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包美人不可能这么凶残![无限]》 1. 天黑请闭眼 冷。 刺骨的凉意从下方袭来,沉睡的意识渐渐苏醒。 半趴在地上青年下意识地在四周摸了摸,没摸到手机,入手是木头粗糙的触感。 邬弦意猛地睁开眼,翻坐起身。 这是哪?我不是在家里睡觉吗? 他摸了摸身上,他穿的并不是睡觉时的睡衣,而是一身粗麻布缝制的短袄,里面塞着些棉絮,完全说不上舒适,只是勉强可以御寒。 抬头的瞬间,邬弦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里像极了一个恐怖密室逃脱里的灵堂布景,而且还是那种百年前荒僻小山村里的灵堂。 房间光线昏暗,处处透着陈旧的气息,地上铺的不是地板,不是水泥,而是粗糙的石砖,空旷的房间正中,摆着一个香案,上面离着一个刻字的黑色木牌。旁边支着一对白色蜡烛,就是房间里的唯一光源。 房顶挂着一些白色的布。房间的正中,也就是他胳膊下面压着的地方,是一个长方形带盖的木质箱体。 不是吧?不会是自己想得那样吧…… 邬弦意惊恐地退向香案的方向,试图靠近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却因为动作过猛,撞在了香案上。 啪嗒,黑色的木牌从上面翻倒下来,正砸在他的头顶。 邬弦意一手揉着脑袋,另一只手拿起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程二之牌位。” “淦……”本能的恐惧自灵魂涌出,邬弦意的身体抑制不住地抖起来,泪水夺眶而出。 牌牌牌牌位!邬弦意烫手似的把东西扔出去,爬起来就想朝外跑。可跑到大门边,却发现大门无论如何都推不开。 怪事,为什么会打不开?明明这门板看起来脆弱得和快散架了一样。 邬弦意只能擦擦眼泪,小心翼翼地将牌位捡回来,规矩地摆回香案上,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拜了两下。 “路,路过此地,无意……冒犯,你要是真做了鬼,也跟我没关系啊。” 他放好牌位,可大门依然打不开。 这,没道理啊!如果不是闹鬼,为什么出不去? 邬弦意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处境。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么个鬼地方? 首先排除做梦,身临其境的感觉太真实,被撞到的脑袋现在还隐隐作痛。 绑架?可也没看见劫匪啊! 整蛊?那也不能跑到别人家里绑人吧?而且这个场景,未免太逼真了些。 呜呜要是让他知道谁搞出这些东西来吓唬他…… 可谁闲的没事,花这么大力气吓唬他啊! 他今年刚上大学,业余兼职做主播,自己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住,独居,平时上课回家两点一线,生活规律,和学校里的同学关系不算亲近,在观众面前也很注意保护自己的私人信息。 今天和平时一样,十二点下播以后,就正常睡觉了。 想确认这是整蛊还是真实,其实有个很简单的办法,只要确定棺材里是不是真的有尸体就可以了。 问题是:嗷!他不敢! 邬弦意怕黑怕鬼怕尸体,平时做主播玩游戏的时候,都会刻意跳过恐怖类型的。 【滴——请玩家完成前置剧情,开棺验尸。完成后将载入完整副本。】 邬弦意一下将眼睛瞪得滚圆:谁,谁在我脑子里说话? 房间空荡荡的,无人应答。 好消息,他终于可以确定这里绝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了。 坏消息,看来眼下没有别的办法,想离开这个房间,就必须打开眼前的棺材。 邬弦意眼泪汪汪地盯着房屋中间的棺材,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抗拒,他又没学过法医,开棺验尸什么的,他也不会啊! 蜡烛的光愈发昏暗,不过一小会的功夫就短了一截。邬弦意意识到,如果不照着脑子里的声音的说法去做,等蜡烛彻底熄灭后,他就想验尸也看不见,只能长久地困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和一副大概率装着尸体的棺材共处一室了。 邬弦意咽了下口水,从香案拿起一只蜡烛,小心翼翼靠近棺材。 棺材盖意外地轻,且没有用钉子固定,邬弦意只是轻轻一推,便露出了里面的尸体。 邬弦意强忍恐惧,努力看清尸体的样子。 尸体是个看上去六十岁左右的老人,身体像是从冰柜取出来的一样,冻得很硬实,胳膊腿上有些抓咬的伤口,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骨头弯折得有些不正常,或许是因为死亡时间并没有特别长,又或者是因为天气寒冷,并没有出现明显的臭味。他看起来像是先被什么野兽袭击,弄断了胳膊和腿,之后慢慢冻死在了雪地里。 等等,不对。邬弦意想起在书上看到过,冻死的人,似乎会在死前感觉到很热,并脱掉全身的衣服。但这老人的衣服虽然破烂,却是完好地穿在身上的。 如果说是家人在下葬前替死者穿了衣服,那没道理将一身被撕破的旧衣服给死者穿上吧,如果不是家属穿的,又是谁将衣服给死者套上的?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具尸体还需要脱了衣服检查吧? 但蜡烛眼见已经燃烧过半,邬弦意也只能迎难而上,一边骂骂咧咧地流眼泪,一边扯开了死者的衣服。 衣服一脱倒是真让他发现了问题,在老人心脏的位置有一截缝合的线,针脚粗糙,感觉像是在仓促之下,胡乱缝上的。指尖按下去,能感觉到明显的凹陷感,还能听见些哗哗啦啦的异响,像是将心脏掏空后,又塞了团稻草进去。 血迹不多,说明这个老人在心脏被取出之前,就已经被冻死了。是在血液接近凝固后,被取走了心脏。 或者说,偷。 对方不希望别人发现他行凶的目的是心脏,故意把他伪装成一起普通野兽袭击。 没有专业知识做支撑,邬弦意也无法推测出更多的信息,只能勉强推导到这里。 【你发现了线索——失窃的心脏。开棺验尸完成。】 【剧情简介——已解锁:前日,一场大雪封山以后,村子里突然闹起怪事来。太阳落山后,空中飘来诡异的红雾,那雾太浓,遮蔽了星光和月色,伸手不见五指,村民在夜晚,完全无法出门。 更令村民不安的是,早上醒来,村民在程二家院子外,发现了程二的尸体, 尸体被判断为遭遇野兽袭击后,因为无法移动,而冻死在外面。 你姓邬,是村里的郎中,在看见尸体后,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尊重村里的习俗,你无法在白天将尸体扒光检查,恰好,程三的女儿程乐瑶想法与你不谋而合,你二人约定,晚由你到程二家中,开棺验尸,而她负责将程三引开。 经过一番查验,你终于确认,对方并非是普通的野兽,它是拥有智慧的存在,他在半夜袭击程二的原因,就是为了偷走心脏。 请将你的发现告诉程乐瑶。】 程二,程三,程乐瑶?邬弦意光看前面两个名字的敷衍程度便有种直觉,这个程乐瑶和自己一样,都是玩家。 可恶,为什么别人的任务是和活人打交道,而他却得趴在这里验尸! “嘎吱”一声,刚刚无论如何也推不开的门,在此刻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高挑的身影溜进房间,透着朦胧的烛光,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女孩。 “程乐瑶?”邬弦意不想被对方看见自己哭过,邬弦意用衣服上干净的部分蹭干了眼泪,这才将蜡烛向前抬了抬,照亮了两人之间的位置。 眼前的女孩长相甜美,她同样穿了身粗麻布的衣服,此刻面色涨红,满头大汗,双手撑着膝盖,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女孩点点头,匀了两口气:“累,累死我了,谢天谢地,这门总算能开了。” 她直起身,看清邬弦意的脸时,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你……是人吧?” “……”邬弦意被问得有些懵。 “我叫邬弦意。”他说,他的任务提示里出现了女孩的名字,他猜对方的任务里,或许也提到了他。 “呼,原来是你,你长得也太好看了,我刚还以为是什么鬼怪之类的呢。毕竟这个地方看起来就很诡异。”程乐瑶站直身体打量着四周,虽然嘴上说着鬼怪,但她眼里丝毫不见恐惧,反而透着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邬弦意觉得她甚至很享受冒险的过程。 “这么说来,你也是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的?”程乐瑶问。 “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程乐瑶如同老乡见老乡一般,打开了话匣子:“我也是!我和同学一起去爬山,好不容易才爬上山顶的,就等着明早看日出。结果日出没等到,睁眼就看见雪地了。四周一片雾蒙蒙,我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远远看见一个人影,正想上去问问情况,倒看见他手里拎着一把刀。” 程乐瑶边说边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有这么长!” “你想,这大半夜的,还拎着把刀在外面转悠,怎么看都不像好人,我就想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结果就这时候,我听见脑子里那个声音说,让我阻止他靠近这扇门,同时还不能被他发现身份。” “我只能蒙着脸上去吸引他的注意,结果可想而知,我被他拎着刀追了好大一圈。那可是真家伙,我玩命地跑,真怕他追上来直接一刀给我捅了。” “结果,等听见任务完成的提示音,我才知道,那个拿刀追我的家伙,他喵的居然是我名义上的爹!早知道不跑这么拼命了。” 邬弦意安静地听程乐瑶讲完。 按照程乐瑶分享的信息,大家都是从现实世界被带到这里。她也同样听见了系统的提示音。 有任务,有角色,有线索,这个模式看起来很像是一场真人角色扮演冒险游戏,且脑海里那个声音称呼他们为玩家。 女孩的任务和自己的是相关的,他们的身份定位应该是队友,同伴。女孩性格外向单纯,胆大,喜欢冒险,暂时可以信任。 “辛苦了。”想起任务要求,邬弦意分享出自己得到的信息:“我这边,刚刚重新查看了棺材里的尸体,从尸体情况可以得知,作案的人是故意制造出野兽袭击的痕迹,又在受害者被冻死之后,偷走了他的心脏。” “偷走了心脏?这么刺激。”程乐瑶绕着棺材走了一圈:“这么说,这里面是一具尸体啦,我能看看吗,我还没见过尸体长什么样子。” “……”邬弦意一言难尽地看着程乐瑶跃跃欲试的模样,心想,这难道是什么好看的东西吗? 不过嘴上还是客气地说:“随便,他叫程二,是你名义上的二伯。” “……还是算了,好像有点不太尊重尸体。”程乐瑶在手按上棺材盖的一刻,道德占据了上风:“说起来,我们现在算是完成任务了,下一步该干什么,在这里等天亮吗?” “我建议还是不要。”邬弦意在想,他才不要和尸体在一起待到天亮! 面上一本正经地分析:“程三刚刚想来这里,被你引开了,等会儿说不定还会再来。” “我们现在像是在进行一场高自由度的角色扮演的游戏,前面的任务虽然看上去麻烦,但实际上完成难度不高,估计只是用来辅助玩家熟悉角色,进入状态。真正的游戏恐怕还没有开始。” “角色扮演类游戏,除了获取线索,解开谜题,保持角色本身行为的合理性,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从我验尸,你放风这个行为来看,我们应该尽量避免其他人知道,我们半夜来这里查看过尸体的事情。” “嗯嗯,你说的对。”程乐瑶赞成的点点头,眼里亮起佩服的光:“那我们接下来是,各回各家?” 仿佛在肯定两人的想法,新的提示音再次出现:【线索交流,已完成。请玩家于天亮之前,各自返回住处休息。】 两人正打算离开,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不似人生的惨嚎,光听声音,都能感觉到对方此刻的痛苦和恐惧,生生将两人定在房间里。 惨叫声持续了没多久,接着一阵有节奏的声音响起,像是利刃穿破皮肉剁在砧板上的声音。 咚咚咚咚,在寂静的夜幕下,显得格外清晰。 “我那个便宜爹,刚刚不会是把谁给剁了吧?”程乐瑶缩着脑袋小声问:“我是他闺女对吧?他应该不会一时兴起,把我也给剁了吧?” 邬弦意摇摇头,信息太少,他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总之,先离开这儿,你回家后,尽量装什么都不知道,提前看好逃生路线,别睡太沉,万一他半夜真去找你,感觉不对,立刻离开。” 程乐瑶点点头:“那你也是,自己多小心哦。” “好。” 等邬弦意站在外面,却发现,他真正该担心的不是如何避开一个拿砍刀的人,而是如何从浓得连手指都看不清的大雾里,分辨回家的路。 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郎中,但却并不知道郎中应该住在哪。 不过剧情里程乐瑶会来找他,他家离这里不会太远。 邬弦意沿着村子的大路朝前走,月亮的光线透过浓雾只剩下很微弱的一缕,和在游戏里操纵角色不同,他不能通过把屏幕调到最亮,让周围的路看起来明亮一些,无法将家里的灯开得通明,也无法播放喜庆的音乐给自己壮胆。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令人绝望的漆黑中寒冷,孤独,死寂,一切让人感到恐惧的因素,这里都具备。想想刚刚程乐瑶就是在这种环境里被一个提刀的壮汉追杀,这种任务倒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地方。 “咯吱,咯吱,咯吱。”一阵靴子踩在雪地里的声音自浓雾里传来。 邬弦意的呼吸骤然紧绷,不会这么背,被他撞上那个拿刀追人的家伙了吧? 他回过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没看见人,却看到两道若隐若现的绿光在几米外的地方幽幽闪烁。像是黑夜里睁开的一双眼睛,正透过迷雾,直勾勾地望着他。 2. 天黑请闭眼 绿光? 鬼火?怪物?野兽? 脑海里冒出一连串的猜想,无论哪一种都不太乐观。 跑?且不说如果对方真的是鬼怪野兽他能不能跑赢,就算能跑赢,现在他也已经吓得完全迈不动步子了。 好在地上的积雪足够厚。 邬弦意脱下外套朝远处一扔,自己拧身一个猛子扎进雪里。 衣服飞出去的一瞬,那绿光便追着衣服的方向猛扑了过去。邬弦意听见雪地里的脚步声音变得急促而凌乱,对方应该是已经发现自己上了当,又绕着圈子在周围搜寻起来。 它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邬弦意蜷缩着身体,动也不动,眼泪无声地划过脸颊,融进雪里,他用力屏息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忽然,另外一个稳健有力的脚步声朝这边靠近过来。那寻找自己的东西听见动静后,停了两秒,飞快地离开了。 咯吱,咯吱,咯吱。令人心悸的踩雪声逐渐消失在远处。 邬弦意不知道后面来的是谁,他怕是那个拿刀的屠夫,所以一直等到周围彻底安静下来,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一阵寒风吹来,沾了雪的单衣透出沁心的凉意。邬弦意摸索着从雪地里捡起自己单薄的小棉袄裹在身上。抬头看了向天空,却只能看见一轮如血一般的暗红色月亮。 血月?这里原本的月亮就是这种颜色吗?还是说,这浓雾的颜色是血色,盖在了月亮上。 因为不知道住处,邬弦意只能沿着大路一间间院子地寻找着,每经过一栋房舍,就会凑近些,仔细辨认。 终于,邬弦意闻到一阵药香味。 他加快脚步,朝着味道来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个很小的院子。 大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便推开了。他几乎可以确定了,这就是他的住处,走进院子,墙角整齐地摆着些草药,隔着窗,可以看见屋内朦胧的灯火,暖黄的光线驱散了黑夜中的恐惧,让人不自觉地感觉到安心。 药香是从厨房的药炉传来的,上面还煨着草药。药炉旁放着本手写的医药杂记。翻开的一页,记录着一种用来治疗伤寒感冒的药方。 合上手册,封面上写着,邬氏行医手记。 邬弦意换下刚刚穿的衣服,有找来清水,将摸过尸体的手里里外外仔细洗了几遍,这才靴子和棉衣,躺倒床上休息。 他以为这样陌生的环境自己不会睡着,没想到刚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 【玩家集结完毕,载入人数:7 人。】 【副本角色信息加载中……】 【欢迎来到D级新手副本,天黑请闭眼。】 【主线任务:解决村中发生的怪事。】 【存活期限:生存三日。】 邬弦意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门外似乎有人群经过。 邬弦意能听到他们用刻意压低的声音交谈着,说着死人,尸体之类的字眼。 他睁开眼,入目是低矮的天花板,依稀有几处漏着风,透过一丝昏暗的天光。 屋子小而破旧,墙角堆放着几筐晒干的草药,桌子上摞着几本泛黄的旧书。他躺在土炕上,盖着打满补丁的旧棉被,下面的柴火已经熄灭,还留着些许的余温。 掀开被子,邬弦意被刺骨的寒风冻了个激灵,他冷得又往被窝里缩了缩,破旧的窗户并没有太多御寒的效果,依稀可以看见床外皑皑白雪,听到风声尖锐的呼啸。 头脑有些昏沉,脑海里多出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邬弦意将杂乱的信息理了理。 是了,昨天夜里,他莫名其妙进了一个角色扮演游戏,名字和身体都是他原本的,其他玩家估计也一样。 玩家一共七人,除了他自己和昨夜见过面的程乐瑶,还有五名玩家没有露面。 他们所在的这个村子,大概比他所在的现代落后个百来年,小山村道路十分闭塞,每到冬天,山路就会封闭。 他是村里的赤脚郎中,跟着村里的教书先生念过几天书,又子承父业从已故的郎中父亲那里学过点医术的皮毛。 直到前两日夜里血色的浓雾出现,程家二伯不明不白地死在街上。打破了小镇的平静。 想到尸体,邬弦意逃避般将被子朝上扯了扯,盖过头顶。 那可是尸体,真正的尸体!和电脑游戏里的贴图不一样! 邬弦意光是想想昨天看到尸体的情景,都觉得头皮发麻,四肢发软。 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所以看尸体这种事情他就不参与了吧?有其他六名玩家在,肯定有人会去看的,不用担心错过线索…… 【滴——直播视角已开启。】 随着玩家脑海里响起一声提示,属于D级副本《天黑请闭眼》的公共直播间热闹起来。 “来了来了,我就喜欢看新手本,新人懵懂的时候最可爱了。不知道这批玩家能活下来几个?” “让我看看这个副本里有没有好看的新人呀~” “有个叫宋子昂的小酷哥,长相能打八分吧,气质酷哥。” “这个宋子昂运气也挺好,直接拿了猎人表弟的身份,挨着引导NPC,最安全了!” “于建章和应秋梅身份设定是夫妻,好耶好耶,最喜欢这两人搭档了。” “我看了他俩新手本表现,两人的新手本太惨了,遇到的玩家全员恶人,靠着结盟成为唯二的幸存者,这是他们第二个本,有了积分强化和本命道具,应该能有不错的表现吧。” “哦豁,哪也未必,巴松也在这个副本……” “啧,给新人点蜡。” “点蜡加一” “巴松是谁,很有名吗?你们都知道?” “本命道具有点特殊罢了,是个常年待在新手区的老油条,过副本没什么本事,坑新人是真的很有一手。” “诶嘿,我还就喜欢看他坑新人。你们不觉得这种老玩家视角虐菜很爽吗?” “笑死,真当新人都好欺负,不过是运气好,没碰到硬茬罢了。” “我就不一样了,我看巴松,就是想看让他哪天翻车,被新人反杀。” 观众们肆无忌惮地在弹幕上聊着天,并不担心聊天会泄露信息给玩家。除非是专门发给玩家的特殊付费弹幕,其他弹幕内容玩家是无法查看的。 “等等,这个副本不是七个玩家吗?怎么好像少了一个。” “噗,差点没发现,居然还有玩家在蒙着被子睡觉?这是什么玩法?” “哦豁,有新人标识,我还是头一次见新人进副本先睡觉的。” 观众里终于有人注意到一直蒙在被子里的邬弦意,隔着被子观众看不到他的脸,但也对他这过分清奇的画风产生了一些好奇。 邬弦意并不是在睡觉,他只是单纯不想去面对尸体。这条旧被子,在温暖之余,给了他一种紧密包裹的安全感。就像是乌龟缩在他的壳里,就可以假装外面的危险与自己无关。 “邬郎中,邬郎中!” “村里又死人了!” “你懂医术,村长让喊你去看看。大家伙都等着你呢。” 邬弦意像是被敲打龟壳的小乌龟,慢吞吞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头发因为蹭过被单而微微翘起,薄唇无意识地抿着,眼神里满是不情愿。 他才不要看尸体!他懂个锤子医术!退一万步讲,他真的懂,郎中和仵作也不是干一行的啊! 可人都催上门来了,也不能不去。他还不清楚游戏里有什么玩法,万一郎中这个身份有什么限时角色任务,耽误了就不好了。 毕竟看尸体是吓人,但错过的任务,可能要命! 邬弦意依稀想起游戏里有直播系统,一个主播的自我修养,让他很快调整好状态。四周没有他熟悉的摄像设备,他就对着虚空扬起嘴角,懒洋洋地和看不见的观众打了个招呼:“嗨,你们好啊。” 漂亮又薄情的桃花眼看向虚空,透过录像设备,空间和次元,仿佛在和屏幕那端的观众对视着。 “卧槽,居然是个美人诶!颜值满分十分!” “我给十二。” “哈哈这不想起床的样子,像极了每天被我从窝里拽出来的猫。” “我是颜控我先说,以后这就是我新墙头了。” “我不想破坏气氛,但他看上去很弱诶,一副活不过新手关的样子。” “呜,不要啊,让他多活一会儿吧,要是他能进C级副本,我愿意为他充付费会员。” 当然,这些弹幕,邬弦意是收不到的。 不急着和观众联络感情,邬弦意打完招呼后,就收回了目光,薄情地像是撩完就忘的渣男,转身做起自己的事情。 邬弦意拿下门口挂着的破洞的旧棉衣套在身上,推开单薄的木门。 寒风呼呼灌入房内,冻得他缩了缩脖子。原本就白净的皮肤又失了几分血色。 门外站着穿同样破布袄的村民,皮肤黝黑,被冻得有些皲裂,面孔自然淳朴,很符合刻板印象里,憨厚村民的样子。 邬弦意从记忆里搜出对方的身份,虎子,住自己隔壁的邻居。 “我敲了半天门呢。”虎子两手揣在袖子里,熟络地和邬弦意打着招呼。 “我睡得沉,没听见动静。”邬弦意随口解释道。 我的身份不是郎中吗?我又不是法医,你们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我来验尸啊! “你倒是心大。”虎子说:“因为今早又出现一具尸体,现在村长家门前都吵翻天了。” “尸体在哪,长什么样子,你看了吗?”邬弦意打算提前打听打听尸体情况,也方便给自己做做心理建设,一会儿不至于太露怯。 “就在村长家院子里,死的村长他媳妇,我还没看着呢,村长就让我来找你了。”虎子带着邬弦意朝前走,随口说着:“估计跟昨天的差不多吧。” 远处稀疏的房舍像是散落在雪地里的石子,再到更远处,便只剩下一片皑皑白雪,什么也看不见了。 邬弦意跟着带路的村民,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村长家院门前。 此时这里已经挨挨挤挤地聚集了百来人,像是全村除了老人和小孩,都来了。 “都让让,让让,邬郎中来了。”虎子见人太多,挤不进去,扬起嗓门喊了一声。 挡在院门口的村民们听见这一嗓子,不自觉地朝邬弦意看过来。“哎,邬郎中来了,咱往回退退,给人家让条道。” “都往后退退,别挤着邬郎中了。” “邬郎中,回头来家里吃饭啊。多亏你上次给我开的药,我那个咳嗽的老毛病,现在好多了。” 听着村民一声声热情的招呼,邬弦意笑容略显僵硬地应付着。他实在不太适应这种被人群簇拥的感觉,看来这个郎中的身份,在村里比他想得要受欢迎。 邬弦意顺着空路朝前看,院子里,尸体上方覆着一张草席,看不到具体情况,旁边站着一位神情麻木的老者,和一位看起来格外悲恸的青年。 邬弦意从记忆里搜寻到,这是村长,和他的儿子巴杨。 在他们身边还站着两名玩家,高一点的一直在努力安慰两人,矮一点戴着眼镜,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邬弦意翻找了一下记忆,个子高的应该是村长的侄子,巴松。个子矮戴眼镜的是邻居冯良。 两人也注意到邬弦意,朝他这边看过来,目光相对,邬弦意愣在原地。 他想起来了,巴松,这个人他见过。 不是在被系统灌输的记忆里,而是更早以前,在现实。 在三个月前公布的一组的人口失踪名单上。 失踪这事还要从十七年前说起,十七年前的某日,蓝星有十万人忽然失踪,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唯一能确认的信息是,失踪者的人年龄都在十八到四十岁之间。 邬弦意的父母就是在那时候失踪的。 那以后,每年都会有人以同样的方式消失,少的时候一两万,多的时候五六万。 上面成立过专门的调查机构,但却一无所获,只能每个月将失踪人口的名单照片整理出来,期待有知情人提供线索。 邬弦意会翻看每月的失踪人口信息,这几乎成了他的一个习惯。 巴松鼻头的红色胎记太有辨识度,加上一个不太常见的姓氏,便被邬弦意记在了脑子里。 邬弦意不禁想:难道,这十七年所有失踪的人,其实都进入了这个游戏?如果是那样,他的父母是否也在这里,他们都还活着吗? 邬弦意愣神的功夫,巴松已经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腕,引着他朝尸体的方向走去:“邬郎中是吧,来,尸体这边。” 顺着巴松手指的方向,邬弦意看到一具被草席包裹的尸体,从这里只能看见周围有不少血迹,看不清尸体的真实样子。 听见“尸体”两个字,邬弦意本能地抗拒起来,腿肚子已经开始止不住地打着颤,他真的不想往前走了,他就不能站在这里远远看上一眼吗。 邬弦意腿他咽了咽口水,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别怕,尸体样子应该和记忆里昨天的尸体差不多,不恐怖……就当是具白色的冰雕蜡像。 但他还是怕得厉害,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小,手臂也不自觉用力,试图从巴松的拉扯中挣脱出来。 拉着他的巴松忽然松了手,邬弦意骤然失去平衡,还没等站稳,就见村长伸手将草席掀开了一角。 “邬郎中,你可算来了,快看看,我娘子,她,她这是发生了什么。”村长声音哑得厉害,一说话,便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悲伤和恐惧。 猝不及防地将尸体的样子收入眼底,邬弦意刚做好的心里建设轰然崩塌。 那跟本不是一具被冻僵的完整尸体,而是被剥了皮的,一堆鲜血淋漓的碎肉,内脏和骨头。 虽然冰雪掩盖了大部分气味,但空气依旧能闻见隐约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唔!”邬弦意头皮一阵发麻,接着逃离似的挣开村长的手,猛朝后退去,腿软到几乎站不住,险些跌坐进雪堆里。 一只有力的手臂横伸过来,扣住他的腰,堪堪将他扶住。 邬弦意失去重心地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耳边响起一个低沉和悦的男声:“邬郎中,小心。” 属于人类的体温将邬弦意几乎要被吓飞的魂魄扯回一缕,他张了张嘴,过了片刻才哆嗦着嘴唇,找回自己的声音,出声时还带着几分不受控制的颤意:“谢,谢谢。” 要不是这人拉他一把,他现在大概,吓得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怀着感激的心情,邬弦意侧过头,看向及时扶住自己的人。 扶住邬弦意的男人很高,大概超过了两米,肤色黝黑,长发束在脑后,五官并不算多么出色,气质里却透出一种野性的俊美,他只穿了件单衣,外面套着兽皮背心,在风雪天里略显单薄,握着邬弦意手腕的掌心却有些烫人。 猎人,虽然惊魂未定,但邬弦意的脑海里还是很快将眼前人的身份对号入座。 村子里有很多人会在闲时进山打猎,但被叫做猎人的,只有眼前这一位。他天生神力,勇武异常,是村里最厉害的猎人,说是整个村子的保护神也不为过。 而此时作为保护神的猎人也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因为他怀里的这位模样异常俊美的小郎中,双眼满是来不及收起的惊惧,眼尾微红,眼泪涌出,沿着脸颊,一路蜿蜒过精致的下颌线,落在雪地里砸出一个个浅浅的小窝。 竟是,吓哭了? 3. 天黑请闭眼 “噗哈哈哈哈,巴松好活,刚刚突然松手那一下绝对是故意的吧。 “吓吐我能理解,吓哭不至于吧,多大的人了!” “颜值和胆量成反比。” “赌他第一个领盒饭。” “别啊,你们不觉得美人落泪很养眼吗……” “好看有什么用,废物就是废物,怪物又不会看脸刀人。” “我倒是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一刻了,啧啧,想象一下,他被怪物挖出心脏的时候,一边挣扎一边哭泣,胸前的伤口像是绽开的玫瑰,配上绝望而破碎的表情,那一定很美吧。” “啧,楼上的变态味儿太冲,快收收,熏着我了。” 弹幕里原本因为颜值对邬弦意抱有几分期待的观众,现在大都觉得邬弦意活不长了。 好在邬弦意遮掩的快,除了猎人,村民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 虎子揣着袖子挤到前排,伸长了脑袋问:“邬郎中,看出什么没有?你不是说昨天那个王老伯是因为红雾升起时没有回家,睡在外面给冻死的吗?那今天这个呢?都撕扯得不成人形了,莫不是村子里真进了狼?” 邬弦意擦了擦眼泪,站直身体,努力装出无事的模样,只是仔细看眼尾红意尚未消退,手指也还有些细微的轻颤。 眼神恶狠狠地瞪了巴松一眼,故意害他摔倒出丑是吧?这仇他记住了。 “或许是吧。”邬弦意只扫了一眼,没敢仔细看那尸体的状况。又不敢说没看清,怕再被村长拉去看一眼那尸体。 “啧。这人皮剥得干干净净,血肉却保留的相对完整,谁家野兽有这么高超的剥皮技巧,就你这也能当郎中?”开口的玩家叫宋子昂,剧情身份是猎人的弟弟,他看着约莫十七八的年纪,脸上稚气未脱,却已经可见俊朗的轮廓,生得高大,皮肤呈小麦色色,肌肉线条紧绷,倒是很配他的人设。 只是此刻他眉梢微挑,便显出几分不驯来,像是看谁都不顺眼,专程来找茬似的。 弹幕飘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哦豁,哭包美人和毒舌酷哥对上了,打起来,打起来。” “这颜值,我能磕!” “别什么都磕行不行,这尸体不是狼咬的都看不出来?这邬弦意就是个纯废物啊。” 哈,怪不得看着一片通红血渍,竟是皮都被剥干净了?! 邬弦意听着宋子昂的描述,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些血肉模糊的尸块,脑海里一阵眩晕,好不容易站稳的身体,又往下沉。 村长一听剥皮,又是怒又是怕:“不是狼来了,难,难不成是人为的?可那会儿大家伙都在睡觉,那到底是谁害死了她啊!还是剥皮这么残忍的手段。” “是啊,嫂子待人和善,哪个杀千刀的竟然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害她?”几个村民附和着。 “这事说什么都得查个清楚!还村长夫人一个公道。” “邬郎中,我看这事还是得麻烦你一下。”村长拉住邬弦意的手拍了拍:“你是村里的郎中,又见多识广,帮我查查,到底是谁,害死了我媳妇。让我这个侄子巴松也跟着你,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跟我说。如果能找到凶手,我感激不尽。” “我也来,我也来!”程乐瑶从外圈挤到邬弦意身边,满脸的跃跃欲试:“村长伯伯,算我一个,三天之内,一定帮您找到凶手。” “好好好,程家女娃儿,你有心了,村长伯伯谢谢你。”村长感激地点头道。 “我也要来帮忙!”虎子大着嗓门说:“我不怕那凶手,决不能让他继续再害村里人。” “还有我!”又有几个村民自告奋勇。对村长的同情战胜恐惧,报名的人越来越多。 “诶,调查的人不宜太多,不然容易乱,再说大家各自还有自己的家里事要忙,总不能一股脑都跑出来。”村长一边道谢,一边安抚着村民。 “我看就邬郎中,程丫头,巴松外甥,阿良,猎人家的老二,还有小于阿梅两口子。”村长点了个名单,正是七个玩家的名字:“你们都是村里伶俐的年轻人,这段时间空闲多,精力也充沛,找凶手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玩家们自然只有答应。 随着村长将尸体收敛好,围观的村民也渐渐散去。 雪地里只剩下神态各异的七名玩家。 程乐瑶离站的和邬弦意最近,她心思细,刚刚看邬弦意的反应,以及现在仍有些泛红的眼眶,担忧地问:“你刚刚,没事吧?你怕尸体?” 邬弦意摇摇头,嘴硬道:“我只是看那尸体的惨状,有点替受害者难过。” 偏偏程乐瑶也是个同情心丰富的人,听邬弦意这么解释,竟真的信了,还一脸感动地说:“你真善良!” “嗤——害怕就害怕,真会替自己找借口。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宋子昂听见两人的对话,毫不留情地拆穿道。他就是之前说话语气很冲的青年,身份是猎人的弟弟。 被戳穿的邬弦意有些羞恼,但是对方说的是事实,他无法争辩。深吸一口气,打算忍了。 “哎,别吵架。这事是我的不是,要是知道邬兄弟怕尸体,就不拉着他站那么近了。”巴松站到中间打圆场,一副好大哥的模样。 啧,表面认错当好人,其实故意将自己怕尸体的事情坐实。 再说他本也没打算还嘴的,偏巴松故意将那一句话定性成吵架,像是生怕两人不会产生矛盾。 看不出这巴松长着一张糙汉脸,做人还挺茶的。邬弦意在心里又给他记上一笔。 这是个团队游戏,巴松这种行为,明面示好,暗地打压,一看就是为了在玩家中抢占更多的话语权。 你等着,偏不让你如愿。 “这怎么会是巴松哥你的错。你当时也只是顺应村长的要求,好心引他过去而已。”就是站在巴松旁边的戴眼镜的青年怯怯地说,他脸色苍白,眼底带着青黑,显然昨天并没能休息好,眼神茫然,只有落在巴松身上的时候,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说话间也讨好得极为刻意。 这冯良本来就看着不太聪明,又一上来就被同巴松分配在一组,看来已经被巴松忽悠傻了,现在全心全意只想抱巴松大腿求活命。嗨,真惨,那巴松能是什么良人? 不过邬弦意也没什么助人为乐的情节。好言难劝该死鬼。何况对方现在已经将巴松视作救命稻草。谁要是告诉他这根稻草不可靠,他才会跟谁拼命呢。 除了这些人外,玩家还有一对男女,男的叫于建章,长了一张充满正气的国字脸,女人看上去伶俐精明,叫应秋梅。两人是夫妻,都在养猪场给胖婶帮工,村里年轻一辈喜欢叫他们于哥和梅姐。 两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站成一副背靠背的姿势,眼神警戒地望着玩家,仿佛他们是比怪物更加危险的存在。 唔,这两人眼里的敌意和防备会不会过于强烈了? 邬弦意疑惑地打量着这对游戏里的夫妻。 这个副本的要求不是解密吗?大家应该是合作关系吧?就算玩家之中可能有坏人,也不至于表现得这么防备吧? “这个副本以记忆的形势给大家提供了副本资料,想来大家都互相认识了吧。”巴松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他一说话,众人的视线便集中在他身上。巴松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这种受人瞩目的时刻。 “我想新玩家大概对自己的处境还不太明确,没关系,我呢,已经通关了四个副本,如果你们对于这个游戏,对于副本有什么想问的,现在我可以替你们解答。” 邬弦意对对方老玩家的说辞早有猜测,毕竟他和程乐瑶都是昨晚才进游戏的,对方可是已经进入游戏三个月了。 巴松想拉拢人心,邬弦意也乐得趁机打听点信息,配和地问:“请问这个游戏一共有几个副本?” 巴松:“无数个,而且还在不断地生成新的副本。游戏副本分D-SSS七个等级,按照积分向上升级,关于这部分信息,你们可以查询系统,晋升副本等级需要获得的积分,以及不同副本可以获取的积分,都能在里面查询。” 原来可以查询系统。随着他的介绍,邬弦意脑海里浮现出查询系统的念头。半透明的系统界面在邬弦意眼前展开,想要查询的信息一目了然。 副本信息一栏写着:“D级副本,天黑请闭眼,以及副本的简介。” 成员一栏,亮着其他六名玩家的名字。 任务奖励一栏则写着,完成生存任务,存活三天,奖励积分300,完成主线任务奖励积分1000。 倒真是越看越像游戏了。 “那游戏里总共有多少玩家。”邬弦意又问。 “十几万吧。”巴松说:“因为每天都在进人,每天都在死人,所以没有很具体的数据。” 人数对上了。邬弦意越发肯定自己先前的猜测。 “我们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冯良小声问道。 “不知道,据我所知,如果能通关SSS副本,就能见到游戏管理员,或许在那之后,有机会返回源世界也说不定。”巴松这样说着,语气里却似乎并没有相信那种可能性。 邬弦意则更加确定。十七年,没有人回来过。 程乐瑶比较更关心副本内容本身:“D级副本难度高吗?是正常的推理,还是会存在传说中的鬼神怪物?” “这个都有可能。”巴松说:“而且虽然D级副本是所有副本里难度最低的,但对于没有经验的新人来说同样危险。据不知楼公会统计,D级副本里,新人的死亡率接近百分之五十。” 这个死亡率足以让所有的新人玩家心惊。 巴松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期待这些新人恐惧,惊慌,无助。只有这样,他们才更可能将提供帮助的自己视为救命稻草,全心全意地依靠和信赖自己。只有这样,在他们被自己推入深渊的时候,反应才会足够有趣,令他的观众们满意。 见没有玩家继续提问,巴松又说:“既然大家已经弄清了情况,互相也算认识过了,而且接下来都是要一起调查的,我们共享一下信息,如何?” “这当然好。”程乐瑶捧场地说,她征求地看向邬弦意:“我来说没问题吧?” 邬弦意点点头,反正这些信息总归是要共享的。而他也不是很愿意在许多人围观前讲话。直播除外。 程乐瑶倒是很适应这种场合,她如同讲故事般,眉飞色舞地讲述完邬弦意和她昨晚的经历。 “嗯,心脏是个重点,今日这具尸体你们来之前,我也查看过,同样是心脏部位缺失。看来这起案件很可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巴松煞有介事地分析着:“另外,你提到的程二,听上去行为诡异,嫌疑很大,也是一个调查方向。” “其他人呢?”巴松问。 冯良因为和巴松是同组,所以没有开口。 宋子昂和小夫妇也都沉默着,气氛有些冷场。 “大家不必有顾虑,如果副本能通关,主线奖励是每人都有,我们之间不存在竞争关系。这样,我先把我跟冯良昨晚的发现分享给大家。”巴松说。 “昨夜我和冯良是同组。剧情里,他偶然间发现,隔壁教书先生云哲和村长夫人来往密切,村长夫人经常在云哲家中留到深夜。且有一日,村长夫人离开后,云哲先生的后院里竟然被风刮出一件女子的小衣。所以他怀疑村长夫人与云哲先生有奸情。” “昨夜我们的任务就是观察村长夫人的行踪。” “我们发现村长夫人是后半夜才从云哲先生家中离开,之后直接返回了村长家。之后没过多久就遇害了。因此我们怀疑云哲很可能对村长夫人的死知道些什么。” 巴松讲的很细,一副掏心掏肺,要把知道的信息全讲出来的架势。 于建章和应秋梅这对小夫妻相视一眼,态度逐渐松动。 两人低声交流几句过后,梅姐对众人开口道:“我们的任务是调查养猪场两日前猪死亡的原因。调查结果是,老鼠药,胖婶把老鼠药当成了一种给猪吃的药粉,导致养的猪全死了。但她养了二十年猪了,按说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嗯,很好,胖婶这里看来也可能藏着线索。还有什么其他线索吗?”巴松问。 众人看向宋子昂,现在在场只剩下他没有分享什么线索了。 “我没信息。”宋子昂被人盯烦了,酷酷地丢下四个字。 巴松脸色微僵。 “没信息?大家都有信息,怎么就你没有,可别是你故意藏着不说吧?”冯良觑着巴松的脸色,小声嘀咕了句,刚好是在场的人都能听到的音量。 “就是没有怎么了,哪条规则说了玩家头一天都会获得信息吗?合作游戏我藏着信息有个屁用,等着凶手找上门灭口吗?”宋子昂抱着手臂,垂着目光看向冯良,眼神不善。 冯良有点害怕地缩缩脖子,不吱声了。 好,不愧是猎人的弟弟,全场身份最高的玩家,怼天怼地怼空气,小伙子很有前途。邬弦意幸灾乐祸地想。 程乐瑶主动站出来缓解气氛:“大家是合作关系,隐藏线索对谁都没有好处。我相信宋子昂应该不会这么做。” 又用诚恳的目光看向宋子昂,缓声道:“不过宋子昂,没有线索不要紧,能不能就简单和我们描述一下,你昨晚的经历?” 大概是女孩的目光太过恳请,尽管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宋子昂还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口:“系统说什么,让我调查我哥的去向。” “我就在家等了会儿,等他回来,我问他去哪了,他说巡夜。就没了。” 猎人作为村里最强的存在,村里出了怪事,出去巡巡夜,似乎也合理。只是这其中,确实也分析不出什么信息来。众人看他也不像会撒谎的样子,只是接受了他的说辞。 “现在总共两起命案,通过大家的讨论分析下来,线索主要集中在四个地方,养猪场胖婶家,杀猪匠程二家,教书先生元哲家,以及村长家。接下来,我们可以从这几个地点入手调查。”巴松总结道。 见没人反驳,巴松继续建议:“虽然目前已知的两起命案都发生在夜晚,但是白天也未必就安全,我们七个人最好一起行动,一来可以随时沟通信息,二来人多互相也有个照应。” “大家以为如何?” 果然,巴松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那恐怕你要失望了。 邬弦意挺直了腰背,露出一副想搞事的表情:“组队啊,但这么多人一起行动,总得有个指挥吧?” 4. 天黑请闭眼 邬弦意心里很清楚,巴松说是让大家一起行动,其实就是想让所有人听他控制。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冯良是个没主意的,自己看起来也胆小好拿捏,程乐瑶对人没什么防备心,性子又随和,只要控制住他们三人,再以人多绑架人少,宋子昂和小夫妻自然也翻不起太大风浪。他只要再像刚才建议大家分享信息那样,指挥几次,这个队伍的掌控权,自然就落在他手里。 邬弦意语气悠哉地提问,看似是在给巴松递梯子,实际却将巴松含混带过的话语权的问题摆上了明面。 他看得出来,宋子昂性子桀骜,让他听别人指挥,他肯定要炸刺。那对小夫妻,对玩家满心防备,更不可能把主导权交给别人。 但以为稳操胜券的巴松并没意识到这是个陷阱,反而觉得邬弦意挺“上道”。 巴松不客气地自荐道:“这样,我已经经历了四个副本,也算是有一定的通关经验,接下来大家,如果信得过我,不如就由我来带队?当然,如果有谁的资历比我丰富,愿意带队的,也可以主动站出来。” 他拿资历说事,自信不会有人经历超过他。毕竟从D级副本进阶C级副本需要的积分就是一千,如果但凡玩家有一次主线通关的经历,或者只要能够活过四次D级副本,就会升入C阶副本,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 “我赞成,巴松先生经验丰富,经历了四个副本都平安无事,想来这次也一定能带大家平安通关。”冯良抢先表态道。 “唔,组队我是不反对,但这个冯良怎么感觉说话有点,怪怪的……”程乐瑶有点不适地搓了搓手臂,往邬弦意身边靠了靠,说起悄悄话。 “他在讨好巴松,不过业务不太熟练,语气稍微刻意了些。”邬弦意一副吃瓜群众的闲适模样,同样压低声音和程乐瑶闲聊着:“抱大腿而已,不寒碜,就是眼光不太好。” 巴松倒是很习惯这种讨好,笑着摆摆手,语气谦逊:“游戏里危机四伏,我可不敢做什么保证,但只要大家愿意跟着我,我一定尽可能让大家安全。” “我们不同意。”相视一眼后,小夫妻表示拒绝入队:“你们怎么组队都随意,但我们两人不参加,大家各顾各的,生死自负。” 于哥说完就准备拉着梅姐离开。 冯良急着表现,上前拦道:“巴松哥辛苦将大家聚在一起,你们能不能别拆台。” “拆台?”于哥一把将人推开:“我只是不想把自己的命放在别人手里,回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巴松哥难道还会故意害我们不成?”冯良高声道。 “那可未必。”梅姐冷笑一声:“你们是新人,我就好心提醒一句,别把谁都当成好人,游戏里没有法律,想活命得靠自己。有些人为了生存,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邬弦意等着双方争执起来,才幽幽开口:“人家不想跟你一起调查,又何必强人所难呢。调查时间只有三天,目前大家发现的可疑线索就有四条,大家不如分开搜查,晚上再一起汇总,不就能在更短的时间里获得更多的情报?” 既能够顺利分组,不用一起行动,又可以提高效率,不至于错过线索。 小夫妻二人欣然同意:“也好,我们约定个时间地点,等天黑前集合,互相把白天查到的东西共享出来。” 巴松不想和同为老玩家的小夫妻对上,便挑中邬弦意这个软柿子来捏:“你是新人可能还不懂,即使是D级难度的新手本,主线通关的成功率也不到百分之十,尤其对于连本命道具都没有的新人来说,调查线索并不是最要紧的事情,保住性命才是。” 本命道具,邬弦意又听到一个新词,翻了翻系统说明,才知道,原来是在第一个副本完成后,系统会根据玩家表现生成一个契合玩家性格能力的专属道具。道具可以重复使用,还能通过积分进行升级。 听起来很有意思,邬弦意心里隐约有一丝期待,也不知道自己将来有什么道具。 不过对方说自己是新人,不懂事,还偷换概念地把保命和组队挂钩,邬弦意就不能忍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似在笑,眼神却带着锋芒:“巴松哥说得很对,保命确实是头等大事,不过我觉得调查线索可不单单是为了通关副本,掌握的信息越多,我们才越容易对危险有所防备。这也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不是么?” 邬弦意的说法得到了小夫妻的赞同。 于建章附和着:“没错,你既然是四个副本的老玩家,更应该明白,一味的当缩头乌龟可不能保证活命。” 梅姐更是直接挑明:“恐怕是等着哪个倒霉蛋给他当替死鬼呢。” 两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巴松自然没办法再把人强留下,扯着嘴角笑了笑:“既然这样,你们两人便单独行动,我们剩下五人一组好了。” 可他话音刚落,宋子昂便也待不住了:“我也要单独行动,有线索会告诉你们,其他的别来烦我。” “落单行动可是游戏里的大忌。”接连有人拆台,让巴松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无所谓,死了算我自己的。”宋子昂说,比起被迫听从陌生人指挥,他宁可承担单独行动的风险。 “那太好了,”不等巴松继续想理由留人,邬弦意大喊一声,拍手道:“既然这样,我们不如就按照昨晚的行动分为四组,正好对应要调查的四个地点。巴松和冯良继续调查村长家,我和乐瑶继续调查屠夫家,于哥和梅姐调查胖婶家,剩下一个元哲先生的家,就麻烦宋子昂你来了。” “四组一起行动,保证效率。毕竟副本时间只有三天,未来可能还会有什么不可知的变数,第一天通常相对安全,我们在第一天掌握尽量多的信息,才能在未来占据主动。大家觉得呢?” “我们两个人,也不和巴松他们组队吗?”程乐瑶有些无措,主要两个,既没有老玩家的经验和道具,也都不是很能打的样子。 “我觉得这样好一点,可以吗?”邬弦意抬眼,一双桃花眼盈起光彩,便仿佛冬雪消融时,乍现的春光。 “……也行。”程乐瑶本就不擅长拒绝别人,加上面对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实在无法残忍地吐出拒绝的话。 “那就这么定了。”邬弦意唇角染上笑意:“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至此,巴松的队伍被彻底拆分,邬弦意勾起嘴角,眼神挑衅地看向巴松,笑容里透出几分恶劣。 他就这么一个小心眼的性格,欺负他的人,统统要想办法报复回来。 巴松直到看见邬弦意的表情,才意识到,造成现在的局势,竟然是邬弦意故意为止。 巴松心里记恨,但也明白此刻大局已定,他再强行将大家往一起凑不但不会成功,反而更显得可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暴虐的情绪,尽量露出从容得体的一面:“邬兄弟说的没错,这样找线索,确实能提高一些效率,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暂时这么分吧。不过夜晚的话,我还是建议大家集中休息,毕竟夜晚是案发的时间,更加危险。大家在一起,方便互相照应。” “晚上的事情晚上再说。”宋子昂不太情愿地说:“我觉得自己家挺安全的。” 是挺安全。邬弦意回想起猎人扶住自己时,充满力量感的硬实手臂,非常认同地点点头。 小夫妻俩也不想答应得太早,只说:“到时候再看吧。” 连吃两个软钉子,巴松气得快要吐血, 都怪邬弦意,如果不是他在中间到处挑拨,白天他必然能将大家聚在一起,并拿到话语权。到时候夜间的安排自然也不会这么不顺。 不过没关系,这只是刚刚开始。他早晚要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认识到得罪自己的下场。 “那这样,就以日落前为限,大家还在村长家院子里集合,互换信息。之后我们在商量晚上的事情。” 这次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应下之后,便各自离开了。 程乐瑶还在想刚刚分组的事情,她仔细复盘了刚刚的整件事,才反应过来,邬弦意似乎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不让巴松将人聚在一起去的。 但她不明白,大家一起行动,难道不好吗? 于是她试探着问“咱们和巴松这样经验丰富的老玩家一起不是挺好吗?虽然大家要追求效率,但村子不大,加快点速度,一天调查两三处地方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邬弦意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刚刚的行为是为了打击报复,于是他反问程乐瑶:“你信任巴松吗” 程乐瑶微怔:“为什么这么问?” 邬弦意:“这个游戏是有积分晋级机制的,累计获得一千五百积分就能晋级C级副本,D级副本的生存积分是三百,通关主线积分是一千,经历四个副本还在新手关,只能说明他前四个副本都没有通关主线,却都顺利活下来了。这样的人算是聪明,还是愚笨呢?” 程乐瑶:“虽然新手关的通关率不高,但有积分和道具积累的话,四次都没达成通关,确实不能算聪明。不过能活下来,也算是保命能力不错吧?” “保命能力确实不错。”邬弦意语气幽幽:“不过这出色的保命能力,是凭借积分道具,自己出色的推理能力,还是将其他玩家聚拢到队伍里,成为他收集线索,了解死亡规则,甚至挡刀的垫脚石。那就不得而知了。” 程乐瑶有些吃惊,没想到看着人畜无害的青年,竟会说出这样恐怖的猜测:“不会吧?” 邬弦意怂怂肩:“于哥和梅姐也是老玩家,但他们对其他玩家冷淡又防备,和他们相比,你不觉得巴松的态度太过殷勤了么。” “可能他就是好心吧。”程乐瑶这样说着,虽然邬弦意的猜测有一些合理性,但她不太愿意在没有证据时,无端怀疑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看得出来,乐瑶你天性单纯,不愿把人往坏的方面去想。但这里已经不是现实世界,没有现实规则的约束,任何一点轻信大意,都有可能要命。我们只有一条命,没有任何试错的机会。”邬弦意接着说,顺便用余光注意着程乐瑶的反应:“如果他真是那种坑玩家的人,我们跟他一组,接下来就要听从他的指挥,万一故意坑骗我们趟雷,或者在危险出现时,扔下我们自己逃生,我们会很被动。” “你说的也有道理。”程乐瑶认真地思考邬弦意说的这些可能性,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抱歉啊,我刚才听你这么说,吓了一跳,还觉得你这想法是不是太阴暗了……不过我仔细想了想,你肯说出来,就说明你没有恶意,只是好意提醒我。” 程乐瑶过分的真诚坦率倒是让邬弦意有些接不上话,他刚刚的确是在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巴松。毕竟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有太多的人渣向他展示过人性的下限。 把想法告诉程乐瑶也并非出于好心,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因为小心眼,打击报复巴松的事实。也提前给程乐瑶做点思想铺垫,防止自己听话可靠的队友,回头被别人拐跑了。 邬弦意轻咳一声,岔开话题:“我们两个都是新人,年龄也差不多,我们一起行动,会自在些。何况我们昨晚就是一组,也算是有缘嘛。” 人都喜欢夸奖,尤其当夸奖自己的人还是个美人的时候。程乐瑶弯起眉眼,语气更温和了几分:“你也不错啊,长得好看,又聪明,有主见。要是搁在我们学校,肯定有很多女生要给你塞情书的。说起来,还没问过你,多大了,成年了么?” “读大一。”邬弦意语气随意地说:“我上学比平常人晚些,周岁都20了。” 程乐瑶:“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未成年呢。那咱们同岁。” “是么,”邬弦意弯起眉眼:“我就说我们有缘。”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路口。邬弦意脚下一转,朝一边岔路走去。 程乐瑶注意到邬弦意走的不是去屠户家的方向,提醒:“我们好像该去这边。” 邬弦意自然知道,他指了指宋子昂离开的方向:“是啊,但我打算先把宋子昂拉到我们队伍里。” “他?”程乐瑶想想宋子昂刚刚那副刺头的样子就头疼,饶是她自认为挺擅长和人打交道的,都不敢想去拉宋子昂一队。 邬弦意为她分析道:“你是女孩子,我也没什么力气,宋子昂就不同了。若是有危险了,我们三人一起,也好多一份保障。” 程乐瑶明白这个道理,但想想宋子昂那副鼻孔朝天,生人勿进的样子,又犹豫了:“可……他能答应吗?” “他会答应的。”邬弦意语气笃定。 心里想的却是,这人刚刚怼了自己两回,多少也得稍微报复一下。 5. 天黑请闭眼 “组队?哈,我才不跟废物一组。”宋子昂刚听到邬弦意的来意,就毫不留情地拒绝道。 弹幕全是看乐子的。 “哈哈哈,这就是不自量力的下场。” “邬邬小朋友,是谁给你的勇气去找宋子昂组队啊。” “真是心里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表现那么怂,被拒绝很正常吧。他以为谁都是程乐瑶啊,愿意扶贫,带他这种菜鸡玩。” “快哭,我要看金豆子!” 邬弦意却对宋子昂的反应早有预料,暗暗的在心里记下一个仇:第三回。 然后语气悠闲地问对方“要打个赌吗?” “打赌?”宋子昂印象里邬弦意就是个胆小鬼,但胆小鬼怎么敢跑来和他打赌? 宋子昂升起一丝好奇:“你要和我赌什么?” 邬弦意:“你我都是元哲的学生,不如我们一同拜访,就赌我们谁先弄查清楚元哲先生这里发生的事情。” “如果我赢了,你接下来的行动里跟我们组队,并且完全听我安排。” 宋子昂撇撇嘴:“那你要是输了呢?” 邬弦意:“你说了算。” 宋子昂有些意动,但思索片刻,又警惕地向后退开半步:“我答应和你打赌,不就等于要和你一起调查吗?万一等会你输了耍赖怎么办,你不会就是想借此赖上我吧?” “还说我是废物,结果你连和我打赌都不敢?”邬弦意的语气里带着隐晦的嫌弃。 宋子昂有些不爽的抬高声音:“你说谁不敢?我只是觉得和你这种人打赌,平白浪费时间。” 邬弦意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体贴地附和着:“不用解释,我都明白,没关系的。你说我是废物嘛,你怕万一要是输给我,不是等于自己骂自己。” 那慢悠悠又分外笃定的语气让宋子昂火冒三丈。 他暴躁地一把拎起邬弦意后衣领,声音抬高:“我说我不想跟你赌,不是不敢!听不明白吗?” “嗯嗯行行行。”邬弦意敷衍地应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草,赌就赌!输了你就在所有人面前大喊三声,我是废物,然后出副本以前都不许出现在我面前。”宋子昂咬牙切齿地瞪着邬弦意。 邬弦意掀起唇角:“没问题。” 三人一前一后往前教书先生云哲的住处走,走了一段路后,宋子昂才回过味儿来,他还是中了邬弦意的激将法! 宋子昂猛停下脚步,怒视着邬弦意:“你特么耍老子!” 还不算太笨嘛。 “咳。”邬弦意憋着笑将脸扭到一边,违心地说:“怎么会呢。” 见宋子昂一副想要反悔的模样,邬弦意上前一步:“我说,你不会是想耍赖吧?” “我耍赖?你给我等着。输了别哭。”宋子昂拧着脖子气冲冲地超前走,走了几步,脚下忽地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又看向程乐瑶:“你不许偷偷帮他。” “放心吧,我给你们当裁判,保证公平公正。”程乐瑶忍着笑说。 这一番下来,她觉得宋子昂在邬弦意面前,基本没有任何赢的希望。 云哲的住处是一个套院,外间平时就做教室,村里的年轻人都在这里听云哲讲书,里面的小院子才是云哲的住处。这两天发生了命案,便暂时停了课,此时院子里颇有些冷清。 宋子昂大步走到云哲房门前,敲了敲木门:“云先生,我,宋子昂。” “稍等。”里面大概过了几分钟,门才打开。 开门的青年看上去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个子不高,比邬弦意还瘦些,皮肤也白,眉眼秀气,长发从两侧自然垂下,又在身后松松系成一束,虽然和村里人一样穿着棉袍子,举止却有种文士的清雅。” 只是他此时气色看上去有些不太好,眼下有些乌青,嘴唇唇色发紫,眉心蹙着,仿佛生了病,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是你们啊,屋外天冷,进来说话吧。 他声音很哑,邬弦意记得,他认识云哲先生时,就是这样,听说是早年生过场大病,坏了嗓子。 三人都进了屋子。房门一关,便觉得暖和许多。 这里算是门厅,屋内简单整洁,只有一张茶桌,几把椅子,靠墙一面书柜。房间中央生着火炉,上面煨着热茶,窗台上有个纯白的瓷瓶,上面插着几只新开的腊梅,隐约能闻见一股淡淡的香气。 云哲招呼三人坐下,又说:“我听说了,村长让你们调查大娘的死因,可有线索了?需要我帮忙吗?” 宋子昂急吼吼地开口便说:“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希望先生如实回答。” 云哲轻声应了,拿出茶盏,给三人倒了茶:“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吧。” “谢谢。”邬弦意接过茶盏,视线瞟过云哲的手腕,很细。下意识地和自己比了一下。邬弦意的骨架在男性里已然算是偏小一些的,但他瞧着云哲的手腕,倒是比自己的更加纤细些。皮肤也不像这里的村民一样黝黑粗糙,反而像是城里养尊处优的小公子。 不过云哲确实不是本村人,而是在十几年前才来到村子的,关于他的过去,邬弦意并不了解,只知道是读过书的。后来被村长和村长夫人收留,在村里开办学堂,做了教书先生,村里他们这一批长大的几个孩子,大多都在先生的学堂念过几年书。 宋子昂没碰那茶盏,而是径直看着云哲:“我听说有人说村长夫人昨天在你这里一直待到半夜?” 云哲奇怪地抬眼看了看他:“是啊。” 宋子昂紧接着问:“她还给你带了东西?” 云哲点头:“带了。” 宋子昂:“带了什么?” 云哲像是品出了宋子昂的意思,又像是觉得事情有些荒唐:“你们这是要审我?你们总不会怀疑是我杀了大娘?” 宋子昂倒是没怀疑什么,他脑子里根本没什么想法,只想把事情问个明白,好让邬弦意输得心服口服。 他也并未察觉到云哲语气里的不悦。对他来说,这些土著就是游戏里的NPC嘛,只要问什么答什么就好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多余的感情。 于是手指敲敲桌沿,催促道:“回答问题。” 毕竟是自己的学生,云哲也知道宋子昂就是个直来直去的臭脾气,叹了口气,眉心蹙起,似乎有些不舒服,手在小腹上虚按着:“我这两天犯了老毛病,大娘带了药来看我。” 宋子昂:“那你们下午到晚上这么长的时间做了什么?” “大娘怕我这些天,照顾不好自己,特意过来给我包了些包子。吃完晚饭以后,她就回去了。”说起包子,云哲起身,关心地看着几人:“包子就在厨房,我才吃完早饭,你们一大早出来吃早饭了吗?若是饿了,我可以拿些过来。” “不用。” “好啊。” 宋子昂和邬弦意的声音同时响起。 宋子昂怒视着邬弦意:“你故意捣乱是不是?” “我没吃早饭,我饿了。”邬弦意理直气壮地摸摸肚皮,软着语气说:“那就麻烦先生了” “等着。”云哲很吃邬弦意这套,语气温和了些许,转身去厨房给三人拿包子。 厨房在院子的另一边,要穿过院子,平时也算是学堂孩子的小食堂。 “我跟你一起。”宋子昂准备起身跟上去。 “不用。”元哲看向宋子昂的目光带着几分疏离和失望:“我还不至于用这么拙劣的借口逃跑。” 宋子昂才不信这种口空无凭的保证:“你……” “哎哎哎,宋子昂。”邬弦意拉住他:“没看先生身体不舒服,你就别气他了。” 他真是怕宋子昂把人给气傻了,低声又劝了句:“我保证,他会回来的。不回来算我输,行了吧?” 宋子昂这才不吭气了坐会位置上,转头看见邬弦意一脸悠哉地捧着热茶小口小口地品,像是根本不把赌约当回事似的,顿时气又不打一处来。 低声警告邬弦意:“你就吃吧,他身份未知,你倒是不怕茶水包子里有毒。” 邬弦意弯起眉眼:“想不到你还挺面冷心热的,这么关心我?” 宋子昂被笑出一身鸡皮疙瘩:“少特么自作多情,我巴不得你被毒死,我好也落个清净。” 邬弦意见人炸了毛,便不逗他了,转身走到书架前,随手翻看着上面的书。 程乐瑶看着邬弦意半天一个问题都没问,这会儿还优哉游哉的,也有些奇怪,想问邬弦意有没有什么发现,但她是这场赌约的裁判,结果出来前,为了保证公平,只能乖巧坐在茶桌前。 没一会儿,云哲便端了整盘的包子过来。 邬弦意一手接过对方递来的盘子,另一只手却径直伸向元哲耳侧。 云哲在邬弦意靠近的时候,身体瞬间僵硬,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但又止住了动作,不太自然地问:“怎么了?” 邬弦意修长的手指拨开对方耳侧的发丝,状似不经意地轻轻掸了掸元哲肩头的碎雪:“没什么,只是沾了些雪,已经替先生拍掉了。” 他接过包子放在桌案上:“这包子真香,先生先吃,我去洗个手便来。” 宋子昂看着邬弦意急匆匆跑出门,已经搞不清邬弦意在干嘛,索性不管他,继续自己的提问:“我听说村长夫人经常来看你,她为什么只对你格外照顾。你们毕竟男女有别,共处一室,村长就不介意吗?” 云哲抿了抿唇,眼里露出几分愠怒:“你这话什么意思,村长和大娘十几年前收留了走投无路的我,是我的救命恩人,生活上又对我格外照顾,我心里待他们,如同双亲一般。因着我身体不好,大娘每月都来给我送药,照顾我几日。就算你怀疑我,也断不该将大娘编排进来,污她清白!” 宋子昂步步紧逼:“那冯良说,前两天,你后院的衣物飞到他那边去了,里面还有件女子贴身的小衣,你又怎么解释。” 云哲似乎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表情有些难堪,咬牙道:“我无可奉告!” 不说?宋子昂傻了眼。那怎么办,要不揍对方一顿,电视剧里逼问别人的时候,都是这么演的。 可云哲这细胳膊细腿,万一他下手过重,给打死了怎么办? “吱呀。”寒风呼啸着灌入房中,吹散了原本不多的暖意,元哲单薄地站在风口,手抵着们,背挺得笔直,苍白着一张脸沉声道:“这件事和大娘的死无关,我能告诉你们的也都说了,你们该走了。” 宋子昂没问出答案,当然不肯就这么离开,气氛一时陷入坚持。 正赶上这时,邬弦意回来了,手里还捧了个热气腾腾的瓦罐,看着两人这僵持的模样,倒也不太意外,笑了笑,将垫着棉布的瓦罐塞到云哲手中:“先生,这里风大,再受凉,您又要难受了。” 已经冻僵的气氛略缓和了些。云哲接过瓦罐,属于红糖和生姜的味道便顺着水雾涌入了鼻腔。云哲神色变幻,似喜似悲,先前的怒气和委屈最终化作一口长叹:“你倒是敏锐。” 宋子昂愕然看向邬弦意。 明明是他一直在问问题,怎么忽然两个人说的话,他就听不明白了?那瓦罐里有什么,为什么元哲这个反应又是什么意思? 程乐瑶也是在看见红糖水的一刻,才转过弯来,看着宋子昂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怜,便小声提醒:“宋子昂,你误会了,云先生是位女先生,那衣服是她自己的。” 6. 天黑请闭眼 弹幕里,观众对邬弦意的表现也产生了些意外。 “卧槽,卧槽,卧槽!” “这个邬弦意有点东西诶。” “长得好看还有脑子,我爱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他活得久一点了?” “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罢了,看到怪物的时候吓得脚软,一样死得很快。” “你们怎么还在看新人呐,于建章,应秋梅那组,已经发现关键线索了。” “哎哎哎,那我得去看看!” 听到关键线索,多数观众纷纷把视角切去了另外一组。比起玩家颜值,还是副本内容本身更吸引他们。 邬弦意将瓦罐递给元哲后,便坐在桌子前开始啃包子。他吃东西的时候,速度很快,腮帮子被撑得像仓鼠一样鼓起,却又尽可能地保持着吃相优雅,嘴巴闭紧,不发出任何动静。大概是因为包子味道的确不错,他的眼睛享受般微微眯起,目光里透着几分满足。 “你是女的?”宋子昂震惊地大声问。 “咳咳……”邬弦意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到,差点呛着。 程乐瑶一脸惨不忍睹,伸手去捂宋子昂的嘴:“你小点声!你想全村都听见吗?” “我!”宋子昂不常和异性打交道,但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随便问的。想到刚刚自己质问对方小衣是谁的,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登时涨红了脸,尴尬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又低了些声音,问:“你真是女的?” 云哲此时倒是多了几分坦然:“是,我的确是女子。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因为我昔日被家里强行卖给富商做妾,是逃婚出来的,为了隐藏身份扮作男装,便不太希望别人知道罢了。” “后来我留在村里,想着若是女子独身在外,免不了多受些质疑非难,便习惯了男子面目示人。” “我刚刚说的话没有骗你们,我女扮男装的事村长和大娘是知道的,当年我到村里,就是大娘救了我,我生了一场重病,嗓子坏了,不过这倒是正好方便了我。大娘心善,担心我扮男子,生活总有些不便,所以经常来看望我,帮我添置些需要的物件,我……我月事时头三天总是腹痛难忍,无法下床,所以便每每称病,这些时候,都是大娘来照顾我。” 说到这里,云哲又想起大娘已经走了,不由眼眶泛红声音哽咽:“昨天下了好大的雪,我该留她住下的,如果她住在我这里,就不会……” 程乐瑶上前安慰:“这不是先生的错,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找到凶手,也好让大娘入土为安。” “嗯,”云哲侧过脸,用袖口揩去眼角的泪,情绪平复后,仍是那个守礼端庄的先生:“让你们见笑了。” 邬弦意吃完一个包子,喝了口茶:“昨天先生和大娘相处时,可有觉得奇怪的地方?” 云哲仔细想了想,过了会儿,说:“她和平常一样,带了些用品给我,我们聊了会儿天。她看我身体虚弱,特意包了些包子,蒸好后才离开。这倒也不算特别,往常大娘来看我是,也时常给我做些吃食。” “唔,要说奇怪,大娘口重,平时做饭,总是爱多放盐,但昨天的包子却咸淡适中,口味刚好。” 邬弦意眸光微动,今天的包子的确不咸,甚至在他尝起来,稍微有些清淡了。不过这能不能算线索,还需要看后面的调查情况。 到目前为止,元哲的疑点已经洗清。 那小衣是她自己的,一个来月事疼到下不来床的女子,大概没可能在极端的时间内完成杀人,剥皮,换衣服,藏凶器,这么一系列工作而不留痕迹。且最重要的杀人动机也并不成立。 三人从元哲家告辞离开,邬弦意临走时还不住地夸那包子好吃,元哲听罢便打包了六个圆圆胖胖的热包子,让他带着回家吃。盛情难却,邬弦意也没有推辞。 宋子昂仍是一副状况外的模样。他居然输了,输给一个他眼中的废物?可,他怎么就输了呢? “愿赌服输,我接下来跟你们组队就是。”宋子昂拧着眉,语气显得不太情愿:“但你是怎么看出先生是女人的?” 邬弦意将装包子的小包袱背在背上:“从一开始,我就有这方面的猜测。那小衣出现在云哲家里,有两种可能,除开是别人落下的,当然也可能是他自己的。” “云哲的个子对于男子来说,未免太过纤细瘦弱,若是女子,则较为正常。她不是本村人,不像村里人互相知根知底,若是有心隐瞒真实性别,也是能做到的。” “后来进他家中,我看屋内虽然简朴,但处处可见用心,尤其是屋内的熏香,窗台的腊梅,对一个寻常男子来说,未免有些太精致了。当然这些也只是让我的怀疑加深,并不能证明他一定是女子。” “因此她给我端茶的时候,我特意观察过她的手腕,她的骨架纤细,像是女子的骨骼。” “哦,还有一个细节,我看她在屋内生活,似乎十分畏寒,手时不时按压小腹,不像是寻常生病,倒像是来了例假时的反应。” 宋子昂不服气道:“你怎么知道女人来例假的反应?你又不是……” 看着邬弦意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肉,颇有悟性地,举一反三地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蓦地涨红了脸:“总不会,你也是女扮男装吧?” “……”邬弦意一脸无语地望着通红着脸,显得有些别扭的宋子昂,终于忍不住骂:“你是傻子吗,我当然是男的!” 邬弦意深吸一口气,他一般不骂人,只是宋子昂这二货联想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虽然他体型偏瘦,但好歹也有一米八二的个子,长相不说阳刚硬朗,至少也没到雌雄莫辨的地步。 “再说知道这个有什么奇怪,你学生时代难道没有女同学吗?她们不来例假,没有人肚子疼?” 宋子昂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尴尬撇撇嘴角,辩解道:“那帮女生的事情,我怎么知道,我高中只跟我哥们玩。” “而且那也可能不是肚子疼呢,说不定是肠胃炎,发烧也怕冷啊。” 邬弦意哈出一口寒气:“是有这种可能,所以她去端包子的时候,我又翻看了她的书架上的藏书,发现除了寻常的经史子集外,还有一本讲如何通过饮食调理身体的书籍也经常被翻看,书中还做了折页,很巧的是,折页的部分,都是调理女子宫寒胃寒的食谱。 ” “至此,我才大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趁着拿包子的时候,我故意以落雪为借口,拨开她耳侧的头发,果然看到了耳垂上的耳洞。” 听完邬弦意整个调查经过,程乐瑶拍手道:“厉害厉害,我以为你是偶然瞥见耳洞,才得到了线索,原来你那时候都已经在对答案了。” 邬弦意弯唇浅笑:“愿赌服输,宋子昂,这个副本里,你听我安排。” “……我承认,你在找线索这方面,确实胜我一筹。我不该说你废物,往后这个副本里,我跟着你就是了。”宋子昂服气了,虽然他依然看不惯一个男人居然矫情到看个尸体就吓哭,但打赌输了,技不如人,他认。 只是他仍旧有一是不解:“可原来你不傻啊,那你早晨怎么看不出那尸体是人为的?那尸体不是明显被剥了皮的,而且……” 邬弦意的笑容冻僵在脸上,眼前又浮现那剥皮尸体的样子,只觉得胃里的包子都开始活蹦乱跳地造起反来:“求你了,别提那个尸体。” 为什么看不出来?还能为什么,因为他根本没敢仔细看啊。 “这有什么不能提的,一个NPC,你把它当成数据不就完了嘛。再说就算是真人又如何?猪牛羊的肉你总见过吧,不都看着差不多嘛?”宋子不解地问。 程乐瑶眼看邬弦意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眶越来越红的模样,于心不忍地打岔道:“哎,让你别提就别提嘛,走啦,这一上午光帮你做任务了,我们自己的任务还没调查呢!” 屠户住的地方比较远,三人到时,已经是午饭时间。 一进院儿,便闻到浓浓的肉香味。 “我回来了。”程乐瑶推开房门,想起昨晚程三凶残的样子,不禁有些胆怯。 邬弦意更是干脆走了宋子昂后面,随时准备跑路。 门打开,迎面却看见高大魁梧的屠夫左手端着菜,右手端着饭,半个身子歪到一边,耳朵还被一个瘦小的妇人拎在手里。 那妇人听见开门,便忙松了手,看见程乐瑶,立刻笑出满脸的皱褶:“是丫头回来了。” “母亲?”程乐瑶循着记忆叫了一声。 “邬郎中和子昂也来了。正好正好家里今天炖了肉,一起留下来吃饭。”屠夫也笑着招呼道。 “好啊。”邬弦意挂起一副讨长辈喜欢的乖巧笑容:“婶婶我帮你端碗。” 那熟络自然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他家。 饭菜都摆上桌,邬弦意捧着碗于宋子昂挨坐在一侧。程母殷勤地给两人夹肉,不一会儿两人的饭碗里就堆成了山。 “我都听人说了,村长让你们调查村长夫人的死,挺好的,年轻人就该多锻炼,邬医生,你有什么活尽管吩咐给我们乐瑶,这丫头也到了该学着做事的年纪了。”程母一边给邬弦意夹菜一边说。 邬弦意吃包子已经垫了个半饱,但看着眼前被炖的软烂喷香的猪肉,还是一口口吃得很认真。 程乐瑶听着程母的唠叨,只觉得这情景太熟悉,她忍不住抱着碗顶嘴道:“我跟邬郎中一般大吧。” 程母白她一眼:“是啊,明明你们一般的年纪,看看人家邬大夫多沉稳,现在都已经独挡一面了,哪像你这丫头,毛毛躁躁的,一天到晚没个正事,只知道乱跑。” “……”程乐瑶:为什么这个NPC怼她的台词和老妈一模一样啊。 宋子昂原本防备着不想吃,看着邬弦意吃肉,越看越饿,最后还是没忍住,拿起了筷子。 程父差不多吃饱了,摸了摸嘴角的油,看向宋子昂:“小宋啊,你哥哥最近一向还好吧?” “嗯。”宋子昂僵着一张脸,不太适应这么有烟火气的寒暄,连忙扒了一大口饭,把嘴塞了个严实,以此来逃避不知道说什么的尴尬。 “那就好,等会让你婶子装些排骨和五花肉,你替我带回去给你哥,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让他千万别拒绝。” “唔,嗯。” 程乐瑶适时插话,问:“爹,为什么要给猎人送肉啊。” “他救过你爹的命。”程父絮絮叨叨说起过去。 原来他每逢年节前,都会去其他村帮着杀猪,得翻山。有一年在山里不小心摔进雪窟窿,摔断了脚,是猎人发现了他,救他出来,并且走了几十里山路,把他从山里背回来的。 “我虽然只是个杀猪户,却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猎人家肯定不缺我这几斤肉吃,但这总归是我的心意。” “程叔,这猪肉吃着好鲜,是新杀的吧?”邬弦意不动声色地问。 程父点点头:“没错,昨天夜里刚杀的。” 听到这句话,邬弦意和程乐瑶相视一眼。感情昨晚听见那声惨叫是在杀猪? “爹,好端端的,你大半夜杀什么猪?”程乐瑶纳闷地问。 “还能是为什么。”程父放下筷子,说:“这不是你二叔伯前夜去了嘛。我昨天给他守灵,就看见有个黑影,在我眼前转,我追上去,又不见了。后来我就想是不是你二叔伯的魂回来找我了。” “他这人嘴馋,从入冬就开始跟我念叨,让我杀一只年猪,把最好的一块五花肉留给他包猪肉大葱饺子。葱都买好了,插在院前的土里。哎,可他走的这么突然,到死也没吃上惦记的那一口。我就想他可能想吃饺子了总得吃完这一口,才能安心上路。” 被当成二叔伯鬼魂的程乐瑶:…… “所以你昨晚忙活半夜,是在杀猪剁馅?” 程父:“可不!我把你娘都喊起来了,她和面,我剁肉,好歹是赶着天亮给他把饺子送去了,整整一百个饺子,全塞他棺材里了。省得他下去以后路上饿,刚你们来之前,我发现饺子醋没给他带着,这不正挨你娘骂呢么。” “你二叔伯这人嘴刁,饺子没醋可不行。我这等吃完饭啊,就把醋给他送过去。” 7. 天黑请闭眼 三人吃过饭,刚离开程家,就见程母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也跟出来:“还有肉,别忘了拿!” 她不由分说地抓住宋子昂手腕,一把将袋子塞到宋子昂手里,嘱咐道:“这肉新鲜着呢,回家抓紧吃,要是吃着好,来跟婶子说,婶子再给你拿,啊。” 宋子昂被抓着手,一贯冷着脸,对谁都不加辞色的他,在这时候难得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向程乐瑶,冷厉的眉眼里透出几分求助的意味。 “哎,拿着吧,我爹娘的一番心意。”程乐瑶却将肉袋子接了过来,塞进宋子昂手里。 程母满意地点点,回去收拾碗筷了。 程乐瑶往门外刚走出两步回头道:“爹,娘,我这两天替村长查案子,晚上要和大家一起讨论,可能就住村长家,不回来了。你们……你们这两天夜里别出门,自己多保重身体。” 门厅里静了一会,传出程父瓮声瓮气的回应:“知道了。” 走出院子,程乐瑶又忍不住过身去看,眼眶一点点红了:“我想我爸妈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去见他们一面。” 记忆里,父亲也总因为她老是出去乱跑而担心,数落她一天到晚跑的不见人影,没个样子。而母亲则会无条件地维护她,给她充分的自由。 不知道自己不见以后,他们该有多担心。 也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 “谁不想回去,我还想我哥呢。”宋子昂说得是他现实里的大哥,父母走得早,他是被哥哥带大的。小时候大哥忙,身边的人笑他没有爹妈,总是欺负他,他不得不炸起一身刺保护自己,到处打架。后来大哥做生意挣了不少钱,却并不会像父母一样教导他,只会笨拙地在经济上一味地补偿他,时间久了,便养成了他这副桀骜的性子。 但他明白,大哥一直很疼他,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邬弦意没什么人可以想,父母十七年前失踪,后来待他最好的婆婆在几年前去世了,他在现实也是孑然一身的。 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只要活着,总有希望再见面的。” 两个地点都已经查清,为了确认线索,程乐瑶还专门又偷跑了一趟灵堂,确认棺材里,确实多了一份猪肉大葱的饺子。 之后三人便返回村长家,等待分享线索。 其他两组因为各自都只有一个地点要查,结束的比他们还早。 巴松看着三人一同进院子,目光一凝:“你们三一起行动的?” “是啊。怎么了?”宋子昂绝口不提自己打赌打输了的事情。 巴松不悦地皱起眉来,这个宋子昂,自己拉他组队,他一副命都不要也要做独狼的架势,怎么反倒和两个新人搅和到一起了? 但他总不能明着表现出,不希望别人一起行动的意思,只能绕着弯子问:“我记得你们分配了两处线索调查,都查清楚了?” 宋子昂点点头,又看向邬弦意。 邬弦意:“小组任务讲究分工合作,况且这原本就是你的任务,查资料的活我都帮你干了,难不成报告也要我来?” “……”宋子昂本不想说话,这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了:“元哲是女的,那小衣是她自己的,她身体不舒服,昨天村长夫人是去给她做饭的。晚饭后就回家了。” “女子?这也太荒谬了吧,那元哲先生,在村中生活了也有十几年了,我从小跟他做邻居,他要是女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冯良半信半疑地问:“你们怎么知道她是女子的?这消息可靠吗?” 宋子昂不爽道:“什么可不可靠,我们难道闲的没事编故事骗你吗?不信你自己查去。” 程乐瑶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在后面轻轻拉住宋子昂,插话道:“是她亲口承认的,这件事村长也知情,你要不信,可以现在去找村长确认。” 冯良一时没了词,却也并没有去前屋找村长求证的意思,只看向巴松。 巴松笑了笑:“既然这么说,那想必是可信的。我想,冯良也不是怀疑你们,只是担心你们都是新人,初进副本,经验不足,被NPC诓骗罢了。” 宋子昂抽抽嘴角,懒得和他扯。 程乐瑶说起屠夫这组的任务:“我爹……程三的嫌疑也排除了。他昨夜一直在给死去的程二包饺子,那声惨叫也只是他杀猪时的猪叫声,饺子我们在棺材里确认过。剩余的猪肉今日中午我们也吃到了,宋子昂手里还拎了些。所以他的嫌疑也基本能排除了。” “那你们忙了半天,岂不是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查到?”冯良嫌弃地说。 “这话说的,排除嫌疑本身,不也是在接近真相。”邬弦意反驳道:“如果我们不调查,你们能确定凶手和元哲、程二没关系?” “行了,打嘴仗没有意义。”巴松打断两人。 什么叫打嘴仗?明明是冯良单方面找茬被怼。邬弦意想,又要拉偏架,又想当好人,半天不见,巴松还是茶得一如既往。 邬弦意可不吃这亏:“是,你们组有资历最老的老玩家带队,想来一定调查出非常重要的关键线索吧,快拿出来给大家分享一下呗。” 巴松:“我今天找村长仔细问了昨日的情况,村长说他等村长夫人回来,但是因为昨夜饮了些酒,之后觉得很困,就早早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然是天亮。他醒来后发现,村长夫人那边的被褥没有拆开过,床榻也是冷的。后来就听儿子说,母亲已经遇害了,尸体在院子里,。” “之后我又去问了堂哥,就是村长儿子巴杨,他说,他早上起来后,照例扫了扫庭院的积雪,没想到扫出红色的血迹,后来就发现了雪地里的尸块。而且那尸块周围还有一些被撕碎的布条,是婶母衣服上的。” “所以?”邬弦意:“说了半天,有什么有用的结论吗?” 巴松一窒,从当前的线索,确实推不出什么可靠的结论,但是有了邬弦意前面那句话铺垫,如果说没有结论,岂不是等于承认他这老玩家带的队,还不如邬弦意这组新人了? 巴松只能硬着头皮分析:“我觉得村长的嫌疑很大,妻子出门在外,他却因为饮酒睡了过去,对妻子遇害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怎么听,都像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托词。” “剥皮需要消耗大量时间,而他是时间最充分的一个人。而且据我所知,村长平日里酒量很好,那天晚上也只喝了几杯而已,不可能因为醉酒昏睡。” “因此。”巴松越推理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最后笃定地说出自己的结论:“我判断,村长就是杀害婶母的凶手,今早的一切都是他在自导自演,掩盖罪行。” 他看了一眼众人,又说:“这活剥人皮的手段极其凶残,他或许还在暗中进行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邪术。这里一到夜里就起雾,这雾气浓的诡异,说不定就是受某种力量的影响。所以我们的行动一定要格外谨慎。因此今晚,我认为大家还是应该集中起来,一起休息。” “今日天晚,我建议等明天再继续调查。另外,这住处只怕是需要换个地方了。村长既然是凶手,我们晚上住在这院子里,怕是有些不安全。” “等等等等,”眼看着巴松就开始安排晚上的事情,小夫妻两人听不下去了。 于建章:“不过一些似是而非的推论,你这结论未免下的太早了吧。再说谁告诉你其他目标都排除嫌疑了?” 应秋梅附和道:“半点证据也没找到,就凭这点捕风捉影的推断,你就认定村长是凶手?我看倒未见得。况且杀人总得有个动机吧?全村都知道村长和村长夫人,青梅竹马举案齐眉,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儿子已经成人,两人也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多大仇恨,才能做出杀妻剥皮的事来?” “况且案子并非只昨晚一桩,那前夜不明原因死在雪里的老伯又该如何解释?程家离这里路程不近,大雪加上浓雾,村长老人家这副腿脚,怕是要许久才能到。半宿不见枕边人人,难道村长夫人前夜察觉不到?” 巴松被这一连串的质问问哑了声,副本解密原本也不是他的长项。 冯良维护道:“凶手隐藏得深,证据哪有那么好找。说村长不是凶手,那你们倒说说凶手是谁?” “是胖婶。”应秋梅语气笃定:“今日,我和老于搜了胖婶的院子。在后院墙外的石头上发现半个血脚印。之后我们又调查了墙内的地面,发现了土里有坑,是架梯子留下的。” “院墙高两米,以胖婶的身材和个子,胖婶应当是踩着梯子外出杀人以后,打算翻墙回来,但身高不够,所以特地搬了石头来踩,却在事后因为盖上了积雪,而忘了擦拭上面的脚印。” “胖婶平时住在内院,我和老于住外院,负责锁门。她应该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她半夜出门,所以才选择了翻墙。” “不仅如此,”于建章接着应秋梅地话说:“在墙壁上方的墙面,我们发现了类似兽爪的痕迹。如果踩在石头上,最下方一个抓痕的高度差不多接近肩膀的位置。所以我们由此推断,凶手,或许并不是简单的行凶。” “联想到心脏缺失,我怀疑胖婶很可能变成了一种吃人心脏的怪物,或者说干脆被什么怪物寄生或者控制了。所以白天通过伪装扮成普通人的样子,但细微的行为上,会和平时不同。”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胖婶会错把老鼠药当成营养粉给猪吃。为了佐证这一观点,我们还找出胖婶平时用于记录养猪场开支的账本,账本胖婶原本每天都写,但从前天开始,也就是猪被老鼠药毒死的那天起,这个账本就没有再记录了。” 8. 天黑请闭眼 于建章和应秋梅给出的推论,逻辑清晰,且有证据佐证,自然比巴松模糊的推测更具说服力。 巴松妥协道:“这么说,胖婶的嫌疑确实更大,那明日我们就先集中调查胖婶。若胖婶不是怪物,再调查村长家也不迟。” “刚刚大家也都听到了,胖婶会兽化,这个能力白天不确定能不能用,但为了安全起见,我提议明日大家还是一起行动,毕竟胖婶很可能就是这个副本的主线BOSS了。我们必须集中力量,才有可能打赢她。” 这次于建章夫妇没有反对,毕竟那兽爪深入墙体,面对那触目惊心的力量,只通关一个副本的二人,也没有任何把握。 程乐瑶则看向两个队友,小声询问:“这说不定就是副本BOSS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参加一下。” 宋子昂没吭声,只看着邬弦意,于是其他玩家也看向邬弦意。 邬弦意点点头:“当然。” 巴松又说:“另外,我已经为诸位寻到了一处绝佳的住处用来过夜,是一处地窖。这地窖位置隐蔽,四面坚固,出入口,只有一处斜向上的窄门,我们只要从里面反锁这道门,守住门口,就能确保夜里安全。” 于建章本和应秋梅对视一眼后,犹豫着问:“地窖阴冷,又缺乏氧气,能睡人吗?” 巴松:“这一处地窖与寻常地窖不同,是几十年前村里人合伙搭建,用来应对狼群袭击的,里面地方宽敞,分有隔间,还存放着床褥铺盖。每当有狼群袭击村子时,村里的青壮年在外面迎击狼群,其他人就会带着牲畜躲入地窖。” “村里还有这种地方,我们的记忆里怎么没有?”应秋梅半信半疑。 冯良补充道:“村里有了猎人这个保护神以后,十几年来,地窖早已闲置下来。别说是你们,村里的年轻一辈估计都不清楚。这地窖现在由村长派人照看着,隔些日子,通风打扫一番,以备不时之需。巴松哥也是反复询问了村长,才找到这么一处宝地。” 应秋梅点点头:“行,既然分有隔间,我先说好,你们怎么分房间我不管,我和老于一间。” 她这话是看着程乐瑶说的,毕竟队伍里就她们两个是女性。按道理,分在一个房间会方便些。但应秋梅宁愿和身为异性的搭档于建章一起。 反正在副本里,都是穿着衣服凑合着睡一会儿,养养精神罢了,没人能在危机四伏的夜晚里,真的酣然入梦。 “没问题,大家都愿意和自己熟悉的人一起嘛,能理解,我看不如就小程和小邬一间,小宋喜欢独处,就单独一间,我和小冯一间,守夜也按照房间,大家轮流。” “我不……”宋子昂觉得自家房子挺好,没必要去和这些人去阴冷的地窖里凑合,刚想拒绝,又想起自家答应过听邬弦意安排,只得生生憋住,闷不吭声地看向邬弦意。 似乎是收到了他的暗示,邬弦意忽然开口:“我们三人就不参加守夜了。实不相瞒,我们也已经自己找到了合适的住处。” 巴松拧起眉头,担忧地问:“你们不住地窖,那你们打算住哪里?夜晚危险,分散可不是个聪明的选择,何况大家明天还要一起去找胖婶。” 邬弦意却没说住哪,只说:“别担心,明天一早,我们就赶到地窖门口和大家汇合。不会耽误大家后面的行动。” “你们的地方安全吗?要我说哪里都比不上这地窖,夜里那怪物可是会杀人的。”冯良还想再劝。 “冯良。”巴松却想到什么,将人喊住,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既然他们想单独住,就让他们去吧。我想他们既然这么选,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离开村长家,往外走的路上,程乐瑶不住地回头看,有些纳闷道:“我还以为巴松会多劝我们几句,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就答应了。” “大概是觉得怪物只有一个,我们两组人分开后,他们那边遭遇袭击的风险就会更小。”邬弦意拢了拢有些漏风的棉服,太阳一落山,这村里的气温,便降得更低了,天光逐渐昏暗,他们必须赶在天彻底黑透前,到达住处。 他循着记忆指了指猎人家的方向:“走这边。” 程乐瑶一边跟上邬弦意的脚步,一边问:“你带我们去哪啊?” 邬弦意闻言侧过头,轻笑:“不知道地方就敢和我走?宋子昂是因为不想和他们一起住,你又是为什么?” 程乐瑶眨眨眼睛,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感觉你比那个巴松聪明,你挑的地方至少不会比他差。” “这条路是去我家的方向。”宋子昂对自家的住处还是比较敏感。 邬弦意没否认:“就是去你家。” 宋子昂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我想回家住?” 邬弦意顺着他的话答:“猎人是村里实力最强的人,也是全村最富有的,我想,这么冷的天,比起睡地窖,还是不漏风的房子和暖炕睡起来比较舒服。” 宋子昂:“你虽然胆子小,倒是挺有眼光的,虽然他只是游戏里的NPC,不过的确和我现实里的大哥一样有本事,我跟你说,我那房间的砖砌了两层,里面可暖和了,一点热气都透不出去,床褥里垫着上好的兽皮毯子,床下的柴这个冬天都烧不完。” “看在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我的床可以分给你俩睡,咱们仨凑合挤挤,这时候也没什么好讲究的了。反正各睡各的被窝,大家都穿着衣服,也不算冒犯。” “这没什么,我相信你俩的人品,再说要是怕被占便宜,也该弦意怕被我占便宜。不过……”程乐瑶心里还是有顾虑:“虽然胖婶嫌疑很大,但猎人也不能直接就信任了吧?他实力强悍,万一他是凶手,或者和凶手是一伙的,我们不是等同于送人头?” “正因他实力强悍,所以才不会是凶手。”邬弦意说:“很简单的逻辑,这个凶手只敢隐藏在浓雾里偷偷杀人,且会伪装成正常的样子,说明他的实力并不足以支持他面对全村人的攻击。如果是猎人,作为人类都能单挑狼群,成为怪物以后,你觉得他还需要掩饰什么身份吗?” “反过来想也一样,这个村里,猎人一个人就能顶一个村子的战斗力,那怪物畏惧着,不敢暴露身份,就说明他一定不是猎人的对手。” 程乐瑶明白了,这么说来,猎人家的确比地窖更安全。 “那老玩家他们为什么不选这里?猎人的实力大家都知道。” 邬弦意:“或许不是没想到,只是被猎人拒绝了。” “诶?为什么!”程乐瑶问。 “现在情况不明,任何人都可能有问题,在外面还好防备一些,万一放进家里,却是防不胜防了。杀人的办法又不止一种,井水下毒,食物,或者弄点迷烟迷药,弄点机关陷阱。等猎人没了,说不定正好屠村。”宋子昂这时候倒是不糊涂,他对人的防备心比邬弦意更强,正因为谁都信不过,才宁肯单独行动。 “也就你们俩吧,今天一天我们都在一起,我至少能肯定你们俩不会害我,换别人,就是我哥同意,我也不会让他进我家的。” “这么说起来,我们倒全是托你的福才有了这么一个好去处。”程乐瑶笑着说。 只是说到最后,她忽然怔了怔,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邬弦意。 找宋子昂组队时邬弦意的主意,虽然当时说的是,找个能打的队友,但现在想来,这个理由未免稍显牵强了些。 可邬弦意总不能从早上拉宋子昂组队时,就已经在盘算晚上住进猎人家里的事情了吧?甚至连宋子昂的心理都摸透了。如果是这样,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青年,未免有些可怕了。 “怎么了,乐瑶。”邬弦意挂着一贯的浅笑,问。 “没,没事。”程乐瑶摆摆手,赶走了脑海里荒唐的念头,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吧。 9. 天黑请闭眼 “神了!于建章和应秋梅调查完胖婶后,确实找过猎人,说想借住,不过被猎人回绝了,说是家里孩子怕生,不喜欢外人。” “有没有人觉得,邬弦意可能就是为了猎人故意找宋子昂的?”弹幕里,有观众冒出了和程乐瑶相同的想法。 “我先前就有点奇怪,什么屠夫太危险,需要□□这种理由根本就不成立。他为什么宁可多做一个任务也要和宋子昂组队。靠,原来是为了曲线抱NPC大腿。” “卧槽,有点厉害啊。想不到本以为最弱的一个玩家,竟然城府还挺深?” “嘤,腹黑的哭包美人,爱了爱了!” “我觉得是你们想多了吧。他就是胆小,上哪算计这么多。” “嗨说来说去不就是抱大腿吗,白天抱宋子昂大腿,晚上抱他哥大腿。不就脸长得好看就值得这么夸?” “他确实是故意找宋子昂组队的。”一个叫做【一只招财喵】的ID出现在弹幕中,原本零星的弹幕,骤然热闹起来。 “我去,喵佬!” “喵佬不会看着这个花瓶了吧,上只被喵佬看中的,那个叫凤悠的小丫头,现在都到A级了,升的比火箭还快,已经是新人榜第一了。” “预言一下,邬弦意会不会是下一个新秀吧?” “嗤,吹过了吧,就他这表现,能跟凤悠比?心思都花在抱大腿上的家伙有什么出息,凤悠有他这时间,说不定都通关副本了。” 喵佬是新手区观众对【一只招财喵】的爱称。最早是因为他在新手关一眼便预言了霍清辞,说他是最有可能通关游戏的人,结果他用一年的时间,果真成了第一个通关游戏的玩家,【一只招财喵】一战成名。 后来他也预言了不少有潜力的新人,后来那些新人在游戏里个个都有不俗的表现。 面对争论中的弹幕,【一只招财喵】淡定回复:“还在观察中。” “喵佬给我们解释解释呗,为什么说邬弦意一定是故意找宋子昂的啊?” “是啊,说不定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因为他选了程乐瑶当队友。”【一只招财喵】说:“如果仅仅是为了白天安全,或者说单纯想要脱离巴松的队伍,他其实有更好的选择,小夫妻那组,要武力有武力,要经验有经验。虽说他们同样对陌生人有抵触,但这份抵触主要是针对实力强的玩家的,如果邬弦意早晨表现出的胆小,恰好最能降低他们的防备。且因为组队的事情,他们应该是对邬弦意有些好感在的。” “邬弦意对线索很敏锐,尤其擅长从凌乱的线索里,梳理出正确的思路,这正是解开副本需要的,只要他主动表现,小夫妻有很大的希望接纳他。至少不会比拉拢宋子昂更费力。” “但他清楚,一旦选择于建章这组,再想拉拢宋子昂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宋子昂对老玩家的防备心比他更强。所以他选择了程乐瑶。宋子昂在透露线索时是听了程乐瑶的话,至少证明他对程乐瑶是不反感的。” “他和程乐瑶说,我们两个都是新人,年龄也差不多,一起肯定更自在些。这里就是答案。同龄人,加都是新人,邬弦意认定这样的组合能最大程度降低宋子昂戒心。果不其然,宋子昂轻易就答应了他的赌约,之后的组队也就顺理成章了。” 喵佬的关注加上这一长段的分析,无形间帮邬弦意吸引了不少喜欢找新人,体验养成系的观众。在邬弦意朝猎人家走的路上,他所在窗口的观看量持续上升。 快走到猎人家门口时,邬弦意耳边忽然响起提示音,提醒他有50积分到账。 同时眼前闪过一行半透明的文字。 【宝贝你好厉害啊!我之前喜欢过的37个新人玩家都死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墙头了,你可一定要努力活得久一点啊!!!】 邬弦意记得系统给的信息里,提到过,这个叫观众留言,是观众发给玩家的,不仅要花费积分,还要经过严格的审核,防止观众向玩家透露副本任何信息,影响副本进程。 嗯…… 邬弦意看着弹幕的内容,好看的眉心一点点蹙起,抿了抿冻得有些发白的嘴唇,等程乐瑶和宋子昂都走进门后,语气真诚道:“这位观众,积分我可以不要,要不,你换个墙头吧?” “哈哈哈哈,第一次见有人给积分不要的,笑死我了。” “只想活着。【卑微】” “邬弦意:这是什么死亡buff!” “我是变态我先说,他害怕的样子好可爱啊哈哈哈。” “弦意,怎么自己站在那儿发呆,这边!”程乐瑶进门后,注意到邬弦意没跟上来,转身招呼道。 “来了。”邬弦意敛起脸上的情绪,三两步跟了上去。 其实刚刚劝退观众,不过是利用观众对自己胆小怕死的印象,和他们开个玩笑罢了。 积分还回去是不可能还回去的,毕竟,那可是硬通货,比起副本里艰难地解密求生,从观众手里得到积分,就完全属于是额外收益。交流的机会难得,他知道用什么样的反应,最能博取好感。 但那份恐惧也并不全是装的,想到弹幕里随意谈论生死的态度,便令他心底发沉。 三十七条人命,被当成说笑一样讲出来,可见这游戏里的生存环境,比他原想的还要恶劣得多。 在这些观众的观念里,这恐怕玩家就像是斗蛐蛐罐子里无足轻重的一只蛐蛐,若是能表现出能力,用处,便给些打赏。若死了,换一只也就是了。 这样的环境里,想活下去,恐怕,比他预想得会更难。 宋子昂到了自家门口,重重地在门板拍打几下,扬声喊道:“哥,开门,我回来了。” 片刻后,门打开一条缝。但开门的不是猎人而是一个瘦瘦黑黑的小孩。 邬弦意从记忆里搜索片刻,想起这应该就是被猎人从狼群救下的孩子。 大雪封山的前夕,狼群袭击了隔壁的村落,猎人路过发现时。全村就剩了一个十岁的小孩,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里,浑身上下被咬的几乎没有一块儿好肉。 小孩悲惨的经历激起了不少村民的同情,加上人是猎人带回来的,村民都竭尽所能地帮忙救治照顾。送食物,送草药,送干净的纱布止血,送衣服。家家户户都在出力。 邬弦意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被请去给孩子看伤,他这个半吊子大夫也没什么辙,连夜翻了半本医术,才给写了个药方出来,里面有些药村里还没有,是村民凑钱去镇上给买回来的。 好在功夫没白费,小孩一天天地病情见好了。听说猎人已经决定把他收为徒弟,等开春了,就带他去山上打猎去。 他看上去有点怕人,怯怯地躲在门后,只从缝里露出半个眼睛,看看站在宋子昂身后的两人,语气戒备:“他们是谁?” “借住的。”宋子昂臭着脸一把将门推开:“让开,这是我家还是你家啊,轮的到你来问我?” 瘦小的男孩被门板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邬弦意上前一步将他扶住,习惯性地挂起笑容,和声道:“你好,我叫邬弦意,是村里的大夫,我们见过面。前些天你被猎人从狼群救回来,就是我给你的包扎上药的。还有印象吗?” “别碰我。”小孩显然已经不记得了,只毫不领情地把邬弦意的手甩开。又蹬蹬蹬倒退几步,躲到角落,弓着背,眼睛斜向上,盯着进来的三人,仿佛一直被入侵了领地的狼崽一般。 邬弦意被这反应弄得有些莫名,转头问宋子昂:“他这么怕人?” 宋子昂轻嗤一声:“养不熟的狼崽子,对谁都像是防贼似的,也就在猎人面前老实点。” 程乐瑶也知道小孩的来历,露出几分不忍:“这孩子也是惨,村里人被狼吃光了,自己也被狼咬得剩一口气,估计因为这事,心理出了些状况,所以才戒备心强了点。” 宋子昂不以为然,故意抬高了声音:“防备心强也不是这么个强法。他惨又不是我们造成的,我哥把他救回来以后,吃的喝的用的,都没亏待他,乡里乡亲也都是对他嘘寒问暖的。干什么弄得好像是我们欠他的一样。” 小男孩被说了也不吭声,一边警惕地看着三人,一边贴着墙,朝南侧的小房间走去。他走得很慢,脚还有些跛,想来是先前的伤没有完全养好。 院子里被打扫得很干净,一些打猎用的工具,随意堆放在空地上,另一边是晾晒的兽皮。猎人家父母走的早,留下他和弟弟相依为命,现在多了个小孩,也就三人。 “北边那间主屋我哥住,东边是我的房间。南边这间是我哥住小时候的屋子,后来当了仓库,现在专门腾出来,给这小孩住着。”宋子昂一边说,一边推开东侧的房间:“我的床是家里最大的,等会我再多拿一床被子给程乐瑶,你们今晚只能和我凑合下了。” 程乐瑶:“这有床有被子,我很知足了。以前跟同学去山里探险,什么山坡,草地,沙漠,支个帐篷也就睡了。有时候钉子没打牢,帐篷被风吹走,大半夜被冻醒,睁眼就是星星。” “只要猎人在,条件我不挑的。”邬弦意说:“睡院子都行。” 提到猎人,程乐瑶四下看看,奇怪道:“猎人呢?他不在家吗?马上就起雾了。” 宋子昂说:“巡逻去了,今天去的早,估计睡觉前就能回来。” “说起来,谁让猎人去巡逻的,村长么。”邬弦意问。他觉得,宋子昂昨夜或许并不是没有线索,只是尚未被挖掘出来。 “是邬三爷,说起来,好像跟你还是亲戚吧。他昨天半夜,突然来找猎人什么说,兴许是什么狼妖作怪,趁着浓雾进村杀人。我哥就出去巡逻了,怕再有人出意外,但没想到,还是出了人命。” 三爷爷?邬弦意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和蔼老人的模样。副本里,他的三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说书先生,常年游走于附近的村落城镇讲书,十里八乡的人都认识他,他看过很多故事,也很擅长讲故事。后来年龄大了,走不了山路,就安心住在村里。村里的小孩都很喜欢他,喜欢听他讲那些他年轻时候稀奇古怪的见闻。 村里人总说,三爷爷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分不清什么是书上的故事,什么是现实发生的过去,喜欢将一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当真。 不过既然发现了人有兽化的可能,或许狼妖也并非无稽之谈。 邬弦意想,或许明天可以找时间拜访一下他,兴许能收获些不一样的线索。 10. 天黑请闭眼 进了房间,邬弦意下意识地打量起四周。房间很宽敞,中间以一扇简易的屏风做隔断,外面摆着桌案和书架,地上铺了兽皮的毯子。里面是床铺和柜子。 这些家具成色很新,做工精致,村里并不常见,是镇上才有的货色。看得出猎人还是很宠这个相依为命的弟弟。 宋子昂从厨房找了些吃的,简单加热好,拿回卧室。 邬弦意也没闲着,他在屋里观察了一圈后,要来绳子木棍,和猎人打猎时用的捕兽夹,以及铁笼,简单在门口做了个防护陷阱。 一旦有怪物闯入,会先踩到夹子,被夹住腿脚,接着绳索滑动,头顶的笼子就会倒扣下来,笼子里还固定了一根削尖的木刺,靠着铁笼重量带来的惯性,可以直接将冲进来的怪物贯穿。 程乐瑶一边帮忙将最后一道绳索固定好,一边感叹:“弦意这陷阱也太厉害了,怪物进来,不死也得残。” 宋子昂啧了两声:“那晚上要是我们自己出门怎么办?” 程乐瑶大咧咧地拍了拍宋子昂的肩膀:“放心,门虽然不能走了,我们还能走窗。” 宋子昂一边挪开捕兽夹,一边说:“行,待会猎人回来,我也提醒他一下。别随便推门进来,有事翻窗户。” 他出入几趟,打来清水,用来洗漱。接着抗来床干净被子,三两下铺好,动作干练。 铺好床,宋子昂安排道:“程乐瑶,你睡最里面,安全,也不容易被我俩挤着。邬弦意胆子小,睡中间,我喜欢睡外面,自在一些。” “我发现,你这人虽然脾气差点,照顾人倒是挺周到,真让我刮目相看了。”程乐瑶扬了扬下巴。 “这有什么的。”宋子昂低头整理着床褥:“以前我哥忙生意,没时间照顾家,都是我照顾他。” 副本里也顾不得太多讲究,三人简单洗漱后,躺进各自的被窝,刚闭上眼,便听到大门处传来响动。 “我看一眼。”宋子昂,提了盏灯,翻窗出去,身形隐没在红色的浓重雾气中,没一会儿又转了回来,将捕兽夹摆回原位,吹熄了放灯在床头,翻身上炕:“没事,是猎人回来了。” 寂静的夜色里,邬弦意笔直地躺在床上,四周只剩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床很宽,三人并排也不显得紧张,甚至彼此间还留有一些空隙。 他的两个队友都已经睡熟,左边是程乐瑶均匀悠长的呼吸。右边是宋子昂不时响起的小呼噜声。 明明很困,昨夜就熬了一宿,白天也没休息,邬弦意却横竖睡不着,只觉得头一阵阵的疼,仿佛有很多噪音,在脑袋里乱糟糟地吵个不停。 远方的风雪声,木板撞击的声音,房顶咯吱作响,一切都在黑暗里无限放大。连同邬弦意心底的恐惧。 对隐藏在黑夜里,未知名的怪物的恐惧,对如影随形的,死亡阴影的恐惧。 尽管他努力不去想,思维还是不受控制的发散,明明白天只看了一眼,但到了夜里,那被剥了皮的尸体的样子,却像是刻在脑子里一样,清晰地浮现出来,他甚至能回忆起那尸体的手脚,肌肉被撕扯后的纹理,以及关节处裸露出来的森森白骨。 忽然那没皮的尸体睁开了眼睛,两行血泪顺着眼眶流下来,血肉模糊的手臂卡住他的脖子,没有嘴唇的嘴巴一张一合:你看看我啊,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尸体下方裂开万丈深渊,尸体狞笑着说:“一起下地狱吧!” 邬弦意猛地在黑暗里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已经睡着了,只是做了噩梦。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砸的心口隐隐作痛。 身下的土炕烧得烫人,邬弦意在被子里被闷出了一身汗,喉咙干得厉害。 大概这样的环境里,任谁也不敢睡得太熟。他刚坐起身,身旁浅眠的两人便也都跟着醒了。 “怎么了?”宋子昂点燃了床头的油灯,亮起的灯火,驱散了黑暗里的恐惧。 邬弦意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没提做噩梦的事情,只说:“抱歉,吵醒你们了,我有点口干,想找水喝。” 程乐瑶也钻出了被子:“没事,我本来也该醒了。晚上喝多了水,刚刚正在梦里找茅厕呢。” 她穿好鞋,拿起挂在床头的棉外套裹在身上,推开了门,寒风从外面灌进来,程乐瑶在门口愣了一秒,扭头问:“宋子昂,你们家茅厕怎么走,外面雾太浓,看不见路。” “西南角上,出门右转,贴着墙走到头,再左转。”宋子昂答完,错了搓脸,也从床上爬了起来,另点了根蜡烛,放在桌案上,提起先前床头的油灯:“算了,我跟你一块儿。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也有个照应。” 他一边穿外套,一边对向邬弦意说:“水瓦罐里有,你要是不想喝凉的,就放炉子上热一下。” “好,”邬弦意应了一声,又说:等下你们出去,我会把窗户锁好,你们回来喊我就是。 “你也太谨慎了,这么一会儿都害怕?”宋子昂嗤笑一声,却没反对,摆摆手:“知道了,等会喊你开窗。” 宋子昂带着程乐瑶出了房间,门一关,便隔绝了屋外的寒气,蜡烛昏黄幽暗的光线,便是邬弦意全部安全感的来源,他搬了个板凳,挨着那盏油灯坐下。捧着从瓦罐接来的清水,慢吞吞地小口地喝着。 尽管很渴,但他不敢一次喝太多水,只尽量让水在嘴里多停留些时间,缓解口干舌燥。毕竟,喝多了水,他可没有穿过浓雾去上厕所的勇气,大概只能硬忍到天亮。 邬弦意正盯着蜡烛出神,忽然见烛火朝着自己的方向,晃了晃。” 门窗明明都关着,怎么会有风?而且方向,似乎是从自己对面,吹来的。 窗户!邬弦意抬头看向窗的方向,骇然地发现那原本锁好的窗户竟然悄无声息地朝内打开了。 怎么会?刚刚是他亲手锁上的插销,按说就算能被打开,也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院子里果然起了浓雾,雾气猩红浓稠,遮住了原本皎白的月光。漆黑的天幕便只剩下一轮血色的月轮。 窗外的一切隐没在雾气里,看不分明,只隐约看见有一个高大的似人非人的黑影,跃上窗台。 骤然涌入的寒风吹灭了桌上的蜡烛。但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邬弦意还是看清了,进来的东西的影子。 明明是人形,健硕的四肢却像是野兽一样伏在窗台,满身覆盖着的毛发,手脚指甲处的伸出尖利的爪钩,脸完全变成了狼的样子,立耳,牙齿尖而长,眼睛绿得发光。 邬弦意忽然知道自己昨晚在浓雾里看见的绿光到底是什么了。不是鬼火,而是一只半人半狼的怪物。 怪物猛朝他这边扑来,电光火石间,邬弦意掷出手中的杯盏,用最快的速度钻到了桌下,接着身体一滚,躲到墙角。 烛火熄灭,一切都落入黑暗中。那怪物被杯子砸中头后,随后跳上了桌子,蜡烛被碰倒,掉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一边。 房间骤然静了下来。 安静到,邬弦意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怪物扑了个空,似乎一下没了方向,鼻尖在四周仔细嗅闻。 同一时间,弹幕却骤然热闹了起来,如同剧情来到了期待已久的高潮。 “宋子昂刚走怪物就来了,这邬弦意太倒霉了吧。” “求助啊,这个时候不赶快喊猎人来救命?他住这里不就为了这个吗?” “他倒是想,但他现在只要发出一点声音,你猜是猎人救人来得快,还是怪物把他脖子咬断快?” “但是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吧,房间就这么大,又没用多少地方能藏人,他在墙角能躲多久。” “那就看他运气喽,运气好躲到宋子昂他们回来,运气不好就死。” “不会的,他好歹是被喵佬看上的人,哪有这么容易领盒饭。” “喵佬可还没说看上他吧。况且你看他那害怕的样子,现在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你让他想什么办法?” “来了来了,怪物发现他,找他这边靠过来了!” “嗨,要寄,可惜了,挺好看一新人。” “我早就说过,这种花瓶活不长的。” 邬弦意听见那脚步声朝自己这边靠近了,哒,哒,哒,一声一声,极轻,却像是命运的鼓点,砸在邬弦意的心口。 极度恐惧之下,邬弦意的大脑飞速运转。 要呼救吗?现在呼救,或许猎人会赶来帮忙,但更有可能是在对方赶来之前,自己就被怪物弄死了。 躲起来拖时间?但听说狼的听觉嗅觉极其敏锐,如果是那样,他估计没机会拖延到宋子昂回来。 窗户打开的原因不明,时机很巧,怪物并不是野兽,能够像人一样思考,邬弦意基本可以确定,对方是朝着自己来的,或许是因为他判断落单的自己足够弱,很好解决。 时间,对方一定很缺时间,想要赶在宋子昂和程乐瑶回来以前解决自己。 只要它着急,就容易出错。 门口有机关,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邬弦意仔细回忆着刚刚捕兽夹的位置,只要小心一点,绕开机关出门,就能跑出门。还能将怪物骗进机关。 可当他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腿脚抖得几乎不听使唤。身体也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束缚住一样,僵硬得动弹不得。 恐惧像潮水一样漫上身体,邬弦意感觉到一种溺亡般的窒息感,良久才意识到是自己忘记呼吸了。 可他不敢喘气,那怪物离得很近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正张着嘴,有些潮热腥臭的气息呼在他脸上。 此时怪物也终于确定了他的位置,猛地朝他扑咬过来。 死亡的气息铺面而至,邬弦意的理智如同绷断的弦。 他绝不要像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一片无人的黑暗里。 当情绪紧绷到极点的时候,邬弦意感觉到自己的思维似乎从身体里剥离出来,世界变得安静,缓慢。 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虽然仍看不见,但他的脑海里清晰浮现起,对整间屋子的记忆,仿佛一个3D的地图,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身体的支配权也重新回来,他猛站起身,在身边的角落抓了一下,准确抓起旁边的瓦罐,兜头将罐子向前一扣,正扣在冲过来的怪物脑袋上。 扣住的那一刻,邬弦意甚至有空闲在想。 计算空间时间,操作角色,这多像一场游戏。 对了,这本就是一场游戏。赌上性命的游戏。 趁怪物看不清方向的时刻,邬弦意转身跑向门边。门栓还扣着,邬弦意用手拉了一下,没拉开。身后,怪物将被瓦罐扣住的脑袋猛撞在墙上,撞碎了瓦罐,再次追了过来。 邬弦意本意也不是拉开门栓逃跑,他清楚地明白,以怪物的速度,那点时间是不够的。他就是想做出准备逃跑的假象,用门栓声,将怪物引过来。 就在怪物即将扑上来的时刻,邬弦意松开拉门栓的手,将脚边的捕兽夹踢向怪物,只听当啷一声,怪物发出一声惨叫,捕兽夹命中了。随后头顶的铁笼咣当一声落下,发出巨大的响声,接着便没了声息。 随着邬弦意死里逃生,弹幕也跟着惊心动魄了一回。 “靠,刚刚他打不开门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他要死了。” “有没有人感觉,他刚刚动作有点帅。” “是啊是啊,他扣瓦罐的动作,还有踢捕兽夹那一脚,又狠又准,忽然A起来了。” “这都行,居然给他活下来了?” “刚刚说花瓶活不长的哥们呢,脸疼吗?” “侥幸而已,躲过了这一次,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怪物死了吗? 邬弦意贴在墙边,随时防止着怪物的反扑。忽然他又听见门边响起极轻的脚步声,一轻一重,很像是受伤的怪物在挪动着。 活着?生命力可真顽强。 那正好,反正自己也觉得,这么痛快轻易的死亡,太便宜对方了。 邬弦意转身爬上窗户,翻出房间。 夜幕漆黑,加上浓雾遮盖,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他凭着记忆的方向,朝厨房的位置摸索去。他记得宋子昂说过,猎人有一把能轻易剁碎骨头的刀,就放在厨房的架子上。 理智回笼,邬弦意腿脚仍不听使唤地颤抖着,但他走得很坚决,比起黑暗,怪物的威胁更为致命。他发狠地想着,自己必须亲手杀死那只怪物,将它剁成一滩肉泥,这样才能确保对方,再也不会威胁到自己。 黑夜模糊了对空间的感知,邬弦意感觉院子变得比白天时大了很多,走了好久,他才终于看到一方光亮,是厨房的位置。 邬弦意小心翼翼地探入厨房里,找寻这光亮的来源,原来是灶台里的炉火,慢吞吞的烧着。 灶台上方摆着一柄锋利的菜刀,刀柄向左。 这让邬弦意在拿刀的时候,感觉到一丝别扭。 猎人家里,有人是左撇子吗? “你在做什么。” 身后极近处的一声询问打断了邬弦意的思绪。 谁,被发现了?怪物追过来了? 邬弦意脑海一边空白,下意识地使出全身力气提刀朝后挥过去。 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精准地捏住邬弦意细瘦修长的手腕。挣扎间,邬弦意正对上猎人那俊朗又无辜的脸。 “力气还挺大,谁惹你了?”猎人顺着邬弦意的手腕朝上一滑一拧,轻易就给邬弦意缴了械。 两人离得很近,邬弦意隐约闻到猎人身上有种亲切又好闻的味道,像是冬日的也阳光穿过松林,照在新雪之上。令人不由自主地觉得,温暖,安心。 邬弦意在这一刻,才又觉得,周围的世界变得真实了起来,炉子里的火焰噼里啪啦地烧着,驱散了一身寒意,炉子上的大锅里,冒着白烟,隐约散发着肉香味。 邬弦意动了动鼻尖,下意识地看向锅的方向,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在煮什么?” “饿了?”猎人顺着邬弦意的目光看向锅的方向:“白天你们不是从屠夫家给我带了肉,我挑了些有骨头在锅里炖着,用来煮汤的。你要尝尝吗?” 邬弦意摇摇头,紧绷的精神骤然放松下来,那股被压下去的恐惧变成了后怕,眼泪决堤般汹涌而出。 吓死他了,他刚刚,差点就死了。 猎人眼看着面前的青年眼神从杀气腾腾,变成委屈巴巴,俊美艳丽的脸上划满泪痕,单薄的身体发着抖。他松开了扣住邬弦意手腕的手,一时间竟也跟着慌了神: “你怎么了?饿的,还是捏疼了?难道是我吓着你了?我有这么可怕?” 邬弦意想说话,眼泪却流得更加汹涌。只得背过身,忙不迭地用手在脸上胡乱抹着。 猎人叹了口气,带着几分不解和无奈:“邬大夫?我怎么每次见到你,都是在哭?” 11. 天黑请闭眼 邬弦意终于恢复理智,想想自己刚才哭的毫无形象的样子,脸颊瞬时有些发烫,恼羞成怒地小声bb:“你走路没声音的吗?” 猎人轻笑一声,解释道:“打猎时的习惯了,脚步轻点,才不容易吓跑猎物。” 又从地上捡起掉落的菜刀,递给邬弦意,奇怪地问:“你大半夜拿刀做什么” 邬弦意简略讲了一下刚刚房间发生的事情说:“房间里进了只怪物,我怕它还活着,出来找个趁手的武器。” “怪物?”猎人的表情凝重了几分:“什么模样,现在在哪?” “半人半狼,很高大。”邬弦意:“我布置了陷阱,但太黑了,我不确定有没有抓到。” 猎人:“去看看。” 两人走回房间的时候,宋子昂带着程乐瑶已经回来,站在窗口,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邬弦意出现,程乐瑶长松一口气,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仿佛在确认面前的,的确是活着的。 “活着就好,我见窗户开着,里面没人,还以为你出事了。” 宋子昂也放松下来,嘴里却佯装不在意地说:“啧,我都跟她说了,猎……我哥不还在这儿呢么,不会让你出事的。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是害怕吗,怎么还跑出来了。” “怪物进来了。”邬弦意简单讲了讲刚刚发生的事情。 “所以你的意思是,怪物自己从外面把窗打开了,还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完他的描述,程乐瑶和宋子昂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四人一起走到窗边,窗口朝内开着,翻进屋后,宋子昂将油灯放置在桌案上。 屋内亮堂起来。邬弦意先去查看了笼子,但笼子里空空如野 “跑了?还是没捉住。”宋子昂看着空笼子问。 “是跑了。”猎人指着笼子里侧的一根栏杆底部:“你们看那里,血在这里,是从笼子里逃出去的时候蹭上的。” 宋子昂想不通:“那没道理啊,那为什么木刺没扎到?再说它那么大体型,怎么从笼子里钻出去的啊?” 程乐瑶天马行空地猜着:“或许是怪物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能力呢。比如任意变化形状,或者瞬移到另外的地方。” 宋子昂烦躁地挠挠头:“那也太离谱了,那让我们怎么抓啊!” 而猎人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被触发过的机关,问邬弦意:“陷阱是你做的?” “嗯。”邬弦意应得心不在焉,他在想那只怪物,它会不会,仍藏在这房间之中? 这想法让邬弦意紧张起来,他四下打量着,觉得每一处,都变得极为不安全。 “陷阱的想法不错,你有捕猎的天赋。”猎人看向邬弦意,又否认了自己刚刚的判断:“可惜就是身体太弱了,胆子也小了些。” 听到猎人说胆小,邬弦意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但是刚刚被吓哭过,此时任何反驳都显得有些无力。 猎人又看向邬弦意还拎在手里的菜刀,笑容揶揄:“你还打算用菜刀砍怪物?你那么怕尸体……你杀过生么?” “……”邬弦意脸彻底黑了,怪不得副本把宋子昂分给猎人当弟弟,这两人说话气人的本领,倒是一脉相承。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心里的恐惧倒是去了大半。 仔细想想,那怪物知道趁人少的时候偷袭,说明忌惮猎人。受了伤,应该不会在房间逗留。 理智回归的邬弦意也跟着查看起线索来。 这一看倒真有些发现。 窗框边缘有些浅红色的水迹,而插销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一般,变形发黑,且从中间完全断开了。 他凑上前嗅了嗅,气味有些刺鼻。 强酸?邬弦意将铁铸的菜刀一角去蹭那些红色的水珠,菜刀边缘立刻开始变黑,最后被烧出了一个窟窿。 邬弦意想,他大概知道对方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打开窗户的了。 猎人找来两个木条:“门这里有铁笼子堵着也进不来,窗户等下用木条先钉上,等天亮再拆。那怪物被伤了腿脚,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到天亮前,还能睡一会儿。” 宋子昂应了一声,打着哈欠招呼其他两人睡觉。 猎人看了看床上满满当当并排放着的三床被褥,不赞成地皱起眉:“你们三人睡一张床也太挤了些,况且还有女孩子。这样,子昂你留下,守着程家妹子,邬郎中跟我睡吧。大家都宽敞点,睡得也舒服。” 跟猎人一起休息,确实没有比这更安全的了,就算怪物再来也不必担心,说不定还能趁机拉进一些关系。 北屋是主屋,分为两间,一间做客厅,用来待客和吃饭,一间是猎人的卧室。里面的家具陈设相对简单,和院子里一样,被它的主人打理得很干净。 猎人将自己的被褥往一侧挪开了些,给邬弦意腾地方。 邬弦意刚将床铺铺好,准备就寝。 视野骤然一暗。邬弦意呼吸紧了紧,才反应过来,是猎人将灯熄了。 又听猎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刚刚灯一熄,你的呼吸就变快了,邬医生怕黑?” 邬弦意下意识地朝后躲了躲,反驳道:“当然没有,我都这么大人了,怎么会怕黑。” “是么?其实怕黑没什么,大人也可以怕黑,恐惧是人的本能,不必觉得羞愧。”猎人的声音低沉舒缓,令人安心:“能克服恐惧,在黑暗里和怪物周旋,把他引入陷阱,进而脱身,这才是真正的勇气。” 邬弦意感觉到身边细微的震动,应该是猎人也躺进了被子,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邬弦意隐约又闻见一丝香气。 这味道让他觉得有几分亲切熟悉,但记忆里,他并不记得有哪个熟悉的人,身上有类似的味道。他从小长大的棚户区里,多是些整月也不洗澡,身上混着汗液,灰土和霉菌味道的大人,只有把他养大的婆婆身上总带着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 奇怪,到底是在哪闻到过呢? 地窖里,冯良接连打着哈欠,发红的眼睛困倦地盯着面前的沙漏。沙漏转一次是一个时辰,只要这沙漏里的沙子漏光,他就可以去睡觉了。今晚四人轮流守夜,他抽到了第二班岗。此时正是人最困倦的时候,天知道他被应秋梅喊醒时,有多痛苦。 要他说,大家都一起住多好,守夜的时间都能短一些,他现在应该就可以睡觉了。 都怪那三个新人玩家,尤其是那个一吓就哭的小白脸,也不知道他给另外两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才认识一天就对他言听计从。切,无非也就是仗着长得好看,卖屁股,装可怜之类的罢了。 冯良嘴里碎碎念着:老天保佑,如果有怪物的话,就让怪物去找那三个不知好歹的玩家吧。只要能平安度过今夜,明天解决了伪装成胖婶的怪物,应该就能平安通关了。 困意再一次涌上来,冯良思维越来越慢,眼皮也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忽然听见身后有些响动,登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举着油灯回头望去,见是巴松,才松了口气。 笑容有些讨好:“巴松哥,还没到轮岗时间呢,您怎么就醒了,也不多睡一会儿。” “进的副本多了,便容易睡不好,夜里总会醒。”巴松蹲到冯良旁边:“没什么状况吧。” 冯良摇摇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没有,都好着呢,您放心吧。” 巴松笑着打趣他:“瞧你困的,眼皮都粘一块儿了,先去睡吧,我帮你盯一会儿。” 冯良强打起精神:“那怎么行,您是前辈,哪能让您替我守夜呢?” 巴松:“客气什么,反正也快到我的班了,你去睡就是。” 冯良最终抗拒不了困倦的诱惑,听话地回到两人的房间后,很快,鼾声四起。 他睡得太快太沉,对于身后跟上来的人影一无所觉。 那人影逐渐朝他靠近过来,手里捏着一张纯白的手帕。走廊昏暗摇曳的光线打在他侧脸上,人影伸出手,将手帕用力按在冯良的口鼻上。 被捂住的冯良清醒过来,他愕然地盯着面前的人。被他全然信任的,善良热心的老玩家巴松。 此时脸上一贯的温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恶意。 “你睡得太死了,这在游戏里可是大忌。”巴松的声音还是那么宽厚,就像是一个语重心长的好大哥。 冯良满眼的恐惧和不解,挣扎片刻后,终究抵不过强烈的困意,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巴松将手帕揣进口袋:“系统出品,就是好用。” 他将瘦小的冯良像麻袋一样拖到地窖大门边,接着翻转过沙漏,接着盘膝坐到大门边,正常地守起了夜。 当沙漏里的沙子漏过三分之二时,门外发出一些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什么锋利坚硬的物体,在坚硬的门板上划拉着。 听到这声响,巴松并不显得慌张,反而明显地兴奋起来。 他半扬起头,看向漆黑的虚空,压低声音道:“来了,它来了,我亲爱的观众朋友,又来到了你们最喜欢的真相揭晓环节,让我们共同来欣赏这位可怜新人的绝望吧。如果觉得这样的剧情还算有趣,也请不要吝啬你们手里的积分打赏,我将不遗余力地为你们呈现更多有趣的画面。” 接着巴松将一把冰雪拍在冯良脸上。 冯良全身剧烈地一颤,随即睁开了眼。 12. 天黑请闭眼 “巴松……哥?”冯良的眼神没有焦距,茫然地看着前方,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很快,他意识到了不对劲,眼神转为惊恐:“你做了什么,我怎么动不了了?” 他拼命扭动起来,但动作看起来那么绵软无力,仿佛身上压了三百斤的巨石,就连抬动一根手指都十分勉强。 他张嘴想大喊,却只能发出一些虚弱的气音,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巴松居高临下,俯下身,蹲在冯良旁边,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低声说:“你中了迷|药,一个小时内,身体都会处于这种虚弱无力,任人摆布的状态。 大概是冯良的样子显得太过滑稽,巴松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咧像两边。 “为……什么?”冯良吃力地说。他不明白,大家都是玩家,为什么巴松要害他,所有人里,明明只有他最听话。 “这就说来话长了。”巴松收回脚,随意坐到冯良身体上,丝毫不顾对方快要断气般的表情:“不过没关系,时间还很多,我从头开始说吧,我喜欢看你们这些新人知道真相时候的反应,我的观众也喜欢。” “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只经历了四次新手副本的玩家,我进新手本的次数,已经超过百次了。我杀过的新人或许比这些新手副本里的BOSS还多。” “是不是挺奇怪的,为什么我能一直停留在新手副本?”他拿出一个通行证样式的卡片在冯良脸上拍了拍:“这是我的本命道具,叫副本通行证,在进入副本前使用它,就能改变接下来进入的副本等级,当然,是要花费对应积分的,等级相差越多,花费的积分越高。所以没办法呀,现在就算通关游戏,都不够我进入副本花费的积分,想要持续进入新手副本,我只能多给观众老爷表演点他们喜欢看的。这样他们才能源源不断地给我打赏积分,让我持续停留在新手副本里。” 冯良憋得脸色通红,才问出一句:“你杀,杀玩家?” 巴松被冯良难以置信的样子取悦到了:“别这么急着惊讶,虽然系统禁止玩家之间互相伤害,但总有些观众有一些不一样的爱好,为了满足这部分观众的喜好,自然就有了我这种,依靠游戏手段猎杀玩家,赚取打赏的人。” “放心,我当然不会亲自对你动手。不过我刚好知道一只怪物的身份。怪物每晚需要吃一颗人类心脏来维持力量,只要一颗心脏,它整就不会再伤害其他人。现在这只怪物就在外面,接下来我会把你送到它面前,供它享用。” “不,不会的,我们白天不是一直在一起吗?”冯良不相信自己就要这么死了,他甚至开始幻想,巴松只是为了取悦观众,用恶作剧吓唬他而已:“巴松哥,你是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你忘了?天黑前,我让你将于建章和应秋梅带过来,那段时间我们可不在一起。”巴松抬头看了看门的方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将冯良从地上拎起来: “你应该感到光荣,你是在为其他玩家做贡献。只要你死了,我们其他人今晚就都能安全。” “不要……我,听你的,可以,帮你,放过我,放过我……”冯良前言不搭后语地努力求饶着。 “我也不想第一天就对你动手啊,毕竟像你这么听话的傻子,确实不多了。”巴松一边开门,一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其实你该恨另外三人,恨他们怎么没死在怪物手里。如果他们死了,你原本我是打算留到明天再杀的。可现在怪物已经来了,刚刚在门外挠门呢,这是我们约定好的暗号,沙漏落完之前,我要是没送你出去,它就会进来把我吃了。” 巴松起身拉开门栓,迷雾中,的确有一双绿油油的狼瞳,直勾勾地盯着大门。 巴松将冯良推进雪里,眼看着冯良踉跄着倒在地上。狼妖用利爪划开冯良的胸口,吃掉了他的心脏,涌出的血如同受到某种力量的召唤,反常理地朝着狼妖涌去,周围的红雾变得更加鲜艳浓郁了。甚至可以隐约闻见其间的血腥味。 因为受药物影响,冯良的挣扎和惨叫声都很微弱。被淹没在巴松感谢打赏的声音里。 “好诶,吃播开始。”(10积分) “最喜欢的一集。”(5积分) “可惜用了药,看不到挣扎,听不到惨叫了。” “坑这种傻子有什么意思。” “主播明天能解决邬弦意吗。”(醒目留言+50积分) “谢谢,谢谢大家的积分,明天想看邬弦意?可以,没问题!他警惕心很强?没错,不过既然观众老爷有需求,我一定会努力的。” “这样,想看邬弦意被狼妖吃掉心脏的观众老爷可以现在打赏,我看看有多少人想看,超过两百积分咱们明天继续干活好不好?” …… “邬弦意,起床了!” 邬弦意迷茫地睁开眼睛,感觉自己闭上眼睛才不过一秒,可外面的天色已经透出几分微明。猎人不见踪影,他用过的被子整齐地叠放在床头,房内只有宋子昂和程乐瑶。 宋子昂颇为稀奇地打量邬弦意,“行啊你,跟NPC一起也敢睡这么沉,对猎人就这么放心?” 邬弦意也有些懵,别说在副本里,就是在现实中,他都习惯浅眠,一点细微的响动都会让他惊醒,可昨夜他居然睡得那么沉,连猎人起床,在旁边叠好被褥离开,都毫不知情。 “猎人呢?”邬弦意打了个哈气,连日的困倦,显然不能在这么短的休息时间里补全,好在到底年轻,邬弦意很快打起精神,将外衣穿好。 宋子昂:“刚做好早饭,这会儿在院子里劈柴呢,让我俩来叫你起床吃饭。” 说起做饭,邬弦意倒是想起一件事情:“你家有人是左撇子吗,我是说,猎人家。” 宋子昂思索片刻:“没有吧?我没太注意,为什么这么问?” 邬弦意:“我昨天去厨房时,看到刀架上的菜刀刀柄是朝左摆放的。” “猎人家的饭平时就是猎人自己做,我不进厨房,他徒弟更没去过……但他不是左撇子吧,我记忆里他平时都是用右手。” “猎人是不是左撇子很重要吗?你该不会怀疑,他也变成了怪物,所以出现了异常行为?”程乐瑶问。 “他要真是怪物,咱们还能看到今天的太阳?”宋子昂说:“兴许就是随手一放?” “猎人虽然以打猎为生,但家里收拾得十分整洁,他应该不是那种用过的东西会随手乱放的性格。”邬弦意说:“我当然也不认为他是怪物,只是在想有没有什么别的可能。” “还能有什么可能?”宋子昂掰着手指:“这个副本里,出现的角色无非就是玩家,怪物,NPC嘛。他不是玩家,不是怪物,那只能是NPC了,一个普通NPC你管他干嘛。” “也是”邬弦意笑了笑,像是被说服了:“确实可能是我想多了,走吧,去吃早饭,等下还要找另外一组玩家会和。” 邬弦意这么说着,心里却暗自盘算:猎人是个NPC,但绝不普通。不说别的,单就待在他身边那种过于强烈的亲切感和安全感,就让邬弦意感觉不合理。像是中了某种催眠或者暗示一样。 邬弦意仔细回想自己和猎人见面的种种经过。忽然想起昨夜对方见面时,猎人说过一句话: 我怎么每次见到你,都是在哭。 邬弦意心中一凛,每次? 身为玩家的邬弦意和猎人只见过两面,但猎人和邬大夫的见面次数远不止两面,远的不说,就说前些天给被救回来的小孩看病那次,他当时自然是没有哭的,何来每次见面都在哭一说? 除非猎人的身份并不止是NPC,甚至于,他知道自己是玩家,而不是属于这个村子的邬大夫。 当然,这仅仅只是猜想。也可能只是一句偶然的措辞,像随手放反的菜刀刀柄一样。 但邬弦意决心找机会验证一下,毕竟这场无限游戏,任何一个小的疏忽都足以致命。 饭桌前,猎人已经将饭菜摆好,肉饼稀饭,配上卤肉和腌咸菜,对于这个村的人来说,已经称得上丰盛的早餐。 昨日见过的小孩,此刻乖巧地贴坐在猎人身边,吃得两颊鼓起。见三人过来,眼睛里露出几分警觉,起身朝猎人身后躲。 猎人只得放下筷子,将人从后面捞出来,安抚道:“小寒,坐好吃饭,这里没有危险。” 又对邬弦意和程乐瑶解释:“他叫小寒,因为先前发生的事情,他有点怕生,你们别见怪。” 邬弦意没说话,视线落在被放下的筷子上,刚刚猎人拿筷子的是右手。 邬弦意于是故意脚下一绊,朝猎人摔了过去,一手按在桌台上,好巧不巧地将猎人的筷子碰落。 “小心。”猎人用右手虚扶住邬弦意,左手则稳稳地借住了筷子。 宋子昂在另一侧坐定,给自己盛了碗稀饭,瞥见这一幕,嫌弃道:“邬弦意,你小脑没发育好么,怎么平地摔跤啊。” “宋子昂,不许和邬大夫这样说话。”猎人不轻不重地训斥了句,又关心地问:“邬大夫没事吧?” “抱歉,大概是有些没睡醒。”邬弦意摆摆手,也挨着猎人坐在小寒的另一侧,一边抓起热腾腾的肉饼,一边用余光留意着猎人的动作。 看到猎人准备将筷子换回右手,邬弦意佯装好奇地问:“猎人大哥,你左手会用筷子吗?我看你刚刚接筷子那一下挺灵活的。” 猎人停下了换手的举动,用左手持筷子夹了点咸菜,放进碗里,动作熟练稳当:“也可以,以前打猎的时候,两只手常有受伤,不方便时,便只能换另一只手,所以基本上我右手能做的事情,左手也都能做。不过平时,我还是更习惯用右手一些。” “猎人大哥好厉害。”邬弦意一脸真诚的夸赞着。 挑不出错的回答,邬弦意并不想显得太过急切,暂时放弃了继续试探,话锋一转,提起借住的另一个目的:“对了,猎人大哥今天白天有事吗?” 13. 天黑请闭眼 猎人放下筷子:“最近封山,左右不过是在家里打扫收拾一番,准备过年,再在家陪陪小寒,倒没什么急事。” “是这样的,猎人大哥,我们通过昨天的调查,对于为祸村里的怪物,其实已经大概有了方向。”邬弦意简单讲了于建章关于胖婶的那些发现,又说:“那怪物行动迅速,力量也强于常人,凭我们几个去捉,心里到底有些没把握,所以我就想,猎人大哥能不能也一起去,帮帮我们。” “你是说怀疑胖婶就是昨天晚上出现的怪物?”猎人刚开口,正在吃饭的小寒忽然喊肚子疼。 小寒蜷缩起身体,双手按着小腹,皱着眉,像是极不舒服,一边干呕,一边咳嗽,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小寒?”猎人被这反应吓了一跳:“邬大夫,你快帮他看看,这是怎么了?” 邬弦意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孩,这么巧,上一秒吃饭吃的那么香,玩家找猎人帮忙,他就身体不舒服了? “没什么大事,”邬弦意说:“兴许是夜里受了寒,招了些凉气。” 猎人松了口气,不疑有他:“哦。” “走吧,哥,我们去……”宋子昂一抹嘴站起身,催促着猎人出发。 话没说完,却被小寒打断。小寒伸手死死拽住猎人的衣角,通红着一双眼睛,哑声道:“师父,别走,我难受……” 那副虚弱又无助的样子,看上去可怜极了。 猎人露出为难的神色:“小寒不舒服……” 邬弦意踢了踢宋子昂的椅子,眼神示意你也撒娇啊!你不会吗?这可是你亲哥! “哥,我们今天这个怪物,很危险,我hai……h……”宋子昂涨红着脸,害怕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让他撒娇,比杀了他还难受。 宋子昂自暴自弃地梗起脖子:“草,不来就算了,那怪物我们自己也能对付。” 程乐瑶惨不忍睹地闭了闭眼,开口道:“猎人大哥论打猎是一把好手,照顾孩子怕是不太在行,留下来,也不能让小寒症状减轻。要我说,猎人大哥不如将小寒先送到程家,我娘最会照顾孩子。你也好安心跟我们去处理胖婶的事,你看这样安排行不行?” 猎人思索片刻:“小寒怕生……” 邬弦意打断他:“猎人大哥,你心疼小寒我理解,但小寒早晚得从那个阴影里走出来的,如果因为他怕见生人,就将他一直保护在家里,那他该如何长大呢,有朝一日,如果你无法保护他,他又该如何生存呢?” “程家大娘是个有耐心又温柔的,我想,让小寒多接触接触,绝非坏事。” “好吧。”猎人终于松了口。 “师父,我不要别人,我不去……”小寒小声抗议着。 “小寒,师父今天有正事,顾不上你。程大娘会照顾你,你放心。”猎人下定决心,转头和程乐瑶说:“这样,我现在就将小寒送去程家,稍后我会到胖婶住处与你们汇合。” “让乐瑶陪你一起吧。”邬弦意怕路上有什么变数,给程乐瑶使了个眼色。 “对,我去和爹娘打个招呼。”程乐瑶心领神会,朝邬弦意招招手:“那我和猎人大哥先去了,等下咱们到胖婶那汇合。” “乐瑶,别忘了咱们的暗号。”邬弦意嘱咐道。 “什么暗……”程乐瑶疑惑地看向邬弦意,他们约定过暗号吗? 邬弦意凑近程乐瑶耳边,悄声说:“我昨天在仓库找材料做陷阱的时候看到过一枚骨哨。等下我们到了胖婶那里,我会让宋子昂吹响骨哨。如果他正常跟你走,那你就说这个信号代表一切正常,我们已经到胖婶家门口等他了。如果到时猎人不肯跟你走,你就说这暗号代表他弟弟遇到了生命危险,让他一定过来救人。” 程乐瑶:“这能行吗?” 万一猎人来了一看,大家啥事没有,岂不是当场穿帮? 邬弦意没有解释:“放心,照我说的做就好。” 等猎人、程乐瑶带着一脸不情愿的小孩出发后。邬弦意也和宋子昂说了关于哨子的事情,让宋子昂帮自己将哨子找出来。 “你既然知道位置,为什么让我找?”宋子昂不满道,随后他想起什么,瞪起眼睛问:“你总不会连骨头都害怕吧,这是兽骨啊,又不是人骨头!你怎么不干脆别吃肉了!” “咳,谁说我害怕了。我这不是觉得你眼神比我好,身手敏捷找的快,肺活量也足,回头吹哨声音响么。”邬弦意绝口不提自己昨天从材料堆里捡到骨哨时,吓得直接把东西丢出了。 他就是这样奇怪,吃肉啃骨头的时候,他面前的是食物,自然不觉得恐怖。但拿起骨哨,联想到这骨头从死去的野兽尸体上抽离,被雕刻成工艺品的画面,邬弦意就觉得毛骨悚然。 宋子昂接受了邬弦意的解释,将骨哨从仓库翻出来,戴在身上,但心里仍有些不理解:“这东西真的用得着吗?以猎人的性格,既然已经答应了我们,不至于变卦不来吧?” 邬弦意:“如果那孩子做出些过激的行为,以自身的性命安危要挟猎人呢?” 宋子昂:“呃,那确实,不过,那小孩不至于吧?只是让他在别人家待一白天,又不是把他扔了,没道理做这种事啊。” “只是以防万一。”邬弦意没继续解释下去,只说:“走吧,我们又快该迟到了。” 邬弦意,宋子昂二人到达地窖门口时。 巴松,王建章,应秋梅三个老玩家站在门外,眼眶青黑,满脸疲惫,不见冯良的身影。 邬弦意和宋子昂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冯良呢?”宋子昂上前一步问。 巴松侧开身,指了指身后。在他不远处的雪地里,俨然躺着冯良的尸体,身上盖着雪,只能看清大致轮廓。 死了。 邬弦意表情变了变,再一次感觉到游戏的残酷性。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人今天说没就没了。而且这人是玩家,不是可以用数据一词来自我麻痹的NPC。邬弦意心情有些沉重,并不是为冯良的死悲伤,只是想到以后要经历的,身边玩家的死亡恐怕还会有很多很多,直至彻底麻木。 注意到程乐瑶不在,应秋梅身体微颤,皱眉问:“跟着你们的那个女孩呢?” 邬弦意看她难看的脸色,便明白她想差了,解释道:“她没事,只是有其他任务,稍后会到胖婶家门口来跟我们汇合。” 应秋梅眼神里有些不赞成:“她单独行动?” “和猎人一起。”邬弦意答。 于建章听到猎人,露出几分意外的表情:“所以你们昨晚是住在猎人家,但猎人……” 明明自己去求猎人的时候,被对方拒绝了。但于建章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我明白了,是宋子昂带你们进去的,难怪……我倒是小瞧你了。” “这里昨夜发生了什么”邬弦意问。 “冯良死了,和前天程家二伯的情况差不多,死在雪地里,冻得僵硬,也有一些抓咬的痕迹。”应秋梅主动说道:“对了,他的心脏也不见了。” 邬弦意回忆起昨天那个人身狼首的怪物,如果昨天自己被对方扑中,那今天躺着的那具尸体,会不会就是自己。 “所以你们昨晚也遇到怪物了?”宋子昂问。 “也?”于建章一愣:“难道你们也碰见了?” 宋子昂刚想承认,感觉到邬弦意在他后腰处捅了一下,话锋一转:“没。” 又疑惑不满地转头去瞪邬弦意,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宋子昂,麻烦你先去帮我看看尸体吧。”邬弦意无辜地眨眨眼睛。 宋子昂虽然有些不明所以,还是不情愿地应了声撇:“哦。” 邬弦意远远绕开尸体,走到门边,查看了一眼门锁。 门锁完好,没有任何损坏的痕迹,又转向于建章二人,问:“怪物长什么样子,你们看到了吗?” 应秋梅:“没有,是巴松发现冯良不见后叫醒了我俩,并没有看见怪物。” “哦……”邬弦意闻言偏头看过去:“那能麻烦巴松哥说说经过吗?” 巴松搓搓脸,语气悲伤又疲惫:“昨天我们约定好,四个人轮流守夜,以沙漏时间计算,一轮沙漏便是一个时辰。冯良是第二个守夜的,在我前面。我没有等到冯良喊我换班,半夜醒来时,想出去看看时间,出门后却没见有人守夜,沙漏里的沙子已经落光了。” “我再往外找时,发现地窖外面的门开着,冯良就躺在门外,已经没了气息。我赶紧叫醒了他们俩,冯良死的太蹊跷,我们后半夜怕那怪物再来,便都聚在一起,没敢再睡觉。” 邬弦意拧眉:“冯良死时,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于建章:“我们的确没有听到什么动静,直到被巴松叫醒,才知道冯良出了事。” 应秋梅也说:“这事说来也蹊跷,昨夜为了大家安全,我在走廊做了个简易的警报器,以红绳牵动各个房间内的铃铛,只要守夜之人发现异常后,碰碰红绳,铃铛一响,大家就能知晓。但昨夜却并未听到铃铛声响。” “邬弦意你过来看。”宋子昂蹲在尸体边,像是有什么发现。 “我就不看了。”邬弦意抗拒地朝后退了退:“你发现什么?” “冯良背部有一些擦伤,像是被拖拽过的痕迹。”宋子昂一边起身朝邬弦意这边靠过来,一边说:“难不成这怪物是跑到地窖里,将冯良打晕了拖出来的?” 邬弦意脸色又白了白,强撑镇定地后退半步:“我知道了,你先洗手。” “啧,我都不嫌弃你胆小了,你还嫌弃我手脏。”宋子昂故意在邬弦意面前比划几下,才转身去找地方洗手了。 “调查冯良的怎么死的不急,总之我们已经知道了怪物的身份,我们得抓紧时间先解决它,不能让他继续伤人。”巴松催促道:“宜早不宜迟,冯良尸体村长会来处理。我们还是尽快出发去对付胖婶吧。” 洗好手的宋子昂还惦记着刚刚讨论的事情,趁其他人离得远的时候,又凑到邬弦意跟前,悄声问:“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昨夜我们那边也有怪物出现的事情? 邬弦意:“不到时候。” 看宋子昂还想继续问,邬弦意岔开话题:“你发没发现怪物开门和开窗用的手段不一样?” 宋子昂:“哪不一样?他们这里的门也是莫名其妙就开了,不是和昨晚那怪物开窗的事情挺像的。应该是先从窗进来袭击了你,没得手,跑掉之后,又来这边杀了冯良的吧?” 邬弦意:“怪物开窗,是通过凝结雾气,腐蚀掉窗户上的锁。但后来我查看了地窖的大门,没有任何锈蚀损坏的痕迹,也没有被暴力破坏。” “诶,这样吗?那门是怎么打开的?总不能是有人给怪物开了门吧。”宋子昂拧着眉问。 “有可能,怪物有钥匙。有或许,是有人帮他打开的。”邬弦意视线扫过走在前面的队友,最后落在巴松身上:“我记得,这个地窖是巴松找的。” 宋子昂顺着看过去,又压低了声音问:“你怀疑巴松,他跟怪物勾结?可,那为什么死得是冯良呢,冯良可是最听他话的了。” “别瞎说。”邬弦意收回目光,表情无辜:“无凭无据的,我怎么会怀疑亲爱的队友呢。” 14. 天黑请闭眼 “我们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吧。”半路上,应秋梅提议道。 巴松打岔:“不是该先想办法确定胖婶到底是不是怪物么?万一她不是,我们冒失地冲上去,错伤好人,不但会失去村长的信任,还给真正的怪物提了醒。” “那也总比进去以后,发现胖婶就是怪物,然后应对不当,被团灭了强。”于建章不客气地说。 “巴松,你误会了,我并没打算一见面就攻击胖婶,只是准备先设法把胖婶控制起来。”应秋梅说:“这样,万一她真是怪物,我们也好应对。如果她不是怪物,总算没有受伤,也有办法交代。” 众人说话时,已经靠近了胖婶家的院子,胖婶的住处和她养猪的地方建在一处,位置已经是村子的最北边,后墙外便挨着一大片林木。冬日的树林已然落光了叶子,秃枝陡峭地向天空伸展着。上面偶尔会有路过的乌鸦栖息,发出几声嘎嘎的尖叫 。 她话音未落,走在最前面的宋子昂和负责带路的于建章忽然感觉一脚踩空,朝下陷去,被弹起的机关网套了个正着,片刻间便被捆成了粽子。 “是像这样控制起来吗?”胖婶推开旁边的一个院门,走了出来。 她看起来和平时无异,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个子不高,身材与其说是胖,倒不如说是壮。在她身后,七八只高大的灰狼冲出,将玩家团团围住。 “这什么鬼东西!”宋子昂全身被束缚着,只有嘴还能嚷嚷:“放我下来。” “猎人家的二小子,你哥哥没和你讲过么。养猪以前,我也是打过猎的,不过我不比你哥身手矫健,就喜欢做些机关,逮些自作聪明的呆兔子,傻麻雀。” “你才是呆兔子,傻麻雀!靠,玩阴的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放老子出去,一刀一个宰了你和这些畜生。”宋子昂激烈挣扎起来,不料被那绳子越勒越紧。 “宋子昂你先别乱动了。这种网会越挣越紧,只能用刀割断。”应秋梅心疼搭档,提醒道:“你看老于勒得脸都白了。” “的确没必要挣扎了,反正你们早晚都要死。”虽然顶着胖婶的样子,但面前的人从语气到神态,都和记忆里的胖婶完全不同。她微微眯起眼睛,眼里泛着兴奋嗜血的光。 “正好,我的孩子们缺口粮,有你们五个,也够他们好好饱餐一顿了。进来吧,难道还要让我请?” 随着胖婶话音落下,狼群伏身做出攻击的姿态,一双双油绿色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长伸着舌头,口涎顺着张开的嘴流出,滴滴答答落在雪地里。 一切发生的十分突然,邬弦意左右看了看,趁着胖婶不注意,果断扭头爬向了离得最近的一棵歪脖树,别看他身体瘦弱,爬树倒是颇有些技巧,踩住树上的几处着力点,几下便爬到三米高的树冠上。 他心安理得地想,应秋梅和巴松是老玩家,有积分有道具,这种危险的时刻当然是他们先上。反正自己也贡献不了什么战斗力,还是老老实实先待在树上观察情况吧,这个位置虽然也不能说绝对安全,但有树枝遮挡,可以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说不定胖婶一个没注意,就把他给忘了呢? 宋子昂看着麻利爬树的邬弦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邬弦意,你特么给老子从树上滚下来,你还能不能有点骨气了!” 邬弦意没吭声,从树上团了个雪球,一下砸在宋子昂头上:快闭嘴!再喊胖婶都看过来了! 观众都被邬弦意这套操作看待了:“这邬弦意真是怂得名副其实啊。” “好笑,他真以为上树就安全了,等胖婶吧底下的人料理了,他一样跑不掉。” “人都吓傻了呗,哪还顾得上那么多。” “最能打的宋子昂被套在机关网里了,于建章也在里面。巴松那家伙只会逃跑,邬弦意已经吓到树上去了,应秋梅独木难支,我赌这波团灭,凉透了。” “巴松应该死不了,他玩了这么多新手本,也攒了不少能保命的道具。” “于建章和应秋梅有后手的,未必不能翻盘。” “要是能想办法把于建章和宋子昂放出来,说不定还有的打。” “没戏的,几个老玩家不擅长战斗,新人没有经过积分改造,体质比怪物差一大截,也就身体最好的宋子昂体质能和老玩家接近,就算算上老玩家的道具,这把也没什么赢面。” “喂。”趴在树上的邬弦意半仰起头,眼神看向虚空:“在看直播的朋友们,光看戏很无聊吧,来打赌吗?” “他是在问我们?”弹幕后的观众懵了。 在新手副本里,绝大多数玩家连副本情况都没摸清楚,加上也不会收到付费弹幕,会选择下意识地忽略观众,少数会和观众互动,但也多是像巴松那样以讨好的姿态,企图从观众手里混到些额外的积分。个别会表现的叛逆,对观众展现出憎恨和敌意。但像邬弦意这样,和观众玩什么打赌的,还真是少见。 “要不,我们就赌,玩家能不能杀死胖婶?”邬弦意单手支着下巴,手紧张地握成拳头,脸上还要装出淡定从容的样子:“好像不太刺激,这样,我再加个条件,还要猜对今天玩家里会死几个人。” 是挺刺激的,弹幕都被刺激得空屏了几秒。 “卧槽,不是说邬弦意很怂吗,这会儿他倒是很敢说啊。” “博眼球而已,想从观众手里骗积分呗。” “是哦,如果有人想跟他打赌,就得花50积分先留言。而且就算他输了,他能给观众什么,说不定人都没命了。” “我猜,你们现在一定不信,还觉得我是为了骗积分。甚至还想,这人都马上要死了,还能怎么偿还赌约。”邬弦意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明明什么都没看,却仿佛穿透了屏幕,洞悉着每个观众的想法: “没关系,我不需要你们用醒目留言回复我,咱们做君子协定,跟不跟我赌,都随你们心情。至于赌约如果你们输了,你们每人给我10积分,这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是什么负担吧?如果有我输了,只要我活着,你们可以通过留言,指定我做一件不违反规则的事情。” 有过和弹幕互动的经验,邬弦意猜这些观众的想法并不难,其实如果将自己的死亡,代换成游戏角色的死亡,那么这些屏幕后的观众其实和曾经那些看自己直播的观众,并没有太大区别。 以前邬弦意玩游戏,如果遇见难度很高的关卡,观众也会兴奋地在弹幕上打赌,猜他会不会死。而这也是邬弦意最喜欢的环节,立最狠的flag,骗观众跟自己打赌,再成功回收flag,收割礼物。 先前一个留言都要50积分,邬弦意猜10积分这个价格应该是每个观众都能出得起的。当前显示的观看人数有三百多,就算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完成赌约,他也能赚一千积分。而这个数目,已经相当于主线通关D级副本的奖励了。 至于输了的代价?邬弦意压根没考虑过。这里三个老玩家加一个看上去就很能打的宋子昂,怎么看都不可能死在自己前头。死人不需要完成赌约,这完全是个无本买卖! “说完赌约,就该下注的内容了,我猜……”邬弦意想在树上调整个舒服点的姿势,没想到踩着树干的脚底滑了一下,多亏双手死死抱住树干,才稳住了身体。 好险,差点掉下去了。 邬弦意惊魂未定,狼狈地手脚并用着,将身体在树上固定成树袋熊一般的姿势,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补完刚刚要说的话:“一,一个都不会死。” “哈哈哈,用最怂的姿势,立最狠的flag。” “所以这是吓得神志不清了?” “他要是声音不抖,这句话还可信点。” 邬弦意装逼没装成,自觉有些丢人,倔强地咬着嘴唇,双颊绯红。加上刚刚受惊吓时,吓出的眼泪,欲落不落地在眼眶打转。倒透出一副别样的风情来。 或许是被美色迷昏了脑子,弹幕上大片地刷着: “好好好。” “赌就赌。” 甚至有个观众手一抖,直接点成了醒目留言。 “成交。”【醒目留言+50积分】 邬弦意看着增长的积分,方才丢人的插曲立刻抛诸脑后,薄唇弯成好看的弧度,明明眼中映满风雪,却像是绽放在枯枝上的桃花春色。 15. 天黑请闭眼 邬弦意在上面和观众打赌,下面的玩家却没有这么悠闲。 巴松站指着盯住自己的狼群,脸色青白地质问小夫妻二人:“你们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说调查的很清楚吗?怎么连胖婶家养狼这样明显的线索都没发现?” “你先别说话。”应秋梅看起来倒还镇定,她摊开手,手里凭空出现一个带着绣线的香囊。 拆开带子,一股隐约的香气便从里面飘出来。 邬弦意趴在树上都闻到了,味道清雅,像是池塘里初绽的睡莲。 随着这股味道飘散,玩家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原本杀气腾腾的狼群却接连痛苦地抽搐着倒地,大口地朝外呕吐着,血,混合着还未消化的肉块。 胖婶也弯腰呕出一大滩血来。血水里,隐约可以看见一些黑色线状的虫子,在里面欢快地扭动着。 趁这个时间,应秋梅冲到网边,掏出靴子里的匕首,贴着绳子,用力切割。 “对不住了诸位,先前我和老于的确隐瞒了大家一些线索,胖婶将猪毒死后,空置的养猪场里就成了这些狼的地盘。这事我和老于其实是知道的,所以今天提前留了后手。不告诉大家,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原来昨日,调查完胖婶住处后,于建章,应秋梅两人就顺藤摸瓜找到养猪场这边。发现了被啃食过的人骨,并撞上了藏在养猪场里的狼群。这狼群并不嚎叫,只会用令人心悸的绿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于是两人在给养猪场提供水源的井里投放了于建章的本命道具,水生蛊。 这种蛊十分便利,能够投放在任何水源之中,能够引起腹痛,呕血,甚至死亡,但见效较慢,通常视情况需要三到七天。 但如果和应秋梅的道具配合,却能加速生效进程。 应秋梅的本命道具是一个香囊,可以通过散发出的香气,对周围人的情绪产生影响。两人也是在机缘巧合下发现,香奈内有种睡莲香,不仅能使人冷静放松,还能让蛊虫变得异常活跃,径直从宿主体内冲出来,致使宿主内脏穿孔,造成重伤,甚至是直接杀死。 两人计划着,如果能顺利解决胖婶,就不催动蛊虫。但万一出现变数,或者胖婶实力过强,玩家无法应对,便利用两人本命道具作为底牌,用来翻盘。 没想到现在刚一见面,就不得不将底牌用了出来。 短短数十秒,灰狼已经抽搐着躺倒在地上,嘴大张着,汩汩朝外冒着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只有胖婶还趴在地上,一边吐血,一边用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释放香气的应秋梅。 应秋梅知道对于胖婶这样的怪物,这蛊毒并不致命,顶多让胖婶虚弱几分,等她从疼痛中缓过来,还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她用力地割网兜,手指都被网绳磨出了血。可网兜很坚固,即使被挑断了几根绳子,却也只是给宋子昂和于建章争取了一点活动空间,离把人放出来,还差得远。 “呜啊……”忽然胖婶四肢着地,仰头发出一声狼嚎,四肢开始扭曲变形,呈现利爪的模样,头上也生出打量毛发,鼻尖拉长,瞳孔由黑转绿,眼白处泛着血丝。 “咦?”邬弦意发出一声惊呼,紧了紧抓着树干的手,认出这正是昨晚出现过的怪物模样。他的视线看向怪物的脚,昨天被那么重的笼子砸中,就算脱身,脚伤也不能好的这么快吧。 怪物双手在地上一撑,双脚用力蹬地,朝前跃出数米。 “……”中了毒还能跳这么远,邬弦意呆了呆,这可完全不像是受过伤的脚啊。 “身后!”于建章发现胖婶冲向应秋梅,立刻高声提醒。 应秋梅听见提醒后,凭着和于建章的几分默契,立刻弯腰俯身朝侧面一滚,但仍躲慢了一步,被怪物一巴掌拍在背心,接着锋利的爪尖从背心到左腰拉出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你没事吧?”于建章扯着绳索高声问。只差一点,他们就能割断绳子逃脱了。 应秋梅伏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还能动。” 通关副本获得的积分可以用来升级本命道具和强化自身,应秋梅将上一轮获得的积分全部投入在身体强化上,所以不论是生命力,还是力量敏捷,都比作为新手时,提升了不少。 胖婶再一次朝应秋梅扑过来,丝毫不打算给应秋梅任何喘息的时间。有了准备的应秋梅,灵活地躲闪开胖婶的进攻。 但她到底没有太多战斗经验,随着剧烈的活动,背上的伤口再一次迸裂,血浸透了应秋梅的棉衣,沿着衣服下摆滴滴答答落进雪地里,砸出一个小小的血坑。在场的人都看得出,她撑不了太久了。 巴松见势不妙,便趁着胖婶专心攻击应秋梅的功夫朝后退去,一开始是慢慢后退,后来便开始扭头狂奔。 “哈,”应秋梅看见了,但并不觉得意外。就像先前看见邬弦意上树一样,她也没多说过什么。 从一开始,在她心里,除了于建章,其他玩家本就算不上同伴。 只是,凭借她一个人的力量,大概到底还是无法胜过面前这只怪物的。她有些不甘心,如果她倒下了,就没人去救老于了。他们曾约定过要一起通关游戏,再想办法回归现实,这才第二个副本…… “巴松哥!”清亮的喊声从树上冒出来,一下吸引了在场所有人,和怪物的注意。青年骑在树杈间,双手树懒一样抱着一根粗树枝,或许是因为太害怕掉下来,所有动作显得有些滑稽。 此时他伸长了脖子,用略带颤音的嗓子大声喊道:“快跑,去找猎人,他就在程家,离这里很近。” “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会坚持活到猎人出现的。” “艹!”巴松听到后面的喊声,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找什么猎人,邬弦意这一喊,是生怕怪物不来追杀他么? 怪物听见邬弦意的话以后,立刻放弃攻击应秋梅,转身朝巴松这边追过来。它手脚并用,呼吸间,便已将巴松追上了。 看着巴松被怪物一口咬在大腿上,应秋梅眼里闪过一丝快意。临阵逃脱的人,就该是这个下场! 另一边邬弦意也终于不在继续赖在树上观战,而是趁怪物离开,从树干上溜下来,摸到宋子昂旁边,捡起应秋梅掉落的匕首。 应秋梅受伤了,撑不了太久,巴松靠不住,想活命,他还是得自力更生。 可邬弦意才拿起刀开始动作,便见怪物又掉头朝自己这边跑回来。 原来巴松为了摆脱怪物,丢出一个转移怪物仇恨的临时道具。因为道具作用,怪物不受控制地将注意力转到邬弦意身上,继而发现邬弦意拿着匕首靠近网兜,这才杀气腾腾地朝他冲过来。 几十米的距离,对于怪物来说,也就是不到十秒的功夫。 留给邬弦意的安全时间不多了,望着那坚固粗壮的麻绳,邬弦意刀锋一转,径直将刀抵在宋子昂胸口,手腕一转,割开了宋子昂的棉衣,棉絮从里面秃噜出来,邬弦意二话不说将手伸进去。 “喂,你干嘛!”宋子昂懵了,下意识地躲闪着邬弦意的手。忽然觉得后颈处被绳子勒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邬弦意是在拽他先前挂在脖子上的骨哨。 邬弦意把骨哨怼到宋子昂的嘴边:“吹。” 哨声音尖锐细长,划破了冬日的晴空。 怪物冲上来,这一次,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紧了邬弦意。 “啧,他吹的哨,你瞪我干嘛。”邬弦意在背后一把将匕首塞到宋子昂手里。爬树是来不及了,他又没应秋梅那么灵活的身法,关键是腿脚也软的厉害。 眼看着那锋利的尖爪朝自己伸过来,邬弦意脚歪了一下,坐倒在地上,望着巷口大喊:“猎人来了!” 怪物听到这话,绿油油的眼里闪过明显的惊慌,一时顾不上攻击邬弦意,爪子一收,闪向一边。但当它转过身看,巷口哪有猎人的影子。 怪物意识到自己上当,愤怒地会审去找骗自己的青年,却发现邬弦意也不见了。 “吼——”被愚弄的怪物发出愤怒的低吼声。 不远处的石头后面,邬弦意蹲在雪堆里,将头扎得更深了些。 怪物没找到邬弦意,又将目标转回到场上唯一能活动的应秋梅身上。 应秋梅眼里露出几分决绝,再次拆开香囊这一次,香气汹涌浓烈。 怪物闻到味道,眼里露出忌惮,本能地朝后退了退。 不过这一次,香囊里的香味却不是为了对付怪物,七里香,效果是麻痹。应秋梅是用来给自己止痛的。 感受着背上撕裂般的疼痛渐渐缓解,应秋梅再一次站直身体。 怪物等了几秒,见香囊没有伤到自己,又朝应秋梅扑了上去。 应秋梅觉察不到疼痛后,反应上升不少,几次险险避开怪物的攻击。但好景不长,几个回合后,应秋梅刚站定身体,忽然感觉眼前一黑,头脑一阵阵的发晕。她好像,有些失血过多了。 怪物发现机会,朝前扑来,锋利的牙齿直咬向应秋梅的咽喉。 “啪!”一个雪球正中怪物的鼻梁处,将它脑袋砸得一歪。 怪物循着雪球的方向看过去,正看到邬弦意来不及缩回去的脑袋,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飞身朝邬弦意扑过去。 “这边,猎人——”邬弦意大喊。 怪物动作下意识地一顿,随机怒火翻腾!哼,以为我会被同样的套路骗两次吗?正当他打算继续进攻时,耳朵却敏锐捕捉到后方急速靠近的脚步。 猎人真的来了?怪物一个激灵,翻身再次躲向一侧。 回过头,怪物却发现,跑过来的并不是它畏惧的猎人,而是猎人的…… “的弟弟。”邬弦意躲到邬弦意身后,慢悠悠地补上三个字,弯起眉眼看着宋子昂:“太慢了,几根绳子而已,这么半天才解开。” 先前,邬弦意趁着吹哨的功夫把匕首递了进去,多亏应秋梅割断了网兜上的几根绳索,扩大了两人在往兜里的活动空间,让两人不至于连手都活动不了。后面宋子昂便趁着怪物不注意,悄悄沿着缺口,将网割开,终于和于建章两人从里面脱身,钻了出来。 脱困后的于建章第一时间将应秋梅扶到一边。而宋子昂则拎着匕首,朝怪物冲了过来,准备报对方用陷阱坑自己的仇。 发觉网兜里的两人竟然逃脱,怪物更加愤怒地扑向邬弦意。都是这个家伙在背后捣鬼,一直猎人猎人地瞎叫,让自己分心。 “救命救命救命!”邬弦意毫无形象地躲到宋子昂身后,犹如老鹰捉小鸡里的小鸡,把宋子昂当成了保护自己的鸡妈妈。 宋子昂的棉衣本就被邬弦意割破了,现在用力一扯,原本的破口越扯越大,棉絮一团团飞出来,混入地上的雪堆里,露出大片的里衣,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你特么别揪我衣服啊!再揪散架了!”宋子昂崩溃大喊着,到底不能下手直接戳死邬弦意这个碍事的队友,于是泄愤般将匕首捅进怪物挥来的前肢。 “嗷……” 怪物吃痛地叫了一声,总算意识到,比起邬弦意这个只会咋呼的家伙,身强体壮的宋子昂才是个更大的威胁。 一人一怪缠斗在一起。期间于建章上前帮忙,但他到底不擅长打斗,没几下便被怪物踢中了腹部,摔在一边墙上,也不知断了几根肋骨。 倒是宋子昂,似乎懂些打架的门路,一招一式颇有章法,面对力量和速度远胜过自己的怪物,倒也能打得有来有回。 一会儿的功夫,怪物肚子上被捅了两刀,脸上也挨了一下,宋子昂身上更惨,几处挂彩,棉衣彻底被扯烂了,被怪物抓住肩头按在地上。 怪物想用利齿咬穿宋子昂的脖子,却被匕首死死抵住。刀背割破了怪物脆弱的口腔,血顺着匕首,滴滴答答地落在宋子昂喉咙处,又顺着滑向一侧,留下一道狭长的血线。 因为太过用力,宋子昂脸都憋红了。他的力量到底比不过怪物,匕首一点点下压。 快了,就快了!怪物的眼里闪着兴奋嗜血的光:等咬死这个力气最大的,旁边那几个,都跑不了。一下吃掉这么多心脏,想必我的实力也能大涨一截…… “猎人,射这里,快!” 听到这耳熟的声音,怪物只觉得怒气翻涌。还用这招骗我?做梦! 它张嘴朝宋子昂喉咙处咬去。近了,他的牙齿已经感觉到皮肤柔弱的触感和皮肤下泵跳的甜美血液了。只要再用力点,他就能轻易咬穿对方的喉咙。 “咻!”破风声从背后传来,来不及做出任何想法,怪物便感觉到自己心口一凉。温热地血溅了宋子昂满身,将周围的积雪都融化了些。 怪物不敢置信地扭头,视野里最后的倒影,是一个站在房顶上,举着弓箭的青年。 真的是猎人…… 16. 天黑请闭眼 “抱歉,我来晚了,你们没事吧?”手执长弓的猎人轻巧地跃下房梁,动作轻盈地像是林间的驯鹿,长腿一迈,几步来到怪物跟前。 “不晚不晚,时间刚刚好。”邬弦意从雪堆钻出来,脸上还沾着些碎雪,漂亮的鼻尖被冻得有些泛红,此时微仰着头,眼底映着冬日的暖阳,熠熠发光。 但对于邬弦意来说,他眼底的不是阳光,是强大可靠的金大腿在他眼前发光。就知道选你没错! “你没事吧?”猎人被这样盯着,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连声音都软了几分,和刚刚射杀怪物时的凌厉判若两人。 “他屁事没有,但你再晚几秒就能赶上给我收尸了。”宋子昂将身上怪物的尸体推开,擦了把脸上的血迹自顾自爬起身来。从昨晚他就发现了,猎人对邬弦意的态度好得出奇,长得好看还能得到这种福利吗?有时候他都怀疑,猎人到底是谁的亲哥。 “太及时了。多亏您的出现,我们才得救了。”巴松扯下一截衣摆,将大腿的伤口绑紧固定,撑着根树枝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不必道谢。”猎人语气淡淡。 巴松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从里面听到了几分疏离。怎么,NPC还对玩家搞区别对待的?颜值歧视? “秋梅,你怎么样?”于建章摸出一瓶止血的药剂,全部倒在应秋梅背上。 “只是有点失血过多,没什么大事。”应秋梅借于建章的支撑,站起身体:“反正等副本结束,就能恢复了。” “猎人大哥!”程乐瑶急匆匆地跑进巷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等,等等我!其实……其实不是……” 刚刚在程家,程乐瑶没想到小寒忽然抽搐昏厥,猎人也如邬弦意预料的,改变了主意。 程乐瑶正纠结着要不要继续劝说猎人,就听见远处传来的哨音。按照邬弦意的交代,她告诉猎人这是邬弦意一行人遇到生命危险,正在求救的意思。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猎人背着猎弓和箭袋直接跳上房檐,跑没了影。她循着方向追了一路,就怕猎人过去的太快,邬弦意那边没准备好,到时候直接穿帮。 毕竟猎人的徒弟现在看起来确实情况不太好,猎人这么不顾一切地冲去救人,要是发现弟弟根本没事,大家可有些不好收场。 可等程乐瑶站稳一看,呆立当场,吃惊地说不出话来。面前的人几乎各个挂彩,倒真似经历了一场恶战。尤其是宋子昂,衣服都扯破了,露出一身紧实的腱子肉,又沾了满身的血污。 这,为了装成生命危险,倒也不用这么拼吧? 等注意到地上怪物和狼群的尸体,程乐瑶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伪装,是的的确确的一场恶战。 “其实不是什么?”猎人看向追过来的程乐瑶。 “没什么,没什么!”程乐瑶连连摆手,又有点恍惚地问:“怪物已经被杀死了?我这算,躺赢吗?” “多亏猎人大哥到的及时,一箭干掉了怪物。这功劳有你一份。”邬弦意说。 “那大家都没事吧?”程乐瑶紧张地问。 “除了昨夜死去的冯良外,所幸大家都活着。”邬弦意着重强调了“都活着”三个字,并意有所指地看向天空。 这几乎是明示了,十个积分对于观众来说,确实只是很低的一笔赌约,邬弦意很快听到积分叮叮当当地进账了。 有观众出手大方,直接给二十三十五十积分的,也有一些观众觉得这赌约是邬弦意提的,自己又没答应。 最后邬弦意林林总总收到了一千四百积分,比预期的还多了些。 “谢谢,谢谢各位遵守约定,这都是我应得的。”邬弦意说。 “你在和谁说话?”程乐瑶奇怪道。 “观众,刚才我跟他们打了个小赌,赚点零花钱。”邬弦意舔舔嘴角,像只吃饱的猫,笑容餍足。 “观众?”程乐瑶晃了晃神:“哦,对,还有个直播系统,光忙着找怪物,我都给忘了。” 不过就算记起来,程乐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人互动,在她心里,这些人不仅是陌生人,甚至连位面都不一样,想想这些人把玩家投入死亡游戏来取乐,程乐瑶就彻底丧失了和他们交流的欲望。 邬弦意将程乐瑶拉到一边,低声问:“对了,猎人徒弟怎么样了?” “还说呢,又是抽搐又是昏迷的,猎人本来都说不来了,好在有你们的哨音,听见我说宋子昂可能遇到危险,猎人才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我刚刚路上还在想,要是你们这边还没开打,我该怎么跟猎人交代。”程乐瑶说着,又觉得事情有些巧的过分。不管是小寒的情况恶化,还是这边的意外,都恰好被着预先准备好的哨音化解。 不禁问道:“这一切也在你计划里?” “我哪有什么计划,我是赤脚郎中,又不是算命先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邬弦意笑得无辜,仿佛一切只是碰巧。 “走吧,先给宋子昂找件衣服,他冻得脸都白了。” “你以为这是怪谁啊!”宋子昂一边被风吹得打哆嗦,一边愤愤瞪着邬弦意,如果不是衣服被他用匕首划开一道大口子,后面也不至于被越扯越破。 说到底还是怪邬弦意太胆小,连骨哨都不敢吹,非要给自己。 “咳,大家去我那吧,我家有药。”邬弦意光速岔开话题。 玩家们都没反对。 “我就不跟着去了。”猎人说:“小寒还病着,我去看看他。” 邬弦意家住得离程家不远,昨晚他都能找到家门,今天走起来更是熟门熟路。 邬弦意把众人领到房间里安置,又说:“你们先坐下休息,我去找些干净的绷带和止血的草药来。” 邬弦意找到家里还没用完的止血药粉,连同绷带一起拿进房间,给伤得最重的应秋梅,巴松和宋子昂一人分了一份。 巴松却都没有立刻往身上用,有些信不过地盯着邬弦意,他可没忘了自己腿上这咬伤是拜谁所赐。 应秋梅干脆连药粉都没接,只拿了绷带让老于帮她缠上止血。 宋子昂倒是接了药粉就直接往伤口倒,同时还问邬弦意:“有衣服吗?我都快冷死了。” 邬弦意拿出一件有些陈旧的棉衣递给宋子昂:“我的衣服你穿小了点,穿这件吧,是老邬留下的衣服。” “行,”宋子昂也不挑,拿了衣服就往身上套。 程乐瑶眼看药粉都蹭在衣服上了,问:“你身上的伤都不包一下吗?” 宋子昂在异性面前格外要强,忍着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呲牙咧嘴地穿上衣服:“没那么麻烦,一点小伤而已,嘶——还没我平时打架伤得严重,睡一觉就好了。” 应秋梅此刻也用绷带缠好了伤口,虚弱地侧靠在椅子上“不用担心,只要待到明晚离开副本,玩家所受的伤都会恢复。” “好吧。”程乐瑶环视了一圈,怪物解决了,她忽然有些无所适从:“我们接下来干嘛?” 于建章扶着应秋梅坐下,奇怪地看她一眼:“怪物都杀了,你还想干嘛,当然是待着等副本时间走完。” 程乐瑶:“我们现在算是把村里的事情解决了吗?为什么还要等副本时长走完。” “副本的时限是三天,即使杀死了BOSS,也必须等到三天时间过完,我们才会被传送出副本。”应秋梅解答到。因为失血严重,唇色变得灰白。 “那我们该怎么判断我们是不是已经完成了主线?”邬弦意蹲在靠火炉的位置,将一双冻红的手,放在火炉上烤着。 “等系统结算,自然就能知道。通常来说,新手本的难度不会太高。伪装成胖婶的怪物强大又狡猾,不管是从线索的复杂程度,还是今天的战斗强度,都够格当一个新手副本BOSS了。”巴松停下缠绷带的手,语气真诚的解释,一如初见时,贴心引路人的模样。 仿佛并没有记恨过邬弦意几次打乱他的布置,也没有因为刚刚被邬弦意坑了一把而生气。 邬弦意没接他的话,俊秀的眉峰微微上挑,看向另外两位老玩家,目光含带询问。 于建章点点头,应秋梅微微阖眼,都默认了巴松的说法。 邬弦意将手在炉子上翻了个面,眼睛盯着掌心的纹路,薄唇含笑:“听你们这么说,我放心多了。” 17. 天黑请闭眼 巴松包扎好伤口后,就径直离开了,说是得赶快把怪物已经被杀死的喜讯告知村长他们。 邬弦意当然不信这么扯的理由,巴松可不像是那种会把npc放在心上的玩家。他觉得于建章和应秋梅应该也没信,但两人都没有对此表现出质疑。 “哎,对了,”邬弦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应秋梅:“刚刚猎人在场时,我听见你提到过‘副本’一词,这不算角色OOC吗?” 于建章主动解释道:“这一点你们不必担心,新手本没有角色扮演方面的要求,尤其像我们这种植入角色,身份是系统结合我们各自的身份,性格,生成的看似合理的虚拟临时身份,村民会自动合理化我们的行为,不会出OOC判定。” “虚拟身份?也就是说,我们这些人,原本在故事里就不存在?老邬大夫死后,村里没有新郎中,程屠户没有闺女,猎人没有弟弟,村长没有侄子,元哲先生没有邻居,胖婶也没有两个住她家里的远方亲戚?”程乐瑶好奇地凑过脑袋:“如果说我们这些身份是虚拟的,这个副本里的NPC呢,他们的过去,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也是在上个副本听一个老玩家偶然说过,副本是现实的碎片,所以应该是存在的吧。至于我们用的这些身份,也一定完全虚构,也可能是原主离开了村子或者死了,总之现在不在村子里,被我们暂时替换了。”于建章说。 “另外,副本内的NPC,对与游戏相关的信息,即使听见了,也如同听不到一般。就算你告诉他,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说你的真实身份不是这个村子的村民,或者提起一些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的东西,他们也会直接忽略掉这些信息。” 邬弦意听完于建章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漆黑的眼眸倒映着炉火,透出几分别样的神采。 有意思,他想到该怎么试探猎人了。 身后传来敲门声,程乐瑶离门最近,便起身过去开门,是程母。 程乐瑶有些意外:“母亲,您怎么来了。” 程母见找到了人,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脸上洋溢着几分喜意:“我听猎人说了,你们都在邬大夫家,果然一找就找见了。” “这不就是你们杀怪物的事情,在村里都传开了,大家张罗着晚上在村长家院子里,给你们办庆功宴呢。大家说杀怪物没出力,一家弄几个好菜好酒,也好表达一份感谢。” 程母话音刚落,邬弦意就听见村民闹哄哄的声音。盛情邀请玩家,参加晚上的庆功宴。说是全村的人都会去的。 邻居虎子的力气最大,一把挂住邬弦意的脖子,将他往外带:“邬郎中,你这回可在村里出了大风头,快和我讲讲,你们是怎么发现怪物,并将它打败的?” 盛情难却,邬弦意可算是深切地体会了一把这四个字的含义。 玩家们八仙过海,想尽办法推辞,却最终一个也没跑掉,全被拉到了村长家门前。 就连宋子昂,都黑着脸,被几个婶婶阿姨,拖到了庆功宴现场。 村长家的院门前,摆了几张大圆桌,一群人围着桌子,忙忙碌碌地布置着吃食,地上生着几盆炭火,融化了地面的积雪,也给雪地里的村庄,带来几分暖意。 一直笼罩在村民头上的死亡阴影解开了,村民看起来也比先前轻松了许多,脸上都有了笑容,之前被关在家里不让出来的孩子们,又叽叽喳喳地在村子里疯跑起来。 巴松笑容满面地站在村长儿子巴杨的身边,帮着接应往来的客人,谦逊地接受着村民的感谢和恭维。 邬弦意看着他眼底压不住的得意,便知道这庆功宴是来自谁的手笔。 “哎,我们的英雄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邬弦意一行人便被推搡到了中间。 巴杨激动地上前:“我都听巴松说了,多亏你们,才解决了怪物,替我母亲报了仇,也替村子里解决了忧患。大家伙知道了,也都很高兴,今晚的庆功宴也是村民的一番心意,请务必不要推辞。” 推不推辞的,反正人已经被架过来了。 “说起来,村长呢?”程乐瑶环顾四周,有些奇怪,毕竟是全村的庆祝,作为村长,为什么没来? 巴杨叹了口气,解释道:“父亲这两天因为母亲的事情,伤心过度,身体有些不舒服,正在家中修养,不过他听说了怪物被找到的消息,也很开心,还特地让我向大家,表达感谢。” “咱邬郎中这不是来了吗?大伯身体不舒服,那要不让邬郎中给瞧瞧?”巴松适时插话道。 邬弦意在心里骂了巴松一句,又给他挖坑。他根本没有看病的本事,对方八成是为了让自己落单,好找机会报复自己白天坑他的事情! “咳,村长伯伯既然是因为伤心过度导致的生病,这时候我再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不如让他先一个人静养。”邬弦意推辞道。 哎,他才不上钩,他这邬氏看病,主打的就是一个无为而治。 邬弦意的视线在人群里逡巡,最终定格在篝火旁一片不太起眼的阴影处,那里摆着把藤椅,上面坐着位昏昏欲睡的老人。 三爷爷。邬弦意将老人的面孔与记忆对上号。 如果今天下午没有这个莫名其妙的庆功宴,他原本也是打算去拜访一下对方的。 只是上前两步后,邬弦意却脚下一转,改了主意。并没有直接去找邬三爷,而是站到了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 “有没有小朋友想听听,我们如何杀死怪物的故事?”他这样一问,瞬间吸引了村民的注意力,小朋友跑得最快,在他面前围成一个圈,许多大人也跟着放下手里的活计,跑了过来。 “那怪物半人半狼,力气异常大,动作也快,还很狡猾……”邬弦意绘声绘色地讲起来,隐去了道具和玩家的勾心斗角,只捡了每个玩家最亮眼的表现来说,将巴松临阵逃脱,说成是机智地审时度势,吸引怪物,将应秋梅不慎受伤,说成是有情有义,保护同伴,说程乐瑶里应外合,说于建章不离不弃,着重描写了宋子昂虽然年轻,就已经有了不输哥哥的勇武,和怪物打的有来有回,最后说:“千钧一发之际,多亏了猎人及时救场,一箭将怪物射穿。” 离他最近的小胖子仰起脸问:“那你呢,你在怪物面前做了什么?” 邬弦意捏捏小胖子的鼻子:“我是郎中,哪懂什么打斗,这不是负责记录前线情况,现在讲给你们听么。” 大家听罢,便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又说邬郎中太谦虚。 虎子问:“邬郎中,想不到你还有这讲故事的天赋呢?” “我三爷爷是说书先生,我听着他说书长大的,自然也学到点皮毛。”邬弦意自然地引导着话题:“说起三爷爷,我想起件事来,听宋子昂说,三爷爷前夜提醒过猎人,说可能是狼妖作怪。” “哎,你说那怪物长了一双绿眼睛,尖牙利爪的,这可不就是狼妖嘛!原来邬家三爷说的竟是真的。”人群一下热闹起来。 “可不,他老人家一屋子的书,专记录民间奇闻怪事,说不定不光知道这怪物的身份,还知道怪物的来历呢。”邬弦意适时提醒:“哎,正好三爷爷也来了,不如大家一起去听他说说狼妖的传说?” “好啊,好啊!”村民热热闹闹地向邬三爷的方向涌过去。老人家本来一个人坐在火堆便打盹,冷不防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小孩子们最是无所顾忌,热热闹闹地叫嚷着,要他讲狼妖的传说。 “你想知道狼妖的来历,自己去问就是了,干嘛撺掇这么多村民过去?”程乐瑶一直留意着邬弦意的举动,看到这会儿才品出几分意思。 邬弦意看着被吵醒的老人家无奈地安抚着眼前起哄的人群,说:“只是有个事情想不通,既然邬三爷那么早就知道狼妖的存在,甚至冒着危险大半夜去找猎人,为什么村长夫人出事后,他却没有再提过,后来我们接了调查的任务,他也没有跟我们说什么。” “唔,确实啊,既然有线索,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程乐瑶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奇怪起来。 “而且,怪物已经杀死了,那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历,”邬弦意事不关己地走到一边,是和人群相反的方向:“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不是么?” 程乐瑶皱了皱眉:“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心里很不太踏实,我们有太多问题没弄清楚了。比如胖婶到底是怎么变成怪物的?村长夫人又为什么被剥去了皮?还有那诡异的红雾,到底是什么东西?怪物为什么要吃人的心脏?还有昨天它到底是用什么办法逃出了你设的陷阱,又是怎么打开了地窖的门……” “别急。”邬弦意看着不远处,原本安静的篝火堆,此时已经成了最热闹的所在:“我们心里有多少疑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有人希望我们觉得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我们越配合,对方才越容易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程乐瑶心里一凛:“什么意思?什么叫有人希望我们觉得事情结束了?” “昨天袭击我的那只怪物,脚上留了伤,胖婶却没有。”邬弦意说。 程乐瑶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那种怪物不止一只?今天可能还会有怪物在夜晚出来杀人?” 见邬弦意没有反驳,程乐瑶满脸不解:“那……那你下午怎么没说?” 明明大家下午在一起讨论过下一步的计划,老玩家说副本应该结束了,邬弦意也没有反驳。 “哈。”邬弦意轻笑一声,他眼神望着远处,目光微冷,夕阳映着他柔和俊美的轮廓,却透出一股莫名的危险气息:“你觉得老玩家他们不知道?巴松说,‘这只怪物的强度已经是正常新手本的难度’,‘副本主线结束系统不会特殊提示’,他倒是知道,骗人的时候,用半真半假的信息最具有迷惑性。” “这两句话哪里不对吗?”程乐瑶听着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邬弦意:“说胖婶的强度够得上新手本BOSS,我信,毕竟今天大家打怪物也算尽力,最后还是只能依靠猎人助攻,才解决怪物。可是说主线通关连个提示音都没有?骗鬼呢。这游戏连前置任务做完都会提示。” “说不定是那时候,副本还没载入,所以提示得多一些。现在游戏正式开始了,就没有那么多提示了?”程乐瑶说,倒不是特意为谁辩解,听完老玩家的话,她的确就是这样想的。 “提示可以少,但不会没有,系统能在前期给出任务提示,能在副本加载后,给出任务信息,就不可能在通关时,给不了通关提醒。” 存活积分三百,主线通关一千,三倍还多的奖励表明系统时鼓励玩家通关主线的。那它就一定会给玩家明确的通关信号,这个信号存在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已经通关副本的人知道他们通关了,而是让没有收到信息的玩家可以继续做任务。” 程乐瑶点点头,邬弦意这么说,也有道理。让她感觉奇怪的是,虽然邬弦意的语气和平时一样温和平缓,但对方的眼底,冷得像是藏了冰雪。 程乐瑶模模糊糊意识到,到邬弦意在生气。是在生气老玩家的欺骗吗?可程乐瑶还是想不通:“那老玩家为什么要骗我们,大家都不做任务,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邬弦意:“副本的时间是三天三夜,我们进游戏的时间是晚上,而怪物习惯在后半夜杀人。也就是说,如果不主动去找怪物,很可能今晚只要再有一个人死掉,其他人就可以安全活到游戏结束。” “我们的三位老玩家这时候倒是达成一致了。想让我们以为副本结束而放下警惕,当今天晚上的替死鬼。他们才能高枕无忧,明天顺利地离开副本。” 如果换一个人,他大概懒得解释这么多。但程乐瑶是个天真善良的姑娘,他不希望这些好的品质最终却成为害死她的刀。好人不该是这种结局。 程乐瑶讶异地张了张嘴,她不太愿意相信玩家之间,会为了自己活命,将一起作战过的队友骗取送命。就算巴松是这样的人,她以为起码那对看上去对人很防备,但做事却很靠谱的小夫妻不是。 程乐瑶期期艾艾道:“就……有没有可能于哥和梅姐,他们真的是以为副本结束了,毕竟他们也不知道存在其他怪物的信息,不是么?而且他们上一个副本也只是存活,没有通关过主线,不知道主线有提示,也能理解的……吧?” 邬弦意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看向程乐瑶,一向开朗阳光,元气满满的女孩,此时脸上却写满了震惊和困惑。那份对人性充满希望的天真纯粹,在她的眼睛里摇摇欲坠。 18. 天黑请闭眼 邬弦意明白,此时,直接给结论是无法说服程乐瑶的,所以他换了种方法,准备引导她自己绕过弯来。 邬弦意说起早上冯良的死,这次他没有直接说结论,只是陈述起客观的发现:“冯良死在地窖外面,地窖门从内部开启,没有任何破损的打开。宋子昂在冯良背上发现了拖拽的痕迹。” 程乐瑶早上没有见到冯良的现场,只知道他是被怪物杀了,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有昨天邬弦意的铺垫,程乐瑶倒是早早认清了巴松的面目。因此有证据支撑时,也不难想到,他是凶手的可能性。 “门没有损坏,就只能是有人从内部开的。加上怪物力气大,如果要将冯良带走,用不上拖拽,所以应该是有人把他给拖出去的。冯良最信任巴松,只会对他不设防,所以这个人是巴松?” 邬弦意点点头:“于建章说,昨天他们四人的守夜顺序是,他和应秋梅,守最早和最晚的一班,冯良和巴松守中间两班,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冯良是怎么死的。” 程乐瑶也察觉到了不对:“以于建章和应秋梅的警惕,不会真的和巴松冯良四人一起轮流守夜,估计会选择两人一人守半夜的方法,不是他们守夜的时候,也会在屋里观察外面的动静。他们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冯良死去的事情,他们在说谎。” 到这里,程乐瑶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小夫妻两人并不像自己想象里那么纯良无辜。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冯良的死是怎么回事,甚至他们有机会出手去救,但他们选择眼睁睁地看着怪物吃掉冯良的心脏。因为冯良的死,意味着昨夜变得安全。 他们昨天为了活命可以对冯良的死冷眼旁观,今天当然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安全,对他们有所隐瞒。虽然不像巴松一样直接加害玩家,但只要对他们有利,他们就能心安理得地当巴松行凶的旁观者。 想明白这一点后,程乐瑶终于无法自欺欺人,她迷茫地看着远方热闹的人群,觉得自己这一刻,离他们很远。 于此同时,邬三爷被几个孩子和一群青年人缠得没有办法,带着些无奈,开始讲书。 “书上说,这狼妖啊,昼伏夜出,鲜血开道,所行之处,必定是血雾弥漫。所以说血雾起,狼妖现,我也是因为看到了血雾,所以才提醒村长,可能为狼妖作祟。” “书上的狼妖也吃人心脏吗?”有人问。 “狼妖以新鲜的活人心为食。”邬三爷回答。 “喔!”人群里响起低呼声。 “那它是怎么将上锁的房门打开的?” “血雾能进入的地方,狼妖皆可入。”、 “哇!”众人再次惊叹。 “那狼妖是怎么出现,又怎么附身在胖婶身上的?” “我听说早上胖婶家养猪场门外,还有几只死掉的野狼,一只只长得膘肥体壮的,狼妖也会召唤狼群吗吗?” 村民的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戏。 邬三爷像是有些乏了,半阖着眼摆摆手:“这书上可没写,老头子也不知道。” 邬三爷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大家的提问。几名玩家虽然没靠太近,却也都下意识地留意着这边的情况。只是邬三爷的回答过于笼统,他们听了半天,也没听见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 直到他听见有个人问:“那要是狼妖没了,今晚还会起雾吗?” “今晚不会起雾了。”邬三爷语气笃定地说。 邬弦意听到这个回答微微皱眉,感觉有点奇怪。 他当然知道如果那怪物真是狼妖,绝对不止胖婶这一个身体,那事情没有解决,血雾会提前消失吗?邬三爷为什么语气这么笃定,是因为书上真的没写,他并不了解实情,还是说,他知道些什么? “呜哇——”一声小孩的哭叫惊扰了人群。小孩原本靠在邬三爷旁边听故事,旁边的篝火突然爆开,一簇火苗爬上了小孩的衣角,小孩吓坏了,一边哭一边跑,但这一跑,反而让火势猛地蹿了上来。 周围人都懵了,下意识地朝旁边躲。 邬弦意看着哭叫的小孩:他记得刚刚于建章好像靠近过那堆篝火,往里面仍了些什么东西,后来他离开不久,那篝火的火便猛地烧起来了。 他的视线在人群转了一圈,发现于建章和应秋梅正趁着人群混乱之际,悄悄离开。 看来谁都知道巴松组织今晚的宴会不怀好意,趁这个时候,制造点混乱脱身,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当然,如果想保证万无一失,得在脱身之后,能找到一个足够安全的藏身点,拥有足够多的自保手段,以及一个明面上的替死鬼。 收回视线时,邬弦意却发现程乐瑶已经冲上前去救人了。明明刚明白了老玩家的背刺,知道被当成替死鬼,明明自己今晚能不能活命都不清楚,明明眼前的小孩就是一个游戏里无足轻重的背景板NPC。 邬弦意理解不了这份毫无道理的勇气和善良,但他并不反感。相反,他喜欢和这种人做朋友。 人总是被自己没有的东西吸引着。 邬弦意思索片刻,走向混乱的人群中。 小孩大声哭叫着,慌不择路地乱跑,眼看要撞上坐在椅子上的邬三爷,邬三爷连忙起身,朝后躲去,却因为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小心。”邬弦意适时上前扶了一把。 “年纪大了,这腿脚就总是不听使唤。”邬三爷站稳后向旁边看了一眼,像是刚发现邬弦意:“是小意啊。” “爷爷。”邬弦意收回手,垂下眼睛,他注意到邬三爷右脚踝除弯折的弧度,有些不太自然。 程乐瑶终于抱住了小孩,将他按在地上,在雪地里滚了两圈。 火苗被及时扑灭。 “没事吧?”程乐瑶将小孩抱着,仔细查看他的伤势,还好,她动作及时,小孩只是烧坏了衣服,身上倒是不太要紧。只是小孩被吓得不轻,一直在哭。 孩子的家长原本是帮忙备菜,听见动静匆匆赶来,了解过情况,对着两人一番千恩万谢。 宋子昂原本不喜欢人群,一个人待在远处。注意到这边出了事,才赶忙跑了过来:“我听到这边着火了,你俩没事吧。” “没事。”程乐瑶摆摆手,却被宋子昂看见手上燎起的火泡。 “你也被烧到了?” “救人的时候,沾到一点,不严重的。”程乐瑶不以为意,反而因为刚刚救下了小孩,原本压抑茫然的心情,此时轻松愉快不少。 游戏也好,副本也罢,既然她已经在这里了,她就在这里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好好生活。毕竟比起死亡,她更怕有一天自己在日复一日的挣扎求生里,变得冷漠自私,面目可憎。 宋子昂看着程乐瑶一脸傻笑的样子,一时有些气闷:“还笑呢,你真行,是不是之前打BOSS没赶上特遗憾,非要找机会受点伤才开心是吧?” 程乐瑶被说了,也不生气,她知道宋子昂只是嘴巴坏,会这么说,是因为关心她。所以她答:“谢谢你关心我,我下次会小心的。” 宋子昂没见过这种被人骂了,还笑着道谢的,一时骂也骂不下去,憋得脸色通红。 邬弦意从口袋掏出一包药粉,递给程乐瑶:“抹一抹,能止疼。” “啊,谢谢。”程乐瑶捏着药粉却没有立刻撕开:“其实也不是很疼,没必要浪费药。” “不浪费,我还有很多。”邬弦意从口袋掏了一大把出来。 先前回家时,他顺手把能用的药都拿了一些。尤其是这种可以给伤口止疼的药粉,他直接全揣在身上了。 确实有很多,估计够把三个人从头到脚糊上一遍了。程乐瑶没再推辞,撕开药粉,均匀抹在烫伤的位置,疼痛感逐渐缓解。 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刚刚的插曲并没有影响村民的心情,随着食物和酒水被端上桌子,庆功宴才算正式开始。 在村民们喝酒庆祝的声音里,邬弦意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视线一直看着远处的天色。 “你在看什么?”宋子昂好奇地问。 “快到起雾的时间了。”邬弦意说。 19. 天黑请闭眼 程乐瑶刚拿了根烤猪排准备啃,听到这句话,张着嘴愣在半空。她差点忘了,怪物既然还活着,那血雾是不是也不会消失,等会要是看见血雾起来,他们要怎么和失望的村民交代啊。 邬弦意不禁笑道:“逗你的,吃吧,今晚不会有血雾了。” 被猜中想法的程乐瑶偏过头:“为什么?” 怪物不是还活着吗?这可是邬弦意告诉她的。 邬弦意:“巴松既然敢骗我们副本已经结束,自然是提前跟怪物做好沟通。不然这血雾升起,他的谎言岂不是要不攻自破了,这一下午的准备,也成了白费力气。” 天色彻底被夜幕填满,笼罩了村长几夜的血雾果然没有出现,明澈的月光朗照在村庄上空,于地面上的篝火,遥相辉映。 孩子和年龄大的村民吃饱喝足便早早退场,剩下年轻的村民,则开始推杯换盏,围着篝火,嬉闹起来。 邬弦意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虽然猎人家的伙食也不错,但这村民精心准备的宴席,的确更胜一筹。虽然都是些山里的寻常食材,做法也谈不上多精细,但别有一番风味。 邬三爷也准备离开了,几个喜欢他的小孩抱着他的大腿,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和他约定,明天也要继续听关于狼妖的故事。 邬三爷笑着应了,和他们一一道别后,才拖着有些活动不便的右脚,慢吞吞地离开。 邬弦意盯着他的背影,看得有些出神。 宋子昂奇怪道:“你看什么呢?” “邬三爷。”邬弦意放下筷子说。 “他有什么好看的?”宋子昂咬着烧饼问,面对琳琅满目的食物,他却只挑看起来最不容易出错的烧饼抱着啃,那些丰盛的菜肴是一道也不肯碰。 邬弦意:“他右脚踝活动不便,仔细看,还有点不正常的弯折。刚刚小孩身上着火跑向他的时候,他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险些摔倒。这也说明这个伤对他来说不是旧伤,而是最近才出现的新伤,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适应,才会在惊慌之下忘记了它。” 程乐瑶吸了口气:“你怀疑他才是昨晚那只怪物吗?但他也可能是在别的时候伤的啊?说不定就是刚刚不小心崴了脚。” “若单是脚上有伤,确实不能说明什么。但邬三爷平日里最喜欢小孩子,刚刚那孩子被火烧到后,他的第一反应却是躲开,甚至等火扑灭以后,他也没有上前关心一句,这可就有点不像他了。” 程乐瑶:“嗯,这确实不像是一个喜欢小孩子的人会做的事情。” “可如果邬三爷已经成了怪物,又何必在前日半夜提醒猎人狼妖和血雾的事情?”宋子昂问。 “怪物当然没必要多此一举,”邬弦意:“除非……他是在那之后才变成怪物的。” 邬弦意尝试推测事情的经过,三爷爷在看到血雾后,想起曾经看过的狼妖传说,顺口提醒了村长和猎人,也让潜藏在暗处的怪物,注意到了他。 书是多年前看的,三爷爷已经记不清狼妖相关的细节了,所以他回家一定会再次找书出来翻看,了解狼妖的习性,能力,以及应对狼妖的法子。 他或许找到了,但却没能再一次将找到的信息公布出来,因为在那之前,他就被人变成了怪物。 是了,邬弦意想,如果三爷爷没出事,那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将书里的信息共享呢?而怪物会找上邬三爷,是不是也可以反推,怪物的确就是那本书里所记载的狼妖? “那既然怪物找到了,他脚上还受了伤,我们想办法干掉他,游戏不就结束了?”宋子昂捏着拳头,跃跃欲试地说。 “恰恰相反,事情变得更复杂了。”邬弦意表情凝重,脸色隐约发白:“巴松昨天的行动轨迹是在村长家,但邬三爷平日深居简出,昨天也并没在村长家出现过。所以和他打交道的怪物,不会是邬三爷。也就是说,这个副本,还存在第三只怪物,甚至更多。” “哈?”程乐瑶和宋子昂呆了呆。 一个怪物都差点让所有人团灭,消耗了两个老玩家的本命道具,伤了三个人,才在猎人的帮助下,侥幸得胜。 现在说副本里的怪物不止三只,这……大家都是第一次进副本,没什么经验,这果然不是正常的新手本难度吧? 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打断了三人的谈话。 “哎,我找你们半天!”虎子捧着清亮的酒水,凑到三人跟前,他脸颊泛红,似是有些微醺了:“你们三个可是大英雄,怎么还在这里躲清闲,快跟我去那边,大家吵着要敬你们呢。” 他引来了一群人,乌泱泱地把三人推到中间,此时巴松也在,不过他受了伤,自然有理由不用喝酒。此时只端了杯清茶,站在一旁,看热闹似的望着三人的窘境。 “怎么办,我没喝过酒,万一喝醉了,今晚不就危险了?”程乐瑶小声和其他两人嘀咕着。 “就他们这种低度数的米酒,也能叫酒么,漱口水吧,根本喝不醉人。”宋子昂倒是浑不把眼前的状况放在心上。 “行了,你一身的伤没养好,喝什么喝。”程乐瑶一巴掌拍在宋子昂背上:“没听弦意说还有怪物在外面活动吗?我们最好都别沾酒。” 这一下正打在之前狼妖造成的一处伤口,宋子昂“嗷”地一声,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哎,对不起,对不起。”程乐瑶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你这里也有伤了。” “你……”宋子昂死死咬着牙,看着程乐瑶这副惊慌又愧疚的样子,一腔怒火只能又憋了回去。 敬酒的人已经围过来,热热闹闹地说着恭维的话,将酒碗塞到三人手里,热情得有些过分,就差直接按着人,往嘴里灌。 邬弦意不着痕迹地将程乐瑶挡在身后,拉住准备喝酒的宋子昂,将对方手里的酒碗抢过,说:“乐瑶酒精过敏,子昂也受了伤,他们都不能喝酒。” 说完,偷偷在宋子昂的伤口上戳了一下。 宋子昂表情扭曲地怒视着邬弦意,刚想发作。 却听邬弦意对其他人说:“你们也看见了,他都疼成这样了,再喝酒,只会加重伤势。” 宋子昂痛苦扭曲的表情格外有说服力,想敬酒的人只能悻悻作罢。 宋子昂总不能在这时候说是邬弦意戳他伤口,只能再次憋屈地把骂人的话咽回肚子。 “邬郎中,酒精过敏是什么意思?”有村民似懂非懂地问。 “就是说程乐瑶天生体质特殊,这酒对她来说是剧毒,喝一点就会出人命的那种。”邬弦意仗着自己是郎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酒精过敏者饮酒的确很危险,不过程乐瑶是酒精过敏体质这点,他纯属胡诌。 要是换个人说,村民自然不信,但邬弦意是郎中,又在村里颇有威望,涉及医学的问题,只要由他说出来,别人总是信服的。 “我替他俩敬大家。”邬弦意适时端起酒碗。 “行,那敬邬郎中。”众人忙不迭地回敬。 在众人的注视下,邬弦意动作豪迈地端起酒碗,一股脑地朝嘴里倒去,酒一半进了嘴,一半顺着嘴角而下,划过修长的脖颈,没入已领之中。而后邬弦意用袖子一抹嘴,朝众人展示了空空如野的酒碗。 天进薄暮,光线昏暗,并无人发现他的小动作。 “好!”众人热闹地起哄着:“看不出来,邬大夫这酒量不错啊。” “是啊是啊,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邬弦意被一群人轮着敬酒,一碗接着一碗往嘴里倒,眼神渐渐失去了焦距,最后径直趴在桌子上,周围人喊了半天,也叫不醒。 见他的确是已经醉死过去,敬酒的人这才悻悻作罢。 “行啊你,不让我喝酒,自己居然喝了那么多。”宋子昂搭着一条手臂,将邬弦意从桌子上杠了起来:“看着你一副弱鸡相,喝酒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就是酒量还差了点,这种酒我喝一夜也醉不了。” “你没事吧?还清醒吗?”程乐瑶从另一侧,扶住摇摇欲坠的邬弦意,却有些意外地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比想象中轻得多。 装醉?程乐瑶不禁看向邬弦意,后者半仰着头,毫无防备地闭着眼睛,一向清冷的面颊被熏出几分血色,殷红色的嘴唇微张,像是在邀请谁在上面落下一个轻吻。 邬弦意原本就长得好看,此时无意间流露的媚态,更是将他的魅力成百倍地放大出来。 是程乐瑶作为女生看了都想捂着心脏喊老婆的程度。 咳,果然是喝醉了吧。 程乐瑶对邬弦意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想法,只是单纯被对方的脸蛊到了。 邬弦意太聪明,虽然程乐瑶相信对方没什么恶意,但越是和他相处,越有种被完全看透的惊悚感。反过来程乐瑶却时常看不懂邬弦意在想什么,他将心思隐藏的太深,只露出冰山之上的一角。除了那些眼泪和恐惧看上去格外真实,他的其他情绪总是像隔着一层雾。 “看样子醉得不省人事了。”宋子昂将邬弦意大半重量移到自己这边:“走吧,先给他弄回去。你稍微扶着点就行,我扛得动。” “邬郎中这是怎么了?”注意到两人的动作,正在给宾客送行的巴杨主动凑上前,看着邬弦意耷拉着脑袋,仿佛已经醉的失去意识的样子,巴杨失笑道:“瞧着醉得够厉害的,都这副样子了,你们还打算把他抗去哪?村长家客房多,让他留下来休息吧。” 听见这话,正在装醉的邬弦意轻轻抖了一下,悄悄睁开眼睛,看着积雪的地面,眼神分外清明,哪有半分喝醉的样子。 20. 天黑请闭眼 “不用了,我们有地方住。”宋子昂对NPC的话毫不买账:“让让,你挡着路了。” 巴杨好脾气地笑了笑说:“子昂说的是回猎人家吧?猎人家离这里倒是不远,不过据我所知,猎人家没有客房吧?你们这么多人,挤得下吗?尤其程姑娘还是未出阁的女子,住那里,是不是多少有些不太方便。” 宋子昂不以为意:“有什么不方便,我们昨天就这么住的。” 巴杨摇摇头:“昨天几位要调查怪物的事情,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住在一起也无可厚非。但现今怪物已经死去,我看倒没这个必要了吧。” 两人说话的功夫,周围有不少还未离开的村民聚集过来,凑在旁边三三两两地看起热闹。 宋子昂本来就讨厌人多,加上巴杨一直劝,便觉得有些烦了,语气也越发不客气起来:“关你屁事。程乐瑶是成年人了,她想住哪住哪,我的房间给她住,我都没意见,你有什么好操心的?” 巴杨仍是不紧不慢的语气:“子昂,你不必对我这么大敌意,你们总归今天是我请来的客人,我也只是担心会照顾不周而已。那既然你要将房间给程姑娘睡,我想,邬郎中总不好再过去跟你们挤在一起。” “你……”宋子昂眯起眼睛,他虽然不爱动脑子,但也不傻,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巴杨打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程乐瑶挖坑,想劝自己把邬弦意给留下。 但NPC不会无缘无故干这种事,宋子昂远远地瞥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巴松,想来又是对方在暗中使的绊子。这家伙坑了一个冯良还不够,现在把主意打邬弦意这里来了。 程乐瑶眼看宋子昂要炸毛,忙拉了他一把,又和巴杨说:“不劳费心了,我们去哪住自己会安排。” “邬郎中喝醉了,身边需要人照顾。”巴杨说,此时他的语气已经显得有些强硬,显然今晚他便是打算将邬弦意留下来的。 巴杨是村长的儿子,在村里的人缘一向很好,他要留下邬弦意,旁人也只当他是好心,便都跟着劝:“你们把他带回猎人家里也照顾不过来,不如就把人留下来。” “天都这么晚了,你们今天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村长家光客房就好几间,你们不用担心邬郎中睡不好。” “是啊,何况我还在这里,我会替你们照顾好邬郎中的。”巴杨适时伸出手握住邬弦意一侧的胳膊,那些帮腔的人便也跟着帮忙抢人。 邬弦意发现巴杨的手劲大得惊人,加上宋子昂也一身蛮力,两个人左右一扯,自己胳膊都快被拽掉了。 这么下去可不行,巴杨这边像是早有准备,程乐瑶又不擅长争论,宋子昂就只知道硬抢。村民都站到了巴杨那边,再拖下去他很可能要被留下了。 “疼!”邬弦意轻哼出声。 听见他这么喊,拉扯的村民悻悻停下动作:“哎,都干嘛呢,别把我们邬郎中的手给伤了,回头还怎么给大家看病。” “巴杨也是一番好意,哎,宋家老二真是一根筋,怎么劝都不听。” “就是,住哪不是住啊,不都一样吗。” 那能一样吗? 邬弦意慢吞吞地睁开眼,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将宋子昂何巴杨的手都甩开了。 今晚这顿饭和巴松脱不了关系,现在要自己留下,摆明了就是巴松想趁夜里对自己动手了。他怕死得很,才不会留下来自己找不痛快。 视线在人群里巡视一圈,很快锁定了猎人的位置。 猎人带着徒弟坐在角落里,偶尔应付上前搭话的村民。因为徒弟怕人,会显得不自在,所以他并不同人交谈太久。此时他已经领着徒弟起身,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那不行,大腿怎么能自己先跑了? “猎人大哥。”邬弦意出其不意地推开人群,带着满身浓重的酒气就凑了上去,装出一副酣然的醉态,左脚拌右脚地朝前扑去:“咱们回家睡觉吧!” 猎人猝不及防,被邬弦意扑了个满怀。低头便看见漂亮的青年桃花眼半闭着,嘴角咧向两边,透着憨,竟有些可爱。 邬弦意顺势用手勾住猎人的脖子,用迷蒙不清的眼神看向对方,软着声音耍赖道:“猎人大哥,走,我们回家。” 他只想装装可怜,却不知自己这盈着水光的眼睛,看起来有多勾人。 猎人的呼吸变重了些,皱着眉看向跟过来的自家弟弟:“他喝了多少?” “没数。”不善撒谎的宋子昂说。 程乐瑶适时帮腔:“我和子昂都不能沾酒,他就只能多喝了一点。” “你先站好。”猎人叹了口气说。 “好——”邬弦意拖着长调子应了一声,身体却越发地往下坠去,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了猎人的身上。 猎人只能伸手去扶,冷不丁摸到一把柔韧纤细的腰身。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他忽然感觉有点渴。 “师父。”小寒从身后拉了拉猎人的衣摆,像是怕师父被人抢走一般,确认道:“您答应了今天会陪我的。” 猎人温和地应着:“是,师父今天会陪着小寒,不过邬郎中醉了,师父总得先把他安顿好。” 小寒低下头,显得有些失落:“可邬郎中还有很多人可以照顾他啊。” “小寒说得对,就不劳猎人您费心了。”巴杨也跟了过来:“您把邬郎中交给我就好,让他就在客房歇下吧。今天怪我,该拦着些大家的,不该让大家灌邬郎中那么多酒。” “嗯。”猎人看了看抱着自己的腿,泫然欲泣的小寒,又看看面前笑容谦和有礼的巴杨,似乎有了将人交出去的意思。 巴杨也赶紧上前,想要把邬弦意从猎人身上拉开。 “猎人哥哥……哥哥。”邬弦意却忽然往上一窜,双手穿过猎人的脖颈,两条长腿盘过猎人的窄腰,树袋熊一般将人死死抱住。 他一声连一声叫着哥哥,不知是在喊猎人,还是旁的什么人。渐渐的他半阖的眼角竟涌出泪水,委屈地说:“别丢下我。” 猎人动作微微一僵,盯着邬弦意半晌,叹了口气:“怎么弄得这般可怜。” “也罢。”他将邬弦意打横抱起,对巴杨说:“我看他这样子醉的不轻,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又安抚自己的徒弟:“小寒乖,师父明天再陪你。” “可是……”小寒还想说什么,但对上猎人沉沉的眸子,忽然有些怯,只能将话咽回肚里,接受了这个安排。 巴杨还想再劝说,可猎人根本没给他这个计划,直接抱着人离开了。 猎人一路将邬弦意抱回了家,安置在自己卧室。 转头对跟进来的程乐瑶和宋子昂说:“你们看着他,我去打点热水。” 宋子昂闷声应下,结果猎人刚出去,他就看见邬弦意坐起来了。 “你刚刚装醉?”宋子昂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他就说怎么邬弦意喝醉了酒还能那么精准扑到猎人身上。 “我就没喝。”邬弦意睁开眼睛,眼尾还带着点哭过之后的红,声音也有些沙哑。 程乐瑶惊叹:“天,你这演技好厉害,说哭就哭,刚刚喊哥哥那段,连我都骗过去了,你现实里不会是学表演的吧?” “不是,我是学财经的。”邬弦意说,倒也不是因为喜欢,当时报志愿他就想着学这个以后可以理财炒股,然后提前躺平。 至于演技……他哪有什么演技,或许是猎人身上的气味太过熟悉,他刚才想起了一个小时候的哥哥。情绪不知怎么的,忽然涌上来,一下没收住,把自己给演哭了。 那时邬弦意还很小,约莫有三岁的样子,具体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父母忽然失踪后,曾在邻居家住了几个月。 邻居家有个小哥哥。 记忆里哥哥只比他大几岁,身上有股好闻的香味,他总喜欢抱着对方亲,把口水都糊在对方脸上。而且邬弦意那时便爱哭,哥哥不给抱不给亲他就哭,他一哭哥哥的爸爸妈妈就让哥哥去哄,哥哥拿他没办法,只能任由他粘着。 只是没过多久他就被带去了收容所,后来他辗转又经历了许多事,关于哥哥的印象便隐匿在记忆里,随着岁月变得模糊不清了。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那会不会是一段自己杜撰出来,用以自我安慰的幻想。 21. 天黑请闭眼 猎人打来热水,又很快返回房间,支走程乐瑶和宋子昂,替邬弦意换下衣服,用毛巾沾了热水,为他擦拭脸和手脚,一切妥当后,才将他塞进被子。 见猎人要走开,邬弦意立马翻身拉住对方一直胳膊:“别走……” 你走了,今晚怪物又来袭击我可怎么办? 猎人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不走,我去倒杯水。” 猎人倒来一杯温水,将邬弦意扶起来,水杯喂到嘴边。 邬弦意装醉地歪在猎人身上,就着猎人的手喝了几口水,便将头扭向一边,不肯喝了。 毕竟喝多水半夜是要跑厕所的,他又不敢去。 猎人放下水杯,准备熄灯睡觉了。 邬弦意又靠在床头,作起妖来:“睡不着,我要听摇篮曲……” “我不会……” “那怎么办,以前我睡不着,奶奶都会给我唱摇篮曲的。” 猎人挑了挑眉,说:“邬郎中的奶奶似乎在你出生前就去世了吧。” “哦,是么?”邬弦意忽然伸手,拉住猎人的衣领,晃晃悠悠地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告诉你个秘密。” 猎人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微微侧目,好脾气地问:“什么秘密?” “其实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说话的人摇摇晃晃,殷红的嘴唇不经意地擦过耳畔,触感软的惊人,像是落在干草上的火种般,很快将猎人整个耳廓都烧了个通红。 猎人单手将邬弦意按回床榻上,喑哑的嗓音里染上几分欲色,却依旧克制:“邬大夫,你喝醉了。” “嗯,我喝醉了。”邬弦意不再作妖,怂怂地将被子拉过头顶,身体团成一个小鼓包。他也不想冒犯猎人的,这不是要装醉吗,谁知道不小心晃过了头,猎人怎么这么敏感,蹭一下耳朵就…… 猎人静坐了许久,久到邬弦意都快睡着了,才感觉到床榻微微的震动了一下,他将被子拉下来,露出一双眼睛偷看,瞧见猎人另找一床被褥铺在地上,就那么直挺挺躺了上去,吹熄了灯。 黑夜里,邬弦意缓缓睁开眼。 他已经确认,这个猎人并非副本里的普通NPC。 他小心地避开了自己语言里的陷阱,以喝醉了作为借口替自己的胡言乱语辩护,却在惊讶之下,忽略了那句“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已经涉及到副本规则,真正的NPC应该是听不见的,他也不该对此给出任何反应才对。 巴松只是被敬了几杯酒的功夫,回头却发现邬弦意和他身边那两个玩家都不见了,气愤地找到巴杨:“你怎么让他们走了?” 巴杨不悦地反问:“猎人带着离开的,我还能拦着不成?” 最后的几个宾客也准备离开,巴杨又挂起温和客套的笑容,将几人送出了院子。 庆功宴散了场,巴松心浮气躁地将巴杨拉到一旁,看看四下无人,径直道:“咱们不是说好了,今晚无论如何把他们三人留下的么?就算留不下其他两人,也至少得把邬弦意留下来。他和猎人在一起,我还怎么动手?” “那是你的事情。”巴杨一脸收起脸上的表情,一脸漠然道。 “这不对吧,咱俩的约定是,我帮你掩盖怪物身份,你就得配合我的计划。现在我已经让他们相信怪物只有一只,且被杀死了,成功抹去了你的嫌疑,可你呢?却让邬弦意跟着猎人跑了?”越说越是烦躁。 正是因为双方有这样的约定,巴松才敢在昨晚对观众做出许诺,承诺今晚死的人会是邬弦意。 本以为今天杀死胖婶以后,那些新手玩家一定会放松警惕,再让巴杨配合自己来一场庆功宴,将几人灌醉留在村长家,到了晚上,还不是随便自己拿捏。就算留不下宋子昂何程乐瑶,至少也能完成何观众的约定,将邬弦意留下来杀死。 谁能想到,好好的一出计划,临门一脚还能出了岔子。 巴松已经事先收了观众的积分,现在目标对象却离开了,还是和猎人在一起,这意味着他今晚更加没有机会动手,这还让他怎么和观众交代? 他心情不好,语气里自然也带上了几分质问和埋怨。 “你在质问我?”巴杨目光自下而上地盯住巴松,语气阴沉:“你要庆功宴,我准备了,酒我让人敬了,他喝醉了非要缠着猎人,猎人也同意带他回去,我能有什么办法?” “再说,走了就走了,不是还有另外两个?只要人在村里,藏到哪我都能给你找出来。” “那不一样!我说了,今晚我要邬弦意的命。”巴松在原地焦躁地来回走:“你刚刚就该听我的,在那小孩吃的饭里下点药。猎人不是最宝贝他那徒弟,那小孩一出事,猎人就顾不上邬弦意了。” 巴杨冷笑:“我知道你手里有些特殊手段,但我也警告你,永远别想当着猎人的面耍花招,他是你惹不起的。还有那个小孩也不许动,猎人看他很紧。如果因为你擅自动手,惊动猎人,我会在他找来之前先杀了你。” “猎人厉害我知道,但他又不清楚我们的手段,只要我们做得隐蔽些,就算杀了那小孩,猎人又如何能怀疑到我们这里?”巴松还想争论,但看着巴杨眼里越发冰冷的杀意,用力搓了搓脸,妥协道:“那就剩最后一个办法了。” 他从怀里拿出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淡红色的液体。 “这是我在雪地收集到的,混着宋子昂和应秋梅的血的雪水。你不是说,只要用血,就能继续把人变成像你一样的怪物吗?你把宋子昂变成怪物,让他想办法去杀邬弦意。他的身份是猎人的弟弟,又是邬弦意的队友,自然最方便。” 这血巴松原本并不想太早交出来。一方面不确定这成分混杂的血水是否有用,一方面又担心如果宋子昂或是应秋梅变成怪物,对方的势力会极大增强,相应的,自己的利用价值就会大打折扣 ,并因此在和怪物的交易里陷入被动。 但现在巴松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答应过观众必须在今晚杀死邬弦意的。如果做不到,一定会流失大量观众。观众流失就意味着收入减少,一旦副本内得到的积分不足以支付他继续进入新手副本,他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既然收集到了鲜血,你早该拿出来。”巴杨接过瓶子,拔掉瓶塞,仰头喝了下去。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道:“成了。” “这么快?”巴松暗自心惊,宋子昂的战力强悍,加上还有猎人弟弟这层身份做庇护,想不道一小份血液,就能送他彻底出局。 “嗯,走吧,人藏在胖婶的养猪场里。”巴杨朝外走去。 “养猪场……”巴松意识到事情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宋子昂大晚上不可能往养猪场跑的。他瞪着眼睛疾声道:“你把应秋梅变成怪物了?那宋子昂呢?” 巴杨理所当然道: “神一次只能召唤一人成为自己的力量。” 为您提供大神 纸折月 的《哭包美人不可能这么凶残![无限]》最快更新 21. 天黑请闭眼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2. 天黑请闭眼 巴松气急:“既然只能用一次,为什么不先对付邬弦意?” 巴杨冷漠回答:“这是神的意思。” 巴松可不吃对方那一套:“不管是谁的意思,你拿了我的血,就应该按我说的做。” “荒唐,难道你要神也听你的?”巴杨危险地眯起眼睛,眼眸在某个瞬间变成森然的绿色:“如果再你对神不敬,我们的合作到此终止。” “可……”巴松生气巴杨拿了自己给的血样,却没听自己的,先对付邬弦意。但对上那双绿得发光,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眼睛,心头一颤,寒意顺着尾椎骨一路向上攀升,凭借无数个新手副本养出的嗅觉,巴松嗅到了一丝死亡的味道。 如果他继续坚持,或许对方今晚会用他的心脏作为食物。 巴松只能妥协。 “那今晚先解决于建章,明天你得配合我对付邬弦意。” “这才对。”巴杨伸手在巴松胸前拍了拍:“他们几个都会死,早些晚些,不过是时间问题。” “是,是……”巴松急促地呼吸着,被拍打的位置贴近心脏,比起安抚,更像威胁。虽然满心愤恨不甘,巴松却不敢再在巴杨面前表露出来。 他一路跟着巴杨朝胖婶的养猪场走,夜里的寒风冷得入骨,却也让人清醒。 褪去心头的愤怒和不甘后,巴松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局面: 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应秋梅和于建章虽然是老玩家,但是本命道具已经用掉,加上应秋梅受伤,威胁非常有限。而邬弦意一组,三人虽是新人,却抱住猎人大腿,进可靠猎人杀怪,退可靠猎人自保。 在猎人的加持下,他们的威胁比应秋梅这组更大,而一旦把宋子昂变成傀儡,不仅能轻易杀死邬弦意和程乐瑶,配合上自己的手段,说不定连猎人都能一并解决。 那“神”为什么要放弃宋子昂这么一个有利的选择,却先将应秋梅变为怪物? 除非怪物的转化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限制,神并非不想将宋子昂变成怪物,而是不能。 嗯,一定是这样,这个副本的难度目前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新手副本的难度,如果所谓的“神”还能仅依靠鲜血就将玩家随意转换成怪物,那这个副本的难度未免太离谱了些。 而巴杨,恐怕也是因为自己刚刚的追问触及到了“神”的秘密,才露出那样恐怖的杀意来。 眼下邬弦意今晚的确是没办法下手了,不过,观众那边,倒也不是全没有挽回的余地。 “各位观众。”巴松整理好心情说:“很遗憾,今晚没能争取到杀死邬弦意的机会。” 不给观众反应的时间,他紧接着说:“不过大家放心,等待不会变得无聊,今晚,先给大家欣赏一点有趣的死亡表演作为前菜,等到明天我会给邬弦意准备一套更有趣的剧本来补偿大家。” 巴松详细讲了自己的计划,果然,随着他的描述,观众重新兴奋起来,甚至给了他更多的积分打赏。 收到打赏的巴松满意地笑起来,果然只要能看到更有意思的场面,哪怕多等一天,观众也时愿意的。 虽然这个计划要耗费自己一笔积分,但只要能保留住这些观众,积分总会源源不断地回到自己手里。 “到了。”巴杨停下来。 应秋梅和于建章挑选的地方是养猪场的一栋石房子,比起平常的砖瓦房,要更加坚固的多,也更高,四周的墙壁被两人用热水泼过,如今都结了厚厚的冰挂,不管是爬上房顶,还是想打破砖墙,都要花费不小的功夫。 “准备的很充分,可惜了……”巴杨扬起脖子,想唤醒房间里的另外一只怪物。 “等等,”巴松却拦住了他:“现在唤醒应秋梅,于建章很容易发现不对劲。应秋梅伤得太重,即使得了怪物的力量,也未必能够在于建章手里占到便宜。我们进不去,没法插手,万一应秋梅被杀,会浪费一枚好棋,就算之后再杀死于建章,我们也得不偿失。” 巴杨停下动作,问:“那你说怎么做?” “先开门,你我来吸引于建章注意,再让应秋梅伺机下手,另外,刚刚在路上,对明天的事情,我想了个新计划……”巴松低声说了一会儿,巴杨神色渐渐松动,点了点头。 随着巴杨变成半人半狼的模样,以他为中心,血色的浓雾向外扩散,渐渐包围了养猪场的范围。 浓雾试探般向门内渗入,不多时,铁铸的锁链松动脱落。 巴杨以爪抵门,但门纹丝未动。原来为了防止怪物袭击,应秋梅和于建章以各种家具将房门层层抵住,又辅助以道具固定。窗户处也是一样。 “打不开。” “我来。”巴松掏出一枚道具,系统出品的破门符,专门用来攻击建筑物的道具。他将符咒贴在房门上,催动符咒,门板应声炸裂,连带里面用来堵门的家具,一起炸了个大窟窿。 这窟窿对人来说并不宽敞,但对一只半人半狼的妖怪来说,却足够了。 房间里,于建章听见响动,立时惊醒,从铺着床褥的木板翻坐起身,毫不意外地对上一双森冷的绿色狼瞳。在他身后,应秋梅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进来……”于建章说到一半,注意到窟窿外还有一人,脸色立时阴沉下来:“巴松,果然是你,你居然投靠了怪物!” 巴松缓步上前,笑容里带上几分不加掩饰的恶意:“别装得这么惊讶嘛,昨天我杀冯良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醒了吧?还装作对冯良的死一无所知,难道你们俩就比我高尚多少么?” “如果你们真是什么好人,也不会在今天白天配合我,诓骗新人副本已经结束。说到底,还不是想让他们成为今晚的替死鬼?” 于建章被巴松说穿了心思,脸色有些难看,又不愿承认自己与巴松这种专门坑害玩家的卑劣之人是同类,辩解道:“至少我们不会背叛自己的同伴。” “哈,是么。”巴松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就让我看看你们对同伴之间到底有多忠诚。” 他凑近炸开的洞口,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规则你们是知道的,每晚怪物会杀死一人,并吃掉他的心脏。现在我给你们选择,杀死对方,将心脏挖出来,和我成为同谋者,我就放他一条命。或者,等着怪物把你们两个全杀掉。我给你们一分钟时间考虑。” “你休想挑拨离间!我和秋梅是决不会自相残杀的。”于建章斩钉截铁道,同时飞速思考着脱身的办法。 片刻后,他说:“秋梅,你先用香拖住他们,我去打开屋子后面的逃生通道。” 应秋梅没有回答。 于建章觉得有些奇怪,是了,从刚才开始,应秋梅就一直没有说话,她是不是表现得太过安静了。 就在他转身查看的一瞬,应秋梅的手变成利爪,穿透了他的身体。 一枚心脏被硬生生从体内拽出来,血溅在应秋梅没有表情的脸上。 于建章后仰着倒下,眼睛瞪得很大,倒映着应秋梅一张已经变成怪物的脸。 记忆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过。 其实他和应秋梅进游戏也不过是短短几天。 游戏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完全信任一个人。 应秋梅救了他一次,他为了报恩,也救了对方,在全员恶人的副本里,他们成了彼此唯一可以信赖的同伴。他信任对方,甚至胜于信任自己。 但游戏的确是很残酷的地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原本在现实社会里自认为是一个有原则的好人的他,已经可以为了活命,对任何人狠得下心。 是的,他承认,巴松说得都对,昨夜冯良死的时候他醒着,后来应秋梅也醒了,是他劝对方不要救人。今天白天,他也默认了巴松副本结束的说法,还劝应秋梅不要多管闲事。反正夜晚总要有人死,只要不是他和应秋梅,任何人他都无所谓。 只要他们两人一起活着就好……他到死都不相信,应秋梅会对他动手。 “为什么……”于建章的干裂的嘴唇在黑暗里无声开合,却没能等到想要的答案。 他仰面躺在地上,血向四周晕开,瞳孔逐渐扩散。 他眼里的世界陷入漆黑,最后连意识也消散了。他没能看到应秋梅已经变成绿色的眼睛。 应秋梅无动于衷地看着于建章倒下,或许是刚刚成为怪物的缘故,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呆。于建章的血溅了她一脸,她将心脏三两口塞入口中,大嚼起来,血顺着下巴一直流到衣服上。 她记得关于和于建章认识的一切,她只是不在乎了。她可以轻易地将自己的言行举止变得和以往的应秋梅一样,独独失去了那份属于应秋梅的情感。 “脑袋也割下来,我后面有用。”巴松说。 应秋梅于是用满是血污的手从腰间掏出匕首,利落地割下昔日性命相依的同伴的脑袋,像丢垃圾一样丢到巴松面前。 喜欢应秋梅和于建章这对CP的观众瞬间炸了:“啊啊啊杀人诛心啊巴松,拆我cp你罪大恶极!” 为您提供大神 纸折月 的《哭包美人不可能这么凶残![无限]》最快更新 22. 天黑请闭眼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3. 天黑请闭眼 清晨,听到猎人起床的声音,邬弦意睁开眼。 四目相顾,猎人想起这人昨天嘴唇擦过耳畔的触感,不知怎么得,神色紧绷,耳根泛起薄红。 邬弦意眨眨眼睛,装出一副茫然的神色:“我怎么在这里,我昨天好像是喝醉了,辛苦猎人大哥照顾我了,唔,头好晕……” 猎人盯了邬弦意片刻,像是确认他是真的已经忘记昨晚发生的事情后,略微放松了些。 “不算打扰,你喝醉后很乖。”猎人顿了顿,在心里补充:只是有些粘人。 看着猎人这副松了口气的样子,邬弦意不由地好奇起来,这到底是对方演出来的,属于猎人的人设,还是那猎人身份下那不知是人还是鬼的存在,也藏着这样害羞矜持的一面。 他玩心大起,想要逗逗对方,故意扯了扯自己明显不合身的上衣,用无辜的表情看向对方:“诶,这不是我的衣服,是你帮我换的吗?” “……”猎人呼吸一紧,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帮邬弦意换衣服时的场景:对方里衣的领口松松垮垮地开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被酒水打湿的里衣若隐若现地透出些粉,让人看得无端有些燥热,偏当事人毫不知情般倚靠在他身上,做出一副任人摆弄的样子。 当时并未多想,此时回想起来,方觉画面有些绮丽。 猎人捏着被子的手上浮现青筋,隔着衣服都能看到肌肉绷紧后的线条。 哈,这反应可不太像演得。有趣,这个扮演NPC的家伙,也有人类的思维情感吗? 对方来路不明,且比这个副本的任何一只怪物都更强大,邬弦意应该感到害怕的。可或许是猎人对他的态度太过纵容,又或许是对方身上的味道让他感觉熟悉,又或许是清楚对方现在必须遵守规则。 邬弦意总有些怕不起来。 “我去弄饭。”猎人不给他太多看热闹的机会,转身出了房间。 猎人走出去后没多久,宋子昂和程乐瑶就进来了。 宋子昂迫不及待地问着:“今天你怎么计划的,我们还去找其他人汇合吗?还是我们自己调查?你不是说你那三爷爷已经是怪物了,要不我们去查他?” 邬弦意正在洗脸,闻言,直起身,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又装出一副酒没醒的样子:“啊,头好晕,哪也不去!” “别太离谱了,你昨晚根本就没喝!”宋子昂忍无可忍地说。 邬弦意只好正经起来:“反正活过今晚就算胜利,何必那么拼死拼活,费劲力气就为了杀一只怪物。不划算。再一不小心丢了小命,更得不偿失。” “……”宋子昂彻底无语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怂的!” “就离谱,他还能再怂一点吗。”同样无语的还有直播间的观众。 “本来还以为他的水平能冲一冲新秀奖呢,看来是我想多了。” “新秀奖,他也配?凤悠打新手关都是提前一半时间就通关了。” “取关了,一点锐气都没有,光知道抱大腿,苟生存时间,看得没意思。” 也有少数喜欢邬弦意的玩家反驳:“这种不正常的副本难度下,当然优先考虑活命啊,不然呢,去送死吗?” “抱大腿怎么了,能抱大腿也是种本事,我只希望我宝活得久一点。” “真不调查啊?可……”程乐瑶着急地围着邬弦意转了半圈,似乎想劝,却又忍住了。 邬弦意偏头看她,思索片刻:“你在担心村民,怕我们走后,他们被怪物杀死?” 程乐瑶的想法很好猜,从她头天看屠夫和程母的眼神里就能看出,她心里并没有将他们单纯地当成NPC看待。他们是程乐瑶名义上的父母,又和现实里的性格类似,且对她十分照顾,初来乍到的程乐瑶,难免有些移情。 “哈?你担心NPC?”宋子昂震惊地瞪着程乐瑶,不客气道:“虽然我也不赞成邬弦意当咸鱼抱大腿,但你这爱心是不是泛滥过头了?” 被猜出了心思,程乐瑶低下脑袋,纠结地扣着手指:“我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多久呢,还去担心副本里NPC的死活,可能在你们看来,有些可笑。但……” 程乐瑶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眼里带着几分执拗:“但在我看来,他们有感情,有喜怒哀乐,他们善良淳朴,这几天来,不管我们去哪,都有饭菜招待,都有笑脸相迎,他们信任我们。昨天得知怪物被杀死,他们看起来那么开心,甚至给我们摆了庆功宴。我没办法放着他们不管。” 说完,程乐瑶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想道德绑架谁,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不会劝你们陪我,我会自己去……” “行了,虽然理由听上去很傻X,但你要是想继续调查的话,我陪着你。”宋子昂说:“不过我可不是同情那些NPC,我只是不想当混子,而且这已经是最简单的新手关了,就算可能提高了难度,也不会超出太多,如果连这都过不去,以后在游戏世界还怎么活。” 厨房传来饭香味。猎人端着早餐出来,唤几人吃饭。 看两人去意已决的样子,邬弦意说:“你们想去我拦不住。不过关于这个副本,我昨夜将线索从头梳理了一下,大概有了些想法,等会吃完饭同你们说,希望你们听完再做决定。” 邬弦意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这两人听完会留下来。如果他们听完还是决定要出去,那没办法,有人铁了心送死,他拦也拦不住。 “你就不能……”宋子昂想说,他就不能跟着一起去吗,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在纠缠邬弦意一样,烦躁地挠着脑袋:“算了,先吃饭。” 早饭依然丰盛,但三名玩家里,只有邬弦意全心全意享用美食。他是打定了主意,今天赖也要和猎人赖在一起,自然不用再去担心后面的事情。 “猎人大哥今天什么安排?”吃饭时,邬弦意主动问。 “怪物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今天答应了小寒,教他一些打猎技巧。”猎人说。 邬弦意:“我也想学,能教教我么?” 小寒立刻放下了筷子:“师父,我不想和旁人一起……” 猎人不解地看着邬弦意:“学这个做什么?你是郎中,用不着打猎。” 邬弦意瞥着一脸不愿的小寒,忽然来了灵感:“其实,我最近在研究一种特殊的医术,叫做心理学。或许可以治疗,像小寒这样因为遭受不幸,恐惧和人接触的少年。所以我想通过围观你们上课互动,多观察一下小寒。” “可有外人在,小寒很难专心。”猎人说。 邬弦意继续卖力忽悠:“那你更需要我在场了,你有没有听说脱敏疗法?就是越抗拒什么,越要多去尝试,尝试多了,习惯了,也就不抗拒了。你总不希望,小寒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无法同外人接触吧?” “真的有用?”猎人盯着邬弦意看了一会儿,妥协道:“好吧,如果你想留下来,那就留下吧。” 邬弦意见计划可行,开心地嗦了一大口汤面。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他吃面都觉得比平时香,他将一碗汤面吃完,还有点意犹未尽,舌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好喝!” 猎人眼里染上几分笑意,伸手去拿他的碗:“这是用猪骨头熬了两天,熬出来的骨汤,喜欢就多喝一点。” “哎,这怎么好意思。”邬弦意把碗抱在怀里,一骨碌翻起身:“我自己去就好。” 熟门熟路地来到厨房,邬弦意一眼就瞄准了那口最大的铁锅,掀开锅盖,汤味飘香,邬弦意捞过汤勺一舀。 一个黑乎乎的球形浮了上来。 这是什么?这黑色的细丝,怎么看着那么像,头发? 邬弦意起初并没太放在心上,只以为是什么煮汤的材料,下意识地用汤勺将东西拨向一边,没想到那东西随着汤勺的力道在锅里翻转过来。 黑色的发丝随着水波散开,乳白色的面汤中浮现出一张青灰色的人脸。 那张脸邬弦意十分熟悉,昨天还见过。 这竟然是……于建章的人头! 为您提供大神 纸折月 的《哭包美人不可能这么凶残![无限]》最快更新 23. 天黑请闭眼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4. 第天黑请闭眼 “咣当!” 厨房传来一声巨响。 猎人反应最快,立刻放下碗,朝厨房跑去。 宋子昂和程乐瑶,相视一眼,脸色微变,也赶忙跟上。 到厨房,却见邬弦意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全身发着抖,瓷碗被摔得粉碎,旁边是掉落的汤勺,盛着骨汤的铁锅大敞着,咕嘟嘟地冒着香气。 猎人没管别的,先伸手将邬弦意从地上拉起来。 怀里的人像是吓坏了,脸色煞白,嘴唇不住地抖着,手冰凉冰凉的,被握住后,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攥着猎人的手指,像只遇到危险的鸵鸟一般,把脑袋用力往猎人怀里塞。 猎人安抚地将人拍了拍,但看到邬弦意的眼神时,却不由怔了怔。 只见邬弦意两眼泛红,泪水在眼眶打着转,但隐藏在泪水中的眼眸里,却像是有火焰在剧烈燃烧着一般,杀意强得惊人。 宋子昂后脚跟进来,不解地问:“这时怎么了?” 邬弦意小声地呜咽了一声,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铁锅的方向,用带哭腔的声音说:“头,在锅里……” “头,什么头?”宋子昂还是没能理解,下意识地顺着邬弦意指的方向朝锅走去,探着脑袋一看,正对上于建章死不瞑目的眼睛。 “呕——”宋子昂倒是没有什么恐惧心里,只是一想到自己刚刚喝汤的锅里飘着这样一个人头,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 一边恶心,一边念叨着:“他,呕——他怎么在锅里,他不是呕——挺厉害的吗?” “看来昨天我们和猎人回来后,怪物就找上了他们那一组。”程乐瑶眉心紧蹙,虽然知道于建章和应秋梅可能也存了让自己这组被怪物盯上的心思,但看到昨天还好好的人,今天就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还不是不免有些难受。 不过她比宋子昂理智些,又仔细看了看人头,拉了宋子昂一把,说:“别干呕了,猎人大哥先前给我们盛汤,如果看见人头不可能没有反应,而且这人头没怎么变形,像是刚放进去的。” 听到她这么说,宋子昂顷刻觉得好了许多。他喘匀了气,直起腰,奇怪道:“可这院子里就我们几个人,好端端地锅里怎么凭空多了一颗人头。谁能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把于建章人头扔锅里啊。” 邬弦意似乎缓过来了一些,他站直身体,后背绷得像满弦的弓,咬牙切齿地吐出个名字:“巴松” 宋子昂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邬弦意垂着眼睛没说话,他当然知道。 就算是怪物,也无法在大白天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带着人头进入厨房再离开。 人头突然出现,更像是游戏商城里的C级道具,快递单的效果。 快递单是系统商城内售价一千积分的C级道具,效果是在三百米范围内,将手里不超过十公斤重和一立方米体积的任意物品,传送到指定目标面前。在传送前,使用者可以查看到接收者身边的几个放置点,并从中选择。 巴松正是故意选择了汤锅这个落点,将人头送了过来,因为汤锅里发现人头远比在桌台上发现人头更恐怖。 邬弦意毫不怀疑巴松的目的,他就是想在吓自己,好让自己被恐惧冲昏头脑,陷入对猎人的猜忌,不敢继续待在这里。 他一点都不担心被邬弦意发现,毕竟C级商城信息解锁需要一千积分。在巴松看来,一名新人绝不可能在未通关新手关的情况下,拥有这么多的积分。 但其实就算不知道快递单这个道具,邬弦意依然会首先怀疑巴松。 对方昨晚的布局,已经将想杀自己的心思表露的很明显了。 邬弦意用袖子蹭去悬在腮边的眼泪,吸了吸鼻子,哑声说:“本来这个副本我已经不想玩了,但是既然有人非要用这种办法拉我入局……” 他刚擦完,眼泪又止不住涌出来,顺着腮边滑落下去。邬弦意却咧开嘴角:“可以,我奉陪到底。” 为您提供大神 纸折月 的《哭包美人不可能这么凶残![无限]》最快更新 24. 第天黑请闭眼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