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1章 楔子 00 冬天的湿冷在下过一场雨后尽数显现。 刚从地铁口出来,一阵风就灌进领子里,就算及时拢紧了围巾也还是有冷气跑进来。 温菱被冷得一个哆嗦,跺了跺发冷的脚,缓缓呼出一口热气。 深夜的地铁站已经没多少人了,白天这里也是最繁忙的站口,现在只零星几个人路过,唯一还在忙碌的是仍在加夜班的清洁工阿姨。 “你到底有没有打算要结婚?你年龄也不小了知道吗?” “整天借口工作工作的,家里有穷到让你去打工的地步吗?我看趁早把你那店关了,回家里的公司来帮我干点活!” “对方可是王氏的公子!你看不上也就罢了,还给人难堪,让人家怎么看我?我温睿荣就教育出这么个女儿来?” 一旦安静下来,耳朵里就不断回响起那些刺耳的话、父亲生气的脸,还有那个姓王的男人油腻而自大的口气。 “像你这种大龄剩女,我也就是听我爸的话才来和你相亲的,摆什么脸子啊?本公子能来就是你最大的荣幸了!” 原本为了父亲催促了很久的相亲,她特意腾出今天晚上,连中午饭都没吃,挤出各种时间才勉强把今天所有的活干完,提早关了店。 傍晚早早去餐厅等着,那个男人迟到了半小时不说,吃饭的时候还一直吹他自己多么厉害,顺便把温菱贬低得一无是处。 她是强忍着想掀桌走人的冲动,非常礼貌地听那个男人吹了一个小时的水,到最后莫名其妙被人数落一顿,她脾气一上来就泼了那男人一头脸的红酒。 “听你说了一个小时没营养的话,也算是本小姐大发慈悲!” 解气是解气了,但这话没过多久就传到了温睿荣耳朵里,他一通电话打过来又把她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在地铁车厢里接他电话的时候,周围的人似乎都能听到话筒里的怒骂声,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远了。 风呼啸着卷起落叶,微黄带着点卷的叶片就这么飘到手边。 温菱捡起来顺着纹路展平了叶子,用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掏出了手机拍照。 但她并没有按下快门,而是慢慢放大了画面,稍稍挪开树叶,画面右边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他的呢,温菱已经忘了。 晚上喝了点酒,即使现在吹着凉风还是有点头昏,记忆力不太清晰。 但她感觉男人好像在她从地铁站出来之前就坐在那儿了。 镜头里的男人穿着一身单薄的卫衣,牛仔裤是破洞的款式,膝盖光秃秃露在外面,身上唯一可以看得出冬天氛围的,是他头上那个针织帽。 大冬天刚下过雨的晚上,北风刺骨地吹着,还坐在地铁口风最大的位置,他就不冷吗? 温菱发现贵的手机果然有它贵的道理,当初冲着极佳拍照能力买下的手机,原本是为了扫描文件的时候更清晰,没想到用来观察人也很方便。 画面即使是放大了很多倍,在深夜照明条件不好的情况下,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她还能清楚看到男人帽子上的标牌。 那是某奢侈品牌当季的最新品,上周她还在杂志上看到,几乎是一眼相中了,结果想去预订的时候发现早已售罄。 再朝下看,他卫衣上的标识也是同品牌的产品,牛仔裤倒是没看清是什么牌子,但总之他浑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应该不低于两万。 穿着这么好的男人现在却像个无家可归的乞丐一样,单手撑着腿,孤零零坐在寒夜的地铁站前。 长长伸出去的那条腿的裤脚已经被雨水浸湿了,昂贵的球鞋直接泡在积水里,丝毫不在乎。 温菱忍不住猜想他的身份。 怕不是一个被赶出门的软饭男,或者是和家人吵架闹脾气跑出门的富二代。 但她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开豪车的富二代怎么会纡尊降贵坐地铁,况且那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和家人闹脾气的青春期高中生。 即使是坐着也能看出修长挺括的身材,还有棱角分明的轮廓,看起来更像个年轻男模。 温菱持着手机观察,心里对那个陌生男人的形象已经有了大概的定义,越发觉得他是个不正经的人,自动把他和那个姓王的划分为了一类人。 如果说他们有哪点不一样,他也只是长得比姓王的好看,只不过男人骨子里都是一个样子罢了,好没趣。 而就在她刚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镜头里男人原本一直看向右边的视线,忽然转向了正面,和温菱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她突然一惊,慌忙放下手机。 被人看见了。 一股燥热的感觉从身体里泛上来,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脸一定红透了。 这下她酒也醒了一大半。 温菱坐在长凳上僵住,手紧紧抓住大衣的绒边,不敢抬头去看前方。 她怕一抬头就看到那个人朝这边走过来的身影。 他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在窥视他?她不会被人当成变态报警抓走吧? 不对,明明是对方看起来更像可疑人员。 大晚上坐在地铁口不回家,还穿一身名牌,谁知道那些钱哪来的,他不会是在逃嫌犯吧? 温菱紧张地胡思乱想着,想法不知不觉越来越无厘头。 而就在她的想法越飘越远,紧张感因此逐渐减退的时候,头顶上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好。” 是很温润的音色。 温菱低着头,视线里出现那双被雨水沾湿了的球鞋。 白色的边缘已经被泥水弄脏了,紧挨其上的牛仔裤脚更是被润得湿乎乎一片深蓝色。 是那个男人。果然被他看见了吗…他是来谴责自己的吗? 温菱缓慢抬起头,好不容易消却的紧张感又重新将她从头到脚包裹。 “怎…怎么了?”她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一定是在颤抖。 她可是在百人会议厅里作报告的时候都丝毫不会害怕的人,现在只因为自己理亏在先,总被做贼心虚的感觉束缚着。 她发誓下次再也不随便窥视别人了! 男人被碎发些微挡住的视线紧紧胶黏在温菱脸上,带着探究的意味,就像刚才温菱看他一样。 只不过这个更直接,温菱是偷偷摸摸。 因为照明不好,温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没在笑,嘴唇紧闭着,唇边的弧度是向下弯的。 完了,人家生气了… “有没有纸巾?”男人突然的出声打断了温菱的胡思乱想。 “啊?纸巾?”温菱疑惑。 男人把藏在袖子里的手掌伸出来,“跑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手弄破了。” 温菱拿出手机照灯来看,他手掌上果然有一大块伤口,而且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手掌右侧完全擦破了皮,很大一块红肿露在外面。 最深的地方处似乎连里面的肉都能看见,旁边的血虽然凝固了,但中心依旧有些微还在朝外冒的血珠,看起来应该受伤有好一会儿了。 温菱抬头看他一眼,“这么大的伤口不去医院处理,用纸巾擦有什么用?” 倒也不是她不愿意给他纸巾,只是人的常识就是受伤后去医院处理。 眼前这人不仅不去医院,还大半夜坐外面吹风,把伤口暴露在外面,是想要感染细菌让小伤口变成重症吗。 温菱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有点愠怒。 自作多情地想,不能排除那个男人想要和她搭讪的嫌疑,但用伤口来做借口显然有点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目光盯久了,男人似乎有点不自在,伸出来的手僵了僵,然后迅速收了回去。 他吸了吸鼻子,好像是屏住呼吸很久以后那样,小心翼翼叹出气来。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扔下这一句话,他立刻转身朝后走去。 事情发生得突然,温菱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跨着大步走出好一段距离。 刚好有冷风吹来,温菱看着他抱臂紧紧缩了一下,单薄一条背影在黄色街灯下显得十分落寞。 她不禁想起一个年轻人因为睡在地铁口而半夜冻死的新闻,那个可怜的身影逐渐与眼前男人的背影重叠… “那个!”温菱大声叫他。是自己的怜悯心在叫嚣。 男人脚步停住,扭过头来,“什么?” “要不要来我家啊?” “…?” “我是说,那个…反正我家就在附近,我可以给你包扎伤口!” 温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是头脑一热,她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 其实想要帮忙的话,她完全可以把他带到医院去包扎伤口,但不知为什么开口就变成了“来我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上父亲对她的指责,让她有点想要随便找个男人领回家给他交差的意思。 既然一直催着她和那些“公子”们相亲结婚,那是不是只要说她是有男朋友的,温睿荣就不会强硬地逼迫她了? 总之就这么把他带回小区了。 男人安静地跟在后面。夜晚的小区十分安静,路上只听得见他们两双鞋跟践踏雨水的声音。 温菱回头去看他,只见他低着头,很认真地对着砖块两块踏一步地走着,手揣在卫衣荷包里,为了防止冷风跑进去,紧紧收拢着松垮的衣服下端。 看把他冷成什么样子了…大冬天耍酷的后果。温菱在心里默默谴责。 不过,她到底带一个陌生男人回来干什么呢? 头脑一热做的决定,也没打算真的和人发生点关系,她不是随便的人。 万一那男人真图谋不轨,刻意接近,想害她怎么办…?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公寓门口。 “温小姐回来了!” 门口的管理员听到有人刷卡进门的声音,赶忙站起来迎接。 温菱客气地笑笑,“张姨值夜班辛苦了。” “不辛苦,该做的!”管理员也礼貌回礼。 只是当她看到紧跟温菱身后进来的男人时,愉悦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度问,“不知这位是?” 荣华园是个高级住宅小区,不止门口配了保安,每栋公寓都单独配有管理员,就是为了盯着有没有除公寓住民以外的陌生人进入楼栋。 虽然每栋楼都设置了门禁系统,但曾经也发生过有人尾随住户进门的事情,所以物业才又增设了管理员。 男人一身被雨水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上,那么狼狈的样子,管理员恐怕是把他当成了尾随犯。 “啊,他是…”温菱意识到问题的时候,想要解释的话突然堵在嘴边。 她向来是有什么就实话实说,只知道自己要带他回来包扎伤口,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跟他之间的关系。 直接说明原委吗?那她带个陌生男人回家的事岂不是明天就要被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了?管理员张清最喜欢传八卦! 就在温菱犹豫要怎么解释的时候,男人突然开口了。 “我是温小姐的远房表弟,今晚在她家借宿。” 这样的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温菱和他对视一眼,尴尬地笑了起来,连忙对张清说,“啊对对,他是我表弟来着,今天刚来锦市没地方住,所以我干脆叫他来我家住了。” “这样啊…”张清狐疑地笑笑,探究的眼神在男人身上滚来滚去,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来一样。 她显然不信这样的解释,但既然温菱都这样说了,她也没办法,只好放他们进去。 电梯缓缓上升的时候,温菱疲惫地靠在了一边,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总算是回来了,可真是累死了。” 她捏捏右边的肩膀,最近因为疲劳,肩周炎又犯了,酸得不行。 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了,再算算回去的时间,帮他包扎完送走他,自己再洗漱什么的,全部收拾完到上床睡觉的时候差不多接近凌晨两点。 明天上午还要早点去店里等着新到的那批货,七点就得起床赶过去,那么睡眠时间只剩下不足五小时。 温菱看着站在电梯一角的男人,心想要是不给自己找这个麻烦就好了,不找麻烦她还能多睡一个小时。 电梯缓缓上升,楼道里没了生活音,只听得见升梯时发出的哐哐声,还有男人浅浅的呼吸声。 到了明亮的地方,温菱终于能看清他的样貌。 虽然眉眼被帽子压下来的头发挡了去,但依旧看出来长相不俗。 鼻梁高挺,轮廓温润,不是浓烈到攻击性很强的长相,但看了就很舒服,像日杂春季刊的封面男模。 “对了,走了这么久,好歹也算认识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温菱,温柔的温,菱是菱角的菱,你呢?” 温菱突然的话语,让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回过神来。 他收回视线,又把它重新聚焦在温菱身上,缓缓放下抱在胸前的手,站直了身体。 好像有点犹豫,但还是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顾齐,顾盼生辉的顾,齐心协力的齐。” 一字一顿,说得非常认真。 只是,听完他的自我介绍,温菱原本还微笑着的脸突然顿住,“顾齐?” 这两个字的组合听起来好熟悉。 于是开始在脑海里飞速搜索着,她到底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顾齐…?”她后退两步,下意识想要朝哪里逃,但后背却抵在了坚硬的电梯墙壁上。 男人没说话,她也不敢直视他,只敢将视线放在他身后的广告牌上。 不知从身体何处而起,有种刺痛般的感觉涌上。 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但她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后退,为什么总觉得好像亏欠了他一样。 虽然没有抬头,但感觉他的视线一直注视在自己身上,温菱有点头皮发紧。 想快点想起他是谁,但脑子就像起雾了一样,就像站在磨砂玻璃后,对面明明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关于他的记忆呼之欲出,但就是想不起是谁。 怔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开口,为了确认而问道:“你是说…你叫顾齐?”再让她听听他的声音就好了,她想,再听一遍,她一定能想起的。 男人静默了一会儿,眼神缓缓抬起,“嗯,顾齐。”轻飘飘且疏离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 虽然只是短短三个字,但每个音调和咬字撞进她耳朵里的时候,她的确想起了一点东西。 看得出来,这个人的确认识她。 终于她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的脸。 他站在灯光下,脸上的表情被帽子和头发的阴影挡得晦暗不清,但她可以明确地感受到他浑身上下的冷气。 磨砂玻璃一旦碎掉,那张看似陌生的脸孔,也在下一个瞬间有了清晰的轮廓。 “顾齐…”她呆滞地望着他的脸,喃喃道。 记忆飞速流转,她仿佛还能闻到高二夏天的那个午后,从教室窗子里飘进来带着海味的风,从模糊到清晰。 本该是这样的轻松的回忆才对,但温菱却忽然想夺门而逃。 因为随之想起的,是最后那个食言了且不告而别的自己。 她记起了,她似乎的确亏欠他很多东西。 第2章 第一章 01 时值夏季,正午时分的街道一个人也没有,除了还在售卖午餐的街边小店有些人气,大部分人都缩在屋子里躲避热气。 虽然已经是九月中旬,但这个南部的沿海城市依旧处于太阳的无情炙烤下。 温菱刚从公交车下来,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原本因为公交车冷气太足她还感觉有点冷,结果刚下车没多久就开始冒汗。 沥青路面上冒出的热气她似乎都能用眼睛看到,穿着薄底的鞋,在太阳下走一步都觉得烫脚。 因为父母工作忙的关系,温菱被寄养到安城的奶奶家。 昨天上午刚在安城一中报过道,忙完各种手续,一直到今天下午才到学校正式上课。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温菱声音极轻,小心翼翼敲了敲紧闭着的办公室门,但里面并没回应。 这时候学生和老师都在午休,整座学校都静悄悄的,只有办公室外墙的空调外机嗡嗡响个不停。 温菱突然有点紧张,果然她应该下午再来学校报道的吗,现在这个时间老师们应该都在休息吧。 她擦了擦脸上的汗,又尝试敲了敲门,问了一遍有没有人在,可是依旧没有回音。 温菱这下有点着急了。 她干脆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而就在她刚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依附在门上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朝内的方向。 “哎——” 抱在手里的书散落一地。 身体立刻失重向前倒去,温菱闭上眼睛,以为自己要摔个狗吃屎。 然而想象中的鼻青脸肿并没有到来,她的肩膀上反而多出一道坚实的力气。 有人紧紧扶住了她。 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一层布料透过来落在皮肤上,温热异常。 温菱睁开眼只看见蓝白色校服的衣角,还有蓝色校裤和一双黑色帆布鞋。 对方是个学生,还好不是老师,不然也太尴尬了点。 “不好意思啊,我…” 温菱正要抬头去看自己的救命恩人,顺便道个谢,却被班主任的一声“哎”吸引了注意力。 “温菱同学你来了啊!” 班主任老师是个中年女人,长相看起来是十分严格的人,但她说起话来却十分温柔。 温菱尴尬地笑笑,对刚才的小插曲表示抱歉。 然后转头要去向刚才扶住她的同学道谢,结果身边早没了人影。 她回头只看到一个背影,是个高个子男生,只不过身形略显单薄,在宽大校服短袖里的胳膊肉眼可见的细痩。 原本这些都没什么,让温菱格外在意的是,他离开的时候是扶着墙走的,而且步子好像有点虚浮。 该不会是刚才被她砸到的缘故吧? 温菱突然有点愧疚。 但这样的心情随着那个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时候也渐渐消却了。 说到底是个没有交集的陌生人,温菱还是更在乎眼前自己正面对的事情。 “温菱,我看你高一是在锦市四中读的,成绩也非常优秀,怎么跑过来这里读了呢?”班主任陈月清非常不理解。 安城一中虽然教育资源也是省内数一数二的,但相对于锦市四中来说还是稍显逊色。 温菱的成绩在锦市四中都是靠前的那种,怎么会想要来安城一中读书? “这个嘛…因为父母工作忙的关系,他们没空照看我,就干脆把我送来安城的奶奶家了,所以…”温菱不好意思地笑笑。 虽然是日常的情况询问,但一旦让她提起自己家里的事,温菱难免觉得有点难以开口。 不过好在陈月清没有继续探究。 “原来是这样。”陈月清了解似的点了点头。 她又把温菱的材料重复看了一遍,再让温菱确认没有问题以后,重新装进档案袋封了起来。 看了看手表的时间,距离午休结束还有十分钟,陈月清站了起来,拍了拍温菱的肩膀。 “既然如此,希望你能尽快适应新环境,安心投入学习,时间还长,以后咱们慢慢了解哈。”陈月清温柔地笑笑,“先跟我去班里吧。” “谢谢陈老师。”温菱乖巧地跟在她后面出了办公室。 又是一阵热风扑面袭来。 顺着走廊低头看下去,教学楼前庭是一大片金色的阳光,即使只是看一眼也觉得自己要被热化了。 温菱虚眯着眼睛,抬头看向远方,突然发现好像有什么金色在闪烁。 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再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那是海,海水因为太阳的照耀而闪烁着金色的光辉。 温菱这才突然想起,安城实际上是个沿海城市。 在内陆城市长大的她,一直没机会看海,想说来了安城有时间一定要去海边看看,却没想到在学校里就能看到海。 因为转学和朋友分别而有点阴郁的心情顿时晴朗起来。 耀眼的光辉夹杂在纯净的蓝色里,和海水一样蓝的天上只飘着几缕轻云。 温菱仿佛都能听到海水翻浪的声音了。 就在思绪越飘越远的时候,陈月清带她来到了班级门口。 许是怕她紧张,陈月清没有立刻推开教室门,反而先说出一番安慰的话。 “待会儿先跟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别紧张哦,大家都很好相处的。” “嗯,谢谢陈老师。”温菱露出一个很甜的笑。 说完全不紧张是假的,但实际上她也没有担心和同学相处不好,她这个人上哪都是自来熟。 “同学们,咱们班这学期迎来了一位新同学哦,大家先用掌声欢迎她的到来!” 热烈的掌声响起,温菱走上讲台。 “大家好,我叫温菱。来自” 有惊无险的自我介绍结束后,温菱坐进了陈月清给她安排的座位。 邻座的人看起来像是个爱整洁的,桌上的书只摆了简单两本,剩下的全整齐地塞进了桌子底下的收纳箱里,桌上连一点灰尘也看不到。 要说唯一散乱的地方,是那个最上方的草稿纸上胡乱画着的红色笔迹。 温菱放心地叹了口气,还好同桌不是什么邋遢的人,她最讨厌脏乱了。 她正要开始擦桌子,后面的女生小声和她打招呼,试探性地叫了她名字,“温菱?” 温菱回过头对她笑笑,“嗯,温菱!温柔的温,菱角的菱,像我刚才介绍的那样。” 女生也回以一笑,“我叫廖茹然,以后就是你后座啦,多多关照哦!” “别这么说,以后是你关照我才对,我不懂的地方还要多麻烦你呢!” “好哦,不懂的尽管问我!”廖茹然笑了笑,然后就出去了。 刚好下课铃响,午休结束,班级里又闹哄哄起来了。 温菱把自己的东西全收拾好以后,才终于松了口气趴在桌上。 她们这一个大组是在靠墙的方位,她的位置在走廊边,要想视线里没有杂乱的人群,温菱把头又转向了里面。 墙壁上漆着绿色的涂料,一看就是比较古老的教学楼了,少有裂缝的墙壁涂料也证实着这一点。 窗玻璃被值日生擦得非常干净,清澈的蓝色从玻璃透进来,温菱看了也很舒心。 视线流转,她又注意到同桌堆叠在桌上的那两本书,非常干净,干净得好像没翻开过一样。 不像她的,但凡翻开了第一页的书,都会被做满笔记,然后洁白的书边也会因为她反复打开书而变成灰色。 对于同桌的好奇心促使温菱产生一个想法,她突然好想翻开那些书页看看里面的内容。 就算同桌只在教科书上留下两行字,她觉得自己也能看出对方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 放在脸边的手几欲伸出去,但她又害怕同桌会突然回来。 要是被同桌看见她乱翻东西就不好了,她也不想给对方留下很坏的第一印象 可是真的好想知道啊。 就看一眼没事的吧? 就在温菱再度伸出探究的手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她猛然收回自己的探究欲望,呼地长叹一口气。 还好,上课铃及时响了,她没有因为好奇而越界。 第一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是个雷厉风行的年轻教师,他并没太在意新同学,只顺着之前上到的内容讲。 还好温菱提前自习过之前的内容,不至于跟不上课。 一节课下来,老师讲得清晰又仔细,温菱自然地对这个老师产生了很好的印象。 只是让她一直非常在意的是,旁边的同桌一直没回来。 于是她转头去问廖茹然,“这个人怎么没来上课啊?” “你同桌啊。”廖茹然看了眼座位,脸色一沉。 她左右看了看,然后神秘兮兮地向温菱招手,让她靠近了自己,才脸色凝重地说,“恐怕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了。” “啊?为什么?” 这个人能有什么神秘的? 看廖茹然的脸色这么凝重,温菱也做出害怕的样子,“他怎么了吗?” “我先告诉你,你现在的这位同桌,他其实是年级第一来着。” “年级第一?这不是挺好的吗?” 学习成绩好,又爱干净,谁不喜欢这样的同桌啊。 廖茹然摇摇头,“好是挺好的,我们原本也这么觉得,他人长得帅成绩又好,原本多么好的一个校草模板,结果高一那件事发生以后,我们再也不敢跟他有任何接触了。” “那件事?”温菱尴尬笑着。 廖茹然的表情越来越可怕,好像她正在谈论的不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是个杀人放火的恶魔一样。 “你们在说顾齐啊?”一道响亮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是廖茹然的同桌,一个皮肤有点黑的男生,个子很高,身材看起来也很结实。 “凌茂你别那么大声!”廖茹然打了一下他的胳膊。 “哦,那我小声点。”凌茂坐下后问,“你们说到哪了?好奇的可以问我,我对顾齐的事情可是了如指掌!” “别贫了,说得倒像是你跟他很熟一样,你也不过就听了些小道消息而已。”廖茹然唏嘘道。 “你不也从小道消息那儿听来的?又比我知道的多到哪里去?我可是亲自参与过那场‘战斗’的人!” “就你?”廖茹然冷笑,“见到蟑螂都怕的人,还参与战斗呢,别笑死我了!” 于是一场关于同桌信息的询问,就这么变成了廖茹然和凌茂的吵架。 一直到上课铃声响了温菱也没得到更多信息。 但她心里却是对这个同桌越发好奇了,甚至上课的时候都不小心走神。 那位同桌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都市传说”呢 下午的课很快结束了。 温菱因为暂时还没有饭卡,原本打算挨到晚上回家再吃饭。 但安城一中的晚自习到九点半才结束,那时候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肯定也没办法好好上晚自习。 温菱最终还是决定去小卖部买面包吃。 学校里的小卖部说是小卖部,其实都有小超市的规模了,温菱从前到后逛了一遍颇花了一些功夫。 晚餐时间小卖部里也挤满了人,都是不愿意去食堂吃饭的学生,偶尔能看见几个成年人,应该是住在校内家属院里的人、或是老师。 商品种类繁多,就连面包都有好多种,温菱挑得选择困难都犯了,最后还是拿了最简单的菠萝包。 然而温菱结完账刚走出超市门,却突然迎面撞上一个转角而来的同学。 撞击发生得突然,温菱一个没防备,身体重重朝后摔去,与此同时,一股很烫的液体泼到了前胸上。 原本端在对方手上的一碗面,现在已经全洒在温菱身上了。 红色的油汤弄得衣服上到处都是,很烫很烫,温菱拼命抓着前面的衣服把它从身体上扯开。 然而她的皮肤已经在刚才汤刚泼上去的时候被烫过了,现在也是通红一片,暗暗发疼。 “啊啊啊!对不起!”对面传来嚎叫。 一个梳着妹妹头的女生慌里慌张爬到温菱面前,也帮温菱一起抓住了她的衣服。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我除了说对不起还能干什么!” 温菱抬头去看,女生的眼镜已经快掉了,松垮垮挂在鼻尖,脸上出了不少的汗,显然为自己的冒失在深深自责着。 “我没事的,不用担心。还有,你眼镜快掉了,要不要扶一扶?”温菱都不太着急,对方却比她更着急。 女生听到温菱说话才抬头去看她,随手扶了一把眼镜,焦急得都要哭了。 “同学,真的非常非常抱歉!都是我的错!你要是被烫伤了多少钱我都赔!对不起啊啊!” 因为摔在超市门口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围观看热闹的人也多了起来,吵吵嚷嚷地在议论这场闹剧。 温菱越发不舒服,她拉了拉女生的胳膊,“你先别道歉了,咱们学校有医务室吗” 女生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有!我带你去吧!” 于是她匆忙把温菱从地上捞了起来,跑去了医务室。 去医务室的路上,温菱和女生交换了班级和姓名,这才发现居然是自己同班的同学,名字叫黎荔。 “因为我妈妈怀我的时候特别喜欢吃荔枝,所以就给我取名黎荔了,是不是很无厘头!” “怎么会!我名字也是这么来的啊!因为妈妈那时候非常喜欢吃菱角,所以给我用了菱这个字当名字。” “哇!那还真的好巧哦!”黎荔因为温菱的开朗随和逐渐放开了心扉。 刚才那个小事故仿佛没存在过一样,就这样消失在两人的笑闹之间。 医务室的老师检查了温菱的烫伤,还好有一层衣服的遮挡,所以不是太严重。 她给温菱涂了烫伤药膏,还借了她一件干净的新上衣,温菱感激涕零,她差点以为今晚要因为这个而缺席晚自习。 “荔荔,你肚子饿不饿。” 走出医务室时,温菱看着满天的夕阳,忽然想起了流油的咸鸭蛋黄,肚子不禁咕噜叫起来。 “你这么说确实有点,刚才的面还没吃到口就洒了唉,想到这个就非常抱歉,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烫伤,还耽误了吃晚饭。”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温菱揉揉黎荔的脑袋,“我是说既然咱俩都没能吃上饭,不如现在一起去吃,我请你!不过吃不了食堂哦,我没有饭卡。” 黎荔害羞地笑了笑,“才第一天认识的新同学,你就揉人家脑袋,羞不羞啊!” “诶?可是我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不可以揉吗?”温菱还要伸手去摸她的头发。 黎荔笑闹着躲开了,“那我也要摸你的头发!” 黎荔内心已经开心得不行了。 高二分班以来,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时常感到孤独,却没想到因为一个小事故交上了新朋友。 “走啦!我们快点去吃饭,不然赶不上晚自习了!” 结束笑闹,温菱在前面向黎荔伸出了手。 “来啦!”黎荔跑跳着上前拉上了温菱的手。 第3章 第二章 02 安城一中的晚自习和她预想的不一样,之前在锦市四中的时候,晚自习就真的是自习,让学生查漏补缺写作业用的,但这里的晚自习却要上课。 今晚是班主任陈月清的课,她是个英语老师。 因为顾及到刚来的温菱,她今晚特意没上新课,而是发下一张对之前所学内容进行总结的小测试卷,既是对学生之前学习内容的检验,也是想测测温菱的水平。 晚自习之前陈月清还特地把温菱叫到办公室谈话,关切地问她下午听课感觉怎样,能不能跟上,还有晚上吃了什么之类的。 可谓是十分关心她这位新转来的优等生了。温菱也不由得觉得十分温暖。 “温菱” 就在温菱认真写题的时候,背后传来小声的呼唤,背上也被戳了戳。 温菱刚做得投入,被人突然一戳,想也没想就直接回头了。 “干什么?”她声音有点大,周围的人也听见了,好奇地扭过头来。 廖茹然被这大动静吓得连连嘘声,“小点声不然被老师发现了。” “哦。”温菱后知后觉点点头,也压低了声音,“所以找我什么事?” “想找你借张草稿纸啦,我的用完了。”她举起自己空了的草稿本壳,又指指旁边的凌茂,“本来可以不用麻烦你,都怪那家伙睡着了”廖茹然抱歉地笑笑。 温菱了然,随意从自己垫试卷的本子上扯了一张纸,也没在意上面有没有字。 “给。” “谢谢!”廖茹然接过草稿纸双手合十,大大地鞠了一个躬。 小插曲结束,温菱又重新投入写题。 直到她做完所有的题目,然后仔细检查过后,抬头看钟,发现已经九点二十了,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 “温菱,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温菱抬头,发现是英语课代表。 “好的。”老师又找她干嘛呢 温菱收好卷子,转头准备从后门出去的时候,却发现后面坐的廖茹然也不在座位上。 但温菱没太在意,她也许是出去上厕所了。 直到她在陈月清办公桌前看到廖茹然。 陈月清在和廖茹然说话,而廖茹然站在她后面,低着头,双手扭着前衣摆,好像十分委屈的样子。 是犯什么错了吗温菱小心翼翼地走到前面去。 陈月清一看到她就眉头皱起,原本严肃的脸现在看起来更可怕。 “温菱同学,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温菱左思右想,又看看廖茹然,想起大概是刚才两人考试的时候交头接耳太大声的问题。 于是连忙道歉,“对不起,陈老师,我不该在考试的时候和廖同学交头接耳还大声说话!我知错了!” 陈月清叹了口气,表情更加严厉,“你没说到点子上,除了交头接耳就没干别的吗?” “别的?”温菱不解,她也就是借了草稿纸而已,“还有不该借草稿纸给廖同学?” “算了。”陈月清见怎么也点不通,干脆直说,“我就明白问你吧,你是不是帮助廖茹然作弊了?” 这时刚好响起下课铃,刚才还安静一片的走廊立刻变得闹哄哄。 温菱的心也随之变得乱哄哄,“陈老师,我没有!我只是借了她一张草稿纸而已!” 初中的时候她也被莫名其妙误会过作弊,她体会过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多难受,所以情绪激动了起来。 “廖同学,你跟陈老师说啊,我们两个是清白的!” 然而廖茹然抬起头泪眼汪汪的,脸上的表情是绝望,无声地摇了摇头。 这时课代表把卷子送了进来,“老师,算上您手上那份廖茹然的卷子,其余的全收齐了。” “好,你早点回家吧,辛苦了。” 陈月清从卷子堆里挑出了温菱的卷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她只错了一道题,连作文的措辞也十分完美。 相反廖茹然那份就显得惨淡了很多。 陈月清叹了口气,复又看向温菱。 “温菱同学,我知道你成绩好,老师看了你的卷子,写得非常漂亮。但你也不能自视甚高,去帮助成绩差的同学作弊啊?你这不是在帮她,你这是在害她!” 陈月清拿出来一张纸递到温菱面前,“自己看吧,这是不是你的笔迹。” 温菱接过,发现那正是她递给廖茹然的草稿纸,上面除了廖茹然的笔迹之外,确实还有几处单词是她的笔迹。 写的还都是填空题的答案,她为了确认长难单词怎么拼写,所以在草稿纸上多练了两笔才朝试卷上填。 想来是撕草稿纸的时候忘了,顺手就把面上第一张撕给廖茹然了 这下百口莫辩了难怪刚才廖茹然对自己摇头。 可她也不想就这样认错,不是自己做的事为什么要认呢? 她低下头,双手把纸递回去了,“陈老师,不管您信不信,我和廖茹然都是清白的。” 温菱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都和陈月清解释了一遍,她还是半信半疑。 “如果陈老师您还是不信,请给我点时间,我保证监督廖同学让她好好提高英语成绩!” 陈月清思考了一下,觉得学生互助学习是非常好的方案,便也同意了。 “下次可别再做这种事了。”陈月清最后嘱咐道。 温菱和廖茹然两个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教学楼又重新恢复安静,学生们似乎都走光了,只剩下她们班的教室灯还在亮着。 “温菱,谢谢你然后还有对不起。”廖茹然非常自责,“要不是我,你早就能放学回家了。” “唉,不要紧,也怪我没有注意草稿纸是不是空白就给你了。” 两个人相互道歉,最后聊着聊着廖茹然也破涕为笑了,和温菱手拉着手走出学校。 “温菱,你怎么回家呀?”要和廖茹然分手之前她问道。 温菱挠挠头,“坐公交车吧?” 廖茹然吃惊,“可是公交车九点就停运了啊!” “诶?!” 温菱对公交车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在锦市的时候,那里的公交车都是十点半最后一班,她下意识以为安城也一样。 “这下麻烦了” 奶奶家距离学校大概十公里,她总不可能走回去吧。 温菱苦恼的时候,廖茹然提出了建议。 “要不你跟我一起吧,我爸爸来接我回家的,让他先把你送回去好了!” 她向远处那个站在车外面抽烟的中年男人打了打招呼。 温菱瞧着没办法,也就答应了,“那就谢谢你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温菱疲惫地扔下书包把自己摔进沙发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这两天各种各样的事都让她精疲力竭,躺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就想睡觉。 “怎么回事儿啊?回来这么晚还不知道赶快去洗澡,就坐在沙发上睡觉了是吧?” 一道尖利的嗓音传来,温菱被吓醒了。抬头一看是姑妈,穿着睡衣从卧室里走出来了。 “姑妈晚上好啊” 姑妈和前任丈夫离婚以后就一直带着她儿子住在奶奶家,顺便也照顾老人。 这次温菱过来上学的手续,还是她爸拜托姑妈帮忙跑的。 “还愣着干什么呀?不赶快去洗澡!你客厅开这么大个灯谁睡得着?” “哦,知道啦!” 温菱立刻抓了书包跑回自己房间。 累了一整天还要被骂,骂了也不能顶嘴,只能忍着,谁让她寄人篱下呢。 不过好在学校生活比她想象的愉快,只是除了一件事 她得考虑以后晚上怎么回家,公交车九点最后一班,晚自习九点半才结束,怎么想都赶不上时间。 也不可能一直麻烦廖茹然。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买一辆自行车,十公里的距离,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家。 只是一想到以后每次十点才到家都要被姑妈骂,温菱的头就不自觉疼了起来。 安城的夏季还要延续到十月份才结束,温菱每天都在大汗淋漓中前往教室。 她已经和周围的同学都熟络起来了,只是一只没见过自己的同桌。 一直到第三天的中午。 温菱从食堂吃饭走回来,才猛然发现同桌的座位上有了人。 一个蓝白校服的身影,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因为长得比较高,桌子又小,他趴着的姿势是缩着的,感觉好憋屈的样子。 白短袖袖子下是一截很白的胳膊,手肘关节突兀地凸起着,看起来比温菱还要瘦。 这位就是她传说中的同桌吗? 在廖茹然眼睛里宛如“恶鬼”的年级第一 不过奇怪的是,这个背影总感觉在哪见过,好熟悉。 温菱小心翼翼走到桌前,为了不打扰到同桌睡觉,她拉椅子也很小心,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其实教室里还有别的同学在说话聊天,声音比她挪凳子的声音大多了。 但温菱总觉得这个男生很可怕,可能是不知不觉被廖茹然那段无厘头的话影响了。 然而,就在她刚弯腰准备坐下的时候,同桌却突然翻了个身,把脸朝向了温菱那边。 温菱猝不及防一个紧张,以为他要起来,想要躲开,结果站起来的时候却一个脚滑,身体止不住向后倒去。 慌忙之中她扯住了桌子,意图借力把自己拉起来。 然而她的桌子太轻,在她拉住的瞬间居然一下子跟随着一起倒了过来。 温菱眼看不好,自己怕是要连人带桌一起摔了! 然而并没有。 就完全是一瞬间的事,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疼痛的时候,身体奇迹般地停止坠落。 手拉着的桌子也有了实感,似乎是被什么紧紧拉住了。 温菱睁开眼,发现之前一直趴着的同桌已经起了身,正是他两手紧紧拉着桌子,她才不至于摔倒。 而就是她抬头的一瞬间,不知怎么的和他对视上了。 同桌拉着桌子,桌子拉着温菱,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她的身体和地面呈八十度角。 风从半开着的窗子里刮进来,把男生前额的头发吹得很乱。 他的身影映衬在蓝天的画布下,显得十分干净清澈。 让温菱想起动画里坐在海边高台上吹风的少年。 “你打算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吗?” 温牛奶一样柔润的嗓音从他口中发出。温菱一瞬间有点呆。 然而当意识到他说话的内容时,温菱又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 她连忙借力起身,扶正桌子坐了下来。 温菱尴尬地对他笑笑,不敢正眼看他的脸。 这么差点一摔,她又想起刚来学校那次,还不知道摔谁身上了呢。好尴尬。 “那个对不起啊,让你见笑了。” 但同桌没回她的话,又趴回反方向睡了。 温菱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第一次见同桌就给他留下坏印象 “温菱~~~”廖茹然一声呼唤将温菱召回了现实。 她本来还十分兴奋地要跟温菱分享好吃的,结果在看到她身旁的人的时候愣住了,叉子上的葡萄都掉地了。 廖茹然慌忙拽住温菱的手把她拉出了教室。 “顾齐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我我也不知道啊,中午吃完饭回来他就在那儿了。” 温菱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里,说话都有点颤抖。 “唉这几天太快乐了,都忘了跟你讲他的事。” 廖茹然拍拍脑门,凑到后门口看了看情况,见没问题才又回来对温菱说,“这样吧,你晚上跟我一起去食堂吃饭,我那时候详细跟你讲!” “啊?好吧” 第4章 第三章 03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因为上课内容结束得早,所以大家得到了在操场上自由活动的机会。 在老师刚说可以解散的时候,温菱立刻就被廖茹然拉着走了,顺带着黎荔一起。 “你们要说什么呢?这么神秘兮兮的。”黎荔跟在后面边跑边问。 “嘘”廖茹然朝后看了眼班级的方向,小心确认了没人跟过来,才放慢了脚步。 因为当时正在上体育课的有两个班,一个是高一的班级,一个是他们班,所以不大的操场上竟然堆了很多人。 兴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廖茹然带她们来到一块种着很多树的荫蔽之地。 三人在石凳上坐下,廖茹然才终于开口要讲她那个故事。 “传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位平平无奇的高中生正在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 “等等等!”温菱连忙打住了廖茹然的话,“你润色得太过头啦!直接讲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好了。” 她实在害怕廖茹然要长篇大论再讲一篇故事,她那个人一开始讲故事就停不下来。 距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她可不想因此耽误吃饭,还有很多作业没写呢。 “哦。”廖茹然有点扫兴地咂了咂嘴。 她连怎么讲故事都想好了,下午上课都没听讲,打了一下午的腹稿呢,结果人家根本不爱听。 “你要听概括版本的话,那就简单四个字‘他打架了’。”廖茹然抱起双臂,语气十分冷淡,好像是有点生气。 “打架?他看起来那么五好学生的样子,跟谁打架?” 温菱确实这么觉得,虽然目前仅仅和顾齐短暂地相处了一个下午,但他给她留下的印象,除了沉默寡言了点,其他什么都好。 尤其是那一手好字。 温菱暗自叹气,她只是好奇随意瞟了眼他的笔记本,当场被惊到,那字写得实在是跟他人长得一样好看。 再回看自己的笔记本,温菱沉默了。 字写得丑可以说是她一辈子的痛连老师也说过她的字和她本人的外表看起来反差极大。 她有时候真的很嫉妒,怎么有人可以没有缺点样样都好呢! 黎荔一直处于状况外,“你们在说谁啊?” “在说我同桌。”温菱解释道。 黎荔还是不解,她一向脸盲,班里的人和名字认一个学期都没办法一一对上号的那种。 “就是顾齐啦,成绩表上排第一那个,不过小荔枝你高一没跟他同过班,可能不太了解。” 廖茹然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她继续道,“不像我,简直可以说是对他从前的传说了解得事无巨细。” “那你倒是说呀,别卖关子。”温菱拍拍石桌。 廖茹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某人刚才不是不想听我讲故事嘛,这下又好奇了?哼。” 温菱笑了笑,站起来,伸了个手指头出去准备去挠廖茹然的下巴,“说不说?不说我挠你痒痒了!” 廖茹然最怕痒,见状连忙躲开,“别别别,我说就是了!” “记得捡重点的说!” “好啦!” 黎荔看着两人笑。 “总的来说就是,高一的时候,他和外校的人打过架,挺严重的,都把人家打住院了,当时还闹到了要停学处分的地步。 要不是他妈妈跪着求校长和老师,再加上顾齐本身成绩优异的缘故,他可能早被退学了。不过最后还是留了个严重警告的处分。” “啊?跟外校的人打架?”温菱觉得他外表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会打架的人。 “对呀,就那个外国语学校的,名字叫啥我忘了,总之那个被打的人家里好像很有权势。”廖茹然低头小声说,“不过你可别觉得人家权势大,所以就以为顾齐被人暗箱操作了哦。”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他可怕的地方了”廖茹然脸色一黑。 话语正要继续下去,操场上却传来大声喧哗的声音。 远远看去,一堆人正围在操场中央起哄,好像在看什么热闹。 廖茹然一下来了兴致,她是个爱看热闹的体质,一旦某种热闹吸引到她的注意力,她会立刻停下手边的一切跑过去看。 就比如说现在。 温菱怎么在身后呼唤她继续回来讲她的故事,廖茹然也不想回头了。 “等等晚上下课再跟你说啊~~” 温菱叹了口气,看向黎荔,“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黎荔笑着点点头。 然后两人拉着手追着廖茹然过去了。 等到了现场才发现,原来那群人正围着的中心就是刚才故事里的主角,顾齐。 “我说我喜欢你,想让你做我男朋友,没听清吗?没听清我再说一遍?” 说话的是一个打扮很漂亮,把校服外套系在腰上的女生,上半身穿着很贴身的短袖,很好地勾勒出身材曲线。 但顾齐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前面,要继续朝前走。 “那女生是谁啊”温菱趴在廖茹然肩上小声问。 “哎呦,她啊,高一的一个小太妹,好像叫什么季馨欣的。”廖茹然一副看勇士的表情,“我是真佩服她,可以说是不知者无罪吗?居然连顾齐都敢勾搭,还用这么恶劣的语气” 温菱刚准备继续问,人群里又传来骚动。 “诶?我说过让你走了吗?不说话就别想走!” 季馨欣伸出胳膊拦着顾齐,“做不做老子男朋友你给个准话!” 人群里也开始有人起哄,“答应她!答应她!”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场围观的人群不止他们班的,还有同一节上体育课的高一学生。 高一新生们刚开学不久,他们对顾齐是谁并不了解,可能只在荣誉榜上看见过他的名字。 所以打眼一看,在叫“在一起”的大多是高一的,而他们班的人大多都沉默不语。 廖茹然已经闭上了眼睛,开始为勇士默哀。 气氛陷入焦灼状态,甚至楼上的学生也有开窗张望的,一时间看热闹的更多了。 “你说不说话?你是哑巴吗?”季馨欣狠劲推了顾齐一把,把他推得朝后踉跄了一步。 明明季馨欣比顾齐矮很多,但气势上反而她才是更高的那一个。 在廖茹然眼里是个“大魔头”的顾齐,反倒看起来是那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体育老师也不知道去哪了,这怎么说也是课堂,居然没一个人出来管。 要不我去管好了?温菱暗自想着,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同桌被这么欺负 而就在她咬咬牙刚要踏出第一步的时候,顾齐突然说话了。 “拿开你的脏手。” 淡淡的一句话,里面尽是嫌恶。 就像是在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所有人都安静了,静得只能听见顾齐那句冷冰冰的话在耳边回响。 季馨欣当场傻了眼,松开了揪着顾齐胳膊的手。 “你说什么?” 这句话依旧没得到回应。 因为顾齐几乎是在她松手的时候,立刻朝外走去了。 他从头到尾看也没看季馨欣一眼,甚至连手都没动一分。 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看到他过来,也惊得呆滞了,自动给他让出一个通道。 而季馨欣此时才反应过来,呆呆看着前面,大大的眼睛里已经挂满盈盈的泪水。 “说老子脏?”季馨欣苦笑,她可是一天洗三次澡的人,居然有人说她脏?! 她猛然转过身去,对着顾齐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顾齐!你个王八蛋!你给我等着吧!!” 一场闹剧戛然而止,围观的人群四散而去,迟来的下课铃也终于响起。 温菱依旧心有余悸,她没想到一个普通的告白现场也能弄得这么剑拔弩张。 还好顾齐没揍人啊看廖茹然都怕成什么样子了。 只是温菱看着顾齐离去的背影,那个蓝白色校服的背影,怎么感觉像是在哪见过一样,好熟悉。 “晚上可得好好吃点补补身子。”廖茹然边走边扒着温菱的胳膊,“我吓得腿都软了。” “吃好的?你先把那个故事给我讲完了再说吧!已经跟我卖了好几天关子了。”温菱没好气道。 “别啊!我得吃饱了才有力气说,你就放过我吧”廖茹然立刻松手跑开了,一个人奔向了食堂。 温菱和黎荔又无奈地对视一眼。 “对了荔荔,你是本地人对吧?”温菱突然想起要买自行车的事。 “我是,怎么了?” “周六放假的时候我想去买自行车,你知道哪有卖的吗?” 黎荔“啊”了一声,“自行车是吧,我知道哪有自行车行,到时候带你去!不过你买自行车干嘛呢?” 温菱苦笑,“放学回家的时候骑,家比较远啦。” “哦我家也是有点远,虽然距离学校只有二十公里,不过晚上没公交车回去,所以我就干脆住宿了。” “这样啊。” 每天在学校的生活都很充实,温菱感觉很快就到周六了。 这期间和顾齐的相处也平平淡淡,而且她发觉他是真的很不爱说话。 找他借橡皮擦他也只是淡淡地把东西放过来,然后一句话也不说,连脸也不曾转过来半分。 弄得温菱一个向来自诩自来熟的人都开始觉得尴尬。 “你看了这么久了,就没挑到一个满意的吗?”廖茹然靠在路边的树上,懒洋洋抱着胳膊,“我还打算你选完自行车,带你这个内陆人去看看海呢。” “我有选择困难症” “就让她慢慢挑吧,时间也来得及。”黎荔笑着说,指了指那边的粉色自行车,“那个怎么样?好粉嫩哦,感觉跟你的气质非常吻合!” “才不要粉色呢!” 三个人笑闹着在车城转了好半天,几乎把一上午都耗费在这里了,温菱才选好东西,是个漆着黑白色的山地车,看起来很酷。 “看不出来啊,你口味还挺独特,这车和你的外表可完全不匹配啊。”廖茹然调侃道。 温菱今天穿着身米白色荷叶边上衣,配一条浅蓝色短裤,右边斜挎着个十分乖巧的云朵包,看起来完全是个清纯可爱的女高。 在廖茹然眼里,这身装束和那种乳白色车身,外加前面带着个木色框子的自行车才相配。 “你不懂,这叫反差萌!” 温菱兴奋地骑上自行车跑到前面去试车了。 将车寄存在车行,三人在附近的大型商场里吃了中午饭,约好下午先看个电影,然后再一起去海边看夕阳。 用看电影来打发时间是最快的了,温菱还差点因为电影过于无聊而睡着。 等她们从商场里出来,正好下午四点,太阳过了最晒的时候,正好骑车不会被晒,而且商场距离海边也不太远。 三人打好招呼,温菱骑自行车去,廖茹然和黎荔坐公交车去,她们先到海边的公交站台等着温菱。 因为是周六,所以路上的汽车有点多,路不是很顺,温菱只能跟着导航慢悠悠骑着,花了二十分钟才骑到海边的公路上。 蓝色的海平面一点点从路的尽头露出面目的时候,温菱同时也被一阵夹着热气的凉风吹过。 风带着海水的味道,还有不知道是哪来的淡淡花香,沁人心脾。 随着她越骑越近,一大片海完全展现在眼前,和天空的蓝融为一体,还有天边挂着即将迎来夕阳的橙红 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十分舒心! 温菱不自觉地大喊了起来,“哇——” 好美。 她一时兴奋到忘记了和好友的约定,也忽略了导航上的您已偏离路线的提示。 自行车在海边的分岔路口上偏向了另一条。 第5章 第四章 04 温菱发觉自己迷路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推着车子在海边人行道上一路走着,人越来越少,身边呼啸而过的车速度也越来越快。 公路下面也是杂草丛生,虽然依旧是海边公路,但海已经距离路侧很有一段距离了,不是旅游海滩会存在的地方。 等她觉得不对劲想去看手机的时候,它已经因为电量过低而关机了。 “怎么办” 温菱看看腕表,早已过了和朋友们约定的会和时间。 再看看天边越来越深的橙红色,太阳也要落山了。 她回头看看来时的路,并非笔直,还有十字路口、转弯什么的,看起来路况比较复杂。 想照着原路骑回去也不太可能,如果让自己迷路到更远的地方就不好了。 最明智的还是等在原地,然后想办法联络到廖茹然和黎荔。 路旁的车嗖的一下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带起来的风吹得她都有点站不稳。 车速太快,站在路边总归是有安全隐患,温菱还是决定把车推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看来看去,也只有路边的那棵大树下正合适。 于是温菱小心翼翼贴着路边,走了一段距离找到一处栏杆的缺口,顺着斜坡走下去了。 扶着大树粗糙的枝干,温菱又把视线投向那片蓝色的海,远处还漂着正在归途的渔船。 海风不断吹拂着温菱的头发,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果然有点凉,她不禁蜷起了腿,把整个人缩成一团,靠在大树边。 看着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每个都很快速,丝毫没有要驻足的意思。 她想要拦车借人电话打的想法也变得不现实了起来。 还好夏天天黑得晚,而且海边景色不错,让她即使身处野岭也不至于太焦虑,她甚至开始幻想廖茹然她们报警找她 多么麻烦别人,明明是自己迷了路。温菱不禁越来越自责。 公路上偶尔也会通过一两个骑电动车经过的路人,不过也一样速度很快,找不到拦下他们的机会。 就这样越来越绝望的同时,一个人推着自行车的身影撞进她视线里。 那个人是她盯了公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龟速通过这里的人! 于是温菱兴奋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蹬着斜坡草丛爬上了公路,她准备在这里等着那个人过来,然后找他借电话。 可是温菱等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人的“龟速”是真的龟速。 明明刚才看他距离自己都很近了,怎么走了半天好像还在原地一样。 而且他推着自行车的动作好像有点蹒跚,明明是个年轻人,却像个古稀之年的老人,手撑在车把上,佝偻着脊背,似乎十分吃力。 温菱决定不等了,直接朝那人走去。 然而她靠近了才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是她同桌顾齐。 “你顾齐?你怎么在这里?”她吃惊地问道。 话是问出口了,然而并没等来回复,他像往常一样冷淡,直接绕过了站在前面的温菱,推着车继续慢吞吞朝前走。 “嘶不会吧。”温菱连忙追上去,“顾齐,你不认得我吗?我可是你朝夕相处了两天的同桌啊!” 顾齐星期三下午才来上课,算算确实只认识了两天,但不记得她也没理由。 温菱一直跟在他后面,怎么叫他他也不理,这下她也发现不对劲了。 他白衬衫背后已经汗湿了,湿哒哒贴在背后,头发也是湿透了,像刚被雨浇透的落汤鸡。 而且他身体好像在微微发抖。 “顾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 “休息一下”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前方的身影就突然晃了一下,然后失去所有力气朝左边倒了过去。 “小心——!!” 自行车应声倒地,温菱想要去拉顾齐,他的身体却先行向草丛里坠落下去。 一辆黑色轿车从耳边倏然开过,顾齐的身体滚过草丛,一阵窸窸窣窣。 风声掀着海浪,带来些许凉意。 温菱推着顾齐的自行车走下了草坡,和自己那辆放在了一起,然后才匆忙跑过去看顾齐的情况。 他胳膊上擦破了点皮,衣服也沾了泥土,摔下路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身体损伤,反倒是他原本的身体状况一直在折磨他。 脑门上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嘴唇也非常苍白,更别说他本来就很白的皮肤了,因为生病仿佛都泛起了青色。 摸到他胳膊上,发现他整个人在发烫。不会是发着烧吧? “顾齐?”温菱拍拍他的脸,“顾齐,你醒醒?” 但他只是虚弱地皱皱眉,眼睛依旧闭着,好像失去意识了。 温菱叹了口气,“这下可是更麻烦了”身边又多了一个不知道家在哪的人。 温菱打算先从顾齐身上摸个手机出来,打电话回去给他家人,顺便联系到廖茹然她们。 可是她把他裤子上唯一两个兜都掏了,除了一个只装着十块钱的钱包什么都没有。 但愿廖茹然她们能及时联系到人来找她 腕表上的时针已经指向六点了,和朋友约好的见面时间已经迟了一个小时。 温菱看顾齐睡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干脆把他也拖着搬回了那棵大树下。 公路上依旧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天已经渐渐显黑,温菱也逐渐焦虑起来。 抱着侥幸心理再次尝试打开手机,然而开机画面刚亮起不久,就立刻又熄了屏。 就在焦急万分的时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喂——你们没事吧——” 温菱抬头,发现有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正在朝这边跑过来,一边招着手。 路边停了个小货车,应该就是那个人的。 可能是路过的司机看到路边的人觉得不对劲,所以下来看看。 温菱立刻欣喜地打招呼,“大叔——我们有事——” 男人很快就跑了过来,看着是十分面善的一个人。 他站定之后又喘了好久的气,一边跪下去看顾齐的情况。 他抬头问温菱,“小姑娘,你在哪发现这孩子的?” 温菱愣了愣,指指公路上,“他昏倒在路上了,我怕他有事,就把他弄到这儿来躺着了。” “唉。”男人擦了把脸上的汗,“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这孩子怕是前两天发烧没好透,身体虚弱得不行又跑出来干活,我是劝也劝不住。” “不用我也只是顺手而已。”温菱顿了顿,“这么说,叔叔你是顾齐的熟人?” “是啊,我是他叔叔。诶,不对,你怎么知道他叫顾齐的?” “我是他同学来着” “同学?”男人哎呦了一声,“那可真是太巧了!” 他立刻从地上站起来,把头上鸭舌帽脱了,搁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向温菱伸手,“幸会幸会!我还是第一次顾齐的同学呢。” 男人淳朴地傻笑着,皮肤似乎是因为长久的户外工作而被晒得又黑又粗糙,但两颗黑眼珠却很亮。 “叔叔您好!”温菱笑着回握住他的手。 “话说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男人一边把顾齐从地上扶起来一边问。 温菱尴尬道,“我原本是跟朋友约着去海边玩的,结果走着走着迷路了” “噢!那你可走错了,这个方向是去渔场的路,反方向才是海滩呢。” “”温菱低下头,完全不想再提起自己因个人失误而迷路的事。 男人了然,搬起顾齐要朝回走,又想起温菱,便问她,“小姑娘,要不要坐我的车?我可以送你回去,不过我得先把顾齐送回家才行,他这身体经不住折腾了。” “真的吗?!” “真的啊,我还能‘见死不救’不成?何况你还是顾齐的同学。”男人笑笑。 “那太谢谢您了!” 于是温菱顺利解决了迷路的问题,乘上了顾齐叔叔的车。 聊天中得知叔叔名叫王卓,是附近一个叫吉利渔场的员工。 她还向王卓借了电话向廖茹然她们报平安。 电话刚一接通,温菱刚一开口说话,里面就传来一阵怒吼,熟悉的廖茹然的嗓音。 “温菱!!你是要担心死我们是不是?!我们差点都报警了!”、 她还能听到黎荔快哭了的声音在那边附和,“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温菱十分抱歉,“对不起嘛第一次来海边太兴奋了,一不小心就迷路了” “你呀你呀!多大个人了还迷路!” 温菱狠狠被廖茹然指责了一番,话筒里不断输出强力噪音,把王卓都逗笑了,她只好尴尬地笑笑,“你小点声啦” 廖茹然哼了一声,“所以你现在在哪?我叫我爸开车去接你。” “我我在”温菱看着眼前的景色,车子正开进一片小区模样的建筑群。 “这是吉利渔场的员工宿舍。”许是看出温菱在犹豫,王卓适时出声补充道。 温菱照王卓说的告诉了廖茹然实情,她让温菱老实等着,她三十分钟后到。 小货车停在一栋老旧的单元楼下,从墙皮的剥落程度来看,许是有二十来年的楼龄了。 王卓刚把顾齐背在背上准备上楼,突然想起来问,“他家就在三楼住,小温你要上去看看吗?还是就在楼下等?” 温菱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不打扰了吧” 这个时间他家应该是要吃饭的时候,她平白去打扰不太好,况且自己和顾齐并非很熟的关系。 王卓点点头,“那好吧,我就把车门开着,你坐在里面等就好了,我可能得很久才下来,如果你朋友来接你了,直接把我门关上就好,不用锁。” “好,辛苦王叔叔了!” 温菱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又坐回车里。 小货车看起来有点破旧,内里还都是鱼腥味,应该是经常运送海货的车子,时间久了连座椅都被浸染了鱼腥味。 环视这片小区,其实说是小区,只不过是前后两排、统共八栋的五层建筑,围起来就成了个建筑群,没有正规的小区院子。 时间接近七点,从楼栋里飘出来的菜香盈满了温菱的鼻腔,她肚子也不知不觉叫了起来。 这时有个中年女人从窗外经过,温菱不小心和她对视上了。 对方经过她的时候,也一直盯着她,探究的眼神好像要把她身上盯个洞出来。 温菱尴尬地笑笑,点了点头意思是问好。 不过女人并没回应温菱的招呼,而是板着脸转过头,径直走进楼道口了。 因为天暗看不清脸,温菱即使没清楚看到女人的长相,但看她的身段就觉得是个美人。 黑头发散在背后,穿着套装短裙的身体一扭一扭地提着袋子走着上了楼。 温菱的视线顺着抬头看上去,她看到女人停在了三楼,刚才王卓背着顾齐进去的门那里。 她低头用钥匙开门,然后王卓出来迎接她,他搂住她的肩膀进去的。 两人交谈的声音从三楼开着的窗户传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知不知道你儿子病了要人照顾?” “他自己要去打工的,我可没逼着他。”女人的声音柔美如水,非常慵懒。 “是不是又和那个姓潘的鬼混去了?你就不能收收心?顾顾家?你儿子后年可是要高考了!”王卓的声音有点激动。 女人也烦了,“什么你儿子你儿子的?我累了一天刚回来你就跟我吵架?有完没完?这么喜欢他叫他去做你儿子算了!” 屋内传来摔门的声音。 这一声让温菱的心猛地一颤。 不知怎的让她突然想起从前父母还在一起的时候。 抬头看向那个透着黄色灯光的小窗口,好像是厨房,一个细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那里。 看样子好像是顾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恢复精神的。 很快灶台上就亮起火光,食材下锅的声音响起,是他在炒菜了。 然后王卓的声音就传来,“你身体还没好呢瞎忙活什么?歇着去吧,让我来。” “没事的叔叔,还是我来吧,您也忙了一天不是吗?”明显还带着虚弱的声音。 之前温菱从来没听他说一句话超过十个字,还以为是个很冷酷的人 厨房窗前的两个身影又僵持了一会儿,直到王卓强硬地扳着顾齐的胳膊把他从灶台前挪开,他才舍得放下锅铲。 “你就听我的吧!还想要一副健康的身体好好学习的话,你就老老实实坐着去吧!” “那那就麻烦叔叔了。” 小小的厨房只剩下王卓一个人的身影。 大院门前开进了一辆轿车,廖茹然从那里下了来,和温菱打招呼。 温菱和楼上的王卓打了招呼后,坐上廖茹然的车回去了。 看着从车窗里闪过的海滩远处渔港里的灯光,温菱心想,其实某种程度上,迷路也不算件坏事,至少对同桌的了解又多了几分。 第6章 第五章 05 有惊无险的周末就这么过去了。 因为前一天晚上和黎荔打电话聊天聊得太晚,导致温菱早上一直哈欠连天,走路的时候都差点睡着。 “早啊。”看到顾齐已经坐在座位上了,温菱懒懒散散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放下书包就朝桌子上趴。 距离早自习开始还有十分钟,还能补会儿觉。 “小菱子!你怎么还睡啊!” 温菱刚要有点快睡着的意思,头顶上突然传来廖茹然的大叫。 “怎么了?”温菱有点迷糊,声音是刚睡醒那种带着点软糯的感觉。 廖茹然赶忙放下书包,抱着温菱的脸摇晃了起来,“快醒醒啊我的救世主!把你数学作业借我抄抄!放假玩得太嗨忘了写了!待会儿数学老师要杀了我的!” 温菱被摇晃得头更晕了,听到廖茹然说要作业,把她当成了来收作业的课代表。 “嗯等我给你拿。”她揉了揉眼睛,手开始翻书包。 掏了好久才扯出来一张卷子,展平了以后仔细放在眼前看了后,确认是数学试卷,才将它递出去,“喏,给你。” “哎呦喂!太谢谢你了!”廖茹然抱着温菱的脸亲了一口,啵的一声,声音非常大。 坐在旁边的同学都把探究的眼神伸了过来。 反倒是这一亲把温菱彻底弄醒了,她脸完全红掉,“你亲我干嘛?神经啊?!” 温菱刚准备去挠廖茹然的痒痒作为报复,然而低头就看见她在抄试卷,底下压着的好像还是她的。 她已经忘记自己刚才怎么把试卷给她的了,突然又想起和陈月清说的“监督廖茹然学习”的约定,连忙伸手去拽廖茹然压在下面抄的试卷。 “然然!我身上可还肩负着要帮助你学习的重任呢!快把试卷还我!” 温菱本来以为要颇费一番功夫,没想到一拽就松了,试卷轻松到手。 “怎么你一点也不准备挽留一下?” 廖茹然立刻做出一张苦脸,“我的好姐姐,你自己看看你的字吧,就是给我一万个火眼金睛我也看不懂啊” “真的吗?”温菱尴尬地收回手,眼睛又上上下下把试卷扫了一遍,“好像确实有点” 原本字写得就丑,再加上她一陷入做题状态就收不住手,尽管有草稿纸,还是忍不住朝卷子上划。 于是做一套题下来,数学试卷上除了应写的答案,其他地方也丝毫不空地被填满了她的做题思路。 自己是认得自己的笔迹,可是别人就不一定了。 “唉——”温菱长长叹了口气,又趴回桌子上了。 然后她又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去叫顾齐,“同桌,我能不能向你请教一下?” 顾齐正在低头写题,听到温菱叫,头只微微抬了一点,“什么?”手上仍然继续在写题。 温菱小心翼翼靠近,渴求知识的眼神莹莹发亮,“能教教我怎么把字写得那么好看吗?”她手指着他整洁的试卷还有秀美的字体。 正在刷刷写字的手停顿了一下,顾齐抬头朝前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思考笔下的题该怎么解,下一秒又继续低下头写字,顺带淡淡地给温菱回了句, “去买本字帖。” “字帖?” 原本还以为能得到什么具体的指教,结果只是叫她去买字帖。 字帖她也不是没用过,可是在字帖上写是一回事,脱离字帖在纸上写又是另外一回事,最后全是无用功。 温菱立刻泄了气,趴到另一张桌子上的胳膊立刻收了回来,临了也没忘记对顾齐说了声“谢谢”。 还以为那天过后能和同桌的关系更进一步,谁想到人家还是个冷石头。 不过或许他根本不知道那回事也说不定,毕竟他当时都昏过去了。 - 中午因为不想去食堂吃饭,温菱便约了黎荔一起去小卖部买炸鸡盒饭吃。 小超市里多的是来买午饭的学生,温菱和黎荔挤了好半天才进去。 “选什么好呢”琳琅满目的货架让温菱逐渐又挑花了眼。 黎荔在一旁笑着没说话,她手里已经挑好了要买的盒饭,就等着看温菱要选择困难到什么时候。 忽然她看到面包货架旁的身影,好像有点熟悉,于是连忙掏出口袋里的眼镜戴上了。 等到她看清是谁,连忙推了推温菱的胳膊。 “菱菱,你看那不是你同桌顾齐吗?”黎荔同时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点温热。 温菱抬头,顺着黎荔看去的方向,发现了顾齐的身影。 他正在货架前挑选面包,应该是准备吃的午饭。 只是她依稀记得,他早上好像也吃的是面包来着? 当时下了早自习去食堂吃饭回来的时候,温菱看他依旧坐在教室里,手里还捏着一片吐司,就是小超市卖的最简单的那种,能填饱肚子,价格也便宜。 当时她还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去食堂吃饭,他只回答说因为浪费时间。 温菱了然,因为食堂的确很远,而课间时间又短,吃个早餐回来就基本快上课了。 只是没想到他中午也吃得这么简单,虽然面包能填饱肚子,但总归是营养不够啊,他本来都那么瘦了。 温菱不禁担心起同桌的身体健康,不自觉从货架上多拿了个卤蛋,想着要给同桌加餐。 不过现在更让她有点吃惊的是,一向脸盲的黎荔居然能把顾齐的名字和他的脸对上号。 她悄咪咪看向黎荔的脸,见她的视线还一直盯着顾齐的方向,颊边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红。 “没看出来啊,我们一向脸盲的荔荔,居然能把顾齐这个名字和他的脸对上号啊?”温菱捉弄地调笑道。 黎荔立刻反应过来,脸更加红了,“才没有这回事!我能记住他是因为是因为他是你同桌啦!我想我总不能连最好的朋友的同桌都记不住吧。” 温菱捂嘴笑笑,“哦~我知道了,谢谢荔荔对我的关心!”又举了举手里的盒饭,“走,去结账吧!我挑好了。” 黎荔娇羞地低下了头,“好。” 吃完饭温菱是一个人溜达回教室的,因为黎荔说她要去宿舍拿点东西,就没陪她。 中午的教学楼十分安静,只偶尔有人大声喧哗。 教室里的同学基本都去吃饭、或者回宿舍了,只有很少几个人坐在那里。 温菱靠在走廊栏杆上发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偶尔也透过玻璃看看自己的同桌。 顾齐依旧低头在看书。温菱不由得感叹他真的很勤奋,难怪一直都是年级第一。 为了教室里的空气流通,窗户都在中午被大大打开了,挂在一旁的窗帘一直被风刮起,胡乱打着顾齐的背。 然而他对笔下的事务十分投入,一点也没觉得烦。 偶尔他也会因为低头太久而抬起头,伸手揉揉后颈。 骨节分明的手抓着脖子上端使劲揉着,剪得很短而且干净整齐的发尾衬着白得能看清血管的手背。 温菱突然好奇起来,明明他是在安城这样整日都被太阳晒着的城市生活的人,怎么皮肤还这么白? “喂,你是顾齐同桌是吧?”突然有人出声打断了温菱的观察。 来人是个矮个子女生,看起来来势汹汹,校服没好好穿,站姿吊儿郎当,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温菱小心翼翼地问,“我是怎么了?” 女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是就好!” 说着,她掏出一封信来,看着十分华贵的信封,藕粉色镶着金边,封口处还用上了火漆印章,在太阳下闪着鎏金的光,很好看。 仔细闻闻,那上面还隐隐飘出一股香味,很好闻,应该是喷了什么昂贵的香水。 女生敲敲窗玻璃,指指里面的顾齐,“你去给我把这封信交给他。” “这不合适吧?”温菱想得没错的话那应该是封情书,“送信的话,还是本人去更能传达到心意”温菱尴尬笑着。 女生一下子恼火了,怒瞪了温菱一眼,“你给不给?想死是不是?”她狠狠推了温菱一下,“我们大姐叫你传信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温菱也不想惹是生非,还是接下了信,“那好吧我帮你给就是了。” 等她来到顾齐面前把信递给他的时候,他依旧只是瞥了一眼,然后淡淡地说了句,“帮我丢了吧。” 温菱犯了难,她转头看向身后的窗子,那个女生还像个阎罗似的盯着她,把她盯得脊背发凉。 “这不好吧别人的心意,总归还是得拆开看一下吧?” 温菱心道,你要丢就自己丢,可别赖我身上了,让别人记恨住可就完了。 不知道顾齐是会读心术还是什么的,温菱刚腹诽完那句话以后,顾齐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他径直从温菱手里扯过那封信,“还是我来吧,不麻烦你了。” “啊?” 然后温菱就看着他走到垃圾桶那边,非常干脆地把信拦腰撕成两截,看也没看就扔进垃圾桶了。 温菱眼睛都看呆了。 可能是顾齐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被送情书的人看在眼里,所以不知者无畏。 而温菱却是心知肚明。只见那个女生狠狠地踹了一下墙壁,然后从兜里掏出手机就怒气冲冲地跟谁打起了电话,一堆脏话从她嘴里蹦了出来。 临走前她还死死剜了一眼顾齐,如果眼神能杀人,顾齐恐怕已经死在她眼刀下无数次了。 再回头看当事人,他又像个没事人似的坐回椅子上做题了。 温菱心中暗自祈祷,希望那个女生可不要把脾气发泄到自己身上 没想到当顾齐的同桌还有风险呢。 “哦!对了!” 温菱掏书的时候突然想起中午多买的那份卤蛋,说好了要给同桌加餐呢,差点忘了。 “同桌,这个给你!”一颗塑料包装的即食卤蛋被放在了对面人的桌上。 浅木色的桌面上,除了一本他正在看的书、他手里握着的笔,突兀地多出来一个卤蛋。 那人也从沉浸的阅读里抬起头,疑惑的眼神看向温菱。 “给我这个干嘛?” “给你吃啊。”温菱甜甜地笑着,右边脸颊还带着个小酒窝。 少女不带任何杂质的干净笑容,让人想起夏日里的海盐柠檬汽水。 顾齐垂下眼,捏着书角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匆忙翻到了下一页。 “谢谢。” “不谢!”非常利落的一声回复,然后眼角余光里那只模糊的笑脸在下一瞬间转向了别处。 “廖茹然~你怎么吃饭这么久才回来啊!你知不知道” 少女的声音渐渐远去,空气中好像还残留着一丝柑橘味发香。 顾齐又看了眼那枚孤零零躺在桌面上的卤蛋,然后才低下头继续看书了。 老师在晚自习的时候宣布了一项重要的事。 九月下旬他们将举行一次校外义工活动,内容是在吉利渔场进行社会实践。 “希望同学们可以踊跃参与!到时候还能在渔场进行烧烤活动哦!” 陈月清情绪高昂地宣读着义工计划的安排,下面的学生也议论纷纷。 “诶,你说我那天穿什么衣服去好点?我还想拍照发空间呢。”廖茹然小声地趴在温菱耳后问。 “穿什么衣服?你想能穿什么衣服,又不是去郊游,肯定穿校服啊!”温菱笑着白了她一眼。 “哼,我意思是带着到那里换着穿啊,难得学校大发慈悲,还有野外烧烤活动,这不得发出来让我外国语学校那朋友羡慕一下。她之前还跟我吐槽天天作业一堆,忙得要死呢!” “那也不是不行”温菱捕捉到她句子里的关键词,小声问,“话说你上次还没讲完的故事呢?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 “什么故事?” “就外国语学校那个人啊。”温菱使劲使眼色指着顾齐。 廖茹然一惊,当下心中了然,立刻攫住了温菱的手把她拉近自己,“嘘!”她放低声音继续说,“你怎么当人面儿问啊?” 她再看一眼顾齐,他还在做自己的事,并没注意到她俩的情况,才放下心来。 “义工活动的时候就跟你说!”廖茹然举手对天,“我发誓!” “那我记住了哦,可别再跟我卖关子了!” 温菱拿起便签,真的把这回事一笔一划认真记了下来。 第7章 第六章 06 晚上到家已经十点过了,姑妈温玫莉又劈头盖脸把温菱数落了一顿。 “我说你有完没完?每天都这么晚回来,刻意打扰人睡觉是不是?!” “对不起啦姑妈!我也不是故意回来晚的呀,我已经尽力骑得很快了!” “别找那借口了,我看你就是诚心的!诚心跟我过不去呢!要不是你每天回来那么晚打扰了我家丁炜博睡觉,他怎么会天天精神不好,导致模考考差的?” 温菱无奈,小声怼了句,“表哥考差也不能怪我啊” 他本来就成绩不好。不过这下半句她没敢说出来。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温玫莉指着温菱的鼻子,“我看你是不想在这家住下去了是吧?不想住就给我滚!”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卧室门。 温菱还能听到她在门后厉声说,“真是气死我了!” 好像是拨通了她爸的电话在讲,“赶紧把你那女儿接回去吧!我家可请不起这尊大佛!” 温菱默默回了房间,原本很好的心情也因为这一出变得阴郁起来。 没出多久她手机就响起来了,屏幕上写着“温睿荣”三个字。 温菱接通后,话筒里一瞬间有长久的沉默。 “爸爸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温菱其实都知道,无非是关于刚才姑妈说的那一通。 不过温睿荣却并没有提起,他开口第一句话问的是温菱最近过得怎么样,还适不适应新学校。 “都挺好的,同学们都很友爱,老师也帮了我很多” “那就好” 又是长久的沉默。 父女俩原本就是这样,凑在一起也没什么话可聊。 温睿荣一直忙于工作,自然疏于对女儿的照料,温菱也习惯了父亲的冷淡。 “妈妈怎么样了?她有好点了吗?”最后还是温菱开了口。 “这个”对面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几度想要开口,又咽了回去。 “爸爸?” “她很好,比你还在家的时候精神稳定多了,你不用太担心,爸爸会照顾好她的,你就安心学习,家里的一切全有我在。” “好。” “还有,生活费不够的话及时跟爸爸说哦。” “嗯。” 一来一回的对话,全是公式化的聊天,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温菱有意挂断电话,以时间太晚了为借口说了拜拜,然后小小的卧室里重新恢复安静。 她放下手机,重新站在镜子前,扒开短袖的领口,一道长长的疤痕横亘在她肩头。 大家都说母亲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存在,温菱曾经也这样觉得,她小时候真觉得妈妈是天下最美最好的人。 妈妈在阳光底下温暖的笑柔软的白裙子上有太阳的味道。 她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孩子微微泛黄的头发,轻轻把她揽在怀里给她梳头发。 “我以后也要像妈妈一样!做个大美女!” 孩子幼稚的话语逗笑了贵妇人,她脸上的酒窝变得更深。 “好,我们小菱以后肯定比妈妈还要美。”慈母的笑容更加温柔。 然而这温馨的一切,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就从她身边悄然溜走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父亲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回家也是深夜,呆了没一会儿就又走了。 母亲变得敏感又多疑,再也不复从前的温柔。 她也会时常从梦中惊恐醒来,握住刀子在房间里乱晃,嘴里一直念叨着要杀了那个女人。 可那双手总是没办法握住刀,最后手一颤抖,刀直直落在地上,戳中了她的脚趾。 然后鲜血浸染地板,撕心裂肺的哭声传遍整座别墅。 温菱这时候才会去看看,她那时不过也才刚刚初中毕业,半大不大的一个小女孩,面对那种情形非常害怕,可那是她妈妈,她告诉自己不能害怕。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我是小菱啊!” “小菱” 妈妈原本非常漂亮有神的一双大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皱纹纵横,布满血丝。 温菱心疼地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像小时候妈妈抚摸自己的头发一样,温菱也一下下安抚着母亲。 “妈妈,没事了,有小菱保护你。” 怀里的女人颤抖着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温菱一颗心也放下。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她就挣脱开怀抱,拔起插在地上的水果刀就要冲温菱砍过来。 “你不是小菱!!贱女人!我杀了你!” 温菱吓得赶忙躲闪,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那把刀结结实实砍在她肩膀上。 手机突然传来响声,把温菱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打开看原来是廖茹然给自己发了连续三个哭脸猫猫头,接下来又是一张数学题的截图拍照。 【我的好菱菱,这道题可怎么写啊,教教我吧。我想破头皮想了半个小时都做不出来,明天可怎么跟数学老师交差啊!!】 温菱没好气地笑了笑,点开图片大致扫了眼题目,发现是今天老师才讲过的题,虽然的确是个难题,但老师讲得非常细致,只要认真听过讲,没有不会的。 她又啪啪打字过去,【你上课不听讲的啊!这题老师晚自习的时候可才讲过/左哼哼】 【/哭哭,晚上太困了,不小心睡着了嘛】 【我就知道!/指指点点jpg】 【/可怜/可怜,我的好姐姐,你就教教我吧!别忘了你还肩负着辅导我的重任呢~】 【好啊,等着看温老师怎么大显身手哈/坏笑】 温菱笑着把手机摔桌上了,从书包里抽出自己的试卷和草稿纸就给廖茹然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电话里刚一看见廖茹然欢快的笑脸,她就忘了刚才所有的不快,完全投入到给廖茹然讲题的劲头里了。 等到大致给廖茹然完全讲懂那道题,温菱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抬手一看时间,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姑妈他们这时候应该早已睡着。 温菱收拾好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踮着脚去了厕所,因为没开灯,途中还撞到桌角,痛得她也只能死死咬住牙不敢叫出声。 “呼——安全到达。”放下睡衣开始解自己的扣子。 看见镜子里自己胳膊上被撞到的位置已经红了,估计第二天就得开始泛青,她的体质还是那种随便撞一下就青好几天的。 自己走路又不小心,小时候就因为经常撞到桌角,弄得腿上青一块紫一块。 后来妈妈就吩咐人来给每个尖角都装上了软软的防撞条 温菱忽然眼睛酸酸的,连忙打消了继续回忆的念头,冲进了淋浴间。 十点过后小区里的生活音就消停了,只偶尔还能听见一声邻居家的狗叫,不知道它是不是做了噩梦。 淋浴头的水声淅沥,温菱漫无目的冲着澡,思绪放空,只盯着墙壁瓷砖上的花纹发呆。 老旧的瓷砖上已经出现了些微裂缝,墙砖缝隙里都是脏污,只有从那精美的复古花纹上能看出点从前的风光。 奶奶五年前患上了老年痴呆,因为一个人无法自理生活,所以离了婚的姑妈没多久也住了进来,带着她儿子丁炜博一起。 温菱从小对表哥的印象就很差,不知道是姑妈的过于骄纵还是天生性格如此,他每次到一个地方就要惹是生非。 温菱小时候的娃娃被他抢过去不知道多少,每个都落得很惨的下场,要不是被剪断脖子,要不是被薅光了头发。 然后他看着温菱哭的样子笑个不停,“你个傻瓜,不就是拿了你娃娃嘛,来找我要啊!” 温菱伸手去抢,他又立刻把娃娃举高,“诶~我就是不给你!”然后对着她吐吐舌头,一溜烟跑没了影。 不过自从他上了初中以后,姑妈再也没带他去过温菱家了。 这次来安城也是温菱隔了好久以后见他的第一面。 看他好像收敛了很多,完全不复以前的调皮样,反而站在姑妈身旁乖巧得像个泄了气的老虎气球。 不过温菱依旧懒得理他,小时候他的欺负还历历在目呢。 现在两人即使住在同一屋檐下,温菱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丁炜博今年也高三了,跟她一样在安城一中读书,每天早出晚归,一整天也见不到一面,就算在学校看见,她也装作不认识。 不过这样也好,温菱庆幸自己不用跟他打太多交道。 想着想着,一个澡也洗完了,温菱关上水开始擦身子。 而这时,外面忽然有一声脆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温菱心下一惊,脑中最先想到的情况是会不会是有小偷闯门了。 她立刻穿好衣服,关掉了厕所里的灯,为了不发出声音而光着脚,走到了厕所的小窗口前。 因为这间房子的格局设计,厕所的小窗口开在阳台那里,温菱可以透过窗口看到阳台上的一切情况。 只不过她刚打开窗子一点缝隙,就有一股浓烈的烟味漏了进来。 温菱被呛得连忙捂住口鼻蹲下,脑袋里飞转想着家里谁会抽烟,姑妈和奶奶都不可能,那只有丁炜博了。 丁炜博还吸烟?他现在不是妈妈的乖乖仔嘛 要是让姑妈知道他吸烟,非得揍死他吧? 温菱又趴到窗口上去看了,因为刚才那一开窗,烟味全都飘进厕所来了。 等她完全看清外头的状况,才发现是阳台的窗子被人打开了,外面的风呼呼刮着,把窗帘都带起来了,顺带着也把烟味全吹了进来。 低头朝下看,地上是花瓶的碎片,那是原先搁在窗口下面的小柜子上的花瓶。 应该是丁炜博在阳台上抽烟,临走时不小心打碎的吧。 弄清了事实真相,温菱也放下了心。 不过关于丁炜博的秘密,她决定永远不说出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才不想被姑妈骂,说她冤枉自己的宝贝儿子吸烟。 悄声走到阳台上,温菱拿起靠在一旁的扫帚和簸箕,小心翼翼把那些碎玻璃扫了起来倒进垃圾桶,又去厕所拿了拖把拖干净地。 把现场收拾干净后,阳台上的烟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温菱关好窗就回了房间。 躺床上的时候一看都十二点了,明天早上怕是又得困成狗 第8章 第七章 07 每天被忙碌的课程和作业挤占,生活充实得不行,温菱几乎没觉得时间过了多少,就到了要出去义工的时候了。 然而温菱更宁愿坐在教室里,至少课间还能睡会儿觉,她感觉自己来这里之后几乎是天天睡眠不足。 “喂——别睡啦!咱们已经到站了!”廖茹然在温菱后排坐着,临到快下车之前她就趴在前面的靠背上开始喊。 “知道了”温菱揉了揉眼睛,视线投向车窗外。 大巴车正开下公路,朝着一大片广场上开去,那上面高低错落的小板房紧凑地堆在一起,还没完全到地方就一阵鱼腥味传来,夹杂着海水的味道。 大家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尤其是廖茹然,很期待地问,“我们待会儿是不是还能下海捞鱼啊?” 凌茂嘲讽道,“你还想捉鱼?我们就只是去帮人打扫卫生的,别想太多了!” “你?是不是存心要破坏我美好的心情?”廖茹然指着凌茂,十分生气,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揪凌茂的耳朵,“你给我过来!信不信我揍你!” 然而他俩隔了个过道,都还坐着靠窗的位置,距离太远。 凌茂还仗着距离远对她吐起了舌头,“打不着~” 温菱和坐在旁边的黎荔对视一笑。 收回视线的时候,又看到坐在斜前方的顾齐,他好像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之前听王卓叔叔说过,顾齐周末的时候会在这个渔场打工,为了给自己攒大学的学费。 上次生病也是因为在打工的时候累过头了,扁桃体突然发炎了,又导致发高烧。 他就算这样也不舍得跟学校请半天的假,就怕耽误学习。到最后还是实在是受不了了才请了两天的假。 车子逐渐停稳,排好队下车后,每个班都组织好队伍。 按照之前的安排,各个班都分到自己的区域,先打扫卫生。 陈月清给他们安排了四人小组,每个小组又再单独分一个区域负责卫生。 廖茹然和温菱那两排的四个人被分到了一起。 “啊虽然老早就说了是打扫卫生,但还是期待着等会儿能带我们下海捞鱼。”廖茹然无精打采捞着扫帚,眼睛盯着一艘刚出海的渔船,泛着期待的目光。 “别想了,快老老实实干活吧大小姐!”凌茂扛着扫帚从远处慢吞吞走过来,“小心我们组待会儿完不成任务哦,那样你中午连吃的鱼也没有了!” 廖茹然一看到凌茂就一肚子气,但现在她被大太阳晒得已经懒得去揍他了。 温菱和顾齐跟在凌茂后面过来的。 廖茹然一看到温菱身后的人,原本还无精打采的脸立刻紧张了起来,赶紧捞起自己的扫帚跑远了点。 温菱看在眼里,无奈地笑笑。 这么些天和顾齐的相处,她觉得他除了沉默寡言了点,人还是挺好的,始终不知道廖茹然为什么这么怕他。 “廖茹然——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温菱从兜里掏出便签向远处挥了挥手,今天她可一定要听完剩下那半故事。 廖茹然向她招招手让她住嘴。 他们这一组的分到的位置刚好在太阳底下,很大一块地,低下头扫地满目都是金色的阳光,多看一会儿都要被刺得睁不开眼了。 温菱拖着小扫把来回扫了好久,回头一看才一小块地。 后面板房里的工作人员早就开始干活了,可能是不知道一中来做义工的事,那个阿姨还问温菱,“你们是哪个学校来的啊?” “阿姨,我们是一中的。”温菱直起腰望过去。 那边正好对着太阳的方向,她一下被太阳照得感觉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脚朝后退了一步。 那个阿姨看她步子不稳,连忙担心地招呼她,“小姑娘你没事儿吧?打扫太累要不要来阿姨这儿坐坐休息一下先?” “我没事!阿姨您忙您的吧。” 温菱继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扶着脑袋适应了一下,又继续开始工作了。 回头再看看顾齐的区域,他已经完成一大半任务了,身后的蛇皮袋里已经装了不少垃圾,不愧是经常干体力活的人。 自己必须再快点了,不然待会儿拖累了小组。 于是温菱扫得愈发卖力。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来到了自己区域的最后一块地方。 温菱擦擦脑门上的汗,叉着腰看自己的成果,成就感油然而生。 她正准备埋头继续扫,却忽然瞄到不远处来了气势汹汹的一群人,没见过的生面孔,但都穿着校服。 那些人以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为首,后面跟着五个歪瓜裂枣的小弟,一副□□的样子冲着顾齐的方向去了。 顾齐这时候正弯腰铲垃圾,压根没注意到那些人来,直到面前的地上被一个宽大的黑影遮挡住。 但他没兴趣知道来人是谁,他只想快点完成他的任务。于是连头也没抬,继续铲垃圾。 然而那些人就是来找麻烦的,见到顾齐不理他们,干脆一脚踩住了他的铲子。 为首那人操着非常讥讽的语气,“哎呦,可真不好意思啊,不小心踩了你的东西。” 话是这样说,可他却继续加重了自己踩着的脚,甚至还吩咐自己小弟去按住了铲子伸在后面的柄。 顾齐原本想从他脚下抽出铲子,这下是腹背受敌,再怎么懒得理也只能抬起头。 “能不能请你,把我的东西放开?” 眼神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但那个胖子看到他的脸以后,顿时震惊了。 “你你你你是!”胖子原本还气势汹汹,颇有一副不整到人不罢休的态势,然而现在话音都开始颤抖了,刚才的威风消失不见。 跟在他身后的小弟看见老大这个样子,不屑道,“老大,您怎么了这是?他谁啊值得您这么害怕?” 在小弟眼里,面前的不过就是个白白净净的乖乖仔五好学生。 他们在外面打架征服二中那些杂碎的时候,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喝奶呢,老大是吃错药了? 顾齐依旧无声地看着胖子。什么也没说,却又像什么都说了。 而在那胖子眼里,他感觉自己就像被电影里拿着斧头大魔王死死盯着,下一秒就要被砍死了。 只是在一众小弟面前,他即使被吓成傻子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强装镇静,乖乖放开了踩在铲子上的脚,又对站在后面那个小弟使了个眼色。 “赶紧给我回来!还愣在那儿干嘛?” 小弟还十分不解,想要继续纠缠,然而在看到大哥的腿都已经抖成筛子了的时候,他也不情不愿地放了手。 胖子收回了所有成员,还对那个被他欺负了的人拱拱手,“您慢慢打扫,我们先走一步。” 站在远处看戏的幕后主使——季馨欣,看到那几个她叫来的人连顾齐的头发毛都没碰到一根,就灰溜溜跑回来了,气不打一处来。 她用指甲戳着胖子的脑袋,戳得他连连后退,“要你们有什么用?跟个傻逼似的,吃这么多白吃了是吧?连个小白脸也打不过?” 胖子拂开她的手,“不是我说,大姐,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啊?” “是谁?是姐那没长眼的梦中情人!”季馨欣语气狠厉,但说着还露出了一副娇羞之态,手指绕着发尾转圈圈,“早晚有天老子要得到他” 胖子笑了,“哎呦!大小姐您可换个人喜欢吧,你知不知道他在我们圈子里被叫做什么?” “什么?” “说出来吓死你哦!”胖子神秘兮兮地把不明白情况的小弟们召集到自己面前,眯了眼指着远处顾齐的身影。 “就那小子,你们可别看他瘦的那个劲儿,好像弱不禁风似的。别小瞧他,那可是被我们头儿称作‘暗夜帝王’的人。” “什么?”季馨欣噗嗤笑出声,“不是,什么?你再说一遍他是什么?” “暗夜的帝王啊?” 胖子话音刚落,季馨欣就发出一阵仰天长笑,笑得她直不起腰来肚子还痛得要死。 “神他妈暗夜的帝王哈哈哈哈!!你们他妈动漫看太多了是吧!别把我笑死了!”她笑得直锤腿。 胖子一脸黑线,跟旁边小弟说,“这女的疯了,我们走。真是的,早不跟我们说清楚对象是谁,搞得我们脸可丢大发了!要知道是那小子,我就不来了!” “季馨欣在笑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 温菱和廖茹然站在远处,把这些画面都尽收眼底,却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话。 只看到季馨欣笑得像个傻子,后来还干脆躺到地上去笑了。 “不得不说我还真佩服季馨欣,上次都被人那么在大庭广众下羞辱了,居然还硬着头皮要追顾齐。”廖茹然一副看勇士的表情。 “也确实”温菱苦笑。 她都没跟廖茹然提起上次那封情书的事,现在仔细想想应该也是季馨欣写的吧。这个女生真是意外的执着。 再看向顾齐那边,他早已把刚才那堆垃圾倒进垃圾池,开始朝回走了。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渔场老板为了表达感谢,特意请他们吃鱼,都是上午刚打捞回来的新鲜货。 不过大家还没来得及欢呼,立刻就一盆凉水泼了上来。鱼是有了,不过得自己烤。 “诶——”人群中一阵唏嘘。 有人自告奋勇说要烤鱼,但大部分人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连饭都没自己做过,烤得好吃不好吃,决定了中午是否会饿肚子。 温菱他们班就是,一听说要自己烤鱼,全都熄了火。 陈月清也苦恼了,她虽然也愿意帮大家烤,但总归是学生们的活动,还是让学生自己来比较合适,不然也起不到社会实践的作用。 “那么有哪位同学愿意自荐一下呢?” 等了半天都没人回答,大家都低着头,就像上课的时候老师突然说要提问那样,都在等着一个“救世主”主动举手。 当陈月清都快放弃的时候,后排站起了一个人。 “陈老师,我来吧。”是顾齐。 “顾齐?你会烤鱼吗?”在陈月清的印象里,男生会做菜的都是稀奇的存在。 “我不敢说我完全会,但可以试试。” 陈月清总是不太放心,又再问了一句,“那好。还有其他同学要参与吗?只要有过做菜经历都是可以的。”她想的是再找个会做菜的女生看着点最好。 想象中的鸦雀无声。 别的班都已经开始烤了,烧烤料的香味都溢满了整个渔场,他们班这边却连人都没定下来。 “老师,要不让我试试?”一个声音从相同的方位传过来,众人向后望去,发现是那个新来的转学生。 陈月清像看到救星似的,“温菱?你会做菜吗?” “我会,不过都是一些简单的菜,不过没有处理过鱼的经验啦。” “那也就够了。”陈月清点点头,“就你们两个吧。” 温菱坐下来的时候,廖茹然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你没事吧?你确定你要和顾齐合作?不觉得他可怕吗?” “他有什么可怕的?”温菱不解,“我看他不就是个普通高中生?跟我们都一样。” 廖茹然瞪大了眼睛,不过下一秒就叹起了气,她拍拍温菱的肩膀,“怪我,怪我没有早点跟你说完那个故事。” “哦,你现在知道啦?”温菱没好气道,“不过晚了,我现在可没空听,我得先去准备鱼了。” 廖茹然像个看着自己傻闺女要被人骗了的老母亲,看着温菱离去的背影连连叹气。 第9章 第八章 08 几个男生把本班的鱼搬了过来,放在了烧烤架旁。 不会做饭的人都去搬桌子和取餐盘,开始布置桌面。只有小部分人懒得动,就坐在地上发呆。 温菱和顾齐去处理鱼。黎荔原本没好意思举手,但她其实会做菜,于是向温菱提出要帮手。 温菱笑着同意了。陈月清也在一旁帮着处理鱼,看到黎荔过来还笑怪,“黎荔,你也会做菜,刚怎么不主动点举手呢,害得老师担心咱们班待会儿都要饿肚子了呢。” 黎荔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陈老师您可别怪我了,我只是不好意思罢了” “你呀,这么腼腆可不行,机会都是得自己争取的。” 陈月清又开始了班主任式的说教。就地取材,就地给其他人上起了班会课。 于是处理鱼的活儿就完全落到他们三个人身上了。 温菱没有处理过鱼,第一条捏在手里准备剖肚取肠,不小心又没拿稳,鱼猛然从手里滑出来了,差点把刀子割自己手上。 “菱菱,你可小心点吧。”黎荔连忙放下自己手里剖了一半的鱼,转头去看温菱的手。 还好刀子只是划破了表面一层皮,没有流血。 温菱抱歉笑道,“都怪这鱼太不听话,让我再试试!” 就这会儿说话的功夫,顾齐又多解了好几条,白花花的鱼肚皮裸露在上,一条条堆积了起来。 温菱原本还想去学他怎么弄的,但见他动作行云流水,非常快速,根本看不清动作从哪一步开始的,又在哪一步结束。 最后干脆放弃学他了,人家解得那么专心,她也不好意思去麻烦人教她,又把头转向黎荔。 黎荔是个非常细致的人,她解鱼的速度虽然慢,但每一条都非常认真地刮了鳞,就算是鱼头附近不方便刮的鳞片,她也一点点弄下来。 温菱学着她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做了起来,然而还是失败。 滑溜溜的鱼身就像浸了水的肥皂一样,每当她想捏着去剖肚子的时候,鱼总会滑出来。 黎荔见状,干脆放下自己手里的活来帮她。 “菱菱,你看,拿鱼的时候要先捏着它鳃的位置固定一下,然后再用手心握住背部。” 温菱照着她说的法子,果然成功捏住了,还有了将鱼固定在手里的实感。 “哇,真的可以诶。” “嗯!”黎荔甜甜地笑着,“你再试试看这么握着剖它肚子?” 温菱点点头。这次鱼身在她手里呆得可稳了,剖鱼的时候也有了实在感。 右手握着小刀,拿尖头对准鱼腹上部,小心翼翼戳了进去,再顺着一刀滑下来,成功解了第一条鱼。 “成功了诶!”温菱开心得下意识想伸手去抱黎荔,但被她躲开了。 “菱菱!你手里还捏着鱼呢!” “噢!差点忘了,不好意思!”温菱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手里还满是鱼腥气,抱歉地笑了笑。 成功了第一个,温菱信心倍增,接下来好几个都学着刚才的样子越来越顺手,解鱼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她转头去看顾齐的框子里,早就堆起了小山一样的鱼。 之前每个人平分的任务,他早就完成了,现在正在从她的桶里捞鱼出来剖。 温菱也不甘示弱,解鱼的动作越来越快,一副跟他较上劲了的样子。 黎荔看在眼里,会心地笑了笑。 这样温馨的场面,不知怎的就让她想起了曾经和家人一起的时候。 海风吹拂过来,带着一股咸咸湿湿味道,原本还大的太阳,现在突然被厚厚的云层覆盖。 看起来似乎是要下雨了,于是他们在场上支起了些塑料帐篷。 一切都非常顺利地进行着,泡沫箱子里的鱼已经只剩最后两条了。 温菱突然“嘶”了一声。手里的鱼骤然滑落,掉进水里溅起几点水花。 黎荔抬头去看,发现她正抱着自己的手指吹气,一颗晶莹的血珠从里面冒出来,而且出血态势非常不妙,越来越大的血珠很快顺着指尖淌了下来,染红了整个手指。 “菱菱你这是怎么了!这么不小心!”黎荔连忙起身去看她的伤势,“这下怎么办啊!” 黎荔一遇到突发情况就容易着急,看着温菱伤口的血一直流,差点要哭出来。 温菱连忙安慰她,“荔荔,我没事的,这点小伤而已,待会儿我用纸巾擦擦贴个创口贴就” 话音还没落下,旁边传来一声响。 温菱刚要转头过去看是怎么一回事,一个身影凑了过来。 温菱像是要躲什么似的,猛地闭上眼,身体朝后仰去。 因为坐的凳子不太结实,随着她向后仰的动作,凳身居然朝后歪去,连带着坐在上头的温菱都斜了过去。 “诶——”黎荔一声惊呼,连忙伸手要去抱温菱的背。 然而温菱只感觉到手腕上一重,一股坚实的力量捞住了她向后倒去的身体。 就像前两次的不小心摔倒时一样,那股拉着她的力量让她十分安心。 温菱睁开眼,只看见眼前很近的校服上的蓝色条纹。 “这伤怎么弄的?”是顾齐的声音。 温菱抬头,看见一双有点生气的眼睛正直直看着她,手腕上的力气有点重。 “我是刚才不小心被鱼鳍刺破的。不过没关系啦,待会儿我稍微处理一下就” “不行,你现在去找陈老师,告诉她你受伤了要去医院。”他声音有点着急。 温菱愣住,“为为什么?” 不就是个小伤口嘛,她之前在家削苹果也不是没被割破过手,稍微贴两天创口贴就好了。 “这种伤口不是简单处理就能好的!”他语气非常严肃认真。 温菱和他对视着,被他认真的表情弄得有点吃惊,“可是” 他没管温菱接下来又要说什么,干脆把她从凳子上拉起来,要朝陈月清那边走。 “诶,你干嘛?”温菱被扯得一个踉跄。她不懂,就一个伤口至于这么着急吗? 这时陈月清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跑过来问,“怎么了这是?” 顾齐把温菱的手举起来,一根还在不断淌着血的指头竖了起来,血都顺着手背流到顾齐手上去了,一条蜿蜒的红色落在他手窝里,积起一小滩。 “老师,她的手被鱼鳍割伤了,必须立刻去医院处理伤口,请您帮忙联系一下吧!” 陈月清后知后觉,“哦,好好好,别急,老师立刻去叫人。” 等陈月清打着电话走远,温菱正准备扭头向顾齐问个说法,刚一抬头,她手腕上力气就一松。 “顾” 扭头看去,他已经坐回了原处,脸上表情又恢复成从前的冷静平淡,手上又捞起了一条鱼在解。 好像刚才着急过的不是他一样。 温菱举起手,想要看看自己的伤口,却发现刚被他紧紧捏着的手腕有点红了。他力气还真够大的 陈月清很快就联系到人来接温菱去市医院了。黎荔自己提议要陪同,于是两个人一起坐上了回市里的车。 车窗里的景物不断后退,温菱看着外面发呆,她手上的血到现在其实已经干了,只是伤口处还有些湿润的血。她始终想不明白刚才顾齐怎么突然那么激动。 “菱菱,还疼不疼?”黎荔关心地问道。 温菱笑笑,举起手,“没事啦,你看这血都干了。” “那就好”黎荔放心地叹了口气。 “要我说原本就不用来医院的,这下我可变成了那种‘再不去医院伤口就愈合啦’的人,唉。” 黎荔突然被温菱逗笑,“可别这样说自己,再小的伤口也得去医院看看才放心!” 车开得很快,许是司机为了让伤者能够尽早就医,他几乎是以允许范围内的最快速度把她们送到了医院。 黎荔陪着温菱去包扎伤口,原本以为包扎好了就能走,结果医生说还得打一针破伤风。 “这么小的伤口还得打破伤风啊?”温菱非常吃惊。 “小姑娘,你可别小看这小伤口,处理不好也是能要人命的!”医生非常严肃地说。 “我就跟你多说两句吧,去年我们院都还接到过跟你一样被鱼鳍划伤手的患者,那位患者就是没把伤口当回事,结果因为感染病菌,导致整个手臂截了肢,好像也是你们吉利渔场来的人呢。” 医生的话让温菱哑口无言。 她也是从那一刻才懂得因小失大的道理同样也适用于伤口。 突然就懂得顾齐为什么那么着急了原来是曾经目睹过那种事,所以格外在意。 “我都不知道原来小小一个伤口也能引发这么大的后果。” 黎荔扶着温菱走出了医院门。温菱感觉她的手都在颤抖。 “这次也是多亏了顾齐啊,不然我哪天没了都不知道了。”温菱叹了口气。 黎荔连忙捂住温菱的嘴,“你要谢顾齐就谢顾齐,可别这么说自己,呸呸呸。” 温菱苦笑,照着她的要求也呸了三声。 处理好伤口,也打了破伤风,温菱这下彻底放心了。 算了算时间,其他同学也该回学校了,于是俩人决定先搭车回学校,去小超市买点吃的垫垫肚子。 原本以为能吃到香香的烤鱼,这下因为自己的不小心又全泡汤了,温菱不禁有点难过。 要是廖茹然能记得帮自己打包一份带回来就好了 因为今天高二的都出去做义工,所以中午的小卖部人也眼见着少了很多。 温菱在货架前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不知道选什么。 她正准备去叫在别的货架前挑选的黎荔帮她出点主意,忽然就撞到一个人,把人撞得后退了好几步。 温菱连忙低头说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吧?” 然而刚抬起头,就发现那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她表哥丁炜博。 “是你啊” 他一副衰衰的样子,眼周都是青黑色的黑眼圈,像他剃得很短的头皮上的青色,嘴唇上同样也是一圈青色的胡茬。 丁炜博这种状态看起来不像个高三学生,反倒像个监狱里的囚犯。 温菱一见到他就心里一股火气,懒得接他的话茬,转头要走。 没想到却被他叫住,“表妹,你有空吗?我想找你有点事。” 说个话也支支吾吾。 温菱叹了口气,“好吧,你等我买完东西,有什么就在商店外面说吧。” “好…” 说完话,温菱连忙从反方向走了,看到黎荔睁着一双大眼睛正趴在货架前看她。 “怎么了?” “菱菱,刚跟你说话的那是谁啊?看起来有点可怕” 黎荔刚才挑好了东西,原本要去跟温菱会和,结果就看到她被一个男生叫住了,看起来面相还挺凶的。 温菱无奈道,“那是我表哥啦。” “表哥?你表哥跟你一个学校,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怎么说呢” 温菱透过窗玻璃看向外面,丁炜博正侧对着玻璃,拿着个面包在啃,脊背也佝偻着。 她真的很不想再回忆起那个人霸凌她的往事了,就算把曾经的事告诉黎荔也没什么用,可能还平白害她担心。 “算了,荔荔,我们先去结账吧。”温菱随便从货架上拿了包泡面。 中午那阵就有种要下雨的意思,黎荔刚离开没多久,豆大的雨点就开始落下来了。温菱暗自希望她已经到了教学楼里。 头顶是小超市在外头搭的透明雨棚,雨水砸在上面啪啪响。 “所以,表哥要跟我说什么?”温菱淡淡地问。 因为觉得靠近那个人会很不舒服,所以温菱站在距离丁炜博很远的位置。 “那天晚上的事” 丁炜博还没说完温菱就知道他要提哪件事,无非就是他在家里抽烟的事,请她不要告诉姑妈。 温菱抢过他的话头,“你放心,我什么也不知道。” “……”丁炜博低下头,手卷着校服裤子一直揉圈。 温菱最讨厌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没事我回去了。” “还有…还有…”他从原地踏出一步,眼睛稍微抬起看了看温菱,然后迅速又低下头去,手指始终在裤子上绕圈。 明明是他看起来更高更凶,反倒像是温菱在欺负他一样。 温菱也没了脾气,干脆转头就走了,一句都懒得多说。 雨水声越来越大,后面的人好像在叫她,但温菱听不太清。 那些微弱的声音全让雨水盖住了,温菱索性装作没听见,一股脑朝前走去。 第10章 第九章 09 温菱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自己桌上多了一个塑料饭盒。 打开发现里头是两条鱼,还热乎着,香味扑鼻。 旁边的位置还在空着,廖茹然的座位也没人,只有凌茂在。 “凌茂,他们人呢?” 凌茂从堆得很高的书间抬起头,“廖茹然的话去上厕所了,你同桌的话,他好像从老师那儿接了个家里的电话就走了。” “噢,这样。” “诶,对了,”凌茂指指饭盒,“那是给你带回来的鱼,可一定要抓紧吃啊,那是顾齐特意给你留的,我们都只能一人吃一条呢,他给你留了两条,真是偏心得要死了,因为是同桌就能优待吗?真是的” 凌茂还在继续说着什么,但温菱却什么也没听见了,她已经被幸福感淹没,没想到还有人惦记着给她带鱼。 她拿起饭盒,准备尝尝同桌的好手艺,忽然发现下面压了张字条。 黄色的便利贴上用非常好看的字体写着,【是那天的答谢。】 “那天的答谢?”温菱打开饭盒,嗅了很久鱼的香味,才忽然想起前些天她随手送给顾齐的一个卤蛋。 所以多了一条鱼,算是那个卤蛋的答谢吗? 温菱兀自笑笑,没想到他还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呢,好认真。 虽然她那根本算不上什么恩情,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掰开一次性筷子,看着成色焦黄汁香满溢的烤鱼,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从哪下手了。 最终还是决定从鱼背上开始。 用筷子挑下一大块喂进嘴里,即使覆盖着特调酱汁,鱼肉的鲜香也没被完全掩盖,海鱼肉咀嚼起来非常劲道。 两面表皮被烤得恰到火候,是浸满了料汁的焦香,入口即化吃起来一点也不腻。 温菱很快就把两条都吃完了,兴许是饿了太久,外加上午干活太累,所以她甚至连汤汁里的鱼块碎屑和葱都捡着吃了个干净。 “哇——你居然把两条鱼都吃了?!” 廖茹然刚从前门进来,一过来就看到温菱抱着饭盒,像是连底料都要喝了的样子,她十分痛心。 “怎么了,你这么激动?这不本来就是给我准备的么” “可是”廖茹然看着饭盒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还准备叫你分我一口呢,实在是太好吃了”她说着还舔了舔嘴唇,“我根本忘不了那个味道!” “你不是害怕顾齐嘛?怎么还这么乐意吃他做的菜?”温菱没好气道。 廖茹然瘪了瘪嘴,“那谁叫他做菜这么好吃呢,我会向一切美食屈服。” “哦!说到这个我就想起来了,你还没告诉我那个故事呢。” “行吧,既然你惦记那么久了,今天刚好他不在,我就跟你说了。” “那我洗耳恭听!” 温菱把饭盒扔进垃圾桶后,端端正正坐回了座位上,摆出一副学生听讲的姿态,“廖老师,您请~” 廖茹然清了清嗓子,“我要开始了,这回你可别打断我讲故事啊!” “知道了,不打断你!你快说吧,待会儿上课了。” “话说,在那么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寒风刺骨地吹着,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刚背着书包骑自行车回家的小伙子,我们就叫他小明吧。 那天小明因为被老师留校留得太晚,又害怕回家被老妈骂,所以特意选了一条近路回家。只不过那条路十分狭仄,照明条件又不好,时不时还窜出几声狗叫、几只大耗子。 路旁唯一的灯又不巧在这时候坏了,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把那个分叉路口照得像黄泉路一样,好像只要踏入那个领域就会被地狱吸进去。 小明害怕极了,几乎是闭着眼睛骑车飞快冲了过去,终于无事通过了那个路口。 然而,正当他在为此事而庆幸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哪里有一阵嘈杂的声响, 声音幽幽的,好像是谁在哭,又好像是谁的惨叫。该不会他真的踏进地狱了吧? 小明当时心脏一颤,吓得闭上眼睛就猛地飞蹿了出去,自行车也让他登得呼呼的,就差没飞起来了。 而就在小明即将通过下一个昏黄路口的时候,他猛然发现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来人就站在那个灯光后面,背对着他,身材瘦瘦高高,穿着白色的校服,看起来和普通学生并无两样。 但是,小明却听到惨叫更加清晰,似乎就从那个人旁边的巷子传出来的。小明大呼不好,自己该不是遇上□□打架了吧? 然而让他害怕的事还在后头。当他试着朝前踏出脚步的时候,白色校服突然转身了,小明吓得当场愣在原地。你猜他看见什么了?” “看见顾齐了?” “……”廖茹然白了她一眼,“能不能有点神秘感?危机感?” “不是你问我的嘛顾齐又是故事主角,我肯定直接猜他喽,总不能小明其实才是顾齐吧?” “好吧,你听我继续讲。”廖茹然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就说这白色校服,在小明看来,他原本只是个普通学生的样子,还稍稍放下了提起的心。 然而就在他转过身的时候,令人震惊的场面出现了。 当时正有一阵阴风刮过小巷,地上的灰尘和落叶都被卷起,不知道为什么,月亮突然从云层后面露了出来,而那盏昏黄的灯却熄了! 洁白的月光在阴风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阴冷,本来就不好的照明,现在只剩下那青色的月光,小明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据说月圆之夜阴气最盛,不会有鬼要出来了吧! 然而就在小明头皮紧绷极度害怕的此时,那个白色校服突然转过了身! 惨白的脸上全是血!眼睛、嘴角、鼻孔、他身上就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那白色校服上也像是刚从红染缸里出来的一样,襟前全都是血啊! 正好阴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把他的脸映衬成了青白色,看起来活脱脱一个恶鬼。小明的脚上又不知道突然有什么跑了过去,他吓得当场闭眼尖叫。自行车也不要了,哐的一声倒在地上。 不知道他叫了多久,直到把周围的邻居也都吵醒了,一位老大叔打开自家院子的灯,把小巷给照得亮堂堂的。揪起小明的领子把他数落了一顿,‘你半夜不睡觉搁这儿吵什么呢?!’。 然而小明只像看见了救星一样,抱住那个大叔的胳膊,他指着前方不要命地喊叫,‘有鬼啊!!有鬼啊!!’ 邻居老大叔信仰了一辈子科学,从来不怕什么鬼啊神啊的,听小明这么一说,再加上刚才被他吵醒,气不打一处来,‘你小子,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有没有鬼!’ 他拎着小明的领子就把他揪到那个白色校服曾出现过的巷口,小明吓得根本不敢睁开眼。 ‘你看看有没有鬼?’大叔此时的注意力全在小明身上,他掰着小明的头,强迫他睁开眼,和自己一起去看巷子里头。 然而就在他刚把手电筒照向里面的时候,那场景却也让他一瞬间目瞪口呆。 小小的死胡同里,挤着好几个被揍得东倒西歪的男人,各个鼻青脸肿,哀嚎满天。 大叔当即意识到不对,立刻丢下小明,冲进屋里拿起电话就开始报警。‘你们快来看看吧!我们这儿有人打架斗殴!打得可惨了啊!’ 大叔的嗓门更大,吵醒了更多邻居。他们都围到巷口开始看热闹,小明身后逐渐围起了很多人,他被这势众的人群壮了胆子,终于敢睁开眼睛瞧瞧了。 这时他才醒悟,原来他看到的不是鬼,而是小混混在打架斗殴。那些惨叫不是地狱里的冤魂发出的,而是那些被打的混混哀声连连在喊腰疼腿疼胳膊疼。 这下小明彻底放心了,长舒了一口气,爬起来准备去扶他的自行车。 只是他忽然又想起刚才那个路灯下的白色校服男。难道那些人都是被那人打成那样的?可那些小混混可有十人之多” “所以,那个把小混混都揍趴了的白色校服男,其实就是顾齐喽?”温菱百无聊赖撑着脸,眼皮都快合上了。 “你怎么一点也不震惊的啊!他可是一个人单挑十个小混混啊!”廖茹然敲敲桌子,非常激动,居然有人对她的故事不感兴趣! 温菱叹了口气,“主要是你说得也太玄乎了,什么满面都是血的顾齐他一个普通中学生能惹上什么小混混?还以一当十?” “这可都是真的,你要是不信,下次我叫我闺蜜来给你说道说道,她就是外国语学校的,那个之前被揍骨折了的学生就是她们班的,好像叫什么潘俊逸,那小子可是在现场的!” 温菱皱皱眉,尴尬地笑笑,“还是算了吧” 廖茹然的故事确实绘声绘色的,不过到底是“坊间传说”,对于她了解同桌也没什么实在的帮助,她还是决定靠自己的眼睛去看去体会了。 因为今天是周五,下午的课上完就结束,第二天就是假期,同学们也格外兴奋。 然而温菱一直有点担心,同桌第一节课又缺席了,到底去哪了呢。 不过她的担心没持续多久,顾齐在第二堂课快下课的时候就回来了。 只是回来的时候,浑身气压特别低,温菱和他打招呼他都像没听见,一坐在位置上就趴在那儿睡了。 甚至上课的时候都心不在焉,连老师叫他起来读课文,他都不知道该读哪段,还是温菱提醒的。 结果还是被老师抓了典型,“有些同学啊,不要仗着自己成绩好就可以不听讲,到时候自负过头了栽跟头的时候,可有你哭的。” “你没事吧”温菱问。 “没事。”他似乎不太想理人,又单手撑着脑袋低下头去看书了。 一直到晚上,温菱看到他连饭都没去吃,更加担心了。 她问廖茹然,“你说我同桌他白天还好好的,怎么下午突然就情绪低落了?” “没看出来,你这么关心他啊?”廖茹然调侃道。 “不是,你同桌生病的时候你不关心他啊?” “就他?我关心他?”廖茹然瞪大了眼睛,“我跟他见面不吵架都是好的了,还关心他?”她伸手去摸温菱的额头,“你不是上午手指受伤,顺带影响了脑袋吧?” “边儿去,我这不是正想事呢,忘了你跟凌茂一向合不来” 廖茹然叹了口气,“你要是这么好奇人家为什么不高兴,自己去问他呗。” “也是”温菱抬头朝顾齐那边看过去,他依旧趴在桌上,脸朝向墙那边,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下午她就想问他怎么了,但看他身边气压这么低,她大约去问了他也不愿意说的吧。 其实也不一定是要知道他怎么了,只是温菱想安慰他,也得知道从哪里下手。 重新回了座位上,温菱摸出书包里一个苹果,犹犹豫豫了好半天才开口搭话。 “那个,同桌我看你晚上没吃饭,要不要吃点苹果垫垫?”一边又伸出手去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然而他没动静,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温菱又尝试轻轻推了一下。 结果他突然坐起来,用非常大的声音吼了一句,“我不是说了不用了嘛!”他眼睛里好多红血丝,而且眼周红红的,似乎是刚才哭过。 “对对不起!”温菱一下被他吓到,立刻收起苹果转过身,趴回自己桌上了。 果然这时候找他谈话是个错误。温菱想着。 结果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小小的“对不起”,声音也很沙哑。 温菱连忙摆手说不,“你不用说对不起啦,是我草率了。只是我想说,你要是有什么想倾诉的别憋在心里,可以把我当做树洞啊,你要是不想说也随你,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 “谢谢。”同样是很小的一声。 不过这是晚自习结束前顾齐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他几乎是一放学就冲出了教室,很急切的样子。 温菱原以为他急着回家,也就没当回事,直到她在校门前遇到王卓。 因为学生基本都离开了,所以校门口前只开了一盏白色的大灯,王卓就站在那盏灯下最显眼的位置,背靠灯杆落寞地抽着烟,时不时又朝门里张望一下。 “王叔叔,您怎么来学校了?” 王卓一看到温菱,眼神瞬间亮起了光,“小温,你们班才下课啊?” 温菱疑惑,“不是哦,下课好一会儿了。话说您是来接顾齐的吗?他一下课就走了哦。” 王卓立刻低下了头,“这样啊”失落感溢于言表。 他把剩下那点烟头扔到地上踩了踩,等它完全熄灭以后,又捡了起来握进手里。 他尴尬地对温菱笑笑,“那叔叔我就先走了,小温你回去的路上也注意安全。” 背影又落寞地转了回去,背着灯光,黑色t恤上都是看得见的灰粒。 “叔叔!”温菱突然叫住了王卓。 王卓呆愣地回头,“嗯?还有什么事吗?” 温菱推着自行车跑了过去,抬头看王卓的眼神非常认真,“或许您能告诉我顾齐他怎么了吗?我十分担心他。” 听到小姑娘这样问,王卓皱起了眉头。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人家的私事告诉这位善良的小姑娘,即使告诉了也一点用处也没有,不幸的事反而还要害人家小姑娘平白担心。 但他看见小姑娘坚毅的眼神,又觉得告诉她也没什么,况且自己也真的好想和人倾诉倾诉那件事。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开了口。 “小姑娘,你要是真愿意听我讲话,那咱们慢慢说吧,要坐我的车去海边看看吗?” 温菱用力点点头。 第11章 第十章 10 市医院的普通病房里,顾秋云穿着病号服,懒懒散散靠在床上,手头还夹着一只没点着的烟。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还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都四十五岁了,还一头乌黑的发,眼睛旁边连鱼尾纹都看不见,惹得旁边的大姐羡慕得要死。 “你这头发真没用染发膏染过?”大姐今年四十八岁,因为太操心家里的事,老早就生出了白发,每三个月都得去理发店染一次头。 顾秋云那一头天生黑得油亮的发,一进来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于是迫切地拉着她问保养头发的秘方。 “大姐,我真没染过头发,也没什么保养办法,我就是天生的,您再问我也没法说出个所以然啊?” “我可不信,你肯定是不想说!”大姐鄙夷道,“哪有人都四十多了一根白头发都没有的?” “哎呦,您可别拿您自己的例子去看别人啊。” 这时候刚好王卓进来了,顾秋云便正好掐断了和大姐的话茬,“不跟您说了,我事儿来了。” 王卓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报告单,只不过面色很凝重,让顾秋云也有些闷闷不乐的。 “医生怎么说啊?我这病能不能治啊?” 王卓勉强挤出一个笑,“能,怎么不能治呢?”只不过要花很多钱,而且存活率也不高。 不过这后半句他怎么说得出口。 顾秋云要是知道会花很多钱才治疗,她一定说不治了。 因为昨夜又通宵喝酒,顾秋云一大早就难受得趴在马桶上呕吐,但呕了半天也只吐出点液体,她刚准备拿水冲掉,头一抬,却发现那水里带着点红,刚散开的。 擦了擦嘴,摸了一手红,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吐的那液体不是别的,是血。 她这才着急起来,立刻联系了王卓让他陪自己上医院看看。 原本寻思医生给开点药,吃了药过几天就能好的事情,结果拍了片子一检查,那医生却一脸凝重,让王卓留下了,叫她出去了。 后来王卓出来,也没说什么,就问她出来的时候带了身份证没,要去办住院。 顾秋云这才开始有点害怕了,能是什么病还要办住院的呢? 王卓这人也不会瞒事,顾秋云几番逼问下来,他才硬着头皮说是她胃里长了个肿瘤。 “什么肿瘤啊?要做手术是不是?那岂不是得花很多钱?”顾秋云心底对肿瘤这病的印象就是要开刀、要花很多钱,她当即就想走。 结果被王卓死死拉住了。 “你拽着我干嘛?我可没钱做手术啊!放开!” “什么事儿不是有我帮你担着嘛!你怕什么!” 顾秋云还是拗不过王卓,老老实实办了住院,直到下午领了病号服,她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那我这病到底是什么啊?” 刚才她在手机百度了好久关于胃部肿瘤的事,众说纷纭,有的非常乐观,有的就是死路一条,她心里也没个底,到底是恶性还是良性,依旧愁得没边儿,夹着根烟也忘了点。 但是看王卓现在的表情,黑得跟煤炭似的,她实在也高兴不起来,“你说话呀!你是哑巴吗?”她拿脚猛踢了一下王卓的腿。 还在发呆的王卓被这么一踢,不知怎的突然就恼了,把手里的报告哗啦一声甩她身上,“你自己看吧!” 说完就跑了,连门都没关。让大姐好一顿吐槽,“你老公怎么这样!” 顾秋云也懒得去纠正她话语里的勘误,她单身,她没有老公。她现在的心思全在报告上。 很长的一串报告,里面有很多专业术语顾秋云都看不懂,然而她唯独认得那四个字,“胃癌晚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下的,只记得温热的东西从脸上划过,报告纸散落一地。 然后她撕心裂肺地叫,“王卓——!!王卓——!!你给我滚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王卓手里握着个电话,原本在电梯厅里打电话,结果老远就听见顾秋云叫他的声音,叫魂似的惨烈。 走进病房,只发现床上那女人早已哭成了泪人,像疯子一样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哭。 王卓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女人狼狈成这样。 她一直都是妆容精致、意气风发的一个女人,每天都整整齐齐穿着身职业套装,涂着大红唇,踩着恨天高,腰背挺得直直的,就连喝醉酒了也还能保持优雅,撑到回家再倒下。 她从来不会让外人看见自己不堪的一面。 王卓一下子也慌了,不晓得该怎么办,只知道抱着她的头,让她好好哭一场,让她一个劲儿把鼻涕眼泪朝自己工作服上抹。 “好啦,好啦,咱们只要积极配合医生治疗,会没事的啊。”他一下一下顺着顾秋云的头发,重新又把那一层乌黑拢成一束。 “你骗我!你骗我!我不会好了!我要死了啊!”哭声闷在衣服里,钝钝的。 “” 旁边的大姐一直唉声叹气,这对夫妻俩一来,她的安生日子就没法过了。 顾齐接到王卓电话赶过来的时候,这副痛哭的场面早已结束。 顾秋云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优雅又美丽,只是红红的眼睛和鼻尖仍能让人看出点哭过的痕迹。 “来了啊,坐。” 顾秋云对自己儿子总是冷冷淡淡的,即使是病了,也要装出一副强势的模样。 顾齐什么话也没说,只默默绕过病床,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背也一样挺得很直,视线一直定在顾秋云脸上,只不过特别疏离。 要不是这母子俩如出一辙的样貌和姿态,别人绝对以为他们是陌生人。 被儿子的视线看得心里烦躁,顾秋云下意识就想去掏烟抽,可是刚伸手想要去够床头柜上的烟盒,手立刻就被顾齐打掉了。 “得病了还不知道收敛点。” 六十五一盒的软中华,连带着打火机一同被扔进了垃圾桶。 顾秋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对儿子多说什么,背过身去就要躺下,儿子却又出声了。 “今天开始积极配合治疗,酒也别想再喝了,家里的存货我会全部扔掉。” 顾秋云一听到这话,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那些酒可都是客户送的,从几十的便宜货到几百的,甚至还有一瓶她藏了好几年的茅台,都舍不得喝。顾齐居然说全部要扔掉! “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敢动我的东西你今晚就给我从家滚出去!” 顾齐冷笑,“喝酒喝出胃癌的可不是我。” “你!”顾秋云气得高扬起手。 然而巴掌没打在顾齐脸上,却被王卓接住了。 “你说你,跟孩子置什么气,他也是希望你能好啊。”王卓转头去看顾齐,“快,跟你妈服个软。” “……” “我是不是来得不太巧啊?”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突然响起。 众人抬起头,视线里出现一个半秃了顶的中年男人,西服笔挺地穿在身上,但啤酒肚也翘得老高。 他左手里捧着一束粉玫瑰,右手拎着一篮精致的水果。他是吉利渔场的老板,潘广平。 顾秋云原本还在生气,一看见来人是谁,立刻又换上一个甜美的笑,就差没下床亲自迎接对方了。可潘广平让她坐下。 “哎呦,潘总,怎么还劳驾您光临了呢,你看这真是”顾秋云连忙理理自己的头发,又拿出手机屏幕照照自己的脸,“我今天都没化妆呢,看起来有点憔悴,潘总您别介意。” “怎么这么说,你现在可是病人,病人就别操心化不化妆的了,好好养身体才是!” 潘广平腻笑着,把玫瑰花递给了顾秋云,“这是你最喜欢的粉玫瑰,我刚才特意找人紧急买的,人店长还犯难呢,说凑不够九十九朵,还去找别的花店借呢!” “您说您,来都来了,还这么客气干嘛!”顾秋云故作兴奋地收下了,又给一旁的顾齐使了使眼色,“顾齐,去把你潘叔手上果篮接着,别让人家累着。” 然而顾齐并没理会,只是从椅子上站起来,默默走到了窗台边背着众人站着。 他讨厌这个老男人,更不可能去接他的东西。 王卓见状尴尬地笑笑,点头哈腰把手伸了出去,“我来吧,潘总,不好意思,让您破费了。” 潘广平也不知道是真没看见王卓还是假没看见,竟然发出一声惊呼,“哟!王师傅!进来这么久我还没看见你在呢,看我这真是老眼昏花了!” “潘总您见笑了。”王卓脸上的笑越来越挂不住。 他比潘广平矮了不少,对方说没看见他,那不就是想羞辱他其貌不扬嘛… 大老板没别的兴趣,就是喜欢贬低人来抬高自己。现在为了顾秋云的事儿,王卓少说又得让他折辱一番。 但他只能忍,谁让人家是家大业大权势大的老板、自己的顶头上司。 王卓本以为下一个折辱会来得晚一些,没想到下一秒潘广平就塞了个大红包给他,摸了摸厚度大概有五千块。 “潘总,您这是干什么?” 潘广平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褶子堆起好多,“王师傅啊,你看我平时呢也比较忙,秋云就得托你照顾一段时间了,你放心,好处少不了你的!” 他声音特别大,生怕病房里有一个人错过这段演说。 王卓明白了,这是把他当做男保姆了。 但他还得挤着脸笑,“潘总,可这也太多了,我们不能收!照顾秋云是我应该做的,您就把钱收回去吧!”他推搡着想要把红包塞回潘广平手里。 “给你你就收下!我是让你给人秋云买点好吃的,又不是给你的钱!” 王卓还想继续推,然而顾秋云突然出声,“叫你收下就收下,别拂了潘总一片好意。” 王卓看再拒绝也不是个意思,干脆也觍着脸收下了,“那好吧我就替秋云谢谢潘总了。” 折辱完了王卓,潘广平十分满意,又把视线投到了站在一边的顾齐身上。 “顾齐,你这专门为了来看你妈妈,还把下午的课给落下了,真是大孝子啊!” 他还想伸手去摸顾齐的脑袋,但顾齐却一下闪开了。 弄得潘广平只能尴尬地笑笑,“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调皮!不像我家潘俊逸那么听话。” 顾秋云为了讨好老板,也附和道,“那是,潘总您对您家俊逸的教导,谁见了都得说一句严父出孝子!” 潘广平也自信地笑出了声,但嘴上还在假装推让,“哪有,我可称不上是严父,我只怕是把他惯得太过了头了!” “看您,又谦虚了!”顾秋云陪老板笑了起来。 病房里的气氛看似热闹,实际上每个人都觉得尴尬难忍。 王卓看顾齐站在那焦躁得很,医院里也没什么事要做了,就干脆对顾齐说让他回去上课了。 顾齐也点点头,“那就麻烦王叔叔了!我晚上再过来替您!” “好,路上注意安全啊。” 第12章 第十一章 11 逃离了那个让人窒息的病房,顾齐终于来到住院部的后花园,本以为自己能喘口气,却又遇上了讨厌的人。 他们父子俩仿佛是如出一辙,顾齐没惹人家,人家偏要来主动惹他。 “哎呦,这不是我们顾大少爷么?”原先蹲在花坛上百无聊赖的潘俊逸,这下可找到了乐子。 顾齐懒得理他,绕过去就要走,但潘俊逸不依不饶。 他赶忙追上,倒退着走在顾齐前面,“老朋友这么久没见,你没有一点想对我说的吗?” 顾齐冷笑,“夏虫不可语冰。”绕过他就要继续走。 然而潘俊逸哪肯轻易放过,他虽然不懂顾齐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内涵,但总觉得他是在骂他。 “你什么意思?找打是不是?”他揪住顾齐的后领子就要出拳揍他,然而顾齐好像后面长了只眼睛似的,把他的动作全都预判了,立刻低腰躲闪,漂亮地闪开了。 反而是潘俊逸一个没站稳,整张脸摔进了花坛里,吃了一嘴土。 这么一摔,让潘俊逸想起来之前自己摔骨折就是因为被顾齐这么突然躲开,自己没站稳摔下楼梯,他十分羞愧,于是愈发恼羞成怒。 他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你这个王八蛋!看老子不打死你!” 他冲到顾齐正面,伸出一个左勾拳要朝他脸上打去,然而那拳头刚挥到空中就被顾齐稳稳接住了。 “你给我松开!”潘俊逸体力不多,气势倒挺大。 但他拳头被顾齐捏得很疼,脸上也开始有点绷不住,皱眉挤眼起来,连脑门上都出了汗,还在硬撑着自己的气势。 顾齐冷冷看他一眼,“这么想住院就去找你爸,叫他在医院里给你买间病房。” 说完就狠狠甩下他的手,转身走了,留潘俊逸在原地怒火中烧。 潘俊逸咬牙切齿,见肢体挑衅行不通,那顾齐是个硬骨头也说不动,他就干脆开始嘲讽他妈,总之他今天就是要顾齐难堪! “顾秋云还真是个老狐狸精啊,生了病了还这么不检点,急着勾引男人呢~” 声音大得连周围在散步的病人都听得见,一起扭头过来看热闹。 潘俊逸能明显看见顾齐前行的身影顿了一下,因为愤怒死死攥住了拳头,好像手心都泛出了白色。 于是骂得更欢,“可惜喽,出去卖的小姐永远做不成富太太~破坏别人家庭的报应早早就来喽~” 难听的话语不断充斥着耳朵,顾齐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一味狂奔出医院大门,任由自己混乱的思绪在跑步的时候逐渐消散。 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水落进空气中,很快消散。 蹲在原地揉拳头的潘俊逸,在肢体上打不赢顾齐,却获得了精神胜利,开心得不行。 “哼,小样,跟我斗,小心我让我爸整死你!” 王卓把所有事情都同温菱讲了之后,心里好受了许多。 海风从车窗里不断涌进来,吹得人心情更加舒畅。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自顾自说了这些,你肯定听得烦了。”王卓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对温菱笑笑。 “没有的事,我很乐意倾听叔叔您的烦恼。”温菱笑着说。王卓这番话也真是让她对顾齐有了更深的了解啊难怪他下午情绪那么不对… 夜晚的公路上没什么车,他们很快就到了海边。 今天海滩上人不是很多,可能因为天气也逐渐转凉,愿意来海边吹风的人也少了。 原本温菱还担心要不要去找找顾齐,但王卓却说不用,因为他确信顾齐肯定在海滩上,他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朝这边跑。 果不其然,温菱刚下车,就在海边看到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身影。 那人坐在离海浪很近的地方,要是再近一点,似乎都要被黑暗的海水吞噬。 王卓把安慰顾齐的任务交给了温菱,他说他嘴笨,不会安慰人,还是让有口才的年轻人去做这事比较好。 “那叔叔,我过去啦!”温菱和王卓告了别,立刻朝海滩那边跑去。 今天整天天气都很阴,空中被厚厚的云层包裹,好像穿了件厚袄子,晚上连星星也看不见。 海滩上原本该点的几盏大灯,也因为今天游客很少而关了只剩一盏,照明条件也不是很好。 温菱摸着黑踩过去还颇废了点功夫,尽管穿着平底鞋,海滩上的软沙也让人站不住脚。温菱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摔跤,鞋子里都漏了不少沙进去,所幸最后还是成功走到了岸边。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在顾齐身边静静坐下。 海水时不时拍到岸上,把裤子都浸湿了,鞋也更不用说,早就浸得满满都是水,连袜子都湿透了。 顾齐只转头看了她一眼,再回头去看上面,王卓站在小货车前边抽烟边向他招了招手,便心知肚明了一切。 旁边的女孩很安静地坐着,伸出手去摸海水,颊边的酒窝显得很深,脸上全是一副见到新奇事物的兴奋。 思绪乱成一团,像无数砂子被海浪冲上来,下一秒又卷回去,总也理不清的千头万绪。 只能把视线伸向远远的天穹,妄图从厚厚的云层里找出一颗星星,好像只要找到它,它就会告诉自己该怎么做。 时不时有些破掉的贝壳被冲上来,温菱低头去捡,捡得不亦乐乎,没一会儿手里就握了好些贝壳了,多得都没地方放,她还朝自己兜里揣。 顾齐一直看着她动作,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这些贝壳都已经烂了,还捡回来做什么?” 温菱没抬头,但却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欢愉,“即使是烂了,那也是海水带给我的见面礼,它一定希望我好好收下的。” “况且,你别看它们烂了,其实原本的花纹也很漂亮呢。”温菱捏出一个红色的贝壳给顾齐看。 顾齐接过,发现这是一个橙红色的贝壳,表面上还带着点云状的白色花纹,看起来像描绘着晚上海边日落的小景,确实很美,但唯一有缺陷的是它扇顶处缺了一块。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银杏叶?”温菱又递过去一个黄色的贝壳,“我觉得这个贝壳很像秋天的银杏落叶。” 顾齐接过,贝壳是个波浪的形状,在后头黄色的灯光照耀下,看起来确实像秋天的银杏叶,但其实贝壳是乳白色的。 “确实很像,和我以前在北城看到过的一样。” “你去过北城?” “嗯,之前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噢!我还以为你一直住在安城呢。”温菱傻笑着,“我当初还好奇你一直在这儿的话,皮肤怎么保养得那么白。” 顾齐低下了头,“没有,我一直居无定所。” 话音落下,四周又恢复寂静,只剩海水拍打岸边的声音。 他单手抱起了自己的膝盖,好像是很冷似的缩成了一团,另一只手伸出去摸冲上来的浪。 温菱刚好站起来,不知怎的,她突然感觉眼前的人好像变成了一只大白猫。 突然有种想要摸摸他脑袋的冲动。 小贝壳胡乱洒在了湿软的沙子上,很快陷了进去,连声音都没有。一个浪尖打上来,它们便又回到了大海中。 突然有一种温柔的抚摸落在脑袋上,触感隔着厚厚的头发抵达头皮,有点痒乎乎的,好像还能体会到手心里的热度,像冬天里的小太阳,好热乎。 顾齐缓慢抬头,发现少女右边嘴角上方漾出一个酒窝,脸上是调皮的笑。 “你干什么?” “就是突然感觉你那个样子好像只大白猫,所以没忍住摸了摸头” 原来是把他当成猫了。 撑在地上的手无意之间抓了一把沙子,湿湿的沙子全沾在手心,也漏进了指甲缝。 突然感觉心口热热的,然后那股暖流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流窜到脸上了,脸颊好像也烧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那么快,扑通扑通。 顾齐忽然拂开了温菱的手,眨眼之间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要朝回走。 “诶?这就要走啦,等等我!” 温菱还没反应过来,刚才想要去捡被自己不小心弄掉的贝壳,扭头一看他已经走得老远了。 一个浪又打上来,冰凉的水浇在腿上,湿了的裤子沾在皮肤上只有寒凉,连闲适的风也变得刺骨起来。 温菱不自觉地发了个抖,再低头一看,沙地上哪还有贝壳,早就被水刮走了,便也作罢,朝上面跑了去。 顾齐在前面步子跨得很大,温菱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坡,她感觉这沙地比来时的路还要难走,松软的沙滩走一步陷一步,好不容易站稳,下一步又不知道会怎么陷下去。 前面的人走得老远,连等都不愿意等她一步。温菱只有自己不断加速,走得愈发东倒西歪。 结果刚要追上他,脚抬起正要踏出下一步时,一个圆石头挡住了她的去路。 脚就这么滑了出去,身体也朝后歪倒,温菱吓得赶紧闭上眼,手下意识向前伸出去,想要抓住一棵救命稻草。 没有抱希望,但还真的被她抓住了东西——是一个温暖有力的手。 温菱睁开眼,发现顾齐黑着脸看她,因为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见他眉头皱着,好像很不愉快。 “你怎么总是摔倒,坐着也摔,站着也摔,可不是每一次都有我拉你。” 温菱调皮地吐吐舌头,“谢谢啦,我的救命恩人!只是这里沙子太软太难走了,所以我才说到底还是你走得太快了不等我,我一着急就摔了。” 她反倒怪起人来了。 “好吧。” 这样一个小事故过后,顾齐也终于舍得放慢点步子等着她了。 灯光把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一个在前头,一个在后头,都慢吞吞朝前挪动着。 终于走到了水泥地上,王卓背靠着车子,刚点着一根烟,看两个校服身影过来了,又连忙把烟扔到地上给踩熄了。谁让那俩孩子都无法忍受一丁点烟味呢,王卓无奈地笑笑。 他抬起头,看见两人好像边走边在说话。温菱一直在讲,顾齐低着头在听,一边走一边数地上的格子。 偶尔因为温菱说到什么好笑的事大笑了起来,他还转头看看温菱,然后又淡淡低下头笑,继续数格子。 顾齐的心情看起来好了许多。王卓想,请那么一个阳光的女孩儿来安慰那孩子,他还真是找对了人。 耳边是海浪的沙沙声,清凉的海风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两个嫩得能掐出水的中学生在沙滩边儿散步。 真是一幅纯真又青春的画面啊,王卓不禁感叹。 忽然想起自己要是也能和顾秋云这样子就好了,他不求回到青春时代,只想两个人就算变成老头老太了也能像这样在海边散步。 只是现在这个愿望看起来变得极为渺茫了。 “我苦命的秋云啊”想着想着,眼眶又热了起来,眼泪也逐渐盈满。 王卓赶忙用袖子擦了擦,粗糙的工作服布料擦在脸上,还怪疼的。 不过他马上又重新露出笑脸,要是让他们发现他一个大男人在这儿偷偷该哭多没面子。 “王叔叔,我们回来了。”温菱笑得灿烂,顾齐也眉眼舒展。 王卓拍拍袖子,笑着让他们上车。至少,他现在看到的是孩子的笑脸。 第13章 第十二章 12 已经九月底了,虽然太阳依旧炽烈,但早晚的时候已经能感受到一点凉气。 周日是一贯要补课的,只是没有早自习,即使如此温菱还是起了个大早。 不知怎么的,今天早上她反而没觉得像以往那么凉快,而且头也昏沉沉的。 看向外面的天,厚厚的云层在天上翻滚着,都七点多了也没见着点太阳的痕迹,兴许今天要下雨也说不定,所以现在才这么闷。 “还不快点吃饭,愣在那儿干嘛?”温玫莉向趴在窗边发愣的温菱喊道,没好气地把碗底使劲搁在桌上。 姑妈一大早起来脾气就不佳,好像是因为表哥小考又考砸了。 温菱也无奈,她理解姑妈的难处,可自己被莫名其妙发火,她心情也不是很好。 转脸又看见丁炜博刚从房间里走出来,顶着黑眼圈,还有看起来极度衰颓的脸色。 他一看到她就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灰蒙蒙的眼神里也带了点颜色,“表妹,早上好啊。” “早上好。”温菱冷淡地回复了句。不知怎么的,这些天丁炜博看她的眼神总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 度过一个及其沉重的早餐时光,温菱这才出了门。 外头还刮着风,骑车在路上发现好些路人都套上了衬衫。 温菱低头看看自己的短袖,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又弄不清季节乱穿衣了吗。 但扑在身上的风却实打实的是热风,温菱都觉得额头冒出了汗,身体上的无力感愈发浓烈,连登脚踏车的力气都快没了。 好在她撑着一股气到了学校,最后低头锁车再起来的时候,她差点昏过去。 还好旁边有个女生把她扶住了,“同学你没事吧?” 温菱挤出一个笑,礼貌道谢,“我没事,谢谢。” 一直到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摸到滚烫的温度,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发烧了。 应该是前天晚上去海边吹风受了凉,昨天没显出来,到今天才发烧了。 温菱叹了口气,望了眼不远处的综合楼,医务室就在那里。 可现在预备铃已经响了,温菱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去上课,撑过上午的课再去拿退烧药。 毕竟今天上午的大课可是有随堂小测呢,她不想错过。 好在她意志力足够强大,清醒着撑过了上午,也顺利完成了小测试卷。 她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发烧好了,然而也许是太过投入做题的错觉,中午一放学,那股眩晕的感觉又来了,甚至比早上更甚。 她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没摔倒,还好顾齐及时扶住了她。 温菱笑了笑,自己好像真是每次要摔倒都会被他扶住,“谢谢。” “你身上怎么这么烫?”顾齐扶起温菱的时候捏着了她的胳膊,一下子发觉不对劲。 “应该是发烧了,我现在准备去医务室拿点药。” “要我陪你去吗?”顾齐顿了顿,“我意思是,看你都站不稳了” 温菱笑笑,“不用啦,我一个人就好,你快去吃饭吧,待会儿又吃不着热乎的了。” 说完她就径自出了教室门。 自从那天在海边说了那么些话,两人稍稍有点熟络了以后,温菱发觉顾齐好像也不是那么冷冰冰的了,她问的话他也会回答。 她原来还以为他就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现在想想可能只是认生吧。 扶着墙好不容易摸到了教学楼下,温菱犯了愁,她感觉眼前景象似乎已经出现了重影,手一旦脱离实在的支撑,她感觉自己都走不稳路了。 刚朝前踏出一步,走了一小点距离,温菱就控制不住地想朝前栽去,还好有个柱子在前面,她连忙扶上。 怎么办,好像没办法走过去了 温菱摸上自己的额头,好像真的很烫很烫,她突然有点后悔拒绝顾齐说要帮忙的提议了。 只是既然已经拒绝,就只能一个人过去了。温菱咬咬牙,强撑起一股劲走了出去。 她以为只要撑着一股劲就能走过去了,可是没料到会有突发情况。 就在她刚走出教学楼没多久,靠近一个小花坛、想靠过去歇歇脚的时候,旁边突然闯过一个冒冒失失的同学,不小心把她肩膀撞了一下。 温菱本来就力气不足,再这么猛地被人一撞,身体径直朝后摔了去。 而这次并没有一个坚实有力的手拉住她,温菱结实地摔在了地上。 好晕天地都在眼前旋转,也不知道是不是撞到脑袋了,想吐的感觉也涌了上来。 温菱倒在地上头昏得起不来,刚才那个把她撞倒的学生也早跑没了影。而这条路中午不会有多少人经过。 绝望和无助的感觉渐渐从头顶笼罩,温菱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快,头痛和体热的双重折磨,让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毫无征兆发疯的妈妈,用刀划破她皮肤的时候,她大喊着有没有人救救她,可是晚上大家都睡得很熟,没有人回应她,那时的绝望就好比此刻。 但此刻她甚至连声叫救命的力气都没了。 “有没有人”温菱向上伸出手,乞求着能抓到些什么。 突然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不过听得不太真切。 原本还厚重的阴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漏出了几丝阳光,好刺眼。 温菱的手还在那儿伸着,下一秒突然被一个坚实有力的大手给握住。 有个人影杵到了眼前,不过她眼花,看不清是谁。 “你还好吧?!我这就带你去医务室!” 好熟悉的嗓音,不过听起来比她记忆里那个焦躁了很多。 温菱突然就感觉非常放松,挤出了一个笑,“没事别担心” 有人听到她心中的呼救来找她了吗终于可以放心地睡了。 温菱疲惫地闭上眼,模糊的记忆里,她感觉自己身体好像腾空了,貌似坐了一辆晃动的小火车在云上跑。 虽然晃动很剧烈,但她可以放心睡去,而且暖气好像开得也很足。 她不自觉收紧了手抱住热气来源,因为发烧而感到寒冷的身子,渐渐地也觉得暖和了起来。 “老大你看!那不是您的心上人吗?他怎么” “什么什么,哪呢?”季馨欣连忙从小姐妹手里夺过自己的眼镜盒,戴上仔细瞧了瞧远处的身影,发现果然是自己的暗恋对象。 她刚要兴奋,然后突然意识到他好像怀里正抱着个女的,而且那女的还很亲昵地趴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 季馨欣越看越生气,越看越咬牙切齿,到最后干脆一把摘下眼镜甩到后面的小姐妹身上,连手里握着的眼镜盒都摔了。 “好哇,嘴上说着对姐不感兴趣,原来是背地里早有了女朋友!!” 小姐妹见状,十分惶恐。她原本只是看到了季馨欣的心上人,想指给她看让她开心开心,没想到反而惹了季馨欣生气。 她赶忙解释道,“老大,您别生气啊,那女的也就是顾齐同桌而已,俩人只是同学关系而已!” 谁知道这话让季馨欣更加生气了,“什么?!同桌?!” 好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吧! 小姐妹吓得不敢说话,但为了季馨欣把愤怒的焦点放到别人身上,她又转而提起了上次送情书的事。 “大姐,我好像记得上次叫那个女的帮忙送情书她也推三阻四的,没想到原来是早已鸠占鹊巢了!” “好哇!”季馨欣的眼神更加狠辣,牙齿更加紧咬,甚至揉起了拳头,“鸠占鹊巢是吧?我可得让她知道知道,抢别人心上人是什么后果!” “老大英明!” 季馨欣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扭头对小姐妹说,“今晚放学,你陪我去外国语找我表哥。” “是!”小姐妹有点心虚地低下了头。看来老大是真气得不行了那女的自求多福吧。 温菱醒来的时候,头一个看见的是黎荔的脸,她眼角还挂着泪痕,好像是刚哭过。 “菱菱,你可把我吓死了!”黎荔紧紧握着温菱的右手不肯放开。 “我这是?”温菱提起另外一只手,发现上面扎着扎着针,头顶的吊瓶正缓速流动着。 而且后脑勺好疼,尾椎骨也好疼 她记得自己是去医务室拿退烧药的,后面的就记不太清了。 “你高烧四十度,昏倒在路上了。还好有顾齐帮忙把你送来医务室,我听说的时候真的吓死!” “顾齐?” “对啊,还是他把你的事告诉老师的呢,然后我才知道你病了,真是的,病了也不知道请假休息,还坚持着干嘛?学习是重要,可没了个健康的身体,学习还有什么用?” 黎荔一开口就说个不停,好像是要把自己的焦虑和担心一股脑全说出来。 温菱逐渐笑开了,从她手里抽出手再反握住她的,“荔荔,谢谢你,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黎荔嗯了一声,眼泪好像又在眼眶里打转,她笑着赶忙擦掉,“这是激动的泪水!” “知道啦!”温菱笑了笑,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睡了多久?” “现在是下午放学该吃饭的时候了,要不是这个点我还没机会来看看你呢。”黎荔解释道。 温菱大吃一惊,“我睡了这么久吗?!”她居然睡得错过了整个下午的课?! 下午数学课老师要讲卷子,她有个题都没弄懂,就指望下午听了,没想到居然错过了?! 温菱连忙就要从床上下来,但立刻又被黎荔按住了。 “你就好好睡着吧,养好身体才是王道。”黎荔抽出笔记本,“我都记好笔记了,不过不知道你看不看得懂,我也不太会给人讲题不过你同桌那么厉害,实在不懂就问问他嘛。” 温菱低头,“也是”现成的学霸资源必须得利用。 想起这事她又笑开了,说来也觉得玄乎,每次她摔倒都有他来及时拉住她。 她总觉得好像有莫名的线缠绕在她跟顾齐之间,等她要摔的时候,那根线就会扯到顾齐的手腕,所以他才伸手出来拉他了。 不过这次又欠了他个人情,总得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他,温菱暗自想着。 “对了,你一定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黎荔起身。 温菱想了想,又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十五分钟。为了不耽误黎荔的时间,她还是选了距离综合楼比较近的小超市里的面包。 “帮我买个草莓酱夹心的吐司吧,突然想吃了。” “好!”黎荔转身朝外走。 但刚把门打开,外头就又进来一个人,差点跟要出去的黎荔撞到一起。 “顾顾齐,你怎么来了?”黎荔连忙害羞地后退两步。 “我只是来看看她好点了没顺便带点吃的给她。”顾齐说着绕过了黎荔,径直走到病床边。 “诶?吃的?” 顾齐举起手里的包装袋。透明袋子上印着半颗草莓,里面躺着块厚吐司,是温菱平常爱吃的那种草莓夹心吐司。 “只是块面包而已。” 黎荔一看就知道了,有点吃惊地看向温菱,“刚好是草莓吐司诶,我也不用去给你买了。” 温菱也吃惊道,“没想到同桌你还知道我的喜好,真是观察仔细啊” “随便拿的,别想多了。”顾齐脸色平静地把面包放在了旁边的小柜子上,“记得吃。”然后转身就要走。 温菱还没反应过来,他经过她身边就像一阵风。 他也确实带起一阵风,风中有股干净的皂香。 “这么快就走了啊?你不是来看望病患的吗?” 顾齐微微偏过头,眼神里是疑惑,“已经看过了,你状态不错,所以我要离开也没问题吧?” “”温菱被噎了一下,点点头,“也是。” 而且顾齐确实看起来挺忙的,他好像不会把一分一秒浪费在与学习不相关的事上面。 “那我走了。” “好,拜拜。” 说完就头也没回地走了,还是带着小跑出去的。 温菱看了眼时钟,从他刚进来这屋子到他离开,秒针不过也才转过一圈而已。 他们学霸还真是分秒必争啊。 第14章 第十三章 13 国庆放假的前一天下午,因为马上要来的超长假期,校园里的氛围总是很热闹,甚至连校门外小贩的叫卖吆喝声都更卖力了。 温菱和黎荔中午溜出了校门来买吃的,穿梭在许多摊位之间,许久拿不定主意。 “对了菱菱,你说你家是在锦市的,那你国庆放假要回去吗?”黎荔问。 “不回了,回去也没什么意义,还浪费时间。”温菱答,一边放眼望着周围的小摊,在选要吃什么。 “可是这可是七天假诶,国庆结束后一直到元旦才有假期了,你不回家看看爸爸妈妈吗?” 听到那两个字眼,温菱的脑袋突然僵了一下,刚还微微翘起的唇角了立刻耷拉了下来,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尴尬地对黎荔笑笑,“他们工作忙啦,我就算回去也是在家呆着,没意思。” “不会吧?工作忙到连黄金周也不放一天假吗?”黎荔有点难以置信。 “是哦,他们真的很忙”温菱想起过年的时候都很少回家的爸爸,更何况是单单一个黄金周呢。 “原来是这样” 黎荔似乎是察觉到自己问错话了,立刻也不好意思地闭了嘴。挽着温菱胳膊的手也有点僵住,不知道该朝哪里放了。 经过一个爆米花摊位的时候,焦糖的香味不可抑止地钻进鼻孔里,像缭绕在身边久久不散的甜雾,香甜的味道只手抓住了她的味蕾还有视线。 温菱不禁咽了咽口水,眼睛朝摊位那边看去。 卖爆米花的大叔一看到有人在朝这边看,便也慌忙招揽生意,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脸。 “这位小同学要来看看大叔家的爆米花吗,很好吃的哦!” 他拿着铲子在爆米花桶里翻炒,热气顺着也被翻了上来,更多香甜从里头溢出。 温菱看着那些裹着焦糖的爆米花出了神,一粒粒焦香金黄的蓬松玉米粒,像一朵朵小云一样,随着铲子的翻炒,从锅里坠进竹编筐,很可爱。 她想起小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带着她去奶奶家,他们在后院里炸爆米花吃,一粒粒金黄的玉米粒在锅里头炸开的时候,也像是这样。 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黎荔察觉到温菱停下了脚步,也顺着她的视线朝那边看了过去。 “你想吃爆米花吗,咱们去买点?”她看向温菱的脸,却忽然发现她眼睛有点湿润。 见到温菱这样,黎荔也嗓子一酸,“菱菱,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听到黎荔的话,温菱猛然回过神,眨眼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颗泪珠,她连忙用手拂去。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她对黎荔笑笑。 “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惹你不舒服了?对不起”很容易被情绪感染的黎荔,反倒比温菱先有了哭腔。 温菱连忙安慰道,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真没事啦,是我自己突然想哭,和荔荔你没关系。” 甜蜜的焦糖味道又一阵涌了过来,温菱的肚子里开始叫嚣。 她拉起黎荔的手,宠溺地笑道,“走啦,给你买焦糖爆米花吃,乖荔荔可别哭了~”说着还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黎荔点点头,接过纸巾擦了眼泪,一边跟在温菱后头去了爆米花摊子那。 爆米花摊子的大叔十分热情,足称了以后还给她们多装了点。 “看你们心情不太好,给你们多吃点甜蜜的东西,希望心情也一样变得甜蜜起来!” 旁边糖葫芦摊子的大婶也凑了脑袋过来。 “是哦,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得吃点甜食,要不要看看阿姨的糖葫芦?酸酸甜甜有滋有味,可比那一种单调的甜好多了!” 大叔有点恼了,“怎么,想抢我顾客?” 大婶白了他一眼,用手里的蒲扇敲了一下大叔的头。 “你个老头子,要跟我离婚是不是!一家人说什么抢生意,待会儿你挣的份儿也得进我口袋里!” 温菱和黎荔见状笑出了声,原来大叔和阿姨是一对夫妻,打情骂俏的看着好恩爱哦。 见到两个女学生在笑自己,大叔也低下头红了脸,推搡着扇子叫大婶不要再打了,他好丢面子。 “这下知道丢面子了?刚才说话的时候可没见你过脑子。”大婶给大叔翻了个白眼,又回来招呼温菱和黎荔,脸上是不好意思的笑。 “让小姑娘你们见笑了。怎么样,来不来两串糖葫芦?我们家熬糖用的可是正经麦芽糖,又健康又甜口!”她边说着,另一只手都去开糖葫芦箱了。 温菱和黎荔对视一眼,最后拗不过大婶的热情,两人都买了一串。 “可我其实不太喜欢吃糖葫芦的。”温菱走在路上和黎荔说,“一想到酸酸的山楂,我牙齿都要倒了。”她边说边打了个哆嗦。 黎荔笑问,“那你干嘛还要买呀?” 温菱歪歪头,“大婶太热情了,我实在拒绝不掉。” 黎荔叹了口气,“我也是拒绝不了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串呀?总不能扔掉吧?” “我早想好了,把这串给我同桌吃,反正他中午肯定又啃的面包,一定没吃饱的。” “诶?”黎荔发出羡慕的声音,“菱菱,你对你同桌可真好啊,弄得我都想做你同桌了!” “哪有,其实我只是在想报答一下他的‘恩情’而已,毕竟之前我发烧他把我抱去医务室了”温菱心虚地低下头。 还有之前很多次他拉住要摔倒的自己,一份份的恩情,得慢慢还。 黎荔立刻了然,“我懂了!” 两人正要走回学校,没想却遇见了不速之客。 季馨欣带着一伙人不怀好意地走了过来,看样子来势汹汹。 那些人在季馨欣的命令下,在她们周边散开,甚至有两个像门神一样的男生围在了她俩身后,像是看守犯人一样把她们看护了起来。 温菱不自觉抱紧了坏里的爆米花,捏着糖葫芦的手指也紧了紧。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季馨欣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扫了好几遍,像个核磁共振仪一样,那视线仿佛穿过了她的身体,把她从头到尾看了个通透。 她从鼻息里轻哼一声,语气非常不善地问,“你就是温菱啊?” “我是。”温菱护着身后的黎荔,她的手紧紧掐着她的胳膊,已经有点微微颤抖了。 “菱菱,这些人要干嘛啊,我好害怕” 温菱小声安慰道,“荔荔,别紧张。看样子这些人是来找我的,和你没关系,待会儿我瞅准机会叫你先跑,你回去叫老师来。”说着她把手里的爆米花和糖葫芦悄悄递给了黎荔。 黎荔点点头,但实际上她已经害怕得不知道做什么了。 “不知道这位同学找我有什么事?”温菱抬高音量问道。 她想对方即使人再多,自己首先也不能在气势上败下阵。 季馨欣嘲弄地笑了声,“呦呵,嗓门还挺洪亮。知道你犯什么错了吗?嗯?”她揉着自己的拳头,一副要打架的态势。 温菱冷静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要是揍了我,是会被记处分的,严重的还可能进少管所,你们最好三思。” “小姑娘还挺遵纪守法的哈,好人一个啊,我喜欢。”季馨欣笑着鼓起了掌,但是谁都听出来她在嘲讽。她身后的人群也哄笑起来。 “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你不说我就走了。”温菱拉着黎荔朝前走。 但后面俩门神立刻冲到她们前头了,拦着不让走。 “温同学别急嘛,关于我找你什么事,我们去旁边的奶茶店慢慢聊聊如何?”季馨欣指指角落那家小店。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还是说你要说的话见不得人?” 温菱握紧黎荔的手,因为紧张,手心里都出了不少汗,滑溜溜的。 这时候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对街边发生的事议论纷纷。 兴许是为了不继续张扬,季馨欣干脆自己亲自走过来,勾住了温菱的肩膀,又对周围人笑笑,“她是我朋友,我们闹着玩呢。” “谁是你朋友” “啊”字还没说出口,温菱立刻被季馨欣捂住了嘴。她强硬地勾着她的肩膀朝旁边走去。 人群见热闹没了,也逐渐散去。 温菱被季馨欣拉着走得踉跄,眼看着走了好远的距离,离学校大门口的人群也越来越远了,她也紧张起来。 然而被死死捂住了嘴,她的呼救传出来只变成了呜呜的声音。 最后她被带到了一个死胡同里,那里堆放着一些附近商户的杂物,阴冷潮湿的空气充斥着这个闭塞的空间。 “给我滚一边去吧!” 一到这里,温菱就被季馨欣强硬地推倒在地。 她没防备,脊背狠劲儿地撞到了墙上,裤子一下坐进了墙边的积水里,湿了个透。 但温菱没心思叫痛,心里还在庆幸,幸好刚才及时放开了黎荔的手,她没有被季馨欣注意,成功逃脱了。 希望她能早点搬到救兵过来救她。 再回到眼前,以季馨欣为首的乌泱泱一群人,已经团团包围了她。 人墙形成了天然的监牢屏障,把人死死堵在胡同里,叫天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明明是都穿着校服的人,却像小混混约架的态势,甚至有几个男的还点着了烟在抽。 “没想到老子出校园这么久,还能有机会再穿校服,嘿,还真是滑稽。”有个黄毛青年和同伴调笑道。 “那可不,我老爹开服装厂的,这衣服还是我从仓库里扒了好久才扒出来的。”红毛青年骄傲地吹嘘着。 温菱这下弄清楚了,他们这群人,至少有一半不是学生。 除了季馨欣和她那几个小姐妹,其他人都散发着混久了社会的成熟味道。 “你们到底想干嘛?”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这群人。 他们没说话,嘲弄地笑了,然后把目光投降季馨欣。 季馨欣这时才露出了她的真面目,好看的脸因为愤怒挤成一团,上来就狠狠踹了一脚温菱的肚子,“你这个贱女人!敢抢我男朋友!想死是不是?!” 季馨欣下了狠手,痛得温菱说不出话。 只是,她什么时候抢她男朋友了? 但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胃里的酸水就涌了出来,温菱哇地一下吐了口水,好巧不巧,偏生吐在了季馨欣鞋子上。 今天刚换的新鞋子被人这么一吐,季馨欣愈发愤怒。 “我槽,你特么找死是不是?” 又是一脚狠狠地踢在肩膀上。温菱痛呼出声。 耳边好像几百个喇叭齐时鸣响,嗡嗡嗡叫个不停,拳头铺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伸手去挡,那些拳头就全打在胳膊上,皮肤肌肉闷痛一片。 “你个贱人,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季馨欣边打边叫,好像把她当成个沙包,愤怒全发泄在她身上了。 “哟,是哪个人惹得我妹妹这么生气啊?” 后面老远一个男声传了进来,他是叼着烟说的话,不清不楚的。 温菱这才感觉打到身上的拳头停了。 因为那个声音一响起,季馨欣就立刻跑到那个男生身边,抱着他胳膊撒娇道,“表哥!还能有谁惹我生气,不就那天我跟你讲的那个贱人嘛!” 温菱勉强睁开眼睛去看,来人穿着黑底红肩的校服,她曾在路上见到过,廖茹然跟她说过那是外国语学校的校服。 “潘俊逸,你怎么才到啊?老子们可是早就喊你了,干嘛呢?”红毛青年走过来勾搭上男生的肩膀。 潘俊逸。这个三个字一下激起了温菱的回忆,她曾经在廖茹然那个故事里听到过的名字。 “别急,让我先看看这小妞长什么样啊?”被称作潘俊逸的男生拂开红毛的手,在温菱面前蹲了下来。 他一蹲下来,口里的烟就呼的一下喷到了温菱脸上,把她呛得直咳嗽,身体也颤抖起来。 她伸手想要捂住口鼻,没成想却被潘俊逸一下抓住了手腕。 “别动嘛小妞,让爷仔细看看你长啥样。”他的口气油腻得能炒一桌菜。 温菱自然不能如他的愿,用力开始推搡,手脚并用试图把自己的手从那脏手里抽出来。 然而她越反抗,潘俊逸越来劲。 捏着她的手腕越来越用力,都给她手上捏出了红印子来。 “还是个烈的啊!”他扭过头跟季馨欣说,歪嘴笑了,“表妹,你可找了个好玩意儿给我啊。” 季馨欣生气地呸了一声,“她就是个狐狸精!” 潘俊逸笑得越来越大声,激动地啐了口唾沫到地上,把没抽完的烟都甩了,刚好用唾沫熄了火。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吧。”他伸手想去捏温菱的小脸。 温菱见势不好,伸出另一只手要去打他,但潘俊逸早有判断,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连着另一只一起都捏在手里了。 “反抗是没有用的,你越反抗,爷越兴奋。”他又吐了口唾沫到地上,刚好吐在温菱腿边儿。 真脏,脏死了!温菱嫌弃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又朝旁边退了一点。 这个嫌弃的动作被潘俊逸捕捉在眼里,瞬间恼火了,他谈过那么多个女朋友,还从没有人嫌弃过他脏。这小妞鄙视人也要有个限度! “给我老实点!”潘俊逸这下真下了死手,一下子狠狠捏住了温菱的下巴。 温菱被那捏过烟头的脏手捏着下巴,一阵想呕的感觉,酸水再次从胃部泛上了喉管。 潘俊逸那张臭脸就在靠自己很近的地方,温菱想,既然她都想吐了,干脆好好利用这口酸水。 计上心头的同时,身体已经提前做出了动作。 “呸!” 在众人吃惊的目光里,他们的俘虏做出了让他们惊掉下巴的举动。 那小娘们一口唾沫吐到了老大脸上,喷头盖脸,把老大发型都浇湿了 潘俊逸刚被那一声惊人的“呸”给吓到了,一屁股倒坐在地上了,好久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意识到自己脸上在淌水,他伸手摸了一把,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酸酸的。 他想起刚才那小娘们喷了口水到他脸上。 “卧槽你大爷!” 一声愤怒的嘶吼慢了半拍从潘俊逸喉咙里发了出来。 他当即从地上蹦起来,高高扬起一只手,对着地上那个可怜兮兮的人挥了出去。 温菱知命地闭上了眼。在她把酸水吐到他脸上的时候就做了十足的觉悟。 时间过得好慢,但其实也好快。温菱在短暂的两秒钟想象过无数可能。 也许老师会及时赶到,也许她会先被打出鼻血,也许 “潘俊逸!!” 身前响起愤怒的吼叫,十分具有震慑力,和潘俊逸刚才那声怒吼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是她很熟悉的声音温润柔和,只是在此刻被怒气渲染。 第15章 第十四章 14 温菱睁开眼,发现大巴掌刚巧停在她眼前一厘米的位置。有惊无险。 巴掌停在半空中,而它所属的主人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着脖子,校服前面的领子看起来很紧,他的脖子很红,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呼吸困难。 温菱抬起头,终于看清发生了什么。 熟悉的白底蓝色条纹的校服,是顾齐来了。她欣慰地笑笑,差点因为过度放松而昏过去。 她叫了一声,“顾齐” 听到声音,顾齐冷冷地向她看过来,但那股肃杀的气息在他把视线投过来后的一秒钟,立刻缓和了下来。 他轻柔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怎么会,你来得很及时。”温菱挤出一个笑脸。 可是她刚才被黎荔踢的那一脚太疼了,笑着笑着眉头就皱了起来,抱着肚子狠劲儿咳嗽了起来。 而伴随着这声连串的咳嗽,随之同时响起的是潘俊逸的惨叫,还有他短促的咳嗽声。 “放放开我” 短短三个字,潘俊逸几乎是一个字喘一口气,挤着嗓子眼说出来的。 因为领子被人死死揪住朝后拉,他感觉自己都要断气了。 小小的死胡同里围了不少人,可都吓傻了不敢说话,刚才还神气的红黄毛哥俩全都闭了嘴,呆愣地站在那里。 季馨欣更是直接吓蒙了,半张着嘴巴呆在那儿,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顾齐,一脸难以置信。 她曾以之为“道上的骄傲”的表哥潘俊逸,居然被一个看似像是文弱书生的人捏着领子提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那天在渔场里,胖子跟她说过的那个中二词汇“暗夜的帝王”,结合现场来看,她也笑不出来了,那好像是真的。 因为站在中央的那个人,他周身好像真包裹着什么诡异的气息,压迫得她喘不过气。 “顾齐”突然很小一声从墙角传出来,那个女声说,“放了他吧” 季馨欣回过神,发现是那个她痛恨的狐狸精。 还真是个贱人,明明刚才还一副犟脾气,现在又可怜兮兮的了,真会在男人面前装可怜! 季馨欣又恼火了起来,她的嘴巴远先于她的理智,把她真实所想的东西吐了出来。 “你个贱人!别装了!” 她说着就要冲过去给她个巴掌,她幻想着自己是电视剧里的复仇千金。 然而刚踏出第一步,手腕立刻就被人狠狠捏住了。 季馨欣抬头看,发现顾齐黑着脸站在她近前,那股围绕在他周身的压抑气团,好像要把她也给吞噬了一样。 季馨欣当时就吓软了腿。她以为自己原本该兴奋的,至少这是第一次跟男神近距离接触。 而且,他的手还捏了自己的手腕 但她实在是笑不出来了,缓慢扭过头去看自己的手腕,纤白的皮肤上已经留下几道手指的痕迹。 狠狠地捏着她的那只手还在不断使力。她当时就吓得想哭,她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有感受到疼痛,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来不及。 顾齐很快就甩开了季馨欣的手。因为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得先查看温菱的伤势。 小小的身影抱膝缩在墙角,平常红润得像颗小草莓的嘴唇也苍白无色,好看的眉头皱成一团。 像个被抛弃在街边瑟瑟发抖的幼猫,好让人心疼。 顾齐蹲下来,轻轻地揽过她的肩膀,右手抱着她的脑袋,左手将她抱进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声音像在念摇篮曲一样轻。 温菱听到这声轻语,也困倦地朝里边窝了窝,好像真的是个幼猫,趴进了温暖的毛绒毯子里。 这个怀抱给了她无边的安全感,让她可以放心闭眼。 “谢谢。”温菱小声说。 然而就在顾齐刚要抱温菱起来离开的时候,趴跪在一边的潘俊逸突然起了歹念。 他猛地从地上蹦了起来,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推了顾齐一把。 推在背后的力道非常狠,顾齐当时刚抱起温菱,还没找准脚下的着力点,突然被这么猛地一推,身体居然也不受控制地朝前倒了下去。 他非常慌张,在朝下坠落的那两秒钟里,迅速调整了身体的姿势。 砰的一声闷响,顾齐重重摔倒在地,而原本该被压着的温菱,现在趴在他肚子上。 温菱刚有的睡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动,一下子消失无踪。 她迷迷糊糊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杵在一个软垫子上。 再等她完全撑起上半身,抬头去看的时候,刚巧和顾齐对视了个准,当时两人的距离只差两厘米。 “你我”温菱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一双黑曜石一样清亮的眼瞳,就那么直直和顾齐对视着,一时也忘了要退避半分距离。 最后还是顾齐把她肩膀掰开的。 因为潘俊逸的拳头正对准了温菱的后脑勺而来。 顾齐猛然挺身上前,右手稳稳地接住了那个狠拳。 潘俊逸居高临下,即使手被捏得很疼,脸上照样露出嚣张的气焰,“怎么着,这是你女朋友啊?这么护着她?” 顾齐没说话,和潘俊逸对视的眼神狠厉无情。 反倒是温菱听到“女朋友”这个词汇,原本缩在顾齐身后的脸匆忙探了出来,摇摇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就是他同桌而已,你可别误会了!” 潘俊逸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我管你踏马的是不是他女朋友,今天不跟老子服软就都别想走!” 他这次看似是要动真格的了,和顾齐交握着的手都被捏出青白色了,还一点也不觉得疼似的,一个劲儿朝前推。 而顾齐看起来好像也是认真的想要跟他打。 温菱忽然想起廖茹然说的那句话,“他已经背了一个处分了”。 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总之不能让顾齐和他打起来,他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不值得为了这种人再背一个处分。 于是温菱连忙拉住了顾齐的手,趴到他耳边对他小声说,“别和他打了,你身上已经背了处分了,不能再背一个,我们还是等老师来” 听到温菱的声音,顾齐也多少冷静了一些。 他点点头,“那就听你的。”说完,他立刻狠劲儿甩开了潘俊逸的手。 潘俊逸被那股劲弄得一个踉跄,当即朝后倒退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摔后面去,还好有季馨欣及时扶住了他。 “艹!” 季馨欣害怕地说,“表哥,要不咱还是回去吧?别打了” 但潘俊逸不肯放,他今天说什么都要跟顾齐决出个高下来! “顾齐!你小子有种就跟老子再打一架!”他又啐了口唾沫到墙上,“我倒要看看,是谁跟更牛逼!” 他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抬头挺胸和顾齐正面对峙。 这时顾齐刚把温菱从地上扶起来,正要朝前走离开这个小巷,原本的通路又突然被潘俊逸挡了个结结实实。 “怎么样?打不打!”潘俊逸丝毫不让。 然而顾齐沉默了半晌,淡淡地看了潘俊逸一眼,最后只吐出五个字。 “挡路了,让开。” 毫无波澜起伏的声音,还有无视的眼神。 潘俊逸当即炸开,“你他吗能不能把老子放在眼里一次?!!” 猛烈的拳头带起一阵疾风,嘭的一声砸在了脸上。 全场人倒吸凉气,女生们惊讶的尖叫顿时迸发而出。 潘俊逸打的时候都闭上了眼睛,那一拳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拳又会像以往那么多次一样被顾齐躲开,或者狠劲接住。 然而他睁开眼,看见眼前的人正侧着脑袋,左边脸颊上是实打实一个拳头印子,唇角都溢出了血。 毫无疑问,顾齐被他打了。 就站在那里,结结实实受了他一个拳头。 原本该感到十分开心的潘俊逸,现在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更多了几分烦躁。 他顾齐就是再鄙视他潘俊逸,那也不能连防卫的手都懒得伸出来! “你踏马有病是吧?老子打你你就站着接?”潘俊逸大喷着唾沫星子喊话。 顾齐扭过头,擦掉了唇边的血,淡淡地说了一句,“她不让我打架。”握着温菱的手还紧了紧。 动作不明显,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他背后那个女生,于是乎皆把目光投向了她身上。 当事人温菱从刚才开始就目瞪口呆了,一直到现在突然成为众矢之的,心情顿时咯噔一下。 “你你们看我干什么?我没什么好看的啊!” 她不知道把视线朝哪搁,便慌张地抬起头去看顾齐,这时才发现他左边脸都红肿起来了,甚至唇角边儿还有血。 “你受伤了!”温菱立刻反应过来,慌忙趴到他肩上去看伤势。原来白皙的皮肤早红了一片,还被擦破皮出了血丝。 都怪她说什么不能打架,搞得顾齐连正当防卫都不敢做了。温菱越想越惭愧。 “疼不疼啊” “没事。” 说是不疼,其实温菱都看到他眉头皱起来了,牙齿似乎也紧咬着。一看就是在忍着。 “肯定很疼,你别骗我了。”说完就又攀着他肩膀踮起脚,靠近了他脸颊边,“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很灵的。” 小时候她摔跤,妈妈总是温柔地给她吹吹伤口,就好像有魔力一样,吹一吹,就真的不疼了。 她每次擦破了哪的皮,都是这么先给自己吹吹。 轻柔的风呼在灼热的伤口上,带着点柑橘味的香气,痒乎乎的。 肩膀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她好像也越靠越近。 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灼热,还是因为心跳加速害羞脸红,那半边脸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一阵阵凉气轻轻呼在脸颊上,好像真的带着神秘的魔法,他的的确确逐渐感觉不到痛了 “你们踏马的干什么呢!”突然一个惊天炸雷的声音蹦了出来。 温菱猛地一吓,连忙松开扒着顾齐肩膀的手。 只见季馨欣怒气冲冲地站在那儿吼,眼眶里盈满泪水,一手扒着潘俊逸的胳膊,另一只手愤怒地指控着温菱和顾齐。 “你们踏马的还有没有点道德?!到老子面前咬耳朵来了?!看我好欺负是不是!”她尾音甚至染上了哭腔。看起来是非常生气,但又不敢发作,所以很委屈。 温菱压根不敢说话,瞄了眼周围的状况,又悄咪咪拽了拽顾齐的袖子。 好像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面前的通路也没有人挡着。 “我们是不是可以溜了” 顾齐点点头,“嗯,走吧。” 说完,他牵起温菱的手跑出了巷子口。 留潘俊逸和那一大堆人继续在原地发呆。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有人终于反应过来。 潘俊逸没回话,依旧停留在震惊里头。 顾齐和温菱刚出巷子口没多久,迎面就遇到了匆忙赶来的老师们,还有眼角挂着眼泪的黎荔。 她一见到温菱就抱了上去,“菱菱,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真要把我担心死了!” “没事了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温菱顺了顺黎荔的头发,轻轻拍了拍她后背,让她放心。 顾齐向老师们指认了巷子口,当时正有好几个穿着外国语校服的人从里头窜出来,一见到有老师过来,慌里慌张朝反方向逃跑了。 小混混当然不怕学校老师,悠悠闲闲溜达着走的。 巷子里只剩季馨欣和她几个小姐妹被捉了个正着。 她们被老师们提溜着领子赶过来的时候,正巧路过顾齐和温菱他们。 季馨欣明明都已经被老师训哭了,还是不服输地瞪了一眼过来,“你给我等着!” 然而换来的是老师更狠厉的训斥,还有顾齐一个阴恻恻的眼神。 第16章 第十五章 15 温菱后来去医务室检查了身体,医生说并无大碍,只是过几天身体上可能会出现许多淤青,要是介意的话可以穿长袖。 顾齐的伤也得到了妥善的包扎,从老师那拿了瓶消肿止痛药水。 他们回教室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下课了。 温菱看着抽屉里塞着的糖葫芦,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把它交给顾齐。 于是连忙掏出来递了过去,“喏,送你的。” 她甜甜地笑着,颊边挤出个酒窝。 顾齐怔愣了一下,没接,“为什么?” “为了感谢救命恩人的礼物!”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太在意。” “诶?”温菱顿了顿,又惊讶地啊了一声,连忙收回手,“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糖葫芦?” 要是他像她一样不喜欢吃糖葫芦,那她这个礼物送得倒是显得太自作主张了。 顾齐摇摇头,“倒也不是” 温菱这下放心了,又笑着把手朝前递了过去,压低了身子,把脸也杵了过去,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顾齐的脸。 “那你就收下吧,就当帮我吃了,嗯?” 他微微偏过脑袋去,视线与她的撞上。 深潭一样黑润的眼瞳里,倒映着一点窗棂的影子。 晶亮的目光闪烁着,里头有金色的太阳,有淡蓝的天穹,还有他的倒影。 糖葫芦上裹着焦香的琥珀色糖浆,甜蜜的味道也散发出来,钻进鼻腔,变成一缕轻柔的尾巴尖儿,在人心上挠痒。 她修剪整齐的指甲紧紧捏着竹签,泛起一点白,从淡粉色的甲心晕开。 她笑得那样好看,似乎连酒窝都是甜的。 竹签尾部的蜜糖有点融化了,不知道是因为她指尖的温度太热,还是天气的缘故,就那样顺着竹签滑落,滴在了她手指上。 但她没在意,就任由蜜糖从指尖缝隙里流淌下去,连指尖也变成蜜色了。 “谢谢。”最后顾齐还是接下了糖葫芦。 从她手里接过竹签的时候,好像也蹭了点蜜糖,黏糊糊的。 温菱笑得更灿烂了。欢快地抬起身子,也不急着先用纸擦掉指尖讨人厌烦的黏腻,反而悄悄用舌尖舔了一下。 像个对蜜糖爱得如痴如醉的小孩子一样的,连一点边角料都不肯放过。 然后她好像又突然想起什么,感觉旁边的视线好像还在她脸上,又慌张地回过头来对他举起食指,放嘴边嘘了一声。 “你什么也没看见!”连眉头也皱起了。 一边恼羞着,一边去抽桌上的纸巾,然后打开杯子倒了水在上面,紧张地去擦手指尖。 废了好几张纸,终于把手整个擦干净了,举起来一看,她又满意地笑了,好像逐渐淡忘了刚才发生的事。 转头又去问顾齐,“对了,你七天假有什么安排吗?” “打工。”顾齐淡淡地答,手里捏着糖葫芦转圈,看着塑料包装纸上的反光发呆。 “整个假期都打工?”温菱吃惊道。 “还有写作业。” “就不给自己放哪怕是半天假休息下吗?好歹换换心情嘛。” “没那个必要。” “好吧”彻底偃旗息鼓的语气。 温菱原本只是想问问他假期有没有什么安排,要不要约着一起出去玩玩什么的,果然行不通,他一向都很忙。 廖茹然和家人去旅游,黎荔也要回老家,这里她熟识的人只剩下顾齐了,然而他也没空。这下可只剩她自己了。 “唉——”温菱深深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趴到了桌子上。 想想要跟姑妈和表哥大眼瞪小眼在房间里呆七天,她就郁闷得不行。 “那个”顾齐突然出声。 “怎么了?”温菱转头趴过来,呆呆地望着他,眼神里都是失望的情绪。 顾齐顿了顿,抬眼的时候一下和她递过来的视线碰上,又迅速闪开,一丝谁也看不出的慌乱从眼底闪过。 “我们店的老板可能会需要个洗碗工,就这七天时间,你要来吗?”十分公事公办的语气。 温菱立刻从桌上爬了起来,无精打采的眼神立刻变得晶亮,重新又恢复生机。 “真的吗?!”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小孩子一样的兴奋。 “嗯,只是可能会很辛苦,所以你想好了再答应。” “要去要去!我很能吃苦的!”温菱点头如捣蒜。这下她可有事忙了。 “那好,明早九点,就在那天的渔场入口处见。” 和顾齐的约定,她一直记在心里。 连下午上课的时候都在畅想接下来的七天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甚至都不小心走了神,连下课铃敲响了都不知道。 “菱菱,你在想什么呢!”廖茹然伸手在温菱眼前晃了晃。 视线中突兀地出现一双摇晃的手,温菱猛然回神。 她清了清嗓子问,“怎么了?” 廖茹然叹了口气,啪的一下拍了一张试卷放到温菱的桌上,又蹲下来趴在桌边,把下巴搁在上面。 她用笔尖点了点最后一个大题,悄无声息地眨巴着眼睛看着温菱。 温菱打眼一看,一面试卷上六个大题,只写对了第一道,剩下全是大叉叉,当下就明白了廖茹然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要我给你讲题是吧?” 廖茹然点点头,“不过你只给我讲最后一道就好了,前面的我全搞懂了!”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温菱没好气地笑了笑,“难得你在放假的前一天还这么认真听数学课。”说着拿笔帽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脸。 低头认真去看试卷,这道题目是原本试卷上的附加题,所以比正常的题目难了许多。 温菱指着题目认认真真扫了好几遍,看似简单的题干,却没有一点解题思路,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廖茹然趴在一旁,认真地看着温菱的表情。 只见她面色越来越沉,甚至牙齿都开始咬嘴唇了,还一直反反复复在口中默念题目,似乎一点头绪也没有。 于是廖茹然也觉得奇怪了起来。 刚才这道题老师上课讲过,她只是实在听不懂,所以决定留着下课来问温菱。 温菱平常听讲最认真的一个人,理解能力又超强,基本上听过老师讲了一遍,没有她弄不懂的,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这道题是有多难,居然把她也难倒了吗?廖茹然觉得不可能。 还是说她刚才上课的时候根本没认真听? 脑袋里快速分析了一遍原因,廖茹然再抬眼去看温菱,发现她依旧皱着眉在看题干,脑门都急出汗来了。 “菱菱,你不会是上课没听讲吧?”她颤颤巍巍地问了。 温菱立刻惊讶地抬起头,“这题老师讲过?” 事实已经不言而喻,温菱在刚才的数学课上绝对走神了,她甚至连老师讲过这题都不知道! 廖茹然扶着桌子站起来,非常震惊地按住温菱的肩膀,“你居然!没听讲!” 声音大得周围一片全听见了,都扭过来看什么情况。 温菱连忙去捂廖茹然的嘴,“嘘!你小点声!” 然而廖茹然反向扒开她的手,反而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她一向奉为学霸的温菱,第一次上课没听讲!这事情可太严重了! 可是摸来摸去脑袋上一点高热也没有,“也没发烧啊?你怎么了啊?”廖茹然又捏了捏温菱的脸颊。 温菱扒开她的手,一脸苦笑,“没怎么啊,就是上课走神了呗,很正常。”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里就是不知不觉全都在幻想放假要怎么玩。 她还幻想过坐船出海去捞鱼,吹着顶舒服的海风,她就坐在船边,用手去拂浪,甚至时不时还有靠近的小鱼亲吻她的手背。 想着想着,温菱又不自觉笑了起来。大海还真是神奇,随随便便就让她心驰神往。 廖茹然见状,深深叹了口气,“没救了,这孩子没救了。” 她抽出自己的卷子要朝回走。 “诶?你干嘛走了,题不是还没弄懂吗?”温菱单手扯住了她的卷子。 “你又不会做,问你也是白问,难不成还在那儿干耗着?”廖茹然白她一眼。 温菱说,“我不懂,但有人懂啊。”她从廖茹然手里抽出试卷,扭头朝她旁边那桌趴过去了。 廖茹然一看她去的方向,心下大惊,还想是谁懂呢,那不是现成的年级第一吗? 她就知道,温菱一定是要找顾齐讲题! 温菱是不怕顾齐,可她怕啊! 廖茹然真的很想冲上去拉温菱的胳膊,但为时已晚,人家已经和学霸搭上话了。 “同桌,这个题你一定会吧!”温菱把卷子递上去,指着最后一题。 顾齐看了一眼,点点头,“嗯。” “那你给我讲讲好不好?”又是那种柔乎乎的语气。 “可以,不过让我先想想怎么讲。” “好!” 他接过试卷,手撑起下巴,眼睛在试卷和草稿纸上来回扫,又在纸上写着什么。 不过温菱全看不懂他写了什么,那是他自己特有的标记系统。 没过半分钟,他抬起头对温菱说,“你过来,我想好了。” 温菱却站了起来,叫他坐到她的位置上,然后指指廖茹然的桌子。 “你在这儿讲吧,让我俩一起听听。”她对廖茹然笑了笑。 然而廖茹然一点也笑不出来,她一直在朝上掰温菱搁在她桌子上的手指,两个人暗中较劲着。 温菱不肯抬手,脸上还对顾齐端着甜笑;廖茹然一脸尴尬,心中祈祷“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不过学霸脑袋里只盘算着要怎么讲题,手里捏着试卷和笔,无视了她们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挪动了两步,在温菱椅子上坐下了。 纸张碰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脆响,原本桌上的笔滚到一旁,在一摞书前停下脚步。 椅子被体重挤压,发出声细小的嘎吱响。 温菱拿了自己的试卷和笔过来,高兴地半蹲下来,趴在书堆上当做支撑。 廖茹然僵着手捏起那摞书旁的笔,硬着头皮视死如归地坐下。 “开讲吧,我准备好了。”温菱对他笑笑。 廖茹然也挤出一丝尬笑,伸手做请的姿势,“学霸,您您请。” “嗯。”他捏起笔,开始给她们讲解题干。 墙上挂钟的秒针不停地转动着。教室里吵吵嚷嚷,大家都在商讨着假期要去哪玩儿。 而这一桌三个人,居然在微妙的气氛里完全沉浸到商讨数学题的氛围中了。 廖茹然一开始还颤颤巍巍,觉得学霸握着的那只黑色的笔就是死神镰刀,下一秒要对她进行宣判。导致她一点都无法集中精神。 身旁温菱听得倒是认真,还主动和顾齐讨论着,把不懂的地方问了一遍又一遍,他都耐心重新讲了,一点脾气都没发。 兴许是感受到了稀松平常的气氛,廖茹然渐渐地也开始听了起来,慢慢加入了跟他们的讨论里。 因为顾齐讲得非常浅显易懂,她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理解了,心里也不自觉高兴起来。 “也就是说,这里原来是那个意思啊!” 温菱手指着草稿纸上的步骤,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顾齐的手背。 还是那个淡粉色的细痩指尖,因为稍微出了汗而有点湿润,碰到皮肤上的触感很软,有点痒乎乎的。 夕阳从对边的窗户里照进来,橙色的光打在少女的脸上,还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他连忙把手收了回去,速度快得连她也没在意。 三个人围成的小空间里只剩下廖茹然和温菱在说话了。 “所以,只要把这个代入这个,最后就能解了?” “噢~我懂了我懂了!” 温菱恍然大悟地敲了敲桌子,立刻抬起身子转而趴到自己卷子上刷刷写着什么。 低下头的时候有两缕柔软的发从耳边坠下来,随着她写字的动作轻微颤动,像轻柔的丝。 写好了之后,她立刻拿起来给他看,“你看,是不是这样写的?” 顾齐接过她递来的卷子,刚把视线聚焦在字迹上,然而卷子上涂涂抹抹,这里是一片笔迹,那里又是一片黑色的墨团。 题目的正下方写得乱七八糟一片,根本看不清她写的是什么。 “……” 温菱期待了半天,等着一个夸夸,然而看他脸色却越来越不对,再一看自己的卷子,马上意识到不好。 她连忙一脸羞愧地抢了过来,“让让我整理完再给你看!!” 她把他赶回了自己的座位。 温菱把试卷朝书底下一压,又不好意思地把视线瞟向顾齐那边,心想完了,学霸对自己的印象一定大打折扣了。她对自己什么都很有自信,唯独那一手难看的字 然而顾齐只是低头整理书,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温菱叹了口气,转头又去问廖茹然,“怎么样啊然然,你听懂没?没听懂我再给你讲讲?” 廖茹然一直趴在桌上疯狂飞字,压根连头也不抬,“听懂了听懂了,没看我在记步骤呢么。” 温菱没好气地笑了笑,也不去打扰她了。 转头再把压在书底下的卷子掏了出来,心里暗自下定决心要重新把练字提上日程。 第17章 第十六章 16 假期第一天,温菱起了个大早,她对于要去渔场工作的事很兴奋,虽然只是个餐馆洗碗工的工作。 姑妈带着奶奶回了老家,现在家里只剩下她还有表哥。原本表哥也是得跟姑妈一起回老家的,但他们高三只放三天假,便作罢了。 早上温菱起得早,丁炜博还没起来,所以她只做了自己吃的饭。 虽然温玫莉交代了叫她做饭的时候也顺带给丁炜博做点,她也答应得好好的。 但说是一方面,她会不会真的给他做饭吃,又是两码事。她从不愿给讨厌的人好脸色看,更别说给他做饭吃了。 收拾好一切,洗完了锅碗,温菱看了眼手表,才七点半,和顾齐约定的时间还早。 她们家距离海边不太远,骑车过去,再到渔场那里,大概也要花四十分钟。 原本可以再在家里坐会儿再出发,但温菱不想碰见丁炜博,所以决定立刻就出发。 然而事与愿违,她刚给自己穿好护具,提着包准备开门出去,丁炜博的房门打开了。 他着急地叫了一声,“表妹,先别走!” 温菱不耐烦地问,“干嘛?” 丁炜博抱歉地笑笑,他举起手机,“我们要不要交换一下电话号码,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可以相互联络” 温菱愣在原地。原本她没和丁炜博提起交换联系方式的事,就是不想和他产生联系,倒没想到他现在主动提起了。 既然人家都提了,又是亲戚,还能不给不成?温菱叹了口气,报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随后就关门走了。 其实丁炜博还准备说他自己的号码,但她不想听,干脆一股脑关进门里了。 不过她站在自行车前准备开手机导航的时候,发现有个陌生号码发了条短信过来,说“这是我的号码”,一看就是丁炜博发来的。 温菱直接删除了,看也懒得再看一眼。 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在架子上安置好,温菱就踏上前往渔场的路了。 大清早的,也不是工作日,所以路上车不是很多,温菱骑得很顺利。 到达渔场门口的时候,腕表显示时间才八点一刻,然而她发现顾齐早已在门口等了,低头在玩手机。 褪去校服的他,今天穿着个白衬衫,下面是浅色休闲直筒裤。 不知道是不是他很瘦的缘故,衣服并不合身,显得有点宽大。不过看着反而很好看,因为他身材架子好。 他身后靠着辆自行车,和那天温菱恰巧在公路边见到他时那辆一模一样。 很可爱的女式自行车,车身白色的漆也因为时间久远而褪得快看不清了。 前头的塑料车篓还能隐约看出一点深棕色,但也因为暴晒和雨淋,褪色和裂纹的毛病多少都有。 想来应该曾经是属于他母亲的,她不骑了以后,便把这车让给了顾齐。 “没让你等很久吧?”温菱大口喘着气。 刚才老远看见顾齐在等,她就一股脑加速冲了过来,骑得汗都出来了,一到地儿就赶紧摘下帽子疯狂用手扇风。 “没有,我也才刚到而已。”顾齐收起手机,转身去推自行车,对温菱说,“我们下去吧,先带你去店里。” 斜坡长长一段路,温菱推着车跟在顾齐身后,刚才因为骑车太快而砰砰直跳的心,现在也逐渐平缓。 前面的人把步调放得很慢,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在等她。 温菱为了不给人添麻烦,也主动加快了步伐,推着自行车跑到了他身边,俩人并排一起走着。 过来的时候,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刚巧也抬起头对他笑笑,唇角弯弯。 适时刮起一阵微风,把她的头发也卷起来了,从发尾处飘来一阵幽微的柑橘味。 他总算弄懂那阵若有似无的香气来源,原来是她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到了地方,一个大平房出现在眼前,头顶上挂着个大牌匾,写着“阿惠鱼鲜”。 店铺就挤在卖鲜鱼的档口中间,因为还太早,没开始迎客,所以里头没开灯,看起来黑黢黢的。 顾齐带温菱到了后门,先把自行车靠在一边停好,这才推门进去。 后门直接连通了后厨,一推门进去,一股鱼腥味便扑面而来,看得出来是一直处理海鲜,早腌入味了。 放眼望去很大的后厨里,眼看杂乱地堆着许多东西,实际上分的区域很明确,炒菜区和洗切区隔成了两块。 顾齐说要先去见老板娘,她交代清楚了才开始上午的工作。 通过后厨,旁边很近的地方就是个走廊,没开灯所以非常昏暗。 转到里面去,尽头有一扇门,上面写着“办公室”三个字,已经被油污盖住了,看着有点糊。 站在前面的顾齐咚咚敲了两声,里面响起一道轻快洪亮的女声,“进!” 门刚一推开,眼前立刻亮了起来,满眼都是阳光。 办公室格局很开阔,进门正对面搁了两张对坐的真皮沙发,中心是个黑檀木茶桌,上面正煮着茶,弄得整间办公室都溢满了茶香。 转头正对面是办公桌,背后一个大窗子,玻璃擦得很干净,能看见湛蓝的天空,还有外头水泥地上金黄的阳光。 一个中年女人坐在办公桌后,上半身被电脑的大屏幕挡了一半,手忙碌地在敲着键盘。 温菱想,她应该就是老板娘。 “惠姐,我带温菱来了。”顾齐把温菱领到办公桌前。 老板娘这才抬起头,锐利的眼神把温菱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才笑开了口,“你就是温菱?” 温菱连忙鞠躬,“老板娘好!我叫温菱,是来这里应聘洗碗工的!” 空气沉默了两秒,只剩下老板娘打字的噼里啪啦声,然后这声音也在某一刻戛然而止,老板娘突然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哎呦这孩子,还弄得这么正式啊!”她笑得十分爽朗。 温菱被她笑得有点害羞了,“惠姐我可以叫您惠姐吗?” 老板娘笑笑,“当然可以!你想叫阿姨也行,不过我还是喜欢你们叫姐,显得我年轻!” 老板娘名叫林惠,原本是和丈夫一起经营着这家餐馆,逐渐办大了生意,日子也过得红火了起来。 后来丈夫因故去世,她就一个人扛起了这个店,因为没孩子,所以一个人也过得逍遥自在。 “走吧,先带你去后厨熟悉一下工作,马上中午就要开始迎客了。” 跟林惠简单寒暄聊过以后,她就带他们去了后厨。 顾齐原本在这儿干的就是帮忙备菜还有洗碗的活儿,他只需按照平常的节奏来。 现在多了个来帮工的温菱,干的也是和他一样的活。所以老板娘把教她干活的任务全交给了顾齐。 照她的话来说,“谁领来的人,谁负责。” 因为国庆节期间顾客比较多,所以每天可能得连续工作十二个小时不止。 “你放心,我不能叫你白干的,工资肯定让你满意,还包吃!最后要是出色的话,还能给你开点奖金也说不定。”老板娘笑拍着温菱的肩膀。 温菱点点头,去员工休息室领了一套防水裤。从头到脚武装完毕,才准备正式开始干活。 这时候员工已经陆陆续续来了。 有个看着年纪跟温菱差不多大的女生,她一看到来了个新人就上来套近乎。 “小妹妹,你是哪来的呀?看着好年轻哦。” 来人是个矮个子女生,穿着打扮是可爱系的,脸也是肉嘟嘟的婴儿肥,笑起来还有颗小虎牙。 她说她叫陈梦巧,是这儿的服务员,平时也兼任一些杂活。 “巧姐好,我叫温菱”温菱简要把自己的来历全介绍了一遍。 陈梦巧听完点点头,唔了一声,“原来如此,这么说你只在这儿干七天呀,我还想以后要跟你去逛街呢,好不容易有个女员工。” “没事呀巧姐,以后你想去我也可以陪你,反正我周六也放假。”温菱客套地笑笑。 “那感情好啊,以后逛街就找你!”陈梦巧拍拍温菱的肩膀,也客套回笑。 “有时候还真享受你们这些年轻人叫我姐,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女老板一样。但是听多了又觉得显老,明明我也才二十来岁的年纪。” “得了吧!你都奔三了,还和人十几岁的学生比。”说话的是个男员工,名叫陈贵,刚从外头进来。 他是陈梦巧的亲弟,比陈梦巧小五岁,俩人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这么些年来一直是姐弟俩相互扶持着走过来的,关系十分亲密,但也时常斗嘴。 陈梦巧一听这话就来火,拿起手里的蒲扇就要抽他,“怎么跟你姐说话呢!” 扇子刚飞出去,陈贵就迅速躲开了,以门为盾,趴在后面给陈梦巧做了个鬼脸。 “巧姐!您就大发慈悲饶了我吧~” “我怎么感觉你话里头阴阳怪气的?感觉你在暗中讽刺我老?” “哼哼,如君所想,事实就是如此!”说完他又做了个鬼脸,立刻飞也似的逃到大厅里去了。 陈梦巧也懒得理他,翻了个白眼,心里暗叱着他多大个人了还这么没分寸不听话。 “就这破弟弟,姐迟早要把他扔了!!”陈梦巧生气地靠坐在旁边的圆凳上,脸也气鼓鼓的。 温菱在一旁苦笑,“巧姐消消气。” 这时候刚巧顾齐从员工休息室出来,已经换了身深蓝色的防水裤。 宽大的衣服套在身上,明明该是个要去捞鱼的渔夫,穿他身上倒像个穿着个性设计的模特。 陈梦巧看到他哪哪都觉得满意,拉着温菱跟她说,“小温,你知道么,这才是我理想中的弟弟啊,又高又帅的跟模特似的,还听话懂事!” 温菱转头看了眼顾齐,尴尬地点头应答,“也确实”心想这话可不能给她亲弟弟听到,不然又得吵架。 “诶,对了。”陈梦巧突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你是顾齐带来的?你俩是同班同学?” “嗯,我们是同桌来着。” “哎呦!”陈梦巧一脸看八卦的表情,“还是同桌啊~”她啧了几声,眼神又来回在温菱和顾齐身上打转。 “同桌怎么了吗?” 陈梦巧意味深长地看了温菱一眼,咳了两声,“没什么,同桌好,同桌挺好的。”说完拍了拍温菱的胳膊,转头离开了。 “温菱,过来吧。”陈梦巧刚走,顾齐就朝温菱招了招手,叫她过去。 看见他面前摆着好大几箱菜,还有各式各样的鱼类,温菱即刻了然,“哎”地应答了一声,立刻小跑着过去了。 第18章 第十七章 17 交给温菱的活都是比较简单的,两大箱子青菜,都只用把菜叶子都摘下来,过水洗几道就算结束。 重要的活其实是剖鱼,虽然他们也有鲜鱼档口,客人随选随剖的那种,但也要提前预备着要做成熟食的鱼。 这活儿顾齐没让温菱做,他说,“怕你又割了手,还是让我来。” 但其实温菱很想试试,但又怕耽误他们工作进度,只能眼巴巴看着,“好吧” 陈梦巧也跟他们一起干活,但眼神一直非常暧昧地回转在两个年轻人之间,时不时低头姨母笑。 也不能怪她cp脑,但看见两个如此般配的年轻人坐在一起,还靠得那么近,她就是想给他们凑成一对。 但她故事的两个主角全在低头干活,看不见她在笑,也不可能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 就是一个单纯的手臂不小心碰到的动作,两个人都没什么意识,在陈梦巧眼里就成了粉色泡泡。 “真般配啊”她不自觉感叹出声。 “巧姐,你说什么?”温菱抬起头,水润的大眼睛看着她。 陈梦巧只是笑得更深,“没什么,你继续干活。” 但实际她心里在盘算着要给他们创造点什么机会,好让人更进一步。 中午开始,顾客就多了起来,大厅里逐渐坐满了人,环境也嘈杂起来。 温菱从那时候就开始洗碗洗盘子,服务员有多频繁地送菜出去,她这里的盘子就有多快地积攒起来。 然而她虽然经常在家洗碗,但没想到餐馆洗盘子完全不是一回事,要的不仅是干净,还有手速快。 她没法适应,到后来盘子只有越积越多,她也着急起来。 而且因为洗碗池子有点矮,她的身高站在那儿也只能弯下腰去洗,渐渐累得连腰也直不起来了。 陈梦巧路过的时候还问她,“要不要我帮你叫个帮手来?” 一听到帮手二字,温菱下意识兴奋地问,“真的可以有帮手吗?!” 但突然又想起,这活儿是交给自己干的,要是找了别人,那请她的意义就没了。 于是又失望地转头说,“算了吧我还是一个人洗,别人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陈梦巧看她又蔫了吧唧地低下洗碗,只是笑了笑,捉弄似的掐了一把她的腰,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没过几分钟,温菱就发觉身边突然多了道影子。 一只挽着袖子的小臂伸了过来,皮肤白得还能看见青蓝色的血管。 这么白的皮肤她抬头看,发现果然是顾齐。原来陈梦巧说要给她叫的帮手就是他啊! “你不是出去帮忙了吗?还真听巧姐说的过来了啊?”温菱惊讶道。 “巧姐说前面有她忙就够了,叫我过来帮你。”顾齐淡淡道。 温菱低头,“不好意思啊本来说叫我帮着洗碗,结果还要你帮忙,我真是白干了。” 她手有些失落地垂下了,虽然依旧在卖力擦洗盘子,但好像浑身没了劲儿。 连卫衣袖子不小心滑了下来都不想管,就让它一团堆在那,随着她手的动作一上一下,十分惊险地在泡沫水上擦身而过。 顾齐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手,又在毛巾上擦了一把,确认手是干净的以后,对温菱说,“把手伸过来。” 温菱诧异,“什么手?” 顾齐叹了口气,直接把她那只胳膊抓了起来,温菱原本两只手捏着盘子,不小心被这么一抓,差点没捏住滑出去。 “这是干什么?” “看你袖子掉了,帮你整整。”很温柔的声音,但能听出来有点恨铁不成钢。 温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耳后有点热热的。 手被抓起的时候溅起几滴泡沫,不小心落在顾齐手臂上,顺着白皙的皮肤淌下来,留下一道水痕。 她想那道痕迹一定凉凉的,就像他冰凉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手腕的皮肤。 温菱低头看他给自己整袖子,发现他皮肤真的好白,尤其是在厨房白色灯光照耀下,显得更冷。 捏着她袖口的是很好看的一双手,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齐。 明明干了一上午活,指甲缝居然没有残留一点鱼血之类的脏污。看来是一干完活就认真清理过。 卫衣袖管原本很乱地被她捋上去了,衣服褶皱一道道无序堆叠在上面,非常杂乱。 他现在反而把它整个拨得整整齐齐,像折纸那样,一道折一道,非常认真地叠了上去。 把袖子提上去的时候,他指尖轻轻划过她的皮肤,有点轻微的痒,好像羽毛一样。 温菱不禁浑身抖了一下。对面的人也因为她的动作随之一愣,她连忙解释,“不好意思我很怕痒。” 原来是怕痒。他从鼻息里轻叹了一下,又低头要去帮她整另一个袖子。 温菱有些呆,手里还捏着盘子没放,“我那个袖子不是还没掉下来吗?” “怕你待会儿又弄掉了,干脆也帮你整理好,一劳永逸。” “哦~那谢谢啦。”温菱轻轻把盘子放下,看它在满池水里逐渐沉下去,咕噜咕噜冒着泡泡。 另一只袖子也以同样的方式被整理好了,和他胳膊上那个一模一样的叠法。 温菱甩了甩手,一点也不会掉,不自觉笑了起来,“真好。” 笑声像调皮跳脱的音符,落在耳朵上,又滑进心里。 “好了,快干活吧。”顾齐清了清嗓子,催促道。 温菱笑着对他说,“谢谢啦!”尾音带着一个调皮的小弯儿。 刚好有一道菜下锅,菜叶子上带的水一接触烧热的油就炸了起来,声音很大,他觉得自己听得不太真切。 不过也没理由叫她再说一遍了。 两人合作洗碗,速度果然快多了,没一会儿就清空了池子旁的脏碟子存货。 陈梦巧经过的时候,看见那两个背影挨得很近,不禁又感叹了一句真般配啊。 谁想到被恰好路过的老板娘听见,她也一脸好奇地趴在陈梦巧肩膀上看她在看什么。 “巧儿,你说什么很般配呢?” “惠姐,你就没看出来吗,当然是那一对啊!”她指指那两个高中生。 林惠长长地嗯了一声,语调逐渐升高,“这么看好像确实诶。” “对吧!”陈梦巧激动地说,“难得找到懂行的人了,我今天憋了一上午了,真的好想跟人聊他俩的八卦!” “八卦你个头!”林惠用手上的纸卷敲了一下陈梦巧的头,“还不赶快给我工作去!客人都急了!” “老板对不起!”陈梦巧瘪着嘴走了。 由于是节假日第一天,许多人都出来聚餐。 餐馆里忙忙碌碌,从中午十一点开始迎来第一波顾客,一直到晚上都不间断。 中间他们连饭都没吃上,但忙着忙着也都忘了,直到晚上快十点的时候,他们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波顾客的时候,肚子也开始叫嚣。 “啊——”陈梦巧长长地喊了一声,尾音拖着疲惫,“终于能下班了!!” 温菱在后头洗碗早就洗麻木了,然而还得等服务员把前面的餐具都收回来,她把那些都洗了才能下班。 “小温啊,你晚上怎么回去呀?” 陈梦巧从外头进来,厨房里只剩下温菱了,顾齐刚出去帮忙收东西。 “骑自行车回去呗,这儿也打不到车。” 温菱很想挤出一个笑脸来回复她,但因为身体太累,脸部肌肉似乎都僵了。 “骑自行车回去,忙了一天了,你不累啊?就不说这个,这么晚骑自行车回去也不安全吧?” “那也没办法了。”温菱长叹了口气。 “我意思是说,要不就在这儿住一晚呗?我租的房子很近来着。” “诶?巧姐意思是让我住你家?” 陈梦巧愉快地点点头,“主要是待会儿我们还有个烧烤派对,想叫你一定要参加,等到结束再放你回家,说不定都一点了,所以我觉得你今晚还是住这边比较好。” 温菱低头思考了一会儿,一边觉得麻烦人家不太好,另一边又想起回到家得独自面对丁炜博,她还是毅然选择麻烦别人了 “那今晚就麻烦巧姐啦!” “不麻烦不麻烦,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今晚你就跟我睡,我还想着跟你姐妹俩聊天呢!” 等所有一切都收拾完毕,温菱和顾齐两个把厨房的卫生也搞了干净。 陈梦巧他们在老板娘的组织下,搁外头摆起了烧烤摊子。两人出去的时候早都能闻到肉香了。 “来来来,随便拿随便吃,我们不讲究规矩,只讲究吃饱!” 陈梦巧一边烤肉一边招呼他们,嘴里还叼着根烤串。 温菱也捞了个盘子搜罗了好几串,放到桌子边准备开吃了。 紧张忙碌了一天,终于到这个时候才放松下来。 她慢吞吞掏出手机,发现上头居然有十几通未接来电,全都是同一个号码。 从九点开始就一直给她手机打,一直到五分钟前是最后一通。 之前洗碗的时候怕打扰工作,所以给手机关了静音,会是谁呢? 温菱刚准备朝回拨,那个号码就又打了过来。 电话刚接通,里头就传出十分焦急的男声,“你去哪了?怎么一直不接电话?!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对方好像理所当然把她当成了熟人,首先劈头盖脸就大喊了一顿,根本不顾及温菱听不听得清。 “所以你是?”温菱疑惑。 对面安静了一秒,像是憋了一口长长的气,又缓缓在话筒前吐出,“对不起,不该吼你的,我是表哥,丁炜博。” “哦。”原来是丁炜博,难怪她听着声音有点耳熟。 “你去哪了?现在都十一点了怎么还没回家?” “我还在打工的地方,今晚不回去了。” “不回来了?!” “嗯,忘了跟你说,我今晚” 不远处的烧烤架旁,顾齐在帮陈梦巧烤串。陈梦巧刚好瞅见温菱在和人讲电话,用胳膊肘戳了戳顾齐。 “诶,你有没有听见,我感觉小温电话里好像是个男的的声音?” 顾齐抬头看,“也许是她家里人。” “我觉得不像,听起来明显是个很年轻的嗓音。” “巧姐,你这么关心人家干嘛?” 陈梦巧嘶了一声,皱了眉头去看顾齐,“你就不关心人家?嗯?” “”顾齐低下了头。 第19章 第十八章 18 周围的鱼档口和餐厅大都关门了,很大一片渔场商业区,只剩下阿惠鱼鲜的门前还亮着光。 烤肉的油滋啦滋啦响着,喝酒的员工在另一张桌上划拳,声音都带了醉意。 温菱就坐在非常靠近烤肉架这边的桌子上,静悄悄讲电话。 她的手机声音开得有点大,还能隐约听见话筒里传来的男声。 对面好像一直在质问温菱什么问题,但嘈杂的声音太多,听不清具体是什么内容。 只能从温菱不耐烦的语气里判断,她非常讨厌对方,而且迫不及待想挂电话,只是对方一直在纠缠。 不过也许只是曾经学校里的朋友也说不定,因为转学而被迫分开,所以关系破裂了。但对方还想和她复合,所以一直纠缠。 真是莫名其妙的幻想。 顾齐低着头,在灯光下认真观察着每一串烤肉的状态,等到要熟了,便撒上调料,随手放在前面的餐盘里。 陈梦巧烤了那么久的肉,也饿了肚子,从一边儿逃开,顺带捏了一大把羊肉走了,把烤串的任务全交给了顾齐。 “年轻人要多多劳动,我一把老骨头也站不动了,加油哦!”说着又捞了一罐啤酒跑到喝酒那一桌去划拳了。 夜里的海边,风是真的很大,碳火一旦点起来,就被风吹得很旺。 老板娘给用的碳都是无烟碳,一点惹眼的烟雾都没有,烤肉的时候一直盯着,能清晰地透过缝隙看见底下烧红的碳斑。 一直发呆看着的话,那些荧红色的斑点好像也印到了眼底。 尖锐地红了一会儿,又因为温度不足而渐渐昏暗。 就像升温很快的心口,突然由于某种原因,重新变得灰暗、失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温菱讲电话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不过他没听见。 直到那身乳白色的卫衣出现在视线里。 “你也去吃点吧,让我来烤。”她声音还是很元气,但明显听出来疲惫。 “不用了,别把你衣服弄脏。”顾齐没抬头,手依旧在转着烤架上的串。 “可你不也穿着白衬衫吗?你就不怕弄脏啦?”温菱笑了。 “” 她还是站了过来。烧烤架比较小,两个人站在一起是比较挤的,抬手的时候经常会碰到胳膊肘。 她穿着的卫衣布料很软,擦过皮肤的时候,有种柔暖的触感。 烤肉上的肥脂在炙烤下冒着小泡泡,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耳朵好像自动屏蔽了不远处的人声喧哗,只剩下细微动作时衣服布料轻微摩擦的声音,即使没看着她,也能把一举一动收进耳朵里。 温菱把旁边的蔬菜串捏过来烤,翻面、烧烤、刷小料,完全一副娴熟的手势。 她说,“以前春天的时候会和家人去野炊,也是这样烤串,好怀念啊。” 她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说自话一样,并没有要别人听到并且作答的意思。 所以顾齐也没说话。虽然就算叫他回答,他也不知道回答什么。 两人只是靠得很近,默默低头烤串,各自怀揣着心事。 九月末海边的夜风刮得很起劲,把头顶上的塑料布帘子刮得呼呼作响。 她头发很长,马尾辫高高扎着垂在后面,被风吹起来,一直打在他胳膊上,还有点疼。 两个人不说话,手上干活的速度也快多了,盘子里的存货很快就消耗完了。 “还剩一串了,我来烤吧。”温菱伸手要去拿,结果刚好跟另一个手碰到了一起。 伸出手的速度有点快,又都是无意识去拿,撞在一起的时候,顾齐的手刚好碰到温菱翘起的小指头。 就好像穿着凉鞋走过墙角,小脚趾忽然撞到墙上那种突如其来的钻心痛感。 温菱嘶了一声,猛然收回手抱住了小指,痛得连眼睛也挤了起来。 “对不起!”道歉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顾齐下意识就想去抓温菱的手,看看她有没有事。 但手刚伸出去,食指即将碰到她手背的时候,他又突然顿住了。 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去握她的手呢? 好像没什么立场,他们只是同桌而已,甚至也不是朋友。 她低着头,手抱着小指轻轻地揉,一边揉一边吹气。 灯光洒下来,能看清她眼角好像有点晶亮,应该是因为刚才那一下子猛烈的疼痛钻心了,就突然挤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对不起”顾齐把僵在半空中的手慢吞吞收了回来,趁她还没看见。 温菱抬起头,露出一个笑脸,“没事没事,就是突然撞到的那一下很疼,实际上我好好的,你不用担心。” 但与此同时,她眼眶里的泪水因为眼皮的动作,突然就溢了出来,顺着眼角滚落下来了。 感觉脸颊一凉,她也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哭。 实际上明明心里并没委屈的感觉,眼睛却突然落了泪。这种奇怪的场面叫顾齐看起来岂不是很怪? 刚才说了让人家别担心,结果下一秒自己又哭了? 温菱连忙抬手使劲擦了把脸,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看顾齐,发现他还在看她,顿时觉得脸又一热。 她尴尬地摸了摸脸颊,低头喃喃道,“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它不听使唤,我真的没事哦,你放心” 然后,又像是为了让他彻底放心似的,她把手举到他面前,灵活地动了小拇指,“你看,它真的好了。” 头顶上的塑料帘子还在敲打着铁架子,喝酒划拳的声音也一直没停。 风太大了,吹得人都要站不稳,小小的灯泡周围连虫子都没有。 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她睫毛的影子投在下眼睑单薄的皮肤上,形成一小片柔和的扇形。 她笑起来的时候右边脸颊总会有个细小的酒窝,浅浅的,在阴影下看像一粒小痣。 “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温菱伸手摸摸脸,头低了下来。 顾齐连忙收回眼神,“没有,你没事就好。” 他默默转身,终于捞起最后一串肉放在炉子上烤。 不知道何时月亮都出来了,把整块场地照得通明,甚至要把灯光都盖过了。 过几天就是中秋,月亮快要圆满了,也不知道在住院中的顾秋云能不能吃月饼,那么重油重糖的东西。 不过总归是中秋,吃一口也算是吃,顾齐想,还是要买点给她带过去的。 温菱靠在椅背上仰望月亮,出神不知道想些什么,手指尖捏着一根竹签左右转动。 老板娘林惠刚处理完今天的事情,从店里出来,只看到一堆人在喝酒划圈的背后,那张小桌子上只有温菱一个人在坐着,多少显得有点冷清,便也坐了过去。 “小温,怎么不跟大家一起去玩?” 老板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菱连忙坐起身,尴尬笑笑,“啊,惠姐好。” 林惠也对她笑笑,“今天干活挺累的吧?” “是挺累的不过我可没脸说这话,因为碗不是我一个人洗的,顾齐他帮了很多。” 提到顾齐,林惠笑意更深,“顾齐这小伙子人挺好的吧?” 温菱喃喃道,“是啊,他真的很好。” 手里依旧捏着竹签打转,温菱一只手撑着脸靠在桌上,刚好把头扭到烧烤架那个方向,看到他在收东西。“他真的帮了我很多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才好了。” “那你喜欢他不?” “当然喜欢啊。”下意识脱口而出这句话。 林惠长长地哦了一声,“既然喜欢就要抓紧机会追,不然人可马上就从你眼前溜走了。” 温菱疑惑,“追?”她连忙扭过头来看林惠的脸,一看她一脸坏笑,立刻意识到她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刷的一下脸全红了。 “不不不,惠姐你误会了,我说的喜欢是朋友的喜欢!才不是对他有那个意思!” 她连忙解释,但林惠只是笑着看她,不说话。 好热好热,脸颊像忽然被热水袋烫了一样热,温菱疯狂用手扇着风。 老板娘怎么会误以为她对顾齐有那种意思?刚才那句说喜欢的话,可没被顾齐听到吧? 温菱连忙扭头去看烧烤架的方向,发现那里已经没人了,连炉子都不见了。 再扭头一看,店里灯光亮起,玻璃窗里头一个模糊的身影,弯腰抬背的,是顾齐在处理没烧完的火炭。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去的,但想来他应该是没听见的。 温菱松了口气,不过脸上的热意却更加明显。 转头想再去跟林惠解释,旁边的座位早已空了。 背后那桌传来一阵欢呼,好像是谁输了游戏,众人正叫嚣着让他喝酒,林惠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温菱感觉脑袋里都好像在嗡嗡响,眼睛一直盯着玻璃窗内那个身影发呆。 海浪的声音顺着风被带到她耳边,每隔五秒翻起一次,就好像她此刻正翻涌个不停的心潮。 手心出了冷汗,黏糊糊的,风一吹更冰凉。 握着的竹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掰成了几节,靠着一根薄弱的丝连接,像多节棍那样,被收拢成一小束,再展开,就这么在手中折来折去。 里面的人影左右来回走,忙个不停,时而把背影对过来,时而又脸朝外面。 尽管他始终没抬起过头看外边,也不可能看到外边,不可能看到她一直在看他。 但每当他脸不小心对过来的时候,温菱还是一阵紧张。 好奇怪,明明她就对他没有那样的感情,为什么被人随口一问就脸红心跳的? 温菱弄不明白,所以异常烦躁。 原本觉得无所谓的背后人群的嘈杂,现在也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温菱叹了口气,干脆挪开凳子站了起来,一个人踱步到码头边去了。 第20章 第十九章 19 码头边停了很多船,静悄悄的,只有风通过船间缝隙的呼呼声。 逐渐远离那边的嘈杂人声,心好像也暂时平静了下来。 抬起头看月亮,很饱满的米黄色大圆球,边缘朦朦胧胧的,好像糊了层雾玻璃。不知怎么的,让她想起奶油冰淇淋。 就是小时候妈妈给她做的那种手工冰淇淋,装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碗里。 圆口的碗,用电饭煲的木勺子从小桶里舀一大勺奶油色的冰淇淋装进碗里,按得实实的,再把碗口抹平,很像个月亮。 “小菱想知道月亮是什么味道吗?”她把圆圆的奶油色碗口翻了过来,举在面前。 “妈妈骗人,那是冰淇淋!” “月亮就是冰淇淋味的哦。” 视线里是妈妈永远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围裙,卷着可爱的木耳边,和奶油一样的米白色。 一碗香草味的冰淇淋递进视线里,还有一只纤瘦的手,握着小木勺,“小菱张大嘴,啊” 到现在温菱已经记不太清冰淇淋的味道了,妈妈上一次做甜品是六年前的事了,那一口冰淇淋只剩记忆力那点淡淡的甜味。 背后好像有谁的脚步声,跑着来的,有点匆忙,听得不太真切。 温菱回头看看,发现还真有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穿着白衬衫。 她没戴眼镜,有点看不清,等那人跑近了她才发现原来是顾齐。 不过现在,她心里对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已经淡忘了,所以也能很平淡地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你怎么过来找我?不和他们玩吗?”她笑问。 “我对那些没兴趣。”他在她眼前站定,刚跑步过来,鼻息有点微微深重,“倒是你,这么晚了就别靠水边太近,小心落水了没人救你。” “我会游泳,你不用担心。”温菱转过身,悠闲地向前跨步。 “这可是大海,不是游泳池。”他走到她身旁,两人肩并着肩。 “你别说,我还真想跳进大海痛快地游泳,在游泳池里反倒限制太多,放不开手脚。”她大大张开了手,把迎来的风全抱进怀里。 “想变成一条鱼吗?” “想啊鱼在大海里游,自由自在的。”她叹了口气,又突然灵光一闪,“不过我还是更想做只草履虫!”她调皮地笑了笑,“没有思想的单细胞生物,什么烦恼也没有,即使是被吃掉也没痛觉。” 海面上泛着银色的光,随浪翻滚,像条银蓝色的绸缎。 她跑跳着又跑到前面去了,迎着柔和的月光,好像在身上罩了一层薄纱,看起来温暖又可爱。 “啊——”她突然放声对着空旷的海面叫了出来,用尽所有力气。 如果能真的像那样自由就好了,他想。 低头看看腕表,已经十一点四十了,转头回望,已经离餐馆的位置走了很远。 那群人大概也吃完了,好像都坐回了凳子上,叫声也没那么激烈了。 “我们要不要朝回走啊?时间也不早了”温菱问迎面而来的顾齐。 他也朝回看了看,说,“那就回吧。” 走在路上,感觉吹着背后的风越来越凉,冷气顺着卫衣底边全钻进衣服里,温菱不禁抱紧了胳膊。 扭头去看顾齐,见他还穿着短袖,看着就冷,但他依旧走得不紧不慢,双手插兜,胳膊冷静地垂在那儿,好像一点也没被冷风影响到。 她便好奇问,“你不冷吗?我穿长袖都冷得要死了。” “我还好,习惯了。”他淡淡道。 温菱嘶了一声,又捏着袖子搓了搓胳膊,“好冷好冷早知道多带件外套了。” “真的很冷吗?”他问。 “真的啊,风一直顶着脊背吹,不冷才奇怪呢。” 他唔了一声,又回头看一眼,好像真的能捕捉到风的形状。 “那我走你后面给你挡一下吧。”他冷不防说了一句,立刻朝她身后走去。 “诶?”温菱大惊,“不用啦,我只是随口一说,你还穿着短袖呢,小心被风吹感冒了。” 她连忙绕过去,又跟顾齐并排走了起来。 然而他好像是认真的,温菱刚走过去,他又停了一步,绕到她背后去了。 温菱有点不好意思,又绕了过去 结果到最后弄了两个来回,他还是坚持走在她后面。 “你就一直朝前走好了,不用管我。” “好吧谢谢你。” 温菱低头朝前走,一边走一边看着脚下,鞋尖踩在脚下朝前延伸过去的单条线上,心里的线却乱糟糟一团。 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好像又涌了上来,一股热气从脚底蒸腾上来,到了头上,脸颊也变得热热的了。她不敢回头看。 吹在背后的风真的消失了,是他走在自己背后的缘故。 身子也逐渐暖和起来,甚至手心都有点冒汗,但她却弄不清是什么缘故。 手插在荷包里,紧紧捏着里面那层衣料,她好像听到了自己清晰的心跳。 “铃——” 背后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温菱回头看一眼,刚巧和顾齐的眼神对上,那时他刚把手机拿起来放在耳边,眉头皱得很深。 见她看过来,他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下,说,“我接个电话,你先过去吧。” 温菱点点头,刚准备回答一个“好”,但因为他立刻转身过去没再看她,她硬生生又把话吞回肚子里。 看着他的背影走出好远,单薄的背影在冷风中显得有点落寞。 不知道电话里讲了什么,刚一阵风吹过,他微微缩起肩膀,挺直的脊背有点微曲,松垮垂在一边的手臂也紧紧收了一下。像是后知后觉才感受到冷。 温菱无奈地笑了笑,刚才他还逞强说不冷,这下可被风吹得直发抖吧。 回到餐馆门前,他们那桌喝酒的早已散了场,只留下一个清空的木桌和三把塑料椅,林惠正坐在那玩手机。 她见到温菱过来,立刻抬头笑问,“怎么了,不是跟小顾好好散着步呢?这么快就回来了?” 温菱抓抓头发,“他刚接了个电话,就叫我先回来了” 林惠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玩手机。 温菱靠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也打开手机,发现廖茹然给她发了好多信息。 她跟父母去爬山了,带着她那个大块头相机,非常重的东西背了一路,她抱怨了好多条累死了。 但抱怨是抱怨,收获了好看的夕阳照片,她还是很开心地发出来分享了。 【怎么样,美不美?[图片]】 【你都不知道我为了拍这张图,背了一路的相机,真是累死我了!】 温菱回复,【美倒是很美,但哪比得上我家然然美?/坏笑】 时间将近午夜十二点,想来廖茹然应该早就累得睡着了,温菱也没指望收到回复,便关掉了聊天界面。 手指停在信息的图标上,点开通讯录,翻到最下面,找到父亲的名字。 信息记录还停留在一个半月以前她刚来安城的那个时候。 他交代说让她安心在这里上学,家里的事全交给他,不用担心。 上次和温睿荣打电话,他也说的一样的话,一直强调自己会照顾好家里,好像是在欲盖弥彰似的。 说实话,她根本不信他会好好照顾妈妈,倒不如说,妈妈就是因为他才变成那样的! 温菱深吸了一口气,愤怒像无处不在的空气,严丝合缝地包裹了她。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几乎是飞奔过来的,伴随着一声大叫“惠姐——”。 温菱和林惠同时放下手机,转头去看,顾齐着急地跑着过来。 林惠立刻放下手机站了起来,“怎么了这是?” 他跑得满头大汗,过来的时候都直不起腰,撑着膝盖喘气,连说话也断断续续,“惠姐,能不能请您帮忙,载我去市医院,我妈她不好了” 林惠对顾齐家的事有所耳闻,但他没告诉过她具体是什么事,只知道他母亲在住院。 但看这孩子这样着急,医院里一定是出了不得了的事,她也不好多问,立刻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你等着啊,我去取车钥匙!” 林惠匆忙跑进去了,餐厅的玻璃门大幅地颤动着。 顾齐还在喘气,手撑着膝盖,眼睛失焦地看向前方,不知道出神在想些什么,连额头上的汗滴进眼睛里都没知觉。 温菱上次从王卓口中知道了顾齐家里的事,心里也是不好受。现在他这么着急,一定是医院里事情恶化。 但她却什么也不能做,安慰的话语是最苍白的,她知道得清楚。 要说什么对缓解情绪有用的话,她觉得无非是一个简单的拥抱最抚慰人心。 可是那样的话会不会很奇怪?有什么理由?况且别人也没有表现出难过她还是别自作主张了吧。 抓着桌沿的手越扣越紧,她看着他好像渐渐平复了呼吸,身子也站直了。 如果要给个关怀的抱抱的话,趁现在刚好。 此时餐馆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了,伴随着很大一声咯吱响。 温菱立刻收回想法。 林惠从门里跑出来,“顾齐!我们走吧!” “麻烦惠姐了!” 林惠从温菱身边路过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小温,你待会儿就跟陈梦巧一起回去,别太晚睡哦。” “好”温菱淡淡答道。看着他们渐渐走远。 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上去,她把顾齐当成朋友,身为朋友不就该在他艰难的时候陪着他吗?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自己贸然冲上去不会显得多此一举吗 温菱咬了咬牙,左思右想一番,最后还是冲了出去。 “顾齐,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第21章 第二十章 20 最后温菱还是坐上了前往医院的车。 窗玻璃中景色流转,渔场里的几盏灯在视线里远去,其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街边不明的路灯光线。 “小温啊,其实你也可以不用跟来的,今儿你也忙了一天了,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呢。”林惠一边开车一边问。 “我不累,我只是想多一个人多份力,要是有我能帮得到的地方就好。” 林惠叹了口气,“这孩子” 车内重新陷入沉寂,温菱透过后视镜看顾齐,他坐在前排,单手撑着下巴,视线一直放在窗外,一动也不动。 只有车子行进到弯道的时候,身体被动随着惯性向左边歪去,其他时间,他都坐得非常稳,好像一座雕塑。 夜晚的公路十分静谧,连经过的车都很少,林惠开得很快,他们没多久就到了市医院。 她先把顾齐和温菱放了下来,说要去找停车场停车,然后再过来找他们。 顾齐拒绝了,说已经麻烦了她很多,不好意思再麻烦,叫她赶快回去休息。 林惠也拗不过,想想的确时间太晚,便也告别了。 他们两个根据王卓发来的消息,直接朝手术室那边儿去了。 深夜的医院电梯,一个乘客也没有,宽大的空间内只站了他们两人,一前一后。 “为什么要跟过来?”顾齐在前面问,头也没回,只听出声音非常疲惫。 “因为你是我朋友,我想陪着你。”她声音很轻,回响在电梯里,闷闷的。 很简单的理由,没什么可指摘的。她是个真诚的人。 顾齐轻叹一口气,“王叔他跟你说了我家的事吧,你应该知道,我妈她得了胃癌,晚期。” “嗯,我知道。” “所以这种事,除了让人觉得悲伤,也没什么好看的,你何必要来。”他话音有点颤抖。 “我说过了,你是我的朋友,我想陪着你。”她有些急切。她怕他以为自己是抱着看热闹的想法来的。 “朋友” “啊不是吗?我以为经过那些事,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是她自作主张了吗? 老旧的电梯井里发出哐哐的上升音,头顶的灯似乎有点老化,时不时发出轻微闪动,不太明显,但只要仔细盯着看,就会发现每隔三秒,它都会跳动一下。 沉默无孔不入,迅速蔓延了整个电梯厢。 温菱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他肩膀也在颤动,和灯光一样,随着电梯的上升一起。 似乎只要一直看着,就能看透他在想什么。 但他始终没再说过话。 直到叮的一声响起,电梯在十二层停下。 鞋跟磕在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好像秒针一样,在静谧的走廊里一动一顿,无声预计着死亡之时。 电梯出来左转,老远就看到王卓坐在那一排蓝色的椅子上,手撑着额头,佝着脊背缩在那里,衰颓得像个小老头一样。 许是听到脚步声接近,他抬起头,一发现来人是谁,立刻站起身小跑过来迎接。 “你可总算到了”王卓深重地叹了口气,嗓音疲惫沙哑,“你妈在里头抢救呢,刚进去没多久我就给你打电话了,也不知道现在里头是个啥情况。” “不是化疗做得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恶化了?” 王卓拍了下腿,极度懊悔,“都怪我没看住她,让她喝了好多酒” “酒”他低笑一声,“又是酒,她是打算抱着酒瓶子进坟墓吗?”他的语气并没太大起伏,但句尾的颤音明显能听出他压抑着强烈的愤怒。 王卓知道他对顾秋云恨铁不成钢,但他也没办法说什么,只是一声又一声地叹气,说着“都怪我”。 也就是这时,他才注意到顾齐身后还站着个温菱。 “哎呦!这怎么还把小温也一起带来了?!” 温菱走到前头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刚好和他在一个地方,所以自作主张过来了,希望有能帮到忙的地方。” “这”王卓听了十分感动,但又很苦恼。 “叔叔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心意,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对身体不好,叔叔知道你来看过,知道你有这样的心意就十分满足了,你还是快些回家去,好好睡觉。” 他推着顾齐的胳膊,“顾齐,你送送人家,别叫人家在这儿耗着了。” 温菱连忙解释,“叔叔,我没事的,是我自己坚持要来,也做好了熬夜的心理准备,我只是只是想陪陪我的好朋友,才过来的。” 她拉住顾齐的手腕,“您就让我呆在这儿吧,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看温菱这么坚持,王卓无奈又感动地点点头,“那好吧,你在这儿也好,能替我陪陪小齐。” “您放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要是累了,你俩就靠在椅子上睡会儿,这手术还不知道啥时候结束呢。”王卓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那你们现在这看会儿,我出去抽口烟。” “嗯!” 目送王卓离开,他俩在椅子上坐下了。 左手边就是手术室,门上红色的灯光看了直教人心里紧张,不断警示着里头的人还没脱离危险,让人一刻也放松不了精神。 顾齐靠在椅背上,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上的灯,一组灯有一个灯泡坏了,暗沉着。 温菱在隔了一个椅子之外的椅子上落座,直愣愣端坐在那,双手交叉抱着膝盖,眼睛盯着白鞋上一粒泥点发呆。 那是之前在码头踢上的,朝前跑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小水坑。无论下不下雨,码头总是湿润润的,因为每天要运输很多鱼。 从网兜和箱子里漏出来的水,在不平整的地方积起水坑,即使水分一直在太阳炙烤下蒸发,也赶不上源源不断漏进去的水。 就像病灶,要是不加以处理,总会越积越多,直到有一天猛然爆发出来,变成致命的伤害。 她妈妈的病也是这样一点点变严重的,一开始只是不爱说话,到后来每天发呆,一个人自言自语。 她听不懂妈妈的话,妈妈也不愿意同她讲,于是把所有的情绪咽进肚子里。 直到有天突然层层积压的情绪压断了那根线,妈妈疯了,造就她肩上那条疤。 “你要不要喝水?我下去买。”顾齐突然叫她。 温菱反应了一下,说,“我不渴,但要是你想喝水的话,我去买,你在这里守着。” “想喝什么水?”温菱站起身。 “……”他顿了顿,“算了,别去了,我也不渴。”他语气有点烦躁,温菱能听得出来。 “那好吧” 温菱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又坐下了,不过这次是坐在他旁边那个椅子上,她想,自己过来总得派上点用场。 “心里很烦的话就说出来吧,把我当做情绪垃圾桶。”她捏了捏卫衣袖边,手有点冷。 “……” 许是怕他不好意思说,温菱又补充道,“你放心,我只是个听众,不会作出任何评价,也不会和任何人说。你想倾诉什么都行。” 她话音落下,又静默了一会儿,她好像听见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是疑问语气。不过听得不太真切,又好像其实什么也没发生。 沉默了好久,在静谧的走廊,能听见对方浅浅的呼吸声。 就在温菱以为他不会开口说些什么时,他恰好又出了声。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好像发生了太多事,琐碎到他自己都不记得有什么了。 “那就不说了吧,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唔了一声,又沉默了。 腕表显示午夜十二点三十分,午夜的医院走廊上什么声音也没有,静得都能听到灯管里细微的嗡嗡声。 温菱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开始还清醒着,但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也开始混沌起来。 积攒了一整天的疲惫到现在显现出来,她困得脑袋都东倒西歪。 是因为打瞌睡的时候,她不小心把脑袋磕到顾齐肩头了,他才发现她在打瞌睡。 明明很困,还要强撑着半睁开眼皮,连脑袋歪到哪去都不知道的样子,看起来傻乎乎的。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她忽然被自己晃醒了,惊愕地叫了一声,“谁!” 猛然抬起头,朦胧的眼睛里有一个人影。温菱睡得迷糊,都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两个人就那么对视着。她盯着顾齐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 “我居然睡着了”她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想睡就睡吧,时间也不早了。”他抱起胳膊,也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 温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没事,睡了一小会儿我现在也不困了。” “……” “话说王叔他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不知道。兴许累了回家休息了也说不定。” “诶?不可能吧,王叔那么关心你妈妈。” “但我妈却不值得他这样关心。” “……”温菱尴尬笑笑。她不知道他家发生了什么,也不好随意评判。 想要换个话题,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合适,又咽了下去。 这种场合,说什么话都是多余,不如闭嘴安静睡觉。 只是在身边坐着,不用多说什么话,这才是陪伴的本质吧。 这样胡思乱想着,眼皮又变得沉重了,温菱也抱紧了手臂,靠在后面睡着了。 王卓从外头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发现俩孩子都睡着了。 一个靠着一个的肩膀,似乎是因为医院冷气开得太大,他俩依偎得很紧,连手臂都挽住了。 他无奈地笑笑,心道他们白天干活肯定是累得够呛,得亏在这样难受的地方也睡得这么熟。 王卓放下手里的塑料袋,把自己外套脱了盖在他俩身上。 再看一眼手术室的门,依旧紧闭,那盏红灯依旧高悬。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21 温菱醒来的时候睡在家里的软床上。 昨天等到半夜三点,顾齐他妈才从手术室出来。还好危险是暂时解除了,但状况依旧不容乐观,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情况。 那里不需要家属看护,所以他们后来都各回各家了。 一觉睡到早上九点,温菱起床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还好她走的时候丁炜博房间门还关着,昨晚回来就没碰到他,早上也不用看见他,一整天心情都舒畅了。 打车来到餐馆,大家才刚刚开工不久,不过没看到顾齐,想来应该是昨天太累了,现在还在睡着。 昨天晚上为了怕今早来不及到餐馆帮工,他们都给林惠发了短信,早上她回复说叫他们不急着上工,睡饱了再说。 陈梦巧一看到温菱来,立刻拉着她胳膊问话。 “昨晚是怎么了?你们那么急就去医院了,谁出事了?” 陈梦巧不了解顾齐家的事,又爱打听八卦,自然问得多了些。 但温菱觉得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广而告之不太好,就随便糊弄过去了。 “巧姐,咱们还是快干活吧,免得赶不上中午开店。” 尽管心里好奇,但陈梦巧见人不愿说,也自动闭了嘴。 就这样一直低头干活直到中午开店,温菱紧赶慢赶地开始洗碗了,顾齐才赶来。 他慢吞吞从后门进来,浑身无精打采,连平时会弄得很整齐的头发也有点乱,后面翘起来一点都不知道。 他自动站在了洗碗池前捞起碗,动作像个机器人一样。 “你”想问问他还好吗,但温菱将要问出口的时候,突然觉得那是句废话。他状态明眼人看着就很差。 于是又低头专心工作了,一直到这天结束,他们没再说过话。 第二天餐馆的客人明显没第一天那么多,但他们依旧忙碌到九点。 因为同事们特别顾及温菱晚上要骑车回家,没叫她留下来收拾残局,让她先回去了。 临走前最后再望一眼顾齐,发现一整天过去,他依旧魂不守舍的,甚至状态因为疲劳而变得更差。 对于朋友的状态十分担忧,同时又因为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而焦躁,一种奇怪的情绪裹挟着温菱的心,以至于她骑车的时候都不小心走神,差点撞上电线杆。 要不是路过的大婶提醒她,可能就真得摔个底朝天。 “我说姑娘啊,大晚上的骑车要注意安全!” “真是不好意思啊,谢谢您!” 用尽身体最后的力气爬上五层楼,打开房门的瞬间,积攒在身体里的疲惫一下全涌了上来。 她疲惫地扔下包,连灯也没开,一把将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皮被一阵亮光侵扰,温菱听到有人在小声叫她,胳膊上好像有谁在轻轻推。 “谁呀”她不想睁开眼,但叫她的声音一直不停,摇晃也一直不停。 “表妹,别在这儿睡了,小心着凉”软弱又腻味的声音,就算在梦中听到她都要吐出来 温菱终于搞明白了是谁,隔着眼皮她仿佛都能看见丁炜博那张讨厌的脸。 “别推我了,我起来。”她烦躁地拂开那只搁在她肩上的手,连眼睛都懒得先睁开,迅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这时候她才睁开眼,眼角余光瞥见那个跟她一样身高的影子。 她差点都忘了家里还有个丁炜博,早知道就拜托陈梦巧去她家住了。 “表妹,你快洗洗澡上床休息吧,在这儿睡小心着凉” “知道了。”她实在懒得与他正眼对视。 “那你快去吧,早点休息,晚安。” 磨磨蹭蹭收拾完去到浴室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她实在困倦得不行,睡眠不足和疲惫拖住了精神,连动一下都是奢侈。 拧开水龙头,被先头的冷水冲得一个激灵,感觉浑身毛孔都张开了。这时她才有一种真实感。 花洒里的水逐渐温热,水从头顶上浇下来,头发一点点被濡湿。 心不在焉想着些杂事,水流进下水道的声音充斥着耳朵。 外面好静,似乎有强风在吹,透过窗子缝隙狂躁地挤进来,争先恐后呼啸着。 又是丁炜博开了窗子没关吗?今晚的风虽然有点大,但她家的窗子严丝合缝,不至于被风吹动得这么狠。 一定是丁炜博又忘了关窗!但疲惫感让她懒得去生气,她感觉脑子都要锈住了。 因为喜欢很热的水浇在身上,温菱一向把洗澡水调得很烫,这时的淋浴间已经溢满了缥缈的水雾。 温菱挤了一点洗发水出来,一股清新的柑橘味溢散出来,随水雾一起飘进鼻腔。 那是她回购了无数次的洗发水,用了好几年。 之前的朋友说她似乎都被这洗发水腌入味了,一见到她就会想起夏天的味道。 从前的事情一想起来就不自觉笑了起来,连揉搓头发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 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忽然发觉这股沁心的柑橘香中混进了一股烟味,吸进鼻子里呛得有点难受。 丁炜博一定又在阳台吸烟了 趁着姑妈不在家,不会被抓包,他肯定要抓紧一切时间吸烟吧。心里对他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温菱加快了洗澡速度,只想快点逃回房间。 但是烟却像长了脚似的,依旧不停朝里蹿,她逐渐被呛得难以顺畅呼吸。 明明把浴室小窗关得严严实实,怎么会还这样源源不断地飘进来呢? 而且还有风吹在身上的感觉,热的洗澡水被风这么一吹,还真有点冷。 是不是她没关好窗?温菱从小凳子上站起来,拿水冲掉了脸上的泡沫,准备抬头看看。 窗子有点高,她视线里又满是水雾,再加上没戴眼镜,视线很模糊,她看不清是否有把窗关严实。 于是把手先伸了上去探探风,发现确实有风吹进来。 而且这阵风伴随着一股浓烈的烟味,就好像是抽烟的人正对着那扇窗吞云吐雾。 温菱顿时泛上一股恶心劲儿,想象到丁炜博那副猥琐样叼着烟在那儿抽的画面,就一阵想吐。 她立刻捞把小凳子捞了过来,抱着只想快点把那扇窗给关掉的心情。 然而就在她刚要抬脚站上去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响。 响声先是像脚底皮肤接触到地砖时,那种黏腻、又带点清脆的响。 然后是重物猛然坠地的闷响,伴随着桌角剐蹭地面的悲鸣。 最后是一连串零碎的物件落地,噼里啪啦的响声。 所有这些声音都浓缩在短短的三秒之内。 温菱一下子被吓蒙了,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作何举动。 那一连串声音突如其来,在静谧的夜里炸开,好像惊雷突然从空中砸下来,劈倒了一连串树。 呆站在原地的那一分钟,温菱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口。 浴室里的水汽正源源不断从那里漏出去,很快就漏光了。这证明那扇窗的确是开着无疑。 视线在水汽漏光以后变得很清晰,她看到那小窗户是半开着的状态,脑袋里的一根弦忽然崩断,温菱的心猛然剧烈跳动起来。 宁愿相信是不可能、但又最合理的解释出现在脑海。 她这是被丁炜博偷窥了? 那个她姑妈的孩子、在血缘上她要叫做表哥的人,偷窥了她? 一瞬间头脑空白,关于自己是否真的被偷窥了的猜想,像激烈摇晃着的铃铛,不断在她脑中激烈鸣叫。 眼睛只是盯着那扇半开的窗,看着那小框里的半截黑,似乎还能看到一点外头阳台白色的天花板。 温菱觉得,无论如何,她现在应该迅速关上窗子才对,但脚就是站在原地僵住不动,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墙之隔的外面好像又有点响动,一定是丁炜博从地上爬起来了,他摔得很疼,温菱似乎都能听见他隐忍的痛苦低吟。 因为不想让被偷窥的人发现,偷窥者不敢宣泄一声痛苦。 噼里啪啦的响声,是倒地的边柜里掉出来的零碎小物品,它砸在丁炜博身上,他爬起来的时候那些东西也全洒在他身上。 他想爬起来的时候,东西又全从他身上落在地上,有一声明显的、玻璃碎了的声音,是放在边柜上的花瓶,温菱今早才换过水,从花盆里剪下来的黄月季开得正可爱。 但现在,花瓣已经被人压烂了,泡在水里。 温菱看不见,但她觉得一定是这样。 脑袋里的嗡嗡声不停,直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从阳台消失,经过客厅,再到卧室,最后砰的一声门响。 那声响十分短促,但温菱却觉得好像它在空气里激起一阵波纹,环环回响。 这声音持续了一分钟。 温菱猛地深吸一口气,身体仿佛解冻了一般,迅速爬上小凳子,以极快的速度把那扇窗拉回来死死关上了。 砰的一声。刚才发生的一切依旧有不实感。 她背靠在墙壁上,身子缓缓滑下来,抱住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 湿了的头发搁在肩上,冰冰凉凉的还在淌泡沫,洗发水流进眼睛里,涩涩的,她也忘了要闭眼。 温菱觉得,自己其实是不害怕的。但胸中激扬着某种东西,硬要说是什么情感,她想应该是恶心。 脑中一旦浮现出偷窥者的脸、他的名字、他的声音,只要出现一点点她都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喉口酸酸痒痒的,好想吐。 背靠在围墙上好凉,脚底也浸在冷水里,才被热水冲暖的身体现在冰凉一片。 她觉得自己像瘫痪了一样,全身被抽走了力气,只能靠在那里不敢动。 要怎么办?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踏出浴室了,仿佛只要打开门一丝缝,恶心的味道就会钻进来。 如果把自己整个置身于那样的空气中,她觉得和跳进沼气池没什么区别。 周围很静,她一滴一滴数着落进水桶里的水滴,一秒钟一滴。 这样快的速度,她知道是没关好淋浴头的缘故,但也懒得动身了。 好像是阳台上的花瓶碎片又落了一块到地上,落在水滩里,发出一声脆响。 温菱一直数着水滴,都快睡着了,不知道数到第几颗的时候,她脑袋突然朝前栽了一下。 “啊差点睡着。”她揉揉疲惫的眼睛,又清醒了会儿精神,站了起来。 澡还是要洗完的。但今晚她不想再呆在这个家里了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22 在行道树下抬起头,能看见稀疏的月光。 一般在城市里看不到这么亮的月光,但今天路灯不知什么原因没亮,路上全靠月光照明。 浑身笼罩在一片银白色的光底下,模糊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好像一片不知归处的落叶,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温菱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家门的了,即使已经过了二十分钟,她到现在还是有种恍惚感。 她甚至怀疑这件事真的发生过吗?可是在阳台看到的那一片惨状却是实实在在。 虽然她讨厌丁炜博,但他看着那么听姑妈的话,她还以为他至少有最基本的道德底线,没想到 过去的事情她也不想再回忆了,一旦想起那阵冲到鼻腔里的呛鼻烟味,她就恶心想吐。 一阵风吹过,温菱被冷得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抱住手臂搓了起来。 跑出来的时候太匆忙,连外套也没带,一件单薄的短袖完全顶不住。 精神恍惚地冲出家门,没有目的地一路跑了很久,现在她甚至连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了。 路上行人稀少,只有马路上的灯在亮着,偶尔几辆车飞过,旁边的商铺都关了门,整个附近黑黢黢一片。 直到现在她找回理智,才意识到自己身处这样的环境里,不禁感到脊背发凉。 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十二点半了,夜里可以去的地方不多。 要去旅馆吗?温菱摸摸自己的荷包,发现只有十块钱,连打个车都不够的,别说去住酒店了。 难道只能流浪街头了吗那间房子她今晚绝对不会想回去了。 手在屏幕上胡乱划着,地图app上扫遍了,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小小一块地图上,缩小后看向右边,是一大片蓝色,那是冲击着安城地壳的海。 海岸线延伸许多公里,形成一个半弧形,其后有民居也有商铺,密密麻麻排成一片。 漫无目的在屏幕上翻动着,地图再朝下翻,能看到吉利渔场的位置,再把地图放大几倍,在其中看到了阿惠鱼鲜,两天以来她一直工作的地方。 温菱想起不久前,九点多的时候她要离开,陈梦巧还提议叫她留在她家住。 她现在想来后悔极了,要是真的在陈梦巧家睡觉,今晚不会发生那种事。 但转念一想,要是不回来,她也没办法看清丁炜博的本性不是?就算今天不会被他偷窥,早晚有天会的。 和潜在的犯罪者住在同一屋檐下,与其一直被蒙在鼓里,不如早点发现好做防备。 可是她怎么防备呢?洗澡前关好窗?没用。那扇窗在阳台一侧也能打开。 把这件事告诉温玫莉?或者温睿荣?没用。姑妈不会相信她听话的儿子做出这种事,反倒要骂她污蔑他的人格。温睿荣倒是会相信她,但他也只会叫她忍忍,她知道的,他从不关心这些细枝末节。 到底没有解法,除非丁炜博不再偷窥,除非她不在家洗澡。 “头痛死了!”温菱使劲按了按太阳穴。 她眼睛依旧盯着手机里的地图,试图寻找到一个安身之所。 就这么看到了市医院的图标,红白色十字标,显眼地杵在一群密密麻麻的小字里,她忽然想起昨天夜里在医院里的事。 顾齐现在怎么样了呢?今天一整天他都心不在焉的,她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好担心他。 要不去医院附近看看吧?温菱这样想着。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过去,即使到了医院也不会改变她无处可去的现状。 顾齐不会在那里。他虽然是妈妈住院中,但重症监护室并不需要家属陪护,他不会来。 但她脑子里就是突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想法一旦萌生,肢体也顺理成章动了起来。 温菱舒展了一下蹲麻了的腿,设定好了前往市医院的路线,就朝那边走去了。 自己的位置距离医院很近,步行只需要十来分钟。 白天热闹忙碌的大街,一到晚上就变得冷冷清清,鸣笛也没有一声。过马路的时候,被黄色光线包裹的红绿灯杆都显得有些孤独。 医院就在对面了,住院部大楼很高,仰望过去,还有许多个窗口亮着灯。也不是所有人都睡了。 一走到亮的地方,温菱立刻松了口气。 保安亭里值夜勤的大叔还撑着精神,注视着每一个从医院门口通过的人。温菱也被他看了一眼。 经过门口的时候,被刚好从里头出来的车灯晃了眼睛,她连忙越过出口,走到了对面的台阶上。 停住脚步,看见车开远出去,转眼,道闸杆也已经落回了原位。 温菱背靠在围墙上,视线里车子暗红的尾灯在十字路口亮起。 不知怎的,忽然有种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墙壁的凉气很快钻过薄薄的布料渗透进她的脊背,渗透到身体里,连心也觉得冷冷的。 在这里她认识谁呢?名义上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实际上是魔鬼。 认识了很多好友,看似身边很热闹,实际上她还是一个人。 这种时候想要打电话给谁,但翻遍了通讯录,却不知道能按下哪个姓名后面的通话键。 手指停留在那个标记着【妈妈】的一行字上,不禁颤抖了起来。 要是以前,她可以毫不犹豫按下这个名字,但现在,打过去也只会是欠费停机的语音提醒。 妈妈出事之后,这个号码再也没用过了,她连手机都不知被塞进了抽屉里哪个角落。 眼前逐渐模糊,喉咙好酸,鼻子也好酸。 好像有湿润的东西落在手指上,她看不清屏幕是否也沾上了,但指尖湿湿的,肯定沾上了吧。 闷闷的呜咽声窝在嗓子里不愿出来,但是眼泪一直止不住地往外冒,温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坏掉的水龙头,明明不想哭的,可就是无法控制眼泪。 好想被谁抱住,随便谁都好,好想趴在谁肩上哭。 举起手腕,嗅着腕部熟悉的香水味,那是她从家里离开的时候在妈妈的柜子里拿的,是代表着妈妈味道的香水。 从前难过的时候,只要闻闻这种味道就可以缓和情绪,好像妈妈依旧在身边陪着她。 但现在好像不行,越把这种味道吸进鼻腔,喉咙好像就越酸。 因为这个味道在提醒她,她现在拥抱的只有空气,她再也没办法趴在妈妈肩上哭了,再也没办法钻进她的怀里。 心脏好像都疼得在抽搐,好想放声大哭,但是在大街上那样做很奇怪吧? 怎么办?好像快昏过去了 她的身子逐渐下滑,背后粗糙的墙壁隔着薄薄的衣料摩擦着皮肤,她感觉不到痛。 她用双臂把自己抱紧,试图获得一点安慰。 她的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尖锐的轰鸣。 面前好像有个人影停住了,但她眼睛花了,看不清是谁,也不想知道是谁。 或许是路人发现她在哭,所以想上来安慰,但又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 又或许是哪个拦路抢劫的看她孤身一人,想抢她的钱包。 无论是谁,都无所谓,她现在都不想理会。 但是为什么面前的阴影一直不走,被灯光拉长的影子好像个阴魂一样罩着她。 怎么了?看别人哭很有意思吗? 温菱正要抬起头来骂他,但随之响起一声金属碰撞的响。这时她才注意到来人身后有一辆自行车,他刚才的动作是把车子停稳。 她没抬头,眼泪有点干了,能看清眼前好像是一双帆布鞋,黑色的。浅棕色的裤脚有点短,在脚踝上方一点,露出一截细痩的脚踝。 谁啊,这么奇怪? 她脸还趴在臂弯里,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轻微抬起视线看着慢慢走向她的脚步。 那人打算干什么? 温菱依旧没有抬头,只想看看那人靠近自己的目的为何。 逆着光,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她听见拆开小包手帕纸包装的声音,很细小,一张纸被抽了出来。 他伸出手来,纸巾就夹在指尖递了过来。 “给你。” 很温柔的嗓音,她想她应该听过很多次。 温菱猛然抬起头,“顾齐?!” 昏暗灯光下的模糊轮廓忽然变得很清晰,视线之外的那辆自行车也变得十分熟悉。 “是我。” 熟悉的声音像安慰剂,一下子缓和了温菱的情绪,她连忙拿手背擦了眼泪,抬头看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温菱从他手里接过纸巾擦了擦眼睛,嗓音依旧有点颤抖。 “我妈在这里住院,你知道的。” “不是我意思是” 他好像提前读懂了她的疑问,还没让她把话说完就先开口解释了,“我不知道重症监护室是固定的探视时间,所以擅自过来了,刚才进去才被告知不能探视,就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温菱了然,又低下头去。 有一分钟的时间陷入静默,两人都僵在原地没有动作。 静得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还有头顶上飞蛾撞击灯泡的闷响。 “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齐的声音像忽然跳进平静水面的小石子,突然在她平静的心的湖面上漾起一圈波纹。 “我?” 温菱慢慢把下巴从臂弯里抬起,听到他这么一问,眼睛又忽然酸了。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她也不知道了。与其说不知道,不如说是不愿想起。 他穿着白衬衫,虽然背着光,正面很暗。 但正是因为逆着光,黄色灯光打下来,他周身似乎萦绕着微弱朦胧的光圈,让人觉得有种放松感。 他一直盯着她看,不过她看不清。 “可以让我抱抱你吗?”温菱突然大声问出这句话,“就,五分钟就好!”。 那是她的一时冲动,她就是突然想把什么抱进怀里,好让自己有一种真实感。 面前出现的是谁都好,只是刚好是顾齐,所以她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其实她说出来的当时就后悔了,但话既然说出口,就要承担它带来的后果。 “我我的意思是” 一股莫名的热意从胸口蔓延开,像一颗糖刚融化进五十五度的温水里。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23 怎么说呢,像这样抱着一个人的感觉,温菱已经好久没体会过了。 其实她也不是很经常拥抱别人,只是有的时刻,突然产生了这样的冲动,突然想在怀中抱着什么东西。 从前这样的对象是妈妈,是她床头的趴趴熊抱枕。 这次的对象是顾齐,是她仅仅相识了一个月的同桌。 因为他刚好出现在她最需要拥抱的时候,所以她突然产生了这种想法。 不过她更惊奇的是,顾齐居然会答应她的请求。明明是这么奇怪又突然的请求。 他只是稍微愣了一下,说,“那就抱吧。”用他那听不清情绪的温柔嗓音。 手臂抬起的幅度并不大,只刚好够一只胳膊伸过去。 他看起来很平静,就像是一只直立靠在那里的毛绒熊,没有情绪的流动,很安静地接受了温菱的请求。 反倒是温菱,主动提出要拥抱的人,却心跳个不停,连脑袋都被糊住了。退堂鼓在她心里轻轻敲着。 但既然他同意了,想要拥抱的事情又是她主动提出,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指尖钻过他手臂与身体的间隙的时候,触碰到他衬衣的边角,布料是柔软带点硬质的触感。 她发觉除了校服以外,好像他真的很喜欢穿白衬衫。想象到他衣柜门一打开挂着一排白衬衫的样子 慢慢靠近,把手绕过他背后,两人只剩下五厘米的距离。 温菱低着头,默默深吸一口气,他身上有种淡淡的香味,是超市里卖的那种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很清新。 明明只需要再贴近一步就能抱住了,但她的手依旧悬在半空。 像是还无法下定决心似的问了一句,“我抱了哦?”这话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问她自己。 顾齐很高,即使温菱也有一米七的身高,她的脑袋也只到他肩膀的位置。向前延伸的视线被他肩膀挡住。 温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在心中倒数了三秒。 三,二,一。 在最后一个数字落下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般一股脑把手贴到了他背上,紧紧抱了上去。 胳膊圈着他的腰,她发觉他的腰真的好细,一定是平时没好好吃饭的结果。 手掌贴在背后,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他的体温,好热。 原本她还有点冷,一抱住他整个就暖起来了,就好像个大型热水袋一样,让人感到很放松。 于是在这种轻松感的渐渐深入下,她也逐渐放下拘谨,像个树袋熊一样贴了上去。 他也真的就只是站在那里,像棵树一样,没有动作,任由温菱那样抱着。 周围的一切都好静。头枕在他颈间,一边的耳朵贴着他的皮肤,另一边耳朵里是流动的风声。 时间过了多久?温菱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靠在他肩头很舒服,甚至快要睡着。 这一小会儿时间,前面的路上经过了几辆车,每次有一辆从路的尽头开过来,车灯都会晃到她的眼睛。 但她没有闭眼,由远及近的光让她有种在穿越时空的感觉。 到最后灯影留在眼底,她忽然感觉头发上好像有什么柔和的东西滑过,像羽绒一样轻柔的触感,从头顶滑到脖颈。 触感透过头发覆盖住的脖颈,激起轻微的痒意,很轻,轻得像没发生过一样。 是她的错觉吧?他是不是摸了摸她的头? 她集中起意识开始想这个问题,但又突然意识到另一件事——说好的只抱五分钟,而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抱了许久许久。 她猛然从他怀里抽出身来,一连朝后退了几步。 “对不起!我超时了吧!” 身前的暖源一下子消失了,突然有点冷,她连忙抱住胳膊搓了搓,“还真有点冷啊,你不冷吗?”她尴尬地笑着。 是处于紧张而进行的客套的询问,她语气有点着急,希望顾齐没有捕捉到自己的怯意,明明是她自己主动提出要抱抱的 顾齐还站在原地,站得笔直,不过刚才微微抬起的双臂已经放下了。 他背光站着,连面部都变得十分模糊,黑色的瞳仁被几缕额发挡住。 她看不明白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有点轻微的黏着。可能是错觉吧。 “你很冷吗?”他像是后知后觉一样问出这句话。 距离温菱刚才问出“你不冷吗”已经过了五分钟,连当事人都差点忘了自己说过那句话。 “啊,我确实有点冷。”温菱尴尬地笑了笑,抱着手臂搓了搓,“出来得太匆忙,忘了穿外套。” “这样。”顾齐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像是要扯下什么东西,但摸了个空。他又转头去看背后的自行车,不知道想找什么。 “那个,这么晚了你不抓紧回家吗?”温菱问道。 顾齐恍然转过头,看了眼温菱,思索了几秒钟,“你回吗?” “……”温菱脸色沉了下来,摇摇头,“不回。” 顾齐唔了一声,没继续问了。 似乎是心照不宣,关于温菱为什么在外面这件事,两人都不再开口谈。 时间又静默了几分钟,温菱一直低垂着头,抱着手臂看鞋尖。 她以为顾齐会先走,但是地上的影子一直停在那里,看起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胸口突然有种呼之欲出的热意,一个小小的猜测在脑海中逐渐形成。 顾齐他这么问,难道是打算陪着她吗?她说不回家,他就也不回家了吗? 温菱欣喜地想着,嘴角都不自觉上扬了几度,但转而又觉得自己太过自恋,脸一下子羞得热了起来。 她就这样在心中一直纠结着,直到顾齐突然开口说话。 “要不要去一个暖和点的地方?”他问。 “啊?”温菱抬头,“暖和点的地方?” 她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但顾齐这样问显然是有要陪她的意思了,心中忽然暖暖的。 她不自觉露出笑脸,“哪里?” “嗯”顾齐掏出手机,淡色的光打在脸上,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递过来给温菱看,“这里。” “电影院?”温菱念道。“电影院在深夜也营业的吗?” “这家影院是24小时营业的,可以看通宵。” “这么好?!” 于是两人顺理成章地坐进了观影厅里。 影厅很小,经典的红色座椅黑色大屏幕,虽说是通宵影院,但只是彻夜放一些老电影,并不是时下正上映的片子,所以票价并不贵。 因为是深夜,影厅里观众也极少,除了他们两个,剩下只有另外两对看起来像是情侣一样的人,都懒懒散散靠坐在椅子上,互相依偎着。 现在正播放的是一个外国的爱情文艺片,温菱曾经看过。 情节非常简单,讲的是男女主相遇,又历经各种波折,最终在一起了的故事。 它吸引人的是那种微妙的情绪表达,还有每一帧都美得像画的镜头语言。 这时的画面刚好是男女主第一次触碰到对方的身体,那种害羞,且像触电一般悸动的情愫。 海边夕阳,像油画一样的背景,短袖下面裸露着的胳膊。 他们坐得很近,近到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然而这声音被海浪掩埋。 “谢谢你。” 这是从头顶上的扩音器里传出来的声音,是主人公没能道出口的真情实意。 不经意间触碰到一起的肘关节皮肤,逐渐越贴越近,一直到整条胳膊都贴在了一起。 相接触的地方一点点传递过来的体温,好像正顺着毛细血管延伸至手心。 但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发现那其实是手心里是正握着的焦糖拿铁散发的热度。 那杯拿铁已经有点凉了,刚握在手里的时候还觉得烫手,到现在杯中热度散尽,似乎把热度全留在手心里了。 肩颈处忽然传来一阵发丝搔痒的感觉,接着一股沉沉的重量压上来。 她好像睡着了,靠在他肩上。 顾齐扭头去看,视线里是她轻微颤动的睫毛,在荧幕微弱的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倒是真的困了。 即使是睡着了她也记得好好把杯子捏在手里,抓得紧紧的,想帮她拿下来都颇费了番力气。 一根一根手指掰下来,原本是饱满的纸杯,被她捏出了几个指印,盖子都翻起来了。还好里面喝得不剩多少,要不得洒出来。 收拾好后他就靠在椅背上不敢动了,怕吵醒她。 但她的睡眠好像很好,只要闭上眼,很快肩上就传来了浅浅的呼吸声。 屏幕上刚好放映到一个海浪翻起覆盖镜头的画面,是夜晚的天空,采用仰视的视角。 星空忽然被一浪海水席卷覆盖,像裹了一层水样薄膜的艺术画。 水来了又去,水痕在镜头上凝聚成几颗小小水珠,最后从边缘滑落,了无痕迹。 就像方才她紧紧抱住他又骤然离开那时,胸中骤然涌起又渐淡的心潮。 她的手原本搁在椅子手把上,不知怎的突然掉了下来,刚好撞在他垂在一边的手上。 手腕触碰到手腕,似乎连她的脉搏跳动都能感受到。 顾齐下意识抬起右手,缓缓放到左胸口。 刚好在头顶上的音响里传出节奏明显的音乐鼓点,他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自己的心跳和她的脉搏变成了同样的频次在跳动。 真是好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不知过了多久,温菱忽然被一阵刺耳的尖叫吵醒。 睁开眼发了好一会儿愣,才意识到是屏幕里在放恐怖片,那声音是主角在尖叫。 掏出手机看了眼,已经凌晨五点了,再过一个小时就到放映结束的时间了。 扭头去看顾齐,发现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好像睡得正沉,也好像只是单纯在闭目养神。 因为他坐得很直,脑袋没有一点东倒西歪的态势,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这么端正,温菱不禁感叹起学霸在各方面的精益求精。 不像她,每次坐着打瞌睡脑袋都要朝四面八方栽倒,结果弄得觉也睡不好,脑门还撞青了。 不过这次倒也奇怪,她居然睡得这么沉,一点也没醒,还以为脑袋要撞到前排座椅去呢。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但街上还没什么人。 温菱一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边说,“里面真是暖和,这一下子出来还有点冷呢。” “所以你要回一趟家吗?去拿外套穿。” “啊”温菱愣了一下,“还是算了吧,不回了。” 顾齐点点头,也不多询问什么,“那先去吃点东西吧,饿了。” 温菱“诶”了一声,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其实刚才她肚子小小地咕噜了一声,顾齐不是听到了吧? “这个时间有早餐店开门了吗?” “我知道有一家,要去吗?” “好。” 于是坐上了顾齐的自行车后座,抱住他的腰,一股脑飞驰出去了。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24 吃完早饭已经七点了,因为要取自行车骑去渔场,温菱不得不再回一趟小区。 顾齐载着她回了小区,到门口的时候温菱说自己一个人进去就好,两人也打好了招呼,顾齐在门口等她,她马上出来。 但真到了正门口,她却感觉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朝前走一步。 昨晚那件事就像是个黑色的网,不止笼住了那间房子,好像也笼罩了整个小区。 温菱朝后看了一眼,不远处人行道上一棵行道树旁,顾齐在那儿站着,背对着她,一只手握着斜挎单肩包的袋子,漫无目的看着马路上的车流。 他先前还问要不要陪她一起进去,是她自己拒绝了。 即使她现在很后悔,但也没办法。 垂在一边的手捏了捏裤子,深吸一口气,她一股脑扭头进去了,舍生取义般的感觉。 想吐的感觉一直冲击着喉咙,头皮一阵阵发麻。 每个路过的人她都感觉像是在看她,不是正常的随意瞟一眼,而是像胶水一样黏着的、偷窥的眼神。 然而实际上并没有人看她,路人甚至是匆忙着跑出去的,视线一直看着前面的路,连飘都没飘一下。反倒是她一直警惕的样子显得很奇怪。 她也明白这样的事实,可就是忍不住去想。 她很想要将这种想法从脑袋里摒除,但越是着急想去除,脑袋里就越是混乱,到最后连耳朵也鸣叫了起来。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着急,温菱干脆抱着脑袋一股劲儿狂奔了出去。 走到单元楼下的那段路程不长,五分钟都不到的路,让她生生走了十分钟。 最后终于快要到单元楼下的时候,她老远看到自己那辆停在楼道里的自行车,一瞬间有种释然的感觉。 说是释然,实际上是麻木。因为狂奔得太累,所以暂时没空去想其他的。 “再有两步就到了。”她自言自语道,踏出去的步子越来越稳。 她觉得自己想通了,就是去取个自行车而已,反正丁炜博又不会下楼,怕什么呢?她什么时候那么胆小了? 就算遇到他,她也没必要害怕,明明他才是犯罪者。 想想自己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动作就觉得可笑,完全是被自己无由来的想象吓住了,其实根本没什么可怕的,温菱放松地叹了口气。 像平常一样,从荷包里摸出钥匙给自行车开了锁,扶着车把踢起脚撑,她动作没一点拖泥带水。 她想,或许自己真的平静下来了。 但她似乎没意识到来自身体深处的颤抖,麻痹的感觉正悄然侵蚀着每个毛孔。 这种感觉尤其在她抬起头、视线里捕捉到前方的影子的时候,像洪水一样铺天盖地地吞噬了她。 是丁炜博,他穿着一身黑,刚好从楼道拐角处走出来。鬼鬼祟祟的眼神刚巧与她抬起来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他怎么会这个时间下楼?假期的时候他一般不是睡到中午才起床的吗?怎么会? “你” 怒气忽然一股脑涌上脑袋,温菱想叫出丁炜博的名字,好把他大骂一顿给自己鼓足气势。 但她嗓子在颤抖,尤其是那三个字组合起来,光是在脑袋里想想就要吐了。 丁炜博显然没她那么激动,即使知道自己的偷窥行为被别人发现,他还是能腆着张脸跟受害者打招呼。 他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藏在黑暗里的身体蜷缩着,佝偻着脊背,挤着肩膀缩着胸口,双手随意插在口袋里。 小而狡诈的眼睛露出诡异的光,让人想起下水道里的老鼠。真恶心。 “表妹早上好啊” 抽多了烟的嗓音哑得像个破了的风箱,又刺耳又难听。 温菱握紧了捏着车把的手,强忍住想吐的冲动,当做没看到过那个人,扭脸就要走。 但对方不依不饶,像被吐在地上的口香糖黏在鞋底了一样。 他一只手从后头伸过来,揪住了温菱的衣服。 “别走啊,我还有话” 一瞬间像触电了一样的感觉涌上来,温菱几乎是同一瞬间松开了扶着自行车的手。 自行车哐的一声砸在地上,同时一声清脆的响砸在脸上。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同一瞬间,丁炜博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被打回了肚子里。 “别碰我!!”温菱很想这么大声叫出来。 但是光打他一巴掌好像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嗓子哽咽了,叫不出来。 浑身都在颤抖,掌心还残留着震颤的余韵。 不像电视剧里那种激烈的场面,她只是沉默地打了对方一巴掌。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震慑力,但对方也被打得有点站不稳,朝后踉跄了两步,堪堪稳住身形。 他一只手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小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温菱,像是在埋怨“你竟敢打我?”。 好恶心,手心只是短暂地触碰到了他的脸,但即使只是两秒钟,那种触感就像是陈年地沟油沾了满手心。 尽管她手心里什么也没有,他脸上也什么都没有。 耳朵里全是轰鸣声,她搞不懂自己的情绪,是愤怒?是害怕? 为什么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为什么不转头离开? 只是打了他一巴掌而已,他活该被打。可是为什么她却不敢动了?有错的明明是那个被打的人才对! 她现在该做的不是站在原地,而是扶起自行车赶快离开,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然而身体像是坠入冰窟,一动也不能动。 要是有谁来拉她一把就好了谁来把她从这片泥沼里拉出去就好了 就这么无助地想着,肩上忽然多了一份重量。 她不知道是谁,也提不起力气去看。 但温暖的感觉像沙子从沙漏里落下一样,从肩膀处落进她身体里,渐渐解冻了她僵住的脖颈。 好奇妙。她想起一个人。 温菱呆滞地扭过头去。 “啊顾齐”她像是完全放松了似的叹了口气,“果然是你” “你还好吧?”顾齐询问的嗓音一如既往很温柔,但多了几分急切,听得出是刚急着跑过来的。 “我?”和表情一样呆滞的反问句。 温菱缓缓低下头。 说实话,她没办法用“好”或是“不好”来单纯地定义自己现在的状态。 她脑袋锈掉了。“我不知道。” “那就跟我走。”他说。 “走?”她问,“去哪?” 他没说话,只是从地上扶起了自行车,取下车把上的链条锁又把它锁了回去。 然后握住她的手,说,“去一个你会喜欢的地方。” “我喜欢的地方?” 会是什么地方?她记不起来了。 两人正欲离开,原来还捂着脸痛呼的丁炜博突然急切地、像宣示主权一样喊了一句。 “喂!你要带我表妹去哪?” 顾齐回过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表妹?”似乎是觉得丁炜博的话十分不可理喻。 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再配合上轻视的表情,在丁炜博看来是赤裸裸的挑衅。 “怎么了?我叫我表妹怎么了?你个不知哪来的东西给我滚一边儿去!” 丁炜博说着就冲上前来,手朝前猛地一伸就要去抓温菱的胳膊。 然而温菱被顾齐牵着手,他把她轻轻朝后一拉,轻易就躲开了丁炜博的手。 顾齐以他自己为盾挡在她和丁炜博之间。 与此同时,丁炜博伸过来的手被狠狠擒住,并且迅速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朝背后扭了过去。 丁炜博“痛痛痛”地嚎叫出声,被揪住的手腕拉扯得生疼,“你踏马的给我放开!” 没有回答,周围很安静,能听见骨头轻微的咯咯响。 胳膊上的剧烈疼痛,以及对方懒得回复的轻蔑态度让丁炜博脑袋冒火。 他抬起一只脚使劲朝后踢去,企图对后面的人造成沉重一击。 但他显然对自己的实力过于自信,不仅没踢到别人,反而他自己的膝盖还被人重重踢了一脚。 “你!”丁炜博怒斥一声,正欲抬起另一条腿继续反击,但禁锢着他手的力气突然一松,同时他背后被施加了一股狠力。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重重推了出去。 他一个没站稳猛地摔了出去,脑袋结实地磕在地上,弄了个眼冒金星。 不堪入耳的脏话顿时从他嘴里蹦出来,那阵势,像是那些语言能替他扳回一局似的。 然而等他眼前的恍惚退却,准备从地上爬起来复仇的时候,抬眼一看,面前两人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嘁!”丁炜博愤恨地吐了口唾沫,“给我等着…” 坐在飞驰的自行车后座上被凉风吹着的时候,温菱才有些真切的感受。 好冷。清晨的冷风刮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单衣早就被风鼓了起来,冷气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也只有那只圈在顾齐腰上的手臂是热的。 他身上真的很暖,像个大型暖手袋一样,难怪不怕冷。 温菱逐渐把脸也贴了上去。 眼里是远离了都市的郊外路景,新鲜清凉又带点咸咸的味道钻进鼻腔。 在一个转弯处,她的视线刚巧接触到那一片蓝色,温菱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海边。 可惜今天是阴天,阴云笼罩着天,连海也显得灰蒙蒙的。 满眼雾色的蓝,就和心口不知所谓的情绪一样。 到达那片海滩是五分钟之后的事情。 温菱搓了搓被风吹麻了的左手臂,懒散地朝前踏出步子,“怎么想起带我到这儿来了?” 顾齐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觉得你应该喜欢看海,所以自作主张带你来了。” 温菱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知道他是好意,但笑不出来,“谢谢你。” 顾齐没说话,跟温菱并排一步步向前走,一排脚印印在沙滩凌乱的脚印中间,缓缓向前延伸。 今天确实不是个来海边的好时候,雾蒙蒙的天总叫人想起不好的东西。 “要不要下到海水里去玩啊?光这样看着,好没劲。” 两人沿着海边散步的时候,温菱突然问话。 这时距两人上次对话已经过去十分钟了,静默得太久,所以听到她突然出声,顾齐有点懵。 他顿了一下,回忆起温菱刚才问了什么才回她的话,“可是你不会游泳。” 要是发生了什么危险怎么办? 一波浪冲了上来,扑打在鞋边,只差一点就濡湿了帆布鞋的鞋面。 近在咫尺的清透水流,扫过脚踝的时候,一定是像金鱼尾巴触碰肌肤时一样柔滑的触感。 “我只是想踩踩水,没打算下去太深,你放心啦。况且,我不会游泳你还不会吗?我要是万一被一个浪头拍进去了,还有你救我不是?”温菱笑笑。 其实这话只是开开玩笑,现在的浪非常平稳,不会发生把岸边的人卷进去的事情。 她从来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何谈会落水,更别说要他跳下水来救她的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 顾齐也没打算一直阻拦,她想做的事他没理由阻拦。 “那好吧,不过只能在海边走,千万别跑远了。” “好!”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得到同意她才能下去,只是被认同的感觉很快乐,所以她回话的语气也很轻快。 温菱说着,很快把鞋袜脱了扔到岸上,一边笑着抬头问顾齐,“你要不要也下来踩水?” 顾齐捏了捏车把,低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尽头是她黑色瞳仁里映出的一点晶亮的光。 他点点头,“好。”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25 光脚踩在沙滩上的感觉很奇妙,濡湿的沙像冰沙果冻一样,当然不能吃,但仅就感受来说她想一定是那种触感。 低头一边走一边踢着沙,沙子刚沾到脚背上,下一秒就被海水带走。 这样的沙地,踩在上面连脚印也不会留下,刚印上去,很快就被下一波浪给抹平了。 轻微的浪花砸上脚踝来时,像是被纯棉荷叶边裙摆扫过的又痒又柔的触感,她忽然想起夏天。 她印象里的海总是和浅金色的阳光联系在一起的,还是第一次在秋天看海。 阴云压得很低,冷风呼呼地刮着,刚开始她还为了保证暖和,两手抱在一起,结果根本没什么用,风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干脆放弃了。 时间的流淌变得像脚步一样缓慢,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搁浅的海龟。 只是单纯在海边散步,好像有点太过普通了。 “同桌,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我是说,要不要做点那种炒热气氛的事?我总觉得脊背有点发凉。” 她作势搓了搓胳膊,抬头看顾齐的时候挤了挤眼睛,“难得来海边了不是?” 顾齐视线望着前方,轻轻唔了一声,话音尾部有点上抬,然后微微偏过头看她,“你想做什么?我都奉陪。” 温菱低声笑了笑,跑跳着朝前进了几步,转过身,“既然来了海边,那当然是玩水啊!” 说着,她低头捧起一窝海水,哗一下朝前洒了出去。 水珠像花瓣一样散开,溅到白衬衫上,留下几个淡淡的水点。 顾齐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自己被泼水了的时候,另一波像下雨一样的水点又迎面而来。 不过那些水滴远没有像下大雨时那样,那么激烈地劈头盖脸砸下来,轻得像蜻蜓点水一样。 不知怎么的内心一直绷紧的弦好像突然软下来了。 “快点反击呀,我一个人玩多没意思!” 她嬉笑着跑远了,然后又停下来,手伸进刚涌上来的水里,像个推土机一样,捧着一大波水跑过来,好像这样就能像推沙子一样,也能把水也集起来推过来。 浪涌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好像连脑袋一起泡进了水里,咕嘟咕嘟。 她成功了。 推过来的水像流沙一样没过他的膝盖,宽松的黑色裤脚变成了海草,短暂地在那波急遽涌上来的水里飘荡了一会儿,然后重新又贴回他腿上。 把手伸进水里的时候,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暖意。水可比风暖多了。 “啊!”,一捧水就这么直直朝自己砸了过来,温菱猝不及防。 “哇!果然不能小觑你,才一出手就把我打成了落汤鸡!”她抹了一把脸,勉强睁开眼睛看前面。 没想到刚睁开眼,下一轮攻势马上劈头盖脸向她袭来,一大捧水被浇了上去,连头发都湿了。 “谁让你一直挑衅我?”说着,他又捧了一大窝水泼了过去,“接着来啊,你放心,我不会让着你的。”语气比平时活跃了不少。 温菱原本还以为他一直是那种沉默寡言的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 “好哇!谁怕谁!”温菱说完也泼了一大捧过去。 原本没什么人的寂静海边,迅速被两个人的笑闹声充盈。 两人玩得愉快,时间也过得很快,阴云在空中翻滚流转,阳光偶尔也从厚厚的云层里散射出几缕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场水仗,打得浑身都湿透了,像是被大雨浇了个透的落汤鸡。 “不行了,我累了,得休息一下。” 温菱喘着气向顾齐摆摆手,像个趴趴熊似的浑身无力地躺倒在沙滩上。 手臂高高地伸过头顶,像八爪鱼伸展触手一样,温菱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你怎么都不累的啊?”她看向坐在旁边的顾齐。 他单手撑着后面坐着,另一只手搁在半支起的腿上,又是一双淡漠的眼睛远远望着前方,和刚才打水仗时完全不一样。 是哦,这才是平时的他,只不过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而已。 听到温菱问话,他头也没回地不轻不淡答了一句,“我不累,这才跑了多久?是你体能太差了。” 温菱“嘁”了一声,“问你累不累,怎么扯到我身上了”说着伸手拍了一下顾齐的胳膊。 说完就假装生气地转过脸去了,不过她没注意到旁边的人浅浅勾起的唇角。 不久的刚才,脑袋还被兴奋的情绪挤占着,好像有浑身用不完的力气,现在只不过躺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困意。 然而此时,阴云却散开了,太阳整个露了出来,散发出颇有七八月份那种热度的阳光。 两人原本被风吹得浑身冰凉,被这么一晒,竟然也觉得暖了起来。真是一个来得很及时的烘干机。 “你说奇不奇怪,太阳就好像知道我们正需要什么似的,刚好就出来了。”温菱懒懒地笑着,伸出一只手挡在眼睛前面。 “天阴久了,总会有太阳出现的。” 抬眼看去,远在天边的太阳,似乎好像也变得很近了,近到他以为那阵暖意就是从身边散发出来的。 不过,怎么不是呢? 视线微微下移,她的手正搁在眼睛上头挡阳光,像个面具一样挡住了上半张脸。 随着笑容逐渐漾开,一粒细小的酒窝在唇边显露,嘴唇上露出一个小小的牙尖儿。 他才发现她有颗小虎牙,在左边。 “阿嚏!”忽然一个喷嚏不受控制地跑了出来,温菱连忙从地上坐起。 似乎是同时被喷嚏激发了什么记忆,她慌忙扒住顾齐的肩问他,“现在几点了?!” 顾齐像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答道,“现在已经九点多了,但你不用着急餐馆那边,我跟惠姐请了半天假。” 听到这样的回答温菱才完全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真是玩得太过头了,都忘了这回事了。” “即使如此,我们也得回去了。”顾齐扯了扯贴在她胳膊上的湿袖子,“湿衣服这么穿在身上迟早要感冒。” 温菱揉了揉鼻子,想起刚才那个喷嚏,“也确实” “那就走吧,先回去换身干衣服。” “好。”说完站了起来,准备朝回走,但温菱又忽然想起什么,顿住了脚,“可是回哪呀?” 顾齐有家可回,可是她呢?她不想再回去那个有丁炜博在的地方了。 走在前面的顾齐听到她问,似乎是感受到了温菱的难受,他顿了顿,随后转头轻声说: “不嫌弃的话,一起去我家吧。” 像来海边之前一样,她圈着他的腰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一路飞驰回去的。 还是那个略显陈旧的家属院,外表看起来破败的楼房,没想到内部却这样温馨。 但这只是顾齐家,明显看着是有在认真经营生活的模样,与建筑外表并不相符的温馨装修,看似不拘小节,实际各处都有着别出心裁的宜居设计。 进门玄关处的鞋柜上还搁着许多手工缝制的钩针小玩偶,想来应该出自他母亲之手。 “最近没什么时间收拾屋子,有点乱。”顾齐把钥匙扔在托盘里,跟里头几颗小骰子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金属响声。 “打扰了。” 一进屋,顾齐就从阳台晾衣杆上取下了两件衣服,“校服借你穿,昨天才洗干净的,已经干了。” “谢谢。”温菱从他手里接过校服,“那个”她忽然不知道怎么说,毕竟事关隐私,不太好跟男生开口。 但没想到他却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先一步就把她担心的问题提出来了,并且还提出了合适的解决方法。 “贴身衣物的问题,我妈柜子里应该有新买的连包装袋都没拆的,我去给你拿。” 温菱有点僵,脸颊上因为羞怯而有点热,“谢谢谢你啊。”他居然连这方面都顾及到了。 等他过来的时候,手里不止拿着说好的东西,另外还有一包护垫。 “这些应该够了吧?”他问。 “诶?”温菱盯着那包护垫,愣了一下,然后又马上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噢!够了够了,谢谢你!” 顾齐点点头,“那就快去洗吧,别着凉了。”说着他推着她的肩膀进了浴室,紧紧把门关上了。 锁好门后,温菱把衣服都放在干衣篓里,然后看着他最后递给自己的两样东西发呆。 新的贴身衣物必须洗过才能用,但现在洗也不可能干,所以没其他办法的话,暂时用护垫垫一下也能将就穿。 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一层都考虑到了还真是细心 他家浴室不是很大,但也做了简易的干湿分离,浴室被一块简单的白色格纹浴帘隔开,里面小小一块地,要是体型再大点,转个身都难。 上一段有关浴室的记忆还像阴影一样笼罩在上,她忍不住抬头朝上看去。 头顶也有个方格样的小窗口,只不过是通向外面的,不存在被偷窥的可能 但她总是不由得对那扇窗感到惧怕,没准真的有一双眼睛正在窗缝里注视着她呢? 她不敢继续想,匆忙拧开花洒冲起了澡。 很快就洗完了,一分一秒都不敢耽搁,多洗一秒就觉得有人在不知道哪里偷窥她。 原本可以慢慢享受的洗澡过程,现在也变得如此胆战心惊… 他的校服穿在身上有点大,温菱把上衣下半部分全塞进裤腰里才合身,裤脚也折了三折才刚好。 出来的时候看到他正跪坐在茶几边的地毯上,趴着在那儿写卷子,身上衣服已经换了干的,脖子上还挂着条毛巾,不过头发仍旧是湿的。 “顾齐,我洗好了,你也赶快去洗吧,小心着凉!” 低埋在卷子里的头轻微抬了一下,“知道了,你随便坐,我写完这道题就去。”说完又低了下去。 而后又忽然想起什么,指了指餐桌上的暖壶,补充交代道,“那边刚烧的热水,你记得喝点,暖暖身。” “好。” 她给自己捞了张椅子坐下了,手捧着刚倒了热水的玻璃杯,盯着杯壁上的水气发呆。 一颗水珠摞着另一颗水珠,从上部缓缓滑落,重新又掉进杯子里。 她想起小时候,每天早餐妈妈做的牛奶玉米汁,也是倒在玻璃杯里,蒸腾的热气沿着杯壁滑落,浮在浓稠的表面上。 喝的时候总会把表面那层薄膜沾到嘴唇上,每次都是妈妈拿纸巾给她擦掉,笑着逗她,“看我们小菱喝成个小花猫嘴了。”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墙壁上秒针转动的声音,还有笔尖在纸上写字的细微动静。他写得很快,几乎没有停顿。 这样稀松平常的日常,忽然给她一种依旧在家里呆着的错觉。 但这到底也不是她的家。在这个地方,她没有家。 那件事到底要不要打电话告诉爸爸呢?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26 那天又是十分忙碌的一个下午,直到晚上十点才正式收工。 因为太过忙碌,所以温菱也逐渐忘了不愉快的事,直到要下班时才重新想起,不禁犯起了愁。 不想回那个房子,今晚住哪? 住酒店倒是可以,温睿荣给她打的生活费足够用,但问题是她没带钱包出来。 “怎么了这是?愁眉苦脸的?”陈梦巧笑嘻嘻地从外头回来,一进厨房就看见温菱的苦瓜脸,“下班了,不赶紧回家去还愣着干嘛,没收完的交给我,你快回吧!” “谢谢…我就收好了,这是最后的盘子了。”她语气十分低沉。 看着她落寞地把一摞盘子收回橱柜的背影,陈梦巧犯了难。 原本还以为她只是太累了情绪有点差,随口安慰了两句,没想到安慰了以后情绪更差了。难不成刚才她话里说错了什么…? “怎么了呀温菱?有什么难过的跟巧姐说说?” 但温菱只是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淡淡说了句,“没什么。”就转头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单薄背影,仿佛被抽走了十年的生气,陈梦巧觉得多少有些不对劲。 于是当即跑去问了站在另一头的顾齐,“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小温了,怎么原本那么活泼一个姑娘,现在无精打采的?” 顾齐摇摇头,把手上的一摞盘子安稳地塞回了柜子里,“我也不知道。”转头出了厨房门。 “诶!”陈梦巧有点着急,看他走了,也小跑着跟在他后面催债似的喊,“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她可是你带过来的人诶!” “嗯,是我带过来的没错。”顾齐从冰箱里捞了瓶冰水,急匆匆朝嘴里灌。 他一下午都没怎么喝水,原本没觉得渴,但停了工的时候,那股渴劲儿突然一下子涌了上来。 陈梦巧趴在玻璃上看着坐在外头长凳上的温菱。 她正佝着脊背,两只手捏着手机边缘漫无目的地转圈圈,眼睛一直盯着一个地方发呆,连眨也不眨一下。 原本这个时候她该骑着自行车赶回家,现在却坐在那儿发呆,而且精神状态好像非常差劲。 完全不是单纯的身体劳累导致的心情差,而像是怀揣着很重的心事,真叫人担心… 陈梦巧头也没回地拍了拍顾齐的胳膊,“所以呀!既然是你带来的人,你得去问问她怎么了!我看那她那样子,实在不像是没事。” 这时顾齐刚把一瓶水喝完,也把视线投向窗外。 穿着宽大校服的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呆坐在那儿,像个没精打采的树懒,可怜兮兮的。 一整瓶冰水下肚,渴的感觉也被完全压下去了,他缓缓开口道:“那是她的个人隐私,既然她不想说,我也不会主动问。” “这”陈梦巧叹了口气,“那也不能这么说呀,有时候只是人不好意思主动说出口,你主动去问一问,说不定她就愿意倾诉了呢?” “……”顾齐低下了头,似乎是在思考这句话的合理性。 主动问,她就会倾诉吗…? 手趴在玻璃上,留下了一圈雾状的手印,将她小小的轮廓围绕在里面。 昨天和今天,与她相处的那些时刻,好像很清晰,连每一处细节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但实际上又很模糊,模糊得连一点有形的线索也抓不住。 就这样一直在内心里纠结,时间过去了整整五分钟。 陈梦巧终于不耐烦了,见指望不上顾齐,重重叹了口气,“算了,我自己去问!” 慢慢靠近温菱的时候,陈梦巧的确感受到了实在的低气压。 她好像完全沉入了自己的心事里,连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温菱,在想什么呢?”陈梦巧递了一罐可乐出去,“心情不好的时候适合喝点甜的哦。” “谢谢”温菱强硬地挤出一个笑。 接过了可乐,但并没拉开拉环,而是放在了凳子的另一边,她立刻又低下了头去。 陈梦巧紧挨着温菱坐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有什么不开心的,和巧姐说说呗,嗯?一个人憋在心里多难受呀。” 陈梦巧的声音原本就很好听,再用这样温柔的声线和她说话,温菱也觉得有点触动。 毕竟是今天第一个来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的人。 可以告诉她吗?温菱在犹豫。 她一直沉默着,陈梦巧也一直轻拍着她的背,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是出于对同是女性的陈梦巧的照料感到放松,以及在背后那一下下像海绵一样轻柔的抚摸给她的温暖感,温菱逐渐产生了要敞开心扉的想法。 她深呼吸了一口,慢慢地抬起头,“真的可以说吗?” “可以哦,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会保守秘密的。”她的眼神很诚恳。 犹豫没有太久,温菱终是开口了,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事情就是这样不过因为我没实在的证据,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陈梦巧非常气愤,“不是,就算没证据,你也得给那小子点颜色瞧瞧啊?!让他知道偷窥别人是一种违法行为,他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可是”她虽然也很想让他付出代价,但就是这种没有证据的事情,才让她觉得无比难办。 即使是和那些所谓的家里人说了这种事,想来他们也只会和稀泥,说,既然是亲戚,也就别闹得太大弄得大家都难堪。道个歉就完了,你还想叫他怎么样?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法规做什么?她想要犯罪者受到实质性的惩罚。 “可是什么呀?这事儿你告诉你家长了吗?” “还没有…” “没告诉?!”陈梦巧十分吃惊,她的概念里,未成年处理这种事,无一例外应该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监护人。 除非…虽然问出来有点不太好,但她还是直说了,“你跟你家长关系不好吗…?” 温菱摇摇头,“也不是…”关系不能说是不好,只能说是冷淡了点。她也搞不懂。 “这样吧,先给你家长打电话,先问问你家长的意见怎么样?”说完她干脆直接从温菱手里抢走了手机,“你家长号码多少?我来帮你拨!” “这” 不过她没有犹豫多久,最终还是报出了她爸的电话号码。 她想,就算结果会让她很失望,她也总不能连争取都不争取一下吧? 电话拨出去,照例又是响了很久温睿荣才接通。 温菱把那件事以最简单明了的方式说了个清楚明白。 她刚把最后一个字说完,那边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要不是看通话界面还在计时,她真以为对方挂断了电话。 “爸爸?您怎么不说话了?”温菱问温睿荣。 对面咳嗽了两声,然后立刻开了口,“这样吧,明天我亲自去安城一趟,帮你解决这个事。” 一瞬间温菱以为自己听错了。话筒里说了什么?父亲说明天要亲自过来帮她解决这个事? 一向以工作为第一要务的父亲,连母亲生病时都不肯回家多看两眼的父亲,居然肯为了她腾出这个时间,亲自来安城看看?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父亲发生如此转变? 她胡乱猜想着,有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即使她对温睿荣有怨怼的地方,但他到底是她的父亲,感情纽带即使不深,但也存在。 “那您大约几点过来?” “明天最快也是晚上了这样吧,待会儿我短信联系你,现在有工作电话打进来了,我先挂了。” 没来得及多说一句再见,话筒里立刻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温菱苦笑。果然是她想多了,话筒对面的还是一如既往的父亲,挂电话总是这么匆忙。 “怎么样?你家长说什么了?”温菱刚放下电话,陈梦巧就急切地问。 “他说明天亲自来安城给我解决这事。”她连话音都变得愉快了许多。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早该给你家长打电话了!”事情有了眉目,陈梦巧也替她开心。 温菱叹了口气,“那件事倒是解决了,眼下却有个更要紧的事没有解决。” “什么呀?” “我今晚睡哪呢?” 陈梦巧反应了一下,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我说难怪你怎么下了班不急着回家,现在我明白了” 温菱苦笑,“那种地方我不可能再回去了” “别提了,那种地方不去也罢。”陈梦巧拍拍温菱的肩,“今晚睡我家!不止是今晚,那件事彻底解决之前都可以睡我家!” “真的吗?!” “我有什么好骗你的?当然是真的!” “谢谢巧姐!” 事情得到解决,温菱也不再苦恼了,拿起陈梦巧给她递过来的可乐开罐就是喝。 一旦确定下来今晚要在陈梦巧家住,她就变得十分兴奋,颇有要跟她开姐妹通宵夜谈会的态势,拉着温菱的胳膊一连说了好多今晚的打算。 诸如不怕胖地吃很多夜宵,通宵看恐怖片之类的,全然不顾第二天还要上班。 “我先进去收拾东西,你在外头等会儿我,马上出来!” “好!” 温菱目送着陈梦巧进去,那时候顾齐也刚好从门里出来,他朝她坐的地方看了一眼,刚好跟她的视线对上。 不过他在下一秒就转回了视线,那一眼像是无心的。 回想起来,今天他真的帮了她很多,无论是带她到海边玩水散心,还是借他家的浴室和他的校服给她换洗,再算上昨天晚上陪她看了一晚上电影的事 温菱忽然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欠了他很多,积攒起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还清。 但想想以后还要做很久的同学,来日方长,便也没那么着急了。 陈梦巧从门里出来的时候,好像跟顾齐说了什么,他们的视线向她投了过来,驻足了大概两分钟之久,不知道是不是陈梦巧在跟顾齐说她的事。 明明说好了要保密,陈梦巧不会转头就把事说出去吧?应该没可能 不过就算说出去了也没什么,她是这么觉得的,至少,告诉顾齐也没什么。 “走吧!”在陈梦巧朝她招手后,温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路灯把影子拖得长长的,一直走到大门前的路灯底下才重新归于脚下。 也就是这时,她才有了实在感。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27 她以为父亲特意来一趟安城,真的会好好帮她解决那件事,让丁炜博得到应有的教训。 但后来发生的事证明,完全是她想多了。 那天傍晚她就离开餐馆了,老早回到小区门口,在约定的时间到来之前,等在那里,等着父亲的车开过来。 因为她先前得知父亲为了此事,甚至特意把姑妈也从老家提早叫了回来,一副要认真处理那件事的样子,实际并非如此。 父亲的确和姑妈进行了严正交涉,让丁炜博跪下来给她道歉,态度无比强硬,甚至为此跟姑妈大吵了一架。 姐弟俩势如水火,不止吵孩子的事,甚至把他俩年轻时候的恩怨全都细数了一遍,那阵势活像是要掀了房顶一样。 虽然最后谁也没吵赢谁,丁炜博还是跪下和她道歉了。 是他自己跪下的,因为厌烦了两个大人吵架,所以干脆主动认了错。 明明他之前还不想承认的,最后倒底像个没有骨头的蠕虫一样跪在地上,发出那种像老蛇吐信子一样粘稠又软弱的声音,说,“表妹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眼睛里居然还挤出了两滴眼泪。 演得还挺像,演得八成观众都信了他的真诚。 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大人,一看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马上熄了火。 尤其是姑妈,看着她的宝贝儿子将膝下黄金如此轻易地舍弃了,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顿时哭成了泪人。 “我的儿子哟!没有干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认错呢?!你快给我起来!”她回来的时候高跟鞋还没换下,直接拿鞋跟踢了丁炜博屁股一脚,“给我站起来!跪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就那一脚,把软骨人一样跪在那的丁炜博踢得没跪稳,一下子趴到前面去了。 “妈!你踢我干什么!”丁炜博怒吼。 他向来不敢对温玫莉大呼小叫,这次应该也是的确被刺激到了,居然敢反抗了。 温玫莉正在气头上,听到儿子对她大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哇!你居然敢对妈妈大呼小叫了啊?翅膀硬了是不是?!” 丁炜博不敢说话。他的火气就像哑炮一样,刚烧着引线,还没爆炸呢,就熄了火。 “我没有”他声音小到连老鼠都听不见。 但温玫莉却是彻底火了,她把丁炜博的肩膀按住,“既然你想跪着,那就给我好好跪,跪他个一天一夜的好了!” 又见他佝偻着身子,像个窝囊废似的,便气不打一处来地狠力拍了一下他的背,“背给我挺直了!不许弯腰!” 丁炜博怎敢反驳,只能老实地挺直了脊背,再加上他肩膀上有他妈的手在按着,简直就是负重跪,好辛苦。 好可笑。 不过正是因为他这一跪,原本吵闹得像施工现场的家里,顿时安静得只剩下两个成年人因为生气而十分沉重的呼吸,以及,丁炜博可怜兮兮的啜泣。 别装了。 “要不这样吧。”温睿荣突然把目光投向温菱,一副和事佬的温和表情。 “小菱,你看丁炜博都给你下跪道歉了,这事儿我们各让一步,到此为止吧。”像在开会一样公事公办的语气。 即使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听到温睿荣亲口说出来,温菱也终于松了口气。 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坏人得到惩罚而感到释怀,而是闹剧终于结束了感到轻松。 “算了”好啊,那就算了吧,本来也不算什么的事。 在他们看来,她根本就没有受到实际侵害,的确是可以随便算了的事。 “好吧,那就算了。” 温菱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字一句地说,“算了吧。”眼神压根不去看地上跪着的人,连语气也十分淡漠,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感情。 她只是在陈述这三个字而已。 但听在温玫莉耳朵里,那种淡漠就是施舍,是在无形之中给他儿子定下了偷窥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在对她和他儿子的尊严的践踏。 “我说温菱,你这是什么语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高贵啊?对,你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大小姐当然可以随便给人定罪,但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寄住在谁家?!信不信我把你行礼现在就扔出去!”温枚丽一股脑把所有的怒气吼了出来。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把姑妈难听的话语全关在了里面。 她并没有十分激动的情绪,因为平时那些话她听过太多遍,早就习惯了。 出来的时候她甚至没甩门,只是用平常的力道关上了它,她根本就没生气。 走出来只是单纯因为想要安静的环境,她脑袋里太乱了。 看似解决了的事情,实际上却变得更复杂了,变成了她父亲和姑妈之间的战争,真倒不如当初什么也不说。 搭乘电梯下了楼,这个点小区很安静,偶尔有几个人路过也是脚步匆匆赶着回家,像她这样在外头悠闲散步的很少见。 小区里种了很多四季桂,每个季节都能闻到花香,从路边经过的时候,偶然一阵桂花香飘进鼻腔,清新怡人。 她原本在路上慢慢走着,放空了脑袋,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细微的猫叫声,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 也许是哪家养的猫半夜没睡在叫,她想,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事。 但越朝前走,好像小猫的叫声就越清晰,似乎就在身边的某个草丛里。 她驻了足,开始四处张望。 眼前是一小块由灌木组成的凌乱树丛,就算是大白天,想要看清里面是什么情况也不容易。 而叫声似乎就在她耳朵底下,非常急切的幼猫叫声。 大晚上的,幼猫要是没妈妈在身边,说不定会有危险,她想至少先把它找出来,再带它去找妈妈。 于是从兜里取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开始低头朝灌木里探寻。 灌木枝叶茎干交错,手机电筒微弱的光照进去,压根不起作用,什么也看不到。 猫叫声还在继续,她几乎能确定它就在这一团灌木里,只是到底在哪趴着呢? 忽然脚面上好像有什么毛茸茸又温热的重物压了上来,她低头看去,是一团橘色的毛绒。 “原来你在这儿啊!”亏得她好一顿找。 温菱立刻蹲下来,把那团小毛绒从脚边捡了起来,捧在手心里。 小毛绒是只三花猫,看起来不过才刚出生一个月的样子,捧在手里连挣扎也不会,只是喵喵喵地叫着,可怜兮兮。 抱着它站了起来,又四处张望,但没看见什么大猫的身影,于是决定在小区里先转一圈。 要是能找到它妈妈,就把它送回去,要是找不到,就把它带回家。温菱想。 不过最好还是能想办法送回去,她其实没什么精力养一只猫咪,她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了。 但寻找的脚步刚踏出一步去,身后就传来了温睿荣的声音。 “小菱!原来你在这里。”温睿荣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他喘着气,脸上的表情全然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紧张。 “爸爸”这两个字她每次叫都觉得有点拗口。 见温菱安然无恙,温睿荣也点点头,“你没事就好,看你那么着急跑出去,我还以为”有什么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又难以开口,到最后他只叹了口气,说,“爸爸也不年轻了,你也多体谅一下” “嗯,知道了。”温菱低下头不再说话。 无言,是这对父女之间相处的基本状态。 沉默的时候,她只看着手里的幼猫发呆,食指在它脑袋上轻轻搔痒,渐渐地,它居然舒服得睡着了。 “想养的话就带上吧。”温睿荣突然开口,“一个人在这边觉得孤独,刚好也是个伴。” “好。” “时间也不早了,暂且先找个酒店歇下,具体的事明天我再和你商量。” 温菱点点头。 第二天父亲告诉了她解决办法,就是从那个家搬出来,在学校附近给她租个房子住。 显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虽然一个人住总归有点孤独,但其实和住在那个家里也没差。 房子的作用,只是晚上睡个觉而已,反正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 只是要可怜了猫猫,一整天一只猫在家,该多孤独。 父亲说联系房子的事,办得也很快,不愧是平时就雷厉风行的人,只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就联系好了,直接拎包入住。 不过倒不如说是钱到位了,什么都好说。 这时是晚上十点,温菱已经把自己所有的东西搬进了这个三十平的小公寓里。 父亲早已离开了,他把所有一切的事情都托助理帮她办好了,什么也不用她操心,甚至那人还贴心地帮她买了猫用品。 橘色的小家伙安静地趴在她手心里,好奇地左右张望,毛发蓬蓬松松,看着像个肉松小贝,不过是没有海苔的那种。 “不如就叫你肉松小贝吧?小名就是贝贝。”她戳着它脑袋顶上的绒毛,不自觉笑开了。 像个山栗子的炸毛小毛绒真是好治愈人心没,连微小的呼噜声都这么可爱。 卸下一身疲惫躺倒在床上的时候,她想着明天得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 惠姐餐馆那边她今天打过招呼说不能去了,不过看来往后都没必要再去了,国庆假期眼看着也过了好久,还有许多没处理的事。 不过明天怎么说也得再去一次和人好好道歉告别。 想着想着,意识就变得模糊了,她最后连被子也没盖就疲累地睡着了。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28 旁边那个人正专心啃着手里的包子,不知道是什么馅,调料和油的味道很重,一阵阵被风吹过来,闻着有点难受。 温菱早上过来的时候没吃饭,闻到那种味道有点犯恶心,想着走点路把自己挪到上风向去,但终归是懒得动,就站在原地了。 只能从兜里掏出口罩戴上,暂且挡一下浓烈的味道。 昨天一也没睡,早上起来身上像被车碾过一样浑身酸痛。结果到现在,她也忘了是因为想什么事而没睡着。 左右睡不着,她干脆早早准备好东西,提前来了学校。因为来得太早,教室门还没开,她只能在外等。 到了秋天,连天亮得也晚了,加上今天是阴天,整个前庭看起来阴沉沉的。 正中央的花坛里是棵大榕树,据说是建校之初就栽在那里了,有五十来年的历史。 枝繁叶茂的树冠,被风一吹,叶子簌簌响动,交错复杂的气根也不断飘着,好像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 无端想起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自己。直到早起坐在镜子前她才发现,头发谁乱糟糟的一团。 那天特意去了趟餐馆,和大家告别之后她就立刻回家了,兜里还揣着一份用信封装着的工资。 她原本还以为不会有,但惠姐是个实在的老板,即使完整算下来她只干了三天的活,惠姐也一分不缺地付了钱。 “有空的时候记得来找我玩!”临走的时候陈梦巧不舍地对她说。 “我会的!巧姐再见!” 说实话,她还真挺感谢这个姐姐的,要不是她催着她给温睿荣打电话,她现在可能还在纠结。 最后问题确实是解决了,以她搬出那个家的方式,犯罪者得到的最大惩罚不过是被罚着跪在地上十分钟。 虽然不是以她期望的方式解决了问题,但不用再见到丁炜博,她还是蛮开心的。 自己一个人住的公寓,多得是自由,但总归有点孤独,不过还好有肉松小贝陪她。 带它去过了宠物医院,基本检查显示,它是个很健康的小家伙,只需要等着再长大点去打疫苗。 她花了一整天时间把房间按照自己的喜好整理好,最后倒也看着挺温馨。 把沉重的身体甩进松软的床里的时候,外头天已经黑了,她看着被灯光映照成暖黄色的天花板的时候,心里一阵暖流涌过。 这就是她以后在安城的家了。 背后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菱扭头去看,一个脸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好久不见啊~” 是廖茹然,一直赶着死线到教室的廖茹然,今天居然来得这么早。温菱有点吃惊。 而且与往常收假的早晨完全不一样的是,她脸上全然没有前一天熬了大夜的困倦,只有神清气爽。 “然然,我没看错吧?”温菱捏了捏廖茹然的脸,难以置信地说,“收假的早上你居然这么笑得这么开朗?作业写完了?” 她哼哼笑了两声,“当然写完了,我就不能当一回好好学生吗?真是大惊小怪。”她顺势靠在了温菱旁边的栏杆上。“这次去大自然走了一趟,感受颇深啊。” “感受到什么了?” “生命的哲学。”她故作神秘地说。 “别卖关子。”温菱白了她一眼。 “……好吧还是瞒不过你。” 廖茹然叹了口气,“我本来也没打算摸作业的,主要是我爸妈被老师电话访问了,他们一问我作业写没写,我就露馅了,你都不知道,我昨天可是被他们二老坐在背后监督着写作业的。” 十分悲惨的表情挂到了她脸上,“那个苦诶!就好比一个被押在刑场上的犯人一样,我妈那脸色,我都不敢看,感觉都要喷火了!” 大概想象了一下场景,温菱没忍住笑了出来,“你那生命的哲学,不就是爹妈混合双打嘛!”她笑得止不住。 “你就说够不够哲学吧!我妈手里捏着鸡毛掸子,脚踢我凳子的时候,我连飞上宇宙都想到了。”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当然,是被揍上去的。” 温菱笑得前仰后合。 廖茹然扶着额不住叹气,“不是,菱菱,有这么好笑吗?”她的描述是生动了点,但也不至于让人笑成这样吧? 温菱捂着肚子,“我也不知道哪里好笑,但就是笑得停不下来。”像是被莫名被戳中了笑穴。但其实真没什么好笑成这样的。 到最后她深深喘着气,扶着笑酸了的肚子站起来的时候,眼神刚好和迎面走来的人撞到一起。 温菱刚才笑得脑袋都有点缺氧了,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只感到路过的人淡淡地抛过来一句,“早。” 等她眼神捕捉到什么的时候,只看到教室门口刚闪进去的一角方正的黑色帆布包,还有鼻尖一阵熟悉的洗衣液的淡香。 教室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朝两边看的时候,刚才零散靠在走廊上的人早都进去了。 身边只还有廖茹然站在那儿,她脸色有点吃惊。 “不是,菱菱,你什么时候跟你那同桌混得这么熟的?” “怎么了吗?” “他居然主动跟你打招呼??”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朋友之间打个招呼不是很普通吗?” 她话音刚落,廖茹然倒抽一口凉气,脸上露出就像看不成器的孩子的老母亲一样的表情,“算了,您开心就好。” 说完她就转身进教室了,边走还边摇头,感觉就好像是温菱踏上了什么贼船一样。 收假的第一天上午,可想而知教室里会是什么样,刚下课就睡倒了一片。 温菱也不出例外,昨天一夜没睡,没想一到上课困意就来了,困得直点头。 “班主任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鸦雀无声的班级立刻燥了起来,刚躺倒下去的人都迅速从桌上弹了起来,弹簧都没这么效率的。 有人睡糊涂了,还大声喊了几句,“怎么了怎么了!李老师在哪?!” 结果刚抬起头,眼睛就对上了从门外走进来的陈月清。 “怎么了?睡得糊涂连我姓什么也不记得了?” “陈老师我怎么敢” “给我站着上课,什么时候清醒了再坐下。” 结果就是那个坐在第一排的男生被抓了典型,陈月清趁着机会又教育了一顿学生们。 不过她特意过来的目的不是教育学生,而是宣布一周后要举行的运动会的事。 在十月中旬不冷也不热的时候举办运动会,是安城一中的老传统。 “想要参与的同学在这个表上勾上自己想报的项目,中午之前填完,班长给我收回来放我桌上。”陈月清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等表传到温菱他们这里的时候,刚好是第三节课间。 她从顾齐手里接过他刚填过的表,打眼一扫,发现他居然报满了。 每个人能报的项目上限是三个,从第一个数到最后,他刚好打了三个勾,还全都是跑步的项目。 “你怎么报那么多?”温菱发出了来自一个运动白痴的疑问。 “因为想拿奖。”他的回答很直接。 “拿奖这个我理解,可是”这又是一千五又是三千的,真的不嫌累吗?温菱腹诽。 “因为拿到足够多的奖就可以抵消处分。” 他的解释简单明了,把她的疑惑都讲明了,但温菱却沉默了。她差点忘了那回事。 “对不起啊”她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什么。” 最后温菱在志愿者那一栏打了勾。身为运动白痴,想在运动会里为班级出点力,也只能做这个了。 一周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就到了运动会的时候。 从开幕式刚退场,温菱捞着廖茹然的手坐在花坛边敲腿,“感觉走开幕式方阵比走红毯还累。” 廖茹然白她一眼,“说得像你走过红毯似的。” “虽然没走过红毯,但我觉得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应该是一样的。” “好吧,你说得对。”廖茹然叹了口气,边说着边打了个哈欠,“这一周也真是够累的,天天早上练方阵,弄得我都没睡好,困死了。” 迎面走来一对看着像是高一的女生坐在了她们旁边。 刚进入高中没多久,看什么都是新鲜的,目之所及一切新鲜的东西都被她们指着谈论,不只是物,也包括人。 “哇,你看到了没,那个人好帅!”女生伸长了手指着远方。 温菱也顺着把视线飘过去,发现她们指着的是顾齐。 两个女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她们坐在一边听。 “他啊?” “你认识那个人吗?” “好像是高二年级第一,你没在光荣榜上看到过他吗?” “你知道我成绩不好不爱看光荣榜的。不过他真的好帅啊,居然还是学霸,我的理想男友” “喜欢就去追呗。” “真的吗?你支持我去追?” “嗯,支持,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高不可攀。” “爬,一天到晚就会损我!” 一段对话听下来,廖茹然啧啧叹了两声,“果然是不知者无畏。” 温菱无奈地摇摇头,“我们也赶快准备一下吧,马上项目就开始了,得去帮忙。” “啊,好累,早知道不报名志愿者了,我只想坐一边看比赛。” “快走啦。”她拽着廖茹然的手站了起来。 转身之前又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没戴眼镜,她下意识眯了眯眼才能看清远处。 无意识之间又和他对上了视线,伸出手跟他打了招呼。 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总之下一秒他就偏过了头,急匆匆跑了出去。 温菱也拉着廖茹然转身离开了,朝前走时候她忽然意识到,好像不知什么时候起,像这样不意间和他撞上视线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不懂。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29 所谓志愿者的工作,就是给正在比赛的同学提供服务,以此让他们能够专心比赛,且在赛后能及时恢复身体状态。 比如拿着水和毛巾等在长跑比赛的终点,在他们比完赛后及时递上去之类的活,说来简单,但也不是特别容易。 尤其是对温菱这样的转学生来说,在偌大的、挤满了人的操场里遇到迷路的情况是常有的事。 刚入校不过一个月而已,每天除了教学楼和食堂,她基本没逛过别的地儿。 倒也不是她路痴,只是在挤满了人的操场上,一时间难以辨别方向。 加上她又急着找到下一个比赛场地,去找到自己负责的那位选手,猛然找不到路就焦躁了起来。 左右磕磕碰碰推着人群朝前艰难地前行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摸到地方去。 一声发令枪响,四百米跑已经开始了,要在选手结束比赛前及时到达终点帐篷,那么留给她找到目的地的时间最多只有一分钟。 最后好不容易走到地方,却发现那里没人,向别人问了路,结果却得到了完全相反的指向。 “你走错了,终点在那边,这边是。” 一句无情的话甩到脸上,温菱欲哭无泪。放眼朝另一头望去,那顶位于操场另一端的蓝色帐篷下,果然站满了正在等着迎接选手的人。 这下完全赶不上了,温菱重重叹了口气,但还是不能放弃,至少先走过去吧。 这么想着,她又开始穿越人群朝新的目的地走过去。 但没想到今天祸不单行,还没走出多远,面前就出现了一个拦路人。 眼前先出现一双镶着铆钉的马丁靴,两只脚的主人正以一种非常张狂的姿势扭着站在那。 温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浮现出一个她绝对不想再碰到的身影。 “哟,我说这是谁呢,这不是小狐狸精嘛。”女生的声音尖细刻薄。 温菱心下一个咯噔,缓慢抬起头,季馨欣趾高气昂的精致脸孔映入眼中。 真是没想到都过了那么久,季馨欣还缠着她不放,她都搞不懂自己哪里惹到了她。 不想理会她,温菱直接绕过了她的肩膀,继续朝前走。 但季馨欣怎会叫她轻易离开? “我说,你耳朵聋了是不是?我们大姐叫你你没听见?”季馨欣的小姐妹立刻伸出手拦在前面。 不想惹怒她以免给自己惹上麻烦,温菱抬起头微笑,“对不起啊,我确实耳背没听见。”她回身,礼貌问道,“所以季同学你找我什么事?” 季馨欣捧着手臂,哼笑一声,“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这只狐狸精最近在干什么。” “哦,那还真是辛苦季同学了,这么关心我。”她笑得甜美,“我真的很感动,连我爸妈都没这么关心我呢。”说着,她捧起了季馨欣的一只手。 “你踏马的干什么?!”手被人肉麻一握,季馨欣当即犯了恶心想甩开,可是人抓得很紧,根本甩不掉。 “只是在表达对你的谢意呀。”温菱眼睛里甚至泛起了泪光。 莹润晶亮的黑色眼瞳被泪水裹了一层,看起来楚楚可怜。 站在季馨欣身后的两个小姐妹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娘们是在干嘛?这么会演?说哭就哭? 季馨欣也被那双眼睛看得心底发毛,“你你踏马的给我松开!小心我揍你啊!” 她想要抬起膝盖踢温菱一脚,可是始终动不了,就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 这女人一定会巫术,季馨欣想。 只有温菱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刚才忍了一个哈欠没打出来的结果。 刚好利用起来,装作楚楚可怜,不怕她不恶心不肉麻。 “那好吧,我放手。”温菱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季同学你也真是的,下次要关心我可别弄这么大阵仗了,我胆子很小的。” “你别放屁了!谁踏马关心你啊?!”季馨欣一抽回手就像被什么恶心的东西碰过一样狠狠甩了起来。 温菱轻笑,“所以季同学,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没有我就先走了?” “等等,我有话要问你。”季馨欣拦住她。 “请说,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温菱一本正经。 季馨欣死死咬住后槽牙,眼神朝温菱背后瞟了一眼,不过马上收回了,温菱也并没在意。 “你跟顾齐到底是什么关系?”这句话的语气有四成的不情不愿、同时又好像包含着六成的自觉得意。 温菱搞不懂了,她问这个干什么? 她和顾齐是什么关系?要是从当时的角度来说,他们只是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一般同桌。 但现在,她可以准确地告诉她,他们是好朋友的关系。 不过要是这么简单地回答了她,会失去很多乐趣。 温菱忽然玩心大起。 要是真的让季馨欣产生不可逆转的误会,那时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她略加思索,爽快地答道:“我们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上次你把我押进小巷子里的时候,也都看到了吧?我们的关系,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她当然不知道季馨欣心里是怎么想她跟顾齐的关系,是朋友也好,是恋人也罢,总之解释权全在她个人。 季馨欣的表情果然很有趣,又青又红,才低下头去,又猛地抬起来,顺势狠狠瞪她一眼,下一秒又紧张地把视线朝后瞟。 从额头上冒出的汗珠淌到了妆容精致的脸上,因为过于生气而挤出几条浮粉的白线条。 也不知道这短短一分钟里季馨欣到底幻想过什么乱七八糟的,竟激动成这样。 温菱抬手看了看腕表,早过了接应选手的时间,还真是对不住那位同学。 下一场比赛是三千米长跑了,这次可不能再错过了。 “季同学,我回答完了,这下可以放我走了吗?” 她推了推面前依旧拦着她的手臂,轻轻一推就放下了,好像是举僵了一样,但也许是因为季馨欣在看着远方发呆,并没注意手上。 总之是很轻易地推开了,温菱正欲朝前踏出一步。 结果背后传来季馨欣质问的声音。 “我就直说吧,我看你根本就不喜欢顾齐,不如干脆点放手让给我,别吊着人家了。” 温菱顿住了脚步,或许是被人耽搁了时间的焦躁感在作祟,忽然有股邪火窜上了脑袋。 季馨欣是什么意思?让给她?别开玩笑了。 像她这样不尊重人的坏孩子,不配得到任何东西、任何人。 纯粹是胜负心在作祟的温菱脱口而出,“让给你?别开玩笑了!我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他是我的!” 她特意提高了语调,意图震慑季馨欣,很大的声音,周围一群人全都听到了,纷纷扭过头来看她。 更有人从一开始就开始看热闹的,见事态如今发展成这样,不免唏嘘,“我这是见到活生生的情敌对峙现场了,就是可惜了没有男主角在场。啧啧。” 季馨欣咬牙切齿,“你!”与此同时,她非常慌张地朝右前方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从一开始季馨欣就莫名其妙在朝她背后看,到底在看什么? 温菱顺着她视线看过去,除了乌泱泱一堆人,并没看见什么特殊的。 “真是莫名其妙!” 丢下这句话温菱就离开了。 剩下季馨欣站在原地懊恼。温菱不按套路出牌,把她的计划全打乱了! “老大,我看到了,您的男神早在小狐狸精说出那句话之前就走开了,他一定没听到的!您放心!”小姐妹试图安慰季馨欣。 但没起作用,她还是十分生气。“你个废物!出的什么馊主意!!” 上次在小巷子里那回事,她早看出来顾齐对温菱不一般,但经过她多日观察,好像温菱对他实际上没什么意思。 所以她得出结论:男神屡次拒绝她的告白是因为正在单相思那个女的。 这样一来,如果让顾齐知道温菱对他没兴趣,她一定可以乘机而入。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男神受伤的时候好好安慰一番,最后一定能赢得男神的心。 于是小姐妹给她出了主意,只要设计亲口让温菱亲口说出对顾齐不感兴趣的话,再刚好被顾齐听到,就可以叫他彻底死心。 所以她特意抓住了两个人都在场的时机,挑了一个让顾齐能看到温菱、但温菱看不到顾齐的角度,开始了计划。 本以为温菱那个小狐狸精会说“对他压根没兴趣”之类的话,没想到被她反套路了。 她不仅没说“不感兴趣”,甚至还发表了一番表达了强烈占有欲的发言,这和直接示爱有什么两样? 要是真叫顾齐听到了,可还真让人当成深情告白,然后两人两情相悦去了? 她当场听得蒙了,慌忙去找原本站在右前方的顾齐的身影,但没看见人,瞬间松了口气,但脑门还是嗡嗡响。 “老大,您放心吧,我真的非常确信顾齐没有听到小狐狸精的话。”小姐妹还在继续安慰她。 季馨欣哼了一声,翻了她个白眼,“他最好没听见!要是听见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围观的人群见没什么意思,便也四散而去。 季馨欣临走前还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给我走着瞧吧,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知怎么的,就算过了好久,当温菱突然想起季馨欣朝她背后看的那一眼时,有种不对劲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个女校霸今天看着状态非常不对,不复往日的嚣张跋扈,对她的挑衅也没还嘴。难不成她们有什么阴谋? 不过倒也不怕,从那天被莫名其妙绑架之后,她就随身揣了手机在兜里。遇到危险的话,直接按下紧急按钮就能报警。 傍晚的教学楼前庭撒着橙红色的光,往常的教学楼出入口都是人来人往,但今天不一样,大家都在后头的操场上观看运动会,所以这里显得格外冷情。 因为有东西落在了教室,所以温菱独自回来取。 沿着一个人都没有的楼道里上升,一层暗,一层明。橙红色的光会从楼梯井里漏进来,在暗的那一层留下几道光印,恐怖片里常常有这样的场景。 要是忽然窜出来个什么东西她也不觉得奇怪。 无端的恐惧随着幻想从脚底升起来,因为运动而留下的满背薄汗,被穿堂风一吹,顿时一阵阴冷感从背后袭来,激得她满背的毛孔都张开了。 她自觉加快了脚步,教室在五楼,还有两层就到了。 但此时楼下却忽然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好像是幻想,又好像真的存在,她耳朵听得不太真切。 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还是下意识加快了朝上走的步伐。 在她的幻想里,追随着而来的那个脚步声一定属于一个恶鬼。 然而就在不久的五分钟以后,当她拿了东西从教室里再次出来的时候,她的眼睛里的确看到了恶鬼。 第31章 第三十章 30 温菱不知道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境况。 她拿了东西从教室出来,背着光低头锁门,白墙沐浴着夕阳橙红色的光,只有一片单薄的影子投在上面,那是她自己的。 整片墙壁看起来就像一张巨幅沙画,只有她一条影子杵在上面,好像独自在沙漠里行走的人。 然而时间没给她欣赏这种景色的余裕。 事情是忽然发生的,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只看到墙壁上属于自己的影子忽然被一个更大的影子吞噬。 肩膀猛然被拍上一股重量,她有点疼,但更多的是惊吓。 视线回转过来的时候,面前出现的是一张这辈子都不会想再看到的脸。 “你!丁炜博!你想干什么?!” 他神色奇怪,脸背着光,更显得阴暗异常,一副穷途末路的凶徒模样。 “你告诉我为什么?!”丁炜博向她大吼。 “什么为什么?你放开我!” 温菱使劲挣扎着推他,但反而被他抓住手腕禁锢得更紧。 “你还反问我为什么?!”丁炜博目眦欲裂,指着自己右边脸,“老子脸肿这么高都特么是你害的!!” 夕阳投射在他右半边脸上,仔细看的确有像小丘一样的隆起,即使在橙红的光底下也能看出泛红,真有点严重的样子。 难不成是被姑妈打成这样的? 平日里一直被溺爱的孩子居然会被打成这样,温菱没有想到。 不过,怎样都好,她没兴趣知道缘由。 温菱冷哼一声,“你自作自受罢了。” “自作自受?!要不是你在我妈面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我能变成这样嘛!别想撇清关系!” 丁炜博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温菱被捏得生疼。 “丁炜博,你到底想怎样?” “怎么样?去跟我妈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臆想,是你因为讨厌我而故意陷害!” “人渣。”他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我怎么就人渣了?我特么不就朝里头看了一眼么?屁都没看到你矫情个什么劲儿呢?要不是担心你在里头呆太久出事,鬼才看你呢!骂人也要讲点道理!” 担心别人出事所以才偷看别人洗澡?亏他能狡辩到这个地步。 即使知道这个人没什么道德感,温菱也惊奇于他会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她的背原本是抵着墙壁的,到这时她才忽然意识到冰凉。 “这么说,你实际上是在关心我?我还要感谢你呢?” 丁炜博冷哼,“随你特么的便,赶快跟我妈说清楚才是要紧事!”他拉住她的手朝楼梯间扯,“赶快跟我走,我妈要来给我送饭了!待会儿耽误了她又得骂我!” “我不去!!” 温菱使劲把手朝回拽,但丁炜博力气比她大了太多,她怎么也扒不开,身体渐渐被拖着向前走。 “别特么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真看不出,一个平时懦弱不堪的人,到了这种时候也知道对人施加暴力了。 “放开我!!”她拼命尝试挣脱,使劲用指甲掐他的肉,但不习惯留指甲的她手指尖什么也没有,自然是徒劳无功。 即使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她应该顺从,这样才有从他手里逃脱的机会,但她冷静不下来。 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个人,她绝对不想认输。即使是策略性的暂时低头,她也绝对不愿意! 脑热胜过了冷静理智,那是她好几个晚上因为被偷窥的心理阴影而睡不着的情绪在叫嚣。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么理所应当地为自己撇清所有关系? 还妄想让她承认所有一切都是她的幻想?别做梦了! 好脏的手,一想起他就是用那双手趴在窗台上,猥琐地朝浴室里张望的时候,想吐的感觉就涌上温菱的喉口。 但如果是她或许能够逃跑的必要条件,她是会毫不犹豫咬下去的。 “啊——!!” 惨叫响起的时候,温菱顺利从他手里逃脱了,她几乎是在他松手的瞬间,一刻不停地朝相反的方向冲了出去。 自由顺利回归到手里,她像一个刚从镰刀下逃脱的亡魂一样跑出去。 后面的声音混沌成一团,似乎是很激烈的嘶吼叫骂,不过她听不太清,耳边只有呼啸的风。 她心里想的是,绝对不要再被抓住。 可是事与愿违的情况常有。 因为跑得太急而没看清脚下的一滩水,她不小心滑了一跤。 摔倒的时候她还没有实感,直到膝盖真的接触到地面,疼痛感顺延着神经爬上脑袋的时候,她这才反应过来。 膝盖擦破皮了,裤子摔进水里很快被洇湿,冰凉感贴着皮肤扩散,很难受。 但她没空去管,眼前显然有更可怕的状况要处理—— 丁炜博已经追到了她面前,而且看起来真的很恼怒。 “你特么的居然敢咬我?!!” 他左手虎口处的两排牙印还很清晰地印在上面,是她胜利过的证明。 “咬你怎么了?我还要踢你呢!” 胜利的标记给了她勇气,温菱没有立刻把自己从地上捞起来,反而借用位置优势,抬起腿去踢丁炜博的下盘,妄图让他也摔倒。 她这一脚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然而,丁炜博早有防备,就在她刚抬起腿的时候,他同时伸出手,飞快抓住了她的脚踝。 即使他也被那股力量冲击,短暂地摇晃了一下,但依旧稳稳接下了那一击。 “你!”温菱恼羞。但脚踝被他抓住,重心偏移,反而使不上劲。 “早跟你说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丁炜博的表情愈发可怕,好像真的被惹怒了,连精神也变得不正常。 他一步步紧逼,把温菱禁锢在了地上,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已经对你够客气了,我只是想和你说两句话,为什么一直拒绝我?为什么一直把我当成垃圾一样看待?啊?” 他的眼神失去了焦点,被名为愤怒的情绪点燃。 “凭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一个两个全把我当傻逼?” 他逐渐收紧了手指。好像手里掐的不是人的脖颈,而只是一枝能随意折断的花茎。 “放开我”温菱只能从喉管里挤出一点虚弱的呼喊,“救救命” “我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脑子好的人,随随便便就能考满分,而我不管怎么努力却连及格都困难,到头来还要被那个老妖婆一顿劈头盖脸的骂,我做错了什么啊?她凭什么骂我?就因为她是我妈?这么多年了我哪里不听她的话了?” 他完全失了智地在温菱头顶上自言自语。 虽说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但掐着温菱脖子的手却一点也没忘记收紧。 不只是感到难以呼吸,温菱已经开始感到眼前出现了像坏掉的电视那样的雪花点。 “放放开我”她拼命拽着丁炜博的手腕,意图掰开他的手。 然而她力气根本拼不过他,这些动作全是徒劳。 丁炜博还在继续陈述着他的痛苦。 他揪起温菱的衣领,满口唾沫星子朝外喷。 “我一整天担惊受怕,生怕哪点做得不好又惹她不高兴了,然而她就是想骂我,总能找到理由,想打我我也只能受着,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她踢了多少脚,删了多少巴掌。” 他苦笑一声,投向温菱的视线变得愈发浑噩,甚至把眼前的身影看成了另一个人。 “不过啊,我亲爱的妈妈,我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不能永远只有我挨打的啊?” 像疯子一样的自我陈述结束,丁炜博高高抬起一只手,另一只手愈发收紧,温菱觉得自己几乎下一秒就要断气。 那一掌集齐了他所有力气。 脸边刮起一小阵风,温菱只看见手掌重重摔下来,她眼睛下意识紧闭起来,屏住了呼吸等着那一巴掌抽到脸上。 这一秒种她想了很多,被狠狠打一巴掌不会比刀割在身上还要疼,她应该能忍受。 不过照这个力气打下来,明天脸可能要肿,要是被人问起该想个什么理由回复好呢? 只是,想象中的痛感并没产生。 在她将要昏过去的前一秒,脖子上的禁锢突然消失了。 连带着身体上压着她的重量也一同没了,同时,一声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响起。 谁来救她了吗? 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温菱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缓缓睁开眼睛,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前面,地上是被一拳打倒、正趴在那抱着脸哀嚎的丁炜博。 她忽然觉得眼睛一热,“顾齐?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好像总是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就像她的守护神一样。 视线变得有点模糊,她看到他好像回过头来,蹲在她面前,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为她擦掉眼泪的指腹很柔软,像他温柔的声音一样。 你没来晚,你来得太及时了。 温菱想对他说这句话,但嗓子哽咽住了,她连一个单字都没法完整地说出来。 “谢谢你”最后只能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他无声地把她抱进怀里,像安抚小孩子那样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我来了” 他的颈窝的确是可以安心靠着的地方。 把脑袋靠上去的时候,他也同时紧紧抱住她。 因为惊吓而变得冰凉的耳朵,贴在他颈间皮肤上的时候,只有那时直入肌底的热度才是真实的。 “没事了没事了”他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 唇边溢出的音节细小的抑扬顿挫,就像他拍在她背上一起一伏的小节拍,于某个时刻相合在一起。 是他只对她一个人才会表现出来的温柔。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31 “温菱,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啊,真把我吓死了!”廖茹然捂着心口叫道,“那男的是疯了吧?” 温菱苦笑,“谁知道呢,可能确实是疯了吧。”温菱下意识抬手摸上自己的脖颈。 尽管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抬起手的时候手臂依旧在颤抖,脖子上被掐的痕迹还在隐隐作痛,那不会是一个精神还正常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一直到顾齐赶来救她之前的一秒,她真觉得自己会窒息在丁炜博手里。 好在他来得及时,把她从丁炜博手里救了下来。 没过多久更多的人就回来了,还带来了丁炜博的班主任老师,以及正要来给他送饭的他的母亲,温玫莉。 温玫莉还是一如既往地厌恶温菱,即使在外人面前,她也丝毫不留一点情面。 原先还有着亲戚的情分在,她不会说得太难听,但自从温睿荣跟温玫莉大吵了一架,温菱从那个家搬出去以后,他们的亲戚情分早就断了,她毫无顾忌。 “老师,我建议您还是好好审问审问温菱吧,谁知道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刺激到我家丁炜博了?我儿子向来很听话,才不会做出这种事!”她语气尖酸刻薄,连带着对自己弟弟的怒气,一齐撒给了他女儿。 丁炜博趴在妈妈的肩上小声抽泣,温玫莉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像是他才是受了天大委屈的那个人。 后来的人毕竟没亲眼看到过发生了什么,他们信息是从温菱口中得到的,谁真谁假他们不清楚,更何况现在真相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只需要息事宁人。 “好了,温女士,您还是先带丁同学去医院看看吧,我看他情绪不太好,就别再说什么刺激他的话了。”丁炜博的班主任语重心长,好心劝他们别在这里继续闹下去,免得耽误了别人上课。 温玫莉自知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临走前还狠狠剜了温菱一眼,阴阳怪气了一句,“有钱有权的大小姐就是能只手遮天,黑的也说成白的,我们惹不起!” “所以那个阿姨居然是你姑妈?!”廖茹然吃惊道:“她都那么说你了,是你亲姑妈么?而且你说那个男生是你表哥?我看他想掐死你那样子,是你的仇人才对吧!” 温菱苦笑,“可能因为我们从小关系就不怎么好吧,姑妈脾气也一直不太好,谁知道呢”谁知道她怎么惹了他们。 被偷窥一事她已经不想再提起了,原本就没打算让朋友们知道,要不是丁炜博今天闹这么一出,廖茹然根本连她有这么一个“表哥”也不会知道。 “话说,待会儿你回去怎么办啊?你们不是还住在一个屋檐下吗?” 温菱试着挤出一个笑让气氛不那么低迷,但再怎么笑都觉得脸僵僵的,索性什么表情都不做了,“没事,我已经从那里搬出来了,现在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很快就能回到家。” 廖茹然了然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似乎是为了活跃气氛,俏皮地说道:“你什么时候搬的家?怎么没告诉我一声?我好恭贺你乔迁之喜呢!” 温菱撇撇嘴,“别介,你期中能考好就是我最大的喜了。” 廖茹然嘁了一声,“你怎么跟我家长似的。” 温菱叹气,“谁叫我跟老师夸下海口要帮助你学习呢。” 廖茹然十分自信,“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绝对不会叫你这个‘家长’丢人。” 她打了个响指,“不过既然说到学习,这周末的时候去你家学怎么样?刚好顺便去你的新家参观。” 温菱点点头,“当然可以啊,欢迎廖小姐大驾光临,我家很宽敞的!”说着不自觉露出了笑脸,“到时候请你尝尝我的手艺!” 也只有身处在这样稀松平常的日常之中,她才能什么都不想地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我们要不要多叫几个人一起?刚好开个派对庆祝你搬家嘛!” “好啊,我到时跟荔荔说一声,叫上她一起。” 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低着头在看小说的凌茂,温菱顺便问了一句,“凌茂你要一起来吗?” 凌茂连头也没抬,但言语之间显然是听到过她们刚才的谈话内容,“乐意之至,有吃的蹭我为什么不去?” 廖茹然呛道:“你?你就知道吃,再胖小心连位置也坐不进去了!” 凌茂:“我那叫壮,哪跟你一样” 两个人一说话就火气冲,说着说着又吵起来了。 温菱无奈,趴回了自己的位置,居然看到顾齐难得地在发呆,单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齐?”温菱出声叫他。 然而他像是没听见一样,愣在那一动没动,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手里的笔。 黑色的钢笔从修长洁白的指间滑过,不像是在把玩一只坚硬的钢笔,而是一条柔软光滑的丝带。 “顾齐,在想什么呢?”温菱又喊了一声他才回头。 “没什么。”扭过头来的时候,他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怎么了吗?” 他语气依旧平静,但温菱却觉得有点怪怪的,说不出是哪里怪,依旧是平常的他,但好像哪里少了什么。 就像是平常一直走的平直的公路,不知何时忽然多出了一道裂缝,哪天踩到了就得不小心绊倒。 当然这只是她的无端猜测,虽觉奇怪,温菱也没多问什么,把刚才和廖茹然说的派对的事跟他解释了一通,问道:“就是想邀请你周末去我家做客,你要来吗?” 她没有抱希望顾齐会答应,因为知道顾齐周末一定是在餐馆打工,除非是非常重要的事,他绝不会改变自己的行程。 但没想到顾齐答应了。 他的确是进退两难地犹豫了一瞬,温菱可以看出来他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但下一秒就恢复了原状,他点点头,说,“好。” 温菱有点受宠若惊,他居然为了她的邀请而改变行程? “没事吗?餐馆那边?”担心他是为了不让朋友失望而在逞强,温菱还是问了一句。 “少去一天也不会少多少钱,没事。”顾齐淡淡地答。 “这样”温菱笑着答应,脑袋里却想起国庆假期之前他说的“无论如何都不会休息”的话,心中不免唏嘘。 短短半个月,学霸心里是发生过怎样的转变?连兼职赚钱的事也不太在意了? 不过猜测也没什么意义,也许他就是突然想去了呢。 温菱笑道:“那就这么说定啦,具体的时间我到时跟你说。” “好。” 话音刚落,温菱正要转身,又被顾齐叫住,“你放学的时候等等我,我有话和你说。” “嗯?”温菱偏过脑袋,“什么话不能现在说吗?” “只能放学说。”不容拒绝的语气。 “那好吧” 因为第二天也是比赛日,所以这天晚自习只上了一节,班主任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开了个小班会,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较前几日比起来,今天的气温虽然有所回升,但昼夜温差极大,到了晚上,街边呼啸而过的汽车带起的风直直吹到只穿着一层单衫的背上,骤然有些冷。 温菱搓了搓胳膊,以应对突然而来的寒冷。 顾齐说有话要告诉她,结果从走出校门开始,到现在都快到温菱住的地方了,他依旧一言不发。 “所以你要跟我说什么?我就快到家了,有话就快说吧,你家那么远,耽误了你回家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温菱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站定,背过身来抬头看着顾齐。 他原先一直低着头走在她背后,似乎是一直在想事情,不知道温菱突然停住了脚步,不小心一下子撞了上来。 虽然走得并不快,但还是差点没站稳摔倒,还好温菱扶了他一把。 “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的?” 两人的距离只有一厘米,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顾齐被温菱扶住,有一瞬间的失神,完全忘了要站回原来的位置,就这样一直看着她抬起的头。 那双眼瞳里映着一点路灯的光,好像水润剔透的玻璃球。 反倒是温菱突然笑了,“不过啊,终于轮到我扶住你一次了。”一双好看的眼睛愉悦地弯起来,“之前都是你扶我,也让我报答你一次了!”笑容更灿烂的同时,颊边的那粒酒窝也抬得更高。 顾齐深吸了口气,把自己从她身边挪开,“既然你到家了,那我就先走了。”说完,他就要去推自行车转身。 “诶?”温菱吃惊地拉住他的手臂,“不是有话要说吗?怎么就走了?” 时间静默了两秒,顾齐没有转身,只是手紧了紧车把,用一如既往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 “对不起。” “什么?”温菱对他突然的道歉感到不知所措。 “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说。”他顿了顿,解释道:“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随便找了个借口送你回来。” “……?”温菱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专门陪我走这么远,只是为了送我回家?”比起吃惊,她更多的是受宠若惊。 原本傍晚的事他就帮了她太多,感谢的心情还没能更好地传达给他,没想到他为了确保她的安全,居然还做到了这个份上。 她忽然有点哽咽。在陌生的城市里,意料之外的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关心她的人,还真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谢谢”她顿了一下,“不过这个词好像太普通了,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一个普通的‘谢谢’哪里足够呢” 她嗓子有点颤抖,想要继续维持脸上的笑容,但显然没法做到,联想到下午的事,更是头脑混乱。“你看啊,就连我什么时候遇到危险你都能知道,及时赶来救我。” “还有啊,之前我发高烧的时候摔倒在地上,也是你把我送去医务室的,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长了通天眼!”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却是哽咽着说出来的。 已经极力控制自己不那么难过,但一联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委屈的感觉就是接连不断地冲击着喉咙,连眼睛也模糊了。 “还有其他的太多了,我们认识不过才一个多月,总感觉好像认识了许久一样。”温菱抬手擦了擦眼角,“总之谢谢你啊,其实你可以不用做那么多的我怕我没办法回报” “不是你说的吗?”沉默了许久的顾齐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 “朋友。”他坚定道。“是你说我们是朋友,所以为朋友做那些事,不是理所应当吗?谈什么回报不回报的,我并不需要。” 温菱失笑,她的确是说过这种话,“可是…” “好了,”他出声打断了她,没有再多说话的意思,告别的话已经先出了口,“既然你已经安全到了,那我就先走了,晚安。”一如往常温柔的语气里似乎多了几分烦躁。 “好吧,晚安…” 他的背影在行道树下的斑驳灯影里远去,从清晰到逐渐变小到看不清,一直到消失在路口拐角,温菱才回过神来。 突兀的一段对话,心跳却莫名乱了好几拍。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32 这张薄薄的纸片在最下层抽屉的角落里躺了很久,边角已经被潮湿的水汽洇黄了,压在厚厚的笔记本下面,满是霉味。 曾经随手从那个小混混手里接下的纸片,顾齐甚至连那人的原话都记不清了。 “既然我输了,我这算是欠你一次人情,以后有需要的尽管找我!” 这句话是忽然蹦进他脑子里的。 关于那天的记忆他其实不太清楚,虽然只过了一年,但因为是不好的记忆,所以并没清晰地停留在脑子里。 那天他只是普通地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忽然被一群小混混给拉进了小巷子。 来势汹汹的一群人,以一个姓王的人为首,那些人叫他“王哥”。 他们说,有人要打他。 “是谁?”他刚准备开口问,但下一秒就猝不及防被人一脚踢倒了自行车。 赤裸裸的挑衅。 “你不需要知道是谁,老实点挨打吧!”宣战一样的一声大喝,后面七八个人同时冲了上来。 顾齐一时没能招架,差点被他们揍翻在地,好在他平时有训练过,身体素质足够强,才勉强支撑自己站住。 “兄弟们,好好给这小子一点教训,但省着点手,千万别打残了,你们也不想被抓进局子吧?”王哥悠闲地站在后面发号施令。 一旦得到命令,那些人就是动真格的了 然后就是非常无聊的重复动作——被打、再打回去。 但他们没想到,他们捕猎的对象是个硬骨头,而且十分擅长与人搏斗。 顾齐赤手空拳,不仅要应付拳头,还要躲避带有小刀的小混混的围攻,受了不少的伤。 结局是两败俱伤。 “好小子,不过才是个高中生,下手这么狠。”王哥慢条斯理抽出一根烟,缓缓点燃吸了一口。 面前他的小弟已经全军覆没,都趴在地上哀嚎。 他早已没有闲适地靠在墙边抽烟的余兴,干脆站起身走到了顾齐面前。 “我看得起你,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顾齐吐出一口血沫,冷冷道:“不必了。” 蛇鼠一窝的脏东西,和他们打架都已经脏了手。 弯腰去扶起地上的自行车颇废了他一番力气,被揍了很多拳的侧腹这时才开始隐隐作痛,他真有点想吐的冲动了。 拂开那人搁在肩上的手,顾齐转身走出了三米远,却忽然又被姓王的叫住了。 “等等!” 他踢踏着皮鞋,声音回荡在小巷子里,啪嗒啪嗒,像倒计时的鼓点一样。 先前混战的时候那人只是在一边看着,直到刚刚他拍了顾齐的肩,从头至尾一点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现在听到他过来,顾齐还以为他终于要动手了,一股脑扔掉自行车和书包,做出一副要迎战的架势。 但姓王的却摆摆手,自嘲笑道:“别介,我可打不过你。” 说话的空挡,他已经走到了顾齐面前,顺势递了一张纸片过来,上面写着一串歪七扭八的数字。 烟头红了一瞬,又很快熄灭,他把深深吸进口中的烟雾悉数吐在了顾齐的脸上。 “我欣赏你,就算不加入我们也好,我就当交个朋友,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给我打电话。” 姓王的嘴里满是臭气,顾齐很想吐。 他递过来的那张纸片夹在两根手指里,因为长久抽烟而泛黄的指尖,看起来很脏,顾齐不想接。 但片刻的迟疑闪过,胸口的闷痛又发作起来,提醒着他不要再惹其他的麻烦。 顾齐缓慢抬起肩膀,还是抽出了那张纸片,连头也没抬。“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你随意。” 然而在他走出很远以后,才又听到背后的人在喊,就是先前那句“我欠了你人情”的话。 明明是个小混混,还要讲什么“江湖义气”,真当自己是活在武侠小说里了么?这可是法治社会。真可笑。 重新拼凑起回忆的碎片并没花他太多的时间,分针不过才走过五格而已。 没有再多的犹豫,顾齐果断地把纸上那串数字输进了手机,按下拨号键。 嘟声没响太久,一个粗糙的男声从话筒里传来,与他记忆里那个声音重合,是姓王的。 “喂?谁啊?”伴随着搓麻将的声音、还有偶尔几声粗鲁的怒骂。 顾齐只是在电话另一头听着,就已经觉得仿佛有一阵烟酒臭袭来。 他开始怀疑自己拨出这通电话是否真的有必要,和这些败类即使说上半个音节都让他干呕。 不过眼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伤害她的人需要得到教训。 “王哥,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 “你特么谁啊?” 其实他没把握姓王的还记得他,不过在他自报姓名以后,从对方些微惊讶的语气可以听出来,对方的确记得,还十分清楚。 “哟呵,这可真是好久不见了!”王哥的语气里是满是惊讶和玩味,“怎么?你这是终于想好了要加入我的队伍了?” 手中的沙漏再次翻转,细沙从瓶颈中间落下。 “不知道王哥还记得当初的允诺吗?” 顾齐觉得自己的声音应该有点激动,但尚在可控范围,至少在对面的耳朵里,他听起来绝对很冷静。 “允诺?” 沙漏上半部分的积沙渐渐矮下去,露出刚好映在上面的一只眼睛,黑色的瞳仁左上角有一点光,是旁边台灯映照的缘故。 那只眼睛的形状非常好看,柔和平缓的曲线勾勒出一双怎么看都很温柔的眼睛,那一点灯光更衬得它看起来十分温润。 但平静的表象之下,实际上潜藏着深刻晦暗的情绪,那是人心的暗面。 “你说过欠我一个人情,我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找你还。” 对面静默了一小会儿,应该是在思考自己何时说过那句话。 不过他没花多少时间,很快就想起来了,“我记起来了,的确是我说过的话。怎么?想好了要什么了吗?” “嗯,有个人想拜托你帮忙处理一下。” “真没看出来,你们这种五好学生也会有想要报复的人?”对面玩味地笑了笑,“怎么的,是谁啊,说来我听听?” 沙漏再次倒转,把他眼底所有的东西重新掩埋在玻璃后面。 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其实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他不会为自己的任何行为后悔。 何况那个人本就该受到惩罚,无论惩罚来自谁都无所谓。 “好嘛,包在我身上了。”姓王的答应得很爽快。 这种事他们干得多了,就像吃饭买菜一样日常轻松,和潘俊逸上次叫他们来教训他一样,不过是随口打个招呼的事。 只不过是教训一个本就有罪的人而已。小惩大诫,主要目的还是叫他长记性,下次不要再犯错。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不?哥忙着打牌呢。” “没了,那就拜托王哥了,以及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王哥您都不必告诉我,就当我们从没说过话。” 王哥微一怔住,随即了然,轻蔑地哼了一声,“哟呵,你小子还知道要撇清责任呢。” “还有,麻烦您记得把与我的通话记录删除。” “行了,知道了,挂了吧。” “那就麻烦王哥了,再见。” 桌上的小闹钟是十年前的物件,来自母亲的一件礼物,此刻正像往常一样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屋子里极静,除了秒针的响动,他还能清楚地听见心脏的砰砰跳动。 他以为自己从不会为自己的任何决定后悔,至少在再次拨出去那个电话之前,他确实从没有后悔过。 但那的确是头脑一热的决定,即使是再理性的人,也会有某个时刻因为激动又无处安放的情绪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用了三年的钢笔应该是坏了,他才刚吸饱了墨水,擦干了笔尖处的墨痕,正准备重新在纸上落笔,但笔尖处却忽然漏出一滴墨水。 还好他及时用纸接住了,不然任由墨汁滴上去,要弄脏那么干净一张白纸。 他再次提起了电话,距离刚挂掉电话不过才过了五分钟。 “王哥?” “怎么了这又是?” “抱歉打扰您,刚才和您说过的话,全当我没说过吧。”他让自己听起来尽量很有礼貌,即使对面是根本不用对他讲礼貌的小混混。 “害怕了?”王哥玩味地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们好好学生干不出这事儿。” 顾齐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总之深夜打扰您非常抱歉。” “得,我知道了。”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按下x键的时候,他才有了切实的感觉,持续了十分钟的妄想剧彻底划上了一个句号。 没有跨过那一线,白纸还是白纸。 顾齐重新提起那只钢笔,再次于纸上落笔的时候,笔尖划下的笔迹依旧光滑柔顺。 似乎刚才的漏墨只是他的错觉,笔尖处连一点多余的墨水痕迹也没有。 “温菱温菱,你听说了嘛?”廖茹然慌里慌张从教室外跑进来,抓住温菱的手叫道。 “什么啊?” “你表哥是叫丁炜博不?” 一听到这名字温菱的脸就垮了下来,“是啊,他怎么了?” “他被人揍了!” “……?”温菱心跳猛然快了一拍,“发生了什么?谁揍的?” “被谁揍的我不知道,但我听说,他是在放学的路上被人拉进小巷子揍了一顿,打得可惨了,最后爬着回去的!” “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出事第三天他就挨揍了,这都好几天过去了我才听说这回事,自那以后他可一直没来过学校呢!” 廖茹然的声音像尖刺的鼓点一样敲在心上,温菱一下子有点懵。“我出事后的第三天?” 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她承认自己恨透了丁炜博,但从没想过诉诸武力。如果是平时,她只会觉得丁炜博被揍,是因为他随意招惹别人被人记恨上了,然而这次他被揍的事刚好发生在她遭到侵害之后,不免让人产生联想。 会和她那件事有关系吗? 忽然想起廖茹然曾经讲过的那个无厘头故事,好像顾齐也曾经被人这么揍过,只是他激烈地打还回去了,还在那些学生中间传开了很厉害的名声。 把视线投向顾齐的时候,他像往常一样在写题,状态忘我。 天空蓝色背景布前的少年,即使是校服也熨烫平整、一丝褶皱都没有。 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指尖握着钢笔尖端,正在纸上划下一道笔直的线 连一道直线都画得这么完美的优等生,怎么看都不会和丁炜博那种人产生联系。 但温菱心中却产生了一种奇怪到显得非常无厘头的猜想。 丁炜博挨揍这件事,该不会顾齐有参与吧? 不过这种想法只在她脑袋里呆了一瞬,很快就被掐断了。她自己也觉得太过自作多情。 再说丁炜博的死活与她何干?为了个在她眼里已经死了的人,去怀疑自己最好的朋友,她不会做那种蠢事,怜悯心不是这样用的。 十分钟的课间转瞬即逝,上课铃很快响起。 这节课老师安排了小测,沉浸于做题中,只不过半节课过去,温菱就已经把这事全忘了,丁炜博就像从没在她记忆里出现过的人一样,也一同抹去了。 “诶?你看你同桌卷子怎么被墨水给洇湿了,要不要叫他重新写一下啊?”临到下课,来收卷子的课代表指出了顾齐卷子上的问题。 “是嘛,哪里?”温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洁白的卷纸上的确有一大块墨迹,刚好将一道题的关键步骤给遮盖住,即使结果是对的,但看不到步骤也很影响得分。 但顾齐早就跟老师打了报告,出去了,现在也不知道人在哪,想来也没办法改。 “这样,反正他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我帮他填一下吧。” 温菱跟课代表悄声打了个招呼,就把卷子从她手里扯过来飞快填上了步骤。 虽然有些许疑惑,平时一丝不苟的顾齐,卷子上连多余的划线都不会有,怎么会忽然弄了这么一大块墨迹上去? 但温菱到底也没多想,填完步骤就交上去了。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33 转眼到了在温菱家开派对的日子,周六上午十点左右,门上就响起了敲门声。 “菱菱,来,介绍给你认识认识。”刚把门打开,廖茹然就把身后的女生拉到了前面,“凌书媱,我闺蜜的表妹,同时也是咱们学校高一的学妹,周末她表姐把她托付给我家照顾了,结果我说了要到你这儿来,她也想来,我就给带上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怎么会!” “学姐好!”凌书媱附和道,很礼貌地跟温菱问了好。 她是个很可爱的女生,两条可爱的麻花辫低低地垂在肩上,发尾俏皮地卷着,其上还附着两个可爱的小蝴蝶结。 “请进请进!欢迎你们来我家!” 热情地把她们迎进来了以后,带着两人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勉强也算作参观,虽然房子很小,她没添置多少东西,连布置也很简洁,很快就转完了。 “还不错嘛,一个人住一定很爽吧!”廖茹然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扯掉身上的包,放松地靠坐了下来。 “还好啦,不过是个用来睡觉的地方而已。” “真佩服学姐,能够一个人自立地生活,像我就绝对做不到,我连饭也不怎么会做呢,离了我爸妈,我感觉我没几天就得饿死了。”凌书媱开玩笑说。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小小的猫叫,是睡了一整晚的肉松小贝醒了。 它的窝就放在沙发边,小小一只一直在睡觉,趴在一张橘黄色的垫子上,眼神不好还真看不出来。 “你居然还养猫了!我刚才都没发现!”廖茹吃惊道,立刻兴奋地趴到它窝边伸出手逗弄,“这么小的猫,才一个月大吧?叫什么名字?” “肉松小贝。” “怎么是吃的?”廖茹然有点鄙夷,但再看了几眼又觉得的确像,最后承认地点点头,“不过这个花色也确实,你起得好啊!” “好可爱”凌书媱也附和上去,伸手去蹭小奶猫的脑袋,可爱的人和可爱的猫一起的场景,看着总让人心情愉悦。温菱下意识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个画面。 没有闲聊多久,剩下的人也都到齐了,其实也没请几个朋友,但房间比较小,一下多了几个人,倒显得有些小,还好餐桌勉强够挤下来六个人。 “所以呢?咱们中午吃什么?”凌茂问。 “菱菱,你不是说你要露一手的吗?你做饭!”廖茹然抢着说。 “我?”温菱指着自己,原本还觉得奇怪,她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但被廖茹然眼神一盯,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前几日夸下的海口,变得心虚了起来,“我要我露一手倒是也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你别告诉我你啥也不会做?” “我会的!只是只是”她支支吾吾道,“我只会做番茄炒蛋” “……”廖茹然似乎是早料到会这样,也没太吃惊,无奈地撇了撇嘴,“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幸好我早有准备。”她指指旁边的凌书媱,“来,媱媱,给他们露一手!” 一下成为人群焦点,凌书媱害羞地低下了头,摆摆手说,“学姐你别打趣我了,我不太会做饭啦” “那怎么回事?我可是听说你表姐说你做饭超绝好吃呢?” “那是因为” 凌书媱还想继续推辞,但被廖茹然赶鸭子上架了,“好了别推辞了,快,不然咱们中午都得饿肚子。” 廖茹然推着她的肩膀进了厨房,不过没一会儿又从里头钻了出来,问,“你们还有谁会做饭的吗?进来帮忙搭把手啊?光看着?”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是不会做饭的,温菱还是站出来了,毕竟她是主人,没有让客人干活她在那儿休息的理,“我来吧,摘菜我还是会的。” 顾齐原本坐在一边,后来也站了起来,跟在温菱后面进了厨房。 温菱只感觉,温菱立刻想起,他也是会做饭的。 不止那天在他家楼下看见他要炒菜的境况,而且上次班级活动,那些鱼全是他烤的,她到现在还记得的美味。 “既然顾齐也来了,刚好和书媱一起炒菜了,两个人没那么累。”她把顾齐拉到了凌书媱那边,自己和廖茹然站在另一边,“你们说要做什么菜式,我跟然然备菜,然后你们炒,怎么样?” “这样分工挺好的,我同意。”凌书媱笑着应答,不时抬头看看顾齐,笑意更深,脸颊微不可见的溢。 只是顾齐的脸色有点微变,他淡淡地应答道:“这样也好。” 厨房原本就有温菱准备的一些菜,要说她完全不会煮饭其实也不对,简单的煮面条还是会的,所以她也习惯在家里准备一点配菜。 除了大部分速食以外,还有些新鲜的蔬菜,要用这些材料准备一桌菜其实也不难。 既然分好了工,各自就开始干自己分内的活,凌书媱原本想呆在里头,却一下被廖茹然拉去客厅了,厨房里只有温菱和顾齐蹲在那摘菜。 “话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呀?”温菱问顾齐。 “很早以前,我记不清了。” “唉,有时候真羡慕你们会做菜的” “有什么好羡慕的”她不知道,他其实并不喜欢做菜,不过是生活所迫罢了。 温菱笑答,“因为能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呀。不像我,天生不是这块料,曾经照着菜谱努力过不知道多少次,结果做出来全是黑暗料理,后来干脆放弃了。” “那你想吃什么?”顾齐突然问。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问问。” “嗯这样的话,让我想想。”温菱认真思考起来,食物的影像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过去,到底也没法立刻说出想吃什么。 或许是看她陷入为难,顾齐又开口限定了条件,“现在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菜,是什么?” “茄盒!”刚好走马灯放映到这里,温菱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顾齐了然地点点头,下一秒站了起来,说,“那现在去买材料,做给你吃。” “诶?!”温菱有点受宠若惊,“现在去买?” “嗯。”他轻松地点点头。 “会不会来不及?外面的人可都饿着肚子等吃饭呢”她把脑袋伸出去看了看,客厅除了两个在摘菜的人,凌茂在看电视,黎荔趴在桌上看书,虽然看起来不是急着吃饭的样子,但时间也快接近饭点了。 “不用管他们,今天你是主角,你吃好就行了。” 从家里走出来还废了好一番功夫,廖茹然的盘问没少,主要是责问温菱,一个主人家说了要请人吃饭,但却没准备好菜,居然要临时出去买。不过她是开着玩笑说的,温菱也不甚介意,毕竟是她不对在先。 目的地的超市距离温菱家并不远,只花了十来分钟就走到了。 平时温菱一个人逛超市,总是没有目的地乱晃,看到什么想吃就买什么,跟着顾齐来就不一样,他做事很有条理,说了是来买做茄盒的东西,就直奔那几个放有材料的货架,很快就买好了。 等她低头看看手表,距离进超市到出来结账,不过也才过了五分钟。 “哟,这谁啊?这不是我们的顾大少爷么?”正在排队,背后忽然传来一个人的高声呼喊。 中午超市里人并不多,只开了一个收银台,她很容易就看见后面站着的一个人。 他穿着怪异,一头很炸的黄毛,嘴边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手里拎着两提啤酒,一副小混混模样,似乎来意不善。 那人既然是在叫顾齐,温菱也没回话,只把视线从那个小混混身上挪到了顾齐身上。 可顾齐看着没有要答话的意思,前一个人刚结完账,他正在把东西从篮子里取出,收银员动作迅速,扫码器的滴声一下接一下。 空气静默了几秒,温菱默默感受着不安的气氛流动,手心抓紧了衣服,这个人不会找他们麻烦吧?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爆开了一声响,那人把啤酒狠狠甩到收银台上,暴躁地吼道:“喂,老子叫你你踏马没听见是吗?” 因为被无视,他十分暴怒,还猛地踢了一下柜台脚,铁皮的柜台砰的一声响。 “这位顾客,请不要乱踢柜台,否则算您毁坏公物的!”收银员连忙制止。 可那人不依不饶,“老子踏马管你?”他冲上前的时候狠劲儿推开了温菱,导致她腰猛一下撞在后面的柜台上,很大一声响,不亚于那声铁皮响。 原本一直没什么动作的顾齐立刻转过身来,“没事吧!”一直以来平淡的语气在这一刻变得很焦急。 实际上还真挺疼的,但因为不想让人担心,温菱还是皱着眉头笑了笑,“没事” “姓顾的,别不识抬举!爷今天心情很差,小心把爷惹火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黄毛依旧火大,砰一声拍到柜台上,一只手揪起了顾齐的领子,“别踏马无视我啊!” 旁边的收银员见势不好,生怕他们在超市里打起来,立刻警告道:“喂,你们要打出去打,别在超市里生事!小心我报警啊!” “抱歉。”顾齐回头对收银员笑笑,“给您添麻烦了,我们马上出去。”随后紧紧抓住了那只握在他领子上的手,“放开。”低沉的声音充满了威慑力。 言语的挑衅更是激怒了黄毛,眼看他额间爆起青筋,但最后却是慢慢放下自己的手,嘲弄地哼了一声,“好嘛,咱们也不给别人添麻烦,有话上外边说。”意思是叫他走着瞧,待会儿出去再收拾他。 走出超市的时候,温菱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黄毛,但却刚好被那人捕捉到视线,回以恶狠狠的一瞪,瞪得她头皮发麻,一想起刚才被他推的那一下,腰上的伤更加闷痛。 只是,刚才站得近,并没怎么注意那个人的长相,如今远远看去,却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 “刚才那是谁啊?你认识吗?”温菱问。 顾齐摇摇头,“不认识。” “这样嘛不过看起来他好像认识你。” “谁知道呢。”顾齐转头对温菱说,“快走吧,免得被他缠上耽误了做饭,炸茄盒还蛮费时间的。” “哦,好。” 顾齐的脚步逐渐加快了,她也跟着跑了起来。 但那个黄毛很快就从超市里追了出来,没想他们居然不讲道理先跑了,更是气急败坏,跟在后面大喊:“姓顾的!你踏马的给我站住!” “明明是你小子叫人去打人,偏偏你倒是无事一身轻撇清了关系,害得老子不仅被抓进局子蹲了三天,还被王哥踢出去了!” “你踏马给我站住!不说清楚别想跑!” 买的东西在塑料袋里摩擦的声音非常响,温菱被顾齐拉着手飞奔在人行道上,耳朵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34 总算安定下来后,温菱背靠在电梯的墙壁上,大口喘气。 忽而回想起刚才跑路的时候,那个小混混喊出来的东西,其实她没听得太清楚,只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诸如“叫人去打人”、“撇清关系”之类的。 根本无法与具体事件串联到一起的词,她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顾齐在隐瞒着什么,或许与丁炜博被揍的事有关。 顾齐就站在她前面,那么看着他直挺的背影,一切都那么干净的少年,实在无法把他和那种事联系上。 只是这样怀疑的心情总在心里盘旋,如果不问清楚,她恐怕会一直乱想。 “顾齐”只是刚出声叫他,电梯响起了叮的一声。 “怎么了?”他回过头。 电梯门在他后面缓缓打开,细微的哐当声注入沉寂的空间。 被那双温柔的眼睛盯着,她呆愣了一会儿,慌忙摆摆手,“啊,没什么”温菱指指外头,“想说电梯快到了,差不多准备下去了。”她尴尬地笑笑。 “嗯。”他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转头下了电梯。 收拾好材料又花费了半个小时,温菱发现顾齐真的是很擅长料理,无论是刀工还是摘菜的利索程度,一看就是经常下厨的人。 “学姐,可以麻烦您先出去一下吗?”凌书媱对着站在旁边观摩的温菱说,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我们待会儿要开始炒菜了,厨房有点小,万一待会儿油溅起来烫着学姐就不好了。” 温菱左右环视一眼,发现的确如此,三个人站在里面已经是极限了,她这边还好,凌书媱已经和顾齐贴得很近了,顾齐已经贴到了墙上,右边的墙壁限制了他右手的动作,看起来很影响发挥。 “啊,不好意思,那我先出去了。”温菱笑说。 第一声锅里油炸开水的响声响起,小小的厨房里开始有了烟火气,渐渐的也有些许香味飘进客厅。 温菱坐在沙发上撸猫,手指一下下轻挠着肉松小贝的脑袋,它已经舒服得发出细小的呼噜声,在腿上踩奶了。 视线不时投向透明的厨房门里,是两人忙碌做饭的背影,顾齐掌勺,凌书媱打下手,相互之间的配合非常紧密无间,凌书媱偶尔转过侧脸去和顾齐说话,脸上挂着的笑容非常可爱,让人想起粉色的棉花糖。 好像非常般配的两人,看着也很养眼,只是不知为什么,本来是偶像剧里标准的温馨甜美的场景,与她也没什么关系,倒让她心口莫名有点酸酸的。 “能再次尝到顾大厨的手艺,我还真是没想到啊~” 饭菜上桌,一番简单的祝言碰杯过后,凌茂就着急忙慌地动了筷子。 廖茹然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你急什么,一点儿活儿没干,吃倒是挺积极!” 凌茂驳道:“我怎么没干!饭可是我蒸的吧?” 廖茹然嘁了一声,“那算什么,不过两分钟的事而已!” 眼见他们还要继续互怼,温菱连忙制止,“好啦,你俩别吵嘴了,赶紧吃饭!” 既然主人发话了,他们二人也识趣地没有继续,都转头闭了嘴,安静低头吃饭去了。 金黄香酥的茄盒摆在温菱面前,那是顾齐特意做给她的菜,然而温菱还没动手,先被凌茂一筷子夹了一块。 原本这倒也没什么,温菱没怎么在意,倒是坐在她对面的顾齐也一同伸出了筷子,好像是在和凌茂抢一样,快速夹了一块到温菱碗里,“是你想吃的,记得多吃点。” “诶?”温菱没想到他会给她夹菜,惊讶地抬起头。 顾齐似是会错了意,解释道:“筷子我还没用过,干净的,你放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温菱苦笑。 他轻抬眉尾,“那还是赶紧吃吧,茄盒放冷了就不好吃了。” “是啊。”凌书媱附和道,“茄盒就得趁热吃,不然后面冷了变得软趴趴的,会失去很多风味。”说着也夹了一块,小小吃了一口。 随即竖起大拇指,对坐在旁边的顾齐夸道:“学长!真的好好吃!”她说着又夹了一块到顾齐碗里,语气甜美地说,“学长你也快吃吧!老顾着给别人夹菜,” “……”顾齐沉默地看着碗里那块茄盒,眉头微皱了一瞬,但还是道了谢,“谢谢。”终于也端起碗开始从边缘扒饭吃。 以前在家吃饭,饭桌上通常是沉默的,因为被母亲要求严格遵循餐桌礼仪,如今和这几个朋友一起,倒没什么束缚,有一搭没一搭天南海北地聊,不知不觉多吃了许多。 原本是众人随意地聊着天,一直沉默的凌书媱突然插话道:“大家,可以安静一下吗?”她放下筷子,“虽然这个场合并不太合适,不过我还是有些话想说。” 众人听了她的话,立刻安静下来,静观她要干什么。 廖茹然疑惑道:“媱媱,你这是?”她就知道这妹子今天一定要跟过来,肯定有目的,她平时可从不随便去满是陌生人的聚会的。 而且还打扮得这么漂亮,该不会是她眼睛看向顾齐。 虽然一直对顾齐没什么好感,但她的确得承认人家长得的确帅、而且成绩好,很容易吸引小女孩的目光,尤其是像凌书媱这种。 凌书媱只是嫣然一笑,眼波流转,最后停在顾齐身上,有点害羞地低下头,“我知道这么说,时间不太好,形式也不太对,不过主要是想让大家做个见证。” 她郑重地面向顾齐,身子微微偏过去,试图让自己正脸面对他。 “顾齐学长,我可以跟你告白吗?”看似是在征求同意,实际就等同于直接告白。 此话一出,众人都惊呆了。尤其是廖茹然,“不是?告白?!”还真让她猜中了?她这妹子脑袋没糊涂吧? 一瞬间气氛陷入了尴尬的状态,还握着筷子的温菱直接看懵了,怎么会有人在餐桌上直接告白的? 坐在她旁边的黎荔直接摔了筷子,脸色十分不悦地看着对面。 只有凌茂还在认真地扒着碗里的饭,似乎是还处于状况外,“你们怎么都不吃了啊?光我一个人吃多不好意思?” 尽管心里有万种槽点,廖茹然都懒得开口去和凌茂争辩,她一心只盯着那两个当事人,陷入深深的尴尬状态。 因为距离凌书媱问出那句话已经过了一分钟,顾齐却一句话也没回复。 他只是坐在那,面无表情盯着面前的盘子,原本握着碗的手指缓缓摩挲着碗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最后还是凌书媱打破了尴尬,“学长,我对你一见钟情了,就在上次运动会的时候!不管怎么说,学长你是拒绝还是同意,希望你能回复一下我的心意!我也是听说学长会来,所以才过来的!” “所以,你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庆祝温菱乔迁?”顾齐突然出声。 凌书媱一下被问懵了,“嗯?学长怎么这么说呢,我来当然也是抱着想给学姐庆祝乔迁的心情啊!只是” “抱歉,”顾齐突然打断了她,“我拒绝。” “诶?”凌书媱显然是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原先的笑容还在她脸上挂了一会儿,马上就消失了。 虽有预料,但突然被拒绝,失落是必定的,但她拿放自如,很快就认命似的笑了笑,说,“好吧,既然学长都这样说了”也没有再继续纠缠的理由。 “嗯。” “只是,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是因为我不好吗?” 刚才做饭的时候,她的确和顾齐相谈甚欢,有关上周小测里的一个数学题,她其实弄懂了,但是为了找话题,拿出来说,他也很有耐心地给她解答了,那种温柔的嗓音让她沦陷。 甚至连那些微小的保护动作,害怕她被锅里溅出来的油伤到,所以特意用锅盖在旁边遮挡,都让她理所当然以为学长对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特殊的,可没想到却被拒绝得这么快。 “你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我不喜欢你。”顾齐淡淡地说,提起公筷朝温菱碗里夹菜的时候动作如常。 这一切被凌书媱收在了眼底,她叹了口气后低下头,“好,谢谢学长回答,我知道了。” 至此,一场小插曲才算结束,众人终于把提着的一口气放下了。 廖茹然戳了戳凌书媱的胳膊,悄声说,“我知道你办事雷厉风行,但也不能挑这个时候啊?可把我吓死了!” 凌书媱苦涩地笑笑,“如果不确认,我会没办法安心不过我现在知道答案了,也不会再想了。”话里话外是完全的释然。 只是温菱低头看着碗里的茄盒,忽然怎么也吃不下了。 这顿饭很快就结束了,洗碗的时候,温菱站在流理台前洗碗,顾齐也来帮忙,就和在餐馆一起干活的时候一样,两人并排站在水池前。 “袖子掉下去了,要我帮你卷一下吗?”顾齐忽然开口。 温菱原本在出神想事,被这么突然一叫,手一滑,倒把手里的碗摔了出去,差点摔碎,还好池子里有水缓冲。 但正是因为有水,盘子落进去的时候,反而嘭的一声溅起了水花,把她原本就落下去的袖子溅湿了一大片。 “啊我真是冒冒失失的。”温菱自嘲笑道。 “没事,你去换衣服吧,我来洗就好。” “那麻烦你了我马上回来。” 原本厨房地方就窄,温菱魂不守舍地走出去,没有注意到脚边搁的小凳子,竟然一下子被绊倒了,“啊!”的一声,身体向前倒去。 原以为会结实地摔在地上,但腰部却被一股坚实的力量接住了。 “小心点。” 砰砰直跳的心脏,因为那股令人安心的力量而逐渐平息。 温菱舒缓地吐了口气,“谢谢”但立刻又意识到,腰间那只手臂还停在那里,温热的感觉透过薄薄一层衣料传过来,知觉之处,感受热切。 凌书媱戳了戳廖茹然的胳膊肘,问道:“姐,你有没有觉得,顾齐学长实际上是有喜欢的人的?”她手指向厨房。 “啊?”廖茹然疑惑道:“他喜欢谁?”她顺着凌书媱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厨房的透明门里,一个人抱住了另一个人的腰,似乎是因为差点摔倒而被扶起来,向前倾斜的那个身体此时正匆忙站直,从抱她的那个人手里逃出来。 推拉门被哗啦一声打开,又砰的一声合上,一个人从里头快步走了出来,眼神还有点躲闪。 廖茹然颇有深意地说,“我去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35 一周后的某个午休,温菱和廖茹然和黎荔两个在食堂吃饭的时候。 廖茹然悄声问温菱,“你有没有发现,运动会过后,对你同桌感兴趣的人变多了?” 温菱不解,“你是指哪个方面?” “废话!当然是恋爱的方面!” “哦”温菱后知后觉,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 运动会的时候他的确好好表现了一番,抱的几个项目都得了第一,领奖台上常常看到他的身影,自然也被许多人看在眼里。 其他的她不清楚,但那天在她家餐桌上就和顾齐表白的学妹,她印象极为深刻。只是顾齐对人家的态度实在说不上好 “真的很多啊,光我知道名字的都有五个了,还都是高一的小妹妹。”廖茹然深深叹了口气,“她们就是太单纯,涉世不深,连他都敢追” “你怎么还对人这么大偏见呀,亏人家还帮忙辅导过你功课。” 廖茹然抓抓脖子,“那又怎么了,这是两码事,我感谢他教我做题,但也不妨碍我不怎么喜欢他呀。” “好吧”温菱努努嘴,转脸低头吃饭去了。 廖茹然继续道,“不过我感到惊讶的是,这么多人给他递情书,他居然一个也没接受!” “可能是没遇到喜欢的吧,感情这事不能强求。” “可是他连凌书媱都拒绝了诶,人家可是标准的白富美,又是高一的年级第一,看着跟他很般配的诶!”廖茹然激动道,“要我是他我绝对不可能拒绝的!” 温菱唔了一声,“谁知道呢”她低下头,那天的事她其实已经淡忘了,但一被提起,就莫名觉得喉咙一紧。 黎荔笑道:“学霸的世界咱们都不懂,也许顾齐心里只有学习呢。” “我才不信,就他长得那个样子,没谈过恋爱?我才不信!指不定心里得有个什么白月光朱砂痣的。” 温菱啧了两声,放下筷子,伏着身子趴到了廖茹然那边,认认真真仰视起她的脸,渐渐露出笑容。 她不怀好意的笑让廖茹然有点心头发毛。 “这么看着我干嘛呀?” 温菱笑道:“然然,你这么关心他,是不是暗恋他啊?” 廖茹然当时一口饭包嘴里还没咽下去,一听这话,差点喷出来,她激动道,“你你你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暗恋他啊?!我怕他还来不及呢!” “那你那么关注他的事干嘛?你看看,吃一顿饭二十分钟,你可一直围绕着他的话题说个不停呢。” “我不是怕你们无聊,讲八卦听嘛,真是的!”廖茹然戳了戳温菱的肚子,“你呀!吃饱了就知道乱说话!” 温菱被廖茹然戳到了痒穴,笑得停不下来。“别闹了别闹了!我认错就是了!” “下次还这样开我玩笑不?嗯?” “不开了不开了,我发誓!”温菱三根手指朝天。 闹剧终于停下来,廖茹然也继续去扒自己盘里的饭。 “说起这个,你们知道学校附近开了家烤鸭店吗?我每次路过那里都觉得好香好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温菱转开话题。 黎荔点点头,“我知道!就在学校对面,店面装潢还挺豪华的,看起来里面东西应该不便宜。” 听到她们说烤鸭,廖茹然猛然计上心头,“你们等等,我突然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你们想不想吃那个烤鸭?” “当然想啊”温菱星星眼。 “想!”黎荔也齐声回答。 “那我想跟你温菱打个赌。”廖茹然指了指温菱的鼻尖。 温菱疑惑,“我?你跟我打什么赌?”她浑身上下哪里有能打赌的地方? 廖茹然扬起鼻子哼了一声,“你要先答应我跟我打赌,我才说是什么。” 温菱狐疑,“你不会想算计我吧?” “我能算计你什么?你就直说要不要跟我打赌吧,我要是赢了就请你俩吃烤鸭,骗人是小狗。” 一听到烤鸭温菱就激动了,二话不说立刻应了下来,“好!说,赌什么?” 廖茹然哼哼笑了两声,又看着温菱的脸卖了半分钟的关子,像个说书先生讲到了故事精彩部分,却硬生生停下来,暧昧地看了好几眼观众,这才慢吞吞吐出关键部分。 “就赌~温菱你如果给顾齐递情书他会不会拒绝!” “什么?!”温菱觉得自己耳朵听错了,大声又问,“你说什么?递情书?我没听错吧?” “嗯,你没听错。”廖茹然点点头。 “啊?!你别开玩笑了!!” 温菱两声惊天响雷般的尖叫,吼得几乎整个食堂都要听见了,人们纷纷扭过头来看发生了什么。 温菱见势不好,连忙拿书遮住了自己的脸,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廖茹然,“廖茹然,你有本事就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听听?” 廖茹然也根本没在害怕,她既然提出了那个赌约,就是早预料好了结果。 于是语速非常慢地解释了起来,“我说,叫你去给你同桌递一封情书,看他会不会接受。如果他接受了,我就请你俩吃烤鸭;如果他没接受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 “等等等,不是,”温菱连忙叫停,“你说什么?你觉得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他就一定会接受我的情书?况且为什么要我给他递情书?” 廖茹然脸色凝重下来,像个心疼闺女的老妈子一样,郑重地握住了温菱的两只手。 “菱菱,我就说你什么都不懂了吧” “我不懂什么了?”温菱一脸懵。 廖茹然叹了口气,“多的我现在不跟你说,总之你先去给写一份情书来,让我检查合格了再递给他。” “我可还没答应你呢!” “你答应了。”廖茹然偷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上面正显示着一个录音界面,“怕你不认账,我早就准备好录音机了。” 温菱恼羞,“好你个廖茹然!不想请我们吃烤鸭就直说!”她伸手准备去抢廖茹然手机。 然而廖茹然嗖的一下就躲远了,将手机迅速转移到衣服内里的口袋里,高高拉起了拉链。 “你怎么知道呢?”廖茹然笑道:“我反倒觉得我请定了!” 她迅速捞走了搁在温菱旁边的餐盘,一溜烟跑了,临走前撂下一句话,“菱菱,我知道你诚实守信,不会不守约,所以先去准备写情书吧!胜利的烤鸭等着你哦!” 留温菱在原地凌乱。 “荔荔,她刚才是说叫我给顾齐递情书吗?”刚才发生的事仿佛不太真实,温菱再问了一遍黎荔。 黎荔点点头,慢吞吞道,“我听得清清楚楚,她是这个意思。” 温菱啪的一声拍在额头上,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深深感到后悔,要不是为了吃那口烤鸭,她也不会被廖茹然抓住把柄。 现在能怎么办?廖茹然是个不轻易放弃的人,既然和她打了赌,她必定会缠着她要她好好履行约定。 她已经想象到随时随地被廖茹然突如其来挠痒痒的感觉了,不禁浑身一个激灵。 “荔荔,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黎荔有些心不在焉,“能怎么办?只有写了,你知道廖茹然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真的只能硬着头皮写了吗” “……”黎荔叹了口气,“自己答应的事,就好好做吧。”随后就拿起空餐盘走了。 温菱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脑袋里乱成一团。 一直到两天后 她已经从网上抄好了情书,把那封随便从扉页上撕下来的纸递给廖茹然时,心里还是没有实感。 “菱菱,你这情书我怎么感觉前两天在我闺蜜那儿看过一模一样的文本?”廖茹然一边皱着眉头一边读温菱的情书。 前天她去闺蜜家玩的时候,闺蜜随手给她甩了一堆情书过来,全是她们学校的男生送的,但她连拆都懒得拆。 廖茹然随手拆开一封,字丑丑的,但看起来文采还挺好,刚递给闺蜜想让她也看看,结果闺蜜摆摆手说,全都是从网上抄的。 百度第一页第一个词条“情书范文通用模板”,她从前已经看过好几篇一模一样的了。 眼下温菱这张情书,真和那个男生的看起来一模一样。字也丑,还都抄的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空泛话。 “菱菱,老实说吧,在哪抄的?”廖茹然像审问犯人一样质问。 温菱低着头,被她越看越心虚,只好说了实话,“百度文库” “那怎么办嘛,我又没写过情书,长这么大我只写过作文!况且,你也没跟我要求过必须原创吧?” 廖茹然长叹口气,“那也不能直接抄下来一个字也不改吧?” 温菱沉默不语。 “总之抄的肯定不行,你要凸显出真情实感!”廖茹然把情书拍到她桌上,“给我重写一份来。”语气像个严厉的老师。 有把柄拿捏在人手里,温菱也不能发作,只有默默收回纸片,折了四折准备揣回兜里。 但没想到,这时候刚好顾齐路过桌边,不小心撞了一下她胳膊肘,温菱一个没拿稳,纸从指尖滑落。 “诶——”温菱低头要去捡,发现顾齐的手先于她伸了出去。 “不可以!” 一声惊叫把人吓住了,那只手伸在半空中顿住,他半抬起眼看她,“怎么了?” 温菱满脸惊恐,不敢和他对上眼神,“没,没什么你把手上的东西给我就成。”说着她伸手去扯。 他根本没使劲捏,她轻轻一扯,那叠四折的纸就轻松回到她手里了。 温菱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 “那是什么?”顾齐直起身,“有什么不能被我看到的吗?” 他问话的声线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但此时此刻的温菱听来,却觉得如十二月冰窟刺骨寒。 要是被他看到那个写着“情书”两个大字,下面还有他的署名的话,就完了! 温菱紧张解释道,“当然不能给你看,那是我写的日记!” 他轻轻“哦”了一声,尾音轻到听不清,“这样。” “就是这样,你别想多了!” 短短一句话,实在是欲盖弥彰。不过总算是虚惊一场。 温菱把纸握进手心里,狠狠地揉碎了。 但一想到将来如果要把情书亲手递给他,手心都不禁冒出汗来,把纸团也濡湿了。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36 又过了两天,温菱磨磨蹭蹭才又写出一稿递给了廖茹然。 这回确实是她自己写的,虽借用了模板的格式,但内容全是她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的。 不过,整篇没有一个字提及恋爱感情,全然饱含着的感情,只不过是她着对一个朋友的喜爱与欣赏。 文字用词模糊,在廖茹然看来或许是恋爱感情的暧昧,但要是给顾齐看,他一定不会想歪,他一定能读懂这些文字,全是一个朋友对他的深厚友情的抒发! 她甚至还为了不让对方轻易觉察是自己的笔迹,还专门从字帖里把那些字一个个找出来,照着摹写了上去。 “看着还挺用心的嘛,居然连字都写得这么好看了”廖茹然读完最后一行字,不怀好意抬起头看她,“我看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他吧?” “怎么可能!我,我只是,稍微幻想了一下恋爱小说的男女主,就那样写出来了。” 心虚到无法通顺地说完一句话,温菱捏着衣角翻来覆去地转。 心里乱糟糟一团,她真的要把情书递给他吗? 为什么心跳这么快,她弄不懂。 “署名呢?后面怎么没有署名?”廖茹然问。 写得倒是精巧的文章,署名处却空空如也,谁知道是谁写的情书?“想糊弄过关吗,那可不行,快写上!” 在廖茹然的监视下,温菱胡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只是和前面工整如复印一样工整的字迹放在一起看,倒像是找别人代笔写了封情书,而她只署了个名。 廖茹然也懒得再多提要求了,啧了两声,“行吧,那情书就算是写好了,下一个任务就是把情书递给他,这个肯定难不倒你吧?他可就坐你旁边。” “嗯”温菱不情不愿,更觉头皮发麻,耳朵都好像在嗡嗡作响。那恐怕才是最难的点吧! “只要给他就行了吧?”她心虚地问。 “随便你在哪给,但必须是你亲手给出去的。”廖茹然又补充道:“记得叫我去做个见证人,我得亲眼看到你给了才放心。” “啊?”她本来准备趁他不在的时候随便扔在他桌子上,那样尴尬会少很多,廖茹然这是把她往死巷子逼… “好吧…” 廖茹然坏笑着,“我等你的好消息。” 廖茹然想过各种场景,有在校园小树林里偷偷给的,也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在走廊上给的总之是精心选好了时间地点的。 万万没想到,她直接在下一分钟,顾齐刚走过来坐回座位的时候,直接在课桌上把信交给了顾齐,有一种破罐破摔的随意感。 “同桌,这个给你,有空就拆开看看吧。” “好。” 简单的两句对话结束后,顾齐把那封信夹进了笔记本里,压根没有要当场拆开看的意思。 廖茹然拍拍温菱的背,“这就没了?” 温菱耸耸肩,“可是你说的,要我亲自给,并且你在场的情况下,这两个条件我可是都满足了哦。” “……”也是事实,她无话可说,接下来就是等顾齐拆信看 可是她一直等到傍晚,都再也没有看到顾齐打开过那本书,甚至还把它塞进了书箱里的角落。 直到放学的铃声响起,顾齐背起了书包离去,那封信依旧跟着书一起躺在箱子里,完全忘记了要带走。 “然然,下周一见~”温菱的脸上像是挂着胜利者的微笑,因为眼见着她的信已经被埋没,再也没有被打开的可能了。 “你…!” 霞色满天,校门口多的是接孩子的家长,还有卖小吃的商贩。 大灯已经亮起来了,十一月初的天,渐渐黑得早了。 温菱站在路口等红绿灯,脑子里想着上周末的事,还有下午给顾齐递情书的事,桩桩件件,都太没实感了。 然而她根本弄不懂,为什么一想起那些事,胸中就会有什么东西被一种奇怪的感觉牵扯,是以非常烦躁。 “怎么都这么久了还没有绿灯,指示灯坏了是吗…”只是在路边站了一会,她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十分钟。 “哟!”身后忽然传来突兀的一声呼喊,不知道是喊谁,温菱并没有回头。 但下一秒她肩上突然一重,那个沙哑的声音更是直接到了耳边,“我叫你呢你没听见是吧!” 温菱吓得猛然回头,眼睛里撞进一颗黄色的脑袋,是那天在超市里遇到过的、染着黄毛的家伙。 “你你谁啊?”虽对他有点印象,但绝对不能承认自己认识他。 “哟呵,才过了一个星期而已,你这小妞就不认识爷了?”黄毛嘴里叼着根烟,说话的时候烟气一直朝温菱脸上喷,呛得她难以呼吸。 这时,应该是街对面的灯转换成了绿灯,旁边等过马路的人都开始移动。 正是一个逃跑的机会,温菱喝道:“我不认识你,我要走了!” 但黄毛明显没打算让她走掉,伸手紧紧拽住了她的书包带子,轻松就把她制在原地。 “别走啊,爷有点话要问你。”黄毛拽着她的书包带朝后走,温菱被拉得一个踉跄。 “你放开我!!”她大叫出声,企图引起过路人的注意,然而没一个人为她驻足,大家都急着赶路,偶有几个回头的,也只是为了看热闹。 又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不知道会被怎么对待。 之前都是顾齐来救她,那这次呢?不可能了,他放学的时候就立刻背着书包走了,不会再有“刚巧路过”。 书包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她是被黄毛甩过去的。 “你想干什么…?” “别怕嘛,爷只是找你问点事,又不是像季馨欣那娘们那样,老子跟你无仇无怨的。”黄毛把烟头扔到了地上,拿鞋尖踩熄了。 季馨欣…?温菱想起第一次被季馨欣堵在巷子里难怪上次看他就眼熟,原来早就见过。 “我说,看你天天跟着顾齐那小子,你应该知道他住哪吧?” 温菱摇摇头,“不知道…” “怎么可能?你是他女朋友你能不知道?别特么骗我了,待会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掌拍在温菱耳边的墙上,掌风带起一点她的鬓边碎发,温菱丝毫没有退缩,直直盯着黄毛。 女朋友…?黄毛倒真会联想。 沉默了一会儿,温菱开口,“我不知道是什么使你误会我是他女朋友,总之我不知道他住在哪,如果你想问的只是这个问题的话,你大可以放弃了。” 黄毛哼笑,“嘴硬是吧,也行,反正我也不急,爷陪你慢慢聊。” 他又点起了一根烟,缓缓道:“不知道你了不了解顾齐这个人,不过我看你这个样,肯定是不了解真正的他,那小子的阴暗面,说出来可叫你害怕哦。” “……” “小妹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丁炜博的人哦?”黄毛问。 丁炜博…? 那天的记忆又重新回到脑海里,她靠在电梯背板上忆起的那两个关键词 难不成丁炜博被打真的与顾齐有关系吗? 她回视黄毛,只见他脸上表情玩味,像是在试探。 黄毛既然在她面前提起丁炜博,那必定是隐约知道她和丁炜博的关系,或许纯粹是在试探她的反应,她想,至少不能表现得太认识丁炜博,以免被抓住把柄。 “丁炜博怎么了?”她淡淡问道。 黄毛哼笑,“你不用想太多,我早知道他是你表哥。”他轻易就看穿了温菱的心思。 “…那就别卖关子。” “我只是想说呢,他那天被打,是因为顾齐去拜托了我们老大。” “…什么?”他的话温菱听得清清楚楚,但总觉得像是哪里弄错了一样,“你是说,丁炜博被打,是顾齐找的人?” 黄毛笑容玩味,“嗯哼。他给我们老大打了电话,然后老大把这活交给了我,那小子被打掉的一颗门牙还在我这儿呢,要看吗?” 好像有点耳鸣,街道上一声刺耳的鸣笛声响起,但她耳朵里却是静寂的,除了呜呜的鸣叫声什么也听不见。 黄毛摸了摸口袋,摆摆手笑说:“不过我今天忘带了,下次有机会再给你瞅瞅呢,毕竟丁炜博也是你的仇人不是?想必你看了也会开心的,那可是战利品!” 从前那些无谓的猜想,如今在黄毛那得到了验证,那是真的吗?黄毛不会在说谎吧? 她不太愿意相信,毕竟顾齐他看起来那么干净正派,她压根无法将他和小混混联系在一起。 只是,他到底为了什么呢?为了她吗?只因为丁炜博欺负了她,所以他特意找了小混混去揍他? 她不禁这么自作多情地想着,因为除此之外,找不到他恨丁炜博的理由。 耳边廖茹然曾和她说过的那些有关顾齐的市井传说,好像在眼前具象化了,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好像她从没了解过…不,实际上她确实不了解。 “喂,你傻了还是聋了,老子叫你你怎么听不见?故意的是不是?” 但黄毛下一刻就住了嘴,因为他看见她哭了。 就算他黄毛是个小混混,也给自己定下过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欺负哭泣的女人。 “得,今天又白干喽,走了。”说着扭头踏出了巷子。 鞋底踩在细碎的砂石上发出咔嚓的响声,一声深一声浅地远去了,一直到巷子重新恢复寂静。 面前头顶上好像是哪家餐馆的仓库,那扇半开的窗子里亮起白色的光,好像有谁开了门走出来,以为地上蹲的是不正当人员,正准备赶走,但拿手电一照,却发现那人穿着一中的校服,还是个学生。 “小妹妹,这放学了不赶紧回家,跑这儿来蹲着干嘛啊?” 手电筒照在脸上的强光让温菱一下子清醒了,她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蹲在您门前的,我马上走!” “诶!跑那么快…” 书包里铁质笔盒的碰撞声,随着书包的一上一下响动着。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低头从巷子口跑出来的时候,差点与一个正朝学校方向跑的人撞上,还好她的理智回来了一丝丝,在那人跑过去之前及时停住了脚。 只是面前忽而飘过的一阵风似乎带有熟悉的味道,她忽然感到温暖,但下一秒又觉得有点心里发毛,也许是错觉吧。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37 逐渐淡忘的情绪,在周一早上再次看到顾齐的时候,又重新想起。 不过略微有点惊讶的是,这天早上他竟然久违地来得比较晚。 “早啊…”即使不知道该拿怎样的状态面对他,还是习惯性地和他打了招呼。 “早。”很日常的一句招呼。 往常的话,她还会多问点别的,可如今不知该和他说什么,对丁炜博那件事十分好奇,但不知该用怎样的方式向他提问,于是就这样沉默着。 一直看着桌面那支笔,听着他收拾桌面时衣袖发出的摩擦声,直到它消失,围绕在他们之间的安静再次渐入。 还是问吧,温菱想,有些事果然还是直接和对方沟通比较有效果,于是她准备张口,“顾…” 下一个字还没叫出口,他却先开了口,“那封信我看了。” 温菱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是情书的事,她已经快忘了。 于是顿时完全忘了心里的那点龃龉,一瞬间汗毛竖起,似乎是不愿相信,也是为了拖延听到他说出下一句话的时间,她支支吾吾反问道:“你…看了…吗?” “嗯。”顾齐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就连就连语气也是平平常常。 但正是这种无变化,让她更加害怕,因为这样,她就无法判断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了。 她不是亲眼见着周五时他放学离开,将那本书遗忘在角落里了吗? 周末校门不开,他也不可能再返回学校取,今天早上他来得比她晚,根本没有机会看这封信,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你真看了啊…?”她心虚地小声问。 顾齐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叹出,“嗯,我很认真地看过了。” 他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拿起就放在怀里的那本书,是泰戈尔的飞鸟集。 像拨牌一样翻动起页面,直到在中间某一页停住,露出一纯白信封的一角,抽了出来,见势要打开信封口,欲要将里头的纸抽出来。 看到他食指指尖接触到纸脊的时候,一瞬间有种不知什么东西炸开了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蔓延到每个毛孔,像过了电一样麻痹。 “别动!”她大叫道,惊动了前后左右许多人,纷纷回头张望。 顾齐手停在半空,如她所命令的,一动不敢动。 “怎么了?” “好,”温菱有点视死如归的感受,“…那你知道我的想法了吧?” 因为无法确定顾齐怎么想,只能先试探,这样的问话方式,其实非常指向不明,要是他真没看出点端倪,她大可逃避过去。 他思虑了半分钟,答,“姑且算是知道了。”和她的问话一样模棱两可的回答。 倒叫温菱不知道怎么反应,“嗯…那好。”她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平复心情,缓了一分钟才又开口,“那你是什么想法呢?对于…我那封信。”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悄无声息转过脸来看她。 热切的视线停在侧脸上,她能感受到,但在这种境况下,她不敢像平常那样普通地回视,更觉头皮发麻。 她不禁开始后悔,当初为何要答应廖茹然的赌约,即使一直被她在耳边念叨其实也是无所谓的,那么她为什么还要接受呢,现在想来也是无解。 不管自己是抱着怎样的情绪写的东西,友情的表述也好,感情的描写也罢,接受了初始的设定,她写的就是一封“情书”。 他一定也是这么看的吧?因为觉得她写的是情书,所以才沉默这么久,所以才这么专注地看着她! 已经过去几分钟了呢?不说话又是什么意思?要拒绝还是要同意?她只要完成廖茹然那个赌约就好了吧?说到底,她在乎的只有那两个字。 静默的空气像小爪子一样抓挠着她的心,越猜测他的沉默是什么意思,越觉得烦躁异常。 只是,她忽然有点忍不了了,这种难受的氛围,再多一秒钟都是折磨。 干脆地扭过头,与他对视上,从他手里抢过那本书,抽出里头夹的白色信封,举到他面前。 其间不小心带出一张书签,落在她腿上滑了下去,但她没在意。 只急切说道:“对于没兴趣的人递给你的情书,你该拒绝的好吗!就像你拒绝季馨欣那样,随便把它扔进垃圾桶里就好了!” 奇怪,她到底在烦躁什么。 只是当手指尖忽然被他触碰,看着信封重新被他从手里抽走的时候,她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所以,这封信我收下了。”他说。 静默像渐入的水,一点点将她包裹,他的嗓音就停在温润的水波里,一时之间充满了她的耳道。 “诶?什么?”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耳鸣,她无法确认那是否是幻听的结果。 不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他低下头,看了眼手里的信,又再次抬起,认真看进她的眼睛里。 “这封信,我会好好保存的。” 好好保存,意思就是接受了。而且,他并没有否认那是“情书”的说法,意味着他的确有把这封信当做情书在看。 温菱花了好久才平复下心跳,她想起从前的种种,那些他为她做过的许多事,其实都是建立在“喜欢”的基础上吗? 那倒说得通,只是,她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呢…况且她对他… “可是,我对你完全没感觉啊!”她急切争辩道。 他看着她的脸沉默了一瞬,缓缓说道:“这样吗…”尾音变得很小,带着失望的意味。 温菱并未答话。 随后他又深呼吸一口气,把脸扭向右边,不知想了些什么,只是把视线再转回来放到温菱身上时,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晦暗不明。 “可你这封信言辞恳切,我当真了。” 她捂着心口,一种热乎乎的感觉呼之欲出,心口忽然有些刺痛,不同于因说了谎而对对方产生的愧疚,这是种意味不明的刺痛,她从未体会过。 不知道怎么回复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对他,到底是没有像他对她怀有着的那种感情的… 犹豫了好久,她终于开口,“对不起…我…这封信只是出自我和廖茹然的一个赌约,你可以不必当真的…” 直截了当的拒绝。 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而他只是依旧看着她,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平静得像是前面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他只是个在局外旁观的人。 反而是温菱,慌张得不行。能听到胸腔内部心脏的狂跳,感受强烈到好像每一次的搏动都贴到了嗓子眼。 他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尾部的音调是疑问语气,“原来是这样吗,我知道了。”语调和他的脸色一样平静,平静而温柔。 但正是这种平静,让温菱一瞬间开始怀疑,刚才说过的一切,或者说她写过的情书,都是从没存在过。 她以为他至少会非常生气地质问她,为什么如此捉弄他。 但是他没有,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他没有生气,没有恼羞,甚至没有感到一丝伤心。 他的表情平静如无波的湖面。 唯有一点不同,他转变了视线的凝视方向——刚刚他还一直凝着她,而现在他低下了眼眸,头也微微低下,焦点不明地看着某处。 似是在看她手上的信,又似是在看某个正在悄然溜走的东西。 “好了,”此时讲台上突然响起班主任的声音,“同学们快坐好,开始上课以前我先跟你们说两件事…” 温菱恍然回神。 抬头看教室的电子钟,最后一个数字已经从0变成5。 原来才过了五分钟而已,感觉却像过了一小时那么漫长。 乱糟糟的心情无法平复,班主任说的是什么温菱一概没听见,唯一只记得其中重要的是有关马上要进行的期中考试。 “我希望同学们能好好准备,这是检测你们学习半个学期的成果的一次考试,一定认真对待!好,请同学们拿课本出来吧,我们开始上课了。” 低头拿书的时候,忽然瞥到脚边有一片长方形的白色硬纸片,并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落下的了。 从地上拾起来,发现上头写着几行字,秀丽颀长的字体以从右到左的竖版写着: “你微微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经等待很久了。” “这不是…”温菱喃喃自语,她记得这是泰戈尔飞鸟集里的诗句,猛然意识到那是刚从顾齐的书里掉出来的。 要把这个书签还给他,平常该是很容易的事,随便打个招呼就完了,而她现在却连递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手里握着纸片,一直看着上面的句子,不免自作多情地把那个“你”代入了自己,愈发觉得头脑发热,连视线也变得颤抖起来了。 “温菱,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突然被陈月清叫了起来。 温菱没有听讲,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答,还好顾齐提醒了她,这才顺利答出来。 但陈月清原本就是发现她在走神,叫她起来的目的不是答题,主要是提醒她,所以即使答出来也没让她坐下,继续说道:“老师知道上次的事你受了很多委屈,但现在也该把心思放回学习上了,马上要考试了你知道吗?” “对不起…” “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不听讲对不起的是你自己!”陈月清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好了,你坐下吧。” 陈月清今天似乎心情也很差,看到学生都昏昏欲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借着温菱的由头把全班都教育了一顿。 “谢谢啊…”坐下后,温菱为刚才提醒的事向顾齐道谢,顺便借着机会把书签递回去了,“是你的书签,不小心掉了。” “谢谢。”他捏着书签的另一端,书签从她的指尖滑走,好像同时也抽走了处于两人之间的某种关联。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38 那天以后,总有一种莫名的尴尬氛围围绕在身边,两个人就坐在邻座,但除了必须要的公式化交流,其他的一概不说,不像从前。 温菱只是觉得,再像从前那样像朋友一样的交流,她没法轻松做到。而且刚好临近期中考试,那一个星期她全身心都沉浸在复习中,倒也感觉不到太难受。 告诉了廖茹然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再追究了,并且因为导致温菱和顾齐之间的龃龉,她十分愧疚,周末拉着温菱吃烤鸭,想吃多少点多少,全部她请客。 “菱菱…对不起…我真不知道结果会是这样!” “好了然然,不用和我道歉了,这也没什么的,反正到最后我也吃到烤鸭了不是么。”她笑得开心,好像真的什么都没事了。 至少现在她的心情是透彻的。 “下周就出成绩了,我还真是紧张。”廖茹然叹气,“那天下午跟人对答案,我数学选择错了好多啊——” “万一是别人错了也说不定,不用太早担心。话说今天荔荔怎么没来,上次不是叫她一起吗?” “她啊,本来我是约了她的,但她说家离这儿太远了,就不想来。” “诶…?”温菱有点吃惊。 且不说黎荔放弃了爱吃的烤鸭,就连最近的状态也一直有点奇怪,她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她也转头就走,好像突然变得非常讨厌她一样,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我看她可能是心情不太好吧,谁知道呢,下次再约她来好了。” 没想太多,温菱点点头,“只有下次了。” 又低头吃了几口烤鸭,廖茹然又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菱菱,话说那天…你们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啊?”温菱只跟她说了因为那事造成双方的尴尬,她最期待的顾齐的回复还无从知晓。 温菱眉头一皱,“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这不是好奇嘛,你还没告诉我呢。”廖茹然黏糊糊地靠上去,即使显得情商低她也认了,一天不知道结果心里难受。“所以呢?他说了什么吗?” “没有!他什么也没说!”温菱没有丝毫犹豫地坚决否认。 “真的吗?我怎么一点也不信…” “……”不知道廖茹然的话让温菱想起了什么,她一下子顿住了,全无刚才的坚决,怔了一会儿,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匆忙喊道:“爱信不信!别问了!” “好的好的…再也不会问了!对不起!”廖茹然拱起手道歉。 她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却愈发觉得否认就是在掩饰,温菱的语气多少有点急躁了。 揭晓成绩的那天,教室后面总是挤着很多人,每出一科成绩,老师就会把成绩单贴在后面,然后一堆人挤过去,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有失落的,也有惊喜的。 尤其是揭晓总榜的时候,更是许多人挤在前面,温菱话了好一份力气才挤进去,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在第一位。 只是…似乎有哪里不对,好像少了什么。 她下意识去看顾齐的名字,居然掉出了十名开外。 心跳猛然加速,她喃喃道:“不可能啊…”按照她对他实力的理解,实际上他成绩该比她好更多才对,但是为什么会取得这样的成绩呢? 如果不是成绩表打错了…但陈月清老师向来严谨,从不会错。那只有是… 下意识联想起情书那一茬,该不会是那件事影响到他的心情了吧?温菱不免这样猜想着。 “可是…”她立刻去看他的分科成绩,所有的都很正常,唯独缺了英语那一块,上面只有一个刺眼的“0”。 英语是最后一场考的,前面的考试他都有好好完成,且取得不俗的分数,唯独到了最后一科是0,只有缺考可以解释了。 旁边有人似乎因为看到温菱特别关注顾齐的成绩,跟她聊道:“学神这次真可惜了,最后一科缺考,要不然肯定又是年级第一了。” “缺考?” “嗯。”那人点点头,“我跟他一个考场的,那天考试刚要开始,卷子还没发下来呢,老班就匆忙赶来把他叫出去了,跟老班说完话进来他就拎起书包走了,老班还劝他说叫他好歹写完卷子再走,他没听,只急匆匆朝楼梯口跑。” 家里出事了,只能是他妈妈的事吧…难倒是病情加重了吗? 从人堆里挤出来的时候,忍不住看向座位上的顾齐,他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 该是说因为自己一开始就没怎么关注过他的状态呢,还是说他的情绪就是这样不外显,好像他从来都是淡淡的,不会因任何事变得过分紧张。 “顾齐,你没事吧?”这是那件事之后她第一次开口问除了公事以外的问题。 “我没事,怎么突然问这个?”他抬起头,语气云淡风轻。 “我看到你成绩了…比较担心,所以就来问问。” “哦,那个啊,是我缺考了,没什么的。” “那阿姨她,身体还好吧?” 他点点头,“好啊,怎么会不好,她身体要是不好,我也不会安心坐在这里。”他转过头来,微微笑了,“你不用太担心的。” “是吗…”她也对他笑笑,停顿了一会儿,也转过了身。 既然他都说没事了,那也没什么好多问的。 只是总觉得哪里好像堵着,不太对劲,隐隐约约觉得事态一定比较严重。 班主任在上课的时候宣布了调座位的事,许多人唏嘘不已,因为与旁边的人坐了许久同桌,熟络了以后,反而很舍不得。 不过也有觉得十分畅快的,廖茹然就是其中一个。 “凌茂,我等了那么久就等这一天,终于要摆脱你了!!” “嘁,彼此彼此!” 调座位的时间在晚自习前,甚至是下午还没过一半,廖茹然就把东西收得差不多了,拉着温菱在那儿哭诉。 “菱菱,我真舍不得跟你分开啊!没了你谁辅导我写作业啊!” “就算调换位置了,也照样可以来找我啊?也没准我们就是同桌也说不定呢?”温菱安慰道。 “也是,不过说起这次考试啊,还真是你的功劳呢!我都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也能取得这么高的名次!” “怎么算我的功劳呢,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啦!” 有一搭没一搭和廖茹然聊着,实质上她的心早已飘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从转学来这里,她一直是坐在顾齐旁边的,早已习惯。 虽然因为之前的乌龙,两人闹得有点僵,她甚至一度生起要找老师调座位的想法,但终是没说出口,因为总是习惯了旁边是他。 现在突然说要调座位,她心里却忽然有点空落落的。 困扰她多些时日的某种不明的情绪,忽然之间又涌上胸口。 那天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现在也想不明白。是不是她想太多,其实他是逗她玩的也说不定?怎么可能真的喜欢她? 就不说他看起来对恋爱这种事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那天他的态度也确实不明朗。 也许真是她误会了他的话也说不定,她有时甚至会产生一种幻觉:他真的说过那些话吗? 再次把视线投向他,他低着头在纸上写着什么,好像是语文摘抄。 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不得不说他写的字是真赏心悦目,就像他的人一样,突然又想起那张书签,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的呢… 于是后半个下午,她再也没心思听课了,直到傍晚老师说要开始换座位。 她从地上提起书箱,重重地摆到课桌上时,心中那种莫名的情绪到了最高峰。 明明只是换个座位而已,他们还在一个班里,以后多得是机会再见,可是她莫名就有一种感觉,一旦这次调了位置,就再难跟他像朋友那样相处了的错觉。 视线转向左边,他捞起袖子在搬书箱,刚刚才抬起来放到桌面上,露出一半的手臂搁在浅蓝色收纳箱边缘,很白的皮肤衬着蓝色的背景,她忽然想起初见他不久的那个夏天的午后。 “顾齐。”她终是开口叫他了,以后不做同桌了,好歹要告个别。 “嗯?”他怔然回头,好像没预料到她会叫他。 “以后不做同桌了,想跟你告个别来的。”她笑的时候,右边嘴角上方总会显出一粒小酒窝。 最近她很少笑,他有点没实感,呼吸都微微窒住。没有形体的虚幻的此刻,如果能永远锁在盒子里就好了。 “顾齐,”她接着说,声音很轻,教室很嘈杂,但他听得很清楚,“虽然相处时间并不太久,谢谢你曾经做过我的同桌,再见啦。” 他怔住好久,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但反应过来后,他更希望没听过这句话。 再见这个词,他很讨厌听。 “好,再见。”话语从口中缓缓吐出来的时候,他是没有意识的,只是觉得应该给她一个回复,所以这么说了。 她最后留了一个笑,那算是真的在宣告再见了吧,不禁这么悲观地想着。 “哇!荔荔,怎么这么巧!咱俩居然也有机会做同桌!”当看到自己的同桌是黎荔的时候,温菱有些兴奋地过了头。 虽然自诩自来熟,但要跟一个不熟的人做同桌,去处理一段新的关系,她还是宁愿选择熟人,更何况黎荔是朋友。 只是黎荔显然没那么高的情绪,她只强硬地挤出一个笑给温菱,“我也没想到呢,太巧了。” “荔荔…你怎么了吗?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今天太累了点,懒得说话。”黎荔头也懒得回地回复她。 “那好吧,我不打扰你了。”温菱拍拍她的肩膀,坐下去收自己的书了。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39 调了座位后的一周,从不习惯到慢慢接受现状,温菱倒也没花太久时间。 与顾齐的关系依旧没修复,不再做同桌以后,每每在走廊上碰到他,下意识把视线投过去的时候,他也只是淡淡地看过来一眼,又总会在两人的视线不意间相交的下一刻,很快把视线挪开。 内心的龃龉总还在那里,所以常常在自处的时候,不意间想起那回事,总有种莫名的焦躁感在作祟,弄得她无法集中精神。 温菱决定不再忍下去,一定要找机会和他说清楚不可。 奶茶店是学校附近的,周五放学很多学生,等了好久才拿到奶茶,好在有空椅子,方便他们坐下说话。 “这杯你的,最简单的红糖珍珠奶茶,算是他们家的招牌了。”温菱笑着把奶茶递过去。 他接到手里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捏在杯壁上的指尖,有点冰凉,“谢谢。” 走到他面前提出要单独见面的事情,她没有做太久的心理准备。 因为已经难受的情绪折磨了许久,到最后颇有种破罐破摔的态度,干脆直接冲到他桌子前面,说,“周五放学等等我,有话找你说。”全是凭着一腔冲动。 但没想到,他只是略微吃惊地抬起头看她,又毫无犹豫地点了点头,淡淡地答了一句,“好。”和任何时候一样,眉眼温柔。 温菱捏了捏耳垂,有点不好意思,“耽误你回家,实在抱歉,但我有一些话必须和你说清楚,不然我心里难安。” “没事,时间还早,你慢慢说。” “顾齐,”她郑重地叫了他的名字,头深深地低了下去,“首先我和你道歉,不该随便写那封信捉弄你!对不起!” 有一段时间的宁静,他一直没回话,她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她的腕表就放在眼前,感觉过了很长时间,然而秒针实际上只转过半圈。 明明满是嘈杂人语的店内空间,她却感觉静得落针可闻,细微的秒针走动都被无限放大。 他到底是什么态度,她无从知晓。 好像听到指尖摩挲纸杯的声音,悄悄抬眼瞥了一眼,是他的手,指节修长、很好看的半截食指握在杯子前端,修剪整齐的指尖轻轻地上下挪动着,看起来似乎在想什么事。 然而越是在这种相对安静里的细微响动,才最容易牵动她纤弱的神经。 她像是个在等待判刑的犯人,只想着要杀要剐随便,但倒是快点给个准话。 然而他始终未曾开口。 能不能继续和他做朋友,她其实不抱什么期待,因为设身处地地想想,写情书捉弄别人的行为,的确很令人气愤,他要是想和她绝交也没什么,她自作自受。 但他又愿意接受她的邀请来奶茶店,说明他多少是愿意听她说话的,不是毫无挽回之机。 可是这么不说话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她实在要受不了了这种安静了,准备要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 “嗯,然后呢。”声音淡得她有点没听清。 她有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然后…?” 所以,顾齐这到底是有没有接受她的道歉? 还是说,已经对她十分失望了,想继续看看她还能怎么狡辩吗? 不知怎的突然有种难以挽回的感觉充斥了胸口,她抬头看着他的表情,淡如水,任何情绪都没有。 她突然很想从门口冲出去,如果一切都能逃避掉,让僵化掉的关系就这样彻底凉透,对她来说实质上没什么损失,只要此刻不那么难受。 店员打包奶茶的声音不绝于耳,她低头看了眼已经戳开的奶茶盖口,塑料包装的盖口,吸管戳进去的地方已经没法复原。 开弓没有回头箭,话既然已经抛出去,是一定要问清楚不可的。 况且,她的确不想轻易舍弃与他的关系。 “呃…”温菱再度试探性地开口:“然后,我想问问你,关于你之前说的话…那应该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不是真的吧?你不是真的…对我有那种感情吧?” 虽然明显感觉声音有点端不住,但她依旧小心翼翼地稳着,因为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心虚。 “你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我真的很感激,还是希望能和你作为朋友继续相处下去…但如果说‘喜欢’的感情的话,我是完全没有的!” 乱说了一通后,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忙自言自语似的补充道:“啊,我乱说了一堆什么话!你随便听听就好!”她匆忙捧起奶茶喝了一大口,手有点颤抖。 两人面对面坐着,顾齐一直盯着她眼睛看,虽然她已经把眼神躲开了,但他还是看着。 纯黑的眼瞳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一开始熊熊燃烧着,又在某一刻突然熔断。 握着纸杯的手指尖有点发白,杯壁发出细微又有点闷的摩擦声。 “对呀,跟你开玩笑的。”他哼笑一声,语气轻松又带着点调笑的玩味,“我怎么会喜欢你,你不会当真了吧?” 温菱吃惊地“诶”了一声,脸一瞬间僵住了,然后立刻变得左顾右盼起来,像是有点不知所措。 不过这些表情变化都发生在短短的三秒之内,如果不是像顾齐那样一直看着她,不会有人注意到她那一瞬间的慌乱。 温菱微微皱起眉,似笑非笑地嗔了一句,“早说你是开玩笑!害得我胡思乱想了那么久,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了” 语气有些许慌张的一句话,看似是在指责顾齐,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面指责她自己的成分更多。 所有的一切都弄清楚了,他对自己压根没那种意思,完全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但是为什么,本该拨云见日的内心里,不但没有觉得开阔晴朗,反而愈发觉得被某种奇怪的情绪笼罩住了。 她挤出一个自嘲的笑,“总算一切都说清楚了,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胡思乱想得有多累!”说完叹了口气,完全松了口气地仰靠到椅背上去了。 顾齐从鼻息里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 温菱把头仰得很后,再多一眼都没有勇气再看过来,于是就这么望着天花板和顾齐对话。 “别说对不起,该是我对不起你才对!要不是一开始我写那封信,也不会有这么多乌龙!” “……”实际上他并没这么觉得。顾齐很想这么说。 就算是假的也好,至少在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在看到那些认真写就的文字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能窥探到一点她的心。 但他到底什么也说不出,所有话都化成一串省略号,因为不想给她带来困扰。 “对了,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反正时间空着也是空着。”温菱突然顺口提出。 她一时不知所措地不晓得该说什么,也忘了他每周五放学都会急着回家,此刻只是想说点什么,缓解略显尴尬的氛围。 等到话说完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啊,我忘了你还急着回家,不好意思,突然提出看电影什么的…还是下次再请你吧!” 她低头去收包,立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得很开朗,“我的话也说完了,你快回家吧,我也得赶紧回去了。”她拎起包匆忙朝外赶。 不知为什么,突然之间觉得这里闷得紧,得快点离开才好。 但经过他身旁的时候,手腕却被轻轻抓住了。 温菱一愣,一直捏着奶茶杯的他的手心热乎乎的,握在她手腕上时,似乎顿时一股暖流也顺着手腕神经涌上了心头。 “怎么了?”她有点慌张,转头去看他。 居高临下的姿态,那时,她刚巧看见灯光打在他侧脸上,有一小簇好看的睫毛形成的阴影,似乎有点颤抖,但她看得不真切。 “去吧,”他缓慢抬起眼,嘴唇翕动,“去看电影吧,我想去。” 她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一点圆圆的黄色灯光照在黑色的瞳仁上,好像平静的湖面上倒映的一轮圆月,平淡又温柔。 紧张感好像在这一瞬间突然消失了,她甚至觉得有点飘飘然。 “好。”她顺势点点头,被他牵着手腕走出了奶茶店。 一直到坐在电影院柔软的椅子上时,她都没什么实感。 正在看的片子因为上映了有一段时间,而且似乎人气不高,所以在场的人不是很多,除了他们两个,只还有另外一对看似是情侣的人在第三排坐着。 看了没多久,大概是现实向的电影,讲的是校园暴力。 现实向最容易让人联想到自己,尤其是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格外印象深刻。 晃动的镜头里,女孩被一群校霸锁在厕所隔间独自哭泣,湿透了的头发还在淌水,随着泪水一起从脸颊淌下,因为有先天性心脏病,哭得连心口也在隐隐作痛,好像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只是和电影的主角比起来,她算是幸运多了,丁炜博的行为完全算不上“校园暴力”,那只是他出于个人怨恨而进行的行为。 而且她还有顾齐这么一个朋友,不至于孤立无援,唯独只有喘不过气的那个时刻,她能切身实地体会到女主角的痛苦。 抬头看向顾齐,他看得正专心,荧屏的淡光下微微皱起的眉头,意味着他也正被故事情节牵动着心神。 她不意打断他看电影,实际上他们之间还有些事没说清楚,既然想起来了那回事,还是不要耽搁立刻问出口的比较好。 “顾齐,”温菱突然开口问,“你还记得上次的事吗?” “什么事?”他声音有点呆滞。 “丁炜博被小混混揍了的事,你知道吗?” 屏幕里的场景适时转换到黑暗,他转过脸来看着她的时候,光暗了一瞬。 “我知道。” 第41章 第四十章 40 话语落在耳朵里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耳鸣,她并不知道是影片音量过大的缘故,还是其他的什么,毕竟他那句话说得很轻,几乎被音响里的声音盖住。 但她依旧听得很清楚,清楚得除了那句话,其他什么也听不见。 她其实不愿意把那件事和他牵扯上的,他是那么好,完全的优等生,为人方面也没得说。 “是…为了我吗?”她问。 “不是。”他淡淡地答。 “可是你没有理由…”她实在不明白,顾齐与丁炜博有什么私人仇恨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据她所知,他们并不认识对方。 但他说:“有时候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 确实是吧,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何况丁炜博真的就是那么让人讨厌。 隐隐觉得就是为了自己,他才做了那种事,说与她无关只是不想让她担心而已。 可既然他说就是与她无关,再怎么自作多情地想,劝人要大度,都无济于事,只会惹人厌烦。 何况,实施行动的也不是他本人,最多只是传个话而已,做不做是那些混混的选择。 多的事她不想猜测什么,他有他自己的选择。 但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一种无理由的寒冷感侵袭了全身。 并不是因为觉得他可怕,除了最开始不熟悉时的冷淡,实际上他一直以来待她都很温柔,甚至有时候是热切的。 但令她觉得十分陌生的,正是他看似冷感的表现底下潜藏着的那种有些过了头的热切,她承受不起的热切,完全超出了她概念里“朋友”的范畴。 电影的画面还在持续流动着,然而在她眼睛里已经变成胡乱一团彩色的雾。 忽然想起他做的那道炸茄盒的味道,酸甜口的酱汁,很合她的口味,很好吃。 但其实原本廖茹然她们听说要做茄盒,一直说的是椒盐味,但他还是做了酸甜口的,一直到做出来她们还吃惊了一下,“我还以为是椒盐的呢,不过酸甜的也不错,也好吃!” “是啊!肯定合菱菱的口味,看你平常吃面都狠劲儿加醋的。” 他是什么时候连她爱吃酸这种小事都留意到了的呢。 不欲再多问什么,所以一直到电影结束,他们都没再多说一句话。 出来的时候,外头刮着很大的风,头顶上的横幅打在铁皮招牌上猎猎作响。 温菱捂紧了领口,伸出手和他道别,“周一再见!”没等他回答,身体已朝着反方向转去。 只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所以想快点离开。 走出去很久以后,依旧感觉有目光在背后停着,但又或许是错觉,她不敢回头看。 虽然不久之前才和他确认过,他对她不是那种感情,然而他对她的好,又的确远超朋友的范围,她始终觉得受之有愧。 看似说清楚了一些事情,实际上又更多纠结的种子种在了心里。 直到周一回到学校,整个一上午都沉浸在学习中,没再想他的事,一直到中午才发觉,他座位上东西一直没动过,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家里出事了。”很久没跟她说过多余的话的黎荔,突然开口道。 顿时心脏猛地一跳,她脑子里蹦出了一些不愿意想到的最坏的情况,“什么事…?” 她想起他一直在住院中的母亲,该不会…? 看到温菱无端皱起的眉头,黎荔也大概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妈妈过世了。” - “对,她的确不在了。” 这是三日后再见到他时,从他本人口中得知的。 “已经烧了埋了,剩下的事,我恐怕得放寒假才有时间能处理。”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死去的对他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 “你…还好吧?”这种时候,他一定不好,但除了这样的话,好像没别的话能问,想要表达关切,但似乎做什么都是徒劳。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理所当然会从他口中听到的回答。 “有什么我可以帮到忙的,一定告诉我!” “嗯。”说完后他就埋头学习了,那是这三天里他落下的课业。 从母亲的葬礼归来后,他的校服外套里总习惯穿深色的高领毛衣。 她开始还十分担心他会不会失落消沉,但看他依旧每天认真吃饭,认真上课,稍稍放了心。 但即使如此,每每看着他的样子,又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啊,是了,虽然好像一切都一如平常,但某些细节处的确是发生了改变的。 他的课桌不再整洁,卷子上的笔划多了几分凌乱,连吃饭也变得狼吞虎咽起来。 他甚至会在下了晚自习以后在校园里夜跑,他以前从来都是下了课就立刻回家的。 但现在似乎没那个必要了,家里再也没有一个等着照顾的人。 他或许需要一个人倾诉呢?好担心他。 然而课业繁忙,一直过了两个星期,都没什么机会和他碰面说上一句话。 终于等到一个周五的晚上,她找到机会。 操场上没什么人,才没放学多久,大多数学生都走光了。 走过来的时候就远远看见有一两个人在操场上跑步,其中有一个就是顾齐。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她过来,他特意加快了步伐,很快从操场另一端来到她面前停住了。 “顾齐这个给你喝。”手上握着的,是从学校附近奶茶店里买的焦糖拿铁,她记得他还挺喜欢喝的。 但他并没有接,他两只手都没法空出来,一只在擦着额头上的汗,一只撑着半弯的膝盖。 他刚进行完例行的每日跑步,还在不停大口喘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办法说的程度。 温菱的手举在半空中,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唐突,比起喝的东西,他现在可能更需要一张擦汗的纸巾吧。 “啊,对不起”她连忙收回了手,将杯子放到一边,掏了一张纸巾给他,“用这个擦汗吧。” “谢谢。” 从手里抽出纸巾的时候,指腹不小心触到了他的指甲,冰凉的。 她顺势蹲下,捡起他放在一旁花坛上的外套递给他,“先把衣服穿上吧,免得着凉。” “谢谢。”喝了一大口焦糖拿铁,待心跳平缓下来,他才问,“找我什么事?” 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出来,“要去电玩城吗?我最近刚好抽到两张畅玩券,要是你有空的话,想请你一起去玩。” 明知道他周五总急着回家,这个显然是有些唐突理的请求,尤其是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不指望会被答应,只是抱着想帮他转换心情的想法,试着提了提。 没想到他真的答应了,接过她递过来的衣服,点头说了句,“好。” 温菱笑了,又见他因为跑步汗湿了的衣服,有些担心,“不过,你要不要先换身干衣服?这样湿着贴在身上会感冒的,刚好我家在附近,你去洗个澡吧,我家有烘干机,衣服洗了很快就能干的。” 他思虑了一会儿,终是点点头,“那样也好…谢谢了。”顶着一身汗臭味出门,的确非常不礼貌。 等到所有的都收拾好,他们到达电玩城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九点了。 周五的下午,商场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两人走在一起都被挤得贴很近。 唯一的三个夹娃娃机面前挤满了人,大部分还都是情侣,他们两个在后面排队,温菱莫名有点脸热。 也不知是因为人太多挤得很热,还是从身体内部泛出来的热,总之脸上烫烫的,要不是环境灯光暗,一定得被人看出来。 “人还真多啊…”她抬头对顾齐笑笑,试图缓解尴尬。 但他好像看得认真,一直盯着前面的人的动作,眼睛没舍得挪开,连她说话也没听见,垂在身侧的手甚至也半抬起练习了起来。 前面的男生的确是夹娃娃高手,旁边站着的应该是他女朋友,短短几分钟内手里已经抱了好几个娃娃了。 “咱们差不多收手了吧,再多我都要抱不下了!”女生娇嗔着制止,实际上脸上的笑早就溢出来了。 “那好吧,咱们再来最后一个。”男生宠溺地摸了摸女生的头,从她手心里捏了一枚币投进去,简单一番操作,又是一个娃娃出来。 “还真厉害啊…”温菱看得呆住。 终于轮到他们,趴到橱窗上一看,可爱的娃娃都被刚才那两个人夹走了,只剩一个还算喜欢的。 “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夹给你。” 温菱原本打算自己上,顾齐已经站在了娃娃机前,意思是准备帮她夹。 “真的可以吗?那我要那个。”她指了指最角落里那个茄子玩偶。 “你是真的很喜欢茄子啊。”话音刚落,他就扔了两个币进去,开始转控制杆,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他摆弄着操纵杆很快就确认了方位,一拍按钮,一夹子砸下去,倒是正中娃娃的头顶,然而却急转直下,从侧边划开了。 “我再试试。”一枚硬币迅速又滑了进去。 “没事,这个娃娃本身就在角落里比较难夹,不着急。” 但那个娃娃好像和他较上了劲,无论怎么下夹子,都会擦肩而过,就算是被夹上来了,下一秒也一定会滑下去。 “怎么会…”这已经是失败的第八次了,他显然有点急。 娃娃虽然已经从最角落里被挪到了中心的位置,但眼看着距离出口还有一半距离,如果照刚才的效率去抓,可能还得来四下。 旁边来的一对情侣看起来又是高手,投一次币就能夹一个出来,那个女生已经兴奋地跳起来抱住她男朋友的脖子亲,“你真棒!!” 顾齐显然有点绷不住,因为就在他又失败的第九次,旁边那人已经又夹起了第六个娃娃。 温菱看到他额前已经冒出了许多细小的汗珠,刚准备说要么给她试试好了,见他又投了两个币进去,显然是跟那个娃娃杠上了,就没多说话。 “我再试一次!” “不着急,慢慢来。”温菱微笑,身子前倾趴在了玻璃上仔细观战。 随着又一枚硬币滚进去的声音,夹子也开始向右挪动,他小心翼翼,前后左右调整得十分精细,一直到把倒计时都用到了最后一秒,终于拍下按钮。 夹子这次很给面子,直直地落在了玩偶的正中,被夹住朝上抬的时候,他明显松了口气。 然而没想到,眼看着要成功的这一次,玩偶距离出口还有一厘米的时候,不小心被出口的挡板撞了一下,导致它猝然脱落夹子,摔在旁边。 就连后面站着围观的人都发出了一声哀叹,“好可惜!” “……”提着的心到底是放下了,以一种难堪的方式。 就在此时,旁边又传来一声欢呼,那个女生的手里又多了一个娃娃。 叹气声从顾齐口中传出来,他有些颓败地把额头靠在了前面的玻璃上,恨不得在玻璃上直接开个洞进去拿的样子。 温菱捂嘴轻笑。没想到这么全能的他居然也有不擅长的事。 还有这莫名其妙的执着感…只为夹起一个娃娃,宁愿花费远超其价值的硬币。 赌气一样失落的表情,微微鼓起的脸颊,她从没在他脸上见到过这种表情。 实在是…好可爱。 温菱没忍住,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下意识嘟哝了一句,“你好可爱!” 时间静默了一会儿,他扭过头来看她,有点吃惊,“…什么?” 温菱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立刻脸一热,“啊!我…没什么!”立刻转换话题,指了指操作杆,“我的意思是,让我试试呗?” 他呆愣着看了她一会儿,手才慌忙松开操纵杆,略显慌张地退开了,“你来吧。” 因为顾齐前面的铺垫,温菱这一次进行得很顺利,一次就成功了。 娃娃从出口滚下来的时候,她听到顾齐深深地松了口气。 小小一只茄子玩偶,倒折腾了他快半个小时,好在是终于到手了。 “这个娃娃算是你夹出来的,给你!”温菱把玩偶双手奉上。 顾齐摇了摇头,“是你想要的,你拿着吧,我留着也没用。” “不行!你一定得收着!”温菱把玩偶塞进了他手里,“你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把它弄出来,我怎能坐享其成,想要的话我自己可以再夹。” 她转头看看两边,“不过好像今天没有茄子了,下次再来夹好了。” “……” “走吧~” 被她塞进手心里的茄子玩偶很小只,两点黑色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呆滞,就好像在发呆中的她一样。 因为很开心,所以像个小兔子一样蹦跳地走在前面,一边拉着他的手腕,一边朝前慢慢逛,见到什么都新奇地凑过去看两眼。 “要不要玩这个!” “不过好像排队的人有点多,我不太想等,去下一个吧!” 她的手心有点凉,还有点潮湿,绵软冰凉的触感打破了热度的平衡,沿着血管攀升至脑中。 正是那一刻,他产生一种与她离得很近的错觉。 夹抱在手关节间的茄子玩偶,无意识间又被收紧了一些。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41 “哎呦喂,王哥,您看看这是谁来了!” 漆黑的巷子口,吸了半截的烟被扔到地上,尖头皮鞋一脚踩上去,微亮的红光立刻熄灭。 逼仄的空间里挤满了人,烟雾缭绕的浑浊空气随着人影挪动而流转,两个人凑上前,对着来人叫嚣,“什么人来我们地盘儿也不通报一声?想找死?” 身后一个穿着西装的人笑着走上前,气势逼人,“你们两个,可别失了对待贵客的礼仪。” “贵…贵客?王哥,你没搞错吧?这不就是个高中生?” 飞机头非常不屑地啐了口唾沫,眼前的小鬼明明还穿着高中校服,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罢了,有什么可值得尊敬的!王哥他脑子没病吧? 但王哥只是云淡风轻地伸手拂开了他的肩膀,完全忽视他们一群小弟,十分高兴地朝来人走去。 “好久不见啊小伙子,是终于想好了要找我来投诚的吗?” 那高中生也不畏惧,看到他们一群人一点都不带害怕的,脊背挺得笔直走过来,连视线都没躲闪过。 “那件事,我不是说过不做了吗?”他质问道,冷硬的语气好像他才是主人。 王哥轻笑,“可最终决定权在我手里,纵使我赏识你,也没理由听你差遣。” 飞机头是新来的,这下听得一头雾水,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那小子也太嚣张了点!“喂!你小子对王哥就这种语气说话的?”冲上前就要去揍他。 但王哥十分不悦地啧了一声,“不是跟你说了安静?不想干了就给我滚。” “可是王哥!” 带着寒气的凌冽眼神瞪过来,他一下熄了火,“对不起,哥…” “所以你这专门儿过来一趟,就是问我这事儿的?”王哥又抽了一支烟出来点上了,烟雾尽数喷吐在顾齐脸上,顺手把烟盒子递出去,“来一根儿不?” 顾齐没有理会,眼神没有偏离过,直勾勾定在王哥脸上,烟头只差一点就要烧到他的衣服。 原本顾齐就比王哥高很多,在他手下眼里看来,这就是居高临下的羞辱,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咬紧牙关,蓄势待发着要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教训,只等王哥一声令下。 “为什么?”顾齐质问道,“你说了会守信的。” “什么为什么?老子做事儿还得经过你同意?说干就干,说不干就不干,你把老子当猴耍呢?”王哥冷笑,“看你不忍心下手,爷大发慈悲帮你个小忙,不知感激还要来质问,倒是我太纵容你了。” “你要知道,和我们道上的扯上联系的后果。” “不守信也要付出代价。” “哎呦!”王哥噗的一声笑出来,对旁边的小弟说,“他刚说什么?你听见了吗?想让我付出代价,口气还不小呢。” 即使见过他曾经以一当十,但王哥今天也自信不会败于下风,他今天带的人可足够多,足有二十人之数,断不会怕他一个乳臭未干的高中生。 何况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只是空有武力,脑子却被一腔热血糊住,以为自己掌握了正义,连自己的身份是谁都忘了,敢与真正的社会阴暗面叫嚣。 王哥推了他一把,顾齐脚步有点虚浮,一下子没站稳,撑着墙咳了两声。 “哟呵,感冒了这是。”王哥嘲弄道,“我这人还是讲点道理的,不占病号的便宜,要想找爷打架,还是改天吧。” 他摆摆手,转身对后面的小弟说,“走吧,还都愣着干嘛?还有下个场子赶呢。” “是!” 但经过顾齐面前的时候,却骤然被他伸手拦住前进的路。 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但那眼神绝对不是善意。 “小子,如果你硬要这么不识趣的话,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似是一定要跟他算清这笔账。 王哥冷哼一声,狠使了力气推开顾齐的手,他身后的小弟跟上来的时候也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顾齐不依不饶,冲上前捞住了他的衣领。 王哥也恼了,“我瞧得起你是给你面子,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偏生想挨揍是吧?” “我不需要垃圾给我面子。” “好啊,还是块硬骨头嘛,我喜欢。”王哥给了旁边的黄毛一个颜色,“黄毛,你不是恨他恨得牙痒痒吗?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黄毛心领神会,连忙点头哈腰,“是!王哥,我保准给他伺候得好好的!”转脸对着顾齐换上一副阴狠的表情,冷哼一声,“总算让我逮住你了…” 因为靠近海边,安城的天气与风联系紧密,尤其在冬天,刺骨的冷风在人脸上留下的刮骨疗毒般的触感,绝对叫人印象深刻。 在这里,没有风的天气反而显得反常,正如今夜一样。 因为对前夜的风还心有余悸,温菱出门的时候特意套了一件防风外套,围巾帽子口罩一应俱全,然而一丝风都没有,她反而因为穿太多而感到很热。 “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准备齐全一次,居然不刮风,热死了…”温菱自言自语着。 实在热得受不了了,放下手里沉重的购物袋,一股脑把围巾和帽子全摘了下来。 她站在一边休息,不巧听见旁边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朝那边张望一眼,看到有两个人正对着一个巷子里指指点点。 “诶,你看那个人怎么了?” “是不是被打了啊?看他还穿着校服,好像是学生的样子。” “要不要报警啊?” “算了,还是别多管闲事,走了走了!” “……” 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有个人受伤了,正躺在那巷子里。 那两人离去的时候路过温菱面前,其中一个人还在频频回头张望,很担心但又懒得管闲事的纠结的表情挂在脸上。 “你别看了,要走就干脆点!” “哦…” 被同伴拉着胳膊快速走开,那两人也彻底消失在温菱面前。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想着虽然不能帮忙处理,但至少可以帮伤者报个警叫个救护车,出于担心,温菱还是去看了看。 原本就坏掉了的路灯,使得巷口看起来更加阴森,她只能借助手机的小手电照明。 隐约看到深处有一个白色的身影,然而还没清楚地见到人,里头先一步传出的微弱喘息声先抓住了她的神经。 “你没事吧?”她试探性地问道。 想当然的没有回应。应该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来只有她主动靠近了。 只是当她越来越近的时候,手电微弱的光同时也照到那个人的脸,她当即心下一惊。 “看起来好像是…” 等她的确看清是谁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顾齐!”她慌忙甩了塑料袋飞奔了过去。 “你怎么…你没事吧!” 没有叫救护车,因为顾齐坚持说不用,所以温菱捞起他的胳膊扛在了自己肩上走。 他知道不让自己滑下去,而抱她的肩膀抱得很紧,即使发着高烧脑袋很烫,连意识也模糊了。 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血已经干涸了,凝在脸上的一些血迹蹭到了温菱衣服上,但她毫不介意。现在重要的是把他带到医院去治伤。 他靠在她肩上,呼出来的白气热热的,带起一点小小的风,轻轻吹动她耳朵上的绒毛,有点痒。 “你撑住,我带你去医院!”温菱大口吸着冷气,以她的身子撑着顾齐的重量在街上缓慢挪动。 路过的人都投来探究的目光,但她也没心思在意了。 他好像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她听得不太真切。 好像是“谢谢你。”但因为过于虚弱,所以把那三个字也说得太轻太轻,最后只化作淡淡的波消解在耳边。 “你再忍忍痛,马上就到医院了!” 温菱把抱他的姿势又调整了一下,让他的胳膊紧紧扒在自己背后,然后用单侧肩膀支撑着他上半身的重量,试图稍微挪动一下步子,好歹再朝街边靠一点,能拦到出租车。 “抱紧我啊,别摔了。”她放大声音强调着。 他在她颈边小幅度地动了一下,似乎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手把她抱得更紧了。 “好…就是这样,抱紧点我好走路。” 一步、两步跨出去,十分顺利,只要再跨出五步,就能到达终点了。 但此时趴在肩上的人却不知怎么了,忽然乱动起来,重量全偏向一边,弄得她有点站不稳。 “诶,别乱动呀!” “不要。” “听话,别乱动,再走两步就到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病。” “我不想去。” “不想去病怎么能好呢?乖。”她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额前的头发被冷汗浸得有点湿,但额头又很烫,于是手心里摸到的是冷热交替的奇异触感。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动作起了作用,他渐渐安静了下来。 但温菱却忽然觉得肩上的重量一轻。他的确是安静下来了,不过没趴在她肩上,而是站直了身体。 “关于你表哥的事,对不起啊…”他突然说。 冬日里带着鼻音的他的嗓音,有点黏糊糊的。 背后的奶茶店飘来一股奶香的味道,她忽然想起焦糖拿铁,如果声音可以用味道来形容的话,那他的声音就是焦糖拿铁的味道吧。 “其实一开始我真的想给他点教训,可是我突然想起了你,我知道一旦接触了那种东西,我就不配再靠近你了,所以我及时停下了,可我没想到…那些人他们还是做了,对不起…” 后面他说了什么,也模糊不清的,她没听太明白,但大体上理解了他的意思,他是为了她才做到这个地步的。 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明明身体已经那么难受了,还记得要找那帮人讨说法。 “我知道的。”她捏了捏手指,“我全都理解,你是为了我才会做那些事,但我不希望你为此让自己受伤,我会心疼的。”伸手抚上他的额头,“都这么烫了,让我先带你去医院再说。” “好。”他点点头。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 42 最后是在一间诊所里挂上了点滴,顺便包扎了伤口。 刚进去的时候,诊所的医生还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们一番,一个穿着校服的人满身血污地前来,莫不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温菱只有搪塞过去,说是他发烧走路不稳,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成这样的。 医生也没多问什么,替顾齐包扎了伤口,然后给他开了吊瓶挂上了。 九点多了,诊所里早已没人,护士姐姐给他们留了一半的灯,交代了注意事项,就回了后面的工作台。 看起来不大的诊室,只剩下两个人,倒也显得很空旷,何况又关了一半的灯,阴暗的环境更显得有点凄凉冷清。 “我一个人就可以,你快回家吧,时间也很晚了。” “没事,我陪你。”温菱早已把背包放下,挨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了。 “那我调快点,尽量早点回,太晚了很冷的。”他说着就要去调点滴的速度。 “别!”温菱忙伸手制止,“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陪你了。” “……”伸出去的手一瞬间僵住。 “所以说安静坐好,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墙上的挂钟滴答走动着,似乎偶尔也能听见点滴的滴落声,混合着从工作台那边传来的笔划在纸上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全被放大,成为略沉重的呼吸声的背景音。 他静静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眉头微皱,冷白色的灯光照在脸上更显得苍白。 侧脸颊上纱布后透出来的红色,是这张脸上唯一鲜艳的颜色。 他还真是个神秘的人,即使认识这么久,自以为摸清了他的为人性格,但现在看来,她完全不能说自己熟识他。 那些或是得到良好包扎的伤口,或是暴露在外刚上过药的淤青,都代表着她未曾了解过的,他的过去。 心里痒痒的,说对他的过去完全不好奇是假的,其实她好奇得要疯了。 企盼着他能主动分享,但沉默寡言如他,她想,即使是她主动问也不会得到回答的吧。 不过她也没什么理由去问,只能任由那些像小绒毛一样难耐的情绪不停搔动着心尖。 没事翻起了手机里的照片,肩上忽然压上了一股重量,扭头去看,发现是顾齐睡熟了,倒在她肩上。 倒还真是稀奇,印象里他就算坐着睡觉也是挺直了脊背,好像始终紧绷着神经。 恐怕也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能看见他像这样放松防备地倒在别人肩上睡觉吧。 温菱坐直了上半身,又朝他的方向靠了点,以免他睡得不舒服。 相册里的照片从九月开始数,居然也存了不少张,从头开始翻阅,过去的回忆一点点回流,与他的点点滴滴也逐渐成了有形的线条,重新被加深刻画。 颈项间的热度忽然变得格外清晰,沿着动脉传递到胸腔,连心跳也变快了。 这种奇怪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呢? “你留她的照片干嘛?”耳边冷不丁响起声音。 温菱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顾齐醒了,一双眼睛正盯着她的手机屏幕。 画面里正是一张上次在温菱家时,她偶然拍下的一张凌书媱的照片。 “觉得很可爱,所以就留着了…”她解释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这样。” 肩上的重量又沉下去,温菱无言。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问:“你会对任何人说‘可爱’吗?” “倒也不是…我要是夸一个人可爱,一定是发自内心的觉得他可爱。”她说着,突然想起那天在电玩城说他可爱,一瞬间脸又热起来。 没有得到回复。他因为发烧而热乎乎的脸靠在她颈间,她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哪里来的热度,像肩上顶了个烫山芋。 想说既然他醒了,她的肩膀应该也没什么用了,不如他坐回去,两人挤在一起还蛮热的,她得散散热。 但扭头去看,发现他又缩回她颈间闭上了眼睛,睡得很香,就好像刚才没醒来过一样。 挂完吊瓶已经十点多了,顾齐要送她回家,温菱觉得断没有让一个病号送一个健康人回家的道理,但他坚持,她也拗不过。 一路走来,一直到小区门口,都只是无言地在她身边走着。 “那我先上去了,你一个人也小心!晚安!” “晚安。” 是非常公式化的告别的话语,转过身的时候突然刮起了一阵风,身上挂着一层薄汗,被吹了一个激灵,她下意识捂紧了围巾。 但比起冷来说,感受到的更多的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热意。 以为他已经转身离去了,所以回头看的时候,却又不小心和他的视线撞上。 看得不太清晰的温润的眼眸,像一潭深不可测的泉水,在黑夜里暗暗发亮。 他身边并没有显眼的光源,那又是哪里来的光呢。 “快早些回吧!我没事的!”踏入小区门内的时候,她大声向他喊道。 到此,他才彻底转身离去。 各种各样的事让她解开了心结,心里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对待他的动作也大胆了许多,甚至第二天在教室外头第一眼见,就摸上了他的额头,“你发烧好了没,怎么看你状态还这么差?” 他一愣,下一秒匆忙躲开,“我好了,不用担心。” “真的嘛…你别骗我,虽然不发热了,但不代表身体好了,不舒服一定不能逞强!”她放下手,凑近了看他。 然而他却慌张逃开,避过她的眼神朝前走,“真的没事了,我没必要骗你。” 她跟在后面说,“那就好,一定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算是学习也不能耽误健康…”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心情还不错,和黎荔打招呼,但她没应,不知是不是没听见。 想来和黎荔做同桌已经很久了,但她却一直对她很冷淡,不知是什么原因。 前段时间一直在愁和顾齐的事,倒忽略了这个近在身边的朋友,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她谈谈。 因为也快要期末考试了,整个教室里学习氛围特别浓厚,冬天的晚上,为了节省时间,连晚饭都很少有人下楼去吃。 食堂排队的人明显少了很多,但也正因为如此,不巧与冤家碰上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因为那些校霸一到冬天就喜欢霸占暖和的地方,食堂就是她们的一个据点。 温菱开始还担惊受怕,因为前往档口的必经之路上必会碰见季馨欣,难免会被找麻烦,但没想到她们并没注意到她。 几个人围成一圈,堵成密不透风一圈人墙,不知道又是哪个冤大头被找上了,里面传出来几声季馨欣气急败坏的怒喝。 “我特么缺的是那点钱吗?老子只要你给我跪下道歉!本来心情就够差了,还让你给我衣服上泼了油汤,简直倒霉死!不给我跪下道歉就别想离开!” “你个臭婊子,敢把面汤泼到我们大姐身上的时候,你就得知道后果!哭哭哭!哭有个屁用!赶紧的道歉!” 微弱无助的哭声从人墙中传出来,直到温菱站在档口前买好了饭,那种声音还是没有断绝。 她原本没打算自己去管闲事,想着快去叫老师来管管才是,但路过人墙背后的时候,却忽然觉得那个哭声有点耳熟。 “喂,你们一群人就欺负她一个,丢不丢人啊?” 外头传来声音的时候,黎荔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她以为今天不被打个鼻青脸肿是回不去了,怪就怪她走路不小心,撞到了季馨欣,虽然及时止住脚步,但还是不小心泼了点油汤到她身上。 那伙人是知名的校霸,到处横行,仗着家里有权势,即使被老师管过多次,也肆无忌惮。 原以为只要好好赔钱和道歉,季馨欣能大发慈悲饶过她,但既然惹上了从来不讲道理的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你踏马的谁啊!”季馨欣转头看,身后小弟已经让出来一个通道,走过来的人她再熟悉不过。 “你…!”那是曾经跟她抢男朋友的人,她死了都不会忘记跟她之间的仇恨,“姓温的,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啊!”她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出手扯她的头发。 “我觉得我来得很是时候,毕竟在教导主任面前证实你违反校规的时候,需要我这个目击证人。” “你找死!”季馨欣立刻就要冲上前去扇她巴掌,但却被身边小姐妹拉住了胳膊。 “大姐,你冷静啊!” “我冷静个什么?一个两个都要气死我了,我不在沉默中爆发,我就要灭亡了!” “可这个女的后台很硬的!咱们惹不起!” 小姐妹这话一出,季馨欣立刻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她想起上次找人围攻温菱,却反被羞辱的事情。 冷静下来想,在这个女的跟顾齐分手以前,她确实不能随便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她得栽在她手上! 季馨欣深呼吸一口,平息了自己的心情,“老娘今天就放过你,走着瞧!” “走着瞧!”一群人浩浩荡荡,在食堂里惹出不小的风波后,又十分高调地离去了。 温菱搞不懂她们的逻辑,为什么见到她就那么害怕,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威慑力啊? 但结果的确是把黎荔救下来了,过程也不重要。 “起来吧。”温菱伸手把黎荔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谢…”黎荔低下头。 “不谢,你吃完饭了吗?要不我帮你再去买一份饭吧,趁着还有热菜。”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了已经。” “那我陪你回去。”温菱拉起黎荔的手。 “……”但她一直低头站在原地,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温菱扭过头,只见她面露纠结之色,握着的手也挤了出来。 “怎么了?” 最近她们的确在闹矛盾,但硬要说两个人闹矛盾,实际上是黎荔单方面的疏远,她也不知道自己做过了什么让她感到不舒服,曾几次想和她沟通,都无疾而终。 两人坐在一起的氛围,和上次同顾齐闹别扭时如出一辙,冷淡,尴尬。 温菱叹了口气,“荔荔,如果我哪里惹了你不开心,一定要直接地告诉我,我和你道歉。” 她想,这也许是个让她们把话说清楚的契机,“或者说你如果不想和我做朋友了,也请直接地告诉我,我会请老师调换位置。” 黎荔抬头看了看她,又低下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温菱愣了一下,“我们…?” “我意思是,你和顾齐。” “…朋友关系啊?”温菱扭过头,“怎么突然问这个?” “可是你明明知道他喜欢你!” “诶?!”温菱惊讶于黎荔怎么会这么觉得,顿时脑子一热不知该说什么。 但转念一想,既然廖茹然都误会过,黎荔误会也是正常,虽然她实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误会顾齐喜欢她。 她尴尬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你们误会了什么,但他真的不喜欢我,我问过他了。” 黎荔冷哼,“问过本人…”显然是有什么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我的确…问过他。” “算了,”黎荔缓过一口气,“既然本人都那么说了,我也不多问什么。” 顿了一会儿,她继续道:“只是我觉得,他对你那么好…你们居然还写那么一封情书去戏弄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这话一说,一瞬间什么都通了,温菱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难怪黎荔这段时间对她那么冷淡,原来还是因为情书事件。 “荔荔,”她郑重地解释道:“这件事的确是我的不对,不过我已经和他道过歉了,他本人也接受了…没有顾及到你的心情,我向你道歉。” “……” “所以…可以原谅我吗?” “本来你也没对不起我…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那就是原谅我啦?” 黎荔没说话,但纠结在一起的双手松开了,垂了下来。 温菱笑着拉起她的手,“那就一起回教室吧!”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因为顾齐的事而生你们的气吗?”上楼梯的时候黎荔突然问。 “是有点好奇…但我想着既然事情都解决了,也没必要多问什么。” “你不问我也憋不住想说了,你都不知道,他真的是个很热心的人…所以说看到你们戏弄人,我真的很生气。” “你们以前认识?” “倒也说不上认识…只是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我倒是记得他,只是他应该记不得我了吧。”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43 那年,黎荔的父亲还在吉利渔场工作,他们一家也在渔场的员工宿舍得到一间房。 只知道对门的邻居是一个母亲带着孩子在住,一直也没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只是总能听见深夜铁门重重合上的声音。 那家的妈妈似乎总是早出晚归,和她父亲一样。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一个午后。 她在楼下停自行车,结果被这片的恶霸缠上。 “谁让你把车停这儿的?”恶霸是吉利渔场老板的儿子,名叫潘俊逸,向来在渔场的家属院里横行霸道,没人敢管他,成年人都是看老板脸色做事。 不过黎荔当时不知道那些,她只知道自己的自行车一向停在那里,她现在也要停在那里。当即就反驳了回去,“可是我在这里停好久了,没有人说过不让我停,这里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 可恶霸之所以是恶霸,他不会跟人讲道理,向来都是诉诸武力。 “这里就是我的地盘!我说让你滚你就得滚!”潘俊逸粗暴地推开了黎荔,把她的自行车推倒在地,使劲踩了上去。 黎荔哪见过这种架势,当即吓得愣在原地,就看着他蹂躏自行车,直到踩成一堆废铁。 其间路过两个大人,然而没一个敢上去管的,他们都怕惹了老板的儿子被开除。 潘俊逸边毁自行车边狂笑,“这就是不听我话的教训!看着吧!” 黎荔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是她爸爸新买给她的自行车,用了不到一个月而已,就这样轻易地被潘俊逸毁坏,那可是爸爸的血汗钱。 “你还我自行车!你还我!”她只能哭着去锤恶霸的背,企图他能放手。 然而她的拳头砸在虎背熊腰的潘俊逸身上,像按摩那样轻,不仅起不到效果,还愈发激怒了他。 “给我滚远点去!别妨碍老子!” 黎荔被狠狠推了一把,狼狈地摔倒在地,只能无助地让泪水模糊视线,看着崭新的自行车变成废铁。 而就在此绝望之感堆积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时,她眼前出现了一个高瘦的身影。 背着太阳光的他的身影,影子是暗的,但边缘在发光。 没有多的话语,只见他抓住恶霸的手,硬生生把他从自行车上扯了下来,然后狠狠推了出去。 潘俊逸没站稳,差点摔倒,“哎哟卧槽,你有病是不是?” 黎荔只记得眼前的身影缓慢变大,一直到她面前。 他伸出手,温润如玉的嗓音像钢琴键上缓缓淌出的音符,一字一句轻轻落在心上。 “你还好吧?” 黎荔怔了半秒才伸出手,“没…没事,谢谢你!”她慌张地站了起来。 并没时间给他们相互介绍,紧接着一声怒吼,“去死吧!!”随之而来的是恶霸的拳头,从他背后挥舞过来。 然而被他轻松躲过,且顺势把黎荔拉到了旁边,只有恶霸因为出拳的惯性太大,栽倒在地摔了个鼻青脸肿。 最后是有人给老板打了电话才把潘俊逸带走的。 走的时候,黎荔看见老板狠狠地瞪了救命恩人一眼,似乎是记下了仇。 “真是谢谢你了,我叫黎荔,在三楼住,你呢?”终于等到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才有机会做自我介绍。 他淡淡地答,“顾齐,也住在三楼。” “诶?!”黎荔惊道:“那…那我们是邻居诶!”直到这时,她才知道邻居是这样一个人。 之后也没什么产生过什么交集,那个男生总是神神秘秘的,平时见不到踪影。 只是她暗暗记下了他,想着有机会一定得做点什么,作为道谢。 但没想到再次从门口看到他,是因为他妈妈被老板骂了。 还是因为上次救了她的事,老板的儿子潘俊逸摔了跤,结果弄伤了鼻梁骨,休养了一个月才好。 明明是潘俊逸自己没站稳摔倒,老板却把这事记在了顾齐头上。 她那天亲眼看到他妈妈拉着他,不住地向老板鞠躬道歉。他也狠狠地被妈妈骂了。 那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种表情,不服输但又很委屈的纠结。 也是,被亲妈误会,要被迫和欺负自己的人道歉,论谁都很委屈。 但他始终没哭,即使是被迫按弯了腰,也直挺着脊背。 从那以后黎荔就非常内疚,只因为帮了她,他们母子俩才老是被老板找麻烦,他妈妈也被迫常常跟老板赔笑脸,陪喝酒什么的也不在话下。 潘俊逸也时常找顾齐的麻烦,而顾齐却被命令不能还手,被羞辱被欺负是常有的事。 只因为多管了她的闲事,所以此后要一直活在潘俊逸的阴影之下。 “所以这件事我一直很愧疚,一直都没办法还给他人情…”到最后黎荔叹了口气,沉默地低下头。 温菱没说话,她有点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心情却又变得沉重起来。 不止是慨叹他艰难的身世,也突然意识到他一直都这么爱“多管闲事”,不是对她一人特殊,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他是那么热心的一个人。 “所以啊,看到你们愚弄这么一个好人,我当时真的很生气,所以这段时间一直疏远你们…” “我理解,到底我不该答应那件事的…”那么好一个人,该以真心对待的… “不过既然你们把误会说清楚了就好了,以后可别那样了!”黎荔说得愉快轻松,已经完全解开了心结。 温菱浅笑着点点头,“是啊,说清楚就好了。”但低下头看到鞋尖的时候,她突然不太确信,真的把事情说清楚了吗? 胸中似乎有莫名的纠结,她下意识逃避去想。也许就维持现状也挺好的。 时间过得很快,十二月很快进入尾声,学习也一直处于忙碌状态,但好在和黎荔说清楚了那些事,她们的关系又恢复从前,学习生活过得倒非常愉快。 吃过午饭,正趴在走廊上朝远处张望,忽然视线里闯进一只小东西,她仔细看去,是个茄子形的玩偶,针织的,系在钥匙环上,很明显是个钥匙串。 “这个给你。” 她抬起头,看见顾齐近在身边的脸。 “给我?”她伸出手,慌忙接过,笑道:“算是送我的礼物吗?” “算是吧。” “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我礼物?” “就当做是上次你送我的茄子玩偶的回礼。” 温菱讶异,“你居然还记得那个。”都已经过了半个月了,她差点忘记那回事,没想他却记在心里,甚至还想到要回礼。 抬手凑近了看,明显是手工制作的针织小茄子,模样和那个大一点的玩偶几乎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只有尺寸和材质,可见制作人的心灵手巧和用心程度。 只是越看这个玩偶,越觉得眼熟,不由得想起曾在他家看到过的,放在鞋柜上那一排五颜六色的小小玩偶。 她原本以为是他母亲制作的手工,但现在看…显然都是顾齐做的吧。 “这是…你亲手做的吗?”她问。 “嗯。”他浅淡地点头。 “做一个这个,应该要耗费很多时间吧?”她有点不好意思,明明自己没为他做过什么。 “没有,做这个很简单的。” 而他答得那么云淡风轻,她不知道其中倾注了怎样的感情,或许真的只是单纯的回礼而已,但他把玩偶的事情记那么久,她又觉得,或许 “不用,这个很简单的。” “既然如此…”她思索片刻,问道:“你元旦那天是不是过生日?” “是,”顾齐有点吃惊,“你怎么知道?” “上次填表看了一眼,就记住了。”她调皮地笑。 “这样…”他捏了捏指尖,原本靠在栏杆上的手立刻收了下去,有点不知所措。 “你过生日有什么打算没?比如吃大餐什么的?” “没有,”他停顿了一下,呼吸有点不稳,眼里波动着不明的情绪,“我从来不过生日。” “怎么可以!”她有点激动地大声道:“那么重要的日子,一定得过!” 他屏住呼吸,看见她晶亮的眼神,有点不太确信,呼之欲出的热意忽然在胸腔炸开。 她这是,要给他过生日吗? 热烈的情绪还没过去,但更多的,是觉得自己的听觉应该出现了问题。 那不是他可以轻易抓住的东西。 他轻叹一口气,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干脆地说:“还是算了吧,挺麻烦的。” 其实他很想答应的,但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出现。似乎觉得一旦得意忘形地抓住此刻的幸福,以后一定会重重地失去另一样东西。 “怎么会麻烦!”她不等他同意,自作主张地做了决定,“这样,你下个月过生日的安排就包在我身上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还是算了吧,我不喜欢太多人…”他执意找借口不想接受她的好意。 “你放心,只有咱俩!”然而她也是执意要把好意给他,顶着那样一副单纯可爱的表情。 只是她刚说完,忽然觉得不对劲,这样说岂不是像约会一样? 想去解释,但左思右想,怎么说都不对劲,干脆破罐破摔了,“算了,总之你期待着吧!这个生日是一定得好好过的!”她愉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依旧不能回神。 她给予的东西,他真的可以接受吗…? 然而到约定的日子将近,他也不再患得患失,甚至每一天过去,都变得越来越期待生日那天的到来。 每次温菱在走廊上碰到顾齐,她都忍不住要笑,实际上她是个很藏不住秘密的人,一旦有了计划,就忍不住想分享。 但这次温菱打算给顾齐一个惊喜,所以一直忍着,没和他说自己的计划。 但每次见到他的时候要忍住不说很难受,所以她尽量不主动找他说话,以免自己不知不觉间泄露什么信息,只是每次都一副笑嘻嘻的表情,让他看得好奇。 后来是他先忍不住了,终于把她拦下来,问:“怎么每次见到我都偷偷笑,我身上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啊,”她支支吾吾,“没有没有,只是我单纯想笑而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你就这样。”怕他没理解,又补充道:“因为见到你开心嘛,发自内心的想笑。” 但解释完又觉得好像说得哪里不对,立刻脸一热,对他摆摆手说,“哎呀,不跟你说了,我回去写卷子了!” 他看着她逐渐跑远的背影,一直到她重新进教室,回到走廊那扇窗前的座位上。 视线又和她偷偷抬起眼朝外瞄的视线撞上,他轻笑,口型是:“明天见。”真的开始得意忘形了,他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能那样,可是每每见到她,都无法抑制感情。 她只是笑着低下头,没再回复。 这天他起了个大早,不是特意而为,只是睡不着。 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蒙蒙亮,直到太阳万全升起来,他忽然有点不确切的感受,或许这天是假的也说不定,或许她从来也没说过那些话给他。 期待一件事情太久,很容易就变得患得患失。 直到重新点开她的聊天框,时间停留在昨夜的十一点她最后发的那个可爱的小表情上,她说,“请安心期待明天晚上吧~”,这时,他才重新觉得掌握回一点实感。 她把时间地点设定在晚上的沙滩,是因为这个季节的沙滩晚上很少有人去,刚好能确保不被人打扰,虽然冷了点,但氛围很合适。 不过好在今天是个完全的大晴天,只要不刮风,不会冷到哪里去。 适时手机传来信件,迫不及待打开,果然是温菱。 “记得今晚的约定哦!白天就不跟你说话了,免得我不小心泄密!” “我记得,等你。”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44 为了给顾齐庆生,温菱算是绞尽脑汁了,将近期末学业繁忙,时间都是挤着用。 想要亲手做个蛋糕给他,但因为做饭技能为负,即使是跟着教程做,还是失败了很多次。这些天只是为了解决失败品,她感觉自己都长胖了五斤。 但好在最后一次成功了,就在他生日的当天上午,或许是老天看她一片诚心的份上,总算烤出了一个完美的胚子。 勉强把奶油在胚子上涂平整,再加上些装饰,写上字,倒看着也挺像回事。小心翼翼地系上顶上的蝴蝶结时,庆生准备的最后一个环节才算结束。 她在写着计划的小本子上最后划掉“蛋糕”这一条,整个人舒畅地叹了口气,“还好赶上了…” 手机的聊天画面还停留在成功做好蛋糕时,一时兴奋不已给顾齐发的信息。 当时差点一激动就把蛋糕的事情说出去。虽然过生日吃蛋糕的环节任谁都能想到,但他应该想不到她会亲手做一个出来,怎么着也算是个惊喜。 正准备把手机放下,屏幕却跳出来电话通知。 是温睿荣打来的。 爸爸这时候打来能干什么?应该是节日问候吧。温菱没多想,顺势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边有点嘈杂,带着车流和喇叭的响声,“喂?小菱?”父亲沙哑的嗓音响起,一如既往的严肃,只是似乎又苍老了一点。 “爸爸…您打电话给我什么事?”尊敬中带着疏离,其实她一直不太习惯叫爸爸这个词。 “是有点急事。”他有点犹豫,似乎是在决定该不该说后面的话,但“爸爸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是你妈妈那边出了点事…” “妈妈…?”提到这个词她先是有点陌生,不知何时这个词也脱离她的生活那么久了。 上次从口中叫出这个词还是半年前她离开家的时候,而那时妈妈早就被关进疗养院,她只是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叫出口的妈妈二字也只是说与自己听的呢喃。 只是愣了半秒而已,她立刻反应过来,心跳漏了一拍,她不免想到最糟的可能,尽力维持着嗓音的平稳,让自己听起来很平静,她问道: “妈妈…怎么了?” 温睿荣清了清嗓子,重重叹了口气,“是这样的,你妈妈上个月病情有所好转,我把她接回家疗养了,请了保姆照看着,但就在今天早上,家里的保姆起床的时候到你妈房间看,却发现她人突然不见了。”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叙述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温菱怔愣片刻,心跳渐渐平缓,还好,只是走丢了而已,那就还能找回来。“那是…发生什么事了呢?人去哪了?找到了吗?” 温睿荣叹了口气,“没找到,不过我们查到她买了一张前往安城的机票,我想她应该是在去安城的路上。” 父亲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温菱有点不敢相信。 “怎么会?”温菱不敢相信。母亲她不是没有清醒的自我意识了吗?难道说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人的意识了? 胸口有股热意渐渐涌上。母亲来安城做什么?是专门来看她的吗…? 恢复了正常的母亲,因为思念长久未见的女儿,特意在过节的时候买了张机票来看她。多好的剧情。 “所以,妈妈的病已经好了吗?!”温菱听见自己激动的声音,连手机都有点拿不稳。 但父亲无言的沉默,却让她发热的头脑渐渐凉下来。 “最近她清醒的时候的确比较多,但并不能说她的病完全好了,只是有所缓解而已。” 他沉默一瞬才继续道:“我想,她应该是去安城看你的,前两天她还找我问过你在安城的事,所以我现在打电话告诉你一声,如果妈妈真的是去找你了,多照顾一下,她还是个病人。” 沉默了好久不知该回答一句什么,只能会意地嗯了一声,“…我会的。”毕竟那是她最爱的妈妈。 她下意识摸上肩膀,即使那里还停留着妈妈曾留给她的伤疤,那也依旧是世界上她最爱的人。 “我已经在去安城的路上了,预计傍晚到,你等我电话。” “嗯,拜拜。” 电话切断,温菱又重新沉进一室静默之中,肉松小贝趴在她腿上踩奶,舒适得发出了呼噜声,很冷的环境里,也只有这一团小小的热源带来的暖意。 父亲说,母亲也许是特意来看她的。 但不知为什么,她原本该觉得很开心的时候,却突然之间不知该如何面对。 肩膀上的伤口当时割得很深,直到现在每到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 虽然她从没怪过母亲在她身上留下这样一道疤痕,但一看到它就会想起那时疯癫状态下的母亲。 也正是从那以后,她再没见过曾经眉眼温柔的母亲,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形容衰颓的疯癫妇人。 那晚身体上的剧烈痛感她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却始终记得母亲眼神里的恨意。 “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的小菱呢?把小菱还给我!那个女人在哪里?我要杀了你们!” 母亲嘴里胡乱叫喊着癫狂的话语,挥舞着的水果刀直直指向温菱的脸,“你就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吧!我要杀了你!跟那个女人一起去死吧!” 失去理智的女人高举起刀,重重地砍了下去。 血液很快浸透了衣服,刀刃就那样深深砍进温菱的肩头,她一瞬间忘了疼,直到女人还不肯放弃地冲上前掐住她的脖子,怀着满腔的恨意。 “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都该死…” 温菱至今都不知道,当时母亲到底是把她错认成了谁,以至于要治她于死地。然而又正是那样口口声声说要杀了她的母亲,曾经也是在遭遇车祸时不顾一切挡在她面前的人。 一年多未见的母亲就要来看她了,开心和兴奋充斥内心的同时,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紧张和害怕。 父亲说母亲的病情有所好转,她甚至记起了她这个女儿,还要过来看她。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能再见到曾经的母亲? 从锦市到安城坐飞机只要两个小时,如果母亲是今天一早就出发的话,那么现在的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就在这时,似是顺着她期待而动的门铃,蓦地响了。 空阔的屋子里只剩烧水壶里沸腾的声响,肉松小贝微小的呼噜声,温菱轻挠着它头顶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是谁呢?谁会在这个时候按响门铃? 她今天虽然和顾齐有约,但他们约定见面的地方是傍晚的海滩边,他不会在这时来找她。 或许是黎荔,她前天和她约好了,黎荔说要在今天来给她送她妈妈秘制的辣椒酱的。 温菱想过许多可能,却很排斥想到最可能的那个结果。 然而门后的确站着那个她不愿想到的可能,那个她既期待又害怕见到的母亲。 “妈妈…”她小声呢喃道。 站在眼前的女人依旧美丽,即使因为生病而显得形销骨立,但眼角眉梢依旧留着往日的风韵。 驼色羊绒外套内搭简单的高领毛衣裙,黑色长发微卷,简单拢在耳边搭在右肩上,微笑的眉眼温柔,依旧是记忆里那个熟悉的妈妈。 “小菱…”乔俐温柔地笑着,但眉头轻皱,致使原本愉悦的呼唤听起来也充满悲伤,“妈妈,来看看你…你过得好吗?”只是简单一句话,她说得断断续续,歉疚和悲伤从中而来。 “我…还好。”原来温菱想自己应该不会哭,但当那个温柔的嗓音落入耳中的时候,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母亲的怀抱和从前一样温暖,即使现在她已经高出母亲很多,只能弯腰把头靠在她肩头,但不变的是她身上幽雅的淡香,最能抚慰人心的母亲的味道。 “真没想到我们小菱,如今成了大姑娘了,都能一个人独立生活了…”乔俐抚摸着女儿的脸,一边打量房间收拾整洁的环境,满意得连连点头。 “真好啊,我们小菱来年也马上要上大学了,妈妈最欣慰的事就是亲眼看着你长大,你是妈妈的全部了。” “妈妈也是我的全部啊。”温菱依旧趴在母亲的肩头,两手紧紧抱着她的腰,像是要把过去一年的份都给抱回来一样。 乔俐也无奈地笑着,脸上洋溢着幸福,只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女儿的头顶,温声细语地嘘寒问暖,“小菱一个人在外可受了不少苦吧。” 到这时温菱已经完全忘记了过去的种种不快,因为眼前的母亲看起来似乎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她又变成曾经那个可以与她畅所欲言的母亲。 “我没有受苦,倒是妈妈你在疗养院,一定吃不香也睡不好吧。” 只是刚说出口她就有点后悔了,因为感觉到头顶上的那只温柔的手突然变得非常沉重。 她一时忘了,对于母亲这样一个精神脆弱的病人来说,越是关切的语句,听在她耳朵里,反而会变成刺激神经的嘲弄。 “谁告诉你那些的?”乔俐冷冷地质问。脸色像夏天午后的急雨,刚还晴朗的天骤然阴云密布。 温菱还趴在她肩头,那只手已经重重地搁了在她颈侧,像掐毛绒玩具一样捏着她的脖颈,把她的脑袋从她颈间拎了起来。 然后生气地看着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有病?” 温菱被猛地一卡脖子,起来的时候直干呕,边咳嗽边解释道:“我…我只是想关心一下您而已!” 乔俐没有说话,温菱不敢抬起头,感觉到正被一道冷冷的视线凝视着。 头顶上的空调运作着,源源不断输送着热风,因为太过安静,所以能听见细微的呜呜声。 而凝视着她的那道视线,却让空调吹出的热风在接触到她后颈的时候变成冰冷的雾气。 温菱的手就垂在沙发边,指尖刚巧触碰到猫咪毛绒绒的脑袋顶,肉松小贝在它的小窝里睡得正香。 她终于确信这种沉默而冰冷的视线她曾经体会过。 肩上的伤不知为何突然痛了起来,从皮肤表面开始,一直渗透到骨髓。 那天晚上母亲也是这么看着她,虽然她并没看见母亲的眼神,但她的确能感觉得到,母亲确实是对她怀着恨意的。 母亲的确已经变了,而且再也回不去了。 但她怪不了她,她谁也怪不了,只能怪造化弄人。 可是她也有无人可诉的委屈,又说给谁听? “妈妈,为什么?”她抬起头,咬牙问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您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乔俐身子在颤抖,握在手心里的皮包肩带被捏得变形。 突然变得摇摇欲坠的世界里,眼前怎么看都觉得很可爱的女儿的轮廓忽然与另一人重合。 晃动的身影抱住了她,带着激动情绪的双臂紧紧圈住她的肩,“您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好我都会改的!别这样抛弃我好不好?” 她想起那个女人,那个抢走了她一切的女人,丈夫和她有了感情,同样与她育有一女。 可她的小菱呢?说到底不也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吗?她可爱的女儿,虽然拥有她的血脉,但并非由她孕育所生。所以到头来她才是那个外人,他们才是幸福的一家! 恐惧感悄然渐入,将整间屋子围得密不透风,那双手臂将她抱得太紧太紧,紧得她甚至觉得无法呼吸。 耳边是女儿哽咽的求告,“妈妈,别丢下我好吗?” 可是她已经分不清幻觉与现实,她听不懂那话语里的含义,她只知道要消去那令她颤抖不停的恐惧,只要终结恐惧就好了,只要她能重新掌握自己的呼吸。 旁边茶几上还放着的水果刀,刀柄是浅紫色的,印着可爱的花纹,是温菱刚搬进这里那天买的。 刀刃刺破皮肤的时候,先是微微一凉,然后是火辣辣的疼,紧接着侵袭意识让人昏厥,低头只看见侧腹的一截浅紫色刀柄,血液早已将单薄的乳白色居家服浸透。 “为什么?”温菱难以置信又绝望地看着母亲,“妈妈…”尾音已经小到听不见,她重重倒在地上。 她不知道曾也将她捧在手心百般呵护的母亲如今为什么会恨她到这种地步。 面前的女人手沾了血垂在一边,一双冷眼饱含泪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静得像座雕像,看不到一丝情感流动,但开口时嗓音却是颤抖的。 “我早说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都得死…”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45 她不知道是因为太疼了而意识变淡,还是失血太多感到无法呼吸。 因为穿堂风刮得很烈,她知道门开着,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门前,是母亲起身正要离去。 她听到有很多嘈杂的声音,似乎是有路过的邻居看到屋内的场景,叫了一堆人来把母亲制住了。 她也听到肉松小贝在叫,两个月大的奶猫,小小一只趴在她脸边焦急地叫着,似乎是察觉到不对,也在奋力尝试唤回主人的意识。 好像听到黎荔的声音,但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她,因为视线过于模糊,她只能靠声音判断。 “这是怎么了!菱菱你醒醒啊,你别睡过去!” “荔荔…是你吗?”她伸出手,被黎荔紧紧握住。 “是我啊!我答应好了来给你送辣椒酱的,你这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温菱想挤出一个笑告诉黎荔不要担心,但浑身没力气,最后也只是扯了扯嘴角,“谢…谢了,不过…不用担心,我还好…” “这能叫还好吗?!你快别说话了,好好休息着,救护车马上就到!” 视线瞥到桌台上搁着的礼物盒子,红色丝带打着卷儿垂下白色的蛋糕盒子,猛然想起今晚还要给顾齐庆生。 但恐怕她去不了了。明明是她主动提出要给他庆生,没想到就这样食言了。 然而并不想为食言找任何借口,尤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因为受伤才不能去的,她不想让他担心。 虽然她本人不能到场,不过至少,蛋糕和礼物还是能送给他的。 “荔荔,能拜托你帮我做件事吗…?” “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温菱使出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拜托你,帮我把这些送给顾齐…” 磕磕绊绊地把她与顾齐的约定告诉黎荔后,她心中了然,点头说好,“交给我吧,我会好好转达你的意思的。” “只是…千万别告诉他我去不了的原因。” 黎荔咬唇点点头,“嗯…” “还有一件…”温菱把视线转向侧边,“如果可以的话,帮我看顾好肉松小贝,它还那么小…” “好,我会的!” 夕阳橙红似火,似乎只有在夏天才能看到的云,反而在冬天出现。 天色渐渐变晚,流落在水里的热烈颜色也渐渐淡去。 目之所及的沙滩上有两个人在踩水,玩得快乐又有点疯狂。 他想起那个阴天的上午,同样的玩闹,同样的快乐。她总是能不经意间叫他打开心扉,不经意间让人觉得快乐。她是像太阳一样的温暖。 想按捺住内心的雀跃,但怎样都无法平静,低头看表,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一分钟。 他想,或许是在路上塞车了,所以迟了些。 盯着手表上一圈圈转过去的秒针,不禁觉得度秒如年起来。 终于过了十分钟后,听到背后有踩沙的脚步声,兴奋的心情几乎是一下子像烟花一样迸发。 但他暂且能保持镇定地坐着,不知道来人是谁,也许是陌生人,但也许就是她来了。 因为害怕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所以不敢回头亲眼看看,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不敢挪动半分。 他屏住呼吸仔细听,的确有个细微的脚步声在朝着他背后而来。 来人非常小心翼翼,像是怕触动了什么机关。 人还未到,声音先起,“顾齐…” 是不一样的声音,明显比她的声音要沉一些。顿时心就沉下了。 顾齐回过头,眼前出现的的确是另一个人的脸,他记得,那是温菱关系好的朋友。 “怎么是你?”淡淡的一句话,但明显带着失望。 黎荔缓慢靠近,对他笑了笑,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出现什么破绽,“是温菱拜托我来的…”她举起手中包装可爱的盒子,他看得出来那是蛋糕。 “菱菱她临时有事不能过来了,所以拜托我帮她把礼物和蛋糕带过来。”她拍拍蛋糕盒子,“这是她亲手做的哦!祝你生日快乐!” “……”他低下头,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黎荔说的话包含太多意思,而照现状来看,表面而直接的意思是,温菱应该不会来了。 生日快乐,明明是想听她第一个念出这句话的… “那个…”黎荔原本就觉得难以开口,在顾齐沉闷地低下头以后,就更不知该如何提起。 “什么事?”他猛然抬起头,“她有什么事?”声音里是压抑着的怒意和不满,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委屈。 明明是她先给人期待,临到关头,却说不来就不来了,狠狠地让人期望落空,这算什么?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这种实现不了的期待。 但他下一个瞬间就又心软了。 她说话向来不会食言,也许真的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吧? 重要过她和他的约定,让她不得不抛下他这边,赶去处理那边。 只是期望落空的感觉实在难受,让人忍不住想要责怪。 黎荔慌忙解释道:“她是因为…因为她妈妈来看她,强硬地把她接走了,所以她实在没办法,只好托我过来,想说好歹把礼物送给你。她让我和你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他喃喃道。 对不起,好一个对不起,短短三个字,好像只要说出口,就能一瞬间泯灭所有不愉快。 “你别怪她…她也是有难言之隐的。” “……”的确,谁能想到她母亲会突然来呢? 她一直足够独立,他差点都忘了她是有家人的。家人自然比一个普通朋友重要得多,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是温菱的性格,她如果真的有事不能来,多少应该会和他电话联系,或者说发个消息也好,不至于一句话也没说,而是叫别人来通知他。 除非,她没办法做那些事… 手机上的消息依旧停留在上午,未接电话也没有一个。他有种不妙的直觉,她一定是出事了,恐怕很严重也说不定。 “谢谢你,帮我带来她的消息。”向黎荔道了谢,顾齐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盒子,转身朝公路边走。 黎荔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跟上去,看着顾齐站在路边打出租车。 “你要回家了吗?” “不。”他直视着前方,视线没有焦点,“我去她家看看。” 出租车停下的时候发出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带起了一阵风。、 黎荔看见深红的丝带翻飞,打着卷儿缠在了那节白皙的小臂上,她想起温菱白色居家服上蜿蜒而下的血迹… 重新站在温菱的房门前,午后的混乱场面还活生生映在她眼前。 房门前滴落的血迹也已被管理员清理干净,现在恢复如初,完全看不出发生过什么。 顾齐在房门上敲了好几声,始终没人回应。 但他好像不肯放弃,似乎以为只要一直敲下去,那扇柚木色的大门就会打开,而温菱会跑跳着过来开门,会笑着说,“欢迎来我家!” 黎荔拉住了他还要继续敲在门上的手臂,劝道:“和你说了菱菱她不在家的,再敲门也不会有人回应…” “……” “她今晚都不会回来的。”黎荔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扯着谎,“不如说元旦这三天假她都不会再回来这里,她妈妈带她回老家了。” 他终于垂下手臂,低下头。 无言的沉默包裹了空荡的走廊。 胸中突然有股没由来的奇妙的感觉。他把视线落在了门脚上,后方头顶上的圆盘灯很亮,投射下来的影子挡住了一点光。 开始他不太确信是否是自己看走了眼,但再仔细看过去,门脚那里的确有一块和它原本的柚木色不一样的圆点,它颜色更深,更像是另外溅上去的液体。 他抬头看向黎荔,她低头在敲手机,于是他没开口询问什么,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地低下头,又出神看着那粒干涸的深褐色痕迹。那到底是什么呢? 隔壁的门突然咔嚓一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维。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从里头走出来,对着黎荔道:“小姑娘,我还愁你不回来了呢,来我家把你朋友的猫带走吧。” 黎荔这才意识到她忽略了什么,之前临走的时候想着带肉松小贝一起走不方便,便寄养在邻居家了,差点忘了来取。 她慌张点头,“谢谢叔叔帮忙照顾了!我这就来取!” 从男人家里拎了航空箱出来,黎荔忙着跟中年男人道了谢,转头准备帮他关上门,却被顾齐拦住。 “请问您知道这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黎荔顿时紧张起来,她没想到顾齐会问这个。 “哦,你说隔壁的小姑娘是吗?” 眼看着邻居大叔要开口说出真相,黎荔连忙拉住他的袖子,跟他使了个眼色。 大叔愣住,又看她使劲摇头,会了意,闭了嘴。 “我也不知道啊,只是她家猫寄养在我这里,其他的不了解。”转脸就转移了话题对黎荔说:“姑娘,赶紧的回家去给那猫儿喂点吃的吧,它应该是饿得不行了,老叫唤。” “谢谢大叔!大叔再见!”黎荔赶忙替他关上了门,顺带把顾齐也拉了回来。 从他们乘电梯下楼,一直到行到小区门口时,顾齐都沉默无言。 黎荔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怀着沉重的心情跟顾齐告了别,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准备将航空箱塞进去的时候,顾齐却把她拦下了。 “可以让我把它带回去吗?”他指指航空箱。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黎荔犯了难。顾齐那么细心,猫咪交给她照顾自然是不错,只是温菱毕竟拜托她照顾,如果到时问起,她也不好交代。 顾齐似是心知肚明她的顾虑,补充道:“如果她问起,你就告诉她去找我拿。” 见他执着,黎荔也只好叹了口气,把航空箱递了出去,“好吧,一定要照顾好它哦,菱菱可是很宝贝它的。” “我会的,谢谢。” 出租车呼啸而去的时候,随着距离拉远的影子变得更加单薄孤寂。 黎荔突然明白过来,站在温菱家门口时,他长时间低着头盯着门脚看的原因——那里有一颗没清洗干净的血点痕迹。 当时她只是随便看了一眼,没太在意,直到现在才想起来那是什么。 匆忙回头看的时候,顾齐早已不在原地,想来是搭到了出租车已经离去。 那个温菱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他到底猜到了多少呢?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46 顾齐埋葬母亲的时候是个大晴天。 没有葬礼,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只有王卓陪着他一起,他是顾秋云生前唯一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唯一对她付出过真心的朋友。 从医院宣告死亡,到推进火葬场烧了,不过三个小时的事。 顾齐捡完骨灰,抱着那一方重重的小盒子从火葬场出来的时候,正好被一缕斜照的夕阳晃了眼。 眼睛失了焦,就一直注视着一缕从房顶上漏下来的橙色的光,他问王卓,“叔叔,这就算结束了吗?” 王卓哽咽着嗓子,重重拍在顾齐肩膀上,“是啊!这就结束了…” 他其实是很想表现得轻松一点,让孩子不至于太难受,但站在火葬场里,不绝于耳的只有各种哭声,想不悲伤都难。 顾秋云短暂又波折的一生,到这里算是终结了。 八年前见到她第一眼,他看到她眼睛里那种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傲气,就知道她注定不是个简单的人。 一个衣着光鲜的女人带着个十岁的孩子来到满是鱼腥臭的渔场,突兀地拉住他的胳膊,说想要在这儿找一份工作。 他问她从哪里来,她笑得美艳,眼神里还有光,“首都来的。” “首都?你是首都本地人吗?” 她微微低头浅笑,没点头也没否认,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光,一头乌黑的发在海风吹拂下飘飞,像极了水里的海藻。 王卓看愣了一瞬,那时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注定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所以这里有没有我可以做的工作呢?” “有的,我带你去见老板…” 八年时间,听起来不长,但足以改变一个人,当初那么高傲贵气的顾秋云,也终是在生活的鸡毛蒜皮里变成了一个市侩的女人。 王卓从不知道她过去过着怎样的生活,但绝对比现在的好很多。 他只看到她的皮肤从白里透红逐渐染上太阳暴晒的痕迹,她学会了喝酒抽烟,学会了奉承,学会了忍让老板的咸猪手。 一切都只是为了钱,为了生活。 虽然顾秋云对她的儿子总是那么恶言相向,但他看得出来,她本质上是不想他受到别人的伤害,只是用错了关爱的方式。 那时她夹着一根烟对他说,“我们这种底层人,就活该要对人点头哈腰,他学不会?撑着那一身傲骨?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是她来这吉利渔场的第二年,已经深谙这里的生存规则,这里所有事情是那位姓潘的老板说了算,人人都是忍气吞声。 “你之前说,你是首都人,怎么会想来到这里呢?” 王卓实在搞不懂,她原本可以在首都有更好的生活,即使是在首都打工也比来这三线小城市打工能攒到更多的钱。 她沉默了一瞬,答道:“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不想呆在首都,又刚好看到了这个城市,刚好我很喜欢海,就来了。” “这样啊…”王卓惊叹于她的随心所欲。 “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呢?”他又问。 他曾经不是没猜想过她的身世,未婚先孕,或是离了婚,一个人带孩子在外奔波。 但他无法想象到哪个男人会抛弃她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 又想起第一眼看到她那时的模样,像她这么一眼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女人,她在来这里之前,一定生活得很好吧? 顾秋云并没回答王卓的问题,似乎是沉入了久远的回忆,连烟也忘了吸,任由它烧到自己的指头。 “你也回去吧,明早还上早班呢。”她摁灭了烟头,转身上了楼。 夕阳渐渐隐入山头,天边的橙红已被深青色吞噬。 爬上公墓的山头时,王卓见顾齐抱那小盒子实在有点吃力,便问道:“重不重?要不要叔叔帮忙?” 顾齐摇摇头,“谢谢叔叔了,我想还是我亲自抱着吧。” “那也好。”王卓无奈地撇撇嘴,这孩子总是过于懂事,不愿意麻烦别人。 封墓的泥水师傅早等在上头,看他们来得太迟,有点生气地抱怨道:“你们这倒是快点啊,我还赶着弄完了回去吃饭呢!” 王卓连忙跑上去点头哈腰,“不好意思啊,路上塞车,耽搁了会儿。” 把骨灰盒子放进小小一个四方的洞里,看着泥水师傅将石板盖上去,小盒子的轮廓一点点消失在眼前,最后一丝光也被盖住了。 “好了,这就算结了。”泥水师傅刮掉最后一点不平整,站起来叹了口气,“人呐,这辈子活着也不知是为了个啥,这么年轻就死了,也真是可惜啊…你们节哀顺变。” “谢谢您!慢走!”王卓塞了根烟给他,目送他下了山。 顾齐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很久很久,这块碑只单薄地刻着顾秋云的名字。 一生要强的母亲选择离开那个家的时候,就已经舍弃了过去的所有。 优渥的生活、家人朋友,她一概没有留恋,一直到身死,也是孤独的一个人。 实际上顾齐对于过去那个家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小的时候父母经常吵架,到后来有一天母亲突然说要带他离开,就来到了这个地方,然后再也没回去过。 与母亲的最后一面,他没有哭,早已预料到是这样的结局,倒也没什么好伤心的,只是心口一直闷闷的,他不知是为什么。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王卓最后烧了根烟在那里,说是给她送别,免得在阴间嘴馋了找不到,要着急的。 顾齐笑他,没必要在意这些形式,人死了就是死了,送什么她都不会知道,倒不如省着自己抽。 王卓摆手,说他不懂,有时候形式也是很重要的,即使是个死人,也得在乎你给她烧没烧够纸钱,活人到底也不知道死人在阴间是怎么想的。 他以为把那一方小盒子扔进墓里,自己可以干脆地撇掉有关母亲的所有回忆,可一回到家,到处都是她的痕迹。 房间门口搁着她的鞋子,是她半月前才买的,一双浅米色的高跟鞋,说是等病好了穿,可那以后才过了一个星期她就又入院了,再也没回来过。 人就是太过在意那些记忆,所以才将自己困住。 以后不用再急着回家照顾母亲了,顾齐却也不想那么快回家了,那个家里无法完全消除的、母亲的痕迹,总会在不经意间扯痛他的心。 不知道那段难熬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实际上那点些微的悸动好像也渐渐淡去了,如果不是她突然又来找他。 母亲去世后的每一天都是昏暗无光的天,直到她再次突然靠近,而透进一丝光线。 因为先前的事情,她拒绝的态度,让他觉得若是再贸然靠近就惹人烦了,所以还是干脆放弃吧,他那么想着。 但她就那样向他走过来了,笑着递过来一杯焦糖拿铁,说,“给你喝。” 也是那个时候,恼人的悸动再次找上门。 他以为已经消失了的感情,崭新而又热烈地从心底攀升,像藤蔓一样,紧紧缠住他的喉咙,连呼吸也变得颤抖起来。 他想,即使非常微弱,也要抓住这一束光。 与她并肩走在电玩城的人群中时,那是在母亲去世后,他第一次感受到快乐的情绪。 再次和她靠得那么近,他想也没想过。 他那时想,只要能那样呆在她身边就好,即使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只要呆在她身边就会很开心。 他很贪恋那晚靠在她肩头感受到的热度,希望永远能分到一丝眷顾。 然而变化总是突然到来,打得人措手不及。 就像一个没注意就从天边溢散的夕日残照,她的离开也是那么匆忙。 与温菱失去联系的第一个周末,再次来到那片海滩,天边依旧挂着和昨天一样的夕阳,红得像血。 顾齐早些时候带着肉松小贝去了趟宠物医院做检查,回来的时候刚好又路过这里,便顺道停了下来。 这时他再也不用担心会缺钱用,顾秋云留下了很多财产,他去办手续的时候才发现她卡里有那么多钱,全是这八年她省吃俭用攒下的。 平时对自己那么俭省,一直拼命工作也不知为什么还那么穷着,原来是都攒起来了。不知道对自己好点,也不知道攒给谁用的! 顾齐苦笑。 猫包里的肉松小贝喵喵叫着,扒着门上想要逃出来,他把它抱了出来,递了根猫条过去,它吃得起劲,马上便停了叫声,原来是饿了。 “乖,陪我在这儿待一会儿,马上带你回去吃罐头。” 肉松小贝没理人,只伸着小脑袋专心吃猫条。 她离开得匆忙又干脆,电话再也打不通,社交软件上的信息不会得到回复,除了这只三花猫还有她送他的生日礼物,其他的什么也没留下。 她突兀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又突兀地离开。 其实那天从她家门口离去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了。 元旦收假那天,班主任简单宣布了她转学的消息之后,只看见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跟在她身后一起进来教室,去了她座位一趟,收走了黎荔替她收拾好的课本和零散的东西。 也是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被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包围。 西装男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时,他有种感觉,或许以后不会再见到她了。 她送的生日礼物是一个编织手环,彩虹色的,很好看,尾端系着一个小巧的银杏叶挂件。 盒子里的卡片上写着的字很端正,她写道: “这是我亲手编的哦~希望你会喜欢!没什么多的话,总之祝你生日快乐!ps明年的生日礼物也请期待着吧~我已经想好要送什么了!!” 记忆像放映幻灯片一样打乱了快速回转,他想起那封字迹端正的信,想起她总是很亮的眼睛,想起她笑起来时嘴角那粒小痣一样的酒窝,想起…想起再也不会与她见面。 手腕上挂着的编织绳手环藏在毛衣底下,早已被体温焐热,但在那一瞬间忽然变得冰凉,连带着手也变得冰凉。 教室里人声嘈杂,经过身边的人跑得飞快,带起一阵凉风。 太阳完全隐入阴云里之前,留下了最后一缕光,他看见一粒细小的尘埃艰难地在流动的空气里滚动,其上泛着光。 他握紧了手,小拇指刚好抓住伸长在外的一节细绳,它的确是热的,与他体感的凉不一样。 想起那个泛着金光的夏日午后,拉开办公室灰色的大门,一个白色的身影蓦地扑过来,明明是在夏天却微凉的手指突兀地贴到了他胳膊上,他高烧着的脑袋忽然清醒了一瞬。 微乱的额发被风拨开,一缕阳光从楼层间漏下来,连带着眼睫都被染上了金色。 “不好意思啊,我…”她慌张道歉,但下一秒就被别的声音吸引去了注意力,连话都没说完就偏离了视线。 在天边最后一缕橙色消失殆尽以前,顾齐把小猫放回了航空箱里,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一旦投身如繁忙的人流,就好像鱼缸里的一条鱼突然逃入大海,想再找到就很艰难了。 想象着会与她再见面的那天,但却又不敢想,因为怕那天不会到来。 他想,或许从看到她第一眼起,他就已经深陷一池名为温菱的春水里了。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47 温菱没想过会再遇见他。 安城的那段生活对于她的人生来说短暂到不起眼,遇到的人事物不过在记忆里停留过很小一段时间,若是再过上十年,她都不保证自己还能记住。 但既然在这里与故人重遇,那些记忆也像泄洪时的水,一股脑全从闸里放了出来,冲击得她头疼。 她从来没怕过什么与人社交的场合,即使是几百人的演讲会场也可以轻松应对。 更别说顾齐是她曾经的朋友,老朋友多年未见,他们可谈的东西太多了,没有理由陷入死水一样的沉默。 而现在,不知为什么,还是同样一个人站在自己眼前,她却觉得更加冷淡疏离,不知开口和他说什么才好。 “你…”她缓慢开口。 像所有重逢时该问的第一个问题那样,以询问对方这些年过得如何为起始点,准备客套地寒暄一场。 然而只开口说了第一个字,电梯“叮”的响了一声,机械女声播报着已到二十三楼。 她家在的楼层。 温菱麻了一瞬,原本紧绷的身体,屏住的呼吸,因为这突兀的声音,忽然得以放松。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但她弄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害怕,为什么要逃。 顾齐有那么可怕吗?他们以前关系不是还挺好的吗? 即使她的确欠了他很多,他本人也还什么都没说,她至于要像躲避债主一样紧张吗…? 或许笑着迎接才是最好的回复,可她做不到。 终于来到公寓门前,低头输入密码的时候,身后一个黑影包裹过来,明知是顾齐跟了过来,她还是吓了一惊,身体一个激灵,连按密码的手都出了错。 密码锁发出无情的“密码错误”的声音。 “……”温菱轻轻咂了一下嘴。 “怎么了…?”他冰凉的声音响起,带着雨水的气息,“我有那么可怕吗?” 他看得出来,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有意避开他,现在更是害怕到身体都颤抖了吗? 温菱背对着他摇摇头,声音很小,“不是,只是有点冷罢了。” 他没再说话,等着她输完了密码,门打开。 温菱先进门换了拖鞋,又从鞋柜里拿了双新的,“你穿这个吧,新的。” 他嗯了一声,无声地弯腰换鞋。“打扰了。” 温菱的房子很空,因为一个人住,加上她有点追求极简的意思,所以除了必备用品,其他的什么都没添置。 客厅就一个沙发,一个茶几,外加一个四方餐桌,四把餐椅,不多的杂物都塞在柜子里,多余的装饰品只有门口墙上的挂画,还有沙发旁的一盆植物。 餐椅她原本也只准备买一把的,因为觉得一个人住,用不到那么多椅子。 还是朋友劝她说,万一要接待客人什么的可以用到,她就多买了三把,凑了个整。 结果到现在,她搬来这里有一年多了,家里没来过客人,除了她常坐的一把,其他的再没拉开过。 想来顾齐也算是第一个来她家里“做客”的人了。 “你坐那等会儿我吧,待会儿拿药箱给你包扎。”温菱径直进了屋,把大衣挂在了衣架上,开了空调,没理会后面的人。 进了自己家里,倒平静了下来,可能是因为家的氛围能让她放松吧。 直到她从房间里出来,见顾齐还站在玄关处,一手撑在边柜上,眼睛不知盯着何处出了神。 她还以为他是太拘束,便道:“别客气呀,随便坐。” 听到她的声音顾齐才回神,终于进了来,在沙发上坐下了。 温菱进了一趟厨房倒了杯水出来,重新回沙发坐下时,发现他坐得端正。 和从前一样的习惯,坐在哪里都习惯把脊背挺得笔直,好像只要有人看着的时候,他就一刻也不肯放松。 温菱拎着医药箱坐在他对面,“手伸出来吧。”一面低头在医药箱里翻出了碘伏和纱布。 他把手搁到了桌子上,她捉住他的手指,把手掌伤处完全暴露在灯光下,然后棉签沾了小瓶子里的碘伏,一点点涂上去。 略有点粗糙的手心的触感,让她重新想起一些东西。 那时他总在餐厅里干粗活,手心里就有这些茧子,细痩且骨节分明的手指依稀看得出力量感。 而比起从前,现在他的手大了更多,握起来更加实在。 原本想对他说痛的话可以叫出来,但想来他不是会做出那种行为的人,便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在伤口上涂药。 房间里安静得很,到了深夜的时候,所有生活音都消失了,不知道是哪里的水龙头没关好,在漏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响个不停。 这种声音惹得温菱本就不平静的心更加烦躁。 两人靠得近,近得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虽然没抬起头,但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盯得她有点脊背发凉。 他以前也这么喜欢盯着人看吗? 她记不太清了,从前的记忆还一股脑堆在那里,她没空去整理。 只依稀记得印象里的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即使看起来很冷淡,但看人的视线总是柔和的。 而现在停留在她身上的这道视线太冷,这种沉默太压抑,无端让她觉得有点害怕。 她不禁产生一种很无端的怀疑,顾齐是不是刻意接近她? 与他的再次见面实在太巧合了,只是在大街上随便捡了个路人回家,就刚好是曾经的朋友吗?这种巧合未免有点刻意。 虽然是她主动提出的要带他回来,但最先来搭话的确是他。 就连那样坐在地铁站门口的行为也变得可疑了起来,好像是就为了碰见她专门等在那里一样。 那并不是偶遇,而是有计划的重逢。温菱不禁这样想着。 给伤口消了毒,也涂好了药,最后一圈圈缠上绷带,再扯掉多余的部分,在尾部贴好胶带,才算完成。 把东西都收进医药箱,温菱悄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小心跟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客厅灯是很暖的黄色光,明度并不高,她当时想着或许会在客厅睡着,所以特意装了没那么亮的灯。 现在正是这种微弱的光线,反而将他的轮廓变得柔和起来,连带视线一起。 先前明明感觉那么冷的视线,到现在反而变得非常柔润温和,甚至更多,有种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意味。 但那到底是温菱无端的感觉,他到底什么表情也没做,更谈不上悲伤。 她咳了两声,像是被烫到了,又或是心虚,总之迅速躲开了眼神,有点慌张地站起身,说:“…包扎好了,你可以走了。” 其实她不想那么快送客,但不知为什么,想说要叙叙旧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请人离开。 “……”他沉默了一瞬,站了起来,淡声说了一句,“晚安。” 温菱背对着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 想再说点什么挽留一下,或者告个别什么的,但她嗓子很紧,头脑混乱,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衣物窸窣摩擦,一串低微的脚步声响过,玄关处传来门开了的声音。 握着医药箱手柄的手微微颤抖,有点风窜了进来,温菱感觉脚踝一凉。 而下一秒门合上的声音响起,室内的空气再次归于宁静。 温菱在原地愣了好久,刚才握住他手的触感似乎仍停留在掌心,甚至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他就那么走了…? 原本以为他会再多说点什么,按照她想象的“刻意接近”剧本来看的话,他不应该走得这么干脆快速,甚至连个联系方式也没留下。 那么费尽心思找她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费过心思找她,他们真的只是偶遇而已,一切全是她脑补过度。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有点恼,与此同时,心里某处好像也空了一块似的,有点患得患失。 既然室内重新恢复寂静,吵人的水声也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她想起来应该是厨房的水龙头,刚才进去洗杯子的时候没有关严实。 踢踏着拖鞋进了厨房,关上水龙头,她也不着急起来,手撑在水池边,呆滞地看着剩余的一点水缓缓流进池漏。 那些水消失殆尽的同时,又偏偏在边缘留下潮湿的痕迹。 就像他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却在她心里留下划痕,让她久久无法平静。 一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她依旧无法将他的脸从脑中撇去。 不知道纠结到半夜几点才睡着,第二天醒来去店里的时候,精神十分萎靡,在地铁上睡着了,差点坐过站。 好在一杯咖啡下去又恢复了精神,这才没耽误上午的活。 好不容易送走上午最后一个客人,中午她跟合开店铺的好友杜于蘩一了个外卖,就坐在里间吃。 杜于蘩是温菱的大学舍友兼好友,两人都对咖啡很感兴趣,于是在刚入学不久以后就立下了要在毕业后拥有一家咖啡店的志向。 从此,两人除去日常生活费俭省之外,还利用课余时间做各种兼职挣钱,总算是勉强地攒下了开店的本金。 但想要在寸土寸金的首都开店,她们那点钱是不够的,于是温菱就提议回锦市,杜于蘩很同意。 两个人一毕业就开始东奔西走,总算成功在毕业的第一年开启了自己的生意。 今年是她们开店的第五个年头,从开始的连每月租金都入不敷出,到后来生意逐渐蒸蒸日上,她们也算苦尽甘来。 “你昨晚这是干嘛了?眼下青黑的?”杜于蘩问。她见温菱一整个上午都没什么精神,有点担心。 温菱一顿,想起昨晚的事,原本放空的脑袋又紧绷了起来,“…没什么,就是失眠了而已,小问题。” 杜于蘩半信半疑点点头,“那就好,身体不舒服一定早点去医院看,店里还有我照顾呢。” 她还记得生意刚好起来的那时候,两个人忙得不可开交,从早到晚连凳子都挨不着,温菱更是忙到胃出血住了院。 那天温菱突然在卫生间呕出血,可把她吓坏了,还好去医院检查不是什么重大疾病,也用不着手术,医生给开了几副药就回去了。 温菱的病情在吃过药后好转,但病去如抽丝,她的身体也实实在在调养了很久才好。 “是了,还有我们阿蘩呢!”温菱笑着捏了捏杜于蘩的脸,“那下午就麻烦你看店啦,我得赶早去一趟公墓。” 杜于蘩了然,“你放心去就是了,帮我也给阿姨带声好…” “嗯。” 今天是她母亲的忌日,从高三那年母亲去世,已经过去了八年,每年她都会带上贡品去看她。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48 下午三点从店里出发,顺路买了些花,到达市郊的公墓已经下午四点。 她平常每隔两三个月就会来一次给母亲扫扫墓,距离上次来也过了许久,墓前已经堆积起了些落叶。 上次买的花只剩外包装的塑料纸躺在那,日晒雨淋得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看来这两个月内没人来过。包括那位在她生前一直声称着多爱她的人,温菱的父亲。 即使是忌日也不会过来祭拜,其他时间来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无声叹气,温菱放下花,简单收好了垃圾,蹲下对着母亲的墓碑说了些琐碎的话。 自从母亲去世,那间房子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从公墓出来时已经五点了,却在这时接到父亲的电话。 温菱皱了眉,还以为他良心发现,打电话要来询问母亲的忌日。 没想到接起电话,他却谈起了让她最讨厌的事。 “怎么了?” “晚上家里有个宴会,你得回来一趟。” 提起宴会,她以为又是相亲的事。从前只要是被叫回家吃饭,温睿荣必然是安排了相亲的饭局,这次一定也一样。 于是当时就有点恼,但又碍于在地铁上不能发作,只压抑着情绪小声质问道:“昨天我不是都听您话见过了相亲对象嘛!今天又是哪家公子?” 在温睿荣眼里,好像她温菱就是个联姻工具一样! 她能听出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显然是想发脾气,但是在艰难地忍。 自从开始和父亲生活,他们之间唯一少不了的就是争吵。 电话那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不是相亲,是你妹妹回来了,回来一家人吃个饭聚聚吧,就这样。” 还没等温菱回话,那边就匆忙挂了。不容人拒绝。 她这才突然想起,今天是温葛月回国的日子。 说是妹妹,身为独生女的温菱在十六岁以前从来还不知道自己有个妹妹。 也是在母亲乔俐去世以后,温葛月这个“妹妹”才被父亲带回家的,和她母亲葛君如一起。 也正是那个时候她才恍然大悟,母亲口中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父亲的外遇对象,他的秘书葛君如。 也亏得她那么久才发现。 那位温柔的葛阿姨,曾经在母亲生病入院的时候还来她家照顾过她。 那时她对她非常感激,只是因为父亲付了一份工资,她就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因为她发烧半夜不能离开人,甚至连吃住都搬来了这里,连自己的孩子也不顾。 原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为了得到她的认可,为她葛君如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铺路。 温菱很少记恨一个人,她不记恨在她身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疤的母亲,因为母亲实在是个可怜人。 但自那个女人进温家大门的那时起,她会永远记恨让她母亲变成那样的那两个人。 被她称为父亲但实际上从未尽过责的温睿荣,还有间接导致母亲发疯的葛君如。 她才不会与那一家人扮演家家酒的游戏… 终于在七点的时候到了父亲说的酒店,市中心风景最好的地标建筑,他订了顶层的包厢。 乘电梯上升的时候,盯着跳动的数字屏,温菱又条件反射似的想起昨晚的事。 昨晚在电梯里无声且压抑的氛围,暖光灯下他晦暗不清的双眼,带着潮湿冷意的手掌的触感,每一件都清晰地留在她记忆里,像小爪一样抓挠着她的心。 顾齐出现在锦市,昨天的“偶遇”,到底是刻意还是真的偶然,他到底怀着怎样的目的呢? 她猜不透,也懒得去想。 毕竟他连联系方式也没留下,打定了主意是不想再见面的。 就当这个所谓的重逢从没发生过吧,她的生活节奏不能被那么轻易地打乱了。 在包厢门外深呼吸一口才抬手开门,原本以为会被父亲劈头盖脸骂一顿,毕竟她来得很迟,但没想到里头只坐了一个人。 “姐!”温葛月一见到温菱就扑了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久不见我真是想死你了!” 温菱也笑着回摸了摸趴在她颈窝的脑袋,“我也很想你啊,在国外可受苦了吧?” “没有没有,”她摇摇头,“哪算苦啊,我还巴不得一直呆国外呢,没人管我才是自由!” “你呀,就知道贫。一辈子不回来,你姐我也一辈子见不着你了,你忍心让我深陷思妹之苦?” “想我了就去国外看我嘛,现在交通很方便的~” 温菱无奈地摇摇头,虽然说她恨那两个人,但这个妹妹却让她怨不起来。 且不说她本不该被牵扯进上一辈的恩怨里,就单说她为人正直,热心善良的方面,温菱也很喜欢这个妹妹。 而且妹妹也对她很好,这也算是温菱在这个家里唯一的欣慰了。 跟温葛月聊着天,包厢的门又开了,一堆相互恭维的欢声笑语挤进来。 温菱抬头看,是父亲和后母带着两个没见过的人进来了,两个人一个年轻一个年老。 年老的虽一头白发,但身量气度华贵,一身唐装低调奢华,温菱认出,那是出自某时装设计大师的手作,一看就是上位的掌权者。 而年轻的那个虽然也穿着不便宜的西装,但对上位者点头哈腰的姿态,想来大概是助理什么的吧。 “小菱,小月,快来跟你齐伯伯打招呼。”温睿荣满脸挤着笑对她们招手。 两人相继起身问好,“齐伯伯好!” 老者只是微微点头,并没开口说话回应她们的问好,严肃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笑意,在温睿荣的指引下入座了。 齐伯伯…温菱在心底念道。 实际上温菱对温家所有的产业不甚了解,但也多少听过齐氏财团的大名,那可是资本界有名的投资商。 再看眼前这位老者,那身不怒自威的气质,想必他就是齐氏财团的掌权者齐成业吧? 看父亲和后母点头哈腰邀他入座的模样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此人是个极大的利益可图上位者,父亲才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弯下腰,他是个精明的商人。 “来,都坐吧,小菱,小月,还愣着干什么?马上要上菜了,等了这么久也饿了吧?”葛君如的声音响起,温菱如梦初醒。 这场饭局,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原本说是为温葛月接风洗尘,但实际看来像是要给公司拉投资的样子。 只是想要拉投资的话,大可不必叫她也回来。 出神中,饭菜上齐了,一场弥漫着奇怪氛围的“家宴”随之开席。 席间温睿荣与齐成业频频停下筷子聊天,酒杯很快就空,助理男也不停地给他们加酒。 那几个人聊的内容温菱一概听不懂,她是带着填饱肚子的目的来的,全程只和温葛月两个人自己聊自己的,自己吃自己的,对他们聊天的内容概不入耳。 直到谈话的矛头突然转向她。 齐成业不知是不是喝高了,一开始严肃的脸,到现在居然充满笑意,看起来像个慈祥的老人。 他指着温菱问温睿荣,“令媛今年多大年纪了呀?” 温睿荣赔笑,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她啊,二十五了!” “哦,那还年轻嘛,你那么着急人结婚干什么?” 温睿荣摆摆手,“齐董,问题可不是出在这里。” 他瞥了眼温菱,抬手指点着她,“她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的!您说说,一般女孩儿照她这个年纪早该谈过一两次恋爱了吧?她甚至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这成何体统!” 突然成为话题的焦点,温菱有点头皮发麻,但也只能装羞赔笑,“爸,您说什么呢…” 温睿荣冷哼一声,“说什么,说你的婚姻大事!” “……”温菱一时噎住,果然父亲叫她回来又是这个目的吗? 只不过今天来的不是相亲对象本人,而是他的家长? 没有回父亲的话,但内心憋着很多气,不过她不准备在这儿发作。 不过好在他们很快又将话锋转向别处,只是可怜了温葛月。 温菱不禁向她投去怜爱的目光。 “你小女儿还在读大学呢吧?”齐成业问。 “是啊,明年就大四了,这不去年还去法国做交换生了,今天刚回来。”温睿荣满脸骄傲,说来还是小女儿最让他省心。 “不错嘛,年轻有为。不像犬子啊,孺子不可教也!” “齐董,这就是您谦虚了,谁不知道您家公子最能干!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为您打江山了!” 齐成业客套地笑了两声,脸上藏不住自傲的表情。 “你家小女儿呢?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温睿荣看了一眼温葛月,脸上的表情垮了一瞬,然后立刻又笑起来,“还没有呢!她说忙着学习,都没空谈恋爱。” “哦?”齐成业一脸吃惊,“这么说你家两个女儿都没谈过恋爱哟?” “是啊!不过倒也让我省心,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子缠着我女儿,我也乐得清闲。只是可怜了我,到现在连一个孙子也没抱上!” 齐成业:“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着急抱孙子干嘛呢?你女儿都还年轻,早多奔几年事业再考虑成家的事,完全来得及!” 温睿荣叹了口气,“我倒是想早点把她们都嫁出去,我也乐得清闲!” 葛君如笑着插话道:“我看有空啊,倒不如介绍两家孩子认识认识,也好看看有没有机会促成一段姻缘呢。” 齐成业喝得高兴,也表示赞许,“要是能促成一段姻缘,倒也是美事一桩呢。” 桌对面四个人笑开了,完全没顾着温菱二人的心情。 她与温葛月对视一眼,两人心下早已明了,这场饭局不过又是一场商场博弈,不过摆在桌上的筹码,是她们两个女儿。 一场饭局吃到九点。 临走时,齐成业已经醉得走不稳路,被助理搀扶着,还不忘回头跟温睿荣交代: “以后这边的业务都由犬子负责了,他要是有什么不成熟的地方,温董事长请多担待啊。” “齐董,您放心!您交代的事我绝对办到!” “那就好了,希望咱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温睿荣点头哈腰目送着齐成业的车离去,一直到驶离酒店,他才回过头。 刚才还笑着的脸立刻垮了,撑不住地倒在葛君如身上,槽道:“这老头子,还真能喝。” 葛君如:“难受是难受了点,但也终于能放心了,这下子合作终于谈成了,咱们的资金空缺也能解决了。” “接下来就等钱入账了,二期项目那边可等不起了。”温睿荣放松地长叹一口气。 但下一秒又想起什么,紧捏起拳头,“那老头还真会客套,让我关照他儿子?他儿子可不是个好惹的家伙。” 葛君如道:“慢慢来吧,再难惹咱们也得见招拆招。” 转而又将话柄转向走在后头的温葛月,“葛月,待会儿你开车,我还得照顾爸爸。” 温葛月愉快答道:“包在我身上!”转头问温菱,“姐,你今晚回家住吗?” “……”温菱看了眼前面,犹豫了。 她原本打算在出口就与这一家人分开回自己租的房子的。 见温菱表情为难,温葛月便眨巴着眼睛求道,“我的好姐姐~今晚回家住吧,睡我房间,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拗不过这个妹妹,温菱最后还是跟他们一起回了温宅。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51 晚上照例九点半关门,温菱放了季馨欣提早回家,自己又稍微理了一下今天的账目,这才从后门离开。 像往常一样先乘上了三号线,最后一趟末班车,人不是很多,但依旧没有座位。 低头看了眼手机,杜于蘩给她发来一条消息,说刚才约会回来,打包了一堆夜宵吃。 温菱给她回了两句表示很馋的话就按熄了屏幕。 耳朵里充斥着地铁在隧道中急速穿行的风声。 想起杜于蘩和男友从大学时就在一起,到今年已经进入了感情的第八个念头,还真有点羡慕这样长久且温馨的感情。 不知怎的,兀然又想起顾齐的事情,也不知道他现在正过着怎样的生活。 这两天她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主动提出要给顾齐庆生,他期待了那么久,自己不仅食言,还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一定很生气吧? 当初走得匆忙,连手机都丢在了出租屋里没有带走。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锦市的家里了。 询问父亲关于安城那边学校的事情,他只说所有事情都已经处理好,用不着她操心。 后来,母亲又被关进了医院,她也继续在锦市读书。 以前的联系方式都存在那个丢在安城的手机里,虽然十分惋惜,不能再与以前的朋友联系,但也无可奈何。 为了不难受,她只当自己从没有过那段经历,把所有心思都投在了学习上,直到那段记忆真的变模糊。 地铁内到站通报响起,温菱顺着人流走出了车站。 今晚没有风,空气中满是水汽,闷闷的好像要下雨。 回小区的那条路是次路,所以车很少,人行道上更看不到一个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营造气氛,一种阴森悲凉的气氛。 温菱把手伸进口袋里,紧了一下衣服,匆匆朝前走。 安静的路上,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收进听觉中。 正因如此,不知从何时起,她觉得耳朵里忽然闯进一种突兀的噪声。 像是鞋踩在干燥的草坪上,咯吱咯吱地响,又像是雪地靴踩在很厚的雪上,每一步落下都会发出嘎吱一声。 而让她觉得很恐惧的是,这种声音是在跟着她前进的,就好像在与她并肩同行一样,每一声都落在她的脚步节奏上。 该不会是…她被人跟踪了吧? 恐怖的想法一旦生成,就没法不在意背后。 要是真的有人在跟踪她该怎么办? 距离小区还有大概两百米,小区门口是有保安的。 可是如果这时回头,真的与跟踪者对上眼神怎么办?恐怖电影里的画面一瞬在她脑中闪过。 她一定跑不过跟踪者的… 但要是也许,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呢? 温菱这么想着,再次放平精神,仔细去听后面的声音。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它并没停止,反而越来越大! 温菱猛然回过头去。 空荡荡的人行道上,除了一片飘落的树叶,什么也没有。 虚惊一场。 温菱长舒一口气,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朝前走。 终于回到了小区门口,见到小区门口保安亭里坐着的保安大叔的那一刻,安心了不少。 温菱下意识回头张望了一眼。 和刚才一样昏黄的路,有行道树有落叶,很平静。 然而好像有一点不同,原本空无一物的人行道上,突然多处一个人形黑影在缓慢移动。 “温小姐,你怎么这么紧张?” 楼层门禁卡滴声响起的时候,背后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温菱吓了一跳。 回头定睛一看原来是张清,便舒了一口气,“张姨…” “怎么了这是,跑得满头大汗的?”张清笑着问,两人一起进了单元门。 看到人影那一刻,她几乎是头也不回地飞快冲进了小区门。 一路疾跑回单元楼下,仍然心有余悸。 但冷静下来又觉得是自己幻觉的成分更多一点,所以没打算告诉张清,平添恐惧。 “没什么…”温菱恍神了一瞬,回头看见张清好奇的眼神,匆忙道:“张姨,我先上去了啊,您值班小心。” “哎,知道啦!你慢走。” 电梯上升的时候依旧在想那个影子。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回头望的时候并没有的,为什么等她到了小区门口,那个影子又出现了呢? 还是说,自己真的累到出现幻觉了? 况且,如果真是有人在跟踪她,那人到底图什么? 她不记得自己与谁结过仇,最大的可能只有抢钱,那人是知道住在荣华园的非富即贵,所以盯上了她…? 可她只是个租房的,在荣华园拥有房产的有钱人多了去了,怎么偏就盯上她了呢? 胡乱想着,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二十三楼。 路过邻居家门口的时候,下意识朝那边看了一眼。 想起自己还没跟他道谢,过几天干脆挑个时间休息一下,好好登门道谢。 时间流逝,店里的工作因为多了个帮手而变得轻松许多。 季馨欣的工作算是都出色地完成了,看得出是很勤快的一个人。 她也再没像第一天那样对待温菱,虽然交流仅限于工作上,但相处还算和谐,温菱也逐渐将那些不对劲抛之脑后。 从那夜偶然与顾齐重逢,直到又过了两个星期,再也没有过有关他的消息。 温菱也不再想他,心里那点焦灼的情绪在繁忙的工作中逐渐淡然,到忘却。 想要给邻居打个招呼的想法,在几次按门铃没有得到回应以后,再也没动过了。似乎他总是不在家,那就什么时候碰到了再打招呼吧。 再说起那天晚上尾行于背后的脚步声,似乎是那天出现了幻觉一般,此后再也没听见过,她逐渐放下戒心,没再计较过。 一切都回归正轨,她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 晚上吃了饭,像以往一样坐地铁回家。 经过邻居家门口,习惯性地朝那边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的大门上好像出现了一点灰尘。 从前每天经过她都会看一眼,都是擦得一尘不染,她那时还惊叹过,邻居怕不是有洁癖。 但这扇一直很干净的门今天出现了积尘,说明邻居这几天可能不在家来不及擦,要么就是… 温菱立刻按下了门铃。 倒不是她总习惯性把事情朝坏处想,只是有时候的确会发生这种情况。 她害怕邻居一个人昏倒在家里,就像她上次一个人倒在走廊里一样。 “有没有人在?”手掌持续放在门上敲,可门内一直没人回应。 背后却突然响起一声猫叫。 温菱转头,发现墙拐角处露出了一只毛绒绒的猫猫脑袋。 可能是有点怕生,所以非常小心翼翼藏在墙后面,只露出脑袋,一双炯炯大眼看着她,可怜兮兮的。 温菱很喜欢猫,一看见它就兴奋地跑了过去,蹲下来伸手想摸它的头,声音也柔软了起来,“你是谁家的宝宝呀?嗯?” 猫猫见她过来,立刻害怕地朝后缩了一步,小小地喵了一声像是在回复她。 “你是不是走丢了呀?嗯?” 猫猫又喵了一声,好像是在说“嗯。” 温菱回头看了一眼邻居的门,每层两户,这猫猫最大可能是邻居家养的。 只是也不排除猫跟着人坐电梯上来的情况。 猫猫是一只小三花,身上的毛非常干净,而且体型圆润,一看就是家养的,不会是野猫,一定是这栋楼哪家住户养的。 转头又去看小猫咪,它好像已经适应了温菱的气味,没那么胆怯了,朝前贴了一步,一双眼睛仍睁得溜圆在观察她。 “怎么啦?要跟我回家吗?”伸出手指去逗它的下巴。 猫猫欣然接受,甚至舒服得呼噜起来。 左思右想,温菱还是把猫抱回了自己家。 想着先在楼栋群里问问,有没有谁家丢猫了,明天再给人送过去。 关于邻居的事,她询问了张清,得知邻居是今早出了门,一直没回来过,便也舒了一口气。 失猫招领贴在了楼栋群里,又拍了一张小猫的照片发了出去。 但并没人认领,只收获了一长串“太可爱了”的评价。后来各家主子都在群里晒起了猫,那份失猫招领早被淹没在聊天记录里了。 此时猫猫趴在温菱怀里已经呼噜了起来,昏昏欲睡了。 “那今晚你就呆在我家吧,只有明天再去问问邻居了。” 第二天休假,温菱睡到十点才起床,给猫猫准备了点水煮鸡胸肉,它吃得很香。 翻了一下手机,昨天的失猫招领依旧没得到回复。 “这个点邻居应该在家吧?先去他家问问。”温菱喃喃道。 虽然这么可爱的猫猫她真的很想再多留一会儿,但想着主人也许很着急,还是尽早送回去比较好。 套上一件长外套遮住睡衣,随便挽了一下头发,就出去敲邻居的门了。 站在门前,果断地按下了门铃。 抱着再次碰壁的想法,站在门前等了大概半分钟,没人回应。 以为又没人在家,准备再按一次试试,要是这次再没人应,她就回去吧。 谁知刚把手放在门铃上,门咔嚓一声响了。 门从内部推开,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 “诶?” 温菱刚还因为终于敲开了邻居家的门而笑着的脸立刻僵住。 “怎么是你…?” 出现在门后的这张脸,前几周才重新出现在她记忆中,她记得清楚。 而男人也像是没觉得会是她出现在门后,有点吃惊地僵在原地。 “怎么是你…?”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52 脑袋短暂空白了一瞬,心跳忽然变得非常快。 感到些许错愕,但实实在在又看到他的脸时,心下悄然闪过一丝愉快,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温菱就那么看着他发呆,连眼睛也忘了眨。 直到对方出声才回过神。 “有什么事吗?”非常陌生的语气。 温菱不确定自己还记得曾经他的声音是什么样,但至少对她说话时不是这样冷淡。 她愣了一瞬,“我是来…” 一时忘了自己是来问猫猫的事,看着他的眼睛,视线有点失焦。 她到现在还没想通,自己的邻居怎么会是顾齐。 半个月前似是故意的偶遇,此后又消失不见,她还以为不会再见到他了。 走廊侧边的窗户刚好透进两束阳光,照在他右边的轮廓上,那晚模糊的轮廓,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这的确是顾齐,她可以确信。 温菱回过神来,深呼吸一口,缓缓道:“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着跟新邻居打个招呼,没想到会是你…” 已了然似的,他微微低下头,视线也随之低下去,捏着房门把手的指尖微微泛白。 像是在等温菱再说点什么,但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也在等他开口说话。 于是沉默无声地包裹了这条走廊,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眼角余光里,她的眼睛仍像以前那样清澈莹润,带着一点光。 他不敢看她,那样的视线让他突然有点害怕。 找到她花了太久太久的时间,以至于重新见到她,忽然变得胆怯起来。 他多害怕触手可及的人再次从面前忽然消失。 背后突然响起一声猫叫,温菱扭头看过去,一个橘色的小影子急匆匆跑了过来。 温菱这才想起出来的时候没锁门,“你怎么出来啦?”蹲下身抱住了猫猫,想把它抱起来。 但猫猫明显不乐意在她手里呆,扭着身子噌的一下窜了出来,径直朝前跑去。 猫猫蹭了蹭顾齐的腿,蹿进了面前的门里。 温菱抬起头,正撞上顾齐低下来的视线,深黑的眼眸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的猫?”她问。 看着她的眼睛,他沉默片刻,“不,那是你的猫。” 温菱失笑,“我的猫…?”她还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小可爱在家里。 此时猫猫又跑了出来,贴着顾齐的小腿边露出了脑袋,溜圆的眼睛看着温菱,满是好奇。 顾齐低下头看着它,低声道:“它叫肉松小贝,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肉松小贝…?” 很熟悉的名字,温菱又看向猫猫,隐约记起曾经在安城的时候好像的确有过这么一段经历。 那年毫无预兆的突然离开,在安城的生活也因此戛然而止,连小猫也没来得及顾上。 离开前匆匆把它寄养给朋友,虽然非常挂念,但因自身被限制行动自由,无法顾及,最后还是选择狠心忘记。 没想到最后到了顾齐的手里,还很健康地活着。 “看到它还健康地活着,我很开心。”温菱淡笑着,但心忽然被愧疚感包裹。 没办法对一个小生命负责,当初还不如不捡到。 幸好有顾齐在,是他的照顾,肉松小贝才得以活下去,还长得这么油光水滑。 “谢谢你。”她认真地道谢,蹲下来想去摸摸小猫的脑袋,却被它一下闪躲开。 好像它也知道当初是谁抛弃了它似的,心里有怨气。 温菱苦笑,收回了手,“既然把猫猫安全送回了家,我也该回去了…” 她站起身,脚却像是被粘在原地,不能动弹。 照平常来说,普通地跟顾齐道个别,也就可以转身离开了。 但现在不知怎么了,只觉得一个简单的“再见”好像不够。 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他的时候,总觉得那双看似平淡的黑眸里充满悲伤,让她有些不忍心就那样转头离去。 她想起半夜淋了雨缩在街角瑟瑟发抖的猫,或许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也说不定。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关门了,有点私事急着要处理。”最后还是顾齐先下了逐客令。 温菱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啊,对不起,我没事了。” 慌忙转过脸的那一瞬间她羞极了,对自己刚才脑补出的那些莫须有感到无地自容。 只是一个老朋友而已,她在胡乱悸动什么? 一直到跑回自己家,背靠在门上,才发觉心跳得如此快。面对着门口的穿衣镜里的脸,也红得没边。 她使劲拍了拍脸,把所有胡思乱想都归结于最近荷尔蒙变化太过剧烈的原因。 生活一成不变地继续着,那天和顾齐碰过面,每次路过他家门口都会觉得十分不自在。 尽管那扇门从来没在她面前开过,但每次路过时都觉得会在她面前打开似的,为了避免碰面,所以非常快步地路过了,急匆匆躲回自己家里。 直到又过了两周,这段时间赶上了旅游旺季,店里忙碌的生意占据了日常,那种心情逐渐被忘却,她路过顾齐的门时的动作也变得自然起来。 因为那扇门太过安静,就好像里面根本没住人一样。 她曾在休假的时候一整天待在家,也没听到过半点门关上的响声。 那天一见,他就像烟雾一样又凭空消失了,而她的心却被搅动。 期间温葛月给她打来了电话,告知她已经回了学校,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 还提到她那迟钝的暗恋对象,请温菱一定放心,她这个学期一定会拿下他的。 温菱嘴上说着加油,而心里只想着这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她妹妹迷成这样,早晚有天她得亲自去看看。 这天忙到比较晚,原本三个人都在的话还能早点结束工作,但季馨欣请了事假,只有温菱和杜于蘩两个,堪堪忙到将近十点才结束,温菱差点没赶上末班车。 月台上响彻着关门警铃,急匆匆跑上地铁的下一秒,门恰好关上。 扶着立杆急喘了几口气,温菱挑了个靠近门的座位坐下。 这节车厢没几个人,跟在她后面上来的是身着黑衣戴着口罩的男人,鸭舌帽套着兜帽戴在头上,进来后也落座了,就坐在她正对面。 是放在人群中也不会引起她注意的人,温菱原本没太在意。 只是她抬起头时频频与他的眼神撞上,她才注意到,那个人好像在观察她。 黑色口罩上面一双扁平细长的眼睛,迎上温菱的目光时也十分具有攻击性。 明明他是个偷窥者,却那么明目张胆。 谁知道他口罩底下是不是在狞笑着呢? 温菱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她想起那夜跟踪她的那个黑影。 车厢内响起报站点的女声,手不自觉抓紧了背包的带子。 自发现那人在看她以来,她也没有丝毫畏惧地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那人也没偏过视线,反而得意地笑了起来——口罩边缘被扯了起来,两颊也鼓了出去。 她似乎能看到咧到耳边的嘴角。 地铁迅速前行,刺耳的风声呼啸,直到刹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温菱才回过神。 门哗的一声大开的同时,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与那天一样没人的街道,昏黄的路灯,刺骨的寒风。 只是与那天不同的是,这次不是错觉,她身后的确有个人在跟着。 高瘦的黑色身影,一直从地铁出口跟踪她到了小区前这段人行道。 因为早已和温菱对上过眼神,那人也不掩藏,就慢吞吞跟在后面,双手插兜很是悠闲。 温菱开始跑,他也自觉加速了脚步,温菱放慢步子,他也慢下了脚步,总之就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跟在后面。 她能听出来。 只能暂且镇定地一直向前走,不敢回头望。 不知道跟踪犯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跟踪的她,只能装作没有发现,以免激怒了对方,直接杀人灭口。 尽管内心已经紧张到颤抖,还是平稳着脚步,走到了小区门口。 刷门禁卡的时候她侧眼回头看,那个身影却消失了。 好像是她虚惊一场的样子,那个身影消失得彻底,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跟踪她的人到底图什么?搞不懂。 温菱长舒一口气,进了小区门以后才发觉自己连腿都是软的。 回到公寓楼下,管理员没在值班室,温菱也省了和她打招呼的环节,免得让人发现自己声音在颤抖。 经历这么一遭,她彻底精疲力尽了,乘电梯上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无力地靠在墙上。 最后连到达楼层叮的一声响都把她吓了一跳。 看到自家房门的时候,她才彻底平静了下来。 准备去包里掏房卡开门,谁知背后的电梯又响起叮的一声。 她刚掏出房卡,又被吓了一跳,摔到地上去了。 没来得及去捡,温菱慌张回头,另一台电梯里走出一个男人。 同样身着一身黑,卫衣的兜帽盖在头上形成一片阴影,盖住了他的视线。单边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耳机,另一只手刚把那只耳朵上的耳机摘下来。 胳膊肘还停在半空,没来得及放下,略显惊讶地把视线伸向温菱的方向。 “……” “怎么…你也刚回来吗?”温菱从地上拾起房卡站了起来,略显无措地把视线偏向右下方。 他停顿片刻,淡淡地嗯了一声,“我刚夜跑回来。”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53 今晚夜露深重,而且可能是刚运动过的缘故,他身上的确透出湿气。 甚至连眼睫都带上了氤氲水汽,顶部灯光投射下来,显得雾蒙蒙看不清。 只是两句简单的寒暄,又重新陷进沉默里。 两人都愣在原地,对视着。 温菱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每次看到他都觉得无法动弹,并不是因为对他有亏欠而觉得无地自容。 是一种来源于内心深处的、连她自己都搞不懂的无所适从。 好像重新和他见面以来,说过的话也屈指可数。 温菱当然记得他以前话就这样少,更何况两人时隔九年未见,没什么话可说也是应当的。 只是这样的沉默实在折磨人。 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后,他摘下另一只耳机,把和温菱对视着的视线收了回去。 低下头,并没再多说一句话,背过身去开自家的门。 温菱也回过神,既然没什么可说,那就干脆不说了吧。 房卡刷在锁上,同时滴声响起,又同时咔嚓一声打开门,再同时砰的关上。 似乎是同步又默契的动作,只是对刚才的沉默无声地画上一个休止符。 背靠在门内的时候温菱才想起,这个小区里好像还有不少在租的房子,顾齐为什么刚好就搬进了她家对面呢? 就算是那天晚上她带他来过这里,他相中了这里的房子想要租,然后立刻联系了中介,那也不可能这么快入住。 而据管理员张清说,他在两人见面后紧邻的第二天就搬进来了。 她回忆起上次在地铁站初次遇见他的时候。 虽说那天是因为她主动拿手机去拍他,他才会过来打招呼,但他似乎是早就坐在那里了,好像刻意在等谁一样。 那天还早的时候下过一点毛毛雨,温菱还担心没有带伞,回家的时候会不会被淋湿。 但那雨只飘了不到半小时就停了,到她回家的时候只剩地面上一点薄湿。 从地铁口出来时,她也没有注意过入口处是否有人。 原本该立刻回家的,但却一时兴起坐在了不远的长椅上,然后才发现了那里坐着的人。 掏出手机放大了镜头去观察他,再到被发现,被观察着的男人兀然靠近。 一切都像设定好了的剧本一样进展顺利。 不过那时她还不知道那人就是顾齐,还只当是个需要帮助的陌生人前来搭话。 她想起一些细节。 他靠近时衣服透出来的沉重冷气,就像在雨中淋过一遭。 具有防水功能的卫衣看起来是干的,但表层像浸了一层水一样被洇成了更深的颜色。 控制得很好、但依旧看出来在微微发抖的身体。 他那天一定在那里等了很久,她想。 至少在那场雨开始下之前,他就坐在那里等了。 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了,那场毛毛雨开始落下的时候天刚蒙蒙黑,她刚吃过晚饭不久。 直到她关上店门,乘上末班车回到荣华园站下车,已经过去了至少四个小时。 如果她的猜测行得通,那么他也一定在地铁口坐着等了四个小时。 穿着冰凉湿透的衣服,坐在冷风疾吹的地铁口,足足等了四个小时。 他到底是在等谁呢? 她忽然有种很无厘头的猜测,这种猜测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或许他就是在等她也不一定呢? 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除非都是预先设定好的。 包括搬到这里来这件事,他也许早就知道她住在哪里了,所以才能在第二天就搬进来。 回想起方才在楼梯间一身黑衣的他,也许跟踪她的人是他也说不定… 不过十分钟后,她就立刻否认了这样自作多情、且十分伤人的想法。 且不说顾齐在她印象里一直是个正直的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再说,她温菱有什么样的魅力,值得别人等在寒风里那么久?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得了被害妄想症。 捧起一把冷水泼到脸上,彻底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 这天照常在九点开门营业,门口突然来了个奇怪的人。 “先生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开始温菱并没抬起头,只是口头上接待了,眼角余光隐约瞥见是个男人。 而等她抬头去看的时候,诡异的熟悉感却扑面而来。 戴着顶白色鸭舌帽的男人,脸上戴着深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扁平细长。 她心跳猛的快了一下,男人背着光站在门口,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明显感觉到他周身围绕着阴暗的气氛。 缓慢又沉重的脚步踏在地板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和她快速的心跳形成了对比。 虽然他今天戴的是白色鸭舌帽,但那双眼睛她还记得。 那是昨天的跟踪犯,他想干什么…? “温菱!温菱?” 一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温菱猛然回神。 右边,本来在后厨的杜于蘩已经挤进了柜台里,“怎么发起呆了?连客人来了也不知道。” “啊,我只是…”温菱看向面前的男人,那张凶狠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一杯冰美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像破漏的风箱,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温菱。 “您是不是感冒了,感冒了不建议喝冰的哦?”杜于蘩已经在按订单了,但还是建议道。 男人原本一直看着温菱,听到杜于蘩的声音,恶狠狠地瞥过去一眼,“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别多嘴。” “对不起…那您打包还是在这喝呢?” “打包。” 杜于蘩看向温菱,“一杯冰美式,你去做吧。”转脸又笑着向男人指示了休息区,“请您在那边坐着稍等一下吧,咖啡马上就好。” 男人入座不久,季馨欣从员工休息室出来。 “怎么了?今天不是杜老板在后厨做咖啡吗?” 虽然温菱和杜于蘩两人都精于做咖啡,但因为温菱更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所以平常在前台接待顾客更多,杜于蘩则常常在后厨。 今天情况反常,所以季馨欣疑惑地问了句。 杜于蘩答:“看她精神状态不太好,我怕她给顾客算错钱,就赶她去后厨了。好在做咖啡是刻进肌肉记忆里的事,不至于犯错,不然真得赶她回去休息了。” 季馨欣笑道:“你们两位老板就是太勤勉了,不舍得休息,搞坏身体怎么办?”说着接替了杜于蘩的位置,“这边我来顾就行了,杜老板你去忙。” 杜于蘩叹气,“幸好有你。”说完让出了位置。 季馨欣站在收银台前,刚抬起眼去看坐在那的客人。 怔愣了几秒,像是在确认着什么,随后大声惊呼道:“你怎么来了?!” 男人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怎么,我不能来吗?” 杜于蘩问:“你们认识?” 季馨欣不好意思地笑道:“他是我男朋友啦…” “原来是这样…” 她说着出了柜台,去休息区把那男人拉了起来,对杜于蘩抱歉道:“我跟他说几句话,马上回来。” 杜于蘩点头,那两人离开了店里。 温菱这时刚端着做好的咖啡从后厨出来,刚才在后面她也听到了一些。 “那是季馨欣男朋友?” “是啊,估计就是来看看他女朋友的工作环境吧。”她拉近温菱小声说,“不过我感觉那男的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 确实不是好人。温菱心道。 她还没把被跟踪的事和杜于蘩说,因为她还不能真的确定就是那个人在跟踪她。 尽管他的眼神的确不怀好意,可“觉得被跟踪”这事,说到底也只是她的感觉罢了。 她没有亲眼看到那人跟踪她。 后来季馨欣和男人说完了话,他们一起进来,男人拿走了他的咖啡,临走前又不怀好意地瞪了温菱一眼。 季馨欣发觉他的动作,还对温菱道歉说:“他这人就这样,看谁都像看仇人似的,温老板你别介意。”然后故作凶巴巴地把他送了出去。 离开前她听见季馨欣在门口喊,“下次可别来了!” 温菱抽了抽嘴角,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还真不像情侣。 为了得到更多有关那个男人的信息,温菱和季馨欣聊天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套问了一些事。 但季馨欣守口如瓶,只模模糊糊带过地回答。 温菱只知道这男人似乎是个有钱人,季馨欣打算明年就和他结婚。 “温老板,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您可不可以答应呢?”谈话间,季馨欣突然问道。 “你说。” “我也想学做点简单的咖啡…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教我呢?” “这个…”温菱犹豫了起来。 和杜于蘩合开的这家店,是她们两个人的心血,咖啡配方也是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说实话,她是不太愿意告诉其他人的。 季馨欣也知道她在犹豫,补充道:“老板,您放心,我只想学点基础款,绝对不涉及咱店里的商业机密!” “我和阿蘩商量一下吧…”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同意教季馨欣做一些基础款。 “这样在人手不够的时候也能应急。”杜于蘩说。 定下了关店之后教季馨欣学做咖啡的日程,当晚就开始执行,第一天由温菱负责。 只是没想到,关店前店里来了不速之客。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温菱忙着趴在台上算账,听见门上的风铃响,知道有客人进来,忙着先招待了一句,并没抬头看。 一直到客人靠近,熟悉的声线撞进耳朵里时,她才呆愣地抬起头。 “一杯焦糖拿铁,谢谢。”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54 眼前的人已经在面前站定好久,温菱才反应过来,吃惊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男人摘下围巾,笑得温和:“下午才到,马不停蹄就来看你了。” “……”温菱沉默半晌,再次抬起头,“怎么不告诉我你要回来啊?这么突然出现在别人面前…怪怪的。” 男人轻笑,“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出其不意才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你现在对我的印象更深刻了吧?” 温菱叹气,抬抬下巴指了指休息区,“坐那等着吧,等我收拾完再跟你聊。” “好。”男人点头,转身的时候还不忘跟温菱抱怨了句,“突然一下子夏冬转换,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所以说下了飞机就待在家好好休息,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因为我特别想你,想到多一刻都等不了。” 温菱白了他一眼,“嘴贫。” 目视着男人坐进了休息区的圆形沙发里,温菱起身把店门关了,回头进了休息间收拾东西。 男人名叫梁白时,是温菱在大学时就相识的好友。 毕业后去了澳洲,管理他家在那边的公司,没再回来过。这是时隔九年,温菱第一次见到他。 这期间温菱和他虽然每天都有在微信上相互问候,但话题的起始全部来自于梁白时。 温菱从不会主动发消息给他,全都是他问什么,温菱答什么。 大到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小到几点睡几点起,事无巨细,他都想知道。 温菱也不吝回复,但时间久了,总觉得不太合适。 他的问候不像是普通朋友,有点越界了。 且大学时和梁白时之间的那件事,始终缠绕在她心里。 实际上,温菱在和他成为好朋友的关系以前,梁白时跟她告白过。 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专业的,认识是在某次社团活动上,两人互换了微信,后来便熟络了起来。 直到梁白时跟她告白,温菱大吃一惊,原来他一直对自己有那种意思吗?认识这么久,她从来没注意到过。 “我只是一厢情愿说出了我的想法,你要是没那个意思,可以直接拒绝,没事的,我能承受得起。”梁白时笑着说。 温菱僵在原地许久,不知怎么回复。 一直拖延到三天后才给梁白时答案。 经过她深思熟虑后的答案,是拒绝。 她很确信,自己对梁白时的感情,只是朋友的喜欢,并非男女之情。 “那我们还是继续做朋友吧。”即使被拒绝,梁白时还是笑着勾住她的肩,“继续做朋友,你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嗯…” 时隔九年,虽然这期间他早就强调过,自己已经完全放下喜欢她这回事,要向前看了,但偶尔言语之间还是会暧昧不清。 时间久了,温菱只当此人个性如此,索性也懒得管他说什么。 “怎么突然想回来了?在澳洲呆着不好吗?”温菱收拾完出来,顺手放了杯焦糖拿铁在他面前,在他对面入座。 “澳洲很好啊,只是我老爹把那边公司卖给别人了,我就回来了。”梁白时摊手,“没办法的事情,我也不想回来的。” 金融的事情温菱不懂,也没打算知道为什么,只继续问:“那你以后就常在国内了?” “是啊,工作都没了,在那边呆着也没什么意义。”他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你手艺还是这么棒啊。” “那是自然,我开咖啡店的,手艺不好我招牌也就砸了。” 梁白时视线一直停留在温菱手上,他放下杯子,又突兀地把她手捞了过来。 “你干什么?”温菱惊道。 梁白时叹了口气,“我在想啊,这么会做咖啡的一双手,为什么偏偏不会做饭呢?” “……”搞了半天原来是想嘲讽她做饭难吃。 温菱甩开手,“我倒是也想知道为什么呢。”起身收走了他的咖啡杯,“焦糖拿铁放凉了口感不好,我看你也喝不下去了,顺手帮你处理了好了。” 梁白时自知说错了话,摸了摸鼻尖低下头,“对不起…” 清洗池里传来流水的声音。 因为好朋友许久未见,梁白时想叙叙旧,便提议了送温菱回家,刚好他开了车来。 温菱也同意了,有人白给她搭车,为什么不用? 说是叙旧,然而温菱一上车就累得睡了过去,梁白时一直开到她小区门口,又等了好一会儿才醒。 以至于温菱懵懂转醒时看了眼时间大吃一惊,“怎么到了也不叫我?都十一点半了!”匆忙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梁白时紧跟在后面,“我看你睡得正香,没忍心叫你。” “有什么不忍心的,我又没有起床气,又不会骂你。”温菱一边朝门口走,一边低头掏门禁卡。 “明天我来接你上班?”梁白时献殷勤地问。 “不劳烦您大驾了,您把自己照顾好才是第一要事!”温菱转头回话,见他还跟在后面,便催道:“别送我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梁白时正要回话,眼看门口刚好来了个人,正在开门要进去。 这头温菱还在跟他边说话边朝前走,没有看前面的路。 他正要开口提醒温菱注意,谁想她走得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撞上了前头的人。 “小心…!” 等温菱意识到自己要撞到人的时候,已经晚了,下意识紧闭双眼,等着鼻子结实地撞到别人背上。 还以为会撞得很疼,结果那人像是预判了她会撞上来一样。 温菱并没感到痛,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抱在怀里。 目之所及是一个穿着白色运动卫衣的肩膀,沾染了雨雾味道的一个怀抱。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眼深沉,“小心点。” 记忆里温润的声线带着点鼻音,让她想起雨后森林里看起来松软潮湿的青苔。 从前,她好像很多次这样,不小心被他接住在怀里。 “不好意思啊…我又没看路…”温菱抱歉地轻笑,借着他手掌的力站了起来。 站在旁边的梁白时没弄清情况,只见两人对视良久,好像并不是陌生人。 何况那种眼神,除非温菱是对一个路人一见钟情,才对视这么久。 但下一秒梁白时就把这种猜测毫不留情地从脑中删去。 包括他在内,她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 但他却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对她来说不一般。他从没看到过她像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 “看样子,两位是认识吗?”梁白时笑着走上前,伸手去揽温菱的肩膀。 温菱安静地点头,“嗯,他是…我高中同学。” 梁白时惊呼一声,“那可真是太巧了!”伸出另一只手要跟顾齐握手,“幸会,我是温菱的好朋友,比你晚点,大学时候才跟她认识的。” 顾齐微低眼神,看了他的手一眼,垂在身侧的手并没要抬起的意思。 直到梁白时足足举了一分钟,他仍旧没伸出手。 意思很明显,梁白时就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 他爽快地放下手,在风衣上拍了拍,笑道:“看来这位‘高中同学’先生是有点洁癖的,不愿接受我的脏手呢。” 温菱也察觉到气氛不对,赶忙开口,以时间太晚了为借口,赶梁白时回去。 “快回去休息吧,你也真不嫌累。” “那我走了,记得明早我来接你。” “我可没答应你!” “反正我会来的,接不接得到人看我运气。” 温菱白了他一眼,“随便你…” “回见。”梁白时临转身前还不忘又打量了顾齐一眼,不过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干脆地开车离去了。 电梯内,温菱和顾齐一前一后站在里面。 原本两台电梯都停在一楼,都可以用,没必要乘同一台,但温菱觉得,只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而要避开他的话,显得太刻意。 最后还是跟在他后面上了同一台电梯。 电梯里安静得落针可闻,除了上升时皮带产生的摩擦声,别无其他。 难以纾解的无措感,使得额头也开始渗出汗珠。 用手扇起风,带来一点细微的凉意,温菱在想,自己曾经有这么惧怕过人际交往吗? 电子屏上的数字两秒变化一次,现在到了十层,距离二十三层还有二十六秒的时间。 半分钟,说点什么好呢? 对了,她好像还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工作,看起来好像很忙。 她记得高中时他也总是很忙,忙着学习,忙着打工,很少看到他清闲的样子。 现在的生活,一定又是不眠不休挣来的。难以想象背后的辛苦。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背后的人突然出了声。 没想到会被搭话,温菱从越来越远的思绪里突兀回神,转过脸,“什么?” 他没有犹豫,干脆地问道:“可以帮我照顾肉松小贝几天吗?” 温菱答道:“可以倒是可以…你这几天不在家吗?”不然她想不出他突然把猫猫拖给她照顾的理由。 顾齐点头,“嗯,我要出差一周。” 温菱了然地嗯了一声,“那你什么时候送来,我好做点准备。” 她家里除了喂给鱼缸里的鱼吃的鱼粮,没有任何宠物用品。 “你什么也不用准备,我家都有。”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把钥匙给你,你每天去我家帮忙喂它点吃的就好。” 温菱点头应下,“好。”但下一秒又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不是,我那么去你家不合适吧?” 就算曾经是朋友,九年过去难免不会变。 这么堂而皇之地把家里钥匙给她,他怎么就能确信她是个好人呢? 何况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朋友? 然而照相处的现状来说,温菱觉得用陌生人来形容更合适… 顾齐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只是帮忙喂个猫而已。” “但是…”温菱皱起眉头看他,“这么把钥匙给我了,你就不怕我偷你家东西?”虽然她的确不会,她有道德且守法。 这么问只是在确认他是否想清楚了要那样做。 就在此时,电梯叮的一声响了,到达二十三层。 温菱看了一眼外头,又转回去看顾齐。 他微低下视线,“那待会儿我把猫和要用的东西送到你家。”54 眼前的人已经在面前站定好久,温菱才反应过来,吃惊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男人摘下围巾,笑得温和:“下午才到,马不停蹄就来看你了。” “……”温菱沉默半晌,再次抬起头,“怎么不告诉我你要回来啊?这么突然出现在别人面前…怪怪的。” 男人轻笑,“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出其不意才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你现在对我的印象更深刻了吧?” 温菱叹气,抬抬下巴指了指休息区,“坐那等着吧,等我收拾完再跟你聊。” “好。”男人点头,转身的时候还不忘跟温菱抱怨了句,“突然一下子夏冬转换,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所以说下了飞机就待在家好好休息,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因为我特别想你,想到多一刻都等不了。” 温菱白了他一眼,“嘴贫。” 目视着男人坐进了休息区的圆形沙发里,温菱起身把店门关了,回头进了休息间收拾东西。 男人名叫梁白时,是温菱在大学时就相识的好友。 毕业后去了澳洲,管理他家在那边的公司,没再回来过。这是时隔九年,温菱第一次见到他。 这期间温菱和他虽然每天都有在微信上相互问候,但话题的起始全部来自于梁白时。 温菱从不会主动发消息给他,全都是他问什么,温菱答什么。 大到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小到几点睡几点起,事无巨细,他都想知道。 温菱也不吝回复,但时间久了,总觉得不太合适。 他的问候不像是普通朋友,有点越界了。 且大学时和梁白时之间的那件事,始终缠绕在她心里。 实际上,温菱在和他成为好朋友的关系以前,梁白时跟她告白过。 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专业的,认识是在某次社团活动上,两人互换了微信,后来便熟络了起来。 直到梁白时跟她告白,温菱大吃一惊,原来他一直对自己有那种意思吗?认识这么久,她从来没注意到过。 “我只是一厢情愿说出了我的想法,你要是没那个意思,可以直接拒绝,没事的,我能承受得起。”梁白时笑着说。 温菱僵在原地许久,不知怎么回复。 一直拖延到三天后才给梁白时答案。 经过她深思熟虑后的答案,是拒绝。 她很确信,自己对梁白时的感情,只是朋友的喜欢,并非男女之情。 “那我们还是继续做朋友吧。”即使被拒绝,梁白时还是笑着勾住她的肩,“继续做朋友,你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嗯…” 时隔九年,虽然这期间他早就强调过,自己已经完全放下喜欢她这回事,要向前看了,但偶尔言语之间还是会暧昧不清。 时间久了,温菱只当此人个性如此,索性也懒得管他说什么。 “怎么突然想回来了?在澳洲呆着不好吗?”温菱收拾完出来,顺手放了杯焦糖拿铁在他面前,在他对面入座。 “澳洲很好啊,只是我老爹把那边公司卖给别人了,我就回来了。”梁白时摊手,“没办法的事情,我也不想回来的。” 金融的事情温菱不懂,也没打算知道为什么,只继续问:“那你以后就常在国内了?” “是啊,工作都没了,在那边呆着也没什么意义。”他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你手艺还是这么棒啊。” “那是自然,我开咖啡店的,手艺不好我招牌也就砸了。” 梁白时视线一直停留在温菱手上,他放下杯子,又突兀地把她手捞了过来。 “你干什么?”温菱惊道。 梁白时叹了口气,“我在想啊,这么会做咖啡的一双手,为什么偏偏不会做饭呢?” “……”搞了半天原来是想嘲讽她做饭难吃。 温菱甩开手,“我倒是也想知道为什么呢。”起身收走了他的咖啡杯,“焦糖拿铁放凉了口感不好,我看你也喝不下去了,顺手帮你处理了好了。” 梁白时自知说错了话,摸了摸鼻尖低下头,“对不起…” 清洗池里传来流水的声音。 因为好朋友许久未见,梁白时想叙叙旧,便提议了送温菱回家,刚好他开了车来。 温菱也同意了,有人白给她搭车,为什么不用? 说是叙旧,然而温菱一上车就累得睡了过去,梁白时一直开到她小区门口,又等了好一会儿才醒。 以至于温菱懵懂转醒时看了眼时间大吃一惊,“怎么到了也不叫我?都十一点半了!”匆忙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梁白时紧跟在后面,“我看你睡得正香,没忍心叫你。” “有什么不忍心的,我又没有起床气,又不会骂你。”温菱一边朝门口走,一边低头掏门禁卡。 “明天我来接你上班?”梁白时献殷勤地问。 “不劳烦您大驾了,您把自己照顾好才是第一要事!”温菱转头回话,见他还跟在后面,便催道:“别送我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梁白时正要回话,眼看门口刚好来了个人,正在开门要进去。 这头温菱还在跟他边说话边朝前走,没有看前面的路。 他正要开口提醒温菱注意,谁想她走得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撞上了前头的人。 “小心…!” 等温菱意识到自己要撞到人的时候,已经晚了,下意识紧闭双眼,等着鼻子结实地撞到别人背上。 还以为会撞得很疼,结果那人像是预判了她会撞上来一样。 温菱并没感到痛,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抱在怀里。 目之所及是一个穿着白色运动卫衣的肩膀,沾染了雨雾味道的一个怀抱。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眼深沉,“小心点。” 记忆里温润的声线带着点鼻音,让她想起雨后森林里看起来松软潮湿的青苔。 从前,她好像很多次这样,不小心被他接住在怀里。 “不好意思啊…我又没看路…”温菱抱歉地轻笑,借着他手掌的力站了起来。 站在旁边的梁白时没弄清情况,只见两人对视良久,好像并不是陌生人。 何况那种眼神,除非温菱是对一个路人一见钟情,才对视这么久。 但下一秒梁白时就把这种猜测毫不留情地从脑中删去。 包括他在内,她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 但他却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对她来说不一般。他从没看到过她像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 “看样子,两位是认识吗?”梁白时笑着走上前,伸手去揽温菱的肩膀。 温菱安静地点头,“嗯,他是…我高中同学。” 梁白时惊呼一声,“那可真是太巧了!”伸出另一只手要跟顾齐握手,“幸会,我是温菱的好朋友,比你晚点,大学时候才跟她认识的。” 顾齐微低眼神,看了他的手一眼,垂在身侧的手并没要抬起的意思。 直到梁白时足足举了一分钟,他仍旧没伸出手。 意思很明显,梁白时就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 他爽快地放下手,在风衣上拍了拍,笑道:“看来这位‘高中同学’先生是有点洁癖的,不愿接受我的脏手呢。” 温菱也察觉到气氛不对,赶忙开口,以时间太晚了为借口,赶梁白时回去。 “快回去休息吧,你也真不嫌累。” “那我走了,记得明早我来接你。” “我可没答应你!” “反正我会来的,接不接得到人看我运气。” 温菱白了他一眼,“随便你…” “回见。”梁白时临转身前还不忘又打量了顾齐一眼,不过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干脆地开车离去了。 电梯内,温菱和顾齐一前一后站在里面。 原本两台电梯都停在一楼,都可以用,没必要乘同一台,但温菱觉得,只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而要避开他的话,显得太刻意。 最后还是跟在他后面上了同一台电梯。 电梯里安静得落针可闻,除了上升时皮带产生的摩擦声,别无其他。 难以纾解的无措感,使得额头也开始渗出汗珠。 用手扇起风,带来一点细微的凉意,温菱在想,自己曾经有这么惧怕过人际交往吗? 电子屏上的数字两秒变化一次,现在到了十层,距离二十三层还有二十六秒的时间。 半分钟,说点什么好呢? 对了,她好像还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工作,看起来好像很忙。 她记得高中时他也总是很忙,忙着学习,忙着打工,很少看到他清闲的样子。 现在的生活,一定又是不眠不休挣来的。难以想象背后的辛苦。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背后的人突然出了声。 没想到会被搭话,温菱从越来越远的思绪里突兀回神,转过脸,“什么?” 他没有犹豫,干脆地问道:“可以帮我照顾肉松小贝几天吗?” 温菱答道:“可以倒是可以…你这几天不在家吗?”不然她想不出他突然把猫猫拖给她照顾的理由。 顾齐点头,“嗯,我要出差一周。” 温菱了然地嗯了一声,“那你什么时候送来,我好做点准备。” 她家里除了喂给鱼缸里的鱼吃的鱼粮,没有任何宠物用品。 “你什么也不用准备,我家都有。”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把钥匙给你,你每天去我家帮忙喂它点吃的就好。” 温菱点头应下,“好。”但下一秒又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不是,我那么去你家不合适吧?” 就算曾经是朋友,九年过去难免不会变。 这么堂而皇之地把家里钥匙给她,他怎么就能确信她是个好人呢? 何况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朋友? 然而照相处的现状来说,温菱觉得用陌生人来形容更合适… 顾齐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只是帮忙喂个猫而已。” “但是…”温菱皱起眉头看他,“这么把钥匙给我了,你就不怕我偷你家东西?”虽然她的确不会,她有道德且守法。 这么问只是在确认他是否想清楚了要那样做。 就在此时,电梯叮的一声响了,到达二十三层。 温菱看了一眼外头,又转回去看顾齐。 他微低下视线,“那待会儿我把猫和要用的东西送到你家。”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55 温菱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改变了想法。 不过那样对她来说也算是好消息,至少不用怀揣着无措的情绪踏进他的家门了,简直莫名其妙。 顾齐收拾东西倒也迅速,不过才十分钟,就敲开了温菱家的门。 足量的猫粮和零食,还有猫砂和猫砂盆什么的,总之把养猫必备的东西都带过来了。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待在一个蓝色航空箱里的肉松小贝。 他就住在对面,把东西一样样拎过来时并没关门,温菱看见玄关里暖黄色的灯光。 很简单的布置,只有一个深灰色的鞋柜,入户处深冷色的木地板上铺着张驼色地毯。 非常简洁的布置,与曾经他和他母亲共住的那间温馨小居风格迥异。 想来这才是他喜好的风格吧。 “就这些了,应该够用到我回来。”顾齐将最后一袋猫粮递给温菱。 温菱看着堆满了玄关的猫用品,心想他对肉松小贝还真是用心。 这些东西别说用一个星期,一个月都没问题。 “你放心啦,不够的我会给它买。”温菱笑道:“我肯定给它照顾得健健康康的等你回来。” “嗯,谢谢。” 必要事项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本来是一句再见就完结的简单事情,但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落下了,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开口。 温菱半开着门,刚才送东西的时候他一直站在门外,一步都没跨过门廊。 相比起梁白时那种到哪都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人来说,他真的特别在意分寸感。 思绪飘远,温菱忽然想起还没有存顾齐的电话号码。 照顾猫猫,每天也有必要跟主人汇报情况的。 于是便借机问道:“对了,好像我还没有你的电话号码,我们交换一下吧。” 因为没带手机出来,顾齐只报了手机号给她,让她打个电话给他留个记录就好。 温菱拨出去,发现还是安城的号码。 以为顾齐是为了回安城方便所以还在用安城的号码,便顺口问了句,“你现在还会回安城吗?” 顾齐摇头,“只是一直没换过号码而已,我早就离开安城了。” “诶?”温菱有点吃惊。 对于她一个到哪里就会换成当地电话号码的人,实在难以理解。 “既然不回去,为什么不干脆换掉,也方便点。” “……”他沉默片刻,原本一直看着温菱的视线低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只是怕有人哪天要是突然打给我,我接不到。” “哦…原来如此。” 不知是怎样的人呢,值得他把一个号码用那么久。 低头看了眼时间,发现已将近十二点半。 交换完电话号码,心中那点缺了点什么的感觉居然莫名消失掉,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她才发觉,原来和顾齐并不是无话可说,只是没找到合适切入点罢了。 经过这么一件事,她倒是也找回了一点曾经和他呆在一起时的那种轻松感。 温菱笑道:“时间不早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出差?早点睡吧,晚安。” “嗯,晚安。”手从门上滑了下来。 眼看他转过身,温菱正要关门,他却又突然回过头来,一把扳住了门。 于是那只修长的手,再次捏在了厚重的门边上。 “对了,”他顿了顿,似在犹豫要不要问出口。然而声音先于思考而出,“刚才那个人…” 他声音很小,温菱没听清。 “什么?” 视线停在她身上半秒,他又轻叹了口气,摇摇头。 “算了,没什么,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急切地伸手帮她关上了门。 关门时夹带进一阵风,朝脸颊扑面而来,温菱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安分的肉松小贝从她怀里窜了出来,轻盈落地。 她感到怀里一空,这才意识到他已经走了。 怎么走得那么快… 把肉松小贝要用的东西都收拾好以后温菱才去洗澡,睡觉的时候已经一点了。 原以为猫会像之前收留它的那夜一样乖乖睡觉,没想到这晚却到处蹦迪,把温菱折腾个够呛。 一直断断续续的睡,到早上六点就彻底醒了,然而转头一看,蹦迪了一晚上的猫现在睡得正香。 温菱无奈,只能起床,打算着今天早点去上班。 打开手机,发现微信多了条申请,备注写的是顾齐,一个猫猫头像,一看就是肉松小贝。 大概是昨晚给了顾齐自己的号码,所以顺着也找到了她的微信,顺手加上了。 忽然想起当年。 那时还在用qq,跟顾齐熟络起来以后才想起来跟他交换联系方式,他没有qq,所以只给了温菱手机号。 两个人联系也是通过短信,很少打电话。 一毛钱一条短信,加个小表情就是彩信,变成五毛钱一条,温菱又很喜欢发表情,于是每个月聊下来短信费也不少。 然而这些都随着那个被落在出租屋里的旧手机一起,烟消云散了。 那时他们什么话题都能聊,然而最常聊的还是将来。 她问顾齐以后想要做什么,他说没有特别的,只想挣到很多钱。 那时,他们都以为会一直相伴到高考结束,甚至还商量了要考哪里的大学,约定要一起。 温菱说自己大概会回锦市,因为想着方便照顾妈妈。顾齐说要陪她。 温菱拒绝了,说他既然想要赚大钱,该去首都才对,以他的成绩,首都的名牌大学都不在话下,何必来锦市。 他没有答话,第一次发来一个表情包,一个困倦的猫猫头,紧接着是一句晚安。 早上六点时候是最安静的,一分一毫细微的动静都能听到。 在客厅喝水的时候,好像听到了对面开门的声音。 温菱赶忙跑到门口,扒着猫眼看,果然是顾齐出门了。 拎着个不大的黑色行李箱,西装外头搭了一件深灰色羊毛大衣,看起来很正式。 这时温菱才想起,她好像还不知道顾齐是做什么工作的。 下次再问吧,现在去给他送送行好了。 温菱这么想着,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 咔嚓一声大门打开,顾齐还在等电梯上来。 听到门响,转头看过去,发现一个穿着毛绒绒睡衣的人从门里探出了身子。 为了遮住凌乱的头发,特意戴上了睡衣上的帽子。 小巧的脸藏在黑发和香芋色的绒毛里,在顶灯的照耀下,显得柔美可爱。 “我来给你送送行。”她笑着向他靠近,右颊上那粒小巧的酒窝又显了出来。 甜柚的味道浅浅淡淡,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连吸进去的空气都是甜的。 某种情绪,就好像是蓄了半池的泉水,一阵带着花香的风吹过,它忽的一下就满溢出来了。 他试图让自己不要得意忘形。 因为忘形的后果全是凄惨的失去。 “怎么不多睡会儿。”他问。 “你还说呢,昨晚被肉松小贝吵得睡不着,结果我一大早醒来,它倒睡得香去了。” 原来是被猫吵得睡不着。 顾齐淡笑,“下次睡觉别让它进卧室就好。” 温菱抱起胳膊,“我倒是也能忍心不让它进,一把它赶出去,就在外头叫得格外凄惨,最后没办法只好又放进来。” “白天多陪它玩玩,晚上困了就自然知道睡觉了。” “说得也是。”温菱沉默片刻,“只是我白天都要工作,也没办法陪它玩…” “不如把它带到店里去。”顾齐下意识说道。 “对哦!”温菱惊道:“把肉松小贝带到咖啡馆里去,那不就是猫咖了嘛!”顾齐还真是给了她大灵感。 只是,还没沉浸在发现新商机的喜悦中多久,她就发觉有些不对劲。 她并没告诉过顾齐她在开店的事。 况且两人才交换过联系方式,那是她的私人微信,她也从没在朋友圈发过关于咖啡店的事情。 难道,他真的调查过她? 但一个普通人哪有那么大的能力调查到另一个普通人?虽然有私家侦探这种职业的存在,但… 温菱看向顾齐,他一直盯着缓缓上升的楼层数字,睫毛在眼底打上一层阴影,他的视线变得更加阴沉。 即使她从以前开始就很难看懂他在想什么,但她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最后还是直接问了他。“你怎么知道我在开店的?我记得…我好像没告诉过你吧?” 他愣了一瞬,看她的眼神闪过一丝迟疑,但在很快的速度内又恢复了沉稳。 答道:“我有关注你们店在经营的微博账号,从那里知道的。” 说完,他似乎是觉得还不够令人信服,又补充道: “你不知道你们店在锦市还挺出名的吗?只要稍微关注一下锦市的旅游信息,就能看到你们店的相关推送。” 这个解释十分完美。 温菱看到他打开手机,在微信里找到了【今日锦市】公众号前天的推送。 又把手机送到她面前,道:“你应该还记得自己前天接受过采访的事吧?” 这下温菱记起来了,前天确实有记者来店里采访过,而且她还为了那个采访的事准备了好几天的答话稿。 “确实还记得…”温菱尴尬地笑笑,为自己怀疑过他的事感到有些愧疚。 此时电梯叮的一声响了,顾齐拎起箱子进了去。 电梯门完全关上以前,温菱笑着和顾齐说了再见。 顾齐也回以一个笑,“快回去睡吧,时间还早。” “路上注意安全,我会照顾好肉松小贝的!” 电梯门合上前最后一秒,温菱似乎透过门缝,看到他脸上出现一种放松的神情。 像是某个不小心做错事但侥幸逃脱了的人脸上才会出现的神情。 电梯里,顾齐背靠在电梯壁上,手指仍停留在微信界面上。 推送文中那封以焦糖色调为主的咖啡店背景里,女店主笑靥如花,右颊边一粒小痣样的酒窝。 手指朝下滑动,紧接着的一张图片,是她正在做咖啡,看向镜头的表情略显错愕,是因为突然发现自己正被相机捕捉。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触在屏幕上的指尖都在颤抖。 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 56 温菱把猫带到店里的时候,杜于蘩还吃了一惊,“你在哪捡的猫?” 温菱摇头,“不是捡的,是一个朋友寄养在我这里的,到时还得还回去呢。” “你朋友?我怎么不认识。” 两人大学以来就一直在一起,朋友圈子基本相交,大家都互相认识,杜于蘩不记得她们有哪个朋友在养猫的。 温菱答道:“我高中时候的朋友了,你当然不认识。” “那也难怪。” 杜于蘩隔着航空箱栅栏逗猫,发现它体型肥美但匀称,皮毛油光水滑,脖子上还系着一个毛线做的蝴蝶结小围脖,可爱异常。 不禁感叹道:“你姐妹把这猫养得真好啊,看看这油光水滑的,肯定每天吃香喝辣。” 温菱把脸凑过来一起逗猫,“什么我姐妹呀,我那朋友是个男的。” “男的?”杜于蘩难以置信地提起了嘴角,转脸又看了眼猫猫脖子上的红色蝴蝶结,“不会吧?” 温菱皱起眉,“有什么不会的?养猫…还分男女吗?” 杜于蘩发出一个长音的嗯,“那倒不是这个,只是我印象里男人养猫都比较‘崇尚简洁’。” “崇尚简洁?” 怕温菱不理解,杜于蘩把猫从航空箱里抱了出来,“你看啊,”她牵起猫脖子上的小蝴蝶结,“哪有男的会给猫买这么可爱的衣服穿啊?” 温菱看去,趴在怀里的猫安静乖巧,脖子上系着个毛线织的木耳边围脖,上头附着个可爱的小蝴蝶结,尾部系带搭在毛绒绒的背上,更衬托出它圆润可爱。 这是昨天送来时就系在猫脖子上的,确实是顾齐给它穿上的没错… 不过,看这件小围脖的材质,更像是手工制作。 记忆是忽然蹿进脑袋里的。 她想起那个躺在安城出租房角落里的茄子玩偶。 应该早就被下一任住客扔掉了吧?不知躺进了哪里的垃圾箱。 她也记起,顾齐是会做手工的,那只茄子勾线玩偶就是他送给她的。 手指轻捏着猫猫脖子上的围脖,毛线柔软的触感贴在指尖,好像又回到曾经某个睡不着的夜晚。 出租屋隔壁不知哪家喜欢在深夜吵架,吵得惊天动地的,她一个人怕得睡不着,紧张的时候也手心捏着那个软软的玩偶,才会感到安心。 “怎么愣住了啊?温菱?” 杜于蘩的手在眼前晃了晃,温菱匆忙回神。 “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想起一些事情而已。” 杜于蘩向来细心,听出来她好像话里有话,紧追不舍地问道:“什么事情啊?不会是关于你那个朋友的吧?” 温菱愣住,看着她的眼睛,顿时有点心虚,连忙摆摆手解释道:“没什么啦,我就是想起我快递好像已经三天没动静了,等下得催催。” “哦~我知道了。”解释就是掩饰,杜于蘩早看见温菱闪躲的眼神了。 这姑娘一定有情况。 不过她现在没心思深究,差不多到了该开店门的时候了。 只是临走时也没忘记调侃温菱一句,“到时记得介绍你朋友我认识认识,我帮你把把关!” 温菱本就在走神,随便答了一句,“知道了!” 她就是有点迟钝,也立刻反应过来杜于蘩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一瞬间血液直冲脑袋顶。 大声对外面喊道:“杜于蘩!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啊!” 顾齐出差的一周,温菱每天都带肉松小贝去店里,晚上再带回家。 因为宠物不能带上地铁,她都是打车去店里。 终于这天顾齐给她发了微信说下午会回到锦市,晚上去她那里接肉松小贝。 想着总归是最后一天,就没把猫带到店里了,在家放了足够的粮,门窗都关好了,让它自己在家待着。 这天轮到季馨欣休假,只有温菱和杜于蘩两人在店里。 因为整天下着雨,外出的人不是很多,相对的客人也少了,即使是少了一个人,也没太大影响。 晚上客流量也很少,所以两人早早关了店门各回各家。 步行去地铁站的路上闲聊,杜于蘩说,她下个月就要和男朋友结婚了,到时请温菱去当伴娘。 温菱自然为她感到高兴,杜于蘩也是苦尽甘来,等到她男朋友读完博士,两人结束了八年的爱情长跑,也到了该结婚的时候。 “到时给你包个大红包!”在地铁口分别的时候温菱笑道。 杜于蘩也不忘了调侃她,“什么时候把你那位‘朋友’也带来给我见见就好了!” 温菱哪晓得她还记得这茬,瞬间脸一热,“都说了我跟那位朋友不是那种关系了!”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是认真的想认识认识他,赶着哪天有空把他带来,我请你们一起吃个饭!” “就等着我宰你吧!” “没事,你放开了胃口吃,姐有钱。” 两人笑闹着分别,温菱走向了和杜于蘩相反的线路。 今天不是末班车,所以人流量要多些,温菱是被挤着进地铁的。 好不容易找到个靠边的地方稳住身子,温菱才彻底放松下来,眼睛胡乱环视着地铁里的人发呆。 然而这不看不要紧,却又让她发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 口罩男。 那个所谓的季馨欣的男朋友。 自那次在店里见到他,得知那是季馨欣男朋友以后,温菱没再看到过他了。 晚上独自回家也再没感受到被谁跟踪过。 便把那两次被跟踪的经历当成是幻觉,觉得是自己被害妄想太严重,所以没太当回事。 直至此时,她再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心中的恐惧再度升起。 男人站在这节车厢的尾部,正背靠在车厢上斜着脑袋闭目养神。 穿着打扮和此前如出一辙,棒球帽外套着兜帽,黑口罩遮面,不过卫衣不再是黑色,换成了浅灰色。 和黑色一样容易隐藏在夜色里的颜色。 也许是凑巧和他上了同一趟车也说不定,温菱试着说服自己。 毕竟已经过了很长时间都没在同一趟地铁上看到他,偶尔一次见,只能说是凑巧。 但是今天季馨欣休假,他不用去陪季馨欣吗?据季馨欣说他们是在同居的。 温菱试图寻找季馨欣的身影,但没找到。 而这时男人忽然睁开了眼,正巧朝温菱的方向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穿越重重人影,那双扁平的眼睛像是鬣狗一样,精准捕捉到猎物恐惧的视线,凶狠邪恶地瞪了过来。 温菱慌张收回视线,调整了自己的位置,背对着男人的方向。 不知道有没有被他看到。 她隐隐有种感觉,男人是故意的。 故意和她同一时间搭乘同一趟地铁,故意跟在她后面。 不能说她被害妄想,那双邪恶的眼睛没法骗人。 似乎很久以前在哪见过的一双眼睛,厌恶和恐惧是刻在身体记忆里的。 保持着憋屈的姿势一直站到了最后,温菱没敢回过头。 即使如此也觉得背后好像被视线的刀一下下切割着。 下车之后她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地铁站。 然而回到小区的路上并没人跟踪她,频频回头望,连一丝痕迹都没发现。 或许真是错觉吧,温菱想。但那个男人绝对有问题,下次她必须知道口罩下那张脸是什么样。 然而回到家才发现,恐惧,不过是换了另一种方式找上门。 开始她并没发现任何异常,像往常一样脱了鞋进屋,准备先去厨房泡杯花茶待会洗完澡喝。 但当目光触及到早上放在流理台上的玻璃杯时,她的心跳猛然缺了一拍。 早上出门前,这杯水还剩三分之二,而现在它空了。 肉松小贝她关在卧室了,不可能是它跑出来碰倒了杯子。 就算它真的会开门,跑出来碰倒了杯子,周边不可能一点水迹都没有,那杯子也一定是倒着的。 是谁…进了她的房子? 客厅的纱帘被风高高扬起,月光洒进来,她看到那扇从没开过的玻璃窗被砸碎的痕迹。 一个黑色细长的人影站在那里。 凉意从脚底升起,温菱后退一步,腰撞到后面的水池台,她惊而转身。 指尖像埋在冰水里一样凉,耳鸣伴随着太阳穴的抽痛一齐袭来。 呼吸也被制住了,像被人用塑料袋套头捂住鼻孔一样。 心跳快到她无法控制的程度,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试图加快呼吸频率以平复心情,但就像灵魂逃离了这具躯体,她无法掌控自己。 那个黑影正一点点向她靠近。 “我说了,早晚有天会来找你算账。” 身体一点点低下去,似乎能看到底下的无尽深渊。 “你是谁?”温菱嗓音颤抖。 黑影带着兜帽,以口罩覆面,和那个跟踪她的男人一种装扮。 但这人声音尖细,虽然经由厚口罩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她也能听出不是那个男人。 黑影轻笑,穿着塑料鞋套的鞋底,每朝前走一步都会发出沙沙声。 “这种傻逼问题,以为我会回答你吗?”她嘲讽道:“不如好好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温菱突然觉得头有点晕。 伸出手想要扒住流理台,让自己不再下坠,然而不小心碰到了搁在边缘的水果刀。 铮的一声。 她看到那个深红色的夜晚,母亲拿着刀向她冲过来,毫不犹豫地砍下去。 “妈妈…不要,不要杀我…”她哀求着向后退去。 然而刀刃飞过来远远快于她的后退速度。 肩膀尖锐地疼了一下,鲜血很快濡湿了那件乳白色睡衣。 头脑先一步起了雾,紧接着,她真的沉入了深渊。 满是迷雾的森林里,她听见母亲的声音。 “妈妈以后都不会再伤害你了,希望你幸福。” 这声音转而变成一行娟秀的文字。 眼前的场景兀然变成温宅的阁楼,温菱放下手中的信,抬起头。 一根绳子从房顶上吊下来,它的尾端是已经僵硬了的母亲的身体。 “祝你幸福…祝你们幸福…” 信纸的背面写满了这样的红色字迹,有的地方力透纸背,是母亲在最后一刻发泄出的恨意。 “温菱?…温菱!” 逆光处好像有个人影。 嘈杂的声响里似乎有人在叫她,但她听不清。 第58章 第五十七章 57 周围很安静,好像有水滴落的声音。 暖气开得很足,模糊的意识里,她似乎躺在一个温暖舒适的怀抱里。 像幼时躺在母亲的怀里那样温暖,不,比母亲的怀抱还要温暖。 噩梦的后续里并没有可怕的东西,有的只是一盏暖光的桌边灯,桌上摆着一个很小的茄子玩偶,已经褪了色,但边缘轮廓依旧温柔。 温菱缓缓睁开眼,先入眼帘的是她看过很多次的自家卧室的天花板。 侧边的确有暖黄的灯光照过来,她知道那是她放在床头的小夜灯里发出来的。 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难怪刚才感觉那么暖,原来是躺在被子里,空调也开着。 右边有浅浅的呼噜声,温菱看去,肉松小贝正蜷成一团在那里睡觉。 突然想起今晚顾齐要来领猫,她居然睡着了? 现在几点了?要是耽误顾齐的时间就不好了! 正欲起身去找手机,脚踝处一阵清晰的痛感传来。 不对…刚刚发生了什么? 因为一醒来就在这样温暖又安稳的环境里,她错以为刚才发生的事都在梦中。 然而脚踝上的痛意是真的,那个噩梦也清晰到好像真的发生在眼前。 是了,她记起来了,她家被人闯了空门,有个歹徒埋伏在她家里。 口口声声说着来找她寻仇,她一直朝后躲。 后来她突然觉得呼吸困难,意识也紧跟着消失,摔倒在地上。 再后来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 那个歹徒呢?不会还在家里吧? 但转念一想,自己能睡得这么安稳,歹徒不可能在。想到这她松了口气。 但脚踝里侧的疼痛却一直抓挠着头皮,让她不得安宁。 干脆坐起身,掀开被子看了一眼。 一块四方的纱布突兀地黏在脚踝内侧,被几圈胶带牢牢地缠住,从缝隙处还能看见里面的红色。 想来应该是先前水果刀砸下来弄伤的。 只是现在有个更重要的问题。 就不说她那种昏倒的状态根本不可能一个人爬到床上来,更不可能自己给自己上药包扎。 到底是谁做的这些事? 歹徒?都是要杀了她的歹徒了,能有那么好心? 正胡思乱想着,房门上传来砰砰两声敲门声。 她的心又一下提了起来,以为是歹徒还没走。 直到下一秒听到一个让人安心的嗓音。 “我进来了。”是小心翼翼寻求许可的语气。 她知道那是顾齐。 那道温润的嗓音她最是熟悉。 现在没心思去想他是怎么在没钥匙的情况下进来自己家的,她只知道他的声音让她感到安心。 以为里面的人还在睡,所以只是例行询问,外头的人并没等到回应就擅自开了门。 门把手咔嚓一声,紧接着门打开。 顾齐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的,站在门口与坐起身了的温菱面面相觑。 “你醒了?”他声音有点无措,但更多的是开心。 “嗯,刚醒。” “正好,把这杯水喝了吧,就着退烧药一起。” 他放下托盘,从茶壶里倒了杯热水到杯子里,里头还有半杯常温水,和热水一融合,刚好是适合喝进嘴里的温度。 “谢谢。” 接过玻璃杯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有点冰凉。 温菱才注意到他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衫,袖口还挽了起来。 南方的湿冷即使是在室内开着空调也不会觉得暖和,他也对自己太不上心了点,外套都不记得穿。 “你手好凉,快把外套穿上吧,穿这么薄小心感冒哦。” 不自觉地跟他啰嗦了起来,温菱刚说完就觉得自己多嘴。 他也许根本不冷呢?以自己的感受去判断别人的状态,她跟他谁什么关系啊? 才重新说上话不过一周,勉强说得上是朋友而已。她也太得意忘形了点。 顾齐愣了愣,摸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好像确实感受到冷地缩了一下脖子。 “我知道了,你先把水喝完,待会儿我一起带出去。” 温菱点头,仰起头一口气喝完了水。 顾齐重新进来的时候,穿上了外套,是一件浅驼色的短款大衣,剪裁得体又简洁,很好地衬着他精瘦的身材。 很有他个人的风格,偏爱极简。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他重新在温菱旁边坐下,伸手抚上她额头。 确认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他喃喃说了一句,“还好,退烧了。”手立刻从她额头上拿开,起身离开床边,坐进了旁边的小沙发里。 额头上的温热兀然出现又兀然离开,温菱有一瞬间恍惚。 “我都不知道自己发烧了,难怪下午那会儿浑身疼。” “最近降温了,记得多加衣服。” 她从没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从前还在学校就是,经常被突然的变温打个措手不及,然后就不小心感冒了。 一感冒就得大半个月才能好,擦鼻涕弄得鼻尖一直都是红的。 那时候顾齐就提醒她要养成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她记得是记得了,衣服依旧会忘记加。 温菱摸摸脸颊,不好意思地说道:“明明前天还看过天气预报,结果今天还是忘了加衣服…” “下次我会提醒你。” “谢谢…”温菱内心一暖,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高中时那样。 忽然又想起歹徒的事,便顺口问道:“话说,你是怎么进来我家的?我…不记得有给你开过门的事。” “正要和你说这事,你应该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吧?”顾齐神情严肃道。 提起来温菱就后怕的事,她自然记得一清二楚,连细节都能一字不落地叙述,在她昏倒以前。 “有个陌生人闯进了我家…” “嗯,那就是了。”他语气更加严肃,“不过你不用担心,那人已经被送进了警局。” “诶?”温菱愣了愣,“我还以为…那人逃了。” 据顾齐所说,那人的确是想逃跑来着,不过被他抓了个正着。 就在温菱刚回来不久时,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打算去找温菱把肉松小贝接回去。 结果刚出门,就发现从温菱门里出来的黑衣人。 两人面面相觑了三秒钟,黑衣人僵在原地,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抬手就要关上房门锁死。 谁知顾齐要快更多,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黑衣人就被擒住了手腕。 再后来的事,就是嫌犯被送去了警局,因为温菱在昏迷状态,所以并没办法做笔录。 顾齐得配合去做笔录,安排了他的私人医生来照顾温菱,直到不久前才回来。 医生告诉他温菱是神经过度紧张,外加突然受到刺激,导致急性惊恐发作,并没什么大碍,只要注意好好放松,好好休息就行。 “有没有知道犯人是什么人?”温菱疑惑道:“那人口口声声说来找我寻仇,我根本不记得有这种人。”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季馨欣这个名字。” “季馨欣?”温菱惊道:“她是我店里员工来着…” 无论如何也相信不了歹徒是她的事实,虽然一开始怀疑过,但两个月相处下来,她发现她是个好人。 “所以…歹徒是季馨欣吗?”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顾齐无声地点头,“是她。”语气非常严肃地继续道:“你或许还记得我们高中时,有个同校也叫季馨欣吗?” “同校…?” “那个人曾经对你使用过校园暴力。” 这句提醒像一记重锤一样砸在她脑袋上。 已经模糊到褪色的记忆忽然涌入,她想起那个巷子里发生的一切。 她被一群不良青年堵在里面,季馨欣趾高气昂的脸杵在上面,狠狠向她腹部踢过来的高跟鞋尖。 少女的脸和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的脸重合。 “那是…季馨欣。” 难怪一开始觉得她眼熟,觉得她明里暗里在针对自己。 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是蓄谋已久! 她还真会演戏! 手开始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 一个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埋伏着,每天装得像好姐妹一样,实际心里藏着一条毒蛇,只待一个谋害她的时机。 “还好有你在,不然我可能真的要…”恐惧的余韵还在,想起季馨欣握在手里的刀,心跳不自觉又快了起来。 顾齐起身,半跪在床边,似乎是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背,“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 不甚明亮的暖色灯光,柔和地照在侧脸上。他把身子伏得很低,像中世纪女公爵忠实的骑士一样半跪在那里。 因为害怕视线也会灼伤到她,所以一直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那是好不容易重新获得的宝物,他从不敢轻易直视。 温菱觉得脑袋里又起了雾,但不是之前那种因逃避和恐惧而诞生的迷雾,而是一种甜蜜又微醺的雾气。 所以她也昏了头,看着那张侧脸越觉得可爱异常,不自觉伸出手摸了上去。 直到一双深潭似的黑眸与她对上,两人对视很久很久,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脸上一热,匆忙收回手,“对不起!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摸他的脸。 那种“想要”的感觉,完全是一腔冲动,没法用理性解释。 “…总之,对不起!”看他一直不说话,她以为那种行为在他眼里是很冒犯的行为,所以更觉得不好意思,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总之今天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一个人可以的。” 他愣了片刻,点头说好,临走前又提醒道:“记得检查自己有没有丢东西,明天我载你去做笔录。” “好…谢谢你了。” 他看着她,又低下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了嘴,转身离开了。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58 第二天顾齐载她去做笔录,温菱在那里看到了一身颓然的季馨欣。 她双手戴铐,头发蓬乱,坐在栅栏窗后,一身骄傲的气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到温菱来,原本一双颓废的眼睛,立刻变得尖利起来,狠狠瞪了过去。 隔着玻璃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个贱人!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进来这里?!你给我记住了!只要我季馨欣还活着一天,你就小心着点我去找你复仇!” 她还要继续骂,立刻被进来的警员制住了。“老实点!” 确认过犯人是谁,温菱交代了一些情况。 据她昨晚查验,她放有十万块现金的袋子确实空了。 “犯罪嫌疑人很快就认罪了,但出乎意料的是,据她交代,所有计划都由她的同伙策划、实施。 该同伙名叫丁炜博,于一个月之前入职荣华园小区保安一职,此次犯罪就是他利用职务之便,拿到了2201这个空房子的门卡,通过管道爬上2301的阳台,后砸破玻璃进行盗窃。” “丁炜博…?” 听到这个名字,温菱心跳猛的一快。 已经好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她都快忘记这个人的存在。 “怎么,您认识这个人吗?”看见温菱表情不对,做笔录的警员察觉到异常,便问道。 温菱再次默念了这个名字一遍,男人扁平细长的眼睛再次于脑中显现,随之一股恶寒从胸中升起。 所有的一切都弄清楚了,夜半的跟踪、怀有恨意的眼神,都是丁炜博所为。 “他是我姑妈的儿子,我的…表哥。” “能否请您详细说明一下吗?” 上次和丁炜博见面是在姑妈的葬礼上。 那时听说丁炜博没有参加高考,因为某事和姑妈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再也没回来。 从此以后姑妈的身体急转直下,不久被查出来患了肝癌,已经来不及了。 丁炜博不知从哪里知道消息,好歹在母亲去世的时候赶了回来,葬礼一结束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年温菱大二,跟着父亲去参加葬礼,看到了满脸胡茬的丁炜博,皮肤比从前黑了几个度,头发凌乱,整个人显得很凌厉又粗糙。 比起以往在姑妈面前懦弱又乖顺的气质,他变了太多。 葬礼上和他不经意间对视上时,温菱隐约看见一种曾在恐怖电影里的杀人狂魔眼中看到过的狠毒。 但那时她并没在意,那种烂人的事没什么值得关心的,他变成什么样都与她无关。 谁知后来,时隔六年,温菱再见到那双眼睛时,终于再次弄懂了其中的含义。 那是恨意,想要把温菱碎尸万段的恨意。 难怪口罩男的气质让她如此恐惧,那恨不能杀了她的眼神,是丁炜博早就种在她心底的恐惧。 “那您有没有什么想法,丁炜博会藏身在何处呢?” 讲述这些经历的时候,温菱一直在颤抖,还好顾齐揽住她的肩,她才有点安全感,能够继续平静地叙述。 “我没有想法,但,我觉得他还会回来找我的…” 她觉得丁炜博的目的不可能只是那十万块钱,她从那个眼神里看到的是杀意,除非杀了她,他不可能善罢甘休。 不知道丁炜博为什么恨她到这个地步,但她总觉得,他还会再来。 “那好吧,您如果有什么线索,一定立刻告诉我们。” 从警局出来就接到了梁白时的电话,因为在警局里电话开了静音,所以没接到,出来就看到来自他的六个未接电话。 “怎么忙到连接我电话的空都没有了吗?” “确实忙啊,没心情接你电话了。” 温菱语气消沉,梁白时自然听得出来。 “你在哪里?”一直玩味的语气正经了起来。 温菱看了眼车窗外刚驶过的警局标识,因为不想告诉梁白时那些事惹他担心,索性撒了个谎,“在店里干活,忙着呢。” “别骗我了,我现在就在你店门口,你们店根本没开门。” 她倒忘了梁白时较真,既然那么问了,一定知道她不在店里。 但她现在很疲惫,实在没精力理他,敷衍道:“…我在外面办点私事,没空理你,就这样,挂了啊。”毫不留情地切断了电话。 话筒里传来嘟声,梁白时颓败地扔下手机。 温菱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正常,回复消息都那么敷衍,她一定有事瞒着他。 “不行,我得去看看…” 车子行驶在路上时,温菱一直呆滞地看着前方。 今天阳光很好,迎着太阳的方向行驶,路面非常刺眼。 她也只任由着眼睛被刺痛,连眼睛也不眨。直到生理性的泪水流出来,她才动手去擦。 顾齐偶尔通过后视镜看她,瞥见她在擦眼睛,还以为她哭了。 问道:“在害怕那个男人会回来吗?” 被说中了心情,温菱低声嗯道:“我不知道,但就是隐隐感觉,这事还没完。” 她不知道季馨欣和丁炜博两个人怎么搞到一起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那两人。 从头到尾她看起来才是那个受害者吧? 为什么那些人要把自己的错记恨在别人身上? 她没有惹任何人,为什么那些人都要记恨她? 今天这样好的天气,原本是个营业的好日子,可是全毁在那两个人手里了。 且不说损失一天的营业额,现在更是连自己的生命安全都受到威胁。 这样越想越委屈,眼睛倒真的酸了起来。 “不过这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也许他真的只是图钱呢?”试图安慰自己地说道:“我想他也没那个胆子重返犯罪现场吧…” 顾齐沉默不语,他听得出她嗓子有点哽咽。 即使这样轻松地说着话,心里一定还在害怕吧。 他知道她对那个男人骨子里的恐惧,那男人是天生的坏种,不止是温菱觉得他会再回来,他也这么觉得。 因为曾经有一次,那人是真的想杀死温菱。 时隔多年还能找到温菱去报复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深深记恨着温菱,一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或许那男人根本没走远,他也许就藏在哪个暗处,暗中窥视着温菱的一举一动。 她的房间也许被安装了摄像头也说不定… “我有个想法。”顾齐突然开口。 “什么?” “……”说起来是很奇怪的事,所以他停顿了好久才再开口,“或许…你要不要来我家住?” “诶?”温菱惊讶地扭头去看他,“你说什么?去你家住?为什么?” 她原本还昏昏欲睡,听到顾齐说这话,顿时清醒了过来。 说什么去他家住?他不是也发烧了吧?知不知道一男一女同住一间房意味着什么? 差点没伸出手去摸顾齐的脑门,好在他又立刻开口解释了缘由。 大概意思是,担心她家被丁炜博装了摄像头,所以怕她被偷窥,一个人在家不安全什么的。 原来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还以为顾齐在想什么呢… “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不过…我想还是算了。”温菱抱歉地笑笑。 理所当然的被拒绝,顾齐没觉得多意外,倒是很符合她的作风,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 “没事,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接不接受在你。” 温菱淡笑,像是为了让顾齐不那么担心,又补充道: “出了这事,现在小区也加强了安保,2201也换了锁,他想进来这栋楼也不容易,摄像头的事我另托人处理,家里恐怕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了。” “也是。” “只是上班可能会有点麻烦,我可能得考虑买台代步车了…” 温菱考下驾照很多年了,一直也没买车,只是因为觉得麻烦,而且公共交通很方便,根本没必要。 现在出了这事,上下班坐地铁到走回家那段路也十分危险。之前就被跟踪过,她不能放松警惕。 要是开车上下班,回家可以直接开进小区停车场里,到处都有监控的地方,比走路要安全多了… 正在心中盘算买车对于上下班安全系数的影响,顾齐忽然开口说话。 “不用那么麻烦,我接送你就好了。” 突然的提议又打了温菱一个措手不及。 “你接送?”她笑着摆摆手,“那麻烦的不是我,就是你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事还是让我自己处理吧。” 谁想他接着道:“不麻烦,我公司顺路,就在你店附近的汇信大厦里。” “汇信大厦?”温菱惊道:“你在那里面工作啊!” 她大学时学的是金融,那时身边的人都以毕业后能进入汇信大厦工作为自豪。 每个一线城市都有这么一个名叫“汇信大厦”的超高层建筑,由齐氏财团投资建设、集商务写字楼与金融贸易为一体。其中,尤其以首都的汇信大厦最为出名。 “话说我还不知道你做什么工作呢?既然是在汇信大厦里,应该也是金融方面的工作吧?” 顾齐没有回复,算是默认这回事。 “你考虑得怎么样?我是真的顺路才问你要不要一起。” 既然是真的顺路,温菱也没再多考虑,就答应了下来。 她现在心情很不错,因为不用去买车,又少了个要解决的麻烦。 “不过你送我上下班,我还是得付‘车票’的,不能白坐~”她兴奋地说道:“以后我店里的焦糖拿铁都免费供应给你!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喝吗?” “你还记得…”他有点触动。 温菱笑道:“你喜欢喝的东西我肯定记得啊,以前咱们关系那么好!” “是啊,”他也轻笑,“我们以前很好。” 偶然提到过去,温菱忽然觉得心中某处一空,笑容立刻停在脸上。 她现在是否太得意忘形了点? 以前她那样不声不响离开他,现在再提以前有多好,是想强调什么呢? 如果她是他的话,在约好的生日那天被爽约,一定很生气吧? 况且一开始提议要帮他庆生的是她,到最后爽约的也是她。 “对不起…”陷入回忆的温菱下意识出声。 车子已经停在小区附近,顾齐熄了火,发动机和空调的噪声都消失,车内很安静,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他黑沉的眸子透过后视镜看她。 “突然说对不起,为了什么呢?” 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59 听到他问话,温菱才懵懂地反应过来。 “对不起…是因为…”当年的事,她的确欠他一个对不起。 如果现在要道歉,直接问心无愧地说出来就好。 但心中氤氲着莫名的气氛,她想要张嘴,却没法开口。 早晚有天要跟他郑重地道歉的,只不过不是现在,她现在没有那个勇气提起。 温菱眉间轻皱,而后露出一个抱歉的笑脸给他,“对不起让你浪费一上午的时间陪我! 你工作这么忙,我真不好意思再麻烦你,那就在这里分别吧?” 她开门正欲下车,又被顾齐叫住了。 “既然已经麻烦我了,作为还礼,就请我吃个午饭吧。” 温菱回头看着顾齐沉如深潭的黑眸,不像是在开玩笑。 “可是现在快两点了,这附近也没什么饭店,要吃午饭的话得回市中心去,你时间来得及吗?” 他摇摇头,“不用,就在家里做吧,你做什么我都吃。” “我做??” 第二次这样正经地邀请顾齐来她家。 虽然两人的关系已经破冰,但温菱依旧战战兢兢。 搞不懂顾齐为什么突发奇想要吃她做的饭,到底是惩罚她,还是在惩罚他自己? 温菱承认自己已经很久没做过饭了,平常不是点外卖,就是去杜于蘩家蹭饭吃,从来不在家下厨。 毕竟她厨艺非常糟糕,她自己心知肚明,也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在下厨上。 是以家里的食物,除了鸡蛋和速冻水饺这种一煮就能吃的东西,就是泡面了。 “家里没什么吃的,只能委屈你了…”温菱从冷冻盒里掏出一袋速冻水饺扔在流理台上。 话是客套,但心里却想着,委屈也是他自找的,怪不得她。 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做饭难吃的事? 谁想他道:“我说了,随便你做什么我都吃,不存在委屈。”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即使知道她做饭难吃,也要一头撞上来,以身试毒。 温菱实在搞不懂这人怎么想的,也懒得搞懂,身体的疲惫让她脾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索性开了火烧水,不再劝他三思,“那你等着吧,也就十分钟的事,马上就好。” 烧开的水在锅里沸腾,她盯着泡泡鼓起来又破掉,完全放空了精神。 却不知道近在咫尺的背后,有一道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 厨房是个开放式的,空间比较小。 温菱站在里面煮饺子,顾齐就站在她很近的后面,两人之间只间隔一个手掌横过来那么点距离。 温菱看着锅,顾齐看着她,视线一层一层低下去。 放在心里很久的某人的背影,终于出现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但即使靠得这样近,也依然觉得就像一缕烟一样,好像抓在手里了,实际上握了个空,根本就是幻影。 而这缕柑橘味的轻烟,是他即使真的没办法握在手心里,也要倾尽所有抓住的… “你要吃水煮蛋吗?我顺便煮一个?” 温菱仓促回身,却兀然碰上障碍物。 她原本精神懒散,突然碰到障碍物,被吓了一跳,抬头看才发现顾齐站在这里。 “你怎么站这里,不去沙发上坐着?” “只是想看着你而已。”他不带掩饰地说出了自己的心绪。 而温菱却误以为他是担心她做不好饭,要亲自看着才放心。 “你放心,我即使再不会做饭,用白水煮东西还是没问题的!”她推着他肩膀出了厨房,“你就好好坐着等吃就行了。” 顺便在冰箱里拿了个鸡蛋出来,准备拿过去打进锅里,这时候电话响了。 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写着“梁白时”三个字。 想也没想按了接听键,就听见里面的声音说,“你说两句话给我听听。” 温菱疑惑,“说什么话?”这人又在忙什么?一整天神神叨叨。 然后就听见话筒里传来一个女声,有点苍老,仔细听才辨认出来是管理员张清的声音。 “温小姐?是温小姐吗?” “啊,对,我是温菱,张姨您…这是?”此时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不敢确认。 梁白时这人,不会是要来她家吧?可她没告诉过他她在家的事啊? 那头笑道:“啊,没事,我就是确认一下是不是你,有个自称是您的朋友来了,要进去楼里,我不放,他又硬要进去,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打扰你了哈!” 温菱翻了个白眼,很不想承认那是她朋友,来了只会添乱。 但最后还是心软了,“对,他是我朋友来着,您可以放他进来。” 那边又拉扯一番,电话交还到梁白时手里,“好了,告诉我你在几楼住,我来找你。” “2301,你来吧。” 扔下电话,发现锅里的东西也煮得差不多了,盛出来端到餐桌上,叫顾齐来吃。 “我记得你不爱吃醋,所以就没倒,这小碟子里头只有酱油,将就吃吧。” “麻烦你了。” “不麻烦,正好我也吃点。”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东西,没过多久门铃响了。 温菱去开门,梁白时的脸立刻杵了进来,闻到屋子里的香味,问道:“你在吃饭啊?刚好,我中午还没吃呢,你不介意加一双筷子吧?” “你要吃我就再煮,现在已经没你的份了。”拿了双新拖鞋给他换,温菱转身准备进去。 然而梁白时低头换鞋时,看见脚边有另一双明显是男人的鞋,察觉不对,立刻叫住温菱。 “你家已经有客人了?” 温菱没打算掩饰什么,直截了当道:“对啊,就上次你也见到过的,我那个高中同学来了。” 说完就转身进去了,留下茫然的梁白时。 玄关门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咔嚓响,梁白时脸沉了一瞬,自言自语地说道:“高中同学…我看不止如此吧。” 他都还没进过温菱的家门,却让另一个人抢了先,不妙。 梁白时笑着进了门,一脸意气风发地和顾齐打了招呼。 “你好啊,‘高中同学’先生,又见面了。”他径直坐在了温菱旁边的位置。 不知道梁白时又发什么疯,说话阴阳怪气的,但温菱没空理,她只想专心吃饭,有什么话让他们自己说,她都够累的了。 但谁想顾齐也没回话,好像面前没有这个人一样,从头至尾没抬起过头。 梁白时向来不怕尴尬,继续问道:“哦,想起来还不知道这位先生的名字呢,您贵姓?” 沉默,还是沉默。只听得见筷子撞碗的清脆声。 梁白时沉默片刻,也没抗住冷清,转头问温菱,“算了,既然他不告诉我,那温菱你跟我说。” 他顺势搂住了温菱的肩,“你的这位,高中同学,姓什么?叫什么?” 温菱叹了口气,刚把吃的东西咽下肚准备开口。 但顾齐已经抬高声音回话了,“免贵姓顾。” “哦,那就是顾先生,本人姓梁名白时,幸会。”梁白时笑着伸出右手。 顾齐细不可查地轻哼了一声,伸出手去,“幸会。” 温菱原本没理会他们的交涉,一直低头吃东西,直到梁白时放在她肩上的手越收越紧,捏得她都没法好好吃饭。 “你干什么啊?”她抬起头,却看到梁白时痛苦地缩着的脸。 再看他跟顾齐交握的手,好像都被捏得泛白,看得出顾齐用了很大的力气。 又来了。温菱叹了口气。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是这样,梁白时总会对任何一个试图靠近她身边的男生做这种事。 美其名曰友好交流、适当切磋,实际就是他看人家不顺眼,想暗中给点教训。 只是她没想到梁白时幼稚,顾齐也陪着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从前梁白时仗着自己手劲大,每次都成功打败对手,没想到这次遇到硬骨头,吃了个瘪。 温菱有点想笑,也算是让梁白时知道点什么是挫败了。 “我说…”刚准备开口制止,顾齐先甩开了梁白时的手。 梁白时痛苦地嘶声,“你小子手劲还挺大。” 温菱对他翻个白眼,“早说了让你别做这么无聊的事,”拍了拍搭在肩上的手,“把你手从我肩上拿开!” “我的饭呢?你不是说要给我煮饭?”梁白时得寸进尺地把被捏红的手伸到她面前,“看你这位高中同学先生把我的手伤成这样了,你得补偿我!” “你自找的。”温菱夹起盘子里最后一个饺子塞到他嘴里,“你吃这一个就够了!” 只会给她没事找事,还指望她能给他煮吃的?想太多。 梁白时嚼着饺子,示威性地瞥了顾齐一眼,然后便紧跟在温菱身后去了厨房。 温菱在洗碗,看见梁白时过来,冷淡道:“你来找我干什么?有事说事,没事就赶快回家,我这里没空招待你。” “我只是来问问你有没有事,谁让你什么也不跟我说,我只好亲自过来了。” “我真没事,不接你电话是因为手机静音,就这样。” “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我能瞒你什么?” “你…”梁白时想,好像确实没什么值得瞒的。 她以前什么都喜欢找他倾诉,就连她家里的那些事他都知道。 但是他们毕业以后就变了,虽然一直在微信上联系,还是抵不上现实里一直待在一起。 转眼视线又瞟到那个坐在餐桌前的男人,他更觉得心里一酸。 总觉得温菱有事没跟他说,而那个男人却知道的。 “算了,你不告诉我,我去问你那个高中同学!”问谁都好,他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 “…随便你。” 正好顾齐过来送盘子,梁白时喊道:“你俩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呢?” 顾齐把盘子径直递给温菱,“公司有点急事,我得先回去了,谢谢招待。”说完转头走了,没有理会梁白时。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个局外人一样。 “不是,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啊?”他没忍住问道。 “什么关系?”温菱漫不经心地答:“和你一样,朋友关系呗。” 而梁白时却看到顾齐半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有点开心似的睁大了眼睛。 他却不懂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朋友而已。 朋友可以有很多个,而恋人只能有一个。 既然不是恋人关系,那说明他还有机会。 梁白时不禁松了口气,轻笑道:“那就好,朋友关系,有无限可能嘛…” 第61章 第六十章 60 那天之后,每天上下班都是坐顾齐的车。 他也真的会在每天中午十一点左右去她店里取一杯焦糖拿铁,作为温菱所说的“车费”。 这么天天来的,又是免费咖啡,又是免费送小甜品的,就算是老板,也不能这么造啊。 杜于蘩早就看出猫腻了,于是这天她找了个机会问温菱: “这几天一直来咱们店那个长得很帅的男的,不会就是你那天说的朋友吧?” 温菱正埋头算账,听到她问,漫不经心答了一句,“是啊,怎么了?” 杜于蘩“啧”了两声,“你这么天天送东西给人家的,是不是暗恋人家?” 提到这两个字温菱立刻红了耳根,“你想什么呢!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杜于蘩满脸不信,“你说说,什么原因?”她眼尖,早看出来温菱耳朵红了。 上次提到这个人温菱就脸红,这次又是,指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这么做是因为他每天免费接送我上下班,所以用咖啡代偿车费!” “哦~”杜于蘩语气暧昧地笑道:“这样啊。” 看她笑得不怀好意,温菱有点恼羞,使劲从她胳膊肘下抽走了账本,“笑什么啊你?还不赶快收拾东西下班了!” 等她冷静下来才意识到,刚才的解释不如不说。 一男一女,每天接送上下班,这两种要素只会让杜于蘩更加想歪,根本不会相信他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以及顺路。 果然还是别让顾齐接送好了,她暗暗想着,总是麻烦他也不好。 从休息室收拾好东西出来,发现顾齐也到了,正被杜于蘩拉着在交谈。 “话说你跟温菱是什么关系啊?”杜于蘩忍不住扬起嘴角,“听她说你们只是朋友关系,但我总感觉不止如此呢?” “好你个阿蘩,趁我不在瞎问什么呢?”刚走近就听见她在问这个,温菱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让顾齐误会她对杜于蘩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就不好了。 “我就问问嘛,你又不会掉块肉。”杜于蘩摆手道:“何况这么好看的男人,我看跟你正般配,不如你们就在一起好了!” “反正我们家小菱还单身,不知道你呢?” “你说什么呢!”眼见着越说越离谱,温菱急得去捂她的嘴。 “诶?!你捂我嘴…”干什么…还没说出口已经被捂进了嘴里。 温菱抱歉地笑道:“我家阿蘩就这样的性格,你别见怪。” “没事。” 本来以为吵吵闹闹的会惹他烦,没想他却像心情变得很轻松似的,往日都见不到笑容的脸,却在此时微微有了笑意。 真奇怪… “你忙完了吧?” “嗯,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这姑娘关店门呢。”温菱看了眼被锁住嘴的杜于蘩。 “那好,我去车里等你,老地方。” “嗯,我很快就到。” 目送顾齐出了店门,温菱才把杜于蘩放开。 杜于蘩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你你你,怎么见色忘友啊?” “谁让你乱讲话的?可不怪我哦。”温菱走出柜台去关灯。 杜于蘩跟在她后面,“我不是看你寡了这么多年想帮你一把嘛!用心良苦你懂不懂!” “我不需要!这么想当红娘,我看你不如去婚介所工作好了!”温菱气愤地扭过头,不愿理她。 “可那人…你朋友姓什么来着?”她想了一会,一拍掌道:“对,姓顾,那顾先生!我看着妥妥的精英,你俩站一起郎才女貌的,我实在忍不住想拉郎啊?” 温菱无言,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 “那就麻烦你下次控制一下,好吗!”转脸出了店门,“走了,记得关灯!” “真是的…不识好人心!” 直到坐上顾齐的车,温菱还头昏脑涨的。 杜于蘩哪哪都好,就是这张嘴太把不住门了。 “今天又让你等这么晚,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没有,我也才刚下班而已。” 车子行驶出去,cbd还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在车窗中快速向后隐去。 温菱心中一直在盘算要买车的事,只是她除了开车的事,对车的品牌之类一窍不通,不知该请教谁,一下子犯了愁。 也不知道顾齐懂不懂。温菱缓缓把目光探向顾齐。 没想到被他察觉,问道:“怎么了?” “啊,我就是想问问你懂不懂买车的事。”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声音沉沉的。 “我在想买一台代步车,以后上下班方便。” “怎么又想买车了?现在这样我接送你不是很好吗?”他声音有点急。 “好是好,只是还是觉得太麻烦你了…” 每天她关店的时间基本都比他下班的时间要晚,总是让他等,耽误他的时间,她真的很内疚。 车内沉默了一瞬,气氛莫名变得低沉。 温菱扭头去看他,他专心看着前方,车正通过一个十字路口,需要十足的专注。 不说话,是因为不能分心。 但温菱却隐隐觉得,好像不止如此。 她哪里说错了惹他生气了吗?没有吧?她只是很普通地提起了想买车的事… 车子转过十字路口,驶入小区前那段路,只剩不到两分钟的路,所以他一言不发。 一直到车子停稳在地下停车场里,顾齐才开口说了话。 “就当是陪我好了,留下来吧。”尾音很轻,像羽毛落在绒毯上。 温润的声线像柔滑的水流滑进她耳朵里,有点痒痒的。 “是我一定要接送你,你根本不用觉得有负担。”他吸了吸鼻子,“做这件事让我感到很快乐…所以,别拒绝我好吗?” 这样乞求的语气,她拒绝不了。 只是…他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搞不懂,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他的声音拨乱了。 后来温菱再也没提起过要买车的事,习惯了以后,坐顾齐的车也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只是那天他轻微颤抖的尾音永远留在了她心底。 好像落入湖里的小石子,砸进水里时留下波纹,下一秒湖面就结冰冻住,波纹就永远停在那里。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天久违地接到了温睿荣的电话。 这次倒很直接,没有以家宴为借口,直截了当地说是个饭局,要求她必须出席。 她已经脱离温家本家这么久,有什么饭局需要她出场? 除了相亲饭局,她想不到别的了。 口头上答应了,但挂了电话,温菱还是想拒绝。 打开短信框准备编辑一条合适的由头,却突然收到了温葛月发来的消息。 【姐,晚上吃饭你得陪我!】语气明显是她今晚也要参加饭局。 昨天还在跟她吐槽学校食堂的饭难吃的妹妹,这么快就从首都赶回来了?? 又不是节假日,为什么突然回来? 温菱直接给她打了电话去。 得知原来是温睿荣为了周末的饭局,提前一个星期就让她订了机票飞回来。 而且因为温睿荣在电话里说了“非常重要、必须参加”这样的字眼,所以温葛月想都没想,直接订了机票,坐今天上午的飞机回来的。 “我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呢,着急忙慌赶回来,结果回来一问我妈,她说是相亲!”温葛月哀怨道。 “原本我周末约了学长一起赏花的呢!” “……” “所以我不能一个人受苦,姐姐你必须陪我!” “我才不去,挂了!”温菱生气道。 温睿荣以为自己是开女儿铺的?相个亲一下子把两个女儿都叫去,有病? 温葛月好脾气,可她温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姐,你别挂了啊?你就陪我去吧,我保证!相亲的谈论矛头不会转向你,我全揽,好吗?就当陪我吧~~” 再大的脾气也禁不住温葛月耍赖撒娇。 温菱最后也被磨得没了脾气,松口答应,“晚上记得态度差一点!” 她才不管温睿荣谈的是什么生意,自己没能力,妄图把她们两个女儿当商品一样扔出去置换资源,哪有那么好的事? 表现得差点,让这桩生意谈不成才好。 “知道了!姐我晚上开车来接你啊,等着我~” 下午五点半等到温葛月的车来,开着她那辆红色小超跑,是温睿荣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送给她的礼物。 一见面就跑下来死死抱住了她,“姐!我可想死你了~” “想我什么了?你只知道坑我!”温菱扒开她的手坐上了车子。 温葛月紧随其后,“那怎么能叫我坑你呢?不是因为你特疼我才会去的嘛,你要真狠了心不去,谁能说得动你?” “是!好歹你也知道我疼你啊,没白疼。” 温葛月嘻嘻笑道:“那是。走了啊。”一脚轰下油门,车驶了出去。 坐着温葛月的车离开以前,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车牌,先于她们出了地下车库。 是顾齐的车,也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出去。 “话说你知道这次相亲对象是谁吗?”温菱问道。 “我听我妈说,今天还是跟齐氏财团的那个爷爷吃饭,好像是他儿子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温葛月对齐成业的印象,就是长得显老,尽管跟她爸是一个年龄层的人,她还是暗自叫他爷爷。 “你见过吗?有没有照片?” 温菱已经在思考让对方迅速下头的对策了。 如果长得丑,她还能阴阳怪气一顿。虽然没道德了点,但确实是最有效的办法。 上次那个王氏的公子就是被她这么伤到了自尊心来着… “没有,但据我妈说,应该还挺帅的。” “啊…”计策就这样失去了一个。 “姐,你不是痛恨相亲的吗?怎么突然关心起对象的颜值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只是在想对策而已。” “哦,那你想到什么了吗?” “…并没有。” “算了,随机应变吧,见招拆招!”温葛月减慢了速度,车子已经驶进了市中心的道路上。 温菱捏着手心的汗,愈发有点紧张。 太莫名其妙了,她从不会因为相亲这种事而紧张,今天是怎么了? 就好像预料到注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心跳也砰砰快了起来。 是谁都无所谓,只要饭局能谈栽了就好。 然而在车子驶进锦悦酒店的停车场里时,她貌似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门里。 实在奇怪,她已经紧张到幻视起来了。 顾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看错了吧。 “姐,你愣什么呢?赶快走啦!”温葛月拉住了她的手。 “知道了,你别拽我。”等她再抬头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不见。 第62章 第六十一章 61 锦悦是锦市最好的酒店,往常陪同温睿荣参加饭局,温菱没少来过这里。 酒店最高层能俯瞰全市风景,是高度仅次于汇信大厦的建筑。 最有特色的部分是仿佛一条银链般镶嵌在酒店外部的“水晶直梯”,晚上乘坐电梯由低层升至高层,能一览无余地欣赏到绚烂的夜景。 往年只要有烟花表演,都会有人特意订座来吃饭,只为挤进电梯看一场淋漓尽致的表演。 为这事还出过事故,从此酒店限制了节假日乘坐电梯的人数。 是以现今每逢节假日,酒店都会在水晶直梯前设置专人负责确认预约客,只有顾客才能在节假日乘坐。 其他顾客都是乘坐另一端的普通直梯上去。 温菱百无聊赖地站在电梯里,等待直梯升上最高层。 温葛月不知在一旁笑什么,低着头玩手机的脸映在透明玻璃上,她看得清清楚楚。 也懒得开口问缘由了,她这段时间总疲倦得很。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总是一惊一乍的,没有睡过好觉。 房间里已经叫来专业人士看过了,并没有摄像头。 但她只要一关灯,就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连一点细小的声响都足以把她吓一跳。 顾齐这个好友兼邻居一直很贴心,每次送她到家,还会看着她进门,直到她确认里面没有异常,才帮她关了门回自己家。 温菱很感谢他,但内心的恐惧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消除的。 她甚至在想,或许上次要是接受他同居的提议就好了。 只是住在一个房子里,又不是睡在一张床上,有什么可避嫌的呢?现在异性合租的情况也不少。 重要的是有他陪着,她会觉得很安心。 突然发觉自己好像真的在慢慢对他产生依赖性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站,温葛月猛然回神,刚还笑着的脸色立刻变得僵硬起来。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在手机上快速敲了几下,才熄灭屏幕。 先前还信誓旦旦说着要做挡箭牌的温葛月,一出电梯就躲在温菱的身后。 “说好了今天帮你姐我挡话头,怎么还没进门就躲我身后了?” “那不是还没进去嘛…等进去了我一定身先士卒!” “……” 侍者走在前面,高跟鞋砸在地面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刺激着耳膜。 说是见招拆招,但越靠近那间房门越觉得喉咙愈发紧缩起来,她紧张得不行,完全没了开始的从容,好像里面等着的是刑场一样。 一直到在门前站定,还是没有实在感。 “到了哦,我帮您开门。”侍者径直推开了大门。 咔嚓一声,比走廊更亮的灯光从里头出来,一瞬间晃了她的眼睛。 “哎呦,刚说这俩怎么还不来呢,这就到了,快进来吧,还愣在那干什么?” 第一眼看到的是葛君如,她朝这边招手,温葛月就从身后出了去,背后突然一空,穿堂风一吹,有点凉。 “妈~”温葛月撒娇道。 回头又把温菱的手拉上,“姐,进来吧?挡着人家上菜了。” 温菱这才意识到服务员也叫了她好几声。 “小姐?您没事吧?” “啊,对不起。” 被温葛月牵着手入座了。 “齐董,我这一大家子就不用跟您介绍了吧?”温睿荣笑道:“上次您都见过了。” “是啊,今天的重点是年轻人之间相互认识,我们老头子不重要!”齐成业笑着把眼神指向坐在他身边的两个人。 “来,给我们温董两位千金介绍一下,”他指着坐在他右首的人,“这是我大儿子,顾齐。至于他为什么不跟我姓,你得问他妈妈了!”他笑得爽朗。 随后又指向坐在他左首的人,“这是我小儿子,齐嘉实,今年刚大学毕业,跟你小女儿年纪差不多吧?” “哎哟,那可是!”温睿荣应道,拉着温葛月要她自我介绍,“葛月,来,再跟叔叔他们介绍下自己。” 明明温葛月都二十岁了,温睿荣对她说起话来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温葛月心中僵笑,面上还维持着甜美,坚决不肯正眼看那个齐嘉实一眼,于是又对齐成业介绍了一遍自己,“叔叔好,我叫温葛月,葛是我妈的姓,月是…” 她后面说了什么温菱一概听不见,她觉得自己有点冷。 只是单纯的脊背发凉,好像从刚才温葛月从她背后离开时起,她就这么觉得了。 从她看到齐成业右手边坐着的那个人起,她就这么觉得了… 又耳鸣起来了,她现在觉得眼睛也有点花。 不敢把视线抬起来,一直盯着骨碟边缘的金色花纹,被明黄的灯光照得更加耀眼。 刚才齐成业说什么?那是顾齐,他叫顾齐。 同名同姓吗?不是。 刚才服务员打开门时,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顾齐。 她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可是愣在原地看了很久以后,她确信那就是顾齐。 剪裁得体的西装,脖子上系的领带是前天她为了表示答谢送的礼物,她记得清楚。 他也在回看她,黑沉如深潭的眼眸就在那里,一分也不挪开地看着她,冷静、没有波动。 但她在他脸上没有看见错愕、惊讶之类的表情。 就像她发现他居然出现在饭局里,第一反应该露出的表情。 说明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那种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份,但我却对你一无所知的感觉,让她感到恐怖。 但她想,好像她确实没问过他,有关他生活现状的事。 有关他的工作,她只模糊地知道他在汇信大厦里上班。 是哪家公司,是什么职业,她完全不知道。 因为当时她觉得没有必要深究。 但如果她问的话,他会告诉她的吧?他不会隐瞒她什么。 所以归根结底是她没继续深究,而不是他刻意隐瞒… 但为什么,他却知道她的事那么清楚呢? 这点好像也能解释,或许是因为温氏和齐氏的商业往来,他多少从温睿荣口中听到过一些。 只是…为什么… 脑袋好乱啊,思考不了了… “姐?”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姐?你发什么呆呢?”声音小得像是在说悄悄话。 温菱终于抬起头。 而迎接她的,是一桌子人注视的目光。 太安静了,连耳朵里的鸣叫也愈发吵人。 向肩头温热的来源看过去,温葛月皱着眉头在看她。 “姐,你这是…怎么了?”她伸手拂了一下她掉下来的额发。 温菱此时才觉得视线清明了起来,“没什么…” “你没事就好,刚才喊你好几声没听见,”她用眼神暗示道:“大家等着你自我介绍呢。” “好。” 她扶着桌沿站起来,直直看着顾齐的方向。 “我叫温菱,菱是菱角的菱。工作是…” 话还没说完,对面那道身影也站了起来。 是对着包间里所有的人说,也像是对着她说: “我很久以前就认识温小姐了,不用再这么麻烦地介绍。” 椅子脚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她重新又变得模糊的视线,好像看到他走过来。 等到他的气息真的靠近,她听到他温润的嗓音轻柔地说,“坐下吧。” 肩上重新传来一阵温热,他微微在她肩上施加压力,另一只手推着椅背朝前。 温菱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包间里沉默安静了一瞬,有人突然打破寂静。 温睿荣大笑道:“我都不知道这回事呢!小顾总什么时候认识的我们家小菱啊?” 顾齐轻笑,“看来温董记忆力不太好,我刚才说过,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这,”被晚辈噎了一嘴的温睿荣,笑容差点僵在脸上。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道:“这就算是‘很久以前’,也得有个时间范围不是?比如十年、八年什么的。” 谁知顾齐又驳回了他的疑问,“这是我和温菱两个人的事,温董没必要知道那么清楚。” 他脸上始终挂着笑,尊敬又礼貌,只是说出来的内容实在不算尊敬。 温睿荣顿时脸上挂不住,抽了抽嘴角,假笑着对齐成业道:“没想到这小年轻之间还有秘密不肯告诉我们老头子了呢” 齐成业脸上看不清是高兴还是生气,沉着嗓子道:“是啊,孩子大了不听话,有事也知道瞒着我了。” “……”而顾齐并没回复他意有所指的对话。 葛君如见气氛不妙,忙打圆场道:“哎,这孩子们也介绍完了,该吃菜了吧?再不吃可放凉了!齐董,您先请?” 一桌六个人,温睿荣虽是东道主,然而齐氏财团在圈子里的地位无人能及,大家都等着齐成业发话。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通过那略显阴沉的表情判断,这位掌权人似乎并不高兴。 正当众人在猜想这场沉默将持续到何时的时候,齐成业又突然发出两声大笑。 “还愣着干什么?开吃啊!还等着我发话呢?” 尴尬一下被打破。 “哎呦,”温睿荣赔笑道:“那可不是嘛!您是客人,当然等着您发话我们才敢吃啊?” “温董太客气!咱们现在是合作伙伴的关系,是朋友,您何必把自己放在低一层的位置上呢?你说是吧?温夫人?” “是是,当然是,我先敬齐董一杯!” 一顿饭到这里,总算是开始吃了。 热闹的气氛又恢复如常,好像刚才的插曲完全没发生过。 然而温菱却是怎么也没胃口了。 一切都太怪了,她搞不懂。 或许从一开始察觉不对的时候就该逃走的才好。 第63章 第六十二章 62 一顿饭吃到中间,酒过三巡,一直是两个老头在喝,还有葛君如陪着,其他人都是以茶代酒。 喝得上了头,还能勉强维持表面的理智与矜持。 从生意谈到家常,脸上的笑容换了好几轮,总之全都是在作戏。 对于他们的打趣,温菱的确如她所说的,没给过好脸色。 相亲的“矛头”也的确全集中在温葛月身上,不是她主动揽的,而是自动跑到她面前来的。 “小月毕业了准备做什么工作啊?”齐成业问道。 温葛月虽然面上还笑得甜,但内心对于这个老头子擅自叫她小名的行为非常恼火。“还没想好呢~” “你这可都要毕业了,还没决定好啊?” 温葛月心中冷笑,就算她想好了,和他这个老头子有什么关系呢? 但她还是甜笑道:“我这个人比较随性,就算早想好了,也是会变的,所以不到那天之前,我不会轻易决定我要干什么。” “哎呦,那可不行哦,凡事都要早做准备才能未雨绸缪啊!”齐成业已经喝大了,脸红脖子粗地说教温葛月,已经惹得她不耐烦了。 她把手放在温菱腿上,劲儿越大,温菱就知道她越生气。 但面上还得维持着乖巧礼貌,实在忍得不好受。 温菱也只能在下边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齐成业继续道:“我看啊,你毕业后不如来汇信工作,我都帮你打点好了,以你的水平,进我们公司秘书部工作正合适!” “到时候就在顾齐手下做事,帮他处理一点日常事务,我给你开五十万年薪,到时候做得好了升职加薪都不是问题,你看怎么样?” 这下温菱彻底懂了这层饭局里“相亲”的含义。 明着是给温葛月开个后门,给她个秘书的职位做着,实际上是盘算着要撮合她和顾齐在一起,给他做贤内助呢。 且不说温葛月根本不可能愿意去,她的理想不在这里,而且她心里早有了别的人,根本不可能答应。 瞧她搁在她腿上的手捏得多么使劲,怕是已经忍无可忍,就差掀桌子走人了。 但温菱顾不上疼,她忽然觉得有点悲凉可笑。 原来从头到尾主角就只有温葛月一个人,她温菱不过是个来陪场的,和这餐桌上的鲜花装饰一样,是个摆设,可有可无。 难怪她不说话也没人责问她,这样虽然很不错,也省了辩解的力气,反而她很喜欢这样。 温睿荣把她叫来,不过是为了显示一家和谐,显得他温董事长是个事业家庭能拿放得体的人。 其实她来不来也无所谓的。 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来,她早就和他们断绝关系了,还在幻想着什么家庭游戏? 她觉得自己也蠢得离谱。 温睿荣从头到尾只是个利益至上的人,她还没从妈妈身上得到教训吗? 对他存有幻想,幻想着他也是期盼着父慈女孝、家庭和谐的人。 现在看来,这些都是他可以利用来维持商场利益的东西,随意可抛。 然而现在看来,这样的幻想只是存在一丝丝,都是对已经去世的妈妈的不尊重。 “我出去一下,你们聊。”温菱拎起包头也不回地离开包厢。 这场戏,她不会再陪他们演下去了。 离开包厢去了趟洗手间,弯腰在水池边接了一捧水,想洗把脸。 然而等手摸到脸上有一种黏腻感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今天化了妆。 这时已经被水泼了上去,还用手抹了一把,不用抬头照镜子都知道,妆花了个没边。 温菱平时很少化妆,只有出席重要场合才会化。 曾经还和杜于蘩一起报名了形象培训课,想着是为了以后开店迎接顾客时,站在柜台后能让人看着舒心。 到后来发现,实际上没人在乎她们化没化妆,咖啡好喝才是第一真理。 苦练的化妆技术就此搁置,她本人也不喜欢化妆,倒是穿搭习惯保留了下来,也倒没浪费形象课的学费。 今天为了出席聚餐,下午四点就从店里出门了,回家洗了澡化了妆,重新搭了一套合适妆容的衣服,耗费了不少时间。 谁知到最后,她发现自己不过是个花瓶摆设。 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抬头看见镜子里花掉的脸,像是个颜料被泼了满脸的小丑,更想发笑。 你就是个傻逼。 默默对着自己的脸骂了一句,索性低下头慢吞吞把妆全都洗掉了。 还没洗到一半,温葛月进来了。 “我就说姐你这么久不回来肯定在这儿…”她轻轻抚上温菱的脊背,低下头看她。 见温菱在洗脸上的妆,立刻心下了然,温菱心情不好。 “是不是那两个老头子说了惹你不高兴的话?我待会儿给你骂回去!” “是啊,但也不用了。”关掉水管,温菱接过温葛月递过来的手帕,“待会儿我不回去了,帮我跟你爸说一声。” “啊!饭不是还没吃完吗?这就要走啦?” 但温葛月转念一想,那样的地方,她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温菱要早走没什么奇怪,何况她现在心情很差… 尤其是那个姓齐的老头子,只会乱说话,她恨不得给那为老不尊的东西两巴掌。 遂放弃了询问理由,问她:“那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呀?反正我也不想在那待了。” “不用,我无所谓,你要是跑了,不得气死你爸妈了?快回去吧。” “那…你要不开我的车回去?反正待会儿我又得帮爸开车。”温葛月看温菱的状态,始终放不下心。 温菱叹了口气,推着她肩膀出去,“你还是快回去吧,别管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那你自己小心啊,到家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怎么比我妈还啰嗦。” “我关心关心你还不行啊!” 两姐妹笑着在洗手间门口告别。 进来的时候天还亮着,没想到再出来天已经黑了,从窗口望出去,城市里已是灯火通明。 朝水晶直梯的方向走去,准备一边看夜景一边下楼去。 没想到会在等待门处看到顾齐。 “我还以为你走了。”他说。 “……”换了一种状态与他见面,温菱一时之间又不知该说什么。 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是啊,我正准备离开。” 电梯从一楼向上运行,到最高层需要一段时间。 只好站在原地等,这么跟他并肩站着。 得知他是齐氏财团掌权人的儿子时,她的确有很多想问的。 但现在不知怎的,突然就不想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肩并肩站着,面向电梯门,门里映着各自的影子,明明挨得很近,看起来却像是陌生人。 “我不是有意瞒你。”顾齐突然说。 即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温菱还是装傻,“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你瞒我什么了?” “我没有告诉过你关于我个人的事,身为朋友,很失职。” “哦,没事的。”她笑道:“至少我现在知道了不是吗?况且,这些事知不知道对我也没什么影响,那毕竟是你的私事。” “我以为,朋友之间要互相知根知底才行。” 温菱轻声:“是这样没错。” 电梯行到一半,停在某一层,应该是又载了什么人上来。 温菱不耐烦地按按钮。“所以你是对我知根知底,才会跟我继续做朋友啊,不是吗?” 潜台词是在暗讽,他调查她。 只是没想到他承认得也干脆,“我的确调查过你。”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早就怀疑过了,那么多凑巧,怎么可能同时发生? 现在不过是把事实拎出来讲,她一点也不惊讶。 她继续道:“做朋友嘛,也不一定是要互相知根知底,你知道我是好人就行了,我了不了解你,没那么重要。” 她本来心里就憋着气,索性说什么话也不过脑子,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等话讲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还一直对她这么好,她有什么理由对他置气? 她自己也弄不懂,这气是从哪来的。 他轻笑,像是在自嘲。“我暗中调查过你,别有用心靠近你,你可能会觉得毛骨悚然吧?” 倒是让他说到了点子上。 “…你说呢?”她可是一直脊背发凉,连他对她的好都觉得是别有用心。 “嗯,我知道。”他顿了顿,“所以我不会为自己的行为做任何辩解,因为我的确别有用心。” “你图我什么?”沉默很久,温菱终于抬起头来看他。 “你们齐氏在金融界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我真搞不懂我一个普通咖啡店主,有什么可图的?” 她突然抬高的声调,吓到了路过她背后的客人。 “我说你们小情侣吵架能不能别在公共场合吵?吓我一跳呢!” “对不起…” “真是的…下次注意!” 懒得和那个人辩解,他们才不是什么恋人关系! 就凭着那股闷闷的气,这次她毫不畏惧地看向他的眼睛。 又问了一遍,“顾齐,你到底图我什么啊?” 他黑沉的眸子里酝酿着不清不楚的情绪,走廊昏暗的灯光,致使她看不清。 好像夜晚的森林,氤氲着浓稠的雾气。 她突然想起,那个秋天的霜降的夜里,瑟瑟发抖躺在草丛里的肉松小贝。 她看到他几欲开口,然而又像是有什么极为害怕的东西,致使他不敢发出一个音节。 他在害怕什么呢? 此时电梯到站,叮的一声响。 就像下课铃一样紧促的一声响,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样的声音催动,顾齐急促地开口。 那时温菱神情恍惚,只记得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重重地说了三个字。 “我图你。” 第64章 第六十三章 63 “图我…?”她头皮在嗡嗡的响。 过了一秒她才能完整地反应过来这句话传递的信息。 忽然想起那个给他递“情书”的下午。 那时他说,要把那封信好好收着。 她不是傻子,不是听不出其中的潜台词。 一个人接受另一个人写的情书,还要把它好好收着,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曾经狠狠地为那件事焦虑过,但后来他又说,是在开玩笑。 所以,这次也是在开玩笑吧? 她可禁不起这样开玩笑。 温菱强撑起笑脸,心莫名其妙地狂跳。 对着墙上的影子,也是对着他说:“你…还像以前那样,爱开玩笑啊?” 捏紧的手心变得黏糊糊都是汗,她永远猜不准这个人下一句会说出什么话。 突然变得害怕起来。 如果他说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她该怎么回答? 内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直接拒绝就好了啊,有什么好怕的? 不喜欢就直说,她一直以来都这样。 对梁白时是那样,对曾经任何一个追求者都能毫不犹豫地拒绝。 为什么到了顾齐这里,她变得这样不坦率? 从那时候开始就是这样。 心就好像被关在一个四方的磨砂盒子里,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写在外面的墙壁上,而墙壁太模糊,她看不清上面的字。 而下一秒,他的声音在很近的耳边响起,像是提前宣判死刑的枪声,打在她心脏上。 “我没有开玩笑…”他似是自嘲地低笑了一声,“事实上九年前我也没开玩笑。” 烟花在空中炸开的时候,头顶的灯也一齐崩坏了。 她原想那是哪里来的枪声,原来不是他的话,而是电梯出了故障。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猛然一股下坠的力拖着她向下沉去,而仅在一秒后,又猛的一下停住。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没站稳,身体在摇晃中向前方倒去,却又在下一秒沉入温软的怀抱里。 猛然袭来的死亡威胁,在很快的时间里,远胜过了他那句话给她带来的冲击力。 一直到失去重心倒在他怀里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脑袋里重复回溯的他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 他说,他不是开玩笑,九年前也不是开玩笑。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一种奇异的放松感袭来,她呆滞地被他抱在怀里,眼睛一直盯着几里之外在空中炸开的烟花。 好像听到他在头顶上一直问着什么,语气很慌张。 但她始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电梯里很暗的环境,刚好能清楚地看到水晶直梯玻璃外头城市的夜景。 元宵节,河岸边张灯结彩,有人又点燃了一团烟花。 砰的一声,烟花渐次升空,在空中炸开。 眼前的画面忽然一闪而过,变成了八年前那个元宵节的晚上。 那时温菱母亲的病好了很多,因为过年,他们把她接回家里来休养。 母亲那时精神状态一直很好,出门也不是问题。 元宵节当天中午,她们还一起去了超市买了好多吃的,打算亲自下厨。 温菱那时真的以为母亲有完全康复的希望。 但她忘了,母亲这病,从前就有过很多次,在状态最好的时候突然恶化的情况。 事情是谁也不可能预料到的。 下午回家的时候母亲忽然说身体不舒服,得回房间躺躺。 最后晚饭是家里的阿姨做的,晚上吃饭父亲打电话来说不回来吃,公司有应酬。 温菱就没再等,上楼叫母亲吃饭。 从母亲生病住进医院开始,父亲就把母亲的东西都挪进了客房。 那是温宅唯一装有防盗网的房间,与精神病院一样的配置,为了防止母亲想不开从窗子跳出去。 因为一楼的灯足够亮,温菱上二楼的时候并没有开灯。 客房在拐角处,虽然背着一楼的光,姑且还能看见。 温菱先是在门上敲了几声,叫了一句,但并没人回应。 平常母亲因为注重隐私,睡觉都会把门锁起来。 原本没想着要按下门把手,结果一直叫不应,试着按下把手,发现门居然可以推动。 悄然探身进去,屋里一片黑暗,有的只有落地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的光。 “妈你还在睡…?” 句尾的疑问词还没说出口,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就看到那个在窗户微光背景前的人形。 摇晃的身形,让她想起吊在婴儿车上面的小人偶。 “妈妈…?”有一个答案在心里形成,但她不敢确定,僵在原地不敢动。 恰好此时,窗外不知谁点燃了烟花,砰的一声,一瞬间窗外亮得像白天。 那个人形彻底而清晰地显现在她眼前。 一根绳子从防盗网上部延伸下来,而那个尾端,系着母亲苍白、瘦小的身体。 “骗人的吧…?你骗我的对吧?” “没有骗你,我是认真的。” 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双腿失去站直的力气,不知何时眼泪已经留了满面。 浑身冰凉,只有腰后那双撑着她的手温热异常。 想要说的话全变成呜咽,不知道该向哪里诉求。 恍惚中感知到有谁在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头发,被圈在怀里抱得很紧。 “没事了,没事了…我会一直陪你…” 好像被这样一直抱着,她就真的能得到所有的缺失。 “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吗?”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对话,温菱依旧轻声问着。 那人又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嗯,我会,我会一直陪你,除非你哪天厌烦了我。” 像是小猫得到了主人的抚摸很开心,为了表示回应,它会轻轻用脑袋蹭那只手一样,温菱轻轻挪动了一下脑袋靠在他肩上的位置。 发丝柔软于颈间滑过,他捏在她腰上的手力道一紧。 而下一秒,她又像一条游鱼一样,从他怀里溜了出来。 因为两人是跪坐在地上的姿势,温菱轻易就趴到了他的肩上,一双手绕过他的背,紧紧抱住。 “抱我。” 他愣住片刻,随后如她所言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就这样一直抱着好吗,等我说好了再放开…” “好。” 心跳渐渐平复,是在电梯内重新恢复光亮以前。 不知道是谁切断了酒店的电源,发生了短暂的停电,现在已经经过修理恢复了正常。 电梯重新开始运行,温菱也重新找回自己的五感。 意识到自己正与顾齐以一种亲昵到无以复加的姿势抱着,顿时浑身一热,热到了耳朵根都是红的。 “对不起!我…”她匆忙松手离开。 她刚刚做了什么? 刚才虽然意识模糊,但她还是大概记得清自己做了点什么的。 只是再回想起来太过尴尬,她不愿意记起细节。 她是不是,对顾齐做了很过分的事? 也不敢抬头去看他,就那样呆愣地坐在地上,一只手放在左脸上,生怕他看见自己脸部发烧红得没边。 “站起来吧,地上凉。”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啊…”温菱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地上,忙抬头笑着对他道:“我真是糊涂了。” 真是糊涂了,才会对顾齐做出那样的事。 借着他的手站起来,她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眼看电梯已经快到一楼了。 “你这样下来,上面没关系吧?”她问。 他摇摇头,“我说了公司有事,要先回去。” “这样…” 原来是公司有事,还以为刚才在上面是特意在等她… 意识到自己在这样想的时候,温菱连忙拍了拍脸。 她怎么这么容易自作多情… 两人都没再说话,就这样无言乘坐电梯到了一层。 大门打开,温菱几乎是头也没回地加快步伐走了出去,只想快点逃走。 而顾齐走得比她更快,一下子拉住了她手腕。 温菱停住脚步,闭了闭眼睛,像做生死决定一样困难地回过头。 “怎么了吗…?”她挂上假笑,尽量让自己显得云淡风轻。 “之前我说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温菱顿时头皮一僵,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吗…? “什么事啊?”她装傻不知,心里想的是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沉默片刻,道:“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的事。” “诶…?”温菱抬了一下眉尾,想起他实际上只说了三个字,没想到竟包含这么多意思。 暗恋变成了明恋,是因为不想再错过。 见她低下头,犹犹豫豫不肯开口,顾齐继续补充道: “不喜欢我就直说,我会干脆地离开,再也不打扰你。或者说,只想单纯地做朋友而不是恋人,也请告诉我。”他顿了顿,“总之,我想知道你的心意。” 他缓步走近,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悄然滑动,握住了她的手。 “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都告诉我吧,嗯?” 她把视线错开,不敢迎上他的。 距离近到两个人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他的呼吸也近在咫尺,像一把细小的尾羽,轻轻挠着她的脸。 心跳快得好像要把心脏整个都吐出来了… 喜欢他吗?她不知道。 要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是最难的,而她根本看不清。 好像站在被风雪包裹住的悬崖峭壁,她看不清四周,眼里只有他。 而他这样步步紧逼,已将她逼至绝境。 “你现在就要知道答案吗?” 他没出声,但温菱通过与他交握的手可以感觉出来。 是那么紧,那么炽热,好像要在她手心里刻下烙印似的。 “真的什么结果你都能接受?” 像是也受不了最后审判的折磨一样,他声音也有点急。 “无论怎样都好,就那么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吧,求你。” “好…” 风卷着一团冷气吹过来,她紧了紧领口。 一辆车路过身后,噪音盖住了她略小的声音。 但顾齐听得却清楚。他低头轻笑,“好,我知道了。” 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64 搭在回程的地铁上,脑袋靠着车厢,看着玻璃门洞外一成不变的黑色。 “给我一个月时间吧,三十天,在最后那一天我会给你答复。” 这次她要了三十天,和梁白时那时不一样,那时她可以清楚分辨是朋友还是恋人,所以能很快判断。 但顾齐不一样,她想认真对待。 要做决定其实很容易,但心中就是隐隐有股劲,觉得要是再随便对待,他这次可能真的会永远从她身边离开。 贪恋着他给予的这点温暖,又不想诚实面对,她真的很卑鄙。 温菱在心中笑自己蠢。 就算真的和他交往试试又怎样,她对他不是没有好感。 如果那样一直把人推开的话,两人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她还在犹豫什么? 他说九年前也不是开玩笑,他费尽心思调查她,他一直喜欢了她九年。 这的确是可以相信的。 不说现在,即使是只回忆起一些从前的细节,他对她的喜欢也有迹可循。 只是她太迟钝,而他是个很会掌握分寸感的人。 小心翼翼的靠近,点到即止的关心,不会逾越半分那个名为“朋友”的界限。 被一封无厘头的情书那样捉弄,还能顾念着她的情绪,笑着和她说,“对呀,跟你开玩笑的。” 谁知道他那时真实的心情? 就只是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难受得心都要被捏碎了。 也是到现在她才发觉,除去那些放在明面上的亏欠,她其实也狠狠地伤害过他的心。 她这么一个总在伤害他的人,也亏得他记了九年… 如果不是来报复,那就是真的爱意至深。 只是她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他的喜欢呢? 回到楼门口才发现杜于蘩在等她。 她正坐在管理员张清的小值班房里,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身边摆了个行李箱。 她认得,那是杜于蘩上大学以来就一直在用的行李箱。 “哎呦,你看,我就说温小姐每天都这个时候回来吧?”张清笑着开门出来迎接。“杜小姐等你很久啦,你俩快好好上去歇着吧!” “你怎么会来?”温菱指指杜于蘩的行李箱,“还带着这么大个行李箱?” 杜于蘩去年就和男友在市里买了房子,准备着以后结婚用的,两人一直同居也是因为早就订好了婚约。 现在杜于蘩拎着大行李箱出来,大概率是和男友吵架了。 平常杜于蘩也有和男友吵架的时候,不想看到他,出来住,到温菱家留宿一个晚上也是有的。 只是还没有到拎着行李箱来的地步。 杜于蘩脸色很不好,摇着头对她说,“咱们先上去,我慢慢跟你讲。” 看来这次情况非同小可。 温菱也了然,和张清告了别,两人就一起上去了。 试着拎了一下杜于蘩的行李箱,还真是不轻。 “你们到底怎么了?平常小打小闹的,这怎么还把箱子也拎出来了?眼看着是要跟他分家啊?” 坐在沙发上,温菱给杜于蘩倒了杯水,两人这才开始谈心。 杜于蘩嘲讽地笑道:“你算是说对了,我就是要跟他分家!” 温菱惊道:“你们不是下个月就结婚了吗?!” 她还记得不久之前杜于蘩和她说要结婚的事时脸上的幸福。 杜于蘩冷笑,“别提了,这婚我也不打算结了,我要彻底跟他分手。” 温菱:“啊?” 杜于蘩和男友是大学时认识的,一个班的同学,大家都知根知底,两个人聊得来,很快就陷入了恋情。 他们的甜蜜,温菱一直看在眼里。 从一开始约会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约定终生,在一起八年时间,中间虽有过一些波折,但整体还是蜜里调油。 温菱以为在他们身上看到爱情真正的样子,没想到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从他身上我是得到教训了,男人都不可信!”杜于蘩气愤道。 “我要是再晚发现一天,等到去领了结婚证我才是真的后悔呢!” 温菱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你消消气,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杜于蘩气得话都说不顺,一直在深呼吸,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 “你知道吗?!他出轨了!还瞒了我三年!” 起因是杜于蘩偶然看到了男友的手机,上面突然弹出一条非常暧昧的微信消息。 因为以前男友给她塑造的形象是诚实可靠,两人都互相知道开屏密码,所以杜于蘩从来没查过他手机,她也不屑于查。 因为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相互信任,所以对他完全相信。 杜于蘩也从没想过男友出轨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对方是男友同校的学妹,正在读研。而她男友正在那个学校读博。 两人建立关系的时候,学妹并不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他隐瞒了杜于蘩的事情。 【你有没有听过,优秀的人都是单身这句话?】 这句来自男友和学妹聊天记录里的一句话,一下子点燃了杜于蘩的火气。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她想起这些年来,自己那么努力地工作,就是想着将来过上好日子。 虽然她挣得不少,但每个月还房贷,有时他钱不够花给他打生活费,剩下的真的不多,省吃俭用的连件好衣服都舍不得买。 而他轻易的一句话就把她在他背后的支持全都否认了?! 还反过来把这些都归结于他自己很厉害,学习和挣钱两不误。 把她当保姆也不是这样使唤的! 保姆给人干活还能拿工资,她费尽心思养了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发现这事后她没有立刻发作,而是联系到了学妹,和她说明了一切。 学妹知道男友是个人渣,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删光了所有他的联系方式,还要和杜于蘩一起去讨伐他。 于是两人联合在一起,把渣男骂了个狗血淋头。 “结果你知道他怎么说吗?”杜于蘩冷笑,“他说和人家小女生就是玩玩,和我是认真的,叫我别闹了?!” “这是个有良知有道德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老娘八年的青春全耽误在这狗东西身上了,还以为是爱情呢,八年时间我就是养条狗也还知道对我摇摇尾巴呢?” “太恶心了!再也不想看到他!我在他身上投的钱就当施舍给乞丐了!从此跟他一刀两断再不见面!” 把憋在肚子里的火气一股脑全发泄了出来,杜于蘩终于冷静了点。 温菱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一直安抚着她的背。 庆幸杜于蘩能及时止损一刀斩断过去,同时也觉得万分唏嘘,对所谓的“爱情”更加不相信。 就像她父母那样,无论开始多么恩爱,都经不过时间的考量,最后都变成鸡毛满地。 “我说小菱你一直保持单身才是对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杜于蘩气愤道。 又转而想起上次要帮她跟别人牵红线的事,连忙道歉。 “上次撮合你跟你那朋友的事,我得跟你说句对不起。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一个男的看着再像个好人,内心里也不知道怎么龌龊呢! 谁知道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好人?我看大概率虚有其表!” 听到杜于蘩又提起顾齐,温菱心里咯噔一声。 她怎么能告诉杜于蘩,自己才刚刚被那位朋友告白过的事… 而且她还答应他说要考虑一下… 于是心虚道:“啊,没什么的,我早忘了…” “那就好!男人要不得,最好一辈子别谈恋爱!”她一转话题,又道:“不过最近我又得麻烦你了,那边房子我搬出来了,租到房子以前都得借住你家。” “问题不大,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温菱爽快应道:“或者说你要想搬进来,咱俩一起住也没问题啊!” 开始是因为杜于蘩有男友,所以温菱只能一个人租房,现在她恢复单身,两人合租正好。 “对哦!也是,咱俩一起住,能省不少房租呢!” 于是就这么定了,就等后面杜于蘩把东西都搬过来。 叫杜于蘩去洗澡,温菱趁着空档时间把客房收拾了出来。 这个房间她还没用过,平时只是堆放些杂物,甚至床上连床垫都没有。 把家里所有空闲的被子铺在底下当床垫,床单一铺,倒挺像回事。 正铺着床,不知不觉间又想起顾齐之前提议说要一起住的事,心跳又莫名变快。 还好当初没答应他,不然今天得被杜于蘩发现了… 收拾完房间,杜于蘩也早洗完了澡,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一见温菱出来,她立刻问道:“小菱你家对门啥时候住人了啊?我刚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寻思是哪呢,一想对面还有间房。” “好像我一月份的时候来你家,对门还是空的呢,这么快就有人搬进来了?邻居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你见过吗?” 想起对门住的是顾齐,温菱头皮一麻,杜于蘩怎么突然问这个… 如果住在对门的是别人,温菱还能说道说道邻居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现在这种情况,实话实说是不可能了,只能模糊重点。 “对门上个月初才搬进去的呢,我还没见过呢,不清楚是个什么人,感觉应该也是上班族吧,每天早出晚归的。” “原来如此…” 糊弄是糊弄过去了,但绝不能让杜于蘩跟顾齐打上照面。这是个难点,大家都是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得好好考虑一下怎么办。 好在她也没多问什么,温菱去洗澡,出来的时候,杜于蘩已经进屋睡觉了。 和杜于蘩住有一点最好,她厨艺了得,又喜爱做饭,口粮又着落了。 第二天温菱一出房门就闻到了香味,是杜于蘩在做水煎饺。 杜于蘩知道温菱不会做菜,冰箱里东西少,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你先去洗漱吧,我还得一会儿才能做好。” 温菱掐了一把杜于蘩的腰,“我就知道阿蘩你对我最好!” 杜于蘩嘁了一声,“那可不,以后咱们姐妹俩就相依为命了,对你好点,免得你等我老了拔我氧气管!” “嘴贫!” 温菱在洗脸的时候,外头响起了门铃。 准备叫杜于蘩去开门,但猛然想起,一大早来按门铃的,除了住在同楼层的顾齐,大概不会是别人。 要是让杜于蘩看到就不好了! 赶忙冲掉脸上的泡沫,趿拉着拖鞋跑了出去。 眼见杜于蘩还一门心思低头看着锅,一点没反应,发现她正戴着耳机听歌,难怪没听见门铃。 顿时松了口气,跑到门口,把玄关的门关上,才敢去开大门。 结果门前空空一片,压根没人。 唯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以塑封胶带缠起来的快递纸盒。 是对面的快递送错了? 温菱看了眼电梯的数字屏,然而两台电梯的数字都停在一楼,不存在快递员刚上来过的情况。 捡起来看了眼,发现快递单上写着的居然是她的名字。 可是她最近并没买网购过东西。 一种诡异的气息瞬间从脚底升起,无形中将她裹得密不透风。 她想起恐怖电影里最常出现的场景。 主角大清早收到一个礼物盒子,打开后却发现,是自家宠物的尸体… 她猛地向那扇通往楼梯间的门看去。 厚重的蓝灰色大门紧闭着,毫无异常。 紧急出口牌子上的绿色灯光早就坏掉了,以每两秒一次的频次在闪。 手上的箱子瞬间变得像是有千斤重。 谁…在那扇门后面? “小菱啊,你在门口干嘛呢?” 杜于蘩的声音突然出现,她吓得扔掉手里的盒子。 “怎么了,这是?什么东西啊,你的快递吗?”杜于蘩绕过温菱,径直捡起了盒子。 “这盒子看着大,怎么拿起来这么轻,你买了什么?”她顺手摸到鞋柜上的笔刀就要往胶带上割去。 “别开!”温菱喊道。 “什么东西啊…?”然而笔刀锋利,她的手已经划了下去。 胶带本就只贴了一层,这下啪的一声崩开。 温菱不敢上前。 杜于蘩已经打开了盖子,把手伸到里面。 “这是…”她拿起一堆像是堆明信片的东西。 还好,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温菱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杜于蘩说出的东西,却让她更加毛骨悚然。 “这不是…你的照片吗?” “谁拍了这么多啊?这不都是你在家的照片嘛…?” “在喝水在吃饭,甚至换衣服的…” 杜于蘩心里咯噔一下,僵着手放下照片。 “你是不是,遇上跟踪狂了…?”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65 两个人连早饭也没胃口吃,发呆看着桌上散落的照片。 上头的内容全是温菱的日常生活记录,内容不限于吃饭喝水睡觉等,甚至连她打个哈欠伸个懒腰都有。 从右上角精确到秒的时间能看出,是从监控记录上截出来的照片。 时间一般集中在温菱早上和晚上在家的时间。 这件事证实着,她家里被人装了微型摄像头。 从来觉得只会发生在电影里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一时恐慌得不知所措。 “你有没有印象,这件事可能是谁做的?”杜于蘩问。 开店这么久,虽说店里每天路过成百上千的顾客,偶尔也会被刁难,但总归是平平稳稳度过,没遇到过那种变态。 虽说往往变态是会隐藏成正常人的,但…她想不通,谁会盯上温菱呢?她也从没见过在店里对温菱表现得过于热爱的顾客。 杜于蘩不知道,可温菱却清楚这事是谁做的。 除了那个还在潜逃的丁炜博,还能有谁? 但这事她并没告诉过杜于蘩,因为不想让她担心。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都快忘记那回事的时候,丁炜博又回来了,回来报复她。 可是她家为什么会出现摄像头?明明叫了专业人员来检查过什么摄像头都没有,他又是什么时候来安装的呢? 在之后又潜入她家了? 但小区安保在那件事以后变得非常严格,每个人进来都必须经过严格的身份核查,他从哪里进来? 摄像头全面覆盖,他哪有胆子敢进来?他一个在潜逃的罪犯,只要被发现行踪就会被抓住,还敢重返犯罪现场吗? 见温菱脸色不对也不说话,杜于蘩隐隐觉得不妙,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 温菱心虚地看向杜于蘩的眼睛,心想她现在都要住在自己这里了,还瞒着没必要。 便道:“前些日子,我家被人闯过空门…” 把前些时间发生的事无巨细地和杜于蘩讲了一遍,她听完直觉背后冷汗直冒。 上次季馨欣一声不吭就不来了,她还气过这人怎么那样不靠谱,要辞职都不说一声的。原来是被抓进去了。 “她也太可怕了…”很难想象一个人居然会记仇记这么多年,甚至那“仇”也只是因为季馨欣欺负温菱没成功,吃了亏而已,温菱根本没欠她的。 “我当初要是没犯懒,多看几个人就好了,也不会把她招进来,害得你被她伤害…”杜于蘩低下头。 温菱拍拍她的背:“别跟我道歉,你什么错都没有,错的是犯罪者。” 杜于蘩轻叹,“那你打算怎么办?那个人来报复你,不得不防。” “我打算先把这些证据送到警局去。”她拿起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她站在卧室,正脱了一半的衣服,腰部□□露在外。 从图上判断,是从卧室里正对着她床的方向拍摄的,那里放着个陈列柜,她平时并不常用,摄像头应该就藏在那里。 想起来就一阵毛骨悚然,多年以前在洗澡的时候被丁炜博偷窥,没想到多年以后他更变本加厉,直接监视起了她。 是自那时就埋藏下的隐患吗?她以为那件事以后,自己再也不会被丁炜博的阴影笼罩。 只是没想到那时的引线竟然埋得这么深,燃烧到此时才要爆炸。 上午没有开店,在杜于蘩陪同下一起去了警局,把照片作为证据交了上去。 是上次负责温菱家盗窃案的警官受理的,并表示他们会派人盯着小区附近。 即使如此也有看顾不到的地方,警官嘱咐她们自己也多加小心,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的行踪,立刻打电话告诉他们。 处理完上午的事,觉得浑身疲累,索性决定干脆休息一整天,下午两人去了杜于蘩之前住的地方,陪她搬家。 谁想到刚一进门就碰到她男友,那男的刚听见钥匙响就冲到门口来了。 “阿蘩!你终于回来了!”他张开双臂准备一进门就紧紧抱住杜于蘩,准备一个深情攻势打动她。 谁知打头的不是杜于蘩,而是温菱。 温菱一看到有个人扑过来,下意识朝一边躲去,没想到鞋跟磕到紧挨着站在她后面的杜于蘩的脚,她一个没防备,朝后歪倒过去。 “小菱!”杜于蘩眼疾手快,几乎是立刻伸出手抱住了温菱。 然而虽然接住了身体,让温菱不至于摔倒在地,她的高跟鞋还是让她崴了脚。 她痛苦地皱起眉头低嘶一声,紧握着杜于蘩的手疼得睁不开眼。 “方世顺你神经病啊!”杜于蘩吼道。 “阿蘩…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渣男泪眼汪汪,自以为演得一手好戏。 杜于蘩冷笑道:“我的确不回来了,今天就是来搬家的。”见他挡在门口,又瞪了他一眼,“还不快让开啊!没看见小菱受伤了嘛!” “哦,对不起…”方世顺忙让开通道。 把温菱安置在沙发上休息,杜于蘩去房间里收拾东西。 方世顺跟在后头进去,温菱立刻听见里头传来争吵声。 “你别碰我!”是杜于蘩的声音。 “可是阿蘩,我知道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做那样的事了,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找别人,你能不能原谅我!”方世顺急切道。 “我爸妈听说你要跟我分手,买了昨晚的火车票就从老家赶过来了,你下午能不能陪我去接他们?” 杜于蘩冷声,“你爸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已经一刀两断了,别来烦我!” “可是我真的很爱你,不想和你分开!” “你爱我?”杜于蘩笑了,“你爱的是我的钱吧?” 像是被一语中的了,方世顺一时语塞,“我…” “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让开,挡着我开衣柜了。” 房间里没继续传出声音,杜于蘩很快从里头收拾了出来,衣服塞满了两个大箱子。 一看温菱还坐在沙发上,脚踝好像都肿起来了,立刻又丢掉箱子,跑过来。 “小菱,要不我先送你去医院看脚吧,我的东西待会儿叫个货拉拉来搬就行。” “这样真的好吗?”看了眼跟在她后面的方世顺,他表情有点灰暗。 担心方世顺会对杜于蘩做什么不好的事,温菱道:“我不放心你,这样,我叫我朋友来帮忙吧。” 想也没想拨通了梁白时的电话,也不知道他忙不忙,遇到困难打他电话是习惯问题了。 结果梁白时很爽快答应,说他十分钟后到,叫她好好等着。 “你叫了梁白时?”杜于蘩坐得很近能听到他的声音。 “嗯,”温菱轻笑:“反正他答应了来帮忙,像以前一样,到时候请他吃顿好的就行!” “他还真是执着啊,八年前跟你告白失败,现在还想着你呢。”杜于蘩感叹道。 “现在是朋友关系啦!你别想太多。” “是,朋友关系!”杜于蘩笑道。 反正她现在是看透了男人,即使梁白时跟她们是认识多年的好友,知道他是好人,可对待感情就不好说了。 从前还想着要撮合他俩,现在经过这一遭,她再也不会随意插手好友的感情。一个人不自在吗?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梁白时来得准时,说是十分钟就是十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哟呵,方世顺,杜于蘩,你俩现在还处着呢?”梁白时并不知情,只记得他俩大学时就在谈恋爱,这么多年还在一起,有点吃惊。 杜于蘩冷声道:“昨天之前确实还处着,不过现在我跟他是陌生人。” 梁白时有眼力见,听得出话里意思,也大概看得出场面不对,没多说什么。 搬起地上的箱子,准备出去,看温菱还站在原地磨蹭,问道:“走了,还等着干什么?” 温菱苦笑:“我脚崴了,走得慢,你体谅一下。” “脚崴了?!”梁白时闻言,立刻丢下箱子,跑过去搀扶温菱。 虽说是耐摔的箱子,但磕在地上还是发出清脆的响声,杜于蘩心疼道:“我的箱子!”对梁白时翻白眼道:“没见过你这么见色忘友的啊!” 梁白时敷衍道:“哪里叫做见色忘友啊。你和温菱都是我朋友,朋友有难,我立刻来帮,有什么问题?” “是是,你说得对!所以另一个朋友的箱子就能随便扔了!”杜于蘩扶起了箱子。 “没事吧?”梁白时关切地问。 “当然有事啊,没事我怎么叫你来帮忙?”吵得头痛,加上脚踝疼,温菱语气有点不好。 梁白时根本没在意,他第一关注的是她的健康。“那我先带你去医院。” 杜于蘩自然没意见,她原本就是这个打算。 于是三人一行去了医院,检查了是踝关节扭伤,处理了伤患处,拿了药打了绷带,也花费了将近三个小时。 开车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梁白时搀着温菱下车,杜于蘩自行搬她的箱子。 “小心点,别碰着头。”梁白时伸手去拉她,另一只手挡在上头,防着温菱头被撞。 等她下了车来,又想扶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 “我又不是两只脚都坏了,自己也能走,你不用那么搀着我。”温菱拂开他的手。梁白时也不知怎么的,总是这样越界,她真有点生气了。 当事人不愿意,梁白时也只好妥协,“那好吧,我胳膊接你扶着。” 就这样慢悠悠走到电梯前,骤然看到熟悉的身影。 那人在等电梯,听到后面有声音,回头看去。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高中同学先生,这么巧,怎么在哪都能看见你啊?”梁白时先出了声。 看到那个男人,当时握在他胳膊上的手瞬间松开,有要逃开的意思。 而梁白时没让她逃,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又放回自己胳膊上攀着。 甚至像要宣誓主权一样,他另一只手从温菱背后伸过,把她朝自己的方向紧抱过来。 而本该推开的温菱,却一时之间失了神,任由梁白时将她朝怀里拉。 “顾齐…”她喃喃道,说话的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这么巧。” 第67章 第六十六章 66 “嗯,是很巧。”顾齐垂下视线,很快被她脚上显眼的绷带吸引了注意,“怎么把脚崴了?伤得重不重?”语气急切地问道。 走上前去扶温菱,却被梁白时拦住了。“她有我就够了,顾先生就没必要凑这个热闹了。” 顾齐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放下半抬的手,退后半步。 “那好,你照顾好她。” 视线又在温菱身上停留许久,转而对后面提着两个大箱子的杜于蘩说,“杜小姐,我帮你拎箱子吧。” 杜于蘩处于半懵的状态,没反应过来,两边手上就轻了。“啊…那谢谢你啦。我,我去开电梯。” 直梯里四个人各有各的心思。 杜于蘩站在角落,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什么修罗场里。虽然他们一句话都没说,但她总觉得气场不对。 斜着眼睛偷偷打量旁边这位顾先生,想起刚才梁白时对他语气实在不好,温菱一见到他就魂不守舍。 她大概能感觉出这三个人的关系。 温菱是中心,而这两个男人都喜欢她… 而要问温菱喜欢哪个,她不能说百分之百,但肯定是对这位姓顾的先生有点意思。 刚才上电梯的时候,温菱就有点生气地甩开了梁白时的手,单脚跳着进的电梯。 对梁白时自作主张对她做出亲密动作非常不悦,而这种不悦,从一开始下车时就有,尤其在见到顾先生以后达到顶峰。 她害怕什么? 据她看过无数恋爱小说的经验来看,绝对是害怕顾先生误会她和梁白时的关系! 啧。 温菱啊温菱,难怪说这么多年拒绝了那么多人,原来喜欢的人在这儿藏着呢。杜于蘩腹诽。 不过那也只是她的臆想和猜测而已,她没当真,也没打算干涉,他们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下了电梯,杜于蘩从顾齐手里接过自己的箱子,道了谢。 一行四人,三个人都进了温菱家门,而顾齐站在门外,形单影只。 杜于蘩看在眼里,就觉得他好像是个被抛弃的人,真有点可怜兮兮。 所以温菱才一直站在门口,好像恋恋不舍一样,始终不肯关门,明明他都已经道了别。 梁白时去拉温菱的手,“温菱,快进来休息了,你的脚不能久站。” 但被温菱不情不愿甩开,“你先进去,我有点话和他说。” 梁白时即使再不喜欢温菱和那个男的说话,也只能忍住。“好,你们说吧,我先进去了。”倒不如眼不见不烦。 到所有人都进门,温菱掩住了玄关门,给他们两人留了个安静的空间。 “刚才…是梁白时他硬要抱我的,我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你别误会。”温菱顿了顿,“那个…我的意思是…” 她实际上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些,但还是说出来了。 而等到说出来后,才发现这话有多怪。顾齐看起来没那么在乎… “你的脚怎么受伤的?”他问,垂眸看向她那个伤了的脚踝。 “脚?”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没反应过来,见他视线偏移向下,瞬间明白,答道:“哦,我是去帮杜于蘩搬家的时候,不小心崴了。” “这样…”他点点头,停了一会儿,又问:“你喜欢穿高跟鞋吗?” 很突然的转换话题。 “诶?”温菱惊道:“怎么突然问这个?”她低头看看另一只脚上的细跟高跟鞋。为了搭配身上这条阔腿裤才穿的鞋子。 他道:“没什么,就是问问,你喜欢吗?” “嗯…”她认真开始考虑起来。“倒也不是说喜欢,穿不穿高跟鞋还是取决于我今天穿什么衣服。”即使已经习惯了很多年,她还是觉得穿高跟鞋是一件很累的事,实在谈不上喜欢。 “这样,我知道了。” “……”不明白他问这个的意义,但她记起更重要的事情。 问道:“顾齐,你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帮我家阿蘩提这么重的箱子上来,我得答谢你。” “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忙。”他轻笑,“下次吧,下次你单独一个人的时候,请我喝杯焦糖拿铁或是其他的,怎样都行。” 她怔愣片刻,即使想挽留,也没有多的话可说,“那好…” 然而话已说尽,却都不舍得回头。 “你不是有事吗?你先回去吧。”温菱做出请的手势,指指他家的门。 一定要看到对方先进门才会安心。 谁知顾齐并没离去,而是上前几步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推了进去,一手扶着门,柔声道:“照顾好自己。” 说完立刻关上了门,没有给温菱再说一句话的机会。 温菱进门的时候,杜于蘩觉得她有点魂不守舍的。 “跟那个顾先生说了什么?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就是问他要不要来喝杯咖啡,他拒绝了。” “哦~难怪你看起来这么失落。” 温菱深吸一口气,“有吗?”忙捞起手边的镜子看脸,没看出异样,但是心很虚,“哪有?我怎么没看出来?” 杜于蘩坏笑着摇摇头,“你自己是看不出来的,放弃吧!” “我说那个姓顾的还真不识好歹,你请他喝咖啡,他还不愿意?”梁白时刚从洗手间出来就听到温菱的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他想要喝杯温菱亲手做的咖啡还得求个好几天,那个姓顾的怎么敢拒绝的? 杜于蘩道:“小菱,你上次可还瞒着我说,不知道邻居长什么样呢?” 谎言被揭穿的瞬间,温菱哑口无言。“我…” 梁白时接腔道:“是啊!我单知道那小子跟你是一个小区的,都不知道竟然住你对门,他是不是对你图谋不轨才搬过来的?!” “……”温菱揉了揉太阳穴。 “梁白时你就少说两句吧,她头疼。”杜于蘩跟温菱相处很久,从细微的小动作里就能看出她心情不好。 “好,我不说了。”梁白时摆摆手。 没过多久,梁白时就借口有事离开了。 杜于蘩进了房间收拾东西,温菱则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先前在外面还好,只要待在家里就会想起自家被安装过摄像头的事,便怎么也安不下心来。 虽然上午的时候已经有警官们来她家进行过彻底搜查,的确发现了摄像头,并把它们作为证据都收走了。 但还是像有根刺扎在心上,只要丁炜博一天不被抓到,她就一天不得安睡。 丁炜博既然能躲过小区的防卫蹿进她家放摄像头,那就可能会再来。 不是她不信警官们布下的天罗地网,而是丁炜博那个人太狡猾,像阴沟里的老鼠,趁着人不注意就到处窜,哪里都发现不了,最后却发现他就在眼前。 越想越恶心。等丁炜博落网,她倒要好好问问她怎么得罪他了… 因为害怕一个人,所以把杜于蘩叫来一起睡。 顾齐依旧每天接送她上下班,不过要多载一位,所以温菱每天会再多送一盒甜品。也不知道他爱不爱吃,反正送给他,他都收下了。 因为她脚受了伤,他也愈发小心对待,肢体上的接触多了一点,但都止乎礼节。 他不像梁白时那样没有边界感。虽然在别人眼里可能显得古板老套,但温菱知道那是他对她的珍视。 即使已经告过白,在她没有给他回复以前,都不能越过那条线。 平淡地过了一周,温菱的扭伤也好了很多,就连丁炜博事件的影响也逐渐淡去,一切看似都恢复正常。 每个变化都看似是突然发生,然而实际上已经暗中酝酿了许久。 这天店里刚开始营业不久,正是上午客人最多的时候,也是最忙的时候。 订单应接不暇,两个人忙得恨不得多长一双手。 忽然店里冲进来一个男人,谁也没想到的,他拿着他们店里的咖啡纸杯冲到柜台前。 一只手指着温菱的鼻子道:“你们老板是谁?叫你们老板出来!” 本着服务业顾客至上的原则,温菱露出职业微笑,“我就是老板,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呢?” “你就是老板?”男子先是嗤笑,又换上恶狠狠的表情,吹眉瞪眼道:“老子踏马昨天在你们店里买了杯咖啡喝,结果拉肚子拉得进了医院,你说怎么办吧!!赔钱!!” “拉肚子?”温菱心道,她们一向对食品安全万分注意,经营这么几年从来没出现过什么问题,突然有个人这样说,她以为是找茬的。 但还保持着礼貌,“您稍等,我去一趟后厨。”决定先和杜于蘩商量一下。 和杜于蘩说了缘由,她一口断定是找茬的。 “怎么可能大家都喝了没问题,只有他出问题了呢?他最后一个词强调了什么? ‘赔钱’,肯定是编了个借口找我们讹钱呗。他拉肚子指不定是在哪吃了不干净的,或者是他自己吃的泻药也说不定呢!” 温菱点点头,“有道理…只是我怎么跟他理论呢?”眼看着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排队,门外刚又进来了好多个人,像是来点团体餐的。 只是…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老板呢?!给我出来!!”刚进来的人,以一个壮硕的男人打头,齐声叫道:“无良老板给我滚出来!!想害死人是不是!!” 状况激变,原先只有一个说拉肚子的人,结果后面又进来了一群。 温菱和杜于蘩对视一眼,“这下糟了…” 第68章 第六十七章 67 这件事最终发酵成一件难以转圜的大事。 因为那些人并非来闹事,而是真的在她们店的咖啡里喝到了带有泻药成分的咖啡。 相关部门很快介入调查,她们也很配合,把所有涉事食材都交了出来。 她们自认没有做过恶意在食品里添加泻药的事,但这事口说无凭,即使两人记录良好,有关部门也必须经过调查,才能证明她们的清白。 在这期间,店铺暂停营业,她们也赋闲在家。 然而整日都没法安心,是因为这件事也逐渐在网上发酵。 她们店本来就沾着点网红的成分,得到的关注度非同小可。 即使当初在互联网上火起来,的确是因为她们做的咖啡好喝,许多人慕名而来。 等到后续真的火起来了,网红博主的探店视频、推文之类的,都为这家店带来了不少的流量。 高人气带来的东西,往往具有两面性。 好的一面她们已经受用多年,到了坏的一面一涌而上的时候。 在网上发酵得越来越厉害,类似于“网红咖啡店在咖啡中投毒害人昏迷入院”之类的话题逐一蹦出来。 不管是喝没喝过她们店咖啡的人都跳出来口诛笔伐。 “早说网红店都不是好东西,这下出事了吧,好死。”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或许她们早就开始投毒了也不一定呢?只是才被发现而已,有些人就是天生反社会。” “两个店主都是美女啊,真可惜了,没想到是蛇蝎心肠。” 等等之类,无端猜测抹黑的言论层出不穷,甚至到了人身攻击的地步。 虽然也有熟客为她们鸣不平的言论,但大多数都是墙倒众人推的看客。 “我真的气死了!!我们根本就没做那种事,他们凭什么可以这样污蔑我们!!”杜于蘩翻阅着相关话题里的评论,气得直冒火。 “阿蘩,别看了,怎么辩解都没用,倒不如想想我们的咖啡豆里怎么会检测出泻药成分…” 上午她们才去有关部门接受调查,因为那边说在她们送检的咖啡豆里检测出了泻药成分。 自己没做过这样的事,温菱第一时间想到会不会是季馨欣做的,毕竟她曾要报复她,又特意应聘来店里工作。 然而想到她出事都是两个星期前的事了,为了保证新鲜,她们的咖啡豆每次只会进一个星期的量。 当周不管用不用得完,都会把剩余的量带回自家用,不在店里使用。 而季馨欣现在还在里头关着,哪有出来作案的可能? “我怎么想得通?!这店里的后厨只有我们两个进,总不能是我们自己陷害自己,自己投的毒吧?” 几天睡不好觉,杜于蘩已经濒临崩溃边缘,说话对谁都咋咋呼呼。 温菱看似淡然,实际内心也焦灼得不行,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事业,眼看就要毁于一旦,论谁都不可能淡然看待。 只是她深知着急也没用,不如早点找到凶手,她们的冤屈才能被洗清。 杜于蘩道:“店里的监控也交上去了,可偏偏缺了那一天的,我们现在是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温菱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就只等旁边店铺的监控记录里能找到什么线索了…” 还好当初在全店各个角落装了监控,一是防贼,另一方面就是为出了像今天这样的事时,她们好自证。 近两周的监控记录早看了个遍,她们主动投毒的嫌疑暂且排除,但唯独缺了出事前一周那个周六的记录。 那天她们没开店,上午杜于蘩陪温菱去了医院看扭伤的恢复状况,下午两人去看了电影,直到晚上在某日料店吃了饭才回家。 口说无凭,好在温菱有保存小票的习惯。有了不在场证明,她们监守自盗贼喊捉贼的嫌疑被排除。 而监控独独缺了那天的记录,只能说明那天有其他人潜入了她们的店铺,为了不被发现,所以特意删除了那一天的监控。 整间店铺没有门窗被破坏的痕迹,锁完好无损,只能是钥匙开的门。 温菱一下子就想到了丁炜博。 季馨欣曾经在她们店里做过工,她们有给过她前后门的钥匙。 而她在被抓的时候说过,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丁炜博,丁炜博带着那些东西潜逃到不知何处。 温菱当时只想到自宅的安危,并未考虑到店铺钥匙的问题。 现在一想起,那是最大的隐患了。 她想,说不定就是丁炜博干的,他憎恨到想毁了她,干出什么事来都有可能。 只是她知道是谁干的又如何?自家店铺的监控没拍到东西,没有证据,就没法定丁炜博的罪。 她们原本都觉得无望,但好在隔壁店铺有个正对着她们店后门的摄像头,并且店主愿意提供监控记录。 温菱万分感谢,马不停蹄拷走了那天的监控记录送了过去。 只等查完监控,还她们一个清白。 所以现在她多少能放下一点心了。 “可是小菱,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杜于蘩突然问道。 温菱疑惑,“什么以后的事情…这件事解决了以后我们照常营业啊?” 杜于蘩苦笑,“哪有那么简单。” 她放下手机,彻底关掉社交媒体。“你知不知道现在在网上发酵的舆论会对我们今后的营业产生什么影响?” “口碑一旦坏掉,就再也回不去了。尽管我们被还了清白,以后的生意也不会好做。” “这个…”温菱没有想过这个方面。 但既然杜于蘩提起,就不得不考虑点实际的东西了。 确实如此。即使她们得到了清白,大多数人相信了,但也可能会出现少数阴谋论,质疑她们拿钱收买,或是其他的。 那些相信她们的人,渐渐地可能也会因为这些阴谋论,也变得不再相信。 互联网上的无良媒体,向来只在乎话题度,没人会在意她们是否清白。 “那么…我们要就这样放弃吗?”温菱低声问。 放弃她们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事业,她怎么忍心?怎么甘心? 杜于蘩沉默了好久,她看向温菱,眼睛里噙着泪。 尽管百般不愿,但还是狠心说出那句要放弃的话。 “小菱,我也真的有点累了。我无法左右你的选择,可是等到这件事情了结,我…不会再和你一起坚持下去了。” 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杜于蘩提出想放弃的那一刻,温菱也忽然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 整日整日地想,坚持这么多年她得到了什么? 确实得到了些东西。 做咖啡的手艺、辛苦但快乐的日子、从无到有的成就感…最重要的是得到了从温家独立出来的勇气。 如果失去了这份事业,她还能干什么? 或许走回去她原本该走的路?听温睿荣的话回温氏工作,然后嫁人生子? 那不是她想做的事,温睿荣也会对她极尽嘲讽。 然而事实确是如此,这几天来她已经接到过好几通温睿荣的电话了。 “你折腾这么一遭,倒不如早点来家里公司上班,这么些年早让你升到总裁的位置了。” “干脆点把店关了回家结婚,我给你介绍更好的。宋氏的二公子如何?” “他只是身体有缺陷,条件还是很不错的,你去了他们家什么也不用干,一门心思照顾好他就行了,钱任你随便花,到时候再给他们生个继承人,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 说来说去,骂来骂去,还是脱离不了人生三样,成家立业生子。 温菱到最后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拉黑了他的电话号码。 永远自以为是为她好的父亲,眼里除了卖女儿换利益,再也装不下其他。 “阿蘩,你真的不做了吗?” 站在警局门口,温菱最后一遍问她。 今天是揭晓真相的日子,那个监控里到底有什么,她们是不是被冤了清白,等会儿就能知道了。 杜于蘩深叹了口气,轻握住温菱的手,“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不做了,已经决定的事我不会后悔。我和家里打了电话,我爸妈都支持我,说不做了就回来吧。所以…我决定回去了。” 温菱沉默片刻,终是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紧紧捏住杜于蘩的手,说出了她几日思考下来的结果。 “阿蘩,那我们就不做了吧!” “我们?!”杜于蘩惊得抬起头看她,瞪大了眼睛。“小菱,你没开玩笑吧?!” 温菱笑笑,“没错,就是我们…我也想好了,你走了留我一个人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 杜于蘩说累了,她怎么不累呢? 温菱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足够坚持、目的性足够强的人。 她以为自己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温睿荣那一通通电话打来,她发觉,自己坚持多年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得到他的认可。 而一旦被他全盘否定,那些东西好像忽然都变得无所谓了… 从头到尾渴望得到认可的人,这辈子都没打算认可她,再坚持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她其实一直都是个软弱的人罢了… “阿蘩,”温菱轻声唤道,微微弯身把头靠在了杜于蘩颈窝里。 杜于蘩怜爱地轻轻抱住她的肩膀,“小菱…”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 她不知道自己说要放弃的话对温菱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她现在能做的只是这样抱着她而已,像以前很多个她难过的时候一样。 感受到被抚慰,温菱轻声道:“不知道你家里有没有一张能容下我的床,我也想休息了…” 杜于蘩尽量表现得轻松,她笑道:“我家房间多的是,你想睡哪间都行。” “那好,今年剩下的时间,就拜托你收留我了…” “…你想住多久都行啦!” 第69章 第六十八章 68 她们拿回了清白。 那份监控里的确拍到一个可疑人员。 当晚一点左右,有个穿着一身黑的人从巷子里穿进来,正大光明用钥匙打开了店的后门。 经过比对,此人和丁炜博的身影非常相似。 此人进门后做了什么,因为咖啡豆袋子并未开封,推测大概是用注射器朝装有咖啡豆的袋子里投入了高浓度泻药成分。 具体的作案手法无法查清,只能等到将丁炜博缉拿归案那时了。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两人已经获取了重新开业的许可,她们也不会再开了。 很快将店里的东西挂在了二手平台上出售,并挂出了店铺转租告示。 因为是骨折价,出物的过程非常顺利,收她们东西那个老板还很爽快地介绍了他一个刚好要租铺面的朋友来。 简单商量过后,店面也顺利转租出去。 所有东西都处理过后,温菱彻底落得一身轻松,隐隐伤感的同时,也觉得好像呼吸都变得轻快了。 这些事她全都没告诉温睿荣,包括要去杜于蘩老家的事。 “剩下要处理的…就是这些了。”看着眼前熟悉的家具,大部分都是从她刚毕业时就一直跟她到现在,每次搬家都陪着她,多少都有感情了。 她把这次当做全新的开始,所以过去要全部抛却。 明天就要搭乘上去杜于蘩老家的飞机了,这些东西她全都麻烦温葛月帮她处理,自己也落得个清闲。 出事的时候就有好多朋友打电话来问候,现在事情解决,她也和他们一一回了平安的信息。 但要走的事,她并没告诉任何人,除了她和杜于蘩两个人知道,她只告诉过温葛月。 手机突然响了,界面上写着顾齐的名字。 温菱才想起好像最近并没和他联系过,他好像也并不在家,应该是又出差了。 接起电话,那边是熟悉的声音,只不过带着急切的腔调。 “你最近…还好吗?” 温菱心想,他可能是得知自己的事特地打电话来问候的。 “我还好。”不是安慰他的假话,而是那些事已经过了,她现在状态不错。 那边却抱歉道:“对不起…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却没陪在你身边…” 温菱淡笑,传达出轻松的口气,“没事的,都过去了不是吗?我现在好好的,你不用担心。” 他沉默片刻,道:“你没事就好…”低哑的嗓音里,似乎仍旧带着歉意。 “所以,你特地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我今晚就回锦市了,想和你见一面。” 他顿了顿,没听到对面说话,又试探性地问道:“可以吗?” “好啊。”温菱爽快答应。“在哪见面?我去找你。”正好见面了可以告诉他,她要离开锦市了的事… “就在锦悦的顶层见面吧,那里风景很好,是个安静说话的好地方。” “好,晚上见。” 和顾齐约定了晚上八点在锦悦顶层的餐厅见面,他订了一个包厢。 杜于蘩今天去处理和前男友的事,不在家,温菱决定下午先去银行取点现金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她这些年存了不少积蓄下来,省吃俭用一点,足够她活十年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考虑,现在她最需要的是放松。 下午从市里取完钱回来,顺便买了点路上要用的东西。 回家的时候在楼栋底下遇到了张清。 她也对温菱的事有所耳闻,所以每次见到她都会格外关心,还经常带些手工做的糕点给温菱吃。 这次也是如此,刚一进门温菱就被叫住,张清手里拿着个小盒子跑过来。 “温小姐,来来,这是我做的核桃酥,送给你尝尝!” “…谢谢张姨!”温菱收下了她的东西。 平时两人也礼尚往来,温菱没有别的拿手,每次早上出门都会带一杯张清喜欢的焦糖玛奇朵。 想想以后不会再和张清见面,难免有点伤感,她道:“虽然我也很喜欢吃您做的糕点,但太麻烦您了,我很不好意思,下次还是…” “哎!温小姐你说什么呢!你喜欢吃我就很开心了,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两个人正说着话,背后的大门开了,有个穿着蓝白色清洁工服的人进来。 张清瞟了一眼,怒嗔道:“老王,你今天上班可迟到了哦!” 清洁工每天下午两点左右会来楼栋打扫,而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了,他足足迟到了两个小时,难怪张清生气。 那人压低了帽檐,看向她俩的方向,脸完全被包裹在口罩后面,似是笑了笑。但他没说话,而是径直走向了电梯里。 “哎呦,这老张,我哪里惹他了,连句招呼也舍不得打!”张清自言自语道。 “是新来的清洁工吗?”温菱问。 “是啊,才来没一个月呢,年纪看着比我还大的一个老头子,头发花白,结果一问才四十五!” “这种情况也不少呢。”温菱笑道,没打算和张清多说,告了别,“那张姨,我就先上去了,回见!” 趁着清洁工打开电梯,温菱也赶在他后面进了去。 温菱按了自己的楼层,发现那个清洁工并没按下任何楼层,便客气问道:“您要去几楼?我帮您按。”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顶层,谢谢。” 他声音听起来模糊又粗糙,隔着闷闷的口罩,很难听清。 温菱抱歉道:“不好意思,能再说一遍吗?我没听清。” 那人似是不耐烦,粗暴地伸出手来,绕过温菱背后自己按下了三十层的按钮。 他靠近的时候,温菱闻到一股酸腐的汗臭味。 下意识皱起眉头回头看他,那张脸被口罩和帽子挡得严严实实,她只能看到帽檐下一片深重的阴影。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那人语气粗鲁道。 “没什么,不好意思哈…”温菱自动拉开了和男人的距离。 她忽然觉得和这个隐隐有暴力倾向的人同乘一梯是个错误。 要是再多等一会儿,等另一个电梯下来就好了。 而事已至此,电梯开始运行,她没机会再反悔。 只期望这个男人不要做出奇怪的事… 电梯平安到达二十三层,男人没再发作过,安静地站在后面,好像不存在一样。 门一开温菱就慌不择路地逃了出去。 低头在包里掏门卡,想快点开门进去,不知怎的,她觉得那个男人有种奇怪的气息。 然而没等她找到门卡,忽的一下,背后一阵酸腐味的风飘过。 温菱没来得及回头看,一把刀伸到了她脖子前面。 酸腐味靠近,闷钝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老实点,否则杀了你。” 温菱僵住。经历过片刻的紧张,脑袋里飘过无数个念头。 而后,她问道:“…丁炜博?”她嗓音颤抖。 不知怎的,她下意识觉得这人就是丁炜博。刚才那种不详的预感就是这样。 男人嗤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怎么,表妹倒是很熟悉我嘛,这么久不见,还能一下子就认出我来。” 最糟糕的情况。 温菱闭了闭眼睛,身子像是被子弹击中,她屏住呼吸没敢说话,只有眼珠在骨碌碌转动。 “你是不是在找摄像头?”丁炜博问。 被看破心思,温菱心下一凛。 但也强作镇定问道:“你想干什么?” 丁炜博冷哼,“这里的摄像头我早就破坏了,你也别想着向任何人求救,我的刀子就搁在你喉咙上,只需要一秒就能送你去地狱。” “……” “老实开门,我们进去慢慢说。” 听丁炜博的话开了门,他劫持着她的脖子,缓慢踏进屋子里。 喀嚓声预示着门被从内部反锁,丁炜博这是完全断绝了她的后路。 双手双脚被丁炜博绑住,温菱总算不用再被迫闻他身上那股酸臭味。 只是刚才被狠力扔在沙发前的地上,脑袋狠狠磕了一下,现在闷闷地痛。 丁炜博脚踩在茶几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持匕首,阴沉的眼神里满是得意。 “你想说什么?”温菱问道。 比起刚才来说,她现在愤恨多于害怕。 她倒要听听丁炜博为什么恨她到这个地步。 从头至尾她才是那个受害者,丁炜博凭什么恨她?该是她恨他才对! “你就那么想知道吗?”丁炜博啐了口唾沫,啪的一声落在温菱脸边的地毯上。 温菱顿时想骂,但从先前的经历来看,丁炜博是个不能惹怒的人,否则会鱼死网破。 忍着恶心道:“我都要死了,你就全都告诉我又如何?” 丁炜博脸上露出笑意,“那我就好心告诉你,你可听好了,这是我大发慈悲告诉你。” “我这人可是很记仇的,你记得千万别惹怒我了,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 温菱看到茶几底下那个闪着红光的小玩意,听丁炜博开启了他自以为是的演讲。 他说他原本可以拥有一个正常而普通的人生,都是温菱去了那个家一切才开始变差的。 那时温菱出落得漂亮,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几乎是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她。 他屡次想靠近,然而温菱却对他抱有很大的敌意。 无可奈何,为了纾解自己那份思念,为了时时刻刻见到她,所以他才出此下策,偷看她洗澡。 “我真的很可惜,你居然把那种事当成冒犯,那明明是我的爱意最直接的体现啊…我只是,在观赏一具最美妙的身体…你怎么能当成是冒犯呢?” 丁炜博越说越陶醉,甚至俯身来想要触摸温菱的脸颊。 被这些话惊得毛骨悚然的温菱僵在原地,直到他的手已经伸到眼前来,她才抗拒地朝一边逃去。 想吐,她说不出话来,没有话语能表达她此时的心情。 肠胃里是真的在被什么搅动一样,一股酸水泛上喉咙,她差一点就吐出来。 “我爱你,表妹,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忘不掉你!” “可是你怎么对我的呢?你居然感质疑我的爱意,你居然把那件事告诉了你爸?!” “你知不知道我妈那天晚上打了我多少棍子?!我踏马的腰都快被打断了!!” 腹痛如刀绞,不是因为吃坏了东西,而是他的话像腐蚀性的酸液一样,透过耳朵钻进了她的腹中,腹部被带着臭味的酸液腐蚀,恶心想吐。 不如不知道的真相,她多想捂住耳朵不再听到他恶心的声音。 可是手被绑死在背后,她身体也逐渐失去力气,唯一剩下明显的感觉是正在发麻的头皮。 “就不说被打的事了,因为你而被打,我甘之如饴啊… 可是你怎么对我的呢?我对你一片赤诚之心,而你这个荡妇居然背叛我?你居然敢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他哪里比得上我爱你?!不就是对你略施小惠,等他没兴趣了很快就会把你抛弃的!” “不识好歹的女人…” 剩下的话温菱已经听不清了,这个人如果没疯,那一定是她疯了。 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快得不能自已,眼前都出现了幻觉。 模糊的视线之中,酸臭味好像离她越来越近,眼前也多了个黑影。 “我对你的爱,天地可鉴…” 他摘下口罩,那张丑陋的脸清晰地现在眼前。 沉重浓厚的腐臭味从他口中传出来。 “我终于得到你了…表妹…” 他是从沼泽里爬出来的浑身臭泥的怪物。 温菱几乎已经失去意识。 沉入一个恐怖恶心、满是粘液的梦里,她几乎要被散发着臭气的绿色的黏浆掩埋。 迷雾之中,没有人会握住她的手。 耳朵闷闷的,远处似乎有玻璃碎裂的声音,她听不太清。 只觉得身上沉重异常,而脚踝被水草越来越深地拖入池底。 顾齐,对不起,只怕这次我又要失约了… 犯罪者笑得猖狂,“我会一点点毁了你,直到你也变得和我一样…” 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69 消毒水的味道,这是她恢复意识时感受到的第一种气味。 脑子里仍像围了一圈雾气一样,对自己所处的境地感到十分不明朗。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是腰部传来的撕扯般的痛感是实在的。 一清醒过来,那种恶心感又重新爬上喉咙,比腰部的疼痛感更甚。 原来还活着…她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眼睛被白光刺得睁不开,她知道这种灯光,一般只会在医院里。 有人救了她。 只是还没来得及回忆起是谁救了她,脑中立刻闪过被丁炜博压制住的画面。 那张丑陋的脸,酸腐的呼气。 她是不是被丁炜博…? 猛地睁开眼,做了噩梦似的从床上弹起上半身,顾不上为坐起来时牵扯到腰部的痛感叫疼,立刻掀开被子查看下半身。 目之所及的是浅色条纹的病号服,掀开衣服下摆,腰部馋了一圈的绷带,右侧的位置还带有一点洇出来的红色。 仔细感受,好像除了伤口的地方,其他地方并没异样。 温菱暂且松了口气。 只是被割了一刀而已,并没有被侮辱。怎么不算幸运的事呢?她苦笑。 这是个单人病房,除了她没有其他人。头痛得想不起先前发生的事,脑袋自动把那些不好的记忆消抹。 唯一模糊记得的物件,是一个彩虹色的流苏,好像是手链上垂下来的。 是救了她的人手腕上戴着的东西。 温菱想,也许是警方的人吧。 当初为了防范丁炜博会再次去温菱家踩点,也是在她的授意下,他们在她家的客厅里装了窃听装置以及微型摄像头,就放在茶几底下。 可能是他们听到那里头的动静,所以及时赶到救她了。 茶色窗帘被风吹起一角,外头的天已被夜色覆盖。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十点。 坐在床上发愣,也只是半分钟的时间,她又突然想起今晚和顾齐的约定。 还没告诉他,她来不了的事情。 “手机…”忙着去找手机,结果看了一圈,并没有在身边。 桌上只摆着孤零零一只花瓶,塑料的插花已经有点褪色。 也是,别人送她来医院,哪里能做到面面俱到呢,手机一定还落在家里。 但是来不了的事总得告诉顾齐,要是他一直等在那里就不好了。 于是爬下床,准备去护士站借个电话用。 挪动腿的时候,就觉得腰上的伤口痛得不行,刚穿上拖鞋,发现腿居然也没力气,连站起来这件事都要废好大的力气,朝前挪一步都差点摔着。 想来是那时被吓到,现在还没恢复… 试了几次没办法走路后,她放弃了要起身的想法,右手无奈地锤在腿上。 距离和顾齐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他应该早就离开了吧? 希望他不会等… 外面有人谈话的声音渐渐靠近,她听得不是很清,只能分辨出是两个人,一个年轻一个年老。 又躺回被子里,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颓败。 外面那两人越靠越近,好像在她病房的门前停住。 “温董,那您先进去看温菱吧,我在外面等着,不打扰你们父女说话。” 门打开,那两人的身影现在眼前。 温菱猛地从床上坐起,不小心又扯动了伤口,然而没顾得上疼,因为看到的人更令她惊讶。 “顾齐?!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还穿着西装,看似是从正式场合刚回来。 他淡笑,答道:“我陪温董过来的。你好好躺下休息吧,受了伤不宜着凉。” 转而对温睿荣道:“那您聊,我把门帮您关上。”回头又看一眼温菱,对她道:“待会儿见。” 门砰的一声关上。 温睿荣轻哼一声,“你和这小顾总的关系倒挺亲密的啊。”没什么变化的声调,但听在温菱耳朵里,非常阴阳怪气。 “您来干什么?”温菱冷声道。 “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倒是你,你姑姑那儿子什么时候盯上你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大概是从警方那里听说了丁炜博案子的事,所以他问得直接。 温菱道:“这事告诉您,还是不告诉您,会有什么区别吗?”丁炜博可还能听他温睿荣的话不成? 温睿荣道:“我至少能派几个保镖去保护你,你呢?一个小女生,别妄想着练几年防身术就能打得过犯罪分子!你要是听我的话早结了婚了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温菱冷笑,“那今天这里只会多一个躺着的男人!” 她想不通,为什么温睿荣总能把话题扯到结婚上去? 结婚了又如何?丁炜博那样的穷凶极恶之徒,想要迫害她,还分她已婚未婚? 一生气伤口又开始疼,温菱皱起眉,“您来看我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吗?” 温睿荣道:“还有一件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来公司上班的事,等你休养好了就过来吧。” “…?!”温菱急切道:“您不能这样擅自决定!我有我自己的事业!” “事业?”温睿荣嗤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你那家店关了的事,你现在可是无业状态,接受我的安排是最好的选择!毕业的时候我已经放任过你一次了,再这样放任下去,只会让你更加偏离正轨!” “可是…!” “就这样!”没给她争辩的机会,温睿荣下了最后通牒,“虽然来与不来,选择权在你手里,但如果你不来,就永远别回温家了吧,我温睿荣就当没有过你这个女儿。” 门又重重地被关上,徒留一室争吵后满是火药味的空气。 “永远别回来…”她自嘲地笑着。温睿荣以为他有多少筹码?要和温家永远断绝关系的是她才对! 最好把姓氏也彻底换掉,换成妈妈的姓!只有妈妈对她好过,温睿荣和温家给了她什么?只有无尽的伤害! 没察觉到的时候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她顾不得拿纸去擦,只一个劲儿地哭着,好像要把这段时间来所有的不幸和委屈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门轻轻被推开,她视线侧边闯入一个身影。 那人无声地靠近,温柔地揽过她的肩膀,“放肆地哭吧,没人会再伤害你…”一个带着彩虹色编织手链的手腕伸出来,替她擦掉眼泪。 温菱抬起模糊的双眼,“顾齐…” “嗯,我在…” 听到这副温柔的嗓音,她更觉委屈。 好像世界上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会陪着她了。 “是你救了我吗?”她问。 他没说话,只是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手指顺着发顶滑下去,再抬起的时候带起发尾一个弯儿。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她扭过身子,握住他又要抬起的手腕,“这个手链,我看见了。”在她以为她要死的时候,是这个手腕的主人护在了她面前。 “你没受伤吧?”她低头看手链,一边问道。 “没有,托警官们的福。”几乎在他破窗而入的同时,那些警官们也从正门闯了进来,丁炜博反应不及,当场就被制服在地。 “那就好…” 仔细观察手链的时候,有一些藏在深处的记忆同时也被唤醒。 编织工艺并不是很漂亮的手链,有些地方已经有点磨损的痕迹了,看得出来是经常戴在手腕上把玩。 模模糊糊地记起曾经深夜还在编手链的事情,因为手不是很巧,经常弄错手法,只能拆了重新编。就这样重复了很多次才做出一个勉强平整的手链。 “这手链…” “是你从前送我的。”他道。“是生日礼物,我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空气沉默了一瞬。 她又忽然被愧疚感包裹。伴随着这根手链一起记起来的,是答应好了他要帮他庆生,却没实现的事。 “你居然还留着…” “嗯。”他柔声道:“因为是你送的东西,每一件都觉得很珍贵。” “这样吗…”她竟不知道她在他心里有这么重要的地位,一根做工粗糙的手链都值得他留这么多年。 但她根本不值得,不值得他对她那么好。 她擦擦眼泪,扭过头去,“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他顿了顿,“…可我并不想走。” “我知道你工作很忙,我这里也并不值得你耗费时间。” “…我不忙。”顿了顿,他微微低下头,“是你不想看到我吗?” 如果她不想看到他,那他会立刻离开。 温菱背着身子,并不回头看他,嗓音已经有点颤抖,“不是,我只是觉得不值。” “什么不值?” “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病房里安静了一瞬,她听见他深呼吸的声音。 “值不值得是由我来判断,你不会连这种权利都要剥夺吧?” 温菱错愕地扭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好了,就让我留下来吧。”他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是因为想和你待在一起,所以我才留下的,除非你说不想见到我,那样我会马上离开。” 温菱低下头,“那好吧,只是今晚你可能睡不好。” “我不在意那种事情。” “那你坐着吧。”温菱背过身躺下了。 没过多久,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去关了灯。 他以为她要睡觉,但她根本没闭眼。 这时温菱才终于体会到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顾齐。”她突然出声。 “怎么了?” “除了我之外,你还喜欢过别人吗?”不知怎的,就是突然很想知道。 她知道他喜欢她,那是两周前他亲口告诉她的事。 但这种喜欢让她觉得虚无缥缈,一个人怎能凭空对另一个人说出“喜欢”的话? 明明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类似于文学作品里,那种足够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爱意的事… 衣料窸窣响动,随着他的动作一起。 他温润的嗓音落进她耳朵里,“过去将来,我都只会喜欢你一个人。” 耳朵里嗡嗡地响,像是被包裹在一团温柔的水里,她整个人也跟着融化了。 温菱忽然从被子里钻出来,爬到了顾齐坐的地方。 直起身半跪在床上,缓缓靠近,伸手攀上他的肩膀。 药水的苦味里混着发丝间的青柠香。 她哑着嗓子,声线似轻柔丝带滑过脸颊。 “我可以亲你吗?” 温菱并没给顾齐回答的机会,已经自作主张地凑上前去。 脸颊上还带着眼泪,贴在皮肤上很凉。 他过了好久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动作笨拙地轻轻触碰他的下唇,缓慢又小心翼翼。 想试着回应她的动作,而又觉得手心里像是握着一块空心的冰,如果稍加使劲就会融化、破碎。 所以甚至连手也不敢抬起,因为害怕她附加在他身上的一点温热不是真的。 她很认真地在做这件事。 扶在他肩上的手渐渐收紧,拇指贴在他脖子上,因为紧张,手心都渗出了汗。 青柠的味道似乎因为温度的升高而变得更加浓郁。 有一缕发从她耳边掉下来,轻轻扫过脸颊。 他已经分不清理智的界限在哪里。 三月底,气温已经回升到穿单件也不觉得冷的程度。 窗户半开着,一阵风吹进来,潮湿闷热的空气扑在脸上,有点透不过气。 明天也许会下雨吧,他想。 如果下一场大雨就好了,那样的天气最好待在室内,看从天而降的雨幕浇在玻璃上,同她在一起。 “疼…”零碎的嗓音溢散出来。 他忽然找回理智,手心的触感是她腰间薄薄的病服。 “对不起!”他匆忙退开,原来是放在她腰间的手力气太重,触动了伤口。 两人就此分开,突然开始,又匆忙结束。 她背对着光跪坐在床边,头发懒散地披在肩头,看不清表情,只听见略深重的呼吸,那是情之所动时留下的余韵。 他还坐回椅子上,沉默地看着她,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最佳社交距离。 “对不起…我只是…”她小声说,声线低沉,像是犯了错在作检讨的人。 有时候人选择做出某种行为,并非能完全受到理性控制。她只能为自己找到这样的原因,或者说是借口。 “我觉得我可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你先回去吧,我现在想一个人待着。” 匆忙说完这样的话,温菱重新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 隔着被子听到的他的声音是闷闷的。“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又听到一连串脚步声,紧接着门打开,再关上,室内重新陷入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