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言灵师,诸君请慎言》 第1章 重生此世 “贱人!你母亲是我娘害死的又能怎样?居然还敢找证据!那可就怪不得我杀人灭口了!” 阴森的万尸坑前,一粉衣女子抬脚向地上鲜血淋漓的女尸踹去。 只要把她踹下去,万尸坑下面的万千恶鬼冤魂就会把她撕成碎片。 这样她们沃氏一族就能永远把这桩丑闻彻底抹消于世间了,褚棠愉悦地想道。 突然间,她感到自己的脚踝被谁狠狠地攥住了。 月黑风高夜,万尸坑周围幽绿的鬼影四窜飘荡,褚棠瞬间冒了一身的冷汗。 她屏住呼吸,向下看去。 一双清亮的双眸撞入眼帘,满脸血污也挡不住那双眼迸射而来的刺骨寒意。 “她她不是死了吗……” 褚棠忍不住瞪大了双眼,浑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她大叫着踢蹬着,试图摆脱那双狠狠攥住她脚踝的手。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她眼睁睁地看着褚楹攀着她的腿爬了上来,继而狠狠掐住了她的脖颈。 狂风一瞬间呼啸而至,万千鬼影四散逃逸。 褚楹破碎的染血衣袍不断翻飞,好似修罗重临于世。 褚棠被掐着脖颈高高举起,她死命地扣着褚楹如铁钳一般的手,喉咙里不断挤出破碎的话语:“你……你不能杀我……我是你妹妹!” 褚楹看着自己胸腹上致命的贯穿伤,眼中的猩红渐渐散去,她缓缓把褚棠放下来,小声呢喃:“我确实不能杀你,你还不配死得这么干脆。” 褚棠瞳孔涣散,根本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她只极度惊恐地看着褚楹,陷入了混乱:“你不是褚楹!你不是她!那个小废物早就死透了!” 褚楹轻笑着弯起嘴角,松开了她细弱的脖颈。 她俯下身来轻抚她鬓边的发,深深地看着她,那双眼睫如黑鸦的羽翼,在脸上投下一片深沉的暗影。 “我当然不是她,我是,郁离。” 褚棠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这个名字世人皆知,无不为之胆颤! 那是寒荒大陆史上最天赋异禀的女子,不仅是三大帝品言灵师之一,还在不过双十的年纪就已到达九阶灵尊之境! 也是享有最极致的赞美和背负最极端之罪孽的人物! “你是十二年前被数十位灵宗合力绞杀的千古罪人之首!你怎么会……” 郁离竖起手指轻轻放在唇边:“嘘,忘了吧……” 话音渐落,褚棠直接昏睡了过去,歪倒在一片草丛中。 呵呵,千古罪人之首。 自己恍惚沉睡不过十二年,后世竟这样评价她了吗? 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她抬起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着,直到月明星稀,疏风朗阔,直到自己的灵魂一点点地落回实处。 生前,她天资之高,无人能望其项背,是下任最有望接手四方神印,成为寒荒大陆最为尊荣的掌权之人。 却一朝遭到奸佞陷害而家破人亡,修为散尽,挫骨扬灰…… 她的父兄为了护她,断手断脚,吊死于倚天苏门之上…… 她的母亲在她面前绝望自尽…… 她的爱人毅然决然地站在了她的对立面,朝着她的心口刺下了致命的一剑…… 郁离看着天上的那轮圆月,脸上的表情越发扭曲。 不属于她的那颗心脏瞬间被愤怒席卷,那份滔天的恨意快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她不住地冷笑着,几近癫狂。 如今重生于此世,她定要亲手送那些不忠不义、虚伪狡诈之徒去往地狱! 就以此残躯,残魂,誓死不休! 她捂着痛极的心脏,强行让自己恢复平静。 可如今她所在的这具身体,是寒荒大陆南洲褚家的嫡女褚楹,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因天生经脉堵塞,无法调动丹田内的灵识海,所以在人人都可以调动灵识海进行修炼的世界里,人人唾弃。 早些年其母沈氏尚在,尚能护她安虞无忧。 但世事无常,人心险恶,沈氏被沃氏陷害致死后,沃氏顶替上位,并生下了女儿褚棠。 自此,原主因为母亲的逝去而精神失常,变得疯疯癫癫。 不仅保受折磨与冷眼,还被赶去与畜同眠,与畜同食,好不容易借着清醒的时候收集了沃氏的罪状,结果被发现后残忍灭口…… 而在这期间,褚楹的父亲褚凌峰从来不闻不问…… 沃氏、褚棠、褚凌峰是吗? 褚楹,这些人,我都会一一送去给你娘亲陪葬! 以报你舍身于我之恩。 郁离再度睁开双眼,已是如海一般的静默沉寂。 这时,一只蝴蝶翩然而至,闪着细碎斑斓的光,让郁离忍不住伸出了手指,想让这美丽而脆弱的蝴蝶有一席落脚之处。 却不想,这银蝶忽然在她眼前炸开了一片白光。 白光之中,一个身着墨蓝长袍,面容精致的银发男人出现在她面前,正微微掀起眼皮审视着她。 她一眼望进了他那双凌冽如雪的灰瞳,有些微微晃神。 “你……” 喉头间的问话被男人冰冷的手扼断,他猛地掐住了郁离脖颈,将她死死地摁在了草地上。 尘述原本以为这穷乡僻壤之地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存在,但就在刚刚,他一直挂在腰间的灵胥石忽然震动了一下。 灵胥石向来能够感知到任何危险,天灾、噩兆、甚至是凶煞邪神的靠近。 所以他随着指引来到此处,果然,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让他不住的心悸。 可是眼下这名女子明明如此单薄脆弱,脆弱到他只需要再稍稍用力…… “咳咳……”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郁离艰难地喘着气,喉头断断续续地挤出些许破碎的话语。 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男人警惕地凑近:“什么?” “吾乃汝之所爱,心之所系,毫发不忍伤……” 男人听清楚之后,嫌弃地离远了,只当是她临死前的疯言疯语。 可就在下一秒,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松开了她的脖颈…… 他的手轻轻抚上了她沾满血迹和泥灰的脸庞,那样小心的触碰,动作之温柔,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第2章 言灵羁绊 郁离见自己脱离了危险,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摸着被掐得有些变形的脖子,不断地喘着气,警惕地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还好言灵术由人灵魂中的“言灵核”来催动,不然以她现在这副半点灵力都没有的残破身躯,真的要折在这个男人手上了。 尘述惊讶于这不受自己控制的行为举止,但他更多的是愤怒,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栽到这样一个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威胁的女子手上! 他强压着怒气,试探性地扬起手掌,可最后的结果仍旧不出郁离所料。 男人气势汹汹的手变成了温柔的轻抚,手指还非常有自己想法地抹去了郁离嘴角那干涸的血迹。 郁离不闪不躲,是因为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她抬眼对上男人冒着怒气的眸子,不经意间露出了几分嘲讽。 尘述眼底浮现出一层嗜血的红,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了手,那手中蕴藏的力量直接顺着他的动作挥了出去。 顷刻间,方圆百里的参天树木齐刷刷地倒了一片,连带着栖息在此的鸟雀也被无端牵连,爆成了一片泼天的血沫。 灵力作无形之态,蕴于内息之间,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已经到了修炼等阶的巅峰之境——灵帝境界! 这片大陆的修炼等阶分别是灵修者、灵师、大灵师、灵王、灵皇、灵宗、灵尊、灵帝,每个大等阶中除了灵修者分为初、中、高三个小等阶之外,都是一至九个小等阶。 尽管郁离无法感知到他具体的等阶。 但无论如何他再往上一步,就是那世人难望其项背的神之领域了…… 郁离也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刚刚重生于此,就能碰到如此麻烦的人物。 可还不等她如何思索如何面对这个被自己施了言灵术的灵帝时,唇上忽然一片濡湿的温热…… 郁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她心中忽然一紧,就连呼吸都快停止了,整个人仿佛如溺水一般,天地失声。 这时,男人身后忽然跑出一个黑衣男子,只见他不停地拍着自己身上的血:“尊主,恕属下来迟,路上不知怎么地忽然下起了血雨……” 郁离被强行抽离混沌的状态,下意识狠狠咬了上去。 尘述吃痛,猛地松开了郁离的唇,他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嘴角的伤口,这一下竟是被她咬出了血。 他身后的下属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呆呆地问道:“尊主,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尘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道:“滚。” “好的。” 他原本想用无形灵力隔空取她性命,结果自己反被吸了过去,真是有够出糗的…… 等那位不速之客识趣地隐入黑暗里之后,尘述直接拽着郁离的衣襟把她按在了树干上,将她牢牢地压在了身下。 他紧紧盯着郁离乱发之下的双眼,不容自己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动静。 他不再轻举妄动,因为他已明白郁离对他使了什么手段。 言灵师世上罕有,百万个人里面也难出一个,更何况还是她这样非皇品就是帝品的顶级言灵师。 因为他自己能够感受到自己生之气正在和眼前这个女人死之气相互交融,这说明他被施了“执言”之术,“执言”之术一出,无论言灵内容如何,施术的同时自绑与被施术者的生死之气,非“解”与死亡不可消。 而“执言”之术只有皇品和帝品的言灵师才能施出。 “解开。” 尘述不容置喙,他可不能容忍自己和这种恶毒的女人绑定生死。 郁离轻嗤:“阁下是在说笑吗?解开?那我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儿任你宰割了?” 尘述心下已愠怒至极,但他伤不了郁离,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气地憋出了一声冷笑。 郁离抬手撑在二人中间:“我只是不想让阁下伤我罢了,我此番不过误闯贵地,却要丢了性命,未免太过令人憋屈。” “行。”尘述咬牙切齿地松开了郁离,离她远远的,“我不伤你,解开!” 郁离整了整凌乱的衣服:“不解!” 理直气壮。 尘述危险地眯起了双眼,灰瞳闪过一道暗红的光:“那不如让我猜猜,现在你这副身体里,藏的究竟是谁的灵魂呢?” 郁离闻言,蓦然浅笑,她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寒荒大陆东洲之上有一处名为灭魂司的地方,专门捕杀她这种以不当方式继续存留于大陆之上的魂魄。 虽然灭魂司远在东洲,管不到南洲这来,但男人去举报一下,让整个灭魂司倾尽全司之力来捕杀她,也不是不可能。 但此时的她,一无所有,也根本无所畏惧。 “猜得到,猜得对,又有什么意义呢?想必尊下能察觉得到,我的施给你的言灵术可不是你废点修为就能解开的‘废言’之术,那可是非‘解’与死亡不可消的‘执言’之术。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尊下想必……” 郁离勾起嘴角,一切尽在不言中。 很明显,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尘述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区区“一句话”威胁至此。 他深深吸了口气,那极薄的唇弯起了一抹讥讽的弧度,似笑非笑地:“我倒是小瞧阁下了,那你要如何才肯为本座解开此术呢?” 郁离主动上前,靠近了他。 那双清纯的杏眼在月色下格外清亮,她笑意盈盈地眯着眼:“看我心情。” 尘述只觉得自己额角突突突地跳个不停,他想推开她,但那只手又不可控制地变成了温柔的抚摸。 郁离看着男人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调笑:“好摸吗?” 尘述见状,干脆自暴自弃,搭在郁离腰上的手肆无忌惮地上下捏了一把,一双灰瞳沉得骇人:“你最好不要让本座逮到可以伤你的机会。” 郁离不以为然,因为她知道,在言灵的限制下,这根本不可能。 她故作天真地眨眨眼:“是吗?那在那之前,我的性命可就交给你咯,毕竟你身上的这条言灵术,是我的专属言灵哦。” 话音一落,细韧的腰肢从他手中滑开,郁离翩然而去的背影逆着光渐行渐远,只留下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回见!” 尘述双眸微眯,这道光,莫名有些刺眼。 如果仅仅是不能伤她,与她绑定生死,他断然不会如此愤怒。 最令他懊恼的是,是自己在看到她第一眼时的犹豫。 是在被她施了术之后,自己那颗被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占据了的心。 这种无法掌控的无力感让他觉得烦躁。 “凌貊。” 刚刚隐入黑暗的黑衣男子俯首过来:“属下在。” “我刚才在她身上下了寻灵蛊,从现在起,你要替我时刻盯着她的去向。” “是。” 尘述轻捻手指,抹开了指尖留下的血,他看着一深一浅的两道血迹融合在一起,心绪越发难平。 他从西洲远赴南洲而来,只是为了寻找桃花谷下潜藏的七彩秘鳞,没想到经此一行,竟然碰到了这么麻烦的事…… 越想越气,他抬手就把血抹到了凌貊身上。 凌貊:? 第3章 桃花谷外 郁离为了找路,在和男人分道扬镳之后就跃上了树。 她借着夜色和交错纵横的枝桠隐没自己的身形,在密林间来回穿梭着。 她记得师父在去云游之前留下了一道密语。 说是给她留的宝贝,让她有空就去找找,可是那时正临东洲十五年一度的沧澜盛会,她无暇分身。 本想盛会结束后去找,却不知,那次沧澜盛会竟是她命中大劫。 经此一别,竟是匆匆十二载。 她站在树杈上极目远眺,幽蓝密林一望无际,月色将周围氤氲的雾气照得通透,蔚蔚密林环绕间,有一棵通体莹白透粉,树冠如云的巨树。 那道谜语似乎是—— 南洲有林深如许,中有灵树,一树成林。座东西望,树于月中落,方圆百里映其辉,焕然不可直视。 看来,那件宝贝就在桃花谷之中。 郁离的身影宛若一只翩飞的鸟,飞掠过重重横斜的枝桠,纵身攀越着陡峭的树干。 一抹清瘦的剪影在半空绽开,很快消失不见。 郁离提气运力,踩着清风和枝桠,一路疾行。 还好生前师父在教她使用灵识海之前让她苦练体术,不然怀着一个空空如也的灵识海,还真是无计可施。 落至地面,郁离的脚步一刻也不曾停,趟过隐没的溪流,踏过沾染着露珠的草丛,最后,她轻轻落在了桃花谷附近的草丛中。 没想到,除了刚才遇到的男人之外,还有不少队伍集结于此。 郁离隐在草丛中细听了一会,勉强从他们稀碎的对话中,拼凑出了一部分情报。 这些人是南洲势力最为庞大的八大氏族子弟。 每个氏族都派出了一支队伍,各有一位领头人,他们一会到了时辰就要进谷了,可是褚家的领头人,也就是褚棠,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所以他们在商量要不要去找。 郁离现在要进桃花谷找宝贝,可看这群人乌泱泱的架势,谷内的情势似乎并不乐观。 她现在空有体术和言灵术,还是找些帮手的好。 郁离略略思索,扫视了一圈,锁定了一个落单的青衣男子。 随后她悄悄潜行到他身后,轻轻点了点他的肩头。 这位青衣男子柳青泽在原主的记忆里可谓是熠熠生辉,几乎把所有溢美之词冠在了他头上,那点喜欢柳青泽的心思,可是让郁离瞧得分明。 可柳青泽转过身,在看到她之后,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住地连连后退:“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郁离心下微叹,看来也不过如此。 郁离双眼微眯,上前两步按住了他的肩头,强行让他停下:“你紧张什么?嗯?” 她看着柳青泽惊恐的神情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她捏紧了柳青泽的肩膀,试探地问道:“你都看到了?” 柳青泽颓丧地点点头,随后又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郁离闻言,不禁莞尔,她示意他看向那群正群龙无首的褚家人:“看到那群人了吗?” 柳青泽怔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瞪大了双眼:“他们……褚棠!你把褚棠怎么样了?” 郁离手上加重了力道,柳青泽也识相地压低了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吞了吞唾沫,不知为何,在面对着这样的褚楹时,他完全生不出一点想反抗的心思。 “你想做什么?” 郁离莞尔,他还算识时务:“放心,我没把褚棠怎么样,倒是你,要把今天晚上的事烂在肚子里。然后让我进你的队伍,我保证,这次进谷,你们柳家能夺得头筹。” 她清楚这一支支队伍意味着什么,不过是这些八大氏族另一种形式的利益争夺罢了。 她循循善诱:“怎么样?这桩交易如何?” 不等柳青泽细细盘算其中利害,褚家的人已经找过来了。 柳青泽来不及细想了,直接答应了郁离的要求。 “柳家二公子,不知可见过我们家大小姐?” “二公子你也看到了,这马上就要进桃花谷了,我们没有领头人可不成啊……” 柳青泽迅速收拾好了全部的心情,挂上了一副标准的待人接客的笑容:“褚小姐还没有来吗?我今日也没见过她,我还在纳闷她现在怎么还没来呢……” “啊,是这样吗……” 柳青泽讪讪道:“或许……她是觉得这林中有什么更新奇的玩意,有些忘记时辰了吧。” “没道理啊……” 由于褚棠平日里娇蛮任性惯了,所以一时之间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是这次进桃花谷显然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任务,在没有领头人的情况下他们就好似一盘散沙,根本成不了大事,如果就这样回去,少不得要丢家族的脸面。 所以几个人站在这里顿时显得有些僵。 郁离见状,提议道:“诸位,既然你们的领头人暂时未归,不如先并入柳二公子的队伍里,由他带队,想必你们至少不会空手而归。” 这话说得柳青泽汗都要下来了,他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郁离。 褚家的那群人听到这个提议都有些动摇,毕竟他们平常都是听命办事,很少有能够自己拿主意的时候,所以非常容易拿捏。 但却有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郁离,神情略显不屑:“你是谁啊?” 柳青泽正绞尽脑汁地支支吾吾。 郁离却毫不迟疑地说道:“褚家嫡女褚楹。” 一瞬间,周围的人都陷入了不知是震惊还是无语的沉默。 但郁离丝毫不在意,她继续从容自若地说道:“或者,你们让我当领头人带队,也不无不可。” 柳青泽一脸疑惑地看着郁离,不是说并到我的队伍里来吗? 可这时,众人忽然哄堂大笑起来。 笑声中夹杂着数不清的嘲讽和谩骂。 “你就是那个……那个死了娘,还被小三顶了原配娘的褚楹吧,哈哈哈哈,她还有脸称自己为嫡女!真是笑死人了!” “就是!还是个修炼废物,到现在灵识海半点灵力都没有,还好意思说给我们带队?” 柳青泽和郁离站在一起,早都臊红了脸,无地自容了。 但郁离依旧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看着那群人自顾自地笑得前仰后合,不为所动。 半晌过后,反倒是那嘲笑别人的那群人挂不住脸了,毕竟自己笑成这样,对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显得自己像个傻子。 见笑声陆陆续续地停止了,郁离问:“笑够了吗?” 那带头嘲讽的人挠了挠后脑勺,干咳了两声,尴尬地看向了别处。 郁离接着问:“那我方才的提议,诸位考虑得如何?” “不会吧,你真要考虑这个女人的建议吗?我宁愿死我也不跟她待一块,晦气!” “跟她在一块执行任务肯定会倒霉的,毕竟她娘就是被她克死的!” 窸窸窣窣的吵嚷声,很快把周围其他大大小小的队伍全招过来了。 打探情况的不少,但更多的人是来看热闹的。 柳青泽何时被这么围观着看笑话,他涨红着脸推搡着人群:“散了吧,散了吧……” 这一下让众人都觉得没什么意思,正准备散了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众人离开的步伐。 “褚楹!你给我出来!” 第4章 嫡女之争 众人自觉地开道,给来人让出了一条路来,脸上都露出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来人穿着藕粉色的荷叶边衣裙,俏丽动人,但是那张甜美娇嫩的脸上却徒添了一双刻薄的三白眼,此时正燃着愤怒的焰火,直勾勾地锁定着郁离。 郁离挑眉,原来是原主那不争气的妹妹。 此时的褚棠略显狼狈,身上沾了不少泥灰,不过看她这样的神态,显然是把刚才的事都忘得很彻底。 褚棠怒声道:“好你个褚楹,我好心好意想带你来桃花谷历练,你却将恩将仇报,把我推落山崖!现在还想以下犯上抢占领头人的位置!” 郁离:? 好家伙,直接胡编乱造,颠倒黑白? 周围的议论声顿时鼎沸起来,褚棠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得意而扭曲的笑意。 郁离轻掩嘴角,仿佛周围人嘲笑的并不是她,而是褚棠一般。 褚棠见她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怒上心头,直接口不择言道:“呵,你还想自己带队?怎么,你娘死了,所以你也不想活了,来这里送死吗?” 不等她话音落下,郁离突然抬手,对着褚棠娇嫩的脸就扇了过去,速度之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褚棠直接被打得跌坐在地,半晌没站起来。 “大小姐!”褚棠旁边的侍卫赶忙去扶。 褚棠被这一巴掌打得脑子嗡嗡作响,她搀着侍卫的手好不容易站稳,就摸到了嘴边的血,顿时炸了毛:“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长姐教训不听话的妹妹,天经地义,更何况,你刚刚说话的态度是你身为妹妹该有的吗?!” 郁离气势逼人,任谁都没有想到,以往逆来顺受,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褚家长女现在竟然会变得如此强势,一时之间,没人回过神来,都被郁离的那一巴掌给打蒙了。 尽管心底惧怕着这样的褚楹,但褚棠从小就娇蛮惯了,如何能忍,当即就召出银剑来,捏起剑诀就要往郁离身上刺去。 郁离拂袖侧身躲过,脚下乾坤,呼吸之间,近了褚棠的身,随即她指尖运力,对着褚棠的手腕重重一弹。 褚棠吃痛,顿时觉得手腕骨处一阵剧烈的麻痛,银剑脱手而落,被郁离横臂抢过。 褚棠下意识想要夺剑,但是却被郁离旋身一脚踹得直直倒退了几步,气血翻涌。 郁离拿着褚棠的剑,轻抚剑尖,剑尖在她的指尖铮然颤动,发出悦耳的声响。 锃亮的剑身后,是郁离那双极亮的瞳仁,她轻蔑地斜睨着褚棠:“好剑。” 这话的隐射不言而喻,褚棠气得脸色铁青,她向来在八大氏族的子弟面前名望甚高,绝不能让这个贱人抢了她的风头去! 她取下了腰间的长鞭,淬满了暗紫色的灵力。 “褚楹!今天不取你性命,我宁愿死!” 随着一声怒喝,褚棠高高跃起,对着郁离就劈下了气势磅礴的一鞭,骇得众人如潮水一般散去。 郁离玩味地勾起嘴角,面对这气势骇然的攻势,仍旧面不改色。 “是吗?妹妹可要慎言哦。” 言灵术还有一条被动机制,名为“言真”,这是所有言灵师不约而同的秘密,无人知晓。 在言灵师听到与自身相关的“誓约”类言语,并参与到“誓约”中使其成立时,言灵核将被动触发“言真”机制,使“誓约”成真。 也就是说,今日褚棠若是取不了她的性命,那么,不出四个七日,不必郁离动手,她也会死于非命。 这一鞭劈落在地,掀起一片土石尘渣,地上的鞭痕清晰可见,还带着丝缕残存的雷光。 而郁离那一边却没有动静。 褚棠以为此举得手,脸上浮现出了洋洋自得的笑容,抬起高傲的头颅缓缓落地。 “想跟我抢褚家嫡女的身份,你还不够这个本事!” 她话音未落,郁离单薄的身形出现在尘埃中,只见她泰然自若地就站在鞭痕一侧,显然是在千钧一发之刻躲过了这一击。 郁离身影闪动,瞬间出现在褚棠面前。 长剑在她手中如龙似蛇,直直削向褚棠面门。 褚棠大惊失色,堪堪下腰躲过,却被郁离一脚踹中了腰侧。 肋骨断裂的疼痛还未及传来,郁离那锋利的剑气席卷而来,眨眼间削掉了她大半的头发。 “你!” 怒急攻心的她气得方寸大乱,郁离借此敏锐地抓到了她致命的破绽,直接一剑抵住了她脆弱的脖颈。 锃亮的剑光刺得她双目泛红,脖颈处也被压出了一道血痕。 褚棠又气又恼,怒瞪着郁离的眼中竟噙着泪光,倒显得美人娇弱,梨花带雨,郁离反而是那辣手摧花之人了。 郁离轻笑,抬起剑身挑起了褚棠的下巴:“你若是乖乖听话,我就放过你,如何?” 褚棠仿佛是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她憋红了脸,眼中忽地闪过恶毒的神色:“你休想!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郁离眼眸一沉,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抓起她的衣襟抛到半空。 随即剑光唰唰闪过,待人落地时,已是衣不蔽体。 郁离收起剑锋,低语道:“我说过了,你不配死得这么干脆。” 褚棠尖叫着抱住自己身前仅剩的衣料,气得牙齿都开始打战:“你竟敢……你竟敢……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侍卫看不下去,取下了自己的外袍想给褚棠披上。 却被郁离一声厉喝制止:“我看谁敢动!” 郁离气势凛然,一身破烂衣衫也掩不住一身的煞气,她手一甩,将剑丢到褚棠身前:“就这样走回去。” 褚棠不肯起身,满眼怨念地看着郁离。 从小娇生惯养,众星捧月的她何曾受过这种气,她挂不住那张嫩薄的脸皮,就想这么死皮赖脸地赖在这里。 可郁离可不惯着她,她危险地眯起了双眼:“滚。” 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面色都有些青白交加,他们感受到了郁离浓烈的杀意,也感受到了郁离现在与众不同的非凡实力。 毕竟寒荒大陆上也流传着不用灵识海修炼,光靠体术就能和灵帝相媲美的传说。 虽然他们不认为这件事会发生在郁离身上,但是郁离确确实实没有动用丝毫灵力,就轻而易举地打败了身为一阶灵师的褚棠。 这样深不可测的实力让郁离此时变得更加凶神恶煞。 褚棠也深知这一点,她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却又实在害怕,所以在听见她下逐客令时,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哆嗦。 褚棠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勇气嘟囔:“你死定了!” 然而这小声的嘟囔可逃不过郁离的耳朵,她轻笑着回应:“我随时恭候。” 褚棠羞愤地逃离之后,留下了一众摸不清状况的看客。 尤其是褚家的那群人,领头人被赶走了,现在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郁离沉声,又将众人游离的注意力给扯了回来:“那么,我方才提的建议,诸位考虑得如何了?” 第5章 致幻孢林 褚家的那群人虽然不太情愿,但郁离表现出的实力实在太过可怕,方才还一脸不屑的人,现在都一脸铁青地并到了柳青泽的队伍里。 郁离看着那群人,不禁冷笑了一声。 早知现在如此尴尬,当初何必非要嘴臭呢? 柳青泽这时走过来,有些疑惑地问道:“褚姑娘,你实力深不可测,完全有能力自己带一队,为什么非要让褚柳两家合成一支队伍呢?” 郁离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便说道:“那你先和我详细说一下这桃花谷内的情况。” 柳青泽无奈,只好把自己重复了八百遍的话再与郁离说一遍。 “桃花谷的最外围有一层能够致幻的孢子林,穿过孢子林后,就可以直接到达桃花谷的中心,也就是那棵一树成林的巨树下。” “那棵巨树上所结的桃果就是我们此行的目标,但那棵巨树下有镇守的树精,我们初步估计那只树精有一阶大灵师的实力,我们暂称它为白魄桃灵。” “也就是说,这次任务最困难的是那只拥有一阶大灵师实力的白魄桃灵?”郁离问。 “没错。” 郁离无奈轻笑:“这样你还放心我独自一人带队?就不怕我拖你们的后腿?” 柳青泽不解,因为不知为何,他在冥冥中就相信郁离有这样的能力。 但郁离却道:“修炼体术之道终究不是正途,我能打败褚棠,是因为她现在的修为要启动灵识海调动灵力需要时间,但要是对上灵力凝聚而化的高智生物,就算我体术高强,也未必就能讨到好处。” 柳青泽有些似懂非懂,但看着郁离笃定的模样,也就不再多问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 月色逐渐西落,浅日初现。 众人都在最后练习着抵御致幻孢子的运气方法,柳青泽本来想教给郁离,但这运气方法需要灵力做疏导,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了。 但郁离却让他顾好自己,不必担心她,她自有办法。 时辰至,七支队伍陆续动身进入桃花谷。 一进桃花谷,郁离就感觉自己仿佛被白雾包裹住了一般,目之所及之处,尽是莹白灵力所折射出的柔光,朦胧而迷幻。 万千自上垂落而下的藤条也被充盈的灵力淬炼得莹白透粉,吸引着不少以灵力为食的灵虫萦萦环绕。 此情此景,竟让郁离觉得有些莫名的安逸。 郁离静静地跟在队伍的末尾,相比于旁人的战战兢兢,她倒一副云淡风轻的从容模样。 还时不时地捉来几只灵虫来放在手中把玩。 随着队伍的不断深入,越发梦幻宁静的环境让众人紧绷的神经逐渐开始放松懈怠,都忘记了还有孢子这件事。 甚至还有一些经不住诱惑的少女摘下了沿途如水晶一样的花,放在鬓边或捧在手上惊叹。 连带着那些少年都被这厢美人美景给晃了神,正不自觉地露出痴痴的傻笑。 郁离始终保持着冷静,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默不作声。 柳青泽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加快灵力循环疏导的速度,但仍旧抵不过越来越多的孢子不断侵入他的鼻腔,让他的脑袋越发混沌。 郁离见状,便从队伍末尾追到柳青泽身后,点了他背上的几个穴位,轻声道:“好好带队,不要乱了节奏。” 柳青泽顿觉神智清明,他看着周围不断陷入迷乱的人,有些焦急地转过身:“那他们……” 但郁离却又瞬息之间回到了队伍末尾,仿佛刚才来替他解困的人不是她似的。 柳青泽虽然有些迷惑,但眼下这个情况,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 再继续深入,众人总算看见了那些正不断向外喷洒孢子的花,那些花察觉到有外来生物入侵,忽然开始急速抖动起来。 随着空气中惑人心智的孢子越来越多,有很多身体素质差的人直接晕倒了,素质好一些的也因为摄入的孢子太多而感到了剧烈的痛苦。 一时间,周围哀嚎声四起。 这时,郁离猛地推了一把柳青泽。 柳青泽立马意会,大步向前奔出两步:“快走!能动的帮着点不能动的,快点离开这里!” 看着众人乌泱泱地动起来,柳青泽还有些不放心,想去帮一下那些不能动的人,但是却被混乱的人群有意无意地推搡得越来越远。 郁离从始至终从容不迫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好不容易穿过让人头脑发昏的孢子林,大部分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都难受得坐在地上呻吟。 只有郁离、柳青泽和另外几个领头人状态好些。 郁离怼了怼柳青泽:“我刚才给你按的穴位顺序是,肩中俞、灵台、魂门和膏肓。” 柳青泽点点头:“我明白了。” 柳青泽先去给那几个领头人疏通了穴位,然后又教了几个熟知穴位的人,让他们帮着自己给其他人通穴。 之后又和其他几个领头人商量着组织了一队身体素质好的人返回孢子林中救人。 这么一来二去,众人不免对柳青泽心怀感激,再加上他临危不乱的出众表现,还在无形中替他积攒了不少的威望。 柳青泽不明白郁离为什么把他推到前面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尝到被这么多人崇拜的感觉,让他有些心思蠢动。 柳青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郁离的方向,发现她正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去看,不免有些心惊。 因为郁离画的不是别的,而是八大氏族的姓,其中沃氏上面被划了个大大的叉,而柳氏则被圈了起来。 “你……” 郁离看着他这幅疑惑的神情,不禁发笑:“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柳青泽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之后才稍稍舒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还记得进桃花谷之前,你问我的问题吗?” “记得。” “其实我之前给你的回答只是其中一层,我确实实力不足,需要帮手,但是另一层,想必你已经察觉到了。” 郁离抬眼,看着柳青泽的眼神非常坚定:“我要踏出柳家和褚家结盟的第一步,我会助你坐上柳家继承人的位置,将你的兄长取而代之,但相应的,你要永远忠于褚家,绝不能行悖逆之举。” 柳青泽大惊,心中的秘辛被郁离一语道破,顿觉心慌:“郁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绝不会碰属于兄长的继承人之位……” 但郁离手中的树枝轻点地上的柳氏二字,一点、一点地,仿佛敲的是柳青泽的心。 她眯了眯眼:“是吗?” 第6章 暗剑难防 郁离看着柳青泽的眼神无比犀利,似乎看透了一切。 她早就凭借着原主的记忆和方才的接触将这人的底细摸了个七七八八。 柳青泽实力水平不低,如今不得志去和金伍两家的纨绔厮混,也只不过是被他兄长各方面打压着,一直苦于没有翻身的机会罢了。 如今郁离把他那点隐秘的心思一语道破,他自然再难按捺。 果然,只见柳青泽深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但半晌后,他只沉声回道:“不错,所以这话还请褚姑娘不要再提起,我是绝对不会起这样的心思的……” 郁离轻笑,浑不在意柳青泽已经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 “这可由不得你。”郁离不再看他,又低下头在地上划了几道连线,“我的局已经开始了。” 柳青泽瞬间恍若失魂,他怔愣地看着那群人,想起他们刚才看着他时,那副感激又崇拜的模样。 原来他早就不知不觉间入了郁离设给他的局! 经此一役,他会无可避免地走到众人面前,他那多疑敏感的兄长也一定会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到那时,无法自保的他只能投入郁离的麾下…… 郁离看着柳青泽有些神情恍惚地离开,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但她还是不露声色地又在云氏上最后划了个圈,这样一来,一幅简略的一统南洲八大氏族的计划图就初步完成了。 要想重回东洲报仇雪恨,如今孑然一身的她可谓是希望渺茫,所以纵然有些残忍,她也不能放过身边的任何一个机会。 毕竟,权力之下,唯有万顷白骨。 休整片刻后,众人再次动身,深入桃花谷内围。 桃花谷内围异常安静,但由于刚才的经历,大家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任谁也不敢轻易懈怠了。 到了指定位置后,柳青泽再次和其他领头人确定了一次计划的流程,这计划每个人都在其中,但唯独少了半道加进来的郁离。 作为把郁离收入队伍中的柳青泽也没有想要给郁离安排任务的意思。 也就是说,现在郁离被刻意排除到了计划之外。 这是柳青泽对她无言的反抗。 郁离对此也是一笑而过,她本就无意做这次任务的主力出风头,柳青泽此举倒还省了她不少事。 既然不让她参与到计划中去,那她就袖手旁观好了。 郁离无所谓地想。 主力队伍继续前进,直逼白魄桃灵领域边界。 那领域内的白魄桃灵约摸是少女的模样,只见它缓缓起身,手里幻化出一把藤枝缠绕而成的剑。 “僭越者,死!” 郁离转身飞掠上周围隐秘的树梢,挑了个视野宽阔的位置悠哉悠哉地坐了下来。 柳青泽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带着手底下的人迅速结成了阵法。 这阵法名为流天归终阵,郁离以前在东洲大陆求学时见过,阵法之精妙,不仅能够帮助灵修者加快调动灵力的速度,还能以少敌多,尽可能地发挥出每个灵修者的战力上限。 其他氏族的人纷纷站进了柳家的阵中,抵御下来了白魄桃灵的第一波攻击。 但是他们和白魄桃灵的实力差距还是太过悬殊,桃灵不过几招试探性地进攻,那群八大氏族的人就快要支持不住了。 柳青泽似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即变换手中法诀,指引着手底下的人在顷刻间换成了快攻的阵法。 这一举措做得很是及时,实力差距过于悬殊的情况下,出其不意的快攻才能有制胜的可能,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 随着一声声杀声沸腾,一波波对抗的剑气波横摧百里之外。 转眼间,柳青泽他们和白魄桃灵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交手阶段。 白魄桃灵似是也意识到了他们的意图,也一转凌厉的攻势,和他们拖延起来。 柳青泽见战局陷入了僵持,心里不免有些焦急,如果他们再不争取一点优势,再这么耗下去,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柳青泽下意识去寻郁离,但是目之所及之处,并没有郁离的身影,他的心里猛地一沉,有些懊悔。 这时,柳青泽忽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呼救:“二少爷,我快不行了……” 维持阵法的一些人最终因为灵力透支倒下了,虽然有人及时替补上来,但柳青泽却因为这一瞬的心神不稳而被白魄桃灵钻了空子。 “柳二公子,小心!” 白魄桃灵的剑锋直直刺向他的面门,柳青泽下意识横剑格挡,却抵不过这来自一阶大灵师淬满灵力的一剑。 手中的长剑直接被桃灵一剑斩断,断裂的剑身被震飞百米之外,而柳青泽也被这一击震得砸落在地,气血翻涌。 白魄桃灵乘胜追击,没有丝毫迟疑地刺出了第二剑,而这一剑他已无力挡下,周围的哪怕任何一人也都已来不及……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刻,众人只听见头顶上一声凌厉的厉喝:“缚!” 周围瞬间出现了数十根藤条应声而落,相互交织,牵起了一张简陋的网,将白魄桃灵堪堪捆住。 是褚楹! 柳青泽赶忙朝一旁避开,回到了阵眼之中。 纵然郁离勉强借着灵力藤条困住了白魄桃灵,但奈何她自己本身没有灵力,再加上力量太过悬殊,也就几个呼吸之间,她扯着那些藤条的手就已被勒出了血印。 柳青泽和其他氏族的带头人见状,也顾不得平日里氏族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了,都倾尽了毕生所学,蓄满了灵力凝成了一柄巨剑,朝着白魄桃灵直直刺去。 可谁曾想,这一剑还未到达目的地,郁离却突然听到了背后有凌厉的剑刃破风之声,正对着她的心口疾刺而来。 但重创白魄桃灵的机会就在眼前,她绝不能就此放弃! 电光火石间,郁离微微偏了一下身子,避开了要害。 但那锋利的剑刃直逼心脏,鲜血狂涌而出。 与此同时,郁离手中的灵力枝条也被白魄桃灵彻底震碎,震荡的余波顺着双手传来,又将伤口震裂了几分。 剧烈的疼痛让她几欲昏厥,郁离目眦欲裂,她反手紧紧握住锋利的剑刃,低头看着这熟悉的剑尖,心中恨得快要滴血。 “褚棠!!” 第7章 相思子毒 褚棠在郁离身后癫狂地笑着,她看着郁离身上的鲜血,心中近乎得到了变态的愉悦感,愉悦到快要手舞足蹈起来。 郁离捂着肩头的伤,带着浓郁血腥气的手狠狠掐住了褚棠细弱的脖颈:“你找死!” 褚棠死命挣扎着,她不停地伸着手去够郁离的脸,她嘶哑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挤出破碎的话语:“你不能杀我!你不能……” 郁离蓦地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我确实不能。” 可还不等褚棠松口气,郁离就箍着褚棠的脖颈纵身一跃! 之前的那一剑,柳青泽本以为此招至少能让白魄桃灵重伤,可没想到它冷哼一声,周身金光泛起,硬生生抗下了那一剑,甚至还反弹了大半的余力。 这下不仅把柳青泽等人给震飞了出去,就连阵法也溃散了。 众人乌泱泱地如大堤崩塌一般倒成一团,哀嚎声不止。 然而白魄桃灵战意并未休止,它又乘胜追击挥出一剑。 柳青泽现在是唯一一个调整好状态能动的人,下意识横在众人身前,想要挡下来。 可就在这时,郁离带着褚棠沉重的身躯直直地坠下来。 只见少女单薄的身体噗的一声,腹部丹田的位置被白魄桃灵的长剑刺了个两面通透。 柳青泽近距离遭受了暴击,被溅了一身的血。 柳青泽眼睁睁地看着褚棠倒在自己面前,露出了她身后也一身鲜血的褚楹。 只见她冷眼看着褚棠倒下的身体,单薄的唇吐出冰冷的字句:“我说过了,你不配死得这么干脆,如何?也让你尝尝灵识海被废的滋味罢。” 柳青泽来不及从震惊的余韵中回过神,他看着郁离身后的白魄桃灵大惊失色:“快闪开!她要暴走了!” 郁离闻声奋力跳开,白魄桃灵的攻势紧随身后,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片焦黑的痕迹。 白魄桃灵碰了血,形态发生了一些诡异的变化,神情也变得暴虐嗜血起来,郁离在她如暴雨般的攻势下灵活地辗转腾挪,很快,在白魄桃灵身上留下了一些斑驳的血迹。 柳青泽等人快速整顿好,将白魄桃灵团团围住。 郁离带血的指尖捏起一道诡异的诀,白魄桃灵身上的血随着诀成迅速勾起了一片渗血的丝线。 郁离拽紧了所有的丝线,勉强牵制住了白魄桃灵的行动。 郁离使的是以血代替灵力,极为烧血的血咒术,现在她已受重伤,若是再烧血烧下去,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也无力回天了。 其他几位领头人见状,赶忙站在柳青泽的身后,将自己的全部灵力注入到了柳青泽体内。 大量的灵力在他体内卷起一道庞大的灵力飓风,他将剑高高抛起,悬在空中默念剑诀。 “青翎万道!去!” 一瞬间,无数道青芒的剑雨裹挟着强劲的罡风朝着白魄桃灵刺去。 眼看着万道剑雨就要袭来,白魄桃灵下意识想要挣开郁离的束缚,然而郁离使的血咒术,只要它身上还有她的一滴血,就会一直受限于郁离。 郁离将白魄桃灵整个身躯挡在自己身前,威力极大的剑雨不断砸落在它身上,发出一阵阵巨大的爆裂声响,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剧烈地抖动。 白魄桃灵发出一声悲怆的长啸,随着最后一波剑雨落尽,白魄桃灵身上的光骤然暗淡了下去,周身灵力防御也悉数碎裂,摇摇晃晃地朝前踉跄了几步。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现在还不是能够放松的时候,柳青泽不敢松懈,拼尽自己的最后一丝灵力结下了一道必杀印。 濒死的白魄桃灵察觉到了危险,赶忙回身格挡。 却听见了一道轻飘飘的声音。 “转过去。” 那白魄桃灵不可控制地转过身,硬生生用毫无防备的后背吃了柳青泽一记必杀印。 身后命门受到致命的重创,白魄桃灵轰然跪地,灵力凝结而成的身形很快就维持不住,散作了一团残破的花瓣,在地上微微颤抖着。 郁离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眼前顿时一片晕眩,忍不住跪倒在地。 她已失血过多,那张原本就苍白的脸现在变得一片死灰。 柳青泽下意识去扶,但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炫光,等他再睁眼时,郁离已经被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抱走了。 郁离脑袋发昏,朦胧间,她看见了那双半掩在白色睫羽下的灰瞳,好似东洲极北之地里的湖泊,清洌而纯澈。 尘述让凌貊把人抱到树荫下休息,然后又让他给郁离喂了两颗药丸。 郁离笃定男人不会伤她性命,所以没有拒绝。 服下药丸后,郁离立刻盘腿运气,将药丸尽数吸收。 尘述懒懒散散地坐在一旁,玩味似的调侃道:“真是个疯子,你难道不知道以你现在的状态,言灵术一日之内只能用一次的吗?” 尘述此言不无道理,由于天地法则的限制,言灵术每日只能使用一次,若超出次数,将会得到相应程度的反噬。 反噬虽然可以通过灵识海中的灵力化解,但如若自身修为过低,反噬则会直接化为对身体的直接伤害。 但郁离却回呛道:“这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吗?” 若不是男人刚一见她就想取她性命,她才不会浪费那宝贵的言灵术使用次数。 郁离的喉咙显然是受到了反噬,受了不轻的伤,现在说话喉间都在往外渗血,满嘴的血腥气。 尘述嫌弃地撇嘴:“破锣嗓子。” 郁离也懒得与他计较,她知道男人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这次主动前来相助,想必是有后招。 所以她疲惫地掀起眼皮,轻笑:“你来助我难道就为了嘲讽我一句?” 尘述蓦地暗暗笑了两声:“我说是,你信吗?” 郁离敛去了笑容,忽然感觉心口有些不正常地微微发热。 尘述嘴边弯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意,他一步步靠近郁离,低头深深看尽她眸中的一切不安、怨愤与震惊的情绪。 郁离毫不怯让地与他凌厉的眸光的交锋:“是刚刚的药丸,你在里面做了手脚。” “聪明。”尘述自知伤不了她,就轻轻抚上了她耳边的鬓发,“但还差一点。” 郁离浑身僵硬地感受着男人的气息越来越近,几近耳鬓厮磨。 他冰冷的唇贴在她耳侧,冷漠而戏谑地说道:“那两颗药丸其中一颗是正常的丹药,但另一颗,是我自制的毒药,名为‘相思子’。” “此毒不会取你性命,但是会它会增强你情根的敏感度,让你会无法自控地逐渐爱上我,再度堕入名为‘爱’的深渊。到那时,你会饱受夜以继日的烧心焚肺之苦。” 尘述看着郁离变得越发难看的神色,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如何?你解是不解?” 第8章 试炼之境 郁离知道男人为什么要给她下这样的毒,因为她的前世就曾这样烧心焚肺地爱过一个男人! 也遭受过那撕心裂肺般的背叛! 那个男人刺入她心口的那一剑,比任何时候都要疼! 因此她暗暗决心此生绝不要再碰情之一字,也绝对不要再爱上任何人! 所以尘述此举对于郁离来说不仅只是单纯地下毒,更是要诛她的心! 郁离强忍着心口微微震颤的不适,她狠狠攥住男人的衣襟,眼中因回忆的悲痛而泛起了微弱的泪光,但是眼神却无比坚硬冰冷。 “解,当然要解。” 尘述满意地点头:“很好,我很期待你为我解开术法的那一天,最好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他继而握住了郁离攥着他衣襟的手,想要将其掰开,但郁离忽然又将他拽得更近了一些。 那双眼紧紧盯着他,里面那愤恨的怒火似要将他的灵魂灼穿,尘述不知为何,又有些微微的心悸。 只见她轻轻合眼,再度睁开,又恢复了如常的平静:“只不过,你既然敢给我下这样的毒,那么,你要做好后悔的准备。” 郁离轻描淡写地松开男人的衣襟,又细心地将攥起来的褶皱一一抚平。 尘述静静地看着她浓密睫羽下的双眼,发现自己太过低估这个女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看来前世种种,已经让她成长了太多。 郁离不再看他,转而看向了正在朝他小跑奔来的柳青泽,双眼有些放空。 尘述顺着郁离的眼神看了过去,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郁离淡漠地开口:“你叫什么?” 尘述几番犹豫后才回应道:“尘述。” 尘述?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有灵帝修为,还是长相极为完美的妖,那必定是西洲白狼一族的尊主尘述无疑了。 郁离虽然心思活跃,但她面上并没有任何反应。 二人之间就此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凌貊看看郁离,又看看自家尊主,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要怎样委婉地告诉自家尊主正确的追求姑娘的方法呢? 不一会,柳青泽捧着桃果过来了。 “郁姑娘,你伤好些了吗?” 郁离浅笑相迎:“无妨。” “那就好……”柳青泽讪笑着,他虽然有些不满郁离强行把他推上位的行为,但他也不可否认,确确实实是郁离救了他的命。 虽然有些难为情,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对郁离怀有感激与知遇之情的。 所以他将这次属于自己的桃果多匀给了郁离一些。 郁离虽然想坦然受下,但她现在经脉还未疏通,这蕴含着大量灵力的桃果目前对她来说没什么作用。 于是她提议:“要不然这些桃果先暂时放你那里吧,我想办法疏通经脉后再去找你要。” 柳青泽闻言,便从自己的腰包中拿出了一枚可收纳万物的乾坤戒递给了郁离:“既然如此,那这乾坤戒还请收下,就当是我的一点报答。” 郁离的心情这才稍稍疏朗了一些,她接过戒指,眼角眉梢的笑意也逐渐显露出来。 凌貊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怼了怼自家尊主,眼神示意他了一下,并互通了神识,与尘述对起话来:你看看人家,多有诚意,哪像你上来就给人下毒的? 尘述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属下,继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难道是我的错吗?明明是她给我施术在先! 那还不是你想弄死人家,不然她能给你施术吗?凌貊心里小声嘀咕。 我为什么想弄死她,是因为灵胥石的感应从不会出错! 这个女人就是十二年前被数十个灵宗合力绞杀于倚天苏门的无念宫九郡主郁离! 哦,所以呢? 尘述被自家属下噎得哑口无言,他看着郁离那绝美出尘的笑容,自己的那颗心就像被一根细绳勒紧了一般,泛着细微的疼痛和满涨的酸。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二公子。” 柳青泽见郁离收下了,心里的愧疚感才稍稍少了一些,然后他抬头瞟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尘述,不想却正对上尘述那双阴鸷的灰瞳,正冷冷地盯着他,似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这一眼瞟得柳青泽七魄没了三魂,这个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上位者威压要比八大氏族的那些家主还要强势几百倍,直直要削下人一层皮来。 柳青泽被盯着得浑身不自在,只好让郁离好好休息,自己逃也似的走掉了。 郁离知道尘述还没有走,但她现在在气头上,根本不想理会他。 这样的一位人物远道前来这穷乡僻壤之地,想必是有自己的目的,她也不欲追问。 倒是师父,难道他留给自己的宝贝就是这桃果吗? 看着大家人人都有份的样子,郁离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师父果然是师父,从来不靠谱。 片刻之后,郁离感觉自己休息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忽然感到脚下一阵剧烈的抖动,双脚仿佛踩进了深不见底的海水一般。 随着不断漫涌上来的失重感,郁离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逐渐崩裂成无数的碎片。 原来这桃花谷不过是那白魄桃灵用灵力凝结而成的幻境,白魄桃灵身死,桃果被悉数摘完后,灵力溃散,这幻境自然而然也就彻底崩裂了…… 周围的人都在往下跌落,只有尘述和凌貊还稳稳地保持着站立在地面上的姿势,虽是在往下坠,但身形仍旧岿然不动。 仿佛这一切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郁离被坠落的狂风吹得睁不开眼,勉强能看到崩裂的桃花谷下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巨坑。 巨坑周围都是被砸出来的断裂山石和深陷的岩层,唯有一柄直入云霄的长剑被岩石尘封着,屹立在整个深坑的中心。 看来这是一处剑冢,而剑冢中心的那把长剑,也很有可能诞生了神识。 因为那把长剑周身的灵力已有实质化的暗红色,正是它不断吸取周围灵力自我淬炼的证明。 这样的一柄神兵,最起码,也有灵王的实力…… 郁离眯着眼看向那柄剑,眼神忽地亮了起来。 就在这时,半空中突然出现了许多空间裂缝,裂缝里星河流转,深邃而莫测。 这是那把长剑构筑出来的试炼之境的入口,专门用来考验前来挑战的灵修者,是否够格做它的主人。 可那些不明情况的八大氏族的子弟仅仅是靠近,就被弹飞数十米,根本无法进入。 郁离心思蠢动,直接靠近了那道离她最近的那道裂缝。 尘述见她如此不知死活,刚想要上前阻止,郁离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那道裂缝中。 所有的裂缝霎时闭合,剩下一群不明状况的人继续哀嚎地坠落。 凌貊有些无措:“尊主……” 尘述通过郁离身上的寻灵蛊感知了一下她的情况,发现郁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时才稍稍松了口气:“去找她,确保她的安全。” “是!” 第9章 器灵承影 郁离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拽得摔落在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待她起身后,发现周围都如同墨石一般漆黑,只有那柄剑所在的地方有极致的白光。 那柄长剑正静静地悬浮在白光里,似乎正在等待她的到来。 郁离瞳仁极亮,她紧紧盯着那柄剑,势在必得。 师父留给她的宝贝果然不是那些凡庸的桃果,这把神兵才配得上她! 郁离向前走了几步,周围的空间忽然震动了一下,那柄剑发动了攻击。 第一波漫天的剑光落下来,破风声相继而来,郁离一边迅速左右腾挪躲避,一边使出加快速度的步法靠近那柄剑。 那柄剑见她即将靠近,又发动了第二波攻击。 那是三发卷携着腾腾烈焰的剑气,速度之快,范围之大,几乎覆盖了目之所及的所有空间。 郁离险些闪避不及,近距离感受了一下那蒸腾的热气,很快就把她白皙的脸燎起了一片绯红。 那柄剑的攻势越发迅猛,劈出的剑气越来越多,威力越来越强,迫使郁离不得不使用血咒术来耗血开灵力盾抵挡。 但是现在的她和这柄剑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这灵力盾抗不了几下,就被彻底击碎。 但郁离不肯就此放弃,灵力盾被破开后,她硬顶着烈火灼肤之痛,将那罡猛的剑气格挡开。 剑气在她胳膊上划出了一道焦黑的伤口,深至入骨,高温让血都来不及流下,就被蒸发在半空中。 还好尘述给她喂的那颗补充气血的药丸品质不错,不然要用血代替灵力还真不够。 郁离冷笑一声,她跃至长剑一旁,抬手就去抓。 “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那柄剑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叮——”的一声剧烈颤抖起来,挣脱了郁离的手。 锋利的剑刃在她的手心又划开了一道血口,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溅在郁离脸上,和着不断滚落的汗在她脸上洇出了一片诡异的暗红。 郁离握紧受伤的手,低声喃喃:“很好……” 下一刻,她以血为引,烧血结出一道猩红的印,苍白的唇轻轻吐出一字:“封!” 那柄剑瞬间就被定格在了原地,它不住地挣扎着,但是它的剑身有郁离的血,一时间摆脱不得。 血咒术极为耗血,那柄剑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它不断迸发出自身蕴含的灵力去消解郁离的血印。 但是郁离比这柄剑想象的还要疯狂,它消解的速度有多快,郁离就烧比这更多一点的血,哪怕只多一滴,她就能控制住这把剑。 那柄剑突然开了口,学着人类的声音嘶哑道:“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血多,还是我的灵力更多一点!” 郁离闻言,不屑轻哼:“你倒是挺有骨气。” 那柄剑突然被夸,一时间不知道作何表情。 郁离趁此空隙,动用了言灵术。 “放弃挣扎吧!” 那柄剑如果有人形的话,现在估计是一脸震惊之色,它万万没想到郁离竟然会使言灵术! 偏偏它还修炼出了五感中的听感,听到的那一瞬间根本抗拒不了! 然而郁离使的是“废言”之术,被施术者若是有足够的灵力,可自废修为解“术”。 可还不等它做出自废修为的举动,郁离早已借此机会一鼓作气,用残存在剑身上的血完成了与器灵的契约。 长剑不情不愿,叽叽歪歪地落入了郁离的手中:“这把不算!你使诈!” 郁离看着这把剑,仿佛在看一个小屁孩输了游戏在地上撒泼打滚耍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叫兵不厌诈哦。” 这句话一说出来,长剑和郁离都忍不住愣了愣。 最后还是长剑贱兮兮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让你强行用言灵术!你喉咙哑了吧!哈哈哈……” 郁离被嘲,倒也不恼,她继续哑着嗓子说:“那又如何,反正把你收了,废了这把嗓子也不亏。” “哼!”长剑止了笑,郁离这厮,惯会戳人痛楚。 “你叫什么?”郁离问。 长剑陷入了沉思:“好像叫……剑一……?” “嘁——”郁离嫌弃,“哪个没文化的给你起的破名,改了。” “随便你,无所谓!” 反正它现在被郁离结了契约,左右也拒绝不了。 “那就叫……承影吧。” 还不等长剑反应,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哎呀呀,小丫头,你可算是找到师父给你藏的宝贝啦。” 郁离闻声,不禁翻了翻白眼,她就地坐下来替自己粗略地包扎一下伤口。 “您老人家此去云游,就是为了在这给我藏宝贝?” “可不嘛,你知道师父最疼你了。”那声音空灵缥缈,回荡在郁离耳边,竟有抚平疼痛的效果。 郁离这才舒缓了一下紧皱的眉头,但她还是没什么好气:“心疼我,就任由我无念宫被灭?心疼我,就任由我被伤到肉身尽毁?心疼我,就任由我流落在这荒芜之地苦苦挣扎求生?心疼我,还让这把破剑伤我?” 一连串的质问让那头陷入了慌乱:“哎呀,这这这……” “丫头,我这不是去云游了嘛。” “呵……”郁离冷哼,“都是借口。” “哎呀,丫头。”那声音突然语重心长起来,“你命中有此劫数,必得历经重重磨难,才能浴火重生,永绽锋芒,前生的你,还是太过脆弱了。” “你想想,是不是因为你爱上了那个伪君子,为情而困,被蒙蔽了双眼,麻痹了神经?你再想想,你郁氏无念宫,江氏太衍府,祖氏渡生斋三足鼎立于东洲大陆之上,采取三百年交接一次四方神印的方式是不是就是造就你如今局面的因?” “所以啊,丫头,很多事,你还是看得太浅了。” 一番话下来,郁离陷入了沉思,她缓缓抚平了心中的一切情绪起伏,长舒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 “那为师就再送你一礼!” 话音未落,那柄剑忽然被一道圣洁的灵力包裹,稍息片刻后,长剑旁边忽然多出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正不知所措地和郁离大眼瞪小眼。 第10章 返回褚府 郁离非常无语,她从来搞不懂师父他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做事从来出乎意料,难以捉摸。 就这样,她带着长剑和它的器灵承影离开了试炼之境。 一出来,她就看到了尘述的那张臭脸。 尘述手中把玩着一颗宝石一般流光溢彩的鳞片,看到郁离出来了才有些不耐地抬眼:“出来了?玩得可还尽兴?” 他过来就为了这块破鳞片? 郁离无法理解。 郁离哼道:“你等我做什么?担心我?” 尘述听到了她的声音,眉头皱得更紧了,把玩的动作都停了:“你又动用言灵术了?” 郁离撇撇嘴,权当是默认了。 尘述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郁离身后的承影:“就为了这么个破玩意?” 承影突然暴起,冲着尘述就咋呼起来:“你说谁是破玩意呢?!你不要仗着你长得好看,修为比我强就随意诋毁我……” “唔唔唔!” 尘述嫌他吵嚷,直接让他闭了嘴。 郁离也没拦着,因为刚刚承影那一嗓子差点没把她喊聋,她可不想变得又聋又哑。 尘述又牵过郁离的手腕。 郁离抗拒地往回扯了扯,但被尘述不容拒绝地瞪了一眼,郁离无奈,只得自己主动把手臂递过去。 他掀开郁离的破烂衣袖,那道承影剑割出来的伤痕,看起来分外狰狞可怖。 承影捂着涨起来的脸颊,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个人。 然后尘述对着凌貊伸出了手。 凌貊也愣住了,直到尘述又把手往前伸了伸才回过神来,递上了一个精致的小银瓶。 尘述把银瓶放到了郁离手上:“自己上药。” 郁离莫名其妙地看着尘述:“你发什么神经呢?” 这个才见了两面的男人竟然会心疼她受伤? 尘述更加不耐地瞪了她一眼:“你自己忘了你给我施的是什么术了吗?” 吾乃汝之所爱,心之所系,毫发不忍伤…… 实不相瞒,郁离都快忘了,这厢被提醒了一下才堪堪想起来,毕竟她施这术主要是为了“执言”绑定生死的效果,用来保命。 至于这道言灵术的内容,纯属是她情急之下自创瞎编的。 当然,这一点绝不能让尘述知道。 见郁离一副迷茫的神情,尘述就气不打一处来,郁离自己施了术拍拍屁股走人了,两袖清风,偏留自己每次在郁离受伤的时候心里就克制不住的泛疼。 “我讨厌疼痛的感觉,所以你在解开术法之前,最好都别给本座受伤。” “哦。”郁离敷衍地应了一声。 “啧……” 眼看着自家尊主又要抓狂,凌貊赶忙打岔:“尊主,该回去处理内务了。” 尘述闻言,只好顺着台阶下:“记着你身上的毒,我希望我下次来的时候,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话音未落,他潇洒地一甩袖,乘上了化为应龙的凌貊扬长而去。 承影嘴上的禁咒一解,他就站在郁离面前,挡住了郁离的视线:“他真是你情郎啊?” 郁离疑惑:“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是我情郎的?” 承影看了看郁离,又看了看尘述已经消失的背影,然后呆呆地问:“不是吗?” 郁离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撇开承影,抬头看了眼现在的天色和日月方位:“他能给我下毒,你觉得他是吗?” 承影不厌其烦地跟上郁离,喋喋不休地追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郁离被问得心烦,再加上喉咙不舒服,只粗略地与他说了个大概。 没想到承影居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我觉得你应该利用这个相思子毒,让他爱上你,然后你未来的修炼之路还用愁吗?什么天材地宝不都给你拱手奉上? “还有你的那些复仇大计,那就更不用愁了,只要他肯帮你,什么江氏太衍府,祖氏渡生斋,那不都是抬抬手的事?” 郁离猛地停下脚步,沉默地看着承影。 承影回以疑惑的神情,他并不觉得自己此言有什么问题。 郁离简直要被这天真的器灵给气笑了,几番亲切的问候被郁离咽下肚,最后只冷冷地回了一句:“哦,你说得好有道理啊。” 然后她就头也不回地继续赶路。 承影不依不饶,继续追着郁离的脚步,在她耳边灌输自己的至理箴言:“有问题吗?我觉得没有问题啊?要我说,你何苦这么为难自己,飞上枝头当凤凰,总比你鲤鱼跃龙门然后被吃掉的好……” 郁离再次停下脚步,非常严肃地看着他:“记着,你现在跟了我,需要明白一件事。” “什么?” “你现在是我的从属器灵,我做事,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郁离严肃起来眉眼间带着几分锐利之色,颇有点不怒自威的气势,让承影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半晌没再憋出话来。 因为他意识到郁离现在是真的生气了,于是他默默地瘪了瘪嘴,不再言语。 郁离见他还算懂眼色,也就不再追究了,只嘱咐他赶紧跟上。 她现在得快些回褚王府,不然那重伤的褚棠被送到沃氏面前,指不定要准备些什么阴损招数来恭迎她呢。 郁离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前赶回了褚王府所管辖的燕云城外。 城楼背着暮色,暗影沉沉地压下来,好似巨兽的口,呼号着要将她吞没。 凉风忽而拂过,芦苇飘荡。 郁离耳尖微动,警惕地紧紧按住了剑柄。 承影剑感受到她的情绪,不安地震动了起来。 郁离原本以为沃氏会等她回府之后再对付她,毕竟现在褚棠的灵识海已毁,褚家上下唯剩郁离有希望振兴褚氏一脉。 所以沃氏不能不顾褚氏的未来,不顾褚凌峰的脸面,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城外截杀她。 可是她还是高估了褚楹在褚凌峰心中的位置,也高估了沃氏的头脑和手段。 承影俯耳过来,低声道:“现在周围埋伏着至少三十名死士,都是五阶大灵师的水平,你打算怎么办?” 郁离眸色一沉,抬手间长剑铮然出鞘,在黑夜里划出一道锃亮的弧光。 “杀无赦!” 第11章 循循善诱 清冷的晚风吹起她残破的衣摆,刚经历过浴血奋战的她,现在满身的血腥气。 她一手持剑,一手拿着一个死士的项上人头,踏进了燕云城。 一时间,周围投来或鄙夷、或惧怕、或惋惜的神情,一道道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剑,狠狠地扎在她身上。 但郁离却浑然不觉。 她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步走到了褚王府的门前,一脚踹开了褚王府的大门。 大门轰然倒塌,在地上砸出一片巨大的尘土。 门内的侍女惊叫着四散逃离,侍卫齐刷刷地一排排立在门后,在看到郁离的那一瞬间,皆齐齐拔出了刀。 承影悬浮在郁离身后,毫不保留地释放出一阶灵王的威压。 那些侍卫感受到这般越级的威压,顿时都僵住了动作,看着郁离的神情都从藐视化作了惊惧。 郁离目不斜视,紧紧盯着远坐在正厅内,被暖黄烛光包裹的沃氏,眼底渐露疯狂之色。 她身影闪动,瞬息之间来到了沃氏面前。 她紧紧盯着沃氏的双眼,然后把手中还在淌血的人头丢到了她的脚下。 沃氏看着满身是血,一身煞气的褚楹,眸中震动。 她原本想着那些五阶大灵师取这一个废物的性命绰绰有余,没想到不过一夜之间,她竟变得如此厉害! 沃氏有三阶灵王的实力,而郁离现在身边有堪比一阶灵王的器灵,再加上郁离本身未知的实力,让双方都达成了轻易不动手的决定。 冷风穿堂而过,烛豆微晃。 郁离率先开了口:“如何?沃夫人,能否给我一个解释?” 沃氏年过四十,依旧美貌,只见她扯了扯那鲜艳的红唇,冷哼一声:“你自己做了什么,还需要我来告知你吗?” 郁离轻笑:“那沃夫人是指,我重伤了褚棠,让她成为了一个废人这件事,还是我找到了你谋害我娘证据的这件事呢?” 沃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果然,沃氏不由分说地想在她回城之前截杀她,不仅仅只是因为她女儿,还为彻底抹杀这桩罪证! 可下一秒,沃氏又恢复了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眼底尽是讥讽之色:“是又如何?你以为你爹就很在乎你娘吗? “不!他只在乎他褚家的权势和地位,所以尽管他知道了是我害死的你娘,你认为他会为了你娘而去得罪我,得罪沃氏一族吗?” 细想之下,沃氏所言不无道理。 褚凌峰在沈氏身死后,根本不曾追究沈氏的死因,很快新立女主人,将沃氏扶上位不说,之后还对沈氏唯一的女儿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再加上沃氏现在如日中天的威望与势力,怎么看,都是沃氏稳稳地占了上风。 所以她有恃无恐,对褚楹,她想杀就杀了。 至于谋害沈氏的那桩罪证,也不过是沃氏不想留给世人嚼口舌的机会罢了。 见郁离垂首沉默不语,沃氏又挺直了胸膛,扬起了她那尖利刻薄的下巴:“所以杀了你,褚凌峰也根本不会去追究!” “哦?是吗?”郁离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那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沃夫人。” 沃氏现在胸有成竹,也乐得和郁离玩玩这样的把戏,她倒要看看郁离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她悠然自得地端起手边的茶盏:“赌什么?” “我们就赌,等褚凌峰回来后,他会不会处置我,如何?” 沃氏闻言猝然一声讥笑,她好笑地看着郁离:“赌这种显而易见的事?你确定吗?” 郁离不发一言,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沃氏见她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表情,心底就有一股无名火在烧,她哐当一声将手中的茶盏磕在桌案上:“可以!我就同你赌,他若是处置你,到时候你落到我手上,可别怪我辣手无情。” 郁离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可若是他不处置我呢?沃夫人,这赌有来有往才能成立,不能到时候你输了,还要耍赖吧?诸位在厅堂之外,可都听着呢!” 沃氏看着郁离,眼神好似淬了毒一般,她咬牙切齿地道:“那我便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绝不反悔!” “好誓!”郁离朗声赞叹,惹来一众诡异的目光。 那些躲起来的侍女都难掩惊恐之色,一个是褚家的女主人,一个是常年不受重视的弃女,无论怎么想沃氏都不会输的吧? 一时之间,沸议声四起,矛头直指郁离,都在嘲讽她没有自知之明,不知天高地厚,还疯得不轻。 郁离坦然受听,然后直接当着众人的面一屁股坐在了褚凌峰家主的位置上。 沃氏惊怒,她拍案而起:“你给我起来!” 郁离反倒不起来,还把一脚踩到了椅面上:“你生气什么?你且等他回来如何处置我就行了。” 沃氏今夜被郁离气得不轻,她怒气冲冲地指使侍卫:“去!赶紧去请你们褚王爷回来!他女儿简直要翻天了!” 底下的侍卫纷纷如释重负,争先抢后地逃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王府内院。 在等待褚凌峰回来的过程中,郁离实在无聊,于是就让承影去悄悄做了一件事。 她现在需要知道褚楹的母亲沈氏在这王府里还有没有留存的人手。 这件事摆在明面上去问,估计没有人敢在沃氏的眼皮子底下公然承认,但让承影私底下去做,就不一定了。 沃氏见郁离不知道想搞什么小动作,便给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跟上去看看。 郁离也不阻止,任由沃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然后她随手在桌上拣了个果子咬了一口,问道:“沃夫人,不知你的心肝宝贝棠儿现在怎么样了?” 沃氏冷哼一声:“你休想在褚凌峰回来之前搞什么小动作!” 郁离忍俊不禁,甚至觉得这个沃氏蠢得和她女儿一样可爱。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郁离干脆就这样和她驴唇不对马嘴地聊起来,“沃夫人,善恶轮回终有报,誓发的多了总有一天会成真的。” 沃氏不知为何,一直信誓旦旦的她,现在心底有些隐隐的不安。 “你什么意思?” 郁离不欲再回答,她抬抬下巴,示意她看向褚王府的大门。 褚凌峰回来了。 第12章 无情之情 褚凌峰踏入厅堂,一派气宇轩昂、肃穆华贵的气质。 沃氏起身去迎,脸上瞬间挂上了一副受尽晚辈欺辱的委屈样,开始哭诉起来。 但郁离从始至终,都坐在属于褚凌峰的位置上,冷眼看着他们。 褚凌峰一边听着沃氏在耳边的哭诉,一边缓缓抬眼,直至与郁离那双冷漠的眸子对上。 郁离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竟然从这位父亲疲惫的眼神里,看出了一抹痛心之色。 甚至,还有几分失魂落魄。 沃氏不知哭诉了多久,褚凌峰始终沉默无言,弄得沃氏心里越发不安,那哭诉的情绪都快续不上了。 甚至她想直接发火,质问眼前这个男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可惜她不能,不然在褚凌峰面前伪装的善良和可怜都会毁于一旦…… “夫君!”沃氏眼中含泪,猛地跪了下去,“棠儿实在可怜!她才十六岁!却被毁了灵识海,从此再也不能修炼!此人居心之叵测,属实让妾身心寒呀……” 沃氏也许是真的心疼褚棠,声声泣诉间潸然泪下。 没有哪个男人能抵得过一个女人对他这么卑躬屈膝,委曲求全。 就当所有人都认为褚凌峰会怒声斥责郁离,尽心安抚沃氏的时候。 褚凌峰却完全无视了沃氏,径直向郁离走去。 承影看到这一幕,顿觉心慌,他怕褚凌峰会做出什么不利郁离的事情。 但郁离却用眼神喝退了他。 郁离慢慢起身,她看着褚凌峰越发沉痛的眼神,最终笃定地开了口:“褚王爷。” “褚王爷?”褚凌峰怔愣地停下了脚步。 郁离几番沉默后,依旧没有想要改口的意思。 她看着褚凌峰的眼神,陌生而警惕。 褚凌峰深深吸了口气,继而绝望地合上了双眼,再度睁开,那双眼中只剩下了沉沉的疲惫。 “先送夫人回去休息,然后……你们都退下吧……” 褚凌峰神思倦怠地对自己身边的暗卫吩咐道。 这下不止沃氏傻眼了,就连一整个院内的侍女和侍卫也都傻眼了,但无一人胆敢质疑。 可是沃氏不甘心,她眼中伪装出来的可怜和委屈在顷刻间崩塌,悉数化成了怨毒的神色。 她猛然起身,再也无法自持地怒吼出声:“郁凌烽!你什么意思!” “我女儿至今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你难道要纵容这个真凶逍遥法外吗?!” “住口!!” 一向以稳重深沉示于人前的褚王爷今夜突然发了脾气。 震得一院的人全都跪伏了下去,大气都不敢喘。 沃氏也被吼得后退了半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褚凌峰,这一刻她是真的被伤到了,许多话徘徊在嘴边,都哽咽在喉间无法说出口。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本王不知道吗?!你自己看看,好好的一个褚王府都被你糟蹋成了什么样子!啊?!” 褚凌峰显然是气得狠了,完全不顾沃氏的颜面,当众呵斥了她。 沃氏颓然跌坐在地,仿佛被抽了魂一般。 不知为何,她此刻完全没有了为自己辩驳的勇气…… 褚凌峰看着跌坐在地的沃氏,背过身去,不耐地摆手:“都下去罢!” “是……” 待到所有人陆陆续续地散去,那团摇晃的烛光总算归于了平静。 郁离看着厅堂之外深沉如墨的夜色,缓缓开口:“说说你的想法吧,褚王爷,我知道你已经看出来了,我并非你女儿。” 褚凌峰看着郁离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是……” 呵,果然如此,郁离胆敢和沃氏打那样一个赌,其实就是在赌褚凌峰知不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已不是褚楹。 所幸,她赌对了。 不过就算褚凌峰不知道,郁离也敢肯定褚凌峰在看到如今的“褚楹”有如此潜力时,也绝对不会再任由沃氏伤害她。 毕竟,人性总是在不断迫使着人做着利于自己的选择。 “我想知道,姑娘可是东洲无念宫的九郡主郁离姑娘?” 郁离心里微沉,她侧过身审视着褚凌峰,冷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一直以为她的重生只是一个意外,可现在褚凌峰能如此准确地说出她的真实身份,这让她开始忍不住怀疑,她的重生,其实根本就是一场筹谋已久的阴谋! 褚凌峰突然撩起衣摆,正正地面对着郁离,重重地跪了下去。 郁离眸中惊动,下意识要去扶,可是却被褚凌峰坚定地阻止了,他紧紧攥着郁离腕间的脉门,沉声道:“无论你是不是,我都希望你同我合作。” 郁离闻言,只好坦然受下了这一跪,示意他继续说。 褚凌峰见状,便松开了郁离的手腕:“如果你愿意同我合作,我可以为你提供褚氏可提供的所有资源,郁家上下,皆听命于你,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是什么?” “灭了沃氏,让郁家成为这南洲统领八大氏族的第一氏族,此后,这南洲的八大氏族皆为你效力!” 郁离静静地看着郁凌烽,眸色深沉。 “我知道你绝对有这样的能力和野心!” 郁凌烽见郁离没有立刻答应,有些激动了起来。 郁离猝然笑出了声,她没有立刻答应他的原因是,她没有想到,郁凌烽在面对她时,能够如此目标明确,明确到和她的目的不谋而合。 这让她心中有了一个非常不好的猜测。 但她还是先答应了他:“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还有一些条件。” “请说。” “第一,如何扳倒沃氏,我自有筹谋,你不准插手。第二,事成之后,王爷之位你坐,但实权在我,你可接受?” 郁凌烽犹豫了,但是看着郁离那容不得半点退让的眼神,最终还是一咬牙:“我答应你!” 郁离看着他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样子,忍不住揶揄道:“我甚至都有点怀疑,你女儿褚楹的死,是你一手促成的。” 郁凌烽大惊,猛地站了起来:“尊下,请慎言!” 郁离看着他的表情,心下当即就有了定论,但面上仍旧波澜不惊。 她不紧不慢地回应:“何必这么激动,我就随口一说而已。” 郁凌烽抿了抿唇,赶忙垂眸,掩下了那一抹过于外溢的情绪。 随后他岔开了话题,说先带郁离去休息。 郁离以为自己会先被安置在客房,毕竟在褚楹的记忆里,她平时都是和那些畜生睡在草棚里的。 可到了之后才发现,这房间里面的物品一应俱全,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她来一般。 郁凌烽像是自知再瞒不过,也不欲掩饰了,只嘱咐让郁离好好休息,然后就拱了拱手,先行离开了。 郁离轻抚着洁净如新的桌案,看着那褚楹记忆里从来都没有过的华丽床褥,眼神一寸寸地冷了下来。 此人,留不得。 第13章 好生落魄 见郁离眼底暗藏的汹涌杀意,承影忍不住出声:“你怎么了?” 郁离扶着桌案坐下来,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问道:“那位褚王爷,你感觉他人怎么样?” 承影沉思了片刻:“感觉是个心思很深沉的人。” 郁离略有惊喜地挑眉,没想到这个器灵看人看得还挺准,但她还是多问了一句:“何以见得?” “什么何以见得?就是感觉!” 承影一脸疑惑地凑近郁离:“你问这个做什么?” 郁离一口热茶下肚,紧绷了一天的精神总算稍稍放松了一些,顿时有些懒洋洋地:“没什么。” 承影看她不愿意回答,也懒得追问,只自顾自地说道:“我是觉得这个人,他留不得。” “哦?说说看。” “其中一个理由我刚刚说过了,他心思太过深沉,你想要拿捏他,就像捏着一条毒蛇,稍有不慎,估计就会被反咬一口!” 郁离同意地点点头:“其他的理由呢?” “我刚刚躲在厅堂外都听见了!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也就是说你的重生是有预谋的! “但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就还好,可若是他上面还有为他出谋划策的人,你岂不是一个傀儡?帮褚凌峰一统八大氏族之后,是不是还要帮什么人一统寒荒大陆?替他人做嫁衣?” 郁离把玩茶杯的手渐渐停了动作,她看着承影,陷入了沉思。 承影所说不无可能,如果真是这样,她日后形同傀儡,还谈什么复仇大计呢? 还不如继续在九霄虚空里睡着。 承影自己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太难了!想想你现在就是前有狼后有虎,伸手不见五指,两眼一抹黑!” 郁离也颇为头疼了闭上了双眼。 承影又暗戳戳地提议:“我说的那个方法,你要不考虑一下?” 承影自然说的是那个利用相思子毒让尘述爱上她的那个破办法。 郁离冷冷地睁开眼,抬脚就踹。 承影佯装哎呦哎呦地狼狈躲开:“不考虑就不考虑么,动什么脚啊……” 郁离白了他一眼,转身就钻进了被褥里:“把沈氏留存的人手名单整理一下,明天早上起来我要看到。” 承影的神情顿时萎靡了下来,他怨念万分地对着郁离的背影隔空拳打脚踢起来。 “嗯?”郁离的目光幽幽地看过来。 承影尴尬地收了拳脚,嗖地一下没了人影:“知道了!” 次日清晨,日上三竿。 郁离神清气爽地梳洗完,打开门对着太阳美美地伸了个懒腰。 承影幽怨地悬浮在半空,愣是挡在了郁离面前,遮住了全部的阳光:“你可算起了!一日之计在于晨,你现在已经荒废掉半日了!” 郁离不耐地挥挥手:“去去去!” “呶。”承影递过去一卷卷轴,“沈氏留存的人手名单。” 郁离接过来大略看了一眼,然后又递了回去:“你现在去通知这些人,让她们今晚子时过来找我。” “那你呢?” “我去附近的市集上打听一些消息,你通知完过来就行。” “成。” 承影看郁离虽然有些懒,但做事依旧井井有条,便不再担忧,快马加鞭地通知消息去了。 郁离步履如风地穿过庭院,路过前堂,在褚凌峰的余光中留下了一抹瞩目的红。 郁凌烽看着这样的褚楹,有些恍然。 她穿着热烈的红裙,踏着白靴,气质清冷。 好似深渊深处的曼珠沙华,从纵深的黑暗中破壤而出,张扬且夺目。 可是,她却不是自己的女儿了…… 褚凌峰颓然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对自己身边的暗卫吩咐道:“严加看管沃氏和棠儿的房间,最近就让她们好好养伤罢。” “是。” 东霓市集,天元拍卖堂内。 虽然褚凌峰说可以给她提供褚氏的全部的资源,但郁离却不想动用褚氏的资产。 一是她看不上,二是因为昨夜和承影的交谈中,她意识到自己必须独立起来,不能让那些图谋不轨之人有机会掌控她。 于是她辗转来到了这处拍卖堂,因为这里是能够最快换取大量资金的好去处。 天元拍卖堂生意火热,许多人都在堂外按顺序等候。 郁离也取了号牌,一边在堂外等,一边慢悠悠地晃荡,看看其他人都带了些什么宝贝。 有些看得颇为顺眼的,郁离也会和旁人一样凑过去攀谈几句。 那些人见郁离气质不凡,都会客客气气地给予回应。 甚至在堂内等候的人发现郁离所去攀谈的那些人中,手中所持之物确实都是货真价实的宝贝后,都开始期待郁离前来攀谈。 大部分人被忽略后都只是暗暗腹诽郁离不识货。 但唯独一个青年在郁离直接忽略他之后,不知死活地大声喊道:“我看姑娘衣着素朴,身无长物,不知您是要拍卖什么呢?”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招到了郁离的身上。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开始打量起郁离,窃窃私语起来。 郁离莫名其妙地看向青年,见他一脸堆砌的促狭后,讪笑道:“不过是一些改造过后的灵印丸罢了,确实比不得阁下手中的那块玉石,熠熠生辉。”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毕竟言灵师之稀有世人皆知,所以更别提经由言灵师改造出来的灵印丸了,那更是珍稀资源,任谁手中有再稀奇的天材地宝都要往后稍稍。 那青年的脸色更是一阵精彩的青白交加,任谁都能听出来郁离话里话外的嘲讽,字字都在戳他的肺管子。 甚至方才还围在青年身边的人,都热情地围到了郁离身边。 郁离透过人群的缝隙,回以青年一个嘲谑的眼神。 但是让郁离没想到的是,言灵师的身份在南洲,似乎比在东洲还要高上一些。 众人的热情都快要将她淹没了。 直到那道门内突然传来的怒吼,才稍稍让那些围在郁离身边的人冷静下来。 “拿这倒卖的灵印丸来充当言灵师?!当我们天元拍卖堂是这么好骗的吗?!赶紧滚!别让我叫人来赶你!” 随着掌柜的怒吼声息,一个男人狼狈地连滚带爬地撞开门逃出去了。 这时,周围陆陆续续地传来窸窣的议论声响。 那青年见状,又大嗓门地喊起来:“这位姑娘,我奉劝你一句,天元拍卖堂规矩极为严格,非言灵师来倒卖灵印丸可是会被拍卖堂挂永久黑名单的哦。” “那就不劳阁下费心了,我不做破坏规矩的事。” 青年见郁离依旧这般安然自若,他顿觉自己更没面子了。 于是他干脆破罐子破摔:“试问大家,有哪个言灵师能如此落魄吗?手中唯有一把长剑,还不能随悬于身后?你算哪门子的言灵师?!” 第14章 言灵名册 这下众人看向郁离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质疑与警惕。 郁离扶额,可怜承影是拥有一阶灵王器灵的神兵,竟然因为自己无法调用灵力而无法随悬于身后,被当成了废铁。 “那我说,我就是言灵师,你能如何?” 郁离今日因制作灵印丸,已经失去了无反噬的言灵术使用次数,所以她不能轻易再动用言灵术。 但那被动触发的“真言”机制可没有限制次数。 果不其然,那青年被郁离这么一激,又开始经典发言:“你要是能站着从那道门里出来,我直接当场暴毙!” 郁离佯装惊讶,轻掩微张的唇:“赌这么狠?” “怎么?你怕了吗?!” 见青年怒发冲冠的样子,周围也有一些人劝他冷静。 可现在青年正在气头上,任谁劝都不行。 郁离轻笑着点头:“对呀对呀,我好怕呢。” 那神情,活像在逗自家宠物,俏皮可爱。 在一旁围观的人也被郁离逗得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你!”青年怒目圆睁,那看向郁离的眼神,简直想活生生吞了她! 但门内传来的一声怒喝,硬生生打断了他:“一百五十七号!进来!” 郁离也懒得再和他争辩,毕竟这个青年现在在她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就当她转身准备走进那道门时,那青年突然奋起,掌心凝聚起磅礴的灵力,对着郁离身后的命门就是一掌。 但郁离完全没有想要躲避的意思。 千钧一发之刻,郁离身后忽然闪过一道刺眼的炫光,随即一阵兵器铮鸣之声轰然响起。 顷刻间那青年直接被震飞数十米,狠狠地砸落到地上,在地上拖出了一片鲜红的血迹。 众人不免发出了一阵惊呼,这青年好歹也是一阶大灵师,竟然就这样被打飞了?! 这时郁离身后出现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只见他双瞳漆黑,近地悬浮着,手里拿着郁离手中的那把剑,负手而立,衣袂翩然。 “这是器灵!” 此言一出,登时满堂哗然。 “传说只有修炼到一阶灵王的器灵才能化形!” “那人还说她落魄!这哪里落魄了!一阶灵王的器灵,我这辈子恐怕都遇不到!” 承影藏于剑冢多年,何曾受过这么多艳羡的目光,当即就走不动道了。 谁让他在郁离她师父老人家手底下平平无奇,从未听到过夸赞不说,还在化形之后,不是被自己主人嫌弃,就是被主人她准情郎嫌弃的呢。 也无怪他这会有点舍不得走了。 但郁离直接兜头给他泼了一盆凉水:“摆造型摆够了没?赶紧走了,这群人吵得我脑仁疼。” “哦……” 承影委屈,但承影不说。 好不容易把门一关,隔绝掉了那些喧哗。 郁离抱着剑坐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鉴宝人游鹤隐面前。 却不想他面对着郁离,连眼皮都懒得抬,就洋洋洒洒地写着他的账本。 也不问郁离来拍卖什么,先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阁下在外边玩得可真是开心,吵吵嚷嚷的可真是热闹。” 郁离闻言,不免有些无奈:“挑事的人又不是我,可不是我想让尊下门前这么热闹的,还望尊下能明辨是非。” 游鹤隐忽地冷笑了一声,直接把笔一甩。 他动作豪放,但笔却稳稳地落在笔枕上,不偏不倚。 “是非如何重要吗?结果摆在这里,我只看到了你的器灵在我堂前把人打得吐血了,这便坏了我这的规矩。” 一般人话说到这里,就已经被他东家主的气势压住了。 但郁离依旧不卑不亢,直言回怼:“那你便是老眼昏花,是非不分!” 这下游鹤隐才把眼皮抬起来,他身子微微前倾,十指合扣,不紧不慢道:“你可知,我是这里的鉴宝人,也是这儿的掌权人,只要我一句话,你的东西就有可能从此再也拍不出去。” “我当然知道。”郁离回以他绝不退让的眼神,“可是黑与白,是与非的道理,千百年都不会变。” 她决然起身:“既然我与尊下理念不合,那也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告辞!” “且慢!” 郁离一听他这厢挽留的口气,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好好地来做生意,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就要遭受这种不怀好意的试探? 所以郁离的脚步并没有停下。 游鹤隐见郁离去意决然,不免有些急了,身影隐现间拦在了郁离面前。 郁离胳膊作势就想出剑,可是却被他给轻描淡写地摁了回去。 就这样一来一回的拉扯,郁离发现了这位大隐隐于市的鉴宝人竟已至九阶灵王之境,而游鹤隐也发现了这位看似实力高深莫测的姑娘竟然…… 半点灵力都没有…… 这下二人都有些尴尬。 但一点灵力都没有却能收服一阶灵王的器灵,本人至少不像表面看的这么简单。 因此游鹤隐还是毕恭毕敬地对郁离作了一揖,以示歉意:“今日前来我拍卖堂意图倒卖灵印丸的俗人太多,不免有些心浮气躁,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莫怪。” 郁离见他执意要留她,还这么真心实意的道歉,她也不好再拆人家的台,索性就留了下来,反正左右也打不过。 游鹤隐客客气气地再把人带回座位上,继而给她倒了杯热茶:“不知姑娘这次要拍卖何等品级的灵印丸呢?” 郁离从乾坤戒中取出了那枚自己刚刚制作完成的灵印丸,丸身通体挼蓝,旋绕着晶蓝的丝线,那些丝线近看却是一道完整的言灵术术语。 一般末品为银白,天品为螺青,玄品为挼蓝,皇品为柘黄,帝品为朱红。 很显然,郁离手中的这一枚灵印丸高至玄品。 游鹤隐心神震动,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品质的灵印丸出现在他的拍卖堂中了。 他转身从暗柜中拿出了灵测仪递予郁离:“姑娘莫怪,并非是老朽不信,这是规定的流程。” 郁离将手放在了灵测仪上:“我知道。” 等待测试结果期间,游鹤隐看着郁离,有些犹豫地问道:“姑娘是……褚家的那位长女褚楹?” 郁离闻言,佯装惊奇道:“我当这南洲人人只知褚棠,不知我褚楹呢。” “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就像你方才说的,黑与白,是与非的道理,千百年都不会变。” 游鹤隐叹道:“我只是奇怪,当年我召集八大氏族所有子弟测过言灵术天赋,褚楹姑娘你也在册,但那个时候的你,体内并无言灵核,为何现在……” 游鹤隐手中拿着一本名册,翻到了记载着寒荒大陆所有玄品言灵师的那一页,陷入了沉思,也期待着郁离的回答。 郁离心道不好。 时隔多年,她竟忽略了这灵测仪是以寒荒大陆的灵力脉络为引,这座大陆上所有受过测试的言灵师均在其册! 没想到这本名册现在居然会在游鹤隐手里! 随着灵测仪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那本名册忽然悬浮起来,自动翻到了第一页。 那记载着帝品言灵师的那一页上,郁离的名字忽地闪过了一道红光。 第15章 信任戒备 不等游鹤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郁离直接一剑劈了那灵测仪。 转眼间,她站到游鹤隐面前,抬手就按下了那本名册。 她的手掌严丝合缝地遮住了那写着郁离名字的那一栏,冷声道:“你倒是提醒我了,还有言灵名册这种东西。” 她现在可不能让这本名册上郁离的名字亮起来,这无异于宣告东洲的所有人,她复活了。 岂不是弄巧成拙? 游鹤隐眼睁睁地看着郁离的手将那抹亮起的红光抹去,名册之上,郁离的名字再次暗淡了下去。 郁离的手扣在剑柄上:“现在你知道了,最好做一个选择。” 她紧紧盯着游鹤隐的神情举止,若有异常,就算拼着自毁的风险,她也必须将之灭口! 可谁知,游鹤隐忽然颤颤巍巍地起身。 他的神情既欣喜又痛惜,那双苍老的双眼里竟蓄满了泪光。 郁离不知为何,紧扣在剑柄上的手在此刻松懈了下来。 直至他嘶哑地开口:“真的是你……” 郁离神思震动,但是她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所以她心中虽然犹如惊涛骇浪摧堤而过,面上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样。 “整整十二年……”游鹤隐眉头深深蹙起,一双眼里盛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悲愤。 “我等了整整十二年!我这十二年的日日夜夜无时无刻地在等着这一刻!郁承兄一世高洁好义,义薄云天,他、他的无念宫,还有你,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郁离颓然垂眸,她深吸了一口气,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勾结魔门,意图不轨。” “不可能!”游鹤隐双眼泛红,忽地激动起来,“就算是整个寒荒大陆的人都不相信你们,但是我相信郁承兄的为人,也相信他的儿女绝不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那又能怎样!”郁离被猛然挑起心中最深的伤疤,满腔怨愤无处发泄,现在还要遭受这样直白的逼问,这让她一向自持的冷静开始逐渐瓦解崩裂。 “你自己也说了,是与非重要吗?现在结果就摆在这里,你还能强行一笔划过,轻而易举地还我无念宫清白不成?” 游鹤隐闻言,身子微微后仰,难以置信地颤抖出声:“那郁离……你这是要放弃吗……” “无念宫上下数百冤魂,我的父兄、母亲,均为了护我而灰飞烟灭!现在连一处遗冢,一块碑都没有,你觉得我会放弃?” 郁离强忍着呼之欲出的眼泪,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她觉得自己整颗心脏都在急促地颤抖。 “事已至此,追究往昔之缘由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郁离静静地合上眼,再度睁开,又恢复了平日里那般波澜不惊的模样。 游鹤隐有些惭愧地垂下了头,他握紧了双拳,良久,才缓缓道:“我明白了……” “我会帮你隐藏帝品言灵师的身份,日后,你有任何需要,尽管来找我,我定将倾力相助!” 郁离心中无限感激,无以言表,都化作了这深深一揖之中。 如今阿爹若是还能看到这一幕的话,心中也会是无限宽慰的吧…… 游鹤隐多年心结今日有了着落,既喜又忧。 喜的是郁承兄后继有人,无念宫复立有望,忧的是前路凶险,祸福难料,他也是实在担忧郁离这样单薄的一个女儿家,日后能否挡得下那些数不清的明枪暗箭…… 他拍了拍郁离的肩膀,示意她坐下说。 “不知你现下有何打算?” 郁离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灭沃氏,统南洲。” 游鹤隐闻言,不免心潮澎湃,看向郁离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钦佩之色。 “所以我眼下需要大量的资金,而这枚玄品灵印丸,就交予鹤老了。” “好好好。”游鹤隐接过那枚灵印丸,去取了一只精巧的玉盒装了起来。 原本郁离还想问一下他有没有疏通她体内经脉的办法,但以她现在目前的境况来看,尽管鹤老是阿爹生前的至交好友,她现在也没有办法做到完全信任他。 因为她实在赌不起。 于是郁离犹豫之下,还是问了别的问题。 “不知这里有没有存放关于帝品言灵术秘籍的地方,我现下急需。” 游鹤隐思索了一下,随即又拿出了一本册子,翻过几页后才说道:“具体到这样的一本秘籍,确实有些难度,不过在西洲最南处的御水之沅中有一座藏书阁,你不妨去看看,那儿是整片大陆最古老的藏书阁,说不定会有收获。” “多谢游老,我这就动身。” 出发之前,游鹤隐又给郁离送了一艘可收纳进乾坤戒的二层阁楼游船样式的载具。 郁离本不想要,几番推辞之下,在游鹤隐同意在拍卖灵印丸的钱里扣之后,郁离才坦然受下了这一礼。 直到坐上船起程,承影才幽幽地在郁离身后说:“你这推辞的,看得我都快不好意思了。” 郁离摆弄着船上的循航仪,定好位之后才解释道:“无功不受禄,我可不想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承影点点头:“也对,毕竟你现在身份特殊,还是谨慎些的好,只是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郁离把甲板上的躺椅摆在了一处光线好的地方,然后懒洋洋地躺了上去。 “可惜你这具身体堵塞的经脉,实在找不到什么信任的人给你疏通了,万一有居心叵测之人在你身体里做点什么手脚,你就真成傀儡了。” 郁离又不知从哪薅来一顶斗笠,盖在脸上之后愁叹了一声:“再说吧,行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承影猛地掀开郁离用来挡太阳的斗笠,嬉皮笑脸道:“你就不怕行到山前路必塌,船到桥头自然沉?” 郁离抢过斗笠就往他身上砸:“有你这么咒主人的吗!” 承影一边嘻嘻哈哈地躲,一边还不忘抽空对郁离做鬼脸,一副没正经的样。 这破剑,她师父好的点没学到,这副不靠谱的德性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但是细想之下,她师父有靠谱过吗? 脑子里无数个被师父坑过的小郁离齐答:“没有!” 于是乎,郁离又缓缓地躺了回去。 释怀了。 没过一会,郁离又把斗笠扯了下来,露出一双迷茫的眼睛:“我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承影疑惑:“什么?” 天元拍卖堂内,那道门前。 那个不知死活挑衅郁离的青年,最终还是在众人面前七窍流血,暴毙身亡。 “堂主,外边死人了。” 游鹤隐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淡淡道:“拉出去,就挂在拍卖堂的门口,让南洲的这帮乡野村夫都看看,得罪言灵师的下场!” “是!” 第16章 经纬星河 鹤老赠与的游船速度极快,不过一个时辰,就跨越千里到达了目的地。 此处没有重重屋檐,唯有层峦叠嶂错落差互,那宏伟古朴的藏书阁也融入了那青山碧树中,浑然天成。 郁离收了游船后,发现原本没有人看守的阁门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着阔袖长衫的少年,正面容和善地看着她。 郁离微微一揖,还不等她开口阐明来由,那少年就朝阁门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郁离和承影眼神相对,承影意会,瞬间消失在郁离身后。 之后郁离便跟着那位少年踏进了藏书阁。 原本以为这年代久远的藏书阁内一定是极为死寂暗沉的,不想一踏进阁内,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阁内空间极大,正中悬挂着一枚巨大的经纬球,经纬球内的空间是一片深邃的星空,其间那万千星芒汇聚在一起,不比初生的骄阳逊色分毫。 少年将郁离引至一处案桌旁,示意她写下自己的所属与名字。 郁离下笔时,略微顿了一下。 最后还是写下了,褚王府,褚楹。 随后少年带郁离来到一处告示牌跟前,然后就退下了。 那块告示牌上没有写什么特别的东西,左右不过是每个楼层所存放的书籍类型。 大略地扫了一眼后,郁离不免有些失望。 原本以为这寒荒大陆年代最久远的藏书阁能有更多的细分和指引,结果还是没有有关言灵术书籍的细分和指引。 没有的话就意味着她要去问,这一问势必又要暴露身份。 天元拍卖堂的那出试探,郁离可不想再遭受一次了。 无奈之下,郁离只能先挑了存放各类功法秘籍的一层去碰碰运气。 她运气一向很差,在找东西这方面她实在不是很擅长。 这运气一碰就碰没了两个时辰。 最后郁离形象全无地瘫坐在地上,周围散落着许多有关言灵术基本介绍的秘籍。 这些完全就是面向那些刚知道自己体内有言灵核、或者是吃了言灵术的亏、亦或者是猎奇想要看看言灵术是什么样的人看的。 对于郁离来说根本没什么用。 她绝望地躺倒在地上,看着映满星光的阁顶,有些后悔。 后悔当时光顾着修炼,没怎么研究言灵术了。 因为言灵术要想无限制的催动,是需要极其扎实的修炼功底的,毕竟这样才能扛得住反噬。 再加上郁离那个时候在东洲,身边无论是亲朋好友,还是兄弟姐妹,都是个顶个的修炼天才,她怎甘心居于其后。 所以那个时候的她为了尽快提升修炼等阶,还是把言灵术的修习抛在了脑后。 只学了一些她自己认为好玩的无中生有类言灵;还有在打架时能用得上的控制类言灵,和增益性言灵。 由于不同种类的言灵在催动言灵核时的方法不同,每种方法都很难,所以大部分的言灵师都会选择精修一类言灵术。 比如精修无中生有类言灵的言灵师,只要他的灵识海够强悍,等阶够高,撑得住反噬,那么他就是个能坐拥万千资产的富商。 然而郁离不仅没有精修一类不说,还是个杂修。 也就是说,她每个种类都会一些,也都能进修到能施出天品言灵术的程度。 但她要是碰到了言灵核比自己低,但能施出天品以上的言灵术的言灵师时,就会狠狠吃亏。 然而想要施出不同品级的言灵术,所需要的方法也不同,品级越高的难度就越大。 因此,就算郁离怀有帝品言灵核,要想施出玄品、皇品乃至帝品的言灵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最高的一次也就是施给尘述的那一次,是皇品的“执言”之术。 就那一次也是生死关头的灵光乍现。 若是要她再施一次,那是怎么也施不出的。 更何况,那道术还是她自创的,这就更让郁离头疼了。 虽然皇品和帝品的言灵核能自创言灵术,但一道完整的言灵术是有特定的“术”和“解”构成的,一句“术”对应一道“解”。 而“术”施出很容易,只要用对应的方法催动言灵核就行了,但是要自己构“解”,那简直又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 比施帝品言灵术还要难。 所以郁离压根不会,只能来这里临时抱一下佛脚。 想到这里,郁离自暴自弃地,干脆头一枕,开始研究起映在阁顶上的星光。 她发现这些星光的颜色和大小都有着一些细微的差别。 白色居多,应该对应的是那些比较普遍的历史、风物志书籍。 黄色次之,郁离合上书,看到书的书脊上印了一颗黄色的星形图案,那黄色对应的应该是初步入门类的书籍。 蓝色再次,对应的应该是中阶的修炼秘法。 紫色再次,只一小簇一小簇分散在各处,而且星光要比那些白色、黄色和蓝色的星光要稍小一些。 郁离猛地起身,开始往上走。 她发现楼层越高,其中存放的紫色类书籍就越多,而且多数都是一些比较稀有罕见的功法秘籍。 越往上走,她总算看清了一类更少、更小的星光——红色。 郁离见状,干脆直接上了最顶层,跟随着红色星光的指引来到了顶层的一处狭小角落。 那里不像是存放书籍的,反而像是堆放杂物的地方。 都是些落满灰尘的草纸,还散发着一股陈旧的味道,上面甚至还残留着一些油渍。 凑近一闻,居然还有酒的味道。 郁离忍着喉头的不适,小心翼翼地拎起一张纸大略地扫了一眼。 郁离:…… 这写的什么?鬼画符?真就是哪位世外高人写的草书呗? 但郁离不信邪,她又摊在地上仔细看了一会。 没想到,这乱七八糟的草书上写的还真是她想要的东西。 虽然这位世外高人写的前言不搭后语,还有很多错别字,但她所需要的构“解”之法,还有很多未来可能用到的催动之法和施术之法都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很多详尽的批注。 郁离大喜过望,正准备拿出自己的纸笔开始偷誊内容的时候。 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这处藏书阁内人非常少,大部分都停留在低层,这顶层她上来的时候看过了,并没有别人。 也就是说,这个人上来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感觉到。 郁离又不动声色地把纸笔塞回了衣袖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看手里的鬼画符。 可身后的人越走越近,手里还持着一盏幽蓝的火焰,不知是作何用处…… 尽管有所准备,可当那人轻敲她肩头时,她还是不由得头皮一紧。 郁离淡漠地回头,有些不耐。 然而当眼前之人隔着一团幽蓝的火焰映入她眼帘时,她眼中的不耐顿时消散于无形,只剩下了一片惊恐之色。 第17章 经脉尽通 眼前之人穿着一身暗黑的长袍,浑身上下只露出了半张苍白的脸,那幽蓝火焰忽明忽暗地映衬着他泛红的双眸,在这光线昏暗压抑的环境下显得越发诡异。 这是灭魂司的人! 郁离猛地后退一步,把那张草纸紧紧攥进了手心里。 与此同时,整个藏书阁的顶层笼罩下来一片极黑的“幕”,郁离眼前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又逐渐冒出一片幽蓝的火光。 那火光从一开始的微小一簇逐渐烧成了一片熊熊大火,围绕在郁离身旁,犹如恶灵一般步步紧逼。 这是灭魂司用以捕获并绞杀异常魂魄体的死灵领域,此领域不仅会强行困住身体,还会强行将异常的魂魄从中里剥离出来,如真到那时,她唯有灰飞烟灭这一个下场! 她右手紧紧扣着剑柄,屏气凝神,强忍着幽火灼烧的痛楚,在一片嘈杂的火焰声里捕捉那人强压下来的微弱气息。 这里! 郁离手中长剑利落出鞘,直直刺向黑暗中的某处角落。 承影剑芒锃亮,照出了那人有些惊讶的神情,他抬手,用缠绕在手臂上的铁链挡下了郁离的这一剑。 郁离这一剑巧劲非常,震得他的手臂微微发麻。 他万万没有想到郁离在这样的强压环境下还能发动攻击,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郁离此招不成,再出一招,招式连绵间,剑势如龙似蛇。 对方很显然也不会任由自己一直处于劣势,只见他铮然弹开郁离的剑势,霍然起身,衣袍拂动间,铁链哗然出袖,带出一片猛烈的罡风。 幽蓝的火幕被罡风撕裂,直直甩向郁离。 郁离旋身避开,身形飘然后退,手中长剑顺势甩出,旋绕过火幕,划出一道极亮而锋锐的弧线。 那人身法如魅,突然一呈倒挂金钩之姿踹开了郁离这极为诡谲的剑势。 紧接着,他袖间的铁链如游蛇一般穿越过火幕,力道刚猛无匹,速度极快,上面特制的倒刺不断掠过郁离周身,连皮带肉地刮过一道道血痕。 郁离勉力避开周身要害,已体力不支。 那幽蓝的火焰烧得她头脑发昏,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控制这具身体时越发力不从心。 “郁离!” 恍惚间,郁离听到有人在呼唤她。 “撑住!我们马上就能破开了!” 是承影!郁离神智瞬时清明,她猛地起身,一手横剑格挡,一手捏起血咒术的诀,甩出一道极细的血线。 可那人忽而手腕一转,竟隔空击碎了她凝成的血线。 这下让郁离想用血咒术控制他的计划落了空。 郁离只觉得手脚越发虚软,她看着那人手中的铁链如蛇一般缠上来,心里的恶心和不甘让她徒手抓住了那带着倒刺的链尾末端,任由倒刺狠狠刺进她手心的肌理。 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喝,承影剑迸发出一道刺眼的白芒,直接将那腕粗的铁链拦腰斩断! 那人见手中铁链尽断,眼中浮现出了一抹怒意。 郁离颓然倒在地上,喉头发出一阵嗬嗬的嘶笑:“灭魂司?好一个灭魂司,地狱空荡荡,那么多的恶鬼在人间飘,你们不去收那些真正该死之人的魂魄,却要来索我的命?!” 瞬息之间,那人卷携着一片焦土气息立在她面前。 他森然道:“怎么?难道说你非法占用别人的身体,就很无辜吗?” 郁离闻言,唇边猝然勾起一抹绝望的苦笑…… 她看着那人的双眼,眼底一片怨毒之色:“我要诅咒你!永生永世永远活在愧悔中!非死不得解脱!” 她竟然还敢催动言灵核?! 那人眼神猛地沉了下来,抬手对着郁离的心口就是一掌:“找死!” 这一掌中蕴含的灵力磅礴澎湃地穿透过她的身体,以摧枯拉朽之势骤然冲进她周身大小经脉中。 郁离下意识紧紧攥着那人的手腕,即使撕裂般的疼痛不断传来,一遍遍敲打着她的神经,她也绝不松手! 那人看着郁离眼底的疯狂之色,不禁起了退怯之意。 可是郁离濒死之际迸发出的力量已然超乎他的想象,一时之间挣脱不得。 他掌间凝刃,正准备砍掉郁离的双手时,郁离周身忽然卷起了一道猛烈的飓风,周围幽蓝的火焰也悉数被郁离周身的飓风卷起,扬起一片巨大的火焰光幕。 还不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片巨大的火焰光幕正呼啸着向他袭卷而来。 火焰光幕裹挟着从郁离体内迸发出的巨大能量,威势之罡猛,和他掌中之力轰然相撞之时,竟也毫不相让。 二人相迫僵持的两股能量不断消解交融,引得死灵领域内开始不稳定地极速抖动起来,几欲崩溃。 郁离见状,直接引爆了自己手中的那股能量。 巨大的爆炸声骤然响起,凶猛的气浪四下逃窜,卷携着二人摇曳的衣摆迅速退去。 这股引爆的能量震得他心口气血翻涌,让他不得不主动撤开力量,大退数步。 死灵领域已摇摇欲坠,而郁离正盘腿稳坐在地上,周身旋绕着犹如实质般的灵力,已有凝成守护灵盾之势。 守护灵盾一般在修炼者晋升之时凝成,可让修炼者免受恶意破坏和打扰,不是不能破开,只是需要时间。 可是他又不想和这里的阁主交手,更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于是无奈之下只得在死灵领域被破开的那一刹那悄无声息地遁逃了。 “郁离!” 承影着急忙慌地冲进来,没有看到罪魁祸首,只看到了满地的狼藉和正准备晋升的郁离。 经脉通了? 他回过头看着自己千辛万苦请来的阁主,眼中难掩欣喜之色。 阁主摸了摸他的白胡子,有些讶异地打量了一番这身形单薄的少女。 方才那遁逃之人好歹也是八阶灵王,不想她竟能在毫无灵力的情况下成功脱险,还化险为夷,因祸得福,实乃幸事。 郁离不断汲取着周身的灵力,感受着这久违的灵力涌入经脉,汇入灵识海中的感觉,既怀念又畅快。 她合眼内视,灵识海内逐渐满溢结出白色星芒,一颗、两颗……直至九颗…… 那些环绕着灵识海的星芒又逐渐汇聚在一起落入灵识海中,使灵识海的颜色从月白变成了极其浅淡的雾蓝。 然后灵识海内又开始凝结出白色星芒,如此循环往复。 直至第三遍循环到一半时,郁离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承影抱着一堆刚收集好的草纸,蹲在地上看着她。 “怎么样?到哪个境界了?” 郁离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五阶大灵师。” “这么快?!” “主要是这边没什么灵力了,不然还能更快一些。” 承影这才真正理解所谓“天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了,他修炼十几年才勉强到达一阶灵王之境。 郁离竟然不过一个时辰就快追平他了! 承影仰天长叹,无语凝噎。 郁离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这么沮丧,我这是第二遍修炼,当然要熟练一些。” 承影把脸埋进那些草纸里呜呜大哭:“我不信!” 郁离赶紧把那些草纸从承影怀里拿出来,这些破纸本来就很脆弱了,再被承影的眼泪糟蹋一遍,非得报废了不可。 然后她又小心翼翼地铺开了刚才攥在手心里的那张纸,放进了那堆草纸中间压压平。 “郁离姑娘,可是非常需要这些草纸?”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和蔼轻柔的声音。 郁离? 我在名册上不是写的褚楹吗? 郁离疑惑地看向承影。 承影哭意戛然而止,他嘿嘿傻笑着,一步一挪地躲到了那白胡子老头的身后,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郁离:…… 第18章 千金一诺 郁离尴尬地捏着手里的草纸,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只能讪笑道:“是的……” 白胡子老头看样子是这里的主人,周身浸润着盈润如玉的光泽,看起来仙气斐然。 郁离估摸着,少说也有灵尊之境。 没想到这偏远贫瘠的南洲,竟还是卧虎藏龙之地? 郁离心中虽然有所疑惑,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便也就没再多想。 白胡子老头笑着摆摆手:“都拿去吧!” 郁离顿时喜上眉梢,她深深作了一揖:“多谢阁主!” 然而他却话锋一转:“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是什么?” “众所周知,言灵师非常稀有,皇品乃至帝品言灵师更是凤毛麟角,所以有关言灵术的文字记载更是少之又少,而那些能写下如何修习言灵术的人更是可以忽略不计。 “你可知,自寒荒大陆诞生以来,一共诞生过几位帝品言灵师吗?” 郁离略一思索:“我只知在我生前,一共诞生过三位。” “现在这个数目也依旧没有变,一位是早早陨落的絮弈先生,一位是你,最后一位就是你的师父。” “师父?”郁离捏着手里的草纸,师父他从未告诉过她这些,她一直以为他就是个博学多识,修炼很厉害的糟老头,没想到他竟然也是帝品言灵师。 难怪当年阿爹会找他来做自己的师父。 “那这些草纸?”郁离心神澎湃,期待地看着他。 白胡子老头欣慰地点了点头:“没错,这些草纸皆是你师父所写。”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你师父不通文墨,所写皆词不达意,字也写得乱七八糟。” 郁离也有些无奈:“确实如此,我看起来也颇为费劲。” “那你可知,你师父为什么不通文墨,却还要写这些吗?” 郁离回以疑惑的神情,毕竟师父能写这么多东西在她看来已是惊世骇俗,至于个中缘由她也琢磨不透。 “这都源于那位早早陨落的絮弈先生,他擅通文墨,与你师父是至交好友,他们二人常常聚在一起探讨言灵术的修习之法,也正是那位先生突发奇想,想整理出一本有关修习言灵术的书,好造福后世的言灵师,让他们少走些弯路。 “可是你师父却认为他此举是在跟对手自报家门,从来不曾支持他。后来絮弈先生不幸陨落,你师父拿着他剩下的手稿交予了我。” 他从袖中拿出了一本三指宽的书交予了郁离:“这是絮弈先生整理的各类言灵术的修习之法,还有末品至玄品的言灵核催动之法。” 郁离接过书,只粗略地翻了两页,发现这位絮弈先生文采斐然,所写行云流水,比他那不靠谱的师父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后来,你师父虽然很讨厌碰笔墨,但也续着絮弈先生的手稿继续写了下去,并且还在他的基础上作了诸多批注。直至他彻底晋升至神之领域,消失于世间。” “所以,郁离,我希望你能帮你师父完成絮弈先生最后的遗愿,为这本书划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郁离捏着这些手稿,顿时觉得这些草纸如有千斤重。 她郑重地执手回以一礼,承诺道:“言灵师一诺,生死不负。” 他欣慰地拍了拍郁离的肩,然后送郁离走到阁门前,嘱咐她万事一定要小心。 郁离上船之前又遥拜了一礼,就当是拜与絮弈先生、师父和这位白胡子老人家,以表无限敬意。 然后郁离忽然遥遥问道:“阁主何不突破灵帝之境,去到那自在逍遥的神之领域中,和师父作伴呢?” 她能感受得到这位白胡子老人身上的神意,如今迟迟不肯突破灵帝之境,难道是有什么苦衷? 总不能专门为了等她来找这些手稿才留下的吧? 然而他却朗声笑道:“傻丫头!那是我不想突破吗?” 郁离疑惑,他这般倒真像她师父小时候嘲笑她傻的时候一个样。 “你放心好了!等此间之事了,我便去烦他!” 郁离喜逐颜开:“好嘞!” 一想到有人会去烦他,郁离就止不住地心情雀跃。 回程的路上,郁离问承影:“你是怎么把阁主请出来的?而且看你的神情,貌似还跟他很熟的样子。” “说来也巧,我当时听你的一直在外边守着,结果发现顶层冒出了好大一团黑雾,我顿时觉得有些不妙,冲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他站在门口。” “至于为什么跟他熟,刚才你不都知道了嘛,他和你师父是好友,我当时还在你师父手里,自然认得他。” “这么巧吗?”郁离手中无意识地轻抚着承影剑,陷入了沉思。 “哎呀,你想这么多干嘛,你难道不知道一句老话叫无巧不成书吗?”承影一副心宽如海,脑袋空空的样子。 “嗯……”郁离仰躺在躺椅上,看着天上不断变幻的星辰流云,“或许吧……” 等郁离回到褚王府时,天色已晚,郁离准备休息休息,然后等见那些沈氏在府中留下的人脉。 不曾想,院子里闹哄哄的,根本无法休息。 “不好了!二小姐要自戕!你快去找王爷来劝劝!” 郁离按了按发疼的额角:“关门。” 承影刚把门关上,就被一脚踹开了,踹得承影都吓了一跳。 只见褚棠疯疯癫癫地站在门口,双目赤红,难以置信地重复外边侍女的称呼:“二小姐?” 郁离斜倚在桌案旁,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贱人!你凭什么抢我的位置!这是我的位置!” 她极其悲怆而凄厉地怒吼着,踏着虚浮的步子,伸手就想往郁离身上扒。 却被一众侍女手忙脚乱的架开。 郁离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在灵识海尽毁的情况下,还能这么在乎她的大小姐位置? 难道不应该是心疼自己的灵识海吗? 褚棠双手紧紧扣着门框,又想赖在这里不走。 郁离烦躁地一磕茶盏,抬手一道裹挟着赤红火焰的灵力削过了她的耳侧,狠狠拍进了她身后的青石砖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印记。 褚棠傻眼了,她呆呆地跪坐在地,活像个提线木偶般,顿时失去了全部的生气。 “凭什么?”郁离冷笑一声,“凭你现在是废人一个,明白了吗?” 第19章 重新查证 屋内总算安静下来,郁离又端起杯盏继续喝茶。 承影坐在郁离对面,揶揄道:“好大的架势呢,郁大小姐。” 郁离甩给他一个白眼,随即长长舒了口气:“她这副德性,放无念宫连侍女都够不上。” “那我呢?”承影眨巴着他那双黝黑的眼睛。 郁离嫌弃地撇撇嘴:“勉强够得上吧。” “有没有搞错?!”承影猛地拍桌,“我好歹也是一阶灵王好吧?” “一阶灵王?”郁离嗤笑一声,“这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要放在鼎盛时期的无念宫,一阶灵王一抓一大把,你不要太骄傲哦。” “没那么夸张吧?”承影嗫嚅道。 “实话实说而已。”郁离说着,从乾坤戒中拿出了上次在桃花谷取得的桃果,放在掌心开始汲取灵力,转眼间又晋级到了六阶大灵师之境。 不等承影咬牙切齿地嫉妒,郁离继而说道:“你的等阶也该提一提了,到时候在拍卖会上看有没有可供你修炼的玩意。” “那就说定咯,不是最好的我不要!” 郁离无奈摇头:“唉……败家……” “不至于吧……你那玄品灵印丸少说也能卖个三千万灵石。” “那是在东洲的价位,南洲这边估计会砍。” “哦……”承影闷闷地,突然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有些急迫地问道,“我都忘了问了,那个灭魂司的人呢?他被你打死了?还是跑了?” “跑了。” “什么?!”承影震惊,“我都不知道灭魂司是怎么知道你复活这件事的,那你今后怎么办?灭魂司此次不得手,后边肯定还会再想办法的。” “你不觉得奇怪吗?” “啊?” “你想想,灭魂司是整片寒荒大陆公认的执法部门,但凡他们是正常执法,没有人敢阻拦或是不配合,所以在那个时候,他有很多种办法带走我,比如和阁主协商,或是怎样,但绝不可能出现不敢露面就跑掉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他是非正常执法?更多的,是试探?” “试探?”郁离冷笑一声,“试探还下死手?我看他是跟我有仇。” “这……”承影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反正我现在经脉已通,他尽管来,我候着。”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短两长的轻微敲门声。 “这是我给她们的暗号,差不多也到时辰了。”承影悄声道。 郁离点点头:“让她们进来吧,然后你去外边守一下。” 第一个侍女进来后,有些忐忑,似乎是想和郁离搭话,但又碍于郁离生人勿近的气质太过冰冷,于是又屡屡欲言又止。 郁离瞧出了她的坐立不安,于是只能稍稍安抚道:“不必心急,一会你们人齐了再开始。” “好、好、好的……”她磕磕巴巴地回应着,总算是坐安稳了。 过了一会,郁离又漫不经心地问她:“你叫什么?” “守意。” 郁离眼尾余光轻扫,发现她正无意识地扣着手上的薄茧,只是这薄茧不像是常年做活留下的,倒是像练一些短刃匕首留下的痕迹。 郁离心中大抵有了数,又收回目光继续看起书来。 半晌过后,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六个人,她们或是欣喜地盯着郁离看,或是疑惑地偷瞥,在郁离一一问过姓名后大致都了解了她们的基本情况。 比如性格、比如在王府所能接触到的人与事。 直到人都到齐之后,郁离便吩咐把门合上。 “我请你们的来意,想必承影已经告诉你们了,我就不再赘述了。”郁离起身端坐于上位,端起手边的茶盏浅抿了一口,“我需要你们去查当年沃氏陷害沈氏的证据,无论你们用何种手段,一个月之内,我需要答复。” 虽然褚楹前世查到了所谓的证据,但那些证据郁离表示怀疑态度。 因为她无法确定这些证据究竟是褚楹自己查到的,还是褚凌峰刻意给褚楹透露出来的假证据。 所以她需要这些人再去查证一遍,以证虚实。 到时候再借这些侍女之口昭告天下,也比她这个“亲女儿”要更能令人信服。 “那你呢?”这时,那位名叫守意的侍女忽然异常冷静地问出了口,“你还是我们的大小姐褚楹吗?” 其他侍女见她这么直白地问出了口,都有些吃惊,站在她旁边的侍女悄悄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说了。 郁离低眉浅笑,她知道这疑问肯定会存于她们心中留下芥蒂。 若是她不能给予她们一个令人信服的答复,恐怕她们日后也不会好好地听命于她。 于是她细细斟酌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无论你们心中有何等疑惑,你们只需记得,此刻,我就是褚楹,褚楹也就是我,她所愿犹如我所行,我所行犹如她所想。” 郁离抬眼,静静地看着守意的眼眸:“你明白了吗?” 守意见她如此回答,眼中顿时蓄满了泪光,她们的大小姐真的已经不存于世了…… 但她倔强地抹去了陡然落下的眼泪,面对着郁离猛然一跪:“守意……必不付大小姐所托!” 其他六位侍女也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郑重承诺着。 但郁离却没有回应,只让她们都先起来。 因为她如若应承下来的话,言灵核的“言真”机制会被动触发,她不想有所误伤。 “你们可以在这里讨论一下各自的分工,和互相交接的暗号,过程和具体示意都不必汇报给我,到时候都汇报给守意,我只听结果。” 郁离说着,又拿起书来继续看,还顺便取了一支笔作了一些批注和有待推敲证实的地方。 直至夜深,哈欠声迭起,灯烛低垂,她们才差不多商议完。 一看郁离,她竟然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她们偷偷凑近,看着跳跃灯烛下的郁离的睡颜,有侍女不禁感叹道:“她睡着的习惯还真像大小姐……” 守意也有一瞬的晃神,但她还是收回了目光,推搡着她们:“走吧,我们也回去休息吧。” 直到她们悄悄地退出房间,把门关上发出咔嗒的声响时,郁离才有些迷迷糊糊地转醒。 她草草吹了灯烛,蜷缩到床上后,朦胧间似乎又听见了隐约的对话声。 郁离凝神细听,发现那两道声音从头顶那儿传来。 “尊主,我们非要在这儿偷听吗……” 承影被凌貊锁着四肢,捂着嘴,唔唔唔地挣扎着。 “哼,我倒是想进去,可是你没看见她都睡了吗?我进去做什么?” 凌貊突然憨笑起来:“嘿嘿,这我就不知道了尊主……” 尘述和郁离同时翻了个白眼,可还不等尘述开口骂凌貊满脑子不正经,郁离先开了口。 寂静的褚王府,唯闻一声响彻不绝的厉喝:“都给我滚!!” 她什么都可以忍,除了睡觉被打扰这件事上,免谈! 第20章 俊俏少年 又逢日上三竿,日头正盛。 郁离打着哈欠,刚一打开房门,就看见承影坐在门前的树上幽怨地看着她。 见承影没有想要先开口的意思,郁离只好先问:“他们俩人呢?” 郁离指的自然是尘述和凌貊那两个人。 承影一想起昨晚被钳制得毫无反抗之力的样子就来气,闷闷地哼道:“不知道!” 郁离无奈,只得安慰道:“好啦,别气啦,走,陪我去个地方。” 承影从树上跃下来:“去哪里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郁离说着,从乾坤戒中取出了载具。 待到起程时,承影才有些很难为情似地开了口:“郁离,我觉得你要慎重考虑一下你的那位准情郎。” 郁离既疑惑又好笑地看着他:“你不是还想让我攀附他吗?怎么再见一面又改主意了?” 承影嗨呀了一声,支支吾吾地说道:“他这次换了个模样过来,可好看了,我觉得他一点都不专一,花枝招展的,你以后要跟了他肯定会伤心的。” 郁离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承影顿时恼羞成怒,抓耳挠腮地跳起来:“你笑什么啊……” 郁离笑着摇摇头,然后又继续低头看手里的书。 常听人说妖有千面,但她见过的妖基本上都只维持着一个模样,一听承影这样说,她倒是有些期待了。 “能有多好看?我倒想见识见识。” “你别忘了你现在体内还有他下的毒呢!到时候万一你先把持不住爱上他了,你可是能亏死!” 郁离眸色微沉:“不会。” “不听器灵言!吃亏在眼前!”承影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这时,载具忽然猛地颠簸了一下。 承影被吓了一跳:“什么情况?!我也没到渡劫期啊?” 郁离收起了书:“下去看看。” 刚刚那起剧烈的颠簸显然是受到了灵力的干扰,也就是说现在这片万里高空之下有不小的争斗。 承影操控着游船渐渐靠近了事发地。 郁离凝神一看,一群黑衣人在密林里紧追不舍,而那位被追杀的青衣男子已然到了力竭之境,浑身上下都是血。 那位青衣男子…… 是柳青泽! 郁离催促:“快点!” “你急什么!” 承影手忙脚乱地迫降游船,没估算好距离,游船直接把一片密林给压塌了下来,气势逼人地拦在柳青泽的身后。 柳青泽听到身后这么大的动静,忍不住回头看。 那些追杀他的黑衣人也堪堪停住了脚步。 “柳公子,我等你这么久都没来,原来你是在这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呢?” 众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黑衣人相继面面相觑,都不知那游船之上究竟是何人,踌躇间竟也不敢轻举妄动。 柳青泽勉力从地上站起来,对着游船作了一揖:“……失约了,实在抱歉。” 那群黑衣人一听,发觉郁离要带走柳青泽,便有人按捺不住了,高声质问道:“不知阁下究竟是何人?最好不要坏了规矩!” “规矩?” 郁离抬手就是一道精纯的赤焰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进了那群黑衣人之间,炸开了一片爆裂的火花。 烟尘散去,哀嚎声渐起。 郁离抱着长剑立于游船之上,冷眼睥睨着那群蝼蚁:“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在我褚楹眼里,没这样的规矩!” 柳青泽抬头仰望着这一抹赤红的身影,看得有些入了神。 “你们要么滚,要么……” “死!” 郁离下了最后通牒,那群黑衣人狼狈地搀扶着起身,连滚带爬地跑了。 承影失望地撇撇嘴:“这就跑了?我还没看够呢!” 郁离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拍了一巴掌:“还想着看戏?下去抬人,没看见人受伤了吗?” “哦!” 把柳青泽扶进船舱里后,由于三人都没备疗伤药,郁离只好先让承影给他弄了点简单的包扎。 “那群人是谁?” 郁离给他倒了杯热茶,递到了他面前。 柳青泽的神情既复杂又哀伤,他有些迟疑地接过郁离手中的茶盏:“我不知道……” 郁离闻言,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她坐回椅子上,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柳青泽接了茶盏,却一口没喝,又缓缓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郁离轻叹:“看来你是没救了!” 郁离说完就起身,既然柳青泽想自欺欺人,继续沉溺于他那兄友弟恭的幻象里,她也没办法。 可这时,柳青泽却又忽然开口了,这句话像把刀子一样,狠狠扎在郁离的心上。 “这难道不是你一手安排的吗?” 郁离猛地停下步伐,她回过身,眼神如冰:“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如今这样的局面,不就是你想要达到的目的吗?” 柳青泽看着郁离疑惑的神情,极尽嘲讽的口吻:“不然你如何解释,你恰好出现在这样的时间?” 郁离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自嘲地冷笑出声:“我就该让你被那群人撕碎了喂狗!” 郁离头也不回地转身:“承影!把他扔下去!” “得嘞!” 既然柳青泽不肯投诚,那就让柳氏和沃氏一样的下场好了!都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郁离愤怒地想。 谁知她刚踏出船舱门,一个高大的黑影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郁离带着怒气的眸子对上了那人灰蓝的眼瞳,抬手就是一个劈掌,对着那人的脖颈就砍! 凌貊嗷嗷地后退:“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别打别打!” 凌貊现在的修为在郁离之上,但是他又不敢伤了郁离,只能狼狈地躲来躲去,抱头鼠窜。 “尊主!救我!” 尘述来之前就预料到郁离会生气,所以直接拿凌貊来当这个出气筒了。 数招过后,郁离感觉气也撒得差不多了,便收了手。 为什么这一天天的,都是这些讨厌的人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感觉她上辈子没生的气都要拿这辈子来还了。 郁离这才正眼去瞧尘述:“你来做什么?” 可这句话的尾音却有些不稳了,尘述果真换了副皮囊。 好一个风流俊俏,意气风发的少年,黑发红衣衬得他肤白胜雪,精致得像个中看不用的瓷玉摆件。 但那双眉眼却深邃如暗沉的夜,内有无数暗流涌动,一点一点勾缠着郁离的心。 承影押着柳青泽走出来,看到尘述脱口就是一句:“呦?准情郎来了?” 郁离:…… 突然就很想吐血。 第21章 泪浸相思 果不其然,尘述在听到“准情郎”三个字后,唇边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那双眼也弯起一尾好看的钩子,一点点挑着郁离那敏感的神经。 郁离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轰的一声爆炸了,脸上热得不像话,心跳的也很快…… 相思子毒果然够烈! 郁离狠狠剜了一眼承影,硬生生压下了想要把他锤回灵智未开的念头。 可偏偏凌貊却还要在这种时候问上一句:“准……准什么?准情郎?谁呀?” 一副求知欲非常强烈的样子。 承影脸色顿时一片铁青,他心里已经在给凌貊点蜡了。 尘述眼中笑意更深,郁离却只觉得自己快要忍到极限了! “闭嘴!”郁离咬牙切齿地闪到凌貊跟前,直接抬起一脚就把凌貊给踹下了船。 “啊——” 凌貊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这才让郁离心里好受一点。 她看着眼前这几个男人,有些烦躁:“有话快说!” 尘述身形隐现,瞬间就挪到了郁离身边,他故作亲昵地和郁离挨得极近:“我想我来得正是时候。” 郁离把脸偏向一边,嫌弃得整张脸都快皱到了一起。 “不觉得!” “是吗?”尘述轻笑,“我来的路上碰巧遇见了一群黑衣人,想必,都是来追杀这位公子的吧?” 柳青泽神情颓靡,闻言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所以呢?”郁离问。 “我看他们都长得不太顺眼,就都杀了。” 尘述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只是来的路上不慎踩死了几只蚂蚁一般。 然后他又从袖间拎出一枚青玉坠子:“我在他们身上发现了这个,或许能稍稍为你们解答一些疑惑。” 郁离从尘述手中接过那枚青玉坠子,仔细看了一眼后就甩手扔到柳青泽面前。 “你自己好好看!” 这枚青玉坠子是柳氏族人身份的象征,上面刻有柳氏族徽和身份姓名,材质特殊,轻易做不得假。 最直接的证据摆在他面前,那些自欺欺人的幻象瞬间被碾碎。 被迫接受现实的柳青泽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迅速萎靡了下去。 “就仅仅是桃花谷这点功绩,他都要据为己有?甚至不惜取我性命?!” 柳青泽满眼悲怆,他声音颤抖地问郁离,问在场的所有人。 可是到头来只有他自己一人宁愿被困在那美好的幻象里,自我沉沦…… 郁离最终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如果没有她,柳青泽就不会被强行推到前面来,也就不必直面这残忍的事实。 被至亲之人背叛,这不是那么容易跨过去的坎。 郁离深感同受。 于是她放柔了语气,轻声道:“其实你的兄长他为人如何,你自己心里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悲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柳青泽,你是想取代你兄长,夺得柳氏继承人之位,还是放弃这条路,任由我把柳氏一族踏平,你自己选。” 尽管如此,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成为阻碍她前进的理由。 逼着柳青泽做选择,又何尝不是在逼着自己狠下心肠。 见柳青泽又陷入了沉默,郁离只好吩咐承影:“你护送柳公子回府吧,如果有人敢惹事,揍了再说,有什么不满就让他来褚王府找我,我等着。” “得嘞!” 承影忙不迭地扶起柳青泽,渐渐走远了。 这会游船上只剩下了郁离和尘述两人。 郁离权当没看见他,操控着游船升空,自顾自地定好位,继续朝着目的地走。 但尘述可没安什么好心,他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贴过来,有意无意地和郁离进行一些肢体上的碰触。 不知是相思子毒的原因还是什么,郁离现在格外敏感。 那些被指尖似有若无碰触到的地方都难以遏制地生出酥麻的感觉,让她越发难受。 “你还想不想让我给你把言灵术解了?”郁离忍无可忍道。 “当然想。” “那就离我远点!”郁离伸出手摁着他的额头推得远远的。 尘述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笑得妖孽:“那可不行,不让你尝点痛苦的滋味,你怕是能把我这件事给忘得干净。” 郁离甩开他的手,冷着脸径直走进船舱。 尘述紧随其后,还寻思着怎么勾引郁离的时候,郁离却突然抽出一把匕首。 尖锐的刀尖往脸侧轻轻一压,就冒出了鲜红的血滴。 “我劝你好自为之!” 尘述的心猛地被狠狠揪起,又是这种心疼到无法呼吸的感觉…… 他总算是收起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安抚道:“好好好,我不碰你了,你先把刀放下。” 尘述心道:这个女人真是难搞。 郁离心道:这个男人真是难缠! 郁离收起匕首后,转身坐回榻上看书,努力让自己忽略掉尘述。 可是她现在耳根发热,脸颊滚烫,心跳如雷,根本无法忽略掉在余光里熠熠生辉的尘述。 偏偏这时候尘述又凑过来,还想抬手碰她! 郁离心慌地攥住他的手腕,怒道:“你又想干什么?!” 谁知尘述不耐烦地俯身压了下来,直接把她困在了榻上的角落里。 郁离挣脱不开,只能耳尖泛红地怒目而视。 “你这副样子,还真是有趣。” 尘述眸色深沉,他抬起手抹掉郁离脸侧上的血珠,然后又堂而皇之地把血珠抹到了郁离柔软的唇瓣上。 血染红唇,当是极美。 可是郁离这张嘴从来都是带刺的玫瑰,直接毫不犹豫地给尘述来了一口,在他手指上留下了一圈冒血的牙印。 尘述无语凝噎,他已经是第二次被咬了! 他捏住郁离的下颌,阴沉着脸地凑近,冰冷的呼吸扑打在郁离脸侧,却燎起一片灼热的火。 “你是真的很喜欢挑战我的底线,嗯?” 郁离顿感不妙,那根被药力弄得无比敏感的神经在不断地拉扯着她下坠。 这种无法自持的无力感让郁离的精神几近崩溃,她不想再变成情欲的奴隶,被控制住大脑像个可悲的傀儡! 可是尘述借着相思子毒的药力,不断对她施压。 就好像一个努力攀住崖边想爬上来的人,现在却被狠狠踩住了攀住崖边的指骨,很快就要支持不住了…… 父亲,母亲,兄长,姐姐…… 如果我真的支持不住,再次跌入歧途,你们还会原谅我吗…… 一想到这里,郁离眼中已噙满了泪。 她绝望地偏过头,脸颊上猝然淌下了一道清透的泪痕。 她哭了? 尘述忽觉心慌无比,刚才那番施压的戾气顿时烟消云散。 他手足无措地松开对郁离的桎梏,有些呆滞地坐在一旁。 这下可糟了…… 第22章 玄阴楼前 他上过刀山下过火海,杀人捅刀子从不眨眼。 什么天大的事没有遇到过,可偏偏郁离在他跟前落泪,就直接让他缴了械投了降,现在竟还满心愧疚,束手无策起来…… 他嗫嚅地开口:“那个……你别哭了……” 郁离胡乱抹掉自己的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企图让自己混沌发疼的脑子清醒一点。 但只要尘述还在她的视野里,这种难受的感觉就不会消退。 她头疼地伸手够回书,随手翻了一页想佯装镇定地看下去。 可是不断满溢出来的眼泪一直模糊着她的视线,让她怎么也看不清那些字。 “别看书了。”尘述不由分说地把书从郁离怀里抽出来,“你都拿反了。” “不看书看什么?看你吗?”郁离没好气地回呛道。 尘述递来一颗红色的药丸,示意她服下。 郁离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一颗还不够,还要给我加倍剂量吗?” “这是解药。”尘述无奈解释道。 郁离半信半疑地接过药丸:“你会这么好心?” 尘述此时此刻显得可真诚了,郁离只好服下,反正情况不能更糟了。 可刚等她把药丸吞下,就听见尘述贱兮兮地说道:“你猜对了,我不会这么好心,这是定量解药,只能遏制一个月的药性,所以你得尽快把你那言灵术给我解了,不然我随时能让你再尝尝方才的滋味哦。” 郁离闻言,偏过头去,似乎是又要哭。 尘述简直束手无策,他只得耐心地哄着:“你体谅体谅我好不好,不然这言灵术你可解可不解,是不是对我也太不公平了点。” 郁离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转过头,半张脸掩在衣袖下,只露出了那双含着笑意的眼,揶揄地看着他。 尘述被那饱含着笑意的眼睛摄取了一瞬的心魂。 他好气又好笑地挑眉,感觉自己被拿捏得很莫名其妙。 他危险地欺身而来,眉眼低沉,可看着她这般笑,他的唇角又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 “敢骗我?” 郁离现在服了药,已经好受很多了,所以在尘述凑近的时候,郁离没有再躲开,反而也朝着他凑来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尘述内心深处其实也很想看看,没有药力影响下的郁离,会对他是什么反应。 所以他安静且坦然地任由郁离用视线琢磨打量他,没有丝毫闪躲。 郁离又凑近了一些,似有若无的淡淡的凤凰花的香味轻轻扫过他的心尖,又勾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郁离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他鬓边的碎发,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东洲的无念宫三大美人吗?” “知道。”尘述往后仰倒,半靠在塌上,“你长姐郁珂‘青月荷’,你七姐郁忻‘洛夕兰’,还有你,‘凤凰花’。” 郁离点点头:“不错,所以你现在这副模样若是你的真实样貌的话,或许我们三姐妹都难以与之相较。” 尘述闻言,不禁笑道:“那可真可惜,我的真实样貌可谓是丑陋不堪,难以入目。” “是吗?”郁离若有所思。 “怎么?你想看?” “免了。”郁离偏过头去,“我怕倒胃口。” 尘述倒也不恼,只是一笑而过。 “话说。”郁离见游船已经快到目的地了,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不会想一直这个模样跟着我吧?” 他闻言,低低地笑了几声,带着点勾引和促狭:“怎么?有何不可?” 郁离无语凝噎,他会怎么样她不知道,但是她一定会被万众瞩目的…… “放心,必要时候我会消失,不会打扰到你。” “……我谢谢你。”郁离自认倒霉地翻了个白眼。 游船悠悠降落在了一片暗紫幽雾弥漫的山崖处。 此处诡石林立,中间矗立着一座被无数铁链层层锁住的玄黑高塔,那些铁链泛着幽蓝的冷光,好似孔雀翎羽的眼,透着一股诡谲而肃穆的气息。 “你来这做什么?”尘述疑惑。 “你不知道这里吗?”郁离一边拾阶而上,一边回答,“此处名为玄阴楼,是寂灭之地玄阴楼的分舵,是整片寒荒大陆最大的暗杀组织。” 尘述跟在郁离后边,只觉得自己的额角在突突地跳个不停。 一踏进玄阴楼,里面走动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停了下来,对着郁离和尘述深深鞠了一躬。 郁离有些讶异,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尘述:“玄阴楼的人都这么客气的吗?” 尘述扶额,企图抚平他那不安分的额角:“传言……是这样……” 这时,一个身着黑衣的窈窕女子迎了过来:“尊……” 尘述在郁离身后默不作声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黑衣女子倒也机灵,及时地改了口:“二位是来送金,还是来取金呢?” 这想必是玄阴楼的暗语,送金就是来委托暗杀任务,势必要备上一大笔酬金;而取金就是来应招,通过接取玄阴楼的护送、密探甚至是暗杀任务来获取酬金。 “我来取金。” “请随我来。” 黑衣女子引着郁离来到了四楼,这层楼不同于第一层那么严肃,反而还有些热闹。 中间围了一个不小的试炼场,一个肌肉虬龙的魁梧大汉和一个身形瘦长但身手敏捷的蒙面人正打得如火如荼。 周围一群不知是何等身份的人都在围观,嘴巴里蹦出来的词要多粗俗有多粗俗。 黑衣女子引着郁离走到了试炼场旁边的一处桌案旁。 桌案后边坐着一个八字眉的小老头,看见郁离后有些不确定地问:“来取金?” 郁离点点头。 “去那边排队,等着试炼。” 郁离闻言,二话不说就去排队了。 黑衣女子见郁离走远了,才去小声问尘述:“尊主……阿蒙可是二阶灵王,要不要……” 尘述寻了一处开阔的位置坐下:“不用。” 这下可让黑衣女子有些拿不准他们尊主的心思了,这姑娘究竟是谁? 能让尊主陪同着过来,但又不用开特权? 这是什么新的情趣吗? 黑衣女子摇摇头,有些迷茫地走开了,现在的年轻人,玩的真是越来越花了…… 第23章 送你一拳 郁离没有等得太久,原因是尘述嫌等的时间太长,就悄悄吩咐人让郁离去插了个队。 刚才那个肌肉虬龙的大汉已经被这个瘦长的蒙面男人给打得七窍流血抬出去了,这才轮到郁离上场。 郁离小心翼翼地走上来,看着满地的血和脑花,有些不适。 只是个试炼,这么残忍的吗? 当不了玄阴楼的杀手,连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玄阴楼是出了名的杀人销金窟。取一条人命,能拿到的酬金足够半辈子花了。 这也是很多走投无路之人来此处铤而走险的原因。 这时场下有人发出了异议:“唉?我不是排在那个人后边的吗?怎么是她先上场了?” 然而有人却强行制止了他继续质问,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 那人顿时明白了,敢情这是个有后台的,插队来了,看向试炼场的眼神明显变得鄙夷起来。 还有人见郁离是个娇弱的姑娘,在底下不安分地吹起了口哨。 “小姑娘!去哪儿玩不好,非要来这里,不怕阿蒙哥哥把你给打花脸咯!” “就是就是!姑娘,你赶紧下来吧!阿蒙这小子下手可不分轻重!” 阿蒙? 郁离一概忽略那些起哄闹腾的人,只捕捉关键信息。 能当玄阴楼的试炼人,想必实力不会弱。 那位叫阿蒙的人也开了口:“姑娘,你确定要参与试炼吗?试炼开始,非死或残才可以退场哦?” “这么厉害?” 郁离挑了一个干净的地方站着,佯装惊讶地看着他,眼神却满是不屑:“那就来让我见识见识吧!” 阿蒙的眼神瞬间阴沉下来,呼吸之间,他的身形隐现,瞬间出现在郁离的身后。 郁离双手背在身后,不慌不忙地往旁边一撤,步伐之诡谲,身形之飘逸,他竟碰不到她一片衣角。 这下周围那些嘲讽奚落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阿蒙可是玄阴楼总榜上都能排得上号的,以敏捷闻名的杀手,竟然在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手底下落了下风?! 更为可怕的是,郁离无论如何闪躲,脚下白靴始终一尘不染,全数避开了地上的那些不规则的血迹和脑花。 阿蒙见近不了郁离的身,便转而凌空跃起,腕间一抖,甩出几枚锋利的暗器。 郁离顺势出剑,几道剑光唰唰闪过,竟不是把那些暗器格挡开,反而是直接给斩成了碎片。 那些碎片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引得周围人一阵惊呼。 这些暗器可是阿蒙的心肝宝贝,这姑娘竟然就这样直接给毁了? 阿蒙这不得气死? 不出他们所料,阿蒙现在果然气得横眉倒竖,双眼似要迸射出刀光来。 只见他沉下底盘,掌间蕴力,周围的空气瞬间扭曲起来,在晦暗的灯火下折射出雪青色的冷光。 澎湃的灵力瞬间爬满了他的双臂,好似无数紫色的游蛇。 随着他一声怒喝,他手臂上的一条紫色灵蛇瞬间飞跃了过来,呲着尖利的毒牙,嘶鸣着朝郁离袭来。 郁离指尖轻抚剑身,承影剑卷携着赤焰般的灵力,直接一剑把蛇斩成了两段。 紫色灵蛇的身形立时消散,可那蛇的身体里竟包裹着一颗金色的灵力炸弹。 只要蛇被斩断,这颗威力不小的灵力炸弹就会瞬间爆裂! 郁离抬手,灵力盾眨眼瞬凝,堪堪挡下了这颗炸弹爆裂的余波。 “蒙哥威武!” 他们看郁离吃了瘪,又开始起哄。 这招式果然新奇,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路数。 郁离冷哼:“让你也瞧瞧我的!” 郁离长剑一挥,一片炽烈的火焰横摧而去。 那片火焰和阿蒙手上的灵蛇两相对碰之时,一片汹涌的气浪登时从中爆开,让这整座玄阴楼都忍不住抖了三抖。 郁离的灵力属性是至纯至烈的强火属性,光凭这点阿蒙的弱雷属性就有些不够看了。 再加上郁离这是第二次修炼,灵识海内的灵力相较于旁人更为精纯,所以尽管二人有着明面上的等阶差距,也快被郁离这得天独厚的优势给填平了。 随着郁离赤焰般的灵力逐渐将他的灵力吞噬消解,阿蒙越来越心惊。 他不该如此轻敌,如此落败,实在让他有些不甘心。 心思蠢动间,缠绕在他手臂上的灵蛇忽然跃出去一条,瞬息间窜到了郁离的身后,企图偷袭! 然而郁离却在此刻突然卸去了全部的力量,她旋身跃开,在半空旋开一片夺目的红。 此举巧妙地避开了阿蒙因为惯性而收不住的力量,还有那条企图偷袭她的灵蛇。 郁离抓住机会,趁机而上,承影剑迅捷无比,在他面前勾勒出一片刺眼的火光,逼得他连连后退。 阿蒙被逼得退无可退之时,他一脚蹬住围栏,旋身跃起,从郁离头顶飞跃而过,顷刻间又凝出数条灵力紫蛇。 那些紫蛇看似很多条,实则有实有虚,若是不慎打碎了虚蛇,势必要吃大亏。 郁离后撤数步,合眼凝听,刚才她斩断那条蛇,应是实的,嘶鸣声尖锐且高扬,那么…… 郁离猛然睁开双眼,面对着铺天盖地压下来的群蛇,她毫不犹豫地朝一个方向刺去! 剑势已出,难再收回,郁离余光瞥见阿蒙嘴角边那得逞的笑意。 不对! 阿蒙的招式意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就是说,她不能去斩实蛇,而是虚蛇! 郁离冷哼一声,偏是硬生生收回了剑势。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郁离竟然直接穿过了群蛇阵,落到阿蒙面前给他来了个气势磅礴的上勾拳! 管它实蛇虚蛇!先揍了你这条头蛇再说! 这下整个玄阴楼四楼都安静了。 只剩下阿蒙被这一拳轰得飞出数十米,脑袋磕在柱子上的沉闷声响。 郁离悠然地收了剑,甩了甩打疼了的手。 然后她一扫周围那一张张被惊呆的脸,调侃道:“怎么?你们也想尝尝这一拳的滋味?” 众人纷纷摇头。 郁离心情不错,脚步轻盈地跃下了台。 她看着迎面而来的尘述,笑容明媚:“怎么样?刚刚那一拳是不是特厉害!” 尘述看着她的笑容,眼底笑意也更浓了,他难得赞许地点了点头:“是很厉害,颇有当年令师一拳打死黄铜猛虎的风范。” 这样的郁离,似乎又回到了生前还无忧无虑的时候。 那样明媚动人,赤忱热烈。 不一会,刚才那个在一旁负责登记的八字眉小老头满面堆笑地走过来:“姑娘姑娘,你可太厉害了,我从来没见过阿蒙这小子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这会靠得近了,小老头才感知到尘述的气息,他看着尘述,满脸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尘述蹙起眉,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 第24章 楹九之名 好在尘述手底下的人个个都是人精,那小老头也很快会了意,话锋一转:“这位公子看起来也气质斐然,不知是……” 郁离回过头看着尘述,尘述颇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噢,他是我跟班,这次是陪我过来的,没有他什么事。” 尘述看着小老头欲惊又喜的扭曲神情,心里越发觉得有趣,嘴边勾起了一抹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小老头既疑惑又震惊地看着自家尊主,心道:真是奇了,老铁树竟然开花了! 很快,他又恢复了他那副标志性的热情笑容,将郁离请进了一处较为僻静的隔间。 “我们需要录入姑娘的真实身份,这是我们这的规矩,还望姑娘理解。” 郁离瞅了一眼小老头,又瞅了一眼尘述,然后问道:“保密性如何?” “还请姑娘放心,我们这的保密措施那是一等一的,平时我们也都只以代号来称呼对方,如有意外,呵呵……” 小老头的笑容不言而喻。 那指定就是杀人灭口这一举措了。 郁离点点头,这才握住了那块玄阴楼专门用以录入身份信息的刻记宝玉,注入了一道自己的灵力。 小老头手上的那本名册忽然翕张颤动起来,书页间透出金色的光芒,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 “成了,姑娘,再给自己取个代号吧。” 郁离沉吟了片刻:“就叫楹九吧。” 尘述闻言,不禁挑了挑眉,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郁离现在的这副身体,名唤褚楹。 而郁离从前在无念宫排行第九。 故作代号,名为楹九。 小老头在另外一本名册上写下楹九二字后起身,又引郁离回到了一楼的大厅。 大厅内挂着两块被削得极薄的巨大灵玉,上面不断消失又顶上一条条用特殊方法印上去的字条,那些字条标注着委托任务需求和酬金。 小老头极为耐心地和郁离解释道:“这一块为普通护送、探查任务,任务较为轻松,酬金呢相对也会比较少。” “而这一块呢。”他指向另外一块灵玉,续道,“就是分为不同等级的暗杀任务了,紫色为危险的任务,暗杀对象多数为五阶灵王以上;蓝色为次等危险任务,暗杀对象多为五阶灵王以下,以此类推。” “这想必是根据各个区域的综合实力来划分的任务危险程度等级。”尘述说道,“要在三洲交界处的玄阴楼总部,至少也要以五阶灵皇作为分界线。” 小老头讪笑道:“这是自然。” “那……”郁离抬抬下巴,“那个最上边红色的任务是什么呢?” 小老头猛地一拍脑门:“噢!那个是刺杀言灵师的暗杀任务。” “言灵师?” 他沉沉叹了口气:“众所周知,除非是不想活了,不然没人敢去随便招惹言灵师,所以就算酬金再高,也没人敢接,所以积年累月地,这条任务就被我们标成红色,成了特殊任务了。” “调给我看看。” “这……” 小老头求助地看向尘述,尘述示意他按郁离的需求去做。 于是小老头也不再有所顾忌,唤人取来了一块简易轻巧的灵玉板,调取了这份任务的详细资料递给郁离看。 嚯,这任务的酬金足足加到了五千万灵石之高,这些酬金放到东洲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郁离指尖向下划动,看到了委托人那里赫然写着褚凌峰的身份和姓名。 再向下滑动,暗杀对象是沃氏的长子,沃晋。 竟然还是个玄品言灵师。 难怪沃氏能在这南洲一家独大,如日中天,敢情家里是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郁离把灵玉板递还给小老头:“我接下了。” “这可是个玄品言灵师啊,姑娘,你当真要接?” “接!”郁离笃定道,“然后我要通过这里委托自己两个任务。” “什么?” “杀伍氏长子伍常和金氏第七子金樾,以左手小指为证,委托人,褚楹,承接人,楹九。” 小老头震惊地看着郁离,这姑娘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竟然连委托人指定的证据都想好了。 他偷偷给了自家尊主一个眼神,尘述回以疑惑的神情。 然而这小老头却悄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尘述好气又好笑地回给他一个干脆利落的白眼。 然而郁离对这两个人的小动作浑然不觉,她双臂环绕于胸前,指尖轻点,脑中已然浮现出一片以南洲为棋盘的画面。 画面中八大氏族的版图清晰可见,其间纠缠凌乱的关系线一点点被郁离捋清。 此次暗杀事件主要就是为了在金氏和伍氏两家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 但她要如何才能让这怀疑的方向顺理成章地引到沃氏身上呢? 这一想,就想了一路,直到上船回程,承影和凌貊回来了,郁离都对其没什么反应。 全程都只埋在一堆被画得乱七八糟的草纸里。 承影跟尘述了解了大概后,他凑到郁离跟前,疑惑地问她:“有必要这么纠结吗?沃氏这么令人讨厌,我觉得不用你刻意引导,他们自己就会怀疑到沃氏身上去的。” “不行。”郁离斩钉截铁地否定了承影的这个想法。 “怀疑是一把双刃剑,利用得好了,就是杀人的利器,用不好了,就是自毁的蠢剑,倒还不如不用。” 承影挠了挠脑袋:“嘶——我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你这是埋汰我呢?” 郁离耸耸肩,不置可否。 “嘁!”承影已经习惯被嫌弃了,所以摆摆手也就作罢了。 “我们到柳王府里可是打听到了一个大事,你要不要听?” 郁离在草纸上重重地划了一道线:“你三番几次地戳破我的真实身份,我都没跟你算账呢!你最好别消磨我的耐心。” “得得得!”承影妥协,也不卖关子了,“我说我说。” “我们听说那位沃氏的王爷要举办一场迎冬宴,除了例行的八大氏族碰面寒暄外,主要是为了表彰这次桃花谷任务中表现出色的人,其中就有你哦,想必请柬已经送到褚王府了。” 凌貊笑道:“难怪那位柳公子的哥哥这么嫉妒,这专门举办一个盛大的宴会来提高知名度和威望,搁谁眼里不眼红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郁离闷声道。 “啊?为什么?”承影看着郁离有些严肃的神情,嘴里的果子顿时就不香了。 尘述也随和道:“确实不是什么好事,这位沃王爷想必已经对褚凌峰起了疑心,要开始打压褚氏了。” 第25章 声东击西 “啊?这可怎么办?”承影愣愣地问道。 郁离垂头看着眼前的这张草纸,轻笑:“不怎么办,沃氏王爷的确很敏锐,但他动作太慢了。” “此话怎讲?” “他想借此机会拉拢柳氏,打压褚氏,将这八大氏族分裂成两相内讧的状态,以此来巩固他的权势,这无可厚非,甚至做得还非常漂亮。” “但问题是柳青泽已经被我们先下手为强了,他的计划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能吧。”承影有些不解,“我们把柳青泽送回柳王府的时候,一路上他都没什么表态,你就这么确定他能投诚于你。” “不确定。” “……”承影沉默了,“那你这么信誓旦旦的,是为什么啊?” “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他就算不投诚于我,也不会轻易倒戈沃氏。” “为什么?” “因为他一旦倒戈向沃氏,那就意味着将与我为敌,他绝不会拿他整个柳氏一族来赌。” 承影听郁离分析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哦~那这样的话,这次迎冬宴岂不是沃氏王爷自己一厢情愿的独角戏?” 郁离淡漠地笑笑:“或许吧。” “虽然你分析得不错,但是有一点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尘述忽然道,“那位沃氏王爷的妹妹,如今褚氏的当家夫人沃琼岚可不是什么能安分守己的人。” “说不定这次迎冬宴就是他们兄妹俩里应外合为你准备的呢?” “是吗?”郁离略略沉吟,嘴边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那可就太有趣了……” 随后,郁离让承影去降低了游船的速度,众人虽然不明白她此举何意,但都不约而同地不再询问。 承影是因为他感觉自己如果再多嘴的话郁离要揍他。 尘述不问是对郁离绝对放心,更何况,就算有意外,也有他来兜底,所以更没有必要问。 一经减速,郁离几近深夜才款款回到褚王府。 此时的褚王府内黑沉无比,仿佛是无边的浓墨重重涂抹而成,连照明的烛光都难寻见。 郁离才往府内走了两步,就迎面而来一个侍卫,毕恭毕敬地交予了她一张请柬。 郁离拿到手里一看,发现并不是迎冬宴的请柬,而是天元拍卖堂的请柬。 那侍卫欲言又止,正准备退下的时候,郁离叫住了他:“站住!” 他垂着脑袋,战战兢兢地回过身:“大小姐……” “你确定就这一张请柬吗?”郁离沉声问道。 侍卫眼神略一闪躲,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说了实话:“不是……还有一张迎冬宴的请柬,被……被二小姐拿走了!” “哦?”郁离拿着请柬在手心里敲打着,“她还能跑出来作妖呢?” “这……这属下实在不清楚……” “行了,你退下吧。” 看来是沃琼岚在褚王府中的人手开始出动了。 郁离一回头,发现身后就跟着承影一人,她淡淡地扫了一圈周围:“他人呢?” 承影示意郁离看向褚王府的大门:“你刚进门的时候他们就走啦!” 郁离有些不满地撇撇嘴,这人从来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她是摆设吗? “那走吧,我们再去会会这位二小姐。” “得嘞!” 郁离走到褚棠房门外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自己是该拦还是不该拦。 但郁离却直接站定到他们面前,问了他们一句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二位大哥修为如何?” “呃……五阶灵师。”其中一个侍卫回答。 紧接着,郁离斜斜地扫了一眼另一个侍卫:“你呢?” “四、四阶灵师……” “修为都不弱嘛。”郁离微微点头,唇角露出一丝冷笑,“那为什么连屋子里的这位半点灵力都没有的小姑娘都看不住呢?” 这下这两个侍卫都不敢进行眼神交流了,浑身僵硬地噤了声。 “褚王府什么规矩,自己去领罚。” 其中一个侍卫还想说点什么,但郁离完全不给机会。 她冷冷出声:“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是……” 郁离等这两个侍卫都走了以后,才抬脚把门踹开。 褚棠原本在屋子里听到郁离的声音,就已经慌得心惊肉跳了。 现在门被哐当一脚踹开,她手忙脚乱地缩到了榻上。 她看着郁离笔挺地立在门口,面若寒霜地看着她,瞬间感觉自己的后背悄无声息地爬满了冷汗。 她在榻上挪蹭着后退:“你想干什么?!” 郁离身影闪现,承影剑铮然出鞘,冷冷地抵住了她细弱的脖颈:“你是不是非要让我废了你的四肢,把你削成人彘才罢休?!” “什、什么?!”褚棠眼中一片迷茫,“我做什么了?!” 郁离眼神锐利如刀,她一寸寸地打量着褚棠,似要把她从皮至骨扒下来一般。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郁离手中的长剑又往前递了几分,在她细嫩的皮肤上割出了一道血印。 褚棠被吓得瘪起了嘴,不一会眼里就蓄满了泪,她目眦欲裂地瞪着郁离,好似一张快要撑裂的皮,只需要轻轻一戳,就能让她彻底崩裂。 但她还在强撑,一副死倔的样子对着郁离怒喊:“我褚氏大小姐的身份已被你横刀夺去!灵识海也已被你毁掉!你还想用什么手段来对付我?!来啊!有本事就杀了我!” 郁离淡淡扫了一眼她紧握的双手,轻笑了一声,随即挪开了承影剑。 “杀你?看来你从来不长记性。” 郁离俯下身,就像第一次见她那般,温柔地轻抚她鬓边的发,极尽温柔地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妹妹怕不是忘了从前是如何对待我的,我现在还能让你手脚健全地娇养在屋里,已是我最大的仁慈,好戏还在后边呢。” “你……你什么意思……” 郁离不予回答,只示意她噤声:“你听。” 这时,一连串匆忙的脚步声正在朝着这里靠近。 “大小姐!”门外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 郁离不紧不慢地迎了出去,见守意跑得气喘吁吁地,脸上浮现出一抹欣喜的笑容:“我们抓到了想逃跑的沃氏!王爷让我来请您过去!” 褚棠大惊失色,她猛地从床上起身,大步奔向门口:“你说什么?!” 第26章 迎冬宴前 褚王府,正厅内。 沃琼岚跪在地上,面色蜡黄,神情憔悴,梳妆打扮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面对着褚凌峰的重重质问,一副任君打骂的样子。 褚凌峰手里捏着郁离的那张请柬,满面愁容。 他万分疲惫:“你何苦要逼楹儿到如此地步?” 沃琼岚颓然冷笑:“何苦?那我何苦当初要下嫁于你!” 她满腔怨愤,满目凄然:“原本属于我的褚氏夫人之位被他人一朝夺去!你叫我如何甘心?!” 褚凌峰的手指紧扣着桌案:“是!我愧对于你!可是这么多年,我对你还不够放纵容忍吗?如今楹儿是光复我褚氏唯一的希望了,你说,你现在联合你兄长逼死楹儿,那你又将我褚氏的未来置于何地?” “未来?”沃琼岚眼底尽显疯狂之色,“棠儿也好,那个贱人也罢!都不重要!我大不了去收养一个男婴!他一定会比棠儿更出色!” “你!”褚凌峰气极,直接把手边的茶盏一掌拍飞,砸落在沃琼岚身边碎了一地。 “你简直目无纲纪!你当本王是死的吗?!你又将棠儿置于何地?她是你亲女儿!” 看着褚凌峰怒极的样子,沃琼岚却凄厉地笑起来,她看着褚凌峰,既绝望又悲伤。 “你居然还有脸说她是我的亲女儿?就连沈氏母女,你都可以为了权势狠心将她们舍弃,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装冠冕堂皇!” “哈哈哈哈哈……你和我兄长都一样,都是利欲熏心的骗子!骗子!”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到最后只剩下一句若有若无的叹息。 郁离和褚棠来到这里的时候,恰逢此刻。 厅内烛火依稀,在每个人脸上晦暗不明地跳跃着。 褚凌峰跌坐回他的王爷之位上,瞬间面如死灰。 很显然,刚刚他们二人的对话,也早已远远地传到了褚棠的耳中。 褚棠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到沃琼岚面前,身子有些止不住地颤抖:“母亲……” 她的眼中满是哀惧:“那我呢?我在你眼里,从来只不过是一颗没有用就可以随意抛弃的棋子吗?!” 沃琼岚低垂的头猛地抬起,她在看到褚棠后突然跟发了疯一般,拎起褚棠的衣襟就往她头上不断地扇打。 “让你不争气!不争气!你竟然能让一个废物毁了你的灵识海!我要你何用?!” 一时之间,愤怒的叫骂声和悲怆的哭喊声交织成一片,衬得周围的夜色越发深沉。 每个人心中的黑暗似乎都在被无限制地放大,再放大,大到不仅吞没了自己,还妄图吞没他人。 郁离按了按发疼的额角,她伸手横插进沃琼岚和褚棠中间,一把将沃琼岚推开:“闹够了没有!” “褚王府上上下下都在看着呢,也不嫌丢人。” “你!都是因为你!”沃琼岚指着郁离,双目血红,“是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你和你娘一样下贱!你不得好死!” 郁离冷笑一声,手起剑落就削下了她的手指。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 沃琼岚跌倒在地,捂着受伤的手,喉头不断发出痛苦的哀鸣。 可是当她斜眼看向郁离的时候,又发出了一连串诡异嘶哑的笑:“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我告诉你!明日的迎冬宴上,才是你真正的死期!” 但郁离恍若未闻,她仔细地擦净承影剑上的血迹,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这个已经疯掉的女人。 “沃夫人的病越发不好了,送沃夫人回房罢,若没有我的命令,再看见沃夫人像今日这般出来闹,你们知道是什么下场!” 郁离随手斩下的那截断指还横呈在大厅内,立在旁边的侍卫看看郁离,又看看褚凌峰,最后还是战战兢兢地应了声:“是!” 不知这褚王府何时,就让郁离当了家。 沃琼岚被无情地拖走,待到不堪入耳的叫骂声逐渐远去后,郁离才从褚凌峰手边拿过那张请柬。 “褚王爷今日也累了,这几日不如也安心静养罢。” 一直暗藏在褚凌峰身边的暗卫忽然有些蠢蠢欲动,但褚凌峰却只沉沉地叹了口气,道了声:“好吧……” 那些蠢蠢欲动的暗卫又在顷刻间隐没了声息。 “明日的迎冬宴……” 褚凌峰临走前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在他回过身来看着郁离时,那眼神是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心疼与担忧。 郁离在此刻有一瞬的恍惚,她似乎又看到了父亲在弥留之际,紧握着她的手的模样…… “不必担心,我自有应对之策。”郁离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好、好、好……” 褚凌峰一字一顿,一声叹息一步转身,最终拖着疲惫的身躯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中。 夜色越发沉寂,郁离瞥了一眼身后跌坐在地的褚棠,发现她还在兀自发呆。 于是便悄声吩咐一旁的侍卫,等她想动了,就送她回房。 然后也离开了。 偌大的一个褚王府正厅,只剩下褚棠一个人。 褚棠的眼神变得空洞又麻木,她直愣愣地拿起她母亲的断指,任由鲜血滴落手心。 她忽然觉得血好暖,比母亲的怀抱还要暖。 她近乎痴恋地捧着那截断指,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 翌日,白鹤城内。 郁离和尘述肩并着肩在前面走,承影和凌貊就在他们俩身后远远跟着。 白鹤城是沃氏管辖的地方,人流量要比褚氏管辖的燕云城多出两倍不止。 再加上今日沃王府大摆筵席,整座城内今日买东西通通打八折。 导致通往沃王府的街道上更是摩肩接踵,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郁离总被挤得和尘述挨到一起,而每次尘述总能若无其事地扶一把她。 郁离被挤得有些烦躁,她踮起脚尖,在尘述耳边喊道:“你不会还要陪我去迎冬宴吧?” 尘述凑过去一听,眉眼微弯,嘴边更是藏了一抹隐晦的笑意:“怎么?你是想让我陪还是不想让我陪呢?” 郁离对他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随心所欲,今早她一打开房门,正在打哈欠,差点没被突然出现的尘述给吓得噎死过去。 “随你便!只是请柬上只给我安排了两个座位,你要去的话,你得问问承影肯不肯给你让座。” 郁离这边说着,没想到尘述那边就转头就隔着老远问:“承影!你家主子想让我陪她去迎冬宴,说你今天可以休息了!” 郁离难以置信地看向尘述。 然而还没等郁离有所反应,承影那边紧接着遥遥回应道:“得嘞!那我去和凌貊大哥玩咯!” 凌貊大哥? 郁离无语凝噎,自己的傻器灵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抛下她认别人当大哥去了? “承影!你给我回来!” 承影蹦蹦跳跳地,在人群里一会冒出一个头来:“准情郎!照顾好我家小九啊!” 小九又是什么鬼? 承影我看你是真的想入土了! 承影剑本体被郁离紧紧捏在手里,开始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呜呜,饶命啊! 第27章 恍若隔世 “看来凌貊和他玩得还不错?”尘述揶揄道。 郁离瞪了他一眼:“你们妖族惯会蛊惑人心!” 尘述耸耸肩,不置可否。 二人就这么一路闲逛着,等到达沃王府门口时,已几近中午。 郁离出示请柬后,周围瞬间投来了一片不怀好意的目光。 这时,有个穿得还算体面的人紧跟在郁离后边,待到侍卫问他要请柬,他却支支吾吾拿不出来,一会说忘带了,丢了,一会说让他进去面见一下沃王爷云云。 结果直接被侍卫一道捆仙索给绑住,拖着走了。 郁离不动声色地捏住了前面带路之人的肩膀:“好好带你的路。” 那人颤颤巍巍地点头:“是、是……” 难怪昨日沃琼岚这么处心积虑地偷她的请柬,敢情是想在这给她使绊子。 沃氏兄妹还真有意思,一个在明处当好人给她发请柬,一个在暗处使绊子,到头来好处都让沃氏占了,自己还要落得一个不敬沃王爷的名声。 而且看那侍卫用捆仙索的熟练程度,她若没防备的话,就这样被捆走,没有人会在意。 还好她率先安排了沈氏留下的人手暗中盯着沃琼岚,不然今日这一局,她也未必能讨得到好处。 沃王府外车水马龙,府内却肃穆森严。 尽管是在举办着一场看似热闹温馨的宴会,也透露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冰冷气息。 所有人的脚步声都静悄悄的,说话声也是刻意压低了的。 尘述在郁离耳边耳语道:“不见那位沃氏王爷有什么能耐,这架子倒是端得足。” 郁离轻笑:“人越缺什么,越爱显摆什么,若不是他那个身怀言灵核的儿子,他还担不起这个架子呢。” “所以……这算不算父凭子贵?” 此话一出,二人相视一笑,都压低了声音笑了出来。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 “姑娘请留步!” 郁离浑身一震,脚下步伐不受她控制地停了下来。 居然有人胆敢对她使言灵术?! 郁离不紧不慢地回过身,一位身着阔袖长衫的白衣男子迎面走来。 此人仪表堂堂,气宇不凡,还能在沃王府内闲庭散步的,想必只有那位沃氏的长子,沃晋沃公子了。 郁离面上回以一副温和从容的笑,但眼神里已暗藏了刀子。 “久闻姑娘芳名,今日得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客套地寒暄一句,却遭到了郁离不屑地回应:“是吗?我也久闻公子姓名,却不想公子却给我来了这么一个见面礼,着实让我受宠若惊。” 沃晋闻言,轻笑一声,抬手就想去握郁离的手:“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莫怪……” 但还不等尘述有所反应,郁离却先若无其事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让沃晋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的言灵术竟然对她没有用吗? 若不是她修为高深,自废修为解了他的术,那就是她体内也怀有言灵核,自己解了这术!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沃晋心惊胆战了。 毕竟在几日前,她还只是一个人见人嫌的废物!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内达到如此境界?! 郁离看着沃晋精彩的表情,忍俊不禁道:“沃公子,劝你一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哦,一会宴会上见。” 话音一落,郁离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于无形。 好一个沃王爷,好一个沃晋,昨夜让沃琼岚对她使绊子不成,这会宴会还没开始,又想让他儿子先给她来个下马威? 只可惜,他们选错了对象! 带路的人将郁离和尘述带到宴厅门口,就离开了。 郁离发现这偌大的宴厅内,竟空无一人,只有侍女来来回回地摆席,反倒是这宴厅外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细语地不知在议论些什么。 可怜她在这八大氏族里竟没有一个能说得上的话的,唯有一个柳青泽还被自己给逼得差点和她反目。 但是现下她除了柳青泽,谁也不熟,只能厚着脸皮凑到柳青泽那边。 柳青泽看着郁离一步步走近,那神情,简直跟见着鬼没区别。 柳青泽身边的一个男子长得和他有五六分像,但是要略微成熟一些,那想必就是柳青泽的兄长柳景禹了。 郁离不卑不亢地站定到柳景禹面前,略施一礼:“柳公子,早就听闻您气质不凡,眉若朗星,今日得见,传闻果然不虚。” “你是……” 不怪柳景禹不认识褚楹,毕竟褚楹从未在这样大的场合出现过,就算出现过,那也是一身褴褛,满头脏腥,何曾这样清爽明媚,风姿绰约过。 不光是他,就连一旁被郁离吸引住目光的人也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她是谁?” “就是那个褚家的废物嫡女,褚楹!” “她怎么能来?褚棠呢?” “你还不知道吧,上次桃花谷任务里,她可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就连沃王爷这回都要亲自嘉奖她呢!” “她那算什么功劳?要论嘉奖,头等功当属柳二公子!她算个什么东西?” “就是啊,她还有脸来亲自赴宴,真不要脸!” 郁离对于这些难堪入耳的话语只是一笑而过,她没有任何迟疑地,坚定地说道:“褚氏嫡女褚楹。” 一语激起千层浪,周围满怀恶意的议论声越发沸腾。 柳景禹又何尝没听见那些议论声,但他面上又不好表露什么,只能讪笑两声,把话题转移到一直站在郁离身后,沉默不语的尘述身上。 “不知这位公子是……” “他是我的侍卫。”郁离毫不犹豫地说出了想好的措辞,敷衍了过去。 侍卫?柳景禹表示没见过这样的侍卫,柳青泽也在一旁微微皱眉。 “昂,我来叨扰二位,只是想问一下,一会宴会的流程是怎样的呢?” 不等柳景禹开口,他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是她生前听过的声音,也是这样黏黏糯糯,悠哉悠哉地像荡了个小船一样。 那声音为郁离解答道:“我们呢,得先在这里等那位沃大公子来,然后再由他带领我们进去,分别入座。坐好之后呢,先嘉奖,最后再上歌舞,响丝竹,开宴席,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话音一落,那道声音的主人悠然从柳景禹身后跃出来,对着郁离粲然一笑。 “楹儿姐,好久不见!” 是她…… 第28章 迎冬宴上 郁离神思震动。 来的不是旁人,而是南洲八大氏族云氏一脉的大小姐云令月,也是东洲焚月谷云氏一脉的表亲。 当年郁离的兄长郁之与焚月谷大小姐云斓衣结成连理,云令月也在,那时她们都还很小,还是少不更事的年纪。 只是让郁离没有想到的是,十二年前,云令月被送到焚月谷,见证了她的死亡。 十二年后,她又被送回南洲,再度见证她的重生…… 此般造化弄人,实在教人唏嘘。 柳景禹惊喜道:“你不是一直在东洲待着吗?怎么回来了?” 云令月轻盈地跃到郁离身边,亲密地揽住了她的胳膊:“我想回来就回来咯,怎么,还需要征求你柳大公子的同意吗?” “当然不是,你能回来,我们自然欢喜,只是你回来得这么突然,倒显得我们照顾不周……” 柳青泽瞟了一眼自家兄长,发现他难得表现得这么拘谨。 可反观云令月呢,满心满眼的都是她的楹儿姐,全然没把他这个正欢喜得局促不安的兄长放在眼里。 “那不然你以为沃伯伯为什么会举办这个迎冬宴啊。”云令月俏皮地朝他眨眨眼。 原来沃王爷举办此次的迎冬宴还有这层意思,只是他却没和八大氏族的子弟明说。 只说此次迎冬宴齐聚八大氏族年轻一辈的俊杰,一是为了嘉奖包括柳青泽在内的八位领头人,二是为了让年轻一辈的子弟们聚在一起热闹热闹,共赏初雪。 也不知这沃王爷是真的想给八大氏族的子弟一个惊喜,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呢? 但显然,云令月不会想这么多,她挽着郁离的胳膊轻轻拽了拽:“走啦走啦,我们姐妹去说说悄悄话。” 郁离只好对柳家二位公子略表歉意,之后就任由云令月拉着她躲到一边。 周围一没了旁人,云令月明显担忧起来,她一路捏着郁离的胳膊一直捏到了手:“你没事吧?我走之前派了个人帮我照看你,一旦有什么事,他会第一时间禀报我,结果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放心不下,就匆匆赶回来了。” 郁离还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半晌,她才回过神来。 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无妨,我现在很好。” 云令月忽然好奇地看着她:“我总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是我的错觉吗?” 郁离莞尔:“你的感觉没错,我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那不如你猜猜,我和从前有哪儿不一样了呢?” 云令月握住郁离的手腕,前前后后地端详了一圈,最后认真地说道:“变漂亮了,还有,红色真的很适合你!” 夸完郁离后,云令月又指指自己:“那你看看我,有没有变化?” 云令月托着自己白净的脸颊凑到郁离跟前,郁离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理了下她鬓边的碎发。 “长标志了,还有这里,我记得这里原来有一颗痣。” 云令月有些不满地撇撇嘴:“嗨呀,这个我都和你反复说过多少回啦,家里师父说我这颗痣和我八字命理犯冲,所以这颗痣我很早很早就找点痣师傅点掉啦。” “你再看看!”云令月又把脸蛋凑过来。 郁离这才发现她的眉心画了一朵浅浅的凤凰花…… “月儿!月儿!过来啦!” 是云氏的人在呼唤云令月。 云令月顿时泄了气,她不情不愿地嘟囔道:“知道啦!这就过来!” “那我们宴席后再见,我到时候去褚王府找你。” 郁离轻轻应了一声,看着云令月还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心里的沉重的担子终于稍稍放下了一些。 尘述这时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在想什么?” “我想……”郁离话到嘴边,忽然又有些哽咽,于是便又化作了一抹深深的笑意。 “你猜。” 但尘述却在她那明媚笑容下,看到了她偷藏的那一颗泪。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的心仿佛被狠狠捏了一把,酸胀得有些难受。 然而郁离此时此刻并没有受伤。 意识到这一点后,尘述有些慌。 他马不停蹄地和凌貊的神识构建起链接:凌貊! 承影虽然嘴上说着不管自家主子,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潜伏到沃王府宴厅之上的层叠屋檐间,手边还有一坛没喝完的酒。 此刻凌貊正趴在他边上,喝了两大坛酒的他正昏昏欲睡着,脑子里被自家尊主这么一嗓子喊得,酒直接醒了一半。 凌貊:什么事啊,尊主。 尘述:我制作相思子毒的配方呢,你赶紧回去给我找出来! 凌貊:尊主你这是又闹哪出啊…… 尘述:快去! 凌貊:遵命…… 承影看着凌貊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有些好奇:“你怎么了?” 凌貊跟个提线木偶一样站起来:“不妨事,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凌貊瞬间消失,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但承影却有些担忧,他这个鬼样子真的不会把自己传送到一些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承影无法理解地摇摇头,而后他低头一看,发现宴厅门口的人都不见了。 原来是刚才,沃晋沃公子终于款款到来,这才把晾在外边的一干人给领进去。 虽然有些人不满沃王府这副做派,但碍于沃氏的威势,只能沉默接受。 只有郁离暗戳戳地怼了他一句:“沃公子好大的派头,怕不是天上砸下来的陨石,来早了,人不够还接不住沃公子呢。” “唉?你怎么跟沃公子说话呢?”有人急眼了。 但这件事确实让很多人心里存了个疙瘩,所以那急着跳脚的人也没有多少附和之声。 沃晋见状,也不好闹得太僵,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众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落座,斟茶。 这沃晋,倒也算得上能屈能伸。 郁离寻到自己的位置,刚准备坐下的时候,忽然有人悄悄往她椅子上泼了盏茶水。 郁离欲坐又止,她直接转过身,看着身后那装作若无其事的不知名喽啰和他身边一样装作若无其事的他主子。 郁离冷笑一声,想给你沃氏主子拍马屁,也不看看我是谁?! 她毫不犹豫地抄起他桌案上的茶壶就往他头上浇。 滚烫的茶顺着他的额顶淌下,瞬间就把人烫得皮开肉绽。 “你干什么!” 那人痛呼出声,怒目圆睁地看着郁离。 第29章 宁死不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郁离微笑着,一脸和善。 这时尘述已经替她擦干净了椅子,于是她便头也不回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人恼羞成怒,还想从身后偷袭郁离,但却被一道无形的灵力屏障给弹飞了出去。 这厮直愣愣地撞在大厅的柱子上,脑袋登时开了花,当场没了气息。 周围人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惊呼起来。 敢在沃王府杀人,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郁离摇摇头:“你就不能温柔一点,你看看,脏了沃王爷的地儿,多不好。” 尘述配合着郁离演戏,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宠溺道:“下手重了点,我下次注意。” 众人:…… 有谁能来管管这两个人啊! 云令月也有些震惊地看着郁离,但当郁离的目光看过来时,她还是由衷地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郁离忍不住掩唇轻笑。 沃王府上的侍卫匆匆忙忙地把那具尸体往外拖,却被这具尸体的主子给拦了下来。 恰逢沃王爷款款驾临,那人当场就对郁离发了难。 “沃王爷,不知您请的这位……”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郁离,“褚氏的褚楹姑娘是何居心,刚一落座就血溅沃王府,该说是沃王爷太过宽宏大量,还是褚氏太过目无尊卑呢?” 郁离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认出了这位胆敢以一己之力挑起风波的人。 是明氏第三子,明尧。 他话音一落,大厅内陷入了一片静默。 然而郁离依旧泰然自若地品茶,不紧不慢地,根本没有要辩解的意思。 最后还是沃晋企图打破这僵局,可当他刚一有动作,沃王爷就发了话:“晋儿,退下吧。” 见父亲已发话,沃晋无法,只得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是。” 沃王爷端坐于上位,他身形虽然瘦弱,但目光沉静,自成一派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环顾四周,最后那双精明锐利的眼锁定了郁离:“侄女楹儿,没有话要说吗?”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又聚到了郁离身上。 然而郁离连站都懒得站起来,就往后一靠,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来,侃侃说道:“既然沃王爷发话了,那我就明白点告诉你,你管不好自己手底下的人,就不要怪我下手太狠。” “你说我褚氏目无尊卑,敢问在座的人哪一个不是沃王爷亲自请过来的人?为何偏你有特权,能让你的手下来对我做大不敬之事呢?” “不如你跟我说说,你眼中的尊卑是什么?” 郁离这番话不仅把明尧给堵得哑口无言,还顺带怼得一旁围观的人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 一时之间,这布满鲜花和灯烛的宴会如坠冰窟,瞬间寒风阵阵。 半晌,沃王爷才缓缓笑了两声:“不过是误会一场,今日难得八大氏族的年青子弟都齐聚一堂,切莫伤了和气。” 明尧见状,也不好再拂了沃王爷的面子,只能怒气冲冲地坐了回去。 “今日举办这迎冬宴,一是为了给我们不远万里赶回来探望我老人家的云家月儿接风洗尘。” 云令月被点了名,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对着众人作了一揖。 “许久未见啦,月儿在这里敬大家一杯,愿诸位玩得尽兴,吃得也尽兴!” 座下众人也不会不给这个笑容甜美,性格又好的姑娘面子,都纷纷举盏回敬。 待到云令月坐好,沃王爷才续道:“再一个就是为了嘉奖桃花谷任务中表现优异的后辈。” 沃王爷随即招了招手,七位侍女分别托着金蝉木托盘一一走上前来,上面摆着七件截然不同的宝贝,围着整个宴厅走了一圈,最后在沃王爷座下站定。 这下宴席之间不免有些骚动。 那金蝉木托盘上摆的有奇珍玉石、稀有功法、神兵利器,皆品质上乘。 就连郁离看着那些宝贝,都有些惊叹。 这些宝贝加起来足足有一亿灵石之价,沃王爷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 原本郁离以为是让他们自己挑,但第一位明氏的领头人去领赏时,侍女熟练的举措很显然地告诉了大家,每件宝贝沃王爷都想好了它们的最佳人选。 直到云氏、金氏、伍氏、白氏、沃氏的领头人纷纷领完属于自己的那份宝贝后。 总算轮到了万众瞩目的柳二公子。 柳青泽起身走到沃王爷座下领赏时,全程浑身僵硬,面色苍白。 他完全不敢去看自己兄长柳景禹的脸色,也不敢让目光和郁离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触碰。 等那件宝贝落到柳青泽手里时,柳青泽才抬起他那沉重的头颅。 霎时满座惊呼,那是一卷风系皇品功法——凌霄风录! 传言那是风系的老祖宗留下的一卷功法秘籍,但凡掌握其中精髓,修炼速度能比常人快上一倍不止! 但这本秘籍一直被御水之沅的藏书阁束之高阁,因为很少有人能出的起买它的价钱。 然而现在沃王爷不仅将这卷秘籍买下来了,还要免费赠予柳青泽。 这可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恩赏。 然而柳青泽握着手里的这卷凌霄风录,额角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他不知这卷秘籍对于他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 他要是坦荡地收了,众人的嫉妒会将柳氏不断推向沃氏,到那时,他就算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但他若是不收,眼下这等局面,又该如何收场? 内心几番挣扎下,柳青泽还是将那卷秘籍双手奉还了回去:“小子不才,这嘉奖于我来说太过贵重,恕我不能收下。” 尘述在郁离耳边轻声道:“你赌对了。” 郁离轻轻松了口气,这一局太悬,毕竟这诱惑实在太大,柳青泽若是在此刻把持不住,也很正常。 可沃王爷还只当他在客气:“无妨,这是你应得的。” 然而柳青泽却在这时顶着巨大的压力猛然跪了下去,这是宁死不受的架势。 而另一边,柳景禹的脸色已然难看到极致了。 沃晋见状,赶忙出来打圆场,他一面劝说柳青泽收下,一面用眼神示意柳景禹过来劝劝他这个倔脾气的弟弟。 可是柳景禹哪儿肯让柳青泽这么轻易地收下这么一卷求之不得的秘籍。 他巴不得这卷秘籍现在就毁了呢。 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最后就连其他人都看不过去,都在小声劝柳青泽。 但柳青泽依旧不为所动,尽管他背上的冷汗已然浸透了衣衫。 这时郁离忽然起身,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柳青泽旁边,直接拿走了他托在手心里的秘籍。 “柳二公子既然这么不情愿,还惹得双方都不痛快,那不如听我一言?” 沃王爷漫不经心看着郁离,眸色深沉:“请讲。” 第30章 输即是赢 “我知道柳二公子在顾忌什么。”郁离环顾座下众人,“不过是怕诸位眼红,认为他配不上这卷秘籍。” 郁离这般直白地挑开众人隐秘的心事,还这么堂而皇之地搬到台面上讲,实在让人有些挂不住脸。 一时之间,席间静默无声,就连眼神都游离起来。 “所以不如让柳二公子守擂,诸位灵力属性为风的皆可上前来挑战,胜者,便可收下这卷皇品秘籍,如何?” 这下众人皆有些蠢蠢欲动,那些灵力属性为风的八大氏族子弟,一听自己有机会能拿到这卷皇品秘籍,眼睛都开始放光。 沃王爷好整以暇地斟茶:“好,就依你所言。” “父亲!”沃晋有些急切,但却被沃王爷的冰冷的眼神喝退。 郁离瞥了一眼沃晋,她知道沃晋在急什么,他是怕柳青泽实力不济,让这卷秘籍落到旁人手里。 那他们想要拿这卷秘籍拉拢柳氏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但沃王爷可不这么想,他对自己相中的人从来自信无比。 所以郁离断定沃王爷会同意她的提议。 郁离扶着柳青泽僵硬的身体起身,只轻轻在他手背上敲了两下。 柳青泽实在不知郁离究竟想做什么,这轻敲的两下又是何意? 他到底要不要守下这卷秘籍? 可惜的是郁离没有再给予他更多的提示,扶他起来后,她就坐回去了。 “柳二公子!请赐教!” 由于柳青泽要守擂,越到后边势必会越发力不从心,所以那些实力弱的都想等柳青泽战过几轮后再上场,而那些对自己实力有信心的,为突显自身实力,定会抢先来挑战。 所以现在第一位来挑战的是云氏的二公子云时,六阶灵师。 云令月在一旁给自家弟弟鼓劲:“小时加油!” 柳青泽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只得松络了一下筋骨,沉着应战。 二人立在大厅正中,双双催动起灵识海,瞬息之间,缠绕着凌冽罡风的青色长剑和白缨长枪两两相撞,一招快似一招。 虽然云时修炼速度极快,但年纪还是太小,根基不稳,百招过后明显落了下风。 “这柳二公子如今修炼到什么地步了?”有人不禁发问。 “他还未曾参加过论剑会,没有排名,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何等阶,不过看他灵力的状态,我感觉他应该快接触到大灵师的门槛了。” “九阶灵师吗?难怪沃王爷这么看好他。” 果不其然,云时最终还是力有不逮,灰溜溜地下了场。 不过柳青泽也有些微微的气喘。 尘述在郁离耳边轻声道:“他已经快到极限了。” “嗯。”郁离淡淡应了声,“也差不多了。” 第二位上场的是刚刚在郁离座位上泼茶的那位,明氏第三子明尧,一阶大灵师。 明尧走的是拳拳到肉的实战风,双臂被青色罡风裹缠着,杀伤力不比柳青泽手中的长剑差。 但柳青泽灵动飘逸的剑法很显然也不是他一时之间能破解得了的。 所以两人实力上纵使有差距,柳青泽在对招拆招之时也不曾落下风。 可是明尧越战越猛,双拳砸在长剑上发出一阵阵闷响,反观柳青泽早已面色苍白,额角冷汗暴流,已是节节败退之势。 郁离看向沃王爷所在的方向,发现他已经有些坐立难安了。 最终,柳青泽力竭不支,手中长剑脱手而出,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刺耳声响。 座下众人沉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地欢呼。 明尧得意地抱拳以礼:“承让承让!” 这下沃王爷的脸色彻底黑了,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柳青泽是八大氏族子弟中风属性修为最扎实的一个,完全可以守下这几轮比试,即使是比柳青泽修为略高的明尧,柳青泽也不可能落败…… 他下意识看向郁离,这守擂的主意是她出的,必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但是郁离面上沉静如水,根本瞧不出什么。 尘述在一片欢呼声中,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柳青泽若是满状态应对明尧的话,是完全可以战胜他的,但是……” “但是他现在并不是满状态。”郁离看向柳青泽的那位好哥哥柳景禹,“为什么不是呢,这就要问他了。” 尘述低低地笑了:“有趣,这下你可是把所有仇恨都拉到明尧身上了。” “他自己蠢,也没办法。” 人人都明白,这卷秘籍是沃王爷一定要给柳青泽的,郁离提出来的这个建议也不过是给柳青泽一个台阶下,可谁又能想到,柳青泽身上有伤,明尧太贪呢? “你目前为止已经让他的计划全落空了,你猜他接下来会怎么对付你呢?” 郁离无所谓地摇头:“不管他想怎么对付我,我见招拆招就是。” 这时沃晋忽然起身,朗声道:“大家先安静片刻,还有一个人没领赏呢。” 随即沃晋恶狠狠地剜了一眼郁离。 但郁离却对他视若无睹,她从容不迫地走上前,在沃王爷座下站定。 这下众人才发觉,沃王爷只准备了七件宝贝,其他氏族的领头人都有,唯独褚氏没有…… 这下沃氏的态度已昭然若揭,显然是要借此事敲打褚凌峰,让他和他这个女儿明白,如今褚氏的一切都是他沃氏给的,不要不识分寸。 但沃王爷做事一向不会太绝,便温声道:“原本有一样宝贝是留给褚棠的,但是她不中用,无福受赏。但是那件宝贝本王又觉得太过俗气,想来你也不喜欢,所以本王想着,不如允你一个请求,只要是本王能办到的,一定会为你达成。” “当真?” “楹儿妹妹,这是家父特别的恩赏,你可要好好想想。”沃晋在一旁特意高声强调。 “沃王爷可真是大度,自己的亲侄女都被她废了,他还能这么慷慨。”有人暗暗地戳起郁离的脊梁骨。 “就是,要是我是她的话,我不仅要跟刚才的柳二公子一样宁死不受,这个迎冬宴我更没脸来!” 这时,有一道异议横插进来:“你们都听的什么传言?我当时在现场看得可清楚,分明是褚棠在关键时候偷袭重伤褚楹,害得我们后边又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灭了白魄桃灵,要我说,褚棠灵识海被毁纯粹活该!” “不会吧,你再跟我们讲讲……”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郁离会提出怎样狮子大开口的请求时,不想郁离却一撩下摆,重重一跪:“那我请求王爷,为我母亲立碑,归褚氏宗祠。” 第31章 彻夜雪落 沃王爷脸上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郁离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什么?她母亲连碑都没有吗?” “不会吧……” “要有的话,她何苦要浪费一个这么好的机会?要什么不好?” “传言那位沃夫人脾气不好,没想到竟这么嚣张跋扈吗?连块碑都不让立?” “你看看褚楹以前被褚棠欺负成什么样,她娘能好到哪里去?我看都是一路货色!” “唉?你们说,会不会是沃氏害死的沈氏,所以……” “别瞎说,别瞎说……” 座下热议如沸,见沃王爷迟迟不肯答应,郁离又道:“此为不孝女毕生所愿,如若王爷肯允,楹儿感激不尽。” 这是胁迫,亦是示威。 他若不允,一无气度,二失人心;他若答允,便是承认了自己的妹妹嚣张跋扈,任意妄为。 无论是允还是不允,沃王爷此刻都已被郁离狠狠拿捏住了命门,进退维谷。 最后两相权衡,利弊取舍间,沃王爷选择答允郁离的请求。 “好……我答应你……” 语气里皆是满满的不甘。 “多谢王爷!”郁离抬手作揖,与沃王爷对视之时,锋芒毕现。 而坐在沃王爷一旁的沃晋可没他老爹那般沉稳,现在脸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事已至此,整个迎冬宴全程,郁离大获全胜。 片刻后,丝竹声渐起,舞女也已就位,她们随着悠扬的乐声翩翩起舞,逐渐消解了那团看不见的诡谲阴云。 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觥筹交错,语笑嫣然。 酒影依稀间,尘述和郁离也小碰了一杯。 郁离仰头一饮而尽。 尘述却没有喝,他深深地看着郁离:“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没有打算。”郁离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你知道吗?其实他们并非我所能掌控,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主见,怎么可能真的只是一颗冷冰冰的棋子。” 她自嘲地笑笑:“我不过就是利用他们人性的弱点,让他们互为掣肘罢了。” 尘述不知郁离此刻说这些究竟是想表达什么,但他依旧耐心地听着。 “所以我有时候在想,若是有一天我被拿捏住了弱点,我又该当如何?” 郁离看着酒盏里模糊的倒影,陷入了沉思。 她没有指望尘述能回答她这个问题,也没有指望自己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现在的她,有一瞬间的后怕。 沃王爷以为自己能掌控全局,结果不过是她手里的一颗棋子,那她呢? 会是别人手里的棋子吗? 尘述这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示意她看向门外。 “下雪了!”有人惊呼。 郁离看着窗外飘扬的绒花,眸中震动。 东洲之地少雪,她何曾见过这般纷飞的雪景。 情不自禁间,郁离起身慢慢走到门外,任由飞雪落满她的肩头,花白了她的长发。 尘述就站在廊檐下看着郁离,纵使旁人再如何喧闹,此时此刻在他眼中,唯余一抹红悄然落于心间。 这场钩心斗角的迎冬宴不知何时散的场,夜半时分,地上已积了一层雪,在皎洁的月色下闪着细碎的光。 沃王府也早已灯影阑珊。 郁离也不知是喝了多少酒,有些醉醺醺地被尘述搀扶着,慢悠悠地晃出了沃王府。 喝醉的郁离显得格外安静,安静得仿佛她这个灵魂已不在这副身体上了一般。 尘述嫌搀着她不方便,于是便将她背了起来。 郁离微凉的脸贴在他的耳侧,不一会便撩起了一片浅淡的红。 此时雪还未停,尘述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了一段人影寥落的街道,一片静谧安宁的原野。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背着她,用这样最笨的办法送她回家。 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折叠空间,只要一眨眼,她现在就能安静地睡在自己的房间里。 再不济,召凌貊出来,化成应龙飞回去。 可他偏偏走了这么久,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背着她走了这么长的路。 看来他也醉得不轻,脑子不甚清醒了罢…… “凌貊!” 他能感知到凌貊和承影那两个臭小子在后边远远跟着,也能听见这俩臭小子偷偷在他背后说了些什么坏话。 “你家尊主不会对我们家小九做什么吧?” “不知道哎,我们家尊主从来不碰女色……” “啊?你们家尊主不会……不会那个吧……” “怎么可能,这不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吗?” “哦呦,禽兽哦……” …… “哎!来了!” 凌貊瞬间化身应龙出现在尘述面前,承影也回到了承影剑中。 尘述跃到龙背上,狠狠掰了一下他头上的角:“你再满脑子不正经,信不信我让你成独角的?” 应龙刚起飞,就被把住龙角,差点翻过去,只能哀声求饶。 落雪无声,天地静谧间,唯闻耳边静谧的呼吸声。 翌日,雪霁天晴,冬日的阳光苍白地照在屋檐间,在地上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郁离推开房门,放进来一阵清洌的雪气。 门前积雪早已被侍卫清扫干净,尘述不知从哪儿支来一张藤椅和一张小桌子,就在郁离的门前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你挺悠闲的啊。”郁离慢腾腾地走到他面前,看清楚他手上拿的是什么书之后,脸色瞬间变了。 郁离伸手就要去抢:“还我!” 然而尘述早有防备,面对郁离敏捷的身手,他的身法更是诡谲莫测,一时之间竟让郁离奈何不得他。 这下激起了郁离的好战心,二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在院子里拆起招来。 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快成了两道残影纠缠在一起,难分伯仲。 最后还是郁离耍了个小心机,高高跃起在树上握了一手雪,趁机洒到尘述脸上,这才把那本书给抢回来。 尘述也不恼,他好整以暇地拍掉自己身上的雪,笑问:“你不是帝品言灵师吗?怎么还重温起末品至玄品言灵术的基础来了?” “温故而知新不懂吗?”郁离嗔怒道。 絮弈先生留下的这本书她每晚睡前都会看一会,睡意上来后顺手就放到枕头下边了,没想到竟然还被他翻出来了。 郁离懊恼地反手将那本书收进了乾坤戒中。 尘述眸色微沉:“是吗?你该不会是……压根不会解那道言灵术吧?” 第32章 正确死因 “怎么可能!”郁离面不改色地高声反驳。 其实她心里还是有点虚的,因为她现在真的不会解…… “我劝你最好说实话,我非常、非常讨厌被人欺骗。”尘述认真地看着她,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上肉眼可见地结了一层冷冰冰的寒霜。 这几日来尘述对她过分的纵容,让郁离差点忘了,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妖王,骨子里都是渗着人血的。 思来想去,郁离干脆破罐子破摔:“好吧……我说实话,我目前确实不会解……” 尘述忍无可忍地深吸了一口气。 郁离连忙找补:“我只说目前,没有说以后不会解!” “行。”尘述咬牙切齿道,“需要多久?” “额……”这可难住郁离了,毕竟言灵术这个东西要学会,全凭灵光一现,这玩意玄之又玄,她可没什么把握,但碍于现在的情况,郁离还是决定再欺骗尘述一回…… “大概……三个月?” “不行!”尘述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就只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解不开,我就彻底让相思子毒发,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郁离心里哀叹,早知道就多说两个月了…… “知道了……”郁离闷闷道。 尘述看着郁离这副敷衍的样子就来气,干脆一拂袖,离开了。 这是……真生气了? 郁离颓丧地瘫坐在藤椅上,仰天长叹,为什么学言灵术就不能和修炼一样简单啊…… 这时承影冒出来,悬在半空中瞧瞧郁离,又瞧瞧消失的尘述:“小两口吵架了?” “你能不能闭嘴!”郁离作势就要打。 承影非常熟练地跳开:“要我说啊,你就应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小两口最忌讳不坦诚相待了!” “事已至此,算了吧。”郁离对于处理这样麻烦的感情问题持消极态度。 “你这种态度不利于任何感情进展啊。”承影恨铁不成钢道。 “你一个器灵懂个屁!”郁离摆摆手,“走,去拍卖场,反正闲来也无事。” “唉……孺子不可教也……” 承影又开始学郁离师父说话,后果就是结结实实吃了郁离一脚。 到天元拍卖堂之后,由于距离郁离参加的那场拍卖会时辰还早,于是郁离和承影就先在堂子里逛着。 一不留神逛到了天元拍卖堂里做皮肉生意的地方。 这里昏暗无比,只有一些诡异迷离的紫光,里面的人影都跟鬼影一样交织错落着。 隐秘的声响让人不禁脸红心跳。 “喂!”承影小声在郁离耳边说道,“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快走快走!” “怎么?”郁离不仅不走,还堂而皇之地掀起一间隔间的帘子偷瞟了一眼,“你害羞啊?” “……我害羞个屁啊,我是怕你撞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就糟了!” “这儿能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你不知道吗?我听你师父说,这里最容易招来灭魂司的人,因为有些残留世间不肯归于九霄虚空的魂灵就会来这里吸阳气!” 闻言,郁离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他说的鬼话你也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快走吧!”承影一边说着,一边拽起郁离的后衣领就要往外走。 但奈何他是灵体,质量太轻,根本搬不动郁离,还反被郁离又往前带了几步。 “哎,你看,这两个人是谁?”郁离又挑起一处隔间的帘子,示意承影往里头看。 “谁啊?”承影小心翼翼地偷瞄。 原来是伍氏长子伍常和金氏的第七子金樾,他们正在一个隔间里和几个妖精似的男女围在一起嬉闹。 “这么巧?”承影用气声问道。 因为承影知道,郁离给自己发的悬赏就是这两个人的命。 “你要现在动手吗?” 这里视线昏暗,鱼龙混杂,在此处动手是最好不过的了。 但郁离却摇了摇头,他们俩就这样死了,目标范围太大,反而不太好栽赃到沃氏身上。 “走吧,去游老那里,了解一下情况。” “哦好。” 游鹤隐显然是跟天元拍卖堂的人都打过招呼了,他们看到郁离时都毕恭毕敬的,无有不从。 这让重生以来一直备受冷眼与排斥的她倒有些无所适从了。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郁离跟随着侍卫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游鹤隐。 “我原本以为你会踩着点来,没想到你竟是第一个来的。”游鹤隐笑眯眯地说道,随即为她斟了一盏茶。 郁离接过茶盏:“游老何出此言呢?” “因为那些自以为自己是主角的,为了凸显自己很厉害,经常最后一个出现,不是吗?” 郁离莞尔:“游老您这是传奇话本看多了哦。” 游鹤隐也笑得眉眼舒展开来,他揶揄地看向郁离:“这次提前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确有一事。”郁离漫不经心地问道,“不知道您这里的那种地方……平时有没有八大氏族的人来呢?” “哦~你问这个啊,其实那里进出随意,没有名册登记这种东西。但我确实记得几个熟面孔,一个是伍氏的大公子伍常,一个是金氏的第七子金樾,一个是沃氏的小儿子沃竣。” 沃竣? “三个人啊?他们平时关系很近吗?”郁离继续问道。 游鹤隐摇了摇头:“伍常和金樾的关系倒挺好,都是纨绔不经的公子哥,臭味相投。沃竣我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也同他们一起厮混来着,但是后边好像发生了一件事,再加上沃氏家规严,后边沃竣基本上就和他们没有来往了。” “不知那件事是……” 游鹤隐看起来有些难为情,郁离连忙道:“如果不方便,可以不用说,我就是随口问问……” “倒不是不方便,就是沃竣他,不行……”游鹤隐意味深长地摇摇头。 郁离疑惑:“什么不行?” 承影在一旁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郁离。 郁离登时恍然大悟:“噢!是那个不行……” 承影:…… 难怪沃竣后边不肯和那两位厮混了,这是想厮混也厮混不起来啊。 既然如此,伍常和金樾可就有非常名正言顺的死因了。 第33章 诈你灵石 郁离和承影又向游老了解了一些八大氏族其他的秘辛往事。 比如云家的二公子和明氏的大公子是情敌,柳家的大公子柳景禹暗恋云家大小姐云令月云云。 听得郁离是大开眼界,这可比她前世在东洲,那几大势力之间的关系还要精彩。 这一闲聊就聊到了近拍卖会的时辰,这还是侍卫前来提醒的,不然估计游老也得忘了时辰。 游老给郁离取来了一件斗篷和面具。 郁离接过:“这是……?” “这是我们天元拍卖堂保护竞拍人身份的一种手段,一定程度上能规避一些不必要的纠纷。”游老解释道。 郁离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在东洲的时候她只陪四哥去过一次拍卖会,但那个时候还没有这样的规矩,或许是南洲这边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郁离也不便细问,便先披上斗篷戴上面具前去会场了。 游老给她安排的是二楼的雅座,郁离来的时候,二楼的雅座上已经坐了几个人。 但由于都披着斗篷戴着面具,郁离没办法分辨这些人究竟是谁。 倒是下边的坐在普通座位上的人没有任何伪装。 整个拍卖会场安静无比,大家似乎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会场安静的氛围,郁离只能百无聊赖地等拍卖开始。 不一会,等雅座上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到齐后,楼下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 “诸位,欢迎大家来到天元拍卖堂。”游鹤隐换了一身雍容雅致的长袍,在下边朗声说道,“我是这里的堂主,游鹤隐,很高兴能在这里看到大家,希望今天拍卖场上的物品能够让大家满意。” “为了确保本次拍卖的顺利进行,我就天元拍卖堂的拍卖规则作如下特别说明。” “第一,请大家自觉维护拍卖秩序,不得大声喧哗。” “第二,竞买人不得互相串通,不得垄断或操纵价格,不得阻碍其他竞买人竞价。” “第三,价高者得。” “第四,拍卖开始时我会报出拍卖的起拍价,凡是响应这个价格的竞买人可以敲响你手边的铃铛,请用力敲,我会依次回应。” “第五,当全场出现最高价的时候,我会给其他竞买人三次加价的机会,直到最后一次后我会敲响我手边的铃铛,以示成交,最后一声铃声响起,任何人无权并不得反悔,望周知。” “那么接下来,请上我们的第一件物品,金阳小还丹。” 侍女在盛放物品的圆台上轻轻放下了一盒褐色的药丸,药丸之上还流转着若隐若现的金色灵力丝线。 “此乃六品丹药,可补气血,加速恢复伤势;起拍价,一千灵石。” 这金阳小还丹虽然不是什么珍稀丹药,但是谁让郁离现在什么都缺呢。 于是郁离敲响了手边的铃铛。 游鹤隐看向郁离的方向:“雅座二间。” 游鹤隐身边的侍女也随着场上的行动变化快速记录。 “一千五,一次。” 这时普通席有人敲响了铃铛,报价两千。 郁离不得不又涨了一千的价位才买下这一盒金阳小还丹。 “第二件物品,地灭冥诀,强岩系天品功法,一重境界可撼万斤,二重境界可断水流,到八重境界之时可灭山海;起拍价,十万灵石。” 天品功法相较于玄品以上的功法上限太低,如果招式精妙的话,后期可以通过提升自身的境界来增强功法的威力,但如若后期学习了更强的功法的话会被逐渐淘汰。 所以最后这卷地灭冥诀以五十万原石拍出,也算符合郁离的心理预期。 “第三件物品,天巫毒阵图,召唤类功法,催动其阵法可召唤八只天巫结成毒阵,大大削减对手的防御;起拍价五十万灵石。” 这毒阵图虽然没有那么好用,但对于修习召唤类功法的人来说是一种不错的保命手段。 最后这幅图以二百万灵石拍出,倒是让那人捡了不小的便宜。 可见修习召唤类功法的人是有多少了。 “第四件物品,鸣凤焰杀诀,没有品阶;起拍价五百万灵石。” 没有品阶?! 这可就意味着这是成长系功法,只要通过上面标注的特殊手段就能够一步步将这卷功法提升到帝品! 显然有人也意识到这一点,略有些激动地敲了铃铛:“六百万灵石!” 郁离也紧随其后:“一千万灵石!” 承影大惊失色,忍不住劝阻:“姐姐,我们那玄品灵印丸还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你万一超出预算……” “大不了先欠着!” 郁离生前所修习的功法早都随着肉身一齐化作虚无了。 现在那些功法秘籍又不在身边,她可记不起来那些功法的内容,她现在正需要一卷适合自己的功法。 虽然此种功法有晋升的空间,但是晋升的方式可谓是千难万险,基本上都是九死一生的情况下才能将功法晋升。 所以相比于这类功法,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本就有品阶的功法。 所以当郁离加价到一千八百万灵石时,就没有人再和郁离争抢了。 “第五件物品,云烟瓶,用于存放丹药,可延长三倍的保质期,起拍价一万灵石。” 郁离也毫不犹豫地拿三万灵石拍下。 “第六件物品,破月针,是一种用特殊材质制作的暗器,在月光下可隐没于无形;起拍价,八十万灵石。” 郁离也想要这个,承影也没劝住。 最后和一个坐在对面的人抢了几轮,才花了三百万灵石拍下来。 那人显然气得不轻,重重锤了一下桌子,还被海老给提醒,不得毁坏设施。 惹得郁离差点笑出声来。 “第七件物品,虹光龙果;起拍价,十万灵石。” 这四颗虹光龙果通体散发着微弱的七彩虹光,灵气斐然。 据说此果是七虹游龙口中的宝珠,只有在死后才能被取出,所以也是极为珍贵的,但是郁离上次从桃花谷中得到的战利品还没有用完,所以郁离只能强忍住了她那汹涌的消费欲望。 最后这四颗龙果以四十五万灵石被拍下。 “第八件物品,玄品灵印丸,其中所印存言灵可增强功法的威力,最大可增益至十倍,使用次数为一次,持续时间为一个时辰;起拍价,一千万灵石。” 玄品灵印丸的名号一经报出,满座哗然。 很快满座铃声四起,瞬间就被抬到了两千五百万灵石之高。 然而那个报出两千五百万灵石的人居然又是那个和郁离抢破月针的人。 当两千五百万灵石被报第二次的时候,郁离突然抬手敲响了铃铛。 “三千五百万灵石!” 承影惊呼:“你疯了!” 第34章 鬼玉之争 但郁离却不慌,她看着远在对面的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实在必得的笑。 那人没跟她抢过破月针,一定很不服气。 这玄品灵印丸何等珍稀,拥有它就相当于拥有一次保命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手。 果不其然,那人又在郁离报价的基础上又加价了一百万,最后这枚玄品灵印丸以三千一百万灵石之价拍出。 承影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真以为要被你买走了,这岂不是要闹个大乌龙?” “最后一件物品,癸水鬼玉,此神玉想必不用我多说,起拍价,一千万灵石。” 癸水鬼玉,自东洲极北之地的圣雪灵山上产出,圣雪灵山之上罡风乱割,境界非灵宗之上不得入,这癸水鬼玉又是千年一产,更是难得。 虽然它只有一枚鸽子蛋大小,但其中所蕴含的浓厚灵力,用来重锻承影剑再好不过。 承影也有些蠢蠢欲动,恨不得现在就跳出来钻进那玉石里汲取灵力。 有人敲响了铃铛:“两千万灵石!” 郁离也忍不住敲了一下铃铛:“三千万灵石!” 承影又有点肉痛了:“你就不能少报点!这价钱现在已经超过你的总资产了!” 然而却在这时,又有另外一人报了价:“四千万灵石!” 这下真的不能再抢了,郁离忍痛收手。 虽然她和游老关系还不错,但还不能这样倒欠几千万灵石,不然这也太难为情了。 然而却在这时,有两个人杠上了,硬是将这块癸水鬼玉抬到了六千万灵石之高。 郁离这时忽然问承影:“这块癸水鬼玉能给你提供多少修为?” “我想想……大概能让我提升至八阶灵王的境界,不算亏损的话。” “算上亏损也很多了。” 郁离紧紧盯着这两个人,今日这癸水鬼玉不论谁得手,郁离都得不道德一回了。 最后这块癸水鬼玉以八千万灵石被人拍下。 郁离下意识看向那位拍下癸水鬼玉的人,发现他藏于袖间的左手大拇指上戴了一个青玉扳指。 她记得沃王爷、褚凌峰的左手大拇指上都戴着一枚扳指。 但是颜色、质地和花纹都各有不同。 不过郁离可以断定的是,这扳指是八大氏族王爷身份的象征。 拍卖会结束后,郁离没有先去游老那里交接,而是和承影兵分两路。 承影去和游老交接,郁离隐没了气息,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位拍走癸水鬼玉的人。 待他从游鹤隐交接的后堂中出来时,郁离才发现这竟然是明氏的大公子明远,可是他为什么会戴着代表王爷身份的扳指? 郁离对明氏一族最近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所以只能先尾随其后,静观其变。 郁离此行一直跟到了一片崎岖的山丘上。 跟着跟着却突然发现另一个方向忽然闪过了一道黑影。 郁离只能赶忙躲到一旁的雪堆后边。 “明大公子请留步。” 没想到,来人竟是沃氏的小公子沃竣! 而且听声音,他就是那个刚刚在拍卖时和明远互相竞抢的人。 “我知道你想要那块癸水鬼玉,除非你出得起买下它的价钱。”明远冷声道。 “我是买不起,但是谁让你父亲明王爷现在闭关修炼了呢?我若是在此处重伤了你,也没有人有这个能力为你出头了吧?” 明远厉声道:“找死!” 随即一道寒芒闪过,很快就传来了一阵兵刃交接之声。 沃氏仗着资金雄厚,版图大,整体实力高,底下的几个儿子就这么个顶个的嚣张妄为吗? 趁着人家老爹闭关就敢实名制抢夺? 沃竣足足有二阶大灵师的实力,仅次于他兄长沃晋,九阶灵师的明远哪儿是其对手? 郁离思忖片刻,最后连斗篷和面具都没卸下来,就从雪堆后斜刺出一剑,硬生生震开了胶着的二人。 沃竣被震得虎口发麻,他怒声道:“来者何人?!敢挡着本公子?” 郁离站在他们二人之间,她微微偏头,看向沃竣:“我也看上了那块癸水鬼玉,你能抢得,我为何不能?” 沃竣和明远这时都认出了郁离脸上的面具,就是属于天元拍卖堂特制的面具。 所以沃竣和明远对于郁离知道那块癸水鬼玉并没有质疑。 “那得讲个先来后到的顺序!”沃竣蛮横道。 郁离摇摇头:“难不成你们俩在抢夺的时候我就在一边看着吗?” “不然呢?滚开!” 沃竣说着,提起剑就要对着郁离砍。 郁离侧身躲过,指着沃竣身后大喊:“他要跑!” 沃竣猛然回头,结果空无一人。 他怒不可遏地回头,大步向前追上郁离,按住郁离的肩膀就想往后甩。 “敢骗我?!” 郁离反手挣开他的手,没有去管他,而是继续追击明远。 她一边佯装追击明远,一边和沃竣说道:“不如我们先联手解决了这小子,然后我们之间再来场对决?” “滚开!本公子不需要你出手!” 沃竣一口一个滚开有点激怒郁离了,她抬手挥出一剑,火红的剑芒直接在他面前劈开一道极深的裂痕。 “你若不同意,你们两个我就一起揍!” 郁离说得认真,沃竣看着这道深深的剑痕,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最后沃竣看明远想趁机溜掉,只能先答应郁离。 郁离身法敏捷,先一步追上明远,拦住了他。 但是她没使全力,只是跟猫逗耗子那样拖延时间。 后边沃竣加入战局后,他发现郁离哪是在帮忙,这分明是在拖后腿! 不是挡在他面前阻拦他出招,就是一个扫堂腿把他绊一个趔趄。 “你在干什么啊?!”沃竣忍无可忍地怒吼。 结果郁离一个旋身,一个巴掌重重地甩到他脸上,啪的一声脆响。 “哎呦!”郁离惊讶道,“你没事儿吧?不好意思,没收住手。” 沃竣从小娇生惯养的,何曾受过嘴巴子,这会正震惊地僵硬着身子瞪着郁离。 但是郁离身法如魅,转眼间又飘开:“你看他又过来了!你快出手!” 沃竣可顾不得什么鬼玉不鬼玉,明远不明远的了,他现在只想暴揍一顿郁离! 可是郁离却趁机飘到他身后,对准他肩头狠拍出一掌! 汹涌澎湃的灵力顺着沃竣的肩头涌入,带着他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抬起,直接挥起一道巨大的剑刃。 那剑刃和明远手中的弯刀轰然相撞,激起一阵气浪。 明远勉强接下郁离强行硬灌灵力的一剑,已是力竭。 然而这道剑刃能量还未散去,最后狠狠拍到明远的胸膛之上,将人拍出了百米远。 沃竣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自认自己挥不出这样的一剑。 可当他想要追上被拍飞的明远时,却发现不仅是明远,就连郁离也突然消失不见了。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耍了! 第35章 策无遗算 郁离返回天元拍卖堂和游老完成交接后,直接回了褚王府。 回府后她让承影去唤守意过来,打算吩咐她去做些事。 这次癸水鬼玉之争让明氏和沃氏结下仇怨,正是可乘之机。 郁离让守意去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伪装成金樾或是伍常的人去告诉沃竣,他们有新奇的玩意想与沃公子分享。 至于是什么东西,到时候就说,沃公子去了就知道了。 第二件事,伪装成明远的人去告诉金樾和伍常,说有个好东西,可以让沃竣重振雄风。 若是被戳穿,至死都要咬死自己口中的那份供词。 当然也可以花点灵石去指使真正的明远、金樾或是伍常的人去做。 但事成之后,需得做得干净。 该灭口的就要灭口,不容有失。 郁离吩咐完后,就开始研究起那卷鸣凤焰杀诀来。 承影看守意走远后,突发奇想地提议道:“我觉得你可以将这几个人好好培养一番,到时候你回到东洲时,她们或许也能成为你的助力。” 线人的培养吗? 郁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个不错的建议,你总算有脑子了一回。” 承影瞬间垮下脸:“你不说后半句话会死吗?” 郁离无所谓地耸耸肩:“会的哦。” “所以为了你主子的生命安全,你就忍忍吧!” “呸呸呸!” 承影气哼哼地拉开门就想离家出走,结果迎面撞见了一个大白天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谁呀?!”承影厉声质问道。 来人掀开兜帽,露出了那张苍白的脸。 承影有些震惊,他回过头和郁离说道:“是柳二公子。” 柳青泽?他这个时候怎么会来? “让柳二公子进来吧,你出去把风。”郁离吩咐道。 等柳青泽忧心忡忡地落座后,郁离才有些疑惑地问道:“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然而柳青泽依旧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但他却从乾坤戒中拿出了一件圣榆木制成的盒子,搁在桌案上,缓缓推向了郁离。 “这是柳景禹所修习功法赖以生存的法宝,我如今将它偷来,交给你。” 郁离拿起那件盒子仔细看了看:“你……下定决心了?” 柳青泽非常笃定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柳青泽又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才下的决心,但就目前来看,柳青泽甘冒如此大的风险将柳景禹的心肝偷出来表示诚意,已是非常难得,所以郁离自然愿意欣然接受。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柳青泽忽然问道。 郁离手指轻轻敲着桌案,发出哒哒的声响:“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三日后,柳景禹要跟随家父去一处名为歧水谷的地方准备突破灵王境界,他已经在玄阴楼发布了委托任务,他需要一些护卫护送家父完成晋升。”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在那个时候解决了他?” “可是……你不觉得我在那种时候动手有些太明目张胆了吗?” “其实他这次跟随父亲去歧水谷,还有别的目的。” “他要偷偷去一处失落的遗迹寻一件名为洛水灵珠的宝物。” “洛水灵珠?”郁离眸中震动,搁在桌案上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是的,这洛水灵珠不知是何等宝物,但能引得他不顾危险前去,想必不会是等闲之物,如若事成,那这洛水灵珠就当是我的一点报答。” 郁离闻言忍不住轻笑,这当然不是什么等闲之物,那是她无念宫的东西。 但那洛水灵珠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一颗存储画面的宝珠而已。 也不知世人将这颗宝珠看作作什么神奇的宝贝了,竟辗转遗落到了南洲这里。 “好,我知道了。” 柳青泽起身对郁离深深作了一揖:“那一切……就拜托姑娘了。” 郁离只淡淡点了点头,没再做过多回应,只是有些担心地问道:“这木盒子既然是你兄长的宝贝,想必很快就会发现,你可想好脱身的理由了?” 柳青泽闻言,脸色变得更差了,都快可以用面如死灰来形容了。 郁离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没想好脱身的理由,慌慌忙忙地偷完东西就跑过来了。 郁离无奈:“不如你去天元拍卖堂待几日吧,那儿的堂主和我关系不错,你在那待几日,等我们从歧水谷回来后你再回柳王府。” “可若是……你没有回来呢?” 郁离轻笑,带着几分不可一世的轻蔑:“在我这里,没有失败一说。” 但柳青泽看着郁离,很是担忧,仿佛她此去真的要一去不返了一般。 郁离见状,只好说道:“你放心,我就算有事缠身暂时回不来,我会让承影去替我见你一面。” “好。”柳青泽这才放下心来。 “承影!送柳二公子去天元拍卖堂,让游老帮忙照拂几日。” “得嘞!” 柳青泽离开后,郁离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和无念宫有关的东西的消息时,自己竟会这般失态。 不论歧水谷里有什么,洛水灵珠她一定要找到。 当年覆灭无念宫的一部分真相,一定就藏在这洛水灵珠里。 郁离当即起程赶去了玄阴楼。 一进玄阴楼,正巧碰到小老头,他笑吟吟地迎上来:“楹九姑娘你来啦,这次来有什么要事吗?” “那两个左手小指过两日就会送来,我今日来是要接个任务。” 小老头招呼人把灵玉板送来:“哪个任务?” “柳氏大公子柳景禹委托的任务。” “这个啊,柳公子出手阔绰,这个任务很快就被抢完了……” 郁离闻言,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换掉其中一个人吗?” “有!绝对有!这件事就包在我小老头身上,三日后你直接去柳王府的门口报到就行啦。” “那就多谢尊下了。” “只不过……”小老头有些迟疑。 “尊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这任务上的需求是四位灵王以上的人,不知姑娘最近的修为可有进益?倒不是我小老头为难姑娘,只是为了玄阴楼的信誉,和保证姑娘这次出行任务的安全,我需得提醒姑娘一下。” “距离这次任务不是还有三日吗?足够了。” 郁离信誓旦旦地留下这句话,而后就干脆利落地告辞了。 小老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郁离潇洒转身离开的背影。 如果上次她和阿蒙的那场比试他没估测错的话,她现在才六阶大灵师吧? 如何能在三日之内突破至灵王境界呢…… 小老头万分不解地摇了摇头,现在的天才都这么变态的吗…… 第36章 修炼晋升 回到褚王府后,郁离直接下了闭关三日的命令。 还吩咐承影:一盯着明远,别让他先把癸水鬼玉给炼了,他若想炼,不惜代价阻挠他。 二盯着沃竣、金樾和伍常他们,一旦事成,割掉金樾和伍常的左手小指,送往玄阴楼。 若事不成,找机会自行解决那二人。 之后郁离还把乾坤戒给了承影,才放心去闭关。 此次闭关的第一步,先把剩下的桃果悉数炼化。 一般人在炼化这种灵气充沛之物的时候,都会有至少四成的损耗。 但由于郁离是第二次修炼,已是娴熟非常,所以她在提炼灵气的时候能尽量将这份损耗降至一成,这大大提高了这些桃果的利用率。 所以郁离在完全炼化这些桃果之后,等阶已然提升至八阶大灵师。 然而这距离突破灵王还有一段距离,所以郁离在炼化完桃果后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汲取天地灵气继续修炼。 导致这几天路过郁离房门口的承影都觉得这方圆几十里的灵力都有稀薄的趋势。 这才让承影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把何为真正的天才。 不仅修炼技巧娴熟,就连和天地灵气的相性度都比旁人要高出几倍。 毕竟这寒荒大陆上有一种人天生感知不到灵气,世人称这种病症为弱感症。 这一类人尽管体内有健全的灵识海也无济于事,只能被迫走向修炼体术的道路。 可想而知,郁离这样天生和灵气相性度高的人已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天赋。 一天两夜过去之后,郁离已经修炼至九阶大灵师,距离一阶灵王还有一步之遥。 由于她汲取灵力的速度实在太快,她身旁的空间都有些微微扭曲,流转着暗红的光。 还差一点点! 郁离再次扩大了汲取灵力的范围和汲取灵力的精细程度。 致使积压在屋顶上的雪都开始不断消融。 积雪消融无存后,紧接着,门前的树也开始迅速地枯萎,直至彻底化为一棵死木。 这时郁离所在的房间出现的异象过多,引来了不少人前来一探究竟。 结果他们一到附近时,就发现这里已经被汲取成了一片死地,即为灵力微弱甚至于无的地方。 不一会,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其他八大氏族的子弟前来询问。 褚王府的侍卫和侍女也纷纷传来消息,说是自家的大小姐褚楹在修炼,似乎已经快要突破晋升了。 有人惊叹道,还从未见过八大氏族年轻一辈的人修炼有过这么大动静。 外边热议如沸,郁离房内却寂静无比。 天地灵气一点点地被郁离炼化进肉身,在大小经脉中不断轮回流转,淬炼着她的血肉筋骨与四肢百骸。 灵识海的颜色越发浓郁,已经从最开始白色变为苍蓝色。 此时褚王府的上空黑云滚滚翻腾,不一会便朔风狂舞,远远望去,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雷声逐渐在密不透风的云层里点点炸响,忽然一道磅礴的光柱直冲云霄,引得周围雷光涌动,顷刻间劈下数道闪电,横贯天际,将周围照得惨白无比。 “这是突破到何种境界了?竟能引发天雷?!” “引天雷,这起码得是突破到灵王之境啊!” “怎么可能!这褚家大小姐前几日还是个经脉不通的废物!” “废物一朝打通经脉飞升成材,不稀奇不稀奇,我话本里都看多了!”有人酸酸地道。 郁离体内灵识海中的九颗星芒逐渐汇聚,在一阵巨大的能量翻涌下终于合而为一。 灵识海内归于平静,只剩下一颗更大的星芒在灵识海中微微沉浮。 郁离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周围依旧静谧非常,她沉沉吐出一口浊气,结束了这次修炼。 而后郁离休整片刻,便取出了那卷拍卖得来的鸣凤焰杀诀继续研究。 一般这些功法类的秘籍,其卷轴都是由特殊的材料制成,让修炼者可以通过神识的注入来快速获取知识,省下了不少翻阅记忆的时间。 鸣凤焰杀诀,强火系功法,一共有八道手印诀式,分别为本清诀、太熙诀、天钧诀、勘月诀、追星诀、卓鉴诀、鬼心诀和祛阳诀。 每道手印诀式的功能各有不同。 本清诀为加速修炼的诀式。 太熙诀则是加快调动灵力的诀式。 天钧诀、勘月诀、追星诀和卓鉴诀则是进攻类诀式,可将灵力凝聚成不同的形态来进行进攻。 鬼心诀则是一种一种移魂之术,可将神识注入到他人的身体内,来控制对方的行动。 祛阳诀则可以强化自身的灵力护盾,用以抵御对方致命性进攻,无论对方此招威力多强,此诀式都可以将此招的威力削减至一成。 至于晋升此功法的方式,则是收集天地间被强火灵力影响下生出灵识的植物。 郁离不禁叹道,这功法晋升的方式果然够严苛,能被影响到生出灵识的植物,无一不是处在极端环境下生长的,而且都生出灵识了,想必也没有好收服的。 唉,前路漫漫啊…… 一天两夜的修炼,郁离的精神已经很疲惫了,所以只浅浅学了一点本清诀和太熙诀的皮毛,就蜷到床上看起絮弈先生的笔记来。 看了片刻,困意悄悄席卷而来,一点点地扯着她的眼皮。 最后她实在扛不住了,头一歪便睡了过去。 此觉深沉,就连有人靠近,她也没有半分察觉。 尘述这次披着一身宽大的黑色斗篷,高高的立领将脸挡了大半。 剩下的那半张脸上缠满了白色的布条,只留下了一双血红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而郁离。 他紧缠着白布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郁离光洁的脸颊,然后悄悄俯身拿开了郁离手中的书。 将郁离放躺在床上后,他又顺手替她盖上了被子。 他坐在床侧看着郁离静谧的睡颜,有些无奈地轻声道:“你从来不知道顾惜自己,这次修炼已经让身体超负荷了,不知道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握住郁离的手腕,将一道幽蓝的灵力注入她的体内。 幽蓝的灵力如水一般流淌过郁离全身,开始逐渐帮助她修复那些过劳受损的经脉。 承影在屋顶上掀开一小块瓦片偷看了片刻后,他有些疑惑地问凌貊:“你家尊主今日怎么这么温情脉脉啊,看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凌貊轻轻叹了口气:“尊主最近在虚弱期,所以有点多愁善感。” “啊?”承影疑惑,“他堂堂灵帝,为什么会有虚弱期啊?” “那是因为尊主以前修炼的时候受了太多苦,导致落下了一些病根,每年冬天的时候身体里就一股恶寒缠身,就连平日里他最喜欢的容貌都维持不了。” “那他现在……有多少修为啊……” “现在还尚能维持到灵宗境界,但若是尊主体内的寒毒一直解除不了的话,到最后恐怕就要散尽全部修为了……” 第37章 陌生的人 三日已过,郁离换了身平日里不常穿的装束,戴了一张盖住整张脸的面具后才出门。 一打开门,承影就迎了上来:“你总算出来了,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你打算先听哪个?” 郁离无奈道:“好消息吧。” “好消息就是沃竣却如你预料把金樾和伍常都杀了,我也按照你的要求把他们的左手小指送去玄阴楼交了差。”承影将那枚乾坤戒抛还给郁离,“呶,还给你。” 郁离接过乾坤戒戴回手指上:“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明远那个傻子自己暗中采取了行动,被沃竣给发现了,现在沃竣一口咬定这一切就是明远的恶作剧。” 郁离闻言,轻笑道:“这不是好事吗?” “这哪儿算是好事啊,沃竣肯定要去找明远的麻烦,就明远现在那个一步三咳的状态,我真怕他哪天一个不小心就嗝屁了!那我的癸水鬼玉岂不是又要落到沃竣手里了?” “所以这几天我去歧水谷,你就留在这里,帮我保护明远。” “啊?”承影有些不情愿地撇撇嘴。 “怎么?不愿意啊?” “唉……我还想看看你怎么解决柳景禹呢。” “解决他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儿,快的话两日就能回来,乖啊。” 郁离拍拍承影的小脸,然后大步流星地扬长而去。 承影被郁离这动作弄得浑身不自在,抓耳挠腮地对郁离的背影做了个心不甘情不愿的鬼脸,之后也老老实实地去明王府盯着明远了。 郁离风风火火地赶到柳王府,没想到刚一进柳王府的大门,就听见柳景禹压着怒火的焦躁声音:“快去找!找不到不必过来回我!” 这时柳景禹聘请的四位护卫都已到齐。 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有些疑惑地问道:“他这是在找什么呢?” “嗨!”一个灰衣男子蹲在地上,有些不胜其烦地看着那个在庭院里来回踱步的柳景禹,“还能是什么,他那个宝贝圣榆木盒子呗,自己不放好,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女子的语气顿时变得有些嫌弃:“啊?这么粗心大意的吗?” 灰衣男子轻哼了一声:“谁知道呢?” 女子这会看到了郁离,双眼忽然迸发出两道热情的光:“呦,这次还来了个小姑娘呢。” 郁离客客气气地抱拳以礼:“小女楹九。” 女子也大方地回应:“花钺。” 灰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郁离:“叫我墨夜就行。” 郁离点点头,然后目光越过他们二人,落到了那位始终一言不发,身着一身黑色印花斗篷的男人身上:“那位是……” 花钺瘪起嘴摇摇头:“这人可神秘,我们怎么跟他搭话他都不理人的。” 然而她话音刚落,那男人却忽然动了。 只见他转过身,微微抬头,露出了那小半张裹缠着白色布条的脸,一双红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郁离:“千古。” 郁离不知为何,在看到那双红色的眼睛时,有一瞬间的晃神。 当一旁花钺忍不住打趣的时候,郁离才回过神来。 “呦,人家小姑娘问你就肯说话啦。” 郁离微微垂头,回以缄默。 而那位自称千古的男人也默默扯了一下他宽大的兜帽,又转了回去。 “嘁。”花钺剜了千古的背影一眼,“无趣。” 这时墨夜忽然起身,示意他们看向那边:“柳王爷来了。” 柳王爷见到柳景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还在找你那破盒子,时候不早了,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先行一步,你继续找你的盒子罢!” “别啊,爹,我那盒子是我修习的功法最重要的东西,不能不带啊……” “你非要带那个盒子不可吗?!”柳王爷都有些无奈了,“这次我去突破晋升,你不就是去看看吗,更何况我身边还有这么多暗卫,你又不放心雇了四个护卫,哪儿还有需要你出手的时候!” “爹……我……” 柳景禹显然是瞒着他爹自己要去歧水谷遗迹这件事,现在倒显得有些百口莫辩了。 “行了!”柳王爷一甩阔袖,“回来再找!” 柳景禹无可奈何之下在后边垂头丧气地叹道:“是……” 花钺又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柳王爷说的也没错,回来再找就是了,这次去护送柳王爷晋升,本来也就没他什么事。” 郁离看看花钺,又看看墨夜。 看来这次柳景禹雇来四个护卫,花钺和墨夜确实是负责保护柳王爷的,他们对于柳景禹的真正目的并不知情。 那千古此人知不知晓呢? 只能找机会套话了,郁离默默想道。 柳王府准备的载具是一个巨大的莲花座,莲花座上边搭有一个精致的二层小阁楼,正好可供他们休息。 郁离想着夜晚去找千古聊聊,因为不知为何,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叫千古的男人知道很多事。 然而她还没走到千古所在的房间,刚路过柳景禹的房间时,就被从后拦腰抱住,撞进了一个宽厚的怀里。 郁离被揽住腰的那一瞬间,就知道此人是千古。 可是她的身体反应还不及脑子快,只能被揽了个结实。 她瞪着他血红的眸子,没好气地挣了一下,结果他却趁机在她腰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郁离只觉得一阵麻痒蹿起,惹得她忍不住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 他偏偏不偏不倚,捏住了她的痒痒肉! 郁离忍无可忍地,一脚踩在他的脚面上。 她压着声音嗔怒道:“放开我!” 然而这个男人不仅不把她放开,反而又对着她那块痒痒肉捏了两把:“嘘——” 嘘你个鬼! 郁离被捏得差点笑出声来,又控制不住地往男人怀里躲。 男人似乎将她抱得更紧了,似有若无的呼吸不断拂过她的耳畔。 郁离有些不自在地偏过了头,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逐渐透过层层衣料传来。 这个男人身上怎么会这么冷!冷到她最后实在受不住,调取了一缕强火灵力来抵消这股恶寒。 这会郁离才听清柳景禹的房间里有什么动静。 那是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男的语气饱含着质疑:“你们魔门会这么好心?” 女的声音如魅如丝,婉转多情:“柳二公子,我们也不会白白为你做事,只要你替我们找到洛水灵珠,奴家定会让你得偿所愿。” 郁离紧紧盯着面前这薄薄窗纸,恨不得当场灼穿! 柳景禹怎么会和魔门勾结到一起?! 第38章 熟悉的唇 无怪郁离会如此生气。 魔门,是一股并不属于寒荒大陆本土的势力。 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远在暗外之海,是一处茫茫海域上的群岛。 由于他们那里陆地面积匮乏,土地更是贫瘠,近千万年来,他们无时无刻在打着夺取寒荒大陆土地的主意。 但数亿灵修者赖以生存的土地怎可由他人侵占。 所以这千万年来,寒荒大陆和魔门的关系可谓是势如水火,永不能相容! 东洲不仅在毗邻东南海岸线上建立千里防线,就连寒荒大陆的每一位灵修者都以和魔门勾结为耻! 最好的例子,就是郁离当年被冠上勾结魔门,意图不轨的罪名,直接招致整个灵修界的追杀与唾骂,最终落得身败名裂、家毁人亡的下场。 所以郁离听不得有关魔门的只言片语! 更听不得柳景禹竟然身为寒荒的灵修者,竟然企图和魔门达成交易! 这下柳景禹在郁离的眼中,已是百死莫赎之徒,断留不得! 郁离气得有些难以自控地发起抖来。 千古见状,直接揽紧她的腰,将她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郁离半晌才恢复平静,她接过千古递过来的茶盏,取下面具浅抿了一口。 千古有些讶异的挑眉,没想到郁离竟会这般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展露真容。 也不知她是太大意了呢,还是在面对着他的时候才会下意识地放松警惕呢? 千古伪装下的尘述默默地揣摩着。 待郁离喝完茶后,尘述才低声问道:“不知姑娘来找我所谓何事?” 郁离看向尘述,那眼神,直勾勾地,似要将他看穿一般。 “那不知阁下故意让我听到那些话又是何意呢?” 尘述无所谓地轻笑两声,而后坐在了郁离的对面替自己倒了杯茶:“只是恰巧路过。” “这么巧吗?”郁离可不信。 他耸耸肩:“我无所谓你信不信,总之,我与你并无仇怨。” 郁离看着他喝茶时,露出来的那下半张苍白的脸和灰白的唇,心里微微一惊。 正常人哪儿有这么惨白的脸色…… 郁离一想到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那股恶寒,心里大抵就有了数。 此人的体内估计有寒毒之类的病症,所以整个人才会如同冰雕一般,白得都快透明了。 尘述见她又兀自发呆,便下了逐客令:“既然姑娘无事,那就先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郁离闻言,不禁撇了撇嘴:“找你来,自然是有事。” “那就说吧。” “你知道歧水谷内有一处失落的遗迹吗?” 尘述不禁弯起了嘴角:“知道。” 郁离看着他微弯的嘴角,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但更令郁离在意的是,他竟然也知道歧水谷内有失落的遗迹,难道他才是柳景禹要找的真正帮手? 那他会不会是魔门暗中派来协助柳景禹的人? 可如若这样,他又何苦拉着她一起在柳景禹的门前偷听呢? 是做戏也说不定? “那你知道这处遗迹内大致的情况吗?”郁离问道。 “这处失落的遗迹也不过是百年以前,在南洲尚能排得上号的一方势力,名为幻海宫。”尘述耐心地给郁离解释,“只不过在六百年前神魔三役中被屠尽满门,这才慢慢淡出了众人的视野。” “如今再度被人发现,也只不过是这几百年来的灵力流动变换,再度让幻海宫旧址成为了灵力充沛之地而已,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郁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只觉得越发熟悉。 还有这说话的语气和状态,总能让她想到一个人。 但是他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寒毒缠身呢?而且她在他身上也看不到身为灵帝的神意,所以又有些迟疑了。 尘述看郁离又开始发呆,有些无奈:“没什么事的话……” 郁离这时忽然凑过来紧紧盯着他,忽然让尘述有些紧张起来。 尘述紧抿着唇,忍不住出声提醒:“楹九姑娘,你……” “嘘——”郁离学着他的样子让他安静。 尘述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勾起了嘴角,然而他下一刻却笑不出来了。 因为郁离这会突然吻上了他的唇,还揽住他的后脑往她的方向按了一下。 然而还没等尘述回过神,郁离就已经松开了他冰冷而灰白的唇。 她深深地看着他,嘴角忍不住弯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尘述的心猛然一跳,竟是看得有些痴了。 她拿起面具又戴回脸上,利落地转身离开:“走了!” 尘述猛地回过神来:“站住!” 可惜郁离溜得极快,不一会就消失了。 郁离脚步雀跃地回了房间,唇边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还以为他上次生气了呢,没想到都不用她哄,他自己倒巴巴地跑过来玩角色扮演,伪装成随行的护卫来跟着她。 这妖尊大人可真是有趣,郁离愉悦地想道。 而另一边的尘述还在纠结郁离到底有没有认出他这件事,想的都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 他都大变成这副模样了,她是如何认出来的? 越想越气,气得现在就想去把郁离逮过来狠狠亲回去! 但是现在这是在别人的地盘,未免一些不可控的事情发生,尘述还是硬生生忍住了他那十八般禽兽的想法,吹灭了烛火。 翌日清晨,他们总算到了目的地。 尘述一路上都在观察郁离的状态,可郁离还是跟没认出他似的,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所以尘述又有些不确定了,也没有和郁离搭讪。 最后柳王爷挑了一处合适修炼的地方,开始入定准备突破的时候,柳景禹便迫不及待地带着郁离和尘述动身前去遗迹了。 当然,他是找借口离开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向旁人提及到这处遗迹。 柳景禹带着他们在歧水谷内逐渐深入,直到来到了那处幻海宫废墟前。 高远深邃的苍穹之下,云影流转,衬得那座被青色青苔爬满的残破宫宇越发奇诡荫翳。 郁离跟着柳景禹一步步踏进幻海宫的范围,忽然脚下传来一阵喀啦声响。 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具骸骨,已经在日月风的摧残下变成了一踩即碎的骨渣。 放眼望去,这样残破的骸骨遍地都是,已然铺成了一片骨海。 郁离有些沉痛地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残破的骸骨。 一路上三人皆沉默无声,直到走到宫门前,柳景禹才自言自语地低声喃喃:“我记得是这里……” 只见他的手缓缓挪到了一处凸起的机关前。 这时郁离忽然听到一声沉闷的震动声响。 是尘述身上的灵胥石在预警! 尘述猛然上前按住了柳景禹的肩膀:“快住手!” 然而柳景禹下了死决心,誓要打开幻海宫的宫门。 他不顾尘述的阻拦,硬是将那出凸起的机关按了下去。 忽然一阵轰隆巨响,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往下陷落。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片巨大的海浪,这片海浪顷刻间将宫宇吞没,卷挟着无数寒冰和未化的雪从头顶上直直砸下来…… 第39章 冰海一吻 冰凉的海水瞬间包裹上来,让人感到无尽的窒息。 事发突然,奔涌的水流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将他们冲向未知的领域。 郁离无法控制地在水中不断翻滚,很快就耗尽了口中的氧气。 她难以承受地张开嘴想汲取氧气,却只换来了一口极致冰冷的海水倒灌进肺里,引起一阵剧烈的呛咳。 再度濒临死亡的感觉并不好受,她只觉得一切都在旋转崩裂着离她远去…… 这时尘述终于欺身上来,幽蓝的灵力包裹在他周围,慢慢将他们二人和激涌的海水隔离开来。 但是这里面依旧是没有空气的空间。 尘述只好揽住她的腰,吻住了她的唇,轻轻往她嘴里渡气。 渐渐地,郁离总算恢复了意识。 她感受着口中温柔的呼吸,不禁疑惑,他嘴里怎么这么多空气,而且怎么都用不完的样子? 郁离和尘述稍微分开了一点距离:“你怎么做到的?” “换气术。” 郁离一和尘述分开,就发现这是个真空的空间,又觉得窒息得难受,百般不情愿下,郁离只好又回吻尘述的唇,去攫取他口中救命的氧气。 不一会,郁离就感到尘述坏心眼地弯起了嘴角。 郁离嗔怒,惩罚性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和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只是这次要温柔多了,没有见血。 然而尘述怎么会让自己吃亏? 他趁机逮住她柔软的唇,在上面轻轻舔过,留下一小片濡湿的痕迹。 郁离顿时头皮发麻,她怒瞪着跟自己近在咫尺的脸庞,又碍于没有呼吸的空气,只能被迫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简直让她煎熬得直翻白眼。 尘述看着她,嘴角又不经意间浮现出一抹笑容,眼里的戏谑竟多添了几分如水般的柔情。 郁离将那份柔情看得分明,心中却下意识地想逃。 于是她只好垂下眼睑,避免去看他的眼睛。 然而这样的静谧并没有维持多久,一道更为凶猛的水柱突然猛冲而来,将他们狠狠拍到一块巨大的珊瑚群上。 一阵剧烈的连续撞击过后,他们周身的灵力护盾已经被撞出了一些细碎的裂纹。 那片巨大的珊瑚群被惊动,瞬间膨胀起来,汹涌的灵力在它周身引起一片巨大的涡流,无数旋转的水刃蜂拥而聚,似要将海底的一切绞碎吞没! 灵力护盾上的裂纹越来越大,尘述赶忙调起灵力操控着护盾快速逃离。 可那片珊瑚群暴怒至极,见他们要窜逃,竟伸出无数粗长的触角来追击。 尽管尘述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但是由于他们是逆流而上,巨大的阻力实在无法忽视。 很快,其中一根触角已然迫近,它毫不留情地击碎了尘述的灵力护盾。 护盾崩碎后,那触角余力不减,还想将此二人作为它的盘中餐。 但郁离岂能如它所愿,手中承影剑铮然出鞘,在混乱的海底劈出一道火红的剑光,直直将那根触角从中劈开,最后遥隔千米正中那珊瑚群本体,轰出一道巨大的黑烟。 尘述紧紧揽着郁离的腰,灵力在他周身猛然迸发。 郁离只觉得脸上瞬间如同被无数刀子割过一般,重重海水从他们周围飞速向下掠去,她的整颗心似乎也在被不断地向下扯着坠落。 片刻后,他们总算挣脱冰海的怀抱,得以在天地间吸取一口凛冽的空气。 然而此刻他们的头顶上还有一片无法估量广度与厚度的冰层,正沉沉地压在她们头顶。 郁离催动起灵力拖起自己沉重的身子,浮到那片冰层前。 她透过冰层看向外边模糊的雪青色山脉,轻轻呼出了一口温热的哈气,然后抬起手掌按住那片冰层,掌中燃起一片炽热的火光。 尘述紧随其后,他看了一眼郁离,然后有些颓丧地说道:“没用的,这是千年的冻冰,以你现在的灵力储备量,烧干了也不够。” 郁离白了他一眼:“你不帮忙能不在一边说风凉话吗?” 尘述抱着双臂:“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郁离这才发现他的唇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就连身体都在往外冒着冰寒的白气。 她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吗?” 尘述退回到海面上的一块礁石上坐下,他身上海水已经快要被他身上的寒气冻成冰了,只见他艰难地蠕动着嘴唇说道:“感觉……不是太好,凌貊他们要找过来估计……还得需要点时间……” 郁离见状,也顾不得化冰了,她赶紧坐在尘述身后,抬手按在他后心处,灌入一道火力充足的灵力暖流。 “你现在还能调动灵力吗?”郁离问。 尘述无奈轻笑:“我要能调动的话,还需要你破冰吗?” 郁离的灵力此时正好路过他体内的灵识海,发现本来应该是深蓝色流动状的灵识海,现在已经快被冻成一块冰了。 难怪如此…… 郁离指尖蕴力,飞速点过他周身几处大穴,然后抬起了他的双臂。 她从后面紧紧抱住他,将自己全身的灵力都毫无保留地灌进尘述的体内,去暖化那片灵识海,同时也在最大面积地蒸去他周身的积水。 可是尘述体内的寒毒又岂是她现在一个灵王的修为能够撼动得了的。 可是目前为止已没有更好的办法,尘述也只能回握住郁离的双手,尽力配合着她去解灵识海的封冻。 不知过了多久,从冰面上方透过来的光线都黯淡了几分。 尘述身上越来越暖,而郁离灵识海内储存的灵力却已经耗空了,导致她现在身体越来越凉。 再加上她忍着不说,仗着自己提取灵力速度快,就不断提取周围的灵力,再经由自己的灵识海转化成自身的强火属性灵力再输入到尘述体内。 就这样循环往复着,直至她的身体越发冰凉。 尘述这时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可以了。” 虽然尘述体内的灵识海只解冻了八成,但这八成已然够用了。 他背起已经有些虚弱的郁离,来到那块千年冻冰面前。 他掌间蕴力,在贴住冰层的那一瞬间,幽蓝的灵力丝线瞬间绵延开去,布满了目之所及之处所有冰层。 呼吸之间,千里冰层应声而裂。 尘述在周身结起灵力护盾,一边躲避着砸落下来的冰块,一边借力向上腾跃。 这冰层足足有千米之厚,尘述好不容易带着郁离来到冰面之上,看着远处不断向下倾落的日光,长长舒了口气。 他轻声唤道:“郁离?” 然而郁离却没有半点回应,她早已耗尽了力气,沉沉在他肩上睡了过去。 第40章 黑色祟气 郁离醒过来的时候,还有发蒙。 不远处的那片白色的雪海在漫天星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让人竟有些分不清这里究竟是天上还是地下。 半晌过后,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远离了那片冻人的冰海与绵延的冰层。 她现在正在海边上,面前是一团温暖的篝火。 清浅的呼吸在她耳边逐渐清晰,她偏过头,发现尘述正在她旁边静静地睡着。 她枕着他的胳膊,身上也盖着他的斗篷,二人在竟在此刻有那么一瞬绵长的静谧,在这样的天地一线间近乎永恒。 郁离轻轻动了一下,却被尘述一个翻身,紧紧压在了身下。 “你……” 郁离看着尘述那双深沉的眸子,心里不免又是一紧。 她卡住他的脖子,将他推离了几分:“起来。” 然而他却轻轻握住她的手压在了两侧:“好点了吗?” 郁离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灵识海的状态,发现灵力已经回笼了一部分了,于是她睁开眼,轻声道:“好多了,你先起来吧。” 可是尘述却还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郁离有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自己多重心里没数吗? 可还不等她反应,尘述忽然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郁离呆了一瞬,恼羞成怒地瞪着他,见他还要亲上来,郁离赶忙偏过头。 但尘述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见她真的被吓到了,嘴边又勾起一抹得逞的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郁离气得一把推开他,而后嫌弃地擦着嘴,这算哪门子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但是郁离却懒得和他在这上边计较了,免得这个男人又恬不知耻地蹬鼻子上脸。 她坐到他身边,看他摆弄篝火,忍不住问道:“你……体内的寒毒,是怎么回事?” 尘述闻言,微微一愣,然后只淡淡地回答:“没什么事,不过是修炼时没修好,落下病根了而已。” 郁离撇撇嘴,这话一听就知道他又在敷衍:“不愿意说就算了。” 尘述无所谓地笑笑:“我还想问你,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这次见你,用的样貌可和之前大相径庭哦。” 郁离不屑地嘁了一声:“你以为你的演技很好吗?到处都是破绽好吧。” “是吗?我可不信,说实话!”尘述佯装威胁道,一双眼里尽是慑人的光。 郁离配合地嗫嚅了一下,随后唇边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事实上你无论相貌怎么变,人与人之间,接触的时候,那份触感都是一样的。” “哦~原来如此。” 尘述看着郁离,眼尾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显然是想起了郁离那个试探的吻。 郁离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她下意识躲开尘述炽烈的目光,看向遥远的冰海那头。 “我们现在被冲到什么地方了?我这次来可是要把柳景禹的人头提回去的,现在要是被他那道洛水灵珠离开了可就麻烦了。” 尘述也收回了目光:“没这么简单,我们都被冲成这样,他一个小小的大灵师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说不定都不用你动手,他现在就已经尸骨无存了。” “你忘了那次你让我偷听的内容了吗?纵使他现在修为低,但是现在可是有魔门的人在帮他。” 郁离起身,从乾坤戒中抛出游船:“走了!动身!” 尘述无奈地摇摇头,他将披风搭在手臂上,跟上了郁离的步伐。 他们一路操控着船紧赶慢赶,总算在太阳升起前赶到了真正的幻海宫门前。 宫殿周围灵力斐然,流淌着如丝绸一般的玉色,好似置身水底一般。 郁离有些不舒服地皱眉,毕竟那被海水淹没的窒息感还历历在目。 “你们总算来了!” 柳景禹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内显得格外突兀。 “快!快帮帮我!” 那枚他心心念念的洛水灵珠现在正漂浮在大殿正中,但是这枚珠子周身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柳景禹无论如何也破除不开。 郁离慢慢靠近他,发现他身上也淌着水,显然是刚从海里上来不久。 看着尽管身体无比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炽烈的柳景禹,郁离又是震惊又是疑惑。 这枚珠子在他心目中到底是什么,竟让他能迸发出如此强大的毅力? 但郁离无暇深究,她抬手就是一掌,掌中涌动的灵力直直打入柳景禹后心! 一般来说,郁离这灵王实力的一掌足以取柳景禹一个小小大灵师的命。 但是郁离的那一掌在落到他身上时,却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阻力。 这时柳景禹后心忽然迸发出一股浓黑的祟气,正在和郁离掌中的赤红灵力不断对抗。 这祟气,是魔门修炼所用的一种能量! 柳景禹转过身,他看着郁离,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是你!” 郁离心下一惊,她忘了她脸上的面具已经不知道被海水冲到哪里去了,但是事已至此,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郁离一掌不成,她直接拔剑朝柳景禹刺去。 柳景禹拿着魔门的法宝护着命脉四处窜逃:“你为何要杀我!” 郁离冷笑:“你自己现在用的什么力量在与我抗衡,你不知道吗?!还有脸问我为何要杀你!” 柳景禹脸色铁青,他直接自爆法宝震开了郁离,抽身落到洛水灵珠旁边。 “褚楹姑娘,此行我必须得将此灵珠带走!回去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 然而郁离才不会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她直接奋起一剑刺透了他整个心脉:“我可等不到你回去!” 柳景禹仍旧不甘心地朝洛水灵珠的方向抓去:“我……我不可以倒在这里……” 然而他一口血喷涌而出,身子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再动弹不了半分。 神奇的是,柳景禹吐出的血竟然消解了洛水灵珠周身的屏障。 郁离想上前去拿,可洛水灵珠却迸发出一股巨大的能量将她弹开了去。 这时柳景禹带来的那个魔门法宝忽然又生出了一缕黑色的雾气,悄无声息地钻进了珠子里。 洛水灵珠在空中不断旋转,迸发出一波又一波灵力。 刚刚那倒下动弹不得的柳景禹竟然又在洛水灵珠的灵力催动下站了起来,他周身萦绕着浓黑的雾气,双眼也变得血红,他神经质地朝郁离的方向靠近,像个提线木偶一般。 “杀了你!”怒吼声从他的喉头间嘶哑地传出,震得郁离头皮发麻。 郁离起身避开,可柳景禹的身形此时如鬼魂一般缠上来,一时之间摆脱不得。 “我柳家一统南洲的大业怎可断送在你的手上!不可以!” 第41章 回忆漩涡 柳景禹疯了一样地追击郁离,而洛水灵珠也在那缕黑色雾气的影响下不断向柳景禹提供无尽的能量。 郁离艰难地和他身上不断激荡的浓黑雾气对抗着,她紧紧盯着柳景禹已然失去神智的双眸,冷哼道:“一统南洲的大业?你就是这样借助魔门的力量来达成的吗?!你还有没有半点羞耻之心!” “你懂什么?”柳景禹头发四散着,已近乎癫狂,“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是个修炼的天才吗?那让我们这些天生愚笨平庸又背负深厚期待的人怎么办?!” 郁离一剑震开他裹缠上来的雾气:“天生愚笨平庸又如何?你就一定要走这条路吗?” 好好地当一个富家少爷,安稳一生又有何不可? 当年她长姐就不喜欢修炼,只一心沉醉琴艺,若是没有那些糟心的事情发生,长姐现在也应该是幸福平安的吧……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如郁离希望的那样,只要幸福平稳的生活。 只见柳景禹愤怒地朝郁离吼道:“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柳青泽夺走本属于我的一切吗?!” 他无法忍受自己有一个天才弟弟,会随时剥夺走他全部的光环与期待,所以他只能强迫自己去承受下那些他承担不起的期望。 当自身的实力和欲望差距越来越大时,人就会被这两股不平衡的力量撕裂。 现在决定剑走偏锋的柳景禹又何尝不是这般? 郁离失望至极地看着他,果然不出她所料,现在的柳景禹已经深陷权力与欲望的漩涡,难再脱身了…… 与此同时,尘述正在和那颗洛水灵珠对轰,终于在一波更强过一波的灵力轰炸下切断了它对柳景禹的灵力输送。 洛水灵珠周身光芒霎时尽散,悠悠落入了尘述手中。 支撑着柳景禹的力量顿时消散,他无法自控地跌落在地,狼狈地半跪着。 他看向郁离的那双眼里,尽是满满的不甘。 郁离手中的长剑轻轻贴在他颈侧:“你永远不知道,你现在安稳的生活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梦境,你既然已经选择走上这条路,那你自当明白死亡就是你应得的代价!” 话音一落,她干脆利落地削下了他的项上人头,任由迸溅的鲜血淋上她的脸颊。 而柳景禹也永远不会知道,正是他贪婪的欲望剥夺了柳青泽所求的安稳生活,才将他的亲弟弟逼上了这条弑兄谋权之路! 万事万物因果循环,都挣不脱这凡尘俗世之中。 郁离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她静静看着尘述递过来的洛水灵珠,心绪又有些难以克制地翻涌起来。 往昔的记忆尽在这颗小小的珠子中,却在郁离看来有千斤之重。 她将珠子收进乾坤戒,深深吸了口气:“走吧……” 然而还没等她往大殿门口走两步,郁离的身子忽然往前踉跄了一下。 郁离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天旋地转,一股力量在不断地扯着她的视线飞速地后退! 无数斑驳陆离的光过后,她眼前瞬间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并且现实中的她也重重地跌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郁离!” …… 郁离再度醒来,发现自己正悬在半空中俯瞰着大地。 而那片大地之上正是她的生前的故土——无念宫。 她怎么会回到这里…… 郁离想落下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分毫,她只能被迫保持着悬在半空的状态,俯瞰着一切。 她猛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视角正是洛水灵珠在无念宫时的位置。 生前她无法亲眼看到的画面,现在正在眼前一幕幕上演…… 十二年前,沧澜盛会十五年举办一次,整个寒荒大陆上所有名门才俊齐聚于神云之野,那是何等盛大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郁离作为无念宫最富有盛誉的天才,备受瞩目。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郁离能在那场论剑之比上大放异彩,成为寒荒大陆掌权人的接班人,顺利接下那代表着最高权力的四方神印。 然而那一日却成了整个东洲子民的噩梦,也成了郁离每每午夜时分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郁离犹记得那个时间,天上日光无比耀眼,璀璨的日光刺得所有人都有些睁不开眼。 待到她上场时,天上流云却忽然从四面八方齐聚而来,慢慢遮住了那轮耀眼的日光。 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郁离调动起体内的灵识海准备进攻之时,座上众人哗然惊呼。 天上的云越发荫翳,瞬间遮蔽了所有的日光。 不知是什么时候,郁离体内的灵力竟全数转化成了魔门所用的祟气! 一时之间,周围人或震惊、或鄙夷、或愤怒的目光快要将她狠狠撕裂! 郁离无助地立在比试台正中,没有人愿意听她说哪怕一句话。 仿佛这一日,他们早已期待已久,一个个都恨不得快些将她踩进地狱…… 那个时候,郁离只觉得那股祟气快要将她的大脑生生撕裂! 是谁!究竟是谁要如此害她! 周围座上众人皆在她眼里染上了一层暗沉的血色,他们都面目可憎地扭曲着那一张张鬼面,对着她高声怒骂,怒骂声传进耳膜,刺进心里,不断激起她心中的那股邪念……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不!不可以被控制…… “快看!她的眼睛都红了!” “这绝对是和魔门勾结的孽种!要不然她体内为何会有这么浓重的祟气!” “不可能!” 阿爹的声音沉稳有力,掷地有声:“我无念宫向来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小九若真有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不用诸位动手,我自会清理门户!” “但事实尚未调查清楚,偏偏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让我们家小九蒙受此冤,恕郁某不能从命!” 此时天色已完全阴沉了下去,阵阵阴冷的罡风席卷而过,郁离痛苦的嘶吼声夹杂在呼号的风中,显得诡异又可怖。 “别开玩笑了!你无念宫势大,你若想包庇她岂不是轻而易举?” 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哄闹,无念宫的所有人接到传召,纷纷围在了郁离身边,阻拦着想要冲进去解决郁离的人。 这时她二哥郁之的妻子,焚月谷的大小姐云斓衣冲破哄闹的人群来到郁离身前。 “小九?小九你怎么样?还能动吗?我先送你回去……” 然而她话音还未落,那单薄的身体就被郁离手中的长剑一剑捅穿,那洁白如玉的比试台上,顷刻间淌满了暗红的鲜血…… “小九……”云斓衣不可置信地看着郁离,眼中满是凄然。 郁离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看着地上的尸体,竟然感到无比畅快! 她凄厉地笑着,溅满鲜血的脸上已然一片阴森之色。 “她杀人了!她杀人了!” 天空之上忽然劈下一道巨雷,犹如一把利剑贯彻天地。 此时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喊声,伴随着那道雷光,狠狠灌进郁离的耳膜,瞬间将她的理智从九霄云外震了回来—— “斓衣!!” 第42章 梦醒时分 郁离看着眼前倒在暗红血泊中的尸体,瞬间浑身脱力,跌坐在地。 “不……” 她手中的长剑脱手而出,哐当一声跌落在地,在血泊中砸出了一片暗红的血花…… 她还抱有一丝侥幸,觉得云斓衣可以救回来! 然而六岁的幼童一声响彻天地的哭喊,瞬间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娘!你还我母亲!” 幼童柔弱的拳头不断砸落在郁离身上,然而郁离始终愣愣地瞪着云斓衣的尸体,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抽走了一般,对他的打骂浑然不觉…… 然而这才只是这场噩梦的开始。 之后无念宫被群起而攻之,她的兄长为了保护她,一个重伤,一个被五马分尸,一个被削断了手臂,一个被削下了头颅,一个自此失踪,连尸骨都找寻不见…… 她的七姐,无法忍受如此侮辱,再加上至亲之人不断惨死的冲击,最后终在无念宫的门前凄然自尽…… 而她的父亲也为了保护她,被一路追杀至倚天苏门。 父亲从始至终都不让她动用那已经被祟气同化的灵识海,可怜父亲一生战功赫赫,为抗击魔门付出多少心血!到头来却被自己人残忍地削下头颅,悬挂于倚天苏门之上遭受世人数十年的唾骂与侮辱! 何其悲哀! 郁离最后已心如死灰,她的身边还围着十位灵帝,他们以前都是自己非常敬重的长辈,疼爱自己的叔叔,可到临了,他们却因这莫须有的罪名要将她逼迫至此! 那个时候,她多渴望有人能够信任她,有人能够站在她的身边! 然而她的爱人却毅然决然地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为了证明他大公无私,为了证明他心存大义!他竟然不愿听自己半句的解释,就将长剑送进了她的心脏! 原来那几年情爱与时光,追究是抵不过众人的诋毁与诬蔑吗?! 心痛至极的她再无求生之望,任由十位灵帝掌中迸发出的能量轰在她身上,至此灰飞烟灭…… 那份疼痛至今还残留在她的灵魂中,让她每每想来都有些止不住地战栗。 那个时候事发突然,世人根本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所以郁离根本无法得知自己的身体究竟被做了什么手脚。 直到十二年后的今天,她借由洛水灵珠的视角,终于看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真相…… 她的爱人,江与淮,趁她熟睡之时,在她的身上种下了一道暗红的印…… 江与淮? 江与淮?! 江与淮!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他害得自己家毁人亡! 是他害得她无念宫上下几千人身死,是他害得她的至亲一个个在她面前死去!是他害得她失去了一切!是他害得她至今还要拖着这副残破的身躯和破碎的灵魂在这蛮荒之地挣扎求生! 江与淮! 郁离猛地从榻上坐起来,胸口一窒,竟生生呕出一口暗红的血来…… 这口郁结的心血来得太猛太烈,她剧烈地咳嗽着,咳得满身都是血。 尘述赶忙赶来,他一边端来茶盏,一边替她擦着嘴角的血,轻声安抚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然而她却没有接过茶盏,她狠狠地攥着手边的被子,指节都泛着白。 她看向尘述的眼里瞬间蓄满了泪。 为什么?为什么她倾尽全心全力地去爱一个人,最后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突然想起,江与淮其实一直碍于她是言灵师,所以那些伴侣之间所许的什么山盟,什么海誓他都没有许过! 郁离原来觉得他只是不善言辞,现在看来他当初接近她的时候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男人果然都是骗子!男人的话都不可信! 不可信! 她猛地拍开尘述的手,嘶哑着声音怒喊:“滚开!都给我滚!” 碎裂的茶盏被拍落在地,瞬间变得更加粉碎…… 郁离突然发难,尘述没有防备,碎裂的瓷片划过他的指尖,很快就在白色的布条上洇出了一片暗红的血…… 尘述迅速将伤口掩在袖中:“好,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 茶盏碎裂的声音让郁离稍微冷静了一些,可是脑袋中的那股剧痛仍旧没有任何缓解。 她痛苦地抱着脑袋,嘶哑地哭喊出声,然后又将哭声尽数闷在了蜷起来的双膝间。 尘述轻轻合上房门,无奈地叹了口气。 凌貊赶忙上前来帮他处理伤口,看着自家尊主受伤,他忍不住嘀咕:“郁离姑娘也真是的,明知道尊主你现在在虚弱期,伤口根本恢复不了,还这么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住口。”尘述淡淡地制止了他,“她不知道我身体的情况,你以后也不许再乱说。” “啊?”凌貊有些疑惑,“尊主你为什么不告诉郁离姑娘啊?” 他原本想着告诉郁离能让郁离也能尽快明白尊主的心意,好让郁离点拨点拨他家这个感情上有些迟钝的尊主,所以他毫无顾忌地给承影说完了,以为承影早就告诉郁离了呢。 尘述淡淡瞥了一眼凌貊。“没有必要,告诉她又能如何呢?祈求她怜悯我?还是可怜我呢?” “尊主,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凌貊委屈道。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你也看到了,她被江与淮伤得不轻,且不说她能不能这么快走出阴影接受我,她若是还对她原来的那位爱人念念不忘,心里腾不出位置,你岂不是做无用功?” “可是尊主,你不争取怎么知道郁离姑娘心里会不会给你留位置啊。” 尘述伸出那只被包好的手指:“目前看,估计是没留。” 凌貊忍不住笑道:“尊主,人家心情不好,应该不是故意的……” 尘述嘴边忽然漾开了一抹笑意:“你这会不埋怨她脾气不好伤到我了?” 凌貊鼓了鼓腮帮子:“我错了。” 尘述摆摆手:“知道错就行,走了!” 凌貊赶忙跟上:“去哪里啊?” “她这里应该暂时没有什么事了,我回去闭关。” 凌貊闻言,立刻化成应龙载着尘述飞了起来。 飞到半空中的时候,尘述静静回味自己刚才和凌貊的对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狠狠握住应龙的角:“我什么时候说要喜欢她了?嗯?” “哎呀呀……尊主快撒手!飞不稳了!” “说!” “你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啊啊啊——” 第43章 雷霆立威 郁离彻夜未眠,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翌日清晨。 她起身下床,看着地上那盏碎裂的茶盏,不禁想起尘述离开时那有些落寞的眼神。 他说得没错,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对于这些残酷的真相她早该有所心理准备,这般沉湎于过去实属不该,那样的人根本不配让自己如此伤心……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昨夜还因为自己盛怒伤到了他…… 郁离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随即呼唤道:“承影!” “哎!来了!”承影从门缝间冒出个头来,“你好了?” 郁离懒得理他,只问了一句:“他……人呢?” “你还知道关心人家?”承影佯装震惊地看着她,“人家早就被伤了心,走了!” 郁离:“……” 不至于吧…… 郁离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他去哪了你知道吗?” 这句话刚问出口郁离就有些后悔了,他向来无影去无踪,去哪里,什么时候来连她都不告诉,承影又怎么会知道。 果不其然,承影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一屁股坐在郁离身边:“我说你!我怎么可能知道呢?你若真想关心人家,拜托你拿出点行动来,之前的那个渣男有什么好让你伤心的?” 承影在旁边喋喋不休,然而这些全都被郁离的耳朵自动过滤了出去。 她现在根本无心去听承影在她耳边说什么,她知道尘述对她是很好,但是这份感情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她不得而知。 因为当年和江与淮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是那样的甜蜜无间,还以为他们能走至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结果呢?不过是一地狼藉,一片伤心罢了。 谁能保证他就一定是真心的呢?谁能保证他就一定会不变心呢? 已经被伤过一次的心,也实在难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再去毫无顾忌地去接纳另一个人。 更何况,他堂堂一介妖王,或许根本就只是玩玩。 若是自己又一腔热血如飞蛾一般扑进野火,岂不是又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所以眼下郁离不想再纠结这些情爱之事,她现在只能有且只有一个目的——回东洲,报仇雪恨! 承影看着郁离神游天外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唉,我说的话你都听了没?” 郁离很诚实地摇了摇头:“你说什么?” “……”承影无语凝噎,“算了,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郁离笑笑,随即问道:“明远那边怎么样了?” 承影愣了一下,他还沉浸在解决二人感情问题上,郁离这么单刀直入地问起正事来,倒让他有些转不过来弯来。 “明远一直忌惮沃竣会过来找他,所以他一直将那块癸水鬼玉贴身带着,目前为止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合适的时间和合适的工具去把这块癸水鬼玉用掉。” “那就好。”郁离点点头,又继续问道,“最近没有什么别的事发生吗?” “没有啊……” 承影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喊:“大小姐,不好了!” 是守意的声音!郁离示意承影赶紧去开门,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有些心慌。 还不等承影去把门打开,门就被守意撞开:“大小姐,二小姐失踪了!” 承影听到这个消息,有些震惊地看向了郁离:“这……” 郁离赶忙穿好鞋子,披上披风,风一样地就往前厅走去。 路上郁离示意守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一一说清楚。 “是昨夜!昨夜二小姐企图逃走,我们在后边追了很久,直到我们追进南边的树林里后,她就被一团黑色的雾气带走了!” “黑色的雾气?”郁离紧蹙的双眉忽然舒展开来,随即有些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真是不知福也,祸也。 此刻沃琼岚又被押了上来跪在前厅里,她比上次更加憔悴,那张脸似乎也老了十几倍。 褚凌峰已经快要被她折腾得筋疲力尽了:“说!你把棠儿弄去哪儿了!” 沃琼岚面色死寂,对于褚凌峰的怒骂已无动于衷。 郁离见状,便取下披风递给守意,而后慢慢走到了沃琼岚面前。 她静静地看着沃琼岚苍老的面庞,嘴边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你以为你的计谋得逞了,是吗?” 沃琼岚这才抬起僵硬的眼神看向郁离。 为什么她永远都是一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模样?难道…… 沃琼岚颤抖着下颌问出声:“你知道什么?” 郁离忽然出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颈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她微微侧目,看向沃琼岚的眼睛里已含了几分怒气:“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呢?嗯?” 沃琼岚紧紧攥着郁离的手腕,随着郁离的手逐渐收紧,她如搁浅的鱼一般不断大张着嘴喘气,又极其疯癫地嘶笑出声:“哈哈哈……你一定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待棠儿回来,就是你的死期!” 郁离猝然冷笑一声,抬手轻轻一甩,沃琼岚的身子瞬间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随即狠狠撞在了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你认为我不知道?那你可知我其实等的就是这一天,不仅是褚棠,你所勾结的魔门的那些人,我都会一网打尽!” 沃琼岚猛烈地咳嗽着,还在做着最后垂死的挣扎:“不可能!不可能!” “你最好祈祷你女儿不要回来,不然到时候等着你的,就是你整个沃氏一族覆灭之时!” 沃琼岚忽然浑身一震,她颓然跌坐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郁离。 郁离平复下心情,微笑着看着她:“来人!送沃夫人回去,一天十二个时辰,你们最好都给我盯紧了。” 她冷声命令着:“之前看守沃夫人的那一队人,各罚五十鞭!都好好地给我涨涨记性,再把我的命令当耳边风,褚棠的灵识海是什么样的,那就是你们的下场!” “承影,去监督罚鞭,少一鞭多加二十鞭!” “是!” 至此之后,无人再敢怠慢郁离的命令,习惯散漫褚王府一时之间人人自危,战战兢兢,生怕惹着郁离遭来皮肉之苦。 “姑娘……”待前厅众人散去之后,褚凌峰忍不住出声,“何至于此……” “褚王爷。”郁离双手撑着长剑立于身前,“我有时候实在看不懂你。” “什么?” “你能狠下心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沈氏死于沃氏之手,也能狠下心来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在一个杂种手里,你这个时候却让我对那些犯了错的侍卫手下留情?”郁离冷冷地看着褚凌峰,“你还真是一个好王爷呢。” “你知道沃氏她勾结的是什么人吗?那是魔门的人!你若还想这般优柔寡断,我并不是只有褚氏这一个选择。”郁离继续提醒道。 “什么?魔门?” 第44章 够不够格 郁离将前去幻海宫的经历挑重点说给了褚林峰,褚凌峰这才意识到沃琼岚此举的危险性。 “她怎可如此糊涂!” “人被逼急了,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是吗?”郁离话里有话,明显是在时时刻刻敲打褚凌峰,不要忘自己已经死去的妻子沈氏与女儿褚楹。 褚凌峰颓然垂下了眉眼,不再言语。 “对了。”郁离突然想起来自己上次在迎冬宴上和沃王爷求来的那份恩典,“我已经向沃王爷求了份恩典,你现在可以给沈氏立碑,也可以将她的名讳归入宗祠了。” 褚凌峰猛地抬眼,他又是震惊,又是欣喜地看向郁离,千言万语涌到嘴边,竟不知该如何将感谢的话说之于口了。 但郁离显然不想看到他这样的眼神,所以当褚凌峰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郁离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拿上守意手里的披风就要走。 然而还没走两步就被褚凌峰叫住了:“姑娘……” “姑娘可知,再过两日,就是南洲十年一次的论剑会?” 郁离转过身:“这是?” “这是南洲十年一度的论剑会,由沃氏挑选地方举办,八大氏族的青年子弟都会前去参加,争一争名次。” “好,我知道了,褚王爷您请放心,此次论剑会后,沃氏将倾。” 郁离看褚林峰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讲,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褚王爷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褚凌峰看着郁离,半晌过后才低声喃喃:“没有了……” “告辞!”郁离微微颔首,随即步履如风地走出了前厅。 褚凌峰看着郁离决然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解决沃氏、一统南洲之后,她就要来解决自己了吧…… 他不是看不出来,郁离看向他的眼神是有多厌恶,也许,若是褚楹还在世的话,看向他的眼神也会如此吧…… …… 郁离出了褚王府后想去天元拍卖堂找柳青泽,结果承影告诉她柳青泽回去了。 郁离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我昏迷了几日?” “三日。”承影想了想,答道,“算上昨夜你坐在床上发呆,已经过去四日了。” 郁离赶忙掉头奔向柳王府。 承影紧随其后,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柳景禹不是已经被你就地正法了吗?他脑袋还在你乾坤戒里躺着呢。” 郁离有些无奈地啧了一声:“你觉得柳景禹失踪了,谁的嫌疑最大?” 承影倒吸一口凉气,这才反应过来。 “但是柳王爷现在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了,柳夫人现在年纪大了又无法生育,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吧?” 郁离叹了口气,加快了游船的速度:“能避免就尽量避免吧,毕竟人是我卷进来的,我就必须得负责到底。” 这厢到柳王府已至下午,郁离匆忙赶到王府门前:“褚氏褚楹,我来见柳二公子。” 门前的侍卫看了看门内,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会可能不太方便,褚小姐择日再来吧。” 郁离能听见门内隐隐约约的争吵声,不免有些着急:“我正是因此而来。” 侍卫几番纠结下,无奈叹了口气:“那小姐进来吧,只是不要冲撞了王爷他老人家。” 郁离被一路引着来到一处空旷的庭院内,柳青泽正跪在庭院中央,积雪在他身上已然浸透了一层湿意。 “兄长他品行不端,断不能继承柳王府继承人之位!您与其耗尽全部心血去寻他,不如看看儿子吧父亲……” 柳青泽红着眼眶,决绝又倔强。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兄长怎么品行不端了?!我看倒是你心思不正,我才出门几天,你就把你哥哥搞没了?!啊?” 柳青泽缓缓直起身子:“那儿子在桃花谷任务中表现出色受到沃王爷的青睐,兄长就不顾一切要对我赶尽杀绝这件事父亲您怎么说!” 他一把将那枚青玉坠子摔在了地上,多年的不得重视与无端压迫已经快要让他无可忍耐。 “你!”柳王爷气得横眉怒目,正要骂什么的时候,他忽然看到立在一旁漠然不语的郁离。 “你是……” 郁离走上前来抱拳以礼:“小女褚王府褚楹。” 柳王爷摸了摸他那花白的胡子,思忖了良久才想起来褚楹是何许人也:“你来做什么?” “小女今日特来为王爷解惑。” 郁离把柳景禹染满鲜血的头颅从乾坤戒中扔出来,那头颅骨碌碌滚到柳王爷脚边,把旁边的侍女和侍卫都吓了一跳。 柳王爷在与那头颅的双眼对视的那一瞬间,才认出这头颅的所属。 他勃然惊怒:“你!” “柳王爷莫慌,先听我一句解释。”郁离身上还略有些不爽,便双手撑着长剑立于身前,慢悠悠地说道,“其实柳大公子的死亡根本就是咎由自取。” “他假意陪您去歧水谷,实则是去了歧水谷内最近现世的失落遗迹幻海宫,他雇的四个护卫想必您也见过,他是不是最后带走了两位离开,想必您也清楚。” “那又如何!” “柳王爷!”郁离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其实这也没什么,只不过,您仔细看看您儿子的头颅,上面的黑色纹路清晰可见,这些,想来我也不用解释了。” 柳王爷的眼神又从愤怒转为了震惊:“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一定是你做的手脚!你想害死我们柳王府吗?!” “柳王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郁离面对他这般开始无端地攀咬指控依旧泰然自若,“如今这颗头颅是我手中的证据,怎么说,如何说,掌握权可是在我手里。” “而且我还不仅只有这一件物证,若是柳王爷想要人证,我也有。” 柳王爷不断地摇着头:“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你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吗?” 郁离忍不住冷笑:“柳王爷想必能够感觉到,柳大公子资质过于平庸,但是你还执意要将这一大家子的重担落到他肩上,那试问,当别人让他去做他实在做不到的事,他会怎么办呢?” “他……他完全可以和我说的呀……” “那就要问问柳大公子,他肯不肯放弃所有的荣耀与光环,悉数让给他这个逆来顺受的弟弟了。”郁离抬抬下巴,示意柳王爷好好看看地上的那颗头颅,“很显然,他不想放弃。” 柳王爷被堵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有些烦躁:“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要柳王爷全力扶持柳二公子,他天资聪颖,在资源被剥削得如此贫瘠的情况下还能勉强晋升到九阶灵师,实属难得,柳王爷若是肯全力扶持他,假以时日他定能成为着南洲八大氏族子弟里的佼佼者。” “你为何要这么帮他……” “因为我要和柳王府结盟,扳倒沃氏,这将不再只是我们褚王府的目标,而是褚柳两家共同的目标。” 柳王爷微微眯起双眼,看向郁离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你?就你?你凭什么?” 郁离抬手一道赤红的灵力横摧而去,直直将柳王府的一面院墙生生砸碎,那道灵力余力不减,还以摧枯拉朽之势在柳王府的院外轰炸开了一片爆裂的火花。 她微翘起嘴角,弯起一抹轻蔑的弧度,像是藏着刀子:“那么请问柳王爷,以我现在一阶灵王的实力,不知能否够得上柳王爷的眼呢?” 第45章 以簪赔罪 柳王爷眼中的不屑和轻蔑被郁离那一掌给击得粉碎,他震惊地看着郁离,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晋升得如此之快?! 明明在数日前,她还只不过是个灵识海都没有打通的废物! 郁离的晋升速度之快,这事给他带来的冲击让他都快忘了自己刚晋升到灵皇,可是比郁离高了整整一个大等阶。 但是他看着这样的郁离,心里竟莫名生出几分敬畏来。 这样的天才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方霸主,豪揽天下豪杰自成一方势力,他这等子承父业之辈又如何能抵? 所以郁离此时表现出合作的意图,他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不然得罪一个未来的灵帝,除非他脑子是被驴踢了! 他佯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要我答应你可以,日后若是事成,我柳氏必得有一份决策权。” 郁离微笑着点了点头:“自然可以。” 柳王爷被郁离看得浑身不自在,他竟然被一个小辈拿捏得死死的,这太让他没面子了。 他愤愤一甩袖:“行了!就这么着吧!” 旁边的侍卫看着地上的那颗孤零零的头颅,欲言又止。 柳王爷摆了摆手,随即有些神伤地叹了口气:“好生葬了吧……” 那些侍卫会了意,很快就将这片庭院收拾了干净。 郁离见柳王爷离开后,便走到柳青泽身边将他扶了起来:“你还好吗?” 柳青泽拿衣袖猛地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无妨。” 郁离轻笑:“你这眼泪,究竟是为了你兄长而流,还是为了你自己而流呢?” 柳青泽不明白郁离为什么有此一问,但他还是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两者都有吧。” 郁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两日好好休息休息,尽量突破到一阶大灵师,好好在论剑会上出出风头,论论名次。” 柳青泽看向郁离,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论出风头,谁能赶得上你呢,一阶灵王。” 郁离耸耸肩:“所以这个论剑会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我反倒要利用这次论剑会来处理一些人,所以你还是需要好好准备。” 柳青泽深深地看了郁离一眼,心里不禁感叹,她总是看似轻松地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但总是能通过一些非常顺理成章的缘由来让这些事都串联到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犯罪逻辑闭环,然后她再若无其事地置身事外,仿佛这些事都不是她做的一般。 沃竣杀金樾和伍常的那一日,他就在一旁看着。 他知道这件事会是摧垮沃氏的一个开端,但他心里不知为何,心里却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惧怕。 那种明知自己被操控,但却无可奈何的感觉深深地压着他,快要将他逼得窒息。 更可怕的是,沃竣对这些浑然不知…… 又何其可悲…… 郁离看着柳青泽看向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平静到现在的五味杂陈,她不禁有些无奈,不知道这小子脑子里又在怎么想她了。 但她也不欲追究,她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人究竟都在想什么,这只会让她徒增烦恼。 于是她潇洒地摆摆手,转身离开:“论剑会上见!” 回褚王府的路上,承影飘在她身后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柳青泽会不会有天不受你控制,去做一些疯狂的事?” 郁离闲逛进一个首饰店里,随手拨弄了一下那些首饰的流苏坠子:“哦?何以见得?” “不知道,直觉!”承影笃定道。 郁离微微挑眉:“你的直觉一向很准,看来这位柳二公子日后真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那你要不要……” 承影的意思很明显,是要郁离对柳青泽施加一些能让人老实一些的手段。 但是郁离却摇了摇头:“你那是对手底下人管控的手段,柳青泽是吗?” “不是吗?”承影疑惑。 “当然不是!”郁离很果断地否决了他,“我从一开始就把他当做盟友来看待的,至于你感觉他未来会做出什么大事,我觉得未必就是什么不好的事,他和他兄长不一样。” 承影也学着郁离去拨弄那些首饰坠子:“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他心思细腻,性格执拗,秉性纯善,是份不可多得的赤子之心,我帮他把修炼这条大路彻底打开,他日后能到什么地步,就看他的造化了。” 承影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啧道:“你看看你,这个模样,倒挺好为人师的哈。” 郁离瞪了他一眼:“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承影撇了撇嘴,他看郁离一直在摆弄一串毛茸茸的头饰,有些惊奇:“你居然喜欢这些小女儿家的玩意?” 郁离无语凝噎,她站直身子,挺起胸膛:“请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的主人,我是女的好不好。” 承影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看不出来……” 郁离直接抬起一脚就要踹,承影熟练地躲开,结果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人,那双泛红的眼睛暗暗闪过了一道冷锐的光。 “对不起!”承影忙不迭地道歉。 结果他发现这人竟直愣愣地盯着自家主人看。 他挡在郁离身前:“你想干什么?!她胸那么小,没什么姿色的,你要不去看看别家的姑娘!” 郁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她一把推开承影:“他是灭魂司的人!” “什么?!” 承影震惊地看向那个黑袍男人,然后更加忙不迭地挡在郁离身前:“那就更不能让他靠近你了!你快走!我拖住他!” 这时又有一些想进店买东西的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男一女一器灵,嫌弃地走开了。 郁离冷哼一声,然后继续去挑她的首饰去了,似乎根本没把那个灭魂司的人放在眼里。 郁离认得他的眼睛,他就是上次那个在藏书阁里想取她性命的人。 她之所以如此淡定,就是断定了他此刻不会动手,因为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上次见到她时的那份仇恨之色了,反而是多了几分迷茫和犹疑。 那位黑袍男人也拨开了承影,径直走到郁离身边,拿起了一支郁离刚刚放在手里看过的时间最长的一支簪子。 然后他将那支簪子递到了郁离面前:“我向你赔罪,然后……我希望你能抽出一点时间,解答我的一些疑问。” 承影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人,他怎么反倒成多余的那个了?! 郁离看着他,不禁冷笑:“就凭一个破簪子就想让我对那日的事一笔勾销?你想的美……”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那边掌柜的忽然插话道:“谁说我们这卖的是破簪子啦?我们这的簪子都用的最好的材料的好不啦!你们不买就不要来这里捣乱了啦!” 郁离:“……” 第46章 前因后果 最后郁离还是挑了两支簪子,然后走到了城外的郊野上。 期间那位黑袍男人从始至终都在她身后的两步距离跟着。 郁离一手叉腰,一手撑着承影剑:“姓甚名谁,身份如何?” 黑袍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回答:“莫凝渊,灭魂司暂退人士。” “暂退人士?”郁离疑惑。 莫凝渊即答:“我自请暂退的,还有就是……我现如今修为已不够执行灭魂任务了,所以被恩准了暂退。” 要想进灭魂司执行灭魂任务,能进去的起码都是五阶灵王,郁离没有记错的话,那日在藏书阁,他明明是有八阶灵王实力的,怎么如今…… 郁离忽然想起来:“你自废修为解了我的言灵术?” “……是的。” 好家伙,郁离不禁为他鼓掌,她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舍得自废修为来解她言灵术的人。 人家都自废修为来见她了,她倒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有什么问题,问吧。” “我想问你,当年的真相。” 郁离转身就要走:“无可奉告。” 他赶忙拦住郁离:“怎么会无可奉告?我不信如若你真的有冤屈会不去清查?” “我会去查,但是这些又与你何关呢?莫大人?”郁离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不耐烦。 “我承认!我当时对你是还有些误会!但是我现在真的很想知道当年的真相,请姑娘能与我共享情报,为此,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郁离淡淡地看着他。 他这坚定的眼神,和那日执着要杀她时的眼神简直如出一辙。 郁离不禁苦笑,他想必是真的拿到了什么有用的情报,才能让他这种顽固的人有如此大的转变,但是郁离根本不想和他这个差点结果了自己的人有任何的合作。 更何况他还是灭魂司的人,更加不可信! 所以出于报复,郁离冷声道:“那我要你做我的牛马,任由我驱使呢?” 承影有些震惊地看向郁离,以她的脾气绝对不可能提出如此侮辱人的要求,看来她对灭魂司的印象真的是差到极点了…… 莫凝渊很明显的迟疑了,他瞪着郁离,眼底泛起了一层血色。 能进灭魂司的人,无不是天资卓越的天之骄子,如何能甘为旁人牛马,任凭差遣?这简直是对他这种人最强烈的侮辱! 然而他却在此刻半跪了下去,双手抱拳,很是艰涩地说道:“我……” 郁离见状,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而是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行了!你起来吧!我身边不缺你这样的牛马!” 莫凝渊脸色铁青地起身。 “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查这件事?如果答案没有让我满意,你就算甘为牛马我也不会答应与你合作的。”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一切都源于无念宫的那次覆灭!我家祖上是东洲巫夷族,世世代代生活在赤莽原一代,与无念宫来往密切,所以在无念宫覆灭之后,我族被夏决以魔门余孽为由率兵尽数剿灭……”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尚不足五岁,我天真地以为就是因为郁承的叛变才让我巫夷族平白遭受灭族之灾,然而,就在前段时日,我去我族旧址终于看到了这些令尊与我们大族长的书来往书信。” 莫凝渊从乾坤戒中取出了那厚厚一沓书信递给了郁离。 那个时候,灵力构建神识超远距离通话的方式还未出现,他们老一辈的人都还在用这样传统的方式来遥寄慰藉,这样的情谊,已远远突破了时空的界限。 郁离捏着那沓书信,上面父亲的字迹清晰如昨。 “里面的内容我已一一看过,大族长和令尊的高风亮节,风情雅趣尽在书信中的一行一字间,这让我以为了十二年的真相产生了动摇,我实在难以相信以大族长的为人会与勾结魔门之人深交至此!” “而且我深深记得大族长在面对着夏决时,那舍生取义的背影……” “所以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我一定要查清楚!我身为巫夷族一脉最后的传人,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使命!” 郁离长长舒了口气,勉强止住了鼻腔中那股酸涩的感觉。 “就这些?”她抬眼,神色依旧冷淡。 莫凝渊有些迟疑:“就这些……” 郁离摇了摇头:“就这些还不足以交换我手中的情报。” “那你还需要什么?”莫凝渊迫切地问道。 郁离想了想,而后道:“无念宫覆灭之后,东洲各方势力都有什么动作,我需要知道。” “那时候的记忆……” “我不需要这么多理由,你去问,去查,无论如何,在我得到确切的情报后,我才能将我手中的情报悉数奉上,因为这关系到最终的真相。”郁离不容置喙。 “好,我答应你!”莫凝渊答应得果决,简直可以用不假思索来形容。 但是他刚刚转身,就被郁离叫住了:“莫凝渊!” 他有些茫然地回过头,然而郁离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那沓信纸,轻轻道了声:“谢谢。” “……不用谢。”莫凝渊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脚步不自主地加快了。 莫凝渊走远后,承影这才悠悠出声:“我是真没想到,这位上次还要杀你的人,这会居然和你达成合作了?” 郁离轻抚着手中的信纸,感慨道:“这世上,总归是正常人多一些的吧。” “他正常?我看他眼里对真相的狂热不比你少。” “不过是道同而相谋罢了,同样都是灭族之恨,怎么会少?” “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他上次为啥要擅自行动?他那个时候对无念宫的偏见还未动摇,完全可以报备上去然后正常行动,那个时候你想逃都逃不了。” “记着你的问题,我也想问,下次见到他问问好了。” 郁离将那些信纸收进乾坤戒,然后动身回城。 这时一直隐藏在一片树荫中的人总算露出了一道曼妙的影子,她冷冷看着郁离的背影,眼里充满了癫狂的怨愤。 “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她身后出现了一道更深的暗影,沉声问道。 “我们当然要挑个好时机,给她来个迎头痛击!”她狠狠抓着树干,深深扣进了几寸指印。 “褚棠的身体改造得如何了?” “还差最后一步。”更深的暗影回答。 “尽快弄好,赶不上论剑会,这戏可就不精彩了,上面的人都在看着呢。” 第47章 云氏加盟 倏忽两日已过,柳青泽来得很早,天刚破晓就来到郁离门前轻叩:“姑娘,你醒了吗?” 郁离听见了门外的响动,但她不想应声,浑身上下惫懒得如同灌了铅。 她默不作声地翻了个身,不打算回应门外的呼唤。 结果没过一会,她就听见门外又传来了另外一道黏黏糯糯的声音,悠哉悠哉地道:“呦,这不是柳二公子嘛,这么早来楹儿姐门前来做什么呀?” 柳青泽讪笑两声:“我来请她与我一道前去白鹤城。” 云令月意味深长地笑了,她揶揄道:“哦~我知道了!你想追她!” “没有!”柳青泽慌乱地否认,郁离这样的女子是他万万不敢肖想的,此次前来也并非他本意,是他父亲非要他赶早前来,一是为了和郁离褚王府拉近关系,二就是为了昭告其他氏族之人,他们褚柳两家关系非比寻常。 “就是顺路……”他随便糊弄了一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云令月见状也不便再打趣他,免得伤了人家面子,又让楹儿姐不高兴。 但是他们二人在门前说了这么久的话,门内都没有回应,云令月和柳青泽对了一下眼神,下一秒就轻轻破开了房门,她探头探脑地看见郁离的背影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云令月有些嗔怪道:“楹儿姐!你都听到了,怎么还不起啊?害得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郁离哼哼了两声,云令月没听清:“什么?是身体不舒服吗?” 郁离只得挣扎地起了身,她拢了拢凌乱的衣衫,脸上还留着浓重的睡意:“起来了,你们先去外边等一会吧。” 云令月道了声好,然后便先出去了,一掩门,柳青泽就在旁边自言自语:“唉,唐突了唐突了……” 云令月无语地白了他一眼:“你都到门前来了,就不要装矜持了好吧!” 柳青泽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话可不能这么说……” 云令月促狭地笑笑,然后转而问道:“话说我最近都没见你和金樾伍常他们走到一块去了,是闹什么矛盾了吗?” 柳青泽看了看周围,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难道云大小姐不知道?金樾和伍常已经死了……” “什么?!”云令月不禁瞪大了双眼,“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是沃竣下的手。” “沃竣?!”云令月从震惊转为了愤慨,“他们沃氏再怎么嚣张也不能对八大氏族的子弟动手啊!” 柳青泽摇摇头,佯装着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他们沃氏现在如日中天,就算是沃竣杀了他们的儿子,他们又能如何?这不,消息压根都没传到你千水城去。” “这样绝对不行!他沃氏现在就敢这么嚣张,时日一长,他们还能把谁放在眼里?”云令月愤然道,“他们不敢动沃氏,我大不了去请我在东洲的云伯伯,我云伯伯一代五阶灵尊还能怕了他沃氏一个小小六阶灵皇不成?” “不可!”柳青泽劝阻道,“东洲和南洲本就政权各异,东洲虽然势大,但也管不到南洲来,你这不是让你云伯伯在东洲被旁人看笑话吗?” “那不能就这么算了呀!”云令月急得都快跺脚了。 柳青泽抬头示意她看向郁离的房间门。 云令月疑惑地看着柳青泽:“楹儿姐怎么了?” “她自有办法,这次论剑会,你且看着吧。” “她能有什么办法啊,你别扯楹儿姐行不行,这事儿我管定了,沃王府的那帮人我早就看不顺眼了!” 这时房门忽然打开,郁离站在门前,叫住了云令月:“云妹妹这么不信任我?倒叫我有些伤心了哦。” 云令月忙不迭转身,在看见郁离的那一刹那,她有些激动地晃着柳青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柳青泽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他虽不敢自诩见过美人无数,但此情此景,他也不由得由衷赞叹一句—— 有美人兮,思之不忘。 但眼前的美人却多了几分慑人的清冷,眼神深处的威压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上前亵渎。 柳青泽深深吸了一口气,撇开激动得不知所以的云令月,迎了过去,柔声问道:“现在能启程了吗?” 郁离点点头:“可以。” 柳青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却被云令月一把推到了一边:“走走走,我们赶紧去论剑会艳压群芳!” 郁离笑笑,任由云令月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载具上,柳青泽也跟了上去。 赶往白鹤城的路上,云令月还是有些不甘心地和郁离提起刚刚在她门前商量的那些事。 但郁离却只淡淡地回她:“不必告诉云伯伯,一切有我。” “你?”云令月有些嗫嚅地说道,“楹儿姐,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你现在势微……” 郁离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她:“那么你认为柳二公子今日为何会来我门前执意要与我同行呢?” “这……”云令月看了看柳青泽,又看了看郁离,“你们不会……真的那个了吧!” 柳青泽:…… 感觉背后一阵冷风! 郁离无奈地戳了戳她的小脑瓜:“你呀,脑子里就不能想点正经事,我们褚柳两家已经正式结盟,组成了一个扳倒沃氏的小分队喔!” 云令月顿时喜逐颜开:“这个好哎!我也要加入!” “你父亲云王爷同意吗?你就想加入?我可以和柳王爷都商议好了的。” “你放心!”云令月拍着胸脯打保票,“我父亲最疼我了,而且他平日里可没少背地里说沃王爷的坏话,所以这件事他肯定同意!” “这样啊……那我这次分配给你一个任务?”郁离眼珠一转,哄小孩儿似的说道。 “好啊好啊!” “你广结善缘,大家挺都喜欢你的,这次论剑会的单挑赛环节你想办法让沃竣和柳青泽、我和沃晋两两对战,让我和柳二公子来先挫挫沃氏的锐气。” “好!然后呢?” “然后组队战的时候,你和沃晋组队,我和柳青泽组队,输赢不重要,我们的目的是好好整一整这个沃晋。” “没问题!还有呢还有呢?” 郁离沉吟片刻:“最后的寻宝战呢,我们三个组队去做件大事。” “什么大事啊?” “附耳过来……” 第48章 随时恭候 他们三人来到白鹤城后便下了载具,辗转半刻,才走到了一处开阔地带。 周围竹林葱茂,围绕着一个半径足足百米的龙凤玉台,北面的尊座旁边已经聚了不少人,想来也就是那些八大氏族的王爷和氏族子弟了。 云令月轻车熟路地带着柳青泽和郁离去报名排名,待到让郁离写名字的时候,郁离差点写错,还好她反应快,及时改了笔锋,写下了潇洒狂放的“褚楹”二字。 在一旁的云令月看着郁离的笔迹,有些迟疑了一瞬,但她面上并未表现出什么。 等柳青泽写完后,她不动声色地带着他们去八大氏族子弟候场的龙凤玉台西面去,等候测试。 这一路他们三人从北到西穿梭而过,旁边不停地有议论声传来:“这不是褚王府的废物么?她怎么敢报名论剑会的?” 如今郁离也只在柳青泽面前暴露过真实实力,上次的迎冬宴上她也没有出过手,所以这些八大氏族的子弟对褚楹的记忆还停留在半月前。 柳青泽把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听到耳朵里,禁不住嘴角有些抽搐。 因为他实在想象不到如果郁离在此刻暴露出一阶灵王的实力,这些人究竟会是什么表情。 有些人估计会被吓得昏死过去吧…… 柳青泽悻悻地想。 “你是不知道,上次迎冬宴她还敢公然顶撞沃王爷呢,简直不知死活,所以她能做出参加论剑会这种行为也不足为奇。” “拉倒吧,你那是什么推测,他们褚王府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不上,褚王府可就没人了!” 嗤笑声不断传来,一时之间,周围的男男女女都开始骚动起来,纷纷议论着这位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甚至连她蓄意勾引柳二公子,想要攀附柳氏这种话都编出来了。 郁离忍俊不禁,暗暗笑出了声。 柳青泽被郁离这一笑笑得头皮发麻,他尴尬地笑笑,佯装愠怒的样子把身边起哄说浑话的那些人都给赶走。 这下他们身边总算清净了。 柳青泽默默擦了擦额上被臊出来的汗,心里不禁叹道,她怎么走到哪里都是这个动静…… “一会就开始单挑赛吗?”郁离对这个论剑会只了解了一个大概,并不知道具体流程,所以主动问了一句。 云令月连忙回道:“一会是要先进行一个初试。” “初试?” “初试主要就是测试一个每个人的灵力属性和灵力强度,好一会排单挑赛上场的先后顺序。” “灵力强度?” 灵力属性她知道,天地灵力不能直接给予人力量,需要人体内的灵识海转换才可以运用灵力,但每个人的身体机能不同,所转换的灵力也会相对应地产生不同的属性变化。 分别为火、水、冰、岩、木、风、雷。 这些属性诞生之后还会根据每个人的身体机能强度不同细分为弱与强两种属性。 灵力强度郁离倒是闻所未闻,毕竟在她生前,还并未有这样一个概念出现。 云令月有些奇怪地看向郁离,稍稍愣了一瞬:“昂,最近几年东洲那边研究出了一个能测试出灵力强度的仪器,名为灵力强度测试仪,这个仪器最开始是用于测试灵修者修炼扎实程度的,到后边衍生出了一到十级的强度划分,测试结果越高,就说明灵识海内的灵力纯度就越高,再综合等级,就能大致估测出一名灵修者的大致战力。” “没错。”柳青泽也有些疑惑,“这东西不是新鲜玩意了,现在八大氏族家里都会有一个这样的仪器用来时时自测,褚小姐家里没有吗?” 郁离心道不妙,这十二年的信息差,差点就要让她在这两个人跟前露馅了。 她只能佯装恍然大悟道:“我说呢,家里摆的那个仪器原来是做这个的,都没有人告诉过我那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见笑了。” 云令月和柳青泽自然知道褚楹之前的遭遇和经历,便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云令月还怼了怼柳青泽,瞪了他一眼。 柳青泽懊恼地挠了挠头。 郁离却笑了笑,并未在意:“好啦,这没什么的,你们不必紧张。” 云令月揽住郁离的胳膊:“你最好了~” 这时,她们二人面前忽然投下来一道阴影。 郁离抬眼看去,居然是沃晋。 他步履悠闲地在郁离面前站定,一副风流雅俊的样子。 她嘴角微弯,以笑相迎,但笑意却没到眼底:“沃大公子,何事呢?” 沃晋脸上依旧挂着他那副标准的儒雅笑容,但依旧掩不住那双眼里藏着的阴毒:“自上次迎冬宴一别,已有数日,有些思念的紧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想去搭郁离的手。 但是郁离却给他一巴掌拍开:“少给我来这套,沃大公子,八大氏族的大家可都看着呢。” 沃晋垂首闷声笑道:“你以为,我会在意他们的目光吗?” “你自然不在意,但是你们整个沃氏呢?”郁离眼神锐利地审视着他,语气寒凉,“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的道理沃大公子不会不知道吧?” 沃晋暗暗握紧了拳头,他冷冷扫了一眼旁边的柳青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这次来也是为了提醒你一句,别白费功夫了,你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其实在我看来都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不足为惧!” 郁离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一寸寸暗了下去:“是吗?那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沃晋一甩折扇,不屑地看着她:“行啊,赌什么?” “一条命。” 沃晋不禁冷笑,刚想说什么,但却被郁离无情地打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何?” 沃晋这才收敛了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认真地看着郁离,心底不知为何浮起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毕竟上次她轻而易举解开他的言灵术这件事他可还没忘。 这个女人身上的秘密,他还未全然参透。 这应还是不应,倒让沃晋有些犹疑了。 “怎么?沃大公子不敢了?”郁离上前一步,近了他身前轻轻说道,那上挑的眉眼里尽是轻蔑,“不就是个言灵术吗?你当谁没有呢?” 沃晋惊怒:“你!” 郁离轻飘飘地退开,笑容里尽是挑衅。 “行!”沃晋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我定要你落在我手里,让你生不如死!” 郁离对着沃晋愤然离去的背影行了个女子礼,优雅从容:“随时恭候。” 第49章 强度爆表 测试开始后每个人依次到一个半人高的灵力强度测试仪边测试。 郁离他们三个因为来得晚了些,就被排到了倒数第几个。 郁离在后边等得百无聊赖,不禁想起以前在东洲修炼的日子,不想时隔多年还能再次体验一番。 那时候少年意气,多少人许下过豪言壮志,山盟海誓,立志要携手走过无数的春秋,闯过多少龙潭虎穴和人心鬼蜮,然而最终还是抵不过世事无常。 十二年前的那场剿灭无念宫之战打得天昏地暗,流血漂橹,她被迫封锁灵识海眼睁睁看着她的父兄一一在她眼前死的死,伤的伤,母亲姐姐含恨自杀,往日的一切都在那一日化作了晦暗的泡影。 无人在意无念宫如何一朝覆灭,也无人在意一个曾红极一时的少女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 “楹儿姐?到你了。” 在郁离身后的云令月见她有些发呆,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郁离这才缓过神来,他将手按进了仪器上的凹槽处,注了一道自己的灵力。 仪器下面嵌着十四颗颜色不同的玉石,巨石会根据所注入的灵力属性而亮起对应颜色的玉石。 当那颗代表着强火属性的正红色玉石亮起时,周围忽然有些轰动。 不怪他们如此大惊小怪,实在是因为强火属性的灵力相对稀有,还是所有灵力属性中杀伤力最强大的属性。 寒荒大陆上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宁为弱火吊车尾,不做木系列前茅。 强火属性灵力的先天优势可见一斑。 之后便是显示灵力强度的十格数据条,在郁离随手注入灵力的那一刹那,涨到了第三格。 沃晋见状,神情略有些不屑、 他跟他身边的侍卫吩咐道:“哼,我还当她有什么能耐呢,我看一会也不用安排她第一个上台守擂了,免得被打死。” 然而他的侍卫还没动作,场下忽然又发出了一阵惊呼。 沃晋心底那份隐隐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看向仪器,那十格数据条上已赫然涨到了第八格! 一时之间,全场震动。 “八格强度?” “沃大公子都才只有六格的强度,就她?这怎么可能?” “这种灵力属性也只有东洲的天才能做到吧!” “你的意思是她能和东洲的那群天才比?可别了吧,她要真有这么大的能耐,当今哪儿还能是沃氏独霸南洲,他褚氏还籍籍无名?” “这巨石不会出问题了吧?别是作弊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开始质疑巨石的真实性,哄闹着说要重新测。 还讥讽道,说不定自己现在上去测也能测出个八格强度呢! 郁离淡淡扫了一眼那些煽动舆论的人,并未作声。 她盯着眼前的数据条,又对着巨石轰出了一掌,这一掌凝结着她最精纯的灵力,直接把仪器打裂出一条细小的裂缝。 巨石轰鸣着,数据条挣扎着蹦到了第九格,还有着想要上最顶格的趋势。 “她在做什么?!” “要满了要满了!” 郁离心里冷哼一声,她这是第二次修炼,若还达不到第九格,那她就不用修炼了! 巨石猛然迸发出一道红光,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根数据条突破第九格的界限,直奔第十格而去! “仪器要坏了!快让她住手!” 郁离猛然收力,仪器快承受不住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快检查仪器!不然我们要求重测!” 最终尊座的人还是抵不过舆论的压力,便让素来最公正的云王爷去检查仪器。 云王爷从尊座上下来,亲自测试检修了一下仪器,发现并无异样。 便出声让那群越发激动的人冷静下来:“仪器完好,并无异样,尔等休要再造谣生事!” 周围的声音这才慢慢静了下来。 郁离淡定从容地从台上走下来,仿佛刚才的哄闹都不是她引起的一般。 而此时沃晋的脸色已然难看到了极点。 虽然郁离灵力强度测试的结果引起众人褒贬不一的议论,但论风头,她现在已经强压过他这素来在话题中心的沃大公子了。 这让沃晋非常不爽。 然而偏偏郁离还要走到他跟前,洋洋得意似的对他说道:“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 沃晋铁青着脸,但还要在众人面前维持着儒雅的形象,便没有发作:“尚可尚可,一会可是单挑赛,我托人把你安排在了首位,你可不要哭哦。” “哦?这么看好我?实在是受宠若惊呢。” 郁离最后几个字咬得轻柔又揶揄,惹得沃晋的脸现在青红交加,精彩的很。 不怪他身经百战还被撩得耳根通红,是郁离手段太高明,举手投足、话语之间都透着淡淡的勾引和引诱,但那双清纯无害的眼睛又死死盯着你,告诉你不配。 沃晋哪儿能受得了这等撩拨,早就恼羞成怒了。 这时云令月赶忙过来救场,将郁离拉到了一边,小声说道:“这次单挑赛的规则改了!以往是抽签两两对战,记胜者,然后再一轮轮比试,最终决出胜者,可是今年改成了守擂!” “嗯?然后呢?” “我想着要不然把你安排到后边一些,可谁知他们说你刚刚初试成绩太高,就把你放在第一个了!” “怎么?你怕伤着她了?”沃晋见缝插针地过来嘲讽。 “什么呀!你就不怕她从头站到尾,把这几十号人全挑了?”云令月气急败坏地朝沃晋喊,她知道就是他搞的鬼! 柳青泽刚走过来就听见云令月这么说,有些震惊地看向郁离,云令月也知道你是一阶灵王的事了? 然而郁离也有些震惊地看着云令月,生怕她瞧出自己是个表里不一的假褚楹。 然而云令月对郁离的底一概不知,她这是被激的气话,话一说完,她就有点心虚地看向郁离。 沃晋将这三人的眼神尽收眼底,不禁发出了一声嗤笑:“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 云令月又羞又恼地朝沃晋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那个……楹儿姐,我不是故意的……” 郁离轻笑:“没事,大不了就全挑了!” 云令月内心,完了,自己给了楹儿姐莫名的自信…… 柳青泽扶额,但愿这些八大氏族的子弟心理素质能强些…… 第50章 火凤啼鸣 郁离拍了拍云令月和柳青泽的肩膀:“放轻松!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天才!” 话音未落间,柳青泽就看见郁离应着台下人报出的姓名飞身掠了上去,既潇洒又优雅地落在了龙凤玉台中央,仿佛这般天地万物的中心本就属于她一般…… 这让紧跟在她后边上场的沃晋都有些黯然失色。 郁离与他遥相对视,轻笑道:“沃大公子第一个上场,不怕后边没有出风头的机会了?” 沃晋暗暗冷笑了一声,但面上依旧从容有礼。 他猛然沉下身子,抽出了自己的长剑腾空跃起:“请赐教!” 沃晋这一招直直劈下来,使足了十成的功力,看得云令月心惊肉跳的,若是被这一剑劈中,不死也得重伤。 但郁离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剑芒,也不曾闪躲,而是剑锋一挑,以柔化劲,硬是让沃晋劈下的剑偏移了几分。 那剑气无法自控地劈落在台上,瞬间留下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此招出招极耗灵力,沃晋来不及连着出下一招,郁离却趁着这个当口,剑锋恍若毒蛇一般直逼向他脖颈。 沃晋只得使用身法,脚下乾坤,身形飘忽间才堪堪避开这一招。 然而郁离剑势连绵不绝,长剑裹挟着赤红的灵力,挑动起阵阵劲风,呼啸而出,迅疾如电,挥出一片片残影,直击沃晋周身要害。 一记记凌冽的剑气砸落到他身上,沃晋渐渐招架不住,踉跄后退,直至身体倒飞出去,直接撞向身后的一根玉石桩子,只听一阵沉闷的骨裂声响和他痛苦的闷哼声先后传来,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周围众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心中八大氏族年轻一辈的最强者竟然被这个半月前还是个废物的女人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云令月也有些震惊地看向了柳青泽:“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柳青泽讪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说实话,我也不知……” “啊啊啊!”云令月忽然激动起来,她两步奔到最前面,对着台上的郁离喊道,“楹儿姐加油!打倒沃晋!打倒沃晋!” 这时她弟弟云时尴尬地看了看周围,有些忍无可忍地扯了扯自家长姐的衣袖:“姐!别喊了!周围人都看着呢!” “这可是沃氏的沃晋啊!”云令月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她大力地摇晃着自家弟弟,“这难道不解气吗?” 云时看向台上那正狼狈地挣扎着起来的沃晋,沉吟道:“对哦。” 他眉眼逐渐舒展开来,默契地和自家姐姐对视一眼,然后下一秒一齐对着台上喊:“楹儿姐威武!打倒沃晋!” “打倒沃氏!” 突兀的怒喊声传来,众人齐齐望去,竟是明氏的第三子明尧。 这下场面变得有意思起来,这场正常的论剑会瞬间变成了几方势力争权夺利的戏码。 云时奇怪地看向明尧,这不是上次迎冬宴要让楹儿姐难堪的沃氏狗腿子吗?怎么今日转了性不当狗了? 但是明氏众人已哄闹起来,云氏也不甘示弱,两方都扯着嗓门开始对喊起来。 这时,沃氏的小公子沃竣怒气冲冲地冲过来,对着云时就要踹。 但云时哪儿能让他得逞,当即对着沃竣的腿就劈下一掌,然而二人修为悬殊,云时还是被猛地震退了数步。 “你们云氏明氏都当我们沃氏死绝了吗?!” 沃竣的怒吼声顿时让周围的哄闹声平息了下去。 云令月扶住云时,怒瞪向沃竣:“就当你们沃氏死绝了又怎样?!你们沃氏仗势欺人,目中无人多久了?如今楹儿姐出手就是要好好教训教训一下你们沃氏,让你们好好看看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沃竣不屑地啐了一口:“就算你们赢了论剑会又如何?你们照样还是得臣服在我沃氏脚下,永远都抬不起头!” “你放屁!” 明尧突然发起偷袭,对着沃竣的后腰就踹了一脚:“就是他!拍卖东西不得就蓄意重伤我兄长!你们就甘心让如此下劣卑贱的小人踩在我们头上吗?!” “没错!我们伍氏的大公子伍常也是他杀的!他们沃氏还要包庇此人的罪行,视我们伍氏族人的性命为蝼蚁,凭什么!” “我弟弟金樾也死在了他手里!既然沃王爷不肯替我们主持公道,那就让我们来替天行道!来人!给我打!” 一时之间,台下八大氏族的子弟扭打成一团。 明氏、金氏、伍氏和云氏对沃氏穷追猛打,柳氏趁机也加入了战局,只有白氏在一旁明哲保身,两边都不帮。 尊座上的诸位王爷看见那边混乱成一片,其他王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 只有沃王爷问了句:“这下边是发生什么事了?” 褚凌峰见其他王爷都不想回答,便随便糊弄了一句:“小孩子嘛,难免有点矛盾,反正今日也是互相切磋的大好时机,就让他们好好切磋切磋吧。” 沃王爷闷闷地笑了两声,不再询问,他只专注地看向龙凤玉台之上那抹红色的身影,忽然开口道:“你的这位女儿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褚凌峰讪笑道:“是小女自己争气,让沃王爷见笑了。” 沃王爷嘴角弯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再言语。 尊座之上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褚凌峰默默擦了擦额角的汗。 龙凤玉台之上,郁离看着终于挣扎起来的沃晋,嗤笑道:“沃大公子,这才几招啊,你就撑不住了?” 沃晋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他猛然抛起长剑,水体一般的灵力在他周身形成一股庞大的涡流,将他的衣袍卷携得猎猎作响。 青空之上,一条碧蓝的巨龙逐渐成型,在龙凤玉台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郁离也抛开自己手中的长剑,十指相互交错间,周围的灵力齐聚而来,逐渐汇入指间。 顷刻间,无数股赤红的灵力流转交织,一只火凤铮然啼鸣,瞬间卷挟着一片炽热的热浪脱手而出。 水蓝的灵力巨龙和赤红的灵力火凤轰然激撞,荡起一阵狂风,掀起一片滚荡的尘土,瞬间四散奔逃而去。 那条水蓝的灵力巨龙如何能敌一阶灵王的赤红火凤,在与火凤激撞的那一刹那,那灵力水龙瞬时崩裂! 沃晋硬生生召回那些灵力回防,然而仍旧挡不住那势如破竹,旋身直直坠下来的火凤轰然砸落在他身上。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和漫天细碎的赤红灵力碎屑簌簌落下,沃晋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甚至飞向场外,横摧过一片竹林,才堪堪挂在一根断裂的竹子上停了下来。 沃晋在一片断裂的竹子里痛苦地呻吟出声。 扭打在一处的众人齐齐望去,发现那根挂住他的断竹从他腋下横穿而过,直直透过肩胛处的皮肉刺出来,触目惊心…… 第51章 留是不留 褚凌峰猛地起身,看向那被挂在竹子上的沃晋,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 他连忙回过身向沃王爷作了一揖:“小女下手没个轻重,我代她向王爷赔罪……” 然而沃王爷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轻轻搁下茶盏后才说道:“无妨,坐下吧。” “是……” 褚凌峰坐回座位上,简直如坐针毡。 沃氏王爷心思向来深沉,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主意,这份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总会让人不寒而栗。 台下主掌比试事宜的那个人有些迟疑地看向尊座之上,显然是在询问,这场匪夷所思的比试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但沃王爷只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比试继续。 重伤的沃晋总算迫使台下那群扭打在一起的人消停了下来,互相看向对方的眼神都还有股收不住的怒气,好像下一秒还想跳起来继续打人一般。 但沃晋退场,剩下的人都该按顺序继续进行比试,所以他们也只能暂时强行压下怒火。 接下来,八大氏族的子弟一个接着一个地上场,郁离的表现更是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她手中的承影剑通体银白,在冬日的暖阳下泛着透亮的银光,璀璨夺目。 凌冽的剑气裹挟着她赤红的灵力,所到之处皆呈裂风破空之势,力道之刚猛,招式之奇巧让台下众人逐渐沉浸在了郁离一舞一动间,不由得发出阵阵惊呼。 比试过半,除了已经被抬下去的沃晋,至今还没有哪怕一个人在郁离手底下走过三招。 这下八大氏族的那些子弟才有些不情愿地承认,郁离确实已今非昔比。 无论是剑术上的造诣,还是修为上的高度都已让他们望尘莫及。 柳青泽之前以为他们会被打击到信心,而丧失斗志。 结果事实是,这并没有让他们感到挫败,反而让他们对这场比试越发热情高涨。 他们虽然身为氏族子弟,身份尊贵,荣耀加身,修炼之途要比很多普通人顺利许多,在南洲年轻一辈中也能排得上名次。 但在面对郁离这样与他们同龄,能与东洲天才比肩的高手时,他们简直就像众星遇到明月一般,不仅黯然失色,还直接淹没在那群星之中,都瞧不见具体是哪颗了。 这样的落差让他们怎么能甘心,势必要和郁离亲自碰碰,才能真正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天才! 之前那个负责给沃晋办事的侍卫忙不迭地找到沃竣:“怎么办?她现在都挑了大半的人了!” 沃竣刚被郁离一脚踹下台,他一把拂开这戳他肺管子的侍卫:“滚开!” 侍卫不依不饶地紧随其后:“小公子,这可不行啊,今年这场论剑会可不能让褚氏把风头全抢了去啊!” “那我能怎么办?”沃竣刚刚被踹的那股怨气没处撒,怒不可遏地冲他吼道,“就连大哥都被挂竹子上了,你觉得我还能怎么办?啊?!滚!” 这场单挑守擂赛在众人的热情哄闹声中结束了。 郁离挑了数十号人,也不见气喘,甚至还有心情整理有些凌乱了的衣袖。 她悠闲从容地走下台,虽然之前嘲讽贬低她的那些人心底里对她有所改观,但碍于之前他们对郁离的那副恶劣态度,这会去行巴结讨好之举倒显得自己没面子。 所以这次再路过这群人时,耳边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声少了许多,身边也依旧清净。 只有云令月、云时和柳青泽赶忙围上来,缠着郁离说刚才的招数究竟怎么破解。 待他们走到僻静处等待第二场组队战开始的时候,明尧忽然靠近了他们,神色有些凝重。 郁离兀自活动着手腕,淡淡地看着他:“这不是明氏的小三爷吗?有什么事吗?” 云令月推了他一把,她可记得清楚,上次迎冬宴就是他把茶水泼在楹儿姐椅子上,还当众指责楹儿姐让她难堪的人,所以她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严肃道:“我们不欢迎你,有什么想要恭维的话也不必说!” 郁离不动声色地拦了一下云令月,然后示意明尧有什么话就快说。 明尧紧抿着唇,忽然抱拳对着郁离行了个大礼:“上次是我不对,我为我无礼幼稚的行为向你道歉,但我可以保证,我明氏并非沃氏的附庸,我那日只是……单纯想替棠儿妹妹出口恶气而已……” 他越说底气越发不足,到最后都快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郁离闻言,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随即她抬起剑尖托住了他抱拳的双手,示意他起身。 “我接受你的道歉,所以呢?”郁离微微歪头,认真地看着他闪躲的眼睛。 明尧在这个时候过来道歉,肯定不单单只是为了道歉而来。 他方才在台下对沃竣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她心里虽然有所盘算,但她还是想听听他怎么说。 明尧的眼底忽然浮起一抹怒气:“我想请求你,为我兄长讨还一个公道!” 郁离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正看向这里的沃竣,问道:“何出此言?” “上次拍卖会上沃竣拍卖东西不得,拍卖结束后重伤了我兄长!现在家父闭关,兄长现在又重伤至心脉受损,日日都在咳血,我们已遍请名医而不治,他们都说兄长性命最多只能存续三月了……” 明尧越说越激愤,说到最后,已是涕泪横流。 “我连夜去沃王府讨还公道,却被他们拒之门外!天命不公!他们枉顾人命,何曾将我们明王府放在眼里!奈何沃王府权势滔天,我们犹如蝼蚁,只能被他们踩在脚下毫无翻身之力……” 明尧看向郁离,眼神决绝:“方才论剑会比试,褚小姐天资卓绝,无人能望其项背,如若小姐也有推翻沃王府之意,我明王府愿助一臂之力!” 郁离佯装满不在乎的样子,淡淡一笑:“谁说我要推翻沃王府了?坐镇沃王府的王爷可是六阶灵皇,我如何能撼得动?承蒙明小三爷厚爱,我实在承受不起。” 明尧看了看云令月和云时,又看了看柳青泽,他摇摇头:“不可能,不然你如何解释柳青泽现在在你身边,亦步亦趋?” 柳青泽心虚地看向了别处。 郁离反而却爽朗地笑了起来,她看着明尧,赞许地点了点头:“有意思。” 不想明尧虽然是个顽劣性子,却是个有脑子的赤忱心肠,对他兄长与明王府也是衷心一片。 但是明远他注定要死! 金樾、伍常,郁离埋下了这么多雷,就等着明远的死这条引线将这些怨气轰然引爆,若要郁离现在放弃这条引线,另寻他法,且不说会不会错失良机,若是被沃王爷察觉导致满盘皆输那她所做的一切都会化作徒劳…… 然而柳青泽却在此刻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郁离的心猛然一跳,她紧紧盯着柳青泽,他绝对不可以阻拦她做任何决定! 可是柳青泽却没有做任何阻拦,他只轻轻地,恳求一般地呢喃了一声:“留一条命吧……” 第52章 无辜者论 郁离深深闭了一下双眼,沉沉叹了口气。 她明白柳青泽为什么会恳求她留明远一命。 血缘至亲,纵使有再多的恩怨,也没有人能真正做到完全割舍。 就像柳景禹,他虽死不足惜,但柳青泽也是万般纠结下才做下如此决定,他在看到柳景禹沾满鲜血的头颅时也会有一瞬的哀痛吧…… 且不说明氏兄弟向来和睦,情谊深厚,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明远根本不值得为此牺牲。 郁离内心深处苦笑,人性,人心从来都是这么脆弱不堪…… 她缓缓睁开双眼,上前两步靠近了明尧,悄声道:“你的请求我暂时不会答应,但是今日我可以给你提个醒,第三轮比试寻宝战期间,守好你兄长。” 明尧听完郁离的话,心底忽然涌起一股不安。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郁离,深深作了一揖,连接下来的第二轮比试他似乎都不想参与了,直奔后堂。 今日不能参与比试和刚刚单挑赛中受伤的人都聚在后堂观战,明远自然也在那里。 郁离见明尧走后,她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柳青泽,面无表情道:“没有下次。” 柳青泽默然垂首:“拿无辜之人的性命做垫脚石,这真的是你想做的吗?” “不然你以为呢?你以为这八大氏族争权夺利的事是过家家吗?你还想保住所有人,让所有人都皆大欢喜吗?今日你让我放过明氏,明日是不是还想让我放过沃氏?然后再等着他们死灰复燃东山再起?” 云令月轻轻扯了一下郁离的衣袖,她看向柳青泽,小声道:“柳二哥,你别说了,楹儿姐怎么可能真的想拿无辜之人的性命做垫脚石,她这么做,肯定是权衡利弊后做出的最好的打算了。” “不是没有最完全的打算,只是你一向利益最大化罢了……” 云令月狠狠撞了柳青泽一肘子:“你快别说了!” 郁离看着柳青泽,心底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烧得她心焦气躁的,想给他一拳。 但她还是忍住了:“柳二公子,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早在桃花谷里,你应该就已经知道我的手段了,你要么有更好的办法来驳倒我,要不然,就请你好好闭上你的嘴!” 她指向那边端坐在尊位上的几位王爷:“你可知,你眼中的那些万全之策,一个小小的变动和疏漏就可能导致满盘皆输,满盘皆输的代价是什么,可不只是再死一两个人这么简单了,上位者一怒,伏尸千里。” “那么我请问你,你到时候又该怎么对那些真正的无辜者交代?” “生为八大氏族的子弟,没有哪个人是真正无辜,包括明远,也包括你。” 郁离收回手,又继而指向了他的心脏。 她要他自己好好扪心自问一下,究竟什么是真正的无辜。 若是他还要这般执迷不悟,动不动就要和她来场辩论,下一次她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和耐心了。 云令月适时地插话道:“好啦好啦,事情说明白了就好啦,一会组队战就要开始了,我已经和掌事人打好招呼了,我和沃竣一组,你们两个一组,我们到时候可以好好整整这个沃竣啦!” 郁离的心情这才稍稍明朗一些,她和云令月走到一旁,想清净清净。 顺便也把柳青泽晾在了一边。 云令月蹲在她身边悄声道:“柳二哥他这个人吧,就是轴得很,你千万别和他计较。” 郁离抱着承影剑,垂眸笑道:“我知道,所以我不计较。” 其实柳青泽说的那些她又何尝不知道,但她不是神仙,也没有通天彻地之能,如何能做到真正的万全呢? 如果真的能做到万全,她又如何不想去那样做呢? 云令月见郁离神情落寞,不禁又和她说了好一会安慰的话。 直到第二轮组队战开始,云令月还不放心地捏了捏她的手:“要是还生气的话,一会拿他出气。” 云令月狡黠地看向沃竣,给了郁离一个“你懂的”眼神。 郁离被她逗得忍俊不禁,掩面轻笑起来。 沃竣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三个人,只觉得自己后脊一阵阵地发凉,他怎么会这么“好运”偏偏和这三个冤家组在一起? 他下意识地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当即就要退场去找掌事的人给他换换。 然而郁离他们三人可不会给他逃跑的机会,还没等掌事人说开始,这偌大的龙凤玉台上,剑光四起,四把剑砰然相撞之声不绝于耳。 云令月暗暗给沃竣使绊子。 装作和他默契不足的样子,不是挡着他出招,就是忽然来个扫堂腿给他绊个趔趄。 沃竣一边挡郁离和柳青泽的斜刺而来的剑刃,一边对着云令月破口大骂:“你干什么啊?滚开!” 台下的云时一听沃竣又开始口无遮拦,当即在下边起哄:“说什么呢!你自己不会出招挡着我姐姐了你不知道吗?还敢骂我姐姐!你们沃氏的人都这么没教养的吗?!” “就是就是!” 沃竣面色铁青地听着台下人的起哄,恶狠狠地瞪了云时一眼,然而却得到云时一张挑衅的鬼脸。 气得沃竣当场背过气去! 然而他这一背气不要紧,要紧的是郁离竟然在此刻趁机而上,直接手腕翻转,长剑一挑,将他抛了起来。 沃竣登时四脚悬空,整个人悬在半空不上不下地,也使不了力,只能被迫滞留在半空,背后空门大开。 只见郁离手中长剑在她手中若即若离,似是脱手,却又不曾脱离她手中灵力的掌控,一片交织的剑光中,郁离步伐如魅,身影飘然如鬼,借着沃竣背后空门大开的姿势,在他视线的死角里来回穿梭,将他一直挑在半空中,想落都落不下来。 “褚楹!你找死!” 沃竣被迫体验了一把砧板上的鱼肉,现在他不仅要背过气去了,他简直要气炸了! 然而怒骂声并不能组织郁离在台上肆意地耍花活,她还有心情教柳青泽和云令月,如何出剑,如何借力,站位如何,步伐如何。 不一会,不仅郁离在他下边挑着他玩,就连柳青泽和云令月也很快上手了。 期间他们二人有失误之处,沃竣以为自己可以脱身之时,却又被郁离眼疾手快地拍飞了回去。 “你们把本公子当什么?!当球吗?!”沃竣踢蹬着双腿,在半空撒起泼来。 看得台下的人都捧腹大笑起来,尤其是云时,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台下看得乐呵,然而在那可望不可即的尊座上,那些王爷却可笑不出来。 尤其是褚氏、柳氏和云氏的王爷,憋笑憋得实在受不了了,都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向沃王爷,一边不约而同地用喝茶来掩饰尴尬。 沃王爷虽然面上依旧从容似水,但他拿在手中的那茶盏底座已然在他指间蔓延出了一片细小的裂纹…… 第53章 翻越雪山 很快,第二轮组队战也在一片哄闹声中结束了。 沃竣被拍得整个后背和屁股都剧痛不已,最后被郁离一剑拍飞到台下后,都是侍卫扶起来的,可是出了好大的糗。 尊座上的诸位王爷都紧抿着唇,神情怪异地看着台下,显然都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沃王爷默默看着台上,不动声色地把茶盏磕在桌案上,发出咔嗒的声响,惹得其他王爷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尤其是褚凌峰,背后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虽然他知道此次论剑会必有大事发生,但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那是风雨欲来的前兆,静谧的海面上暗藏着那未知的汹涌,看不见,所以才让人格外恐惧。 两轮台上的比试已然结束,接下来就是第三轮比试——龙吟山寻宝战了。 郁离抬眼望去,远处山脉蜿蜒巍峨,好似一条沉睡的巨龙匍匐盘卧,远处的山峰被浓郁的雾气晕染得时隐时现,浓淡不一,显得这座山越发神秘,令人心生仰畏。 所有八大氏族的子弟三人一组,随着一声令下,各色的身影皆快速隐没进了山林间的雾气中。 郁离寻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随即展开了手里的地图。 这寻宝战的规则是每一组手里都会随机发与一份不同的路线地图,他们必须拿手中特制的仪器在特定的地点做标记,最后达到终点拿到的宝物才作数。 现在是暮色时分,夕阳西斜,余晖往东面照去,在山的斜面上投下了一片金红的光。 柳青泽大略看了一下郁离手中的地图,随即指了一个方向:“从这走。” 郁离瞟了一眼柳青泽,嘴角弯起一抹清浅的笑意:“你还真来参与寻宝战啊?” 柳青泽疑惑道:“你有什么计划吗?” 郁离伸出冻得微红的指尖,指向了地图上的某处:“绕道去后堂。” “但是……”云令月仔细看了一下地图,有些为难道,“如果我们要从这里去后堂的话,路上难免不会遇到魔兽或是灵力阵陷阱,会非常耽误时间。” 这魔兽和灵力阵陷阱也是寻宝战环节的一部分,每一条既定道路上都有设有固定数量的魔兽和灵力阵陷阱,要一一斩杀或破阵,不得投机取巧跳过障碍,不然比试成绩也会作废。 虽然郁离他们并不是真正要参与寻宝战,但是这路上的诸多障碍也不能全然忽略,不然引起魔兽的追击,只会引起注意。 更何况,每一组的路线图都会有所交叉重叠,走在别人的路线上,难免狭路相逢。 到时候握手言和各退一步还好,但若是对方不依不饶想要狭路相逢争勇者,抢夺他们手里的路线图,多拿一份宝物的话,又难以避免一场争斗。 “那……”郁离又在地图上划出了另一条路,“走这里呢?” “你这是要翻过整座龙吟山啊?”云令月有些震惊地看着郁离。 “不行!”柳青泽斩钉截铁地否决,“现在太阳快下山了,夜里山上气温骤降,更何况现在还是寒冬,纵使你是一阶灵王,身负强火灵力也撑不过去。”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郁离问。 任谁都知道,去往后堂最方便的路就是在山脚下,从龙凤玉台路过诸位王爷所在的那条路。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条路行不通。 为了避免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和计划,他们只能冒险采取翻越龙吟山这条路。 所以柳青泽只能回以沉默。 “所以为今之计,只能我一个人去后堂了,你们就按照这地图上的原路线去参与寻宝战。” “不行!”这回轮到云令月急了,这龙吟山向来有白日如仙境,夜晚如鬼域之说,她如何能放心让郁离一个人去。 “那你们两个跟着我去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听话。”郁离温声和气地安抚着云令月,然后把她推到了柳青泽那边,“你们两个互相照顾着,不必顾念我。” 郁离说着,把地图塞进云令月的手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楹儿姐!” 云令月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抹堪比落日红的身影逐渐淹没在风雪中,忽然小嘴一瘪,她极力忍着哭腔,可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骗子!骗子!说好的我们一起,结果到头来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抗在前面……” 柳青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轻轻拍了拍云令月的肩膀,许多安慰的话涌到嘴边,最后都化为了无尽的沉默。 天色越来越暗,夕阳在山脉与地平线的交界处逐渐隐没,好似巨龙的口逐渐闭合,吞没了这世间最后一丝光线。 郁离攀到半山腰,看着那被云雾笼罩得看不清尽头的山峰,心里忽然涌起一抹无力感。 山上罡风阵阵,割得她脸上生疼。 她紧抿着唇,拢了拢身上单薄的披风,呼出了一口沉重的浊气,然后脚下升起一片赤红的火光,继续托着她向上前进。 她没有再抬头向上看,也没有再低头看向那身后宛如断崖一般的路。 她只是坚定地向上攀爬,直至自己已完全融进那片浓雾中,再也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不知道自己攀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已经走出了多远,但直觉告诉她,她已经到达山顶了。 她低头俯瞰着脚下浓雾遮盖的山脉,心中猛然一跳。 因为脚下的这片山脉看起来和之前自己爬过的完全不一样。 之前的龙吟山一片雪白,但现在她脚下的龙吟山却像是被墨泼染过一般,变得浑浊不堪,哪儿还有白日里巍峨清远的模样。 不对…… 周围不断笼罩而来的夜色让她的身体越发沉重,又这种心悸的感觉,就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样。 郁离下意识握紧承影剑,然后抬手就向着周围那片浓如墨的夜色刺去。 然而下一秒,那片浓墨般的夜色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席卷了过来,郁离下意识挥开一片赤红的剑芒,和那张巨大的网轰然相撞,激起一片飞扬的积雪。 然而这张网所蕴含的力量已然超过了郁离的预计,她不可自控地被撞飞数十米,腰部狠狠撞上了一块冰冷的山石。 剧烈的闷痛让她差点痛呼出声,她整个人摔进了雪里,双唇一张,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第54章 火烧后堂 正在大殿中闭关养寒毒的尘述忽然感到心脏一阵剧烈的绞痛,这疼痛瞬间让他全身僵硬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凌貊!” 尘述极力喘着气,扶住了身边的软塌。 凌貊的身影瞬时闪现来到尘述身边:“尊主,怎么了?” “快去南洲!” 凌貊一听是南洲,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不假思索地直接领了命令迅速离开。 尘述沉沉呼出一口气,这疼痛来得太过猛烈,导致他现在都还有点眩晕。 自言灵术契约缔结以来,他从未感受过这么强烈的痛楚…… 郁离,你一定要撑住…… …… 浓如墨色的龙吟山之上,郁离正在一张巨大的黑网之下仓皇逃生。 这张黑网应该是一件稀奇法宝,而这法宝的主人也至少有灵皇的修为! 现在只是一阶灵王的郁离根本不是这张黑网的对手。 郁离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靠近腰部的那两根肋骨断了,她一边忍着剧痛将错位的骨头掰回原位,一边躲避着那张黑网穷追不舍的攻击。 周围夜色太浓,她看不清这张黑网究竟有多大,但在仓促中,她稍微估测了一下这张黑网上网眼的大小,然后迅速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沾着冰雪的石头,朝那张黑网狠狠砸了过去! 那张黑网猛地受到着力点面积过小的攻击,瞬间不可控地包裹着石头旋转了一圈。 郁离这下总算看清了这张黑网的大小,她趁机凝神屏气,顷刻间挥出数道赤红的剑气,闪电般朝着那张黑网斩去。 可是,那些赤红剑气刚一触及那张黑网,便被立刻反弹了回来。 赤红的剑气瞬间在空中炸开了一片爆裂的火花,激荡起一片纷扬的雪沫。 虽然内心早有准备,但看到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时,她心中还是不免一凉。 虽然不知道这法宝的所属究竟是谁,但她选择这条路并非偶然,她必须要在那人出现之前赶紧离开! 只是郁离的速度虽然快,但她现在有伤在身,脚步难免还是拖沓了些。 踉踉跄跄间,她猛地一脚踩空,整个人直接从半山腰跌落了下去! 她心中一惊,赶忙想运起灵力稳住身形,但就在此时,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之前困住郁离的那片浓墨般的夜色瞬间崩裂成了无数碎片。 然而更让她心惊的是,那片夜色空间崩裂后,从里面窜出了一道极黑的影子,瞬间贴近了她不断下落的身子。 郁离下意识抬剑就要格挡,却听见一声极其沉闷的冷笑。 郁离听得头皮发麻,她愤怒地挥出剑芒,却不想他竟然在千钧一发之刻抽出了一条黑色的长鞭,狠狠朝郁离手中的承影剑抽去! 郁离被这股力量抽得更加猛烈地朝山崖下坠去! 她无法自控地朝凸起的山石上撞去,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捏住了一般,整个人都快窒息了,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不断撞击的闷响。 郁离!郁离! 耳边忽然涌起无数熟悉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盘绕着。 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郁离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她在一片剧烈的风声中一把将承影剑狠狠刺入了崖壁之上。 但猛烈的惯性还在拉着她不断下坠,承影剑在崖壁上喇开一道深深的划痕,她的手臂也被这股惯性硬生生扯到脱臼。 但她顾不上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疼痛了,她勉力将自己荡到了一旁凸起的山石上。 刚趴上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山石经过她刚刚悬挂的地方,轰然砸落崖底。 她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在山石上趴了一会,才勉强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刚刚那道极黑的影子,究竟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会在龙吟山这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鬼地方呆着? 郁离又不禁想起沃晋在比试之前给她说的那些话。 难道这个隐藏在龙吟山上的黑影就是沃氏的底牌吗? 那她还真是撞了大运了。 但是那可是个灵皇,光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郁离头疼了。 她不知道沃氏的具体计划究竟是什么,但是她的计划必须要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就算是灵皇又如何?无论是谁,都不能挡住她前进的步伐! 郁离勉力站起来,发现自己的左腿也在刚刚的坠落中摔断了。 于是郁离又只能坐回去做了点简单的包扎,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动身朝后堂的方向赶去。 夜幕更加深沉,后堂一片寂静,只有一些清浅的呼吸声。 虽然比试还在进行,诸位王爷也还在尊座上用溯回镜观战,但后堂里休息的伤者都已经在白日里耗尽了力气,都无一例外地睡了过去。 这时承影忽然从屋顶上冒出个头来:“你总算到了!我等得人都快老了!” 郁离伸出手指轻轻压在唇上,示意他安静。 承影从屋顶上下来,悄声道:“他们都在里面睡觉呢,沃晋、沃竣他们俩回自己王府养伤去了,明氏兄弟都还在。” 到底是沃氏的主场,可以随时回王府休息,可其他氏族的子弟路途遥远,来回太麻烦就只能在后堂里将就一晚。 郁离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后堂的大门处:“来了。” 承影迅速闭紧了嘴巴,躲在了郁离的身后。 沃竣一瘸一拐地在后堂外边搬来了一堆干草,将整个后堂围了起来,最后他忙活半天,终于在那堆干草上扔了一盏火烛。 那一盏微小的火烛瞬间咬着那些干草膨胀起来,变成了一片巨大的火舌,不断舔着后堂脆弱的墙壁。 寂静的后堂内瞬间响起一片火灼房子的噼啪声,滚滚浓烟也顺着门缝悄悄钻了进去。 一些离门比较近的人被活生生呛醒,看到窗外忽明忽暗的火幕时,瞬间被吓得睡意全无:“走水了!快起来!快醒醒!” 顷刻之间,房梁被烧塌,整个后堂瞬间被淹没在火海中。 “怎么回事!” “别愣着了!快去救火!” 一声声呼喊声接连不断地传来,行动尚还方便的从火海中狼狈逃出来,一边咒骂一边救火。 可是这股妖火太大,似乎有种越扑越旺的趋势。 明远兄弟在屋子的最里面,刚刚被烧断的房梁把他们的路给拦了个死死的。 原本身体就不太好的明远,现在已经快要咳得憋过气去了。 明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背起明远就要顶着火舌闯出去,然而眼前却闪过一道锋利的剑芒,连同滔天的火海一起,拦在了他们兄弟二人面前。 第55章 纵火之人 “是你!” 明尧猛地抬头,瞳孔微缩,只见一清瘦的少年出现在火海中,正是那重伤他兄长的沃竣! 沃竣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兄弟二人,眼角眉梢浮起了一抹疯狂之色:“今夜你们都得死!” 话音落下之际,他手中寒芒一闪,长剑便已出鞘,刹那间在火海中斩出了一道冷锐的剑光。 明尧心中一惊,手臂护腕之上灵力眨眼瞬凝,硬生生抗下了这一剑。 然而沃竣杀心已起,决计不可能收招给予明尧喘息之机。 只见剑光四起,如山如海,向着两人当头罩下! 四面环绕着呛人的火幕,明尧护着明远节节败退,到最后已是退无可退。 明尧看着脸色已经苍白到极点的明远,他绝不能再后退了! 就在这时,明尧左手一扬,青色的罡风四起,卷起一片汹涌的热浪向沃竣扑去。 沃竣身形一闪,堪堪避开这片火浪,竟险些失去重心。 还不等他稳住身形,一股凌厉的劲风以一种难以言喻的速度袭来,只听见“噗”的一声,他的衣袖被劲风击中,衣袖顷刻间裂开了一道口子。 破碎的衣袖被火燎起,瞬间化为了灰烬。 沃竣横眉倒竖,怒喝道:“找死!” 他挽起一道巨大的水浪,直直向明远的方向涌去! 明尧大惊失色,连忙转身回护。 然而面前又砸下被烧断的房梁,硬生生地在明尧面前砸出了一道近在咫尺的天堑鸿沟。 明尧一咬牙,不顾火海无情,直接纵身一跃! “明尧!” 明远惊呼一声,急忙朝明尧扑去。 千钧一发之刻,明尧越过火海,明远则将明尧紧紧护在了身后,任由沃竣的那道水浪狠狠在他背脊之上砸开一道巨大的水花。 “大哥!” 明尧看着明远紧闭着双眼的苍白脸庞,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在那一刻停止了。 然而此刻明远和明尧皆毫发无伤。 明尧惊魂不定地定睛一看,原来是郁离及时赶来,替他们挡下了这一击。 沃竣的那道水流灵力将周围的火势扑灭了一些,被烧焦的后堂中继而又升起一片片浓黑的烟,遮掩了视线。 郁离一边挡着沃竣的攻击,一边带着他们兄弟二人后退。 直到退到窗前时,承影刚好从外边暴力破开了那道窗:“快出来!” 郁离手腕一转,手中长剑旋起一片巨大的焰火灵力,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沃竣疾奔而去! 沃竣看着这道强火灵力,登时大惊失色。 那片火龙宛若流星一般,借着周围的火势汹涌奔来,一路摧垮支撑房屋的梁柱,被烧焦的砖瓦轰然从屋顶上坍塌下来,又在那道火龙里“砰”的一声炸开,化作万千火雨,在漆黑的夜空上,洒下了一片绚烂的烟火。 整座后堂都被烧成了一片火海,将一切喧闹都掩埋在了焦土一般的废墟之下。 郁离带着明氏兄弟二人躲在后堂后边的假山后,她的眼中映着那片火光,清冷深邃得犹如那片火海后的夜空。 明尧惊魂未定地看着那片废墟:“沃竣他……” 承影感叹了一声:“估计都成炭了。” 明尧颓然跌坐在地:“完了……” “完什么?”郁离冷冷地看着他,“是沃竣要杀你们,他死有余辜,你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如此,但是沃氏向来不讲理,把这口锅倒扣在我们头上也不是不可能啊……” 郁离仰躺在假山上静了一会。 她总觉得沃竣此行不只是单纯的来杀明氏兄弟取癸水鬼玉,她记得第一轮单挑比试结束后,明尧来找她的时候,沃竣是看到的。 因此沃竣会来后堂采取行动也在郁离的预料之中。 但还有什么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呢? 龙吟山上的那道极深的黑影…… 沃晋那不要脸的挑衅…… 最近出现的魔门之人…… 沃琼岚牵线搭桥让魔门之人带走的褚棠…… 这其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呢? 她要联合柳氏、云氏除掉沃氏,那沃氏又何尝不想借此机会铲除异己呢? 所以这次沃竣前来纵火,是真的要把这口锅扣在明氏兄弟头上! 沃竣自己的私心是想来取癸水鬼玉,但其实他最后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死掉的兄弟二人做冤死鬼! 理由呢?明氏子弟就这么死了,如何编造一个他们意图纵火的理由? 可还不等她将纷乱的思路理清,一片忽明忽暗,跳跃的光忽然出现在了后堂花园的拐角处。 沃晋残着半边身子,颤颤巍巍地走在诸位王爷前面,隔着一片晦暗不明的火光,出现在了郁离眼中。 他看着郁离,嘴边勾起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他饱含着难以言喻的兴奋怒声道:“他们就是纵火之人!” 沃王爷从人群之中露出面来,他面沉如水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三个人,宛如在看三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郁离撑着长剑站起来,她现在有一条腿断着,钻心的剧痛难以忽略,所以只能这样站着来缓解疼痛。 “沃王爷,沃大公子,真是好大的阵势。”郁离不慌不忙地说道,平静地将眼前的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 在看到褚凌峰的时候,郁离微微摇了摇头。 褚凌峰沉沉地叹了口气,懊恼地一甩衣袖。 “褚家侄女,你怎么说?”沃王爷沉声开口,看似好心好意地给郁离一个解释的机会,但那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郁离闻言,不禁低眉浅笑:“怎么说?难道不是应该听听您身边的这位沃大公子怎么说吗?” 明尧有些急了,但是却被郁离不动声色地拦下。 她需要看清楚沃氏手中所持有的底牌,所以她不能贸然让对方有辩驳她的机会。 沃晋看了他父亲一眼,在得到他父亲的首肯后,沃晋才看向郁离,眼中尽是恶毒的讥讽:“怎么说?你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不是应该在龙吟山参与寻宝战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沃晋高声指控着郁离,那不容置疑的口气让郁离都快信以为真了,但她却回以淡然一笑:“说来惭愧,龙吟山太大,中间和云妹妹柳公子他们兵分两路,这夜晚风雪太大,迷路又给绕回来了,正巧路过这里,却发现这里起了大火,这不,刚刚把这两位难兄难弟给救出来……” 不等郁离把编排好的话说完,沃晋就扬声打断:“你认为我们会信吗?你当尊座之上诸位王爷用来观战的溯回镜是摆设吗?!” 郁离顿时敛去了声音,她静静地看着沃晋,眼中闪过了一道刺骨的杀意。 第56章 风波迭起 “溯回镜?”郁离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问道。 “那面镜子记载着龙吟山上所有人的所行之路径和画面,所以我劝你莫要在狡辩了,还是速速乖乖认罪比较好。” 郁离摊手,一脸无辜:“那你调出来画面看看呐,我也想看看我究竟是怎么迷路的。” “你!”沃晋咬牙切齿地,那眼神,是真想活生生吞了郁离。 沃晋转而看向他父亲,显然是请求调取溯回镜的画面。 沃王爷淡淡瞥了一眼郁离,同意了沃晋的请求。 然而等画面调取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因为郁离中间真的进入到了一个未知的空间,溯回镜的那一段画面也是漆黑一片。 待那漆黑的未知空间崩裂后,郁离又重新出现在画面内,但那却是一段狼狈翻滚着坠落山崖的画面。 郁离忙不迭地插话道:“就是这里,谁能帮我解释一下这空间究竟是什么?我在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一个对我喊打喊杀的黑影,然后我就不知道跌落到哪里了,你们刚刚也看见了,我把唯一一份地图给云令月了,这龙吟山我人生地不熟的……” 还好溯回镜只能记录画面,无法记录声音,这才能让郁离瞎编一部分,不然她可就真百口莫辩了。 沃晋忍无可忍地捏紧了拳头:“闭嘴!” 这时沃王爷轻轻拍了拍沃晋的肩头,示意让他冷静。 沃晋显然对他父亲异常敬畏,他马上安静了下来,退到了沃王爷身后。 “褚家侄女,我们并未真正确定你就是纵火之人,你又何必这么着急地为自己开脱呢?” 郁离心里冷笑一声,但面上仍旧一脸委屈:“你家的大公子莫名其妙地把这么大一口锅扣在我头上,我可承担不起,我不着急为自己开脱我做什么?难道任由你们把罪名扣在我头上吗?” 沃王爷闻言,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两声,如果忽略他那双满是精明算计的眼睛,他此刻显得可和蔼慈祥了。 “褚家侄女说笑了,怎么会呢?”沃王爷笑着看向郁离,“我刚刚不是也给你辩解的机会了吗?” 郁离不假思索地回怼道:“那我是不是还要对你感恩戴德?三拜九叩啊?” “褚楹!你怎么说话呢!”沃晋怒吼道。 郁离冷冷地扫过去一记眼刀:“沃大公子,这下我可要问问你了,你方才这么信誓旦旦地指认我就是纵火之人,那么,证据呢?” 沃晋冷哼一声:“不是你,那就是你身后的二位咯,不然后堂里的子弟醒来之后都在那边救火,你们兄弟二人为什么会仓皇逃到这后花园中呢?” 明尧见沃晋把矛头指过来,终于忍不住了:“休要血口喷人!火势这么大,早就把后堂正门给拦住了,我们不得已才从后窗逃出来的!” “哦?那也不是你们?可是那能是谁呢?” “是沃竣!” 郁离没有拦住激动的明尧,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沃晋很明显是在让明尧顺着他的话说,这很容易陷到对方的套话陷阱里去…… 果不其然,只听沃晋忽然冷笑了一声:“笑话!我弟弟怎么会干这种事?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弟弟呢?” “他早就死了!在后堂里,连灰都不剩!” 明尧死死瞪着沃晋,眼里都是报复的快意。 沃晋的眼眶瞬间红了,但他还要颤抖着下颌冷笑道:“你听听,你自己不觉得矛盾吗?一个纵火之人怎么可能会把自己投身于火海?他这是要自杀吗?!” “这分明就是你们兄弟二人的蓄意谋害!” 沃晋一声怒喝让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和火把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响。 明尧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惊恐地倒退了一步。 明远沉沉叹了口气,继而又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你们兄弟二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明尧看了看郁离,他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恍若失神般呢喃:“不可能……” “等一下!”郁离出声打破了这片死一般的寂静。 “你非要说明氏兄弟就是纵火之人,还杀了你弟弟沃竣,那么,他们二人有什么非要杀了沃竣的理由吗?又这般无凭无据地把罪名扣在人头上,可不会让人信服。” “证据?”沃晋冷笑一声,忽然抽出了一份被画了押的字据,“这是明远手底下侍女的供词,这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是明远指使她去怂恿金樾、伍常二位公子让我弟弟前去用那些身败名裂的好东西!” “我弟弟是脾气暴躁了些,不小心误伤了你一下,你就要害我弟弟至此,未免太过残忍。” 郁离心道不好,这些是她埋下的暗线,没想到她一个心软同意了柳青泽留下明远一条命的请求,竟让沃晋逮到了可趁之机,拿着这些她埋的暗线倒打她一耙…… 她埋下的那些暗线,其目的就是为了激化沃竣和明远的矛盾,然后让沃竣出手杀了明远,这样一来,再加上金樾、伍常二人的死,就能瞬间将沃氏推上风口浪尖。 然而现在她如果要救明远的话,她就要一一驳倒这些她埋的暗线,这又谈何容易? 柳青泽啊柳青泽,你的一个心软,到头来麻烦缠身的却是我,你倒是落了一身清净,搏了个善良仁义的好名头。 郁离头疼地迅速在心里盘算着可行之举。 正当明远要否认那些证据的时候,郁离却出声打断了他:“光凭这一点可不能确定今夜之事就是他们二人做的吧?试问这八大氏族子的弟之间有哪个是没有一点矛盾的呢?倒也谈不上取人性命这般草率吧?毕竟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沃晋哑言了一瞬,倒被金氏和伍氏王爷接了话。 “那不一定,我看沃氏的小公子也并非沃小王爷说的那样,只是脾气坏了些,我们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就是沃竣杀了我的儿子!” “如今让我们看,恐怕也是沃竣抢鬼玉不得而起了杀心吧,倒是明远,众所周知,明王爷最喜闭关,明氏二位兄弟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都是老实孩子,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恶劣的事?” 沃晋有些慌了,他有些讪讪道:“也不能这么说,二位王爷,这老实人发起脾气来,就如同那兔子急了也会跳起来咬人呢……” 此时沃王爷忽然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停下争辩,这时沃王府上的侍卫从那片废墟中抬出了沃竣的尸体。 郁离看着那具焦黑的尸体,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沃王爷一言不发地走到那具尸体跟前,然后将左手臂狠狠掰了下来,递到了金王爷和伍王爷面前。 众人尚且来不及惊讶于沃王爷冷静到极端的举止,那二位王爷一眼就看到了左手上缺失的小指! 这与金樾和伍常尸体上缺失的部位一模一样! 第57章 旧日重演 “这……” 金王爷和伍王爷看着那截缺失的小指,顿时陷入了迷茫。 他们看着那截焦黑的手臂,视线又缓缓落到明氏兄弟二人身上。 金王爷斩钉截铁道:“这不可能!” 沃王爷将那截焦黑的手臂递予侍卫手上,然后示意他退下。 他面上仍旧沉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波澜:“二位王爷莫慌,这并非是在指认明氏兄弟二人,而是让二位王爷意识到,纵使小儿有错,误伤了令郎性命,然而无论是那位侍女的供认不讳的口供,还是明氏兄弟二人和小儿矛盾的产生,其实背后都另有其人。” “是有人在操控着这一切,刻意计划明氏兄弟与小儿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进而导致我八大氏族紧密的联结有所裂痕,二位王爷,切莫让小人蒙蔽了双眼,从而看不清真相啊。” 沃王爷说得有理有据,基本上已经将郁离的意图剖析得无比分明了。 郁离紧紧握着承影剑的剑柄,在这寒冬腊月之中,她的手心竟已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金王爷和伍王爷面面相觑,然后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此人究竟是谁?竟如此狂悖,还想让我们南洲八大氏族四分五裂不成?!” 沃王爷沉沉地笑了两声,他抬起那双宛如一潭死水一般的双眼,缓缓看向了郁离:“褚氏侄女,你说,此人会是谁呢?” 这下众人的目光纷纷聚到郁离身上,她又被迫成为了备受瞩目的焦点人物。 她的一言一行皆落在旁人眼里,无论她想做什么,都能被解读出成百上千种意图。 她敛眉垂目,看着被风吹落在地上的雪片一点点在地上消融至虚无,骤然发出了一两声诡异至极的冷笑,惹得一旁不明所以的看客皆投以惊恐的目光。 她算是看出来了,沃王爷东拉西扯,声东击西地在这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其实真正目的不是明氏,也不是别的什么阿猫阿狗,而是褚氏,她所在的褚氏。 不愧是千年不死的祸害,道行果然深。 自上次迎冬宴她破坏掉沃氏想要拉拢柳氏的计划时,这沃氏的王爷恐怕就已起了要铲除异己的心。 事已至此,郁离再行分辨已没有任何意义,但直觉告诉她,这还不是沃王爷最后的底牌。 那龙吟山之上的黑影,被黑雾带走的褚棠,她不信这些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郁离沉声开口:“沃王爷何苦问我,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沃王爷沉吟了一下,刚想要开口,却被郁离直截了当地打断:“你难道还要说是我吗?你们刚刚已经冤枉过我一次了,难道还要故技重施吗?” 郁离将矛头的重心又抛了回去,要是沃王爷在此刻还要指认郁离的话,可信度显然会大打折扣。 可不等沃王爷出声,在一旁的沃晋却讥讽一般地笑道:“褚小姐又何必这么惶恐呢?难不成你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郁离嘴角弯起一抹慑人的弧度,她冷冷地看着沃晋:“诸位不妨听我一言,我褚氏可不是任由你们沃氏拿捏的软柿子,想要拿捏我们,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手够不够硬。” 沃王爷沉静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极浅的笑,在脸上堆叠起来的皱褶让他的脸显得更加阴沉。 “不愧是我褚氏的侄女,果然有气魄。”他顿了顿,“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就在半月前你的经脉还未被打通,还是个……不能启用灵识海的废物,你能在这么短短的半月之内达到灵王之境,不可谓不令人惊叹呐。” 郁离一听他这么说,心里已经暗暗有了盘算。 但她面上还是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语气里还夹带了些许的紧张。 听得沃晋是身心无比舒畅,连带着沃王爷的神色都有些放松了。 郁离看着他们二人脸上的神色变化,心里不禁冷笑。 无论他们的底牌是什么,为今之计她只能静观其变,以静制动,她相信世间没有绝对的死局,只要有一线微茫的生机,她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带上来!” 这时沃王府的侍卫忽然拉来了一辆两人高的囚车,里面囚禁着一团漆黑的身影,周身环绕盘旋着令人不舒服的黑雾。 郁离紧紧握住了剑柄,她神色有些凝重地看着那团黑影,心里有些怅然。 众人在看到那辆囚车在不断冒出黑雾时,都纷纷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一步,杂七杂八的议论声不绝于耳,瞬间连同着一阵阵呼啸的风声都变得嘈杂了起来。 “这是什么?是人吗?” “这是魔门的人!” “魔门?” “你年纪太小了,你还不知道吧,魔门是我们寒荒子民的天敌!他们无恶不作,烧杀抢掠,屡屡进犯我寒荒边界不说,还意图入侵寒荒瓦解我们灵修者的势力。” “还有还有,你看到这个人身上的黑色雾气没?这是他们用以修炼的能量,可以消解溶化灵力的祟气,修为低的人但凡沾上一点,这辈子都摆脱不掉了……” 他们仅仅只是看到了一团模糊不清的黑色雾气笼罩的身影,就无比断定那是魔门之人。 但在场的一部分人心里非常清楚,那根本不是魔门的人…… 沃王爷看着郁离有些惨白的脸色,阴恻恻地说道:“褚氏侄女,你猜猜这囚车内会是谁?” 郁离淡淡地瞥了一眼沃氏的人,心里忽然窜起一阵滔天的怒火! 前世的她背负着勾结魔门,意图不轨的罪名被逼至身死人灭,家破人亡,而今重生一世,他们沃氏竟还要用相同的手段来至她于死地?! 如果沃氏想采取别的手段也就罢了! 她见招拆招,兵来将挡就是!可沃氏偏偏不怕死想要触碰她的逆鳞,不仅勾结魔门残害忠良不说,还置骨肉血亲于魔门血海之中,成为他们铲除异己的工具! “沃玉山!” 郁离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内的那股滔天怒火,她怒喝一声,抬手就是一道赤红的剑芒,径直向那辆囚车斩去! “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是谁!” 护送囚车的侍卫纷纷避开,囚车被轰然劈开,里面那团黑色的人影猛地膨胀,周身的祟气如水浪一般激荡开来,瞬间将整片后堂庭院笼罩在了其中。 那道黑色的身影缓缓浮到半空,露出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后,众人还是看清楚了这囚车之内的人究竟是谁…… “她是你的亲侄女!你怎么能狠得下心把她变成这个样子!” 第58章 浑水摸鱼 随着郁离暴怒的质问声落下,整片庭院都沉寂下来,那沉闷的压抑感,压得所有人都有些难以呼吸。 沃玉山没有想到郁离会这么快暴怒,所以眼下这场面还是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了。 所有人都看向沃玉山,都在等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沃玉山还是好整以暇地回以众人波澜不惊的话语:“褚氏侄女,本王还想问你呢,毕竟她姓褚,可不姓沃。” 郁离猝然冷笑一声,冷声道:“你的意思就是褚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功劳在我,而不是你沃王爷咯?” 沃玉山依旧微笑地看着她,仿佛在说,那不然呢? “那你如何解释,你的实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飙升至此呢?”沃玉山理所当然地说道,“据我所知,目前修炼速度最快的天才在东洲,他修炼至灵王都用了一个月,试问你一无资源,二无机缘,不是靠这般歪门邪道得以晋升,还是靠什么?靠你自己吗?你自己说说,你自己信吗?” “更何况,我还是在你们褚王府的后山意外发现的她。” 沃玉山死死盯着郁离,不分青红皂白地乱说一气,每咬一个字都如同刀刃一般狠狠刺过来。 偏偏郁离又不能把真实的情况公之于众。 沃玉山很显然是拿捏住了郁离这一点,所以才显得如此胸有成竹。 郁离显然是有些被气到了,握剑的手都有些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狞笑着点了点头:“很好……” 他既然敢这么做,那她与其被动得百口莫辩,不如破罐子破摔来得痛快! “你不是说褚棠如今这幅样子都是我的功劳吗?那我就让你看看,勾结魔门会是怎样的下场!” 郁离长剑直指沃玉山,双唇轻启:“杀无赦!” 浮在半空中尚且还呆滞不动的褚棠,在听见郁离的指令后忽然抬起头,一双眼俶尔发出一道血红的光,随即身子直直朝着沃玉山坠去! 聚在沃玉山那边的人惊叫着避开,唯独沃氏、金氏和伍氏的三位王爷岿然不动,合力抵挡下来褚棠一波强过一波的祟气攻击。 但是祟气有着天然克制灵力的属性加成,如今被大大改造过身体后的褚棠实力大增,竟然能和几个高阶灵皇对轰还丝毫不落下风。 褚凌峰早早地避开,他远远看着周身旋绕着浓黑祟气的褚棠,心中越发疲惫…… 倒是柳氏和云氏的王爷第一时间赶到了郁离的身边。 “褚家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王爷有些暴躁地问道。 郁离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这还用想吗?二位王爷想必都是明白人,谁能做得出这样的勾当来?” “你说是吗?柳王爷。” 郁离自然指的是柳景禹勾结魔门的那件事。 柳王爷一听,讪讪将头扭到一边去了。 “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云王爷问道,“沃氏如今已是只手遮天,何必再去勾结魔门去行这铲除异己之事呢?” “因为他猜测的那个幕后之人,是我。” “什么?!” 二位王爷皆是一惊,包括一直在她身后默默无言的明氏兄弟也是脸色一白。 “但是他没有猜到,因为他才不会承认一个半个月之前还是个废物的人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晋升至灵王,还差点把他的沃氏搞垮。” 郁离分析道:“他肯定以为我背后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势力在支撑我和褚氏,所以他等不及了,想要快速击垮褚氏和我背后的那股并不存在的强大势力,他只能采取这种极端的办法。” “最近魔门的人在南洲异常活跃,他们之前就已经找过利欲熏心的柳景禹,如今柳景禹这条线被我掐断,他们自然和沃玉山一拍即合。” 云王爷听完,不仅没有对郁离露出戒备厌恶之色,反而还欣慰地点了点头:“难怪月儿从迎冬宴上回来就一直在向我提起你,你现在确实变得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郁离闻言,有些无奈道:“云王爷不如……就当做是我之前一直在韬光养晦,装疯卖傻罢。” 云王爷意味深长地笑笑,没有再多问。 “这是真的吗……” 明尧忽然出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这些事,包括我哥哥身上的伤……都是你……” “一码归一码。”郁离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的质问,“确实是我要蓄意挑起你们明氏和沃氏的矛盾,但那日拍卖会结束后,若不是我在从中作梗,金氏和伍氏的那两个纨绔最后是什么下场,那就是你兄长的结局。” 明远登时恍然大悟:“原来那日是你……” “没错,是我。”郁离大大方方地将前段时日所做的事全盘托出,“但今日沃竣纵火之举确实出乎我意料,我单挑赛结束后也提醒明尧去守着你,之后柳青泽又不放心,非要让我留你一命,我便翻越龙吟山绕道过来以防意外情况。” 她有些颓丧地叹了口气:“结果不救你还好,这一救你,一石激起千层浪,我这些计划现在全泡汤了。” “你……”明尧气结,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柳青泽要保你哥哥一命我就会说到做到,至于你哥哥的伤,我日后也会负责。”郁离淡淡瞥了一眼他,“别瞪了,为了赶过来我都摔折了一条腿呢。” “……”明尧一呆,有些神色不自然地哼道:“那是你活该!” 郁离耸耸肩,不置可否。 明远倒没有像他弟弟那样气愤,只是有些担忧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郁离淡淡扫了一眼目前的战局:“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只能祈祷褚棠现在能把沃玉山重创,然后恢复神智咬死沃玉山不松口。” 明尧看着褚棠这副模样,一双眉都快皱到一起了:“这沃王爷,他也忒狠心了!话说……我们不去帮褚棠一把吗?” “你傻吗?”郁离忍不住骂道,“你这会去帮她,是想彻底坐实勾结魔门的罪名吗?” “那我们就在这……观战?”明尧迟疑道。 郁离长长呼出了一口浊气,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剑柄:“静候时机……” 夜色已晚,连绵山脉和如墨的天际已然破开一道鱼肚白,晨光熹微,落下一道道清冷的光。 金氏王爷和伍氏王爷最终不敌褚棠,被溶完了灵力,不得已退到一边养精蓄锐。 战局到这个时候,只剩下沃玉山在苦苦支撑。 但很显然,沃玉山体内的灵力也所剩无几了。 而褚棠还像个战斗机器一般,不知疲惫地朝沃玉山攻击。 这时郁离忽然斜刺出一剑,一道红芒闪过,狠狠将褚棠震开了去。 然而这褚棠的脑子显然没有被改造得太清明,这会对着郁离也开始不由分说地喊打喊杀起来。 郁离运起灵力灵活地四处逃窜,她遥遥问道:“沃王爷,你来跟我解释解释,你不是说她是我褚氏改造的吗?那为什么现在这会反倒追着我不放呢?” “那是你……” 郁离又将褚棠引至他身边,她一边在褚棠手底下躲招,一边将战火往沃玉山身上引,硬生生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 “你可别说是我做什么手脚,我刚刚可是什么命令都没有下,也一直在旁边看着,什么事都没有做哦。” 郁离沉下腰堪堪躲过褚棠的攻击:“难道沃王爷还想倒打一耙吗?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们一把呢。” 金氏的王爷盘坐在一边忍不住怒吼:“你那叫救吗?你刚刚怎么不上?” “啊呀,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说这是我褚氏干的坏事呢,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帮你们呢?”郁离又开始佯装无辜,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你!” “不好了!快躲开!” 郁离使了个巧劲,在褚棠后背狠狠拍了一下,褚棠裹缠着浓重祟气的双手猝然改换了方向,朝着沃玉山狠狠袭去! 第59章 神清智明 纵然褚棠这一掌来得猝不及防,但沃王爷身居高位多年,怎么可能没有点保命的法宝傍身。 只见褚棠还未触碰到他,他周身猛地迸发出一阵刺眼的金光,死死挡住了褚棠的攻击! 那金光纹理交织,赫然在他周身环绕成一片金色的纹路,神秘而华丽。 然而褚棠身上的祟气实在太重,那片金色纹路也没有撑很久,很快就消散了。 但是沃玉山还是争取到了逃逸的机会。 他的身形飘然后退,瞬间挪到了百米之外,远远地避开了褚棠的攻击范围,迅速盘腿坐下开始恢复灵力。 褚棠一时之间没有了攻击目标,只能继续就近逮住郁离一阵狂轰滥炸。 郁离灵活地腾挪躲避,晦暗的夜空下,一道浓深如墨和赤红如火的两股能量迅速交织在一处,又迅速分开。 两股能量的对轰下,引得周围的空间在不断地震动。 柳王爷在下边看得心惊肉跳的:“话说云老,我们真的不去帮一把吗?” 云王爷不慌不忙地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柳老莫慌,褚小姐让我们在此盯着沃玉山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我相信她能应付得过来。” 柳王爷沉沉地叹了口气,随即狠狠瞪了一眼正在盘坐恢复灵力的沃玉山:“我真想现在就去把这老狐狸给宰了!” 云王爷连忙劝道:“且不说他有法宝傍身,他身后还有魔门的势力,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郁离让云王爷和柳王爷在下边帮她盯着沃玉山实属无奈之举,因为她是成是败尚无定论,若是她成功推翻沃氏,云柳两位王爷自会拥她褚氏为首。 但若是她不成,云柳两氏也能在此纷争下没有出手而得以脱身。 成与不成的各自占比有多少呢? 此时的褚棠足以匹敌三位灵皇而仍不落下风,更何况她还是只是一个小小的一阶灵王,这成与不成从一开始她就落了下风。 郁离竭力抵挡着褚棠裹缠着浓重祟气的双掌,赤红的灵力在一片黑雾般的祟气中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褚棠,褚棠!”郁离压着声音急切地呼唤着,“你能听见吗?” 她并不清楚褚棠究竟是如何被改造成这副模样的,但是褚棠如今的状况与她当年简直如出一辙,甚至还要更严重一些。 毕竟当年她还能自行恢复自主意识,还没有完全沦为祟气的载体。 但是褚棠…… 郁离倾尽灵识海内的全部灵力向褚棠轰去,但在面对她那如海浪一般席卷而来的祟气时,还是有一种螳臂挡车的无力感。 但是郁离此举并非要对褚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而是直直轰向了她心口和天灵之处,企图把覆盖在其上的沉重的黑暗破开一道曙光。 转瞬间,只听见“轰”的一声,郁离的身影彻底被黑雾吞没。 郁离手中的灵力顺利接触到了褚棠的心口和天灵之处,她赶忙双手结印,一道道暗红的符文从她指尖飞出,而后如同暴风雨一般不停地打落在褚棠身上,将她周身的祟气尽数击散。 那些符文也在包裹着她们的那团黑不见底的祟气中破开了一道道赤红的裂纹。 褚棠猛地抱紧了脑袋,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那些暗红的符文是清心明智咒,虽然郁离不知道对目前的褚棠有没有用,但是这是郁离唯一的办法了。 她将一切的成败都押在了这清心明智咒上,成败在此一举! 不多时,褚棠眼中忽闪过清澈的眼白,但那一瞬清明在祟气的缠绕压迫之下变得时断时续。 这让褚棠承受的痛苦成倍增长,撕扯般的剧烈疼痛让她几欲崩溃。 但是郁离不肯放过此次机会,她抽空了自己体内的灵力,就转而去调取身旁现成的灵力来继续增强符文的威力。 半空中痛苦的嘶吼声不断,下边金氏和伍氏的王爷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想要趁机解决郁离,但是却被云、柳二位王爷拦了下来。 一时之间,龙吟山后堂庭院内一片混战。 朔风呼啸,细雪纷飞,很快就在天地间落下了一层雪白。 随着太阳不断升起,黑暗不断被白昼驱逐,郁离的额角也生出了一层薄汗。 “褚棠,你听我说,你现在必须,马上回来!”郁离沉声道,“整个褚氏,甚至整个南洲都需要你!” “你不是一直想要在众人面前证明你自己吗?”郁离不禁嘲讽般地在她耳边轻笑了两声。 “一直以来,你想努力变得优秀,或骄傲,或自卑,或蛮横,或害怕,但是这些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其实最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旁人的艳羡与赞美!” “其实你最喜希望得到的,就是你母亲沃琼岚的认可。” “可是你的母亲沃琼岚根本不在乎你,她只在乎她的权势和地位,所以在你没有用的时候她会直接狠下心抛下你!” “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我知道你变成这个样子并非你所愿!你的母亲利用你上位,利用你来达成她的目的,可是你自己呢?” “你难道就一直心甘情愿地被旁人一直操控自己的人生吗?!” “像一个木偶!一个傀儡!我告诉你!不仅是沃琼岚,就连我也都会看不起你!你和我相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 “我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你能吗?!” 褚棠痛苦的嘶吼声渐弱,她眼中清澈的眼白越发分明。 她沉默地垂下了头,周身浓黑的祟气也逐渐趋于柔缓平稳。 这让郁离看到了希望,她赶忙再次加大了清心明智咒的威力,然后轻声施下言灵:“以我血躯,换你神清智明!” 言灵术施下的瞬间,褚棠猛地抬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俶尔闪过了一道血光! 她迅疾出手,速度快到让人根本无法反应! 只听见“撕拉——”一声,郁离的左臂被褚棠硬生生撕扯下来,大量的鲜血从半空中泼洒下来,在极白的雪地上溅落了一片刺目的腥红…… 第60章 离原火烬 郁离沉重的身躯直直坠下来,连同她断裂的左臂一起狠狠砸落地面,震起了一片纷扬的雪沫。 褚棠的身影也飘然落地,她冷冷看着郁离浑身是血的样子,嘴角弯起了一抹极其残忍的微笑。 当她还想对郁离做什么的时候,云柳褚三位王爷忙不迭地挡在了郁离身前。 褚凌峰神色悲恸:“到此为止吧……” 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互相厮杀,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如何能不煎熬…… 郁离勉强用右臂半撑起身子,吐出了嘴里不断满溢出来的鲜血:“我死不足惜,但是你最好要想清楚,你能不能承担得起取我性命的代价。” 褚棠闻言,猝然大笑出声,她笑得眼角泛起泪光:“是了,我现在是世人眼中的妖孽!叛徒!就算我杀了你又如何呢?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于此世间本就是不值得……” 她呢喃自语着,然后又缓缓看向了褚凌峰:“父亲……如果有来世,我绝不要再做你的女儿!” 话音一落,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她手中团起一股剧烈波动的浓黑祟气,直直朝着沃玉山轰去! 而龙吟山的那头,曙光漫洒的雪路上,云令月、云时和柳青泽冲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所有参与寻宝战的八大氏族子弟浩浩荡荡地朝这边疾冲而来。 他们的身影年轻又热血,像雪原上的离原火轰轰烈烈地烧过来,所到之处,所有冰寒都将不复存在。 “灭沃氏!除邪魔!” “灭沃氏!除邪魔!” 所有八大氏族的子弟背着诸位王爷擅自聚在了一起,向着压迫了他们多年的沃氏发起了进攻! 原本想一直置身之外的白氏王爷在看到自家儿女也加入了这股反抗沃氏的队伍中终于坐不住了,他一把拦住自己的儿子怒斥道:“你疯了吗?瞎掺和什么?!” “父亲!”白氏长子白随清神情坚定地挡下了白王爷拦住他的手,“寒荒的子民世世代代为了抗击魔门挥洒过多少英勇烈士的鲜血!如今沃氏罔顾万千英杰用鲜血浇灌守护的土地,任由魔门入侵南洲迫害我们寒荒子弟,您还要置身事外不闻不问吗?!” “你!”白王爷万万没想到一向和自己学习清静无为的儿子怎会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决绝。 一时之间,百种滋味涌上心头,竟不知该为哪般。 “我辈虽修为浅薄,但愿承先辈之志,誓死捍卫寒荒,不死不休!” 看着自己儿子如此决绝的背影,白王爷还想上前阻拦,但却被云王爷给挡下:“白兄,这是他们这一辈人的志气与选择,你又何必要阻拦呢?” “那我不能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去送死啊?!”白王爷急切道。 “那不如……我们也上吧!”云王爷忽然拉起白王爷的胳膊,径直朝着那边纷乱的战局中飞去。 “什……什么?!” …… 沃晋在一旁急得直跳脚,但在一片混乱中,已没有人再去理会他。 “他们人呢?!去找!快啊!” 沃晋自然指的是魔门的那些人,他竭力抵挡着八大氏族子弟的合力进攻,但如今八大氏族的子弟志气高涨,杀声赫赫,如滔天海浪席卷而来,就算是再坚固的防御也将在这势不可当的锐气下分崩离析。 承影赶忙把郁离拖到战局外,他不断捧起地上的积雪盖在郁离的断臂上,器灵无泪,可现在他确确实实地哭了。 郁离虽然很疼,但是看着眼前纷乱的战局,心里却是一片宁静,甚至还有些许的欣慰在心底蔓延开,漾开了一片细密的暖流,逐渐暖热了她整颗心脏。 虽然南洲地处偏僻,身在东洲的人一提到南洲往往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嘴脸,都认为他们不过是一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庸人。 然而在南洲的子弟们却在这样相对简单的势力纠葛下肆意生长,如草原上的野草一般,虽杂乱无章,却纯粹至真,有着东洲人没有的率性与赤忱。 当年她被诬勾结魔门,意图不轨,在面对渡生斋祖氏的一锤定音之下,竟无一人胆敢出声反抗,强者为尊的思想已经在东洲人心里根深蒂固,所以更没有人胆敢以自己的家族作赌注,去拼下这一切,只为换得一颗安定的心。 而今再度遇到如今的局面,云柳二位王爷并没有因为沃氏的话而犹疑不定,而是坚定地站在了她的身边,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一颗真心不负天地,不负自己。 郁离惨白的脸上淡淡浮现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值得……” 承影终于忍不住了,他嚎啕大哭起来:“值得什么!这才哪到哪里!你还要回东洲报仇雪恨呢!这才一个六阶灵皇就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了!这要回东洲了你怎么办?” “那里的夜比这里还要深,你岂不是还要再死一回啊!” 郁离看着天上那轮逐渐清晰明朗的太阳,轻声呢喃道:“公道,自在人心,这一局我已经胜了。” “胜了有什么用?你现在缺一条胳膊,以后打架都要吃亏了你知不知道!” 然而郁离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她现在忽然觉得好疲惫,好疲惫…… 疲惫得她的眼睑好似有千斤重,在不断地往下坠。 “你先别睡,我带你去找尘述,他一定有办法的!” 但是承影一个器灵质量还是太轻了,根本带不动郁离,刚刚把她拖到一边就已经废了他九牛二虎之力了,何谈再把她拖承起来。 就在这时,承影忽然看到从树后斜斜卷过来一片浓黑的祟气,直直穿透了他的身体,直奔郁离而去! “郁离!” 承影惊呼出声,这一刻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凝滞了起来,就连心跳声都如雷震耳,轰鸣得让人有些眩晕。 云令月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沃晋被无数柄长剑狠狠钉在地上,但是他在看到那团祟气时,登时喜逐颜开,他目眦欲裂,双瞳间尽是嗜血的杀意。 “杀了她!杀了她!” 那团暴烈的黑雾猛地激撞在郁离身上,荡起一片沉重的气浪,一股滔天的威压笼罩下来,瞬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止不住地跪伏在地,根本直不起身子。 云令月撑着手中长剑,硬生生在地上陷进了一尺深,她惊惧地嘶喊出声,凄厉地划破苍穹,惊起一片鸦雀哑哑而去…… 第61章 断臂之伤 待到纷扬的雪和滚荡的黑雾散去,只见一道金色的光芒呈巨龙之姿扶摇而上,瞬间将笼罩在周围的祟气悉数驱散。 金色巨龙灿若骄阳,直冲云霄,宛如真龙降世。 再加上碾压般的等阶差距,让那条巨龙的威严更加不可目视。 “凌貊!” 承影喜出望外,顿时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瞬息之间,那团黑雾就被凌貊彻底镇压,收进了自己专门抓人的麒麟鼎中。 沃晋看着那道劲瘦颀长的黑色身影,瞬间呆在了原地,他的口中开始不断溢出鲜血。 她背后的势力竟然有灵尊坐镇……怎么可以有灵尊在背后给她撑腰…… 他不甘心地想要拔出那些狠狠插进自己身体的剑,但是生命的流逝让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最终,他的呼吸戛然而止,但那双怒目圆睁的眸子里却还满含着愤懑与不甘。 这场言灵师之间的对赌,沃晋完败。 那头凌貊赶忙避开郁离还在不断往外淌血的伤臂,将她抱了起来。 “你慢点……”承影忙不迭飘到凌貊身边,“这不是褚王府的方向,你要把她带去哪儿?” 凌貊神色凝重,他现在根本无法想象自家尊主要是看到郁离伤成这个样子会有多愤怒,说不定会直接把南洲踏平。 于是他又改换了方向,朝着褚王府走去。 但是他又忽然想起来,郁离和自家尊主有言灵术的联系,郁离受没受伤他都是能感知到的。 左右都瞒不住,何不回西洲?那边有最好的巫医,一定能治好郁离! 于是凌貊又改换了方向,召出载具朝着西洲出发。 承影被他这一左一右绕得都快晕了:“你到底要去哪?” “回西洲。” “什么?!”承影震惊,“你要把她带回妖族的地盘?” 凌貊迟疑道:“怎么?有何不可吗?” “那南洲这边的事情怎么办?她费了这么多心血,就差最后一步了,她不能不在啊。” 凌貊示意承影好好看看自家主子伤得有多重:“那她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在西洲也没什么用吧?还耽误治疗,我们那有尊主御用的最好的巫医,一定能治好她!” 承影闻言,敛眉沉吟了一瞬,然后忽然把郁离的断臂塞到了凌貊的怀里:“那你带她去西洲治伤,我留在南洲这边替她守着。” 凌貊郑重承诺:“好。” 承影得到承诺,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搁了下来,他毅然转身,从载具上纵身落了下去。 凌貊长长舒了口气,他因为不停赶路而紧绷的神经总算得到了放松。 他没有灵帝天地间随意折叠穿梭的能力,只能借助有空间距离的灵力传送阵来赶路,所以耗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勉强赶到。 西洲和南洲的距离也太远了,还好他这次赶来得及时,不然那团黑雾的骤然偷袭,郁离决计再难生还…… 不过她这断臂之上看样子没有隔一天一夜那样久,那也就是说尊主之前感知到的伤并不是这个断臂之上,而是…… 凌貊抬手按住郁离手腕处脉门,注入了一道金色的灵力。 那道金色的灵力在她周身游走了一遭,半晌过后他有些颓丧地松开了手。 右下两根肋骨是断裂错位之后被她强行掰回去的,还有左腿小腿骨也断了,因为未得到及时的治疗,左小腿伤处已然淤积了大量的血,从皮肉里泛出刺目的红肿来,让人看得不禁头皮发麻。 凌貊只能再度按上郁离手腕处的脉门,用他那没什么治愈能力的灵力替郁离疏通一下那些瘀血。 他不禁感叹,男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尚且都还要落几滴泪喊疼。 她竟然还能撑这么久,翻越雪山不说,还和褚棠打了一架,就这还宁愿惨白着脸冒冷汗也紧抿着唇不喊疼。 郁离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褪去女儿家的一切娇弱,变得如此坚韧不屈。 凌貊不敢想。 之后的三天三夜里,郁离反复高烧昏迷,可是把凌貊折腾得不轻。 载具的速度慢,但是凌貊又不好带着郁离去走传送阵,毕竟传送阵内有不小的灵力压强,现在郁离的身子可遭不住任何摧残了。 好不容易回到西洲,凌貊发现自家尊主竟然从大殿里出来了,正在西洲的无妄海边等着。 凌貊赶忙将载具停泊在海边,落到了尘述身前跪了下去:“请恕属下办事不力,郁离姑娘她……伤势很重……” 尘述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显然是和郁离连着一道言灵术,也饱受着心疼的折磨,日日不安。 “去把尹赫缇叫过来,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是……” 尘述看着停泊在海面上的载具,心中不知为何竟有点退怯。 但他脚步不停,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载具上,走进了郁离安睡的房间。 他坐在郁离身边,轻轻拂开了她鬓边凌乱的碎发,他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庞,心里猛然一阵剧烈的绞痛。 尽管有所准备,但是在看见放在郁离身边的,那一截已经呈死灰之色的断臂时,他还是如遭雷击一般,自己的这颗心仿佛有千万道细韧的丝线紧紧勒住,在一瞬间被绞成了血沫…… 这时郁离忽然有些转醒,她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只有眼前之人的那双眼睛,澈亮如雪。 她浑身滚烫,想要伸手去捧那汪净澈的雪水来抚慰她干渴灼热的身体。 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想要伸出的那只手,已然和她没有了任何联系。 尘述见状,赶忙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右手。 郁离心满意足地回握住他冰冷的手,嘴角弯起了一抹疲惫的笑。 她眼前虽然一片迷离,看不清眼前人究竟是谁,但是她还是能够在冥冥间感受到他熟悉的冰冷气息。 她心里一片酸涩的感觉,说不上来是难过还是开心。 她想起那日自己因为江与淮而伤心地甩开了他递过来的手,于是又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她虚弱地开口,声音虽微弱,但却在尘述心底溅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对不起……” 第62章 仙侣如何 尘述抱着郁离一步步挪进自己的寝宫,路上颠簸,但他已经在竭力保持平稳。 抱到自己的软塌上时,他有些微微的气喘。 其实从无妄海到他的寝宫这段距离他完全可以瞬移过来,不用如此麻烦,但他这样做的目的其实是做给下边的人看的。 意为你们都好好地看清楚,这是我带回来的人,待她如待我,不得不敬。 尘述刚想给郁离换身干净衣服,结果尹赫缇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了。 尘述无奈翻了个白眼,只得把刚拉下肩头的衣服又给拉了回去。 “你下次来能不能通报一声?”尘述不厌其烦地再次提醒他,“你好好看看整个西洲,有你这么没规矩的人吗?” 尹赫缇愣了一下,他看着尘述既尴尬又无奈的表情,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看着尘述榻上的虚弱美人,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哦呦,有仙侣了就是不一样了哈,知道护自己内人了哈。” 尘述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少嘴贫,赶紧过来看看,她这条胳膊还能安回去吗?” 尹赫缇站在榻前:“你把她那半边衣服脱下来,我看看情况。” “不行!”尘述想都不想就直接回绝了他。 尹赫缇直勾勾瞪着他,有些无语凝噎:“我是个医生,她是病人,更何况你还在旁边看着,我能干什么,我敢干吗我。” 尘述闻言,只好一边小心翼翼地替她把半边衣服脱下来,一边回怼:“你有什么不敢干的,就连我的命可是都捏在你手里的。” 尹赫缇耸耸肩:“好像也是。” 待郁离左臂的断口露出来时,二人皆是一脸凝重。 因为那断口之处还有祟气盘绕,正在一点点腐蚀她的血肉。 “祟气?”尹赫缇赶忙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药瓶就开始往上倒药粉,“她怎么沾上的?不知道这东西一旦沾上有多难清理吗?” 郁离被这些五颜六色的药粉刺激得痛呼出声。 尘述听得心揪疼,忍不住朝尹赫缇后背来了一掌:“你能不能慢点!” 尹赫缇简直被打得想吐血:“再慢点她这条胳膊就彻底没救了!你还让我再慢点!你讲不讲理!” 尘述心疼得直皱眉:“那你快点!” 尹赫缇:“……” 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粉都倒上后,尹赫缇让尘述扶着郁离,然后在她断口之处注入了一道青碧色的灵力。 那些药粉在接触到他的灵力时,瞬间化为了一缕缕各色的气体,与那些祟气开始厮杀争斗起来。 锥心蚀骨的疼痛让郁离硬生生地疼醒了过来,她剧烈地挣扎了一下,额角瞬间布满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按住!”尹赫缇毫不留情地命令。 尘述只得紧紧抱住郁离,任由她的指甲狠狠刺进自己的肌理。 郁离咬牙撑了一会,再度疼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郁离反复被疼醒,再度晕过去几次,那些药粉总算驱散了那些根深蒂固的祟气,而后静静地附着在断口上,逐渐修复起那些祟气侵蚀的经脉与血肉。 “怎么样?”尘述问道。 尹赫缇沉沉舒了口气:“还好她伤口上附着的祟气不算多,不然这条胳膊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那这条胳膊……” “能接。”尹赫缇轻松道,仿佛接断肢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然而他话锋一转:“但是我现在缺一株药材。” “是什么?” “凝血玄莲。”尹赫缇一边在郁离左臂的断口上捣鼓一边说道,“最近这几年断肢的伤患越来越多,我之前花重金囤的玄莲这次刚好没了,所以我还得花些时间去寻。” “但是她这断口的伤可等不到我回来的时候。” 尘述啧了一声,显然有些不耐,他知道尹赫缇一定有办法,但他非要在这种时候绕弯子。 尹赫缇连忙拿起尘述的手搁在郁离左臂的断口之上:“对,就这样,你用灵力一直护着这里,一定一定不要放开,尽量让这处断口保持现状,然后等我回来。” 他一嘱咐完,就捞上凌貊即刻动身了。 尘述没有对他提出的这个办法有所质疑,毕竟灵帝的灵力结界范围内,确实可以做到延缓时间的流动。 他手中涌起一团幽蓝的灵力,轻轻包裹住了那处断口。 殿外的月色西沉,淡淡地透过窗棂洒进来,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清浅的光,将整个寝殿内照得清亮而幽深。 细小的微尘在光里流动闪烁着,宛若银河。 这时郁离悠悠转醒,她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脑海中的记忆很久才稍稍回笼。 她轻轻动了一下,耳边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近在咫尺。 “别动。” 没有颐指气使,没有强硬的语气,而更像是温柔的轻哄。 尘述在她身后垫着,郁离看不到他的模样,她只能疲惫地笑了笑,问道:“我现在……是在哪里?” “西洲,我家。”尘述淡淡道,他看着郁离映在月光下的侧脸,看得有些入了迷。 郁离看着殿外,那清凉如水的月色下,浓淡不一的雾气飘荡开来,萦绕在那片蓝紫色的花海中。 那片花海犹如蒙上了一层轻纱,缥缥缈缈,犹如仙境。 其上有灵蝶悠然飞舞,闪烁着微弱的光。 这般醉人的美景让她不禁多贪恋了几眼:“真美啊……” 尘述也顺着郁离的目光看去,那景色他明明日日都能瞧见,但今夜他却是第一次觉得这片花海确实很美。 于是他轻声道:“等你伤好了,日日都可以去看。” “这西洲地广人稀,有许多如画美景,我都可以带你一一去看。” “而且我这里还有最好的留影师,她手中有她自己研制的留影镜,我叫她过来,专门给你留影。” 郁离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到他周身温润的气息,就好像那春日里刚刚破冰的水,柔软清洌。 她现在伤后虚弱,听着尘述这番话,心防不禁又开始又有些隐隐的松动。 她轻笑道:“你这话说的,好似在哄自己的仙侣一般。” 二人忽然又陷入了一阵谜一样的沉默,郁离刚想说,你不如把这份心思留给你日后的仙侣吧。 但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人都是自私的,郁离亦然。 她有些贪恋此刻她奢求不来的仙侣之间的承诺,又有些内心惶恐地想要拒绝。 但尘述却不动声色地又将她抱紧了些,那宽阔的臂膀,让郁离的心一下落在了实处:“不是仙侣又如何?就不能做这些事吗?” 第63章 烈火灼心 他这两句短短的问话举重若轻,却让郁离心中一震。 她顿时茅塞顿开,唇边不禁微扬,浅浅一笑。 是了,是不是仙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之间因言灵结缘,缔结下生死之约,仙侣二字又如何能阐得清道的明呢? 那抹笑容好似东洲南部的缠绵春雨,轻飘飘地落在他心上,痒痒的,柔柔的,浸润得他此刻有些陶醉。 尘述心中微叹,看来自己真的要仔细研究一下自己配的那味相思子毒究竟有没有问题了,他自己心里的那份隐晦而深沉的悸动,再难以忽略。 他护着她的后背,她靠着他的胸膛,他们就这样相拥着静静度过了两天一夜的时间。 期间郁离醒醒睡睡,醒了就同尘述轻声说几句话。 都是一些无聊的掰扯,要么就是郁离与他说一说以前在东洲的时候,无念宫里的一些细碎琐事。 譬如长姐郁珂是个不爱修炼的,整日里就喜欢抱着她的那把焦尾古琴一弹就一整天。 再譬如四哥郁陵与长姐关系最好,他们经常在一起讨论乐谱,切磋琴艺,但四哥他最擅长的是古萧。 再譬如二哥郁之是他们兄弟姐妹九人中脾气最好的一个,郁离也最喜欢和他玩在一处。 后来无念宫和焚月谷要联姻,郁之并不喜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给他的焚月谷大小姐云斓衣,所以郁离一开始也不喜欢她,还处处针对她。 但是云斓衣是个很好的姑娘,这让郁离也逐渐卸下了心防,还主动撮合二哥与她好,最终他们总算撇开一切顾念在一起,还生下了一个胖小子,叫……晏乔。 再譬如五哥郁风,他人很憨厚,也不怎么聪明,修为也不高,郁离小的时候最喜欢欺负他。 再譬如六哥郁宏,他是个武痴,也是兄弟姐妹中最护犊子的那个,郁离小时候经常犯错,都是六哥郁宏来护着她。 再譬如七姐郁忻,她如同夕阳光下的兰花,温柔娴静,但实际上她是兄弟姐妹之中性格最要强的一个,当年她下嫁给祖氏渡生斋的长子,就是自己争取来的姻缘。 最后……就是八哥郁澈,他是个风流俊雅的人物,不喜欢拘泥于一方天地,喜欢四处游历,据说他还穿过暗外之海,寻到过魔门的大本营呢。 郁离半撑着眼皮絮絮叨叨地说着,尘述也就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听着。 她说的这些,让尘述了解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无念宫。 毕竟无念宫以前在尘述乃至整个寒荒大陆眼中都是森严神圣,龙生九子各有千秋的霸气威武形象,就算后来一夜之间倾落,但那直入云霄的宏伟宫城依旧残存在每个人的心里,时时想来,唾骂之后就是一阵长久的唏嘘。 郁离絮叨累了,就在尘述怀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尘述感知到她的气息减弱,有些手脚发凉地与凌貊互通起神识:一株破玄莲要用这么长的时间吗?告诉尹赫缇,半个时辰之内回不来他这个巫医就不要当了! 凌貊那边赶忙回应:快了!尊主,我们刚刚因为抢玄莲打了一架!现在正在往回赶! 尘述得到了确切的回复,便中断了神识的链接。 他低头在郁离耳边轻声呼唤:“郁离,醒醒,别睡。” “你要敢睡的话,我就立刻催动相思子的毒性,到时候你想安生地走出西洲就不可能了!”他低声在郁离耳边危险地说道。 因为他真的会采取催动相思子毒的办法来刺激郁离几欲沉睡麻痹的神经,用来维持她清醒的状态。 虽然这份清醒可能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折磨,但如果郁离的精神一直这样萎靡下去,就算他竭力用灵力来护着她左臂的断口,等尹赫缇回来断口早已腐朽坏死,那郁离这条胳膊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尘述咬了咬牙,狠下心催动了郁离体内的相思子毒。 然后他俯下身,轻轻覆上了她干涸的唇瓣。 在尘述有技巧的反复添咬间,郁离的唇齿间忽而发出了几声虚弱的嘤咛。 相思子毒确实有用,郁离已经挣扎着醒来,她无力推开半压在她身上的尘述,只能被迫承受着尘述一步步得寸进尺的冒犯。 尽管郁离内心非常抗拒,抗拒到整个人都在颤抖。 但相思子毒性被压抑过后的猛扑实在太烈,再加上尘述这个罪魁祸首还在不断勾引她,让她愈发情动难抑,她忍不住开始回应尘述那番本没有情欲,而是在刺激郁离保持清醒的吻。 在此时此景下得到回应,尘述不禁微微一愣。 可这一愣却让郁离逮到了机会趁虚而入,她撬开他的唇齿,柔软的舌尖开始在他口中攻城略地。 尘述再想拿回主动权已是难上加难。 郁离右手紧紧扣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逃离。 这种令人窒息的被控制的感觉让尘述心中一紧,但他还是一点点地放松下来,任由郁离控制着他。 这厢心防一破,剩下的只有心甘情愿被掌控的满足感,一瞬间冲得他头昏脑涨。 郁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强势地压在尘述身上,右手挑开他的衣襟往里探索。 尘述被她滚烫的手烫得一惊,他一边护着断口,一边想把郁离作乱的手拿出来,但是郁离紧接着惩罚性地在尘述颈边咬了一口,瞬间就让尘述放弃挣扎了。 尘述静静躺在郁离身下,任由郁离在他颈侧流连,将滚烫的呼吸扑打在他耳侧,继而沉沉地拍落进他心里。 但郁离现在还伤着,体力根本支撑不住她做更多。 不一会她就全然脱力,沉沉地趴在尘述身上微微喘着气。 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忍不住又在尘述的耳垂上狠狠咬了一口:“尘述,你混蛋!” 尘述嘴边斜斜地弯起一抹笑意:“谁混蛋?我看你不也挺快活的?嗯?” “你!”郁离羞恼地瞪着他,“你若敢对我做什么事,我宁愿与你同归于尽!” 他闻言,不禁笑了两声,在胸膛处闷闷地震动着,又震得郁离耳尖微微发麻。 “这么残忍?宁愿死,东洲的仇也不报了?” 郁离狠狠剜了他一眼,继而愤懑地把头转到一边,不再看他。 然而殿外门口处,两道窸窸窣窣的黑影交叠在门框跟前,微微露出两个脑袋尖尖来。 “这么刺激?”尹赫缇惊叹。 “你让他们两个这样抱着,两天一夜,能不出事儿吗?”凌貊无语凝噎。 尹赫缇可惜地摇摇头:“这么看来,你家尊主好像真的不行。” “?”凌貊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我家尊主明明英明神武,身姿卓绝好吗?” “那你怎么解释你家尊主刚刚被人家一个姑娘压在下边。” “你……”凌貊再度无语凝噎。 这时大殿内响起尘述冷冰冰的声音,冰寒的杀意顿时打在二人的脊背上,从尾椎骨一路凉到后脑。 “都给我滚进来!” 第64章 魂生颜容 尹赫缇忙不迭地进来,眼疾手快地从尘述身上扶起了郁离。 郁离现在浑身难受的,被稍稍碰一下都疼到不行。 尹赫缇疑惑:“我记得我走的时候还没有那么严重的呀?” 尘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无奈道:“相思子毒。” “你还给她下毒?”尹赫缇更加疑惑不解了,“她不是你仙侣吗?” 尘述心虚地瞥了一眼郁离,发现郁离现在还生着气,根本不想看他。 于是他只能讪讪道:“不是仙侣……” “啊?” “炼你的药吧,我先出去了。” 尘述临走前不动声色地在郁离手中塞下了一颗红色的药丸。 郁离静静地看着手里药丸,然后反手收进了乾坤戒中。 “不是,你这?”尹赫缇看着尘述离开的背影,顿时一头雾水。 这俩人刚才不是还热火朝天的吗?怎么他一来就闹矛盾了? 难道是他回来的时机不对? 尹赫缇摇了摇头,他表示实在搞不懂他们俩的关系,只能先治好郁离的断臂再说。 郁离待尘述离开后,才微微转过头来,她呆呆地看着大殿门口,眼神有点空。 尹赫缇已经支起炼药炉开始炼药了,不一会周围就泛起一阵微微的热气。 他瞧了一眼郁离的神情,瞬间就把这两人的关系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心里喜欢,又何必要抗拒呢?” “人生苦短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呐。” 郁离这才把目光放在这位巫医身上,恍惚间,她差点没分清他是男是女。 待视线微微下移,看清他颈间的喉结时,才确定了他的性别。 而后郁离不禁感叹,妖族不愧是妖族,只要修为够,个个都是能在整个寒荒大陆上排得上号的美人。 怪不得寒荒大陆的红颜榜和蓝颜榜上都把妖族排除在外了。 这要是不排除,这榜上估计都是妖族的人,那这红颜榜和蓝颜榜的设立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思虑纷乱,郁离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他说的话,心思早都不知道飘到哪重天去了。 尹赫缇见状,也不拆穿她的心思。 只是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而后轻声道:“你还没有见过他究竟长什么模样吧?” 郁离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姑娘有所不知,并非所有的妖生来都拥有一副绝美的容貌。” 尹赫缇一边炼药,一边侃侃而谈:“妖最本来的容貌其实是灵魂的具象化呈现,也就是说如果一个妖他的灵魂极其丑陋残破不堪,那他本来的容貌就是面目全非的,需要灵力来维持易容。” “但如果一个妖他的灵魂极其纯善完整,那他本来的容貌就会非常完美无瑕,妖族特有的易容术也只不过是像人类换衣服一般,依心情而定罢了。” “所以呢?” 郁离终于开口,她之前因为使用言灵术而遭到的反噬还未完全痊愈,现在说起话来还是有些轻微的嘶哑。 尹赫缇挑眉:“所以……姑娘以为他本来的容貌会是什么样呢?” 郁离苦笑了一声,说不清此刻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是万众瞩目的西洲妖尊,整个寒荒大陆,能与他相较的强者也不过一手之数,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吞并东洲靠近西洲的一些弱小势力来扩宽版图。 但是郁离所了解到的却是,他将分裂混战割据的西洲一统于白狼族之下之后,便一直安分守己固守西洲,丝毫没有一点别的心思。 这样的人,他的灵魂究竟能说得上是纯善吗? 那纯善的定义又是什么呢? 沉吟良久,郁离才缓缓回答:“我不知道……” 尹赫缇将郁离的断肢用自己的灵力活络起骨血后,按接在了断口上,然后即刻把炼好的药敷在断口上用灵力加速催化。 反复的疼痛让郁离有些麻木了,所以这次她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待药水悉数被吸收后,尹赫缇又在郁离的断肢上扎下了几根金针。 扎好后,尹赫缇才续道:“那看来姑娘还不是很了解他,他是我见过的,最纯善之人。” 郁离看向尹赫缇,眼神里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尹赫缇垂下头避开了郁离的目光,低垂的眼角眉梢处都是自嘲之色:“很不可思议吧,其实我当年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只认为他也同世人认为的那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弑父杀兄,无情无义,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发现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 他静静地说完这些话,忽然又陷入了沉默。 郁离还想等着他继续往下说,然而他却淡然一笑:“剩下的,郁离姑娘就不如自己去了解吧,我一个外人,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我言尽于此,只能再与姑娘多说一句。” “日久必得见真心。” 尹赫缇一一将那些金针取出,总算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 “试试看。” 郁离尝试着握了握左手,虽然感觉还不甚明显,但左手还是回应了她,微微蜷缩了一下。 “过几日就好了,毕竟最佳的治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然后尹赫缇又拿出了几个玉瓶:“一日三次,内服外敷都要按时足量,五日之后便能恢复正常使用,但日后运行灵力走左臂经脉时可能还是会有阻塞之感,这个我就无能为力了,只能看姑娘日后的修炼和造化了。” “行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好好休息吧,告辞!” “多谢……” 待尹赫缇走后,整座大殿顿时空了下来,郁离躺在榻上,只觉得浑身疲惫。 她支着身子挪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那片花海,自重生以来,心没有哪怕一刻像现在这样空。 不知过了多久,郁离迎着轻柔的风,闻着清浅的花香,竟趴在窗边静静地睡了过去。 大殿外,凌貊幽幽在尘述耳边问道:“尊主,您不进去吗?” 尘述看着郁离那道清瘦的背影,不禁苦笑了一声,略显无奈:“算了,连着几日的折腾,她应该也累了,我就不进去惹她心烦了。” 话音一落,尘述就转身离开了。 凌貊紧随其后,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尊主,您这是想放弃了吗?” “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又何谈放弃与不放弃呢?” “啊?”凌貊迷茫了,“这……” 尘述沉沉叹了口气,他为什么要和这头笨龙聊这些呢? “意思就是,得之坦然,失之淡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 “明白了吗?” 凌貊呆呆地挠了挠头:“不是很懂……” “……算了!” 第65章 回归南洲 接连几日,郁离都在尘述的寝殿中修养。 其间尘述一次也没有来过,只有凌貊来过几次,代送了几枚生筋接骨的丹药,品质皆是上乘。 五日过后,郁离总算能下榻走动了。 虽然腿上的断骨没有刻意接过,但褚楹的这副身子骨出奇的硬实,只稍稍被凌貊处理了一下瘀血,再加上这几日丹药的滋养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郁离牵挂着南洲的事,所以就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打算今日就起程回去。 这刚一踏出大殿,郁离就看见那接天无穷的花海间站着一双人。 一男一女,男子挺拔俊逸,女子清丽秀美,站在那里自成风景,与漫野的花海相辅相成,美成了一幅画,深浅勾勒,醉墨淋漓。 那男子自是西洲的尊主尘述,那女子郁离虽然看不清相貌,但只从背影看来也绝非凡尘之人,气质淡然,恍若来自神之领域的神子,飘然出尘。 凌貊本来在一旁远远地看着,结果发现郁离走出来之后赶忙迎了上去。 他看着郁离手里拿着长剑,俨然一副收拾好要离开的模样,顿时有些慌了:“姑娘这是要回南洲了吗?不如再多待几日吧……” 郁离沉沉叹了口气,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究竟是何滋味。 “不必了,我怕承影应付不过来。” “好吧……”凌貊顺着郁离的目光,发现郁离正在看着自家尊主,心中猛然一跳,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那个……”凌貊嘴比脑子快,率先开了口,“姑娘没有话要和尊主说吗?” “我看他在忙,就先不打扰他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郁离言尽于此,抬脚就要走。 然而凌貊却拦住了她:“姑娘不要误会,现在正在和尊主说话的那位是我姐姐凌纨,她早已突破灵帝化神,这次是尊主有事相求,我姐姐才自请下界了一道分身过来的。” 郁离看着凌貊心慌的样子,不禁莞尔。 他这是有多怕自己误会他家尊主?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啊?我……”凌貊呆愣地看着郁离,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郁离说这些,他只是本能地觉得郁离会不高兴。 郁离眉眼舒展开来,眼角眉梢处都是明媚的笑意:“你误会了,我和你家尊主真的没有什么。” “可是……” 见凌貊还要说什么,郁离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他:“好啦,替我和你家尊主道个谢,然后……那道言灵术我会尽快想办法解除的。” 郁离说着,抬手召出游船坐了上去。 待起程时,郁离又回头嘱咐了两句:“还有,你家尊主体内的寒毒确实很凶险,春暖花开之前就让他莫要到处乱跑了吧,他若有什么事,托你来告知就好。” 凌貊愣愣地点头,他有满肚子的话想和郁离说。 说我家尊主其实好像是有点喜欢上你了。 说我家尊主其实这几日心情不是很好,他因为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动一点喜欢他的心思的话给伤着了。 说你不要看我们家尊主嘴贫嘴硬,其实内心可脆弱可敏感了。 可是他满腹的话到嘴边愣是憋不出一句,只能眼睁睁看着郁离坐着游船离开。 然而游船起程后,在半空中冲破云霄的轻微轰鸣声还是传到了尘述的耳中。 凌纨看着他望着游船离开时的眼神,唇边不禁弯起了一抹揶揄的笑意:“看来千年冰雪也会有消融的一天,不知道化开的那片土壤里能否有凤凰花盛开呢?” 尘述苦涩一笑:“纵使我有心,那株凤凰花肯不肯于我这冰寒之处生根,还未可知。” “哎呀,”凌纨恨铁不成钢地嗔道,“受过情伤的女子要让她们再重新接受一个人停栖在心上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她未必就对你无意,只是她可能会抗拒,会压抑,就像……凌貊刚被你救下的时候,那个样子。” 凌纨这样一比喻,尘述只是稍稍代入了一下就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凌纨掩唇偷藏了一抹笑意,而后她赶忙道:“好了,不打趣你了,我要回去了。” “神之领域有规定,诸神不可下界,我此行用分身下来,时间再长,上边可就要发现了。” “这次多谢你了。”尘述轻声道。 “不用不用。”凌纨轻笑,“那我就在神之领域等着你和她一起来看我咯。” 话音一落,凌纨的身影就化作了无数闪烁的光点,消失了。 之后,尘述又在原地停驻了片刻,才慢慢往大殿中走。 这漫山遍野的花海,她离开后,终究还是变得了无生趣了。 郁离不眠不休地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才回到南洲,期间她也没有停下锻炼与复健,等阶还不知不觉地攀升到了二阶灵王。 经此一劫后,郁离看着漫天流转变幻的星辰,心中越发宁静。 她似乎能感受到天地间每一缕的灵力走向,和它们的强弱与纯度,甚至还能听到它们的声音,分辨出它们的来处。 人如沧海一粟,终作尘土,但意志却可化星辰,亘古不灭。 当郁离的游船沉沉地在褚王府的上空压下一片巨大的阴影时,整座燕云城都轰动了。 “褚小姐回来了!” “快去告诉王爷!” 褚王府上下的人都纷纷动了起来,迅速在褚王府门前列了两支纵队。 短短一月,郁离再度踏入褚王府的大门,但境遇却与一月前大不相同了。 每个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欣喜与渴望,如在烈日的久久摧折下显得越发枯萎的花草,在终逢雨露后,重焕生机。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明媚而耀眼的笑容,在万物肃杀的冬日里依然熠熠生辉。 而整座燕云城也被掀开了沉重的黑幕,迎来了一片松快愉悦的气氛。 郁离纵然走路还有些跛,但她的每一步都很稳,那份安定沉稳的气质一点点影响着她身边的人,而那一颗因为她不在而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承影不知道从哪窜出来,忽然抱住郁离的左臂嚎啕大哭起来。 郁离被承影晃得险些没站稳,这下什么气势都没有了,郁离无语凝噎。 她拎起承影:“你差不多行了啊,哭丧呢?” 承影抽抽搭搭的,瘪着嘴小声嘀咕:“我这不是太想你了嘛,那几个老头天天揪着问我你去哪儿了,我又不能透露你的行踪,为了拖住他们,我头都快秃了!” 郁离莞尔,像摸小狗狗一样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哄了他几句。 这时褚凌峰慢慢从前堂的黑暗中走出来,他手中托着一只盒子,一步步走到郁离面前站定。 神色肃穆但却又透露着安详。 郁离静静看着这个一夜之间仿佛老去了十多岁的老人,还是循着礼数微微作了一揖。 然而褚林峰却阻止了她行礼,而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面朝着褚王府上下的所有人朗声道:“从今日起,褚氏玉印交予褚楹,府中一切事宜皆由她做主,不得有违!” 第66章 众望所归 褚凌峰此话一出,整座褚王府都陷入了一片难言的沉寂。 有人疑惑,有人震惊,那些目光都悉数落在褚凌峰身上,让他的脊背显得越发沉重。 但褚凌峰全然无视了那些打量的目光,坚定地将褚氏玉印交到了郁离手上。 “我老了,以后褚王府的各项事宜都要劳烦诸位帮协小女一二,本王感激不尽。”他就算勉力沉声说着话,但那语气中也实在难掩疲惫。 郁离看着他紧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心中还是微微一涩。 眼前的这位为褚氏操劳了半生的老人,似乎真的已行将就木,无论是容貌还是精神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 这让郁离不禁想起自己重生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她还无比笃定地说此人留不得,可事已至此,留与不留还有什么要紧的呢? 但他将她从九霄虚空中引降下来绝非偶然,背后一定还藏着郁离不甚清楚的真正的目的。 有关于这一点,郁离就还不能放任他入土。 虽然还有一些人不是很能理解褚凌峰此举,但还是都纷纷回应了他的命令,谨遵言是。 之后郁离便和褚林峰入了后堂,这几日她不在,南洲这边的事态有很多她虽然能推测一二,但世事变幻莫测,天有不测风云,她还是需要一一详询。 “你离开后,沃氏被其他七大氏族的子弟群起而攻之,不过半日,沃晋身死,沃玉山重伤,白鹤城也已被七大氏族的府兵镇压。” “但由于你不在,很多事情没有办法继续进行,只能暂时耽搁了。” 郁离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其他王爷的态度如何?” “柳氏、云氏与明氏都已明确表态,沃氏勾连魔门,罪不容诛。” “金氏和伍氏的两位王爷虽然迫于大势所趋而降从,但他们还是想让你有关金樾和伍常的死一个交代。” “至于白氏的那位王爷,那向来就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闲人一个,基本上可以不用理会他的态度。” 郁离点了点头,表示已经了解了。 褚凌峰试探性地多问了一句:“那金樾和伍常的死,你要如何给那二位王爷一个交代呢?” 郁离冷声道:“无需交代。” “这……” “王爷无需担忧,我自有说辞。” 郁离心里冷哼,就凭那两个草包王爷就想让她给个交代?到时候七方会谈她不把这两个草包骂到狗血淋头她就不姓郁! “好吧……”褚凌峰微微叹了口气,“还有一事,我想我需要先与你说明。” “请说。” “沃玉山在东洲还有一个女儿沃葭,是沃晋的妹妹,沃竣的姐姐。” “她自幼就被送到东洲的汜林学院,迄今为止虽已十年未回南洲,但是我们这边的事情一定会传到东洲,继而再传到他女儿沃葭的耳中。” “那又如何?”郁离搁下茶盏,她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内心根本毫无波澜,“难不成她还想单枪匹马地回南洲来向我报仇不成?” “我只是担心,她已经在东洲经营起属于自己的势力,到时候肯定是要给你使绊子的。” 郁离淡然一笑:“她估计她的确会回南洲来向我报仇,但不是为了他父亲和她的沃氏。” “此话何意?” “沃氏这么一个名声传出去,她在东洲以后都要被戳着脊梁骨度日了,她自然恨我。” 褚凌峰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继而有些无奈地笑笑:“这对于沃葭来说,确实是无妄之灾。” “沃葭这个人我不甚了解,但如果她真的要来,我随时恭候。” 褚凌峰看着郁离,还是有一瞬间微微的怔愣,不知为何,他总是能在郁离的身上感受到褚楹的影子,无关外貌的那种。 但他还是有些惶恐地错开了目光,极力地让自己去忽略这些。 郁离看着褚凌峰,将他眼中的纠结看得分明。 “褚王爷,我想有些话,事到如今也不必瞒我了。” “什么?”褚凌峰一手撑着膝盖,在听到郁离这句话后紧紧攥了一下膝上的衣料。 “关于褚楹的死,和我的生。” “你知道多少?” 郁离没有直接问这件事究竟是不是他做的,而是转而问道,你知道多少。 一为试探,二是为了套话。 她不信褚凌峰真的一无所知,只要有所交流,有所行动就必然能留下草蛇灰线令人寻见。 褚凌峰又将手里的衣料攥了攥,郁离心思敏锐,看事更是洞若观火。 他自知瞒不住,但他与那人有约,万不能透露哪怕只言片语,不然他要用整个褚王府来作赌注。 于是纠结再三,褚凌峰缓缓开口,只言简意赅地说道:“恕我不能告知。” 二人相对沉默了片刻,郁离才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虽然褚凌峰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透露,但郁离已经知道了最为关键的一环,那就是她的重生确实有人有意为之。 至于这是一场救赎,还是阴谋,郁离现在还无法知晓。 她只是心底隐隐地希望,此次重生,会是一场不止她一个人的救赎之路。 烛火半垂,红泪阑干,晌午已过半,远处的天空已然染上了一层浅淡的暮色。 有关于明日七方会谈的事宜郁离都已和褚凌峰说了明白。 正当她准备告辞的时候,褚凌峰却叫住了她。 “姑娘……要去看看棠儿吗……” 郁离左臂断口之上忽然一阵隐隐作痛,虽然她觉得和褚棠的这一面没有必要再见,但此刻云淡风轻,一切看似都已尘埃落定,郁离也乐意去和她这位第一个见证她重生的“妹妹”做一番最后的告别。 褚王府的地牢里阴暗潮湿,冬日里更是结了一层白霜,断断续续地爬满了关押着褚棠的那只铁笼。 身染祟气的人极其惧寒,尽管褚凌峰心疼女儿在她身边布置了一圈的火燧石,此刻也暖不了半分她已几近腐烂殆尽的身子。 郁离慢慢靠近铁笼,沉沉呼出了一口浊气。 褚棠转了转僵硬的脖颈,她已经长时间没有动,身上已然结了一层薄冰,就连那头乌发也已染上了一层霜白。 她在看清是郁离后,又默默将转过来的视线放回了原处。 她有些自嘲地笑笑:“委屈你还要来这种鬼地方看我。” “不委屈。”郁离轻声道,“我是真心想要来看你的。” 半晌,褚棠都没有再发出什么动静。 但郁离却能看清楚她那双单薄的肩正在细微地颤抖。 不一会,压抑着哭腔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响起:“何苦呢?这都是何苦呢……” 郁离轻轻叹了口气,此刻她的心头不知为何也压上了一层厚重的霜雪。 “褚棠。”郁离沉声唤着她的名字,温柔而坚定。 “你听我说,我不是褚楹,而是十二年前被灭满门的无念宫九郡主,郁离。” 第67章 女本无邪 沉寂的暗牢中,忽然响起一阵霜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褚棠猛然从笼中起身,她紧紧盯着郁离:“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显。”郁离掌间浮现起一片赤红的光,在褚棠眼前轻轻拂过。 她那日重生后就直接抹去了她的那段记忆,因为让不相干的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但现在,她需要让褚棠明白一些事情的真相。 “你!” 那段缺失的记忆骤然回笼,褚棠惊恐地看着郁离,随后颓然跌坐在地。 她颤抖着下颌:“难怪,难怪,我说那一日之后你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郁离轻笑了一声,她看着褚棠,眼中不经意间透出一抹残忍之色。 “那你知道是谁将我引降下来重生的吗?” 褚棠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问题,但是她现在还处在被郁离真实身份冲击到的震惊中,根本无暇思考郁离问她的问题。 “是你爹,褚凌峰。” “你说什么……” 褚棠只觉得郁离此刻更像那地狱里的修罗恶鬼,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利刃一般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 “你还不明白吗?你以为那日你将我捅死这件事是谁一手促成的?”阴冷的嘲讽从唇齿间满溢出来,郁离紧紧咬着每一个字,字字诛心。 “你以为褚楹的母亲,沈氏的死就真的是你母亲沃氏做的吗?” “你以为你被抓走改造,你母亲就真的能这么容易把你放出去?” “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事情,试问若没有他的暗中授意,推波助澜,又有哪一件事是能成的呢?” 褚棠痛苦地捂住耳朵,凄厉地嘶吼出声:“你不要说了!” 但郁离根本不顾她撕心裂肺的哭喊,依旧穷追猛打:“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只不过是你爹扳倒沃氏的一个棋子罢了!” “褚棠大小姐,你又何必逃避这些呢?你究竟在痛苦什么?几日前八大氏族混战,你不是已经有所觉悟了吗?” 暗牢猛地一下又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 褚棠微微喘着气,她那张被祟气腐蚀得面目全非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似喜又悲的笑意,她死死盯着郁离,眼中一片绝望之色。 两行浊泪从眼眶中颓然落下,滴落在铁笼中,很快就结成了冰。 恰如她此刻的心境,千里冰封,死寂荒芜。 郁离说的没错,那日八大氏族混战,她就已经做好了被抛弃,被唾骂的准备。 虽然很多事情她不清楚,不明白,但她不是木头,更没有一颗无坚不摧的铁石心脏,她是人,她能够感知到每个人的情绪,她也有自己的情感。 她渴望得到母亲的认可,但她天资平凡,只能变得骄横又跋扈,去在八大氏族的子弟中博得一席之地。 她渴望得到父亲的关怀,可她能够感受到,他并不爱自己的母亲,也并不爱自己。 他对他那死去的沈氏念念不忘,所以她将一切委屈和愤怒撒在褚楹身上。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有多幼稚荒唐。 她又能怎么办呢?她被拿捏,利用,从来没有哪一刻是真正属于自己。 当她幡然醒悟之时,这宿命无常,留给她的只有一副面目全非的身子和一颗已经被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 往事如流水,不可追。 但她还是默然垂下了头,低声轻轻呢喃:“楹儿姐,对不起……” 在听到褚棠的道歉时,郁离能够感知到身体里的那颗不属于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郁离这才猛然意识到,或许褚楹早已经和她是一个人了…… 灵魂与血肉的相连,本就再难分彼此。 郁离静静看着褚棠,默然良久,直到她的肩头都已落上了一层浅浅的霜。 “褚棠,她听见了。” 褚棠看向郁离,虽然眼中的浊泪让她看不分明她的颜容,但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真的看到褚楹回到了她的身上,还宛若她们初见时的模样。 褚楹对她温柔地浅笑,好似春日里的暖阳,一瞬间心花遍地开放。 褚楹温暖的颜容逐渐在她眼前清晰,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暖光。 褚楹笑着拉起她的手:“跟我走吧,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褚棠呆呆地点点头:“好。” 这一幕,与她们第一次相见时没有哪怕半分区别。 那个时候她们没有什么身份,嫡庶的概念,还都只是两个对未来充满希冀,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眼里只有对美好的向往,心里也只有天马行空的幻想。 没有那些委屈,嫉妒与愤怒,将她们烧灼得面目全非。 郁离看着褚棠的身子逐渐在这暗无天地的地牢中僵硬,冷却下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只是觉得此时此刻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一般。 她缓缓转过身,一步步朝着地牢门口处走去。 那个方向是整座昏暗的地牢中唯一一束光。 她逐渐靠近那束光的方向,将那沉重的黑暗一点点甩在了身后。 有的人永远留在了今日,剩下的人只能怀揣着记忆继续负重前行。 刚走出地牢后,承影和守意迎了过来,神色有些担忧。 因为郁离此刻的脸色看清来并不是很好。 郁离看向守意,轻声道:“去告诉王爷,褚棠身死,七方会谈之后寻个好日子,葬了吧。” 守意和承影面面相觑了一眼,然后也放轻了声音,领命退下了。 承影待守意走后,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郁离回以淡然一笑:“不妨事。” “只是有些感慨。” 承影静静跟在郁离身后悬浮着:“她死之前你几次扬言说她不配死得这么干脆,怎么她死了之后你还感慨上了呢?” “她确实不配死得这么干脆,她如今被祟气折磨腐蚀血肉而死,也是她应有的下场。” “只不过……她原本也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实属可悲。” 郁离忽然停下了脚步,她有些惆怅地看着承影:“你知道吗?我同她说了许多,其实还有一个最残忍的真相没有告诉她。” “是什么?” “她其实……并非沃琼岚亲生……” 第68章 七方会谈 “你说什么?”承影有一瞬的呆滞,他支吾了半天才才难以置信地憋出一句话,“这怎么可能呢?” “千真万确。”郁离转过身继续朝前走,“是守意她们发现的。” “她们发现沃琼岚自己独自一人在屋子里的时候,总是会时不时地撇开众人进到一个小隔间里。” “后来沃琼岚被褚凌峰召去问话,她们就寻了这个时机悄悄潜进去一探究竟,结果就在那隔间里发现了一个牌位,沃琼岚日日都会去供香清理。” “再后来她们一经打听,才知道沃琼岚在嫁给褚凌峰之前还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她们本来两情相悦,但天有不测风云,在她嫁给褚凌峰的两个月前,那位男子就逝去了。” “而且据当年给沃琼岚接生的婆婆说,那孩子若是按嫁入王府的时日算的话,才怀了不到七个月。” “好家伙……”承影被这桩陈年秘辛给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但他还是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其实那位男子的死没有那么简单吧?” “你猜的没错。”郁离赞许地点点头,“不过往事如何,于今时今日的我们来说都不重要了。” “那位男子的死是她兄长沃玉山为之,还是沃琼岚为上位狠心为之……”郁离彷徨地笑笑,“谁又知道呢?” 她慢慢停下了脚步,看向了远处的那抹夕阳。 这阴暗的权谋争斗之下,多少人无辜丧命于此。 柳青泽的坚持没有错,她也不该因为前路难行就这样丢掉了她的初衷。 想到这里,她忽然双手合十放于胸前,闭上了双眼。 父亲,母亲,兄长,姐姐,无论前路有多困难艰险,我都不会再拿无辜之人的性命作赌了,我一定要清清白白,光明正大地让无念宫重新立于寒荒大陆之上! 言灵师一诺,死生不负。 翌日清晨,燕云城陵煌阁之上,各个氏族的王爷都已到齐,纷纷落座。 陵煌阁高耸入云,东西朝向。 清晨的阳光径直穿过陵煌阁,将西面的连绵山脉映照得如同水墨书画一般。 诸位王爷齐聚一堂,便能纵览这整片南洲。 郁离将此处设为七方会谈的地点,自然有也有她的目的。 她就是要让各位王爷都好好地看看这片自己管理的壮阔河山,也都能将心思眼界放得长远些,不要只是拘泥于王府之间的利益争斗,活得那般没有意趣。 郁离走在被朝阳洒落的长街上,她一步一步登上陵煌阁顶,步步生莲。 赤红的华服轻轻裹着她的细腰,裙幅上的薄纱在阳光下犹如银河倾泻于地,步履挪动间,裙摆亦如波光流动。 华服之上的金线绣出一朵朵怒放的凤凰花,从裙摆一直延伸至衣襟,与她发髻上的凤凰金钗遥相呼应,活脱脱就是一幅画中美人,美人入画。 然而这样热烈的颜色却被她穿出了几分清冷的味道,再加上她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敢将视线多停留哪怕片刻,只怕被这股如赤焰的红般灼痛了双眼。 “诸位王爷好,我来晚了,还请海涵。” 郁离兀自道着歉,也不管其他王爷都是何反应,就径自坐在了主位之席上。 原本那把椅子是给褚凌峰座的,如今椅子还是原来的那把,但坐在上边的人却换成了郁离。 金氏王爷见郁离坦然入座,不禁出言嘲讽:“委屈褚氏姑娘了,还要和我们这群老头子一起商议这诸多事务。” “不委屈。”郁离端坐在主位上,她幽幽地看向金氏王爷,眼神凌厉,“只是我希望下次金王爷不要在我还未开口说话的时候开口。” “你……” “下不为例。”郁离回以浅浅一笑。 云王爷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不禁垂头低眉轻笑了两声。 难怪褚凌峰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退位让贤,他家的月儿若是也有郁离一半的能力,他也能落得清闲,尽管去闲云野鹤了。 “开始吧。”郁离淡淡说道,“第一项事宜,有关沃王府上下之人的处置,诸位王爷有何想法呢?” “等一下。” 伍氏王爷这会又忽然跳出来,他有些不耐地看着郁离:“虽然你拿了褚氏玉印,代行褚王爷之权,但这八大氏族的议桌上什么时候有你发号施令的份了?” 郁离冷冷地看着她:“那你认为谁合适呢?” “我认为……” “你认为?”郁离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你认为是你自己吗?你也不看看你那副脑满肠肥,一事无成的样子,若不是这八大氏族的王爷之位是世袭制,你现在根本没有坐在这里和我说话的份,你明白吗?” “你!”伍氏王爷登时被郁离这番话给气得怒目圆睁,就差要跳起来打郁离了。 但是郁离毫不畏惧,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仿若在看地上的一个垃圾一样嫌弃。 “你什么?”郁离瞧了一眼他离开椅子的身子,冷声提醒,“若是伍王爷觉得自己这个位置不配坐,或者是坐不下去了,尽快退位让贤,若是还能坐下去,就给我安安分分的坐好。” 伍氏王爷看着其他几位王爷都安分守己的模样,只能打碎了和血吞,恨恨地忍下了这口气,坐了回去。 郁离指尖轻点桌案,发出哒哒的声响。 “在商议诸事之前,我有件事要与诸位王爷说明白,如今这褚氏的地界是我做主,如有不服者,尽管离席,退出这八大氏族,今后这整个南洲我褚氏也不会留你半分立足之地。” “不妨告诉各位王爷,我乃言灵师,我之一言,那必是言出必行,行必果。”郁离缓缓扫过席间,沉声道,“我今日话就放在这里,请诸位王爷自行抉择。” 郁离此话一出,诸位王爷皆是一惊。 帝品言灵师的分量可是太重太重了,重到尽管现在郁离只是个小小的灵王,也足以让席间的极为灵皇为之忌惮。 金氏王爷和伍氏王爷在郁离搬出言灵师的身份后显然都没有那么死倔了。 但金氏王爷还是有些不甘心地说道:“要我们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议事可以,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请讲。” “金樾和伍常二人的命,褚楹姑娘可想好了要怎么还呢?” 第69章 诸事议定 虽然大家都知道金樾和伍常二人是被沃竣所杀,但是由于沃玉山的挑拨,他们都已经一致认为是褚氏在背后做的手脚。 正如郁离的猜测一般,他们二人虽然不认为这是郁离能做到的事,但如今这七方会谈的议桌上坐着的是她。 他们也只能向郁离讨还一个公道。 柳王爷这时不屑地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好交代的?你们那两个纨绔整日里不务正业,还经常去骚扰我家姑娘,死了就死了!” “柳景禹那个叛徒,勾结魔门,褚楹姑娘当场斩杀我都没有什么异议,你们有什么好讨还公道的?!” “那是你冷血薄情!休要将我与你相提并论!” 眼见着二位王爷就要脸红脖子粗地吵起来,郁离冷声打断了他们:“安静!” 原本金氏王爷还想不管郁离继续吵嚷,但郁离此话一出,他忽然感到喉头一阻,愣是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那双微小如豆的眼里,愤怒之色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了一片惊恐。 其他在座的王爷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微微一紧。 原以为郁离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没想到言灵师身份并不是她在胡言乱语。 郁离淡淡扫过他们或惊或疑的神情,嘴角弯起一抹人畜无害,纯良无比的笑容,但她一开口,那语气却冷得如同北地千年不化的冰雪。 “金樾和伍常二人虽然没有像沃氏那般勾连魔门,罪不容诛。” “但是他们二人向来不务正业,喜好狎妓,甚至还喜欢强抢人家良家女子,就连八大氏族里的女子也受过不少欺辱。” “更何况他们在床上可是玩死过不少人,二位王爷让我给你们一个交代,那么试问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你们又要如何交代呢?” 金氏和伍氏的王爷被郁离这通怼,硬是涨得满脸通红,半晌没憋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郁离冷锐的目光看向金氏和伍氏二位王爷,不紧不慢地开口:“我看南洲这边的规矩确实要改改了。” “氏族子弟又如何,草菅人命,玩物丧志就暂且不说了,若真有哪一日魔门来犯,估计连剑都提不起来,试问诸位王爷,这样的人如何能配得上做氏族子弟呢?” 云王爷点了点头,接话道:“褚楹姑娘说得没错,若是金、伍两氏今日之后还不思进取,或许可以裁撤掉这两氏,毕竟八大氏族还是太过臃肿,少一些也好方便管理。” “云慕风!你不要太过分了!” 金氏王爷气极,也顾不上郁离之前的威胁了,直接拍案而起,怒瞪着云氏王爷。 这时郁离从一直立在她身边的守意手上接过了一本名册和一只笔。 她当着众人的面,在金氏上轻描淡写地划过了一道赤红的笔墨。 “滚。” 她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字,只见金氏王爷的身影忽然如一只皮球一般,直愣愣地飞到陵煌阁万丈长街前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虽然天地法则的规定下,言灵术一日只能拥有一次不遭受反噬的使用次数。 但是郁离现在灵识海内的灵力储备充沛,完全可以抵消下使用第二次言灵术的反噬。 再加上她无时无刻地在汲取天地灵力化为己用,言灵术的这一条限制对于现在她来说已是形同虚设。 伍氏王爷听着金氏王爷口无遮拦的咒骂和逐渐远去的惨叫声,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伍王爷。”郁离轻笑着看着他,“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伍氏王爷忙不迭地摇头,脑袋都快甩成拨浪鼓了:“没有没有……” 郁离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们正式开始今日的回忆吧。” “第一项事宜,有关于王府上下的所有人该如何处置,诸位王爷有什么想法呢?” 云慕风率先开口:“沃玉山必死,至于他府上的侍卫和下人,我认为,保险起见,愿降者可以遣散,让他们另谋生路,不愿降者则发配至黔纭之野流放。” 郁离一边在本子上粗略地记录发言者和发言内容:“嗯,还有吗?” 一直未曾露面,今日七方会谈才出关的明氏王爷紧接着提议道:“云兄未免太过心善,不愿降者与认为他们家主子沃玉山勾结魔门之事无错有何分别,这种人还有什么留在寒荒大陆的必要吗?” 云慕风:“那依明兄之见,该如何处置这些不愿降者呢?” 明氏王爷冷哼了两声:“要我看,不如将那些人都分配到暗外之海去,他们既然想做精神上的魔门人,就任由他们在去往暗外之海的路上自生自灭吧!” 云慕风无奈笑笑:“这倒也符合你的脾气。” 郁离停下了笔,又问了一句:“还有吗?” 见其他王爷陆陆续续地摇头,郁离便说道:“虽然二位王爷对此事有异议,但本质上都是要将这些不愿降者流放。” “依我之见,这些不愿降者大抵都是些不清楚魔门为何物的人,我们不如先将这批人流放至黔纭之野多加以教化,若是他们还执迷不悟,就可以依照明王爷的想法,流放至暗外之海,如何?” 见诸位王爷又接二连三地点头,郁离不禁莞尔:“那就这么定了。” “接下来,是第二项事宜,有关沃氏掌管的白鹤城一带,该如何重新划分呢?” 柳氏王爷扬声道:“我洛英城地盘大,我都管不过来,这白鹤城的地带就你们分吧,我自愿弃权!” 云慕风则是大大方方地坦露了自己的需求:“白鹤城有一处源清湖,那里风景秀致,我觊觎……啊不是,我惦念已久,就把那一块地分配给我千水城即可。” 明氏王爷见云氏王爷这么坦然,也不扭捏了:“那我要龙吟山那一带!” 云慕风忍不住打趣:“你环峰城的山还不够多吗?你这是要把南洲所有的山都归到你环峰城那里去吧?” 明氏王爷瞪了他一眼:“有何不可吗?你千水城水流那样多,不照样也要了源清湖过去?” “行行行。”云慕风轻摇折扇,神色显然放松愉悦了许多。 郁离见状,顺势提了一句:“诸位王爷尽管将自己的需求提出来,无需顾虑。” 云氏王爷和明氏王爷这一插科打诨,议桌上的气氛也没有刚开始那样紧张了,在加上郁离长得美,笑起来又是一副纯善无害的模样,只要不冷声冷语地讲话,很是讨人喜欢。 渐渐地,几位王爷总算放下了心防和戒备,就如同和自家姑娘说话那样,和郁离有说有笑起来。 这第二项、第三项乃至后边的许多项事宜也很快就议定了。 会议将近末尾,郁离有些迟疑地说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我希望得到诸位王爷的支持,只不过,这件事诸位王爷心里或许会有些不痛快。” 云慕风正笑呵呵地:“无妨无妨,仔细说来就是。” 然而当她看到郁离有些难为情的表情时,心里还是微微一沉,他敛了笑意,有些凝重地问道:“是很为难吗?” 明氏王爷这时沉声道:“褚楹姑娘,你尽管说来就是,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事能让我们不痛快?” 郁离唇角微微弯起了一抹笑意,她清了清还有些嘶哑的喉咙,郑重地说道:“我希望诸位王爷从今日起以褚氏为尊。” 第70章 心火复燃 果不其然,刚刚还满是欢声笑语的议桌顿时冷了下来。 诸位王爷脸上都呈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凝重神色。 但郁离还是硬着头皮把话接着说了下去:“诸位王爷先不要慌,以后大家还是在各自的地盘管自己的事,我只是希望日后有大事时,褚氏,也就是我能够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云慕风问道:“不知褚楹姑娘要这话语权究竟有何作用?” “南洲远离东洲与魔门常年抗争的战火,偏安一隅,安逸惯了。” 郁离缓缓起身,走到陵煌阁石墙前,看着远处朦胧的山脉与流水,轻声道,“殊不知若是那边的战火波及过来,南洲若还是像现在这样一盘散沙,各顾各的地盘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话,到时候的结局只会是生灵涂炭,焦土无垠。” “可是……” “诸位王爷肯定还想着能避则避,享长久太平,但是如今沃玉山和魔门勾结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魔门现在已经在一步步侵入寒荒,你们还要放任不理吗?” “诸位王爷知道我们这次能够扳倒沃玉山靠的是什么吗?不是我,也不是你们……” “而是你们的儿女。” “他们才是这八大氏族的未来,南洲未来的希望。” 郁离话说到这里,诸位王爷的神情都有些沉重了下来。 那一日,他们的儿女杀声震天地从龙吟山上冲下来,就好像一团热烈的火,径直从冰冷的雪原烧过来,所到之处,皆是曙光。 那道光现在仍旧停留于他们日渐晦暗的记忆里,时日愈久,光愈明亮。 “我要这话语权不是要像沃氏一般去欺压其他氏族,剥夺你们的权力,我只是希望八大氏族能够统一起来,能够做更多的事。” “首先,我会在燕云城里成立一处学院,齐聚八大氏族的所有子弟,由我来亲自教导他们修炼。” “其次,我要在八大氏族的地盘中建设传送阵,大力开辟商道。” “再次,我会利用起天元拍卖堂的人脉消息网,来密切关注整片寒荒大陆重现的遗迹和秘境,届时我会组织派遣队伍前去争夺资源。” “最后,我要南洲的势力网扩张至东洲,彻底打破南洲和东洲形同天堑的隔阂。” 这一桩桩一件件已经在她心中预想过无数遍,她一字一句地毫不含糊地说与诸位王爷听,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疑。 诸位王爷将这番话听下来,胸膛中的那颗心都止不住地有些颤抖起来。 但他们还是被世事磋磨得太久,这股沸腾的热血也很快被后面可能会产生的矛盾和琐事给浇凉了下去。 云慕风无奈地叹了口气:“褚楹姑娘,你这些想法好是好,但是八大氏族相安无事已有百年,你这突然要大行改革将我们联合起来,我担心你的这些举措会迎来不小的阻力啊……” 见其他王爷都纷纷点头附和,尽管郁离心里早有预料,但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但是她不会这么轻言放弃。 “所以,我需要诸位王爷的支持,诸位王爷都是各城的统辖者,你们的所行所言可比我的号召力要强得多,若是能够得到诸位王爷的支持,我这些举措一定能够事半功倍。” 郁离这时又从守意手中拿出几本书折递给了诸位王爷:“这是我撰写誊抄的各项事宜的详细规划副本,诸位王爷不用马上同意我的这些举措,只需将这本书折带回府中,细细斟酌之后再予我答复。” 明氏王爷一打开书折,书折中的纸张哗啦一声直接落在了地上。 柳氏王爷不禁瞪大了双眼,震惊地看向这堆叠在地上的书页,好家伙,这目测起码几十页起步…… 明氏王爷手忙脚乱地把书折折回来放好,有些头疼地小声与云慕风说道:“我看到字多的东西就头疼,云兄你仔细看看,你到时候就说给我听就行了。” “好的。”云慕风痛快地答应,“那不如明兄的环峰城也归我管好了。” “啧……” “那么,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已在府中备下了宴席,诸位王爷若是不嫌弃,可否与在下一同前往呢?” 云慕风一甩折扇,一听到花天酒地他就不禁心花怒放,想都不想就起身:“这个好这个好,走走走。” 明氏王爷看他这不争气的样子就嫌弃,忍不住怒咳了两声。 示意他不要摆不清自己的身份和位置,一个氏族的王爷怎么一点都不稳重! 但云慕风才不理会他的“好意”提醒,反倒高声问道:“明兄喉咙不舒服?那肯定是闭关修炼的时候有些不慎,走火入魔了吧,走走走,跟我一起去好好放松一下。” 云慕风不由分说地捞着明氏王爷的脖子就往褚王府的方向走去。 其他王爷见他们之中最德高望重的两位都去了,他们也不好驳了人家小女儿的面子,只能放平心态,紧随其后一同前去了。 郁离走在后边,刚下陵煌阁没多久,她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往后一看,果然,她看到了一簇移动的树枝,树枝下边是两个人的两双腿。 “好啦,出来吧,你们俩这伪装也太拙劣了。” 云令月笑吟吟地从树枝后边探出头来:“楹儿姐!” “我和柳二哥在下边可是等了好久好久,我以为你们开个会一上午就能开完了,没想到你们竟然在上边待了一整天!”云令月抱着郁离的胳膊晃着,又开始软软糯糯地撒起娇来,“我都快饿死了~” 柳青泽这会也扔下那些拙劣的树枝走过来,与郁离浅浅相视一笑,就算是打了招呼。 郁离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那走呀,我府里酒菜点心都已经备好了~” 她故意学着她说话的语气,结果不仅把云令月给惹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惹得柳青泽投来一道震惊的目光。 云令月气哼哼地跺脚:“楹儿姐!你惯会取笑我!” 郁离不禁莞尔:“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正有事问你。” “嗯呢,你说你说。” “你们那日究竟是如何说动其他氏族子弟同你们一起来推翻沃氏的?” 其实那日郁离放云令月和柳青泽走,其实也是为了保全他们,让他们免遭八大氏族纷争的波及。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但当时的郁离早已心灰意冷,她不敢相信任何人,所以并没有把这当做最后的底牌和筹码。 那日云令月和柳青泽带着八大氏族的子弟从龙吟山上浩浩荡荡地冲过来时,这确确实实超出了她的预料。 但也在她心中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光。 云令月一听郁离问这事,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我同你讲,那日我和柳二哥走到那座齐鸾峰下的时候……” 第71章 醉问醉人 此番夜宴诸位王爷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郁离也与云令月和柳青泽另外支了一张小桌在一旁,吃得畅快,喝得也尽兴。 云令月得知郁离要建学院的事儿,心情特别激动,她一边嚷嚷着要让郁离教她,一边又说要帮郁离去管那些氏族子弟。 惹得郁离忍不住挤兑她:“你呀,我担心你到时候教着教着人家就开始跟人家唠起嗑来了,停都停不下来。” “哎呀~”云令月佯装气恼,“楹儿姐,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挤兑人呢!” 郁离微微垂眸,掩去了眼中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将话题岔开了去:“来,吃这个栗子糕,是你最爱吃的。” 云令月心思纯净,看到好吃的也就不计较了,但是她才咬下一口,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说道:“嗯?不对啊。” “怎么?” “我在南洲的时日少,虽然我与你关系好,但也只是见过寥寥数面,我从未与你一起同席吃过饭,你怎知我爱吃什么?” 云令月此刻醉眼朦胧,她撑着郁离的肩头,直勾勾地看着她,嘴里还嚼着郁离递给她的栗子糕。 郁离扶额,看来自己今日确实是有些醉了。 在自己熟悉的人面前,要藏住这份心思实在太过困难。 但郁离心思活跃,很快就找到了由头,糊弄了过去:“这盘栗子糕刚端上来的时候满满当当的十个,我和柳二公子都没怎么吃,现在就只剩下三个了,你说这是谁吃的呀?” 云令月眼中悄悄地掠过了一抹失望之色,但那也只是短暂的一瞬。 短暂到郁离以为那只是她的错觉。 云令月又恢复成一副懵懂无邪的模样,轻笑着揶揄道:“这么关注我呀,想必……刚才你都仔细在看我吃什么了,自己都没好好吃吧?” 郁离摇摇头,示意她看向桌上的那一盘已经空掉的几个盘子:“怎么可能,你看这些,都是我吃完的。” 柳青泽酒过三巡,人也没有那么拘谨了,心思稍稍放宽了些,也开始打趣云令月:“你刚刚都只顾着喝酒呢,你看,菜都没得吃了吧?” 云令月一张红彤彤的脸顿时哭丧起来:“都怪阿爹,平日里管着我总不让我喝酒,我这一不小心就贪杯了嘛~” 郁离转过身看了一眼主席上的云慕风,发现他比他女儿更能喝,现在起码已经喝了三坛酒了…… 云令月晕乎乎地给郁离和柳青泽斟满酒:“来!陪我喝!” 郁离前段时日心思太过繁重,今日难得闲暇片刻,她也便不拘着了,便要畅怀开饮! 她接下云令月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而云令月则趁着郁离喝酒的时候把酒杯往后一甩,全将酒水泼了出去。 柳青泽:? 云令月一杯接着一杯地给郁离灌,郁离来者不拒,俨然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 直到十几杯酒下肚,郁离倒在桌上,面色酣红,呼吸沉沉。 云令月见自己已成功灌醉郁离,便凑到她跟前伸出了一根手指:“楹儿姐,这是几呀?” 郁离昏昏沉沉的,根本看不清云令月到底伸出了几根手指,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在天旋地转的。 柳青泽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云令月示意柳青泽噤声,然后又继续哄着郁离辨认她到底伸出了几根手指。 “四根!” 郁离粗声粗气地,义正言辞地喊道。 云令月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直接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然后她看着自己伸出的一根手指:“看样子,醉得不轻呢……” 柳青泽心里觉得越发奇怪,也顾不上云令月让不让他噤声了,直截了当地问她:“你这是在套话吗?” 云令月冲着他嘿嘿一笑,然后凑到郁离跟前,轻声问道:“楹儿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郁离醉眼朦胧,看着云令月忽然冷笑了一声:“想套话?” 云令月又贴上来使她的必杀技——月式撒娇法:“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嘛,你叫什么名字呀?” 郁离直接毫不留情地揪住了云令月的两个耳朵:“你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郁离醉中收不住手劲,揪得云令月疼得嗷嗷喊。 柳青泽见状赶忙把两个人分开:“好了好了,你总问她叫什么名字做什么?换个问题问!” 郁离:? 云令月揉着被揪疼的耳朵,赞许地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有道理。” 她眼珠一转,又琢磨了一个问题问她:“楹儿姐,那你的情郎是谁呀?” 问完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娇羞起来。 这下郁离不知是清醒了还是没清醒,竟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 云令月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结果郁离却兀自神伤起来,忽的落下两滴清泪来。 这两滴眼泪落下来,登时让云令月和柳青泽慌了。 云令月愧疚得酒都醒了,她一边轻拍着郁离的脊背一边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楹儿姐,我不该问这么多的,对不起……” 可这会郁离却枕在云令月的肩头带着哭腔小声呢喃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喜不喜欢他,谁知道到底是不是那味毒药的作用才让我产生了喜欢他的错觉……” “再说了,我喜欢他又有什么用?我还有这么多事要做,我才顾不上他喜不喜欢我呢……” 郁离这些话说得嘟嘟囔囔的,云令月也没有听得太清楚。 只是她现在也不敢再过问太多,只能小声安慰着郁离,任由她多日以来苦闷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最后在她的肩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云令月和柳青泽只好将郁离抗回房间,柳青泽不便在女子房中多作停留,便自行去客房休息了。 只留下云令月在郁离床边照顾着。 夜已深,跳跃的烛火宛如她纷乱的思绪,躁动不安。 云令月看着郁离安睡的面容,心底沉沉叹了口气。 多日以来,褚楹的身上总是频频出现另外一个人的身影,这让她不能不在意。 褚楹姐向来安静文弱,虽然也是个坚韧不屈的女子,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张扬明艳。 这只会让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位儿时挚友——无念宫九郡主郁离。 第72章 东洲来使 翌日晌午,郁离才从昨日的酒醉中彻底苏醒过来。 整夜她的脑海中都是一些往事的残影,折腾得她根本没有睡好。 她一边揉着头疼欲裂的太阳穴,一边给自己倒了盏清茶喝。 喝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昨夜自己被云令月灌酒的模样,还有云令月在她的床边暗自神伤的模样…… 郁离心中一紧,她顿时没有心情喝茶了,缓缓将茶搁在了一边。 云令月她该不会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虽然她一直认为云令月是个心思恪纯的小女孩,但是她也一直忽略了那十二年的时间跨度。 时间的磋磨要改变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 郁离心底沉沉地叹了口气,若是旁人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一定会将其灭口以绝后患。 但若是她的话,她竟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时承影忽然从门缝间露出一颗脑袋来:“哎呦,你终于醒了,出事儿了!” 郁离只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出什么事儿了?” 承影和郁离一边走一边说道:“天元拍卖堂的游老那边传来消息,东洲那边有个叫拂云塔的边角势力已经派了一队人直趟南洲边境,朝着燕云城过来了!” “东洲?拂云塔?” “是啊,我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势力,但就因为他们是在东洲立足的,八大氏族周边的那些零散势力基本就是一路放行,畅通无阻,直奔着咱们的燕云城就过来了!” “有打探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吗?”郁离问。 “据说是东洲西北处的漠海中重现了一处古遗迹,据遗迹专探说这很有可能是五百年前岭峤一带的古王宫,里面奇珍玉石,功法秘籍无数呢!” 郁离闻言,嘴角不禁弯起了一抹笑意:“他们来得好啊,正巧为我一统南洲铺路了。” “啊?”承影疑惑,“这怎么就给你铺路了呢?” 郁离冲他扬了扬下巴:“你且看就是。” 这时守意正忙完手头上的活路过,承影冲她打了个招呼:“守意!主子要去和诸位王爷去陵煌阁议事了,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守意眉眼舒展,难掩欣喜之色,急忙应道:“是。” 郁离瞅了一眼承影:“你倒是会先斩后奏了?嗯?” 承影嘿嘿一笑:“我可是能看出来的,你是想提拔她,等你去了东洲以后,这里不至于没有人管对吧?” 郁离赞许地对他点了点头:“不错,你难得聪明了一回。” 承影咬牙切齿地微笑道:“其实你说话的时候,可以省去后半句的……” 郁离故意气他:“我偏不!” “……”承影长长舒了口气,“算了,你是主子,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郁离一行人匆匆赶到陵煌阁后,其他诸位王爷,包括那位东洲拂云塔的来使也都已等候多时了。 她一踏上阁顶,就感到了一股有些凝重的气氛。 诸位王爷神色各异,心思浅的无非就是忌惮与烦躁,心思深的无非就是在揣摩当前的局势。 而那位东洲拂云塔的来使神色确实不出意料的趾高气扬,正坐在郁离坐的主位之上,气定神闲地饮茶。 诸位王爷见到郁离来,刚想作声,却被郁离不动声色地制止了。 她轻轻走到那位来使身边,待他喝完手中的那杯茶后,还不等他把茶盏放下来,她就眼疾手快地将茶壶递上,开始倒茶。 滚烫的茶水滚入茶盏,茶水的热度径直从盏壁透出来,将那人烫了个猝不及防。 他被烫得嘶了一声,直接将手中的茶盏摔到了郁离的脚边,哐啷一阵刺耳的声响。 紧随而来的还有一阵连珠炮似的叫骂:“你们南洲果然都是些粗蛮之人!这是哪儿来的下人?连倒茶都不会?” 然而其他王爷都只是淡淡地冷眼旁观,有的甚至嘴角边都忍不住溢出了一抹笑意。 “你们还有脸笑?我告诉你们,我可是从东洲来的,在这里,我就是你们的主子,胆敢对我不敬,我拂云塔能直接踏平了你们这!” “哦?是吗?” 郁离手里依旧端着茶壶,忽然抬起来浇到了他的头上。 滚烫的热茶从他头顶兜头浇下来,在这严寒的冬日里,这人全身上下顷刻间冒出一大片白色的雾气。 “你!” 那人刚想挣扎反抗,然而承影早有准备,当即把人死死按在了座位上,令其动弹不得。 郁离一壶茶给人兜头浇完,才轻轻递给了守意,示意她再去沏一壶茶来。 这一连串动作优雅而从容,完全看不出是在惩罚教训人。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被烫得面红耳赤的,现在正浑身冒着雾气战战兢兢地看着郁离:“你,你是……” 云慕风在一旁适时地插话道:“不妨告诉阁下,这位姑娘是我们这儿的掌事人,我们几位王爷都以她为首,而你现在坐的位置……” 其他王爷虽然对他的这番话有些不敢苟同,但在这一致对外的时刻,都也没说什么。 那人忙不迭地站起来:“你,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你们这是存心的!” “姑娘,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恕罪……” 他毕恭毕敬地想退到一边,然而他却借着移动的当口轻轻碰了一下郁离的手背,两道灵力轻微的摩擦而过,让那人瞬间就知晓了郁离现在的修为。 他登时又变了一副嘴脸,又开始嚣张得不可一世起来:“区区一介二阶灵王也胆敢对我狐假虎威?” “你们在座的诸位最末的也是一阶灵皇,怎能屈居一个二阶灵王的手下,还尊她为首?在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尊卑之分?强弱之道了?!” 云慕风云淡风轻地接话道:“话倒也不能这么说,你难道就不想想我们为什么尊她一个二阶灵王为首吗?你就不觉得她是藏了什么底牌才让我们这些灵皇甘心俯首称臣的吗?” 那人哼哼冷笑两声,一脸讥讽不屑:“她能有什么底牌?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样儿,去东洲当我的姘头还差不多。” “我知道你们向来忌惮东洲,所以想用这种办法来激我的将。” 云慕风和其他几位王爷都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摇摇头,看向那位来使的眼神都有些怜悯了。 然而那人还当作没看到一样,自顾自地长篇大论。 “但是呢,我今日来的确是诚心诚意地来与你们八大氏族谈合作的,所以你们就赶紧让你们真正的掌事人来见我,谈好了我也好早日给我们塔主有个交代。” “至于你……”那人的目光缓缓移向郁离,“你现在跪在这里把这张椅子舔干净,我就放过你,如何?” 第73章 合作利用 云慕风震惊地看向那位来使,作死也不是这么作的吧? 刚刚那人在自说自话的时候承影就已经气得想跺脚了,现在他一听这人竟然还敢如此羞辱自家主子,当即就忍不住了:“你不要欺人太甚!” 但郁离却不动声色地拦住了他:“无妨。” “这位东洲的……什么?” “拂云塔!” 那人双手叉着腰,他个头本来就不高,现在还硬要拿鼻孔看人,显得越发滑稽可笑。 “哦~拂云塔。”郁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她若无其事地轻轻吐出两个字,瞬间让那人变了脸色。 “跪下。” 那人的双膝不受控制地砸在地上,硬生生嵌进坚硬的石砖里,不一会血色就浸透了衣料渗出来,晕开一片暗红。 郁离看着他惊疑不定的神色,嘴角不禁弯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意:“这位东洲来使怕不是学过古戏法变脸的,一会一副嘴脸,可真是精彩。” “你,你是言灵师!” “对呀。”郁离也学着他变脸,现在又换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不然你以为在座的诸位灵皇为何要对我这区区二阶灵王俯首称臣呢?” 那人的脸色瞬间惨白,额头上也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显然是已心慌到了极点。 他颤抖着下颌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但郁离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让承影去把人按趴了下去。 然后郁离轻抚裙摆,从容地坐在了他的背脊上。 “趴好了,不许动。” 就这样,这位“威名赫赫”的东洲来使不过片刻间就被郁离调教成了她的座椅。 郁离虽然不重,但是她有意施压,很快,这位东洲来使就有些支撑不住了,那额角的汗水如同小溪一般顺着脸颊淌下来,在青石砖上积下了一小滩水渍。 “名字。” “……王彦。” 这时守意已重新沏灵了一壶茶过来,王彦还以为郁离要拿这烫茶泼他,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当即忙不迭地道歉认错:“这位姑娘,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郁离不禁冷笑,示意守意把热茶沏入茶盏中递给诸位王爷。 “现在认错认得倒积极,方才是在做什么?唱戏给我看吗?” 王彦哭泣:“嗯嗯嗯……” “嗯?” 王彦立马正色改口:“不是不是,是我有眼无珠,鼠目寸光,眼光短浅,愚不可及!” 郁离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好了,闭嘴。” 王彦委屈地瘪了瘪嘴。 “说正事吧。” 王彦再度委屈瘪嘴,有点赌气似地瞪着地上的青石砖,好似要把那青石砖瞪出个洞来一般。 见王彦迟迟不肯回话,承影忍不住往他头上敲了敲:“唉,我主子问你话呢!” 王彦小声嘀咕:“不是你家主子要我闭嘴的嘛!” 郁离简直要被气笑了,承影作势就要打他狗头,王彦又赶紧求饶:“好好好,我说我说!” 王彦长长叹了口气:“你来的路上应该已经听说了,东洲西北处的岭峤一带重现了一处古遗迹,如今东洲各大势力都蠢蠢欲动,都想去分一杯羹,我家塔主也不甘示弱,也想去试一试。” “但是我们只是东洲的西南角角里的小势力,和那些东洲的龙头势力比起来估计连残羹冷炙都分不到,所以塔主就让我过来南洲寻求八大氏族的帮助。” 郁离将话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埋汰他:“既是来寻求帮助,我竟不知东洲现在求人都是这副态度了?” 王彦又有点委屈巴巴地道:“哎呀,我知道错了嘛……” 郁离也懒得与他计较这么多了,便将话题转回正事上:“世人都传,东洲就算是芝麻大点的势力,实力最低者都是灵皇,掌权者就更不必说,只会更高,怎么你们塔主不去寻求东洲其他势力联合,反倒把主意打到我们南洲这边来了呢?” “害!”王彦一听郁离说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是不知道,这东洲里,无论势力大小,眼睛都是长在脑袋顶上的,宁愿被大鱼吃小鱼,也不愿意和其他势力谈什么合作啊,联合之类的事。” 郁离神思涌动,有些在意地多问了一句:“这是为何?” “你们不知道吗?十二年前无念宫那件事……” 议桌上传来咔嗒一声,王彦心里一跳,硬生生止住了话头,生怕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又要被这位姑奶奶揍。 但郁离却只淡淡说道:“继续。” 王彦有些不是滋味地砸吧了下有些干涩的嘴巴:“此事说来话长了,反正大致就是当年祖氏渡生斋,江氏太衍府和郁氏无念宫明明都说好了是三方同盟,彼此互利牵制的关系。” “结果无念宫一朝叛变,勾结魔门,渡生斋和太衍府那副对无念宫赶尽杀绝的架势可是在东洲掀起了一阵不小的腥风血雨,人人自危不说,还搞得很多以前关系不错的势力之间也开始相互忌惮。” “毕竟无念宫当年剿灭魔门的战功都能列满整整一面墙了,下边那些目光短浅的不知道,但每个势力的高层心里可是都清楚的很,无念宫是究竟为何才被扣上的这顶勾结魔门,意图不轨的帽子。” “所以下边的那些势力就越发割裂,变得更加谁也不信谁,毕竟谁也不知道今日和你相谈甚欢的盟友,明日会不会在背后给你捅刀子。” 王彦这番话说完,郁离心里不知是喜是悲,五味杂陈间,竟有些微微泪湿了眼眶。 云慕风将郁离的反应瞧得分明,月儿虽然跟他倾诉过她心中的疑窦,但他起先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但今日王彦此番前来偶然提起这厢往事,褚楹的反应确实有些奇怪…… 但云慕风并没有过多的表现出什么,只摇了摇折扇,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那不知你们拂云塔此番前来,究竟是想怎么与我们八大氏族合作呢?” 郁离也迅速收拾好了纷乱的情绪,将心思落在眼前的正事上来。 王彦见终于谈到合作的事了,喜逐颜开道:“我家塔主是想请诸位王爷来帮忙,到时候所得宝贝五五分。” “五五分?”郁离好笑地摇了摇头,“怎么个五五分呢?” “你的意思是说,到时候你们家塔主分五成,我们这几位王爷加起来才只能分到五成吗?” “呃……”王彦登时头皮发麻,一时哑住了。 “南洲这里不可没有王爷坐镇,我看不如请明王爷、伍王爷与白王爷留下来,云王爷和柳王爷和我一同前去。” “这……”伍氏王爷有些坐不住了,“这去东洲寻宝贝扩充资源的好事,你只带你的两个亲信氏族,这会不会有些厚此薄彼了呢?” “放心,你们到时可以挑选自家子弟前来跟随,我断不会厚此薄彼。” “至于这资源的分配……” 郁离踢了一脚王彦。 王彦吃痛,忍不住嗷嗷地喊出声:“那不如这样,姑娘可先前去拂云塔和我塔主商议,毕竟我这也没有太大的话语权不是。” 郁离满意地点点头:“既如此,甚好。” 第74章 鬼玉交易 此次合作事宜已定,各家氏族都已经赶回各自的都城去调派人手了。 原本云令月和柳青泽还想跟着郁离一起去,但是都被各自的王爷,包括郁离都给否了。 云令月不服气,缠着他们要个说法。 云慕风自然是担心女儿去那狼争虎斗的地方受苦,柳王爷也是一样,他可就这一个儿子了,若是再折损,他可就彻底没后了。 但是郁离却说:“其实此次留你和柳青泽在南洲也是有要事。” 云令月一听有她可以帮得上的事,顿时喜形于色,眉笑颜开起来:“是什么?” “这是八大氏族的合盟书,云、柳二位王爷都已在上面签署,剩下的几位王爷可要劳烦你们二位前去游说了。” 云令月接过合盟书,还没等她看清上边写了什么,柳氏王爷就从云令月手中夺走了合盟书:“嗨呀,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可以交给两个小辈去做,这事儿就等我们回来再行商议吧。” 柳氏王爷见云令月气呼呼地看着自己,顿觉尴尬,于是他赶忙戳了戳云慕风以寻求支持:“你说是吧,云兄。” 云慕风沉吟了一下,随即道:“我倒觉得可以借此多历练历练他们,毕竟日后咱们可都是要把整个氏族托付给他们的。” 见柳氏王爷还有些不情愿,云慕风又劝道:“只是去游说,又不是去打打杀杀,其他王爷多少还是会顾及着点我们的面子,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对呀,柳王爷,如若他们游说不成,再行商议也不迟。”郁离笑笑,“不过如若我们这次能够顺利从东洲回来,我想这八大氏族合盟一事也就能水到渠成了。” 柳王爷看着他们一个二个的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只得作罢。 “行行行,你们俩去游说吧!但千万记得不要伤了几家的和气,像有几个跟粪坑里的臭石头一样硬的老顽固,你们不必与他们多费口舌,点到为止即可……” 云慕风及时打断了柳氏王爷的喋喋不休,直接一把揽过柳氏王爷的肩头把人带走:“好了,柳兄,你现在这张嘴是越发琐碎了……” 三人相视一笑,皆是止不住那上扬的嘴角,笑出了声。 云令月挽起郁离的手:“你放心,不论如何,我和柳二哥都会尽力而为的,希望到时候你回来,我们就能一起筹建学院了!” “你呀你。”郁离刮了刮她的小翘鼻,“是有多想学院啊,你若是这么想,不如这次跟我早些回东洲?” 云令月撇了撇嘴,一想到在东洲汜林学院生活的那段时光,她的心情瞬间跌落了谷底:“我才不想回去呢,东洲的那些人惯会拜高踩低的,无论我有多努力,他们全当看不见似的,可叫人生气了……” “这么可恶?那等我回来好好教教你,你到时候回学院,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那我先尊称楹儿姐一声师父啦~” “嗯~乖徒儿!” 和云令月在一起时的褚楹似乎又变得不太一样了一些。 柳青泽跟在她们二人身后,默默想道。 少女本应该如此,无忧无虑,明媚无邪的吧。 翌日,各大氏族都已呈报上调派的人手名单,那些被选中的人也都开始陆陆续续赶往燕云城。 郁离大致看了一眼名单,发现调派出来的人手总数虽然不多,但都是各府上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看来那些王爷表面上不甚在意,但在心底里都十分重视此次东洲漠海之行。 这时承影从门缝里探出脑袋来:“主子,明尧过来了。” “他到这么早?让人先引他先去客栈暂歇,等明日就可以出发了。” “嗨呀!不是!”承影着急忙慌地凑到郁离跟前,“他是来找你的。” “单独找我作甚?” 承影鬼鬼祟祟地又凑近了些,和郁离耳语道:“他这次带了癸水鬼玉来,你懂的。” 郁离嫌弃道:“我不懂。” “你说好要帮我拿到癸水鬼玉的!你不在南洲的这些时日,我一边在帮你盯着那些王爷,一边也在盯着明远他们,为了不让他们把我的宝贝给炼了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承影小声嘟囔道。 “昂~”郁离恍然大悟。 承影冲她嘿嘿傻笑着,结果郁离直接变脸:“他这次来也是你策划的吧?” 承影的笑意戛然而止,嗫嚅了半天才讪讪道:“我看你都快忘了这件事了,说什么我也得为自己争取争取嘛。” 郁离剜了他一眼:“争取得很好,下不为例。” 承影不服气:“那你说,如果我这次不提醒你,你能想起来这事吗?” “那不废话吗?你以为你是什么?” 郁离有些生气:“你是我的器灵,不是旁人的,你提升起来对我不也是一大助益吗?你这次擅自行动,因为一块癸水鬼玉,咱们可是落了下风,要受人拿捏了你懂不懂?” “啊这……” “他过来主动拿癸水鬼玉做交易,和我主动拿筹码去和他做交易要报酬这是两码事,你懂不懂啊!”郁离恨铁不成钢地猛戳了一下承影的脑壳。 “我……”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显然是明尧到了。 见承影委屈地瘪着嘴,郁离无奈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去开门吧。” 明尧进来后,直接对着郁离就是一个大礼,实实在在地跪了下去。 郁离赶忙上去将人扶起:“快起来,我可受不住你这一跪。” 明尧神色决绝:“不知上次褚小姐承诺,我兄长的伤由你负责,这句话还作不作数?” “言灵师一言,生死不负。”郁离沉声道。 “那好!”明尧从怀中拿出那枚癸水鬼玉递到郁离的手中,“此次前去东洲,凶吉难料,如若我有什么不测,还望……” 郁离一听这话便有些不高兴了,她把癸水鬼玉塞回明尧手里:“什么凶吉难料,这话我不爱听,我带过去的人,都会安安稳稳地回来,所以这种话切莫再说。” “若还想以此为要求交予我这块癸水鬼玉,那还是请小三爷收回吧。” 见郁离神情坚定,目光清远,他倒有些拿不准了:“那我……换个要求?” 第75章 再临东洲 东方泛白,晨雾袅袅,一轮浅淡的冬日从天地交界之处缓缓升起,柔和的光辉倾洒而下。 燕云城的郊野外,几座载具静静地悬停在半空中。 载具上面的人和载具下面的人遥遥相望,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离开南洲,他们即将要跨越万里海峡,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此行生死未卜,他们都抱着一去不回的心态在与自己父母告别。 郁离轻轻叹了口气,和承影吩咐道:“起程吧。” 片刻后,六座载具缓缓升高,彻底开始了他们的东洲之旅。 这次郁离单独一座载具,云柳二位王爷一座载具,其他各个氏族的子弟各一座载具,共计八人。 郁离正仰躺在榻上看絮弈先生的笔记,承影这会凑过来贼兮兮地问她:“话说昨日明尧跟你商量得怎么样了?最后他提的什么要求啊?” 郁离从笔记后边露出一双愤愤的眼睛:“他让我去找一株名为青阎玉花的草药,说是那玩意就长在岭峤一带,对他兄长的伤有用。” “一株草药而已嘛,也不是什么难事。” 郁离直接当头给他一记脑瓜崩:“而已?你疯了吗?” “怎么了?”承影揉着脑袋无辜地问。 “青阎玉花早就在岭峤一带被沙海淹没后灭绝了,你让我去哪寻?” “啊?”承影不免有些失落,“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他啊?” “我没有完全答应他,我跟他说了青阎玉花的情况,他之后憋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的交易要求,我就说我尽量去寻效用和青阎玉花差不多的草药,不会让他空手而归的。” “好找吗?”承影悄悄退后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问。 郁离看着他往后退半步的样子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道:“你说呢?” 承影看着郁离抓着笔记泛白的指节,忍不住吞了吞唾沫,冲着她嘿嘿傻笑了两声,然后颓然垂下头:“我错了……” 郁离见他服软,也不欲再跟他计较了,她疲惫地把笔记扣在身上:“青阎玉花对于修补经脉却有奇效,但是且不说现在它已经灭绝了,就算是当年它没灭绝的时候也极为难寻。” “如果真的有能和它相媲美效用的草药,为何世人都偏偏对青阎玉花念念不忘呢?” “说的也是哈……”承影小声附和道。 郁离剜了他一眼:“算了,到时候向当地人打听一下情况吧。”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帮你!”承影忙不迭地揽活,想让郁离消消气。 “算你有良心。”郁离脑袋上盘绕的愁云现在总算消散了一些。 承影见状忍不住调侃:“去东洲复仇这样麻烦重重的事你都没在怕的,怎么去寻一株草药就把你愁成这个样子啊。” “那是因为复仇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而这株草药是你给我找的事!” 郁离刚刚消下去的气又被承影三言两语勾起来,她作势就要打,承影又轻车熟路地嗷嗷地跑掉了。 每日一揍承影,目标达成。 这次他们从南洲到东洲边境足足行了有五日的路程。 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所有人都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不少,更有甚者叫苦不迭地哭嚷了起来。 郁离虽然也有些疲惫,但面上也没有表现出什么。 她看着自己带来的那些乱七八糟不成体统的人,无奈扶额,东洲本来就看不起南洲的人,觉得他们都是蛮夷之地的野人,这下她是彻底解释不清了。 王彦这会走过来:“姑娘,东洲有不成文的规定,各大势力主城方圆十里禁止载具通行,所以要辛苦各位自行走过去了。” 郁离微微颔首:“好,那就劳烦你带路了。” 王彦在前头带路,他看了看郁离,又看了看其他对东洲的一切事物都无比好奇的八大氏族子弟,有些好奇地问她:“你们八大氏族的人都是第一次来东洲,怎么他们这么激动,姑娘你倒是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郁离笑笑:“伤心地而已,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伤心地?”这话说得王彦是更好奇了,“莫非姑娘以前是东洲人?” 郁离脸上的笑意渐浓,但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寒意:“忠告你一句,有时候好奇心太重,可是会让你丢了性命的。” 王彦心里咯噔一下,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干脆闭口不言了。 承影小声在郁离耳边道:“你看起来确实不太开心,你有时候情绪不要太上脸,不然也太容易暴露了。” 郁离长长舒了口气,她极目远眺,望着那处被日光笼罩着的倚天苏门,眼中那些汹涌的情绪逐渐归于平淡,直至虚无:“我知道了。” 行了半日,他们坐在船上,总算是看到了那座拂云塔。 暮色的余晖洒在这座高塔之上,塔身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在高塔之下,河流清澈,映见塔身反射出来的光点,如银河落水,令人惊叹。 云柳二位王爷看见仅仅是东洲一个微末势力都能有如此雄资建造出这么瑰丽宏伟的高塔,心里不免都开始有些泛酸。 但郁离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她听见了二位王爷的酸言酸语,忍不住笑道:“二位王爷这下总算知道南洲和东洲的差距究竟有多大了吧?” “如若八大氏族能够尽早合盟,我相信,南洲的发展一定会超过这里,说不定日后还能和东洲中游的势力碰碰。” 柳王爷听见她这豪言壮语,脸都有些发燥:“你,你得了吧!站着说话不腰疼,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云慕风轻摇折扇,心情愉悦:“我倒觉得年轻人嘛,有志向是好事。” 柳王爷瞪了他一眼,怒道:“少打岔!” “塔主!”王彦从船上跳到岸上,三步并作两步,恭恭敬敬地对着一位身着水蓝衣袍,看起来温柔似水的娴静女子跪伏了下去,“南洲八大氏族诸位都已安全带到,让塔主久等了!” 那位被敬称为塔主的女子微微颔首,示意王彦起身。 郁离不紧不慢地从船上下来,她与那位塔主默然对视,最后在距她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微微作了一揖:“八大氏族褚氏褚楹拜见东洲拂云塔塔主。” 云柳二位王爷在她身后面面相觑,她怎么知道东洲这边拜见的礼节? 然而还不等郁离将话说完,那位塔主的身形忽然隐现,瞬息之间来到了郁离身前! 第76章 一利之争 云、柳二位王爷刚想出手护住郁离,然而那位塔主的动作可比他们要快上许多,以他们的反应速度在这一刻根本护不住她。 就当所有人都认为郁离肯定躲不过去的时候,郁离却兀自岿然不动,任由塔主的手探入了她的安全距离范围内。 塔主微微一惊,千钧一发之刻迅速收回了掌中的灵力。 而郁离却趁这个机会轻轻攥住了塔主的手腕,和她就体术上拆起招来。 郁离断定这位拂云塔的塔主不会伤她,所以她才如此有恃无恐。 她将她逼入不能使用灵力的那一瞬间,就已是先手在握。 毕竟体术上,她可从未遇到过敌手。 果然,不过片刻之后,郁离双指作剑,轻轻点上了她白玉般的脖颈。 云柳二位王爷刚刚被惊起来的那口气现在才缓缓呼了出去。 郁离浅笑着,缓缓收回了手:“承让了,苏塔主。” 她看向郁离的眼神里也逐渐盛满了笑意:“褚楹姑娘太见外了,唤我轻雨就好。” 眼前的女子似水一般恬静柔美,让郁离不禁想起自己的长姐郁珂,也是这般恬淡安然,似一蓑烟雨。 所以郁离也有些懈怠了心防,轻声唤道:“轻雨姐。” 苏轻雨轻轻应了声,而后微微侧身道:“诸位请。” 进塔后,王彦有些不甘心地凑到苏轻雨跟前嘟囔道:“塔主,我跟你这么多年了,你都没告诉过我你叫什么名字,这位刚从南洲来的小丫头片子,才见了第一面,你就告诉人家了,不公平!” 苏轻雨瞪了他一眼:“你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有什么资格知道我叫什么?走开!” 王彦委屈:“塔主,你也太偏心了!” 苏轻雨不胜其烦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在南洲摆谱的事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我还没为这事送你去牢狱里受罚,你就好好闭上你的嘴,莫要再烦我!” “塔主,你竟然监视我!” 王彦忽然高声抱怨了一句,娇嗔地跺了跺脚,故作扭捏地捂着脸跑开了。 郁离:? 云柳二位王爷的表情也很是精彩,甚至都不约而同地搓了搓自己的鸡皮疙瘩。 苏轻雨满含歉意地对郁离笑笑:“恕我管教下属不周,若是他有什么得罪诸位的地方,我代他向诸位道歉。” 郁离向来吃软不吃硬,而且她当时罚也罚过了,还把这人身上的无赖劲都烫掉了一层,所以更没有计较的必要了。 “轻雨姐哪里的话,他没有真正得罪我,就是嘴巴有些臭,更何况我都教训过他了。” “这样厉害?他起码也是三阶灵皇,虽不是我小瞧你,但你确实只有二阶灵王的实力,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受罚,看来你身上也藏了不少的底牌。” “确实有,那不如轻雨姐猜猜,是什么样的底牌呢?” 柳王爷见郁离想自爆底牌,刚想上前拦阻,但却被云慕风挡下了:“她自有她的决断,你也不要太过紧张。” “这底牌能换来旁人的尊敬,也能换来致命一击,我这不是担心她被人拿了弱点,日后受制于人可麻烦了。” “要想针对言灵师也着实有些困难。”云慕风收起折扇,悄声附耳道,“而且你发现没有,她在自曝自己言灵师身份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过明确的等阶。” “那又如何……”柳王爷说了一半忽然戛然而止,他这才咯噔一下转过弯来,“你是说,她的言灵核等阶并不低,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正解。” 云慕风一甩折扇,那边苏轻雨正在一个一个地拎出来猜。 “符灵师?” 郁离摇头。 “傀儡师?” 郁离再次摇头。 眼见苏轻雨快把这寒荒大陆的冷门特殊技能职业猜完,她才有些半信半疑地问道:“你莫非是……言灵师?” 郁离郑重地点了点头。 苏轻雨难掩激动欣喜的神色:“没想到我这趟让王彦去南洲寻帮手,还真寻到宝了!这次岭峤漠海之行,我拂云塔定能有所收获!” 云柳二位王爷在她们身后百无聊赖地靠着脑袋看着她们。 “她们俩这是第一次见面吧?” “是啊。” “那她们俩怎么亲得跟多年未见的好姐妹似的?” “也许是……天若有缘天注定,天若无缘莫强求罢。” 一谈到收获,郁离正色道:“其实我们此次提前来就是为了商议这‘收获’到底要怎么分呢?” 苏轻雨沉吟了片刻:“楹儿妹妹想怎么分呢?” “我们前段时日刚刚剿灭了沃氏,驱逐了金氏,剩下六氏都各派了人手,我想势必要给他们每氏一成才能服众。” “那你的意思是我拂云塔只能分得四成?” 苏轻雨和郁离分开,她缓缓拾阶而上,坐在了她的塔主之位上。 “……是。” 郁离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狮子大开口,但此次岭峤漠海之行,是她能否将八大氏族一统的关键,所以她不得不去争取这些资源。 苏轻雨面上虽然没有表露什么,但语气上却有些泛起寒意:“诸位要知道,我拂云塔没有诸位其实也能争夺到资源,只是我这次请诸位来也只不过是要扩大我塔能争得的资源总量,如若你们真要去了这么多成资源,那我请你们来有何意义呢?” “塔主可知,我方才让您猜我的底牌究竟是为何意?” 苏轻雨轻笑:“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你能帮我争取到更大的资源总量?就算是我分得四成,也能比以往得到的还要多?” 郁离不等主人家同意就自行落座,她整理了一下衣裙的褶皱,缓缓道:“塔主是明白人,那我也不必再多费口舌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言灵师就算在整个寒荒大陆上极为稀有,但恕我多嘴一句,末品,天品的言灵师在东洲可算不得什么强有力的筹码,反倒容易被人针对利用。” 郁离忽然垂眉浅笑:“我知道。” “你知道?”苏轻雨看向郁离的眼神多了几分好奇与玩味,“那看来你的言灵核品级只会比末玄品高,不会低。” “但这……还不足以让我多让出那一成的利。” 气氛顿时有些紧张,云柳二位王爷都忍不住吞了吞唾沫,若他们这次谈不拢,灰溜溜地从东洲回去,那可就糗大了。 然而郁离却猝然笑出了声:“我不信这还不足以让塔主让出这不过一成的利。” 她紧紧盯着苏轻雨的双眼,眼底威压尽显:“你是想套出我真实的品阶吧?” 苏轻雨刚想说什么,郁离却冷声打断了她:“恕我直言,您,还没有这个能力能知晓我的真实品阶。” 苏轻雨登时偃旗息鼓,没了话语。 郁离这才微微敛去眼底的锋芒:“如若塔主觉得这次合作太亏,我们大可以自行前去漠海一探究竟,到时候是你们颗粒无收,还是我们满载而归可就不得而知了。” 郁离话音一落,苏轻雨那边暗暗握紧了双拳。 郁离知道,她自然有她的顾虑,她是一塔之主,底下掌管的人只比她多,不比她少,而且以她现在的修为来看,确实无法让人有那份勇气孤注一掷。 只是她话说到这里,已是最后通牒,她必须强迫苏轻雨让出那一成利。 不论是为了以后的八大氏族合盟,还是为了自己。 沉吟良久,苏轻雨才沉声道:“既然如此,我就相信楹儿妹妹,我同意让出那一成利。”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若你并没有助我扩大资源总量,反而还比以往少许多的话,那我可是会将这些利益全盘收回的。” 郁离起身,微微一揖,眼神清澈而坚定:“那就……多谢轻雨姐肯给予我这个机会了。” 云柳二位王爷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但他们也知道,这下所有的重担可都落在她一个人的头上了,又不免有些担忧地看向这个单薄的女子。 第77章 边陲小镇 三日后,他们总算到达了岭峤一带的边陲小镇。 这里黄沙漫天,烈日灼烫,一切都笼罩着金黄色的光,仔细闻,空气中流动的灵力还有一股焦土的气息。 “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明日去寻带我们深入沙漠的向导师。”苏轻雨道。 郁离点点头:“那劳烦轻雨姐先带他们去客栈歇脚,我还有些事,就先不与你们一起了,我晚点就回去。” “好。” 待苏轻雨带着他们走远后,承影遮着头顶上的炎炎烈日嘟囔道:“我们为什么这么着急忙慌地过来啊,距离古王宫重现的日子还有几天呢。” 郁离走到一处铺子旁买了一把遮阳伞撑起来:“深入沙漠的路可不好走,若不找这里的向导师为我们带路的话,很容易迷失在沙漠里被晒成一副白骨。” “更何况,其他中游乃至上游的势力肯定都有能力去聘请勘探师,勘探师认路的本事可是一流的,我们什么都没有,自然要早到些,不然我们到了之后估计连残羹冷炙都不剩了。” 承影赶紧贴紧郁离,和她一起躲在伞下:“好吧,明白了。” “话说这里的日头怎么这样毒,晒得我浑身疼。” 郁离遮着眉眼望了一眼那金灿灿的太阳:“这里地势高,和太阳最为接近,再加上这里常年被烈日暴晒,我估计这里的土地都是滚烫的,两股热量互相争执不下,温度只能越来越高咯。” 承影忽然扭过头来好奇地盯着郁离:“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不学无术吗?” 承影不屑地嘁了一声:“那我们这次单独出来是要做什么吗?” “青阎玉花啊,你忘了?”郁离白了他一眼。 “嗷!”承影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忽然一把抢过了郁离手中的伞,“那你在这里待着吧,我去帮你问。” “哎哎哎!”郁离被猝不及防抢了伞,烈日的强光瞬间打下来,晒得她脑子发蒙,只能稍稍退到一边,借着一处简陋茶棚投下来的阴影暂避一下。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郁离回过身来,干脆坐在了他的茶棚里:“确实不是。” 那男子身形高大,宽肩窄腰,就是浑身上下裹着黑布,就连脸上都戴着眼睛都看不见的黑色面具,神神秘秘的,很是可疑。 他递过来一大海碗兑了海冰的茶汤,郁离赶忙双手接过。 二人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碰触了一下,郁离撇了撇嘴,看来不是尘述那家伙。 她这心里不知是涌起了一股失望还是失落的情绪,一时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但她只是无措了一瞬,很快她就把心思拽了回来。 这人果然神秘,竟然是个灵尊,看来这岭峤一点的边陲小镇竟也是卧虎藏龙之地? 这地方如此热烈滚烫,让尘述来养他的寒毒岂不正好? 呸呸呸,怎么又想到他了? 郁离愤愤灌下了一大口冰凉的茶汤,瞬间只觉得神清目明,头也不昏了,身子上被晒过的地方也不疼了。 那男子坐在郁离对面:“方才听闻姑娘你要去寻青阎玉花?” 郁离支着头看着他乌黑的面具:“嗯,你有什么线索吗?” 那人忽然闷笑了几声,随即道:“不瞒姑娘,我是这里最好的向导师,这岭峤一带无论是沙子里的还是沙子外头的我都摸过无数遍了,里面有什么东西我最清楚,包括姑娘要找的青阎玉花。” “可是,我听闻早在古王宫被沙海淹没后,这青阎玉花就绝迹了。” “此绝迹非彼绝迹。”那人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当年岭峤一带狂沙肆虐,这青阎玉花久经日晒,由此产生了微弱灵智,它们预先感知到灾难的降临,便行自毁之举,而后它们将自己孕育的种子合而为一,深埋进了沙海中的蔚然绿洲内。”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这天地间,有且仅有一株青阎玉花了?” “没错。” “那为何世人都说这青阎玉花灭绝了?这一株没有人去摘吗?” 那人摇摇头:“且不说它深埋在沙海中无迹可寻,就说这青阎玉花是集万千玉花的灵智而生,早就诞生了自主意识,周身常有青色焰火燃燃不熄,非艺高人胆大者不敢靠近呐!” 有灵识,有自主意识,还在极端环境下生长的…… 那不正是郁离进阶鸣凤焰杀诀的量身定制花吗? “那向导师父,您能带我们深入沙漠吗?顺便再带我去那株青阎玉花那。”郁离眼巴巴地看着他。 她本来就生得美,这又刚被日头晒了晒,现在她那张脸就犹如刚剥了壳的荔枝肉一般,白里透红。 现在又这样娇嗔一般地看着他,这让人如何能把持得住? 他当即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那走吧!” 反正他此行前来漠海就是为了给苏轻雨郁离他们当向导的。 这时他脑海里传来了自家尊主的声音:你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这也太假了吧? 凌貊小声在脑海里嘀咕:我一时没把持住嘛…… 尘述眉头瞬间凝成了一个疙瘩:没把持住? 被烈日晒过的郁离,出着汗,皮肤白里透红的郁离。 尘述只稍稍臆想了一下,身体里忽然就窜起了一股邪火,他咬了咬牙,威胁道:凌貊,我警告你,收起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 然而凌貊早跟着郁离有说有笑地动身前往客栈了,任由尘述在凌貊脑海里呐喊,凌貊权当没听见似的。 反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郁离笑吟吟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凌……呃,凌……” 坏了,新名字忘了取了。 “凌凌?”郁离挑起一边眉毛,奇怪地看着他。 “不是……”凌貊捏了捏拳头,笃定道,“千古,对,唤我千古就好。” “千古?”郁离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这不是上次尘述扮成柳景禹护卫那次用的代号吗? 郁离僵硬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凌貊,好家伙,这俩主仆还真有默契呢,嗯? 还都喜欢玩角色扮演?嗯? 郁离虽然现在很想跳起来打凌貊狗头,顺便借着他的脑袋怼尘述几句,但她还是硬生生忍下了这股怒火。 她倒要看看,尘述这次派凌貊到她身边,究竟能帮她到什么地步。 第78章 幽蓝冷火 郁离将凌貊引荐给苏轻雨后,苏轻雨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说要给予他一些报酬。 但是凌貊却说:“我与这位姑娘投缘,这次漠海之行我就免费带诸位前去!” 郁离轻咳了两声,冲苏轻雨讪笑着。 “那就多谢这位……” 郁离赶忙道:“千古。” “千古先生了。”苏轻雨柔声道。 “无妨无妨。” 凌貊的声线已经开始有绷不住原形毕露的趋势了,郁离见状赶紧遣散了众人,让大家都各自休息去了。 而远在一边的承影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趁郁离回房休息之后悄悄潜入了那位千古先生的房间。 然而他刚从门缝里探出一颗头,就被一只大手给拎住了。 “哎哎哎!放开!” 凌貊一看是承影,便当即松开了手:“你来做什么?” 承影贼兮兮地围着他看了一圈:“哼哼,我就知道是你!” 凌貊耸耸肩:“果然,还是被认出来了。” 他没有表现得多惊讶,是因为器灵认人一般都不靠眼睛,而是靠每个人身上的专属气息认人的。 所以凌貊就算外表伪装的再好,在器灵面前,他还是会无所遁形。 “不过你要帮我保密,千万不能让你家主子知道,不然我回去小命不保。”凌貊紧张兮兮地跟承影嘱咐着。 承影双臂环绕在胸前,看着凌貊故作深沉地哼哼两句,忽然转身就要走:“我现在就去告诉她!” “不许去!” 凌貊又眼疾手快地捉住了他的后颈。 “嘶——痛痛痛!松开!我不去行了吧!”承影疼得龇牙咧嘴地求饶道。 “我这不是也想让她明白你们家尊主的心意嘛,你们家尊主做什么事都想着瞒着她,搞得自己好像还挺深情,挺委屈似的。”承影揉着后颈,嘟囔道,“其实这在我看来根本就是故作矫情!” 凌貊又忙不迭地捂住了承影口无遮拦的嘴:“祖宗,你少说两句吧!” 承影不管不顾地扯下凌貊的手:“我知道你家尊主能听见,我就是说给他听的。” 然后他又对着凌貊的脑壳喊道:“妖尊大人,我们家小九其实心里是对你有好感的,但是她身上的重担太多了,她不能为任何人停下她的脚步。” “所以,如果你不能做到支持她,那我还是劝您,另择良缘吧!” 凌貊只得赶紧封住自己和尘述构建的神识灵路,他如释重负地瘫坐在榻上,生无可恋:“完了,我回去尊主肯定会杀了我的。” “不会的!”承影随手在他的桌案上拿了块奶糕吃,“我句句皆是至理箴言,你家尊主若是个聪明人,他肯定会明白的。” 凌貊嫌弃地看着他:“搞得你身经百战似的,拉倒吧!” “我倒没有身经百战,但是我以前跟着郁离她师父,他可是个风流人物,当得上身经百战。”承影还颇有些自豪地说道。 或许世人的本质就是八卦,凌貊也顾不上那么多有的没的了,直接让承影讲起郁离她师父的陈年往事来。 而仅仅一墙之隔的郁离却将他们二人的对话给听了个一干二净。 不怪郁离听力太好,而是这边陲小镇,穷乡僻壤之地建的土房隔音效果几乎为零。 她的脸色红白交织着,白日里被晒伤的脸颊上红痕还未消散,现在显得更加旖旎动人了。 她一口咬下奶糕,愣是把这块奶糕给当成了承影的脑袋。 该死的承影,又让她在尘述面前出糗! 苍天!他就是她师父派过来折磨自己的吧!郁离愤愤地想。 她满面羞红地吹灭了烛火,阻断了听觉,将自己裹进了棉被里,催促着自己进入梦乡。 然而一直到翌日清晨,她的脑子里一直都是和尘述待在一起的画面。 甚至她的大脑还添油加醋地自行衍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内容,让她早上醒来的时候整张脸都还是滚烫的。 她从乾坤戒中拿出那枚尘述说是解药的红色药丸,清早的晨光斜斜地透过窗棂照进来,一束束光映照着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尘粒,显得周围越发静谧无声。 郁离静静地盯了它一会,还是反手将药丸收了回去。 今日还有事情要忙,不宜做感情决定。 这样想着,郁离很快就将有关尘述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他们一行人很快就从客栈出发,一路向西,动身前往那片金色的海洋——岭峤漠海。 漠海灵力压过低,载具无法通行,他们只能通过步行一点点地横穿而过。 行了半日,郁离掀开幕篱看了看远处那沙浪绵延无尽的天涯,正缓缓浮起一轮金色的夕阳,周围的云絮逐渐呈现出一片胭紫与赤橙的色彩,将这片漠海衬得越发诡谲神秘。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去,那些起起伏伏的沙山逐渐浮出一层苍灰的暗影。 远处那些古王宫遗留下来的古烽火台也开始在一片晦暗的夜幕中亮起了一溜越远越小的金色光点。 他们在沙山的背面燃起篝火,准备休整一夜之后再启程。 其实以他们的状态和修为来说夜晚是可以继续行进的。 但是凌貊去说这岭峤一带的漠海一到夜晚灵力压过高不说,那些喜好在夜晚出动的幽灵也会借着这段有利于他们的时间来捕获路过行人的魂魄。 这时有八大氏族的子弟好奇地问他:“什么是幽灵啊?” 凌貊耐心地解释道:“就是那些在特殊的高压环境下诞生的灵体,他们的灵智不高,除了在夜晚游荡骚扰路过行人以外并没有什么大的威胁。” “怕就怕它们成群结队的来,那麻烦就大了。” “为什么?” 可还不等凌貊继续解释,他们面前的篝火猝然爆裂出了一道刺眼的火光,继而那片橘黄的火焰忽然闪动了一下。 迸裂出来的火星虽然转瞬即逝,但是郁离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出现的幽蓝冷光。 郁离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手边的长剑。 “唉?你们看!那些是……”承影压低了声音,僵硬着脖子讷讷道。 众人闻声看去,发现他们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聚满了成群的幽蓝冷火,正在跳动着阴冷诡异的光芒…… 第79章 织梦成网 郁离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消融。 直至她梦中反复出现的无念宫逐渐浮现在眼前时,她才有些无奈地紧紧闭上了双眼。 它们一旦成群结队地来,就会编织出一张名为织梦网的东西,让每个人深陷进脑海深处最无法割舍的记忆中。 起初人都会下意识抗拒挣扎,但越到后边就会如同一脚踏进泥沼中一般,越挣扎陷得越深,到最后再难以自拔。 郁离紧闭着双眼,封闭了五感六识,盘腿慢慢坐了下来。 这些也只是她偶然在寒荒轶闻录中知晓,但具体如何破掉它们编织出来的织梦网,她一概不知。 所以只能盘坐在这里,静待时机。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你睁开眼睛看看啊,那都是你最亲密的家人,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你难道不想再见她们一面吗?” 郁离缓缓蹙起了眉:你是谁? 那道声音呵呵地笑了起来,声音如同银铃,但这银铃仿佛已经被锈蚀了一般,透着几分干涩和喑哑。 “我是你呀,我是真正的你!” 脑海里的声音如同万钧巨雷轰然炸开,郁离心中一紧,她猛然睁开了双眼。 眼前哪儿还有她梦里常常想起的无念宫,现下只有一道被黑红祟气包裹缠绕的身影,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的她——郁离。 郁离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她竟然还能亲眼见到自己当年入魔的模样…… “你看看这段时间你都干了什么?!”入魔郁离对着她怒声斥责道,“我请求你收起你那可笑的慈悲心!说什么会尽力保全无辜之人!要让无念宫清清白白,光明正大地重立于寒荒大陆之上!” “事到如今你为何还是如此幼稚可笑!你难道不知道吗?至高的权力和尊位之下,只有万顷白骨!没有你不惜断腿断臂也要救下来的无辜之人!” 郁离听着她激烈的怒骂声,心中不知为何越发静如止水。 “白骨可以有,但只能是魔门之人的白骨,不可以是自己的同胞。” “哈哈哈哈哈……”入魔郁离癫狂地笑着,她的身形闪现而至,一把掐住了郁离细弱的脖颈,“你看看你究竟在说什么?!难道害我无念宫覆灭的人不是你口中的同胞吗?!” 郁离面上依旧从容,她静静盯着她怒睁的双眼,静如夜色下深沉的大海。 “该死之人,我不会手下留情,但不该死的人,就算断腿断臂又如何?至少不会内心不安,不是吗?” 郁离浅笑着,慢慢挪开了她的手。 “我不求功名千秋万代,只求无愧于心。” 她手中升起一团赤红的灵力,朝着自己面前轻拂而过。 原来那个已经陷入无尽偏执癫狂的自己已被她亲手抹去,她看着眼前的黑暗逐渐消融,无念宫的荷花池,琅琊桥和赤金的飞檐一一浮现在她眼前。 每个熟悉的身影也逐一出现在她们常在的地方。 郁离看着他们,虽然心中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还是不禁热泪盈了满眶。 她无比眷恋地将他们的身影再度在脑海中描绘了一遍,当她的目光追随到自己的七姐郁忻身上时,发现她正在看一本书。 郁离定睛一看,竟然正是那本寒荒轶闻录。 她猛然想起来,这本书当年确实是忻儿姐陪她一起看的…… 而在这幻梦里的郁忻,也正好翻到了那有关幽灵织梦网的那一页。 破解之法就在附页上,记忆的朦胧与混沌一时之间全然消散,她仿佛真的看见七姐站在她面前,正笑吟吟地陪着她,看向那边缘泛黄的纸张。 有那么一瞬间,郁离真的很想就此沉醉在这里,永不再醒。 可纵使记忆酣甜,美梦沉醉,终究还是南柯一梦,镜花水月罢了…… 她手中捏起一团赤红的灵力,流转的灵力丝线逐渐在她指尖结出一道道赤红的符文。 那些符文缓缓飘落进无念宫的每个角落,逐渐开始瓦解消融这处虚无的梦境。 她眼睁睁地看着无念宫的所有人再度消失在她眼前,细密的痛感慢慢地爬上她的心头,仿佛全身的血肉肉在被一寸一寸地凌迟。 她缓缓睁开双眼,两行清透的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 五感六识逐渐回笼,她听到承影在她耳边焦急地呼唤:“小九!小九你怎么样?丢魂了没?” 郁离长长呼出了一口浊气,夜晚的漠海寒冷无比,那口气很快就在她面前凝成了一片白雾。 她看着远处的那片星河,还带着泪水的唇边缓缓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承影:“完了完了,千古兄!你快来看看,这是丢了魂没?” 郁离唇边的笑意戛然而止,她抬起手就往承影的后脑勺给了一巴掌:“你再好好看看我丢了魂没?” 承影揉着后脑勺,嘟囔道:“看样子是没有,真可惜。” 郁离作势就要揍,承影又一溜烟地躲到凌貊身后,还不忘给郁离一个鬼脸。 凌貊无奈:“你不要表现得和我太熟悉了,万一被你家主子看出来了怎么办?” “哦!”承影嘟起嘴,不情不愿地回到了郁离身边。 郁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其他人怎么样了?” “其他人有千古先生,基本上没有什么大问题,有问题他现在正在救。” “还有,你当时你陷进织梦网的时候,他说你陷得太深,只能从内部突破,要是从外部突破的话恐有性命危险,所以我只能在你跟前守着,求神拜佛地才把你从梦里喊出来。” 承影一边说着,一边撞郁离的肩膀,暗戳戳地示意郁离表扬他。 但郁离才不会这么“从善如流”,她直接忽略了承影的邀功之举:“我从内部突破确实废了不少力气,那我去睡觉啦。” 承影见郁离装傻,气得一屁股坐在郁离脑袋边上,掀起一小片飞扬的尘土。 郁离背对着他,闷闷地笑了两声。 难熬的黑夜转瞬即逝,金灿灿的阳光很快又洒满了漠海,脚下松软的沙土上又开始升起一阵蒸腾的热气。 一路上平安无虞,他们总算是到了那片遗址附近。 只不过没有想到,就算他们提前了这么多日出发,还是有人赶到了他们前面。 这片遗迹这么大,封存的结界一破,入口无数,从哪里都能进。 偏偏先到的队伍还跟他们选了同一处入口。 原本两支队伍相隔百米,相安无事,可那一队的领头人却在这个时候带着两个侍卫缓缓走了过来。 凌貊、苏轻雨和郁离只能被迫交涉。 可还不等他走近,郁离只遥遥相望了一眼,整个人却登时如坠冰窟。 承影敏锐地感知到了郁离紧张而愤怒的情绪,他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郁离半垂的眼眸紧紧盯着来人盖过脚踝的雪青色衣摆,眼中杀意尽显。 “是江与淮……” 第80章 故人相逢 承影原本对来人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一知道此人是谁,立马沉下了脸。 郁离看到承影这副样子,不禁悄悄笑道:“情绪别太上脸。” 承影压着声音:“不行,这个渣男!我恨不得现在就将他千刀万剐!” “不急,往后我们有的是时间。”郁离看着江与淮,眼中的愤怒悄然间隐没,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风平浪静。 然而不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的窃窃私语全被苏轻雨和凌貊听了去。 江与淮在他们几人面前站定后,很是有风度地朝郁离她们微微作了一揖。 他眉眼疏朗,眸若星辰,一双飞扬的眉斜飞入鬓,在他那白净的脸上尤为夺目,显得极为英姿飒爽。 可是他那一身干练的骑装偏给他穿出几分文雅之气,沉静又儒雅。 当年郁离就是被他身上这飒爽又沉静的气质迷得五迷三道的,想来那时候脑子不甚清醒,现在再让郁离端详眼前这位曾经的爱人,她脑子里只剩下了两个字——城府。 “在下太衍府江与淮,不知诸位是……” 不等郁离开口,苏轻雨却不冷不淡地轻笑了两声:“原来是东洲三巨头之一的太衍府,恕我眼拙,不曾认出公子竟是太衍府的人。” 苏轻雨这话意味不明,但语气里多少掺了点阴阳怪气。 江与淮身边其中一个侍卫显然沉不住气了,出声怼道:“果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门小户,现在可没有什么三巨头了。” 郁离紧紧攥了一下剑柄。 苏轻雨心思活跃,完全不带停顿地回击道:“是吗?那还请公子再恕我们小门小户消息闭塞,竟还以为无念宫还在太衍府之上,而太衍府还处于被无念宫和渡生斋两头压制的状态呢。” “你!”那侍卫怒目圆睁,三言两语便被苏轻雨挑起了怒火。 江与淮漫不经心地拦了一下他的侍卫:“距离无念宫覆灭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有十二年之久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说你们那消息闭塞,骗鬼呢? 但苏轻雨依旧不紧不慢地回道:“那又如何?就算千年万年,无念宫当年的辉煌也不是你们太衍府能掩盖得过去的。” 江与淮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他紧紧盯着苏轻雨自始至终面带微笑的脸庞,僵硬的面皮扯开了一抹艰涩的笑意:“无所谓,我此次来,也不是想要和你们争论这些。” 苏轻雨的态度依旧让人捉不出错处,恰到好处地阴阳怪气,恰到好处地温柔和气:“公子请说。” 江与淮长长舒了口气:“你们此次前来想必与我们的目的一致,不如我们来做场交易吧。” 然而这下不等苏轻雨开口,一旁的凌貊却又在这个时候拆他的台:“你想把我们当苦力使,你这算盘还是不要打的太响,我在西洲都能听见了。” 承影忍不住笑意,干脆直接埋在郁离后边闷闷地笑了起来,笑得脊背都在抖。 “怎么会呢?”江与淮好脾气地解释道,“我能看出来,你们队伍中的人整体修为不高,倒还不如加入我的队伍,这样你们也能轻松一点,何乐而不为呢?” 整体修为不高?郁离微微挑眉,且不说她有帝品言灵师的身份,凌貊现在压着气息隐藏实力,就连苏轻雨也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柔弱可欺,不然她怎么敢和太衍府的大公子叫板? 就这他还敢断定他们这支队伍整体实力不高? 郁离心里冷笑,时隔这么多年,他还是如此狂妄自大,迷之自信。 就当凌貊要下最后通牒,让人滚的时候,郁离终于开口说话了。 “既然你想要和我们合作,需得拿出点诚意来吧?不然就这么空口无凭的,叫我们如何信任你呢?” “你谁啊你?区区一个二阶灵王也敢接我们少爷的话?!” 然而那侍卫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凌貊一巴掌拍飞了出去,还在天空上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太衍府的是吧?”凌貊转了转手腕,冷声道,“管好你手底下的狗,主子们谈话,你身边的侍卫一个二个的目无尊卑,随意插话,我看你这太衍府的大公子怕不是冒充的吧,半点规矩也无。” 郁离震惊地看向天边的那道弧线,在心里默默给凌貊竖起了大拇指。 江与淮现在脸色已经铁青了,刚刚凌貊虽然没有展露他全部的实力,但是仅仅这一巴掌的力道也足以让他明白,他的实力远在他之上,他江与淮,惹不起。 他现在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硬着头皮回答郁离的问题:“那姑娘是想怎么分呢?” “你们分两成,我们分八成如何?” 郁离笑容纯真无邪地看着江与淮,嘴巴里说出这样狮子大开口的要求,竟然让江与淮一时生不起气来,导致那张脸在烈日的暴晒下越发铁青。 “走!” 江与淮实在忍不下去了,他暗自握紧了他手中的刀柄,愤然转身离开了。 郁离看着他受挫的背影,忍不住继续补刀。 她声音明媚地喊着:“公子想好了再来啊!我们可以谈谈的!我们分九成,你们分一成也行的啊!” 待江与淮走远后,承影终于绷不住了,滚躺在地上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苏轻雨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欢快的情绪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惹得整个队伍的人都止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堂堂太衍府的大少爷在他们小门小户这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想想都痛快的不行。 郁离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苏轻雨身上,其实她刚刚和承影说悄悄话的时候,是故意让凌貊和苏轻雨他们听到的。 凌貊她已经知晓底细,所以他刚刚会出头怼江与淮并不奇怪。 他巴不得扫清自家主子所有潜在的情敌呢,更何况还是江与淮这个她曾经的恋人。 而苏轻雨确确实实被她诈了一波。 她一定和太衍府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过节,或是以前受过无念宫的照拂,所以才频频拿已经覆灭的五年宫来压江与淮。 纵然心底有很多疑问,但苏轻雨究竟是敌是友她还尚不明确。 所以她只能将这些疑问暂压于心底,总有一天,潮落之后,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你们快看!结界破了!” 百年前被沙海淹没的古王宫逐渐显露出它古老而神秘的面貌。 它重现于烈日之下,纵使被风沙侵蚀得痕迹斑斑,也依旧难掩其强盛之时的辉煌。 一时之间,这片拥有万顷面积的古王宫周围,人群如流沙一般涌了进去。 第81章 双属体质 他们涌进去后,就像一群密密麻麻的蚁群,很快就把这座偌大的古王宫给蛀空了。 沿途不论价值如何,品质如何,都不由分说地被抢夺一空。 直到郁离他们率先赶到了一座兵器阁内。 这座兵器阁内的武器被沙土掩埋了太久,都已经化为了原胚的模样,但是如果带回去用上好的玄铁或玉石重锻一下,便能恢复原本的模样,威力说不定还不减从前。 就当他们准备将那些兵器收入囊中的时候,郁离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郁离他们只得停下了动作,先和这群不速之客交涉。 对方的领头人一看站在前面的是两个柔弱的姑娘,脸上的凝重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无耻地腆着脸,嬉笑着将弯刀抗在肩上:“二位姑娘,哥哥我这刀可不长眼,只要你们肯放弃这座藏兵阁,再送上这个娘们来做我的姘头,我就放过你们,如何?” 那人眼神色眯眯地看着苏轻雨,想要哪个姑娘去做他的姘头,那可太显而易见了。 王彦气急,上前一步挡在了自家主子身前:“你嘴巴放干净点!不然当心我撕了你的嘴!” 苏轻雨刚想说什么,郁离却更上前一步将众人都挡在了身后:“这位大哥,我明明长得比她好看,为何瞧不上我,反倒瞧上我这位弱不禁风的姐姐了呢?” 那人这才摩挲着下巴端详起郁离来:“你嘛……长得是不错,但是你一看起来就不是那么温驯的,不像你旁边的小美人,温柔似水的,多好。” 郁离低眉沉沉地笑了两声:“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那大汉好整以暇地松了松肩膀:“行啊,赌什么?” “赌你打不过我这位弱不禁风的姐姐,你若是赢了,这座藏兵阁我们拱手相让,但你若是输了,须得把你们在这座王宫拿到的所有宝贝悉数奉上,违者血肉横飞,暴毙身亡,如何?” 他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行啊,不过我要再加一条。” 他缓缓指向苏轻雨:“如若她输了,你们两个都要来做我的姘头,如何?” “可以。” 郁离嘴角弯起了一抹得逞的笑意,而后看向苏轻雨,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苏轻雨也轻笑着,应下了这场对决。 眼前这粗犷不修边幅的大汉还差一步就是灵宗境界,而苏轻雨还是八阶灵皇,所以那大汉才敢这么干脆地应下这场赌。 苏轻雨虽为八阶灵皇,但郁离能够感觉到苏轻雨隐藏下来的实力足以填平这点差距,所以她才敢让苏轻雨出面。 一来,由苏轻雨打败他是最好的选择,二来,郁离也想探探苏轻雨的底。 苏轻雨手中逐渐浮现出一股无数灵力交织而成的水鞭,她身形柔软,明明是在甩鞭,偏偏却似在跳舞一般,水袖好似蝴蝶的翅膀,舞动翩然。 那大汉冷哼一声,一脚踏进石砖几寸,手中长刀轰然落地,在地上拖出了一道深痕,金属和砖石摩擦间,迸裂出无数火花。 水鞭和镶金长刀频频相撞,激荡出一阵阵强烈的气浪,在这藏兵阁里掀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两个巅峰灵皇之间的争斗让那些还处在大灵师境界的人险些站不稳。 他们只能死死抱着阁中的廊柱,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打斗也无暇观看了,只能紧紧闭上双眼,以免尘沙入眼迷了眼睛。 苏轻雨的招式看似柔软无力,却在面对那大汉刚猛的攻击时有四两拨千斤之效。 而且那水鞭断续随心,根本让人琢磨不透她下一招究竟是何路数。 那大汉很快就被磨得没了耐心,当即怒吼一声,引得整座藏兵阁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只见他身后忽然升起一道赤金的光芒,那光芒瞬间凝成了一头不知名,高达数十丈的巨兽,现在正冲着藏兵阁的众人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 那大汉一步重如千斤,哐哐哐地砸过来,一时之间,藏兵阁内碎石尘土纷纷崩落,砸得众人纷纷窜逃。 郁离只得凝出一道灵力盾来继续观战。 苏轻雨见状,灵力盾抬手眨眼瞬凝,面对着那来势汹汹的巨兽和人,她一手凝出水形灵鹤朝着那人飞速袭去。 泼天的水浪倾洒而下,将这藏兵阁内轻薄的尘土都化作了湿漉漉的泥。 那大汉也被浇了个透心凉,他双眼赤红,不断怒吼地靠近。 眼看着苏轻雨节节败退,那巨兽硕大的拳头即将要砸落在她身上时,王彦急切地想要出手,但是却被郁离拦下了:“你想被砸成肉饼吗?我现在就支个火把你烤了!” 千钧一发之刻,苏轻雨双手结印,以她为轴心,周身百米内忽然结起了一阵冰凉的寒霜。 那大汉也瞬间被苏轻雨手中无暇的白霜给冻成了一块冰雕。 郁离震惊地看着苏轻雨手中的霜雪,她竟然能双修两种属性的灵力! 就连她身后云柳二位王爷都忍不住惊叹道:“她竟然是双属体质,难怪她敢应下这场赌!” 世上大部分的人一般只能修炼一种属性的灵力,无外乎一般情况下灵识海只能转化出一种属性的灵力。 但世上却有一种双属体质,乃至万属体质的人,他们体内的灵识海能够转化出两种或是更多种属性的灵力,他们这种人修炼相对于旁人会慢一些,但整体实力却要比旁人高出太多。 眼前这一场战斗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人被水冰灵力直接冻得动弹不得,苏轻雨趁着这个时机,手中凝成了一道水刃,直直朝着那人心脉处削去。 水刃轰然激撞在那人胸膛之上,他身上凝结的冻冰在那一瞬间崩裂,碎冰锋利如刀刃,又在他周身划出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个个都是皮开肉绽。 那大汉颓然跪倒在地,哇地呕出了一口血。 他身上的伤口不断地在往外冒血,很快就在他身下积出了一片血潭。 苏轻雨轻飘飘地落地,优雅而从容。 郁离轻笑道,宣判道:“这位大哥,你输了。” 那大汉被自家小弟颤颤巍巍地扶起来,他挣扎地站稳:“我不服!我不服!” “不服又如何?你现在还有再战之力吗?”郁离一手叉腰,一手撑着长剑,不屑地看着他,“把你们身上所有的宝贝都交出来,我就放你滚。” 那大汉嗬嗬地嘶笑着:“你休想!” 他还想着困兽犹斗,他怎么可以输在一个这么弱不禁风的娘们手里! 他怒睁着双眸,伸出手就要朝郁离的脸抓去! 他输了苏轻雨这个八阶灵皇,总不能连这个二阶灵王都治不了吧? 然而事实是,他确实治不了。 只听见郁离轻轻打了个响指,那大汉瞬间在众人面前爆成了一片泼天的血沫…… 第82章 二度坑害 这泼天血沫让那大汉手底下的人瞬间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了。 只留下一大堆宝贝在地上。 苏轻雨和郁离手底下的人在一一归类收纳那些宝贝的时候,她们在一旁说着悄悄话。 苏轻雨感叹:“不愧是言灵师,在对方完全不知晓你底细的情况下,隔着这么大的差距竟然能被瞬间秒杀。” 郁离笑笑:“你的双属体质也很厉害啊,那招霜华天降使出来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 苏轻雨闻言有些羞赧地看了郁离一眼,而后她揶揄地说道:“这下你也知道我的底牌了,褚姑娘是否安心了一些呢?” 果然,苏轻雨还是猜出了她的心思。 郁离讪讪笑道:“哪里,当时也不过是形势所迫才不得不让你出手,事急从权,没有征求你的同意,我还没来得及赔罪呢。” “无妨,其实让你知晓我是双属体质也没什么,你应该明白,我能在东洲有一席立足之地,靠的可不止这一张底牌。” “我明白。”郁离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捻了捻手指。 这时承影兴致冲冲地跑过来,他抱着一堆兵器怼到郁离眼前:“我要是能把这些兵器炼了,再加上那块癸水鬼玉,我就能晋升到一阶灵皇了!” 郁离震惊:“这么快?” 苏轻雨也很是无奈地摇头:“谁让他们器灵的修炼方式这么简单粗暴呢?靠大鱼吃小鱼就能轻松提升修为了。” 郁离也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这时王彦来和苏轻雨汇报情况,承影压低的声音和郁离说道:“你别忘了青阎玉花,我看着天马上就要黑了,你要不要趁着夜里去一趟?这里我替你看着。” “嗯,再看看。” 她去寻青阎玉花这件事万不可让旁人知晓,将这株青阎玉花炼化掉可是需要不少的时间和精力,那段时间的她可无力应付这么多的骚扰。 所以她得挑个合适的时间。 接下来,他们再度动身一路往下走,很快就到了这片古王宫中的地藏陵墓中。 这片沙海下的地藏陵墓设计得和迷宫没什么两样,郁离跟着凌貊走了一段路就彻底分不清这哪是哪了。 不过还好有凌貊带路,他们才免去了试错的时间,来到了这座古王宫历代宫主的主墓中。 地底虽然阴沉幽暗,但是这里的烛火皆是用了鲛油,可燃千年不灭。 幽蓝的烛光将这阴沉的地藏陵墓照得愈发幽深冷寂,整片主墓空旷无比,一眼望不到边际,身后无尽的黑暗让人心底更是发怵。 凌貊走在最前面一点一点地探路,终于在一片凹陷下去的平台前停了下来。 “当心这里的白浮尘。”他悄声提醒。 眼前那陷下去的巨大平台里飘满了白色的浮尘,那些浮尘好似失去重力的褪色沙土,正在幽蓝的暗光里静静沉浮,恍如海面。 但奇怪的是,这些白浮尘始终没有超出那片平台的范围。 “怎么了吗?”郁离问。 “灵修者一旦沾上这些白浮尘,灵识海里的全部灵力就会被瞬间吸走,而且它们直至彻底吸干人体内的灵力后才会脱落。” “这么厉害?”郁离暗暗蹙眉,“但我们要怎么过去?” 平台周围不着边际,根本看不见路。 “我来。” 苏轻雨脚下缓缓生起一片幽蓝的灵力,她升到半空,她一手凝出一道水绳搭到平台那头,一手将那根水绳缓缓凝成了冰。 “不行。”凌貊当即否决了苏轻雨的这一举措。 因为那些白浮尘一感知到灵力的存在,便争先恐后地粘附了上来,瞬间将苏轻雨搭建出来的冰绳给消融殆尽。 这眼下左右无法,明尧忽然道:“既然带灵力的东西不行,你们身上带有绳索吗?我趟过去把绳子绑到那边去。” 郁离刚想拒绝,但凌貊却道:“这确实是更好的办法。” 明尧示意郁离放心:“没事,我修为低,被吸干了灵力没关系,你们可不行,我还要靠你们保护我呢。” 郁离无奈之下,只好点了点头,将绳索递给了明尧:“注意安全,一旦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出声,我们马上把你拉回来。” “好!” 明尧拿了绳索,一点点趟进了白浮尘中,很快,他的腰部以下就被白浮尘粘附得满满当当。 这白浮尘还在慢慢地膨胀,不多时,明尧像是挂了一身的白雪球一般,滑稽又诡异。 凌貊看着郁离紧张的神情,忍不住安慰道:“无妨,被白浮尘吸完灵力后人可能会有些疲惫,对身体是无害的。” 郁离微微颔首:“我知道,但不知为什么,我这心底总是有些不安。” 凌貊听到郁离这样说,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周围有一股不善的杀意,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郁离自始至终都紧紧盯着明尧:“算了,管他们是人是鬼,敢挡了我们的路,就一剑劈了!” “是!”凌貊习惯性地应道。 郁离无奈摇了摇头,他就这还不想让她猜出来,这一家子的演技都差的很。 良久良久,明尧终于走到了平台那头。 看着明尧安安全全地落地,郁离才松了口气。 可还不等明尧把绳索挂到柱子上时,旁边不知何时窜出了一道黑影,瞬间将明尧掳了去! “明尧!” 郁离顾不上什么白浮尘不白浮尘了,她当即运起灵力飞掠到平台的那一边,带了一身密密麻麻的白雪球,眼疾手快地捉住了那道黑影的手臂。 就当郁离准备使狠劲捏断那人的手臂时,却发现那人的臂骨极其坚硬,很显然是灵皇以上灵修者才能拥有的骨质密度。 郁离冷哼一声,一掌将明尧拍飞了出去。 她越动用灵力,白浮尘吸取灵力的速度就越快,很快,她身上的白雪球簌簌掉落,显然已经被吸干了灵力。 于是她与那道黑影近身肉搏,拼起体术来。 正当他们打得不分上下,难分难舍的时候,平台那边打算顺着绳子爬过来的人忽然遭到了偷袭,全数落入了那片白浮尘海中。 哀嚎声顿时遍地四起,这时平台周围的暗处又窜出来许多黑影,朝着他们的人团团围去。 他们显然刚刚趟过白浮尘海,已经被吸干了灵力,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地闯进去开始洗劫他们身上的宝贝。 但还好那边还有凌貊苏轻雨和云柳二位王爷坐镇,并没有损失太多。 然而郁离这边却和他陷入了苦战。 郁离自认自己的体术精湛,甚少有人能与她匹敌。 但是她却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已经苦心研究过她的招式千百遍了,无论她如何出招,他都能行出破解之法。 更何况她断臂刚愈,有时候出招总会有些滞涩,这些更加剧了郁离现在的处境。 这让她有些头皮发麻。 莫非这是已经认出自己的人?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这人究竟是谁?! 那人趁着郁离心神慌乱的那一瞬间拍下了一处机关。 郁离顿觉脚下一空,她身体里的灵力已经被吸干,周围灵力淡薄,她只能死死扣着暗门边缘不让自己下坠。 可是那人却在此时抬起脚狠狠碾过郁离扣住暗门边缘的手指。 十指连心,郁离疼得额角青筋尽显,但她看了一眼身下的毒障,便是十指尽断她也决不能松手! 那人看郁离如此倔强,终于耐不住性子蹲下身来,亲自上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 这下郁离终于透过那人松垂下来的面罩看清了他的容貌。 然而此刻她的手指已无力再支撑她的重量,手指骤然脱力,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远…… “小九!” 第83章 青阎玉花 “江与淮!你这个王八蛋!” 承影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裂开了,他想随郁离跃下去,却被凌貊给拎住后颈狠狠地甩开。 凌貊怒极,他速度极快,捏紧了双拳就往江与淮脸上猛砸。 堂堂灵尊境界的凌貊江与淮怎会是对手,他很快就被揍趴在地,被凌貊一脚踩死在地上。 江与淮猛地呛咳出一口血,他双手紧紧攥着凌貊的脚踝,嗬嗬地嘶笑着:“你不能杀我,不然整个太衍府不会放过你的!” 太衍府在东洲的势力仅次于超级势力渡生斋,而且太衍府这几年发展势头非常猛,与那超级势力也不过一步之遥。 更何况无人不知,太衍府可是渡生斋一手扶持出来的势力,得罪了太衍府,渡生斋少不了要插手。 西洲妖族虽然不怵与渡生斋这种超级势力斡旋,但也是能不惹就不惹的。 而现如今凌貊可顾不上这么多了,他现在怒向胆边生,不杀了这畜生都不足泄愤! “西洲妖族,你们太衍府有胆就尽管来!我候着!” 凌貊抬脚就要往江与淮脆弱的脖颈上踩,但与此同时江与淮身上忽然迸发出了一道金光。 凌貊被这道金光刺得下意识眯了一下双眼,那道金光霎时尽灭,江与淮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原地。 那些江与淮的扈从一时间如作鸟兽散,逃也似地撤退了。 承影赶忙飘过来:“他人呢?” 凌貊沮丧地甩了下手:“他身上有保命的法宝,现在想必已经被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承影一听暂时奈何不了这个畜生了,便也不想管了,他看着那处周围堆满白雪球的井口,焦急道:“那现在怎么办?那下边都是毒瘴……她掉下去的时候已经没有灵力护体了!” 凌貊深深吸了口气:“你先别急,我知道另外一条可以避开毒瘴的路,但是可能会绕的有点远,我担心……” 承影都快要急哭了:“你快说啊,你要实在没什么办法,我现在就下去!” “你冷静点,你现在下去就直接被消蚀了!” 这时苏轻雨赶忙过来:“路远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能尽快赶过去。” 凌貊一咬牙:“行!跟我来!” 另一边,郁离直直穿过厚厚的毒瘴,最后重重跌落在草地上。 巨大的冲击感觉快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给撞散了,她忍不住呕出一口黑红的鲜血。 那毒瘴毒性太烈,她虽皮糙肉厚,但也被腐蚀掉了不少皮肉。 最严重的是后背上的伤,肌理已经完全溃烂,白色的骨头隐约可见。 而且她还不慎吸了几口毒气,现在觉得整个鼻腔和喉管都是灼痛的。 刚刚一口毒血吐出来,她的舌头又很快被腐蚀了一遍,剧痛实在难忍,她挣扎地站起来,疼得浑身直冒冷汗。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片地下森林,幽紫的光笼罩着这片森林,巨大的植被层层叠叠,相互攀附交织着依存,形成了一片诡异又和谐的景色。 虽然这里看上去名贵草药众多,但是郁离又没钻研过草药,所以根本不知道哪一株能对应她身上的瘴毒。 如果再用错药,岂不是雪上加霜? 再加上她现在看那些草药的枝叶上好像都长着一副贱兮兮的嘴脸,都在怂恿她去采它们,谁知道它们怀着什么心思,就跟尘述一样,可恶至极。 郁离顺着一团清晰的青光方向慢慢挪了一段距离。 这里灵力丰沛,她已经收回了一点灵力尽量将毒清了一些,但障毒太过顽固,她的灵力属性又是火属性,根本对清理瘴毒一点作用也没有。 郁离停下来休整了片刻,又继续往前走。 她就这样走走停停,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看清楚了那团青光究竟是什么。 那是团巨大的青色火焰,正在一个褐色的木壳里无止尽地燃烧着。 再靠近一些,那团青色火焰里包裹着的,正是她要寻找的青阎玉花! 郁离喜出望外,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她加快了步伐靠近那团青光。 然而就在这时,她敏锐地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是人悄悄挪动时,衣料和树叶剐蹭的声音。 郁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她看到那宽大叶片下掩藏着一片白色的衣角。 她一手叉腰,一手撑着长剑,嘶哑着喉咙喊道:“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那片雪白衣角颤了一下,但还是选择继续藏着,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郁离无奈,只得走上前去亲自将他从草丛里揪出来。 “哎呀呀!”一个清秀稚嫩的白衣少年被郁离揪出来,正疼得龇牙咧嘴的:“你松开!松开!” 郁离松开手,她看着他额上焚月谷专属的额饰,顿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亲切了起来。 她问道:“焚月谷的人?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少年对于她怎么知道他是焚月谷的这件事完全没有察觉,他揉着被揪疼的耳朵,小心翼翼地瞥了郁离一眼:“我自己过来的,没告诉我阿舅。” 郁离笑道:“你舅舅?他叫什么?” 少年瞪了她一眼:“关你什么事?我阿舅说了,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名字。” 郁离只好点点头,她生前和焚月谷关系匪浅,焚月谷的谷主云豫寒下边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就连他的表侄女云令月也和她是至交。 眼前这个少年虽然看着有些面熟,但她确实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 或许是焚月谷谷主老来寂寞,又收了个干儿子也说不定。 但眼下郁离无心探究他的身份了,她看向那团青色火焰:“你也是为此而来?” 少年点点头:“我误打误撞走进来的,那些草药我一个也不认识,但这一株花生在焰火里,一定是好东西,我带回去给我阿舅,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但是这火焰威力太强悍了,我试了很多工具,根本取不出来。” 郁离沉吟了片刻:“你且看着!” 她撩起残破的衣袖,伸出手就要往火里探。 少年大惊失色,他赶忙拦住了郁离:“你疯了,这火不是一般的火,你手要放进去直接没了你信不信?” “我信。”郁离坚定地看着他,“但是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得到这株花。” 第84章 重塑肉身 郁离刚将手臂探进去,尽管她现在有灵力护体,骨肉也都被灵力反复淬炼过。 但是那青色火焰还是太过厉害,很快就突破灵力屏障,灼伤了她的皮肤。 那青阎玉花感知到了未知生物的入侵,当即发起怒来,火变得更加灼烫,硬生生将郁离的手臂灼出了一片刺目的焦痕。 但郁离仍旧毫不在意地继续往里探,尽管她现在疼得面目苍白,虚汗淋漓。 青阎玉花见此人如此冥顽不灵,它晃动着细长的根茎与枝叶,催动着周围的火焰也更加猛烈,竟迸发出无数火球从木壳中冲出来,狠狠将郁离拍飞了出去! 少年赶忙跑过去将郁离扶起来:“你没事吧?” 可他的话刚问出口,就看见郁离那只探进去的胳膊血肉已被烧尽,俨然只剩下了一根焦黑的白骨挂在肩膀上。 少年何曾见过这么残忍的场面,当即甩下郁离,一步跳开三丈远,皱着鼻子嫌弃:“你看看你!我都说了这样不行的!你还非要徒手去抓!现在好了吧?你这胳膊是彻底废了!” 郁离刚被扶到一半,就被少年甩下来,她又猝不及防地摔了个屁股墩。 她有些无奈地对少年伸出另外一只胳膊:“你先扶我起来。” “我不!”少年偏过头去。 郁离认栽地点点头:“行!我自己起来。” 郁离看了看左臂,心想她这胳膊要让游赫缇看见了,估计能当场呕血三升。 但她眼下顾不上这么多了,这青阎玉花无论是为了明尧他哥哥,还是为了自己,她都必须要弄到手! 郁离又缓缓走到那处硕大的木壳之前,她看着那团熊熊烈火里的柔美花枝,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天使的面孔,魔鬼的心肠是吧?” 少年还在疑惑这女人还想整什么幺蛾子的时候,却发现她吭都不吭一声,就纵身一跃,直接冲进了那团青色火焰中! “你疯了!”少年撕心裂肺地趴在木壳边上喊道。 那团青色的火焰瞬间吞没了郁离整个赤红的身影,少年猛烈地拍打着木壳,急切道:“你还好吗?你快出来!” 可是那团青色的火焰最终还是归于了如往常一般的风平浪静。 它静静地燃烧着,仿佛刚刚那名红衣女子是他的幻觉。 少年跌坐在地上,有些恍惚地拍了拍脸颊,虽然他现在非常希望这是一场噩梦,但是脸颊上的痛感清晰,他根本无法自欺欺人。 这时远处急急奔来一群人,领头的那个黑衣人看了一眼旁边的木壳,然后不由分说地揪起了他的衣襟:“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红衣女子经过这里?” 少年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瞬间布满了他整个白净的脸颊:“她……她进去了!” “什么?!”承影大惊失色,他想也不想地就想往那团火里钻,但还是被凌貊一把推开。 “你这个时候别头脑发热行不行?”凌貊怒道。 “我们还是没赶上……”承影眼里瞬间没了光,他颓然跌坐在那团火焰旁,狠狠攥起手边的乱草,“你让我如何向她师父交代!” “先不要急。”凌貊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浊气,开始尝试和自家尊主构建神识。 “我不知道这株花这么凶残,我只是想要这株花让阿舅开心,我不要这株花了……”少年兀自哭喊着,看起来脑子不太清醒的样子。 凌貊无奈,安慰了承影,又得去安慰这个少年。 他柔声道:“这位小兄弟,你是说那位红衣姐姐是为了帮你拿花才冲进去的吗?” 少年哭着点点头,脸上满是懊悔。 “没事,这不关你的事,红衣姐姐福大命大,她一定能出来的。”凌貊像摸小动物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时,尘述在他的脑海中问道:何事? 凌貊径自走到一旁:尊主,她没有用你为她准备的防护就进去摘花了,我…… 凌貊脑海的另一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凌貊一颗心像是被狠狠捏住了一般喘不上气。 许久,尘述才缓缓在凌貊脑海中出声:我相信她。 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头,凌貊抿了抿唇,他颤抖着下颌应道:是…… 壳外人一片悲戚,壳内郁离却正在和那株青阎玉花打得难舍难分。 青阎玉花凝出火焰一样的人形和郁离斗法,赤红的灵力和青色的焰火不断轰击在一处,将此花构建出来的试炼空间震得摇摇欲坠。 不知斗了多久,郁离体内的灵力耗干了,就转而去吸取那焰火中的灵力。 那灵力吸入体内,在体内燃起一片剧烈的灼痛,那灵力冒着微弱的青光,一点点灼烧过她的经脉,直至行走过一个大周天落入灵识海内,还硬生生将她的灵识海给点燃了。 这下郁离从内到外都快被烧穿了,那焰火凝成的小人正在作捧腹大笑状嘲笑郁离。 郁离冷哼一声,直接毫不犹豫地扑过去将那小人压倒在地,而后一拳打碎了这处试炼空间。 尽管烈火快要将她全身的血肉烧灼殆尽,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一步步朝那株花走去。 只要能撑过去,只要能撑住…… 郁离心中不断默念着这句话,她缓缓伸出焦黑的手骨,狠狠抓住了那株花的根茎:“你不是喜欢烧吗?那我就烧给你看!” 郁离不断加速吸取周围灼烫的灵力焰火,而后一点点从灵识海内转化成自己的灵力将那株花彻底包裹。 那株花感受到了生命危险,它奋力挣出郁离的灵力包裹,直接连根拔起,狠狠撞进了郁离体内,显然是起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郁离赶忙用灵力护住心脉,而后将周身用来护体的灵力全部内调回来,对着那株青阎玉花就开始穷追猛打。 那株青阎玉花在郁离体内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爆裂的焰火,誓要将郁离体内的经脉弄得天塌地陷。 但郁离经脉坚实,轻易摧折不了。 更何况她吸取转化灵力的能力实在太快,青阎玉花闯进郁离的体内,被断了灵力来源,很快就偃旗息鼓,被郁离彻底制服了。 郁离将那株花捆在自己的灵识海上,终于,郁离体内的赤红灵力战胜了它的青色焰火,逐渐将那株花炼化进自己的四肢百骸中。 郁离一时之间仿佛坠入了一片幽深的大海中,头顶曲折的光青红交织,斑驳陆离。 她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谁,她只觉得全身轻如游鱼,正轻飘飘地游弋在无边的黑暗里。 忽然,在某一刻,她的头顶迸发出了一道剧烈的白光,她如梦乍醒,她瞪大双眼看着周围深蓝的世界,她想呐喊,想呼救。 可就在这时,她全身的血肉像是置身滚烫的焰火之上一般,浑身灼痛。 她周身开始急剧地冒出细密的气泡,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肉之躯开始慢慢消融,很快就染红了这片深蓝的海域。 这样窒息的感觉不知反复上演了多久,她周身血红的海水终于逐渐形成了一道漩涡,将无尽的光吸引而来。 直至白光凝聚到饱和,再骤然破散,一道琉璃碎裂的声音忽然响起。 一双沉静的眼眸缓缓睁开,她在那片青色的火焰中,浴火重生,周身皮肤如初生一般,通透无瑕。 第85章 后天双属 包裹着青色火焰的木壳瞬间崩毁成无数碎片,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微微颤抖。 众人定睛一看,那片升腾的焰火之上,缓缓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曼妙的身体泛着柔润的白光,忽然间,一道红光闪过,一条红色的纱裙轻轻裹住了她细韧的腰肢。 裙下灵力激荡,飓风四起,她的裙摆就如风中的花一般,随风摇曳。 郁离缓缓落地,她一头乌黑的长发也柔顺地散落在肩头,衬得她的皮肤越发白皙。 凌貊看着此情此景,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他激动万分地和自家尊主互通了神识道喜,脑海那头虽然寂静无声,但凌貊知道他现在一定是如释重负,并且微笑着的吧。 然而承影却把嘴一瘪,抱住郁离的腿就开始嚎啕大哭:“你再这么不要命我不跟着你了!我回头去找你师父去!我要告状!” 郁离无语:“好啦好啦,快松开,我这不是没事吗?” 苏轻雨这时缓缓走来,她上下扫了一眼郁离:“恭喜姑娘,修为又有进益了哦。” 郁离从乾坤戒中取了一根发带,草草将长发扎成一束,搁在了脑后:“过程确实非常凶险,但是结果还不错。” 承影的哭声戛然而止:“进益了多少?” 还不等郁离回答,承影就抱着郁离的大腿感知了一下,然后震惊道:“八阶灵王了!” 承影猛地起身,大退数步:“你简直是变态!你这和揠苗助长有什么区别?” 郁离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置可否。 而后她看向苏轻雨:“你们收集资源收集得如何了?” “这里稀奇草药众多,我们采了不少,之后还要看千古先生的安排。” 凌貊见她们提到了自己,便朗声道:“我接下来的打算是去一趟迦南宫,那里秘籍功法无数,说不定还能再捞一点好处。” 郁离:“那还等什么?出发!” 萦绕在众人脑袋顶上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他们正准备走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他们这里还有个“外人”。 之前郁离在这片密林里无意间遇到的少年正小心翼翼地在郁离后边亦步亦趋:“那个……你们能带我出去吗?我无意间闯进来的,实在不知道回去的路了……” 大家都看向郁离,显然是在等她首肯同意。 郁离点点头:“那行啊,不过你一定要跟紧我们,不要走丢了哦。” “好!”少年登时喜逐颜开,心满意足地跟在了郁离身后。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承影忽然耍起小性子来,硬生生把少年挤开了,表示站在郁离身后的第一个人必须是他! 郁离莫名其妙地看了承影一眼,而后对那位少年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支吾了一会才说:“你们叫我阿乔就好了!” 郁离暗暗笑了两声,这小孩警惕性还挺高。 走了一会,承影看了看明尧,然后凑过来对郁离暗暗道:“话说你是不是把那株花都给炼掉了?那明尧他哥哥的伤怎么办?” 郁离眉眼带笑地看着他,而后悄悄在衣袖下伸出手掌。 只见她白玉般的手心上,忽然升腾起一缕缕青色的灵力丝线,那俨然是治愈的木系属性。 承影大惊失色:“你不会被那玩意改造成木系属性的灵力了吧?” 无怪他会如此急切,毕竟强火属性的灵力得天独厚,这要是真被改造抹消掉了,无论是谁都不会好受的。 郁离扶额叹了口气,她随即又在掌心升起了一团赤红的灵力:“懂了?” 承影愣愣地看着郁离手心里的那团火,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压着声音悄声道:“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和苏轻雨一样,是双属体质了?” 郁离骄傲地冲他点点头。 承影登时喜不自胜起来,他大力拽着郁离的衣袖晃起来:“太好了!没想到这狗屎运竟然能被你撞到!你也太幸运了吧?!” 众所周知,双属体质不仅能先天获得,还能后天通过机缘巧合得以诞生。 但自寒荒大陆编年史有记载以来,这后天能获得双属体质的人屈指可数,无不都是经历了大劫大难之后才偶然获得的。 郁离看着承影开心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样子,唇边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不知道为何,她看到他们开心的模样时,自己所受过的那些伤痛仿佛都不是那么重要了,至少此刻值得。 他们一路行进到迦南宫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人正打得昏天黑地的,方圆十里的沙地都在不断地震动。 沙土松软,因着震动还在不断下陷。 凌貊带着众人赶忙走到了安全的地方,郁离定睛一看,发现是两拨人在斗殴,破坏力最大的那两个人一个拿长枪,一人拿双刀,那拿长枪的人修为显然要逊色几分,已是节节败退之势。 激荡的灵力飓风掀起了不小的尘土迷了双眼,好半晌,那少年才看清那飓风漩涡中的人究竟是谁。 “阿舅?!” 少年惊慌地喊道,下意识就想冲过去。 但郁离却不由分说地拦住了他,然后对承影说道:“看好他。” 紧接着,郁离手持长剑凌空而去,一道赤红的光芒转瞬即逝,径直震开了那手持双刀之人。 那双刀震惊地看着郁离:“哪里来的渣滓!滚开!” 郁离手腕一转,将长剑收于背后,厉声道:“跪下!” 双刀的双膝不受控制地沉沉砸进了沙土,他目眦欲裂地瞪着郁离:“资源争夺本就是弱肉强食,你凭什么插手?!” 郁离笑着看着他,笑容残忍而又无邪:“你说的不错,但现在,是你弱,我强。” 那位少年的阿舅也在郁离身后劝道:“这位姑娘,感谢出手相助,但这是我们焚月谷的事,还望姑娘别搅进这趟浑水里来,明哲保身要紧。” 郁离转过身,内心毫无波澜地看着他,云彦清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嘴上总挂着,这时焚月谷的事,焚月谷的事,就是不想给旁人添半点麻烦。 所以郁离听着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还像从前一样怼他:“现在你的小侄子可在我手里,是他请我来助你的,你总是自己一个人抗事,把我们当空气吗?” 郁离说完就不理他了,云彦清一时愣住了,他奇怪地看着郁离,她说的话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似的。 “喂!小娘们!你听见没有!我说你赶紧把我身上的邪术解开,我们正大光明地打一场如何?” 那双刀看这俩人聊上了,完全不理自己,有些愤怒地喊道。 郁离闻言,不禁嗤笑了两声:“我既然能用邪术制住你,为何要把你放开?” 第86章 醉生梦死 那双刀瞬间哑言了,但他还是不服气,尽管他现在跪着,但他依旧趾高气扬地看着郁离:“我不服!臭娘们!你有本事把我放开!我们真枪实刀地打一架!” 郁离上前数步走到他面前:“把你放开也可以,但是我不想跟你打,你把你身上所有的宝贝都交出来,我就放你一马。” “不然哪,你就跪在这里给这座王宫当沙雕吧。” 说完,郁离转身就要走。 那双刀按捺不住了,他赶忙叫住了郁离:“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郁离施在他身上的这邪术邪门的很,他竟不知道怎么解,与其真在这里给这座王宫当沙雕,还不如退而求其次,先答应这娘们的要求,之后再寻机会教训她。 郁离转回身来:“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双刀讪讪地笑道:“怎么会呢……” “那这样,我把我们身上全部的宝贝都给你,都给你,你放我一马好不好。” “行啊。”郁离坦坦荡荡地伸出手,“给吧。” 双刀愣住了,他嗫嚅着出声:“要不……您先放我起来?” 郁离冷哼一声,又要转身。 “别别别!”双刀赶紧抱住了郁离的双腿,“我给你!我全都给你!” 然后他示意自己的小弟赶紧把东西都交出来。 他的小弟虽然不情愿,但是自家老大现在性命被别人捏在手里,大鱼都被吃了,他们这些小鱼小虾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所以他们也都应着郁离的要求把宝贝都奉了上去。 郁离那边也招呼着人把宝贝都一一收入囊中。 双刀看着那些辛苦得来的宝贝跟流水一样地送进了郁离的口袋,心都在往下滴血。 “姑奶奶,差不多了吧……” 看着双刀都要哭出来了,郁离也就不为难他了,便解了他身上的言灵术。 一解了他的言灵术,那双刀就围上来,点头哈腰地问郁离:“这位姑娘,不知你们是哪里人,属于哪处势力呢?” 郁离微笑地看着他:“南洲,八大氏族,听说过吗?” 双刀思索了片刻才想起来,随后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郁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南洲的八大氏族竟然会踩在他的头上! 郁离又指了指苏轻雨的方向:“他们呢,是东洲西南角的一处势力,名叫拂云塔。” 双刀更加疑惑了,八大氏族也就算了,拂云塔更是闻所未闻! “你们是合作?” “对。”郁离看着他,眸中透出了一股清澈的光。 双刀缓缓对郁离抱拳:“我名李衡,东洲东南角鸿蒙刹左副使,也愿与姑娘合作!” 郁离对于他这个反映没有任何惊讶,她反而有些得逞地笑笑:“我刚刚收缴了你这趟得来的宝贝,你转头就想和我合作?你这心思未免转变得太快了吧?” 那边苏轻雨带着自己的人和郁离的人准备去迦南宫寻宝去了,远远地和她打了个招呼,郁离冲他们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李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姑娘,瞧你这话说的,你那手邪术……额不,绝妙术法如此出神入化,就连我这个灵皇巅峰都奈何不得啊,那些宝贝就当我与你合作的诚意了,如何?” 郁离点了点头:“行啊,你打算怎么跟我合作?” “你看啊,我们鸿蒙刹虽然只是个中下游的势力,但是我们在东洲人群乃至势力最密集的东南角盘踞多年,所积累的资源和人脉在东洲可是得天独厚的。” “你们八大氏族虽然在南洲虽然威望甚大,但在东洲,你们想打通在东洲的势力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要你和我们合作,我们鸿蒙刹可以提供一切的人脉资源和信息渠道,到时候这整片寒荒大陆上所有的秘境、遗址的信息,你们都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 “当然,我们的条件就是,你,要来助我们拿下这些秘境里的资源。” 郁离听到这,总算是听明白了:“想把我收入你们麾下,给你们当苦力?” “不是这意思……我是带着诚意真心想要和你合作的。”李衡脸上挂着非常“真诚”的笑容。 郁离冷哼一声,根本不吃他这套:“想让我当苦力?你得拿出真正足够的诚意来,我到时候帮你们,这所得的资源怎么分?分多少?想清楚了吗?” “这……”李衡低声问道,“不知那位拂云塔的塔主和您是怎么分的呢?” “她四,我六。” “她四……”李衡绷不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郁离,“她肯给你六成的资源?!” “没错。”郁离点点头,“我最近需要钱的地方多,你能不能给到这个价?给不了就免谈。” 郁离说着,就又想走。 李衡还是咬牙拦住了她:“姑奶奶,五五分行不行?再低真的说不过去了。” “光凭我们给出信息渠道这一点也够得上那一成了吧?” 郁离打掉了他拦住她的那只手:“你以为我撇了你们鸿蒙刹我就没有办法打通东洲的信息渠道了吗?” “我实话实说吧,你们鸿蒙刹在我眼里,半分利用价值也没有。” 郁离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全然不知她身后的那位已经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青筋暴突了。 “南洲,八大氏族,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我无情!” 郁离悠哉悠哉地走进迦南宫,她环顾了一圈挑挑拣拣的人,而后走到了云彦清身后:“找到什么宝贝了吗?” 云彦清被郁离吓了一跳,他讪讪笑道:“噢……还没……这迦南宫里保存的功法秘籍都很符合他们沙漠民的风格,对于我来说有些偏门别类了。” “是吗?”郁离也顺着他刚刚找寻的地方翻阅了起来。 云彦清有些奇怪地看着郁离,他有些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第一次见他就对他这么熟稔。 郁离早就看出来了他的这份顾虑,但她就是故意不挑明,也不说。 她生前不喜欢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强行嫁过来的焚月谷大小姐云斓衣,所以顺带着连他也看不顺眼,总喜欢怼他,因着她二哥郁之和云斓衣的联姻,她和云彦清可没少吵架。 她就是喜欢看云彦清一头雾水吃瘪的样子,谁让她生前总吵不过他呢? 过了半晌,倒是云彦清先开口了:“这次,多谢姑娘了。” “不用。”郁离兀自翻阅着手里的书,看上去丝毫不在意他说什么似的。 云彦清一时哑言,只能赶紧随手找了本书看起来。 不一会,郁离忽然将一卷破旧的秘籍递到他面前:“你看这卷剑诀怎么样?” 云彦清一本正经地看了一会,然后说道:“这卷剑诀太过邪门,招招致命不说,还根本不给自己留退路,这样的招式在生死战局上分明就是再赌,一击毙不了命,就只能等死。” “姑娘你要修习这卷剑诀吗?万万不可……” 然而郁离还是没理会他,她将这卷剑诀卷起来,看到卷轴外侧赫然写着“醉生梦死”四个大字。 “醉生梦死……”郁离喃喃地念着这四个字,当机立断道,“就它了!” 第87章 神秘碎片 云彦清想劝,但很显然他劝不住郁离。 之后他们陆陆续续地将迦南宫里的宝贝收纳完毕后,苏轻雨觉得差不多了,但凌貊却单独和郁离说道:“姑娘,这王宫西边有个地宫,那里有样东西,说不上珍贵,但是有灵兽镇守,想来是好东西,你要不要……去看看。” 郁离看着凌貊,嘴角忽然弯起了一抹笑意:“是你家尊主想让我去的吧?” 凌貊脑子一抽,下意识答了句:“是。” 郁离轻笑了一声。 凌貊一个激灵:“哎不对,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郁离摇摇头:“你和你家尊主一样,演技都差得很。” “啊?”凌貊挠头,“不能吧,我浑身上下都裹严实了,而且我还用了别的名字。” “哎~就是这个名字,你家尊主上次歧水谷之行就是化名为千古跟着我的。”郁离朝凌貊的方向凑近了些,“话说千古这个名字对于你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你们俩这么默契?” “呃……”凌貊一时哑言,他支吾了半天,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姑娘,你别打岔啊,就说这地宫你愿不愿意去吧!” “不去!” “别啊,姑娘,就算我求你了,那东西真的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郁离无奈摊手:“你看,我不想去有用吗?” “那就是你同意了?那我去和苏轻雨他们说一下。”凌貊不等郁离吭声,就逃也似的跑掉了。 郁离无奈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凌貊又兴冲冲地跑过来:“苏轻雨和云柳二位王爷他们表示知道了,他们说他们先回客栈等你。” “好,那走吧。”她招了招手,“承影!走了!” “哎!来了!” 凌貊说的那处地宫不近,他们七拐八拐地行了有段时间才到达那处地宫的入口。 期间承影还非常暴躁地抱怨:“这以前的宫主是老鼠吗?地洞打这么多?!” 然而还不等他话音落下,那地宫入口无尽幽深的黑暗中忽然冒出了两道刺眼的金光。 随后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只形似狮虎兽的超级灵兽,它浑身散发着精纯的金色光芒,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 它气势威严地在门前站定,吐着浊气,浑身的鬃毛甩动着,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警示着他们不得靠近。 承影默默吞了吞口水,然后很自然而然地躲在了郁离身后。 “这灵兽,起码是灵宗级别……” 郁离和凌貊面面相觑,然后郁离偏了偏头:“上啊。” 凌貊刚往前冲了一步,然后又怂怂地退回来:“你们……不上吗?” 郁离笑了:“是你家尊主非要让我来这的,你不解决这头灵兽,谁来解决,让我们两个灵王去解决吗?” 凌貊只好一咬牙:“好吧!” 看着凌貊一夫当关地冲出去了,承影才暗暗吐槽道:“他可是堂堂灵尊哎,仅次于灵帝之下,怎么会怕这一头灵宗级别的灵兽?” “灵兽和他们这些妖不一样,灵兽集天地之灵气孕育而生,天生骨骼经脉密度就是最精纯的,根本就不需要后天用灵力反复淬炼。” “所以就算表面上灵兽的等阶要比正常的灵修者要低一些,但两相对拼起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郁离解释道。 “嗷~我明白了,意思也就是说,相同等阶下,灵兽的战力大于妖族的战力,最次等的是灵修者?” “不是。” “那是什么?” “最次等的,是你,剑灵体。”郁离惋惜地拍了拍承影的肩头。 承影一鼓腮帮子,当即转过身,背对着郁离哼道:“有你这么打击人的吗!” 郁离见状,只好安慰道:“你应该知道,剑灵通过塑身可以变得和人类一样。” “我知道啊……”承影登时泄了气,“可是塑身很难很难,不仅要求主人达到灵尊修为,还需要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光那些东西,我实话跟你讲,你现在掏空你全部的家底都不够,你卖一百个灵印丸都不够。” 郁离双臂环绕在胸前,定定地看着他:“不相信我啊。” 承影讪讪地笑了:“我相信你,你最好了,不过你真的不必勉强。” “想当初你师父攒了一辈子,才攒够一个剑灵塑身的资源,你可想而知这其中的花销有多大了。” “他是他,我是我,用不了一辈子,顶多三年,我就能让你下地。”郁离坚定地说道。 承影心里虽然不抱太多希望,但还是被郁离这份坚定的承诺给打动了。 毕竟言灵师一言,生死不负,也就是说郁离今日说下这句话,就意味着她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你们聊够了没!快帮我一把!” 他们在这头聊得热火朝天,凌貊那头虽然还能应付的游刃有余,但他很明显不想再继续拖下去了。 郁离摇了摇头,随即从乾坤戒中拿出了一枚灵印丸,这灵印丸上旋绕着挼蓝的丝线,俨然是一道玄品言灵术。 她随手一抛,灵印丸落在灵兽身上轰然炸开,旋绕在灵印丸上的无数灵力丝线瞬间膨胀开,牢牢地禁锢住了那头暴躁的灵兽。 凌貊见状,直接轰出了必杀的一拳,狠狠砸在了那灵兽的心脏之上。 强悍的灵力波一阵阵击打在那灵兽身上,须臾之间,那灵兽瞬间崩裂成了无数的灵力碎片,轰鸣着消逝了。 “呼!”凌貊松了松浑身紧绷的筋骨和肌肉。 郁离拍了怕他的肩膀,然后踏进了地宫的入口。 这处地宫修建的不大,基本一眼就能望到底,所以那块悬浮在金色祭台之上的碎片第一时间撞入了郁离的眼中。 郁离只是轻轻地伸出手,那块碎片就仿佛有自主意识一般,缓缓落入了郁离的手中。 “果然只有你才能拿到它!”凌貊惊喜道。 郁离有些疑惑地看向凌貊:“你的意思是,你们都拿不了?” 看着凌貊信誓旦旦地点头,承影不屑道:“我才不信呢!” 然后他不信邪地伸出了手,最后的结果就是他还没碰到那块碎片,就被震飞了数十米…… 他被这股力量冲击得撞在旁边的石墩上,疼得嗷嗷直喊。 郁离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手中的神秘碎片,然后递到凌貊跟前:“你也试试?” 她想着会不会是承影是灵体的原因所以碰不得,所以想换个种族试试,然而凌貊却直接退避三舍,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太清楚,尊主也没跟我说,就只说这东西只有你能拿,所以这次来这处古王宫,他嘱咐我带你拿到青阎玉花后就带你来这把这块碎片也一并拿了。” 郁离又把这块碎片反复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而后她幽幽地问道:“既然是碎片,也就是说,它还有别的碎片遗落在别处?” “正是,尊主已经着手在查别的碎片的下落了。” 郁离淡淡笑了一声:“有意思。” 她把碎片收入了乾坤戒中:“我会好好保管的。” 此行任务圆满完成,他们一路悠哉悠哉地回到客栈,结果云柳二位王爷迎面走来,面色凝重。 郁离心底一沉:“二位王爷,是出什么事了吗?” 云慕风:“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沃玉山有个女儿叫沃葭?” 郁离点点头:“知道。” 柳王爷有些激动地喊道:“她现在赶回南洲了!说是一定要你去接下她的挑战书,不然扬言要灭了八大氏族!” 第88章 慕强怜弱 南洲,陵煌阁。 一白衣女子立于千阶之前,身长玉立,容貌清丽,周身好似冷霜一般寒气逼人,就连流动的灵力在经过她的时候似乎都有些凝滞。 她身后的几位王爷脸色个顶个地差,显然双方的谈判陷入了僵局。 眼前这个女子,沃葭,简直是油盐不进,冥顽不灵! 明氏王爷勃然大怒,厚厚的手掌拍在桌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沃玉山勾结魔门,罪当满门抄斩,我们不去找你的麻烦,让你安生地待在东洲,你偏还不知足,想过来找死!” “明氏王爷这话……欠妥。”沃葭语调不紧不慢的,但底气十足,将她爹那副讨厌的样子学了个淋漓尽致。 “如若我爹真的勾结魔门,不用诸位王爷出手,我自会大义灭亲。” “但是呢?我远在南洲,并没有亲眼看到你们口中所谓的事实,你们要抄斩沃氏满门我都没有异议,但是,我要看到证据。” “你!” 明氏王爷气得不轻,话兜兜转转地又绕回“证据”二字上。 他们手中原本有一条有力的证据,但可惜褚棠死得早,尸体也无法保存,早就被祟气腐蚀得干干净净,现在还能到哪儿去给她找证据去? 沃玉山就算全盘如实招供,沃葭也肯定不会信,她只会认为是他们严刑逼供,不作数。 反正无论如何,只要他们左右交不出证据,沃葭就有理由赖在这不走,还拖着她爹的行刑日期。 现在还提到了那位褚氏的褚楹,说是一定要给她下一封挑战书,不然她不会停止找八大氏族的麻烦。 郁离匆忙赶到陵煌阁的时候,她在千阶之下,她在千阶之上。 一个仰视,一个俯视。 沃葭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郁离却是在微笑着的,只是那微笑里藏了几分毒,无人知晓。 郁离一步步走到沃葭面前,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就径直走到主位跟前坐下了。 郁离端起茶盏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沃葭是吧?” “听说你要给我下挑战书?” 诸位王爷见她不先管“证据”的事,都有些坐不住了,但还是被紧随其后的云柳二位王爷给安抚住了军心。 沃葭看着郁离堂而皇之地坐在主位上,下意识皱了皱眉:“没错。” 郁离意味不明地闷笑了两声:“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被发起挑战的人,有权力拒绝。” “你没有……” “你就说,我说得对吗?”郁离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话,她要她顺着她的话说,不容拒绝。 沃葭的脸色瞬间冷若冰霜,她紧紧抿着唇:“……没错。”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拒绝你的挑战。” 郁离饮了一口茶,微笑着看着她。 沃葭冷笑:“世人都传你是个胆小怕事的废物,勾引人上位的贱种,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明氏王爷见沃葭如此口无遮拦,当即就要发作,但还是被云慕风拦下了。 一个姑娘家家,嘴怎可如此脏? 但郁离却仍旧泰然自若地看着她,那双眼锐利无比,似要直直扎穿她的灵魂。 沃葭被她的眼神刺得浑身不适,她强撑着冷静自持的面皮,暗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被捏得指骨都泛了白。 “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你吗?” 不等沃葭回答,郁离自顾自地说道:“因为你是叛徒的女儿,你不配。” 此话一出,满座震惊。 明氏王爷有些心虚地看向她,好家伙,她好像骂得更狠。 “放肆!” 只见沃葭怒斥一声,电光火石间,一道清冷的白芒一闪而过,直接将那议桌劈成了两半! 坐在议桌两侧的王爷们都赶忙避开,唯有郁离仍旧端坐在主位之上。 那道剑芒威力不减,朝着郁离的面门直削而去! 千钧一发之刻,郁离沉沉呼出了一口白色的雾气,白色雾气在她周围瞬间凝成了一层薄薄的灵力护盾,任由那道剑芒狠狠砸落在护盾之上,也撼动不了护盾分毫。 沃葭惊怒,她自诩天资卓绝,不过二九年纪就已是三阶灵皇,怎么可能连她一个区区灵王的护盾都破不了?! 郁离一盏茶喝完,随即狠狠将茶盏摔落在地上,迸裂的瓷片四处飞溅,砸得人心惊肉跳。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休怪我心狠!” 沃葭怒道:“狂妄至极!” 这陵煌阁上,一团白色的光芒和赤红的光芒瞬间激撞在一处,震得整个陵煌阁都开始往下不停地坠落碎石瓦片。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混乱的尘土。 郁离身形如鬼似魅,脚踏虚空,身法快到不可思议,手中长剑化作万千剑影,直直朝着沃葭刺去。 而沃葭也不甘示弱,她一手掐着剑诀,手指上的乾坤戒中瞬间遁出一道银光,那是一柄通体银白的短剑。 “嗖!” 只见她并指一挥,那短剑瞬息之间刺破虚空,只闻一声低沉龙吟,那短剑化成了一条银龙,气势磅礴地冲破陵煌阁的阁顶,而后朝着郁离狠狠坠了下去! 郁离冷哼一声,她将手中长剑抛出去,随后指尖交叠,诀成凤现,火红的灵凤顿时烧红了半边的天空,径直朝着那银龙轰然撞去。 一阵阵激撞的气浪横摧而去,整个陵煌阁的阁顶都被震毁殆尽。 一片纷飞的尘土中,郁离持剑虚空而立,她一袭红衣似火,长发如瀑,绝美的容颜上挂着不可一世的冷傲之色,她眼中杀意尽显,但她现下显然起了残忍的心思,嘴边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而沃葭早已在刚才的那场对决中惨淡落败,她跌落在废墟里,狼狈地咳出一口又一口鲜血。 郁离缓缓落下来,飘扬的衣摆仿佛盛开的凤凰花。 她一脚踩在沃葭的胳膊上,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得不承认,天生无属的体质能修炼到这个地步,已是天资斐然。” “天生无属……” 在一旁吃瓜的诸位王爷很快就捕捉到了重点,开始凑到一处小声嘀咕起来。 “她用的灵力从头到尾都是白色的,我说呢,原来她的灵识海转化不出属性,天生比旁人少了一部分属性加成……” 沃葭疼得浑身冒汗,她将郁离和诸位王爷的话听在耳朵里,脸上又是一阵青,一阵白:“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 “是吗?”郁离脚下又重了几分,“可是你现在确实很让人心生怜悯,毕竟慕强怜弱之心,人皆有之,不是吗?” 沃葭强忍着疼痛,咬牙切齿道:“你是想让我承认你很强吗?呸!” 郁离被猝不及防啐了一口血,郁离猛地偏开头,但还是被溅上了几滴血珠。 郁离点点头,唇边露出了一抹几近于嗜血的笑容:“很好。” 第89章 你不欠我 “你不就是要证据吗?我给你,你能承受得住吗?” 郁离脚下力量越重,显然是要她好好想清楚再回答。 然而沃葭看向郁离的眼神异常坚定:“有本事你尽管拿,拿不出来,我誓要你们八大氏族走向毁灭以证我沃氏的清白!” 郁离冷笑一声,她缓缓直起身子,而后对云慕风说道:“云王爷,还请您火速支起刑场,今日行刑!” “好!” 云慕风接到授意,很快就在陵煌阁下的一片空地上架好了刑场,整个南洲大小势力的人都闻风而来,将整个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沃葭和郁离并排站在陵煌阁楼上向下俯瞰着,她按着自己受伤的手臂,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郁离不禁嗤笑道:“我还当沃葭小姐是个聪明人,没想到竟也是个糊涂的。” 沃葭一口银牙都快要被咬碎,她面色铁青地看着下面的那一切,俨然是快要撑不住了。 郁离瞥了一眼阁下乌泱泱的人群,然后又抬头望向了天边的那一团黑影。 “你不是要证据吗?证据来了。” 凌貊虚空而立,他手中托着麒麟鼎,狠狠往刑场抛下了一团剧烈涌动的黑雾。 那团黑雾还是上次偷袭郁离,准备置她于死地的那个魔门之人,郁离没想到这个人一直在凌貊手上。 目前来看,这人在尘述那受了不少的刑。 她和凌貊在东洲就商量好了,他们兵分两路,她回南洲镇住沃葭,他回西洲带来证据。 现在看来,他们配合得还算默契。 时机正正好。 沃葭看着地上那团涌动的黑雾,终于按捺不住了:“你不要以为你随便抓来一个魔门的人就可以随意栽赃!” “随便?”郁离冷眼看着她,“这人在西洲白狼族尊主大人那都招供了些什么,我要不要让他再给你说一遍?” 沃葭看着刑场周围那群乌泱泱的人,顿觉窒息感如同海浪一般涌来。 郁离直接忽略了她惨淡的脸色,直接给凌貊递了个眼神。 凌貊点了点头,然后落下来一脚踩在那团黑雾上:“把你在西洲招供的那些,当着大家伙的面再说一遍!” “我说,我说!”那团黑雾挣扎着跪稳,头都不敢抬起来,“是我们主动去找沃玉山谈合作的,我们答应帮他铲除褚氏,但相应的,他也要对我们打开整个南洲的信息渠道,能让我们更好地侵入南洲……” 跪在刑台上的沃玉山深深闭上了双眼,那张苍老的脸上已布满了麻木的死灰。 全场哗然,知道这件事的,和不知道这件事的现在全知道了,整个南洲的所有子民全都听到了。 陵煌阁下热议如沸,陵煌阁上死寂如冰。 郁离红唇轻启:“你听到了吗?” 重音在“你”,而非“听到”,言外之意已昭然若揭。 “我不信……”沃葭颤抖着下颌,眼里瞬间蓄满了泪,她看着她的父亲,眼中分不清是悲戚还是愤恨。 郁离轻叹,而后将她遗落在地上的剑递给了沃葭。 沃葭颤抖着手接过自己的长剑。 剑修的剑向来都是最趁手的,但不知为何,而今再拿起它,已重逾千斤。 她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长剑,呢喃般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装傻?”郁离微微低头抬眼看着她低垂的双眼,“当着所有东洲子民的面,将你手中的长剑狠狠送进你父亲的胸膛里,你,就能得一条生路。” “如若不然,你就只能背负着天下人的唾骂过活。” “怎么做,你自己选。” 郁离的语气已极尽温柔,她虽然不喜欢这个见她第一面就对她趾高气扬的女子,但她也知道,沃葭不应该背负着他父亲的罪孽活在世人的谴责里。 要教训她,办法有的是。 沃葭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郁离:“你为何要这么做?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卖我一个人情?” “我知道你不需要别人怜悯,也不想欠别人人情。”郁离将腿跨出石墙,坐在了陵煌阁的城墙之上,曲起了一条腿,“所以你不欠我的,今日一别,你我陌路,永不再见。” 沃葭颓然转身,来时挺直的脊梁,现在似乎快要被陵煌阁下的议论声压垮了。 待她缓缓走到沃玉山面前时,周围有人惊讶道:“这不是沃玉山很小就送到东洲去的二女儿吗?她怎么回来了?” “嗐!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回来也在情理之中。” “她不出现,我都快忘了沃玉山有这个女儿了,你们说说,这到头来,他女儿啥都没得到,还要因为他爹背一辈子的骂,真可怜……” “是啊是啊,这沃玉山真不是个东西……” “他向来重男轻女,要我说啊,她就不应该回来……” 沃葭将那些话尽收耳底,猝然发出了一阵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恨的冷笑。 笑声戛然而止,愤怒的质问声瞬间让整个沸腾的刑场冷静了下来。 “沃玉山!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在南洲风生水起,我得到过一点好处吗?!现在你一夜之间倾颓,偏偏还要我来替你背负这一切!凭什么!” 怒吼声中,她一剑刺入了沃玉山的肩胛。 刑场周围的人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他们看着这样崩溃的沃葭,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沃葭哭得难以自抑,但她的手依旧紧紧握着剑柄。 她缓缓将剑一点点地深入沃玉山的肩胛:“你知道吗?就在出事的前几天,阿俊还给我准备了一份礼物……” 她说着,从乾坤戒中拿出了一把精致的短剑,然后又将这柄短剑狠狠扎进了沃玉山的腹腔:“你知道吗?我偷偷回了一趟家,那里面的东西都还在,我在我兄长和阿俊的房间里找到了他们为你准备的寿礼……” “你知道吗?!今日是你的寿辰!他们都想着在这一天为你祝寿!” “可是你都做了些什么?!你为了铲除褚氏,不惜让自己的儿子葬身火海!” “世人都说虎毒不食子,我看你是连畜生都不如!” 沃葭把沃竣和沃晋给沃玉山准备的寿礼通通砸在了他面前,那些寿礼碎得碎,裂得裂,就好似她和沃玉山的关系一样,破裂得满盘皆输…… 沃玉山看着地上那些不断崩裂的碎片,眼里终于闪过了那么一瞬的后悔与彷徨…… “葭儿……” 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传来,沃葭却在此刻猛然后退了半步。 这一声呼唤一点点地拉扯着她的心,她害怕自己会心软,她害怕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从此万劫不复。 沃玉山看着沃葭后退的那半步,然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他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太迟了…… 可能他这一辈子的所作所为原本就是不值得…… “我没有什么能留给你的了,葭儿,杀了我吧……” 第90章 通通送走 善恶到头终有报,种其因者,须食其果。 沃玉山得到了他应有的结局,而沃葭从今往后也会迎来新的人生。 倏忽大半月光阴已过,云令月和柳青泽也早已顺利完成任务,让剩下的六大氏族王爷皆签署下了合盟书。 沃氏的资产和所辖土地也早已分割完毕。 郁离从东洲带回来的资源也早已分配妥当。 明尧的哥哥明远也已被郁离治得差不多了,也已拜托游老让他帮忙找一批资质优良的炼药师给明远炼后续的补药。 结果明远补得太过,修为还一不小心超过明尧了。 这下可把明尧给急坏了,也不等郁离的学院建成了,就整日地往褚王府跑。 有关明尧去褚王府之后修为突飞猛进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八大氏族的子弟也都不拘着了,也跟着明尧学,俨然把褚王府当成了学院。 郁离不胜其烦,只能躲在游老的天元拍卖堂里躲懒,不是看絮弈先生的笔记,就是在画学院的俯视草图,要不然就是和游老商议开辟商道的事。 郁离现在正和游老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承影忽然闯进来:“小九!沃葭要走了!” 郁离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承影:“她要走就走,关我什么事?” “她说她临走之前想见你一面。” 郁离沉吟了片刻,陷入了纠结中。 沃葭此人本就与她没什么关系,这一面见与不见根本无甚紧要,但就是这样的一面,她却不忍心拒绝了。 游老在一旁摸着胡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去见见吧,左右也费不了什么事,且去听听她还想与你说些什么。” 郁离闻言,不禁笑道:“怕不是游老也想知道吧。” 游鹤隐讪讪笑道:“若是你想告诉我,我定当洗耳恭听呐。” “那游老,我去去就回。” “好。” 郁离到沃葭所在的地方时,已近昏暮,那是南洲和东洲交界的一片荒土,她们站在一处断崖之上,迎着夕阳,吹着冬日清洌的寒风,乱发纷飞。 沃葭兀自看着远处的东洲山脉,眼神空茫。 郁离将那些被风吹得胡乱飞扬的头发别在了耳后:“叫我来,是想说什么呢?” 见沃葭没有回话,郁离只好自顾自地接话道:“那不如让我猜猜,如果我猜中了,你可要告诉我一个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反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沃葭这才给了点反应,她淡淡一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我打听过了,你是言灵师,和你打赌必输。” “不一定呢。”郁离顿了顿,“言灵师也不是那么万能的,若非必要,谁会拿命去做赌注呢?” 沃葭将空茫的视线收回来,她看着郁离:“好啊,那你猜。” “嗯……”郁离抿了抿嘴,“我猜你是想和我说再见。” 沃葭不禁苦笑:“你若是想告诉我秘密大可以直说,何必这么麻烦。” “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听?” 二人的视线隔着凌乱的发丝和暮色的辉光相对,她们仿佛都看进了对方的灵魂深处,那斑驳残破的灵魂之间。 “你说,我听。” “其实我和你一样,经历过那样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日子。” “你……” “没错,一样的理由。” 沃葭震惊地看着郁离,她虽然离开南洲离开得早,但南洲这边的情况她大致还是了解的,南洲若真有这么大的舆论和动静她不会不知道…… 莫非她根本不是…… “看样子你猜到了?没错,我确实不是褚楹,至于我是谁,保密。”郁离狡黠地看着沃葭,眸中闪过了一道清亮的光,明媚夺目。 沃葭愣愣地看着她许久,才自嘲道:“我早该看出来的,褚家姑娘所在的那种成长环境怎么可能会有像你如今一统八大氏族的胸襟和气魄?” 郁离长长呼出了一口雾气:“其实这都不重要,我在还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心里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一份清清白白的自由,对吗?” 沃葭垂头看着自己脚下碎裂的积雪:“没错。” “我离开得太早,这么多年下来,我的心里只剩下了对沃玉山的恨与怨,他把我们三个儿女全都当成他争权夺利的筹码,一颗冰冷的棋子。” “他如此麻木不仁,无情无义,到头来凭什么让我替他背负这可笑的罪名?” “所以我只想要一份清清白白的自由,这有错吗?” 沃葭定定地看着郁离,她想要什么的样的回答,已无需郁离再开口重复,但郁离还是坚定地回答:“你没有错,你做的选择也没有错,你没有必要去背负你不该背负的一切。” “以后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都可以自由来去了。” 这时,一排白鸟横飞而过,在云海之上划开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寒风吹过耳畔的声音,飞鸟掠过头顶的声音都清晰可见,她们陷入了沉默。 良久,沃葭才问道:“那你呢?” “我啊。”郁离笑笑,“你有你选择的路,我也有我的。” 且不说沃玉山勾结魔门证据确凿,而且沃葭对她父亲的感情并不深,所以她身上的负担没有那么重。 但郁离不一样,一句冤屈,一朝灭门,便是一生的责任与背负。 沃葭点了点头,表示她已了然于心:“看来,我想说的,你早就知道了。” “那你又何必告诉我你的这个秘密呢?” 郁离转过身,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因为,我明白你,你也会懂我。” 一语毕,郁离背对着夕阳,一步步走进了深沉的黑暗中。 而和她背道而驰的沃葭此刻正向着夕阳,面朝着无尽的万丈朝霞。 走远后,天色已慢慢地晦暗了下来,天上星子满布,月色透亮。 承影跟在她身后,跟她说着今天在褚王府发生的各种事情。 郁离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有点注意力不集中,也不知道一脚踩到了什么,差点甩个大马趴。 “你吓死我了!这黑灯瞎火的……”承影紧紧贴着她,一脸茫然地看着地上,“你踩到什么了?” 郁离手中升起一团灵力焰火缓缓蹲下来:“谁知道是什么鬼东西……” 刚刚差点绊倒郁离的那团黑色隆起总算在那微弱的光芒里露出了他的本来面貌——那是一具已经不知道死了多久,正在散发着恶臭的女尸! 第91章 盛情难却 “尸体!” 承影惊呼出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显得尤为突兀。 郁离本来没有被眼前这具尸体给吓到,反倒是快被承影给吓了个半死。 她无奈叹了口气,然后起身将尸体踹翻了过去。 郁离本可以不管,任由这具尸体在这片荒地里腐化。 然而这具尸体距离褚氏所管辖的燕云城不远,怎么说也是褚氏要管的人。 承影在郁离身后捂着双眼:“怎么样?是我们知道的人吗?” “嗯,是沃琼岚。” “什么?!”承影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然后脸上就是一副痛苦的表情。 郁离举着手里的灵力火焰看了看四周,感觉这周围也没有什么能致命的东西或动物。 也就是说,是沃琼岚偷偷从褚王府里跑出来,故意死在这的。 “她还真死无葬身之地了。”承影碰碰郁离的肩膀,“你们言灵师不仅要求自己言出必行,对旁人也都这么精准的吗?” “那肯定的咯。”郁离继续托着火焰细看周围,“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不然哪一天我给你施一个,你到时候就等着而哭吧。” 承影小声嘀咕:“有你这样的主人吗……” 郁离往旁边走了两步,然后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土坑那踩了踩:“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个坟头?” 承影贴着郁离瞅了一眼:“看这情况,可能是。” “你看周围,草都秃秃的,就这个土包上草还长得挺茂盛。” 郁离淡淡嗯了一声:“看来这坟头就是我之前跟你讲过的那位沃琼岚的青梅竹马。” “真的假的?” “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沃琼岚是故意死在这的,而且看她的死状,应该是自断经脉而死。” 郁离抛出了几团灵力焰火环绕在周围:“来,帮我个忙,把这土包抛开。” “我不!” 承影拒绝,这抛人家坟头的晦气事他才不想干呢。 “快点!这尸体就在燕云城附近,到时候被别人发现了,不知道褚王府还要招多少麻烦的舆论。” “八大氏族刚刚合盟,我可不想因为一具尸体给我弄得前功尽弃。” 承影不情不愿地和郁离一起刨土:“不至于吧……” “知道我们七方会谈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提到有关沃琼岚的处置吗?” “那是因为我和几位王爷都暗暗将沃琼岚当成了一颗可以表彰我们通情达理,仁德仁义的形象,然而她现在死在我燕云城的大门口,请问到时候舆论风波又想怎么说?” “可是沃氏勾结魔门不假,沃琼岚也参与其中,他们沃氏满门被灭也是活该,他们凭什么说三道四?” 郁离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两声:“真相如何在他们心里重要吗?从来不重要,八大氏族合盟,南洲其他势力虎视眈眈,他们就想找个理由来阻碍合盟,仅此而已。” “确实如此,我倒是忽略了这一层。” 他们吭哧吭哧地把沃琼岚放到那具白骨旁边,又把土填回去埋好,已至天色破晓。 郁离不急着回城,而是先到了一处小溪边洗了洗身上的泥灰。 远处的朝阳破开云雾,万丈金光倾泻而下,洒落在郁离的身上,显得她红裙上的金绣凤凰花好似要振翅凌空飞去一般。 南洲这边的水暖,寒冬腊月里都结不了冰,郁离不由得多贪玩了一会。 “话说再过几日,就是新岁了吧?” “对呀,说不定城里都已经在准备了呢。” 郁离赶忙从水里伸出手甩干:“走走走,快回去看看!” 燕云城内果然一夜之间张灯结彩,红火了起来。 红色的彩灯和黑白的瓦墙,街边小铺子里传来热烫的香味,小商贩们吆喝的叫卖声和烤火时传来的噼啪声响交织在一处,这一切包裹在晨光里,温暖而惬意。 郁离在街边买了两枚烤红薯,递给了承影一枚:“这里的年味要比东洲好许多。” “我感觉也是,南洲这里的人更有人气。” 郁离不禁笑道:“还人气,小脑瓜就这么点,想得倒多。” “哼!”承影鼓着腮帮子,指了指一旁的串串,“我要吃那个!” “行啊,快去挑。” 郁离和承影大包小包地回到褚王府的时候,发现那些前几日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的氏族子弟也早都各回各家,准备新岁的事去了。 郁离长长呼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她彻底放松下来,身后的大门口忽然又想起了一阵喧闹的声音。 “褚姑娘!我们来啦!”柳氏三小姐的声音。 “褚姑娘!我们要在你府里过新岁!”伍氏二公子的声音。 “我们新岁礼都拿来了!”白氏三公子的声音。 郁离一脸惊恐地看向大门口的那些人:“距离新岁不是还有几日吗?!” 承影也一脸疑惑:“我……我不知道啊……” 郁离顾不上那么了,她拔腿就跑,脚下虎虎生风,很快就跑到了天元拍卖堂的门口。 然而她却看见天元拍卖堂的门口站着云令月和柳青泽两个门神,正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这下他们彻底将郁离逃往天堂的路给堵死了…… 郁离一脸生无可恋地被拖回褚王府,按在座位上。 她看着整个前堂到处攒动的黑色脑壳只觉得头疼。 云令月敲了敲桌案:“静一静!我们盟主有话要说!” 什么盟主?我要说什么?郁离无语凝噎。 她看着底下齐刷刷透过来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问了一句:“距离新岁不是还有几日吗?你们不在自家王府过新岁,一定要在我这里过吗……” “我爹爹同意了!他过两日就过来。”白氏四小姐笑吟吟地解释道。 “嗯嗯,我们也是。”云时正吃得满嘴鼓囊囊地,唔唔道。 “你们的意思是说……诸位王爷也要过来?” “对呀对呀。”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郁离差点昏厥过去。 “哎哎哎,楹儿姐,你没事吧?”云令月赶紧扶了郁离一把。 “不妨事……”郁离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微笑道,“学院还没有建,你们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快过来的……” “那可不行!万一我们没跟上,拖了我们氏族子弟的后腿怎么办啊?”云时义愤填膺。 白氏的大公子白随清也附和道:“对啊,其实我们这次来就是想来打听打听未来学院的事的,盟主你是想建在那里啊?” “取八大氏族地界居中的位置,让你们回自己的王府也能方便一点。” “还有还有!盟主,我们都有什么课啊?” “理论基础,灵修,武修,还有兴趣课,诸如一些偏门术法之类。” “还有我还有我!那我们平时是住在学院还是来回往返啊?” “这个……我打算和你们商量一下,你们是想采取住学院的方式,还是自由往返?” “我想住学院!” “我不想唉,我自己一个人睡惯了,要是有人打呼噜,我会疯掉的。” “那……” 郁离看着而他们自己七嘴八舌地聊起来了,尴尬地笑了笑。 她搓着腿,内心崩溃——为什么建学院这件事他们比我还热情啊!! 第92章 雪夜新岁 这一年的新岁格外热闹,比在东洲过的二十个新岁都要热闹。 窗外的雪像鹅毛一样落下来,很快就铺满了整个世界。 朱殷的灯笼随着温柔的风微微晃动着,在雪地上晕开一片胭红的光,淡淡地笼罩了整个褚王府的外围,有一种清冷的暖意。 褚王府的前堂里喧闹明亮,暖黄的烛光在每个人的脸上跳跃着,酒影依稀,光影陆离。 几位王爷们坐一桌,他们氏族子弟在旁边坐了两桌。 本来郁离被安排在了王爷那一桌的主位上,但郁离却暗暗调了位置,把自己安排在了云令月的旁边。 开席之前,郁离被怂恿着说几句话。 郁离最讨厌这种冠冕堂皇的腔调,但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又不得不多说几句场面话。 于是她就随便敷衍了几句。 说祝我们八大氏族合盟顺利,祝我们来年岁岁平安,每个人的修为都能突飞猛进,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良缘。 然后是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这才哄得众人开了席,有说有笑地吃菜喝起酒来。 酒过三巡,郁离被所有人灌了一遍,现在已经趴在窗边醉得不省人事了。 云令月还想套郁离的话,但她现在也已经醉得趴在郁离旁边睡得呼噜起来,别人去套她的话还差不多。 凌貊临回西洲之前,郁离叫住了他,旁敲侧击,左右游说地问他和他家尊主神识互通的密语是什么。 凌貊有心眼,但心眼不多,三两下就被郁离套出来了。 这互通神识需得双方非常信任的情况下才能互定密语,构建神识链接,不然心里想什么都会对对方知道,虽然双方都有主动断掉灵识的权力,但总会有忘记的时候。 郁离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要凌貊和尘述互通神识的密语。 她只知道,她此刻在这样喧闹的时候,自己非常、非常想要见他。 她没有吃那颗解药,但现在半醉半醒间,心里的某种情绪似乎被唤醒了,唤醒得有些让她猝不及防。 郁离趴在窗边,吹着冬日里的冷风,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在脑海中悄悄地念出了那句密语,心如擂鼓。 然而她等了半晌,脑海里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该死的凌貊,该不会是骗她吧? 浪费老娘心情,郁离闷闷地想道。 结果尘述的声音冷不防在脑海中响起,吓得郁离差点踹到云令月的脑袋。 尘述:我还以为是凌貊有什么事呢,没想到是你。 郁离脸上的温度瞬间燃了起来,她晃了晃混沌的脑袋: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尘述:我说了呀。 郁离:…… 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语过。 尘述闷闷地笑了:不是该我问你吗?是你主动和我互通神识的,嗯? 郁离:我……我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尘述:那不如和我讲讲你最近在南洲都做了些什么吧。 郁离:你不是都知道吗? 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瞒不过他的耳目,要不然他怎么会派凌貊来专门带她去找青阎玉花,还带她去地宫拿到了那枚神秘的碎片。 他看起来什么都没做,在郁离的身边,甚至凌貊待的时间都比他长。 但是她的生命里,无论是现在,从前,还是以后,他又好像无处不在。 尘述:我想听你说。 郁离的心口忽然涌起了一股暖流,她昏昏沉沉的,唇边弯起了一抹清浅的笑意。 郁离:你知道吗?从前那些对我诸多鄙夷的氏族子弟,现在都围着我,对我马首是瞻。 郁离:我分不清他们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要放在以前,我或许还会掂量掂量,但是我现在竟半分也不在意了。 郁离: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脚下的路还有很长很长,我的脚步绝不仅限于此,我要去东洲,我要去西洲,我甚至要去往更遥远的星辰大海,未来,我更在意的是我的未来和我现在脚下的路。 郁离:尘述…… 尘述轻轻应道:嗯。 郁离:那个时候,你我再次相见,还能和今晚一样,静静地聊会天吗? 尘述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郁离现在问他这个问题,就如同在问他“你喜欢我吗?”一样刺激。 这说明郁离现在已经开始在慢慢给他挪出位置了,她在对他们的未来有所期待。 尘述:会的。 郁离那边轻笑:这么轻易的答应了?你别忘了,我可是言灵师,言灵师一诺,生死不负,你不履行承诺的话,可是要自废修为的哦。 尘述:修为废了就废了,到时候我就赖着你不走了,你得养我。 郁离下意识接话:好啊,我养你。 她脸上浮现出一抹痴笑,这是她在清醒的时候绝对露不出来的表情:你长得好看,我很中意。 尘述胸膛里的一颗心颤抖着,郁离这话,他不知究竟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了。 如果自欺欺人的话,他可以将她的这句话当作是“喜欢”,由外貌产生的喜欢又有何不可呢? 如果敏感多思的话,他本来样貌不佳,用好看皮囊得来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呢? 可尘述从来不是愿意敏感多思的人,所以纠结的那一瞬间,他选择忽略她的那句话,就只当是玩笑。 不抱太高的期待,也许是能缓解心痛的最好办法。 这时,郁离那边已缓缓陷入了无边的沉默。 许是这个醉鬼已经睡过去了吧,尘述无奈地想道,然后主动断开了神识。 他缓缓起身走到一处桌案旁,拿起了桌上的一幅画。 那画上是重生前的郁离,东洲三大美人之一的“凤凰花”,明艳夺目,顾盼生辉。 这幅画像在郁离还未遭逢劫难的时候,尘述总是会时时拿出来看上片刻。 自郁离身死之后,这幅画一直被他束之高阁,落满了灰尘。 直到今日,这幅画才重见天日,重新回到尘述眼前。 画上的美人金尊玉贵,骄矜飞扬,这让尘述不禁想起郁离刚重生时的模样,灰头土脸不说,还一身破烂。 他承认,刚开始看见这样的郁离时,他恶劣的心思很明显,就是想看着她跌落进泥土里努力挣扎的样子,就是想看看她的决心究竟有多坚定。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在她的眼泪下投降得那么快。 他一再地妥协,一再降低自己的原则,却发现自己已毫无退路。 尘述自嘲地轻笑两声,而后手里浮起一道冰蓝的灵力,缓缓将那幅画冻结,而后他手指轻动,那幅画应声崩裂成了漫天粉末…… 这幅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这往后所有的刀山,火海,他都会陪在她身边。 除非哪一天,她不再需要他。 第93章 趁火打劫 倏忽一月已过,八大氏族合盟正式更名为离火盟。 学院由郁离提笔落了玄初二字,也已正式落成。 商道也开辟得差不多了,不过一月,离火盟乃至周边的大小势力经济实力都得到了明显的提升。 承影也已炼化了癸水鬼玉和从古王宫带回来的许多神兵胚子,成功晋升到了一阶灵皇。 期间承影因为炼了一个魔门碰过的胚子,差点整个毁掉。 还好郁离一直在边上看着,才免了这场祸灾。 等承影心惊肉跳地拍着胸脯从炼鼎里爬出来的时候,郁离正红着眼睛看着他,气得她又把他锤回了炼鼎里。 郁离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修炼上稍稍降缓了速度,攀到了灵王巅峰后就一直拖着,迟迟不曾突破。 承影因为好奇,问过她这个问题。 但郁离却说她有自己的考量,先攒一攒。 承影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压实力,好上演扮猪吃老虎的戏码,对吧?” 郁离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微弯的嘴角说明承影确实猜对了她的心思。 这时,守意过来轻轻敲了敲门框:“小姐,金氏王爷在王府门口,他说有要事求见您。” 承影:“他来干什么?” 金氏王爷来求见她,她并不意外,因为金氏被她单方面驱逐后,日渐衰微。 近几日还被旁的势力打上了主意,金氏现在就是南洲最大的一块鱼肉,人人垂涎。 “让他回去吧,我不会帮他的。” “是。” 待守意走远后,承影凑过来问道:“这么绝情?我觉得让金氏并到咱们离火盟也无不可吧?毕竟我们也在扩充势力的阶段。” 郁离搁下了做批注的笔,拉伸了一下僵硬的手指:“你说的没错,但不是让他们并回来,而是去彻底吞掉他们。” “啊?” 金氏地界,瑶光城。 不过短短三日,金王府的府兵全线溃败,整个瑶光城里横尸遍野,满目疮痍。 前来吞并瑶光城的一共有八股势力,他们的人乌泱泱地聚在金王府的门口,个个凶神恶煞的一步步逼近。 金氏王爷披头散发,衣衫残破地立在大堂前,显然已是苦战多时,筋疲力竭之态。 势力甲:“金王爷,我劝你放下手里的剑,直接投降,我还能放你们一家老小一命。” 金氏王爷撑着手里的长剑,勉强直立起身子:“你们休想!我金氏祖祖辈辈守下来的基业,怎么可能拱手让给你们这些鸡零狗碎之辈!” 势力乙:“金王爷,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夫人和孩子我们都留了手,已经对你很仁至义尽了。” “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金氏王爷竭力嘶吼道,激动得整个人都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那些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这可是你说的。” “杀!一个不留!” 眼看着那把气势骇人的大刀就要落在金氏的夫人身上时,金氏王府的房顶上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且慢!” 持刀之人愣了一下,循声望去,却发现那立在屋顶上的不是旁人。 正是现在发展得如日中天的离火盟盟主。 他们的神色一个接着一个地柔和了下来,语气也恭敬了不少。 势力甲:“盟主大人,金氏不是早就被你们驱逐出去了吗?现在我们出手淘汰掉这些落后势力,没有坏你离火盟的规矩吧?” 郁离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一张椅子,她不紧不慢地在房顶上坐下:“当然没有。” 势力甲:“那你又为何要出手阻拦?” “因为……我想阻拦。” 势力甲:…… 势力乙:…… 势力乙不禁冷笑了一声:“我竟不知这离火盟的规矩这么随心所欲哈?” “那是当然。”郁离面对阴阳怪气,依旧心平气和,“因为我的规矩就是离火盟的规矩,我想如何,就如何。” 势力丙:“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老子听不懂!你就说,你这次是干啥来的?” 见终于有人问道了重点,郁离正色道:“我的目的和你们一样,吞下瑶光城。” 那些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发黑。 然而还不等那些大小势力有什么反应,金氏王爷反倒先发了彪:“褚楹!你这个离经叛道,欺师灭祖的贱人!我多日求你来助我,不曾想,你竟然和这些宵小之徒一般作为!不知廉耻!” 面对这样的谩骂,郁离却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好似根本就不在意他似的,气得金氏王爷几欲呕血。 他们那八股势力商量片刻后,由势力甲出面和郁离说道:“盟主大人,这瑶光城地域这么大,你一个人也吞不下吧?不如和我们几个兄弟商量商量,我们各让一步,各分一处地域,如何?” 郁离静静地看着他,微笑道:“不如何,我要瑶光城的全部。” 势力乙咬了咬后槽牙:“听盟主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们这些辛苦打下瑶光城的人滚咯?” 郁离不禁垂眸轻笑:“其实你们不必滚。” 那些人被郁离的这个回答又弄得摸不着头脑了。 “你们可以走,或者是跑,还可坐载具,不是吗?”郁离一本正经地续道。 那些人的脸上瞬间青白交织,很快,有个势力丁忍不住了:“你不要欺人太甚!你离火盟实力强盛又如何?我们八股势力联合在一起,不一定就扳不过你离火盟!” “哎~”郁离揶揄道,“不要生气嘛,我现在也是在和你们好声好气地商量呢,不是吗?” “你这是好声好气吗?!你这简直是趁火打劫!” 势力甲情绪稍微稳定一些,他拦住了那个情绪较为激动,已经开始口无遮拦的势力丁。 然后对郁离道:“盟主大人,让我们走也可以,但这瑶光城也是我们几个兄弟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也折损了不少的兵将,你看看我们的这些损失,盟主大人想要如何补偿给我们呢?” 终于有了个不贪图眼前利益的聪明人,郁离缓缓道:“瑶光城并入我离火盟后,我会从燕云城开辟一条最长的商道,横穿瑶光城,直至南洲整个西部。” “之后我还会开放玄初学院的名额限制,往后玄初学院不再只接收氏族的子弟,整个南洲所有的势力都会有相对应的名额。” “这些,够让你们放弃手里的瑶光城了吗?” 第94章 无声交锋 自郁离开辟商道以来,就近受益的势力从中拿到了多少好处他们也都看在眼里。 而且关于那座玄初学院,传闻那些氏族子弟在进去之后实力都得到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短短一月,整体实力从九阶灵师提升到了九阶大灵师不说,个别天赋异禀的都已经突破了灵王的屏障。 他们可都是些二九年华都不到的少年,这个年纪到达灵王这个实力放在东洲也是绝不逊色的。 那些人显然都有些心动郁离的提议了,待他们小声商议过后,都纷纷表示他们可以选择放弃瑶光城。 有个别还不舍得眼前利益的,都碍于面子,没再发作。 那些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后,势力甲故意落到最后单独和郁离说道:“我乃药王谷戴临,想和盟主大人谈一笔合作。” “嗯,你说。” “我想待你将瑶光城往西的商道开辟出来后,将我药王谷的药材作为第一首选货源。”戴临说着,从乾坤戒中拿出了一枚精致的盒子递给了郁离。 郁离打开后,发现这里面是质地十分细腻的药粉:“这是……” “这是我药王谷栽培出来的新草药,研磨成粉之后冲水饮服,有加速灵力吸收速度的功效,而且这草药对于天生感知不到灵力的弱感症也有一定作用。” 郁离挑眉:“你这新草药若真能治好弱感症,绝对不愁卖不出去,你为何想来和我谈这首批货源的生意呢?” 戴临叹了口气:“好酒也怕巷子深,我药王谷虽然得天庇佑,草药灵气充沛,品类繁多,但地势陡峭,山林雾深,去一趟离火盟的地界更是千山万水,难上加难,再者,这草药采摘下来后极难保存,自然也就很难卖出去了。” “我明白了。”郁离沉吟了片刻,“那不如这样吧,我回去试用一下,如果真有其效,我会先越过瑶光城,先打通离火盟和药王谷的灵力传送阵,也就是一个简易的商道,以解你燃眉之急。” 戴临闻言,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他对郁离深深作了一揖:“多谢盟主!” 郁离待戴临乘载具离开后,她才缓缓从屋顶上落下来,走到了金氏王爷面前站定。 金氏王爷神情颓靡:“事已至此,我已无力回天,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时,金氏夫人哭着跪爬过来抱住了郁离的腿:“盟主,盟主大人,求求你放过我们一家老小的命吧,我们以后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了……” 金氏王爷目眦欲裂:“我不走!这是我金氏祖祖辈辈守下来的瑶光城,我死也要死在这里!” “王爷!”金氏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锤了金氏王爷数下,“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们这三个儿女要怎么办!” “哎哎哎,行了行了。”郁离看了一会这生离死别的戏码,终于忍不住了,“别搞得我好像是什么反派角色一样,我有这么可怕吗?” 金氏夫妇沉默了,因为他们根本摸不透眼前这个女人的脾气。 一会救,一会不救,好像一切都只凭她心情而定一般。 “金王爷,你固守瑶光城多年,一定是故土难离,难分难舍。” “那不如……和我谈桩交易吧。” 金氏王爷听到郁离这句话,眼神里才稍微有了点光。 郁离也没管他要不要听,直言道:“瑶光城,还是你管,但是你没有和其他王爷一样的自主决策权,以后你所做的所有决定都要上报到我这来,待我批准之后方可执行。” “并且,以后离火盟的重大会议上,你只能坐侧席旁听。” “除此之外,其他的待遇与诸位王爷并无不同,令郎令爱也都可以去玄初学院进修。” “如何?” 金氏夫人连连点头同意,同时也在不断催促金氏王爷同意。 金氏王爷本来还有点犹豫,但几番纠结下,他发现他并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只能懊悔地点头,老泪纵横。 谁让他一开始就选错了路,如今如此狼狈,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瑶光城此间事了,郁离回到燕云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药盒递给了承影:“去找几个弱感症的患者,拿这盒药粉给他们试一下。” “哦好!”承影出门前跟郁离说道,“桌上有新拟好的契约书,你看看。” “对了!”承影没走两步又撤回来,“那个魔门人还是什么都没招,估计还是得你出马了,我实在是搞不定。” 郁离根本不想看见魔门人,因为她不确定自己的情绪是否能稳定地坚持完整个审问流程,她只怕她审问到一半就能把这个魔门人给杀了。 所以她只能让承影有空的时候,时不时地去探探口风。 结果不曾想这人的嘴是越探越紧。 郁离无法,只能签署好契约书之后,几番稳定下来情绪后才去了褚王府的地牢。 那团黑雾被关在之前关褚棠的铁笼里,不知道这人团在一起在想什么,郁离走近了之后都没察觉。 郁离看到这团黑雾就生理性厌恶,她举起手中的剑,“铛——”的一声敲在铁笼上,巨大的声响直接震得他身上的黑雾都有些不安地张牙舞爪起来。 那人这才从黑雾中露出一双血红的眼,在看清是郁离之后,他竟然发出了一阵意味不明嗬嗬的嘶笑。 郁离忍着想要一剑劈了他的冲动,转身坐到了距离铁笼有一段距离的椅子上:“那日在龙吟山山顶拦住我的人,是不是你?” “你觉得是,那就是咯。” 难怪承影根本问不出什么,按这人回话的风格,想要问出点东西确实有难度。 郁离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这样我就奈何你不得了?” “我知道你们魔门这次帮沃玉山,绝对不只是单纯的想要入侵南洲,瓦解灵修者的势力,你们更多的,是在针对我,没错吧?” 那团黑雾剧烈地涌动起来,猖狂的笑声显得越发刺耳。 “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就你?凭什么你也不想想。” 郁离努力平复着自己情绪,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凭你们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那团黑雾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们的目光激烈地碰撞在一起,那是一场无声的交锋,无人肯退让。 第95章 莫名其妙 那团黑雾闷闷地笑了:“那又如何?这证明不了什么。” 郁离垂眉浅笑:“确实,证明不了什么。” “但是有关于我的死,和我的生,你们一定非常清楚。” 她的双手紧紧交握着,死死盯着那团黑雾:“不然你不会单独藏起来要暗杀我,不是吗?” 那团黑雾渐渐严肃了起来,他从那团黑雾里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你确实很聪明,但是我现在要告诉你,你远远低估了我们的信仰,你也永远无法想象我们对于坚持这份信仰有多么坚定!” “魔门永生,至死不渝!” “而你!”他目眦欲裂地瞪着郁离,“就是我们千秋功业唯一的变数!” “死我一个不足惜,后面还有千千万万更多和我一样的人前仆后继,你往后的路,魔门人永在。” 他残忍而尖锐地笑着,郁离将那些话听进耳中,继而狠狠地砸到了心上,闷痛无比。 他的话就好像是诅咒,比言灵师的言灵术还要恶心的诅咒,缠绕在她的灵魂里,逃不掉,甩不脱。 她虽然没有被祟气沾染,但是祟气却早已浸入了她的肌理,深入骨髓…… 郁离缓缓起身,在铁笼旁丢下了几团灵力焰火。 焰火瞬间膨胀起来,逐渐吞没了那团黑雾。 “那你也听着,我不管你们魔门之人有什么目的,什么信仰,什么坚持,我往后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什么千秋万代,什么功业,你们一个都别想!” 郁离没再去看那团在烈火中嘶鸣挣扎的黑雾,她一步步走出了地牢,将手中的剑又紧握了几分。 魔门,此仇,誓不罢休! 郁离从地牢出来后,守意正好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小姐!不好了,玄初学院出事了?” “啊?” 郁离紧赶慢赶地赶到玄初学院,发现一个穿着红衣,一身骚气的男子正站在学院正中的圆形白玉石台上。 周围几个氏族子弟显然是跟他打过了,都受了不小的伤。 郁离带着守意坐在了远处的房顶上,守意小心翼翼地看着旁边:“小姐,我们不下去吗?” “嘘——”郁离悄声道,“先看看。” 那白玉石台上,红衣男适时地开了口:“你们离火盟建的学院,学员都是这个水平吗?这比起东洲也差得太远了吧。” 云令月这会也是匆忙赶到,她将那些受伤的氏族子弟护在身后:“你谁啊?上门挑战都要先行下挑战书,你莫名其妙地过来打伤我们的学员,是不是不把我们离火盟放在眼里?!” 红衣男笑得贱兮兮地:“啊对啊,我就是看不起你们一个被小姑娘一统起来的离火盟,你又能如何?” “你!” 云令月气急,抽出长剑就朝着红衣男刺去。 云令月虽然这一个多月以来跟着郁离修炼,已经晋升到五阶灵王,但在面对那红衣男时还是稍微有些不够看了。 郁离只消看他一眼运灵力时状态,就断定他已是五阶灵皇。 还是东洲的汜林学院资源雄厚,郁离有些酸酸地想道。 眼看着云令月节节败退,那红衣男的裹着胭红的灵力的手掌差点就要落在她身上时,郁离瞬间出现在他们二人身边,抬起一掌就轻而易举地将那红衣男震开了去。 云令月欣喜道:“楹儿姐!” 红衣男震惊地看向郁离,他面目狰狞了一瞬,随后又恢复了之前那一副阴阳怪气的嘴脸:“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位,想必就是那大名鼎鼎的离火盟盟主了吧?” 郁离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红衣男,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尘述红衣的模样对比起来。 身材不够健硕,腰不够细,身高不够格,那张脸也不够好看,皮肤还略黑,气质油腻不堪,他怎么好意思穿红色的? 郁离瞥了一眼自己,还好今日换了一身外白内衬红的裙子,不然跟这种人穿一个颜色,真是有够膈应的。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是谁?” 红衣男扬了扬自己的鼻孔:“我乃东洲白氏一脉白郢。” 郁离微微蹙眉,显然是有些疑惑。 云令月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白氏确实和我们云氏一样,在东洲有一支嫡系血脉,但是东洲的白氏向来与南洲的白氏不睦,也从来没有过交集,不知道今天是刮了哪门子的邪风,他竟然过来了。” “你知道他?” “在汜林学院,战力榜上的第五名,就是他。” “第五名?” 郁离刚刚震开白郢的那一下,发现他的灵力虚浮,简直就是空有其表,就是硬生生拔到五阶灵皇的,这样居然能排战力榜第五? 当年郁离是战力榜第一名,那可是实打实的二阶灵宗,他这样的根本排不进前一百! 怀揣着疑惑,郁离轻笑道:“不知白公子来我玄初学院是想做什么呢?” 白郢忽然靠近,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郁离的脸颊:“自然是来见你啊。” 郁离只觉得一阵恶心从脚底窜到头顶,她猝然冷笑一声,当即甩了个他一个大耳刮子。 这一巴掌力道之凶猛,直接将他打得歪过身去,和着血吐出了一颗后槽牙。 “来见我?”郁离冷声道,“我看你这张脸皮是不太想要了。” 白郢抹了一下嘴角渗出来的血,他看向郁离,斜斜地勾起了嘴角,眼神逐渐疯狂:“很好,你成功激怒了我。” “我奉劝你一句,从哪儿来的就滚到哪儿去,我们离火盟不欢迎你这种恃强凌弱之辈。” 郁离根本不怵他,直接硬怼了回去。 她从来不怕激怒任何人,尤其是白郢。 可是白郢又厚着脸皮靠近了几步,眼神阴冷:“明日不是你们离火盟的会议吗?我们那时候见。” 他意味不明地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郁离简直莫名其妙,她问云令月:“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知道我知道!”云时捂着胸口控诉,“他刚过来的时候说是要找沃葭,我们说沃葭不在这,她早走了,然后他又改了口说要见你,然后我们就说你忙,不见客,然后他就不由分说地出手把我打了!” 郁离听完了云时的控诉,还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你们姐弟俩去白王爷那里打听打听,顺便盯紧了这个白郢,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第96章 比武拒亲 “什么?!联亲?!” 云慕风在议桌上震惊地问出声,他第一次这么失态。 毕竟郁离现在不是简单的一个褚王府的小姐,而是整个离火盟的盟主,盟主嫁人,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东洲白氏? 席间所有人都不经意间瞥了白王爷一眼。 但白王爷现在属实是冤,东洲白氏与他南洲白氏从来没什么交集,白郢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他根本不知道,联亲之事更是闻所未闻。 白郢坐在郁离的对面,漫不经心回答:“对啊,联亲。” “褚小姐,女人家嘛就不要这么辛苦了,做我的夫人,以后你的离火盟就交由我来打理,如何?” 郁离猝然冷笑,她微微抬眼,轻蔑地看着白郢:“你休想。” “想空手套白狼?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离火盟能这么快被东洲的势力盯上,确实超出了郁离的预料,但到白郢这里也只是一个开端,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东洲势力打上离火盟的主意。 白郢的眼神一寸寸地阴冷下来:“我劝你还是好好听我的话,不然……” “你以为你一介五阶灵皇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吗?”郁离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白公子,上次你能被我震开,足以证明,你到底有多虚,这五阶灵皇怕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充起来的吧。” 诸位王爷听了郁离的这番话,似乎都明白了些什么,看向白郢的眼神不经意间多了几分鄙夷。 毕竟修炼一途总有人吃不了那么多苦,偷懒去走捷径的。 这些人通常将等阶硬拔起来,灵识海里的灵力存储根本跟不上,一出手就露馅,简直就是灵修者之耻! 白郢面色铁青,他平生最讨厌别人说他虚! “褚小姐,我警告你,最好不要三番四次地试探我的底线。” “我试探你的底线怎么了?就你这样的还能有底线?地平线的底线都比你高!” “褚楹!”白郢拍案而起,大声怒斥。 “白郢!”郁离的一双眸迸射出一道慑人的威光,不怒自威,“我离火盟的议桌上,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可以随意站起来。” 坐在侧席旁听的金氏王爷一听这话,忍不住擦了擦额角的汗。 第97章 多梦难眠 郁离立刻用灵力护住心脉,但是那缕紫色的雾气在撞入她身体里之后瞬间消失了。 她调出一缕灵力在身体里游走巡查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云慕风和其他王爷从石墙上落下来:“楹侄女,没事吧?” 郁离将长剑收入鞘中:“无妨。” 那缕紫色的雾气绝对有问题,但是她现在不能声张,能拖一时是一时。 云慕风点点头:“那就好,那这白郢的尸体……” “扔到南洲和东洲交界处的那片荒地上去,再派人传消息给东洲白氏,让他们来收尸。” 郁离刚吩咐完,白王爷忽然拦住了郁离:“不可呀,东洲白氏要是知道你杀了他们的大公子,他们肯定要过来找麻烦的!” “到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我啊!” “白王爷倒也不必如此怕事,你既在离火盟,我就不会让你独自一人担下这些事。” “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东洲白氏向来不好惹……” 云慕风实在听不下去了,阻了白氏王爷的话头:“好啦,你就不要担心了,纵使东洲白氏势大,但我们离火盟现在可不是当初的八大氏族了,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是啊,白王爷。”郁离轻笑道,“你别忘了,我和白郢生前可是有赌约的,现在他输了,你认为东洲白氏还能独善其身吗?” 这下白氏王爷总算是被安抚住了,待到众位王爷散去,云慕风单独留了下来。 “楹侄女,我总觉得白郢此次前来很可能不仅东洲白氏一个势力参与其中。” “云王爷的意思是,有人想借刀杀人?” “恐怕远不止那么简单。”云慕风摇着折扇,眉头愁绪难解,“恐怕往后你想进军东洲的计划要更加难了。” 郁离笑着摇摇头:“不简单又如何?没有人能阻拦我的脚步,神也不行。” 日落月升,一天的忙碌终于过去,不知为何,郁离总觉得今日觉得特别疲惫,许是用了醉生梦死的后遗症,她也没有多想,倒头就睡过去了。 本以为疲惫的精神会一夜无梦,然而她今夜却做了整整一夜的梦。 以往她也会经常做梦,但都没有像今晚这般接连不断地做这么长时间,简直半刻停歇都没有。 她脑袋昏沉地坐起来,发现早已日上三竿。 她呆呆地看着窗前的那一束光,盯了许久才开始穿衣洗漱。 不对…… 一定不是醉生梦死的原因,是昨日的那缕紫色雾气…… 可是这缕雾气在她的身体里无所遁形,要去找游老说明情况,让他帮忙找解药吗…… 然而片刻后,这个刚刚在脑海里诞生的念头,很快就在她的脑海里消失了…… 甚至就连有关那缕紫色雾气的事也快被她遗忘殆尽…… 昨日,承影依着郁离的吩咐招来了几个弱感症的患者,正在给他们几个喂药。 他看到郁离总算从屋里出来了,忍不住调侃道:“你再睡下去,就以可接着睡,不用起来了!” 郁离有些恍惚地看着承影,有些莫名地问他:“你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不是你让我给他们用药的吗?”承影疑惑。 “用药?用什么药?” 承影更加疑惑了,他有些迟疑道:“这个啊,你昨天拿给我的,说是可以治好弱感症……” 郁离很快就意识到这是自己的问题,她有些痛苦地狠狠锤了两下脑袋,但还是无济于事。 她现在感觉自己脑海里的一切人和事都隔着一层挥不开的雾一般,朦胧斑驳。 承影也顾不上那些弱感症的患者了,他赶紧凑过来悄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昨天晚上就发现你有点不对劲,睡在床上一个劲地喊。” “喊?”郁离蹙眉,“我喊什么?” “我哪儿知道啊,你口齿不清的。”承影担忧道,“你这样肯定不对劲,要不我带你去找游老吧。” “游老……” 承影点点头:“嗯。” 可是郁离的眼神又开始迷茫起来,她有些呆滞地看着承影身后那几个弱感症患者,忽然呢喃:“魔门人……” “啊?哪有魔门人?”承影顺着郁离的目光看过去,然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不是魔门人,那是我帮你招来的弱感症患者,乖啊,我们去找游老。” 可是承影根本拽不动她,郁离兀自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片刻后,她忽然面目狰狞地瞪着那几个弱感症患者,当即抽出长剑就朝着那些人砍去! “你疯了!” 承影惊慌失措地大喊,他慌忙拦在那些被吓得四处逃窜的患者面前,企图用他那脆弱的灵体之身挡下这一剑。 然而郁离的那一剑还未劈到承影,郁离就忽然身形一软,直接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小九!” 承影一时慌了神,他现在拖不动郁离,而郁离肯定也不想声张此事,正求助无门的时候,郁离身边忽然裂开了一道虚空裂缝,里面流转的星河清晰可见。 那是任意时空门,只有灵帝才能任意时间,任意位置撕开虚空裂缝,制造任意时空门。 果不其然,尘述从那道虚空裂缝里缓缓走出来,在承影震惊的目光中,他一把抱起郁离走进了房间。 承影甩了甩头,确认这个尘述不是他的幻觉,才回过神来赶忙跟上。 承影看着尘述又是把脉,又是掀眼皮看眼底的,忍不住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她中毒了。”尘述微微蹙眉。 承影有些抓狂:“毒?这什么毒这么诡异?她刚才还把那几个我找来的弱感症患者当成魔门人要杀掉呢!” “看症状,应该是秘尸毒。” “秘尸毒?” “没错,此毒起初会先让人多梦难眠,然后进一步侵蚀人的大脑,模糊记忆,混乱认知,最后精神失常,自戕而死。” “是谁下的毒?!”承影怒道,“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尘述将郁离的手轻轻放进了被子里:“给她下毒的那个人现在已经死了。” “什么?难道是昨天那个男的,白郢?!” 承影昨日忙着给郁离找人,没去观战,后边也是听说郁离将那个东洲来的红衣男直接给杀了。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到这里结束了,没想到竟然还藏了这么大一个后患。 还不等尘述回答,郁离这会被尘述暂时压了毒性,已经悠悠转醒。 她静静地看着尘述,挣扎着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你身体不舒服,我感觉到了。”尘述紧紧握着郁离的指尖,那双灰色的眼瞳里满是心疼。 郁离疲惫地笑笑,她轻轻回握了一下尘述微凉的手:“我没事。” 然后她的目光幽幽地落在了承影身上:“你是谁?” 承影:!! 第98章 恃宠而骄 承影当场就暴躁了:“你不是吧!他明明又换了一副模样,你能认得出他,不记得我了?!” 郁离依旧一脸迷茫地看着承影,显得有些无辜。 承影简直几欲昏厥,他看向尘述:“你不是压制了她体内的毒性了吗?怎么还这样呢?” “此毒凶险,我也只是压制住毒性,防止它进一步侵入神经,但是已经被毒性侵蚀混乱掉的认知暂时是恢复不了了。”尘述解释道。 承影看着郁离这副样子,急得都快哭了:“那怎么办?这毒能解吗?” “能解,但是解药,在东洲。” “东洲……”郁离小声呢喃着,神情却越发恍惚。 “……完了。”承影颓然道,“她不会把自己的执念都忘了吧?” 承影不信邪,又在郁离眼前说一些关键词:“无念宫你还记得吗?你父亲郁承,你母亲祖烟澜,你长姐郁珂,二哥郁之……” 他快把无念宫他记得的人名都说了一遍,但是郁离还是一副迷茫的样子。 尘述示意承影安静一些,然后他静静地盯着郁离的眼睛,轻声说道:“江与淮你还记得吗?” 郁离缓缓摇头。 尘述闻言,唇边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承影无语:“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吃醋了好吗?我想吃醋还没地方吃呢……” 尘述不置可否,然后他向承影吩咐:“去找云令月来,无论她现在记不记得复仇这件事,安排她去东洲,势在必行。” “行!” 待承影出去后,郁离抱着双腿静坐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我不想去东洲……” “为什么?” “不知道……”郁离躺了下去,背对着尘述,“我只觉得我要是去了的话,会很难过,会很痛苦。” “但是,你身上的毒,只有去了东洲才有机会解。” “我知道,自重生以来,你夜夜梦魇缠身,不得安枕,身体和精神都承受着巨大的折磨与痛苦。” “所以,这次去东洲,我陪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做,就当是去散心,可好?” 尘述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脊背,极尽温柔地轻声哄着,舍不得用重一点点的语气,好似少了一点耐心就像是在犯罪。 郁离转过身来看着他,今日过来的他眉目温润柔和,就连初见时的那一双清洌的眸子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 她忍不住轻轻抚上他的眉眼,描摹着他墨色的长眉,轻声应道:“好。” 这一刻,她的心里只有无限的安定。 接下来连续几日,郁离都在昏睡的状态,离火盟上下一时之间乱成了一锅粥。 最后还是尘述帮忙一一理顺,还顺便把那些管事的人给训了一顿。 “在其位谋其职,不要享着这个位置上的权利,不做半点事。” “再这样下去,你们盟主的心血都要被你们这些尸位素餐之人给熬干了。” “你们若是做不好,底下可是有大把的人等着将你们踹下去,我不介意先越权撤了你们的职,我想你们盟主也不会介意的。” 承影有些莫名地看着尘述,这话怎么有种恃宠而骄的感觉? 尘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结果还是有人不知死活地质疑他:“你谁啊你,你有什么权力对我们说三道四?” “当心我在盟主那上告一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结果可想而知,那人直接当场被揍飞,撤职,新人上任,不过半天的时间,尘述就已将离火盟上下整顿肃清了一遍。 动作之快,惹得几位王爷纷纷赶来,生怕这离火盟一夜之间易了主。 承影赶忙在尘述之前迎了过去,悄悄给他们打了个预防针:“此乃西洲白狼族尊主,是我们家盟主的那个……” “哪个?” “那个啊!”承影跳脚。 云慕风恍然大悟,用气声问道:“仙侣?” 承影总觉得用“仙侣”一词来形容他们的关系有点怪,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柳王爷没听清云慕风在说啥,于是就在后边戳云慕风:“到底是啥?” 云慕风:“侄女婿!” “啥?!” 承影没想到云慕风竟然真的一边喊着“侄女婿”一边过去了,差点尴尬到当场死掉。 堂堂西洲尊主,不知道活了几百年了,估计这几个老头的年龄加起来都没有他大,现在被自己的小辈喊侄女婿,想想就滑稽得要死。 明氏王爷赶紧拉住了云慕风:“你疯了吗?没听见他说吗?这是西洲尊主,你瞎叫唤什么?” 柳王爷也附和道:“是啊,你简直要吓死为兄了,你是不知道这西洲尊主可是堪比东洲渡生斋尊祖大人的吗?更何况,传闻他弑父杀兄,凶残无比,你再瞎嚷嚷,我看你这脑袋是不想要了!” 云慕风:“没这么夸张吧?这毕竟是楹侄女看上的人,你们不相信这位西洲尊主,总得相信楹侄女吧?” 尘述这时幽幽从房门口走出来,沉声道:“云王爷说的没错,你们不相信本座,总得相信你们的盟主吧?” 尘述身量颀长,一身华贵的锦蓝滚金边长袍更显得他气质雍容。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却威压尽显,让人不敢长时间直视,就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尘述将诸位王爷引进前堂:“既然诸位王爷主动过来了,本座正好省得再着人去唤你们了。” 云慕风:“尊主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明王爷鄙夷地瞅了一眼云慕风,刚不是还侄女婿侄女婿地喊吗?怎么现在不喊了? “我打算带你们盟主去东洲,归期不定,所以我想拜托诸位王爷,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替她管好离火盟。” 柳王爷:“这楹侄女究竟是怎么了?我听闻……” 尘述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瞬的寒意:“传闻或真或假,诸位王爷皆不可轻信。” “你们也知道,离火盟刚成立不久,可还没有那么稳当,所以我希望诸位王爷都能够稳下这颗心来,共渡此劫。” 第99章 始作俑者 经由云令月的安排,郁离和尘述准备启程去焚月谷暂住,云令月也会随行。 焚月谷在东洲的东南角,这次路程马不停蹄地赶也要整整十日。 所以他们一致决定,采取走走停停的方式,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游览大好河山。 于是他们第一站停留的地方正是苏轻雨的拂云塔。 苏轻雨一听是他们来,马上派了王彦去迎接。 于是郁离他们在倚天苏门的附近停留了一会。 清晨的光清透柔和,将他们身后的影子扯得悠长。 她看着这道标志着东洲地界的建筑物,高耸入云,古朴宏伟,上面斑驳的血迹无不在诉说着在它身上所发生的故事。 但是这些往事现在在她脑海里都隔了一层厚厚的迷雾,看不清,穿不透。 尘述看着她的侧脸,久久静默。 他有时候甚至想让郁离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无忧无虑地活着。 但是他心里明白,她不会允许自己抛下这些。 如果他真的这样做的话,她会恨他一辈子。 所以他这几日来总是在她耳边不断帮她回忆从前的事情。 如果她注定要走向复仇的道路,那她现在必须尽快恢复记忆,能想起来一点是一点,不然多迟一日,这东洲的形势千变万化,谁都难以预料。 “这是你生前战死的地方,你父亲的头颅也在这里悬挂多年,用以警示世人。” “这里由于常年怨气凝聚,无人敢靠近,也不知是何人取走了你父亲的头颅,自那之后,这里的灵力流动才恢复了正常。” 郁离问道:“为什么是人取走的呢?说不定是野兽,兀鹫叼走的呢?” “野兽,兀鹫之流都是有灵性的,他们才不会靠近这里找死。” 二人小声聊着,承影则陪着云令月在一边兴致盎然地摘原野上的小花,承影故意嘀嘀咕咕地,刻意不让她听见只言片语。 “郁离。”尘述忽然正色道,眸色深沉,“你告诉我,你想不想想起这些?” 郁离避开了他那直击灵魂的犀利眼神,心里一片沸腾的涟漪:“我不知道……” 尘述心里微叹,她还是在抗拒。 这时云令月和承影朝他们招招手:“接我们的人来了!” 第100章 入梦一窥 “如何?要我们杀到鸿蒙刹去吗?”苏轻雨问道。 尘述:“那倒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我估计他们也没有解药,去了也无济于事。” “这是为何?”云令月不解,“你们刚才不是说这‘秘尸毒’是他们用来控制人的手段吗?怎么会没有解药呢?” 苏轻雨无奈摇头:“尊者所言不错,是我们欠考虑了。” “月儿妹妹你想想,他们既然要控制人,怎么可能有彻底解毒的解药呢?” 云令月这才恍然大悟,但她显然更担忧了:“那会不会这‘秘尸毒’根本没有解药……” “不会。”尘述缓缓道,“万事有结必有解,毒药也一样。” 苏轻雨:“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鸿蒙刹我们暂时先放一放,东洲的一流势力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扳倒的,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安置在焚月谷,我们才能免去后顾之忧。” 尘述口中的后顾之忧显然是他们的衣食起居问题。 一直在路上这么舟车劳顿,虽说他们要借此机会游山玩水,但此举终归不利于郁离的伤势恢复,还是得尽快安置下来。 果不其然,他们这边谈着事,郁离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趴在桌案上再度昏睡了过去。 尘述起身将她抱起:“苏塔主,我想我们可能得在你这借宿一晚了。” 苏轻雨:“无妨,王彦,去给尊者带路。” “是!” 待尘述抱着郁离走远后,苏轻雨忽然拉住了云令月悄声问道:“那位尊者可是楹儿妹妹的仙侣?” 云令月尴尬地扭了扭手指,支支吾吾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们是什么关系,楹儿姐对外一直说他们只是朋友。” 苏轻雨若有所思地看着尘述逐渐远去的背影:“我看着不像啊。” “按我看了这么多言情话本的经验来看,我也觉得不像,尤其是你说的那位尊者,他看楹儿姐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的温柔都快要溢出来了~”云令月说着,忽然兀自陷入了一片迷之粉红泡泡里,小女儿家的娇羞显露无疑。 苏轻雨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别喜欢上人家了哦?” “绝对不会!”云令月斩钉截铁道,“我只欣赏他的长相和看向楹儿姐时的眼神,而且我听你唤他尊者,他这样厉害,配我的楹儿姐正正好!” 苏轻雨点点头:“确实,这位尊者的确很厉害,他已至灵帝巅峰,但似乎总是差那么点机缘才没有突破成神的那道坎。” “真的?!”云令月震惊地看向苏轻雨,灵帝对于她来说那可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她一想到这几天和一个灵帝朝夕相处,还暗暗怼过他,就有点窒息。 “当然,我看人绝对不会出错的。”苏轻雨忽然话头一转,继而问她,“话说这八大氏族和离火盟……是不是有了这位尊者的相助才……” “当然不是!”云令月当场就不高兴了,“这离火盟明明是楹儿姐自己一步一步争取得来的,那沃氏也是咎由自取!你们怎可因为她身边出现了一个身份地位实力比她高的男子,就将她的一切付出都抹杀了呢?!” 云令月说着,忽然替自己的楹儿姐委屈了起来,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 苏轻雨一下慌了,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解释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月儿妹妹,我也是女子,我自己独自一人在这东洲打拼下一处属于自己的天地,其中的艰辛我是知道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云令月快速擦去了眼角的泪。 “我只是希望……她身边能有一个真正疼她爱她的人,这样她往后的路就不会那么难走了……” “苏姐姐……”云令月看着她,眸中震动,“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和楹儿姐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萍水相逢,为何会对她这样好呢……” 苏轻雨掩去了唇角深深的笑意:“这是……” “秘密。” 翌日清晨,尘述他们还是决定不再逗留,需尽快起程去焚月谷。 本来苏轻雨想同他们一道去,但还是被王彦以拂云塔不能一日无主为由给劝阻了下来。 行了两日,郁离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这下三团愁云聚在他们三人头顶之上,简直是召之即来挥之不去。 云令月忍不住出声问道:“尘述大哥,你不是说已经暂时压制住她体内的毒性了吗?为何愈发严重了呢?” 尘述按在郁离的脉门上,微垂着双眼:“梦中有她所执之念,她郁结其中,无法自拔。” 承影崩溃道:“这怎么办?” “入梦一窥。” 尘述探出一缕神识进入到郁离的梦中,再经由她之视野,一窥梦中的情况。 他发现郁离梦中混乱,暗淡无光,一会是无念宫断壁残垣的景象,一会是褚王府风和日丽的景象。 甚至有时候二者的景色还会没有规律地结合起来,显得梦中的景色越发奇诡。 不一会,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了江与淮的身影。 郁离不受控制地提剑就要追上去劈砍,不想那梦中的江与淮竟一动不动,任由她的长剑入腹,随后爆裂成一片虚无的幻影。 紧接着,郁离的情绪又陡然陷入一片迷茫与失落,继续游荡在这片虚无的荒野中。 不多时,她面前又出现了江与淮的身影。 郁离又重复起刚才的举措来,直到那道江与淮的身影再度消失。 然而郁离对这些似乎浑然不觉,她麻木地重复着发现江与淮,杀了江与淮,漫无目的地游荡这样一个死循环。 尘述又看着郁离经历一次循环才发现,原来她在游荡的那段时间里会慢慢清空之前发现和杀了江与淮的这段记忆,所以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不断重复循环,也根本意识不到这里是一个绵长无边的梦境。 她沉醉于杀了江与淮的快感中,难以自拔。 尘述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他将那缕神识从郁离的脑海中抽离出来,缓缓在郁离面前化为了一道意识体。 用的,是江与淮的模样。 果不其然,郁离的情绪又高度振奋起来,提剑就刺入了“江与淮”的身体中。 然而这次,“江与淮”没有消失,郁离疑惑地抬头,却发现这“江与淮”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尘述! 还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见到的尘述…… 巨大的惊恐瞬间淹没了她,她惊叫地醒来,已是浑身冷汗…… “尘述!” 第101章 困骨之城 “没事了,我在……”尘述赶忙安抚道。 郁离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住了眼前的这个人,心中那份被无限放大的恐惧快要将她淹没,她不断感受着从尘述身上微凉的温度,瞬间泪如雨下……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在乎的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她而去,而自己却什么也留不住…… 未来的路,迷雾重重,明枪暗箭,她感觉自己那颗饱受摧残的心已经再也经不起失去了…… 在南洲的日子,有过辛酸,有过委屈,有过愤怒,但也有过真实的快乐。 柳青泽,云时,明氏兄弟,还有诸位王爷都是可以站在她身后与她并肩作战的好友。 可是她一旦想到未来的她要让这些人帮助她去面对那东洲的超级势力渡生斋之流,她就止不住地后怕…… 在中毒之前,她不是没有担忧过这些事情,但那时候的她心志坚定,她坚信自己只要足够强大就能护住他们。 但是现在那“秘尸毒”摧毁了这份坚定,它不断放大郁离内心深处的那份恐惧,让她变得摇摆不定,敏感多思起来。 尘述知道这不是郁离的错,也不是她真的胆怯退缩了,这一切都不过是那“秘尸毒”在从中作梗。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极尽温柔:“郁离,你听清楚,无论如何,你现在必须坚强起来,秘尸毒在不断摧毁你的神智,腐蚀你的心理,你不能被它打倒,不然……” “你就会像在刚才的梦里一样,提剑错杀了我,到最后,你更是什么都留不下……” “你听明白了吗?” 尘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一字一句地落在她心上,振聋发聩。 郁离紧紧攥着尘述身后的衣料,狠狠地点了点头。 但是在毒药影响下,郁离的身体机能还是发生了变化,她还是无法自控地想要昏睡。 郁离无法,她只能施法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继续昏睡。 云令月和承影也陪着她不睡,一个接着一个地在她跟前耍宝,来让郁离保持清醒。 尘述一边也在不断往郁离的体内注入自己的灵力,来帮助她缓解毒性带来的痛苦。 但是他的灵力总归不是木属性,没有什么疗愈的功效,所以他只能采取冻结毒气的方式来阻遏毒性。 一夜过去,云令月和承影最后还是支撑不住睡过去了,尘述也费了不小的力气将她体内的毒性都冻结了个七七八八,现在正在她旁边小憩。 郁离反倒这会不怎么倦怠了,她缓缓走出船舱,看到了不远处一片灰蒙蒙的地域。 心思涌动间,她操控着游船缓缓落在那处地域的码头边,然后小心翼翼地下了船。 这是一片横贯东洲的,宛若一条蜿蜒长河般的村落。 郁离一下船,就看到一块巨大的石匾,上面刻着“困骨之城”四个大字。 石匾上灰尘满布,枯枝零落,上面还挂着许多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碎布,现在正在随风微微飘荡着,那微风中也传来一阵阵灰败的气息。 困骨之城,这地方郁离也只在寒荒舆图上看到过,此处横贯东洲,直直将东洲分为了东西两部分。 这里专门收容一些无法修炼的弱感症患者,修为低微无处谋生的人,为躲避追杀之人,甚至还有许多停留人间不愿离去的灵魂体滞留于此。 所以这里又被称为“遗落之城”。 被世人遗忘的人,想被世人遗忘的人都会聚于此地,自成一套新的生存法则。 郁离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落在了这里,又不受控制地将自己挪进了那块石匾之后。 这里的人和物都是灰蒙蒙的,就连这里的地势都偏低一些,蓄满了云雾。 “又来人了……” 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儿每天都会有人来,没什么稀奇的……” “嘿,还是个灵王巅峰呢,你们猜猜她为何到这儿来?” 有人探出鼻子朝郁离的方向嗅闻了一下:“她身上有股死人味,想必是快死了吧!” “那是……秘尸毒的味道……” 秘尸毒?!郁离看向声音的来源,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你知道秘尸毒?” 那人被她吓了一跳:“知道又怎么样?你要干什么?!” 她不由分说地死死攥住那人的手腕:“你知道秘尸毒,那你知道如何解毒吗?” “这我哪儿知道……” “那你是如何得知秘尸毒的?!” 郁离现在非常狂躁,昨夜她一夜未睡,现在还在强撑着精神与他对话,人已经几近崩溃的边缘。 “我们这经常有许多身中秘尸毒的人逃过来,我见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带我去看看他们……” 那人看着郁离神情恍惚的样子,心里忽然起了恶劣的心思,他连连应是,然后将郁离引到了一个昏暗的小屋跟前。 郁离站在那小黑屋跟前,脚下忽然僵死了,她定定地站在那里,猛地间抽出长剑搭在那人的脖颈上,寒芒慑人。 “想骗我?”郁离是被混乱了神志,可不是变傻了。 这一带的人对修为高的人带有天生的敌意,所以郁离尽管表现得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他们还是会将其生擒,然后再慢慢折磨致死。 郁离确实很想见见和自己一样身中秘尸毒的人,向他们了解一些状况。 但现在看来,这是不太可能了。 身中秘尸毒的人大部分都是一流势力的人,能在一流势力里的人实力又怎会弱? 恐怕在逃到这里之后都被这些人给生吞活剥了吧。 既然如此…… 那这些人又怎么会冒着必死的风险往这里逃呢?而且据他所说,逃过来的人还不少。 所以这里一定有关于解秘尸毒的东西或者是人…… 那人被郁离这一剑吓得瞬间软了腿,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侠女饶命!侠女饶命!” “带我去见那些身中秘尸毒的人,不然……你的脑袋……”郁离轻轻拿长剑磕了磕他的太阳穴。 “好好好!我带你去!”那人抖着身子站起来,当着一街的人给郁离带起路来。 这时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忽然从天而降,直直朝着郁离的方向砸落下来。 郁离旋身避开,却发现她刚刚控制的好好的人质现在逃跑了。 她赶忙去追,却被黑袍人拦下,郁离气急,挑起剑尖就要往那人身上刺。 此人到底是谁,非要坏她的事! 然而那黑袍人似乎根本不欲与她争斗,他侧身险之又险地劈开郁离的剑芒,然后微微矮身扣住了郁离的另一只手的手腕,拽着她就往前奔了几百米。 郁离被他扯得胳膊疼,她奋力甩开他的手:“你到底是谁?!” 那黑袍人总算扯下了围着下半张脸的围巾,露出了一张完整而苍白的脸。 郁离隔着迷雾看清楚他的面容之后,不禁惊呼:“你怎么在这?!” 第102章 画中洞天 尘述将她体内的毒素冻结了许多,这才让郁离能认出他来。 莫凝渊没有回答郁离的问题,反而他倒是有些生气:“我还想问你,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郁离头疼地按了按眉心:“与你无关。” “怎么可能跟我没关系!”莫凝渊拉住郁离的手腕,调出一缕灵力就往郁离体内探。 郁离挣扎着挣开了他:“我的事和你没关系,我让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两个多月来也没见你有个动静。” 莫凝渊一听她这话,忽然正色道:“莫非你已经察觉此处有线索?” 郁离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她到这里来属实误打误撞,没想到竟然来得正是时候? 她佯装镇定地清了清喉咙:“没错。” “那你跟我来!” 莫凝渊又不由分说地抓起郁离的手腕就朝着困骨之城深处奔去。 尘述这时幽幽地出现在了那重重迷雾的尽头,他远远望着郁离和莫凝渊消失的背影,神色沉郁。 郁离被莫凝渊带到了一个名为同悲驿的地方。 驿内昏沉无比,散发着一阵阵苦涩的药味,郁离刚踏进门槛,就忍不住扶着门框干呕了两下。 这不扶还好,一扶上门框竟染了一手的灰。 那昏沉的空间里忽然悠悠晃出了一团烛光,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响起:“是谁?” 莫凝渊拱手抱拳,声量浑厚:“我来找苍喆,他在这里吗?” 一个瘦小佝偻的长胡子老人托着烛台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他迷瞪着双眼:“我是问你们是谁,你这不管不顾地就闯进来要找人,也太不懂规矩了些。” 莫凝渊也自知有些冒失,于是他又对着那位老者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是在下唐突了,我和妹妹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还望老人家恕罪。” 老人意味不明地轻笑两声:“我看你们二人一个身上团聚紫薇之气,一个人身上左辅之气渐盛,就知道你们绝非寻常之辈。” 郁离和莫凝渊面面相觑,显然是有些不太理解这老人的意思。 不过老人似乎也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他续道:“想找苍喆是吧?请随我来。” “多谢老人家!” 身形瘦小的老人在前头替他们引路,从同悲驿后门而出,径直穿过一段弄堂,然后在尽头停了下来。 只见那老人潇洒抬手,挡在他们前面的那面墙上瞬间出现了一个暗金色的阵图。 这阵图上的花纹咒语繁复密布,竟凭空生出一股神圣之意来。 郁离虽然看不懂这阵图究竟是何作用,但凭借着她对灵力敏锐的感知,还是推断出这布下阵图之人,必定是一位灵帝。 那阵图缓缓浮现,又缓缓嵌入墙面中。 郁离只觉得眼前忽然一花,这困骨之城本就迷雾重重,现在更是恍若置身梦境一般。 眼前的那道墙竟凭空消失,化成了一幅极为栩栩如生的山水画。 画上一草一木出神入化,一人一物好似鬼斧神工,就连那枝头的鸟雀都呼之欲出,好似下一刻就要从画中振翅飞出来一般。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老人竟习以为常地一步走入了画中。 那画中瞬间多了一位身形矮小的长胡子老头,他现在正入了这画,走在了这丹青水墨中。 郁离和莫凝渊赶忙跟上,也一同入了画。 不知是哪位灵帝的妙笔,竟能将画中山水拟作现实,开辟出一个独立于世界之外的空间来。 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郁离行走在这如丹青水墨中的景色中,顿觉耳清目明,身心通畅,仿佛一切都已超然物外,无欲无求了。 行走了片刻,那老人总算停了下来,他恭恭敬敬地对着一位白衫老者作了一揖:“喆老,这二位小友绝非池中之物,他们此番是特来拜见您的。” 苍喆正在品茗饮茶,他手上动作不停,只是淡淡应道:“你的眼光总没错的,那就让我同他们二位聊聊罢。” “是。” 老人缓缓退至一旁,郁离和莫凝渊便坐在了苍喆的对面。 郁离神思倦怠,但在这里总算能感受到了一点久违的清醒。 莫凝渊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询问他心中所想之事,但还不等他开口,苍喆就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小友莫急,此处领域独立于世外的一切规则与法度,此间一年,不过世外一瞬。” 郁离沉吟了片刻,然后适时地将话题岔开了去:“见尊者所泡之茶色泽清透,香味浓醇,不知小女可否有幸品尝一杯?” 苍喆虽已呈老态,但依旧神色丰润,满面华光,他满意地对郁离点了点头,随即递给了郁离一杯清茶。 郁离双手接过茶盏,但她并没有直接喝茶,而是先捧在指尖感受了片刻。 苍喆眼神犀利,一眼就看出了郁离身上的端倪:“姑娘虽魂体不一,但现下却已渐呈一体之势,这倒难得。” “先生慧眼,我确实是死而复生之人。” “人死本作尘土,归于虚无,若非是有难解执念,又怎会徘徊世间,偏偏等待着这一刻。” 郁离本想辩驳,她并非徘徊世间不肯归于九霄虚空之上,而是有人设法将她引降了下来,才得以顺利占据这具身体。 但苍喆此话的本意显然并不在此,所以郁离也就没作声。 “灭魂司成立之初就是为了遵天地之法则,安万灵于九霄。”苍喆缓缓看向了莫凝渊,然后也递给了他一盏茶,“而阁下却背离灭魂司的原则,与这位姑娘行至一处,也实属奇闻。” 莫凝渊接过茶盏,他神色焦急,但又不敢多嘴,只能几欲张嘴,又欲言又止。 反复数次后,他果断放弃了挣扎,直言道:“我虽与这位姑娘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我们执于同一念,同行一路又有何不可?” “执于同一念。”苍喆呢喃般地重复他的话,然后问道,“不知是哪一念呢?” 莫凝渊放下茶盏,猛然起身抱拳以礼,神色肃穆:“一为真相,二为清白,三为责任,四为正义,五为之天下,而虽死犹不悔!” 第103章 初露眉目 莫凝渊此言一出,满座撼然。 不仅郁离胸口一热,就连苍喆眸中也闪过了一道极亮的光。 苍喆看着莫凝渊和郁离二人,不禁骤然开怀大笑,爽朗的笑声顿时响彻了整片画中的山水。 画中云雾振颤流转,水流迸溅,花草摇曳,枝头雀跃,无不昭示这画的主人心情大好,愉悦斐然。 “难怪慕容老者说你们二位都非池中之物,我虽没有他天生能瞧出人气运的眼睛,但我心可不盲,我能感受到你们身上的拙气。” 郁离疑惑:“拙气?” “有志向的人要有这种虽万千人吾往矣的愚昧和坚持,才能达成心之所愿。” 郁离恍然了悟:“先生所言闳识孤怀,小女受教了。” 苍喆无谓地笑笑,然后又替他们二人沏了一杯茶:“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郁离悄悄怼了一下莫凝渊,示意他可以问了。 莫凝渊这才回过神来:“我想问的是有关于十三年前,无念宫覆灭之事。” 苍喆手下依旧不停,他在不断地碾茶,在听见莫凝渊提及“无念宫”时也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看来苍喆早就预料到他们此次前来是要问什么了。 “先生对当年之事可略知一二?我们主要是想知道在无念宫覆灭之后发生的事情。” 苍喆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拿来巾帕净了净手:“当年我正在北海沧渊云游,对此事的经过和内情并不清楚。” “但是当无念宫覆灭的消息传来时,我却并不惊讶。” “这是为何?”郁离问道。 苍喆面露轻嘲:“因为在我看来,渡生斋、太衍府和无念宫所缔结的百年一交替的统治方式太过滑稽可笑。” 郁离黛眉微蹙:“但是据我所知,当年这三大势力是东洲大陆上最为鼎盛的势力,由于这三股势力难分伯仲,他们才会采取这种各掌政权一百年的方式来巩固和维护他们在东洲的地位和权力。” “没错。”苍喆静静地看着郁离,“但是你仔细想想,这三股势力是什么关系?” 郁离斟酌片刻才开口:“对外来说他们情同手足,互为左膀右臂,对内来说,他们互有姻亲,实为亲人。” 苍喆摇头,否定了郁离的结论:“你说的这些太过表面。” “他们在成为东洲三巨头势力之前,可都是些没什么关系,且实力一般的独自势力。” “他们不过是借着魔门入侵寒荒的这股风才崭露头角,世人为保寒荒太平,他们偏安一隅,才被逐渐推举上高位,也是自那之后寒荒才开辟了有最高掌权人的历史。” “你们要清楚,在东洲三巨头势力起来之前,可是没有什么最高掌权人的,大家都是相互倾轧,侵吞,内战的状态。” 郁离沉吟良久才有些迟疑地开口:“所以您的意思是,这三股势力实际上……也是敌对的……” 苍喆这才点头:“是啊,那可是最高的权力,一言可调千军万马,一举可灭宗门无数,这样的权力试问有谁能甘愿让他人染指!”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那山中还有一条龙,二虎为保地盘只能联手将龙斩杀,才可永除后患!” 苍喆越说越发激动,他双目通红,似有泪光。 郁离眸中震动,她心中涌起一片滔天的血海,久久无法平静…… 她虽然有所猜测,江与淮设计害她走火入魔这件事可能不是他一人所为,背后还有别的势力介入。 譬如魔门,譬如别的想要取代无念宫的势力。 所以她才会去让莫凝渊去打听无念宫覆灭之后各方势力的动作。 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股势力竟然是阿爹无比信任的渡生斋! 渡生斋的尊祖祖鸿林可是她的亲舅舅! 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怀疑到渡生斋的头上! 可现在苍喆却告诉她,一个她的爱人,一个她的亲人,竟会联起手来对无念宫下此毒手! 心脉郁结,气息不稳间,郁离猝然偏过头,呕出了一滩浓黑的污血…… 莫凝渊赶忙扶住郁离:“你没事吧?!” 郁离很想说自己现在没事,但是她现在头晕目眩,浑身上下都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挛缩,根本吐不出一个字。 苍喆心里虽有疑惑,但还是先抓住了郁离的脉门替她把脉:“秘尸毒?” 莫凝渊显然对秘尸毒有所耳闻,他惊疑不定看向苍喆:“这怎么可能?!秘尸毒不是只有一流势力乃至超级势力才能接触得到吗?” “这我不甚清楚,但她体内确确实实是秘尸毒,还是秘尸毒上中下三档毒性中最烈的上等毒性。” “看来,她是得罪了人。” 苍喆看向慕容老者:“速去取来我研制的三魂丹。” “是!” 莫凝渊:“三魂丹?尊者莫不是已经研制出了秘尸毒的解药?” 苍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并没有,秘尸毒奇诡至极,我之才学还远远够不上当初制作秘尸毒的人,我研制出来的三魂丹也只能将她体内的秘尸毒毒素凝聚封裹起来,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了。” “难怪我听说这困骨之城有许多身中秘尸毒的人来,这三魂丹虽然效用有限,但也能解燃眉之急了。” 慕容老者匆匆赶来,拿来一只锦盒。 苍喆从锦盒中拿出一枚紫色的药丸,然后轻轻送进了郁离的口中。 “这三魂丹制作不易,我这里的存量也不多,中下等的秘尸毒一颗三魂丹就能永封毒素,但是这上等的秘尸毒,她半年就要过来找我一次,不然封存毒素的丹体破裂,还是会危及性命。” “这秘尸毒就没有彻底接触的办法了吗?”莫凝渊问道。 “有。”苍喆笃定道,“只是谁也不知道这解药放在哪里,寒荒茫茫千万里,又从哪里去寻呢?” “但我确定苍尊者一定有可以找到秘尸毒解药的办法。” 一道陌生的声音忽然响起,莫凝渊惊恐地转过身来循声看去:“谁?!” 第104章 不悦不悦 来人身着墨蓝滚金边长袍,银发及腰,一张精致面容贵气逼人,尤其是他那双银灰色的双瞳,邪性中又透着几分寒意,直教人心神俱颤。 苍喆直起身子:“我自诩我这自创的山河图无人能破,但你却能轻而易举,悄无声息地进来。” “看来阁下之修为要比我更为深厚,又何必自谦,称我为尊者呢?” 两位灵帝暗中的交锋令周围的灵力都有些凝滞了,莫凝渊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指骨。 但尘述却无意与他们敌对,他身形隐没,瞬间出现在了郁离身边,而后稳稳地将她抱了起来。 尘述看着苍喆,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两声:“本座的问话,你还没有回答。” 这句话简直将他狂妄的性格暴露无遗,言外之意就是我想叫你什么,凭心情而定。 并且我自称本座,你当知我是什么身份。 原本灵帝与灵帝之间本无太大的战力差距,毕竟修炼到这份上,无论是谁都会有一击毙命的杀招和保命的底牌,所以这个时候,灵帝之间比的就是自己手里的人脉势力,一个闲云孤客和一宗之主比起来可弱势太多。 因而尘述这话里话外都是威胁,但苍喆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他无奈地笑笑:“我寄情于山水,早无心于权势争斗,你不必用这种话来威胁我。” 苍喆看出他和这位女子的关系匪浅,他本来想全盘托出,告知找寻秘尸毒解药的线索,但是眼下被尘述这么一激,他反倒不想说了。 尘述看出了苍喆心中所想,于是他又换了一套威胁话术:“好,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但是你忍心看着这寒荒大陆唯一拥有的紫薇之气的人死在你的知情不告上吗?” 紫薇之气有多难得,就算是不接触气运一道的人也会略知一二。 所以他断定苍喆不会不倾力救她。 苍喆无奈:“你明明是关心她,你何不好好说话?” “我本不欲浪费时间,是你自己愿意多想,我也没有办法。” 尘述又一句话将自己摘得干净,反倒显得是他在无理取闹了一般,苍喆无语凝噎。 “我提炼过秘尸毒中的原料,其中有残宵蝶的蛹,所以我猜测这解药的关键就在残宵蝶的生长之地,寒荒东北紫鸳泽一带。” “好!”尘述眼神坚定,“往后我西洲白狼族必将倾力相助先生寻解毒之法。” “嗯?不是……” 苍喆被莫名其妙地安排了个活,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尘述抱着郁离走出了画,而后和慕容老者面面相觑起来。 慕容老者不禁笑道:“这就是他们这一辈人的脾气,雷厉风行,干脆利落的。” “而且如果我看得没错的话,刚刚那位入画的尊者,周身环绕贪狼之气,是那位女子的天定良缘呐。” 苍喆被逗得忍俊不禁:“贪狼?” “你刚没听他说吗?他本就是头狼!” 那头狼抱着郁离一路回到了游船上,云令月和承影这会刚醒,还迷糊着呢。 云令月揉着眼睛问道:“你们俩去哪儿了?楹儿姐没事吧?” “无事。”尘述将郁离抱到榻上,替她盖上了毛毯。 “唉?你怎么在这?”承影看到了尾随而来的莫凝渊。 尘述转过身来,背着手冷漠地看着莫凝渊,然后又看向了他那只握过郁离手腕的手:“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还请尽快离开。” 他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但莫凝渊是个不怕死的犟脾气,他径直走入船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不走!” 尘述此时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了。 “我要等她醒来,我还有话要跟她说。”莫凝渊也不看尘述的臭脸,兀自解释道。 尘述虽然面上毫无波澜,但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已经冷得可以往下掉冰碴了。 “我让你离开。” “你是何人?这地方是你做主吗?”莫凝渊一脸莫名地看着尘述。 承影看着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心里直呼大事不妙。 云令月赶忙站在这两个人中间:“既然都是楹儿姐的朋友,那大家也都是朋友,有什么事可以坐下来好好说嘛。” “不如……我们先等楹儿姐醒来再起程?好不好?” 云令月用征询的眼神看向了尘述。 但尘述显然是被莫凝渊刚才的话伤到了,没错,他名不正言不顺,到现在也只不过是她口中的“朋友”,又有什么权力替她做主呢? 所以云令月在给双方找台阶下的时候,尘述干脆闷声不吭地从后舱门出了船舱,到后甲板上去了。 云令月心思是何等敏锐,她看出来尘述不高兴了,于是她示意承影赶紧过来和莫凝渊好好说说,然后她赶紧跟了上去。 云令月赶到后甲板上的时候,尘述正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好似刚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那个……尘述大哥?” 尘述淡淡睁开了双眼:“何事?” “刚才那位小哥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吧?” 尘述又淡淡地闭上了眼:“没有。” “其实……”云令月撇了撇嘴,“你可以试着把话都说给她听的,我相信楹儿姐也会认真考虑的。” 尘述又有些不耐地掀开眼皮:“你不懂。” “我虽然不懂,但是我知道不沟通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云令月真诚地看着他,“我看得出来,楹儿姐对任何人情交往一向处于消极态度,但如果你也是这样,迟迟不肯迈出这一步的话,那你们俩的关系是不会有任何进展的。” “我一直觉得,那些伟大的理想和美好的情感,都值得勇敢追求!” 尘述笑着摇摇头,而后又缓缓闭上了双眼。 云令月也不知他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但是她话已至此,尘述又不欲再听,她只好转身回了船舱。 船舱内,郁离已经转醒。 那颗三魂丹效果斐然,已经将她体内的毒素悉数凝结到丹体内,她的身体机能也在开始迅速恢复。 她看见云令月后小声地问了她一句:“尘述呢?” 云令月也同样小声地回她:“在后甲板上生闷气呢,楹儿姐,你回头好好哄哄他。” “啊?”郁离不解。 云令月便使了个眼神,示意郁离看向莫凝渊。 但是这却让郁离更懵了,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云令月碍着有莫凝渊在,根本不好说,急得直跳脚。 莫凝渊在一旁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一磕茶盏:“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小姑娘家家在打什么哑谜呢?” “你既然醒了,我跟过来也是想问问你,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第105章 无心之失 郁离沉吟了片刻,而后她疲惫地笑笑:“你希望我有什么打算呢?” 莫凝渊一怔:“这……” “其实你心里也没底吧?”郁离搓着衣袖上的压褶,喃喃道,“毕竟是面对这样一个超级势力的联合。” “难道我们就这样放弃了吗?”莫凝渊神色凝重地看着郁离。 “我没有说要放弃,只是我们现在需从长计议。”郁离缓缓起身,“这可不是南洲原来的八大氏族,那么好对付。” “苍喆所说也不过是猜测,并不能全信。” “所以我们必须藏身暗处,找寻证据,这些证据才是我们制胜的关键。” 莫凝渊上前两步,迫切道:“那你给我一个方向,我现在就去查!” 郁离朝着船舱的出口慢慢挪了数步,她指尖轻点手背:“还是得从无念宫覆灭后各方势力的变动轨迹查起。” “当年我们身在局中,难辨诡计,十二年过去,那些迹象我们也只能通过现今的结果倒推,方能略知一二。” “好!我这就去查!”莫凝渊正要风风火火地离开,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我往后去哪寻你?” “东洲,焚月谷。” 入夜,游船静静地在流云上行驶着,天幕铺下一层闪烁的星河,近在眼前,仿佛只要伸出手,就能将那颗最亮的星摘下来一般。 郁离悄悄靠近仰躺在躺椅上的尘述,而后蹲了下来。 她伸出指尖,轻轻抚过他挺翘的鼻尖,唇边不禁晕开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尘述忽然抬起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郁离没有丝毫惊慌,似乎早就知道他醒了一般,正坦然与他清冷的灰瞳静默相对,直到那双灰瞳里也漾开了笑纹。 他捏了捏她的手腕,而后又不甘心似地上挪,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心。 郁离看着他的小动作,忍不住揶揄:“月儿让我好好哄哄你,怎么?你不高兴?” 尘述不置可否地哼笑道:“怎么?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明显。”郁离点点头,“很是明显,明显到我在船舱里都能闻到某人心里泛的酸哦?” 尘述猛地拽了一下,让郁离趴在了他的胸膛上:“你知道?” 那双银灰色的瞳孔在星河的映衬下闪烁着如星辰般点点的光,甚是好看。 郁离有点微微晃神,而后她轻笑道:“我知道又如何呢?尊主大人,这能说明什么?” 郁离眸中精光尽显,她什么都清楚,但就是不说,她一点点勾着他主动走进她设下的陷阱,想看看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但郁离的这点小心思,尘述又怎会看不明白呢? 他几欲说出口的话徘徊到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地化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笑。 “说明不了什么,郁离。”尘述定定地看着她,“你自己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就想先让我主动走进你的圈套?” “你未免太自私。” 被扣上自私帽子的郁离颓然笑笑:“我是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是因为我看不出你的决心。” 郁离抽出自己的手,而后从乾坤戒中拿出了那枚尘述给她的相思子毒的解药。 尘述微惊,她竟然没有吃解药…… 那她这段时间表现出来的爱慕和依恋根本就是相思子毒的作用,并非她真心…… 郁离将解药送入口中:“尘述,你我之间除了那份契约,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待解药彻底发挥出效用,郁离再看向尘述时,果然,已是心如止水。 “往后,就不用再见了吧,待我构建好那份契约的解,我自会去西洲找你。” 话音渐落,郁离已经果断地离开。 甲板上空空荡荡,独留他一人黯然神伤。 被戏耍的明明是他,该生气的也应该是他,可为什么,他现在竟然尝到了除了看到郁离受伤之外,真正心痛的感觉…… 郁离侧卧在榻上,看着絮弈先生的笔记,可她怎么也看不进去。 虽然解药已经完全解了她体内的相思子毒,但是她仍旧余怒未消。 没错,她在生气。 她气自己为什么不能尽快吃下那枚解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毒素带来的幻觉如何能当真呢? 尘述说得没错,她太自私了,她自私到想要看着有人为她陷入爱欲的漩涡,想看着有人能为她爱到欲生欲死。 试问她自己都已尝过这诸多苦楚,又怎可拖他人入此地狱? 复仇大计势在必行,她绝不能再为这些事分出精神。 更何况,尘述并没有喜欢上她,多的,估计还只是玩玩的心态。 所以她又何必再自我苦恼呢? 及时止损,一别两宽,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次日清晨,风清日暖,风中携来清浅的花香,吹得人心旷神怡。 承影和云令月醒来后发现少了个人。 承影从后舱门那探出头来看着郁离的背影:“小九,尘述他人呢?” 云令月揶揄道:“不会是先替你去焚月谷安排了吧?” 无怪云令月会这么想,她还以为她昨夜把尘述哄好了呢。 郁离无奈笑笑,她晃着躺椅,无所谓地道:“走了。” “走了?”承影震惊,“走哪儿去了?” “他向来随心所欲,难寻踪迹,我哪儿知道。” “这去东洲,我们没个强力的护卫,心里总归还是有点悬……”承影眼巴巴地看着她。 郁离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你什么出息?你不是我护卫吗?非要靠他,我看着复仇也不必复了,回家睡觉去吧!” 云令月悄悄出声:“话说……你们是不是一直忽略了什么?” 郁离和承影异口同声:“什么?” 然后他们俩又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她知道了?!” 承影抓狂地到处乱窜起来:“我忘了这茬了!主要是这船上,除了她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这一来二去,我就忘了提醒你要避开她了!” 郁离头疼得扶额,她也是…… 主要是云令月太人畜无害了,她又打心底里信任她,这心里的防备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云令月缓缓走到郁离面前,神色哀恸,她颤抖着下颌轻轻问出声:“你是……” “离儿姐吗?” 郁离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是……” 第106章 入焚月谷 云令月看着郁离,眼眶里陡然蓄满了泪,她难以遏制地掉下来一串串眼泪来,让郁离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一把将云令月抱在怀中:“月儿,我本无意瞒你,但前路凶险,你知道的越少,我才能保全你……” 郁离死去的那一年才十四岁,而她也才不过六七岁的年纪。 虽然年幼,但无念宫之劫却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里,每每午夜梦回,她都无法安枕。 她只恨自己当年年幼,无法站出来替离儿姐说那怕半句话…… 所以她在听到郁离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气得攥紧了她身后的衣料:“我不要!” “你还想让我像当年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你处在水深火热中,半点忙都帮不上吗?!”云令月一抹眼角的泪,“在南洲,你都看到了!如果最后不是我和柳青泽带着八大氏族的子弟前来,光凭你一个人是没有那么容易扳倒沃氏的!” “所以!你不可以,我也不允许你再将我排除在外!” “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我也可以像承影一样保护你!” 郁离心中感动,她手指轻抚过她滑落脸颊的眼泪:“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云令月神情坚定,“这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郁伯伯,还有整个对我们有提携之恩的无念宫!” “我但凡还有一口气,就会奉陪到底!谁都不能阻拦我!” 云令月从未这么决绝地说过话,可见这些话她已经在心口脑海反复徘徊了许多遍了。 当年的无念宫之劫,没想到竟成了这么多人的心头解不开的结…… 郁离坚定地朝她点了点头,心潮澎湃:“好!” “以后你我姐妹二人,携手共进退!” “嗯!” 两个眼泪汪汪的人儿终于破涕为笑,以为丢失了的人时隔十三年再度回来,只会让人越发珍惜此情绵长,可抵物换星移,沧海桑田。 他们到达焚月谷已是四天后。 此时正值昏暮渐退,月圆正上。 郁离抬眼望去,焚月谷还一如记忆中的那样,一大片一大片如火的枫红错落有致地布满了整个焚月谷,好似火焰拔地而起,直燎悬挂在夜空之上的圆月。 此情此景,仿佛将月亮置于焰火之上炙烤一般,就连那圆月周围都泛起了火热的红光。 郁离跟着云令月一路绕过曲折游廊,踩上阶下石子铺就的甬路,穿过数百步的火红枫林,脚下的月光被踩得细碎,谷内幽静,裙裾摩挲间,泛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知行了多久,郁离他们总算停在一处点着两簇灯火的门前。 门前的石桌旁,枫树下,正坐着一位白衣公子,此时他正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把盏自酌。 云令月朝他挥手:“表兄!我们来了!” 云彦清闻声而动,起身迎了过来:“我还以为你们还要过一会才能到呢,便没有在门口迎,失礼了。” 云令月:“不妨事不妨事,辛苦表兄久候,月儿在此谢过啦。” 云彦清轻笑着摆手:“不客气。” “唉?”他看了云令月身后,“你不是说这次要带两位朋友过来吗?” “噢!”云令月讪讪道,“还有一位朋友半路上出了点事,所以这次没跟我们过来。” “不过……”她凑过去小声和云彦清说道,“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办完事就过来了,所以还请表兄将客房留着。” 云彦清点了点头,示意他明白了。 郁离将云令月的小算盘看得分明,但她自己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也没有出言制止。 “那我给你介绍一下。”云令月将郁离拉到云彦清面前,“这位就是我在南洲的好友,褚楹,也是现在的离火盟盟主。” 郁离微微作揖:“云公子好。” 云彦清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就是上次在古王宫救下他的人。 没想到她年纪如此之轻,竟已是一盟之主,眼中不禁涌起了敬佩之色。 “盟主大人。”云彦清回礼敬称道。 “此行来东洲不过是以个人的身份云游,所以云公子还是唤我本名吧。” “好的,褚小姐。” 例行的寒暄完毕,云彦清正准备带他们去用餐时,枫林间忽然响起了一阵清甜的女声。 “是月儿姐回来了吗?” 若说云令月的声音是软糯的甜糕,那这位女子的声音就像是清脆的甜果。 虽都是甜味,却大相径庭。 枫林间枝叶攒动,其中走出一蓝衣女子,她一头乌发长至脚踝,其上宝蓝珠串点缀无间,却毫无奢华之气,倒更显温婉柔美。 郁离一见此女子,便想到了那生长在空谷清涧里的幽兰,清雅美好。 云令月和她抱了个满怀:“好久不见!你最近怎么样?” “一切都好。”女子轻笑道,“我一早就听说你要带朋友回来,我可是紧赶慢赶地过来了,不会不欢迎我吧?” “怎么会呢?”云令月拉着她来到郁离跟前,“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南洲的至交,褚楹。” “这是……”她的表情忽然难看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因为她和郁离商量好了,到了东洲,龙潭虎穴之地,一言一行都必须谨慎再谨慎,所以她不能给离儿姐添麻烦。 “这是渡生斋的三小姐,祖鸣夏。”云令月笑盈盈地给郁离介绍着,看不出任何异样。 郁离看着祖鸣夏,总算想起了她是谁。 当年渡生斋尊祖喜得幼女,宝贝得不得了,从来没露过面。 直到十三年前的沧澜盛会上,他才总算舍得将他的宝贝女儿带出来见见面。 郁离也是那一次见到的她,那一年,她才不过四岁。 没想到这十三年过去,当年那平平无奇的四岁幼童竟已出落成了这般模样,当得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赞美。 “褚小姐好。”祖鸣夏朝郁离微微作揖,身姿和笑容都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而且她的身上自带一种不染俗尘的柔和气场,总会让人由衷地赶到舒适,想不喜欢这女子都难。 郁离心中冷笑,但她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仇人之女,她享了十二年的太平,却要以她的死为代价,凭什么? “祖小姐是吧?”郁离微微后撤一步,侧过身来,“久仰芳名,不知小姐可否赏脸,与我切磋一场?” 第107章 利用试探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云彦清和祖鸣夏自然是不用说,他们不明白这位云令月的朋友初来乍到,为什么就想和祖鸣夏切磋? 云令月则是不明白郁离为何现在会沉不住气,如此冲动莽撞不像是她的性格。 毕竟挑战祖鸣夏这件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东洲。 难道……离儿姐是故意为之? 带着几分揣测,云令月忽然朗声怂恿道:“好呀好呀,正好我也许久没有和祖妹妹切磋了,也不知你的修为有长进没?不如就让楹儿姐代我与你切磋一场如何?” 云彦清拽了一下云令月的衣袖:“你添什么乱?” 他向来就是一个老好人,是个能讲和就绝不动武的性格,所以现下又开始劝说:“诸位妹妹,我已经备好了宴席,你们不如赏我个脸,先就座用餐吧。” “怕是用晚餐后,酒足饭饱,魂醉不知归处,也就无心切磋了。” 郁离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剑柄,看向祖鸣夏的眼神多了几分挑衅。 祖鸣夏神色凝重,她拉过云令月去到一边悄声道:“如果只是切磋,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但是就怕你的这位朋友,有什么别的目的。” “而且……她出身南洲,实力恐怕……” 云令月眼珠一转,轻笑道:“无妨,楹儿姐虽然出身南洲,但现在可是离火盟的盟主,厉害着呢,我倒是怕你轻敌了。” “至于别的……”云令月佯装瞥了一眼郁离,“你放心,我自幼和她一起长大,不会有问题的。” “既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祖鸣夏尽管看起来再温柔和善,但到底还是名门贵族的千金大小姐,骨子里还是有几分傲气的。 一个从偏僻蛮荒之地来的女子扬言要与她切磋一场,语气和神情中都略显不屑,这可激起了祖鸣夏为数不多的好战心。 只见祖鸣夏手中浅冰色流光萦绕而上,一把通体冰蓝,流苏悬挂的玄骨伞飒然而至,卷起一片火红的枫叶,迷乱了视线。 郁离身形飘然后退,承影剑和玄骨伞瞬息之间已是数招拼过,火花迸溅。 祖鸣夏手中的玄骨伞收可作长剑,攻其不备,放可作护盾,据可以守,很是难缠。 但郁离手中的剑,剑势奇诡,出其不意,屡屡擦过玄骨伞边缘,险险蹭过祖鸣夏衣摆,割出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祖鸣夏还是留了手,虽然云令月提醒过她此人不可小瞧,但是她还是习惯性地在刚开始切磋的时候保留几分实力,以免双方都下不来台,给对面难堪。 但是祖鸣夏却发现,她也留了手,并且,在她们都留手了的情况下,她自己竟然感到了微微的吃力…… 这是极致的实力碾压下才能做到如此游刃有余的只略略压过她一头。 云令月的这位南洲朋友,实在不可小觑! 祖鸣夏不再留手,她凌空一挥,玄骨伞瞬间闪过无数虚影,直直朝着郁离的方向旋飞而去! 玄骨伞高速旋转卷来的气刃锋利无比,与郁离的承影剑相撞时发出砰砰砰的声响,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止不住地颤动。 郁离冷哼一声,她身轻如燕,踏着伞面扶摇直上,长剑挥出无数火凤,与她那冰蓝的虚影一一相撞。 冰与火的交融瞬间化为一片潮湿的雨露,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染上了一片潮湿的气息。 祖鸣夏见玄骨伞的虚影悉数被郁离攻破殆尽,她暗暗一咬牙,以伞面作挡,袖里乾坤间,两枚细小的薄刃从中飞出,径直朝着郁离面门射去! 郁离一惊,这两枚薄刃轻如蝉翼,无色无形,尤其是在这夜色下,更是难以看见。 她险之又险地旋身避开,但还是被那两枚薄刃划破了手臂上的衣料。 倒是忘了,渡生斋祖氏,最开始扬名立足于东洲的时候,就是靠着这一手独门的暗器功夫。 幸亏祖鸣夏年纪尚浅,修炼得还不到家,不然她这胳膊恐怕又要不保了。 但郁离避开暗器后,并未泄气,她借势乘风而上,瞬息之间近了祖鸣夏的身! 这次郁离没有再留手,她出招越来越快,而且丝毫不给人喘息之机,她似乎都快要和她手中的长剑一起化作一条赤红的火龙,烧过地上火红的枫叶,逼迫得祖鸣夏节节败退。 祖鸣夏越发力不从心,她的两条手臂都已被震得发麻。 但她还是不死心,不愿就此放弃。 只见她忽然收起伞,以致身前空门大开。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破绽都会忍不住逮住它,而后一击制敌。 但是郁离却敏锐地察觉到她指尖细微的动作,她猛地收回刺出去的长剑,反手绕背。 果不其然,一枚薄刃正好被郁离格开,现在正绕在她的长剑上嗡嗡嗡地旋转着。 郁离将长剑递出,薄刃也顺势飞了出去,削过祖鸣夏耳畔的一缕发丝,径直没入林间,消失了踪迹。 祖鸣夏显然是吓到了,她浑身僵硬地定在原地,心惊肉跳地瞄了一眼自己断裂的发丝,随后又暗暗地松了口气。 郁离悠然收剑,看着祖鸣夏的神情不禁嘲弄道:“祖小姐,如果这是场生死之战,你刚才那样做,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祖鸣夏此人果然不像她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柔和善,从刚刚她使出那样玉石俱焚的打法就能看出来,这也是个心够狠的主。 只不过现在的她,还不够成熟。 云令月也被刚刚那一幕惊到了,现在才缓过神来,她赶忙上前安抚祖鸣夏:“没事吧?” 祖鸣夏收了玄骨伞,握了握微微颤抖的手:“无妨。” 郁离看着她,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两声,而后大踏步进了正厅:“打完了!吃饭!” 云彦清看着她这副忽然间又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此人性情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啊。 宴席结束后,夜已深。 云令月房间里的烛火很快就熄了,倒是郁离和祖鸣夏房间里的灯还在燃着。 郁离为防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便没有喝太多的酒。 刚刚在席间也探知了一些关于焚月谷的事情。 自无念宫覆灭之后,焚月谷日渐势微,只因云谷主云豫寒心灰意冷,不愿受渡生斋尊祖祖鸿林的给予的权力和地位,甚至连平常的各大势力之间的互相帮扶也都婉拒了。 以致现在焚月谷门可罗雀,人丁稀微。 云彦清席间一直在喝闷酒,还说这焚月谷干脆归于山河,成一处人人可踏的景点算了。 郁离心里唏嘘,一问老谷主去处,原是已化神归去,此后便再没了消息。 云彦清倒是常去十方界,试图和居于神之领域的父亲构建起链接,但是也一直杳无音信。 这偌大的焚月谷,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人撑着,实在是凄凉…… 郁离默默想着,忽然听见屋顶上传来一阵脚底踩过瓦片的声响。 “谁?!” 第108章 不翼而飞 只听屋顶上的脚步声登时一阵慌乱,郁离当即破门而出,朝屋顶飞去。 没想到竟当场逮到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郁离借着月色定睛一看:“是你?” 刚才还在想这次来焚月谷怎么没见到上次在古王宫遇到的白衣少年,没成想他搁这攀人屋顶来了。 郁离提着他的后衣领从屋顶上落下来:“你怎么大半夜才回来,去哪里混去了?” 白衣少年小心翼翼地瞥着郁离,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讪讪道:“不过是在外边贪玩了些许时间罢了,不关你事,我走了!” “站住!”郁离毫不留情地喝止。 郁离缓缓绕到他身前:“我现在有些怀疑,你不是焚月谷的人。” “怎么可能?!”白衣少年怒声否定。 “那你告诉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云晏乔!” 少年不假思索地报出姓名,却将郁离震在了原地…… 她静静地看着少年的眉宇,终是看到了她二哥郁之的几分影子…… 她竟然忘记了,二哥当年还有一个年仅两岁的孩子,那个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之夜哭着喊着问她要娘亲的孩子…… 郁离紧紧攥住他手臂上的衣料:“你父亲呢……” 当年无念宫破碎,她和父亲整日奔波逃离,二哥则是被秘密扣押在了焚月谷,也不知现下…… 云晏乔忽然红了眼眶,他猛地甩开郁离的手:“你问我父亲做什么?” 郁离竭力抑制着自己汹涌的情绪,平静地说着信手拈来的谎话:“我与你父亲是故交,我此次来……” “他死了。” 郁离藏在袖间的指尖深深刺进手心,可猛然袭来的疼痛还是抵不过心里那逐渐蔓延出来的悲伤…… 那悲伤已经被封存得太久太久了,以至于她现在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吗?”郁离僵硬地偏过头,“那冒犯了……” 云晏乔没好气地撞开郁离,扬长而去。 郁离脸色苍白,她整个人好像被云晏乔那一撞给撞得散架了,颓然跌坐在铺满红枫的地上,无声的眼泪瞬间布满了整张脸颊。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将一切事物都照得镀上了一层暖光。 但郁离却像鬼一样站在云令月的床前,静默地,一言不发地等着她醒来。 导致云令月半梦半醒间看到郁离的时候,吓得整颗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哎呦,你吓死我算了。”云令月疯狂拍打着胸口。 郁离阴气森森地握住她的手腕:“我兄长,郁之,他死了?” 云令月愣了一下,而后有些忧愁地点了点头:“在无念宫覆灭后,虽然云老谷主有意保住你兄长的命,让他活下去,但奈何他整日神伤,不过短短半年,人就郁郁而终了……” 郁离闻言,良久静默,而后才闷闷地自嘲了一声:“我原以为兄长能在云老谷主的庇护下能勉强留下一条命,却没想到……他最后不是死在那些人手里……而是……” 接下来的话她再无法言说半分,只因她想起在无念宫门前凄然自刎的七姐郁忻,也是那样的绝望而无助…… 云令月紧紧抱住郁离:“离儿姐,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替他们报仇!” 郁离忍不住破涕而笑:“那你到时候不怕为难?毕竟祖鸣夏对你是真心的。” “我不怕!”她坚定道,“我相信祖妹妹也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郁离摇摇头:“时移世易,人心易变,尽管她是个好姑娘,但到了那种时候,谁知道她又会作何选择呢?” “她可不是沃葭,常年寄居在外,她可是她父亲的掌上明珠,自幼在他膝下长大,这份感情任谁都不可能彻底摈弃掉,去做出绝对理智的选择。” “当然了,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阿月,你知道我兄长葬在哪吗?我想去祭拜一下。” 云令月点点头:“我知道。” 云令月带着郁离一路从后山的密道而下,走了许久才到达一处修建的极其简陋的地下墓穴。 无怪云老谷主要将尸体藏得这么严密,毕竟郁之是无念宫的人,无论是私藏活人还是死人在世人看来都是诛灭宗门的大罪。 要不然当年她父亲的头颅也不会悬挂于倚天苏门之上,久久无法入土为安。 然而她们还没走到棺前,就发现那口棺材的棺盖竟然被打开了! 往棺内一看,郁之的尸骨果然已不知所踪。 郁离屏息凝神,察觉到了空气中残留的一缕陌生的灵力气息。 云令月焦急地问:“怎么样?” “人是仓促逃离的,刚离开不久。” 云令月当即就要去追,但是却被郁离制止了:“不可!” “如此大动干戈,惊扰了世人,焚月谷恐有危险。”郁离沉吟道,“既然此人是盗尸,就说明他也不想被发现,不然他完全可以带着其他势力的人来搜查这里,然后再给焚月谷冠上一个私藏逆犯的罪名,焚月谷是如何都抵赖不了的。” 云令月不解:“那是为何?一具尸体又有何用?” “目前还不清楚,但现在敌人在暗,我方在明,最好还是以静制动。” “我明白了,那我现在就去和表兄说一下。”云令月朝回去的路奔出了一段距离,然后发现郁离并没有跟上来,于是便有些疑惑地喊了一声,“离儿姐?” “你先回去,我要去个地方。” “好!” 之后郁离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去了一趟和焚月谷相距不远的寂灭之地。 行了有半日的路程,总算是到了玄阴楼总部的门前。 郁离刚一踏进大门,里面的人又都纷纷停了下来,朝郁离毕恭毕敬地微微一鞠。 这和她印象里的玄阴楼可差得太远了,有哪个中立的势力能对来人这么客气的? 而且还是在这鱼龙混杂的寂灭之地,此地地如其名,是整片寒荒大陆最为混乱的区域,这里没有任何约束,只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就连许多魔门之人也混迹其中,难辨其来历。 这时,迎面走来一名黑衣女子,例行询问道:“姑娘是来送金还是来取金呢?” “都不是。”郁离抱着长剑,“我是南洲玄阴楼分部的取金者,想加入总部,不知可有先例?” 黑衣女子的眼神犀利地扫过:“有,当然有,请随我来。” 第109章 幽冥鬼将 “尊主,您吩咐我们要恭敬以待的楹九小姐来了。” 屋内幽暗,连光都吝啬透进来几分。 尘述桌前摆着一堆零散的小玩意,有铸源木,玄铁石,斥炆玉等等,现在都已被他手工雕刻研磨成了各种形状。 他听见来人的禀报后并未做任何反应,依旧专注雕着上次从南洲桃花谷秘境之下找到的七彩秘鳞。 来人见自家尊主这是个反应,忽然有些拿捏不准了。 毕竟之前尊主向来不碰任何女子,前段时间竟抱着一名断臂女子从无妄海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寝宫。 一时之间,传闻四起,都说尊主千年铁树终于开了花。 但前几日他来到这玄阴楼总部的时候,脸色却阴沉得可怕,像是要吃人一般。 底下的人稍一打听就一探了究竟,原是那女子抛弃了尊主,尊主非常伤心。 现在再一看尊主听到楹九此人的名字时反应平平,那人活跃起了心思,试探性地提议道:“尊主,要为她行个方便吗?” 尘述放下手中的刻刀,在幽静的空间里发出咔嗒的声响。 “不用。”他沉声道,听不出情绪。 来人会了意,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意,而后就退了下去。 尘述将那人的神情看得分明,但他还是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郁离,本座要让你明白,这东洲的任何一个势力都不是你的离火盟能够抗衡的,少了本座的帮扶,你将寸步难行。 另一边,郁离又被带到了一处试炼台。 这处试炼台相比于南洲玄阴楼里的要大上许多,周围都设下了防止毁坏建筑的灵力屏障。 黑衣女子将她引到了一旁:“要想进玄阴楼总部,很简单,只需打败这两名幽冥鬼将即可。” 郁离定睛一看,那两名鬼将一高一矮,高的身长八尺有余,名为逵煞,魁梧健硕,手持双斧,矮的身长不过四尺,名为逵殁,瘦小羸弱,手持流星锤,皆是横眉冷目,眼中透着嗜血的凶光。 她缓缓走到试炼台上,紧紧攥了一下剑柄。 初来东洲,只和三阶灵皇的祖鸣夏交过手,而这两名幽冥鬼将,矮小的逵殁是三阶灵皇,但那高大的逵煞已步入八阶灵皇之列。 因而她此刻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但是为了能够进入玄阴楼总部,探查到更多的情报,她只能赴此险境。 第110章 三问三答 破逵煞周身灵力护盾之后,郁离闪电般直冲上前,双手一挥,手中长剑猛劈敌方面门,如迅雷不及掩耳。 长剑裹挟猛烈的罡风,不留任何变化的余地,充满一往无回的气势,逼得那逵煞节节败退! 不多时,那逵煞身上就已遍布刺目的剑痕。 逵煞越发暴怒,怒吼声中,他手中的巨斧光芒暴涨,仿佛平地炸开了一个金黄的光球,令试炼台上的顶灯瞬间黯然失色。 郁离眼睛刺痛,但她毫不犹豫地紧闭上双眼,手中挽起剑花,剑影翻飞间,宛若一朵盛放的曼陀罗,美丽但危险。 这是她前不久刚刚练至二重境界的花杀,正好拿你这一阶灵宗来试试招! 两股毁灭的气息悄然而至,但郁离绝不会让那逵煞将招彻底使出来! 只见她再次朱唇轻启,直接让他定死在了原地,就连他双斧之上暴涨的金光也瞬间消失殆尽。 “定!” 郁离只觉得灵识海内的灵力急泄,不过顷刻间,便见了底。 面对灵宗施展第二句言灵术,以她目前的灵力储备显然还远远不够,更何况她还使出了一招要倾尽所有灵力储备的花杀…… 但这也是她唯一可以战胜灵宗的办法,所以尽管反噬已然而至,她也决不能终止! 剑光漫天交织,逵煞已退无可退。 只见一道寒芒一闪而过,周围汹涌奔腾的灵力顿时沉寂了下去,逵煞那高大的身形也随之轰然倒地,在碎裂的试炼台上洇开了一大片暗红的血迹…… 郁离撑着长剑,单膝跪地,一头凌乱的乌发下,她缓缓抬起了那张染着鲜血的脸。 她看着那名待她入此试炼场的黑衣女子,眼神冷冽,周身更是环绕着冰冷的慑人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现在的她就好像是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恶鬼!尽管她能看出来此人现在灵识海空空,身体也受到了不小的反噬,但她却还是莫名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两名幽冥鬼将向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试炼场上面对灵皇从无败绩,现在竟然败给了一个九阶灵王,还双双殒命?! 黑衣女子颤抖着双手将玄铁笼升了上去,深深朝郁离鞠了一躬,而后又伸出一只手示意郁离随她来。 尽管郁离现在非常倦怠,喉间还在不断淌血,但她现在还不能有半分松懈,不然岂不是让那些想刻意针对她的人觉得又有机可乘? 所以她强撑着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黑衣女子去登记入册,其间一言不发。 黑衣女子以为她还在盛怒中,趁着没人的时候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恕罪,这不是我的主意……” 郁离清了清嘶哑的喉咙,用气声道:“起来吧。” 不是她不想计较,而是她现在已经猜到了那想针对她的人究竟是谁了。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去怪下边的人,要怪就只能去怪她的顶头上司。 郁离喉咙难受,不想说话,于是便示意黑衣女子看向她指的方向。 黑衣女子定睛一看,她指的是玄阴楼杀手等级,和对应等级所能拥有的权限。 她当即会意,解释道:“玄阴楼的杀手主要是靠完成任务来积累评级点,评级点到了一定数量后会上报给楼主来重新评定等级,当然,晋升后也会开放相对应的权限。” 郁离点点头,然后又指了指那块滚动任务的灵玉板。 黑衣女子机灵,也很快取来了一块简易趁手的灵玉板给郁离看。 郁离翻看了一会之后,又还给了黑衣女子,显然是这些任务太过浪费时间和精力,她不想接。 黑衣女子见状又道:“如果有合适的任务,我们会用灵符传信告知。” “只不过,用灵符传信告知的任务,一般情况下都是不容拒绝的。” 郁离沉吟了片刻,然后又点了点头,示意她明白了,然后转身就要走。 然而她刚一转身,就隔着数十米看到了那双灿若银河的灰瞳,猛地撞入了她的心间…… 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郁离却从中看出了几分心疼与无奈。 她勾唇,弯起了一抹嘲弄的笑,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尘述不甘心,当即在一处幽暗的甬道里拦下了她,将她死死地堵在角落里,眼神阴郁。 郁离抱着长剑,上挑起眉眼,俨然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她倒要看看他这次还有何话要说。 “你就一定要这么逞强吗?” 用阴郁的眼神说出这样担忧的话来,他还是这样矛盾。 郁离无奈笑笑,他抬手抚平他衣襟上的褶皱,用气声呢喃:“我不逞强还能怎么办?我若倒下了,身后可没有人托着我。” “谁说的?!”尘述忽然急切地吼道,眸间竟泛出了一抹血色。 郁离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脸上的笑容蓦地僵硬了…… 不知为何,她现在的心跳得很快,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响如闷雷。 他忽然握紧了她的手,紧紧地攥着放在了他的心脏处:“我会托着你。” 一言激起千层浪,郁离眼中瞬间蓄满了泪。 她感受着他的心跳:“你可要想清楚,相思子毒的副作用?还是我的言灵术给予你的错觉。” “我很清楚。” 他紧紧盯着郁离的双眸,和她眸中质疑的光无声地交锋,神情坚定。 郁离忍俊不禁,泪中带着笑,绝美。 她缓缓靠近,贴在他的颈侧:“你不责备我还没准备好,就想让你先向我坦露心意的事了?” 尘述勾起她的发尾:“不责备了。” 郁离轻笑:“你不怕我真的还没准备好,会随时拒绝你吗?” 尘述难受了一瞬,但看着郁离,他莫名起了久违的好胜心:“你不会。” “那你会在我还没完全接受你之前,离开吗?”郁离又问。 “不会。”他又答。 三问三答,她的质疑悉数溃散,他的不假思索皆正中她怀。 他知她顾虑,所以他愿意用他的全部来换取她一份安心,因为他知道,她值得。 郁离懒懒地靠着他的肩膀,那份因为他的离开而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下来。 这时尘述忽然托起她的手,在上面放了一枚泛着七彩流光的精致鳞片:“以后遇到难以解决的危险,注入一道你的灵力,默念一句话,以后不论是万水千山还是异世空间,我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你身边。” “什么话?” 尘述凑到她耳边悄声说完,郁离耳边蓦地泛起了一片绯红,嗔道:“你无耻!” 第111章 惊魂不定 翌日清晨,阳光斜斜落进窗内,将屋内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色的辉光。 昨夜一时兴起,点了一枚熏香,此时熏香燃尽,人也悠然转醒。 郁离虽然睡眼惺忪,但眼角眉梢都是带着笑意的。 或许是她自私,她完全没有给予尘述肯定的回答,却想要他完全的承诺。 她从乾坤戒中取出那枚精致的鳞片,上面刻着一片好似印章一般的团纹,却不想竟是“离”和“述”的变体,现下正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在清晨的阳光下发着光。 她摩挲着那片团纹,不知为何,心底竟隐隐觉得无比安定。 这时,门外响起云令月的声音:“离儿姐!有个黑衣男子托我来给你送样东西!” 郁离连忙用一条银链挂起鳞片,然后戴在了脖子上,放进了衣襟里。 云令月轻轻敲了敲门。 “进。” 郁离迎了上去,本来想开口说话,但一张口却发现自己已经出不了声了,所以还是只能用气声问道:“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打开看看?”说着,云令月将一个分量不轻的盒子放在了她手上。 郁离打开一看,里面放满了精致的瓶瓶罐罐,凑近一闻,都是一股辛烈的草药味。 云令月艳羡地哇了一声,而后有些揶揄地看着她:“我今儿还想着带你去看看医师呢,没想到有人竟如此贴心,这么早就送来这么多名贵药丸,看来是精心准备了一夜呢。” 昨日她回来的时候,俨然一副血战后的样子,可是把云令月吓得不轻。 本来云令月当时就想带她去找医师的,但是却被她给婉拒了。 一是她使了花杀,后遗症已然是疲惫至极,二是她喉间的伤就算是等闲医师也能看出来,这是言灵反噬的伤。 所以谨慎起见,她不能去看医师。 于是云令月退而求其次,想着今日带她去匿竹林去找云老谷主的至交。 却没想到已经有人精心准备好一切,替她们省去了一桩路途奔波。 郁离有些傲娇地哼了一声:“这本就是他该做的。” 虽然她现在体内有木属性的灵力,但这可不是等闲的伤,而是言灵术反噬下来的伤,靠自己是无法治愈的。 尘述显然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在这大清早送一盒子药来。 “哦~”云令月调笑道,“和好啦?” 郁离摆弄着药瓶,取出几枚吞下:“没有那么容易,他还在考验期呢。” 云令月一屁股坐在她对面,隔着桌案凑过去:“他可是妖尊唉,传闻他可是从来不碰女色的,离儿姐,厉害!” 郁离挑眉,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传闻? 她有些半信半疑地问她:“是吗?” “当然了!”云令月笃定道,“以我博览轶闻志传,通读古今话本故事的经验来看,传闻多半八九不离十!” 郁离不禁笑道:“你这涉猎,够广泛,够猎奇的哈。” 毕竟东洲之上,有关于西洲妖族的话本故事,轶闻志传非常少,除非是刻意寻来翻阅,不然是决计不会知道这些的。 云令月骄傲地仰起头:“那可不。” 可还不等郁离细想,门忽然被撞开,一道浑身散发着血腥气的身影冲了进来,当即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云令月被吓了一跳,她强忍着惊恐陪着郁离靠近那浑身是血的人,哆嗦着问:“这、这是谁啊……” 郁离用剑尖挑起地上人的肩胛,将人翻了过去,总算露出了此人的真面目。 “云晏乔?!” 云令月赶忙去叫了云彦清来,一行人忙活折腾了一上午才将云晏乔身上的伤口粗略地治好,这还多亏了郁离的木属性灵力,不然等闲灵药可没有这么快的效果。 郁离在众人面前毫不避讳地暴露自己的双属体质,云彦清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下,毕竟双属体质难得,世无万一。 倒是祖鸣夏的脸色是越发难看,一弯秀眉微蹙,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郁离在为云晏乔治伤的时候发现他身上的伤痕不是灵力所为,也不是兵刃所为,倒像是什么怪兽的利爪狂抓所致。 她忙活完后净了手,幽幽问道:“他最近经常出门吗?” 云彦清沉吟了一会,而后才道:“最近他确实经常独自一人出门,而且每每到深更半夜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还神情恍惚着,怎么问他都不理,说什么他也不听。” 郁离想起来那晚碰见云晏乔的时候,他的表现和云彦清所描述的基本一致。 左右思来无果,他们只能等云晏乔醒来再行判断。 不多时,云晏乔忽然醒来,他紧紧拽着云彦清的胳膊,满目惊恐:“怪物!怪物!别过来!” 云彦清连忙安抚性地拍着他的脊背:“不怕不怕,舅舅在这……” 可是云晏乔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不断哭嚷着,情绪也无法得到片刻平复。 郁离当即抬起手按在云晏乔的天灵穴上,动用了言灵:“镇静。” 任由云晏乔这样神智癫狂不清下去,人不死也疯了。 云晏乔这才缓缓安静了下来,他呆呆地看着前方的某处,好像丢了魂一般。 云彦清晃了晃他,温声道:“你到底碰见什么事了?说出来,我们替你解决好不好?” 云晏乔那双原本清澈无忧的眸子忽然之间盛满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郁,他紧紧攥着云彦清的衣袖,颤抖着下颌,颤颤巍巍地说道:“我看到母亲了……” 云斓衣?! 郁离的心被猛地攥紧了,她死死盯着云晏乔,眸中震动。 云彦清闷闷地叹了口气,而后有些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你是太思念你的母亲了,但是你要认清楚现实,你母亲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知道!”云晏乔猛地拍开他的手,“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在那里能看到母亲!我能看到!” 云彦清强忍着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好,好,那你告诉我们,那里是哪里?我们一起去看看你母亲好不好?” “不能去!”云晏乔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痛苦地抱住了脑袋,“不能去……” “为什么?”郁离实在忍不了了,她有些急切地问道。 “那里都是血淋淋的尸体,会动的,会爬过来狠狠抓住你的血尸……” 第112章 血泥沼泽 血尸? 在场的所有人神色都有些凝重了起来。 云彦清沉吟了片刻,然后吩咐云令月:“去联系驻守焚月谷地界的灭魂司人员,协助调查。” “好!” 虽然郁离对灭魂司颇有偏见,但寒荒大陆之上各种奇诡事件,灭魂司的侦破效率都是毋庸置疑的,而且百年来无一冤案。 所以云彦清的这一安排郁离并无异议。 在等待云令月回来期间,云晏乔又在云彦清的安抚下睡着了,倒是祖鸣夏趁着这个和郁离单独相处的时间,与她攀谈了起来。 “姐姐不怕吗?” 祖鸣夏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倒让郁离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本来在闭目养神,闻言不禁轻笑:“没什么好怕的,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可能独立存在,万事万物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尽管眼前迷雾重重,但只要从中抽丝剥茧,层层剖析,总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祖鸣夏看着郁离,眸光颤动。 “难怪姐姐年纪轻轻就能一统南洲八大氏族,当上一盟之主,而我……却只能当一个所谓的名门贵女,在这各方势力的纠缠中脱不出身来,任人摆布……” 郁离这才认真地看向了祖鸣夏,早在切磋之时,她就能察觉出来此女绝非表面柔善可欺之辈。 现下竟能说出这番清醒之话来,更是证实了郁离心中的猜想。 只要祖鸣夏愿意走出困境,她的成就绝对不会比她差,只不过……现在的她还不能走出她认为的困境,不论是郁离,还是其他各方势力,都不会让她轻易从这势力纠缠的中心走出去。 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很残忍,但这就是她必须要面对的事实。 所以郁离思来想去,只能说道:“你如此困惑,究其根本,那就是现在的你根本不想脱身。” 祖鸣夏被一言说中内心脆弱之处,下意识敛眉垂目,轻咬着下唇:“何以见得……” “你自己仔细想想,你能彻底放弃你现在所拥有的地位、资源和名利吗?你脱离你现在所认为的困境之后,你将什么都不是,这样的落差你自己能接受吗?” 郁离缓缓说道:“正如我方才所说,任何人都不是独立存在的,所以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极端,身份和地位的掣肘之下,并不是不能做自己。” “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郁离言尽于此,剩下的,只能靠她自己去参悟了。 因为云令月已经带着灭魂司的人回来了。 只是让郁离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灭魂司的人来了两位,其中一位就是莫凝渊。 郁离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她不是让他去调查无念宫覆灭之后各方势力的动态吗?他这是又被调任回去了? 但是莫凝渊却暗暗冲她摇了摇头,示意他们现在并不相识。 于是郁离只能暂避锋芒,让云彦清去交涉。 云令月回到郁离身边,二人目光相对,皆是了然于胸。 看来莫凝渊已经和云令月说明缘由了,她找机会询问就是。 由于云晏乔还睡着,所以只能暂留云令月守着他。 其他人便根据云晏乔的口供来到了事发地。 事发地距离云彦清的府宅不近,远在整个焚月谷地界的西北角,直逼与渡生斋地界的交界处——无水河。 一到地方,郁离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腐败气味交织的味道,令人几欲作呕。 郁离几番顺气下勉强忍住了,但祖鸣夏就没有那么好受了,直接跑到河边吐了起来。 林间雾气极重,且已染上了一层浅淡的血色,就连林外的暮光都被严密地拦在了外边,半点光线也透不进来。 他们调整好状态,逐步深入林间,却没有看见哪怕一具尸体,只有浸透土壤的血泥,一脚踏进去,整个鞋底都会被染红。 难怪今早云晏乔跌跌撞撞地跑回来这么狼狈,浑身是血。 莫凝渊带着他的属下分点取了几块血泥,装进了密封的陶土罐中。 之后他又环顾了一遍四周:“目前来看,这周围没有任何异样,只能稍等片刻,等日落之后再看了。” 于是他们只能藏身于血泥沼泽旁极高的灌木丛里,静候夜幕降临。 期间莫凝渊开始盘问具体的前因后果:“他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你们知晓多少,务必悉数告知予我。” 云彦清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他自回来之后就被吓坏了,问什么都不肯说,只说他在这里看到了他的母亲,还有数不尽的血尸要抓他。” 莫凝渊沉思:“失魂之症吗?” 郁离不禁回忆了一遍云晏乔回来时的神情和状态,而后立即否定了莫凝渊的猜测:“不是。” “失魂之症多神气不宁,惊悸多魇,通夕不寐。”郁离解释道,“但反观晏乔,他其实非常倦怠,每次入睡也睡得很沉,依我看来,他更多的是患了心疲之症。” “心疲之症?” “没错,人在遇到极大的压力时会选择沉睡不醒来逃避现实,只因梦中有他所沉溺之事,故难以自拔。” 云彦清闻言,眼神里不禁缓缓流露出了愧疚之色:“自父亲化神后,焚月谷大小事物皆由我操劳,我确实……有些疏忽了他……” “他自他母亲逝世后整个人都木了,直到他父亲逝世都没有任何反应,我们遍寻名医无果,都只道他这是心病。” “后边等他十岁左右的时候才慢慢恢复正常,我本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可谁曾想他又故梦难离,还生了癔症……” 郁离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你先不要自责,此事绝非偶然,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云彦清疑惑:“你为何会这么认为?” “其间种种我虽然不甚清楚,但是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晏乔现在的状态绝非寻常的心疲之症,倒像是被人下了毒,然后再加以外力刺激导致的。” 莫凝渊忽然嘘了一声,然后示意他们矮下身来。 郁离立马噤了声,定睛朝血泥沼泽处看去。 那浓黑的夜色中,忽然亮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点,郁离顿时感到一阵眩晕,还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窒息和呕吐感。 不知为何,她的耳边还响起了沉闷的咒声,震得她整个脑子嗡嗡发麻。 她不停地晃着脑袋企图保持清醒,可是耳边的咒声越发密集,就连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红点也忽然放大,顷刻间在她眼前聚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第113章 血尸之阵 郁离只觉得自己的脖颈被狠狠掐住了,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快要让她昏死过去! 她奋力挣扎着,可是手脚却越发绵软无力,就好像是被鬼压了床一般…… 周围闷闷的,空气的鼓噪声也异常清晰,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体缓缓从肉体间剥离出来,却无能为力…… 这一瞬的惊慌和后怕让她登时如梦初醒,她猛地睁开双眼,心口处暴戾的怒气将眼前刺目的腥红劈开了一道惨白的裂缝! “楹儿姐你别吓我!” 祖鸣夏的声音仿佛破开云雾的利刃,让周围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飘离的灵体猛地撞回肉身,郁离轰然跪倒在地,浑身冷汗涔涔…… 莫凝渊严肃地问道:“你方才是怎么回事?” 郁离剧烈地喘息着,根本无暇回答他的话,她刚才的那些感受不过瞬息之间,却好像隔了有一个百年那样漫长…… 她紧紧盯着那幽暗密林深处的那些红点:“快、快走!” 还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周围忽然没有任何征兆地聚来了几百具血淋淋的尸体! 那些血淋淋的尸体行动迅捷,顷刻间便近了身! 莫凝渊大手一挥,一圈金色的灵力护盾轰然浮现,挡下了那些血尸的第一波袭击。 但那些血尸威力极强,莫凝渊的灵力护盾不过支撑了片刻,就已崩裂成了无数碎片。 而他们也早已被群群血尸团团围住。 见现下已逃脱不得,莫凝渊和他的属下当即冲进了血尸阵中开始搏杀起来。 郁离还头晕目眩着,只能被祖鸣夏搀扶着。 那边云彦清还能勉强应付,但血尸实在太多,他也无暇顾及郁离这边了。 祖鸣夏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早就吓得快拿不稳剑了,何谈与血尸死斗? 但郁离现在还手脚发软着,根本使不上力,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于祖鸣夏能振作起来,稳住! 于是她在祖鸣夏耳边急切地说道:“祖鸣夏,你不是想摆脱困境吗?现在这就是你的困境!拿出你的勇气来,别让我看不起你!” 祖鸣夏一时心神不稳,险些被血尸的利爪抓伤。 但好在郁离反应快,当即抬起一脚将血尸踹开了去,但由于郁离使的是全身仅剩的力量,这一下直接连带着祖鸣夏也往后仰了过去。 二人顿时在地上摔成一团,因着求生的本能,祖鸣夏一骨碌拽着郁离起身,这下她终于彻底摒弃了杂念,一心与血尸拼杀起来。 这厢不知厮杀了多久,一行人背靠着背聚在一处,皆是一圈此起彼伏的剧烈喘息。 “怎么办?血尸太多了!” 莫凝渊和他的属下皆已负伤,云彦清也没好到哪里去,祖鸣夏则是因为没有经历过如此长时间的残酷厮杀,现下也早已疲惫不堪。 郁离总算恢复了点精神,她方才一直在观察血尸阵的布局,虽然她对奇门遁甲不甚精通,但也略知一二。 于是她强撑着身子抽出长剑:“听我指令,摆五方阵,自乾位突破!” 他们虽然对此阵不甚精通,但也在一边的厮杀中逐步调整好了站位和配合。 五方阵的阵势逐渐圆转浑成,不露丝毫破绽。 郁离先手,引致对方进攻,自示弱点,其余四人立即绵绵而上,对那些自曝弱点的血尸就是一轮穷追猛打,不到敌人或死或擒,永无休止。 五人招数互为守御,步法互补空缺,远看犹似一人。 很快,他们五人的灵力逐渐凝聚无隙,汇成了一条灵力长龙,自血尸阵中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长龙呼啸而出,总算拨云见日,重见光明。 破阵而出后,他们也不敢有一丝懈怠,当即头也不回地背起力竭的郁离就往回奔出了十数里。 待到安全后他们才取出载具一刻也不停歇地回了焚月谷。 一回焚月谷,云彦清明显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他一言不发地冲进云晏乔的房间,一把将他从床上拽起来就扇了一个极响的耳光。 云令月原本在云晏乔床边坐着,都没反应过来。 云晏乔也没反应过来,其他人也没反应过来,因为云彦清向来脾气温和,熟悉他的人也知道他很少动怒,可这次的事情显然是触动了他的底线。 “逆子!” 云彦清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你是想把我们全都害死吗?!” 云晏乔被这一巴掌扇得久久回不过神来,但这一骂又让他登时如梦初醒,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浑身是血的他们,当场跪了下来…… “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云彦清指着还趴在莫凝渊背上的郁离:“云晏乔,你听明白了,她要是因为今夜之事有什么不可逆的损伤,你要拿一辈子来给她赔罪!” 云晏乔又惊又惧,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彦清又如何不心疼,自晏乔父母双亡以来,他一直拿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可是今夜这事,属实不该,也不应该发生…… 他向来是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也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这次让那么多人因为晏乔受了伤,还差点命丧在那血泥沼泽中,简直让他内疚自责到了极点。 郁离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示意莫凝渊将她放下来:“云公子言重了,晏乔他也罪不至此。” “要罚的话,那就罚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明白吧。”郁离身心俱疲,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晏乔,不可有一句隐瞒。” “是……” 云晏乔迅速擦干了眼泪,带着哭腔讲述道:“我是听人说那里灵力场紊乱,空间移位,可以看到自己最想见到的人,甚至还能说上话,所以我才每夜都去寻那处地方。” “可谁知那里竟如此凶险,那晚从那里回来,我确实吓坏了,并不是刻意隐瞒你们的,那里确实有很多很多血尸,我也看到了我的母亲……” 莫凝渊双眉紧蹙,很快就捕捉到了重点:“听人说?听谁说?” 云晏乔摇头:“我不知道,这些话我也是去东庭酒楼聚餐的时候偶然听到的……” “东庭酒楼?” 第114章 东庭酒楼 莫凝渊当即就让自己的下属先行东庭酒楼探查。 但是却被郁离给拦下了:“今晚大家都累了,而且都受了伤,不如先休整一日养养伤再说吧,不急这一时。” 莫凝渊的属下定在门口,他有些迟疑地看着莫凝渊,不知是该走还是不该走了。 莫凝渊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就依褚小姐所言。” “多谢掌事,多谢褚小姐。” 之后郁离和莫凝渊又在云晏乔的房里多停留了一会,多询问了一些细节。 但那晚事发突然,云晏乔所言很多都模棱两可,再结合他们今晚所遇之事,现下能够肯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有关于那一片血泥沼泽灵力场紊乱,空间错乱的传闻属真。 因为那些血尸用幻象来解释根本解释不通,毕竟他们的五感六识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血尸的存在,而且身上的伤口也做不了假。 惟有灵力场紊乱,让两处不同地域,甚至不同时间的空间交错重叠才能产生这种凭空生出血尸的异象。 但郁离本体的灵体差点被抽出来这件事,她和莫凝渊还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郁离忍不住问他:“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们灭魂司最开始就是专门和灵体打交道的,你也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吗?” “要想将人的魂魄从肉身中剥离出来,需要大阵和诸多条件加持,但是那个地方并没有使用过阵法的痕迹,这你叫我如何解释地通呢?”莫凝渊无奈道。 郁离沉吟了片刻,忽然幽幽道:“难道这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刻意为之?目标不是云晏乔,也不是焚月谷,而是我?” 莫凝渊怔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就否定了郁离的假想:“这怎么可能?你才来到东洲多少天?而那片血泥沼泽呢?依我的粗略判断,那片血泥沼泽已存在近十年了。” “这么久?” 莫凝渊非常笃定:“没错,而且从那片血泥沼泽中取出来的血我都已送到灭魂司总部去做鉴定了,那些血的来源很快就能出结果,到时应该会有新的线索。” “好,那我们明日先启程去东庭酒楼。” 东庭酒楼落成在三处地界的中心,地理位置特殊,人员流动非常复杂,因而排查起来也更加困难。 但郁离一踏进酒楼,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从酒楼里的布局,装潢与陈设上来看,总觉得是出自什么人的手笔。 第115章 顺藤摸瓜 那掌柜的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他看着郁离,缓缓握紧了袖中的手。 “您一定还和之前那位坐轮椅的女子有联系,对吗?”郁离身子微倾,轻声问道,“甚至,您还是她的下属。” 她完全不顾那掌柜的越发难看的脸色,不容置喙地下令:“带我们去找她,或者,告诉我们她在哪儿。” 那掌柜的怒目圆睁,决然道:“她不是你们想碰就能碰的!” 郁离闻言,倒也不急,她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袖:“老人家,您不要怕,我们只是例行去问一些事,并无恶意,甚至我们还能将这件事压下来。” “可如若你还这般冥顽不灵,就别怪我们秉公办事了。” 郁离身后的莫凝渊和小伍都已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兵器铮鸣之声锐利刺耳,直教人后脊发麻。 那掌柜的敛眉垂目,思索了片刻,才咬牙道:“好!我带你们去见她!” 一路上,那掌柜的带着他们一路西行,朝着寂灭之地的方向走去,这让莫凝渊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悄悄凑到郁离身旁,低声问道:“我们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压下来?你还想给我们灭魂司擅自做决定?” “非也。”郁离不禁轻笑,“只是我希望我说完其中的关窍,你当重新思量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好,你说。” “我们现在已知的线索是,这家东庭酒楼乃云老谷主所建,虽然他对外一直都以闲云野鹤,不问世事自居,难道你就真的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作为吗?” “你的意思是……他建造这座酒楼另有目的?” “当然,不然谁会把一座酒楼建在这种模棱两可,是非争议不断的地方?其根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所以呢?这和血尸案又有什么联系?” “直接的联系没有,间接的联系就在于这东庭酒楼的经营者,他必然和云老谷主有密切的联系,那么,血尸案背后的始作俑者其目的或许根本就不是云晏乔和焚月谷。” “那他的目的能是什么?”莫凝渊百思不得其解。 郁离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向那位掌柜:“去一问便知。”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他会带你去?按我的经验来看,这种跟了主子许多年的忠仆为了保全自家主子会将我们带到危险的地方,而后再自杀。” “因为他主子也想见我们。”郁离道。 “啊?”莫凝渊怔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们是故意暴露在我们面前,然后刻意引导我们去寻她的?” “没错。” 待掌柜的带他们到达他主子所在的地方时,郁离心底竟升起了一抹隐晦的期待。 她相信云老谷主设下东庭酒楼这枚暗棋,一定与她的复仇大计不谋而合,而这位血尸案的始作俑者,也一定是云老谷主的心腹,日后也必定会是她的助力之一。 只是不知这人究竟是谁…… 此处云深雾隐,别致静雅,与那酒楼里的装潢陈设风格别无二致。 荷池千里,石桥无暇,中有六角亭浮于池上,茶香袅袅。 穿过奇门遁甲,踏过石桥,终行至大殿之前,抬眼望去,门前两只镀金的仙鹤昂颈抒长啸,细爪引浅云,身姿高洁孤傲,悠然玉立。 让人不禁遐想这里的主人究竟是何风姿,才配得上仙鹤之誉美。 这时莫凝渊在郁离耳边悄声道:“此处乃十年前盛起的势力,千鹤盟,现如今能力压百年势力玄阴楼与落枫客栈,让寂灭之地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不可小觑。” 郁离暗暗点了点头,示意她明白了。 这时殿内飘来两名侍女,静默无言地将他们引进了大殿之内。 殿内沉静素雅,沁着一股幽暗的木香,如置幽林浅溪之旁,令人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郁离静静地望着大殿主位之上,幕帘轻纱之后的清瘦身影,微微一揖:“焚月谷云令月之友褚楹,拜见盟主。” 莫凝渊也随道:“灭魂司掌事莫凝渊,依例查案。” 大殿主位之上的人悠然开口,声音清冽如水:“我知道你们来是为了血尸一案,我可以把我的目的告诉你们,但是……” 大殿之上忽然降下来一片无色无形的透明帘幕,将他们牢牢地罩了在其中。 “我需要你们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得真心,我自然全盘托出,若答得不诚,那可就怪不得我闭门送客了。” 莫凝渊上前抬手触碰了一下那片无形的屏障,发现是如水一般的触感,看似柔软,却坚不可破。 而那放置在一旁的仪器自然也是测谎仪,这测谎仪难得,整个寒荒大陆为此一台,没想到竟然在千鹤盟! “盟主大人。”莫凝渊有些愠怒地问道,“如若我们答得不诚,您难道还要阻拦灭魂司办案吗?!” 她轻笑:“你若真心答,我自然诚实以待,尽管你们是灭魂司,这一物换一物的道理,你们不会不懂吧?” 眼见莫凝渊还想争辩些什么,郁离当即拦下了他:“盟主大人,请问吧。” “还是这位姑娘痛快。”她声音愉悦,继而道,“我的问题便是,若你们如遇诡案,该当如何?” 莫凝渊想都不想就朗声道:“我司教诲,凡遇诡案,必查究竟,为破谜团,虽死无憾!” 他铿锵一言毕,测谎仪寂寂无声。 郁离则有些紧张地紧握住了双拳,思量片刻才缓缓道:“为求一份安心,为还冤屈者一份清白,为长夜孤影寻一点光明,吾之所愿也。” 她话音渐落,测谎仪依旧毫无动静。 少顷,大殿之上传来清朗的笑声,如山间溪流迸溅,旷达洒脱:“好,很好。” “那我就如实告诉你们,我设计引云晏乔去那片血泥沼泽,其目的就是为了惊动你们这些有真正话语权的人过来寻我。” “而我想要告诉你们的是,在那片血泥沼泽之下,百米深的地底之中,有范围不小的复活大阵。” “它所在的位置虽然属于焚月谷,但它几近渡生斋与焚月谷的接壤处,你们应当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第116章 两案并行 如果郁离记得没错的话,渡生斋的王宫就在那一片的接壤处附近。 也就是说渡生斋的尊祖祖鸿林有想要复活的人,才会在百米深的地底挖出一片空地来专门布下复活大阵? 郁离对此有些疑惑:“盟主就不怕所托非人,招致灭顶之灾吗?” 如果她的情报属真,那这可是绝顶机密的事情,她和莫凝渊随便一抖露出去,千鹤盟少不了要受到渡生斋的讨伐。 说不定能当场给千鹤盟再编一个勾结魔门,意图不轨的罪名满门屠尽。 座上之人不禁轻笑:“当然不会。” “哦?”郁离挑眉。 她慢悠悠地解释道:“因为我的诱饵是云晏乔,而焚月谷的人查到东庭酒楼时必然能察觉到我与它的联系,不然你们以为这件事为什么只有云晏乔一人中招?而你又恰好被调任到这焚月谷了呢?” 郁离这才明白,云晏乔听到的那些所谓的人云亦云的传闻,实际上都是千鹤盟的人特意说给他听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他听见了,还放在心上傻乎乎地去了。 而莫凝渊的复任和调配也是这位千鹤盟盟主大人的手笔。 也就是说,从云晏乔听到“传闻”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只是她做的局。 她只为引焚月谷和灭魂司的人来,告知他们渡生斋王宫地底存在复活大阵这件事。 如此大费周折,就连莫凝渊都忍不住犯嘀咕:“你直接派人告知我与焚月谷的人不就好了?何必如此麻烦?还害得云晏乔和我们差点命丧在那血泥沼泽。” “为此,我深感抱歉。”她沉声道,“我在那里专门投放了一种迷香,这种迷香与那复活大阵相结合就会紊乱灵力场,出现空间错乱重叠的情况。” “只是这错位的空间我无法掌控,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至于你问我为什么不直接派人告知于你,你可知,渡生斋对各方势力的监控已经到了一种变态的程度,我若直接派人去给你传递消息,那明日他就能找到理由过来屠我满门。” “为此,我不得不小心谨慎,还望阁下谅解。” 郁离听她说了这样许多,心中很不是滋味,她有些无奈道:“盟主大人,那你可知我并不是焚月谷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一统南洲八大氏族的离火盟盟主,褚楹。” “但你是云令月的朋友,那也就是焚月谷的至交,而且你刚才也通过了测谎仪的测试,所以我相信你并不会出卖我。” 郁离讪讪笑道:“盟主大人的消息还真是精通啊。” 本来她还想问她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灵肉分离的状况,但是为了不让她起疑,她还是硬生生憋回了回去。 见话都已说开,郁离和莫凝渊便打算离开了。 但郁离又忽然折返回来,问道:“对了,那个迷香是什么香?有解药吗?” “此香为蔓草香,本身无毒无害,十四日后便能从体内排出。” 然后她又着人拿来了两只不小的药盒分别递给了郁离和莫凝渊。 “这是我准备的一些上好的药品,就当是我的一点歉意。” “那就……”郁离微微一揖,“多谢盟主大人了。” “只是不知日后……我们如若需要您的帮助的话……” “必要时,我会出手相助。” 从千鹤盟出来之后,郁离还有些恋恋不舍地回身多看了几眼那云雾间的宫殿与荷花池。 不知为什么,她置身其中的时候,总觉得无比安心与舒适。 但莫凝渊从千鹤盟出来后更加疑惑了,他自顾自地喃喃自语:“此血尸案非彼血尸案,也就是说,我们在那处血泥沼泽中遇见的成群血尸是在别的空间,那岂不是两个案子?” “不一定啊,这血尸群很有可能是过去或者是未来的空间,说不定已经过去很久了呢?” 莫凝渊缓缓摇头:“这么一群灵皇都奈何不得的血尸那放在任何时候都是能轰动整个灭魂司的事情,我身在灭魂司十载,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案例。” “所以呢?” “你先回去吧,我们要回灭魂司归档了,顺便看一下那些血泥的血源结果出来没。” “喔,好吧,记得我交代给你的事情。” “哎!你听到没有啊!” 郁离话还没说完,莫凝渊就迫不及待地乘着他的载具就飞走了:“听到了!等我整理完自会去焚月谷寻你!” 她无奈扶额:“查到点什么就说点什么也行啊,非要一起说吗……” 待她返回焚月谷的时候已是次日晌午,春末的阳光已然带了点燥意,将漫山谷的枫木都烤出了一股浓醇的木质清香,沁人心脾。 郁离一回到焚月谷就找云彦清和云令月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云彦清听完之后面露欣喜,但他马上又有些后怕地看着她:“那你……” 毕竟在云彦清看来,面前的这个褚楹还是个外人,让她作为焚月谷的代表去见了云老谷主的至交,千鹤盟的盟主,他怎么想都不对劲。 “放心吧,我就算不会帮你们,我也不会害你们,我跟渡生斋不共戴天。” 郁离想也不想地就说,说完,她又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再次确认祖鸣夏在不在。 “而且这次是我出面去见了千鹤盟盟主定下来的,所以探查渡生斋地宫这件事,我会一帮到底。” 云彦清什么德性她还能不知道?所以她只能主动将这件事揽下来。 云彦清闻言,眼中陡然盛满了感动的泪光,当即朝着郁离跪了下来:“盟主大人的大恩大德,我焚月谷无以为报……” 郁离赶忙将人扶起来:“行了行了,我既是云令月的朋友,便是你们焚月谷的人,以后不许再说什么不想麻烦旁人这种话,我可不是什么旁人,更何况你没有了旁人,怕是很多事都寸步难行吧。” 云彦清有些惭愧地垂下了头,他想来憨实,学不来那些暗里探查的功夫,所以确实很多事他都只能望而却步,踌躇不前。 自从她来了以后才有所转机,他心中怎能不感激。 “表小姐!祖小姐身边的绿梧来了,说是有急事要寻你!” 门外侍女忽然唤道。 云令月应了一声,然后打开门将侍女迎了进来:“何事惊慌?” 那名说是祖鸣夏身边的侍女绿梧忽然噗通一声朝着云令月跪了下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表小姐,救救我们家小姐吧!她想不开要自尽了……” “什么?!” 第117章 据理力争 郁离和云令月接到消息后即刻动身前往渡生斋。 渡生斋不愧是东洲唯一的超级势力,王宫千顷,坐落在参天古树中,红墙琉璃瓦,金碧辉煌。 时隔十三年再回来,只见那重叠的琉璃瓦顶更加密集了,恰似一座座金色的岛屿,绵延不休。 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上晕开一圈圈涟漪。 郁离和云令月匆忙踏着积水穿过一弯绿水似的青罗玉带林,终是到了祖鸣夏所在的宫宇。 推门而入,宫宇内阴沉无比,连一盏灯都没有点。 祖鸣夏则一袭白衣,疲惫地趴在桌案上,死气沉沉。 云令月赶忙跑到她身边轻抚着她的脊背:“你怎么样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们说啊,我们一定会帮你的,何必想不开要自尽呢?” 忽觉祖鸣夏身上有些凉,于是云令月又将自己御寒的风衣披在了她身上。 祖鸣夏看到云令月才缓缓起身,她双眼红肿,面色苍白,俨然已经哭了很久。 “月儿姐,我爹爹要我嫁人,我不想嫁……” “啊?”云令月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日,我爹他急召我回宫,虽然我一直对这件事有预感,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祖鸣夏说着,又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来,“月儿姐,我真的不想嫁,更何况还是南粤城那种地方……” 郁离轻轻做到云令月身边,有些唏嘘,难怪那日她会愁眉不展地和她说那些话,原来她所面对的困局竟是嫁娶之事。 身居高位,自己的姻缘就会变成一桩筹码,这是既定的事实。 但是万事皆有转圜的余地。 “祖小姐。”郁离缓缓道,“你真的不想嫁?” 祖鸣夏有些疑惑地看向她:“这还能有假?若我不得已真的要嫁去南粤城,我现下死不了,难道我嫁过去之后还决定不了我的生死吗?!” 郁离无奈轻笑:“祖小姐,擅言生死,对自己也很不负责。” “那我还能有什么办法……父命难违……” “想不想为自己搏一把?”郁离凑近她,眼中露出了一抹狡黠的光。 第118章 有备无患 “呼——” 从议事阁内出来后,云令月长长松了口气,然后她抓住了郁离的手:“你摸摸看。” 郁离感到她手掌心一片潮湿,不由得有些震惊:“你不至于吧……” “怎么不见你在尘述面前这么紧张?”郁离思索道,“他也是灵帝,还是西洲的尊主呢。” 云令月连连摆手:“不一样不一样,我感觉姐夫他虽然面上深沉阴邪,但人还是很好的,但是祖鸿林,自从知道他是陷害无念宫的罪魁祸首之后,他表面越儒雅温和,我就觉得他恐怖。” “这种人,他咬你的时候完全防备不了啊。” 郁离点点头,云令月所言可谓是一针见血,要放在昨日,她一定会非常认同她的话。 可今日再见祖鸿林时,她心底却产生了几分动摇。 即使诸多揣测直指渡生斋,郁离也一度认为祖鸿林就是陷害无念宫的罪魁祸首,但是眼下没有确切的证据,再加上祖鸿林从小植根于她心目中的慈祥形象,让她有些陷入了自我怀疑。 万一祖鸿林也是被人所蒙蔽了呢?万一他就真的对此毫不知情呢? 毕竟这是看着她长大的,会亲昵地喊她离侄女的舅舅…… 无论如何,都不能莽撞决定,她一定要将当年之事查个水落石出,不能再有人重蹈无念宫的覆辙。 而这渡生斋王宫之下的地宫就是她目前能接触到的最直接的线索,所以她得找个机会到里边查探一番。 之后她和云令月兵分两路,云令月去和祖鸣夏商议比武招亲之事,而她便隐于宫墙屋檐间,朝着那片血泥沼泽的方位摸索了过去。 直到她摸索到整座王宫边缘地带,隐隐能看到那片环绕着那片血泥沼泽的密林时。 郁离才发现了一处较为隐蔽的角楼,那里被新建的宫宇层层掩盖着,若是像平常一样在地上行走是根本无法注意到这处角楼的。 她无比笃定地宫的入口就在那处角楼里,因为她灵力感知超出常人太多,她能够感受到那里流动着一股至阴至寒的气息,和那日在血泥沼泽中感受到的一致。 于是郁离当即从屋檐的夹层中翻身而下,悄悄朝着角楼的方向走去。 然而她却发现她无论怎么走,都无法靠近角楼。 那角楼明明近在眼前,中间却好似搁了千八百条街一般,郁离只能被迫停下来研究这周围的宫宇布局。 但是她所学的奇门遁甲类的东西还是太过浅薄,这处布局精妙无间,非行家不可破。 看来……只能去请教请教柳青泽了,他们柳氏专攻奇门遁甲之术,定能助她破局。 这时,长街那头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谁在那里?!” 不是吧?这也能发现? 郁离急忙跃到宫顶上,借着视线死角快速回到了祖鸣夏的宫宇里。 祖鸣夏看见是她回来了,不禁喜逐颜开:“楹儿姐,你腹痛好些了吗?” “啊?”郁离疑惑。 她刚刚逃过侍卫的追击,又不能动用灵力,跑得头昏脑热的,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直到她看见云令月在疯狂给她递眼神,才回过神来:“嗷!我好多了!” “那个……月儿她都给你说了吧?我这个主意祖小姐可还满意?” 郁离赶忙将话题岔开了去。 但祖鸣夏显然没有注意那么多,她现在正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把云令月和郁离都当成了她的大恩人,自然不会对她们起疑心。 “非常满意,多谢楹儿姐。”祖鸣夏刚才还惨白的一张脸上现在总算晕开了一抹欣喜的潮红,活像一颗沾着晨露的樱桃,清纯甜美。 郁离摆摆手:“这不算什么。” 然后她赶紧跑到云令月旁边取了一盏茶来喝:“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那南粤城公子的真正实力如何,别到时候他过五关斩六将夺得了头筹,结果我这个把关人打不过他可不就尴尬了吗?” “楹儿姐莫急,我刚让绿梧去调阅了东洲各大势力适龄公子的身份档案,这不刚刚调来,正等着你回来一起看呢。” 郁离迫不及待地道:“嗯好,先看看。” 绿梧依着自家小姐的意思将摆放在桌案上的一块方玉旋开,一道金色的光芒从中涌现,继而在方玉的正上方形成了一片悬空的立体文字。 每段文字介绍旁边还有一幅神态模样都非常生动的画像,只需人用灵力隔空微微滑动就能翻阅。 郁离心里微叹,这十三年来果然是多了许多更方便的玩意。 而渡生斋也不愧为唯一的超级势力,就这玩意她在南洲根本没见过。 她们先调阅了南粤城公子的信息,发现南粤城有两位公子,但是大公子已娶妻,于是她们便自觉略过,看起南粤城二公子独孤恂初的信息来。 独孤恂初,南粤城次子,二十三岁。 身长七尺余,手持一条亮银枪,容貌甚伟,身姿凛凛。 灵力属性:弱水;体术修为:强;灵力修为:六阶灵皇。 特殊体质:无;特殊技能:家传蛊术。 云令月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六、六阶灵皇,楹儿姐,咱能行不?” 上次在玄阴楼斩杀了一个一阶灵宗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到现在腹中灵识海还处于疲惫期,所以这次面对六阶灵皇,她也不是很有太大的把握。 但是她还是故作轻松地轻咳了两声:“我尽量吧。” 导致祖鸣夏看向她的眼神又不禁多了几分敬佩,毕竟修为越高,每一阶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更别提现在她是在越级挑战,只会难上加难。 “修为等阶什么的都好说,就是这特殊技能那一栏的家传蛊术有些难以对付,你们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这下让云令月和祖鸣夏陷入了沉思。 “有了!” 半晌后,祖鸣夏忽然跃起直奔衣橱一阵地翻箱倒柜,总算是在里边翻出了一条银色的薄纱来:“这个!” 郁离拿到手里感受了一下,此物轻薄如纱,柔韧无比,远看呈银色,近看却又全无了颜色,放在手上只剩下了一片无色无形的薄纱。 “这是……?” “此乃我去拍卖会上拍得的宝贝,名为绝丝银纱,穿在身上可防暗器,可谓是滴水不漏,我想,那蛊虫它应该也能防。” “好东西啊。”郁离赞叹道。 而后她和云令月面面相觑,郁离一脸无语凝噎,云令月则是强忍着笑意,神情扭曲。 祖鸣夏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们:“怎么了吗?” “你这……”郁离将那件薄纱捏起来,示意她好好看看这宝贝已经被她折腾成什么样了,皱了巴巴不说,还抽丝了…… 云令月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祖鸣夏蹭地红了脸,她赶忙把那件薄纱收进怀里:“我这就去找修复师傅!” 第119章 苦战前夕 在等待招亲之比开始的时间里莫凝渊派小伍传了信,说是那血泥沼泽中的血源结果检测出来了,是起码两百具尸体的血。 也就是说,那里曾经或是最近亦或者是未来有至少两百人被放干了血,做成了血尸。 这是另一起新的案子,灭魂司并没有记档。 至于这复活大阵和这血尸案有无联系,并不能确定。 还是得等郁离找机会潜入地宫后才能判断。 郁离看完了信后,挥手将信纸碾作了齑粉。 云令月这时正和祖鸣夏一起过来,今日是招亲之比的大日子,东洲各方势力的青年才俊齐聚于此,但她们一个是平常的打扮,一个打扮得比平日里更加素净了。 郁离看着她们忍不住调侃:“你们就不怕恰好碰上自己心仪的男子,结果自己压根没打扮吗?” 云令月揽住她的胳膊,嗔道:“你这是想让我们找仙侣了?我偏不!我就想赖在你身边,我要看着你嫁人!” 祖鸣夏笑吟吟地看着她:“对呀,楹儿姐,你快和我们说说你和姐夫是怎么认识的吧?” 郁离佯装愠怒:“好嘛,你们的危机解除了就想来霍霍我。” 云令月知道她是假装生气,于是更加大力地晃着她的胳膊:“好姐姐,你就说说嘛,我也想知道。” “嗯……”郁离沉吟了片刻,“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就同你们讲个故事。” 于是,郁离在两位少女期待的目光中讲述了她与尘述的初见。 她省略了自己重生的细节,只将自己遇见尘述的那一刻漫天银蝶飞舞的场景描述得天花乱坠,把两个不谙情事的少女迷得一愣一愣的。 实际上,她和尘述的相遇一点都不浪漫,也没有那么唯美。 一个施言灵术,一个下毒,一方牵制,一方试探,只有无形的刀光剑影将二人的心防一点点破开,而后再一个不留神,就闯入了对方的心间。 祖鸣夏听完,她眼中的艳羡都快溢出来了,然后她忽然有些揶揄地问道:“楹儿姐,他是不是超级帅啊?” 郁离:“他可难看了!” 云令月:“是的是的,特别帅!” 祖鸣夏:? 郁离和云令月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道:“你确定?” 祖鸣夏:“……所以他究竟是难看还是好看?” 云令月一拍桌案,抢答:“听我的,好看,比那个蓝颜榜上的第一名还要俊,毕竟是要配我们家楹儿姐的,怎么可能难看?所以你别听她瞎说。” 祖鸣夏的眼睛一下亮了:“真的?” “蓝颜榜上的第一名公孙以文可是东洲大陆上公认的美男子,甚至还被同龄的男子锐评红绮如花,妖颜若玉,意为他除了好看的皮囊之外,别的一无是处,可见他的美貌有多出众了。” “要是姐夫比公孙以文还要俊,那我可就实在想象不出来他究竟是何模样了。” 郁离摊手:“不一定呐,月儿肯定是夸大了,话说今日那个公孙以文是不是也要来参与比武?现在轮到他了吗?” 云令月凑到栏杆处望了一眼:“刚好轮到他了,快来看!” 郁离和祖鸣夏纷纷凑过去,不曾想直接在二层楼的露台上形成了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底下前来应试的那些贵公子哪儿还有闲情去看台上的比试,现在都纷纷朝着楼上望去,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阵惊叹。 “哪个是祖小姐?” “一定是那个红裙子的!真乃风姿卓越,明彦不可方物呐……” “你瞎啊,我们来时明明都看过祖小姐的画像了,是白裙子的那个。” “噢噢噢,那也好美,仪态万端,美撼凡尘……” “美人喜欢那个鹅黄裙子的小美女吗?眉如新月,清丽脱俗,也是别具一格。” 但是楼上露台上的三位压根没注意到下边的沸腾热议,她们甚至都浑然忘记了刚才的争论,开始非常专注地看着台上公孙以文和独孤恂初的比试,并开始分析—— “公孙以文的修为其实放在同龄男子里也并不低,有三阶灵皇呢,看来真是美貌误人呐。”云令月忍不住感慨。 郁离赞同地点点头:“这个独孤恂初确实很能打,六阶灵皇的实力应该都是实打实的,没有虚高的迹象。” “而且他的灵力强度也不低,至少八级的强度。”祖鸣夏沉吟道。 她们三人看着越发分明的战局和独孤恂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心中皆是微微一紧,神色也越发凝重起来。 祖鸣夏抿了抿唇,担忧道:“楹儿姐,千万不要勉强。” 郁离长舒了一口浊气:“放心吧,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绝不食言!” 很快,两日倏忽已过,独孤恂初是一战到底,毫无意外地夺得了头筹,甚至听说祖鸿林都已经开始准备大婚所用的红彩与婚服了。 显然,祖鸿林虽然表面上答应了让郁离做最后的把关人,但实际上他并不认为郁离就能对他拉拢南粤城的计划造成什么阻碍。 所以他认为这只不过是她们几个小女儿家闹情绪所玩的把戏罢了。 祖鸣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这两日越发愁闷,尽管云令月在一旁极力地安抚,给她吃定心丸也无济于事。 她甚至扛不住压力跑去和祖鸿林大吵了一架,最后被关在了宫宇里禁了足,也不许任何人探视。 甚至祖鸿林还想取消这所谓的把关比试,但好在郁离提前安排人放出了风声,激起了众位公子的好战心。 尤其是独孤恂初,他经不起激将法,当即回绝了祖鸿林想给他行方便的好意,这才保住了这最后的把关比试。 把关一战的前一天当晚,郁离在渡生斋宫外租的院子中苦练第三层花杀。 但是这花杀越往上练就越发困难,她疲惫不堪地撑着承影剑半跪在地上,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地,很快就在青石砖上洇开了一小片水迹。 这时,一小团红光忽然悬停在她面前,郁离疑惑了半晌才想起来这是玄阴楼派发任务所用的灵符。 于是她抬起手轻触了一下那团红光,那团红光涌动了一瞬,继而展开了一句灵力流转的文字:杀独孤恂初,赏金五千万灵石。 第120章 力斩银枪 把关一战之日,阴云密布,狂风大作。 比试台在两座高阁之间,狂风涌入夹道变得更为猛烈,将悬挂在高阁之上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 但再响也响不过周围之人的鼎沸的热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那就是尊祖为祖小姐挑选的把关之人?” “我看也不怎么样嘛,才不过九阶灵王。” “莫不是祖小姐早就属意独孤家的二公子,所以才特意让她父亲选了个好过的把关人,想快些嫁给他?” 此言一出,惹得满座哄堂大笑。 笑声渐息,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此女绝不可小觑,我调查过她,她出身南洲,是一统南洲创立离火盟的那位褚家嫡女,而且她刚到东洲就挑战了身为三阶灵皇的祖小姐,你们猜最后结果如何?” “如何?” “祖小姐完败。” 那道温润的声音续道:“试问区区九阶灵王如何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打败三阶灵皇?她一定隐藏了真正的实力,如果独孤恂初真要像你们一般轻了敌,那祖小姐可要得偿所愿了。” 郁离坐在比试台边上,循声望去,果不其然,这位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公子正是那日她们提到的蓝颜榜榜首,公孙以文。 看来他真的并非空有其表,说出“红绮如花,妖颜若玉”这句话的人怕是出于嫉妒在抹黑他。 独孤恂初这时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他被众人的欢呼簇拥着走上台,最后在比试台的中央肃然站定,目光如炬。 他环顾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郁离的身上:“褚小姐,请赐教!” 最后一场把关之战可没了这么多约束,没有审判人,也没有什么点到为止的规矩,要么不战而降,要么就踏着把关人的身体踩过去! 一方怀着势在必得的心,一方怀着誓死不让的约,必然是一场血战! 所以此间话音一落,独孤恂初当即脚一跺,长枪一架,就径直对着郁离疾刺而去! 而郁离现在还悠然地坐在椅子上,压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这下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在了她的身上,此人竟如此嚣张! 如此重要的一战,她竟如同游戏一般。 千钧一发之刻,她反手攥住独孤恂初的长枪借力旋身而起,身轻如燕地避开了他这刚猛的一击,还顺势落在了比试台的中央。 众人定睛一看,发现她竟然还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不仅如此,她还神态悠然地叠起了腿,对着独孤恂初挑衅一般地嫣然一笑。 这一笑刺激得独孤恂初气血上涌,他当即挥舞长枪,在一片狂风中扬起了一片巨大的尘沙。 尘沙之中,碧色的水蛟轰然显现,直直朝着郁离所在的地方砸了下去! 但郁离身法鬼魅,不等水蛟落地,她的身影就已消失不见。 再度出现时,郁离已悄然换了位置,正在独孤恂初的身后,还不知何时取来了一壶酒水来,豪饮了一大口。 独孤恂初何曾被这么草率对待过,他现在额角青筋遍布,握长枪的手指节都开始泛白。 他怒喝:“放肆!” 随即长枪一递,直直刺向郁离面门! 郁离反应极快,猛地起身狠狠将椅子扔了出去! 这一刺将那椅子击了个粉碎,迷乱了一瞬的视线。 但也就是这一瞬,郁离手中长剑铮然出鞘,诡谲的剑势招招直逼要害,将独孤恂初打了个措手不及。 独孤恂初的心态被她挑得一起一落,险些自乱了阵脚。 他刚想稳住心态发起反攻,却发现郁离飘然退开,又当着他的面开始豪饮。 她这一饮将酒壶中的酒水饮得一干二净,很快就在脸上铺开了一片艳丽的绯红。 “好酒!” 她一掷酒壶,在试炼台上摔了个粉碎。 银瓷碎裂之声震耳欲聋,就像是一个彻底宣战的信号,比试台上的二人当即精神一震,电光火石间,短兵交接,已是数百招已过,灵力对轰了几个来回。 独孤恂初只觉得虎口阵阵发麻,他自诩天资卓绝,灵力强度绝不逊色于东洲的任何青年才俊,但是今日和这位南洲来的女子交手,却发现她的灵力修为乃至强度都不在他之下! 她根本就是强压了自己的修为,就是想迷惑世人的认知,她好扮猪吃老虎! 见强攻不敌,他袖里乾坤间,朝着郁离撒出了一把紫色的尘雾。 那紫色的尘雾不是别的,正是他们南粤独孤家的宝贝们——紫霁蛊虫。 人只要沾上一只,便会浑身麻痛不已,势必坚持不住,自行落败。 他本不想使紫霁蛊虫的,但是他们南粤城和渡生斋的联姻势在必行,万不可横生枝节。 而且他也接到了祖鸿林的消息,对于这个把关人,他根本不用留情,当机立断,该杀就杀,绝不能心慈手软! 然而郁离压根理都不理这些蛊虫,依旧兀自步步紧逼。 正当独孤恂初惊诧于她的莽撞无知时,夹道间忽然涌来一阵猛烈的狂风,直接将那些即将触碰到郁离的那些蛊虫全给吹了回去…… 独孤恂初一惊,赶忙扬起手收了那些蛊虫。 继而他就听见了郁离一连串不知是嘲讽还是戏谑的笑声,狠狠地刺在了他的心上。 他怒目圆睁,胸中憋着一股越发膨胀的闷气,快要将他的胸膛撑裂! 郁离不屑回视,别说今日有没有这狂风,就算没有,他使的那些蛊虫也休想越过绝丝银纱伤到她分毫! “你黔驴技穷了?” “那不如……” 郁离喝得微醺,正是狂妄至极,不知死活的时刻:“也来试试我的!” 她话音一落,周围忽然涌动起一片恐怖的威压,郁离的身影已悄然不见,只剩下一朵巨大的曼陀罗花在比试台的中央遽然绽放,锐利的剑光在花蕊中间聚集,似要割裂这处空间,引得银河倾泻,神明降落。 独孤恂初再不敢大意,他运起灵识海中全部的灵力,长枪挥舞间,翻滚的乌云在另半边团聚,刺眼的白光在剧烈地闪动,一条巨大的水蛟从云间呼啸而来,与郁离的曼陀罗花轰然相撞! 巨大的冲击波顷刻间炸开,夹道两旁的高阁被瞬间炸成了一片废墟。 泼天碎石砖瓦簌簌滚落,周围人霎时凝成了一片范围极大的灵力护盾,他们紧紧盯着试炼台上那片刺眼的白光,任由身后高阁颓然崩塌,他们依旧岿然不动。 两股躁动的能量急速倾泻而下,在地上席卷起一片纷扬的尘土。 片刻后,躁动渐平,尘土渐落,一道极其刺耳的金属擦蹭声一闪而过,唯见那断裂的枪头横飞而出,狠狠钉在在了试炼台的边缘,铮鸣之声久久不息…… 第121章 联姻背后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杆枪可是九天玄铁所铸!怎么可能就这样被她斩断了?!” “她手里的那柄长剑……” “有灵皇等阶的器灵!” “怎么可能?!器灵诞生的要求非常苛刻,财力和兵刃自身的修为一样都不能少,她一个出身南洲的女子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一柄长剑?” 周围议论如沸,人人交头接耳。 唯独试炼台上的两人仿佛被时间遗忘了一般,静静地立在一片纷扬的尘埃中。 许久,郁离醒过神来。 方才那第三重花杀好似将她拽进了一场迷乱的醉梦中,梦中山河无垠,九天云泻,星河涌动,而她便是天地间那微淼的一叶扁舟,一瞬千古,生死须臾。 她醉得狠了。 她双手撑着长剑,缓缓抬起头看向独孤恂初,眼神犀利:“如何?认不认输?” 认输? 他是南粤城独孤家的次子,身份尊贵,修为超群,为了家族大业,他如何能放弃这样一个跻身于一流势力之列的机会! 他决不能认输! 独孤恂初陡然怒喝一声,当即暴起,拿着那杆断了枪头的长枪舞起了一片湛蓝的棍影,径直朝着郁离挥去! 花杀已经耗空了她全部的灵力,她只能暂避锋芒,用诡谲的身法和体术来应对。 这次比试他本不想使言灵术,毕竟过早暴露自己的底牌属实有些不太明智。 但是眼下独孤恂初怀着必需拿下这场比试的决心步步紧逼,那她也没有必要再留手了。 反正依着玄阴楼的令,他也是必死无疑。 不如趁此机会名声大振,日后不管有什么样的麻烦,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便是! 不过郁离还是取了个折中的办法,她一个旋身,指尖弹出了一枚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天品灵印丸。 只见那枚螺青色的灵印丸悠然弹出,带出一缕青色的烟,继而狠狠打在了独孤恂初的手腕上。 灵印丸瞬间膨胀,青光乍现,禁锢的言灵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将他的手腕给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郁离趁机而上,剑势快到无形无隙,直接挑了他的手筋,而后旋身绕到他背后,一掌击中了他的后心,击中之后,寸劲不歇,又直直将那股力量打进了他的体内。 独孤恂初当即怒目圆睁,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随后灵印丸的青光渐熄,他重重地倒在了比试台上,再动弹不得。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喉中不断发出些许嘶哑的音符,但碍于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他根本无法完整清晰地说完一句话。 郁离才懒得去听他说什么,她飒然收剑,朗声道:“诸位在此,皆是见证,今日他独孤恂初败于我剑下,依着规矩,他不可再娶祖小姐为妻!” 然而场下的所有人都被刚才那轻描淡写,行云流水的一幕给震惊了。 到现在她说完话都还没反应过来。 就这?就这?结束了? 独孤恂初,你站起来啊! 这场比试草草收尾,无人再去议论那个已经重伤残废了的独孤恂初,离火盟盟主褚楹成为了他们最新的谈资。 “刚刚她弹出来的那枚青色丸子,是什么?” “那是天品的灵印丸!” “她是言灵师吗?” “据我所打听到的情报来看,是的。” “天品言灵师其实在我们东洲不算什么,一抓一大把呢,都不过是生产灵印丸的工具罢了,玄品以上还能有点什么说法。” “依我看,她的言灵核等级不止天品。” “何以见得?” “……直觉。” “嘁——” 看到郁离从比试台上下来,云令月赶紧迎了过去,她一直在祖鸣夏的宫宇外盯着,生怕祖鸣夏还没等到郁离这边的结果就先扛不住想不开了。 好在捷报先达,祖鸣夏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云令月也紧赶慢赶地过来找她。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郁离胳膊搭在云令月的肩上,身子一下就软了:“大伤没受,但小伤应该不少,他那杆枪太重了,打得我可疼。” “那赶紧回去,我替你上些药。” 云令月心疼得不行,扶着郁离就要加快步伐,没成想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她们。 “姑娘请留步。” 郁离转过身,发现是那位蓝颜榜榜首,公孙以文。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有什么事吗?” 公孙以文示意他们去到僻静的地方说,于是郁离便让他和她们一道回自己租的院子去了。 一到院内,公孙以文就铺开了一片灵力罩,将整个庭院给牢牢罩住。 郁离看着他的举动也没说什么,只是在静静地观察他。 她发现他的腰间佩着一块玉佩,上面的纹路仿佛是苍原教的式样,待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时,她才看清楚,那式样是天竺葵,必是苍原教无疑。 见郁离有些疲惫,云令月便主动开口问道:“不知公子有何事?” 公孙以文微微一揖:“在下只是想给姑娘提个醒。” “哦?”郁离挑眉,“什么醒需要劳烦公子这么谨慎地告知予我。” 公孙以文讪讪一笑:“是这样的,我知姑娘与祖小姐姐妹情深,但是你们可知渡生斋和南粤城的联姻是尊祖的意思?” “姑娘这样横空出世破坏了尊祖的计划,恐怕往后的日子……都不太好过了。” 郁离故意套他:“我此举也是为了保住他女儿的性命,尊祖大人胸纳百川,不会怨怼我的。” 公孙以文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两声,一双狐狸眼显得越发含情勾人:“那姑娘可知,渡生斋为何非要与南粤城联姻?” “联姻无非就是为了形成裙带关系,巩固势力,纯粹就是一场交易罢了。” 一语毕,郁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看向公孙以文,与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一对视,她瞬间了然:“你的意思是,不仅渡生斋许了南粤城好处,南粤城也有交易的筹码?” “姑娘冰雪聪明,一点即透,在下佩服。” 见他开始拍马屁,郁离赶忙打断他:“你如何肯定?” “姑娘若是不信,去檐下倾听一番即可。”他说着,从乾坤戒中取了一张纤薄的纸来,放在石桌上推给了她。 郁离拿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赫然是独孤一行人所住的院落地址。 但郁离却将纸条合上,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你们苍原教,想打什么主意?” “不与我说明白,这个地方,你自己去。” 第122章 雪魄晶蛊 公孙以文微微一惊,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认出了他的身份。 不过他依旧气定神闲地看着郁离,轻声说道:“姑娘可知千鹤盟?” 郁离眼珠微转,而后轻点石桌:“怎么?你的意思是,这是千鹤盟的主意,和你们苍原教无关?” “对,也不对。”他道,“这确实是千鹤盟的主意,但究其根本还是我们苍原教的意思。” 郁离不禁轻笑,有意思,一边是玄阴楼给她下派任务,立斩不赦,另一边是交情尚浅的千鹤盟,又开始七拐八拐地给她递消息。 两方都是冲着南粤城去的,反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独孤恂初是非死不可了呗。 她原本还以为是千鹤盟的盟主往玄阴楼挂了悬赏榜,指定她去杀独孤恂初。 但现在看来,千鹤盟和玄阴楼分明就是两拨人,而且这两拨人与她的联系还都不浅。 不然他们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用自己的人不是更可靠吗? 上次在玄阴楼被针对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她在东洲本无仇家,说开了也就鸿蒙刹一家,怎么也绕不到玄阴楼那儿去。 细细想来,在去玄阴楼之前,她似乎只惹怒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尘述。 那么,这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 玄阴楼下派的任务,一定是尘述安排的。 他想帮她彻底解除祖鸣夏即将下嫁的危机,也想阻止祖鸿林和别的势力结成利益合盟。 而千鹤盟呢?那位神秘的盟主又想要她去做什么呢? 公孙以文见她已有斟酌,便又将那张纸条推了回去。 她长长舒了一口浊气,拿起了那张纤薄的纸:“只是让我去檐下听一听?没有别的要求?” “姑娘若去了,会自行判断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这么信任我?”郁离再次试探,“就不怕我行差踏错,乱了你们的计划?” 公孙以文微笑着看着她,但笑意却不达眼底,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你的存在就是我们的希望,因而,你的行动便是我们破开迷雾的利刃。” 郁离扯开了一抹难看的笑容,他为什么能这么冷着脸说出这样恭维的话……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次她就是一个纯纯的工具人,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两方都想落个两袖清风,黑锅就她自己背,这往哪处说理去? 公孙以文离开之后,承影从剑身里飘出来幽幽在郁离耳边说道:“这人怎么看着不太正常的样子?” 承影看人的直觉一向很准,郁离原本没往这方面想,但一经他提醒,她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可能美丽的人呢,总要缺失点什么。” 云令月不解地看着他们:“啊?你们说什么呢?为什么会觉得他不正常啊?他不是在给我们提供线索吗?” “就这件事。”郁离拍了拍那张破纸,“他难道没腿没脚,不能自己去吗?” “这分明就是想投石探路,然后我,就是那块被牺牲的石头。” “啊?这……”云令月秀眉微蹙,悄声道,“千鹤盟和我们不是一个目的吗?为何会针对你?” “不是针对我,而是这条路上,必然有人要为此牺牲。” “千鹤盟的盟主是云老谷主的至交,她不舍得让焚月谷的人去送死,那么,我这个只不过出身南洲,云家表小姐的至交就是最值得信任和牺牲的人选了。” 郁离摩挲着剑柄,呢喃道:“东洲不愧是东洲,我这才来了不过几日,就已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我绝不允许!”云令月怒极,可是她发现自己只能困于这方寸之间,根本束手无策。 郁离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放心,我就算是砧板上的鱼,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分吃下肚的。” “来日,还长。” 是夜,郁离拖着疲惫的身躯潜入了独孤家所住的宅院中。 原本她想恢复些精神了之后再行刺杀,但是细想之下,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未免日久生变,还是越早下手为好,谁知道祖鸿林为了得到南粤城手上的筹码会不会采取极端措施。 暮春的夜里还没有夏日里那样暑气蒸人,还是有些凉意的。 然而独孤恂初的房间窗户却大开着,且不说他现在是个伤患,不能见风,就算他没有受伤,也不会这么大开着窗户任由冷风灌进来。 所以必定有诈! 郁离隐没在树梢上静静俯瞰着一切,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看来,今夜想要行刺独孤恂初的不止她一人。 只见那人信誓旦旦地从大开的窗户那跃了进去,而后便是一阵凄厉的惨叫,瞬间划破了夜幕,响彻云霄。 不一会走来了一个衣着华贵,气质深沉的男人,他看着从房间里拖出来的尸体狠狠地啐了一口:“该死的祖鸿林,不想嫁自己的女儿,却要置我儿子于死地,他想白得我的雪魄晶蛊,想都别想!” 雪魄晶蛊?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雪魄晶蛊是独孤家的至宝,数十年才产一只,有强行吸取他人魂魄,令死者还生的作用。 看来那处可望不可即的地宫之中真的在筹备一场盛大的复活仪式,就是不知能让堂堂尊祖想要复活的人,究竟是谁? 郁离怀着疑问继续潜行,终于在他父亲的卧房里看到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独孤恂初。 趁着他父亲还没有回来,此刻正是时机! 郁离潜入房中,正准备一击毙命之时,却惊恐地发现,这床上的人根本不是独孤恂初! 只见那床上的人忽然睁开双眼,当即抓起藏在床边的长枪,朝着郁离疾刺而去! “贼子!纳命来!” 这不是独孤恂初,但是却和他有几分相像,还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这是她们当初忽略掉的已有夫人的独孤恂初的长兄独孤恂衍! 郁离不敢恋战,急忙抽出长剑格挡了几个来回,就火速逃遁了。 逃得狼狈,腰上还狠狠挨了一击,现在正疼得她有些眩晕。 该死,独孤恂初到底在哪儿! 第123章 误闯地宫 然而危机仍旧没有解除。 独孤恂衍穿着一身里衣,提着长枪猛追不舍。 好在郁离身法诡谲,他一时半会追不上。 二人就这样一追一逃地跑到了荒郊野岭,郁离抬眼望去,渡生斋的王宫近在眼前,如果独孤恂衍还这般穷追不舍的话,她只能铤而走险去王宫里避避了,顺便还能把锅栽祖鸿林头上。 独孤恂衍见追不上,便抬手掷出长枪,狠狠钉在了树上,拦下了她的去路。 郁离脚步稍稍一顿,身后的独孤恂衍便欺身而上,瞬息之间,二人拳脚体术数招已过。 独孤恂衍微微一惊,发现此女身手了得,并非一般杀手…… 但他来不及细细思考了,因为她趁机抱住了他的脑袋来了一记狠狠的膝袭,直接将他撞了个头晕目眩! 郁离当即想也不想地飞身跃起,踩着钉在树上的长枪掠逃而去。 独孤恂衍气急,隔空狠狠握了一下手掌。 那边的郁离忽觉腰上一阵剧烈的闷痛,甚至连带着下半身都开始麻痹…… 是刚才从窗户跃逃时受的那一击,没先到这厮竟然还在枪上抹蛊,好在她身上的绝丝银纱还没有脱,并没有受到蛊虫的侵蚀。 但是那绝丝银纱上已遍布了数不清的蛊虫,已经快要不堪重负了。 于是郁离便开始边跑边脱,她将罩在绝丝银纱上的外衣和夜行服一齐脱下,连带着绝丝银纱也随着她脱下的那一瞬间,燃起了一片赤红的火焰。 火焰瞬间将那些衣物都烧成了火屑。 纷乱的火屑散去,郁离已踩着宫墙纵身向下跃进了渡生斋的王宫。 独孤恂衍恨恨地一咬牙,只能悻悻离去。 郁离靠着宫墙,听见独孤恂衍离开的脚步声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今夜简直悬之又悬,任务没完成不说,还差点把小命搭进去…… 看来千鹤盟确实将她当做了一颗探路的石子,眼下的情况就是,南粤城认为是渡生斋不想嫁女儿,主动毁约,怀恨在心,而渡生斋那边也破罐子破摔,干脆派人来彻底杀了独孤恂初。 可是渡生斋为何要杀独孤恂初呢?独孤恂初只是受了伤,还是能治愈的,难道…… 渡生斋派来的人只是想探查一下独孤恂初的情况?并不是真的要刺杀…… 毕竟她的印象里,祖鸿林可是相当爱面子的,他绝不会允许自己背上一个言而无信,过河拆桥的名声。 看来祖鸿林应该是准备了两个方案,一个是独孤恂初真的受了很重的伤,那么他便顺水推舟,拿治好独孤恂初作为筹码交换雪魄晶蛊。 另一个便是独孤恂初受的伤不重,可以自行恢复,那么祖鸿林一定会杀了那个把关人来平息南粤城的怒火,然后继续嫁女的计划。 所以这件事的关键节点便是独孤恂初的伤到底如何。 郁离自觉下手不重,以南粤城的资源与财力来看,将他治好绰绰有余…… 那么,她这条命可就要悬在祖鸿林即将要落下的铡刀之下了。 郁离无奈苦笑,然后望向周围的宫墙,得赶紧想办法回去。 结果她没走两步,就觉得这附近有股熟悉的气息,环顾一周后,她发现这里是那处隐藏地宫入口的角楼附近。 她误打误撞闯了进来,没想到却歪打正着,她掠到宫檐上俯瞰了一下情况,发现角楼附近的宫宇布局和上次不一样了。 正当她想再凑近一些仔细看的时候,手底下不知按到了什么机关,又将角楼周围的宫宇变动了一下布局。 郁离定睛一看,原来自己是按到了宫宇飞檐的檐角。 好家伙,机关按钮设在这里,这谁能发现得了。 她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按了两下,角楼附近的宫宇布局逐渐明朗起来,为通向角楼的入口打开了一条通道。 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就且夜探地宫! 郁离这么想着,纵身一跃,而后缓缓走到了角楼的门前。 未免被发现,她还隔空用灵力操控着机关,将布局恢复了原样。 一推门,漫天灰尘铺天盖地地扑过来,呛得她直想打喷嚏,几番闭气之下才勉强忍住,然后她托起掌心,上面燃起了一团照明的灵力火焰。 这角楼内部空无一物,只有一处通往地下的通道落在中央。 看这情况,应该是很久没有人过来打扫了,地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郁离一踏上那处通往地下的阶梯,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气袭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毕竟她上身只有一件贴身的里衣,也不知道能不能抵挡住这地下的重重严寒。 不过眼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于是她一边调动灵力来取暖一边继续深入地底。 不知行了多久,她都快在黑暗里迷失方向的时候,才行至七拐八绕的阶梯尽头。 地底的寒气越发深重,就算是她身负强火属性的灵力,也抵御得有些勉强。 为保存身体上的热气,她抱着双臂,快速朝着那处复活大阵所在的地方行去。 果不其然,越靠近那里,周围千年不化的玄冰就越来越多,而且甬道的尽头还逐渐透出夜明珠幽蓝的光芒。 光芒越来越亮,郁离收起了掌心中的灵力火焰,而后极目远眺。 祖鸿林几乎快要把这处地底挖空,行过狭窄的甬道后,眼前便是一片巨大的空洞,大到郁离置身其中,只觉得自己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那处空间的中心有一片圆台,圆台之上无数玄冰堆叠悬挂,圆台的中央还有一块用玄冰所砌的棺,纯白的灵力碎屑正悠然旋绕在棺身周围,如星辰流转,延绵不歇。 这一切让郁离莫名感到有些凄美而悲凉。 她一步步靠近那里,再一步步走到冰棺跟前。 不知为何,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似要从她的胸腔里蹦出来一般…… 她微微俯身,透过冰棺透明的材质往里看去。 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庞赫然闯入她的视线,继而狠狠地撞进了她的心里,将她所有的理智和情感瞬间撞得四分五裂…… 第124章 药人与冰 母亲…… 万万没想到,祖鸿林费尽心思要复活的,竟然是她的母亲祖烟澜…… 巨大的震惊过后,剩下的就是无尽的细思极恐…… 如果祖鸿林真的对她母亲情深义重,为何在迫害无念宫时又那样残忍…… 莫非…… 郁离看着自己的母亲,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祖鸿林和她母亲并非单纯的兄妹关系…… 可还不等她细细斟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仓皇之下,郁离急忙躲到了巨大的玄冰之后,掩藏了自己的踪迹。 祖鸿林探看过冰棺,从隐匿在角楼角落里的另一条通道上去后,就在中间的那处入口旁边发现了一串陌生的脚印。 他之所以不差人来打扫角楼里的灰尘,为的就是怕有朝一日贼人狡诈,偷潜进来之后他还浑然不知。 可当他匆匆赶回地宫后却发现这里与他离开时并无半分异样。 但他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一个! 祖鸿林当机立断,不假思索地扳下了一处机关。 只见整个地宫周围都降下了一片严丝合缝的灵力结界,而后那圆台之上的冰棺也被翻转的机关给转移走了。 郁离眼睁睁看着周围被封死,那些用以照明的夜明珠也尽数熄灭,最后,祖鸿林的背影愤然消失在了黑暗中。 怎么办?不能就这样被活活冻死…… 然而她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她面前的那块硕大玄冰猝然裂开了一道裂缝,从中幽幽冒出一缕青色的雾气来。 郁离惊恐地后退了数步,掌中瞬凝了一团灵力焰火照了过去。 承影从长剑中飘出来,他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强撑着挡在郁离身前:“这是……什么……” 那些玄冰忽然变得十分清透,清透到可以清晰无比地看到玄冰之中一个又一个畸形怪状的人体…… 它们如胎儿一般蜷缩在玄冰之中,眼下却正在缓缓苏醒,扭动起四肢来。 “是药人,快走!” 青色的雾气越聚越浓,她掩住口鼻,强迫自己快速感知周围的灵力走向,企图找到一线逃生的机会。 可是那些青色的雾气严重干扰到了她的五感六识,她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 巨大的光晕一片片晕开,什么也看不清…… 不可以这样,郁离,郁离! 喀啦喀啦的破冰之声瞬间充满了整个地宫,简直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郁离只觉得毛骨悚然,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一路凉到后脑,最后在整个脑海里嗡嗡作响。 她整个人仿佛都被泡进了浓郁的药罐里,周围都是嘟囔不清的声音,还充斥着浓烈无比的药味。 “郁离!” 一道熟悉的声音仿佛划破滚滚乌云的惊雷,瞬间将她混沌的神智给拽了回来…… 母亲…… 母亲是你吗? 如果你在九霄虚空之上能听见的话,可否给女儿指点一条生路…… 我还不能死在这里…… 一片混乱间,郁离真的从看似严丝合缝的结界中找到了一条暗道,这道暗门应该是挖地宫的人留下的紧急逃生出口,因此并不受结界的影响。 可她刚踏进那道暗门,身后那些如影随形的药人就扑了过来,它们狠狠挤压着暗门的罅隙,和郁离手中的力量紧紧僵持着。 郁离手中力量渐怠,根本抵不过那几十只药人,只能弃门而逃。 狭窄的暗道只能匍匐前进,承影被她挤在前边,根本顾不上紧跟在郁离身后的那些药人,他只好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拽着郁离往前快速移动。 郁离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坚持着爬完全程的,她只记得混乱的人影在她眼前交叠错落,张牙舞爪地要取她的性命,避躲不及间,她的鞋袜和裙摆都已被抓破。 那些药人前仆后继,不知疲倦地进攻,在狭窄的暗道里疯狂推搡。 郁离只能一边往前爬,一边朝后扔用灵力搓成的炸弹,如此循环往复,不知疲倦。 不知爬了有多久,总算是爬到了尽头。 刚一落地直起身子,她不敢有所懈怠,迅速用尽灵识海内全部的灵力搓出了一团巨大的火球,狠狠往甬道内扔了过去! 剧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那股力量直接将整个暗道都炸塌,那些诡异的药人也被掩埋在了废墟之下。 郁离被这响动炸的现在耳边都还在嗡嗡作响,她晃了晃混沌的脑袋,调起灵力游走周身经脉,在路过那封存着秘尸毒的丹体时,竟然发现那丹体竟然在刚刚青色雾气的作用下裂开了一道豁口,秘尸毒也由此大发神威,将她的神识又搅得天翻地覆…… 她有些绝望地仰倒在地上,看来今夜她是熬不过去了…… 甘心吗?不甘心…… 承影害怕得快要疯了,他急迫地在她耳边喊道:“醒醒,你不能睡!一定还有办法出去的!” 可眼下还有什么可以逃生的办法呢? 这又是哪里? 郁离勉强撑着精神环顾四周,这里是一处幽暗的密室,不知是连通着哪里。 四处摸索间,她总算看到了点有用的东西,那就是深深雕刻在密室墙壁上的那团代表着“无极殿”的团纹。 承影在她身后呢喃道:“这儿是无极殿?那一定有办法可以出去的……” 他喃喃自语着,又开始到处摸索起出口。 无极殿,统辖东洲大陆南部沿海,是寒荒编年史以来最古老的势力。 虽然他现在的整体实力比不上超一流的渡生斋,但也是一流势力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从不勾连或攀附其他实力,自始至终都秉持着公正严明的态度立于寒荒大陆之上。 不仅现下在寒荒大陆上担任执法部门的灭魂司是无极殿的分属势力,就连当年定下最高掌权人的渡生斋、太衍府和无念宫这三股势力都是无极殿带出来的后生。 无极殿,才是寒荒大陆当之无愧的头一份势力。 可眼下,这条甬道说明了什么? 所谓最公正严明的无极殿,竟然也干起了这等勾连攀附的勾当?! 莫非当年陷害无念宫,无极殿也参与其中? 她无念宫上上下下几千人,皆惨死冤死,无极殿不去调查真凶还人清白,原是内里早就烂透了! 难怪莫凝渊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秘密行动,还要至她于死地,若不是莫凝渊及时收手,恐怕她早就已经死了! 滔天的愤怒骤然席卷,胸中不断攀升的怒火快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既然我今日逃生无望,那不如也让你们付出点代价! “郁离?你疯了!” 承影正在满屋子找出口,结果一偏头就看见她陷入了癫狂状态,赶忙冲上去紧紧抱住了她。 郁离愤然甩开承影,她意已决! 正当她准备自爆将整个无极殿摧毁时,密室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一道光骤然打落进来,刺得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为首的那个人看着她,发出一声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从南洲来的疯婆子。” “还好尊祖大人英明,将消息快马加鞭递来了我无极殿,不然还真要让你这个贱人逃生了不可!” “滚开!”承影挡在郁离身前。 “呦,还有个宝贝器灵保护你呢?”那人狞笑着,抬起一掌就劈了过去。 此人有灵宗的修为,身为器灵的承影根本抵挡不住。 “承影!快回来!”郁离强制下令,可承影誓死不从,因为他知道,若是他退了,那郁离可就凶多吉少了…… 所以他死不会退开! 片刻僵持后,承影的身影越来越淡,那人再续一掌,灵力爆裂之声轰然响起,承影再也强撑不住,顷刻间散作了一团缥缈的烟…… 郁离目眦欲裂,她死死盯着那个人,指尖攒在掌心里狠狠刺出了血…… “瞪?你再瞪一个?” 他说着,抬起手掌就要劈死郁离,却被急匆匆赶来的下属打断:“夏管家,有人求见。” 他有些不耐地收手:“谁啊?” “西洲白狼族尊主,尘述。” 第125章 暗度陈仓 那个被叫做夏管家的人有些紧张:“他来做什么?” “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和您商议,马虎不得。”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我去会会他。” 随后他又示意自己身边的那几个侍卫:“拖走拖走,找个没人的地方杀了就是,做干净些。” “是!” 夏决匆忙赶到议事厅,还没到尘述跟前就遥遥一揖,满脸堆笑:“不知尊主大人大驾光临,失了礼数,还望莫怪。” 尘述今日又换了一身皮囊,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被他身上的暗紫华服衬得越发妖冶阴邪。 他淡淡一笑,眼神却是说不出的冷:“怎么会呢,希望不要坏了夏管家的好事。” 夏决讪笑着摆手,可还不等他继续说些什么恭维的话来,尘述兀自打断了他:“夏管家是知道本座的,本座从不插手东洲的事,只想守着自己的西洲安度余生。” “所以今日贸然前来,是因为确实有一件天大的事,会扰了本座的清净,你可明白?” 夏决不假思索地直呼明白,退一万步讲,他怎么敢不明白呢? 堂堂西洲白狼族的尊主,自收服西洲大大小小十六部族,和金龙族形成相互掣肘之势之后便再没了下一步动作。 谁人不知这正是他为求两方相安无事,又可以对东洲形成压迫的一种手段。 他随时可以收服金龙族,而后一统西洲率领众妖入侵东洲。 这入与不入,全在他一念之间。 就连渡生斋的尊祖大人都要忌惮他三分。 毕竟同在灵帝等阶,妖的先天优势可要比人超出太多。 “不知尊主大人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如有用得上无极殿的地方,尊主大人尽管开口。”夏决毕恭毕敬地点头哈腰道。 尘述漫不经心地在指尖凝出了一块冰,而后放进了手边的茶盏中。 那块冰一入茶盏便开始融化,最后,逐渐和茶水融为了一体。 而后他轻轻一挥手:“这是本座近日来整理的魔门之人的行踪。” 他身后的小妖给夏决递上了书折,夏决只略略翻看了两眼,神色陡然凝重了起来。 尘述没有看他,只自顾自地说道:“本座从中发现了一些问题,不知夏管家可否为本座解惑?” 夏决合上了书折,紧抿了一下唇:“尊主大人请说,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座怀疑这东洲有魔门的人做上了高管,专门为魔门之人的渗透计划行方便之事,不然那些魔门之人为何在东洲大陆之上如此畅通无阻呢?” 尘述说着,指尖轻弹了一下手边的茶盏,意味不言而喻。 “夏管家,可否给本座一个解释呢?” 夏决心如擂鼓,他猛地看向尘述,发现尘述也正看着他,那双阴邪的眸子里尽是利刃,似要将他整个人毫不留情地刺穿! 但他横行东洲数十载,早就练就了一副铜墙一般的脸皮,他尬笑道:“怎么会呢,我东洲守卫森严,我灭魂司也遍布寒荒各地,魔门之人断不会如此轻易地在东洲自由来去。” “倒是西洲……”夏决话锋一转,暗暗道,“西洲向来是妖族的地盘,灭魂司鞭长莫及,有疏漏之处,也属正常。” 夏决不声不响地把矛盾指向了西洲,话里话外都在谴责是你西洲管辖不力,放了魔门的人进去,可与我们无极殿搭不上边。 尘述意味不明地冷笑数声:“本座只是说出了心中疑惑,夏管家,你着什么急?” “三言两语就想把帽子扣在本座的头上,你好大的胆子!” 灵帝的威压悉数释放,夏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尊主大人恕罪!小人一时最快失言,并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妨说说看。”尘述倚靠在椅背上,不急不缓。 “我、我……”夏决心慌得整个人都在打筛子,他连忙从身边的侍卫手上拿过书折翻开来看,“我马上去查,如有线索,我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到大人手中!” 尘述轻哼了一声,对他刚才说的话视若无睹。 “本座分明是在问你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夏决的一根舌头在嘴里打了结,支吾了半晌没憋出一个字,只得跪伏着磕头:“尊主大人,我错了我错了!” “莫不是觉得本座不配管这些事,擅越了你无极殿的权?” “不不不……”夏决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断,自己逞那一时口快,得罪了这尊杀神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 尘述抱着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就不罢休了,可是把夏决折磨得不轻。 他干脆闭了嘴,跪趴在地上,再不发一言。 尘述觉得没趣,只得起身摆了摆手:“算了,就让你自断一根手指长长记性吧,本座话已带到,如何做,就看你们无极殿的了,本座就不再越权了。” “是、是……” 夏决跪趴着在地上换了方向,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尘述彻底离开。 “大人……” 夏决身边的侍卫颤颤巍巍地将他扶起来,结果夏决却狠狠地甩开了他,怒喝道:“起开!” 什么西洲尊主,不过是只妖罢了,还敢骑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 夏决紧紧攥着双拳,目眦欲裂地看向尘述离开的方向,恨得快要将一口牙咬碎。 与此同时,郁离被拖到荒郊野外正待处决的时候,旁边忽然窜出了一道黑影,干脆利落地将她身边的那几个侍卫给解决了。 郁离定睛一看,是凌貊! 凌貊赶忙上前背起郁离:“我来晚了,姑娘恕罪!” 郁离虚弱地摇摇头:“你们来得正好……只是承影,承影他……” 凌貊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让承影复原的,姑娘莫急……” 郁离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随后凌貊便背着她开始快速折叠空间移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远远地看见了他熟悉的身影。 青山碧水间,紫藤花树下,他玉质金相,轩然霞举,静立时便如画一般美轮美奂。 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一片混沌朦胧间,她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第126章 百变仙侣 郁离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承影!” 尘述赶忙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没事,没事了……” 郁离下意识就要找剑,但是却被尘述制止了:“我已经让凌貊带着承影剑去雨霖山寻扶光先生了,一定能让承影恢复如初。” “扶光先生?”郁离有些惊讶,“那可是寒荒最有名的铸剑师,东洲许多灵帝前去拜访他都闭门不见的,传闻他只为有缘之人铸有缘之剑,你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尘述有些骄傲地微微抬起了下巴:“怎么?我好歹也是堂堂西洲尊主,和东洲的那些劳什子灵帝可不一样。” 郁离努着嘴俏皮地点点头,见他这么骄傲,忍不住调侃道:“嗯~你好厉害哦。” 尘述哭笑不得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郁离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话说我这体内的毒……” “放心,我临时去找苍喆又取了一枚三魂丹,所以你暂时无碍,只是你这体内的毒毒性太烈,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算有再多的三魂丹也无济于事了。” 郁离静静看着尘述,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行踪?” 她刚想问尘述,你是不是玄阴楼的楼主,刺杀独孤恂初的任务是不是你下派的时候,尘述却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他斜斜地勾起嘴角,笑得妖冶:“还记得你我初次相遇的时候吗?” “嗯?”郁离等着尘述,佯怒道,“好你个尘述,那个时候就在我身上做手脚了吗?” 尘述不置可否,他似有若无地抚过郁离的腰间:“原本想找个机会取出来的,但看你目前这个状况还是留着吧。” 郁离一想到在无极殿差点自爆的场景就有些唏嘘,所以对尘述这个决定也没有异议。 尘述的眼神一寸寸地在她身上扫过,终是注意到了她颈上的银链。 而后他便伸出手指将银链勾了出来,上面悬挂着的正是他赠予她的七彩秘鳞。 郁离有些心虚地从他手中夺回:“你干什么?!” “想干什么?”尘述挑眉,语气里含着几分怒气,“我在想,我要不然把这秘鳞做成手链好了,免得你碰到这种生死关头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戴着这个。” 郁离心慌地将链子塞回里衣里,嘴硬道:“做成手链也不见得能想起来。” 尘述怒极反笑:“你就这么想让我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 “不要!”郁离想都不想就拒绝,身子还喜欢性地往后缩,“你要是这副模样时时刻刻在我旁边,我岂不是走哪都是焦点,你喜欢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并不代表我喜欢!” 尘述不由分说地拽着她的胳膊拉回来,让她和自己贴着:“怎么,我这副模样你不喜欢?” 郁离整张脸都快皱到一处去了,她呵呵笑道:“说不上不喜欢,也说不上喜欢。” “主要是……你现在这副模样给人的感觉太具有攻击性和压迫感了,会让人有些不舒服……” 她嘴上平静地说着自己的感受,但随着尘述的逐渐靠近,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好在尘述听完她的话,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而后微微后仰了些许距离:“既然如此……” 他周身灵力开始涌动,渐渐地,他整个人包括那张脸都浸在了幽蓝的灵力中,开始扭曲模糊…… 郁离眼睁睁看着尘述在她眼前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好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白色的窄袖长袍清爽利落,高度正好的立领微微遮着他的下巴,竟透着几分乖巧。 只要他的眼神不过分威严慑人,这活生生就是个能令人搓圆揉扁的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啊!郁离心中暗暗窃喜。 人畜无害的小白兔继续凑过来贴着她,眼神都变得清纯无辜起来:“郁姐姐,现在如何?” 啊—— 郁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炸了,别人要结交也都是结交一个仙侣,她为什么有种结交了好几个仙侣的错觉啊! 她涨红着脸:“不不不,你还是正常点吧,郁姐姐什么的,折煞不起!” 小白兔的眼神瞬间变得玩味起来,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郁离这副羞得白里透红的模样,调笑道:“没想到你喜欢这种风格。” 郁离恨恨地剜了他一眼,而后飞快地跑出了房间。 结果跑出房间后她才发现自己正在载具上,这俨然是一座宅院,还附带着精美的园林,不知比她的游船载具大了多少倍。 不愧是灵帝,能驱动这么大的载具不说,还能行驶得这么稳,方才在房间里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察觉自己是在载具上。 郁离看着周围的惬意的环境,心情不由得疏朗起来,她跑到悬浮的石台上坐下来,悠然地晃起了双脚。 尘述也紧随其后,身形瞬间出现在了郁离身边,然后紧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郁离微微偏头:“我们这是要去哪?” “苍喆已经推断出解药主药引的具体位置,就在东北角处的神云顶之上。” “神云顶?”郁离思索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神云顶是定禅寺属地。” “没错,所以我们此行的首要目的就是入定禅寺,求取秘尸毒的解药。” “我依稀记得定禅寺与我阿爹有过些许交情,当年无念宫遭逢大变,阿爹就让长姐郁珂带着信物逃往定禅寺寻求援助,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撑到长姐回来……也不知道长姐她现在怎么样了……” 郁离有些期待地看着尘述:“你说我长姐会不会还活着,现在正隐姓埋名地生活在定禅寺里呢?” 尘述静静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定禅寺向来不依附于任何势力,淡泊世外,超脱红尘是他们的宗旨。” “而且阿爹当年还救过他们方丈一命呢,他们就算为了明哲保身不肯援助无念宫,我长姐一个弱女子他们总不能任其飘零在外吧?” 尘述躺在地上半撑着身子,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有些放空:“或许吧……” 郁离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实际上她也没什么底。 她微微叹了口气:“但愿定禅寺不要像无极殿那般无情。” 第127章 一诉情思 “话说你那日将那个姓夏的管家支走后都与他说了些什么?” 郁离本不想多问的,但总归还是有些好奇。 尘述漫不经心地勾起她的发尾放在指尖把玩:“没什么,只不过给了他一份今日魔门之人在东洲的活动情报罢了。” “你……”郁离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一直在盯着魔门之人的动向?” 尘述微微上挑起眉眼:“那是自然,东西两洲唇齿相依,东洲若是被魔门之人啃噬殆尽,你认为我西洲还能独善其身吗?” 郁离不禁敛眉轻笑:“道理我自然是懂,但是我没有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 话到嘴边,却显得有些刻意了,于是她便禁了声,只静静地看着他,弯起的眼角尽是笑意。 但尘述却不依不饶,他撑着上半身又凑近了几分:“还要什么?” 这样从下往上看着她的眼睛此刻显得既真诚又期待,让她有些不自觉地偏开了头。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样的眼神时,她的心很慌。 尘述看不清她眼底纷乱的情绪,只得更凑近了些,最后干脆枕在了她的腿上:“你说说看。” 郁离见他缠得烦人,无奈道:“那日在你的寝宫治断臂,你身边的医师同我说,你是他见过的最纯善之人。” “那个时候我还将信将疑,但现在想来他所说的纯善或许并不像我所理解的那样局限。” 尘述有些不屑地嗤笑两声:“尹赫缇还能在背后这么说我呢?我不被他怼死就算是我命大。” “但是我觉得他说的没错啊,当时你一统妖族大小十六部的时候,东洲的所有人,包括我也认为你会打东洲的主意,但是你没有,还牵制着古老的金龙族,让整个西洲彻底平息了战乱。” “现在你还时刻密切关注着魔门之人的动向,我想你的目的,早就不局限于这寒荒大陆了。” 尘述看着她非常认真严肃的神情,心里的那片死水仿佛被投入一颗细小的石子,只在一瞬间便激起了千层涟漪。 他忽然紧紧揽住她的细腰,将整个脑袋都埋在了她的怀里。 郁离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传来:“郁离,你说的不对。” “那你说说看,哪里不对?” “在没有遇见你时,我没有那么强烈的目的和动力去做某一件事,时刻关注着魔门之人的动向也只是出于我的个人习惯,我不喜欢失控的感觉,我希望这寒荒大陆的一切脉络都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但是自遇见你之后,你带给我的那份失控的感觉越发强烈,刚开始我会很不习惯,但慢慢地,我看到了你想要复仇的决心,我感受到了你心中那份炽烈的燎原之火。” “你在不断影响我的决定和判断,直到后来,我发现我会不自觉地想为你铺路,会不自觉地想赌上自己的一切来达成你之所愿。” 他缓缓从郁离怀中抬起头来:“所以,郁离,你说的不对,我的目的没有那么远大,自始至终,我想我所求的,也只不过是一个你罢了……” 他的呢喃低语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却如实质般的烈火一下一下燎着她紧闭的心门,不过须臾间,便灼得滚烫。 她的脸上忽而绽开一抹明媚的笑意,如冬日里温暖和煦的暖阳,他心中怦然一动,竟是看得痴了。 郁离轻抚上他好看的眉眼:“尘述,你好狡猾啊,你以为这样我就能接受你了吗?” “你们男人,喜欢的时候最喜欢说这些甜言蜜语,不喜欢的时候,什么下作事都能做出来。” 尘述眸光一冷,忽然支起身子,一把将她推倒压在了身下:“我当然不会这么天真,不过方才的那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你不信也就罢了,何必将拿我和那些人相比呢?” “我没有不信。”郁离双手撑在他们之间,“只是我有些害怕。” 尘述一愣,眸中的冷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果然还是无法真正做到生她的气,只要她解释那么一句,他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尘述,”她撑住他胸膛的手稍微松弛了一些,“我真的能相信你吗?” “你的这份感情来得太猛烈,太突然了,几乎毫无缓冲的余地,你就真的能确定你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吗?” “我真的很害怕,在我将心完全交付于你之后,你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猛烈,也不突然,我的这份感情,开始的时间比你想象的还要早,早到你那个时候根本注意不到我的存在,也久到我几乎都能忘记了你。” 感受到郁离抗拒的双手越发松弛,他便毫不犹豫地一点点靠近:“相比于你担心我会离开你,你可知,我更担心你会再次离开我……” 再次…… 还不等郁离细想他话里话外深藏的秘密,尘述忽然彻底俯下身来深深吻住了她的唇…… 她紧张地攥紧了他肩上的衣料,甚至忘记了呼吸…… 之前的吻,不是调戏就是因为相思子毒药力催发下的结果,这样没有任何杂念的,纯粹的吻让她一时乱了心弦。 她能看见他眸中翻腾的情绪,她也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剧烈心跳。 这一切的一切让她彻底放弃了挣扎,她无意识地松开他肩上的衣料,双臂紧紧揽在了他的身后,开始青涩而紧张地回应。 这次没有强势的攻城略地,也没有极致的压迫和吞噬。 只有仿若平野间的溪流缓缓流入深海,绵柔而悠远的感觉,温柔到化骨…… 不知这厢吻了几个来回,待他们彻底分开时,二人皆是有些微微的气喘。 尘述紧紧贴着她的额头:“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等你的回应,只是,不要再质疑我,不要再拿我同你那位前任相较,可好?” 郁离不禁莞尔,他是有多爱吃一些莫名其妙的飞醋。 他不提她都想不起来那位前任。 不过她还是轻笑着点点头,给予了他肯定的答复:“好。” 第128章 访定禅寺 神云顶不愧被誉为世上离神之领域最近的地方,一踏入此间,林立的树木耸立云端,山间云雾近在咫尺,行至幽林小径中就仿佛行走在云端之上一般,如梦似幻。 而且这里陡峭的山壁之上还开满了胭红的悼灵花,风一吹,花海随风荡漾翻涌,飒然有声,清丽的花香更是令人心神俱醉。 由于各大势力定下的主城方圆十里禁止载具通行,也不许人随意动用灵力干扰结界的规矩。 郁离和尘述便只能一前一后地步行在陡峭的山间小径上,从晨光浅浅行至余晖慢斜,期间一路插科打诨,玩闹嬉戏,才总算磕磕绊绊地到了定禅寺的门前。 尘述轻轻扣响了寺门,清脆的铜环撞击之声悠然布满了整座山间。 片刻后,一个小僧人开了门,他低眉顺眼地看了来人一眼,而后就自觉地让过了身子,请他们进来了。 郁离瞧得分明,这小僧是专门接客的,来人的修为身份估计他一眼就能辩出,才能这么轻易地放她们进去。 事实证明,郁离瞧得没错,这小僧一言不发地将他们带到了方丈所在的禅房中。 “师父,西洲白狼族尊主来访。” 寺内清幽宁静,檀香悠远,禅房之内也陈设得古朴简雅,让人的心不自觉地就静了下来。 寺内穿着袈裟的师父想必就是定禅寺的方丈,弘济师父了。 只见他慢慢停下了瞧着木鱼的动作,沉声道:“你退下吧。” “是。” 接客引路的小僧退下了,这偌大的禅房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气氛陡然间变得有些诡异了起来。 这两位灵帝表面上没有什么异样,但早已暗暗地切磋了几个来回。 无形的威压压得郁离有些胸闷,便只能自行避开,去取了三炷香来去佛前拜了拜。 郁离这一举动才悄然打破了这两位灵帝的僵持,弘济放松了神色,请尘述落了座。 “不知阁下前来,目的何为呢?” 弘济慈眉善目的,脸上总带着一抹微笑,但不知为何,这副笑面在郁离看来有些僵硬死板了,就像是刻在脸上的一般。 反观尘述就没有那般客气,他直截了当地问道:“本座携仙侣前来求一味解药。” 待郁离也施施然地坐到尘述身边时,弘济才缓缓回答:“你们要的那味解药,我这没有,你们另寻他处吧。” 尘述冷哼一声:“是没有,还是根本不想给?” “本座劝你想清楚了再作回答。” 郁离不明白尘述的语气为何变得如此恶劣,难道他同旁人说起话来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吗? 弘济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他低垂的白眉之下,眼珠生涩地转动了一个来回,半晌后才道:“尊主大人位高权重,待人处事也是别具一格,老衲竟是心神惧颤,惶惶不安了。” 这话明摆着就是阴阳怪气他颐指气使,不知天高地厚,尘述怎会听不出来,但他却不恼,只是轻点桌案,意味深长地道:“你不安,是因为你心中有鬼,你以为你整日待在这青灯古佛之下,就可以赎清你的罪孽了吗?” 郁离有些震惊地看向尘述,他这话的信息量之大,已然超出了她现有的认知。 弘济脸上的笑容总算是彻底崩裂了,他无奈苦笑:“阁下想必是替这位姑娘求解药的吧,她是不是您的仙侣暂且不说,但我却知她是最近从南洲来的那位离火盟盟主,设计阻拦了尊祖大人想与南粤城结盟的计划不说,还在把关比试中狠心对独孤家的二公子下了死手。” “试问这样恶毒的女子,尊祖大人要除掉她,我为何又要反其道而行之救她一命呢?” 独孤恂初死了? 可她分明那日只是断了他一臂的筋脉,废了他一些修为,根本没有下死手! 虽然她后边是接了玄阴楼下派的任务要结果了他,但是她可并未找到机会动手,又何至于要把这顶帽子戴到她头上! 还不等郁离发作,弘济看向尘述又紧接着续道:“如果此女真的是阁下的仙侣,老衲还是奉劝阁下一句,趁早放手,方是明智之举。” 郁离闻言,不禁猝然冷笑:“我当你定禅寺向来淡泊世外,超脱红尘,没想到方丈的心思全然不在清修之上,红尘纷扰入了你的寺门不说,你现在还想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来左右我们的感情,这可真是一寺之主能做出来的事情。” “而且你刚刚还说什么?尊祖大人要除掉我,所以你不敢反其道而行之救我,说白了,你也就是个是非不分,贪生怕死之辈!” 弘济听她伶牙俐齿地将他数落了一顿,面上不仅没有愠怒之色,反倒是又挂起了那副标志性的深刻笑容。 “无论如何,老衲言尽于此,你们自行离开吧。” 郁离当即起身就要走,她深知自己左右不了旁人的决定。 她本不该如此道德绑架他人,他愿救人,那是他的情分,他不愿救人,那也是他的本分。 他确实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恶女得罪一手遮天的尊祖大人。 她生气的是,这向来不攀附任何势力的定禅寺到头来清静无为到成了祖鸿林的帮凶! 无念宫的覆灭,这东洲之上真的没有哪一个势力是真正无辜…… 行至门前,郁离猛地停下了步伐。 她缓缓转过身:“倒是还忘了问方丈一件事。” “姑娘请讲。” “你这里可有一位叫郁珂的女子?” 弘济:“姑娘说笑了,我们这向来只收男弟子,哪有女弟子呢?” “是吗?”郁离双臂环于胸前,眼珠一转,编了个由头诓道,“这女子可是欠了我不少钱,十三年前她传信说家中突遭大变,去了定禅寺寻求庇护,怎么?方丈并未收留她吗?” 刚才一番对话间,郁离深知这弘济寺主的秉性,这人无心无情,对麻烦的事唯恐避之不及,所以他要是真的收留了长姐,必不会向她隐瞒。 虽然希望渺茫,但郁离的一颗心还是紧张得有些颤抖。 弘济这才想起她所说的是谁,他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曾收留。” 第129章 废墟新坟 长姐当年孤身一人,拖着孱弱的身子跋山涉水,只为给无念宫争得一线生机。 她自小身子弱,又醉心琴艺,向来对修炼一事不曾上心,若没有被定禅寺收留,她顶着无念宫余孽的名声又能去到哪里呢? 郁离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定禅寺的,她只知道从定禅寺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身上包括心里都是冷的。 仿佛一瞬间置于冰天雪地,全身的热气都被驱散了…… 到头来,她在这天地间真的再也没有亲人了…… 她随手折下一朵火红的悼灵花紧紧攥在手心里:“这应该就是秘尸毒解药的药引吧?” “没错,只是光有这悼灵花还不足以制作出解药,我们并不知道其制作流程和其他的配方。”尘述也很无奈,若是这么容易就能知道那些,他也不会带着她这么卑微地来求药。 “先取几枝交给苍喆先生,他一定能想办法制作出解药的……” 郁离漫无目的地蹲下来折花,好似失了神智一般…… 尘述赶忙上前制止了她:“郁离!没用的。” 他从她手中拿过那些被她折下来的花:“这种花一旦被摘下,极难存活,没有特殊手段保存,决计坚持不到我们将花送到苍喆那里。” “这也是苍喆推断定禅寺一定就是制作解药之地的原因。” 尘述捻了捻花茎,随手将那些残花扔在了地上:“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让定禅寺把解药吐出来。” 郁离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眼神决绝:“灭门,灭满门!” 他们既然如此忘恩负义,那不如让她彻底来一个恩断义绝! 弘济,你既然想两袖清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我偏偏就要将你拖入势力争斗的最中心! 以偿还家父当年对你的救命之恩! 尘述反手紧紧与她十指相扣:“好,听你的。” 待二人乘坐上载具准备起程回焚月谷的时候,郁离却一言不发地调转了方向朝寒荒大陆的东南角飞去。 期间她一言不发,神情呆滞地坐在甲板上望着旁边飞速向后退去的流云,思绪纷乱。 长姐,你不会不会还活着呢? 你是不是悄悄躲在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隐姓埋名,改换了容貌,变得谁也认不出了呢? 你是不是还整日摆弄着你的那把古琴,弹个没完呢? 当年无念宫混战,你的古琴被斩断,也不知现在有没有修复好呢? 你最宝贝你的那把古琴了,你如若还在世的话,一定不会让当年毁你古琴之人好过的吧? 如果你还在的话,你一定会一直在我身边,帮我助我的吧…… 越想越难以自持,眼泪无声地滑落眼眶,在干燥的甲板上洇开了几团濡湿的痕迹。 父亲,母亲,姐姐,兄长,我这样拼了命地复仇还有什么意义呢? 纵使我功成身退,你们都再也回不到我的身边了…… 无念宫纵使重建如昨,也早已不复往日光景了…… 我真的太疲惫了,父亲,整日里被仇恨烧灼的心,已经快要被熬尽。 尘述这时轻轻走到她身后挨着她坐了下来,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按着她的肩:“郁离,你现在要明白一件事。” “你的目的,你的计划,早已没有那么单纯了。”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在等着被救赎,而你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郁离低垂着双眼,颓然道:“可是尘述,这千千万万人的希望太沉重了……” “这世上总有人要负重前行。”尘述缓缓道,“但你总归不是一个人。” “你想想你在南洲的时候,在最后关头扳倒沃氏的可不仅仅只靠着你一个人力挽狂澜,云令月,柳青泽,他们都是你一统南洲不可或缺的助力。” “据我所知,柳青泽现在也在南洲逐渐承担起了一部分你的责任,离火盟大半的事情都是他在代管,有云王爷和柳王爷他们监督着,很是井井有条。” “还有,你到了东洲之后,云令月不是一直随行左右?” “当然,还有我。”尘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撒娇似地嘟囔着,“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得到。” “所以,你不许再伤心了,斯人已逝,还有新的家人在等着你,陪着你。” 郁离情难自已,她微微侧过身紧紧抱住了他,眼泪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襟:“谢谢……”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确实不该再沉溺于过去。 既然有人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就不能辜负这一世陪伴她左右的人。 每一个都弥足珍贵。 是夜,星河流转,近在咫尺,郁离枕在尘述的臂弯里睡了沉沉的一觉。 自重生以来,已故者的亡魂每每在她的梦里缠绵不休,她没有一夜睡得安稳。 但今晚,她在他的臂弯里,酣然安枕,一夜无梦。 两日后,他们总算到了郁离想去往的地方,那就是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无念宫。 按理来说,灭亡势力所管辖的疆土和宫宇都要重新划分和重建。 但是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无念宫所管辖的疆土至今无人敢抢占一寸一厘,甚至这偌大的一片风水宝地竟无一人敢驻留,十三年过去后,无一例外的都化为了无人的荒地。 许是他们都觉得晦气吧。 不过据尘述所说,无念宫覆灭后,祖鸿林就将这片疆土划为了禁地,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不然一旦被发现,可少不了责罚。 郁离闻言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一步步走至无念宫门前,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已经被风蚀得粗糙的墙壁。 粗粝的手感一点点硌过她柔软的心房,磨砺出一片沉闷的钝痛。 一踏进宫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杂乱的荒草,不过还是不难看出那里曾经是一片雅致的荷塘,布局大气又不失精巧。 尽管十三年的时光里,风雨摧残,荒草丛生,也难掩无念宫往日的灵韵,依旧磅礴恢宏。 郁离一步步地走过记忆里熟悉的地方,悠然的晨光和漫天的血色交叠在一起,美好和痛苦的回忆交织回放,最后都化作了一声轻轻的长叹。 斯人已逝,幽思长存。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她循着记忆走到他们兄弟姐妹几个最常玩耍嬉戏的后山,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动静。 她和尘述躲在石柱边悄悄望去,竟然发现除了他们以外,这废弃的无念宫还有别人在…… 这人身着红袍,上面印着银色的莲花,他现在正挽着衣袖刨土,而那土坑旁边放着的,赫然是她二哥郁之的尸体! 第130章 化神无缘 郁离眸中震动,她有些难以自抑地想要冲上前去质问一二,但是却被尘述给死死地拦住了。 郁离现在身份特殊,决计不能暴露于人前,尤其是在无念宫。 她和尘述就这样不知在石柱后站了多久,看了多久,久到那身着红袍的男子将坟砌好离去,他们才敢慢慢走出来。 郁离看着那些坐落在老槐树下的坟,坟前的碑文都是以郁离的口吻设立的…… 显考郁承之墓、尊兄郁之之墓、尊兄郁齐之墓、尊兄郁陵之墓、尊兄郁风之墓、尊兄郁宏之墓…… 不孝女、小妹立…… 清风徐徐吹过,槐花簌簌而落,落花如梦凄迷,麝烟微,又是夕阳潜下群山中。 郁离猛然于坟前长跪,直至夜幕低垂,星子落满天际之时,也不舍起身。 最后还是尘述看不过去,强行将人抱了起来:“若知道你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我断然不会陪你来这无念宫,无谓神伤!” 尘述不由分说地将郁离带上了载具,朝着焚月谷的方向驶去。 郁离知道自己近日太过感性,但也是无可奈何。 她一直因为自己无法让逝去的父兄母亲姐姐们入土安眠而感到不安,没想到这份不安已被有心人抹平,她心里是既愧疚又欣慰。 她悄悄上前握住了尘述的手,主动搭话道:“刚才那个人,你瞧出来是谁了吗?” 尘述见她从悲伤沉郁的状态中走出来了,一颗悬着的心便落了地。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拿她没办法。 “看穿着,应是红莲堂的弟子,至于具体是谁,我得回去调阅一下红莲堂的档案才能下结论。” “红莲堂……”郁离陷入了沉思,“我记得无念宫与红莲堂并没有什么交集,那个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实属难得……” “或许……并不是红莲堂。”尘述意味深长地说,“而是某个惜花之人呢?” 郁离看着他又开始阴阳怪气的模样就觉得有趣,于是她故意逗他:“是啊,如此有心之人,想必我也只能以身相许才能报答此恩了吧。” 尘述勾着她的腰封,半嗔半怒道:“我不许!” 郁离笑得狡黠,趁机揉乱了他的头发。 嬉闹片刻后,郁离忽然想起了什么:“既然此人一直在找寻我至亲之人的尸体,那他不找全是绝对不会罢休的,然而据我所知,我母亲的尸体他就无法找到。” 尘述枕着她的双腿,懒懒道:“何以见得?” “我已探过渡生斋之下的地宫,那是个巨大的冰窖,里面的每一块玄冰之中都藏了药人,而那玄冰环绕的圆台中央,玄冰打造的冰棺之中,存放着的正是我母亲祖烟澜的尸体。” 尘述眸中只略略闪过了一丝惊讶,但并没有很奇怪。 “虽说祖鸿林和你母亲祖烟澜是义兄妹的关系,但是据我所知他们二人的关系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甚至祖鸿林和你父亲郁承是两相不容的情敌关系,由于你母亲选择了你父亲,祖鸿林一直怀恨在心也未可知。” “果然如此……”郁离喃喃道。 “那这样说来,还未找到的还有我长姐郁珂和七姐郁忻的尸身。” “当年我亲眼所见七姐愤然自尽,她如今的尸身很有可能在她的丈夫,也就是我表兄祖少虞的手中。” “至于长姐……你说她会不会还活着!” 尘述有些不忍看她满含期待的目光,于是便微微偏开了头,沉吟道:“也许吧……” 郁离心中被烧灼枯萎的地方忽然重新生出了一丝希冀,她痴痴地看向船舱外的闪烁星河,唇边勾起了一抹会心的笑。 尘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要如何才能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告诉她,你姐姐就是千鹤盟的盟主,也就是这次差点让你命丧无极殿的幕后推手。 看来有必要去单独见一次她姐姐,就算不告知郁离的真实身份,也要给她提个醒。 郁离决不能再出意外。 “话说。”郁离忽然道,“你那次给无极殿提供的魔门之人的动向情报,还有多余的备份吗?” “有。” 尘述从乾坤戒中又取出了一份书折递给了郁离。 郁离翻开粗略地看了一下,很快就在心中得出一个结论,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于是便先询问了尘述:“你从中看出了什么吗?” 尘述唇边笑意渐深:“你不妨先说说看?” “魔门之人在东洲的渗透程度要比南洲深多了,而且还有很多魔门之人竟已在东洲混上了能主管一方事宜的高层。”郁离指尖轻点书折,“就比如这个无极殿的夏管家,夏决。” “他替潜藏在东洲之上的很多魔门之人都行过方便之事。” “就比如……”郁离指向了一条记录,“五年前苍原教大弟子突遭魔门偷袭,至今重伤不能起身,继而导致这几年苍原教日渐势微。” “但本应负责擒拿凶犯的灭魂司却对这件事草草结案,这其中,必有夏决从中作梗。” 尘述点点头:“没错,虽然灭魂司有一定的自主权,但还是隶属于无极殿的分属势力,面对夏决的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灭魂司的濮阳司主即使有心也无力。” 郁离微微蹙眉,沉思道:“苍原教的大弟子……那个蓝颜榜榜首公孙以文也是苍原教的弟子,莫非他……” “你想的没错,公孙以文和千鹤盟合作,就是为了将夏决在无极殿中深耕的势力连根拔起。” “无极殿的殿主赫连辞闭关了这么多年,还没出来吗?” 郁离都无奈到有些气恼了,自无念宫出事的前两年他就开始闭关,没想到自无念宫覆灭之后的十三年过去,他还在闭关? 管家都快翻身一手遮天自己做主子了,他辛辛苦苦缔造的整个寒荒史上最古老最具威望的势力也都快被魔门掏空了,他还能安心闭关…… 这真是…… 郁离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位无极殿的殿主了…… 尘述不禁嘲笑道:“他滞留灵帝多年,此次闭关就是冲着突破灵帝的屏障去的,若是这次闭关出来还无法化神,那他的年岁可要和自己创造的无极殿持平了,他可丢不起这个脸。” “和无极殿的年岁持平?”郁离震惊道,“那他岂不是都有一千岁了!” “是啊,一千年的修为都不足以突破灵帝的屏障,看来这化神真的就只能凭机缘。” “此间尘缘未了,便与化神一直无缘。” “看来这无极殿的殿主,还没到可以离开的时候呢。” “那你呢?”郁离忽然凑到近旁,期待地看着他,“你现在也是灵帝,可能感受到那处屏障?” 尘述闻言,回以宠溺一笑:“放心,我此间尘缘也还未了,如若有朝一日真的要化神而去,我也要同你一起。”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自己深知自己的情况。 体内的寒毒一年更胜一年,难解更无解,他此生与化神无缘,便是老天给他降下的惩罚,也是他要背负一世的罪孽。 他现在别无所求,只能多陪她一年时光,便是一年。 如有一日她功成身就,化神而去,那他就替她守好这世间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直至身陨神消。 第131章 冥婚之危 待郁离和尘述回到焚月谷后,却发现焚月谷内竟空无一人。 就连云彦清和云晏乔都不在。 郁离隐隐在心底感到了一丝不安,她没敢有片刻停歇,赶忙乘上载具朝着渡生斋驶去。 回到郁离和云令月之前在渡生斋附近租下的院子四处找寻后,也没有发现云令月的踪迹。 正当她一筹莫展,准备去渡生斋王宫寻祖鸣夏时,公孙以文忽然出现在门前。 郁离微微迟疑了一瞬,而后才迎了上去:“你来做什么?” 公孙以文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郁离身后的尘述:“你命还真是大。” 郁离一听他说这种话就来气,当即理都不想理,越过他就要离开,但是却被他一句话给拦住了脚步。 “纵使你现在去渡生斋也问不到你朋友的下落,反而还会被拒之门外。” 郁离侧过身,有些愠怒地看着他:“你苍原教和千鹤盟联手将我送入虎口这件事我还没有找你们算账,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消磨我的耐心。” “不然……”她忽而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我不介意做一回恶人,让你和你的大师兄双双赴黄泉。” 公孙以文无法控制地额角直跳,他不屑地瞥了一眼尘述,而后才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开始阴阳怪气:“我确实低估了你背后的势力,看来有人撑腰确实好啊。” 郁离不禁冷笑:“你看他做什么?你忘了你那日恭维我的话了?” “什么‘你的存在就是我们的希望,因而,你的行动便是我们破开迷雾的利刃’。” 公孙以文咬牙切齿道:“没有忘。” “没有忘最好,我希望你以后每日将这句话念上百遍,时刻谨记。” “是……” 郁离有些不耐地摆摆手:“行了,快点告诉我,这几日我不在到底出什么事了?” “姑娘以为,你杀了独孤恂初之后就能让两方相安无事了吗?” “你什么意思?” 看来世人都认为是她杀了独孤恂初,但是那晚她根本没有机会动手,就连独孤恂初的面她都没有见着。 但是她现在无暇与他争辩这件事了,因为她的直觉隐隐地告诉她,公孙以文接下来要告诉她的事可比这件事严重得多。 只听公孙以文嘲弄道:“请姑娘仔细想一想,祖鸿林要的可是那可以死而复生的雪魄晶蛊,联盟什么都是次要的,为了两全其美,达成双方都想要的利益,你猜祖鸿林会怎么做?” 郁离双眉微蹙:“他会强行下嫁祖鸣夏?!” “你还算清醒,现如今渡生斋下嫁的送亲队伍已经在去往南粤城的路上了。” 郁离勃然大怒:“正如你所说,独孤恂初已死,祖鸣夏就这么嫁过去岂不是要令世人耻笑?!” “自然不会。”公孙以文缓缓说着,仿佛这件事于他根本无足轻重,“因为她没有机会再去面对世人的耻笑了,因为南粤城要举办的,是冥婚。” 震惊和愤怒一瞬间充斥了她整个心脏,她想都不想就召了载具快速朝着南粤城的方向驶去。 公孙以文看着郁离飞速远去的背影,眼中逐渐透出了一抹失望之色。 果然是从南洲来的人,她又如何能深刻体会渡生斋和无级殿勾连犯下的罪孽和恶行? 现如今听到祖鸿林的女儿将死,这么好的一个吞掉渡生斋一颗棋子的机会,她还想着要去把这颗棋子救回来? 他摇头轻叹,看来还是和千鹤盟的盟主阐明事情的缘由,让她放弃这枚从南洲来的意志不定的棋子吧…… 可事实上,如果是刚重生时的郁离,她绝对会袖手旁观。 但现在的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和生死关头,她可以对无级殿的夏决痛下杀手,对定禅寺的弘济狠下心肠,也可以在杀人的时候心无旁骛。 可是那几日相处下来,她能够真切地感受到,祖鸣夏是个好女孩。 她有强烈的自主意识,在面对不公,不愿的事她会倾尽自己的一切反抗,她单纯得像一张白纸,赤忱得活像当年的郁离。 所以她无法忍受像祖鸣夏这样无辜的人为了他们的势力争斗而白白死去,这根本不值得。 祖鸣夏值得更多美好的事,她不该深陷这权力争斗的泥沼,成为政治利益的牺牲品。 风声呼呼刮过耳畔,她心中所要坚定的方向已经越发清晰明朗。 郁离和尘述在赶往南粤城的路上总算是看到了云令月他们。 云令月也不知是如何说服的云彦清和云晏乔,现在正跟着她抢送亲的队伍。 然而祖鸿林显然是早有防备,送亲的队伍都是久经训练的六阶灵皇,乃至以上的灵修者,一个不怕,两个能打,三个更是可抵千军。 但由于云彦清是五阶灵宗,极致的等阶压制下,双方一时间陷入了苦战。 郁离和尘述见状,火速加入了战场。 云令月见是郁离来了,她不由得欣喜地喊了声:“楹儿姐!” 混战之中,郁离不假思索地喝道:“不要恋战!先救祖鸣夏!” 有灵帝的相助,他们原本僵持的战局很快就明朗了起来。 郁离赶忙来到喜轿跟前,想带着祖鸣夏尽快离开。 然而一掀开轿帘却发现祖鸣夏现在正处于昏迷状态,双手双脚也被拷上了铁锁。 郁离心里一阵心酸。 这姑娘肯定做了不少的反抗,但奈何她根本拗不过她那无情的父亲。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祖鸿林竟然为了复活祖烟澜,不惜让自己的女儿去死! 郁离在一片混乱中将祖鸣夏背起来,尘述和云彦清两个战力高的护在周围,力破祖鸿林为自己的女儿精心准备的送亲队伍,扬长而去。 一到郁离的游船上时,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但眼下的困境依旧无法解除。 云彦清垂着头,苦笑道:“没想到我会陪着你这个疯丫头做这么疯狂的事,这下我们焚月谷可是彻底得罪渡生斋了……” 云令月的心情显然也不是很好,她看着昏迷的祖鸣夏,又看了看垂头丧气的云彦清,心里别提有多愧疚了。 目前也就尘述的心态还算平和,他漫不经心地问郁离:“眼下你打算怎么办?” 郁离定定地看着祖鸣夏:“回渡生斋,我们去和祖鸿林做一个交易。” 第132章 利益置换 渡生斋,乾源殿内。 祖鸿林居于上座,虽有珠帘遮挡,但威压尽显。 尘述和云彦清则旁坐于客座之上,一左一右,一个漫不经心,一个正襟危坐,云晏乔站在云彦清的旁边更是忧心忡忡。 而郁离和云令月则跪在了大殿中央,等候着祖鸿林的发落。 气氛紧张异常,云令月都快要被压得喘不过气。 但郁离神情自若地看着珠帘后的祖鸿林,虽是跪着,但气势丝毫不输于人:“尊祖大人,我们此番劫婚并未潜逃,而是坦坦荡荡地回来,您就应该明白,我们这样做,并非是在与您作对。” 祖鸿林不仅被她破坏了与南粤城联姻结盟的计划,还被迫让女儿下嫁给南粤城举办冥婚。 这一桩桩一件件已是让他盛怒至极,他还想着如何寻得此人杀之而后快,以平复南粤城的丧子之怒。 没想到此女后来闯入了他的地宫躲过了一劫,还让她得知了渡生斋的秘密。 他惊怒之下传信无极殿,让夏决将她立刻斩杀。 但没想到到头来出手救她的竟然是西洲白狼族的尊主尘述…… 这下这位从南洲来的离火盟盟主可成了他心头上的一根刺,不仅动不得碰不得不说,眼下还要听她在这乾源殿里巧言令色。 这实在让祖鸿林无法咽下这口气。 只要此女怀揣着他渡生斋的秘密一天,他就不会有一夜安枕! 但相对应的,郁离也深知这是她能与祖鸿林谈判的唯一筹码,所以她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的机会。 “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不与本尊作对的呢?” 祖鸿林面上虽然依旧稳如泰山,但那语气里已是带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怒意。 “尊祖大人想与南粤城结盟,无非就是为了南粤城特产的雪魄晶蛊。” “但据我所知,与雪魄晶蛊有相同效用,甚至比雪魄晶蛊的效用还要好的东西并不是不存在,所以你何苦要牺牲自己的女儿来换取一个本就作用不大的蛊虫呢?” “蛊虫毕竟是蛊虫,绝非正途。” 雪魄晶蛊是强行吸取他人魂魄在死者的肉体内生造魂灵,死者若万幸活过来,情况好则神情恍惚,只有一日的记忆,情况差则精神混乱,直至受尽折磨自戕而死。 郁离正是明白这一点,所言才正中祖鸿林下怀。 任谁也不想自己心爱之人复生之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如有比雪魄晶蛊更好的办法,都会尽力一试。 祖鸿林紧握了一下双拳:“哦?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世间有什么样的东西能堪比雪魄晶蛊?” “定禅寺内存有一种丹药,名为‘太清回魂丹’,此丹乃定禅寺上任寺主元晦方丈在即将化神之时所制,因而丹体残留一丝神意。” “但,尽管此神意仅残留一丝,也足以逆天改命,迫使魂魄于九霄虚空内苏醒,之后再结合复活大阵引降死者魂灵,便可令死者生还。” 郁离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就连尘述都差点被郁离给唬住了,要不是他知道郁离此番言语的真正目的,他可真的就要信了。 祖鸿林心神震动,但他还是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你之所言,可有凭据?” “当年现任定禅寺寺主弘济师父重伤濒死,待送回定禅寺时,早已没了气息,便是用的此法还生。” “你如何得知?” “当年我祖上还是弘济师父身边的一介书童,亲眼所见还生的一切细节,他每每想来都会惊叹一番此丹神力斐然,元晦师父真乃神人也。” 偌大的乾源殿内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祖鸿林紧紧盯着郁离,想从她的神情中瞧出哪怕一分撒谎的破绽来。 但可惜的是,郁离神态自若,根本瞧不出什么。 二人自此拉开了一场难熬的心理战,不仅他们难熬,深知郁离可能在撒谎的云彦清和云令月更是难熬。 只有尘述默默地将半张脸掩在了立领下,神情严肃。 郁离的这些话半真半假,但只要有一环露出破绽,她和整个焚月谷可就彻底陷入死局了。 这时,祖鸿林身边的老奴忽然近前悄声道:“弘济师父当年身边确有书童。” 一个出身南洲的女子怎会知道如此细微的事,看来此女所说虽不能尽信,但也不能完全不信。 如果真有如此完美的复活之法,他定要给烟澜最好的…… “既然如此,本尊便派人去定禅寺取丹,你等在丹药未被证实有效之前,就好生在我这宫里做客吧。” 这岂不就是软禁?! 正当云彦清要拒绝之时,郁离朗声制止了他:“我从无极殿中逃出来之后便去了定禅寺,就是为了给尊祖大人分忧,救下祖鸣夏一条性命,但定禅寺不仅出言无状将我赶了出来,还扬言此丹非定禅寺之人不可用得,小女惶恐,这话外之意……” “放肆!”祖鸿林怒道,“看来近几年我是太放纵他们了……” “尊祖大人!”郁离深深一揖,“如若尊祖大人不嫌,我愿替您再踏定禅寺,取丹!” “你?”祖鸿林审视着她,不禁轻笑了两声,“我一直对你有所疑问,你说你在南洲好好的离火盟盟主不做,非要来我东洲胡乱掺和些什么呢?” 郁离再度一揖:“原本此次来东洲是想云游四方纾解胸怀,却不想令爱突逢此劫,一思及家中早逝的小妹,小女心中有憾,寄情于此,还望尊祖大人谅解。” “这么说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本尊的女儿能活下来?” 郁离的姿态又放低了些:“不敢有假。” “情急之下出此许多下策,伤了尊祖大人与南粤城的和气,小女也愿自行前往南粤城平息独孤城主的怒火。” 祖鸿林虽然还无法对此女完全放下戒心,但她言辞恳切,句句真诚,实在让他有些真假难辨。 更何况眼下还有老牌势力焚月谷谷主云彦清和西洲的白狼族尊主尘述在,南粤城和这两股势力相较,孰轻孰重已然分明。 再者,他若是一个不慎激怒了此女,她破罐子破摔将他渡生斋的秘密捅了出去,那他纵使是寒荒的最高掌权人,也难逃泼天的流言蜚语,活生生地将他剐下一层血皮。 所以再三斟酌之下,他决定放手一搏。 第133章 奉命行事 最后,祖鸿林还是将他们彻底无罪释放了。 至于南粤城那边的怒火,和定禅寺内的“太清回魂丹”都全权交予了郁离负责,焚月谷需从旁协助。 而尘述则被祖鸿林单独留了下来。 “据我所知,西洲向来不插手东洲之事,但你刚才在席间又一言不发,这又是为何呢?” 尘述根本不屑与祖鸿林对视,他仍旧坐没坐相地瘫在椅子上:“很简单,我有把柄在她的手上。” 祖鸿林显然不信:“那尘述尊者就这么认了?” “当然不会,她也有把柄在我的手上。” 尘述好像说了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没说。 他模棱两可的回答让祖鸿林的戒心更加深重了:“这么说来,你们二人是利益共存的关系?” “你可以这么理解。” 见尘述根本不配合他的问话,他又不能拿尘述怎么样,于是便只能作罢,让他离开了。 最后尘述连礼都懒得行,直接起身就走。 直至尘述离开大殿后,祖鸿林身边的老奴忽然开始嘀咕道:“这西洲的尊主未免也太傲气了些,自命天高,实际上啊,命比纸薄!” “住口!”祖鸿林怒道。 那老奴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就算命比纸薄,也不该是你一个奴才该多嘴的。”祖鸿林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教训着。 “是,老奴知罪……” 渡生斋宫门外。 “褚姑娘,你方才所说,定禅寺有‘太清回魂丹’这件事可是真的?”云彦清左思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一到安全的地方他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郁离狡黠一笑:“非也。” “那你这、这要是被发现了,不是欺上之罪吗……”云彦清顿时慌了。 “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仅要骗祖鸿林,我还要骗所有的寒荒人。” 弘济,你不是喜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那我就把你寺内藏有“太清回魂丹”的消息散布出去,我看你到时候还怎么独善其身! 郁离默默地想道。 之后郁离已经先让云令月他们先行回焚月谷了,她自己一人在宫门口处徘徊着等尘述。 见尘述出来后,她赶忙迎了过去:“没事吧?他没为难你吧?” 尘述浅笑着摇了摇头:“无事,就他还为难不了我。” 郁离见眼下困境尽解,顿时喜逐颜开,她主动牵过他的手:“那我们走吧,回焚月谷。” 第134章 近乡情怯 待郁离穿好繁琐的华服,走出房间门的那一刻,周围忽然降下了一片灵力结界。 结界里繁花锦簇,万千莹白藤条垂落而下,无数灵虫翩然飞舞。 郁离只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眼熟,直到看到那棵通体莹白透粉,树冠如云的巨树时才想起来,这是她重生之后去的第一个地方——桃花谷。 这也是她与尘述缔结下不解之缘的地方。 云令月和祖鸣夏一左一右地挽着她,陪着她一步步走过这如梦如幻的桃花谷,而后来到了她与他携手共度一劫的歧水谷。 谷内苍天大树郁郁葱葱,幻海宫的废墟好似近在眼前,冰川,深海,星空,海天一色。 她们三人行走在星空倒映的海面上,脚下步步生涟。 踏过星海,便迎来了那片西洲的蓝紫色花海,清风一吹,花香扑鼻,花海更如浪涌,接天无穷。 最后,她们看到了这片灵力结界的尽头,尘述正站在焚月谷的一棵古老的枫树下,长身玉立。 灵力结界霎时散去,午后的阳光落在身上,温暖而明媚。 郁离被云令月和祖鸣夏架着来到了枫树下的石桌旁,云彦清和云晏乔忽然从旁边窜了出来,他们端着好酒好菜,满脸都洋溢着笑意。 她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是……” 然而其他几人的目光都纷纷落在了尘述身上。 尘述这才缓缓转过身来,他手上拿着一只碧玉做的酒壶,正喝得微醺,平日里脸上的阴鸷之气都淡了许多。 他看着郁离,眸色深深,语气也是极尽温柔:“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 得了尘述的首肯,他们才纷纷开了话匣,七嘴八舌地道起贺来。 “楹儿姐!快尝尝这道菜,这可是我现学的!” “楹儿姐,你再尝尝这块槐花糕,这可是祖儿妹妹的拿手点心!” “要我说啊,今日尘述大哥做东,我们就该开怀畅饮!” “来来来!喝酒喝酒!” 任周围再喧闹纷扰,此刻郁离的眼中只剩下了他一人。 仿佛这天地间的一切都无足轻重了,起码在这一刻,她的心里尝到了久违的甜味。 直到尘述坐到郁离身边时,祖鸣夏才小声对郁离说道:“这些都是尘述大哥筹备的,他一大早把我们叫醒,紧赶慢赶地才做了这么一桌子佳肴,原本我们想着去请外边酒楼里的大厨来为你做这生辰宴,但是尘述大哥说这次生辰宴要的就是我们这些作为家人与朋友的心意。” “楹儿姐,他真的对你很好。” 这一桌子的佳肴是作为家人与朋友的心意…… 郁离看向尘述,眼里不知何时已蓄满了泪。 原来他一直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甚至他还记得她作为郁离时的生辰,说实话,她自己都记不得这些了…… 尘述浅笑着看着她,然后轻抚了一下她的脊背,柔声道:“尝尝。” 郁离点点头,而后端起了碗,一口口吃下了刚才云令月和祖鸣夏夹给她的菜肴与糕点。 周围人都用无比期待的眼神看着她:“怎么样?” 眼泪早已遍布了整张脸颊,她鼓着腮帮子,大幅度地点了点头。 云令月喜上眉梢:“那我们也开吃吧!” 酒足饭饱,酒过三巡,他们清空石桌玩着牌,赌酒都喝得有些微微醉时,尘述悄悄凑了过来:“一会带你去个地方。” 郁离脸上布着酣醉的酡红,她嘟嘟囔囔地问道:“哪里?” 尘述二话不说将她从石凳上拽了起来:“诸位吃好喝好,我们去去就回。” 云令月闻声,忽然站了起来:“嗯?你们要去哪里?” 祖鸣夏稍微喝得少点,她赶忙拦住了云令月:“他们俩去说悄悄话了,你去瞎凑什么热闹。” “不行!我白白嫩嫩的楹儿姐,可不能被男人随便给拱了!”云令月喝得醉醺醺的,开始胡言乱语,“就算是尘述也不行!” “尘述大哥怎么不行了?他对楹儿姐这么好。” 云晏乔也在一旁附和:“对呀,怎么不行了?你说,你是不是嫉妒楹儿姐了?” 祖鸣夏闻言,也笑得促狭了起来:“哦~我说你怎么席间一直在喝酒呢,说!是不是嫉妒楹儿姐了?” 云令月忽然嗷嗷地哭了起来:“呜呜呜!我确实好嫉妒!我也想碰见个像话本里的男主人公那样完美的男子谈个恋爱嘛!” 第135章 认与不认 她一如十三年前,气质淡雅从容。 只是那如画的眉眼间多了几分难以纾解的愁苦之色,就好似她身前这偌大的荷花池,依稀掩在雾中,似隐若现。 只是长姐她…… 为什么坐上了轮椅…… 郁离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深青色的裙摆下那双无力的脚,在那一刻,她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捏紧了,酸胀得难受。 郁离和尘述刚到的时候,郁珂正在池旁喂鱼,身边仅有一名侍女伺候在左右。 见他们二人来后,郁珂便将那名侍女遣退了。 “尊者深夜相约来访,还不许我掩藏颜容,怎么?是觉得抓到我千鹤盟的把柄了?” 长姐以往绝对不会这样半是威胁半是愠怒的说话,看来十三年的年岁可以改变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 尘述紧紧捏了一下郁离的手,继而道:“盟主说笑了,如果这能算作你千鹤盟的把柄,那千鹤盟也不会在短短的十年里于寂灭之地占据一席之地了,不是吗?” 郁珂这才控制着轮椅转过身来,她静静地看着郁离和尘述,双眸沉静如水,却又似有雾气弥漫。 “你说得没错,我的真实身份根本不重要,就算我身死,我千鹤盟上上下下几千人也会如往日那般运作,直至渡生斋倾毁覆灭,这就是我千鹤盟至死不渝的宗旨。” “你如此冷心薄情,甚至也让你的千鹤盟也做一个无心无情的复仇工具,鹤盟主,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会后悔?” 尘述显然意有所指,郁珂又怎会听不出来,果不其然,她缓缓将目光落在了郁离身上。 然而,郁离现在表现得一如往常,好似真的是从南洲来的离火盟盟主褚楹,并不认识无念宫的旧人郁珂。 “褚姑娘。”郁珂开口,“我承认,我是打算牺牲你去为我千鹤盟探路,对此我深感抱歉,你要怨我恨我我都无所谓,但若要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 尘述闻言不禁冷笑:“事无绝对,鹤盟主,本座今日来的目的你应该清楚,下不为例。” “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郁珂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此女,但并未看出什么端倪,继而她转念一想,才恍然大悟:“既然是尊者的佳缘仙侣,我日后会注意的,但相应的,我希望日后姑娘不要再参与其中,不然如有必要的话,我不会留手。” 尘述额角突突直跳,他带郁离过来的本意是想让她们二人相认。 但现在郁离迟迟没有表态,他也不敢擅作主张,这番旁敲侧击之下郁珂也只能理解到这个程度,他简直都想直接告诉郁珂了。 但还没等他下定决心开口,郁离总算有了动静。 她松开了尘述的手,朝着郁珂微微一揖:“不必这么麻烦,我那日与盟主说的话,其中意志不会更改。” “当年无念宫的冤案,我会探查到底。” “但我也会向你证明我的价值,绝不是你可以随意利用抛弃的棋子。” 郁离的眼神锐利而坚定,看得郁珂心神都有些微微的震动。 她垂眸浅笑,就连带着刚才有些冷硬的目光都柔和了下来:“好,那我就在此等着姑娘的好消息。” “告辞!” 郁离干脆利落地转身,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与迟疑。 离开千鹤盟后,郁离和尘述上了游船,朝着南粤城的方向驶去。 尘述看着郁离面无表情地在调整定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于是他干脆问出了声:“你为什么……不与你姐姐相认?” 郁离调整好定位后才深深叹了口气,她有些愠怒地看着他:“尘述,这件事你应该提前告诉我,好让我心里有个准备。” 尘述已经预见了一场冷战和争吵,而后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 “你们二人相认,对你未来的复仇计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将自己放在一个这么危险的境地!” “尘述!”郁离忽然怒喝道,“你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做什么事都不会先问问我的意愿!” “从来都是你想走就走,一声不吭地消失,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帮我寻青阎玉花,寻那块还不知是什么作用的神秘碎片,下派任务让我去杀独孤恂初,这些事情的目的和我相同,我也顺理成章地去做了,但是和姐姐相认这件事,我现在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不可以。” “如果让她知道我就是郁离,她会有诸多顾忌,这根本不利于她成事,所以我更希望她不带任何感情地把我当做一颗棋子,这样我会好受,长姐她也会好受一些,你可明白……” 郁离何尝不知尘述是在为他考虑,但是在这件事上,她更宁愿她们姐妹二人永不相认。 她难道就不想相认吗?可如若相认,她们只会陷入更难堪的境地…… 尘述心中钝痛,他一把将郁离揽入怀中,紧紧地。 “对不起,是我错了……” 郁离将脸埋进尘述怀中,也紧紧环抱住了他宽阔的脊背:“尘述,我说这些不是真的要怪你,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 “我知道,我都知道。”尘述在她耳边郑重承诺着,“我以后不会再这样替你做决定了……” “郁离,此生是我第一次尝试去爱一个人,如果有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千万……” “别不要我……” 郁离在他怀中闷闷地笑了,而后她与他分开了些许距离,深深望进了他深邃的眼瞳中。 以前万千星辰皆于他眼瞳之中争相闪烁,而现如今唯独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眉眼弯弯,笑意浅浅:“我知道,我都知道。” 尘述看着她,眼中忽然燃起了一簇炽热的火,但他却只抿了抿唇,并未采取下一步动作。 但郁离却将他的压抑和克制瞧得分明。 这一次,她主动揽下尘述的脖颈,踮起脚尖深深吻了下去…… 双唇相触的那一瞬间,天地寂寂,四野无声,只有两颗越靠越近的心,砰砰之声悄然入耳。 第136章 恂初之死 “接下来我们直接去南粤城吗?”尘述问。 郁离沉吟了片刻,随即又改换了游船行进的方向:“不,我想先去独孤家父子在渡生斋附近所住的宅院中看看。” “那晚我去刺杀独孤恂初,遭到了另外一伙杀手的干扰,据独孤城主所说,他认为那个杀手是祖鸿林派的,其目的是不嫁女也能得到他们手上的雪魄晶蛊。” “但依后边祖鸿林得知独孤恂初已死,却仍然要嫁女的态度来看,祖鸿林派人的目的未必是去刺杀,倒像是去试探,然而却被盛怒的独孤城主杀死……” “之后我探入独孤恂初可能在的房中,准备一击必杀之时,却发现躺在床上的根本不是独孤恂初,而是他的兄长独孤恂衍,之后我慌不择路跃上了渡生斋王宫的宫墙,你派给我的刺杀任务就彻底失败了……” “但他后边还是死了,请问,独孤恂初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是在什么时间死的呢?” 尘述微微蹙眉:“你是想查清楚这些再去南粤城?” “不一定要这么严格,但是眼下只有查清独孤恂初的死因才能真正平息独孤城主的怒火。” 他们到达那处宅院之时已几近深夜,宅院之中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一个负责洒扫的老仆还在清扫地上的落叶。 郁离还打算和尘述分头行动的时候,尘述却不动声色地拉着她来到了那老仆跟前。 “老人家,我们想问你一些事,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尘述说着,拿出了一袋灵石递到了那老仆手中。 郁离虽然不明白从这老仆口中能问出什么,但她并没有质疑尘述的举动。 那老仆颤颤巍巍地接过那袋灵石:“你们想知道什么,都尽管问吧。” “老人家可记得上次住进来的独孤家父子?” 老仆点点头:“记得。” “那你知道那个参与比武招亲的那位公子吗?” 见老仆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尘述便接着问道:“他那日把关之比回来后是被安置到哪个房间了呢?” 老仆指向了一个房间:“不过你们也不用去看了,这处宅子我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了。” 郁离闻言,下意识地看向了尘述,发现他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倒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那……你可曾听到过哭声?” “听到了。”老仆的神色忽然有些无奈起来,“那位公子一被抬回来,他们就都在哭啊,哭了快一个时辰。” “为何要哭?”郁离非常不解。 “人死为何不哭?更何况那是他们的亲人哪……” 郁离和尘述面面相觑,对于这个答案,他们皆难以置信。 尘述:“老人家,你确定那位公子被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吗?” “那还能有假?”老仆哀叹道,“我虽然眼睛不太好使,但我对人身上的生死之气非常敏感,那公子被抬回来的时候,一身的死气,作不得假。” 询问完老仆后,郁离和尘述再度坐上游船,朝着南粤城的方向驶去。 郁离百思不得其解:“这怎么可能呢?我对自己出手的分寸还是有把握的,我当时确实只挑断了他一臂的经脉和略伤了一下他的心脉和略废了他一点修为而已!” 尘述闻言,不禁额角直跳,他半信半疑地问出声:“略略……而已?” 郁离气哼哼地坐到尘述对面:“怎么?你信不过我?!” 尘述撇撇嘴,顺势给郁离倒了一盏茶:“你口中的略略,而已,在旁人身上也许适用,但放在独孤恂初的身上恐怕就是致命一击。” 郁离郁闷得口干舌燥,她将茶一饮而尽:“难道他有什么先天疾病吗?” “很有可能。” 砰的一声,郁离一掌拍在桌案上:“到了南粤城,我一定要问个究竟!” 尘述无奈地瞅了一眼郁离,刚才那一掌,吓得他差点没端稳茶盏。 南粤城境内,望舒客栈。 “先到这客栈歇歇脚吧,一路走来到处都是瘴气和毒虫,我现在头都开始痛了。”郁离疯狂揉着眉心,怏怏道。 一进客栈,她就逮着掌柜的要一间上房。 但是却被告知上房都已经被订满了,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将就在厢房内。 郁离头疼至极,她给自己灌了一大壶热茶,才稍稍好些:“我这头疼得都有些不正常了罢?” 尘述调取一缕灵力感知着周围的空气:“确实,南粤城虽然地势低矮,常年瘴气笼罩,毒虫遍布,但也只在周围的山林中尤为严重,城镇之中有灵阵护法,不应该这么严重才对。” “这或许,也是独孤城主如此迫切想要攀附渡生斋的原因。” 瘴气严重,民生凋敝,南粤城如不解决瘴气的问题,高阶灵修者流失的问题迟早会彻底拖垮南粤城。 “你先休息吧,我联系一下玄阴楼的人要一些南粤城最近的情报。” 尘述一边说着,一边强迫她躺了下去,而后给她盖好了被子,他则坐在一侧替她揉着止痛的穴位。 “哦,好。”郁离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然而郁离还没来得及闭眼,就听见一阵几欲刺破耳膜的尖利喊叫:“快来人!有蛇!” 是云令月的声音?! 尘述显然也听出来了,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房中。 这下是想睡也睡不了了,郁离也忍着头疼赶忙起身。 一打开房门,她就看见一条通体暗紫的箭翼蛇紧紧缠着祖鸣夏,而祖鸣夏都被勒得小脸有些发紫了…… 显然祖鸣夏和云令月已经做了尽自己所能的自救,但这箭翼蛇皮糙肉厚,等闲利刃根本伤不了它。 云令月惊恐之下只能手持着断剑,仓皇跑出房外大声呼救。 好在尘述速度极快,他当即甩出一枚极细的银针,银针微微泛着幽蓝的光芒,瞬间消失在了那头巨蛇的眼睛中。 只见那银针刺入箭翼蛇的眼睛后,它嘶鸣着甩开了祖鸣夏,浑身瞬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不一会,砰的一声传来,冰碎蛇亡。 那包裹着蛇肉的碎冰落在地上时,则瞬间化为了一滩无形的水,慢慢渗入了土壤中。 祖鸣夏见危机解除,顿时瘫坐了下来。 郁离赶忙上前将她扶进了自己的厢房中:“没事吧?快顺顺气。”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祖鸣夏的体内注入了一道木属性的治愈灵力。 片刻后,祖鸣夏总算恢复了精神,她强撑着劫后余生的身子朝郁离深深一揖:“多谢尘述大哥好楹儿姐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好了好了,快别说这些了,话说你们两个怎么会来这?” 第137章 开棺验尸 “我必须得来,此事毕竟因我而起。”祖鸣夏说,“我怎么可能让你和尘述大哥独自面对呢?” 郁离点点头示意她明白了:“那刚才的箭翼蛇又是怎么回事?” 云令月无奈道:“我只知道这南粤城毒虫多,没想到竟然这么多!就连这最繁华的街道都毒虫遍布,我可算是知道独孤城主为什么这么上赶着要娶祖儿妹妹了。” “确定只是意外吗?”郁离双眉紧蹙,非常郑重地问道。 祖鸣夏和云令月面面相觑,劫后余生的她们,神情再度凝重了起来。 祖鸣夏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这箭翼蛇是有人刻意投放?” “不无这种可能。” 郁离看向敞开的门外,尘述已经提着掌柜的后领过来了。 尘述一把将掌柜的扔进房内:“小九猜得没错,此事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受他人指使,刻意投放的箭翼蛇。” “谁指使的你?”郁离问。 那掌柜的颤颤巍巍地跪伏在地上不断地磕头赔罪:“小人实在不知啊,那日有个黑衣的蒙面人拿着重金和画像来找我,说是让我看准这两个人,并且找准机会将箭翼蛇放进她们的屋内。” “我见报酬实在丰厚,一时鬼迷了心窍,公子小姐恕罪,饶了小人吧,我再也不敢了……” 郁离沉吟了片刻:“去把你收下的钱和花钱拿过来。” “是、是……” 待那掌柜的将收下的灵石和画像拿过来后,郁离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端倪。 她拿着一块灵石递到他们面前:“你们看。” 祖鸣夏定睛一看,发现灵石上面刻着南粤城独孤家的专属刻印。 由于灵石矿脉每个势力都能前往开采,于是他们为了将灵石资源进行划分归属,有些势力就会在炼化制好的灵石上刻下他们的专属刻印。 而南粤城的独孤家便是会在灵石上刻下专属刻印的势力之一。 “是独孤城主要杀我……” 见祖鸣夏有些心神恍惚,郁离安抚道:“你也别太难过,既然他此次计划失败,就证明你命不该绝,而我们也可以拿着这些认证物证去到他面前当面对质。” “他是一城之主,如果他真的做下如此卑劣之事,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云令月看着郁离眼中的狠意,一时之间有些心惊:“楹儿姐,我们此次的目的不是来南粤城平复独孤家怒火的吗……” 郁离冷哼一声:“你们别忘了,我好歹也是离火盟的盟主。” “如果他真这么不争气,我不介意将南粤城的领土划入我离火盟的版图之中。” 云令月和祖鸣夏纷纷竖起了大拇指:“牛。” 翌日,南粤城王宫,巫祝殿内。 独孤城主本不想接待这些人,但是他又不好明面上驳了渡生斋的面子,只能怀揣着满腔的怒气接见了他们。 尘述一进大殿就直奔王座之下的第一把客座而去,他连招呼也不打,行礼更是懒得敷衍,直接当着整个巫祝殿人的面坐了下去。 独孤恂衍根本看不出尘述的真实身份,当即拍案而起,怒喝道:“大胆!你们是渡生斋的人,就可以这般肆意无礼了吗?!” 尘述依旧坐没坐相,他懒懒地抬起眼睑,不屑地瞥了一眼独孤恂衍,而后看向了独孤城主:“你们独孤家也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独孤恂衍看不出尘述的真实身份,可并不代表独孤城主也看不出。 他自尘述进来的那一刻起脸色就有些发青了,他收到的情报里,没有说这位西洲的尊主也会来啊…… 这一刻,尘述带来的压力已经到达了顶峰。 独孤城主擦了擦额角的汗,而后对独孤恂衍怒喝道:“这是西洲的尊主,不得无礼!还不快坐下!” 然而还不等独孤恂衍坐下,尘述又阴阳怪气地说道:“不跪下磕头赔罪的吗?” 郁离她们几个相视一眼,皆扬起了几欲压抑不住的嘴角。 得罪尘述?他可是最睚眦必报之人。 独孤恂衍低垂着眉眼,咬着牙走到尘述面前跪伏了下去,行了个叩首的大礼:“是我有眼无珠,还望尊主大人……息怒!” 尘述轻哼了一声:“不服气?那就到门口跪着去,服气了再进来。” “你!” “嗯?” 灵帝的威压顿时席卷了整个大殿,独孤恂衍的头刚倔强地扬起来,就被这不容置疑的威压给狠狠压了下去。 独孤恂衍何曾受过这种气,他好歹也是个灵宗,但在面对灵帝时他竟毫无反抗之力。 这种心理的落差让他憋屈得眼睛都红了,但他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大殿门外,脊背挺得笔直。 尘述这才收回了灵帝的威压,而后对独孤城主道:“你们谈你们的事,本座不会干扰,只做旁听。” 独孤城主吞了吞唾沫:“是……” 这没有干扰才是见了鬼! “你,是离火盟的盟主,褚楹?” 郁离拱手一揖:“正是在下。” 独孤城主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不管你是哪个盟的盟主,你无端插手我南粤城和渡生斋的联姻之事本就可恶至极,更别提,你还下如此狠手杀了我儿!” 祖鸣夏忽然上前深深一揖:“城主大人,此事绝不关她的事,全部都是我一人的主意!是我不想嫁给您的儿子,是我策划的比武招亲的擂台,也是我让她誓死守住把关之比击败独孤恂初!” 独孤城主气的直拍桌案:“你!你以为你是祖鸿林的女儿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吗?” “您当然敢!”郁离忽然朗声道,而后她甩开了手中的画卷,“昨日祖小姐在望舒客栈内差点遇害,独孤城主可否能给我们一个解释呢?” “这……” “是我做的!”殿门外的独孤恂衍忽然起身冲进大殿,继而又重重地跪了下去,“是我气不过,找人在她所住的厢房内投放了箭翼蛇!” “你!”独孤城主简直要气得昏厥过去,“你怎可如此糊涂!” “爹!我弟弟英年早逝,无辜惨死,凭什么他祖鸿林的女儿就能活着!这不公平!” 郁离猝然冷笑出声:“独孤公子认为你暗中取了祖小姐的性命,以此一命还一命就算是公平了吗?” “有何不可?!” “冥顽不灵!”郁离手一甩,将画卷狠狠扔到独孤恂衍身前,“独孤恂初根本不是我杀的!何来偿命一说!” 独孤恂衍猛地起身,他狠狠瞪着郁离:“你信口胡言!那日我弟弟把关之比后就没了气息,你又如何解释!” “当然有的解释。”郁离转而对独孤城主深深一揖,“为证独孤家二公子的真正死因,请求城主大人准我开棺验尸!” “你放肆!”独孤城主盛怒,“不要再听此女妖言惑众!拖下去!再不许渡生斋之人踏入我南粤城半步!” 第138章 真正死因 “都不许动!” 郁离此言一出,那些准备拖她出去的那些侍卫都纷纷定在了原地,任他们如何挣扎,都无法挪动分毫。 此情此景令满座皆惊。 尤其是独孤恂衍,他震惊地看着郁离:“此人真是妖女!纳命来!” 眼见独孤恂衍的魔掌就要抓过来,郁离从容不迫地横臂一挡,红唇轻启:“你也不许动。” 独孤恂衍瞬间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独孤城主见状,气急败坏地起身,但又顾忌尘述还在一旁看着,只能怒喝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城主大人,我们只是想查明独孤公子真正的死因,毕竟……你也不想真的与渡生斋交恶吧?” 郁离眼神锐利,看向独孤城主的时候又多了几分杀意。 独孤城主登时觉得无比心惊,这样的眼神绝对不是一个不足二十的女子该有的! 她一定是上天派下来惩罚自己的妖女! 独孤城主颓然跌坐了回去:“要我们开棺,可以,但如若你验过后还无法确定我儿真正的死因,或是趁机胡言乱语为自己撇清罪孽,我一样不会放过你和渡生斋!” “好,我就同你打下这个赌!”郁离此刻豪气干云,一身坦荡的凛然正气,“开棺后若有误,我自愿受你南粤城百毒之虫吞噬!” “开棺!” 半个时辰后,独孤恂初的棺椁被抬进了巫祝殿。 南粤城人对开棺之事忌讳至极,认为此举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但如今谜团重重,还牵扯着两方势力的利益,开棺之举,势在必行。 为保公平,郁离的验尸结果需得让代表南粤城的仵作和代表渡生斋的尘述重验。 待开棺后,郁离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独孤恂初的口舌、眼睑与手臂上被挑断的筋脉。 外部一切如常,根本没有异常的致命原因。 于是她又调了一缕灵力探入了独孤恂初体内,发现独孤恂初心脉尽断,那里已是一片破碎的废墟…… 郁离的心猛地一沉,这样的伤,外力根本无法做到。 她缓缓从棺内抬起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独孤城主,敢问令公子可有先天心疾?” 独孤城主迟疑地摇了摇头:“并没有。”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独孤公子是自尽而死。” “什么?!”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独孤恂衍更是抑制不住他那暴脾气,当即冲着郁离怒喝起来:“你不要仗着你是言灵师,可以催动言灵核随口一说,我们就能信以为真!” “催动言灵核需要灵力,我动没动用灵力,你不知道吗?”郁离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独孤恂衍愤然转身:“爹,您不能信她的鬼话,弟弟怎么可能自尽而死?这分明是妖女为了撇清罪责的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乱语,还请让仵作和西洲的尊主大人一验便知。” 独孤城主现下可谓是心乱如麻,他摆摆手,让仵作尽管去验。 仵作一番折腾退至一旁,也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之后尘述上前只淡淡瞥了一眼尸体,而后就得出了结论:“是自杀,没错。” “尊主大人!你可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包庇于她!”独孤恂衍愤怒道。 “你说呢,仵作?”尘述一眼扫过去,吓得仵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城主大人饶命!二公子确实、确实是自尽而死……” 独孤恂衍气得抓起仵作就摁到独孤恂初的棺椁跟前:“你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后心处的淤痕,当时所有去观战的人可都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此女暗使寸劲毁了我弟弟的心脉!” 仵作被他吓得跌倒在地,哆哆嗦嗦地直喊饶命:“大公子饶命!此话虽然没错,但是被外力冲垮和自内部自毁的伤势是完全不一样的!” “外力冲垮的心脉断裂之处有一定的方向趋向,但自毁是从内部爆破,断裂之处杂乱无章,根本毫无趋向可言,所以、所以依二公子心脉的断裂走势上来看,他确实是自断心脉而死啊城主大人!!” 独孤恂衍猛地后退了半步,他一时之间仿佛被抽走了魂魄,陷入了极度的迷茫和混乱。 “城主大人!” 独孤城主身边的老奴惊呼着,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几欲昏厥的城主。 他神情悲恸,心痛难忍:“这怎么可能呢?我的恂初啊……” “你为什么想不开要自尽啊……” 得知独孤恂初的真正死因之后,郁离也有那么一时的不解。 毕竟这样二十出头的年岁就跻身六阶灵皇之列,说他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一场把关之比的输赢,为何就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呢? “城主大人。”郁离轻声道,“不如想想在把关之比之前,是否给了令郎过大的压力?” 独孤城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目眦欲裂地看着郁离,不禁回忆起在把关之比乃至比武招亲之前,甚至在独孤恂初小时候修炼时的场景。 他无时无刻地在他面前反复强调你是我们整个南粤城的希望这句话,无时无刻…… “恂初,你这次一定要力压群雄,拿下这场比试,我们南粤城的未来就都靠你了……” “是!儿子一定不负期望!” “恂初,这偌大的东洲,年轻一辈中就属你天资最高,你一定要争气啊……” “恂初,南粤城周边的瘴魇越来越严重了,你这次若是不能娶回祖鸿林的女儿,我南粤城,危矣……” “恂初……” 郁离看着独孤城主的神情,便知独孤恂初在输了把关之比后的心态是有多糟糕了。 备受瞩目的天之骄子,从小被他父亲困在美好的象牙塔里,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被迫承受了这么多的压力。 以至于他无法面对失败,无法承受被世人议论的打击,更无法面对他父亲失望的眼神,才在心灰意冷之际绝望自尽…… 实在令人唏嘘。 独孤城主神情萎靡,他有气无力地下了逐客令:“既然如此,你们就离开吧,我也不会再去寻渡生斋的麻烦了,这件事要怪就只能怪我,不该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但郁离闻言却并未离开,她忽然道:“若城主首肯,我想作为离火盟盟主的身份,与您做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 “我为你解决这瘴魇之灾之后,你则默认与我离火盟联盟,如何?” 第139章 瘴魇之谜 “楹儿姐,南粤城在东洲也只不过是二流势力,你为何想着与他们结盟呢?” 从南粤城王宫出来后,祖鸣夏有些不解地问道。 “南粤城虽然只是二流势力,但是它好歹也是立足于东洲的实力,这也是离火盟打入东洲的一个契机。” 祖鸣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们眼下……是要去调查这瘴魇?” “可是……连南粤城都束手无策的瘴魇,光凭我们几个人真的能解决吗?”云令月有些沮丧地问道。 郁离扬扬下巴:“我们不是还有堂堂西洲尊主的帮助嘛。” 云令月和祖鸣夏皆是闻言一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尘述眼底浮起一抹清浅的笑意,然而他却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南粤城这个情况着实有些复杂,我们先回客栈,然后再细说罢。” “好。” 回到客栈后,郁离去吩咐掌柜的给他们做了一桌好菜。 好菜上桌后,尘述大手一挥,在半空中铺开了一片灵力投影,那赫然是南粤城的堪舆图。 图上有几团深紫色的漩涡,由内向外颜色渐浅。 尘述隔空指了指那些深紫色的漩涡:“这些便是瘴魇的源头,分别分布在南粤城东北角、西北角和东南角,而这些方位正好是十年前花灵的聚居处。” 郁离有些震惊:“花灵?” 祖鸣夏也有些感叹:“虽说寒荒大陆灵气充沛,但是花草树木想要修炼出灵识并化成灵体是非常困难的,更别说是形成一个庞大的族群了。” 尘述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而后续道:“这主要还是得益于南粤城周围的地理环境,非常适合它们生存。” 云令月:“难道这些瘴魇是这些花灵在作祟?” “正确,但也不完全正确。”尘述道,“那些瘴魇确实是由那些花灵所化,但究其原因还是南粤城那些人的无知与残忍。” “十三年前无念宫覆灭后,东洲开启了长达将近五年之久的魔门清剿行动。” “在这期间,经常有魔门之人逃逸躲避在这片隐秘的山林中,他们身上的祟气继而感染到了长居于此的花灵。” “南粤城不顾花灵一族的求救,而是一视同仁将身染祟气的魔门人和花灵一同剿灭在了这片山谷。” “魔门之人赖以生存的祟气一旦断绝,再经由灵力阻断其再生,便会彻底消失。” “但是被无辜灭尽全族的花灵,它们的怨怒却是无法用灵力消除的,这些怨怒甚至化入了一直蛰伏在山谷里的瘴气之中,使这些瘴气进化成了顽固非常瘴魇。” “太过分了!”云令月愤愤道。 “那些花灵与人类不同,只要用纯净的灵力助其净化便可恢复如初,这南粤城的人怎么如此迂腐?” “没办法。”郁离戳了戳面前的肉,“谁让当年渡生斋逼得这么紧,南粤城哪儿有心情帮花灵净化?与其冒风险被人说闲话,还不如一起灭了来得方便。” 云令月气哼哼地扒饭:“那他们遭受这瘴魇之灾纯属活该!我看也不必帮他们解决了,走走走,回焚月谷!” 郁离无可奈何道:“虽然他们确实活该,但是这瘴魇不除,迟早有一天会蔓延到别的势力,到时候只会更麻烦。” 她们在一股脑地倾诉怨气,祖鸣夏却陷入了沉默。 看着她垂着头,脸色有些惨白的模样,郁离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无意识间多了嘴。 云令月也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敛了怨气,有些不自然地讪讪道:“祖儿妹妹,我们不是在怪你……好了好了先不说了,先吃饭,吃饭……” 但郁离却没这个心思安慰她,只默默吃起自己的饭来。 虽说她不应该将对渡生斋的怨气无差别地攻击到渡生斋的每一个人,但是她依旧无法说服自己将祖鸣夏和渡生斋分开来看待。 当年的那些事,积压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暴露出来,这实在让她无法做到真正的冷静。 饭后,尘述示意云令月跟他出去一下,把独处的空间留给郁离和祖鸣夏。 祖鸣夏默默坐在桌前看着尘述带着云令月离开,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攥紧了衣袖,起身走到了榻边。 郁离饭后正在榻上闭目养神,她知道祖鸣夏过来了,但她并没有睁开眼。 祖鸣夏声若蚊呐地呢喃:“楹儿姐,你……你非常讨厌渡生斋吗……” 郁离无奈之下只得睁开了双眼,她默默看着她逐渐泛红的眼眶,无奈之下只好半坐了起来,给祖鸣夏滕了个位置:“来,坐。” 祖鸣夏小心翼翼地坐下,也不敢看郁离的眼睛,只微微垂着头,双手紧紧交握着。 “这么说吧,我帮你逃掉联姻,救你于冥婚水火,不是因为云令月,也不是因为渡生斋,而是为了你,仅仅只是为了你。”郁离柔声道,“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祖鸣夏摇了摇头,晃下来一颗晶莹的泪珠,猝然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郁离无奈叹了口气,然后抬手轻轻抹掉了她脸上的泪痕:“你还记得那次动身前往血泥沼泽之前我们在枫树之下的谈话吗?” 祖鸣夏又点了点头。 “那日你同我说想从各方势力的纠缠之中脱出身来,那时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够独立思考的好姑娘,所以我才会去帮你,救你。” “但这不代表我就能原谅渡生斋,原谅你的父亲。” 祖鸣夏这才抬起头,她那双眼里蓄满了晶莹的泪光,清澈而无辜:“为什么……” “刚才花灵一族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因为当年之事波及到的不仅仅只有花灵一族,还有很多很多无辜的生命葬送在那场无妄之灾里,至今无人为他们申诉。” 话说到这里,郁离的心里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沉闷。 祖鸣夏难以置信地看着郁离:“难道……我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 郁离有些疲惫地躺下背过了身去:“孰是孰非,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 “你若想看到这个世界更多的真相,你需要走更多的路,见更多的人,世界才能在的眼中有所呈现,你心中的方向才会越来越坚定。” “我还是那句话,一切都在于你自己的选择。” 第140章 遗留祸灾 请救救我们! 郁离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一睁眼,眼前竟已化为了一片深紫色的迷雾……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的意识只能跟着疲惫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奔跑着,漫无目的。 周围黑影幢幢,心里团聚的那份恐惧快要将她吞噬,无数只被祟气沾染的手不断攀上来,他们凄厉地嘶吼着:“小昙!救救我们!” “小昙!” 听到这里,郁离终于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梦境或者幻觉。 她不知她的意识是如何进入到小昙的回忆里的,但眼前发生的事情,应该就是当年花灵一族被屠杀时的景象…… 而这位叫小昙的少女,却因为恐惧将她的族人狠心抛在了身后…… 她因为天生体质特殊,并没有被那祟气感染,逃跑后,她努力修炼出双脚,躲进了人群中。 然而花灵一族死后残存的怨气随着山中的瘴气如影随形,每每入她梦中,让她夜夜无法安枕…… 于是她每晚都会去花灵一族的祭坛处长跪忏悔。 然而那些死去的花灵并不会原谅她,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逼迫她想尽办法拯救她们逃离这深紫漩涡的诅咒。 可是她已化身人类太久,修为低微,她又实在没有任何办法,就只能日夜承受着族人给予的压迫和折磨,以至于形销骨立,憔悴不堪。 不知何时,郁离的意识从小昙的记忆中剥离了出来,她眼睁睁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昙,而自己身后正是那处在深紫漩涡中心的祭坛…… “小九!小九!” “快醒醒!” 郁离听到远在天边的呼唤,猛地惊醒了过来,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似徒步奔跑了几千里一般…… “你梦到了什么?”尘述替她顺着气,轻声问道。 郁离急切道:“花灵一族有个叫小昙的还现存于世,她现在状态很不好,我们得尽快找到她!” 尘述看着郁离开始着急忙慌地穿鞋,有些疑惑地微微蹙起了眉:“现在就动身?” “来不及了!” 郁离一边往外走,一边解释:“那些死去的花灵逼迫小昙寻找拯救他们的办法,然而小昙势单力薄,根本无法以一人之力拯救一个如此庞大的族群。” “所以那些花灵就想通过小昙的记忆入侵我的大脑来给我托梦,我今晚若是不去,他们就要让小昙血祭祭坛,到那时,整个南粤城都将不保!” 之后,郁离连夜叫醒了云令月和祖鸣夏,一行人火速前往郁离小昙记忆中的地方。 深紫的雾气让人有些望而生畏,那可是长年累月累积下来的怨怼之气,如何能不让人心惊。 “我们就这样下去?会被瞬间吞噬得连渣都不剩吧……”云令月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那……不如试试这个?”祖鸣夏说着,从乾坤戒中取出了一件宝贝来,这宝贝通体乳白,丝绸的质地,绵软顺滑,一展开,便自动环绕在他们周围,化作了一圈无形的护盾。 云令月好奇地戳了戳,竟在这宝贝上戳出来一圈乳白的印记,像水泡泡一样。 “祖儿妹妹,你怎么什么好东西都有啊?这又是什么?” 祖鸣夏宠辱不惊地回答:“这也是我在拍卖会上拍下来的宝贝,专用于毒气、瘴气遍布的地方,名为浮光掠影。” 郁离默默向祖鸣夏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渡生斋的女儿,就是财大气粗。 有浮光掠影的庇护,他们顺利深入紫色漩涡内部,来到了祭坛前。 然而小昙已经昏死在了祭坛前…… 郁离赶忙上前扶起了小昙,见几番呼唤仍旧不醒,无奈之下,她只能狠狠掐住了小昙的人中,强行将人唤醒。 小昙幽幽转醒,她在看见身前的人之后,忽然暴起一把推开了郁离:“你们快走!” “快离开这!” 郁离一时不妨,被推了个趔趄,还差点撞到祖鸣夏。 云令月握紧了手边的剑柄,怒道:“不就是你们的族人通过你给人托梦,让我们过来的吗?现在又让我们走,耍人玩吗?!” 小昙身子孱弱,现在根本站不稳,她扶着旁边的石柱,艰难地喘着气:“你们再不走,可就要中了他们的圈套了!到时候你们一个也走不了了!” 郁离深深蹙起了双眉:“你说什么?” “快走啊!”小昙根本无心解释,她歇斯底里地嘶喊着。 然而郁离她们刚打算逃离这里时,周围忽然响起了一连串嘶哑的笑声,有男声,女声,也有老人与小孩子的声音。 这些诡异的笑声穿透过浮光掠影,直直冲击进她们的耳中,震得人脑中一片轰鸣,眼前更是一阵的天旋地转…… 郁离跌坐在地上不停晃着脑袋,尽管她现在晕得想吐,但眼下不能就此妥协! 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在这里的花灵都给我听着!我们是来帮助你们脱离苦海的!你们若是还如此冥顽不灵,至我们于不利之地,那么,我会诅咒你花灵一族永生永世都活在痛苦和折磨中,不得超生!” “哈哈哈哈哈!笑话!”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你认为我们还会听信你们人类的话吗?!” 声音又转而化为了尖锐的女声:“你们人类无外乎都像那些人一般,皆是忘恩负义,负心薄幸之辈!” 郁离长长舒了一口浊气:“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们不能因此以偏概全,认为我们也是这样的人!” “不然……你们岂不是丧失了这样一个脱离苦海的机会……”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要冷静,绝不能自乱了阵脚,被对面牵着鼻子走! 郁离不断深呼吸着,等待着那些花灵的回答。 然而花灵的回答还没有听到,却听到了尘述阴冷的声音传来:“放了她们,不然你们这赖以生存的山谷,我不介意将此变成供我修炼的万丈冰渊。” “呵呵呵……不愧是西洲的尊主大人,我刚才使了点小伎俩将你支开,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出来了……” 尘述手中的弯刀泛着猩红的血光,又将将朝着那团被黑雾包裹的身影跟前递了几分。 “瘴魇通道很快就会打开,我收不了手,就算你的是灵帝,也绝对无法强行令其停下来,这一点,您应该很清楚。” 黑雾涌动着,发着男女老少掺杂的诡异声音,听得教人头皮发麻。 “本座自然清楚,不然你认为你还有在本座面前说话的机会吗?”尘述紧抿着唇,愤然收了弯刀,“但是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她们三个之中有一个伤了或是死了,你要拿什么来偿?” 第141章 瘴魇之兽 这是哪里…… 郁离揉着昏疼的脑袋,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是一片虚无的暗紫空间,周围浓黑如墨的怨气都化为了实质,如墨如绸缎一般在周围环绕流动着。 而这片虚无的空间正中,却有一团白昼一样的光芒,那团白昼之光中,一道数百尺高的身影沉寂无声地矗立在那里,投下一片至暗的阴影。 这是魇兽。 云令月和祖鸣夏也陆陆续续起来,她们也看到了眼前的庞然大物,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我们现在怎么办?”云令月问。 郁离看了眼身后刚才他们进来的地方:“这入口有进无出,走吧,去找出口。” 她们无奈之下只能朝着那团白昼之光行去,现在这头庞然大物正在沉睡,暂时不会醒来,所以她们要尽快了。 不知行了多久,她们忽然听见了一阵对话声。 云令月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下当即拔出了剑:“谁?!” 结果她们定睛一看,原来是这片虚无的暗紫空间内,开始投放起那些花灵零碎的记忆来。 三人面面相觑:“这不是……独孤城主吗?” 只见那处记忆投影中,独孤城主满面春风,他的面前正站着一亭亭玉立的女子,身穿长袍,上绣秋菊,人也称得上韶颜稚齿,出尘脱俗。 二人眼中满含着无限的爱意,不一会,画面一转,他们相携步入了婚姻。 周围都是南粤城的子民和花灵,他们手捧着无数鲜花,跟着送亲的队伍,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此后,无数的画面一闪而过,都是他们相濡以沫的甜蜜生活。 然而,好景不长,无念宫覆灭,渡生斋强令清剿魔门。 逃逸的魔门躲进了他们花灵赖以生存的山谷,并威胁他们不得声张,就这样和魔门的朝夕相处之下,脆弱的花灵日渐受到了祟气的侵蚀。 待到有花灵实在承受不住,冒死偷跑出来后,事态早已发展到了无法收拾的境地。 周围的势力纷纷讨伐谴责南粤城包庇魔门之人,所担罪责应与无念宫一视同仁。 懦弱无能的独孤城主为保清誉,惊慌之下瞒着那位女子,下定决心举兵前去山谷,不分敌我,一举歼灭。 女子很快就发现了独孤城主的意图,她声泪俱下,宛若杜鹃啼血,声声哀求。 可是独孤城主意已决,他已经向世人做了承诺,若是有魔门之人借着被感染的花灵逃出生天,那他南粤城可就真的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无可奈何之下,女子以性命相胁,但仍旧换不回他的一点心软妥协。 那一夜的山谷,杀声漫天,流血漂橹,就连天上的星子都被染上了一层腥红的血色。 绝望之中,女子看着一夜消失殆尽的同族,和那片死寂空旷的山谷,最终在千军万马之前,凄然自尽。 “不要!!” 画面在独孤城主悲愤的怒喊声中戛然而止,但那份悲凉的气息却经久不散,令人唏嘘。 云令月搓了搓胳膊:“这女子也太惨了,自己的族人被心爱的人屠杀殆尽,最后自己也承受不住这份痛苦,自尽了……” 祖鸣夏紧抿着唇,脸色有些苍白,其实这一切的祸灾的始作俑者并不是渡生斋,但是渡生斋却是这一切悲剧背后的推手。 原本事情的结局可以不会这样天怒人怨,但是却被渡生斋一手推向了绝路。 这一切都让祖鸣夏有些心绪难平,甚至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中。 她该如何做?她又该如何选择呢? 没有给她答案…… “是啊。”郁离仰头看向那高大的身影,“看来,花灵一族引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让我们斩杀这头魇兽,好换他们一世解脱,但如若我们杀之不成反被杀,于他们来说也不亏。” 云令月有些愤愤地嘀咕:“难怪那个小昙让我们赶紧走呢,就这霸王条款,谁能遭受得住?不成功便成仁的。” 郁离轻笑着摇头:“算了,站在他们的角度上看,这是他们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 “不过……”祖鸣夏淡淡开口,“还好我们是他们找寻的第一波人,不然……又要有许多无辜之人葬身于此……” 郁离安慰性地拍了拍祖鸣夏的肩:“走吧!我们此行必成功,不成仁!” 待她们行至那头庞大的魇兽脚下时,那头魇兽终于停止了沉睡,它睁开了猩红的双眼,瞬间迸发出一道赤红的光。 它低吼着苏醒,一举一动间皆震得这片虚空颤抖不已。 它愤怒地朝着她们挥拳,一圈圈砸落在地上,将那些环绕流动在周围的暗黑怒气都打得崩碎。 承影还没回来,郁离只得向祖鸣夏借了一柄普通的长剑,她飞身掠上那头魇兽,抬剑便对着它的肩头就是狠狠一刺! 魇兽怒吼着挥拳而来,郁离毫不恋战,旋身就轻飘飘地推开,毫不迟疑。 另一边云令月也如法炮制,在魇兽身上刺下了不少的窟窿。 但是祖鸣夏给郁离的长剑还是太不经造了,郁离才不过刺了几个来回,长剑就已齐柄而断。 无奈之下,郁离只得徒手刺入魇兽体内。 很快,魇兽身上被炸成了筛子,其间透着或赤红或碧蓝的光芒,那都是郁离和云令月刚才一番操作下在魇兽体内埋下的灵力炸弹。 这处暗紫的虚无空间越发崩坏,晃动震感非常剧烈,若是这处空间彻底崩坏,魇兽想与她们同归于尽的想法一旦达成,那她们可就永远出不去了! 郁离和云令月相视一眼,便达成了一致的决定。 她们当即飞身从魇兽身上落下来—— “祖儿妹妹!” “鸣夏!” 只见祖鸣夏手中玄骨伞一开一合,无数薄刃裹挟着冰蓝的灵力朝着魇兽疾刺而去! 那些薄刃狠狠刺入了那些灵力炸弹中,将那些炸弹彻底引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剧烈的冲击波一圈一圈地席卷而来,瞬间将她们掀飞…… 她们赶忙封闭听觉,一片混乱中,她们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一同坠入了那片崩裂的白昼之光中…… 第142章 攀附与否 那片深紫的虚无空间消融殆尽,郁离她们也从瘴魇通道里狠狠摔了出来。 云令月和祖鸣夏实打实地摔在了地上,痛得直哼哼。 郁离紧紧闭着双眼等待疼痛到来,却不曾想,自己直接跌进了尘述的怀中。 她看了一眼尘述带笑的眸子,然后有些不自在地偏开了目光,她拍了拍尘述的肩膀:“你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但尘述却直接忽略了她这句话,他依旧稳稳地抱着她转了个方向:“你看。” 被紫雾深深笼罩的山谷重焕了生机,深浅不一的绿色层层叠叠,各色的小花星星点点,在日光的照耀下晕开了一片暖黄的光,细腻而温柔。 微风悄悄拂过,林海涌动,花絮飘扬。 她看着浮岚暖翠语笑嫣然,他却看着她的笑容,笑逐颜开。 云令月和祖鸣夏看着这一幕,都纷纷掩唇偷笑了起来。 这时,山谷间茂密丛林中忽然浮起了一团青绿的光,那团光似是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悠然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飘了过来。 郁离又拍了拍尘述的肩膀,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这才让尘述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那团青绿的光落在了小昙身前,静静悬浮着。 小昙不知是喜是悲,她颤抖着双手接过了那团青色的光。 在看着那团光在她手心逐渐化为了一颗小小的散发着青色幽光的种子时,她最终还是忍不住痛哭出声,瞬间泪流了满面。 这一刻,无论是花灵一族,还是小昙,都得到了解脱。 之后,他们一路护送着小昙回到了南粤城,她也向郁离承诺,自己会好好照顾这颗种子,有朝一日,花灵一族一定可以重现往日景象。 在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地走出小昙的院子时,独孤城主身边的老奴已在门外恭候多时了。 “褚盟主,城主有请。” 郁离刚一踏进巫祝殿,独孤城主就从他的王位上颤颤巍巍地下来迎了上去,他远远对着郁离屈下了双膝,跪伏在地:“盟主大恩大德,独孤无以为报,您于我南粤城有再生之恩,往后您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南粤城定当倾力以赴,绝不推辞!” 郁离可受不起他这一跪,她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其实这瘴魇之灾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你十年前清剿魔门之时隐留下来的祸患。” 独孤城主似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又是一副懊悔万分,痛心疾首的样子。 郁离无奈摇头:“那位名唤小昙的女子是花灵一族最后留下的人,如果独孤城主心中不安,大可好好待她,以平心中愧悔。” “还有,这周围的山谷你可要用心对待,那可不仅仅只是花灵赖以生存的地方,也是你南粤城最天然的保护屏障,切莫再辜负了。” “好……” 郁离缓缓走到独孤城主的王位边:“有纸笔吗?” “有、有!”独孤城主示意独孤恂衍赶紧去取纸笔。 片刻后,独孤恂衍取来了纸笔,在王位前的桌案上铺陈开来,并向郁离递上了笔。 郁离坐在独孤城主的王位上,接过了笔,她瞥了一眼独孤恂衍那副还不服气的神情,不禁嗤笑:“独孤公子真是好大的气性。” 独孤恂衍哼道:“这瘴魇如此根深蒂固,我多次深入其内探索都一无所获,而你却能在短短一夜之间拔除?你以为我父亲对你感激涕零的是因为你吗?” 郁离行云流水地在卷轴上写着合盟事宜,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那你父亲还是对着我感激涕零,并没有对着别人,对吗?” 独孤恂衍见她如此装傻,气不打一处来:“你身后站着的人是谁,你自己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又如何?”郁离停下了笔,冷冷看着他。 独孤恂衍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瞬的心虚,他避开了她冷锐的眼神,愤愤背过了身去。 “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清楚明白,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人看。”郁离继续心平气和地写着合盟书,“殊不知这在旁人看来就是极致犯蠢的行为。” “你!”独孤恂衍愤然瞪大了双眼。 “你什么?”郁离想都不想就堵死了他的话头,“要承认自己是在犯蠢,还是嫉妒呢?” “你……”独孤恂衍一身的戾气霎时尽散,他针对郁离爆发出来的怒火现在都悉数化为了对自己的怀疑。 是啊,他这么愤怒,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在嫉妒这个女人背后有这么强悍的势力撑腰吗? 独孤恂衍的眼神一下变得迷茫了起来。 然而另一边,云令月和祖鸣夏悄声私语着。 云令月:“他们俩在说什么呢?” 祖鸣夏摇头:“我听不太清楚,但好像是因为独孤恂衍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尘述大哥的帮忙,我们才得以拔出瘴魇的。” “放屁!”云令月怒道。 这一嗓子将尘述和独孤城主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但云令月在维护郁离的利益上显得格外勇猛,她当即上前两步站在独孤城主面前:“独孤城主!你和你儿子都给本姑娘听好了!这位西洲的尊主一进到里面就被那些花灵设计给屏蔽了,那超大的魇兽是我们三个斩杀的!” “你们不要不识好歹把功劳归于我们有灵帝撑腰,就忽略我们!”云令月愤愤道。 “这……”一脸懵的独孤城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尘述和郁离闻言不禁相视了一眼,而后都纷纷笑了。 独孤恂衍愣愣的,脸上更是蹭地一下爆红。 正逢郁离刚好写完合盟书,打破了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她将合盟书递予了独孤城主:“各中详细皆在此卷轴中,我就不一一赘述了,没有什么太强制的内容,我希望我们是合作共赢,相互帮扶的关系。” “多谢盟主……” “那我就先告辞了,如有需要,我会派人来传达。” “对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们清楚。”郁离行至殿门前,又回过身来,“独孤恂初就算没有自杀,他那晚也难逃一死。” 独孤城主一惊:“这、这是为何……” “你想去攀附渡生斋获取利益,殊不知却是动了旁人的利益呢?” 郁离微微一笑,留下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便施施然离开了。 依附于旁人终无法长久,就像攀绕在大树上的藤蔓,树倒,藤蔓最终也难逃一死。 而南粤城和离火盟的关系也一样,她不希望南粤城或是离火盟任何一方成为那柔弱的藤蔓。 她希望独孤城主能够明白,她想要的,是强强联合,而不是互相攀附。 不然到头来,只能走向互相拖垮的结局。 第143章 求人之态 云令月从南粤城出来后都还有些愤愤不平。 “你说独孤家那两个人能理解你的意思吗?我看未必。” 郁离不禁莞尔:“能不能理解看他们自己,反正我的话已经带到了。” 祖鸣夏忽然有些惊讶地看向前面的不远处:“唉?那个人不是公孙以文吗?” 云令月闻言定睛一看:“还真是他,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然后她撞了撞郁离的肩膀:“看来他是来找你的哦。” 郁离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尘述。 云令月马上意会,她扯了扯祖鸣夏的衣袖:“祖儿妹妹,你看那里,新出的青桃饆饠,我忽然好想吃,我们去买点吧!” 祖鸣夏也没多想,便被云令月拉着去买小吃去了。 郁离顺势牵住了尘述的手:“走吧,我们一起去听听看。” 尘述一双眼里忽地浮起了一层笑意,他忍不住凑近郁离,调侃道:“你将我当做什么?怕我吃醋?” “你难道没有这么幼稚?” 郁离嫌弃地撇了撇嘴,他上次凭空吃莫凝渊醋的事情,她可还记得清楚呢。 尘述眼底笑意渐深,他语气里多了几分缠绵悱恻的暧昧,一下就撩进了心底:“那就多谢夫人体谅我了。” 郁离狠狠将指尖刺进了他的手背:“少占我便宜!” 公孙以文在另一头看着他们一边秀恩爱一边过来,看得青筋直跳。 郁离就是喜欢看他这幅样子,谁让他每次过来找她的时候说话总带刺。 当然,这次也不例外,公孙以文的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还真在为渡生斋办事?” 郁离有些无奈地笑了:“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我自是看不懂你在想什么,我也不想看懂,要不是她让我过来与你商谈三日后七门之宴的事,我也不想过来与你多费这么多口舌。” 公孙以文嘴上客气,脸上的轻蔑可是毫不掩饰。 在看向郁离和尘述牵着的手时,还忍不住嘲讽了一句:“不知廉耻。” 本来他只要继续他阴阳怪气,不好好说话的本性也就罢了,郁离也懒得与他计较。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容忍他肆无忌惮地口无遮拦。 只见公孙以文话音一落,郁离抬起一脚就踹中了他的薄弱之处,直接将人踹飞了数米远。 公孙以文蜷缩在地上连连痛呼,他目眦欲裂地瞪着郁离,痛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不知廉耻?”郁离冷笑,“怎么个不知廉耻法?这样够不知廉耻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人打架?”街上的人纷纷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想围过来,但还是被人劝退了。 因为有些识相的是能够看出来尘述是个不好惹的,所以能不围观还是不要围,不然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可是想跑都没法跑了。 云令月和祖鸣夏买了许多青桃饆饠,吃得正香呢,结果就看见郁离把公孙以文给踹飞了,差点没被惊得噎死过去…… 云令月一边摇头,一边感叹:“好好的一个美人,只可惜多长了个嘴。” 那边郁离也步步逼近了公孙以文:“看来有一件事我需要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是有求于我,而不是我有求于你。” “听明白了就起来。”郁离毫无感情地冷声道,“不要躺在地上装死,不像个男人!” “不想起来也可以。”她续道,“那你们苍原教的仇,自己去报。” 公孙以文挣扎地从地上起来,他愤恨地看着她,但又无可奈何。 谁让他实力太弱,苍原教自大师兄重伤不起后又一落千丈,他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但又摒弃不掉身上的那不肯求人的傲气,到头来,受尽折磨的也只有他自己…… “可还要我教你说话的基本礼仪?” 公孙以文弓着腰,一脸痛苦地摇了摇头。 “行了,说说到底是什么事?你所说的三日后的七门宴,怎么?千鹤盟的盟主已经有计划了?”郁离问。 公孙以文:“不曾,但是她说,只要我来寻你,西洲的尊主一定在,到时候他会将计划全盘托出。” 郁离看了眼尘述,他与姐姐的目的相同,合作到一处并不奇怪,只是她不明白,尘述是什么时候制定好的计划。 尘述懒懒一笑:“她怎么就确定本座一定有计划呢?本座只不过是多年前抓住了一些逃逸的魔门人罢了。” “但是……”公孙以文的目光幽幽地对上了尘述,“你抓的那些魔门人里,有重伤我大师兄的罪魁祸首!” “是又如何?”尘述长眉一挑,尽显不屑,“谁说本座就一定会帮你呢?” “将夏决在无极殿深耕的魔门之人连根拔起,难道这不是你和鹤盟主一致的目的吗?”公孙以文紧紧盯着尘述,虽然面上气势不熟给尘述,但郁离看得分明,此人已是强弩之末。 “哦,所以呢?这就是你求人的语气?” 尘述这副玩世不恭,油盐不进的样子换谁都想揍上一拳解气,但是他偏偏还修为高强,等闲灵帝都不敢随便给他脸色,就更别提公孙以文了。 公孙以文一身与他自身实力不匹配的傲气顿时崩裂成了无数碎片,他惨白着一张脸,垂着首咬着牙沉沉地跪了下去:“恳求尊主大人,帮一帮……苍原教……” 尘述漫不经心地冷哼了一声:“让她来决定要不要帮你,本座只听她的。” 看着公孙以文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郁离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果然还是吃软不吃硬:“算了,你起来吧。” “但是这件事不是在帮你,而是替千千万万被夏决坑害过的人打个样。” “毕竟光凭你苍原教一家想要撼动在寒荒大陆深耕多年的夏决并不容易,所以眼下你需要的做的是,联合所有愿意在七门宴上上书弹劾夏决的所有势力和个人,然后才能在七门宴上做到一击必中。” “而到时候我与尘述也会在场,我们会代表焚月谷势力来助你一臂之力。” 公孙以文缓缓站起来,神情激切,他浅退半步,而后朝着郁离深深一揖:“多谢……盟主……” 第144章 幕天席地 待送走公孙以文之后,郁离和尘述去寻了云令月和祖鸣夏她们,最后一起坐了下来,吃青桃饆饠。 祖鸣夏有些迟疑地问道:“他都与你们说了些什么?把你们惹得这么生气?” “他说话向来不好听,阴阳怪气的,我忍他很久了!”郁离愤愤道。 云令月清了清嗓子:“不说这个了,话说接下来你们打算去哪?” 郁离狡黠一笑:“当然是去定禅寺求药咯。” 画面一转,便来到了神云顶,漫山遍野的悼灵花开得比上次更加娇艳了。 但这次郁离没有按照规矩先去敲门,而是让云令月和祖鸣夏去定禅寺所管辖的范围里传播他们要来定禅寺寻那可以起死回生的“太清回魂丹”的消息。 而她和尘述就在神云顶上,定禅寺的周围游山玩水。 “悼灵花真美,可惜了名字,有些太过伤感。”郁离捻着花茎,微微叹道。 “悼灵花与凤凰花虽然都是红色,但是其生长环境和风格各有不同,悼灵花之所以为悼灵花是因为它只能依靠死之气而存活,但凤凰花却能在任何时节,任何环境存活,只要它们想,随时都可以开得漫山遍野,灿若云霞。” 郁离深深地看着他,唇边勾起了一抹带着几分羞涩的笑:“你是在说我吗?” 尘述与她挨得几近,他伸手轻轻抚过她耳侧的碎发:“你认为呢?” “我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 她将手臂搭在尘述的肩上:“你上次说,我们这段感情开始得比我想象的还要早,那么让我猜猜,在我还是无念宫九郡主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爱上我了?” 她说得暧昧,气声里都是漫不经心的撩拨。 尘述心里痒痒的,他揽过她柔软的腰肢,将她压在了柔软的草坪上,气息交融间,周围空气里的灵力似乎都有些躁动了。 他邪邪地笑了:“还要更早,你要不再想想?” 郁离推着他的肩膀阻止他更靠近,她的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他身下:“你……想做什么?” 尘述又贴近了些,他轻轻在她身上磨蹭着,眼神里,尽是疯狂的噬夺之色。 “你说我想做什么?” 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快要烧起来了一般,她轻喘着,手上的力道也在不知不觉中悉数溃散。 但她还是勉强留存着一丝理智:“你起来,我同意你做了吗?” “山花烂漫处……”他欲求不满的气息扑在她耳侧,“定禅寺门前,你不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时机吗?” 衣襟已半褪,她瑟缩着肩颈,一想到这附近随时会有小僧人游走过来,她就紧张得几近窒息。 但是这紧张在他不断地索取下变得让她有些头昏脑涨,仿佛整个人都已神游云外,魂醉不知归处。 “我不觉得……唔!” 尾音被尘述尽数吞入口中,唇舌绞缠的咕哝声不绝于耳。 那种挣脱束缚的快意快要麻痹二人的唇舌,郁离在尘述的攻势下渐呈溃堤之势,她简直快要喘不过气,只能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像个即将要溺水的人,紧紧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厢吻得二人如置云端,一颗心随着云浪漂浮,一下下地悸动,都让人有些欲罢不能了。 直到尘述摸索着抓住郁离的腰封时才舍得分开,露出迫切的喘息,他轻轻咬着她的颈窝:“我想要你……” 郁离也情动得有些难以自持,但是她还是吊着最后一丝理智:“你确定要在这里……” 这幕天席地,光天化日之下,实在让人有些太过羞耻。 尘述似乎有些泄气:“不确定……” 郁离忍不住笑意,因为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难得的娇嗔意味,可爱到让她的心都快化了。 “而且,妖的话,一旦被迫发情,你确定你还能停得下来吗?” 她眼中笑意渐深,手指渐渐滑了下去,轻轻勾了勾他的腰带。 尘述从她的颈窝里抬起眼,笑意促狭:“我没什么问题,只要有个不被打扰的地方就行,只是我的发情持续时间我也不太清楚,所以,我倒是担心你先受不住。” 郁离的脸色红了又白,不知道是羞还是恼,明明是她率先进行的挑逗,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最后只能埋进他怀里仓皇逃避。 尘述又将她抱紧了些:“有人来了呢。” “嗯?”郁离惊慌了一下,想赶紧起身,但却被他抱得紧紧的。 然后就听到他闷闷的笑声:“骗你的,他还没过来。” 郁离无语凝噎,而后她愤愤在他脖颈上留了一口深深的压印。 “嘶……”尘述松开了她,痛得直吸气,“你就舍得这么对我?” 郁离忽然想起来他怕疼,于是又赶紧上前吹吹,但是她还是瞪了他一眼:“谁叫你吓唬我!” “你看看你咬的,小九,你可是害得我破相了,往后可得好好补偿我。” 郁离看着他那双泛着精光的眸子就知道他绝对没打什么好算盘:“想得美!你不是妖吗?换一身皮囊不就好了?” “我不。”尘述故意气她,“我就带着这个牙印招摇过市,告诉所有人,我家有悍妻。” 这句话成功又让郁离狠狠掐了他一把,直至那边的山坡有人过来时,他们才堪堪分开到正常的距离。 “施主,住持有请。” 郁离跟着小僧进了定禅寺,而尘述则被留在了外边以备万一。 她刚一踏进寺里,就看见弘济在院中等她。 弘济摒开闲杂人等后,有些没好气地说道:“褚盟主何故要造谣我寺有‘太清回魂丹’一说呢?” 郁离笑笑:“那只是你不知道你有‘太清回魂丹’罢了,所以我劝你将你寺里所藏的丹药都一一呈上来,好让我给你认认?” 弘济这才意识到郁离所图的到底是什么。 哪儿有什么太清回魂丹,她想要的分明是秘尸毒的解药! “那就请施主撤去在神云顶周围散布谣言的人吧,我是不会给你……太清回魂丹的。” “你就这么怕渡生斋找你麻烦,甚至连自己要覆灭了也不在乎?” 弘济离开的脚步一顿,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身:“何意?” 第145章 新欢旧爱 三日后,东洲大陆菩提仙境。 渡生斋、太衍府、无极殿、红莲堂、焚月谷等各大势力代表人齐聚于此,共庆神贶节。 神贶节来源悠久,主要是感恩开辟这寒荒大陆的神明,焚香燃烛,叩头礼拜以敬奉九天诸神。 原本这节日没有如今这般隆重,只不过在民间流传,目的也只是为了祈求修炼之路顺遂。 但自从魔门入侵,无念宫、渡生斋和太衍府三方势力定下百年合约后,为巩固其地位与威望,这共庆神贶节便成了东洲主流势力立威的最佳方式。 七门宴也是由此而来。 七门原本是渡生斋、太衍府、无念宫、无极殿、红莲堂、焚月谷和定禅寺,但为了扩大影响力,便不仅仅局限于这七门,只要是东洲主一流的势力都能来参与。 而今这组织七门宴的元势力只剩下了渡生斋、太衍府、无极殿和红莲堂,真是冷清了不少。 无念宫自是不必说,倒是定禅寺,早已被郁离设计困在了神云顶上。 经过三日的多次登门拜访,其他势力也开始对这“太清回魂丹”蠢蠢欲动,不用参与七门宴的他们已经严严实实地堵在了定禅寺的门口,那弘济是想出来也无计可施。 三日前,郁离登门拜访,略行威胁就唬住了弘济,他很快就拿了解药出来,希望她能够息事宁人。 但是郁离却当着他的面将解药踩在了脚下。 因为她知道弘济此人绝不可能如此好心,真正的解药他肯定还捏在手里,不然,他没办法向祖鸿林交代。 倒是把她毒死了,能一了百了。 但是弘济却不知道,他们的利益联盟在祖鸿林看来,比不上她母亲祖烟澜的万分之一。 对此,郁离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悲愁。 她循着祭拜的礼数跪在诸神画像前,心如止水。 师父,你能听到吗? 今日神贶节,虽是祭拜诸神,但我只想拜你一人。 漫天神佛,九天诸神,他们于我又有何干? 若他们真有半点慈悲济世的胸怀,又何故让我无念宫蒙冤十数载…… 师父,若我日后有幸登临神之领域,我一定,会当着所有人、神的面,问个清楚明白。 待到祭拜的礼数悉数完毕后,就是最后的相聚宴饮环节。 然而在这之前,郁离却碰到了一个人主动上前来搭讪,而这个时候尘述刚好在她的身边。 这个人就是她曾经的旧爱——江与淮。 郁离对他的主动搭讪并不意外,毕竟他是那样一个好面子的伪君子。 上次戕害她不成,如今看她入了焚月谷,又能在尊祖大人面前做上事,他自然眼红。 不过让郁离意外的是,陷害无念宫之事,他也有参与,但这几年来却还是发展得这样不温不火,竟还稍显倾颓之势。 而且他的身边似乎也没有新的仙侣。 当然,这并不重要。 “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与淮装的一副春风和煦,温文儒雅的模样,这是那时候他惯用的哄骗她的手段,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变,甚至还变得油腻了几分。 郁离看了一眼尘述,显然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免得回头他又吃飞醋。 然而尘述却是像愣住了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郁离无奈叹了口气,索性还是跟着江与淮走到了人相对少一些的地方。 江与淮一到人少的地方就变了副模样,开始在郁离面前装起高贵风流来。 “久闻离火盟盟主大名,今日有幸得以相见,实乃三生有幸。” “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小姐来我太衍府做客品茶?” 郁离奇怪地看着他,好嘛,他是想把上次在岭峤一带古王宫里戕害她的事闷声不响地蒙混过去? 她才不会这么顺势接话。 “怎么?”郁离轻嗤,“是后悔上次没用尽全力杀了我以绝后患吗?” 江与淮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了一瞬,他有些不自然地讪笑道:“那日之事纯属是误会,毕竟那时候古王宫里鱼龙混杂,我一时将你们当做了旁的势力,为争夺资源,在下出手确实重了些。” “不过如果那时候我清楚是你们的话,是绝对不会如此的。” 郁离并不回应,她双臂环于胸前,就静静地看着他还能说出什么哄骗的话来。 “如果姑娘心怀不忿,那在下的这次邀请,您大可不必推脱,权当是我赔罪了。”他可诚恳地深深一揖。 然而低垂眉目的那一刻,郁离看得分明,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充满了暴戾之色,压抑而疯狂。 郁离淡漠地看着他,失望非常地摇了摇头。 自负高傲的他永远无法承认别人的强大,甚至还想对那些强大的人使那些阴毒的手段,以此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告辞!” 郁离刚抬脚转身,江与淮就死死堵住了她:“姑娘何故不给在下一个面子?如若你痛快答应,我自会好好报答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恩情。” 郁离不禁冷笑:“你确实是个小人,却还在我面前跟我装君子,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江与淮一直自持的风流与潇洒终于在郁离的冷嘲热讽下崩了一地。 但他还是竭力压抑着自己:“姑娘,我是真心实意想与你道歉的。” “你蒙谁?”郁离假装着自己听力不好的样子侧着头,“你若是真想道歉,刚才开口的第一句话就不会是那般。” “你这一套,还是留给你未来的仙侣吧。” 郁离一刻都不想在他旁边多待,这只会让她感到无比恶心。 于是她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然而江与淮却狠狠攥住了她的手腕,几近灵尊的骨质密度,箍得郁离手腕生疼…… 还不等郁离发作,她忽然感觉身边刮过了一道凌冽的风雪。 她在风雪的包裹中定睛一看—— 尘述上来就扣住了江与淮的手腕,一抬一转,喀啦一声,便将江与淮的一只手给拧断了…… 周围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骚动不断。 然而郁离能看到的只有自己面前的这两个男人,似乎快要因为自己打起来了…… 第146章 殿内刺杀 于是郁离只能赶紧攥住尘述的手,示意他眼下不可如此冲动。 江与淮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感知到尘述毋庸置疑的灵帝实力之后,也闷声咽下了这口气。 只见他微微一揖:“恕我眼拙,不知盟主身后有人,是在下冒犯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议论声瞬间鼎沸了起来。 —— “我说嘛,她一介南洲来的女子,不足二十岁,怎么可能能这么轻易地组建离火盟?” “果然,是有人在替她铺路呢。” “真不知道这堂堂灵帝修为的西洲尊主是怎么看上的她!” “还能因为什么,怕是那种事上比妖……还要勾人呢,毕竟南洲那边穷乡僻壤的,做这些下作的事也浑不脸红……” “要我们做我们还做不来呢!” “……” “你们说什么呢!”云令月气得整张脸涨红,也不顾今日是什么场合,叉着腰就喊了起来。 郁离听惯了这些脏污的话,所以也就左耳进右耳出,并不在意,但是云令月可没这么大度了,她听不得任何人诋毁她的离儿姐。 “呦,你又是谁?”有人冷嘲热讽道。 “又是一个从南洲来的旁支废物,也敢对我们大呼小叫,真是不知礼数!” “你再说一句试试!”云令月横眉冷目地瞪着那些人,“亏你们还自诩东洲的名门贵族,这背后嚼人舌根,小人才能做出来的事你们做起来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糊,还有脸说我们是从南洲来?我看你们也没高贵到哪里去!” “你放肆!” 有人直接亮了兵刃,对着云令月就要暴起。 “好了!” 一声威压十足的厉喝传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不自主地僵在了原地,包括那个想要率先动手的人。 祖鸿林从另一侧过来,祖鸣夏在旁悄悄给郁离递了个眼神。 郁离会意,想必是祖鸣夏看到了这里的动静,所以特意去请了她爹出面,不然真要大打出手,那场面可就不好收拾了。 云彦清也赶紧上前将云令月给拉到了自己身后。 众人看到祖鸿林后纷纷一揖,除了尘述没什么反应,他反倒看向那些说闲话的人,用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 郁离也不知他想打什么算盘,但是她相信尘述。 “都吵嚷什么?”祖鸿林没好气地说道,“宴席都已备好,都快去菩提殿落座吧。” 众人应:“是。” 郁离和尘述的座位被安排在云彦清和云令月的后边,一落座后,郁离悄声问他:“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尘述幽幽地凑过来,“他们都适合什么样的死法。” 郁离笑笑:“他们只是单纯的嘴臭,我都不在意,你这么小题大做干嘛。” “那不行!”尘述小声嘀咕,“云令月胆子挺小的一个人,都能为了你挺身而出,我不做点什么似乎说不过去吧。” 云令月转过身瞅着他俩说悄悄话,被尘述发现后,脸又红红地转过身去了。 郁离无语凝噎:“这你也要争,你不是吧,尊主大人。” “如何?不行吗?”尘述不动声色地捏着她的腰,又开始骚动不安地吃她豆腐。 郁离嫌痒,只得攥住了他的手:“大庭广众之下的,你可别起什么坏心思。” “可是小九,本座好空虚……” “你……” 郁离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凑近到她耳边,含着一股春情与她说话,那气息轻轻抚过耳畔,撩起一片心痒难耐的酥麻。 这厢还没有喝酒,她似乎都快醉倒了。 这会尘述又要装成一副无辜的样子提醒她:“一会还有好戏看呢,你可别先心猿意马,心不在焉了哦。” 郁离长长呼出了一口浊气,而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 看着尘述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想也不想,借着桌案的遮挡,就伸手探向他的薄弱之处狠狠攥了一把。 尘述被她这番偷袭惊得差点跳起来,撞得身前桌案哐当一声巨响,瞬间就把众人的目光纷纷吸引了过去。 尘述只能尴尬地笑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然而这个时候,郁离已经趴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云令月等众人的注意力都散去后忍不住转过身来:“你们俩幼不幼稚,都这会了你们还有心情嬉闹,一会公孙以文可要过来上述陈词了!你们都不担心的吗?” 郁离只得平复了一下心情:“无妨,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 公孙以文的苍原教在没有没落之前,也只是二流势力,根本入不得菩提殿来参与七门宴。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已经在菩提殿门外打点好一切。 不一会,七门宴在祖鸿林的冠冕堂皇之词下正式开始。 舞女乐伎纷纷登堂,舞女在大殿中央偏偏起舞,乐伎则环绕在大殿周围,众宾客的身后齐齐落座乐声悠扬。 觥筹交错,酒影阑珊间。 郁离漫不经心地盯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无极殿的夏决。 郁离看着他凑到祖鸿林身边悄声密语了些什么,但是夏决虽然满脸堆笑,笑容讪讪,但是祖鸿林的脸色却并不是那么明媚,反倒是还有些阴郁。 很明显的,祖鸿林并没有给予他什么回应。 不一会,一舞毕,乐伎转而切换成了舒缓平静的曲调,恰如溪水缓缓流淌。 祖鸣夏则在这个时候从缓缓退下的舞女间走上前来,身后还带着一众侍女。 “父亲,这些是女儿酿的神贶酒,今启坛与诸位尊者尽享,祝愿众修修炼之途永远顺遂,早登神域。” “好好好!”夏决在一旁起哄,“尊祖大人之女酿的酒,一定好喝!” 祖鸣夏羞赧一笑,而后朝后一挥手,立在她身后的侍女端着托盘纷纷四散开来,有条不紊地走向各个桌前,行礼,献酒。 郁离拿起酒盏浅抿了一口,确实是好酒,就和酿造它的主人一样,清甜甘美。 就当众人品着酒,赞不绝口的时候,殿上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兵刃出鞘之声! 在座的所有人都是东洲大陆上的佼佼者,对于这种声音那可是敏锐至极,他们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就朝那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只见给夏决献酒的那位侍女忽然暴起,抽出匕首就朝着夏决狠狠刺去! “奸人!去死!” 第147章 心中天平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这菩提殿公然行刺!”夏决气得怒发冲冠,横眉冷目,对着被死死擒住的公孙以文破口就骂。 公孙以文怒瞪着夏决,双眸之间遍布血丝:“尔等攀附魔门,为魔门做事,论敢与天下人作对的胆量,你夏决,无出其右!” 他虽然被钳制着,但是郁离却能看到他身上的决绝之意,那是孤注一掷的勇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你放肆!”夏决忽然有一瞬的慌张,他当胸一脚踹翻公孙以文,“别仗着你有一副娇美的皮囊就可以巧言令色,胡乱攀咬!” “你说我攀附魔门,为魔门做事,你有证据吗你!” 急了。 郁离看着夏决,不禁冷笑。 祖鸿林在尊位上,脸上有些不耐,然后他忍不住出声提醒:“夏管家,注意点你的身份!” 夏决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态,他正了正自己的衣襟,愤然摆手:“去去去!拉到乱葬岗砍了去!” 吩咐完他就跟没事人一样坐了下来,看着周围或坐着或站着愣着的人,讪笑道:“坐、都坐!” 祖鸣夏刚刚被跳出来的公孙以文吓了一跳,现在又被夏决冷锐的目光一审视,她顿觉委屈,赶忙跑到了祖鸿林跟前:“爹,我不知道会有这种事……” 祖鸿林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他知道。 眼看着公孙以文就要被拖出菩提殿了,他猛地扣住了门框:“尊祖大人!你们可是对抗魔门的百年世家,难道就要对这件事坐视不理吗?!” “夏决!就是魔门人的走狗!您如若再这般放任下去,整个寒荒大陆就要被魔门彻底蛀空了!” 夏决猛地起身怒喝:“快点拉出去!” “慢着。” 尘述漫不经心地出声,让整个大殿里的人心都猛地一紧。 尤其是夏决,他目眦欲裂地看着尘述:“尊主大人,你想做什么?” 尘述淡淡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紧张得整张皮都绷紧的样子:“本座想做什么,与你何干?” “带上来!” 这时,两名妖族人押着魔门人走了进来。 尘述事先已经在菩提仙境安排好了人手,此刻,正是时机。 这个被押上来的魔门人一身浓黑的祟气,浑身缠满了铁链,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猩红的眼幽亮无比,正死死盯着夏决,一脸愤恨。 夏决被盯得浑身发毛:“你、你看什么看?!” 尘述径自对公孙以文说道:“我正有些疑惑想问问你,这个人说他被派来寒荒大陆就是为了带人四处祸乱东洲的各大势力,还写下了一份受害人名单,其中便有你们苍原教,是也不是?” “没错!”公孙以文猛地挣开那些控制住他的人,“我大师兄为保苍原教至今重伤不起,日日饱受祟气的折磨!当我们摸清此人行踪上报灭魂司请求协助抓捕的时候,却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请问,到底是你灭魂司的濮阳司主视而不见,而是你这灭魂司的上司夏管家一手遮天?” 濮阳司主长叹了一口气,满目愧疚地避开了公孙以文犀利的目光。 “你来说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尘述看向那魔门人,眼神森冷:“不许有半点隐瞒。” “我当你夏决是真心实意为我魔门办事,没想到你竟是一个忘恩负义之徒!” 夏决脸上惨白,他猛地拍案而起:“你不要信口雌黄!我什么时候是为你魔门人办事的了?!” “你现在倒是装得一身浩然正气,啊?” “若不是你私自将我们逃跑的路径透露给尘述,他怎么会这么精准地将我带来的魔门人一网打尽!” “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吗?!” 跪在殿中的魔门人将这些话一股脑地吐露出来,惹得满座哗然—— “其实我们也受过魔门的骚扰,也上报过灭魂司来协助抓捕,结果他们根本不管。” “我们也是!而且我们私下里也派人去抓过,但是根本找不到!” “我们也私下派人去找过,而且我还亲眼看到有一个黑衣人在与那些魔门人交接,但当时我们碍于此人修为高强,所以也就只能就此作罢了……” “……” 夏决彷徨无措地看着他们,指节被他捏了又捏,都已捏得泛白。 他意识到,这个魔门人已经被尘述给策反了,而他现在更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下意识看向祖鸿林,但祖鸿林很明显已经很不耐烦了。 但是他还是壮着胆子悄声对祖鸿林道:“祖鸿林,我刚刚和你说好的,我会帮你杀了褚楹灭口,以平后患,你现在可不能就此放弃我……不然你的那些秘密……” 郁离耳尖微动,将夏决的话听了个分明。 原来他刚才在席间和祖鸿林悄悄说的那些话就是这些? 郁离当即上前两步,微微一揖:“尊祖大人,恕我初来乍到,有很多事看不明白。” “东洲难道不是一直走在对抗魔门的第一线吗?怎么?如今下边怨声载道,人证物证,甚至目击者俱在,却还如此犹豫吗?”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夏决怒瞪向郁离,“从南洲来的贱婢,也敢在此摇唇鼓舌,不知羞耻!” “我如何说不重要,可你自己看看下边的这些人,如果事事都有着落,他们何至于此,公孙以文又何至于此呢?”郁离泰然自若道,“你们东洲如何处置想你这样的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样的人要放在我们南洲,决计活不过明日。” 夏决冷哼一声:“就凭你们南洲的那些软脚虾,还想和我论寿长?别异想天开了!” “行了!”祖鸿林暴躁地猛拍桌子,“你们这样吵过来吵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尊祖大人!”郁离抢先道,“依我看,应即刻关押此人,并严查他所处的无极殿与所辖灭魂司众人,宁可错杀,不放过一个!” 祖鸿林显然也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但他既不想放任尘述除掉夏决,也不想放任夏决除掉褚楹激怒尘述。 但是夏决……他毕竟知道的太多了…… 而且还被人抓住把柄惹出这么大的风波,他如若还要将此事压下去,那他渡生斋的威信也将荡然无存…… 见祖鸿林半晌不言,如此纠结,夏决快要气炸:“祖鸿林!” 被直呼其名的尊祖大人心中的天平瞬间朝着褚楹那边倒去:“放肆!” 第148章 恭迎出关 只见祖鸿林指尖一弹,一枚柘黄灵印丸瞬间打到了夏决的身上。 那枚柘黄的灵印丸瞬间在夏决身上炸开,剧烈的冲击波席卷开来,让人根本来不及防备! 夏决狠狠撞在柱子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郁离岿然不动,她微眯双眼,这是皇品的灵印丸,而且这枚灵印丸的效果…… 郁离扫了一眼他口中不断溢出鲜血的惨状,心中微叹,祖鸿林这是直接将他闭了嘴。 “来人!将此人悬挂于倚天苏门之上,以儆效尤!”祖鸿林愤然道。 祖鸿林手底下的人刚想出动,结果他身边的老奴忽然说道:“尊祖大人,不可啊,他毕竟是无极殿的人,该如何处置,我们无权插手啊……” 是了,祖鸿林虽然是寒荒大陆的最高掌权人,但是这样在一方势力中位高权重的管家,他无权擅自处置。 祖鸿林无奈叹了口气:“那就去请殿主出关!” 他撂下这句话后,愤然甩袖离开了。 “是!”他身后的老奴连连应道。 这混乱迭起的七门宴就此暂告一段落,尘述看着郁离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她:“在想什么?” “祖鸿林身边有言灵师?”郁离问。 “是有一个,而且是个皇品言灵师,名唤秦奉心,现在是渡生斋的门客,可谓是风头无两。” “这偌大的一个东洲,就没有其他的皇品言灵师吗?”郁离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有啊。”尘述道,“但是那些言灵师大都选择避世不争,只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或是去四处游历闯荡,也就只有他,出身寒门,想要为自己搏一方天地才投靠到了祖鸿林的门下。” 郁离点了点头:“看来我得找个机会去会会这位秦奉心。” “我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一个地方。” “哪里?” “八神泽。” “八神泽?”郁离疑惑,因为在她生前,可是从未听说过这里。 “对,八神泽是言灵师协会,差不多十年前才建立起来,那里广纳南洲与西洲的言灵师,来者不拒。” “而且那里不看出身,也不看所属势力,只看你自身的言灵核品级。” 尘述轻笑:“所以,你去那里,绝对能和秦奉心来个‘偶遇’。” 郁离意味深长地与尘述相视一笑:“你知道我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了?” 尘述挑眉:“我猜……你是想进一步拔除祖鸿林身上的羽翼,待到他被扒光羽毛,就可以任你宰割了。” 郁离笑得明媚:“知我者,莫若尘述。” 尘述非常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彼此彼此。” “话说……”郁离忽然想起来,“我今日见到鸿蒙刹的人了,那回在古王宫里碰到的那个叫李衡的人还哄骗我说鸿蒙刹只是个中下游的势力,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能用得起秘尸毒的势力怎么可能之屈于中下流之列,而且那李衡说不定也只不过是鸿蒙刹的一个小喽啰罢了……” “李衡可不是什么鸿蒙刹的小喽啰,你刚才在宴席上没见吗?他们一个个的心情可都不是很好呢。”尘述纠正她。 郁离耸耸肩,她确实没怎么注意鸿蒙刹的人:“所以李衡呢?” 毕竟像这样的宴会,李衡若是位高权重之人,怎会不来赴宴? “我杀了。”尘述漫不经心地说道,无所谓得像是在说路上不慎踩死了一只蚂蚁一般。 郁离震惊地看着他,想说的话都在口中打了结。 尘述静静地看着她,眸中深沉如海:“玄阴楼下派任务,你知道的。” “那可是东洲一流势力的高层,你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杀了……?” “那不然呢?我还大张旗鼓地杀吗?” “不是……”郁离紧紧握着尘述的手,忽然认真道,“尘述,我不希望因为我,你到头来引火烧身,这样我会难受。” “你放心,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保证不留一丝痕迹。” “还有一点,小九,我今日也与你说明白,我希望你麻烦我,你明白吗?” “我想让你对我有所需,有所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什么事情之前还要想着会不会麻烦我。” “再说了,我都助你走上这条复仇之路了,你认为这点小事还算得了什么吗?” 郁离心神悸动,她垂眉浅笑:“是我太敏感了,那下次,我不会对你客气了。” “求之不得。” “那我们接下要去做什么呢?” 郁离嘴上虽是在询问,但看向尘述的眼神却是慧黠的。 “我们一起说?” “好啊。” “三、二、一……” 尘述:“去无极殿,力保赫连辞顺利出关。” 郁离:“阻拦那些想阻止无极殿殿主出关的那些夏决余党。” 他们话音渐落,郁离则在他越渐幽深的目光中,有些羞怯地垂下了眉眼。 这样心意相通的感觉,似乎也还不坏。 尘述趁着周围四下无人,他一把将郁离单手抱起,而后自下而上深深吻上她柔软的双唇…… 温柔而热切的气息逐渐交融,郁离揽住他的脖颈,将自己的全部重量悉数压在了他身上。 一吻毕,二人皆是脸红心跳,气喘吁吁。 她的尾音在他的喘息里,缠绵悱恻:“那我们……兵分两路?” “好,万事小心。” 毕竟如何能让赫连辞出关,也就只有尘述能想到并且做得到了。 二人就此兵分两路,郁离拿着尘述给他的名单一一拔除夏决在无极殿中经营的势力。 由于她的行动太快,身影如鬼似魅,无人能寻其踪迹,乃至看她一眼真容。 甚至她还在一夜之间传出了血色之花的称号,因为郁离每杀一个人,都会在他们身上刻下一朵五瓣花的血痕,用以标记。 而尘述那边就比较简单粗暴了,他是硬生生闯进赫连辞修炼的地方,直接将人从无极殿中给请了出来。 一般来说闭关修炼的人不可被轻易打扰,但是尘述年岁长,知道这个无极殿殿主是什么德性。 果不其然,赫连辞在闭关的地方,修炼着修炼着,又看起了闲书。 这位出关本应轰动整个东洲的无极殿殿主,最后却被尘述给灰溜溜地提溜了出来,门前竟无一人相迎…… 第149章 心之感应 “我说你拉我出来干吗……”赫连辞没好气地甩开尘述,“我那本诸神转世前传还没看完呢!” “你再躲着看下去,你这无极殿我看不如给我。”尘述也同样没好气地说道。 赫连辞垂头狠狠叹了口气:“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看我成神的那道坎是过不去了,你是知道我的,我早就不想管事了。” “你要是喜欢,这无极殿你拿走也罢!”赫连辞潇洒一挥手,转身就要走。 尘述不假思索地拦住他:“你就不想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还能有什么事?祖鸿林又借魔门为噱头灭了几个宗门?铲除了多少异己?”赫连辞背着手,不耐道,“我不想听!” “你那夏管家,都快带着魔门的人将你的无极殿啃噬殆尽了,这你也不管?” “就他?”赫连辞震惊,“他可是我一手提拔的,怎么可能?!” “这就要问你了,是不是你识人不清,才酿出这诸多祸端来。”尘述点了点他的心脏处,“你三十年前就选择闭关不问世事,如今整个寒荒变成这个样子,是你所愿吗?” 良久沉默后,赫连辞无奈地摇头:“非我所愿那又如何,我的那些宏图壮志早就被这世道磨得一点不剩了,我现在就想早日登临神之领域,抛下这一切纷扰。”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迟迟无法登临神之领域,就是因为你的那些宏图还未了。” “你说这些又有何用?”赫连辞愤愤道,“如今上位者一手遮天,下位者掩耳盗铃,闭目塞听,你说说看,这样的世道如何救?!” “转机,我们需要一个转机。” “转机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到!” 尘述认真地看着他:“已经来了。” 赫连辞见他如此认真,一颗沉寂了多年的心忽然被提了起来:“如何说?” 尘述则示意他转身看向他的身后。 赫连辞转身看去,一抹红色的身影悄然闯入了他的眼帘,就好似在无边暗夜里盛放的一朵凤凰花,明媚而热烈。 “她就是当年无念宫的九郡主,郁离。” “也是我们要的转机。” 赫连辞神色凝重地转过身来:“当年我虽在闭关,但也对无念宫覆灭之事有所耳闻,也正是因为那件事,我越发地不想走出来,只因心寒至谷底。” “而今你告诉我她就是我们要的转机,难道,她此行复生,就是为了复仇?” “不止于此。”尘述道,“你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除非借助禁术才能勉强让尸体‘活过来’,但其灵魂早就已不复以往了。” “但是你告诉我,此人就是郁离。” “没错,她的复生没有那么简单,所以我怀疑,是神之领域的人在暗箱操作,那这样一来,她所能做的事情可就不止复仇这样简单了。” 赫连辞深深陷入了沉默,他蹙眉不语,显然也在不断复盘他闭关之前的记忆。 思忖良久,他面上雾散云开:“这才有点意思。” “正好。”赫连辞搭上尘述的肩膀,“我闭关得也久了,存货也都快看完了,正好借此理由,出关!” 之后赫连辞雷厉风行,在东洲大陆上可谓是掀起了一波腥风血雨。 夏决被证实是夺舍所致,此般完美的夺舍只有魔门人才能做到,甚至哄骗了专职处理此事的灭魂司等人。 赫连辞在听完事情缘由后,毫不犹豫地斩下了夏决的头颅,并揪出寄居在内的魔门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挫骨扬灰。 最后,他将夏决这些年在他无极殿深耕的势力网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但是他却在最关键的地方收了手,因为他知道,此刻并非良机。 那最关键的地方就是对渡生斋的处置,毕竟他们手中的证据不足,祖鸿林又连夜将他王宫里的那处冰窖给毁了,在对夏决的处置上祖鸿林又表现得很积极,所以赫连辞眼下并不能对祖鸿林怎么样。 但就现阶段来说,能够斩断祖鸿林勾连夏决的这一臂膀,已经很不容易了。 事后,郁离提着夏决的头去了千鹤盟。 郁离将人头奉上,对着郁珂微微一揖:“鹤盟主,不知我这次的表现如何?” 郁珂只淡淡瞥了一眼那颗断裂的头颅:“你确实很有搅弄风云的本事,但这些归根结底,并非你一人之功,你若以此证明你有更多的价值,未免有些太轻易了吧?” 郁离轻轻一笑,然后也不拘着规矩坐在她对面:“确实并非我一人之功,但是他们之所以能有想法,团结起来对抗祖鸿林和渡生斋之流,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也只能是因为我。” 郁珂身边的侍女刚想出言责备郁离没有礼数,但是却被郁珂阻止了。 她看向她散发着自信光芒的眼瞳,心中微微一颤。 “你说的没错,有时候我都想不明白,你为何又如此大的魅力,能让这么多人成为你的助力。”郁珂深深看着郁离,冷不及防地问出声,“你到底是谁?” 郁离眼神微动,但面上依旧从容:“南洲,离火盟盟主,褚楹。” 郁珂浅浅一笑,温柔如春风化雨:“我不信。” “……” 郁离暗暗长长吸了口气,决不能与长姐相认,决不能…… “你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郁离起身,“我今日既然能将夏决的头颅带过来,他日也必能将祖鸿林的头颅带过来,你只需要明白一件事即刻。” “什么?” “你我目的一致,所愿相同,那我们便是同路人,既是同路人,又何必拘于我究竟是谁这件无关紧要的事上呢?”郁离深深一揖,“告辞!” 郁珂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自小妹郁离离世后,云家表妹令月眉宇间一直常蓄愁绪。 但这次从南洲回来,她竟一解满面愁绪,整日跟在这个叫褚楹的身后,楹儿姐楹儿姐地叫得心花怒放,这如何能让她不去多想…… 但如果褚楹就是小妹的话,她又为何不肯与自己相认呢…… 第150章 入会风波 八神泽。 东洲近十年组建的言灵师协会。 依着言灵师在东洲的威望,现已初具规模,在东洲的幻裳之原上建造了一座方圆十里的回廊楼。 一入夜,廊前灯烛准时亮起,远远望去,与天上的星幕交相辉映,就好似回应由言灵师化神归去的那八神的呼唤一般。 八神泽规矩松散,气氛祥和,廊内的各大小隔间各有用处,且都以暖黄的明玉珠取亮,很是温馨。 “请问一下。”郁离逮住一个面向稍微和善一些的女子问道,“请问怎么报名加入八神泽呢?” 被她拉住的粉衣女子扫了一眼郁离:“你是几品言灵师?” “啊?”郁离愣住了,她讪笑道,“一定要在这里说吗?” 粉衣女子疑惑地看着她:“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呀?莫非……你的品级太低了不好意思说?” “嗨呀!”她自顾自地说道,“我们这没有那么多拜高踩低的规矩,只要是言灵师,我们都有对应的楼层开放,相应的资源应有尽有。” “额……不是。” 粉衣女子看不得她这别扭的样子,不耐道:“那是什么嘛!” 郁离拉着她的衣角悄悄避至一旁:“我的言灵核品级不是太低了,而是太高了,我怕引起太多关注,所以……” 粉衣女子恍然大悟:“你早说嘛!” 然后她悄悄凑过来瞪大了眼睛:“有多高啊?” 郁离再三斟酌还是决定隐瞒:“你带我去找这八神泽的主人就好。” 粉衣女子想说的话一下子在口中打了结:“啊这……你看我像是能接触到这儿主人的人吗?” 郁离愣了一下,然后非常笃定地点了点:“像啊!” 粉衣女子无语凝噎:“算了吧,我只是个末品言灵师,不过我认识一个皇品的言灵师,他应该有门路帮你引荐,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 “今天是八神泽的庆典日,他和这儿的主人肯定都在的。” 郁离:“那就多谢姑娘了!” 那粉衣女子带她去找那位皇品言灵师的时候,还说了许多有关八神泽的事。 八神泽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纪念自寒荒大陆开蒙以来化神登临神之领域的言灵师。 而八神庆典定在这一日,据说是为了纪念某一个英年早逝,但对言灵师一行有极大贡献的言灵师。 郁离心中震动,想必这位言灵师就是絮弈先生了…… 但是絮弈先生的笔记她还没有整理完,不然,絮弈先生绝不会像现在这般,世人只知要纪念,却不知要纪念谁。 待那女子带她到一处房间门口时,郁离忽然想起—— 皇品言灵师…… 那不就是那个秦奉心吗?! 果不其然,屋里那清瘦的男子被那女子请了出来。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给你说的皇品言灵师啦,秦、奉、心!秦大哥!” 郁离讪笑了两声,看她满脸花痴的样子,大概是将这位秦奉心奉为她心中的偶像了。 “秦公子好。”郁离微微一揖。 然而这位秦公子似乎并不领情,他没有回应郁离的问好,而是怒瞪向那粉衣女子:“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正在里面议事,你就拿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将我支出来?有意思吗?” 粉衣女子脸色很明显一下惨白了,她僵着笑容支吾道:“我……我……” “我警告你!你以后不要再过来烦我!”秦奉心指着那女子,愤怒地抛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回了房间。 一回到房间,秦奉心俨然换了一副嘴脸,但面对着那些言灵师,他依旧一副高傲的态度。 旁边的言灵师也对他逢迎拍马的。 女子有些局促地绞着手指:“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这么生气……这件事我可能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郁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妨,我进去和他说。” 粉衣女子见她来真的,忍不住劝阻:“姑娘!你要现在进去,他肯定会更生气的!而且里面都是那些有头有脸的玄品言灵师,在各大势力当门客,位高权重的,咱们可惹不起啊……” 郁离不禁冷笑,这个秦奉心,她还当他是什么苦寒出身的心地善良之辈,没想到竟也是个自命清高的势利小人。 “你且看我是如何收拾他的吧!”郁离递给了她一个你且放心的眼神,然后就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她站定在秦奉心旁边,看着他们围着的那张议桌,上面是用灵力投影投出来的立体的东洲的堪舆图。 “嚯,我说呢,怎么连我的问好你都不应,原来是在这里指点江山,过最高掌权人的瘾呢。” “哎?你谁啊?”有人当即摆出了一副驱赶人的架势。 郁离微微歪头看着他:“你又是谁?没听见我在跟你们的秦公子说话呢吗?” 秦奉心坐在椅子上,双眉微蹙。 他能看出来,此女绝非可以任意拿捏之人,便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压着语调试探:“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听不出来?”郁离浅笑,“我方才好声好气地与你问好,你却不领情,那我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 围在旁边的那群玄品言灵师忽然纷纷起身:“滚出去!我们这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浑水摸鱼的!你若再纠缠不休!可别怪我等手下刀兵无情!” “哎~”郁离很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不要这么没品,我们都是言灵师,而且这儿又是言灵师的地盘,我们不如来一场专属于言灵师的对决。” 言灵师的对决,其规则就是参与对决之人分别制作一枚灵印丸,然后去找一个公立人以灵印丸的言灵品级,制作水准来评判最终谁是胜者。 旁边忽的传来几声嗤笑:“你知道他是何品级吗?就敢这么找死?” 秦奉心一听这个倒是来了劲头,他缓缓起身,示意那些人收起架势,也不必告诉她什么。 “本来我们兄弟几人也不欲在先人的祭日上大动干戈,既如此,那就开始吧?” 郁离无谓地耸耸肩:“好啊,那么公立人选谁呢?” 秦奉心冷笑一声:“你不是想见这儿的主人吗,那便请他作为公立人,如何?” 郁离皮笑肉不笑弯起了一抹笑容:“那就再好不过了,请!” 第151章 品级压制 之后郁离和秦奉心两人来到了回廊楼最顶层的一处房门前。 “我现在就去和泽主说明事情经过,你可以好好准备准备。”秦奉心可劲拿捏着一副阴阳怪气的强调,故意要给郁离难堪。 但是郁离全程充耳不闻,任由他百般跳脚,对于她来说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蚍蜉撼树罢了。 之前那位粉衣女子趁他进去悄悄溜了过来:“趁现在,快走吧!” 这时围在秦奉心身边的那群玄品言灵师小弟跟了过来:“唉?去哪啊?” “是啊,想临阵脱逃?门都没有!” 郁离无奈扶额,这明明是一群玄品言灵师,如此高贵的身份,竟被这些人给糟蹋成一副流氓地痞的模样,真是糟心。 “我不走。”郁离转而看向那位粉衣女子,“你也不许走。” “啊?为啥啊?”粉衣女子眨巴着她那一双无辜的杏眼。 “你偶像这么多人支持他,为他呐喊助威,我这边一个人都没有,是不是有点太磕惨了?”郁离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道。 “啊这……”粉衣女子心虚地瞥了一眼那些玄品流氓地痞,心想,若不是刚才秦奉心态度这么差,当着别人的面不给她好脸,她现在估计也是站在秦奉心那一边的。 毕竟这东洲大陆有几人配和秦大哥对拼言灵术啊,想与之对拼的怕不是都是些自行找死之辈。 但是眼前此女周身散发着属于绝对强者的从容不迫的气质,再加上二者对她天壤之别的态度,这让她的心止不住地往她那边倾斜过去。 “好吧好吧!”她挺了挺腰板,“那我这厢就是舍命陪君子了!” 旁边有人忽然嗤笑道:“你若是和秦大哥一样厉害,我们也自当奉你为首,可若是你……” 郁离疑惑地看向出声的那人:“那你又是什么?你敢这样跟你的秦大哥说话吗?” “你配和秦大哥相比吗?!” “那你又配吗?”郁离懒得和他们掰扯,心想这秦奉心怎么还不出来,难不成是要和这儿的主人合谋坑她? “你!” “好了好了消消气,不必与此女计较!” “哎,她这般自信,难道真有秦大哥的实力?” “那是她不知道秦大哥的言灵核品级,她若是知道了,还不得跟她旁边的那个小贱人一样跪着舔秦大哥?” “哈哈哈哈!也是。” “……” 那群人闷笑着污言秽语,听得粉衣女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郁离微微低头看了她一眼:“记住,永远不要去仰望别人,因为被你仰望的那个人,他的目光也是向上看的,不会低下头来看向你。” 粉衣女子眼中含着泪,刚想说些什么,秦奉心却这个时候出来了,他微微躬身,朝郁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不屑:“泽主已经答应,请进吧。” 郁离走进房间后:“不必关门了吧,也好开诚布公地让大家看看过程和结果。” “免得结果出来后,你我还要多费口舌掰扯。” 秦奉心没有直接回应她,而是看向了那位泽主征求意见。 那位泽主半仰躺在藤椅上看着他们,眼神幽亮,在秦奉心的目光投过来时便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整座回廊楼都明朗通亮,但是他这间屋子却异常昏暗,只有他身后的两盏鲛珠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泽主见他们都站定到他面前后,便从藤椅上坐了起来,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慵懒至极的气质,却不怒自威。 他将两枚盒子递给推向他们:“既如此,你们拿了灵印丸后各自去隔间制作吧,一炷香为限。” 郁离拿了盒子在进隔间之前,有意无意地和那位泽主的眼神相触了一瞬。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他是认识她的错觉。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也只好不去多想了,她看向自己面前的那枚灵印丸,不愧是东洲的八神泽,这枚灵印丸的用材品质皆是上乘,至少能受得住灵帝三层的言灵。 她虽是帝品言灵核,但是要施展完整的帝品言灵术对于现在她的来说可谓是难如登天,但是皇品的言灵术她已经能够摸索出一些门道来了。 但是秦奉心已经能够自如地制作出皇品的灵印丸了,上次在菩提殿中,祖鸿林打向夏决的那枚灵印丸就是一层皇品灵印丸。 同品级下的灵印丸,上面所加印言灵层数越多威力和持续时间就越长,最多可加印至七层。 所以郁离想要打败秦奉心的话,至少要制作出一枚二层加印的皇品灵印丸。 一炷香过后。 秦奉心和郁离纷纷从隔间中走了出来,将装着灵印丸的盒子放在了泽主面前。 泽主显然是刚才打了个盹,现在睡眼朦胧的。 他先看了一眼秦奉心的,面上不为所动,然后他紧接着打开了郁离递过来的盒子,面上的睡意几乎是瞬间消散。 他看了一眼郁离,而后又瞪大了双眼仔细看向那枚灵印丸。 秦奉心本来自信满满的,结果看到他这个反应,他的心忽然悬了起来,他忍不住上前两步:“泽主……” 泽主抬手打断了他,而后将两只盒子都转了过来:“谁赢谁输,想必大家能自行判断了。” 两只盒子一转过来,门外的那群人都呆在了原地,粉衣女子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秦奉心更是难以置信地抓起郁离的那只盒子:“这怎么可能!” 他气急败坏地将盒子扔在地上:“你一定是作弊!这枚灵印丸一定不是你做的,而是你事先准备好的!” 那枚加印了五层的皇品灵印丸滚落在地上,散发着精纯的金色光芒,惹得门外的人一阵心疼地倒吸冷气。 郁离径自绕过他,捡起那枚灵印丸:“你自己仔细看看,这可是加印了五层的皇品灵印丸,我只是一个从南洲来的小女子,可没这么大的财力。” “你也是皇品言灵师?”秦奉心目眦欲裂地看着她,而后不断地摇头否定,“不可能!不可能!那些皇品言灵师我都认识,都一一拜会过的!你若是皇品言灵师,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郁离淡淡瞥了他一眼,根本不欲理会他。 她将因制作灵印丸而竭力到微微颤抖的手不动声色地掩至衣袖之下,而后看向了那位泽主:“我此次来八神泽的目的就是来拜会您,不知这枚五层皇品灵印丸可否让您为我敞开门扉呢?” 泽主笑意深沉:“自然。” 第152章 三与三十 最后秦奉心失魂落魄地被请了出去,而那粉衣女子这下彻底懒得给秦奉心一个眼神了,而是向郁离投去了艳羡的目光。 郁离对她回以浅浅一笑,直至那道门逐渐隔绝了她们的视线。 泽主示意郁离将那枚灵印丸交予他,郁离没有犹豫,索性给他了。 他见她如此痛快,不禁莞尔:“秦奉心说得没错,这枚五层灵印丸若是你买来的,你就算是一宗之主也不可能这么大方。” “而且你的言灵核等级……”他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那枚灵印丸,“好像并不只是皇品吧?” 郁离微微一揖:“泽主好眼力。” “并非是我眼力好,而是我本就是言灵师,与你同品。” 郁离有些震惊地看向他,因为在她的认知里,目前自寒荒大陆开辟以来只诞生过三位帝品言灵师,一位是她的师父,一位是絮弈先生,最后一位便是她,而这位先生在言灵名册上并没有记载! 泽主看出了她心中所惑,于是他轻笑着解释:“准确来说,我是寒荒史上第一位帝品言灵师,不仅你的师父是我的徒弟,而且你们所知道那本言灵名册,也是我所写。” 好家伙,师父都登临神之领域了,师父的师父还尚在人世,还这么巧被她碰到了! 方才的那些话信息量太大,郁离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只得先深深一揖,以行敬师之礼:“不知泽主竟是师父的师父,晚辈之前若有不敬之处,还望见谅。” 他柔和一笑:“无妨。” “那祖师爷的意思是,您是刻意抹去了自己的姓名,隐居于此?” 他缓缓起身:“世道如此,我等确实只能被迫隐居,为的就是等待一个时机。” “现如今,这个时机已然到了,那我等也就不必再潜于暗处了。” 郁离心思涌动,她看着他幽亮的眼瞳:“你所说的时机,指的是我吗?” “是,也不是。”他慢慢走向一处暗柜前。 “你是推动这份时机快速到来的关键人物,你和这份时机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话音落,他手上的操作也渐渐停了下来,那处暗柜被轰然打开,猛地扑来一阵古旧的气息。 里面放着许多书卷,珍宝,药材,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这是我攒了多年的,对言灵师的修为进益极大的宝贝,如今,便悉数交予你了。” 任谁看见这一空间的宝贝都会激动得情难自已,更何况郁离,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位泽主:“祖师爷……我不明白……” 这一路上,除了云令月和尘述这样本就与她有交情的人在助她,从一开始,在南洲的时候,藏书阁里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就在帮她。 而到了东洲以后,她又这样“碰巧”碰到了师父的师父。 他们无一例外,都与自己的师父有着莫大的关系。 泽主活了那样久,不用郁离明说,他心中就已了然:“你不必明白太多,你只要坚定心中所念,继续往下走你想走的路,就可以了。” 郁离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是我?” 师父留在寒荒帮她的这些人,无一不是可摧山化海,一举毁天灭地的人物,而他们却为了铺成她的路,甘愿隐姓埋名做一介浮云浪客,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明明他们也完全可以去做这段历史的主角,名垂千史…… 但那位泽主却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我们经历了最原始而残酷的厮杀,才得以奠定这片寒荒大陆最基本的格局,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但不是你的,而现如今,推翻独权统治,实现大同共治才是你们这一代人的使命,而我们,也该走了。” “至于为什么是你,你倒不如问,凭什么只能是你。” “这件事,我没有办法完整而准确地给你答复,但是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斗转星移,星河流转,倏忽间,三轮日月已过。 泽主的那间暗室内寂静如初,略带着窒闷,却又弥漫着沉香木的神秘幽香。 室外三日,室内三十年。 郁离缓缓睁开了双眼,一青一红的光芒在她澄澈的双眼中逐渐沉淀,直至消失不见。 她已经悄悄突破了九阶灵王和九阶灵皇的屏障,这次她没有再刻意压制等阶,而是直接晋升到了二阶灵宗。 并且,满室的卷宗秘宝也已被她悉数贯彻,絮弈先生的那本笔记她也已经全部整理完,并向泽主要了新的书折,装订成了一本厚厚的书册。 泽主问她:“要署名吗?” “不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本书册可以成为言灵师人手一册的书籍,并且,任何言灵师都可以又提出质疑和改动的权力。” 泽主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好。” 这三日,在泽主的暗箱操作下,离火盟盟主的名声响彻了整个东洲大陆。 毕竟皇品言灵师有多难得,世人皆知。 偏是渡生斋有个皇品言灵师的门客,其他势力又如何不眼红,一夜之间,八神泽堆满了想要收她做门下客卿的人。 那些人都是各大势力的宗主或是高管,各个都是位高权重,可是给足了这位新皇品言灵师面子。 秦奉心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憋屈在心里,他躲在暗处看着那些坐在八神泽的那些人,一口牙都快要被他咬碎。 “嘿!你在想什么呢?” 郁离冷不丁地站在秦奉心身后出声。 秦奉心被吓了一条,但他还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啊,没事。” 郁离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那些人……都是来找我的吗?” 秦奉心冷哼了一声:“是啊,你看这么多人过来想招你为客卿,你可要好好选选呢。” 郁离装模作样地往楼下扫视了一圈:“这些人虽然好,但还是不及你背后的那位,你说对吧?” “你想做什么?!”秦奉心猛地警觉了起来,“你难道想将我取而代之吗?!” 郁离无所谓地摆摆手:“别这么紧张,我们同为皇品言灵师,何必这么针锋相对呢?” “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渡生斋发展势头这样好,迟早一统东洲为正统势力,而你却想霸占渡生斋门下的所有客卿名额,这不太好吧?” 第153章 自在人心 秦奉心冷笑一声:“我当然不会霸占渡生斋全部的客卿名额,但唯独你,不行。” 郁离佯装无辜道:“为什么啊?渡生斋那样好,你偏偏不许我去?这又是谁定下的规矩呢?” “总之,就凭你言灵师的身份,就不可以!不然,你到时自会明白这其中的代价!” 秦奉心冷硬地丢下这句话之后就走了,郁离看向这一屋子的人就有些头疼,也换个方向离开了。 这些宗门势力她一个也不想考虑,她就是要坐等祖鸿林前来招揽她。 但是仅仅只凭一个皇品言灵师的身份恐怕还不足以撼动秦奉心的地位,还需下点猛药。 无极殿,玉水庭院。 尘述通过神识告知了郁离他所在的位置,还言明赫连辞想要见见她。 待郁离来到这玉水庭院中时,尘述正在门前等她,而那位无极殿的殿主赫连辞现在竟然正在和云令月坐在一处聊得热火朝天。 玉水庭院布局精巧,配色浑圆,一花一木,一砖一瓦都透着一股古朴而神秘的气息。 庭中树影依稀,在池塘水面上映照出一片斑驳陆离的光,中有锦鲤常跃于池上,水声清脆,悦耳。 尘述一见到她,就开始按捺不住地上下其手。 郁离只能狠狠捏了一把他的指骨,警告他老实一点。 “此去八神泽,晋升倒快。”尘述一双眼透着清透的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侧脸看。 郁离笑得明媚:“那是因为那八神泽的泽主正好是我师父的师父,也就是我的祖师爷,他也是帝品言灵师。” 尘述略一挑眉:“这倒是奇了,这世上竟然还有我不知道的人和事。” “也不怪你,他是刻意隐姓埋名的。” 郁离被尘述牵着慢慢往前走,踏上石桥的时候,她忽然轻声问道:“尘述,其实我一直怀疑自己的复生是有人刻意为之的,你说这个人会是谁呢?” 尘述牵着她在石桥上停了下来,他看着她有些迷茫的神情,柔声道:“其实你心里应该有答案了吧。” 郁离浅浅一笑:“在南洲的时候,藏书阁的那个白胡子老头是我师父的朋友,眼下到了东洲,那位八神泽的泽主是我师父的师父,你说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 尘述面上神色淡淡,显然是对这一切也早已有所揣测,但让郁离没有想到的是,尘述接下来说的话让她更为震惊。 “其实……还有很多你想不到的人,都是你师父在暗中安排。” 郁离不知是高兴还是该忧伤,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七八种奇怪的药剂,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股难言的味道。 她垂头无奈笑笑:“……我就知道,师父他一生大义无私,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撒手不管。” “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在离开的时候,布下了这么大一盘棋。” “可不是吗。”尘述拍了拍手边的桥栏,“连我,都是他布下的一颗棋子。” “郁离。”尘述忽然非常认真地看向她,“该是你做决心的时候了,扳倒渡生斋之后,你还有更艰险,更困难的事情要做。” “这期间,你会不断地拥有,也会不断地失去,你既已察觉,便可以自行掌握你想走的路。” 郁离微微叹了口气,她双臂撑向桥栏:“我不清楚……这些离我还是太远了……” “好。”他揽过她的肩,“那我们就先不去想这么远,就先想眼下。” 然后他示意郁离看向赫连辞他们:“这人想找你聊聊,恐怕也是为了日后扳倒渡生斋的事,他虽然看起来不正经,但实际上也算是个有心人,你且敞开了和他聊就是。” 郁离看着赫连辞和云令月有说有笑的模样不禁莞尔:“他们是怎么凑到一处去了?” 尘述耸耸肩:“云令月自己找过来的,说是要找你,我就说你不如在这里等等,过几日你就会回来,结果我一个不留神,他们就凑到一处去了。” “想来……应该是他们都喜欢看话本的缘故,才如此投机。” 郁离拽拽他的衣袖:“走走走,去悄悄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 云令月忽然合上书,正襟危坐道:“赫连大哥,我突然有个想法。” 赫连辞看着云令月两眼发光:“什么?” “我想自己写话本!” “这个想法好哎!那故事呢?你有构思了吗?” 云令月略一沉吟:“就写离儿姐和尘述大哥的故事!这一路上我可是见证了他们从相互猜忌,到互相误会,再到卿卿我我,难舍难分的过程!写出来一定可以大卖的!” “那我来帮你润笔!我同你讲……” “……” 郁离和尘述幽幽地站在他们身后—— “写我们的故事,经过我们同意了吗?”郁离叉着腰,凶道。 “就是!赫连辞,你好歹也是个灵帝,整日不务正业,成何体统!”尘述在一边附和道。 赫连辞讪笑道:“你来了啊,哈哈哈,快坐,我正好有事要同你说呢。” 完全忽略了尘述对他的控诉。 云令月见郁离坐好后,有些不甘心地凑了过去:“真的不可以写嘛?” 郁离掩着嘴,悄悄和云令月说道:“可以写!但是首稿我要先看看!” 云令月笑逐颜开:“一定!” 赫连辞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咳咳!好了,我们谈正事。” 然后他转而看向郁离:“夏决在我无极殿的势力已经被清除,接下来你有何打算呢?” “我会进一步打入渡生斋,先从替代掉秦奉心开始,然后定禅寺也将会在舆论的风波下不复存在。”郁离缓缓道,“最后我们要搜集当年祖鸿林陷害我无念宫的关键证据,我要在两年后的沧澜盛会之上,揭开祖鸿林的全部恶行。” 赫连辞赞许地点点头:“大体的计划方向是有了,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有一些应急的备用方案,毕竟人算不如天算,计划可是永远赶不上变化的。” “我明白。”郁离看向赫连辞,眼中闪过一道精明的光,“那就拜托殿主为我们参谋一二了。” 赫连辞不禁笑道:“我何曾说过我要帮你们了?” “殿主此行叫我来,难道不正是为了此事?” 赫连辞笑得开怀,他忍不住调侃:“你看看,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一点惊喜都没有,我都看不到她震惊欢喜的样子。” 郁离起身微微一揖:“多谢殿主开明大义,郁离感激不尽。” 赫连辞摆摆手:“这算不得什么开明大义,我只知公道,自在人心。” 第154章 误会解除 之后郁离和尘述、赫连辞商定了一些计划的细节。 待到商议完毕后,夜已深,云令月已经不堪重负,趴在桌上睡着了,旁边还有她百无聊赖摘下来的薇薇香花。 赫连辞起身:“行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已为你们准备好了一间上好的厢房,几日不见,你们两个小仙侣肯定有许多话想要说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郁离点点头,而后看向了正在酣睡的云令月:“那月儿……” 赫连辞摆摆手,而后很是自然地将云令月抱了起来:“没事,交给我就好。” 郁离眼睁睁看着自家妹妹被赫连辞行云流水地带走,一时间有些愣住了,她幽幽地看向尘述:“他们俩这是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尘述嗐道:“他这不过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照顾罢了,以赫连辞的那个年纪,做你妹妹的太太太爷爷都够了。” 郁离摊手:“这是什么世道,年龄不是问题。” 然后她忽然起了八卦的心思:“他以前……有没有过夫人啊?” 尘述摇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郁离难以置信:“啊?怎么可能,你不要告诉我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老光棍啊!” “灵修者轻易不会缔结连理,成婚生子的,这样他们会无法维持年轻的容貌,这一点你忘了吗?” “我没忘啊,但就算不成婚生子,也不可能这么多年来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吧?” “以前或许是有,但是那些红颜知己恐怕都已登临神之领域了,可不就剩他孤家寡人一个了吗?” 郁离和尘述相视一眼,皆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情景,还真是让人唏嘘。 “就是啊……”一提及这个问题,郁离忽然又有些担忧起来,“你说我们若是复仇成功,大功告成,赫连辞在凡尘的尘缘已了,到时肯定会化神归去,但月儿妹妹现在才五阶灵皇,和那道坎差得也太遥远了……” 尘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么操心人家?人家有没有这个意思还说不定呢。” “也是。”郁离耸耸肩,“去睡觉了!” 尘述本来想着几日不见的思念肯定会让他们如胶似漆,但事实就是,他想多了,还想得美。 郁离借着清凉的月色很快就睡着了,在暗室里的那三十年她几乎日夜不休,没有一夜睡得心安理得。 好不容易从暗室里出来了,她肯定要好好睡个好觉,男人什么的,都得排在一个完整的好梦之后! 尘述无奈之下只能从背后紧紧搂住郁离的腰,也同她一起,沉沉进入了梦乡。 此夜过后,离火盟盟主除了是皇品言灵师外,又传出了一条传闻——她还是身魂不一的复生者! 这条传闻对于旁人来说只是个饭后谈资,但是对祖鸿林来说那就是个重磅的炸弹。 虽然寒荒大陆的灭魂司严明执法,根本不会允许有违反自然秩序的复生者,但是谁会这么不知死活去举报一个皇品的言灵师呢? 当然,这样找死的人还是有的。 但是这些举报都无一例外,被新上任的大掌事莫凝渊给草率应付过去了,最后他还不胜其烦地贴出了一张告示—— 此女身魂合一,无间无隙,非夺舍或献祭等非正常手段复生,已不在灭魂司管辖范畴,请诸位灵修者莫要再拿此事干扰公务。 灭魂司的官方通告一出,这重磅炸弹便彻底在祖鸿林里的耳朵里炸了。 他很快便向郁离发出了邀请,还是让祖鸣夏去请的,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待遇。 于是这千呼万唤不出来的离火盟盟主,在祖鸿林的一个邀请下,痛快地现身了。 但是此番再见祖鸣夏的时候,祖鸣夏显然和郁离生疏了许多。 郁离知她心中所惑,所怨,但是她并不想过多解释。 但是祖鸣夏却无法明白,为什么,她如此信任她们,可她们为什么到头来却要隐瞒她,利用她。 她不明白,所以在看到郁离的那一刻,她积压了多日的怨与不解终于爆发了出来。 “为什么?”祖鸣夏冷冷问出了声。 “什么为什么。”郁离双臂环于胸前,静静地看着她,“你是觉得我们利用了你做了坏事?还是你觉得我们之前那样对你是另有所图?” 两句问话瞬间让祖鸣夏哑了火,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我……” 她这才发现自己这几日来的怨气根本毫无立足之地…… “祖鸣夏,我们不告诉你也有我们的顾虑和考量。” “就好比上次在菩提殿中发生的事,我们若是提前告诉你,你能完全伪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吗?” “若是被你爹知道了你也参与其中,你认为我们那次的行动还能如此顺利吗?” “若是被你爹知道了你参与了此事,那么请问,你爹又会采取何种手段对待你呢?” “到那时,你还能独善其身吗?” 祖鸣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她多日来积压的怨气和怒火瞬间消失于无形,一时之间,她有些手足无措。 郁离按了按她的肩膀:“鸣夏,这一点你都看不明白,你说,我们如何敢让你承担这么大的心理压力呢?” “楹儿姐……”祖鸣夏颤抖着下唇,泪湿了眼眶,“我只是……我只是害怕你们和南粤城的那些人一样,只想着如何接近我,利用我,另有所图……” 郁离无奈笑笑,然后揽过了她的肩膀:“说实话,你这样单纯善良,确实好利用。” “楹儿姐!”祖鸣夏又羞又恼地跺了跺脚,捏起帕子来擦了擦眼泪。 “好啦,我向你坦白,最开始见你的时候,我因为对你爹不好的印象对你也有些偏见,也想利用你作为我扬名东洲的一个契机。” “但是后来我帮你解除婚约,在你被送去冥婚的路上救你,都是出自于我本心,并无所图。” 祖鸣夏看向郁离真诚的眼睛,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她温柔地展开了笑颜,清甜美丽,好似春三月的花朵。 “嗯,我信你。” 第155章 谁是黄雀 渡生斋,寂静园。 郁离在见到祖鸿林的时候,他正在这园中钓鱼,旁边还有他的夫人蓝堇在一旁陪伴着。 夏日炎炎,但这处寂静圆树荫连绵,自然凉爽,还有山涧流淌而下的清泉,也为这园中添了几分清冽的凉意。 此情此景,郁离在幼时常常看见,那个时候,他总爱带他们几个小辈来他的寂静园里玩闹嬉戏。 也只有那个时候,祖鸿林才会显得格外慈祥和蔼,对他们几近慈爱。 但如今在她看来,只剩下了不寒而栗。 又有谁会想到,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到头来变成了难以下咽的毒药,断肠穿心。 郁离轻轻走到祖鸿林的身旁,微微一揖:“尊祖大人。” 祖鸿林显然是在和蓝堇说着什么,正笑得开怀,郁离来了他都没有太过收敛:“你来啦,坐吧。” 蓝堇瞥了一眼郁离,然后暗暗垂下了眼:“既然你有事情要谈,那我先回去了。” 祖鸿林没有阻拦,只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郁离淡淡扫了一眼蓝堇离去的背影,十几年未见,她的这位舅妈还是如此婀娜貌美,富丽堂皇,脸上竟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 待郁离坐好后,祖鸿林缓缓说道:“本尊叫祖鸣夏请你过来,你应当知晓本尊的诚意,褚楹,你虽在南洲掌一方势力,但在东洲你仍旧独木难支,你若答应入我渡生斋门下,做我客卿,本尊会助你的离火盟在东洲立足。” 不愧是久居上位者的尊祖大人,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 他开出如此诱人的条件,任谁都会心动的,但是郁离却迟疑了。 “尊祖大人,并非是我扫兴,只是据我所知,您的门下已经有秦奉心一个皇品言灵师了。” 她佯装为难道:“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怕是那位秦公子要不高兴了。” 祖鸿林闷闷地笑了两声:“无妨,只要你答应,至于他本尊会处理妥当,他绝对不会当着你的面找麻烦,说不该说的话。” “尊祖大人考虑周全,在下佩服,只是……” “你还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 “当初我和秦奉心在八神泽的对决结果出来后,您并没有起招揽我的心思,可是在传出我是死而复生之人时,您却起了这份心思……” “在下斗胆猜测,你表面上招我为客卿,实际上是想拿我做实验吧?” 祖鸿林的目光沉重而锐利地落在了郁离的肩上,他沉静地说道:“没错,但你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知道我地宫之下秘密的人,所以本尊不会对你怎么样,本尊,还要以礼相待呢。” 在祖鸿林的眼神示意下,他身旁的老奴递来了一只锦盒。 郁离接过之后一打开,一枚乌黑的药丸静静地躺在锦盒中,散发着一股腥烈的药味。 她紧咬着后槽牙:“这是什么?” “秘尸毒。”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她从锦盒中拿出那枚毒药,不禁冷笑:“这就是你的礼数?” 祖鸿林扯了扯鱼竿,若无其事地说道:“你设计清扫夏决,请赫连辞出关,别以为本尊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本尊只不过全程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而后他又忽然自言自语地低语呢喃:“只要能复活烟澜,失去什么我都无所谓……” 郁离气得心颤手抖——你简直就是疯子! 但这句话她不敢骂出口,自始至终她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就不应该有什么情绪上的起伏。 这时,祖鸿林手中的鱼竿猛地一颤,他顺势一提,一条鲜美的红鱼被钓了上来,最后行云流水地入了旁边的鱼篓。 “你也别想着去找你的西洲尊主了,我已让盘踞在西洲的金龙一族对白狼一族发起了攻势,他现在为保自己的地盘,可无暇顾及你。” 他缓缓起身,笑意阴沉:“这段时间,你就好好陪陪我这个老人家吧。” 话音一落,他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徒留郁离立在原地,气得快要吐血。 他真的是个疯子,为了复活她的母亲,他竟然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她一口吞下那枚秘尸毒的毒药,反正她现在身体里本就有秘尸毒,多吃一颗少吃一颗也没什么分别! 她愤愤一脚踢开那只鱼篓,坐在了刚刚祖鸿林坐的位置上,陷入了沉思…… 他说他知道自己打的什么主意,分明就是在唬她,他若是真的知道她是谁,打的什么什么主意,根本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任她入渡生斋的门下客卿,还将她软禁。 哼哼,郁离心里冷笑,那她可要好好将你这渡生斋搜刮一遍了。 当年之事,一定能在这里存留下那么一点蛛丝马迹。 无极殿,玉水庭院。 云令月:“什么?!你说楹儿姐被软禁了?!” 祖鸣夏有些焦虑又慌张地垂下了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在寂静园外面等她出来,结果没想到是我爹先出来了。” “他嘴上说喜欢这姑娘,想让楹儿姐多陪她几天,但是我亲眼所见,渡生斋的宫墙将最高的防御屏障都开启了……” “不行!”云令月听不下去了,当即拿起了手边的长剑,“我要去找他要个说法!让你爹把楹儿姐放出来!” “慢着!”赫连辞忽然出现在她们身后喝道。 “你干嘛拦我?!”云令月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赫连辞无奈摇头:“昨夜我们在商量对策的时候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是吧?” 云令月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没听进去怎么了吗?你有意见?” “你打瞌睡我没意见,但是你现在风风火火地去救人,我可就有意见了。” “为什么?” “因为对于这一结果,我们早已商量出对策了,你这一不做二不休地冲过去救人,不是自乱阵脚吗?” 云令月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然后又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早说!” “那你快说说,你们商量了什么对策?” 赫连辞神神秘秘地让云令月和祖鸣夏凑过来悄声道:“这件事嘛还需要你们两个出马……” 第156章 往日峥嵘 洛水灵珠她时时刻刻带在身上,偶有闲暇之时都会仔细再看一遍。 江与淮当初种在她身体里的那个东西,由于洛水灵珠的视角有限,她看不太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但是之后她在八神泽的暗室中有查阅过相关的资料,能使人快速堕魔,被祟气侵蚀的手段无非就是那几种。 只要她能找到相关的蛛丝马迹,她就一定能够辨认出来。 于是这几日被软禁在渡生斋的王宫中,她时常暗中奔走探查,但始终一无所获。 无怪她想从渡生斋的王宫中查起,因为她不相信仅凭江与淮就能够得到那种东西,这背后一定有和夏决勾连的渡生斋支持。 每夜郁离都会被祖鸿林的侍卫封上五感六识带去一间幽深的密室。 密室的正中就放着她母亲的尸体,祖鸿林用了别的手段将其保存,使得尸体除了颈子上狰狞的断痕外,一如旧日。 “没看出来,你竟还是个痴情种呢?”郁离喃喃道。 祖鸿林兀自在郁离身后捣鼓着什么,然后自嘲般地笑笑:“痴情……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已经太迟了,如果我足够痴情,烟澜绝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郁离虽然不知道祖鸿林在做什么,但无非就是探测检查她的身体与灵魂是否有不同之处,以探寻她复生的真相。 他对此事异常的执着,连续几日的一无所获仍旧阻挡不了他探究的热情。 郁离忍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细密疼痛,有些虚弱地出声:“不如和我讲讲吧,你们那个时候的事。” “为何想起来问这些?”祖鸿林下意识地顺着问道。 “当然是分散注意力啊。”郁离无奈叹了口气,额角已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实际上,她就是想八卦一下她父母那一代的恩怨纠葛。 也许能从中探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之后,他缓缓说道:“那是……很多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拜入万华门下修炼,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结识了烟澜。” “她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女,无父无母,被师父收养后还赐予了她与我同样的姓,取名烟澜。” “但好景不长,万华门由于势微,很快就被别的势力吞并,师父也为保下我们而牺牲,自此,我和烟澜便互称兄妹相依为命。” “直到……我们碰见了无念宫的……郁承……” 郁离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里的衣料,在祖鸿林看不到的地方里,她的双眼早已布满了通红的血丝。 “无念宫?”她极致冷静地问出声。 “对,就是那个十三年前勾结魔门,意图不轨的无念宫,现在虽已覆灭,但在十三年前,无念宫可是盛极一时,就连我的渡生斋也是经由他的帮助才得以立足于这群雄并立的东洲大陆之上。” 郁离不知是气得还是疼得开始浑身轻微的颤抖:“哦……然后呢……” “我和烟澜在无念宫暂住了一段日子,但我不甘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很快就提出我要创建属于我自己的势力时,那个时候的郁承兄是多么豪情万丈,义薄云天,他二话不说就开始着手助我打拼渡生斋的领土。” 那个时候……?祖鸿林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后来的阿爹就不豪情万丈?就不义薄云天了吗? 祖鸿林!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些话!这世上最没有资格说他任何不好的人就是你! “很快,我借着魔门入侵东洲的这股东风,顺势而起,不过年,我渡生斋就和无念宫、太衍府成为了这东洲大陆上最强盛的三股势力!” “我永远记得那一日,我和郁承兄,江阙兄踏上神云顶无定峰时的场景,真可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明明是我们开辟了一个时代!明明是我们缔造了一个伟大的世界!为什么这些功名却要被他一人通通抢去!还包括烟澜……” “抢去?”郁离实在忍不了了,她忍不住出声质疑,“现在这寒荒大陆最高的掌权人之位不是你在坐吗?” “你不懂!当时没有人同意我坐这个位置,郁承的支持者数量是我和江阙加起来的五倍之多!” “但郁承他当时满脑子就想着如何和我的烟澜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根本不想做这什么掌权人,他还要把百年一交接的最高掌权人之位让渡给自己最小的女儿?!这凭什么?!” “我们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一个王朝,为什么要白白交给这么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 “他既然不想要,那他就永远不要得到好了……” 郁离连疼痛都顾不得了,她惊恐又愤怒地看着祖鸿林:“你简直就是疯子……” “你觉得我疯?我根本还不够疯!”祖鸿林忽然疯癫至极地笑了起来,“我当年要足够疯的话就不会眼睁睁看着祖烟澜离开我身边去到郁承的身边去!还为他生了九个儿女!!” “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留住烟澜……”他忽地又颓丧了下去,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无生气地垂首坐在了祖烟澜的身边…… “什么宏图霸业,我不想要了……” 他说什么…… 郁离震惊地看向祖鸿林,她难以置信地微微摇头,这不可能…… 祖鸿林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刚才明明还说因为阿爹要将掌权人的位置让渡给自己而下定决心除掉无念宫,以彻底巩固自己最高掌权人的权力和地位…… 所以他果然是疯了吧…… “你走吧……” 祖鸿林倦怠地捏着眉心,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了。 郁离听完祖鸿林的自述,心里越发迷茫,她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密室,在幽暗的甬道里,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下了两行疲惫至极的泪…… 阿爹……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祖鸿林真的就是推翻无念宫的真正凶手吗…… 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第157章 草蛇灰线 郁离在自己的房中恢复好伤势和精神后,继续趁着暮色在渡生斋的王宫里探寻起来。 不知不觉间,她探到了蓝堇夫人的寝宫中。 她掩于屋檐错落的死角中遥遥望去,暮色投落的窗影下,这位蓝堇夫人似乎在窗前的桌案上写画着什么,眉目间流转着似水的柔情…… 于是郁离便使了个术法,将视野拉进了一些。 画上的人眉宇俊逸,却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郁离总觉得这画上的人似曾相识。 再仔细一看之后,她心中猛地一阵剧烈地震动—— 她赶忙从乾坤戒中取出那枚洛水灵珠,调取出了她还未出生时的画面,那个时候六哥郁宏才刚刚出生,那一直未曾露过面的三哥郁齐尚在洛水灵珠的记录中。 而三哥郁齐的模样竟与那画上之人…… 一模一样…… 郁离心中暗骂一声,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蓝堇与她母亲同龄,再怎么年龄不是问题,但也差辈了,更何况祖家和他们郁家是亲戚关系…… 而且蓝堇夫人她怎么可能见过三哥郁齐? 三哥离开东洲前往暗外之海的时候,蓝堇还并未嫁给祖鸿林…… 莫非…… 郁离怀揣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疑惑慢慢走近了蓝堇夫人所在的窗前,她佯装着闲逛到此偶遇一般地和蓝堇夫人打了个招呼:“唉?夫人在做什么呢?这么有闲情雅致?” 蓝堇快速收起了笔,折起了画卷,讪笑道:“是你啊,见笑了,闲来无事润润笔罢了。” “我能进来讨杯茶喝吗?”郁离微微一揖。 “可以啊,姑娘请进。”蓝堇夫人施施然地开了门。 郁离一进门就开始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夫人好雅致,屋内燃的什么香?这么好闻,回头我也去买一些来。” 蓝堇夫人招呼侍女来沏茶,而后缓缓说道:“也不是什么好香,就是普通的柏子香,因它闻着清雅,我便常常用着,久而久之,这屋子里也就沁入香气了。” 郁离接过茶,浅浅抿了一口:“那夫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焚香的呢?” 蓝堇还未回答,她身边的侍女忽然抢答道:“夫人自少女时期就爱焚香,自焚过柏子香后就一直没有换过了,由于柏子香产地较远,为保焚的香新鲜,我们月月都要去柏子香的故乡安客城去取呢。” 蓝堇夫人想拦没拦住,只得嗔了那侍女一眼,而后她对郁离歉歉一笑:“这丫头向来嘴快,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无妨。”郁离微微颔首,“是我唐突了,实在不该多嘴问这么一句的。” 蓝堇浅浅一笑:“倒是没什么的,我知姑娘此次前来渡生斋的目的肯定不简单,你若是有什么疑惑的,想问的尽管问吧,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哪儿有什么明确的目的,不过是偶尔转转罢了。” 郁离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而后起身微微一揖:“那我就先告退了,夫人也早些休息,切莫再彻夜点灯熬伤了眼睛。” 蓝堇愣了一愣,而后才道了声谢。 郁离也没有回应,而是径自离开了。 郁离离开后又有些不甘心地遥遥望了一眼那处窗前,难道蓝堇真的没有任何问题? 那她为何会捧着她三哥的画看得如此柔情似水? 其中谜团重重,但可以确定的是,蓝堇夫人嫁给祖鸿林一定不是她的本意。 郁离这边就和长姐构建了神识链接—— 郁离:查一下祖鸿林的夫人蓝堇,还有她常去安客城取柏子香的事是否属实。 郁珂:收到。 郁珂:怎么?是觉得她有异? 郁离:就我目前得到的线索来看和已知的信息来看,这位蓝堇夫人的身份可来历并不简单,而且我可以断定,她在嫁给祖鸿林以前一定有过一段其他的经历,嫁给祖鸿林并不是她的本意。 郁珂:嗯……褚楹,不要隐瞒,包括你的猜测和推断。 郁离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是她刻意含糊其辞,而是她如果说出她认出了蓝堇夫人常看的画像就是三哥郁齐时,以她的聪明才智,她一定会猜到的…… 郁珂:褚楹? 郁离:我看到了她亲手在画一个名叫郁齐的人的画像,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郁齐是无念宫的三世子。 郁珂:……我明白了。 郁离的心猛的一慌:画像旁有署名,所以…… 脑海中那边传来一声清浅的笑意:我知道。 该死,就不该多嘴说这句话的…… 自己的脑子怎么在长姐跟前就像是不听使唤了一样! 她气恼地咬着下唇:那就这样,再见。 一断开链接,郁离就苦恼地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她一定知道了! 那声调笑的意味不要太明显了! 神云顶,定禅寺。 云令月向来有煽动人心的本事,很快,定禅寺周围的大小势力都围到了定禅寺跟前,叫嚷着要让定禅寺交出那枚“太清回魂丹”。 定禅寺的方丈弘济终于忍无可忍地出来了,他一眼扫过为首带头起哄的几个人,怒道:“我寺并没有什么太清回魂丹!尔等速速离去,老衲并不想对诸位采取强硬手段!” 云令月首当其冲站出来,她扛着长剑叉着腰:“老头儿!这丹药可是尊祖大人下令要来取的,这你都不交出来?莫非是觉得尊祖大人的话不好使了?非要尊祖大人亲自来与你讨要吗?” “是啊!这也太不把尊祖大人放在眼里了!” 底下起哄的这群人其实才不在乎什么太清回魂丹,他们就是想来看个热闹,毕竟他们也好奇这老头为啥就这么不情愿交出丹药。 但是这其中也不乏浑水摸鱼之人,就等着定禅寺的门一破,在一片混乱中将定禅寺搜刮一空。 “放肆!”弘济横眉冷目地瞪着云令月,“你这恶毒的小女子,休要在这里煽风点火!我为何交不出来这什么劳什子的太清回魂丹,你们最是心知肚明!你们分明……你们分明就是……” 云令月也知道他不敢说自己这里有秘尸毒解药这件事,不然他这定禅寺只会被踏破得更加惨烈。 “分明什么?”她扬声借着挑衅道,“你看!你自己也编不出什么妥当的理由来!” “鸣夏!”云令月吆喝着,“此人对你爹如此不敬,该当何罪?!” 祖鸣夏淡定从容地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定在云令月身边:“既然你们如此冥顽不灵,为完成我爹交给我的任务,弘济师父,那就莫怪我们采取非常手段了!” “上!夺得太清回魂丹之人,渡生斋必有重赏!” 第158章 定禅寺破 渡生斋尊祖大人掌上明珠的话那可比什么都管用。 只见围在定禅寺的众人应声高呼,齐齐冲进了定禅寺中,开始大肆搜刮。 弘济率众人开启守宗大阵,但也抵挡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千军万马。 而且定禅寺因为太过守旧避世,整体实力早已落后太多,若不是定禅寺的地理位置特殊,易守难攻,此寺断然不会到现在还能在东洲大陆上立足。 云令月在一片混乱中摸到了定禅寺炼药的丹房。 这处丹房的位置千鹤盟那边已经提前摸索过,所以云令月到丹房里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人进来。 秘尸毒的解药……秘尸毒的解药…… 云令月心慌到手抖,她不断打开这一个又一个药瓶和锦盒,但都没有符合秘尸毒解药特征的丹药。 无奈之下,她只能全都搜刮进自己的乾坤戒中,等回去之后再仔细甄别。 片刻后,又有不少人涌进了丹房,其中有不少人盯着云令月的一举一动,毕竟她是要完成尊祖大人命令的人,她要找的肯定是“太清回魂丹”。 然而云令月一边打开查看,又一边顺手搜刮,倒是让那些人摸不着头脑了。 她这是在借公务之便行利己之事? 那些人见状也不在那干看着了,也开始搜刮起丹房来,但也还在时不时地盯着云令月的动静。 又一段时间后,云令月终于摸索到一处极高的暗柜,她攀至上层,一个接着一个地用术法破掉封印,查看里面的东西。 这上面用法术封印的暗柜里果然都是一些极其珍稀的药材,但还是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云令月心思一转,秘尸毒解药这东西对各大势力都是绝顶重要的,弘济应该不会放在这人来人往的丹房…… 那便是…… 云令月瞬间隐没了身形朝着弘济的禅房疾行起来。 在丹房的众人只感觉到了一阵风掠过身边,云令月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弘济的禅房虽然在定禅寺的深处,但已经有不少人进去搜刮过了,屋内一片狼藉。 不一会,又有不少想图个新鲜或是想抢夺“太清回魂丹”的人跟了上来,就围在云令月身边,虎视眈眈。 云令月只觉得压力倍增,一会要是找到秘尸毒的解药了怎么办? 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离开吗?这群人肯定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地离开…… 暗自思忖间,她摸开了一处暗门。 只见那处暗门轰隆隆地转开,向他们敞开了一片幽暗而沉闷的空间。 有人按捺不住性子,抢先冲了进去,最后的结果就是被突如其来的乱箭给射成了筛子。 这下众人不敢再轻举妄动,但云令月却趁着这一时机,不管不顾地跃了进去,她虽然竭尽全力使身法避开,但还是被一道箭矢擦伤了手臂。 其他人见云令月这么义无反顾,便猜测里面断然有她想要的东西,于是也都不再犹豫,接二连三地挤进了那处暗室。 云令月为了掩人耳目,还是看到什么就往乾坤戒里塞。 很快,她的乾坤戒就塞不下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进行筛选,一边搜刮,一边把肯定不是秘尸毒解药的东西舍弃。 很快,她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暗柜里看到了一小瓶印有悼灵花的药丸…… 她极力隐藏着自己的情绪,但她匆忙离去的举动还是惹了旁人的怀疑,只见那群人漫不经心地围了上来。 “找到太清回魂丹了?” “也让我们看看那东西是什么样儿呗?” “是啊,小姑娘,我们这么卖力地替你们得罪了定禅寺,不让我们瞧上一眼,是不是有些太不厚道了?” 云令月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将乾坤戒护在手心里:“你们这是只想看看吗?这可是尊祖大人要的东西,我劝你们还是收起这份心思。” 有人忽然冷笑了一声:“你难道就真心为尊祖大人办事儿了?我看你是想私吞!” “就是!” 眼见他们开始三人成虎,将自己陷入困境,她紧咬着牙狠狠道:“放肆!你们别忘了祖鸣夏小姐还在这里呢!得罪了我,她不会放过你们的!” “得了吧!她才没有闲心管你呢。” “而且祖小姐深明大义,一定不会如此吝啬,百般推辞我们的请求!” 云令月见此计不通,只得深深吸了口气,将那瓶伪装成“太清回魂丹”的秘尸毒解药拿了出来:“你们要看,可以。” 她将药瓶放到手边的台子上,但手并未松开。 她本来想找背的东西来替代这瓶解药,毕竟无论是太清回魂丹还是秘尸毒的解药,都无人见过其真容。 但可惜的是,在她刚刚拿那瓶解药的时候,有人看见了,所以在此众目睽睽之下,她更无法偷梁换柱…… 所以无奈之下,只能冒这个险了…… “那就看你们各自的本事了!” 她手一松开,一道红色的身影俶尔闪过,瞬间拿走了那瓶丹药! 云令月惊喝一声:“有人拿走了!快追!” 众人一拥齐上,纷纷追击起那道红色的身影来。 祖鸣夏匆忙赶到这里,差点被涌出来的人群给撞到,她总算在一片混乱的人群中找到了云令月:“怎么样?东西拿到了吗?” 云令月一声冷汗,她气喘吁吁地道:“没有,被一个穿着红衣的男子拿走了!” 祖鸣夏:“红衣?可看清还有什么代表性的描述?” “他的红袍上……有莲花!”云令月笃定道,“对!就是莲花!” “那看来是红莲堂的人……”祖鸣夏沉吟了片刻,“那你先去追,我先回渡生斋禀报一下我阿爹,然后让我爹将楹儿姐放出来。” 云令月捂了一下手臂上的擦伤:“好!” 渡生斋,乾源殿。 “你们在做什么?!” 祖鸿林居于上位之上,怒掀桌案,那桌案轰隆一声被掀翻在地上,砸出一片触目惊心的塌陷。 祖鸣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抖着声音颤道:“请阿爹恕罪!这也是我们的无奈之举,定禅寺拒不给丹药,还出言侮辱并打伤了我,我才出此下策的!” 祖鸿林一听祖鸣夏受伤了,满腔的盛怒一下就消散了。 他赶忙走下台阶将她扶起来:“没事吧?” 祖鸣夏眼泪掉得极快,她慢慢掀开了自己的衣袖,上面两道深至入骨的伤痕狰狞地扒在她纤细的手臂上,狰狞可怖。 祖鸿林拧着眉,沉沉地叹了口气:“也罢!弘济得此下场也实属活该!” “但是那枚太清回魂丹却被红莲堂的人给抢走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追回丹药,但是女儿……” 祖鸿林揽过她的肩,眼底满是心疼:“一枚丹药而已,你就好好回寝宫休息吧,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掺和了,我自有办法。” “这件事本就是她的事,何故要连累了我女儿……” 第159章 情不知起 最后郁离还是被祖鸿林解了禁制,毕竟找寻“太清回魂丹”一事最开始本就是她的任务。 临行前,她反复叮嘱郁离不要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记得自己体内的秘尸毒,一月毒发之期将至,到时她必须拿着“太清回魂丹”来复命。 不然,这秘尸毒发作起来,就算有定期的解药控制,也必定会废掉她不少的修为。 郁离面无表情地领了命令,而后在祖鸣夏遥遥递来的担忧目光中离开了渡生斋。 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只不过,这抢走丹药的人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前不久尘述在西洲稳住局面的时候,抽空查了一下红莲堂的弟子档案。 那日在无念宫帮郁离立碑的那个人,正是红莲堂的大弟子——戚白羽。 郁离坐在游船的甲板上,陷入了沉思。 戚白羽此人,她根本不记得和他有过什么交集,所以此人究竟是为何能做到如此地步呢? 又是为何想要抢夺那所谓的可以起死回生的“太清回魂丹”呢? 难不成…… 他是要复活自己吗…… 唉…… 郁离无奈地长叹了口气,还是去一趟红莲堂,然后再顺便联系一下千鹤盟,追踪一下戚白羽的下落吧。 结果郁离一到红莲堂的大门口就吃了个闭门羹—— “怎么又来了个不怕死的?” “都说了我们大师兄不在!要找他去别处找去!” “不然你可以尝尝我们红莲堂傀儡阵的厉害!” 门口的弟子一个个面色疲倦,显然是被来来回回骚扰过多次,现在已经不堪其扰,不胜其烦了,看见人也不问来由,就开始下逐客令。 傀儡阵? 倒是忘了,红莲堂就是靠着一手精妙的傀儡制作技艺和控傀术立足于东洲大陆,跻身于一流势力行列的。 那傀儡阵堪比灵帝降下的护宗大阵,而且那些傀儡都是砍不烂的铜墙铁壁,其攻破难度不亚于和十个灵宗对轰,所以一般情况下,没有人肯和红莲堂这般硬碰硬。 所以那些追击到此的人无异于踢到铁板,都悻悻而去了。 郁离讪笑道:“我是来找你们的大师兄,但你们似乎误会了,我并不是来找他要东西的,而是想向你们打听一些事情。” 其中一个守门弟子见她生得漂亮,又好说话,便没了敌意:“只要不是问我们要什么劳什子的太清回魂丹,怎么样都可以,你问吧!” “我想问的是,你们的大师兄是个怎样的人呀?” 守门的弟子皆是面面相觑,一脸震惊。 无怪他们如此大惊小怪,毕竟他们的大师兄平日里就是闷葫芦一个,很少与人社交,更别提姑娘了,今天是刮的哪门子的邪风?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姑娘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郁离佯装羞涩道:“我其实仰慕你们大师兄很久了,所以想向你们打听一些有关于他的事情。” 那些守门的弟子都是些愣头青,对于这种理由,他们二话不说就信了。 还带着点八卦的心思干脆和郁离全倒了个干净。 “他啊,闷葫芦一个,不怎么爱说话,总喜欢自己一个人去深山老林待着研究他的傀儡术。” “不过他人应该特别专一。” 郁离总算是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她紧接着问道:“这怎么说?” “十多年前,他偶然见过那位无念宫的九郡主郁离一面,就仅仅是一面,他甚至都没和她说过话,就一直惦念到现在,到现在他的屋里还挂着那位九郡主的画像呢,还时常盯着画像发呆。” “是啊,大师兄实在太痴情了,如果当年无念宫没出那档子事的话,以大师兄的决心肯定能追到九郡主的。” “想什么呢,那时候九郡主有仙侣好吧,是那个太衍府的江与淮,人再怎么说,和无念宫确实门当户对,大师兄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他们兀自讨论了起来,郁离却徒然陷入了沉默。 这个戚白羽仅仅只是见了她一面? 就仅仅只是见了她一面,就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吗? 不行,得尽快找到戚白羽,不能让他酿下大祸。 “那个……”郁离打断了他们的谈论,“你们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吗?我想和他单独见见……” “等会。”有个弟子警惕起来,“你该不会和那些人是一伙儿的吧?” 郁离瘪了瘪嘴,委屈道:“我真的没有恶意,我真的只是想和他见个面。” “嗐!”另外一个弟子道,“算了吧,万一她就真的只是想和大师兄见个面说会话呢?你这岂不是挡了大师兄的桃花?” “是啊,就算放她过去,她也奈何不了大师兄什么。” “好吧……”那个警惕的弟子见自己的师兄弟都这般劝他,他也不好再坚持,只得全盘托出。 “大师兄一般都会去寂灭之地,但是具体去哪儿去做生我们也不得而知,所以你去那里只能多方打听打听,碰碰运气了。” 寂灭之地…… “好!”郁离欣喜地道了谢,“那就多谢各位哥哥了!” 然而还没等郁离到寂灭之地,游船的甲板上就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郁离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来人,无奈道:“你怎么和尘述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要不是我习惯了,也不知道你是想吓死谁。” 莫凝渊一屁股坐在郁离旁边:“不要拿我和那个男人相提并论!” “好好好,不提不提,所以你这次来是又有什么新发现了吗?” “我查到了上次在血泥沼泽中,那片扭曲空间里,制造那些血尸的真凶。” 郁离猛地坐起来:“是谁?” 然而莫凝渊却不立刻说,而是先卖了个关子。 “近些年东洲大陆上失踪了不少女子,而那些人我都调查过了,无一例外,她们都已经死了,虽然我还没有追查到尸体,但那片血泥沼泽中有她们的血样,再结合那日我们见到的血尸阵,很显然,她们都被炼作了血尸。” “而且!她们的生辰八字与一个人相同,你猜猜是谁?” 郁离无语凝噎:“你不如有话直说吧……” “他们的生辰八字与你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第160章 溶蚀群窟 郁离只觉得自己的背后忽然冒出一阵寒气,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无奈扶额:“我大概猜到此人是谁了……” 专门找与她生辰八字一模一样的女子来炼血尸,这样的手段无非你就是为了复活她,更何况他还能操控如此多的血尸,除了红莲堂的大弟子戚白羽还能有谁? “戚白羽,你猜到的人也是他吗?”莫凝渊问。 郁离笃定地点点头:“没错,是他。” “我猜测你现在的目的也是要去找他,如何?有线索了吗?” “有,但是很少。”郁离道,“我只从他的师弟那儿打听到他常去寂灭之地,但具体去哪儿,做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莫凝渊从乾坤戒中取出一只罗盘样式的仪器来:“看来这东西能派上用场了。” “这是什么?” “陈极星盘,专门捕捉定位灵修者的位置的。” “这么好用?这东西想必是你们灭魂司专用的法宝吧?” “没错,我们灭魂司每年都会下派任务去调取采录每一位灵修者的灵力回路,就是为了今日这种情况,方便我们定位追踪。” 郁离接过那陈极星盘仔细看了一会,发现这法宝巧夺天工,很是精致珍贵。 因而她料定这法宝的数量肯定不多,于是她联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你现在在灭魂司是什么职位啊?这东西你都能这么轻易地带出来了?” 莫凝渊双臂环于胸前,无所谓地道:“这还得多亏你们设计将夏决一党铲除呢,我现在的职位仅次于濮阳司主,调用这玩意不过是报备一下的事。” “可以嘛,莫副司主。”郁离轻笑道,“那这次就麻烦你啦。” 莫凝渊脸一红,悄悄垂下了头:“不必……” 到达寂灭之地后,陈极星盘一路引领着他们去到了一处名为溶蚀群窟的地方。 这处群窟地势坳陷,荫翳潮湿,蔓生植物遍布丛生,水溶的大小石窟无数,俯瞰下去,俨然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巨大迷宫,盘根错节,错综复杂。 郁离跟着莫凝渊身后疾行着,忽然,她似乎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 她猛地停下了步伐,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莫凝渊察觉到她的异常,马上退回到她身边询问道:“怎么了?” “那边。”郁离指着一个方向,“有人。” 莫凝渊看着郁离,疑惑道:“就算是有人,也可能是鬼非人,你确定要去吗?” 郁离毋庸置疑道:“走,去看看。” 于是他们便临行改道,先朝着那处声音来源的地方进发。 然而郁离在看清楚那人是谁后,突然就后悔了。 因为那被藤蔓缠得死紧,吊起来的人,是江与淮。 莫凝渊显然也知道郁离和江与淮之间的过节,所以脸色也有些难看:“你确定还要救吗?” 郁离想都不想就转身离开:“不救。” “姑娘!” 江与淮显然身受了重伤,他虚弱地唤道:“姑娘!求您救我一命,往后无论是给你做牛还是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郁离停下了离开的脚步,她转过身来狡黠一笑:“真的?” 江与淮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为了活命,他还是选择非常笃定地点了点头:“真的!求求您放我下来吧……” 然后郁离示意莫凝渊帮忙把人弄下来。 莫凝渊起先还不理解郁离为什么要把人放下来,这种人说的话还能当真吗? 说不定放下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但所幸江与淮看起来伤的真的很重,放下来了也丝毫没有行动的能力,他在那连连道谢,然而郁离却在江与淮和莫凝渊震惊的目光中,将江与淮的手锁住了,还在他的脖子上套了个藤蔓,藤蔓的另一头被她捏在手里。 做完这一切后,郁离扯了扯套住江与淮脖颈的藤蔓:“走。” 莫凝渊震惊地看着郁离,好家伙,这是太衍府的大公子当奴隶使! 这要是传出去了,这女人的名声估计又要臭上好几倍了。 但是现在的郁离却浑然不在乎这些,她正要找个由头撒她郁结在心中的这一口气呢。 江与淮被拉了个趔趄,他一脸屈辱地被郁离扯在身后,真的像个奴隶,甚至连奴隶都不如,活生生就是被这个女人当成了牛马! 他暗自咬着牙,恨不得两只眼睛射出箭矢来将这个女人的后脑勺扎穿! 郁离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现在一定恨透了她。 但她何尝又不恨他呢?她心里暗暗想道,然后手上又将藤蔓收得更紧了一些:“好好走,江大公子,不要觉得我是在侮辱你,这可是你自己同我做的交易,你早该有这个心理准备的哦。” 郁离轻笑着,理所当然地说道。 莫凝渊摇摇头,果然,这女人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江与淮。 由于牵了个行动不便的人,他们的速度慢了很多,等找到戚白羽的时候,已是深夜。 江与淮恨恨地在郁离身后咬牙切齿道:“就是他将我绑架至此,你们还把我送回来?这交易做得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褚盟主?” 郁离冷笑一声,然后毫不犹豫地勒紧了藤蔓,将人勒得脸部充血发紫,直翻白眼。 “你还敢在我面前妄言平与不平?你不要太荒谬哦,江大公子,你现在的命可是在我手里。” 江与淮被勒得几欲断气,总算是老实安静下来了。 而后他们悄悄潜入了戚白羽所在的那处洞窟中。 洞窟中血雾弥漫,血腥气更是让人几欲作呕,他们强忍着恶心一步步靠近洞窟的深处,直至一片幽绿的荧光亮起来,一道红色的身影总算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戚白羽盘坐在一处高台上,周围遍布血迹画就的灵阵,散发着暗红的光芒。 而戚白羽的身前,则躺着一副类似于人体模样的女子身躯,穿着一身往日她最爱穿的金织红群。 郁离定睛一看,那女子的模样竟然与她生前,别无二致…… 不知为何,在看到过去的自己时,她茫然了一瞬,但很快,厌恶从她的心底迅速萌发,让她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毁掉那具身体! 但她还是忍住了那股冲动。 就当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时,戚白羽忽然睁开了双眼,他径自略过一脸难以置信的江与淮和不明所以的莫凝渊,而后将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郁离忽然一阵没来由的紧张,她攥紧了双拳,喉头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的眼神好似穿过了她的肉体,直直看向了她藏在褚楹肉身下的灵魂,他缓缓开口,声音空茫:“是你吗?郁离……” 第161章 吾之诅咒 不知为何,在戚白羽说出她真实的身份后,她反而松了口气。 她不顾身后暗自紧张起来凝神闭气的莫凝渊和被震惊石化在原地的江与淮,而是慢慢走向了戚白羽,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与他平视着。 “你……能认得我?” 近看才发现,戚白羽的眼睛上已经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膜,这大抵是他研习禁忌之术的代价…… 但也因此,戚白羽能一眼看出她的真实身份。 郁离心中暗自苦笑,多少人被外表欺瞒蛊惑,却不知真相往往就隔着一层皮囊。 戚白羽激动得手足无措,他想要上前去抱郁离,却又不敢,只羞赧地垂下头,将自己手里的衣料攥得死紧。 “我,我一直会认得你……”他痴痴地望着郁离,浑浊的眼睛里陡然流下了两行血泪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一直都会认得你……” 郁离深深吸了口气,鼻腔里涌起一股酸涩的感觉,她缓缓起身,环视了一眼遍布在他身边的无数无辜的血尸,气得有些止不住地发抖。 “戚白羽,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狠狠攥着双拳,忍着想要将他一掌打死的冲动:“你既知我,认得我,就应该明白,我宁愿待在那九霄虚空之上永生永世!也不愿你牺牲这么多人的命来换我下来!” “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是红莲堂的大弟子!你怎可为了一人而枉顾这么多人的性命!” 戚白羽呆愣地看着她,他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了一般,陡然惊慌失措起来,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似乎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整个人都瑟缩着。 “是我的错,是我太想见你一面,是我太想和你说句话了,都是我的错……” “我可以为你付出我的所有,包括我自己的性命,我罪有应得,我死有余辜,如果能死在你的手里,我死而无憾……” “所以,郁离,你能满足我这个愿望吗?” “我夜以继日地熬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受够了理智和感情的折磨,我真的快要疯掉了!” “如果可以的话,求求你,让我死吧!” “只要你能回来,我怎样都可以……” “想死?”郁离冷笑,“未免太便宜你了……” 戚白羽被郁离冰冷的语气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畏畏缩缩地蜷缩在角落里,但那双眼依旧还是望着郁离,满眼疯狂的渴望。 郁离被那双眼看得心肝俱颤,但是她还是无法容忍戚白羽做下如此恶行…… 她看向莫凝渊:“此人若是被你们灭魂司带回去,该如何处置?” 莫凝渊拧着眉,有些无奈道:“凌迟之刑。” 郁离又缓缓将目光落在戚白羽的身上,低语道:“能将这个人交给我处置吗?” 莫凝渊沉吟了片刻:“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能复活,如今你活生生地站在他跟前,他确实也没有理由再作恶了,我只怕他已经被杀意浸透了意识,杀红了眼,不知悔改了。” “既如此……”郁离伸出手指,轻点戚白羽额心,“我要你夜夜受焚心蚀骨之痛,无我之令,不得死,不得生,永困囹圄,再不见天日!” 莫凝渊有些震惊地看着郁离:“你这是要他永远待在这溶蚀群窟吗?” 郁离隔空从他身上搜出了秘尸毒的解药,而后眼疾手快地收进了自己的乾坤戒中:“没错,我就是要他困于生死之间,不得超生。” 就在这时,江与淮忽然猛地睁开了藤条的束缚,跌跌撞撞地逃开了去! 莫凝渊下意识赶紧追了上去,就这样让他逃走,指不定要往外胡言乱语些什么,纵使不一定有人会信,但这也是一桩麻烦事…… 郁离也紧随其后,但却被戚白羽一句问话牵住了脚步:“郁离……你原谅我吗……” 郁离侧着身子,回以一个冰冷至极的眼神,毫无悲悯之心:“永远不会……” 这溶蚀群窟中,藤蔓遍布之地,徒然多了一个半生不死的鬼魂,终日游荡。 这是他应得的代价,任何事情都不能成为他行凶作恶的理由,更何况还是这么多条人命…… 江与淮逃到溶蚀群窟和玄阴楼的交界处的一片荒地上时,忽然猛地停了下来,他对着暗夜如墨的天边吹响了他随身携带的骨哨,好似一柄利剑瞬间划破了云霄。 他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看向郁离:“哈哈哈哈哈!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就是她!” “我就说云令月怎么会对你这么好,你如果不是她,那位西洲的尊主又怎么会对你动心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 郁离笑得讥讽:“怎么?江郎,你现在连我的名字都不屑唤了吗?” 江与淮被郁离这声“江郎”唤得如蛆跗骨,他狠狠打了个寒颤,脸色发青:“你这个勾连魔门的叛徒!还敢攀附于我!不知廉耻!” “勾连魔门?叛徒?”郁离一步步靠近江与淮,眼神越发狠戾,“这一切不都拜你所赐吗?江郎?” “你忘了你在我熟睡之时,往我身体里种下了什么东西吗?” 江与淮一瞬间慌了,他眼珠惊恐地乱颤着,根本无法定点聚焦。 随着郁离一步步地逼近,江与淮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避退:“什么什么东西?!你不要信口雌黄!” “怎么?难道还要让我将证据扔到你脸上吗?” 江与淮眼皮一垂,不断往后退的脚步忽然猛地定了下来,再一抬眼,那双眼里早已布满了凶恶而疯狂的杀意,他手中长剑渐渐显出:“看来我做得还不够狠绝,留下了一个这么大的隐患……” “既如此,那我不如再送你去一趟九霄虚空!” 他话音一落,周围忽然冒出来一群十几个灵宗级别的暗卫齐齐围了上来! 莫凝渊紧紧攥着手中的武器:“这些都是太衍府中最强的暗卫,皆是五阶灵宗,配合有素,堪比灵尊级别的护宗大阵,虽然你我都是灵宗,但很少有人能在此阵中逃脱,你确定要与之硬拼吗?” 郁离下意识去握自己的承影剑,但是她差点忘了,承影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下可难了,但是江与淮此人决不能就此逃脱,不然她的计划都会毁于一旦…… “杀!一个不留!” 第162章 血月之夜 “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战局一触即发,双方短兵交接瞬间已过数十招。 郁离徒手紧紧攥住了江与淮的手腕,二人眉目近在咫尺,皆是杀意尽显。 江与淮狠狠甩开郁离的手,剑光连闪,剑势无隙,专走的是刁钻霸道的路子。 郁离手无寸铁,只能以灵力做护盾护住手臂徒手接招,很快就落了下风,但她心中存着一股滔天的怨怒之气,所以江与淮一时之间也奈何不得她。 毕竟拼着必死的决心,无论是何人都会暂避其锐利的锋芒。 莫凝渊那边也在苦苦支撑着十几个灵宗的围攻,纵使他所学颇精,身法诡谲,但也招架不住这么多训练配合有素的一支队伍,很快便负了伤…… 郁离察觉到了血腥气,她微微蹙眉,看向江与淮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狠意。 她攻势越发大开大合,不管不顾,甚至自卖命门暴露在江与淮面前,然后趁机暗下杀手! 但江与淮实在太熟悉郁离了,他甚至知道郁离的下一招会怎么出,谁让那段青春年少的时光里,一直是她在陪他练剑修习呢…… 所以他虽然恨着她,但自始至终他这一生都无法摆脱郁离带困囿着他的阴影。 郁离自知这是她最难逾越的劫数,在看着她的招数被一一尽数破解的时候,她心中五味杂陈。 恨着却又深感无奈…… 一个人的出招自有她的风格和路数,就如同秉性,难移。 要想割舍掉以前的那个自己,割舍掉那段属于她的情感与记忆,又何谈容易…… 她眼睁睁看着江与淮锋利的剑尖朝着她的脖颈直直刺过来,而她早已因为收招的惯性再难躲避…… 千钧一发之刻,江与淮的剑尖砰的一声被格挡开,一柄通体剔透无形的长剑瞬间出现在郁离的面前,流转着暗红的剑芒。 承影…… 承影在剑中怒斥:“这种时候怎么愣住了!接剑!除恶贼!” 郁离眼中闪过一丝振奋的笑意,她毫不犹豫地紧紧握住剑柄,回应着承影的期待。 接下来,承影在手的她,简直如虎添翼,去重新锻造了一下的承影剑已直入灵尊境界,一挥一息之间,皆是毁天灭地之威! 江与淮节节溃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郁离手中的剑,眼中妒恨之意愈发深重:“你永远都是这么得天独厚!为什么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你的!凭什么!!” 郁离毫不犹疑地一步上前,将承影剑狠狠扎进了他的手腕,而后死死钉入了地底。 江与淮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他剧烈地挣扎着,但却逃不脱郁离的控制…… 郁离面上冷若冰霜,但双眼却是血红的,她又狠狠一施力,剑尖又没入地底几寸:“凭什么?凭这一切就该是我的!” 江与淮竭力忍受着疼痛,想从乾坤戒中取自己的法宝,但却被郁离发现。 她当即狠狠踩住了江与淮的另一只手,碾在了脚下:“江与淮,你就因为妒恨,害我全家,陷我无念宫上下不义!你还敢问我凭什么?!” 她气极反笑:“江与淮,今日我不会杀你,我就要你活着,好好看着我是如何一步步重回这东洲大陆,坐上那至尊之位!” “还有。”郁离暗暗催动了言灵核,“从此往后,你永远不准再提及我的名字,包括我的一切。” “因为,你不配。” 清冷的月光中,又一道猩红的血线划过天际。 郁离飒然甩净剑上血珠,收剑,转身离去。 而另一边,莫凝渊得到了及时赶来的凌貊援手,也很快将那些太衍府的灵宗暗卫一网打尽。 凌貊见郁离那边也结束了战斗,赶忙迎了上去:“姑娘没事吧?” 郁离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伤口:“无事,都是小伤,我能自愈。” “那就好……还好我及时赶到了,若是差那么一分半点,尊主大人非得扒了我一层皮不可……” 承影从剑中显出形来:“没了我,小九九还是不行呐~” 郁离白了他一眼:“一回来就知道嘴贫?你还不如跟着你的凌貊大哥去到处乐不思蜀呢,免得招我心烦。” 见郁离对他们完事了还迟迟不回,在路上贪玩的事心知肚明,两个人瞬间羞得抓耳挠腮的。 “哎呀,你没事儿就好了嘛,对吧!” 承影倒是惯会找台阶下,郁离一笑而过,她抬抬下巴,看向凌貊:“你家尊主呢?他远在西洲平复金龙族叛乱之事,可还安好?” 凌貊挠挠头:“一切都好……就是……” 看着这糙老爷们儿一脸羞涩的样子,让另外两个男子汉也不明所以了起来。 承影怼了怼凌貊:“你扭扭捏捏的做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凌貊红着脸,干脆破罐子破摔:“嗐!就是尊主他现在不在西洲,而是在玄阴楼……” 郁离疑惑:“他怎么回来了?” “……总之情况有些特殊,姑娘你若是得空的话,不如改道去玄阴楼看看尊主吧?”凌貊试探性地问道。 郁离看着凌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担忧,于是只好答应了凌貊,反正玄阴楼离这儿也不远,走一会就到了。 她朝着玄阴楼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有些奇怪地回过身来看着他们:“你们呢?” 凌貊一手捂着承影的嘴巴,一手抓着莫凝渊:“我们就不去了!我们去喝点酒!” 莫凝渊:“我?” 凌貊不由分说地拽着俩人,很快就从郁离的视野里消失了。 郁离越想越奇怪,这个尘述,不会又憋着什么坏点子来对付她吧? 不然这怎么解释凌貊这一副奇了八怪的样子? 算了,且去看看,郁离一边无奈摇头,一边朝着玄阴楼走去。 —— “你说什么?!”承影怒发冲冠地看着凌貊,“你说今夜是你家尊主的发情期!你怎么不跟她说啊!” 凌貊忙不迭将承影按下来,示意他小点声:“我这不是,君命难违吗……” “这不行!”承影撸起袖子就要回去找郁离,“我家小九不能就这么被拱了!” 莫凝渊正喝着酒,差点没被呛死:“人家小仙侣的事儿,你瞎掺和什么?” 凌貊死死拽着承影:“就是啊,承影,你就好好坐下来喝个酒吧!这事儿你管不了!” “怎么管不了啊!”承影一脸欲哭无泪,“我家小九要不干净了……” “噗——” 莫凝渊和凌貊也要无语凝噎了…… 第163章 真颜显露 一进玄阴楼,黑衣女子就将她带到了最顶层的一间雅间门前。 “姑娘,尊主大人就在里面。” 黑衣女子说完,就施施然地退下了。 独留郁离站在这幽暗的长廊中,兀自开始有些紧张。 她搓了搓冰凉的掌心,悄悄敲响了房门,但等了半晌,却无人回应。 无奈之下,郁离只能擅自推门而入。 屋内昏暗,只有几盏暗红的宝石光照明,显得整个屋子的氛围有种说不出的旖旎。 这间雅间很大,郁离辗转多处都没有看到尘述的身影,直到她最后寻到卧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人到哪儿去了……” 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同她玩捉迷藏的把戏吗? 忽然身后传来一片铺天盖地的热气,她被掐着腰摔进了红帘帷幔的圆榻之上,这猝不及防的一摔,摔得她有些头晕目眩。 她还来不及有所防备,就被尘述急切地解开了腰封…… 郁离倒吸一口冷气,这厮在发疯…… 她这是羊入虎口!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她一双唇瓣被尘述狠狠堵住了,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唔!” 郁离想狠狠掐一把他,却触到他浸着薄汗的肌肤和因为情动而紧绷的肌理,这样陌生的触感忽地撩动了她紧绷的神经。 她悄悄睁开紧闭的双眼,望进了他那一双凛冽如冰雪的灰瞳…… 也许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爱上了他的那一双眼,千里雪封,冻煞万物,唯有一心,藏于冰雪,潜藏无声…… 她猛地发力,推开了尘述。 二人体位上下颠倒,尘述躺在郁离身下,双眼发红,浑身散发着原始的兽性,恨不得现在马上就将郁离拆吃入腹。 但郁离又怎会如此轻易被他摆布,她看着他,瞳色深深,将他眼里的痴念看得分明。 只见她一解发带,乌黑的长发铺散开来,青丝如瀑。 发带顺势掠过帷幔,将帷幔缓缓闭合,红纱帷幔里,一双人影逐渐炽烈缠绵…… 两个残缺的灵魂,或在今夜肆意的相融中,渐趋完整。 一地凌乱铺陈的衣衫,红宝石的光依旧幽幽地散发着光亮,映着一双旖旎的人影。 一只白玉般的手臂横呈在帷幔之外,然后又被急切探出来的强壮手臂收了回去,他与她十指相扣,他埋进她汗湿的脖颈中,逐渐呼出一口餍足的气息…… 郁离被折腾得浑身好似快要散架了一般,她有些烦躁地撇开了他,她想静静…… 这次她竟然也被尘述带得不理智起来,这是在是太冲动了,该死的尘述…… 尘述才不管现在郁离有多烦躁,他不依不饶地凑过来,恨不得将她挤下榻:“这么无情?刚刚睡过我,就翻脸不认人?” 郁离无语凝噎,死缠烂打他是有一套的。 她微微转过身来,刚想发作,却有些震惊地呆住了:“你的脸……” 尘述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他猛地转开脸,将他那张逐渐变化至原本模样的脸深深藏在了自己蓬乱的白发中。 发情期的妖体内灵力本就紊乱,更何况他刚刚还经历了一番翻云覆雨,魂早就不知丢到哪儿去了,就更别提他还能维持易容的术法了。 这下可好了,这丑陋的面庞最终还是被她看见了…… 他以为郁离会恶心地避开,但郁离却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转了过来。 他紧抿着唇,一脸严肃,眼神里还透着几分委屈和伤心,看得郁离几欲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她坐起来与他对视着,声音轻柔地哄着他:“你看着我的眼睛。” 尘述几番挣扎之下,还是抬起双眼看向了郁离那双犹如黑曜石般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倒映着他的模样,清晰无比。 “这就是你原本的模样吗?我觉得很好看啊,比你易容出来的那些样貌还要合我心意。”郁离笑吟吟地看着他,眼里满溢着的都是欢喜。 尘述呆呆地看着郁离眼中的自己,有些难以置信地反复睁开闭上双眼仔细确认。 最后确定自己脸上那些丑陋的伤疤都已消失不见后,他有些失神地呢喃:“但是我原本的模样并不是这样的……” “这说明,镌刻在你灵魂上的那些阴影,已经消失了,不是吗?”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是的。” “缠绕在我灵魂上的那片阴影消失了……”他逐渐靠近她那双红唇,气息渐渐缠上了欲念,尾音也带着似有所无的勾引。 郁离落在他身上的模样温柔而坚定,促使尘述义无反顾地吻了下去。 虽然没有人知道那片阴影消失的原理原因究竟是什么,但是在此刻,他们都已心知肚明。 他因为有了她,终于得以解脱,迎来了枯死之心的新生。 那些缠绕在他灵魂深处,驱散不开的阴影也终于因为有了她,得以救赎…… 一吻毕,她将他揽在自己怀中,轻抚着他精致的眉眼:“你能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毕竟他们相处交往到现在,他对她知无不尽,但她对他却还是一无所知。 眼见心结已了,他也没有了再执着过往的理由,于是他缓缓说道:“其实白狼一族有一个世代摆脱不掉的诅咒。” 郁离心中一紧,想起了尘述每到冬日里都会发作的寒毒:“是你体内的寒毒吗?” “没错,我体内的寒冰之种是我白狼一族赖以生存的根本,没有它,我们根本无法修炼,但有了它,我们修炼的顶峰就只能是灵帝,灵帝往后,便是衰退期,与化神无缘不说,还会被新一代的白狼族取代。” “就没有彻底解决的办法吗?” 尘述颓然摇头:“当年我也问过父亲,我可不可以不种寒冰之种修炼,但父亲说,不种,我就只能在万狼夺位的争斗中死去,但只要我种下,便可有能力去探寻这破解诅咒的办法。” “于是我还是选择在体内种下了寒冰之种,我杀尽了与我一同争夺尊主之位的同族,最后,我杀了尊主之位上的父亲……” “亲手为他解脱……” 原来世人皆传的他冷血无情,弑父杀兄的真相竟是这般…… “我也企图寻找解决寒冰之种带给我们白狼一族的诅咒,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一无所获。” “郁离,所以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明知自己无法化神,还要让你对我有所牵挂……” 看着他盈着水光的眸子,郁离心疼地握住他的指尖:“爱本来就是自私的,你没有错。” “谁说你的结局就一定要和世代白狼族尊主一样呢?”郁离扬起双眉,“你别忘了,你还有我。” “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助你化神,破除掉困住你们白狼一族的诅咒,就算爆毁掉我体内的言灵核我也在所不惜。” 第164章 碎片之谜 尘述赶忙捂住了郁离的嘴:“不得胡言。” 自爆言灵核的后果他们皆是心知肚明,所以尘述不会允许她如此冲动。 郁离轻笑着握住他的手腕:“你是知道我的,我认定的东西,我想要达成的目的,无论如何都要达成。” “我每一次说出口的承诺我都记得很清楚。” “我明白,你们言灵师向来是一言既出,生死不负嘛,但是这件事,你绝不可以牺牲自己,这是我的底线。” 尘述也认真地与她说道。 “好。” 郁离心动之处,低头轻啄了一下他的唇边,好似蜻蜓点水一般,触起了一片涟漪。 尘述怔愣了一瞬,而后忽然起身将郁离压在了身下:“良宵苦短,不如我们……” “不行……”郁离现在手软腰更软,根本抵不住他再折腾一次了。 但是尘述却又一次使出了必杀技——用无辜委屈的眼神促使她心软,然后再进一步放宽自己的底线。 “好吧好吧……真是受不了你了……”郁离自认被拿捏到了命门,无可奈何地又被折腾了一回。 做到最后,她忍无可忍地将尘述踹下床,然后自己卷走了全部的毯子蜷缩到角落里,该死的尘述,怎么一做起这件事来永不知疲惫了似的,他到底是憋了有多久…… 越想越脸红,干脆就不去想了,她愤愤地闭上双眼,困意和疲惫交织席卷而来,让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尘述被猝不及防地踹下来,摔得直哼哼,他龇牙咧嘴地将郁离抱进怀里,然后也与她一同进入了梦乡。 此间一夜无梦,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午后的光洒落进来,被红纱帷幔一层层隔绝开,晕开一片朦胧的缱绻。 屋中不知何时燃起了一缕清甜的迦南香,熏香绕美人,美人卧于榻,世间风情,也不过此处一隅之地了。 郁离睡眼惺忪地起来,碰巧尘述正拿着一只锦盒进来。 “你拿的什么?” 尘述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与她说道:“你还记得上次凌貊带你去古王宫那里拿到的碎片吗?” 郁离意会,然后从乾坤戒中将那枚碎片拿了出来:“是这个么?” 尘述颔首接过碎片,然后又从那只锦盒中取出了另外一块碎片拼接到了一起,看断裂的痕迹,只剩下一块碎片就能看到这东西的全貌了。 郁离看着上面反复神秘的花纹,越看越觉得这东西诡异得很:“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起先发现你手中第一块碎片的时候我还没有头绪,最近回到西洲,却从洄蓝海的地下遗迹中找到了这第二块碎片。” “你看。”尘述示意郁离仔细看向他指的地方,“这里。” “这个是……”郁离不禁瞪大了双眼,“这是幻世神祖的家族刻印!” 幻世神祖乃是寒荒大陆有史以来第一位登临神之领域的灵修者,往后他所在的家族长盛不衰至千年,直到三帝并立之后,他的家族才渐趋衰落,直至消亡。 但幻世神祖家族的巅峰时期是所有寒荒势力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一度被吹捧为真神转世的神族世家。 就连那幻世神祖化神之前所佩的家族刻印都成了身怀神力的神物,家家户户都会将模拓之物放于供桌之上,日日祭拜。 “这莫非是幻世神祖佩戴的那块家族刻印?”郁离问。 “看这块刻印的保存方式和留存在刻印之上的神意,不会有假。” 郁离紧蹙着双眉:“我听说自幻世神祖的家族消亡后,这东西也随之消失不见了,又怎么会被分成了三块,分别放到这么远的地方?” “依我之见。”尘述缓缓道,“他不是消失不见了,而是被有心之人寻了去,还特意分成了三块,分别放在了镇保寒荒的三条主气脉上。” “会是谁做的?” 尘述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两声:“只是我现在不确定的是,这东西究竟是被有心之人寻了去,还是主动落入了该得到它的人手中,毕竟这东西身上留存着神意,神意的力量有多强大,我想你应该明白。” “你的意思是……”郁离迟疑道,“这东西如今重见天日,出现在我们面前,也是这块刻印刻意为之?” 尘述郑重地点点头。 郁离看着尘述的眼睛:“三条主气脉的位置我都知道,岭峤一带,西洲一带,还有一带,在我们无念宫。” “所以,当年那块刻印是刻意落入了我阿爹手中?” 尘述微微垂下了头,摸索着那块刻印:“也许是,也许不是,斯人已逝,有些真相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但眼下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回第三块碎片。” “这块刻印对你的未来,还有整个寒荒的未来可能都极为重要。” “不然……他们不会将其分为三块分别镇守在主气脉上,而现如今岭峤一带已化为荒漠,无念宫一带已荒无人烟,西洲一带也已开始出现千年冰灾的征兆……” 郁离紧紧握着那枚刻印,神色凝重。 这块刻印难道就昭示着整个寒荒大陆的气运走向? 她怎么倒觉得这玩意就是个诅咒,放哪儿哪儿倒霉? 但是她却没有明说,一切还得等到找回第三块碎片之后再说。 “那目前有线索了吗?”郁离问道。 “具体位置还不确定,但是大致的位置已经推测出来了。” “那还等什么?出发!”郁离说着就要从床上下来,结果脚一软直接扑进他怀里…… 尘述强压着几欲上扬的嘴角,似笑非笑着顺势揽住了她:“急什么?不急,休息两日再去。” 郁离勉强站好:“不行!祖鸿林那边还等着我拿着‘太清回魂丹’回去复命呢,现在那边就云令月和祖鸣夏她们撑着,我可不放心,更何况江与淮知道我是郁离了,虽然我已经给他施加了禁制,不得提及我的名字和有关我的一切,但以他的性格肯定是要在祖鸿林跟前闹的,到时候祖鸿林肯定会起疑……” 听着郁离喋喋不休地说了这样许多,尘述无奈地打断了他:“你就少操点心吧,一切还有我们,这天塌不下来。” 郁离认真地看着他,神情严肃。 尘述调笑道:“怎么?生气了?” 郁离顿时泄了气:“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都太能干了,有没有我好像都是一样的。” “怎么会呢,没有你,我们聚不到一起去,扳倒祖鸿林的计划更无从谈起。” “……我也是这么觉得。”郁离忽然一本正经地回应,倒让尘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郁离看着他,不禁莞尔:“走吧,带我回家。” “说好不急的,在这休息两天。” “在路上也是休息了,我们慢慢地走嘛。” 第165章 枯水遗木 无念宫辖地,云翳谷地。 此地原是一片湖泊,湖心有树,高耸入云,冠若云翳,自从无念宫破灭后,这片湖泊也渐渐干涸,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谷地,唯有那棵树还屹立着,只不过现如今这棵树也几近枯死。 郁离和尘述辗转多处探查,才锁定了这里。 一靠近这里,郁离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身上好似有无数虫子在啃噬她的肌肤。 她下意识拽住了尘述的衣袖。 尘述注意到她不安的情绪,于是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无事。” 但是她却丝毫没有想要再往前走的意思,她有些凝重地看向尘述:“你找人来率先探查过吗?” “并未。” “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要不然我们还是让人先行探查过后再说吧。”郁离提议道。 尘述不禁轻笑:“连你都觉得里面危险重重,那么试问让旁人过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 见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尘述只好再给了她一颗定心丸:“你放心,我早有应对。” 看尘述如此自信,郁离只好跟着尘述一步步靠近那棵枯树,发现那棵枯树中间早已被蛀空,连同地底的根系都被蛀成了一个硕大的空洞。 二人一经对视便互知了心意,一前一后跃进了空洞中。 然而等郁离落至空洞底部的时候,却发现尘述的身影竟然凭空消失了。 郁离无奈扶额,这个尘述,从来都这么自信满满,结果呢? 她调取一缕灵力探了一下周围,并没有破裂的空间裂缝或是错位异常的空间。 这人还真凭空消失了不成? 她掌心燃起一团灵力火焰,朝着前面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深处走去。 不知往前行进了多久,她感到自己踏上了非泥土质感的砖石上,清脆的脚步声传来,周围一圈圈的火烛应声而起。 眼前豁然开朗,郁离抬眼望去,一座庞大的祭坛出现在眼前。 青铜的蛇形雕塑屹立在祭坛中央,在金色的火光下泛着神秘而幽亮的光泽。 诡异的感觉如蛆跗骨,她强忍着难受的感觉一步步靠近那祭坛。 发现那祭坛之上正放着他们要找的最后一块碎片。 郁离隔空取来,与自己手上的两块碎片拼合在一起,这块碎片上留存的神意让它们在遇见彼此的时候能迅速粘合,很快,这三块碎片合而为一,刻印上繁复神秘的纹路终得完整,再无一丝裂痕。 就这么轻易地让她到手了? 郁离环顾了一眼四周,下意识觉得此时并没有这么简单,她想离开这里,但是尘述现在下落不明,所以她眼下还不能离开…… 她耳尖微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她猛地回身,发现是尘述,她赶忙迎了上去:“你去哪儿了?这第三块碎片就放在这祭坛上,现在这块刻印已经完整,但我感觉非常不好,我们快离开这儿……” 然而她话音还未落,就看到了尘述那双全黑的眼瞳,和遍布在颈侧的细碎鳞片…… 郁离紧紧攥住手中的刻印:“你不是尘述,你是谁?” “尘述”身形一闪,瞬间就靠近了郁离,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中血色尽显:“你们将本神吵醒,还敢问我是谁?” 本神……? 郁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紧绷了起来,这人身上的威压比尘述还要强上百倍,尘述是灵帝,而这人也只不过是个只能寄居在旁人身体里的一缕残魂而已,竟然还有如此庞大的能量…… 不是神,又能是什么呢? 可是神之领域有名言规定,神者,不可擅入凡尘,违者轻则困入固水牢,重则洗去神脉,贬入凡尘,再无登临之可能。 难道他是擅自下来的? 可若是擅自下来的神又怎么会浑身这么邪性,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神意。 “尘述”忽然在她耳边轻轻地笑了,笑声传进郁离的耳朵里,引起一阵如万虫啃噬一般的麻痛:“我知你心里在想什么,呵呵呵……无知的人类,从来都只知这世上只有存于神之领域的神,却不知这世间之大,神也分两种呢?” 郁离微微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史书向来都有胜利者书写,这没什么的,只是我有点好奇,你们是怎么这么快就发现的我呢?” 原来她和尘述能这么快找过来也超出了他的预料,若是这样的话倒好办了…… 郁离冷笑一声:“你不如回忆一下,你上一次操控着刻印是落入了谁的手里呢?” “尘述”来回踱步沉思着:“无念宫的郁承嘛,我记得,他很听话,依着我的指示将刻印分别放在了三条主气脉上,这才让我得以苏醒,重获这么一缕意识……” “莫非……是他?”他笑得阴邪,但却并没有动怒,仿佛这一切他早有预料一般。 “倒是也不奇怪。”他喃喃自语着,缓缓伸出了布满蛇鳞的手,探向郁离脆弱的脖颈,“你们这些神之领域的供奉者……也都不过是一些鸡鸣狗盗之徒,杀了便是!” 郁离反应极快,她猛地抽出长剑,狠狠格开了他坚如铁石的手掌。 砰的一声巨响,神力果然威力无穷,震得她的承影剑在手中铮鸣不已。 那人身形极快,郁离根本无从招架,数招过后,她就如同小鸡仔一般被提着后衣领拽了起来,而后那人飞跃至祭坛上,将她架在蛇形的青铜雕塑上悬挂着,不过顷刻间,便被勒得面目青紫。 她死死扣着那人布满湿滑蛇鳞的手,一双眼很快就因充血而变得血红…… “不过凡人而已,还敢抗神?” 眼见着郁离就要被他掏心挖肺,血洒祭坛,一道身影飞速掠过,猝不及防地从那人手中夺走了郁离。 箍在脖颈上的力道一松,郁离大口吸着气,一阵猛咳,好久才缓过神来…… 而后她定睛一看,从那诡神中夺走她的似乎也是尘述…… 郁离头皮一紧,她莫不是从刚开始就踏进了幻境…… 第166章 祟气妖身 “小九!醒醒!” 耳边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混沌不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待郁离猛地挣开幻境的束缚,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恍惚了一瞬,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 但尘述和承影的脸清晰可见,都是满眼的担忧。 “小九,你没事吧?”承影帮着尘述将她扶起来,“刚一下来你昏倒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吓死我们了……”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郁离环顾四周,看向那与梦境中一般无二的蛇形塑像,而后她不由自主地缓缓瞪大了双眼,因为那座蛇形塑像上站着的是依旧是“尘述”…… 这个“尘述”的眼瞳依旧是幽深的黑色,但却上半身赤裸着,细密的蛇鳞已遍布身体…… 郁离挣开他们的手,惊恐地朝后看去,尘述和承影依旧在他们身后站着,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小九,你到底怎么了?” “小九,你真的没事吗?” “小九……”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尘述”的脸猛地靠近,阴邪的笑容在脸上逐渐咧开,仿佛要将那张脸撕裂…… 郁离惊叫一声,又再度从“幻梦”中“苏醒”了过来…… 她惊惶不安地看向周围,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缓缓起身,轻声唤道:“尘述?承影?” “你们在哪儿?” “哈哈哈哈哈……” 一阵诡异的笑声传来,让人不禁头皮发麻,她下意识拔剑,但又恍然发现承影剑现在根本不在她身边…… 但她分明记得过来这边的时候是带了剑的,所以,她现在还是在环境里…… 该死,这个阴诡之物到底将她送进了多少层的幻梦里…… “你现在还想着你的尘述?他早就死了!因为你的自私!他早就已经死了!哈哈哈……” 那声音张狂地笑着,不断激着郁离心中的怒火。 她冷笑一声:“我自不自私与你何干?!你认为仅凭三言两语就能撼动我想要复仇的意志吗?那你也太自不量力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阴诡之物从一开始就想让她陷入惊恐和混乱,然后再从她心中最薄弱之处将她的意志击垮。 这样做的目的能是什么? 只能是让她对被她卷进来的那些人心怀愧疚,继而产生放弃复仇的想法。 这绝对不可能!! “你倒是执着……” 那声音又猛地靠近,在郁离耳边吹起一阵冰凉的风。 郁离反应极快,蓄起一掌就朝着那声音的方向劈去! 那声音裹缠着一团浓如墨的黑雾,猝不及防受到一掌后轰然散去,露出里面的身形来。 那是与尘述截然不同的样貌,细长的眼尾,尖长的下巴和惨白的脸色,还有那遍布全身的蛇鳞,都让人感到由衷的不适…… 这是魔门的人? 毕竟魔门之人常常裹着一团黑雾已是常识。 但是他身上又存着一股极强的妖气,比尘述更甚…… “玄清布下的你这一颗棋子还真是够狠。”那人踩着虚空一步步靠近郁离,而后那细长的指尖挑起了她的下巴,“这么快找到我不说,竟还想破魔尊大人的局?” 玄清是谁? 魔尊?他果然是魔门的人…… 郁离自知硬刚不过此人,所以也只是微微偏开了头躲过了他的指尖,冷眼斜看着他:“有本事,你就将我放出来,到时我们面对面,你再好好同我叙叙旧。” “哼哼。”那人意味不明地轻笑两声,“你当我是傻子?这么轻易将你放出去,又如何能牵制得了你的那位郎君呢?” “唉,想来也真是可惜……”那人忽然兀自自言自语起来,“我在千年之前,好歹和你的那位郎君也是同族呢。” 郁离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也只好按兵不动,顺着他的话聊了起来。 “他是白狼,你是腾蛇,如何是一族?” 他笑了,笑得瘆人的慌,惹得郁离一脸嫌弃地撇嘴。 “我们都是妖啊,如何不能算是同族之人呢?就像你们人类,分了那么多的门派,但也不都是同族人吗?” 郁离闷闷地哼了两声:“是又如何?我是没有想到,妖族和魔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竟也有投身魔门之人。” “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所以我们与魔门算不得血海深仇,与其说是投身,不如说,我们是在合作。” “合作?”郁离蹙了蹙眉,“你们有什么好合作的?” 他身影一闪,近了郁离的身,细长的手指暧昧地抚过了她的肩:“你的郎君,他都不是和你说了吗?” 郁离避开他的手:“说什么了?” “白狼一族的诅咒,寒冰之种。” 郁离心中猛地一紧:“难道你……” “没错,腾蛇一族也有类似白狼一族的诅咒,但我们的诅咒不是寒冰之种,而是无情之心。” “所以我们腾蛇一族与魔门合作,为的就是寻找可以为我族解除诅咒的办法。” 郁离紧紧盯着他:“那你找到了吗?” “如你所见。”那人在郁离眼前悠然转了一圈,扑了她一鼻子的黑雾,“去魔门所在之地,去汲取他们用以修习的力量,不仅可以抵消无情之心的诅咒,还能自由登临神之领域,获得至高无上的神力……” 难怪他身上的妖力比尘述更甚,原来他早就突破了化神的那道坎…… 她难以置信地扫视了一眼这个形象诡异的妖,几番挣扎下还是问出了口:“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 毕竟不会有妖喜欢卡着这半人不妖形象示人,这也太难令人接受了…… “你说的没错,要想抵消这与生俱来的诅咒,谈何容易?” “首先,这祟气入体的折磨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但这却是能够抵消诅咒的唯一办法……” “你说……你的郎君,会怎么选择呢?” 郁离攥紧了拳头,一双眉紧蹙:“什么怎么选择?” “他若是不消了这诅咒,可就无法与你一同登临神之领域,但是他若是消了,就能与你一同逍遥天地了。” “只不过……他就要与我一般,从此以不人不妖的形象示人了……” “你说,他会怎么选呢?” 第167章 莫问前程 什么怎么选?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周围的幻梦眼见着逐渐分崩离析,那人细长的手指轻轻搭上了她细弱的脖颈,她抬眼望去,尘述正站在她的面前,神情肃穆。 那人看着尘述,轻笑道:“刚才我说的话你想必都已经听到,那我就不做过多的赘述了,你说说看,你会怎么选呢?” 尘述冷冷看着他搭在郁离脖颈上的手指:“你这样要挟着她,分明是让我没得选。” “那不一定哦,你可以选选看。” 沉寂良久,尘述缓缓道:“你的方法在我看来愚蠢至极,为了摆脱诅咒宁愿放下自尊同魔门合作?” 他俶尔冷笑:“所以你的方法我不会选,但我也不会放弃任何可以与她一起登临神之领域的可能。” 那人闷闷地笑了:“还真是绝妙的回答啊,尊主大人,可谓是滴水不漏。” “但是……纵然如此,他还是能这么狠心放下摆在眼前的能与你一同登临神之领域的机会,看来他待你之心,也不过如此……” 郁离挑眉,这人是在挑拨离间呢。 “神之领域有什么好登不登的?你们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大不了这神之领域就不去了,我看这寒荒的大好河山也不错,待着不走也没什么!” 尘述闻言,不禁莞尔。 但那人却被她这番话给刺得眉心一跳,这是在讥讽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将自己搞成这不人不妖的样子到头来还不是只能待在这地底,不见天日,可谓是可笑至极。 毕竟他这法子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神之领域的人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所以他所说的什么自由登临神之领域,获得神力,都是夸大其词。 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狼狈地待在这地底,借着吸取寒荒灵脉的力量来维持自身。 “你找死!” 那人伸出指尖狠狠刺进了郁离娇嫩的肌肤中,郁离吃痛,她蹙眉狠狠挣开了他的束缚,结果还是被他细长的指尖在脖颈上划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郁离赶忙逃开,调取了一缕木属性的灵力封住了伤口。 那人忽然高高跃至那座蛇形塑像之上,周身的黑雾爆裂开来,引得这整个地底都开始震荡,其上落下簌簌的碎石泥渣来,猝不及防将他二人砸了个灰头土脸。 郁离和尘述纷纷凝出灵力护盾避开劈头盖脸的碎石泥渣。 只听得那人忽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怒吼:“尔等蝼蚁,岂敢弑神!” “今日本神就要你们看看,神的力量!” 恐怖的威压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凭空压下来,郁离修为稍弱,直接被压得心脉激荡,硬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来…… 尘述掌中运起一片幽蓝的灵力漩涡与那人的力量对峙着。 “快!毁了那枚刻印!”尘述急切道。 刻印? 郁离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竟然正捏着一枚完整的刻印…… 这是怎么回事?她拿到那枚刻印的时候不是在幻梦里吗? 但是眼下已经想不了这么多了,她狠狠一捏,将那枚刻印彻底捏成了一地的齑粉…… 那团黑雾剧烈地抖动起来:“这怎么可能!” “你什么时候拿到那枚完整的刻印的?!” 那声音尖厉地嘶吼起来,他目眦欲裂地看着郁离,挣扎着想要触碰到她,但是却被尘述一刀斩下了手臂…… 落在地上的齑粉忽然散发出微弱的红光,而后升腾起一缕红色的雾气来,雾气中,一红发男子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 他漂浮在半空,睥睨着那还想挣扎的人,那双眼里,无悲无喜,几近无情无欲。 “牧枭,你败了。” 他的声音空旷而悠扬,仿佛从天而降的神语之声。 牧枭瞪着红发男子,眼里全是极致的恨意:“凭什么你能在神之领域逍遥快活!凭什么?!” 然而他永远无法听到回答了,因为他的身体开始溶解崩裂,最后在一声痛苦的嘶吼声中,他的身影逐渐消散至虚无。 这幽暗的树洞地底忽地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郁离看向那红发男子:“你……你是幻世神祖?” 他悬在半空的灵体缓缓飘落了下来,与他们平视着:“是我。” 郁离撑着尘述的胳膊站了起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人……算是我化神之前的挚友,但是他却因妒生恨,为了寻找解除他身上诅咒的办法,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去与魔门合作,如此,才生下这许多祸事……” “而这枚刻印本就是俗物,只因与我待的时间长了,身上沾染了一些我的神意,没想到牧枭他却拿着我的这枚刻印擅动寒荒大陆的灵脉,所幸,这枚刻印上的神意与我息息相通,我才能暗中布局,将他一击毙命……” 但郁离听了他的回答,却还是有些迟疑。 幻世神祖看出了她眉宇间的疑惑,于是便开了口:“你有什么疑惑,尽管问便是,我虽在神之领域,有着诸多限制,但只要是我能告知的,绝不会隐瞒。” “牧枭此人的目的不会这么简单吧……” 毕竟牧枭费这么大劲从魔门那里取得好处,魔门那边不可能不会利用他去做些什么。 幻世神祖无奈轻笑:“你还真是敏锐。” “没错,牧枭和魔门达成合作,虽说牧枭是被利用的,但是其背后的魔门,他们的目的确实没有那么简单。” 郁离正欲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时,他却道:“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件事的全貌。” “为什么?牧枭此人说我是玄清布下的棋子,玄清是谁?他又布的什么棋局?是不是和魔门有关?是不是和神之领域有关?!”郁离紧紧攥着手心,这种真相触手可及,却无法触碰的感觉实在让她有些抓心挠肺。 幻世神祖的神情恢复了刚开始时的冷漠:“他还真是个没有脑子的疯子,这种事情都可以随意说的吗……” 他叹了口气:“郁离,这些事你迟早都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现在,我只能奉劝你一句,坚定你脚下的路,莫问前程。” 第168章 对峙殿前 好一句莫问前程。 郁离躺在甲板上,细细斟酌着那牧枭和幻世神祖的话,良久,她还是无奈叹了口气…… 她的重生果然是神之领域的人在从中作梗,难不成…… 是神之领域的人和魔门在下一场棋,而他们所有的人,都不过是那执棋人手中的棋子……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浑身上下没来由地蹿起一股冷意。 她猛地看向尘述,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下意识地看向他,但她知道的是,她现在很不安。 尘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没事的,有我在。” 郁离慢慢靠到了他肩上:“你会是那个人手中的棋子吗?” 尘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一问,但是他还是回答:“或许吧,谁知道呢?” “是棋子,就会有被执棋人抛弃掉的可能,所以我希望你不是……” 尘述剐了一下她的鼻尖,浅笑道:“你放你好了,我不会这么轻易让自己成为弃子的,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你吗?” 郁离莞尔一笑,眉宇间的愁绪总算是消解了一些:“也是。” 这前路总有太多的未知,所幸他们还能像这样一般,共临风霜雨雪,不悔不弃。 一回到焚月谷,她就感受到一股和平时不一样的气氛,压抑而沉闷。 云令月一看到是她回来了,赶忙迎了上去:“你总算回来了!鸣夏她……” 说着,一股好大的委屈涌了上来,一时间堵着她的喉咙说不出话。 郁离牵过她的手替她顺着气:“没事没事,不急,慢点说……” 她这才发现云令月胳膊上的伤,不用问,这肯定是上次去定禅寺混战时落下的伤。 于是她调取一缕木属性的灵力来一边替她疗愈伤口,一边听她倾诉。 “你不见了,我们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但那‘太清回魂丹’也一直没有下落,所以尊祖认为是你拿着‘太清回魂丹’跑了……” “为了让你尽快现身,他先是禁了我们焚月谷的足,然后又将鸣夏也禁了足……” “这都不算什么,但是结果没过多久,江与淮忽然上诉,说你身份有异,他、他现在已经在渡生斋的乾源殿里了……” “你说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这、这怎么办啊……” 郁离抱了抱云令月:“没事没事,放心,我早有对策。” 云令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眨巴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真、真的吗?” 郁离对她笃定地点了点头:“当然,我现在就起程去渡生斋,我倒要看看江与淮能说出什么有关于我的话来。” 渡生斋,乾源殿。 “你说褚楹她身份有异,到底是怎么回事?”祖鸿林坐在尊位上,眉心蹙痕极深,一脸凝重。 这东洲大陆上每天的破事虽然不少,但是自从这个褚楹出现之后,这东洲大大小小的风波似乎都和她有关,再一经江与淮忽然爆出此言,这才点醒了他。 但褚楹究竟是谁,引得江与淮如此急切,他还想不分明。 江与淮深深一揖:“尊祖大人,此人姓名身份您再熟悉不过,这个女人就是……”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掐住了一般,他猝不及防地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心肝俱颤…… 祖鸿林有些不耐地瞥了他一眼:“是谁你倒是说啊?” “尊祖大人……”江与淮好不容易忍住了咳,可是接下来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好像有关郁离的一切在他这成了禁忌之词一般…… 祖鸿林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莫不是戏弄本尊?” 江与淮猛地跪了下来:“尊祖大人!我绝对没有想戏弄您的意思,只是我被那女人……” 又是猛地一阵窒息,他差点被憋得昏死过去…… 祖鸿林无奈地看了自己身边的老奴一眼,而后又看向江与淮:“本尊知道,最近是有些冷落了你,但是本尊现在正值用人之际,你也要多体谅一些,可明白?” “尊祖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尊祖大人!”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殿外传来,“我想江大公子是想趁着我还未归,想与您私下定了我的罪。” 郁离站在江与淮身边,轻蔑地扫了他一眼。 “你?”祖鸿林眯着眼,“回来了?” 郁离微微一揖:“尊祖大人,云令月和祖鸣夏她们确实设法拿到了那枚‘太清回魂丹’,但是却被有心之人抢走了。” “是谁?” “红莲堂大弟子,戚白羽。” 祖鸿林不解:“他?他抢这东西作何用?” “之后我们是在寂灭之地的溶蚀群窟中寻到的他,他身边遍布血尸,很显然,他也有想要复活的人。” “难道他……”祖鸿林忽然急切道,“他已经用掉了?” “没错,他已经用掉了,但很可惜的是,他太匆忙了,所绘复活大阵还不够完善,所以他失败了……” “你撒谎!”江与淮忽然暴起,站起来就对着郁离怒吼,“他根本没有用你们所说的那个什么‘太清回魂丹’!” 祖鸿林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被戚白羽抓过去的,是……她将我救下来的……”江与淮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觉间走进了一个圈套。 “所以说啊,是戚白羽抢走了‘太清回魂丹’,没错吧?”郁离见缝插针道,“但是你怎么能确定他就没有用呢?我们进去的时候,他分明对着自己身前的那具尸体不停唤着‘郁离’,这也没错吧?” 江与淮愣愣地看着她,好一个偷梁换柱,张冠李戴! 她就是看他无法说出有关郁离的只言片语,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与他对质! 他气得脸色发青,开始口不择言:“他分明是看着你喊的!” 郁离不禁嗤笑:“江大公子,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我是郁离,你觉得有可能吗?” 她看向一脸懵的祖鸿林:“我若是郁离,戚白羽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心思要将其复活?” “你们说说看,逻辑何在?” 第169章 不可语冰 郁离此话一出,让殿上的众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祖鸿林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女人,良久,才缓缓摇头:“郁离这个妖女当年是我联合十数位灵帝联合斩杀的,断无生还的可能……” 江与淮急地上前两步:“尊祖大人!你切莫被表象所迷惑!” “怎么?”郁离挑眉,“江大公子是信不过尊祖大人?认为当年尊祖大人有意放过那……妖女一命?” “你!” 江与淮目眦欲裂地瞪着郁离,恨不得现在就想撕开她虚伪的面皮,再受一遭千夫所指的痛苦! 但郁离却仍旧泰然自若地看着他:“江大公子,你瞪我有什么用?你多瞪我一眼就能让你当年的爱人活过来吗?” “哦!”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我差点忘了。” “当年剿灭那妖女的时候,江大公子可是带头的先锋,想必我若是郁离的话,江大公子只会故技重施,将我置于死地之后才会到尊祖大人面前来禀报吧?” 郁离这三言两语又将江与淮给绕了进去,他颓然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一句辩驳之词。 因为郁离实在太了解他了,以他那高傲的自尊心,是绝对不会当着旁人的面承认他打不赢郁离一个女人的。 所以郁离这套话术彻底将他的逻辑链给斩断了,将他推进了死局。 祖鸿林看向江与淮,很是失望地叹了口气:“好了,都不要再闹了,太清回魂丹既已毁,那需得寻别的办法,褚楹,这件事还需交给你,请你务必完成任务,不然……” 祖鸿林所言无外乎是在提醒她,体内尚且还有他的秘尸毒,不可随意毁约,不可随意将他的秘密公之于众。 郁离垂首微微一揖,半掩的眉眼间闪过一丝轻蔑。 什么太清回魂丹,那就是她设计要偷取的秘尸毒解药,如今她体内秘尸毒悉数尽解,任务什么的,不妨就陪他玩玩。 “谨遵尊祖大人之命。” 郁离正欲退下的时候,江与淮又不甘心地拦住了她:“我派人去南洲调查过你,那里的人可都说你自某一天起就性情大变,不似从前那般怯弱无能……” 郁离冷眼斜睨着他:“所以呢?这又能说明什么?” “这些是说明不了什么,可是最近还有关于你是死而复生之人的谣言,这二者结合在一起,我想请问,你又能作何解释呢?” 郁离只觉得自己的额角在突突地狂跳,江与淮,你真是她命中的劫数…… 但她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江大公子,时移世易,世事尚且易变,更何况人呢?” “少时受尽折磨与苦楚,再怯弱的人也会拿起自己手中的剑,狠狠刺向戕害她的人。” “就像手上坚硬的茧,从前它也只是一块柔软的嫩肉,不是吗?” 话音一落,她干脆利落地转身,只在乾源殿的门前留下一片殷红的倩影,裙摆卷着秋风落叶,飘然而去。 江与淮怔愣地看着郁离离去的背影,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他想起他之前所做的种种,脸色一瞬间惨白如纸。 祖鸿林莫名其妙地看着江与淮,也不想再理会他,径直离开乾源殿,到存放着祖烟澜尸体的暗室中去了。 烟澜,他们都太喧闹了,整日都不得安生…… 你什么时候能回到我身边,只有你在我身边时,我才能够拥有片刻的宁静…… 郁离走出渡生斋的时候,没先见到尘述,倒是先看到了徘徊在外的秦奉心。 秦奉心相较于上次见面时憔悴了不少,郁离自是无心关心他是因何而颓废,也不想主动与他搭话。 但是秦奉心却早就看到郁离出来了,死死地堵住了她的去路。 郁离无奈叹了口气:“是祖鸿林非要让我做他的客卿,你有什么怨言,都去找他,拦我的路算什么意思?” 秦奉心好似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一般,红着眼眶,怒视着她:“你究竟凭什么?!” “你知道我为了这个位置和如今的荣耀都付出了些什么吗?!为什么你就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夺去!你知道这段时日他们都在背后说我些什么?” “说我是个被祖鸿林抛弃的弃子!是个祸星!谁敢请我去做客卿谁就会遭到灭顶之灾!” 郁离有些惊疑地看着他,这些议论也太无厘头了吧?被祖鸿林抛弃就是个弃子,祸星了? 不过秦奉心眼下的处境郁离并不意外,毕竟是寒荒大陆最高掌权人尊祖大人舍弃的人,又有谁会这么没眼色去收留他呢? 而且人性从来都是由奢入俭难,秦奉心做过尊祖大人的客卿,又怎会甘心屈居别处去做那些二三流势力的客卿呢? 尽管秦奉心的处境是她一手促成的,她虽然理解他的心情,却并不同情。 郁离淡漠地看着他:“就这点议论就受不了了?” “你应该明白,我们虽为言灵师,能以言语来操纵万物,但那千千万万人的嘴纵使我们有心,却也无力。” “你既然想攀那旁人触不可及的位置,就应该准备好受千夫所指的痛苦。” 秦奉心难以置信地看着郁离:“你为何能说得如此轻易……” “那你认为呢?你认为我现在所得到的一切就都是那么地,唾手可得吗?”郁离问。 秦奉心怔愣了一瞬:“难道不是吗?你在我们泽主的暗室里只待了短短三日,修为就直逼五阶灵宗,你将我们所付诸的努力又至于何地?” 郁离很是不耐地瞥了他一眼,扭头就想离开:“真是夏虫不可语冰,话不投机半句多!” 秦奉心愤愤地朝着她的背影喊道:“那你倒是告诉我!明明你和我实力差不多,难道就因为你是个死而复生之人,便在他那开了特权不成?!” 郁离停下了脚步,秦奉心看来是对祖鸿林的秘密一概不知。 那或许…… 她转过身来遥遥看着他,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真的想知道?”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若是你真心诚意答我,我此后绝不纠缠!” “好,那我告诉你。” “其实祖鸿林本欲要杀你灭口,但是他又忌惮着你身后八神泽的言灵师势力,所以他才选择将你悄无声息地放弃。” “他是希望你能明白,对于当年一事,你需得烂在肚子里,不然,他不介意你和夏决是一样的下场。” 第170章 双倍幼稚 “当年之事?”秦奉心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你究竟再说什么?” 郁离一点点靠近他,轻笑道:“秦公子,你非要逼我将话说尽吗?” “我不信祖鸿林在处置夏决的时候你一点警惕之心都没有。” “夏决他勾结魔门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郁离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秦奉心说完那句话后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渐渐沉默了下去:“你的意思是,夏决和祖鸿林有勾连,夏决与魔门勾连已成事实,所以祖鸿林……?” 郁离眼角笑意渐深:“公子聪敏。” “但我想告诉你,当年之事我知之甚少,祖鸿林他没有理由想要除掉我,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还未能取得祖鸿林的信任,所以我根本接触不到那些核心的秘密。”秦奉心无奈道。 郁离早料到他会有此回答,她斟酌片刻后才续道:“知之甚少,那还是比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强。” “这样吧,你能想到什么事,就去千鹤盟,找鹤盟主说,只要你肯透露当年之事,我敢保证,鹤盟主会保你周全。” “千鹤盟?”秦奉心心中疑惑,“你何时又搭上了千鹤盟?” “你这头搭渡生斋,那头又搭上与渡生斋八竿子打不着的千鹤盟,褚盟主,你的心思,我真是越发看不懂了。” “看得懂,看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郁离靠近他,悄声道,“只是你应当明白,该是做出选择的时候了,良禽择木而栖,我想秦公子应当明白盛极而衰的道理。” 秦公子紧绷着下颌,他再看向此女时,心底不禁多了几分骇然。 他自认为与她差不多,但现在看来,无论是外部的力量还是内部的力量,他都与她差得太远了…… 言尽于此,郁离不欲再说。 她远远地看见了尘述的背影,而后就从秦奉心的身边消失了。 千鹤盟难道就会成为下一个渡生斋吗? 但是他现在已经被祖鸿林驱赶出门,这东洲大陆之上断然无人再敢用他,确实只有身处寂灭之地的新兴势力千鹤盟胆敢碰一碰祖鸿林的面子。 他出身卑微,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他不能为了一时的颓败而毁了自己。 既然已经被逼至如此境地,倒不如就此拼一把…… 另一边,尘述有些调侃似的与郁离说道:“又在拉拢新的势力?” 郁离随手接住了一片枯萎的落叶:“秦奉心吗?他能在八神泽有这么多的小弟,如果他能取得长姐的信任,那他连同他的那些小弟一起,确实不失为一股新的势力。” “我发现你总是能抓住人的痛楚,一击必中。”尘述悄悄凑近她,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浅浅花香,“这究竟是你的优点,还是令人惧怕的缺陷呢?” 郁离莞尔一笑,手中的落叶被她碾作了齑粉:“这难道不是……因人而异吗?” 尘述一双眉眼浅淡如雪,现下却添了几分迤逦的瑰色,他忽然低下头,稳住了她柔软的唇瓣。 郁离虽然不知道他又想发什么疯,但心底早已对他一再退让,宠溺到了骨子里。 她攀住尘述的脖颈,一吻极尽缠绵,好似说不完的情话。 他拖着她的双腿颠了颠,郁离顺势缠住他精瘦的腰身,她抱着他的脑袋,伸出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眉眼:“你现在倒是不用易容术改换容貌了?” 尘述抬眼望着她:“你既说我这副原本的面皮好看,那我就不换了,等哪天你看腻了,我再换别的?” 郁离笑得甜蜜:“那我能说……我现在就看腻了,想看看别的,如何?” “娘子心变得倒快呢。”尘述将嗓音压得低沉,灼热的气息扑在她颈侧,似是调情。 郁离忍俊不禁,捧着他的俊脸亲了两口:“逗你玩呢,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眼睛,像极北之地雪山环绕的冰湖水,凌冽而纯澈,所以你的容貌再怎样变,我都喜欢。” 她明明是在夸他的眼睛生的好看,但在尘述听来就是最缠绵悱恻的情话。 他自觉忽略了前面的许多前提,耳畔之余下了那声“喜欢”,萦绕于心间,经久不散。 郁离感到了他身下的灼热,脸上忽然飞起一抹胭红,她恨恨地咬了一口他的耳垂:“我怎不知你这么经不起撩啊?” 尘述挑起一边眉:“知道我经不起撩还这样撩拨我?是想了?” “只是眼下这荒郊野地,幕天席地,巡逻的侍卫来来往往,我倒是不介意,就是怕你会害羞。” 郁离推搡着他,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去去去!光天化日之下,不知羞耻!” 尘述牵起她的手:“那我们先去办正事,然后,你要好好补偿我。” “什么补偿你?补偿你什么?”郁离一脸嫌弃。 “补偿我为爱伤身,忍回去的苦呐。”他故作做作。 郁离没有当即发作,而是眼珠一转,眼角眉梢忽然起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尘述顿觉不妙,他掐着她的腰,嗔道:“再打什么鬼主意?” 郁离哼笑着躲开他的手:“不告诉你!” “快说!你说不说!” “不说!” “不说你等着,我迟早让你尝尝三天下不来床的滋味!” “那你可得多多辛苦辛苦咯!” “郁离!”尘述简直都快要被气笑了。 二人就这么一路嬉闹着去了千鹤盟,待见到长姐郁珂的时候,郁离和尘述的手还在暗地里斗法,活像两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一般幼稚。 郁珂看着他们二人,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轻儿,送客罢。” 被唤作轻儿的侍女微微一愣:“……啊?” “今日有人心思不在正事上,想必今日议事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鹤盟主!”郁离狠狠掐了一下尘述的手背,“还是不另外择日子再叨扰盟主了,咱们还是速议速决吧。” 郁珂深深看了一眼郁离,而后道:“那好,请随我来。” 郁离一进堂中,周围都是长姐习惯的布设,精致清雅,一瞬间让郁离有种回家的感觉,开始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更何况,堂中还熏着长姐最喜欢的清荷香。 一切都很熟悉。 “还是多亏了褚楹姑娘在渡生斋看出这蓝堇夫人有异,我已派人前去安客城查证,这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蓝堇夫人,确实有一段几乎就要被尘封的往事。” “是什么?” “她离开过寒荒大陆。” 郁离瞳孔微震:“她去了……” “没错,她去了暗外之海。” 第171章 论其坚守 郁珂忽然看向郁离,嘴边似有若无的笑容意味深长:“你知道郁齐也去了暗外之海?” 毕竟郁齐去暗外之海这件事按理来说只有无念宫内部的人才知道。 郁离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避开了郁珂的目光,骤然沉默了下去。 郁珂只淡淡一笑,而后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这件事情很显然就是蓝堇夫人去了暗外之海,然后认识了郁齐,但是蓝堇夫人为何要去暗外之海这一点恐怕只能去问本人。”她缓缓说道。 郁离忽然抬起双眸,定定地看着郁珂:“你相信郁齐会勾结魔门吗?” 她与她都心知肚明,郁齐离开的时间太久了,时移世易,人心易变,凡事都没有绝对。 但是郁珂却笃定道:“不信。” “但是……”她话锋一转,“但是眼下这样的结果摆在眼前,我不得不去考虑这件事的可能性。” 郁离:“你们说蓝堇夫人和郁齐会不会像夏决一样,都被魔门人附了身呢?” “不无这种可能,但是我都在安客城打听过了,蓝堇夫人从暗外之海回来后,并没有性情大变,甚至生活的习惯都没有改变,就好比那柏子香,她一直都熏着。” “如果说被魔门人附了身,性格倒是可以伪装,但是生活的习惯可并不容易更改。” 郁离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如果魔门之人有心为之,那这件事倒也不难。” “更何况他们肯定有办法去操控人的神智。” “当年无念宫的那位九郡主……” “不就是这样子的吗?” 她低垂着眉眼,有些放空。 郁珂注意着她的神态:“你说的没错,但是有关蓝堇身份的资料,我千鹤盟成立的晚,所以并不完善。” “如果能够有充分的资料,可以判断蓝堇夫人是被魔门人附身还是只是魔门人用了手段操控神智,那就好办了。” “毕竟这份结果可是直接关系到我们未来对付渡生斋的计划。” 郁离微微一笑:“鹤盟主既然有此想法,想必已经有对策了吧?” “对,这件事恐怕要摆脱玄阴楼的楼主,他的玄阴楼是寒荒大陆上存在时间最长的情报收集组织,里面一定有我们想要知道的答案。” 看长姐这副模样,很显然,她并不知道玄阴楼的楼主是谁,谁能想到这玄阴楼的楼主,就是坐在她面前的尘述呢? 郁离漫不经心地瞥了尘述一眼,然后淡淡地应了声:“我去办。” 此事议定,郁珂将郁离单独留了下来。 郁离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郁珂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是褚楹,对吗?” 郁离猛地垂下了眼睑,生怕自己的情绪往外溢那么一丁点,她就会控制不住地如洪水决堤。 “我已经派人去南洲查过你了。”郁珂见她沉默不语,便径自说道,“与蓝堇夫人不同,身为褚楹的你性情大变,修为与智谋也超出前身太多,这不得不让我有些……生疑……” 郁离还想拿搪塞祖鸿林的那套话术,但却被郁珂心思悉敏地否决了:“你也是拿这套话术哄骗祖鸿林的吗?” 郁离沉默了。 “你说的那些话并没有什么问题,性情可以大变,因为一些事情,总会消磨掉一些往日的纯真与赤忱,让人变得冷硬麻木,但是修为和智谋却不是仅仅只能靠一朝一夕就能提升得上来的。” “褚楹的前世困窘,无人指导点拨,她就算是个天纵奇才,也不可能有你如今的成就。” 郁离心里微微一叹,不愧是长姐,她向来心细如发,有时候就连她都有些自愧不如。 郁珂坐在轮椅上,仰起头看着她在月色下清冷的侧脸,再一开口,声音都带着几不可查的颤抖:“郁离……你还要对我隐瞒吗……” 郁离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忽然被长姐的那一声呼唤给拨断了…… 她的心里,脑海里全是嗡嗡的轰鸣之声…… 她看着她的那双眼里泛着湿漉漉的泪光,那光在她的眼睛里斑驳陆离,就好像是一场梦一般…… “长姐,我并不是有意要瞒你……” “只是……我怕往后世事无常,我们又要经历分别……” “我害怕你会因为顾及我而伤了自己……” 郁珂握住她的手:“那你认为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就能心安理得去利用你,一点都不自悔你所受的伤痛吗?” “其实……”她轻轻一叹,“自从我创立千鹤盟以来,我的内心就一直处在自责的状态。” “但是不得不逼迫自己狠下心来,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一旦心软,等着我的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无念宫的冤屈也将永远不会被洗清,我更无颜去九霄虚空面对我那些死去的父兄与母亲……” “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曾经一度以为我会一条路走到黑,变成一个真正冷血无情的人。” “我无数次问自己,我这样,与渡生斋的祖鸿林又有什么区别……” 郁离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蹲了下来,就像年幼时常伏在她膝前时的场景一样:“其实我刚到南洲的时候也是这样,我认为那些人都不过是我手中的棋子,我无需对他们个个都心怀怜悯,我纵使以不牺牲小无以成大的思想来行事。” “结果,我身边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他叫柳青泽,他起初在我眼里显得非常愚钝,他心怀天下,他怜悯众生,那份滚烫的赤忱之心较之当年意气风发的我们,是何等的相似。” “因为他的坚持,我一再地妥协,导致我的计划差点崩盘。” “但也是因为他的坚持,他成为了我制胜的奇兵,如今我在南洲能有此成就,他的赤忱之心不可或缺。” “所以我逐渐开始意识到,有些人值得我们去保护,去珍视。” “我们守着自己心中的那一份坚持,没有什么错。” “我希望到最后无念宫能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重立于东洲大陆之上,而不是踩着无数无辜之人的尸骨……” 郁珂看着已经长大的妹妹,心中感慨万千,她慢慢伸出双臂,将她拥进了自己的怀中:“我明白了……” “郁离……感谢你能回来……” 能让她能够及时迷途知返…… 荧光飘摇的荷塘边,一双心流浪十数载,终于找到了归宿…… 第172章 一尺穷山 “认了?” 郁离刚出千鹤盟的大门,尘述就凑过来问了一声。 郁离点了点头:“我发现认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那就好,只要你能开心,怎样都是好的。”尘述牵起她的手,软语道。 郁离甜甜一笑:“既然如此,楼主大人不如开放一下你玄阴楼的机密权限吧?” 尘述莞尔:“话说我一直都忘了问你,你是如何发现我是玄阴楼楼主的呢?” “此事说来话长,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暗中安排那些暗杀任务之后,我其实早有察觉,玄阴楼的楼主除了是你,还能有谁会这么做呢?” “唉~”尘述语气懒懒地宠溺道,“你这个聪明劲儿啊,我现在都有些替祖鸿林悲哀了。” “你说他干什么不好,非要惹你呢?” 郁离哼道:“对呀,不过……这句话你同样适用哦。” 尘述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这话可不对,分明是你招惹的我。” “这又是从何谈起呢?”郁离深深地看着他,好似要看进他藏得极深的灵魂里,将他们的感情抽丝剥茧至来龙去脉。 但尘述却果断避而不谈:“秘密。” 郁离看着尘述扬长而去的背影,嘁了一声:“矫情。” 尘述带着郁离从特殊通道进了玄阴楼,很快就到了重重机关锁着的密室中。 密室昏沉幽暗,只有几缕天窗处透过来的光,隐隐照出漂浮的灰尘。 书卷木渎的陈旧味道充斥着鼻腔,让郁离不禁想起自己在八神泽密室里的时光,顿时浑身倦懒起来。 “这里。”尘述指向一排书架,“存放的应该是安客城所有人员的信息和特殊资料。” 郁离走上前随意翻看了一眼:“你们玄阴楼真是事无巨细啊,连每个人的喜好习惯都详细记下了。” “其实玄阴楼私底下和灭魂司有合作,他们建立不起这么大的信息库,有时候还得从我们这儿调阅。” 郁离虽然有些不理解,但一想到灭魂司以前受夏决的控制,便也能相通了。 之后他们便埋在这些陈旧的书卷木渎中翻阅起有关蓝堇夫人的资料来。 期间郁离问他为何不将这些资料录入到特殊的仪器中去,这样调阅起来也方便,但是尘述却回答,那样固然方便,但是那种仪器一脉同源,尽管有加密手段也能被人偷看了去,很是不安全,所以他迟迟没有将一些陈旧的信息录进去。 无奈之下,郁离只能再度埋进那些书卷中。 不知过了多久,郁离总算翻到了一本名为《一尺穷山》的书,起先郁离拿到手里的时候还有些疑惑—— “这儿为什么会有本话本?” 尘述接过之后翻开一看:“这不是话本,是个人传记。” “莫不是……” “没错,正是蓝堇夫人的个人传记。” 郁离又再度拿回了书本捧在手里:“一尺穷山……” 她一页页翻过,有些不自觉地沉浸到蓝堇夫人的字里行间,她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个意气风发女子,天真而纯粹。 她为了解魔门,不顾家人反对,只身一人前往暗外之海。 书中还记载了暗外之海的详细地貌,魔门人的生活方式和风土人情,甚至还记载了魔门之人是如何用祟气修炼的。 紧接着,书中写到了她与郁齐的初见。 少女情窦初开,总是伴着花落清风,那样美好,就像那粉红的桃果,甜蜜柔软。 但郁离越往后看就越发心惊,因为蓝堇夫人写道—— 他俊朗无俦,剑眉星目,我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可是他却是魔门之主,这样的事实让我无法接受…… 可身处在暗外之海的日子里,我深刻感受到了魔门之人生存的艰辛,他们身处弹丸之地,于海面之上漂泊无依,因祟气的侵蚀他们无时无刻在承受着生与死的痛苦…… 他们的身体为了抵御祟气的侵蚀,进化成了不断增殖的模样,这样的情况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向我求助,他求我帮帮他,帮帮这些饱受痛苦折磨的魔门人…… 可我该怎么办…… 一边是我的故土,一边是我故土的宿敌,难道我真的要帮助他侵占寒荒的土地吗…… 在我纠结得无以复加时,他却告诉我,只要寒荒能供给他们一处可生存的地方,他保证他一定能够偏安一隅,永不生事…… 我真的能够相信他吗…… …… 最后,我相信了他,他与我说了许多详细的计划,我虽然听不懂,但是我知道,他在为我们的未来考量…… 他在为了他的魔门努力,而我也要为了我们未来能够永远在一起而努力…… …… 郁离猛地合上了书,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灼烤得她焦躁无比。 “蓝堇夫人居然是自愿的!她简直是没有脑子!” 郁离气急,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蓝堇夫人面前指着她的脑子问,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爱情的浆糊吗?! “还有我三哥郁齐,他怎么可能是魔门之主?!” 这本自传看得郁离现在是晕头转向,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三哥绝对不可能是魔门之主,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关节是我们不知道的……” “你先不要慌。”尘述道,“别忘了那个被魔门人占据了身体的夏决。” “你兄长……很有可能在去暗外之海调查的途中被真正的魔门之主暗害了……” 郁离怒极反笑:“魔门……他们的野心昭然若揭!蓝堇她生在寒荒,长在寒荒,怎可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底线都能舍弃?!” 尘述忍不住讥嘲:“都说爱情一词能让人迷了心智,失了心魂,看来这个说法并不是毫无根据。” 郁离无心回应他这番言论,她紧紧盯着那本《一尺穷山》,沉吟道:“但仅靠着这一本自传还无法确定蓝堇夫人就一定是无念宫之事的始作俑者,毕竟这自传的末尾就落在她从暗外之海回来,并没有后续。” 尘述眼尾一勾,计上心头:“所以接下来还得靠我们来一场里应外合。” 第173章 里应外合 由于上次殿前对峙郁离巧舌化解了危机,所以她现在不仅能自由出入存放祖烟澜尸体的密室,还能自由出入渡生斋。 这是祖鸿林给予她的特权,当然,郁离也不是白受祖鸿林的恩赐,她被限了一月的期限,必须要完成复活祖烟澜的任务。 虽然明知此事不可能,但是郁离还是在遍寻可以将魂魄请降下来的办法。 最后她还是请教到了莫凝渊的头上,谁让他身居灭魂司要职,深谙一切有关请降,夺舍,献舍之类的复生手段,更何况,他的祖上巫夷族也是研究灵魂相关最深入的一派宗门。 这桩请求果不其然,遭到了莫凝渊的回绝:“你这是在让我帮你犯罪?恕我不能帮你。” 郁离知道这多少有些离谱,但是她还是耐心解释道:“此举只是为了让我母亲显灵片刻,用来拖延时间,毕竟我们要找蓝堇夫人勾连魔门的证据。” “蓝堇夫人?”莫凝渊疑惑了,“你们怎么查到她身上去了?” “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蓝堇夫人少时去过暗外之海,还爱上了魔门之主,誓要为他们二人未来能在一起做努力……” 莫凝渊的脸上一阵青红交加,他憋了好半天才愤然道:“她是疯了吗?” “可不是吗?”郁离无奈道,“所以你就帮忙通融通融,我们此举也只是为了多拖延祖鸿林一段时间,我好留在渡生斋与玄阴楼千鹤盟里应外合,找出蓝堇夫人的破绽。” 莫凝渊又纠结了片刻,最后只得作罢:“办法倒是有,但是此举祸患无穷,显灵结束后,肉身不论再用什么手段保存,都会即刻腐败,若想再复生,就没有可能了……” 郁离沉默了,毕竟复生至亲之人,是个人心里都会抱有这一丝念想。 但是她却摇了摇头:“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就这样吧……” “好吧,我稍后把方法誊一份给你,只是之后这些事情我就不方便插手了。” 郁离点点头,表示理解。 “哦,对了。”莫凝渊忽然道,“你之前让我查无念宫覆灭之后各方势力的动向,我已经整理好了,就在那边,你可以大概看一下。” 郁离走过去拿起书折:“你这个大忙人总算是记起这件事了。” 莫凝渊有些惭愧地抿了抿唇:“前段时间确实很忙,被戚白羽犯的那桩血尸案浪费了许多时间,最近才有空来整理这些,你就行行好,别埋汰我了行吗?” “我这还没怎么埋汰你呢,你倒是先全方位立体防御了一波?” 莫凝渊耸耸肩:“等你真的开始埋汰我,估计我也防御不了了。” 郁离莞尔一笑:“行了,我先走了,回见。” “嗯。” 回到焚月谷之后,郁离大致翻阅了一下莫凝渊整理的资料,发现自无念宫覆灭后,夏决所在的无极殿扶摇直上,与渡生斋的往来甚是密切。 曾与无念宫交好的势力,譬如焚月谷自从云老谷主化神后便开始日渐倾颓。 而本应该被许了好处的太衍府却一直不温不火地在渡生斋的下边,与无念宫还在时的样子并无半分区别,甚至还呈现出一种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的固化趋势。 再结合祖鸿林表现出来的种种,郁离现在有些怀疑无念宫之事的始作俑者很有可能并不是祖鸿林…… 若他真是如此冷血薄情的掌权者,又怎会对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倾注这么多的心血,甚至在面对许多事情的时候他似乎根本不在乎,永远都是一副漫不经心,与我无关的态度,只有在对复活祖烟澜这件事上才上些心。 这与郁离所认知的祖鸿林完全不同。 所以祖鸿林只是一个推手吗? 他见无念宫陷入如此境地,怀着对郁承的恨,便蒙蔽了视听,推波助澜一举将无念宫灭尽? 果然,雪山崩塌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始作俑者蓝堇夫人,顺势推手祖鸿林,袖手旁观定禅寺…… 他们…… 没有一人无辜…… 是夜,郁离潜伏在蓝堇夫人寝殿外,密切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已经配合千鹤盟玄阴楼放出了一行意图不轨的魔门之人被缴获的消息,就等着蓝堇夫人按捺不住派人前去相救,那么,那些被她派出去的那些人,便是他们要抓的证据。 第一天的时候,郁离亲眼看到蓝堇辗转难眠。 屋里的烛火反复亮起,又熄灭,而后又听见一声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第二天,蓝堇有些按捺不住了,吩咐了自己身边的侍女派人相救那些被缴获的魔门人。 但是她却被自己身边的侍女三言两语劝回去了。 第三日,郁离亲耳听见了她们主仆二人的对话—— 蓝堇:“今日再不去救他们,他们可能真的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侍女:“之前我们的营救计划十有八九以失败告终,之前是有夏决在无极殿帮着您兜底才不至于败露,如今他已不在,我们在东洲大陆之上的联络网还没来得及重建,您切不可再冲动行事!” 蓝堇颓然道:“难道没有希望就可以放弃吗……” “我知道您心地善良,但是如今正是紧要的关头,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为了您和魔尊大人的未来,您一定要忍住……” 蓝堇夫人缓缓垂顺了眉眼,安静了下去。 正当她的侍女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忽然一记手刀砍晕了侍女…… 她轻轻将侍女放在了自己的榻上,盖好了锦被:“对不起,我无法说服我自己……” “那是他的子民,我无法做到坐视不理……” 那些被缴获的魔门人是你心爱之人的子民,你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救,可是蓝堇夫人,你有想过无念宫上上下下几千号人是你连着筋血的同胞吗?! 你又该如何向那些人交代?! 郁离气得脑子嗡嗡地响,她悄悄构建起与尘述的神识链接—— 郁离:她要准备行动了。 尘述:好,一切已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