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怎么办》 第1章 我在民国逃荒 民国十八年,西北大旱,颗粒无收。 期间饿死流亡的关中百姓不计其数,白骨露 于野,千里无鸡鸣。 半年前,吴嫄两眼模糊间醒来,便到了这地。 炎炎烈日灼烤着高原大地,大道旁的几棵枯树,枝木稀稀落落的耷拉在那。 尘土焦灼,若如火荼。 热浪裹挟着恶臭,一股脑的涌上鼻腔。 自己躺在路边,几时没了气,也叫人不得而知。 而自己周围,或坐或躺着的围了不少面容枯槁的流民,身上穿着像是民国时期的大袍马褂,但衣料是自己从没见过的破旧陈烂。 好似拉了一张张破布网围在身上。大大小小的补丁缝了一层又一层,针脚隐没在污垢泥尘中,几不可见。 事实上,这一个个面黄肌瘦,全身就剩半幅枯骨的流民,若不仔细辨别,与尸体无异,早都没了人样。 吴嫄闭上眼,平复心情,告诉自己,都是幻觉,一定是幻觉,睡一觉就好了。 但,脚底的刺痛,疲乏无力的身体,还有从未体验过的饥渴感,都告诉她,这都是真的。 便是不愿信也是真的。 吴嫄心想“我上辈子定是作了恶,老天才要这么折磨我,让我在这么个地磋磨,还真是死了也不安心”。 吴嫄无力的躺着,几番思索,考虑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其实,多思也无用,指不定这副破身体下一秒就撑不住了。 毕竟,自己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而且,身上这强烈的饥渴感如同死神的预召令,随时宣告这具身体的死亡。 吴嫄有那么一刻也想过,死便死吧,也不是没死过。 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然而,这么个情况,赖活也是活不下去的吧。 但,吴嫄有一种直觉,这次活不下来,下次,怕是真的会下地狱。 在这般的胡思乱想下,吴嫄身上的刺痛感,饥饿感渐渐不那么分明,意识也开始模糊。 恍惚间,却感觉好像有人在拉扯自己,将吴嫄惊醒。 吴嫄想大声呵斥,却发现嗓子因长时间缺水,已嘶哑的喊不出声来了。 如此灾荒日道,粮草早绝,这人饿极了,便是吃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此处,吴嫄不由得一阵胆寒。 说不出话,吴嫄只能恶狠狠的望向拉扯自己的几人。 却发现,这几人不同于周边灾民,个个衣着完整,虽不是什么上好的料子,但都身强体壮。 打眼看去,绝不会是逃难的灾民。 吴嫄一时也猜不出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身上无一丝力气,做不了反抗,只能任凭他们拖着自己向一辆破木牛板车走去。 不过一尺见方的木板上,便躺着四五个如吴嫄一般大的少女。 吴嫄一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灾荒年间,掠一车的少女,想想也该明白,是作何用,总不会是做善事。 这几人应当是人口贩子,趁着关内受灾,或买或捡,将关中女子运送到南方妓馆卖掉谋利。 真真是心黑啊。 吴嫄被他们随意扔在车上,一番折腾,周遭也没有一人来阻止,人人都好似没看见一般。 也是,这番境况,自是明哲保身来的要紧,为着个陌路人,没必要,兴许吴嫄跟着他们还能活得下去。 吴嫄反抗不了,索性也不作反抗了,总归也不会再坏到哪去了。 便将身子往车里挪了挪,确保自己不会掉下车去。 接着,伸手扯了扯左手边一人的衣角,用口中嘶哑的声音,喊道:“水~水~,我要喝水。” 那人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拿过腰间的老牛皮水袋,递向了吴嫄嘴边。 吴嫄也不知自己水米未进多久了,这番下来已是力不可支,饥渴难耐。 一沾水便大口大口的吞咽,这是吴嫄上辈子从没有过的体验。 然而,只不过几口,这人就收了水袋。嘴里还念叨着:“事儿真多。” 不过,几口水灌下后,吴嫄感觉自己也可以多活片刻了。 仰躺在车上,灼灼烈日烤得吴嫄脸生疼,像被火烧似的,车上空间狭窄,吴嫄也只能侧了侧身,避免直面阳光。 几个人口贩子赶着车,走走停停。 一路上吴嫄看着车上的几个女孩,她们大都面黄肌瘦,眼里满是疲惫,身上也没几两肉,用骨瘦如柴来形容当真是恰当极了。 不过半刻,又有个女孩被捡上了车。 使的车上空间更为狭小,吴嫄无奈,只能往车里挤了挤。 牛车拖着她们,一行人天黑才到城里。 入夜后,屋檐下都是灾民们的栖息地,牛车行过,惊醒了不少灾民。 最终,他们停在了个枯草堆旁。 这几人中,为首的是个膀大腰圆的男子,像是个庄稼汉,看上去挺憨厚老实的,其他三人都叫他秦老大。 三人中,有一个是早先给吴嫄喂水的,听他们交谈,好像叫田汉生。其余两人,一个叫黄发,另一个,他们叫他小铨哥。 叫黄发的那人,车一停下便去找了不少干草喂牛。 其余三人生了火,给姑娘们一人发了半块黑乎乎的饼子看不出是什么做的,但,料想味道绝不会好。 吴嫄接过黑饼,硬着头皮尝了一口,果真如料想的那般,坚硬涩口,还飘着一股淡淡的酸味,咽下去还有些许喇嗓子。 然而,吴嫄胃里酸水早就泛滥了,这会儿也顾不得这些,草草将饼咽进肚子。 眼下,还是活命重要。 虽说,吴嫄自己是无所谓死活的,毕竟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不过,穿到民国,不好好见识一下民国的风土人情,不是白来一趟了嘛。 就是不知现下是民国几时,若是时间凑巧,定是要去瞧瞧教科书里写出朝花夕拾的迅哥儿,还有一众文学大拿,书画大家都是些怎样的人物。 寂寥寒夜,火堆噼啪作响,在黑漆漆的夜晚,这团火光显得尤为明亮。 秦老大一众吃完便合衣躺下,也无一人过来看管。 吴嫄看这情况,便想着要不趁他们睡熟后偷偷溜了。 思虑良久,还是放弃。 且不说跑不跑的了,便是真跑出来,指不定下一刻就饿死在哪了。 先跟着他们,起码吃喝不愁。 虽说,咱也不怕死,但怕挨冻受饿啊, 稳妥起见,还是好好待着吧。 第2章 逃荒日记 阳春三月,新枝冒绿。 转眼间已过半月,一行人一路往南,荒原渐没于身后,新雨中脚下终于有了些草色。 破朽的牛车在雨中溅了吴嫄一身泥水,细雨蒙蒙间拂面而来。 残骨遍地,枯木漫山,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雨势虽不大,但时间久了,衣物难免会被浸透。 田汉生忍得难受,鼓着胆子走到秦老大旁,道:“老大,这雨看着快下大了,且天色不早了,不如找个地方避避雨,刚好也可歇歇脚。” 说完,田汉生心里也没着落。 毕竟,交货期就快到了,他们四人从金陵北上,卖了不少女子到金陵城。 十里秦淮河,万瓣零落英。 起初这些女子还需拿些粮交换,后来,直接在道边儿捡。 且专挑些年纪不大,眉目清秀的小女孩,这样的女孩□□好了能卖大价钱,比那些鼻偃齿露的强上不知多少。 这一趟,几人是收了秦淮河岸双喜堂老鸨的定金,五月前须得送七个姿色上等的女娃给她。 可是如今,已是四月初,还得赶着些才行。 说来也怪,这七个女娃怎么也凑不齐,不是寻不着合适的,就是死在了半道儿。 这不,好不容易,才凑够最后两个。 秦老大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开口说:“行,前头有处荒草棚,黄发,在前头停下,我们今晚就在那儿歇息一晚。” 接着又说:“明日就到郑县了,那处有 双喜堂的人接应咱,将人交给他们,咱的事儿就算是办成了。” “咱们这次不去金陵了?”田汉生问道。 “不去,这次买家货要的急,质量还不能差,那双喜堂的管事要先掌掌眼。” “那他们不会找碴,不给尾款吧。” “他们敢。”秦老大手掌一拍,“啪”的一声,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汉生,明日交易时,你多留个心眼。” …… 吴嫄闭眼假寐,听着他们的谈话,心知,再不跑便真的要被卖到妓院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也是时候跑路了。 但是,这四人从昨儿起,便开始严加看管。 早不像原先那般松懈,昨夜里,都是两人一班的轮番看守,根本寻不到机会逃。 凭自己一人之力,想要逃走,简直难如登天,这可让吴嫄慌了神。 但若不寻个机会跑路,明日到了那双喜堂管事的手里,便是毫无机会了。 不过一会儿,便到了秦老大口中那个草棚。 远远看去,草棚低矮又破旧,高不过六尺有余,且大腿粗细的木柱在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后已朽不可支。 进到里面,棚顶破了不少洞,天光还犹然可见。 若是雨势再大些,这破草棚便是如何也庇不住人的。 黄发停了车,打发女孩们到棚子里待着,便远远的拉着牛去吃草了。 半月没日没夜的奔波,到了草棚内,几个女孩都躺坐在地。 秦老大瞧了瞧周围,吩咐道:“小栓子,去林子里找些柴火”。 小栓听后,连忙去林子里捡柴火。 这一路,吴嫄她们虽是被他们绑来的,但也不曾打骂,彼此之间互不过问,倒是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可给吴嫄憋坏了,没人讲话可怎么行。 吴嫄只好主动向几个女孩搭话,起初没几个搭理吴嫄。 但耐不住吴嫄在耳边叨叨,没几天,几人姓名、年岁、家在何地,又为何来此。 通通都被吴嫄摸个底儿透。 这才知道,七人中有人乃是自愿跟着秦老大南下,也明白此行一去,随半生卑污。 但生在这地,也唯有这般,才能活得下去。 吴嫄虽理解她们,却也做不到感同身受。 事实上,从吴嫄内心里,是从没认同过自己在这里的身份的。 所以,此时此地,对于吴嫄来说,自己就是史书前驻足观看的读者。 不言其行,不判其过。 一切,都是历史的必然,谁也改变不了。 小栓子走后,草棚里就剩秦老大和田汉生看管,草棚空间狭窄,四面漏风。 二人忙着生火,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吴嫄。 吴嫄瞥了一眼身后草棚破的大洞,心里有了盘算。 趁人都忙着,吴嫄将身下的草料都垫到身后遮住这个大洞。 然后闭眼睡下,静静的等待夜晚的降临。 毕竟,接下来可是要耗费不少力气的。 噼啪~噼啪 透过篝火微弱的光,吴嫄还没睡多久,迷迷糊糊间醒来便听见草棚门口,隐隐约约有几人在交谈。 棚里就剩几个姑娘,料想在外交谈的几人应当是秦老大一伙。 吴嫄从棚间缝隙看去,外面还多了三人。 秦老大一伙似在同他们周旋,一时半会进不来。 环顾四周,几个女孩都已睡熟。 吴嫄索性悄悄将洞口的草料扒开,顺着洞口慢慢爬了出去。 再轻轻的将草归到原位,蹑手蹑脚的绕到棚后,沿着小道钻进树林里一路狂奔。 虽已快立夏,但因着下雨的缘故,林子里气温十分的低。 还没跑多远,吴嫄受不住,便停了下来。 寒夜里,冷风彻骨,吴嫄身上薄薄的一层衣衫根本挡不住寒风的侵袭。 漆黑的树林,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呼吸,冻结了空气,吴嫄只能找了个背风小坡角蜷缩在一起。 话说,草棚这边。 许缙先一行人赶路至吴嫄所在草棚时,天已大黑。 便想到草棚落脚,谁知,棚里竟有火光,瞧着已然是有人的样子。 但天色已晚,入夜后外面是待不了人的,便带着程肃和袁毅前去商量,看可否进去避寒。 谁知,还没到门口,远远便见三四人从草棚走出来。 程肃有些担心,问道:“我们还去吗?”。 “瞧着不是坏人,好好商量,应是可以的吧”袁毅望着他们一脸犹豫的说。 但好人坏人又不会写脸上告诉你,谁知道呢。 “这几个人看上去像是走江湖的,还是避开为好”程肃说道。 然而,还没等许缙先他们走去,那四人就走到了跟前。 如此情况,掉头走了,反而显得心虚。 第3章 露宿山林 天色已晚,山中清寂非常。 许缙先三人的动静虽不大,却也惊扰了草棚内的秦老大几人。 黄发值夜,骤然听见草棚外有动静,便 慌忙叫醒秦老大三人。 “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怎么办,老大” 虽说政府并没有明文禁止人口买卖,但他们这种拐卖都是暗地里的行当。 只是,这些姑娘一无身份户籍,二无买卖文契,若被人发现,免不了一番折腾。 况且,明日便要交易了,这个档口,可不能掉以轻心。 秦老大最先镇定下来。 沉声对三人说:“走,先去瞧瞧”。 秦老大一伙出了草棚,远远的便望见了许缙先三人刚从一辆最新款黑色福特车上下来。 不由得上下打量三人,天色昏暗,已然看不分明。 只瞧得出三人中有一人作侍从打扮,另外两个,一看便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走进后,瞧着左边一人,身上单穿一件玄色驼绒大衣,高领同色系内搭,两只衫袖微卷。 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身姿神态,俊逸非常。 其右手边的那人,着一身深色长袍马褂,头戴褐色礼帽,面相儒雅,像是戏文里的书生。 袁毅摘下礼帽,掩在嘴边,侧身放小声量同许缙先道:“孚培兄,我瞧着这些人可不像是好人呐,他们有四人,咱就仨,横竖都是咱吃亏” 程肃也说“少爷,不可大意。” 许缙先自然也看出来这伙人并不好相与,心知这草棚是住不得了。 便对程肃说:“此地不可久留,程肃你待会儿找机会开上车我们就走” 许缙先交代完程肃,便转而向秦老大几人行礼,并道:“我们三人在此路过,眼见天色已晚,便想寻处落脚,不想却打扰了几位歇息,真是抱歉” “哪有,足下言重了,此处本就是无人看管的荒弃草舍,谁都可在此休憩,何来打扰。我看天色已晚,不如一同进来,避避风寒” 秦老大自是不想让他们进来,那几个姑娘任谁看了,都会让人多想,这般说,不过是试探罢了。 若非对方有三人,轻易打杀不得,怕早就被自己拖到林子里埋了。 “这可怎么办,孚培兄,咱真要进去?这要有个万一,咱可没几分胜算”袁毅担忧的望着他说。 “阁下盛情相邀,先在此谢过。只是,草舍狭小,若我兄弟三人进去,怕是活动不开。” 许缙先自是不会答应进去。 “我记得这前面好像还有间山中猎户留下的木屋,我等去寻来落脚,就不在此叨扰了,各位早些休息。” “如此,也好。”秦老大应声答应。 秦老大与许缙先自然都清楚各自所想,只是,谁也不会傻到去挑明。 许缙先三人走后,秦老大还是不太放心,让黄发和小栓在草棚外看着。 这一时间谁也没发现,吴嫄躺的地儿,早就没人了。 程肃开着车问“少爷,现在去哪?” “不是说要去猎户留下的木屋嘛,孚培兄,指指道儿呗”袁毅躺在后座冲许缙先说。 然而,这附近连只山鸡都不常见,哪里来的猎户,更别提什么木屋了。 程肃和许缙先常年在这条道走,自然知道。 但袁毅多在北平城待着,往来南北多是搭乘火车,当然不清楚。 “前面有处背风坡,在那儿停车,我们今晚在坡脚露营。” “什么?露营?”袁毅大喊。 “对,就是露营,你没听错。” 说话间,程肃便将车停了下来,还没等袁毅反应过来,许缙先与程肃便先下了车。 “我和程肃去林子里找些木柴,你先把火生着”袁毅还没说话,许缙先便带着程肃往树林里走了。 “唉~孚培兄,林子里毒虫猛兽这么多,你们可别走太远啊,你们可要快点啊” “听没听见啊”袁毅小声嘀咕着下了车。 雨后草木潮湿,袁毅点了许久的火,也不见丝毫火星。 夜风寒凉,袁毅打了一阵哆嗦。 感觉耳边隐隐有些异响从身后传来,让他不时回头看。 漆黑的深林里,枝木扭曲在丛林之间,风吹而来时,便如魅影般带着诡异的气息,让人止不住的联想。 “孚培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袁毅越想越怕,越怕越想,直吓得自己往车里跑。 然而,还没等他跑进车里,便看到车门从里面缓缓推开,窗里有双眼睛正幽幽的盯着他。 袁毅顿时头皮发麻,遍体生寒,直直的倒了下去。 “完蛋了,这下完蛋了,他咋就晕了呢,胆子这么小吗?这样倒下去,不会摔出个好歹吧。” “要是有个好歹,我待会可没法解释的啊。” 吴嫄不由的担心。 “瞧着这人也是个血性男儿,怎么这般的不禁吓。” 吴嫄见他晕了过去,连忙下了车。 快步走近,伸手探了探鼻息,“嗯,还活着,问题不大。” 费了一番功夫,吴嫄才将他拖到车上。 可是,他要是不醒,待会他同伴回来,不得把我吃了? 吴嫄烦的抓头,实在是不知待会怎么搞。 原本,吴嫄逃出来后,便窝在这个小坡后避风,谁知,刚躺没多久,便听见有汽车驶来的声音。 这个时代,汽车可不常见,这可都是些有钱人啊。 天太黑看不清,听声音判断约有三人。 不待一会儿,有两人便去了树林,留下这个倒霉蛋生火。 要说,这人也是真没干过活,拿湿草怎么点的燃啊。 看得人着急,都想冲过去,拿过来给他点上。 吴嫄在旁看了一阵,便有了想法。 既然他们有车,不如搭个顺风车,先到了城里再说。 说干就干,吴嫄趁袁毅埋头点火时,悄悄从另一边爬上了车。 正准备爬到后备箱里藏着,便看见正点火的袁毅往车这边跑来。 吴嫄还以为被这人给发现了,正准备打开车门好好解释一下。 结果,这还没开口,人就晕了。 第4章 盘问 山林新雨后,草木多受潮。 许缙先与程肃为了找些干燥点的柴木,颇费了番功夫。 等到抱着柴木回去时,却不见袁毅身影。 黑夜里,这处静的过分诡异。 许缙先顿时警觉,立刻扔下手里的柴木,朝车那边跑去,程肃紧随其后。 打开车门,却见袁毅手脚大开的躺在车后座,睡得一脸享受。 “我还以为袁少爷出事了,原来是睡着了。” 许缙先用手电扫视四周,便连忙钻进后座去摸了摸袁毅的脖颈。 直到感觉到颈动脉窦还在跳动,才放下心来。 “还好,还活着。” “少爷,这话什么意思?” 许缙先抬手拿过放在车座上的水壶,打开壶盖,便往直直的往袁毅脸上浇去。 一边浇一边说“他这不是睡着了,估计,是被人打晕后从那边拖过来的。” 说着,用眼神示意车门前的方向。 程肃顺着许缙先眼神方向用手电照过去,果然看见两道深色的拖拽痕迹。 “若我没猜错,袁毅皮鞋的后脚跟上,定是蹭满了地上的黑泥” 程肃低头一看,厚厚的一层黑泥果真堆满了袁毅的鞋后跟。 许缙先环顾四周,沉声道: “这里,还有第四个人。” 夜色深沉,犹如棺材的黑漆,诡暗浓重。 群山环绕间林风惊起,树上枝桠来回飘摇,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在寂静的林间空地上,几人仿佛被吞噬在黑暗中。 眼见袁毅渐渐醒来,却见他拉着许缙先的袖口,面色惊恐的开口大喊: “鬼,有鬼,这里有鬼。” 许缙先无奈扶额,只得安抚他道: “没有鬼,你遇见的‘鬼’,恐怕是个人吧。” “人?什么人?在哪儿?” “就在这里。”许缙先用手指了指脚下。 袁毅刚刚受惊,还没缓过来神来,也不知许缙先说的是真是假。 “许孚培,你莫要开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倒是你,怎么晕过去的。莫不是叫那‘鬼’给打了吧。” 程肃见他俩打嘴仗,也没兴趣加入,索性自顾去一边生火。 袁毅自是不好意思同许缙先说,自己是被吓到,才晕了过去。 这事儿要是被许缙先这瓜孙知道了,往后,指不定要拿这事儿笑话他多久呢。 袁毅万不可能会做这等傻事。 便顺着许缙先的话,说:“你们走后,我找了些草点火。但是,老感觉后面有人盯着我看,还没等我回头,就挨了一棍。然后,你都知道了。” “那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人是谁?” 袁毅自然是没看到,稍稍回忆了一下,只记得那双幽幽盯着自己的眼睛,不过一下,就令袁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看见,你说,会不会是在草棚那几人?” “不会,若是他们,你此刻怕是没命在我面前说话了。不过,他干嘛要打你呢?” “这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啊。” …… 此时此刻,吴嫄正躺在这车的后备箱里,听着这俩少爷的一问一答。 可真是给她气坏了,那姓袁的那谁,怎么张口就来呢。 谁打你了,明明是你自己个胆子小,被吓晕了。 我可是一根汗毛都没动你的,好吗!还好心把你拖上车,真是好心没好报。 吴嫄也懒得和他计较,闭上眼,准备睡上一觉,顺便,打算打算今后咋过。 突然,咕~咕咕咕~ 一阵阵的咕咕声突然从吴嫄肚子里传来,吴嫄连忙捂住肚子,却没减弱半分,这实属是掩耳盗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吴嫄内心长啸。 要不要这么搞我,心态崩了啊。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坐在后座的这俩少爷,耳朵不是太好,千万别听见。 而与此同时,后座的许缙先与袁毅,几乎同时看向对方的肚子,而后,又同时转头看向后备箱。 许缙先用眼神示意袁毅待在后座,自己下了车,绕到后备箱,抬手掀开。 此刻,也就只有吴嫄才能感受到有多尴尬了,这气氛冷的仿佛空气温度都降了几分。 吴嫄被他的手电光晃的睁不开眼,看不清眼前人是怎样的神情。 看他不说话,吴嫄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伸出手同许缙先打招呼。 “啊~你好啊。” 许缙先也不回话,就这么看着她。 虽然,这样很不礼貌。 许缙先来回打量着吴嫄。 眼前的女孩年纪不大,应该不会超过十六,身上穿着薄薄的一层旧衣,眼底闪着明亮亮的星光,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小鹿。 脸上虽沾了些灰土,但这五官生得十分清秀,乍然间望去,犹如明珠蒙尘一般。 吴嫄见他不说话,怕许缙先将她当做坏人。 赶忙接着解释道:“我不是坏人,那个袁什么的那谁,我也没打他,他是自己吓晕的,不信,你再问问他。” 看许缙先还是一言不发,吴嫄只能接着又说:“我就是想搭你们的顺风车去城里,我没有恶意的。你们若是不同意,我就不搭了。”许缙先不说话,吴嫄声音也越来越小。 吴嫄心知是自己理亏,如今,也只能任人发落。 袁毅与程肃在一旁听了好一会儿,袁毅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吴嫄转头看向他,袁毅也觉得这会让她误会,笑着解释说“我不是笑你,我是笑我自己。”说着,又笑的绷不住了,丝毫没有感到被拆穿胆小的窘迫。 想来也是,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女孩给吓晕了,这说出去,自己都感到可笑。 许缙先懒得理袁毅,将手伸向吴嫄,说道:“先下来再说。” 下车后,连带吴嫄一起,四人在火堆旁围了一圈。 袁毅一脸兴致盎然的盯着吴嫄,许缙先也开口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又要到哪里去?” “唉,孚培兄,问不是这么问的,你让人家先回答哪一个。” 接着转头笑着对吴嫄说: “小姑娘,不慌啊,咱一个一个慢慢说,不着急。” 吴嫄想这是什么哲学三大问,有一天还能用在自己身上。 我是谁?二十三年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吴名嫄。 从哪里来?来自光明伟大的二十一世纪。 到哪里去?这倒是问到吴嫄了,她也不知道以后要去哪儿。 不过,这些要是都告诉他们,恐怕会以为她神志不清,开始胡言乱语了。 只能真真假假的一通胡编乱造。 然后装作一脸不愿回想的样子,红着眼角,抽噎着说道:“我叫吴嫄,家住陕西泾阳,西北接连大旱,家中早没余粮了,我爹为了活命,带着我出来逃难,可是~可是半道儿上他就病死了,我也被拐子抓去,刚刚才从他们手里逃出来。”说完,已哭的泣不成声。 此刻,吴嫄对自己的演技可是相当的佩服,瞧这三人神情,对自己的话已然是深信不疑。 第5章 露出马脚 听过吴嫄的话,几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眼前的少女。 事实上,对此几人也早有预料。 灾荒年间,亲友皆亡故,一孤女独自在这世道,想想也知道,该是活得多艰难。 看着啜泣的女孩,袁毅歪头眼神示意许缙先:你赶紧劝劝啊,安慰安慰人家小姑娘。 许缙先看到袁毅的小动作,自然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但是,这过去的二十多年,他还没安慰过谁,更别提要安慰眼前这个小姑娘。只能装作不解其意的样子。 袁毅只好自己上。 “吴姑娘,你~你定是饿坏了吧,车上有些干粮,我去拿给你啊。” 吴嫄正想回话,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袁毅就起身去取干粮了。 留下还在抽噎的吴嫄,以及在这边大眼瞪小眼的许缙先和程肃。 程肃见此,抢先说道:“我看这没多少柴火了,我再去捡些。少爷,您歇着,我去去就回。” 就这么一会儿,人都跑没了影。 袁毅说是去拿干粮,这磨蹭半天了,也没见人回来。 许缙先眉头皱成三道,心说:这俩靠不住的,事到临头,跑的比兔子都快。 吴嫄见袁毅和程肃都跑了,担心自己是不是装的太过了。 这情况,看着像是要玩砸了呀,吴嫄瞥了一眼许缙先,收了收情绪,止住了哭声。 许缙先见吴嫄不再哭了,便赶紧对她说:“吴嫄姑娘,抱歉,让你想起了你的伤心事。这不是我们的本意,还望你不要见怪。” “那怎么会,这些事原就和你们没什么关系。” 许缙先见吴嫄一个小姑娘,孤苦无依,心中终究是不忍。 便问道:“冒昧问一下,吴嫄姑娘,你今后有何打算。” 这一下子倒是给吴嫄问倒了,她还真没想过以后要干嘛。这猛的一问,吴嫄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许缙先见吴嫄犹犹豫豫的,猜想是她如今朝不保夕,就没考虑过以后,便没再问。 “吴嫄姑娘,若是不嫌弃,家中母亲正缺人照料,姑娘若无处可去,可愿意去在下家中照料家母。每月付你15块大洋,包吃包住,你意下如何。” 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明明是在施舍,但却将姿态放到极低的位置,好似害怕伤了别人的自尊。 也叫别人以为,这是一场可以任由自己抉择的交易,但选择早就不在你的手中。 他们早早在心里给你划分了三六九等,这种来自上位者的优越感,仿佛他们天生便是如此。也许,连他们自己也不曾察觉。 这种骨子里带有的尊卑贵贱之别。在刻意收敛之下,却更为伤人。 不得不承认,吴嫄眼前这人,的确是受过良好的教育。言行举止,都恰到好处。多一分都显得轻浮,少一分又显得傲慢。 吴嫄虽不知月薪十五块大洋,在这个时代的具体价值。 但是,自己与他不过说了短短几句话,他便已经在心里定了价。也料想得到,这定是一个不会被人拒绝的条件。 吴嫄也知道许缙先肯定是出于好意,想要帮帮眼前这个姑娘。 但,吴嫄听着这话就是没由来得感到十分反感,一样的君子风度,一样的伪善,像极了那个人,想也没想便开口拒绝。 这种事,自己上辈子就受够了,这辈子是万不可能再接受的。 许缙先见吴嫄拒绝的如此干脆,这显然在许缙先的意料之外,一时也想不通吴嫄为何拒绝。 俩人之间的气氛渐渐变得诡异,吴嫄也丝毫不在乎。自顾自的在伸出手在一旁烤火取暖。 袁毅拿着装有馒头的布袋,老远走过来,倒是不见那姑娘哭了,只是,吴嫄和许缙先两人之间的气氛,说不上来的怪异。 袁毅从布袋里掏出两个馒头递给吴嫄, “吴姑娘,你慢慢吃,袋子放这了,不够的话,这里还有,吃完了就拿啊。” 说着,还顺手将水壶放在吴嫄手边,然后,到许缙先旁边坐下。 凑近许缙先,轻声问道: “你俩刚刚说了啥,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许缙先正郁闷呢,就没理袁毅。袁毅也不在意。 吴嫄接过袁毅递来的馒头,立时大口大口的啃咬,吃相虽不能用狼吞虎咽来形容,却也说不上好看。 半个月来,吴嫄跟着秦老大一伙,自己的肚子就没吃饱过。这会儿,怎么也要吃个痛快。 “吴姑娘,你前面说,你想去城里,你可是要去投奔亲友?” 吴嫄嘴里还含着一口馒头,来不及咽下,只得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的回答 “算,也不算,我要去找个人。” “找谁?”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找。” “这个人挺有名的,应该挺好找的。” “名人?” 说到这,那可提起了袁毅的兴趣。 “详细给我说说呗,这么有名,万一我认识呢。” “也行,那你知道中国第一家精盐厂、和第一家纯碱厂的老板吗?” “精盐厂?你找他干嘛?” “你认识?” “知道一点。” 吴嫄原本只是说出来碰碰运气,不想,还真有人知道。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但我知道怎么去找他。不过,你还没说,你找他干嘛呢。” 找他干嘛,那可是中国近代化工之父。 刚刚许缙先问自己以后作何打算,吴嫄没能回答出来。 不过现下,自己已有了主意。 也多亏了那人,上辈子因他学了化学,也因他死于化学。 左右也学了不少东西,靠这个找一份工作,应该是不难。 好在,现如今是在民国,化工业虽不是特别发达,却也开始起步了。 要是穿到再早些的朝代,那自己所学,才真是学无所用。 只是,现在的问题在于,要如何让别人相信,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女娃,能够精通化学。 又该如何解释自己是从哪里学到这些知识的。 这要是解释不好,容易引人怀疑。所以,现在还不能向袁毅全盘托出。 “我听闻他要办了硫酸铵厂,定是要招不少工人,我想去找一份工作。你若是认识他,可否替我引荐一下。” 这话半真半假,也不算骗人。 “不是铵厂,是铔厂。”许缙先突然开口,吓了吴嫄一跳。 许缙先原本没打算搭话,但这个吴嫄姑娘,小小年纪,竟知道范旭东先生,且范先生要办铔厂的消息,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要知道,最早不过年初,范先生才向南京国民政府实业部提出承办铔厂。 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寥寥无几。自己也是从父亲口中才得知不久。 她一个地处偏远的小姑娘,又从何得知。 许缙先饶有所思一般盯着吴嫄,看得吴嫄浑身不自在。 吴嫄差点忘了,现代的硫酸铵在民国时期的被称为硫酸铔。 这一字只差,他竟留意到了。果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第6章 我的前世 不过,便是真的发现端倪,你又能如何,只要我打死不认,能奈我何啊。 吴嫄迎头便对上许缙先的目光:看什么看。 而面对吴嫄直接且不加分毫掩饰的眼神,在目光交汇间,倒是许缙先自己先慌了神,败下阵来。 许缙先竟不由自主得开始躲避吴嫄投来的的目光,手脚也好像不知如何安放。 许缙先活了二十四年,也是头一次被人给拿捏了,更可气的是,这人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 他竟不知,这世上还有这般大胆又狂放的女孩子,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了。 见许缙先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吴嫄想:他也不过如此嘛。 袁毅见此,却是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要知道,自从认识许缙先以来,十年间,他还没见过许缙先在谁面前如此时这般,落了下风。 双目在吴嫄与许缙先之间,来回切换,他算是找到许缙先的天生克星了。 这样的场面可不多见,得想个法子,让这个小姑娘多留几天。 “吴姑娘,你既然想找范先生,倒不如同我们一道儿。我虽然不知道范先生现在在何处。” “但是,他的家眷都定居在上海,他家眷定然知道范先生去向。恰巧,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便是上海,你同我们一起,互相之间,还能有个照应。” 许缙先听了袁毅这话,白眼差点没翻过去。 “袁邵恒,你这般给人家都安排好了,也没问问人家吴姑娘的意见,要是人家吴姑娘不乐意,你这不是白费劲嘛。” 吴嫄这一听,好家伙,这不是指桑骂槐嘛,挑衅我? 这吴嫄可忍不了,转头就对袁毅说: “怎么会呢,袁大哥这般的好心,我当然愿意了。不过,吴姑娘这称呼,听着太客气了,不如,袁大哥唤我小嫄吧。在家时,我母亲就常这么叫我的。” “这感情好啊,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嫄了。在下姓袁单名一个毅,字邵恒。家中小妹唤我邵恒哥,我看你与她一般年纪,不如随她一般叫我。” …… 许缙先听完:袁大哥都叫上了,我起先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姑娘这般的睚眦必报,那是半点亏都不肯吃的性子。还有这个袁毅,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再这般斗下去,倒失了风度,索性起身言道。 “我去看看程肃,顺便再捡些柴火。” 许缙先才走不远,便听见袁毅止不住的笑声越来越大,气的许缙先低声咒骂。 这一时间,也没注意到抱着木柴过来的程肃。 而程肃远远的便听见了袁毅的笑声,却不想,走近后,自家少爷面色难看的站在一旁说些什么。 “袁毅?吃里扒外?” “少爷,你刚刚说的可是袁公子?” 许缙先哪里料到程肃会突然出现,如此失态,竟叫他给撞见了。 一时间,许缙先竟无话可说,只得转身走开。 程肃有些不解,跟了上去。 “少爷,你这是要去干嘛。” “捡柴火。” 程肃抬抬手臂:“我这不是捡了吗。” 许缙先看也没看,便说: “不够,你也一起去。” 抬手就将程肃拉着走了。 可这不是挺多的了嘛,就算要去,好歹等我先放下手里的再去啊。但程肃没敢说,是人都瞧得出来,许缙先现下可没什么好心情。 也不知道是谁,将少爷气成这样,还当真是有本事。 而这有本事之人,现在正围在篝火旁,啃着粮,喝着水,暖融融的烤着火,好不惬意。 袁毅看此情景,自当是喜闻乐见,巴不得许缙先天天都吃瘪才好。 “小嫄啊,你别理他,有你袁大哥在,他不敢怎样的,来,再吃一个啊。” “不用了,邵恒哥,已经吃饱了。” “那行,要是饿了就自己拿啊,千万别客气。” …… 这一番交流下来,吴嫄算是发现了,袁毅这外表看上去,是一个彬彬有礼白面书郎,这里子里,其实藏着个弄鬼掉猴的混世魔王。 那个许少爷,其实也是颜如冠玉,目如朗星,周身端正,一派君子之风。 但也恰恰是他那一副君子无端,素然有方的做派,无端的让吴嫄想起某个人。 事实上,吴嫄上辈子活得并不似现在这般肆意。 在那里,所有积攒的愤怒、憎恨、失望、罪恶、都被自己藏在阴暗的角落。背负的太多,最终拖垮了自己。 一九九八年七月二十七日,吴嫄出生在一个南方的小镇,父亲吴钧,是当地唯一一所高中的化学老师。 母亲邓清沅,是父亲的同乡。 吴钧虽出生在一小镇,父母都是普通的工厂职工。 但,吴钧少年天才,16岁便被破格录取,进入京华大学化学系就读。毕业后,又前往国外进修。一时间,前途无限,风光无两。 可在吴钧24岁那年,却回到了小镇,去当一个普通的高中化学老师。 次年八月,在父母的安排下同吴嫄的母亲邓清沅结了婚。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回来,那个昔日的少年天才,而今,只能手握粉笔,站在了小镇的三尺讲台。 少年自负才高,傲视万物,一朝跌下神坛,从此,郁郁不得志。 好在吴嫄出生后,吴钧的生活重心都放到了她身上。好像渐渐忘记过往,开始安心生活。 但吴嫄悲剧的一生也从那一刻落下了伏笔。 吴钧对吴嫄的教育,自她幼时开始,便十分严厉,时常训斥,动辄打骂。 吴嫄幼时贪玩好动,因此,受了不少罚。 好在母亲总在吴嫄被罚后,偷偷带她去街角的馄饨店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又在回家路上,向吴嫄解释父亲的难处,希望吴嫄能够宽宥父亲。 然而,日子久了,吴嫄就不再喜欢听母亲为父亲辩解的话。 但却依旧喜欢吃街角那家馄饨店的馄饨。 吴嫄渐渐长大,与吴钧之间的关系却越发淡漠。 吴嫄时常在想,是不是只有顺着他的意,一切便都好了。 然而,多年来的贬抑,无处宣泄,终是养成了吴嫄自私、敏感、多疑、偏执甚至是自卑的性格。 吴嫄父亲以爱为名,操控吴嫄的人生。小到每日吃什么,大到后来选文理科、选专业、选大学,事无巨细,他都要过问。 终于,在高考结束后,吴嫄同父亲发生了此生第一次争吵。 吴嫄不想再听从他的安排,去学化学,吴嫄想学建筑,便在志愿上交前偷偷改了,交了上去。 原想等到录取通知书下来后,生米煮成熟饭,再向吴钧挑破。 那一个月,吴嫄战战兢兢,一直在想怎么向吴钧说。 可是,等到录取通知书下来,吴嫄发现自己就是个笑话。 录取通知书拿在吴嫄手里,上面赫然写道: 京华大学录取通知 吴嫄同学: 经教育厅主管部门批准,我校化学工程学院审核你已被我校录取为应用化学专业学生,请凭本通知书,携带证件来本校报道,详细地点及报名时间请参见报名需知。 京华大学 时间:2016年7月14日 自己填的建筑系早就被吴钧给改了,化学工程学院?应用化学专业?吴嫄看着这几个字,是那么的刺眼。 想想也该明白,这一个月来,自己是多么可笑。 吴嫄来到吴钧办公室,将录取通知书摔到吴钧脚下,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而吴嫄的父亲却只是平静的将录取通知书拾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毫不犹豫的告诉吴嫄,就是她想的那样,志愿就是他改的。 他早早就从吴嫄的班主任那要到了账号密码。他也不过是预防未然,结果,吴嫄还真有胆子给改了。 直到此刻,吴嫄才深知,自己的父亲有多么令人窒息。 吴嫄摔门而出,当晚就没回家,独自在公园凉亭坐了一夜,听了一夜的雨。 这是吴嫄十几年来,做过最出格也最叛逆的事,却让吴嫄至今仍在后悔。 当晚,吴嫄母亲邓清沅听到父女二人因为录取通知书大吵一架,而吴嫄直到夜深都还没回家,便不顾吴钧的阻拦,冒着大雨出去找吴嫄。 夜深雨大,能见度很低,车开过来时并没有注意到邓清沅。 等至天明,吴嫄怯生生的在家门口徘徊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敲了许久的门,却也没见门开。 吴嫄还以为,吴钧心里还有气,所以,不给她开门。她想:你还生气,我就不生气吗? 索性自己拿钥匙开门,谁也别惯着谁。总之,哪怕复读一年,她也是要去学建筑的。 然而,进到家了,家中却空无一人。 吴嫄拿出手机充上电,给母亲打电话,没有人接,再打,还是没人。 便不得不打给吴钧,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吴嫄甚至还想好了讥讽吴钧的话。 却没想,刚一接通,电话那头:你妈出了车祸,现在在第一人民医院抢救,你快过来吧! 吴嫄根本不敢相信,却在第一时间,冲出了家门。 吴嫄甚至都不敢去想,要是再也见不到母亲,自己会怎样。 她向上天祈求,只要邓清沅没事,学什么都可以,她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