道楚慎不是那种花言巧语的人,他这么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穿越这种事确实没办法开口,但也许红莲教的事可以告诉楚慎,况且朝廷上那些被红莲教策反的人,叶蓁蓁本来也没有打算要瞒着楚慎。 就算原主曾经是红莲教的圣女,可她对红莲教又没有感情,非要选一方的话,她肯定是站在楚慎这边的。 心里落定了主意,叶蓁蓁梳理了一下思绪,正要慢慢将红莲教的事告诉给楚慎时,飞虎忽然快步走过来。 他脚步匆匆,脸色有些绷紧,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模样。 “王爷,叶姑娘。”近了跟前,飞虎先同二人行了礼,随后快速将事情汇报,“王爷,侍郎府的人来了。” 朝中有好几个侍郎,侍郎府也有好几个,所以一般是以姓为称,但因为叶蓁蓁也姓叶,未免引起她不开心,康王府上下都称叶侍郎府为侍郎府。 此刻楚慎一听就知道是叶侍郎来了,但他并不慌张,只是淡声问:“他来做什么?康王府今日不待客。” 飞虎看了眼旁边的叶蓁蓁,似乎是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叶蓁蓁笑笑,“那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飞虎赶忙说:“不用不用,我只是怕这种事说出来恶心到姑娘。” “哦?”叶蓁蓁颇有点好奇了,“那叶侍郎做了什么能恶心到我?” 飞虎抿着唇,忿忿地说:“他带着叶家的人站在康王府外面,说要接姑娘您回去。” 楚慎本来还轻松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平静的眼神骤然犀利起来。 “看来是本王太给这位叶侍郎面子了。”回到王都后,楚慎本也想给侍郎府找点事儿做,但叶蓁蓁说没必要,他见叶蓁蓁已经不生气了,想着当积德了,也就没找过叶侍郎的麻烦。 就连上一次叶侍郎说出那些话,他也只是当面训斥,背后并没有做什么。 ----------------------------------------------- 第221章 非议 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才给了叶侍郎他很好说话的错觉,居然还敢带着人跑到康王府要人? 楚慎本不是习武之人,但硬生生捏碎了一个茶杯。 叶蓁蓁眉头一皱,连忙将他的手拉过来,没在他手上看到伤口后才松了口气。 “小人无耻,你生气做什么?把自己伤到了多不值当。”叶蓁蓁说,将他手指上的碎屑吹掉。 楚慎看着她,好半天才应了声,“嗯,我不气。” 叶蓁蓁将他的手放回去,楚慎却没有收回,而是反手与她相握。 “你不会回去的吧?”楚慎看着叶蓁蓁问。 叶蓁蓁瞪了瞪眼睛,一把拍开楚慎的手,“你想什么呢?” 楚慎手背被拍下了,他却笑起来,“是我多虑了,蓁蓁别气。” 叶蓁蓁无奈,心里打定主意还是得找个时间跟楚慎谈谈心,至少把一些秘密告诉给楚慎,免得他患得患失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叶蓁蓁问的是叶侍郎的事。 申时一刻,正是街道上人多的时候,康王府虽不在闹市正中,但附近的街道商铺众多,行人也多。 当叶侍郎带着叶家人的往康王府门前一站的时候,光是他们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就让不少从外边路过的人都探头过来看。 门房当然不肯就让叶侍郎这么进去,而叶侍郎本来也想的不是要进府,他就要在康王府门前把事儿闹大,让全王都的人都知道叶蓁蓁是个多么不知廉耻、不懂得孝顺父亲的孽女。 百姓们见似乎有热闹可看,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往康王往门前的道路跑,那三丈宽的街道愣是被挤满了人,就这样还源源不断地有人往里面挤。 叶晴雪看到人越来越多,连忙给叶侍郎使了个眼色,于是叶侍郎就当着众人的面冲康王府的大门怒吼:“叶蓁蓁!你这个不孝女,赶紧给我出来!你祖母当初因为以为你死于大火,悲痛之下一病不起,你倒好,假死从府上离开,你若真走了也就罢了,如今既然都回来了,还要去做考官,却都不肯回家看你祖母一眼,甚至连我这个爹都不认,宁可无名无分也要厚着脸皮住在康王府里,叶蓁蓁,你还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吗?” 叶侍郎不敢骂康王,却是敢骂叶蓁蓁的,反正叶蓁蓁是他女儿,当爹的骂自己女儿就算是皇帝也管不着。 王都的人现在都知道叶蓁蓁是个很厉害的女仵作,还会在冬月的时候对仵作们进行考试,虽然百姓们不太懂具体的事,但至少‘叶蓁蓁’这个名字他们是记住了的。 而叶蓁蓁住在康王府的事也没有隐瞒过,有心打听的话都能知道这件事,只是之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第一位女仵作和女官身上,倒是没多少人讨论这个。 此刻叶侍郎故意这么说,众人先是惊讶女仵作居然是侍郎府的女儿,然后才觉得叶侍郎的话有些道理,无名无份的,的确不该住进男子家中。 胡姨娘趁机哭道:“蓁蓁啊,你不能这么狠心啊,哪怕你要给王爷做妾,也得和家里说一声,你就这么不声不响住进去,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我们么?你姐姐妹妹因为你,连亲事都不好说,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侍郎府没有教养,可这明明是你一意孤行,你怎么能这样啊叶蓁蓁?” 叶晴雪和叶明雪做出委屈的姿态,抽抽搭搭地红着眼眶站在一边,叫人看了好不可怜。 “啧,这叶蓁蓁怎么能如此狠心呢,好歹也是侍郎府长大的姑娘,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么?” “呵呵,人家还得意自己攀上了康王呢,哪会儿考虑府里的清誉呀。” “可不是,瞧瞧叶家那两个姑娘,被叶蓁蓁这么一连累,将来能不能嫁出去都难说。” “我就说这女人不该出来抛头露面,瞧吧,这不就出事了?” 先前还因为叶蓁蓁验尸技术高,即使因为她女子的身份仍对她颇为赞赏的人此刻都不禁对她生出了不满,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在王府门前喊了起来。 “叶蓁蓁出来!叶蓁蓁赶紧滚出来!” 一个人的声音是弱小的,但十个人、百个人的声音是不容忽视的。 他们也不知是抱着什么心理,声音越喊越大,渐渐地,连坐在康王府后院晒太阳的叶蓁蓁和楚慎都能听到了。 其实叶蓁蓁还要更早听到一些,毕竟她有内力在,飞虎进来的时候,她稍一凝神,就听到了叶侍郎和胡姨娘的话。 她没什么所谓,脸色也还平静,楚慎却是冷了表情。 “府里的侍卫干什么吃的?还不叫人把他们哄走?”楚慎冷冷地说。 他平日里很少情绪外泄,今日却甚是少见的发怒了。 飞虎心里也恼火叶侍郎,闻言正要离开,却被叶蓁蓁叫住。 “等等。” 楚慎看向叶蓁蓁,担忧地眉心都皱起来,“你别怕,我这里毕竟是王府重地,一般人不允许靠近,只要颁出这一条,随时可以将他们驱赶走。” 叶蓁蓁摇摇头,“治标不治本,就算把他们赶出王府的范围,只要叶侍郎想,也可以在别的地方带着人喊,那到时候传播得只会更广。” 虽然她不是很在乎这个,但就是不想看到叶侍郎计谋得逞。 叶侍郎今日这一出戏显然是有备而来,就是不知道这出戏是叶侍郎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别人告诉给他的。 但无论如何,他已经冒犯到了叶蓁蓁。 “有时候越是压迫,反弹会越大,不管那些跟风呐喊的人是蠢还是坏,他们也只是参与这一时,真正要解决的是叶侍郎。”叶蓁蓁语气淡淡地说。 现在叶侍郎正在外头败坏她的名声,若是换做别人,估计早就坐不住了,而叶蓁蓁还能气定神闲地晒太阳喝茶。 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她分析这些事情的时候,带着一种异于常人的冷静和理智,就好像这些事情都是小儿科,完全不被她放在眼中。 第222章 不认识 可是叶蓁蓁忘了,她即便是穿越前,也只是个普通的法医而已。 要她验尸寻找蛛丝马迹可以,但要让她勾心斗角,她肯定摇头离开,毕竟她平日里是一个连宫斗剧都不爱看的人。 叶蓁蓁没注意到自己过分冷静的异常,楚慎却注意到了。 楚慎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问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喝完杯中最后一点茶,叶蓁蓁将茶杯放好,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覆在身后,散步似的往外头走,边走边说:“走吧,去会会这帮妖魔鬼怪。” 楚慎定定看了她背影一眼,也跟着站起身。 康王府门外,守在门口的侍卫一个头有两个大,恨不得提着叶侍郎的衣领子将他给丢出去,但又顾念着周围围观的人,到底是没有那么做。 而叶侍郎也仗着他们不敢,越发信口开河,对着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哭诉叶蓁蓁是如何不孝,如何不听话不懂事,还说这样的人若是为官,对大雍的其他官员都是一种巨大的侮辱,甚至上升到了影响江山的地步。 百姓们平日里虽然都和这些官员生活在王都,但官员们高高在上,是不会这么近距离地和百姓们说话的,因此都被叶侍郎唬得一愣一愣的。 叶蓁蓁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叶侍郎痛心疾首的话,她笑了下,不等她开口说什么,楚慎的影子就在她面前一闪,随即出了门。 紧闭的大门打开了,无论是叶家人还是围观的百姓都齐齐抬头看向门里。 率先走出来的是楚慎,他本就有王爷的威严,今日心情不好积威更甚,别说下头的百姓,连叶侍郎也后知后觉地瑟缩了下。 刚才还喊得很大声的百姓都闭了嘴,愣愣盯着那从门里走出来的人。 楚慎冷漠地扫了眼在场的人,最后将视线落在叶侍郎身上。 “叶侍郎这是何意?你若看本王不顺眼,大可以如言官那样在朝廷上参奏,何必颠倒黑白带着人过来康王府闹事?莫非,你觉得本王脾气很好?” 叶侍郎咬着牙,硬着头皮说:“下官对王爷没有半点意见,可下官的女儿没名没分住进王府里,当初又假死脱身,如今她祖母病重,下官想要将她接回去,还请王爷成全。” 楚慎没接这话,冷嗤一声,“你的意思是,本王囚禁了你的女儿?” “下官绝无此意,只是想带走女儿而已,王爷不如亲自让她出来见一见下官。”叶侍郎说。 楚慎眯了眯眼睛,眼中的杀气几乎要遮掩不住。 围观的百姓里,一辆不知道在那儿停了多久的马车缓缓掀开车帘子,露出一双阴沉沉的眼睛,正盯着康王府的方向。 就在楚慎将要发怒时,忽然又从门内走出来一人。 那是个年方二十的女子,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容貌清丽雅致,最为吸引人的是她那双眼睛,总是平静清幽,像是能看进人心里去。 她并没有像人们以为的那样锦衣华服金钗玉珠的打扮华贵,甚至可以说打扮得颇为朴素,发髻上没有多余的首饰,只用了一根翠绿的玉簪,一身青衣沉静娴雅,让人也不自觉平静下来。 不过是大半年没见,但叶晴雪却觉得眼前的叶蓁蓁仿佛和她记忆中的叶蓁蓁是两个人,但又微妙地重叠,似乎从前那个叶蓁蓁本该是像现在这样大大方方地看向她们,而不总是低头避开。 “叶侍郎这是做什么?” 在众人都屏息沉默的时候,叶蓁蓁笑吟吟地开口。 她走到楚慎旁边,自然地拍了拍楚慎的手臂,楚慎的火气就慢慢消了下去。 叶晴雪和叶明雪打从叶蓁蓁出来后就一直注意着叶蓁蓁的一举一动,自然也看到了叶蓁蓁拍楚慎的动作。 刚开始两姐妹还做好准备看楚慎教训叶蓁蓁,谁知道堂堂康王不仅什么都没做,反而居然真的就那么冷静下来了。 她一定是给康王下蛊了!叶家两姐妹不肯承认眼前的事实,认定是叶蓁蓁使用了什么诡计。 但叶蓁蓁从头到尾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们,只是看着叶侍郎。 叶侍郎对上叶蓁蓁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里莫名感到有些虚,但最后又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面目说:“蓁蓁,别闹了,跟爹回家去。” 说完这话叶侍郎就闭了嘴,他心里期待着叶蓁蓁像上次那样当众说自己没有家了,那到时候他就能坐实叶蓁蓁攀附权贵的事实。 叶蓁蓁盯着他,忽然勾了勾唇,像是已经猜出他心底所想。 原本含笑的脸多了抹惊讶,叶蓁蓁诧异地看着叶侍郎:“叶侍郎,你没事儿吧?贵府的二小姐不是已经死了么?” 叶侍郎脸皮抽了下,加大了声音:“这事还不得问你?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偷来的尸体,竟然赶弄出假死这一套,这可是欺君之罪你知道吗?” 假死脱身这种事百姓们都只听说书人说过,还是头一次见现实中见到,一双双眼睛都好奇地落在叶蓁蓁身上,想要看看她怎么解释。 叶蓁蓁没有解释,她只是疑惑地看着叶侍郎,“奇怪,当初不是你们自己宣布的叶家二小姐已经死了么?难道说在宣布之前你们都没有仔细查一查那是否是叶家二小姐么?” 叶侍郎一哽,正要找借口,叶蓁蓁却先打断他。 “叶家二小姐已经死了,这件事是你们自己当初亲口说的,虽然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们非要一口咬定我是你们的女儿,但很抱歉,我记忆中父母已经双亡,我不认识你们。” 这话一落,人群中先是唏嘘一声,叶家人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叶蓁蓁,她怎么敢当着大家的面说这种假话呢?就连楚慎都诧异地看了叶蓁蓁一眼。 “她说她不认识叶家人,真的假的?搞半天都是叶家人在说谎啊?” “不对吧,那可是侍郎啊,他用得着这么做吗?” “但如果是谎话,那岂不是轻易就被戳穿了,她怎么敢说出来的?” 第223章 滴血不认亲 看热闹的人不理解,叶家人也不理解。 叶晴雪原本只打算在一旁看戏的,听到叶蓁蓁如此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不认识叶家人,当即就跳脚。 “叶蓁蓁!你敢说你不认识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叶晴雪大声道。 叶蓁蓁终于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盯着脸都气红的叶晴雪看了眼,慢悠悠地开口问:“哦?一起长大?那你说说,我身上有没有胎记,或者一些特殊的痣之类的。” 叶晴雪刚还像是气势汹汹的大公鸡,现在就是大公鸡被握住了脖子,瞪着眼睛好半天没说出来。 叶蓁蓁叹了口气,“看来你不知道,既然是这样,我又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呢?” 原本还坚定站在叶家的人,因为这一出,看叶家的眼神都有些怀疑了。 叶侍郎气得牙都要咬碎了,他万万没想到叶蓁蓁居然敢直接说不认识他们,她到底哪里来的胆子? “你说你不认识我们,可侍郎府上下却都认识你,难道说这还不能证明你就是侍郎府的女儿吗?”叶侍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咄咄逼人地问。 百姓们又将视线落在叶蓁蓁身上,对啊,那么多人都说认识她的话,难道还能是假的? “这当然不能了。”叶蓁蓁轻飘飘地说。 下头的百姓们眼睛一瞪,嗯?这都还不能证明? 叶侍郎更是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他死瞪着叶蓁蓁问:“这都不能证明要什么才能证明?” 叶蓁蓁微微勾唇,声音不大,却偏偏清晰地落到了在场所有围观的人的耳中。 “那侍郎府的里人都是看着你吃饭,你若要叫他们撒谎,他们还能反抗不成?” “强词夺理!”叶侍郎怒声道,“我能叫一个人说谎,难道我还能叫所有人都说谎吗?” 他越生气叶蓁蓁越平静,轻描淡写地回答:“嗯,怎么不能呢?” “你!你!”叶侍郎这下是真被气到了,要不是胡姨娘扶着他,差点就趔趄摔倒。 下头的百姓们没说话,只是目光狐疑地看着叶蓁蓁,虽然他们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坚定地站在叶侍郎那边,但也没有全信了叶蓁蓁的话。 “其实非要证明我到底是不是侍郎府的女儿,也很简单。”叶蓁蓁慢慢悠悠地说。 下头的百姓都竖起了耳朵,而叶家人则都是又怒又怀疑地看着叶蓁蓁。 “滴血认亲。”叶蓁蓁说。 这四个字一出来,现场先是静了一瞬,紧接着又热闹起来。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只要是亲人的血,就都能相融,如此就能判断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了。” “没错,人可以说谎,但血是不会说谎的。” “那叶蓁蓁既然敢用滴血认亲这一招,看来果真并不是叶家的女儿,那叶侍郎莫不是疯了不成?” 百姓们看热闹的心态且不论,楚慎面色却是有些凝重,眼神颇为担忧地看向叶蓁蓁。 看到楚慎凝重的神情,叶蓁蓁反而更放心了,因为这说明滴血认清这个条件在当下是铁律,这个时代的人都认定亲人的血就一定会相融。 事实上滴血认亲的原理是血型相同的血液会相融,亲人之间有血缘关系,血型自然有相同的,那么融合是再正常不过。 而除了亲人以外,只要找个相同血型的陌生人,只要血型一样,也是会融合的。 很多电视剧里会依靠滴血认亲来寻找亲人,但今天叶蓁蓁却恰恰相反,她要用滴血认亲来证明自己并非叶家的人。 侍郎府的人开始还很担心叶蓁蓁要使用诡计,听了这话倒是放心了,叶家两姐妹更是暗暗嘲笑叶蓁蓁,她该不会以为不被父亲宠爱,就不是亲生的了吧? 叶侍郎也是如此心理,因此听了叶蓁蓁的回答之后他不仅没有半点犹豫,反而立马叫人去准备。 康王府就在身后,本该康王府的人去准备更快,但叶侍郎生怕叶蓁蓁用阴谋诡计,宁肯多浪费一点时间。 趁着准备水和碗的时间,楚慎悄声问叶蓁蓁:“你有把握吗?” 虽然他不明白叶蓁蓁为什么要这么冒险,但既然叶蓁蓁选择了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他只需要支持她就好。 叶蓁蓁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很有把握。” 见她这么说了,楚慎略微放下一点心来,心里也颇为好奇叶蓁蓁要怎么做。 不多时,侍郎府的小厮回来了,他们当然不可能跑回侍郎府去取水和碗,而是就近在一家茶铺拿了水和碗。 茶铺的掌柜也正在看热闹呢,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将东西给了侍郎府的小厮。 一张桌子摆到了康王府门前,桌子上面放了两只碗,里面盛着的是清水,围观的百姓围成一圈,都好奇地看向桌边的几人。 侍郎府的人站在外侧,对面是靠康王府站着的叶蓁蓁几人。 叶侍郎眼眸黑沉地看了叶蓁蓁一眼,“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若待会儿证明你就是我亲生的女儿,却不肯认我这个爹,就算有王爷保你,你以后也没脸再在王都待下去了。” 叶蓁蓁淡淡一笑,“这话我也转给叶侍郎,有病就去治,别逮着一个人就说是你女儿,你不嫌丢脸,我还嫌恶心呢。” “你!”叶侍郎又被气得脸通红,“哼!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我就成全你!” 他先用银针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两个碗里,随后叶晴雪走上来,也将手指刺破,滴在了左边的碗里。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那只碗,只见两滴血液盘旋在水中,然后渐渐靠近,最后融在了一起。 叶晴雪得意地笑了笑,又看向叶蓁蓁,捏着嗓子说:“妹妹请吧。” 叶蓁蓁懒得看她,只是淡淡地说:“别乱叫,我在这里亲人早就死光了,只剩我一个。” 叶晴雪脸皮子抽了抽,险些没忍住当众发怒,但想到接下来马上就能看到叶蓁蓁被唾骂,她又高兴了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叶蓁蓁用银针刺破自己的指尖,一粒红色的血珠冒出来,众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 第224章 好环保的头顶 叶侍郎冷笑一声,眼神已经涌上了可怜之色,仿佛看到了叶蓁蓁被唾弃的样子。 而叶蓁蓁也像是有所察觉,即将把血滴入碗中的时候看了叶侍郎一眼,眼里闪过讥诮。 ‘滴!’ 鲜红的血珠落入碗中,几乎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睛看着那只碗。 会相融吗?如果相融的话,那叶蓁蓁可就是欺骗了大家,不仅要承受所有人的唾骂,这屁股还没有坐热的考官恐怕也得拱手相让,毕竟就算是陛下也不愿意用一个犯了欺君之罪、不孝不悌的人吧? 在围观者紧张的注视下,在叶家人得意的眼神中,那滴鲜红的血珠慢慢朝叶侍郎的血珠靠近,侍郎府的几人神色越来越兴奋,几乎马上就要得意地跳起来。 两滴血珠靠到了一起,在水的推动下似乎想要将它们相融,然而最终或许是互相嫌弃,只靠近片刻又倏然分开,一左一右漂浮在清水中。 叶侍郎脸色骤变,川剧变脸都没他变得快。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叶侍郎瞪大眼睛,目眦欲裂地瞪着面前的瓷碗。 他不相信自己的血居然和叶蓁蓁的血不相融,在这个滴血认亲是铁律的时代,这不就等同于叶蓁蓁不是他亲生的? 叶侍郎本来还等着看叶蓁蓁的笑话,可如今不但没有看到叶蓁蓁的笑话,反而自己头顶上多了顶帽子,虽然环保吧,但多少挺膈应,他哪儿能受得了这委屈? “这绝不可能!”叶侍郎气势汹汹,又恨又怒地瞪着叶蓁蓁:“说!你到底用了什么阴谋诡计?” 他兀自在愤怒咆哮,全然没注意到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眼神不知何时变得同情。 “哎,毕竟养了十几年,突然知道不是自己亲生的,难免会承受不住。”这是那些相信叶蓁蓁就是叶侍郎女儿的百姓。 “也不能这么说,我看说不定就是这叶侍郎泼脏水不成,恼羞成怒呢。”这是那些质疑叶侍郎说辞的人。 “反正无论如何,从现在的结果来看,这位女仵作和叶侍郎可是没有半点关系。”大部分看热闹的百姓都保持着这种态度。 滴血认亲自出现以来,不仅是在民间,就是王公贵族甚至是皇室也会用,在没有其他认亲的手段出现之前,这对于百姓们来说就是金科玉律。 他们才不管是不是叶蓁蓁用了什么手段呢,他们只看事实,而眼前的事实证明叶蓁蓁并非叶侍郎亲生,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叶蓁蓁对上叶侍郎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只是微微一笑,“侍郎大人,您好歹也是五品文官,如今事实俱在,你却矢口否认,您是当真不怕有损自己的清誉啊?” 楚慎也在这时开口说:“今日侍郎带着人来王府闹事,本王会好好问问陛下,大雍是否有此条例,可以让区区五品文官如此挑衅王亲贵族。” 他之前看在叶蓁蓁的面子上,一同无视侍郎府,也懒得去找叶侍郎的麻烦,却不知这竟是给了叶侍郎胆大包天的错觉,都快忘了他这康王的位置是怎么来的,他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二人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浇在叶家人的心头,且不提叶侍郎,胡姨娘三母女皆都是齐齐变了脸色。 尤其叶晴雪和叶明雪二姐妹,看叶蓁蓁的眼神又恨又妒,可如今滴血认亲一出来,不管他们到底有没有养育叶蓁蓁十几年,结果却是叶蓁蓁和他们侍郎府没关系。 而当初那把火烧起来的时候,可是侍郎府亲自说死的人是叶蓁蓁,他们要想证明那具尸体不是叶蓁蓁的,也来不及了,因为当初那尸体并没有好好埋葬,而是让下人用草席一裹扔到了乱葬岗。 如今别说是尸体,就连一根骨头恐怕都被野狗叼走了,侍郎府的人此时也不知是悔还是恨,或许他们当初但凡能够善待‘叶蓁蓁’的尸体,也许如今都还能够搬出尸体来与叶蓁蓁叫板。 只能说因果循环,曾经侍郎府苛待叶蓁蓁,不许她出府,以至于外界只知道叶家的两姐妹,却不知还有个二女儿,现今拿叶蓁蓁说事,外界却是没有多少信服力。 “各位好戏也看完了,都该散场了吧?”叶蓁蓁笑着巡睃过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冬月十九将会举行有史以来第一次仵作考试,还望大家持续关注。” 她说完,朝众人挥挥手道别,然后和楚慎回了府里。 随着王府的大门关上,看够了热闹的百姓一边讨论着这仵作考试要考什么,会不会和他们相关,一边又八卦着今天的热闹,各自散了去。 顷刻间人潮退去,只剩下侍郎府的人,叶侍郎气得脸色发白,好几次差点没喘过气来。 “孽障!叶蓁蓁这个孽障!”叶侍郎挥袖将碗摔到地上,也不知是因为想要算计叶蓁蓁却反被打脸而生气,还是因为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居然不是他亲生的而生气。 别说叶侍郎了,胡姨娘也很惊讶,她现在已经不大记得叶蓁蓁的生母是什么样子了,只隐约记得那是个沉默寡言话很少的女人,平日里唯唯诺诺,也不敢和她们这些小妾争宠。 没想到看起来那么胆小的一个女人,居然能够做出背叛老爷的行为,胡姨娘心中震惊,又不免疑惑,叶蓁蓁的亲爹不是叶侍郎的话又会是谁呢? 这个问题楚慎也很好奇,一回到府里后,他就问叶蓁蓁:“叶侍郎居然并非你亲生父亲?你是何时发现的这件事?” 叶蓁蓁沉默了下,心底其实也并不大确定原主到底是不是叶侍郎的女儿。 按说如果真是叶侍郎的女儿,那又为什么会和红莲教扯上关系? 不过面对楚慎的疑问,叶蓁蓁解释:“我滴血的时候动了手脚。” 第225章 忧思 她不确定原主到底是不是叶侍郎亲生的,但她的目的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证明她叶蓁蓁和叶侍郎没有关系,所以无论原主是否亲生,最后的结果都在叶蓁蓁预料之中。 楚慎更惊讶了,“这滴血认亲千百年来都在使用,竟然还能动手脚?” 叶蓁蓁:“其实滴血认亲相融的原理只是因为血型相同,例如有人的血型是甲号,有人的血型是乙号,那么甲号和甲号的血自然就会融到一起,而甲号和乙号的血自然不会相融。” “认亲是因为亲属血缘关系,例如甲号和乙号夫妻生出来的孩子,血液里面自然含有甲号和乙号,于是滴血的时候就会和甲号或乙号相融,但事实上哪怕并非亲属,只要是相同的型号,都是会相融的。” 楚慎明了,“原来竟是这个道理。” 阿宁和云漪她们也在旁边听着,她们没想到信奉了千百年的滴血认亲实际上并不完全正确,一时看叶蓁蓁的目光都甚是灼热。 叶蓁蓁怪不好意思的,这在现代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原理,只是由于时代发展这里的人才不清楚。 “想要使血液不相融也很简单,首先是血型不同肯定不会相融,其次就是在血液中加入盐或醋,它们能使血液快速凝固,一旦凝固了自然就无法再融合,哪怕血型一样。” 楚慎想起他们出来的时候,路过厨房叶蓁蓁说口渴进去了一趟,他当时没有多想,原来在那会儿叶蓁蓁就已经开始动手脚了。 他摇头失笑,也不追根究底问叶侍郎到底是不是叶蓁蓁亲生父亲,只说:“今日叶侍郎本想把事情闹大,好逼你回去,却不想最后竟是这般结果,他以后再也找不到借口来逼你回去了。” 叶蓁蓁点头,虽然今天还有很多其他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件事,但叶蓁蓁不是个喜欢麻烦的人,既然麻烦来了,不如就从源头斩断,免得藕断丝连拉扯个不停。 事情正如叶侍郎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很快就成了王都的热门八卦,走街串巷的小摊贩也好,酒楼梨园也罢,新鲜事儿总是讨人喜欢的,唯一不同的是叶侍郎原本预想被骂的人是叶蓁蓁,现如今被骂的人却变成了他。 楚慎说到做到,第二天就上了奏折,参叶侍郎不敬皇族,甚至把一些平素里没什么联系的王亲贵族也放一块儿叫屈了。 不说其他,只说不敬皇族这一条,就足够皇帝找由头把叶侍郎给撤了,这天下都姓楚,他一个五品小官哪儿来的胆子挑衅皇帝亲弟弟呢? 罪名的确很严重,但如今朝堂上也并非皇帝的一言堂,因此楚慎前脚参奏叶侍郎,后脚就有官员为叶侍郎辩解。 叶侍郎跑到康王府门前闹事的确是事实,但最后没造成什么太大的损失也是事实,楚慎倒也没想着一下就给叶侍郎教训,他今日参奏也就是扔块石头吓唬吓唬他而已,因此对于有人辩解并不意外。 叶侍郎最终还是保住了自己的官位,但可以想见的是他再想要成为天子面前的红人可就难了。 叶蓁蓁没有再去了解这件事的后续,她很清楚,当她回到王都的那一刻起,她和叶侍郎就已经站到了对立面。 若是叶侍郎是那等清正之人,即便看叶蓁蓁不顺眼,但也能谨守自己的本分,不乱搞阴谋诡计,或许他们还能相安无事。 但仅从这次的事情来看,叶侍郎显然并不是那样的人,至于未来叶侍郎要站到哪一边,结局又会如何,只看他运气了。 距离朝廷下发仵作考试的通知时间已经快半月之久,越来越多的仵作从各地赶来王都,叶蓁蓁最近都在忙着准备给这些人做培训,也没时间去关注叶侍郎的后续。 她先将要考试的书面知识整理成册,然后根据这次参加考试的人去印刷,每一个前来报到参加考试的人都会得到一本册子。 外来的仵作们显然都对此很有兴趣,尤其是他们翻开册子之后,发现里面很多涉及理论的地方推翻了他们过往的判案方法。 对于这些几乎颠倒了他们过往思考方式的理论,仵作们对此褒贬不一,有人固守己见,并不相信册子里所说的验尸方法,也有人有所动摇,反复对册子里叙述的方式进行推演。 叶蓁蓁对此并不阻拦,反而会派人仔细询问每个仵作的验尸方式,她这么做一是想要看看这个时代验尸技术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二是针对每个人进行了解,而他们提交的验尸方法显然就是最好的了解他们的方式。 “近王都和江南的仵作验尸方法与王都这边大差不差,而更偏远一些的地方则偏门较多,明显要落后于经济繁荣的地区。”叶蓁蓁说。 冯林点点头,不由感慨:“没想到居然还能从仵作身上看到大雍各地的经济发展,倒真有几分科考的样子了。” 参与科考的人也是如此,越是贫瘠的地区,越难以出现学子,即便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也多半在前面两轮就会被刷下去,相反繁华的地方则是百家争鸣,年纪轻轻传出名声的也大有人在。 楚慎本是在一旁陪叶蓁蓁,并没有仔细听仵作这边的事,直到冯林感慨了这么一句,他似乎想到什么,目光微顿了顿。 “若长此以往下去,富裕的地方会越来越富裕,而贫穷的地方则越来越贫穷,除非那里的人背井离乡,到别的地方谋生。”楚慎凝着眉说,对这个问题陷入了思考。 他虽然不是皇帝,但也是亲王,且还是天子亲弟弟,考虑事情不会从个人的角度,而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去考量。 显然这样的局面对于上位者来说是并不愿意看到的,上位者更希望大雍的子民都能安居乐业,即便是贫穷的地方也不至于被逼到背井离乡去谋生,若真到了那个地步,无疑是上位者的无能和不作为。 第226章 先富带动后富 叶蓁蓁见楚慎似乎颇为此事烦恼,思忖片刻后问:“你是想要改变那些地方的贫穷么?” 楚慎一怔,彻底改变贫穷么?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他有些不敢想象,可是哪怕只改变一点点,他也是愿意的。 察觉到叶蓁蓁眸色认真,楚慎心思一动,莫非蓁蓁有什么好主意? “你有什么建议么?”楚慎诚挚地盯着叶蓁蓁问。 叶蓁蓁还没说话呢,冯林就在旁边笑了声,“王爷,叶考官固然在验尸一道上无人能出其右,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能信手拈来的,这事关民生大计的事,你问叶考官,她怎么会知道呢?” 冯林倒不是嘲笑,只是单纯地觉得楚慎这个问题很离谱,别说叶蓁蓁,他现在好歹也是位三品大员呢,要他给出一个方案他都给不了,何况叶蓁蓁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有些事情不是仅靠聪明就可以的,还需要阅尽千帆的经验,尤其是这种民生大计的事,就更加需要丰富的阅历了,而叶蓁蓁不过才虚岁二十,她哪儿来的什么阅历? 叶蓁蓁看了眼冯林,心道单论她自己的话,确实是没什么阅历的,可是她曾经生活的时候可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呀,就算自己不懂,但耳濡目染也总是知晓一些的。 “有没有考虑过先富带动后富。”叶蓁蓁说。 她自己其实对华国这方面了解不算多,许多都是从新闻上了解到的,也不能给楚慎一个完整详细的计划,只是一些浅显的模型,至于楚慎怎么利用那就是他的事了。 “嗯?”楚慎略疑惑,显然没懂叶蓁蓁的意思。 叶蓁蓁解释了下:“贫穷的地方也许是因为交通不便,又或者是因为人烟稀少,如果让更富裕的地区在贫穷的地区进行投资额,我是说培养,就拿边南来说,这里气候温暖,极其适宜水果蔬菜的种植,若是有外地的商人肯在当地大量种植,收获的时候再由商人售卖,那么商人能赚到钱,而种植的百姓也有收入。” 楚慎顺着叶蓁蓁的话思考了下,觉得这个方法倒是不错,虽然实施起来会很困难,例如如何说服商人不去繁荣的地方而是去偏远的地方,又例如边南远在南地,距离遥远,就算果蔬收获了又要怎样运输? 不过这些问题是他们需要去思考的,而叶蓁蓁的建议则是给他们指出一条新的路,至于这条路要怎么走下去,总该他们自己去走才行。 楚慎眸子亮了几分,也不知在脑子里想了些什么,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说:“我先回去拟定一份折子,再去见皇兄。” 他说完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转身疾步到叶蓁蓁面前,在叶蓁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将叶蓁蓁抱入怀中。 “蓁蓁,谢谢你。”楚慎埋在叶蓁蓁颈窝,深深吸了口叶蓁蓁身上浅淡的香气。 叶蓁蓁自诩胆大,也被楚慎这突然一抱弄得有些害羞,“还有人呢。”她低声说,提醒楚慎这不是在王府。 楚慎哈哈一笑,侧头在叶蓁蓁脸颊轻印一吻,随后转身离开,边走边说:“我先回家了,等你晚上回来一起吃饭。” 叶蓁蓁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回味着这与平常夫妻没两样的话,也不觉露出浅笑。 “咳咳!”冯林在后面干咳了两声,叶蓁蓁回过神,若无其事地继续去看资料。 冯林瞄了眼她,又看了看门口,心中暗忖:虽然如今康王并没有说要娶妻的事,但这康王妃的位置恐怕非叶蓁蓁莫属了,但叶蓁蓁似乎并不专注于康王妃的位置,反而有志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官,倒是有点意思。 叶蓁蓁并不去揣测冯林想了些什么,她和楚慎的关系虽然没有大肆宣告,却也从来没有遮掩过,至于别人会如何去想,那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总归她也并不能左右别人的想法,与其烦恼别人怎么看她,不如做好自己的事。 那日过后,也不知楚慎又想了些什么法子,只是接连好几日无论上朝还是休沐,他都要去皇宫一趟,总是要宫门落钥的时候才会回府。 叶蓁蓁甚至在想,要不是她还在府里,估计楚慎就直接住在宫里了,反正偌大的皇宫又不是找不出一处宫殿给王爷入住。 她没有去打听楚慎的规划,主要是她自己对这方面也不懂,只是有所耳闻给了一些建议而已,真正执行她却是个门外汉。 最近这些日子叶蓁蓁都在忙着给仵作们培训授课,四日前参与考试的仵作们已经全部到齐,大理寺很大方地收拾出一间屋子给叶蓁蓁上课。 叶蓁蓁教授的主要是现代法医学,而冯林也会授课,他所教的内容文学性更强,也就是之后要考试的文书方面。 尽管现在还没有明确的消息,但冯林和叶蓁蓁都很清楚,考试过后这些仵作的位置就要变了,将来他们不仅是要验尸,也得学着做官。 不说权利多大吧,但至少得识字,这是最基础的,要是字都不认识,那还做什么官? 好在能做仵作的人别的不说,耐心是足够的,毕竟常年要和尸体打交道,没点毅力,一般人可坚持不下来。 叶蓁蓁本以为日子就要在这样平淡而又充实中过去,一天天地靠近考试期限,但没想到在考试前半月时,出了个小插曲。 这事儿说大也不算很大,是已出嫁的宁安长公主要举办宴会。 在一块砖头掉下去能拍死三个皇亲国戚的王都里,一位公主要举办宴会算不得什么大事,叶蓁蓁虽然终日忙碌于仵作事业,却也对王都的热闹有所耳闻,她只是没有去参与而已。 不过让叶蓁蓁没想到的是,这封公主府的请柬竟然会送到她的手上来。 请柬并不是直接送到康王府里的,而是送到了大理寺,守门的侍卫还是先前那两个,开始听说是公主府来的人时还挥挥手让他们闲人勿扰,接着听对方说是要将东西送到叶考官手上时,两个守卫登时变了脸色。 第227章 长公主的邀请 叶考官?这偌大的大理寺里,除了叶蓁蓁还有哪个叶考官? “原来竟是要给叶考官的,把东西给我吧,我亲自给叶考官送去。” 公主府的下人原本还因为这两个侍卫的态度而愤愤,转眼这两人就变了脸,倒是让公主府的下人愣了愣。 “早说是要给叶考官的么,我们也就不盘问你了。”还有个侍卫嘟囔。 下人瞪了瞪眼睛,什么意思?难道说他们公主竟然还比不得区区一个女仵作? 那两个侍卫前两天才刚把书抄完,手疼得提剑都打哆嗦,以至于他们一听到叶蓁蓁的大名也忍不住哆嗦。 魔鬼!这位叶考官是妥妥的魔鬼! 然而不管下人怎么腹诽,事实是的确报出叶蓁蓁的名讳后,两个侍卫的态度好多了,虽然还是不允许他进去,但也亲手将请柬接过,承诺会亲自交到叶蓁蓁手里。 公主府的下人仗着长公主的身份一向在外头耀武扬威惯了,何曾受过这等气,将请柬往那二人手里一扔,冷哼一声仰着下巴就走了。 两个侍卫愣了愣,忍不住纳闷:“咱们刚刚又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吗?” “也没有吧,不过就是让他把东西给我们,至于这么生气么?” 两个侍卫不解,但也没有多想,这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个小插曲而已。 一人仍在门口守着,另一人折身进了殿内,将折子交到了叶蓁蓁手上,离开的时候那人还一脸谄媚地笑:“叶考官要是需要人去回话的话,随时可以告知小的,小的愿为叶考官效劳。” 叶蓁蓁捏着请柬,上下扫了那侍卫一眼,似笑非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忙你的去吧。” “是。”侍卫见她没有为难自己,笑得更谄媚了,小跑着离开了课堂。 叶蓁蓁摇摇头,忍不住笑,看来之前那个惩罚是真叫这人被罚到了,虽然对方可能会很痛苦,但毕竟是惩罚嘛。 她让课堂上的仵作们温习刚刚的知识,吩咐教习阿宁看着课堂,随后带着请柬出了室内。 叶蓁蓁有些疑惑,她和公主府的人、不,不止是公主府,应该说整个王都里的皇亲国戚名门贵族们都没有任何的来往,公主府怎么会给她送一份请柬呢? 怀着疑惑,叶蓁蓁在一处凉亭止步,将那封请柬打开。 请柬内容简单,说是两日后要在长公主府举办赏菊宴,特邀叶蓁蓁赴宴参加。 帖子上点名了叶蓁蓁的名字,并没有带康王府,也就是说这是一封私人宴请的请柬,和楚慎没关系。 叶蓁蓁更不懂了,如果说长公主是因为楚慎顺带邀请她,她倒还能理解,可私人的话,她压根连长公主的面都没有见过。 直觉告诉叶蓁蓁,这一场看起来平静无波的赏菊宴恐怕没那么简单,只是不知这长公主的邀请好不好拒绝。 心里琢磨着这个问题,傍晚从大理寺回府后,叶蓁蓁就在饭桌上直接问了出来。 也不知是从哪日开始的,阿宁主动说和飞虎他们一块儿吃,不和叶蓁蓁一起,于是饭桌上就只剩下叶蓁蓁和楚慎二人,菜量少但菜色多,两个人刚好。 这会儿叶蓁蓁在饭桌上提出来,也不怕被旁的人听了去。 “长公主?”楚慎也是一怔,显然也想不通长公主怎么会和叶蓁蓁有联系。 “喏,今日下午专程派人送到大理寺的请柬。”说到这儿,叶蓁蓁顿了顿,“按理来说,我如今住在你的府上,这请柬本该送到王府才对是吧?” 楚慎点点头,接过叶蓁蓁递来的请柬,看了里面的内容后,说:“我下午也在府里,但没有人给我送请柬过来。” 叶蓁蓁诧异,“所以长公主只邀请了我,但没有邀请你?” “考试还有半个多月就快开始了,你近来一直都在大理寺中,若是以此为借口婉拒邀请,倒也不是不可以。”楚慎说。 叶蓁蓁也是抱着这种想法,倒不是她害怕什么,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麻烦,明知道有麻烦她干嘛还凑上去?当然是提早避开咯。 “那等吃完了饭,我就回一封信叫人送到长公主府去吧。”叶蓁蓁说。 楚慎思忖片刻,“还是我来吧,若是你直接回绝,恐怕惹了长公主不喜,但如果是以我的名义,她就算要怨,也会怨我。” 至少不会全部把怒气撒到叶蓁蓁身上,也就避免了长公主去给叶蓁蓁找麻烦的可能。 叶蓁蓁没什么意见,知道楚慎也是为了自己考虑,就点头答应下来。 吃过饭后回到春江园,叶蓁蓁又看了会儿备课笔记,找来阿宁考校了一番。 阿宁现在已经差不多能毕业了,她每天也跟着叶蓁蓁去大理寺授课,叶蓁蓁主讲,阿宁做她的助教,当然这个时代没这种说法,大家只知道阿宁是叶蓁蓁的徒弟,一身验尸的知识都是叶蓁蓁亲授,因此对阿宁也是客客气气的。 到了王都的仵作们刚开始看到册子里记载的新知识时还颇有些不屑,甚至笃定地认为自己的方法才是最正确的。 但后来叶蓁蓁带着他们验了几回尸,从最基础的尸体现象发展变化到复杂一些的不同死亡方式所带来的不同尸体变化及毒理学之类,那些原本还不大服气的仵作们这些都老实了。 也许是终年和尸体打交道,见过各式各样的尸体不在话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仵作们有点像大夫,男女在他们眼里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也就是多个器官少个器官而已。 所以他们对叶蓁蓁并不像朝中那些迂腐封建的老臣一样排斥,最开始的质疑也是在质疑叶蓁蓁的能力而已,而当叶蓁蓁将这份能力完全展示出来后,他们也就心服口服了。 叶蓁蓁也挺满意他们的变化的,人最怕无志,若是没有志向,即便提供再好的环境条件也不过是对牛弹琴。 第228章 她在隐瞒您 好在这些仵作们大概这些年面对的嫌弃白眼不少,心里也都有那么一股气,知道这个机会能够改变他们自己甚至后来人的命运,也都铆足了劲儿吸收知识。 参加考试的人多,叶蓁蓁难免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这时候阿宁就派上用场了,她性子还是有些腼腆,有时候威慑力不足,但她很沉得住气,及时偶尔被一些不太好听的话质疑也不会脆弱崩溃,只是默默地加强自己。 叶蓁蓁将她考校一番后,发现之前还不熟悉的部分阿宁已经倒背如流了,心里很是满意。 “不错,保持这样的状态,这次的考试我给你也报了名,希望你到时能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叶蓁蓁说。 阿宁有些惊讶,“师父给我也报名了吗?” 她还不知道这件事,叶蓁蓁之前没跟她说。 “对,不要紧张,就当是对你这些日子里辛苦付出的成果验收。”叶蓁蓁安抚她。 阿宁还是有些紧张的,但想想叶蓁蓁的话又觉得颇有道理,她此前一直是在学习,每次考校也都是叶蓁蓁口头出题,实际上阿宁也并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水平。 而且阿宁注意到此次前来参加考试的仵作里,竟然清一色全都是男人,没有一个女性,她去参加考试的话就是唯一一个女仵作。 阿宁知道师父对自己抱有期望,而且她比其他人更早学习,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别的,阿宁也想看看自己的成绩如何。 紧握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阿宁点点头,“我会好好考试的,师父放心,我一定不让你丢脸!” 叶蓁蓁见她小脸都是认真的表情,轻笑了笑,让阿宁先回去了。 时间还早,戌正刚过,叶蓁蓁打算看一会儿书再入睡。 她最近都在研究这个时代的著书标准,有心想要自己也出一本书,不过她是个理科生,不是文科生,前后两辈子都没了解过这方面的东西,最近正在抓紧时间学习补充。 今晚的夜风似乎有点大,桌案旁的窗户被吹开,在墙上拍了下,动静不算小。 叶蓁蓁原本靠在软榻上看书,听到声音后将书放到小几上,过去关窗子,但刚走到书桌旁,她脚步一下顿住。 那张收拾齐整的檀木桌子山不知何时落了一张纸条,内容很简单,要她去参加长公主的宴会。 叶蓁蓁眉心一跳,将纸条拿起来。 纸张细腻冰冷,判断不出在这里放了多久时间,这种纸在城中也常见,无法根据纸的材质判断使用它的人是什么身份。 叶蓁蓁手里攥着纸条,闭上眼睛像回放电影一般将先前的记忆一幕幕从脑海里闪过。 她和阿宁是吃过饭后就回的春江园,那时大概戌时刚到,进门的时候她为了考校阿宁,直接带着阿宁来到了桌案旁,她坐在桌案和书架中间的椅子上,阿宁坐在她对面,那时候整张桌子只有书籍笔墨纸砚,并没有任何纸条。 后来阿宁离开了,她将桌上的书籍整理好,就拿着要看的书去了软榻上,直到听到窗户被撞开的声音。 窗户叶蓁蓁想到什么,看向那扇被吹开撞到墙壁上的木窗。 她进门的时候窗户就是关着的,因为是晚上了,她也没有去开窗,而窗户唯一打开就是在刚才吹风的时候。 叶蓁蓁眉目微敛,片刻后眸中神色一紧,那不是夜风! 她朝窗外看了眼,暗道那人可能还没有走远,于是将纸条收好后立即翻窗出了院子。 躲过园外的几个暗卫,叶蓁蓁捕捉到那一丝微不可察的陌生气息,随后跟着对方的脚步翻墙离开了王府。 春江园内外很静,叶蓁蓁离开的时候将自己屋子里的烛火熄灭了,整座院子陷入黑暗之中,越发显得静谧。 在这静谧里,一道不大明显的影子动了动,缓缓从春江园池塘对岸的树下离开,往前厅而去。 楚慎这时也还没有睡,他最近和皇帝就富商带动贫困地区的事商讨得起劲,晚上吃过饭了还要在书房研究一阵。 他正思考得入神时,房门忽然被轻轻敲响,楚慎眼皮子抬了抬,淡淡地说:“进。” 此时的他没了在叶蓁蓁面前时的温柔可亲,眉目不笑的时候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敢多瞧。 飞虎进了门,神色有几分郁郁,片刻后他低声说:“叶姑娘出府去了。” 楚慎提笔的手微微一顿,又继续在纸上写些什么,好一会儿后才说:“跟上去了吗?” 飞虎点点头,“和之前一样,都是远远跟着的。” 楚慎嗯了声,“别靠太近,只跟着即可,若有危险再出手。” 飞虎应下,瞄了眼楚慎又飞快将视线移开。 楚慎虽然从头到尾只盯着纸,没有抬过头,却似乎有所察觉,头也不抬地问:“你想说什么?” 飞虎张了张嘴,有些犹豫这话该不该说,但看了看自己跟了多年的主子,还是咬牙说道:“王爷,叶姑娘有事瞒着您。” 别说他们家王爷身份尊贵,这王都多少世家贵族的女子排着队都想要被他们王爷青睐,就算是普通男子,也无法容忍自己喜欢的女人对自己有所隐瞒吧? 反正飞虎想了半天,若是他喜欢的姑娘有事瞒着他,他会很难过很不开心,甚至可能会怀疑对方,他都不知道自家王爷是怎么能沉住气一直不问的。 楚慎没说话,好半天后,他将笔放下,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渍,这才慢慢地说:“人都有秘密,这不奇怪。” “可是”飞虎咬咬牙,“可是万一她动机不纯呢?您就不怕” 飞虎剩下的话没有说完,被他家王爷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楚慎将密密麻麻写完字的纸收好,起身看向夜色中的窗外,似乎是在透过夜色看些什么。 叶蓁蓁会伤害他么?楚慎笑了笑,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其实是个很敏锐的人,也很警惕,若身旁有人靠近,在那人开口前他就会将对方的身份调查个清清楚楚,绝不让一丝秘密逃脱。 第229章 青越的试探 楚慎自然也是调查过叶蓁蓁的,但他知道叶蓁蓁有事瞒着自己,很早以前就知道,而叶蓁蓁虽然察觉到了却并没有要掩饰的意思,也不知是在赌他的信任还是在赌他的调查能力。 不用去考虑第二个答案,因为楚慎已经输在了第一个答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其妙地很相信叶蓁蓁,从不认为对方会伤害自己,哪怕对方身上有着很多显而易见的秘密。 楚慎唯一会感到不安的,是某一天忽然醒来了,叶蓁蓁却不在,而自己无法找到她,所以在叶蓁蓁看不到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她,哪怕如果叶蓁蓁知道了会对此不快。 “她不会。”楚慎淡声说,却又无比笃定。 飞虎有些苦恼,自家王爷未免也太信任叶蓁蓁了,可是他仔细想了想,也对叶蓁蓁生不出恶意来,因为认识以来这么久,叶蓁蓁的确是没有做过伤害他们的事。 “这件事不要让陛下知道。”楚慎语气平淡又不容置喙。 飞虎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家王爷都这么说了,他即便再多不乐意也只能应下声来。 却说叶蓁蓁这边,她一路循着那气息追出来,终于在一处湖边追到了那人。 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叶蓁蓁瞳孔就控制不住地缩了缩,是他! 那晚她在巷子里,亲眼看到对方将青阳兄妹收拾得狼狈不堪,以至于最近青阳郡主都不露面了。 脑海里迅速闪过之前那些异样的感觉,原来并不是多想了,而这人的身份,叶蓁蓁心中也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大人。”那人转过身,朝叶蓁蓁行了一礼。 叶蓁蓁神色未动,心中只道果然是红莲教的人。 待那人走近了,叶蓁蓁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对方的面容,是个五官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男人,但对方脸上由青色的纹身,像是一只苍鹰的形状,几乎占了他整面左脸。 蓦地,叶蓁蓁脑海里出现一个人的名字——青越。 对方故意将她引到这里,显然是有话要说,叶蓁蓁没有急着开口,只是淡定地看着对方。 她从对方刚刚的称呼推测原主的身份应该是高于对方的,那么原主保持缄默应该也不会有破绽。 有了此前在陈世子面前的伪装,叶蓁蓁这次也以为不会露出马脚,谁知道当那人近了她的跟前后,忽然就朝她动手。 几乎察觉不到的波动在空中泛开,轻得像是空气,但叶蓁蓁知道,一旦那波动落到她身上,她至少也得吐血。 几乎不用她思考,肢体记忆的本能反应就让她弯下腰,几乎是贴着地面,与那内力的波动险险擦过。 几根乌黑的发丝落在了草地上,边缘整齐,像是被刀规整地切割了似的。 叶蓁蓁眼神一凛,一掌向男人拍去,青越不慌不忙地应对,只是眨眼间,二人交手就不下十个回合。 夜间有野狗和野猫在附近觅食,听到动静齐齐跑开,就连树上闭着眼睛睡觉的鸟雀也被惊吓,连夜扑着翅膀去了别处安家。 约莫打了百来个回合后,青越后退一步,半跪在地上,向叶蓁蓁请罪:“自从大人突破过后,举止常有异样,青越心中担忧大人,故有此试探,还请大人恕罪。” 叶蓁蓁站定,将到了咽喉的铁腥味狠狠咽回去,静静盯着半跪在地上的男人,好一会儿后才听不清楚地开口:“那你试探结果如何?” 青越低着头,“大人功力又上一层楼,属下不是大人的对手。” 算是侧面认可了她就是原主,毕竟要是换个人未必能跟青越打这么久,而且谁能想到壳子不变,里面的灵魂却变了呢? 若不是叶蓁蓁就是当事人,这么离谱的事她也不会相信的。 “你引我出来,就只是为了这个?”叶蓁蓁语调有些不满。 青越头低得更低了,“还有教主来信,您离开王都这大半年,京中一直按捺不动,教主教主希望您能尽快实施之前的计划。” 叶蓁蓁眉心一跳,原主之前还有计划?是了,对方明明是红莲教的圣女,却冒充侍郎府庶女,如果不是有目的,怎么会出现在王都? 可是叶蓁蓁没有原主的记忆,她并不清楚原主的计划是什么,自然也无法去实施。 青越说得比较客气,但叶蓁蓁清楚,恐怕那位教主已经对她迟迟没动手心有不满了,如果她再拖延下去,难保对方不会做出什么。 叶蓁蓁一个头比两个大,她原本还以为只要自己装成原主就能混过去,哪儿能想到还有这些事儿啊,还有那教主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物,对原主有多少了解,万一对方发现她不是原主叶蓁蓁总觉得不妙。 她半天没说话,青越还以为她是在对教主的催促不满,沉默片刻后低声说:“此次长公主府的宴会是个绝妙的时机,长公主在皇帝夺位的时候曾领兵相助,后来皇帝登基一直未将兵权收回,长公主想要将兵权握在手里,皇帝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收,若是长公主在宴会上出事,定然会怀疑到皇帝头上,届时必然会产生内乱,大有利于我们。” 叶蓁蓁了然,原来如此,怪不得会专门给她纸条让她去参加宴会。 了然过后叶蓁蓁又是一怔,所以说这刺杀长公主的任务就落到了她头上? 她心情有些微妙,若是原主在这里,恐怕会百分百执行这个任务,长公主还主动邀请她,岂不是引虎入室?也不知长公主若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 计划如何实施几乎是手把手地推到了她面前,她若是无动于衷对方定会怀疑,可刺杀长公主叶蓁蓁觉得自己未必下得了手,倒不是仁慈什么的,而是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人家? 原主是有任务,可她又不是原主,这任务自然也和她没关系。 再者说了,她还牢记着遵纪守法的观念呢,怎么都和杀人扯不上关系。 第230章 散散心 只是如果她此时不答应也不行,对方刚刚才解除对她的怀疑呢,叶蓁蓁沉默片刻后,只能硬着头皮应了声。 “我知道了,宴会我会去的。”叶蓁蓁淡淡地说,似乎是接受了青越的提议。 青越心里也松了口气,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叶蓁蓁,见叶蓁蓁和楚慎如胶似漆,有时候也忍不住怀疑叶蓁蓁是不是真的对那个王爷动了心。 他们红莲教是要铲除皇室的,叶蓁蓁身为圣女,更是与楚姓皇室不共戴天,青越琢磨着,他还是得找个机会暗暗提点一下圣女大人,以免圣女大人当真误了大事。 叶蓁蓁回到王府里,已经是亥时过半,王府的下人们收拾完毕,也都各自回去睡觉了,除了巡逻的侍卫,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 她坐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又开始思索犹豫了许久的那个问题。 红莲教和朝廷是敌对的关系,而她不仅是红莲教中的人,还是红莲教圣女,如果换算一下的话,估计约等于大雍的太子公主一类。 如此身份,即便她当真从未想过要害楚慎,可楚慎真的会毫无芥蒂么? 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徒,兴许还好些,可她是圣女啊,无论怎么想,都实在令人不敢相信她会离开红莲教。 叶蓁蓁很苦恼,她真是没想到原主会给她留下这么大一个麻烦,若是原主当真只是侍郎府上一个不受宠的小庶女就好了。 此事尚在犹豫考量之中,但另外一件事,叶蓁蓁却是觉得要赶紧去做的。 她从春江园出来,一路前往楚慎的院子,等走到了院子门口,又猛然顿住脚步,后知后觉想到这个点了,楚慎应该都已经睡了吧。 但来都来了,叶蓁蓁踟蹰片刻,还是又往前走了两步,正好走到月亮拱门前。 昏黄的烛火灯亮从屋内撒入院子里,叶蓁蓁讶异,这个时候了楚慎还没有睡觉么? 叶蓁蓁疑惑了片刻,又想到原本要做的事,干脆直接进了院里。 楚慎一刻钟前就该去睡的,飞虎一刻钟前过来告诉他,说是叶蓁蓁已经回来了,并没有什么事。 也许是今日飞虎那番话,楚慎有些睡不着,索性就一直坐在窗前,这一坐就坐到叶蓁蓁过来。 “你还没睡?”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见到叶蓁蓁进来,楚慎冷峻的眉眼又柔和下来,从桌边起身朝叶蓁蓁走过去。 “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可是有事?”楚慎走到叶蓁蓁身边,拉住叶蓁蓁的手握了握,发觉她手指冰凉。 眉心蹙了蹙,楚慎说:“明日我叫云漪给你房里送些炭火,细细点着,待到了冬日寒冷时再加些。” 叶蓁蓁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片刻后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好啊,我听王爷的。” 楚慎听着她轻快活泼的语气,有些惊讶,“心情很好?” 叶蓁蓁点头,“还不错。” 楚慎便笑,“遇到了什么好事,说来我听听?” “得遇良人算么?”叶蓁蓁笑吟吟地看着他问。 这下轮到楚慎出神了,他愣了刹那才反应过来叶蓁蓁的意思,眉间笑意增多,“自然,正巧,我也得遇佳人,这算是喜上加喜了。” 叶蓁蓁与他说笑了阵,才说起了正事,她略有些不自然地问:“今日给长公主的回信写了么?” “还没有。”楚慎说,“我想着今日才送来的请柬今日便回绝,未免显得太着急了些,倒不如明日再回复,以表重视。” 叶蓁蓁心里暗暗松下一口气,还好没送出去,不然前脚回绝了,她后脚又说要去,倒是让楚慎夹在中间不好做人了。 “我后来想了想,其实对那个什么赏菊宴还挺好奇的,最近天天都泡在大理寺,也有些枯燥,正好去放松放松心情。”叶蓁蓁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随意,似乎只是一时兴起想去,万一不去也没什么。 楚慎顿了下,看了眼叶蓁蓁。 他心里想,叶蓁蓁的确是不适合撒谎,她自己是个绝不会因为天天跟尸体打交道都枯燥的人,甚至比起宴会,她肯定宁愿和尸体打交道。 她未必是不了解自己,只是一时间找不到好的借口,却不想这个借口也并不怎么好,反而更快地暴露了她真实的目的。 楚慎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也好,听说除了王都花匠培育的菊花,还有各地搜罗来的,甚至有从塞外送来的,京中多少人想要去还没机会呢,你去散散心也挺好。” 叶蓁蓁看着他温和的眉眼,心中有一瞬的歉疚,越发坚定地想她得找个机会把事儿给解决了,她绝不能去刺杀长公主。 长公主如今和皇帝本就有些关系紧张,一旦长公主出事,皇帝就会陷入漩涡之中,叶蓁蓁可以不管皇帝,但她不能不管楚慎。 所以就算是为了楚慎,她也不会刺杀长公主的,只是目前有个问题比较麻烦,她如果不刺杀长公主的话,要怎么解决这件事呢? 楚慎见她拧着眉头,明明自己都答应她了,但她似乎还是没有轻松下来的意思,于是低头在她眉心浅浅吻了下,又伸出手指将她的眉心抚平。 “开心点,眉头皱得多了就变小老太太了。”楚慎声音低沉地说,似含着笑意。 叶蓁蓁回过神,见男人一双漂亮的凤眼映着自己的倒影,心头一软。 她忽然捧住男人的下巴,在男人疑惑的眼神中一字一句很认真地说:“楚慎,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吧?” 楚慎一愣,不明白叶蓁蓁怎么突然这么说,但身体先给出反应,在叶蓁蓁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不止是喜欢你,我是很喜欢很喜欢你。”叶蓁蓁嗓音低下来。 她原本对这个时代没什么感觉,一直在用旁观者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可是后来她喜欢上了楚慎,于是这个世界就忽然变得清晰起来,她也从旁观者变成了当事人,她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好是坏。 第231章 得想个办法 楚慎怔了怔,出神地盯着叶蓁蓁看了半天。 先前他还只是猜测,但现在他敢确定,叶蓁蓁心里肯定有事。 眼眸微垂,片刻后楚慎露出浅淡的笑容,指腹摩挲着叶蓁蓁的发丝,温声说:“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我也喜欢你,所以我会永远相信你。” 叶蓁蓁心中一动,莫名有种楚慎什么都明白的感觉,但那异样只是一闪而过,她又觉得不大可能。 不过她很喜欢楚慎这句话,“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要一直相信我。” 她明亮的眼睛看着楚慎,似乎有什么要说,却最终又没说。 而楚慎只是点点头,答应了叶蓁蓁。 在叶蓁蓁收到长公主递来的请柬后,不出她意外的,陈世子也与她见了一面,所商讨的正是隔日公主府暗杀之事。 “长公主虽只有公主身份,却与其他公主不同,当年几位皇子相争,她以公主身份执掌兵权,最后助了现今这位皇帝一臂之力,可以说如今皇帝的帝位有她一份功劳。”陈世子说。 他解释得要比昨夜青越说的更详细些,叶蓁蓁也才了解到这位长公主可不是一般人,无论是谋略还是手段,绝不输于那些皇子,若她并非女儿身,只怕如今这帝位是谁的还难说呢。 虽还未见面,但只凭能力,叶蓁蓁已经对这位长公主生出好感,只是她人如今坐在茶楼里,嘴上要说的却是刺杀之事。 “听起来这位长公主和皇帝的关系还不错,为什么杀了她皇帝就会被针对?”这是昨夜叶蓁蓁就想要问的问题,只是当着青越的面她不敢暴露太多。 好在陈世子并没有怀疑,如常地解释:“皇帝登基后曾想要将兵权收回来,但长公主一直未曾表态,是以原本关系尚可的二人如今颇有些针锋相对。” 叶蓁蓁更诧异了,“长公主为什么不愿意交兵权?” 若她是男儿身,另有图谋,叶蓁蓁倒也能理解,可这迂腐的世道显然不会让她以女子之身坐上皇位,那她还捏着兵权除了让皇帝对她越发不满外,还有什么意义呢? 陈世子也想不通,最后只是感慨:“世人无不爱权,手上握着权利和从没有握过权利到底是不一样的。” 叶蓁蓁似懂非懂,大雍并不是一个重文轻武的朝廷,因此兵权这样的实权难免让人垂涎。 如果长公主从来没有试过这种滋味,自然是可有可无,可她尝过权力在握的滋味再想让她放手,的确是不容易。 而这时如果长公主出事了,头号被怀疑的自然就是皇帝。 “明日的刺杀极为重要,我已经在宴会上安排好了人,会配合你的行动。”陈世子说。 叶蓁蓁眉心一跳,如果说之前她对这件事还不太重视的话,那么今日听了陈世子对长公主的分析,无论是出于对长公主能力的佩服还是出于为楚慎考虑,她都不想刺杀长公主。 但她不能表露出来,因此叶蓁蓁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陈世子没有怀疑什么,他也找不到去怀疑叶蓁蓁不做这件事的理由,因此与叶蓁蓁商谈完毕后就先离开了。 叶蓁蓁自己又在茶楼坐了阵,思索明日要如何处理事情才能两全。 她不想刺杀长公主,可如果不刺杀长公主她又会暴露,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既不杀人又不暴露? 回到康王府,叶蓁蓁得知楚慎从宫里回来就又钻进了书房,犹豫片刻后去见了楚慎。 “听说长公主性情刚烈,不似一般女子柔情,说话行事也颇为直接,我还真有点儿担心明日的宴会。”叶蓁蓁坐在桌前,一脸忧虑。 楚慎放下毛笔,捏了捏手指说:“长公主是个直爽性子,我倒是觉得你俩颇为合意,指不定她很喜欢你呢。” 叶蓁蓁本就是来试探楚慎对长公主的态度的,闻言好奇地问:“真的吗?可她以前都没有见过我。” 楚慎笑笑,“当然,不然为什么还会专门把请柬递给你呢?” 叶蓁蓁若有所思,又旁敲侧击地说:“听闻长公主是大雍建朝以来第一位手握兵权的公主,可惜这世道不让女子上战场,不然长公主也会成为名镇一方的将军吧。” 楚慎微顿了顿,不知想起了什么,过了会儿才说:“若真如此,倒的确是一桩美谈。” 他这话说得太平稳了,叶蓁蓁并没有从中窥出端倪,于是大着胆子继续试探,“不过那样的话,会不会和陛下对立啊?” 她像是随口一说,但心里有多紧张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楚慎看了叶蓁蓁一眼,也不知有没有看懂叶蓁蓁的试探。 他摇摇头,却是说:“不会,皇兄并非滥杀之人,事实上皇兄是个很惜才的人。” 叶蓁蓁对此也颇为赞同,毕竟不是哪个皇帝都能同意女子做官的,哪怕没有实权,但朝廷上那么多大臣反对就可见这件事的颠覆性和影响力。 不过她到底是从楚慎这番话里窥到了皇帝的心思,看来皇帝虽然也想要将兵权从长公主的手里收回来,但还没有到敌对的地步,只要还没有撕破脸,那就都来得及。 一天转眼就过去,到了翌日,是正式参加宴会的日子。 叶蓁蓁对宴会的印象还停留在自己穿越过来那一天,但那天的经历不怎么愉悦,她对大雍朝的宴会也没什么具体概念。 一大清早,叶蓁蓁就被云漪跑来叫醒,往日云漪是决计不会来打扰她的,今日也是因着要参加宴会,需要梳妆打扮才早早过来。 过了大半年,叶蓁蓁已经自己会穿这里的衣服了,不过规格繁复一些的裙裳还是不太熟练,最后只得交给云漪。 云漪捂嘴掩住笑意,一边帮叶蓁蓁整理衣服一边说:“奴婢还没见过姑娘这样的人,什么事儿都自己做,倒是叫我们这些服侍的人落了清闲。” 第232章 赴宴 叶蓁蓁昨夜想计策想得太久,没睡够,这会儿还眯着眼睛打哈欠,闻言说:“你是觉得自己的奉银对不起你做的事儿么?那我叫王爷给你对折一半吧。” 云漪赶忙求饶,“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明明是在夸姑娘呢,姑娘就别欺负奴婢了。” 叶蓁蓁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她,倒是没再吓唬她了。 将衣服穿好,云漪又帮叶蓁蓁梳头发。 毕竟是去参加长公主的宴会,四舍五入也算是皇家宴会了,甭管叶蓁蓁平日里多么喜欢简单舒适,在这种场合也得按照规制来,该有的礼仪不能少,这打扮也算是其中一项。 若是穿得太华丽了,有抢长公主风头的嫌疑,但若是穿得太朴素了,被人笑话不说,也有不给长公主面子的嫌疑,所以怎么穿,穿什么,这些都很有讲究。 叶蓁蓁是懒得去研究这个的,好在有云漪,她对这方面很了解。 云漪给叶蓁蓁梳头发的时候,她睁开眼睛往镜子里看了眼,发现身上这一套衣裳是上次云漪给她展示的那一堆衣服里其中的一套。 当时云漪就说一定要找机会让她穿上,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叶蓁蓁笑笑,也没说什么,全部都交给了云漪打理。 约莫半个时辰后,终于梳洗完毕,叶蓁蓁不得不承认,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是没错的。 人还是那个人,但穿上了漂亮合体的衣服,又精致地打扮过后,整个人的气场是都不一样了。 云漪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信心满满地对叶蓁蓁说:“外头都在说不知姑娘是有怎样的风姿才能迷倒王爷,今日便让她们瞧瞧,姑娘到底有多漂亮,够不够将王爷迷倒。” 叶蓁蓁看她一眼,“还有这种说法?我怎么没听到过?” 云漪得意神情僵了僵,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不小心泄露了什么,忙讪笑找补:“哎呀奴婢肯定是昨天熬夜看话本子今天头脑不清醒,姑娘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外头对叶蓁蓁的议论可不小,只是叶蓁蓁每日除了大理寺就是康王府,几乎两点一线,而府上因着楚慎的威慑,自然是不敢有人乱说什么,外头的人又进不去大理寺,那些话也就传不到叶蓁蓁耳朵里,以至于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外头的风声。 不过就算知道了对叶蓁蓁来说也没什么影响,旁人的话终究只是旁人的话,她就是她,可不是旁人说她什么就是什么的。 楚慎今日要上早朝,卯时就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叶蓁蓁于是自己用了点早膳,巳时左右从王府出发,前往长公主府。 长公主只邀请了叶蓁蓁,叶蓁蓁就没有带阿宁去,何况大理寺那边还需要授课,她就让阿宁代自己去上课了。 阿宁做助手做习惯了,猛然被叫去代课还有些紧张,但想想叶蓁蓁对自己的信任,她还是咬咬牙,鼓足了勇气,也是一大清早就出门了。 今日陪着叶蓁蓁去长公主府的是云漪,云漪活泼机灵,且深谙王都的规矩,有她在叶蓁蓁不用担心遇到什么不懂的没人解答。 先皇还在时,长公主就极受宠爱,而长公主对今上又有从龙之功,历经两帝,长公主的尊贵从未减少过。 虽说历来公主们都可以开府,但因着一些陈旧的思想,公主府到底是不如皇子府豪华的,但长公主却是个例外,她的府邸占地近千亩,还按照不同的季节种植了不同的植物,分成东南西北四个园子。 这次举办赏菊宴的园子就在西园,只一个西园就差不多有楚慎三分之一府邸的大小了,由此可见这位长公主的地位。 叶蓁蓁到的时候西园已经到了不少客人,大雍没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加上一般像这种邀请了很多年轻男女的宴会多少都带了些相亲的性质,因此并没有严格地将女宾与男宾分隔开。 不过成年了的男男女女们到底不像小孩子,走得太近也怕被人说闲话,除非人多的地方男女都混在一起,大多还是几个女孩子一圈,又几个男孩子一块儿。 要评选的菊花还在库房里放着,但花园里种植的菊花品类也不少,各府小姐们正流连花丛对各类菊花进行点评,偶有几个才子跟在小姐们身旁,顺着她们的话念几句诗词,大多世家公子们都在不远处的练武场比试射箭,旁边还有马匹,但因着要参加宴会,怕弄一身汗,主要还是射箭打镖玩儿。 叶蓁蓁是宴会上的生面孔,却也是八卦中的热门主角,她进来的时候正在说话的人们都不由得顿了顿,各色视线落到她身上。 “这就是那位要做第一个女官的叶蓁蓁?我瞧着也就那样吧,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呀。” “呵,人家能攀上康王爷,光这一条不就有够特别的?” “倒是有几分姿色,勉强能与那几位世家小姐比一比,但也不至于让康王独宠吧?” “谁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呢,人家不是还要做官儿么,岂是你我能想明白的?” 这话听着酸溜溜的,更多的是嘲笑,他们看似在窃窃私语,音量却都‘恰巧’能让叶蓁蓁听到。 云漪脸色绷紧了些,对此有些不满,只是今日能来参加宴会的也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她一个丫鬟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只能担忧地看向叶蓁蓁,希望她不要受到影响。 叶蓁蓁扫了一圈在场的人,在里面发现了一些熟面孔,但不知是她上一次参加青阳郡主的宴会打扮太素还是其他,那些熟脸孔倒像是还没有认出她。 一进来叶蓁蓁就感觉到了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不善,她对此并不意外,也不慌张,她今日可是带着目的来的,这些人的话并不会影响到她。 没在园中看到长公主的影子,叶蓁蓁猜想长公主可能要等一会儿才来,若是这之前能与她见面,她对今日的事会更有把握。 心里如此想着,叶蓁蓁低声吩咐云漪。 第233章 惊讶 “你去找找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我有事要私下与长公主说。” 云漪有些惊讶,叶蓁蓁是第一次来到长公主府,她之前和长公主并不认识,有什么私事可说呢? 但云漪聪明地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就快步去找长公主的侍女了。 叶蓁蓁视线在园子里扫了一圈,没有理会那些讥讽的话,随意找了张石凳坐下。 她刚坐下没多久,身边就多了两道影子,叶蓁蓁以为是来找自己麻烦的,抬眼看去。 “叶小姐,真的是你?”来人是一对姐妹,姐姐气质娴静,妹妹青春活泼,二人都眼睛亮亮地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顿了顿,不记得自己认知这两个人,也没有原主的记忆,试探着问:“你们是?” 见她承认了,穿黄裙的妹妹激动地蹦了下,紧握着姐姐的手,“我就说是她吧!我的听力自来就好,听过一次的声音绝不会认错!” 穿绿裙的姐姐笑了笑,拉着妹妹在叶蓁蓁旁边坐下。 “叶小姐,大约半年以前,我和妹妹在外面逛街的时候曾遇到一个碰瓷的,诬陷我妹妹伤了他的腿,当时还是你解的围。” 叶蓁蓁一怔,重新看了眼二人的衣着,发现颜色和那日的一样,倒是想起来这桩事了。 她笑了笑,“原来是你们。” 妹妹点点头,兴奋地说:“当时我听你的声音就觉得和宴会上的你特别像,可那时你戴着幕离,又恰好传出侍郎府的叶小姐身亡的事,我就没敢往你身上想,没想到果然是你。” 叶蓁蓁也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陌生的交际宴会里,总算是有了两个熟人。 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对叶蓁蓁有敌意的,大多数人对叶蓁蓁都是抱着好奇,少有几个敌意很明显的,那二姐妹也对叶蓁蓁做了解释。 “他们平日里就喜欢唯建宁王府的人马首是瞻,那几个公子哥,成天跟在义安世子身后,还有那几个小姐,是青阳郡主的手帕交,青阳郡主不喜欢你,他们也就跟着讨厌你了,你不用放心上。” 原来是这样,叶蓁蓁了然,她就说自己又没招惹过谁,怎么就平白惹了这么多冤家,竟是有青阳郡主这一遭。 但是让叶蓁蓁没想到的是青阳郡主竟然还没有对她死心,上次想要害她没成功,现在还记着仇呢。 她对此感到有些厌烦,倒也没有太害怕,毕竟现在的她可不是侍郎府里那个不受宠的小庶女,能任凭青阳拿捏了。 想到侍郎府,叶蓁蓁看了眼园子里已经到达的宾客,没看到叶家那两姐妹的身影,不知是还没有到还是长公主压根没有邀请她们。 黄衣妹妹格外聪明,看叶蓁蓁似乎在找谁,就问她:“叶小姐是在找侍郎府那两姐妹吗?” 叶蓁蓁没有否认,“不知长公主邀请她们没有。” 黄衣妹妹自信地说:“先前我听说侍郎府上去康王府要人,得罪了康王爷不说,还惹了陛下不喜,叶侍郎近来被冷落,我猜长公主肯定不会邀请她们。” 绿衣姐姐也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叶小姐放心吧,今日是在长公主府,就算长公主请了她们,那二人也不敢到你面前捣乱的。” 因着叶蓁蓁之前帮过她们,加上这两姐妹在西郊别苑的时候就对叶蓁蓁颇为欣赏,此次见面可以说是一见如故,自然也就对叶家两姐妹不喜欢。 前一阵康王府门前滴血认亲的事儿可闹得不小,最近都还有人时不时提起叶侍郎这顶绿帽子,也不知他现在有没有后悔当时去逼着要人。 至于叶蓁蓁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两姐妹倒是并不在意,她们喜欢的是叶蓁蓁这个人,和她的身份无关。 叶蓁蓁倒是不怕叶家两姐妹,她想的主要是在自己穿越那天,叶家两姐妹就很听青阳郡主的话,今日若是这三人齐聚,她有预感,她们肯定要搞事的。 说什么来什么,这边话头刚落,月亮门外青阳就大摇大摆地带着叶家两姐妹进来了。 先前那几个说话酸溜溜的人一见到青阳郡主就迎了上去,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几个公子也都过去和青阳打招呼,问起了她的哥哥,听说义安世子没来还略有些遗憾。 叶家两姐妹跟在青阳身后,气焰看上去不如之前在西郊别苑得意。 那日侍郎府的人灰溜溜地从康王府离开后,叶侍郎在家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首当其冲被责骂的就是叶晴雪,毕竟当初是她撺掇叶侍郎大张旗鼓去康王府要人。 本来是想把事情闹大,好让叶蓁蓁丢脸,却不想最后丢脸的是叶侍郎。 叶侍郎气自己丢脸,又气自己白给别人养了快二十年的女儿,他原本都已经忘了叶蓁蓁的生母长什么模样,愣是又气得他想了起来。 一想到那看起来温温顺顺,连争宠都不懂的女人居然背着她生下跟别人苟且出来的女儿,还让他抚养长大,他就恨不得把对方从坟里扒出来鞭尸挫骨。 不过当年侍郎夫人病重,内院的事务都是老太太在管,老太太瞧不上叶蓁蓁生母,人死了后一卷草席就给埋到了郊外,快二十年了,早已经不知道坟堆去了哪里,更别说扒坟鞭尸。 说起来除了叶侍郎气得不行外,老太太也气得旧病复发,好不容易靠着儿子养出来的尊贵,愣是气得整日污言秽语的咒骂,全然没了当初的高高在上,与市井巷子里的泼皮无赖一般。 经了这么一通糟心事,叶侍郎母子连带叶晴雪都怨上了,责怪她的馊主意,胡姨娘晋升正室无望,叶家两姐妹至今仍是庶女。 她们对自己的身份感到羞耻,加上最近在家中不好过,今日参加宴会也都是无精打采的,不过当她们看到叶蓁蓁穿得鲜艳明媚,端庄优雅地坐在一旁时,瞬间就有了精神。 目光死死的瞪着叶蓁蓁,那眼里的妒火和怨恨叶蓁蓁不用抬眼都能感觉得到。 第234章 以暴制暴 “叶蓁蓁!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叶晴雪几乎是猛蹿到叶蓁蓁面前,眼神要吃人似的。 叶蓁蓁不慌不忙地看了眼她,慢慢悠悠地说:“你都能出现,我为什么不能出现?” “你!”叶晴雪气得咬牙,扫一眼园子里正在往这边看的人,提高音量斥责道:“侍郎府辛苦养育你二十年,你却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肯相认,如今祖母病重,只是希望你回去看一眼,可你为了富贵荣华,绝不承认自己是侍郎府的女儿,你怎能如此无耻无德?” “叶蓁蓁,若本郡主早知道你是如此不要脸的一个人,当初在西郊别苑的时候就该将你杀了,以免如今攀附康王爷,玷污了康王爷的清名。”青阳也走过来,居高临下地鄙夷着叶蓁蓁。 先前侍郎府去康王府门前要人的事儿闹得不小,不过那时候叶蓁蓁没在人前现身,加上原主在侍郎府的时候也甚少出门,大家只是知道这么件事,却对事件里的主人公并不熟悉。 此刻叶晴雪在这儿嚎了一嗓子,又经青阳这么一提醒,有些曾在西郊别苑见过叶蓁蓁的人一下就想了起来,登时惊讶不已。 竟然是她?!他们可不管那滴血认亲到底是真是假,他们只记得上一次见到叶蓁蓁的时候,她还是侍郎府的姑娘呢,这怎么转眼就攀上康王了呢? 叶蓁蓁坐在凳子上,明明是一个需要抬头去看青阳的姿势,但她从容不迫的气势,倒更像是一个端坐在椅子上听奴才回话的主子,而这恶奴胆子颇大,竟敢盛气凌人地站着回话,只是奴才就是奴才,就算站着也改变不了坐着那位才是主人的事实。 青阳心里莫名地闪过这种想法,连着脸色都扭曲了一瞬,死盯着叶蓁蓁的目光几度闪过狠辣之色。 她不过是侍郎府上的一个庶女,使尽浑身解数才勾搭上康王,她凭什么瞧不起自己?她凭什么敢不向自己低头? 咬了咬舌尖,疼痛让青阳短暂地将愤怒和嫉妒压下去,她冷笑一声,“叶蓁蓁,你如今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康王爷已经承认了你的身份,可是本郡主怎么没听说过康王府上纳妾的事儿呢?” 她说完,故作惊讶地捂了捂嘴巴,一脸同情地看着叶蓁蓁说:“哎呀,你该不会爬了康王爷的床,却连个贱妾的身份都没有得到吧?” 那几个同青阳关系好的人顿时也纷纷嘲笑出声,甚至有人故意问:“那她今日是用了什么法子混进来这宴会的?该不会是狐假虎威借了康王的名头吧?” “这哪儿是狐假虎威,明明是狗仗人势么,这长公主府的门头眼睛也够瞎的,是人是狗都分不清,随随便便就放进来了。” 叶晴雪和叶明雪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心里一阵痛快,也都纷纷落井下石:“姐姐们实在是抬举她了,老话说狗不嫌家贫,侍郎府若真养了条狗,还不至于噬主,可见有些人竟是连狗都不如,养了二十几年还敢反咬一口主子。” “若是爹爹早知道她竟是这般狼心狗肺的人,当初活该生下来就掐死她!也免得如今败坏侍郎府的名声,惹得大家看笑话。” 她们一群人穿得是光鲜亮丽,身份也都是名门小姐,但此刻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比所谓的市井泼妇好到哪儿去,不过是披了层漂亮的皮,底下的心却肮脏丑陋。 叶蓁蓁看到这场面,无端想起了和这个相似的场景——校园暴力,虽然身份和场合都不一样,但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无非都是一群狼狈为奸的渣滓围着一个人欺负羞辱,仿佛欺凌了对方就能让自己获得什么了不起的成就,殊不知他们的张牙舞爪不过是愚蠢和恶毒的掩盖而已。 而偏偏叶蓁蓁最厌恶的就是这种抱团霸凌,对此她也只认可一种解决方法——以暴制暴。 “诸位对叶某一口一个狗,想来是对狗这种生物颇为了解。”叶蓁蓁笑了笑,从石凳上站起来。 随着她起身,明明青阳这一方的人更多,而叶蓁蓁不过是孤身一人,但不知为何,众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尤其是刚刚羞辱叶蓁蓁那几人,眼皮更是跳个不停。 青阳想到之前在望月楼叶蓁蓁打了彩蝶的事,虽然当时彩蝶并没有受伤,但据彩蝶描述,叶蓁蓁只是挥挥袖子就将她击飞,像是有功夫在身,她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了几分。 但事儿是青阳挑起来的,何况她今日就是为了让叶蓁蓁出丑,哪怕有了不好的猜测,也仍是仗着自己的身份,色厉内荏地扬声道:“你想做什么?” 叶蓁蓁笑着摇摇头,“我不做什么,我只是很好奇,诸位如此了解狗,倒像是同出一源,不知道各位的利嘴里能不能吐出象牙呢。” 青阳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叶蓁蓁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眼前一花。 她眼睛猛地瞪大,看着消失在原地的叶蓁蓁,不等她去寻找叶蓁蓁的人影,再一眨眼叶蓁蓁已经到了她面前。 青阳呼吸一滞,就看到叶蓁蓁微微一笑,随即一巴掌朝她脸上扇来。 “啪!”地一声脆响,青阳半边脸立时肿了起来,一颗牙齿从她嘴巴里飞出,落到了草地上。 那一巴掌并不是简单地一巴掌,叶蓁蓁可是用了点内力的,尽管用得不多,但对于毫无功夫的人来说,足够让他们疼上十天半月了。 众人都没料到叶蓁蓁居然敢打人,还打的是青阳郡主,他们一时震惊,连话都忘了说。 然而这才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众人只看到叶蓁蓁动作迅速,‘啪啪啪’几个耳光全部甩到刚刚羞辱她那几人脸上,叶家两姐妹更是两边脸蛋都肿了起来。 等到叶蓁蓁重新回到原位,漫不经心地用脚在地上踢了踢,众人才注意到她脚下堆着的牙齿。 第235章 长公主有请 “啧,古人诚不我欺,这狗嘴里果真是吐不出象牙来啊。”叶蓁蓁用脚尖拨了拨地上还带着血迹的牙齿,语气颇为遗憾。 然而这下再没人敢小瞧她了,纷纷都惧怕地后退了两步,黄衣姐姐和绿衣妹妹倒是颇为兴奋,只是没敢表现得太出来,只暗暗朝叶蓁蓁挤眼睛。 此时此刻,青阳终于回过神来,随着开始那一阵麻木过去,她的脸逐渐恢复知觉,被扇肿的半脸火辣辣地疼,她崩溃地尖叫了一声。 “叶蓁蓁!我要杀你了啊啊!”青阳像个疯子一样朝着叶蓁蓁扑过去,叶蓁蓁嘴角还噙着笑,眼里却是一片冰冷,不等青阳近身,就将她一脚踹飞。 同为女子,叶蓁蓁本是颇为怜惜,也不欲下重手的,奈何对方实在太欺负人,而她也并不是个软包子,受了委屈就得找回去。 青阳被踹到几丈外,捂着肚子半天没爬起来,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叶蓁蓁。 那可是青阳郡主啊,她怎么敢的?难道真是仗着康王的宠爱不成? 青阳身边的下人在呆愣过来也终于反应过来,赶忙跑去搀扶青阳,彩蝶恐惧地看了眼远处的叶蓁蓁,还不忘放狠话。 “大胆贱民!你竟敢伤我们郡主,建宁王府是不会放过你的!”她说完就飞快移开了视线,生怕下一个被叶蓁蓁打的就是自己。 叶蓁蓁淡淡扫了一眼,脸上没露出什么情绪。 她不紧不慢地朝叶家两姐妹走去,那两姐妹又惧又怒,捂着肿起来的脸瞪着叶蓁蓁,嘴里想说什么,又因为脸肿说得不甚清楚。 “侍郎府这么想要我回去看看,一心认定我是侍郎府的女儿,不知今日我打伤青阳郡主的事,侍郎府可会为我承担?”叶蓁蓁笑吟吟地看着叶家两姐妹问。 叶晴雪和叶明雪瞪了瞪眼睛,这人怎么敢这样无耻? 不等她们回答,叶蓁蓁接着说:“想来是愿意的,毕竟你们都认定我是你们的亲人了,那么自然也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吧?” 叶晴雪和叶明雪瞬间明白了叶蓁蓁打的是什么主意,顿时怒不可遏,却又不敢将叶蓁蓁如何,只能疯狂摇头否认:“你、你和我们不相干!你自己打了人,你自己承担!” 叶蓁蓁眼神讽刺地看着她们,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淡淡扫一眼园子里的人,“诸位可都听见了?侍郎府的人亲口承认了我和他们不相干,以后各位可要慎言,毕竟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众人听得这话,身子都不由得抖了抖,这叶蓁蓁未免也太凶残了,别人不过是说了她两句而已,她不但把别人的脸给扇肿,牙齿都打了出来,简直是个疯子! 然而愤愤归愤愤,此刻却真没有人敢出声了,有几个想要威胁叶蓁蓁的,一对上叶蓁蓁轻飘飘扫来的眼神,那些话就立马吞了回去,生怕下一个被扇脸的就是自己。 那几个被叶蓁蓁打了的公子小姐们本是打扮得光鲜亮丽来参加宴会,却没想到被叶蓁蓁给打了,受了伤不说,还丢了脸,他们又惧又怕,被下人扶起来后,立即就撺掇着下人要去将叶蓁蓁按住。 以建宁王府的下人为首,十几人乌泱泱地朝着叶蓁蓁围过去,誓要将这疯子给抓住。 黄衣姐姐心里暗暗着急,连忙小声提醒叶蓁蓁:“叶姑娘快跑!” 叶蓁蓁站在原地没动,只冷眼看着那些神色忌惮地下人靠拢。 别说这些下人只是普通人,就算是侍卫,她也完全不惧。 众人以为她是仗着背后有楚慎才敢动手打人,但叶蓁蓁从头到尾压根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靠山,她纯粹就是仗着自己有功夫在身。 眼见那些下人离得越近了,气氛一触即发,眼见就要动手时,一声厉喝从廊上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此处乃是公主府,可容不得你们撒野!” 一位头发银白的嬷嬷带着婢女从廊下走到院子里,她一双犀利的眼睛先是扫过那些哭唧唧的公子小姐,又冷冷落在叶蓁蓁身上。 “秦嬷嬷,这贱人打了我们,实在是胆大包天,应该立即将她抓起来!”青阳捂着脸向秦嬷嬷哭诉。 叶蓁蓁听到这个称呼,对眼前人的身份有了了解。 秦嬷嬷自小陪伴长公主长大,可以说情如母女,而长公主也格外信赖秦嬷嬷,她说话等同于长公主。 叶蓁蓁垂了垂眼,没有说话,静等着这位秦嬷嬷做出决定。 “事情如何老奴稍后自会派人调查,但各位公子小姐既然是来参加宴会的,还请牢记自己的身份,长公主府可不是斗兽场,由不得任何人在此放肆!”秦嬷嬷冷冷地说。 叶蓁蓁微讶,这话明面上看起来是在维护长公主府的威严,但实则却暗暗包庇了叶蓁蓁,轻飘飘地就将叶蓁蓁打人的行为盖了过去。 难道是长公主的意思?叶蓁蓁思忖。 青阳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秦嬷嬷刚刚的话,但没等她想清楚怎么质问秦嬷嬷,秦嬷嬷已经将视线转到叶蓁蓁身上。 她还是那副严肃的表情,语气也是冷冷的,“长公主有请,还请叶姑娘走一趟。” 叶蓁蓁没看到云漪回来,猜测云漪可能是留在长公主那边等自己,闻言点了点头,“烦请嬷嬷带路。” 她自如地朝着秦嬷嬷走过去,将园子里那些愤恨瞪着自己的视线无视了个干净。 秦嬷嬷借机打量了一眼她,想到刚刚在暗处看到的那一幕,神色微敛,面上却仍是公事公办的表情,“随老奴走吧。” 叶蓁蓁就这么跟随秦嬷嬷离开了,留下一园狼狈震惊的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事。 青阳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叶蓁蓁!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好好的一场赏菊宴,还没有开始,被打的那几人就吵闹着要回家,好在他们到底不是小孩子了,发泄咒骂了几句后也知道长公主得罪不起,到底是安静了下来。 第236章 好大的胆子 秦嬷嬷带着叶蓁蓁出了西院,又在偌大的公主府绕了几圈后,终于是来到了白玉楼。 白玉楼是长公主居所所在,也是整个公主府地势最好的一片区域。 长公主在这儿建了一座人工小岛,只一条路与陆地相连,三面皆是湖泊,外围是芳草地,种植着各类名贵植物,常年保持青绿翠色。 初春有桃杏,春夏有牡丹,仲夏有荷花,金秋有香桂,便是严冬,也有梅兰,说是白玉楼,其实应该是百花园。 而那座长公主的居所就建立在岛屿中间,站在楼上就可以赏花,若是站到更高的楼层,还能看到公主府外的王都民居。 叶蓁蓁一路走过去,心中颇为羡慕,暗暗想着虽然长公主不是皇帝,但这日子想来也不比皇帝差到哪儿去。 入了岛上,叶蓁蓁果然在院外见到了云漪,她正朝这边走,看到叶蓁蓁脸上就扬起笑容。 “秦嬷嬷,姑娘,公主见你们迟迟不回,正要奴婢去寻你们呢。”云漪说。 叶蓁蓁看着云漪脸上的笑容,不似勉强,看来长公主没怎么为难她,也不知是不是看在楚慎的面子上。 “发生了一点小事,耽搁了时间。”叶蓁蓁淡淡地说。 云漪见她语气平淡,便没有多想,当真以为是小事,乐呵呵地跟在旁边。 秦嬷嬷看了眼叶蓁蓁,没有多说。 不多时,一行人就进了院子里,这院子里也种了菊花,但品类可比西园的要名贵多了。 花园之中,一位穿着华美衣裙的女子正慵懒地靠在软榻上,秋日的阳光不伤人,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公主,叶姑娘到了。”秦嬷嬷走过去行了一礼。 她还是那张肃穆的脸,说话也板正,但语气却柔和下来。 叶蓁蓁在长公主面前福身行礼,“民女叶蓁蓁拜见长公主。” 贵妃榻上的女子眼珠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长公主以手撑着额头,半倚着靠枕,目光上下扫量着叶蓁蓁,片刻后噗嗤一笑。 “真没想到,小六清心寡欲这么久,原是喜欢你这样的款式。”长公主语带笑意。 叶蓁蓁没琢磨这话,她的注意力在另外一件事上。 小六?约莫是楚慎行六,长公主是他的姐姐,称呼小六倒是正常,不过能喊出这个称呼,关系应当是不错的。 见叶蓁蓁没说话,长公主敛了笑意,挑挑眉说:“先前在西园时,叶姑娘一手扇掉了好几位世家公子小姐的牙齿,好不威风,怎么到了本宫这儿,竟是像猫咪一般乖巧了?” 云漪惊讶,看了眼叶蓁蓁,眉毛不自觉蹙了蹙,西园发生了什么?叶姑娘可曾受到委屈?但这里不是问话的场合,云漪只好将担忧按在心底。 叶蓁蓁眉心跳了跳,西园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多久,而秦嬷嬷自进来后除了一开始的招呼外,并没有单独附耳同长公主私语,但长公主仍然知道西园发生的事。 她心中暗忖这位长公主果然是不一般,定了定心神,叶蓁蓁浅笑着说:“民女对公主早有耳闻,心中崇敬,在公主面前自当谨慎谦卑。” 长公主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圈儿,此女子受了委屈绝不忍耐,饶是郡主也敢动手打,看似冲动鲁莽。但在她面前说话却又滴水不漏,更何况还有朝廷那事,倒是有些意思。 红唇勾了勾,长公主从贵妃榻上坐起,随手扶了扶发髻,懒懒地说:“你要私下见本宫,可有何事?” 终于说到了正事,叶蓁蓁脸色认真了几分她看了看院子里,这儿只有四个人,长公主和秦嬷嬷,她和云漪。 至于暗处叶蓁蓁感应了下,发现了不少暗卫的气息,最近的一处就在她们旁边的院墙下。 这里既然是长公主的居所,那么在这儿的自然都是长公主的人,换言之没有外人。 叶蓁蓁斟酌了下用语,终于缓缓开口。 “民女此次面见公主,要说的不是别的事,正是公主手上的兵权。” 话音落,偌大的院子似乎都安静下来。 云漪瞪大眼睛,无措震惊地看向叶蓁蓁,一颗心狂跳不止。 秦嬷嬷眼神猝然冷下来,死死盯着叶蓁蓁,若是眼神能够杀人的话,这会儿叶蓁蓁已经血流不止。 长公主面上含了笑,连眼角都是弯弯的,但她眼底杀意已经在翻滚。 暗处的暗卫连呼吸都放轻了,叶蓁蓁知道,他们都在等指令,只要长公主一声令下,立即就会有人出来杀掉她。 “哦?是小六叫你来说的?”长公主笑吟吟地问。 这一刻,叶蓁蓁微妙地觉得这位公主和自己在某些地方有些相似,例如生气的时候,越生气就笑得越开心,越开心手段就会越利落。 不等叶蓁蓁回答,长公主又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不是,小六这个孩子向来正直,他若真的有这意思,自会亲自同本宫说,所以,是陛下要你来的?条件是什么?允你嫁给小六,还是允你做女官?” 叶蓁蓁知道,长公主现在很愤怒,如果不是看在楚慎的面子上,她已经动手杀了叶蓁蓁。 云漪也感觉到了危险,一张小脸都白了,她不明白叶蓁蓁怎么会提起兵权,就算是皇上,也不会这么直接的和长公主谈这件事。 她暗暗扯了扯叶蓁蓁的衣袖,拼命朝她使眼色,示意她赶紧给长公主道歉求饶。 可叶蓁蓁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自然不可能在这个关头放弃。 她从昨天到今天,都一直在想到底要怎么解决才能既不刺杀长公主又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最后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可行——让长公主主动放弃手上的兵权。 兵权现在在长公主的手上,皇帝想要,长公主不愿意给,这就是问题的由来。 要解决这个问题,必然是其中一放主动放手或者被动放手,而显然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放手的人都绝不可能是皇帝。 第237章 刺杀 皇帝既然不会放手,那么就只有长公主放手了,是主动还是被动,带来的后果可完全不一样。 陈世子这次的刺杀计划,就是要造成长公主被动放手的假象,叶蓁蓁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就只能是先让长公主主动放手,只要长公主和皇帝中间没了矛盾,那么就算公主府遇到刺杀,也不会扯到皇帝身上去。 纵然四面都是危机,无形的刀已经架在了叶蓁蓁脖子上,但她却并没有面露慌张,仍是那副淡定的神色,就仿佛刚刚说出来的话不是在谈兵权,而是在谈天气。 长公主心中杀意翻涌,但或许是受叶蓁蓁的淡定情绪所染,她脑子里的火气莫名消退了两分,冷静地盯着叶蓁蓁。 到此时长公主还没有下令,叶蓁蓁就知道她是在给自己机会,是求饶还是接着说,全看叶蓁蓁自己。 显然,叶蓁蓁选择的是后者。 她保持着淡定的情绪,冷静地同长公主分析,“公主迄今还没有娶驸马,膝下也并无儿女,兵权在手固然能带来荣耀,但这份荣耀背后携带的危机也不容小觑,纵使陛下信任公主,可又怎能防得了有心之人?” “公主有从龙之功,陛下又仁慈圣明,本该是姐弟和睦,可如今因着兵权,陛下与公主已经生了罅隙,若再有人从中挑拨,民女只怕公主会与陛下渐行渐远。” 云漪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她欲哭无泪,不知道叶蓁蓁到底哪里来的胆子敢说这些话,甚至暗暗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迷惑了叶蓁蓁。 秦嬷嬷此刻看叶蓁蓁的眼神与看死人无二,她先前还觉得这叶蓁蓁身上颇有些她家公主的性子,暗暗有些欣赏,如今瞧着,不过是个蠢人,岂配与她家公主相比? 至于长公主,她已经在盘算着要如何折磨杀掉叶蓁蓁了,光是死法就已经想了一百零八个。 但是表面上,长公主还是笑盈盈的模样,如果忽略她眼中杀机的话。 “所以呢?你是在威胁本宫么?若是本宫不肯交出兵权,他日陛下就会杀了我,你是这个意思么?”长公主笑着问。 叶蓁蓁沉默了下,反问长公主:“若非如此,还有别的路径么?毕竟公主您心中清楚,这十万兵权并非小数,陛下一日在位,就定会将兵权收回去,这只是早晚的问题,至于到时候是怎样收,我想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云漪呼吸一滞,恨不得现在就晕了,偏偏她吓得头晕目眩,就愣是晕不了,只能眼神绝望地看着叶蓁蓁。 长公主又笑了,甚至笑出声来,只是笑着笑着那脸上就有了杀意。 “好一个叶蓁蓁,好一个前无古人的女仵作,果真是胆子不小,本宫今日倒要看看,你那肚子里的胆儿到底是有多大。”随着话落,长公主眼神骤然变得狠厉,她厉喝一声:“来人,将这逆贼给我拿下!” “公主!”云漪吓得呼吸一紧,赶忙抓住叶蓁蓁的手臂,求她:“姑娘!叶姑娘!你快和公主说你不是那个意思啊!” 她恨不得代替叶蓁蓁给公主下跪求饶,而她也真的那么做了,只是长公主直接无视了她,一双杀意弥漫的眼睛只盯着叶蓁蓁。 千钧一发之际,外头却忽然传来惊呼,“有刺客!保护公主!” 叶蓁蓁听了,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果然。 昨日陈世子见她的时候只说会派人配合她,却并没有告诉她会派哪些人,又要如何配合她。 今日叶蓁蓁主动来见长公主,除了的确怀有游说长公主的心思,同时也是要将陈世子安排的人引出来。 陈世子既然说了只是配合她,那么显然杀掉长公主这件事主力还是在她,而此刻在这院子里,她距离长公主这么近,是最好的刺杀时机。 如果按照陈世子的计划,此刻叶蓁蓁就该借机杀掉长公主和秦嬷嬷,再狠心一点连带云漪也杀掉,而外间的刺客可以给她打掩护,届时全部推脱到刺客身上,而她和长公主的谈话除了她也再不会有人知晓。 须臾间,叶蓁蓁就理通了整条计划,原本挡在眼前的迷雾也瞬间消散开去。 长公主府自建立以来,就算是最混乱的夺位时期,也没人敢来她府中行刺,此刻骤然听到消息,长公主也不免惊诧。 叶蓁蓁站起身,平视着长公主,“公主现在明白了我的意思么?就算陛下愿意给你时间,可有人不愿意给你时间,到头来真正受到损害的只有你和陛下。” 长公主惊疑不定地看向叶蓁蓁,心中又不免恼怒,“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是陛下派来的?” 叶蓁蓁却没有答话,因为有人进了院子。 那人相貌平平,穿着公主府暗卫统一的服饰,因此进来的时候长公主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那人是听了自己的命令要来杀叶蓁蓁的。 她想到叶蓁蓁刚刚的话,又听着外头刀剑相击的声音,皱了皱眉头,正要让那暗卫停手,却见那暗卫陡然朝她袭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秦嬷嬷,她发觉那人竟是要杀长公主,立即挡在了长公主身前,同时高声道:“来人护驾!” 暗卫一剑刺到了秦嬷嬷的肩胛上,没能伤到长公主,他又漠然地将长剑抽出来,再次朝秦嬷嬷劈去,却是要直接砍掉秦嬷嬷的脑袋。 在他挥剑时,他朝叶蓁蓁看了眼,那一眼并不明显,却被叶蓁蓁敏锐捕捉到,她瞬间确定这人是红莲教的,就是陈世子所说配合她的人。 没想到公主府竟然也被红莲教渗透了,本该保护长公主的暗卫也有红莲教的人,叶蓁蓁为这件事暗暗心惊,这偌大的王都里,到底还有多少红莲教的人? 秦嬷嬷只是个普通人,又已经上了年纪,她被刺了那一剑脸都白了,毫无血色,但她却执拗地挡在长公主面前,还不忘推长公主离开。 “公主,走!快走!” 第238章 安安 长公主幼时就颇受宠爱,长大后又手握兵权,就算换了皇帝她也有从龙之功,向来是金尊玉贵,何曾像此时这般面临危机。 更甚至挡在她面前的不是普通侍卫,而是她最依赖最信任的秦嬷嬷,她如何能接受这个结果? 怒意凶猛地瞪着那暗卫,长公主眼里全是杀意和愤恨,“尔敢?!” 那暗卫当然敢了,毕竟他又不是真的暗卫,他连长公主都敢杀,又何况一个老嬷嬷。 眼见他就要砍掉秦嬷嬷的脑袋,长公主目眦欲裂,心跳几乎都在此刻停了一瞬。 然,就在此时,叶蓁蓁动了。 谁也没看到她是怎么动的,只是一瞬间她的身影就闪现在秦嬷嬷面前,在长剑落下之时,双指夹住剑尖。 那锋利的长剑与那细嫩的皮肉相贴,最先露出裂纹的却是那把长剑。 ‘咔嚓’一声脆响,刚才还杀气凛凛的长剑转眼就成了一堆废铁,碎裂成块落在地上。 暗卫眼底闪过惊愕,不敢置信地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抿了抿唇,二话不说与那暗卫打起来。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暗卫在叶蓁蓁的逼迫下一步步从三人身边远离,二人打到了一处墙边,叶蓁蓁低声同那暗卫说:“你现在走,我不杀你。” 暗卫眼神有暗芒闪过,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继续与叶蓁蓁交手,一边压低声音问:“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叶蓁蓁抿了抿唇,镇定地说:“现在还不到时候,我有我自己的计划。” 这是叶蓁蓁一开始就想好的说辞,她只要今日没杀掉长公主,就必然会引起怀疑,但早一天暴露和晚一天暴露到底是不一样的,叶蓁蓁现在是在拖延时间。 按理来说以她圣女的身份说出这话应该是颇具分量的,然而那暗卫听了,眼神却越发变得冰冷,手下的招式也变得凌厉起来。 叶蓁蓁一惊,却不是因为此人的变化,而是那熟悉的招式,她前一晚才同他交过手。 “是你?!”叶蓁蓁错愕地看向面前容貌普通的暗卫。 青越易了容,外貌和他原本的容貌有出入,就连身形也有些变化,但唯独一个人的招式是很难短时间改变的,因为那是跟随了练武之人多年的肌肉记忆。 被认出来青越也并不慌,可以说他今日特地出现在这儿,未尝没有试探叶蓁蓁的意思。 在叶蓁蓁功夫还没有恢复的时候,青越就在暗中跟着叶蓁蓁,一开始他也以为叶蓁蓁从侍郎府假死跟在楚慎身边是为了借机杀掉楚慎,可后来看着楚慎和叶蓁蓁走到一起,青越不免怀疑,他们的圣女是否已经变心。 换掉灵魂之事到底是太离谱了,青越从没往这方面想过,他一开始想的是圣女被掉包,可那晚交手过后他确信圣女没变,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圣女变心了。 “你果然爱上了那个王爷。”青越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叶蓁蓁,他在问叶蓁蓁,语气却又是十足肯定的。 叶蓁蓁眉心微跳,立即反应过来青越说这句话的意思,原来对方觉得她的异常是因为楚慎,没怀疑过内里的芯子。 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面上沉默着,似乎是默认了青越的说法。 青越见她不否认,历来平静无波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愤怒,下手也越发果断。 长公主和云漪搀扶着秦嬷嬷坐在一边,焦急地看着不远处对打的二人。 院子外头兵器碰撞的声音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停过,也不知对方到底派了多少人过来,竟将暗卫都拖住了。 现今院子里还是只有他们四个,如果叶蓁蓁败在那暗卫手下,她们都得死。 想到这种可能性,长公主心中紧了一瞬,看叶蓁蓁的目光也有些复杂。 她是知道叶蓁蓁以前的身份的,一个侍郎府的庶女,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 如果说对方的仵作知识还能够从看了许多书上找到解释,那么这一身功夫呢?这可不是自学就能学会的。 尽管知道叶蓁蓁身份有异,但此时此刻这种状况下,长公主也还是希望赢的人能够是叶蓁蓁。 叶蓁蓁在察觉到青越非要杀死长公主的决心后,当即也不再留情。 也许原身曾经多次和青越交手过,每当青越要出手时,叶蓁蓁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上却已经先有了下一步动作。 青越面色懊恼,眼神说不清道不明地看了叶蓁蓁一眼。 叶蓁蓁不想杀他,不仅是因为思想作祟,也是因为肌肉记忆,她感觉得到自己每招每式虽然尽了力气,却并没有要青越的性命,每一次都给青越留了生机。 而青越每到危急时刻,也都是凭借她留下的那一处小小破绽险险脱身,这似乎已经成了二人之间的一种默契。 “安安,你真的要为了皇室的人与我为敌么?”青越看着叶蓁蓁,眼神虽仍同以往一样平静,但莫名就让人感觉到了那平静之下的悲伤。 可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青越口中那个亲昵的称呼。 几乎是在他刚喊出那个名称时,叶蓁蓁手上便是一抖,连带心神也有瞬间的动摇,一个不察被对方的内力击倒在地上。 不远处的长公主和云漪看到这一幕脸色都变了变,又是紧张又是担忧。 叶蓁蓁半跪在地上,从嘴里吐出一口淤血,她没工夫查看自己受了多重的伤,瞬间就将目光落在青越身上。 安安他为何会对自己唤出这个名字?他、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小名是这个? 这一刻,叶蓁蓁的心天崩地裂,紧紧盯着对面的青越半天都还在惊疑之中。 安安是她的小名,她奶奶曾经给她取的,叶蓁蓁小时候身体不是很好,三天两头就要跑医院,那时候甚至很多人都觉得她活不到十岁,于是奶奶临别之际给她取了个安安的小名,意欲平平安安。 这个小名别说是这个陌生的时代,就算是叶蓁蓁上辈子也鲜有人知道。 第两百三十九章 小名 然而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却有一个人喊出了她的小名。 容貌一样,名字一样,身上佩戴的玉佩一样,叶蓁蓁都还能够用巧合来解释,可是小名呢?难道这也是巧合吗? 叶蓁蓁清楚地知道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可是这一刻她并不敢去深思那到底是什么。 青越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让叶蓁蓁动了心神,看到她吐出的鲜血,青越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半步,反应过来又立即停住,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叶蓁蓁。 “安安,你别忘了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难道你要因为一个男人就忘掉自己的血海深仇吗?楚慎是仇人之子,你若与他在一起,还有脸去你父母坟前拜祭么?” 叶蓁蓁没说话,只是脸色越发苍白。 青越以为是自己的话说到了叶蓁蓁心坎儿上,见她沉默以为她是在犹豫纠结。 但真正令叶蓁蓁脸色越来越白的仍是那‘安安’二字,许多念头从叶蓁蓁脑海里闪过,她却都下意识地回避掉。 “杀了她们,我带你去疗伤。”青越低声说完这话,就要朝长公主三人走去。 但他步子刚刚迈动,叶蓁蓁就站起身来,一如先前那样决绝地挡在青越面前。 “如果要杀她们,就杀了我。”叶蓁蓁淡淡地说。 若是先前她还可以确信青越打不过自己,但刚刚因着那意外,如今肺腑都还不平静,强行与青越交手的话,她必败无疑。 叶蓁蓁是在赌,赌这个知道自己小名的人与自己的关系非同一般,赌对方看在这段关系的份上不会杀她。 “你!”青越几乎暴怒,手上凝聚的内力都在翻涌。 可对上叶蓁蓁平静淡漠的眼神时,他硬生生将心里的怒火压了下去。 一同被压下去的不止怒火,还有内力,被内力反噬的滋味并不好受,青越紧紧咬牙才将涌到了喉头的铁腥味儿吞咽回去。 二人对立站着,却是相顾无言,冥冥中他们都感觉到,横在彼此之间的天堑只会越来越远。 深深看了一眼叶蓁蓁,青越后退两步,随即翻墙离去。 他前脚刚一走,后脚叶蓁蓁就承受不住体内内力的翻涌,再次半跪跌倒在地上,从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 云漪吓得小脸发白,连忙跑过来搀扶住她。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还能坚持住吗?”云漪自打来到叶蓁蓁身边,还是头一次见叶蓁蓁脸色如此惨白,一时间急得掉眼泪。 那口瘀血吐出来后,内力的翻涌慢慢平息,叶蓁蓁感觉好受了不少,只是仍有些脱力。 她靠在云漪身上,慢慢平静着自己的呼吸。 一道影子出现在叶蓁蓁面前,她掀了掀眼皮,抬头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居高临下地看着叶蓁蓁,目光一寸寸从叶蓁蓁头皮看到脚后跟,似乎这样就能将叶蓁蓁扫视个明白。 片刻后,长公主终于停止了她的扫视,目光冷冷地盯着叶蓁蓁问:“你到底是谁?” 叶蓁蓁回想了她刚刚和青越的对峙,二人说话时都压低了声音,长公主三人隔得远,又没有功夫,定然不可能听到。 疲惫地闭上眼睛,叶蓁蓁说:“公主觉得我是谁,我便是谁,公主只要相信,我没有要害你的想法。” 这一点长公主自然是信的,毕竟刚刚要不是叶蓁蓁帮忙抵挡,如今她们估计都在黄泉路上排队了。 “今日之事,公主可否帮我隐瞒?”叶蓁蓁睁开眼睛,看着长公主说。 她和长公主今日是第一次见面,以往并无交情,也许是直觉,叶蓁蓁觉得对方会答应自己。 长公主没说话,好一阵后才开口,“若你将来想要对小六做什么,本宫定不会饶你!” 原来是担心楚慎,叶蓁蓁笑了笑,“公主放心,我不会伤他。” “最好如此。”长公主说完就离开去找秦嬷嬷了。 这时外头的打杀声也渐渐停歇,叶蓁蓁猜测是红莲教的人走了。 紧接着有暗卫翻墙进来,刚进来的时候长公主还被吓了跳,以为又是被人假扮的,警惕地盯着对方。 好在对方及时行礼问安,长公主一颗心这才落了地。 被云漪搀扶起来的时候,叶蓁蓁看向她,嘴唇动了动又不知该怎么说。 云漪是个很聪明的人,看到叶蓁蓁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猜到她想要说什么,咬咬牙道:“姑娘放心,今日之事,奴婢也不会告诉王爷的!” 她拍着胸脯向叶蓁蓁保证,叶蓁蓁闻言笑了笑。 “王爷知道我有功夫在身,我只是怕吓着你。”叶蓁蓁说。 云漪愣了下,随即展颜,“奴婢是被吓得不轻,可姑娘在前方挡着,看到姑娘的身影奴婢就不怕了。” 听她俏皮的话,叶蓁蓁也放心了些,看来果真是不怕了。 随着暗卫进入院子,很快侍卫们也进来了。 院子里虽然只有叶蓁蓁和青越交手过,但二人功夫不一般,闹出来的动静不小,整片院子都很狼藉。 长公主先让人将秦嬷嬷扶下去治伤,又让人把叶蓁蓁扶进房间,处理好了白玉楼这边的事,才又去西园那边安抚。 白玉楼和西园隔着有些距离,加上白玉楼的小岛上树木成林,那打斗声居然没有传过来,西园这边儿都不知道白玉楼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们看见府里的侍卫穿着盔甲拿着刀剑朝白玉楼奔去,才恍然反应过来。 幸而府上的嬷嬷们都是跟随长公主的老人,饶是发生了意外,也立即安排人保护好西园的宾客。 不过这时候白玉楼的事已经结束了,长公主带着人出来。 本来长公主出现是该开宴的时候,但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显然这赏菊宴是不可能再继续办下去了。 简单解释了下白玉楼发生的刺杀事件,长公主说:“今日之事,各位贵宾都受到了惊吓,公主府上还要善后,就不多留各位了,本宫略备了些薄礼,稍后会送到各家府上,就当是本宫的一点小心意。” 第两百四十章 自取其辱 长公主向来骄傲,虽然并不跋扈,也不仗势欺人,但素来眼高于顶,甚少会像今日这般和风细雨地同人讲话,在场的宾客不免都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不敢不敢。 这刺杀虽然搅黄了宴会,但一则真正的苦主是长公主,二则他们压根连刺客的影子都看不到,就算长公主直接打发他们离开也没什么,对方还赔了礼,自然更加不会责怪了。 见众人都被安抚住,长公主便要离开,谁知刚走两步就被人叫住。 “长公主,青阳先前看到叶蓁蓁前去找公主了,公主可曾见到她?”青阳期待地问。 显然她并不是关心叶蓁蓁,而是听说了白玉楼的刺杀后,迫不及待地盼着叶蓁蓁死在刺杀里。 长公主扫她一眼就将她那点儿小心思收入眼底,心里冷笑一声,长公主说:“原是青阳郡主,本宫记得当初公主府给你的请柬只邀请了你一人,可门房却说你又另外带了两人进入公主府,怎么,郡主是觉得本公主的一张请柬分量不重,可以任由你说了算么?” 在场的人纷纷惊讶,目光落在了叶晴雪和叶明雪身上。 他们就说么,长公主并不是那种喜好挑拨是非的人,既然已经邀请了叶蓁蓁,又怎么可能还会再邀请和叶蓁蓁不对付的叶晴雪和叶明雪呢。 叶晴雪和叶明雪在长公主出现的时候就缩在了人群里,没想到还是被长公主给发现了,察觉到众人的视线,两姐妹脸涨得通红。 青阳的脸色也不好看,她没想到长公主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无论怎么说她父亲都是异姓王,虽比不得他们这些皇室出身的,可好歹也是个王爷啊,她怎能如此? “诸位先前有句话说得挺对,本宫这公主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若有人就喜欢带着阿猫阿狗过来,那本宫也只好将人请出去了。” 说完这话,长公主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给青阳,便带着一群仆从离开了。 叶家两姐妹的确没有被邀请,她们原本也没打算来,是青阳主动找到她们,说是能够让叶蓁蓁出丑,于是才跟着青阳进来。 可没想到这最后出丑的人不是叶蓁蓁,而是她们。 青阳也是恼羞成怒,可她敢在别的地儿撒野,却是不敢在公主府如何的,最后也只能恨恨咬牙离开。 今日这一遭,在场的宾客都看得明白,不管叶家两姐妹和青阳郡主的人如何羞辱叶蓁蓁,可堂堂的长公主却都是站在叶蓁蓁那边,刚才对叶蓁蓁的偏袒简直不要太明显。 众人心中难免疑惑,长公主怎么这么维护这个叶蓁蓁,难道是看在康王的面子上? 他们自然不知道,就在前不久叶蓁蓁才救了长公主的面,别看长公主心里还有怀疑,可救命的事是实打实的,长公主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心里记得门清。 她怀疑叶蓁蓁是她的事,可也轮不到别人借着她的威风羞辱自己的救命恩人,只怪青阳运气不好,撞到了枪口上。 但众人只以为长公主是因为康王才如此,心中对叶蓁蓁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她怎么就命那么好呢? 叶蓁蓁还不知道自己又引起了一波众人的羡慕嫉妒恨,她现在正在白玉楼里养伤,先前大夫来给她看过,外伤不多,只是一些被内力擦破的皮肉伤,比较严重的是内伤。 大夫给叶蓁蓁开了药,现下正在厨房里熬煮着,叶蓁蓁本来想回康王府去,但长公主说药都在熬了,她只好又重新躺了回去。 楚慎接到消息的时候正从宫里面出来,他原是坐在马车里的,闻言立即让飞虎给自己找来马,快马加鞭地朝着公主府赶去。 “咳咳咳!”叶蓁蓁喝完了药,正想让云漪给自己倒一杯茶来,便感觉肺腑又是一阵翻涌,止不住地咳嗽出来。 云漪正在旁边整理药碗,听到这一连串的咳嗽脸都白了,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跑过来。 “姑娘怎么了?”云漪蹲在床边,担忧地看着叶蓁蓁。 长公主坐在绣凳上,瞧着这场景也皱了眉头,“难道是那药不管用?” 叶蓁蓁摇摇头,将捂嘴的帕子拿开,里面果不其然又是鲜血。 看到帕子上的血迹,长公主惊得从凳子上站起来,“你伤得竟如此严重。” 她先前虽然看到叶蓁蓁吐血,但之后叶蓁蓁头脑清醒,还能自己走路,便以为是寻常伤,可如今看来比她想象得要严重。 叶蓁蓁看着帕子里的血迹,也有些惊讶,但很快又了然。 她不是被青越所伤,而是被自己的内力反噬,那时她全身的内力都凝聚在一起,骤然反噬到自己身上,相当于两倍的伤害量。 得快她这具身体强悍,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这会儿能不能睁开眼还两说呢。 “体内聚集了瘀血,等到这些瘀血全部吐出来就没事了。”叶蓁蓁语气淡然地说。 长公主皱了皱眉头,心里感到了一丝愧疚,毕竟今日这伤是为了保护她们而落。 “你今日的话,本宫后来仔细思索过。”长公主说。 叶蓁蓁微顿,知道长公主要说的话是什么,让云漪扶着自己起来,半靠在床头,抬眼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侧头看向窗外,逆着光不大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可以猜想并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见长公主开了口后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叶蓁蓁反应过来什么,朝云漪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 云漪还有些担心叶蓁蓁的身体,但也知道有些话自己听不得,于是很快从房间离开。 房间只剩下叶蓁蓁和长公主的时候,她终于再次开了口。 “你知道么,世人都说本公主命好,幼时有先皇疼爱,长大后又有从龙之功,甚至手里还捏着兵权,多少人说这是羡慕不来的好运。” 她说着,却是讥笑了一声,兀自摇摇头。 第两百四十一章 不甘 “很小的时候我就在疑惑一个问题,为什么同样是父皇的孩子,我的兄长,我的弟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哪怕是并不受宠的卑贱宫女所出的皇子,也有争夺皇位的权利,而我这位贵妃所出的公主,却从一出生开始就失去了资格。” “世人都说父皇宠我疼我,可是当我要求与皇子们一起学习时,他却斥责我不守女德,连带母妃也被安了个教养不力的罪名。他对皇子们是不如对我宠爱,但他却愿意请最好的老师来教导皇子,愿意教授他们权谋之术,而我只是问一句都要被责骂,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长公主转身看着叶蓁蓁,她脸上仍是带着笑,叶蓁蓁却从她眼里看到了晶莹闪烁。 “我知道。”叶蓁蓁低低地说,“因为你是女子,仅仅因为你是女子。” 长公主笑了声,眼泪跟着落下,她边哭边笑着说:“是啊,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从我出生那一刻,我的母妃就失去了做太后的资格,我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哪怕我的母妃是宠妃,哪怕是我最受宠的孩子,那又如何?他不过是把我当宠物罢了,喜欢了就招招手赏赐夸奖,不喜欢了就可以斥责冷落,他哪怕是将本宫当一个人呢?” 眼底闪过怨恨,长公主自己也说不清是在恨自己还是恨先帝,又或者恨这世道的不公。 “叶蓁蓁,有时候本宫竟然很羡慕你,因为你有可能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官,哪怕只是个七品的芝麻小官,可本宫也很羡慕你。”长公主擦了擦眼泪,朝叶蓁蓁露出一个笑容。 叶蓁蓁现在越发明白了为什么长公主迟迟不愿意将兵权交给皇帝,如果她是个皇子的话,仅凭着手上的兵权,就可以暗暗谋划皇位,许多不喜欢今上的人也会主动投靠到她的门下。 可因为她是女子,就绝无可能有人会来做她的谋士,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公主能当皇帝,没有人认为一个公主可以做皇帝。 她心中也不免感到一阵郁闷,即便不能完全对长公主的委屈感同身受,但至少她能理解。 “如今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公主不妨还是多为自己考虑,在有限的空间里,尽量让自己活得更恣意些。”好一阵后,叶蓁蓁终于开口。 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长公主,她只是从事实出发,如今的局面,就算长公主想要谋反,胜算也不大,与其紧紧抓着兵权引起皇帝的不满,还不如尽早放手,快活地做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公主的身份限制了她,让她从一开始就失去竞争的资格,但同时也因为公主的身份,没有人会认为她能做皇帝,所以某种程度来说,也保护了她,至少皇帝不认为她能对自己的帝位造成威胁,只要长公主不宣告天下自己要谋反,她就能稳坐自己的位置。 “你说得没错。”长公主叹息一声,“事到如今,本宫又能如何呢?怪只怪本宫生错了时代,只怪本宫生了不该生的野心。” “有野心不好么?”叶蓁蓁反问,“人如果有野心的话,就会有明确的目标,有明确的道路,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不会庸庸碌碌度过一生。” 长公主听得这话,微扬了扬眉,将视线落在叶蓁蓁身上。 片刻后长公主轻笑一声,“叶蓁蓁,你真是本宫见过最有意思的女子,若本宫是小六,也定会为你心折。” 叶蓁蓁也笑了起来,又说:“公主刚刚有句话说得很对。” 长公主微微疑惑,“哪句?” 叶蓁蓁:“公主的确是生错了时代,这是一个很不公的时代。” 长公主沉默下来,眼神望着虚空某一处。 “但是。”叶蓁蓁话锋一转,“我相信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子有如公主这般的思想,那么在很久远的未来,那一定是个比现在更好的时代,至少当一个女孩儿降生的时候,她不会因为性别就被剥夺竞争的资格。” 长公主眼神变得深远,似是在问自己,又似是在问叶蓁蓁:“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么?” 叶蓁蓁点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因为她就是从那一天来的,尽管仍然会有许多不公,但至少她已经可以站在赛道上,也会努力往前奔跑证明自己可以做到,当她拿到毕业证书,顺利进入工作单位的时候,就已经证明了。 “若真是那样,倒也不错。”长公主勾了勾唇。 哪怕如今只是幻想,但就算是这虚无缥缈的幻想,也些微抚平了她幽怨不甘的内心,毕竟生错时代这种事,也是她无力去改变的。 “虽然公主没能出生在一个更好的时代,但公主的智慧和思想却也如同星芒一般闪耀,我相信即使是在这样的时代,公主也一定能活得很精彩。”叶蓁蓁微笑看着长公主说。 她很为长公主感到惋惜,也为长公主能稳固自己的地位权势而钦佩,毕竟公主那么多,又能有几个达到长公主如今的尊荣呢? 长公主已经算是这个时代的幸运儿了,尽管也有不幸之处,但叶蓁蓁还是希望她能快活地走完这一生,因为有更多的女子,连快活选择人生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将时间都耗费在遗憾和不甘上,那么未免也太过可惜。 长公主深深盯着叶蓁蓁看了会儿,莞尔一笑:“本公主从来就不是拖泥带水之人,蓁蓁大可放心,倒是你这女官一事,你要多为自己上些心了。” 叶蓁蓁点头,“公主说得是,这段时间我会好好养好身体,争取能顺利监督考试。” 兵权的事解决了,身份的事青越误以为她是因为男人才会不按计划,也算是错打正着地解决了叶蓁蓁的麻烦。 至于后续红莲教的人会不会来找她,叶蓁蓁暂时还没有想那么多,她不是一个喜欢庸人自扰的人,麻烦来到了才叫麻烦,没来到时她向来是不会提前担忧的。 长公主陪叶蓁蓁坐了会儿,就出门去了,她准备再去看看秦嬷嬷。 第两百四十二章 上交兵权 秦嬷嬷肩上那一剑完全是贯穿的,出了不少血,幸而没有伤到要害,只要好好养着,花点时间就能养回来。 不过刚从叶蓁蓁的房间出来没多久,长公主就碰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小六身上还穿着朝服,莫不是刚从宫里出来?”长公主笑吟吟地问。 楚慎正跟着下人去叶蓁蓁的房间,见到长公主停下脚步,朝长公主行了一礼。 “长姐。”楚慎问:“今日公主府遭遇刺杀,长姐可还安好?” 长公主摇摇头,“本宫倒是无妨,你的叶姑娘却是吃了不少苦头。” 楚慎面色一变,他本就是听说了叶蓁蓁受伤的事才匆忙赶来公主府的,要不是恰巧遇到长公主,他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叶蓁蓁跟前。 长公主见到他变了脸色,不由一笑,“你自小稳重,甚少将情绪泄露于人前,本宫还以为你一辈子都要这样,倒没想到还能有人使你变了颜色。” 楚慎抿了抿唇,“长姐若是无事,怀谨可稍后再来看望长姐。” “蓁蓁已经睡下,你这会儿就别去打扰她了。”长公主说,“倒不如同本宫说说另一件事。” 听闻叶蓁蓁已经睡下,楚慎稍放心了些,但还是想要过去陪着,委婉地说:“如果不是顶重要的事,长姐可稍后同怀谨说。” 长公主挑挑眉,“事关兵权,你觉得重要么?” 楚慎一凛,陡然望向长公主。 叶蓁蓁做了个梦,梦里她是一副孩童的躯体,刚开始的时候叶蓁蓁以为梦到了自己的童年时期,但随着梦中的画面一点点展开,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时代,但又不是全然陌生,因为那些人的服饰让她感到分外眼熟,只是梦中她全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到过。 梦里的世界,叶蓁蓁身边有许多孩童,和她同龄,这些孩童有男有女,他们似乎都在为同一件事而努力,每日卯时起,亥时睡,上山下海,来回奔波,隔一段时间就会少掉一批人。 刚开始叶蓁蓁不知道那些少掉的人去哪儿了,甚至以为他们是否回了家,毕竟都只是孩子,但某一日她跟踪一群人后,发现那些孩童并不是被父母带走,而是永远的埋入土中。 “安安,我们也会死吗?”叶蓁蓁听到身旁有个小男孩儿问她。 “不会,我们不会死的。”梦里的她开口说。 那男孩儿点了点头,抬脸看向叶蓁蓁,叶蓁蓁发现他左脸有一道很长的疤,像蜈蚣一样扭曲地爬在他脸上,硬生生让那张稚嫩的脸变得有些狰狞邪气。 “以后在这儿纹上刺青,就不会有人发现这道疤了。”叶蓁蓁听到梦里的她说。 那男孩儿点了点头,看着叶蓁蓁说:“那你亲自帮我纹。” 叶蓁蓁听到梦里的自己答应下来,再一转眼,那男孩儿的脸就变成了青越的面容。 看到青越的瞬间,叶蓁蓁心脏猛地跳了跳,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做噩梦了?”身旁响起熟悉的声音,叶蓁蓁抬头看去。 楚慎在床边坐下,目光担忧地看着叶蓁蓁,见叶蓁蓁额头上出了汗,他用帕子擦了擦。 “别害怕,我在。”楚慎温声说。 叶蓁蓁过快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一开口,叶蓁蓁才发现自己声音喑哑得厉害,楚慎也察觉到了眉毛忧心地皱了皱。 “先喝点水。”他将温热的茶放到叶蓁蓁嘴边,然后才说:“来了有一阵了,见你在睡就没有打扰你。” 叶蓁蓁注意到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下来,刺杀是上午的事了,看来她这一觉几乎睡了整个下午。 不过睡觉果然是最养精蓄锐的方式,虽然体内还是有些不舒服,但精神头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我感觉好些了,回府吧。”叶蓁蓁说。 楚慎打量了她一阵,见她脸上有了点血色,点头应下。 云漪一直在外间候着,听到声音后便走进来,将叶蓁蓁从床上扶起。 叶蓁蓁正要下地自己走动,楚慎却上前,“我来吧。” “什么?”叶蓁蓁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楚慎打横抱起来,随后大步朝外头走去。 叶蓁蓁小小的惊呼了声,随即双手揽住楚慎的脖颈。 楚慎说是之前已经和长公主打了招呼,带着叶蓁蓁离开的时候就没有去拜别,叶蓁蓁身体不舒服,也没有多想。 等到长公主收到消息的时候,楚慎和叶蓁蓁已经离开了公主府。 长公主坐在秦嬷嬷的床前,听到下人来报,哼笑一声:“这个小六,有了媳妇就忘了长姐,我这公主府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这么迫不及待地离开。” 秦嬷嬷靠在枕头上,她今日流了不少血,此刻脸色还有些苍白。 虚弱地笑了笑,秦嬷嬷说:“若是公主不说叶姑娘是为了替你挡刺客而受的伤,兴许康王不会走那么快的。” 长公主叹了声,“那不然还能怎么说呢?本宫总不能出尔反尔,将当时的真相告诉给小六吧?” 秦嬷嬷想到上午的场景,眼神也暗了暗,不由地说:“也不知这叶姑娘到底什么来头,那一身功夫老奴瞧着可不简单。” 长公主神色晦暗了一瞬,“不管她什么身份,她救了本宫是事实,而且她若是想要伤小六,有的是机会,也不必一直蛰伏。” 秦嬷嬷张了张嘴,有心想说会不会另有目的,可她又想起见到叶蓁蓁时对方那双清明的眸子,莫名有种感觉,对方不是那种心机深沉另有谋算的人,否则今日也不必冒着暴露的风险救她们。 最终秦嬷嬷还是没有把那话说出来,只说:“希望叶姑娘能同公主您想到一块儿去,莫在康王那儿露了破绽。” 长公主笑笑,“以她的聪慧,她不会露出破绽的。” 楚慎将叶蓁蓁放到马车里,坐在叶蓁蓁旁边,好方便她靠在自己身上。 第两百四十三章 恃宠而骄 马车一路朝康王府跑去,此时不过酉时,外面的街道正是热闹的时候。 坐在马车里,叶蓁蓁听到外头的喧闹声,越发感觉车里静得有些不正常。 她扭头朝楚慎看了看,楚慎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从脸上看不出别的什么情绪,但叶蓁蓁就是觉得楚慎不太对头。 这种不太对头不是现在才有的,非要追溯的话,大概是叶蓁蓁刚醒来的时候,楚慎就已经有些不太对头了。 “今天朝堂上有发生什么事吗?”叶蓁蓁问。 “没有。”楚慎淡声说,“为什么这么问?” 叶蓁蓁瞄他一眼,想了想,还是直接说:“我看你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还以为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 “哦,是么?”楚慎眉毛动了动,“那你觉得我为什么心情不好?” 原本叶蓁蓁还不太确定,一听楚慎这语气,瞬间确定他就是心情不好了,只是她怎么知道楚慎是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在脑子里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情,最有可能让楚慎烦恼的应该就是更改官职一事。 叶蓁蓁皱了皱眉头,“难道是那些大臣又开始不满了?还有十多天就要考试了,他们现在坐不住倒也是情理之中。” 楚慎低头看她,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样子,险些被气笑了。 他捏着叶蓁蓁的下巴,将她转过头来面对着自己。 叶蓁蓁正分析得上头呢,猝不及防被楚慎打断,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吗?”叶蓁蓁纳闷,难不成除了官职一事还有别的事也能让楚慎烦恼? 楚慎看着她,见她是真的一点儿也没往自己身上想,一时很是无奈。 “你就没想过,这世上能让我皱眉的有几人?”楚慎凝望着叶蓁蓁说。 叶蓁蓁还真的仔细想了想,什么皇帝大臣长公主,通通从她脑海里闪了一遍后,她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来还有个自己。 “你在为我烦忧啊?”叶蓁蓁试探地说,双眼无辜地望着楚慎。 楚慎本来还有些气的,一对上她无辜的眼神,到了心口的气又不自觉消了下去。 “不然呢?我长这么大,就算是皇兄险些被废的时候,我都没有像今日这般提心吊胆,叶蓁蓁,你可真是好本事啊。”楚慎到底气不过,提着叶蓁蓁的脸颊往两边扯了扯,却也没舍得用多大力。 叶蓁蓁眨了眨眼睛,心底一阵发虚,但她还不能表现出来,面儿上还得装作后知后觉的样儿,以免楚慎更加生气。 “那不都是王爷给我的底气么,王爷知道的,我这人向来是小心谨慎,也就被王爷惯得肆无忌惮,所以王爷你不能全都怪我,你得为我负责。”叶蓁蓁理不直气也壮,就仗着楚慎不敢真把她怎么着。 楚慎听得笑了,也听出叶蓁蓁是在哄着自己,这倒也是难得的事儿。 “我都为你负责了,是不是还得给你定定规矩?”楚慎斜睨着叶蓁蓁。 叶蓁蓁狗腿地抱住楚慎的手臂,脑袋蹭了蹭,“王爷知道我最不喜欢规矩了,你怎么舍得呢?你肯定舍不得的,就算舍得也必须舍不得。” “你呀你!”楚慎无奈地点了点叶蓁蓁的脑门,“你就仗着我耳根子软。” “那王爷也不是对谁都耳根子软,我心里还是很有数的。”叶蓁蓁得意地说,“这次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不去冒险,以保护自己为第一要务,绝不再让王爷像今日这般忧心,所以王爷也别生气了好不好?” 被她一番撒娇,又见她乖巧认错,别说楚慎已经气消,就算还有气此刻也生不起来了。 “你可要记住你今日的话,若是再有下次”楚慎眼神变得危险。 叶蓁蓁莫名缩了缩脖子,在危险的边缘反复蹦跶,“你会如何?” 楚慎深深看她一眼,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四个字,叶蓁蓁脸色哄一下就红了,羞恼地瞪着楚慎。 “堂堂康王,你是怎么说出这么下流的话的?”叶蓁蓁瞪着他。 楚慎心情很好,慢慢悠悠地扇着手里的扇子,“我还能更下流,你要不要试试?” 叶蓁蓁一哽,好个楚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她瞪了瞪人,默默往旁边挪,但刚挪了没两寸,又被楚慎一把捞回去,牢牢禁锢在怀里。 楚慎顾忌着她身上的伤,没敢太用力,却仍是强势地禁锢着她。 下巴蹭了蹭叶蓁蓁的头顶,楚慎轻叹一声,“乖,别动了,让我抱抱,今日见你躺在床上,我这一颗心就没落实过。” 叶蓁蓁原本还想挣扎抗议下,听得这话也心软了,乖乖地靠在楚慎怀里没动。 快要到王府的时候,楚慎问叶蓁蓁:“长公主今日告诉我,她愿意将兵权还给皇兄,你是怎么做到的?” 楚慎的怀抱温暖踏实,叶蓁蓁靠在他身上原本都快要睡着了,一听到这个问题瞬间清醒过来。 各种思绪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边,叶蓁蓁揣摩长公主有可能会说的话。 “大概是今日我替她挡了刺杀,也算救她一命,她也就愿意考虑我说的话了吧。” 兵权若是继续留在长公主手里,今日的刺杀只是开始,还不提未来皇帝强行夺取又会如何,长公主也是清楚地明白这一点,既不想真的和皇帝撕破脸,更不想被别人当做棋子利用,才会答应交出兵权。 “你和她说了什么?”楚慎问。 叶蓁蓁说:“也没有什么,就是说那兵权本该归还给陛下,若是长公主一直握在手中,和陛下就会渐行渐远,长公主大概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 刺杀的事被制造成了意外,除了叶蓁蓁和长公主,其他人并不清楚这是因为兵权带来的刺杀,而背后的真相是针对皇帝。 此事涉及到了叶蓁蓁和红莲教的关系,她没办法告诉楚慎,只能含糊其辞地找别的理由。 楚慎思索了一阵,好在没有追问,只说:“明日我给冯大人说一声,这几日你就好好留在府里养伤,待伤好之后正好去参加考试。” 第两百四十四章 震惊 公主府发生刺杀的事,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而比起这件事,另一件更令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则是长公主上交兵权给皇帝。 不仅是当朝的大臣们震惊,皇帝本人也颇感意外,不过这件事比较敏感,他也不好多询问长公主是怎么想的,最后倒是知道了一点和叶蓁蓁相关的消息。 “你是说长公主将兵权还给朕,是因为承了叶蓁蓁的情?”皇帝问身边的大太监。 常喜点点头,“公主府那边的风声是这样的,想来也是长公主有意感谢叶蓁蓁,否则也未必会传出来这样的消息。” 皇帝思索了一阵,消息传到自己耳朵里,尽管长公主没有明说,但显然也是要他记叶蓁蓁一份情的。 “那日刺杀的事朕倒是有所耳闻,听说叶蓁蓁至今还在府中养伤,常喜让太医院的太医走一遭吧,去给她瞧瞧,若是需要金贵的药材,也可从太医院取。” 常喜忙应下,心里却暗想楚慎过了几天都没有请太医,也没有来拿药,想来是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不过皇帝的心意不可浪费,常喜很快就安排了人去往康王府。 叶蓁蓁伤在肺腑,有经验的大夫一验就知道是内伤,皇帝虽然没有计较她假死一事,但在皇帝心里,她仍然是侍郎府的女儿。 若是让皇帝知晓她居然身负内力,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所以楚慎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找太医。 好在叶蓁蓁自身身体素质好,加上府内本就有许多珍贵的药材,休养几日后已经恢复了大半。 她因内力而伤,也要靠内力调养,皇帝派来的太医来时,已经查不出她的伤因,只能感觉到受了伤,还有些体虚。 “臣稍后给叶姑娘开一张药方,叶姑娘身体恢复得不错,好好将养一阵就会恢复了。”太医同楚慎说。 楚慎点点头,“那就麻烦江太医了,陛下那边也还请江太医多宽心,毕竟叶姑娘接下来就要监督仵作考试,陛下难免忧心她的身体。” 江太医闻听此言,便以为皇帝是因为考试的事才派他来给叶蓁蓁看病,当即说:“殿下放心,臣自会如实相告。” 送走了江太医,楚慎又同叶蓁蓁说了一番大理寺的事,这几日都是阿宁在大理寺授课,虽然她很年轻,但因为长期跟在叶蓁蓁身边,知道得比别人多,那些年纪比她大的仵作们就算刚开始不满,在发现她的学识后也就闭了嘴。 养伤这几日楚慎将叶蓁蓁盯得很紧,当真是不许她出门半步,叶蓁蓁知道红莲教的人来过几次,甚至有一次都将纸条送到了她面前。 奈何她现在不方便出去,也就只能当做没有看到。 刺杀失败估计陈世子那边会很麻烦,而偏偏叶蓁蓁这时候又不去见面,叶蓁蓁已经预感到,尽管红莲教的人不会想到她身体里换了人,但也肯定知道她叛变了。 只是以前她对自己和原主分得很清,可那日青越喊出她的小名,她又做了那个梦之后,叶蓁蓁就再也不敢深想这里面的东西。 楚慎回过头,见叶蓁蓁神情有些发愣,便问她:“你在想什么?” 叶蓁蓁回了神,垂眼看着被子,好久以后才喃喃地说:“我在想,我是不是忘记了一些事情。” 比如说其实从来没有原主不原主一说,从始至终叶蓁蓁都是她,侍郎府的庶女是她,红莲教的圣女是她,穿越而来的法医也是她。 可是为什么她会失去以前的记忆呢?如果是完全失忆的话,她又为什么只记得自己穿越而来的记忆?过去那十九年的记忆又去了哪里? “你不如和我说说,我帮你回忆回忆。”楚慎没有多想,以为叶蓁蓁所说的是杂事。 叶蓁蓁抬眼看向他,心中暗道她哪里敢说,况且她自己现在都迷迷糊糊没有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又怎么能和楚慎说呢。 “既然忘记了,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叶蓁蓁说。 楚慎见她都这么说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你先歇着吧,我去厨房瞧瞧。”楚慎说罢就先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叶蓁蓁一人。 她闭目凝神,听着楚慎的脚步声远去后又缓缓睁开眼睛。 将藏在衣服最里面的玉佩取出来,叶蓁蓁目光复杂地看着这块玉佩,她可以确信这就是她在现代的那一块,连上面不小心碰出来的划痕都一模一样。 以前她总是将原主和自己分成两个人,所以就算原主是红莲教的圣女,叶蓁蓁也从来不觉得和自己有关系。 可是现在,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和她真的是两个人么?叶蓁蓁第一次觉得,有些事情她该去主动面对了。 又在王府休养了两日后,叶蓁蓁已经可以健步如飞了,楚慎终于不再日日陪着她,安安心心去了朝堂。 他前脚刚出王府,后脚叶蓁蓁就翻墙离开,她要去见陈世子。 还是在望月楼这个老地方,叶蓁蓁到的时候陈世子已经坐在那儿了。 看到叶蓁蓁出现,陈世子不由得皱了眉头,“我还当你再也不来了。” “前几日康王看得紧,我没法离开。”叶蓁蓁说,自如地在陈世子对面坐下。 陈世子似乎也知道,并没有深究这个问题,他盯着叶蓁蓁,带了些质问的语气,“那日刺杀你为何失手了?后来长公主为什么会将兵权上交?” 叶蓁蓁没有立即回答陈世子的问题,她端起面前的茶壶,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见对面陈世子的茶杯空了,还顺手给他也斟倒了半杯。 陈世子拧着眉头,看了看案几上的茶,又看向叶蓁蓁。 “你的计划倒是不错。”叶蓁蓁抿了口茶,慢慢地说,“但是,那日院中就只有我和长公主的人,若是长公主死了,我却活着,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我,就算不怀疑我,长公主到底是皇室公主,我不过是个平民,怎么确定皇帝不会迁怒到我身上?” 第二百四十五章 威胁 放下茶杯,叶蓁蓁勾了勾唇,语气却幽冷:“陈世子,你计划安排得真好,但似乎从头到尾没有考虑过我。” 陈世子没接这话,反而说:“所以你就因为怕自己暴露,干脆让整个计划都失败么?你知不知道那日因为你死了多少弟兄?连带埋藏在公主府的暗线都灭了几个。” 听到他的话,叶蓁蓁竟然没有感觉到有多意外,也许打从见面开始,对方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她就隐隐有感觉对方和以前那个自己的关系并不如何。 这时,叶蓁蓁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之前陈世子说她是因为教派中的斗争才被人暗害,当时陈世子说那人已经被抓了,但事实果真如此么? 还有她刚回来王都的时候,在这儿遇见了青阳郡主身边的丫鬟,从当时那丫鬟说话的语气来看,很有些讨好陈世子的意味。 那丫鬟自然不是自己要讨好陈世子,那么真正想要讨好陈世子的人就是青阳郡主了。 直到现在,叶蓁蓁终于明白了青阳郡主为何会那么厌恶自己,当初甚至想要杀掉自己,如果她所料不错,青阳郡主心慕她眼前这位陈世子,而青阳郡主又不知道是从哪儿得到消息,发现她和陈世子有些来往,因此对她生出杀意。 不对,叶蓁蓁眉头皱了皱,只是走得近就要杀掉她么?她曾经扮做侍郎府的庶女低调不起眼,又怎会让自己在别人面前露出马脚,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是不可能和一个被青阳郡主所喜爱的世子走得近的。 想到这儿,叶蓁蓁眸光陡然一凛,重新看向面前的这位陈世子。 青阳想要杀她,不可能是她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所以,又是谁将这些消息透露给了青阳,甚至引起了青阳对她的杀意呢? 红莲教的人可以暗中使坏,但那日在西郊别苑,青阳郡主想要杀她可是正儿八经的理由,如果不是她会验尸,除非当场就自爆身份,否则必死无疑。 若她是死在青阳的手上,红莲教只会更加厌恶朝廷,绝不会怀疑到别人身上。 陈世子察觉到叶蓁蓁的目光,忍不住皱了眉,“你盯着我做什么?我告诉你,就算你是圣女,可此次因为你折算了我们那么多人手,此事若叫教主知道了,他定不会轻饶了你!” “是么?那世子打算怎么做?”叶蓁蓁平静地问。 陈世子眼神闪了闪,“你在王都有一支暗卫,将他们交给我,此事我可以为你在教主那儿说情。” 叶蓁蓁盯着他,片刻后缓缓露出笑容。 “那还真是多谢世子好意了。” 陈世子眼里闪过暗芒,脸色终于好看了几分,他正要再客套两句,又听叶蓁蓁说:“只是不知在红莲教里,谋害圣女是什么罪名。” 陈世子脸色霎时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那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若不是叶蓁蓁一直留心着他,压根不会发现那瞬间的变化。 “谋害你?谁要谋害你?”陈世子疑问,一副对此也很疑惑的表情。 叶蓁蓁抬眼看着陈世子,呼吸间她的身影就动了,下一刻她出现在陈世子身旁,一只手掐住了陈世子的脖子。 “当然是你了世子爷,除了你想要害我,还能有谁算计到我身上呢?”叶蓁蓁低笑一声,声音竟有几分邪气。 “你、你燕宁!”陈世子奋力挣扎,险些没喘过气儿来,立即呼喊燕宁的名字。 身后有劲风传来,叶蓁蓁面色不变,只提溜着陈世子转了个身,将他挡在自己面前。 燕宁看到陈世子,眼睛一瞪,拍出去的一掌立马收回,残余的内力反噬到他自己身上,让他踉跄后退了两步。 燕宁显然还不在情况内,他看了看被掐住脖子脸色逐渐涨红的陈世子,又看向叶蓁蓁,“圣女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你当真要背叛红莲教不成?” “背叛红莲教?谁告诉你的?陈世子么?”叶蓁蓁轻笑一声,“那陈世子有没有跟你说,此次针对长公主的刺杀除了要杀掉长公主,还要杀掉我。” “什么?”燕宁震惊,诧异地看了眼说不出话的陈世子,连忙道:“不可能!这其中必有误会,世子他没必要这么做。”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这圣女就算死了下一个坐上去的也还是女人,关他什么事呢?”叶蓁蓁颇为赞同地说。 燕宁皱眉,“您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不将陈世子放开?” “当然是因为我刚刚才知晓,原来世子爷盘算着我手里的暗卫,为了得到那支暗卫,不惜要杀掉我这个圣女。” 燕宁眉心紧蹙,显然很不相信叶蓁蓁的话,但忽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了变,竟然没有立即反驳叶蓁蓁。 “我、我错了、放、放开、我。”陈世子断断续续地向叶蓁蓁求饶,察觉到他出气多进气少,叶蓁蓁终于松手将他扔到地上。 陈世子弯腰咳嗽了好几声,连连后退离叶蓁蓁远了些,又大声道:“我看你是疯了!分明是你生出异心,却还想要诬陷我。” “诬陷?”叶蓁蓁冷嗤一声,下一刻眼神陡然变得冰冷,“我便是杀了你又如何?” 她就不信身为红莲教的圣女,顶着这么一个名头连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 果不其然,在她这句话说出来后,陈世子和燕宁的脸色都同时变了变,燕宁更是警惕地挡在了陈世子面前,似乎怕叶蓁蓁当真要杀掉陈世子。 “燕宁,你觉得你是我的对手吗?”叶蓁蓁冷眼看向燕宁。 燕宁脸色很难看,因为他清楚,他的确不是叶蓁蓁的对手。 就连大护法青越都不敌圣女,更何况是他,而且陈世子也没有功夫,若真与叶蓁蓁打起来,他们肯定会吃亏。 陈世子狼狈地坐在地上,又有些懊恼,他怎么也想不通叶蓁蓁到底是怎么察觉到自己的算计的,他一直都藏在幕后,无论是红莲教的斗争还是青阳的嫉妒,他从未暴露过自己,叶蓁蓁到底怎么想到是他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解药 他忘记了一个道理——雁过留痕。 叶蓁蓁靠在小几坐下,微抬了抬下巴,看着陈世子。 “现在陈世子不妨说说,你到底想要怎样害我,若是说不明白,我看陈世子今日也不必走出望月楼了。” 陈世子脸色难看得很,可叶蓁蓁那一副随时可以杀了他的样子又让他心生忌惮,只能咬咬牙承认自己想要害叶蓁蓁。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说到底不过还是一个利字。 陈世子想要的可不仅仅是那一支暗卫,而是统领整个王都暗线的权力,据陈世子的说法,这王都的势力可不小,但都握在叶蓁蓁手中,他若想要得到这些势力,只能是除掉叶蓁蓁。 教内想要再派人来不是简单的事,而整个京城里,现今除了叶蓁蓁外,明面上身份最方便办事的就是陈世子了。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过叶蓁蓁不是好惹的,竟然一下子将他这个幕后黑手给抓到。 之前那所谓有人同叶蓁蓁争位倒是确有其事,只是对上的手还没有这么长,伸不到王都来,顶多只是在教主面前给叶蓁蓁上点眼药。 一开始陈世子是想要给叶蓁蓁下毒,好制造她突破失败身亡的假象,谁料到叶蓁蓁居然没死,于是便有了借青阳郡主之手杀掉叶蓁蓁,可他又没想到叶蓁蓁居然会验尸,现在叶蓁蓁还靠着这个即将住进了康王府,贡献可比他大多了。 叶蓁蓁越往上走得高,陈世子就越发不安心,所以才有了公主府刺杀计划,看起来名正言顺,但他的确是在刺客中安插了要杀叶蓁蓁的人,就算叶蓁蓁侥幸没死在刺客手里,也会受到怀疑,届时他再运作一番,就能让叶蓁蓁和楚慎生了嫌隙。 如此一来,叶蓁蓁荣光不再,要么杀掉楚慎暴露身份,要么只能听他的,将权利一点点让渡给他。 “世子爷果然是好算计啊。”叶蓁蓁笑着说。 燕宁眼神复杂地看了陈世子一眼,没想到竟真如叶蓁蓁所料,有此事在前,现在就算叶蓁蓁杀了他,教主也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叶蓁蓁很可能成为第一位女官,而且她还成功攀上了康王,有她这个内应在,就算是暗杀皇帝也变得不那么困难了。 陈世子虽然计谋败露了,但也并不是很害怕,他看着叶蓁蓁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当初给你下的毒没起作用,但那毒毒性强烈,即便你用内力暂时压下去,最长一年也定会发作,你若是放了我,我就给你解药,否则时间到了你也得死!” 说到这儿,他脸上竟然露出笑意来,看起来很是畅快的模样。 叶蓁蓁眼眸微垂,那毒性不是被她内力压下去了,而是不知怎么着让她失了记忆,但这话她自然不可能告诉陈世子。 “你在威胁我?”叶蓁蓁盯着他。 事已至此,陈世子也懒得遮掩了,“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就看圣女你惜不惜命了。” 叶蓁蓁眯了眯眸子,粲然一笑,“我惜不惜命就不劳世子爷操心了,反正你现在就会没命。” 话落,叶蓁蓁陡然袭向陈世子,就要杀了他,但在此时,燕宁上前挡住,恳求地说:“圣女,我知道解药在哪里,我可以给你,你饶他一命。” 叶蓁蓁冷眼看向燕宁,燕宁闭了闭眼,疲惫地说:“他曾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看着你杀了他。” 听得这话,叶蓁蓁似乎被打动了,这才收了手。 转身的时候,一抹狡黠的光从叶蓁蓁眼底闪过。 她本来就没打算杀掉陈世子,但是她也讨厌被人威胁,见那燕宁次次都跟着陈世子出现,显然对他很忠心,自然也不会看着他杀人,而事实也不出她所料。 陈世子大概也没想到叶蓁蓁居然宁愿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杀掉他,一时又怒又惊,到底是闭了嘴。 燕宁去拿解药了,陈世子被留在了望月楼,作为人质。 不多时,燕宁匆匆回来,气都来不及喘匀,将解药交给叶蓁蓁。 叶蓁蓁看着手心里的瓷瓶,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只有一粒丹药。 她往杯子里倒了一杯白水,将丹药丢进去融化,白开水很快成了褐色,叶蓁蓁倒了两杯,朝燕宁扬扬下巴,“喝掉。” 燕宁嘴角抽了抽,没想到叶蓁蓁会这么警惕,也不禁庆幸还好他没有动手脚。 走上前将药水喝掉,燕宁又将另外一杯给了陈世子,陈世子还有些忿忿,但在叶蓁蓁眼神扫过来时还是快速喝掉了杯子里的水。 叶蓁蓁盯着他们看了会儿,见他们没有露出异样,这才将剩下的药水喝完。 “今日的事我会记着,若是接下来你还是这么不老实,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临走前,叶蓁蓁冷冷看着陈世子说。 陈世子咬咬牙,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他沿袭了几代的世子头衔,就算在满是王公贵族的王都里也排得上号,居然有一天被一个女人爬到了头顶上。 可是论功夫他打不过人家,论时间人家从小在红莲教长大,他更是比不过,想了想自己自己的谋算,他到底是咽下了这口气。 叶蓁蓁从望月楼离开,刚走到半途,就察觉到身体不对劲,她咬牙忍下,快速回到了康王府。 将房间门反锁,叶蓁蓁躺在床上,忍耐着大脑的疼痛。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她曾经以为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全部出现在她脑海里,过大的信息让她头痛欲裂,却又不能弄出动静,只能咬牙忍耐住。 不知过了多久,约莫有一刻钟的样子,叶蓁蓁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 安安是她,叶蓁蓁是她,侍郎府的庶女也是她,这世界上从来没有第二个叶蓁蓁,也没有什么原主,她就是叶蓁蓁,叶蓁蓁就是她。 第二百四十七章 恢复记忆 从山洞里晕倒,叶蓁蓁模模糊糊看见有个人影朝自己走近,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去看,看到一张美艳的面容。 那是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女子,眉目温柔,看着叶蓁蓁的眼神很是慈爱,那种眼神曾在另外一个女人眼里看到过——她的母亲。 模模糊糊间,叶蓁蓁只能根据那女人的发饰和身上的衣服判断出不是在现代,昏迷前叶蓁蓁最后一个念头是:难道在拍戏? 再次醒来后,叶蓁蓁发现自己在一个破旧的木屋里,海风呼啸,拍打着海岸,四处漏风的木屋也能听到,她甚至都嗅到了咸腥的味道。 她现在在海边,这是叶蓁蓁醒来后第一个念头;紧接着她听到木屋门被推开的声音,一对容貌普通的男女走进来,男人目光打量着她,女人将她从襁褓中抱起。 “这就是大人吩咐要咱们悉心照顾的未来圣女?”男人说,眉目间有些疑惑。 女人点点头,“以后我们就是她父母,大人说要好好对她,这样将来咱们死去的时候她才能一直挂念。” 彼时叶蓁蓁听着他们的话,只觉得云里雾里,但通过妇人的动作,她猜测出彼时的自己是个小婴儿,而眼前这对男女不是她的父母。 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叶蓁蓁对自己居住的地方有了一定的了解,如她所料,她住在海边,再准确一点说她生活在一个岛上。 这个盗很穷很穷,当地的人都靠捕鱼为生,但赚不到多少钱,只能勉强维持饥饱。 叶蓁蓁地‘父母’很是宠爱她,别的小姑娘刚学会走路就要帮着做家务的时候她可以尽情的玩耍,别的父母要卖儿卖女才能生存的时候,她甚至还能吃点小零嘴。 她生活的‘家’看起来很贫穷,和当地的其他民居没什么不同,但叶蓁蓁却发现家里所用的布料,食具,桌椅,却都绝非真正的普通人能用得起的,尤其是她那对看起来很普通的父母。 刚开始叶蓁蓁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什么私生子,所以亲生父母无法与自己相认,只能将自己寄养到别处,她虽然有些无奈,但也没有怀疑过什么,也很听养父母的话。 五岁那一年,当地来了一群人,说是什么教徒,传播信教的,同时招收一些年轻的孩子入教,据说如果孩子成功进入教中,那家里还会得到银钱,以后每一年都会有银钱给他们。 岛上的居民纷纷将孩子送进去,叶蓁蓁也在其中。 同年,就在她入教不到一月时,父母被朝廷的人所杀,就死在她面前,临终前她‘母亲’拉着她的手,要她一定要给他们报仇。 若不是叶蓁蓁后来在训练的时候发现一男一女身上有他们的痕迹,她差一点就信了。 等到慢慢长大,叶蓁蓁发现了教主的谋算,她仍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可以确信的是教主要将她培养成圣女,目的就是与朝廷作对。 王都里那个叶蓁蓁确有其人,她也是红莲教的一员,负责训练她的是叶侍郎正妻,等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叶蓁蓁回到王都,与她替换,同时叶侍郎的正妻也‘病重身亡’。 没了正妻的照拂,本就没人注意的小可怜越发不引人注意了,这也就大大方便了叶蓁蓁,等过了一两年她再次出现在叶侍郎面前的时候,叶侍郎完全没察觉到眼前这人已经不是自己女儿了。 本来按照计划,叶蓁蓁是一直藏在幕后隐而不动的,陈世子是明线,她是暗线,谁知道出了意外,她失去了记忆,被迫浮上水面。 呼吸滞了滞,叶蓁蓁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越发显得冷漠。 原来早在十九年前她就已经穿越过来了,因着陈世子的毒,她当时的确是用内力强行压下去,却不料错失记忆,只记得穿越一事,忘记了曾经的事情。 如今全然回想起来,那些针对皇帝和朝廷的计划一条条出现在叶蓁蓁脑海里,她知道有几条已经开始实行了。 朝廷的蛀虫固然多,但红莲教也绝非什么大善人,他们与朝廷作对,不过是想要楚家的江山换个主人而已,叶蓁蓁也好,青越也罢,所有的教徒都只是教主的棋子而已。 叶蓁蓁内心里到底是个成年人,她当初就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会早早来到京城,越早离开教主,越能够摆脱教主的控制。 这些年在京中,叶蓁蓁自己的人手也在暗中聚集,虽然还不足以与红莲教对抗,但可保她顺利脱身,而这也是叶蓁蓁原本的想法。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参与红莲教和朝廷的斗争,青越知道她的父母是被朝廷给杀了,叶蓁蓁却清楚事实并非如此,只是这个秘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如果没有那一遭失忆的话,此事她应该已经制造了一场动乱,借此脱身离开了,但是如今因着这意外,她不但没能脱身,反而越发搅进这趟浑水。 叹了口气,叶蓁蓁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禁开始后悔先前怎么就没杀了陈世子呢,要不是她,她如今早就逍遥去了,哪儿有这么多麻烦? “姑娘?姑娘你醒了吗?”外间传来云漪的声音,叶蓁蓁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前面十九年的记忆太多了,让她竟差点忘了这失忆后大半年的记忆,略一回想,叶蓁蓁脸色更加复杂。 天知道她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只想好好活着,后来发现了教主的阴谋就计划脱身离开,如今不但脱不开身,还惹了一身桃花债,眼下还有仵作考试,叶蓁蓁感觉自己又要头疼了。 “难道还在睡么?姑娘今天也睡得太多了吧,晚上能睡着么?”云漪敲了门没人应,就以为叶蓁蓁还在睡着,忍不住小声嘀咕。 她是来叫叶蓁蓁去喝茶的,没叫到人就打算走了,谁料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云漪眼睛一亮,立即转过身去。 第两百四十八章 灿烂 “姑娘你起来啦?”云漪兴奋地看向叶蓁蓁,脸上笑容灿烂。 然而当她对上叶蓁蓁那双幽深冷淡的眼睛时,不知怎的,脸上笑容一僵,莫名感到了一些拘谨。 这种拘谨来得很奇怪,就仿佛面前这个人不是她熟悉的叶姑娘似的,连后背都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些。 察觉到云漪的不自在,叶蓁蓁收敛了自己的气势,露出如同往日一样的微笑,“刚才在睡觉,没听见,怎么了?” 云漪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叶姑娘还是她熟悉的叶姑娘,刚刚那吓人的气势难道是她看错了? 拍了拍脑门,云漪只当刚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忙说:“小厨房准备了一些新的茶点,特意让姑娘去尝尝。”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吧。”叶蓁蓁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我去换套衣服。” 云漪没有多想,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叶蓁蓁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扫了眼春江园外暗处的气息,眉目微沉。 她这次恢复记忆,并不仅仅是找回记忆那么简单,很多东西都影响到了她。 例如这大半年以来,叶蓁蓁虽然身处大雍朝,但思想却仍是现代人的思想,可是记忆里她十九年来也在被改变。 其他的暂且不提,就说她这圣女身份,尽管教主早已经暗中定下,但在她真正成为圣女之前,并没有透露过任何消息,她仍然是和其他人一样,该训练就训练。 每一批红莲教的教徒,都是从厮杀里存活下来的,她曾经做过的那个梦并非只是梦,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叶蓁蓁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将刀刺向自己的伙伴时她颤抖的双手,可是如果她不刺向别人,别人就会刺向她,她有着成年人的理智和三观,但带给她的只有清醒的痛苦,她根本无力改变。 在来到京城前的那段日子,对于叶蓁蓁来说是黑暗的,她那时看不到光明也看不到尽头,唯一的念头是活下去。 她如今的圣女之位是踏着别人的血海走上来的,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无异于是一种巨大的冲击。 静静在房间待了好一阵,叶蓁蓁随便换了身衣服,离开了房间。 楚慎回来的时候将近傍晚,他见叶蓁蓁在花厅,转向书房的步子又迈了回来。 “今日没有休息好么?我怎么瞧着你脸色有些白?”楚慎看着叶蓁蓁,皱了皱眉头。 叶蓁蓁内伤已经没多大事了,她找回记忆后,曾经烂熟于心的功法也都重新记起,经过调理已经好了很多。 她脸色不佳纯粹是因为骤然得知的真相,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楚慎。 楚慎原本语气轻快,是在同叶蓁蓁说笑,但他说完话后见叶蓁蓁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那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但最后又不知因何归于平静。 “你怎么了?”楚慎顿了顿,朝叶蓁蓁走过去。 他站在叶蓁蓁面前,细细地打量着叶蓁蓁,总感觉她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平静。 叶蓁蓁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扬了扬眉,“我能怎么?我一天都待在府里,什么事也没有。” 楚慎沉默了下,“你是在怪我把你管得太严了么?” “王爷想多了,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不让我出门是为我好。”叶蓁蓁说。 明明眼前的人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可不知道为什么,楚慎就是有种骤然和对方隔了天堑的感觉。 他抬起手,想要去碰碰叶蓁蓁的头发,但手指还未落下,叶蓁蓁却本能地后退一步,避开了楚慎的触碰。 楚慎的手顿时僵在那儿,反应过来的叶蓁蓁脸色僵了僵,人也顿住。 花厅的气氛忽然就变得有些敏感,二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楚慎确信叶蓁蓁不对劲了,但他不知道叶蓁蓁为什么会突然间变得不对劲。 眼神暗了暗,楚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来,“饿了么?我让厨房备饭。” 叶蓁蓁暗里松了口气,她生怕楚慎刚才追问或是发作,好在楚慎什么都没说。 可是她心里好像也并没有太高兴。 眉毛不自觉地皱了皱,叶蓁蓁暗忖,难道说她当真对这个康王情深到了一种地步么? 她原以为那大半年的记忆只是个美丽的错觉而已,可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饭菜很快备好,仍是专属二人的分量,但膳堂却没了往日温馨的气氛。 陈总管一如既往地站在门口听候吩咐,但今日他也察觉到了那种不对劲的气氛。 伸着脖子朝膳堂里面看了眼,陈总管纳闷,难道王爷和叶姑娘吵架了? 屋里并没有争执的声音传来,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二人都沉默着,只专注吃饭,没像往日那样交流。 这顿饭照样是叶蓁蓁喜欢的菜色,但她却吃得很是艰难,胃口比往日减少了一半。 楚慎见她早早放了筷子,不多时也跟着放下碗筷,陈总管带着下人进来收拾饭桌的时候还惊了下。 今日怎么剩了这么多菜?难道是厨房的问题? 他悄悄觑了眼相顾无言的两个人,察觉气氛不对,快速让人收拾好桌子,随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去花园消消食么?”楚慎向叶蓁蓁提出邀请。 叶蓁蓁看出他似是有话要和自己说,沉默了下点点头。 此时正逢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落在院子里,草木开始凋零的院子越发显得孤寂。 “我承认这几日是有些过于禁锢你的自由了,毕竟你是人,又不是宠物,我应当尊重你的想法。”楚慎走在前面,声音不大却沉稳。 叶蓁蓁怔了怔,她原以为楚慎会对自己刨根究底地询问缘由,却没想到他竟会先向自己道歉。 事实上她先前那话并不是敷衍楚慎的,她的确知道楚慎是好意,因为以她的性格,若是楚慎不仔细看着她,她真的会前脚楚慎离开,后脚就出门,今日不就是这样么? 第两百四十九章 记忆 所以她从来没有在这件事上生过气,她只是突然间找回了自己丢失的记忆,且不提上辈子,只说那十九年的记忆,这大半年是覆盖不了的。 拥有过往记忆的她和没有记忆的她,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现在因着记忆恢复,两个人融为一体了,她难免会需要时间去好好厘清自己。 楚慎背对着叶蓁蓁,一时没听到叶蓁蓁的回话,便当真以为她是在为这几天的事情生气,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叶蓁蓁没注意到,还在往前走,直到不小心撞到一个宽厚的背脊,她才一下顿住。 “怎么这么不小心。”楚慎边说着边转过身。 叶蓁蓁捂着额头,有些尴尬,她先前被楚慎触碰就下意识闪躲,如今却又主动往他身上撞。 楚慎看她低着头,手还放在额头上,温声问:“撞疼了?” “额,还、还好。”叶蓁蓁没敢抬头去看楚慎。 楚慎盯着她看了会儿,在叶蓁蓁快要扛不住他的注视时,抬手将叶蓁蓁的手拿下来,然后用指腹轻轻按摩着叶蓁蓁刚刚撞到的地方。 “幸而你是在我身后,若是撞到了柱子上,你这额头可要鼓包了,没个天可消不了。”楚慎一边说着,还一边轻轻往叶蓁蓁额头上呼了口气。 温热的气息洒落在叶蓁蓁额头,她肩膀瑟缩了下,抬头看向楚慎。 楚慎察觉到她的注视,低下头和她对上视线。 他的视线一如既往地温柔,或者说楚慎在叶蓁蓁面前从来就没有露出过不好的情绪,哪怕是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总是温和的。 叶蓁蓁忍不住想,若是楚慎知道了自己那十九年的过往,他还会像现在这样看着自己吗? “之前你不是在调查红莲教么,现在回了王都还要继续调查么?”叶蓁蓁忽然问。 楚慎一怔,不知道叶蓁蓁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他也没有瞒着叶蓁蓁,反正之前在边南的时候叶蓁蓁该知道的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在东海那边发现过痕迹,我已经派了人过去,等你监督完仵作考试,皇兄会授予你官职,若是那边消息比较明朗,我们就提前过去,若是不明确,我们就过完年再去,你看如何?” 原来他竟是早已经计划好了,可是他未曾想过面前的人居然会是红莲教的圣女。 这一刻叶蓁蓁忽然不敢去看楚慎的眼睛,她将视线移向别处,似是随意地问:“若是抓到了红莲教的人,你要如何处置?” 楚慎看着她,“若只是普通教徒,能够被教化的自然是教化优先,若是涉及到红莲教内部高层,未免他们再兴风作浪,按照大雍律法,当斩。” 当斩叶蓁蓁苦涩地笑了下,她可是红莲教的圣女啊,地位仅此于教主,那她岂不是十恶不赦了? “你怎么了?”楚慎发现叶蓁蓁情绪变得低落,不由蹙眉。 叶蓁蓁摇摇头,借机退后了一步,“无事,我只是觉得挺好的,毕竟红莲教做了那么多坏事,是该给他们严苛的惩罚。” “其实真正说到惩罚的话,目前最能确定的只有几人。”楚慎说。 不知怎的,叶蓁蓁直觉这消息可能和自己有关,下意识追问:“哪几人?” “红莲教教主,红莲教圣女,及红莲教左右护法,原本还有几个长老,但我们对这方面掌握得还不够多。” “圣女?”叶蓁蓁愣了愣。 楚慎只当她是好奇,便解释说:“据说这位红莲教的圣女武功高强,十岁就稳坐圣女之位,迄今无人挑战成功,最重要的是她备受教主信任,若是能抓到她,对于我们击破红莲教会是一大助力。” 叶蓁蓁沉默了,楚慎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想要抓到的人此刻就站在他身边,距离他不过一臂之遥。 “如果抓到了圣女,会杀掉她么?”叶蓁蓁问。 她声音低沉了两分,但大概她今日情绪本就和之前不太一样,又因此时暮色降临,花园里光亮不明,以至于楚慎竟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他思索了片刻,点头说:“毕竟是圣女,她身份非同一般,即便陛下仁心愿意放了她,只怕朝臣也不愿。” 叶蓁蓁没说话,楚慎以为她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转而又说起了仵作考试之事。 “今日在下朝的时候冯大人还专门问我你情况如何了,虽然这段时间阿宁做得不错,但他还是希望你能在他们考试前回去再多教授他们一些,冯大人对这次的考试也还是比较看重的。” 当初叶蓁蓁一心认定自己是自己,原来那个叶蓁蓁是原来的人,于是放心大胆地去搞了个考试出来,如今她却是有些忧心了。 不为别的,只因自己的身份,若是将来她身份曝光的话,这些考试的人怎么办?会不会有人将他们打上污名,认为他们和她是一伙儿的? 这些仵作们不远千里来到王都,从头开始学习去参加考试,只是为了仵作这个职业能够堂堂正正,然而如今却似乎要毁在她手里了。 叶蓁蓁眉头皱得很深,她并不愿意事情变得那么糟糕,可如今还有她的退路么? 距离考试也不剩几天了,她不可能现在跑去跟皇帝说取消这件事,且不说皇帝那边,光是这些仵作她就无法面对。 “你在想什么?”楚慎见叶蓁蓁迟迟不说话,侧头去看她的神情,发现她时而皱眉时而叹气,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叶蓁蓁回过神,看向楚慎,“我想起一件案子。” 楚慎一听是案子,顿时打起了精神,“什么样的案子?” 叶蓁蓁快速在脑子里组织了一番语言,“某地一县令,曾提拔过该县数位学子,后来这些学子入京科考后皆榜上有名,那县令也因此风光不已,因为提携学子有功,还生了一级官儿。” 楚慎一边听她说,一边快速在脑子里搜索大雍是否有这么一位县令,但官场官员犹如过江之鲫,他一时间还真不能准确锁定目标,而叶蓁蓁还在继续说。 第两百五十章 决定 “但是不久之后,有人查出那位县令任职县令期间曾收受贿赂,在以往的学子考试中动用自己的权力做过一些手脚。” 楚慎眉目一凛,“那几位上榜的学子可曾贿赂过他?” 叶蓁蓁摇头,“没有,他们是凭自己的本事考上的。” 楚慎眉目舒展开来,“如此自然最好,后来呢?” “后来东窗事发,朝廷要拿办那位县令,有人对那几个学子提出质疑,要求取消他们的名次,你觉得该当如何?”叶蓁蓁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楚慎。 楚慎摇头,“取消名次不妥,既然那几位学子并未贿赂,是凭自己的本事考上的,那自然该如何就如何,至于那县令,他不过是恰巧做了那几位学子家乡的县令而已。” “若其中有几位学子是那县令的学生呢?”叶蓁蓁追问。 楚慎仍是摇头,“是学生又如何?又不是亲父子,扯不上关系的。” 叶蓁蓁听他这么说,心里不觉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有落地,又听楚慎叹了声,“不过有了这么一遭事,尽管那几人是无辜的,也难免会被打压,但若是他们有真本事,我想迟早还是会重新往高处走的。” 这是事实,但这世上想要往高处走的人多了去了,一旦有人落下,立即就会有人占据那个地方,再想要往上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叶蓁蓁闭了闭眼,更改仵作官职的事已然成了定局,且若是真能改变仵作的职位,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难道她要因为还未发生的事,就让这样一件好事被扼杀在摇篮么?这对仵作们都不公平。 她定了定神,重新看向楚慎。 别的大臣她不了解,但楚慎她是了解的,如果说万一将来真的出现什么意外,她相信楚慎一定会秉公处理,绝不会借机打压。 叶蓁蓁知道不该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可现在除了楚慎,她也不知道该将希望放谁身上了。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只是那个办法险之又险,叶蓁蓁现在还没有把握能做成。 她最担心的无非就是自己红莲教圣女的身份曝光,但若是彻底铲除了红莲教呢?若这世上没有红莲教,无人知晓她的身份,那么她的秘密也就永远不会曝光。 暗芒自叶蓁蓁眼底划过,又很快被她遮掩。 恢复记忆虽然给叶蓁蓁带来很多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光是内力精进就足够让她欢喜。 这一次的内力晋升,让叶蓁蓁发现了另一道藏在暗处的身影,那人比春江园外其他的暗卫更厉害些,此前叶蓁蓁竟然都没有发现。 察觉到那道气息的瞬间,叶蓁蓁就想到了她几次离开王府,恐怕那人都已经发现了,那么楚慎是否也知道? 可是楚慎从没有提过,叶蓁蓁也就当不知道。 第二日,休养了十来天的叶蓁蓁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了大理寺,阿宁一路上激动异常,又忍不住和叶蓁蓁吐槽:“教书育人这事实在是太费脑子了,我觉得我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做我的小仵作吧。” 叶蓁蓁笑了笑,“人这一辈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很不错了,你既然认定了要做仵作,这次考试可要好好发力。” 阿宁点点头,“师父放心,我一定会给增光的!” 马车到了大理寺,门前还是那两个侍卫,看到叶蓁蓁现身,二人都很激动,热情地和叶蓁蓁打招呼。 进了大理寺内,路过的人也都纷纷同叶蓁蓁寒暄,竟让叶蓁蓁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好在她很快就进了临时给仵作们安排的教室,看到桌案上那熟悉的人体构造图,她瞬间就感觉自己好像又回来了。 她不再是独自在陌生的世界求生十九年的红莲教圣女叶蓁蓁,她身上没有背负那么多的秘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法医,想要在这异世为法医事业做一份贡献。 定定看了看那人体构造图,叶蓁蓁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来。 所以说人有时候活得简单点,会更加的轻松,获得太复杂会很累的。 重新站在自己简易打造的讲堂上,叶蓁蓁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热切的脸庞,心中暗暗做下决定。 无论如何,她会助这些仵作们一臂之力,时间终究会给出答案,刑事案件脱离不了仵作的帮助,司法发展需要这个行业,这与她是什么身份无关。 “之前大部分内容我都已经同你们讲过了,想必这段时间大家也都有温习牢记,那么今天,趁着还没到考试的时间,我最后同大家讲一讲法医学对于人类发展的意义吧。” 台下的仵作最年轻的是阿宁,还不到十九,最老的已经五十多了,但此刻无一不是全神贯注,竖起耳朵专心听讲。 冯林和左青不知何时来到了教堂外,二人隔着窗户看向站在台上的叶蓁蓁。 “我有种预感,此次过后,我们的司法体系会变得更加完善,冤假错案也会大大减少。”冯林忍不住畅想。 左青没他那么乐观,他的视线落在叶蓁蓁身上,暗自琢磨若是叶蓁蓁真做了女官,那恐怕才是最大的改变吧,以后是否还会有更多的女子进入朝堂呢? 只是这些都是未来的事,现今他们都不知道未来到底会怎样发展。 几日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冬月十九,是仵作们考试的日子。 考试共分为两日,头一日为笔试,由冯林和叶蓁蓁共同出题,考一些基本知识和理论。 叶蓁蓁是按照现代的卷子出的题,冯林头一次看到的时候还觉得很惊奇,后来发现这样出的卷面干净明了,也就没有意见,随了叶蓁蓁的想法。 笔试考完后就是实操了,叶蓁蓁认为既然是和尸体打交道,那么若不以尸体为考题,未免太过可惜。 这是事先就说好的,仵作们自然都没有意见,甚至他们都还挺跃跃欲试的,同安宁一样,想要检验检验自己这些日子的学习成果。 第两百五十一章 考试 大雍长乐二年,冬月十九,冰雪未至,寒风萧瑟。 这个时代的取暖不及现代, 每到寒冬腊月就是普通百姓最难熬的日子,多半会呆在家里,将门窗关得紧紧的,若要烧炭取暖再留一条小缝,若有事外出,也都脚步匆匆。 叶蓁蓁坐在轿子里,身上穿着楚慎前两日从皇帝那儿讨来的狐裘,据说这原本是某个番邦小国敬献给皇帝的妃子的,这狐裘只有一件,皇帝宠爱的妃子却不止一位,何况还有皇后在。 这一件狐裘不好分出去,皇帝索性就放在了库房落灰,被楚慎得知后要来给了叶蓁蓁。 内有狐裘加身,马车又用木窗挡住寒风,车里还放有封闭的碳箱,叶蓁蓁倒是不觉得冷,不过等到了大理寺,她从车上下来,寒风迎面而来倒是叫她打了个寒噤。 阿宁今日要参加考试,卯时初便已经同其他考生一同入了考场,是以没和叶蓁蓁一起。 叶蓁蓁入了大理寺内,冯林已经提前到了,穿着一身绯红官袍,正端坐在大堂。 “辰时正开考,现在过去差不多。”冯林见叶蓁蓁进来,站起身说。 叶蓁蓁点点头,也没有多耽搁,和冯林一同入了考场。 仵作考试不如科举那么严谨,但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少的,考生们每人单独一个小隔间,只前后能挪动一寸,左右能挪动半寸,进来之前也脱掉衣物全身检查过,确保不会有人携带小抄作弊。 试卷分发下去,冯林和叶蓁蓁坐在上方监察,时不时还要下去走一圈。 和科举不同,若是一次未中,再过三年还能考第二次,仵作考试并没有说是否有下一次,而这次考试关乎着他们未来的人生,甚至包括他们的后代,因此每一个人都各位的努力认真。 叶蓁蓁看到这场面,心中微微动容,之前闪过一次的念头又更坚决了几分。 她巡视一圈回来,坐在冯林旁边,冯林正在泡茶,给她倒了一杯,闲聊说:“明日的考试,陛下会带着官员们到场,此事你知道吗?” 叶蓁蓁一怔,“什么时候的事?没有人告诉我。” 冯林了然地说:“我也是今早才收到的消息,估计你那边还没有来得及通知,无妨,我告诉了你也是一样的。” 叶蓁蓁却并没有放松,眉头反而拧了起来。 按说明天的考试要用到尸体,一般人都对这个比较忌讳才是,为何皇帝会突然想要带着朝臣一起观看?且事先皇帝并没有透露出这方面的意思,难道是中间发生了什么吗? 冯林见她脸色有些紧绷,以为是她要面见皇帝会紧张,还安抚说:“陛下和朝臣都不会插手的,他们只是旁观而已,毕竟此前他们对这些都不懂,明日也是见见世面,你不用太在意他们,做自己的事就行。” 叶蓁蓁没说话,她担心的并不是见到皇帝,而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隐约让她感到有些不安。 “到底是尸体,陛下不忌讳这些么?”叶蓁蓁问。 冯林笑笑,“咱们陛下还真不忌讳这些,再者说,他又不会亲自跑去验尸,只是坐在高台上远远看着。” 明日原定验尸的地方是在大理寺内,如今皇帝要来看,恐怕地方也得变,叶蓁蓁忙问:“那明日要在何处考试?” “哦,对了,说到这个我刚忘了和你说。”冯林放下茶杯,拢了拢袖子,“这明日不是除了陛下还有其他朝臣么?大理寺的停尸间虽然大,但毕竟放不下这么多人,所以我临时决定将考试的地点安排到京兆司的演武场,今晚就将尸体运过去。” 要考试的尸体昨天叶蓁蓁就已经全部验过一遍了,死因各不相同,她将大概的死因和尸体征象写了出来,明日便以她昨晚的标记为答案,若考上全部对得上就是通过,若是只对了三分之二算及格,一半及以下为不通过。 这个天气很冷,像天然的冰窖,利于尸体保存,尸体现象也不会轻易发生变化,而且叶蓁蓁还用了些特殊的法子,使尸体能短暂地维持现在的状态,便于考生们验尸考试。 “我对京兆司不了解,不过明日陛下出宫,应该会有侍卫随行吧?”叶蓁蓁问。 冯林点点头,“那是肯定的,就算是在王都,但陛下毕竟身份非同一般,羽林卫会随行左右。” 叶蓁蓁最为担心的变故就是皇帝的安危,至于她自己反而不怎么担心,听说羽林卫会随行保护,她心里放松了许多。 应当只是她想得太多了,这毕竟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又有侍卫,能出什么事? “那便好,我没什么意见,听冯大人安排即可。” 见叶蓁蓁脸色恢复了正常,冯林也放了心,转而说起了别的事。 考试时间分为上午和下午,负责维护秩序的侍卫和考官可以在中午离开用饭休息,但考生们却不能离开考场,顶多是打报告去上茅厕,还有时间规定。 他们和科举考生一样,都带了吃的,就是一些干饼子之类的,检查时被掰成了两半,检查里面是否藏有字条。 好在干饼子本身就是固体的,即便被掰开也还能吃,唯一的问题是天寒地冻的他们找不到地方加热,就着冷水和饼子下咽,滋味实在不好受。 阿宁这次的位置是在一个角落里,她运气不算好,这儿正好对着风口,一个上午过去,她被冷风吹得手脚都快麻木失去知觉了。 休息时间一到,阿宁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一个被打开检查过的小布包,又将两个铁盒拿出来,一个装了水,一个装了米饭和菜,都被检查的人翻得乱糟糟的,不过好歹没扔掉。 她将装有石灰粉的炭包放入一个铁盒内,往里面倒了点水,然后将剩下的水和米饭放在上面,不一会儿就有热气冒出来。 第两百五十二章 考完 阿宁赶忙将手放到热气上,又往铁盒上贴了会儿,感觉烫了便将手挪开,冷了又贴回去,如此几次后她双手才终于有了知觉。 周围的考生和侍卫见到有白雾飘出,都朝她这边看过来,那侍卫走过来检查一番,发现她只用一个小布包就能让水加热,不禁感到惊奇。 “你这是什么法子?”有人问。 阿宁腼腆地笑笑,“据说是生石灰碰水形成的反应,具体的我也不太了解,是我师父帮我准备的。” 这段日子下来,大理寺上下和参加仵作考试的人都知道阿宁的师父是叶蓁蓁,对此也不觉得奇怪了,只是难免有些羡慕。 阿宁对他们羡慕的眼神颇为受用,感觉一上午的冷风也值了,她下午也要继续好好考试,绝对不给师父丢脸! 上午的考试阿宁几乎没有卡顿的,思想很流畅,答题也快,只是她性格谨慎,不慌不躁,别人也瞧不出什么来。 虽然现在是短暂的休息时间,但理论上也是不允许交头接耳的,要不是这段时间考生们一直进出大理寺,和大理寺的侍卫们都认识了,这会儿也是不许说话的。 好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很有分寸,说了两句后就各自伸回头去,该吃饼的吃饼,该喝水的喝水,准备迎接下午的战斗。 未时一刻,下午的考试开始,考生们比上午要更加认真细致,毕竟验尸之前虽然被叶蓁蓁带着实操过两次,可那时有叶蓁蓁在旁边盯着,而且是以教学的模式,他们按照叶蓁蓁的方法接触尸体不多。 明日是什么情况暂且不知,但明日的分数和今天的分数是合在一起计算的,未免明日分数太低,他们今天就得好好花点功夫,这样至少有退路,就算明天考不好,总分及格就都有机会。 抱着这样的信念,下午的考场格外的安静,叶蓁蓁巡视一圈后颇为满意,不枉她为他们争取来这个机会。 至酉时过半,随着铃铛一声响,仵作考试文书部分到此结束,所有考生不论有没有写完答案,全部暂停。 卷子被收走,考生们在考场待了一天,终于可以陆续离开,心情都颇为激动,但更多的还是紧张。 叶蓁蓁作为考官,不好同他们多说什么,要不是因着性质特殊,本来无论是监考还是阅卷,都还轮不到她的。 不过谁叫她现在拥有的验尸技术是超出这个时代的水平,卷子都是她出的,答案如何自然她心里最有数,别的人就算想替代也替代不了。 目送考场空下来,叶蓁蓁也没有多停留,和冯林回了内堂。 明天还有实操的考试,是现场叶蓁蓁根据他们的表现和回答打分,今晚他们就要将文书部分的考试全部阅卷评分,好同明日的分数一起计算。 好在这次参加考试的人数不像科考那么多,他们今天晚上加加班也还是能完成的。 叶蓁蓁在现代时别说晚上加班,就算是凌晨两三点正在睡觉被电话叫走出现场也是常有的事。 烛火亮起来的时候,她竟然还有丝亲切的感觉,倒是让原本还担心她不适应的冯林放了心。 “今夜叶考官就辛苦下,同老夫一起将这些卷子批阅了,等明日一过,你就能好好歇一阵了。”冯林毕竟是长者,对叶蓁蓁也颇为关怀。 叶蓁蓁领了冯林的好意,“大人说得是,那现在就开始吧。” 二人将卷子一人分了一半,随后各自占了张桌子就开始阅卷。 皇帝明日要带着大臣亲自观看现场的事儿楚慎也是一早上朝才收到的消息,他原本打算等叶蓁蓁监考完回来就将消息告诉给叶蓁蓁,谁知左等右等,只等来了阿宁。 阿宁将叶蓁蓁要留在大理寺阅卷的消息告诉给楚慎,楚慎表示知晓,转头就出了王府。 到底是阅卷,需要仔细评审每一份卷子,且有些回答虽然没有按照标准的答案来,但意思和结果却是相同的,也有根据这类回答谨慎评分。 因此叶蓁蓁和冯林一直弄到了亥时末近子时,才终于将今日两场考试的所有卷子全部评审完,剩下的就交给其他人处理,二人总算是能够回家了。 叶蓁蓁和冯林告了别,脚步匆匆出来,正要快步往大理寺外走,手臂却不防被人从背后抓住。 她眉目一凛,几乎立马就做出回击的反应,然而刚一转身又立刻将力道收了回来,脸上盈满笑容。 “你怎么来了?”叶蓁蓁又惊又喜地看着楚慎。 楚慎也露出笑脸,将手上拿着的汤婆子放到叶蓁蓁手里,怜惜地握了握她有些冰凉的手指。 叶蓁蓁有内力在身,其实并不感到寒冷,她只是体质原因手脚摸起来比较冰凉而已。 二人十指相扣,朝大理寺正门走去,边走楚慎边说:“我料想你今晚应该会很晚才会忙完,就想着来接你一起回去。” 叶蓁蓁虽然并不需要有人接自己下班,但不得不说当你忙完一天,拖着疲倦的身体出来,看到心心念念的人正在等你一起回家,这种感觉着实不赖。 “你来多久了?是不是等了我许久?”叶蓁蓁问。 楚慎笑笑,“尚可,比起你,我只是坐在那儿赏月,要轻松多了。” 他虽没有直说,但叶蓁蓁已然明白,他应当是等了自己许久,心中不免感动。 二人已经出了大理寺的门,叶蓁蓁和楚慎往台阶下走,看了眼侯在一边的马车,她说:“不若我们一起走路回去吧?” 楚慎没什么意见,点点头,让车夫先赶着马车离开。 二人走在路上,大雍没有宵禁,但这个点儿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倒是花街柳巷还热闹着,不过到底偏远,丝竹声也传不过来,街上很是安静,只能听到二人的脚步声。 叶蓁蓁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楚慎不明所以,跟着停下来,转头疑惑地看向她,“怎” 他正要询问叶蓁蓁为何突然停下,就见叶蓁蓁双手攀住他的脖子,微微踮起了脚尖,下一刻,楚慎瞳孔猛地放大。 第两百五十三章 柔软 柔软温暖的触感从唇上传来,紧接着他感觉到有湿软的东西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齿关,生涩又害羞。 许是没能一次就敲开,那湿软很快褪去,但楚慎岂能轻易叫她走掉?眼神一暗,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扣住了叶蓁蓁的后脑勺。 “唔!”叶蓁蓁眼睛不由得瞪大,但下一刻眼前就被一双带着暗香的大手遮住。 楚慎抚上她的眼睛,好让她能专心与自己亲吻,这段时间两个人都太忙,前一阵叶蓁蓁又受了伤,他们已经许久没有亲近过了。 “嘶!”好一会儿后,叶蓁蓁细细地喃了声,力道不大地捶捶楚慎的肩膀,将他推开了些。 楚慎分开后第一时间低头去看叶蓁蓁的嘴唇,借着路边昏黄的灯笼,他看到了那晶莹水润的唇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一看就是被牙齿咬破的。 叶蓁蓁摸了摸唇上的伤口,又‘嘶’了声,随即嗔怪地瞪向楚慎,“你几天没吃肉了这么迫不及待?” 楚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垂着脑袋抵着叶蓁蓁的肩膀,“我错了,我不该心急的,刚刚是我太情不由衷了。” 叶蓁蓁翻了个白眼,听着他嗡嗡的声音又忍不住笑,“你现在是在干嘛?在和我撒娇吗?” “嗯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原谅我吗?”楚慎微微抬头,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叶蓁蓁。 上下扫描他一眼,叶蓁蓁其实并没有生气,自从二人确定关系以来,大多数亲近都是她主动的,倒不是楚慎胆子小,只是楚慎一直很尊重她,不会因为自己想要亲近了便随时拉着她亲近。 她对这样的尊重自然是满意的,只是偶尔也免不了感叹那么聪明的康王爷怎么在感情上如此纯情。 “那要是我不原谅呢?”叶蓁蓁故意说。 楚慎微讶,显然压根没想过叶蓁蓁会不原谅自己。 但叶蓁蓁就是不肯说原谅,可要说生气吧也没生气,反而笑吟吟地盯着他。 楚慎看着叶蓁蓁弯起来的眉眼,开始还有点慌,但看着看着忽然就福至心灵了。 他唇角一弯,压低声音说:“要是你不原谅的话,那我就亲到你原谅为止。” 霸气地放完话,楚慎低下头,看似气势汹汹实则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叶蓁蓁的嘴唇,见叶蓁蓁只是笑,并没有抗拒,他眼睛亮了亮,放心大胆地吻了上去。 二人在空旷的街道上忘我地接吻,不知吻了许久,叶蓁蓁都感觉快要喘不过气儿的时候,楚慎终于肯放过她了。 叶蓁蓁攀在楚慎脖子上的双手不知何时滑落到了他腰间,整个人也都无力地靠在楚慎身上,忍不住嘀咕:“明明我才是身怀内力那个,怎么你体力比我还要久?” 楚慎忍不住笑,揽着叶蓁蓁细腰的手在她腰带上慢慢摩挲,“虽然常说夫妻打架,但又不是真的打架,你要使了内力,那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你了。” 叶蓁蓁妥协了,寻思左右出力的人又不是自己,也就不纠结这个问题了。 “你可别乱说啊,咱们现在只是男女朋友,可不算夫妻。”叶蓁蓁并不是很严肃地提醒楚慎。 楚慎揽着她往王府的方向走,自信满满地说:“早晚的事儿而已,我都和皇兄说好了,等明日你考完,休息两天我便带着你进宫,不出意外的话钦天监的人也在。” “钦天监?那是做什么的?”叶蓁蓁听他提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不由得好奇。 楚慎眼底笑意更浓,低头在叶蓁蓁耳边说:“负责天文星宿的,简单来说算日子的,当初皇兄登基就是钦天监的人看的日子,咱俩成婚自然也要钦天监的人看日子。” 叶蓁蓁惊讶,“成婚?可是我都还没有准备好。” 她最近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会儿是仵作一会儿是红莲教,压根没想过这方面。 “这么说,你对我们成婚没有意见咯?”楚慎注意到她话里的漏洞。 叶蓁蓁无奈看着他,按照现代的仪式,还得有个求婚的流程才是,但显然楚慎不知道这个,不过叶蓁蓁没打算略过去。 她并不是一个注重仪式的人,可是到底成婚不是小事,她也想更加有意义些。 虽然楚慎不懂得向她求婚,但她可以向楚慎求婚啊。 眸子闪过狡黠的光亮,叶蓁蓁慢悠悠地说:“再说吧,我今日困了,不想谈这个。” 楚慎看出她故意回避,心里倒是并不着急,他知道叶蓁蓁肯定是愿意嫁给自己的,至于为什么今晚要刻意回避,楚慎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 “怪我怪我,明知你累了还说这些事打扰你。”楚慎配合着叶蓁蓁的话说,“要不我背你回去吧,你在我背上还可以睡一会儿。” 叶蓁蓁看着他,心里暖流徜徉,但她不是个感性的人,故意挑眉问:“背我回去的话,是把我送到春江园还是你的院子?可别明日一早醒来我发现不在春江园。” 楚慎压根没想那么多,听了这话不由得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叶蓁蓁是故意的。 他心中觉得好笑,面上故作生气地磨了磨牙齿,“你这个小坏蛋,故意撩拨我是吧?就不怕我当真带你去了我的院子?” 叶蓁蓁无辜地眨眨眼睛,“王爷冤枉,我只是实话实说,哪儿敢撩拨您呢?” 她那一声王爷叫得软软的,分明没有故意勾引,却着实让楚慎眼神暗了暗。 他深呼吸压住心底的蠢蠢欲动,强迫自己转头看路,手上却又将叶蓁蓁牵得紧紧的。 虽然他知道叶蓁蓁热情大胆,若是他提出要求,叶蓁蓁不会拒绝他,可楚慎也很清楚,此事若是传出去,必会损坏叶蓁蓁的名声。 他想要正大光明将叶蓁蓁娶到府中,所以有些事暂时忍一忍也不是不可以。 “降温了,快些回家吧,明日你还有一场考试呢。”楚慎声音低哑地说,拉着叶蓁蓁飞快往王府的方向走。 第两百五十四章 噩梦 叶蓁蓁看了眼楚慎急匆匆的背影,要不是知道楚慎的人品,差点以为他是急色了。 不过正因为清楚楚慎不是急色,她反而纳闷了,刚刚都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突然就急了呢? 大理寺距离康王府不算太远,不过二人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府里下人大都已经入睡,只留了几个还守着,看到二人回府忙迎上去。 叶蓁蓁和楚慎都没有折腾人的习惯,只让下人准备了洗脚水,简单洗漱过后就先休息了。 或许是因为明日就要迎来最后的考试,事关能否改变仵作的官职,而且皇帝还要亲临现场观看,叶蓁蓁莫名有些睡不着觉。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直到听到鸡叫声,知道时间不早了,才勉强让自己睡过去。 这一觉叶蓁蓁睡得并不安稳,不止是因为时间短,也因为她做了噩梦。 叶蓁蓁已经许久没有做过噩梦了,无论是在现代还是来到大雍后,她不信鬼神,也没有做过亏心事,甚少能梦到让她感到害怕的事。 可昨夜的梦中,她梦见了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耳边有厮杀声,鲜血弥漫她的视线,让她所看到的世界都是一片红色,她努力地伸手想要阻止,却感觉身体厚重,根本无法动弹。 这种亲耳听到厮杀又回到安静的感觉并不好受,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又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只是隐隐觉得和她有关。 “蓁蓁?蓁蓁你醒了么?”房门被人敲了敲,屋外响起楚慎的声音。 叶蓁蓁揉了揉太阳穴,压住心底的不安感,快速穿好衣服从床上起来去开门。 “怎么是你?”叶蓁蓁颇惊讶地看着楚慎。 楚慎笑了笑,“昨天忘了和你说,不过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今日陛下要带着朝臣亲自观摩验尸考试,所以取消了今日的早朝,我待会儿和你一起出发。” 叶蓁蓁了然,屋外早就准备好的丫鬟也端着水盆和洗漱用具进来,叶蓁蓁动作利落地洗漱干净。 她回房间内换了套衣服,出来的时候见楚慎还坐在花厅,不由得惊奇,“我以为你来叫醒我就走了,怎么还在这儿,等我么?” 楚慎点点头,“刚醒来就想看到你了,但又怕早早吵醒你,一直等到现在,就想多看你两眼。” 楚慎虽然谈不上含蓄,但今日着实有些过于直白了,叶蓁蓁感到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楚慎?”她疑惑地看着楚慎。 楚慎本来还笑着,想要装作若无其事,但对上叶蓁蓁担忧的眼神,他还是说了实话。 眉头拧着,楚慎的声音有些闷沉沉的,“昨夜做了个噩梦,梦里我怎么也找不到你,心中有些不安。” 叶蓁蓁怔了下,随即一笑,上前抱了抱楚慎。 “梦都是相反的,我这不是一直在么。” 楚慎抱着她没说话,眼睫覆盖的眸子暗了暗。 他刚刚骗了叶蓁蓁,事实上昨夜那个噩梦远比他形容的要更可怕,他梦见叶蓁蓁被众人围攻,皇帝下令要斩杀叶蓁蓁,而等他走到叶蓁蓁面前才发现提着刀的刽子手竟然是自己。 楚慎长这么大甚少做这类恐怖到真实的梦,以至于他下半夜被惊醒后就怎么也睡不着。 从今早起来开始,楚慎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似的,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总感觉似乎要发生些什么,所以他才迫切地想要看到叶蓁蓁,只有见到叶蓁蓁安好,他这心里才能舒服些。 “时间不早了,先去吃早饭吧,吃完就去京兆司,总不能比陛下还要晚到吧?”叶蓁蓁察觉楚慎抱住自己的力度有些紧,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楚慎的背。 楚慎深深吸了口叶蓁蓁身上的冷香,心中暗暗想着,无论发生什么,他的刀尖绝不会指向叶蓁蓁,即便皇帝下令也不行。 “好,走吧。”楚慎脸色恢复了些,却仍是紧紧牵着叶蓁蓁的手。 叶蓁蓁手被勒得有些疼,但她转头看了眼脸色紧绷着的楚慎,还是什么都没说。 阿宁今天要考试,考前和昨天一样要被检查全身,所以很早就走了,不过楚慎叫了飞虎跟在她身边,也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二人简单用了早饭后,已经是辰时,今日皇帝要去京兆司,他们也须得早一点到。 朝臣们大概都是踩着这个点儿去的京兆司,往日里并不热闹的京兆司今天闹得跟菜市场似的,一波又一波维持秩序的侍卫进进出出。 此事说来皇帝也有些责任,本来像天子出宫这种事,本该至少提前半月就要报告给礼部,好让礼部安排的,谁知道皇帝一拍脑门心血来潮,他倒是不慌不忙坐着御辇来,可是苦了下头这些人,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冬月本是寒冷时节,早上不该有那么多人才是,偏偏今日街上人流如织,马车行走更是艰难,和叶蓁蓁在现代时周一的早八堵车也没什么区别。 看到后面排成长龙的马车,叶蓁蓁心中暗自庆幸,幸好他们出门还算早的,要是再磨蹭一会儿恐怕真的会比皇帝还要晚到。 楚慎则是在看到这么多人后,眉头皱着就没有舒展开过,片刻后他叫坐在车架上的飞虎进来。 “待会儿到了京兆司,陛下到达之后你潜去陛下身边,不必出现在明面上,暗地里留意着就行,务必保护好陛下的安危。”楚慎严肃地吩咐。 飞虎也知道皇帝的安危非同小可,闻言点头应下,“王爷放心,属下定会牢牢看护住陛下。” 安排了飞虎暗中保护,楚慎略放心了些,但仍是不免忧心,甚至叹了口气,同叶蓁蓁吐槽:“皇兄这次略有不妥,只希望现场不要出意外才好。” 叶蓁蓁笑了下,低声揶揄:“我还以为他是皇帝你不敢说什么呢,原来你心里也是不满的。” 楚慎无奈看了眼她,也学着她的样子低声说:“咱们背后悄悄说就行,可不能让外人知道。” 第二百五十五章 利箭 叶蓁蓁被楚慎逗乐,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跟他保证:“王爷放心,一定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楚慎点了点她的额头,嗅着她身上清冷的馨香,紧绷的神经略舒缓了些。 也许是他多虑了,这毕竟是天子脚下,且还有羽林军护卫,暗中高手必然也不会少,能出什么事? 说话的工夫,他们的马车终于过了最拥堵的路段,接下来的一路就要顺畅多了,只用了一刻多钟的时间就到了京兆司。 此时皇帝还没有到,但现在已经到了的朝臣可不敢随意站着聊天,都纷纷在寻找自己的位置,只偶尔和挨得近的人私底下说两句。 看到楚慎和叶蓁蓁一起走进来,原本窸窸窣窣的声音皆是一静,那些目光不约而同地都落在了两人身上。 楚慎自小就面对众多目光,对此见怪不怪,眉头都没多动一下,叶蓁蓁虽然不似他那般经验丰富,但她向来沉得住气,怎么着也算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了,年龄加起来不比在场的人低到哪儿去,自然也无惧他们的注视。 作为考官,叶蓁蓁不好在外面多待,和楚慎说了句后就先行离开了,楚慎目送她远去,走到了旁边的椅子坐下。 柳太傅已经在旁边坐下了,老神在在地闭着眼睛,楚慎坐下时也没睁眼,但却开了口。 “王爷和叶姑娘进来时,那气质当真是独一无二,不怪王爷对京中各家贵族女子都不感兴趣。” 楚慎笑笑,“太傅这话我会转达给蓁蓁的。” 柳太傅没再说了,仍旧闭着眼睛继续养神。 叶侍郎今日也在人群中,他是一点也不想来的,谁都知道今天叶蓁蓁作为考官,是她出风头的日子,而他因为之前的事,叶蓁蓁越是风光他就会越是被人贬低。 可是皇帝没有撤了他的位置,哪怕谁都知道他如今在坐冷板凳,可一天坐在侍郎的位置上,他就得当一天的值,即便不想来,也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来是来了,可叶侍郎心里又更加厌恶叶蓁蓁,他现在认定叶蓁蓁的母亲当初给自己戴了绿帽,看叶蓁蓁要多厌恶就有多厌恶。 叶蓁蓁可不知道叶侍郎那些心思,她甚至压根都没注意到叶侍郎这么个人。 她找到冯林,又迅速检查了遍尸体,发现没什么问题,随后就开始等待皇帝的到来。 好在皇帝虽然是心血来潮跑过来,到底还是遵守了时间,没有拖拖拉拉,上午辰时一刻,皇帝领着大臣坐在宽阔的广场上,广场中间摆放着几具尸体,旁边立了标记数字的牌子。 随着铃铛一声响,考生们陆陆续续分成几批开始进行考试,叶蓁蓁就站在旁边盯着,一是根据他们的表现打分,二也是防止交头接耳。 这些尸体并不是每人一具,而是所有人都要看到所有的尸体,根据每一具尸体的编号,将他们的验尸结果写下来,如此能最大程度地保证公平。 至于尸体的答案,叶蓁蓁之前就已经誊写下来,到时候只需要拿着对就行。 平日里仵作们总是要对尸体交流两句,但今日毕竟是考试,每个人都很谨慎,哪怕想要交流,话到了嘴边也还是咽了回去。 于是众人就看到一群仵作穿着叶蓁蓁弄出来的白大褂,带着白棉布手套,在每一具尸体前站一会儿,再伸手在尸体上碰一碰,然后又转身去下一具尸体那儿。 众人看得两眼迷惑,心里止不住纳闷儿,就这能看得出什么来? 皇帝心中也有此疑问,但他更多的还是将目光落在叶蓁蓁身上。 第一批仵作验完尸后第二批又上场,阿宁就在其中,她看了眼叶蓁蓁,又很快收回视线,专注地开始从尸体身上寻找答案。 皇帝看到阿宁,眼睛眯了眯,侧头问坐在旁边的楚慎:“这就是她那个弟子?” 楚慎点点头,“也是这次的仵作考试中唯一的女学生。” 皇帝见阿宁面不改色地将尸体摸来摸去,语气不明地说:“怪不得能成为她的徒弟。” 楚慎怔了下,飞快看了皇帝一眼,没看出什么东西来,又很快将视线移向别处。 考试的仵作共分为了四批,很快第三批下来后,最后一批仵作开始考试。 今日比较冷,好在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都不缺钱,而仵作们有大理寺赞助的棉衣,也不惧寒冷。 叶蓁蓁看了眼天色,提着的心开始慢慢落地,考试很快就结束了,迄今没出过什么意外。 第四批仵作也很快验完尸,看到他们陆陆续续离场,叶蓁蓁越发轻松了,不禁呼出一口气来。 但,就在这时,一道锋利的破空声从东南边传来,目标明确地朝着考场上的仵作而去。 那仵作只是个普通人,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有一支箭正飞速朝他射来,暗处的暗卫们倒是注意到了,可那只是个仵作而已,他们要保护的是皇帝和康王,再不济还有一群重臣,相比起来,一个仵作的命实在算不得什么。 叶蓁蓁听到破空声的时候眼皮就是一跳,本来还在等着暗卫跳出来,可眼见那箭都要扎到那人的脑门上了还没有人出来阻拦,她再忍不了,足下一动,下一刻人就出现在那仵作身旁。 双指将利箭夹住,叶蓁蓁目光犀利地看向箭射出来的地方,只来得及看到一道影子。 那仵作正在走路,猝不及防看到叶蓁蓁出现在身边,整个人都被吓住。 场下的皇帝和大臣们也都被这变故弄得一惊,他们还来不及震惊叶蓁蓁怎么会功夫,就听到有人大喊:“有刺客!护驾!” 叶蓁蓁将箭捏在手里,第一时间看向皇帝的位置。 皇帝也有些懵,急匆匆站起身,楚慎已经护在了他面前。 叶蓁蓁耳尖微动,迅速在场内扫视过,果真捕捉到几道不太寻常的气息,没等她做出反应,紧接着又有一把刀朝她飞过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声音。 第二百五十六章 抓住她 “圣女大人,杀了狗皇帝!” 那把飞向叶蓁蓁的刀却原来并不是要杀掉她,而是递给她的武器。 叶蓁蓁原本是想要抵挡拦截,但她轻松地将刀握在手里后,风向瞬间就变了。 前一刻她还是遭遇刺杀的无辜者,后一刻就成了那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声音所说的圣女大人。 之所以这么快就怀疑到叶蓁蓁身上,是因为现场的女人太少了,宫婢们都在外围,而阿宁第二批验尸完后就已经先离开了,此刻场上就只有叶蓁蓁一个女人。 ‘圣女’显然不会是男人,那么就只能是叶蓁蓁。 一瞬间,所有人看向叶蓁蓁的目光都变了,连楚慎脸上都出现错愕之色。 皇帝已经站起身,警惕地盯着场上的叶蓁蓁,又扫了眼面露惊惧的楚慎,眼神暗了暗。 叶蓁蓁握着刀柄的手指紧了紧,低头看向手里这把刀,立即就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故意要暴露她的身份,借皇帝的手杀了她。 各种嫌疑人物从叶蓁蓁脑海里划过,最终定格在一张时常让人觉得病弱的脸上——陈世子。 早在大半年以前陈世子就想要杀掉她,那次没有成功,但让叶蓁蓁失了记忆,而上次在望月楼叶蓁蓁虽然敲打了陈世子,到底还是没有杀掉他。 没想到陈世子居然不长教训,仍然要杀掉叶蓁蓁。 尽管叶蓁蓁现在并没有证据,但她思来想去,仍是觉得这位陈世子嫌疑最大。 只是现下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随着那人喊出她的身份后,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保护皇帝的羽林卫更是瞬间就朝着她围了过来。 “把刀放下!”侍卫长一脸威严地怒视着叶蓁蓁。 叶蓁蓁手指动了动,她现在不可能真的和这些人打起来,否则就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她只能先按兵不动,再慢慢澄清‘误会’。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就算真的引起了皇帝的怀疑,只要查不出证据能证明她的身份,她就没事。 慢慢将刀往地上放,但不等叶蓁蓁完全妥协,几支利箭又从人群里射出,同时刚才那道声音高喊道:“保护圣女!” 于是四面八方忽然跳出来一群穿着夜行衣的暗卫,二话不说就朝羽林军发起进攻。 场上顿时混乱起来,因为有了前后两句高喊,以至于叶蓁蓁身份不但被暴露,且看起来像是真的要刺杀皇帝,而那些暗卫都是来协助保护她的。 皇帝脸色很难看,他死死地盯着场上的叶蓁蓁,眼神阴沉得可怕。 “将那红莲教妖女给我抓起来!”皇帝厉声喝道。 叶蓁蓁眉毛一挑,却是第一时间看向楚慎。楚慎隔着人群望着她,眼神复杂,隔得太远叶蓁蓁看得并不分明,只是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自己。 楚慎此时心情很复杂,他早知道叶蓁蓁身份不简单,但从来没有往红莲教身上想过,即便是在木胡寨那一次,他都没有让人去调查叶蓁蓁。 按说得知叶蓁蓁身份的第一时间,他就该对叶蓁蓁生出怒火和敌意来,然而他满心只剩下担忧。 和叶蓁蓁相处这么久,楚慎知道叶蓁蓁绝不是传闻中那嗜杀的红莲教妖女,因此一瞬的思绪过后,他转头看向皇帝。 “陛下,此事有异,这一场刺杀来得突然,而且显然就是冲蓁蓁而去。”楚慎低声说。 皇帝转头看了他一眼,却是说:“怀谨,你以为朕为何突然提出要今日来现场观看?” 楚慎一怔,随即错愕抬头看着皇帝,“什么?难道” 皇帝看向被刺客和羽林军包围在中间的叶蓁蓁,沉声说:“几日前朕收到密报,自东海而来,里面有一副红莲教圣女的画像,那时朕便已经知道了这个叶蓁蓁的身份。” 楚慎大脑快速转动,他强行压下心底的慌乱,冷静地分析事情。 “不对,陛下,那画像是否来得太过巧妙了些?这些年我们没少在东海布置眼线,但别说红莲教圣女,就连普通的红莲教教徒也很少抓到,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将圣女暴露给我们?”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叶蓁蓁的画像,就等着他们调查发现似的。 楚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又看了叶蓁蓁的方向,发现叶蓁蓁虽然站在包围圈里,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手,如果叶蓁蓁真的存了要刺杀皇帝的心思,以叶蓁蓁的功力,这会儿早就杀到了皇帝面前。 他正要将这番分析说给皇帝听,谁料就听皇帝说:“那只能说明她跟着你的这大半年里,后方失火,红莲教内有人想要除掉她,可这与朕又有什么关系?朕只知道现如今她确为红莲教圣女无疑,只要抓住她,朕就能从她嘴里知道红莲教的具体下落。” 楚慎还要说什么,皇帝已经警告地看向他,“怀谨,朕知道你受这妖女蛊惑,可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就该及时清醒,莫要叫朕失望。” “皇兄!”楚慎眉毛皱得死死的,“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那封密报的来历吗?我只怕最后抓了她是为别人做了嫁裳。” “怀谨,你在质疑朕?”皇帝眼神冷漠地看着楚慎。 楚慎心里有火气,面上却是一片冰冷,但不等他说什么,发现异变就已经赶过来的飞虎在这时上前拉住了他,低下头同皇帝说:“陛下放心,属下一定会照看好王爷。” 听了飞虎这么说,皇帝冰冷的眼神终于缓和了些,“好好看着你主子,若是让他扰了朕的计划,朕绝不轻饶!” 飞虎只觉得头皮一紧,也不敢多说什么,借口保护楚慎,飞快将他从皇帝身边带走。 楚慎一路没说话,等到远离了皇帝,他甩开飞虎的手,冷漠地看着他。 “你也要阻拦我?还是你也觉得蓁蓁有问题?”楚慎冷冷地问。 第两百五十七章 她的目的 飞虎无奈叹了口气,“王爷,您难道还没看明白么?叶姑娘是好是坏对陛下来说并不重要,甚至她到底是不是那个红莲教圣女陛下也并不关心,他只是想要将叶姑娘抓起来,至于她是不是,到时候拷打审问一番就知道了,无论怎样陛下都不会吃亏。” 楚慎一听到拷打审问几个字,脸色越发难看,他以前查事情的时候也没少审人,且手段还不一般,那些被他抓到的人宁可去死,也不想落到他手里受难。 可他没想到如今叶蓁蓁居然要遭遇这样的事,一时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发疼。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抓住。”楚慎闭上眼说。 没有人比他了解那些审问的手段有多厉害,纵使叶蓁蓁有功夫在身,但只要进了诏狱,又有皇帝特别‘关照’,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看得分明,今日显然是有人故意要害叶蓁蓁,那红莲教圣女的身份多半也是真的,可是那又如何?他不认为自己认识的叶蓁蓁和传闻中那个魔教妖女一样。 “可是您现在进去,不但帮不到叶姑娘,反而会触怒陛下。”飞虎担忧地看着楚慎。 若不是刚才担心楚慎和皇帝闹起来,他也不会跑出来将楚慎给拉走。 楚慎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嘴唇紧紧抿着,苍白得可怕。 “飞虎,若是本王要你无论如何也要保蓁蓁平安呢?”楚慎倏然看向飞虎。 飞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楚慎所表达的意思,脸色变了变,嗫嚅着说:“王爷,您是要与陛下作对啊。” 楚慎抿了下唇,他并非是要与皇帝作对,可他明知道这是一场针对叶蓁蓁的阴谋,又如何能做到袖手旁观冷眼看着叶蓁蓁被迫跳入陷阱? 事情的关键点在于那封密报,楚慎可以百分百确定,那封密报是有问题的,只要反向推理,将谁给他们的密报推出来,找到对方,不也一样能够从对方口中得知红莲教的事情么? 就算叶蓁蓁是红莲教的圣女,楚慎也不希望是以现在这种方式将她抓起来,一则出于他自己的私心,不想看到叶蓁蓁受辱,二则从理智上来讲,红莲教圣女那样的人物,岂会心甘情愿受折辱? 如果非要用这种方式抓人的话,那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这不是楚慎想要看到的。 就在这时,一名暗卫匆匆过来,同楚慎说:“王爷,那红莲教妖女已经抓到了。” 楚慎脑中所有的想法顷刻间如潮水般褪去,他猛地抬头盯着那暗卫,竟差一点失声,“你、你说什么?” 暗卫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语气间还有些激动,“红莲教妖女被抓住了!现如今陛下正让人带着她去诏狱。” 楚慎反应过来,瞳孔猛地一缩,“不!” 他下意识地就想要追过去阻拦,幸而被飞虎及时抓住。 此时此刻楚慎身在局内,历来运筹帷幄的人竟也有些慌乱,反倒是飞虎这个局外人,在此刻看得很清楚。 “王爷,叶姑娘的功夫你我二人都曾见识过,若是她刚刚想要抵抗,羽林军绝不可能就这么抓住她,她这么做是否另有他意?” 楚慎脚步一下顿住,他到底并不是蠢笨,刚才只是关心则乱,以至于他竟失去了惯常的冷静,此刻重新冷静下来,细细回想飞虎的话,发现不无道理。 他看向那暗卫,问:“她可曾与羽林军发生过打斗?” 暗卫摇摇头,“不曾,她一直没有动手,是那些红莲教的刺客打不过羽林军,全数被歼灭后直接包围了她。” “她就这么束手就擒?”楚慎追问。 暗卫不解,还是点点头,“是这样。” 楚慎垂下眼眸,叶蓁蓁没有反抗,定然是不想如了那幕后之人的意,无论皇帝打算怎么对付叶蓁蓁,她反抗杀了人和没有反抗,终究是两码事。 若是前者,她只会越发被看得牢牢的,时时刻刻都有人监视,真真正正坐实了她‘妖女’的,名头,而如果是后者的话,无论如何事实摆在眼前,不管人们怎么议论她的身份,只要没亲自看到她动手杀人,心里也顶多只是有个妖女概念,不会将她和妖女彻底绑定。 快速厘清这些事情后,楚慎立即就明白了叶蓁蓁是想要做什么,他猜测叶蓁蓁有两种打算:第一种便是坚决否认自己红莲教圣女的身份,毕竟她如果真是圣女,刚才在场上不可能站着不动手,让羽林军抓住自己;第二种便是承认红莲教圣女的身份,但因为她没有动手杀人,态度配合地被抓起来,那就表明了她的态度——可以合作。 他细想了下第一种可能性,也是他最先想到的一种可能,只是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又结合皇帝的举动,她想要否认很难,只那一身功夫就不好解释,而且当她救下那名仵作的时候,那诡异的身法可是所有人都看见了的。 如此一来,楚慎便更加倾向于是第二种可能性,叶蓁蓁顺势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她没有过杀人作恶的记录,一切就都还有的商量。 而叶蓁蓁此举不但是她自己打算这么做,也是在向他传递她的意思,她需要他的帮助。 楚慎眼眸一亮,自从叶蓁蓁身份曝光后就乱糟糟的心绪在此刻全部安静下来。 “走,去见陛下!” 楚慎说罢,大步离开了长廊。 飞虎担忧地看了眼楚慎的背影,但想着自家王爷的为人,以及和陛下的感情,即使陛下恼怒叶姑娘,想来也会看在过去的份儿上不会真的为难。 心里稍稍安心了些,飞虎正要跟上去,又想起什么,回头吩咐那暗卫:“你暗中照顾好阿宁姑娘,若是有人敢借机向阿宁发难,立即告知于我。” 这暗卫是楚慎自己培养的,自然是对楚慎最为忠心,也不多问什么,点头应下。 交待完事情,飞虎也不再耽搁,匆匆跟上了楚慎的脚步。 第二百五十八章 束手就擒 叶蓁蓁在看到那些所谓保护她的刺客只顾着和羽林军厮杀的时候,心中就已经确定,这些人都是来更进一步坐实她红莲教圣女身份的。 一开始,叶蓁蓁还以为皇帝是受到了惊吓,才会迅速发布将自己抓起来的命令,但很快她发现羽林军和侍卫们有条不紊地护着皇帝和现场的朝臣,安排他们离开,心里就有种不对劲。 当看到楚慎似乎和皇帝起了争执,而被飞虎带走后,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更是达到了顶峰。 只是刹那间,叶蓁蓁就想起明明很早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今日的现场验尸考试,但那个时候皇帝从来没有说过要到现场来查看,皇帝对此的反应一直都是比较平淡的,怎么就突然对现场验尸生出了兴趣呢? 联想到临时接到的通知,叶蓁蓁心里有了个猜测,她想早在今日之前,皇帝应该就通过某种渠道或者被迫通过某种渠道,得知了她红莲教圣女的身份。 今日这一场局不单是那幕后之人设下的,皇帝也在其中。 想明白这一点后,叶蓁蓁很清楚,如果她当真与羽林军动起手来,除了越发坐实她的身份外,她暴露出来的实力也只会更加让人忌惮。 所以除了开始的时候接下那把刀之外,叶蓁蓁再没有动过手,任凭眼前羽林军和所谓的红莲教刺客打得不可开交,她始终冷眼旁观。 这些嘴里喊着要保护她的刺客,实际上分明就是来将她推入陷阱想要害她的,她没有出手就算不错了,怎么还可能帮他们呢? 而朝廷的羽林军不知是不是忌惮她这位圣女这些年来在外头的嗜杀名声,始终没敢和她靠得太近,如此也省了叶蓁蓁动手。 等到羽林军将寥寥几个红莲教刺客全部杀死或抓起来后,叶蓁蓁便任凭他们包围住自己。 既然陷阱已经将她推到了这里,再结合针对皇帝的猜想,想要否认自己红莲教圣女的身份不是那么容易的,那她倒不如将计就计。 皇帝如果想要杀她,无论是那种布置人手还是羽林军,都会一开始就只针对她动手,但除了红莲教的刺客外,暗中并没有其他人对叶蓁蓁出手,羽林军更是谨慎,看起来声势浩大,却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 叶蓁蓁看明白了这一点,就猜到皇帝主要的目的是想要从她口中得知更多和红莲教相关的事情,杀了她反而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换言之红莲教圣女的身份固然给她带来了麻烦,但又未尝不是条件和生机? 身为红莲教圣女,所了解的事情肯定比普通人要多,且定会知道红莲教所谓何地,光是这一点,就足够皇帝心动了。 被羽林军带走的时候,叶蓁蓁朝楚慎先前站过的地方看了眼,她看到飞虎将楚慎带走了,想来她被抓起来的消息也很快会传到楚慎那边,只希望楚慎不要冲动行事,最好能够明白她束手就擒的含义,帮助她一起获取皇帝的信任。 要是没有和楚慎相恋,又或者她没有前世身为法医叶蓁蓁的记忆,她可能真的会做好红莲教圣女,可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找回记忆后,叶蓁蓁越发明白她和红莲教绝不可能是一路人。 也幸好,她虽然恶名在外,人人都说红莲教圣女嗜杀,但实际上她除了年幼训练被迫厮杀外,实际上并没有怎么动手害过人,她的亲信也都一直被她约束着,不像其他红莲教的人一样到处作恶。 想到亲信,叶蓁蓁眼神沉了沉。 上次青越想要刺杀长公主被她阻拦,因此不告而别,几日都没有出现在她身边,今天的事情想来他很快就会知道。 只是她不确定青越会怎么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怎么样,青越都不会害她。 叶蓁蓁担心的是青越为了她可能做出打破她计划的事情,她现在只盼着青越能够沉住气,明白她没有反抗的行为背后的意义,不要冒然做出什么举动来。 京兆司的动乱随着叶蓁蓁这个红莲教妖女被带走后,总算是短暂地告了一段落。 朝臣们到这会儿还没太反应过来,怎么会突然钻出来一个红莲教圣女呢? 随着皇帝登基,那红莲教已经两年多没怎么冒过头了,他们险些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邪教。 但不得不说,本来就有很多人看叶蓁蓁不爽,加之叶蓁蓁刚才并没有动手,很多人只当那妖女嗜杀的名声是徒有其名,再怎么着人现在不也被抓了吗? 人群里叶侍郎也有些发懵,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但他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 哪怕之前叶蓁蓁滴血认亲和他没有关系,但到底是在侍郎府长大的,叶侍郎这点自信还是有的,若叶蓁蓁真是红莲教的人,那他怎么没有发现呢? 而且更重要的是,谁都知道叶蓁蓁就是当初他侍郎府上那个庶女,如果真的坐实了叶蓁蓁红莲教妖女的事实,那他侍郎府也得被怀疑。 所以就算是为了自己,叶侍郎也不愿意承认叶蓁蓁真的和红莲教有关。 不过看到叶蓁蓁吃瘪,他心里也还是忍不住有些隐秘的高兴,甚至暗暗自得地想若是叶蓁蓁听话孝顺他,如今尚还在他府上乖乖做庶女,哪里会有今日被抓到诏狱的事呢? 大雍长乐冬月二十这天,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承袭了千年的仵作官职更改在今日考试完毕,二是那位有可能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官的叶蓁蓁,也是仵作官职更改的主力人,她竟是红莲教圣女。 这消息如长风一般迅速吹遍了王都每个角落,甚至开始往别的方向吹。 饭毕茶后,百姓们讨论得最为热烈的都是这仵作官职是否还能更改?毕竟促成这件事的人可是红莲教的妖女啊,谁知道是不是红莲教又想要做什么恶事呢? 第二百五十九章 谣言 还有那叶蓁蓁,据说直接被关到了诏狱里面,要知道诏狱和普通的监狱可不一样,里面关着的可都是穷凶极恶之人。 由此可见朝廷对叶蓁蓁的态度,既如此朝廷还会轻易饶了叶蓁蓁吗? “可是,这叶蓁蓁不是说和康王有关系么?你们说,这事儿会不会还和康王有关?”一间酒楼里,饭毕之后,几个男子借着小酒说起了近来最新鲜的八卦。 另一人喝得醉醺醺的,闻言嗤笑:“怎么就没可能?依我之见,可能性大得很,毕竟那个位置谁不想坐上去?” “咳咳!张兄王兄,我看你们是喝多了吧?”另一个稍微清醒些的连忙出声阻止二人。 但那二人就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这话不该说似的,仍旧在那儿侃天侃地,“照我说啊,这都在一起那么久了,那叶蓁蓁都住进了康王府里面,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康王就真的半点也不知?” “谁说不是呢,恐怕人家不仅知道,还暗暗配合吧,毕竟那红莲教虽然是邪教,其势力却不可小觑,说不定人家就想借势做点什么呢?” 唯一清醒的男人痛苦地捂住脸,恨不得现在就从这儿离开,他已经发现大堂中有不少视线在往这边看了。 想到这二人是自己今天才结识的,实在犯不着留下来冒险,那男人咬咬牙,趁着二人还在继续胡言乱语,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酒楼。 二楼一处包厢,飞虎也听到了楼下的动静,一张脸铁青铁青的,蹭地一下就站起来。 “竟敢在此妖言惑众,我看他们也该到诏狱里去走一圈。”飞虎咬牙说,就要大步走出去教训那二人。 但他刚走两步,就被另一道冷淡的声音叫住。 “不必。”楚慎语气淡淡地说,“世人皆知我与蓁蓁的关系,若真是红莲教的人想要害蓁蓁,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中伤我的机会。” 飞虎有些不甘地说:“可是难道就任凭这样的谣言传播么?您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若是传到了陛下耳里,属下担心” “皇兄没那么蠢。”楚慎闭上眼睛,片刻后又声音沙哑地说:“何况我这点儿麻烦和蓁蓁比较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提到叶蓁蓁,飞虎不说话了。 房间里传来一声细小的啜泣,楚慎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阿宁。 自从那日叶蓁蓁身份曝光被抓走后,当时所有考试的仵作都被扣押,幸得冯林从中斡旋,又有他向皇帝求情,皇帝到底还是没有对仵作们发火撒气。 考试的结果至今还没有出来,倒不是冯林没时间去评分,而是皇帝那边态度不明。 当初想要更改仵作的官职是楚慎提出来的,但谁都知道他是因为叶蓁蓁,而叶蓁蓁从皇帝下令开始,就对仵作们培训教授,甚至还监考了两场。 哪怕私底下她和仵作们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可就因为她的身份,那些仵作们没有被全部打成红莲教教徒都已经算皇帝明智了,否则换个昏君的话,早就将他们全部收监。 毕竟只是仵作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官员,相比起红莲教这个余孽,谁都知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道理,哪怕这道理未必正确。 而阿宁身为叶蓁蓁的徒弟,无疑是牵连最严重的,那日也幸亏飞虎留了个心眼,让王府的暗卫一直暗中保护着阿宁,否则她也早就被抓到了牢里去。 最后还是楚慎以自己为阿宁担保,又派了好几批人分别对阿宁审问过后,发现她确实对红莲教毫不知情,与叶蓁蓁的交集也都是验尸,皇帝这才大发慈悲放过了她。 只是因着叶蓁蓁的牵连,阿宁不能住在康王府了,这是皇帝最后对楚慎的容忍,他绝不可能在叶蓁蓁身份已经暴露的情况下,还允许自己的亲弟弟和任何与叶蓁蓁有关的人来往。 这两日阿宁就已经搬了出来,明面上楚慎没再管她,私底下却让飞虎帮她寻了住处,又在暗中派了人保护。 今日楚慎借着外出的机会与阿宁在酒楼见面,就是告知她叶蓁蓁现在的情况。 阿宁并没有因为叶蓁蓁的事而怪责埋怨叶蓁蓁,她一直都很担心叶蓁蓁,甚至想要亲自见到叶蓁蓁。 “王爷,我师父还能出来吗?”阿宁红着眼睛看着楚慎,“我师父是怎样的人,王爷您再清楚不过,她绝不是那传闻中嗜杀的妖女!” “我知道。”楚慎说,“蓁蓁的事我会想办法,这几日王都都不会太平,没有必要事情的话你最好不要乱跑,安心待着等蓁蓁的消息就是。” 阿宁擦了擦眼睛,听话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既无背景势力,也没有什么特殊能力,脑子也不精通谋算,在叶蓁蓁这件事情上完全插不上手。 与其继续给师父添麻烦,她倒不如老实待着等待结果。 “陛下还没有开始审问蓁蓁,估计还会再关两天,我这几日虽然也没办法见到她,但也清楚她的情况,她目前除了被限制自由外,并无其他事情。” 听到楚慎这么说,阿宁心里安慰了不少。 同阿宁说完叶蓁蓁的情况,简单安抚过后,楚慎没有多停留,如来时那样,低调地和飞虎离开了酒楼。 他们出去的时候还听见那二人又在那儿将叶蓁蓁的事往他身上扯,甚至说他早就和红莲教有了联系之类的。 按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般人是不敢说的,但那二人大概是喝得太醉,说起来肆无忌惮,一点都不担心被巡逻的侍卫抓走。 而大堂里其他的食客乐得听八卦看热闹,也并不提醒他们,只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听着,偶尔压低声音和身边的同伴交谈两句,至于说了什么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路过那两个醉鬼旁边的时候,飞虎面上闪过怒气,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握。 但看了眼楚慎一点不停留就离开的背影,他还是暂且压抑住火气,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马车上,楚慎闭目养神,飞虎坐在车辕上,脑子里还回荡着酒楼那两个醉鬼的声音。 第二百六十章 阻拦 “派人跟着那两个人。”楚慎忽然开口,飞虎竟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他们不会不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醉酒不过是伪装罢了。”楚慎仍闭着眼睛,但头脑却无比清醒。 那二人借着喝醉故意将话题往他身上引,此事做得过于明显,楚慎若真看不出来那他这些年也算是白活了。 飞虎一凛,随即反应过来楚慎的意思,惊愕道:“难道致使那二人故意栽赃您的会和陷害叶姑娘的是同一人?” “八九不离十。”楚慎淡声说。 “属下知道了,这就去安排人。” 外头没了动静,楚慎知道飞虎是去办事儿了。 他坐在马车里,如今天气越发寒冷,外头街上的百姓也少了很多,不过到底是王都,仍然非常热闹。 楚慎自闹市中离开,却没有一分心思留下,他不期然地想起前一段日子叶蓁蓁问他的那个问题。 当时叶蓁蓁借口某官员受贿,询问他官员的学生是否会因为官员受到牵连,那时他虽隐隐察觉到叶蓁蓁话里有话,但没有往叶蓁蓁的身份上去想,甚至压根没考虑过会是叶蓁蓁。 原来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担忧么? 想到在京兆司那天叶蓁蓁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有了想法,楚慎面上出现一抹苦笑。 他并不怪叶蓁蓁隐瞒自己,反而越发心疼她,那段日子她一定很痛苦纠结吧?一边想要让仵作们改变出身,能够扬眉吐气用自己的学识帮忙破案,可是一边又因为自己的身份担心会给仵作们带来麻烦。 是他太迟钝了,明知道叶蓁蓁不简单,却因为害怕自己触碰太多她的秘密让她远离自己,而从不敢过多思考关于她的问题,以至于曾经那么显眼的事情都被他给忽略了。 如果那个时候他就能察觉到叶蓁蓁的担忧,早一点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如今叶蓁蓁也不会被抓到诏狱里关着。 她明明是那样一个喜欢自由自在的人,当初宁愿假死也要从侍郎府离开,如今却被关在幽暗冰冷的诏狱里,她会有多难受? 楚慎心口一阵抽,面色都白了几分。 他知道叶蓁蓁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出合作,选择不动手,不仅仅是为了解决自身的麻烦,也因为他,如果当时叶蓁蓁动手了,纵然她可以离开,但那样一来的话,他的麻烦就会很大。 人们找不到红莲教圣女,而他曾是圣女公认的恋人,即便皇帝是他亲哥哥,又有谁能百分百保证皇帝不对他生出怒气呢?楚慎自己都不敢保证。 马车本来正在往康王府的方向而去,车内却忽然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去诏狱。”楚慎说。 车夫愣了愣,立即反应过来楚慎想要做什么。 想到如今叶蓁蓁的处境,连车夫也忍不住劝:“可是天色已经不早了,王爷不如还是先回府吧。” 那诏狱是能去的么?要是放在以前,里面的人和楚慎无关,他的确是凭借康王的身份就能进,可如今里面关了叶蓁蓁,若是楚慎能去,早在第一日就去了,又何苦等到今天? “你要本王再说第二次么?”那声音听着并没有发火,但车夫已经在王府多年,岂能不了解自己主子是什么性格? 心里叹了声,又想到往日叶蓁蓁在的时候,车夫也很难将她和红莲教妖女联系起来。 车夫没再劝了,手里的马鞭一挥,马车便转了方向,朝着诏狱而去。 诏狱是一座独立的监狱,里面甚至关有前朝的犯人,能够进入诏狱的,无一不是穷凶极恶坏事做尽之人。 远远地还未到诏狱的大门,就有侍卫拿着长枪守在两侧,巡逻的人都比以往多了一倍,其中原因不言自明。 马车在诏狱大门停下,守在门口的几个侍卫脸色一黑,紧盯着那马车,待看清楚马车上康王府的标志后虽稍有变化,但很快又恢复了冷厉。 车夫将车帘子掀开,恭候在一边,片刻后楚慎从车上下来。 他扫了眼两边站着的侍卫,大步朝门内走去,但刚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下。 楚慎虽谈不上是诏狱的常客,但守门的侍卫都是认得他的,却仍是毫不犹豫地阻拦。 “王爷,陛下有令,诏狱内关有红莲教妖女,无陛下手谕任何人不得入内,还请您不要为难小的们。”那侍卫言辞恳切,态度却很强硬。 楚慎覆在身后的手指紧了紧,面色不变,“本王又不是去看她,只是想起从前手上有个犯人还有事没交代,想进去问两句,难道这也不行吗?” 侍卫摇摇头,没有半点犹豫地说:“还请王爷改日再来,或是带着陛下的手谕,否则我们不能将王爷放进去。” 楚慎心一沉,他知道皇兄将叶蓁蓁防范得紧,可没想到会这么紧。 以皇兄现在的态度,当真能够和蓁蓁和谈么?楚慎有些不安。 更让他觉得不理解的是皇帝的态度,纵然红莲教可恶,需要铲除掉,可是他总觉得皇兄不太对,以皇兄如今的实力,根本无需惧怕一个红莲教,又何必非得如此森严地要将叶蓁蓁关起来? 就算是想要从叶蓁蓁嘴里得到红莲教相关,可是这是否过于谨慎了?就好像是万一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也找不到红莲教似的。 楚慎仔细思索过这件事,却始终没有理清楚,若是其他人,他还可以暗自调查对方,但毕竟事关皇帝,他却是不好动手了。 若他真敢暗中调查皇帝,不被发现倒也就算了,若是一旦被发现,恐怕他和皇帝之间的信任就要出现裂缝了,本来没事都要出事。 楚慎即便是好奇疑惑,也绝不会去冒这种险,他很清楚皇帝是个怎样的人,他如今能得到皇帝信任是多年来的感情积累,无论是情感上还是理智上,他都不想和皇帝闹崩。 更何况若是他也惹了皇帝的怀疑,再想要救叶蓁蓁那就更难了,楚慎绝不会给自己自找麻烦。 第二百六十一章 紧急 “事态紧急,本王必须现在就要见到他!你们若是不肯让,那本王就在这里等,等一天等一夜,等多久都行。”楚慎沉了声音,用上了威压。 他到底是皇帝最宠爱的亲弟弟,就算皇帝生气,气过了也就算了。 可要是真让他在这里等个一天一夜,且不说折损面子,光是如今这天气就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到时候要是他出了什么事,皇帝第一个就要拿他们开刀。 想明白这一点,侍卫们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可是又能怎样呢?一边是皇帝一边是康王,人家亲兄弟打架,波及到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也只能受着。 那侍卫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楚慎,“既然王爷如此坚决,那属下亲自陪王爷走一趟吧。” 楚慎没有拒绝,他知道侍卫妥协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本意也并非是要为难他们,只是好几日没见到叶蓁蓁,他着实担心。 若是没有皇帝强硬的命令,他也犯不着故意威胁这些侍卫。 “有劳。”楚慎淡声说了句。 那侍卫眼神微动,没说什么,只沉默地上前将门打开,随后跟着楚慎一起进了诏狱。 真正入了诏狱的大门,才明白何为诏狱。 这是一座完全不见光的牢房,唯一的光源就是墙壁上的火把,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里,那火把带来的热度约等于无。 墙面和地上都已经结了霜,而这还只是最外层,越是往里面走,条件越是恶劣,那些吃喝拉撒都在一间牢房的犯人,味道臭不可闻,幸而如今是冬天,可以想见夏天那味道只会更令人恶心。 侍卫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但闻到的时候仍是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他不由得看向一旁的楚慎,却见楚慎面色淡然,仿佛什么异味也没闻到似的,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侍卫心中暗自佩服,没注意到楚慎虽然面容淡定,一双眼睛却是越来越冷漠。 楚慎如他进来的借口那样,先去了一个他以前审问过的犯人那儿,无关痛痒地问了几个问题后,才终于‘图穷匕见’地朝着诏狱最深处走去。 看到他的动作,侍卫下意识想要开口,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明明早在楚慎非要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目的,此刻楚慎人都已经到了诏狱里面,拦与不拦都没多大作用。 诏狱最深处,黑得几乎看不见,墙上的火把都减少了,那一点点微弱的光亮,很容易就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这里极其寒冷,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风更是加剧了这种冷,像是要刺入人的骨头似的。 楚慎身上还裹了狐裘,饶是如此也冷得他嘴唇发紫,但他仍是坚定不移地朝着最深处走去,甚至越走越快。 叶蓁蓁坐在黑暗之中,她这两日吃喝不多,加上这间牢房之前没有住过人,那小便槽算干净,没什么味道。 饶是如此叶蓁蓁也不免庆幸自己没有洁癖,否则怕是住进来的第一天就要受不了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这这儿被关了三四天后,她心中也难免会有些燥气。 她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了,皇帝就这么关着她,断然是为了磨一磨她的锐气,叶蓁蓁清楚这一点,而且猜测最多再有两天,皇帝就会按捺不住审问她。 皇帝想要问的无非就是关于红莲教的事情,叶蓁蓁打定主意,只要皇帝肯好好和她商谈,她也不是不能将红莲教的事告知,本来么像这种邪教,铲除掉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不知道皇帝除了审问红莲教外,还会不会有别的要求,莫名的,她和楚慎想到了一块儿去,总觉得皇帝未免太过看重她了些,一个红莲教而已,至于让皇帝这么忌惮么? 脑子里想着这些事情,猝不及防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叶蓁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耳尖动了动,听到那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叶蓁蓁蓦地睁开了眼睛。 来者有两人,一人是之前曾进来过的诏狱守卫,还有一人叶蓁蓁唇角微抿,哪怕人还没到,她已经先抬头看向了牢房外。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两道人影出现在叶蓁蓁牢房外面,脚步声停下了。 楚慎站在铁栏杆外面,怔怔地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叶蓁蓁,她面色平静,似乎对自己的出现并不意外。 看一眼灰白色的地面,这是结了霜的缘故,再看看叶蓁蓁所在的地方,只有一些老旧的稻草,楚慎眼眶一红,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蓁蓁”他喃喃地喊着叶蓁蓁,几欲落下泪来。 他曾千娇百宠的人如今在这样的地方受苦受难,楚慎恨不得自己代替她。 叶蓁蓁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楚慎来看自己了,但没想到楚慎反应会这么大,倒是将她给惊了下,反应过来后她已经站起身,来到了牢房门前。 “被关在这儿的人是我,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叶蓁蓁轻笑了声,想要伸手去触碰楚慎的脸。 但她手还没有伸出去,站在楚慎身后的侍卫就戒备地上前一步,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她。 叶蓁蓁抬起的手顿了顿,正要落下收回时,却被另一只手抓住。 楚慎将手伸进铁栏杆里,握着叶蓁蓁的手,又强硬地将自己的手指挤进去,与她十指相扣。 叶蓁蓁低头看了眼二人扣在一起的手,自打被关进来就一直很平静的心湖终于颤动,心间涌起一阵酸涩。 那侍卫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眼从进来后几乎就将眼睛黏在叶蓁蓁身上的楚慎,到了嘴边的话几度欲出口,最后也还是吞了回去。 “对不起,楚慎,我骗了你。”叶蓁蓁低声说,也没抬头去看楚慎此刻是什么表情。 她骗了楚慎很多很多,自己的来历,自己的身份。 有些借口蹩脚得很,她不信以楚慎的聪明看不出来,但楚慎什么都没说,好像只要是她说的,无论真假,楚慎都会相信。 第二百六十二章 心意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傻子呢?若不是自己遇到了,叶蓁蓁真难相信。 “你是不该骗我。”楚慎低低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响起。 叶蓁蓁微顿,呼吸沉了两分,却沉默着没有说话,谁叫她是那个骗子呢,楚慎又没有说错。 侍卫眼中惊讶,他本来看到楚慎主动去握叶蓁蓁的手,还以为康王被美色所迷,爱到即便对方欺骗了他,也还是丝毫不计较,但现在听这话,怎么好像不太对劲呢? 楚慎看着叶蓁蓁低头不敢看自己,心中无奈叹了声,“你明明可以更相信我,却始终只相信自己,明明爱我却还是要骗我,不仅骗了我的脑子,还骗走了我的心,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 他说着话,与叶蓁蓁相扣的那只手摇了摇。 叶蓁蓁一愣,几乎下意识抬头看向他,本以为会看到一张生气的面容,再不济也得冷脸相待吧,可是入眼的却是楚慎含笑的双眼。 那双笑眼明亮又温暖,在这冰冷漆黑的牢房里,像阳光照射进来,直直地照到了叶蓁蓁心里去。 旁边都已经做好准备看二人决裂的侍卫: 他犹豫了下,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又看了眼二人牢牢相扣的手指和那高高的精铁栏杆,最终还是转身走远了些。 “你不生气啊?”叶蓁蓁也学着楚慎的动作摇了摇手,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这会儿的语气有多么的小心翼翼。 楚慎看着她像只犯错的猫儿一样小心又试探地看着自己,别说他不生气,就算真有气也早就消了。 “也不是全然没有。”楚慎说,“我是气你明明有能力逃走,却非要让自己被关在这里,让我一想到就心疼得难受。” 叶蓁蓁下意识地辩驳:“那怎么行?我要是真跑了,你作为和我最亲密的人,不得第一个被怀疑啊?朝廷上本就有很多人看你不惯,我怎能再给你添麻烦?” “所以你果然也是因为我才选择和陛下和谈么?”楚慎定定地看着叶蓁蓁,眼神炽热。 叶蓁蓁张了张嘴,话都说出来了,也否认不了,何况这也是事实,她就是为楚慎着想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是,而且我相信你肯定也能猜到我的打算,会帮我,对吧?”她自信地说,眼角眉梢都带了笑。 楚慎心里又酸又涩,还有几分甜,她身为红莲教的圣女,要功夫有功夫,要谋算有谋算,却偏偏把赌注押到了自己身上。 若他是那等负心薄情的男人,不但不会帮她,反而会踩她一脚,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她难道就不怕吗? 楚慎想要问出来,可对上叶蓁蓁那双清亮的眼睛,又还是没问。 换做别人他自然不敢保证,但他绝不会让叶蓁蓁失望,叶蓁蓁既然敢这样信任他,他就一定会对得起叶蓁蓁的信任。 叶蓁蓁见楚慎看着自己忽然露出笑容,忍不住疑惑:“怎么了?瞧你这神情,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楚慎温柔笑着,看着她说:“是喜事,能得一人心怎能不算喜事呢?” 叶蓁蓁发现他专注地看着自己,便明白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大胆如他,面对楚慎如此直白的感情,也不免有些脸热。 楚慎这次非要进诏狱,除了是要看看叶蓁蓁安心外,也是带着目的来的,他必须要将事情都弄清楚,才能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来处理眼前的事。 “事到如今,你愿意将你的秘密告诉给我了吗?”楚慎看着叶蓁蓁说。 他想要知道全部的事情,但并不会逼迫叶蓁蓁,若是叶蓁蓁仍不愿意说,他也会尊重叶蓁蓁的意见,同样也会全力想出办法将叶蓁蓁救出去。 叶蓁蓁点点头,知道时间不等人,也没从头细说,只简略地将红莲教的事情告诉给了楚慎。 说到红莲教的地址时,叶蓁蓁说:“我知道总坛在哪里,但那是一座无名岛屿,即便我是圣女,出岛的时候也是被蒙着眼睛离开的,我没办法将大致的图形告诉你,但如果我重新去走一遭,应该能凭借记忆复原出当时的风向,再由此推测岛屿的位置。” 楚慎没想到连圣女这样的位置都会被防备,可见红莲教的人的确是小心谨慎。 “这样也好,若是皇兄想要找到红莲教的话,这会是你活下去的机会。”楚慎说。 “不过。”楚慎顿了顿,“此事我暂且还不大打算告诉皇兄,他过两日定会提审你,到时候你要怎么告诉他,跟他说些什么,全凭你自己。” 他说罢,又朝走廊尽头看了看,没看到那侍卫的身影,但仍是压低了声音说:“你切忌不可对皇兄说得太多,刚才告诉我的事情,我知晓就足矣,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皇兄那边你也要斟酌着说,不然说得太多的话,你对皇兄就没有了利用价值。” 楚慎知道叶蓁蓁不傻,只是叶蓁蓁刚才跟他说了许多红莲教的事,他忍不住担心,怕叶蓁蓁也对皇帝说这么多。 他这完全是关心则乱,根本就忘了叶蓁蓁之所以愿意跟他说那么多是因为他,换了皇帝自然就不会了。 叶蓁蓁眼里噙着笑意,“王爷可是陛下的亲弟弟呀,这是在教我怎么对付陛下么?” 楚慎看出她眼中的揶揄,另一只手刮了刮她的鼻梁,力道不重,只是假意惩罚。 “皇兄可是九五之尊,你如今却是阶下囚,我不疼你难道还要疼他?再者说我既要你做我的妻子,成为康王府唯一的女主人,就算现如今皇兄对你有误会,也早晚会解开的,我们可是一家人。” 听到他这么说,叶蓁蓁心里暖流涌动,只觉得这几天的囚牢日子也不算什么了。 “你放心吧,我不傻,陛下那边我知道怎么说。”叶蓁蓁安抚了楚慎,略沉默过后,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参加考试的仵作们如何了?陛下可曾怪责于他们?还有阿宁,还有冯大人,可有受我牵连?” 第二百六十三章 诏狱 “你如今自己身在这诏狱出不去,心里想着的却还是别人。”楚慎低低叹了声,看叶蓁蓁的眼神有些无奈。 叶蓁蓁扯了扯唇角,苦笑着说:“没办法不去想,毕竟我这事儿的确会给他们带来许多麻烦。” 这倒是事实,楚慎只是有些心疼叶蓁蓁才说这话,他知道叶蓁蓁很记挂外面的情况,当下便将外面的事都告诉给了叶蓁蓁。 “阿宁受到过审问,但你放心,有我盯着并没有吃苦,如今她已经离开了康王府,外面的房子是我让飞虎找的,还有人盯着很安全;仵作们暂时没有人去管,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于冯大人,他到底是大理寺卿,怎么查也查不到他头上去。” 说罢,楚慎顿了顿,又总结道:“虽然陛下因为你的身份而生气,但事关大雍的司法体系,我相信他会想明白的,待他气消了,我会想办法继续仵作官职更改的事。” 叶蓁蓁看着楚慎,“这样一来,你在陛下那边恐怕要受不少的委屈吧?” 都说伴君如伴虎,谁知道皇帝会不会某日突发奇想做点什么呢?叶蓁蓁更怕的是因为自己这件事,导致楚慎和皇帝关系出现裂缝,这对楚慎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楚慎看出叶蓁蓁的担忧,安抚她说:“我毕竟是陛下的亲弟弟,这么多年来的兄弟感情不是假的,只要我不触碰陛下的底线,他就算一时与我生气,也没什么事。” 皇帝的底线自然就是谋逆了,而叶蓁蓁清楚,楚慎肯定是没有这个心思的,那他永远不会成为皇帝的敌人。 且以楚慎的能力和威望,包括二十多年来的感情,想来皇帝也舍不得真对这个弟弟怎么样。 想通这一点,叶蓁蓁略微放心了些。 楚慎已经在牢房待了有一阵了,侍卫不得不走过来提醒他,“王爷,时间不早,您该离开了。” 楚慎不舍地握住叶蓁蓁的手,眼睛一直看着她,想要将她一并带走似的。 叶蓁蓁心态倒是好得多,她冲楚慎笑笑,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红唇,然后穿过铁栏杆,按上楚慎的嘴唇,笑着说:“盖章了,保质期直到我出来。” 楚慎眼里泛起笑意,又抓着叶蓁蓁的手握了会儿,到底是要松手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出去的。”临走前,楚慎对叶蓁蓁说。 叶蓁蓁点点头,朝他挥挥手,“你快出去吧,外面天寒,太晚了会很冷。” 依依不舍地与叶蓁蓁告别,楚慎大步朝外走去。 他前脚刚从诏狱大门口离开,后脚进入诏狱的消息就送到了皇帝桌案前。 常喜小心翼翼打量了眼皇帝的脸色,见看不出什么情绪,试探着说:“陛下,康王殿下与那红莲教女子的感情确实深厚,曾经在边南的时候那女子还曾救过殿下,他如今骤然面对这个消息,难免有些犹豫。” 皇帝手撑着额头,目光落在桌上的信件上,并没有说话。 他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自然不会轻易被人利用,这一次他之所以愿意配合对方,自然是有自己的目的,只是那个目的除了他不会有人知道,哪怕是常喜也并不知晓。 “你先出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皇帝阖上眼睛,做出要小憩的模样。 常喜摸不准皇帝是什么想法,也不敢违抗命令,应了声便带着殿内的人都先退出去了。 叶蓁蓁是红莲教圣女的事如今已经板上钉钉,这两天每日上朝都会有大臣提及此事,意思是要严惩叶蓁蓁。 他故意将叶蓁蓁关起来,却并不审问,除了是想挫一挫叶蓁蓁的锐气外,未尝不是对她的一种保护,否则早在第一天审问时,就会被众大臣请令处死。 皇帝自然分辨得出关于叶蓁蓁那些名声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可是就算叶蓁蓁并非传闻中那嗜杀的妖女又如何呢?她是红莲教圣女的事实不可更改。 楚慎纵然对她情深似海,可谁叫二人身份天壤之别,哪怕叶蓁蓁当真只是个仵作,只是侍郎府里一个小庶女,皇帝看在楚慎的面子上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她偏偏和红莲教有关。 皇帝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块玉佩,他紧紧握在手心,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似的。 为什么偏偏是红莲教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弟弟和红莲教的女子成婚,绝不可能! 倏然睁开眼睛,皇帝朝外面喊:“常喜,进来。” 常喜一直守在御书房门口候着,听到声音赶忙掀开帘子走进去。 “陛下,您有何吩咐?”常喜小心地问。 皇帝看着桌上各位大臣送上来的折子,缓缓地说:“如今王都高门贵族里适龄且没有婚配的女子有多少?” 常喜一愣,第一反应难道是陛下想要纳妃了? 可皇帝并非重色之人,除了刚登基那年遵循礼制举行过一次选秀外,如今后宫大部分妃嫔都还是他做太子时就存在的。 既然不是皇帝自己要纳妃,那常喜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 “为何不答?”皇帝犀利的目光扫向常喜。 他到底是天子,即使有过往的情分在,但君是君,仆是仆,常喜深知这个道理,恭顺地低下头去,回答说:“若奴婢没有记错的话,约有二三十人左右,借出自王公贵族,身份尊贵。” 快速将几家到了年龄或是快到年龄,但还没有将女儿嫁出去,也没有订婚的人家报了一遍,皇帝静静听着,等到常喜报完了,才说:“你去找皇后,就说朕要为怀谨选妃,他那康王府女主人的位置空悬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人坐上去了。” 皇帝毕竟要处理公务,不可能亲自来操持这些事,而皇后是一国之母,又是楚慎的嫂嫂,由她来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 皇帝的话印证了常喜心中的猜想,他在心里叹了声,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劝什么,低下头应是。 第二百六十四章 选妃 “奴婢这就去告知皇后娘娘。”常喜行了一礼,从御书房出来后,亲自往皇后的宫殿走了一趟宣告此事。 皇后是当年皇帝还是太子时就跟着皇帝的,不但与皇帝感情深厚,与楚慎感情也深,自然知晓楚慎心有所属,听到常喜的话后不免唏嘘。 “陛下当真如此决绝?他明知怀谨心有所属,若是强行要替怀谨娶妻,本宫只怕”皇后蹙了蹙好看的眉毛,眉间有些担忧之色。 常喜摇摇头,“总之这是陛下的意思,还请娘娘助陛下办好此事。” 皇后听他这么说就知道皇帝的想法不可更改了,闻言叹了声,“也罢,本宫这就着人去办。” 叶蓁蓁被关在诏狱的第五天,一大清早,京中的贵族女子皆收到了一封邀请函,来自皇后,邀请她们在梅园一聚,说是赏梅。 冬日的确是个赏梅的好季节,可问题是如今还没有梅花盛开呢,甚至连雪都没下,有什么可赏的? 消息灵通的人家很快就打听到今日收到请柬的不止自家,而别家也都是还未出嫁的女子收到了请柬,这显然是别有用意啊。 那些聪明的人很快就想到了以皇后的身份发出这封邀请函,要帮忙相看的必然不会是普通人,而值得皇后这么大张旗鼓出手的,思来想去也就一个楚慎。 最近叶蓁蓁的消息可是传遍了王都所有角落,连路上的乞丐都听说了这件事,更何况那些大家族的人。 他们立即就明白了这是要给楚慎选妃啊,若是成功入了皇后的亲眼,那便是康王府的女主人,楚慎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又受陛下信任,做楚慎的正妃,前途不可限量! 一想明白这点,各家都立即行动起来,采办服装的采办服装,置办首饰的置办首饰,甚至有些关系的还从宫里面请了老嬷嬷来紧急教导自家女儿的仪态,就等着在宴会上一鸣惊人能让皇后满意。 至于当事人楚慎?那不重要,皇后显然不可能自作主张帮楚慎选妃,那么这背后就是皇帝的意思。 那红莲教妖女如今已经被抓起来了,陛下是绝不可能让那妖女成为康王妃的,总归都要从王都贵族女子中选妃,谁能先获得皇后青睐,就是获得皇帝的首肯,不管楚慎愿不愿意,皇帝亲自赐婚,他难道还敢抗婚不成? 没有人觉得楚慎会这么做,这么些年来,楚慎行事从未出过错,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些高门贵女不但精通琴棋书画,自小就有人培训礼仪,且各个都生得不差,她们很有信心,即便成婚时楚慎不喜欢她们,但婚后与她们相处久了,一定会爱上她们的。 就算楚慎不爱她们也没关系,只要她们牢牢坐稳康王妃的位置,能够得到的利益不计其数,完全值得她们牺牲自己的婚姻。 王都贵女们可不傻,她们身在这个圈子,越发明白在这个圈子里权势地位有多么重要,相比起来爱情,自然还是权力更加重要。 请柬飞入各家时,青阳也收到了一封,她爹是少数的几个异姓王,本就因为从龙之功受宠,在地位上相比起来,条件极为有利。 请柬到达府中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全家人都一致决定要让青阳成为康王妃。 这段时间青阳已经将自己的头发重新养出来了,虽然还不及往日的长度,但用首饰遮盖一番也看不出什么来。 “以妹妹的姿容和背景,即使是在高门贵女中也有一席之地,此次宴会上你好好表现,凭借爹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竞争机会很大。”青阳的哥哥兴奋地说。 也亏得他是男子,若是女子的话,恐怕恨不得代替青阳去争夺这个康王妃的位置。 青阳也颇为自信,她其实对楚慎没有感情,康王妃的位置于他们家来说有自然是不错,但没有也没什么。 可是楚慎的恋人是叶蓁蓁,而她与叶蓁蓁有仇,只要一想到能够报复叶蓁蓁,青阳就觉得做一做康王妃也挺不错的。 至于陈世子想到这个人,青阳心情颇为复杂,从前她追在陈世子后面,陈世子还时不时理会她,可自从那日在望月楼过后,陈世子已经完全不理她了。 青阳自小也是万千宠爱地长大,脾性高傲,能够拉下脸来追求陈世子已经很不容易,陈世子这般摆谱,她就算再喜欢也没了兴趣。 男人随时可以找,但康王妃的位置可不是随时都有机会的,青阳很明白这一点,因此毫不犹豫地选择去参加宴会。 而作为当事人,楚慎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宴会都已经开始了。 宴会是在宫里面举办的,皇后不方便出宫,便叫贵女们都入宫。 这些贵女们平日里跟着家中父母参加宴会,宫里也不是没来过,但这次意义不同,各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使劲浑身解数,就想要给皇后留个好印象。 本来这次宴会要邀请楚慎的,毕竟是给他选老婆,谁料楚慎直接借口有事,根本就不来。 皇后听到宫人的回信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有些无奈,但命令是皇帝下的,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帮楚慎挑选。 康王府最近都很安静,府上的下人连洒扫的动作都放得很轻,像是生怕惊扰到了谁似的。 已是申时,楚慎还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出来,陈总管站在院子外,往那紧闭的大门看了眼,问旁边的飞虎:“大人午饭还没吃么?” 飞虎摇摇头,叹气说:“自从宫里面的请帖过来后,王爷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了,别说吃食,就连水都送不进去。” 陈总管拧着眉头,“不过是一个正妃之位而已,王爷何必作践自己的身体呢?” 飞虎扫了眼陈总管,脸色垮下来,唉声叹气地说:“岂是一个正妃之位那么简单?咱们王爷对叶姑娘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叶姑娘被关在诏狱,他却要选妃,这让王爷如何心安?” 第二百六十五章 名单 “可那叶蓁蓁毕竟是红莲教妖女,仅凭这一点,她就绝不可能和王爷在一起。”陈总管严肃着脸,极有原则性地说。 飞虎瞟了眼他,期期艾艾地叹气说:“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咱们王爷什么性子陈总管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旦认定了谁,很难改变啊,我只是担心王爷这么折磨自己,长此以往下去身体会越来越差,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满心都是对楚慎的担忧。 陈总管本来就记挂着楚慎的情况,听到飞虎的话后脸色越发严肃,立即抬脚就要往院子里走,边走边说:“我亲自去见王爷,一定要好好劝劝他。” 飞虎一把将陈总管给拉住,“你觉得你劝得动吗?我只怕你越劝王爷越是心伤,毕竟现在外头都在说叶姑娘不好,咱们作为王爷的自己人,要是也跟着中伤叶姑娘,你这是往王爷心窝子里戳啊。” 听到飞虎这么说,陈总管觉得有些委屈,“我这不也是为了王爷着想么?难道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王爷不吃不喝?真出事了怎么办?” “唉,要是叶姑娘没事就好了,不然我真担心王爷啊。”飞虎仰天长叹。 陈总管看了眼他,又看了眼紧闭着的书房门,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说:“王爷这边你继续守着,我先去忙了,若王爷出来了你立马派人通知我。” 他说完就先走了,飞虎盯着他的背影远去,脸上的愁色一改,三两步走入了院子里,敲了敲书房门。 “王爷,是我。”飞虎在门外说。 紧闭的书房门被打开,面色还算不错的楚慎出现,朝外头看了眼,“陈总管走了?” 飞虎嘿嘿一笑,“他肯定又去给陛下通风报信了,不知陛下看在您就差绝食的份儿上,会不会放叶姑娘一马。” 楚慎转身进了屋里,飞虎跟着走进去,顺便将书房门关上。 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楚慎摇摇头,说:“皇兄不可能就因为这样放过蓁蓁的,我今日此举只是不希望他给我娶妃,他约莫也能猜到我的想法。” 飞虎略有些心有戚戚焉,毕竟那是皇帝,他若非要铁了心给楚慎赐婚的话,楚慎又能如何呢?当真要抗旨不遵么? 想到这种可能性,飞虎自己都被吓了跳,赶忙将这想法从脑子里抹去,他只希望皇帝还是更心疼这个亲弟弟,不再非逼着楚慎娶妻。 陈总管的消息传到宫里边儿的时候,皇帝正在皇后的宫殿里,询问今日各家贵女的情况。 宴会准备地比较匆忙,几乎是早上刚送了帖子,没隔两个时辰就到了参加宴会的时间,所以各家才会那么忙乱地去准备。 好在都是大家族出来的姑娘,就算是临时接到的通知,也都迅速进入状态,倒是让代为选妃的皇后饱了不少眼福。 “都是些聪明机灵的姑娘,无论身姿容貌还是家世背景,配怀谨都是不错的。”皇后将整理出来的名单交给皇帝。 这份名单是她今日看了各家贵女的言行后,仔细斟酌挑选出来的。 皇帝接过名单翻看,见到青阳的名字时微微挑眉,“建宁王府也参加了?” 皇后一愣,忙回答:“是,青阳的容貌和才情在王都贵女中也算是不错的,虽然性子跋扈了些,但年纪小也不招人厌,倒是娇俏可爱,妾身想着怀谨是个闷沉的性子,若是青阳郡主这样活泼的姑娘与他在一起,或许也能让他开心些。” 皇帝没说话,心里却想着陈总管时不时送来的密信,那上面描述的楚怀谨可一点儿都不闷沉,要不是确认那是自己的亲弟弟,他都要以为换了个人呢。 “你觉得合适那就合适吧。”皇帝淡淡地说,没有过多评价皇后选人的眼光。 他将名单全部翻看完好,确认皇后此次挑选的确是很认真,这名单上的姑娘一个个都是贵女中的翘楚,以她们的家世背景和从小接受的教养,做康王妃绝对够了。 “把这份名单送去康王府,让怀谨自己选一个正妃。”皇帝将名单合起来,交给一旁候着的常喜。 “是。”常喜低着头将名单接过来,心中为楚慎叹息。 他正要拿着名单离开,又听皇帝说:“告诉楚怀谨,他若是不肯自己选,朕不介意亲自帮他指定一位。” 这话带了浓浓的君威,皇后抿了抿唇,到底是没敢多劝。 当初那么多皇子竞争一个皇位,而今上做太子时一度险些被废掉,但最后硬是翻身打败一众皇子登上了帝位。 可以说如今这个皇位,皇帝是踩着鲜血踏上去的,这样一位帝王可不敢小觑,即便皇后是他的发妻,在他面前也不敢多说什么。 常喜听出皇帝言外之意,没敢多耽搁,亲自点了自己一位机灵的干儿子,让对方将名单送往康王府,顺便转达皇帝那句话。 宫门落钥之前,常喜的干儿子出了皇宫,马不停蹄地赶往康王府。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康王府廊下的灯笼全部点亮,偌大的府邸亮如白昼,唯独楚慎书房所在的院子,却是一片漆黑。 陈总管又过来了,发现飞虎跟个木雕似的立在院子外面,忍不住说:“你功夫那么厉害,就没想过直接破门而入把王爷请出来?” 飞虎双手抱剑,闻言凉凉地扫了眼陈总管,“您胆子大,要不您去撞门试试?反正我不敢。” 陈总管也就那么一说,真让他去破门,他也是不敢的。 “唉,王爷都在里面待一天了,天色黑下来,他连烛火也不点一个,莫非是在里面睡着了不成?那可不行,这书房里一天没去换炭火了,得多冷啊。” 他一想到楚慎孤身一人待在黑漆漆冷冰冰的书房里,就不安地在院子外面走来走去,一回头见飞虎还立在那儿,又忍不住说:“你怎么那么沉得住气?一点儿都不担心王爷么?”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不见 “呵。”飞虎冷笑了声,“那是我沉得住气么?就现在这情况,沉不住也得沉住。” 陈总管不满地瞪了瞪眼睛,但飞虎又不怕他,他也只能无奈地皱着眉头。 正在琢磨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楚慎出来时,一个小厮匆匆跑过来。 “陈总管,陈总管!”小厮小跑着过来,累得气喘吁吁。 陈总管心情郁闷,正愁没地方撒火呢,那小厮也是撞到了他的枪口上,脚步还没站稳,就被陈总管一顿批评。 “跑什么跑?规矩还要不要了?什么样的事用得着你这么着急忙慌,赶考还是投胎啊?” 小厮因着跑步跳个不停的心脏硬生生停了下,随即缩了缩脖子,立即在陈总管面前低头站好。 陈总管冷哼了声,这才问那小厮:“何时如此慌张?” “是宫里边儿来了人,说是带了什么名单,让王爷选妃用的。”小厮说。 陈总管眼睛一瞪,气恼地敲了那小厮的脑袋一下,“你怎么不早说?” 小厮吃痛地捂着脑袋,有心想辩解不是您刚骂我没规矩么?但对上陈总管的眼神,到底是没敢说出来。 陈总管焦急地在院子外走了走,又看一眼黑漆漆的书房,咬咬牙对飞虎说:“你去告诉王爷,是宫里边儿来的人,无论如何王爷也该出来见一面,我先过去了。” 虽说康王是皇帝亲弟弟,可这宫里边儿来的人到底不好冷落,谁知道若是对方小心眼的话,会不会在背后搞些小手段呢?这就是老话说的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陈总管匆匆忙忙跑去了前堂,小厮也快步跟上,飞虎目送他们远去,眉目间多了些担忧。 “王爷,宫里边儿送名单过来了。”飞虎站在门口说。 黑暗的书房内,楚慎原本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闻言倏地睁开眼睛。 他没想到皇帝当真会如此逼迫他,就算是皇帝不愿意让他娶叶蓁蓁,又何必非要急着现在就让他娶妻? 楚慎眼底锋芒闪过,总觉得这件事皇帝太过着急了,有些不对劲。 “就说我已休息,推到明日再说。”楚慎淡声道。 飞虎想不到那么多,只是觉得这件事情麻烦,现下楚慎要推脱,他自然是赞同,“是,属下这就去说。”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楚慎蹙起的眉毛却还是没有舒展开。 他快速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倏然发现这其中行为举止最为怪异的人竟然是皇帝。 从一开始布局抓叶蓁蓁开始,皇帝的一切行动都表现得太过心急了,他似乎过于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红莲教的事情。 楚慎直了直身体,面色看起来淡淡的,脑子里却是在飞速运转。 他不仅捋了捋最近几天的思绪,还将过往的思绪一并重新理顺。 红莲教是一个组织庞大的邪教,这一点在楚慎年纪尚幼的时候就知道,那时候红莲教还比较猖獗,朝廷每一年都会专门派人清缴,一旦抓到有谁和红莲教沾边,重则砍头轻则下狱。 清楚红莲教几乎已经成了一件必备的事情,楚慎长大之后虽然不负责这方面的事务,却也时常耳闻又在某地剿灭了一个红莲教的组织。 而在大雍朝廷这种年年清缴的趋势下,随着楚慎年纪渐长,他越来越少听到红莲教的消息,似乎真的是被铲除掉了。 他闭上眼睛,在脑子里回想皇帝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红莲教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皇帝第一次跟他提到要查红莲教,似乎是八年前,那一年母后过世,所以他记得格外清楚。 虽然皇帝并不是在先皇后过世没几天让他留意的红莲教,但那个时间点太微妙了,在先皇后去世前,皇帝一直留心的都是和兄弟之间的皇位竞争,从来在他面前提过红莲教。 难道说这件事会和母后有关?楚慎心沉了沉,母后去世的时候他被皇帝派到了外地,人并不在王都,是去世之后他接到消息才匆匆赶回来。 但那个时候皇帝是在的,也就是说在先皇后去世前,皇帝曾和先皇后单独相处过,会不会是那个时候他们的母后对皇帝说了什么? 而那件事情极有可能与红莲教相关,所以从那时起他就让楚慎留意红莲教的消息,在自己登基后,更是大肆在私底下寻找红莲教的总部。 寻找楚慎眼神一凛,福至心灵般想到了什么。 按照皇帝的架势,相比起是要铲除红莲教,分明更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明知道有人利用他解决叶蓁蓁,却还是选择将叶蓁蓁抓起来,就是为了那样东西么? 楚慎感觉自己隐约摸到了一些什么,但这是属于皇帝的秘密,他轻易不可去触碰。 他脑子里想着事情,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直到门外又响起飞虎的声音,才让他回过神来。 “王爷,人已经打发走了。”飞虎在门外说。 楚慎应了声,让飞虎下去休息,飞虎不放心地问:“您今日当真打算在书房住一晚么?要不属下给您端两个炭盆来?” 楚慎却想着昨日去看叶蓁蓁的时候,那牢房地上都结了冰霜,那些稻草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一股子腐朽的味道,根本不保暖。 相比起来,他书房的环境可比叶蓁蓁的牢房要舒服多了。 “不必。”楚慎冷冷淡淡地说,说完这话后就没有再开口了。 飞虎站在门口,嘴巴张了张,最终又闭上。 他发现自从叶姑娘被抓走后,王爷的话越来越少了,好像又变成了以前那个性子,冷冷淡淡的,似乎没什么事情能够引起他的波动。 可是人就是人,不是物件儿,不可能没有情绪的,更何况他曾亲眼见过楚慎心情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如今再看到楚慎这副冷漠的模样心中免不了难受。 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飞虎沉默着走出了院子,却并没有回去休息,而是抱着剑守在门口。 第二百六十七章 提审 飞虎刚在院子门口站了没多久,就看到云漪过来,她手上还拿了才灌好的汤婆子。 “王爷还是不肯出来么?”云漪问。 飞虎点点头,心情怅然。 云漪原本是来给楚慎送汤婆子的,但看了眼黑漆漆的书房,还是将汤婆子收了回来。 “王爷昨日去了诏狱见叶姑娘,听说那诏狱环境恶劣,估计王爷是看到叶姑娘受苦了,没办法代替叶姑娘,便也想和叶姑娘感同身受吧。”云漪叹息着说。 自从叶蓁蓁被抓走,整座康王府像是被乌云笼罩住,下人们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更别说嬉笑玩乐了。 叶蓁蓁在康王府待的时间不算多,而且她还经常去大理寺,白日在的时间就更少了。 但只要叶蓁蓁在,总是能给他们想出些新玩意儿,比如她之前收集菊花,叶蓁蓁建议她做了份护手膏,又比如后花园有一棵老树,叶蓁蓁让人加了个秋千,府里的丫鬟们小厮们空闲了都可以去玩。 叶蓁蓁和康王府的下人们相处得不多,但她脾气好,且很有主见,凡是服侍过她的丫鬟无一不想再去她身边服侍,用丫鬟们的话来说,她们喜欢听叶姑娘说话,有些她们解不开的问题,只要愿意和叶蓁蓁讲,叶蓁蓁也愿意耐心地给她们建议。 她们并不相信外头那些传言,她们更相信那个和她们相处过的叶姑娘,她身上总是带着一股韧劲儿,似乎没什么能够打倒她,那些丫鬟们也想变成叶姑娘那样的人。 飞虎听了云漪的话,心中若有所思,若是这样的话,倒是能够理解为什么楚慎非要坐在书房里了。 “王爷之前说,最晚明日陛下就会提审叶姑娘,希望这次审问能够改变一下叶姑娘的处境吧,哪怕是换到普通牢房也好,总比待在诏狱强。”飞虎喃喃地说。 云漪觉得希望不大,但她并没有说出来打击飞虎的期盼,附和着他说:“但愿吧。” 一夜眨眼间过去,转眼便到了第二日。 陈总管捧着名单册子等楚慎选妃,楚慎却是在今日皇帝是否会提审叶蓁蓁,如果按照他昨夜的猜测,那么这次审问恐怕并不简单。 正如楚慎和叶蓁蓁所预料的那样,在关押叶蓁蓁的第六日,皇帝终于派人提审她了。 来带她走的侍卫进来的时候叶蓁蓁正盘腿坐在冰冷的地上闭目养神,准确说是调养内息。 这里的确非常冷,但好在她有内力傍身,并不会感觉难受,也幸好她有内力,若真的只是个普通人,恐怕抗不过第一晚。 即便如此,也到底是坐牢,并不好受,叶蓁蓁的脸色比之前憔悴了些,唇上更是血色尽失,只余惨白。 “叶蓁蓁,大人要审问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几个人高马大肌肉壮得像一座小山似的侍卫站在铁栏杆外,手里的刀敲在铁栏杆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叶蓁蓁睁开眼睛,从容不迫地从地上站起来,眼神平静地看着这几个人。 来人总共有六个,手上拿着粗壮的铁链,各个身上都带着刀,显然非常地防备她。 想来也是,普通人压根在这儿连一夜都扛不住,她不声不响扛了五天五夜,除了脸色白点儿看不出别的问题,不防备她防备谁? 侍卫们来之前都还想着被关了五天,任凭那圣女再厉害也得变成软菜,但在见到叶蓁蓁的第一眼,几个侍卫就打起了精神,随时准备着要和叶蓁蓁交手。 不过叶蓁蓁并没有要和他们交手的意思,她这几天吃得不好,虽然身体还能扛得住,但并不好受,可不想跟他们过多浪费力气,还是留着待会儿应付皇帝吧。 铁门被牢头打开,六个侍卫全部走了进去,呈一个包围圈将叶蓁蓁围在最中间,手上带着铁链子那个警惕地看了叶蓁蓁一眼,随后拿着铁链上前。 叶蓁蓁知道他们是想要束缚住自己,便主动抬起双手伸过去,她这动作倒是将那几个侍卫吓了跳,手齐齐按在了腰间的大刀上。 眼角余光看到他们的动作,叶蓁蓁唇角扯了扯,没说什么,只是懒散地闭了闭眼睛。 那侍卫不敢再犹豫,迅速将铁链镣铐固定在叶蓁蓁身上,这铁链有上百斤重,一般人肯定是挣脱不开,就算有内力的人,想要挣脱开也并不容易。 叶蓁蓁对此不予置评,知道他们忌惮自己,既不露怯也不故意吓唬,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给自己双手戴上镣铐,又平静地让他们给自己蒙上黑布。 几个侍卫见叶蓁蓁不言不语,全程异常地配合,态度也多少好了些,至少没像对待某些犯人那样故意为难她。 “跟着走就行。”那侍卫说。 黑布整个将叶蓁蓁的脑袋都给盖住,她看不到前面的视线,也只能一直往前走。 两个侍卫打头,中间一个人牵住铁链,另一个人站在叶蓁蓁旁边,身后又是两个人,如此排列后,叶蓁蓁感觉到了动作,抬脚往前走去。 这一路当真如那侍卫所说,只需要跟着走就行,空荡的走廊里,只能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还有铁链碰撞的声音。 路过几处地方时,叶蓁蓁耳尖动了动,感觉到了一些气息,她很快判断出是同样关在诏狱里的人。 但这些气息和那日进来时经过的牢房不一样,叶蓁蓁猜测这次出去的路和之前进来的路并不相同。 她沉默不语,只听话地跟着走,心里却在默默数着数字。 虽然她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根据手腕上铁链的弧度,她判断出自己经过了四个拐角,走了五条通道,每一条通道共八十步,用时在两分钟内。 按照这个时间计算,二十分钟后,叶蓁蓁感觉气温高了些,气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杂乱,不如先前在诏狱里时那些气息绵长清浅。 这说明人越来越多,且都不是高手,她猜测应该就是侍卫一类。 ------------------------------------ 第二百六十八章 目的 “大人,人到了。”叶蓁蓁听见旁边的侍卫说。 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按住,然后有冰凉的铁链穿过她的肩膀,自腰肌到腿部,牢牢束缚在木桩上。 叶蓁蓁面色不变,也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整个人非常得配合,倒是叫捆绑她的人都有些怀疑她这邪教妖女的名头了。 她被绑好之后,面前的黑布就被揭开了,刺眼的光亮照到叶蓁蓁身上,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过了会儿才恢复视线,看清楚面前的场景。 在她对面坐着一个男人,蓄着山羊胡,看起来大概四十岁左右,面容严峻,一看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物。 在那人旁边做了个吏官,根据衣袍来看是六品,吏官面前摆放着纸笔,应当是在她询问的时候进行记录的。 然后便是两边的侍卫了,一个个都壮如铁塔,看起来非常得不好惹,而此刻他们的眼神都警惕地落在叶蓁蓁身上,随时防备着她。 叶蓁蓁目光迅速扫过这一圈人,又平静地收回视线,既不多问也不多说,反正待会儿面前的人总是要开口的。 相比起出现在她眼前的人,叶蓁蓁更好奇那幕后之人——皇帝,关了她五天才开始审问,皇帝不可能真的将她交给别人审问,只等着最后看结果。 她猜测皇帝也一定就在附近,只是到底藏在什么地方还需要再观察一下。 视线先是扫过四面墙壁,看起来都是石墙,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但叶蓁蓁正要将目光移开的时候,忽然在左边的墙上凝了凝。 左边那堵墙相比起另外两面墙来说颜色更加深重一些,如果不是叶蓁蓁目力过人加上心思谨慎,可能根本就发现不了那点细微的区别。 再扫过那堵墙上过于齐整的砖块,叶蓁蓁眼神微微一闪,心中笃定皇帝就在左边那堵墙后面,那看起来厚厚的石墙不过是用木板隔开的,墙上的砖全部是画出来的,并非石头。 心里已经了然,叶蓁蓁却并不多说什么,平静地等待着审问。 “叶蓁蓁,根据我们现有的证据来看,你与那邪教红莲教脱不开关系,更有证据证明你是红莲教圣女,你认是不认?”中间那山羊胡一脸严肃地说。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叶蓁蓁身上,他们脑子里第一个想法都是叶蓁蓁肯定会否认的,别说是叶蓁蓁了,就算随便换个人,遇到这种事情第一反应不都是否认么? 但出乎他们的意料,在他们的注视下,叶蓁蓁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口吻更是云淡风轻,像是在讨论日常小事一般。 “没错,我的确是红莲教圣女。”她轻轻松松地承认了,可在场的人心情却沉重起来。 一是因为红莲教圣女的名声,让他们对叶蓁蓁颇为忌惮,二则是叶蓁蓁过于爽快的态度,让他们捉摸不透。 她居然就这么承认了?一般来说不都该是挣扎否认,等到辩无可辩不得已了才承认么? 那山羊胡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旁边的吏官咳嗽了一声,他才像是被惊醒。 山羊胡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往左边的墙上看了眼,却不想这都被一直注意着她的叶蓁蓁收入眼底,有了山羊胡的这个动作,叶蓁蓁越发确定皇帝定然就在墙后面了。 “你身为红莲教的圣女,作恶多端,滥杀无辜,便是直接斩杀了你也并不冤枉,你可有意见?”山羊胡又紧接着问。 这次叶蓁蓁终于不那么爽快地承认了,她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自然不会去背这个黑锅。 “这样吗?”她淡淡挑了挑眉,脸上出现疑惑之色,“你们既然说得如此肯定,那么请问是否能够拿出我杀人的凭证来?就算人死了,也总有记录吧?” 山羊胡这次终于没有走神了,而且似乎是早有准备,拿出一张单子,照着上面的文字就开始念。 “开盛三年四月十八,遂城孟县曾发生过一起恶劣的杀人事件,根据当地的百姓反应,此乃红莲教圣女所犯;天启元年六月初二,绛县一富户全家八十口人被杀,当地县衙调查过后认定是红莲教圣女所为” 山羊胡一下子念了十多起案件,而这些案件要么是有当地百姓亲眼见证,拍着胸脯说那就是红莲教圣女,要么是官府调查,认定是红莲教圣女,还盖了公章,一个比一个铁证如山。 但是这些所谓的证据在叶蓁蓁看来,只有两个字——就这? 她还以为真有什么不可撼动的证据呢,原来就是一些无头案件而已,照这种说法,其实都用不着说是红莲教圣女,随便安到谁身上都行,反正又没有证据。 如果叶蓁蓁此时还没有恢复记忆,心中难免会怀疑是不是真的是原主犯了错,但巧的是她如今已经恢复了过往的记忆,完全能记得起这些时间发生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这份证据是从哪里来的,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案子都和我无关,至于证据么,我想再没有人比侍郎府上更加清楚。” 说完这话,叶蓁蓁顿了顿,扫了眼那直接拿着单子给她定做的官员。 她刚刚还在心底嘲笑这些证据简直可笑,但是此刻她忽然想到,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份所谓的给她定罪的证据本来就是假的呢? 她失忆的事情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哦,不对,还有陈世子,但她如今已经恢复了记忆,这一点陈世子也清楚。 所以在她有记忆的情况下,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她做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而幕后写这份定罪单的人难道真的就不清楚么? 这里面但凡有一起案件对得上叶蓁蓁的记忆,她也许都不会生出这种怀疑,但就是因为每一起案件她都能够找到自己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才反而让她觉得不对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写这份单子的人目的并不在于强行污蔑栽赃她,而是叶蓁蓁脑子快速转动,紧接着眼神微闪。 第二百六十九章 陷害 这短短的一瞬间,叶蓁蓁立即明白了什么。 如果对方的目的不是为了陷害她,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要她自证清白。 是的,对方的目的是要她自证清白,或者说这仅仅是表面上呈现出来的目的,实际上对方真正的目的是时间线。 从她何时离开的红莲教总部,何时进入的王都,何时潜入的侍郎府,这一条完整的时间线。 她想要证明自己没有犯那些案子,就不可避免地得用侍郎府出来解释自己的清白,毕竟她进入王都之后,的确就一直待在侍郎府中,就算她在侍郎府里不受宠,但每日都有下人打扫送吃的,房间有没有人下人们都很清楚。 如果哪一天她要出去杀人,而且是去一个离王都很远的地方,首先瞒不过的就是下人的眼睛,下人必然也会把这件事情上报给叶侍郎,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不在府里这件事。 但事实上迄今为止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所以那些案子与她无关,而她现在要说出这一点,就一定会提到时间线。 叶蓁蓁想明白了这一点,不禁微微一笑,有些怀疑这份名单是不是皇帝写出来的,否则这目的也太显眼了。 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叶蓁蓁面上却是不显山露水,装作不清楚的解释说:“这些案子与我无关,你所说的这些日期,我都待在侍郎府里,如果你不信,可以派人去侍郎府上调查。” 山羊胡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们没有派人去调查侍郎府么?早在你被抓起来的那一天,我们就将叶侍郎也抓了起来,不仅审问了叶侍郎,连侍郎府扫地的丫鬟都没有放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叶蓁蓁的表情,似乎是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 叶蓁蓁察觉到他的打量,说:“你们既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红莲教的圣女,显然我和侍郎府并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你们将侍郎府的人全部抓起来,我也不会有任何愧疚。” 她说完后轻轻笑了下,明明整个人都被绑在了柱子上,全身都被铁链子紧紧束缚着,但她语气轻松,表情平静,仿佛并没有任何的不爽,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聊天。 这一刻她倒是真有了些邪教妖女的样子,那山羊胡眉头皱了皱,显然就这么被叶蓁蓁戳破心中念头让他略微不满。 “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侍郎府潜伏?”山羊胡终于问了真正想要问的问题。 “大概”叶蓁蓁略想了会儿,慢吞吞地说:“大概是叶侍郎太蠢吧,毕竟想要找到一个既不受重视,爹又愚蠢的府邸潜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个回答侍卫们的表情都有点微妙,他们先前还不太相信叶侍郎在康王府门前闹得那一出,尤其是当叶蓁蓁红莲教圣女的身份暴露之后,甚至有人怀疑之前是不是故意演戏,就是为了不牵连到侍郎府。 但今天看来,显然这位红莲教圣女的确是没把叶侍郎放在眼中,要是叶侍郎听到这个答案不知道有多憋闷。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侍郎府?目的是什么?”山羊胡继续问。 叶蓁蓁知道,直到此时此刻,针对她的审问才真正开始。 她当然不会全盘托出,说自己是厌恶了红莲教的行事方式,想要脱离红莲教,所以早早地借口潜伏进入王都,但她也不会将对红莲教的那一套说辞拿出来,毕竟除了她自己心里清楚真正的目的外,之前从总坛离开的那套说辞是所有人都相信的。 想要害她的人既然能够找上皇帝暴露她的身份,显然对方手伸得很长,说不定就在现场这些人里面就有红莲教的人。 叶蓁蓁是想要和皇帝合作脱离红莲教,但现在皇帝并没有见她,而且环境也不合适,叶蓁蓁自然不会傻到什么都说。 以她对红莲教的了解,凡是涉及教中机密,就算她此刻是为了自保不得不说出‘真正的目的’,但红莲教的人为了保护好红莲教,哪怕她是圣女,也绝对会对她动手,毫不犹豫地杀掉她。 向来只有做贼千日,可没有防贼千日的道理,叶蓁蓁被关入大牢已经够麻烦了,她可不想再给自己制造更多的麻烦,就算是躲避暗杀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况且她如今的状况,更是大大地提高了对方暗杀她的机会。 相反倒是皇帝这边,叶蓁蓁有种直觉,皇帝这么迅速地将她抓起来,一定是想要从她身上获得什么信息,只要这个信息还在她身上,那皇帝就不会杀掉她,所以就算她撒了谎也无关痛痒。 叶蓁蓁倒不是全然说谎,而是三分真七分假,掺杂着将自己来到王都的目的说出来,听起来倒是有可信度,至于这可信度有多少,就需要朝廷的人自己想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潜入王都是想要制造动乱,给陛下添麻烦,好以此浑水摸鱼?”山羊胡黑着脸,显然对叶蓁蓁这个回答很愤怒。 叶蓁蓁笑了笑,“那不然大人以为是什呢?我们红莲教本就是邪教,难道不制造混乱,还要帮着你们的皇帝治理天下么?” 这个说法倒是挑不出毛病,甚至就算叶蓁蓁否认,他们也都会猜到红莲教的人进入王都就是想搅混水,而叶蓁蓁直接这么说出来,倒是显得有些可信度。 “那你仔细说说,你们原本的计划是打算怎么做?”山羊胡语气不好地追问,似乎叶蓁蓁一个回答让他不满意,他就能随时发火。 叶蓁蓁眼眸微微一闪,这个问题问得有意思,她得结合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再掺杂一些假的事情一起说出来。 真正涉及到机密的她不可能说,能够说的也只是一些很浅显的东西。 ------------------------------------ 第二百七十章 激怒 略一思索,叶蓁蓁慢慢悠悠说了几件曾经在王都发生过的混乱事件,说影响很大吧倒也不至于,但要说没有影响吧,那几件事也的确让王都的百姓很是担忧了一阵。 最重要的是那几件事叶蓁蓁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全程都有参与,所以很了解细节,其中有件事就是她利用发生过的事情造谣皇帝失德,不该坐那个位置。 当时这件事风声还不算小,虽然很快就被皇帝用铁血手腕镇压住,散播谣言的人也被下了狱,但因为就发生在皇帝刚登基那一阵,是以在场的人都记得很清楚。 山羊胡听着叶蓁蓁将细节说出来,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原来当时竟是你们红莲教搞得鬼,我就知道这事儿不简单。” 叶蓁蓁勾了勾唇,“准确说,这件事乃是我亲自策划,所有的人都是我亲自安排。” “你!”山羊胡气得一拍桌子,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当今陛下圣明仁慈,是千古难得一见的明君,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却处处给陛下找麻烦,难道就不怕遭到天谴么?” 叶蓁蓁看着他慷慨陈词,有些想笑,很显然这位山羊胡大人这句话是说给隔壁的皇帝听的,这马屁拍得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似是不屑得哼笑了声,叶蓁蓁不躁不怒地反问他:“那么大人觉得怎样是为天谴呢?如今我被自己人出卖,又被你们给抓起来,堂堂的圣女竟成了阶下囚,这大概就是天谴了。” “哼!所以像你们这样的人,活该被自己人出卖,叶蓁蓁,我劝你最好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给我们,如此我们还能看在你老实招供的份儿上给你一个痛快,否则我们诏狱的手段,你不会想知道的。” “哦?”叶蓁蓁眯了眯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山羊胡,“大人这话是在威胁我么?若是我不肯说,便要屈打成招,大人可是这个意思?” 山羊胡脸色有些微妙,尤其又被叶蓁蓁一双眼睛给盯着,想到对方的身份,莫名感到后背一凉。 “放肆!你休得在此污蔑本官,本官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若不肯老实交代你们的罪行,本官就算对你用刑那也是名正言顺!”山羊胡色厉内荏地说。 事实上叶蓁蓁从被抓起来开始,他一直没有接到要用刑的通知,联想到对方曾经和康王的关系,山羊胡也谨慎地没有自作主张。 在这王都里当官的,心眼儿一个比一个多,如今叶蓁蓁的身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她全部说出来也难逃一死,用不用刑都一样。 只不过若是能借机从叶蓁蓁嘴里得到一些被红莲教洗脑的名单自然最好,但山羊胡看了眼左边的墙壁,到底还是压住了那份心思。 “在今年年初,你利用青阳郡主的生日宴会故意接近康王,是否是想要借康王做些什么?”山羊胡重新坐下来,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 寻常人要是对上这么一张脸,多半会心底发虚,但叶蓁蓁已经看穿了他的本相,心中自然无惧。 至于山羊胡这个问题,显然只会有一个答案。 “大人既然知道,又何必问出来浪费时间。”叶蓁蓁语气讥讽。 山羊胡气得胡子抖了抖,“说!你到底利用康王殿下做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你恐怕得去问康王了。” 叶蓁蓁什么都没让楚慎做,但显然以她的身份就算实话实说也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倒不如直接让他们去找楚慎。 反正只要没有证据,就算这些人疑心什么,以楚慎的身份他们也不敢如何。 早在自己被抓起来的时候,叶蓁蓁就猜到以陈世子的谋算,定然会栽赃楚慎,质疑楚慎已经被她洗脑,所以现在多一份质疑少一份质疑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坐在上面的人是相信楚慎还是相信那些谣言,想到此处,叶蓁蓁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左边的墙壁。 问话进行了这么久,那边一直没有多久,皇帝倒是很沉得住气。 山羊胡盯着叶蓁蓁看了会儿,忽然说了个与审问牛头不对马嘴的事情。 “陛下已经为康王赐婚,将择吉日举办婚礼,你难道以为自己勾引了康王,就可以肆无忌惮么?”山羊胡说,眼底带着轻蔑和嘲讽。 他认为叶蓁蓁的态度,多半是仗着自己曾和康王在一起过,以为康王会救她,才会这么淡定。 而康王成婚的消息,对叶蓁蓁来说一定会是个打击。 因此说完这个消息后,山羊胡就迫不及待地看着叶蓁蓁,想要从她脸上看到震惊和恐惧。 然而叶蓁蓁从头到尾只是眉毛诧异地挑了挑,的确是有些惊讶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但除此以外就没有多余的情绪了,甚至连愤怒和悲伤都没有,就仿佛传闻中她和康王的感情像假的似的。 不然任何一个人听到这种消息,不都应该手足无措么? “你不害怕?”山羊胡皱起了眉头,一双眼睛反复打量叶蓁蓁,像是要将她这个人看穿。 “大人这话很奇怪,康王结婚乃是天大的喜事,我为什么要害怕?”她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山羊胡。 山羊胡脸色沉下来,他看不惯叶蓁蓁过于淡定的表现,本以为这个消息会刺激到叶蓁蓁,谁料她竟还能如此淡定。 “看来你当初接近康王果真只是为了利用他,否则听到这消息也不会是这表现。”山羊胡冷笑一声,往左边墙壁看了眼,“像你这样的妖女,的确是死不足惜。” 叶蓁蓁神色淡定地听他说着,她知道今日不过是开胃小菜,那位皇帝还没出来,她是绝不可能会死的。 只是不知道那位皇帝陛下又能待多久,难道说还要再将她关个几天不成? 她脑子里刚闪过这种想法,就看到一个侍卫走进来,低声在山羊胡耳边说了些什么。 山羊胡面上出现惊讶,察觉到叶蓁蓁的注视又很快收敛好,侧身同那侍卫说话。 叶蓁蓁看着他,眼睛微眯了眯,心中有了某个猜测。 第二百七十一章 皇帝 像是要验证她的猜想,山羊胡同那侍卫说完话后,又朝身旁的吏官和几个侍卫打了个手势,随后一群人很快离开了房间。 叶蓁蓁闭上眼睛,细细感受隔壁的气息,发觉隔壁那几道粗短的气息已经没了,只剩下几道绵长轻浅的气息。 她瞬间判断出隔壁的暗卫人数,知道那些人是为了保护皇帝的安全,而皇帝应该很快就要出现了。 念头刚落下,门外就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审讯室的门被推开,皇帝走了进来。 只有皇帝一个人,他身边连个太监都没有。 许是为了方便今日出行,皇帝没有穿那身显眼的明黄色龙袍,而是换上了一身玄色锦衣。 前面两次见到皇帝,对方都是坐在椅子上,只能看得出不矮,但具体多高尚未可知,不过今日叶蓁蓁知道了。 在刚才山羊胡坐过的椅子上坐下,皇帝像是没有看到眼前绑着的人,而是先翻了翻吏官所记录的口供。 他似乎并不着急,很有耐心地去看那些他刚刚明明在隔壁已经听过的对话。 叶蓁蓁看了眼他,心中下意识地谨慎起来,并非是她畏惧皇帝的气势,而是对君主制的帝王感到好奇。 这可是活生生的皇帝啊,要是换文学系或历史系的学生穿越,还不知道有多高兴。 她虽然没有那么激动的情绪,但也会好奇,心中不得不承认,人家能够当皇帝,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光是这身形外貌就的确是人中龙凤,至于手腕谋算,叶蓁蓁今日已经领教了部分。 不过叶蓁蓁到底没有对皇权天然的敬畏,她甚至连观察皇帝都是大大方方地看。 正好她如今是被绑着,而皇帝坐在椅子上,竟有种她居高临下俯视皇帝的意味。 皇帝不知是否察觉到了这种视线,‘啪’地一下将手上的册子合拢,然后抬头看向叶蓁蓁。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皇帝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既没有故意用威压吓唬叶蓁蓁,也没有因为叶蓁蓁的身份恼怒,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叶蓁蓁,和看蝼蚁没什么区别。 皇帝甚至都不需要故意露出俯视和不屑,他那波澜不惊的眼神已然表明他不把叶蓁蓁放在眼中。 这是个杀伐果断的帝王,叶蓁蓁瞬间在心里做出评估。 就如同她第一次见到楚慎那样,立马判断出对方是个危险人物,这位皇帝陛下也是如此。 而且相比起来,叶蓁蓁更能敏锐地从皇帝身上嗅到危机,那是一种踩踏着千万人登上那唯一的帝位才会有的味道。 他比初次见面的楚慎更危险。 叶蓁蓁收敛了轻松的姿态,虽然不至于如临大敌,但也比之前认真了许多。 “没想到陛下今日就会见我,我还以为陛下要再将我关两日才会见我呢。”叶蓁蓁语气淡然地说。 对付皇帝这样的人,她又是这种身份,示弱是行不通的,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本来她就对皇帝有利用价值,现如今她将主动权掌握在手中,将利用价值发挥到最大,对她来说才更有益。 皇帝眼神微微闪动,显然也对叶蓁蓁主动开口略有惊讶,但皇帝到底是皇帝,惊讶也不过眨眼间。 “看来你知道朕要见你的目的。”皇帝说,声音不怒自威。 叶蓁蓁看着他,却是摇摇头,“我只能猜到陛下如此急迫地将我抓起来肯定是有事要问,但具体是什么,我倒也还没有神通广大到那个地步。” 皇帝看着叶蓁蓁,微抬了抬下巴,语气平静地说:“从见到朕的第一面,你就一直以‘我’自称,以你的聪慧不会不懂规矩礼仪,那就只能说在你心底,朕这个皇帝的头衔可有可无。” 简单来说就是叶蓁蓁蔑视皇权,没怎么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因为皇帝是这个时代最尊贵的人,任何人见了皇帝都该自觉矮一头,偏偏叶蓁蓁一直用一种平等的语气说话,眼神也并无丝毫敬畏,就仿佛她和皇帝是平起平坐的。 皇帝说得没那么直白,但其中的意思他和叶蓁蓁都懂。 叶蓁蓁并不否认这一点,她可以因为弱小求生而掩盖自己,假装融入这个时代,该下跪下跪,该行礼行礼,但是这并不代表她认同自己就是低人一等。 她已经在现代习惯了平等的观念,骤然间要她动不动就对别人跪拜,实在是无法赞同。 “我以为陛下会直接向我询问,原来还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么?”叶蓁蓁笑了声,丝毫不因为皇帝的话改变自己的态度。 要是身份没暴露前吧,她还得想着要做女官,给皇帝打工,那么要她跪拜也不是不行。 但现在反正身份都已经暴露了,她可没兴趣再继续扮演忠臣那一套,更何况就算演了皇帝也不会信。 “真难想象,怀谨竟会喜欢你这样的女子。”皇帝语气淡淡地说,又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什么,“不过好像也并不意外,也许只有你这样的女子才能够真正吸引到他的注意。” 和先前那个山羊胡不同,皇帝提起楚慎并没有要刺激叶蓁蓁的意思,虽然那山羊胡也是受了他的指挥才会故意跟叶蓁蓁说赐婚的事。 “外界传言陛下极为宠信康王,我与楚慎相处的日子,他也的确对陛下很忠心,以陛下的智慧,想来并不会被谣言所惑,因我而迁怒于他。” 皇帝看着叶蓁蓁,忽然笑了笑,“你是在求朕么?你怕朕因为谣言而与怀谨生了嫌疑,怕朕出手对付他,没想到你在朕面前连句草民都不肯自称,却还记挂着他,倒也不枉他对你一片痴心。” 他如此坦荡地说出楚慎对叶蓁蓁的重视,显然并不担心因此影响自己的判断。 叶蓁蓁也很清楚这一点,因而只是说:“陛下多虑了,我只是确认一下事实而已,你比我更不愿意他因此受到伤害。” “既如此,你为何又要骗他?”皇帝脸上的笑倏然消失,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叶蓁蓁。 第两百七十二章 不知道 叶蓁蓁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辩解什么。 她骗楚慎是事实,无论她是否出于好心,可骗了就是骗了,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看着对面犀利盯着自己的皇帝,“陛下特意来见我,难道就是想要为楚慎讨一个公道么?”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会儿,果然没再继续纠结她骗了楚慎的事,开门见山地问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红莲教总部在何地方?”皇帝问。 叶蓁蓁之前思索过很多皇帝也许可能会问自己的问题,询问总部所在也在她思考之中,但是可惜的是别的问题她也许尚且能解答,唯独这个问题她是真的不知如何回答。 见叶蓁蓁沉默,皇帝还以为她是不愿意开口。 想来也是,她可是红莲教的圣女,哪怕他们并不了解红莲教的构成,但只听这名号,就能猜到身份不简单。 眼里闪过锋利的暗芒,皇帝正要说话,就听叶蓁蓁极轻地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地说:“非是我不愿将总部的位置告知于陛下,只是我若是告诉陛下,即便是我,也并不清楚红莲教总部在何方,恐怕陛下也不会信吧。” 不知道总部的位置还是其次的,更为艰难的是,无论是叶蓁蓁本人还是皇帝,他们都不会相信叶蓁蓁这番说辞,这才是真正让叶蓁蓁感到无奈的地方。 果不其然,听到叶蓁蓁的话后,皇帝并没有转变脸色,眼神反而越发幽暗。 在皇帝看来,叶蓁蓁宁可说谎也不惜隐瞒红莲教总部的位置,越发证明了叶蓁蓁对红莲教的忠诚。 “叶蓁蓁,朕看在怀谨的面子上,这么久以来并没有过多得折磨过你,但你不要来挑衅朕的底线。”皇帝警告地冷眼看着叶蓁蓁。 若非担心折磨叶蓁蓁会破坏他和楚慎之间的兄弟情,皇帝早就让人把诏狱那些审问犯人的手段全部给叶蓁蓁招呼一遍了,别说叶蓁蓁一个柔弱的女人,就算是铁骨铮铮的莽汉走这么一遭也得软下骨头来。 然而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叶蓁蓁却只是摇摇头,“恐怕让陛下失望了,红莲教总部的位置我确实不知道,这和其他无关,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皇帝听她这么说,心底窜起火苗,这个女人难道真的仗着怀谨喜欢她就敢如此欺瞒朕么?当真以为他不敢动手是吧? 在兄弟情和情报之间徘徊了一阵,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难道他当真要辜负母后的希望吗? 不,不可以,母后盼了那么多年,此事已成为她的心结,若非此事,母后也不会忧思多虑郁郁寡欢,以至于早早就拖垮了自己的身体。 他没能在皇后活着的时候完成这个遗愿,如今自己都做了皇帝,若是连烧纸告诉皇后都不能的话,那他这个皇帝和儿子做得未免太过失败。 一咬牙,皇帝阴沉沉地盯着叶蓁蓁看了眼。 叶蓁蓁对上他的眼神,心中一跳,已然猜到了皇帝想要做什么。 她心里有些疑惑,皇帝就这么想要铲除红莲教么?以至于明知道楚慎心心念念着她,也还是要对她动刑。 虽然无法理解皇帝对铲除红莲教的迫切,但是站在皇帝的角度上,这件事并没有错,叶蓁蓁心里没觉得委屈愤怒,甚至有种这一天终于来了的感觉。 当她还没有恢复记忆,无意中得知自己是红莲教圣女的那一刻起,叶蓁蓁就已然做好了准备。 即便红莲教的杀孽并非她一手缔造,可她到底是仗着红莲教圣女的身份享受了权势地位,如今不过是应得的报应而已,她并不怪皇帝。 唯一让她担心的是若此事传出去,楚慎是否会和皇帝关系出现裂痕?楚慎虽然能力优异,可如今的地位也是仰仗皇帝,若楚慎因此恨上了皇帝,只怕对楚慎不利。 心思转圜间,叶蓁蓁已经思考过许多,也并不惧怕皇帝接下来会对她做什么。 “但愿过了今日你还能有这般骨气。”皇帝盯着叶蓁蓁说。 留下这句意味难明的话,皇帝并没有直接对叶蓁蓁动手,转身离开了审讯房。 一开始叶蓁蓁还没有完全明白皇帝这话的意思,虽然她已经猜到皇帝会对她用刑,但真正当刑罚落到身上的时候,叶蓁蓁才知晓其中厉害。 “此刑名为梳刑,这铁梳共有一千八百八十根铁针,每一根都可穿透人骨,叶姑娘,你可要考虑好,是老老实实交待出红莲教总部所在,还是受这梳刑?” 将要行刑的是个太监,从眼角的皱纹来看年纪不小了,但因为身体愿意,嗓子尖细,倒是听不出什么来。 这太监约莫是专门司刑的,一进入审讯室,便熟练地将自己带来的家伙事展开,从刀到鞭,绳到棍,钳子铁夹竹签烙铁应有尽有,寻常人只看一眼这五花八门的刑具便已是浑身冒冷汗。 而在这一对刑具里,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一把磨得银光闪闪的铁梳,在铁针与铁板相接的地方,堆着一层厚厚的黑红色的污垢。 几乎不用过多得思考,叶蓁蓁就明白了那是什么——是过往遭遇过梳刑的人所流的血。 而今日,那一层黑红的污垢上,将要沾染她的血液。 饶是心中已经做足了准备,可叶蓁蓁以为无非就是鞭打之类的,咬咬牙也能扛过去,她没想到竟是梳刑。 没人会比法医对各种死法更为了解,尽管叶蓁蓁对梳刑的认知来源只是史书资料,但当初只是看着电脑上展示的文字,便觉得彻骨生寒,而如今她竟是要亲自体验一遍了。 王海看着叶蓁蓁一寸寸发白的脸色,鼻尖傲气地哼了哼。 来之前就听说这位红莲教的圣女是个硬骨头,且功夫不低,一般的刑具恐怕治不了她,所以王海特地带上了自己的铁梳。 瞧瞧,这还没开始呢,小脸儿就已经发白了。 第两百七十三章 梳刑 王海大概是因为自己身体残缺,也见不得别人好,所以在折磨犯人的时候尤其喜欢弄一些很残忍的手段。 他觉得自己连阉割都挺过来了,这些犯人不就是受了点皮肉苦嘛,有什么好叫疼的?只要人不死,就往死里申,这是王海一贯的规矩。 “让我看看,先从哪儿开始呢?”王海握着梳子,在叶蓁蓁面前站定,目光一寸一寸地从叶蓁蓁的头顶往她的脚底扫视。 他很喜欢这种把别人的性命捏在手里的感觉,犯人越是害怕,王海就越是兴奋。 原本以为叶蓁蓁不过一个女人,就算会点功夫也只是个女人,软骨头罢了,恐怕会哭着喊着跟他求饶。 但事实上除了刚开始那一会儿脸色有些变白外,接下来叶蓁蓁就恢复了面无表情,无论王海在言语上怎么恐吓羞辱她,她始终充耳不闻,就好像完全听不到似的。 王海眼底闪过狠厉和不满,眉头又不自觉皱了下。 别看他刑具带的齐全,一副今日非要将叶蓁蓁刮掉一层皮的架势,但在他来之前,陛下身边大太监常喜公公的干儿子曾私下找过他,要他以恐吓为主,只要叶蓁蓁肯开口,切不可当真对叶蓁蓁做些什么。 叶蓁蓁和康王的关系,王海也是有所耳闻的,他也清楚常喜的干儿子能专门跑来和他打招呼是因为常喜的授意,而常喜又是谁授意的几乎不用思考。 可是王海没料到叶蓁蓁竟然这般硬气,自己都拿着铁梳子故意在她面前晃悠了,她除了脸色白一点,竟当真一个字也不肯说。 王海脸色很难看,他审讯的威名在外头可都是有所流传的,自他上任以来,再硬的骨头到了他面前也得软下,何时曾被人这般下过面子?何况还是个女人?这就更让王海愤怒了。 他眼神暗了暗,又靠近叶蓁蓁一步,这一次他直接将铁梳放到了叶蓁蓁身上,隔着衣服布料在叶蓁蓁身上划来划去。 囚犯的衣服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粗麻布衣服,而那铁梳上的铁针每一根都磨得尖利无比,一把梳子放到手臂上,一千多根铁针轻易就刺破了麻布衣服,细密地落在了叶蓁蓁皮肉上。 “叶姑娘,我知道你勾引了康王,仗着康王才敢如此硬气,可是你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给康王赐了婚,过不了几日康王就会大婚了,就算康王殿下受你蛊惑一心想要救你出去,且不说陛下这边的意思,便是那位新王妃,你猜猜她会让你出去么?” 说话的时候,王海手上故意使了力气,那本就尖锐的铁针便齐齐刺入了叶蓁蓁的手臂里,鲜血瞬间就弥漫出来,叶蓁蓁半个右臂被染成了红色。 若是一根针刺入,只要不是伤到了要害,寻常人也都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十根针同时刺入,寻常人受不了,但习武之人尚且可以忍受。 但要是一千八百八十根又尖又细又锋利的铁针,制成梳子的模样,密密麻麻挤在一堆,同时朝皮肉刺去,又有几人能受得住? 叶蓁蓁还是不说话,许是王海在她眼前让她觉得碍眼,这一次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王海按照以往的经验从身体上和心理上同时打击叶蓁蓁,谁料叶蓁蓁连一声闷哼都没有,甚至干脆闭眼不看他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王海心里腾地一下就燃起了火气,他心道别说叶蓁蓁是红莲教的圣女,就算她是个普通人,如今康王都要成婚了,她又能如何?就算运气好出去顶多也就是个妾室,难道还敢报复他不成? 所以这女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事到如今竟还这般嘴硬? 王海可以想见,若是今日他气势汹汹而来,最后却什么都没有问出去就走了,那他这些年营造出来的名声可就都被毁了,他还想着更上一步呢,岂能被叶蓁蓁这块石头给绊倒? 而且陛下明知道他手段狠辣,却还是要他来审问叶蓁蓁,难道陛下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他把叶蓁蓁如何么? 王海想到此处,冷笑了声,眼神忽然一厉,抓着梳子手柄就往下面狠狠一拉,当真像是在梳头发那般。 但他梳掉的并不是黑发,而是鲜红的血液,还有一连串被刮下来的皮肉,同抹布碎条一起落到了地上。 就算叶蓁蓁已经咬紧牙关,可她到底只是个肉体凡胎而已,那锋利尖锐的一千多根针齐齐从她手臂上梳过去,她整个小臂肉眼可见凹了下去,人终究也是没忍住痛哼了一声。 听到她压抑的闷哼,王海越发得意了,他就说他手底下不会有硬骨头,区区一个红莲教圣女算什么?勾引了康王又如何?在他面前,就算是龙也得给他盘着,是虎也得给他趴下! “看来叶姑娘的身体也并不是铜墙铁壁么,怎么样,叶姑娘是打算老老实实交待出来还是要我继续伺候伺候呢?” 说话的时候王海又抓着手里的铁梳上下刮了两遍,别说当事人叶蓁蓁,就连在旁边站着的诏狱侍卫也脸色变了变,第一次看到梳刑的更是喉头翻滚,几度要呕吐出来,又因为地点不合适硬生生忍住了。 豆大的汗珠从叶蓁蓁额头和背脊话落,她右臂几近失去知觉,五根手指头全部浸泡在血液里,但她却并不能感觉到粘腻,因为她整个右手都已经麻木。 细细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叶蓁蓁咬住发颤的牙关,声音嘶哑地开口:“不、知、道,就算,你杀了我,也,还是,不知道!” 她断断续续地说完一句话,就耗费了她大半的力气,若非她是习武之人,早在第一梳下去就要被痛晕过去。 王海眯了眯眼睛,面白无须的脸上划过一抹狠戾,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真是低估了这位红莲教的圣女,不愧是邪教的圣女,这骨头是要比一般人硬些。 将铁梳从叶蓁蓁手臂上唰一下拔出,被针尖带出的皮肉鲜血落在地上,有侍卫没忍住,哇地一声捂着嘴吐了出来。 第两百七十四章 越狱 “既然你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那我也就懒得对你客气了。”王海看着叶蓁蓁冷笑了一声,下一刻声音陡然厉起来,“来人!将她全身衣服都给我扒掉,绑到铁板上,本督要亲自为她‘梳洗’。” 天寒地冻的时节,在场的侍卫全是男子,而叶蓁蓁却是个女子,扒掉衣服对她来说无异于是一种羞辱,更何况还要被王海用梳刑。 可以想见王海口里的‘梳洗’到底是怎样的梳洗,刚才在叶蓁蓁手臂上刮那一两下,不过只是梳刑的开胃小菜而已,真正的梳刑远比那一点皮肉鲜血残酷得多。 叶蓁蓁手指不觉握了握,仔细看可以看到她捏紧的拳头在轻微地颤抖,却并非是因为害怕,更是在隐忍着什么。 早在被算计的那一刻起,叶蓁蓁就一直非常配合朝廷,以她的功夫若是那日在京兆司肯反抗,她早就已经逃之夭夭。 一开始她还幻想着也许能与皇帝合作,如今想来到底是她天真了,曾经看在楚慎的面子上,皇帝原也有打散朝廷各方势力的想法,才任由着她折腾仵作官职,甚至破天荒给了她做女官的希望。 可是一旦她站到了皇帝的对立面,她曾经的一切行为看起来都是心机深沉的谋算,不论楚慎对她还有怎样的想法,至少在皇帝那里,她已经上了黑名单,皇帝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和她合作呢? 若非她对皇帝还有用,恐怕当日在京兆司就已经被乱箭射死了。 叶蓁蓁隐忍是不想因为自己给楚慎带去麻烦,让楚慎和皇帝翻脸,但前提是她能够保证自己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 如今她眼见着连命都要没了,还要继续再忍耐下去么? 人都是有求生的本能的,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所以人类害怕死亡,害怕病痛,甚至忌讳谈论这些。 叶蓁蓁只觉得心里闷得发苦,她并不愿和楚慎为敌,可如今要么她死,成为楚慎的一抹回忆,要么遵循生命的本能。 王海那一番命令下了之后,侍卫们脸色都变了变,虽然传说这红莲教的圣女武功高深,但到底是个女人,要真按照王海的说法,必然是要死的。 他们顾忌着楚慎和叶蓁蓁的关系,一时间都有些踌躇,害怕万一真的害死了叶蓁蓁,康王找他们报复怎么办? 王海看出侍卫们的犹豫,心中越发愤怒,“耳朵聋了吗?还是要本督也对你们梳洗一番?” 侍卫们脸色一白,互相对视一眼,咬咬牙,硬着头皮朝叶蓁蓁走去。 叶蓁蓁像是疲倦不已,闭着眼睛也不说话,一副任人折腾的模样。 最先走过来的侍卫抖着手抓住叶蓁蓁的衣领,心一发狠,正要用力撕开,面前紧闭双眼的人倏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一汪寒潭,直直地看进那侍卫的心里去,让他不由得停下了动作,浑身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众人只听到‘砰砰’两声响动,像什么东西被破开了似的,还未及反应,耳边又是‘叮叮当当’的声音。 铁链落到了地上,叶蓁蓁用内力震断了束缚,侍卫们还在发愣,她已经抓着铁链的一端朝他们挥过去。 破风声和漆黑的铁链朝着他们的脸而来,众人一惊,也顾不得发愣了,齐齐慌张地躲闪,谁料叶蓁蓁本就是声东击西,趁着侍卫们往四面逃开躲闪的工夫,她一个闪身来到王海面前,不知何时将案几上王海那一堆刑具里锋利的小刀拿到手,横在了王海脖子上。 “不想死,就让他们都滚开。”叶蓁蓁左手捏住小刀,那刀刃磨得锋利,只是往王海脖子上一放,就划破了他的油皮。 前一刻王海还在阴暗地想着要让叶蓁蓁痛不欲生,后一刻人就被叶蓁蓁给挟持了,不但如此,脖子上那一丝疼痛传来,更是叫王海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僵硬了。 “你、你、你别乱来,这里是诏狱,里里外外都是士兵,你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王海咬着牙说,心中暗恨自己还是太仁慈了,若是一进来就将叶蓁蓁折磨得没有力气反抗,如今也不会这样。 “是么?”叶蓁蓁语气平淡,“要真是那样,我也会先杀了你,就算你不配给我陪葬,我也不介意拉你一起下地狱。” 王海身体抖了抖,到底是妖女,听听这恶毒的语言,是正常人能说得出来的么? “其实只要你老实交待出红莲教总部的所在,我、我可以为你求情,不让陛下杀你,你没必要非得走到这一步。” 自己的人头在别人手里捏着,王海感觉到了恐惧,绞尽脑汁想要劝住叶蓁蓁。 叶蓁蓁闻言冷笑了声,语气讥讽:“可我说了我不知道,是你们不信,既如此说与不说也没有必要。” 王海忍不住想,这妖女宁可反抗也不肯说出红莲教总部的位置,该不会是真的不知道吧? 但这念头刚一出来又被他掐灭,不可能,这妖女乃是红莲教的圣女,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定是这妖女对红莲教忠诚,宁可越狱也不肯招供。 想到此处,王海是又气又恨,但嘴上却说:“原来如此,那看来是我误会你了,这样,你把刀拿开,我去将此事禀明陛下,只要你不是故意欺骗,陛下也不会把你怎样的。” 叶蓁蓁正一边挟持王海后退,一边在脑海里飞速回想路线,闻言忍不住看了王海一眼。 “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儿么?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会信。”叶蓁蓁轻嗤了声,从她选择用内力震断铁链那一刻起,她就注定要越狱了。 她不愿去想消息传出去会有什么反响,她如今只想离开诏狱。 被送到审讯室的时候叶蓁蓁是被蒙着头的,但她的耳朵没被堵住,又有内力在身,能随时感应气息风向的变化,很快她来时的路线就在她脑海里被复原出来。 她选定一个方向,毫不犹豫地挟持着王海朝那里走去,侍卫们顾忌着王海的身份,虽然一路跟着却始终没敢下手,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第一个岔路口。 第两百七十五章 暗卫 守在岔路口的侍卫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听到跟着叶蓁蓁的侍卫大吼抓住叶蓁蓁,他们才一下回过神来,立即抽出挂在腰间的刀,拦住叶蓁蓁的去路。 王海一路被挟持,又是恼怒又是气愤,现下便忍不住得意,“你瞧,我早说过的,你逃不出去,不如你现在就束手就擒,我还能给你个痛快,否则我敢保证你会后悔。” 叶蓁蓁眼神凌厉地扫过那些侍卫,两边的岔路口都有侍卫看守,人数不算多,左右各两人,现在这四人就拦在她前方,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而在她身后,是先前跟着从审讯室追出来的侍卫,共有六人。 原本以叶蓁蓁的功力,别说十人,就算再来十人她也可以顺利离开,可就在不久前,她的右臂被王海用梳刑所伤,如今还能有力气挟持人已经很费力了,一下子对付十个人,而她手上又只有一把小匕首,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你记忆好像不太好。”叶蓁蓁一边提防着诏狱守卫,拿着匕首的左手靠近了王海脖子一分。 王海只感觉颈间一凉,有黏腻的液体滑落,他不用去看都知道那肯定是自己的血,于是刚还得意的心也跟着凉了。 “我说过,若是我死了,在我死之前,也定会先杀了你,黄泉路上有王大人给我开路,倒也并不寂寞。”叶蓁蓁冷冷地笑了声,手腕微微一动,就叫王海身体都跟着发抖。 咽了咽口水,王海努力压下心里的愤怒,语气讨好地说:“叶姑娘,何必呢?以您和康王的关系,只要您还活着,我相信王爷一定会想办法将您给救出去的,您若真在诏狱闹出了人命,那王爷才是真的麻烦呢。” “哦?可你先前不是才说康王要娶王妃,早已经忘了我么?”叶蓁蓁凉凉地问。 王海讪笑两声,“我那只是为了让叶姑娘您招供才那么说,这康王娶妃是陛下的意思,并非康王本意,您就算不顾自己,也得顾忌一下康王对吧?” “你在拿他威胁我么?”叶蓁蓁手里的刀又深了一寸。 王海感觉到脖颈间的冰凉和疼痛,软话硬话都说了,偏偏叶蓁蓁软硬不吃,心中又气又害怕。 他好不容易才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太监爬到今天的位置,虽然比不得朝堂上那些官员,但也是正儿八经有品级的宦官,要是就这么死在叶蓁蓁手里,别说他经营出来的名声,更重要的是他这些年搜刮的财富,全都没了! 自己还没有好好享受一把,王海怎么甘心就这么死了?他咬咬牙,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叶蓁蓁已经伤了一臂,还是惯常用的右臂,先前在审讯室就已经流了不少血,加上在诏狱被关了五六天,身体状况肯定比不得从前。 如今她手上又没有别的武器,唯一的依仗就是他,相比起杀了他,只要叶蓁蓁还想要出去,只怕是比他自己还希望他能够活着, 否则没了他这个把柄,那些侍卫也就没了顾忌。 想明白了这一点,王海倒是没有刚才那么怕了,他甚至很快想到在叶蓁蓁挟持他离开审讯室的时候,肯定就已经有人去通知了陛下,此刻诏狱外面的侍卫说不定已经将诏狱团团包围,即便叶蓁蓁侥幸从里面离开,不过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罢了,她单枪匹马定然闯不出去! “叶姑娘说笑了,我如今性命都捏在姑娘手上,怎么敢威胁姑娘呢?”王海故意放低了姿态,比之前更加卑微,像是真的对叶蓁蓁感到害怕。 叶蓁蓁觉察到他的异样,低头看了他一眼,而就是这一瞬间,王海不知从哪儿爆发的力气,两只手死死掐住叶蓁蓁的左臂,用尽全力将横亘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推开。 叶蓁蓁迅速反应过来,第一时间踹向王海的腿弯,王海只感觉小腿一阵刺痛,然后便是麻木,失去了知觉,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了地上。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王海逃离开叶蓁蓁的挟持,他一手抱住麻木的小腿,一边往墙角蜷缩躲避一边大喊:“抓住她!快抓住她!” 叶蓁蓁凌厉的目光扫了王海一眼,没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专心对付起了眼前攻击过来的侍卫。 但到底叶蓁蓁是孤身一人,且一只手还受了重伤,眼见着已经落了下风,好几次刀刃从她身上擦过,一道道鲜红的血痕从她那粗麻布衣服里浸出来。 叶蓁蓁眼底闪过一丝不甘,难道她当真逃不出去了吗?可以想见,一旦她被抓住,接下来要面临的会是什么。 正在她心情越来越沉郁的时候,一个原本极其靠近叶蓁蓁,正在与她交手的侍卫侧身躲开叶蓁蓁的一击后,却并没有转手抓住叶蓁蓁,反而是长刀一横,刀刃对准了剩下的几个侍卫。 正要一举围攻上来的侍卫齐齐顿住,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他们刚刚才叛变的同伴说:“圣女大人跟我走。” 叶蓁蓁倏地抬头看向那侍卫,心中有些意外,但又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红莲教能在朝廷都安插自己的眼线,只是安排一个侍卫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她没有废话,捂着流血疼痛的右臂,稳稳跟住那侍卫。 那侍卫先前与叶蓁蓁交手的时候水平也就是普通侍卫的水平,但此刻身份暴露,他也不再隐瞒自己真正的实力,三两下就将曾经共事的同伴击倒在地。 他原本还想要补上两刀,将他们全部杀死,但正要动手时被叶蓁蓁拦下。 叶蓁蓁隐晦地扫了眼地上神情灰败的几名侍卫,对那侍卫说:“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要紧。” 那侍卫也明白这个道理,冷眼扫过曾经一起勾肩搭背甚至喝醉了一起睡觉的同僚,在他们复杂的眼神中带着叶蓁蓁离开。 第两百七十六章 密道 经过王海身边时,叶蓁蓁脚步顿了顿。 王海也被侍卫中竟然有红莲教的人这个消息吓得不轻,尤其那侍卫出手果决,他几乎是立马缩到了墙角,生怕被叶蓁蓁发现。 然而还是被叶蓁蓁发现了,叶蓁蓁对他不算了解,却也听过他的名声,这个宦官大概是真的因为身体原因心理有些变态,凡是到他手底下的人,不论好坏,没一个能完整地走出审讯室。 本来这样狠厉的手段若是用在坏人身上,倒也是件好事,但偏偏据叶蓁蓁所知,这位王海王大人最是喜欢屈打成招,至于当真做了恶事的坏人,若是能拿得出好处给他,他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坐视不理。 叶蓁蓁没打算杀他,但今日王海伤了她一臂,她自问也没那么大方能‘以德报怨’,因而路过王海身边时,叶蓁蓁手忽然动了下。 谁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出的手,倒在地上那几位侍卫只见得银光一闪,下一刻叶蓁蓁人已经跟随红莲教的暗卫消失在通道内,紧接着身旁响起王海痛苦的哀嚎。 几个侍卫一怔,下意识往王海的身上看去,只见王海那只右臂从肩膀处齐齐断掉,整只手臂都掉在了地上,鲜血正汩汩流出。 王海用梳刑伤了叶蓁蓁一臂,叶蓁蓁便用匕首断了王海一臂。 侍卫们只觉得后背一凉,心中暗道不愧是红莲教妖女,行事竟如此狠辣,他们却似乎忘了本就是王海伤叶蓁蓁在先,刚才若不是叶蓁蓁阻止,他们现下已经在黄泉路上排队了。 “啊!”王海想要捂住自己的手臂,又疼得不敢去触碰,整个人倒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身躯,他盯着叶蓁蓁远去的方向,一双眼睛布满血色,眼里全是仇恨。 “叶、蓁、蓁,本督与你不共戴天!” 叶蓁蓁此时已经和暗卫跑了很远,自然听不到王海愤恨的话,但不用去听她也知道王海定然恨极了自己,对此叶蓁蓁并不后悔。 她没杀掉王海,是因为她知道有时候活着远比死了更加痛苦,尤其对于王海这种本就身有残缺的人。 既然王海那么喜欢折磨别人,不如自己也亲自尝尝缺胳膊少腿儿是个什么滋味。 又穿过一个拐角,前面带路的暗卫猛然停下,叶蓁蓁也立时收住脚步。 暗卫闭上眼睛,耳尖动了动,随即睁开眼睛说:“外面多了许多脚步声,定然是将诏狱包围起来了。” 叶蓁蓁面色凝然,对此并不意外。 此时距离她离开审讯室已经有好一阵了,若是外头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那才叫奇怪呢。 “圣女随我来,我们从密道离开。”暗卫转身往另一个方向。 叶蓁蓁看着对方轻车熟路的样子,心中暗忖,红莲教派人潜入诏狱,除了是安插眼线外,还把诏狱都给摸透了,居然连密道都知道。 如此看来,这大雍的朝廷还真像是个筛子,而红莲教则是无孔不入。 表面看似一潭平静的水,底下却是暗流涌动的深渊,而她如今则是那颗被投入湖中的石子,只是不知这一次又能溅起多大的水花? 叶蓁蓁什么也没问,只沉默地跟在那暗卫身后。 暗卫带着叶蓁蓁东拐西拐,又进入一间牢房,将地砖打开,随即跳入里面,叶蓁蓁紧随其后。 密道里面一片漆黑,叶蓁蓁还没有来得及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那暗卫已经掏出一个夜明珠,漆黑的环境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暗卫并没有立即又带着叶蓁蓁往前走,而是折身回去将被掀开的地砖重新盖上,只听得‘咔擦’一声,那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牢房就又恢复了安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就在叶蓁蓁和暗卫离开后不久,一群穿着盔甲的士兵闯入了诏狱,仅从这些人都服饰上便可以看出他们乃是京城禁卫军,可不是一般的诏狱侍卫。 “搜!全力搜寻!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邪教妖女抓住!”领头的禁卫军头子大声喝道,一双鹰眼犀利得扫射着阴暗的牢房。 诏狱里面关着的犯人不算多,主要是皇帝两年前才登基,曾经大赦过一次,不过能被关入诏狱里面的,本身就是穷凶极恶之辈,赦也多半赦不到他们身上,因而几乎每一排牢房都三三两两关有犯人。 禁军头子知道短时间内不好抓住叶蓁蓁和暗卫,先前与暗卫交手的侍卫受伤倒地后就一直没有跟上,此时恐怕到时这些被关在牢房里的人犯人更清楚叶蓁蓁和暗卫的去向。 “有谁曾看到那二人逃向何处?若是提供线索,本将军可以代为向陛下求情,给一个痛快!” 这话说出来,禁军头子飞快扫了眼两边的牢房。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两边都安安静静的,分明有人被关着,却并没有人开口说话。 禁军头子眉头一皱,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缘由,这些人被关在这里,多则几十年,短则年,若想死他们随时可以自尽,既然他不能让他们出去,所谓的痛快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哼!竟如此不识趣,活该你们在这里被关着!”禁军头子脸色漆黑,往地上啐了口,带着人大步离开。 禁卫军先找到了那几个受伤的侍卫,王海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快痛晕过去了,断一臂流了他不少血,那张本就青白的脸越发惨白。 但被禁卫军的人拉起来的那一刻,王海嘴里说的却是:“康、康王,我要见康王!” 禁军头子没接话,只让人把他带下去,随后带着人迅速前往诏狱各个通道,誓要将叶蓁蓁给抓到。 可是等到他手底下所有人连同诏狱原本的侍卫全部将通道都搜查一遍后,仍然是没有找到叶蓁蓁的身影,她和那红莲教的暗卫就像是凭空从诏狱蒸发了一般。 “不,不对。” 禁军头子能当上将军自然也不是个蠢的,既然牢房里找不到人,那就说明人已经离开了,可外头的出口有人守着,既然不是从出口离开,那就只能是别的通道。 第两百七十七章 秘事 “诏狱里定有秘密通道,速速去找!”禁军头子朝自己那群一头雾水的下属大喝一声,他往前疾走两步,犀利的目光从两边牢房扫过,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一间一间牢房翻找,绝不能放过!” 关着人的牢房首先被排除在搜查范围内,因为这些被关起来的人都不是好相与之人,若是密道的出口在他们牢房之中,他们定不会现在仍乖乖待在这儿,肯定已经随着离开。 所以禁军头子首先就将目标锁定在空闲的牢房里,随后他又快速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诏狱的地形图,发现最接近城外的是北边的牢房,于是有立即亲自带着人朝诏狱北边而去。 禁军加上诏狱的侍卫,有近百人手,只是找一个通道出口而已,这点人力足矣,很快就有人在一间空闲的牢房里发现了一块可以掀开的地砖,这正是先前叶蓁蓁和暗卫钻进去那块。 禁军头子大步走到那块地砖附近,敏锐的在地上发现了几滴暗红,他用手指捻了捻,随后放到鼻尖下面。 “是那邪教妖女的血,她们定然还没有走远,追!” 他一声令下,手底下的禁军便下饺子般一个接一个进入了密道里面,与此同时,外面急匆匆进来一人。 “将军,陛下召见。”那下属忧虑地说。 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的,皇帝等到现在才召见他,已然是给足了他时间。 禁军头子站起身,脚步匆匆地离开诏狱。 诏狱虽然位置偏僻,平日里鲜有人接近,但今日禁军里三圈外三圈,后又有京兆司的人急匆匆出城去,就算百姓们不去刻意打听,也多多少少察觉到发生了事儿。 很快,关于叶蓁蓁越狱杀人的消息便在王都里面流传,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消息越传越离谱,刚开始还是杀了一个人越狱逃走,后来传着传着就成了杀掉十几人,大闹诏狱。 百姓们在心里感叹一句不愧是邪教妖女,又想起对方曾经的女仵作身份,不免唏嘘,而后又不知是何人开始搅浑水,三三两两有百姓开始质疑叶蓁蓁曾经做过的事,怀疑她是否真有仵作本事。 一时间,关于取消仵作考试成绩的言论尘嚣甚上,甚至连叶蓁蓁越狱的事儿都先暂时盖过去了。 消息传到皇帝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好召见完禁军头子,知道叶蓁蓁是从密道离开,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他身为皇帝,自己都不知道诏狱里居然还有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若非叶蓁蓁越狱,他怕是一辈子都不知晓,而这还是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事,他如何能不愤怒? “陛下,康王求见。”常喜进来说,他头一直低着,比往日多了几分小心谨慎。 皇帝倏地睁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后才说:“宣。” 常喜应声出去,片刻后楚慎走了进来。 楚慎才见过叶蓁蓁没多久,骤然得知对方离开了诏狱,他第一反应竟不是恼怒而是庆幸,身为大雍朝的康王,他实在不该有这种想法,却避免不了最真实的心理。 “见过陛下。”心里记挂着事,楚慎还是端正地先同皇帝行了礼。 皇帝瞟他一眼,坐在龙椅上疲惫地挥了挥手,神色间竟有几分憔悴,“行了,你就别行这套虚礼了,朕知道你为何而来。” 楚慎的确是带着目的来的,他了解叶蓁蓁,知道如果不是有原因,她不可能会突然越狱。 但自从他上次进去见过叶蓁蓁后,诏狱就对他加强了防备,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急匆匆进宫来见皇帝。 “皇兄,蓁蓁不会无缘无故越狱,她如果想要越狱,一开始根本就不会被抓住,今日在诏狱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帝看着楚慎,语气淡淡地说:“朕让王海去对她审讯,王海用了梳刑,伤了她右臂。” 楚慎脸色一变,王海此人有何手段他再清楚不过,还有那梳刑,他只是想一想神情就不由得凝重起来。 见楚慎脸色沉凝,皇帝眯了眯眼睛,“怎么,你是在怪朕么?” 楚慎抿了抿唇,似是斟酌了一会儿用词,慢慢地说:“若臣弟说是呢?” 皇帝脸色倏然沉下来,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那是怒到极致的反应。 “你当真要为了那妖女与朕置气么?”皇帝怒瞪着楚慎,“你一直说她本性善良,可今日离开诏狱时,她毫不犹豫断了王海一臂,若是晚些发现,王海就会失血过多而亡,朕可半点没看出她何处良善。” 楚慎闻言,平静地反问:“不是王海先伤了她一臂么?而且若不是王海去审问她,说不定她根本就不会越狱。” 说到这儿,楚慎顿了顿,实现看向皇帝,“皇兄,臣弟很想知道,您究竟是为何要抓她?区区一个红莲教,应当也不至于让皇兄这般急迫。” 这个问题很早以前楚慎就想问了,只是从前不知道如何开口,而今日话赶话说到了这里,该问的自然就问了出来。 皇帝深深看着楚慎,好一阵后,才听到他的声音,有几分哑。 “你可知,这是母后唯一的遗愿。”皇帝低声说,目光也慢慢低垂下去,凝在某一处。 先皇后在楚慎十五岁便去世,如今过去七八年,甚少提到她,楚慎虽一直记挂,却也慢慢印象朦胧,而今皇帝一说起,他脑海中关于先皇后的印象又鲜活起来。 “母后什么遗愿?”先皇后去世时楚慎不在京城,回来奔丧时皇帝也没什么有遗愿,如今骤然提起,楚慎不免疑问。 皇帝抬起头,眼睛看着楚慎,又有一瞬间的飘远,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人。 “当初你是在寒山寺出生,你可还记得?”皇帝问。 楚慎心中一跳,这听着像是还和他有关,他心中莫名有些紧张。 第两百七十八章 心结 楚慎点点头,“记得,那时正逢山洪,又遇刺客刺杀,母后的病根便是在那时落下的。” 那是一起大案,不仅是因为当朝皇后遇刺,那日随行拜佛的还有几位妃嫔,皆是王都世家所出,更遑论本就有世家夫人和官家子嗣在。 若是那日禁卫军没有及时赶到,恐怕整个寒山寺都要被屠戮,不但影响恶劣,更重要的是会给王都的世家和皇室造成损伤。 事后查出那些刺客乃是红莲教的死士,目的便是制造一起大案,重伤王都元气,而楚慎就是在那一日出生。 实际上楚慎本还该再有月余才出生的,但皇后受到刺客惊吓,便在寺中小产,如此才伤了身体。 “其实那日母妃诞下的乃是一对龙凤胎,那个女孩儿被红莲教带走,成了母后的心结。”皇帝缓缓地将当年事情说出来。 他说皇后当时生了一女一男,本来刺客是要将两个孩子都杀掉的,但正逢朝廷的军队到了,于是刺客来不及动手,匆忙间就只带走了一个女孩儿。 皇后本来想要求皇帝将女儿找回来,但彼时后宫几位贵妃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皇后的乳娘怕皇后担上护皇家子嗣不力的罪名,便做主对外说只生了一个,等到皇后知晓时,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只生了个皇子。 再想要说真相已经来不及,而且乳娘的话也不无道理,一旦皇后将公主丢失的事情说出来,那几个紧盯皇后的世家必然会立即落井下石,皇后不能因为自己连累家族和两个孩子,尤其那时候皇帝已经有了废太子点念头,于是皇后只能认下这个结果。 但这么多年来,皇后从未忘记过自己还有个女儿,临终前她才将这个秘密告知给皇帝,并且要皇帝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妹妹,将她带回来。 “此事就连先皇也不知道,这是母后心里的结,从前在她活着的时候我没能替她解开,如今我已是九五至尊,若连我都不帮母后,还有谁能帮她?” 皇帝说完这话,往后靠在龙椅上,整个人像是被抽了力气般,一下颓废了许多。 楚慎见惯了皇帝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样子,即便是当初被先皇冷落的时候,他也没在皇帝脸上看到过这样颓然的气息,心中一时也闷沉沉的。 “对不起,皇兄。”楚慎愧疚地说。 曾经这份心结藏在皇后心里,后来又背负在皇帝身上,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事,如今知晓后也就不难理解皇帝为什么那么急切的要抓到叶蓁蓁了。 “皇兄应该早些告知臣弟,我了解蓁蓁,若是她知道了,也定会愿意帮忙寻找皇妹。”楚慎轻叹一声,只是如今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晚了。 皇帝脸色冷凝,“她是邪教妖女,朕怎会将这样的秘密告知她?若是她借机伤害皇妹,朕反而得不偿失。” 楚慎眉头皱了下,后知后觉意识到从前皇帝对叶蓁蓁的好脸色都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事实上皇帝从未信任过叶蓁蓁。 “皇兄即使不信她,难道皇兄也不信我么?”这话刚一说出来,楚慎就抿紧了嘴唇,意识到这话不该说。 若皇帝只是他的兄长,他这么说倒也没错,可皇帝不仅是他的兄长,还是大雍的皇帝,这话便说不得。 皇帝果然眸色深沉地看向了楚慎,“她是红莲教圣女。” 皇帝没说别的,只说了这一句话。 楚慎心中沉了沉,明白皇帝是动怒了。 可是想到他们的亲妹妹流落红莲教十几年,是他们母后的心结,临终前还念叨着这件事,似乎也不难理解皇帝的心情了。 “如果这次再将她抓回来,皇兄可否交由我审讯?”楚慎主动提出。 皇帝盯着他看了一阵,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幽幽地说:“先把人抓到再说吧,红莲教本事不小,朕竟然都不知道朕的诏狱里竟然还有一条密道。” 八卦传播总是迅速的,王都百姓还在讨论叶蓁蓁的时候,叶蓁蓁本人已经和暗卫出了都城。 那条暗道果真是通往城外的,叶蓁蓁不知道在暗道中走了多久,但有了之前在木胡寨的经历,她这次倒是很快适应。 从密道中出来,天色已经渐暗,冬日白昼短,叶蓁蓁估摸着此时应当是酉时左右,也就是说他们大概在密道中走了两三个时辰。 二人刚站到地面上,暗卫回身将出口毁掉,防止有人从这里追踪出来。 叶蓁蓁打量四处的地形,还没有来得及浏览,一道人影就从昏暗的树林中出来。 隔着些距离,叶蓁蓁没看清那人的样貌,只从身形推断是个高大的男人,她瞬间就身体紧绷,进入了防御状态。 身旁的暗卫察觉到,转身朝树林看去,却反而松了口气。 “是青越大人。”暗卫说。 叶蓁蓁先前受了伤,失血过多,眼前一阵阵昏暗,因此没能仔细看清,待到青越走进,她才认出来,但此时她也已经支撑到极限,只张了张嘴,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在她落地的瞬间,青越身影一动,将她接住。 将叶蓁蓁抱在怀中,青越抬头看了眼远处王都隐隐约约的城墙,抱着她转身离去。 叶蓁蓁这一睡便睡了好几日,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马车摇摇晃晃,车轮声滚滚向前,似乎正在奔向什么地方。 “醒了?” 清冷的男声在旁边响起,叶蓁蓁微微一怔,转头看去,对上青越微冷的目光。 记忆回来后,有关青越的印象也在叶蓁蓁脑海里出现,如果说整个红莲教,唯一能够让她交出后背的人,那就只有一个青越。 叶蓁蓁闭上眼睛,问青越:“现在是去哪里?回岛上吗?” 他们在岛上长大,所有的记忆都和岛有关,除了回岛叶蓁蓁想不出青越还能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但出乎她的意料,青越平静地吐出两个字:“王都。” 第两百七十九章 去观礼 “王都?” 叶蓁蓁倏然睁开眼睛,转头看向青越,想要起身,但这一动才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竟连抬起胳膊都极费力气。 “你给我下了药?”叶蓁蓁不敢置信地看着青越。 青越眼中的冷色在叶蓁蓁醒来后慢慢淡去,此刻已经恢复成了他平日一贯的淡漠平静。 “若是我不给你下药,只怕你又会回去。”青越淡淡地说。 叶蓁蓁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青越既然宁愿给她下药也不愿她回楚慎身边,那又为何要将她带往王都? 她心里疑惑着,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青越看着她,淡声说:“今日是楚慎成婚的日子,你到底与他有过一段情缘,我自然是要带你去看看的。” 他语气理所当然,就仿佛这件事再正常不过,丝毫没有要扎叶蓁蓁心的意思。 叶蓁蓁深深吸了口气,她怎么忘了,青越只是看起来冷漠,实际上心眼儿弯弯绕绕一点儿不比她少。 “你这么做是为了气我么?”叶蓁蓁冷静地问。 青越没答,这就是默认了。 轻叹一声,叶蓁蓁说:“没必要,你明知道我的身份一暴露,就再也不可能和楚慎在一起,看与不看都改变不了事实。” 说到自己的身份暴露这件事,叶蓁蓁问:“陈连城抓住了吗?” 陈连城就是陈世子,叶蓁蓁始终认定自己的身份暴露和他有关。 “我已经把他杀了。”青越淡淡地说,而他的话坐实了的确是陈连城暴露的叶蓁蓁。 叶蓁蓁愣住,“杀了?可他到底掌管王都暗线这么多年,你直接杀了他,教主不会置之不理的。” 以叶蓁蓁对教主的了解,岂止是不会置之不理,等回到岛上,青越必然还要受到惩罚。 红莲教内的惩罚残忍至极,相比起来诏狱那点儿手段都算不上什么了。 “谋害圣女本来也是死罪,我不过是提前帮教内清理了这个祸患,有何不可?”青越淡淡地反问,语气平静,似乎本应如此。 叶蓁蓁不说话了,她是了解青越性格的,知道青越是在帮她报仇,否则凭陈连城那张嘴,若是真送到教内,未必会死。 “那你这次又要将我带回王都是为什么?”叶蓁蓁问。 青越看着她,语气认真地说:“我要你亲眼看到楚慎与别的女子成婚,只有这样你才会死心,安安,你与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叶蓁蓁没有立即回答,她也在心里想着楚慎成婚这件事。 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叶蓁蓁心中的确是一惊,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难过和酸楚,甚至有些恐慌,怕自己真的就和楚慎这么结束了。 如果两个人是因为自身的问题结束这段感情,叶蓁蓁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但如果是因为其他外因,她觉得自己恐怕很难释怀。 尽管以前并没有谈过恋爱,但正因为没有谈过,每次叶蓁蓁看到那些明明相爱却还要互相折磨的人始终无法理解,对于她来说唯一能阻止两个人在一起的只有彼此的心。 若心里还爱着对方,就算有千难万苦又有何惧? 想明白这一点后叶蓁蓁就释然了,她知道楚慎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婚是皇帝的旨意,楚慎虽是尊贵无双的康王,但在帝王面前也只是个臣子,除非他不想要自己那条命了,否则他就必须得听皇帝的话。 无论叶蓁蓁还是楚慎,他们都不是十几岁冲动热血的年轻人,知道有时候隐忍才能更好的勃发,所以叶蓁蓁从未怪过楚慎会在这时候成婚。 她只是想着,只要楚慎还爱自己,就算无法抗拒旨意成婚了,也有的是办法避免,而若楚慎当真与对方有了夫妻之实,那只能说明他们缘分已尽,她也不会强求。 叶蓁蓁没想到的是青越在这件事上很固执,认定她是个为了爱情就会执迷不悟的人,非得让她亲眼看看成婚现场。 心下无奈,叶蓁蓁也没再说什么,反正马车都开始往王都走了,而她又被下了药,就算想要反抗也反抗不了。 既然青越非要她看到才确认她死心,那就让青越看一看吧。 迷药的威力很大,叶蓁蓁短暂地清醒过来后,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不多时又昏睡了过去,等到她再醒来,已是暮色四合。 周身没有了摇晃的动静,叶蓁蓁看了看头顶,发现是丝质的纱帐,察觉到自己现在正在某间屋子里,她猜测自己已经到了王都。 正这么想着,她听到房间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青越的身影出现在她床边。 “还得再委屈你两日,等明日观礼结束,我会给你解药的。”青越将一个汤碗放在旁边,扶着浑身没有力气的叶蓁蓁半坐起来。 叶蓁蓁看了眼他,心中很是无奈。 她自小就将青越当弟弟一般看待,二人也的确是情同姐弟,所以叶蓁蓁明白青越即使行为过分,但本意不坏,心里就算是想生气也生不起来。 靠坐在枕头上,叶蓁蓁一边就着青越的手喝参汤,一边没什么威慑力地说:“等我恢复了,我定要揍得你满地找牙!” 青越听了这话,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下,那张如万年冰山一样冷峻的脸瞬间融化了不少,眼睛都弯了个弧度。 给叶蓁蓁喂完参汤,青越又将她扶回床上躺着,给她盖好被子,然后用充满愧疚的声音说:“安安,对不起。” 叶蓁蓁以为他是在为给自己下药的事道歉,掀起眼皮凉凉地看着他。 “年初我见你与楚慎走在一块,还以为你是想要接近他获取秘密,虽然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从不与我联系,我留了好多次暗号你都没有回复,但我只以为你是怕暴露身份,没想到那时你竟是失忆了。” 叶蓁蓁失忆这件事是在青越去杀陈世子的时候才知道的,他之前还试探过叶蓁蓁一次,当时心里就有怀疑,却不想竟是失忆了。 第两百八十章 成婚当日 青越脸色有些懊恼,“若是我早知道你那时是失忆了,就应当直接带你回总坛,你也就不会和那个楚慎纠缠在一起,如今也不至于被朝廷通缉。” 叶蓁蓁这才知晓自己竟然被朝廷给通缉了,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是,她可是红莲教的圣女啊,又从诏狱越狱逃走,朝廷不通缉才叫奇怪呢。 但很快叶蓁蓁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眉宇间不由得多了些担忧。 “那一批入王都参加考试的仵作如何了?大理寺可有什么动向?” 青越看了她一眼,不太高兴她现在居然还惦记着不相关的人,但还是回答说:“没动静,消息一直被压着,反正那么多人,皇帝总不可能全部杀了。” 法不责众,何况那些仵作并不知道叶蓁蓁的身份,若皇帝真要追究仵作们的责任,首先就得追究楚慎,皇帝自然不可能这么做。 但叶蓁蓁已然想到朝堂上本就和楚慎不和的大臣,必然会趁此机会攻讦楚慎,皇帝这时候强行要楚慎完婚,除了对外宣布撇清和她的关系外,未尝没有借此安抚朝臣的意思。 心中明白这一点,叶蓁蓁对楚慎明日就要成婚这件事并不感到多难过,她只是在想,眼下这局面,应当如何解决? 皇帝上次审问她红莲教总部的位置,却没有说其他的,叶蓁蓁至今也不知道皇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真是为了铲除红莲教么? 想到此处,叶蓁蓁不由得看了眼青越。 和她不同,青越从有记忆开始就在红莲教长大,尽管叶蓁蓁已经努力帮他塑造一个正确的三观,但和外面的人比起来,思想多是有些不同。 就比如直接给她下药这种事,这但凡换到正常人身上都不可能这么干,但青越不但这么干了,还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杀陈世子也是,因为陈世子出卖了叶蓁蓁,她便说杀就杀了,青越并不像叶蓁蓁一样,有明确的是非观。 对于青越来说,无论外面的人怎么说红莲教不好,但那是他长大的地方,所以心甘情愿为红莲教卖命。 若非青越如此,叶蓁蓁早就将他给送出红莲教了。 她几乎可以预料到,若是将来有一天自己要对红莲教动手,青越多半会站到她的对立面吧。 青越察觉到叶蓁蓁有些神思不属,直接问:“你在想什么?” 叶蓁蓁看着他,斟酌了一会儿用词,才试探着问:“此次你杀了陈连城,恐怕教主那边不好交待,若是教主盛怒之下要杀了你,你当如何?” 常人听到这种问题,要么是惊吓要么是立即给自己想退路,但青越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只是淡淡地说:“杀便杀了,反正陈连城已被我所杀,就算杀了我他也回不来。” 听到他毫不犹豫的回答,叶蓁蓁感到有些头疼,“你就没想过脱身么?凭你的功夫,只要你不到处惹事招摇,完全可以躲开红莲教的眼线,任凭你逍遥。” 青越疑惑,“我为何要躲?我又没有做错,若是教主认为我错了,那便是我错了,他要罚便罚。” 叶蓁蓁深吸一口气,算了,她就不该和这个直肠子的人说这些。 想当初要不是她暗中护着青越,就凭这小子一根筋的思维,怕是早就死了训练营里。 叶蓁蓁摇摇头,放弃了暗暗游说青越脱离红莲教的可能性。 “你睡觉吧,我出去了,明日我会带你去观礼。”青越端着药碗站起身,又给叶蓁蓁掖了掖被角,随后放下帘帐出了房间。 叶蓁蓁听着房门关上灯声音,她屋内的蜡烛被吹熄,房间陷入了黑暗。 她知道青越就住在自己隔壁,一旦她这边有什么动静,青越是第一个察觉到的。 而且叶蓁蓁心里有自己的计划,也没想着要在这个时候逃走。 不就是观礼么,她观就是了,又能如何? 抱着这种念头,在药物的催动下,叶蓁蓁很快陷入了沉睡。 大雍历长乐二年冬月廿九,天子胞弟、当朝康王楚慎成婚日,一大早,百姓们就冒着寒冷纷纷爬起了床,走到大街上伸长脖子看地上的红毯和两边挂着的红绸。 这些东西都是昨日连夜派人布置的,事实上包括这位康王妃,也不过才赐给康王两日而已。 从天子下达赐婚旨意到布置婚礼再到今日完婚,满打满算不过三日时间,这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快成婚的一位王爷。 但奇异的是无论是赐婚的天子本人,还是被指婚的丞相府,都丝毫没有异议。 是的,此次要嫁给楚慎做康王妃的女子正是丞相府上的小姐,在王都也颇有美名,据说是温文典雅,才华横溢,还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当然,百姓们是没有机会见到丞相之女的,他们只是听人说过,但料想毕竟是嫁给当今天子的亲弟弟,人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因着是大喜之日,又缝寒冬腊月,确定了婚礼日子后,康王府便对外公告,说是要在康王成婚之日施粥布药,王都的穷苦百姓都可以到康王府临时设置的亭子领取。 是以即便是普通百姓,今天也都一大早就起来了,就是想着去蹭一蹭康王府的粥药。 王公贵族施粥布药并不稀奇,但在成婚的日子这么做的,楚慎的确是头一例,外头的人想不明白,只当时康王单身这么多年,终于娶妻,一时心情好罢了。 康王府内,楚慎虽不必像新娘那样早起梳洗打扮,却也比平日要起得早些,短短一日工夫,他这座府邸到处都张灯结彩挂满红绸。 淡漠地扫一眼随处可见的喜字,楚慎穿着一身常服,边往书房走边问飞虎:“各处施粥亭布置得如何?一定让他们盯紧了,一旦发现陛下的人动手,立即行动。” 飞虎看了眼自家王爷,犹犹豫豫地说:“王爷,当真要如此么?一旦陛下知道了,恐怕” 第两百八十一章 目睹成婚 飞虎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慎不冷不热看过来的视线给堵在了嗓子里。 “今日我大婚,蓁蓁若是不来自然最好,蓁蓁若是前来观礼,她一定就藏在人群某处,皇兄也能想到这一点,所以皇兄安排的人会随时随地检查任何一个疑似蓁蓁的人,若是这一次蓁蓁再被抓住,即便是我想要救她,也很艰难。” 楚慎说着话,眉头都不自觉皱了起来,“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蓁蓁,我要确保她能平安离开,绝不可再被皇兄抓到!” 飞虎听着自家王爷坚决的语气,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毕竟往日叶姑娘也待他不薄,还能亲手做过东西给他吃,连王爷都没份儿呢,他今日便为叶姑娘抵挡一阵又如何? 想到叶蓁蓁曾给自己做过的东西,飞虎看向楚慎,不太确定地问:“王爷,您是不是早就察觉到叶姑娘身份不对了?” 楚慎听到这话,脚步微顿了顿,没有回答,片刻后又如常地往前走去。 飞虎摇摇头,一看这样便知自己说对了,连他都后知后觉想到叶姑娘一个京城长大的女子,如何懂得烹饪海鲜?且说起自己曾吃过的海虾时还栩栩如生,那必然是常年在海边长大的人才会知道。 只是那时他一心只顾着眼前的吃食,全然没察觉到哪儿不对,而王爷也许那个时候就察觉到了,却仍是什么都没说。 婚礼婚礼,婚是指黄昏,意思是说要在傍晚黄昏时举办,因此直到申时,楚慎才从康王府出发前往丞相府接亲。 虽然婚礼是在傍晚才开始正式进行,但白天客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了,前去领粥和药的百姓更是一大早就排起了长龙,整个王都都很热闹。 楚慎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公事公办地来到丞相府。 丞相府原是安排了故意为难楚慎的人,按照一贯的传统考校他一番,但一对上楚慎没什么情绪的目光,相府小姐那几个堂兄弟就莫名怂了。 这桩婚事完全是皇帝强行凑一起的,虽然丞相府是很高兴能够攀上康王这根高枝儿,但康王并不满意他们也是知道的,因此并不敢在楚慎面前过多拿乔。 楚慎顺利接到了新娘,目送丞相府的公子将人放上轿子后,他便骑着马转身往康王府的方向走。 唢呐声响,一路锣鼓喧天,楚慎骑在马身上,眼神却不住地往两边都人群瞟。 叶蓁蓁会在人群里面吗?她今日会来看自己的婚礼么? 楚慎既盼着她能来,说明她还在意自己,又怕她真的来了,眼看着自己娶别人会伤心,纠结半天后,还是不可抑制地希望叶蓁蓁能来,若是能见上一面更好。 他甚至异想天开地想着,叶蓁蓁是邪教妖女呢,会不会来抢亲呢?若是她愿意抢的话,也许自己真的愿意跟她离开。 但一路上顺顺遂遂,什么也没有发生,楚慎就这么平静无波地走到了康王府大门前。 这儿早就聚集了一批百姓,看到新郎和新娘的轿子出现,嘴里都发出呼声。 楚慎坐在马儿上,最后扫了一眼陌生的人群,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向花轿。 闹哄哄的人群中,有一道视线不太明显地落在楚慎身上,楚慎停在轿门前,将要去掀开帘子的时候,似乎是有所察觉,蓦地转头朝人群中看去。 他循着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男人,穿着一身王都百姓再平常不过的旧棉衣,脖子缩进去半截,正往他这边看。 许是楚慎突然转头,那男人被吓了跳,眼神有瞬间的怔愣,但又很快回过神来,腼腆地朝楚慎露出一个笑。 楚慎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心里升起失落。 他还以为 将视线收回,楚慎平静地将帘子掀开,扶着新娘子下轿。 丞相家的姑娘当时也只是收到了皇后的帖子前去赴宴,压根就没想过这桩婚事会落到自己头上,而且还这么快就要成婚,心中也很是紧张。 她手下不觉用力,看起来就像是与楚慎双手紧扣在一起,不明真相的人纷纷称赞这对新人感情好。 楚慎看了眼她快要崩出青筋的手背,到底是没说什么,平静地牵着她往王府大门走,只是步伐却始终走得很慢,惹得相府小姐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嗤!” 叶蓁蓁耳边传来一声轻嗤,她微微侧头,就看到青越神色讥讽。 “你这什么表情?”叶蓁蓁纳闷。 青越低头看了眼她这张被自己装扮得非常不起眼的男人面貌后,心情稍好了一点,慢慢悠悠地说:“他估计心里正盼望着你能突然杀出来抢亲带他离开呢。” 叶蓁蓁都没想到这一点,闻言微微诧异,往楚慎那边看去,见他还是慢吞吞地走路,忍不住笑了。 她今天一早就被青越挖起来给她易容,硬生生将她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外貌,然后不到中午就带着她跑到康王府门前人堆里挤着,她目送楚慎出门接亲,又看着他带着新娘子回来。 道理叶蓁蓁都明白,也知道楚慎不可能那么快变心去爱上别人,这桩婚礼不过是一场形式而已。 但亲眼看到楚慎穿上大红色的喜服,却不是因为自己,她心中还是免不了酸涩。 在楚慎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叶蓁蓁差一点就要绷不住露出情绪了,以楚慎对她的了解,那时她只要再继续盯着楚慎看两眼,楚慎便必然认得出那个‘陌生的男人’就是她。 可是看着对方那一身贵气的打扮,看着周围众人对他的敬畏,叶蓁蓁还是怯了,于是她故意露出一个讨好拘谨的笑,看起来当真像是一个无意中被王爷注视到的普通百姓。 “且不说我身上的药性还没有散,就算我完好地站在这儿,也不能如何,一旦破坏了今日的婚事,就是打了皇帝的脸。”叶蓁蓁平静地说。 第两百八十二章 离开 青越看着她,忍不住问:“你就一点都不难过吗?” 叶蓁蓁反问:“难过又如何?这不就是你想要看到的么?反正你又不会帮我。” 青越抿唇,心里难免有些愧疚,却还是固执地说:“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你跟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不可能会接受你的身份。” 叶蓁蓁没说话,也许是她有着两世的记忆,所以思想总是异于常人,她始终认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除非她或者楚慎变心了,否则一切的外力阻拦都不过是借口而已。 “礼也观了,该走了吧?”叶蓁蓁问。 青越今日故意带叶蓁蓁来,就是想要让叶蓁蓁死心,知道自己和楚慎再无可能,也好收心重新做回圣女。 他打量了两眼叶蓁蓁的神色,也不清楚叶蓁蓁到底是死心了还是没死心,不过不论如何,反正楚慎都已经娶妻了,以他对叶蓁蓁的了解,她又不可能跑去给楚慎做妾。 青越想到这点,心情瞬间就变好了,扶着叶蓁蓁往外走。 而楚慎磨磨蹭蹭大半天,没能等来任何意外,心中又是庆幸又是失落。 已经戌时了,天色暗下来,但今日又比往日多了些东西。 一片片白色的碎花落在人们都头发上,胳膊上,一开始大家还没有察觉到,等到密集起来,才骤然反应过来。 “下雪啦!”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出来,很快人们都在说下雪了,纷纷抬头朝天上看去,又看看自己和身旁人身上飘落的白色雪花。 叶蓁蓁和青越也停住脚步,抬头看向天空,正有大片大片的雪纷纷落下。 叶蓁蓁下意识地抬起手,葱白的指尖很快多了抹冰凉,又迅速地被她的体温消融,水滴顺着她的指尖落在掌心。 “下雪了。”叶蓁蓁喃喃地说。 王府门口,楚慎正要带着丞相府的千金入门,就听到门外百姓的声音,那一瞬间他似有所觉,转身朝人群看去。 隔着密集的人头,叶蓁蓁睫毛颤了颤,回头看向康王府。 天色越来越暗,下雪的天又开始雾气朦胧,五米外便看不清人影,叶蓁蓁只借着康王府门前的灯笼,看到那儿人影绰绰。 “该走了。”青越在耳边说。 叶蓁蓁收回目光,沉默地跟着青越离开。 王府门前,楚慎又一次停住脚步,相府千金心中很是忐忑,从花轿到王府这不足五丈远的距离,王爷却停顿数次,难道说王爷想要当庭悔婚吗? 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只觉得很紧张,有些担忧若是楚慎真的悔婚她是否还能嫁得出去。 “走吧。” 直到耳边传来楚慎的声音,相府千金才回过神来,忙跟上楚慎的脚步入了王府。 王府里正是婚礼进行时,丝竹喧闹声隔着高墙也能听到,大街上行人匆忙,这场雪下得很大,不多时已经覆盖上了街面。 青越打量着天色,同叶蓁蓁说:“这场雪看起来势头不小,我怕明日恐有大雪封路,届时我们就不好出城了,今日就走吧。” 他只是向叶蓁蓁汇报一下临时改变的行程,并没有要征求叶蓁蓁意见的意思。 叶蓁蓁对此也并不意外,反正都给她下药了,她还能如何?还不是青越说什么便是什么。 虽然身体无法自主行动,但叶蓁蓁的敏锐力还是在的,她看似随意地扫过界面上那些神色肃穆都人,淡声说:“今日走也好,趁着我一这身装扮,不引起人怀疑。” 青越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几个打扮成普通人,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身行伍气息的侍卫,微微点了点头。 他带着叶蓁蓁回到临时居住的客栈,将叶蓁蓁留在大堂,自己迅速上楼收拾了包袱。 这一次本就是专门为了回来看楚慎的婚礼,二人的行李都不多,简单收拾一下便齐整了。 叶蓁蓁此时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的打扮,坐在大堂里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很快青越从楼上下楼,在掌柜那儿退了房,带着叶蓁蓁离开。 城门是戌时落锁,二人出城的时候还没有到落锁时间,但因为天色已晚,加上今日下雪,出城的人寥寥无几,倒是赶着进城的人很多,二人在城门口的时候,反而被侍卫盘问了一番。 “这眼看着下大雪,你们不留在城内,反倒要出城?”侍卫拿着青越伪造的身份文书,目光狐疑地在二人身上巡睃。 青越本就是个直脑筋的人,动手在行,跟人斡旋可不拿手。 眼见青越找不到什么好借口,就要忍不住动手时,叶蓁蓁捂着心口狂咳了两声,压低声音说:“官爷,您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只是我这破身子,咳咳咳,只怕若留在城内,届时只余一具尸身,都无客栈敢接手,我总不能让哥哥跟着我流落,倒不如早早回家去。” 她说完又狂咳了一阵,一张脸白得发青。 托迷药的功效,叶蓁蓁的虚软无力压根不用演,那侍卫只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试探,她就被戳得倒在了马车上。 青越脸一黑,又被叶蓁蓁及时拉住。 那侍卫脸色有些尴尬,也没想到叶蓁蓁竟然病弱至此,不过心底倒是信了她的一番说辞,也没再说什么,挥挥手让人放行。 等到马车从王都里出来,叶蓁蓁看向青越:“都已经离开王都了,你也该给我解药了吧?” 青越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回头看了她一眼,慢慢悠悠地说:“急什么,这才刚出城呢,万一你又不死心跑回去呢?” 叶蓁蓁瞪了瞪眼,这死小子,刚刚就不该出手解围的。 腹诽两句,叶蓁蓁也就随青越去了,反正有她这个红莲教圣女的身份横亘在这儿,她现在也不可能真和楚慎发展些什么,只是不知,楚慎和他的新娘子,又会如何? 被叶蓁蓁记挂着的人刚刚送走宾客,前脚宾客一走,后脚醉醺醺的人就恢复了清醒。 吩咐下人打扫收拾,楚慎眸光清明地朝着后院走去。 第两百八十三章 忐忑 相府千金一朝嫁入康王府里,却并没有父兄那般得意猖狂,甚至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陪嫁而来的心腹丫鬟看出自家小姐心不在焉,找了个借口将喜婆和王府的丫鬟遣退,谨慎地问自家姑娘:“王妃,您可是在为待会儿的洞房忧心?” 入了康王府,便是正儿八经的康王妃,这称呼自然也得换,那小丫鬟倒是习惯得很。 但被她询问的当事人却感觉别扭得很,趁着这会儿只有自己和心腹丫鬟在,干脆掀了盖头喘口气儿。 “那红莲教妖女和康王的事你难道没听说过么?当初王爷为了她还请命更改仵作官职,由此可见此女子王爷心中的分量,我只担心王爷没娶到她却娶了我,会迁怒于我。”相府千金忧心忡忡。 她其实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嫁入康王府,收到圣旨的时候也远不及父兄高兴,只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在家从父,外嫁从夫,她即便心中不愿又能如何?也只能硬着头皮穿上嫁衣。 丫鬟也想到了这件事,却没有相府千金这么担忧,“您好歹是陛下亲赐的康王妃,何况无论才华样貌,以奴婢看,都远远甩那个红莲教的妖女好几条街,只怕王爷见了您就要变心呢。” 林小姐比自己的丫鬟要有自知之明,这话也就左耳进右耳出,并没有往心里去,她满脑子琢磨的都是万一康王拿她泄愤该如何? 自己的丫鬟有一点说得没错,她毕竟是陛下亲自下旨赐婚,就算康王对她不满,顶多是言语冷落她几句,再有便是从前并未听说过康王有什么恶劣的习惯,想来应该不至于太为难她。 满脑子纠结的时候,屋外传来了下人行礼问好的声音,林小姐一惊,赶忙将盖头重新盖好。 楚慎进入新房,林小姐的丫鬟心中欣喜,不欲打扰自家小姐的好事,匆匆行了一礼后就退出房间了,还顺手将房门给关上。 林小姐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握着,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她内心的紧张。 “林小姐,本王和你的婚事,皆非你我二人所愿,林小姐可否愿意同本王谈一谈?”楚慎在桌边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自己的‘新娘子’。 相府的丫鬟守在新房外面,满脑子幻想着未来在康王府生活的日子,不等她继续想下去,身后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丫鬟猝不及防地回头,就看到仍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的楚慎走出来,顿时愣在那里。 “王、王爷?”丫鬟愣愣地行礼问好。 楚慎边往外走边说:“进去服侍你家小姐洗漱吧。” 丫鬟一时间不确定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看错了,但康王府的下人比她反应快,已经进入了房间,屋内很快传来林小姐喊她的声音,丫鬟收起乱糟糟的想法,匆匆进了屋子。 康王新婚第一日就与王妃分别两居的消息很快传入了皇宫,皇帝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心中难免郁闷。 “那叶蓁蓁当真手段厉害,竟如此蛊惑怀谨,朕也许当初太过心软了。”皇帝脸色阴晴不定。 常喜候在一边,也不敢对此多说什么。 兀自沉思了一阵,皇帝想起什么,转头对常喜说:“木若兰出城了吗?有没有消息回过来?” 常喜低下头,“昨夜傍晚已经出城,现下估计正在跟踪,暂时还未回信。” 皇帝目光变得幽深,“让木若兰切勿轻举妄动,朕给她的任务只有一个,跟紧叶蓁蓁,找到红莲教总坛。” “是,奴婢明白。”常喜低声回复。 无论是叶蓁蓁还是楚慎,都不知道三日前王都来了位不速之客,此人并非自己主动而来,而是皇帝派了自己的亲卫,连夜赶到边南将人带来。 叶蓁蓁被关在诏狱那几天,的确没受到什么虐待,吃食虽简陋但也寻常,就连叶蓁蓁自己也没注意到有哪里不对劲。 经过昨夜一晚的铺垫,今日各大道路上果真已经覆盖白雪,有些地势本就险要的地方,更是直接被封了路,要等到雪小一些后才能继续前行。 被困在半路上的不止叶蓁蓁,还有前前后后各色旅客和游商,马儿跑了一个晚上,此时距离王都已经较远。 青越终于给了叶蓁蓁解药,叶蓁蓁恢复了力气却并没有出去,懒洋洋地坐在马车内指挥青越:“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村落,我估计今日这雪又要下一天一夜,找个地方歇歇脚。” 抱着和叶蓁蓁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各家都派了人去附近查看,也算他们运气好,就在附近距离不远的地方,果真有个小村。 最前面去探路的人说前头关口还被雪封着,今日肯定是过不去了,于是被堵在半路上的众人纷纷转移大部队,去了不远处的小村。 冬日的村民较为清闲,尤其下雪天,又不好出门做农活,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在家,众人到达村里的时候,村民们也颇为热情。 “我在村尾找到了一户寡妇家的房子,她家里只她一个人,还有一条大黄狗,今夜我们便住在她家吧。”青越掀开车帘子,同叶蓁蓁说。 叶蓁蓁摆摆手,“听你的,我没有意见。” 放下帘子的时候,青越打量了眼叶蓁蓁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伤心欲绝或是抑郁难过的表情,心中既松了口气又免不了有些怀疑。 之前为了楚慎都要和他交手,怎么昨日亲眼看着楚慎娶了别人竟似乎一点也不伤心呢? 将马车驶到那寡妇家门前,青越下车栓马,叶蓁蓁掀开车帘子跳下来。 这座村落人口不多,但居所较为密集,附近许多房屋都是挨在一起的,这户寡妇人家算比较偏僻,隔得最近的地方也有丈远。 出门在外的人毕竟戒备心较重,因此这户人家没什么人愿意选,这倒是正方便了青越,当即就决定和叶蓁蓁今夜宿在这户人家。 第两百八十四章 他没死 下马的时候,叶蓁蓁习惯性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看到距离寡妇家最近的一户人家门前也停了一辆马车。 她目光从那马车的外观扫过,看起来平平无奇,像是一般的旅人。 赶马的车夫身形高大,脚踩在地上的时候沉稳有力,叶蓁蓁耳尖动了动,似是不经意多看了那车夫一眼。 车夫也同青越一般,将马拴好,然后掀开车帘子扶车上的人下来。 一只素白的手伸出马车,搭在那车夫手上,叶蓁蓁还想多看两眼,青越却已经拴好马儿过来。 “走吧。”青越说。 叶蓁蓁扫了眼并未注意到她的车夫,还有那一身笼罩在白色的幕离里看不清身形和面容的人,只能隐约辨别出那似乎是个女子。 一个全身遮掩住的女人和一个身有功夫且功力不低的男人,叶蓁蓁垂下眼眸,又想到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样的组合虽然容易引起她的好奇心,但也谈不上怪异。 将目光收回,叶蓁蓁跟在青越身后进了寡妇家的院子。 几乎就在她前脚踏入远门,后脚那边已经落地的白袍人就转头朝她这边看来。 若隐若现的幕离下,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木若兰盯着叶蓁蓁离开的方向,眼眸黑沉。 同时站在她身边的马夫也一改先前的沉默,眸光犀利地看向叶蓁蓁的院子。 “陛下有令,我们只需跟在她身后,随她一同进入红莲教总坛,其余事情切勿轻举妄动。” 他声音压低,却难掩其中的威严,若是此时叶蓁蓁回头,就会发现这车夫哪儿还有先前的半分恭敬。 木若兰淡淡扫了那暗卫一眼,“我知道。”随后转身进了农家的院子。 叶蓁蓁入住的这户人家,寡妇很热情,她膝下无儿女,丈夫去世后也没有再嫁,这些年一人独居这小屋,骤然有客人到访,倒是让她很开心。 接过寡妇递来的热水,叶蓁蓁同她道了谢,等寡妇离开后,才开始思索刚才在门外的发现。 按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那一男一女本不应该让她过多好奇,但叶蓁蓁也不知为什么,心中莫名有些烦躁不安的感觉。 青越看出叶蓁蓁的不对劲,问她:“你怎么了?刚才在门外我就觉得你有点怪怪的。” 叶蓁蓁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不知道,我只是心里莫名焦躁。” 青越闻言思索片刻,直接抓过叶蓁蓁的手腕给她把脉,片刻后说:“你脉象正常,并无任何异样。” 叶蓁蓁按了按眉心,“许是今日堵着走不了,我心烦吧。” 青越耸耸肩,对叶蓁蓁的话不置可否。 二人静静坐在屋内,听着窗外下雪的簌簌声,叶蓁蓁闭着眸子吐纳片刻,脑海中却静不下来。 忽地,她脑中灵光一现,倏地睁开了眼睛。 青越也在同时睁开眼睛,眸光清明地看向叶蓁蓁,“怎么了?” 叶蓁蓁看着他,“你说你走之前杀了陈连城?” 青越一顿,不明白叶蓁蓁为什么问这个早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但看着叶蓁蓁紧绷的脸色,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是,我亲手杀的他。” 叶蓁蓁听到他的回答不但没有松了口气,反而闭了闭眼,语气有些无奈:“你杀他的时候是否周围暗卫都没来得及保护?” 青越诧异,“你怎么知道的?我那日进了他府邸后,就直接去了书房杀掉他,等我杀了人他的暗卫才匆匆赶来,而我已经走了。” 叶蓁蓁这次用力地按了按眉心,“你何时杀得他?” “在你离开诏狱那日。” “我们何时回到王都观礼?” “你离开诏狱两日后。” “那么在王都这两日,你是否听闻陈连城身死的消息?他好歹是世袭的世子,勉强算个皇亲国戚,若死了,外界不可能半点消息都没有。” 青越愣住,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叶蓁蓁看向青越,这就是青越的弊端,他在红莲教长大,虽习得一身好功夫,但却并不擅长人情世故。 红莲教的斗争向来是强者为尊,青越的武力值可以让他成为护法,但如果全靠脑子的话,他恐怕一辈子只能打杂。 像陈连城身死应该举办葬礼这种常识,压根就不在青越的考虑范围之内,当然,叶蓁蓁觉得此事也不能全怪青越,毕竟那日她也在王都,她本该察觉到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陈连城还活着?”青越脸色有些不好看。 不仅是自己杀人不成反被算计,更重要的是他杀陈世子的目的是要给叶蓁蓁出一口气,可现下这口气不但没能出出来,反而更让人生气了。 “他竟敢用替身欺瞒我!”青越黑着脸,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木桌上。 那木桌咔嚓一声,眼看就要散架,叶蓁蓁眼疾手快从地上捡了块木头飞过去,将缺口补上,桌子这才继续稳当地放着。 “他身边有个侍卫,功力不低,若是有他抵挡,绝对够陈连城逃走。” 青越脸色更黑,声音闷沉沉地说:“那日我进入世子府杀人的时候根本没有见到那个侍卫,我还以为那人正好不在,是我运气好” 他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又气又恼,恨不得现在就返回王都,重新抓着陈连城杀了他。 叶蓁蓁倒是对这个结果并不太意外,当初那陈世子能在她的身上动手脚,又掌握着整个王都的暗线,岂能是一般人? 她蓦地想到住在离这户寡妇家不远处的那一男一女,神情不由得戒备起来。 “陈连城没死,就一定会要我们二人死,否则消息传回总坛,光泄露我身份这项,他不死也得脱层皮。”叶蓁蓁语气淡淡地说。 青越此时也反应过来,目光倏然看向安静的院子外,“今日一同住进村子的这批人中,有他的人,他会派人刺杀我们。” “做好准备吧,这一战避无可避。”叶蓁蓁神色冷峻,已然进入了戒备状态。 叶蓁蓁和青越从王都离开的时候身边就没有多余的人手,她手底下那一批人也都留在了京城里,就算此时给他们发送命令也完全来不及。 陈世子在王都布局多年,手底下定然不缺人手,这一战他们两个只能靠自己。 第两百八十五章 因为你做饭太难吃 夜色很快降临,酉时过半,寡妇做好了晚饭,招呼二人一同去吃。 叶蓁蓁和青越出了门,发现外头雪还在下,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明天能不能走还是个问题。 “家里清贫,没什么好东西,二位客人莫要嫌弃。”寡妇将几样菜摆上桌,多是些简单的素菜,只有一道腌鱼是荤菜。 那腌鱼约莫是寡妇之前趁着空闲做的,叶蓁蓁进院子的时候就在廊下看到一排挂着的鱼儿。 青越脑筋直,没想过客气这个词,他先前进屋时就给了寡妇十两银子,算作他们今明两日的食宿。 十两银子便是在王都也能住几日一等房,对青越来说别说是一条腌鱼,就是一桌的山珍海味他也是吃得的。 他率先往腌鱼那儿夹了筷子,本以为这乡下小门小户的人家做不了什么好吃的,但入口的滋味却超出他的预期,就连眉头都舒展了两分。 叶蓁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道腌鱼好吃,可见寡妇的厨艺是不错的。 她虽不挑食,但食物好吃些总归更让人心情愉悦。 对寡妇的手艺有了数,叶蓁蓁没急着朝唯一的一道荤菜下筷子,而是先夹了筷素菜。 入口有些咸,叶蓁蓁不动声色地吃下去,没说什么,又转向另一道素菜,这次倒是不咸了,几乎淡得没有味儿。 她心里不免纳闷,寡妇腌鱼都能弄得那么好吃,怎么几道素菜还做成这样呢? 将筷子转向腌鱼,有了两道素菜的阴影,叶蓁蓁对腌鱼本来没抱什么期望,只当青越的口味和自己不太一样,但腌鱼真正入口,叶蓁蓁也不免欣喜,这鱼做得是真不错。 寡妇一直小心打量着二人的脸色,神情很是拘谨,“这乡下也没什么好的食材,我做饭比不上城里的厨子,味道可能不怎么好,二位客人多谅解。” 青越此时也吃了几样素菜,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筷子明显已经转向了腌鱼,显然他的口味和叶蓁蓁还是一样的。 “大嫂谦虚了,这些菜就很好。”叶蓁蓁说。 寡妇羞赧地笑笑,也端起碗慢慢吃饭。 吃饭的地方就在厨房里,旁边就是灶台,叶蓁蓁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了口米饭,目光看向厨房的布置。 农家的厨房的确是比不得康王府的厨房,不过寡妇是个很勤快的人,灶台下柴火堆得整整齐齐,靠墙的橱柜碗筷也放得规律,就是那台面有些乱,大概是寡妇做饭太匆忙,还没来得及收拾。 叶蓁蓁收回目光,又看向桌面上味道泾渭分明的两种菜,正要继续下筷的时候动作却猛然一顿。 不对! 她骤然将视线扫向灶台上,台面上的凌乱并非是东西太多没来得及收整,而是东一样西一样的仿佛像是完全不熟悉厨艺的人刚在这里活动过。 一只沾了油渍的汤勺就放在锅边,但桌上并没有汤菜,黑色的泥土灶台上有一些白色的粉末,那是洒落的食盐。 从腌鱼的味道来看,寡妇应当是个厨艺很好的人,按照常理,鱼都能做好的寡妇,为何会做不好素菜? 一个厨艺不错的人,有怎样的概率会将厨具弄混?还能把调料打倒? 种种疑虑从叶蓁蓁脑海闪过,她慢慢将碗放下,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寡妇。 ‘嗖!’ 一只筷子从叶蓁蓁手里飞出,径直射向对面的寡妇,正对她的眉心。 青越第一时间看向叶蓁蓁,眼里还带着疑惑。 寡妇低着头吃饭,似乎是没有察觉到危险即将到来。 眼看那筷子就要射入寡妇的眉心,青越眉心蹙了蹙,却到底没有动手阻拦。 他虽然不解叶蓁蓁为什么要对这个寡妇动手,但他相信叶蓁蓁自有她的道理,就算叶蓁蓁没任何道理只是单纯想杀人,青越也顶多是皱下眉头,绝不会阻拦他。 抱着这种想法,青越不但没有阻止,反而好奇地看向对面的寡妇。 筷子已经贴近寡妇的油皮,眼见即将射穿,那筷子却忽然不动了。 青越眼神冷下来,目光冰冷地盯着对面的寡妇。 先前看似埋头吃饭的寡妇慢慢抬起了头,那张朴素沧桑的脸此刻带着一丝诡秘的笑。 “我好心收留你们,还给你们做饭,你们竟然想要杀了我?”寡妇声音幽幽地说。 她脸上再无之前的半分老实,明明是一样的脸却是截然不同的神情。 青越放下了碗,冷眼盯着寡妇,“陈连城派来的?” 寡妇没答,只是抬手将抵在她眉心的筷子取了下来,眼神玩味地看向叶蓁蓁。 “怎么发现的?”寡妇问。 青越心中懊恼,因为他居然半点没有察觉到这寡妇不对劲,此刻也不由得看向叶蓁蓁,她到底怎么发现这寡妇有问题的? 叶蓁蓁眼神淡淡地看着寡妇,慢慢地说:“因为你做菜太难吃了。” 寡妇面部抽了下,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不过素菜和腌鱼对比太明显,也不是没有被察觉到的可能。 “呵,既然已经发现了,那就把你们的命留下吧!” 她话音未落,被她捏在手中的筷子便反手朝着叶蓁蓁射来,叶蓁蓁侧身,那筷子擦着她的袖子穿过去,‘叮’一下死死地钉入了石墙上。 青越拍桌而起,手呈鹰爪状,朝寡妇脖子掐去,寡妇一脚踢向饭桌,桌上的碗筷噼里啪啦落了一地,饭桌迎面砸来,青越不得不倒退几步。 寡妇趁此机会飞身后退,随手从锅盖下面抽出一把刀口锋利的大刀,刀柄在她手上转了一圈,随后朝叶蓁蓁飞砍去。 叶蓁蓁朝后倒去,刀面贴身而过,擦断了她一缕发丝。 大刀飞了一圈没能砍到人,又回到了寡妇手上,她双手握住刀,寄走两步近了二人跟前握着刀朝他们劈砍去。 青越和叶蓁蓁配合默契,他们手上没有武器,赤手空拳和寡妇搏斗,偶尔用厨房的厨具或柴火当做武器回击,几十个回合下来打了个平手。 第两百八十六章 刺客来袭 这寡妇的实力竟不输于他们,尤其是一把刀,耍得虎虎生风,叶蓁蓁看出那些复杂的刀式,便知这寡妇绝非泛泛之辈。 不过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叶蓁蓁和青越又是自小便在一起合作,百来个回合后那寡妇渐渐就有些落下风了。 她脸色很难看,却非凝重而是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毕竟她当时夸下海口一个人就能搞定叶蓁蓁和青越,所以才冒名到这寡妇家,如今却瞧着有些不支了。 寡妇是个聪明人,即便心中恼怒自己没办法搞定叶蓁蓁和青越,却也并没有逞强,又一次被击退后,寡妇退到墙边,一刀将窗户砍碎,随后双指放在唇间,发出一声尖利的哨响。 青越脸一沉,暗道不妙,立即和叶蓁蓁夺门而出。 外头那些人约莫是早就埋伏在附近了,那哨声一响,便立即朝着这间小院围了过来。 青越一脚踢开他先前和叶蓁蓁待的房间,原定是他们晚上歇息用的,现下的情况来看,活着更为要紧。 他找到自己的武器,又从里面扔出一根黑色的铁棍,那铁棍不过成人拇指粗细,不足半丈,竹节造型,看起来细细一根,但入手却是沉甸甸,像是百斤重。 叶蓁蓁伸手接住那根铁棍,入手的瞬间,熟悉感扑面而来。 这是红莲教的教主专门为她打造的武器,平时看起来是一根普普通通的铁棍,顶多比其他铁棍重了些,但等到使用的时候才会发现此铁棍能够变换多种造型——剑、枪、槊、鞭,因其变化多端,叶蓁蓁给它取名无尽,意为无穷无尽。 青越带上自己的武器从屋里出来,看了眼叶蓁蓁手里的无尽,又看向叶蓁蓁。 叶蓁蓁握紧手里的无尽,微微点头,青越便转过身,与她背对背,迎击一大波涌入院子里的刺客。 与寡妇家的院子相隔不远的另一处院子里,木若兰坐在漆黑的房间中,静静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打斗声。 皇帝派给她的暗卫已经出了门,站在廊下走了两圈,时不时看向叶蓁蓁那处院子,眉头紧皱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前去帮忙。 两家院子隔得不远,那边的打斗声动静又大,很快就连这户人家的村民都被吵到了。 老翁披了件棉衣走出来,看到今日上门借住的客人站在廊下,老翁年纪大了,不太确定自己听到的声音是真是假,便问暗卫:“客人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暗卫收回目光,看了眼头发银白的老翁,摇了摇头,“不曾,老伯你听错了吧?” 老翁迷茫地看了眼漆黑的夜色,外头白雪茫茫,想来这天寒地冻的,应该也没人在外头活动才是,便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看来果然一上年纪这耳朵就不好使,年轻人,时候不早了,你也快些进屋歇息吧。”老翁边说着边回了屋子。 暗卫目送老翁离开,又看向叶蓁蓁所在的院子,皇帝给他的密令是辅助木若兰跟踪叶蓁蓁,寻找红莲教总坛的位置,并没有说要对叶蓁蓁如何。 他刚才借着单薄的雪色看到不少人影朝叶蓁蓁所在的院子而去,可见刺客不少,而叶蓁蓁那边只有两个人,就算再厉害也难免吃亏。 又在廊下走了一阵,暗卫咬咬牙,折身去找了木若兰。 “他们遇到了刺杀,你觉得要不要帮忙?”暗卫问。 木若兰闭眼坐在床上,像是在打坐,闻言眼也不睁地回答说:“我只负责追踪,她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暗卫气结,心道若是叶蓁蓁就这么死了,那还追踪什么? 想到这儿,他忽地一顿——对啊,若是叶蓁蓁都死了,那他跟木若兰还追什么?所以叶蓁蓁必然不能死,起码在她没有回到红莲教总坛之前还不能死。 暗卫心里有了分寸,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出了屋子。 等到他的脚步声远去,一直闭着眼睛的木若兰这才缓缓睁眼,盯着窗外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叶蓁蓁和青越已经同这批刺客来回打了快一刻钟了,他们二人配合默契,功夫皆都在这些刺客之上,尤其当叶蓁蓁拿回自己的武器后,一根铁棍在她手上来回变换。 不理解叶蓁蓁武器厉害的人见她只拿了根铁棍,就一个劲儿地先去攻击叶蓁蓁,谁料还没有近身,那看起来无甚攻击力的铁棍儿忽然寒光一闪,变成了一把两刃都锋利无比的长剑,脖子间一划便尸首分家。 觉出那武器的不对劲,就有刺客站在远处朝叶蓁蓁扔暗器,但那暗器还没有来得及脱手,一柄尖锐的槊便刺穿他的心脏,槊尖还在滴血,下一刻便又缩回了叶蓁蓁手中,变成一根平平无奇的铁棍儿。 刺客们终于凝重了些,知道近不得叶蓁蓁的身,一边去集中火力攻击青越,一边退到院墙上放暗箭。 ‘嗖嗖嗖’的箭声破空而来,目标明确地朝着叶蓁蓁而去,但刚飞至半空,还未到达目的地,一条柔韧度长鞭也跟着飞上半空,如一条蛇般灵活地卷住几根长箭,再一甩,那些箭矢竟倒转方向,朝几个放箭的刺客反射回去。 蹲在墙上的几个刺客瞪大眼睛,还没搞清楚这不过眨眼睛的变化是怎么发生的,那箭已经射中他们,痛得他们闷哼一声齐齐跌下了墙头。 叶蓁蓁又甩出一鞭,卷住几人的身体,手中内力运转,将几人全部甩出院子外。 “那女人手上的武器太邪性了,集中精力对付那个男的!”刺客头子下了命令,于是除了少数两个吸引叶蓁蓁的注意力外,其他人全跑去攻击青越了,青越一时间压力巨大。 眼见青越身上多了不少伤,叶蓁蓁眼眸黑沉下来,下手越发凌厉,一时间根本无人能近她的身,甚至只要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或远或近都会被她伤到。 与青越换了个位置,叶蓁蓁将他护在身后,正要解决眼前这批刺客,一道破空声却突兀地出现。 第两百八十七章 楚慎要杀她 戴着黑色面巾的刺客目标明确地朝着叶蓁蓁而来,他和院子里这一批刺客不太一样,一招一式都让叶蓁蓁感到有些眼熟。 从身形来看,这个忽然加入的刺客是个男人,招式比起刺客要更加正规,美中不足的是过于规矩了,就像是什么专门的流派。 而且很奇怪的一点是有几个刺客他明明可以救下,但却都无视了,只专心地对付叶蓁蓁,招招式式都充满了杀意,明显是冲着叶蓁蓁的性命去的。 刺客头子对这个人的出现也颇为惊异,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这边的人,但看到对方完全没有要管他们的意思才知道不是。 不过看在对方的目标和自己一致,刺客头子倒也没说什么,反而让手下的人配合那刺客。 叶蓁蓁先是与那假寡妇交手,后又对付刺客,她前几日一直被迷药困着,准确说来今日早上才恢复力气,这么一番打斗下来,即便她再强悍也难免有些体力不支。 青越咬咬牙,想要上来帮叶蓁蓁,却被叶蓁蓁挡住。 他受了不轻的伤,各处都在流血,叶蓁蓁不想他真的折在这儿。 就在叶蓁蓁与那神秘人越斗越烈的时候,皇帝那名暗卫终于过来了。 青越看到又有新的人出现,脸一沉,心中已然做好葬身此地的准备,但即便要死,他也定要拖着这些人一起下地狱。 但不等他戒备起来,那人却是朝着刺客而去,刺客们先是一愣,紧接着迅速反应过来,同那人交起了手。 叶蓁蓁眼角余光扫到那暗卫出现的时候便认出来对方是住在不远处的人,只是心里也没底,不知道对方过来说干嘛,但看到那暗卫没有跟着来杀她,她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 一边暗暗留意着那暗卫的动静,一边继续与面前都神秘人交手,越是打斗叶蓁蓁心里越是觉得不对劲。 这人似乎挺熟悉她的出招方式,有好几次都预判到她的武器方向,若不是对方的招式过于规矩,叶蓁蓁恐怕也要败在对方手下。 她心里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正好看到暗卫击杀了一名侍卫,而那暗卫所用的招式和面前这人竟有些相似。 忽地,叶蓁蓁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什么,连带着整张脸都冷了下去。 又一次交手时,叶蓁蓁手上虚晃了一下,作出要退后的姿态,但等那神秘人欺身过来时,她却是忽地也朝着神秘人而去,在对方错愕的视线中一把掀开了他脸上的黑色面巾。 一张出乎预料却又是情理之中的面容出现,神秘人见面巾被揭下,神色有几分懊恼,细看还有些仓皇,显然是没料到自己会被叶蓁蓁给发现身份。 叶蓁蓁抿着唇,目光紧紧地盯着对面的人。 因着面巾被揭开,二人间的打斗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默契地都没有动手。 片刻后,叶蓁蓁先开口,声音有些喑哑,“是他派你来的?” 飞虎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他甚至错开叶蓁蓁的目光,不与她对视。 叶蓁蓁呼吸重了些,还想问什么,迎面而来的暗器却让她瞬间弯腰倒退,等到她重新站定,却只看到飞虎匆忙离开的背影。 皇帝的暗卫功夫不一般,那一批刺客没在他手下讨到好,又见他们的‘助力’离开了,深知今夜想要杀掉叶蓁蓁已然不可能,当即不再恋战,立即就离开了院子。 假寡妇也跟着离开了,转瞬间,刚才还叮当作响的院子里只剩下三个人,天上的雪还在下,没有了兵器相击的声音,落雪声便格外明显。 那暗卫站在远门边,并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也没打算解释自己为何出手相助,他只是远远地看了叶蓁蓁和青越一眼,随后转身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青越一直警惕地盯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白茫茫的雪色和黑漆漆的夜色中,才终于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无力地朝叶蓁蓁倒去。 叶蓁蓁眼疾手快地接住青越,在青越腕间把了下脉,察觉到他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晕厥,心中才慢慢松了口气。 将青越扶到床上,叶蓁蓁从包袱里翻出几粒药丸给他喂下,不多时青越悠悠转醒,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至少有了意识。 她正要询问两句青越的身体情况,却先听青越问:“那是楚慎派来的人么?” 叶蓁蓁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青越又语气肯定地说:“定然是,我跟着你那些日子见过他,他一直跟在楚慎身边,楚慎想要杀你。” 屋里烛火稀疏,叶蓁蓁大半张脸都笼罩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好半天后,叶蓁蓁才开口说话。 “理由呢?”她问,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青越。 青越一边调理自己的内息,一边哂笑:“要什么理由?你是红莲教圣女,他是康王,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听起来却是合情合理,但叶蓁蓁又问:“若是这样,当初我关在诏狱里时,他有的是机会能够杀我。” 她说完,却见青越目光怜悯又无语地看着自己,不由得一顿,“你那是什么眼神?” 青越躺在床上,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说:“若是他那个时候就杀了你,又怎能让你对他痴情不改?他是想要杀你,但却并不想让你知道,否则他那个暗卫也不会鬼鬼祟祟的要蒙着脸出现。” 说到此事,青越不屑地从鼻尖发出一声轻嗤,“伪君子做派便是如此,他若正大光明的与你划分界限,我反倒高看他几分。” 叶蓁蓁揉了揉眉心,脑中是一团糟,她理不清这其中的事情,又如何也想不通楚慎这么做的目的,她觉得自己不至于蠢到会识人不清。 楚慎并非青越口中所说之人,可是飞虎要杀她,是她亲眼所见的,甚至若非那个住在不远处的‘邻居’出手相帮,叶蓁蓁都未必能想到要杀自己的‘神秘人’竟是飞虎。 第两百八十八章 今晚就走 想到那出手帮忙的人,叶蓁蓁顿了顿。 从招式来看,那人与飞虎的招式颇为相似,都是出自正规军队训练,所以说那人也是朝廷派来的?还是说那人曾经是朝廷的人? 疑问出现在叶蓁蓁脑海中,她却无法一时确定,何况眼下还有更紧要的问题困扰着她。 “无论如何,那人就是楚慎身边的人对么?”青越盯着叶蓁蓁,一副非要让叶蓁蓁认清现实的架势。 叶蓁蓁闭了闭眼,事实就是如此,所以她才会心烦意乱。 她可以为楚慎找很多借口,但自己亲眼看到的总不会假,可是她不明白,就算飞虎真的是楚慎派来的,楚慎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真如青越所说那样? “死心吧,你得承认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反正他现在也已经成婚了,你们本就没有任何可能。”青越悠悠地说。 他虽然也恼怒飞虎竟然想要杀叶蓁蓁,但又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别以为他不知道,叶蓁蓁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还惦记着楚慎呢。 “你对此很高兴?”叶蓁蓁凉凉地看着青越。 青越嘴角勾了下,能看到叶蓁蓁放弃楚慎,他当然高兴了,但显然现下并不能这么说。 “我只是实话实说,忠言总是逆耳。” “此事暂且不提,陈连城今日刺杀未遂,接下来肯定还会继续追杀我们,这一路不会太平,你如果身体没有大碍的话,我们今夜便离开吧。”叶蓁蓁说。 先前打斗的时候那一批刺客是从附近冒头的,显然已经在此埋伏多时,而他们入住的这户人家更是被替换成了陈世子的人,显然今日大雪封路,他们被迫进入这个村庄等一系列的事情都在陈连城谋算之内。 叶蓁蓁知道陈连城工于心计,但还是难免心惊于此人的筹谋,若是他们按照之前的计划继续,难保陈连城下一关又给他们设置了什么。 唯一打破陈连城计划的办法便是打断他们自己的计划,如果连他们自己都是随时做决定随时行动的话,就算陈连城脑子转得再厉害,也不可能像这次这样步步精确地把他们算计到计划之中。 青越没有思考这么多,他只是单纯地听叶蓁蓁的话,叶蓁蓁说今夜走,他便跟随叶蓁蓁今夜走。 翻身从床上坐起来,青越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只是些外伤,内伤并不严重,赶路没问题。” 按说他一个伤号,叶蓁蓁其实不该让他在这冰天雪地的夜里出发的,但今夜初交锋他们二人就险些葬身此地,叶蓁蓁还没打算就这么送命,也就只能委屈青越了。 从包袱里找出一件狐裘,叶蓁蓁扔给青越,简单收拾了下包袱,就带着青越离开了村子。 他们是两个人,动静并不大,也没有刻意制造出声响,静悄悄地就离开了,等到一同入住村子的人第二天出门的时候,二人早已经走得很远。 凌晨子时,叶蓁蓁和青越从村子离开后,一路来到了今日被封住道路的地方。 他们原是有马车的,但为了方便赶路,叶蓁蓁将马车丢弃,只牵了马儿离开,现下她正和青越同乘一骑。 “我下去将前面的雪铲出一条道来,你在马上待着。”叶蓁蓁同青越说完,翻身下马朝着被封住的路口而去。 这一处路口并非只是积雪深厚才挡住了去路,从整体的趋势来看,更像是旁边的山体滑坡,将这儿的路彻底堵住了,然后又加上大雪,马车一时间难以过去。 不过山体滑坡虽然掩埋了本来的路,但到底也都是泥土,马车固然难以通行,只是人和马儿的话,就要好过许多。 叶蓁蓁爬上土堆,从怀里掏出一包盐,这是在寡妇那房子里拿出来的。 她猜测原来的寡妇恐怕已经被陈世子的人给杀了,那房屋原就只有寡妇一人居住,她死后也就成了空闲,这盐就算她拿了也没什么影响。 将盐撒到雪上,厚厚的雪层稀疏地开始融化,叶蓁蓁又用无尽将松软的雪往两边拨开,如此总算能看到黑色的泥土地面。 其实马儿可以直接在雪地里行走,叶蓁蓁只是担心雪层很厚,马儿没有人类那样的心思,会去小心试探,若是一不小心踩空了,那就真成了人仰马翻。 清理道路并不是容易的事,何况只有叶蓁蓁一个人,她本来也就只是确定一下地面的存在,防止马儿踩空,不多时,将堵住的地方清出一条道后,叶蓁蓁没有再继续多费时间清理,回去牵上马儿离开。 青越毕竟受了伤,虽然人还扛得住,脑袋却有些昏昏沉沉的,叶蓁蓁没让他下马,自己牵着马儿走完了被堵住的一段路。 终于走过那一段难走的路后,马儿来到了官道上,叶蓁蓁翻身上马,习惯性地往身后来时的路扫了一眼。 风雪弥漫,一阵寒风吹过,叶蓁蓁不由得眯了眯眼,仔细盯着那道路看了看。 青越昏昏沉沉地趴在马背上,感觉到叶蓁蓁半天没动,忍不住纳闷:“怎么了?” 叶蓁蓁凝神听了下动静,除了呼呼的风声和簌簌的雪声,并没有其他的声音,想来是夜色昏暗,天上又在飘雪,她刚才是看错了。 “没什么,走吧。”叶蓁蓁收回视线,一手牵住马缰,低喝一声,马儿便撒开了蹄子在官道上奔跑起来。 待马蹄声渐渐远去,先前被叶蓁蓁着重注意过的地方才重新显现出两个人影,一人是叶蓁蓁曾见过的暗卫,另一人穿着白袍,几乎和雪地融为一体,也不怪刚才叶蓁蓁没有发现。 暗卫此时还有些心惊,一边牵着自己的马儿往前走,一边忍不住和木若兰说:“刚才真是好险,差一点就被她发现了。” 原来今日从寡妇家的院子离开后,暗卫并没有立即休息,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一直在暗中注意着叶蓁蓁的动向,也因此叶蓁蓁和青越刚出门就被他给发现了。 第两百八十九章 歇一晚 见叶蓁蓁将马儿从马车上带走,暗卫瞬间猜出叶蓁蓁的打算,他当时没有暴露自己,等到叶蓁蓁和青越走得远了些,才去通知木若兰离开。

这一路他们一直远远跟着叶蓁蓁,好在马蹄印迹清楚,虽然隔得远,但他们并没有跟丢过。

木若兰没有理会暗卫的感叹,她沉默地坐在马上,循着马蹄的印迹追踪叶蓁蓁。

这一夜叶蓁蓁都在赶路中度过的,等到天亮时分,雪下得小了些,也或许是因为他们离南方近了,雪不似北方那么大。

天色彻底亮了后,叶蓁蓁和青越顺着早上的人群一起进入了一座小县城,他们接连赶了一夜的路,在之前又经历过打斗,即便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此时亟需好好休息休息。

在城中随意找了家客栈,叶蓁蓁让小二去将马安置好,随后带着青越回了房间。

许是昨夜在雪夜中奔波,青越今早发了烧,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在上升。

虽然青越嘴上倔强地不肯承认,坚持认为区区发烧不能奈他如何,但叶蓁蓁知道高烧也是可以夺人性命的,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从城中请来大夫给他开药。

她和青越在红莲教也学过一些简单的医术,不过到底比不上专业的大夫,叶蓁蓁也不敢托大随意给他开药。

等送走大夫又让客栈煎了药服下,已经近午时,二人饿了快一天,匆匆吃了午饭后就歇下了。

叶蓁蓁没敢和青越分开,掌柜的便误以为他们是小夫妻,叶蓁蓁也没有解释,只让掌柜开了一间房。

这一路上还不知道埋藏着多少陈连城安排的杀手,加上青越又受了伤,叶蓁蓁可不敢单独将他丢在一边,若是被陈连城的杀手逮住机会,那才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与叶蓁蓁住的这家客栈相隔不远的另一家客栈,暗卫和木若兰正住进去,若没有昨晚上叶蓁蓁那突然的回头,暗卫兴许还想住进和叶蓁蓁同一家客栈。

他们也跟着叶蓁蓁奔波了一夜,此时正疲倦得很,但二人没敢同时歇下,暗卫先让木若兰回了她的房间歇息,自己则坐在窗边,一直看着叶蓁蓁那家客栈的方向。

过了几个时辰,近傍晚的时候,木若兰休息好了,又换早已经眼皮打架的暗卫去休息。

木若兰并没有像暗卫那样一直盯着客栈的方向,她悠闲得就像是来此地游玩一般,甚至还出门逛了一圈。

路过叶蓁蓁所在的客栈的时候,木若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一只翠绿色的带翅膀的甲虫正安静地匍匐着,像是陷入了睡眠一般。

将手指握拢,木若兰并未去看叶蓁蓁所在的客栈,目不斜视地打那儿经过,回了自己的房间。

戌时过,几乎睡了一个白天都叶蓁蓁终于醒了过来。

青越是伤员,自然得躺在床上,叶蓁蓁也就只能趴在桌子上将就一下。

她醒来后先去看了青越的身体,见他高温已经退下,恢复了正常的体温,苍白的脸上也有些血色,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下来。

青越还没醒,叶蓁蓁也没有叫他的意思,只坐在床边看着青越。

算起来,青越是她在这异世第一个熟悉信任的人,二人不是姐弟胜似亲姐弟,这次如果不是青越要救她,本来按照青越的身份和实力,就算陈连城心有顾忌,也是会讨好他的。

但现在因为她的原因,青越堂堂一个护法,竟落到了要被追杀的地步。

她想着想着,未免觉得好笑。

兀自笑了一阵后,叶蓁蓁将从不离身也未曾见于人前的玉佩拿出来,仔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失忆醒来的时候,她就曾因这块熟悉的玉佩怀疑过,而现在叶蓁蓁仍然无法解开这个谜团,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块玉佩从她在这个世界有意识开始就一直跟着她。

或许当初那对冒充她父母的夫妇以为这不过是个普通玉佩,也没曾想过她有朝一日会走出红莲教,所以未曾将玉佩从她身边拿走。

叶蓁蓁早就清楚自己是被拐带到红莲教的,而今这玉佩大概是唯一能查明她真实身份的事物,也不知她真正的父母这些年是否有寻找过她?

无论是她自己的观念,还是因为楚慎,又或者寻找自己真正的亲人,无一不在告诉叶蓁蓁,她终究有一天,必须要站到红莲教的对立面。

她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与红莲教的对立避无可避,只是青越呢?若那一天来临了,他是站在自己身旁还是站在自己对面?

叶蓁蓁想着这些事,目光怔怔地看着青越出神,连青越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都没发现。

屋里烛火昏黄,但青越还是发现了叶蓁蓁的走神,他有些不高兴,嘀咕道:“你又在想那个康王?”

叶蓁蓁被他的声音惊醒,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玉佩,凝神看向青越。

“醒了?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

青越摇摇头,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已经没事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区区高热不能把我如何,是你非要小题大做。”

叶蓁蓁也懒得和他争执,捏住他的手腕给他把了脉,察觉到他脉搏强劲有力,确实没什么大问题这才放了心。

青越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同时对叶蓁蓁说:“你要不上床躺会儿?趴桌子上怎么能睡好。”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见又已经黑暗下来,下意识地问叶蓁蓁:“今夜还要接着赶路么?”

叶蓁蓁摇摇头,“城门已经关闭,不好出去,而且这大晚上的,船家也不会渡客。”

“船家?”青越不解。

叶蓁蓁解释:“此城临水,轮船是常用的工具,所以我想接下来就走水路,比走陆路要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