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狗血文里的女帝后》 1、第 1 章 鱼炙四年,云臻国,燕京。寒风萧瑟,大雪纷纷扬扬,皑皑白雪覆盖整座皇城,满地如银。 琉璃宫灯把荒唐殿照得非常明亮,亲王大臣举杯高喝,期许着来年。乐师抚琴奏乐,舞姬长裙曳地,翩翩舞姿随音而动。 一曲奏毕,一个玄衣男子从殿外走来,跪在殿前,呈上手中的聘书。 殿内忽然寂静下来,鸦雀无声。 不等江玉朔出声,身旁的女官崔宝儿立即动身将聘书取了过来,呈交给江玉朔。 江玉朔看了一眼聘书,聘书并没任何的特殊之处,她只是想确认这封婚礼聘书是否确实是自己写的。 现下确认这个字迹确实是属于她江玉朔的,但事实上,却并不是自己写的。 准确来说,这事不是她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标准九九六·资深颜狗·吃货美少女能干出来的事。 就在前几日,临近年底,稿子众多,江玉朔因为没能交出出版社要求的狗血文里的插画图,被迫留下加班,画着画着电脑死机,幸亏她有一边做一边保存的习惯,江玉朔当即带上硬盘,打开同事的电脑画起了图。奈何同事的电脑终究比不上自己的电脑来的顺手,临近天明才完稿,江玉朔身体支撑不住,晕倒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江玉朔才得知自己穿越到了出版社即将出版的那本狗血文的……炮灰女帝。 炮灰女帝在书中求取夏国太子裴衡,也就是本文的男主碰壁后,一气之下派兵攻打夏国。 江玉朔成功把夏国太子裴衡变成了自己的俘虏|男宠。殊不知裴衡只是故意被擒,为的就是将云臻国的机密窃取给夏国,同时笼络早已安插在云臻国的内应,等待时机成熟,将云臻国彻底摧毁。 原著中,江玉朔就在一年后的除夕夜被裴衡所杀。 江玉朔在见到“自己”的聘书原封不动被退回来的时候,丝毫不慌张。 她只要不派兵,不去夺男人,那么裴衡就不足为惧。 眼下令江玉朔害怕的是,她知道本国中,已经有不少大臣对她起了异心,毕竟,她江玉朔,是被冠以“暴君”称号的人。 所以一个不小心,随时都有可能嘎掉。 江玉朔收起了聘书,随意的放置在了一旁,而后甩袖掀翻了面前的果盘佳肴,生气地说道: “这裴衡,好大的胆子!” 众臣一惊,纷纷跪地:“陛下息怒。” 江玉朔侧过身,看到身旁跪了一地的众人,此时右边第一列传出一道声音:“裴衡欺人太甚,要我说,陛下应当将他活捉回来,受虐处死才行。” 江玉朔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只见那人跪伏在地,看不出任何的长相,江玉朔此时还尚不能分辨出他究竟是谁。她便大步踱至那人的面前,衣袂曳过地面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响声: “那爱卿的意思是,叫朕出兵?” 那人不答。 “抬起头来。”江玉朔冷冷道。 那人依言抬头,江玉朔就瞧见,这人的鼻梁上方,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痣。 “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末将就替陛下将那人虏来,供陛下赏玩。” 江玉朔知晓了,这人是云臻国的将军楼蔚然。 关于裴衡的内应,原书中只是一笔带过,所以江玉朔并不记得。内应一刻不铲除,江玉朔的小命就岌岌可危。 但谁叫云臻国只是一个炮灰呢,炮灰是不配被人记住的。故而江玉朔也不敢判定,这楼蔚然是否是裴衡的内应。 伤脑筋。 “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此时没有一个人敢应江玉朔的话。 真就,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言。 江玉朔披上崔宝儿手中的貂绒披肩,大步离去。 崔宝儿见状,跟了上去。 两双脚印一前一后压在雪地上,江玉朔穿来这么多天,还是不习惯身后有人跟着的感觉,眼下四下无人,她便唤道:“宝儿,过来。” 崔宝儿忙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今日除夕晚宴,帝师为何不来?” 崔宝儿思忖片刻,道:“陛下忘了么,帝师说您一日不批他的辞呈,他就一日不参与朝中的任何事物。” 江玉朔听后,眸色暗了暗,忽而停顿驻足。 崔宝儿也跟着停了下来。 “去备些上好的茶,随朕去帝师府。” “是。” ------------------------------------- 帝师府就在皇城内,彼时修建帝师府的时候,是先帝江婉在世时,秉承着精巧而不富丽这一原则,花了近半年的时间才建造而成。 此时,江玉朔就站在帝师府前,双手捧着暖手炉,等待通传。 不管是谁,进了帝师府,都需通传才行。 但江玉朔吃了闭门羹。 整个云臻国,也只有帝师温允白敢这样对皇帝。 江玉朔不理解,她知道温允白是个一辈子矜矜业业,为国鞠躬尽瘁的人,怎么这会儿反倒要辞职了? 江玉朔在雪地里站着,站的久了,腿未免有些发酸。她觉得这身体有些柔弱,并不似她原先的那般好。 看来得找个时间好好锻炼一番。 “宝儿,朕有些累了。” “那陛下,不如今日就暂且回去吧?” 江玉朔朝着帝师府前看了看,“随朕来。” 二人一前一后,躲躲闪闪,避开京城里的巡逻队,来到了一处小角落。 “嗯,这个高度,应该行。”江玉朔对着崔宝儿道:“宝儿,过来。” 崔宝儿不知道要皇帝要做什么,但还是依言上前。 “抱着朕,朕要爬墙。” 崔宝儿:? 崔宝儿自儿时开始就一直服侍江玉朔,对她的品性很了解,但是从最近开始,她就愈发对皇帝看不懂了。 譬如,江玉朔每日都能按时上下朝,绝对不拖延;对待宫女甚至比平常还要和颜悦色了起来,想到这里,崔宝儿猛然想起,江玉朔已经好几天没有处死宫女了。 崔宝儿一边抱着江玉朔,一边想着。 江玉朔只是身高不够,但手脚还算麻利,几下就站到了墙沿上,对着崔宝儿道:“你回去吧,朕自己去见帝师。” 崔宝儿不敢多问,点头应了声。 江玉朔安稳落地后,拍拍灰尘,大摇大摆地进了帝师府。 按照平常,帝师府内每隔一个时辰就有许多的巡逻队伍,但是今天,江玉朔大摇大摆地在府内逛了许久,都没见着一个人。 除了刚刚守门的两个仆役,要不是帝师府内因着节日张灯结彩,江玉朔都差点以为温允白已经收拾行李跑路了。 江玉朔走过假山凉亭,这才缓缓行至内院。 内院正门也关着,正当江玉朔思考着要不要再次爬墙的时候,背后忽然响起一道低醇的声音: “陛下什么时候,爱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了?” 江玉朔转身,看到了一张被银质面具遮去大半的脸。 那人站在雪中,长身玉立,片片白雪落在他乌黑的发间。明明穿着着狐裘,却能给人一种单薄的感觉。 面前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帝师温允白。 书中说,温允白面目狰狞犹如魔王夜叉,因此常常戴着面具。 银质的面具虽然遮住了温允白大半的面孔,但这样江玉朔就会格外注意他显露在外的眼睛和嘴唇。 她怎么样也无法将面前这个人和魔王夜叉联系起来。 她想说自己是来送礼的,却发现自己刚刚已经令崔宝儿离开了。江玉朔没答温允白的话。 “外间太冷了,先生不让朕进去坐坐吗?”江玉朔开口道。 温允白瞧见,江玉朔昳丽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温允白瞧着她手上的暖炉,没说话,绕过她,开了门。 进了内院,有火炉烧着,暖和了许多。 温允白脱了狐裘,露出一身月白长袍,身形清瘦雅致,腰间别着一枚和田玉配。 江玉朔莫名看了这腰身很久。她将自己的手炉放在一旁,问:“帝师府今日怎的人都没有。” 温允白替江玉朔斟好了茶,二人面对面坐着,他拿起几颗橘子,往火炉里投去:“今日除夕,臣让他们和家人团聚去了。府上除了三两仆役和阿言,没有别人。” 温允白府上的人,大多都定居在皇城,因此归家回府都很快。而阿言就是萧成言,温允白的暗卫。 江玉朔点了点头,“先生可知,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温允白:“不知。” “先生还真是打算阔别朝堂了啊。” “陛下这是同意了么?”橘子煨好了,温允白去掉黑黝黝的外皮,将里面的果肉递给江玉朔。 江玉朔看着那修长苍白的手指,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然后伸手接过。她在除夕宴基本没怎么吃,因为在思考如何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橘子热过之后入口是温热的,江玉朔不知不觉吃完了一整个。 “朕,自然是不会放先生走的。”江玉朔笑着,漆黑的双眸看着温允白。 温允白斟茶的手一顿,未免面前的女帝瞧出端倪,他侧过了头,一缕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下来。 从前的江玉朔自然是巴不得他立刻递交辞呈,怎么这会儿,反倒还不同意了? 温允白叹了口气,“臣的身子…恐是没有精力继续辅佐,望陛下成全。” “先生怎么了?” 2、第 2 章 “臣身体亏空,恐怕不能胜任。”温允白对着炉子的火光,双手向前探了探。 前几日的温允白一觉醒来,就发觉自己重生在了过去,一切都和过去相同,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的身子没有之前那般健朗了,不知是否是自己饮下了鸩酒的原因,可那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江玉朔一听,这温允白的意思是在说,自己病了? 她向温允白瞧去,见着他唇色很淡,便问道:“先生得了什么病?” 温允白:“传唤了宫内的太医,说是筋脉滞涩,气血亏空,需要静养。” 这就相当于是在和江玉朔说,自己病了,并且有医生的证明,想要称病辞职了。 可江玉朔也明白,自己要在这里活命,必须得有温允白的帮助。 江玉朔思量片刻,“先生既然身体有恙,想必辞官回乡也找寻不到任何的名医,不如先生就此在这片皇城待着,朕即刻派人寻访天下名医,为先生治病。” 温允白眼神复杂,并未接话。 江玉朔一看有戏,继续稳定输出:“朕可答应先生每日无需上朝。”语毕,想了想,补了句: “云臻国不能没有先生,朕也是。” 温允白:“陛下,您太高看臣了,臣没有这个能力。” 有没有能力江玉朔再清楚不过,“先生若是在担心什么,玉朔从今日开始一切都听先生的,先生教我什么,我便学什么,先生要我往东,我决不往西。” 好话自然都是要说在前头的,但这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江玉朔没有自称“朕”,温允白发现了。江玉朔从来没在他面前说过这么久的话,从前的二人往往说不了几句话,便会不欢而散。而面前的江玉朔,似乎……脾气好了不少。 江玉朔好像变了,从她主动来寻他的时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不同了。 “若是先生执意要辞官,朕也不好强求,只是能不能陪玉朔度过今年呢?” “一年为期?”温允白这才出声询问。 “对。”江玉朔肯定:“一年。” “一年之后,山高水远,朕都不会来打扰先生。” 屋内寂静到只能听见火炉的声音,但是江玉朔知道,温允白看似平和的外表下,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一个人的喜好是不会被轻易改变的,温允白之所以被封为帝师,除了学识之外,自然还有他对江家的衷心。 江玉朔虽不知温允白具体是什么原因要辞职,但她是决计不会轻易就这样放过温允白的。 “那,陛下给臣时间,想一想。” 江玉朔答应:“成。” “天色也不早了,臣让阿言送您回宫。” 江玉朔点了点头。 二人并排而走,白白的雪花落在二人的头上,萧成言已经备好了马车,在门口等候。 江玉朔忘了一眼府邸门口,双手覆在暖炉上,又问:“先生什么时候给朕答复?” 二人站在帝师府前,借着灯笼暗黄的光,江玉朔见到温允白嘴角弯了弯,随后用低沉的嗓音回道:“陛下莫急。” 她怎么觉得,这帝师,有点点腹黑呢? 罢了,不管他如何嚣张,先骗到手再说。 临上马车前,江玉朔又看了一眼温允白,那人依旧站在雪地里,长长的乌发垂落,越发显得他的面庞瘦削白皙。 “忘了和先生说,”江玉朔在马车上探出脑袋:“新年快乐。” ------------------------------------- 萧成言年岁不大,但是武艺高强,故而一直是温允白的暗卫,现在萧成言被温允白派来保护自己,江玉朔心觉温允白对江家的效忠心定然没变。 回到皇宫的时候,江玉朔走下马车,她并不急着走,看着对面前的少年,试探问道:“先生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不好的?” 那少年面色冷淡,举止却恭恭敬敬:“回陛下,先生最近身子一直不好,要说什么时候开始,倒也没多久,好像……” “嗯?” “先生有一晚说了许多的梦话,出了一身的冷汗,醒来之后,身体就变得虚弱无比。” 这听着有点像小感冒。 江玉朔:“先生说了什么梦话?” 萧成言低了头:“臣在外头,听不大清。” 江玉朔微微笑着,意味不明:“以后多多照看先生,朕不会亏待你。” 萧成言:“这是臣的本分。” 江玉朔回来的时候,崔宝儿已经在外等候。 她的寝殿名唤酥饼殿,类似的名称还有豆子、肉包、馄饨等等诸如此类,这名倒不是她取的,是原身的江玉朔所取的名。 江玉朔看着崔宝儿身后的三两宫女,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崔宝儿应声:“陛下有何吩咐?” “替朕准备笔墨。”之所以在寝殿写,是因为原身没有在皇宫修建书房。江玉朔将这桩事在心中暗暗记下了。 怎么可以没有书房呢,没有书房可怎么画画,怎么偷偷摸摸看话本子! 江玉朔虽然不能因为裴衡派兵攻打夏国,但是作为被拒婚的当事人来说,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了解过,夏国地域虽然辽阔,但是河流很少,所以夏国的子民基本都是旱鸭子。而云臻国,江海湖泊比比皆是,就算夏国想要攻打云臻国,也得先习得水性才行。不过就算水性好了,也不一定就会打仗。 江玉朔经过深思熟虑,就在信中写了这样一句诗: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写完后将信交给了崔宝儿,安排道:“速速安排使臣送到夏国,务必将这封信在众人面前宣读。” 崔宝儿很好奇江玉朔写了什么,但是她也知道不该问的事情别问。 江玉朔见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说:“只是一句诗,你可随意看。”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原身本就名声不好,现在有人能陪她了。 崔宝儿退下了,叫了一众的宫女来服侍江玉朔。 今日是除夕,皇宫众人有守岁的习惯,江玉朔忙活了一整天,这才有功夫清闲下来,她看着面前的两个宫女,忽然计上心来。 “你叫什么?”江玉朔指了指其中的一个宫女问道。 “陛下,奴婢名唤林笑笑。” “嗯,笑笑,去备些糕点果盘,朕教你们玩个游戏。” 江玉朔将余下的信纸四等分,使笔在上面画上了简约版的扑克牌。完成后,又对着另一旁的宫女问道:“你呢?你又叫什么?” “陛下,女婢名唤高钱钱。” “嗯,这个名字朕喜欢。”江玉朔颇为赞赏,“坐下吧。” 高钱钱心中震颤,进宫之前可是听过皇帝的威名,顿时吓得腿都发软,一屁股跌坐在了软垫上。 但能进宫服侍的宫女都是经过层层训练,在江玉朔目光投过来之前,高钱钱已经调整好了状态。 “你怎么了?” “奴婢,眼花,撞到了,陛下莫怪。” 此时林笑笑端着糕点果盘进来了,江玉朔忙招呼她一起坐下来。 这一举动着实把林笑笑吓得不轻,奴婢怎么能和皇帝坐在一起? 但是看了眼早已经被皇帝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高钱钱,顿时疑从心起。既然高钱钱还坐着,那么自己不坐反而会有性命之忧。 林笑笑只是迟疑了一瞬,就坐到了江玉朔的左侧。 她们二人面对面坐着,江玉朔坐在中间念了一遍规则之后,这些宫女就已经听懂了。 就是他们对于英文字母的读法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这并不影响江玉朔有一颗斗地主的心。 江玉朔看着正襟危坐的两人,要求道:“朕虽皇帝,但这是游戏,你们若是故意防水,朕就……”江玉朔没想好什么威胁的词,一时卡了壳。 “朕就罚你们手抄一百遍扑克牌。”江玉朔正色,认为自己很严厉。 高钱钱和林笑笑心中俱是一惊,居然没有性命之忧?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皇帝临时反悔是常见的事情。 二人一面担惊受怕,一面努力证明自己没有放水。 江玉朔一直都是个游戏王,斗地主之类的游戏虽然有一部分靠的是运气,偏偏江玉朔的运气还真就一直都很不错。 三人一直打到凌晨,江玉朔一直都是稳赢的状态。 而二位宫女却是冷汗连连。 她算了算时辰,知道时间也不早了,就打发道:“天色晚了,回去睡吧。” 二人心中又是一惊,已经被女帝骇得说不出话来了。 江玉朔没有理会她们二人,算算时日,今日是初一,按照惯例,两个时辰后又该去寺庙祈福了。 皇帝可真忙啊! 江玉朔在心中感叹。 她见着自己还能小憩会,便就着厚厚的袍子在桌子上趴了会。 崔宝儿在宫外,刚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江玉朔迟迟没有醒来,她不敢唤醒江玉朔,只是率领一众女官拿着皇帝今日要穿的礼服,急的团团转。 忽然,崔宝儿灵机一动,想到一人。她对着高钱钱道:“速去帝师府,请帝师前来。” 高钱钱面色犹豫:“可是,帝师不是已经不问宫中任何事物了么……” 崔宝儿道:“就说,是陛下龙体欠安。” 事实上,温允白也一夜没睡。 萧成言告诉温允白,说江玉朔安排使臣给夏国送去了一封信,起初温允白知道江玉朔一定会出兵攻打夏国,但没想到江玉朔只是简简单单地送了封信过去。 为何江玉朔和上辈子做的事情不同了? 3、第 3 章 天还没有大亮,高钱钱领着温允白来到寝殿,外头已经浩浩荡荡站了一队人,见着他过来,纷纷行礼。 温允白站在殿外,见着焦头烂额的崔宝儿,问道:“陛下回宫后做了什么?” 崔宝儿眼神躲闪,“无要紧的事。” 温允白银质的面具在逐渐褪色的黑夜中,仿佛带着细碎的柔光。他犹豫片刻,尘封的记忆霎时侵占了他。 “从现在开始,朕要你,教玉朔读书习字,见到她,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人一般,事事为她着想。”江晚冰冷清冽的面容近在眼前,宛若风雪里的腊梅。 “是。”一个白衣少年跪在大殿上,墨色的长发柔柔的贴在后背,更显身形瘦削。少年的面容虽是清隽淡雅,身上却无不透露着一股孤高冷傲的贵气之感。 “戴上吧。”江晚拿出面具,递到温允白面前。 温允白迟疑了片刻,便伸出手,将面具覆在了自己的脸上。 “不问问朕为什么吗?” “您有自己的理由。” “居然变得听话了。”江晚勾了勾嘴角,“你的面容,并不适合显露在外。” 那时,温允白第一次入宫,也不过二八年华。 温允白确实是做到了一辈子都为江家打算,事事都以江玉朔为先。 所以在高钱钱来找温允白的时候,温允白几乎没有犹豫,直到坐上马车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入了圈套。 明知是圈套,温允白还是来了。他抬手推开了殿门。 江玉朔裹着外袍趴在桌子上,外间细碎微弱的银光自窗外打进来,照在江玉朔的脸上。 平时瞧着挺嚣张的,安静的时候就像一只小猫。 温允白掩上了殿门,走到江玉朔的身旁,“别装了。” 江玉朔睁开了一只眼,见到了熟悉的面具,复又将眼睛闭上了。 “先生来了。” “我不来,你就这样一直打算装睡下去?” “朕没有装睡,朕确实是累了,然后小小的睡了会,人总要休息嘛。” “既然陛下已经醒了,就该及时起身,去寺庙祈福。”说完转身欲走。 江玉朔察觉到动静,立刻起身,却因动作太大,膝盖撞到了桌角,发出重重的“砰”的一声。 “嘶。”江玉朔疼地出声。 温允白来到她的身旁,“陛下怎么了?” 江玉朔小时候没少跌打损伤,撞到了膝盖只是一时的疼痛,顶多来个淤青,对她来说没过几天就能恢复,因此并不在意:“朕没事。” 见着温允白靠近,她就势扶住了她的手臂,圈在怀里,“先生既然来了,就陪朕去寺庙祈福吧?” “朕的哥哥们也都要去呢。先生作为朕的老师,不能缺席啊。” 温允白被女帝束缚住了手臂,不敢乱动,“陛下,臣还没答应您。” 江玉朔嘴角动了动,笑容依旧挂在脸上,“无事,就是去祈个福,先生难道不想求一求诸天神佛,祈求自己新的一年,身体康健吗?” 二人的距离很近,温允白几乎都能闻到江玉朔身上传来的淡雅的香气。 温允白叹了口气,眸色深邃幽深。 江玉朔看到温允白的喉结轻微地动了动。 良久,温允白带着全然的妥协,对她说道: “陛下放开臣,臣答应您就是了。” 江玉朔喜出望外:“真的?不管是祈福,还是先生答应了我们的一年之约?” 温允白点了点头。 江玉朔觉得温允白此时应当是笑着的,但是她没有证据。 “不过,”温允白顿了顿:“陛下先前说过,臣说什么,您就做什么,这话,可还作数?” 江玉朔睁着清澈的双眼,眸中带着微微的流光,印着温允白,“那是自然,朕向来一言九鼎。” 温允白提不出过分的要求,江玉朔心想。 江玉朔依着温允白的要求松开了他,传崔宝儿来替自己更衣,温允白打算退至外间回避。江玉朔怕他中途反悔,脱口而出:“谁先反悔,谁就是小狗,先生记住了!” 深冬的清晨是异常寒冷的,但温允白连披风都没套,就赶着来见江玉朔。 江玉朔发现他萧瑟单薄的背影,由于自己行动不便,便对着一旁正在给她挑选首饰的林笑笑说道:“给先生拿件披风。” 林笑笑奉命出去了。 她故意支开的林笑笑,因为她并不想戴过多的首饰,她觉得现在自己头上戴的已经足够多了。 首饰多,而寺庙祈福又要站半天,头不得重死。 待江玉朔穿戴整齐后,崔宝儿想替女帝戴上首饰,却被江玉朔制止:“不用了,朕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是……”崔宝儿手中拿着一只朱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见江玉朔已经走出了殿外,忙跟了上去。 江玉朔看到温允白就在外头等着,寒风冷冽,她见到温允白通红的指尖,出声问道:“先生同朕坐一辆马车吧?” 温允白不知江玉朔心底又在打什么小算盘,但是这儿这么多人,他若出声拒绝,就是扫了皇家的颜面。 “多谢陛下厚爱。”温允白看着江玉朔,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之色。 江玉朔捕捉到了,“怎么了先生?” 这时崔宝儿刚好从里间追了出来,温允白拿过她手上的朱钗,戴在了江玉朔的头上。 江玉朔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偏了偏脑袋。 温允白为了防止江玉朔乱动,腾出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轻声说:“别动。” 江玉朔真就老实了。 朱钗插在江玉朔乌黑的发间,更显得她美貌动人。 温允白说:“走吧。” ------------------------------------- “先生,你觉得大将军楼蔚然如何?”江玉朔没吃早饭,此时肚子饿极了,但作为一国之君,必须忍着。 “甚好。”温允白不咸不淡地回道。 “先生不同朕说实话。” “那陛下以为呢?”温允白坐在马车内,和江玉朔面对而坐。 江玉朔:“朕觉得,他似乎另有身份。” 温允白诧异,但他不知道江玉朔此举是否真的是在说楼蔚然,还是在试探自己。 一整晚都没睡,温允白身子有些疲累,因此后背向后靠了靠,闭上了双眼:“陛下觉得他有什么身份呢?” 江玉朔答道:“朕还没有证据,不过凭他的本事,朕尚且能对付的了。” 温允白眼皮子微微动了动,不答。 凤阳寺在皇城外,每年初一,云臻国的文武百官都会去这个寺庙参加祈福大典。 往年江玉朔都是不参与的。 今年因为江玉朔破天荒的突然表明自己会参加祈福大典,所以朝中各位官员都带上自己的美眷前来一睹皇帝的真容。 江玉朔因为某些原因去的晚了些,此时已经香火蔓延,和尚在庙内诵经,一众亲王和大臣已经提前到场,就等皇帝来主持祈福仪式。 江玉朔对着一个仪态虽然苍老,但英姿风华已然不减的女人微微作揖,道了声:“皇祖母。” 皇祖母江瑜只是瞥了一眼江玉朔,对她并不理睬。但是看到了身后的温允白,脸上顿时温和了许多。 江玉朔自知理亏,且原主本就人缘不怎好,不受待见也正常。 她拿上香火,拉上温允白:“先生同朕一起。” 温允白微微犯难,但是碍于戴着面具,江玉朔捕捉不到他面部表情的变化。 他一步一步,被迫上前和江玉朔一道跪拜。 江玉朔看着寺庙里庄严肃穆的神像,心中涌起感慨。 她其实没有什么目的,就是想回家。 如果回不去的话,就让她好好活着吧。 皇帝和帝师供完第一柱香后,其余大臣这才开始上前。 “先生在想什么?”江玉朔看出温允白的沉默,便问。 温允白靠在庙外的一处角落里,解释:“我先前并不信神佛,但是这一次我可以试着相信。” 重活一回,也许是上天给他最特殊的机会。 江玉朔闻言,笑了:“有时候试着改变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忽然人群中传来异动,一道尖锐的女音自人群中传来, “狗皇帝,你去死——” 眨眼之间由远而近,江玉朔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面前迎来一股冷风,江玉朔吓得直往温允白身后躲去。 温允白虽然身子比上辈子弱了几分,但基础还在,迅速掐住了那人的咽喉,尖锐的刀尖立时停在江玉朔的面前。 寺院顿时一阵慌乱。 这人不是什么刺客杀手,正是几个时辰前和她一起玩扑克牌的林笑笑。 江玉朔心中顿时复杂。 此时皇城禁卫军也已经到场,将林笑笑制服住。 温允白命令:“将她的嘴堵上,别让她自尽,带下去仔细审问。” 江玉朔从始至终没发一言,冷静到连温允白都不得不对她侧目。 按照江玉朔平常的习惯来说,定将此人大卸八块,甚至是当众焚|尸都不为过。现如今发生了许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告诉温允白: 江玉朔变了。 一个人的改变如果是因为一些外部的因素,那可能还有点说服力,但如果这个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突然之间性情大变,那就不得不开始怀疑。 所以,会不会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江玉朔? ------------------------------------- 安顿好皇祖母江瑜后,江玉朔去了牢房。 牢房阴暗潮湿,但江玉朔并没察觉,看着面前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还尚存一口气的林笑笑,问道:“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林笑笑一听,来了劲:“你还有脸问?” “我爹为官清廉,怎么可能会做贪污之事!” 江玉朔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随后又问:“如若判错,那万两黄金又是怎么回事?” 林笑笑闻言,脸色一变,一时说不出个所以,只是否认着:“我爹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的本名,叫什么?”江玉朔问。 “魏,魏灵儿。” 江玉朔明白了,魏灵儿的爹就是吏部尚书魏青,鱼炙三年年末,吏部尚书被冠以贪污罪名入狱,于今年秋后问斩。 现今罪名已定,要想翻案,江玉朔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事实上,这桩案子,本就是冤案,是夏国安插在云臻国的细作所搞出来的事情。 江玉朔揉了揉微疼的眉心。 她令狱卒打开牢笼。 魏灵儿恶狠狠地瞪着江玉朔。 江玉朔恍若看不见一般,说: “你听着,朕如今给你机会,你要是不愿意配合,朕就让你的爹,永远无法洗脱罪名。” 洗脱魏青的罪名对魏灵儿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江玉朔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 温允白在一旁等着她。 “怎么说服她的?” “朕利用了她的软肋。” 江玉朔突然觉得这里,真的很冷。 温允白站在离江玉朔不远的地方,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江玉朔微微卷曲的睫毛。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江玉朔看着面前用纸包着的物件,问道:“这是什么?” “煎饺。”温允白回道,“吃一点,也许能暖暖身子,今天还是初一。” 江玉朔看着温允白,银质的面具分明是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缓缓抱住了温允白。 温允白僵立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4、第 4 章 “先生的身子怎么这般冷?”江玉朔看着近在咫尺的温允白,“我们快些回吧。” 江玉朔放开了他。 温允白岔开了话:“昨日送去夏国的信,是谁的主意?” 江玉朔笑道:“自然是朕的,谁敢替朕做主?” “裴衡也不过弱冠之年。”怎么就是八十郎了。 当然这话温允白没问出口。 江玉朔明白温允白的意思,解释道:“朕只是开个玩笑。”而后又觉得自己的述说不妥,“就是气不过罢了。” “对了,”江玉朔看着他,只能看到银白的面具,“先生为何一直带着面具?” 二人站在雪地里,温允白闻言微微侧首,看着江玉朔。 江玉朔以为自己问错了话。 她只是想证实一件事,温允白是否和书中所说的那样,面目丑陋,犹如夜叉。 其实她打从心底里觉得,拥有这样子身段的人,应该不可能会丑到哪里去才对。 相比起江玉朔心中的翻江倒海,温允白倒显得极为平静。他伸出手拂去落在江玉朔肩上的雪花,说道: “臣面目丑陋狰狞,怕吓着陛下。在您小的时候,臣和您说过。” “是吗。” 温允白以为江玉朔不会再继续,哪知下一瞬,江玉朔又问道:“先生有,有多丑?” 江玉朔是个现代人,现代网络科技发达,她认为人类的面目应该还没有能丑到同类都不能接受的地步。 “是面上有疤痕么?” 温允白:“嗯,很大一块,覆盖整张脸。” 江玉朔原先还是怀疑,但现在亲自得到了本人的确认,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朕能问问么?” “陛下怎么今日突然对臣这么好奇?” “其实先生也不必太在意面貌,总有女子是不看面貌的。”江玉朔又道:“先生若是日后看上了哪个女子,朕倒是可替先生做主。” 江玉朔想起来,温允白好像到死都没有妻。 真的是很洁身自好了。 温允白微微勾了勾唇,觉得好笑:“眼下,当以国为先。” 江玉朔:“先生说的是。” 温允白又问:“陛下为何不派兵攻打夏国?” 江玉朔面上带着微微的诧异,她看了看温允白,不知为何他会这么问,只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何不行,陛下若是出兵,现在就是一举歼灭夏国的好时机。”温允白淡淡地说道。 江玉朔笑容明艳,双手抱胸,斜看温允白:“先生不要试探朕。” 二人在雪中站了许久,江玉朔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寒意,但察觉到温允白微微在风中瑟缩了一下,便道:“先生同朕一道回去吧,正好陪朕一道去看看皇祖母。” ------------------------------------- 承安殿。 江瑜年事已高,又受了惊吓,消去了大半的精神,太医说,需要静养,不能吹风。 武成王江良骥也就是江玉朔的哥哥,此时正陪在江瑜的身边。 “皇祖母,您要是生玉朔的气,您就尽管生气,但可别气坏了身子啊。” 江瑜一听江玉朔的名字,原本毫无生气的脸上顿时涨红,“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都病了,她倒好,现在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 江良骥:“皇祖母放心,我这就去将她捉回来,给您磕头。” 江良骥拖着江瑜的手,一副孝顺模样。 江瑜:“还是你,最懂事,哀家最喜欢你。” 江良骥:“儿臣就是皇祖母一手带大的,不孝敬您孝敬谁?您放心,我就是绑,也要将她绑过来。”说完立刻起身,却没想到,江玉朔已经缓步踱至承安殿。 “是谁在说,要绑朕?”江玉朔脱了狐裘披风,原本被狐裘包裹着的身形显现出来,加上江玉朔的仪态本就处处透露着上位者的霸道,故而说起这话来,带着一股不可被蔑视的意气。 温允白跟在江玉朔的身后,他发觉,江玉朔同自己说话时,与旁人完全不同。 她似乎依然是那个蛮横无理的女帝,仿佛先前不同的江玉朔只是错觉一般。 “你怎会来?” “哥哥能来,朕就不能来吗?” 江良骥皱眉,因为情绪激动显得面色有些红,转回身看着躺在床上的江瑜说道:“皇祖母,你看她又欺负我!” 江瑜叹了口气,眉心突突地跳。 病了都不能安静片刻,真是太苦命了。 江瑜:“哀家知道你的孝心,你先下去吧。” “哦。”江良骥走的时候,对着江玉朔办了个极丑的鬼脸。江玉朔原身的年龄比这具身子要大,因此在看江良骥到幼稚举动的时候,内心并无太大的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待江良骥离开的时候,江玉朔上前,半跪在江瑜的身旁,问:“皇祖母可有好些?” 事实上,她对江瑜的亲情没有多么的深厚,原身是这样,更遑论毫无血缘关系穿越而来的江玉朔了。 “哼!”江瑜不想看见江玉朔,但是在偏头躲开江玉朔眼神的一刹那,看到了江玉朔头上的朱钗。 “你……” “皇祖母想说什么?” “这朱钗,居然真的在你这?” “什么……?”未等江玉朔说完,温允白上前:“确实在玉朔这里。” 江瑜一听,面上突然多了种大梦初醒般的坦然:“居然不是晨宁,江婉还是选了你啊。” 江晨宁是江玉朔的妹妹,驻守边关的亲王。 “允白,江晚把皇位给了她,为何连尚方宝剑都是她的!” 温允白静静地站在江玉朔的身后,语气淡淡依旧听不出任何的感情:“先帝的意思是,帝王的权利本就不可以分离,纵使平城王当时确实是最适合大统的人选。但先帝的决定,总有自己的考量。” 江玉朔一惊,原来自己还能拥有一柄尚方宝剑,是那个据说连亲王都能斩杀的尚方宝剑吗? 在这个权利至上、手足都能自相残杀的社会,拥有了尚方宝剑,不论哪个亲王造反或者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江玉朔都能够名正言顺地将那人就地正法。 这可是好东西啊。 江玉朔仰面看向温允白,但温允白始终都戴着面具,叫人看不出喜怒。 “唉。”躺在床上的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来人!”江瑜想要起来,便向前伸出了伸手,江玉朔忙扶住江瑜。 只听江瑜说道:“将尚方宝剑取来。” 承安殿的女官应声将尚方宝剑承了上来。 尚方宝剑是一柄银色的长剑,剑鞘处刻着细密繁复的龙纹,被江瑜伸手接过,递到了江玉朔的面前:“既然是江婉的决定,哀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由你拿着吧。” 江玉朔接过,右手微微发力拔出了一半的长剑,银色的微光带着寒冷的剑气霎时铺面而来。 她忍着心中的异动,将剑收入了鞘中。 “谢皇祖母。” 她扶着江瑜又到床上躺下。 江玉朔带着尚方宝剑和温允白出了承安殿,对着跪了一地的承安殿众人说道:“从今日起,外头的一切事物,谁都不能告诉皇祖母,违者,斩。” 因为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是不能让江瑜知道的,否则她真的可能会驾鹤西去。 说罢,她拖着曳地的长裙摆,离去。 江玉朔随着温允白回了帝师府。 这是她第二次造访,她觉得自己之后还会来很多次。 “先生怎么不告诉朕这支朱钗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很多事情,臣会慢慢告知陛下,只是现在还不行。” 二人一路行至内院,温允白接过江玉朔脱下来的披风,再将热好的茶递给她。 江玉朔闻到了清幽的茶香,将尚方宝剑搁置在一旁,问道:“这是什么茶?” “这是雪莲花茶,陛下若是想要,臣这里还有些。” 江玉朔没有饮茶的习惯,对于这茶自己也只是一时好奇,因此摆了摆手。 “对了先生,这尚方宝剑,朕就放在府上吧。” 温允白没喝茶,而是在一旁整理书架。他有定时整理书架的习惯,忽然听到江玉朔这么说,心中某根拉紧的弦忽然断了。 “陛下,这恐怕不妥。” 江玉朔又抿了口茶,再吃了口一旁的红豆糕,“有什么不妥的。” “这可是……” “朕知道。” “那为何要这么做?” “先生在质疑朕吗?”江玉朔托腮。 “臣不敢。” “朕信任先生。”她又问:“先生会背叛朕吗?” 温允白转身,面具挡去了他全部的神情,却挡不住一个人因心中震撼而带来的外部反应。 无措,忐忑又局促。 温允白忍着触动,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的不自然:“臣不会背叛陛下。” “朕信你。” 江玉朔没再盯着温允白直直地看,将视线转向了那盘红豆糕。 怎么自己的御厨做的就没那么好吃呢? “帝师府的厨子手艺真好。” “陛下喜欢的话,臣可以给陛下做。” “这是先生做的?” “是。” “先生居然会做糕点?”江玉朔拿起一块红豆糕,对着温允白站着的方向,将面具与红豆糕重合,“真是令人惊喜。” 温允白没答话,将视线转向了不远处的尚方宝剑,内心挣扎。 他真的,可以再一次信任她吗? 5、第 5 章 满朝文武百官都在好奇皇帝会用什么刑罚去处置刺客。 是车裂、油烹还是腰斩,或者是什么更新奇的刑罚,在他们看来只要是江玉朔做的,都不足为奇。 没想到,江玉朔却将魏灵儿给放了。 还将她送去大理寺配合各种案件的审讯,说是“戴罪立功”。 自开国以来,云臻国历代皇帝遇刺,刺客都没有好下场,而江玉朔开创了先河。 在她的心中,有自己的考量。 适逢春节,休沐七日,本该会举办许多的宴会,但皇帝遇刺,江瑜又一病不起,朝中上下人心惶惶,免不了有人嘴碎暗戳戳讨论。 人多嘴杂,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吵到了江玉朔的耳朵里。 江玉朔对此充耳不闻,反而经常拉着温允白去后山冬狩。 后山人迹罕至,历代皇帝一年四季都会来此地狩猎,因此这儿的猎物大都精怪,若不仔细瞧,甚至可能一天都猎不到什么。 没有人知道江玉朔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狩猎。 江玉朔猎了几只野狐,每一只狐狸身上的伤口都击中要害,几乎说是一击毙命。 温允白不禁诧异。 “先生喜欢吗?”江玉朔下马,欣赏自己的战利品。她的身子因为狩猎有些热,乌黑的发丝贴在了脸上,“先生喜欢的话,朕就命人制件狐裘,送给先生。” 今日风雪已停,独剩严寒,温允白的身子没有从前那般经得住风雪,但此刻的他却感受不到冷意。 “陛下不要对臣这么好。”温允白第一次,对江玉朔真心吐露。 如果这是真的江玉朔,那么上辈子的自己又是什么?赐鸩酒的又是谁? 还是说,现在的种种,终究只是南柯一梦。 温允白已然分不清。 “先生是帝师,朕不对先生好,对谁好啊?”江玉朔上前一步,看着温允白。 温允白今日没有束冠,只用一根桃木簪半挽着长发。面对江玉朔的靠近,他也只是微微向后撤了一些。 倏地,江玉朔骑过的白马发出令人胆颤的嘶鸣声,受惊的马儿立时朝着她飞奔而来。 江玉朔察觉到的时候,已经避闪不及,只觉一股强风带着寒雪袭来。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提前领盒饭的时候,手被一股力道捉住,大力地向前扯去。 但是对方似乎没有把握好力道,她整个人无法站稳,直直将那人扑倒了。 后面的将士具皆上马,去追那匹受惊的马儿。 江玉朔闻到一股药味,她从来没喝过中药,小时候邻居家都会传出一股中药味。但她和别的小朋友不同,她就很喜欢这股带着微苦的气味。 此刻她的脸贴在对方的胸膛上,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声。她支起身子,问道:“先生怎么样?” 而后她发现,温允白的面具偏了,从她的角度望去,几乎能确认,温允白的左脸是完好无损的。 那么他所说的大片的伤疤是否是在右脸? 又或者是, 温允白从一开始,就在骗她? 江玉朔的眸色瞬间变得幽深,她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百分之五十的正确性,但若是问她自己喜欢哪一种答案,那毫无疑问,当然是后者。 就在她深思神往之际,身下的人忽然出声:“臣没事,陛下可以起身了。”然后空出一只手,将自己偏移的面具重新调整归位。 江玉朔想到温允白身子骨的问题,忙起身,愣愣地看着他。 温允白瞧着她突然异如往常的安静,心中警铃炸响。 莫非,她看到了? 此时受惊的白马已经被追了回来,问皇帝陛下如何处置这匹马。 江玉朔看到这马似乎已经安静了下来,刚想说牵回马厩就行,温允白却说:“杀了吧。” 江玉朔侧眸看着他。 “马儿被下了药,牵回去也活不了多久,只能杀了。” 众将士一听,跪了一地。这些人都来自军营,军营和皇宫的权术不同,如今皇帝的马儿受惊,如果江玉朔命丧当场,他们都要一起陪葬。 “这药早就下了,作案者不是他们。”这话是温允白对江玉朔说的。 江玉朔了然于心,“都起来吧。听帝师的,将马儿杀了吧。” 她觉得自己很悲催,先是遇刺,再是马儿受惊,果然处处有刁民,都想害她。 温允白眼见狩猎结束,便想着要回帝师府。身后传来江玉朔跟来的脚步声,这对温允白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江玉朔比温允白身量矮,因此追温允白是小跑着上前。 “先生。”江玉朔问道:“是不是他动手了?” 温允白走的并不快,像是在刻意等着江玉朔:“嗯。陛下可以解决吗?” “先前布了许多的圈套,就看魏灵儿会不会出差错了。” “陛下放心。” 此时忽然起了一阵寒风,山间本就寒凉,此刻就算温允白身穿着狐裘,也感受到了凉意正在侵袭着他的身子。 他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拢了拢毛领。 江玉朔不光爱看好看的人,也喜欢看好看的手。 对她来说,温允白的手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手指白皙又骨节分明,上头似乎还有一些薄茧,像是因为习武而留下的。 这一双手,居然还会做糕点。 她缓缓地朝着温允白在的地方靠近了一寸,温允白察觉,也没说什么。 江玉朔又道:“朕瞧着先生应当是有些冷了,两个人挨得近些,能暖和一些。” “谢陛下的美意。” 崔宝儿闻讯架着一辆马车赶来,江玉朔率先上去,而后伸出手,对着温允白笑道: “朕扶着先生。” 温允白:“……” “先生瞧着有些弱不禁风,朕应当尊师重道才对。”江玉朔笑容宛若春风拂面。 好一个尊师重道,弱不禁风。 温允白伸手,将一个包装小巧的油纸放在了江玉朔的掌心处。 “这是什么?” “红豆糕。” 江玉朔愣神的当会,温允白已经登上了马车。 每个女孩子收到礼物都会开心的,江玉朔也不例外。 她进了马车内,拆开油纸,看着精致的糕点,由衷赞叹:“先生真是心灵手巧。” “陛下不怕臣下毒吗?”温允白银色的面具覆在脸上,冰冷如往常。 江玉朔:“先生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 她换了位置,不再与温允白面对面而坐,而是选择坐到了温允白的身旁,“先生要是想杀朕,不是轻而易举?何必这么煞费苦心把毒放在点心里呢。” 说罢将红豆糕送入了口中。 御膳房的膳食她吃不习惯,虽说御厨已经尽力模仿江玉朔的口味,但她毕竟是现代人,每一块地区的人口味饮食都不相同,更何况古人了。 江玉朔觉得自己瘦了。 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腕,她又问道:“先生还会做什么?” 温允白像是认真地想了想,回道:“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些家常菜。” 江玉朔闻言点了点头,“先生爱吃辣吗?” “吃不了。” “那还真是可惜,朕发现云臻国的人确实不爱吃辣。”江玉朔又吃了一块红豆糕,每当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甜食总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能抚慰自己的心灵。 温允白听出了端倪:“陛下先前也是不爱吃辣的。” “什么?” “云臻国的人从来不吃辣椒,陛下是为何,会喜欢吃辣呢?” 江玉朔卡了壳,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其实若是有心观察,不难发现江玉朔的谎话错漏百出,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是真正的原主了。 她的脑内闪过无数个对策,想了想,最终还是用了一种较为常见的狗血理由。 “朕,失忆了。”江玉朔装模作样,揉了揉脑袋。 “失忆?”温允白惊讶,转过身,看着面露痛苦的江玉朔。 “对,”她点头:“一直以来不敢告诉先生,是因为朕还是能想起来一些东西,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陛下为何会失忆?” “就在除夕前几日,朕头疼,一觉醒来,很多东西都不记得。” “太医怎么说?” “薛莲说朕无事。朕觉着先前那些记忆之所以能够被遗忘,想来也并不怎么重要。” “那么陛下记得的事情,应当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那是自然。”江玉朔歪了歪头,“所以朕记得先生。” “……”温允白霎时哑然。 “先生说过,不会背叛朕,朕就一直记着。” “那若是,哪一天背叛了呢?” 马车内待的时间越久,温度就会越高。江玉朔低了头,瞧见温允白不染纤尘的白衣,白衣身旁,是自己赤色的裙角。 “那先生就和朕一起下地狱吧。” ------------------------------------- 御花园。 深冬季节,百花枯萎凋谢,唯有腊梅可赏。 崔宝儿看见江玉朔独自站在院中,身影单薄,连披风都没有,忙上前替江玉朔穿上。 “宝儿。”江玉朔唤道。 “奴婢在。” “你见过帝师本来的面容吗?” “奴婢没见过,奴婢自进宫起就看到帝师戴着面具了。” “因为丑陋?” “是,先帝说过不允许帝师摘了面具在宫内行走。若是我们下人有谁看见了,叫我们自行剜去双目。” 江玉朔听后,不发一言。 看着面前枝干交错的腊梅,瞧着好看极了,她便抬手折了一支,在手上把玩。 6、第 6 章 昨天吹了冷风,温允白回到帝师府后,就病了。发了一夜的高烧,直到第二天才转醒。 而此时,江玉朔正在校场看楼蔚然练兵。她听闻楼蔚然和副将霍时勤向来不和,二人每天不是在对骂就是在互相坑害。 今日士兵们要练习的便是箭术。以移动靶心为例,每人分发三支箭,连中两支则不用接受处罚。 但半日操练下来,通关的将士寥寥无几。而军营中的人又都是性情中人,副将霍时勤看不下去,对楼蔚然大骂:“这么多的将士都无法射中靶心,处罚有何用?” 楼蔚然闻言讥笑一声,众人只见一阵凛冽的光亮闪过,长|枪便架在了霍时勤的脖子上。 “这军营之中,我才是主帅,霍、副、将。” 霍时勤虽然职位不比楼蔚然,但他也没忘记自己参军的目的,他抬手扶住架在脖子上的长枪,鲜血顿时滋了出来,鲜红的血滴在了雪地上,字字铿锵有力:“楼蔚然,这军营里,我最看不起你。” “你说什么?!” 二人对峙之际,后方忽然传来鼓掌声。 二人朝着那动静之处看去,只见江玉朔一边拍着手,一边大笑着,向他们走来。 她今日没有穿着繁复厚重的衣裙,而是换了一身较为贴身的白狐毛制成的袄子,更衬得她整个人容颜之美,身姿清爽。 楼蔚然见到江玉朔,收起了长枪,但没有行礼。 反观霍时勤,恭恭敬敬地朝着江玉朔行了礼。 江玉朔也不恼,她知道楼蔚然敢这么做,定是因为除夕之宴发生的事情,在和她置气呢。 他敢这么做,想必没少在原主面前拍马屁,并且原主也很吃他这一套。 江玉朔在心中冷哼一声。 原主吃,她可不吃。 她看见霍时勤手中落下的伤痕,说:“副将下去包扎吧。” 霍时勤应声退下。 而后又对着楼蔚然缓缓露出一个并不达眼底的笑容,“将军,朕好失望啊。” 楼蔚然瞳孔微微一缩,只听得自己发出了一道干巴巴的声音:“末将不懂陛下是什么意思。” “你竟然不懂?”江玉朔说道:“这箭术,将士们几乎是全军覆没啊!”江玉朔语调平淡,虽然听不出任何的喜怒,但众将士闻言,都羞耻地低下了头。 “陛下,末将已经处罚他们了。” “你觉得,处罚有用吗?处罚完了,他们依然不会,楼将军就打算接着处罚么?”江玉朔拍了拍楼蔚然肩头的雪,盯着他的眼睛,“到时敌军兵临城下,你说,朕还能依靠谁?” 楼蔚然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狗皇帝什么时候,脑子这么好使了? 江玉朔也不指望楼蔚然能有什么高深莫测的箭术,据她这几日搜集到的朝中主要官员的信息来看,楼蔚然顶多就是个草包。 “凡事总有方法与过程。”江玉朔拿过其中一名将士的弓箭,翻身上马,“射箭并不只是靠眼睛看,更需要的是去听。” 就在众人疑惑皇帝陛下要做什么的时候,江玉朔拉开弓弦,只听得嗖嗖之声响起,三支钢箭一齐飞出,瞬间钉在了靶心上。 众人屏息凝神,风吹过山林,发出簌簌的声响,伴随着雪块落下。 楼蔚然更是没缓过神。直到江玉朔下马,来到他的面前,他才缓过劲来。 “练兵除了要凭方法之外,”江玉朔将手中的弓箭递给楼蔚然:“还须得让众将士信服。” 楼蔚然盯着面前赫然出现的弓箭。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冷汗连连。 一道道期冀的目光看向楼蔚然,他的心中瞬间犹如千斤石压在心上一般,喘不过气。 楼蔚然喘着粗重的气息,低着头道:“末将怎么能同陛下相比呢?” “啧。”江玉朔回道:“这战场上,自然还是楼将军技高一筹。将军莫要谦虚。” “陛下,末将不会。” 江玉朔无言了一刻,然后勾了勾嘴角,“原来如此,将军早说就行了,朕教你。”说罢,还真就认真教了起来,然后又叫一众将士站在身旁,围城一个大圈,旁听。 楼蔚然的肤色并不白,但此时铜色的面上,已经肉眼能够看出迥然。 他将钢箭握在手中,握紧了拳头,像是要将它折断。 此时霍时勤包扎完回到校场,江玉朔瞥见不远处那个正在犹豫是否要上前的少年副将,招了招手,“霍副将,过来。” 霍时勤依言上前,在距离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对江玉朔行礼:“陛下。” “到朕身边来。” 霍时勤便向前走了几步,江玉朔拿过一旁的弓箭,递给面前的少年:“霍副将,楼将军说他不会三箭齐发,朕教了他好一会了,朕也累了,你替朕教教他吧。” 霍时勤愣了会神,而后反应过来,应声道了句:“好。” 江玉朔走之前,顺带又拍了拍楼蔚然的肩,用着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语气,说道: “将军莫要再给朕丢脸,否则的话,你的位置,朕随时都能换个人来坐。” 江玉朔打算回宫的时候,崔宝儿和高钱钱一个拿着暖炉,一个拿着披风,上前来迎皇帝。 崔宝儿替江玉朔穿好披风,熟悉地做着汇报:“陛下,今日承安殿并无大事发生,倒是……” “怎么了?” “倒是武成王府上多个美眷,据说还是抢的京城里别家公子的亲。” “………” “哦对了,还有一事。”崔宝儿又道:“帝师自昨日回府后,发了高烧,太医说是染了风寒,如今帝师虽已清醒,但神色依然欠佳。” 崔宝儿稍稍偏头观察着江玉朔的反应,“陛下要去看望帝师么?” 江玉朔察觉到崔宝儿是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人,这虽然是好事,但她不太喜欢被人轻易洞察心思。 她取下簪子,将自己束着的乌发放了下来,而后简单地挽了个髻,冷眼道:“既然先生已经醒了,说明已无大碍。朕去帝师府,无关其他,是另有要紧的事。” 崔宝儿和高钱钱面面相觑,低声应了句:“是。” ------------------------------------- 帝师府。 温允白躺了快一天一夜,屋子里的暖炉虽然烧着,但依然能感受到丝丝的凉意。 此时屋内只他一人,府中的老奴去煎药了,而萧成言也已经被他派去保护魏灵儿了。 墓地,他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并不似府上下人惯常走路的频率。温允白记得这脚步声,光凭声音的节奏,他就能知道,此人是谁。尽管对方已经极为小心。 温允白摸了摸被他放置在一旁的面具,穿上狐裘,起身相迎。 屋外的江玉朔正打算敲门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她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温允白,敲门的手僵在半空中。 空气静默了片刻,只听得庭院中冬泉的叮咚声。 “陛下怎么总爱爬墙。” 江玉朔嘴硬,“朕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灵活的身姿。” 外面严寒,温允白微微侧了身,江玉朔趁机而入。 屋内暖烘烘的,江玉朔熟悉地脱下披风,递给了温允白。 她瞧见温允白唇色苍白,关切地问道:“先生风寒可有好些?” “好多了。” 江玉朔微笑着点了点头,“对了先生,今日我已经让楼蔚然颜面扫地,想必不日他就会露出马脚。” 温允白唇角微微上扬,几不可闻,出口却是久违地夸赞:“陛下做得不错。” 江玉朔难得听见温允白夸她,平日里温允白虽然对她也算客气,但总有一种冷冷的淡漠疏离之感,故而此刻的江玉朔觉得,好像温允白也并不似她想象的那般客气疏离。 温允白继续为她斟上茶,江玉朔发现,面前的点心从红豆糕换成了另一种瞧不出口味的糕点。 江玉朔替自己拿了一块,放入口中,一股香甜的味道瞬间弥漫。 是枣泥糕。 但味道不太对,因此江玉朔咬了一口就放进了碟子里。 “怎么了?”温允白问道。 “这好像不是先生做的。”江玉朔皱眉。 “这是府中下人做的。” “怪不得,手艺没有先生的好。” “陛下想吃的话,只需知会臣一声就好。”温允白坐在一旁,翻阅着书籍,虽是如此,还是能够分出心来和江玉朔搭腔。 “薛莲给先生看病的时候,先生也是这样戴着面具的么?” 温允白翻阅书籍的手指一顿。 “薛太医只把了脉。” “哦?那就是薛太医的失职了。毕竟医者医人,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先生觉得朕说的对么?” “只是风寒而已,薛太医医术高明,这些小毛病对他来说并不为奇。” “那么,对于先前先生所说的,一觉醒来身子不好的原因,朕认为应当算是疑难杂症了,薛太医有对先生望闻问切么?” 她察觉到温允白没再继续翻阅书籍了。 事实上,温允白没再想怎么应对江玉朔的逼问。 只是觉得江玉朔失忆了一遭,反而变得聪明了。 温允白合上了书籍,慢慢走到了江玉朔的跟前,长身玉立。 江玉朔抬眸看去,只见温允白忽然俯下了身子,对着江玉朔道:“陛下想要看的话,就得遵循先帝的遗言。” “什么遗言?”江玉朔闻着温允白身上的药香,心虚。 “自剜双目。” 江玉朔撇了撇嘴,果然最毒男人心。 7、第 7 章 江玉朔并不恼,反而还挺意外。 她原以为温允白应当是个刻板严厉又老气横秋的人,没想到他居然一样都不沾边。 这让她颇有种意外之喜的感觉。 “先生真爱开玩笑,”江玉朔勾了勾唇:“不看就不看嘛,何必拿母皇来压朕呢。” 温允白病还未完全好透,此时喉咙痒了起来,他稍稍向后退了一步,偏头咳嗽了起来。 江玉朔见状起身,扶住他:“先生还好么?” 温允白说:“陛下离从臣远一些。” “先生不要再说这种见外的话,朕的身子比先生强多了,先生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她不给温允白辩白的机会,抓住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肩上,这样他就能靠着自己,而另一只手则是揽住了他的腰,只是轻轻地捏了捏,几乎没有任何的力道,温允白的身子就敏感地颤了颤。 江玉朔不敢有更大的动作,她怕温允白会认为自己是在借机吃他豆腐,后以此为由,借口不再帮她。 但温允白的身姿,以她一个现代人的角度来说,绝对是属于令她较为心水的那一款。 只可惜这人就像是个小野猫,并不听话,得哄着才行。 无所谓,反正,在这里,她江玉朔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温允白瞧着腰上莫名多出的爪子,本想挣扎脱身,但发觉自己高烧过后没有多余的力气,也就作罢。 “朕扶先生上床休息吧?”江玉朔说罢,要替温允白脱衣。 温允白连忙抓住江玉朔的手腕,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猫,“陛下,这不妥。” “有何不妥?” “您是皇帝,臣担不起,臣自己来。” 见他这么说,江玉朔也不强求。 只是温允白想要脱掉外袍的时候,江玉朔依然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陛下不回避一下么?” “难不成,”江玉朔一脸疑惑,后又如梦初醒一般:“原来先生还有裸睡的习惯,朕明白,朕这就走。” 说罢离去,温允白僵立当场。 ------------------------------------- 魏灵儿自大理寺出来后,日暮已经西沉,今日并未下雪,但天色依旧严寒。她似乎不怕冷一般,也没有套披风,拿着江玉朔御赐的出城令牌,出了皇城。 她来到一家名叫“云生”的客栈,低头和小二对了句暗号,直奔二楼最里处的单间。 待魏灵儿开门后,刀锋从身后直直架在了她的脖颈处。 魏灵儿不敢有所动作。 “臭娘们,怎么来的这么迟?” 魏灵儿长得秀丽柔美,原本在家中好好准备殿试的她,如今因为自己的爹爹魏青的事情,不得不身处险境。 刀剑就在自己细腻的咽喉处,魏灵儿不敢有所动作,她感受后方的男人正在向她靠近,才出声回道:“这么着急找我来,总要给我点时间准备。” “东西呢?” 魏灵儿将一张小小的折地四四方方的纸条从身后递给了他。 “这么爽快,不怕我杀了你吗?” 魏灵儿轻笑一声:“杀了我,明日大理寺就没有魏灵儿。我来的路上有禁卫军统领和守城的将士,如若我不能按时回去,那么通过这些人,就足够查得到我和谁见过面。” “即便如此,楼将军也没有关系吗?” 楼蔚然听后暴怒到了极点,但又拿面前的女人没办法,如果魏灵儿有什么闪失,是定会被人瞧出端倪的。 “那个女人变得我越来越看不懂了,你要是能找个机会与我里应外合杀了她就好了。” 魏灵儿无声闷笑,“我现在天天被关在大理寺,哪有这个闲工夫。”她状似不经意地将脖子上前送了送,面前的刀立刻就收了回去。 “你试探我?” 魏灵儿否认:“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做猜测。” 这屋里并未点灯,魏灵儿也不愿在这里久留:“东西你也拿到了,我要的呢?” 楼蔚然的笑声在黑暗中显得尤为阴森,“过来拿,我亲自给你。” 魏灵儿心中咯噔一下,两鬓生出冷汗,但是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她只能转身迎了上去。 “这是你要的证词。”楼蔚然将它拿在手中,目露贪婪得邪恶之欲:“自己今晚好好服侍我,我就给你。” 魏灵儿的双眸在黑暗中睁得透亮,见着楼蔚然坐在床上,当即扯出一个笑容迎了上去:“好啊。” 楼蔚然被激的也兴奋了起来。 魏灵儿一手攀上楼蔚然的脖颈,一手小心而又温柔地贴上他拿着证词的手腕,挑了挑眉:“想要吗?” “快点,别啰嗦。”楼蔚然将自己唇覆了上去。 魏灵儿将楼蔚然的火勾了起来,对方心迷神往之际,魏灵儿袖中突然划出一道匕首,狠狠刺进了楼蔚然的后背。 楼蔚然吃痛,想要毁掉证词的时候,魏灵儿又将刀拔了出来,因为剧痛,楼蔚然的手再也没有力气,证词就这样缓缓掉在了地上。 “放心,没击中要害。你若敢宣扬,多得是人想要除掉你,毕竟你的将军之位,还是很抢手的。”魏灵儿淡淡地捡起证词,而后破窗而出。 冬日的夜晚愈发寒冷,魏灵儿身形单薄,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袄子,没有套披风,此时正一个人走在街上,仿佛一点都感受不到寒意一般。 眼前突然一阵黑影闪过,一个少年出现在了魏灵儿的面前。 “你一直跟着我。” “是。”萧成言说道。 “为什么不帮我?” “这样就会坏了计划。” “你很聪明,不愧是帝师府的人。” “你……”萧成言开口道,声音与这深冬一样冰凉。 面前一身玄色与夜幕融为一体的少年,此时眼里流露出了一丝丝的关切。 “什么?” “你的手破了。” “……”魏灵儿低头一瞧,左手还真破了一道口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划伤的,所幸伤口也不深,只是鲜血一直向外溢着,故而看起来有些狰狞。 魏灵儿的视线里募地出现了一条白白净净的手帕。 少年偏了头,看着街道两旁的灯火,没有看向她。 魏灵儿抿了抿唇,接过了手帕。 ------------------------------------- 魏灵儿将证词偷摸着呈交给了江玉朔,江玉朔又兴冲冲地赶去将证词交给温允白。 此时温允白刚沐浴完,乌发还未干,就见着江玉朔已经站在了屋子里,等着他来。 饶是温允白内敛,也着实被江玉朔吓了一跳。 幸亏他已经习惯了戴面具,否则一个疏漏真的会被江玉朔抓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问:“陛下怎么来了都不让人通报一声,臣好做准备。” 此时已经是深夜,熬夜对江玉朔来说更是家常便饭。 她之所以每次都不走寻常路,是想打得温允白措手不及,盼着有一天能撞破他没戴面具时候的样子。 但很显然,她又失败了。 “朕忘记了。”江玉朔随口扯了一句话,然后踱到了温允白的背后,用布巾仔细地帮他擦着头发。 温允白想要拒绝,江玉朔已然预判到了温允白想说什么,开口道:“尊师重道本就是皇帝的本分,先生就不要拒绝了吧。” 江玉朔一边想方设法想将温允白面上的面具取下来,一边又仔细地帮他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 温允白的身子一直紧绷着,提防着江玉朔突然做出稀奇古怪的举动。 “先生,魏灵儿已将证词呈过来了,接下来就靠先生和朕配合了。” “臣知道。” “嗯。”江玉朔一直在想,该怎么样才能不经意间地去碰面具呢? 正思索着,她忽然看到了温允白微微敞开的领口。 领口不大,但足以看到温允锁骨下方白皙的肌肤。 温允白的身上有刺青,像是一朵小小的花,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朦朦胧胧的。 江玉朔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后,便将布巾丢还给了他。 “朕乏了,先回了。”说罢就离去。 温允白看到江玉朔通红的耳根,眼底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雾气。 他抬手将半干不湿的乌发放在了后背,轻声笑了笑,而后慢慢地将衣领拢紧了。 江玉朔出了帝师府,没有立即回宫,而是站在帝师府前,感受着瘆人的冷风。 待平静下来后,才坐上马车回宫。 “陛下,那日武成王半路掳了一个新娘,这事陛下您可还记得?”崔宝儿是皇帝身边最大的女官,因此一旦发生重要的事情,都需要及时向皇帝汇报才行。 而人一旦静下来的时候就会显得很疲惫,尤其是对江玉朔这种在外奔波了一天的人来说。朝中上下虽然休沐七日,但这七日对于皇帝来说,却是最忙的。 “记得,怎么了?” “那新娘是礼部侍郎的女儿,虞醉。” 江玉朔揉了揉太阳穴,问道:“虞小姐原本要许给谁?” “原本是许给京城里的大商贾金多多,但是现在武成王坏了他的好事,娶不到如花似玉的美妻,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呢。” 江玉朔心很累。 这云臻国前有江玉朔,后有江良骥,让皇家本就不好的名声更是雪上加霜。 忽然有个问题福至心灵,她问崔宝儿:“虞小姐,有多美?” 8、第 8 章 江玉朔突然没头没脑地这么来了一句,好在崔宝儿是个聪明人,就回道:“那自然是陛下最美了。” 江玉朔对这样的夸赞很受用:“就你嘴甜。” 第二日,江玉朔携着崔宝儿和高钱钱来到王府找江良骥,江良骥却说自己身子不舒服,避而不见。 江玉朔看着过来传话的下人,一时之间也并不回应,登时殿内安静非常。江玉朔行至江良骥经常坐着的地方,拿起书案上的颜色釉瓷,细细看了看。 “这瓷器色泽真好看,宝儿,你说是吗?”江玉朔忽然问道。 崔宝儿:“是。” “高钱钱,你说呢?” 高钱钱:“回陛下的话,确实好看。” 王府仆役:“这是王爷近来最爱的瓷器了。” 江玉朔冷了脸:“朕没问你。” 王府仆役:“小的知错。” 江玉朔又道:“这瓷器虽然好看,可是,”她刻意顿了顿,绕着那仆役,带着几分随意,说道:“可是,好看归好看,终究只是玩物。” 说罢,便朝地上一掷,“哐当”一声脆响,美丽的釉瓷就这样躺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王府仆役不管是内院的,还是院外的,听到响声,跪了一地。 江玉朔:“朕再说最后一遍,叫武成王来见朕。否则,他一辈子都别想踏出这王府。” 仆役吓得浑身发颤,跪在地上,就连声音都带着畏惧:“是。” 江玉朔左右也闲来无事,直接坐在江良骥平时常坐的位置上,观察着王府内的布局。 如果说江玉朔的原身是疯,那么江良骥就是傻。 他们二人一疯一傻,只有江晨宁是个正常人。 可是据温允白所说,江婉最终还是选择了江玉朔来继承大统,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由呢? 正在思量的时候,江良骥气冲冲地跑进来了。 “江玉朔!你陪本王的瓷器!” 声音大到江玉朔都不免皱了皱眉。这家伙不会真的脑子不好使吧? 如果是真的脑子不好使,那就好办了。 “好说。”江玉朔微微笑着,细细端详着自家兄长。其实抛开智商不说,江良骥的长相也算得上是个美人,若是放在现代,也是可以男团出道的水平。 就是这眉宇之间,处处都透露着一股愚蠢。 “只要你将前些日子掳过来的虞小姐还回去,朕就百倍赔给你的瓷器。” “真的?” “真,当然是真的。”江玉朔补充道:“朕乃一国之君,一言九鼎。” 话音刚落,江玉朔就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之前她常常为了工作而忘了吃饭,现在穿书了虽然成了皇帝,但云臻国的饭菜太过清淡,她实在是没胃口。 在就此时,门外突然进来了一人,身量偏高,肤色白皙,一袭嫩绿色的羔裘,整个人端庄婉约,落落大方。 江玉朔不禁多看了几眼。 江良骥见虞醉进来了,立刻走到了她的身边,“你怎么来了?” 虞醉并不理江良骥,而是对着江玉朔下跪哀求道:“求陛下不要放我回去。” 江玉朔:“为何?” 虞醉:“这事闹得众人皆知,再回去,我恐怕再无脸面面对父亲,何况,我也并不喜欢那个金多多,我同意嫁给他,只是为了两家的联姻罢了。” 江玉朔:“那如今不需要联姻了吗?” 虞醉:“臣女家中,还有一位哥哥,这门亲事不成,自然还有另一门亲事。” 江玉朔一听,这正主不愿意,她就也不好强人所难。正当思考该如何应对之际,虞醉稍稍抬起了头,从江玉朔的角度看去,倒显得她颇有些弱柳扶风之感。 虞醉又说道:“陛下不用担心,如今只要醉儿跟了陛下,就能堵住悠悠众口。” 江玉朔一时之间卡了壳,待反应过来后,惊得不知该如何言语。只听得自己木讷地挤出了几个字:“你说什么?” “臣女想一直陪伴在陛下身边。” 江玉朔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缝,她极力维持自己的镇定:“你是说,你想成为朕的后宫?” “是。” 江玉朔身后的高钱钱和崔宝儿同样瞪大了眼睛。 就连江良骥也不淡定了:“你说你喜欢她?你是不是瞎了?” 江玉朔:“……” 在云臻国,竟然还有原身的爱好者,这是江玉朔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忽然就很好奇,于是问虞醉:“你喜欢朕什么?”她拿起面前的茶杯,装作淡定地抿了一口茶。 “这还需要理由么,云臻国谁不喜欢陛下呀。” 江玉朔差点没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原来还是个nc粉。 由于江玉朔实在是饥饿难耐,她只想速战速决,委婉决绝:“可是朕,没有那个癖好啊。” “无妨,醉儿只想陪在陛下左右,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醉儿也心满意足。” 江玉朔眉心一跳。 上一个陪在她左右的人,是带着目的接近她,刺杀她的魏灵儿。 此时江玉朔也并非没有防备之心,现在这种时候,她实在是不敢再收贴身的婢女了,何况一个礼部侍郎的女儿给她做仆,确实不太合适。 江玉朔想了想,便问道:“那虞小姐会琴棋书画是否擅长?亦或是喜爱舞刀弄枪?” 虞醉一听,面露喜色:“回陛下,臣女喜爱画画。” 江玉朔在穿来之前,也是个画画的,但是她是电脑作画,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在纸上作画了。 “如此,近来朕听尚服局说缺一女官,不如你就去那里当值吧?” “那,臣女有机会见到陛下吗?” 江玉朔闻言,轻笑,“朕每日的衣物,由尚服局提供。你若是有能耐一路晋升,届时朕的私服包括朝服,就全权交由你。” 虞醉一听,喜由心生,连忙回道:“谢陛下厚爱。” “等等!”江良骥问道:“你们当本王不存在吗?!” 江良骥说罢纠起虞醉的衣襟,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你以为这王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江玉朔眉头一皱,出言提醒:“她可不想来你这什么破王府,是你硬抢过来的。” 江良骥一听就来气,放开了抓着虞醉衣襟的手,将她往地上重重一摔,指着对方骂道:“你别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在本王面前耀武扬威,你……” 还未等江良骥说完,江玉朔皱着眉头不耐烦道:“崔宝儿,高钱钱。” “是。”二人应声,立刻闪身一人一边抓住江良骥两旁的胳膊,不论江良骥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开。 高钱钱品阶不如崔宝儿,但这二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会武。 江玉朔扶起一旁摔到在地的虞醉,问道:“伤的重吗?等会去太医院找薛莲看看。” 虞醉眼中闪过一丝的诧异,转瞬即逝,但还是江玉朔捕捉到了。 “臣女谢陛下。” 江良骥被崔宝儿和高钱钱带到了院外,接受仗刑。 自开国以来,这还是头一回有亲王接受仗刑。 “江玉朔,你居然叫这几个女人来打我,你信不信我去告诉皇祖母!” 江玉朔闻言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笑着开口:“行啊,告吧,在那之前,先仗二十。” “江玉朔!你竟然真的要打我?!” “哥哥,朕今日就是要打你了。况且朕是皇帝,难道打你还需要择个黄道吉日吗?” 江玉朔并不理会,将手中的茶倒进了院子里的喷泉中,面上没了先前的温存:“哥哥,你一定想不通我为什么会打你吧?” “如若我跟皇祖母说你抢亲害的我们皇族丢进脸面,还得我这个妹妹出面替你收拾残局,你觉得皇祖母会怎么看你呢?” “她老人家怕是得被你气得驾鹤西去吧。况且,”江玉朔蹲下身子,平视江良骥,“哥哥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当着朕的面打人,朕当然要叫哥哥长长记性。” “哥哥最好反思一下,如何做个不叫皇家丢脸的亲王。”江玉朔起身,对着崔宝儿和高钱钱道:“不许放水。” 江玉朔是在是饿极了。她不坐马车,直接策马直奔帝师府。 今日的她终于走了帝师府的正门。 温允白亲自给她开的门。 江玉朔顾不上和温允白汇报什么,想必她不说温允白也心知肚明,先前汇报只是为了走个形式罢了。 江玉朔捂着肚子,笑嘻嘻道:“先生,朕饿了。” 温允白戴着面具,江玉朔虽然没看出什么,但是她觉得此刻的温允白一定在面具背后笑话她。 她企图解释:“朕吃不惯御厨做的东西,换御厨又太麻烦,还是先生做的红豆糕最对味。” “今日没有红豆糕。”温允白淡淡道。 “那今日有什么?” 温允白拿出一旁的食盒,像是知道江玉朔今日一定会来一般,提前将吃食放了进去保温。 她看到食盒中是一碗南瓜小米粥,一叠小菜,还有一道看起来像是……辣子鸡丁? 江玉朔手指轻快地敲打着食案,看着他将一叠叠的菜色全部摆到了案上, “先生怎么会做这道菜?”江玉朔玉又指指了指一旁的辣子鸡丁。 “臣也不知该怎么搭配食材,”温允白说道:“臣今日看到府中下人抓了只鸡,便觉得也许可以试试和陛下所说的辣椒搭配。不过臣也没吃过这道菜,不知是否合陛下的口味。” 江玉朔虽然还没有尝试,但依然毫不吝啬地给出了夸赞:“先生自然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温允白瞧着江玉朔认真吃饭的模样,眸中不知不觉间闪着细碎柔和的微光,待反应过来之后,有些不知所措地偏开了脸。 而后又发觉自己戴着面具,这一举动分明就是多此一举,因为没人能看出他的神色。 但江玉朔饭吃到一一半,崔宝儿便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陛下,将军府走水了,楼将军死了。” 9、第 9 章 江玉朔和温允白来到将军府,大片的烟雾弥漫,将军府的一处阁楼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而仵作们则抬出一具焦|尸放在了江玉朔的面前,一股焦臭味霎时扑面而来,她本能地朝着温允白在的地方靠了靠。 这具尸|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要确认身份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温允白向仵作借了木钳,撬开了尸体的嘴巴,仔细一番检察之后,江玉朔便凑上前问道:“怎么样?” 温允白迟疑了一会,答道:“等验|尸结果吧。” 江玉朔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她今日没吃多少东西,虽然还是有些饿,但此时的她在看过尸体后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江玉朔坐在马车上心觉这件事好像有点蹊跷,回到皇宫后的她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她总觉得温允白隐瞒了什么。 这几日相处下来,温允白虽是戴着面具,她虽然瞧不出温允白的神色如何,但已然能够从他的动作中分辨出,对方有事想瞒。 江玉朔伏在案上冥思苦想了一会,回顾之前的种种,她隐隐察觉出,背后之人势力不小。 按照自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在在皇宫内绝对不止一个细作,如果楼蔚然真的死了,那么极有可能是其他人为了掩盖什么先她一步下的手。 到底是为了掩盖什么东西呢? 江玉朔回想起温允白欲言又止的模样,分明就是知道些什么,但就是不告诉她! 想到此处,她只觉心中一股火气上涌。事到如今,温允白还是不相信她。 “陛下?”高钱钱看到江玉朔魂不守舍的模样,便出声问了句。 江玉朔回过神,看见面前高钱钱放大的脸,便问道:“何事?” “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奴婢见陛下愣了神,想叫陛下回神来着。” 江玉朔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金多多还闹事吗?” “回陛下的话,已经不闹了,京城内的各个商户也已按时供应米油粮食,商贾们都按时营业了。” “看来他对朕的处理还挺满意,不日设宴的时候,也请他来参宴吧。” “可是……”高钱钱面露难色。 “可是什么?” “通常宫中的宴会,从来没有听说过可由平民参与的呀。” 江玉朔抿了口茶,“他是大商贾,云臻国半边的经济来源,粮食产业衣物服饰他们金家占据大半的资源。朕会会他又有何不可呢?” “况且朕都依着他处置了自己的哥哥,怎么说朕也得从他身上捞点什么,你说是么?” “陛下说的是。”高钱钱闻言点头。 “朕的哥哥如何了?” “此时已经敷了药,歇下了。” 江玉朔点了点头,按照他的性子必然问候了自己百八十回,她又问道:“可有骂朕?” 高钱钱:“……” 江玉朔:“朕不骂你,说吧。” “武成王说,说……他说陛下太凶了,没有男人会喜欢陛下这样的,就算是有,那也是……那也是帝师那种丑八怪……” 江玉朔:“……” 忽然江玉朔的脑中想到了什么,待明了后顿时后脊发凉。 这桩事情是从吏部尚书府魏青的地窖中发现的万两黄金作为开始,楼蔚然必然和这个万两黄金脱不开关系,如果说今日发现的尸体真的是楼蔚然,那么谁又是杀死楼蔚然的真正凶手?谁又在打万两黄金的主意? “唤崔宝儿过来。”江玉朔稳了稳心神,说道。 崔宝儿应声来到殿内,江玉朔便问:“朕问你,谁告诉你说楼蔚然死了?” 江玉朔生的漂亮,这张脸若是笑起来,必然是能令人感受到如春风般的温暖,但若是严肃起来,一夜之间就能坠入寒冷冰窖,令人惧怕。 “奴婢看到将军府走了水,想上前探查情况,此时一个人拉住了奴婢说楼将军已经死了,奴婢这才急急忙忙跑来通报。” 江玉朔负手而立,昏黄暗淡的烛光将她一半的脸隐匿在了黑暗中,悲喜莫测。 “是谁告诉你的?你还记得那人的长相么?” “是个男仆,应当是将军府中的人吧,奴婢当时瞧他模样匆忙焦急,便也没有多想。” 江玉朔叹了口气,这人约摸并不是真正的仆从,而是有人故意要放出楼蔚然死的消息让她知道。 想了想,江玉朔又对着崔宝儿道:“你们二人叫上禁卫军,速速陪朕去尚书府。” “是!” ------------------------------------- 尚书府自魏青出事后已经全府查封,原身又早早地定了魏青的罪,因此尚书府内外空无一人。 此时一个黑影出现在尚书府的地窖外,他轻车熟路地转动着放在门外的密码锁,进了地窖。 与外间的形单影只不同,这里原来不止楼蔚然一人,原本地窖内拥有万两的黄金,此时已经空了一半,都由他手下的将士们通过密道偷偷运送到了外边。 属下们见自己的主子进来后纷纷朝他点了点头,继续着手上的作业。 “明日这些是否都能运送完成?” “将军,今晚就能全部运出去。” “好,我瞒不了他们太久,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我还活着。” “已经发现了。” 此时一道凉凉的声音在地窖内响起,一阵清风闪过,温允白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地窖内的人发现有变动,拔出自身佩戴的长刀,应对来人。 “温允白?”楼蔚然瞪大了双眼,身子霎时僵立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白衣人。 他他向后望了望,以为江玉朔会出现在温允白的身后,却发现对方的身后空无一人。 “你一个人来的?”楼蔚然嘴角向上扬起,显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温允白仿佛像是看见了一个疯子。 本来他还在为事情的败露而惧怕,现在看到温允白竟然一个人来到了这里,那么只要不让温允白活着离开这里,计划照样能进行! 温允白并不回,而是选择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的背后之人是谁?” 楼蔚然僵立着的身子忽然间放松了下来,他朝着温允白的方向迈了一步,嘴上勾出一个极深的笑容: “温允白,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那狗皇帝睡傻了?” 温允白没应声,漆黑深邃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楼蔚然。 “你说那狗皇帝看上你什么了?那狗皇帝分明先前最爱看我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是脑子被踢了吗?”楼蔚然你自顾自说了起来:“哦对了,你们最近走的这么近,你猜到我还活着的话,为何不叫她一起来将我擒拿归案呢?” “是礼部侍郎虞风良,对吧。”温允白声音冷得可怕。 楼蔚然惊讶,“你怎么会知道?” “那就是他了。” 但惊讶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楼蔚然又继续说道:“所有的线索都在我府中的阁楼中,现在应该已经是灰烬了,你们查不到他的。” “礼部侍郎只是你的帮衬,拥有更大权利的人,是谁?” “你觉得我会说吗?” “那,”温允白也同样上前跨了一步,他抽出腰间的软剑,银光闪过,剑尖直指楼蔚然:“不如,我再猜一猜。” 楼蔚然瞳孔倏地放大,“不可能!”他拔出腰间的长刀,“你怎么会知道。”他的额上青筋乍现,面前温允白银质的面具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尤为诡异,使他原本放松的神经又在一瞬间紧绷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来多管闲事?!你不是早就递了辞呈,为什么突然反悔?难不成你真的和那狗皇帝有一腿?” 温允白已然没了耐心,“死人不配知道这么多。”手中软剑剑锋凛冽,挥动之下寒光胜雪,直逼着楼蔚然而去。 楼蔚然也是恼怒到了极点,手下的将士们见着主子发起了攻击,具皆一拥而上。 温允白一面解决那些人同时,还要避开楼蔚然的攻击,保存最后的实力。 但是他显然有些高估自己。 在奋力解决完了那些手下之后,体力明显有些不支,缥缈白衣上也染上了血痕,模样显得有些凌乱。 “我听说你最近身子也不大好,没想到你是装出来的?” 温允白觉得自己真是多亏了面具,否则自己现在的状况,只要不是傻,都能看的出来他没有装。 温允白淡淡一笑,长睫微颤,“你背部有伤,不想死的话,现在就求饶。” “果然那个魏灵儿也是你们安排的。”楼蔚然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我料你也不敢杀我,留着我的性命,你们可以知道更多的事情。” “但是,你不能杀了我,我却想杀了你。” 话音刚落,地窖外传来一阵响动,二人心脏俱是一缩。 温允白分神之际,对面一阵劲风传来,楼蔚然已倾身向前,此时他的软剑已经来不及抵挡,他便迅速偏了身形调整剑尖角度。刹那之间,剑身贯穿了对方的心脏。 温允白闷哼一声,楼蔚然的长刀亦击中了他的肩膀,鲜血顿时泅湿他大片白衣。 剑尖还没有拔出,楼蔚然撑着最后一口气,瞪着死白的双眼,抓着温允白的衣襟对他道:“云臻国不值得你这么做,江婉不值得你对她的效忠。” 温允白原本毫无波澜的眼底逐渐泛起了涟漪。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待到温允白想问些什么的时候,楼蔚然已经断了气。 温允白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他用软件勉力支撑着地面,才使得自己没有就地栽倒下去。 直到江玉朔来到他的跟前。 ------------------------------------- 江玉朔看着温允白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去叫薛莲!” 高钱钱应声忙奔了出去。 “先生,看着朕!”江玉朔看到温允白的长睫似乎快要覆上了下眼睑,焦急喊道。 温允白又缓缓睁开眼睛,他的身子似有一种千斤的重量在压着他,使他喘不过气,他想要睡觉,可是面前这个人,竟然对他大呼小叫,不让他睡。 自己的双眼似乎是被蒙上了一层白白的雾,正如他前世死的时候那般。 江玉朔看到面前的人的重量全部都往她怀中压来的时候,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 她没办法控制这种感觉。 她企图让他清醒:“先生,朕还没找你算账。你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不告诉我?” 温允白也在强撑着,纵使身上传来剧痛,他还是想要爬起来令自己清醒,却没想到所有的挣扎都是无用功,江玉朔抱着他的力道大到他无法抵抗,只能任由他被她死死抱着。 “我只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 “确认事情的时候,不便被朕知道所以一个人偷偷来,是吗?” 温允白张了张口,想要辩驳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目前还没有办法和她讲明,自己是怎么知道楼蔚然和其他党羽的,因为现在的他还没有证据去证明。 他原以为江玉朔会逼问到底,却没想到对方只是温柔地抚摸着他的下巴,对他说:“好,朕不问你,朕等先生自己说。” “你早就知道那具焦|尸不是楼蔚然,却不告诉朕。先生,朕就这么不值得你的信任吗?” “朕给了先生尚方剑,答应一年以后让先生辞官,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都是为了让他信任自己而已。 江玉朔没再继续说下去,她理了理情绪,低头看了温允白一眼,募地想到了什么。 她忽然觉得自己说再多的话都没用,因为温允白根本就不会在乎。 “先生,这里楼蔚然和他的人都死了,崔宝儿和禁卫军统领又在外守着,高钱钱去传太医了,所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江玉朔抬手抚上了温允白脸上的银质面具,反复用指尖摩挲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低下头,颊边泛着浅笑: “既然四下无人,朕偷偷看一眼也无妨吧?” 温允白伸出沾染着血迹的手,想要攀上江玉朔的肩,却见她今日穿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指尖停顿了一会,后又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缓缓垂落了下去。 “不,陛下……”温允白的声音不似平日那般有力,但依然仿若冬日清冽的泉水一般,让人神往。 江玉朔微微挑眉,“自剜双目只是母皇的规定,现在可是朕的天下,自然一切规矩,由朕说了算。” 温允白喉结滚动,他相信江玉朔会说到做到,只是他自己不想让别人见到那副丢脸的模样罢了。 温允白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他伸出右臂勾住江玉朔的腰身,勉力支撑起自己残破的身子,抵在江玉朔的耳旁轻声乞求:“陛下放过臣吧。” 10、第 10 章 听着温允白在自己耳旁低声的诉求,江玉朔觉得自己的脖颈很痒,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温允白的唇瓣擦过她最敏感的部位,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心底忽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感。 待想仔细确认,肩上的重量忽然加重了。 温允白晕了过去,此刻失去了力量支撑的他向后倒去,江玉朔见状,忙一手拖住他的后背,将他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血腥味夹带着一股药味扑面而来。 她竟不排斥。 ------------------------------------- 温允白自晕过去之后发了一夜的汗,太医薛莲说出过汗之后就会转醒,可是江玉朔直到天明时分都未见温允白醒来。 七日休沐结束,眼见上朝在即,一夜没睡的江玉朔才从帝师府赶往肉包殿。 没错,就是那个上朝议事的地方叫肉包殿,原身自登基后改的名,原本是唤的是金南殿。 江玉朔觉着一定要循着一个合适的由头将这殿名给改回来。 云臻国五更上朝,她刚穿来的那会儿还适应不了。但如今一夜没睡,江玉朔反倒也不困,依旧精力旺盛,她也说不上来这是为何。 虽是不困,但江玉朔也没有心情上朝,听大臣汇报的时候,兴致缺缺。 终于,在被问到该如何处置礼部尚书魏青的时候,江玉这才不得不打起了精神。 文武百官一左一右成两个队列恭恭敬敬地站着,江玉朔在翻了一遍面前的奏折之后,看到里面繁多的文字,本就没睡过觉的她皱着眉头,“啪”地一声就将其合上了。 而后一句话都没说,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不为别的,就为这龙椅实在是硌得慌,硬邦邦的,连坐垫都没有。 “楼蔚然已死,眼下死无对证,但朕的手上倒是有一份证词。”话音刚落,女官崔宝儿就将证词呈了出来,这份证词正是贺寒贺长史临死前用性命作保,保魏青无罪,而贺长史就是当今丞相穆金铃的幕僚。 楼蔚然半夜偷运黄金,魏灵儿铤而走险的刺杀,眼下种种迹象表明,这件事确实和魏青没有关系,而是一场嫁祸。 而贺寒的证词在楼蔚然的手里,想必也是楼蔚然抢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魏青翻案。 但是江玉朔目前在所有人的眼中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暴君若是突然想变成明君,只能循序渐进。 于是江玉朔将锅甩给了一旁候着的女丞相穆金铃:“穆丞相,你说,朕该如何处置魏青啊?” 穆金铃闻言,从队列中迈出了一步,对着江玉朔作揖,言谈举止处处透露着一股淡然之意:“既然此事已经到达这个地步,依臣拙见,确实和魏尚书无关,依照律令,可免去罪责。但这魏灵儿刺杀陛下一事,陛下……打算如何呢?” 穆金铃年岁并不大,因着家中世代为相,故而江玉朔的前身也会偶尔听取她的意见。 江玉朔闻言,脸上笑意褪尽:“那丞相说说,朕该如何处置魏灵儿?” “依照律令,当斩。” 江玉朔听后,秀眉一皱,出声道:“但朕突然不想杀她。” 穆金铃内心震撼,虽是如此,她也已经习惯了江玉朔行事上的“别出心裁”,便问道:“那么陛下打算如何?” “贬出皇城吧,朕要让魏灵儿这辈子都无法踏进皇城。” “那,魏尚书呢?” “复职。”江玉朔顿了顿,继而又说:“朕要让他们父女二人,一个在皇城内,一个在皇城外,明知对方在哪,却无法相见。” 听上去很残酷。 其实仔细一想,便能想到江玉朔话中的漏洞,她只说不让魏灵儿进城,可没说不让魏青出城。 穆金铃:“……” 江玉朔见她神色不豫,问道:“穆丞相对朕的决定有微词吗?” 穆金铃当然没有微词,她只是对江玉朔没有杀魏灵儿这件事表示……疑惑。 但父亲常告诫她,皇帝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不好过问,于是收敛了心神,回道:“臣无异议。” 殿内气氛紧张,江玉朔想着也是时候缓和缓和气氛,“朕瞧着穆丞相容颜非凡,但身边却一直都没有一个能说贴己话的人。穆丞相,什么时候考虑看看自己的终身大事啊?” 穆金铃没想到江玉朔会直接问她婚配的事情,内心波澜壮阔。她怕是这皇帝故意在给她挖坑,思来想去,急中生智:“陛下,眼下当以家国为先。” 江玉朔一听,募地怔住了。 这句话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一般。 她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脖颈,昨晚的触感仿佛依旧,激起她内心一片柔软。 是了,温允白说过。 原本除温允白之外,她谁都不信。但而今,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她倒是在考虑穆金铃的可信任性了。 “丞相说的是,”江玉朔也不是拿着一件事就追着不放的人,“那批黄金已经被罪臣楼蔚然运出了一半,穆丞相便替朕查一查,这批黄金运去了哪里?” “臣领命。”穆金铃微微作揖。 眼见时辰差不多,江玉朔对于上朝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众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爱卿们缄默。 “既如此,退朝。” 下了朝后的朝廷重臣们,都拂了拂额上的汗。 今日皇帝竟然没有杀人,逃过一劫,万幸。 江玉朔下了朝后,唤崔宝儿和高钱钱收拾奏折去帝师府。未免这些女官们误会,江玉朔还试图解释:“帝师因公受伤,但批阅奏折不可延误,一旦帝师及时醒来,朕还能请教。” 崔宝儿和高钱钱原本还觉得没有什么,但是一听到江玉朔的解释,便都想到了一句话,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当然这话是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说的。 温允白刚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左臂上被包了一层厚厚的纱布。正当穿衣之时,江玉朔轻车熟路地推门而入。 她今日又没有走正门。 二人四目相对之时,温允白冷汗连连。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面具。 还好,面具还在。 但她有没有看过呢? 江玉朔猝不及防撞见了温允白的半|裸上身,霎时僵立当场。 身体里熟悉的异样感再次袭来。 江玉朔强自镇定,进门后,与来时的乍现不同,她将门轻轻地掩上,密不透风。 仿佛要将什么东西藏起来。 11、第 11 章 江玉朔不是第一次突然闯进来了,温允白起初还会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习惯接受江玉朔的逾距。甚至还会觉得,如果某一天江玉朔不这么做了,那就不是真正的她了。 他虽然面上淡定,但是指尖轻轻的颤动还是出卖了他。 温允白的左臂有伤在身,穿衣很是不便。江玉朔见状,便站到了温允白的身后,从他的身后向前探了探:“朕帮先生更衣吧?” 说罢也不等温允白拒绝与否,拿起了一旁的衣物。 温允白:“陛下……” 江玉朔:“朕尊师重道,先生莫要拒绝。” 温允白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江玉朔尊师重道是这么个理,但眼下自己也确实没有力气去反驳,只能顺着她。 江玉朔拿过一旁的腰封,缓缓靠近温允白,温允白下意识地伸开了双臂,二人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她故意戴的缓慢,内心甚至还莫名开始估量起温允白的腰身尺寸。 时间流逝,江玉朔觉得再多停留一会就像是在吃对方豆腐了,戴好腰封后,便后退一步道:“先生的身子如何了?” 温允白闻言回道:“多谢陛下厚爱,臣好多了。” 在腰封的作用下,显得温允白的腰更加细致精瘦了。 江玉朔的眼神在温允白身上停留片刻,然后缓慢地将视线移到了面具上。 温允白心慌了一下,而后出声:“陛下在看什么?” 江玉朔直白道:“在看先生的好样貌。” 温允白呼吸一滞,“陛下都……都看过了吗?” “嗯?”江玉朔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温允白在说些什么,而后一看他的反应,便想起来了。 江玉朔没否认,也没承认,一副心安理得看好戏的模样盯着温允白。 温允白心中心弦断裂,咯噔一下。温允白纤长的眼睫微微扑朔着,像是在无声诉说着内心的惊慌。 江玉朔发觉自己特别喜欢观察温允白的反应,不论是神情,还是身体。 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纵使面具下的温允白面貌不可,但是对于她来说,这具身体对她来说也是绝对完美的。 温允白仔细斟酌,他觉得自己和江玉朔的距离太近了,于是也学着江玉朔一道,刻意后退了一步,“臣不是故意隐瞒陛下,只因臣实在是样貌丑陋,怕惹恼了陛下,有这面具,对臣和自己身边的人都是一件好事。” 江玉朔发觉温允白似乎开始对她慢慢敞开了心扉。 察觉到这一点的她心中传来一阵不可言明的快感,她对温允白道:“不必刻意去在意别人的目光,样貌自有天定,都是上天对我们最好的恩赐。” 温允白闻言微微诧异。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江玉朔说出这样的话。 失忆竟然真的能令一个人改变这么多吗? 江玉朔又说道:“放心吧先生,朕不会趁人之危。等先生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在摘下面具便是。” 温允白思绪微滞,这个意思是说,她并没有看过自己的样貌吗? “先生既然起来了,那么便陪朕一道活动活动吧?”江玉朔一把牵过他的右臂,将温允白带到了书房。 看着书案上满满当当的奏折,温允白叹了口气。 这是又要让他批奏折吗? 谁知江玉朔却自己拿过了奏折,看了起来。 “先生,”江玉朔一连看了好几本,“大臣们都在问,楼蔚然死了,该由何人继任这将军之位啊?” 温允白站在江玉朔的身旁,沉默片刻,修长苍白的手指拿起江玉朔身旁的墨块,一面研墨,一面问道:“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朕觉得霍时勤不错,但他有些少年心性。” 温允白研墨的手指一顿,继而沉声说道:“少年心性也没什么不好,凡事总是可以慢慢锻炼。” 他想起前世,那会儿的江玉朔没有像现在这么正常,楼蔚然也没有死,故霍时勤因着楼蔚然的指挥失误而死在了战场上。 他重活一世,一切的一切,都在改变。 这让温允白有时候便会觉得,是否是身在梦中,而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镜花水月。 “先生这么说,那朕就依先生吧。”江玉朔从奏折处偏过了头,凑到了温允白的身旁。 “对了先生,朕还有一事。”江玉朔平常不上朝的时候,只会挽个发髻,墨发随意地披在了身后,一张小脸明媚,直勾勾地盯着温允白,“朕觉得,楼蔚然一人定然做不出这档子事,朝中定然还有他的一众党羽,先生认为谁的可能性比较大呢?” 温允白眸色一沉,他没想到江玉朔已经对局势洞察地这么深。 “陛下若是信得过臣,可以试着观察一番礼部侍郎虞风良。” “礼部侍郎?”江玉朔听到这个答案很意外。 先前礼部侍郎的女儿虞醉还被她派去了尚服局当值,莫非这其中又有蹊跷? 纵使心中诧异,她还是选择相信温允白。江玉朔眸中晴光潋滟,印着一个温允白,“朕信任先生,先生说什么,朕都是会相信的。若是先生有一天背叛朕,朕真的会满盘皆输。” 她身在局中,唯一的优势便是温允白,因为他是从始至终都位高权重且不会有异心的人。 墨研好了,温允白抽回了手,坐在江玉朔的另一侧,声音中透露着一丝丝的疲惫:“臣说了,臣不会背叛陛下,只要陛下别忘了自己对臣的诺言。” 江玉朔听到温允白又在说辞官的事,秀眉微微一皱,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像当初那样答应地那么爽快了。 “只要先生陪在朕的身旁,朕就不会忘记。” 温允白一听,略显苍白的唇微微抿了抿。 失忆后的江玉朔,不光脑袋变聪明了,就连行径都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这些温允白都看在眼里。 譬如现在,动不动就说陪不陪的。 他还能跑到哪里去不成? 两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考量,屋内气氛霎时变得怪异了起来。 这时崔宝儿急匆匆赶到帝师府,刚要推门而进,萧成言一提崔宝儿的后颈,将她拦在了门外。 “你干什么?” “陛下和主人有要事详谈。” “莫要拦我,我这儿也有要紧事。闪开。”崔宝儿疾言厉色,作势要进。 萧成言刚要动手阻拦,就听见温允白传唤:“让她进来吧。” 萧成言这才住了手。 崔宝儿朝着他翻了个白眼。 崔宝儿推门而进,发觉屋内气氛诡异,她的眼神就在江玉朔和温允白之间徘徊,想着要看出些什么。 江玉朔率先打破了寂静,问崔宝儿:“说罢,什么事?” “陛下,先前您送给裴衡的信,目前已经送到了裴衡的手中。” 江玉朔一惊:“这么快?云臻去夏国至少也得半月有余。” “按照常理是这样没错,但裴衡现在云臻附近的炎国游历,所以陛下,现今裴衡已经拿到了陛下送出的信。” “那他,可有说些什么?” “并没有,”崔宝儿摇了摇头,又道:“他只是忽然决定要再次拜访云臻,不日便从炎国动身,而炎国公主也会一同前来。” 江玉朔:“……”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若不按照书中原本的剧情去推动,那么事情就会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想到此处,江玉朔忽然看向一旁的温允白。 所以在她还没推动剧情前,温允白为何要辞职? 他不应该就按照原书剧情发展,一辈子矜矜业业为云臻舍身么? 12、第 12 章 一想到此处,江玉朔不禁侧首看着身旁的温允白。 察觉到一旁女帝的目光,温允白也抬头看了过来,眸中带着探究的意味。 “朕知道了,你吩咐下去,让各部筹备宴会,就说是给夏国太子和炎国公主接风洗尘。” 崔宝儿领了江玉朔的口谕后便退下了。 江玉朔心中对温允白虽是有疑虑,但还是敛了心神,干巴巴道:“裴衡此举,先生是怎么看的呢?” “想必是想问陛下要说法来了。” 江玉朔知道温允白不可能只洞察到这么点信息,继续问道:“裴衡要说法只是表象,先生觉得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 温允白看着江玉朔,轻浅的目光下,翻涌着无法压制的情绪。 良久,温允白斟酌道:“陛下小心些他。”如果此时告诉江玉朔裴衡的目标在整个云臻,而此行真正的目的只不过是来探听云臻的虚实,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温允白只能小心翼翼地斟酌,观察江玉朔的反应。 尽管江玉朔写了封羞辱人的信送到了裴衡的手中,但也难保这不是变着花样在吸引裴衡的注意力。 毕竟,她那么喜欢裴衡…… 江玉朔手肘支撑在案上,不慌不忙:“朕听先生的。” 裴衡曾来过一次云臻国,那会儿原身对他一见钟情,钟情到不惜派兵打算将裴衡从夏国捋来。所以说起来,温允白是没有见过的裴衡的。 “先生不光知晓天下事,就连邻国的事情也知道地一清二楚。”江玉朔望着温允白单薄的身形,又道:“那么炎国北晗公主性情如何,朕需要提防吗?” 温允白眼下担忧自己是重生之人的身份露馅,他害怕自己会被当做怪力乱神,到时落得个挫骨扬灰的下场。 重活一世,已经死过一次的他,必然不想重蹈覆辙。 他不怕被谁瞧出端倪,唯独害怕江玉朔。 温允白不敢看向江玉朔,他强自按捺住心中得不安,说道:“臣听闻,北晗公主极重情义,陛下若是能和她交好,不失为云臻的得力盟友。” 凭夏国的一国之力,还不足以彻底灭掉云臻,但上一世的裴衡就是有了炎国的帮助才轻而易举地攻下了云臻。 如果和炎国交好,那么夏国一时半会就无法对云臻做什么。 江玉朔瞅了一眼边上的温允白,发觉他没看着自己,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先生说得在理。”江玉朔顿了顿,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朕也听说,北晗公主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不知传闻是否是真的。” 温允白一时之间没明白江玉朔为何突然说起了这个,从一开始的目视前方,转而歪了头,向江玉朔望去:“陛下说什么?” 江玉朔看见温允白垂在脸庞的乌发,恐它们挡住了他的视线,便抬起手装作熟稔地将它们放在了温允白的后背。 “没什么。”本就是失智的无心之语,她不想再说第二遍。 其实温允白听到了。 因为喜欢裴衡,所以便在意北晗公主的容貌么? 想到此处,温允白掩在袖间的手稍稍捏紧了衣袖,如此反复,斟酌自己该如何同江玉朔表明自己的看法。 他也曾听到下人们互相讨论男女之事,想了想,便以自己微薄的经历去宽慰江玉朔:“公主虽是沉鱼落雁,可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没有可比性。 温允白在心中暗暗补全没有说完的话。 江玉朔听后,心中似有繁花绽放,“先生竟这般会哄人。” “朕倒是好奇,日后先生身边会出现怎样的女子呢?”江玉朔兀自说道,“这宫中容颜气质和先生相像的,当是只有穆丞相了。” 先前在朝中,穆金铃和温允白居然说出了相同的话,想必这二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既然如此,她便想从温允白口中试探一二。 哪知温允白并不上道:“穆丞相兰质蕙心,臣也佩服她。” 江玉朔听后,也没说什么,便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袍,甩袖向门外走去:“朕累了,先回宫了。” 温允白:“?” 如果自己观察的不错,皇帝这是生气了吗? 为何? ------------------------------------- 江玉朔每日的衣冠都由尚服局提供,不论是朝服还是私服。 通常只要皇帝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尚服局便会主动给皇帝准备每日的衣物样式。 这一点江玉朔很满意,先前自己每天上班的时候还要纠结自己穿着。现在自己当了皇帝,衣着会由尚服局准备,后交由崔宝儿过目,最后才呈现在皇帝的面前。 况且古代的皇帝穿在身上的织物和普通百姓可不同,就拿今日的朝服来说,衣物上细致的龙纹滚边就由金丝线一针一针缝制而成。 江玉朔将朝服穿在身上,忽而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暗香,起初她还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香味,直到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袖,这才发觉这香味竟是由自己的衣物上传来。 在衣物上熏香,现代人也会这么做。江玉朔觉得这个香味并不浓,若是不仔细闻,还真的闻不出来。 事实上,她也确实并不喜欢浓香。 江玉朔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她有时会因为收到朋友一个小小的礼物而在心里记很久。 而打工人美好的一天可以是从一件衣服开始。 这天江玉朔希望文武百官能尽情发表自己的见解,只要是有理有据,江玉朔都会夸赞一二。 她听着百官们或轻或重的争论,从中获取到了不少的信息。 只是不知为何,江玉朔越听到后面便越觉得有些精神不济,甚至还有些头疼。 她缓缓抬起了手,揉了揉自己微疼的太阳穴,试图想缓解疼痛的症状,却没想到症状却没能好好缓解,反而从一开始的微疼,变成了刺疼。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崔宝儿见状,“陛下不舒服吗?要不……” 江玉朔闭着双眼,拒绝:“不,朕没事。”就算是身子不舒服,也要把朝上完。这是打工人最后的坚持。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 在倒下去前,江玉朔听见崔宝儿在自己面前大喊,文武百官争论骤停。 江玉朔心中闪过一长串的念想:是中毒了么?要死了么?皇帝还没当过瘾,还没见到帝师的面貌呢…… 13、第 13 章 温允白赶到的时候,薛莲正在为江玉朔医治。 半个时辰后,薛莲从殿内出来,温允白上前问道:“陛下如何?” 薛莲提着药箱,作揖:“帝师,陛下中了一种叫碧玉花的毒,这种花,闻着会使人头疼。闻久了,更是会扰乱人的神志,幸亏发现得早,不过这种花一般不会发作的这么快,陛下如今的情况,像是刚中毒不久,这就有点奇怪了……” 温允白点了点头,打断薛莲的思绪:“可有法子解开?” “帝师放心,臣已经为陛下解了毒。陛下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温允白推门而入。 崔宝儿和高钱钱上前行礼,温允白问道:“陛下今日吃过什么?用过什么?” 高钱钱回:“今日陛下同往常一样,还没吃过东西,因为陛下向来都是先上朝再用膳。” 崔宝儿点了点头:“陛下每日使用的物品都是一样的,今日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是为何会中毒呢? 温允白回首上一世,上一世江玉朔从来都没中过毒,为何这一世会?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温允白负手而立,心中疑虑难消,但这件事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吩咐道:“速去彻查陛下今日碰过什么,看看有无任何的毒物残留。” 高钱钱和崔宝儿应允:“是。” 而后温允白才行至江玉朔的身旁,江玉朔平日里瞧着神采飞扬,睡着了却像是一只没了利爪的小猫,沉静而又恬淡。 江玉朔似乎在睡梦中极不安稳,一直皱着眉头,双手也紧紧揪着被褥,仿佛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温允白也不知自己现在是怀着怎样的心境,对他来说,他和江玉朔之间确实隔着血海深仇,而此时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他的面前,若是要动手,那是相当容易。 可是为何,这辈子的江玉朔变得和上辈子不同了呢? 不但信任他,将尚方剑摆在帝师府,更是在自己受伤时,一天一夜不合眼,陪在自己的身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否……她也和自己一样,是重生之人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温允白就摇了摇头。 不可能,若江玉朔是重生之人,也绝无可能性情大变到如此的程度。 温允白望着江玉朔,眸中思绪万千,看着她始终紧皱的眉眼,温允白弯下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将这道褶痕抚平。 待还未来得及触上江玉朔的面颊,温允白伸在半空中的手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温热的手捉住了。 温允白一惊,想要抽回来,但江玉朔像是有意识一般,用更大的力道揪住了他,并轻声呢喃:“不要走……” 温允白反问:“陛下醒着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温允白只道这是深陷噩梦的人惯常会做的举动,想到江玉朔先前没日没夜照料他的时候,心中像是划过一阵暖流。 他任由江玉朔抓着自己的手,反正也抽不回来。温允白坐在床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本以为这样江玉朔就能安分,哪知江玉朔又一使劲,翻了个身,拽的温允白猝不及防,身躯便向床上倒去。 温允白情急之下抽出另一只手去支撑,但是左臂上的伤口还没好全,因此一阵顿痛霎时传遍全身,惹得温允白倒抽一口凉气,倒在了床上。 但好在,温允白情急之下改变了方向,没将自己压在江玉朔的身上。 即便如此,现在这样的情况,温允白很难抽身,只能任由江玉朔带着他,把他拽到床的更里处。 欲哭无泪。 不知过去了多久,温允白思忖着江玉朔像是安静了会,就想抬手去拆解江玉朔牵着自己的手指,哪知对方又一个翻身,将腿伸了过来。 江玉朔一边凑近温允白,一边轻声呓语:“火锅……好香……” 火锅? 那是什么? 不等温允白反应,江玉朔的脸迅速贴上了温允白的脖颈,意犹未尽地可劲蹭,“想吃……” 说完后,真就张开了口,一口咬在温允白雪白细腻的脖子上。 温允白:“……” 微不足道地痛意传来,温允白强忍着,伸出手轻轻地推了推贴在他身上的江玉朔。偏偏这一下还没把江玉朔推动,对方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加深了嘴上的力道。 温允白哪里遭得住这般对待? 清心寡欲久了,这般惹火,温允白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轻轻地发颤,体温也在不断地升高,耳廓更是红的像要滴血。 面前的人推也推不掉,而自己走也走不了。 温允白极力克制着自己,调整呼吸。漫漫长夜,所幸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 江玉朔醒来的时候,看到身旁躺着的人,一时间行动迟缓,整个人都愣住了。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身旁躺着的,应当是温允白没错。 温允白为何会在这里? 她紧紧盯着面前的温允白,见到他身上的衣服虽凌乱,但都还好端端地穿在身上。然后又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衣物,自己倒是把朝服脱了,只剩一件里衣。 还好,自己也穿着。 江玉朔悬着的心沉了下来,她支撑起身子环视四周,想要下床,却没想到自己的手还紧紧握着温允白的手,还因为握着的时间有些久了,一时间有点难以分开。 看这姿势,像是自己死死拽着温允白不放。 江玉朔:…… 江玉朔盯着温允白脸上的面具,目光细细地扫过眼前之人,然后发现了,他雪白的脖颈上,有一处非常可疑的红痕。 江玉朔呼吸有些烫。 她扼制自己不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掰开两只交缠着的手,这一来二回,就把温允白也弄醒了。 温允白醒来的时候,倒不像江玉朔那么惊讶。他淡定地探出手,贴上了江玉朔的脑门:“不疼了?陛下?” 江玉朔愣了愣:“朕不疼了。” 温允白起身,看着江玉朔的面色已经恢复,便想要下床。 江玉朔着急说些什么,情急之下便又将温允白拽了回来。由于动作过大,温允白转身的时候,墨发扫到了江玉朔的脸颊。 温允白想出声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二人相顾无言。 江玉朔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抬起二人交握的手,放到温允白面前:“先生,朕会对你负责的。” 14、第 14 章 温允白似乎也是愣住了,久久都未回过神。 他眼神看向被江玉朔握着的手,心中难掩惊愕,待回味过后,更多的是觉得这是女帝想要他留下的小把戏。 “陛下放心,昨日并未发生什么,若真是有什么,臣也不会说出去,更不会以此来威胁陛下,陛下不要有负担。” “那先生脖子上的红痕?”江玉朔试探道。 温允白知道江玉朔咬了哪,一听江玉朔再次提到红痕,便下意识地摸了摸。 “昨日,可能是蚊子咬的吧。” “先生,现在是冬天。”江玉朔提醒道。 温允白动作一顿,他也没想到江玉朔会抓着这件事情不放,“那可能不是蚊子,许是别的什么虫子之类。” 江玉朔闻言轻笑出声,“没想到先生竟说朕是虫子,朕自己做的事情,朕还能不明白么?” 温允白:“是臣失言。” 江玉朔虽然一肚子的弯弯绕绕,但是在对上温允白的时候还是没办法。 人家不接招啊! 温允白趁江玉朔不注意,借机抽走了被江玉朔抓着的手,“陛下不必为这种事情绊住手脚。” 他随后起身,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顺带还将自己的领口收高了些,企图盖住昨晚的痕迹。 江玉朔闻言也起身,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手脚都有些舒展不开,于是顺势做了个早晨锻炼的动作,惹来了温允白的侧目。 江玉朔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想着转移温允白的注意力,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温允白倒是先开了口:“陛下昨日用过什么?” 江玉朔仔细回想,她昨日和平常都一样,没用些什么奇怪的物品。但要说和往常大不相同的东西,那便是只有…… “朕的朝服昨日换过。”江玉朔道。 自她晕了之后,崔宝儿只来得及替江玉朔脱下朝服,而后又被温允白派去彻查皇帝中毒一事,因此刚换下来的朝服还放置在一旁。 温允白走近,摸了摸袖子上的金丝滚边,凑近闻了闻。 江玉朔也一道走了过来,“先前穿上朝服的时候,朕闻到了一阵香味,就是从袖口处闻到的。” 温允白听后,“可是现在已经闻不到味道了。”他抬起衣袖,递给江玉朔。 江玉朔低头闻了闻:“确实,奇怪了。” “想必是因为放置的时辰有些久了,加之香味本就极淡。”温允白顿了顿,又道:“陛下的朝服中,被人下了碧玉花,这种花本就是毒花,被人用来制成衣物的香薰,但这毒物原本不会催发地那么快,想必下毒之人在用了碧玉花的同时,还使用了冰晶草。” “冰晶草?” “对,两种毒物合二为一,能够加速毒物催化。” 温允白先前让江玉朔留意礼部侍郎虞风良,前些日子她刚把虞风良的女儿虞醉放进尚服局,这件事是否和虞醉有什么联系呢? 温允白见女帝身子也恢复地差不多了,便转身要走。 江玉朔一见他要走,便拽住了他的月白长袖,皱眉道:“先生要去哪?” “此事蹊跷,臣需要时间查一查,陛下可否将朝服先放在臣这?” “可以,不过,”江玉朔转念一想,佯装生气,“朕心情不好。” 温允白:“陛下为何事烦忧?” “朕说不上来,但就是生气。” 温允白想到自己先前夸穆金铃蕙质兰心,江玉朔二话不说就甩袖离去了。 想来,原因便在这里。 “陛下饿了么?”温允白忽然出声。 江玉朔依言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但还是承认了:“是。” “那,臣去御膳房给陛下做些膳食?” 江玉朔明白了,他这是在哄自己呢。 她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吧,先生身上还有伤。” 温允白闻言心念一动,随即又道:“陛下不必过于在意臣。” 一语双关,江玉朔听懂了。 “要红豆糕。” “好。” “还有阳春面。” “好。” “辣子鸡丁,这个也要。” “好。” “先生同朕一起吃。” “……” “先生不愿意?” 温允白喉结滚动,眉眼露出片刻的暖意,却纤纤长睫隐匿。 “陛下是君,臣……”温允白思索片刻,“臣不合适。” “朕是君,朕说什么便是什么。”江玉朔忽而言辞狠厉了起来。 果然温允白没再拒绝。 ------------------------------------- 二人一起用完了早膳,江玉朔不敢久留,依然想着要坚持上朝。 新的朝服呈了上来,看着差不多暗纹的朝服,江玉朔心中有些后怕。 温允白瞧出她的异样,宽慰道:“陛下放心,此人一次不得手,不会那么快就再次下手。” 江玉朔这才稳了心神,“朕有了先生,如鱼有了水。先生不要辞官了吧?” 温允白没想到江玉朔会主动提起辞官的事情,“陛下,您答应过的……” “好了好了。不说了,再说下去,朕上朝要迟了。”江玉朔观察着温允白的神色,刻意顿了顿,“大家都知道朕中毒了,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是个昏君,金屋藏娇而不早朝呢。” 这儿只有高钱钱和崔宝儿替江玉朔更衣,金屋指的就是寝殿。 至于这娇。 温允白薄唇微微抿了抿,叫人看不出喜怒。他避重就轻,“陛下不是昏君。” “那在先生心中,朕是个怎样的人?”朝服已然穿好,江玉朔便向前迈了一步,“朕好看么?” 温允白不知该先回答哪问题,“陛下说过,不必在意面貌如何,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江玉朔也没想到温允白会拿自己说过的话来压制自己。江玉朔心中心如明镜,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冬日还没过,江玉朔上朝惯常会捧暖炉。 只是今日的江玉朔并不打算这么做。 “你们啊,以为朕不上朝,就不给替准备暖炉了是么?”江玉朔对着身旁的崔宝儿问道。 崔宝儿心中疑虑,刚想说暖炉都统一放至在偏殿,江玉朔却没有给她辩驳的机会,转而问温允白:“先生的手暖否?” 崔宝儿闭上了双眼。 高钱钱眼观鼻鼻观心,视而不见。 温允白掩在袖间修长的手指轻轻动了,而后伸出手,在离江玉朔的手差之微毫的距离停了下来,“臣身子不好,陛下怕是要被冻着。” “无妨,”江玉朔反手便握住面前这双匀称修长的手,笑意融融:“朕手暖,朕替先生暖暖。” 15、第 15 章 皇宫六部已经开始安排宫宴之事,而上朝的时候,江玉朔只需要只出哪些需要加强,哪些需要摒弃。 除了裴衡和北晗,据说她那驻守边关的妹妹江晨宁也要回来了。 甚至还有她那游历四海的二哥靖城王江深。 江玉朔揉了揉眉心,此次宴会可以说是相当重要了。若是放在之前,商界大佬的聚会,明面上其乐融融,实则暗潮涌动,江玉朔只喜欢做个万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那个人。说白了,就是看热闹。 而如今星火燎原烧到了自己的头上,她可没办法再看热闹了。 温允白带着江玉朔的朝服回到帝师府,萧成言紧随其后。 “帮我把屋子里的窗全部打开。”温允白说道。 萧成言虽不知温允白要做什么,但是主人的命令,是不好多问的。 萧成言依言将屋子里的窗户全都打开了,冬日里的寒风霎时侵占整个屋子,温允白裹紧了身上的狐裘,纵使屋内有炭火取暖,但是还是无济于事。 温允白身型单薄,长得又高,身上的伤还没好透,本就有些昏沉,此时寒风一吹,反倒叫他精神了不少。 他唤来了陈叔去帮他取一些解毒的草药,制成熏香。陈叔是府上的老奴,自他进宫之后,就一直照顾他。 温允白吸了熏香之后,又对萧成言道:“你背过身去。” 萧成言很听话地背过了身。 温允白取下了脸上的面具。 而后取出白纱,掩住口鼻,绑到了脸上。 做好一切之后,温允白将搁置在一旁的朝服腾开,架在了杆子上,用炭火烘着。 忽而闻见屋外踏雪声,温允白一惊,闪身躲进了山水屏风后。江玉朔抬腿就进。 江玉朔依稀见着一抹白色的人影像一阵风一样迅速地窜到了屏风后面。 屋内显露在外的只有自己前日穿的朝服。 江玉朔看了,“先生真是好狠的心,朕还没死呢,这就给朕烧上衣服了。” 屏风后传来温允白的声音:“陛下,桌上有解毒的熏香,您闻上,再戴上面纱。” 江玉朔虽然不知道此举的含义,但想着对方应当是有自己的含义,于是二话没说,照办。 只是她去拿草药的时候,看到了温允白同样放在桌上的银色面具。 江玉朔下意识地张开了嘴,手指不听使唤地抚上了那狰狞的银质面具。 也就是说,现在的温允白没有戴着面具。 江玉朔拿起面纱,掏出随身带的小铜镜,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这面纱虽然掩去一半的容貌,但若是走近了些看,面容丑陋与否,还是能瞧得出来的。 江玉朔倏地计上心来。 她取下面纱,闻了熏香之后,又将面纱套了上去。 “先生,朕好了。” 屏风后的身影像是动作一顿,只听温允白又道:“陛下现在房中可有闻到与之前相同的熏香吗?” 江玉朔站在窗边,答道:“并无相同的味道。” 温允白:“陛下,请凑近了闻。” 江玉朔佯装恼怒:“先生在命令朕吗?” 温允白稍一屏息,“是臣失言。” “先生先前说会调查此案,为何不亲力亲为呢?” 温允白不说话了。 江玉朔一步一步逼近屏风,余光瞥见温允曳地白袍向后缩了缩。她便脚步停驻,不再上前。 “还是说,先生心中另有惧怕之事?” “是。陛下请回吧,臣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先前要朕闻解毒熏香的是先生,朕闻了;先生要朕戴面纱,朕也戴了。”江玉朔步步紧逼:“现在先生又要撵朕走……先生可知君王一怒,后果应当如何?” 说罢似是看到屏风后的身形一震,过了一会,温允白修长的手指探到了屏风外,江玉朔抬手一拉,温允白猝不及防,跌撞似的被拉了出来。 江玉朔是个画师,她创作过许多的人物。通常来说,人物的五官上需要下很多的功夫。 此时温允白戴着面纱,半遮着面容,只余一双清亮的眸子显露在外。 上面并没有可怖的疤痕,有的只是一双深邃漂亮的眸子,看着江玉朔的时候,仿佛能探进江玉朔的心底。 她晃了神。 上半张三分之一的脸江玉朔见到了,如果说江玉朔那日在狩猎场没看花眼,温允白不可能面目狰狞。 他在骗她! 这到底是为什么? 直到温允白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江玉朔这才回过了神。 她发现,温允白戴的面纱和她的不同,她只戴了一层,然而这温允白细看之下,至少戴了四五层。 江玉朔:…… 行。 迟早扒了你。 温允白走到朝服面前,在碳火的作用下,寒冷的衣物已经变得温暖,温允白凑近闻了闻,已经能够闻到香味了。 “陛下,这是否就是您当时闻到的味道?” 江玉朔闻言靠近,看了一眼身侧的温允白,也低头闻了闻。 是一阵熟悉的,先前差点害她精神错乱的香味。 “没错。”江玉朔承认。 “那日陛下穿上朝服后才闻到,想必就是因为陛下体热,这才使毒物显现。” “居然这么神奇?”江玉朔对古代的毒物并没有研究,又问道:“那么朕该如何着手?” 温允白想了想说:“陛下先将朝服暂时放在臣这儿吧,证据一日不销毁,凶手便一日都寝食难安。” “那先生有危险怎么办?” “臣有阿言,陛下不必担忧。”温允白长睫卷翘,神色淡淡,仿佛将什么都不看在眼里。 “不行。”江玉朔拒绝。 “朕的朝服,要放也是要放在朕的寝殿。” “可是臣不能让陛下身处险境。” “皇宫守卫森严,加上朕也有暗卫,崔宝儿、高钱钱更是身怀武功。” “陛下别忘了祈福遇刺一案。”温允白出声提醒。 “你威胁朕?” 温允白眸中有了起色,看向江玉朔的一瞬间,担忧之意收也收不住。 江玉朔心中咯噔一下。 良久,只觉自己喉中干涩,江玉朔看着温允白,低声道:“如此,那就让朕先试试先生的身子。” 言罢朝着温允白倾身袭去,直探对方半遮着面容的白纱。 温允白内心震颤。 江玉朔竟然会武! 16、第 16 章 江玉朔小的时候,江母为了让江玉朔赢在起跑线上,逢人就问你家孩子报了什么班,江母就安排江玉朔去学,根本不会问江玉朔喜不喜欢。 这一次江玉朔还是挺庆幸自己没有违背母亲的命令。 见着江玉朔掌风袭来,温允白向后退去,由于屋内地方狭隘,二人一个追一个跑,都出了屋外。 萧成言听到动静赶来,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的时候,陈叔抓住了他的手,并摇了摇头。 他一脸懵地看着院内一红一白的两抹身影,陈叔且在一旁叹了口气,高深莫测道:“这世道要变喽。” 萧成言:“什么世道?” 陈叔嘿嘿一笑,“小孩子果然不懂,这里没你的事了,练武去吧。” 二人站在栏杆前望了会,就都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江玉朔见着温允白并不出手,只是一味地躲避,便问:“先生一直躲躲藏藏,朕怎么放心把朝服交给先生保管呢?” 温允白闻言略微岔开了神,身形一滞。 然后就在这一瞬间,江玉朔抓准了时机,玉手朝着那纤纤白纱袭去。在就要勾到温允白面纱的时候,对方忽而倾身而上,江玉朔被他抱进了怀里。 江玉朔怔住了。 温允白乌黑的长发扫到了江玉朔的面颊,惹得她心慌意乱。 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同时夹杂着血腥味和药味。 她皱了皱眉,“伤口裂开了?” 温允白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玉朔从他怀里挣脱,轻车熟路地解开他身上的狐裘,确实能看到里面若隐若现的血痕。 “怎么不告诉朕?” “陛下没有给臣开口的机会。” 江玉朔皱眉,“朕都没碰着先生,先生反倒还先告起状?” 温允白皱了皱眉,似是疼极了,清冷的双眸盯着江玉朔,若有似无地还含着几分委屈。 江玉朔感觉自己体温在上升,心道:他在勾引我? 上辈子的温允白只知道江玉朔荒诞且蛮不讲理,但是这辈子接触下来,他竟发现了江玉朔的一个秘密,那就是她容易心软。 江玉朔也没敢真的动手,她知道温允白的身子还没好透,本想试试能不能抓住时机,这下好了,反倒牵动了对方身上的伤。 二人一道进了屋。 温允白唤来了陈叔,陈叔帮忙换好白纱布之后,江玉朔这才回了屋子。 朝服已经被收纳好,江玉朔明白这是对方铁了心要将朝服放在自己府上了。自己好像拿温允白一点办法也没有。 但是吃亏的事情,她不会做。 江玉朔见到茶水案上的糕点从红豆糕换成了红枣糕,便拿起来了一块,咬了一小口,对温允白道:“先生应当知道裴衡和北晗要来云臻的消息。” 温允白坐在江玉朔的对面,见她吃完了一整块的糕点,抬手就把江玉朔面前的茶水给斟满了:“知道。” “朕可应允先生不上朝,但此次宴会盛大,除了裴衡和北晗,众亲王都会返程。”江玉朔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臣会参与,陛下放心。”温允白知道江玉朔想说什么,点头答应。 “先生真会讨朕的欢喜。”江玉朔微微一笑,“先前先生说要朕和北晗交好,只是出于她重情重义么?” 温允白此时想喝口茶搪塞过去,却发现自己戴着面纱,只露出了眼睛,并不方便喝茶。 他当然知道北晗公主重情义。彼时身陨,魂魄却久久都未离去,直到整个王朝覆灭,这一世的他才能醒过来。 所以他当然也能瞧见,江玉朔在杀了他之后,裴衡秘密与北晗联手,精心谋划着一切。 正是因为见过裴衡的野心,他才提议要江玉朔试着去交好北晗。 但这些,他都不能告诉她。 “自然不是。”温允白否认,“若是与炎国交好,对云臻来说是一件幸事。而裴衡在炎国只是为了拉拢炎国成为自己的盟友,但是双方目前暂未谈妥。”温允白看向窗外的枯木,修长的手指拖着下巴,像是有些疲乏了:“既然裴衡选择对北晗公主下手,我们又为何不行?” “先生真是好谋划。”江玉朔接着问道:“那么朕该怎么做,才能让北晗公主变成朕的盟友呢?” 温允白静默了一会,微微闭上了双眼。 良久,像是做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他低声道:“臣会助陛下一臂之力。” “好。”江玉朔莫名觉得自己猜到了温允白要做什么。 可是为何,她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快呢? 他明明在帮自己。 但是眼下,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还要紧的事情。 她还不想死,任何有威胁的人靠近她,她必然不会坐以待毙。 糕点吃了,目的也达到了,该起身回宫了。 “这几日朕会派暗卫守着先生,先生照顾好自己。”江玉朔一起身,温允白也跟着起身作揖。 眸光隐隐瞥见了温允白腰间的那枚色泽极佳的和田玉配。 竟然一直戴着。 ------------------------------------- 江玉朔回了皇宫,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崔宝儿兴冲冲赶来的脚步声。她不知为何有些心烦意乱,没忍住对着崔宝儿抱怨:“发生了何事?毛毛躁躁的。” 崔宝儿捋了捋额前因疾跑弄乱的碎发,“陛下莫怪,奴婢带人秘密彻查了尚服局女史的住处,却在秦长月秦司衣的住处发现了这个。” 崔宝儿将手中用白布包裹着的东西拆开,呈到了江玉朔的面前。 是一些看起来有点像中药的东西。 江玉朔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凑近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秦司衣?” “是的。” 江玉朔眸中晦暗不明,忽而想起温允白对他说过的话。 她吩咐道:“宝儿,把他们捣碎。” 崔宝儿照做,捣碎并不需要花多少功夫,对她来说。 江玉朔拿出从温允白那儿顺来的一些熏香,凑近闻了闻,然后戴上了面纱。 “你先出去。”江玉朔命令。 “是。”崔宝儿掩上了殿门。 江玉朔将捣好的粉末放进了自己的暖手炉中,一股熟悉的淡香扑鼻而来。 这虽然是一个发现,但江玉朔并不高兴。 这下毒之人,为何不第一时间将证据毁掉呢? 17、第 17 章 江玉朔将殿中的窗全部打开散味,而后又唤崔宝儿进来。 “交代下去,就说帝师已经知道真正的下毒之人是谁,只要他自己承认全部的罪行,朕可应允不会杀他。” “可是这样帝师会不会有危险?”崔宝儿问道。 “你照办就是。”江玉朔回道。 “是。” 果然消息一经放出,没过几日,帝师府就传来了动静。 这几日江玉朔一直忍着没去帝师府,目的就是为了让下毒之人自投罗网。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下毒之人竟然真的就是秦司衣本人。 这让江玉朔觉得这件事情更加蹊跷了起来。 为了探寻真相,江玉朔起身去了帝师府。 帝师府内院的窗户开着,温允白站在窗边,手中摩挲着那块和田玉佩,若有所思。而那面银质面具,在月色下泛着银色冷淡的光芒。 “先生在想什么?”江玉朔看着温允白停滞的模样,靠近问道。 她没有进屋,而是趴在差窗框上,抬眉望着温允白。 月色下,是女帝前所未有的纯真。 至少,上辈子的温允白没有见过这样的江玉朔。 温允白抿了抿唇,“臣在想,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先生有什么见解吗?” “如果臣没猜错,秦司衣应当只是一个替罪羊,且是被逼无奈才出来顶罪的。”温允白又道:“他们这些人,极有可能已经遍布皇宫,乃至整个云臻。” 江玉朔闻言心中微滞。 “但是不打紧,只要抓出幕后之人,这些人一样能瓦解。”温允白看向江玉朔,宽慰道:“陛下莫怕,现在这个人已经坐不住了。” “朕怕什么呀。”江玉朔笑道,“有先生在,朕什么都不怕。” “对了,朕也有一件事情要和先生坦白。” 温允白微微抬眸,二人一个站在窗内,一个站在窗外。 他听见自己说道:“陛下进来说吧。” 本以为江玉朔会走内院正门,却没想到对方直接一个翻身,从窗外跳了进来。 温允白:“……” 江玉朔望着温允白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声笑道:“先生又不是没见过朕爬墙的模样。何况这走正门还得耗费朕的力气,偶尔走走捷径,没什么不对吧。” 跳窗的不雅举动被江玉朔说得句句在理,温允白刚想拿出帝师的身份说教一番,江玉朔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他的心中所想:“朕只在先生面前这样,旁的什么人,朕还是会装一装的。” 温允白皱起了眉,他此时觉得自己本该严厉一些,可是眼见面前这个容颜昳丽还总爱往自己府上跑的女帝,没来由地,不想对她疾言厉色了。 他空下来的时候,也惯常会想,是否就是上辈子的他太过严厉,遵循“教不严,师之惰”,从而忽视了一些女儿家本该有的细腻心思,这才使她走上了歧路,归根究底,他也有罪责。 想到此处,本该一声严厉的问责,变成了一句温柔的无可奈何。 “胡闹。”温允白说道。 江玉朔歪了歪脑袋,料定温允白不敢同她置气。她从袖间取出一枚小小的铜镜,观察自己额前的碎发是否凌乱,一面整理一面自吹:“朕这么美,不知道以后能便宜哪个臭小子。” 温允白:“……” 他回道:“皇夫当是千挑万选,自然要择个能与陛下匹敌之人。” 江玉朔眼睛盯着铜镜,余光却一直扫向温允白那处:“朕纵观整座皇宫,发觉还没有人能与朕匹敌。要是有,也只能像先生这样的人。” 温允白手中捂着热茶,茶向外冒着热气,他觉得自己也在向外冒着热气。 惊觉自己心中温热,难以作答,见着女帝身子单薄,便起身替她拿了件披风,盖住了身子,企图将这个话题带过去。 江玉朔自然能够看出温允白心中的小心思,也不深究,“朕要和先生坦白的事,是朕让宝儿散布的消息,这样下毒之人便能尽快掌握线索,朕虽然担忧先生的身子,但眼下宫宴在即,事情繁多,如果不能尽快引出下毒之人,朕恐怕夜长梦多。” “臣明白。” “先生,不怪朕吧?” “臣怎会怪陛下?这本就是臣该做的事情。” “朕同先生解释,只是为了不希望我们君臣二人之间有了嫌隙。” “请陛下放心。”江玉朔当然放心,她知道温允白是个可以信赖且可靠的人。 待江玉朔回宫后,温允白找来了一面铜镜。他的屋子没有镜子,因为他本就是个不爱照镜子的人。今日看见江玉朔拿着一面小小的铜镜,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突然想起,他是很久都未看过镜中的自己了。 温允白从陈叔那儿取了一面不大不小的铜镜,这面铜镜被仔细打磨过,镜面平整明净。温允白将它搁置在书案上,借着昏黄的烛光,他缓缓取下了脸上的面具。 燃烛腾腾,温允白苍白的之间轻轻碰了碰镜中的自己。因为拥有了这样一张脸,他原本是极讨厌自己的。 这张脸,代表着他的过去晦暗无比。 可是,可是。江玉朔却说君臣之间不该有嫌隙。 又对他说不该太过在意容貌。 温允白稍稍皱了皱眉头,镜中的自己亦然。后又摇了摇头,镜中的自己也摇了摇头。 瞎说,她分明就是在意。 不然为何一次又一次地想夺他的面具? 但,明明有很多次机会,江玉朔都能趁他不注意夺下面具,偏偏又,装起了正人君子。 究竟是为何。 温允白心弦纷乱,他拾起袖子,想要擦掉镜中的自己,可是他越擦,镜中的自己就越是明亮。 他拾起了一块布,盖住了它。他站在镜前,抚着案上的面具,心跳如擂鼓。 终是微微叹了口气,做了一个同上辈子不同的重要决定。 ------------------------------------- 第二日,崔宝儿向江玉朔呈上云臻从各方小国收到的贡品清单。江玉朔看了一眼之后,将和田玉和一些她自己都不知道名字的茶叶全部划赠给了帝师府。 崔宝儿原先心中一直都有些疑问,直到今日,她才觉得自己若是不问,那么心中郁结就会一直伴随她左右。 江玉朔察觉到崔宝儿炙热的目光,抬眸注视,“何事?” 崔宝儿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 江玉朔:? “说吧。” “奴婢……”崔宝儿见着面前的女帝像是心情不错,这才鼓起了勇气:“奴婢觉得,陛下这些日子,对帝师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江玉朔闻言,勾了勾唇:“有何不同?” “陛下有时似乎会很在意帝师。” 江玉朔知道这些日子的改变,不止会引起崔宝儿的疑虑,宫中一切想要她死的人,都会察觉。 想到此处,她起身,裙摆曳地,“他是朕的帝师,朕应当尊师重道。何况,”她顿了顿,为了打消崔宝儿心中的疑虑:“你怎知,朕不是逢场作戏呢?” 忽而殿外传来动静,崔宝儿应声忙打开殿门,只见高钱钱端着果盘走了进来。 崔宝儿:“可有看见什么可疑人物?” 高钱钱低头道:“……没。” 崔宝儿:“守卫何在?” 高钱钱:“这会儿应当绕到东门巡逻了。” 崔宝儿心中疑虑,“再多安排些守卫。” “是。”高钱钱鬓角细汗茂密,幸好崔宝儿没再多问,就此放过了她。 她方才,分明是看见了帝师,那个在殿前摘下了狰狞面具的温允白。 虽只是一个侧影,却足以瞧出清风朗月,绝顶风华。此后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如蒙上了一层朦胧雾气,皆为过客。 18、第 18 章 这几日大大小小的事物一道,把江玉朔压得脱不开身。直到元宵佳节时刻,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宫中热闹非常,四处张灯结彩,江玉朔坐在殿外看台的位置,欣赏着各种杂技表演。而自己的大哥江良骥见着杂技,耐不住性子,一同下场玩耍去了。 见此情景,江玉朔也想走出走廊一同观看,但是她深知自己身份特殊,若是走得近了,反而会令这些人放不开手脚,想想还是就此作罢。 她眸光瞥见廊下走过一货郎,载着各种五颜六色的精巧花灯和一些花纹奇异的面具。江玉朔起身走下台基,来到货郎面前。 货郎见状,知道面前的人是九五之尊,便不敢抬头,只低声笑呵呵道:“请陛下随意挑选。” 江玉朔指尖轻轻地拂过上面一排排的面具,最终停在一张狐面上。 将面具拿在上手把玩了会,而后将它覆在脸上,转向崔宝儿和高钱钱:“如何?” 崔宝儿、高钱钱道:“很适合陛下。” 江玉朔知道在她们口中定然是不好看的都能说得像是仙女下凡,也不追问,只又挑了一面男狐面具。 忽然间想起,她已经好几日都没见到温允白了。 帝师府和皇宫别院里的热闹不同,府前虽是挂了两盏喜庆的大红灯笼,但一进到府内,布置却没有任何的变化。江玉朔走过回廊,路上只依稀见到几个三两家仆,见了她匆忙行了礼,便各自忙活去了。 她继续向前走,晃晃悠悠行地缓慢,终于走到了内院,进去一瞧,发现温允白根本不在房里。 见着屋中没人,她便也不再逗留,兴许在别的什么地方。 帝师府中的仆役每逢佳节都人员稀少,不像宫中各种庆祝,她心道定是温允白都放人家去团聚了。但萧成言和陈叔一定是会在府中的。可江玉朔偏是不想问。 她绕过内院,走到一处地方,仿佛像是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新世界。 这儿是一处小院,有假山,有小池子,还有腊梅。此处梅花开得正盛,与皇宫的一样。江玉朔站着静静地欣赏了会,万籁俱静之时,忽而闻见一阵哗哗的水流声。 江玉朔寻声行去,走得近了些,便觉一股暖流袭来。 待想走近仔细一瞧,就见温允白从假山后行了出来。 月色下雾气氤氲,温允白像是刚沐浴完,黑发湿漉漉地垂在后背,身上月白锦袍单薄,领口微微有些敞开,露出白皙的肤色,锁骨稍露在外,与月色下那张冰冷的银质面具相比,显得鲜明且诱人。 江玉朔眸色灵动,盯着温允白直看。 温允白也没料到江玉朔会走到这里,他停驻脚步,将自己的领口拢紧了些。 “陛下有何要事?” 江玉朔缓步走近,“怎么?朕没有事情,就不能来找先生了吗?” 温允白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臣不是这个意思。” 江玉朔把温允白的一切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也不以为意:“好了,朕不逗你了。”她轻笑道:“先生还是赶紧多穿些衣服,今日元宵佳节,先生陪朕出宫逛逛吧。” “陛下要出宫?” “是。” “不可。” “为何不行?” “如此盛大的宴会,无论宫内还是宫外,游人众多,鱼龙混杂,陛下的安危要紧。” “先生莫慌。”江玉朔将手中的面具递给了温允白,“看,朕特意为先生挑选的。” 温允白接过面具:“这是……” “先生戴一面,朕戴一面,这样就没人能认出我们了。” 温允白瞧见,江玉朔特意换上了自己的私服,赤色的云纹缎袄,雪白长裙上点缀着几朵殷红梅花,衬得她明丽非常。 温允白长睫微垂,敛去心神,冷冷责怪道:“陛下胡闹,在如此节日里,是不能有任何的差错。何况,陛下可别忘记答应过臣什么。” 江玉朔故意眨了眨眼,又向前迈了一小步,凑近:“朕答应过先生什么?” 苦涩的药味被一股花香冲淡,江玉朔闻到了对方身上沐浴完的味道。 温允白心知江玉朔诚心要和他玩闹,也不再解释,借着冷冷月色,“臣觉得身子有些寒凉,要歇息了,陛下请回宫吧。” 说完要走,江玉朔情急之下,拽住了温允白的长袖,由于没仔细掂量过力道,将温允白拢住的领口扯得散了开来,霎时胸前春光一片,玉肩半露。 眼见此情此景,江玉朔身子暖意上升,心道自己该放手,可手指偏是不听话,依然紧紧攥着温允白的衣袖。 温允白随着江玉朔的动作身子稍稍向前,长发散落。俨然也是受了惊。 “放手。” 江玉朔企图摆出自己女皇的威严,“不放。”她顿了顿:“除非先生答应。” 温允白听后,终于妥协,“陛下……总该放臣先行去换一声衣裳吧。” “先生答应了?” 温允白心中默叹,点了点头。 待江玉朔放手,他便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裳。动作虽是不紧不慢优雅端庄,但心中已然惊涛骇浪。 江玉朔亦是,但她和温允白不同。她直勾勾地盯着温允白,从指尖开始,目光一路扫到腰身,再到隐匿在衣袍下精瘦有力的长腿,她终于发现,她对这个男人好奇的不仅仅是面具下的容貌,似乎还有更多。 是什么呢? 待温允白换好衣服后,二人一道出了皇城。 街上一路都亮着红灯笼,食肆飘香,偶有路过的小贩,会停下来朝他们吆喝两句,但江玉朔都只是好奇地瞧一瞧,并不买。 小贩不放弃:“这元宵佳节,姑娘和郎君手上都没有天灯,你们瞧——”小贩目光朝向街上,江玉朔和温允白便一道看去。 举城欢庆的日子,百姓倾巢而出,结伴同游,手上都拿着一盏纸糊的天灯。 江玉朔没有放过天灯,往常元宵佳节,只有加班度过。 温允白上前,递出铜钱,“来一盏吧。” 小贩笑呵呵:“好嘞,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温允白没应声,只是取了天灯递给江玉朔。 城墙外,聚集了许多手拿天灯的百姓,他们在灯面上写下自己的愿望,后将天灯点燃,望着它缓缓升向高处。 江玉朔不想被温允白瞧见自己写了什么愿望,于是故意转身背对着他,走远了些。 待放好后,温允白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写了什么?” 江玉朔凑近,在温允白耳旁轻声道:“写了,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而后轻巧地退开了身。 二人隔着两张面具,静静对望。 温允白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心声怦怦。 “退避——” 一道男音自街角处传来。不一会儿,街道另一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了过来。 两旁的行人应声退避,人群纷乱,温允白急忙上前,拉着江玉朔后撤。 江玉朔见着两辆马车装饰皆不是云臻常有的装饰,尤其后面一辆马车,她依稀看见那量马车上的主人掀开了帘子,是个貌美的女子。 温允白一个侧步,将江玉朔的身影挡住,背对着马车。 江玉朔视线被遮挡,只得抬头向温允白看去。 良久,就见他喉结上下起落,听见他声音温润低沉:“北晗。” 19、第 19 章 江玉朔自然相信温允白是切切实实地看到了炎国的北晗公主,既然那辆马车是北晗的,那么前一辆马车就是裴衡的了。 “先生是怎么认出她是北晗公主的呢?也许是什么王侯世家的人呢?” “我与她曾有过一面之缘。” 江玉朔忽而感觉后背像是被什么人撞了一下,顷刻间没站稳,就直直撞进了温允白的怀里。 温允白伸出手扶住了她。 江玉朔借着这个机会,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一手顺势环着他的腰身,一手把玩着他垂在背后的墨发,并不着急从温允白怀中挣脱。 “先生先前说要让北晗成为云臻的盟友,先生打算怎么做?” 温允白抬手虚晃地想要去拍江玉朔的肩,最终还是垂落在两侧,“臣曾救过北晗。” 江玉朔听到后收紧了双臂。 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怪不得原主在杀了温允白之后,北晗会毫不犹豫和裴衡合作。这就是为何世人皆知温允白面貌丑陋,却依然是北晗公主的白月光。 江玉朔:“救命之恩,可不止一面之缘那么简单了,先生说话总是轻飘飘的。” 温允白:“只是举手之劳,臣也没想到自己救得人是她。” 江玉朔又问:“北晗会武么?” “会。” “武力如何?” 温允白皱了皱眉,努力回忆:“尚可。” “身量如何?” “……臣忘了。” “那性格如何?” “尚可。” “年岁几何?” “碧玉年华。” 比我小。江玉朔心道。 “陛下怎么了?” “那先生喜欢吗?” “什么?” 江玉朔放开了他,盯着他直勾勾又问道:“先生喜欢吗?” 温允白掩在袖间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江玉朔原本以为等不到温允白的回答,刚想说收拾收拾回宫,就听得对方一阵轻叹,“臣喜不喜欢,又有什么所谓。” “为何没有呢?”江玉朔看向他别在腰间的玉佩,指了指:“这是先生的心上人送的吗?” “不是。”温允白否认,“陛下也不记得这个玉佩了吗?” 江玉朔心觉这个玉佩对温允白来说似乎很重要,但是温允白这么一问,似乎这个玉佩还和她有关系? 可她一个穿书之人,又是个女配,哪里记得原书中这么多的细节? “朕不是说过了,朕忘了。”江玉朔心虚,没再看向温允白。她害怕自己穿书之人的身份被揭穿,引起举国轰动,届时发生什么,后果都是不堪设想。 “也不是什么重要之物。”温允白望着高空的明月,又道:“天色晚了,回宫吧。” 二人一同回了皇宫,就见崔宝儿又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江玉朔知道,又出事了。 “陛下,秦司衣死了。” 江玉朔道:“死因呢?” “是鸩毒。” 江玉朔莫名心慌了一下,看向温允白的同时,发现温允白的神色也极为不正常。 “谁下的毒?”江玉朔挥了挥手。 “回陛下的话,秦司衣应当是饮鸩自尽的。” 江玉朔眸色一深,她明明记得,自己说过只要承认罪行,便可饶她一命,现在却自尽了。 “知道了,下去吧。” “是。” “先生认为,秦司衣真正的死因是因为什么?”二人一同走向酥饼殿前的台基,温允白率先停了下来。 江玉朔走在前边,见着温允白不走了,也停了下来。 寒风萧瑟,温允白的墨发随风而舞,眸中清丽带着一股坚韧:“此人是想公然与陛下对抗,若说先前是在暗处,那么现在就是故意显出身形,想引起陛下的注意。” “是礼部侍郎虞风良吗?”江玉朔问道。 “是。”温允白只静静地看着江玉朔,不再上前:“此次,是为了让背后之人有更大的动作。” “为了让朕将精力都放在某一个人的身上,好掩盖真正的幕后之人行动?” “陛下聪慧。”温允白眸中笑意浅浅。 江玉朔听后,心中阴翳消散了一些,被温允白哄得心猿意马,她下了台阶,提着裙摆,轻快地朝着他奔去。 “先生在夸朕。”她扯着温允白的衣袖,“先生多夸一夸。” 面前的女皇容颜昳丽,朝堂之上不容许别人挑战权威,朝堂之下却极爱扯着他的衣袖。 今天一整晚,温允白被扯了两次衣袖。 温允白怔了神色,控制着心中的波澜,缓缓道:“陛下暂时先不要有动作,免得打草惊蛇,一切等宫宴之时。” “朕明白。” 事情聊完了,温允白也该回帝师府了。只是江玉朔依然紧紧攥着温允白的衣袖不放。 “陛下还有要事吗?” “有。”江玉朔义正言辞:“天色太晚了,朕过了入睡的时辰便很难入睡,先生就陪朕吧。” “如,如何相陪?”温允白气息不稳,险些失态。 江玉朔稍稍凑近,“自然是,以、身、相陪。” “胡闹。” 她一晚上拽了他两次衣袖,他一晚上说了她两次胡闹。 江玉朔心中愉悦,“先生在想什么?这偌大的寝殿,也不是只有朕的一张床榻,等朕睡着了,先生自行在偏殿歇息即可。” 温允白心知自己被女帝摆了一道,心中热意顿生,暗自咬牙。 然后他听见自己在说:“好。” 等察觉到自己在说什么之后,他恨不得咬舌自尽。 江玉朔躺在床榻之上,温允白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先前也是这张床榻,他们二人曾一起躺过。 江玉朔借着月色看他,心道这人平时做什么都冷冷淡淡的,但只要自己提出要求,一路走来,温允白都尽到了一个帝师该有的职责。 不对不对,他只是为了一年后能顺利辞官而已。 一想到此处,江玉朔便睡意全无,指着温允白的背影开始指手画脚:“先生,朕睡不着。” 温允白行到榻旁,矮下身子,替江玉朔盖好了弄乱的被子。然后坐在床边,右手轻轻地拍着被褥,清冷又温柔。 甚至还哼起了歌谣。 嗓音清润低沉。 真是天赐。 太犯规了。江玉朔心道。 第二日,除却裴衡和北晗,江晨宁和江深也一道进了皇城。 而江玉朔送给裴衡的诗句,被城外的小儿编成了歌谣,口口相传。 20、第 20 章 裴衡进京,很多人都在明里暗里思量女帝会做出什么样的荒唐举动。 但是江玉朔非但没有提起裴衡,只是依照往常一样,上朝下朝,无聊了就去狩猎,空了就去帝师府。 就这样平淡无事地度过了几日,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裴衡和北晗一道进宫了。 江玉朔今日起得很早,自从那日温允白在她床前唱了歌谣之后,往后他不在的每日,她都睡不好。 宣他们进宫觐见的时候,她才勉勉强强打起了精神,但依然兴致缺缺。 只见二人行的缓慢,逆光而来。 待走进了些,江玉朔这才瞧见了二人的面容。 男子一身玄衣,眉眼之间凝聚着一股凌厉,见到江玉朔毫不避讳自己的眼神,上下打量,仿佛要从她身上探寻什么答案。 而身旁的女子身量不高,还带着一股稍稍的稚气,一身蓝色花纹短袄,配蓝底白花裙,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了几眼站在两旁的文武百官,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敛去心神的同时,最后才看向了坐在至高位的女帝。 二人一齐作揖。 “炎国北晗,拜见女皇陛下。”嗓音清甜,如春风般和煦。 江玉朔点了点头,道了句:“免礼吧。” 长得漂亮,声音又甜,会武且家世又好,果然是女主。 江玉朔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裴衡。 对方似乎就在等她,虽然行了礼,但是言辞却无半点恭敬之意:“裴衡。别来无恙,陛下。” 裴衡身形高大却不粗犷,虽是长得俊朗无比,但江玉朔只是浅浅地看了一眼,便撇开了眼。 “坊间总说,北晗公主国色天香,今日一见倒真是个如天仙般的美人。” 北晗年纪本就不大,一听到江玉朔和颜悦色地夸赞,心道这人似乎不像外界传言那般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久闻女皇陛下英姿飒爽,今日一见,真令北晗神往。”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客套,只有身在一旁的裴衡默不作声。 江玉朔话锋一转,笑着看向裴衡:“太子殿下今日看起来似乎心情不佳?” 裴衡并非是心情不佳,先前见过江玉朔,料定此人是个心性极其简单的人。今日相见,他觉得江玉朔变了。 她此刻的笑容就像是藏着万把刀子,一个不小心,就能随时取他性命。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在仔细思量的时候,江玉朔已经翩然上前,抬眸凝视着裴衡。 仔细瞧了一番,心道原来这就是原主喜欢的脸。画风虽是不差,但是在她心中,还是缺少了一点味道。 裴衡感觉到了江玉朔的靠近,有些不自在,后知后觉地退了一步,说道:“能与陛下再次相见,裴衡心情甚佳。” “那便好。明日宫中设宴,为二位接风洗尘。” 先前她被下毒一事,还没查出个所以然就碰上秦长月饮鸩自尽,成了死无对证。偏偏裴衡和北晗一同造访,江玉朔想要一查到底的心思只能暂且搁置。 朝中大臣对异域风光颇为好奇,北晗也毫不介意,热情地讲述着自己这一路走来见到的绮丽景色。 江玉朔稳坐高位,时不时插上几句话,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裴衡。 反倒是裴衡,按捺不住心中惊讶,几次眼角余光都在关注着坐在高位上的女帝,却发现对方根本就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模样更是毫不关心。 与先前要死要活非他不可的模样,简直是大相径庭。 有贵客莅临,热闹非凡,江玉朔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才下朝。 一下了朝,便觉饥饿难耐,片刻不做停留,策马直奔帝师府。 文武百官刚从殿内走出,就见皇帝急匆匆策马狂奔。 裴衡忍不住问了声:“她竟然会骑马了?” 新上任的将军霍时勤刚好从旁经过,在裴衡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云臻女子都会策马,且陛下擅长骑术。” 霍时勤说完后,径直从裴衡身边走过。 等到朝中大臣纷纷走完,裴衡和北晗依然停驻不前。 “本公主怎么觉得,这女皇和太子殿下说的一点儿都不像呢?” “你们才见了一面,她是否和我说的相同,公主这么快就有定论了?”裴衡眼中阴翳一扫而空,在对着北晗的时候,亲切相迎。 北晗却转了头,忽略掉他眼中的笑意,摆了摆手,“那本公主便拭目以待,看看她是否和殿下说的如出一辙。” ------------------------------------- 元宵佳节过后,气温逐渐变暖。宫中背阴地的冰雪开始消融,洁净的蓝天上,一抹金色的阳光逐渐破开云层,洒向皇城。 宫宴如期举行,此次宴会,除却亲王大臣,举国上下精英人士也都纷纷受邀前来。有专门卖话本子的龙头卖家,也有周游列国的美食家,更有抠抠搜搜的大商贾。 宴会是在八宝殿举行,江玉朔特地挑了个名字听起来较为正常且地方又大的宫殿。 她今日身着桃红色貂皮皮袄,本就生的肤色白皙,这样一来,更显容颜。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夸赞:“便服甚是美观。” 高钱钱听后,笑道:“是陛下人美。不过今日的便服是虞司衣为陛下挑选的,确实很称陛下。” “虞司衣?” “对,就是虞大人的女儿虞醉。” 江玉朔轻轻地皱了皱眉。 高钱钱又道:“是尚服局一众推选的虞司衣。” 江玉朔抿了抿唇,喜怒不显,只说:“甚好。” 待江玉朔亲临,宴会才正式开始。 她这才见到了那个一直游历天下的二哥江深和骁勇善战的妹妹江晨宁。 只是这两位,似乎都不怎么待见她。 倒也无妨,兴许是看不惯原主的作风罢了。 江玉朔又将眸光扫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空着的位置。 温允白似是还没来。 随着舞姬舞毕,文臣吟诗,武臣耍枪,江玉朔也无心观看。 后来温允白确实是来了,只不过是从八宝殿的偏门偷偷进来。他有心躲避,无奈位置太显眼,加之身量本就惹人注目,走偏门和正门,并没什么区别。 江玉朔看着那道身影,两眼一弯,心觉好笑。 这一笑,被一直观察着她的裴衡瞧在了眼里。 就在这时,北晗走到了殿前正中央,对着江玉朔道,“本公主不才,想同云臻的一个人请教武艺,陛下可否应允?” 江玉朔摆正了姿态,心中虽有答案,还是问了句:“谁?” “他。” 北晗指向不远处的一抹白影。 21、第 21 章 江玉朔稍一挑眉,看向一旁的温允白:“先生愿意吗?” 温允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北晗一听温允白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心中欣喜,便问:“用什么武器?” 温允白不假思索:“公主挑吧。” “不如就用剑,如何?” “行。” 每一位进殿参宴的人器械都需上缴,随着江玉朔的授意,崔宝儿取来了两把殿前守卫身上的佩剑。 二人持剑而立,北晗再次试探:“还没请教公子大名?” “温允白。” “好,接招。” 北晗持剑而动,瞬息之间来到了温允白的面前。速度之快,在场的宾客都来不及眨眼,众人屏息凝神观看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只见温允白迅速后撤,用长剑去抵挡。 北晗虽是公主,却并不是一个养尊处优养在深宫中的公主,她常年跟着自己的哥哥们训练,身上的野性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所没有的。 而温允白的剑则太过温柔,一昧的抵挡,招架不住北晗这般蛮横的剑。 越往后,温允白越是吃亏。 “为何不攻击?”她觉得温允白似乎有意让着她,顿时心生不满。 就在北晗分神的时刻,温允白巧妙躲过袭来的长剑,轻盈地一个翻身来到了北晗的后背,将冷冷冰冰的长剑架在了北晗的肩上。 一整套招式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众人都还来不及眨眼,只觉眼前银光一闪,温允白依然如初始那般长身玉立。 “公主不应当分心。” 温允白转身,收起长剑,眸中清冷非常,好像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能撼动他分毫。 “分心是本公主不对。”北晗同样收起了长剑,面上笑意反增不减,“但是这场请教,还没有结束。” 江玉朔时刻观察着场上的变化,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左手隐藏在食案下,紧紧捏住了膝盖。 温允白身子本就虚弱,甚至前几日还负了伤。 北晗抽出佩戴在腰间的链鞭,那链鞭不仔细瞧,会让人误会成这只是一个有趣的挂饰。见北晗将它凌厉一抽,众人这才惊觉,原是一种武器。 链鞭扬起自她手中扬起,在半空中发出铁链相撞的玲玲声响,朝着站在不远处的温允白袭去。 温允白只觉那链鞭缠上了他的腰身,后又有一股强劲的力道拽着他向后褪去。 倏地一只手解开了他面具上的绑带,温允白猝不及防,待想去补救,面具早已落在莲花纹地砖上。 江玉朔站了起来,满堂寂静无声。 只见腰间的链鞭又是向前一抽,温允白被迫转身,比试已经耗费了他大半的力道,现在的他只能勉力去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 身上气血一滞,温允白一看自己的手腕,深紫色的脉络隐现。 他稍稍低了头,但这个动作已经于事无补,所有宾客都将温允白的面容瞧的一清二楚。 自他进宫之日起,除了先帝,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模样。藏的时间久了,众人只道定是长得奇丑无比,连女皇陛下都看不过去了。 就连温允白都自嘲相貌丑陋,众人这才深信不疑。 阳光斜射,大殿中,是温允白和北晗交织的身影。 只见温允白眸色犹如寒潭,他抬手将脖颈处的一缕乌发别向后背,颈处的肌肤细致宛若美瓷。只是顺手一个动作,优雅流畅,不经意间不知勾动了多少人的梦中心弦。 俊美清隽的轮廓配上仿若冰雪的面容,像是个性子极为冷淡的美人。可深邃的双眸偏是冰冷又多情,他长睫一扫,眸底的风华潋滟显现。 温允白身型单薄绮靡近乎仙人,站一旁看着北晗。 他不敢去看在坐的所有人,尤其是江玉朔。 北晗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时目光呆滞,竟做不出任何的反应。良久才缓过神,木讷道:“公子还记得本公主吗?” 温允白点了点头。 北晗面色激动,想要上前,就见温允白后退了一步:“殿下,许久不见。” 温允白只是略一点头,而后转身不再看她,快步朝着殿外行去。 待逐渐看不见人影,殿中传来感叹,“美人呐。” 众大臣纷纷看向声音的来处,就见大商贾金多多手中拿着一只啃了一半的鸡腿,目光呆滞地盯着殿外。 温允白早已没了人影。 坐在他身旁的则是云臻国卖话本子的龙头卖家封栗,就见她拿出随行的笔墨,在随笔上写下一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相比起北晗,江玉朔反倒淡定了许多,她原本就已经猜到温允白样貌非凡。只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她,心中的热意倒还从未像今天这样,熊熊燃烧。 如果不灭火的话,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看向崔宝儿,只见崔宝儿也像是个痴人一般,面色呆滞地看着温允白消失的地方。 江玉朔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崔宝儿即刻回神,低头道:“陛下有何吩咐?” “帮朕盯着北晗和裴衡,朕去去就来。” “是。” 只是江玉朔刚要走,就传来裴衡的轻笑:“与陛下许久未见,裴衡也想与北晗一样,与故人叙叙旧,不知陛下可否赏脸?” 江玉朔听后,知道裴衡来者不善,便勾了勾唇,面上已经没了宴会初始时的温暖笑意,“那不如就同方才一样,以剑叙旧,如何?” 裴衡高声大笑,“昨日就听闻陛下不仅擅长骑术,现在看来剑术似乎也不错?好,我们就以剑叙旧。” 江玉朔本就无心拖沓,只想速战速决。她抽出崔宝儿递过来的银剑,一刻也不停留,先发制人。 待裴衡也将剑拔出剑鞘后,初始时便慢了一步,要想扳回来,就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在裴衡心中,本就小瞧了江玉朔。 二人剑刃相向,眸中狠厉不亚于对方。 兵刃相撞,二人的距离一瞬间拉近,江玉朔稍一勾唇,用着只能二人听见的语气嘲讽道:“竟敢阻拦朕的去路,谁给你的胆子?北晗吗,嗯?” 她可以不犯裴衡,但这并不代表裴衡就能触犯她。 “你……”裴衡面露惊异,动作稍一迟缓,就被江玉朔逼得节节败退。 江玉朔不想久战,剑锋寒光一扫,锋利的剑刃便准确无误地飞进了崔宝儿手持的剑鞘中。 她目光深邃,一步一步走向裴衡,“太子殿下玩得开心。” 江玉朔说罢便离去了,江晨宁和江深互相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宴会举行到一半,皇帝陛下走了,但贵客亲临,总要有个人来主持大局。 江良骥行事作风笨手笨脚,难挑大任,江晨宁又久居边关,对于政事和此等娱乐之事概不了解,那么自然而然,这桩烂摊子就落到了江深的头上。 他虽游历在外,但对于宫中的事情,还是知晓的。 江深这才站起来,面容和善温雅,对着议论纷纷的王公大臣说:“此次宴会确实是热闹非凡,来,本王敬你们一杯。” 众人受邀举起酒杯,心照不宣地将热闹翻了篇。 江玉朔出了八宝殿,温允白早已不见人影。心觉那人不可能会去别的什么地方,定然还是帝师府。 只是这一次,江玉朔不再像往常一样策马前去,而是选择了自己独身一人步行。 她怕马儿跑得太快,错过了。 又怕自己行的太慢,追不上。 她只是稍稍加快了步伐,向这皇宫中的每一处角落寻去。 忽而想到,温允白虽是一定会回帝师府,但未必就会走常走的路。 江玉朔一想到这,知道皇宫去帝师府还有一道僻静的小路,便也来不及思索,中途换了路线。 她在宫中快步搜索着,发丝随风飘动,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她接受着热意的烧灼。 终于在前方,她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道身影摇摇欲坠,行得缓慢。同她想的一样,温允白避开了人群最多的地方,一手扶着宫墙,一手扶着自己。 江玉朔的步子也随之慢了下来,她很想上前,但心中闷气难消,思索了会,还是拖着步子,跑到了温允白面前。 温允白低着头,看到了熟悉的小脚,便也不再上前。 江玉朔向前迈出一步,伸出手,抬起温允白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先前在殿内只是远观,此刻切换到了近景,美而不艳的容颜,直冲江玉朔的心间。 只是这张脸虽然美,但是它的主人却似乎并不珍视这张脸,男人清冷的眸中带着一丝丝的厌弃,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江玉朔察觉到了温允白的变化,是先前在殿内不曾有的,只在她面前才有的变化。 “先生骗得朕好苦。”江玉朔压住心底的不快,一手放在他的腰上,另一手将他的手臂揽在自己的肩上,试图让他依靠自己。 温允白不知自己骗了江玉朔什么,想要出声辩驳,却始终气息淡淡,无力为自己开脱。 “先生是故意让北晗摘了面具,却不给朕摘?” 温允白依然没说话。 江玉朔见他不答,心中不快压制不住,便将他堵在墙角,强势到令他无法自行离去。 温允白见状,眸中寒意褪去,带着不易察觉的水色,万千情绪汇聚,只剩无奈:“臣也没料到她会有此举动。” 而后顿了顿,不再看向面前的女帝。后背贴上宫墙,传来凉意,温允白恍若未觉。 江玉朔心中热切,双眸紧盯着他染上绯色的眼尾。 而后,她听他声音温柔,听他委屈地发出一声轻叹: “臣先前来寻过陛下,不曾戴着面具。” 冰冷的宫墙一角,热意恣意漫延。 22、第 22 章 “原来那日的声响竟是先生?那为何先生来了又走,见都不见朕一面?” 温允白本想作答,忽而心口传来绞痛,紧接着眉头一皱,口中血腥气味上涌。他想忍,却是忍不住,血珠顺着唇缝流了下来。 江玉朔一惊,欲转身唤人,手却被温允白抓住了,“不要走……”而后整个身子软倒了下去。 “先生,北晗打伤了你?”江玉朔浅拥着他,将他揽了过来。 “不是她。”温允白感受着腰间传来的力量,莫名心悸。 同时,他也心知,自己不能同江玉朔解释自己为何会这么难受。 如果告诉她,自己身上有鸩毒,且是上辈子带下来的毒素,怕是会被当做疯子吧。 温允白并不重,她只需稍稍一动,就能推开温允白。可不知为何,她并不想这么做。 “那先生能坚持得住?” 温允白点了点头,只要回府,就有压制的药物,且不会被人瞧出端倪。 “那朕带先生回府。”江玉朔也不管温允白同不同意,吹动口哨,一辆马车奔了过来。。 二人一同回到府中,陈叔和萧成言见到了摘掉了面具后的温允白,俱是一惊,但是眼下也管不了这么多,温允白气若游丝,好像就快要死了。 就见陈叔拿出一个小瓷瓶,取出一粒药丸,让温允白服了下去。 “这时什么药物?”江玉朔将瓷瓶拿在手中,问道。 “这是帝师自制的药物,平常若是身子不舒服了,就会服下一颗。” “先生的身子为何会如此?” “老奴也不知啊,几个月前还好好的,最近却是偶有呕血的症状,倒是不严重,只要服下药物,就能清醒。” “薛莲知道这件事情吗?” “太医先前给帝师看过,说是中了毒,刚巧帝师自己有药,太医也说此药可以解毒,只是说了几句便被打发走了。” 江玉朔眉心深锁,“若是能解毒,为何还会反复?” “这,老奴就不知了。” “他似乎不愿意给人瞧他的病。”一直沉默的萧成言忽而开了口。 为何不愿意,温允白又在隐瞒什么吗? 江玉朔揉了揉眉心,“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她走进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温允白,温允白此刻已经完全昏睡了过去,就连睡着的时候,他的神色都是痛苦的。 江玉朔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 比起硬邦邦的面具比起来,自然还是这个手感舒服多了。 她又将温允白深锁的眉去抚平,然后就见他冰凉的薄唇微微张着,仿佛要说些什么。 江玉朔下意识地靠近,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床上的男人发出声音。 刚想起身离开,袖子却被人抓住了。 “不要……杀我。” “什么?”江玉朔虽然听到了,但依然出于好奇问了一句,虽然知道床上的人不会回答自己。 温允白额上细汗茂密,江玉朔便拿来一块毛巾,细细替她擦去,口中振振有词:“朕对先生这般好,先生以后拿什么来报答朕呢?” 床上的人像是听到了一般,忽然安静了,拽着江玉朔长袖的手指也一同垂了下去。 江玉朔轻轻一笑,就回宫了。 先前急于找温允白,便忽略了宫中的其他要事,一回宫就见着崔宝儿急急忙忙赶来汇报,说是靖城王已经摆平了一切,裴衡和北晗已经各自回到了安排的住处。 而江玉朔又在殿内和裴衡浅浅地比试了一番,定是会引来有心之人的猜忌,加之温允白的面容…… 他似乎不太喜欢自己的模样…… 其中是否也藏着什么秘密呢? 如果她问,温允白是否会说? “对了,近来皇祖母的身子如何了?”江玉朔对崔宝儿问道。 “回陛下的话,皇祖母的身子进来有些好转,太医说度过这个冬天,就能恢复。眼下已经是残冬了,奴婢们定会悉心照料皇祖母。” “嗯。”江玉朔本人虽是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皇祖母并没什么特殊的感情,但是这具身子始终流淌的是皇室的血,总要在某些场合适当提及,否则的话,她也害怕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 这日江玉朔下了朝,令崔宝儿拿来一些最新上新的话本子,打算闲暇时间拿来看看消磨时间。 只是近来的话本子似乎画风突变。 第一本《宫廷轶事》 这类话本子不在她通读的范围内,出于好奇,她还是随手翻了翻,这么一翻就瞧见了自己。 女皇陛下最喜爱的人是? 答曰:夏国太子裴衡。 最不喜爱的人是? 答曰:帝师温允白。 江玉朔指尖一顿,挑了挑眉,继续翻看到下一页。 帝师年岁几许? 答曰:二十有六。 为何还未婚配? 江玉朔目光一路扫过去,答案竟然有两条: 一、样貌甚丑。二、喜爱男色。 江玉朔一看到此书荒唐无比,然后也瞧见了编纂人:江良骥。遂朝天翻了个白眼,将书丢弃在了一旁,唤来了崔宝儿: “帝师身子可有好些?” 崔宝儿刚想汇报,就见女帝问起,“回陛下,帝师近日身子好些了。” “真的?那朕去看看。”江玉朔给自己寻了个理由,打算去瞧一瞧。 “不过,”崔宝儿出声打断,“今日帝师被北晗公主带出府了,说是许久没来云臻了,想在皇城外逛一逛。” 江玉朔秀眉一皱,面上隐隐有些不开心了。 崔宝儿见着女帝近来喜爱蹙眉,察觉应当是觉得烦心了,便宽慰道:“不过帝师说自己身子不好,不能久留。” “他们现在在何处落脚?” “应当在品珍楼共进午餐。” 江玉朔立即起身,对着崔宝儿道:“你继续在宫里,盯着那些人,一有事情,便来同朕汇报,唤高钱钱同朕一道出城。” “是。” 江玉朔和高钱钱换了便服,二人各自骑着一匹马,急匆匆地奔出了皇城。 品珍楼内。 温允白自那日在大殿内被迫脱了面具后,此后每日都不戴面具了。这件事已经闹得整个云臻都知晓了,遮遮掩掩的,反倒显得扭捏。 只是他和北晗而二人的样貌太过出众,一进了品珍楼,便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温允白不喜欢吃饭的时候都要被一堆人看着,径直走向了二楼的雅间。 “素来听说云臻的子民热情,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那公主喜欢吗?”温允白浅看了北晗一眼。 北晗被他看得一时忘了说话。 在炎国,男子大多较为粗犷,主流审美也是如此。可她偏是不同,她就喜爱长相俊美的男子,之所以结交裴衡,这也是一部分原因。 但温允白和裴衡不同,裴衡心思太深,她不想接近。温允白就好似一抔手中雪,摸在手中冷冷冰冰的,一旦化开,就如水一般温柔。 “当然喜欢了。”北晗托着腮,对着温允白道。 温允白转首,眸光瞥向窗外,忽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嘴角不知不觉间向上扬起。 江玉朔和高钱钱来到了品珍楼,一楼人员众多,定然不会是温允白会待的地方,那么肯定在二楼的包间。 北晗和温允白身份特殊,雅间定然是又贵又敞亮,这么一来就很好找了。 江玉朔和高钱钱进了雅间,两道目光便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陛下?”温允白眸光清澈,看着来人。 北晗惊讶于江玉朔的突然造访,行了一礼,招呼道:“今日得空,听闻品珍楼珍馐可口,便想着过来瞧一瞧。陛下怎么也来了?” 江玉朔讪笑,“朕路过。” 跟在身后的高钱钱:“……” 北晗也没料到江玉朔会如此说,未免尴尬,“陛下同我们一道吧?” 江玉朔就等着北晗这么说,当即爽快答应:“好。”后又转头,对温允白道:“帝师不介意吧?” 温允白一直看着江玉朔,虽然他知道江玉朔明明是专程来到了这里,不明白她为何要说成路过,还是道了句,“自然。” 江玉朔二话不说就在温允白身旁落座。 后又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口中品尝。江玉朔碰见不喜欢的东西,通常只吃一口。 这桂花糕她吃了一口便放下了。 温允白瞧见了,便问:“不好吃吗?” “不好吃,太腻。” 江玉朔又随即喝了一口茶,又将茶杯放下了。 “不好喝吗?”温允白又问。 “嗯。” 北晗看着江玉朔的面色,心中似乎有一种感觉,但目前她还尚不能确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同为女性的她,这种感觉令她颇为在意。 就好像,是撒娇吗? 哥哥们对她说撒娇分很多种,有些人的撒娇是很别扭的,可能自己都瞧不出来。 思及此,北晗问道:“看来品珍楼的吃食还尚不能代表云臻,陛下可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名珍,北晗日后造访?” 江玉朔直截了当:“帝师府。” 北晗问:“哦?这帝师府的厨子有这等的手艺?” 江玉朔面色不改:“自然。” 温允白在一旁听着,险些咳出了声。 温允白当即明白过来江玉朔的小心思,“陛下想吃,就常来府上。若陛下不嫌弃,臣也可代劳。” 江玉朔被顺了毛,登时无声了。 他明白温允白在讨自己的欢心。 23、第 23 章 “那北晗是否能同陛下一道呢?”北晗看着坐在面前的二人,“此次来云臻,我和裴衡都会待上些日子。” 江玉朔抿唇一笑,“自然可以。” 虽是这么说,江玉朔的心中还是极为不乐意的。 可她也知道,北晗的背后是整个炎国,得罪了她,对她没有好处。况且温允白之所以在宴会上现身,就是为了引起北晗的注意。如果不能靠此拉拢北晗,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想到此处,江玉朔又道:“听闻公主骁勇善战,朕近日懈怠了,不知日后是否能与公主切磋一番?” 北晗一听,自然高兴,“当然!”先前在八宝殿,就瞧见江玉朔和裴衡互相牵制。二人虽都未尽全力,但是不难看出,江玉朔也是个高手。 炎国的人最喜欢同厉害的人比试,此次来云臻,除了达到目的之外,也想历练一番。 温允白只是浅浅抿了口茶,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江玉朔见状,出言提醒:“先前朕就想说,这绿茶性寒,先生身子不好,应当少喝点。” 说罢一抬手,高钱钱马上领会,将温允白面前的绿茶换成了红茶。 温允白不喜爱喝红茶,唇角低落。 不想喝。 自从温允白摘了面具,江玉朔便惯常爱盯着他瞧,有时候上朝累了,下朝后就去看几眼,仿佛这样就能减去她心中的烦忧。有事无事,她都爱往帝师府跑。恨不得帝师府就建在寝宫旁。 江玉朔心中一惊。 为何不能呢?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错。 但建造一所宫殿实非一时半刻就能完工的,她默默地将这个想法记在了心上。 “帝师身子不好么?”北晗问道。 “是啊,身子不好,却又不会照顾自己,传出去,都说朕没有待好他呢。” “那,那日的请教,帝师可有受伤?” 温允白摇了摇头,“公主不必担心,我没事。” “帝师是病了么?” 温允白思索了一会,想着该如何作答,只见一旁的江玉朔道:“他身子虚弱,宫中的太医治不好,公主在炎国可有什么名医推介?” “这个……”北晗面露难色,“名医自然是有的,但就算是我父皇,也已经许久都未听到他的踪迹了。” “要是公主殿下日后若是有什么消息,可一定得告诉朕。” 只要一听到是温允白的事,北晗就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那是自然。” 饭后,四人一同出了品珍楼。温允白虽然身子孱弱,但到底还是有武学功底在。 他察觉到这四周似乎有些不对劲,便走到江玉朔的身旁,将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情况似乎不太妙。” 江玉朔还未察觉,四周屋檐之上忽而窜起密密麻麻的黑衣人,百姓见状,纷纷逃窜。 这些杀手,就是看准了目标,提着长剑便朝着他们袭来。同时,一个身影出现,拦在了温允白的身前,加入了那场争斗中。 江玉朔忙转身对着高钱钱道:“快去找人!” “可是陛下……”高钱钱话还未说完,江玉朔又打断了她:“快!” “是!” 此时黑衣人已将他们一行人团团围住,满地狼藉,街上空无一人。此处离皇城不远,援兵很快就到,显然这些人也知道,所以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温允白抽出腰间的软剑,将江玉朔护在身后,“臣为陛下争取时间,陛下找准时机就走。” “开什么玩笑?”江玉朔又道:“朕如何放的下你?” 温允白面色一滞,想要说些什么。他看着她,直勾勾的,眸中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柔情。 眼见萧成言的出现,北晗先是一惊,后便赞扬道:“先前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跟踪我们,原来是暗卫啊。云臻男子可真好看呐!” 萧成言沉默寡言惯了,对于北晗的更是调笑不屑一顾。 北晗也不是个自讨没趣的人,眼见萧成言不理睬她,便也收起了笑意。 只见她右手自腰间甩出链鞭,对着黑衣人:“真是巧了,先前还在和陛下商量着改日切磋切磋,这会儿就有人自动送上门来,那就陪本公主玩玩吧!” 链鞭向空中一甩,呼啸而去,而这些杀手似乎早就有准备,迅速闪开,朝着北晗近身攻去。 北晗不擅长近身战斗,就在这时,萧成言剑刃寒光一闪,利刃割破咽喉,三两杀手纷纷倒地。虽是动作连贯一气呵成,但终究寡不敌众,且对方一拥而上,明显不敌。 温允白心有余但力不足,杀一两个倒还好,时间一长,就未免显得有些吃亏了。 而本就擅长近战的江玉朔,此时面对黑衣人的靠近,生在和平年代的她,虽有些惧怕,但眼下生命安危在前,更何况这种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局面,她只能逼着自己去狠辣。 剑光闪现,江玉朔瞧准了时机,向旁处一躲,夺过了黑衣人手上的长剑。 那黑衣人还怔忪了一会,只见江玉朔丝毫不犹豫地将长剑贯穿了他的胸膛,鲜血霎时汩汩流出。 即便如此,在愈来愈多的黑衣人中,他们四人逐渐落了下风。 同时,江玉朔发现,这群黑衣人似乎在列什么阵,如果不破阵,怕都是要死在这里。 江玉朔一面后退,不知不觉抵上了温允白的后背,就听见他声音绵软无力,“此阵,只能由阵外之人去破。阵中人,除非我们人多,不然……”温允白没再说下去。 就在此时,远处爆炸之声响起,登时混乱一片,江玉朔被烟雾迷了眼睛,一时辨别不清方向,只感觉腰间被人一揽,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听见温允白对她说:“走。” 但烟雾维持不了太久,待散去后,这群黑衣人便重新列阵。然后便瞧见,阵中最重要的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蒙面的女子。 北晗问道:“你是谁?” 对方看了她一眼,并不答。 ------------------------------------- 江玉朔和温允白成功逃脱,一路沿着皇城回宫,终于见到高钱钱和禁卫军一道赶来。 可就在这时,屋顶之上,出现了几名黑衣的弓箭手,张弓拉弦,瞬息,一支支长剑划破长空。 江玉朔想躲,可眼下四处屋门紧闭,根本来不及躲。 就觉眼前一暗,一股熟悉的气息袭来,她被人护在了怀中。 禁卫军统领陈启带领一队人举着盾,将二人迅速围住。 “陛下别怕。” 她听见温允白声音低哑,带着一种难以拒绝的温柔,挡在了她的面前。 一股血腥味充斥而来,江玉朔眸色一暗,心脏募地纠紧。 24、第 24 章 陈启将禁卫军分成了两队,一队去救江玉朔,一队则是去解救被困住的北晗等人。 但是目前有了黑衣女子的出手相救,阵法自然被破。黑衣人眼见情况不妙,便开始后撤。 见杀手散去,三人也已经体力不支,都无法追赶,况且,此时此刻,没有受伤已是万幸。 那女子虽然蒙着面纱,但是身法却极为熟悉。 萧成言盯着她看了许久,就见她从怀中拿出一条端方的手帕,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还你。” 声音冷冷淡淡,虽是对着他说话,却不曾看向他。 萧成言接过,展开一看,那帕子白白净净,但是上头却绣了一个小小的靛青色的字:魏。 再抬眸时,那女子已经不见。 “你认识啊?”北晗收起了链鞭,那链鞭在杀人时是一把嗜血的武器,但此刻被她放在腰上,却是一个装饰类的玩物。 萧成言将帕子收了起来,点了点头。 ------------------------------------- 温允白后背中了箭,回到府上后,薛莲带着太医院的弟子匆忙赶来为其诊治。 好在背后的剑伤没有射中要害,薛莲取出剑头后,就命弟子替温允白敷了药,后便退出了房中。 “先生如何了?”江玉朔问话淡淡的,不疾不徐,手中拿着一本书,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可她心中却很焦急,拿在手中的书也不知讲了什么,只是胡乱地翻阅。 “箭伤并不深,”薛莲作揖,背后的太医院弟子提着药箱,跟着作了一揖,“只需好好调养,便可痊愈。只是帝师身子孱弱,恢复起来可能会有些漫长,臣开了一些内调的药物,已经唤人去熬制了。” “嗯。”江玉朔应了一声,而后抬眸,将手中的书本往书案上一搁,便问道:“帝师之前是否中过毒?” 薛莲心中一顿,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先前温允白特地嘱托不要告知女帝,可眼下女帝这么问…… 分明已经是知晓了,如果自己再瞒着,恐会招致杀身之祸。 “是,臣先前想替帝师治病,但帝师却说自己有药,拒绝了臣。”薛莲额上细汗迸发,虽是如实相告,可女帝性格阴晴不定,单看面容,无法判定她心中所想。 “先生中了什么毒?” 薛莲叹了口气,全盘托出:“回陛下,是鸩毒。” "鸩毒?"江玉朔眸光锋芒,“太医是在同朕开玩笑吗?” 薛莲心下一凉,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就听见后面的弟子说道:“陛下,我师父没有开玩笑,帝师确实是中了鸩毒,此毒虽然有消解的配方,但是并不能根除,所以帝师的身子才一直这么虚弱。” 江玉朔看着面前这个贸然觐言的少年,瞧着他脸庞还有些许的稚嫩,便稍稍柔和了自己的眉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叫张元初。”张元初被江玉朔点名,恭恭敬敬回道。 “翩翩少年郎。你可知朕问问得是你师父,而不是在问你。”话中虽是责怪,但却并不是真的想要怪罪于他。 张元初听后,下跪朝着江玉朔磕头:“陛下莫怪,弟子只是代师父所说,且句句属实。” “那你可知,先生的身子有何根治之法?” “尚未有根治之法。”张元初回道,“太医院的人每天都在寻找根治的药方,目前还未寻到。” 江玉朔心中早有答案,若是有根治的药方,温允白就不会等到她发现了。 “行了,起来吧。” 少年人心中仓皇,万幸的是,女帝没有因为他的冒失而下降罪责。 江玉朔转身进了温允白的房中,这儿设施简单,就如温允白整个人一般,只一张床,一顶木制方桌配备四把靠背椅,孤零零地陈列在房中。 床上的男人双眸安安静静地闭着,纤长的眼睫像是一把小小的扇子,随着呼吸一道不安地颤动着。青丝长长地铺在身后,更显面色俊美又苍白。 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床沿,指尖带着微微的弧度蜷曲着,手指修长又有骨感。江玉朔将他的双手捧在了手中,冰凉的触觉,弄得她心中一颤。 她将他的手握在手中暖了一会,便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被褥中。 江玉朔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抬手掠去他的额发,指尖在他苍白的脸上轻轻地摩挲,不停流连。 屋门虚掩的声音响起,后方传来脚步声。江玉朔察觉,便将自己的手掩在袖中,收敛了情绪,朝着来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崔宝儿当即默不作声,跟着女帝来到了屋外。 “陛下,靖城王来访,在前院等候。” “二哥?”江玉朔问道。 “是。”崔宝儿点了点同头。 江玉朔和崔宝儿一道去了前院,就见江深负手而立,面色温柔,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她。 于是她手一抬,屏退了崔宝儿,走到江深面前。 “三妹啊,许久不见了。”江深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江玉朔,“我听说你在京中遇刺,可有受伤?” 江玉朔回之一笑,“我没事,二哥不必挂怀。” “那就好。这帮人真是胆大妄为,不过我已经帮三妹查到了这帮刺客的来历。” 江玉朔神情镇定,眸色如常:“是何人所为?” “三妹还记得千金令吗?”江深问道。 千金令? 自然是不记得的,她没有原主的记忆。 “千金令如何了?”江玉朔试探道。 “千金令能号令城中大大小小的商贾,而这批杀手组织中,显然就是受到了雇佣,能号令他们的人,就是千金令的主人。” “那这千金令如今在谁的手中?” “金多多。” 原来金多多的手上有这么多的傍身之物,怪不得先前因着虞醉的事情敢在城中闹事。江玉朔心中疑惑,可这金多多瞧起来不像是个如此胆大妄为的人。 “这么明显就能查到的东西,他是个商人,不可能会这么做。” “三妹变聪明了。”江深眸底含笑如春风般:“不错,千金令确实在前几日被偷了。” “那可有查到是谁偷的千金令?” “暂未。不过我已经派了人手去追查,需要些时日。” “好,这件事就交给二哥了。” “温先生如何了?”江深问道。 江玉朔原本处变不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丝的变化,“先生在睡着,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 江深眸色意味深长,“这几年不在城中,就听说你和温先生亲近了不少。原先还是对我比较亲近,果然是日久生情呐。” 江玉朔瞧着庭院内的枯树,走上前,微微仰头,说道:“二哥不要乱说,他是帝师,有些东西需要请教,且你我有血缘关系牵连,我怎么会不与二哥亲近呢?” 江深一笑:“倒也是。”而后顿了顿,一同上前拍了拍江玉朔的肩,“什么时候同裴衡见见?” 江玉朔一听到裴衡的名字内心就堵得慌,“见他做什么?” “先前你求之不得的夫郎如今来见你了,怎么,不喜欢了?” 在这皇城之中,亲信一个人就相当于把自己送上断头台,在她心中,没完全对这个二哥放下芥蒂, 她故作姿态地轻轻一咳,“朕九五之尊,想要男人,还不简单?况且怎么说也是女儿之身,老追在他后头,朕也是要面子的。” “哦,面子。”江深又道:“那老往帝师府跑就顾及面子了?” 江玉朔斜看了他一眼:“二哥来兴师问罪了?” “怎么会呢,二哥就同你开个玩笑。”江深伸了个懒腰,“我也累了,先回王府了。对了你遇刺一事,先不要同皇祖母说,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嗯。”江玉朔望着江深离去的地方,眸色意味深长。 江深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没有皇夫,而温允白身侧同样也没有人,时间一长,难免会有谣言。 她不想温允白被说闲话。 江玉朔想到此处,心中深沉,抬步走出了帝师府。 三日后,江玉朔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裴衡却说想要同她在御花园中赏花。 近日天色逐渐回暖,正巧奏折批累了,确实应当休息,于是就答应了。 二人在御花园中漫步,裴衡今日还穿了一席月白色的长袍,显得五官深邃俊朗,倒是和这出尘的白衣不搭了。 江玉朔忽然觉得,果然白色还是适合温允白,裴衡显然就像是挑错了衣服。 “先前殿中匆匆一别,裴衡心中挂念陛下,前几日陛下遇刺,裴衡也派了人手同靖城王一道去追查。” 江玉朔心思不在裴衡的身上,一路的眸光都是停留在花儿上了,只是淡淡地敷衍几句:“有劳。” “陛下之前赠的诗,裴衡还存着。” 江玉朔微微一顿,微风轻拂,她停下了脚步。 裴衡转过身,也盯着她瞧。 就见她笑靥如春,如一缕暗香馥郁:“不过是玩笑话,太子殿下就不要在意了罢。” “那先前的聘书也是玩笑吗?”裴衡向前走了一步,几乎就要碰到江玉朔。 “自然,也是一时戏言。”江玉朔点了点头,笑意不减。 二人一时无话,忽而裴衡眸光瞥见,不远处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朝着他们缓缓走来。 裴衡唇角一勾,将江玉朔揽在了怀中。 25、第 25 章 温允白见此情景,一时之间不知该上前还是不上前。 手中白衣纠紧,看着远处相拥的二人,温允白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却不曾想曳地的白衣勾上了周遭花丛的细枝,发出簌簌的声响。 江玉朔忙推开裴衡,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但对方唇角的笑意反而加深了。她心中恼意顿生,后又瞧见温允白站在不远处,便抬步走了过去。 江玉朔来到温允白的面前,轻声道:“先生身子可有好些?” 温允白没动,瞧着她笑容璀璨,发丝迎风轻舞,心中虽是悸动,但同时一阵悲凉之感侵占全身,心中不由得感念:再美好的东西,都不会属于他。 他站在那里,静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江玉朔察觉到温允白似乎情绪有些低落,便拽着他的手问道:“先生是否有要事相商?” 怕温允白意会不到,便朝着她眨了眨眼。 温允白不知她心中所想,犹豫片刻,道了句:“嗯。” 江玉朔一笑,转身对着裴衡道:“朕有要事在身,改日再续吧,太子殿下?” 裴衡回之一笑,笑容明朗,“陛下公务要紧,私事咱们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此番话,虽是对着江玉朔说的,却是故意道给温允白听的。 只见温允白仿若未觉一般,始终都眸色淡淡。 江玉朔心中不屑,见温允白来了,便不想在此地久留,也就不去管裴衡怎么说,抓住温允白的手就把他带出了御花园。 等到裴衡的身影瞧不见了,才放开。 “先生来寻朕做什么?”江玉朔眸中笑意明显,靠近他问。 温允白稍稍盯了会自己被她抓过的手,眸中晦暗不明,“千金令昨晚在江南一带的苍璃城出现。” “有人用它发起了号令?” “是。”温允白看着江玉朔,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微微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尚未查出对方的目的。这批人行动难以追踪,查起来需要些时日。” 千金令的出现,是否与裴衡有关?可是方才他自己又说,和二哥一同去追查那批刺客的下落。 是逢场作戏?还是真的在帮她?又或者想要借着追查的由头,偷偷做一些别的行动? 江玉朔沉吟半晌,“先生在查到千金令下落的时候,可还有发现什么?” “陛下想要知道什么?”温允白语气淡淡,带着探究之意。 江玉朔直白说道:“可有遇上裴衡的人?” 温允白一听,心中空空落落,勉力笑道:“不曾,暂未发现除臣派出去的其他人。” 江玉朔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太疑神疑鬼了,苍璃城那么大,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碰上。 宫中人头攒动,时不时会经过一些侍女和巡逻之类。温允白也心知此地不宜久留,既然事情道完了,他又是会退一步,作揖:“臣告退。” 待转身之时,江玉朔抓住了他的右手,温允白侧眸,“陛下还有吩咐?” “公事没有。”江玉朔一顿,笑道:“但有私事。” 温允白觉得这话很像熟悉,好像刚刚才听过。 “这个时辰先生该换药了吧?” 温允白抬头看了看天,确实。但是他为了见她,已经事先将药换过了。 本想拒绝,可他也不知为何,听到自己在说:“是该换了。” “伤在后背,先生一个人,不太方便吧?” 温允白暗暗一惊,心中思绪朝着想都不敢想的方向拐去。 她的意思是? “有陈叔。”温允白静静地沉思片刻,强迫自己不去想。 江玉朔眸中微动,稍稍一默,盯着温允白因着侧身展现出来细致腰身,道:“陈叔年纪大了,许是眼神不太好,朕可替他代劳。” “不……”温允白想要拒绝,手上抓着他的力道忽而加重,强迫着他转身。 “为了不延误时辰,先生就先在宫中换药吧?”江玉朔虽是疑问,但眼神中流露出的,却是不容拒绝之意。 温允白一怔。 什么延误时辰,什么宫中换药。 帝师府就在皇城内,左右不过几步路,能延误到哪里去? 温允白微微咬了咬唇,可此时想要逃跑已是不可能,当初就该说自己换过药了才是。 江玉朔眉眼带笑,拉着温允白进了养心殿。养心殿外的装饰均以花草为主,殿中四处印有壁画,大都也是一些花花草草,且养心殿与其他主殿不同,这里四处静谧,淡雅为主。 她拉着温允白,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拿出早已准好的小瓷瓶,里头装的是撵成细粉的药材,唇角笑意吟吟:“先生不脱衣服么?” 温允白挣扎:“还是臣自己来吧。” 江玉朔无声拒绝。 他拗不过,只能将自己披散在背后的墨发揽到了前边,而后指尖抓上胸前的衣襟,稍一迟疑,便扯开了。肩上的衣衫滑落,露出大片大片雪白如凝脂般的肌肤。 江玉朔心念一动。 他的身上缠着纯白纱布,在给他换纱布的时候,指腹难免会蹭到肌肤。 而温允白对身体接触又较为敏感,只要是被江玉朔碰过的地方,都只觉热流窜过,烧得他心火四起。 江玉朔没注意到温允白的异样,她只是垂目盯着他半|裸的身子,指尖触过他身上的肌肤,同时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状似无心开口,“朕打算在寝殿旁再修一座宫殿,先生有何建议?” “宫殿?为何?”温允白侧目,纤长的眼睫随着惊讶之色微微翘动。 江玉朔抿了抿唇,实话现在还不能说,只是轻笑,“朕偶尔也想换个地方歇息。刚巧寝殿附近也算空旷,再建一座,绰绰有余。” 药粉已经洒在了伤口处,温允白眉头一皱,并不吭声。 江玉朔洒药粉的手势并不好,好几次都撒到了温允白的衣服上。为了补救,她抬起另一只手,按住温允白的肩,将他压在了桌上。 温允白身子微微倾斜,下巴抵在桌案上,不吭一声。 江玉朔这才稳稳当当地撒上了药粉。当指腹一寸一寸贴在温允白细腻肌肤上的时候,若说自己没有感觉,那是自然是假的。 殿内昏暗,江玉朔眸中却清明,她不愿错过温允白身上的每一寸。 “先生还未回答朕的问题。”她拿起一旁干净的纱布,开始细细地为温允白缠上。 二人距离挨得近,气息交融之间,热意顿生。 温允白道:“陛下想什么,做就是了。”他顿了顿,又道:“只是建造一所宫殿,要耗费人力物力,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他身子稍稍正了些,药已经换好,他要尽快逃离此处,若是再待下去…… 如此想着,也如此做了。温允白迅速起身,眸中清冷早已消失不见,有的只是能令人一眼就瞧出的春色。 “朕当然知晓,只是建造这所宫殿,也须得征求另一人的意见。否则若是朕选的样式他不喜欢,指不定就要怪朕。” 温允白收敛衣襟的手指一顿,眉目微动。 江玉朔双手抱臂站在离温允白很近的地方,目光幽暗。 温允白不敢细想,缄默片刻,而后凤眸微抬,望着江玉朔问道:“是裴衡吗?” 江玉朔原以为温允白定然能察觉到自己明晃晃的心思,却不想对方竟然会错了意。 “先生为何想到的是裴衡?”她再靠近了一步。 温允白闭上了双眼,清理心中翻涌的情绪,半晌,他睁开眼眸,后退了一步,刻意划分二人之间的距离,“先前陛下喜爱裴衡,今日臣碰巧撞见了……陛下又忽然提到了建造了宫殿,想必也是因为他吧。” 江玉朔瞧见他的小动作,眉眼一弯,笑道:“先生,你在吃醋。” 温允白偏过头,背肌挺直,露出雪白细腻的脖颈,否认道:“臣没有。” 江玉朔发现了,温允白只要心中有异样,便不敢面对她。 “你明明就有。”江玉朔静了片刻,倏地揽过了温允白的腰身,靠近他颜色暗淡的薄唇,轻轻吹气,“先生,朕的心思,你当真不明白吗?” 殿内光线昏暗,只依靠着外间的阳光透进来,暗淡犹如薄纱一般。 温允白的心,纷乱。 26、第 26 章 眸光热切,温允白垂目看着江玉朔,身上全是她的气息,带给他的热意。他企图从她的掌掴下逃离,企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又或者是,拿出一个年长者该有的姿态,去冷冷地教训她, 可是他发现,他对她无可奈何。白白虚长了这么些年岁,当真一点用处都没有。 温允白连粗重的气息都不敢喘,将目光转向了远处,故作冷淡:“臣不懂。” 江玉朔回之一笑,知道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通按照这样的状态来说,定是心中还有放不下的芥蒂。 温允白在担心什么? 江玉朔不捅破,放下垂在他腰间的手:“先生扫了朕的兴,朕不高兴。”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要看穿温允白。 温允白心中之火却莫名被撩起,他已然迷离,分不清此时的江玉朔是故意戏弄于他还是真的生气了。 他沉默半晌,在自己意识能接受的范围内,双手向前探去。 在触及到江玉朔腰身的时候,他轻轻的,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怀中。 小的时候,自己伤心难过的时候,娘亲也是这么安慰他的。 现在他作为女帝的师长,这样做不算逾距吧? 在江玉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温允白的怀抱就像是昙花一现一般,一触及分。 温允白低头抿唇,趁女帝还未出声阻止的时候,跑出了养心殿。 他脚步仓皇,加之模样出众,没了之前的沉稳,纷纷引来宫中女官侧目。 北晗觉着温允白的伤好了差不多了,便想着去寻他。可是人到了帝师府,却扑了个空,一问陈叔,才知道他去了皇宫。 进了宫门,就只觉仿佛一阵风迎面吹来,温允白与她擦身而过。 “帝师。”北晗叫住了他。 温允白脚步一顿,堪堪回首。 北晗募地一愣,就见温允白因着行色匆匆面部带着淡淡的绯色,朝着她望来。 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北晗如是想着。 随着温允白目光探寻,北晗只能硬着头皮问道:“身子好些了吗?” 温允白稍稍平复,点了点头。 “那便好。”北晗又道:“我已飞鸽传书告知父皇寻访天下名医,希望能给帝师治病。” \"多谢殿下。\"温允白颔首,音色不似平日里的沉稳,他在极力克制,为了不引起北晗的怀疑,他不便久留,随之转身离去。 “比起救命之恩,这些都没什么的。”北晗望着早已远去的人影,兀自说道。 第二日,江玉朔下朝后去了听雨阁,御书房还没修缮完,她自是不能整日在帝师府批阅奏折。而这听雨阁就是皇宫中的藏书阁,环境恬淡舒适,更是适合批阅奏折的好地方。 才刚批阅了一会,崔宝儿推门而入:“陛下,穆丞相求见。” 江玉朔笔墨一顿,“进来吧。” “是。” 上回叫穆金铃去调查黄金的下落,想必应当是有些眉目了。 穆金铃身上的气质和温允白很相像,江玉朔难免心中好奇,莫非这二人之间是否真的有什么渊源? 思索间,穆金铃已然来到江玉朔的跟前,“陛下,黄金一事,臣派出的人已经有了眉目。” 江玉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穆金铃进了听雨阁的雅间。 “丞相说来听听。” 穆金铃的年岁和温允白差不了多少,五官气质皆是清新淡雅。江玉朔不喜爱同温允白之外的人亲近,但这个穆金铃,好像也成了例外。 “先前臣派出去的人,无一例外,全部死亡。”穆金铃神色有了变化,“而这一次,臣更加小心,暗中打探,终于发现,这批黄金在苍璃城中出现。” “苍璃城?”竟又是这里。 “对。” 千金令在苍璃城出现,偷运的黄金现下也在苍璃城。这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亦或者是,有人想把她故意引到苍璃城? 先是千金令被偷,后又在皇城遇刺,现在偷运出去的黄金浮出水面。眼下暖冬将过,且春季又较为短暂,夏日来临之时,云臻又四面环水,避免不了水患,届时民间灾情,若是没有这批黄金,开仓赈济、调度粮食又成了问题。 江玉朔揉了揉眉心,“丞相对此有何见解?” 穆金铃拿起茶盏,给江玉朔斟茶,“依臣看,此事定然和千金令脱不了干系。但臣不理解的是,臣以为,这幕后之人只是想借着千金令去掩盖一些背后的动作,却没想到,此刻连黄金都一道出现了。” 千金令和黄金,江玉朔心念一转,突然有了想法。 既然这千金令先前是原主赏给金多多的,这就说明,最高权利还是在她。既然横竖都是由她说了算,为何不能再打造出另一块千金令出来? 就是这新的千金令的主人,有些难选。 有此物在手,定然会招致杀身之祸。 思及此,江玉朔对着穆金铃道:“那丞相再替朕办一件事吧。” “陛下请讲。” “替朕再去打造一块千金令,这件事先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再……出一块千金令么?” “对。”江玉朔言简意赅,并不说明原因。 穆金铃也心知江玉朔不想多言,自然也就不问,“臣明白。” “先前朕心中就有疑虑,”江玉朔眸中笑意浅浅,“丞相和先生是否是远房亲戚?” 穆金铃清雅淡然的脸终于变了,“入宫之前,帝师是臣的师兄。” “竟有此事,丞相和先生师出同门?” “嗯。”穆金铃点了点头,她和温允白本质上是属于同一种人,从不轻易显露自己的情绪。 待到穆金铃走出听雨阁的时候,就见裴衡也在外等候。 二人视线交汇,互相行礼。 江玉朔很头疼,刚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裴衡今日身着玄衣,就如第一次见那般。 江玉朔抬眸瞥了他一眼,装作整理书案的样子,将奏折掩到了旁处。 “殿下今日前来有事要问?” “若是没有事情,不能来寻陛下?”裴衡自顾在一旁坐了下来,看着她道:“本王一个人有些无趣,但陛下似乎在忙,本王可在此处等陛下将奏折批完。” 江玉朔眉心一跳,这个意思是打算在这里待着,并且短时间并不打算走了。 奏折怎么能叫一个敌国的人随意瞧见?尤其还是一个对自己威胁这么大的人。 “不必了,朕累了。”江玉朔状似无意打了个哈欠,“且天色已晚,朕也打算歇息了。” “那不知陛下是否用过晚膳?”裴衡问道。 “不曾。”江玉朔说道。 “那正巧了,本王命人做了一些,且顺道带来了。陛下可否赏光,尝一尝我们夏国人的吃食?” 江玉朔心念一动,这倒也不是不可以。这是她能利用身份之便尝到的甜头,为何不加以利用呢。 况且裴衡能把她毒死不成。 “也行。”江玉朔点了点头。 裴衡打了个手势,身边的仆役就将食盒送了进来。 多的是肉类,少见蔬菜瓜果。且肉类大多以辣椒为配料,这倒是令江玉朔欣喜。 不知不觉,吃的多了些。 “看来陛下喜欢我们夏国的菜。”裴衡吃的并不多,只是几口,便不动了。 “嗯。”江玉朔言简意赅,眼底复杂之色划过,问道:“殿下自己做的?” “这都能瞧得出来?”裴衡一顿,转而笑道。 “云臻的厨子不善使用辣椒,而殿下来我们云臻,并不打算久留,自然是不会带厨子的。” 裴衡听后,稍稍眯起了眼,“陛下怎知,本王不打算久留云臻呢?又或者,陛下怎知本王没有改主意呢?” 江玉朔低着头,筷子抵在肉上,动作稍稍一顿:“朕不知。” 不知道,且没兴趣,也不想多问。 二人用完了膳食,裴衡依旧不肯罢休,提出在宫中逛逛,江玉朔就权当饭后消食了。 虽是残冬,夜间寒风不似深冬那般凛冽,但寒冷依旧。 “本王其实也没别的心思。”裴衡眸色如这夜幕一般深沉,“只是想再问一问陛下,那日的聘书当真不作数了吗?” 江玉朔循着他的话,微微侧目,心中只觉好笑。 “朕说了,是一时戏言。”她凝神片刻,看着他一身玄衣隐匿在夜色中:“况且是殿下亲自拒的婚,朕一国之君,自然是不能做那强迫之事。” 裴衡静默半晌,待到二人走过池中桥,他借着身后女官暗黄的烛光,转过身来问道:“若是本王说,愿意被陛下强迫,陛下信吗?” 江玉朔一愣,随之一笑,“殿下在说什么胡话?” 裴衡也付之一笑,意味不明:“本王句句真心。” 江玉朔懒得再多言,当下便下了逐客令:“天色晚了,朕也该歇息了。”说罢,不等裴衡说什么,已然转过了身。 江玉朔走到裴衡瞧不见的地方,绕了道,悄悄去了帝师府。 府中烛光犹在,说明主人并未歇息。 她进了内院,刚想敲门,却发现院落一角的石桌上,趴着一个人。 那人身披白色狐裘,在月色下浅眠。 江玉朔抬步靠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温允白喝酒了。 “先生?”江玉朔皱眉,试图将他弄醒,“这里会着凉,快进去。” 温允白本就是浅眠,身旁一有动静,便能醒来。 他茫然地抬起了头,试图瞧清面前的人,却发现怎么都看不清。但这个轮廓,他是熟悉的。 江玉朔也从未瞧过温允白这副模样。 只见他眸底像是浸了水,眼角上扬,较之平常清冷孤高不再,变得艳丽非常。 他带着一种极美的风情,望着面前的女子,玉指扯过她的衣袖,轻轻道了句:“你来了。” 借着酒劲,撇开君与臣,只有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