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义之凤凰于飞》 第1章 刑克六亲 “我叫洪锦。” “我娘怀我时,梦到周围霞光遍地,天空的颜色比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华美的锦缎都漂亮,于是取了一个锦字。” “但是,从我降生到这个世界开始,周围的人便开始遭遇了无数的厄运,有个算命的说我刑克六亲,只要在这个地方一天,身边的人都会厄运加身!” “于是,我成了全村最不受待见的人,包括骨肉至亲也认为我是个累赘。” 洪锦,年方十三,浓眉大眼却身形消瘦,独自住在小小的柴房里。 柴房里堆放着许多柴草,虽然四壁漏风,却是完全属于他的第二个带给他温暖的地方。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独自舔舐伤口。至于第一个,是已过世母亲的怀抱。 天刚蒙蒙亮。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一条缝,扔进了两个焦黄色的东西。 一个粗哑的声音在外说道:“锦儿,吃了这两个烧饼后,为父带你进山打猎。” 洪锦低头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冷冰冰硬邦邦的烧饼。 “谢谢爹。” 洪锦抓起地上的烧饼,明明肚子很饿,但他却悄悄揣在了怀里。 从村里出发到狼窝沟,需要翻过桃花岭,爬上花皮山,一路上全是荒山野岭。 路过桃花岭时草丛中窜出一只灰老鼠,洪锦一把抓住,往老鼠的嘴里塞了一块偷偷掰下来的烧饼。 没一会儿,老鼠全身抽搐,尾巴乱甩,一命呜呼。 洪锦暗叹了口气。 烧饼有毒! 洪父在前面走着,洪锦默默打量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虽只四十岁的年纪,皱纹却早早的爬上了脸颊。他的装备不多,除了一把猎刀外,还有一张做工粗糙的桃木弓插在腰间,身子有些佝偻,背后斜挂着一只褪了色的牛皮箭袋,里面插着十几支羽箭。 前方隐隐传来轰隆隆的水流声。 洪父道:“过了鬼跳峡就是狼窝沟,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洪锦嗯了一声,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 “锦儿,口渴么?” 洪父解下腰间一只牛皮水袋,向洪锦扬了扬。 洪锦抿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笑着摇头道:“孩儿不渴。” 洪父的嘴角抽了抽,拧开木塞,仰脖灌了一口。 这水没有问题。 命只有一条,洪锦不敢赌。 林中鸟鸣虫唱,阳光从茂盛的枝叶间射落下来,点缀得草地斑斑点点。数只蝴蝶在草丛上飞来飞去。 前方出现一道山涧,俗称鬼跳峡,两旁是险峻的山崖,下方是翻滚着浊浪的激流。 洪父右手抓着一根系着麻绳的木棍,用力一掷,棍子从山涧上空划过,落在了对岸的两块大石头中间,再用力一收麻绳,木棍卡在了乱石之中。 洪父用手拽了拽麻绳,掂量了一下牢固程度,扭头对洪锦道:“爬过去。” 三丈多宽的山涧,只靠着一根纤细的麻绳做索桥。 洪锦略一犹豫,便双手抓着麻绳,慢慢溜了过去。 狼窝沟顾名思义,内本应有恶狼,但父子二人在沟里走了很长一段路,别说是只狼,连一只小小松鼠都不曾在眼前出现。 沟里面安静的可怕,只有风划过的声音和偶尔响起的虫鸣。 山沟里生长着许多药草,连空气中都浮动着一股草木清香。 洪锦解下身后的竹篓,准备采摘发现的一株淡紫色止血草。 洪锦身后,洪父默默把弓箭取在手中,搭上了狼牙箭,缓缓拉弦。 听到拉弦的声音时,洪锦不禁身子一僵。 “终于忍不住要下手了?” 如果等听到弓弦响时再闪避,一切都晚了。 既然父无情,就莫怪子无义! 洪锦的脚下除了那株止血草外,还有一块白森森的大石头。洪锦一把抓住了那块石头,猛地往后一滚。 洪锦打小在野外练就的身手极为敏捷,一下子便滚到了洪父的脚下。 洪父大吃一惊,刚想往后退时,却被洪锦伸脚在下面一勾,顿时仰天倒下。手里的弓弦一松,嗖的一声,箭矢射向半空。 洪锦从胸膛里憋出来一声闷吼,那无穷的委屈似乎也要随着这闷吼宣泄出来,他猛地骑到洪父胸口,高举右手,手中那白森森的“石头”即将砸落。 “啊,锦儿你不能杀我!”洪父的老脸扭曲变形,口中喷着唾沫,发出惊惧万分的哀嚎。 洪锦的小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瞪着洪父,喝道:“是你先要杀我!” 洪父叫道:“我何时要杀你?” “你用烧饼毒我不死,便想从背后开弓射死我。” 洪父一愣,辩解道:“烧饼不是我做的,是刘寡妇那贱人给我的,为父发过誓,绝不会亲手杀自己的儿子!有违此誓,不得好死。” 洪锦一愣,难道刚才是自己多心了? 父不杀子,子便不杀父。 洪锦固守着心中底线,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石头”。这时他才发现,手中的似乎不是石头,而是一块骸骨 这是一颗烂去了皮毛的狼头,风吹日晒后,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 狼窝沟里有野狼头骨,这很正常,但若子在草丛里发现一堆野狼骸骨时,便不大对劲了。 在前方的草丛里,竟散落着无数白骨。 父子二人看着眼前骸骨惊呆了眼。 一股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花草清香夹杂在山风中缓缓飘来,嗅之让人心神沉醉。 “好香!?”洪父用力嗅了嗅,试图从风向中判断花香的来源。 他望向远处的峭壁。 离地十数丈的地方,在黑褐色的岩石缝隙之中,居然生长着两株鲜红色的小草,高不过尺许,却各自盛开着一朵朱红色的小花。 让人精神振奋的花香,便是从这两株小花飘散开来的。 “这是鸡血草?但鸡血草结的是白花,这花瓣的颜色却是鲜红的。”洪锦没有见过这种花草,能散发出这种迷醉幽香的花草一定有很高的价值,至少比廉价的止血草要好许多倍。 洪父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贪婪之色,对洪锦道:“锦儿,你去把它摘下来。”为了弥补刚才的隔阂,洪父的声音柔和了些,轻声道:“你小心一些。” 洪锦点了点头。 洪锦双手扒着凸起的石头,手指用力抠住石缝,赤足踩在凹凸的石壁上,艰难万分、一点点的往那株花草靠近。 传闻天地间有很多仙芝异草,甚至能够活死人、肉白骨,有无法想象的功效。莫非眼前的这两株奇异花草就是这方天地间所生长的灵草。 洪锦颤抖着手臂,向其中一株紫红色的小草抓了过去。 手指还未碰到那纤细的叶子,呼!一股狂风风从头顶上方刮过,呼呼风响之中,夹杂着一股腥气。 洪锦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峭壁的顶端竟突兀钻出一颗硕大的头颅,黑褐色的鬃毛密布,大如牛首,额头正中顶着一根弯曲的乌黑犄角,两只闪烁凶光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向下蹬着自己。 “这是什么野兽?” 似牛非牛,似羊非羊,头顶上还顶着一根大犄角,洪锦这辈子都未见过。 “快,把鸡血草扔下来。”洪父在下面催促道。 洪锦一咬牙,伸手拔出小草,一松手,“鸡血草”往下掉落。 洪父弯弓向着上方射去一箭,箭矢直奔那头野兽。 野兽的头颅一摆,犄角不偏不倚拨打在了射过来的箭头上,发出金属磕碰的鸣响。 “叮!” 箭矢反弹而起,在空中翻了个儿,从洪锦的身旁落下。 “嗷!” 野兽被这一箭彻底激怒了,发出一声怒吼,凸起的双睛闪过一丝愤怒的精光。 洪父在下方接住那株“鸡血草”之后,看了一眼还在峭壁上趴着的洪锦,叫道:“锦儿,下辈子莫投到洪家来!”说罢,转身就走! 野兽整个身子都从峭壁顶端的山崖上露了出来,它四足如钩,浑身上下都长满浓密细黑的绒毛,体型比一头壮年的野猪还要庞大,四足踩着石壁,往下方扑来。 洪锦心如死灰,在这个连躲都无法躲的峭壁上,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 第2章 天上宫阙 眼前一黑! 令人窒息的风压和腥臭味道弥漫全身。 庞大的兽躯竟从洪锦的头顶一跃而过,踏着石壁继续往下跑去。 洪锦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 这是个逃命的好机会。 洪锦欲往下滑,猛地想起还有一株“鸡血草”没摘,既然那只野兽已经去追父亲,此时不摘更待何时。洪锦一把抓住小草,把它拽了出来。 他贴着石壁快速下滑,双足一落地,避开野兽追去的方向,往山涧狂奔。 轰隆隆的激流声在前方轰响。 终于又回到了鬼跳峡,只要沿着山涧找到来时的那条绳索,就能返回对岸。 离着很远,洪锦便看到了横跨在山涧上方的麻绳,还有刚刚从麻绳上溜过去的洪父。 “哈哈哈!来追呀,畜生。”洪父一落地便咧嘴大笑起来,表情有些狰狞,随即又举起了手中的猎刀。 那头独角兽立在对岸恶狠狠地蹬着他。 洪父手起刀落,嚓的一声,麻绳应声而断! 长长的绳索无力的垂入了山涧。 洪父长吁一口气,挺了挺自己的腰板。这次进山,不但采摘到一朵奇草,更是彻底摆脱了那个刑克六亲的逆子。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所有人,儿子被野兽吃了,和他无关,不必遭受良心上的丝毫谴责。 洪父已畅想着刘寡妇进门后那美满的好日子,大屁股的女人好生养,以后还愁生不了大胖小子。 忽然,身后刮起一阵狂风! 一个庞大的阴影居然从空中落下,压向洪父的头顶。 洪父堪堪抬头,便发出凄厉的惨叫:“啊!——” 惨叫声在林间回响,但只叫了数声便戛然而止,剩下的便只有细碎咀嚼的骨碎声音。 那头独角兽纵身一跃,横跨山涧,扑倒洪父,这一幕被躲在远处的洪锦看得清清楚楚。 洪锦趴在草地里,身子不停地颤抖。 他低着头,不敢看接下去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阵风响,独角兽从对岸跳了回来。 洪锦缓缓抬头,他发现那头独角兽似乎陷入了短暂的神游状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霍然,野兽猛一扭头,两只凸起的凶睛向洪锦藏身的所在看了过来! 洪锦一惊。 野兽没有丝毫的犹豫,四足迈动,铁蹄嘚嘚,向洪锦隐藏的草丛奔来。 “被发现了!?” 洪锦脸色煞白,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露出来的一片叶子,还有那散发而出的浓郁花香,无奈地咧了咧嘴。 一想到自己的皮肉被野兽嚼碎吞下肚去,成为一堆臭烘烘的大粪,洪锦宁可选择跳涧自杀。 他从草丛中一跃而起,坠入山涧之下的激流! 瘦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万千浊流里。 独角兽奔至山涧旁,望着翻滚的浪花,口中发出愤怒的嘶吼。 天旋地转!冰冷刺骨! 洪锦耳中尽是轰隆隆的巨响轰鸣,还有极度窒息带来的痛苦。 洪锦的身子在激流中不由自主地翻滚着,他伸开双臂,用尽全力去抓能摸到的一切东西,哪怕是一截枯枝,一块落叶。 好几次身子和水底下的石头相碰,撞击带来的痛楚让他大叫出声,却只能灌来一口冰凉的浊水。 又一次剧烈的碰撞之后,洪锦抱住了一根石笋一样的东西,他死死搂住那根石笋,任凭激流如何冲刷,再也不肯松手。 水底下乱石丛生,反不如水面那般水流湍急。洪锦躲在乱石下面,竟稳住了身子。 洪锦在水底被憋得满脸通红,脑海里尽都是轰隆隆的雷鸣声响,连意志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但他绝不能松手。 哪怕就这样淹死在水底,也不能被那头野兽把自己吃掉。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要昏迷时,忽然!轰隆的一声巨响,如同漫天黑暗被一道闪电刺破般,洪锦恍然间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万籁俱静的状态,周围没有了激流,也没有胸闷和头晕脑胀的感觉,周围只是无边的黑暗虚空。 他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也许这就是死亡的前兆。 洪锦感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悠然而行,向前飘荡,漫无目的。 渐渐地,前方出现了一道光。 他连忙飘了过去,近了才发现,那不过是一个敞开的洞口,如同黑漆漆的天幕上,裂开了一个大洞,而他成了井底之蛙。 洞里是一个小世界,洞外是另一个大世界,他却能从井口观察洞外大世界发生的事。 他抬头看去,和里面的黑暗无边相比,外面的世界明亮无比,天上蓝天白云,地上青山绿水,一道美丽的彩虹横跨在青翠的山峦之间。无数神奇斑斓的鸟兽在山林间自由飞翔,云雾缭绕之间,很多他从未见过的华美楼宇在山林间欲隐欲现,露出飞檐一角。 如此美丽的景色,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锦缎还要美上十倍。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 一阵悠扬的曲声传来。 美妙的乐曲令人沉迷,空中飞翔的鸟雀竟也齐齐往奏乐处飞去,在一处翠绿色的山峰上方徐徐环绕。 不一会儿,成千上万的各色鸟雀都被吸引而来,绕着那山峰盘旋飞舞。 如此奇景,立即吸引了洪锦的目光。 翠绿色的山峰上建有一座古朴的凉亭,凉亭之中,卓然而立着一条修长的青色身影。 此人双手擎着一只小巧的陶制乐器,放在唇边吹奏,那悠扬悦耳的曲声便来自于手中这只陶器。 他吹奏的乐曲充满欢快喜乐之意,似少年男女相见倾心时的羞涩之情,听其音,了其意,心神为之澎湃,不由自主的便想配合着曲中之意翩翩起舞,沉醉其中,直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如此美妙的场景本该一直继续下去,但是,一声闷哼却从天而降。 轰隆! 滚滚惊雷响彻天际! “哼!洪崖,你便是用这种手段,蛊惑人心的吗?” 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整个天地之间,都荡漾着这威严的声音。 刚才还是蓝天白云的天空,转瞬间乌云翻滚。一道雷电划过,翻滚的云层间突然裂开了两道巨大无比的隙缝。 隙缝之中,投射出摄人的白色光芒,照射在小小的凉亭之上。 这竟是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庞大到可以遮蔽大半个天空的一对巨眼! 环绕翠绿山峰飞翔的鸟群四散而去,平静的湖水亦掀起滔天巨浪,一个个巨浪拍打着小小的山峰,似要把山峰拍碎。霎时间,飞鸟绝迹,走兽潜形,天地间只剩下那空中一对巨眼,还有独自站立在凉亭之中的青色人影。 人影在巨眼之下,渺小孱弱。 “我真心待人,绝不会去蛊惑人心。” 青色人影抬头向天,不卑不亢说道。 “还嘴硬!给你两个选择。坚持,你将违背天意,遭受天罚,厄难缠身,永坠轮回。放弃,你将在这九重天上保有一席之地,长生不死。你,做何选择?” 沉默! 但沉默并没持续多久,青色人影便不再犹豫,他大声道:“我选坚持,因为,我是真心待她,而你也代表不了天意。” 天空中的巨眼射出两道森然寒光,没有做任何的解释,连一句废话都没有,一道庞大无匹的威压便骤然轰击在凉亭上方。 天降神威,狂风怒号!小小凉亭在庞大的威压之下瞬间化为了齑粉,连同这整座山峰都被轰击得沉了下去。 只剩那青色人影还屹立在狂风之中。 青色人影手中的乐器散发出柔和朦胧的青光,堪堪遮住全身。但在如此强大威压之下,这点光芒堪比萤火。 “你代表不了天!”在青光破裂的瞬间,他再次呐喊道。 人影消失…… 天空中的那双巨眼,缓缓地垂下了眼帘。 蔚蓝的天空逐渐从黑暗之中显出,天地再现光明,但凉亭和山峰却已被抹杀,只剩下一片光滑如镜的湖面,就如刚才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重新归于平静。 第3章 玄女降临 洪锦头顶上方的大洞竟似也承受不住那可怕的天降神威,开始崩塌,如同被打破的琉璃一般,化作了一片片晶莹的碎片,隔绝在外的湖水趁势奔涌而下。 洪锦在水中翻滚挣扎,当胸中的最后一口气也被消耗一空后,黑暗彻底笼罩了他的双眼,神智也陷入了沉睡之中…… 山涧之中,奔腾的浊浪突然间射出一道金光,嗖得一声,破水而出,半空中出现一道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黄色符纸。 这张黄色符纸宛如透明,上面依稀画着一道婀娜人影。 光芒又一闪,黄色符纸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竟是一名双目紧闭的绝美女子,她头扎环髻,身披五彩羽衣,光彩夺目,不可仰视。 只是这样一名超凡脱俗的女子身影有些飘忽,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 山涧旁,那头独角兽冲着朦胧人影发出一声怒吼。 女子缓缓睁开眼帘,往独角兽瞥了一眼,淡淡道:“孽畜,还不滚!” 声音很轻柔,但那头独角兽却如遭雷击,浑身颤抖,压低头颅呜咽连声,转过头逃之夭夭。 她又看向浑浊的水面,低声道:“我救得你一时,却救不得你一世,能不能摆脱天罚,跳出轮回,还看你自己。” 女子向下轻轻一挥手,激流顿时被一股无形之力生生劈开一道裂缝,一道人影从裂缝之中飘了出来,正是昏迷不醒的洪锦。 女子飘到洪锦身前低头打量了几眼,眼神之中闪过一丝黯然。 苍白的脸庞,瘦弱的身躯,根本支撑不起不屈的意志,这就是违抗天命的代价。 “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 绝美的人影渐渐模糊,最终又化为一张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黄色符纸,只是比之前更加黯淡了些。 金光一闪,没入洪锦的眉心。 不知过了多久,洪锦被浑身上下的剧痛疼醒。 他的全身火辣辣的疼,稍一动弹,就如被刀割了皮肉一般难受。 耳畔传来轰隆隆的水流声。 洪锦想睁开眼,但眼皮沉重如山,好在手指头还能动弹一下。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洪锦想起了那美轮美奂的景色,还有那不可揣度的天威。 “那个朝天怒吼的人是谁?他竟也姓洪?” 这不可能是真的,完全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当手脚稍微能够移动时,洪锦翻身坐了起来。 这是一块横卧在山涧旁边的大石头,一半沉入水中,一半裸露在水面上。石面上还有很多随水流一起被冲刷上来的断枝碎叶。 洪锦暗叫侥幸。 那头独角兽已消失无踪。 洪锦艰难爬上岸后,又躲在草丛里休息了一夜,直至第二天天亮,才蹒跚着往回走。 他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又小心翼翼地折回鬼跳峡,找到了那具只剩下几根碎骨的尸骸。 尸骸已看不出人形,只能用散落的破布收拢一下,就地掘坑埋葬。 洪锦向着堆起来的坟茔磕了三个头,又捡起掉落在旁边的猎刀,这才踏上回家的路。 两天后,洪锦终于站到了家门口。 天色已近黄昏,门虚掩着,透出微弱的光亮,里面点着油灯。 已许久没有迈进过这个家门了,自从母亲过世,他被赶去柴房后,就再没进来过。 褪了色的大门虚开着,隐隐传出有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怎么还不回来,我总觉得心跳得厉害。” 另一个年老的声音冷冷说道:“刘寡妇,你不过想用烧饼毒死那小狼崽子,怕什么,洪老二如要怪责于你,老朽自会帮忙说项。” “话虽如此,毕竟有些心虚。” “你要想和你的洪老二过逍遥日子,这狼崽子就不能留。” “但是已经过了三天,埋个尸首也这么慢?” “兴许是想埋远一些,免得看到了那小狼崽子坟头,就又想起了他被克死的妻子。” 那女子幽幽道:“等我和洪老二成了亲,你莫要再总是找我了,被他撞见了不好,我还想做丫丫的好娘亲呢。” 一个稚嫩的女孩儿声音叫道:“你不是我娘,我不要你当我娘亲,我有娘亲。” 那女子不悦道:“丫丫,你娘早就死啦,被你那狼崽子哥哥克死啦,等我过了门,就把你卖到外乡去。” 女孩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抽噎噎道:“爹爹不会卖我,爹爹不会卖我……呜呜……”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 屋内的人齐齐扭头。 黯淡的灯光照射下,一条衣着褴褛的身影孤零零站在大门口,右手还提着一柄弯弯的猎刀。 正是返回家门的洪锦。 “哎呦,吓我一跳,原来是小狼……小洪子回来了……你爹呢?” 看清门口站着的是洪锦,屋里的老者首先反应过来。 这个人洪锦认识,姓蒋,是这个村的村长,六十多岁的人却保养不错,面色红润,腿脚利索地比中年人还要灵活。 另一个女子则很陌生,身子骨长得还算壮实,尤其是腰跨以下,很肥腴,用句老太婆看女人常说的话,叫做好生养,是能传宗接代的人。只是这女人的脸有些长,眉毛稀疏,生就一对三角眼,看上去就是一个生性刻薄之人。 洪锦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爹暂时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那个女子和村长相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惧意。 什么不回来,只怕是回不来!这小狼崽子一身伤痕,手提弯刀,只怕他把自己的爹给杀了! 那女子越想越怕,脸色发白,颤声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洪锦淡淡道:“这里是洪家,不是刘家,丫丫是我妹妹。你……滚出去!”洪锦伸手一指刘寡妇。 刘寡妇尖叫道:“这里轮不到你做主!” 洪锦冷笑道:“现在开始,便是我做主了。你想做洪家的女主人,先把嫁妆送过来,我再决定娶不娶你。” 这话从年仅十三岁的洪锦嘴里说出来,分外的刺耳。 “你……你……这个家没法待了,我走了便是……”刘寡妇看向洪锦的眼神充满了惧意,连东西都没收拾,就匆匆离去。 老村长比较镇定,微微咳嗽一声道:“既然你回来了,便好生抚养你妹子,等你爹在外面挣得了头脸,自然会再回来接你们去享福。” 他弓着腰,背着手,慢慢从洪锦身旁走过,即将迈出大门时,忽地身子一怔,扭头望着洪锦,一双浑浊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小洪子,你爹带着你进山,没打到什么野兽或采摘到什么药材吗?” 洪锦垂头道:“没有。” “这么说,你们是白走一趟了。”老村长不复询问,迈着步走了。 屋里只剩下妹妹一人时,洪锦松了口气,这才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亲妹子。 母亲身体一向不好,生下妹妹后便撒手离世,但很多人却怪罪到了洪锦的头上,认为是他克死了亲娘。 虽然洪锦住柴房,但妹妹丫丫和他的感情不错,经常偷偷来找哥哥玩耍,而洪锦也很喜爱他这个妹妹。 丫丫身上套着一件陈旧的红皮袄,头上扎了两个冲天抓髻,圆圆的小脸粉嫩嫩煞是可爱。她赤足坐在一张木榻上,手里还抓着一个缺了一条腿的木制玩偶,眼眶之中兀自滚动着泪水。 “丫丫,你用过晚膳了吗?”洪锦柔声道。 “哥哥,呜呜……丫丫不想被卖掉……”丫丫眼中噙着泪,晶莹的泪水在大大的眼眶中滚来滚去,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有哥在,谁敢卖你,我一棍子打死了他。”洪锦柔声安慰着。 洪锦在缸中翻出小半袋糙米,灶上起火煮粥。家中还有一些储存的腊肉,便都拿出来煮来吃了。洪锦好不容易才哄着她喝了半碗稀粥,又把她抱到床榻上躺好,直至沉沉睡去,才返回自己的柴房。 睡习惯了铺满茅草的柴房,反而不喜欢再睡到其他地方去。 洪锦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眼就想起了那头独角野兽,还有父亲转身离去时那决绝的眼神和他被独角兽扑倒时的哀嚎。 第4章 怀璧其罪 沙沙沙……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似离柴房已不远。 洪锦侧耳倾听。脚步声细碎噪杂,来得还不止一人。 “小狼崽子就住这里?” “洪二狗子怕他克死人,让他一个人睡柴房。” “有什么用,二狗子就是太心善了,早些不赶走这小狼崽子,如今把自己的老命也给那小畜生克掉了。” “既然二狗子不在,那就让老村长领头,把这小子赶出去,免得再克其他人。” “对,对,洪家那几亩薄田就让我来种好了,我负责养大丫丫。” “你会这么好心?不过是想多得一个使唤的小奴仆罢了。” 脚步声很快便到了柴房门口,微弱的灯光晃动,来人似乎提着风灯,照得门栏外影影倬倬。 “蒋老三,你去开门。” 一个人走到柴房门外,伸手用力一拽,咣的一声把门打开。 三条人影出现在门外。 洪锦假装惊醒,抬手遮住眼眉,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来人。 “洪锦,你竟敢谋杀亲父!”一个矮壮的中年人恶声恶气喝道。 洪锦缓缓起身,默默看了看出现在眼前的三个人。年老者是那个老村长,还有两人有些眼熟,却叫不上名字,都是村里的人。 “你才杀父。”洪锦反唇相讥。 “还嘴硬,不是你杀的,你爹又能去哪里?” 三个人六道目光,灼灼盯着洪锦。 栽赃杀父,这个锅不能背! “我和我爹进山打猎,顺便采摘草药,在狼窝沟里竟遇见了一头凶猛的野兽,我们慌乱逃跑,我爹没能逃得出来……”洪锦把进山那天的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而实情是洪父抛弃他在前,他则隐瞒了不提。 “你亲手埋了你爹骸骨?”老村长追问道。 “你要是不信,可以到狼窝沟去看,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那头野兽很凶猛。” 三个人面面相觑,那蒋老三嘟囔道:“确是要去看一看的,不能只凭你一面之词。” “那么,你在狼窝沟……可采回来什么药草?” 老村长说这话时,眼睛都亮了。 洪锦冷冷道:“我逃命都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其他。” 老村长堆着笑容道:“老朽作为一村之长,对洪家一向照拂,否则以你小子闯得祸事,不知要赔偿给邻里乡亲多少财物。李家那几只下蛋的鸡只剩下鸡毛,是你干得吧?刘三麻子的两只羊也失踪了,他说是你偷吃了……” 洪锦怒道:“不是我做的!” “干了坏事的人,又有几个肯承认的。不过没有关系,老朽都压得住。只要你把进山拿到的东西交给我,今后你便是这洪家之主,以后和你妹妹好生过日子。你看怎样?” 那个蒋老三一听洪家的家产要飞,急道:“村长……” 老村长斜眼怒瞪了蒋老三一下。 蒋老三一愣,见另一人也对自己使眼色,立刻醒悟,改口道:“老村长……说得对……” “我只采到了几株止血草,放在了背篓里,逃跑时也掉了。”洪锦一口咬定身无一物。 那老村长道:“你敢发誓说自己没有撒谎,否则你与你妹妹便不得好死吗?” 洪锦遽然变色,这个老不死的嘴巴好毒! 他毕竟年幼,这一犹豫立刻便被三人看出了门道。 “小狼崽子快把东西交出来!” “你爹还欠我蒋家五两银子,说好了要挖人参还我。” 两个中年人目露凶光,一起围了上来。 洪锦往后退,但柴房能有多大。 村长嗅了嗅鼻子,空中有一股药香味,他露出一丝陶醉之色,冷笑道:“东西就藏在这屋里!” 洪锦怒道:“你们要抢劫?” “怎么能说抢,是你洪家历年来的赔偿,最多我不收你利息。你小子若识相,少受皮肉之苦,如不识相,便打死了你!” 三人彻底撕去了伪装,就是要欺孤儿无助,尽夺其财。 洪锦的眼光在这三个人的脸上逐一扫过,啐了一口吐沫,冷冷道:“无耻。” 老村长把脸一沉,喝道:“捉起来!” 另二人不由分说扑了过来,二人正当壮年,力气极大,抓住洪锦双肩按得他半跪在地上。 老村长提着风灯,咧嘴狞笑,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这张老脸沟壑纵横,说不出的可憎。 他煽动鼻翼,嗅着空中气息,在柴房里仔细寻找起来。 那味“鸡血草”香气如此浓郁,洪锦归来匆忙,只用茅草盖住,藏在身后一堆柴草中间。 眼看这老头越过身旁,往后面柴草中寻觅,洪锦提起右脚,向着蒋老三的脚尖狠狠一踩。 蒋老三顿时发出一声痛哼,手中的力量稍轻,被洪锦趁势一扭,竟从二人的手掌中滑脱。那个瘦高个则下手较狠,见洪锦反抗,提起拳头向着他的脑门就是一拳。 洪锦被打得向地上一趴,左脸火辣辣得疼,耳朵里嗡嗡的似有千百只麻雀在叫。 瘦高个的第二拳又要打落,洪锦忽的一扬手,扬起地上一把茅草遮挡在了那人眼前,说时迟那时快,洪锦的另外一只手抓住一根手腕粗的干柴,从下往上用力一撩,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人的两跨之间。 那人发出一声鬼叫般的狼嚎,双腿一夹,身子弯成了一只大虾。 洪锦没有丝毫停顿,双手抓住这根干柴,高高举起,怒喝一声,当头一砸! 瘦高个的脑门上被狠狠挨了一下,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那个蒋老三见洪锦下手这般狠,惊叫道:“杀人啦。”一边往后退。 “废物!”老村长眼露鄙夷之色,转过身,竟一点儿也不惊慌,反而对洪锦的反抗有些好奇。 洪锦双手抓着干柴,正要追打那蒋老三,忽觉眼前风声响动,一只枯瘦的拳头竟打了过来,快速无比! 砰! 洪锦闷哼一声,被这一拳打得向后飞出,直接摔到了柴门处。一股剧痛从胸口传来,让他面色发青,连气都喘不过来。 好厉害的拳!即便是常年打猎的洪父,怕也没有这么猛的拳。 俗语拳怕少壮,但在这老头身上似乎失灵了。 “老夫不出手,便当我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将死之人么?” 说话的正是老村长。他一只手提着风灯,一只手正缓缓缩回袖内,整个人站在那里气定神闲。他的两袖劲风鼓荡,如变了个人相似。 洪锦吐出一口含有血腥味的闷气出来,惊骇瞧向村长。 只听说这位村长年少时从过军,混了三十年却并未混出什么名堂,眼见前途无望,这才回村养老。一向以为他也就身体强健,无病无灾,没想到竟这么能打。 老村长举灯,往有药香味透出的茅草中照了照,那东西藏得很深,并未看清是什么。 他正要伸手去掏摸时,洪锦发出一声沙哑大叫,如一头垂死挣扎的小野猪般,贴着地面向前猛冲,双臂张开,一下抱住对方大腿,张口便啃! 但洪锦这一口却感觉自己咬在了坚韧的牛皮上,不但没有撕扯下来一块皮肉,反而牙齿被磨得发酸。 好老的皮! 老者伸出鹰爪般的手掌往下急速一落,揪住洪锦后颈向上一提,抡到空中再往地上一掼! 啪! 这一下摔得极重,洪锦全身骨骼如欲散架,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不停地颤抖。 老者扬手拍了拍自己的下裳,又打量了一下在地上挣扎的洪锦,冷笑道:“老朽在军中炼过武体,虽然只是淬皮,也不是你等凡夫俗子可比的。” 老村长蹲下身子,伸出左手到柔软的茅草堆中一阵摸索,眼睛一亮,终于发现暗处那一抹深红色的东西。 老村长大喜,但不等他看清藏着的东西长什么样,身后竟再次传来声嘶力竭的怒喝,洪锦又冲了过来。 老村长厌恶地扭过头来,准备把洪锦拎起来再摔一次。 “呸!” 一蓬污血劈头盖脸的往老者的面门喷来。 老者连忙把左手大袖一遮,那一大口污血便都喷在了衣袖上。 不等老者放下衣袖,右手所持风灯却传来噗的一声轻响,似被人一脚踢翻,灯油倾倒而出,顿时点燃了地上茅草。 趁此机会,洪锦从老者身旁一穿而过,先一步取了所藏之物,然后转身欲逃。 “找死!”老村长深吸一口气,双臂肌肉鼓起,两袖劲风鼓荡,又是一拳打出,落在了洪锦的后背之上。 洪锦被打得整个身子飞起,直接从柴房门口摔了出去。 第5章 洪锦出山 但洪锦极倔强,在地上一滚便站了起来,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冷冷看着屋里的三人。 那眼神,如同在看三个死人! “狼崽子要逃啦!”蒋老三叫道。 洪锦满是鲜血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伸出手,猛地关上了柴门。 老村长惊呼道:“不好!” 火势越烧越大,眼看着这间柴房就要毁于火海,被关在里面,岂非火烤活人。 蒋老三急于逃命,他的一只手刚搭到柴门上,还没来得及推门,只听“笃”的一声响,刀光一闪,半只手掌竟被一刀切落。 蒋老三疼得大叫起来,抱着剩下的半拉子手掌哀嚎连连。 门外,洪锦单手持刀,刀尖犹在滴血。 那柄猎刀就被他藏在柴房门口,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老村长也扑到柴门处,用力一推,柴门嘎吱声响,虽然晃得厉害,却并未被打开,显然被反顶住了。 火势越来越大,老村长皮虽硬,却做不到水火不侵。 他探出手臂,想去摸顶在门背后的木棍。 “咔嚓”一声,洪锦用力劈出了一刀,依旧是剁手。 刀光闪过,竟未见血,但在老村长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长长血痕。虽然皮糙肉厚,没砍断其筋骨。但这一刀的滋味绝不好受。 “小畜生你敢伤我!”老者叫骂道。 洪锦发疯般连砍数刀,刀刀都落在老村长伸出来的手背,尤其是手指之上,疼得他终于又把手缩了回去。 “我当你这老不死的比野猪皮还要硬,原来也不过如此。你不是要看我这药草吗……我便给你看,好让你死得瞑目。” 洪锦把手掌摊开,手心之中端端正正摆放着那株“鸡血草”,草的颜色依旧是那么鲜红,花朵的颜色都未曾有任何变化,只比采摘时蔫了些许。 “这……这……不是鸡血草!这是凤血草啊!”老村长的脑袋紧贴在柴门后面,透过隙缝,睁大了一双贪婪的浊眼瞧着洪锦手中的灵草。因为震惊,居然忘了推门逃命。 凤血草是什么东西? 洪锦并不知晓,也许只比鸡血草更名贵一点点而已。 “快放我出来,洪锦,老朽发誓,只要你把这株凤血草给我,我绝对让你舒舒服服快快活活地生活在这里,谁都不敢指责你半句,我知道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根本不是你干的,是别人冤枉你……。” 洪锦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 这种人说的话岂能相信。洪锦毫不怀疑真放他们三个出来,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月缺难圆,没有了退路。 火势越加大了,那个瘦高个被火焰烧着,竟疼醒了过来,在火堆里打滚。 烈焰飞腾,噼啪作响。 老者再次拼了命的想要撞开门,洪锦只要看到他的手伸出门外,就是一通狠剁! 老十根手指上都是鲜血,连柴门也染得血红一片。 “小畜生,你好恶毒的心!” “你不但杀了你爹,竟还想烧死我们三个好人。” “你这般恶毒,注定不得好死……” 老村长越骂越恶毒。 “啊!……” 灼热的火焰终于烧到了柴房门口,挤在柴门处的两个人一起惨叫起来,那凄厉的叫声混杂着柴草燃烧的噼啪声,在黑夜里远远传了出去。 见到二人全身着火,在火焰里挣扎翻滚,洪锦的脸庞不禁抽搐了几下,颤抖着一步步往后退。 洪锦的眼睛缓缓流出两行血红色的泪水,在脸颊上画出两道淡红色的水渍。 他本不欲如此,奈何老天不佑良善,逼得他不得不做恶人。 洪锦捂着自己的胸口,踉踉跄跄往家里走去,刚走出没多远,忽见门外站着一条娇小的身影。 身影睁大着双眼,直愣愣看着浑身血污的洪锦,还有他身后那冲天的大火! “丫丫?” 不知道她到底站在那里有多久,也许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丫丫,你怎么……站在这里?”洪锦哆嗦着说道,他觉得自己站都站不稳,若不是靠着手中的刀当做拐杖,他已经躺下了。 丫丫见洪锦靠近,害怕得向后退了几步,低声道:“我……我想爹爹……” “爹暂时回不来了……有哥哥在,别怕……” 就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被丫丫看到,只会更害怕。 丫丫依旧站在门口,她的身子在发抖,弱小又可怜。 远处传来了急促的狗吠声,隐隐有人声响起,火光和惨叫声终于引起了村民的注意,他们正结伙赶来。 洪锦心中焦躁。 柴房里烧死了三个人,他们的亲人们必然又会怪罪到自己的头上来,兄妹二人根本不可能再留下来。 洪锦心一横,说道:“丫丫,哥哥带你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无情的地方。” 洪锦拉起丫丫的小手,丫丫从未离开家门超过一里地的范围,现在,这个满脸鲜血的哥哥竟要带着她连夜逃亡! 丫丫害怕至极,只想重新躲到自己的被窝里去。 “哥哥带你去找爹娘。”洪锦哄骗道。 洪锦一瘸一拐地牵着妹妹往桃花岭方向逃去。夜色深沉,竟无人发现他们的身影。 跑到远处山坡时,洪锦连吐了几口淤血,躺在一棵大树下不住的喘息。那老头的拳头太猛了,已伤了洪锦肺腑。丫丫十分乖巧,伸出小手不停地抚摸他后心。 远眺火光之处,依稀可见影影倬倬的人影来来往往,还有很多人的叫骂之声。 洪锦缓过一些气之后,带着妹妹连夜从桃花岭北上。 外面的天地如此广阔,但洪锦却对这个天地一无所知, 夜风呼号,火光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丫丫日渐消瘦,连续几日的路途颠簸让她头发散乱,一缕缕的发络因汗水和油腻而纠结在一起,红扑扑的小脸也变得焦黄起来。 洪锦心内焦急。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他可以坚持下去,但妹妹怕是坚持不住。 三日后,兄妹二人来到路边一处河滩,河水清冽,河滩边又都是冲刷得很干净的细沙,赤足踩在沙地里极是舒服。 二人便坐在河滩边休息,丫丫在河边玩水,洪锦则在手中摆弄着一个泥沙捏成的小东西。这东西如同一个小水壶,最前面一个口子,表面又开了八个小孔。泥沙制作的东西没经过烘烤,一捏就碎。洪锦反反复复的做了好几个,直至挑选了其中一个和记忆中最像的东西,这才放在嘴边轻轻吹奏起来。 说来神奇,如此简陋的东西,在洪锦吹奏之下居然发出悠扬低沉的呜呜声,左右八根手指按在孔洞上时,便起了各种节律变化,煞是好听。 丫丫被声音吸引,赤足跑了过来,睁大眼睛瞧着洪锦手中的东西,问道:“哥哥,这是什么?” 洪锦道:“我也不知,是我梦中所见,便做了出来。” “哥哥好厉害,我也要吹。”丫丫伸出小手。 洪锦把这不知名乐器交到丫丫手中,丫丫开心的捧着,放在小嘴边吹了起来,谁知她才一鼓气,手中用力稍大,那东西便一下子碎裂成无数泥沙,从指缝里纷纷洒落。 丫丫噘着嘴,满是委屈。 洪锦笑道:“这是我用泥沙捏得,本就不牢固,等下一回我用陶土做一个。” 丫丫拍手笑道:“好,哥哥不要忘了哦。” “嗯。”洪锦点头。 洪锦从怀里取出一只简陋的木盒子,这是他自己做的。而盒中所放的,便是那株凤血草。有木盒隔离,药香味才不透出,免得被有心人觊觎。 午后时分,兄妹二人终于看到一座小小城池,城池坐落在一处大河旁边,远处青山叠嶂,近处碧涛幽幽,城内外俱有不少人烟。 这座城叫沙北城,内有一座守备府,负责整个县城的治理。 即便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县城,在兄妹二人眼中已是了不得的大地方。 沙北县又非兵家必争之地,兵备稀疏,城门口歪歪斜斜站着数十个手持长戈的兵士,有看不顺眼的行旅客商,这才上前找些麻烦,勒索好处,其余人等一概放行。 洪锦兄妹衣衫褴褛,一看便是穷人,那些兵士懒得搭理,直接放二人进城。 还未寻一个安身的所在,丫丫竟眼神迷离,面色潮红,额头滚烫,站也站不稳,嘴里更是说起了胡话。 第6章 一丘之貉 洪锦大吃一惊,这分明是生了病,需找大夫医治。 沙北县一条大街上坐落着一家颇具门面的医馆,上书“仁鹤坊”三字。 洪锦一路打听才寻到这里。他抱着丫丫进入大堂,柜台后一名油光满面的中年男子把目光投了过来。 一看见二人破破烂烂的,那中年男子懒洋洋道:“我这里不是善堂,到别处乞讨去。” “我妹子病了,求先生看一看。”洪锦道。 那大夫道:“看病花钱,天公地道。” 洪锦一听这话,便知是怕自己没钱。他身上确实拿不出银两,离家时又走得匆忙,只有一柄猎刀傍身。 洪锦一咬牙,把腰间那柄猎刀取了出来,说道:“你看这刀可当得药钱?” 中年人低头瞧了瞧,发现这柄刀还不错,很锋利,如果拿去当的话,应该值个几十文钱。 “嗯,一把破刀,不值钱的,但若只用来支付诊金的话,兴许够了。我吃点亏,便帮你看一看。” 那大夫收了刀,从药柜后面转出来,到丫丫面前仔细观看,又用肥手搭住她脉搏,问道:“何时发得病啊?” 洪锦把进城前后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那大夫道:“这是风邪入体了。她一个女孩儿身子骨本来就虚,吃了这些苦焉能不病。” 病因其实不难诊断,丫丫确实是感染了风寒。 洪锦自责不已,可是自己已经尽力了。 “大夫,求你救一救我妹妹。” 那大夫又在洪锦身上瞧了瞧,故作为难道:“似这等风邪,需慢慢调理才能拔除,看你救妹心切,我又是仁善之人,便给你抓一日剂量的汤药,压一压这体内风邪。不过,并不能根治。若想返本还源,至少需十日份量,但这价钱……” 洪锦默然片刻,说道:“你这里可收药材?” 那大夫轻蔑地看了一眼洪锦,淡淡道:“若有好的药材当然会收。”他压根不信洪锦能有什么药材可以变卖的。 “我这里有一株药草,你且看看它值多少钱?”洪锦退后几步,离那人远些,这才从怀里取出一个简陋木盒,缓缓打开。 盒盖一开,一股沁人幽香顿时从木盒之中飘了出来。 那大夫睁大眼睛看着,但洪锦只打开一半,只看见里面似乎躺着一株红色小草。 “快拿过来,我仔细看一下。” 那大夫伸手来拿,洪锦却又合上木盖,放回了自己怀里 “够清楚了,不知先生认为这株药草可抵多少钱?” 那大夫愕然片刻,眼珠子一转,堆笑道:“你这小哥,为何如此小气。罢了罢了,我看这株草乃是有些年岁的鸡血草,虽然少见,毕竟是寻常活血祛瘀之物,比你那把刀自然是贵一些的。” 洪锦的嘴角抽了抽,冷笑一声道:“鸡血草?”他不再理这位大夫,转过身抱起妹妹,往门外便走 那大夫叫道:“你去哪里?” 洪锦头也不回地道:“我不信此地只你一家药店。” 那大夫眼睁睁看着洪锦消失在门外,他急忙冲着内堂叫道:“李小郎,李小郎。” 里面走出一个年轻后生,应道:“夏老爷有何吩咐?” “快,快,你马上去回春堂,告诉钱掌柜,若有一个穷小子带着妹子来看病,他拿一株药草当诊金时,务必咬定这是株陈年鸡血草!好处他于我五五平分。” 伙计答应一声,撒丫子出门。 洪锦又是一路打听,终于在另一处街道上看到一间医馆。他抱着妹子走了进去,里面盘坐的是一个留着三缕胡须的高瘦中年男子。 “小哥可是看病?”那人先自问道。 洪锦道:“我妹妹得了风寒,需抓药医治。” 那人道:“风寒之症老夫自然医得,不过这价钱……” 洪锦早有准备,他取出胸口木盒,打开后在那人眼前一晃,说道:“这是一株凤血草,我虽不知疗效,但也知珍惜异常,世所罕有,老先生觉得它值多少钱?” 那人的眼睛一亮,但迅速又暗淡了下去,摇头晃脑道:“凤血草?只怕小哥误会了,这分明是一株陈年鸡血草,年岁长了些,枝叶俱都有了一层绛红色,并不值几个银钱。” 洪锦大吃一惊,他低头看了看木盒之中的红色小草,差点怀疑真的是自己错了。 可是那老村长一眼认定这是一株凤血草,为何连续两个大夫都说这是陈年鸡血草? 洪锦咬了咬牙,抱起自己的妹妹向外走去。 他要再寻一家医馆去问。 那人慢条斯理道:“沙北城只两家医馆,小哥还准备去哪里?” 洪锦愕然停步,脸庞因为愤怒而憋得通红。 那人轻拂抚胡须,堆笑道:“小哥,老夫劝你,把这株不值钱的鸡血草卖给我,我多给你几文钱便是,你看如何?” 那人不愁洪锦不答应,见洪锦还在犹豫,反而不急了,自顾翻看着手中竹简,摇头晃脑,不知在看什么医书。 洪锦初时愤怒异常,但转念一想,便知自己无能为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两家就是一丘之貉。但一定要在二者之中选,那就挑个对自己最有利的。 洪锦强压下心中怒火,淡淡道:“你肯给什么价?” 那人傲然道:“你妹妹所得风寒之症,老夫保你药到病除,老夫的医术在这沙北县城可是有名望的。” 洪锦摇头道:“不行,你方才还说要多给我几文钱,却只是医好我妹妹病症,我宁可去前一家。”转过身,又要向外走。 那人忙道:“且慢,价钱好商量嘛。” “小哥把这株鸡血草卖给本店,你妹妹病症自有鄙人负责,另外,多加你一百文钱。这已是极高的价钱了,你出去切莫乱讲,被旁人听去,说我厚此薄彼,让我不好做人。” 洪锦摇了摇头,咬牙道:“需给我两百文钱。”他觉得自己加一倍,已是抬了极高的价钱。 那人心中欢喜,但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支支吾吾好一会,才咬牙道:“亏便亏了吧,就当与小哥结个善缘。” 他伸手去拿洪锦手中木盒,洪锦却向后一缩,说道:“先与我妹子看病,再予你凤……鸡血草。” 那人笑道:“小哥真是个伶俐人,无妨,以三日为期,若有效时便给我药草。人无信不立,你我俱不能失信于人。” 洪锦又道:“你需先把两百文钱付我,我要寻客栈居住。” 那人生怕洪锦拿了钱却又跑了,说道:“我好事做到底,这里空房甚多,你与你妹妹就住我这里,也方便医治。” 真要在外面寻个客栈安歇,也是件麻烦事。洪锦略一衡量便应了下来,但说好的两百文又变成了一百文,扣去的一百文当做借宿费。 当天,那大夫便给丫丫熬制汤药,医治伤寒。和他闲聊,洪锦方知此人姓钱,人称钱掌柜。 洪锦和他妹子便暂时安歇在医馆后面一间空房内。 那钱掌柜的汤药果然灵验,三日后丫丫的寒热退了下去,已不再昏沉沉说胡话了。 按当初约定,洪锦双手捧着木盒,万般不舍地交到了钱掌柜的手中。 钱掌柜喜形于色,抓过木盒后匆匆而去。 洪锦多了个心眼,悄悄跟随在钱掌柜身后。 那钱掌柜转过一个院子,进了后堂一间密室。 洪锦摸到那密室窗外,侧耳细听。:魰斈叁4 房内有两个人在说话。 “……夏大夫,药草如今在我手中,你自己开个价吧。” “钱掌柜,没有我提前招呼一声,你哪里来的这等好处?这株凤血草如此难得,便是守备老爷府上都不见得有此等奇草。” “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你不卖,我不收,权当你我二人共同之财,再择机高价转卖于旁人,五五分账,又不伤你我兄弟和气,一起发财岂不美事。” “……不错,不过我多付了那小子的定金两百文钱,你我对半承担,方显公平。” “呸!这是二两碎银,你且拿去,权当那小子的所有开支由我支付好了。” 啪嗒声响,似乎是碎银落地的声音。 屋内二人讨价还价已毕,脚步声细碎,又从房内出来。 第7章 紧急军情 走出来一个肥腴的中年男子,正是之前见过的仁鹤坊夏大夫。 夏大夫双手紧紧攥着一只包裹精美的锦盒,一脸的喜悦之色,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显然他手中拿着的就是洪锦的那株凤血草,一转眼功夫,就已换了一只锦盒。 钱掌柜得了夏大夫二两银子,难得大方了一回,洪锦和妹妹一日三餐管饱,至于鸡鸭鱼肉等荤腥自然是奢望了。 转眼七八日过去,丫丫的病好了大半。 钱掌柜不想继续破费,催促着二人尽快离去。 洪锦没跟他废话,带着妹妹离开回春堂。 二人站在人流穿梭的大街上,丫丫问道:“哥哥,我们又到哪里去?” 洪锦道:“这几日我出去问过了,各处酒楼、匠铺都需人手,我到那里打个下手,只要肯吃苦,做事勤快一些,便有我兄妹一口饭吃。” 丫丫进城便得了病,一直未曾出来逛逛,如今看到这繁华喧闹的街市,在街道两旁蹦蹦跳跳,欣赏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十分欢愉。 二人正走着,忽听远处马蹄声得得,奔腾甚急。 “闪开,闪开,紧急军情,撞死莫怪!” 一人高声喝叫,还有马鞭挥舞之声,鞭梢在空中划过,发出啪啪虚响。 前方人流一阵大乱,纷纷往两旁躲闪,有那躲不及的摔倒在地,肩膀上的扁担也打翻了,贩卖的瓜果在地上乱滚。 奔马疾驰,硕大的铁蹄踩碎瓜果,肉汁绿水四溅。 “丫丫!”洪锦叫道。 丫丫兀自在站在街道正中,对于突然的骚乱不知所措。 三匹雄壮的黄骠马疾驰而来,马上各坐着一名身披甲胄的军士,领头者是个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背后插着一面“令”字旗。奔走甚急,旗面招展发出哗哗声响。 三匹马没有丝毫减速,直直撞了过去。 这要是撞实了,必定小命不保。 洪锦纵身一跃,连人扑出,抱住丫丫后滚倒在地。 狂风从洪锦身旁一卷而过,马背上大汉骂道:“找死吗?敢挡军爷的道。” 三名横冲直撞的传令兵头也不回的去远了。 丫丫被吓得小脸煞白,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没有流出来。 周围的人见骑兵远去,又重新涌上街头,议论纷纷。 有人道:“如今四海升平,哪里来的紧急军情?” 一名有些阅历的老头神色肃然地道:“怕是要调兵打仗了。” 又有人道:“无非是一些山贼土匪啸聚山林,在这北方地界任选一路诸侯,便能剿灭这些小小蟊贼。” 老头摇头道:“若是这般简单,何必这样紧急,怕是有大事发生。”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洪锦则丝毫不放在心上,就算外面打翻了天,也不关他的事。 他牵着妹妹的小手,直奔仁鹤坊而来。 这间门面颇大的医馆此刻生意正旺,进出的人络绎不绝。 洪锦到了门口,叮嘱丫丫道:“你在门口等着,除了哥哥带你走之外,谁都不要理会。” “丫丫晓得,我不走。”她小小的年纪,已朦胧体会到了世事凉薄,能依靠的只能是自己的哥哥。 洪锦迈步进屋,只见那夏大夫一脸红光的站在药柜前,正为一对年轻夫妇前来诊治。他口若悬河道:“贵客若是服用鄙人店里的鹿茸,保你生龙活虎,百子千孙,这般良药,除本店外,在沙北城休想找到第二家。” 那年轻男子手中拿着一截切了片的鹿茸细看,洪锦径直走到二人旁边,说道:“这家药店卖假药吃死过人,鹿角都是从死鹿头上锯下来的。” 那对夫妇吃了一惊,虽然不知真假,但自然而然放下鹿茸,退到旁边去了。 夏大夫本以为这次生意必定成功,竟被一个后生小子破坏,顿时大怒,正要斥责,但一看之下却吃了一惊,愕然道:“是你!”wenxueзч.net 洪锦淡淡道:“不错,是我。夏大夫,你欠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还?” 夏大夫怒道:“谁欠你东西?” 洪锦冷笑道:“前几日我带妹子看病,用一柄刀换你诊治我妹子病症,此事可真?” 夏大夫傲然道:“确有此事,但后来你又走了。” 洪锦道:“虽然走了,药还没有拿。夏大夫,你亲口答应,我的那一柄宝刀可以换取一次诊治的机会外加一剂汤药。你该不会忘了吧?” 夏大夫瞪着双眼思量了片刻,自己确实说过这话,鄙夷道:“你是想要取回那一剂汤药?无妨,别说是一剂,便是十剂我也施舍得起,谁让本大夫向来仁善呢。” “不用你施舍十剂,只一剂便罢。我问你,一剂汤药比之一株鸡血草价值几何?” “我的一剂汤药岂是区区一株鸡血草能比?便是十株也比不得。” 夏大夫本意是想说自己慷慨大度,不是个吝啬鬼,而洪锦正要他说这个话。 洪锦道:“我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我妹子的病好了,那一剂汤药取来也无用,不如换成鸡血草罢。我也不用你拿十株来换,只取一株就够了。” 夏大夫不是个蠢人,一下子便明白了洪锦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手中的那株凤血草而来,只是心中奇怪,凤血草是从钱掌柜处取来的,洪锦是怎么知道的,莫非那钱掌柜口风不牢固,竟把这件事告诉了这小子。 这种事是打死不能认的,一个穷小子而已,他就算知道凤血草在自己手中,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臭小子,要一株鸡血草是吧,给你便是。”夏大夫扭头冲着后堂叫道:“李小郎,取一株鸡血草来。” 洪锦厉声道:“别用普通的鸡血草来糊弄我,我要我的那一株!” “什么你的那一株,胡言乱语,不知你在说什么……” 洪锦向着逗留在大堂的众人说道:“诸位老爷评评理,我有一株上好的鸡血草寄放在他这里,如今想要取回,他竟不愿意,只想拿一株普通的来糊弄我。” 这一争吵,众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如看戏一般欣赏着夏大夫和一个穷小子的争执。 有人道:“小子,一株鸡血草值几个钱,也值得争?” “我那一株鸡血草茎叶通红,根本不是这叶尖带着一丝红色的鸡血草,是极难得的珍品。他。”洪锦又把自己的凤血草样子向着周围的人描述一遍。 有聪明的人马上就想到了定是夏大夫欺这穷小子不识得药材,把一株好药草说成是普通药材,然后私吞了。这种事常有,只欺负不懂行之人,就算吃亏的人事后知道,也只能怨自己孤陋寡闻,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偏偏洪锦不肯吃亏,还上门闹事。 有人劝道:“夏大夫,你就还他那一株鸡血草便是,不值得争。” 夏大夫怒道:“没有,没有,我手中只有这一株普通鸡血草。” 后堂的李小郎取了一株干瘪的鸡血草,捧在掌心,来到洪锦面前,堆着笑脸道:“小兄弟,还你的鸡血草。” 洪锦冷哼道:“这不是我那一株。” “你要就要,不要,就滚出去!”那李小郎翻脸比翻书还快,见洪锦比他还瘦小,为了在主人面前表忠心,伸手便去推搡洪锦。 洪锦身子一侧,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对方手腕,向前一拉,又伸出脚尖在下面一绊,扑通一声,把李小郎摔了个狗啃屎。 李小郎还想挣扎着起来,洪锦一脚踩住他背心,喝道:“我只要我那一株!” 夏大夫叫道:“小畜生,竟敢打人。”他扭头冲着后堂喊道:“有闹事的来了,还不出来帮忙!” 连叫数声,从后面又奔出来三名男子。这三人眼眉歪斜,一脸的痞像,连走路都没个正经,根本不像是药店内伙计,而是城里的地痞无赖。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挽袖子骂道:“是哪一个不开眼的,敢来夏大夫的地盘上闹事?” 夏大夫用手一指洪锦,恶狠狠道:“给我打,只要不打死,汤药费我出。” 三个混子一看洪锦身形瘦小,这样的半大少年又能有什么本事,以多欺少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一声喊,一起围了上去。 第8章 铁胡子牛左 如是寻常百姓,见到这种阵仗,早就吓得面色发白,磕头求饶了。 谁能想到这夏大夫的仁鹤坊里,居然还豢养着打手。 若是做正经生意,以诚实待人,又何必请一些地痞无赖撑腰,只有经常挣昧心钱的人,才会担心有人报复,要靠恶势力壮胆。 围观的人纷纷退后,生怕把事情惹到自己身上,只剩下洪锦一人孤零零站在大堂正中。 “臭小子,乖乖向夏大夫认个错,大爷我饶你一条狗命。”一个尖嘴猴腮的人邪笑着道。 “再叫我们三声爷爷。快叫!”左边的一个歪嘴斜眼的人伸出手指,向着自己指了指,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洪锦冷冷道:“我只想取回我的那株鸡血草,不相干的人滚开。” “敢还嘴,真是欠揍!”左边的一个痞子握住拳头,向着洪锦的面门捶去。 对方在洪锦眼里毫无威胁,也许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不但拳脚无力,连脚步也虚浮得紧。 洪锦虽然没有练过什么本事,但他土生土长在野外山村,爬树游水,掏鸟窝捉泥鳅,手脚极灵巧。他向后躲开了那拳,迅速前冲,提起膝盖,往对方的小腹上用力一顶。 那人闷哼一声,眼珠子凸出,张着嘴却叫不出声音来,双手捧着小腹,不停地倒吸凉气。 另外两人见同伙吃亏,立即叫骂着冲了上来,拳脚劈头盖脸打向洪锦。双拳难敌四手,洪锦立刻被打中了好几下。 围观的人纷纷为洪锦感到可惜,这少年得罪了这些恶毒无赖,怕是要吃大苦头。 夏大夫一脸的狞笑,他马上就会看到一脸污血的洪锦了,到时候,把一株干瘪的鸡血草塞到他嘴里,然后抬着他,丢到大街上去。 “啊!” 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夏大夫正开心的想着洪锦躺在大街上的样子,美梦却被惨叫声打断。 只见那个尖嘴猴腮的人正捂住自己的下身要害,摇摇晃晃跌倒。踩脚指头,踢下档,是洪锦和人打架时以弱胜强的不二法宝,在村里管用,如今到了县城,也一样好使。 剩下一人则在背后一把抱住洪锦,手腕牢牢扼住他喉咙,厉声道:“小畜生下手好阴毒。”手腕不停的收紧,想要让洪锦窒息。 洪锦虽被闭了气,却一点儿不慌,他抬起右脚,向着下方用力一踩,那人顿时发出一声刺耳尖叫。他的脚指头也被洪锦踩了个正着,松开手,抱着脚跳。 洪锦抬脚一扫,把那人放倒,再跳起来一拳,又打中捂住下档的家伙。 转眼间,三个混子全被洪锦放倒,而他只是身上多了几块淤青而已。 夏大夫瞧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野小子还很能打,三个地痞竟不是对手。 “你……你要做什么?” 夏大夫瞧着一步步逼近的洪锦,心中发颤。 洪锦胸脯起伏,双手紧握拳头,愤怒低喝道:“还给我!” 夏大夫兀自嘴硬,说道:“没有就是没有,你能拿我怎样?”那株凤血草如此珍贵,在夏大夫眼里比命还要值钱,说什么也不能交出来。 洪锦气极,不给点儿苦头吃,是不会老实的。 他纵身一跳,跃过柜台。夏大夫惊叫一声,转身欲逃,却被洪锦赶上一把揪住了脖领。 这夏大夫身形肥硕,洪锦拉扯不住,索性跳到他的头上,抡起拳头,向着脑袋就砸。 “你给不给……” “哎呦,哎呦,打死我啦!打死我啦……”夏大夫惨叫连连,跌倒在地,但就是不说那株凤血草的下落。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劝解。 夏大夫趴在地上,屁股高高拱起,如一头躺在猪圈的大肥猪相似,不停地哼哼。他料定洪锦不敢杀人,准备死硬到底,舍不得皮肉之苦,岂能换来不世之财。 洪锦明明不是很用力,但每打一拳,那夏大夫就叫得撕心裂肺,数里外都能听得到他的惨叫。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夏大夫受了多么残酷的毒打。 这般无耻之人居然也当大夫开医馆济世悬壶。 洪锦无可奈何,松开手,从夏大夫的脖子上跳了下来。他奔到那一排排的药柜前,把无数抽屉拉开,想在里面翻找自己那株凤血草。 这样名贵药草岂能藏在寻常药柜之中。连开了几十个抽屉,都是些寻常药材。 夏大夫趴在地上,一边哼哼一边偷眼观瞧。 正在这时,大门口一声大喝:“哪来的野小子,敢在我牛左的地盘上惹事。” 夏大夫本来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一听到这个声音后,竟如吃了猛药般从地上一骨碌起身,叫道:“牛大爷,快来救我。” 大门处,一条庞大人影竟堵塞了大半个门户。 那人身形魁梧,古铜色的脸上都是黄色的络腮胡须,两只凸起的豹眼杀气腾腾,一脸的凶相。 这样的人在人群之中一站,旁边的人自会退避三舍。 洪锦看向那人,那人也用灼灼的眼神盯着他。 “就是你这小兔崽子在这里闹事?”那大汉喝问道。 洪锦也暗自吃惊,他从未见过这么强壮的人,说道:“我只想拿回我的东西。” “哼,东西进了店,就不是你的,而是夏老爷的。你不但闹事,还打伤我铁胡子牛左的兄弟,是不要命了么?” 那大汉双手一握拳,周身上下竟发出一阵骨节错响,手臂和大腿瞬间粗了几分,衣袍之间无风自动。 周围的人一见到他出现,无不面色大变,连热闹都不敢看,纷纷往门外退去。 铁胡子牛左,凶名赫赫,沙北城一霸,谁敢惹他? 少年人撞到这种恶霸手里,只怕小命难保。 对方的气势很强大,尤其是握拳发力时,给洪锦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小子,大爷给你一个机会,只要能打倒我,你想拿什么东西就拿什么。” 铁胡子牛左向着洪锦招了招手。 洪锦道:“你说话算数?” 牛左冷笑道:“你以为我是谁?” 话音刚落,洪锦突然疾冲,携着惯性向着对方的胸口便是一拳。 这一拳十分突然,就是要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嘭! 拳头结结实实落在了对方的胸口。 但是,牛左的身躯犹如半截铁塔般立在原地,动都不曾动一下。 洪锦感觉砸到的不是一个人的胸膛,而是一堵石墙,坚硬无比,不可撼动。 牛左的嘴角微微翘起,一脸的讥讽之色。 洪锦连续数拳,如擂鼓般击打在牛左胸口,不但没有打退对方,自己的拳头反而隐隐生疼。 洪锦作势又一拳打出,同时却提起了右脚,拳出脚落,力气一大半都在自己的脚后跟上! 又是踩脚指头。 以往和人打架,这一招无往而不利,被踩中之人疼痛难耐,马上就会丧失抵抗力。 但牛左只是皱了皱眉头,依旧不为所动。 踩脚趾没用!那就下一个绝招! 洪锦的反应极快,顺势抬起膝盖,向着牛左的下方要害狠狠撞去。 这一撞又快又狠,极难躲避。 铁胡子的身形稳如山岳。 “小子,你打完了吗?”牛左冷冷道。 洪锦想往后退,却已晚了。 牛左的左拳一晃,快如疾风。 啪! 洪锦脸颊中拳,整个人都被打飞了出去,又撞到身后的药柜上,无数抽屉震落在地,将药材撒得四处都是。 “打得好。” 夏大夫兴奋高呼道:“尽管打,本大夫仁心宅厚,愿意无偿医治,不收他一文钱。” 之前被洪锦打倒的三个地痞也互相搀扶着叫起好了,夸奖铁胡子牛左勇猛无比,是沙北城第一猛士。 洪锦被这一拳打得鼻孔流血,半边脸转眼间呈青紫之色。 洪锦终于知道了为何自己对此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因对方和投过军的老村长一样,身体极其强横。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本领,只知皮肤坚韧无比,根本不怕寻常拳脚,出拳更是凶猛异常。 而眼前这位牛左的本事,比之那个老朽的村长更是高出一大截,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看来,那株凤血草终究要不回来。 第9章 北海反叛 牛左听着几个无赖吹捧,心里也自得意,傲然道:“我当这小子有点儿真本事,谁知不过是手脚机灵而已,打这种人,胜之不武。” 洪锦挣扎着起身,牛左道:“小子,趴在地上向老子磕三个响头,我手下留情,饶你不死。” 洪锦咬牙道:“做……梦。” 牛左道:“那你就去死吧。” 洪锦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冷冷道:“忘了告诉你,凡是被我纠缠上的人,都会招来厄运。” 牛左哈哈一笑道:“哦,我倒要看看,你能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厄运。”他根本不担心洪锦会有什么花样,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一切花招都不管用。 在这里,在沙北城,他牛左便是最残暴的人,他要展现自己的威武霸气,让所有人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感到害怕,都不敢招惹,唯有如此,才能带来滔天的权势。 洪锦的手臂抖得厉害。 这样的拳头,连一条癞皮狗狗都打不死。 为了显示自己的勇猛无敌,牛左双臂抱胸,再次站在了洪锦面前,任凭他打! 洪锦手臂一动,看似要出拳,却嘴巴一张:“呸!” 吐出一大口血痰! 牛左的注意力都在洪锦的拳头上,根本没有想到对方会口吐污血。 一瞬间,牛左的脸上被喷得五彩斑斓,连胡须上都是斑斑点点的红白之物,恶心至极。 洪锦仰头笑道:“哈哈……哈……你个大花脸,还说你不遭厄运……” 堂堂沙北城恶霸,跺一跺地面,沙北城晃三晃的人,竟被一个少年唾了一脸的污秽,狠狠嘲笑了一番。 牛左惊怒交加,脸上的黄须根根颤抖,愤怒到了极点。 他右脚猛地向前一扫,鞭打在洪锦的身上,洪锦立刻如被巨浪抛飞的小舟,从空中翻滚着飞出去数丈,又撞到了墙上。 牛左用双手在脸上一阵乱抹,不抹还好一点,这一抹更是让他那张脸斑斑驳驳一片狼藉。 一名地痞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发觉不对,急忙掩口,但牛左还是听到了,羞怒之下回身一把揪住那地痞衣襟,如抓小鸡般提了起来,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取笑老子!”按在地上脑袋上一拳,直接打晕。 牛左怒气难息,冲着倒地洪锦喝道:“我也不要你小命,只打断你双腿,折断你双臂,让你一辈子残废。” 生不如死才是对一个人最残酷的惩罚。 牛左正要动手,旁边却又冲出一个矮小的身影,扑倒在洪锦身上,哭叫道:“不要打我哥哥!”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儿,正满眼是泪抱着洪锦哭泣。 “滚开!” 盛怒之下的牛左岂会在乎一个小女孩的求情,伸出大手,捉住她的头发提了起来,往旁边一甩。 洪锦惊叫道:“丫丫……” 牛左冷哼道:“小杂种,老子先断你双腿!”他化拳为掌,高高举起,如大刀般劈向洪锦的一条左腿。 以他那一身强横霸道的力量,劈断一根腿骨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洪锦怒目瞪视着牛左,凛然不惧。 掌刀呼啸而下,手掌尚在半途,旁边竟伸出一条手臂,横挡在洪锦身前。 啪! 掌刀结结实实劈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并没有惨叫,也没有骨折的声音,牛左的手掌却被震得向上一抬。 那条横在洪锦身前的手臂,如同一根粗硬的铁棍,不怕刀劈斧剁。 “滚开!” 牛左暴怒之下,看也不看那人是谁,又一拳打了过去。 对方收回手臂,也跟着出了一拳。 拳拳相对。 又是一声巨响,那人只微微向后仰了仰身,而牛左却蹬蹬蹬连退数步,这样的差距让他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连忙打量来人。 “金教头!” 看清对方是谁时,牛左慌忙放下了拳头,刚刚还是暴怒之色,一转眼便在脸上堆起了谄媚般的笑容。 牛左强堆笑容,打招呼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金教头,金教头不在守备府内享福,到这里来做什么?” 在牛左对面,站着一个头戴璞头,身穿锦服的无须男子,年岁也就在三十左右,眼眉间有些阴煞之气,生着一张薄唇,面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从衣着打扮上看更像是一个纨绔子弟,但牛左居然说对方在守备府当差,还是一名教头。 “牛左,你好威风啊。”对方冷嘲热讽,丝毫没有给牛左脸面,语含讥讽道:“拿一个孩子出气,你也真是了得。” 话虽刺耳,但牛左却不生气,赔笑道:“这不是在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小辈吗,我又怎么可能真和这样的人厮斗,开个玩笑而已。” “玩笑?你刚才使用的力气可不像是要开玩笑的意思。”这金教头把手臂放到眼前看了看,说道:“可惜,你这武体的境界始终没有任何提高,一直在淬皮巅峰无法突破。我看你总算也有点儿身手,不如还是到守备府投军吧,一来守备府用人之际,立下军功,可谋个一官半职。二来可以再磨炼一下你的身体,或能有所精进。” 牛左连连摆手道:“金教头,你是知道的,我是个受不得拘束的人,守备府是再也不去了,况且本人资质低劣,能有如今这本事已十分知足,并不奢望在军中能有多大前途。” 金教头道:“可惜,明摆着一场军功就在眼前,你却捞不到。” 牛左问道:“什么军功?” 金教头冷笑道:“自然是杀敌报效天子的军功,你还不知道吧,北面有人造反,声势颇大,朝廷正调遣兵马前去平叛。” 牛左惊道:“有人造反!?谁那般大胆?” 金教头道:“说了你也不知,乃是一名叫袁福通的反贼,此人手眼通天,竟纠结了好多家诸侯跟着一起造反,北伯侯盛怒之下,已着北方治下各诸侯一起出兵,剿灭反贼,不日大战即起。这种声势的反贼百年难得一遇,故此是捞取军功的绝佳机会。” 牛左听了后心下有些意动,沉吟半晌后却还是摇了摇头,叹道:“军中能人甚多,就算我杀得几个反贼,立了一些军功,当了个小官,还不是要受旁人约束,反不如我在沙北城逍遥快活。” 金教头眼露鄙夷之色,说道:“你也只能欺负一下平民百姓。但我得提醒你,这沙北城还轮不到你来说话,上有守备大人,下有守备府无数差官,首要便是保这沙北城太平无事。” 牛左连连点头道:“金教头说得是。” “若是无事,你便走吧。若回心转意想为天子出力,就到守备府来投军,我会给你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金教头向着牛左挥了挥手。 牛左和那几个地痞立即躬身告辞。 这金教头并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是不想这沙北城起人命官司,被人说地方不靖,上官在场也能打死了人。如他不在现场,眼不见为净,此事他绝不会管。 丫丫又爬了回来,眼眶中尽是泪水,哭着道:“哥哥,你怎样?” 洪锦忍着周身疼痛,强笑道:“哥哥没事。”他挣扎着单膝跪倒,向那位金教头说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那人扫了一眼洪锦,见他在牛左的一拳一脚之下竟还能爬起来,点了点头,说道:“身子骨不错,以后少去惹事。” 他不问洪锦为何会与夏大夫起了争执,但洪锦却希望他能主持公义,指着夏大夫道:“恩公有所不知,我有一株凤血草落在他的手中。” “凤血草?” 金教头眉毛一挑,神色一动。 夏大夫一看事情要糟,忙道:“金教头,你老人家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那分明是一株鸡血草,只是药龄长一些……” 金教头冷眼一瞪夏大夫,淡淡道:“没问你时,就别说话。” 夏大夫连忙住口。 “你说说看,那株药草长什么样子?” 洪锦当即把那株凤血草的模样说了一遍。 金教头听完洪锦的叙述后,点了点头,默然片刻后,说道:“你也许搞错了,那真的是一株陈年鸡血草。”又转头对夏大夫道:“只赔偿他一株寻常鸡血草,自然是你的不对,依我看,该赔他两百文钱!” 第10章 我要投军 夏大夫初时一怔,随即转忧为喜,点头道:“金教头教训得是,小的知错了,这就赔偿这位小哥两百文钱。” 洪锦愕然道:“恩公……” 金教头沉脸道:“怎么,你认为我处置不公么?” 若无此人出手相助,洪锦恐已命丧当场,只能违心道:“不敢。” 金教头道:“你走吧,我既说让你安然离去,其他人自不会再为难你。” 洪锦咬牙道:“是。” 金教头见洪锦还算识相,说道:“知进退才能活得安稳,无论是在哪里,谁的拳头硬,谁就能大声说话。” 金教头说完,施施然出门而去。 洪锦回味着金教头的最后言语,无疑是在告诉他,一个人弱小时吃亏很正常,要想不吃亏,那就让自己的拳头比别人更硬。 公平道义? 不存在的! 就算有,也是在更硬的拳头庇护下,才能和对方讲道理。 夏大夫取了两百文钱,装在一个小布袋里,丢在洪锦脚下。他看洪锦的眼神中满是恶毒。 洪锦低头捡拾钱袋时,夏大夫低声道:“今日算你走运,但以后……哼哼……” 金教头只是恰逢当场,出手阻拦杀人,等洪锦出去后,在这沙北城中依旧是那恶霸牛左的势力横行。只要洪锦在沙北城一天,就有落到牛左手中的时候。 洪锦牵着丫丫的手一瘸一拐的走出大门。 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大都幸灾乐祸,无一人施以援手。 “哥哥,我们要去哪里?”丫丫挽着洪锦的手臂,怯生生问道。 洪锦心下已有主意,说道:“哥哥想到了一个好去处,既能吃饱肚子,还能学到本领。只要哥哥有了大本事,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洪锦一路打听,穿街走巷,带着丫丫出现在一座高大的府邸前。 府邸上挂着牌匾,写着“守备府”三个大字。府邸的大门两侧,站立着七八个持戟武士。 这些武士俱都是身形魁梧的大汉,一个个横眉怒目,闲杂人等谁敢靠近。 丫丫见了害怕,躲在洪锦身后。洪锦来到府邸门前,向一名武士说道:“在下想来投军。” 周围的几名武士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洪锦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全是淤青,走路一瘸一拐,还穿得破破烂烂。这样的一个小乞丐居然说要投军。 本来那些武士想要斥责一下洪锦,把他赶走,可一见他那可怜样子,骂人都觉得是抬举他。 其中一名武士一脸鄙夷道:“就凭你?” 洪锦道:“但不如投军需要什么条件?” 另一名武士嘲笑道:“等你再大个几岁,身子有我们一般健壮时,再来投军不迟。” 洪锦道:“既来投军,自然是想在军中学好本领,好像诸位军爷一样本领高强。” 那武士道:“你这张嘴倒是能说,如是我经手投军之事,说不定便收了你。按例,每年开春才招募军士的,如今已错过了,明年开春后你再来守备府打听吧。” 明年? 这如何能够等得。 洪锦道:“守备府不是正招募军士吗?小的正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才赶紧过来的。” 几名武士俱都一愣,一人问道:“你听谁说守备府要招募军士?” 洪锦本想说是听金教头提起,转念一想,对方也许随口一说,或者根本没有这回事,只是诓骗那牛左的,于是改口道:“我在城中见到几匹快马,言说有紧急军情,北方有人造反。快马既然向守备府而来,自然是要调兵的,调兵就会缺人,故此要招募军士。” 洪锦原本不知道兵员调动之事,这还是听到路人的言语后记在心中,现在便说了出来。 几名武士面面相觑,他们确实见到三匹快马进了府邸,却不知发生了何事,没想到却从洪锦口中听到了这个惊人消息。 有人造反自然就要去平叛,平叛就要上战场厮杀。刀光剑影之下人命犹如草芥。 “我爹娘年纪大了,做儿子的还要在老人家膝前尽孝。” “我也是,家中单传三代,而我尚未娶妻生子,无后可是大不孝。” “小弟本领低微,诸位大哥本领高强,尚且不想去捞战功博功名,更加轮不到小弟了。” “一群废物,你们贪生怕死,活该一世平庸,老子偏偏喜欢打仗……” 预先知道要调兵,便可以暗中做些手脚,或托关系,或花钱贿赂,想办法躲开战阵厮杀。但也有人喜欢刀头上舔血,富贵险中求。 其中一名武士看洪锦说了如此重要的事情,语气和蔼了些,指点道:“如你所说是真,守备府确需招人。这样吧,你到府门前跪着,我们也不来驱赶,有贵人经过,问起什么事来,我等趁机为你进言。进不进得守备府,看你造化。” 守备府大门外有一片很大的空地,铺着青石板,洪锦双膝跪地,面向守备府大门,耐心等待“贵人”的出现。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虽有进出府门之人看到,大都冷冷瞥上几眼,便自顾离去。 丫丫初时站在洪锦身旁,见哥哥始终跪着,便也陪着跪在地上。 但她没有洪锦的坚忍之心,一会儿便觉膝盖疼痛,又爬了起来,等站得累了,再复跪下。 洪锦从头至尾都规规矩矩的跪着,一动不动。 连那些守在门口的武士们见洪锦如此虔诚,也啧啧称奇,感慨这小子投军之心倒是坚毅。 等到傍晚时分,天空阴暗起来,竟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 青石板被雨水一淋,都湿了。 丫丫大病初愈,洪锦不忍心见她陪着自己淋雨,让她到屋檐下避雨,她却宁可身上淋湿也不愿意离开洪锦。 门前武士好整以暇般看着二人淋雨。甚至有人打赌洪锦和他妹妹还能坚持多久,输了的明日请喝老酒。 天色已全黑,府门前亮起了灯笼。 洪锦的心也随着那冰凉的雨水而逐渐冰寒。 丫丫被冻得身子发抖,已坚持不下去了。 洪锦暗叹一声,决定放弃。 在丫丫和投军之间做选择,肯定是前者更重要。 洪锦正要起身,因跪得太久,双腿酸麻,竟一时爬不起来。 正在这时,两辆马车从远处驶来,在守备府门前停下。 车帘掀开,从两辆车内分别走出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弯腰驼背的老妪。 那名男子四十开外年纪,留着三缕胡须,锦袍玉带,似乎是个官差。而另一名老妪则穿着打扮稀奇古怪,满脸橘皮却在两颊涂抹了艳丽的红粉,头上更是戴着一顶古怪帽子,帽檐两旁插着无数根五彩斑斓的鸟羽,身披绛衣,手中还拿着一柄拂尘。 第11章 守备府 那名男子下了马车后,让那老妪先走,自己在后面跟随。似乎这老妪的身份地位犹在他之上。 府门打开,二人正要进去,那老妪一转头,恰好见到洪锦和丫丫跪在雨中的青石板上。 “这……是怎么回事啊?” 老妪的语声有些尖厉,如野鸡鸣叫。 那名男子脸色一沉,向两旁武士喝问道:“为何让两个乞儿跪坐府门,却不赶走?” 一名武士慌忙上前躬身回禀道:“廷掾有所不知,那乞儿欲要投军,意志坚决,不愿离去,一直跪坐在府门前面,从早到晚已一天了。” “哦?”那人有些惊讶,如洪锦是个成年汉子,他倒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把对方招进守备府,但洪锦和他妹子年岁都不大,且身形单薄,这样的人想要投军,无非是贪图有一口饭吃而已。 军营可不是施舍善心的地方。 那人从袖里掏出几文钱抛在地上,说道:“速速赶走。” 武士答应一声,捡了钱便要去驱赶洪锦,那老妪忽道:“慢着,待老身过去看一眼。” 那廷掾道:“路面湿滑,大巫小心。” 老妪走路颤颤巍巍,见到积水洼地总是绕行而过,不一会到了洪锦面前。 洪锦弯腰叩首,向着那老妪道:“在下洪锦,愿报效天子,投军杀敌。还请贵人收留我兄妹二人。” 老妪打量了一番洪锦,摇了摇头,似乎对他不是很满意。 洪锦脸上青肿未消,又极狼狈,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就是一个穷途末路的乞儿。 老妪又把目光从洪锦身上收回,投在了丫丫身上。 一边看,一边还伸出野鸡爪子般的手掌,在丫丫的小脸上摸了一把。 丫丫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抓住洪锦的胳膊。 那廷掾道:“守备老爷正等着见大巫呢。” 老妪道:“既见到了这兄妹二人,倒让老身想起一个事来,不如,就让守备府收了他们吧。” 那廷掾愕然道:“怕守备老爷见责?” “无妨,无妨,老身亲自去说。” 洪锦惊喜不已,没想到真遇上贵人了。 洪锦不知如何称呼那老妪,见她年老,便磕头道:“多谢婆婆收留。” 老妪脸上挂笑,只是她的笑看上去有些吓人,一脸的褶子瞬间裂开,似把里面的皮肉都翻了出来。 “莫谢我,莫谢我,举手之劳而已。”老妪把手虚抬,示意洪锦起身,然后便和那廷掾往守备府大门走去。 洪锦急忙拉着丫丫跟在后面,那些武士并未阻拦,由着二人进府。 守备府占地颇广,进了大门后便是一座宽阔的庭院,院中遍植奇花异草,四处都有假山凉亭。而庭院四周则是各种弯曲回廊,通往其余各处建筑。 洪锦正要继续跟着,一名府中武士伸手拦住,说道:“你二人且在这里等着。” 二人便在廊下等候。 空气之中飘荡着一股诱人酒香,应是守备老爷在府邸之中开了宴席,款待贵客。 洪锦和丫丫早就饥肠辘辘,闻到香味,腹中更是咕噜噜响个不停。 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远处终于传来一群人的脚步之声。 走廊一侧走过来十几条身影,为首的是四个男子,锦衣华服,腰携刀剑。其余人都是府中甲士,跟随在后,以这四人马首是瞻。 其中一人洪锦竟认得,正是那金教头。 这四人满身的酒气,一边走一边高谈阔论。 “沙北城出兵五百刀牌手,守备老爷亲自领兵前去,定能旗开得胜,一鼓作气剿灭反贼。” “还要感激总教头教导有方,我沙北城精挑细选拉出去的人,必是北方二百诸侯之中最好的兵马。” “不敢不敢,各诸侯麾下均有能征惯战之兵,远的不说,冀州乌鸦兵,崇州飞虎兵,均都是百战士卒,威名远播,又岂是我沙北城五百刀牌手可比。” “那袁福通只怕是得了失心疯了,好好的诸侯不做,竟要造反,他还想要什么?” “自然是想要权钱和美人了,小诸侯不想做,便是要做大诸侯,若连大诸侯也不想做,便是想做天子。” “嘿嘿,那厮雄心吃了豹子胆,好不知死活!我成汤自除桀立国以来,已厉六百余年,根深蒂固,国泰民安,这大商天下也是他能妄想的。” “如今北伯侯正大集兵马,只怕不出三月,便能凯歌高奏,班师回城。这边呈报造反的奏章送去朝歌,天子和太师、武成王尚未作出决断,那边崇侯就又要写奏凯本章了。” “哈哈哈,守备老爷白捡一场天大的军功,能得天子封赏,岂不美哉,最好年年有人造反,我等年年领兵前去镇压,便有数不尽的军功……” 人群行到洪锦面前时,那金教头随意一瞥,奇道:“咦!怎么是你?” 金教头停下了脚步。 洪锦躬身施礼,向着金教头道:“拜见恩公。” 突然冒出一名衣着褴褛的小乞丐,站在廊下叫金教头为恩公,众人无不好奇。 “这小子是谁?不会是金教头你春风一度后流落在外的野种吧。” 众人一阵哄笑。 金教头冷哼道:“我金家的野种再落魄也不会流落在此,他贱命一条,不过是我日间搭救的一个野小子罢了。” 金教头对洪锦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洪锦道:“特来投军的。” 金教头皱眉道“投军?适才大巫在酒席宴上向守备老爷说在门外收留了两人,莫非就是你?” 洪锦道:“正是。” 金教头道:“既如此,也是你运气,竟可在府里混一口饭吃。不过,投军不是享清福,是要吃苦头的。” 金教头旁边是一名面色黝黑之人,他不但身材壮硕,还挺着一个大肚腩,看上去如同一头直立而起的黑熊。此人摇头道:“这样瘦的一个人,只怕连刀都举不动。” 另一个面色白净但却在下巴上留了一小撮胡须之人堆笑道:“谁没有年幼时候,给他点时间,说不定便是栋梁之才。” 那人冷笑道:“就凭这小子?” 最后一名中年男子气势最是沉稳,双目炯炯有神,倒背着双手,昂首挺胸自有一股凛然之势。他冲着另外三人说道:“既然守备老爷吩咐,此子便算是守备府的兵了,你们便细细教导。北方生乱,正需要能征惯战之兵。若谁教得好,守备老爷面前我会多多美言几句,多加一份赏赐。” 其余三人点头称是。 “从明日开始,你便去府中校场点卯吧。” 这最后一句话是对洪锦说的。 四个人在左右簇拥下扬长而去。守备府从不缺人,增加一二士卒是十分寻常之事,他们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又等许久,一名中年婢女姗姗来迟,领着洪锦兄妹在守备府后厢房寻了一间狭小陋室安置下来。 这里是府中下人奴婢的居所,自然不会很好,但比起四处漏风的柴房又不可同日而语,至少不用承受风吹雨打之苦,冬雪来临时更能有一个安全的暖窝可供蜷缩。 妇人见丫丫年幼,把宴席上收回来的一些残羹冷炙拿来给二人吃,反正不吃也要扔掉,就当是喂了狗。二人美美的饱餐一顿。 洪锦初来乍到,向这位妇人打听情况。 “在下洪锦,这是我妹妹洪丫丫,不知大婶如何称呼?” 那妇人淡淡道:“叫我刘姑姑即可。” “原来是刘姑姑,若我不在时,丫丫便多求刘姑姑照拂了。”洪锦见对方神情极冷漠,从身边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放着一百文钱,塞到这妇人的手里。 刘姑姑有些愕然,没想到这叫花子一般的野小子,身边还有余财,更懂得察言观色。 第12章 武将武体 刘姑姑收了钱袋子,满脸都是笑容。 “我晓得,丫头年纪幼小,干不得重活儿,在府中也就烧烧水,扫扫地。” 刘姑姑又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投军虽是一条路子,但依我看,不如做府中下人快活。做了军人可可不同,是要抡刀动枪上战场的,听起来就叫人心惊胆战。” 洪锦道:“我不怕,我要到军中学本领。” “有志气是好事儿,你自个儿当心些。” 洪锦又道:“适才我见到金教头和几人路过,不知这些人又是谁?” 刘姑姑道:“守备府中有四大教头,一名总教头三名副教头,你说的金教头乃是拳术教头,余下两人是刀术教头,骑术教头。岳简离岳教头是总教头,是这四个人中最大的,时间最久,也最得守备老爷信任。金教头和杜教头来得稍短一些,但也有两年左右了,只有那位杨教头刚来不久。” “岳总教头,金教头,杜教头,杨教头?”洪锦终于知道了府中四教头的来历。 金教头名唤金元甲,金氏族人,虽无法和那些著名的武将世家相比,在北海二百镇诸侯中,却是个很有威名的大家族,北伯侯大将金葵也是金家人。 黑脸大肚腩的大汉叫做杜昭,是个用刀的好手,守备府五百刀牌手,其刀法便由他来传授。 另一个留着一撮山羊胡的白脸中年人叫杨登,是骑术教头,人长得单薄,还有点儿驼背,看上去有些猥琐。据说他能当这骑术教头是因为给守备老爷医好了他的一匹宝马,原本守备府根本不设这骑术教头,为了留住这个会医马的杨登,便特许了个教头给他。 这杨登才来了三个月,说是教头,不如说是养马倌,是最无权无势的一个,偏偏这杨教头没什么自知之明,总是一副自满模样,令人生厌。别说其他三位教头不拿正眼看人,连很多府中下人都不怎么看得起这位。 守备府总教头岳简离,则是四人之中地位最高的,除了守备老爷之外,就属他说话管用。 这一晚洪锦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之所以投军,正是因为不管是老村长还是那恶霸牛左,都在军中学过本领。如今自己也投了军,必能学得一身好本事。 第二日一早,洪锦向人打听府中校场所在,匆匆赶了过去。 守备府左边有一片十分宽大的空地,空地上草木稀疏,建有一座一丈多高的点将台外,四周还摆了许多的兵器架子和几十只石碾。 洪锦来得太早,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三三两两的军士过来。 “这小子哪里来的?” “在下洪锦,特来投军。”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洪锦,哈哈笑道:“这样瘦小的人也敢来投军?” 这些人大部分都身高马大,如洪锦这般年幼瘦小的一个也无。 “你该去养马或在府中做小厮,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去去去,闪一边去。” 洪锦也不生气,笑着道:“虽然现下我不如诸位大哥,等过了数年,未必就不如你了。” “嘿,小子口气很大。别到时候吃不得苦,哭爹喊娘。”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教头来啦!” 随着人群有人提醒,围在洪锦四周的军士哗啦一下子散开。 三通鼓响,人群迅速排列成数行队伍,一行百人,统共也就五行,计五百余人。 沙北城肯定不止有五百士兵,一个守备府麾下县城,拉起一支两三千人的队伍还是有的,其余人等大都分散各处,如岗哨、城楼、军需库房等等,但日常操练时便只五百余人。 洪锦自觉排在最末。 只见远处走来三人,正是金元甲和杜昭、杨登三个教头。 三人登上丈来高的点将台,俯视着下方人群。 面色黝黑的杜昭首先说道:“诸位儿郎们,有一件喜事要告之大家,天下承平日久,竟有那不开眼的小贼想要造反,守备老爷即将带兵平叛,这是我等立功得赏的大好机会!” 下方军士听得这个消息,顿时一阵骚动。 杜昭继续道:“我等十年苦练,正为今日。希望诸位勇猛杀敌,切不可临阵退缩,丢了自家祖宗的脸面。” “只要按着本教头平日教给你们的本领厮杀,些许蟊贼何足挂齿,大刀之下,尽都是插标卖首之辈。我送给你们的只有一个字,那便是杀!杀!杀!” 台下众人被杜昭几句话鼓舞,也跟着鼓噪道:“杀!杀!杀!” 数百人齐声呐喊,倒也颇有声威。 杜昭满意点头,故意略过金元甲,对着杨登说道:“杨教头有何话说?” 杨登便是那留着山羊胡的骑术教头,见杜昭问话,连忙点头哈腰道:“不敢不敢,我不过一介闲人,还是请金教头说几句吧。” 金元甲见自己竟最后一个说话,脸上十分不悦,冷冷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战事当前,多多训练才是,着他们演练战阵变化吧。” 一名旗牌官走上前,挥动令旗,大声呼喝着,下方的队伍逐渐分散开来,组成雁翅阵、长蛇阵等阵型,演练着前进后退等诸多变化。 洪锦初次参加,不知该怎么做,当其余人等操练起来时,只他孤零零站立当场。 台上的旗牌官见了,高声骂道:“下方何人,为何错乱了阵列?” 这一骂立时引起了金元甲等人的注意,金元甲道:“叫那小子上来!” 旗牌官一愣,见金元甲似乎认得,连忙亲自下台,带洪锦来见三位教头。 洪锦到了台上。杜昭道:“军中见礼,需单膝跪地,口称卑职。你初来投军,首先要学军中礼仪。” 旁边旗牌官立即先做了个示范。 洪锦跟着单膝跪倒,抱拳冲着三个教头道:“卑职洪锦,见过金教头,杜教头,杨教头。” 三人点了点头。 金元甲淡淡道:“洪锦,你一心投军为了什么?” 洪锦道:“我要学本领。” 有人投军是为了避祸,有人投军是为了混口饭吃,也有人投军是为了搏一个进身之阶。纯粹为了学本领而来投军者,少之又少。 想要学本领的地方何其多,三山五岳不知隐藏着多少高人,没必要非得投军。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特意到军中来学本领,风险未免太大了些。 杜昭道:“你想学什么样的本领?” 洪锦道:“三位教头教什么,我便学什么。” 杜昭冷笑道:“战阵厮杀,拳脚兵刃不下数百种,你全都想学?我怕你没那么长命。” 旁观众人又是一阵讥笑。 那位身材干瘦的杨登笑着道:“也不能这么说,他想什么都学,我等未必什么都会。尤其是我,本领低微,除了会养马医马,打打杀杀的事并不擅长,故此他若学本领,只能仰仗你二人了。” “二位教头的本领不分伯仲,总教头说过,谁教得好,就有重赏。不如你们各把最擅长的绝艺传授给他,他哪一项学得最好,谁就算胜出一头。总教头的赏赐我是不想要的,想拿也拿不到,二位何不就此争一争呢。” 这话无疑是火中浇油,立刻让金元甲和杜昭暗中较起了劲。 金元甲道:“既如此,我便和这小子说说何谓武将该有的本领。” 洪锦连忙竖耳恭听。 “武将疆场厮杀,武体乃是根本,只有把一身皮肉锻炼如铜皮铁骨一般刚强,才能斩将杀敌。” “这武体也有高下之分,按锻炼的精深与否,可分为淬皮、锻骨、易筋,若是筋、骨、皮全都淬炼完满,便是武体大成了,这在我等武夫之中万不存一,就算是那些威名赫赫的领兵大将,也有很多都未曾达到这等境界。” 洪锦仔细得听着,生怕漏了一句。 金元甲话风一转,斜睨着杜昭道:“不管刀法如何出众,若是根基不牢,武体太弱,如同无根之木,一推就倒。” 这话分明是说给杜昭听的,暗讽对方虽然刀技不错,但武体修为不如自己。 杜昭岂能听不出话中的意思,冷哼道:“血肉之躯又能有多大区别,照样一刀毙命。如果一刀砍不死,那就两刀。如果两刀还不行,那就是兵刃不行,再换一柄更锋利的。从未听说过只能挨揍的人能赢。只有把自己的兵刃全都招呼到别人的身上,就是最后的赢家。” 金元甲冷哼道:“徒仗器械之利,便是下乘之法。” 两位教头为了武体和武技谁更重要而争论不休时,竟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分明暗含讥讽。 而发出这笑声的却是坐在旁边的杨登。 金元甲和杜昭立刻怒目瞪视着杨登。此人不过是个守备老爷手底下的养马倌,除了医马养马别无所长,哪有资格嘲讽自己。 “失礼失礼,我方才想到回去便能吃上一早蒸煮的大母鸡,便忍不住笑出声来,美味当前,心里喜欢,便让杨某失态了。” 两位教头全都翻了个白眼,这位杨教头真是饭桶一个,心中对其更加鄙视。不过此人是守备老爷特意留下来的,倒也不能太过得罪了他。 第13章 刀伤 平时练兵并不需要三位教头都在,点卯时露个脸便回去了,留下一人在场监督。总教头岳简离则来都懒得来一下,都是三位副教头负责练兵事宜。 今日金元甲当值,他吩咐小校给洪锦换上了军中号服,乃是一件镶铜皮甲。 府中甲衣都偏大,穿戴在洪锦身上时松松垮垮,腰间系上铜扣后勒得如葫芦相似,众人全都拿戏谑的眼神望着洪锦。 金元甲道:“洪锦,你初来之人,多看多学,下去跟着同僚学武吧。” 洪锦下了点将台,自行到人群之中观摩。有打拳的便去看一会儿,有行军操练的,便也跟着走一走。 他极认真,这一天下来,竟学到了不少东西。 尤其是军中拳法看得分外仔细,一拳打出便一声呼喝,问过之后才知那叫做搏虎拳。称呼很拉风,是否真能一拳打死老虎则另说了。 但洪锦看得是这一拳打出时的运劲之法,这和自己以前打架时乱拳挥舞完全不同,打中人不稀奇,一拳撂倒对方才是追求的最终结果。 讲究的威力。 傍晚时分人群散去,洪锦兀自在场中演练着新学来的那套搏虎拳。 那牛左和老村长出拳时,劲风鼓荡,连手臂都粗上几分,洪锦自然是没有这股威猛气势的,但他经历过几番生死后,出拳自有一股无惧生死的狠劲。 握拳蓄势,运劲呐喊,吐气出拳,洪锦打了几百遍的拳头,直到天色漆黑,洪锦才一身热汗的返回住处。 丫丫正依门翘首而望,见到洪锦,叫道:“哥哥怎么现在才回?” 洪锦在原地转了个圈,笑着道:“看哥哥威风么。”他把新穿在身上的那套号服亮给丫丫看。虽然不大合身,但身上皮甲色泽鲜亮, “哥哥以后一定能当大将军。”丫丫拍手笑道。 洪锦好奇道:“你也知有大将军?” “刘姑姑说,投军只有当了大将军才威风。” 洪锦道:“大将军岂是那么容易当的。我只想学一身本领,让所有人都不敢来欺负我,还有我的好丫丫,从此以后吃饱喝足,越长越胖,越长越漂亮。” 他的愿望真的不大,能够让身边的人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他带给所有人厄运,便心满意足了。 为了这个愿望,他要不停地努力下去。 第二日,校场点卯之后,是杜昭监督军士操练。 杜昭居然把洪锦的事放在了心上了,吩咐旗牌官把他叫来,问道:“洪锦,昨日金教头可传授了你什么本事?” 洪锦道:“金教头只让我观摩同僚演练。” 杜昭点了点头道:“把你所学试演我看。” 洪锦便把昨日看到的令行禁止、鼓鸣而行等等行军之法试演一遍。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不是愚笨之人看多了自然懂得。最后便是打拳。 洪锦很认真,他挺胸收腹,跨步运劲,嗨的一声喝,吐气发力,打出一拳。这一拳打得虎虎生风,颇有气势。 杜昭本来一脸轻蔑之色,见这一拳打出,竟吃了一惊,心道:“此子才来了一日,打拳竟有这样的水准,自己和金元甲的打赌岂非要输?” “就算我悉心传授这小子刀法,以他这枯瘦身材,连大刀都拿不动,还练屁个刀法。” 洪锦连打数拳后,说道:“请杜教头指点。” 杜昭默然好一会儿后说道:“打得不错,既然练过了拳,也应练练刀法,不能厚此薄彼。” “来人。” 杜昭亲自点了身后跟随的一名亲随军卒,低声叮嘱了几句。 那军卒是杜昭心腹,点了点头,看向洪锦时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持刀而出,站到洪锦对面,说道:“杜教头让在下为小兄弟演示披风刀法。” 另有人递过来一把厚背大刀,示意洪锦也拿着。这把刀少说也有二三十斤重,洪锦拿起来都费力,更不要说舞动起来。 那人手举大刀用力一摇,刀环响亮,舞动了起来。 一片雪亮的刀光从那人身前滚起,刀猛力沉,一刀劈出,刮起一股刀风,吹得那人脚下灰尘飞扬。这披风刀法简直是大扫帚法,用来清扫落叶绝对一绝。 洪锦试着挥了几下,这刀实在太沉了,举着都费劲,自然也挥动不出那股刀风。 那人连劈数刀,突然间转向,爆发出一声大喝:“呔!”举刀劈向洪锦头顶。 刀来得极快,简直要把他一劈两半。 洪锦吓了一跳,急忙后退,刀即将到头顶时,那人险之又险的把刀收了回去。但洪锦退得太急,手里的刀又沉重无比,脚下一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周围观看的人一阵哄笑。 原来是虚惊一场。 洪锦只得又站了起来,凝神看对方练刀。 那人腾挪跳跃,刀光又在洪锦左右劈来劈去,这次洪锦便没有躲避。 突然间,他脚下一滑,身形一歪,手中的刀已拐了方向。 刀去如风。噗的一声,在洪锦的肩头砍落。 洪锦毫无防备,竟被这一刀直接砍中右肩,啊的一声倒在地上,鲜血顿时从肩头涌出。 那人大惊道:“你怎么不躲?” 随即向杜昭跪倒,说道:“卑职该死,刀法不精,误伤同僚。” 杜昭对旁边军士道:“快,拿上好的刀伤药来,给洪锦细细敷上。” 早有人上前检查洪锦伤势。那一刀深可及骨,血流了不少,并没有性命之忧,但这条右手臂却有些危险,就算痊愈了以后只怕也使不上劲力。 杜昭道:“岂有此理,让你练刀给别人看,你竟失手伤人,若洪锦有个三长两短,必拿你抵命,还不给我滚下去好好反省。” 那人连声说是,急急脱身走了,临走时还回头看了一眼洪锦,那眼神哪里有半分的愧疚之情,反而有一丝戏谑之色。 洪锦疼得牙关紧咬,眼睁睁看着那人走了。 再一扫围观众人,杜昭、旗牌官、无数军士人等面带微笑,浑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去。 这一刀只怕是要被白砍了! 洪锦本想破口大骂,但等一看清周围人群的神情时,又硬生生把骂人的话又咽了下去。 自己无依无靠,而这些人又冷漠无情,骂几句又有什么用? 徒然让这些人更加敌视自己而已。 杜昭来到洪锦面前,笑着道:“区区小伤不碍事的,行伍之人谁没有过受过伤流过血。洪锦,你好生歇息一段时间,自然能够痊愈。” 洪锦强压下心中愤怒,从嘴里憋出两个字:“多谢。” 不管是愤怒还是哀伤,都已不能改变这一结果。既然无法改变,那就默默承受。等有能力改变时,再把这笔账讨要回来便是。 …… 洪锦面色苍白,上身斑斑血迹,一步步挪回家门。 他的样子让丫丫惊呆了。昨日还意气风发,今日怎么就伤成了这个样子。 “哥哥,你怎么了?” 洪锦强颜欢笑道:“我跌了一跤,伤了胳膊,不碍事的。” 丫丫不信,说道:“哥哥,你还是别投军了,刘姑姑说在府里做下人也不错,老爷的剩菜都赏给了我们吃,再不会饿肚子。” 洪锦怒道:“我不做下人!丫丫,哥哥不是为了吃饱肚皮才投军的!” 说这几句话时语气略重。 丫丫眼圈儿一红,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洪锦一怔,忙又柔声道:“丫丫,你还小,很多事你不懂。哥哥答应你,以后一定会有更好的日子等着我们呢。” 夜里伤痛难耐,洪锦只是咬牙忍住,只为了不让丫丫担心。 翌日,三位教头齐聚将台。 金元甲一眼便看到了伤了肩头裹着伤药的洪锦,奇道:“这小子怎么回事?” 杜昭道:“昨日让他学习刀法,别人虚砍一刀,他竟笨拙不躲,故此伤了肩头。我已处罚过那人,又让洪锦多休息两天,谁知他竟带伤点卯,其志可嘉。” 金元甲冷哼道:“废物,练个刀都能砍到自己。” 杜昭道:“只是这样一来,耽搁了他学艺,总教头万一问起,不知会不会怪罪我等教导无方呢?你我分不出高下,金教头可就拿不到守备老爷的赏赐了。” 金元甲道:“我也未曾指望靠这小子拿什么赏赐。” 杜昭笑道:“我也不曾指望。” 今日是杨登当值,金元甲和杜昭略待了一会儿便走了。 杨登坐在台上,如同在台上供了一个木偶,诸事不问,任凭自便。 领头的旗牌官不用杨登吩咐,便指挥着台下五百名军士操练起来。 调令已下,不日就要发兵,军士们也不敢偷懒,认真操练起来,台下吆喝呐喊之声此起彼伏。 台下所有人都很忙,只有洪锦独自站在校场一侧,默默看着旁人操练。 第14章 奇怪的杨教头 洪锦不搭理别人,别人更加不会去理睬他。 人情冷漠和洪锦之前的遭遇并没有丝毫差别。 洪锦心中冷笑,看来这世上不管是哪里,都是些欺善怕恶、趋炎附势之徒。 假如终究学不到什么本事,那就离开这里。 洪锦可不是为了吃饱肚皮才来投军的。 他独自站在场边足有个把时辰,想着心事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洪锦,洪锦……” 声音虚无缥缈,如同鬼语一般。 洪锦左右一看,不见有人叫他。 “这里来……到台上来!” 洪锦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是那位骑术教头杨登,正在远处望着自己。 洪锦满腹狐疑,不知这位猥琐的杨登杨教头叫自己有什么事? 他登台来到杨登面前。 “杨教头,请恕卑职有伤在身,不能行礼。” 杨登笑嘻嘻道:“你怎么伤成这幅模样?” 洪锦道:“我平白无故被砍了一刀,便伤成这样了。” “不砍别人,偏偏就砍你?”杨登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什么事是无缘由的。” 洪锦自嘲道:“我生来便走背运。” “嘿嘿,生而为人,便已不知是多幸运之事了,何来背运。天下不知有多少卵化湿生之辈,只为了这一具人体,便耗费了无数苦功,还不一定能够成功。” 洪锦心道这是什么话,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这个杨教头不但不劝解两句,竟还觉得他比什么卵化湿生之辈走运得多。 人岂能和牲畜相提并论? 莫非在这位杨教头的眼中,他洪锦竟和猪狗类似。 人之下贱莫过于猪狗不如。 洪锦怒气暗生:“竟拿我与畜生相提并论。” “杨教头,我洪锦确实是贱命一条,生而为人应该感谢上苍,居然让我有手有脚,还能说话,和杨教头你一样的形体,实在是最大的幸运。” 杨登把他和卵化湿生之辈相提并论,洪锦就把自己和杨登也放在一起比。 如果洪锦是贱命一条,那么这位杨教头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 这明显是语含讥讽的话,杨登竟没听出来,反而笑着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我便常常感慨不知多少生灵没我这般幸运,不但好好的活着,还能当一个养马的教头,吃喝不愁,实在是天不负我。” 洪锦有些无语,这位杨教头竟卑微如此。 一个养马的也值得自傲? 难怪另外两位教头看不起他。这位杨教头不和人比谁有权有势,竟和鱼虫走兽比谁更长命。 好奇怪的一个人。 不过他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洪锦倒不好意思讥讽他了。 杨登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一颗绿色药丸,蚕豆大小,夹在两指之间,说道:“难得遇见一个和我一般想法之人,也是有缘,我便送你一枚丹药,助你疗伤。” 洪锦愕然道:“这是什么药?” “草还益元丹,是我收集了十二种上好药草提炼而成。” 这位杨教头还会炼丹? 洪锦狐疑万分,他用未伤的左手轻轻接过丹药,放在鼻前嗅了嗅,只觉一股草木清香味淡淡溢出,不像是有毒的东西。 如能早日治好刀伤,吃了这枚丹药又有何妨。 洪锦仰脖咽了下去。 杨登看着洪锦把药吞入腹中,笑着道:“我练的丹虽然不是什么神丹妙药,却也有独特疗效,一晚上便知结果,你好生歇息去吧。” 洪锦今日倒是早早回了住处。 丫丫见哥哥没有增添新伤,这才安心。 洪锦自服了那枚药之后,便感觉一股暖气入腹,没多久,肩头便有些瘙痒,尤其是伤口处如有好几只蚂蚁爬一般,恨不得用力挠几下才舒服。 这种瘙痒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渐渐减轻。 天一亮,洪锦便试着抬脚伸手,那条右臂不但没有丝毫的酸痛之感,反而更添了几分力气。他又把肩头伤口解开来看,发现刀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这一回让洪锦大吃一惊。 杨登的丹药很不一般啊? “杨教头不去开医馆可惜了,他若是在沙北城里行医,就没夏大夫和钱掌柜什么事了。”洪锦暗自赞叹,对这位面容猥琐的杨教头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真是人不可貌相,难怪守备老爷会让杨登做教头。 本该一身轻松去校场的洪锦,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后,又把肩头上的绷带给缠上了。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依旧憔悴,脸也不洗,反而在鞋底上抓了些污泥,胡乱涂抹在脸颊上。 丫丫奇道:“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洪锦道:“哥哥要装病。” 丫丫不解:“为什么要装病?” “有人喜欢看,我就装给别人看。” 丫丫依旧一脸的疑惑。洪锦伸手摸了摸丫丫的额头,柔声道:“哥哥其实好得很,但是有很多坏人见不得你好,若是好了,他就要寻你麻烦,让你不好。只有我自己先装作不好,别人才不会来寻我们麻烦。” 丫丫似懂非懂般点了点头。 “你小心跟着刘姑姑做事,以后你便能明白哥哥为什么这么做啦。”洪锦又叮嘱了几句后,又赶去校场。 尚未到校场,洪锦便发觉今日比往日不同。 通往校场的路上,平日里嬉笑打闹的那些军士一脸的严肃,身上衣甲也鲜亮了许多。尤其是那五百精锐刀牌手,人人披坚执锐,不但大刀悬挂腰间,更是在手上提着一面方形大盾。 大盾是纯铜铸就,不但闪闪发亮,更是在正面上铸造了一个威武的虎头模样图案。 大盾少说也要重四五十斤,加上一柄二十多斤的大刀,一名刀牌手只随身武器便占去了一个人大半的分量。难怪能够入选这五百刀牌手的人,个个都魁梧高大,如果不是有一把子力气,根本就使动不了如此沉重的武器。 往日的点将台上空空荡荡的,最多摆放着三个位置,供三位教头端坐,今日的点将台上则旌旗招展,上面不但放了好几张软塌,还在一张大供桌上放了许多美酒佳肴。 洪锦向一名小校打听,那小校道:“今日是守备老爷领兵出城之日,你连这也不知?” 洪锦这才恍然。自军情送到沙北城,也该是出兵平叛的时候了。 一个小小守备府当然不可能直接带兵去剿灭那北海袁福通的叛军,需先汇合了其余州府的兵马,组成一支大军,然后才会开拔赶去前线。 北伯侯点兵二十万,崇城一地是没有那么多人马可供驱使的,其余便都是治下各小诸侯的兵马。 又等半个时辰,校场上兵马齐聚,竟也汇聚了近千号人马。 第15章 原来是兽药 兵马齐聚之后,在远处终于缓缓行来一队人马。 为首之人是个高大胖子,看身形比那杜昭还要大上一圈,骑着一匹黄骠马,身披黑甲,手提一杆宣花大斧,其面容粗犷如活蟹,络腮胡一根根的飞卷着,透出一股子悍勇之色。 有人轻声道:“守备老爷来了。” 洪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守备老爷,沙北城守备姓程,名龟寿,已在此地驻守了十多年,根基牢固,无人敢惹。 在守备程龟寿身后,跟着四名教头,总教头岳简离紧随其后,其余三人落后几步。四教头中只有岳简离顶盔掼甲,骑着一匹枣红马,手中提一杆大戟,其余三个教头未带兵刃,也未穿甲胄。 前排人过去之后,便是那邹廷掾率领的一干官吏,而在这一干官吏后面,一顶四人抬着的大红花轿十分醒目。大红花轿两旁各有一些年纪幼小的婢女陪伴,人人手中捧着东西,有净瓶、香炉、皂幡等物。 轿子的帘布掀开,洪锦一眼就看出那里面坐着的乃是那夜见过的老妪,旁人口中的大巫。这个老妪明明已经一大把年纪了,非要像个小姑娘一样穿红带绿,打扮得油头粉面,令人生厌。 若不是这老妪把洪锦领进了守备府,他定要暗中骂上几句。 一行人下马后,又步上高台。 几个婢女忙碌了起来,纷纷把香炉、皂幡等物摆放在台上空地,空地前还放了一张供桌。完毕之后,那个老妪她便走上前台,手持拂尘,头顶雉羽,咿咿呀呀吟唱了起来。 也不知她唱得什么俚语,根本听不懂。 就这样手舞足蹈般吟唱了一会儿后,大巫把供桌上的酒盏端起,奉给守备程龟寿。 老妪尖声道:“河神已保佑守备老爷,此行必然能逢凶化吉,屡立功勋。” 程龟寿一饮而尽,哈哈笑道:“有大巫祈禳,此行必一帆风顺了。” 原来是出征之前的一场祈祝。 待大巫领着一众小侍女下去后,程龟寿又在台上说了一番鼓舞人心的话,都是些听之昏昏欲睡的堂皇之言。 跟随程龟寿出征的除了五百刀牌手之外,便只有总教头岳简离,至于其余三名教头,则会继续留在城中。 沙北城出兵在很多人眼里算是一起大事,但若放眼整个北地,根本算不得什么。 守备老爷趾高气扬带着兵马出城了,按周围人的说法,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平叛结束,就会凯旋而归了。 校场再次冷清了下来。 台上再次只留下了三位教头,还有台下不曾散去的数百留守军卒。 “眼看着大好军功,我等却捞不到。”杜昭叹气道。这次带兵没有他的份,心中有些遗憾,兴致不是很高。 金元甲道:“说不定后续还要增兵的,到时还有机会。” “哼,大军一到,摧枯拉朽,哪里还有增兵的必要。都散了吧。” 杜昭站起身来欲走,瞥眼见到洪锦站在台下,皱了皱眉,心道这小子居然也来了,看来昨日那一刀伤得不是很重。 洪锦仰头上望,双目直视着杜昭,看得杜昭很不舒服。 “洪锦,你伤好些了吗?”杜昭假意问道。 金元甲愕然道:“这小子怎么了?”他根本不知昨日之事,见杜昭对洪锦如此在意,自然要问一问。 杜昭道:“前日我着一名军士传授洪锦刀法,谁知台上湿滑,洪锦又不知躲避,竟失手误伤了他。” “竟有此事?洪锦,你过来。”金元甲招手让洪锦上台。 洪锦慢吞吞上台,到了三人前只一拱手,也不跪,说道:“卑职有伤在身,不便行礼。” 金元甲看了看洪锦那灰败神色,看来杜昭所言不假。 “洪锦,我原以为你有些伶俐,谁知练刀都能伤到自己,真是废物一个。看来你不适合投军。” 杜昭附和道:“看在他身材羸弱的份上,不如随杨教头养马。” “不错。”金元甲转头对一脸无辜的杨登说道:“杨教头,洪锦若能学会养马,等总教头回来,我等在他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守备老爷也会好好的奖赏你一番。” 不管是金元甲和杜昭,内心都十分看不起杨登,既然觉得洪锦是个废人,就让他跟着杨登好了。 杨登连连摇头,说道:“不行,不行,我不会教人。” 杨登正想推迟,谁知洪锦却大声道:“我愿意跟随杨教头养马。” 此言一出,金元甲和身旁一些军士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之前他们便说洪锦必然吃不得苦,不如去当马夫或火夫,如今果然如此。 “杨教头,如今是那洪锦愿意跟你,你也就不用推迟啦,哈哈哈……” 两位掌实权的教头都这样说了,由不得杨登拒绝。 此事已成事实。 …… 杨登一脸无奈得看着跟在身后的洪锦。 自打离开校场,洪锦便一瘸一拐地跟着他。 “杨教头,我吃了你的丹药之后,不但未见好转,反而越加疼得厉害,都快走不动路了。” 昨日杨登还夸口他的丹有奇效,谁知看今日洪锦的面色愈加差了些。 杨登不知是诈,揪住自己的小山羊胡子,蹙眉道:“没道理啊,我这草还益元丹但凡马厩中的马吃了,全都生龙活虎,为何你吃了却没用?” 马吃了? 这回轮到洪锦听了后眼眉毛直跳。 “杨教头,你说什么?” 杨登道:“我这草还益元丹医马的各种损伤有奇效,你吃了不应该无用的。” “这丹药……是兽药!?” 洪锦的脸都气绿了,本来他心里很感激这位杨教头,觉得他深藏不露,也许是为高人,谁知他不过把医马的那一套,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想到被这个杨登蒙骗,吃了一枚兽药,自己侥幸无事,洪锦心中便火冒三丈。 轻贱人也不该如此恶毒。 他杨登昨日还一副谦卑无比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实则比金元甲和杜昭还要虚伪恶毒。 这口恶气如何能忍。 二人离着又近,洪锦突然蹦起来,提起拳头冲着杨登的脑袋捶去。 杨登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等发觉洪锦跳到面前时,那拳头已经到了眼前,啪的一声轻响,捶在了他眼眶上。 杨登哎呦一声,向后连退数步。 杨登捂着眼眶骂道:“你个没良心的,竟然打人。” 洪锦压根就没想到自己轻易一拳就打中了杨教头,只是发泄一下怒气,按说此人好歹也是一个教头,就算本事差一点儿,也不该这样不济。 他看着自己的拳头,愣在了原地。 “你……你……还说我的丹药无效,怎么这会儿还能跳得起来,抡得动拳头!” 杨登立时发觉洪锦的伤早已痊愈,气恼之下颔下胡须一抖一抖,甚是滑稽。 洪锦自觉理亏,自己这伤是他医好的,不该冲动打人。但一想到这杨登蒙骗自己,把兽药给自己吃,心中就有气。 “你不该把兽药于我吃。” 杨登一边揉着酸痛的右眼,一边怒道:“什么兽药人药,在我眼中,俱是一般。你若自认高人一等,就到别处去寻药,再莫到我这里来。” 洪锦自小就被人看轻,在旁人眼中,他又何尝比那些牲畜更高贵了,甚至旁人家的一条狗活得都比他更逍遥安逸。 洪锦默默想了一会儿,向杨登道歉道:“对不住,杨教头,是我鲁莽了,不管这是兽药还是什么药,能复原我身上之伤,便是好药。” “你若气不过,也打我一拳,我绝不躲。” 杨登道:“我打你作甚。” “既然不打,我也无颜继续跟着你,我依旧回校场去。” 洪锦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杨登看着洪锦的落寞背景,沉吟了片刻,又唤道:“洪锦,此事我也有不对,未曾先说与你听,这才有此误会,让你以为我有意捉弄你。罢了罢了,校场那里你也不用去了,还是跟我来吧。” 第16章 顶头跌打法 洪锦跟着杨登,穿过一片竹林,前方出现数幢房屋。 栅栏内时不时传来马嘶之声。 “马厩!” 洪锦一眼看出这是处养马之地。 二人径直来到一桩小楼,刚一进屋,一股浓重的药香顿时扑鼻而来。 只见屋内放着一只火炉,炉子上一只药罐正冒着热气,应该用文火已煎熬了很久。 杨登到火炉旁坐下,取过一只茶碗,从药罐中倒出一杯褐色药水,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似乎十分享受这刚刚熬出来的汤药。 “你要不要喝一口?” 洪锦连忙摇头,心说药也能随便喝,怪不得这位杨教头身子骨瘦弱,原来有病在身。 过了许久,杨登喝了汤药,伸个懒腰,便要躺下休息。 洪锦忍不住道:“杨教头,卑职能够替你做些什么?” 杨登眯着眼道:“什么也不用做,你自个儿耍去,我不会去告状的。” 自己可不是为了偷懒才跟着这位杨教头。 洪锦道:“杨教头,我愿随你学骑术。” 杨登道:“骑术有什么好学的,学了也没什么用。” 这位杨教头身为骑术教头,自己看不起自己的本事,也算是稀奇。 “武将骑马,怎么会没用?” 杨登摇头晃脑道:“会不会骑术根本不重要,什么样的人骑什么东西才最重要。” 洪锦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天下坐骑何其多,有人骑马,有人骑牛,还有人骑鹿骑老虎,难道这些人仰仗的是骑术精湛么?根本不是。当一个人足够强大时,驯服一头坐骑不过举手之劳,和骑术精妙与否根本无关。” 骑牛骑鹿? 以前在村里时洪锦倒是骑过大黄牛,在牛背上悠哉悠哉晃荡一天。若说骑着老黄牛上阵厮杀,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这位杨教头信口开河,分明是不想传授任何本事给自己,或者他自己就是在守备府里混口饭吃的主,根本没什么大本事,否则岂能连自己的拳头都躲不开。 “依杨教头所言,只要我足够强大时,骑术也会无师自通了?” 杨登道:“不错。” 洪锦道:“好,要想锤炼武体至铜皮铁骨,必先经千锤百炼,我这就到外面打拳,不管风吹日晒还是下雪淋雨,只要坚持不懈定能成为强者。” 洪锦正要转身出去,杨登在背后冷笑道:“愚蠢,若只凭恒心毅力就能变强的话,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强人了,轮得到你?” 洪锦反唇相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若有高明本领,为何不展示一下,也让我开开眼界?” “我虽没大本事,但见得很多。那金元甲和杜昭二人练了一二十年的本领,也不过比寻常人厉害一点点,你跟他们学,无异于自绝前程。” “我见过许多天赋异禀之人,不需苦练,就能获得强横武体,与这种人比起来,你还在锤炼武体上下苦功,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况且就算你武体大成又怎样,百年岁月一过,还不是一堆白骨。” “如不能长生不死,所有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便都是虚幻,终归于尘土。所以,只有活得足够长久,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洪锦睁大了眼瞅着杨登。 原来他竟想着长生不死! 怪不得身上有一股子药味,定是以为多吃滋补的汤药就能延年益寿。 这个怕死鬼,不但没什么本事,还想着和王八比命长。看他那猥琐模样,说不定已经吃药吃坏了身子,死得愈加快了些。 洪锦苦笑一声,他觉得自己看错了这位杨教头,这哪里是什么高人,就是个会熬一点儿汤药养生的江湖郎中,而且还是个兽郎中。 杨登似乎没有看到洪锦那鄙夷眼神,感慨道:“可惜,长生何其渺茫,真的能够踏上这条路的生灵,万里无一……” 洪锦不想再听下去了,说道:“我不求长生,只求活着时快意恩仇,如果要靠当缩头乌龟才能才能活得长久,不如去死。杨教头,你喝你的汤药,我练我的拳,看谁更长命。” 看这杨登面相不过三十岁左右,却白了胡须和鬓发,一脸的早衰之相,洪锦觉得他能活到半百都是奇事。 洪锦的话似乎戳到了杨登的痛处。 杨登大声道:“谁说我只靠喝汤药求长生,我也有强身健体之功!” 他站起身来挥了挥两条手臂,转了两圈脖子,最后摆了个双臂向两旁舒展,头颅前伸的奇怪造型,有点儿像大鹏展翅,又有点儿像是一头牛或羊,要角力相斗的架势。 “杨教头……你这是……” “我的独门功法,见你小子轻视于我,便展露给你看看,免得你以为我是靠喝药才能有如此成就。” 洪锦被气乐了,把自己喝成早衰之相,哪来的什么成就,他竟还以此为荣。 “这……是什么功法?” “这是我独有的顶头跌打法!”杨登说完,忽然向前一冲,身形居然极快,一个模糊便从洪锦眼前穿过。 洪锦吃了一惊,再看那杨登时,竟直接从门口冲了出去。 “好快!” 嘭! 门外响起一阵巨响。 洪锦连忙追出去,再一看,险些气晕了,只见杨登依旧保持着脑袋前伸的架势,只是他的头却撞在了一棵大树上。 这一撞的力量不小,无数树叶被震得纷纷落下。 杨登双眼翻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什么话也不说,面容从一开始的苍白无色变得殷红如血,身子更是颤抖个不停。 “完了,该不会撞傻了吧?” 洪锦想着要不要去扶一把,杨登突然双手连拍,啪啪啪一连串的急响,手掌从头顶开始,依次向下,遍打全身上下,足足击打了数十下。 击打之时手法奇特,掌心向下,一拍即离,发出清脆的轻响。最后一跺脚,整个人闭目静立,面色逐渐恢复原样。 洪锦瞧着有些害怕,问道:“杨教头,要不要我去请大夫……” 杨登双目一睁,说道:“我好好地请什么大夫,这是在练功。” 脑袋撞树是故意的? 洪锦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功法,幸好外面是一棵大树,如果外面是一座大山,是不是还需要脑袋撞石头?别功夫没练成,先把自己撞死了。 “嘿嘿,看到了吧,这便是我的顶头跌打法了。” “先一撞是把体内气血沸腾起来,往顶门汇聚,随后迅速拍打四肢,让这股气血自然回流,沿着四肢百骸流遍全身,就能迅速提升体魄了,我这种炼体之法,比金元甲、杜昭之流的锤炼武体之法要高明百倍。” “若是能结合汤药一起使用,更是如虎添翼。” 杨登讲述这功法时颇为自得。 “这……这真的有用?” 见洪锦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杨登怒道:“怎么没用,你若不信,可以自己试练几遍,便知我所言不假。” “哎呦,我本不想传你本事的,只是气不过你说我只会喝汤药。”杨登似乎又有一点儿后悔,自己的独门功法显露出来,就这么轻易被洪锦学了去。 洪锦撇了撇嘴,心道:“你愿意传,我还不见得愿意学。” 第17章 收集药材 “你自己练吧。”杨登说完,摇摇晃晃回屋睡觉去了。 洪锦瞪着眼前的大树傻了眼。 撞还是不撞? 那个顶头跌打法听上去就很不靠谱的,谁知道这位杨教头是不是在糊弄自己? 洪锦绕着大树转了好几圈,最终决定还是试一试的好。 洪锦学着杨登的架势,弯腰弓背,脑袋前倾,双臂舒展,向前用力一顶。 咚的一声,顶门结结实实撞在了树干上。 一阵剧痛袭来,洪锦脑门充血,蹲在树下,捂着脑袋骂道:“这个短命鬼,一定是脑袋撞坏了,才想出这种折磨人的功法。” 按摩了好一会儿,疼痛稍减,这时候才想起来似乎要学着杨登的样子,用双掌依次拍打全身上下,但是这时候已没有了那股热血冲头的感觉。 “也许有一点儿用处。” 洪锦沉吟良久,最终说服了自己,又低着头往大树上用力撞了一下。这一会动作很快,不等疼痛的感觉消失,他便迅速学着杨登的样子,举起双掌从头到下乱拍了一通。杨登的拍打是有规律可循,洪锦记不住那么多,只能拍打个五六分相似的样子。 当头顶的疼痛感消失,又经过一阵的剧烈抖动之后,洪锦发觉自己全身发热,说不出来的舒服。 他脱去外套,试着打了几拳,觉得自己的力量也大了几分。 到底是这顶头跌打法起了作用,还是昨日吃了他一枚草还益元丹的功效,实难判断。 只要是有点儿用的东西,就算姿势不是很雅观,洪锦也愿意继续下去。 洪锦等身上的燥热感稍减之后,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屋外,不时响起咚咚的撞树声响。 屋内,那位杨教头杨登则坐在一只丹炉旁边凝神倾听,一边在手指之上拨弄着一朵小小火焰,淡黄色的火焰如活转了一般在四根修长的手指间绕来绕去,最后被他一甩,飞入了炉膛之中。 不一会儿,丹炉里缓缓升起一股药香。 …… “哥哥,你的脸好红。”丫丫一见到洪锦,便说道。 洪锦摸了摸脸,发觉有些烫手。 “我练功出了一身的热汗,休息一会儿便好。” “练什么功?” 丫丫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这样奇怪的功法,是绝对不能让丫丫瞧见的,洪锦觉得有些儿丢人。 “说了你也不懂。丫丫,你在府里还习惯吗?” 洪锦不愿多提,又问起守备府中的事,丫丫说守备老爷离开后,府中清净了许多,只有一位头插鸡毛的老婆婆带着人在后院里忙进忙出,很神秘,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洪锦一听便知是那位大巫。 如非这个老妪帮忙,自己和丫丫还进不了守备府,故此他对这位大巫说不上厌恶,但也谈不上好感,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婆婆涂脂抹粉,怎么看怎么别扭。 “闲事莫管,你只顾好自己。”洪锦让丫丫早点休息,自己却偷偷来到无人看见的树丛中,继续练习这顶头跌打法。 洪锦半夜里再返回屋里休息,丫丫也丝毫不知。 第二日,洪锦先到校场,等点过卯之后,依旧跟着杨登前往他的住处。 进屋后,杨登也不管他,自顾坐在丹炉前,掀开炉盖,从里面取出五六颗绿色药丸。 依稀就是那草还益元丹。 这丹药用来疗伤倒是十分有效,洪锦觉得自己若是随身放上几颗,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杨教头,你能再送我两颗药丸吗?” 杨登一翻眼睛,冷哼道:“这是兽药,你不能吃。” 洪锦嘿嘿一笑道:“你就别嘲笑小的了,两颗不行的话,一颗也可以。” 杨登道:“一颗也不行,你当我这药丸是天上掉下来的,可以白给吗?” “你要钱?” “我要钱作甚。”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洪锦能做到的,一定为你去做。” 杨登想了想,说道:“你若真想换我一颗丹药,就拿草药来换。” “只要给我收集起炼一丹炉的药材,每炼一炉,我就给你一枚丹药,怎么样?” “只是收集药材?”洪锦爽快点头道:“包在我身上。不过我不知你要些什么药材。” 杨登取了毛笔在竹简上写了几行字,然后交给洪锦。“一共十二味药材,份量多少全都写得明白,你按此抓来即可,若有一味没有筹措到,便休想从我这里拿到丹药。” 洪锦眼巴巴瞅着这份清单,连手中竹简拿反了都不知道。 杨登道:“你不认得字?” 洪锦道:“从未学过。” 杨登道:“我说一遍,你需牢牢记住了。” “第一味是柴胡草,取三钱。第二味是香嵩,取五钱。第三味退血草,取二钱。第四味白药子,取六钱……这些药材若是年份够久,炼出来的药饱含草木之精,吃下去的效果便越好。” 杨登摇头晃脑,把这十二味药材都说了一遍。 洪锦默诵在心,又和竹简上一一对应,不但把这药方记牢,连这些个字也认识了。 回春堂如往常一般,生意不好不坏,有不熟悉的人上门,自然是要被宰一刀的。 钱掌柜趴在柜台后面,单手支颐闭眼假寐。 “钱掌柜,你这里还收陈年鸡血草吗?”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钱掌柜连忙站起身,堆笑相迎,可一看清眼前出现的人影,顿时愕然道:“是你。” 来的人穿着一身守备府中军士号衣,个子不高,看上去有些瘦弱的身躯却站得笔直,自有一股英气从稍显稚嫩的脸上勃发。 钱掌柜揉了揉老眼昏花的眼睛,确认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你……你是那个……” 来人正是洪锦。 洪锦淡淡道:“不错,我叫洪锦,前些时带着妹子来过你这里看病。钱掌柜医术高明,我妹子风寒已经痊愈,只不过……” 钱掌柜看着洪锦这一身衣服,心道事情要糟,他不是怕洪锦,而是怕他如今这守备府中军士的身份。搞不懂当时明明一个落魄小子,怎么一转眼就投到了守备府中从了军。 “只不过什么?”钱掌柜堆笑道。 洪锦面色一寒,冷冷道:“只是……当初的诊金没算对!” 第18章 欠我的还回来 钱掌柜道:“有什么不对的,你我已两清,再无丝毫瓜葛。” 洪锦忽然把右手一伸,五指张开,挡在钱掌柜眼前,把钱掌柜吓了一跳。 洪锦一边晃动着手掌,似乎在算计着账目对不对,一边在嘴里说道:“你收我一株陈年鸡血草,不但负责帮我妹子风寒给医好,还付我两百文钱,确实是良心价。这很好,如今我又挖到了十株上好的鸡血草,你也按这价钱收回去。一共两千文钱。” 洪锦说完,抓起腰间一个小包裹,解开来放在了柜台上。 钱掌柜仔细一看,里面果真摆放着十株很新鲜的鸡血草,根须上的泥土都未弄干净。也不知洪锦是从什么地方挖来的,或者就是从其余药贩子那里买的。 反正鸡血草极普通,根本不值几个钱。 钱掌柜连连摇头:“小哥,我库房里已足够使用,不收鸡血草了。” 洪锦生气道:“上次抢着收,这回又不要了,你耍我?” 钱掌柜道:“是你来得不巧,等我库房之中什么时候又缺药材时,你再来不迟。” 坑了洪锦的凤血草这种事是打死不能认的,就算对方知道被骗,钱掌柜也准备死鸭子嘴硬到底。 洪锦淡淡道:“夏大夫来收这鸡血草时,你便出得起高价,他不来时,你便连鸡血草也不收了,这是为何?” 钱掌柜愣在当场。 “莫非……你和他早就串通好了,一起来坑我?” 钱掌柜初时有些惊慌,但仔细一看洪锦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胆小了些,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就算知道被坑了又能怎样,还怕了他不成? 钱掌柜的眉毛也渐渐竖起,冷哼一声道:“小子,不要以为到守备府投了军,就可以强买强卖,哼,小心我告到守备老爷那里去,把你赶出沙北城。来人呐,快来人。” 随着喝声一落,钱掌柜后院里顿时奔出来两名护院的汉子,怒气冲冲瞪着洪锦。 钱掌柜戳指喝道:“把这小子撵出去!” 洪锦不慌不忙往后退了两步,等二人靠近,伸臂来捉时,猛地双拳齐出,一声大喝,如猛虎出林般直捣二人胸腹。 拳猛力沉,两个大汉闪避不及,竟同时中拳。 嘭嘭两声闷响,二人哎呀一声向后飞出。 两条汉子躺倒在地时,已经口中流涎,翻着白眼,再站不起来。 钱掌柜看得呆了,一股凉气从脚底直涌上头顶。 洪锦伸手一把揪住了钱掌柜衣领,提拳喝道:“别欺我不知,你和那夏大夫串通了坑我凤血草,若不是看在你好歹医好了我妹妹风寒,绝不会这般好相与和你说话。别说守备老爷如今不在府上,就算告到守备老爷那里,也是我有理。” 钱掌柜惊慌道:“小哥别打,老朽年纪大了,一身骨头不经揍。” 洪锦道:“我知那株凤血草被夏大夫拿了去,你只老实告诉我,一株凤血草价值多少?” 钱掌柜见瞒不住,期期艾艾道:“一株……一株凤血草,至少值二三百两银子,这还是老朽往少了说,委实那药稀少,是大补之物,有价无市。” 洪锦心中恼怒,毕竟这株凤血草是自己豁出性命才采到的,洪父更是因此丢了命,这样珍贵的药草,却被这些奸商硬说成是普通的鸡血草,实在是可恨之极。 但打死了这钱掌柜固然能够出一口恶气,却不是个好选择。 洪锦猛地一拳捶落,那钱掌柜以为要打他,发出一声尖叫。结果这一拳却打在了旁边的柜台上,柜面木板被这一拳震出了一道道裂缝。 洪锦道:“我也不向你要银子,但也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你,我这里有一个药方,还缺一些药材,你帮忙给我收集齐全,此事就和你两清了。” 钱掌柜一听洪锦只不过想要几味药材,竟能把坑了他凤血草的事揭过去,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还是懂得,忙不迭道:“没有问题,老朽定当照办。” 洪锦松开手,把草还益元丹的药方说了一遍。 钱掌柜听得很仔细,等洪锦全都说完后,不禁皱起了眉头。 洪锦问道:“这药方上的药材很贵吗?” 钱掌柜道:“不是不是,这些药都很普通,我只是对这张方子有些好奇,像这后面几味药材,给人服用的极少,倒是给牛马牲畜使用的极多,都是些医治畜生脾胃不开,运化失调、浊气沉积的良药。” 洪锦听得眼眉毛跳了跳,但他可不愿意在钱掌柜面前说这极可能就是兽药,说道:“是你医术不精,不明白这些药材的妙用,你只按这方子抓药便是。” “是,是,小哥耐心等着。你这药方只是一份的量,我给你各抓三份好了。” 钱掌柜亲自到各个药柜抽屉前一通忙乎,果真凑齐了十二味药材,打包交给了洪锦。 那两位打倒的大汉已重新爬了起来,目露惧色的看着洪锦,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洪锦清点了一下,见钱掌柜果真没有耍滑头,说三份就是三份,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便这样算了,毕竟你也没拿到那株凤血草,日后我再来抓药时,平卖平卖,谁也别欺谁。” 钱掌柜陪着笑脸道:“小哥再来抓药,定然优惠,老朽便当交了你这个朋友。” 洪锦提起打包好的药材,转身出门。 望着洪锦远去的身影,钱掌柜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喃喃道:“才几日不见,这小子怎么变得这样霸道起来……” “老爷!”一大汉低声叫了一句。 钱掌柜心里正想着事,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怒道:“鬼叫什么?” “老爷,是不是通知夏大夫一声,我看这小子还要去寻他麻烦,好让他提前做个准备。” 钱掌柜冷哼道:“我会不知怎么做,要你教?夏大夫那里有的是人手,我等就不多此一举了,今日之事,你们就当没有看到。” 两位大汉噤如寒蝉,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立刻如鹌鹑一样缩在一旁不说话了。 洪锦提着药包离开回春堂之后,直奔仁鹤坊。 到了店门前先打量了一番,见人不多,便直接走了进去。 药店大堂内,夏大夫躺在柜台后一张软塌上,他身形肥硕,稍一动弹便油光满面,真是养了一身好膏脂。 见有人进来,夏大夫眼睛都没抬,淡淡道:“客官抓药?”wenxueзч.net 洪锦道:“可有上好的跌打药。” 夏大夫道:“自然是有的。” 洪锦道:“劳烦你自己先吃一点儿,这样你受了伤可以好得更快一些。” 夏大夫猛地抬起头来,看清来者是洪锦时立刻睁大了眼睛。 洪锦也冷冷瞧着他。 “好小子,你还敢来!” 夏大夫怕洪锦冲过来打他,抱着头往地上一蹲,发出杀猪般一样的嚎叫:“小杂种又来捣乱啦。” 这夏大夫的反应很快,居然预先做了防备。他的话音刚落,后面就冲出来五个大汉。这次的五个人和上次那三个地痞混混完全不同,一个个身强力壮,手中俱都拎着长棍。 那方脸汉子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小子,早知你不肯善罢甘休,竟还敢到药店里来捣乱,不知这里是牛爷照顾的地盘么?” 洪锦见这人眼神明亮,举手投足比其余四个人更加沉稳,便知此人可能是这五个人中最难对付的一个,说道:“我只找夏大夫,与旁人无关。”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找夏大夫的麻烦,就是在找牛爷的麻烦,不要以为投了军,旁人就怕你。别说你只是一个小小军卒,就是守备府中几个旗牌官来了,也得让我们牛爷三分。” 洪锦冷笑道:“你又不是牛爷,不过他手下一条狗,狂什么?” 那人大怒,恶狠狠一挥手,叫道:“给我打死他!” 第19章 初尝胜果 四个大汉舞动棍棒,嚎叫着冲了过来,劈头盖脸一通乱打。 洪锦在棍影中左闪右避,撇个空踩出一脚。 一名大汉惨叫一声,捂着右脚蹲了下来。 洪锦又施展出他的拿手绝活,这一脚踩下去分外用力,那人的五根脚指头都被踩烂了,别想站起来。 剩下的三人还在乱打,洪锦连续两脚飞出,踢中了其中两个的对方要害,立刻夹着腿弓成了一只大虾。最后一人见洪锦如此灵活,自知不敌,转身要逃。洪锦伸脚一勾,对方摔了个狗啃屎,连手中的短棍都扔了。 洪锦捡起棍子,照着对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那人抱着头哀嚎不止。 转瞬之间四个大汉全被洪锦打倒在地,看得夏大夫眼睛都直了。 上次的三个地痞被洪锦打倒那不稀奇,夏大夫自己都看不起那三人,一副吊儿郎当模样,身子骨早就被酒色掏空了,也就欺负一下老头老太婆的货色。本以为这次来了五个身强力壮的好汉,定能让洪锦吃不了兜着走,谁知转眼之间,五个人便倒下了四个。 唯一还站着的汉子也吃一惊,但他还算镇定,冷冷瞧着洪锦,说道:“牛爷说你不过是一个身手敏捷的混小子,没想到,他看走了眼,你小子也练过!” “老子薛豹,跟着牛爷学过几年拳脚,我便和你较量一下!” 那叫薛豹的汉子双拳一握,周身顿时响起一阵骨节爆裂声响,随着他的运劲发力,手臂和前胸的肌肉瞬间鼓了起来,整个人如同一头蓄势待博的野豹子,充满了力量。 薛豹的武体之法,和老村长、牛左等人是一路的,完全靠横练而来 洪锦也学着薛豹的样子,提拳运劲,可惜周身没有半点儿动静。在气势上,完全弱于薛豹。 “狂蟒出洞!” 一声暴喝,薛豹如离弦之箭般向前窜出,一拳直捣。 洪锦双臂交错,正好抵在了薛豹的拳头上。 砰! 一声巨响,薛豹的拳正中洪锦手臂,巨大的冲击力把洪锦那消瘦的身影整个儿打得向后滑行不止,双足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薛豹缓缓收回自己的拳头,愕然看着洪锦。 只见洪锦双臂依旧交叉放在胸前,那一拳除了把他打退之外,竟再没有其他的效果。他的脸上更没有一点儿的痛苦之色,甚至低头打量着两条手臂,仔细端详。 洪锦喃喃道:“看样子杨教头的炼体之法有点儿用处。” 薛豹喝道:“你在说什么?” 洪锦抬头看向薛豹,笑着道:“我说你和那位牛胡子相比,拳头太轻了。” 薛豹怒道:“那就再挨我一拳试试。”他大喝一声,又猛地冲来。 洪锦面色平静,经过刚才那一拳的尝试,他已信心满满。 这薛豹也就和当初的老村长一路货色,若是以前的洪锦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现在…… 这一次洪锦没有招架,而是侧过一闪躲过那一击,同时扭跨弯腰,举起双拳,向前一伸,喝道:“搏虎式!” 双拳一上一下,一锤胸口,一锤小腹,全都落在了撞过来的薛豹的身上。 用的正是从校场里学来的搏虎拳。 砰砰两声响,薛豹前冲的身影顿时停住,他双目圆睁,大嘴张开,喉咙之中呃呃连声。 这两拳打得他胸腹间翻江倒海般难受之极,若不是身子骨强健,换做是其余四人,只怕当时就要背过气去。 薛豹的身子僵持不动,洪锦又猛一低头,喝道:“顶!” 脑袋如一头小牛般向前一撞。 这是顶头跌打法练习时的常用姿势,熟能生巧。这一顶又快又猛,撞在薛豹的下巴上,下牙堂往上一磕,竟咬住了自己的半截舌头。 “嗷!” 薛豹险些疼晕过去,他满口流血,捂着嘴巴呜呜连声,终于摇晃着跌倒。 夏大夫吓得浑身发抖,没想到铁胡子手下最能打的薛豹,竟也被洪锦打倒在地,他转身就想往后院逃跑。 洪锦早注意着他的动静,追过去一脚踩倒,夏大夫肥硕的身子如小山般翻滚在地。 “小哥……小爷饶命,你要钱我给你便是,只求饶我一条贱命,我上有高堂老母侍奉,下有小儿待哺,我也不容易啊……” 夏大夫求告连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对于这种人说的话,洪锦压根就不信,而且他也不是来杀人的,大声喝道:“我只想拿回我的东西,我的刀,还有我的凤血草,统统给我还回来。” 夏大夫忙道:“好的,好的,我这就让人取来给你。” 没一会儿,店中伙计李小郎双手托着一柄弯刀和一只锦盒,心惊胆颤跪倒在洪锦面前。 刀还是那柄猎刀,锦盒似乎便是那日夏大夫从钱掌柜处离开时拿着的一只。 洪锦先收了刀,然后取过锦盒,打开来一看,只见里面摆放着齐整整近百两亮晶晶白银,并无那株凤血草在其中。 洪锦怒道:“我的凤血草呢!” 夏大夫哀告道:“不瞒小爷,那株凤血草已不在我这里了。” “你已变卖了?” “没有,没有,我本想待价而沽,但是金教头强要买去,我惹不起他,只得半卖半送。如今这株凤血草,已经被金教头拿了去。实不瞒小哥知道,这趟生意,我亏了呀,呜呜……” 夏大夫痛哭流涕,不知是在为当时侵吞洪锦那株凤血草而后悔,还是因为被金教头夺走了凤血草而懊恼痛心。 洪锦看着他那痛心疾首的样子,不似撒谎。而且那金元甲确实干得出这种事。 洪锦松开了踩在夏大夫背心的脚掌,淡淡道:“我不要你银子,既然你没凤血草还我,那就用其他的药材代替,我这里有一个药方,你给我各抓十份,少一份都不与你干休!” 夏大夫一听洪锦居然提了这样一个要求,立刻眼泪止住,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只要不是稀世药材,但凡药铺内有的,必给小哥凑全。” 洪锦道:“不是什么稀世药材,都是很普通的东西,只是量大一些。”接着,他把草还益元丹的药方说了一遍。 夏大夫心中稍安,说道:“小爷请稍等片刻,我亲自去抓药。” 洪锦点了点头,回到大堂之中。那薛豹兀自捂着嘴呜呜连声,实在是咬得狠了,半截舌头差点儿断掉,也不知还能不能好起来。 “薛豹,你只要磕三个头便放你走。” 薛豹极不情愿,但当洪锦把一把锋利的猎刀架在他脖子上时,不得不磕下头去,但眼神已极其怨毒。其余四人也被逼着各磕了三个头。 洪锦哈哈一笑,心知那薛豹不服,但他不想杀人,相反,若是这薛豹还想报复,洪锦很乐意对方来找自己。不为别的,只有和敌手相搏时,才能知道所学的本领到底有没有用,进步了多少。 他需要有人来练手。 第20章 淬皮境 夏大夫把所有药材打包放在一个大包裹里,足有二三十斤重,比洪锦索要的多许多,亲自交到洪锦手中。夏大夫哭丧着脸道:“都在这里了,全是我店内上好的药材,若是有什么问题,小哥尽管再来找我便是。” 洪锦道:“谅你也不敢再糊弄我。”取过包裹,背在了身上,大踏步走出店门。 外面早已围了一圈的人,谁都不敢进去,见洪锦从里面安然而出,无不啧啧称奇。 仁鹤坊的名声早就臭得很了,谁都知道夏大夫心黑抠门,只有他贪别人的便宜,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人进去闹事,不但打了他一顿,还背着一大包裹的药材出门,真是沙北城一大奇事。 杨登所住的那幢小楼外。 杨登看着地上一个打开的大包裹,满脸的惊讶之色。他只是让洪锦给他凑齐一炉的药材,结果竟拿来了一大堆,简直可以去开药铺子了。:魰斈叁4 杨登结结巴巴道:“这……这都是你买来的药材?” 洪锦笑道:“我不曾买,是人家送的。” “胡说,这么多药材,谁会送给你?” “当然不是白送,这些混蛋吞没过我一株灵草。起初我拳头软,没有办法,吃亏也只能忍一忍,现在我的拳头硬,当然要讨回来。” 杨登皱了皱眉,语重心长道:“洪锦,你若是恃强凌弱,可有违你学本领的初心,以后别想让我教你本事。” 洪锦道:“委实是他们理曲,我还是亏了的,杨教头,你说一株珍贵的凤血草值多少钱?” “凤血草!?”杨登歪着头,翻着眼,喃喃道:“你确定是凤血草?这种灵草极难生长,大都长在灵气充沛之地,如是荒郊野外发现,说不定这附近就埋藏有什么宝物了。而且此物最容易引起一些强大野兽觊觎,常常守护在旁,当成是自己的私物,不容其余野兽染指。” 洪锦拍腿道:“杨教头所言一点儿不差,那凤血草旁边真的有一头极凶猛的野兽守护,如不是我命大,差点儿回不来。”他接着把自己在狼窝沟的所见所闻简略说了一遍。 杨登道:“如是这样,定是真的凤血草无疑,其价值不可估量。” 洪锦恨恨道:“正因如此,当我妹妹得病无钱医治时,拿凤血草去换钱,这两个昧良心的郎中竟说这是普通的鸡血草!我明知他们胡说八道,竟没有办法,只能被他们坑了去。你说,这个公道该不该讨回来?” 杨登道:“确实要讨回来。那株凤血草现在何处?” 洪锦道:“说已高价变卖了,无处找寻。” 凤血草落在金元甲的手中这件事,洪锦不想告知杨登,他确信金元甲自己也不会对外说得了一株凤血草。所谓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杨登看上去和善,面对巨大的好处时,难保他不会也起什么歹念。洪锦经过了那么多事之后,已不再轻易信人。 杨登叹息道:“可惜,如落入庸才之手,那株凤血草便算是白费了。对了,守护凤血草的凶兽长什么模样?” 洪锦便把当初看到的样子细细描述了一番。 杨登道:“额上长犄角,如马牛,善跳跃,这定是一只独角兽无疑了。” “独角兽!?” “不错,此兽开智极慢,但胜在皮糙肉厚,脚力甚长,捉了降服后,当做坐骑是极好的。” “把这样的凶兽当坐骑?” 若不是从杨登口中听到,他想都不敢想这种事情,那么凶残的一头异兽,岂能骑在身下。 杨登接着道:“若你还有机会回到那长有凤血草的地方,不妨再仔细找找看,那周围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好东西。” 洪锦一点儿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去,摇头道:“不过一个野狼窝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杨登又看着地上一大堆的药草,说道:“这么多药材,怕是能炼十几炉丹药啦。” 洪锦喜道:“说好了一炉分我一颗的,你可不能耍赖。” “我言而有信,但是,你拿这么多的草还益元丹要做什么?” “吃啊!”洪锦向着空处打出两拳,又快又猛,拳风隐隐有声,竟比前两日厉害的多。“我发现自从吃了你的丹,练了你的功法,我才有如今这么强大的力量。” 杨登笑着摇头道:“你那一点点皮毛本事算什么,如按那武体的境界来看,你也只算是淬皮初成而已。不过,练功切忌不能冒进,你若以为不停吃药,不停炼体,就能不停的进步,这是妄想。” 洪锦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杨登道:“身体变强健之后,便需要耗费更大的精力才能更进一步,如果嗑药有用的话,我早就了道成仙啦。” 从杨登那儿得知,这草还益元丹虽然可以让人迅速恢复伤势,甚至强身健体,但想往更高处前行时,再吃这种药便没什么效果了。 当洪锦问起杨登是不是有更好的丹药时,杨登却支支吾吾不肯说。洪锦怀疑杨登自己都不见得有其他的灵丹妙药,否则他还躲在这默默无闻的沙北城给守备老爷养马? 转眼数月过去。 杨登除了去校场露个面,剩下的大半时间便都窝在屋内,不是盘膝打坐,就是蹲在丹炉前熬炼丹药。他的唯一爱好,便是蹲在药炉前喝一口小酒。 虽喜欢喝酒,但酒量极差,三杯小酒一落肚,便满脸涨红,一副熏熏醉态。 洪锦亲眼看到他酒醉时,竟抓起一把草药塞到口中不停咀嚼,然后咽了进去,看得他目瞪口呆。 “杨教头,你把出入守备府的腰牌借我一用。” “你要做什么?” “小的想为教头打一壶美酒。”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冤枉,我只想感激教头的指点之恩。你既觉得我另有居心,我便不去了。” 洪锦作势要走。杨登连忙叫住他道:“是你请我的,对不对?” “不花教头一文钱。” 白吃一顿老酒,这种事何乐而不为。 “这是我出入府中的腰牌,速去速回!” 杨登在腰间掏摸出一块木牌子,扔给了洪锦。 守备府中除了有些身份的人可以随意进出外,府中下人、军卒是不能随意走动的,必须得到许可才能出府。 杨登顶着教头之名,有随意出入府门之权,故此洪锦先要拿他的腰牌,才能自由出入府门。 洪锦拿了腰牌,又提着一只空的酒葫芦,十分顺利地出了守备府。 想要打酒,自然要去酒坊或者酒楼。洪锦嫌酒楼的要价太贵,便去一处叫做太古酒的酒坊沽酒。 “小二,这里的酒怎么卖?” 酒坊内一个赤膊的胖子笑嘻嘻道:“我这里的酒都是极香醇的上品好酒,各处酒楼都在本酒坊拿酒。小哥想要打酒,这里的十年醇定不会让你失望。” “打满这一葫芦酒需多少文钱?” 那人看了看洪锦的大葫芦,说道:“葫芦能装两斤,便只收你二两银子一葫芦酒。见小军爷面善,这还是便宜卖于你的,被各处酒楼知道,定要说我黑他们的银子。” 洪锦倒吸一口凉气,他身边只带了一百文钱,别说一葫芦酒了,半葫芦都买不起。 第21章 堵截 “除了十年醇外,可有其他的酒么?” 那胖子闻言,语气便不那么好了,说道:“有那最差的浊酒两百文一葫芦,小军爷可要?” “不用一葫芦那么多,半葫芦即可。”洪锦取出一百文钱,交给那胖子。 “半葫芦?”那人轻蔑地暼了洪锦一眼,轻轻骂了一句:“穷鬼。”转过身去打酒。 洪锦本欲发怒,转念一想,为这种事生气实在不值得,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由他去吧。 那人把空葫芦灌了小半的浊酒,交到洪锦手中。 等洪锦走后,那胖子自言自语道:“好不容易来一个生意,却只打半葫芦浊酒,这生意做得真是晦气。” 后面房门里有人问道:“刘胖子,你嘀咕什么?” “刚才有个小子打酒吃,穿着守备府军卒的号色,本以为有点儿赚头钱,却只打了半葫芦酒。自从守备老爷带兵出城平叛,这生意是越加差了。” 胖子的话刚落,里面立刻奔出来一名汉子,问道:“守备府里出来的小子!他去哪儿了?” 胖子伸手一指洪锦离去的方向,奇道:“兄弟认识他?” …… 洪锦提着半葫芦酒心里有些为难。本以为打点儿酒花不了几个钱,谁知酒也这般贵,如今只有半葫芦酒,给杨教头喝的话,怕是不能尽兴。 要是变成满满一葫芦酒便好了。 洪锦转念一想,杨教头的酒量差得很,也不分好酒差酒,对他而言都是一个味道,要不……在葫芦里兑点儿水?即便他觉得酒的味道不好,自己也可以把责任推给那酒坊。 洪锦越想越妙,便在街上寻找灌水的地方。 城中汲水之地除了一条贯穿城池的小河外,还有无数分布在各条街道上的水井。 其中一条街道的尽头处,便着落着一口石砌水井,一只破了沿口的木桶歪倒在井口旁边。 井口旁的地面被踩得光秃秃的,一根杂草也无。 洪锦到井边取桶打水,拧开葫芦嘴往里头灌了半葫芦井水,还试着尝了一口。 “啧啧……酒味香浓,还是一葫芦好酒。”洪锦觉得杨登应该喝不出来,反正自己是绝无法判断这酒加没加水,入口全是一股辛辣呛人的酒味道,真不知为何有那么多人喜欢喝这么难喝的玩意儿。 他把酒葫芦在腰间系好,刚一转身,却骤然一怔。 只见街道的一头竟站着七八条身影,把去路完全阻挡。 洪锦冷冷扫视着这些人,在这些人的身影之中,他看到了一位熟脸儿。 “薛豹!” 数月不见,薛豹的伤似乎好了。 薛豹手中提着一把明晃晃大刀,开口叫道:“洪……鸡……泥泡不了啦……” 洪锦没听明白。 薛豹身旁有人喝道:“洪锦,你这小畜生跑不了啦!” 薛豹继续说道:“泥…去…死!”他口齿不清,只因上次咬掉了半截舌头后一直没能康复。 “你去死吧!” 堵路的七八人全都拿着凶器,或刀或斧,杀气腾腾。 这已不单是想要打洪锦一顿,而是明目张胆的要杀人。 洪锦怒道:“薛豹,我饶你一命,你竟又找上门来。” “上,上,把他乱刃分尸,扔到河里去喂鱼。” 一伙人嚎叫着冲了上来。 最前面的大个子一脸的横肉,手中提了一柄生了锈的斧头,向着洪锦的头顶便劈。 洪锦手中还提着那只破水桶,猛地向前一甩,快似流星,啪的一声脆响,砸在对方的脸上,井水夹杂着碎裂的木片四处横飞。 那人哎呀一声,眼前一片模糊,手脚稍微一缓,洪锦竟已冲到他面前,一拳狠狠捣出。 瞬间爆发的力量打得那人身子向后抛出,把后面的两人撞翻在地。 倒地的一个人手中拿着一柄弯刀,洪锦抬腿用力一踩对方手腕,那人吃疼松手,洪锦趁势捡起弯刀,把牙一咬,刀锋一划,在那人的大腿上用力割了一刀,血淋淋深可见骨。 对方既然想要杀人,那还客气什么,洪锦虽不想杀人,但也不能便宜了这群恶徒。 洪锦没做丝毫停顿,继续往前冲杀。他连砍数刀,每一刀便放倒一人。 这些地痞混混何曾见过这么凶的人,纷纷往两旁闪避。 “娘呀,我的腿断了!” “啊,我的老二被砍中啦……” 七八个人转眼间全都哭嚎着倒在了地上,而洪锦已一脸寒霜站在了薛豹面前。 薛豹的脸都吓白了,原以为洪锦拳脚上有点儿本事,没想到刀法竟也这么厉害。 他结结巴巴道:“泥……泥怎么会用刀!?” “我的刀比我的拳头更厉害!” 洪锦虽然没有跟着杜昭学刀法,但校场那么多人都使刀,他早就看得滚瓜乱熟,自从在夏大夫那里取回那柄猎刀之后,耗费在刀法上的时间,比练拳的还要多。 薛豹尖叫一声,转身往巷口逃去,竟连打都不敢打。 洪锦拔腿便追。 追到巷口时,洪锦已赶到薛豹身后,提起手中刀,倒转刀锋,刀背奔着他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噗的一声响,刀背虽没削掉对方的脑袋,但也砸得那薛豹头破血流。 薛豹以为被砍中了脑袋,刀刃已经嵌在了骨头里,他喊了一句:“牛爷救命!”然后双眼一翻,吓晕了过去,身子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洪锦低头一看,薛豹的下裳处一股尿骚味冒出,地面湿了一片。 “呸!” 洪锦啐了一口。这种人,在善良百姓面前时穷凶极恶,不可一世,真遇见比他还狠的人时,竟吓得尿了裤子。 巷口处人影一闪。 一道高大身影从天而降一般蓦然出现在眼前,几乎是转瞬之间,狂风呼啸,一只巨拳向着洪锦的胸膛砸了过来! 好快!洪锦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把手中的大刀横在了身前。 巨拳直接捶在了刀背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洪锦手中巨震,连人带刀向后抛飞。 再看手中大刀,已弯折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如不是被这刀挡了一下,那一拳将会把他打得筋断骨折,不死也得重伤。 “牛左!” 来人古铜色的脸庞上满是络腮胡须,一对凸起的双睛凶光暴露,不是牛左还能有谁? 人在空中,洪锦一甩手,把那柄弯曲的大刀向牛左扔了过去。 牛左一侧身,躲过弯刀,然后踏着有力的步伐,一脸的冷笑,喝道:“再吃我一拳!”向着洪锦尚未掉落的身躯又是一拳打出。 第22章 兵败讯息 洪锦人在空中,根本无从闪避,除了硬接这一拳,没有其他办法。 眼见牛左的拳打来,洪锦也大喝一声,运足了所有的力气,一拳打出。 嘭! 双拳撞到一起,洪锦虽然比以前强大了许多,却依旧不是牛左的对手,他的整条手臂被震得往后弯曲,而牛左的拳则依旧前伸。 但洪锦的身子并没有随着这一拳又被打飞,而是旋转着继续下冲,他低头前顶,向下用力一磕! 咚的一声闷响,和牛左的脑袋撞到了一起。 这出入意料的一顶,把牛左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在牛左一愣神的功夫,洪锦竟直接从他头顶翻了过去,拔足往远处奔逃。而他的右臂已无力地垂在肋下,刚才和牛左对的那一拳已经折断了他的臂骨。 “想走!” 牛左也急眼了,他迅速从腰间拽出一只拳头般大小的铁锤,向着洪锦的背心一甩手。 一道寒光飞出,正打在了洪锦后背上。 啪! 洪锦身子向前一扑,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但他身子只是摇晃了数下,就又迅速向前奔跑,转眼钻入另一条小巷消失无踪。 牛左想追,脑袋竟一阵眩晕。 等眩晕感消失,洪锦早已走远了。 牛左捡回自己的飞锤,心中疑惑,如是寻常武夫,这一飞锤就要了对方性命,但那洪锦居然坚持得住。 他越想越害怕,这要是过了两三年,让洪锦成长下去,在沙北城里,他铁胡子牛左恐怕要待不下去了。 必须尽早除掉这个和自己结下梁子的对手,把祸患扼杀在萌芽之中。 …… 洪锦返回守备府时,身子摇摇晃晃,脸色苍白如纸。 他把酒葫芦递给杨登,喘息道:“酒……给你……”嘴一张,哇的一声,又喷出一口血来。 杨登大吃一惊,急忙从兜里取出一枚丹药,灌入洪锦口中。 接着又让洪锦盘膝坐下,他展开双掌,绕着洪锦周身不停地拍打,这手法和那顶头跌打法相似,只不过他的拍打要精妙得多,而且在洪锦不注意的时候,每拍打一下,他的掌心之中就有暗红色的光芒一闪。 洪锦只觉得浑身发热,加上腹中丹药的药力化开,四肢百骸如同沉浸在了烫人的温水之中,全身的血气都在沸腾。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杨登拍打完毕,轻吁一口气后,把双掌拢入袖中,坐在了洪锦对面。 杨登问道:“你和谁打架,竟伤成这样?” 洪锦恨恨道:“是一个叫做铁胡子牛左的恶霸,他居然趁我打酒时堵截我。”一边说,一边试着抬了抬右臂,惊喜发现虽然还有些不大利索,但举动已无碍。 “杨教头,你真应该去做大夫,可以救很多人的性命。” 杨登撇嘴道:“我只管好我自己,我劝你要想太平,就闲事少管。你恢复得快,不单是我丹药有效,还在于你练我的功法有些基础了。” 洪锦想到自己竟然和牛左结结实实对了一拳头而不死,又开心了起来,说道:“杨教头,我发现每次受伤后再恢复,就比之前更有力量了。” 杨登道:“这便是我那炼体之法的精妙处,但你也要适可而止。如受伤太重,这法门是无用的。况且炼体终究是末流之道,就算你成为万人敌一般的武将,百年之后一样要死。” 洪锦道:“我知道,但我不想和王八比命长。”又看向自己带来的那酒葫芦,说道:“杨教头,我打来的酒你尝尝看。” 杨登笑着提起酒葫芦,揭开塞子,轻轻喝了一口,然后摇头晃脑道:“不错不错。” 洪锦放下心来,笑着道:“那便好,等下次有机会我还给你打酒吃。”然后便要告辞。 杨登叮嘱道:“你身体刚刚康复,先好好休息一番,切记,人前不得太过招摇,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从我这里吃药练功的事。” 洪锦点头称是。 三日后,一道惊人消息竟从一名返回沙北城的传令兵口中传出。 北伯侯大军齐聚人马二十万,和叛逆袁福通的叛军终于打了第一仗,结果竟大败亏输,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北伯侯输了! 按说北伯侯麾下兵多将广,加上各处小诸侯协同平叛,麾下猛将如云,竟打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叛贼。 虽然最终胜负不能只凭一场战斗就下定论,但从那传令兵传出的消息来看,似乎这场仗很难打,因为,敌将会妖术! 据说两军阵前,对方竟然播土扬尘,刮风起雾,兵马掩杀时鬼影幢幢,鬼哭狼嚎,北伯侯大军尚未交兵便人心崩乱,于是一触即溃。 听闻这个消息时,金元甲和杜昭二人面色难看之极。 将台之上,金元甲皱眉道:“杜兄,守备老爷和岳总教头不会出什么事吧?” 杜昭道:“金老弟,传闻未必是真,那传令兵或有夸大之词。什么播土扬尘,正遇上大风天气而已,被那叛贼巧借天时胜了一场,便以讹传讹,说有妖邪作祟。或许过两日,就又传来了大军获胜的喜讯了。” 金元甲摇头道:“若如此简单,北伯侯又何必写求救表章,再送往朝歌。必定是遇上了无法应对之事,这才求朝廷发大军来救。” 杜昭愕然道:“北伯侯写表章求援了?糊涂,为何不再战几场。” 金元甲道:“若朝廷发大军,不知派哪位将军来援?” 杜昭道:“但连北伯侯都打不过那袁福通,寻常大将来了也不济事。” 金元甲点头道:“由黄元帅亲自领兵也未可知,听闻他已是武体大成,武艺超群,一杆枪神出鬼没,座下有一匹五色神牛,日行百里如履平地。我家兄曾经见过此人,对他很是佩服。” 杜昭冷哼道:“他仗着妹子是娘娘才做了这兵马大元帅,除了坐骑有些奇特外,不见得厉害到哪里去。我若有一匹异兽当坐骑,靠着手中大刀,寻常武将也不会是我敌手。可惜,我没漂亮妹子,祖上也非勋贵,只能来此当一名教头。” 杜昭言语中颇有些为自己鸣不平,觉得明珠暗投,苦无出头之日。 金元甲道:“论本领,黄元帅或许真不是最厉害的,当朝闻太师远胜于他。” 杨登也在旁边,二人自顾说话,就当他不存在一般。当听到金元甲说起当朝闻太师时,杨登插嘴道:“闻太师可是那修过道法的闻仲么?” 金元甲好奇道:“杨教头也听过闻太师之事?”在他眼里,杨登这样一个养马倌,该孤陋寡闻才对。 杨登道:“确有耳闻,传闻他海外修道五十年,便已是金仙之身,进境之快,简直旷世奇才。这样的人不去继续修道,竟入朝为官,可惜可惜。” 杜昭笑着摇头道:“金仙是个什么东西,哪有在朝为官有权有势。闻太师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紫袍金带,不知让多少人艳羡。” 金元甲也道:“连闻太师这等奇人都到朝中享受荣华富贵,杨教头,记得你初来守备府时,守备老爷要留你在这里,你说有向道之心,怕不能长久待在府中,如今可还有这念头吗?” 杨登道:“有是有,还在等时机。” 金元甲道:“依我看,你不如继续留在府中,求守备老爷赏赐你一二美女,在这里生儿育女。当朝太师虽当不得,这养马的教头却可以长久做下去,给守备老爷养一辈子马,岂不快哉。” 二人哈哈大笑,杨登陪着干笑数声,也不生气。 笑过之后,金元甲忽道:“对了,杨教头,我有一事要用洪锦。” 杨登愕然道:“何事啊?” 金元甲堆笑道:“小事,着他去草料场传个信。”随即吩咐小校把洪锦叫上台。 洪锦到后给三位教头施礼。 金元甲道:“洪锦,我等得到消息,守备老爷在前方的战事有些不顺,恐短时内不能班师了,这粮草供应便成了头等大事。城外有一草料场,是大军补给堆放之地,你和两名老军到城外走一趟,着留守军士装载三百车粮草回城,随时听命发送前方大军,不得有误。” 这是一个跑腿的活儿,没理由拒绝。 洪锦虽然不认得草料场在何处,但金元甲另派的两名军士都是投军数年的老卒,自然是认得路的。 第23章 血溅草料场 杜昭听了后皱了皱眉。 按说这种事轮不到洪锦去,但他也没有出言反对。 “是。”洪锦应道。他正要下台,杨登却道:“且慢。” 洪锦愕然止步。 “你过来,你过来。”杨登向着洪锦招了招手,嘿嘿一笑道:“你前些时日身子不好,我再送一粒丹药给你。”从怀里掏摸出一颗丹药,悄悄递给洪锦。 洪锦接过来一看,见此丹颜色深红,比那草木益元丹略微大上几圈,不知是何用处。 杨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若遇危险,便吃上一粒。” 洪锦收了丹药,转头看向金元甲和杜昭二人,杜昭面色如常,但金元甲的脸色有些阴冷。 这次的任务是金元甲分派的,难道有什么问题? 两名老卒已在台下等候,二人四五十岁了,两鬓俱染寒霜,一脸的愁苦之色。一望而知是经常受人欺压的货色,逆来顺受,忍气吞声。这样的人注定提拔无望,一辈子劳碌命。 三人携带了刀具等物离开校场,赶往沙北城北门。 两位老卒一位姓黄,洪锦便称呼他为老黄,另一人姓魏,便是老魏。在两位老卒眼中,洪锦还是个半大孩子,对他的态度不错。 从交谈之中得知,老黄是成了家的人,有一个儿子,因为家贫,一直娶不上媳妇儿,老伴摔断了腿,是个半废之人,家中全靠着老黄支撑。 老魏略潇洒一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般大年纪也不曾娶妻。身边但有银钱时,也都花在了窑子里的姐儿身上。 草料场坐落在北门外二十里。城北是大片的荒地,多沙砾山丘,没什么人家。 一路之上两位老卒慢慢吞吞的,洪锦需不时停下来等候。 三人在半路上坐下来休息,顺便闲聊了一会儿。 那老黄道:“洪小子,做事切莫着急。你若早把手中的事干完了,回去又有新的事做。” 老魏也道:“事是永远做不完的,但日子却过得完,得过且过,能安逸时就安逸。” 这两位老卒早已被消磨了锐气,人虽还不到暮年,心却已暮色沉沉,只求有一口饭吃。 洪锦道:“草料场有多少人?” 老黄道:“我沙北城又无马军,这草料场乃是易州囤积粮草的地点之一,平时约有两千五百担的柴草囤放在山坳里,统共有七八个军卒在看守。” 洪锦道:“这倒是一个舒服的活儿。” 能够被派驻在草料场上,整天无所事事,也算是个美差了,很适合两位老卒去消磨残生。 那老黄摇头道:“都是些走门路的,暗里送了些钱财给两位教头,便图了这养老的营生。我等花不起这钱财,就只能跑跑腿儿。” “洪小子,你刚投军不久,我便叮嘱你几句,里面的门道一定要弄清楚,如不愿像我们这般一事无成,就要会迎奉,懂眼色,千万要顺着上官的意思去做,他说这屎是香的,你也得说是,这屎香得很,让你吃时,也不得皱眉头不吃。” “我便是吃了这个大亏,早些时没人告诉我这个道理,等现在醒悟过来也晚了。但你还年轻,切莫犯我等错误。” 一边的老魏也随声附和,感叹自己年轻时太过老实,竟拉不下脸来去奉承拍马,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一个地方便有一个地方暗里明里的规矩,两位老卒作为过来人,受了这个地方习气的熏染,自然会说出更适合在这个地方生存的基本法则。 但这种道理,洪锦根本听不进去。 洪锦道:“多谢两位大叔提醒,但我只想按自己的意思活下去。” 老黄见洪锦不听劝,摇头道:“世情如此,由不得你任性妄为。你以后吃了亏,就知道我所言不假了。” 草料场所在的北山果然荒凉得很,大道两旁不是一人多高的杂草便是大片的芦苇荡,捡个石子扔出去,便能惊飞一群野鸟。 晌午时分,终于来到草料场所在山谷。 前方出现了几座高耸的箭楼和一些木屋,而木屋周围全是一丛丛一幢幢的草料,外围则用一堵一人多高的土墙围护着。整个草料场占地颇广,如一处小型城堡相似。 三人到了草料场大门外,那里各有两座箭楼监视着大门。 箭楼上,各站着一名戴甲的军卒,手中持弓,冷冷瞧着下方三人。 三人到门外时,上面也未开门。 “岂有此理,连我也不识了吗?快开门,我等受金教头差遣来传军令。”老黄仰头看着箭楼上军卒,高声叫嚷道。往常他来草料场时,这里的军卒均都认识了他,不等叫门,就把门打开了,怎么今日这箭楼上的人却面生的很。 楼上军卒也不回话,转身向着里面挥了挥手。 不一会儿,大门开了一缝,只容一人通过。 老黄和老魏骂骂咧咧,从门缝里钻了进去,到洪锦时他抬头看了一眼箭楼上的军卒,发现这二人也正瞧着他,眼神之中凶光闪烁。 “不对劲。” 洪锦敢肯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上面二人,更说不上有何仇怨了,为何他们如此敌视自己。 洪锦迈步走进大门,身子刚进去,那虚开的门竟被人从旁边用力一推,嘭的关上了。 大门内侧站着四条人影,门刚关上,其中二人挺着两支长矛,从左右两侧向着洪锦的两肋便刺。 矛尖离着洪锦还有数尺远时,洪锦向前一纵身,长矛顿时落了空。 洪锦呛啷一声拽出腰间所携那柄猎刀,刀光一转,首先向着左边一人砍去。那人没想到洪锦反应这么快,招架不及,噗的一声,胸口上着了一下。 那人发出一声惨叫,鲜血喷溅,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另一人见势不妙,攥紧长矛欲再刺洪锦时,洪锦伸手一把抓住矛杆,用力一带,竟把那人带到身前,然后横刀一扫下盘。那人大腿上着刀,险些把骨头砍断,摔倒在地上,大声哀嚎起来。 转眼间,两名偷袭者血溅当场。 老黄和老魏惊得呆了,叫道:“切莫动手,是自己人!”“一定是误会,洪小子,不要伤人!” 洪锦提刀在手,刀刃兀自在滴血,却什么话也没说,而是冷冷打量着四周。 第24章 围攻 四周草垛子里人影晃动,一下子走出来二十多人,向洪锦三人缓缓围拢。 老黄来过几次草料场,也算混了个脸熟,但今日看到的这些人,竟全是陌生面孔。 “你们……你们不是草料场军卒!” 这二十多人除了一开始守门的四人穿着军卒号色,剩下的衣着五花八门,有头上戴狗皮帽子的,有在上身套了半截铠甲的,还有赤膊只在前胸挂着一面护心镜的,完全是落草后劫匪强人的打扮。 就算山贼要劫财,也不该把主意打到草料场上来,别说草料场里没什么钱财,就算占了这个地方,这么多的柴草又能卖给谁去,得罪了官军,早晚会被围剿。 老魏颤声道:“是山贼!” 洪锦冷冷道:“他们根本不是山贼!” 老魏和老黄看着洪锦,见他年纪最小,却最冷静,连忙问道:“那他们是谁?” 洪锦道:“如我所料不错,是铁胡子牛左的人。” 对于牛左之名,两位老卒自然听说过,那是沙北城中响当当的恶霸,仗势欺人,无恶不作。对于这样的恶霸,他们宁肯自己吃亏,也断然不敢去招惹的,偏偏今日竟找到了自己头上来。 “不会吧,牛左再横,也不至于侵占草料场?” 老黄不相信洪锦所言,他前走数步,作揖道:“诸位好汉,你我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为何为难我这样一个老卒。” 对面二十多人分散开来,呈扇形围拢,人人手中拿着利器,为首的是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头上缠着一圈的黑布,只露出一双满是怨毒的眼睛,狠狠瞪着洪锦。 洪锦也看着他,反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薛豹,你头上缠这么严实,是怕人看出你秃了头么?” 那人顿时怒气冲天,提着刀想要向前冲,但又强制忍住,鼻孔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数月前薛豹被洪锦砍了一刀,但当时没想着要杀人,只在他脑袋上用力敲了一下,估计伤虽然好了,那一大块被砍烂的头皮却无法恢复了,成了瘌痢头。薛豹深以为耻,便把自己的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免得被人看见了嘲笑。 洪锦正是认出了薛豹这个老熟人,才肯定他们是牛左的人。 但牛左竟把人安排在草料场里截杀自己,洪锦却有些意外。 按说两人根本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犯不着杀之后快。只能说牛左此人心肠歹毒,稍微忤逆于他,就想着取人性命。 薛豹旁边的一个男人是个身材敦实的中年汉子,甚至面相也很憨厚,他见洪锦认出了他们来历,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你既然明白了,我也不跟你废话,如果你自我了断,可以少受很多苦楚。” 洪锦冷笑道:“别人越是不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我就偏要活得更好。” “既然如此,等一会儿抓住了你,必把你折磨到自己求死。” 那汉子把手一挥,四周二十多人缓缓靠近。 老黄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颤声道:“各位好汉,如是这位小兄弟与你们有仇,你们寻他便是,为何捎带上我。我家里还有卧床老伴儿,等着我回去照顾,我若死了,她会被活活饿死啊……”他说得声泪俱下,不停地磕头。 那大汉面露不忍之色,语带诚挚地道:“说得也是,那你过来,别和这小子站一起,刀剑无眼,误伤了你可不好。” 老黄大喜,爬起来往那大汉奔去,一边跑一边还回头向着老魏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赶紧求个饶,反正这些人对付的是洪锦,和二人无关,先保得自己性命要紧。 老魏心中意动,正想跟着过去时,洪锦在身后说道:“别去!” 老魏也是个软弱的人,闻言犹豫不决。 正在他想着如何选择时,前方却响起了一声惨叫。他惊骇转头,只见奔过去的老黄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位面似憨厚的人抖了抖手中大刀的血渍,笑着道:“牛爷虽然与你无仇,却讨厌有太多人知道这事。不过你放心,不会让你孤单上路,等回去之后我再杀了你那老伴儿,你就可以在阴世里继续照顾她。” 老魏惊得手脚冰凉,对方显然没有准备留活口,磕头求饶是没有用的,与其如此,不如搏命。他刷的一声,拔出腰间砍刀,睁目怒喝道:“来呀,老子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便赚一个。” 明知必死,他竟激发了男儿血性,抡着刀往旁边就冲。那里两个人舞动刀叉和老魏打了起来。 “一起上!”薛豹恨不得立刻宰了洪锦,但他一个人没有胆子,而是鼓动着所有人一起动手。 箭楼上还有两个同伙,见下面开始动手了,立刻弯弓搭箭,对准了洪锦射过来。 嗖嗖! 两道寒光。 “哎呦,差点射中我的脚啦!” “姓季的,不会射箭就别射,伤了自己人。” 洪锦初时吓一跳,以为还要闪躲箭矢,结果发现这二人的准头极差,射出来的箭没伤着洪锦,险些射中冲过来的人。 下面的人一通骂,那二人也不射箭了,操起长矛从箭楼上下来,加入围攻的行列。 洪锦迅速退到墙根处,靠着墙时不用担心身后偷袭。一名抡着叉子的人一叉子戳来,被洪锦闪身躲过,刀贴着叉杆向前一削,对方的五根手指头被一切而落。 不等那人哀嚎着往后退,洪锦向前一扑,竟挤到了那人的怀里。 周围的人怕伤着自己人,刀剑不敢往那人身上招呼。 那人退的急,洪锦就跟得急,二人一下子冲出去十来步,路过两名围攻者身旁时,洪锦刀光一转,在这二人的身上各砍了一刀。鲜血飞溅,二人惨呼倒地。 “这小子出手好狠,怪不得薛豹要吃亏。” 那个面色憨厚的汉子见洪锦在无数人围攻当中还能借旁人的身躯反杀二人,不由得点了点头:“可惜了一根投军的好苗子,今日却要折损在这里。” 他纵起身,抡刀从上而下一劈,想把洪锦和被洪锦利用的那断指之人全都砍在刀下。 洪锦见头顶寒光一闪,急忙低头闪避,只听咔嚓一声,那位被他撞到怀里的汉子的脑袋已被一劈为二。 洪锦反手一推对方胸口,双足又用力一蹬,身子往旁边无数的草垛子扑了过去。 这里是草料场,就属堆放的草垛子最多,也最容易隐藏身形。从他一开始推着那人往这个方向靠拢时,洪锦就已经打定了借助草垛子和这些人周旋的主意。 洪锦刚扑到草垛子里时,便听到另一声惨呼,似乎便是那老魏发出的,与此同时,也有一人跟着惨叫起来,应该是被老魏临死一刀砍中了。 第25章 落魄的练气士 一名汉子追到草垛之中,还没看清洪锦在何处,突然间乱草飞舞,遮盖住了他的头脸。 刀光一闪,那人摇晃着倒在乱草丛中。 “这小子善于偷袭,大家都小心一些。别一个人进去。”那个面似敦厚的人叮嘱道。 薛豹等人不敢贸然冲进无数的草垛之中,而是三三两两结成一伙,围住洪锦藏身的那些草垛子,再逐渐往里寻找。 有两个谨慎的,不管洪锦躲没躲在眼前的草垛子里,先拿长矛一阵乱捅。这个方法果然奏效,洪锦在一个草垛子里险些被扎中,急忙蹦出来,右手持刀架住对方长矛,一声大喝,左手手腕一粗,便是一记重拳。 “搏虎拳!” 一人小腹中拳,口中喷着隔夜饭,直接飞了出去。 另一人挺矛欲扎洪锦胸口,洪锦又喝一声:“披风刀!” 刀去如风,抢在对方的长矛扎过来之前,先砍中了对方胸口。那人惨叫着踉跄倒地。 周围的人一起涌过来时,洪锦又钻入后面草垛之中去了。 薛豹骂道:“小畜生好奸猾。” 那位面似敦厚之人冷笑道:“我已看清了他的本事,他在军中学了些本领便目中无人起来,不过毕竟时日尚短,我看他那一拳的力量,最多淬皮中阶而已。” 薛豹惊讶道:“这小子上次和我对打时,拳力与我相仿,怎么可能进步这般快?” 那人道:“这就是牛爷要杀他的原因。” 没有人想养虎为患,如果有一个很有前途的敌人在安安稳稳地成长,作为他的对手,将会寝食难安。 “薛豹,你亲自进去引他出来,我趁机结果了这小子。”:魰斈叁4 薛豹见对方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只得鼓了勇气,持刀往草垛堆中寻找洪锦。他不敢一个人进去,而是拉了另外两个好手,三人呈品字形向里搜索。 草料场里堆放的粮草何止几个草垛子,而是连绵不绝上百座,洪锦藏身在这里面,这些人一时半刻哪里找得到。 薛豹大声道:“洪锦,有胆子就出来和我厮杀。” 连喊数声,洪锦没有应声。 突然,离着薛豹十来步远的地方,两名结伴而行的汉子被一堆扬起来乱草覆盖,接着一条人影扑出,迅速砍出两刀,又放倒了二人。 乱草纷纷扬扬落下,洪锦已消失不见。 “岂有此理。”薛豹气得七窍生烟,骂道:“小畜生,我知道你还有个妹子,今日只要杀了你,我便让牛爷把你妹子赏赐给我,以抵偿你砍伤我的那一刀。” “不要以为我没这个本事,你可知我等为何会在这草料场里截杀于你?” 薛豹这句话一落,远处草垛子中便传来洪锦的声音道:“为何?” “因为金教头早已告知你今日会来这里,我等便预先埋伏着。”薛豹心中暗喜,一边说,一边向四周的人示意往发声处围拢。 洪锦的声音怒道:“金教头为何要这样做?” “牛爷送了金教头一百两银子,外加两位美人,这才换得他点头应允,用你的小命和你妹子交换。为了你,我们竟如此破费,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洪锦没有回话,估计被这个消息气得不轻。 如果只是为了杀洪锦一人还可以说是贪钱,但又搭上过了两个与此事无关的老卒性命,则完全是草菅人命,金元甲身为守备府教头,竟干出这样恶毒的事来。 也许金元甲以为多死两个不相干之人,可以更好掩饰洪锦被杀的真相。 “你们不该惹我。”洪锦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终于又说道。 这一次,薛豹终于确定了洪锦的藏身之所,声音来自右首第二个大草垛子。 “我会怕你?”薛豹缓缓提起手中的大刀,而其余七八个人各举利器,对准了那座大草垛子。 洪锦的声音道:“惹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薛豹见四周的人全都准备好了,咬牙道:“杀!”当先举刀往草垛子里劈去,周围的人也各自挥动兵刃往里面招呼。 噗噗之声不绝,草垛子不知被砍了多少刀,扎了多少个洞。 但没见血光。 薛豹正狐疑的时候,头顶上风声响动,一条人影在草垛子顶端爆裂而出,居高临下首先一脚踢在了其中一人脑袋上,落下时又连续劈出两刀砍翻两人,等双足落地时,一声喝,一拳捣向薛豹。 薛豹也吼一声,运劲出拳,想要和洪锦再对一拳。他的刀法不行,见过洪锦出刀后,自知不是对手,但他不相信洪锦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武体提升的这般快。 嘭! 双拳相对,薛豹身子一震,咔嚓一声脆响,手臂弯折。 洪锦的拳果然比数月前要威猛地多。薛豹眼瞅着洪锦的拳长驱直入,捶在了他的胸口。 “啊!”薛豹的身子向后摔出,一边口吐喷鲜血。 洪锦这一拳用足了全身的力气,让这薛豹伤得比谁都要重。 洪锦一击得手,转过身就要逃往其他草垛堆里去,就在这时,有人冷冷道:“绑!” 空中一条虚影一晃。 洪锦抬头一看,只见一条绳索组成的锁套正从空中落下,刚好把他围在当中。 绳索的另一头则站着一名瘦高个男子,正是为首三人中的一个。他自见到洪锦后一直没说话,此刻终于出手了。 这条绳索在他的手中如活了一般,从甩出去到束住洪锦,简直一蹴而就,洪锦大意之下顿时被绳索勒住了身躯。 那人用力一拽绳子,洪锦被他拽得险些跌倒。 好在他的双手还能挣扎,连忙用刀去砍绳索。 就在这时,那个面相憨厚之人已一声暴喝,疾冲而来,抡刀一扫,正打在洪锦身上。 这一下力猛刀沉,不但把绑住洪锦的绳索割断,也把他连人带刀一起磕飞了出去。 如非洪锦在最后关头用自己的刀挡了一下,这一刀就会让他被劈为两段。饶是如此,依旧被对方的刀锋在腰间划了一下,人在空中,鲜血已抛洒而出。 噗通一声,洪锦摔落在一堆茅草堆里。 那人一刀得手,大笑道:“哈哈哈,许老弟绑人的本领真是屡试不爽,这套马索何时传于为兄,也让我威风一下。” “吴兄,这虽是小玩意,但你没有炼过气,区区武夫是无法操纵灵巧的。”瘦高男子摇了摇头。 “你又自吹,一截牛皮绳子而已,什么炼气不炼气的。你若真的厉害,就不会投在牛爷门下,贪图那钱财美人啦。” 那瘦高男子露出一丝愧色,“在下资质太差,二十年苦修还无法更进一步,前程无望,只好图红尘富贵。” 他又一扬手,那截被砍断了的绳索缓缓收入手掌之中,盘成一团。因为少了一截,如今在他手中的已短了许多。 “这绳索不怎么结实,我一刀砍去就断了。” “那是自然,我修为太差,这绳索勉强能够催动,连法器都算不上。” “什么法器不法器,你那弯弯绕绕我是不懂的,只要能抓住人就行。我来看看那小子死了没有。” 那人提着刀,往倒在地上的洪锦走去。 第26章 生焰丹 洪锦俯卧在乱草之中,一动不动,猎刀已脱手飞出,掉落在他的两腿之间。肋下鲜血淋漓。 “小子,这么容易便死了吗?” 按说那一刀被阻挡了一下,没有把洪锦一刀两断,难道是自己的力量太大,直接把这小子震死了。 那人用刀尖在洪锦的背上用力戳了戳。 立刻染红了后背。而洪锦依旧不动。 他终于放下心来,估计洪锦就算不死也已昏迷不醒。他转过身,冲着那位施展套索技能的人笑着道:“牛爷有些高估了这小子,不用他老人家出手,还不是死在了我们的手里……” 那施展套索的人初时面带谄笑,想要附和对方,忽然面色一变,叫道:“吴兄小心!” 可惜警惕之言发出得太晚,那姓吴的发觉有变时,身后已传出风声。 “这小子诈死!?”这是姓吴的首先想到的变故。他也是反应机敏之人,立刻转身一刀横扫。 呼的一声,刀光落空。 刀光之下,一条人影半蹲在地上,蹂身一扑,大喝一声,一拳直捣黄龙。 这一拳来得又快又刁,躲是躲不过的,但姓吴的并不慌张,而是双目圆睁,浑身筋肉鼓荡,瞬间爆发出一股蛮力,准备硬接这一拳。 他的武体修为已到淬皮高阶,只比铁胡子牛左差一点点,仗着这身坚韧皮骨,他觉得可以硬挨洪锦这一击。 砰! 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姓吴的腹部。 拳头的力量很大,但姓吴的竟没被打飞,只是向后退了几步。 洪锦毕竟锤炼武体时间尚短,不如对方根基深厚。 姓吴的正欲咧嘴狞笑,却见洪锦右足一勾脚下的猎刀刀柄,猎刀向上一跳,顺势被他抓在手中,然后一刀劈出! “披风刀!” 一阵狂风,噗的一声,雪白的刀光从对方的胸口一刀划过。 之前洪锦曾经用刀连砍那位锤炼过武体的老村长好多刀,才勉强破开了对方的皮肉,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的洪锦力量不足,现如今气力倍增,即便是远比老村长强大的多的敌手,也挨不过洪锦这很辣的一刀。 “啊!” 姓吴的再也躲不过去,竟被洪锦爆起连砍七八刀,刀刀落在他的胸前后背。 不过他的筋骨坚韧也是有点儿用处的,挨了那么多刀,没有一刀能开膛破肚的。 他在原地转了数圈后,全身四处鲜血喷涌,却兀自站着不倒,怒瞪着洪锦吃吃道:“你……好卑鄙……” 洪锦擦了擦嘴角边的鲜血,冷笑道:“也不知谁更卑鄙一些。” 虽然不死,但伤成这样,姓吴的也没法打了,他无力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兔起鹘落之间,洪锦竟反败为胜了! 洪锦提着滴血的大刀,又看向那一位耍绳子的家伙。 那人大惊之下向后退了几步,右手一举绳索,似乎又要把绳索套出。 洪锦向他冲去,谁知脑袋一阵晕眩,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一股无力感笼罩全身。 洪锦伤得不轻,不但被那姓吴的砍了一刀,还在背后戳了一个血洞,如今全身如血葫芦相似。 “小子,你不行啦,乖乖束手就擒吧。”瘦高个见状大喜,摇晃着手臂说道:“我可不是寻常人,我会仙法,你撞着我,算是你倒霉。” “我已经够倒霉了……不过,跟我作对的人,会更倒霉!” 洪锦反唇相讥,他想起杨登在出发前送给自己的一枚红色丹药,那定是一枚疗伤药无疑,这杨教头预知此行有危险,便送一颗丹药给自己,也算是未卜先知了。 此刻洪锦受伤无力,正是吃下那颗丹药的时候。 他从怀里摸出那颗深红色丹药,夹在手指之间。之前没有细看,如今再看,发现这颗丹药和之前吃过的那个草还益元丹完全不同,不但没有一点儿的药草香味,反而有一股子草木燃烧时的烟火之气。 这似乎不是疗伤丹药。 洪锦不相信杨登会害自己,他觉得这位杨教头虽然长相有些猥琐,实则外冷内热,是个仁善之人。 一仰脖,洪锦把那颗深红色丹药吞了下去。 瘦高个看着洪锦在嗑药,冷笑道:“现在吃药,太迟了吧,我不信你有灵丹妙药,可以转瞬间伤势痊愈。” 洪锦扬了扬手中刀,喝道:“你敢过来吗?”洪锦已看出来了,这瘦高个除了会一手精妙的套索之术外,拳脚武斗的本事稀疏之极,居然大言不惭说自己会仙法。 “我会怕你?”瘦高个恼怒洪锦居然轻视自己,真的向前数步,然后喝一声:“起!” 盘在他掌中的绳索如同灵蛇出洞般迅速飞起,在空中蜿蜒,结成一个圆形锁套,向着洪锦当头罩了过来。 洪锦吃了一惊,连忙往旁边闪避。这锁套也就组成一个磨盘大小的范围,只要不被绳索套住,自然无事。 但洪锦想得简单了,他往旁边躲,那锁套居然也十分灵性的往旁边落,刚好从他头顶套下去。 “绑!” 那人二指一竖,绳索瞬间收紧。 洪锦的双手和身躯再次被那绳索给绑住。 洪锦大惊之下奋力挣扎,他双臂向外一挣,绳索顿时松了一些。另一边,瘦高个见洪锦想要挣脱开来,立刻咬牙切齿般叫道:“给我收!” 绳索上力量加大,把洪锦的双手又给绑了回去。 一个想要挣脱开来,另一个拼了命的想要收紧,相持不下。 如果洪锦没有伤在身上,这绳索虽然巧妙,还真困不住他。毕竟这绳索除了会绑人之外,再没有其他的用处,对方又是一个痨病鬼模样的人,坚持不了多久。 但洪锦自己却出了问题,他的脸缓缓变红,如欲滴出血来,同时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似乎胸腹间有什么东西在抓绕他的心扉。 洪锦嘴里发出痛苦的呃呃之声,挣扎得更加剧烈。 瘦高个立刻汗流浃背,叫道:“快来人,把这小子杀了!” 草垛子里的人,要么倒地不起,要么还散落在各处草垛堆里寻找洪锦踪迹,根本没有人来帮忙。 洪锦口鼻中喷吐着粗气,气息之中还夹杂着一股白烟。他挣扎的力量更加大了。 眼看绳索就要被洪锦撑开,一条魁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草垛旁边。 瘦高个见状大喜道:“牛爷,快快动手!” 来的人正是铁胡子牛左。 他冷眼看着被绑住的洪锦,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小畜生,敢跟我作对,今日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哗啦,一柄拳头般大小的瓜锤出现在牛左的手中。他提着锤柄,高高举起,迈开大步,向洪锦冲去。 上次飞锤没有打死洪锦,这一次直接捶他脑袋,打开了花,难道也会不死? 牛左迅速靠近洪锦,纵身跃起,举锤砸落。 与此同时,洪锦也一仰头,他再也忍耐不住腹中那烟熏火燎般的痛楚,把嘴一张,呼的一声,一股深红色火焰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 这股巨大的火焰喷出去足有五六尺远,正好撞着冲过来的牛左。牛左顿时被火焰烧着,全身都笼罩在烟火之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第27章 道友饶命 这股火焰来得如此突然,牛左根本没有防备,头发和衣衫全都是烈火,饶是他武体有些根基,也挨不住这烈焰烧灼。 牛左初时想拍灭火焰,无用后索性滚倒在地上,打起了滚来,希望能把全身的火焰扑灭。 看着在地上挣扎翻滚的牛左,不但那位瘦高个惊得呆了,便是洪锦自己也吓得目瞪口呆。 自己吃了杨登给的那枚疗伤药之后,腹中如被火烧般灼得难受,忍不住就要张口大呼,想把腹中那股气息吐出来,谁知这一张口,就是一蓬熊熊燃烧的烈焰。 何时自己的腹中能够催吐烈火,那火若在肚子里,岂不是连自己也要被活活烧死。 洪锦万般惊骇下,反倒不觉得腹中有多难受了。 牛左不亏是个狠人,他一边在地上翻滚,一边撕扯着火的衣衫,竟把所有燃烧的衣裳全都撕烂了,成了一位光膀子的秃头大汉。 他全身焦黑,头脸更是乌黑一片,头发眉毛已彻底烧光了,尤其是那一脸的大胡子,被烧得一根不剩。 火焰并没有把牛左烧死,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睁着暴突的双睛大喝道:“小畜生,你竟会使妖法!”再次向洪锦扑了过来。 洪锦用力一挣绳索,瘦高个走神之下没有拉紧,竟被洪锦把套在身上的锁套给挣开了,然后伸手反抓绳索,往自己这边一拽。 瘦高个被拉得向前一扑,哎呦一声,绳索脱手。 洪锦举刀劈向冲过来的牛左,披风刀再次砍出,当的一声响,洪锦手腕巨震,那柄猎刀被牛左手中的瓜锤砸得反弹而起,连刃口都崩了。 不论是力量还是借助兵器之利,牛左更占便宜。 牛左的另一只大手轮起来,向着洪锦的脑袋拍去。 洪锦举拳格挡,被牛左的大手趁势一把抓住,喝道:“你还不死!” 如此近的距离,又被牛左抓住了拳头,想跑也没地方跑。 洪锦再次张口,呼的一声,一道比刚才还要汹涌几分的烈焰喷吐而出,全都打在了牛左的面门上。 牛左的脑袋顿时成了烤猪头,一股皮肉的焦臭味随着火焰的烧灼飘散开来。 第一口火点燃了牛左的头脸和衣衫,被他滚地扑灭了,如今光着膀子而且眉毛胡子全烧得精光,第二口火实实在在的烧灼着他的皮肉。 面门是人之要害,岂能受得了这样的烧灼。 牛左大叫着松开了手,连瓜锤都扔了,双掌在自己的面门上不停的抓扯,烤焦的皮肉被他手爪撕烂,转眼间血肉模糊,十分吓人。 洪锦闭了嘴打了个嗝,一口气从鼻孔里冒出,化为一缕燃烧着火焰,然后又渐渐熄灭。 连喷两口火之后,洪锦反而觉得胸腹内舒服了好多,没有刚才那么憋闷了。 眼见牛左还在那里吼叫着抓扯脸上烂肉,洪锦把牙一咬,冲过去举刀用力一戳,刀尖从牛左的嘴里狠狠插了进去。 牛左已疼得糊涂了,发觉有东西扎进嘴里,用力一咬,又双手抓着刀身往里面送,试图把这把刀吃下去。 咔嚓一声响,洪锦这柄猎刀从当中折断,刀柄和后半截刀身还在他手中,前半截被牛左咽到了喉咙里。 牛左忽然止住不动,接着口中污血狂喷,山丘一样的身躯终于软瘫了下来,仰天倒在了血泊之中。 “你杀了铁胡子牛左啦!” 瘦高个惊呼起来,看向洪锦的眼神如看见了一个会吃人的怪兽。 洪锦怒目瞪视着瘦高个,提着半截刀往他走去。其实洪锦已强弩之末,连站着都费劲,但那瘦高个脓包之极,竟吓得逃跑也不敢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颤声道:“道友饶命!” “道友……!?” 这是什么话,洪锦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自己。 瘦高个接着道:“青莲白藕本一家,大家都是修道之人,便是同门兄弟,今日小小误会,还望道友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在下一般见识。” 洪锦越加糊涂了,瞪着此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洪锦不说话,那人以为他同意了不会杀自己,心里一松,堆笑着道:“在下许环,也曾到名山访师学道,可惜资质有限,十年苦修,别说渡劫成仙了,连个吐纳练气都学得十分辛苦。这样本事自然是没指望被人收为徒弟的,我只好到凡尘里来讨口饭吃。” “洪道兄年纪这么小,就有一口吐火的本事,不知师从哪位高人,拜在哪座名山之下啊?” 洪锦心道自己哪里师从什么高人了,更不知拜名山是何意思,完全是误吃了杨登的一棵丹药,就能口喷烈火。 洪锦开口道:“我……”接下去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又一股烈焰从口中喷出,打在了许环的身上。 许环以为洪锦不会动手,跪在那里毫无防备,眨眼之间就被烧成了一个火人。他全身着火,哀嚎着在地上挣扎翻滚起来。 洪锦吓了一跳,他没想杀对方,甚至还想问一些话,但那口中吐火的本事不受洪锦控制,只要他开口,火焰自己就吐了出来。 “哎……”洪锦一开口,一蓬火焰吐了出来。 “我……”又一蓬火。 …… 他连吐了七八口之后,火焰终于小了,直至最后喷出一团白烟。 白烟散尽,那许环早已全身是火的烧死在了草垛堆里。余火波及了周围的柴草,又把旁边两个草垛子点着。 牛左这一次带过来了二十多个人,除去受伤和死去的,还剩下十来个,他们见到牛左和许环等人被杀死后,早已如惊弓之鸟,纷纷逃亡。 整个草料场再见不到半个活人,连那个被洪锦打折了手臂的薛豹也挣扎着跑了。 没人救火,这草料场就要被烧毁。 洪锦站在许环焦黑的身体旁,伸腿踢了踢他尸身,身子一翻转,露出压在他身下的一卷竹简。那竹简虽然也被火烤过,但被许环尸身压住后反而得到了保全。 洪锦伸手捡起来,见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很多字,有一大半不认识。 “带回去给杨教头看一看,这竹简上写得什么东西。”洪锦把竹简揣到了自己怀里,又在几具尸体上掏摸到了一些银钱。不是洪锦想贪图这些银钱,而是准备送给两位老卒家人的。 最后,便是那小半截牛皮绳索。洪锦看了看这绳索,也无甚特异之处,但在那许环手中竟如灵蛇般扭曲舞动,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第28章 导引诀 把半截绳索也揣到了怀里,又捡了一柄掉落的大刀防身,这才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草料场。 无人救火,草料场自然是越烧越旺,堆放在此地的无数粮草也付之一炬。 但这却怪不到洪锦身上,要惩罚,也应该惩罚原本驻守在草料场的军士,若不是他们把好好一个草料场交给牛左,又何来这一场杀戮。 而在洪锦心中,则深恨金元甲。 来时三人,回去时只有洪锦一个,等他返回守备府时已是深夜。 洪锦没去见丫丫,直接往杨登的住处走来。 杨登正坐在丹炉前闭目打坐,听到脚步声响,睁开眼来。 “咦,洪锦,你又受伤啦。” 洪锦已累得站都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反问道:“你给我的竟不是疗伤药!?” 杨登道:“谁说我要给你疗伤药,那是一颗生焰丹,助你防身之用。” “生焰丹?怪不得我能口吐火焰,差点儿把我自己烧死。” “生焰丹可烧不死你,最多在你嘴上燎出几个泡来。我见金教头叫你去草料场时,神色不善,便知有意外发生。” “别提了,是这么回事……”洪锦把自己去草料场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恨恨道:“金教头收了牛左的钱,想故意杀我,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杨登连忙低声道:“噤声,噤声,若让金教头得知你深恨于他,必会先取了你性命,不如就当不知此事,你与他反而相安无事。” 洪锦怒道:“我咽不下这口气。” “你不服又能如何,凭你还想当面指责他的不是?不是我看轻你,你绝不会是金教头的对手。” 这一句话倒是让洪锦冷静了下来,自己连牛左都打不过,还是靠着杨登的生焰丹勉强取胜,金元甲比牛左更厉害,更加没有获胜指望。 “杨教头,你再给我一颗生焰丹。” 杨登摇头道:“你就算有了生焰丹,想要胜他也很困难。这火又非三味火,凡火只能烧烧寻常武夫,金教头是达到锻骨境的武将,一口喷不死他,便是你死了。” “生焰丹这等小术,只能出其不意助你占些上风,然后靠你自身的本事战胜对方。” 洪锦想起当时打斗,自己被人家用绳索套住的事情,他从怀里摸出那半截绳索,问杨登道:“当时有一个瘦个子用这绳索来绑我,幸好这家伙本身的武艺稀疏平常,被我几口火喷死了。其实我没想杀他,是你那生焰丹发作起来,我不会控制。” 杨登看到那截绳子时,神色一变,伸手取过来仔细观瞧。 “祭炼过?” “嗯,手法拙劣的很,是件半成品。” “那人会祭这东西,岂不是说此人也是个修道之人。” 洪锦连忙接口道:“对对,那家伙竟然叫我道友?道友是什么东西?” 杨登道:“道友不过是修道之人间的一种尊称,和寻常人之间称兄道弟是一样的道理。他见你会口喷烈焰,便误会你也是修道之人了。你没问他师从何人,拜在谁的门下?” 洪锦挠了挠头,尴尬地道:“他倒是问我来着,我想问他时,一口火就喷到他身上了。” 杨登愕然半晌,叹道:“连一口火都挡不住,也太差了些,看样子,他不知从何处学了些皮毛,就冒充是修道之人。” 知道对方是个没什么跟脚的货色,反而放心了。 “这半截绳子对你无用,送给我。” 眼见杨登要贪墨这半截绳子,洪锦忙道:“不能白送,你得拿东西换。” 杨登笑道:“我送了你生焰丹,救你一命,现在拿你一截没什么用的绳子,却不愿意?” “话不是这么说,那半截绳子也是我拼了命抢过来的东西。” “那你想要什么?” “勉强一点,你就教我如何炼制这生焰丹吧。” 洪锦心想若是自己也能炼制这种丹药,和人打架时能占不少便宜。 杨登摇了摇头道:“你学不会,没有根基。” “炼丹也要有根基?” “那是自然,你以为把各种药材糅合成一个团子,就是丹药了吗?是要讲究如何控火和五行生克的。不过,等你真的有了根基时,你反而看不上这种小术了。” “我已把你的顶头跌打法锻炼得有了小成,这不算有了根基?” “我说的根基是炼气士之根基,而非武体根基,这二者完全不同。炼气士的根基首先在于一个气字,有气者方能成为炼气士,无气者,永远都是一个武夫。” 洪锦傻了眼,这气又是什么东西? “那……那你教我练气。” 杨登道:“我的本事不适合你学,因为……”欲言又止。 洪锦失望不已,他觉得不是自己适不适合学的问题,而是这位杨教头秘技自珍,不愿意教给自己罢了。 “既然这样,我还捡了那人一卷破竹简,看不懂这上面写些什么,你帮我认一认。” 洪锦取出捡来的那卷竹简,展开了让杨登观瞧。 这竹简很短,没多少个字。 杨登扫了几眼后面色一喜,伸手来拿。洪锦预先有了准备,往背后一藏,说道:“你又要抢?” 杨登一把抓了个空,气得山羊胡子直抖,说道:“你小子真是小气,我还没有看清楚呢。” “你先告诉我这上面写得什么?” 杨登摇头晃脑道:“这是一篇法诀,叫做导引诀,应该是一篇入门的炼气之法。” 洪锦大喜道:“你刚才还说我不会炼气,如今有了这法诀,我岂不是能够学会炼气?” 杨登冷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学得会?也许你跟那个被烧死的倒霉蛋一样,学了无数年,依旧不得入门,一辈子在炼气这个境界上折腾,反不如一个武艺超群的武夫。” 洪锦怒道:“不试一试怎知我不行,我看你分明是想贪图这法诀,拿回去自己偷偷得炼。” 杨登气恼道:“我会眼馋这等法诀?就算是更高深的炼气之法,都不一定放在我的眼里。” “大话谁不会讲,你若答应教会我这导引诀,我便佩服你真有本事。这竹简就送给你。” 绕来绕去,洪锦依旧是想多学一点儿本领。 杨登仔细思索了片刻后,点头道:“好吧,我虽然不会这导引诀的功法,但可以解释给你听,你能不能学会可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看你资质悟性。” “一言为定,谁反悔就烂肚肠、生斗鸡眼,得羊角风。” 杨登听到洪锦说‘羊角风‘’三个字时,眼角不禁抽了抽。 第29章 升平之筵 第二日,洪锦服下疗伤药后已伤势大愈,依旧赶往校场。 三位教头在点将台高坐,旗牌官点卯之后,让台下军卒自行操练。 金元甲看到洪锦也站在台下时,面色一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仔细一看,确实是洪锦无疑。 此子不但没有缺胳膊断腿,反而看上去更精神了一些。 “令洪锦上台。” 旗牌官领命。 杜昭和杨登二人也在台上,今日本是金元甲当值,见金元甲叫洪锦上来,二人便都没有马上回去。 洪锦上台后,屈膝半跪,口称:“卑职洪锦,见过三位教头。” 金元甲淡淡道:“洪锦,我昨日命你和两位老卒去草料场传令,你没有去?” 洪锦道:“去了。” “既然去了,你回来后为何不曾向我禀告?” “卑职回来时已是深夜,怕惊扰了金教头休息,我又受了点伤,便先到杨教头处求他治伤,谁知太过疲累,竟睡了过去。” 金元甲转头看向杨登。 杨登堆笑道:“昨日夜里洪锦确曾到我那里,他被人砍了一刀,险些伤了性命。” 杜昭眉头一挑,好奇道:“如何受的伤?” 洪锦恨恨道:“被牛左砍伤的。” 金元甲虚作关怀道:“牛左这厮真不知死活,你已投入我守备府,就是朝廷兵马,他竟还敢动手?等我再见到他时,定会为你讨还公道。不知牛左如今在何处,你又是怎么逃过他的追杀?” 洪锦道:“他已死了。” 杜昭和杨登听到这个消息,没觉得怎么样,金元甲则大吃一惊。 “你把昨日之事细细说来。” 洪锦便把奉命前去草料场的事缓缓而谈。从和两位老卒赶到草料场开始,突遭牛左等人偷袭,直至两位老卒抗拒被杀,而自己也力战受伤,这些都是真的,但之后便话锋一转,说道:“牛左手下有两个人突然反水,一个姓许,一个姓吴,竟转而和牛左打了起来,他们自相残杀,同归于尽。” 金元甲皱眉道:“窝里斗?” “我不知是不是窝里斗,只听那二人说牛左太过小气,早已不服他做头领。尤其一个姓许的,他说自己是练气士,会使法术,正是此人用一根绳子绑住了牛左,另一人趁机重伤于他。只是没料到牛左临死反扑,反将这二人也杀了。” “他们死了不打紧,可惜了好好一个草料场也被那牛左一把火烧着,此刻只怕已化为了灰烬。” 金元甲和杜昭同时站了起来,惊道:“草料场烧了!?” 草料场堆积了许多粮草,若是被一把火烧得干净,肯定是严重的失责,守备老爷回来后定然问罪。 杜昭怒道:“牛左好大胆,他是如何进入草料场的,驻守草料场的军士都是死人吗?” 洪锦望向金元甲,说道:“未曾见驻守草料场的军士,我也正奇怪,为何牛左等人会出现在草料场?” 金元甲面色微变,略一思量后说道:“定是牛左那厮贪图草料场里的粮草,和驻守草料场的军士互相勾结,变卖粮草牟利。好巧不巧,是我派洪锦前去传令,撞破了那贼子的勾当,这才让他动了杀心。”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偏偏他手下的人起了异心,才让这些贼子全都不得好死。虽然烧了草料场是大罪,但能揭穿这场奸谋,又除去牛左等人,或可稍低罪孽。” “来人,速速抓捕草料场负责军士,以玩忽职守之罪当场正法!” 旗牌官领命,立即派人赶往草料场。而所去之人,尽都是金元甲的心腹。 这善后之举可谓精妙,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死去的牛左和草料场的军士身上,估计被砍头的军士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若非洪锦已从对方口中得知金元甲也是同谋,差点儿就相信了他也是受害者。 此时金元甲的所作所为,则更显得其人阴险狡诈,辣手无情。 杨登依旧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而杜昭则低头沉思,他可能觉得这中间有些疑点,但若就此把草料场的事摆平了,也未尝不是什么坏事。 总要找一个替罪羊的,只要不是自己,又何必深究不放。 金元甲吩咐已毕,见洪锦还跪在前面,温言道:“你受惊了,下去休息吧。” 洪锦道:“还有一事想请金教头做主。两位老卒不幸身故,其家人还不曾抚恤。” 金元甲堆笑道:“差些忘了,你放心,我自会安排。” 洪锦这才起身下台。 杜昭和杨登稍坐了一会儿,也告辞走了,只剩下金元甲眉头不展。 他不大相信洪锦所言,但又找不出什么破绽,只能派自己的心腹赶去草料场,一来查验洪锦所言之真伪,二来把收尾的事情做干净了,别牵连到自己身上来。 不久,他的心腹提着血淋淋五六颗人头回来,据说就是这几名军士私通牛左,盗卖草料场的粮草,死之前已写下罪证,按下手印认罪了。 虽然烧了一个草料场,但对沙北城没有什么影响,至于军前运送粮草的事竟又有转机了。 北伯侯兵败之事传入朝歌后,天子震怒。 明年乃是纣王登宝八年之期,为了表示自天子登基后,天下太平,四海雍熙,百姓民富财丰,中谏大夫费仲、尤浑二人奏表欲开升平之筵,着四大诸侯率领麾下八百小诸侯俱都进朝歌觐见,恭贺天子盛名贤德,功迈尧舜,直追汤祖先帝。 这升平之筵还未开,竟有人造反,岂非大大的扫兴。 故此天子亲下旨意,务必尽速平定叛乱,好让这升平之筵如期举行。 既然北伯侯的兵马平定不了叛乱,就让朝廷直接派遣大军平叛。 纣王亲下敕令,着当朝闻太师领兵二十万,北征北海! 至于北伯侯本部兵马则各回原处,准备朝贺之礼。估摸着以闻太师之能,挟虎狼之兵征伐,定能一鼓而定,在升平之筵开始之前就班师回朝。 也即是说朝廷出兵之后,沙北城那五百兵也不用继续在疆场厮杀,闻太师根本用不着地方上的兵马相助。 守备老爷都要回来了,自然不需要再往前方送粮草。 自从牛左死后,洪锦也过了一段十分舒心的日子,他偶尔又去回春堂时,那夏掌柜如同遇见了自己祖宗般客气,简直有求必应,只差跪下来舔洪锦的脚指头了。 至于在军中那金元甲也出奇的安分,洪锦点卯之后愿意在校场待着,他也不管,不愿意待着,去了杨登那里,他更加不会过问。虽然相安无事,但洪锦也别想从金元甲和杜昭那里学到什么本事。 不过洪锦也不在乎能从这二位的身上学到大本领,如今的他一门心思都投在了那卷竹简上。 第30章 仙途漫漫 洪锦盘坐在竹席之上,双手环抱放在胸前,闭目沉思。 按杨登所言,这便是打坐炼气。虽然洪锦觉得这样做很滑稽。 自从开始练习那导引诀已过去了十来天,洪锦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 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得落魄练气士,修为又差得要命,身上的功法又能好到哪里去,说不定就是假的。 “把手伸过来。” 杨登把两根细长的手指搭在了洪锦的手腕上,凝神诊断了片刻。 “不行啊,没觉得你身上有气,你也许资质太差,不适合修炼。” 杨登松开手指,摇了摇头。 洪锦怒道:“胡说,难道我比那个拿绳子的窝囊废还要不如?是你不会教,又或者这法诀是错的。” “这导引诀确实是一门炼气之术,而且是最简单的功法,你若是连这个都炼不下去,便需放弃修炼。这与你努力不努力毫无关系,因为每个人的躯体都不同,有人天生就是修炼的材料,也有人只适合去锤炼武体。” “那你也不能就此断定我不能修炼。” “也对,那就再给你些时间。洪锦,你居然有一颗向道之心,我还是很欣慰的,以后多多在屋中修养身心,定能延年益寿,祸患自消。” 洪锦一拨楞脑袋,说道:“我又不想当王八,我只想修炼好再不被人欺负,谁欺负我,我就打回去,难道这导引诀根本不能帮我打架吗?如果不能,我连修炼个屁。” 杨登愕然无语,吃吃道:“争强好斗……非修炼之人根本……一山还有一山高……等你真的踏上这修炼之途后,会发觉自己就是那蝼蚁,前途漫漫,只嫌日月太短。” 洪锦反问道:“杨教头,你也觉自己是蝼蚁?” 杨登道:“当然。甚至于我觉得我连蝼蚁都不如。” 反正这位杨教头经常贬低自己,然后自得其乐,洪锦已见怪不怪。 “那蝼蚁之上,又是些什么东西?” 杨登道:“你是想问这修炼的前途如何吧?嘿嘿,远大到你不敢想象。往近了说,经常修炼之人,能够延年益寿,长命百岁;往远了说,则可以渡劫成仙,长生不老,甚至于与天地同寿。至于这更远的么,我也不大清楚,只听说可以渡千万劫,不惧天地生灭,凭大能复开混沌。” 洪锦笑道:“天地也可灭?” 这不是胡说八道么,从未听说过天地会灭亡的道理,这杨教头说起瞎话来还一本正经的。 杨登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听人说起过,我也有些怀疑。” “跟你说的人一定是个疯子。杨教头,你如今走到了哪一步?” 杨登有些惭愧,叹息道:“我连成仙都不敢奢望,别说是天仙了,只要能成一位人仙,就已经欢喜得很。” 人仙天仙?洪锦的眉头皱得更加高了。 “一个人若是开始修炼,那便是立志成为一名练气士,从吞服天地元气开始,开泥丸宫至化神,再把人之精气神转为金丹,丹成合道后,夺天地造化,便会天降劫难,熬过去,成仙,熬不过去,或者灰飞烟灭,或者重坠轮回。这熬过去的,又根据修为高下,分为人仙、地仙、天仙,再进一步,便是真仙,金仙。” “能够踏入金仙境地的,万里无一,别说想凭着区区数十寒暑就进入这等境界,就是那些有机缘造化的,活了成千上万年,也不一定就能踏入金仙甚至更高一点的地步。” 洪锦听得有些头皮发麻,没有想到这区区练气士也有这么多讲究,也不知这杨登又在说大话还是真的如此。 洪锦道:“我向来运背,看样子这修炼的路可能真的走不通了。” 杨登笑道:“走一步看一步,谁又能够知道未来会如何,这叫做尽人事,听天命。” 洪锦非常讨厌身不由己的话,尤其什么天命之言,他冷哼道:“我偏不信天命,凭什么努力之后的结果,还要看老天爷的眼色。” 杨登只当洪锦在说玩笑话,他摇了摇头之后盘膝坐下,从袖口中拿出那根只剩半截的绳索,放在手指间缓缓编织起来。 洪锦见他用一种白色鬃毛接续在绳索之上,已延长了很长一段,问道:“你要修补这根绳索?” “不错,可惜还差一些材料,如果有异兽毛皮,当可把这根长虹索修复起来。” “长虹索?这种绳索还有这种好听的名字?” “也算不得是真正的长虹索,乃是仿制的,而且不得其法,粗糙之极。我也只是好奇修补了试试看,不一定能派上用场。你曾说过遇见一头独角兽,若是能把那头独角兽的皮毛得到,这仿制的长虹索或许能发挥出两三分的威力来。” 洪锦摇了摇头,自忖凭自己的能力,恐怕还不是那头畜生的对手。 “金教头有没有找你麻烦?” “没有,他似乎就当此事未曾发生过。” “嘿嘿,这个人心机有些深,你还是小心为妙。” “听说守备老爷和总教头即将回城,量金教头不敢胡来。” 聊起北方战事,杨登反而心事重重起来,喃喃道:“这天下莫名其妙的就乱了起来,只怕有大事发生。” …… 洪锦回到住处,还未进门便闻到一股饭菜香味。 进去一看,只见简陋的木桌之上摆放着好几样精致的菜肴,鸡鸭鱼肉俱有。 “今日这是怎么了,守备府里又来了客人,刘姑姑便把剩菜给了你?” 丫丫笑着道:“不是的,是婆婆特意赏给我的,你看!”丫丫说完,又旋转了一下身子,洪锦这才注意到她已换了一身好看干净的素色衣衫。略微打扮之后的丫丫果然可爱娇俏了许多。 丫丫口中的婆婆,自然是那位穿红戴绿的老妪。 “她为什么对你这般好?” “婆婆说她那里缺人,我又在府中做得好,不久便要把我叫去服侍贵人。” 洪锦听了也很高兴,虽然看不惯那老妪,但只要丫丫能过得好一些,也就忍了。 “我看那老婆婆身边已经有了很多侍女,你若过去,千万别学她们往自己头上抹粉儿插花,哥哥看了恶心。” 丫丫咯咯笑个不停。 第31章 河神祭 夜深人静,丫丫早已睡去,嘴角带着浅笑。 虽然父母不在了,但只要有哥哥在身边,她便觉得很安心,很满足。 洪锦生怕打扰了她,蹑手蹑脚到了屋外。 天上皎月当空。 洪锦盘膝坐在屋前的草地上,按照杨登所说开始打坐炼气。 “导引诀”的精髓便在于吐纳,把天地元气逐渐吸收入腹,最后炼化在自身体内。 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难,洪锦虽然努力去做了,每次微微感觉到腹中有些冰凉,似乎产生了那么一股微弱气息,但转眼之间又消散无踪,总是无法囤积起来。 连续数天都是如此,不免让洪锦对这门功法产生了怀疑,什么天地元气、人仙金仙,都是那杨登信口雌黄。 数个时辰之后,洪锦又感觉腹中有了那么一丝冰凉气息,这股气息如同一缕游丝,在胸腹之间转了数圈之后,往心口处一冲,便石沉大海,消失无踪。 洪锦颓丧不已。 也许自己真的不是修炼的料,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回到屋内,丫丫还在沉睡,洪锦也躺在床上,不久进入梦乡。 屋中黑漆漆一片。 就在这时,微弱的金光一闪,一道闪烁着光芒透明符纸从洪锦的头顶一冲而出,悬浮在屋中。 符纸之上有一道模糊身影,只不过这条身影比上一次出现时要清晰了一些。 人影逐渐变大,转眼间化为一名头扎环髻的丽色女子,一脸的雍容华贵之相。 她转头看了看沉睡的二人,伸出两根玉笋般的手指,在虚空轻划,转瞬画了一道奇怪的符印,接着把手一招,在洪锦的头上拔出一根发丝。 当发丝飘至符印上方时,光芒一闪,嗖的一声,从窗口飞出。转眼便消失在苍穹深处,不知飘去了何处。 女子做完了这一步后,好不容易变得清晰起来的身影又变模糊,她自言自语道:“借你一丝法力一用,给自己报个信,顺便留个印记,免得找不到你。” 光芒逐渐黯淡,身影又变成一张淡金色符纸,钻入洪锦的头顶之中。 …… “守备老爷班师回城了。” 洪锦得知这个消息时,沙北城守备程龟寿和总教头岳简离已然带着五百刀牌手进城了。 这次配合北伯侯出兵,虽然战败,却未折损什么人马,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兵马进城后,沉寂了许久的府邸立刻忙碌了起来。 一名小校赶到杨登所在小楼,传令他和洪锦二人速去大堂,为守备老爷接风洗尘。 洪锦觉得奇怪,守备老爷传杨教头这不奇怪,为何连自己也被叫了过去。 向那名小校询问,对方一问三不知。 等到了大堂之上,不但四位教头俱在,便是那位老妪和邹廷掾以及城中一干小吏一个不落。 杨登带着洪锦晚来,两边早已坐满了人,二人勉强在末座挨着。 只听左右人等还在议论着此次平叛之事。 杜昭道“总教头,这样说来你们连对面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曾看清楚?” 岳简离沉声道:“守备老爷和我所带兵马在侧翼策应,不曾和对方交兵,北伯侯中军便在一阵狂风暴雨中落败了,大军军心动摇,凭我等区区数百人马能济得甚事,便被裹挟着败了下来。” “北伯侯麾下大将众多,怎会如此脓包?” “我也曾问过北伯侯将佐,他们言道那北海袁福通大军妖气弥漫,部下竟多山精鬼怪,因此不能抵敌。朗朗乾坤,竟有妖孽作祟,此非战之罪,只能暂且罢兵。” 金元甲道:“大商朝天下得玄鸟降生、神灵庇佑,岂俱区区妖孽。” 守备程龟寿点首道:“不错,天下承平日久,偶有一二妖孽实属平常,想是我等疏忽怠慢了神灵,这才降下此祸警示我等。” 他转首看向那位老妪,说道:“此次出征,其余人等多有折损,而我完好无损,这都是拜大巫所赐。” 那老妪咧嘴笑道:“区区小事不用感谢老身,而要感激河神,有它庇佑老爷,虽有一二风险也定能一路平安。不过……也该是报答河神大恩的时候了。” 程龟寿点头道:“烦请大巫早作准备。” 老妪道:“老身已筹备妥当,只等老爷回来就举行祭祀,连送给河神的礼物,都养得白白胖胖,它老人家一定喜欢得很。” “很好,那就尽快去办吧。” 程龟寿挥了挥手,在他下首的岳简离站起身来,朗声道:“杨教头。” 杨登慌忙挤出人群,一揖到地道:“岳教头唤我何事?” 岳简离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大军回来后有很多马匹暂且寄放在城外,你与洪锦去城外把这些战马再牵入马厩吧。” 杨登道:“我这就去办。”转身欲走,岳简离忽又说道:“听说那洪锦不适合投军,却喜欢跟着你养马,若果真调教得好,我曾说过的,定有重赏。” 杨登一怔,结结巴巴道:“不敢,不敢,举手之劳而已。” 坐在岳简离下首的金元甲和杜昭全都面露讪笑。很显然关于洪锦之事,已经被恶人先告状了。 杨登带着洪锦出府门赶奔城外,问过守城士卒,得知守备老爷的大军回城后,竟把多余的马匹全都赶去了已被烧毁了的草料场。把那处囤积粮草的废墟当成了暂时的牧场,也算是废物利用。 只是这样一来,杨登和洪锦大半天便都忙着这一件事了。 洪锦听到城里居然响起了沉闷的鼓声,咚咚的声响声震数里,连草料场方向都听得见。 “杨教头,府里又在搞什么?” 杨登摇头道:“我也是刚来一年都不到,谁知守备老爷在做什么事。” 洪锦隐约觉得此事多半又和那位大巫有关系,只有那个插花抹粉儿的老妪才会搞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丫丫曾说这老妪很喜欢她,要叫她过去帮忙做事。 二人去时是步行,回来时便骑着马而回,比预想得要回来的早。 等进了城后,发现城中倒是安静了许多,但咚咚的鼓声依旧没停,却从城东方向传了过来。 洪锦问路边一名百姓:“今日为何这么热闹?” 那百姓道:“这是河神老爷一年一次的祭祀之日,你连这也不知,便知你是外乡人。” 洪锦笑道:“我确实不知,若知道,也要去看一看。” 那百姓冷笑道:“最好莫看,看了让人难过。” “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因为……唉,我说了你也不明白,等你自个儿见过了,自然就知道我为何这样说了。” 洪锦还想刨根问底,但那百姓不肯明言,只得作罢。 洪锦心道今日回来的早,若是丫丫也在屋里休息,倒是可以带着她一起去看个热闹。 第32章 服侍河神 把所有马匹牵入马厩,洪锦便向杨登告辞,兴冲冲赶回住处。 刚到门口,见房门大开,屋外居然摆放着数对纸人纸马,门楣上牵红挂彩,五彩丝绦垂挂两旁,看上去十分喜庆。 “这是怎么回事?” 洪锦没来由得心中有些不安。 一进屋门,里面也堆放着许多的礼品,数匹绸缎还有箱笼等物。 “丫丫!” 无人应声。 洪锦又叫几声,始终无人答应,看来丫丫并未回来,也许还在府里跟着刘姑姑做事。 屋中突然多出来这许多东西,实在太奇怪了。 虽然前段时间拜丫丫所赐,也拿回来一些吃穿的东西,却绝无今日这般丰盛。 此事必然和丫丫有关,只有等她回来才知原委。 洪锦在屋中坐了片刻,越思索越不心安。 那老妪和丫丫素不相识,凭什么就一眼看中了她。 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尤其门外那一对纸人纸马,怎么看都不像是送人的东西。 洪锦出门后直奔守备府后院库房,那位刘姑姑便在库房做事。 库房里往日人手较多,今日却没几个人,刘姑姑正使唤两个小丫头打扫院中落叶。 见到洪锦突然出现在面前,刘姑姑面色一变,堆笑道:“洪小哥,你怎么到这里来?” 洪锦道:“军中无事,便早归了。刘姑姑,我妹妹丫丫呢?” 刘姑姑道:“想是回去了。我这里正忙,没空与你说话。”言讫,夺过一个小丫头的笤帚,斥骂道:“没吃饱么,地也扫不干净。”挥舞着笤帚用力扫了几下,反把归拢了的落叶扫得四处飞舞。 见刘姑姑不想理睬自己,洪锦一把抓住刘姑姑的笤帚,刘姑姑想挣却没挣开。 “她没回去,丫丫到底去哪儿了?” “我……我不知道。” 刘姑姑眼神闪烁,不敢看洪锦。 “我屋里那些礼物又是怎么回事?” 洪锦进一步,刘姑姑便退一步,那慌乱模样分明有事隐瞒。 “刘姑姑,我敬你才叫你一声姑姑,若不敬你时,我洪锦从小就顽劣不堪,做过很多惹人嫌的事来,只怕忍不住会伤了你!”说完,怒睁双目,举起拳头,往旁边墙壁用力一砸。 咚的一声,墙面开裂,飞溅起无数碎屑! 刘姑姑何曾见过洪锦这般凶神恶煞模样,尖叫道:“不干我的事,不要打我。” “你妹妹被大巫看中,选她去……去伺候河神老爷了……” “什么?” 洪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由下至上,瞬间冲到顶门,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能投军了,丫丫为何说那老妪很看重她,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今日——河神祭! 那老乞婆想把丫丫献给河神。什么伺候河神老爷,分明是把自己的妹妹当做了祭祀祖宗时的供奉的鸡鸭鱼肉。 洪锦一把推倒刘姑姑,转身往门外飞奔。 河神祭已举行了很长时间,从城里又到城外,在洪锦刚回来时还能听到那鼓声在城外响起,而此刻,已听不到鼓响。 洪锦撒腿狂奔,府门外的军士见有人出府,要查看腰牌,被洪锦一脚踢翻。 一名守门军士怒道:“哎,这不是洪锦那小子么,他急着去投胎?” “岂有此理,竟这般不讲规矩。难道他又是奉杨教头的命令出府办事?” “先知会一声杨教头,若真是他吩咐洪锦办事时还则罢了,若不是时,又哪里轮得到他小小洪锦在我等面前撒野,定要在守备老爷面前告他一状。” 洪锦擅自离府,立刻便有人把消息送进府里,查验他为何离开。 笃笃笃……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洪锦从未觉得这城中的道路是如此漫长,城中的居民又是如此拥挤,他用最快的速度赶赴城外,但却总是遥不可及。 他记得鼓声从城东方向传来,故此一出城就直奔城东而去。 远处,一条十分宽阔的大河闪烁着凌凌波光,从沙北城自西向东流过,最后蜿蜒汇入龙门泽,传闻龙门泽再往东,便有一出海口,再外面便是北海。攵學3肆 此河又名乌龙河,洪锦来了沙北城这么些时,当然听说过这条河,传闻河中曾有乌龙出没过,才得此名。 空旷的河岸旁都是河沙,只长着几根稀疏的芦苇,在远处举目一望,便能看到数里外的人群。 河岸旁簇拥着上千人,除了守备府的人外,一多半都是城中百姓。 尤其有一群女子最是醒目,皆身穿绛衣,站在人群最前方,一名老妪更是坐在一张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手中举一小幡,向着河水遥遥晃动。下面的一群女子吹奏丝乐,一边绕着高台旋转,一边泼洒美酒和花瓣。 高台临水而建,另一侧便是守备府里众人,守备程龟寿、邹廷掾和总教头岳简离、金元甲、杜昭等赫然都在现场。 水畔也搭建有一座如亭台般的建筑,四周用白色的帷布罩住,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岸上的一众百姓交头接耳,有的眺目远望,有的已准备散场离去。 洪锦一路狂奔早已气喘如牛,但他不敢有丝毫耽搁,此刻谁都别想阻挡他找到自己妹妹。 既然是要献给河神老爷的,自然不会和岸上的人在一起,洪锦直接把目光投向那座建在水畔的亭台。 “站住!河神献祭之日,闲杂人等不得……”一名军士见洪锦要闯大巫法台,立即上前阻拦,结果话还没有说完,被洪锦一拳头打翻。 亭台就在眼前,大巫法台下的一群侍女见有陌生人闯进来,而且一言不合就打人,顿时一阵骚乱。 那老妪在台上看见了,尖着喉咙叫道:“大胆,是何人冒犯本巫?” 程龟寿和金元甲等人也看见了洪锦,纷纷呵斥道:“洪锦!还不快快住手。” 洪锦听而不闻,几步跨上那座亭台,伸手猛地一掀笼罩的帷布,叫道:“丫丫!” 帷布之中哪来的丫丫身影,只有波光粼粼的河水。 这座亭台只有四根柱子顶着亭盖,居中竟是空的。 只有半截缆绳拴在一根柱子上,已被一刀砍断。 洪锦缩回头,向着高台喝道:“老乞婆,我妹妹呢!?” 那大巫嘿嘿颤笑,双肩抖动,脸上顿时落下来一层胭脂,她把手中小幡往河中一指,笑道:“她去服侍河神老爷去啦!” 第33章 沉河 洪锦见这位老妪居然还笑得出来,恨不得把她那鸠皮老脸剥下来,但此时不是争吵的时候,而是赶紧把妹妹找回来。 顺着那老妪所指的方向眺目一望,果真在水平线的极远处有一叶扁舟似的东西,正随波逐流,往大河的远处飘荡。 洪锦拔足便奔,沿着河岸向“小舟”追逐。 守备程龟寿喝道:“拦住他。” 金元甲和杜昭立即领着一群军士在后面追赶洪锦。 反倒是那老妪安坐高台,笑着道:“送给河神老爷的东西,追不回来。” 河岸高低不平,有很多都是沙坑,洪锦连续跌倒数次,又爬起来继续追赶。攵學3肆 渐渐地,那叶“小舟”逐渐变大,终于清晰起来。 那根本是一艘船,而是一张大床。 床的四周依旧遮盖着五彩帷幔,两只彤红的灯笼悬挂在床头,下面是粗大的竹竿绑在一起组成的竹排床身,河水已淹没大半的床身,溅起的浪花打湿了垂下来的帷幔。 隐约可见床里面坐着一个人影。 “丫丫!” 洪锦放声大叫道。 人影听到呼唤,在里面挣扎起来,但似乎被束缚住了,没有办法移动,只能尽力伸出手臂,挑开了遮掩着的帷幔。 从露出的隙缝可以看到那里面正坐着一个双腿被绳索绑住的小女孩儿,她全身都穿着华丽的锦衣,脸上更是摸着娇艳的颜色,不是丫丫还能有谁? 这也许是她从出生以来所穿到的最好看的衣服,最美丽的打扮。 丫丫双眼红肿,泪痕早已打湿了面庞。 “哥哥,哥哥……” 丫丫也见到了在岸上狂奔的洪锦,撕心裂肺叫了起来。 咔嚓! 一声轻响,她身下的床身突然开裂,绑住竹排的一根绳索竟崩断了。 这张大床看似华丽,却一点儿也不牢固。 绳索一断,犹如雪崩伊始,越滚越大。 那些竹排并不是封闭的,而是全都打穿了洞,初时可以悬浮水上,等水漫进了竹筒里面,就会沉入水中。绑住竹排的绳索全都做过手脚,经不住水泡,时间一长就会散开。 丫丫坐在一张石凳上,她的双腿便被绑在了登脚上,和石凳连为一体。 河水已漫过了丫丫的脚面,她惊慌之极,一边拼命扭动着身子,一边哭叫道:“哥哥,我不想去服侍河神老爷,我害怕……” “哥救你来啦!” 洪锦纵身一跃,扑入河水之中。 他想迅速游到丫丫身旁,把她再带回来。 河水看似流淌得不是很急,但想在水里追上急速飘荡的竹床又谈何容易。 洪锦奋力拍打着水面,堪堪缩短了一半的距离时,前方的大床哗啦一声轰然散架! 无论是堆放在床上的各种祭品还是丫丫,全都落入了冰凉的河水之中。 乌龙河的河水色泽深黑,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一下子便吞没了悬浮在上面的猎物。 丫丫只来得及再叫了一声哥哥,便整个儿沉入了水中。 只剩下几十根散开的竹竿还有未沉的帷幔,随着浪花起伏飘荡。 洪锦睚眦欲裂! 他一个猛子扎入水中,睁大了眼睛,想寻找丫丫在何处。 耳中瞬间安静了下来。这是另一个世界,属于水族的天地,偶尔见到一两条游鱼从眼前游过。 洪锦果然看到一个娇小的人影正往黑漆漆的水底沉下去。 不等他继续潜下去,水底之中似乎浮起一道巨大的黑影,简直如小山般大小,直接一口吞没了丫丫。 洪锦震惊地看着巨大黑影。 那是一条大鱼吗?不,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鱼! 那绝对是一条隐藏在河底的恶兽! 黑影亮起两盏幽蓝色的眼瞳,冷漠地扫了一眼上方的洪锦,接着闭上眼睛,转身沉入黝黑的河底。当它扭头下潜时,甩起的激流如龙卷袭来,根本不可抗拒。 洪锦被激流一冲,身不由己的也跟着旋转起来。 等他再次稳住身形时,四周早已空空荡荡…… 洪锦如坠深渊。 丫丫没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当洪锦重新浮出水面时,嗖的一声,一根箭矢飞射而来,噗的一声插在洪锦的肩头。 那根箭矢上系着绳索,岸上一通拉扯,把洪锦提到岸边。 洪锦肩头上被箭矢射了个对过,鲜血染红了肩头,他木然得看了一眼围拢着的人影,只见金元甲手提一张铁胎弓,正面露冷笑地看自己。 旁边杜昭也幸灾乐祸般伸脚踢了踢洪锦的脑袋,说道:“这小子是不是被淹傻了,居然不觉得疼?” “他傻?我看这小子其实聪明得紧。不如打死了事。” “虽然他忤逆守备老爷,冲撞了大巫,毕竟把妹子献了出来,罪不至死。现在杀了他,那么多围观百姓恐怕会说守备老爷卸磨杀驴,这就不大好了。” “也对,不能让守备老爷背上骂名。既如此,饶他一命。” 金元甲用力一拔箭尾,箭尖连同一大块皮肉都被拽了下来。这么大的伤口,又被水浸泡过,如不马上救治,必然送命。 金元甲明面上似乎饶了洪锦一命,暗中他已判了洪锦死刑。 “走!” 金元甲等人也没想着把洪锦抬回去,直接把他扔在了河边自生自灭,便领着人回去复命。 洪锦闭上眼睛,心中一片悲凉,他不是觉得金元甲这些人太过冷漠,而是觉得自己实在无能! 总想着自己学好本事可以不受人欺负,然后兄妹二人过上好日子,但即便是这个看上去并不远大的愿望,也永远无法实现。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笼罩全身,让洪锦根本不想站起来,只想就这样死掉。 …… 他想死时,偏偏有人不想他死。 一颗饱含草木清香的药丸从洪锦被撬开的嘴巴里灌了进去。 丹药入腹,一股勃勃生机重新在他的体内蔓延。 “洪锦。”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洪锦的耳畔响起。 “杨教头?”洪锦没有睁开眼便知这是谁在叫他。 想不到是这个看上去最没有本事,最猥琐的养马教头,最有人情味。 “洪小子,你别悲伤难过,这都是天意。凡人这一世,很多事都是被注定了的,无法改变。” 杨登似乎在规劝洪锦。 “天意?” 洪锦喃喃道。 他想笑,可惜实在笑不出来。 难道说天意注定好了,就必须要忍气吞声的接受? 他想起了梦中所见到的场景,也有一个人对着上天怒吼,不服命运的安排。 杨登接着道:“但也并非绝对,一个人如果想要改变天意,那就要夺天地造化,想办法跳出轮回,除了修仙了道,别无二途。虽然这个机会也很渺茫,但至少比一个没有办法反抗的凡人,多了一点点希望。” 洪锦忽地睁开眼睛,他看到杨登就坐在身旁,而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那间小屋里。 “我洪锦不服天意,更不甘做一个凡人!” 第34章 我知道 “不认命的人很多,但能逆天改命的能有几个?”杨登摇了摇头道:“你连修行都没资格。” 一说起此事洪锦便十分恼怒,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居然一点儿进步也无。 “杨教头,你真的没有弄错?” “哎,我还能骗你不成,这又非什么高深法诀,区区一个打下炼气之基的功法,我岂能不识得。”为了让洪锦死心,杨登再次伸出手指,搭在了洪锦的手腕上。 只是这一次他忽然一愣,满脸的不可思议之色。 “咦?” 他生怕有误,把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洪锦手腕,闭着眼陷入沉思之中。 洪锦只感觉从手腕处传过来一股温热气息,很舒服,这股气息从手腕蜿蜒而上,钻入胸腹之中,如同一条泥鳅般四处游走。 而当这股气息游动时,他体内也忽生感应,另有一股很弱小的冰凉气息浮现而出,不停纠缠那股温热气息,想把它排斥出去。 杨登把手一松,那股温热气息瞬间消散。 他睁大了眼睛道:“奇了怪了,明明前些时你还一点儿的法力都没有,如何这时候就又有了!” 洪锦道:“我以前也觉有股冰凉气息,好不容易产生后,又会消散掉。” “这……好没道理。”杨登也不解洪锦为何会有这种表现,但此刻经过测试后,可以肯定洪锦确实在修炼了那导引诀之后,已经入门,有了一丝丝的法力。 “洪锦,你又可以修行了。” 洪锦大喜道:“这么说我可以逆天改命?” 杨登苦笑道:“早呢,你才刚刚炼气,等你渡劫成仙,才有资格说这种话。” “我何时能够渡劫成仙?” “……快一些的十年,二十年,慢一些的,也许一生都无指望。” 洪锦顿时兴致大减,怒道:“竟要这么长时间,我妹妹大仇何时能报?” 原来洪锦并非想要做什么仙人,而是要报仇。 “杨教头,只要你能助我报此大仇,我洪锦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于你,绝不食言。”洪锦说完,翻身坐起,跪在了杨登面前,深深磕下头去。 杨登连连摇头,说道:“不行,不行,我那一点儿道术都是些障眼法,可帮不上你什么大忙,和人对敌并无必胜把握。再者我不喜打打杀杀,多造杀孽那是要遭报应的。” 无论洪锦如何哀求叩首,杨登就是不愿意。 “我劝你也别总想着报仇了,人若总是活在怨憎之中,一世都不快活,对于修行也极为不利。” 洪锦失望之极,冷哼道:“若无法报仇,我才会一世都不快活。也罢,杨教头你是个好人,不愿意和任何人为难,那也由得你。我不勉强你。” 杨登生怕他做傻事,说道:“洪锦,你要做什么?” 洪锦淡淡道:“守备老爷有没说要把我赶出守备府去?” “没有。” “那便好,只要我还是守备府中军士,就可以正大光明留下来。” 洪锦站起身,缓缓出门。 他走得很慢,但步履很稳。 杨登奇道:“你去哪里?” 洪锦头也不回道:“回去睡觉。” 杨登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话好。洪锦屋里应该还留着自己妹妹的很多东西,睹物思人,能睡得着? …… 校场之上,再次军士齐聚。 守备程龟寿回城之后,第一次亲自到校场检阅士卒。 他难得来一次,自然要办得隆重一些。总教头岳简离和三位副教头俱都出席,陪同程龟寿在将台上观看军士操练。 原本程龟寿还不大在乎军士操练之事,这次出兵吃了败仗,又重视了起来。虽说闻太师亲自领兵平叛,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但万一前方需用兵马,把自己调了过去,一场大富贵岂非从天而降。 只要在当朝太师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得他夸赞,自己这守备的位置就要挪一挪了,诸侯不敢指望,当一个关隘重城的总兵大将甚至副将,权势威仪,可比待在这小小的县城强得多。 下方军卒演练阵型,走一字长蛇阵时,金元甲眉头一皱,轻咦了一声。 杜昭扭头道:“金教头何事讶异?” 金元甲道:“那小子没死,竟还来参加操练。” 杜昭顺着金元甲的眼神一看,果然在台下军卒中见到了洪锦身影。洪锦还是少年人,身形单薄,容易辨认。 程龟寿漫不经心道:“哪个小子?” 杜昭堆笑道:“便是前日河神祭时,在河边追献祭童女的洪锦。” 程龟寿恍然道:“是他。” 对于送一个无辜女孩儿沉入乌龙河中,程龟寿根本不关心她有什么人,只关心河神祭顺利不顺利。 “他怎么又回来府里?” 众人全都摇头不知,杨登也跟着低头不语。 金元甲道:“守备老爷若不想再看见他,把他赶走便是。” 程龟寿挥了挥手。 金元甲心领神会,命旗牌官下台把洪锦叫来。 程龟寿转头对身旁的总教头岳简离低声道:“若有怨怼之言,便杀之。” 岳简离点首应诺。 不久,洪锦上得台来,在程龟寿等人面前屈膝跪倒。 “卑职洪锦拜见守备老爷,还有各位教头。” 金元甲冷哼道:“洪锦,你言行乖张,不服管教,不适合投军,今日便出府另谋生路去吧。” 洪锦面色如常,朗声道:“卑职知错了,还望守备老爷再给一次机会。” 程龟寿未说话,旁边的岳简离淡淡道:“你妹妹去伺候河神了,你不怨恨吗?” 洪锦咧嘴一笑,笑容看似很灿烂,说道:“不恨!这是她的福分。听闻河神护佑这一方水土,保佑沙北城风调雨顺,我妹妹能服侍河神,也是替千万百姓报答河神老爷的大恩。” 岳简离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一翘:“说得不错,一个妹妹没了有什么打紧,为千万人谋福祉这才是大事,岂能因小失大。” “是,众人活得好,才是真的好。所以守备老爷大可不必赠送那许多礼物给卑职,我洪锦愿意把这些礼物全都捐出来,让守备老爷和各位教头多多行善。” 程龟寿见洪锦突然开窍了,心中大悦。他觉得一个人要想有前程,首先就要拿得起放得下,抛开荣耻之别,愿意奴颜婢膝,然后才能获得进身之阶。 傲骨有什么用,早晚被人打断。 在别人座下做事,先做狗才,才有机会做干才。 程龟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洪锦,念你有悔改之意,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洪锦磕头道:“多谢守备老爷,我洪锦必报大恩。” 洪锦的脸贴着地面,旁人看不见他的面色如何,但从言语中听来是很开心的。 金元甲皱了皱眉头,既然守备老爷发话了,他也不好再把洪锦赶走,冷哼一声只得作罢。 程龟寿和岳简离不久便回去了,剩下三位教头继续在台上操演士卒。 洪锦站在一旁,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杜昭道:“洪锦,你想说什么?” 洪锦道:“杜教头,我听杨教头说凡是大将之才,并非只骑马作战,还能骑牛骑虎,甚至骑乘各种威猛异兽,端得是威风异常。” 杜昭道:“确实有此一说,我大商武成王黄飞虎黄元帅便骑一匹五色神牛,跋山涉水,如履平地。” 洪锦道:“不知道独角兽能不能当坐骑?” 杜昭和金元甲同时问道:“哪里有独角兽?” 洪锦再次咧嘴一笑道:“我知道!” 第35章 准备出发 没有谁能抵挡得了获得一头凶猛异兽当坐骑的诱惑。金元甲和杜昭也不能。 但异兽的消息不能白给。 洪锦只说知道,但没说在哪里有,便是要对方拿有价值的东西来换。 金元甲给了一个锤炼武体的药方子,叫做护体洗骨方,据他说只要凑齐了方子上的药材和动物骨血,时常浸泡涂抹,便可以极大的加快锤炼武体的进度,锻骨阶以下俱都有效,如果能够获得异草异兽融入此方,易筋洗髓也不是奢望。 这方子是真是假,洪锦不知道,但他照收不误。他根本不在乎这是不是假方子,只要金元甲对那头独角兽感兴趣就够了。 杜昭没有什么炼体的方子,但他传授了一招刀诀,叫做断山刀。 只有一刀,顾名思义,刀能断山,威猛非常,比之披风刀更猛。缺点是蓄力的时间长了些,容易被对方躲过。披风刀快,而断山刀猛,这是杜昭刀法的两大依仗。 洪锦也很高兴,能多学一点儿本事总归是好的,至少这断山刀劈出去时舍死忘生,只攻不守,两败俱伤,很合洪锦的胃口。杜昭有没有藏私,洪锦也不是很关心,只要杜昭也对那头独角兽有意思便好。 洪锦与二人约定,等他们的东西准备齐全之后,便亲自带队去捉那头独角兽。如有扯谎,甘遭天谴。 至于独角兽只有一头,两位教头怎么分,这是他们的事。 洪锦来见杨登,把金元甲的方子交给他。 “杨教头,你看看这方子有没有用?” 杨登瞧了瞧后,点头道:“以药汁淬体古已有之,确实可行,算不得什么奇方。最珍贵的是熬制药汁的材料。” “若以你手中的药材,制作这淬体汤药的话,可以帮我提升一个境界吗?” “应该可以。” 洪锦大喜道:“太好了,我必须赶在和金教头、杜教头一起去抓独角兽前,提升到淬皮圆满甚至锻骨初阶的地步。” 杨登眯着眼仔细瞧了一会儿洪锦,把洪锦看得很不自在。 “杨教头,你别担心你那些药材,我一定会还你的。” 杨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才不吝啬那些药材,我是担心你。” “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是想和金教头、杜教头去抓独角兽?” 洪锦默然不语。 杨登又道:“你知道金教头和杜教头都是什么样的本事?” 洪锦道:“这个我打听过了,金教头武体锻骨高阶,杜教头武体锻骨中阶,虽然金教头的武体修为更高一些,但杜教头刀法出众,两人实力差不多。” 杨登道:“你知道便好,再想想你是什么样的修为,区区淬皮中阶,差得太远了。” 杨登的意思很明显,他觉得洪锦根本不是两个人的对手,而且他也压根不信洪锦真的是好心带着金元甲和杜昭去捉什么独角兽。 他可是看到过洪锦仇恨的眼神,一个把仇恨压在心底里的人,岂能轻易把绵绵恨意消解。 “杨教头,我已学了导引诀,既然这也是一门功法,总该有一些技巧可用吧?例如我曾经遇见的那人,可以把绳索飞出去套人。” 杨登摇头道:“导引诀不过助你踏入修行之门,你勉强可算得上是炼气期二三层的样子,又能施展什么法术?” “你就把适合二三层炼气的法术教给我便成。杨教头,我知道你和金元甲、杜昭等人不同,是个不喜欢打打杀杀的高人,我本想拜你为师,但你不愿意收徒,只好厚着脸皮求你多教一些本事给我。” “我可不是什么高人,洪锦,你别太高看我了,和真正的高人比起来,我杨登便是个蝼蚁。唉,这样吧,练气期二三层的人,虽然法力低微,毕竟也是有那么一丁点儿法力的,可以勉强激发一些低阶法器。” 杨登转过身,从身后所坐的蒲团下摸出来三颗药丸,其中两颗洪锦认识,绿色的是草还益元丹,疗伤用的,还有一颗色泽深红的,是那生焰丹,吞下去后可以连喷七八口大火。剩下一颗黑色的,便不知是什么丹药了。 “这三颗丹药你拿去,绿色和红色的你知道如何使用,这黑色的叫做益气丹,是法力枯竭后吃的,可以让你在短时间内恢复一些法力。” 把这三颗丹药交给洪锦后,又从袖口里掏出那根曾经只剩下半截的绳索。 “这根并不完善的长虹索我已修补过,此物虽然也是法器,但极低劣,只是件半成品,我手法又不到家,你或能勉强一用。” 洪锦心下感动,一躬到地道:“多谢杨教头,我洪锦若能活着回来,还把这根绳索还你。” 杨登摆了摆手道:“本就是你拿回来的,若觉得顺手便留着防身吧。今日我便为你配一缸淬体的药水,你能把身体淬炼到何等地步,就看你的造化了。” 杨登如此帮忙,让洪锦颇觉心下有愧。但自己暂时又没有什么办法报答于他。 “我也不知能在这守备府里待多久?” 洪锦一愣,问道:“杨教头要去哪里?” 杨登看向北方,喃喃道:“我要往北去。” 洪锦愕然道:“为何去北方?” 北海之地正在闹兵荒,袁福通造反,连闻太师都要亲自领兵镇压叛乱,到这种地方去不是找死吗? 杨登抬头看了看头顶,说道:“有个声音告诉我,要往北去。” 洪锦也跟着抬头看天,别说有声音了,鬼影子都见不到半个。 杨登没有解释这声音何来,洪锦只当他找一个托词而已,况且杨登自认为也是一名修行的练气士,自然不可能长久留在守备府中,只要找到一个更好的修行场所,是必然会离开的。 乌龙河畔。 洪锦又站在了当初跳水的地方。 眼前波光粼粼,如无数星辰在漆黑的夜空闪烁着光芒。 看似平静的河面上,却曾经有过怎样的生死离别。 洪锦手捧着一只烤制好的陶器,放在嘴边呜呜的吹奏了起来。他曾答应过丫丫,用自己亲手制作的乐器吹奏给她听。 他也想吹奏那梦里听到的悠扬乐曲,喜悦开怀,引百鸟来朝,可惜心中悲愤,吹出来的声音只有哀怨彷徨,让人越加心伤。 一曲尚未吹完,远处匆匆奔过来一名小校,叫嚷道:“洪锦,你竟死在这里,金教头说他已准备妥当,让你即刻回去准备出发了!” 第36章 衣锦还乡 洪锦赶到城门口时,金元甲和杜昭已各自带着人等候在此。 金元甲身后跟着三名心腹,而杜昭则带了四人,其中一个更是借演练刀法之名砍过洪锦一刀的家伙。所有人全都骑着高头大马,虽然不曾顶盔掼甲,但兵器等物一应俱全,随身还带了挠钩绳索和渔网等物。 既然是去抓一头凶猛的野兽,而且想要活捉,捕兽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少的。 “害两位教头久等,洪锦有罪。”洪锦一见到众人,便堆起灿烂笑容,先说自己的不是。 金元甲微微一笑道:“无妨,只要你所说是实,让我抓住那独角兽,你便立大功一件。” 杜昭道:“假如没有的话,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洪锦连连点头道:“二位教头放心,我敢拿性命担保必有独角兽。但有几头却不大清楚,假如只有一头的话,怕是不够两位教头分的。” 金元甲和杜昭互相看了一眼,那眼神之中各有一丝互不服气的光芒闪烁。 金元甲慢条斯理道:“若只有一头,那就凭个人本事,谁先抓到,便是谁的。” 杜昭哈哈一笑道:“就是如此。”他带了四个人,比金元甲还多带一人,岂不是比对方更有把握抓到独角兽。 一行十人打马扬鞭,离开沙北城,往西面群山而去。在洪锦记忆中,自己便是从那个方向来的,如今再回原地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情。 十多日后,洪锦望着远处山峦心情复杂,他又回到了生养他的地方。 这个地方没有给洪锦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洪锦举手指着远处一座花花绿绿的山峦道:“那是花皮山,上面花草繁多,我是从小玩耍之地。山下不远,便有一座小村庄,我老宅就在那里,今日已晚,就到那里住一晚上。等明日进山不迟。” 金元甲和杜昭点头应允,一行人直奔山下村庄而来。 洪锦越是见到那些熟悉的景致,心里便越难过,离去时,他还带着妹妹一起逃亡,如今回来时,已成了孤单一人。而兄妹二人之所以离乡背井,也是这村里之人想要欺凌弱小侵吞家财所致。 什么邻里乡亲,这世上只有弱肉强食。如果总是有不幸找上门来,不是自己不够友善,而是太过弱小。 洪锦领着一行人来到老宅时不禁一怔,只见屋门大开,屋外簸箕上还晒着苞谷。 屋里有人? 洪锦心中一阵激动,那一瞬间让他有种错觉,似乎一切都是一个梦,丫丫没死,洪父也在,甚至生养自己的娘亲也好好的活着,自己在外面晒日头时睡着了,然后就做了这么一个可怕的噩梦。 一切都是假的,自己还是个有人亲有人爱的人。 洪锦翻身下马,迅速奔到门口,探首往里张望。 一个中年妇人背对着大门。 洪锦差点儿脱口而出叫娘,话到嘴边,又强行忍住。 这个中年妇人听到身后脚步声响,也缓缓转过身来,一边还幽幽怨怨道:“老村长不在了,你便来得这么勤快,妾身这身子骨经不起你这般没日没夜折腾……” 妇人徐娘半老,吊梢眉,薄唇粉面,是那位刘寡妇。 “你……你……”刘寡妇突然看到洪锦出现在门口,以为自己见到了鬼,吓得往后连退数步,话也说不利索。 原来这老宅被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窃据了。洪锦怒道:“谁让你住这里的,滚出去。” 刘寡妇颤声道:“你……还敢回来……” 洪锦冷笑道:“洪家的屋子,我不能住却让你来住?” 如今的洪锦比离开这里时又长高了些许,不再是当初破破烂烂的样子,不但有一身完整的衣裳,更在腰间挂着一口明晃晃的大刀。 刘寡妇一介女流哪里见过这个,结结巴巴道:“我走……我走……” 她刚一出门,尖着喉咙大叫道:“快来人哪,洪家小畜生回来啦,快来人……” 刘寡妇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 门外金元甲和杜昭等人诧异地看着这一幕,见洪锦出屋,金元甲笑道:“洪锦,看样子你在老家不怎么受待见。” 洪锦道:“不过是一个想要抢我洪家财产的不要脸妇人,不用理她。” 杜昭道:“此地偏僻,官家管辖不到,凭我等本事,想怎样便怎样。你两个去把那妇人抓住,给我等烧水做饭。” 两名随身小校答应一声去追刘寡妇。 刘寡妇的叫声早已引得四周村民注意,这些人听闻洪锦归来,纷纷举着菜刀钉耙等家伙事涌了过来,不一时把洪锦老宅连同金元甲等人团团围住,足有五六十个。 刘寡妇已被杜昭的人擒住,正往屋里拽,那妇人明明嚎叫得惊天动地,却一点儿眼泪也无。 村民中一名满脸横肉的汉子指着洪锦戳指骂道:“小畜生,你杀害自己亲爹,又烧死老村长,后来又拐带了自己的妹子出去,如今带着这些歹人进村,想要做什么?” 旁边有人附和道:“他定是把妹子卖掉了,现在回来又想捉刘寡妇去卖,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小畜生,还能做什么好事。” “打死他,打死他,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十个山匪强盗?” 洪锦懒得解释,他冷冷看了一眼围拢的众人,对金元甲和杜昭道:“寒舍没什么好招待两位教头的东西,山里野鸡狍子甚多,不如向我的这些乡亲们借点儿来。” 金元甲和杜昭齐齐点头,吩咐身后心腹:“给我打,打到我们说要什么便给什么。” “得令!” 五六人壮汉一脸坏笑得冲入人群,拳脚齐飞,打得那些村民东倒西歪,哀嚎盈野,菜刀钉耙擀面棒槌扔了一地。 这些村民哪里见过这个,人多有什么用,在这些战场上厮杀过的军卒眼中,全是待宰的羔羊。 没过一会儿,几个领头的人鼻青脸肿地跪在金元甲和杜昭面前,而看向洪锦的眼神则充满了恐惧。 金元甲笑吟吟道:“不管你们和洪锦有什么仇怨,我等在这里一天,你们就得好生伺候着。” 几个人磕头如捣蒜:“是,是,好汉说什么便是什么。” 杜昭道:“去把好酒好肉拿过来,爷爷吃得开心,会赏你几两银子。” 他身后一名心腹笑着道:“除了吃的,两位教头不想再找个乐子玩一玩吗?” 杜昭斜眼一眯,嘿嘿笑道:“我老杜不喜这调调儿,不过金教头也许喜欢。” 金元甲岂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但这山野之中岂能找得到如花似玉的女子,便是白白嫩嫩长得匀称些的也难找。 “贱妾……愿意伺候好汉……”刘寡妇耳尖,听到了二人谈话,立即自荐。 金元甲打量了她几眼,这女人除了皮色好一些,相貌实在称不上俊美,原本是绝无兴趣的,但一想到在这荒山野岭还有个暖床的,似乎也不能太讲究。 当夜,在金元甲等人的淫威之下,村里的人谁敢不从,纷纷把最好的东西拿了出来,让众人饱餐一顿,只求洪锦带来的这一群强盗早些离去。 第二日,众人酒足饭饱准备进山。 洪锦一把火把老宅点燃。 这地方留着也是被别人糟蹋,不如烧了干净。 他没看见刘寡妇从里面出来,金元甲也未说这个女人去了哪里。 第37章 又见独角兽 经过此事之后,村里的人说起洪锦之名时足以让小儿止哭、大人色变的地步,这个从一开始就被各种欺凌和污名诽谤的孩子已经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揉捏的,至于报复更是想也不要想,洪锦不来找他们的麻烦已经很好了。 洪锦领着金元甲等人直奔桃花岭,山路崎岖,只能步行,带来的马匹则全都系在了岭下。 重走旧路,山峦上已鲜花凋谢,结上了累累野果。 洪锦伸手在一棵野桃树上采摘了一个青毛桃子,擦去浮毛,放在口中细细咀嚼。 味道苦涩,但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其余几人见洪锦吃得开心,以为是什么美味,也采摘了几个尝鲜,结果一入口便呸呸的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野桃子,难吃死人。” “洪锦,你竟吃得下去?” 洪锦向这些人看了一眼,笑着道:“吃习惯了便好,若无这些野桃,我早死了。我对那些乡亲没有好感,但对着这些桃树却很喜欢,是它们把我养育大的。” 金元甲道:“我可不是跟着你来吃野桃的,独角兽何在?” 洪锦举手向前方一指,说道:“过了前方大山,便会出现一道宽阔的山涧,越过山涧便是狼窝沟,独角兽就躲在那里。”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反把洪锦扔在了后面。 洪锦也不争,就这样默默跟随,一直到一条深涧横跨两崖之间。 “休息片刻。”杜昭身躯肥大,走了这么远的路觉得有些累了,便挑了一个凸起的土墩坐下。 洪锦看着那个土墩微微出神。 那土墩还是洪锦亲自堆出来的,里面埋葬着洪父的一些碎骨。 这里已经是那头独角兽的活动范围,也许突然之间就会窜出来伤人。 洪锦面似放松,实则眼神不时打量着四周。洪锦道:“杜教头,独角兽只是一头野兽而已,和牛马差不多,为何你们要千里迢迢赶来捉它?” 杜昭冷笑道:“你懂个什么,不管是战阵之上又或自己骑坐,有这一头猛兽相助,便可以胜过许多同阶之人,就算是比我厉害许多的那些易筋洗髓武将,也不见得是我敌手。” 洪锦道:“只怕很难驯服。” 金元甲插口道:“若真驯服不得,直接打死,独角兽的骨血皮毛也有大用,用来淬体或者制作皮革都是极好的。” “若连两位教头都打不过那头独角兽呢?” 洪锦这一问,让金元甲和杜昭二人面色一肃。他们也考虑过这一个问题,但面对能够获得一头强大异兽当坐骑的诱惑,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很多武将都有异兽相助,不说黄飞虎骑着一头异兽五色神牛,便是那当朝闻太师传闻其坐骑更是一头强大的灵兽墨麒麟,而很多有名的边关守将也骑着金睛兽、五云驼等异兽,可见有一头威猛的坐骑对个人的威名有多重要。 “别人能降得,难道我们便降不得。”金元甲全身气劲勃发,双臂一振,爆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骨节错响。 杜昭瞳孔一缩,堆笑道:“金兄的武体看样子又要突破了。若真的能锻骨圆满,踏入易筋阶,这小小沙北城是再也留不住你了,大可投任一诸侯,主将做不得,至少也是个副将。” 金元甲道:“那就要看这次会不会空手而回了。” 山涧上很快架起一道绳索,对于金元甲这些人而言,区区山涧是阻挡不住他们脚步的。跟着两位教头来的几个心腹,武体修为最差的也是淬皮中阶,论力量不知甩了当初洪父多少倍。 洪锦最后一个过山涧,他故作胆怯道:“这里便是狼窝沟,有野狼出没。” 其实狼都死光了,早被那头独角兽占据了巢穴,洪锦故意这样一说,反而让金元甲等人心里一松。也许那头独角兽有点儿难缠,要说野狼的话,和家犬没什么两样,都是送肉来的。 人群逐渐深入。狼窝沟里草木香气浓郁,各种药草一直无人采摘,比他上次离开时还要茂盛。 洪锦心想不知采摘凤血草的地方有没有再长几株出来,他眼光巡视,很快便看到了远处那片石壁以及石壁下方被无数藤蔓遮掩的山洞。 如果没有料错,独角兽就藏在洞里。独角兽是不是只有一头,洪锦不知道,如果有一窝,他决定转身便逃。 他缓缓放慢脚步,落在最后一个。其余人都很轻松,自从踏入这狼窝沟之后,连狼崽子也没见到一头,至于独角兽,定然还在后面。 金元甲等人都未看到那隐藏的山洞,依旧踩着脚下无数芬芳的野草向前摸索。 山壁处遮掩洞口的藤蔓忽然一阵抖动,洪锦早就留意着那里的动静,一见有异动,立即俯伏身子,同时握住了腰间刀柄。 其余人依旧向前走着,左侧两人一个是金元甲的人,一个是杜昭的心腹,二人一点儿防备也无,正左顾右盼的欣赏着狼窝沟的美丽风景。 前方茂密的草丛突然一拱而起,连同无数绿色藤蔓和茎叶一起被抛向空中,一道庞大的野兽身影就这样万分突兀的纵跃在半空之中,如同一座小山般压了下来。 “嗷!” 一声兽吼震慑人心。 那两人被惊得呆了,等发觉危险时,想躲已来不及,其中一个被庞大的身躯压个正着,发出一声惨叫便没了生息,估计已经被独角兽硕大的铁蹄踩成了肉泥。 别看那人武体有些强悍,是个淬皮中阶的武夫,但在更强大的异兽面前依旧和踩碎一只鸡蛋没有丝毫区别。 旁边那人虽没被压到,但独角兽的头颅就在他旁边,看着圆睁的双睛和凸起的獠牙,还有朝天鼻喷出的白色气息,那人慌乱之下早把要活捉独角兽的吩咐忘之脑后,提起大刀,向着独角兽的脑袋便砍。 此人是杜昭的心腹,而且武体修为已是淬皮高阶,在一众军卒之中也算是拔尖的人物了,这一刀砍下去,力道十分威猛。 杜昭生怕砍死了独角兽,叫道:“抓活的!” 那人就算听见了也收不住手,依旧铆足了劲砍了下去。结果却见那独角兽的脑袋一偏,额头上方的弯曲犄角正好打在了刀刃上,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狂涌而来,嗖的一声,那人虎口震裂,大刀脱手飞出。 独角兽的脑袋往前一突,大口一张,把那人连头带胸咬在了大口之中,只剩下半截身子露在外面,两条双腿兀自在乱蹬不止。 咔嚓一声,半截身子连带着无数腹中零碎,从独角兽的大嘴跌落。 转眼间,两人命丧独角兽凶威之下。 金元甲和杜昭二人看得又惊又喜,没有想到独角兽竟这样凶悍,这要是被降服已用,绝对让自己实力大增。 第38章 一个也别想活 金元甲和杜昭仗着武艺高强不是很害怕,余下之人见到两位同僚落得这般下场,无不大惊失色,纷纷转身欲逃。 反正这头独角兽抓来了也没有他们的份,何必把这条命扔在这里。 杜昭怒喝道:“都他妈给我回来,合力抓捕这头畜生!谁敢临阵脱逃,我一刀宰了他!” 逃跑的几个顿时止住身形。杜昭说得出做得到,是真的会砍人。 结果还有一人听耳不闻,只顾往山涧方向奔逃。 杜昭看清那人背影,竟然是洪锦。 洪锦本就落在最后一个,当独角兽暴起伤人时,他转身便走,比谁逃得都快。 “岂有此理,洪锦这个胆小鬼,跑得倒快。” 两名心思机灵的人不等杜昭和金元甲吩咐,便自告奋勇道:“我替教头捉这小子回来。”言罢,也追着洪锦去了。 杜昭本想阻止,却见金元甲沉稳之极的脱去外袍,双臂上精铁护腕闪闪发光,一双狭长的眼睛冷冷地瞧着不远处兀自在摇头咀嚼的独角兽。 他要动手捉拿独角兽! 杜昭立即把洪锦之事抛之脑后,眼前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谁怕死不怕死,而是谁能夺得这头独角兽。这样一头猛兽绝不能落在金元甲的手里,否则自己一辈子都被他压了下去。 杜昭冷哼一声,握住自己的大刀,哗啦一声高高举起。 剩下三人见两位教头亲自动手,胆气复生,也把绳索和捕兽网拿在手中,准备从旁策应。 金元甲一声低喝,浑身肌肉骤然一鼓,原本高瘦的身形竟瞬间变得魁梧了几分,苍白的面皮也浮现出一阵赤红之色,已把武体催动到极致。 嗖的一声,金元甲双足蹬地,纵身高高跃起,挥动拳头向着那头独角兽的脑袋捶了下去…… 洪锦狂奔不止,直到站在山涧旁边才停下了脚步。 一根绳索连着两岸,只要从这根绳子上荡过去,就能离开狼窝沟。 身后脚步声急促,有人叫道:“洪锦,你这个胆小鬼,竟跑得这么快。” 洪锦扭头一看,见是跟着金元甲和杜昭一起来的两位心腹。 “我一见到那头凶兽就怕得要死,只想尽快离开那里。”洪锦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腰间刀柄。 “你临阵脱逃,两位教头很生气,让我抓你回去。”这二人嘴里说要抓,却没动手。他们自己胆怯,假借抓洪锦之名逃跑而已。 假如杜昭和金元甲责怪,也大可把罪责推到洪锦身上。 “我是要回去的,却不是现在。我看那头独角兽凶恶的紧,两位教头降服不了,连命也要送掉。到时候我悄悄回去给他们收尸,捡拾一两块遗骸埋葬,定不让他们暴尸荒野。” 两人正扭头瞧着远处兽吼咆哮之处,听了洪锦的话初时没有回过味来,等察觉这话十分大逆不道时,身后刀风呼啸,噗噗两声,血光已从脖颈处迸发。 洪锦出其不意连劈两刀,这二人连闪躲都来不及,便身首异处。 他再一抬脚,把两具身躯直接踢入了下方激流之中。 洪锦又一扬刀,唰的一声把连接山涧两岸的绳索割成两段。 凡是今日踏入狼窝沟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洪锦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如果报不得仇,那就也死在这里吧。 进来狼窝沟的人连同洪锦一共十人,独角兽杀死两个,他砍死两个,还剩五人。 除了金元甲和杜昭外,余人根本不足虑。洪锦擦干刀刃血迹,蹑足往发声处走去。 呈现在洪锦眼前的是一场激烈的人兽之斗,那头独角兽仗着皮糙肉厚和力大无穷,在草地上横冲直撞。 但除了一开始杀了金元甲等人一个措手不及,再想要踩死或顶死一个人便难了。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闪展腾挪忙了个不亦乐乎。 金元甲和杜昭分别在独角兽的左右相持着,余下的人呈半圆形环绕,每当独角兽冲着其中一人奔过来时,其余人立即从旁策应,试图用绳索和捕兽网套在独角兽的身上。 独角兽的头颈处被揪掉了几撮鬃毛,露出乌黑发亮的兽皮。 金元甲眼露贪婪之色的道:“杜兄,这头独角兽迟早降服在我的胯下,你不如去它老巢里看一看,也许还能抓一只小的。”他一扬手,掌中的独角兽鬃毛四散而来。刚才便是他跳到独角兽背后,本想驯服于它,结果又被巅了下来,但掉下来时揪扯下独角兽一撮皮毛。 杜昭冷笑道:“它可不是女人,你以为被你骑一下就服软了么?真正让它驯服,还得靠我的大刀!” 杜昭向左右两名心腹使一个眼色,低喝道:“动手!” 这二人同时拿着一根结实的绳索,半拖曳在地上,如同绊马索一般,在杜昭吩咐下同时往前急奔,那根绳索贴着草皮向独角兽的四蹄缠了过去。 杜昭同时举刀大声道:“独角宝贝,到你杜爷爷这里来,保你吃香喝辣,就算是每顿都要一个大活人,也答应了你。” 这一通大叫大嚷,果真引起了独角兽的注意,它调转脑袋,怒睁双目,喷吐粗气,迈开四蹄,笨重的身子踏在地面上如同擂鼓一般,咚咚咚的狂奔而来。 独角兽的眼中此刻只有杜昭,浑然没有发觉一根绳索已即将缠到它的腿上。 杜昭横眉立目,举大刀拦在身前。他的大刀比其余军卒的大刀要沉重许多,不但刀背极厚,刀面比人身还阔,足有上百斤重,这一横如同一面大盾牌相似。 当! 独角兽犄角顶在了杜昭的大刀上! 这一撞之力庞大到连身躯肥大的杜昭亦承受不住,被那独角兽顶着在草皮上向后疾退,双足用力过猛,如犁地一般留下两道深深的足痕。 “缠住啦!”拉扯绳索的两名心腹双手同时紧握着粗大的绳索,而那根绳索已被崩得笔直。巨大的拉力让二人也跟着向前冲出数十步。 “好!看我断山刀!” 杜昭向后一退,举大刀向后回环了半圈,蓄劲直落,大刀挟千钧之力,连同他那肥硕的身躯一起向前一斩! 杜昭可不是要杀独角兽,他劈的这一刀用得是刀背,直直敲打在了独角兽的右额处位置。 这一刀的力量极猛,饶是独角兽也吃不住,身子向左侧一歪。那两名心腹又龇牙咧嘴的同时拽动缠住独角兽前足的绳索,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庞大的身躯竟翻倒在地。 第39章 窝里斗 杜昭大喜之下擎出一只大手,向前一扑,竟握住了独角兽头顶那根弯曲犄角,运劲往下一按。 “快用绳索把四足绑了!” 两名手持绳索的人听见杜昭吩咐,急忙往中间汇聚,只要交叉几个来回,让绳索反复缠住独角兽四足,定能让此兽再也无法站起来。 金元甲见杜昭真有可能得手,立即向自己的人一使眼色,那人早已得到叮嘱,把手中捕兽网一抖,网端的一头甩至金元甲手中。 独角兽倒地后拼命挣扎,四足乱蹬之下,缠绕的绳索根本无法收紧。 正相持时,一人从草丛中一跃而起,叫道:“我来助你!” 奔到一人身旁,伸双手用力拉扯绳索。 来帮忙的正是洪锦。 原本左右两人合力的话,力量相仿,绳索只会越收越紧,但洪锦这一帮忙,反把绳索拉得朝他那一面去了。 对面那人不由自主地往独角兽撞了过去,想停也停不下来。他惊呼道:“我这里拉不住啦。” 绳索上传过来的力量丝毫不减,那人脚下一绊,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屎。 绳索一松,独角兽力量复生,它发出一声沉闷怒吼后把脑袋猛得一挑,杜昭已双足离地,但他抓着那根独角就是不撒手。 独角兽彻底陷入狂暴之中,摇晃着脑袋,转着圈四蹄乱踩。 可怜那个被拉扯到独角兽身旁的人,还未及躲开,便被硕大的兽蹄践踏在地,发出临死前的一声惨叫后再无生息。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笼罩的范围颇广,不但要把独角兽整个儿罩住,便是杜昭也落在其中。 一人在空中大笑道:“杜兄,这头独角兽和你无缘,它归我了。” 金元甲再次出手,落在骑坐在了独角兽的背脊上,双手死死揪住了此兽的背部鬃毛。 独角兽察觉背上骑人,立即跳跃不止,想把金元甲巅下背来。 杜昭还顶在独角兽的脑袋上,又被金元甲甩出的捕兽网缠住,独角兽这一通狂巅差点儿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金元甲,你敢暗算老子!” 杜昭狂怒不已,想从捕兽网中挣脱,虽然他的力量很大,但捕兽网的绳索韧性极大,不是靠蛮力就能脱困的。 “杜兄,等我驯服了这头独角兽,自然会放你下来。” 金元甲由着独角兽颠簸挣扎,只要拖到此兽没了力气,自然会乖乖降服。 独角兽眼见甩不脱金元甲,撒开四蹄,开始狂奔起来,它不往空旷地方跑,反而往树林和山壁方向撞了过去。 噼噼啪啪一连串声响过后,几株大树被连根撞断,哗啦啦的倾倒下来。 杜昭反倒成了独角兽的肉垫子,那些大树看似被独角兽撞断了,其实是先顶在了杜昭的身上,然后才被蛮力折断。 若非杜昭的武体修为远胜那几个随行军卒,他早就成了烂泥。可是一直这样撞下去,铁打的身躯也吃不消。那独角兽根本就是冲着山壁去的,撞几棵大树只是顺路。 若是被它顶着在坚硬的石头上摩擦摩擦,这条老命只怕要交待在这里。 杜昭心里忽然一凉:“金元甲这家伙好毒,他为了独吞独角兽,连我也要杀!” 他的一只手里还攥着大刀,虽然被捕兽网束缚住了,但把刀刃转个方向还是做得到的,只是割断了刀口上的几根绳索并不能马上脱困。 “哈哈哈,杜兄,小心你的背。” 金元甲意气风发,由着独角兽撩蹄子狂奔,那山壁越来越近,一场惊心动魄地撞击实难避免。 咚! 独角兽庞大的身躯加上前冲的力量,结结实实顶在了坚硬的石壁上,它的身子因为骤然停止而向上高高掀起,后肢和大屁股朝向天空,来了个独角兽倒立。 最惨的是杜昭,这一撞把他夹在山体和独角兽中间,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脸庞涨成了猪肝色。 哗啦一声,杜昭终于把提刀的右手从捕兽网中挣脱开来,随即调转刀锋,想切割身旁的绳索。 金元甲眼中寒意一闪,借着这一撞之力,身子前探,一拳打出! 这一拳直奔杜昭胸口! 杜昭怒喝道:“你……”话还未说完,拳已及体。杜昭全身绳索断裂,整个人终于和独角兽分开来,也不知是恰好用刀割断了绳子,还是金元甲这一拳实在太猛,竟把他打得撞断了绳索。 杜昭再次撞到石壁上,然后无力的掉落下来。 独角兽也撞得晕头转向,晃了晃脑袋,欣喜地发觉没人压着自己的头,立即转过身,再次狂奔,只不过这回不是想杀死闯入自己领地的不速之客,而是想逃回老巢去。 山壁不远处便是那个山洞。 金元甲本想给杜昭补一拳,彻底绝了这个和自己争宠的对手,但独角兽没有停留,他只好继续落在此兽的背上,跟着它进洞。 以独角兽那庞大的体型,在山洞里更加不好腾挪,金元甲已有十足的把握驯服此兽。 一人一兽钻入山洞,外面安静了下来。 杜昭初时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竟又缓缓爬起。 “小人!” 杜昭恨得咬牙切齿,他解开身上穿着的外袍,那外袍都撞烂了,隐隐露出里面的金属光泽。 等外袍褪去,现出一副破碎不堪的绵密软甲。 “若不是老子这护身宝甲,刚才便要了我的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敢暗算我,难道就不能我暗算你?” 杜昭捡起大刀,身子一阵摇晃。虽然有软甲挡了挡,但伤势依旧很重。 金元甲和独角兽都钻进了山洞里,杜昭也没打算再钻进去,他想守在洞口,只要金元甲从里面出来,他便出其不意一刀剁掉对方的脑袋。 “锻骨高阶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刀枪不入,也就骨头硬一点而已,老子的宝刀宝甲足以抵平那一点点差距……” 杜昭刚想迈步,眼角余光看到一人正提着一柄刀,踏着遍地青草,缓缓而来。 他转头一瞧,愕然道:“洪锦?” 来人正是洪锦,衣衫上血迹斑斑。 杜昭又看向洪锦手中提着的大刀,刀刃上血迹隐然。 “其余二人呢?”杜昭问道。 洪锦淡淡道:“他们死了,我侥幸活了下来。” 杜昭以为定是金元甲的人暴起发难,和自己的人搏斗,然后两败俱伤。 “金元甲这小人,只会暗中使诈,你的运气倒是不错,没有受伤么?” 洪锦道:“一点点皮肉伤,还熬得住。” 杜昭道:“金元甲钻入山洞里去了,我正愁他出来时有所防备,你来得正好,到时你假意在洞口迎他,我趁机躲在一旁偷袭。” 洪锦点头道:“好!” 杜昭很满意洪锦的回答,实则他心中所想却是等杀了金元甲之后,这洪锦也一定要杀之灭口。 杜昭喘息了一会儿,担心金元甲马上就会出来,往洞口走了过去。 他转身走了没几步,忽听头顶风声飒飒,一抬头,刀光已到顶门! 第40章 杜昭之死 这一刀来得又快又猛,杜昭想举刀招架已来不及了,只能把大脑袋尽量往旁边一闪。 噗! 刀光斩落在颈项旁边,居然嵌在了肩胛骨上。 出刀偷袭的正是洪锦,他原本以为一刀便可以结果了杜昭,但显然小瞧了对方,如此锋利凶猛的刀刃,虽然破皮而入,却只砍进去少许,便被对方的硬骨挡住了。 之前的两人无一不是被洪武体武夫与淬皮阶的武体之间的差别。一个已把一身骨头炼到极坚硬的地步,另一个只是把皮肉锻炼的坚韧有力而已。 杜昭怒瞪着持刀的洪锦,一脸的不可思议,喝道:“小畜生,你伤我?”他飞起一脚,想踢洪锦,洪锦早已有备,翻身一跃,连带着把刀从杜昭的肩头拔出,落在数丈开外。 见到洪锦如此矫健的身手,杜昭立即明白了此刻的洪锦已不是当初任他揉捏的穷小子,他想不明白,在校场上没人传授洪锦武艺,这一身的本事哪里来的? 金元甲那个小人绝不会传真本事给洪锦,而自己的刀法没有强健的武体辅助,只能是花架子。正是因为知道洪锦没什么根基,他才放心大胆的让他学披风刀和断山刀的刀法。 他想到了一个人:杨登? 这小子后来一直和杨登在一起! 可是杨登那个唯唯诺诺的懦夫除了会医马熬药之外,何来真本事? 只有一个可能,杨登是装的,他其实是个高手。 如果是个高手,这杨登为何还要总是一幅人人可欺的孬种模样,不是应该人前夸耀,争权夺利,然后享受荣华富贵吗? “杜昭,我不止要伤你,还要杀了你。今日进了这狼窝沟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就凭你?”杜昭冷笑道:“不是我杜某看低了你,就凭你的刀,让你砍,都不一定能杀死我。” 洪锦把手中的大刀放在眼前看了看。他之前的那柄猎刀在杀牛左时已经折断,如今的这柄刀是从校场中拿的,只是很普通的一柄武器。那刀刃上已有数个豁口,尤其是刚才一刀斩在杜昭的肩胛骨上,不但没有把对方一劈两半,反而把刀刃崩碎了一个大缺口。 这柄刀实在差了一些,但这时候也不能指望会有什么神兵利器。 “杜教头,我杀鸡时不喜欢砍头,在它脖子上割一刀,慢慢放血,它自然就死了。” 杜昭低头看了看脖颈处正在流淌的鲜血,这时候没办法包扎,而洪锦砍的那一刀又很深,确实如对方所言假如血流干了,不用他动手,自己也会坚持不住。 “小畜生,我便先杀了你!”杜昭怒气勃发,一横手中硕大的大刀,他相信凭自己的武力,一刀砍过去,洪锦根本招架不住。 “去死!”杜昭向前猛地一冲,肥腴的体型竟瞬间变得灵巧起来,数丈的距离瞬间即到,然后大刀向前一卷,一阵狂风呼啸,披风刀斜砍而出。 刀光起处,周围的草屑也被卷得四处飞舞。 洪锦往后急退,但他退走时的速度竟不如杜昭追砍而来的速度,眼看着刀光越来越近,就在这时,杜昭脚下突然一绊,身形顿滞。攵學3肆 披风刀讲究的一气呵成,速度极快,如今被打断了之后,那股气势也瞬间消散。 杜昭心道糟糕,这地上好像有许多藤蔓,居然这么倒霉缠到了自己的脚上。 说时迟那时快,洪锦爆退的身形骤然止住,然后也学着杜昭的样子,向前一冲,刀起处风声响动,同样是一招披风刀。 只不过他那一刀的威力要小许多,速度虽快,没有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杜昭本就受了很重的伤,身躯又肥大,他的刀法又善攻而不善守,竟没躲开洪锦这反扑一击,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大腿上中刀。 这一刀同样没有砍断骨头,只在他皮肉上多了个血口。 鲜血汩汩的从伤口流出。 杜昭浑身涌起一股无力感,他暗叫糟糕,再这么流血下去,只怕真的会失血而死。 这小畜生奸猾的很,明明武体修为不是很高,顶了天还在淬皮高阶的样子,差了自己两三个境界,自己却拿他没有办法,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憋屈之极。 这小子会使诈,难道自己就不会!? 杜昭心道这片草丛里既然藤蔓颇多,不如也引这小子到这地方来,然后趁他移动不便,一刀结果了他。 杜昭一瘸一拐地往后退,一边喘息道:“我知道了,那牛左也是你杀的!” 洪锦跟着向前走,淡淡道:“不错,但不是我想杀人,是旁人想先杀我。” 杜昭道:“我可没有想过要杀你。” 洪锦道:“绝情寡义,笑看无辜者去死,这种狼心狗肺之人还有脸活在世上?杜昭,你想废我在先,又冷眼看着我妹妹沉入河中,你就该死!”一想到妹妹丫丫沉河时那些围观者的无耻面容,洪锦便恨得咬牙切齿。 “愚蠢,这世上无情无义之人多得是,大家俱是如此,你能杀几个?”杜昭见洪锦缓缓踏入他刚才被绊住的地方,心中窃喜,暗中用劲握了握大刀刀柄。 洪锦忽地站住不动,低头瞧向脚下。 也被绊住了! 正是此时! 杜昭心道这个时候不出手更待何时。 他把全身能搜刮到的力量全都用了上来,一声大喝,肥硕的身子骤然拔高,然后高举大刀,在空中把刀光一个回环后,蓄足了劲力,一刀劈下! 这一刀的劲力加上肥重的身躯辅助,落下来时可谓开山裂石。 断山刀! 不管洪锦如何招架,只要他还在这刀下,必粉身碎骨。 洪锦猛抬头,脸上带着一丝漠然。 死到临头还不害怕? 杜昭真有点儿佩服这小子居然如此沉得住气。 刀还未完全落下,刀风已彻底笼罩住了洪锦。 猎猎风声激荡得洪锦衣袂飞扬。 “绑!” 杜昭忽然觉得四周出现一道极淡的虚影,似乎是从草丛里飞出来的,速度极快,悠忽间便到了双脚处的位置,然后往里一收。 杜昭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抱住了双腿,拼命的往旁一扯,顿时重心不稳,准头全失,横着摔了下来。 扑通一声巨响,杜昭的大刀劈了个空,没劈到人,却把下方的草皮劈出一道深逾三尺的沟壑,可见这一刀之猛。 杜昭的身子也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刚才用多大的力,就摔得有多么狠。 一根十分结实的绳索正缠绕在杜昭的双腿之上,且宛如活过来一般一边游动着,一边不停收紧。 正是杨登修补过的长虹索。 “这是……”杜昭想不明白为何突然就有一根绳子绑住了自己,他想伸手去解时,头顶风声响动! 洪锦双手高举大刀,大喝一声,向下一挥! 又是断山刀! 威力自然无法和杜昭施展的相比,但这一招胜在力大,噗的一声,刀刃破皮直入。洪锦一时拽不出来,索性一松手,那柄刀嵌在了杜昭的顶门之上! 即使只切了一半进去,脑袋也受不了,杜昭大叫一声,疼得撒去手中大刀,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 洪锦一抖手掌,缠在杜昭腿上的绳索立即松脱了开来,如灵蛇般往后游走,转眼间游到了洪锦的脚下。洪锦弯腰捡起。 杜昭没了束缚,竟一跃而起,撒足狂奔。他疼得糊涂了,旁边就是山壁,他低着头只顾前冲,砰的一声,撞在了山壁上。 只砍进去一半的刀刃在这一猛撞之下,彻底切入了他的脑袋。 杜昭双眼一翻,浑身颤抖着仰面跌倒。 第41章 讨厌聪明人 洪锦抬腿踢了踢杜昭。 杜昭一动不动,已然气绝身亡。这个自吹刀法无双的沙北城教头,就这样死在了荒郊野外。 此人还是有些本领的,至少从他身上学到了一些足以傍身的刀法。 洪锦握住刀柄,想把嵌在对方头骨之中的大刀拔出来。 手臂一用力,刀还未拔出,却觉得腹中一阵刺痛,全身虚脱,双膝一软,险些摔倒。 洪锦大吃一惊,自己何时虚弱成这个样子! 喘息了一会儿后,腹中刺痛稍减,洪锦低头看向手中缠着的那根长虹索。 如果只是靠蛮力挥舞大刀,绝对不会这么快就虚脱,唯一让他感觉吃力不已的,便是操纵这根长虹索。 他只施展了两次。 就这么两次,便把他的大部分力气差点儿吸干。 洪锦有些后怕,若是自己不管不顾,一再强行催动这根绳索,岂不是会闹个精尽人亡。 难怪杨登一再告诫说,自己只能勉强催动。 没想到这区区一件半成品的法器,这么耗费精气神,也即他所说的消耗法力。 洪锦修炼导引诀一开始毫无动静,好不容易有了那么一丝气息,也就炼气两三层的样子,这么弱的修为,法力能有多少。 那洞里还有金元甲和独角兽没有杀死,长虹索是一件利器,不能不用。 洪锦从怀里摸出一颗黑色药丸,张口吞入腹中。 杨登给了他三颗丹药,这黑色的名为益气丹,便是用来滋补法力的。 丹药入腹冰凉,不久便有丝丝寒气散发开来,让洪锦舒服了许多。这枚益气丹虽然适合炼气期的修道士服用,对洪锦这个刚入门的人而言,还是太过了,真正为他所用的只有一小部分,大部分散到四肢百骸后自然消散。 可以说真正利用到的药力十成中不到一二成。 洪锦索性也不去拔嵌在杜昭脑袋上的大刀了,直接捡起杜昭留下的那柄大刀。 这柄刀又沉又重,简直和洪锦一般的分量,他扛在肩头往山洞走去。 也不知经过了这段时间后,金元甲有没有驯服了那头独角兽。以此兽之野性难驯,怕是没那么容易得手。 洪锦本想守在洞口偷袭,转念一想等对方出来时,岂不是已经驯服了独角兽,到时候自己面对的就不是金元甲一个人,而是一人一兽了。还不如现在就进洞去,趁金元甲和独角兽互相争斗时从中取利。 山洞入口看似不大,但走进去时才发觉此洞先窄后阔,里面是个类似于葫芦般的空间。 洞里面垂挂着无数密密麻麻的树须,一条条如无数垂挂的杨柳的枝条。 此洞曾经是野狼的老巢,如今被那头独角兽占据为巢穴。野兽的巢穴自然谈不上多么干净,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子腥臭味。 洞深处逐渐阴暗,那些根须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些,抬头一望整个洞的顶部都是如此。 这样的奇景洪锦还从来没有遇到过,难怪在这山洞外的山壁上会长出凤血草这样的珍稀灵草,只因这地方本身就有点儿古怪。 终于,洪锦看到前方站着一条人影,他背对着自己,而在他的前方,一头身躯庞大的野兽正俯伏在地,一边身躯颤抖,一边低声咆哮。 难道金元甲已经驯服了那头独角兽? 背对着洪锦的自然是那金元甲,他举起拳头,向着趴伏在地的独角兽脑袋上便是重重一拳。 嘭! 独角兽发出一声怒吼。 “哈哈哈,服不服?畜生,你只要跟了我,保管你吃香喝辣的。” 那头独角兽的脑袋上已经被打得鲜血淋漓,它双目垂泪,尤其是独角四周,被捶打得血肉模糊,已不知被金元甲打了多少拳。 独角兽的凶焰即将消磨殆尽。 洪锦走得很轻,金元甲一颗心全放在独角兽身上,正是天赐良机。 当洪锦离着金元甲只有半丈距离时,洪锦把牙关一咬,双手举刀,全身劲气爆发,一招披风刀施展而出! 刀是杜昭的刀,金元甲若死在这柄刀下,正好可以说这二人为争夺独角兽自相残杀而死。 虽然这柄刀很沉很重,但在洪锦拼了命的劈砍之下,依旧刮起一股风啸,巨大的白色刀光向金元甲的脑袋砍去。 就算金元甲的武体修为很高,已经是锻骨高阶的地步,那一身硬骨头也挨不住这么沉重锋利的大刀砍劈。 洪锦期盼着盛开的血光如鲜花一样绽放。 “哼!” 一声冷哼。 金元甲没有回头,但却把双手举起,向着头顶一夹! 刀光戛然而止。 沉重的大刀离着金元甲的顶门只有半尺都不到,却再也砍不下去。 金元甲抬腿向后猛地一扫,洪锦闪躲不及,小腹中脚,整个人连着大刀一起向后摔飞,撞到一旁的洞壁之上,震得石屑纷飞,又颓然滑坐在地上。 洪锦嘴一张,喷出一口鲜血。 这一脚的力量好猛! 直到这时,金元甲才悠然转身,面容似笑非笑的看着洪锦。 “洪锦,不要以为你杀了牛左,就能杀得了我。” 洪锦心中一惊:他知道自己杀了牛左,而且预先有了防备? 仔细一想,洪锦便觉得这很正常,当初牛左在草料场暗算,就是金元甲故意提供的机会,而杀自己,只为了区区一百两银子。 虽然自己对外说是牛左那一群人内讧,但这个借口只好糊弄其他人,金元甲是决计不会信的,他只要找到当初参与暗算的人问一问,就知道牛左等人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见洪锦一脸惊讶的样子,金元甲心情很舒畅,他便喜欢看别人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样子,若非如此,何以显得自己更聪明。 “你引我和杜教头来这里,便是想杀了我。嘿嘿,别说你用一头独角兽来引我上钩,便是没有这头独角兽,我也会来的。” 洪锦怒道:“明知是计,你也要来?” 金元甲笑道:“当然要来,我不来,怎么能杀了你?” 洪锦怒极反笑道:“你真好打算。我洪锦自问没得罪过你,甚至还对你有感恩之心,你却比我更想杀人。” 金元甲摇了摇头道:“你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做个糊涂人,我金某说不定真的会提携你一把,可惜你不糊涂,我讨厌太聪明的人,这样的人不好控制。” “你去了两家药坊,难道不是想问那株凤血草的下落么,洪锦,别说你不知道,那株凤血草已经落在了我的手里。” 这就是原因。 洪锦吐出胸中一口闷气,淡淡道:“你知那株凤血草采摘自哪里?” 金元甲道:“哪里?” “就在这里!”洪锦说完,迅速抬手,把那颗红色的生焰丹吞入口中。 第42章 一枚桃核 金元甲看到了洪锦吞下丹丸,讶然失笑道:“这时候吃药治伤怕是没什么用。量你也不会炼药,多半又是杨登的玩意儿。” “不是我看不起他,就他那一身枯瘦骨头也想学道,下辈子重新来过。” 金元甲又转头打量起洞窟里的环境,他骑着独角兽进来时一心想要降服它,没有太在意洞里的景致有些特别,如今洪锦说那株凤血草就是从此地得来的,他才开始留意。 往往生长有一株珍稀灵草的地方,说明此地是个宝地,也许不知在什么地方,隐藏着第二株、第三株…… 生焰丹一入腹,立即如之前一般,随着丹药化开,一股闷热难当的灼热之气在胸腹间升腾而起! 洪锦和金元甲之间的武体修为差距太大,靠正面的打斗连一丝赢的希望都没有。 只能借助非常手段。 洪锦的面庞涨得通红,但山洞内光线黯淡,金元甲没发现他的异样,兀自四处看个不停。 山洞里垂下来很多的根须,是山上的草木根系深入洞内形成的,本来没什么稀奇,但越靠近洞内,根系便越密集,便有了怪异之处。 道理很简单,洞深处不见光亮,又阴冷潮湿,根本不利于根系生长,如果情形相反,定是在洞深处有这些草木需要的东西。 金元甲看向独角兽的身后洞穴,那里黑漆漆的什么都见不到。 “畜生,你是不是会藏着什么好东西不给我知道?”金元甲眼露贪婪之色,他觉得独角兽之所以跑回洞里来,根本不是想逃跑,而是想守护什么。 独角兽趴伏在地上,双目低垂,呜咽连声,已凶焰大消,它灵智未开,自然不会回答金元甲的问话。 金元甲决定跃过独角兽,亲自进去找一找。 突然,身后发出一声闷吼! “嗬!……” 金元甲惊讶回头,只见洪锦双目圆睁,怒瞪着自己,同时把嘴大张,憎怒之色如欲噬人。 “小畜生,你又能拿我怎……” 话还未说完,洪锦的嘴里红光闪耀,一蓬赤红色烈焰喷涌而出。火焰未到面门,已能感觉到那火焰所蕴含的灼热之感。 这火来得如此怪异,饶是金元甲本事惊人也得退避一二。 他面色大变之下,身子一纵,跃向洞顶。 洪锦第一口火没喷着金元甲,却把那头独角兽给烧个正着,此兽身躯上的鬃毛被烈焰点燃,也跟着燃烧起来。独角兽发出一声哀嚎,趴伏着的身子剧烈挣扎,在洞里不停滚动,试图把身上火焰扑灭。 鬃毛虽不禁烧,但独角兽的皮肉还是很坚固结实的,这一口烈焰只是把它的皮毛烧了一部分。 洞窟里迅速弥漫起一股难闻的皮肉焦臭味。 金元甲伸手抓住洞顶垂下来的根须,躲过了洪锦的第一口烈焰。 洪锦抬头张嘴,第二口烈焰又喷吐而出。 金元甲身手极其灵敏,往右侧又一纵身,贴着右侧石壁滑落在地。 第二口火又没烧着金元甲,反把那些垂下来的根须烧掉了不少。 洪锦心中有些焦急,索性张口连喷! 飞腾的烈焰顿时阻塞了整个洞窟。 无数根须遭了秧,化作焦枯的根茎纷纷掉落。没了那些根须遮挡,洞里瞬间变得空旷。 金元甲再会躲避,洞窟只有这么大,又能躲到哪里去。 一颗生焰丹约莫能喷七八口火焰,洪锦一气之下全都吐了个干净。 洞内灼浪滚滚,只要是个大活人,定然被烧死了。 洪锦心中暗喜,金元甲自己找死进了山洞里,否则还不一定能喷到他。 当火光消失,洞窟再次陷入昏暗之中时,金元甲的人影已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头独角兽一身乌黑的还在地面上挣扎。但已没一开始那么剧烈。 这畜生皮糙肉厚,想烤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金元甲烧死了?” 洪锦四处巡视,生怕金元甲隐藏在犄角旮旯的地方。 “嗯?” 洪锦没看到金元甲的身影,却被洞深处一样东西吸引了目光。 原先有很多根须垂挂的洞深处已经被火焰烧得七七八八,大都露出深黑色的石头,而在其中的一块很平整的石头上,竟摆放着一只看上去白里透红的大桃子! 洪锦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再看,确实是一只大桃子,而且还是他从未见过的那种。此桃大约孩童的脸蛋大小,桃尖上色泽深红,渐次往下变淡,直至隐于如玉般的桃皮之中。 此桃晶莹剔透,散发着朦胧白光。 如非那些遮挡桃子的根须消失,断难发现这洞深处竟有这样一只奇怪的桃子。 这绝对是一件奇物。 此时不取更待何时,洪锦一纵身,想越过独角兽,拿到那只桃子。 他身子刚到半空,独角兽的后部猛地窜出一条人影,后发先至,追到洪锦身旁一拳打出。 洪锦举刀一挡,那一拳打在了刀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巨大的力量把洪锦连人带刀又砸到了山壁之上。 那人一落地,立即把目光投在了那只桃子上。 “哈哈哈,果真有宝贝,我金元甲不虚此行!” 金元甲狂妄大笑。他没被烧死,但样子有些狼狈,眉毛头发全被烧光,已成了个面容漆黑的大秃头。 洪锦连续几口大火烧得他避无可避,最后靠躲藏在独角兽的大屁股后面,才勉强逃过了这场烈焰焚身。 金元甲靠着武体已达锻骨高阶的地步,一身皮肉和骨骼远胜寻常人,生焰丹所化的火又是凡火,岂能那么轻易就烧死了他。 金元甲本待立即杀了洪锦,但那桃子实在太过诱人,引诱得他舍了洪锦,想先拿到那只桃子再说。 身影一动,直奔那只散发着蒙蒙白光的桃子。 金元甲乌鸡般的大手即将摸到那只桃子时,嗖的一声,一条突然冒出的绳索抢在他之前把桃子一卷,向旁边拉扯了过去。 金元甲一抓抓了个空,怒喝道:“是我的!” 只见绳索套住桃子后迅速往洪锦处拉去。金元甲紧追不放。 绳索正是那根仿制的长虹索,也是洪锦抢在金元甲之前卷住了那只桃子,但就算拿到了他也守不住。 洪锦面带冷笑,举手往旁边一带,那根绳索立即极有灵性的卷着桃子改变方向,奔另一个方向飞去。 金元甲眼中只有那只桃子,跟着转向。 绳索一松,桃子抛落。 金元甲大喜之下伸出双手一把抱住。 桃子一入手,那层蒙蒙白光突然如琉璃般崩碎,刚刚还是一只诱人的仙桃,转眼间消失无踪。 落在他手里的,是一枚黑乎乎、毫不起眼的桃核! 哪里有什么桃子,根本就是一枚不知道流落到这个地方多久的桃核,又经过刚才的一通火烧,一点儿生机也无。 山洞里出现一枚桃核很正常,外面有野桃林,一只贪嘴的小野兽囫囵吞了个烂桃子,然后在洞深处拉了一坨屎。 全是幻觉!? 金元甲眼珠凸出,发出一声万般不甘的哀嚎:“啊……不可能,这不可能……” 当金元甲还在为桃子消失而心碎时,一张臭烘烘的大嘴猛然间从头顶落了下来,噗的一声,直接咬住了金元甲的上半身,连头带手,包括那颗桃核,全都落在了兽嘴里。 洪锦看得清清楚楚,那头独角兽在见到桃子时也挣扎着爬起身,似乎想护住本属于它的东西,正是如此,在用长虹索抢到那桃子时,他直接甩给了独角兽。 自己留不住也不能交给金元甲,不如让独角兽吞了它。 但金元甲不顾一切的争抢,竟没看到独角兽已张开大口,自己冲到了独角兽的大嘴里。 第43章 爆体而亡 直到此时,金元甲才霍然惊醒,在独角兽的嘴里挣扎起来。 一连串的闷响声从兽嘴里响起,金元甲连续出拳击打。 独角兽身躯颤抖,却死不松口。 独角兽的牙齿比洪锦手中的大刀更有力,更锋利,大刀砍不破割不断的筋骨,在此兽强大的咬合之下,深深刺入了金元甲的皮肉之中。 如是寻常人,早就被咬成两截。 又是一声闷响,独角兽竟把大嘴一张,让金元甲从里面钻了出来。 只见金元甲满头满脸都是模糊的血肉,整个人如同恶鬼,而独角兽的嘴里更是糜烂一团,都被捶得烂了。 金元甲一只手托着独角兽的上颚,另一只手兀自紧紧握着那枚灰不溜秋的桃核。 “不好,要是让金元甲脱困,再没办法杀他。” 洪锦一跃而起,举刀劈向金元甲头顶。 断山刀! 这是他所学的威力最大的一招刀法。 可惜,刀猛有余便欠缺灵巧,杜昭不是顶儿尖的将才,其刀技又能精妙到哪里去。 金元甲听到头顶风声后,斜眼一瞥便已看到了从空中落下的洪锦,身子往旁一闪,大刀落空。 “小畜生,我要你的命。” 金元甲松了托着独角兽大嘴的手,快捷无伦的一把抓住洪锦脖颈,在独角兽的嘴还未落下来时,把他往兽嘴里塞去。 洪锦的身子骨若是也被独角兽拦腰一口,绝对变成两截。 危急之下,洪锦把大刀竖起,如一根立柱般竖立在兽嘴里。杜昭的大刀本就笨重,这时倒是正当其用。:魰斈叁4 独角兽的大嘴一合,噗的一声,刀尖顶住上颚,刀柄撑在下颚,洪锦半截身子虽落在了兽嘴里,却一点儿事也没有。 金元甲刚一松手,洪锦便舍弃了大刀,右手一抖,一根绳索骤然飞出,连臂带胸绑住了金元甲。 金元甲大吃一惊,急忙挣扎,他双臂一振,肌肉鼓起,劲气四溢,一身武体锻骨高阶的修为展露无遗。绑住他的长虹索立即被崩得松了开来。 那一点点的法力瞬间耗尽。 洪锦发出一声闷哼,面色瞬间变得惨白,骤然涌上的虚脱之感差点让他直接昏厥过去。 为了让自己清醒,洪锦用力一咬自己的舌头,剧烈的疼痛让他又打起了几分精神。他一拽绳索,身子从独角兽的嘴里拉出,反而把金元甲扯了个趔趄。 二人身体交错而过时,洪锦扭腰出拳,两条手臂齐伸,双拳打出! 搏虎拳! 金元甲的双臂还未完全脱困,只能靠背脊硬抗,他不认为洪锦的拳头能对自己有什么威胁,挨两拳并不打紧。 但这两拳是洪锦的殊死一击,捶不碎他的骨头,把他打飞出去并不难。 金元甲本就失了重心,再被洪锦双拳一砸,身不由己的往前一扑,竟又钻入了独角兽张开的大嘴。 这次进去的分外顺畅,只露出双足在那独角兽的嘴外。 独角兽察觉嘴里有人,高高扬起头颅,发出一阵低沉的嘶吼后,猛地一合。噗的一声,刀刃朝上的一面深深扎入了上颚。 在它头顶犄角的上方,露出来一个亮晶晶的刀尖。 它终于合上了大嘴,同时也把金元甲彻底咽进了肚子里。 还有那枚桃核也一起落入了它的肚皮。 也不知这只独角兽是想吞了金元甲,还是想吞了那枚桃核? 洪锦滚倒在地,他已耗完了所有的力气,此刻连伸手摸那颗疗伤用的草还益元丹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洞窟内陷入短暂的宁静。 但没过多久,独角兽居然又浑身颤抖起来。 它被大刀贯穿了整个头颅竟还没有死。 难道金元甲竟要破腹而出! 这样都杀不死对方,实在让洪锦绝望。 也许杨登说得对,自己根本不是金元甲和杜昭的对手,必须耗上十年二十年的苦练才有可能报仇,但他等不得那么久。如果一个人总是背负仇恨生活,就算到生命的最后时候终于报了仇,又有什么意义。 只有让那些伤害自己的人即刻品尝到亲手酿制的苦果,这才是快意恩仇。 如果独角兽又站起来,抬起兽蹄要把自己踩死,洪锦也绝不躲避。 独角兽还在原地颤抖,它的身躯本就很庞大,但在洪锦的眼中,似乎又大了几分。 金元甲才多少肉,吃下去就能变胖? 渐渐地,洪锦察觉出了异样,因为,独角兽岂止是在变胖,而是在不停膨胀。 它的肚子明显的鼓了起来,如同肚子里有一个气泡在逐渐涨大。 气泡越涨越大,终有破灭的时候。 嘭! 炸裂之声响彻洞窟。 无数血肉残块乱飞,红色血雾四处弥漫。 洪锦也被淹没在血雨之中,头脸上,身躯上,全都是沾染的碎肉碎骨,整个人彻底变成了血人。 这可怕的一幕是洪锦最后还记得的事,随即他便晕厥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洪锦逐渐恢复知觉。 洞中依旧是一片宁静,还有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黏稠的血液沾染在身上,让洪锦全身都瘙痒难耐,如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一般。 他好不容易掏出草还益元丹,那丹上也都粘着无数血渍,此刻顾不得了,塞入口中吞咽下肚。 洞中不见金元甲的身影,也不见独角兽的身躯,只剩下满地的狼藉。 又躺了好一会儿,洪锦挣扎着爬起身来,他终于看到一具残缺的身躯躺在远处血泊之中,正是金元甲。他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爆裂中炸得双臂全无,只剩下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和半截身躯。 那脑袋上两颗眼珠子凸起,充满了惊骇和恐惧之色。不知他临死时在独角兽的肚子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独角兽的脑袋抛飞在洞壁旁边,大刀依旧牢牢镶嵌在它的头颅之上。 洪锦在血泊中寻觅着,终于找到了那根又剩下小半截的长虹索。 损坏了没关系,大不了再让杨登修补一下。如果没有这根长虹索的帮助,自己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他把沾满血迹的长虹索收回怀里,正要到别处寻觅时,忽地一愣,在他的脚前,一颗灰中带着几分紫红色的桃核静静地躺在一堆烂肉里。 是那颗桃核!? 洪锦弯腰捡起,用衣襟擦了擦。 和初见时的桃核似乎又有几分不同,虽然依旧灰扑扑的无甚光彩,但借着黯淡光亮可见这桃核确实有些特别,那上面密布细细纹路,比之一般的桃核要繁复许多。而且纹路之间透出几分紫色,用手一摸,冰凉彻骨。 野山桃洪锦吃得多了,没一个有这样的桃核。 也许它根本不是桃核,而是另一个奇异果实的果核。 洪锦想了好一会儿后,从金元甲的尸身上扯下来一块布匹,把这枚桃核包裹后收藏了起来。 第44章 苏护造反 洪锦跌跌撞撞走至洞外,大口吮吸着山野间的新鲜空气,洞里那股难闻的血腥气让他作呕,连一刻都不想多待。 但这时候的自己浑身血污,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总要清洗一番并且休息好了才能离开。 狼窝沟里没有了野狼,而独角兽也只有一头,独角兽死了之后,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洪锦往山涧走去,他要好好清洗一下全身。 那些血污已凝结在洪锦的肌肤上,清洗了许久依旧有一层淡红的颜色不曾抹掉,而且越擦拭就越瘙痒难耐。到最后连头皮都在发痒,简直要挠出血来。 洪锦心绪不宁之下顶着头向旁边石头上用力一撞。 这是杨登所授顶头跌打法的第一式,往常练习时,虽然撞击顶门确实可以让浑身气血沸腾,起到锤炼身体的作用,但撞得狠了每每让洪锦龇牙咧嘴。而今日却不同,这一撞之下居然说不出来的舒服。 洪锦只觉得头皮也不痒了,身上也不难过了,浑身更是升腾起一股热流,开始在四肢百骸间流淌。 居然有这种好事。洪锦立刻继续演练下去,双掌拍打全身,同时抖动全身,忽左忽右的伸展四肢。 顶头跌打法施展完毕后,虽然还有些瘙痒,但已减轻了许多。 真是奇了怪了,洪锦心道回去之后定要好好问一问杨登,为什么他的炼体之法在这种情况下有奇效。 衣服晾干之后,洪锦又返回了洞窟,他要捡一些有用的东西带回去。 首先把那颗独角兽的头颅从洞里拖了出来,大刀还插在里面,洪锦费了好大得劲才拔出大刀,再用刀去挖那根犄角。 砍是砍不动的,犄角坚硬程度简直和大刀没什么两样,这种东西一定很珍贵,也许可以卖一个高价。 除了独角兽的脑袋之外,洪锦还捡了许多破碎的皮毛,刮去上面的腐肉,晾晒后卷成了一个包裹。听杨登讲珍奇异兽的皮毛骨头都是好材料,这些东西当然不能错过。 最后,洪锦挑了几根粗壮的骨头,也绑成一捆。 至于留在狼窝沟的尸体,洪锦没让他们暴尸荒野,在野地里挖了个坑全都埋了。 洪锦在山涧上方来来回回好几次,才把收拾好的东西搬到对岸。独角兽的头颅太沉重,不可能带回去,便把挖去犄角的脑袋放在了洪父的坟茔前,也算是为他报了仇。 洪锦在坟茔前磕了几个头,喃喃道:“爹,我已为你报了仇。若是你在下面遇见丫丫,还请好好照顾他,跟她说一声,是哥哥不好,对不起她,没有给她带来好日子。本来我应该去死,但仇还没有报。你放心,凡是欠了我和丫丫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金元甲和杜昭等人来时一共骑了十匹马,如今只剩下洪锦一人,正好方便他用马驮东西。他只留了两匹马,剩下的八匹解开缰绳,屁股上各抽一鞭子,任由它们寻觅自己的生活。 洪锦离开桃花岭时又回头瞥了一眼故土,也许是错觉,桃花岭似乎没有之前那样葱郁翠绿了,如秋风扫过一般,多了一丝枯黄颜色。 半个月之后,洪锦返回沙北城。 去时十人,回来才洪锦一个,自然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守备府正堂大厅之中,程龟寿和岳简离听着门前守卫的禀告后,齐齐皱起了眉头。 总教头岳简离道:“金杜两位教头告假离去,我曾问起过所为何事,二人却没有明言。现在只有那洪锦回来,这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蹊跷。” 守备老爷程龟寿点了点头:“莫非又出了什么意外?原本我以为天下太平,北方造反之事也不过癣疥之疾,但近日传回的一些事,又让我担心起来。” 岳简离以为平叛之事又生变故,变色道:“难道连闻太师领兵都不能取胜?” 程龟寿苦笑道:“这倒不是,北海叛乱之人能有多大本事,绝不会是闻太师的对手,我说的乃是朝歌传来的一件事情。” 岳简离道:“朝歌?” 程龟寿道:“当今纣天子明明已有三宫美人,竟又下旨,各镇俱要挑选天下佳丽送往朝歌。” 岳简离笑道:“天子喜欢美人,尽管挑选了送去便是,老爷何故忧心。” 程龟寿叹道:“若如此简单倒好了,其实选美进宫之事已被首相商容劝阻,天子也熄了此心。你可还记得我曾提起过的升平之筵么?” 岳简离点头道:“自然记得,纣王登宝八年,为彰显天子与民同乐、天下太平、四海雍熙,特着天下诸侯一起入朝歌祝贺。” “事情就坏在这里。”程龟寿叹道:“不知天子从何处得知冀州侯苏护有一幼女天姿国色,便想选入宫帷侍奉左右。似这等事乃是好事,落在旁人头上时高兴还来不及,偏偏这苏护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不肯,若非其余诸侯求情,险些砍了他脑袋。” 岳简离道:“冀州侯苏护此人我曾见过他数面,相貌粗犷,性格暴躁,为人又太过刚直,一向与同僚不和,这样的人有一个国色天姿的女儿,只怕是谣传。他拿不出来,当然要拒绝。依卑职看,还是这苏护不会做人,不曾孝敬礼物给天子左右,旁人故意刁难,这才惹下这种祸事。” 程龟寿道:“或许你所言有理,苏护没有美貌女儿当然拿不出来,若选一平民女子又犯欺君之罪,于是他竟在驿亭提了一首反诗,说他冀州侯苏护永不朝商。冀州也反了!” 冀州属北镇两百诸侯之列,北海袁福通的七十二路诸侯还没平灭,如今又反了冀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谓雪上加霜。 怪不得程龟寿愁眉不展,冀州离易州并不远,北镇地界接连反叛,这是数百年从未有过之事, 岳简离劝慰道:“守备老爷何必忧心,冀州苏护不过一州之地,能掀起什么风浪。北伯侯灭不了那袁福通,难道还灭不得那苏护。至于金元甲和杜昭两位教头的下落,只要召来洪锦一问便知。两位教头又不是什么蠢人,断不会被叛臣贼子招揽而弃老爷不顾。” “传洪锦。” 不久后,洪锦进大厅拜见守备程龟寿。 洪锦面色平静,依次见过程龟寿和岳简离后,垂首侍立。 程龟寿见洪锦的次数不多,没觉得他有什么变化,但岳简离则不同,从洪锦进府的第一天他便记住了洪锦,那时的他落魄之极,如今再看之时,不禁暗中皱了一下眉头。 第45章 符印 洪锦长高了,也变壮了,尤其是站在那里时的镇定模样,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岳简离道:“洪锦,你与两位教头一起离城,为何只有你回来?” 洪锦道:“回岳教头,金教头和杜教头带着我等前去深山寻宝,寻了多日也不见眉目,我劝两位教头不如先回来,日后再去寻访,但两位教头不听,又嫌我累赘帮不上忙,故此着我先回。” 岳简离盯着洪锦的眼睛,见他双目低垂,说道:“抬起头,看着守备老爷。” 洪锦依言抬头,望向程龟寿。 岳简离忽然变色,冷冷道:“你撒谎!” 洪锦一愣,随即面露惊骇之色,屈膝跪倒,说道:“不是卑职有意隐瞒,而是两位教头特意吩咐,不得告知守备老爷,害怕分了他们的好处。” 岳简离和程龟寿相视一笑,语气转为温柔,说道:“你直说便是。” 洪锦结结巴巴道:“其实两位教头在山中猎杀到了一头独角兽,原本想要活捉,奈何太过凶猛,只好将之打死,但搜罗了许多皮骨让卑职带了回来。金教头说若是把所获之物全都带回的话,定会引起旁人觊觎,而我本领低微,正好做偷偷送货之人。” “我回城马匹所携之物便是两位教头的部分所获之物,其余所得尚在后面。” 岳简离和程龟寿同时讶然道:“独角兽?” 尤其岳简离面露痛惜之色道:“可惜,这二人竟把独角兽打死,若让我得知此兽消息,定活捉而来当做坐骑。”话一说完,眼角余光见程龟寿有些不悦,忙加上一句:“献给守备老爷当坐骑。” 程龟寿颜色稍霁道:“岳教头有心了,谁知此事是真是假。” 洪锦挤出一丝谄笑道:“卑职可把部分所携之物献给守备老爷和岳教头,还望二位再见到金教头和杜教头时,替卑职圆谎,莫说起此事。” 岳简离笑道:“那是自然。” 洪锦大大松了一口气,正色道:“卑职能有一口饭吃,都拜守备老爷所赐,我只想好好侍奉守备老爷,以报答老爷收留之恩。” 见洪锦态度如此谦卑,程龟寿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道:“以后有事不得隐瞒,下去吧。” 洪锦躬身退出大堂。 等洪锦走后,程龟寿对岳简离道:“还是你有急智,吓一吓他,便自己把话说了出来。” 岳简离笑道:“其实守卫来告知洪锦回来,我便知这其中有隐瞒,他带了两匹马,俱都驮着东西,总不成都是他的货物。” 程龟寿点头道:“金杜二位在这件事上太不地道,瞒着我等,无非是怕我两个贪图他们的东西,亏我待他二人不薄。等他们回来时,偏要好好敲上一敲。但不知,那洪锦所言几分是真的?” 岳简离道:“只要他把独角兽的部分皮骨送来,此事就定是真的了。” 二人又感慨了一回竟没活捉那独角兽。程龟寿见岳简离不时皱眉,似乎有些心事,问道:“你还有何疑虑?” 岳简离道:“守备老爷没觉得那洪锦与之前相比,有些不同么?” “不觉得。你为何会这样说?” 岳简离淡淡道:“我觉得洪锦此子身上,有一股子很重的……杀气!” “杀气?” …… 洪锦来到马厩旁边的小楼上时,屋里的杨登正对着堆放在地面上的东西发呆。 那地上摆放着数堆零碎之物,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正是洪锦带回来的一部分独角兽皮毛和骸骨。 “杨教头,这些东西可还看得上眼么?” 杨登见洪锦回来,说道:“独角兽可不是寻常野兽,而是头天地间所产的异兽,它的皮骨自然不差。”又问:“守备老爷叫你去做什么?” “他问我另外两位教头去了何处,我便实话实说去捉这头独角兽,可惜活的没捉到,只捉了个死的,如今我要分一些皮骨给守备老爷和岳教头。” 洪锦走到堆放独角兽皮骨的地方,伸手捡拾些碎小一些的零碎,便算是献给程龟寿和岳简离的东西。 杨登瞧了有些心疼,说道:“少拿一些,他们拿了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可怜,独角兽那么大,你却只带回来这一点点。” 洪锦没好气道:“总不成我把整个独角兽背回来,那块头,我也背不动。” 杨登叹了口气,问道:“金教头和杜教头都死了?” 洪锦没有说话,此时不否认便是承认了杨登的猜测。他可以去骗程龟寿和岳简离,却不能欺骗杨登。 “以你的本事,就算有我给的丹药和长虹索相助,也该很难是这二人的对手,真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 洪锦道:“是他们互起贪心,发生了争执,加上这头独角兽又实在难缠,故此……” 过程太过惊险,洪锦现在想来都觉侥幸。 杨登道:“两位教头一直不回,此事以后依旧会引人怀疑。”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若有人问我,我便道多半是两位教头不愿回城,到别处享福去了,与我何干。”洪锦拿着一块略大些的皮毛,用手掌摩挲了片刻,问道:“杨教头,那根长虹索还能修复么?” 杨登点头道:“有这些皮毛做材料,自然能修复的。甚至用不着那许多,剩下的还可以编织一件皮甲,比寻常甲胄更加牢固,也可以暂时不用,留着炼制其他东西。” 洪锦指着一旁的骨头道:“这些怎么用?” “可以用来熬制淬体药液,你离去时是淬皮高阶,若再用这独角兽的骨头加上一些草药炼制淬体药液,提升到淬皮圆满甚至突破到锻骨初阶都不是难事。” 洪锦大喜,又对旁边最大的一只犄角说道:“这东西最重最牢固,若也拿来炼制淬体药液,岂不是更有效果。” 那只大犄角便是独角兽的额头独角,坚硬程度简直刀枪不入。 杨登摇头道:“这东西太硬了,没法入药,反正我没那本事,但若是耗些功夫把之炼成一件法器,倒是个好材料。” 洪锦道:“法器,可是和那根长虹索一般的东西?” “你夺来的那根长虹索不过是件炼制失败的东西,称呼它为法器,实在是高看了它,我说的,乃是真正的法器,胜之多也。” 洪锦敬佩地道:“杨教头,你太厉害了,竟能炼制法器。” 谁知杨登的面容忽然僵住,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不会炼制法器。” 洪锦险些儿跌倒,说了半天这杨教头竟又说不会炼制,可明明他会修复那根长虹索啊? 杨登解释道:“你不懂,这修行之路万分艰难,每一样本事都是可求不可得的,单说这炼制法器的本事,根本不是一名炼气士能随意掌握的本领,要靠机缘。法器之所以比凡兵利刃更有威力,乃是它蕴含着天地之道的符印!有何种符印,便能炼制何种法器。威力极大的符印,更是能炼制出移山倒海般的法宝出来。” “这根炼制失败的长虹索内本就蕴含了这样一道符印,即便断了几次,只要符印不失,我便能将之修复。但若让我炼制一件新的法器出来,嘿嘿,恕我无能为力。” 第46章 紫纹桃核 洪锦一直以为杨登是个故意藏拙的高人,炼制一件法器还不是手到拈来,现在他却说不会。而且符印又是什么东西? 洪锦挠了挠脑袋,狐疑道:“连你也不会,又有什么人会炼制法器?” 杨登道:“名山洞府,天外福地,海外仙山,任何一个地方的仙人都能炼制一些法器甚至法宝,就算是一些有道行的散修之士,只要掌握着足够多的符印,炼制一二宝贝也不是难事。” 洪锦没好气道:“废话,我也知山外有山的道理,但远水解不得近火,他们才不会来为我们炼制法器呢,这些东西都没用了。” 洪锦很可惜这根犄角,他以为这是个最贵重的东西,谁知最没用处。 杨登从洪锦手中接过犄角,掂量了一番后说道:“我对各种材料颇有研究,可以将之粗略炼制一番,作为胚胎好好保管,等以后有机缘了再炼成法器不迟。” “这只角既如此坚固,我便先炼制成一柄兵刃,你先拿来用。” 洪锦自无意见,点头道:“好吧,我惯使大刀,那就给我弄个大刀的模样。” 杜昭的那柄大刀在洪锦进城前便扔了,这样显眼的武器拿在手中,人人都知杜昭出了意外,他洪锦就是罪魁祸首。 杨登开始忙碌起来,把地上的皮毛和骨头重新归纳整理,用清水洗过,再用各种药水浸泡在大缸之中,预备制作那淬体药液。 洪锦帮不上手,只能一边看着,心下很是过意不去。 “杨教头,我能帮你烧个火么?” “好啊,你先把我那丹炉烧着。” 洪锦以为杨登会给他火折子,等了许久杨登也没理他,又问:“引火之物在哪里?” 杨登愕然道:“你不会点火?”随即一拍脑袋,说道:“是了,是了,你虽然踏入了修行之门,毕竟时日太短,连真火都不会用。” “你来看!”杨登把手掌摊开,那掌心之中初时空空如也,忽然间火光一闪,一朵黄色火焰骤然冒出,在他掌心中跳动不已。 洪锦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讶。 杨登面露得色,手掌一翻,那朵火焰居然离开掌心,在他的指尖上环绕起来,转了数圈后又落入掌心之中,从黄色渐渐地变为了深红之色,最后又呈淡紫色,一闪之后熄灭。 “但凡练气士都有三种真火,一为精火,二为气火,三为神火,若能融而合一,便是三昧真火。单一真火威力不大,若能炼成三昧真火,才算是略有小成,炼铁融金不费吹灰之力。” 洪锦喜道:“我也能使用这三昧真火?” 杨登摇头道:“你现下还不行,炼气期的人,只能催化精火。等你有机会踏入化神、返虚境界时,便能催化这另外两种真火,若是凝结金丹,就能炼成这三昧真火了。” 听上去这三昧真火很难炼成,但只要能掌心发火,洪锦就觉得很了不起。 “杨教头,你掌中之火是三昧真火吗?” 杨登刚才还一脸的得意,又变得尴尬起来,喃喃道:“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儿……我这火虽不是三昧真火,却勉强算是二昧真火。” 其实根本无二昧真火之说,两者如云泥之别。 洪锦不懂,依旧一脸崇拜地道:“杨教头好厉害!” 杨登道:“我这便传你一个我最最高明的法术……离火诀,让你也能催发真火。” 其实掌心火、掌心雷这等法术,但凡是有些根基的炼气士人人都会,杨登为了自己的面子,故意抬一抬身价。 “生焰丹便是我用真火炼制的,只有掌握了真火运用,才能炼丹炼器,甚至最终炼成三昧真火淬炼金丹,去渡那天人之劫。” 杨登把离火诀的法术要窍给洪锦讲解了一番,这并非很复杂的法术,真正依仗的还是一个人的法力修为。 法力越深,那离火诀施展起来便越顺畅,而且不受境界限制,一个炼气士到何等境界,自然会放出何等真火。 洪锦依言坐在丹炉前点火,试了无数次后终于在自己的掌心里点亮了一缕黄色火光,只坚持了一会儿便熄灭了。 洪锦感慨道:“我法力太低,坚持不住,杨教头,把你那恢复法力的丹药再给我几颗。” “丹药不能乱磕,吃多了适得其反,再难获得精进。”杨登转身举手一甩,一团火焰飞入炉膛之中,点燃了里面的干柴。 “你好好修炼导引诀,若能达到炼气十层以上时,可试着开泥丸宫,假如连泥丸宫也开不成,便趁早熄了修行之心吧。” “我会努力的!” 洪锦看着炉膛内燃起的火光,又想起自己在山洞之中吃了生焰丹后喷吐火焰时的情形。当时自己一阵乱吐,把整个洞窟烧着,虽没把金元甲当场烧死,但把洞里垂挂的无数草木根须烧了个干净,然后便看到了那颗奇异的桃子。 可惜竟然是一场幻觉,等火光消散后方看清那不过是一枚桃核。 洪锦从袖中取出那枚桃核,又仔仔细细看了起来。桃核比一般的山桃桃核要大上几圈,细密的纹路扭扭曲曲,如同无数条蝌蚪在上面游动。即便从山洞中取出来这么久了,摸上去依旧阴凉之极。 洪锦寻思着在这桃核上钻个洞,然后用根绳子系了做成一个挂坠,可惜妹妹丫丫不在,不然给她挂在脖颈下一定开心的很。 “咦!?” 身后传来杨登讶异的声音。 “这是什么东西?” 洪锦道:“我在独角兽的洞中捡来的一枚桃核,觉得有趣便放在身边。” “拿来我看。”杨登从洪锦手中接过桃核,一入手便大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紫纹桃核?” 洪锦愕然道:“你认识此物?” 杨登拿着那枚桃核左瞧右看,一会儿眼眉毛拧成一坨,一会儿又山羊胡抖得厉害,似乎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听说有一种仙桃的果核,便是这紫纹桃核,可惜我没有见过。” 洪锦精神一振,说道:“仙桃?有什么用?” “当然是用来吃的。”杨登感慨道:“炼气修行便是夺天地造化,需要耗费无数日月打磨才能更进一步,但是有那大机缘者不需要如此辛苦,只需吃一颗灵果,就抵旁人千百年功夫,甚至于一介凡人可以立地成仙。” 洪锦惊讶道:“还有这样便宜的事,那岂非人人都去寻找灵果。” “你当灵果人人可得么,灵果长在灵树上,而如此奇异的灵树大都是先天灵根、混元之宝,早被大能之士收入囊中,岂容他人染指。寻常人等便是看一眼都没这福分。” 洪锦回想当时洞中的幻象,越觉杨登所言十分有理,他一拍大腿道:“杨教头,这枚桃核定是哪个仙人囫囵吃了仙桃后,躲到山洞里出恭,拉了一坨屎在里面,然后留下了桃核。” 杨登正好把那桃核放在嘴边,想用牙齿咬一咬,舌头舔一舔,一听说这是屎里面刨出来的,顿觉一阵恶心。他手一抖,桃核掉落在地,恰好蹦跳在炉膛入口。 里面炉火正旺,桃核被溢出的火苗一卷,表面立即散发出一阵白蒙蒙光亮,一只看上去有些透明的鲜红桃子虚影呈现在二人眼前! 第47章 种桃核 “桃子,一只桃子……”杨登失声说道。 明明是一个桃核,怎么突然之间就又幻化出来一个桃子虚影? 洪锦已是第二次见到那桃子虚影出现,反倒不是那么惊讶。他伸出手轻轻一抓,手指伸入虚影之内,触及桃核,淡淡的桃子虚影一阵模糊,便化作白光消散。 等洪锦重新把桃核放在掌心中时,又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好东西啊,不管是不是仙人屙屎拉出来的东西,对于我等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奇物。”杨登一脸的兴奋,比洪锦还要高兴,搓着手道:“想不到我修行多年,一直蹒跚难行,竟在这里遇见了天大机缘。” 洪锦握紧桃核,说道:“杨教头,我尊你敬你,你却不能抢我的东西。你想把这枚桃核拿去炼药,得问我愿意不愿意。” 杨登道:“谁说我要拿桃核炼药。我另有一个对你我都有大机缘的主意。” 洪锦道:“什么主意?” 杨登摇头晃脑道:“岂不闻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今日栽下一粒籽,明年收获万颗子。” 洪锦一听便明白了杨登要做什么。他想把这桃核种到地里去,然后生根发芽,长成一棵仙桃树,再等它开花结果,结出无数的仙桃。这样不管是杨登还是洪锦,都可以大快朵颐这仙桃美味。 主意很美,理想很丰满。 但现实则难说的很。 这颗桃核还能不能发芽不说,就算是发芽了,长成一棵桃树然后开花结果,这中间耗费的时间怕是没个六七年根本不可能实现。 而且种在哪儿也很成问题,在这守备府栽下一棵仙桃树,真的开花结果了,还有杨登和洪锦的份? “杨教头,守备府里怕是不适合?” “我又未说要把桃核种在守备府,你来看。”杨登拉着洪锦到小楼后面的院子里,此处居然是一个小小的药圃,里面摆放着许多花盆,有大有小。一些药坊里买不到的稀罕药草便都种在此处。 “选一个大一些的花盆,把桃核种进去,时时照看,日日用心,定能茁壮成长。若将来长太大,再移栽至别处。” 洪锦觉得这个方法不错,而且他自己也不想一直留在守备府,报完仇就会离开。反正自己没处去,便和杨登守着这枚桃核,一起游荡天涯。 “好,便种了试试看!” 杨登亲自选了一只大花盆,铺上细软腐土,又把一些滋养草木的药液倾倒了少许,然后让洪锦亲手把那枚桃核种了下去。 生怕有旁人窥伺宝物,又在旁边多放了几盆药草,乍一看只会以为杨登新洒了药草种子。 等所有事情做完,杨登和洪锦坐在花盆旁边嘿嘿傻笑,似乎已经见到了数年之后,二人各自抱着一只大桃子,正大口啃咬。 数日后,洪锦把部分看不上眼的独角兽皮毛上交给了程龟寿和岳简离。二人见到后更加相信了洪锦所言,俱存了等金元甲和杜昭回来后好好敲打一番的念头。连洪锦都能带回一点儿好东西,两位教头的收获定是更加丰厚。 连续数日,洪锦都要跑到花盆旁边看那枚桃核发芽了没有,然而让二人失望的是,别说让桃核发芽,便是变个颜色都没有过。 种下去是什么样子,现如今还是什么样。 或许是时间不到,再等等。 这期间洪锦也没闲着,他打听了两个人的住处,一个是金元甲,还有一个是那位头上插花脸上抹粉的大巫。 金元甲风流成性,平时不住在守备府,城中另有宅院,里面养着他搜罗来的美人。 至于那位老妪,城北处有一座神庙,乃是她日常作息之处。除了老妪外,还有二三十个随侍女婢和一群五大三粗的神汉护持。 神庙在沙北城很有威望,是仅次于守备府权势的存在。寻常百姓遇有丧葬嫁娶等事,均去到神庙上供,乞求安康幸福。 传闻那老妪自当此处的大巫已五十多年,上达神明,下通鬼神,前次把丫丫献祭给了河神,便是她又得到了神明的训示,只有这样做,才能保佑整个沙北城消灾无难。 “哼!该死的老乞婆,她可曾算过自己也能消灾无难。等我一刀砍下她的鸡头,定要问问为何神明鬼神不庇佑她。”洪锦心中深恨那大巫,但没有马上赶去神庙报仇,而是先去了金元甲在外面金屋藏娇的住处。 这是一处三进大院,里面有七八个奴仆,主院住着一个妩媚少妇。此时是傍晚时分,已用过晚膳,那少妇独自依在窗栏处愁眉不展。不知是厌倦了这种没有自由的日子,还是想念着金元甲这么久都没回来。 这院子里的戒备稀松的很,估摸着因为这是金元甲的宅邸,寻常人谁敢来这种地方捣乱。 洪锦蒙着面,很轻易便到了楼下,翻窗跳了进去。 一柄明晃晃短刀就这样架在了那少妇脖颈上。 “别出声,否则一刀宰了你。” 那少妇惊得花容失色,哀哀戚戚道:“好汉饶命,妾身绝不敢动,任凭好汉处置。”似乎是为了自个儿的安危,故意把身段扭了扭,伸出一条大长腿轻轻摩挲在洪锦腰间。 洪锦低喝道:“放规矩点,老子只劫财。我问你,金教头的贵重积蓄放在何处?” 那少妇一怔,忙把腿又收了回去,幽怨地道:“金教头的钱财我哪里知道放在何处?”想要从她这里抢钱财,宁可被劫了色去。 洪锦不想废话,举起短刀,用刀刃在那少妇光滑的脸蛋上划了划,说道:“我只想取回我自己的东西。” 那张脸蛋是那少妇处世立命的本钱,立即服软道:“别伤我,别伤我,墙缝的箱笼里是金教头的私蓄。” 洪锦生怕她叫嚷,押着她到一堵墙旁边,用力一推便打开了活墙,里面摆放着七八口箱笼,都是些红白之物。洪锦找了找,竟没发现那株凤血草。照理如此珍贵东西,应该藏起来才对,难道已经被金元甲用掉了? 忽地鼻息间有一股十分熟悉的馨香味道,他扭头一看,只见旁边的大床上挂着一只很普通的香囊,香味便是从这只香囊里飘出来的。 这金元甲真好心机。 如果是旁人定然找不到那株凤血草,但洪锦却大喜过望,走过去一把抓住那只不起眼的香囊,塞在怀里便走。 少妇终于哭嚷道:“好汉,那是妾身心爱之物,你不能夺走啊。” 第48章 进步很大 少妇两只手乱抓,竟把洪锦蒙着面的布头一下子扯掉,露出他那张略显青涩的脸庞。 见闯入屋中的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时,少妇瞧得呆了。 洪锦大怒,挥刀即将砍到对方头顶时又强行忍住。这妇人罪不至死,就这样杀了她于心何忍。但不杀的话已被她认出了这张脸来。 犹豫了片刻,洪锦最终还是转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来人呐,有小贼偷东西!”妇人的叫嚷声在他身后响起。 …… 金元甲私宅失窃之事迅速传到了守备府里,邹廷掾派人询问,得知有一小贼闯入金元甲妾室屋里拿了一件贵重东西跑了。问取走的是何物时,那少妇又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只说是个心爱的香囊。 若不是看在金元甲的面子上,邹廷掾定要打这妇人一顿棍子,丢个香囊也叫偷么? 多半是那少妇趁金元甲不在勾搭了个小白脸儿,把香囊做信物送人了,怕金元甲回来问起,便说是被偷了。 这等事管他作甚。 少妇求告无门,只能等金元甲回来再做处置。 这件事在邹廷掾处只当是个风流逸事,茶余饭后和人说了嘲笑一番。他把此事也说于了岳简离知道,岳简离却一皱眉。 “闯入金元甲妾室屋中的是个少年人?” “那妇人说他年岁不大,但凶得很,险些要持刀灭口。岳教头,真若是劫财的,岂会只拿一只不值钱的香囊,多半其中有苟合奸情,为了金教头颜面,此事我便压了下去。” 岳简离点头道:“廷掾做得对,这件事还是不要张扬了。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那少年人是谁?” 邹廷掾道:“这妇人口齿不清,谁知那少年人在何处,我看多半是那妇人自己养的娈童。” 岳简离笑而不语。 守备府里这几日倒是太平的很,北方七十二路诸侯造反自有闻太师领兵征伐,那冀州侯苏护造反,势单力薄,纣天子未派大军,而是让北伯侯和西伯侯协同平叛。北镇二百镇诸侯少了这七十三路,还有一百多镇诸侯,加上西伯侯二百镇人马,灭一个区区冀州侯苏护,还不是手到擒来。 洪锦和杨登两个人站在一只半人高的大陶盆旁边,眼睛盯着盆中滋润的泥土,如泥雕木塑般瞧了好一会儿后,杨登长叹一声道:“又未发芽。” 洪锦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说道:“是不是季节不对,需开春时种下,方能生根发芽。” “不需要,但凡灵种是不受天时束缚的,只看滋养得够不够。我不但把最好的土拿来种植,还浇灌了无数熬出来的药液,若是寻常种子,这些天过去,早就长得郁郁葱葱。可是你看这个桃核,种下去是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模样。” 杨登不停的摇头,他不认为是自己的水平不到家,极可能这枚桃核本就是个死物,存放在那山洞中不知道几千几万年了,早已没了生机。 洪锦道:“是不是我喷火时把它烤熟了?” 杨登道:“不会,你不见它遇火即起变化吗?这叫做五行生克,此物属水,火不能伤。区区凡火岂能伤得了它。” 洪锦失望道:“本想你我两个能吃上几个仙桃,现在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杨登依旧不死心,说道:“最怕是有一些异种,生长所需时间极长,别说一年生根发芽了,便是十年百年也不是什么奇事,像有些天地灵草成长都以千万年来算计,一百年算得了什么。假如这桃核也是如此,那等它长成一棵桃树再结出桃子,几百年过去,我或许还能够等得,你已化作飞灰了。” 洪锦怒道:“你才化作飞灰呢。” 杨登顿觉自己失言,连忙堆笑道:“你我都能等得。” 洪锦知杨登言不由衷,所谓他等得自己等不得还不是认为自己修行浅薄,无法在百年后渡劫成仙。但杨登自己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要死也是他杨登先寿终正寝。不对,这家伙一副痨病鬼模样,定不得善终。 洪锦道:“不管这桃核了,我要去打坐修炼。” 回到屋中坐下,洪锦开始运行那导引诀,丝丝凉气迅速游走全身。说来也怪,他初时修炼那导引诀,总是没有成效,现在则进展颇快,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在身体内游走的凉气变得多了起来。 如果之前体内凉气只是天降甘霖后在地面上流淌出来的小溪,那么如今这些小溪已经逐渐汇聚到一起,成了涓涓流淌的小河。 洪锦手掌一翻,呼的一声,一朵黄色火焰在掌心中跳跃不止。他没法如杨登般把火焰玩弄于手指之间,但让这朵真火忽大忽小还是做得到的。 杨登道:“洪锦,你进步不小啊。” 洪锦面露得色道:“我要活得比你长,到时候仙桃没你的份。” 杨登嘿嘿笑道:“没合道渡劫,凡人最多只能活百来岁,你还差得远咧。但是看你这勤快劲儿,或许三十年后可以试着开泥丸宫。”攵學3肆 三十年? 洪锦连三年都嫌长。 “你太小瞧我了,杨教头,我不用三十年,只三年就开泥丸宫。” 杨登伸手握住洪锦的手腕,又开始探查起他的修为进境。 这一摸之下杨登吃了一惊,发现洪锦体内法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强大,差不多该是练气五六层的样子。明明上一次才练气两三层的样子,这么短时间就翻一番。 而且不止是体内法力增强,手指触摸时,洪锦的皮肉也变得坚韧有力,自有一股紧绷滑润的感觉。 “你……你……连武体也进步很大,已是淬皮圆满了。” 杨登看向洪锦的眼神有些复杂,他忽然觉得洪锦也许没说大话。 洪锦也知自己比之前变化很大,这种变化是从猎杀独角兽回来开始的。当他被独角兽的鲜血浸染而浑身发痒时,施展杨登传授的顶头跌打法一通锤炼,武体的进步突飞猛进。 现在他身上那股瘙痒感早就没了,再练顶头跌打法便没了力气大增的感觉。 直觉告诉自己这和独角兽的鲜血有关。可惜那头独角兽已经碎成了无数块,鲜血中的秘密已无从寻找。 “还要感激杨教头传我的炼体功法神妙非凡,否则小的没这么好的运气。” 杨登咧嘴笑了笑,只是笑得有点儿勉强,敷衍道:“那是自然,我传你的功法是最最精妙的本事,是我辈独有。你能学得这门功法并且大收裨益,可见不管是卵化湿生、披毛戴角,俱是天地生养之灵。” 他把洪锦和卵化湿生、披毛戴角之辈相提并论,这让洪锦心里觉得怪怪的。这位杨教头爱心泛滥,若说人兽有别他定会生气,洪锦只好忍了。 第49章 洗骨 “杨教头,你猜我这里面是什么?” 洪锦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巧的香囊,在杨登面前晃了晃。 杨登见这是一个女儿家的香囊,笑着道:“洪锦,你思春了。” 洪锦啐道:“你才思春呢,我正经和你说话。” “少年人嘛,思春有什么打紧的,便是我也时常在脑海之中做几个春梦。”杨登一边说笑,一边嗅了嗅鼻头,一股甜香味从洪锦手中的香囊散发而出,虽然已经很淡了,但他常年和草药打交道,对气味极其敏感,岂能瞒过他的鼻子。 “这是什么灵草?” 洪锦道:“凤血草!”他缓缓打开香囊,只见里面又裹了数层皮纸,即便如此,依旧挡不住凤血草散发出来的香甜。等把那几层皮纸全都剥开来时,一股浓郁的幽香立即荡漾在屋中。 杨登恍然道:“这便是你说过的凤血草,你竟又找了回来。” 洪锦道:“是我从金教头的屋中寻来的,你对药草颇有研究,这样一株凤血草能用来做什么?” “凤血草乃是补精养气之上品,用处极多,那金元甲停留在武体锻骨高阶许久,定是想用这株凤血草炼就洗髓液,助他武体再度突破。” 洪锦大喜道:“这洗髓液你也会配么?” 杨登道:“前次他不是送了一个方子给你么,虽然做过一点儿手脚,但大体上是不差的,只要改几味药材,就能配制出洗髓液来,但这洗髓液是锻骨境的人浸泡洗髓使用,你却不适合,需改一改药方,冲淡一点儿药力。” 洪锦道:“我懂,那就请杨教头给我配一个适合我这等境地的人浸泡的药液出来。洗髓液我用不着,你帮我弄个洗骨液总不难吧?” “我可以试一试,但不保证成功。”杨登伸手一把将香囊抓了过去,说道:“你拿了凤血草也没什么用,暂时存放在我这里,等你也锻骨圆满时想更进一步,我再拿这凤血草替你配制洗髓液。” 洪锦有求于他,只得让他把凤血草拿了去。这株凤血草就算留在自己身边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先交到杨登的手里。 按杨登的说法,凤血草的药力太过凶猛,配洗骨液是用不上的,洪锦带回来的独角兽骨头正好适合。 在一只浴桶之中,洪锦光着膀子坐在冒着氤氲热气的热水里,而杨登站立一旁,手中提着一只刚刚熬制好的药壶。 那药壶里散发出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既有难闻的腥臭味,又有浓郁的药味,多种味道混合,闻之让人作呕。 杨登道:“这便是我用三根独角兽的骨头加上其余草药熬制出来的洗骨方了,先用热水浸泡身体,让你全身毛孔张开,等一会儿药液倒进去时,才会洗涤你全身。” “好难闻,为什么不加些香料在里头,好让我浸泡的时候舒服一些。” 杨登嬉笑道:“想要身体强健哪能不吃点苦头。” 洪锦傲然道:“我最不怕吃苦。” “那我倒了。”说完话,杨登缓缓把药壶中的药液倾倒入浴桶之中。只见那药液色泽乌黑,跟锅底的颜色差不多。不久便把浴桶中的热水都染成了黑色。 洪锦闭了眼只想静静等待浸泡结束。初时全身上下有些瘙痒,没一会儿变得疼痛起来,犹如千百把小刀在全身上下切割,想要把自己凌迟处死。 洪锦咬紧牙关,以为熬一熬便过去了,谁知越疼越厉害,简直是有人在折断他的骨头,断了一截不够,还要再断两截。 这哪里是吃一点点儿的苦头,简直就是酷刑! 他想从浴桶里钻出来,可一想到自己一开始说的话,又只能强行忍住。 洪锦觉得杨登一定是配错了药方,这个家伙如果知道这药方能给浸泡的人带来这种巨大的痛苦,早该提醒一声,让自己有个防备。 再忍片刻,洪锦已全身颤抖牙关紧咬,把嘴唇都咬出血来。 杨登也瞧了有些心惊,喃喃道:“难道药性不对?”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在浴桶里的药水里划了划,又放在嘴边舔了舔,顿时变色道:“好重的力道。” 可这时候再想重新调配药液已经晚了,洪锦大叫一声,竟疼晕了过去。 等洪锦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躺在浴桶之中,只不过那乌黑的药水已经变得清澈了许多,虽然依旧有一股子腥臭味。 而杨登则一脸歉意的站在旁边。 “杨……杨教头……你是不是想要杀了我。”洪锦有气无力道。他依旧能够感觉到身体上的刺痛,只是整个人都虚脱了,一动都不想动。 这哪里是吃什么苦头,分明是遭受了极其残忍的折磨。 杨登连连摆手道:“失误了失误了,不知怎的,那药性便重了许多,按说不应该这样的,我思来想去,定是那独角兽的骨头有问题,似乎多了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力道。在我熬制时,这股力道便也融入了药液之中。” 洪锦吃了一惊,他立马想起那头独角兽突然间爆裂而亡的事情。 别自己也爆裂而死,那就太惨了。 不过那头独角兽是吞了桃核后才身亡的,自己又没有把桃核咽到肚子里去。 “快……拉我起来。”洪锦指望着杨登能扶自己一把,谁知杨登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说道:“你再忍一忍,但凡这药液没有吸收完,是不好爬起来的,虽然药性重了些,你又没死,熬过去便好。” “你……” 不是当事人,不知当事苦。洪锦很想大骂他一通,但骂人的力气都欠奉,只能眼睁睁看着杨登坐在一旁喝上了小酒。 整整过了一个晚上,当浴桶里的水终于变得洁净之后,杨登才把洪锦提了出来。 洪锦躺着一动不动,而杨登便如欣赏一件刚制作完成的法器一般东摸摸,西敲敲,检验自己的成果。 “啧啧,怪不得人乃百灵之长,果有特异之处,如果是寻常生灵,定然已经死了。洪锦,你真是幸运。” “……” 洪锦翻了翻眼睛,最后决定不看他。 第50章 杀大巫 一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洪锦实在忍不了,才尝试着翻了个身子。 那种抽筋刮骨的感觉虽然消失,但浑身酸麻无力,四肢还会不自禁的哆嗦。 “洪锦,你醒了没有?” 杨登的话从旁边传来。洪锦扭头看去,见他这一次不喝酒了,改成面前放着三四样水果,津津有味的咀嚼着,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嘴角边流淌着溢出来的汁水,滴滴答答滑落下来,连胡须都沾湿了。 “这个混蛋,吃得好开心。” “自己信得过他,才让他熬制淬体的药液,谁知这家伙也靠不大住,差点儿把自己害死。还好意思说什么大难不死。” 洪锦怒道:“我饿了。” 杨登嘿嘿一笑,从矮几上拿了个梨子往洪锦身旁一抛,说道:“快吃点儿东西,等填饱了肚子,我还要看你这次浸泡后的效果如何。” “……我要吃肉。” 杨登摇头道:“炼气之人初时服五谷之气,等得修为高了更需辟谷,岂能随便沾染荤腥。” 洪锦没奈何,只好抱着个梨子也啃了满嘴的汁水。 “起来走两步,到外面舒展一下筋骨。”杨登满怀期待道。 洪锦摇摇晃晃站起来,两腿不停打颤,走到门口时已满头大汗。虽然很吃力,但流了一身热汗后,全身暖洋洋的总算恢复了些力气。 先试着打了两拳,因为没怎么用力,出拳软绵绵的。 杨登讥讽道:“八十的老妇都比你厉害。” 洪锦大怒,咬着牙尽力一拳打出。这次倒是有了点拳风,但随后洪锦便僵直着倒了下来,手脚不停的哆嗦。 抽筋了! 洪锦惊慌道:“我残废啦……快……快扶我起来。” 杨登笑得打跌,解释道:“你还未到武体易筋阶段,现下皮骨增强,筋脉反倒是你短处,太过用力便会如此。” “你不早说!” 洪锦在地上躺了一会,这才爬起身继续演练。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洪锦的动作逐渐流畅,当他再也感觉不到因为浸泡药液带来的痛楚时,力量自然而然的恢复了起来。 “顶头跌打法!” 洪锦低着头,如蛮牛角力般把头往一棵大树上用力一撞,咚的一声,一人粗的大树顿时一阵摇晃,无数树叶被震得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洪锦双掌依次拍打全身上下,那股从体内涌出的狂猛热血立即从头顶往下散布全身,这一刻说不出来的舒服。 “搏虎拳!” 洪锦猛地全身用力,一股劲气勃然而发,手臂隐隐传出一阵骨节错响,本来有些纤细的手臂瞬间粗了三分,然后双拳同时向前一送。 嘭! 咔嚓一声脆响,大树树身中拳,断成两截! 如果还是淬皮高阶时的洪锦,这一拳最多把大树打得晃动不止,绝不可能直接打断,而且树身反震过来的力道也会让洪锦承受不住而后退,因为用力过猛,双臂臂骨会会有阵阵隐痛。 淬皮便是练皮不练骨,虽然皮肉变得有力和坚韧,但骨骼脆弱,根本经受不起强力冲击。 现如今不但把大树打断,洪锦站在原地并未后退,双臂更没有感觉有什么不适。 这便是武体达到锻骨初阶的妙处。 虽然这样的武体并非有多优秀,但在洪锦心里已经很满意了。此时若再遇见牛左之流,一拳就能把对方打趴下,就算再次对上杜昭和金元甲之流,也有一战之力,而不是靠计谋和运气。 如果丫丫还在,洪锦定会带着她离开沙北城,有了如今的武体修为,为兄妹二人挣一口饭吃还有何难。 但已没有如果。 洪锦一想起此事,眼中不由自主的便冒出一股怒火,杀气油然而生。 “那个老乞婆,得在她老死之前宰了她,不能让她得了善终。” 洪锦擦了擦额头汗水,发现这汗水都有淡淡的黑色,而且散发着一股子腥味。 “杨教头,我全身都臭了,会不会以后一直都是如此?” 杨登道:“这当然是暂时的,等过几天就没有这股味道了。” “那便好,如果以后都是臭的,可没法见人。” “这是男子味道,只会让女子更加欢喜。” 洪锦心道这世上哪里还会有喜欢汗臭味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宁可不要,如有,给你杨教头便是。 “那只犄角你弄得怎么样了?” “我已炼化的差不多了,独角兽的犄角虽然坚硬,但在真火缓慢煅烧之下,依旧会逐渐酥软,然后我再切割成你想要的模样。” 洪锦喜道:“我正要用它。” 杨登回屋一趟,再出来时手中拿着一柄弯刀模样的东西,长四尺有余,比一般刀剑略大,外面套着一个皮鞘。看这皮鞘的材质,似乎也是取自独角兽的皮毛。 洪锦满怀期待的握住刀柄,缓缓抽出这柄用独角兽兽角制作的大刀。 “这……这……就是你说的法器!” 只见抽出来的大刀刀身粗糙,刀背弯弯曲曲毫无美感,刀刃则根本不锋利,整个刀身灰扑扑的不见一点儿寒光。用这样的刀只怕割个鸡脖子都嫌钝,唯一的长处就是很重,估摸着和杜昭那柄大刀差不多少。 杨登解释道:“我说这独角兽的犄角可以制作成法器,又未说交给你的便是法器,如今你拿着的可以说是个刀胚,能够再炼制成刀形法器的刀胚,你懂不懂?” “刀胚?”洪锦心道这不还是个半成品么,和被他嘲讽过的法器长虹索一样,都是粗制滥造的东西。甚至还不如那长虹索。 好歹长虹索能用,这刀胚能用吗? 杨登道:“是你孤陋寡闻,你以为法器就得是长虹索这样的吗,其实能称之为法器的东西千千万万,有如长绳的,也有如令旗的,还有如圆珠的,更有我也说不出来的东西。刀不过是其中一种。法器不讲究锋利,那些凡兵利刃遇上有道术的人是没什么用处的,必须以术破术……” 洪锦听不懂这些,也不耐烦杨登的解释,心道不锋利便不锋利,就算是棍子也一样能杀人。这柄刀至少比棍子要强得多。 好,就用那老乞婆的血给新刀开祭! 洪锦收了大刀,往背后一插,说道:“我要先回去洗个澡,然后好好的睡一觉。杨教头,这两日麻烦你了,等我睡足了觉再打酒给你喝。” 第51章 河神庙 看着洪锦离去的背景,杨登皱了皱眉。 只要不是傻瓜,都能察觉出洪锦离去时眼神之中散发出的一股杀意。 洪锦要杀人! 杨登当然不会以为洪锦对自己不满,他要杀什么样的人其实也能猜得出来。 杨登摇头叹道:“唉,这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全凭自己心意做事。”他很羡慕洪锦还保有着少年热血,自己却早已被时光磨去了棱角。 当夜色再次降临时,洪锦已准备妥当。 月黑风高杀人夜,正是男儿报仇时。 洪锦把全身都擦得干干净净,然后穿上新衣,蒙上面巾,背上大刀,从守备府的墙头翻了出去。 守备府里巡逻的都是些依旧停留在淬皮阶的甲士,洪锦刚来时这些人如同高高在上的大山,现在却已被他踩在了脚下。 洪锦一点儿都不担心此行会失败。杀一个妖里妖气的老太婆,不需要用刀,只一拳头就可以打碎她一身老骨头。 但还是得用刀,不锋利的刀切割起来肯定很痛苦,多在那老乞婆的脖子上划几下,方能出一出胸中恶气。 城北神庙极其容易辨认,在这一方土地上只有这一处的建筑高大巍峨,和其余低矮的房屋比起来更显得宏伟不凡。 神庙四周建有高墙,庙门处是宽阔的石阶。 石阶两旁屹立着几尊面容扭曲的石像,似人似鬼,不知为何要立这么几尊石像。 洪锦悄悄溜进神庙大门,发现进去后的空间更加广大,顺着石阶一直走便看到一个很大的池塘,池塘里的水乌黑乌黑的,和城外的乌龙河倒有几分相似。然后在池塘的中央立着一个蛇身人面的怪物塑像。 这个怪物的下半身躯都是蛇身,只上半身是人,袒露着肩膀,虽然是人脸,但面目可憎,巨口獠牙,一对向下凸出的尖利牙齿探出唇外。它的两条手臂上各自持着两根骨杖。 洪锦进来时这池塘前方居然簇拥着一群人,大半是神庙中的侍女,还有几个男子则是神庙里不多的神汉。 那个让洪锦恨之入骨的大巫坐在人群之中,四周鲜花簇拥,幔帐低垂,身前的软塌上全是摆放的各种瓜果糕点。 洪锦躲在柱子后面偷看,寻找下手时机。 一个神汉忽然越众而出,赤足来到池塘边上,嘴里咿咿呀呀唱了几句,然后迈步直接踏入池塘之中。 他踏水而行,一直走出去十几步,竟丝毫没有沉入水中,只有赤足接触水面时荡漾开的一圈圈波纹。 洪锦大吃一惊,心道这大巫身边还有这样的高人。 那神汉入水后又在水面跳动扭曲不已,似乎也是一段舞蹈,他在那尊石像前蹦了几圈后,高声叫道:“河神赐福,李老爷的病快快离去,呀呀呀呀……病魔已除,长寿延年……” 跳完之后,那汉子踏水而回。只是这一次出了点儿纰漏,那神汉跳得有些累了,一脚没有踩稳,险些跌入池塘之中,幸好水下似乎有什么支撑,他又踩稳了回来。 但洪锦居高临下已看得很清楚,那池塘水面之下分明埋着一根根的木桩,人踩在上面不会沉下去,又因为正好没入水面,加上水面反光,四周染着红烛,人不注意时根本看不出来。 大巫前方跪倒着五六个男女,看衣着模样似乎是城中富户。 大巫见那神汉回来了,立即尖着嗓子说道:“已为李家祛病除魔,你们还不谢恩。” “谢大巫恩典,谢大巫恩典……”那些人磕头如捣蒜,然后便捧出一堆的金银,让大巫身旁的侍女收了去。 洪锦暗中冷笑:果然都是骗人的东西,这老乞婆骗钱我不管,但竟然把丫丫的命也骗了去,就休怪自己心狠。 钱也收了,戏也演完了,那几个富户千恩万谢的退出殿去。 大巫又喝了几口酒吃了几个果子,吩咐抬榻,一群侍女举着旗帆转身欲行。 洪锦从背后拔出那柄独角兽的独角炼制成的大刀,从柱子后猛地跳了出来,喝道:“老乞婆,拿命来。” 一声断喝让那群人吃了一惊,等看清冲出来的是一个身材并不高大的人影时,几个神汉反而脸上露出笑来。 一名汉子晃动着手中一根棍子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冲撞大巫,这是对河神老爷不敬。河神老爷发起脾气来会祸及整个沙北城,你担得起这个大罪吗?” 洪锦根本就不愿意废话,眼看着人影靠近,那汉子举棍就打,洪锦猛地前冲,一拳打出,直接把那汉子捶得飞了出去,口喷鲜血,再落到地上时已人事不知。 这汉子空有一身好皮囊,竟一点儿武体修为都没有。 旁边那些侍女顿时发出一阵尖叫。 剩余几个神汉有拿大旗的,有拿叉子的,纷纷往洪锦身上乱打,一边打还一边叫道:“河神发威,降罪于你,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洪锦最听不得旁人诅咒的话,从小到大已经受够了这份罪,如今这几个神汉还用这一套,出手更加不留情面,只听噼噼啪啪一阵乱响,那些个汉子纷纷倒地。 幸运的被打断了手脚,倒霉的直接一命呜呼。 摆平了这些神汉,洪锦直奔端坐在软塌上的大巫。 这老妪如往常一样,头上插花,顶着艳丽的羽毛,然后抹着腮红,如小姑娘般打扮。周围的那些年轻侍女看到洪锦这样凶蛮,早都乱成一团,但这老妪竟极镇定,不但端坐不动,还好整以暇地看着洪锦痛殴那些汉子。 当洪锦奔自己来时,那老妪尖声叫道:“我知道你是谁!” 洪锦一怔,自己明明蒙着面,竟被那老乞婆看穿了吗? 看穿了也救不得你的命! “你是洪锦!”老妪继续说道。 洪锦心中一缩,心道这老乞婆好聪明,竟猜到了。但今日既然来了,就算暴露行迹也得拿下这老乞婆的鸡头。 洪锦已冲到软塌跟前,大巫此时才有些惊慌,叫道:“你竟不感谢我,还要行凶,河神发怒,定让你妹妹受无尽苦楚。” 丫丫已经死了,还受什么苦楚? 难道妹妹没有死? 洪锦终于缓了一缓,刀便没有劈出去。 趁此机会,老妪撑着拐杖往后面一跳,踮着脚,弓着身子,三两蹦便到了池塘旁边,扭头笑道:“你来呀!”。 洪锦气得鼻子都快歪了,这老妪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原来还很灵活。 第52章 仙人? 就算这大巫突然之间变成了妙龄美人,洪锦也决意砍了她脑袋。 “不要逃!”洪锦提刀赶到池塘旁边时,那老妪踏着水面往当中的石像跑去。 虽然知道对方根本没有悬浮水面上的本领,但对方显然知道何处可以落脚,何处是一踩便会落空的水底。 洪锦低头看水面,那水面下隐隐约约一根大柱子,他往前一跳,果真也踩在了水面之上,只是他需要看一步走一步,而那老妪简直闭着眼睛都不会踏错。 洪锦心中冷笑,这老乞婆如果绕着池塘走一时还追不上她,现在跑到池塘中央,简直自寻死路。 老妪到了蛇身人面的石像前,低头拜了数拜,嘴里念念有词道:“弟子有难,求河神快快遣下仙人,数数诛灭奸邪……” “仙人会来捉我?”洪锦气极想笑,但自己一脸的杀气,若这时候被逗笑了,未免大刹威风,只能强制忍着,他倒要看看这老乞婆装神弄鬼,还会耍什么花样。 老妪忽地转身,阴恻恻道:“仙人就快降临,你将会被打入阴司,受千刀万剐之苦。” “也不知谁会被千刀万剐!”如果真有仙人降临,要杀的也应该是这群坑蒙拐骗、滥杀无辜之辈 洪锦走得慢,当趟过了一半的距离时,这池塘里的水忽然翻滚起无数个细泡。 初时还是很密集的小细泡,没过一会儿,一个个碗大的气泡从底部翻涌而出。 这下面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上浮,即将破水而出。 在池塘旁边的那些侍女和神汉们见到这一幕时,纷纷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洪锦有些心慌,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任谁见到这么一幕奇怪现象,都会有些儿心虚。 洪锦停下脚步,犹豫着是不是继续前进。 气泡翻涌不停,在池塘之上迅速凝聚起一团团的水汽,氤氲白气如同起了一场大雾。 噗!噗!噗! 数个大气泡在水面炸裂,三条模糊的人影突兀出现在水面之上。 洪锦大吃一惊,仔细一瞧那些人影,只见这三人身形飘忽,悬浮于水面之上,真的如神仙中人一般。 只是三个人面目极其模糊,只稀奇能看出这是三个壮硕男子,不但身上穿着甲胄,还各自手中提着兵刃,一人持斧,一人持刀,还有一人双手持长矛。 连兵刃也只能看清一个大致模样,没有锋刃特有的闪烁寒光 “仙人降临啦!” 老妪双手高举拐杖,连连摇晃,一脸的褶子欢喜的裂开了花。 一阵凉风卷动,三条人影一起向洪锦涌了过来,高举手中兵刃,兜头就砍。 洪锦只觉得阴风扑面,浑身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管你是不是仙人,如果仙人也都是些为虎作伥之辈,那就一起杀!”洪锦把心一横,向后一退身便闪躲了过去。 仙人的兵刃威力也不过如此。洪锦一声断喝,抡刀往左侧持斧之人的头顶便是一刀。 披风刀施展而出,加上洪锦的武体刚刚从淬皮进阶到锻骨,威力比之前倍增数倍。 刀卷狂风,唰的一声,把那“仙人”的脑袋砍得粉碎,刀势不绝,连挟带的狂风也把那“仙人”身影冲得碎裂成无数缕白气。 “仙人”这般不禁打!? 还是自己太过厉害,加上手中这柄独角兽的犄角炼制的大刀,居然连“仙人”都不是一合之将。攵學3肆 受刚才那一刀的鼓舞,洪锦精神大振,施展开刀法,左一刀右一刀,噗噗两声,剩下两个“仙人”也同样化为白烟消散。 “哈哈哈,老乞婆,我就知你只会骗人,弄了个障眼法也敢来吓小爷。” 洪锦再次冲向那大巫。 本以为那大巫见到召唤来的“仙人”被杀,应该露出惊慌之色,但这老妪依旧一脸的褶子笑,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 不对劲! 洪锦走出去三步不到,忽觉左侧凉飕飕的,一团白色雾气在水底气泡的包裹下往上一冲,噗的一声轻响,又一条身影浮现而出。看那身影的模样,正是被他一刀砍得化成白烟的持斧“仙人”。 没杀死! 或者说根本杀不死! 呼的一声,那“仙人”又一斧头砍来。洪锦只得先避让一步。他往右侧一闪,右侧同样再次浮现出一条人影,举长矛奔洪锦胸口便刺。 洪锦心中冰凉,心道自己恐怕真的要死在这里了,这些“仙人”刀枪不惧,根本杀不死,一点儿赢的指望都没有。 难怪杨登看不起总是修炼武体的人,说他们就算练到极致,也只是一介凡人,无法做到刀枪不入,更不能长生不死,只有得道成仙才是正途。如果自己也是这样的仙人,又岂怕刀剑加身。 若是在岸上,洪锦还能仗着身手灵活多躲避一会儿,如今是在池塘的水面上,只靠着隐藏在水底下的木桩方能站立,闪躲时一个不注意,便会跌入池塘之中。 三个“仙人”就是从这乌黑的池塘里钻出来的,这要是跌进去,谁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前方一柄长刀兜头砍来,速度极快,气势也是十足。 洪锦避无可避,只得举刀奋力招架,他用足了力气向上一崩,想要把砍来的长刀弹开。在他想象中“仙人”的刀岂是那么容易招架的,必定威力十足,自己能不能挡住还是两说的事。 兵刃相交,洪锦没觉得手中有丝毫的阻力,对方的长刀竟一碰就散。而没有了阻挡,力量全都涌到双臂之上,反而让他难受之极,两条臂膀几乎脱臼。 此时,右侧的斧头又砍了过来,洪锦已来不及躲避,被砍了个正着。 没有血肉横飞的场面,只有一道模糊的斧影从洪锦的右腿一扫而过。 腿还是腿,斧头还是斧头。 虽然如此,洪锦只觉得自己的右脚瞬间如坠冰窟,一股冰冷的气息又沿着右脚往上延伸,连自己的身子都被冻得打了个寒颤。 好可怕的阴冷气息,简直是从阴间吹出来的寒风。 右脚被冻得僵了,连走路都不利索。洪锦瘸着腿拼命往岸上跑。 他可不想就这样死在这里。 第53章 阴魂 但他的速度哪里有这三个“仙人”的动作快,离池塘的岸边还有数丈距离时,人影已经挡住了洪锦的去路。 身后,那老妪尖声道:“洪锦,你与河神老爷作对,可后悔了吗?” 洪锦回头怒道:“老乞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嘿嘿,你做了鬼又何来自由,一样要受人欺受人辱,逃不开河神老爷的掌心。” 洪锦怒极,但又无可奈何。 三条人影再次举兵刃砍杀而来,洪锦想不出任何手段可以破解这“仙人”法,只能闭眼认命。 就在这时,一道火光刺破阴寒浓雾,在洪锦身前飞驰而过。 那是一团火焰! 一团火焰又有何威力,偏偏让这三个“仙人”一起往后退了数步,似乎很忌惮。 洪锦一怔。 “洪锦,用真火!” 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杨教头!” 这分明是杨登的声音,没想到他也来了这河神庙。 杨登说用真火,自然是指把自身法力转化成三昧真火中的一昧,洪锦如今还是炼气期,只能施展精火。 精火能吓退这些“仙人”? 如果杨登在此事之前告诉洪锦用这种方法,洪锦必定会嗤之以鼻,但刚才的一幕清清楚楚的显示了真火确实有奇效。 “试一试。” 洪锦心中狐疑,却依旧按杨登所言催动法力,在左手处暗运离火诀。 三条人影又围了上来,洪锦猛的一扬左手,一团火焰在掌心中骤然亮起,他没有如杨登一般把火焰扔出去,而是拳化为掌,以搏虎拳的招式向前猛冲,一掌打出。 手持长矛的“仙人”首先遭殃,飘忽的身影没有来得及闪避,便被洪锦一掌拍中。 若是之前打中,会化为一阵白雾消散,然后又从别处凝聚身形涌出,但这一次洪锦却清晰的听到一阵忽有忽无的惨叫,而且那朦胧的身影还发出一阵呲呲声,似乎身躯被点燃,并在剧烈的燃烧中化为了飞灰。 呼的一声,“仙人”身影崩散开来,化为了星星点点的火星。当火星也在空中熄灭时,这位“仙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再也没有重新凝聚。 洪锦精神大振,原来干掉“仙人”是如此简单!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合理,如果自己可以干掉“仙人”的话,岂非比仙人还厉害,那杨登总是唠叨着要渡劫成仙又有什么意义呢。 呼!又一条身影在火光中湮灭消失。 在池塘中央的大巫再也笑不起来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洪锦,两颗浑浊的眼珠子差点儿从眼眶之中掉出来。 地上叩头的那些侍女和神汉们也是惊叫连连,见到“仙人”消失比死了自己的父母都要伤心难过。 最后一条身影被洪锦一掌拍灭之后,池塘之中升腾起的寒雾逐渐消散,水面也恢复了平静。 洪锦被冻僵了的右腿逐渐有了知觉。那虚无缥缈的一斧头只是让阴寒之气侵蚀了洪锦的皮肉,在强横的武体面前,这样的伤寒并不能造成多大的伤害。 “杨教头,我杀了仙人!”洪锦激动地冲着不远处现出身形的杨登叫嚷道。 杨登本来也躲在柱子后面,他虽然提醒了洪锦,却没打算现身,但洪锦口快,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再躲下去便没必要了,故此只得慢悠悠从暗处走了出来。 杨登冷笑道:“凭你还想杀仙人?” 洪锦意气风发道:“刚才你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哈哈,我从未想过我洪锦也能杀仙人。” “你杀仙人我没看到,打散了三条阴魂却见到了,你一个元阳之气充足的炼气士,打赢了三条没什么本事的阴魂,便沾沾自喜,真是羞耻啊。” 洪锦脸上笑容顿时僵住。 “阴魂?不是仙人?” “仙你个头。这三道阴魂,连鬼仙都称不上,是最最无用的阴魂之身,只好害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用真火一烧,它哪里还能坚持得住。” “岂有此理,老乞婆又骗我。” 洪锦再次转身,提着刀,踏着水面,一步步往那位大巫走去。 大巫面露惊慌之色,她转头想逃,但池塘中央并没有其他的路,若沿着来时的路回去正好撞到洪锦手里。 “河神老爷救命!”老妪对着那尊蛇身人面的石像哀嚎起来。 但石像是死物,任凭她如何呼喊,就是一动不动。 洪锦伸手一把揪住那老妪前胸,老妪举拐杖打来,被洪锦横刀一磕,那根拐杖便飞了,扑通一声掉落在水中。 洪锦喝道:“老乞婆,你那么喜欢穿红戴绿,为什么自己不去服侍河神老爷,却让我妹子送死。” 老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拼命挣扎,见洪锦抓着她不放,低头张口啃咬洪锦手背。但老妪满口牙齿早已掉光,只涂抹了许多唾沫在洪锦的手上。 洪锦觉得恶心,提着那老妪的身子往石像底座上的空隙一扔,然后举起手中刀,奔老妪的脑袋砍了下去。 “妹子,我给你报仇了!” 刀起! 刀落—— 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交鸣在石像之下响起。 洪锦只觉得手中巨震,大刀被弹得往上跃起,因为反震的力量太大,让他又向后退了几步。 那老妪依旧卡在石像底座上哀哀挣扎,但在老妪身躯的上方,突兀出现了一支大戟,粗大的戟柄粗如儿臂,完全是铁打造的,整根大戟少说也得近百斤重。 大戟的前端深深扎在了石头上,戟杆颤动不已。 方才洪锦一刀劈下时,便是这支大戟横空飞来,替老妪挡了一下。 洪锦震惊于对方的力量,而当他看清楚这根大戟时,立即想到了一个人。 岳简离。攵學3肆 守备府的总教头,连金元甲和杜昭都要惧怕三分的人物。 岳简离怎么也到了这里来? 洪锦顺着大戟抛来的方向一看,果然见到一名身躯魁梧的中年男子,正面带冷笑的瞧着自己。 岳简离在水塘的另一侧,离洪锦少说也有十来丈的距离,但他这一抛尽显强大实力,不但救了大巫的命,更逼退了洪锦,果然要比金元甲之流威猛的多。 第54章 夺命戟 那老妪见到岳简离出现,如抓住了救命稻草,高声呼叫道:“岳教头快救救老身。” 岳简离淡淡道:“大巫不用害怕,这小子伤不了你。” 洪锦神思急转,饶过这老乞婆是不可能的,为了让岳简离不插手此事,他指着那老妪对岳简离说道:“岳教头,这老乞婆假借巫祝之名,装神弄鬼,骗人钱财,我替守备老爷和岳教头戳穿了她奸谋,正要诛杀这老乞婆。” 岳简离冷笑道:“她是不是装神弄鬼,轮不到你来多事。” 眼看岳简离越走越近,再不出手恐怕真的没有机会了。洪锦咬牙道:“为民除害正是卑职本分,守备老爷和岳教头非要怪罪,我也只好认了。”再次前冲,举刀劈那老妪。 “大胆!” 岳简离一声暴喝,身子拔地而起,竟直接从池塘旁边一跃而起,如老鹰搏兔般向着洪锦扑了下来。 洪锦眼中寒光一闪,劈向老妪的大刀猛地往上一撩,砍向空中的岳简离。 别说这大巫该死,岳简离也一样该死! 凡是和大巫一起设谋害了妹子的人都该死! 洪锦这一刀极刁钻,就是要杀一个出其不意。岳简离若以为洪锦只一心想要杀大巫,放松了戒备,就会吃大亏。 岳简离的铁戟已投出,此刻是空手而来,见到刀光倒卷,也吃了一惊,但他仗着武体强横,竟直接伸手一抓,五指箕张,想要把洪锦的大刀握在他掌心之中。 在岳简离的眼中洪锦算什么东西,别说用手去抓,就算是敞开了胸口让洪锦砍一刀,都不一定能杀死自己。 嚓! 刀和手抓已撞到了一起。 岳简离的本意是抓住洪锦的大刀反夺到自己的手里,但没想到从大刀上传过来的力量极大,他的手指虽然扣住了刀身,但反撩的刀刃竟切入了他碎石裂帛的手掌。 岳简疼得一皱眉头,若强行再抓下去,虽能夺下洪锦手中刀,但自己的手掌只怕也会重伤,甚至被切掉两个手指头。为了杀一个微不足道的军卒而让自己受伤,绝对是件非常耻辱的事情。 岳简离只得撒手,虽然松开了手掌,却往旁边一拨,洪锦的刀劈向了空处。岳简离右脚一蹬,踹向洪锦胸口。 洪锦极顽强,见大刀被岳简离躲过,左手一抬,同样一拳打出。 砰! 二者再次相撞后同时往后一分,洪锦踉踉跄跄连退了好几步,一脚踩空,险些跌到了池塘里,虽然又站了起来,衣裳下摆却全被水淋湿了。 岳简离只往后退了一步,便即站定,然后举起自己的手掌看了看。 掌心被劈出了一道豁口,虽然不是很深,鲜血却涌了出来,把岳简离的一只右手染成了血爪。 洪锦胸口剧烈起伏,喘息不已。 这岳简离好强,比金元甲和杜昭都要强大的多,如此迅猛的一刀,只划破了岳简离的掌心皮肤。此人的武体绝不是锻骨境,应该更高。 岳简离初时一脸的惊讶,旋即又镇定了下来,瞧着洪锦,沉声道:“不错,我岳某虽然留意到了你,却依旧看走了眼。你比我想象的更强。” 洪锦反问道:“你早就怀疑我了?” 岳简离冷笑道:“怀疑倒是算不上,只是觉得不合常理。但现在我又觉得很合理。洪锦,金元甲和杜昭二人可是已经死了?” 洪锦没回答,但沉默代表的意思也很明显,否则大可反驳。 岳简离点了点头,说道:“这二人的确该死,你都变得这么强了都没发觉,本就是庸才,死了也是活该。不如这样,死者已矣,我和守备老爷说一声,让你顶那二人的缺,以后前途无限,你可愿意。” 洪锦骂道:“呸,也想让我做狗,先拿你们的狗头祭奠我妹子。” “这么说,你宁愿死也要报仇。”岳简离面色渐寒,微微摇头道:“一条小奴婢的贱命而已,只是恰好和你在同一个娘肚子里出来,也舍得拿自己的命去搏?这世上,但凡能拿自己的妹妹换来大好前程的,不知有多少人抢着去做,你竟白白错过了,愚蠢啊。” 岳简离再次迈步,伸手握住了插在石头上的铁戟戟杆,用力一拔,石屑纷飞中,这根粗大的铁戟已被他双手持握在掌心之中。 “对了,你手中的是什么刀?” 洪锦凝神戒备,说道:“能砍你狗头的刀便是好刀。” “呵呵,将死之人多问无益,等杀了你之后此刀自然归我。”岳简离调转铁戟戟头,对准了洪锦。 岳简离是战阵厮杀过的人,这一认真起来,立即全身都涌起一股凛然不迫的气势。 “能在我夺命戟下活下来的人,没有一个是武体低于易筋境的人,洪锦,你的武体能比金元甲之辈更高么?” 不等洪锦答话,岳简离双掌同时用力,手中大戟一震,然后一声大喝:“一戟穿心!”铁戟如蛟龙出海般向前猛地一刺! 呜! 一道粗大的寒光直奔洪锦胸口而来。 以岳简离的力量加上这根粗大的铁戟,刺过来时简直不下千钧之力,洪锦绝对挡住不。他也没想着举刀招架,直接原地起跳,想躲过这一刺。 铁戟擦着洪锦的脚底刺了过去,但不等他落下,只听岳简离又喝道:“勾肩拽背!”手腕一翻,那大戟的一头是个月牙刃,当他转动戟杆时,月牙刃的一面朝上,然后迅速一缩。 洪锦只觉得自己的一只脚被什么勾住了,身形再也无法上跳,重心不稳之下,竟被带得斜飞了起来。 “横扫落叶!” 岳简离双手持戟猛地一拍! 啪的一声,洪锦后背上早着,然后如一只破麻袋般飞了出去。 洪锦在空中口吐鲜血,但他极要强,硬是抓着大刀不放,连人带刀落向了池水之中。 那老妪见洪锦被击飞,咧嘴奸笑道:“打得好,也把你送去见河神老爷,受永世奴役之苦。” 岳简离不愧是沙北城的总教头,武体强横,戟法精妙,干净利落的打飞了洪锦。 第55章 杨教头不是人 洪锦即将没入水中时,突然飞出一道绳索,极巧妙的在他腰间一个缠绕,然后另一头往回一拽,竟把洪锦直接拉了过去。 扑通一声,洪锦掉落在了池塘岸边。 绳索一松,如灵蛇缠绕,收到了一个人的手中。 岳简离初时吃了一惊,等看清出手之人,顿时怒道:“杨登,你这是何意?” 在危机关头把洪锦拽到岸上的正是杨登,使用的绳索便是被他又一次修复了的长虹索。 杨登悄悄扔了颗疗伤药给洪锦,低声道:“快快服下。”然后堆起笑脸,向着依旧和那大巫站在池塘之中的岳简离连连拱手,说道:“总教头息怒,总教头息怒啊,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总教头大发神威,教训了洪锦一通,他已知错,我看不如算了。”攵學3肆 岳简离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什……什么……此子面似忠诚实则奸诈……居然妄想着杀我等报仇,绝不能留!” 杨登道:“好,好,不留,不留,我这便赶这小子滚,滚得越远越好,不让总教头再看到他。” 杨登又对洪锦道:“你听见没有,总教头不想见你,你快点滚吧。”伸手拂袖做赶客状。 洪锦又不是蠢人,知道这是个逃命的机会,连忙挣扎起身,想离开神庙。 岳简离见洪锦要逃,连忙喝道:“快把那小子留下,我要砍了他的脑袋。” 杨登一脸疑惑道:“总教头,你一会儿说不留,一会儿说要留,到底是留还是不留?” 岳简离这次没说话,而是阴沉着脸举戟纵身一跃,两三个起落蹦到了岸上。 杨登迎上前去,作揖打躬道:“总教头,你不用亲自动手,砍人脑袋之事让别人代劳即可……”话还没有说完,岳简离抬腿一脚,踹在了杨登的胸腹之上。 “哎呦!”杨登翻身倒地,一脸痛苦之色,抱着肚子哀嚎起来。 洪锦已奔出一段距离,见到杨登被岳简离殴打,又跑了回来,横刀喝道:“不关杨教头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尽管来杀我,委过于人不是好汉。” 岳简离嗤笑道:“你也配做好汉,别当我不知,这杨登分明暗助于你,你洪锦能隐藏到今日,也多半是他在暗中包庇。若不是守备老爷吩咐留着这姓杨的,我早已把这废物赶走。” 岳简离抬起脚要踢杨登,洪锦大怒,举刀砍向岳简离。 二者委实差距过大,洪锦又没有生焰丹和长虹索相助,其实就算有了这两样东西,和岳简离的正面较量也依旧不是对手,故此不出两回合,洪锦再次被岳简离一戟挑飞,重重摔在了地上。 “小畜生,看你这次也能逃到哪里去!”岳简离提戟便刺。 戟到中途,旁边迅速伸出一条手臂,一把抓住戟杆,只见杨登苦苦哀告道:“岳教头,算啦,杀生折福,是会有报应的。” “你……你……”岳简离又惊又怒,惊讶的是杨登竟然能抓住自己疾刺出去的大戟,怒的是这杨登屡屡阻拦自己,分明是跟自己作对。 “好哇,我不但看小畜生看走了眼,竟然连杨教头你,我也看走了眼。来来来,杨教头你要想我饶洪锦一命,简单的很,打赢我手中大戟,任凭你吩咐。”岳简离说动手便动手,提戟顺势一勾,嗤啦一声,把杨登的外袍给划了一个大口子,戟刃触体而过,一丛白色的皮毛从裂开的衣衫处掉了出来。 岳简离看得一呆,他发现杨登的衣袍之下,尤其是贴身的衣衫里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白色毛发。 这绝不是穿了一件兽皮衣该有的样子,似乎原本就长在了杨登的身上。 好好的一个人,身上岂会长着浓密的白色毛皮? 杨登见自己的衣衫破裂,连忙松了大戟,双手捉住外袍,遮掩露出来的地方。 “杨教头,你身上穿着的是什么?” 岳简离暂时舍了洪锦,一脸莫名笑意的看着杨登。 杨登结结巴巴道:“我身子不适,体虚多病,这个你们是知道的,极不耐寒,故此多穿了几件衣服。” 岳简离冷笑道:“什么衣服这般奇怪,脱了给我看看。” 杨登双手抓得更加紧了,说道:“这怎么可以,有碍瞻观,使不得啊,使不得。” “你不脱,我来帮你!”岳简离举戟一刺,杨登慌忙一闪身,虽然没被刺中,但外袍又被大戟勾着,往回一拉,扯下来半截。 杨登身上的衣裳愈少,袒露出身体部位就越清楚,别说岳简离看出杨登不对劲,便是那老妪也瞧出了问题。 那老妪尖声叫道:“这是个妖人,快去叫守备老爷来,这里混入了妖人呐。” 岳简离厉声道:“杨登,想不到你竟然是反贼袁福通一伙的妖人!” 杨登脸色大变,分辨道:“我不是……我根本不认得袁福通,我和他无关。” “你若不是妖人,岂会一身的兽毛。该着我岳某立功,居然揪出来一名反贼内奸。” 岳简离已起杀心,大喝一声,举戟横扫,这一回再也不需留手,想直接把杨登杀死在当场。就算事后查出杨登不是什么妖人,只要说杨登是袁福通那一伙的内奸,守备程龟寿也不会责怪的。 噗的一声,杨登被一戟扫中额头,翻身倒在地上。 洪锦惊呼道:“杨教头!”他想过来救时,岳简离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倒地的杨登并没有死,而且还昂起了脑袋,只不过他的脑袋之上突然多出了两个小小的犄角,从发髻之中冒出,乌黑发亮,清晰可辩。岳简离这一戟便是被那两只小小犄角挡住了,这才让杨登没有受伤。 “真的是妖人!”洪锦震惊地看着头上长角的杨登。 杨登霍然转头,瞪着岳简离道:“我只想好好做人……你为何苦苦相逼……” 岳简离喝道:“妖人便是妖人,去死!”举戟又刺。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杨登不是兔子。 杨登双目一睁,原地卷起一阵狂风,他一跳而起,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一刺,身在半空中的杨登把头颅向下一低,双腿倒勾,如倒垂之相,怒喝道:“羚羊挂角!”那头上犄角猛地变长,如两根锋利的长矛,疾风暴雨般往下疾刺。 噗噗噗…… 第56章 逃跑 岳简离怒吼连连,一杆长戟舞动如风,想要遮护全身。 但是他的身上依旧不时绽放出一朵朵的血花。 在这样密集的攻击之下,即便是岳简离也不可能做到毫发无伤。 但他武体强横,被看不清轨迹的长角扎破了身体,却没一个能穿透身躯。也即是看上去伤得吓人,但不是致命伤。 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眨眼之间杨登便身躯下坠,收了头上双脚,重新落到了地上。 杨登大口喘着粗气,面色更是一片惨白。 似乎刚才那一下攻击已然耗去了他大部分的力气 岳简离浑身鲜血流淌,也摇摇晃晃,若非靠着长戟支撑,已经倒下了。 洪锦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切,实在太过惊人。一向谦卑的杨教头竟然浑身白毛,头上长犄角,这根本就是野兽之身。他奋力一击把岳简离打成重伤,这等本事不知比金元甲和杜昭高了多少。 但杨教头不是人,而是个妖人。其实说他是妖人都有些不对,应该直接称呼为——妖! 神庙外传出无数马蹄声和喧哗声,似乎有一大群的兵马正快速接近。 岳简离的人来得好快。 “快……快跑……” 杨登扭头冲着洪锦说道,然后自己也转过身,准备撒丫子跑路。 岳简离发出一声厉喝,举起长戟,向着杨登的后背猛地一掷。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儿力气,抛完之后便颓然躺倒在地。 长戟直奔杨登后心,他竟没看到。 洪锦向前一纵身,双手握刀向前一劈,断山刀施展而出,刀影和长戟撞到了一起。 虽然岳简离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这投出来的力量也不是洪锦能够轻易阻挡住的,一股巨力袭来,震得洪锦连人带刀飞了出去。长戟是挡住了,他自己却和杨登撞作一团。 神庙入口的石阶上人影幢幢,火光映照下,守备程龟寿全身甲胄出现在了最前方,他身后更是跟随着无数军士。 大巫见到程龟寿亲临,立即尖声叫喊:“守备老爷快来诛杀妖人呐,妖人要杀老身和岳教头。” 程龟寿已然看见了那老妪和岳简离,见岳简离浑身鲜血的躺在地上,他大吃一惊。能把岳简离打成这个样子的人,只怕连自己也不一定能对付。 转眼又见到从地上爬起来的杨登和洪锦,洪锦也就罢了,那杨登头上长角,身上衣衫破烂处露出白色长毛,一看而知非人是妖。 他领兵参与过北伯侯第一次平灭袁福通叛乱,虽然输了,却也知对方之所以难以剿灭乃是这袁福通麾下有很多长相怪异的妖人,不但茹毛饮血,还会呼风唤雨驱火招雷。没想到那杨登一向规规矩矩的,竟也是妖人一伙。 程龟寿不敢直接提着斧头杀过去,而是向后一招手,喝道:“放箭!” 身后军士兵甲齐全,得令后立即拈弓搭箭,对准了杨登和洪锦二人。 杀一介妖人没有谁会心慈手软。 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飞射而出。 洪锦举刀格挡,幸好这些军士武体修为极差,连淬皮中阶的人都不多,他暂时还能挡住。 噗的一声,杨登竟发出一声闷哼。 洪锦用眼角余光一扫,见杨登后背中箭,血染衣襟。洪锦心道这杨教头的本事怎么忽强忽弱,强的时候连岳简离都不是对手,弱的时候,自己都可以一拳把他打倒。 杨登中了一箭之后,手脚更加散乱,眼看就要被乱箭穿身,洪锦只得把射向杨登的箭都挡了下来。 “替我坚持片刻。”杨登喘息说道。 程龟寿把手中大斧交于心腹,亲自取过一张铁胎弓,用力拉开。弓如满月,箭矢上蓄足了力量,把手一松,这支箭立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啸叫,直奔洪锦射去。 这一箭比所有军士射出的箭都更有威力。 洪锦自保已手忙脚乱,其后又要护持杨登,更加力不从心,只是咬牙坚持。杨登说帮他支撑片刻,虽不知这是何意,却相信杨登绝不会害了自己。 但程龟寿那一箭太过迅速,洪锦自忖招架不住,必须躲开。可是他若一躲,身后的杨登岂不是被射个正着。 电光火石之间,洪锦便有了决定,他绝不能做一个小人。杨登救了自己,自己岂能不救他。 洪锦举刀劈向那根箭矢时,已做好了被射飞的打算,岂知身后猛地卷起一股狂风,一下子便把他卷了进去。风卷雾生,雾迷人眼,洪锦只感觉自己如风中落叶,随风飘荡…… “好大的风,起风啦。” “妖风,这一定是妖风。” “别让妖人跑了!” 射箭的军士纷纷攘攘,胡乱冲着前方狂风射箭,等狂风散去,只见满地都是插着的箭矢,但杨登和洪锦却已消失不见。 二人竟在狂风卷起时消失无踪。 程龟寿亲自冲到二人消失处,除了地上留下一些血迹之外,哪里还有半条身影。 “迅速封锁全城,务必捉住妖人杨登。”程龟寿迅速下令。 “得令。”随行来的旗牌官立即出去布置,准备满城搜索,擒拿杨登和洪锦。 …… 耳中风声顿消,洪锦只觉自己骤然往下一落,双足已着了地。他举目四顾,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神庙外的大街上,从这里依旧可以看到神庙方向火光通明,无数的军士簇拥在四周。 “这里留不得了,快……快赶去守备府。”杨登在洪锦身后有气无力的说道。 洪锦见他面色极差,愕然道:“现在去守备府?” 杨登道:“守备老爷和岳教头俱不在府中,我们回去,没人阻拦。我还有很多家当未曾收拾,总要拿了才能离开此地。” 这话在理,洪锦还记挂着那枚桃核,立即拔足往守备府奔去。跑出去十几步远,忽觉有什么不对,又止步回头,只见杨登正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 他竟没有挪步。 “我跑不动啦,你……你得背我!” “你不早说。”洪锦气恼道,没奈何,又赶回来,让杨登伏在他背后,背着他赶奔守备府。 第57章 一路向北 “杨教头,你可是个练气士,连岳简离都能伤着,为何寻常刀剑却避不过?”洪锦对杨登的实力充满了怀疑,一边跑,一边忍不住问了起来。 “炼气士炼气,和武体完全是两回事。论刀剑搏杀,当然是武体强横的人更厉害一些。但若让我渡劫成仙,法术通玄,杀之又有何难。” 这话杨登曾经和洪锦说起过,大意便是武体是有极限的,而炼气修道则拥有远大前程。但练气士在没有修成仙体之前,和武体强的人战斗,也是有极大风险的。 但杨登的武体也太差劲了,好歹是个妖,却没有想象中妖人那种可怕和蛮横。 看来自己要吸取杨登的教训,炼气归炼气,武体归武体,没有谁优谁劣之分,二者俱不可荒废,什么情况下更适合自己便是最好的。 很快洪锦便背着杨登到了守备府,大门不敢进去,直接跃过墙头赶往杨登的小楼。 到了楼外,杨登下地,那根箭矢依旧插在了他背上,洪锦帮他拔掉,然后裹上疗伤药。直到此时,杨登的脸色才恢复了几分颜色。 他穿了一套新的衣裳,掩盖住了身躯上的白色毛发,但额头上冒出来的两只犄角却怎么也收不回去。 “洪锦,你也快去收拾东西,在守备老爷回来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洪锦道:“我今夜去神庙杀那老乞婆时,便已做好了被发现后离开的打算,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身边,余下的扔了也不心疼。” 杨登道:“如此甚好,我也赶紧收拾一下,你等我一会儿。” 杨登先到屋里收拾药葫芦,还剩下许多的药材没有炼掉,他很是心疼了一番,但不可能把什么东西都带走,只能选一些最贵重的卷到包裹里带走。 他又赶往后院药圃,拔了几根新鲜的贵重药草,那颗始终没有发芽的紫纹桃核也从土里刨出来,珍而重之的收纳好。 这桃核肯定是异种,虽然没有发芽,也许还能有其他用处。 杨登终于收拾完毕,最后关头,他对着那只硕大的丹炉唠唠叨叨说了很多话,大意是可惜了这么一样东西,好不容易寻到的,却不方便携带,只好把它扔了,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洪锦等得有些不耐烦,说道:“杨教头放心,我还会回来的,不杀那老妪和岳教头、程守备,誓不为人。等杀光了这些仇人,我再帮你把这丹炉弄走。” 杨登摆手道:“算啦,也许以后我还能找到更好的丹炉,这一只就留在这里好了。” “那我们快点出城,我适才已听到城中锣鼓声响,怕是已经有了戒备。” 杨登道:“城北处有一水道,我们不从地上走,从水里过去,没人能察觉。” 二人连夜赶奔城北,此刻的沙北城已经被惊动了,四处都是火把和巡视军卒,但这些人大都是做做样子,根本不是真的想捉住杨登和洪锦。:魰斈叁4 试想连鼎鼎大名的岳教头都伤在了杨登杨教头的手下,这样可怕的妖人若是自己撞见了,岂不是送死。还是没看到更好一些。 城北的城墙下方原本是一条小河,河水贯通城内外,虽然有城墙阻隔,但下方却是一条幽深的水道。 不知杨登如何得知这条隐蔽通道的,二人淌水而行,毫无阻拦的便到了城外。 又行了数个时辰,眺望沙北城已成了远处朦朦胧胧一片黑影。 杨登终于松了一口气,盘膝坐在一片草丛之中,又招手洪锦也坐过来。 杨登道:“洪锦,你我相识一场,这就分别吧,若日后有缘,或者还能相见。” 洪锦吃惊道:“你让我走?” “不是我让你走,而是我想过了,我此去危险重重,你跟着我怕是会耽误你前程。”然后从身边摸出用一块毛皮包裹着的紫纹桃核,眼中露出留恋之色,看了一会儿还是狠心递了过去。 “这桃核是你的东西,你依旧收好了,莫轻易示人,免招人觊觎。” 洪锦没接,问道:“你要到北方去?” 杨登点了点头,说道:“北方刀兵盛行,你不该去。而且你也看到了,我杨登头生双角,身长白毛,根本不是人。你见我这等模样,不害怕吗?” 洪锦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杨教头,你曾说过千万生灵俱是一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当时觉得这话不对,现在却觉得很有道理,其实人并不高贵,很多人比最凶猛的野兽还要残忍恶毒,而很多野兽比很多人温柔善良许多。如此看来,以人为贵,以人为尊,都是自欺欺人的鬼话。” “我洪锦虽然长了一张人皮,却总觉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若野兽可以仁义,我便做野兽,若人可以仁义,我便再做人。” 杨登面露欣喜之色,说道:“能这样想的人寥寥无几,我果真没有看错你。” 洪锦笑道:“现在还要赶我走么?” 杨登道:“你愿意跟着我,便跟着,不愿意时,你自己离开,我绝不会说半句废话。” “好,我反正无处可去,就跟着杨教头到北方看一看。” 二人在一处芦苇荡里休息一晚,天不亮便起身往北而行。 沙北城属易州辖地,过乌龙河乃是龙门泽,传闻龙门泽可以直通北海。 杨登和洪锦好不容易找到渡船过了河,又遇上北伯侯和西伯侯一起出兵征伐冀州苏护的反叛,阻断了前往北方的道路,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歇息。 从路人的口中得知,那冀州侯苏护竟很能打,把北伯侯崇侯虎的大军连败两场,若不是西伯侯大军相助,只怕堂堂北伯侯竟然连麾下一介小诸侯都摆不平,简直是奇耻大辱。 洪锦心道往常一直听人说起四大镇诸侯如何威风,看样子也不过如此。 又过了数日,前方突然传来消息,说双方竟然握手言和,已罢兵了。 冀州侯苏护被西伯侯说动,愿意遵奉旨意,献上自己的女儿,入宫侍奉天子。一场小小的叛乱终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苏护选择了息事宁人。 第58章 恩州驿 二人离开易州后过蔡州,进入了恩州地界。 越往北行,天气渐寒,人烟也越是稀疏,寻一个打尖落脚的地方便越不容易。 洪锦向人打听投宿地方,那人道恩州驿离此不远,脚快的话日头落山之前便能赶到。洪锦很高兴,和杨登说了,两人急急忙忙奔馆驿而来。 驿站一般都建在当路要冲之处,方便往来官商安歇。这恩州驿亦是如此,坐落于大道旁边,因是北镇一些诸侯前往朝歌必经之路,修建得颇为宏大,约有数十间空房,头等上房更是富丽堂皇,专门接待高官贵客。 恩州驿里有一名驿丞统管,手下配有马夫、小厮和火夫等十来个役夫。 馆驿一般是不接待平头百姓的,但杨登身上还带着沙北城守备府的腰牌,他便冒充是往北公干之人,有军情往来通报,馆驿里的人哪知真假,又恰好北方接连叛乱,便信以为真。 在投宿恩州驿之前,这等说词无往而不利,但今日却吃了闭门羹。 驿丞不让杨登和洪锦投宿。 驿丞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子骨羸弱,脸色蜡黄,一副穷困潦倒模样,不但是他如此,连那些手下人也一个个形销骨立,有气无力的样子。 按说管理这么大一个馆驿其实是个肥差,一应开支自有上方支付,不管是虚报账目又或往来迎送时克扣钱粮,都可以从中渔利,不说肥头大耳,弄个油光满面总该不难。 对方没来由的拒绝,定是想讨要些钱财。看在他们这般清苦的份上,就贿赂点儿给他。 杨登摸出两锭银子,悄悄塞到那驿丞的手里。想着这一回定能住下,谁知那驿丞犹豫了片刻后又咬咬牙把银子塞了回来。 那驿丞道:“杨教头,别说你只是区区守备府一名干吏,就算是守备老爷,甚至是总兵老爷,他也不能住。” 杨登奇道:“这是为何?” 驿丞往左右看了看,似乎生怕被旁人听见,然后俯身说道:“我这馆驿里不干净。” 杨登不解,问道:“何谓不干净?” 驿丞阴仄仄道:“有邪魅作祟!” 杨登讶然失笑道:“便为此事不让投宿?驿丞多虑了,我善能驱邪除恶,区区邪魅不足为虑。”在杨登想来,就算馆驿里真有邪魅作祟,也多半是那种横死阴魂流连不去或者山精鬼怪之类不成气的小妖,怕他作甚。 驿丞用看一个自投死路的傻瓜般的眼神怔怔瞧着杨登。“这三年之中不知有多少像你这样不怕死的,非要住进这馆驿之中,无一不被邪魅缠绕,运气好一些的,吓去了半条命,连夜离开馆驿,运气差一些儿的,直接一命呜呼。我好意相劝,你听也罢,不听也罢,如一定要住,也由得你,生死自负。” 见驿丞如此坚持,杨登又是个好说话的人,便放弃了,说道:“既如此,便不住到馆驿里面去,外面总可以吧?” 驿丞道:“馆驿外面也有几间窝棚柴房,你若受得了清苦,大可随便住一晚上。” 杨登谢过那驿丞,在馆驿墙外找了一间堆放草料的窝棚,看里面干净,杨登很喜欢,和洪锦腾出一个地方,铺上干草,便算是今夜安歇之地。 眼看日暮,洪锦连走了几日的路,想早点儿歇息,却听到远处有无数轰隆隆的闷响。 洪锦起来一看,见北方尘土飞扬。 “杨教头,你看那是什么?”洪锦手指北方问道。 杨登眺望片刻,说道:“是一支大军,不下三四千人。” “三四千人就有这等威势?”洪锦从未见过这么多兵马,小小的一个沙北城所有的兵马加起来都没有眼前这一支兵马威风雄壮。 离得稍近,洪锦才看清那些人个个盔明甲亮,兵刃如雪。 兵马前方打着两面大红色的开路大旗,旗面上各画着一对展翅凤纹,迎风招展,哗哗作响。 大旗后是数百名骑着大马的彪悍武将,簇拥着数辆四驹大车,车上罩着厚重的毡衣,不见车中人影。这么多武将护持着大车,可知车中人之身份尊贵。 最后是三千身披黑甲的军卒,一个个杀气腾腾,显然是久经战阵的精兵。 这支兵马直奔恩州驿而来,到了馆驿前方停下步伐。 馆驿前突然来了这么一支大军,早已惊动了驿丞,他亲自迎接,跪倒在马头前。不是他自降身价,而是有如此规模出行的老爷,绝对是他一个小小驿丞惹不起的存在。 一名中年武将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从队列之中走出。只见他生得面额方正,浓眉怒目,三缕长髯飘扬颔下,一脸的堂堂之色。 武将下马来到驿丞面前,沉声道:“在下冀州侯苏护,奉召送贵人入宫,还不去收拾厅堂,安置贵人歇息。” 那驿丞听闻苏护之名大吃一惊,前些时苏护造反之事闹得纷纷扬扬,虽然不如那袁福通声势浩大,但也算是远近知闻了,没想到他竟来了恩州,而且要住在这恩州驿里面。 驿丞叩首道:“启老爷,此恩州驿数年不曾待客,一应物事缺乏,怕怠慢了老爷和贵人。” 苏护面色一沉,怒道:“想不到连一个小小馆驿都如此怠慢政事,北镇荒乱,都是你这等懒惰无用之人所至。”他举起手中马鞭,作势要打那驿丞。 驿丞一脸的委屈,期期艾艾道:“老爷恕罪,冤枉了小的,上官久不拨付钱粮,我等难为无米之炊。” 苏护道:“既建了馆驿,为何不拨付钱粮?” 驿丞欲言又止,见苏护横眉立目又要举鞭来打,忙伏地禀告道:“是因为此馆驿三年前竟出了邪魅,时常杀生害命,我等无法可制,只得让一应过往老爷,俱不在里面安歇。故此这馆驿便废了。” 苏护闻言仰头哈哈一笑道:“我当是何事,天子贵人岂惧什么邪魅,你尽管去打扫厅堂,毋得迟疑,若有缺失之物,我军中随带一应俱全,不得怠慢了贵人。快去!” 驿丞还想再劝,见苏护双睛一瞪,连忙跌跌撞撞的返回馆驿,招呼役夫迅速整理房间。 第59章 偷食 馆驿中门大开,迎苏护等人入内。数百武将往两旁散开,遮护大道,严禁任何人靠近。 同行的马车之上毡帷掀开,涌出来数十个衣着鲜亮的女婢,或托着香炉,或持着银盆,洒水焚香,把路清扫了一遍。 此时,那最后一辆马车上终于有几个侍女扶着一名娇弱无力的女子下车。女子走得很慢,四周人如众星拱月般围绕在她左右,直至缓缓踏入恩州驿大门。 洪锦心道这是何等样的女子,好大的威仪。可惜离着甚远,又有那些武将遮挡,看不清楚面貌。 杨登却很生气,骂骂咧咧道:“这驿丞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他让旁人进去住,却不许我们住,原来是拿话吓唬我。等天黑了,我们偷偷进去吃白食。” 二人在窝棚里一直待到深夜,杨登拉着洪锦绕到馆驿西面的矮墙下。 小小馆驿自然不可能让三四千军马都住进去,苏护只带了五百家将和随行侍女等入住馆驿,余下兵马分守恩州驿四周。 恩州驿乃是个大馆驿,除正厅之外,还有左右偏厅和后厅,苏护所带之人大部分屯扎在左右偏厅和门首两侧,自己则坐镇正厅。 洪锦正要跳进墙去,却被杨登拉住,低声道:“不要莽撞,这里面武体强横者颇多,稍有动静便会被发觉。” 洪锦愕然道:“这怎么办?” 杨登道:“我带着你飞进去!”他站到洪锦身后,双手搭住他肩头,低喝一声:“起!”一股旋风从杨登脚下卷起,越卷越大,迅速包裹住二人,呼的一声,竟带着二人掠起数丈,跃过高墙,又横移了数丈,落在了房舍的偏僻处。 风声消退,杨登喘着气松开了手。 这已不是杨登第一次施展这样的身法,上次从河神庙里逃走时也曾用过一次,只不过此法不能持久,尤其是多带一个人的话,更显得吃力不已。 但好处也很明显,不但逃跑时十分迅捷,就动静也不甚大,不知道的只以为刮起了一阵大风而已。 洪锦很羡慕此法,低声道:“杨教头,你早该传我这个本事。” “你不行,学不会。”杨登一口拒绝,连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为何?”洪锦不服气,“你能学得我就学不得?” “这是摄风法,没有什么窍诀,乃是我等开智化形之妖与生俱来之法,寻常人没法修炼,除非你也是妖体。” “妖体?” “妖体方能摄得妖风,而且这只是小法,不值得你去学。堂堂练气士若去学驾妖风,岂不被人笑掉大牙。你要学便学五行遁术,可惜此法我也不会,若你能投到名山洞府门下去,学遁术便一点儿都不难了。” 洪锦总算明白了杨登话中的意思,这摄风法寻常人没法用,就如老虎豹子之类猛兽行走时自然生风是一个道理,当它们化成人形时,随着道行的增长,夺天地造化,纳日月精华,就不再是行走如风,而是踏风而行。 只不过这股风被人鄙视,称之为妖风。 洪锦虽然进入了修行门径,但修为太低,凡躯沉重,杨登自己又不是什么法力高深的千年妖王,带着洪锦驾驭妖风掠空一段距离已是他极限。 既然只有妖能驾驭妖风,洪锦只能熄了这个念头。 杨登先到大厅前去看了看,只见大厅上红烛明亮,那冀州侯苏护竟没有去睡,而是盘坐在榻上,身前案几上更是摆放着一根铁鞭。几员心腹武将随侍左右。 一名武将道:“老爷,路程辛苦,你快去安歇了吧。” 苏护摇了摇头,沉声道:“那驿丞曾说此处有妖魅作祟,我观他颜色不像是撒谎胡诌之人,虽然此处并非荒山野岭,亦不可不防,我今日就在这大厅之中坐镇,你等也需各自小心巡视,切不能疏忽大意。” “是,老爷。”几名武将退出厅去。 那苏护坐在大厅上,一会儿怒目横眉,满脸的愤恨,一会儿又长吁短叹,一脸的颓丧,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大厅的案几上倒是摆放着一些香喷喷的瓜果点心,可惜苏护就是不睡。 杨登等了片刻,见无指望,又带着洪锦往后厅去。他想既然这些人都吃过了,总不可能吃得干干净净,那后厨里必定有一些残羹冷炙,寻将来美美的吃一顿也不错。 后厅里暗香浮动,似乎连空气之中都有一股子幽香的味道。 这是脂粉香又或女儿香。 杨登左闻闻,右嗅嗅,终于面露喜色,向后厅一处偏房伸手一指,低声道:“膳房在那里。” 二人蹑手蹑脚到了偏房外,伸手一推,那门便开了。 洪锦和杨登进去后又把门掩上,又借着外面微弱的灯笼映照,大致看清了这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这里果然是个厨房,不但有好几个大锅灶,锅灶前的案板上还堆放着许多不曾吃干净的剩饭剩菜,盘中鱼肉素肴俱有。 杨登喜道:“哈哈,正好方便我们果腹,洪锦,你尽管吃,那驿丞不是说这里有邪魅么,吃他一些菜肴就当是闹了邪魅。” 洪锦抓了半个鸡腿,大口撕咬起来,而杨登只吃素的,把剩下不多的瓜果吃了个罄尽。 吃饱喝足,杨登拍拍肚子道:“难得吃上这么好的菜肴,可惜不能一直跟着这支军马,不然定要一直吃下去。” 洪锦也觉滋味不错,比守备府时吃过的还要精致美味,他正想打包带一些走,忽地听到外面有轻微的窸窸窣窣声。 洪锦吃了一惊,低声道:“杨教头,你听,真的有邪祟。” 杨登此时也发觉门外有异响,连忙向洪锦一招手,然后向锅灶后面的暗处指了指,示意躲藏在里面。这是堆放柴火和烧火之人安坐的地方,被灶墙阻挡,不注意看绝难发现人影。 二人刚隐藏好身子,门外声音越加近了,直至停到门口,接着吱呀一声轻响,有人竟推开了门。 人还未进厨房,先就有一股香气拂面。 这是个女子。 洪锦暗中观察,见这女子身段婀娜,极其苗条,虽然进来时偷偷摸摸的模样,但行走之间依旧无法遮掩其卓绝身姿。 她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星星般的精光,与她凝视时如欲把人深陷进去。 这样的女子也来偷食残羹冷炙? 洪锦正奇怪她所为何来,却见她直接走到锅灶旁的案板处,那里摆放着数柄明晃晃的厨刀,她伸出纤纤玉手,握住了其中一柄。 第60章 苏妲己 她的手腕微微颤抖,捉住厨刀后始终没举起来。 洪锦瞧得心中奇怪,这样一个女子深夜入后厨,不为吃的,也不拿食材,却挑了一柄厨刀,她要做什么? 终于,她似已下定了决心一般,双手握住了刀柄,举到眼前,把刀刃对着自己,缓缓靠近。 刀光折射屋外烛火瞬间照亮了她的脸庞。 洪锦只瞧了一眼便惊得呆了,进来的女子分明是个容色殊丽的少女,双眉如黛,眼若星辰,一张脸如烟笼芍药,玉中透红,这样的容颜是洪锦今生仅见。 只是此刻的少女却面颊流淌着涓涓泪痕,贝齿轻咬薄唇,真如带雨梨花般人见人怜。 刀光熄灭,脸也不复得见。 洪锦恨不得这屋里全都点上红烛,好好看一看这少女颜色。 杨登轻轻一按洪锦肩头,示意他不得乱动。 厨刀离着她的脸不足数寸,那少女的手抖得愈加厉害了,隐隐听得有啜泣之声。 接着她猛一用力,竟举刀划向自己脸庞! 洪锦和杨登大吃一惊。 洪锦反应极快,把手一抬,一根用来烧火的干柴飞了出去。 啪的一声,正好击打在那少女手腕上,她吃疼,又受了惊吓,手一松,那柄厨刀顿时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轻响。 少女发出啊的一声惊呼,惊慌四顾,屋中昏暗,没看见洪锦和杨登躲在炉灶后面。 她转身便跑,到了门首,大门竟被一股劲风吹得关上了。 少女伸手去拉,不曾想左右门户又被不知哪里来的绳索缠住,一时间拉之不开。 她终于惊骇起来,刚才有自残的勇气,此时却只想大声呼救。 呼的一声,杨登显出身形,伸手一把捂住她的小嘴,低喝道:“噤声!不然告诉所有人你来偷食。” 明明是自己和洪锦来偷吃,却把这罪名栽在了这位少女头上。 少女挣扎了两下,她那羸弱力量岂能挣脱开来。 “你若不声不响,我便放开了你。” 少女渐渐冷静了下来,微微点了点头。 杨登缓缓松手,那少女果然没有声张,只是受了这一通惊吓,长长的眼眉毛抖得厉害,胸脯更是剧烈得一起一伏。 “你……你们……是什么人?” 声音清婉,如黄莺幽林鸣唱,听之极舒服。 “我们是恩州驿里的伙夫。”杨登大言不惭地道。 “已是……深夜,为何你们……” “馆驿招待贵客,多了许多饭食,人多手杂,知道有那馋嘴的人儿会来偷食,驿丞特意着我们两个看守后厨。果然,捉住了你这个小贼。” 少女摇头道:“我……不是的……”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居然点头道:“……我只想拿一些好吃的果腹,求你们不要说出去,我给你们陪个不是。” 洪锦看得清清楚楚,她要拿刀自残,此刻又承认自己也来偷食。 “嘿嘿,赔礼道歉便免了,看你这般乖巧,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这就让你好好吃一顿吧。” 少女并不饿,但既然承认是来吃东西,不能不吃,于是默默走到摆放许多糕点的地方,怔怔瞧着,不知挑什么好。 洪锦来到她身旁,指着一片枣泥糕道:“这个不错。” 少女依言拿了一片,放在小嘴里慢慢咀嚼。她吃起来极优雅,每次只含一小口,润化了才咽下去。 吃了几口,那少女转头瞧着洪锦,见他年岁和自己相仿,说道:“谢谢。” 洪锦笑着摇了摇头,想起她无声落泪的样子犹自萦绕心头,问道:“你为何饭也吃不饱,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听到委屈二字,少女轻轻咬了咬薄唇,并未吭声。 洪锦道:“你定是今日前来馆驿投宿的老爷府里侍女,难道那老爷脾气暴躁,时常虐待下人?” 少女慌忙摇头道:“不是的,老爷是个好人。” 洪锦冷哼道:“我见过多少老爷,没一个好人,你放心,就算说了实话,我也不会去告状的。” 少女道:“你知我家老爷是谁?” 洪锦道:“不知。” 少女总算在脸上堆起了一点儿笑容,轻声道:“我家老爷便是苏护,你连这也没听说过?” 洪锦和杨登听闻今日带着大军前来恩州驿的武将居然就是苏护,无不讶异。关于苏护之名自然是知道的,因为苏护造反,北伯侯和西伯侯同时奉召出兵,阻断了二人往北的去路,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到兵戈平息,那苏护又领着大军来了恩州驿。 杨登插话道:“原来是冀州侯苏护,难怪驿丞不敢阻拦。我听闻他因天子下诏献女入宫,心中不忿,居然举兵反叛,许多人都说他愚蠢,这等攀龙附凤的好事其余人盼都盼不到,他竟然不肯。” 少女双眉微蹙,眼带泣色道:“我……苏老爷才不是蠢人,他老人家是疼惜女儿,不愿她入宫受苦。” 杨登道:“女儿入宫怎么会受苦呢?纣天子宫中又不是没有嫔妃,只要安分守己自然无事。许多人都说他自知女儿德薄貌陋,无法荣宠君恩,就这样献女入宫,无疑是取祸之道,这才情急之下反叛。” 少女听得俏脸煞白,颤声道:“旁人都这么说苏老爷和他女儿么?” 洪锦也觉此说十分合理,附和道:“你家老爷或许是个勇武之人,但他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必刁蛮的紧,你是她身旁侍女,这才受了很多委屈。” 洪锦终于想通了这少女深夜来此的原委,她既然是苏护府中侍女,肯定是照顾那位贵人的,这少女颜色殊丽,我见犹怜,必然会引人嫉妒,于是苏护女儿故意刁难于她。 洪锦柔声道:“你不用害怕,更无须自残己身,所谓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容身,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侍女当得便当下去,当不得时走了便是。” 少女愕然道:“逃走!?” 洪锦道:“若走了能更开心,为何不走。” 少女的眼神之中泛起了一些微光,似乎有一些意动,但仔细想了想,又颓然叹息道:“我……又能去哪里?” 洪锦脱口而出道:“你若愿意,我们可助你逃走。” 话一说完,杨登在后面举手轻轻敲了洪锦脑袋一下,低声道:“多事。” 二人在外行走时一切都方便许多,这要是再带上一柔弱少女,不知要增添多少麻烦。 那少女望着洪锦,眼中又流下泪来,低声道:“我是不能走的,那会害了很多人。若只是我受一些苦,却能让家人好好活下去,我便能忍得。” 洪锦最听不得旁人说家人被如何,那是戳心窝子的痛楚,怒道:“你家人竟受腰胁,那苏护女儿叫什么名字,敢这样胡来?” 少女轻启朱唇,一字字道:“她叫……苏妲己。” 第61章 九尾 “苏妲己?我一听这名姓便知不是好人,自己长得丑,便见不到旁人美貌。” 那少女嘴角翘起,想笑但又笑不起来。 “你叫什么?”少女轻声问道。 “我叫洪锦。”洪锦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对少女敦敦劝告道:“旁人对我不好时,我绝不会自暴自弃,更不会伤害我自己,傻瓜才用刀子对着自己。旁人越是想我不快活,我偏偏就要快活给别人看,这样他就不快活啦。” 少女羡慕道:“你说得好像有些道理,但我做不到。” “每个人都可以做到,只看你愿不愿意。你有勇气对自己残忍,就没有勇气抗争一下?我绝不信命运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少女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似被洪锦说动,点了点头,微笑着道:“是啊,我还未到最坏的时候,听了你的话后我释然了许多,谢谢你和我说这些话儿。” 少女的笑容让人侧目。洪锦脸一红,有些心虚道:“我想到什么便说了出来,也不一定对。” “你不该留在恩州驿来做一个伙夫。”少女抬手向外面指了指,“何不去投军,到冀州侯苏护军中博一个前程。” 洪锦想起自己投军经历,说道:“军中也未见得多好。” 少女道:“若我为你说几句好话,苏军侯必不亏待了你。” 洪锦道:“苏老爷为何会听你的话?” 少女语气一窒,踌躇半晌,低声道:“那苏妲己也未见得是个刁蛮无礼的女子……我……我可以求苏贵人,让她代为说项……” 洪锦道:“我与她素不相识,才不会去求她。你也不需去求那苏妲己,没得又受她欺辱。” 见洪锦对苏护和苏妲己没有好感,少女只得住口。 “我要走了。”少女觉得一直待在这里多有不便,她转头看了看洪锦和杨登,微笑道:“洪锦,我记住你了。” 每当她笑时,洪锦就觉得自己根本不敢看,怕一看之下就会不自觉得也跟着傻笑。 杨登道:“小姑娘,你多带点吃的再走嘛。” 少女摇了摇头,拉开门,款款走了出去。 当门被重新带上,少女的身影消失,洪锦竟然觉得心中有一丝失落。 “糟糕,我竟不知她名姓?”洪锦跺脚道。 对方倒是问了自己的名字,洪锦其实也想知道那少女是谁,但没来得及开口,她便走了。 杨登取笑道:“你要知道她名姓又如何?难不成真想带着她走?” 洪锦道:“相识一场,若连名姓也不知岂非遗憾,日后再寻她时,找谁都不知道。” “小子,你动春心了。”杨登揶揄道:“要不你就真的留在苏护军中,或许能再见她。” 洪锦羞恼道:“你才动春心,我不想见她自哀自怨,这才言语开解。你也见到了,她竟举刀自残,这样可怜见的女孩儿,不应多关心一些么?” 杨登道:“不与你争,我们吃饱喝足这就撤吧,你再多拿些个,下一次再有如此丰盛的吃食不知要等到何时。” 洪锦往兜里和衣袖中揣了不少好吃的,准备和杨登再翻出墙去。 就在这时,外面忽地刮起了一阵风。 初时风不大,只觉得凉风阵阵,比一般的风更有寒意。 再过一会儿,那风竟越来越大,吹得窗棂上呼呼直响,连外面挂着的灯笼都晃地忽明忽灭起来。 杨登面色一变,他鼻子嗅了嗅后,低声道:“怪事,竟真有邪魅。”转头对洪锦道:“快躲起来。” “怎么?”洪锦不明所以。 杨登把门关严实,拉着他又躲在炉灶的阴暗处。 外面的风愈加大了,如暴雨来临前的狂风,吹得整个恩州驿四处都是呜咽之声,如同鬼泣。 杨登惊得面色煞白,身子也颤抖了起来。 洪锦也有些心惊,却不似杨登这样害怕,一阵不明来历的山风而已,若是在山野地方根本不足为奇。 杨登压低声音道:“待一会儿无论见到什么,不许发出一点儿声响。” 从屋内看屋外,只见无数影子在窗纸上乱舞,如无痛无数条没有血肉的骷髅臂骨晃来晃去,加上明暗不定的烛火映照,确实十分吓人。 如果只有这些树影摇晃,也吓不倒杨登和洪锦,偏偏那些个树影突然之间又起了变化,那窗纸上渐渐浮现出一头毛茸茸的脑袋。 这脑袋极大,几乎占据了大半的窗户,尤其是一对眼睛,即便隔着窗户纸,都能看到闪烁着的寒光。 洪锦大吃一惊,和杨登二人搂作一团,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眼睁睁看着那硕大的影子从这一扇窗户逐渐移动到另一扇窗户。 怪不得那驿丞说恩州驿里有邪魅出没,会杀生夺命,就以如今看到的那只妖怪的形体来看,简直比独角兽的脑袋还要大,吃一个人只能塞个牙缝。 这邪魅白天不出没,这时候出来,定看到了恩州驿里又住了人,特意来吃人的。 杨登自己也是妖,却对外面的邪魅怕得要死,可见对方要可怕得多。 当那只硕大的毛茸茸脑袋终于消失在窗纸上时,洪锦暗松了一口气,以为危机过去了,谁知窗户纸上又映照出好几根毛茸茸的尾巴,在外面摇晃起伏,其中一根更是轻轻一磕窗户,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窗户霍然被打开。 洪锦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其实这一声并不响,而且杨登也反应极快,立即用手捂住洪锦的嘴,但外面那几条毛茸茸的尾巴却同时一抖,接着悠然消失! 杨登和洪锦暗呼糟糕。 紧闭的门突然被一股阴冷狂风吹开,涌进来一阵稀薄寒雾。 洪锦和杨登被这阵寒雾一侵,立时同时打了一个哆嗦。 门外,黑暗之中两道精光一闪,似乎已看见了二人,接着一团巨大的黑气直接从门外挤了进来。黑气之中隐约可见一对闪烁着乌光的爪子,向着炉灶后面躲着的洪锦和杨登抓了过去。 杨登情急之下低喝道:“且慢!”同时一股狂风也从他身上卷起,向抓来的那对巨爪一冲。 巨爪一怔,悬停在了二人头顶。 一个听上去让人骨头都要酥软的女子声音娇滴滴道:“同道中人?” 第62章 魅惑 “正是,正是,不知是哪一位娘娘大驾光临,在下未曾迎候,恕罪恕罪。”杨登点头哈腰,一副恭维不已的模样。 “娘娘?”那女子声音娇媚一笑道:“你嘴很甜。不过,这里是老娘的一亩三分地,你竟敢闯到我的地盘来,胆子不小。” “不知者不罪,我等也是恰巧路过此处,在此歇息一二,等天亮了就会离开。” “你……也要去北面?” 杨登愕然点头道:“正是。” 那女子声音轻叹道:“唉,这么多人往北去,声势不小啊。” 杨登正为此事烦恼,听那女子口气,似乎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忙道:“在下修行浅薄,只想安分守己,打磨岁月,没得罪过任何人。谁知前些时突然天赐一道符命,命我即刻向北,寻找机缘,不得违拗。我惹不起这等人物,只得受命前来。不知娘娘可也是受那道符命而来的么?” 那女子声音咯咯一笑道:“我比你强得多,区区符命岂能使唤我……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是谁做了这些事。” 悬在杨登和洪锦头上的巨爪忽地化为一股黑气消散,接着大门处缓缓探进来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此兽两耳宽大,双目细长,前喙尖耸,虽然是兽相,但皮毛颜色红里透白,额头更是长着一簇七彩眉纹,看上去极其艳丽,竟然让人陡生好感,不再惧怕这是妖非人。 “狐狸!”洪锦当然认得这张兽脸乃是一张巨大的狐狸面相。 这是个狐狸精,而且生着好几条尾巴。 狐狸修长的双目眯缝着眼睛打量着下方的杨登和洪锦。 “我闻到了一股子羊膻味,你是一只小山羊?” 杨登尴尬一笑道:“娘娘说笑了。” “看你根基浅薄,勉强化了形,有五百年么?” 杨登还未回答,她的那双眼睛又瞧向了洪锦,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咦:“你化形不错啊,像真人一样,该有千年的道行了,可是……看上去又这么弱?” 洪锦大着胆子道:“我是人,当然比你这个狐狸精更像人。” 杨登暗叫糟糕,就算明知道对方是只道行高深的狐狸,也不能这样直白,总要挑好听的说。洪锦倒好,直接叫人家狐狸精。 那狐狸的修长双目寒光一闪,语气冷漠了下来,阴森森道:“人?竟和一只妖在一起。” 狐狸转向杨登道:“小山羊,这是你的血食?” 杨登慌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我吃素,不吃荤。” 狐狸的双目缓缓弯曲,露出拟人般的笑意。一根红灿灿的细长舌头从它的嘴里伸了出来,上下舔了舔,落下来几滴亮晶晶的垂涎。 “我很喜欢这小子身上的味道,和寻常人不同,有点儿怪怪的,三分像人,三分像妖,三分像仙,我从未品尝过这种味道的人肉。一定很好吃。” 好吃二字刚说完,那狐媚面相忽然变得狰狞,双目一睁,大嘴一咧,上下颚俱是一根根锋利如刀的牙齿,向着洪锦咬落下来。 杨登和洪锦大惊失色,二人刚想抗争,那狐狸忽地又僵住,大张着的嘴缓缓闭合。 只听那女子娇媚的声音咯咯笑道:“我差些忘了,担惊受怕的人肉是酸的,不好吃,只有心甘情愿任凭我处置的人,吃上去才香甜。” “小哥哥,你喜欢我吗?” 洪锦怒目啐道:“你死了我最喜欢。” “啧啧,男人不管大小,都是些口不应心的,嘴里说讨厌人家,心里却喜欢得要命。” “小哥哥,你现在看到的都是我变化出来吓人的,其实最怕别人来欺负我了,我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好可怜……” 巨大的狐狸面相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如同一阵浓雾般在空中消散。 洪锦只觉得一阵香风扑面,朦朦胧胧之间,一条人影突兀地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一个年不过二八的艳丽女子,双眉弯曲,一对杏眼自含春色,桃腮般的脸庞吹弹可破,一头乌黑秀发只用一根白色束带系着。她身着青衫,一袭长裙拖曳至地,衬托着那亭亭玉立的身躯,更显得卓尔不凡。美人如花当之无愧。 如果洪锦未见过刚才进后厨的少女,他会觉得现在看到的女子容颜,当是此生最美。 而眼前美人美则美矣,但眉梢眼角带着一股子轻佻放浪,绝非洪锦所喜。 “小哥哥,你过来呀。”美人向着洪锦招了招手,那手腕圆润洁白,手指勾挑,说不尽的旖旎风情。 洪锦把眼一闭,不见则心不乱。 杨登在一旁受了池鱼之殃,他喘着粗气,头上噗噗两声,冒出两根犄角,连眼睛都变得红了起来。总算他也有点儿道行,知道这是魅惑之术,颤声道:“娘娘饶命。” 那女子根本不搭理杨登,身形一飘,已到了洪锦身旁,伸出一条玉臂,直接勾搭在了洪锦脖颈之上,同时螓首靠近洪锦面庞,吐气如兰道:“今晚的月色好美,小哥哥不想和我一起……共效于飞么?” 不但容颜魅惑,连声音都荡人心魄。 一口香风更是直接喷到了洪锦脸上。 如是一名饱经人事的成年男子,必定彻底沉沦在这温柔艳情之中。 但洪锦还是少年心性,所能想到最美妙的事便是你浓我浓,两情久长岂在朝朝暮暮,身在天涯海角而心心相印,神思上的相互缠绵远远凌驾于私欲。 那女子抱住洪锦,他反而心生一股厌恶,双手用力一推。 只听扑通一声,那女子已倒在了地上。 “哎呦!你弄疼我了,呜呜……” 嘤嘤咽咽的啜泣声钻入洪锦耳鼓之中。 这声音和刚才不同,没了魅惑轻佻的意思,反而有一丝青涩和委屈,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般。 洪锦一愣,他微微睁眼,只见地上半坐着一名头挽双髻的丽色少女,年不过十三四岁,但眉目纯净,体态婀娜,正是含苞待放的豆蔻之年。 她双目垂泪,凄然望着洪锦,樱桃小口微抿道:“哥哥……我起不来,你能不能扶我一扶。” 洪锦惊骇莫名,左右看了看,哪里还有刚才所见的那名艳丽女子。 “哥哥……” 少女低着头,羞红了脸,双手捉住衣衫下摆,试图遮挡单薄襦裙裸露出来的一段春光。这种欲语还休的样子,哪个少年儿郎看了不动春心。 洪锦看得口干舌燥,险一险就要伸出手去。 那少女又垂泪可怜兮兮唤了一声:“哥哥……” 这句不说还好,听到洪锦耳中,他竟瞬间想起自己那被沉河了的妹子丫丫,也曾这样可怜巴巴的叫自己哥哥。二人身影瞬间重叠,洪锦刚被勾起的一点儿旖旎念头一扫而光。 洪锦浑身一颤,神智复变清明,喝道:“你不是我妹妹,你走开!” 那少女一脸的愕然,见洪锦如此绝情,伤心失望溢于言表,眼泪噗嗤嗤的落了下来。 “哥哥……我好害怕,抱抱我……”少女向前一扑,来捉洪锦双足。 洪锦抬腿一踢,想把那少女踢开,脚还未触及对方身躯,只听噗的一声,少女瞬间化为一团浓厚黑雾,向旁边一滚,人影又现。 只不过这次现身的不再是刚才的豆蔻少女,而是一名二十来岁的风情女子,虽然一样的艳丽无双,但脸上已没了笑容。 她冷冷看着洪锦,淡淡道:“大的不喜欢,小的也不要,你这个人倒是顽固的很。” 第63章 夺身 现在的这个女子又变得清冷无比,虽然依旧魅惑人心,毕竟和刚才不同,威力要小了许多。 也不知那女子有几张面孔,真身到底长什么样。 杨登和洪锦同时大松了一口气。 杨登再次一躬到地道:“娘娘开恩,我等这就离开。”向洪锦一施眼色,示意他马上跟着自己走。 二人低着头,胆战心惊想绕过那女子出门。 “慢着,我让你们走了么?” 那女子没拦杨登,身形一晃,阻住洪锦去路,妙目斜睨,娇滴滴道:“小哥哥,你连我的样貌都看不上,定是见过比我更美的人儿,是不是?” “她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去把她的魂灵儿吸了,就能变作她的模样,再来好好的陪着你。” 女子伸出右手中指,用鲜红的指甲挑了挑洪锦的下巴。 眼见无法脱身,洪锦喝道:“妖妇,我最见不到你这种放荡无耻之人,就算是八十的老婆婆都比你美。” 女子的耐心在一点点消失,面庞笼罩上了一层寒霜。 洪锦明显感觉到她已对自己动了杀意。 “小哥哥,我有一个吸魂法,凡是被我吸了魂儿来的人,我能知道他所思所想,连看到什么都瞒不住我。你不跟我说美人在何处,没有关系,我吸了你的魂儿,一样能够看得见。” “我倒要看看,比我收集来的那么多皮相还要美的女子,能长成什么样子。” 女子的右手本来勾着洪锦的下巴,忽然变成手抓,猛地掐住了洪锦脖颈! 她的双目隐隐浮现出一层红光,想要和洪锦的双目对视。 洪锦扭头挣扎,同时身上劲气爆发,武体锻骨初阶的力量灌注双臂,连续两拳打向那女子的胸腹。 嘭嘭两声闷响。 女子只皱了皱眉头,便若无其事的受了下来。 在千年妖体面前,寻常力量根本伤不了她。 杨登见动上了手,他本想掉头就走,又不忍见洪锦平白送命,左右为难下一咬牙,抬手把藏在袖口中的那根长虹索祭出。 长绳在空中套了个圈,想绑住那女子。 那女子身后忽然浮现出一条硕大的尾巴,毛茸茸如一柄巨大的笤帚般向后用力一扫,一股狂风席卷而来。 杨登哎呦一声,整个人飞了出去。 女子手臂用力,提着洪锦往下一摔,啪的一声,把他压在了地上。 她自己则趁势跨坐在洪锦身上,媚笑着道:“小哥哥,你看一看我嘛,我胸口被你打出血来了。” 洪锦紧闭双目,不与她对视。 “咯咯咯,你不敢看我,是害羞了么?” 一条湿漉漉、黏黏的东西,在洪锦的脸上舔来舔去,让他险些吐了出来。 二人正相持之间,屋外忽然又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响。 来得还不止一人。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那女子一边用身子压着洪锦,一边扭头看向房门。 杨登也趴伏在地,不敢稍动。 来人打着灯笼,不知是巡夜的冀州武将还是恩州驿官吏,若是看到三人躲在这后厨房里,定然会惊动整个恩州驿。 灯光渐亮,竟是直奔这厨房而来。 “洪锦?” 一个轻柔悦耳的女子声音在门外轻轻唤道。 接着,一道婀娜身影款款走至门口,在她身后还跟着两名提灯侍女。 她初时没看清屋内情形,等两名侍女把灯笼也提进来时,烛光照耀下,杨登、洪锦连同压在他身上的女子全都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所有人都呆住了。 “啊!?”见到这诡异一幕,少女掩嘴惊呼。 来的正是适才偷偷进后厨想要举刀自残的少女。 没想到她去而复回,还带了两名侍女同行。 洪锦也听到少女惊呼,立即睁开眼看向门口。 “你……你们……”少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结结巴巴说道。 洪锦叫道:“你快走……”下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给捂住了。 那女子咯咯笑道:“怪不得你这小子不要姐姐,原来夤夜里勾搭了一个小姑娘过来,啧啧啧,当真好眼色。”她的眼睛上上下下在少女身上扫了好几遍,越看越喜欢。 “你是洪锦姐姐?” 少女狐疑地看了看那女子和洪锦,然后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杨登。 杨登暗叫糟糕,如果直接说对方是一只有千年道行的九尾狐狸精,只怕眼前的几个人没一个能够活命,最好是把少女和她的两个侍女骗走,能救得一个是一个。 杨登一骨碌起身,苦着脸道:“她……她……确是洪锦姐姐。” “嘻嘻,我们姐弟两个如此亲近,你羡慕吗?” 少女皱了皱眉,脸上原本带着的一丝笑容缓缓消失,淡淡道:“既是姐弟,更该自重。” 杨登道:“姑娘,没事你先走吧,让姐弟二人继续耍子。” 少女眼露失望之色,她见洪锦一直不说话,心有不甘,觉得洪锦不该是这样的人。 “洪锦,你看不起苏军侯和他女儿,我以为你是个心有抱负之人,一时运乖时蹇才在这馆驿里做伙夫。没想到你行为乖张,空有其表,我很失望。” 九尾狐狸笑道:“若没让你失望,你可是想要与他私奔?” 少女的脸色一红,随即呵斥道:“荒唐,我是什么人,岂会做这等事,我来只是想告诉他,苏军侯和苏妲己不是恶人,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 九尾狐狸道:“你又是谁?” 少女正色道:“我便是苏军侯的女儿,苏妲己。”说罢,又瞥了一眼洪锦,转过身就想离开这里。 “且慢!你说你是谁?” 少女愕然望向九尾狐狸,见她一脸的欣喜震惊模样,似早已知道了这个名字。按说“苏妲己”二字并未被广为流传,自己又一向独处深闺,没多少人听说过自己的名讳才对。 “我便是苏妲己。”少女道。 九尾狐狸所化的女子仰头笑了起来,初时浅笑,其后竟越笑越大声,而且声音渐渐变得尖厉,整个屋子里都是她放肆的笑声。 “嘻嘻,娘娘待我不薄,竟安排了这样的一具皮相给我,哈哈哈,我千百个皮相就属这一个最完美,待我吸了她的魂魄,我便是这世间第一美人……” 她松开洪锦,张开双臂,竟向着苏妲己扑了过去。 第64章 女蜗法旨 见女子要冲撞苏妲己,一名手提灯笼的侍女横在前方,呵斥道:“我家小姐是天子宣召入宫的贵人,谁敢无礼。” “我找得就是贵人。” 九尾狐狸所化的女子举手轻轻一扫,便把那侍女打得扑倒在地上,再一伸手,已捉住苏妲己。 “你要做什么?” 苏妲己虽然心中惊慌,但她出身将门,胆色颇壮,怒瞪着九尾狐狸。 “借你的皮相一用!” 九尾狐狸所化的女子双目骤然间射出两道红光,和苏妲己的眼神瞪视在了一起。二目对视,苏妲己再也移不开眼神,不由自主的看着九尾狐狸。 九尾狐狸的口鼻同时向里一吸,一股剧烈的阴风从脚下卷起,迅速罩住二人。在阴风席卷,一缕缕的白气从苏妲己的身上溢出,被九尾狐狸缓缓吸入口鼻。 苏妲己剧烈挣扎,想要大声呼救却叫不出声来,只能不停地晃动着身躯。 “放开她!” 一声怒喝从九尾狐狸身后响起。只见洪锦已从地上站了起来,拔出长刀,向她身后冲来。 “嘻嘻,你想救你的小情人吗?”九尾狐狸看都未看洪锦一眼,依旧如品尝了最香醇的美酒一般沉浸在吸取魂魄的陶醉之中。 洪锦确实没有想到那绝色少女会是苏妲己,按说这样一个天之娇女不该深夜里偷偷跑到后厨里来,更不该拿菜刀割面毁容,但是意外的事偏偏有这么多,少女自称是苏妲己,便不会有假。 他可以不救不认识的苏妲己,但不能不救已认识的少女。而且她去而复还,只是想要告诉洪锦她的真实身份。 “我让你放开她。” “我就不放,你能拿我怎样?” 洪锦二话不说,举刀就劈。 刀光犀利,直奔九尾狐狸的后心。 九尾狐狸并未回身,在身后浮现出一道模糊的狐尾,如先前一般猛地一扫,啪的一声,扫在了洪锦身上。 洪锦闷哼一声,身子即将飞起时伸出左手,一把揪住了狐尾上的白绒绒的狐毛。 他如粘在了那根尾巴上一般随着狐尾又缩了回来。 洪锦再次举刀欲砍。 九尾狐狸所化的女子脸上现出一丝不耐,她身后呼的一声又浮现出一根狐尾,双尾闪电般一合。 洪锦夹在两根狐尾中间,明明是很柔软的尾巴,他却如遭雷击,闷哼一声,长刀脱身,身子也从空中跌落。但他手上的力气并未消失,掉下来时揪下来几根长长的狐毛。 九尾狐狸爱惜自己的皮毛如同性命,被洪锦拔去几根尾毛让她心中大怒,浑身黑气一滚,所变化的女子容貌瞬间消失,换之以狐狸本相。 一只硕大的白色九尾大狐狸正用一只大爪子捉住苏妲己,身后九根尾巴忽上忽下的起舞不定。 两名侍女何时见过这种可怖样子,一名侍女直接双眼一翻,晕倒了过去,还有一个胆子大一些的,闭着眼放声尖叫道:“啊!有妖精,有妖精来了!” 这侍女的喉咙倒是挺细,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只怕不但是后厅,连中厅的人都听到了。估摸用不了多久,整个恩州驿都会沸腾起来。 九尾狐狸的一根尾巴向前一扫,打在那侍女的头上,叫声戛然而止。 “臭小子,敢拔老娘的毛!” 九尾狐狸的爪子一松,苏妲己瘫软在地。她撇了苏妲己,转身奔洪锦而来。 杨登叫道:“娘娘手下留情。” 九尾狐狸已起杀心,哪里还会理睬杨登,举起爪子,锋利的爪子如同一根根钢勾,向着洪锦胸口插落。 杨登也急了,身子一纵,头上两角冒出,向下一低头,刚喊出一句:“羚羊……”一根狐尾比长虹索还要灵活,一下子卷住杨登,举起来往地上用力一惯。 杨登被摔得口歪眼斜,趴地上直哼哼。 九尾狐狸舔了舔猩红的长舌,锋利的爪子闪电般一刺! 这般近的距离,洪锦断无生理。 洪锦胸口处一阵剧痛,瞬间万事不知。 但当锋利的爪子继续刺入洪锦的胸口时,一道刺眼的金光忽然从他胸口激射而出。 九尾狐狸大惊,眼睁睁看着爪子被这股可怕的力量抵挡住,缓缓从洪锦的胸口里退了出来。 “怎么回事?” 九尾狐狸向后疾退,来到苏妲己身旁,揪住她的身躯。苏妲己的魂魄已被吸了一半,还剩下一半残留在体内。她无力的抬头看了一眼洪锦,低声道:“洪锦……” 九尾狐狸再次对准她的口鼻,用力一吸,这最后一缕香魂顿时化为一缕白烟钻入她的体内。苏妲己螓首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金光在洪锦胸前一凝,化为一张淡金色符纸,符纸上更是隐约站着一名数尺高的女子身影。 “你是谁?”九尾狐狸喝道。从对方的身影上,她感觉到了一丝十分可怕的气息,那是远远凌驾于她之上的存在。 身影缓缓变大,转眼间一名身披绚丽羽衣的绝美女子呈现在眼前。她的美不同于苏妲己的清纯和九尾狐狸所化女子的妩媚,而是一种清冷决绝不可仰视的美。 明明天资绝色,却让人生不起任何亵渎的心思。 身影显得有些模糊,悬停在空中时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 女子的眼睛缓缓睁开,只扫了一眼,便把四周一切都落在眼中,冷哼一声道:“又是些妖精鬼怪害人。” 然后举手向上轻轻一抬,掌心中瞬间浮现出一只展翅飞腾的火鸟,火鸟引颈轻鸣,振翅一拍,挟着七彩焰光向九尾狐狸和杨登飞了过去。 火鸟还未靠近,九尾狐狸和杨登便吓得瑟瑟发抖。这火鸟分明就是火中凤凰,燃烧的烈焰更是可以焚尽一切凡间之物,比三昧真火还要厉害。 只要没有成仙,就绝无可能抵挡得了这真灵烈焰。 杨登失声哀告道:“上仙饶命,在下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我和洪锦是朋友!” 他这一求饶果然有用,飞向杨登的火凤凰一拐弯,奔九尾狐狸而来。 九尾狐狸面色大变,她初时还想抵抗,身后九根尾巴急速甩动,向着飞来的火凤凰连续拍击。只听呲呲声响,空气中顿时冒出一股皮毛烧焦的焦臭味儿,火凤凰却没有丝毫受损。 九尾狐狸顾不得尾巴疼痛,终于也扑地求饶道:“上仙快快住手,小妖知错了,小妖是受女蜗娘娘法旨埋伏在此地,并非有意杀生……” 火凤凰已经飞到了九尾狐狸的头顶,只要双翅向下一拍,就能把她烧成灰烬,但当她说出是奉女蜗娘娘法旨来此时,那名羽衣女子神情一怔,把手一挥,悬停在上方的火凤凰瞬间化为烈焰飞散。 第65章 借体化形 “谅你这等小妖也不敢说谎,你把实情跟我说一遍,我就饶你性命。”羽衣女子神色威严,以不可置疑的语气吩咐道。 “这……”九尾狐狸略一犹豫,向旁边的杨登看了一眼。 杨登极机灵,不等羽衣女子吩咐,便闭眼垂头,用双手塞住两耳,说道:“小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羽衣女子淡淡道:“你说吧。” 九尾狐狸叩头道:“数年前,女蜗娘娘以招妖幡招天下有较深道行的群妖入宫见圣,只留下我轩辕坟三妖,吩咐我姐妹寻机入宫,惑乱君心,废殷商天下。事成之后,许我等也得正果。正是有女蜗娘娘法旨,我才敢到这恩州驿来,想借苏妲己之名进朝歌。” 羽衣女子皱了皱眉,看向躺在地上的苏妲己。此刻的苏妲己魂魄已离体,只剩一副皮囊。虽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观其容貌形体,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绝色。 借女色惑乱纣王?女蜗娘娘想覆灭殷商? 羽衣女子平静无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容,冷冷道:“殷商天下岂是女蜗娘娘说废便能废的,你巧言诡辩,休想我放过了你。”她再次举手,作势要拍。 九尾狐狸心中惊骇,没想到眼前的羽衣女子竟一心要维护殷商天下,自己说了实话,对方依旧不肯放过自己。这羽衣女子一定和殷商有关联。 “上仙便是杀了小妖,这也是娘娘的意思。”九尾狐狸把眼一闭,既然不是对手,反抗也是徒劳。 玉手并未拍下来,而是再次悬停在空中。 “轩辕坟出身?轩辕……”羽衣女子默默念了几句,脸上怒容渐渐消失,换之以一丝哀怨:“火云宫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女娲宫和火云宫是幕后主使,这便是两回事了。 “看来此事还需我禀明金母,然后再作处置。” 她又把手收了回去,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洪锦。洪锦昏迷不醒,胸口处有一个刚刚被九尾狐狸扎出来的血洞,只是此刻血洞没有流血,而是被一层淡淡金光封住,伤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我已救了他三次性命,该是离去的时候了。以后如何,终究要靠他自己。” 羽衣女子转首吩咐道:“既然是女蜗娘娘法旨,你照做就是,但我相信娘娘绝不会纵容你乱杀无辜。你把苏妲己的魂魄放了,让她入轮回去吧。” 九尾狐狸面露为难之色,说道:“若没有吸取她魂魄,我便无法掌控她皮相,不能变化地一般无二。” 羽衣女子道:“这幅皮囊已无用处,你拿去使用。” “这……”九尾狐狸有些为难,若把自身困在一具皮囊之内和自身变化而来完全是两回事,一身本事至少被限制了五成。 见九尾狐狸犹豫,羽衣女子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九尾狐狸慌忙道:“我这就吐了苏妲己魂魄。”她把嘴一张,一股白烟喷出,在空中幻化成一道模糊人影,依稀就是苏妲己的样子。 此刻的苏妲己浑浑噩噩,如一缕轻烟随时都能被风吹散。羽衣女子把手一招,轻烟卷入她手中。 羽衣女子淡淡道:“苏妲己魂魄我自会处理,我劝你好自为之,莫做太多伤天害理之事,小心一番心血都成流水。” 九尾狐狸连连叩头道:“小妖不敢。” “我走之后,不得伤害洪锦,也不得说出我来过这里的事情,否则我就算在千万里之外也必能听见,定拿你的小命。” 羽衣女子说完,身形逐渐变得模糊,当她再次化为一张淡金色符纸时,那符纸上的小人却光芒一闪,化为一道金光飞出大门,转瞬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张淡黄色符纸,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符纸也没有再次钻入洪锦体内,而是飘飘荡荡落在了他胸口。 “走了?”九尾狐狸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洪锦,眼中凶光一闪,遏制不住的想要杀了他的念头,但慑于羽衣女子的厉害,又不敢轻举妄动。 屋外有无数噪杂之声,估摸着被惊动了的人正往后院里赶来。 九尾狐狸咬一咬牙,缩着身子往地上一滚,化为一股黑气,再往躺倒在地的苏妲己尸身上冲了过去,从口鼻中钻入她躯壳。 转眼间,苏妲己长长的睫毛颤动,胸口起伏,逐渐醒转。 “臭山羊,还不快滚!” 杨登的屁股被踢了一脚,他慌忙睁开眼来,只见苏妲己正横眉怒瞪着自己。虽然依旧是绝色少女模样,但眼神不再清澈,多了一股狐媚般诱惑人的春意。 “你……你是那狐狸精……”杨登一眼就看穿了此苏妲己非彼妲己。 “再啰嗦小心老娘杀了你。你快把那小子带走,我不想再见到他。” 杨登扭头不见那羽衣女子,问道:“上仙呢?” “已走了。” 苏妲己听到脚步声愈急,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她迈步往屋外走,想回到苏妲己的闺房。这具身躯刚刚掌控,一点儿都不灵活,脚步抬得低了些,在门槛上一绊,竟摔了一跤。 苏妲己骂骂咧咧爬起来,摇摇晃晃走了。 杨登呆愣了片刻,走到洪锦面前,把他扛在肩头,连同那张金色符纸也一并塞在了洪锦胸口,然后卷起一阵妖风,裹挟着二人从大门处一冲而出,沿路扫灭数盏灯火,又向着墙外逃匿。 后院已涌进来许多人,当先一人正是苏护,他手提铁鞭,喝道:“快快掌灯。” 随行武将急忙取灯来,苏护直奔苏妲己寝室,只见房门大开,竟连一名侍女也无。他大吃一惊,迈步进屋,直至卧榻之前,只见卧榻上幔帐低垂,不见里面情况。 苏护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害怕真的有意外发生,颤声道:“妲己,妲己……” 无人应声。 苏护举铁鞭猛地一撩幔帐,只见女儿安然无恙的躺在锦被之中,睡眼惺忪望着自己。 苏护大松了一口气,问道:“我儿,方才妖风相侵,你可曾见?” 苏妲己娇滴滴道:“孩儿梦中听见侍女喊叫妖精来了,孩儿急待看时,总睁不开眼,等见到灯光,又是爹爹前来,并不曾看见什么妖怪。” 苏护道:“感谢天地庇佑,你无事便好,这也罢了,但那侍女何在?” 左右人都道没有瞧见。 苏护怒道:“快去找!看是谁惊扰了贵人,罪该万死。”又安慰了苏妲己几句,方才走出房去。 第66章 金符 不久,有巡视家将在后厨房发现了晕倒了的两名侍女,立即把二人带到了苏护面前。 两名侍女只是晕了过去,并未失去性命,用凉水一泼便醒转了过来。 其中一个侍女醒过来后兀自惊惧莫名地叫道:“妖精来了,妖精来了……” 苏护大怒道:“岂有此理,你是睡糊涂了么,妖精在哪里?” 二人见苏护在面前,慌忙跪倒道:“老爷,我真个见了妖精,浑身俱是长毛,要害小姐。” 苏护道:“小姐安然无事,但你们擅离职守,应该重罚。” 旁边有人道:“我等发现她们时,这后厨房里还有其余痕迹,残留的菜肴也少了许多,想是都被人偷吃了。” 苏护冷笑道:“这便不会错了,定是恩州驿里混入了蟊贼,趁着夜里无人时分,闯入后院偷吃。这二人正好撞见那蟊贼,却当成了妖精。” 一众家将闻言纷纷跪倒,请求恕罪。巡夜值守是他们的分内职责,却让小贼闯入后院,是重大的失职。 苏护道:“幸好贵人无事,否则我等俱万死莫赎。这些小贼未见得是外面而来,我有三千兵马环绕,外人岂能随意闯入恩州驿。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恩州驿里必隐藏着贼人,截窃往来留宿者钱财,那驿丞却托词有妖魅出入,不过是推卸罪责罢了。” 一众家将怒道:“这就抓驿丞过来审问。” 苏护摇头道:“我等在此借住一晚,天明便要起程,又何必多事。地方不靖,恩州失政,北伯侯用人不善,理所当然,只可怜了我北镇百姓不知还要受多少苦楚。” 众家将异口同声骂了一通北伯侯崇侯虎,北方二百镇诸侯竟让此人统领,绝对是祸乱之源头。那崇侯虎何德何能坐镇北方,连自家老爷都打不过,根本不配为诸侯之首。 众人感慨了一番后,苏护吩咐把两名侍女带下去,遣送回冀州,另选心思灵巧者服侍贵人。 当夜继续加强戒备,所幸此后再无事端,直至天光大亮。 洪锦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窝棚之中,杨登正瞪着一对小眼睛看着他。 “那狐狸精呢?”洪脱口而出道:“别让她害了苏妲己。” 他只记得在自己昏迷之前,九尾狐狸已擒住了少女,自己想要相救,却远不是对方的敌手。 少女自称是苏妲己,此言定然不假。不管如何难以置信,那位想要自残的绝色少女就是苏护的女儿苏妲己。 杨登幽幽道:“人各有命,不能强求,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洪锦低头看了看胸口,见胸口衣襟上露出一个碗口大的破洞,胸膛肌肤上隐隐有一个红色疤痕。 “我没有死?”洪锦伸手摸了摸,受伤处似乎刚脱疤不久。 杨登道:“你不该问我。” 洪锦有点儿糊涂,难道不是杨登救了自己? “你先说说看,那张金符是怎么回事?” “金符?” 洪锦从胸口处摸出那张已失去了灵光的符纸,看着这张符纸,他更加迷茫。 “这是我的东西?” 杨登没好气道:“从你身上飞出来的东西,难道还能是我的?我倒是想要有这一张保命符纸,却没那么好的运气。” 洪锦摇头道:“我根本不知这张金符为何在这里,更不知它有什么用处。” 杨登见洪锦的样子根本不像说谎,难道他确实不知。对于金符的来历,杨登自己也不甚了解,只能用揣测的语气道:“我不精通炼符,否则也不会连一个有用的符印也没有,一件拿的出手的法器也炼不出来,但却听说过许多炼符上的神通。” “这张金符上原本有个小人,现在没有了,失去了所有灵光,说明这符上的法力已彻底耗尽,变成了一张废纸。传闻有一种符法可以炼制身外化身,或者傀儡化身,能够分出一个自己的法身隐藏在符纸之上,法力虽不如本体来得高,有个一两成也够用了。” “有那神通广大的上仙能炼制金甲符,轻易御使黄巾力士,也是这个道理。” 洪锦愕然道:“竟还有这种法术,那这张金符到底是金甲符还是其他的符?” 杨登用肯定的语气道:“不是金甲符,她比金甲符要强大许多,应该是一张凝聚了炼制之人身外化身的符纸。她是特意用来保护你的,可惜救了你一次后她已离开,以后你的小命是不是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可难说的很。” 洪锦有些发傻,不知说什么才好。 自己的命是这张符纸救的,但她救人为什么不救到底,居然就这么走了。而且他对这张金符的来历一无所知。 杨登也很失望,本以为可以在洪锦这里知道一切事情,谁知这小子一问三不知。杨登道:“也许是你上辈子积德,今世里旁人要报恩,故此救了你一命,如今恩也报了,不欠你什么,她就离开了。” 洪锦把这张没了灵光的符纸往脚边一扔,淡淡道:“我原本就不想再被旁人摆布,没有了这张符更好。” 杨登心疼道:“快捡起来,这张符虽然没了用处,做符的材料是极好的,万一你也学得炼符之法,可以把这张符又画出来。” 洪锦道:“你都不会,我更加没指望。” 杨登道:“我虽然不会,但天下能人甚多,总有遇到会炼符的高人,到时候再想办法虚心求教。你若身体无碍,我们这就收拾了起行。” 洪锦站起来动了动手脚,觉得没有大碍,便把随身之物都整理了一遍,连同那张金符也塞到了包袱之中。 二人出了窝棚,正好见到苏护率领着冀州兵马护持着贵人车驾离开恩州驿。 洪锦远远的看见一群红红绿绿的侍女簇拥着一名娇媚少女,正在登车,看身形正是苏妲己。 洪锦心中一喜,说道:“苏妲己没事。” 杨登不愿拆穿真相,催促洪锦道:“她以后入宫伺候天子,你再也见不到她,不要多事,自寻烦恼。走了走了。” 洪锦只好跟着杨登继续往北,一路上不时回头,见冀州兵马迤逦向西,逐渐消失在远处。 第1章 灰狼与黑狗 越往北行,天气越冷,人烟也渐变稀疏,往往走了数十里竟一户人家也不曾见到。 洪锦和杨登二人不得不露宿在荒郊野外。 眼看天晚,杨登带着洪锦登上一座矮山,山头较为平整,四周又有树木遮挡寒风,便选在这里歇脚。 洪锦砍了一堆木材,生火之后,二人围坐火堆旁取暖。 “杨教头,我们还要走到几时?” “快啦快啦,等见到袁福通大军时,我们便停下。” “你真的要加入袁福通叛军?” “不是我要加入,而是去寻找一个机缘,一个能够让你我摆脱困境的机缘。” 杨登叹了口气,其实他自己也很困惑,万一来了北海未寻到想要的机缘,岂不是白走一趟。 洪锦因为沙北城的遭遇,对商纣大军已没什么好感,而那位敢挑起反旗造反的袁福通倒是有些佩服,很想看一看这是什么样的人物。 洪锦觉得脸上有些阴凉,抬头一看,昏沉的天空飘起了零散的雪花。 “下雪了!” 洪锦举起手,接住了一片白色雪花,但他手中温暖,入手即化,留下一点点水渍。 洪锦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冀州侯苏护有没有到了朝歌?” 杨登道:“他献女入宫,父凭女贵,以后是皇亲国戚,你关心他的事作甚。” 洪锦道:“我也很想去朝歌看一看,听说那里是第一等繁华所在,我曾答应过我妹妹,要带她去最热闹的地方玩耍。” 杨登揶揄道:“你到底想带你妹妹去朝歌看看,还是想再去看一眼那苏妲己?” 洪锦怒道:“是你总要在我面前提她。” 杨登笑道:“你不想听我便不说,我只是有个预感,苏妲己入了朝歌,天下怕是要更乱了。” 洪锦反驳道:“她一个女孩儿和天下乱不乱有何干系,若真的乱了,也只和那些有权有势之人相干。” 杨登想了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叹道:“我等无权无势又没修为造化的,随波逐流,结果如何,终究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假如早一些入了轮回,绝了指望,反而没那么多烦恼。” 洪锦问道:“人死之后真的会入轮回吗?” 杨登道:“当然了,人死之后只剩下阴魂,阴魂又会坠入地下冥世,然后由冥世转入轮回,来世是大富大贵之人,还是卵化湿生之虫,谁也不知。” 洪锦道:“有没有不入轮回的?” 杨登道:“也有,阴魂不入轮回便为鬼,你见过那老巫婆操纵的阴魂,便是没入轮回的,这结果,还不如去轮回的好。但做鬼也有一个好处,可以长生不死,若得到大能者相助,甚至又能从鬼再变为人。” 洪锦一听此言,心中一阵激动,问道:“做了鬼也可以死而复生?” 杨登白了他一眼,摇头道:“我只是听说过,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洪锦道:“如果是真的,我一定要救我妹妹回来。” “人各有命数,莫要强求。早些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杨登背转身去准备睡觉。 雪越加大了,幸好燃了这堆篝火,旁边又用树枝搭了个遮雪的凉棚,把衣服裹紧一些,勉强可以在棚中入睡。 到了半夜,四周昏沉沉一片,只剩下山上这一处亮着火光。 沙沙沙…… 远处两条身影冒着大雪直奔火光而来。 这毫无遮掩的行迹立即惊动了杨登,他一骨碌起身,警戒地瞪着声响处。 不久,两条高瘦的人影出现在了数丈开外。 一个阴森森的男子声音道:“真不错,不但有吃的,还有火可以烤,更妙的是若把吃的放在火上烤一烤,就是一顿美味的烤人肉。”接着是口水吞咽的声音。 美味当前,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一个妇人的声音笑着道:“你还杀生呀,好歹有些出息。” 洪锦也已醒来,他把长刀提在手中,喝道:“什么人?” 妇人道:“我们是路过的,旅途疲乏,想求二位施舍些吃的,好不好?” 杨登道:“肉食没有,煎饼倒有一个。” 那个男子恶狠狠道:“把你们腿切一条下来,不就有肉了么。” 杨登心中生气,自己好歹也是有点儿道行的羊妖,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山匪,开口闭口要吃人,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当自己好欺负。 他把袖口一抬,那根半拉子长虹索瞬间飞出,在头顶转了几圈,又收回到掌心之中,接着身上妖风一卷,头上两根犄角冒出,瞬间变成半人半妖的样子,故意装着十分凶恶的样子,喝道:“不知谁吃谁!” 对面两条人影一见杨登的样子,果然大吃一惊,二人的身影竟也同时卷起一股妖风,一个浑身上下俱是灰色皮毛,双眼闪烁寒光,嘴上两根獠牙尖利雪亮,鲜红的舌头伸出老长,手中提着一柄铜环大刀。另一个身形小巧一些,眼睛圆圆的,除了鼻尖有一个白斑外,其余俱是黑色,双手持一根铁棍。 “也是妖!?” 洪锦暗道不好,迅速和杨登站在一起,二对二,同时屹立在风雪之中。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对面那个妇人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呵呵,原来大家都是自己人,我那夯货就喜欢说狠话吓唬人,当不得真的。” 她把铁棍向地上一插,身子一摇,迅速又变回了一名中年妇人的样子。只见她圆眼睛高鼻梁,一张嘴有些大,笑起来几乎咧到了耳根。 她旁边那个男子见女人收了妖身,也抖了抖,变成一名身形消瘦,长脸八字眉的汉子。 “喂,老子以为你们是吃不住吓的,想等你们跑了独占这个地方,没想着要伤人。” 洪锦和杨登面面相觑。 杨登根据对方的妖风判断出二人来历,对洪锦低声道:“一只狼妖,一只狗精,说的话不一定可信,怎么办?” 洪锦道:“能不打最好,他们如果也是来躲避风雪的,就让他们一个位置。” 杨登其实自己也有些心虚,否则不会让洪锦来拿主意。 杨登拱手道:“在下杨登,这位小兄弟是洪锦,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第2章 涿州城 那妇人笑吟吟道:“原来是杨兄弟洪兄弟,我家夯货叫戴偃,我姓季,单名一个夭字。”说完,还向杨登和洪锦给抛了一个媚眼。 不过此妇人的妖魅程度和九尾狐狸比起来天差地远,洪锦没觉得她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反而浑身一阵恶寒。 季夭向洪锦道:“这位洪小兄弟年纪这般轻,却修得看不出丝毫根脚,怕是道行不低哦。” 洪锦道:“我是人,不是妖。” 戴偃和季夭一怔,那戴偃把大嘴一张,露出满口锋利如刀的牙齿,恶狠狠道:“一个凡人,怎么会和妖在一起?” 洪锦反唇相讥道:“你们一个个变化成人的样子,却看不起一个凡人,当真奇怪,为何不用本来面目示人?” 杨登打圆场道:“洪小兄弟一心求道,已是一名炼气士了。” 听闻洪锦是炼气士,两人的气焰低了一些,那季夭道:“大家萍水相逢也是有缘,争来吵去的做什么,过来坐,过来坐,或许我等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 那戴偃把铜环大刀往腰间一插,走到火堆旁大咧咧一坐,伸手就要吃的:“煎饼拿来。” 杨登从包袱里翻出两张煎饼,给戴偃和季夭每人一张,自己和洪锦却分吃一张。这煎饼还是上次路过一座小镇时买的,预备着路上吃,已没剩几个。如果三天内还没寻到下一个人烟稠密处,怕是连自己也要饿肚子了。 那季夭是个自来熟,浑然不顾杨登和洪锦已挤在了凉棚里,非坐进去,屁股紧挨着洪锦。 “小兄弟,你是哪里人家,有没有娶媳妇儿啊?” 洪锦扭头不答。 “嘿嘿嘿,还怕羞么?我家里有个小侄女,长得很俊俏,为人也忠厚老实,看门护院最合适了,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 季夭一边笑,一边伸出手,在洪锦的脸上摸了一把。 洪锦额头青筋直跳,险一险把拳头砸出去。 对面的戴偃骂道:“你这小子,难道想勾引我女人,离他远一点儿,否则我戴偃砍了你的脑袋。” 明明是季夭自己坐过来的,现在又抱怨洪锦的不是。 洪锦正要发作,那桃夭却又离开他身旁,回到了戴偃那里,笑着道:“我只是和他开个玩笑,你也当真?一路上这么无趣,难道遇见了这两位兄弟,正好多说几句。” 杨登咳嗽一声道:“不知二位要去哪里?” 季夭道:“唉,我等也不知道最终会去什么地方,只知有人要我们往北方来,寻找那一点点连我们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的机缘。” 杨登一听此言,便知对方也如自己一般,都是被大人物一道符命召来的。 看来受符命前来北地的根本不止他一个,而是有许多妖。 杨登苦笑道:“看来我们真的是一路人,在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来的。” 戴偃和季夭互看了一眼,然后同时笑了起来,而且神情放松,明显没了一开始的戒备之意。 戴偃拱手道:“杨兄弟,刚才多有得罪啦。” 杨登道:“没事,没事,既然同在一条船上,便不需要有什么见外了。我和洪小兄弟也是刚来此地,眼看天黑这才在山上寻个避风的地方歇息。不知二位为何又深夜到此呢?” 戴偃道:“本来我们两个以为脚程快,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到涿州,谁知路上遇见一条临盆的母狗,婆娘非要安顿好它,还把自家食物分了许多,故此来得迟了。” “涿州城离此不远了吗?” “不远啦,我们打听过的,过了这座山,最多还有半天的路程。” 杨登喜道:“终于又遇见大城,等进了城,定要好吃好睡一场。” 季夭道:“你怕是要失望了,涿州也是七十二路反叛诸侯之一,如今正被闻太师大军攻打,我们此去不见得有好日子过。” 杨登大吃一惊,问道:“闻太师也在这里?” 季夭道:“这却不是,涿州虽是要地,却不是袁福通坐镇之处,那闻太师为了尽快平灭叛乱,亲自带兵去了幽州,如今留在这涿州城附近的,只是他的一支偏师。” “吓我一跳,以为闻太师就在左近,若他不在,涿州依旧去的。” 洪锦一直听着他们说话,似乎都对那位闻太师颇为忌惮。洪锦问道:“既然涿州正在厮杀,为何我们还要进去?” 那戴偃道:“祸之福所依,福之祸所伏,既然我们来寻找那一丝可以助自己成功的机缘,不去这种地方又能去哪里?若是太太平平过日子,以我等资质,千年之后定然化为一堆白骨,可怜一场造化尽皆乌有。” 洪锦点了点头,这意思杨登也曾说过,修行之路不进则退,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是如此。 杨登道:“涿州城可是个古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是最最有名的。” 洪锦道:“什么大战?” 杨登道:“便是轩辕黄帝和蚩尤爆发的涿鹿之战,这一场大战无论上仙、妖或人都涉及其中,最终是轩辕黄帝取得了胜利,砍了蚩尤的脑袋。听闻逐鹿古战场犹在,无数冤死之人不得超生,乃是阴风晦气最重的一个地方。” 关于涿鹿之战戴偃和季夭也知道的不少,你一句我一句讲了好一会,洪锦总算对这场大战有了个深刻的印象。 洪锦很想去古战场上瞧一瞧,结果却被三妖用看傻瓜般的眼神一顿打量。这等远古神人参与的古战场,虽然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依旧不知隐藏了多少危险,别说凡人和妖不能乱进,就算是渡了劫成了仙,这种地方也不能乱闯。 第二天天一亮,风雪也息了,只在地面上留下来一层并不太厚的积雪。天地一片素白。 洪锦和杨登连同戴偃和季夭二妖离了山头继续往北行,午后时分,前方果真出现一座大城。 此刻城门紧闭,吊桥高悬,上方巡城甲士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四人来到城下叫门。 戴偃高声喝道:“哪位军爷把城门开一开,我等要进城。” 城门上一名旗牌官探首向下看了一眼,叫道:“疆场重地,昏庸无道的纣王大军即将掳掠攻城,不想死的就快滚。” 戴偃拔出腰间铜环大刀,舞动如飞,嗖的一刀切在地面上,砍得泥雪乱飞,喝道:“老子来这里,就是要杀纣王无道大军,你看我的本事可能帮得上忙?” 第3章 鲁仁杰 上面的军卒纷纷喝彩,觉得这一刀耍得不错。城头上旗牌官叫道:“壮士稍待,我这就去禀明将军,请令定夺。” 四人在城外等了没多久,吊桥居然吱吱呀呀的放了下来。 戴偃喜道:“成了,我们进城。” 一名将官模样的人迎候在城门口,见到戴偃时颇为客气,对季夭、杨登还有洪锦则比较冷淡。毕竟戴偃的样子看上去就很凶恶,另外三人太瘦了些。 “我家将军宣召,请随我来。” 四人跟着那名武将进城后,来到一座帅府,府里戒备森严,无数兵马进进出出,一幅临战时的紧张模样。 在帅府大堂,正中间坐着一名黑甲黑袍的大将,左右两厢排列着数十名将校。 洪锦暗中观察,见这位大将一脸的横肉,连面皮都是黑的,这要是在夜间,只能看到他一对亮晶晶的眼睛。 周围将校也大都横眉怒目,杀气腾腾,一望而知绝非善类。 见到四人进来,那黑脸大将问道:“谁是使刀的壮士?” 戴偃躬身道:“在下戴偃,惯用大刀。” 黑脸大将点了点头,觉得戴偃的模样很合自己的胃口,都是一样的凶狠模样,不用打,吼一嗓子,就能把平头百姓吓得跌一个跟头。 “不错,你若是立下战功,我自会有重赏,让你荣华富贵享受不尽,金钱美人要多少有多少。” 他又看向季夭、杨登、洪锦三人,皱了皱眉,轻视之意溢于言表。 戴偃连忙插口道:“这是我夫人,使得一根好棒槌。这二位是杨兄弟和洪小兄弟,是有些个道行的炼气士。” “炼气士?”那黑脸大将露出一丝玩味之色,问杨登道:“道兄在哪座名山修行啊?” 一听“道兄”二字,杨登便知这名黑脸大将也是修行中人,否则不会这样称呼。 杨登赔笑道:“在下是云游散修之人,没有固定根脚。” “原来是这样,既然有道术,我也许你们一个功名,只要杀退朝歌大军,金钱美人任选。” 杨登道:“愿听将军差遣。” 那黑脸大将只让戴偃留下,其余三人出了大堂,被安排到军营之中歇息。 一直到天黑,那戴偃才一身酒气的回到了军帐之中,对三人道:“朱将军已许我做一名副将,你等做我亲随小校。” 季夭道:“那朱将军是什么来头?” 戴偃道:“朱将军是袁元帅麾下爱将,叫做朱子真,特意被派来镇守这涿州城的,而且……”他忽然压低声音,用只有三人听得到的话说道:“我察觉……他与我们一般,都是同道中人。” 洪锦吃了一惊,所谓同道中人,根本就是指那黑脸大将也不是人,而是妖。怪不得在沙北城时,那程龟寿便说北伯侯大军和袁福通叛军甫一交手便大败亏输,是因为对方有呼风唤雨的妖怪助阵。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季夭道:“我离得远,周围又都是流臭汗的,不曾嗅出他的味道。你却闻出来了?” 戴偃笑道:“我与他推杯换盏,靠得极近,休想瞒过我的鼻子去。但他的本事定比我们强上许多,只凭眼看,根本看不出他化形前的样子。” 人有人味,妖有妖氛,戴偃和季夭对于抓风嗅味,绝对要比杨登厉害许多,一个是狼精,一个是狗怪,都是与生俱来的本领。 戴偃又对洪锦恶狠狠道:“你既然要跟我们一起,就得老实听话,若是不听,就算有杨兄弟护着你,我也会一口把你吃了。” 洪锦道:“我对杀人不感兴趣,但若是能靠战阵厮杀提升本领,我也不会拒绝。”最好是那岳简离和程龟寿也领着兵来,自己就可以在两军阵上砍了这两个仇人的脑袋。 当晚安歇无事,到了第二日一早,城中便响起了急促的鼓声。 有传令兵告知有敌军来犯。 洪锦和杨登好歹也是在沙北城接触后行伍的人,立刻收拾停当,随着大队人马登城楼拒敌。 等上了城头,才发现所谓敌军不过是一队数十人的哨骑,打着一面麒麟旗直奔城下。 为首一名偏将在城下大声喝道:“涿州城内的叛军听着,立即出城纳降,不然,太师大军一到,让尔等尽都化为齑粉。” 听说闻大师要来,城上军士一阵骚动。 “哼,闻太师军马在幽州,哪里会到涿州来。”昨日见过的那名黑脸大将也到了城上,他大喝道:“闻太师又怎样,不见得是我袁大帅的对手。”招呼左右士兵开弓放箭。 一阵乱箭射下,那队哨骑回马便走,临去时一通乱骂,说大军不日即到。 到了午时,远处竟真来了乌压压的大军,在城头观之约有两三万兵马。 大军里竖着数面大旗,旗上书写一个“鲁”字。 见不是闻太师亲至,涿州城里反而开心起来,几名副将纷纷讨战。朱子真慨然应允,两名副将点了三千兵马出城,就在城门外排开阵势,要和来犯敌军较量一番。 洪锦看这两名副将的气势,武体修为至少也该是锻骨高阶,比金元甲和杜昭之流要强,或许和那位岳简离不相上下。 鼓声阵阵,对面大军也排开阵势,旌旗一开,涌出来五名将领,为首一人头戴银冠,披银甲,身上罩着一件素白袍,手中提一根点钢枪,看面相一脸风尘之色,两鬓已有些斑白,乃是个有些年纪的大将。 这位将军提枪催马,到阵前喝道:“闻太师麾下振威大将军鲁仁杰奉太师之命讨贼,还不献城投降,饶你们一命。” 涿州城里的两名副将一通咒骂,言语不和,催马挑战。 洪锦第一次见人骑马在两军阵前较量,竟有些激动,恨不能离着近一些,好看清楚对方是如何施展本领的。 鲁仁杰两旁副将欲催马迎敌,却被他横枪阻止,自己缓缓骑马到了阵前,一抖手中长枪,喝道:“逆贼受死。” “老匹夫,也敢在我等地盘上撒野,看枪!”一名副将举枪跃马来刺。 枪还未到鲁仁杰身前,却听一声大吼,鲁仁杰手中枪如闪电般向前一刺,瞬间暴涨,后发先至扎在对方胸口,然后双臂一用力,噗的一声,已挑对方于马下。 第4章 劫营 洪锦大吃一惊,鲁仁杰一个回合就挑了对手,胜得干净利落,确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大将。二者的实力或许有差距,但也不应该一交手就落败。 杨登低声道:“看到了吧,任你武体强横,转眼就把小命丢了。如果遇上道术之士,这鲁仁杰岂能如此张狂?” 洪锦道:“有道术也不一定能赢,那老头出枪如电,怕是来不及出手。”至少洪锦觉得自己就算手握长虹索,面对鲁仁杰威猛一枪,是没机会把绳子祭出去的。 杨登道:“遇见这等武技强横的对手,需先下手为强。” 二人正说之间,城头上又一阵喧哗,另一名副将也被鲁仁杰数枪之间刺于马下。虽然多走了几个回合,依旧是输了。 鲁仁杰把枪向前一指,身后军马趁势掩杀,出城迎战的三千人顿时崩溃逃命,跑回来一半,还有一半要么被杀,要么让鲁仁杰生擒活捉。 当大军靠近城墙时,城头上强弓攒射,鲁仁杰领兵退了下去。 按说输了一阵,那位朱将军该一脸的沮丧,谁知他根本无动于衷,反而笑吟吟对左右随从道:“本将军早有定计在心,故意输他一阵,好弱其戒心,等他没有防备时,再出其不意大杀他一场。” 鲁仁杰不攻城,众人待在城头上也没意思,朱子真又返回帅府大吃大喝起来,还把戴偃叫了过去一起饮酒。 这么不把两兵交战放在心上的主将,连洪锦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袁福通派这样的大将来镇守涿州城,也真放得下心。 到了晚上,戴偃套了一副笨重铠甲到杨登面前显摆了一回,傲气十足地道:“杨兄弟,洪小兄弟,等一会儿我也要带兵出城。你们跟在我后头,凡是地上躺着有脑袋的都砍了带回来。” 戴偃本体是个狼妖,生性好杀斗狠,如今要上战场,被压抑的杀心又起,恨不得马上就要去厮杀。 季夭道:“今夜要劫营?” “不错。” 季夭有些担心,皱着眉头道:“我与你是来寻修行机缘的,就这样纠缠在战阵杀伐之中,有违本意。” 戴偃辩解道:“谁说这不是机缘?连朱将军这等根脚深厚的大妖也在这里领兵杀敌,我们跟着他定然没错。” 戴偃又道:“你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妖,却也听说过在多少年前,我妖族大军征战天下,横扫八荒,不知多少威风。可惜我们降生的太晚,不曾见过这样辉煌的日子。” 洪锦从没听杨登提起过妖族大军的事,若真有,这天下还不乱成一锅粥,悄悄问杨登道:“妖也有大军?” 杨登道:“许多年前的事了,传闻上古之时仙妖相争,互不相让,结结实实打过几场。这最后的一场大战就是轩辕黄帝和蚩尤大王之争,蚩尤大王输了之后,便再也没有大妖敢和凡人争天下了。” 像这种离奇故事洪锦之前绝对不会相信,但现在却很感兴趣,可惜在座的三妖道行都不深,千年前的旧事一概不知。 杨登讨厌打打杀杀,但在两军对峙之时一味忍让是没有用的,只能尽量思虑的周全一点。他摸出一颗生焰丹交给洪锦,叮嘱道:“命只有一条,再大的机缘也要有命才能享受得到,你自己小心一些。现在没有那张金符来救你了。” 洪锦点头道:“我知道。” 第一次要跟着别人上战场,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但洪锦也是经历过许多风浪的人了,绝不会临阵怯战。 三更时分,涿州城暗开城门,三拨人马相继出城。朱子真自领中路,左右各两名副将带队,约好到了鲁仁杰大营时,三面一起冲阵,只留一面让其逃亡,再随后掩杀。 戴偃分得左路,洪锦等人也和一群军士混杂在一起,跟着他悄悄往驻扎在城外的鲁仁杰大营靠近。 或许是白天大胜一场的缘故,敌营戒备稀松,围栏处竟不见军士巡哨。 洪锦提着刀,和杨登季夭蹲在草丛之中,眼看着偷袭的大军缓缓靠近。 走在最前方的是两个身材极其魁梧的军卒,身高竟有数丈,赤裸着胳膊,身上只披着简陋护甲,手中各自提一根粗大的铁扒,迈步冲向栅栏。 很显然这二人要用手中铁扒摧毁栅栏,好方便大军杀入。 洪锦看得翘舌不下,心道一个人需吃多少东西才能长这般高大。 杨登低声道:“这在武体之中叫做巨相之体,先天武体中较差的一种,天生如此,并不算稀奇。我见过比这更粗笨的人物。别看长得魁梧,除了有一把子力气外,大都脑子不好使,学不会任何道法,干干粗活是极适合的。” 杨登曾向洪锦解释过每个人的资质不同,有适合修武体的,有适合学道修行的,显然如今看到的这种巨人,便是其中的一个。 似这等人物投军是极欢迎的,给他吃饱喝足,然后拿一根大棒槌做武器,轮开来时一扫一大片,一个人可以顶几百个普通军卒,冲阵时更是有奇效。没想到这涿州城里也养有这样的人。 两名拥有巨相之体的军卒同时奔跑时,脚步声惊人,发出咚咚咚的闷响,纣军大营里顿时有人惊醒,大叫大嚷起来。 只听嘭嘭几声巨响,两根粗壮的铁扒在两名拥有巨相之体的人手中左右横扫,把围住大营的木栅栏打得四处乱飞,转眼就清空出一大片空地。 后继跟进的大军发一声喊,各举兵刃冲入敌营,一场混战随即展开。 戴偃所率的这一支军马冲进大营后极其顺利,根本没遇见像样的抵抗,迅速向中军靠近。鲁仁杰大军本该有两万多的人马,但一路所过,许多营帐都是空的。:魰斈叁4 中军大帐前灯火通明,鲁仁杰提枪骑马,默默看着冲向己方大营的敌军。 一名副将上前禀道:“将军,三路人马已入大营。” 鲁仁杰道:“一群乌合之众,敢与朝廷军马抗衡,这次入我彀中,定要一鼓作气杀得干净。” 那副将犹豫道:“就怕叛逆之中也如先前一般隐藏妖精鬼怪。” 鲁仁杰道:“无妨,太师已有吩咐,若发现妖精鬼怪,他自会派高人前来处理。但若只是寻常妖怪,又岂劳太师分心,只我手中银枪便足够应付。” 第5章 越乱越好 洪锦跟着大队人马只管朝前冲,一路上少有厮杀,入营没多久,他便知这是个圈套。 但冲也冲进来了,想马上退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朱子真没下令撤军,这些人就得继续打下去。 戴偃不久便看到了中军大旗,大喜道:“头功是我的。”提着铜环大刀,奔站在大帐前的鲁仁杰杀了过去。 鲁仁杰把枪一招,身后伏兵四起,也吼叫着涌上来厮杀。 戴偃抡开大刀一连砍翻了好几个军卒,将要接近鲁仁杰时,却见他冷笑着兜转马头,转到了中军大帐后面。 这简直是一种蔑视,鲁仁杰竟不屑与敌将动手。 就算是一头道行不深的狼妖,也知被敌人轻视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戴偃气得火冒三丈,迅速向鲁仁杰追去。 犬妖季夭因为担心戴偃有闪失,紧跟其后,洪锦和杨登则混在人群里只求自保,如果纣军不来杀他,他就绝不会去杀纣军。 但两军交战时的惨烈给洪锦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以前在沙北城投军时想过两军厮杀是什么模样,如今亲眼看见,才知与当初所想相差甚远。两军阵上命如草芥,没人在乎谁丢了脑袋,要想保住自己的性命,要么别趟这浑水,要么比谁都要狠,都要强。 区区武体淬皮境,也就是许多勇猛军卒的本事,以一当十都做不到,在枪林箭雨间转瞬就会送命。而能达到锻骨境,好歹能做一名小头领,但在千军万马之中依旧是很普通的存在,能不能保命要看运气。只有那些武体淬炼到易筋境的人,方能做一名带兵将军,阵中厮杀或保无虞。至于筋骨皮全都淬炼圆满,修成后天武体的人,无一不是大将之才,杀之极难。 洪锦怀疑那位鲁仁杰就算没有达到后天武体的境界,相差也不是很远。对于寻常人而言,自然不是一个妖怪的对手,但若撞到像鲁仁杰这样的武将手中,胜负却难料得很。 洪锦的担心竟马上应验,他看到戴偃追到中军帐后,转瞬就发出一声厉吼,身子又从中军帐后面飞了出去,更是在空中洒下一连串鲜血。 再落到地上时,戴偃的肩头上出现了一个冒着鲜血的血洞,那是被枪尖扎出来的。 戴偃见血后更加狂暴,仰头一阵嘶吼后,脸面上灰色鬃毛逐渐浮现,嘴里面两根森白狼牙都伸了出来。 杨登低呼道:“不好,戴偃这家伙杀急了眼,要现本相啦。” 好在两军混战乱的很,真正注意到戴偃变化的没几个人。 但鲁仁杰却看得清清楚楚,他骑着马从军帐后面转出,灰白胡须飘摆,一脸正气地喝道:“北海果然多出了许多妖孽,不管你们为何出现在此地,终究翻不了天去。”一摇长枪,再次刺向戴偃。 戴偃舞刀相迎,他的刀法凌厉有余,精妙不足,以洪锦眼光来看,和杜昭之流差不多,但在身体的强横上,戴偃身为妖身,是一定要厉害一些的。 二者又斗数回,噗的一声轻响,戴偃的额头上竟被一枪扫中,他一个趔趄,尚未站稳,鲁仁杰的银枪又至。眼看着戴偃要被一枪扎穿,旁边一阵妖风卷动,一条毛茸茸身影在风影里拽住戴偃,把他往后拖了半步,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一枪。 鲁仁杰双目一睁,喝道:“哪里又来一个妖魅?” 救戴偃的正是季夭,她裹动妖风时会现出本相,这是没有凝成妖丹的小妖施展手段时必然显露的缺陷。杨登也是如此。而九尾狐狸夺苏妲己肉身时可随意变化,因她已有千年道行,和这三妖不可同日而语。 女蜗娘娘施展招妖幡号召群妖,也只会召有高深道行的大妖,似这等小妖断然不会去理睬,要不然会挤破女蜗宫。 季夭龇牙咧嘴,冲着鲁仁杰一阵低吠,她和戴偃同时聚拢一股妖风,二人一个舞刀一个弄棒,着地滚杀而来。 鲁仁杰是个胆色极壮的老将,他座下马却被妖风一吹,惊得前蹄立起,一声长嘶,险些把他巅下马来。 鲁仁杰索性长枪点地,从坐骑上一跃而下,在空中便大喝一声,全身劲气暴涨,加上他一身银甲在灯火中闪烁光芒,背后白袍飘摆,真如银甲神人一般,把冲过来的妖气全都震散。 落地后一条长枪在手中一摇,喝一声:“丹凤朝阳!” 无数枪影从鲁仁杰手中摇晃而出,瞬间笼罩住戴偃和季夭二妖,把二妖杀得不住后退。 洪锦和杨登看得大吃一惊,知道鲁仁杰厉害,没想到会这般勇武,难怪许多人一听闻太师大军杀到,就惶惶不已,若闻大师座下都是这样将军,确实难敌。 顾念都是一起来涿州的同伴,不能见死不救,杨登把袖子一举,把那根长虹索祭了出去。 绳索迅速在空中结成一个绳圈,往鲁仁杰的头顶一落。 杨登低喝一声:“收!” 本想着用长虹索锁住鲁仁杰的双臂,谁知对方极机敏,察觉头顶风声响动,鲁仁杰单手摇枪,左手往腰间一拔,一根银锏已持在手中,往头顶便打。 他不知头顶是什么东西,这一锏打去,正好缠住了长虹索,他手臂摇动,把绳索又缠了数圈,然后往身边一拽。 鲁仁杰的力量极大,杨登竟抓不住绳索,被他把长虹索抢了去。 “哎呦,我的宝贝。”杨登心疼得不停跌脚。 洪锦也十分在意这根长虹索,虽然杨登说这东西炼制时出了差错,是件半成品,但至少是他获得的第一件法器,就这么丢了着实可惜。 洪锦向前一纵身,伸手捉住了绳索末端。 鲁仁杰抬头见一个少年人手抓绳索冲过来,想也不想便道:“不管有多少妖魅,来一个本将军杀一个。”银锏一举,向着洪锦就砸…… 朱子真所率中路大军也杀入大营,被埋伏的纣军截杀,二者混战在一起。朱子真望着眼前混战却兴奋不已,哈哈大笑道:“杀得好,杀得妙,死得越多越好!” 他把头顶头盔脱去,露出一头披散开来的长发,随后把手中宝剑往空中一指,嘴里念念有词,再一张口,喷出一股黑气。 随着黑气升空,整个战场竟都变得昏暗起来,更是刮起了迷人眼的黑风。 这股黑风不分敌我,不管是纣军还是涿州军马,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黑风吹得不辨东南西北。本来就是混战,如今更乱了。 第6章 养元丹 鲁仁杰的锏刚一出手,对面人影竟张口喷出一团烈焰,烧向他的面门。 鲁仁杰骂了一句:“好妖精!”收回银锏,把身子一旋,将披在肩头的战袍遮挡在身前。 那团烈焰全都喷在了战袍之上,在他身前如同燃起了一面火墙相似。 这口火自然是洪锦喷的,在看过鲁仁杰出手之后,洪锦自认不是对手,只能选择先下手为强,他冲出来时就已经咽了生焰丹。鲁仁杰见他口喷火焰,却把他当做是妖精鬼怪中的一个,不知洪锦是如假包换的人。 洪锦手腕一抖,长虹索从银锏上松了,迅速收了回去。 戴偃和季夭虽然落入下风,但为了活命防守极严,鲁仁杰见一时拿不下二人,又恼怒洪锦用火喷他,不但毁了他身上战袍,还想把那根绳索也抢回去,怒气勃发,掉转银枪,向洪锦袭来方向一枪猛刺。 枪如出水蛟龙,把那件烧着的战袍崩成无数碎片。 如果洪锦还在原来的位置,定被这一枪刺中。如此猛烈的一枪,以洪锦现在的修为,挡都挡不住。但这一枪却落了空。 洪锦在那一枪没来之前,就先一步纵身而起。他根本没看到鲁仁杰把枪对准了自己,纯是预先准备,若自己是鲁仁杰,极有可能刺这一枪。 “嗯!?” 鲁仁杰微觉讶异,心道这个小妖倒是机灵,抬头一看,洪锦凌空跃起数丈,吸气鼓腹似乎又要喷火。 这一口火岂能喷得出来? 鲁仁杰喝道:“看锏!”左手臂一扬,力量说到便到,连蓄势都不需要,直接一锏打向空中的洪锦。 当的一声巨响,洪锦身子如破包裹一般飞了出去,一边飞抛,一边不停的口喷烈焰,直至撞入身后一顶军帐之中,吐出的火焰又把军帐点燃。 这一锏没打中洪锦肉身,敲在了他手中的那柄大刀上,幸好他把刀挡在了胸前,不然就被鲁仁杰给打死了。 洪锦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鲁仁杰。如果说武体达到淬皮境可以让人皮糙肉厚,力气绵长,那么武体的锻骨境便可以把人之力量极大的提升,一身骨骼刚硬无比,但在力气的运用上,却需要有一个爆发的过程,这也是杜昭只能施展断山刀这种需要蓄势刀法的原因。 而眼前这位老将,力量运用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不但兵刃在他手中如臂所使,力量更是收放随心,这大概就是达到易筋境时才能拥有的本事。 鲁仁杰冷哼一声道:“算你这妖精走运。”他知这一锏还要不了对方的性命。 洪锦这一插手,戴偃和季夭趁机从鲁仁杰的枪下脱身,慌忙离着这位老将远一些,戴偃初来时很嚣张,现在却色厉内荏,不复先前之勇。 鲁仁杰还想再战,四周却狂风呼号,黑气漫空,整个大营都被黑风肆虐,吹得十丈外不见人影。四周喊杀声不绝,但在这种情况下极容易误伤,一轮刀剑下来,连杀了自己人都不知道。 加之军帐又被洪锦烧着,火借风势,殃及了旁边数座军帐,渐渐欲成燎原之势。 鲁仁杰不由得一皱眉。继续打下去虽然不一定会输,但死伤定极惨重。 他转过身提枪上马,冲不远处的一名旗牌官喝道:“鸣金收兵。” 这种烂仗打下去毫无益处,胜也是惨胜,不如另择战机。而且已知涿州城内有妖精鬼怪助阵,该是让闻太师派人来收拾这些妖魅的时候了。 闻太师分这一支偏师之前就有言在前,如敌军都是寻常武将,鲁仁杰不能获胜,当问罪于他,如若遇妖魅作祟,无论胜负都不治罪。 金鼓一响,鲁仁杰所带兵马训练有素,立即往本阵方向退却。涿州兵马虽然横冲直撞,但四周昏暗,他们也看不清楚敌我,只能逐渐地偃旗息鼓。 鲁仁杰领兵退出这座大营。本来就建了一座空营,故意引对方上钩,丢了也不可惜。 一场劫营大战就此消停,双方都有折损,甚至于涿州偷袭军马伤亡还要更高一些,但在朱子真的嘴里,此乃大胜,把闻太师大军打得丢盔弃甲,大营也不要了,连夜退兵二十里。 朱子真率领残兵打得胜鼓回城。 打了胜仗当然要庆贺,不但要写奏凯表章呈给袁福通袁大帅,更要好好的犒劳三军。于是涿州城内觥筹交错,酒香满城,高呼喧哗之声通宵达旦。 杨登和洪锦也分得了很多酒食,二人不喜欢热闹,躲在营房之中慢慢享受。戴偃和季夭因为杀敌有功,被朱子真叫去喝酒。 洪锦觉得那位朱子真若也是一名也有千年道行的大妖,没道理看不出戴偃和季夭的真实身份,初见戴偃就如此热情,多半是故意的。杨登也是一个小妖,但他太低调,反不如戴偃受待见。 戴偃和季夭出去应酬了一天才回来,二人红光满面,十分开心。进营房见到杨登和洪锦二人对坐小酌,便又挤了过来。 季夭挨着洪锦坐下,笑呵呵道:“洪兄弟,多谢你为我夫妇二人解围。之前真是轻看了你,没想到你年纪虽小,胆色却不小,我越加想将家中侄女许配给你,以后你我便是一家人。” 洪锦连忙摇头道:“在下年幼,尚未想成家之事。” 季夭咧嘴而笑时嘴巴张得太大,长舌头都露了出来,流着口水在嘴角边舔了舔。洪锦看了心里一阵恶寒。 “如果洪兄弟等得,我那肚子也争气的话,两年内给你生一窝小的,十五年后,你任选一个为妻。” 洪锦险些要晕去,这季夭怎么总想着做媒婆呢,她到底是一只犬妖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变的。 杨登插口道:“好不容易化形得道,一旦诞下子嗣,会大损精元,你们不想成仙了吗?” 季夭笑道:“谁说我们不想成仙,若没这妄念,来这北海做什么。” 杨登冷笑道:“那你还想要生一窝小的?” 季夭冲着戴偃道:“戴大哥,你把朱将军给我们的丹药拿出来,让杨兄弟看一看。” 戴偃有些不情愿,在季夭的一再催促下,他从怀里摸出一只玉盒,把盒盖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白色丹药。 杨登对炼丹是颇有研究的,一见之下居然认了出来,说道:“好像是养元丹?” 戴偃和季夭有些惊讶,问道:“你吃过?” 杨登道:“我虽没吃过,却听说过此丹的样子,养元丹是大补精元之物,对修行极其有利,我之前也想收集药材,自己炼了试试看。可惜此丹对炼制之人要求颇高,炼气士需要合道期的丹火相助,如我等这些妖身,未结妖丹之前,也是没办法炼的,故此只能放弃。” 第7章 余化 戴偃和季夭又是一阵讶异,想不到杨登会炼丹药。不过想想也对,这羊妖打架不行,总该有一技之长,否则活不到现在。 戴偃面露得色道:“劫营大胜,朱将军论功行赏,其余人等赏赐的无非金银美人,对我等却赏赐了这一颗养元丹,他和我说,只要好好干,可以每年送我等一颗养元丹,助我等修行。有了此丹相助,想成为大妖也不难。” 只有千年道行的妖才能称为大妖,要想缩短这修行时间,最快捷的方法,无疑是吞服天材地宝。一般小妖从妖兽修成人身,耗费三百年到五百年不等,然后再有五百多年苦修,才能称之为千年大妖,至于能被称为妖王的,则要万年道行! 朱子真可以随意拿出对寻常小妖极其看重的养元丹,可见他根本不在乎这种丹药,岂不是说朱子真的真实道行,最差也是个大妖。至于朱子真是不是妖王,三个小妖想都不敢去想,如此身份的妖王岂会来这么一座城池当个镇守将军。 就算朱子真也是个小妖,只要不停的有丹药赏赐,对戴偃等人也是极大的助力。 难怪季夭说可以两年内生一窝小的,虽然生育会耗精元,但有丹药弥补,并不会亏欠多少。 杨登也很羡慕,但转念一想,朱子真特意赐一颗养元丹给戴偃,并让这家伙在自己面前显摆,无非是想收拢人心,让旁人给他卖命。 “杨兄弟,机缘就在这里,我们是不会走了,你也安心留在涿州吧。” 杨登点头道:“有如此好事,自然是不走的。” 戴偃又看向洪锦,摇头道:“可惜你是人非妖,这养元丹对你没大用,看在你上次帮忙的份上,我送你一个果子,滋味不错,别浪费了。”说罢,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乌青颜色的果实,扔在洪锦面前。 洪锦心中生气,这戴偃好无礼,拿个果子给自己是当哄小孩子玩么。他不想要,杨登却喜滋滋拿起来,擦去沾染的灰尘,放在洪锦面前,低声道:“吃了它。” 这果子有点儿像未长大的青萝卜,闻上去隐隐有一股子腥味。 洪锦实在没什么胃口吃这样的果子,但杨登和季夭都眼巴巴看着他,无奈只好拿着这青果子咬了一口,本以为滋味会不怎样,谁知这果子长得不好看,入口却甘甜美味。 洪锦三两口吃完,点头道:“确实不错,这果子叫什么名字?” 戴偃笑嘻嘻道:“毒狼果,味道虽然不错,却有点儿小毒。” 有毒? 洪锦觉得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儿大。 然而这竟不是玩笑。当时吃下这个果子没什么感觉,等到了第二日早上,洪锦觉得浑身酸痛,肚腹中更是绞痛无比,疼得他满头都是冷汗。 洪锦愤怒之下恨不得操刀追到戴偃那里砍了他的狼头。这家伙真是狼心狗肺,自己好歹救过他一次,居然弄一个毒果子给自己吃。 他连忙找杨登要解毒药,杨登看到他那模样一点儿都不着急,摇头道:“等疼过之后便好了,不需要解药。” 洪锦恨不得也把他的羊头按地上踢几脚。既然杨登没药可送,他只好强忍疼痛不停地喝水,想把不干净的东西拉出来。 折腾了一天,灌了一肚子水,疼痛才渐渐消失。 但疼了那么久,浑身也没什么力气了,等明天再寻戴偃和季夭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算账。 洪锦正在生气,杨登又来看他,见洪锦躺在榻上没什么精神,笑着道:“洪锦,你好些了么?” “总算没死。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寻常人讨厌妖了。因为他们恩将仇报,不讲道理。” “嘿嘿,你是说戴偃这家伙太坏么?” 洪锦没好气道:“难道不是?” “这家伙嘴上是凶了一些,但未必不知报恩。你吃的那个毒狼果其实是个很不错的灵果,应该是他曾经守护过的毒狼灵树上结的果子,传闻妖兽吃了能逐渐开智化形,寻常人吃了虽不需要再去变人,却能极大的提高身体资质。这果子和你那株凤血草是差不多的奇物,你别小看了它。” 一听杨登这番解释,洪锦哑口无言。 为了验证杨登所言是真的,他尝试着运劲出拳,就在营房内打了几拳。 他原本的武体修为是锻骨境初阶,力量虽然变得大了,但运劲过猛,就会觉得骨头疼,有点儿不堪重负的样子。但现在用力打出几拳,明明是和之前一样用足了力量,并不觉得臂骨有什么不妥。 洪锦大喜,没想到吃了一个果子,疼了一天,这武体修为就又精进了不少。 他又尝试着运行导引诀,发觉体内法力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可见这果子只能强身健体,对法力修为没有什么助益。 居然误会了戴偃,这个家伙刀子嘴,本质竟不算太坏,倒让洪锦很是意外。 洪锦本想去感谢戴偃和季夭二妖,谁知去到他们营房时扑了个空,问周围军卒,得知那位朱子真朱将军叫了二人前去,商量再次迎敌之事。 鲁仁杰败退人马居然又来了! 其实上次交兵也不算败,但这么快就重整旗鼓而来,只怕是有援兵相助。 城中再次响起了阵阵军鼓。 涿州城乱哄哄兵马纷纷涌上城头,洪锦和杨登也蹬上城头观看。 此时已是落日时分,对方竟不愿意等到明日再战,若是拖到深夜,对攻城一方毫无益处。 众人眺望城下,只见上次的纣军又整队而来,且行伍整齐,不见丝毫败相。在队伍的最前方,除了鲁仁杰和他的四位副将之外,又多出了两人。 这二人一男一女,且都坐着骏马。 女的很年轻,大约十七八岁样子,一张瓜子脸,柳眉儿弯弯,笑起来嘴角两个酒窝,看上去与人无伤,十分可爱。 另一个男的就长得比较凶恶了,看年岁也不算很大,约莫二十来岁低的年纪,身材魁梧,腰间围着虎皮袍,脸色暗金,头上须发居然如火一般是红的。他的一双眼睛凸起着,不怒自威,手提一根方天画戟。 那男子向旁边的鲁仁杰说道:“老将军放心,我余化既答应闻师叔为将军除妖,定当手到擒来,方不负我蓬莱一气洞的威名。” 第8章 七首将军 鲁仁杰见此人口气这么大,提醒道:“余将军,这些叛逆之中也有几个机变灵巧之士,阵前厮杀还需小心。” 余化傲然道:“这些人在我眼中都如土鸡瓦狗一般,老将军只管在后阵看着。”双腿一夹,就要催坐骑出阵。 旁边那个少女笑着说道:“师兄,我也要上阵。”她生怕落在余化身后,急急去拉马缰,结果那马反而被她拉得马脑袋晃来晃去,呼哧呼哧喘气,就是不走。 余化哈哈笑道:“师妹,这不是师父的火眼金睛兽,区区驽马,蠢笨的很。” 那少女生起气来,抽出腰间一柄蓝光闪烁的长剑,向马头一刺,顿时扎了个对过,那匹马悲鸣一声,瘫倒地上。 鲁仁杰和身后一众军将全都吃了一惊,暗忖这少女看上去可爱,出手却这么狠辣,一匹马何罪之有,说杀就杀了。 少女预先跃下马背,伸脚踢了一下马尸,笑吟吟道:“这畜生也太笨了,哎,不知何时我也能抓一头异兽当坐骑。” 余化道:“会有的,等我完成师父交代的事情,就替你捉一只来玩玩。” 余化又要催马前进,少女揪住马尾巴,可怜兮兮道:“师兄又骗人,万一你渡劫成功,哪里还会理睬我。” 听到渡劫二字,余化那傲然的脸色变得慎重了些,说道:“就算连师父也认为我能渡劫成功,但成仙也有高下之分,若只是人仙的话,与我而言又有何区别。” 渡劫成仙,同样是仙,也分鬼仙,人仙,地仙,天仙。鬼仙是合道渡劫时,魂魄化为元神,但自身根基不稳,肉身被毁,空有元神而无所依从,是为鬼仙。若无大机缘,获得适合自己的身躯,只能选择转世重修,但比那些渡劫时道削声灭者要好许多。 人仙者,魂魄未转化成元神,但借助法宝、法阵等外力辅助,成功渡过天劫,留下了法身,便是人仙。虽然是仙,却和寻常人一样的阳寿,若不能在有限的寿命内再次渡劫转化元神,依旧会身死道消。 人仙比鬼仙好许多,至少大道不绝,只是修炼的时间紧迫了些。 真正称之为渡劫成仙,且为上乘之选者,便是地仙、天仙。 这二者区别虽有,但也不是很大。都是重铸元神,肉身无伤,唯一区别是前者借助了一些法宝、阵法抵消了渡劫天威,虽然成功,但仙体并不纯粹。而后者单凭自身修为,扛下了所有渡劫天威,这等天资卓绝之人,炼气士之中万里挑一。 那些从修行开始,只凭区区数十年就能渡劫成功,踏入金仙境界的人,无一不是渡劫成为天仙的天纵之才。 少女忽然明白了什么,说道:“师父让你来见闻师叔,便是要师兄向师叔讨教一些渡劫前的诀窍?” 余化笑道:“师妹真聪明。好啦,你就在这里看着师兄我是如何为闻师叔平灭这些乱贼的。” 少女松了手,余化催马出阵,直奔涿州城前。 单骑到了城门前,余化厉色喝道:“城内的人听着,即刻纳降,还可保住性命,如若不然,尽行杀戮。” 城头上,朱子真冷哼道:“败军之将还敢再来,谁下去会一会他?” 两名彪悍副将请令讨战,朱子真应允之后,开了城门,两骑各提刀枪迎了上去。 一人叫道:“小子,快快通名报姓,我枪之下不死无名之鬼。” 余化宛如不闻,骑着马缓缓靠近。 另一人见余化如此托大,喝一声,骑马举刀,奔余化便砍。 余化举手中方天画戟招架,当一声响,对方长刀震得向上一抬,不等他收刀,余化手臂一旋,那根看上去很沉重的方天画戟立刻划出一道雪亮弧刃,把对方拦腰砍成两截。 死尸在马上还未栽倒,余化猛地一催战马,方天画戟化圆为直,刺向剩下一人。 剩下那人毫无防备,等察觉不妙时,余化的戟已到了面前。他慌忙一闪身,戟擦着他的脖颈刺了个空。 余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手腕一翻,戟的月牙刃转了个方向,随后手臂一缩,噗的一声,方天画戟已把对方的脑袋勾了下来。 人头在一勾之下飞向余化,余化伸手接住。此时前一人的尸身刚好跌下马头,余化的方天画戟顺势一勾,一颗头颅顿时飞起,又被他接在了手里。 余化把两颗血淋淋的头颅同时挂在马鞍之下,自语道:“正好拿这些人头向闻师叔请功。” 死尸跌倒尘埃,两匹空马无人驾驭,在阵上跑了一阵后,停下来啃食青草。 鲁仁杰赞叹道:“本以为余将军是修行之士,上阵杀敌非其所长,没想到也有这般本事。”以鲁仁杰眼光来看,这余化的武体竟也锤炼的极其厉害,不在自己之下。 那少女不屑道:“我师兄是何等人,最得师父喜欢了。” 涿州城上却是一阵沉默。 余化再次讨战,喝道:“还有谁敢来授首?” 连叫数声,城门再次开启,朱子真浑身黑甲,亲自带着大队军马杀出城来。 洪锦和杨登也被裹挟在军阵之中一起出城,不是他们要出去,而是朱子真几乎把所有兵马都带了出来,务必要和对方决一死战。 朱子真身后跟随着五名副将,连同戴偃在内,一共六人杀到余化马前。 余化凛然不惧,喝道:“一起上吧,省得你爷爷费事。” 朱子真打量了余化一番,忽地眼中寒光一闪,看到那余化腰间挂着一只豹皮囊。 寻常武将谁会挂这个东西,而且这豹皮囊制作精巧,上面画有玄奥符文,分明是一件藏有宝贝的储物袋子。 朱子真叫道:“与这小子不用单打独斗,但凡能伤了他的,本将军都有重赏。”他亲自骑马举剑,杀向余化,其余人等见主将出马,还犹豫什么,纷纷大喝着杀了过去。 余化奋勇扬威,抡方天画戟和六人大战。 他的戟神出鬼没,一戟便刺翻一个,回马撤退时,又用方天画戟勾倒一个,转眼两人被杀,而且被杀之人竟又被他割去首级,挂到了马鞍之下。 四颗血淋淋首级随着余化厮杀时上下颠簸,看上去十分骇人,也不知谁会成为第五颗。 第9章 逃亡 还有两名副将见余化如此凶恶,心中胆寒,调转马头便走。 朱子真大怒,骂道:“没用的废物。”他向戴偃一使眼色,低声道:“有我助你,尽管去杀。” 其实戴偃见到那余化英勇无比,也有些心惊,但朱子真说他会一旁相助,有一个手段极高的大妖帮忙,难道自己还对付不了一个凡人武将。 如果余化确实是凡人武将,戴偃的想法是没错,可惜余化不是。 朱子真并未说他已看穿余化是个炼气士,而是仗剑对空,张口喷出一口黑气,这股黑气迎风变大,迅速化为一股狂风,向余化裹了过去。 戴偃抖擞精神,一声大吼,借着朱子真黑风遮掩,露出本相,一个狼头人身妖怪骑马举刀,恶狠狠砍向余化。 余化双目一睁,喝道:“妖气!来得好,我正要擒你。” 他举戟一拨戴偃大刀,刀已落空。二马继续前冲,即将相交时,戴偃张开大口,身子前仰,冲着余化的脑袋便是一口。 这要是被咬住了,和被利刃割头没什么区别。 余化那头火红色的头发忽然一阵摇动,迅速膨胀,噗的一声轻响,竟真的燃起了火焰。这丛火如星火燎原一般迅速变大,余化眼耳口鼻都在向外喷吐烈焰。 戴偃一口咬在了火焰之上,如同自己把脑袋送到火上燃烧一样,疼得他慌忙收回了脖子。 此火还有个奇特的地方,沾染了就着,戴偃初时嘴上烧着,接着火势蔓延,连整个头都被烈火点燃,发出凄厉狼嚎。 洪锦和杨登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杨登脱口而出道:“三昧真火!那人是个修为极高的炼气士,这回糟糕了。” 季夭也和二人在一起,见到这惊人一幕,也吓得不知所措。 她刚迈步,余化那里已挥戟一扫,把戴偃扫落马下。戴偃的惨叫戛然而止。 朱子真挟着狂风,举起宝剑奔着余化那满是烈焰的脑袋便砍,余化举方天画戟一挡。 当! 一声巨响,朱子真的宝剑力量竟大得惊人,把余化震得往后一仰。 他骑着马,那力量都让马承受了去,只听一声悲嘶,座下马吃不住这一剑,四足弯曲,坐了下来。 余化大吃一惊,知道叛逆之中隐藏着有本事的妖魅,没想到自己真就遇上了一个。 朱子真在风影里露出一双蒲扇耳朵,双睛散发寒光,举剑又要砍余化。余化探手豹皮囊,迅速握住一物,往空中一举。 此物迎风便长,迅速化为一根旗幡,旗幡上黑气缭绕。 数道黑气迅速从旗幡上飞出,向着朱子真飘去。 朱子真发出一阵狂笑,身子在狂风之中一滚,化作一阵黑风,往远处逃窜。他也不恋战,就这么跑了。 余化的黑气只罩住了一匹马,那马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没了生息。 余化一手举幡,一手持戟,再想寻那朱子真时,竟走得不知去向。余化座下马又站了起来,他催马上前,方天画戟一割一挑,一颗硕大的狼头被刺在刃尖之上。 他再脑袋一摇,满头火焰瞬间熄灭,又恢复成一头红发。 余化被朱子真一剑打得差点儿跌下马背,虽然那是因为坐骑的缘故,如果换成火眼金睛兽肯定不会如此,却依旧觉得有些丢人。他见逃走的二将即将回归本阵,把手中黑幡收了,连那颗狰狞的狼头也挂在马鞍上,然后方天画戟一点地面,扬起一蓬尘土,喝声“疾!”身影瞬间在尘土之下消失。 逃走的二将身旁呼的一阵风响,余化连人带马出现在旁边,举戟一挥,二人同时头颅飞起,又被余化伸手接了过去。 一共六颗人头一颗狼头,就这样被余化挂在马身两旁。 涿州大军顿时大乱,何曾见过这等猛人,主将不知所踪,副将全都被杀,而且还有一人是妖精所化,连脑袋都变成了狼头,士气跌落谷底。 大军无人支持大局,纷纷往后退缩。这一退便成了崩溃之势,争相往城内逃命。 鲁仁杰见余化如此英勇,赞叹道:“好一个七首将军。”命旗牌官挥旗掩杀。 洪锦和杨登也在逃,而且还拽住了季夭一起跑。现在还留在这里岂不是送死。季夭悲愤不已,但知道自己上去也是白给,只能按下报仇之心,先逃命要紧。 人群乱哄哄的只顾进城,余化独自一人骑马扬戟在后追杀,直至到城门时方才停下。 涿州城沦陷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余化身旁呼的一阵风响,一条人影出现,正是先前那位少女,她一脸喜色道:“师兄,你太厉害啦。” 余化傲然道:“不过是一些没本事的小妖而已,杀了也没什么可高兴的,倒是逃走的一个,让我有些看不清底细。” 那少女顿时跃跃欲试道:“我和师兄赶快去追呀,我也要杀一个妖精试试。” 余化道:“等鲁将军来了,我把城门交给他,再与你仔细查查这城中还有没有妖精。” 鲁仁杰随后赶到,冲着余化抱拳道:“是老夫轻看了将军,没想到将军不但兵马娴熟,连道术也是一流。若将军愿意报效朝廷,当大有可为。” 余化傲然道:“报效朝廷之事非在下能够做主,若是我师父和闻师叔也有这个意思,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但现在却不行。老将军,此城已经拿下,已完成我师叔吩咐,接下来要做我自己的事了。” 鲁仁杰忙道:“余将军请自便。” 余化翻身下马,提着戟和那少女径直进城。旁人在这等乱军之中避之不及,唯恐遭到乱军所杀,但对于这二人而言如同无物。 余化在两军阵前一连砍七个脑袋,而且还有一个是妖怪之事,鲁仁杰报于闻太师时,直接以七首将军之名称呼,于是此名号迅速在军中流传,倒是比余化本名要更响亮一些。 但余化现在只想着渡劫成仙,暂时还无意在军中发展,直至后来才又入军中,尊闻太师吩咐,到汜水关当一名副将,辅佐韩荣。 第10章 要多少有多少 两股妖风在城中一条小巷中贴着地一卷,杨登带着洪锦,还有那位季夭同时现身而出。 日头已落,城中混黑一片,四处都是溃兵和喊杀之声,真如落入了地狱一般。虽然驾驭妖风逃得快一些,但也极耗力气,杨登跑了这么一段路就不住的喘气。 洪锦道:“这涿州城待不得了,我们快走。” 季夭则哭哭啼啼地不愿意,还想留下来收敛戴偃尸骨。 杨登怒道:“你要找死,我们不拦着,但你若还想招洪锦做女婿,就要先把自己的狗命好好留着。” 季夭觉得也是这个理,妖死不能复生,再伤心难过有什么用。 前城门都是纣军,那就往后城门逃。出城后是一片树林,三人直接撞入树林之中。 隔着数里依旧能听到远处城中的嘈杂声响,直到半夜终于安静了下来。 估摸着涿州叛军要么被杀,要么投降,鲁仁杰已彻底夺占此城。 三人寻了个树密的地方坐下来休息。 季夭呜呜呜哭了一回,又骂了起来,骂戴偃这个短命妖,明明八字不硬,非要来寻什么机缘,好好的小妖不当,把命也送掉了。假如一直留在自己的狗窝里,小崽子说不定都生下几个了。 杨登劝道:“人心苦不足,妖也是如此,真让你当一世小妖,你又不情愿了。” 季夭又骂那突然而来的符命,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大妖或者妖王,冲自己撒播了这么一条极有诱惑性的符命,让去北海找机缘,机你缘没有,要你命倒有。 杨登也是因此而来的,只能跟着叹息。 难道自己这一回被一个喜欢开玩笑的大妖给耍了? 洪锦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有人故意让你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北海更乱一些?” 杨登道:“谁会如此无聊,特意让一群小妖来北海造反?” 洪锦道:“这就不知道了,看谁能得最大的好处,谁就是作俑者。我之前在老家,谁冤枉我最狠的,那些破事就是谁干的。” 被洪锦这么一提醒,杨登觉得有那么一丝道理,可是谁能得好处呢?坏处倒是不少,天下一乱,纣王肯定是不高兴的,北伯侯也不高兴,然后还拉一群小妖做替死鬼,没人高兴地起来。 杨登叹道:“自从蚩尤大王死去之后,妖族一日不如一日,不管到哪里都藏头露尾,会不会有哪一路上仙又要拿妖族开刀,再清洗一遍。” 季夭道:“女娲娘娘岂能不管?” 洪锦问道:“女娲娘娘为何要管一群妖?” 季夭见洪锦连女娲娘娘是什么身份都不清楚,好生鄙视,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了个大概。女娲不但补天造人,更是现如今妖族之祖,万妖敬仰,是如今妖族能够立足天地间的最大依仗。 洪锦恍然道:“原来如此。会不会就是女娲娘娘让你们来北海呢?” 杨登摇头道:“不可能,我等地位低下,就算来送死,女娲娘娘也不会把我们看在眼里。”虽然矢口否认,却想起了恩州驿遇见的九尾狐狸。九尾是千年大妖,她曾在言语中透露是得了大能者吩咐,这才留在恩州驿,难道真的是女娲娘娘的意思? 北地天气寒冷,又刚下过雪,夜间尤甚,二妖尚且打熬得住,洪锦却被冻得浑身发抖。 季夭主动靠在洪锦身旁,她本相是只大黑犬,皮毛浓密黝黑,依着时能稍微暖和一些。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发白,洪锦等人准备离开,天空却划过一阵急促风声。 一条人影竟从树梢上一掠而过。 三人抬头仰望,那人影也刚好看到下面三人,一个转折又飞了回来。 “哈哈,我也找到了三个妖精,把你们剥皮抽筋做材料,师兄一定喜欢。” 来人声音清脆,充满了喜悦之情,是个女子在说话。 洪锦抬头一看,竟是昨日和那余化在一起的那个少女。这个女子虽然长得有点小可爱,就是煞气重了些。 她一落地便拔出长剑,柳眉竖起,冲过来奔杨登的脑袋便是一剑。 杨登一缩头,剑光在他面门划过,割下来几根山羊胡。 杨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双足一蹬,已跃起半空,接着身上妖风卷起,头顶两根犄角冒出,把脑袋一低,就要用幻化的羊角戳人! “羚羊——” “挂角”二字还未说出口,那少女把另一只手一张,一颗火红色圆珠瞬间打出,娇喝道:“看珠!” 一道红光飞出,离得又近,杨登被打了个正着。 “哎呦!”杨登胸口中珠,从空中掉落。这颗珠子居然还能发火,被打中的地方焦黑一片,烧焦了杨登许多皮毛。 那珠子掉落在地,少女也不捡,继续举剑砍洪锦。 洪锦单手举刀遮挡,左拳蓄力,一招搏虎拳打出。他的力量已非同小可,那少女轻视了洪锦,以为他也会躲,没想到洪锦会反击,而且有多大力气使多大力气,竟然要打她这样一个可爱善良的女孩子。 砰的一声,这一拳正中少女肩头。少女脖颈下挂着一只玉佩,在这一拳之下光芒一闪,震得粉碎。 等于那玉佩代少女受了这一拳。 即便如此,少女的身子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 她咬牙望着洪锦,眼眶微红,似乎要落泪。 季夭见到那少女时,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杀死戴偃的余化和这少女是一伙的,那么她就也是仇人。季夭嗷的一声吼叫,直接变化成犬首模样,举着一根铁棒锤要和洪锦夹击那少女。 少女眼中如欲喷火,把手中宝剑往空中一举,怒道:“想给你们一个干脆,却自己要多吃苦头,就休怪我无情了。” 洪锦心想这是什么歪理,难道伸着脖子被她砍,才算是发善心。这个刁蛮女子,就得给点儿苦头吃吃。 少女喝道:“飞电剑” 她手中剑忽地电光一闪,嗖的消失! 洪锦只觉得一道刀光如电而至,他根本来不及躲,已被一剑刺中胸口。 幸亏他穿着杨登用独角兽剩下的皮编织的一件皮甲,这柄宝剑只扎进去一个尖头,大半还在外面。但突如其来的一剑还是把洪锦刺翻在地。 “化骨刀!” 那少女又抛出来一柄利刃,一道乌光飞向季夭。季夭便没有这么幸运了,直接被扎中胸口,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杨登忽然挣扎着甩出那根长虹索,想偷袭一下那少女。 绳子倒是真落到了那少女头上,谁知她一见之下一点儿也不慌张,抬手一把接住,冷哼道:“什么破东西,比我炼制得还差。”长虹索如同认主了一般,直接盘旋着落到了她的掌心里。 杨登瞧得目瞪口呆,那少女又一扬手道:“水凝珠!” 这次飞出来的是一棵水蓝色的珠子,打得杨登又摔一个跟头,一层寒霜笼罩在被打之处。 也不知道这个少女有多少宝贝,洪锦和杨登如此珍视的一件炼制并不成功的法器,在她这里如不要钱一样,要多少有多少。 第11章 忍辱偷生 洪锦本以为自己必死,没想到对方看似犀利非常的宝剑并未重创自己,他举刀一磕,刺在自己胸口的剑便掉了下来。 那少女怒道:“你这个妖怪,皮真厚。”把刚刚收回来的长虹索一抛,以比洪锦和杨登更巧妙的手法祭了出去,一下子捆住洪锦,连两条手臂都束得紧紧的。 少女捡起适才掉落的宝剑,对准洪锦的脑袋,说道:“一只狗妖,一只羊妖,让我看看你的原形是什么?” 洪锦骂道:“是你祖宗。” “哼,你现不现原形,现不现!”她举起宝剑,向着洪锦一通乱砍。 她一连砍了五六剑,洪锦极力躲闪,除了外面的衣衫被砍破,里面多了几条并不深的伤口外,并无性命之忧。 见洪锦始终是个人样,她把剑对准了洪锦脑袋,说道:“我不信我炼制的飞电剑,连你这个小妖的脑袋也砍不掉。” 举剑再要砍时,身后一声怒吼,季夭又扑了过来,她原本是中年妇人模样,现在被一刀刺中,已彻底现出了原形,扑向少女时是一只身躯庞大的黑犬模样。 少女看到季夭的黑犬样子,说道:“先收了你的精魄,给师兄的法宝添加点儿威力。”她从腰间又取出一物,似乎是一只小酒壶模样的东西,一端有个塞子,取下塞子,把口对准季夭,举手一拍壶底,一道黑气冒出,裹住季夭。 季夭在黑气之中哀嚎挣扎,不久便倒伏在地,随后一只小巧的黑狗模样的模糊虚影从她的躯体之中飞出,随着黑气,被收入那只壶中。 少女把壶口一塞,用手摇了摇,点了点头。 只剩下一头毫无生息的黑狗尸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又转向杨登,骂道:“你这只羊妖也很可恶,师兄的虎皮袄旧了,剥了你的皮做一件新的。” 杨登惊得魂飞天外,挣扎着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哀声道:“仙子……开恩……小妖从不敢做杀生害命之事,一直与人为善……洪锦可以作证……” 少女愕然道:“哪个洪锦?” 杨登把脑袋向洪锦歪了歪。 少女奇道:“他?一个妖精替另一个妖精说话,便能自证清白,亏你想得出。” “洪锦是人,他不是妖。” 一听此言,少女看向洪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怒道:“怪不得我察觉不出你的妖气,原来是冒充的。一个人和妖混在一起,都不是好人,全都杀了。” 她正要拿杨登下手,空中风声响动,落下来一人,发红眼凸,手提方天画戟,正是那位余化。 他一落地便淡淡道:“师妹,人和妖混在一起,就都不是好人这句话,以后不能说。” 少女初见余化落下来,满脸喜欢,一听此言,又噘嘴道:“为什么?” “你若把这句话传到了闻师叔和师父耳中,定会打你一顿,责怪你欺师灭祖。” 少女变色道:“这么严重?” “我截教门人众多,有很多师伯师叔的出身其实也不太正,但既然是同门,就不能以人妖之别来分善恶了。” 余化望向杨登和洪锦,见二人伤了很多处却没有性命之忧,不禁摇了摇头,说道:“我蓬莱一气洞以炼器见长,截教之中少有师父那般能炼制神兵利器的,到你这里虽然花样很多,却没一件能有偌大威力,师父知道了定会责骂你无一技之长。” 少女撒娇道:“有师兄保护我,还要那么多法宝做什么?师兄就是我的宝贝。”走过去,把头靠在余化肩头,一脸的娇羞。 余化道:“好了,我还要继续去祭炼我的宝贝,不管这二人是人是妖,尽快处理了。” 余化亲自提戟到了洪锦面前,看了他一眼,傲然道:“小子,临死若有遗言,不妨现在就说,我或能如你所愿。” 洪锦心忖这余化如此狂傲,求他岂不是让他更加高兴,冷冷道:“要杀便杀,只怪我学艺不精,死也无怨。” 余化道:“骨头倒硬,你我本非敌对,若是有一个可以不杀的理由,我或者可以饶了你。” 洪锦还未说话,那杨登插口叫道:“小妖虽然道行不深,但对打打杀杀向来没有兴趣,却对炼丹炼器有一些钻研。若只是干一些粗笨功夫,打磨打磨材料,小妖自问可以胜任。” “只要二位仙家留下小妖性命,我……我愿意认二位为主,任凭驱策……” 此言一出,不但余化大感意外,便是洪锦也吃了一惊。 认主?为奴为仆? 杨登为了活命,甘愿如此轻贱自己? 余化冷笑道:“听上去有些意思。不过……收你这样的小妖为仆,对我蓬莱一气洞而言,可是大大的提拔。” 杨登正感绝望,余化话锋一转,说道:“但若杀了你,也没多大用处。你运气不错,刚好我门中需要有一些懂炼制粗浅材料的人手。你若果能胜任,就留你性命,若我发觉你信口胡言,只是为了活命,会加倍惩罚。” 杨登连忙道:“不敢,小妖不敢。” 那少女道:“那他呢?”伸手一指洪锦。 杨登道:“我们是一起的,他分拣药材时,我和药丸,他烧火时,我炼制粗胚。” 少女皱眉道:“两个?”她看向余化,余化不愿在此事上再做纠葛,说道:“一起带走。” 少女冷哼一声,心中甚是不悦。她见杨登只显露半妖之身,说道:“我累了,你现出原形,我要坐一会儿。” 杨登不敢违拗,身子在地上一滚,一阵风响,竟真的变成一只白毛山羊的样子,头生乌角,双眼乌黑,周围一圈金色斑纹,四蹄却又是银色。 余化点了点头,说道:“奇怪,也许是我看错了,似乎和一种上古遗种有点儿干系。” 那少女走至杨登所化山羊身旁,翻身坐了上去,举剑敲打它两跨,笑着道:“跑给我看看,快快。” 可怜杨登被她连续打了两颗宝珠,受水火侵袭,站着时四蹄都在打晃,却不得不背着她一溜小跑,还怕走得太过颠簸,惹她生气。 走了两圈之后,少女咯咯笑道:“师兄,以后你有师父的火眼金睛兽可骑,我便骑着这头老山羊跟着你。” 洪锦看得心中大怒,受这样委屈宁可死了好,却见杨登所化山羊正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自己,还摇了摇脑袋,那意思很明显,受一时之辱算什么,活下去才有翻身机会。 第12章 涿鹿山 洪锦不再反抗,自己和这师兄妹二人实力相差太大,抗争了也没用。 少女对洪锦曾经打她一拳犹自记恨在心,骂道:“你这小子蛮横无礼,不能就这样算了,我要想个法子惩罚你。” 洪锦心道也不知谁更蛮横,这少女虽然也长了一副不错的皮囊,但是和自己见过的苏妲己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又有什么好高傲的。 “有了,你给我做羊倌儿,这头蠢羊就让你牵着,让你去哪里就去哪里,听到没有。”她把收来的那根长虹索往杨登的脖颈之中一缠,又把绳索的另一头抛到洪锦脚下。 “捡起来。” 洪锦只得去捡绳索,他刚一弯腰,少女忽然抬腿,在他跨上用力踢了一脚。 洪锦毫无防备,向前一扑,跌倒在了地上。 少女咯咯笑道:“我让你走快些,别磨磨蹭蹭的。” 洪锦愤然回头,眼中如欲喷火。 那少女吃了一惊。但洪锦不忿的神情瞬间又消失了,默默爬起来,牵着绳索,微微躬身道:“一切都听小姐吩咐。” 少女哼了一声,转头对余化道:“师兄,可以走了吗?” 余化点头道:“走吧,先办完此事再去见闻师叔。”他用方天画戟一挑尘土,撒向头顶。 少女迅速坐到了杨登的背上,又对洪锦道:“把眼闭好,不要乱动,否则摔死了你。” 当尘土落下时,三人一妖呼的一声响,消失在原处。 洪锦紧闭双眼,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啸,整个人似乎悬浮在空中。他很想睁眼看一看,却又怕真的掉下去,只能强自忍耐。 这种感觉并没多久,便身子下坠,双足一震,踩到了实地。 “好啦,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少女说道。 洪锦缓缓睁开双眼,他本以为来到的会是军营或者其他什么人烟繁华之地,谁知见到的竟然是一座座高耸的山峰。 风景秀丽的山峰定然会松柏常青,鸟语花香,但眼前的一座座山峰却如刀削斧劈,不但极其陡峭险峻,更是一棵树木都没有。山峰上到处都是幽黑石头,山峰之间更是冷气嗖嗖,阴风阵阵,稀薄白雾忽隐忽现,如同鬼影在山间穿梭。 一阵阴风吹来,洪锦全身一寒,如坠冰窟。 少女也觉有些阴冷,缩了缩白皙的脖子,向余化道:“师兄,你真要进这个鬼地方吗?” 余化道:“为了把戮魂幡彻底祭炼完成,这一趟必须进去。” 少女道:“我以为师父传你的戮魂幡已经是高阶法宝,为什么还要祭炼?” 余化摇头笑道:“师父岂会直接把高阶法宝传我,这戮魂幡虽然让师父刻上符印,但主要还是靠我自己来祭炼。现在只能勉强称得上是件法宝,离高阶还相差甚远。” 少女忽然恍然道:“怪不得师兄你一直压着修为不去渡劫,原来是想等把戮魂幡祭炼到高阶时更有把握。” 余化点了点头。他见少女还坐在杨登的身上,皱眉道:“下来吧,这里面或许隐藏着危险,你坐着来不及闪避。” 少女依言跳了下来。 杨登所化的山羊往地上一滚,又恢复成驼背中年人模样,但是脸色极差,不但苍白无色,连山羊胡都掉落了不少。 洪锦走到他身旁,摸出一颗药丸塞到他嘴里,正是杨登自己炼制的草还益元丹。 杨登低声道:“我无事的,休息一会儿便好。” 洪锦道:“不知这是什么地方,阴冷无比。” 杨登看了看四周,面露惧色,说道:“这里阴风阵阵,似乎是极阴之地。” “极阴之地?” “就是阴魂经常出没的地方。” 洪锦吓了一跳,阴魂不该都去了冥世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余化已迈步前行,少女催促洪锦和杨登快点儿跟上。 好在余化不是要爬那些险峻山峰,而是往山谷之中逐渐深入,路上偶有乱石嶙峋,不是很难走。 可是越往深山里面去,那阴寒之气就越重。 此时还是白天,若是夜晚,真不知要阴冷到何等程度。 洪锦觉得自己不能两眼一抹黑,得知道些有用的东西。他低低咳嗽一声,向那位少女说道:“姑娘,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少女恼怒回头,喝道:“什么姑娘,要叫我仙子。你这小子,一点儿都没有做奴仆的样子。” 洪锦不由得一窒,随即恭恭敬敬道:“小的请问仙子,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小的有点儿害怕。” 洪锦故意示弱,那少女傲然一仰头,冷哼道:“这还差不多。你不用害怕,有我和师兄在,鬼怪伤不了你。” 她指着眼前无数幽暗山峰,说道:“这里就是涿州山。” 杨登吃惊道:“涿州山?岂不就是轩辕黄帝和蚩尤大王昔年大战的地方?” 少女道:“你这小妖知道的挺多的嘛,不错,就是涿州之战的战场,要不然你以为这里阴风阵阵为何而来,还不是死的人妖太多,很多阴魂又沉沦于此不得超脱,便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洪锦在来涿州前就听杨登提起过这个故事,没想到竟真来了这个地方。 既到了涿州城,涿州山又岂能遥远,难怪余化会出现在这里,也许他来涿州城只是路过,这涿州山才是他真正要来的地方。 一行人又走了一程,洪锦竟然看到一座山峰只剩下半截,另外半截已不翼而飞,山峰下散落着无数碎石。 绕过这半截山峰,前方又出现一柄巨大的石斧,上面四处都是裂纹,但能勉强可以看出正是这柄巨斧,砍掉了半截山峰。 洪锦看得背后直冒凉气,这得要多么巨大的人才能使动这般巨大的斧头,连山也砍去半截。 自出现昔年大战时残留的遗迹开始,越往山里深入,四周便更多刀劈剑砍的痕迹,石壁上不时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有些地方被火烧灼后的痕迹至今不曾消失。 四周阴寒之气聚了又散,有时候一阵阴风吹拂,那散开的阴云之中竟现出朦朦胧胧的身影。 那些朦胧身影有人形的,也有奇形怪状妖类,手持刀枪剑戟,似乎仍旧以为自己活在与敌人厮杀之中,两群鬼影相撞之后同时湮灭,不久又在另一处阴云之中现身,再次举刃搏杀。 阴风阵阵,传来如哭如泣的悲鸣,也不知这些鬼影不知疲倦的厮杀了多少了个年月。 第13章 余朵 连那少女也有些畏惧,紧紧依偎在余化身旁。 洪锦低声问杨登道:“这些也是阴魂?” 杨登叹息道:“这些连阴魂都算不上。阴魂是指那些魂魄尚且完整的鬼魂,而眼前这些,魂魄早就七零八落,只能称之为残魂。” “残魂?” “他们已没有了神智,只剩下本能,驱使着他们依旧在舍死忘生的拼杀着。可怜。” 洪锦默默无语,本以为凡人之间的战阵厮杀已够惨烈,但若和上古大战相比,又显得很仁慈了。眼前这些残魂不知死了多少年,却一直沉沦在涿州山,永远无法超脱。 幸好如今再没有传说之中的那种大战。 众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四周阴云更加浓密,时隐时现的鬼影络绎不绝。余化选了一个平坦的地方,伸手从豹皮囊中取出一杆黑色小幡,迎风一晃,已变成一人多高,正是那根戮魂幡。 “我要开始祭炼此宝了,你们都离着远一些。”说罢,把戮魂幡往头顶一举,一催法力,旗幡上乌光一闪,立即向外弥漫着一道道黑气。 这些黑气往四周的阴云里飘荡,每当阴云之中的残魂出现,立即被黑气裹挟,反往戮魂幡里飞了过来。 不一会儿,四周无数凄凄惨惨的残魂尽被黑气吸入戮魂幡之中。 戮魂幡的黑气也逐渐变得更加深沉。 当四周再没有残魂出现,余化收回戮魂幡,重新恢复成小旗模样,然后盘膝坐在地上,双目一闭,满头红发一阵摇晃,再次化为汹汹烈焰。余化双手持着戮魂幡,把它放入火焰之中缓缓烧灼。 洪锦看得很仔细,那根戮魂幡不知比自己得到的那根仿制的长虹索强多少倍,原来法宝是这个样子的,不但能忽大忽小,更可以水火不侵。 杨登也很羡慕,望了一会儿后,叹息道:“我等荒野散修小妖,苦无修炼门径,假如也能加入这样的门派洞府,有师门长辈传授本领,那便好了。” 这话被那少女听见,扭头轻蔑一笑道:“你这只小羊妖,不要做梦了。就算你想学,也不一定学得会。我师父更不会收你这样一只小妖做弟子。” 杨登嘿嘿笑道:“不敢,不敢,能在仙子门下为奴为婢,小妖已知足。不过……我虽知仙子师门在蓬莱,不知当家人又是哪一位上仙?” 少女傲然道:“蓬莱一气仙余元是我师父,当朝闻太师是我师叔,我师祖的名讳说出来更是要吓死你,便是金灵圣母。” 杨登面色大变,若不是洪锦拉着,差点儿又跪下,期期艾艾道:“厉害……厉害……” 少女对杨登的反应很满意,却见洪锦无动于衷,这让一向自视甚高的她顿时无名火冒,喝道:“你这小子,竟不害怕?” 洪锦根本就不知道余化甚至金灵圣母都是谁,又怎么可能会怕,无知者无畏,可是见杨登这么紧张,估摸着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洪锦暗思这个女子刁蛮无理,眼睛长在了头顶上,好好和她说话是听不进去的,若是奉承她几句,哄她开心,说不定能少许多麻烦。 洪锦装着手足无措,浑身颤抖,咬牙道:“我……我刚才吓得傻了。” “哼,吓傻了活该。” 少女果然很满意洪锦如今这个样子,心气儿平了不少。 “一直没问你叫什么,你有没有名姓啊?” 洪锦道:“贱名倒是有一个,父母取的,叫洪锦。” 少女撇嘴道:“真难听。” 洪锦笑着道:“这名姓是不好,连带着命也不好,我自己都有些儿生厌。仙子的名定然极好听,不知又该如何称呼?” “我?”少女想了想,觉得一直让洪锦和杨登叫自己仙子,这话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还可以叫了让自己开心,人多时被别人听见,没得让人笑话。仙子之名岂是她这样一个连渡劫都没有的人可以冠之的。 “我师门里都姓余,我单名一个朵字,花朵的朵。” 洪锦奉承道:“好名字,仙子人比花美,应是花朵儿沾了你的光。” 余朵。这便是少女的名字。 洪锦暗记在心,又笑着道:“余化,余朵,一听便知是一对儿。” 少女余朵顿时羞红了脸,非但没有斥责洪锦,反而眼睛里全是喜悦,她扭头看着正在催动真火祭炼戮魂幡的余化,一脸的倾慕之色。 杨登瞥了洪锦一眼,嘴角抽了抽。他岂能听不出洪锦是故意在说好话,但很多人就是这样,宁愿听甜言蜜语,不愿听忠言逆耳。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余化终于收了三昧真火,拿着戮魂幡回到三人面前。 余朵问道:“师兄,可祭炼好了么?” 余化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说道:“收到的那些阴魂虽然已被我祭炼入戮魂幡之中,但提升的威力并不大,还需继续收集阴魂。这是我在渡劫前最后一次祭炼此宝,必须做到最好。” 余朵四处看了看,余化这一通搜刮,阴风里一个残影也没有,皱眉道:“这里已没有阴魂了。” 余化道:“我们还在涿州山的外围,若是深入其中,在那古战场的中心处定然有极多的阴魂,但里面危险也大。” 余朵道:“还要进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余化再次迈步,往群峰深处走去,余朵和洪锦、杨登只得继续跟随。 渐渐的,四周变得阴暗起来,明明未到黑夜,但头顶却也变得灰蒙蒙一片,如同整个天空都被一层阴云遮住了一般,下方阴风阵阵,偶尔一股旋风卷过,把地面的碎石吹开,能见到森森白骨掩埋在砾石之中。 乱石丛中甚至还散落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兵刃盾牌等物,全都腐朽不堪,如非很笨重结实的东西,经过千百年的岁月侵蚀,是根本不可能残留到现在的。 余朵忽地向前一指,说道:“师兄你看!” 众人随着她所指方向看去,只见右侧山峰下竟然有一个黑漆漆的巨大裂缝,或者说是个凹陷下去的大峡谷,无数阴风和雾霾从黑漆漆的峡谷中滚滚涌出,如乌云倒卷一般直冲天际,看上去十分惊人。 第14章 赤阳刀 余化来到峡谷高处向下俯视,谷内阴云稠密,时隐时现的残阴魂更是不计其数。谷内太过昏暗,看不清峡谷深处有些什么。 “原来都隐藏在这里。” 余化再次祭出戮魂幡。 戮魂幡所笼罩的范围约在二十丈左右,更远的地方便无能为力,当谷口的残魂被收纳一空后,余化迈步进入谷内。 谷口倾斜向下,远处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余朵道:“师兄小心!” 前方卷起一阵阴风,冲出一名顶盔掼甲的武士,手提大斧,向着余化冲来。 这武士也是阴魂,身影模糊,面目狰狞,但和之前所见的残魂不同,他竟向闯入谷内的人发起了攻击。 这阴魂似乎神智未完全丧失。 说它是阴魂,不如说他是一名神魂未散的阴兵! 余化冷哼一声,举方天画戟一刺,把那阴兵扎了对过。 阴兵是无形之物,寻常刀剑对付不了鬼身,但余化的方天画戟上浮现出一阵电光,嗤一声响,把那阴兵击得粉碎,直接化为几缕白气。 戮魂幡向前一罩,把白气全都收走。 洪锦见余化一戟把阴魂给打散了,心中奇怪。杨登低声道:“那根方天画戟是法器,不是寻常兵刃。刚才施展时电光闪烁,应是加了与雷有关的符印。” 洪锦恍然,对方既然是练气士,手中武器怎么可能是凡兵俗铁。 余化掂了掂手中的戮魂幡,面露喜色道:“不错,似乎那完整阴魂更能增加我戮魂幡威力。” 余朵道:“那个阴魂为何冲出来伤人?” 余化道:“涿州山当年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物,有些实力强横者虽然死了,但神魂之力本就强大,过了千百年依旧不曾消散,故此还有那么一丝神智。” 余朵道:“他们为何没去冥世投胎?” 余化道:“这便不清楚了,也许是他们不愿意,也许是根本就没有给他们转世的机会,便一直沉沦至今,永远无法超脱。刚才那个武将当年应该是轩辕黄帝麾下大军中的一名小头领,我若是多收些这样的阴魂,这戮魂幡的祭炼定能事半功倍。” 余化又往深处走了一段距离,又相继冲出来几个阴魂,其中一个甚至是人身蛇尾的妖族。 余朵和洪锦、杨登跟在后面,一开始什么事也未发生,但没多久,阴风中的阴魂不但攻击余化,连余朵等人也不放过。 余朵祭起她的那柄化骨刀,刀光一闪,就把冲过来的阴魂击散。此刀是她最犀利的法器,比什么炎阳珠、离水珠、落尘剑都要厉害。 余化喜道:“师妹,你就这样帮我收集阴魂。” 只要能帮到余化,余朵便很开心。 即使如此,周围杀出来的阴魂也是稀稀落落的。 余朵见洪锦和杨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中不悦,说道:“你们也别偷懒,都给我去杀阴魂。” 杨登苦着脸道:“我们没有如此犀利的法器,没杀散那些阴魂,反被阴魂害了命去。”别看阴魂只是鬼身,没有实体,但这种鬼物也是能伤人的,被砍上一刀,虽然四肢无伤,魂魄却受损极大。尤其是厉害的阴魂,可以把活人的魂魄直接逼出躯体,想要鸠占鹊巢。 余朵本想把身上的落尘剑让杨登使用,瞥见洪锦身上背着的那柄大刀,说道:“有了,借你的刀一用。” 洪锦拔出大刀,还有些舍不得,余朵骂道:“小气鬼,本仙子会贪图你一柄烂刀?” 伸手夺过大刀,端详了一阵,觉得这柄用独角兽兽角炼制的刀身竟很适合当做刀类法器法宝的粗胚,喜道:“这烂刀也不是那么烂,我给你炼制一下,看能不能成为一柄赤阳刀。” 洪锦愕然道:“赤阳刀是什么刀?” 余朵傲然道:“本仙子炼器虽然不如我师兄那么精湛,总算也得了师父两三成,一二成的本事,这赤阳刀不过在刀身之中打入一道火符,便成了一柄能催发裂焰的法器啦。” 虽然余朵自夸厉害,可是洪锦总觉得她不大靠谱。 杨登对如何炼制最感兴趣,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余朵道:“自然是有那么一两成,两三成的把握的。” 洪锦和杨登的嘴角都抽了抽。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若是失败了,也是很正常的事,炼器怎么可能每次都成功。”余朵把洪锦的大刀往身前地面上一插,盘膝坐下后双掌一催,各有一团火焰在她掌心燃起,向前一打,两团火焰绕着刀身缓缓旋转,开始煅烧大刀。 洪锦见余朵所发的真火颜色红中带蓝,呈紫色状,悄悄问杨登道:“这是三昧真火吗?” 杨登低声道:“这是神火。” 神火便是三昧真火之中的第三昧,只有修为达到返虚期时,才能练成第三昧神火。 余朵的真实修为已不言自明,她是个达到返虚期的炼气士。而余化即将为渡劫做准备,已是合道圆满,比余朵的修为深厚的多。 但余朵的肉身极弱,连洪锦也不如,在不依靠法宝的前提下,洪锦杀余朵易如反掌。可是有几个炼气士会舍弃法力修为不用,非要选择撸袖子和人肉搏的。如果有,那定然不得好死。 当刀身被真火烧灼得变得橙红时,余朵双掌一收真火,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张不知用什么材料制作的拓片,拓片上印着一道红色符印。 “去!”余朵向前一拍,红色符印光芒一闪,嗖的一声,打在了大刀的刀身之上。 符印虚浮在外,似乎要融入刀身之内,但余朵连催数次,那符印都未能成功融入其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刀身的颜色逐渐黯淡,连同那道符印都呈现崩裂之势,不时散发出一朵朵火焰。 “哎呦,哎呦,都是你这烂刀不好,太硬了融不进去。”余朵有些着忙,明明是自己水平不到家,却责怪起洪锦的刀不好。 眼看要失败,旁边忽然飞出一团烈焰,迅速包裹住那道符印,并且继续烧灼刀身,不一会儿,符印便融入了刀身之中。 “师妹,你太鲁莽了,险些又浪费师父送你的一道火符。” 余化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余朵喜道:“师兄,多谢你出手。” 余化收了戮魂幡,伸手握住刀柄,取在手中向前一劈,法力轻轻一催,大刀所过之处,飞腾起一团烈火。本来是一柄寻常大刀,现在成了能够刀生烈焰的火刀。 “以阳克阴,这柄赤阳刀虽然是低阶法器,对付那些阴魂却很合适。” 余朵道:“师兄,我让他们当饵,站到前面去吸引那些阴魂出来,你只需在后面收集便可。” 余化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他把刀一扔,这柄新炼制的赤阳刀便插在了洪锦脚前。 第15章 妖神强良 洪锦独自拿着赤阳刀站在最前方,身后十来丈处余化手持戮魂幡,余朵和杨登又跟在余化后面。 一行人不停深入谷底,四周阴云也越来越浓郁,冲出来的阴魂更是逐渐增多。 洪锦走在最前面,自然遭遇的阴魂是最多的,好在这些阴魂没什么其他的本事,因为神智已丧的缘故,只知莽撞伤人。洪锦仗着身形灵巧,只要不被对方打中,一刀砍去,烈焰一卷,就能把对方打散成一团阴云。 余化和余朵在方天画戟和化骨刀的保护下,阴魂更加不可能伤得到他们,戮魂幡收纳阴魂的速度快了许多。 赤阳刀耗费的法力并不多,洪锦虽然修为不高,还能坚持得住。 时间一点点儿的过去,又一条阴魂从黑暗阴风中一冲而出,持一柄巨锤,向洪锦头顶砸落。洪锦闪身后一刀横切,噗的一声,对方化为一缕缕白色鬼气,但在消散的同时,这条阴魂竟仰头大叫,发出低沉怒吼。 随着吼声扩散,四周阴云忽然间剧烈翻滚,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一条条的阴魂接二连三出现,足足有数百之多。而且这些阴魂似乎训练有素,开始结队布阵。 转眼间,一支小型军阵出现在了洪锦面前。 洪锦惊讶不已,回头看了一眼余化。余化也觉稀奇,按理留在这里的都是无主孤魂,不是魂魄不全成为残魂,便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神智尽丧,成为一个完全依靠本能行动的阴魂。如这般懂得结队迎敌的,要么神智未丧,要么另外有什么东西在控制着这些阴魂行动。 这些阴魂也有顶盔掼甲,但大部分都长得奇形怪状,应该是蚩尤大军一方的人马。 余化冷笑道:“来得越多越好,等把这一批阴魂全都收掉,我那戮魂幡也就祭炼的差不多了。” 军阵开始冲锋,洪锦只求自保,幸好他的刀法还算过得去,一柄赤阳刀所化的火焰遮挡在身前,冲上来的阴魂纷纷惨叫着化为鬼气。余下的阴魂饶过洪锦,又向着余化余朵冲去,二人法器齐出,砍瓜切菜般大杀一通。 余化再次把戮魂幡祭起,无数鬼气全被吸入旗幡之中。 当最后一道阴魂也被收走后,戮魂幡的幡面上已变得乌黑发亮,随手挥一挥,比原来沉重了不少。余化大笑道:“哈哈哈,果然不虚此行。” 余朵道:“师兄,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余化意犹未尽地道:“师妹莫急,若是再来这么多的阴魂便好了。” 话音刚落,远处黑暗之中忽然发出一声尖厉的啸叫,声音时断时续,如山谷回音。 洪锦已累得额头都是热汗,听到这声音后立刻警觉地注视着四周。 只见四周阴云翻滚,呼呼声不绝,一条条阴魂接连出现。而且这次现身的阴魂比之前的更加雄壮,不少阴魂身高数丈,头生尖角,身披鬃毛,显然都是妖类。 接二连三出现越来越强大的阴魂,洪锦觉得不大对劲。他想往后退。 余化喝道:“不许后退,只要杀了这些阴魂,我此次祭炼戮魂幡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洪锦心中暗骂,这余化只想着祭炼法宝,却把自己顶在前面,为他送了性命才叫不值。可是也不能当面顶撞余化,只能见机行事了。 眼看前方又一支大军逐渐成型,洪锦放慢脚步,逐渐向右侧靠拢,他发现右侧出现的阴魂极少,似乎是个可以偷懒的地方。 阴魂大军足有一千余个阴魂组成,自出现之后静静地排列着队伍,却没有发起攻击。 “他们为什么不动?”洪锦凝神打量着这支妖族大军,若是放在千万年前,这是一支可怕的力量,可是现在,它们的身躯早已化为尘土,只有不屈的神魂依旧在坚守着昔日的荣光。 “……谁?” “是谁……” “打扰……我沉睡?” 一个飘飘渺渺的声音从大军背后的黑暗中飘荡而出。 洪锦循声看去,发现在昏沉黑暗里亮起了两盏灯笼。 灯笼摇摇晃晃,时亮时灭。 不对,那不是灯笼,而是一对硕大的眼睛。 洪锦倒吸一口凉气,眼睛这么大,那脑袋岂不是更大。 一道高达三丈的身影逐渐在黑暗里现形。它走得摇摇晃晃,如喝醉了酒一般。 这是个长着一只硕大虎头般的妖类,但身躯又是魁梧的人身,然后又在两条粗壮的胳膊上各自盘着两条斑斓大蛇,蛇头高高昂起,吞吐着蛇芯。 这样可怖的人物洪锦何曾见过,妖不妖,人不人,也不知到底是人是妖。不知当年它是属于轩辕黄帝一方呢,还是蚩尤一方。 余化大吃一惊,他到底出身名门,一眼看出了此物的底细,脱口而出道:“强良!” 余朵慌慌张张道:“什么是强良?” “北海天柜山妖神强良,是当年蚩尤手下大将,原来在涿州大战时也死在了这里。”余化迅速说出了眼前此妖的出身,可是若对方也是一道阴魂的话,为何看上去神智未消的样子。 一般无主孤魂,要么入了轮回,如果不入轮回,短时间内还可无事,时间一长,神魂之力越来越弱,就会成为无智野鬼,直至连三魂七魄都拘禁不住,魂魄飞散,化为一缕残魂。 眼前的妖神强良显然不是残魂,而是拥有着完整鬼躯的阴魂,说明当年他阵亡之后的神魂就一直留在此地,从未离去过。 “你们……”妖神强良的一对灯笼般虎眼射出两道寒光,投在了洪锦等人身上,“我从你们身上闻到了……轩辕那小子身上的味道……你们……都要死!杀……” 随着杀声一起,强良身前的阴魂大军立即发起了冲锋。 强良自己则双臂一振,两条斑斓大蛇一阵游动,竟冒出了汹汹烈火,化为两条火蛇缠绕在强良的双臂之上。他举拳往地上一砸,呼的一声响,其中一条火蛇从他手臂上游了下来,向着余化等人冲了过去。 火蛇所过之处,山石崩裂,连被火焰波及到的那些阴魂也化为了鬼气消失。 这是实实在在的攻击,而非虚无幻象。 余化面色大变,说道:“强良成了鬼仙!” 仙之下者为鬼仙,神魂化为元神,虽然肉身没有了,但元神依旧存在。 生前的强良肯定不是鬼仙,他也不是因为渡劫失败而失去了肉身,修为要高得多,乃是被人强行杀死,然后留下元神逃脱,躲藏至今,以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四周这些可以排兵布阵的阴魂,显然都受他驱使。 鬼仙也是仙,尤其是实力曾经很强横的大能者堕落成鬼仙之后,其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余化一把抓住身旁余朵,喝道:“我们快逃!” 第16章 折损的旗幡 洪锦转身便跑,此时不逃更待何时,至于说要和那位妖神强良过几招,洪锦根本就没有那个念头。哪怕强良只是鬼仙,也不是他可以应对的。 洪锦闯进来时是最前面的,如今逃跑时便成了最后一个。洪锦甚至能听到那条巨大的火蛇在身后蜿蜒游动时,和砾石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响。 火蛇尚未靠近,一股灼人的气息就已能从后背感觉得到。 余化已经拉着余朵往来时的路逃窜,他路过杨登身旁时,余朵也顺带着拉住了他。方天画戟一挑地面,当沙尘扬起时,便是土遁发起之时。 杨登叫道:“洪锦还未过来,再等一等。” 余化冷哼道:“来不及了。” 余朵只想马上离开,洪锦的性命丝毫不放在心上,催促道:“先救我们自己吧,别管他。” 沙尘落下,身影一阵模糊,已在原地消失。 洪锦叫道:“等等我。” 可是哪里还有余化等人身影,此时此地,洪锦成了唯一一个活人。 妖神强良见到余化等人借遁术跑了,仰头发出一阵怒吼,然后把愤怒的目光投在了洪锦身上,巨手一挥,那些追杀余化等人的阴魂调转方向,往洪锦冲了过来。 上千阴魂大军鬼泣狼嚎般奔自己而来,洪锦一直自持胆子大,也险些吓尿。 洪锦咬牙狂奔,只跑出去一段距离就知凭自己的速度根本逃不过阴魂大军的追杀,回到谷口更不可能,只能另想办法。 火蛇游动得最快,离洪锦已不足一丈,火蛇那张红彤彤的蛇口,一条飞腾着火焰的蛇芯伸出去极长,几次舔舐离洪锦的屁股不过咫尺之遥。 “啊啊啊……要烧着啦,我的屁股……”洪锦猛地转向,往一开始所看到的阴魂稀少的右侧黑暗处狂奔。 火蛇身躯庞大,调头不是那么敏捷,发觉洪锦往右侧跑了,立即跟着转身。头虽然转了过来,蛇身却没有,庞大的身躯在骤然转折下竟翻滚了起来。 周围的阴魂大军顿时遭了殃,失控的蛇身连滚数圈,碾压了附近两三百个阴魂。这些阴魂化为鬼气消散,因为没有戮魂幡收走,无数鬼气弥漫在空中,如同起了一场大雾。 “哦……女妭你这个贱人……不要逃……” 妖神强良从鬼雾之中一冲而出,见洪锦转了方向,另一条手臂也往地面一捶,缠绕的火蛇着地后飞窜而去。两条火蛇一左一右,包夹洪锦。 洪锦听这家伙叫自己是女妭,也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怒骂道:“你爷爷是洪锦,你才是贱人……不对,你是贱鬼!” 两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阴魂嘤嘤咽咽阻挡在前方,洪锦挥刀一砍,赤阳刀火光把对方切成四段。 火光也照亮了前方的黑暗,洪锦猛然发现本是布满碎石的谷底突然间消失了,代之的是一片漆黑。 “不好,那里是个巨大的沟壑。”洪锦马上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怪不得这个方向的阴魂不多,因为这里还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谁说山峰底下就是谷底,也许谷底之下还有深渊。 洪锦急忙止步,停得太急,双足在地上摩擦着依旧往前方黑暗中坠去,他又伸出赤阳刀,往地上一插,这才终于止住身形。而他离着那黑漆漆的深渊不过半步距离。 低头一看,那下面阴风阵阵,也不知这道沟壑有多深,隐藏了些什么。 也许这突兀冒出来的沟壑也是哪一位上古大神的兵刃砍出来的。 “洪崖……我要杀了你……”妖神强良似乎听到了洪锦的骂声,居然改了个称呼。只是他有点儿耳背,把洪锦听成了洪崖。 洪锦忽然觉得这个名字自己好像听过,只是这个时候来不及去回想,周围的阴魂大军又蜂拥杀来。 正后方是无数阴魂大军和那位妖神强良,左右是迅速靠近的两条巨大火蛇,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洪锦被逼入了绝路。 跳还是不跳?攵學3肆 有得选择吗? 洪锦扭头又看了一眼妖神强良,然后纵身跳了下去。他没有用全力,只是贴着沟壑的边滑下去,然后双手又紧紧抓着大刀,刀尖的一面对准石壁,借以缓解下坠之力。 他不清楚这底下有多深,万一发觉不对,还能靠着手中的刀扎在石壁上停留一阵子。 约莫下去了十来丈的距离时,洪锦双手一用力,噗的一声,大刀扎入旁边石壁,身子悬空吊在了那里。 洪锦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自己能坚持个把时辰,等那妖神强良和阴魂大军散去,自己再趁机爬上去,然后逃出这座鬼山。 抬头上望,只见顶上火光闪耀,似乎两条火蛇已到了头顶,正向下张望,并没有追下来。 洪锦大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们不下来便好,自己可以耐心等待。 火光下一颗巨大的虎头探了出来,往下一扫,两道寒光刺破黑暗,落在了洪锦身上。 “杀……杀光轩辕贼军……”随着妖神强良的一声令下,本以为不会下来的两条火蛇和阴魂大军竟纷纷从上方冲下,而且依旧如平地上一般,在近乎垂直的石壁上步履如飞。 洪锦是吊在刀柄上的,而对方却能踏壁而行,在这样的情况下连还手都不行,还不如没跳之前方便。 “混蛋,做鬼居然还有这种好处!” 洪锦把刀一拔,身子再次下坠。 本以为这一回会掉落很长的时间,谁知瞬间便双脚着了地,因为没有准备,洪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地上凹凸不平,咔嚓一声,似乎压碎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很硬,戳得他哎呦一声又蹦了起来。 洪锦在屁股上一摸,竟摸到一小截拇指粗的杆子插在了肉里,他用力一拔,立刻鲜血直流,屁股上终于挂了彩。 他拿着那小半截杆子在眼前仔细观看,因为太暗,大致能看出这似乎是个令旗一样的东西,上方是一面破损的三角形旗幡,下方因为已折断的缘故,只留了小半截的杆子。 杆子因为岁月流转,已腐蚀的不成样子,上面本来篆刻有一些褪色了的花纹,如今被血染了,已彻底看不清本来面目。 正是这折断的杆子戳在了他的屁股上。 洪锦气不打一处来,抓着这旗幡用力扔在了地上。 折断的旗幡在地上滚了几滚。 噗! 破损的旗幡上忽然阴风大作,一股极浓郁的鬼气从旗幡上一卷而出,一条条鬼影在阴风之中凝聚身形。 他们甫一出现,就挥舞着兵器,沿着石壁往上冲杀,转眼就和妖神强良的那数百阴魂纠缠在了一起。 霎时间,如重新回到了数千年前爆发的那场涿鹿大战。 第17章 仙人大战 后面出现的阴魂和妖神强良麾下的阴魂明显不同,他们几乎都是寻常人身,没有奇形怪状的模样,所使用的兵器也和如今大军之中的刀盾枪箭相似。 这根本就是一支凡人军队,他们生前应该便是轩辕黄帝手下大军中的一支。 妖神和他麾下妖族大军死后神魂无法超脱,一直沉沦在涿鹿山还可以理解,但连轩辕黄帝手下大军的人死后,也同样被滞留在这里,便有些不可思议了。 洪锦目瞪口呆地看着两支阴魂大军互相厮杀,前方不时爆发出噗噗声响,那是一个个阴魂被切碎后化为鬼气的声音。 其实这些阴魂并不会死亡,化为鬼气后不久,又会凝聚鬼身,但随着魂魄之力的消散,最终也将会成为魂魄四散的残魂,失去最后一丝理智,最后消散于天地阴阳的阴极之中。极阴之地才会因此而来。 强良麾下的妖族大军明显要更强悍一些,在差不多的人数下,轩辕大军折损会更大。 正当洪锦以为轩辕大军会落败时,这些队伍组建变得有规律起来,前方一支队伍拼死阻挡,后方大军迅速分成数股,转眼间布成一个大阵。 大阵如圆形相似,围绕中心缓缓旋转,所有人步履如一,武器对外,如一座滚动的刀盘往前滚动碾压。 妖族大军迅速剿灭阻挡的一队兵马后,涌向这座圆形大阵,甫一接触,如大浪扑打在了坚硬的礁石上一般,被撞得四分五裂。 虽然轩辕大军也有折损,但外面的人消散后,里面的人迅速前移,整个大阵依旧滚动如飞,甚至在大阵上方形成了一股卷动着无数阴云的旋风。 妖神强良的两条火蛇也冲到大阵边缘,火焰烧灼下,沾染到的轩辕大军立即纷纷化为鬼气,眼看大阵要破,忽然在大阵中心,那旋风升起的地方,一条巨大的云手从中一探而出,向着其中一条火蛇抓去。 云手看似是阴云所化,但却是旋风组成,粗大的手臂就是一条巨大的风柱,当大手落下,抓住那条火蛇时,用力一捏,强大的旋风立即把火蛇撕扯成无数截,然后一团团燃烧着的蛇躯被裹在了云手之中。 整条云手也变得火光四溢,照亮了大半天空,这声势真是惊人。 云手重新收到大阵上方,接着嘭的一声爆裂开来,天空如同下了一场流星火雨一般。云手消失,妖神强良的那条火蛇也同时被扯碎不见了。 “啊!……”妖神强良在远处发出一声痛楚般的吼叫,他的一条手臂呼的一声,也跟着消失不见。 “柏鉴!我要杀了你!”强良还剩下一条右臂,他举臂高呼,剩下的那条火蛇迅速游回到了他的身上,缠绕在右臂上,然后迈开大步,往大阵之中冲撞。 妖神强良身高三丈,轩辕大军中的阴魂与之比起来全都是小人,缠绕着火蛇的手臂一抡,就能扫灭数十个阴魂。 大阵虽然继续在旋转,但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马上就会崩溃了。 大阵中心处又是阴风一卷,这次没有云手伸出,而是阴云凝聚,渐渐现出一条人影。此人披散着长发,面容已极苍老,身披一件破烂长袍,手中似乎还拿着一杆令旗。 “柏鉴在此,强良,你来杀我呀!” 那人竟自称是柏鉴。妖神强良听到此言,顿时怒火冲天,大喝道:“不要走,我要再杀你一次!” 旋转的大阵忽然停住,面向强良的一方阴魂散开,裂开一个通道。 妖神强良毫不犹豫地顺着这个通道冲了进去,奔那个自称是柏鉴的人影杀去。 咚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妖神强良的强大气势让后方的洪锦看得心惊,明知不是冲向自己,也不由得要后退几步。但阵中心的人影却凛然不惧,当二者逐渐靠近时,人影把令旗往上一挥,整个大阵再次旋转。 “风扬阵!”老者喝道。 阴云滚动,旋风再起! “云垂阵!” 旋风之中瞬间垂下两条巨大云手,老者悬浮半空,虽然他身影没有妖神强良高大,但加上这两条旋风所化云手,也和对方不相上下。 “杀!” 二者终于冲撞到了一起。狂风怒嚎,火光四射。两条人影在风影和火雨中上下翻滚,简直要撕裂整个地面。 洪锦何曾见过这种厮杀,之前余化阵前杀敌令人惊叹,但和眼前的人物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这已不是凡人厮杀,而是真正的仙人大战。 洪锦已忘了屁股上还在流血,木呆呆瞧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大战。和这样的人物比起来,自己就是一介蝼蚁,不,连蝼蚁都不如。 大阵还在旋转,而且每次滚动都能让大阵中的旋风变得更强大。妖神强良则无法得到任何助力,他又在一开始便折损了一条手臂,随着功守易势,无数道旋风卷住了妖神强良的身躯。两条巨大的云手更是一下子搂住了他的双肩。任他如何挣扎,那些旋风和云手似一根根绳索般,不住的绑缚在他身上,让他越来越难以动弹。 终于,妖神强良似乎突然神智清醒了,他停止了挣扎,望着身前那条人影,痴痴道:“你……不是柏鉴!” 人影朗声一笑道:“不是。” 随即再把令旗一挥,妖神强良的身躯被旋风卷至半空。 “天覆阵!” 一声令下,下方阴魂同时举起刀兵,往空中一指,无数刀枪凝聚成一柄硕大的虚影大剑,从地面一冲而起。 嚓! 大剑把妖神强良刺个正着,剑光穿透身躯。 妖神强良发出一声大叫后,砰的爆裂开来,无数鬼气四处飘散,又被老者催动狂风一卷,吹得不知飘到了哪里。他一消失,剩下的那些阴魂大军也纷纷消散。 转眼间,妖神强良和他的阴魂大军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另一道人影被旋风卷着悬浮在空中。 那人影轻叹一声后,迅速把目光投向了下方的洪锦,喝道:“我也要杀了你!” 第18章 姬轩辕是小人 在见识过如此惊人大战后,洪锦反而不是那么害怕了,因为怕也没有用,在这种人的面前想要杀死自己,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洪锦大声道:“我与仙人无冤无仇,只是误闯此地,为何要杀我?” “你还说与我无冤无仇?”人影十分愤怒,双手同时一挥,两股旋风一冲而下,一道卷住了洪锦,另一道却把地上那两截折断了的腐朽小旗也卷了起来,全都拉到空中,悬停在那人面前。 洪锦在旋风之中左右挣扎,却有力无处使,眼睁睁看着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而他也终于看清了这位老者的相貌。 此人除了一头披散的白发外,连眉毛胡子都是白的,且眉毛飞扬向上,如两道狭长刀锋般斜飞两鬓,一对鹰目炯炯有神,散开的络腮胡须飘扬至胸前。当他在头颅风影中上下浮动时,如同一头生长着浓密白毛的雄狮一样令人胆寒。 两截折断了的小旗飞落在二人中间,那老者望着小旗,似乎想起了曾经过往,悲从中来,干嚎道:“你一屁股坐断了我的宝贝……没了遁元旗,我元神还能到何处躲藏?呜呜呜……我的家没了……” 家没了? 这小旗是他家吗? 洪锦实在是难以理解,自己不过是跌落时坐坏了一柄早已腐朽不堪的破旗幡而已,没怪这东西把自己的屁股扎了一个洞已算是客气,结果那老头反而伤心欲绝责怪起自己。 可惜老者没有肉身,区区元神哭得再悲伤,连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我……我不是有心的,如果仙人爷爷愿意接受在下赔偿,我愿意为你搭建一处住所。” 既然他家没了,那就为他再建一个,这山里面四处都是石头,建一座石屋又有何难。 “哼!你这无知小子,一座石屋岂能和我这遁元旗相比,我这法宝能藏千军万马,能护我元神不散,你建一座石屋让我住,是想让我和那强良一般越来越糊涂,越来越白痴吗?”老者极其愤怒,旋风卷住洪锦上下摇晃,巅得他头晕目眩。 “老……老……”洪锦开口想骂老不死的,但巅得太厉害,连话也说不出来,好不容那老者不摇晃了,洪锦才接着道:“……你一根破旗……就算我没坐在上面,过个几十年几百年……也会毁掉。” 这个却是实话,小旗经过了数年前的侵蚀,它又没得到任何滋养和维护,就算曾经也是件不错的法宝,放了这么长时间,当然会灵气尽丧,最终尘归尘土归土。 老者愣了愣,似乎觉得洪锦所言有理,令旗不被洪锦坐坏,他就能躲在里面天长地久吗? 显然不可能的,最终他依旧会失去这个藏身之地。 “唉!……”老者一声长叹,那叹息声充满了无尽哀怨。 旋风忽然减弱,洪锦从空中落了下来。 “你走吧,命数如此,怨不得旁人。” 老者的身形也缓缓飘落,然后双手托着两截小旗怔怔发呆。 洪锦揉了揉跌得有些发麻的屁股,本想就这样离开,但疑问太多,不得不多问几句。 洪锦不想又惹他发怒,语气恭敬了些,说道:“仙人爷爷,那强良死了么?” 老者道:“没有。” 明明看见他施展大神通把强良撕扯成了碎片,结果他竟然说强良没死。洪锦心道自己幸亏多问了一句,若是出去的时候又撞见那强良,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过,他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每被打散一次就更弱一些,一个失去了神智的元神,当神魂之力耗尽,早晚会灰飞烟灭。” 那妖神强良的确有点儿智障,经常乱叫人姓名,见了张三叫李四。如果强良因为是元神存在太久才会变得智障的话,眼前的老者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洪锦问道:“你也会变得和他一样吗?” 老者淡淡道:“原本我以为不会,现在却知道我终究没有等来自己想要的东西,唉,一番辛劳尽成虚话,就算是成了圣人又怎样,还不是一样的忘恩负义,把昔年为他拼命的部下们全都扔在了脑后。” 老者越说越怒,对天戳指骂道:“谁说天公地道,谁说因果有报,呸,都是骗人的。只有不择手段,踩着无数人的头顶蹬上高位,让别人承受所有苦难,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这些话洪锦也很喜欢听,赞道:“说得好,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老者怒道:“你懂个屁。快滚快滚,在我没反悔之前,离我远一点,否则我怕自己也失去神智,乱杀一通。” 洪锦道:“若我能修补好那根小旗,你是不是就不会失去神智了?” 老者冷笑道:“你会炼制遁元旗么?你修为这么差,大概连遁元旗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洪锦道:“我不会炼制遁元旗,但我可以学,既然这根小旗是我坐坏的,我赔你一根好的。” “哈哈哈……这是老夫近千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真是无知者无畏,不说你不会炼制遁元旗,就算会炼制了,你要一百年还是两百年,才能来此救我脱困?” “没了遁元旗庇护,我元神无从依附,等你来时,我已经疯了。” 洪锦道:“你可以跟着我一起离开这里。” “离开?唉,如果能走,这里停留的无数冤魂早就走了,还会等到现在?这涿鹿山是个绝地,一个被天上和地下都嫌弃的地方,不但登天无门,便是阴世也拒绝收留,连投胎转世都没有办法,只能一直沉沦……再沉沦……” 来者又生起气来,冲着天空骂道:“姬轩辕,你这个虚伪奸诈的小人,可对得住你曾经发下的誓言?可对得住那么多尊你信你的兄弟……” 洪锦等他骂得够了,不说话了,这才又说道:“你自己无法离开,若是被别人带出去的话,能不能成功?” 老者想了想,说道:“应该没有问题,但必须让元神有一个依附的地方,你有芥元之宝吗?” 洪锦道:“什么芥元之宝?” “就是可容元神栖身或自成一方天地的法宝,例如太极图、山河社稷图、杏黄旗、紫金葫芦、玉净瓶……”老者一连说了许多洪锦闻所未闻的东西,他连连摇头。 “快滚,快滚,我的元神还没被天地元气吸走了神魂之力而变傻,先被你这小子气糊涂了。” 第19章 隐灵符 “仙人爷爷所说的东西我都没有,但我可以给你做一个,石葫芦,石壶,石盅……” 洪锦一连说了好几个可以盛放东西的物什。他搞不清楚为什么元神不能自己离开,既然老者说一定要藏在什么地方才能走,那就现做一个好了。 “……”老者默然无语,他赖得和洪锦解释。 一阵狂风一卷,老者带着那两截折断了的遁元旗向着深谷暗处飘去。 哀莫大于心死,如果注定要再次沉沦到彻底寂灭,也应该找一个永远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安安静静的享受最后一段清醒的时光。 洪锦心中有点儿难过,他觉得自己确实亏欠了对方,不说折断了遁元旗的事,至少老者在妖神强良的追杀下救了自己性命,这个恩情岂是就这样算了的。 “仙人爷爷,我只有这些珍贵的东西,你若有中意的尽管拿去。” 洪锦从胸口的三样东西全都掏了出来,两只木盒一张破旧黄纸。这是他身上所有家当。 第一只盒子里放得便是那株凤血草。 老者微微瞥了一眼。 这样一株在沙北城让许多人争夺的灵草,他眼里竟不值分文。他的身影根本未停。 第二只盒子打开,乃是那枚紫纹核桃。 这一回老者的身形顿了顿,似乎见到这个东西出现在此地有点儿意外。 但紫纹核桃虽然珍贵,对他这个只有元神的人而言,并无用处。 洪锦失望了。 最后的那一张符纸已无用处,当初他曾想扔掉,是杨登觉得材料不错,也许以后还有用处,这才勉强收藏起来。难保哪一天要出恭,洪锦手上不方便时,他就拿这张破符纸擦了屁股。 就算擦屁股,还觉得它小了。 本以为是最没用的东西,当老者的眼光落在破黄纸上时,竟眼光一亮,瞬间止住身形,接着脚踏狂风席卷而来,一把卷住了那张黄纸,惊喜连连地道:“哈哈,隐灵符,还是空了的隐灵符,哈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哈哈哈……” 老者冲过来太猛,狂风刮得洪锦眼睛都睁不开。 风息之后,老者瞪着洪锦道:“这张隐灵符你从何处得来?” 这算是问道于盲了,洪锦自己都不知道这张隐灵符为何在他身上。 “这……是隐灵符吗,我也不知它的来历,它曾经救过我一命,然后便成了这个样子。” 老者道:“那是因为藏在里面的一缕分魂已经走了。救你的人修为很高啊,至少也得是真仙才能制作这样一张可以藏匿分魂的隐灵符。你小子祖上积德,定然有恩于对方,于是人家降下一缕分魂救你一命。” 对于这样的解释,杨登也说过一次,洪锦只好默认为确实如此。 虽然这辈子倒霉透顶,但老子上辈子也是阔过的。 洪锦道:“这张符对仙人爷爷有用?” 老者点头道:“当然有用,虽然它是用来藏匿分魂的,但我元神无处可去,躲在这张隐灵符里面,至少可以让我的神魂不至于不停地损耗掉。” “可惜这张隐灵符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了,不知还能坚持多少年。但对我而言,就算多了一百年也是好的。” 已经过了上千年了,他都没有等来希望,现在多个一百年,希望其实依旧渺茫。但很多人就是这样,明明很失望了,但只要没有绝望,就期盼着奇迹发生,当真的绝望来临,又觉得还可以绝处逢生。连神仙也不例外。 洪锦道:“这张隐灵符于我是没什么用的,就送给仙人爷爷了。既然你的元神有了栖身之处,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我答应为你制作遁元旗,等旗好后,你再从隐灵符搬到遁元旗里去。” 老者摇头道:“你修为太差,炼制遁元旗这种法宝是指望不上你的,我还是留在这里好了,万一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又想起我来,派人来接,找不到我,岂不是亏大了。” 见老者有了隐灵符后又不愿意走,洪锦大感意外,看样子老者口不应心,嘴上把那个忘恩负义之徒骂个狗血淋头,但最终却又对那个忘恩负义之徒还抱有一丝幻想。 “你也说这张隐灵符存在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破了,若仙人爷爷继续留在这里,恐怕没有第二张隐灵符给你使用。与其赌下一次有人来救你,不如赌自己能救自己。” 老者听洪锦说自己救自己时,陷入了沉思。 洪锦所言十分有理,老者活了那么多年,岂会不明白。 以前是找不到可以信任且能够带自己离开的人,现在洪锦来了,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难道这就是一个绝处逢生的良机!? 老者转过头,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洪锦,这一次盯着他的时间很长。 “你叫什么名字。” 洪锦回道:“在下洪锦。” “洪锦。不错,靠人不如靠己,你说服我了。” “仙人爷爷愿意跟着我离开吗?” “别仙人爷爷的乱叫,我也是有名有姓的,你可以叫我风元帅。” “风元帅?”洪锦点头道:“我记下了。” 老者自称风元帅,那自然是姓风,而他之前在轩辕大军中极可能是个统兵大将,这才以元帅自称。只看他指挥无数阴魂对战妖神强良,便知战阵之法烂熟于心。 “风元帅,我如何利用这张隐灵符带你走呢?” 老者道:“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说罢,身形在狂风之中缩小,然后往那张隐灵符上一冲,一道金色光芒一闪,他的整个人影竟冲入了那张金黄色符纸当中。 明明只是一张薄薄符纸,里面却似乎另有玄机,转眼间风消声灭,从空中飘飘荡荡的落下来一张再次呈现了一个人影的符纸。 洪锦伸手一接,拿在手中观看,只见符纸上映出了一道人影,而人影的面貌和老者简直一般无二。但他此刻在隐灵符中动也不动,如一名丹青高手画上去的画像。 好神奇的隐灵符。 洪锦冲着隐灵符说道:“风元帅,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符纸上金光一闪,老者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听得到,但你少和我说话,若被旁人发觉,损毁这张隐灵符可是很容易的事。最好我想找你时便来找你,你却万万别来找我。你还不知这隐灵符的妙用,我可以借宿于你体内,借你部分法力一用,危急关头能救你性命。” 符纸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转折,然后向着洪锦的胸口一冲而入。 洪锦啊的一声叫,低头一看,已不见了隐灵符。 洪锦扯开胸前衣襟,胸膛亦不见丝毫伤口,那张隐灵符就这样没入了自己的身躯之中。 第20章 闻太师大营 逐鹿山山口外,余化、余朵、杨登分别盘坐在一处大石上休息,余化已把戮魂幡后来收到的阴魂尽数炼化,但他脸上没有喜色,反而平添了许多懊恼。 “师兄,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余朵关切道。 余化晃了晃手中戮魂幡,叹道:“若没有妖神强良打扰,我把剩余阴魂全都收走,手中的戮魂幡必定更加厉害,可惜,如今只能算是一件上品法宝,离师父期盼的品级终究差了一些。” 余朵噘着嘴道:“我若是能炼制一件下品法宝,都会笑歪了嘴巴,你有一件上品的竟还不满意。觉得不好,你再炼就是了。” 余化冷哼道:“这是我用来渡劫的,花了这么多功夫,当然希望手中的法宝越厉害越好。” 余朵道:“师父不是说,真正厉害的人渡劫是不用法宝的么,师兄你已经这么厉害了,为什么还如此看重这戮魂幡。” 余化道:“谁没有一两件防身的东西,你以为闻师叔当年渡劫时就一点儿都没有准备,完全靠自身硬扛过去的么?” 余朵道:“闻师叔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五十年就是金仙了,他若是借助外力渡劫,必定不会是天仙,岂能有现在这般修为?” 余化道:“闻师叔固然资质惊人,但他渡劫时也一样准备了雌雄双蛟锏做后手,只是后来没有用上罢了。我也不希望用上戮魂幡,但成就天仙何其之难,若是人仙的话我又不甘心,我绝不能比吉立师兄差。” “吉立?我上次见他时,他还没有渡劫,但是听说跟着闻师叔来北海前,竟选择渡劫了,而且直接成了地仙,虽然不如当年的闻师叔,但也十分了不得呢。稍后我们去见闻师叔时也可以看到他,师兄你可以向他讨教一下这其中的诀窍。”说起那位闻太师的大弟子吉立,余朵的双眼满是崇拜之色。 余化看了她一眼,怒道:“师父让我来向闻师叔指教,可不是他吉立。”他把戮魂幡变小后塞入豹皮囊,说道:“走吧,去见闻师叔。” 一旁的杨登连忙道:“洪锦还未出来。” 余朵道:“他已经死在里面了,还等他作甚。” 杨登愁眉苦脸道:“未见丧命,总有几分逃生机会,多等待一会儿,不耽误仙子行程的。” 余朵把脸一沉,娇喝道:“你这只笨山羊,敢对我提主意,到底谁大谁小?” 杨登呐呐无言。 余化道:“妖神强良岂是好相与的,就算他如今成了鬼仙,也是极厉害的存在,那小子死定了。不用再等,这就出发。” 余化让余朵和杨登都站在身旁,他提着方天画戟正要借土遁离去,忽见山口方向寒雾之中,一条人影正缓缓走来。 “咦!?”余化凝神细看,正是一步步走来的洪锦。 只见洪锦身背长刀,衣衫散乱,满脸尘土,但并没有什么外伤,而且行走时步履平稳,竟完好无损。 余朵也见到了逐渐走近的洪锦,她叫道:“师兄,快收了洪锦阴魂,给你法宝添加威力。” 余化道:“他不是阴魂,他还没有死。” 余朵惊讶道:“怎么可能?” 三人眼睁睁看着洪锦走到面前,然后咧嘴一笑道:“我回来了。” 杨登大喜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余朵痴痴道:“洪锦……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洪锦道:“我被妖神强良和他麾下阴魂追逐,只顾着逃命,那山里阴暗无比,我竟一脚踏空跌入了另一处深渊,险些把自己摔死了。幸好下方都是些细沙石,我又是屁股着地,仗着皮糙肉厚,留了一条性命。”洪锦转过身,让三人看他屁股上的斑斑血迹。 那其实是折断的遁元旗扎出来的,血也流了不少,洪锦说是摔伤的,其余人根本无从分辨真假。就算有点儿怀疑,余化和余朵也绝不会亲自凑到洪锦的屁股前去检视一番。 余化道:“你倒是命大,那妖神强良呢?” “他追我不上,又和其余阴魂起了冲突,爆发了一场大战,我借机趁着混乱逃走。” 余化又询问了一些细节,见洪锦对答如流,方信此事多半是真的。 余化道:“这山里不但有妖族大军残留的无数阴魂在其中,也有很多轩辕大军的阴魂不得超脱,他们生前厮杀,便是成了鬼,也依旧争斗个不休,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此地才会彻底太平。” 既然洪锦逃出生天,自没有扔下他的道理,余化再次让众人站好,他扬尘借土遁离开逐鹿山。 耳畔风声阵阵,不久便又落了下来,洪锦睁眼一看,只见前方好大一块平地,平地上则屹立着一座森然军营。 此军营占地极广,而且营盘分配的井井有条,前后左右俱有大道通行,来来往往的士卒盔明甲亮士气昂扬。 大营居中位置竖立着十面大鼓,摆放在高耸的岗楼之上,那鼓的颜色青紫,上面画着狰狞兽首,这鼓还没敲,只要看到那阵势,便感到热血沸腾,临阵不但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更想杀敌立功。 大营中的兵马至少在十万以上,如此多的人,又是洪锦今生仅见,便是杨登也未见过如此雄武的军营。 他低声对洪锦道:“这多半便是闻太师大营了。” 洪锦点了点头,问杨登道:“你看到那十面巨大的皮鼓了么,为何我觉得有点儿奇特?” 杨登道:“这乃是一件特意制作的法器,并非寻常战鼓。上面画的是夔牛之首,这皮鼓分明就是夔牛皮做的,夔牛鼓声一响,声震百里,胆气顿生。” 闻太师军营里居然连战鼓都是夔牛皮做的,而且还是一件法器,真不愧是当朝太师,出手就是不同凡响。 余化和余朵走在最前面,洪锦和杨登在后跟随,直奔营盘大门。 守门士卒横枪喝道:“何人擅闯大营?” 余化拱手道:“烦请通禀太师一声,师侄余化求见。” 守门士卒一听对方自称是太师师侄,顿时恭敬了许多,立即派人进营回报。 不久,一匹快马从营里狂奔而来,马上端坐着一名小将,年岁竟比余朵还要小一些,和洪锦相仿,生得白白净净,一团和气。未到近前便已朗声笑道:“余师兄,余庆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第21章 北海征伐 余庆迎出辕门,翻鞍下马,在余化面前客气万分,又向余朵问候了一番。 闻太师座下两位弟子,大弟子吉立,二弟子便是这余庆。 能拜在闻太师座下的人,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大弟子吉立是一位极有资质之人,虽然没有闻仲那样惊才绝艳,但只花了二十年就渡劫修到了地仙的境界,连一向自负的余化也嫉妒不已。 二弟子余庆其实并非因为个人资质出众才被闻太师收为弟子,此人其实是一气仙余元后裔家族弟子,因也有些修炼天赋,若跟着余元修道,只怕大道难成,不如跟随闻太师,既不耽搁修道又能在大道不成时借闻太师之威,博一个红尘富贵。于是一气仙余元亲自修书把这位后辈子孙托付于闻太师座下。 因有这层关系,余庆和余化、余朵根本就是一家人。 余化道:“吉立师兄呢?” 余庆道:“师兄在大帐外恭候。” 余化冷哼一声道:“好大的架子。”一行人跟着余庆进入大营。 余庆不认识杨登和洪锦,笑着问道:“这二位道兄是谁?” 余朵道:“是我们收来的奴仆,一只山羊小妖,一个臭小子。本来是要杀了的,是他们说也懂一些炼药炼器之法,想着师父那儿因为炼制的东西多,很缺人手,便准备带去蓬莱,让他们做一个炼奴。”:魰斈叁4 “哦。” 听闻是新收炼奴,余庆看向二人的眼神便不那么恭敬了,淡淡道:“既然如此,先让他们到旁边营帐待着吧。”他伸手招来一名士卒,让他领着杨登和洪锦到空的营帐里休息。 洪锦和杨登很想亲眼看一看闻名已久的闻太师到底长什么模样,谁知这余庆狗眼看人低,并不想带他们去见闻太师。 余化自无意见,吩咐二人道:“太师军营之中纪律森严,无事不得乱闯。” 二人跟着小卒来到一处摆放了许多杂物的帐篷,那小卒道:“就这里了,若腹中饥饿,到了晚上我会带吃的过来。” 杨登感谢了一番,等那小卒走了,他一把抓住洪锦,低声问道:“洪锦,你当真是从妖神强良的手中逃脱的?” 洪锦想着要不要和杨登说实情,毕竟他对自己不错,但仔细一想,这种事还是放在心里头的好,谁知那位风元帅喜不喜欢被旁人知道。 洪锦道:“杨教头,你也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我转运了,你又不信。” 杨登道:“如你所言当然最好,我是怕言语间露出破绽,若被余化知道欺骗于他,定会杀了我们。现如今寄人篱下,不得不谨慎一些。尤其是他还想要把我们带去蓬莱,那更是一个不能有丝毫造次的地方。” 洪锦道:“蓬莱和涿鹿山相比,哪个更危险?” 杨登讶然笑道:“涿鹿山岂能和蓬莱相比,前者不过因杀戮无处投放的阴魂太多,才至此地成了极阴之地,蓬莱却是一处仙家圣地,海外三座仙山,蓬莱、瀛州、方丈,属蓬莱最为有名。那上面不知隐藏着多少道德之士,能够去蓬莱一次,便已是许多炼气士的毕生所愿了。” 洪锦惊讶道:“蓬莱竟这么有名,怪不得那余化说收我们为奴仆也是一种恩惠。既然蓬莱是仙家圣地,我等此去是再不会有危险的了。” 杨登摇头道:“非也非也,越是这种仙家汇聚的地方,就越是要小心谨慎,修炼成仙乃是与天地争造化,和天道夺机缘,大家都在争,你争我争,会是客客气气的么?” “也许为了一件宝贝,一株灵草,一头灵兽,这仙家之间也会大打出手。你我如此差的修为,若撞在这种争斗之中,真是死的连灰都不会剩下。” 洪锦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些仙人和市井小人又有何区别呢?” 看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争权夺利或贪财猎物,仙人也不例外。 杨登道:“真正修为造化高的仙人,自然是不屑于和旁人争执的,但这种身份地位的仙人掐着指头算又能有多少个,大部分是要去争的。我们防备的便是这些要争的。你那株凤血草和紫纹桃核千万别随意示人,小心引来杀身之祸。” 其实凤血草算不上奇物,那枚紫纹桃核可能更珍贵一些,杨登自己见识浅薄,无法判断宝物价值,但炼气士之间也会为了一件宝物而无情争斗,这倒是给洪锦提了个醒。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理放置仙凡皆准。 洪锦道:“我会小心行事。杨教头,你我真准备在蓬莱做一辈子炼奴?”他也不清楚这炼奴到底是什么样的奴仆,但只要沾上一个奴字,就绝不会是多好的事情。 杨登叹道:“谁会甘心为人奴仆,这是权宜之计,等到了蓬莱再看有没有其他机会吧。” 二人已十分乏累,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在营帐里沉沉睡去。 到了掌灯时分,小卒又进营帐,手中端着托盘,盘里是一些饭菜,招呼二人用膳。 杨登向那小卒打听情况,问道:“闻太师出兵已有些时日了吧,不知北海战况如何?” 那小卒一脸傲气道:“太师带兵征讨,当然是所向无敌了。” “既如此顺利,为何大营扎在此处不走,那袁福通叛军好似也并未被剿灭?” 小卒气呼呼道:“若是两军阵上明明白白交战,早不知被灭多少次了,但这袁福通叛军十分奸滑,并不以一地得失为重。今日大军征讨此城,那城中叛军败亡逃走,等太师兵马明日开拔去了别处,到了后日,那叛军竟又来袭城,如此反复,烦不胜烦,故此被耽搁了。” 洪锦和杨登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当真蹊跷,看来那位袁福通很有谋略,正面打不过就侧袭,你来我去,你去我又来,四处游击,如此打法除非彻底平灭对方大军,否则永无宁日。可袁福通这样打下去,又图个什么呢? 洪锦道:“擒贼先擒王,闻太师为何不直接擒拿贼首袁福通。” 小卒道:“太师自然是想过的,可是那贼首袁福通身旁也有高人,而且人还不少的样子,闻太师再勇武过人,也要防着对方人多势众。” 正说着话,外面忽然鼓声大作,紧接着便是提铃喝号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整个大营都如翻波滚浪般沸腾起来。 那小卒惊道:“袁福通又遣敌军偷袭来了。” 三人一起出账观看,只见夜色之中,大营东南方向乌云翻滚,寒风呼号,大片的雪花从空中洒落,而在大雪纷飞之中,一支浑身都笼罩在寒气中的队伍正在攻打营盘。 第22章 寒号兵 这支兵马人数也不甚多,但所到之处风雪交加,尚未交战,就能把对方冻个半死。未被波及到的地方,则一点儿雪花也不曾飘落。 闻太师大营里早有兵马前去迎敌,除了一些武体修为高的或能靠近对方厮杀,那些武体差的转眼间就四肢僵硬,行动艰难,只能引颈就戮。可是对方兵马在如此严寒里一点儿事情都没有。 洪锦惊讶道:“这是什么兵,难道都是炼气士?” 杨登揣测道:“那些士卒未见得都是炼气士,定是施加了某种法术。” 洪锦道:“还有这种法术。” 杨登道:“是你孤陋寡闻,别说只是身卷寒风,就算全身着火也没什么稀奇。” 洪锦心道战阵之上真是千奇百怪都有,眼前这支身卷寒风的兵马若和他在涿鹿山所见风元帅指挥的兵马比起来,其实还不如那支阴魂大军。当时那支阴魂大军的人数也不多,但爆发出来的威力却着实惊人。 正想着涿鹿山的事,忽然胸口处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洪锦低头一看,只见那张消失的隐灵符竟又悄然出现在胸口衣襟内,微微露出一角。 此时此刻人人都注意着远处厮杀,谁会在意洪锦的胸口多了一张符纸。就算杨登看见,也只以为是洪锦没放好而已。 “寒号兵!?” 老者的声音以低不可闻的声音传入洪锦耳内。 洪锦稍微退后少许,这才低声道:“仙人……风元帅认识这支兵马?” “何止认识,我还亲自和它交过手。寒号兵没什么稀奇,那五百兵全都施加了符印,施法者随后施展,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只要杀了主将,法术自灭,余者不足为惧。” “想不到数千年了,我竟又回到了军营之中,更见到了曾是我手下败将的寒号兵,真如做梦一般。” “这座军营里的主将是谁,居然安营有方,颇得要法,我感觉到了整座军营里的兵戈之威,才想着出来看一眼。” 洪锦道:“这是闻太师大营。” 风元帅根本不知闻太师是谁,只道是个人名,夸赞道:“此人是个将才。” 堂堂闻太师在这位老头的眼里竟只是个将才。 洪锦道:“风元帅,闻太师乃是商纣当朝太师。” 这最后一句说得声音重了些,杨登回头问道:“洪锦,你和何人说话?” 洪锦慌忙掩饰道:“我见这支兵马如此奇特,心中感慨,便自言自语了。” 杨登道:“虽然如此,但闻太师得享大名,定有破解之法,我们耐心观看便是。” 果然,闻太师营中跟着冲出一支队伍,当先一人手持长枪,坐骑五花马,全身披挂红甲,头戴紫金冠,威风凛凛杀奔寒号兵。在他身后,洪锦见到了余化和余朵、余庆竟也骑马跟随,一同杀出。 洪锦马上猜到那位武将是谁了,此人多半就是那位闻太师大弟子吉立。 吉立的样貌比余化要俊朗许多,剑眉朗目,五官端正,且年岁也长了一些,给人一种稳重得体之感。 吉立策马撞入寒风之中,手中长枪一抖,那枪尖后的红缨立即化为滚滚烈焰,再横枪一扫,烈焰霎时淹没了靠得最近的几个敌兵。 显然吉立手中的长枪也是一件不同凡响的仙家利器,只是不知是什么品级。 余化等人也各展神通,方天画戟雷光闪耀,余朵的炎阳珠乱砸,余庆则挥舞着一柄能生烈焰的宝剑。 此剑和洪锦如今使用的赤阳刀有几分相似,估摸着也是利用炼制赤阳刀的手法炼制的,只不过把刀变成了宝剑。 但余庆所使用的赤阳剑要比洪锦的赤阳刀厉害的多,挥动时如一条小火龙在身边缠绕。 有这四名道术之士带领大军冲阵,对方的寒号兵立即呈不支之相。 眼看要败,对方队伍中忽然现出一人,此人浑身都罩着一层白色皮甲,手提一根水火棍,蹦出来向着吉立马头便砸。 吉立挺枪相迎,二者瞬间交手数合,对方虚掩一棍,又隐入了人群之中。 寒号兵在吉立攻势稍缓下又站稳了脚跟,然后挟着风雪缓缓退后,似乎要收兵回去。 人家说来便来,大杀一通后说走便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吉立纵马摇枪又杀了过去,那名手提棍子的敌将再次现身,阻挡吉立追杀。 对方棍猛力沉,吉立虽然枪法精妙,却并不能马上取胜,每当对方似乎不支时,只要身子往后面一躲,借着风雪遮掩,吉立便立即失去了他的踪迹。 余化想用戮魂幡取胜,但对方的身影时现时灭,飘忽不定,让他寻不到机会出手。 “区区障眼法,也敢在老夫面前献丑!” 一道宏亮的声音从大营之中响起,在万军厮杀声中亦不能遮掩。 洪锦回头一看,那中军大帐处似乎站立一人,因是黑夜,观看不明,但此人额头正中居然射出一道刺目白光,如一柄雪白长剑般横跨数百丈距离,射入那支寒号兵所挟的风雪之中。 一条人影在白光的照耀下顿时无所遁形。 吉立奋勇杨威,大喝一声,直接从五花马上一跃而起,火焰枪凌空疾刺,一朵巨大的火焰之花把那条人影彻底淹没。 隐隐听得火光之中发出一声闷哼,然后人影消失,风雪骤停,那五百寒号兵被打回原形,不过是一些寻常军卒。他们胸前后背俱画着奇怪符印,此刻没人主持,便和寻常士卒没有两样了。 跟随在吉立等人身后的闻太师兵将趁势掩杀,把那所余士卒杀得一个不剩。虽然把偷袭的寒号兵杀死,但商纣大营也折损了些兵马,伤亡相当。 战事稍息,吉立等人领兵回营,自有剩下的人打扫战场,救治伤兵。 杨登和那小卒相互感慨了一回,便返回了营帐,只有洪锦低头听着那老者说话。 “闻太师?他竟有法眼神通,我不能被他看到。你若能见此人时千万小心。”洪锦胸口处的隐灵符骤然一闪,又隐没在了他的体内。 第23章 北海之眼 第二日,洪锦和杨登被带到中军大帐前,余化师兄妹二人要返回蓬莱。 送行的是吉立和余庆,闻太师虽然不在帐外,但大帐前门帘挑开,闻太师端坐帐内,把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吉立笑着道:“余化师弟此次回蓬莱,是一定要渡劫成仙的,等下次再见时,为兄定要恭贺你学道有成,踏入仙人之境。” 余化淡淡一笑道:“谢你吉言,天仙不敢指望,若能成一介地仙,定会和吉立师兄痛饮三天,不醉不休。” 吉立道:“余元师伯修为精湛,加之法宝众多,助师弟成为地仙应该不难的。就算不成地仙,成了人仙,他也有办法继续让你继续结丹渡劫,以成真仙之体。” 余化摇头道:“若是靠外力强行提上去的,终究是镜花水月,还不如放弃大道,去追求红尘富贵。” 余庆笑道:“对对,师兄若真觉得清修辛苦,就来找闻师叔,他定会给你安排一个一展所长的职位。” 余朵噘着嘴道:“为官有什么好的,整日里打打杀杀,连出去玩的机会都没有。” 吉立道:“师妹顽心如此重,怪不得师父要批评你,下次再看到你的修为停滞不前,只怕更要……” 余朵冷哼道:“我不见闻师叔就没事了呀,我一看到他呀,就紧张得要命,连话也不会说了。” 这句话刚说完,中军大帐中传来一声冷哼。 余朵吓得一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余化道:“闻师叔是最出类拔萃之人,五十年而金仙,天下能有几人?不过,我倒是觉得奇怪,以师叔如此资质,大道可期,为何还会辅佐纣王历经三朝?” 吉立道:“师父年幼时受过先王恩惠,立誓保商纣江山太平,但并非永世如此,师父也知兴衰更替之理,故此只保它三世,三世之后还会回到碧游宫师祖座前继续修行。” 余化点头道:“原来如此,闻师叔恩怨分明,令人钦佩。时候不早,此去蓬莱路途遥远,又带着两个累赘,我与师妹就不耽搁了。” 余化和余朵向着中军大帐恭恭敬敬跪拜行礼,便要离开。 大帐中一个浑厚声音道:“这里有一份书信,转交于你师父。” 一封信笺从帐中一飞而出,飘然落至余化身前,余化慌忙伸双手接住。 只听里面的闻太师说道:“此次北海征伐奇人异事屡出不鲜,非凡夫俗子可解,我特意修书一封,若遇难平之敌,或要烦劳他援手一二。” 余化应道:“是,师叔。” 洪锦和杨登就站在余化身后,二人感觉到有一股无形压力落在身上,气也不敢喘一声。杨登更是汗流浃背,连看向中军大帐的勇气也没有。 洪锦微微抬头,昨夜只在远处看到闻太师身影,如今离得这般近,当然要看清楚一点,这传闻中的闻太师到底是何模样。 当他的目光投入中军大帐时,帐中人影也正好把目光投向外面众人。 一个精神矍铄的虬髯老者身披团红色战袍,内衬连环铠,腰系丝绦,两旁各垂挂一根鉄锏,如山巅不老松般挺立案前。此人眉目间自有一股威严正气之色,尤其是双眼之间,额头之上,还长着第三只眼! 第三只眼此刻闭着,只留下一道淡红色隙缝。 洪锦被闻太师一眼扫过,禁不住的打了个冷颤,似乎对方的眼睛能够看穿自己的所有,任何隐私都瞒不住他。 洪锦慌忙低头,不敢再看。 只听帐中闻太师道:“余化,你身边二人是谁?” 余化见太师问起,慌忙禀道:“是师侄在外收得两个炼奴,预备带回山去,助师父炼制法宝。” 闻太师嗯了一声,没有再问。 吉立和余庆一直送余化等人出了辕门,然后分手告辞。 这次回蓬莱不比在陆地上施展遁术,又要带着杨登和洪锦,消耗的法力甚多,余化先施展土遁到了北海岸边,然后又借水遁踏着水面往东而行。蓬莱岛在东海,故此要先北而后东。 水遁比土遁要安稳一些,因为没有御空而行,只在水面漂移,这让洪锦和杨登都安心了不少,不用担心会从高空落下而活活摔死。 北海广大,一路上波浪翻滚,不时有寒冰从脚下飘过,铅风阴云落下来的也依旧是雪花。 洪锦第一次见到大海,自然十分感兴趣,可惜不是自己凌波御风,否则定要四处转转看看。 初时北海上空风雪不是很大,谁知过了数个时辰后天色骤变,北风呼号,波浪涌起十来丈高,如一座座小山般忽然冒起,又忽然崩落,余化等人被巅来巅去的极是难受。 余朵骂道:“北海里的老泥鳅是怎么搞得,竟起这么大的风浪,我要和师父说一声,让他打老泥鳅屁股。” 余化皱眉道:“不见得关北海龙族的事,这北海海底向来就不太平。” 余朵奇道:“海底有什么?” 余化道:“北海海底有一处禁地,是任何仙人都不得靠近的地方,叫做北海之眼。我听师父说过,这北海之眼是第一狂暴危险之地,连他老人家都不敢擅入。” 余朵道:“不是吧,北海之眼有那么可怕?那它是怎么来的呢?” 余化道:“这我便不知了,师父也没有和我详细解释,但他曾在远处细细观察过那个地方,揣测这是一处深不可测的牢笼,一个借天地之力封印的巨大牢笼,只有上古大能才有这种本事创造那种东西。” 余朵道:“师父已经练就仙人不坏之体,居然不敢进去看一看,如果是我,定会进去瞧一瞧……”话还未说完,忽然前方汹涌的海面竟卷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越旋越大,瞬间便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啊!——” “啊!——” …… 洞中传出一道道撕心裂肺般的惨叫,似乎从地底极深处传上来的,低沉、缥缈,夹在在风浪呼号声中,时清晰时模糊,更是令人心惊胆战。 余朵吓得慌忙一把抱住了余化,颤声道:“谁在叫!?” 洪锦和杨登也惊得寒毛直竖,生怕这北海里也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和妖神强良相似般的人物出来,而且以如今看到的声势,连妖神强良都会自愧不如。 一个能让整个北海都翻波涌浪的家伙,定然十分可怕。 漩涡所卷起的那个黑洞之中忽然一道白光一闪,一道人影从里面一飞而起,直冲上天! 第24章 白猿 人影在空中连续翻了十来个筋斗,发出一声轻啸,四肢舒展,凌空而立。 此人影浑身洁白,毛茸茸一片,竟不像是人。 余化仰头喝道:“什么人!?” 上方那道人影低头瞧了一眼,双目凶光一闪,直接从半空冲了下来。 离得稍近,洪锦等人才看清那竟是一只浑身都长着浓密白毛的猿猴。 “又是一只妖孽!” 余化立即方天画戟一举,往冲过来的白猿便刺。 白猿双臂往前一抓,竟直接抓住了方天画戟的戟杆。 余化冷笑一声,手中法力一催,戟上立刻电光闪烁,白猿的双臂顿时被雷光淹没。 本以为这只白猿会遭到重创,谁知它的双臂竟不怕雷击,身子继续前冲,两条下肢同时一蹬。 嘭的一声,踹在了余化胸口。 余化啊的一声叫,撒戟后仰,跌入海中。 余朵见自己的师兄吃了大亏,慌忙扔出一颗炎阳珠,一道火光径袭白猿头顶。 白猿一手抓着余化的方天画戟,另一只手往上一抓,竟直接抓住了那颗炎阳珠。珠子上火焰尚在燃烧,却不能损及白猿手臂分毫。 白猿似乎很喜欢这颗珠子,咧嘴一笑,把珠子丢入自己口中,囫囵咽了下去。 余朵瞧得目瞪口呆,对方竟然把自己的宝贝给吃了,虽然那颗炎阳珠也不是什么炼制得很好的法器,毕竟不是食物,却被对方咽到了肚子里,它不怕烧穿了肚腹吗? 白猿吃了炎阳珠后,再次望向余朵。 余朵尖叫一声,往后逃命。 洪锦和杨登就待在她身旁,此女怕二人拖累了自己,竟舍了二人独自逃生。 洪锦和杨登无人携带,脚下一空,往北海中跌落。 杨登还好一些,他一发觉要落海,立即卷起妖风勉强稳住了身形,他想去拉洪锦时,那白猿已经冲到他面前。 杨登惊慌之下立即头生二角,现出妖身,往对方身影一戳。 白猿发出一声轻咦,居然没对杨登动手,直接绕过他,往已经下跌的洪锦杀去。 白猿单手持戟,向洪锦的胸口便刺。 连余化都不是那白猿一招之敌,洪锦更不可能是其敌手,但洪锦可以不是他对手,却不是不敢反抗。 洪锦手握刀柄,从背后拔出赤阳刀,大喝一声,用尽全力往对方劈去。 他的法力有限,赤阳刀所化火光是伤不到对方的,但这一刀劈出时,那火光之后却又暗含了一股极寒之气,加上此刻波浪翻天、风雪肆虐,白猿没发现这一变故。 刀戟相迎,火光迅速被戟扫灭,但随后而来的极寒之气却又打在了方天画戟之上。 戟杆上顿时凝结了一层寒霜,且迅速往后蔓延。 白猿吃了一惊,双手一松,把方天画戟扔了。 就在这时,下方海水中浪花一分,余化手持戮魂幡咬牙切齿冲了上来,他把戮魂幡一摇,道道黑气卷向白猿。 白猿狠狠瞪了洪锦一眼,随即翻身后退,接连数个筋斗后已逃至远处。 它低头又看了一眼脚下漩涡,然后化作一道白光直奔北方,转眼消失在视线之外。 杨登趁机卷动妖风抓住洪锦,洪锦面色苍白,紧咬牙关,似乎十分痛苦。 杨登忙道:“你怎么了?” 洪锦期期艾艾道:“我……我……全身没了丝毫力气……”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杨登一摸他手腕,已经法力枯竭,精气耗尽。明明刚才他只劈了一刀而已,就算他修为不高,也不该损耗成这个样子。 余化见白猿逃走,他也不敢去追,一边收回方天画戟,一边施展水遁接住杨登和洪锦二人。 “他怎么了?”余化问道。 杨登道:“他和那白猿拼了一刀,就成了这个样子。” 余化想起刚才之凶险,一点儿都不怀疑洪锦会变成这个样子,那白猿也不知是什么来历,竟从北海的海底里飞了出去,等见到师父后定要向他禀告此事。 余朵气喘吁吁的飞了回来,见到洪锦昏迷,嘲笑道:“他竟被吓晕了。”又向余化道:“师兄若早拿出戮魂幡,定叫这只死猴子死无葬身之地。可惜这畜生倒是机灵,一见不是师兄对手,就急急逃走了。” 余化并不能肯定对方是怕了自己的戮魂幡而逃走的,沉吟道:“此妖修为极高,还是少惹为妙,我们速速离开此地。” 余化一刻也不想停留在北海,于是不计法力加速遁走,直至到了北海和东海相接的一座无名小岛,才按下水遁,登岸歇息。 洪锦醒来时发觉自己在小岛沙滩上躺着,杨登盘坐在旁边,正望着远处大海发呆。 余化不知去向,只有余朵赤足踩在海水之中玩耍嬉戏。 此女天性跳脱,长得也不错,若是心地善良一些,也算是个很可爱的姑娘,但她太过傲气,眼比天高,看不起普通人,让洪锦极不喜欢。 “杨教头,这是哪里?” 杨登见洪锦醒了,低声道:“余化说这座无名岛已靠近东海,等歇息一晚,明天就能到达蓬莱。你差点儿被那白猿打死,其他的事就莫管了,先休息好了再说。”又从怀里摸出一颗益气丹,让洪锦吞服。 洪锦沉默了片刻,嘀咕道:“这个老家伙,借个力气竟这么狠,差点儿把我抽干。他自己有那么强大的修为,为了多活一些时间,却决计不肯耗损自己的法力,真是抠门。” 余朵在远处招呼杨登过去,杨登赶到海边,见她摸了很多扇贝和两只大海蟹,让他拿到岸上烧煮。 杨登寻了一个干松一点的地方,挖坑点火,烧烤起来。 不久之后肉香飘散,连洪锦都被引得食指大动。 余朵道:“等师兄巡视回来就给他吃。” 杨登道:“余公子真是谨慎,一到此地先查四周情况。”:魰斈叁4 余朵道:“我师兄当然非旁人可比,你看洪锦,被一只白猿一吓,就晕了过去,真是丢人。” 洪锦心中无语,心道她自己临危逃命却又不说。 又等了片刻,余化从远处返回,他一见火堆和烧烤的扇贝海蟹等物,抬脚一踢,尽数翻倒在地上,又扬手卷起一蓬沙土,遮盖在这些香味四溢的食物上,斥责道:“深海之中极不安全,已吃过了苦头,竟还想再犯。” 第25章 钩蛇 余朵满脸委屈,说道:“我也是想等师兄回来有好吃的。” 余化道:“我不饿。” 杨登笑着道:“不吃便不吃吧,不用生气。” 余朵又把气撒在了杨登头上,责怪道:“都是你做得不好吃,让师兄和我没胃口。” 洪锦本来腹中饥饿,想着正好填个肚子,现在倒好,大家都吃西北风。他蹒跚着站起,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小岛。 岛上郁郁葱葱,虽然孤悬海中,却也算有一方落脚之地。岛上没有人烟,也看不见什么飞禽走兽,更不能是灵气氤氲的仙家福地。 余化如此小心,一定是发现了有不对劲的地方。 余化道:“我在岛的四周发现了很多虾蟹骨骸,都被嚼得粉碎,而且山林间有一股子刺鼻的腥臭味,这无名岛上定然隐藏着什么异兽。” 余朵不惊反喜,说道:“异兽?能不能抓来做坐骑。”她一直羡慕余化有师父应允的一个奖励,只要渡劫成功,就把一头火眼金睛兽送给他当坐骑。 火眼金睛兽已不是寻常异兽可比,和墨麒麟一样,而是一只灵兽,不但善懂人言,更能日行百里,足起风云。 自己没有灵兽当坐骑,那么选一个差一些的,有一头神骏异兽当坐骑也可以人前夸耀一番。这心思,和金元甲、杜昭一流如出一辙。 洪锦听说这无名岛可能隐藏有异兽,也留了心思,他见识过独角兽的厉害,但独角兽是陆上山林里的异兽,这无边大海之中又会有什么样的异兽呢? 余化道:“海中异兽大都凶猛难驯,就算遇到了也难活捉。” 余朵抓着余化的胳膊不住摇晃,嗲声嗲气道:“师兄,你就给我抓一次试试看嘛,就一次,好不好……” 听着余朵软语哀求,余化无奈道:“只此一次,而且我一定能抓到。若是遇上厉害一些的,说不定还要逃跑。” 余朵喜道:“师兄本事那么大,连那只厉害的白猿猴都吓跑了,还会抓不住一只异兽。” 余化自知其实不是那白猿的对手,余朵吹捧的再厉害,他也只是笑笑而已。 余化又对洪锦和杨登道:“你两个和余朵都躲到岛上乱石后面去,我设法引诱那异兽出来,假如是一头根本不可能驯服的异兽,我能杀则杀,杀不了时,我们即刻离开。”wenxueзч.net 余朵亲自选了一个离海岸数十丈远的乱石堆,三人隐藏在大石后面,可以看到整个沙滩。 余化用方天画戟把适才掩盖的食物又翻了出来,一顿乱切,零零碎碎全都洒落在了地上。 做完这一切,他借土遁隐藏于远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海风吹拂,熟食的味道也远远飘散开来。 只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岛上没有什么动静,海水里却爬出好几只大虾,循着香味找到了零碎的食物,用两只长螯夹住后不停地往嘴里送。 余朵在远处看见,大失所望。 又过了一会儿,爬出来的大虾和海蟹更加多了,这时候,海水之中没什么动静,那岛上沙土似乎有了点点变化。尤其是海滩上的沙土微微拱起,似乎地下有个什么东西在钻地而行,往那些大虾所在的位置潜行。 当微微拱起的沙土终于移动到那些大虾旁边时,猛地拱起,一道如同长鞭般的东西从沙土之中一穿而出,在空中寒光一闪,又往下疾刺,噗的一声,一只大虾被穿了个对过。那东西再一甩,舍了被击穿的大虾,又奔另一只下手。 连续几个刺落,已有四五只大虾被扎穿在沙滩上。 洪锦终于看清那其实是一条如蛇尾一般的尾巴,只是蛇尾的下半截会越来越细,而眼前这条蛇尾却在最后如同蝎子尾巴相似多了一个寒光闪烁的弯钩,加上蛇尾柔韧有力,往下刺落时和铁钩没什么两样。 这是什么异兽? 它不但凶猛还在地下潜行,怕是不大好当坐骑了。 果然,余化的身形忽然在空中出现,他双手持方天画戟,往下直落,撇准那沙地凸起处,狠狠把戟刺了进去。 嘭的一声闷响,沙土飞扬,一个不停扭曲挣扎的东西被余化一戟戳穿,直接从地下挑了出来。 那东西和蛇十分相似,身躯弯曲修长足有两丈左右,上面密布粗糙的深蓝色鳞片,腹下又是白色细鳞,被余化的戟刃扎穿身体后兀自把身躯紧紧缠绕在方天画戟上,而尾部倒钩则向着余化扎去。 余化把手一抖,同时法力一催,雷光闪烁之中那东西被切割成十几段,四散在了沙滩上。就算分成了这么多节,残躯依旧扭动不止。 转眼间血腥味扑鼻。 杨登忽道:“我知道这是什么了,听闻海中有异种钩蛇,此物不但会潜行无踪,更擅长以尾部毒钩伤人。这虽然也是异兽,却万万不能拿来当坐骑,只能取它皮壳和毒钩来当炼制的材料。” 余朵也听过钩蛇之名,见杨登先说了出来,讶异道:“你这小妖确实有点儿博闻。” 余化把这条钩蛇杀死,正要往余朵等人的藏身处走来,四周沙地里却同时凸起许多小沙包。 杨登惊道:“不好,我们踏入蛇窝啦。” 这座无名岛怪不得不见飞禽走兽,乃是因为此岛被钩蛇占据,成了蛇岛。 那些沙包有些往余化方向迅速游去,有些竟直接奔余朵等人的藏身处潜行了过来,拱起的沙土形成一道道的痕迹,分外显眼。 余化也发现不对劲,向着余朵喝道:“快走!” 洪锦和杨登、余朵急忙趁着钩蛇没有围拢来时往沙滩方向狂奔。 周围沙土不时爆发出噗噗声响,一条条蛇尾在空中蜿蜒盘旋,当洪锦等人经过时,立即如刀叉般往下刺落。好在这钩蛇的准头有些差,它杀那些移动不灵活的东西时一扎一个准,对奔跑的大活人却总是落后一点点。 洪锦身后一条条蛇尾刺落,沙土崩得满头满脸,却没有一根刺中的。 余化挥舞方天画戟又杀了几条钩蛇,余朵等人赶到后,立即施展水遁带着几人飞遁在海面之上。 那些钩蛇居然紧追不舍,没有了沙土隐匿,可以清晰看到在海水中同时出现了数十条蜿蜒游动的巨大蛇影。 余化怒道:“连这样的孽畜也敢欺负我,不杀光它们誓不罢休。”他正想让余朵施展水遁拖住杨登和洪锦,自己好抽身厮杀,忽然发觉脚下海水不停地上涨,明明离着海水有数丈距离,转眼间就到了脚底下。 不但海水大涨,连涌起的海浪却越发汹涌,竟要和之前撞见那白猿时的翻波涌浪之声势相似。 第26章 鲸龙 余化大吃一惊,心忖难道那只白猿又追了过来,他扭头四顾,只见东边海面上一堵巨大的水墙正汹涌而来。 此水墙凸起海面十来丈高,如遭遇了飓风般把整个海面都搅得巨浪滔天。 而在水墙下方,隐约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却瞧不清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能够翻波涌浪这般厉害,绝对不简单。 余化无暇去管那些钩蛇了,带着余朵等人迅速往西面逃窜。 穷追不舍的那些钩蛇也一阵慌乱,在海水里一阵搅动后转身往无名岛逃去。 巨浪下的庞大黑影没有去追余化,而是直扑那些钩蛇。虽然它体型庞大,但在水中移动时速度极快,钩蛇堪堪游到无名岛沙滩上时,它也追到了岸边。 汹涌的巨量往前一扑,卷住了那数十条钩蛇,然后一张巨口张开,如大鱼吃蚯蚓般尽数吞入嘴里。 十来丈的水墙涌上无名岛,冲得岛上一片狼藉,但也被山石阻挡,飞溅出无数浪花。 水墙轰然坍塌,水中黑影此刻才显出一点儿端倪。 这是一条本体就如同一座小岛般的异兽,此兽生着一个巨大的鱼头,红唇红须,却没有鱼鳍鱼尾,在那鱼头之后竟是一条半龙身躯,龙身龙爪龙尾清晰可辩,只是和真正的龙族相比,它又显得太肥胖了些。 此兽鱼头龙身,绝非凡种,而是带有一半蛟龙血脉的鲸龙。 此刻它的一半身躯搁浅在岸上,另一半在水中。 余化眼中精光一闪,已起了觊觎之心。那钩蛇肯定没法当坐骑,但这鲸龙却不同,此兽身躯庞大,又能翻波搅浪,若是收为坐骑,不用耗费自己一点儿法力便能在海中四处畅游。 但鲸龙这么大,如小岛相似,想要收服这等异兽又谈何容易。 余化冲着余朵道:“此兽看似不凡,我为你收服它。”言罢持戟又杀了回来。其实他根本没想过要把此兽送给余朵,真能收服也当为己所用。 余朵大喜,叫道:“师兄,我就要它了。” 余化抖擞精神,绕到此兽的后方,然后大喝着往它的背部飞了过去,他想着只要抓住了此兽龙脊背鳍,就能用戟逼迫此兽臣服。 鲸龙的两只大鱼眼微眯,没有瞧见余化从身后冲过来,而是鱼嘴缓慢咀嚼,似乎还在品尝着那几十条钩蛇的美味。 余化双足终于踩在此兽背上,伸手抓住它的背鳍! 鲸龙的两只鱼眼瞳孔一缩,如莽牛突然被人骑上了一般,猛地全身龙鳍竖立,发出娃娃啼哭般的嘶吼,然后摇头摆尾,一边挣扎,一边掉头往海里潜去。 此兽的胆子竟然极小,受了惊后首先想到的便是逃命。 余化举戟要刺,四周的巨浪又再涌来,冲得他站都站不稳。 鲸龙一入水,力气复生,四周浪涛汹涌,尤其是那一条巨大龙尾,在水中一转,往背上扫了过来。 余化被它一尾巴扇得飞出去数十丈,眼睁睁看着这条鲸龙潜入深海,转眼间逃之夭夭。 余化大感懊恼,可是对这鲸龙又无计可施。除非能有大法力把此兽挪移到岸上,不让它沾水,那时便能手到擒来了。 余朵见鲸龙逃了也很失望,虽然没有埋怨余化,可眼睛里尽都是哀怨。 鲸龙离去,海水复归平静。 四人重新落在了岛上,经过鲸龙这一闹,如今的无名岛反而安全了许多。那些钩蛇都被鲸龙一口吞了,也许还有一些漏网之鱼,此刻也不敢出来伤人。 杨登和洪锦都没见过鲸龙,余化简略说了一遍,二人才知鲸龙长这个样子。 余化道:“虽然它并非龙族,也常被龙族中人看不起,但此兽的形体在海中却算是极大的。” 洪锦回想着鲸龙的样子,心忖自己若是也有这样一头鲸龙当坐骑,回到乌龙河中,也让它翻波涌浪一番,定要把那个地方全都毁掉。什么河神老爷,难道有这头鲸龙厉害。 洪锦道:“那鲸龙胆子似乎不大。” 余朵讥讽道:“难道它的胆子比你还要小?洪锦,你若是能摸到鲸龙的一片鳞甲,我便承认你胆大。”wenxueзч.net 洪锦笑着道:“胆大胆小又有什么用,如余公子般有真本事才是真的。” 余朵道:“我师兄当然是有本事的,可惜没拿缚龙索这等法宝过来,这才让它逃脱。” 余化道:“缚龙索这等法宝师父也是没有的,但相似之物却有,如长虹索、穿云锁等法宝图鉴,等回去见到师父,向它讨要炼制之法,我特意炼制一个,专门用来擒拿此兽。” 想到要炼制法宝,必然要许多炼制材料,立即对洪锦和杨登道:“你二人在岛上看看还有没有死去的钩蛇尸体或褪下的蛇蜕,这些都有用处。” 洪锦点头答应,然后沿着无名岛岸边缓缓寻觅,果真找到了一些蛇蜕,这些东西便都收集了起来。 忙乎了半天,天色早已暗了,于是预备歇息。 洪锦躺下没多久,却见余化又警惕地站了起来,双目注视着远处海面。 洪锦心道大海之中竟然如此危险,异兽出没没完没了,这还是有余化和余朵这两个道术之士在,若是寻常人闯入深海,真不知死了多少次。 那蓬莱身处东海之中,人在蓬莱,若学无所成,有大海阻隔,恐怕是一辈子也休想离开那个地方了。 “有人!” 洪锦见余化说有人,心中稍安,人总比那些凶猛异兽要好得多。 可是在深夜之中,又是这东海和北海交界的五名小岛之上,能有什么样的人来? 余化低声道:“不要出声,且让我看看那是什么人。” 洪锦、余朵和杨登全都俯伏在地,而余化藏身在岛上一块大石后面,微微探头看着远处。 此时铅云已散,夜间又无大的风浪,天空一轮勾月照耀海面,清冷的月光洒落而下,星星点点如繁星闪烁。 一条人影踏着海面微波,缓缓而行。 第27章 巡海夜叉 即便离得很远,借着月光亦能看出人影身段苗条,是个少女的倩影。 她走得很慢,虽然踏波而行,却和寻常人走路差不了多少。一会儿仰头望着天空,似在沉思,一会儿又低头望着脚下深海,停在原地发怔。 这是一个有着重重心事的美丽身影。 余化等人早已发现了她,她则根本没有留意到这无名岛上还有其余人的存在。 身影逐渐靠近,终于也踏上了小岛。 她抬头望了一眼这座无名岛,见岛的北侧有一座凸起的山峰,是此地最高之处,便缓缓往那处最高峰走去。 少女头挽双环髻,耳鬓插着珠钗,身穿素白绡衣,腰间束绛红色飘丝带,迎风而立时出俗脱尘,圣洁无暇,令人不忍亵渎。 看她年岁也不大,约在十七八年纪,虽和余朵相仿,但丽色远胜于她。 余朵自然也见到了此女模样,忍不住心中嫉妒,轻轻哼了一声。 余化扭头瞪了一眼余朵。 那少女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余朵冷哼,也或者听到了却没往心里去,脚步不停,直至站到最顶端,然后眺望着远方。 余化缓缓退到余朵、洪锦等人身旁,估摸着对方已听不到说话声音,这才低声道:“此女子来历不明,竟踏海而行,我看不穿她修为造诣,还是别惹为妙。” 余朵极不服气,说道:“我看她就是妖精变得。师兄,此处是无边无际大海,未曾听说有仙人洞府在左近,她却出现在此地,不是妖精是什么。” 余化觉得有一定道理,说道:“且看看再说,不要莽撞。” 余化也怀疑此女是妖非人,但他觉得对方样貌不凡,或许另有背景,例如是海底龙宫龙族中的龙女。 如果是寻常龙族,余化并不放在眼里,杀了也就杀了,但四渎龙神如今是受昊天上帝册封,乃兴云布雨正神,代天司职,若是有所损伤,得罪龙族事小,惹昊天上帝生气事大。 虽然天道之下圣人非止昊天上帝一个,让圣人生气总归是件极不妙的事情。 洪锦默默注视着山巅上的倩影,见她身单影只,虽然清丽脱俗,却总有一丝淡淡愁绪挂在脸上。洪锦心中也埋藏着许多的事,却不能对人言,倒是对她如今的心情颇有同感。 在山峰上看了许久,她又盘膝坐下,从腰间取出一物,似乎是一截竹子,双手横持,轻轻就口吹了起来。 乐声飘飘渺渺,悠扬悦耳,极是动听。 虽然乐声优美,但和她的心绪一般,其中暗含哀愁,让人闻之总有一股心志难舒的愁闷在心中。 余朵低声道:“她吹得是什么乐器?” 杨登道:“这叫竹篪,与竹笛类似,但竹笛是下民娱乐以之吹奏,较为粗俗,而竹篪却是贵胄相合以雅乐为礼,乃是有身份之人才能吹奏的东西。它常常和埙一块儿吹奏,相合如天籁之音。” 余朵见杨登说这是贵胄雅乐,岂不是说那少女身份更不一般,怒道:“什么雅乐,难听死了。” 一曲吹奏完了之后,她收了竹篪,一扬手,又从身上飞出一柄剑身修长的雪白长剑,此剑通体散发白光,如夜明珠相似,照耀得整个山巅都亮堂堂的。 余化脱口而出道:“白光剑!还是品级极高的白光剑。” 余朵也睁大了眼睛瞧着那柄宝剑,呼吸急促,满脸的羡慕。 “师兄,她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白光剑?听说要炼制此剑,需耗费千年蚌珠九十九颗外加稀有寒铁一百斤,苦练三年才能炼成,此剑带在身上,污秽不沾,寒暑之气不侵,是最能洁身自保的法宝。” 白光剑的杀伤力不是很大,但却是很多女子非常希望拥有的法宝,哪怕不是用剑杀敌,只当做仪剑佩戴,也足以让很多人羡慕。 白光剑绕着那少女转了数圈后往海面飞去,悬停在海面上。 不久,那海面上竟同时出现了好几处绽放白色毫光的圆珠。而圆珠下方,是一只只张开扇壳的巨大海蚌 老蚌吐珠! 白光剑迅速绕着其中最大的一颗珍珠一转,就带着这颗散发光芒的蚌珠飞了回去。失去白光照耀,那些巨蚌闭上扇壳,又缓缓沉入海水之中。 少女一手持白光剑,另一只手里拿着蚌珠缓缓端详,难道得露出了一点儿笑容。 余化眼中寒光一闪,他觉得已可断定,那少女定就是北海或东海里的龙族,不知道是哪一位龙女偷偷溜出来游玩,到这无名荒岛上采摘蚌珠玩耍。 有御赐神位的龙族是不能杀的,毕竟那已经是昊天上帝的人,但若没有神位在身,说句难听的话,许多龙族也就和那些妖精类似,身份卑微,抓走杀死甚至直接把精魄祭炼成法宝的大有人在。 龙族就得乖乖得待在海底别乱走,而随便乱走的龙族,是她自己不爱惜自己性命。 余化伸手豹皮囊,抓紧了戮魂幡,他想趁那少女不备,直接祭出戮魂幡把对方拿下。只要抓住她之后迅速返回蓬莱,神仙也难救她了。 当余化把戮魂幡拿出来时,洪锦看得清清楚楚:“这余化好狠的心,竟想偷袭!” 洪锦和余化不同,他和杨登相处日久,虽身为人,却绝不会鄙视妖精,更不要说对方是个极有灵性的少女,她与人无碍,为何要横下杀心。 余朵趴在洪锦旁边,洪锦暗中拿出一截钩蛇的蛇蜕,趁她不注意,轻轻丢在她的脚旁,然后抓起一把沙土,往余朵脚上一撒。 余朵自然而然扭头看向脚踝,猛然间发现沙土上隐约有蛇鳞闪动,她以为钩蛇竟又出现在地下,吓得她尖叫一声,蹦了起来。 “哎呦,钩蛇!” 余朵这一叫嚷,顿时打破了无名岛的宁静,那少女再粗心也不可能听不到这边的惊叫。 身影一闪,那少女十分轻盈的纵跃数下,已到了余化等人身前。 少女的眼神清澈明亮,在余化、余朵、杨登、洪锦的脸上逐一扫过,而且在看洪锦时多停留了片刻。她启朱唇轻声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余朵结结巴巴道:“我……我们……有蛇……” 余化本该偷袭,现在被余朵破坏,只能强制按下杀心,但手依旧抓着戮魂幡不放,他堆笑道:“我等欲回蓬莱,途径此地,暂时在此歇息。不知姑娘是什么人?” 那少女道:“我是巡海夜叉。” 余化不信,说道:“巡海夜叉我见过,可不是如姑娘这个样子的。” 那少女伸手从腰间百宝囊里摸出一块金色腰牌,此物金光闪烁,上面刻得有字。 少女振振有词道:“这是天庭御赐金牌,谁说我不能是巡海夜叉。” 第28章 蓬莱一气洞天 余化余朵全都伸长了脖子去看那张金牌,此牌造型古朴,质地不凡,确非凡物。 巡海夜叉虽然地位不高,但也是得了昊天上帝御笔钦点的,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主人惹不起,狗便也不能打。 余化终于收了戮魂幡,笑着道:“姑娘竟也是巡海夜叉,难道四海竟无人可用了吗?” 少女微笑道:“天庭人手不足乃是人尽皆知之事,下界巡海之职又岂能例外。” 余化道:“姑娘巡海可查到了些什么?我倒是在昨日撞见了一件怪事,或许与你有用。” 少女道:“说来听听。” “昨日我从北海过,路过北海之眼,那里竟起了无边风浪,从海底漩涡之中蹦出来一只白猿,可惜我没能抓住,让它跑了。不知道此事算不算巡海之职分内之事。” 少女果然有了一丝兴趣,点头道:“我随后去看。” “我要奉劝你一句,见到那白猿千万小心。” 虽然余化看不穿眼前少女的真实修为,但愿意曲身去做巡海夜叉的,又能有多大修为。 少女道:“你们还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没有?” 此女似乎很喜欢打听消息,看样子这巡海夜叉的身份很适合她。 余朵冷哼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少女微微沉吟,接着问道:“你们可见过一位吹埙的年轻男子,他吹得很好听,只要听过一次,你们便一定会有印象的。” 余朵道:“未见过。”想起杨登说那少女吹的是竹篪,难道她想找一个和她一起吹奏乐曲的人。不过以少女那吹竹篪的本事,一般人怕是跟不上她的节拍。 少女又问余化道:“你见过吗?” 余化道:“你该去陆上寻找,这海里是不会有的,吹法螺的有许多个,我蓬莱就有,姑娘想去见一见吗?” 少女未答余化的话,转向杨登道:“你也见过吗?” 杨登把脑袋摇得如拨浪鼓相似,说道:“吹埙的老头子我见过,又要年轻,又要吹得好听,那却没有遇见过。” 少女眼露失望之色,最后看向洪锦,问道:“你也见过吗?” 洪锦道:“埙是什么东西?” 此言一出,少女不说话了。她垂下眼帘,缓缓转身,似乎要离去。 余朵念着她那柄白光剑,说道:“巡海夜叉,我这里有一柄落尘剑,愿意和你的白光剑交换,你可愿意。” 少女淡淡道:“不换。” 余朵不死心,又道:“若再加一柄化骨刀呢,那可是我蓬莱一气洞最厉害的法宝啦。”其实不管是落尘剑还是化骨刀,都是余朵自己炼制的下品法器,和真正的法宝相差甚远,完全是想讹一下那少女。 少女忽地回头,余朵大喜,以为对方回心转意了,谁知那少女把手一抛,一颗闪烁毫光的蚌珠从她手里飞出,跃过余朵头顶,径直落向洪锦。 洪锦连忙伸手接住,只见此珠有鸡卵大小,圆润光滑,触手温润,正是之前那少女从海中取回的蚌珠。 不知为何她竟把这颗价值不菲的蚌珠丢给了洪锦。 “送给你。” 少女的声音平淡无波。 洪锦心道自己又没有告诉她吹埙的男子在何处,为什么她竟送自己一颗珍珠,除非…… 洪锦低头看了一眼扔在沙地上的半截钩蛇蛇蜕,背后竟冒出一阵冷汗。 余朵见那少女并不理睬自己,怒道:“小小巡海夜叉也这般无礼。” 余化道:“不用管她。” 四人继续在乱石堆里休息,而那少女则回到了原先的山峰上,就这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初时四人还不时抬头看她,等看得厌了,沉沉睡去,再醒过来时,那少女已消失不见。 余化道:“今日就能到蓬莱了,你们两个初到蓬莱,有些规矩是一定要守的,万一犯了,轻则赶出我一气洞,重则直接要了你的小命。” 杨登有些兴奋,点头道:“定当遵守门规。” 余化再次祭起水遁,这一回没有丝毫停留,且踏入东海后一路太平无事,终于在日暮时分,见到一座极庞大的氤氲仙岛。 其实洪锦根本看不出这是岛屿,只因一眼看不到边,和陆地根本没有区别,是余化说到了蓬莱岛,方知眼前陆地乃是蓬莱。 岛上仙云缥缈,雾气升腾,尚未靠近,便能感觉那岛上灵气充沛,身在其中,与修炼时可事半功倍。 余化在到了蓬莱岛岸上之后,又改水遁为土遁,带着三人从空中掠过。 这一次看得更加清楚,山林里各种飞禽走兽,许多都是洪锦未曾见过的,那松柏老树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柳树桃林里花红柳绿,白鹤与青鸟盘旋,不时有重楼在紫雾中露出飞檐一角。 这样的场景让洪锦又想起了梦中所见,虽然还有几分差别,但都一样是仙家圣地,凡夫俗子哪里能够见到。 余化在空中飞行时极为小心,数次绕开了一些山峰。 杨登觉得奇怪,既然已到了蓬莱岛,那是余化自家地盘,怎么还走得小心翼翼的。 “余公子,为什么要绕来绕去?” 余化道:“那不是我一气洞的地盘,当然要闪开一些。若是随意冲撞了其余仙家,我可是要倒大霉的。” 杨登惊道:“便连余公子也不行?” 余化道:“不行,这岛上强横仙家有好几个,等回去后自然会告诉给你们听,假如触犯了他们,连我师父也不一定能压得住他们。故此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其实对蓬莱之行杨登有一些预测,但连余化都这样小心,似乎比自己所想的还要险恶。 不过只要到了蓬莱一气洞的洞府,待在里面不出来,也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到啦!”余化忽地按下身形,一阵狂风裹着三人往下一落,终于脚踏实地。 下来时的动作太猛,杨登和洪锦没站稳,同时摔了一个跟头,这让余朵在一旁开心了许多。 洪锦站起身来一看,只见前方好大一座山峰,底部宽大无边,上面则高耸入云,峰顶隐没在白云之中。而在山峰的上下山石之间,有好多个山洞,越是底部便越是密集,而越是高耸,则越是稀少。 密集的洞窟显得狭窄一些,顶部稀少的洞窟便十分宽大,洞与洞之间隐隐有栈道相连。 洪锦等人所落下的地方是一大片空地,地面上铺着整齐的青条石,一直延伸到山峰脚下。一座高达数十丈的巨大牌坊横在去山峰的石阶上方,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字:“蓬莱一气洞天!” 第29章 金坊 四人刚落下,周围林中便走出来两名持剑之人,见到来人是余化和余朵,立即躬身施礼道:“原来是大公子和余姑娘回来了。” 余化正眼都没有瞧那二人一眼,只低哼一声道:“这是新收的两名炼奴,你们带去锻器坊,着薛管事分派下去。” 二人点首应允。 余化又对杨登和洪锦说道:“现在不用跟着我了,要做什么事,自然有人来吩咐。我只有一句忠告,那便是好好做事。如若不然,此处便是你们的绝地。” 杨登赔笑道:“余公子放心,定叫你们满意。” 余化带着余朵直接沿着石阶往山峰上走去,余朵临去时冲着洪锦道:“洪锦,你若吃不得苦,可以来求本仙子,你把那颗千年蚌珠给我,我让锻器坊的人安排个轻松点儿的活给你,让你混吃等死,如何?” 洪锦笑道:“多谢余仙子美意,人若懒惰一事无成,我还不想混吃等死。” “哼,那你就等着脱一层皮吧。”余朵扭头气哼哼走了。 待二人离去,另两人才松了一口气,对洪锦道:“你是谁,居然敢驳余姑娘的面子?” 洪锦道:“在下洪锦,我一直便和她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妥吗?” 其中一个道:“余姑娘是余上仙的亲传弟子,身份何其尊贵,你既然是以炼奴身份来了蓬莱一气洞,那就更应该小心谨慎,事事不得违拗。她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一旁的杨登插口道:“洪锦和余姑娘开惯了玩笑,其实是不打紧的。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可是余上仙的弟子?” 杨登早已察觉此二人见到余化后称呼上不大对,按说都是一气洞弟子,该以师兄弟相称,但他们却叫余化为余公子。 那人道:“我等何德何能可以做余上仙弟子,不过是一气洞的杂事门人,虽然同在一气洞里,和亲传弟子是不能比的。” 洪锦心道原来门人和弟子竟也有身份上的不同,不过想想也对,眼前这蓬莱一气洞所占的地方颇大,需要的人手也一定很多,但真正掌权说话的却没几个,那余元能收多少弟子,必然需要其余人手帮忙看守整理洞府。于是弟子归弟子,门人归门人,也分个亲疏上下。却不知其余名山洞府是不是也这样区别。 另一人撇嘴道:“你们连门人都不是,而是炼奴,我等出去时还可说一句乃是蓬莱一气洞截教门人,你们却连这个都没资格说。” 二人领着洪锦和杨登沿着正门石阶的旁边一条山道走去,穿过一些重楼庭园,不久便到了山峰最底层的山洞。 一人到其中一个山洞内通传,然后走出来一名身材极发福的中年男子,此人面堂黝黑,唇厚皮粗,一对招风耳极是醒目,一看便是个有一把子力气的粗人。 “你二人便是余公子新带来的?” 他看了看杨登,又打量了一番洪锦,摇了摇头。 “一个五体不全,竟还驼背,另一个年纪太轻,又能有什么力气,余公子带你们回来,怕不是个好主意。我一气洞的锻器坊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洪锦道:“这也有条件?” “当然,但凡武体未至锻骨境,炼气没开泥丸宫者,一律不收,来了也无用处。” 洪锦的练气修为确实是差了点儿,如今才五六层的样子,但武体倒是已至锻骨中阶了,能提升的这么快,还要感谢在涿州城时遇见的戴偃和季夭两个小妖,只因救了他们一次,就送了一颗极能强身健体的珍稀灵果给自己。 想起这二妖结局,不免让人唏嘘,那戴偃已被余化斩杀,但季夭的精魄似乎被那余朵用什么东西给收了,之后一直未见她提起过,不知会拿来做什么用。 洪锦道:“我武体已至锻骨境。” 那胖子道:“打一拳试试。” 洪锦运气打了一记搏虎拳,拳风凌厉,颇有力量。 那人点头道:“可以。”又看向杨登道:“看你也不以力气见长,修为如何?” 杨登堆笑道:“在下非人是妖,有六百年造化之功,若折算成修为境界,勉强够得上炼虚期。” 那人一愣,说道:“妖?现个妖形看一看。” 杨登只得卷起妖风,把本相略显露了一番,他头上生角,面部生白毛,一只金环大眼的羊头顶在脖颈上。 那人笑道:“原来是只羊妖,撤了吧,你是不是有那修为境界,等进了锻器坊一试便知。” 杨登恢复人形,笑着道:“不用试,在下善能炼制丹药器械。” 两个带洪锦和杨登过来的人告辞离去,那人道:“锻器坊由我统管,虽然这不过是一气洞最不起眼的地方,但只要小心做事,未尝没有机会出人头地。” 杨登道:“阁下便是薛道爷吧,余公子早就和我等提起过你,能入一气洞当炼奴,也是一番提携造化。” 那人愕然道:“余公子提过我?” 杨登道:“余公子带我们来此时,说薛管事做事最让人放心了,我们到你这里定能得到妥善安置,不用劳心会吃苦头。如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余朵余姑娘让洪锦和她说,她能另行安排。” 杨登扭头对洪锦道:“余朵姑娘是这样说的吧?” 洪锦正色道:“不错,但我暂时还不想麻烦余姑娘。” 薛管事一愣,脸上神色变了变,刚才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立刻收敛了不少,低低咳嗽一声道:“不用劳烦余公子和余姑娘的,我自会安排。” “不知二位又如何称呼?” 洪锦和杨登分别通了姓名,薛管事记下了,招呼二人随他进去。 洪锦和杨登跟着薛管事进了底下最大的一个山洞,进去才发现里面极大,不愧是蓬莱仙家地,里面不但不阴暗,反而灯火通明,各处遍植奇花异草,洞中流水潺潺,甚至水中还有游鱼。洞内别有天地,屋舍等一应俱全。 薛管事道:“我锻器坊一共有五处炼制洞府,分别是金坊,木坊,水坊,火坊,土坊,有力气的可以去金坊,那里要打造各种金石器械;善于分拣药材的,可以去木坊,通水遁懂水中生灵,可以去水坊,火坊和土坊也大致是如此。” “洪锦,你修为差一些,但有力气,那锻器坊的金坊是最适合你的。” 第30章 分宝石 洪锦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就金坊吧。” 薛管事狐疑地看了一眼洪锦,搞不懂此事还有什么好疑虑的,在之前他倒是真有心刁难一下二人,例如把有力气的弄去干细活,能干细活的偏偏去干粗活,让他们都吃些苦头,然后趁机索要些好处,再给他们换过来。 但现在他们居然和余化等人有关,那就另当别论了,如今所安排的就是最适合他们能干的活。 “杨道兄,你有些修为造化,这几坊除了金坊外,其余都可去的,你自己想去什么地方?” 杨登道:“薛道爷,我选木坊。” 薛管事道:“很好,那你便去木坊。稍后带你们去这两处地方,在此之前,一些规矩还是要说一说的。既然二位进了锻器坊,又是以炼奴的身份,那么这每月每年的任务就一定要完成。余上仙经常炼制法宝,有些是给弟子们练手,有些则是帮助同门道友炼制,消耗的灵材是极多的,故此他会把一些炼制材料或不是很重要的法器,交给我们炼器坊来处理。” “余上仙的眼界自然是极高的,谁若是耽搁了余上仙的事情,这一气洞就再也容不下他。该着让你们炼制一块赤铁石,限期一个月,那就是一个月,错过了就是未能完成他交待的任务,结果你们自己去想。” “这是上头交待的事情,平时若没有交待,那也要按时完成各种材料的收集,每年都有定量,错过了也算是没有完成任务,同样被淘汰。” “被淘汰的人如无大过,会被赶出蓬莱一气洞,由着他自生自灭。你想这蓬莱仙岛多少仙家和珍奇异兽,若是在仙岛之上无处依附,随便乱闯,哪里还会有命在。至于犯了大错的,不用出一气洞,已经被余上仙或他亲传弟子打死了。” 洪锦和杨登听得很仔细,看来这锻器坊真不是一个轻松的地方,不但要按时完成任务,竟连许多材料的收集,也要靠自己去想办法。 洪锦道:“这些都是不好的,能不能说些好的。” 薛管事道:“好处便是你们若能把什么任务都做完,只要修为不停上升,达到炼虚期,或做完了一件旁人都无法做的事情,给山门立下大功,就可以摆脱炼奴的身份,和外面那些人一样,以一气洞门人自居,虽然余上仙不会传你们什么本事,但洞里的一些功法秘籍,也是有机会看到的,当然,要拿你们的贡献去换。” “正是有这种好处,所以有许多炼气士愿意来我一气洞拼一拼运气,不管是以后顶着一个截教门人的名头,还是多学一些本领,要比独守深山之中的散修要好上许多。” 洪锦点头道:“立下大功或修为大涨,都能摆脱炼奴身份,转为截教门人。那么这门人可以离开一气洞吗?”攵學3肆 薛管事道:“可以的,若自觉大道无望,根本不可能突破,甚至渡劫,那留下来也是多余,不如早些归去,到红尘之中寻富贵,凭着一身本领娶妻生子,快快活活过一生。” 炼气士想修道有成本就艰难,能成仙者更是凤毛麟角,所以大部分人都是不可能达到渡劫成仙这一步的,而炼虚期离合道期仅一步之遥,若有炼奴靠着自己的悟性和努力,修为到了这个地步,那也算是很不错的资质。 没有哪个门派会讨厌优秀的门人弟子越来越多,招揽一些有前途的炼气士加入截教,甚至不论其出身如何,正是截教从一开始就秉持的创教之本。 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薛管事便带着二人去旁边洞府。 先去了木坊。 木坊也是一个单独辟出来的洞府,里面竟有二十来个各色人等,且人妖俱有,洪锦看到两个浑身青色鳞片的妖精坐在一堆药材旁边细细分拣。 而木坊里更多的都是些各色药材或者神奇木料,不是用来炼制丹药就是炼器的材料。 杨登很喜欢这个地方,笑着道:“我便留在这里了,洪锦,你去金坊吧,等空闲时我们再聚在一起。”又向薛管事道:“薛道爷,我初来此地,这任务该做什么?” 薛管事道:“这任务又非我分派的,而是上面派下来后,由分宝石自己选择,但你需到分宝石前留下自己的印记。” “分宝石?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件灵宝,它会根据你们的修为高低,自己分派每个人应该能完成的任务。既公平又无情,它绝不会网开一面,让谁能够偷奸耍滑。” 薛管事说完,把手往洞府正中间一根柱子一指,只见那柱子约莫大腿粗细,数丈高,底部是一块圆形大石,如磨盘大小,柱子上镌刻着许多奥妙符印,闪烁着淡淡白光。 杨登愕然道:“竟然还有这种宝贝?”幸好自己真的在炼丹上有一点儿造诣,否则想靠一张嘴是肯定不能在这里混饭吃了。 薛管事傲然道:“这算什么,比之更厉害的灵宝多得是,分宝石上还有分宝岩,分宝岩之上传闻还有契合天道的灵宝,天下大事什么都瞒不过它,只是炼制此类灵宝的符印极其珍贵,一般炼气士得不到。我们这个分宝石只根据每个人的能力分派任务,已是很简单的东西。” 洪锦和杨登心中佩服,天下之大真无奇不有。 杨登按那薛管事所言,走到分宝石前,伸出手掌按在那根柱子上,柱子上光芒一闪,那下边圆盘上便多了一个印记,这印记便算是杨登在这木坊内的身份验证。 杨登站在那里还未离开,他所属的圆盘印记上竟浮现出一段文字:分拣玉竹草三百株,熔炼药液,材质需上品,七日为限。 第31章 炼奴 薛管事带着洪锦来到另一处洞窟,刚一进去就热浪扑面,一股烟火之气直冲洞口。 洞内不时传出咚咚的敲打之声。 进入大厅,只见此处洞府里竟排放着十几只火炉,每一只火炉前都有一二人在忙碌着,他们或挥舞铁锤,或用火钳夹取金石,放在炉台上捶打,那敲打声便是因此而来。 薛管事道:“洪锦,你既来了金坊,和刚才是一样的,也要到那分宝石前留下印记,然后才能做事。” 洪锦走到正中间的分宝石前,把手掌按在柱子上,不久光芒一闪,果然也在圆形石台上呈现了一道青色人形印记。 等待片刻,石台上显露字迹:锤炼天青石二十斤,提纯至粉末状十斤,十日为限。 洪锦甚至不知道天青石是什么样子的,但既然已经分派这件事,不做也得做。他回到薛管事面前,问道:“薛道爷,一应工具也需自己筹措吗?” 薛管事道:“工具有现成的,但合不合用就不一定了,一般待得久一些的,往往会自己打造器械,你看那排架子上便都是让金坊里的人使用的工具。” 洪锦顺着薛管事眼光看去,果见另一侧有数排如同武器架一般的架子,上面各种锤、钳、钩、铲甚为齐全。而且同一类往往都有数件,由大到小,按次排列。 “工具也分各种档次,差些的都是凡铁所铸,好一些可都是加了符印祭炼过的,是真正的法器,寻常炼气士想得一件都不能。” 拿法器当做工具使用,这一气洞还真是慷慨。 “洪锦,我还有事要去做,该你知道的,我也说得差不多了,如有不懂的,可向旁边的人询问,他们自然会告诉你。” “还有,金坊内不要打架生事,不是怕你们有损伤,而是怕你们误事,因为那分宝石虽然是灵宝,但毕竟是件炼制出来的东西,没有人心好使。每当它发觉有人偷懒耍滑,还有时间干别的,它就会缩短下一次分派任务完成的时间。你想想看,若几次如此,你还来得及吗?” 洪锦终于明白在这里做事,为什么会有一个炼奴的称呼,只因根本不可能给你喘息的机会,需要一刻不停的做事,做牛做马,无怨无悔,慢了固然不行,这快了也不行。他觉得薛管事之前说的都是废话,只有刚才的提醒最最重要。 洪锦又想起杨登,他似乎还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一个规矩,假如这家伙自持有点儿炼药的本事,做什么事都想干得最快,每次都提前一大截时间完成任务,只怕要吃大亏。 洪锦道:“多谢薛道爷提醒。”向着他拱了拱手。 薛管事嘿嘿一笑道:“谁让你和余姑娘有旧呢,总要给一丝情面的。” 其实洪锦和余朵根本就不对付,但对方这么认为倒是方便了洪锦少许多麻烦,故此也就不去解释了。 洪锦道:“等下次见到余姑娘时,我定会和他说,薛道爷做事最让人放心。” 薛管事大喜,乐呵呵的走了。 等只剩下洪锦一人时,他来到那座分宝石前皱起了眉头。初来乍到,不懂的那就向人打听,可是这里的人都这么忙,就算要问,也得等别人休息时才能问一问。 既然现在不方便,那就啥也不干,四处溜达看看。 洪锦决定把金坊内的所有角落都转一圈,先从左边走起。洞的左侧第一座火炉前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手中挥舞着一柄铁锤,正在敲打一片类似枪尖般的胚料。每一次挥舞,那铁锤上就有一股烈焰产生,打在铁台上火光四射。 铁锤自生火焰绝对是一件法器,这和洪锦的赤阳刀是一样的道理,如果给这柄铁锤起个名字,该叫做赤阳锤了。 那大汉见洪锦盯着他看,喝道:“看什么看,别妨碍老子做事,错过了时辰,我若受罚必先拔扒了你的皮。” 洪锦笑笑,继续去看第二个人,那居然是个老头,胡子已经灰白,身子骨自然是不那么强壮的,正用一柄铁铲在一只大铁锅内艰难翻炒一种蓝色砂石。 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怕是已待在这个地方很久了。有那么一种人,明知前程无望,却还要咬牙坚持,于是把无数时间都浪费在这无谓的挣扎之中。 这老者的修为也许比洪锦还高,但离炼虚还差那么一段距离,越是这样才越尴尬,每次分派的事都能勉强完成,却永远都无法精进修为,于是他将会可悲的在此地做一辈子炼奴。 洪锦心道若自己也混成这个样子,宁可完不成任务被丢出一气洞,死在蓬莱岛上,也绝不一世都是这个样子。 那老者对人还算友善,他早已看见洪锦到了分宝石前按了手印,那便算是金坊内的一员了,居然还这么优哉游哉,洪锦不急,他倒是急得很,一边抄动铁砂,一边对洪锦道:“你这小道友,怎么还如此清闲,小心不能按时完成任务。”:魰斈叁4 洪锦饶有兴趣地道:“我刚来,许多事都不明白,敢问老道友,你这砂石都是到哪里领的?” 老者道:“这洞府后面就是库房,你自己不去看。” 洪锦往后面看了看,果然见有一座关闭的大石门,想来就是库房了。 “若是累了想睡一觉,又到哪里去?” 老者的老眼翻了翻,心中很无语,但终于耐着性子道:“这每座火炉后面都是一间石室,你若选好了炉子,后面的石室便是你的。” “哦!” 洪锦见老者身后也有一个石门,只是比库房的石门要小得多,显然这就是属于他的石室。 洪锦有意结交此人,说道:“在下洪锦,不知老道兄如何称呼?” 那老者苦笑道:“我虽然老了一些,但却听不得别人说我老,那会让我浑身都没有力气。洪道友,老夫姓张,张郭老。” 洪锦心道这不还是有个老字,笑着道:“张道兄,你左边炉台没有人,我便选你旁边的火炉好了,以后你我便是邻居。” 老者道:“甚好,甚好,那你快些儿动手吧,我可不想见到又一个邻居干了没有三个月,就被扔出去喂了外面的恶兽。” 这第三座火炉不管是铁台或火炉之上都积了一层的灰,显然有一段时间没有人了。洪锦没有去清理火炉,直接走到后面的石室,伸手一推,那石门便缓缓开了。 洪锦进入石室,又把石门给关上,刚一转身,胸口处金光一闪,隐灵符飞了出来。 第32章 开泥丸 风元帅的身影在洪锦面前浮现而出。 “小子,你这么着急寻我有何事?” 洪锦道:“自然是求风元帅救命了,我曾答应过你,为你炼制遁元旗,但是我根本就不会那炼制之法,之前为了活命,和杨教头一起谎称善于炼制丹药材料,这才被带到蓬莱一气洞,如今真要让我炼制时,岂不露了馅。” 风元帅仰头发出一阵轻笑,他不但没生气,反而心情比之前好了许多。 “蓬莱一气洞?不知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老夫没有丢了肉身时,那一气仙余元才刚有了些名声。” 洪锦喜道:“风元帅认识那一气仙余元。”假如风元帅和一气仙余元是熟识,甚至有些交情,岂不是借此获得极大的助力。 但转瞬就让洪锦失望了,风元帅道:“一气仙余元是截教弟子,和我等向来没有来往,我能知道他乃是因为当年他做了好大的生意。” 洪锦奇道:“做生意?”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有需要,都可以找那一气仙余元炼制法宝兵刃,他仗着先天一气之身,炼制出来的法宝品级极高。所以不管是凡人又或妖仙,只要出得起价钱,舍得珍宝,他就愿意为人炼制。” “你竟然被带到了这里,我真是没有想到,看来我赌对了一次。” 洪锦道:“你想去求余元为你炼制遁元旗?” 风元帅摇头道:“我才不会傻到以此元神之身去见他,失了根本的元神其实很弱,在余元眼里,我又何尝不是一件炼制极品法宝的材料,就这样被收走元神,当真死不瞑目。我说赌对了,乃是赌你确实可以为我炼制遁元旗。” “论炼制之法,我或不如那一气仙余元,但只是寻常炼制的话,老夫当能胜任。只要你听我吩咐,靠你自己,也足以炼制出遁元旗出来。” 洪锦道:“好,如今我被要求锤炼二十斤天青石成粉末,并且提纯至十斤,正不知该怎么做,你这就指点我一下。” 风元帅道:“区区小事又有何难。” 洪锦进入石室约三四个时辰,石门复开,洪锦走了出来,并且伸了个懒腰。 旁边的人都拿怪异的眼神觑着洪锦。 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们都准备收工歇息了,这时候洪锦竟然想着出来干活。 洪锦径直往后面的库房走去,进了库房,发现那就是一个庞大的石室,里面一排排的架子,上面堆放着无数材料,不但有金铁之物,更有许多五颜六色的晶石,甚至还有很多异兽骨骼、爪子、皮毛,真是无所不包。 洪锦感慨道:“竟有这许多材料。” 但这库房里东西虽多,并不是什么珍贵异常的灵材,很多都是常用之物,且全都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去提炼后,方能当做其余炼制之物的添加材料。 洪锦在一处靠墙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堆淡青色石头,石头很零散,大的如头颅,小的如拳头,拿在手中又沉又硬。这便是天青石了。 洪锦挑选了一番后,捡了二十斤的天青石出了库房,到了炉台前,把石头放在旁边的铁墩台之上,又去工具架子上拿了一柄极沉重的铁锤,扛着回到原处。 他先运了运劲气,武体的境界如今是在锻骨中阶,这金坊内就是讲究要有一把子力气,洪锦把之前学到的断山刀用在了如今这柄铁锤上,每一次挥动,都是一次刀法砍劈。 杜昭的刀法也许不是很高明,尤其断山刀力量虽大,但出招太慢,如今用在这上面竟出奇的好用。 洪锦就这样在其余人诧异的神情之下连连挥锤,把那几块天青石一一打碎,只留下一块不打,最后把敲碎的石粉收拢好,把铁锤一扔,擦了一把热汗,又返回石室。 石室内,洪锦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说道:“风元帅,你那遁元旗需要什么材料,可以预先告诉我,我为你慢慢收集。” 风元帅的声音道:“你的本事还早得很呢,等你也开始尝试制作炼器材料时,我自会告诉你的。现在,我要你迅速提升炼气修为,速开泥丸宫,否则你根本没资格炼器。” 洪锦道:“要开泥丸宫需炼气十层以上,我如今才六层,还差了许多。” “有我帮忙,那就不差了,区区泥丸宫而已,如果只靠你自己,自然需一点点积累法力,但若我肯牺牲一部分元神之力助你的话,开泥丸宫不过是转瞬之事。其实许多名山洞府的门人弟子,真正一点点吐纳炼气提上来的少之又少,那要耗费不知多少年岁月打熬。” “可是区区凡人性命能有几年,等你好不容易炼到要渡劫时,寿元已到尽头,故此,如果只要有一丝外力就能助门人弟子迅速提升修为,何乐而不为。原本有很多天材地宝是能够让人迅速提升修为的,可惜我手中没有什么灵果,只好让我这已死之人再耗费一点力气,帮你开此泥丸宫。” 洪锦又惊又喜,说道:“风元帅如此帮忙,洪锦万分感激。” “这又不是只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毕竟你这隐灵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破了,那时倒霉的可是我。只有让你迅速炼制出遁元旗,我才能放心一些。好啦,你先睡一觉,等什么时候把身子都调养到最好的境界时,我便施法为你开泥丸宫。”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开了泥丸宫后,不过让你修行之路更顺畅一些,但能走多远,依旧要靠你自己。” 第33章 季康 洪锦再走出石室,到了摆放火炉的洞窟一看,大部分人已经放下手中的活回去休息了,只有小半的人还在辛苦操劳着。 那个在左侧第一只火炉前的大汉和洪锦的新邻居张道爷也在,但让洪锦惊讶的是,那个看上去十分雄壮的汉子竟一边双目流泪,一边挥打着铁锤,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锤几下就噗嗤噗嗤落泪。 难道那位薛管事来过,刁难了这个汉子,又或者他这次的任务难以完成,眼看失败,所以伤心落泪。男儿汉有泪不轻弹,此人莫非外强中干,其实是绣花枕头? “张道兄,他这是怎么了?” 洪锦向旁边的张老头打听。 “洪道友,季道友他是被你气哭的。” 张老头感慨道。 “什么?明明是这家伙对我出言不逊,我没理睬他,这就气哭了?”洪锦愕然无语,这也能怪到自己的头上来。 张老头道:“怎么不是被你气的,就是我也很生气。” 洪锦觉得这事必须问个清楚:“不知张道兄气从何来?” 张老头道:“你明明领了分派的任务,仗着有一点儿力气,可以提前完成,但却没有,非留下一块青金石不打,然后去睡觉,这就让我们很生气!凭什么我们越干越多,越干越忙,而你就知道只要按时完成就可以了?” 洪锦道:“你们也可以这样做啊。” “晚啦!”张老头懊恼摇头道:“我们刚来时不知这分宝石的规矩,只埋头苦干,恨不得越快越好,结果那完成任务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到那时我们才明白,努力不见得是对的。” “季道友便是如此,他虽然是炼气士,但武体修为已到易筋境,反而法力修为才只化神初期,于是仗着有一把子力气,只想把手头上的活迅速干完,他连续三个月不眠不休的干,到第四个月时坚持不住,差点儿被淘汰!” “你想想看,许道友来时只凭一腔热血,咬着牙的干了这么许久,如今想缓一缓都不能够。必须一直这样干下去,可谓凄惨。他把所有时间全都花在了干活上,哪里有时间去提升修为。如无意外,他怕是一辈子都要在这金坊之内当炼奴了,直至被淘汰的那一天。” “他这么惨,故此火气也大。但洪道友你一进来就找着了分宝石的疏漏,竟不上这个当,只有我们上当,岂能不生气。” 洪锦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很同情那位季道友,又不是报仇,干活也这么拼命做什么。在这个地方,一切以按时完成为第一要务。 谁让此地有分宝石这一个奇葩灵宝呢,什么时候倒要向人问一问,这么缺德的东西是谁炼的。 为了不让周围的人太难过,洪锦又去自己的炉台上忙乎了一阵,把最后一块青金石敲成了粉末,然后便楞在了那里。 二十斤粗粉提纯成十斤,这应该怎么做? 洪锦往左右看了看,张老头已经回了石屋,只剩下那名季姓汉子还在抡锤敲打,下方的枪尖质地极硬,他如此用力,不过在那上面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记。 洪锦缓缓走到那人旁边,说道:“季道兄辛苦了。” 那汉子眼角泪痕未失,见到洪锦又跑到面前,怒道:“你是不是想看我的好看?这金坊内没一个好人,对刚来的人恨不得全都上当,而不愿意多多提醒一句,这样的人,活该当一世炼奴。” 洪锦道:“在下洪锦,绝不是要取笑季兄,而是想问我能不能帮忙?” 那人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抡起的大锤停在空中,愕然道:“你说帮我?”但随即又冷哼一声道:“我季康绝不会轻易上当,你无事献殷勤,定会不安好心。” 此人居然叫季康,洪锦暗记在心,笑着道:“季兄,我帮忙当然不会没有索求,明人不说暗话,我倒是觉得季兄是性情中人,可以结交。” 季康冷冷道:“你想要什么?” 洪锦道:“我对炼器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晓,来这一气洞当炼奴也是迫不得已,故此很多事情都需要人指教。我听说季兄初来时极是积极,可惜那个缺德的分宝石竟瞎了眼,只知道让干得多的人越干越多,但季兄竟坚持了下来,可见修为不凡。” “如果我抽一些时间帮你分担粗活,而你也愿意指点一下我如何做,这件事就算成交,如你不愿意,我便去找其他人。这是合则两利的事,季兄觉得怎样?” 季康听洪锦说分宝石是个缺德东西,那真是说到了心坎里,他锤子往下一落,当的一声,重重敲在下方的枪尖上,痛斥到:“我季康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可惜四处碰壁,没有人愿意收我做徒弟,又不甘心庸碌一生,故此才愿意到一气洞里当炼奴,只为了搏一搏看,有没有学道的机缘。我若早知有这种破规矩,何至于吃这般大的亏。” 洪锦道:“你来时就应该问一问薛管事的。” 季康更加生气,说道:“薛管事说世事皆是如此,不通世事者,不能谋一世,分宝石是对的。对个屁,我季康就是不服,为什么好心没有好报。” 洪锦默然了片刻,他突然觉得分宝石竟不是那么奇葩了。 如果真的一切都是好心有好报的话,这还是人间吗? 洪锦把手一伸,说道:“季兄,你把锤子给我,我替你打,而你只需告诉我,如何提纯青金石即可。” 季康终于确信洪锦不是开玩笑,而是诚心帮忙。 “你……你……洪道友,你若只是提纯青金石的话,把粉末放入火炉之中煅烧,火炉之下有火门,打开即有地火,当地火的火候不够时,也可用自己的真火去炼,但需小心控制……” 季康说得很详细,没有丝毫保留。这个汉子果真没有太大的心机,看上去凶横,但内里却极热心。洪锦宁可和这样的人相处,也不想和那些两面三刀之人假殷勤。 洪锦接过铁锤,他也用上法力捶打,手中火锤落下,敲打在下面枪尖之上,一边问道:“这是什么兵刃?” 季康坐在旁边休息,一边解释道:“听说要炼制两柄紫焰火尖枪,如今这个只是枪头,枪杆还未打造,等所有材料都造好后,再送去上面的宝藏院里炼制成法宝。” “谁会用两柄紫焰火尖枪?” “谁晓得,只听薛管事提过一句,说是个很有来头的上仙,叫太乙真人的,他要把这两柄枪交给自己的徒弟使用,而且赶急着用。” 洪锦笑道:“同样是上仙,他们自己不炼,竟让一气洞来锻造。” 季康道:“谁让一气洞声名在外呢,听闻一气仙余上仙可是连混元之宝都能炼制,圣人之下无人能够做到。” 第34章 遁甲天符经 说了好一会儿闲话,洪锦也感乏累时,季康又接过铁锤继续打。 经过一番交流,季康对洪锦的态度大变,热情称呼道:“洪兄弟,你是我来这金坊后见到的唯一一个有点儿人情味的家伙。你放心,有不懂的尽管问我。” 洪锦道:“如果青金石提炼只需要三天就能做到的话,那我就拖到最后三天才动手,这之前都能抽出时间来帮助季兄。季兄便不用忙得歇息都没时间歇息,可以用空出来的时间再去炼气修行,只要早日突破到炼虚期时,便不受炼奴之约束缚了。” 季康竟感动得又落下来几滴眼泪,用大手擦了擦面颊,哽咽道:“我季康自知资质其实不高,虽然心中不服,但法力始终提不上去,武体更比炼气强,看来更加适合做个武夫,而不是修仙得道。” “我若真有摆脱炼奴的机会,洪兄弟只要说一句话,我季康必竭力相助。” 能得这汉子一句诺言,可比那些虚伪之人要有用的多。洪锦一点儿都不怀疑此人会说到做到,但自己都还不知能不能摆脱这炼奴的身份,以后的事自然要以后再说。 三日后,洪锦虽然帮助季康锤打材料,但他又不是拼命去干活,二人轮换之后都不是很累,反而借助这不停的捶打用劲,洪锦不管是武体修为还是炼气境界,都变得更稳固了。 石室内,洪锦盘膝坐在软席上,生怕有人打扰,那石门特意用赤阳刀卡住。 屋内一股阴气翻腾,风元帅的身影在阴风之中忽上忽下的漂浮着。 “风元帅,我已准备好了。”洪锦自觉已到身体最舒适的地步。 旁人有师门长辈教导,从小开始练起,而洪锦是遇见了杨登之后,才从他那里学得了导引诀。虽然修炼时间很短,但能达到炼气六层已经算是很不错的资质了。 原本要炼气十层才可以去试着开泥丸宫,那是只靠自己的法力去开,对于强横一些的修行之人,只要有一名真仙以上境界的人施加法力,瞬开泥丸宫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甚至传闻有那圣人可以替闭了五气消了三花的凡人瞬间再蹬金仙之境。 风元帅不愿意等下去,而他又失去了肉身,便只好用自己的元神之力替洪锦开。这元神之力用一分便少一分,在没获得一具法身之前修不回来。 “好,凝神守一,运气七个周天,我说往上冲时,你便把所有法力往顶门上冲,不要留一星半点。” 洪锦闭目运气,他感觉到一丝丝的冰凉气息逐渐在四肢百骸之中流淌,初时如涓涓细流,渐渐的变得如小河流淌。这便是炼气士苦练不辍,也即躲天地造化的灵气为已用的元气,气又能转为法力,供人驱使。 洪锦只能达到如小河流淌的地步,在按着导引诀的修炼之法运转七周天之后,猛然感觉后心处一股极其强横的寒气侵入体内,迅速冲入他的元气流转之中, 风元帅的声音喝道:“你若连泥丸宫都开不了,将注定是个废物,如不想当废物,就用全力去冲!” 随着话音落下,洪锦全身气息沸腾,然后把所有的元气往自己的头顶上汇聚。 之前若让体内气息往头顶流淌时,会有诸多阻隔,似乎这里有一条堤坝,那里有一座高山,即便好不容易绕了过去,那元气也会变得微弱不堪,当再遇阻隔时,便只能无奈退下。这次则完全不同,在那股侵入体内的强横寒气相助之下,所有的阻挡都被摧枯拉朽般横冲而开。 洪锦甚至能够听到体内传来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也不知是那些堤坝或高山被冲开时发出的,还是自己身体受了重创。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也伴随而来,让洪锦险一些大叫出声。 激流继续冲击,洪锦面孔涨得通红,当所有元气都汇聚到头颅这个位置时,因为气息冲荡,连面容都变得忽而歪斜,忽而前凸。 噗噗数响,洪锦口鼻之中同时喷出一小股污血。 再过一会儿,竟连双眼都流下一行暗红色血泪,耳中同样血迹斑斑。 洪锦此刻只觉得耳鼓轰鸣,脑海之中都是雷响,险一险就要疼晕过去。 轰!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的雷响过后,洪锦突然觉得头顶之上一股气息喷出,整个人瞬间一轻。头顶凉飕飕的如同漏了气一般。 “开!”风元帅举掌一下拍在了洪锦头顶。把刚才冲开的气息又挡了回去。 洪锦头脑中气息冲荡,如河水之中无处可去的激流,只能左右冲刷,把河道越冲越宽,直至把小河冲成了一个大湖。 风元帅的手往上一提,顶门已闭。 洪锦忽然觉得自己的脑海之中空出来了一片巨大的湖泊,只不过这个湖泊虽被水流激荡过,现在却空空如也,只剩一个干涸的湖底。 在这大湖之中勉强有一些氤氲水汽在蒸腾翻滚。 “成了,你泥丸宫已开,虽然踏入了化神境界,但那是我强行把你提上来的,你的法力依旧只能和炼气六层时相仿,所以泥丸宫内干涸无物,赶紧修行打坐,把法力补回来。” 洪锦缓缓睁眼,但双眼皮上全是黏稠之极的污血,几乎睁都睁不开。 他只能抬手一点点的擦拭,费了数个时辰,他才把那些污血清理干净,然后闭目继续吐纳打坐。 这次的法力恢复得极快,不但转眼就达到了之前六层时的境界,而且继续提升,毫无阻隔的突破了炼气十层。 洪锦感觉那空空荡荡的泥丸宫内如同下了一场小雨一般,缓缓滋润了起来。 蓬莱岛乃是仙家圣地,灵气汇聚之所,在此地的修行比其他的地方要快数倍,所以很多炼气士才会把无数灵气汇聚之所开辟成各自的洞府和山门。洪锦在蓬莱岛上修行,占了极大的便宜。 洪锦再次睁眼时,已是深夜,风元帅已躲入隐灵符,但在前面石案上多了一卷玉简,似乎是他所留。 洪锦取过来一看,见此玉简上写着几行字,上书:遁甲天符经。 第35章 千金百炼术 洪锦大喜过望,这定是风老头子看他修为太差,故此送一门功法给自己,好迅速提升修为。 这遁甲天符经比之前所学的功法似乎要高明的多,只从称呼上就远不是什么顶头跌打法和导引诀可以相提并论。 洪锦缓缓看下去,幸亏跟着杨登时认识了不少的字,勉强能看个大概,但只看了一部分,他便知这竟不是什么修行功法,而是一部兵书! 没错,这遁甲天符经不但是部兵书,还不是全套,本该分为三部分,但这玉简里只有两部分。 第一部分为“奇门”,乃是排兵布阵之法,如何排列八阵,调兵遣将,把阵法融合所有人的战力,进可攻,退可守。一共分八阵九变,循环反复,囊括五行。 第二部分为“遁”,也叫旗门遁,既可单独使用,也可和上述阵法一起用。旗门遁又分阴阳两遁,也叫内外旗遁。需制作一面令旗,旗分两色,皂幡为内旗门,列阵用。白幡为外旗门,入阵用。 这里连令旗如何制作都写很清楚,似乎并不难,旗门遁按威力大小可分各品级令旗,初时凭一件下品法器就能发动此旗门遁,只不过作用少一些,仅能藏身。 旗门遁神奇之处在于它和五行遁术相仿,但却又不在五行遁术之中,施展时,旗门遁自成方圆,内外两分,外面的人看不见入阵之人,里面的人却看得见外面。 看了这第二部分内容,洪锦才明白风元帅为什么如此珍视那杆遁元旗。显然遁元旗就是施展旗门遁时使用的。 第三部分乃是“符甲”,但玉简上只有这两个字,下面空空如也,并未记载。 洪锦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最终确定,这遁甲天符经对如今的自己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那导引诀只能在炼气期使用,自己正需要修炼功法,这风老头倒好,送了这么一个东西。 “风元帅,风元帅?……” 洪锦呼唤了半天,这老家伙不知是没听见还是睡着了,就是不理。 自己又没办法把人揪出来,只能作罢。 洪锦又施展起杨登传授的离火诀,他把法力一催,那掌心之中顿时升起一团火焰。色泽红中透着一丝黄色,这便是真火了,只不过洪锦修为尚浅,这第二昧真火不能转化完全,依旧以精火为主。 按季康所说,要想迅速提升炼器的本事,真火不纯是不行的。 还好这里是金坊,粗重的活比较多,洪锦暂时不用考虑需用到自己真火的事情。 接下来的三日,洪锦没去帮季康捶打兵刃,而是规规矩矩提炼自己的青金石。 他把敲碎了的石粉放入火炉之中,炉子底下有个风门,用石板挡住,只要把石板抽开,冷风进去,那炉底之下就会有地火自生。难怪一进这金坊就热浪逼人,这洞府估计就建在火山的山口之上。 待地火烧灼炉底,加热石粉时,便需要不停的搅拌,经过煅烧之后,一些无用杂质便会消失。 洪锦拿了柄铁铲,在炉旁赤膊翻炒。 这真是个体力活,一开始会觉得不怎么累,但连续干了一天之后,双臂便如灌满了铅一般,抬都抬不起来。 洪锦返回石室后只想躺倒睡觉,什么事都不理,睡得如同死猪。这时候就算风元帅愿意出来解释遁甲天符经的妙用,洪锦都没心思去听。 在洪锦忙着自己的活时,那季康终于完成了手头上的活,而且这次也留了个心眼,明明枪尖已锻打得差不多了,却又停手不打,而是抽空离开金坊一次,不知道干了什么,回来后满脸的喜悦。 洪锦无暇去问,一直到石粉按时提纯完毕,他才大松了一口气。问张老头接下来怎么办,张老头告知洪锦直接到分宝石前,在自己的那个印记下再按一下手印,上面的人就知道了,会派人来取。 洪锦依言而行,不久,一名一气洞门人进洞府,验看了一遍后,拿走了青金石粉。 半宝石上,洪锦的印记上光芒一闪,多了一个铜棒一样的记号。 这是完成了分派任务后才会出现的记号,洪锦这这几天里已见过数次,旁人完成后同样也会获得这样的记号。 但最让人无语的事即刻发生了。 “从火晶石中提炼中品火晶沙五斤,十五日为限。” 竟是一点儿空闲的时间也没有,当完成了上一单的任务之后,马上就会安排下一单。 看着分宝石上出现的文字,洪锦明白了为什么季康这个大男人会哭。 “还好有十五天的时间去做这件事,应该不是很忙。”洪锦自我安慰了一下后,来到季康旁边,见他正在做最后的收尾,那柄枪尖已捶打得甚是光滑锋利,如果不是要用来炼制法宝,当做一件凡兵使用,也是一柄利器。 “季兄,可还要我帮忙吗?” 季康笑道:“不用了,不用了,这剩下的活一天就能完成,而我还有两天时间去做这件事,如不是洪兄弟你出手相助,我绝不可能有空闲的机会。” 季康又问洪锦被分宝石分派了什么事做。洪锦把要炼火晶沙的事说了。 “火晶石之中提炼火晶石,这一半是力气活,一半却是个巧活。” “火晶石一顿捶打,就变成了沙粉,但要在这么多沙粉中筛选出火晶沙,需要扬尘吹撒,因火晶沙比石粉重,那被风吹去的是石粉,留下的便是火晶沙啦。” 洪锦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季兄懂得真多。” 季康摇头道:“其实我来之前也懂得不是很多,后来完成的任务多了,就拿功绩去换了一气洞的秘籍,这才知道是要这样做。” 洪锦忙问:“什么功绩?” 季康道:“就是你完成任务后给你的那一个铜钱。等积累得多了,你也可以去换。” “那你换的是什么秘籍?” “凡是待在这金坊里的炼奴,几乎人人都会去换,乃是一本叫做千金百炼术的秘籍。有了此书,你自然会知道许多材料都是怎么炼出来的。” 洪锦笑道:“怪不得,那就别说废话啦,季兄,你把你换来的千金百炼术这本书借给我看看,我也能少麻烦你几次。”他把手一伸,等着季康把书相借。 谁知季康摇头道:“我身边没有这本书,我说的换,乃是换来了看此书的时间,等时辰一到,又被收走。昨日我便又去看了一遍,深感获益良多。可惜,这千金百炼术还不是最顶尖的炼器手法,只适合未渡劫之炼气士使用,靠此炼制一两件法器是可以的,法宝便休想了。” 第36章 这是天书? “什么,你如此辛苦,只不过换来一些看书的时间?”洪锦觉得这一气洞简直不能用小气抠门来形容,而是彻彻底底的压榨。 炼奴真不是个好干的活,因为压根就不是人,而是奴,能够获得主人一点儿赏赐,便已经算是开恩了。 洪锦气呼呼道:“多少个铜钱看一次?” 季康道:“如果只看半天,需要三个铜钱。如果是看一天,则需要五个铜钱,要是看三天的话,那就最划算了,一共需十个铜钱。” 洪锦低头算了算,这完成一个任务,约需十天左右,也就是一个月才能凑满三个铜钱,然后只能换来半天的看书时间,真是惨不忍睹。至于三天需要十个铜钱,似乎便宜了不少,但十个铜钱意味着三个月以上的苦干,如此辛苦,书还不是自己的,区区三天又能学到多少。 “洪兄弟,你已完成了一次任务,再完成四次,也能看一天的书,到时我与你一起去。” 洪锦摆了摆手,心忖数月之后的事现在提它作甚。人生苦短,把如此宝贵的时光都耗费在这种事情当中,注定不可能有大的前途。 至于之前那些杂事门人,估计他们来一气洞时本来的修为就高。一个炼虚期的炼气士愿意放下架子做一气洞的炼奴的话,不用做什么事就已经获得了截教门人的身份。之后愿干就干,不愿干就当杂事门人。 有人获得了一个截教门人的名头,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人趁机壮大了山门声势,和其余教派比起来,自然是门人弟子越多越好。二者各自得利,当真打得好算盘。 可见,那些修为差一些的炼气士是最最悲苦的,这和凡俗世界一个道理,吃苦受累的永远都是底层那些百姓。 洪锦又问了季康这火晶沙一刻不停需耗多少时间,季康说如是他来干,七天便够了,洪锦至少要十日。这么一算,洪锦其实有五日是较为清闲的。 既然如此,洪锦是绝不会马上动手的,而是继续返回石室睡觉。 虽然提纯青金石对法力修为没有带来任何好处,但在武体淬炼上却十分有益。洪锦从未停止杨登所传的顶头跌打法,这武体修为在锻骨中阶夯实的更加稳固了。 睡得正香,脑瓜子上一疼,洪锦慌忙睁眼,只见风元帅这个老不死的不知何时又从隐灵符里冒了出来。 “你这小子,只知偷懒,还不快快修行。” 洪锦道:“我累得骨头都散架了,好不容易睡个清闲觉,你又把我吵醒。” “越弱才会越累,你要想不累,就得变强。我给你的玉简你看了没有?” “看啦,遁甲天符经!我以为风元帅你会传我什么修炼法诀,谁知这只是一本兵书。” 风元帅见洪锦小瞧了遁甲天符经,气得须发箕张,骂道:“蠢货,这可是比那些修炼法诀更珍贵的东西,你肉眼凡胎,竟不识得。” 洪锦见他生气,连忙服软,温言道:“风元帅,我如今待在这蓬莱一气洞当炼奴,这兵书于我有何用处?” “你绝不甘一辈子为奴为仆,必然要想出人头地。” “而要想凌驾人上,岂能不争;要争,岂能不与人争伐。” “要征伐,便要有各种杀伐手段。只修行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如我一般,落了个身亡道消,前途渺茫。” 洪锦被他说得一句话也无法反驳,只得道:“风元帅说得有理,但这遁甲天符经太过玄妙,我怕学不会。” “有我帮你,又有什么学不会的,这奇门八阵九转,你只要细细记住其中变化,以后用得多自然会懂。至于这旗门遁,你需尽快把令旗炼出来。” 洪锦道:“那符甲又是什么意思,为何后面没有了?” 风元帅叹息道:“因为这遁甲天符经太过珍贵,连我也未能尽得传授,这符甲我不会,若我懂符甲,岂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可知这遁甲天符经,又叫做什么名字吗?” 洪锦摇头。 风元帅道:“遁甲天符经,又叫做遁甲天书!我在轩辕黄帝座下领兵征伐时,有仙人特意传此书给我,助他平定天下。” “但此书太过逆天,她不愿夺天造化,所以隐去了最后一节。洪锦,若不是老夫想要你炼制遁元旗,我绝不会把此天书传给你。” 这兵书竟然是一部天书!? 洪锦震惊之余又有点儿受宠若惊。 洪锦结结巴巴道:“风……风元帅,我洪锦知道错了……这遁元旗我自当想办法尽快给你炼出来。但是……这一气洞破规矩很多,我便是想要学一个炼器之法,都要耗无数时间才能获得一天乃至半天的时间……” 洪锦把从季康那里听来的用干活所得的铜钱去换一气洞典籍之事说了一遍。 “一气仙余元竟这么小气。”风元帅冷笑数声,说道:“但是你有我相助,又何必去换什么一天三天的时间,只要有一炷香的时间,我就能把你所看的书籍统统复撰下来。” 洪锦道:“可惜没有换一炷香的,最差也得三个铜钱换半天。” “那你就去换半天的。” “好,风元帅你既然这么说,我就先攒三个铜钱,去换半天看书的时间。” 计议已定,风元帅又叮嘱洪锦好好看那卷遁甲天符经,而且不能让别人看见,然后又躲入隐灵符之中。 洪锦便继续去看玉简,虽然没办法试演,但把之牢牢记住还是做得到的。 一晃数日过去,洪锦开始兢兢业业的干起了活,除了继续帮助季康之外,剩余的时间便都投入在了炼制火晶沙的过程中。 火晶沙完成,洪锦马不停蹄又接了第三个活,十五天之后,终于在分宝石上留下了三个铜钱印记。 第37章 余经 锻器坊主洞府之中,那位胖乎乎的薛管事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洪锦,一脸的疑惑。 “洪道友,你也要换功绩?” 洪锦一脸笑意道:“薛道爷,我不能换吗?” 薛管事连忙道:“当然能,当然能,可是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洪道友来一气洞也就一月有余,这么短的时间,又能有多少功绩?” “按锻器坊的规矩,想用功绩换功法或材料,价钱可不便宜,一门功法最少也得十个铜钱,材料看品级,好一些的要几十个铜钱。洪道友,你现在攒了多少个铜钱?” 洪锦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道:“有三个了。” 薛管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头道:“你初来不知规矩,三个铜钱能做什么。我劝你还是多攒一些再来。” 洪锦冷哼道:“谁说三个铜钱没用,我早已打听过了,这最便宜的功绩换法,便是三个铜钱看一门功法秘籍半天。” 薛管事道:“你想用这上铜钱换半天时间看书?” “废话,不然我来做什么。” 薛管事沉吟片刻,说道:“洪道友,我看你是跟着余公子和余姑娘一起来的,所以才规劝几句,实则是为了你好。我一气洞宝藏院里头的确有很多功法奇书,但每一门都极深奥,就算有师门长辈点解,十天半月都不见得看懂,半天时间是绝然不够的。你与其浪费半天时间弄了个一鳞半爪,还不如多攒一些铜钱。” “我在这里三十年了,以我所见,只有那些躲在密室之中一看便是三天的人,才是获益最多的。” 此人说的可能是事实,但洪锦非要半天。 薛管事无奈道:“你既定要如此,我帮你换了便是,随我来。” 他从蒲团上起身,摇摇晃晃往洞府深处走去,洪锦跟在他身后,直至来到一处类似天井一般的地方。薛管事让洪锦站在他身旁,然后举手扬尘施展土遁。 一阵风响,眼前景致不变,已来到了另一处洞府之中。 洪锦看到此地人手较多,不但左右都有通向各个地方的洞窟,在每个洞窟之前,都有一气洞的门人在一旁看守。 此地也有一名管事之人,而且身份显然要比薛管事高得多,这人年约半百,身穿道袍,腰系丝绦,坐在那里时自有一股威严。 薛管事来到那人面前,施礼道:“余仙师。” 洪锦见薛管事叫那人为余仙师,心道莫非此人便是一气仙余元? 那人淡淡道:“何事?” 薛管事道:“有人欲换功绩。” 那人道:“想换何物?” 薛管事扭头看向洪锦,洪锦上前躬身施礼道:“在下洪锦,欲用三个铜钱换取钻研千金百炼术半日。” “半日?”那人冷哼一声,未说好也未说不好,看了洪锦一眼,向身后一人道:“去查。” 不久便有人来禀告:“金坊炼奴洪锦,一个月之前来此,刚好积攒了三枚铜钱。” 那人点了点头,对洪锦道:“你可以去丙五石室,千金百炼术自会送到。你既然是第一次来,便把规矩与你说一次,不得损坏典籍,不得私自抄录涂抹,不得大声喧哗,吵嚷了别人,更不得借故拖延归还时间,违此一项,轻则逐出一气洞,重则立即处死。” 洪锦暗中腹诽,这家伙的规矩好重。 薛管事对洪锦道:“丙五石室,乃是左面洞窟进去,第五个房间,你安心在里面坐着,自然有人把书送到你手中。” 洪锦这时才注意到那些洞窟都是编了号的。 薛管事陪着洪锦到了丙字洞口前停下,笑着道:“洪道友去看书吧,我先告辞了。” 洪锦低声道:“薛道爷,刚才那人便是一气仙余上仙?” 薛管事摇头道:“当然不是,余上仙何等身份岂会来此地坐镇,余仙师不过是余上仙的又一个徒弟,叫余经,和余化余公子、余朵余姑娘一般,都是余上仙的徒弟。” 洪锦恍然道:“原来如此。” 薛管事低声道:“余仙师可是渡了劫的仙人,虽然是人仙,但那也是仙,除了活得不够长久之外,与寻常仙人没什么区别。原本余上仙想让余仙师去红尘中寻富贵,他不愿意离去,想利用这剩下的时间再去苦修一回,试试看能不能踏入真仙。” “但是实话实说,由人仙踏入真仙,还是有点儿难的。” 薛管事离去之后,洪锦在里面找到第五间石室,推开石门进去。 石室内除了摆放了一个蒲团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寒酸得令人难过。 洪锦估摸着这地方应该也是分档次的,因为自己是炼奴身份,分派的房间要差许多,假如是那些一气洞门人来借阅功法典籍,肯定不会坐在这个地方。 盘膝坐下没一会儿,石门被推开,一名门人手中陪着两大捆的竹简进屋,说道:“你的千金百炼术。”他把竹简往洪锦脚前一放,便转身离去。 洪锦看着两大捆的竹简有些发怔,这也太多了些,别说学了,只怕把它看完半天时间都不够。 再打开来一看,这千金百炼术根本不是原本,也是抄录的,也不知被翻看了多少遍,有多少人看过了,上面的字迹褪色模糊,不仔细辨认都看不清楚。 就这个样子,那余经还好意思沉着脸说不得损坏,不得涂抹,违反了要被打死。 “呸!把垃圾当宝,存心欺负人。” 洪锦担心自己的手指头翻动得稍微重了些,这卷千金百炼术竹简就会散架。 反正这一次不散架,下一次也会散架,也不知最终是哪一个倒霉鬼,正好传阅到他手中时,偏偏就散了架,然后赔上一条命。 正看着书,胸前金光一闪,隐灵符飞了出来。 风元帅的声音道:“别看啦,让我来给你通通复撰一份。” 洪锦皱眉道:“只有半日时间,怕是不够,而且外面的一个人很凶,说若是被查出抄录,会把人打死。” 风元帅冷笑道:“什么人能查出我来,你放心,只要余元不在此处,无人能够发现。”他把手一挥,一股狂风一卷,就把两卷千金百炼术的竹简全都摄在空中,依次打开。 两卷千金百炼术其实是分上下两册的,风元帅便把之也分为上下两个部分。当把竹简全都打开来后,围绕洪锦和风元帅两圈。 “你一旁歇着去,看我是如何复撰的。”风元帅说罢,身上云气翻腾,迅速幻化出两只云手,且两只云手上各自抓着一根毛笔,那笔当然不是真的,也是变化而来。 然后从隐灵符之中嗖嗖两声,飞出两枚玉简,那玉简当然是空白的。风元帅一边观看悬浮在空中的竹简,一边两条手臂飞舞不停,竟分别在两枚玉简上刻下密密麻麻的文字。 第38章 空灵符印 洪锦看得目瞪口呆,这抄录的速度无人能比,而且风元帅竟能一目两行,左右手同时书写,这等本事谁能学会。 风元帅生前也做不到左右手同时书写,但现在只有元神,两条云手又是变化出来的,反而可以随心所欲。而那些玉简是之前堆放在遁元旗内的,遁元旗折断后被他收入隐灵符。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千金百炼术的篇幅太多,即便风元帅故意把字写得很小,两卷玉简依旧未能全都抄下,另换一卷继续抄录。 洪锦担心时间到了后有人闯入,不时站到石室门口侧耳倾听。 两个时辰之后,风元帅把两条云手一收,元神双臂抱胸,那环绕石室的竹简一点点收拢,最后重新卷成两大摞竹简,落在蒲团前面。做完这一些之后,风元帅的脸上露出几丝疲色,沉声道:“两个时辰暴露在外,又大损我元神力量,洪锦,当你发觉我最终也要变得糊涂时,一定要告诉我。” 洪锦愕然道:“风元帅何出此言?” 风元帅道:“我不时出入隐灵符,力量自然会逐渐流失,但若无我相助,你又炼不出遁元旗,故此只能冒着风险助你。元神之力损耗到一定程度时会如那妖神强良一般,变得神智不清,神通大减,我可不希望做个糊涂鬼,所以叮嘱你一定要先告诉我,我才能知晓自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时候。有些后事需提前安排,也许要麻烦到你。” 洪锦听了有些后怕,看样子这风老头不能总出来,以后让他多待在隐灵符里好了,万一他真的元神大损,神智不清,连自己也不认识,一冒出来就杀人,可就糟糕之极了。 “回去后我便把玉简交予你,现在先收在隐灵符里。” 风元帅说罢,带着那三卷玉简,化阴风钻入隐灵符之中,金光一闪,又消失在洪锦体内。 洪锦装模作样把原来的竹简翻看了一会儿,那石室的门便被两名一气洞的门人打开了。 一人恶声恶气道:“时间已到,需归还秘籍,即刻离开此地。” 洪锦放下竹简,笑道:“洞中不知日月,看得入迷,半天时间竟已过了。”站起身欲向外走。 旁边一人喝道:“慢着,还未搜身岂能离开。” 洪锦讶然道:“搜身?” “谁知你等炼奴有无夹带藏私。” 这二人分工明确,一人在洪锦身上左右摸了一通,另一人竟打开那千金百炼术,细细查看上面字迹和竹简有无损坏。 洪锦心中火冒,恨不得把这两人痛打一顿。 这二人什么也没搜到,有些失望,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洪锦冷哼一声,缓步走出丙字五号房。 到了来时的大堂,那位余经余仙师竟还没走,看到洪锦出来,居然嘴角带着几分戏谑笑意,说道:“可看完了吗?” 这老家伙分明知道凭洪锦的本事,根本不可能在半日之间看完那两大卷千金百炼术,却还故意这样问,当真其心可诛。难怪此人只成就了人仙之资,就凭那小心眼儿就不是个能得大道的人。 洪锦皱着眉头,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说道:“只略略看了一半儿,便时间不够了。” 余经心中大畅,笑着道:“记得下次还来,依旧选那半日的。” 洪锦点头道:“好,还望余仙师莫嫌在下烦扰。” 洪锦向着他拱了拱手,正要走,其中一个洞口处风声一响,竟有人施展遁术来到此地。 来人身影苗条,风中隐含幽香,是个女子。 “咦!?”那女子一眼就看到了和余经说话的洪锦,三两步跑过来,说道:“洪锦,你这小子到这里来做什么?” 洪锦定睛一看,是余朵。已有些时日未见到她了,再见时依旧是那么风风火火。 “余仙子,在下洪锦是来看书的。”他把自己来借阅千金百炼术的事说了一遍。 余朵撇嘴道:“你也想学炼器?” “有点儿兴趣。” “哼,你若会炼器,日头从西边出来。不如我们赌一下,你若是在一个月内炼出一件法器,我就和余师兄说,让你任选典籍,看三天的书。” “如果你一个月后没办法炼出法器,那就把那颗千年蚌珠输给我。怎么样,你敢赌吗?” 这余朵竟还挂念着那颗蚌珠,非要想办法拿到才甘心。 其实蚌珠对洪锦没什么用处,管他是千年的还是万年的,又不能提升功力,又不能当饭吃,也就只有女孩子才喜欢这种光彩四射的东西。 余经见余朵居然认得洪锦,而且还很熟络的样子,笑着道:“小师妹,你岂能和一名炼奴赌斗。” 余朵冲着余经道:“他输定了,必不敢赌。” 洪锦笑着道:“余仙子,炼制法器不难,但得到炼制法器的符印却难,我一介炼奴,从何处得符印?所以这赌斗我是必输的。” 余朵本来就是想刁难一下洪锦,见洪锦不承认自己不会炼法器,却怪自己没有符印,顿时气呼呼道:“符印而已,我给你一个,你可敢赌?” 洪锦道:“什么样的符印?” 余朵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觉得身边的符印没有适合的,也不愿意被洪锦浪费,冲余经道:“师兄,你可有多余符印?” 余经道:“我有一个空灵符印,此符印品级不高,正适合炼制一件法器,可以拿去使用。” 余朵闻言大喜,看向余经时眼睛里都在放光,似乎觉得这主意太妙了。 洪锦不知空灵符印有何用处,他才看了千金百炼术一个头,根本没讲到此符印的妙用,愕然问道:“此符印能炼什么?” 余朵笑道:“这是最最简单的符印啦,在炼制法器之中算得上最差的一种,它不用来炼制伤人的法器,而是炼制一些小东西的,例如豹皮囊,百宝囊,储物袋子,你敢炼吗?” 第39章 天道也有私 洪锦想起余化腰间的豹皮囊,这东西明明看上去不大,但却什么东西都能塞,其实也类似于风元帅所说的芥元之宝,但比之要差一些,就是个大口袋子。 许多炼气士身边都有储物袋子,不管是乾坤袋还是百宝囊,名称虽不一样,但作用是一样的。 洪锦心想自己也迟早得弄一个这种袋子,既然早晚都要练,现在炼也是一样。 虽然心里想炼,但嘴上却并不利索,洪锦犹豫道:“虽然简单,但我很忙。” 余朵生怕洪锦不赌,说道:“这也算你一件任务,不另占你时间。” 余经道:“不错,我可以控制分宝石在最后十天分派此任务。” 洪锦心道原来分宝石也是可以人为干预的,并非如之前想的一切都是分宝石自己做主。 或许看出洪锦的心中疑惑,余经接着道:“分宝石虽公平,但毕竟是一件让人使用的灵物,若无法左右,那还炼制这等东西做什么。” 但凡是人炼制出来的东西,就可以改! 就看想改的人本事有多大。 余朵忽地想起一事,说道:“余师兄,我听师父说他上次离山去碧游宫,拜见祖师和教主时,祖师叮嘱师父以后莫要随意离开洞府,听说教主和元始天尊、老子这些圣人,一起在一个什么榜上签了押,那榜契合天道,不能更改的。榜上有谁,便是谁。” 余经摇头笑道:“不可能,连分宝岩、生死簿都可改,岂在乎区区一个榜单。” 余朵点头道:“说得也对。”又对洪锦道:“你想好了吗?” 洪锦道:“既然余仙子一切都安排妥当,那洪锦便勉为其难试一试。” 余朵的脸上立刻绽开了花,笑道:“出言无悔,就这么定了,你回去等消息吧。” 洪锦再次躬身告辞,一名一气洞的门人施展遁术,带着他离开此地。 等洪锦身影消失,余朵立即问余经道:“这小子来看过几次书?” 余经道:“一次,而且只有半日。” “半日能看个什么。” “他看了千金百炼术,我把满满两大卷都给了他,这半日莫说看两卷,只一卷都难,能记得的更是寥寥无几。” 余朵笑道:“那他输定啦。嘿嘿,真想马上看到他出丑的样子。” 余经道:“师妹何必在意一个炼奴,你到我这里来所为何事?” 余朵这才想起另有要事,正色说道:“余化师兄闭关了,等他再次出关就要渡劫,他闭关前让我和你说一声,能不能把你渡劫时的一些心得写下来,好让他借鉴。” 余经皱眉道:“师父不是让他去向闻师叔弟子吉立讨要心得的么,为何又来问我?吉立可是地仙。” 余朵叹气道:“余化师兄没有问,他不好意思开口。” 余经闻言,摇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哎,定是他觉得以前和吉立都是平起平坐,突然要向吉立讨教,便觉得丢人。也罢,我便把我的一些心得告诉他。” 余朵喜道:“那我便替余化师兄谢谢你啦。等赢了洪锦那小子的蚌珠,我请师兄喝酒。” …… 洪锦再次见到薛管事,那薛管事正等得焦急,看到洪锦终于出来,抱怨道:“洪道友,你怎么这么晚出来,我还以为你错过了时辰,第一次进宝藏院看典籍,就违反了规矩,要受重罚。” 洪锦道:“我是按时出来的。” “那为何耽搁了时辰?” “在离开时见到了余姑娘,这些日没有见了,便闲谈了几句。” 薛管事一听,马上把抱怨之色抹了个干净,换了张笑脸,小心翼翼问道:“余姑娘和你说了什么?” 洪锦道:“余姑娘让我给她炼制一件法器,而且约好了一个月后就要来拿。” 薛管事惊道:“余姑娘自己不炼,让你替她炼?” “是啊,我刚来不久,手法生疏,原是不能当此大任的,但她非要让我试,还说信得过我。” “若是有什么要求,余姑娘让我尽管来找薛道爷,反正还有二十天的时间准备,可以多练练手。但练手便需材料,这个就……” 薛管事抬手在自己的大肚子上一拍,说道:“洪道友放心,替余姑娘做事,岂能让你破费,你要什么练手的材料尽管和我说,那仓库归我管。” 洪锦道:“这怎么可以。” 洪锦越是拒绝,薛管事反而更加殷勤,于是洪锦只得承了这个人情,只要替余姑娘的法器炼成,这功劳自然要算薛道爷一份。 回到金坊,季康又过来问。 洪锦把他拉到角落处,低声问道:“季兄,你对炼制法器有几分把握?” 季康不知洪锦为何要这样问,说道:“那要看是什么品级的法器了,极品法器可是很难的,不但材料要好,炼制之人的手段要高明,还得获得珍稀的符印。有些极品法器,只耗去的各种符印就有数十个,那样的极品法器,就算是寻常法宝都不见得有它厉害。” “不求极品的,只要能炼制出法器就成,哪怕是下品的也行。” “那我就有七成把握啦,不是我说大话,在炼器之道上,这金坊内比我水平更高的,我还没有看见。” 洪锦心中大安,只要季康能炼制出来,那么在他指点下,自己就也能炼个八九不离十。 洪锦又问:“法器之中什么样的宝贝最难炼?” 季康道:“当然是那种储物袋子最难了,兵刃或旗幡类的最是简单,只要胚料炼制完成,再加上各种符印,用真火融合,一件法器便大功告成。但储物袋子不同,不但对材料要求极高,火候也极难掌握,稍不留神,就会功亏一篑。” “我说的七成把握便是指那些兵刃法器,如果是储物法器,怕只有一成把握了。” 洪锦面色有点儿难看。 季康道:“你去看了半日书,学到了些什么?” 洪锦道:“虽什么都未学到,但却记下了很多文字,等我回去整理整理,稍后再与你说。” 季康以为洪锦此去就是背诵了千金百炼术上的文字,现在要复撰写出来。以前也有那强记博闻之人,把看过的文字记在心上,等回来时又撰写一遍再仔细钻研,但这也是触犯一气洞规矩的行为。记在心里是可以的,但只要留下只言片语,就有私传典籍嫌疑,会受重罚。 “洪兄弟,不能留下文字。” 洪锦头也不回地道:“我晓得。” 第40章 天赋 洪锦盘膝坐在石室内,在他的石案上,此刻已端端正正摆放了三卷玉简,正是风元帅利用他的神通复撰下来的千金百炼术秘籍。 玉简上的文字虽小,但却比原本的竹简还要清晰,用手一摸,可发现文字深入玉简之内,如镌刻出来的一般。洪锦心中感慨,自己不知何时才能修到那等本事。 他一卷卷的翻看着,这千金百炼术当真无所不包,其中只材料制作便分了上百种,除了五行之物外,连天上飞的,海里游的,通通囊括在内,如何把这些皮角毛血物尽其用,都说得很清楚。 而炼器不止炼伤人的法器法宝,还可炼制飞行宝物,骑乘宝物,甚至衣服甲胄无所不包,这储物法器便也是其中一项。 为了炼制这些宝物,炼器者不但要心灵手巧,更要有精湛的炼器学识和高深的修为,因为宝物的品级最终还要看炼制之人的修为如何。 一个连渡劫都没有过的人,是肯定无法炼制出法宝以上品级宝物的,因为法力未经过淬炼,未变成仙灵力,法力不纯,就会失败,甚至连施展宝物的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而只要渡了劫,哪怕只是鬼仙、人仙这等最次的仙人,就能施展大神通法宝,甚至连混元之宝也能操纵一二。在借助大神通法宝的帮助之下,人仙也是有机会可以打败堂堂金仙的。 余化的戮魂幡虽然是他自己在祭炼,但一开始炼制成法宝却是一气仙余元亲自出手,这才能让余化还未渡劫就能拿着一件法宝四处招摇。但他现如今展现的戮魂幡威力,不过十成中的一二成。 洪锦看了一夜,看到头晕眼花这才放下玉简,在他心中已有了一些筹谋。 这千金百炼术想要精通绝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但他如今只看炼制储物法器那一篇,把之背得滚瓜烂熟,然后要亲自试炼一番。 试炼当然不是马上就炼一个储物袋出来,而是想办法把储物袋炼制成法宝前,就先把那胚料袋子炼出来。 那余朵只说要炼一件储物法器,如果预先炼制无数个胚料袋子出来,总有一两个会成功,到时便只剩下融合符印这最后一步了。 洪锦还带有部分独角兽皮毛,加上一些蛇蜕,这些都是可以炼制百宝囊的材料,而当这些东西练手用完之后,洪锦还可以借帮余朵炼器为名,假公济私,向薛管事讨要材料。 现在需要的是迅速动手,哪怕失败无数次也不气馁。 时间反而最宝贵起来,因为在接下炼制储物袋子的任务之前,他依旧要接分宝石的任务。 但他没有那个时间还去管这些事,为此洪锦找了季康和张老头帮忙。 季康是最干脆的,听说洪锦也要自己帮忙,立刻便答应下来,虽然他自己也忙得屁股冒烟,但若只是咬牙吐血坚持个十天半月,相信再挤出来一点点时间还是可以的。 张老头便犹豫了许多,好说歹说,最后约定他给洪锦帮忙,以后一还二,帮洪锦一天,就得还两天。洪锦咬牙答应了,然后又去询问其他人,那些人一点儿脸色都不给,巴不得看洪锦笑话。 洪锦心忖今天不帮爷,以后爷也不帮你们。 就这样分宝石的任务照领,但活却压在了季康和张老头的身上,由他们抽时间帮洪锦去炼各种材料,而洪锦自己则完全投入在了钻研那储物袋子的炼制之中。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那些独角兽的皮毛在洪锦手中用了个罄尽,连蛇蜕也花的差不多了,这期间,洪锦也观摩了其余人的炼制手法,获益颇多。虽然一件法器都没炼出来,但这炼器的水平却已突飞猛进。 没人一开始就去炼法器之中最难的储物袋子,总是先易后难,偏偏洪锦一上来就是最难的,若无坚持不懈之心,早已被失败打击的信心全无,磕头认输。 说来也怪,洪锦觉得自己颇有炼器天赋,从小他便喜欢独自捣弄一些东西,河边摸团烂泥就能做一个小玩意出来,拿火烘干了拿给妹妹玩耍,便是那次睡梦之中见到旁人吹一个莫名乐器,他见了之后,也能做出同样的一个乐器出来。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他如此。 风元帅曾出来看过一次,见洪锦沉迷于炼器之中,他似乎陷入了往事的回忆里,喃喃道:“昔年跟随轩辕黄帝时,也有一个人手很巧,听凤凰之音便能做凤凰之乐,宫中钟鼎莫不出于他手。”wenxueзч.net 洪锦问这个人是谁,风元帅又不愿多说,只说此人害大家不浅。 甚至于风元帅认为自己之所以落得元神无人问津,沉沦无法超脱的地步,都拜此人所赐。 假如再遇见此人,倒要看看他如今在天上活得多么快活,内心可有一丝内疚和不安。 当最后一张蛇蜕也花光了,洪锦便去找薛管事,薛管事很干脆,开了库符,让洪锦从其中挑选。 洪锦也不客气,不但拿了许多炼制储物袋子的材料,更暗中贪墨了许多,偷偷藏了一些。他不但要多备几份,更把炼制遁甲天符经里的令旗材料也预先备了一些。 二十日后,洪锦在分宝石前,终于领到了炼制百宝囊的任务。 直到此刻,金坊内的众人才震惊于洪锦竟被分配了这么一件艰难的差事。 金坊内的炼奴议论纷纷,他们大都是打打下手,提炼一些材料,至于说亲自炼制一件法器,虽然不是一定会失败,但成功的机会肯定不高,而且这还得是经验极丰富之人。 洪锦才来两个月而已,就尝试着动手炼制法器了,还是最难炼的储物法器,莫非这小子得罪了什么人,旁人存心要他死,才会在分宝石上做手脚,弄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他? 季康和张老头忙了二十天,因为太过辛苦,脸色都变了,尤其那季康,嘴上都是水泡,面色蜡黄,一脸憔悴。 第41章 百宝囊图鉴 季康担忧道:“洪兄弟,你真的要炼这百宝囊?” 洪锦点了点头。 张老头道:“洪道友,莫怪老夫多嘴,我来了这么多年,也有那么几个出类拔萃之人,他们在这金坊做了数年炼奴之后,凭着天资聪颖,靠着积攒的功绩看了无数次的秘籍,确实能够炼制一二粗浅法器。” “但是洪道友你这也太快了,只看过一次,还只有半日,便要做百宝囊,唉,不可能成功的。” 张老头连连摇头,他可不希望自己的付出没有回报,万一洪锦因为炼器失败而被赶出一气洞,那之前帮的忙便白费了。 洪锦道:“能不能成我也没有把握,但终究是要试一试的。” 张老头道:“那也要等有十足把握才行。老夫劝洪道友不如直接认输,就说不会炼制。这任务虽然没有完成,但并没有浪费材料,这处罚便会小一些,不但无性命之忧,说不定也不会被赶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能继续待在金坊之内,就还有提升的指望。” 洪锦心道这张郭老正是一心求稳,才会偌大年纪依旧在此地苦苦挣扎。一个人若是习惯了什么都往稳妥考虑,便失去了拼搏之心,结果只会让自己原地踏步,不思进取。 洪锦从小在险恶环境之中成长,贪图安逸对他而言是件十分奢侈的事,想都不用去想。 “张道爷,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心意已决。” 薛管事也来了金坊,手中拿着一轴图画,交到洪锦手中。 “这是百宝囊的图鉴,你按此炼制。” 这是炼制任何一件宝贝的规矩,除非炼制者本身就对炼制之宝心中有数,否则都是要制作一幅图形。 洪锦收了后,薛管事又道:“那符印需等你把百宝囊炼制得差不多了,才会派人送来,毕竟符印才是最值钱的。” 任何一件宝物,除非所用材料就含有异能,否则都会添加符印增加威力和法术,而符印绝非寻常人能够掌握,往往都在那些大能炼气士手中。越是珍贵的符印就越复杂,越难掌握,别说是那些没有渡劫成仙的,就算成了仙,能够随意画出大神通符印的真仙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但若是很简单的符印,如冰、火、雷、风等等五行神通,一些得到传授的炼气士也可制作,但威力就要小得多。 炼符又是个极高深的本领,洪锦虽然有心想学,也知贪多嚼不烂。 洪锦道:“我以为随便一位一气洞门人就会绘制符印。” 薛管事冷笑道:“若如此,谁都能炼制法器法宝,还要那法戒做什么?” 洪锦奇道:“法戒是谁?” 薛管事道:“法戒是我蓬莱最精通此道的上仙,许多不为人知的法宝符印,便都出自他手。” 看来这位法戒制符炼符是极有名的,连薛管事都有耳闻。 洪锦接过那张图鉴,打开来看了看,那图上所绘很清楚,百宝囊就是一个如同香囊般的大口袋,但所用材料自然不是女子佩戴的香囊可比。 洪锦道:“那我就先回屋好好钻研一遍。”待薛管事走后,洪锦又安慰了季康几句,然后回了自己的石室。 石室内,原本很简洁干净的地面上,四处都散落着烧焦的皮毛和扯碎的布帛,那都是洪锦在这二十天的杰作。 屋子里甚至都有一股子难闻的焦臭味。 为了炼制这百宝囊,洪锦也是拼了命的去学去炼,幸好他随时都可翻阅千金百炼术的秘籍,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失败在何处,有了秘籍参照,还是很容易找出错漏之处的。 洪锦挥手把石案上的乱七八糟废料拨开,把百宝囊的图鉴平摊其上,然后细细观摩。 他胸口处金光一闪,隐灵符悬浮在空中,风元帅没有现身,而是直接在隐灵符上幻化出一张人脸。为了减少元神之力的损耗,他连身子都不想从隐灵符中露出来。攵學3肆 “洪锦,你这屋里臭的像是个出恭的茅坑。” 洪锦兀自沉浸在钻研图鉴之中,头也不抬地道:“风元帅,我以为你是个鬼魂,闻不到臭味。” 风元帅怒道:“鬼魂是鬼魂,我如今是元神之身,岂可和鬼魂相提并论。” 洪锦哈哈一笑道:“元神鬼魂我是分不清楚的,但你并没有肉身,如何闻到味道?” 风元帅道:“看你这屋中乱成这个样子,即便是没有口鼻之人,都能看出这里有多糟糕。你还不收拾干净,万一有外人进来撞见,定会怀疑你暗中炼器,不但浪费了这么多的材料,更会查你有没有私自抄录那千金百炼术秘籍。” 洪锦道:“你说得对,我这些日忙得昏天黑地,为了学会炼器,什么都顾不得了。可是这么多废料我一时也没办法处理,不如……都藏入隐灵符之中吧。” 风元帅一听,那张老脸上立即双眉竖起,怒气即将爆发。 洪锦连忙改口道:“我开个玩笑,我待会儿用真火全都烧成灰烬,然后丢到外面的炉灰之中去。” 风元帅冷哼一声道:“如此最好。” 洪锦又道:“如今我已拿到百宝囊图鉴,只要把此物炼成,我就有极大的把握,先把那旗门遁的令旗炼出来。” 风元帅最关心此事,闻言立即道:“你放心,一件下品法器而已,又未说能装多少东西,便是最后只能放一个鸡蛋,只要炼成了,就不能算你失败。其实以你近日所学到的本事,炼制百宝囊的胚料已不难,难在最后一步,便是如何把符印融入其中,让它彻底成为一件法器。” 洪锦也正担心此事,因为他的修为即便是开了泥丸宫,对于炼器而言,依旧是嫌低了。尤其在真火祭炼时候,一个掌握分寸不到位,便会彻底失败。 而且在符印祭炼上,洪锦没有先例可用,唯一的一次还是观摩了余化炼制赤阳刀时的过程。 风元帅道:“虽然我看你也不是很顺眼,但还是会帮你的。”说罢,头颅在隐灵符上消失,又缩回洪锦胸口。 第42章 融符 金坊内炉火燃烧正旺。 洪锦站在火炉前,正往炉中丢入一枚枚金石。 这百宝囊缝制时所用的便是这特意炼制的柔软金丝。 在炼制此物前,洪锦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用得上的材料。 整个金坊之中所有的炼奴一边做着自己的事,一边都在偷眼观瞧着洪锦炼制此宝。 这样一个前段时间还四处偷师的小子,如今竟然被分宝石分派炼制百宝囊,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连续三日的炼制过程,很多人却瞧出了一点儿明堂,他们惊讶发觉洪锦比想象之中的要强很多,虽然手法上有些生疏,但炼制时的认真和专注,却远不是其他人能比的,而且也绝不犯错,似乎对炼制此宝已烂熟于心。 有些人索性停下手中的活,也如之前洪锦一般,站到不远处看着他炼制。 季康便是如此,他一来关心洪锦,二来也算是互相学习。当看到洪锦把融化的金汁用一把勺子舀起,利用真火护住手掌,直接把缓缓滴落的金汁缠绕在手指之上时,愕然道:“绕指柔,这是千金百炼术中的缠指篇里的手法。” 旁边人也惊叹不已,有看过这一篇章的依稀记得那已是千金百炼术秘籍下卷之中的内容了。 没想到洪锦只去了半日,就把这一篇学会。 季康心想也许是洪锦运气好,正好看到了这一篇,然后才能此时使用出来。 等金丝炼好后,又要炼制一根束紧百宝囊口袋的绳子,对于绳索之类的东西算是撞见了自家人,洪锦不止一次见到杨登修补那根长虹索,他也曾细细研究过,加上和秘籍之中所言一对照,立即便做了出来。 但百宝囊的绳子可比当初那根长虹索要精良的多,不是用皮毛炼制的,而是用一种冰蚕来炼。 洪锦取了两只冰蚕,都是大拇指粗细,胖嘟嘟浑身发亮,把它放在掌心之中,另外一只手掌伸出小指缓缓放入冰蚕口中,一朵真火凝成的火焰顺着小指缓缓燃烧。 那冰蚕怕火,立即吐出腹中液体灭火,洪锦把手指一勾,顿时亮晶晶的蚕丝从冰蚕口中引了出来,遇风迅速凝固成一截冰蚕丝…… 各种手法看得无数人目瞪口呆,连在这里待了好几年的张郭老,也不得不哀叹自己活了这么大,大半辈子活在了狗身上。 其实不是他们不努力,而是每次要干那么多的活,提升的机会又如此之少,他们更注重的其实不是炼器能精进到何等程度,而是法力修为能够达到什么境界。 毕竟金坊内有规矩在前,只要能踏入炼虚后期,便可以摆脱这炼奴身份。 炼器再精通,修为不高又有什么用。故此很多人把辛苦所得的功绩都去换功法了。 但功法提升也看资质,一无天材地宝相助,二无长时间的打坐修炼,想提升境界无疑千难万难。 还剩下最后两日时,薛管事又来,而且身边还跟着两位一气洞的门人。 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只玉盒,显然里面摆放着的便是那张空灵符印。 薛管事道:“洪锦,余姑娘差人把空灵符印送过来了。” 洪锦伸手要接,那两名门人面色一沉,其中一个道:“我家余仙师说要先看你百宝囊的胚料炼制的怎么样了,若是连前面的都做不好,这空灵符印又何必给你浪费了。” 洪锦道:“百宝囊的胚料我已全都炼好了,只差最后缝合。若是二位愿意等得,我现在就缝出来,并不耽搁二位多少时间。” 那人其实是受余朵之命而来监视的,立即道:“好,我便在这里看着你炼制,以防旁人帮忙作假。” 不但那两位门人看着,周围的人也纷纷围拢了开,看洪锦如何炼制那百宝囊, 洪锦取出先前炼就的金丝,还有六块编织炼制好的百宝囊布面,就在旁边的石台之上,用一根金针仔细的缝制起来。那根金针穿着金线,在他手中往来穿梭,转眼就把袋底先缝好了,然后依次把其余几块补上去。 这如同绣娘一般的本事,如非心灵手巧的人,是断然干不好的。很多手指头粗大的炼气士就根本别想干此巧活,就那金针穿梭来去就看花了眼。 而洪锦从小就是自己管身上衣着,就算没学千金百炼术,寻常缝制衣服也难不住他。 其中一名门人见洪锦如此娴熟,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向另一人低声道:“这小子似乎真能炼制百宝囊。” “虽然看似可行,但我听余姑娘说,他只有炼气修为,想要祭炼符印,根本就是妄想。本以为让他知难而退,想保住这张空灵符印,现在看来,终究要让他试一试了。” “什么,一个炼气期的小子也敢炼制百宝囊,哎,余姑娘真是大方,若把此符印给我该有多好……” 薛管事却看得很高兴,说道:“洪道友真是炼器奇才,难怪得余姑娘看重。” 那两位门人奇怪地瞧了一眼薛管事,搞不懂他到底向着谁。 “行了,这百宝囊袋子尚未添加符印,你们看是否满意。”洪锦把最后一根金线缝制完毕,一只小巧的布袋子托在掌心之中。 这百宝囊的口子用冰蚕丝做系带,解开后是一个比手掌略大的袋口,一只手完全可以放得下去。里面空间虽然不大,但现在还不是能储物的法器,只是个寻常布袋。 二人接过来看了看,也许做工上不如有些门人子弟来得精湛,还有些许粗糙,但这不是否定洪锦的原因,还是能炼制成法器的。 “洪锦,空灵符印在这盒子中,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有把握,若无把握,不如趁早放弃,好少受惩罚。” 洪锦伸手一把抓住盒子,直接就抢了过来,说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缓缓打开盒子,只见盒子之中放着一张红色符箓,似乎用一种木头所制,上面是一个根本看不懂的图案,玄奥非常,这就是那空灵符印。 洪锦看了好一会儿,那两位门人不耐烦起来,不停催促,洪锦只好取了此符印,然后再把百宝囊拿了,又选了一个干净点的地方,盘膝坐下后,双掌同时一扬,一团真火从他的掌心之中缓缓燃烧。 这真火初时是红色,许多人一看纷纷摇头。 红色真火那是精火,练气期的炼气士就能施展,用此真火炼器,无疑于自毁宝物。 但那真火逐渐就变了颜色,从一开始的红色变成了橙色,最后又化为黄色。虽然黄色并不纯粹,还有红色火焰混杂其中,但已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这已是第二种真火——神火 “这小子什么时候开了泥丸宫了?” 第43章 成了 不单两位监视的门人大感惊讶,便是季康等人也吃了一惊,明明洪锦是靠着武体强横才来的金坊,法力修为低微,只是练气期,结果一转眼就连泥丸宫都开了。 可以说泥丸宫开了与否,就是一名炼气士适不适合继续修行的分水岭,有很多人穷尽一生就算练气达到了十层以上,甚至圆满,都不一定能够开成泥丸宫,那样的人只能黯然放弃修行,规规矩矩去做一介富家翁即可。人生百年后从头来过,再看有没有仙缘。 洪锦扬手一挥,真火已卷住了百宝囊,就在双掌之间缓缓煅烧。炼制百宝囊也可以靠地火相助,但地火强弱并不由心,极容易失败,这和炼丹不同,但凡是炼制各种法器法宝,极少有人不用真火祭炼的。 掌心真火既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需正好控制在合适的火候,才能让百宝囊逐渐融为一个整体。初时百宝囊是由六块炼制的布料用金线缝合,如今则是要把金线彻底融化,将整个百宝囊变成一个完整的布袋子。 所有材料都是洪锦一手炼制,当然更加能够控制火候,如是采用别人炼制的,各种材料不均衡,反而很难把握。这也算是洪锦炼制此百宝囊一个极有利的地方。 洪锦双掌开始如抱团般上下左右旋转,掌心真火也绕着百宝囊均衡煅烧。 有识得此法的人交头接耳,说这也是千金百炼术之中的一种炼器手法,叫做太极手。 很多人都觉得洪锦之前是故意藏拙,他之前一定已掌握了很多炼器本领,正是有此基础,才会甘愿到蓬莱一气洞做炼奴。 季康也心中狐疑,这真的是只看了半日千金百炼术之后的洪锦么,那要什么样的天赋,才能把两大卷的秘籍统统记下,并且一丝不差的施展出来。 一名门人低声道:“这小子之前定是学过炼器的,不然余公子不可能把他带回来,看样子确实有些本事。” 另一人道:“虽然如此,还有符印不曾打入,失败的机会依旧很高。” 很快那百宝囊已彻底的成为了一个整体,一只有斑斓细纹的袋子,因其主料便是用钩蛇的蛇蜕所制,才有这样的花纹。 百宝囊被洪锦往旁边一抛,落入预先备好的黄沙之中,在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探手握住那张刻有空灵符印的空色符箓,真火再次燃起,那符箓缓缓燃烧,上面的符印却亮起了一道道光芒。 洪锦举掌一拍,符箓化为灰烬的同时,一道白光闪烁的符印却瞬间打在了百宝囊之上,如同画上去的一般,在表面呈现出一副玄奥无比的符纹。 洪锦再次施展太极手,让真火煅烧百宝囊和空灵符印。 那符印初时凝在百宝囊的表面不动,随着真火不停的煅烧,隐隐有沉浸入袋内的趋势,但此过程极缓慢,有时候已经要浸入其中,却又无缘无故的退了出来。 而且时间越拖得久,那符印竟也变得一会儿明亮,一会儿黯淡,甚至微微扭曲,隐隐有崩溃之势。如果符印最终消失,此次炼制百宝囊便彻底失败。 洪锦此时的额头上全是冷汗,旁观众人也为他提心吊胆。 虽然百宝囊对于那些仙人来说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很多人都会炼制,但要想让一介连人仙都不是的炼气士一次便炼制成功,委实太难了。 季康道:“糟糕,洪兄弟要失败了。” 张老头跌脚道:“可惜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儿,若让他再练习半年,这百宝囊他说不定真能炼出来。” 二人毕竟待在金坊这么久了,岂能看不出洪锦已到强弩之末,那符印越加不稳,而洪锦却没有办法阻止,拖延下去哪里还能成功。 无数人都暗自叹息,连那两位监视的门人也很懊悔,不过不是替洪锦懊悔,而是那张空灵符印有些珍贵,就这样浪费了。毕竟连他们自己都没有百宝囊,如把此空灵符印交给一名炼器大师炼制,就能白得一只百宝囊。 百宝囊上的空灵符印瞬间光芒大亮,似乎就要崩溃。 洪锦圆睁双目,牙齿咬住嘴唇,竟已出血,但他双掌凝聚的真火根本压不住空灵符印的精光大放。 就在这时,洪锦双掌之中又卷起一股旋风,火借风势,竟一下子又裹住了符印和百宝囊,然后如同被绳捆索绑一般,迅速往里收紧。 在此力量相助之下,那空灵符印竟神奇般又稳了下来,精光内敛,逐渐侵入百宝囊的表面花纹之中。 嘭! 一股狂风从百宝囊上炸裂开来,洪锦被震得一下子往后翻倒在地,双掌上的真火也消失无踪。 “失败了!?” “成功了!?” “到底是失败还是成功……”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无人敢肯定洪锦此次到底有没有炼制成百宝囊。 一名门人疾步来到洪锦身旁,低头一看,见洪锦被熏得面孔焦黑,颇为狼狈,立即怒道:“洪锦,你炼器失败,枉顾余姑娘所托,我要赶你出一气洞。” 洪锦躺在地上,把脸擦了擦,说道:“你验都没验,就说我失败了?” 那人道:“百宝囊已炸裂,岂能成功?” 薛管事忽然道:“在这里。”他小跑上前,从地上捡起来一只布袋,此布袋表面隐隐有彩光闪烁,不是那只百宝囊又是何物! “没有炸裂!” “袋子没裂,不一定便炼成了,要试了才知道。” 周围人又轰动起来,薛管事吩咐道:“快取一斗水来!” 百宝囊如此之小,如没有成功炼制成法器,别说一斗水,便是一只拳头放进去都嫌大。 立即有人用铜盆打来一盆子的清水,当着所有人的面,解开天蚕丝,打开袋口,然后缓缓倾倒入袋中。 众人全都不说话,看着那水流汩汩流入袋口。 渐渐地,那百宝囊鼓了起来,当清水继续灌入袋口时,应该会溢出,但却没有,而是继续能够往里浇灌。 一盆子清水尽都装入了百宝囊中! 虽然一盆子清水没有一斗水多,但只要能装下比百宝囊本身体量大许多的东西,那就已经证明百宝囊炼制成功了,至于到底能装多少,已不是否定洪锦炼制成功的借口。 薛管事笑着道:“成了,成了,两位道友快来看,洪锦炼成啦。” 两位门人早已看清楚,俱都愣在了那里。来时想过无数结果,偏偏就没有想过洪锦会炼制成功,这可如何是好,那余朵还等着看洪锦笑话呢。 薛管事提着百宝囊,放到其中一名门人的手上,说道:“二位该当高兴才是,还不快快去禀告余姑娘,她要的百宝囊炼成啦。”:魰斈叁4 其中一名门人再也忍不住,怒道:“薛管事,我看你是不想当这锻器坊的执事了。”说罢,拿着百宝囊怒冲冲出门而去。 薛管事感觉万般委屈,明明是他们想要洪锦炼此百宝囊,怎么炼好了又不乐意,真难伺候。 金坊内的其余众人一拥而上,围着洪锦纷纷攘攘,之前很多不看好的人已彻底变了面孔,恭维和贺喜之声不绝,甚至有主动向洪锦讨教这炼器手法的,希望他不吝指点一二。 洪锦有气无力道:“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经过这一个月刻苦锻炼,洪锦几乎没睡一个安稳觉,此中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立即过来两名有眼色的,扶着洪锦回到他那石室门口,让他进屋睡觉。 第44章 妖族功法 一只散发着淡淡流光的百宝囊被摆放在石台上。 余经和余朵愕然看着这刚刚呈上来的百宝囊。 “这真是洪锦那小子炼出来的?”余朵绝不信那小子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炼制一件法器,要知道凭她如今的修为和炼器术造诣,在有无数材料可供挥霍的情况下,炼制百宝囊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失败的可能超过了五成。 但洪锦居然第一次就成功了。 这简直就是奇才。 “真的是那洪锦炼制的,我等亲眼所见,虽然也数次险些失败,但最后终于成功了。他的造诣其实并不高,但运气似乎极好。” 一名门人老实回禀道。 “运气?运气也是本事的一种。”余经是个老成持重之人,他伸手拿起石台上的百宝囊,细细看了一遍。这只百宝囊按品级来说,只能算下品法器,但成功就是成功,再差的法器,那也算是洪锦炼制出来了法器。 余经道:“洪锦此子是余化亲自带回来的,也许真是看到他有不错的资质,才会让他来当炼奴。” 余朵气呼呼道:“才不是呢,他和一只羊妖混入袁福通叛军之中,我和师兄去见闻师叔时顺便出手相助,差点儿杀了他们,是那只羊妖为了活命说会炼丹炼器,而师父又急需人手,这才收留了他们。” 余经笑道:“一介炼奴而已,你又何必生气,他能为一气洞做事那是好事,师父炼制一件法宝正在紧要关头,许多事都顾不过来,多一些能炼器之人也好为他老人家分担重任。” 余朵道:“我怎么觉得最近这段时间炼制法宝的人特别多,听说几位师伯师叔也都在炼宝防身,便连师父也忙得见不到他们一面。” 余经沉吟道:“是有些奇怪,等师父炼宝出关,你再问一问也不迟。”他又看向石台上的百宝囊,问道:“这只百宝囊如何处置?” 余朵道:“我有更好的,这只我不要。” 余经道:“师妹既然不要,那就入库了,等以后有门人弟子立功时,当奖赏赏赐。唉,师妹还是太心急了些,当日你曾夸下海口,只要洪锦炼制成功,就许他三日入宝藏院看书的赏赐,如今总不能毁约。” 余朵咬牙道:“那就让他去吧,三天又能看多少书。但我不甘心,这次是他运气好,下次便不一定也有那么好的运气,我要再寻个事让他去做。” 余经劝道:“师妹不去练功,师父若出关见到,定然责怪。洪锦之事就此罢了。” 余朵道:“师父闭关炼宝,师兄也要闭关渡劫,我好生无聊。而且这洪锦打过我一拳,我气不过,定要让他吃点儿苦头。”说罢气呼呼走了。 待余朵走远,余经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取笔,在一块闪烁毫光的白壁上提笔写字,不久,一行字迹便呈现而出,正是洪锦完成百宝囊之后的业绩奖赏。 同一时刻,金坊所在的分宝石上,也显现出了这行文字。 “洪锦,赐宝藏院浏览群书,限期三日。” …… 石室内,洪锦四仰八叉躺在石床上,他觉得此刻好舒服。 金光一闪,隐灵符悬浮在他头顶,这次风元帅连头都没有露,而是直接隔着隐灵符和洪锦说话。 “洪锦,若无我最后相助,你已经失败了。” 洪锦道:“我知道,我已经谢过风元帅你好多次了,你总是提个没完,是想让我记得欠你的情吗?其实我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假如我法力修为再高那么一点点,定能直接成功。” 风元帅的声音怒道:“你也知你法力修为太差?老夫不需要你还我的情,你把遁元旗尽快炼出来便算是报答于我。” 洪锦懒洋洋道:“我也想尽快提升修为,不如这样,风元帅你既然能帮我开泥丸宫,有没有可能直接让我渡劫成仙呢?” 风元帅一阵语咽。估摸着此刻他正在隐灵符内发狂,还好洪锦看不见。 过了好一会儿,风元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老夫虽然有一点儿修为,但还不是圣人,没办法帮你渡劫成仙。就算那一气仙余元,也是没那个本事的。” 洪锦道:“我也不要直接渡劫成仙,你再帮我提一提,直接升到炼虚期便好了。” 风元帅怒道:“那也不行,你若总想着走捷径,注定一事无成。老夫最多能做的便是多多指点一二,让你少走许多弯路。” 洪锦翻了个身子,揉了揉依然不那么酸痛的手臂,说道:“炼制百宝囊的赏赐已经下来啦,许我看书三日,我想这是个好机会,正好又可以多偷一些秘籍回来。” 风元帅道:“多偷是没用的,你需要的是适合你的功法。” “那么风元帅觉得什么功法更适合于我?” “你把你会的本事先跟我说一遍,什么擅长,什么不擅长,然后我才可以为你指一条明路。” 洪锦便把自己会的本事说了一遍,先说刀法拳法,那披风刀和断山刀被风元帅损了一遍,说这种刀法是莽夫所为,和怀有异术异宝的炼气士较量,和送死没有区别。 然后又说了导引诀,那是最基本的练气本领,而且只能练到开泥丸宫为止。虽然此功法不怎么样,却也打下了练气的基础,风元帅倒是没怎么贬低。 剩下的便是从杨登那里学来的离火诀和顶头跌打法了。 离火诀只是玩弄真火的小术,而顶头跌打法更是俗不可耐,是个炼体功法,洪锦自己都不大好意思说出口,已准备着被风元帅讥讽一通。谁知洪锦说完顶头跌打法后,风元帅反而起了一丝兴趣,让他演示一遍。 “风元帅,你真的要看?”洪锦怀疑这老不死的是故意在捉弄自己。 “你打了便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好,先说好,不许笑。”洪锦站起身,先挥手跺脚热了热身,然后把脑袋往前一抵,如羚羊角力般往前一冲,咚的一声响,撞在了石墙上。 这一撞还颇有力道,毕竟洪锦习炼此法已很久了。趁着全身血气上涌的时候,立即缩回身子,抬腿踢脚,依次从头往下拍击,看似杂乱无章,但其实很有分寸,只姿势确实难看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洪锦在原地发癫。 不等洪锦彻底把这顶头跌打法打完,风元帅脱口而出道:“妖族功法。” 第45章 挑选功法 “风元帅,你说这是妖族功法?” 洪锦大感诧异,这分明是杨登传授的炼体功法,难道因为杨教头是妖,他的功法便是妖族功法? 风元帅的声音道:“不会有错的,那一撞太过明显,昔年共工氏一族便都是练的这种功法,只是后来莫名失传了。你从何处学得这法门?” “便是和我结伴一起来的杨登杨教头,不过他本体其实是只修了数百年的羊妖。虽然是妖,但他本性善良,绝无要害人的念头。” “羊妖?杨登?未听过这号人物,区区数百年的小妖,怎么会这种妖族功法?” 洪锦记得杨登曾经说过,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但他本体是羊妖,祖上自然也是只羊妖。“也许风元帅搞错了,羊妖不练顶头功,那还叫羊妖么?” 洪锦道:“就算这功法是妖族功法,我现在练了有什么不妥吗?” 风元帅道:“人自然要练适合自身的功法,你却去炼妖族功法,会有些冲突。你把此妖功当做炼体功法来炼,其实是错的,因为妖族炼此功时,不但能强身健体,更会强壮自身妖力,此妖力不同于修炼而来的法力,但却和法术类似,能够施展许多神奇妖术。” “神通大的妖术练到极致,只凭妖身便能抵御绝顶法宝的攻击。但你是人非妖,也练此功法的话,就没有这等奇效了。除非……” 洪锦愕然道:“除非什么?” “除非你也去做一个妖人,把妖族血脉融入自身精血之中,就能又修法力,也修妖力,更能借此施展与之对应的妖术妖功。” 洪锦摇头道:“我才不做妖人,丑死了。”一想到妖怪模样,无非是披毛带角或浑身鳞甲的样子,若让自己成这种丑模样,宁可不练。但杨登的这个顶头跌打法确实对自己很有效果,武体进步那么快,大半都拜此功所赐。 风元帅冷哼道:“妖人可不见得丑,它也可以变化成美男一个,只看所学妖功妖法是否有此神通罢了。说起人与妖之间的渊源,其实是先有妖而后有人,人不过是女蜗娘娘按中意的妖形变出来的,其本身便含有一丝妖族血脉。” “你也别看不起这些妖法,据老夫所知,有一种玄功便是糅合了无数妖功在一起,有无穷变化……叫……叫……什么玄功?” 洪锦惊道:“风元帅,你开始糊涂啦,不是说你的元神还有百余年可保神智不失吗,现在就不记得了?那你快把遗言告诉我,我替你去办,好让你去的安心。” 风元帅怒道:“你放屁,而是那个狗屁功法太少人练,我听过一次便忘了,如今当然记不起来,可不是老夫失忆。” 洪锦道:“不是失忆便好,那妖功不记得便不记得吧,如果此妖功对我也没什么坏处,那我就继续练下去。” 风元帅道:“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把时间花在对你提升不大的功法上,就是和大道过不去。老夫依据你如今的修为造诣,已经为你选好了一个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提升修为的办法。” 洪锦大喜,问道:“我要怎么做?” 风元帅道:“一气洞典藏功法必然很多,我看你对炼器颇有天赋,此术和五行之金颇有关联,所以你需修炼与金相关的功法,当能和你相得益彰。” “但只靠一门功法想迅速提升修为是不够的,岂不闻五行相生,金能生水之理,若是你明面上是修金术,而暗中却修水术,定会起事半功倍之效。” 洪锦不解,问道:“到底是修金还是修水?” 风元帅道:“修金是为了修水,所有的辅助都是为了让你迅速提升修为,在渡劫成仙之前,想五行兼顾者,必五行都不能顾,所以你只修水,金为辅,等成仙之后,再去补全五气。五气者便是五行,五气朝元,最终成就真仙之体。” 洪锦听得热血沸腾,雀跃道:“好,我信得过风元帅,这就去挑选功法。” 隐灵符一闪,钻入洪锦体内。洪锦全身收拾了一下,然后开石门走了出去。 洪锦依旧找那位薛管事,薛管事见洪锦来,已明白是什么事了,堆笑道:“洪道友,可是要去看书?” 洪锦道:“不错,而且这次可是要看三天的书。上次那间石室太过简陋,幸好只看半天,否则内急想出恭都寻不到地方。” 薛管事脸上一阵尴尬,笑道:“丙字房原本就是极简陋的,只供短时间浏览,如今洪道友得了三日的赏赐,看书的地方定会比上一次要好得多。” 薛管事陪着洪锦来到洞深处,然后施展遁术又带着洪锦来到了那日来过的地方。 余经站在石台后,已看了薛管事和洪锦前来,不由得一皱眉头。 薛管事上前施礼,说道:“金坊执事见过余仙师。” 余经道:“可是为洪锦之事而来。” 薛管事心忖洪锦果真好大的面子,余仙师竟预先知道了,连忙堆笑道:“正是,洪锦是来看书的。” 余经冷哼一声,对着洪锦道:“上次你看了千金百炼术,必然没有看完,那就接下去看好了,就算都看完了,也要好好揣摩一番,才能领悟透彻。来人,取千金……” 他正要让人取千金百炼术的两大捆竹简给洪锦,洪锦却插口道:“且慢,在下如今不看千金百炼术了,想要看些其他的。” “嗯?”余经一愣,“那你想要看什么?” 洪锦道:“我若预先知道要看什么,怕也不来这里了,但不知此处藏书有多少,我能不能在其中挑选?” 余经道:“宝藏院藏书分三等,上等一气洞弟子可选,中等门人可选,下等炼奴可选。你当然可以在下等之中随意挑选。” 看个书还分上中下三等,想来藏书也有优劣之分,好一些都秘技自珍,不轻易示人。 余经怕洪锦轻视一气洞藏书,解释道:“虽分三等,但上等之中也有并不好炼的功法,下等之中也有极易突破的法诀,功法在其次,而在适不适合修炼之人。” 这倒是和风元帅的所言有异曲同工之妙,想来余经也不是瞎说,而是确实有一定道理,但想要在下等功法秘籍中选到更适合自己的功法,那机会必不会大。 洪锦道:“我可以进去随意看吗?” 余经道:“当然不行,藏书重地,不得擅入,只能由此地之人挑选出来给你。” 但洪锦连书名都不知,又如何开口。 在余经身后一名门人双手捧出来一幅卷轴,说道:“有目录在此,可在其中挑选。” 那卷轴打开来后,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无数小字,全都是些功法典籍,甚至还有武体修炼之法和炼丹经书,看得洪锦眼睛都花了。 这如何选? 万一选了个不适合自己的,岂不是白白浪费三日时间。 第46章 金甲功与水流经 洪锦思索了片刻,问道:“余仙师,我若选了其中一卷,看完之后归还,但时间又未到,又该怎么办?” 余经道:“自然可以再选一卷。” 洪锦正要这句话,喜道:“我明白了,那我就在其中选一卷吧。” 那名门人把卷轴目录展开,也不交给洪锦,就在他面前让其观看。 洪锦记得风元帅的嘱咐,只选带有金和水二字的功法秘籍,一开始选了卷金玉经,兴冲冲到了石室之中,打开来让风元帅鉴别,他竟说这是卷女子修炼的功法,洪锦大失所望,一边暗骂余经和他手下人简直混蛋,一边想着即刻要去退还此书。 幸好风元帅在身边,这要是没有他,而自己又不知此功法是女子适合修炼,岂不是要上大当。 余经绝对知道自己选了卷并不适合的秘籍,但却板着脸一言不发,这家伙当真恶毒。 洪锦心里把余经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无数遍,但脸上却依旧是笑嘻嘻的,到了余经面前,把金玉经双手奉上,说道:“粗略看了看,并不适合在下,想另选一本。” 余经有些诧异洪锦居然这么快就看了出来,如果这小子不知,而选择真的去修炼的话,倒是可以把此事说于余朵知道,好让她开心开心。现在洪锦看出来了,那没话可说的,换一卷就是了。 不可能对方知道此功法不适合自己练,却还非要人家练的道理。 这次洪锦又选了本千水凝冰术,拿回去之后,风元帅说这只是术,而不是功法,不能靠此修炼真元提升法力,但看在此术还有点儿用处,他照样复撰了一卷,然后让洪锦退回去。 就这样洪锦在短短半日之内,就退了十一卷功法秘籍,就在余经都觉得不耐烦时,洪锦终于选中了一门叫做金甲功的功法,拿回去后没有退出来,而是细细研读。 金甲功,并不是一门很出色的功法,且最多只能修到合道期,也就比导引诀这种给人打下炼气根基的功法稍微强上一些,但却是一门法体双修的功法。从开泥丸宫开始,通过由外而内的捶打和打坐运气,来提升修为境界。 当法力修为强横时,更可以施展一门叫做金甲术的法诀,给自身添加一层乌龟般的甲壳。 此功法的特点便是要求内外皆修,符合的炼气士很少,因为武体练得再强横,终究没有一件法宝厉害,或者渡劫成仙后成就任一种仙体,也比先天武体要强大得多。既然如此,对于炼气士而言,迅速把修为境界提升,然后快速渡劫成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锻炼武体,那是莽夫所为,简直浪费时间。 所以金甲功对大部分的炼气士而言,就是鸡肋。鸡肋一般的功法,放在下等典籍之中便很正常了。 风元帅选中这本金甲功,自然也是看在洪锦本身修了武体的份上,可谓正好适合。 为免得引入怀疑,洪锦抱着这本金甲功读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才把此书退回,然后又再开始选择。如前一日一般,挑选了无数本典籍之后,终于选中了一门叫做水流经的功法。 水流经也同样只适合修到合道期,也许原本这门功法是有后继功法的,但故意给中间截断,只有前面一部分。洪锦算是明白了,那下等典籍之中要么是破损不全的功法,要么是只能修习到合道期以下的书籍,想要看更高境界的书,只能在中上等中选择。 这水流经便主要是修行法力修为的,五行之中水属,本身没什么法术,唯一可称之为术的,便是一个遁术——水遁。 五行遁术乃是许多炼气士都应掌握的遁法,如果是已渡劫成仙了的,那么五行遁术都会使用,而在合道期之下的炼气士,便只能修习适合自己的遁法了。 一个炼了五行之火的炼气士,若只是个炼虚修士,那他绝不可能施展水遁,但若已经是五气朝元的真仙,则不受此限制。 要论五行遁法之中使用的最多的,自然是土遁了。不管在何处,尘土四处都有,借尘土激发遁法,即刻便能施展。其次便是水遁、火遁、木遁、金遁,水遁、火遁都要看在何处环境之下使用,而木遁、金遁使用者便极少了,往往都是些旁门炼气士本身就带着此二气之法宝,才能借法宝之威,施展遁术。 遁法的威力大小还看修为高低,法力高深者一个遁法可以朝游北海暮苍梧,低微者数里路便无法支撑了。 风元帅选中水流经是因为这居然是一本他当年也曾看过的功法,虽不属绝顶功法,但也算是上乘功法了,曾经修炼此术的人很多,他说轩辕黄帝手下大将柏鉴,就是修炼的水流经。 可惜此术被火所克,若遇见擅长施展神火神通的炼气士,便需千万小心。 洪锦本不是很中意此功法,毕竟是本不全的,以后要找后半部功法是个麻烦事,谁知道那一气洞的宝藏院里还有没有这后继功法,如果有,大概也不会放在这下等之列。而万一没有,岂不是还要再去修一种功法。 老是换来换去的,怕并不有利于修为的提升。 但风元帅说这个好,洪锦也不能驳了他的意见,只能先学了再说。 这本书又是看了一个晚上,到第三天时,洪锦再去更换,余经便不乐意了,他觉得洪锦换得实在太厉害,这前前后后看了几十本,如此走马观花,能看个什么。 不是余经没怀疑过洪锦会抄录功法典籍,但这期间也派人进去看过,洪锦一无笔墨,二无帮手,只靠眼睛去看,若都能记下来,那也是他的本事。 余经黑着脸道:“洪锦,虽然我许你看书三日,却也总要有个分寸,若人人都似你一般,我这里岂不人满为患,连藏书都要翻烂了。今日到此为止,你回去吧。” 第47章 妙用 洪锦反复恳求,余经就是不愿松口,只得装着大失所望的样子怏怏而回。然则心里却乐开了花。 回到金坊石室,如前面一样,风元帅把抄录好的两卷功法交给洪锦,包括一卷千水凝冰术功法,一共三卷。 洪锦按着风元帅吩咐,每日里干活时修炼那金甲功,利用此功法增强武体的同时,也兼修真气,等回去后又转修水流经,按此相生之法修炼,体内真气果然充沛起来,法力也跟着水涨船高。 洪锦的泥丸宫初时如干枯河床,不见一点水气,现在则缓缓变得雾气氤氲,不时有雨滴落下,逐渐汇聚成团。那泥丸宫内终于有了一条小溪。 除了修习功法,余下时间还要观看那卷遁甲天符经,这里特别是那奇门变化,繁复无比,不但有阴阳之分,还有三才四象,直至五行八卦阵法转换,看得洪锦头晕眼花。只靠洪锦自己看书,就算过去一百年,也别想弄得清楚。 幸好风元帅不时出来指点一二,这才让洪锦咬着牙强迫自己看下去。 数月一晃而过,洪锦觉得心中烦闷,特意出洞府透透气,恰好看到在木坊内做炼奴的杨登也弓腰驼背出来晒日头,连忙把他叫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开口便问:“杨教头,你可还待得下去吗?” 杨登的面色本来就白,又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故此凭脸色看不出他过得怎样。 杨登也打量了洪锦几眼,讶然道:“洪锦,你变得更强壮啦。少年人便是好,屁股上有三把火,烧着人蹭蹭地往上长。” 洪锦道:“每日都要干苦活,只要能熬下去,想不强壮都难。可是杨教头你却没什么变化。” 杨登摇头道:“我老了,虽然看上去是三十来岁的样子,但已活了几百年,是个老头子了。” 其实妖精得道后只要不停提升修为,远比寻常炼气士能活更长的时间。 洪锦道:“你熬不下去了吗?” 杨登道:“你都熬得住,我岂能熬不住。这地方破规矩很多,只那个分宝石就坑人的很,你有没有上当?” 洪锦笑道:“我正替你担心呢,如今杨教头反担心起我来,看来那分宝石也没能骗到你了。” 杨登道:“其实第一次是上了当的,但第二次我便醒悟过来,说什么也不会拼命干了。即便上当,我也留了一手,不曾尽全力。” 洪锦对杨登已颇为了解,这家伙做什么事都是慢吞吞的,没有必须要做的理由,绝不会风急火燎。洪锦又问了些木坊内的事,得知这里面主要便是炼制各种丹药或者提纯药液,偶尔也会炼器,都是些草木之精一类的法器或法宝的零碎。 “杨教头,你教我的顶头跌打法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何有人说这是妖族功法?” 杨登一愣,说道:“你在旁人面前演示过吗?” 洪锦道:“我每日里干活乏累,出了一身臭汗,此时施展这顶头跌打法便觉得舒畅无比,偶尔被人看到了,旁人便说这是妖族功法。” 洪锦还不想让杨登知道风元帅的存在。 杨登点头道:“这人倒是有些眼光,这确实是妖族功法。” 现在轮到洪锦有些恼怒了,这药丸可以不分兽药,人药,只要有效便是好药,但这功法定然是人妖有别的,怎么可以把一套妖族功法传授给自己。 洪锦怒道:“杨教头,我这么信你,你为何不早说?” “说与不说有区别吗,此功法让你强身健体,只要确实有效便够了。” 洪锦道:“但这妖功不能一直练下去,只有妖体才能发挥其威力,无妖体者再练也没什么用,反而会被反噬,气血错乱,变成残废。” 杨登慢条斯理道:“只要没有渡劫成仙,这妖功对你没什么害处,等你渡劫成仙了,要修仙体,你再废了此功嘛。” 洪锦怒道:“我已经炼得习惯了,岂能说废就废。” 杨登道:“你本来就没学得诀窍,废与不废不过一念之间的事。” 洪锦愕然道:“我没学得诀窍?” “不错,我传你时让你头撞大树,然后血气上涌,又利用双掌引导气血流灌全身,以取得强身健体之功效,这其实只说对了一半。此功法若人来施展,确实是可以这样做的,但若是妖来施展,那就不是人之精血了,而是妖血,流淌的是妖力。” 杨登看左右没什么人,于是弯腰低头,双臂前伸,猛地向前一冲,前方是棵大腿粗的大树,这一撞正好撞到树干上,只听咔嚓一声响,大树被拦腰撞断。 洪锦心道这杨登如今也有好大的力气,本以为结束了,谁知那杨登发出一声低喝,他头顶上两只羊角伸出,一股妖风从身上卷起,接着红光一闪,在那妖风影里竟浮现出一头巨大的绿毛龙角巨兽虚影,此虚影一出现,杨登身上气息大涨,整个人影也变得挺胸叠肚起来,一扫病恹恹的样子。 “羚羊挂角!” 又是杨登的拿手绝活。这次与前次不同,他起在空中时,两角锋利如刀,向下撒下一大片的刀影,把那颗尚未落地的大树切成无数碎屑,威力比之前至少翻了数倍。 这虚影来得快,去得也快,迅速消散无踪,杨登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笑嘻嘻对着洪锦道:“看到了吗,这便是引发妖血的力量。可惜我修为太低,虽然在这蓬莱一气洞利用天地元气提升了点儿修为,也只能做到这个样子。” 洪锦听他话中的意思,也是来了蓬莱后才增加了这些本事的。 “杨教头,你说你这功法需利用妖血施展妖力?” 杨登道:“是啊,你是人非妖,定然是做不到的,如你强行催动真气去发动此功,便不会有丝毫效果。所以我传你这顶头跌打法,不过是为你炼体之用,终究是为你好。” “你若不信,一试便知。” 洪锦道:“好,我也试一试。” 之前洪锦施展这顶头跌打法时全靠一股气血支撑,修为低微,只是个武夫,等成了炼气士后,又在练气期停留了很长时间,从来没有想过要用真气代替气血来施展这顶头跌打法。 洪锦闭目垂头,双臂前伸,暗运真气到头顶,如杨登一样逐渐弯腰如弓,接着双足用力一蹬,往另一棵大树撞去。 嘭的一声,那大树晃了数晃,落下无数树叶,终究没有断折。 在落叶缤纷中,洪锦忽然身上红光一闪,竟也卷起一股妖风,接着头顶上虚影一闪,一只独角巨兽的模糊身影呈现而出。看模样有些像独角兽,但比独角兽更凶猛威武。 洪锦只觉得全身都是力量,他低喝一声,挥拳连击,咔嚓咔嚓声不绝,竟把那棵大树打成无数截。 杨登睁大了眼睛,吃吃道:“你……你……身上何时也有妖血?” 第48章 旗门遁 洪锦打完之后,那气力尚没有消失,他也十分震惊自己的变化,此刻的自己,只力量而言,至少是之前的数倍,似乎在一瞬间,他便从武体锻骨境中阶直接迈了一大步,划入了武体易筋境的阶段。 此刻的他充满了斗志,甚至有些嗜杀的情绪在心中荡漾。 杨登道:“快把真气收了,你自会恢复过来。” 洪锦把沸腾的气息缓缓压下,然后所有真气如百川汇海般丝丝缕缕全都进入了泥丸宫中。 那股暴躁之意也终于消失,虚影也散去无踪。 杨登走过来一把抓住洪锦手腕,拿到眼前看了又看,只差没有拿刀在他手上割一刀,翻开了仔细查找。 “怪事,怪事,你什么时候身怀妖血的?” 洪锦愕然道:“什么妖血?你也说我是人非妖,何来妖血。” 杨登道:“你还不承认,我都看见了,你竟然把那头独角兽的精血给收为己用,却还能好端端的活着,真是一件怪事?” 洪锦是杨登看着他进入守备府,然后一点点成长起来,在此之前,洪锦绝对是个正常人,他不可能身怀妖血。而唯一有机会把妖血吸收的一次,便是他为了报仇,引杜昭、金元甲去抓一头独角兽。 那头独角兽看来也不是寻常妖兽,竟也有一丝上古神兽的血脉,它死去之后精血又怎么会被洪锦给吸收了,要知道寻常炼气士就算想这么做,也要冒极大的风险,一个不善便是爆体而亡的结局。 往往吸取妖血需要第三者做介引,把妖血之中的暴虐之气消去,然后才能引入体内,而且还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 洪锦仔细回想当初杀独角兽时的事,当时此兽因为吞了紫纹桃核后,竟然爆体而亡,血肉飞散的四处都是,自己浑身是伤,躺在了血泊当中,难道就是那时把一部分妖血给吸收到了自己的体内? 但这也太容易了,按杨登的说法,这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如果是其他的妖族或许还容易成功一些,但洪锦以凡人之躯这样去做,无异于九死一生。 洪锦道:“当时那头独角兽四分五裂,鲜血飞溅,我想避都避不开,或许就是因此沾染了部分妖血。” “没有介引之物是不可能成功的,不经过净化,你有一百条命也得去死。”杨登转着圈想了又想,搞不懂洪锦为什么没有事。 洪锦忽道:“那头独角兽吞了紫纹核桃才会爆体而亡,会不会与此有关?” 杨登一拍手掌,说道:“极有可能是如此了,但要想让紫纹桃核做介引,除非你也吃过紫纹桃核?” 洪锦连忙摇头道:“独角兽吃了紫纹桃核后是那样的下场,我才不会傻到去吃那东西。” “那便是你吃了仙桃,留下桃核,却又让独角兽吃了,只有这样,正好让这仙桃成了你与独角兽的介引之物。好哇,你这小子偷吃了仙桃,却拿回来一个桃核让我去种,害得我浪费了无数精神。” 洪锦指天发誓,自己确实只发现了那枚紫纹桃核,绝不曾吃过什么仙桃。 如果杨登想要这妖血,可以想办法拿过去。 杨登感慨道:“反正不管如何,你也算是拥有一丝妖血的炼气士了,我即便拿了也融不进去。可惜,你没有相应的功法去学,并没有太多的助益。” “不是已经有了你的顶头跌打法吗,以前不知此法可以引发妖力,现在才知,竟能让我一下子变得力大无穷。” 洪锦倒是很满意这忽然获得的意外之喜。本来还对杨登传授自己一个妖族功法有点儿意见,现在因祸得福,自然没有话说。风元帅那个老不死的也曾说过,拥有妖体的人可以学得很多厉害神通。 杨登道:“洪锦,要想真正引发妖血施展大神通,你就得继续提升修为,才能彻底激发此妖血妖力。我越发觉得你是个有大机缘之人,好好修行一番,定会有一番大事业。” 洪锦初见杨登时就抱怨自己命不好,做什么事都倒霉,还刑克亲人,只有杨登觉得洪锦生而为人就是极幸运的事了,现在他越加肯定自己的判断。 杨登还想问些洪锦在金坊内的事,远处有人喝道:“那里是谁,如此喧哗在做什么,难道不知违反清规要受惩罚吗?” 数位一气洞的门人往这便走了过来。 洪锦慌忙拉着杨登往别处逃去,等那两位门人到了近处一看,只有原地两棵被打成无数截的大树,也不知是谁有力气无处施展,对着两棵不伤人的大树发泄怨气。 等回到金坊时,洪锦已和杨登分开,又投入了不停修炼的日子里。 三个月后,洪锦的修为再次获得了突破,武体进阶到锻骨境高阶,修行境界则已从炼神初期踏入了中期。他施展的真火颜色已变成了纯黄色。 仗着修为境界的提升,洪锦决定着手炼制属于自己的法器法宝,而首先要做的,便是想办法炼制那柄令旗。 要想施展遁甲天符经里的本领,遁元旗是必须要有的东西,只是遁元旗的品级太高,已是一件法宝,洪锦现如今肯定是没办法炼的,于是退而求其次,炼制遁门旗。 遁门旗是遁元旗的低阶仿制之宝,只是一件法器。风元帅觉得遁门旗不好听,便又改叫做旗门遁。 第49章 彭遵 既然只是件法宝的仿制法器,制作的材料自然也不求最好,只要能过得去便可以了。 上次炼制百宝囊时曾私下里克扣了很多材料,正是为了今日。 为了掩人耳目,洪锦在炼制这些材料时,只说想为自己打造一件承受的炼器用具。 令旗分为两部分,旗杆和旗幡。其中旗杆是最简单的,用之前保留的材料就能打造。最困难的乃是旗幡,这东西用不着铁锤铁铲,而是需要如绣娘般用丝线编织,用料也极讲究,若是炼制法宝,所用丝线竟然包括鸿浩鸟、青鸾鸟等这些神鸟羽毛。现在只炼制法器,神鸟羽毛是没有的,蓬莱岛上寻常仙鹤极多,也能凑合着用。 一气洞所在山头就有很多仙鹤在松柏间嬉戏,洪锦趁人不注意,扑过去抓住一只仙鹤,狠狠揩了一通鹤毛。 那只仙鹤这辈子都没有想过,竟有人会给它拔毛,叫得无比凄惨,等放开它时,除了脑袋上还有一撮毛外,其他都光秃秃的,没毛的仙鹤奔跑起来特别滑稽,如一只体型虽大却未长绒毛的肉鸡。 洪锦把鹤毛塞进预先准备的一只口袋内,带回自己的石室。 初时他还担心石室有外人闯入,后来才得知这石室和个人留在分宝石的印记相连,除了自己外,旁人开不了石门。即便这样,他依旧不放心,那些功法典籍在他不在时,便都预先让风元帅收入了隐灵符之中。 仙鹤的尾羽是黑色的,编织出来的丝线便也是黑的,等制作成旗幡时,是一面黑幡,也叫皂幡。 洪锦正在石室内编织皂幡,石门外竟意外响起了敲门声。 洪锦的石室从没有人来,凡是身为炼奴者,除了干活就是睡觉,谁还有力气窜门。有那心思,多睡一觉不好么。 洪锦问道:“是谁?” 外面依稀有人道:“是我……” 石门很厚,听上去不是很清楚。 “风元帅,快把东西都收起来,有人来啦。” 话刚说完,胸口金光一闪,接着一股旋风冒出,把未曾炼制的旗杆旗幡全都收了进去。 洪锦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打开石门。 只见石门外站着的居然是薛管事。 平时只有洪锦去寻他,现在薛管事却来找洪锦了。 “洪道友,你还未曾睡么?”薛管事脸上全是笑意,那笑分明是谄媚的笑。 洪锦道:“薛道爷,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别叫我薛道爷了,叫我薛道兄即可,洪道友,是余朵姑娘着我来找你。” 洪锦一愣,这才明白薛管事为何一脸讨好的样子,之前他就以为洪锦和余朵关系不一般,现在余朵主动找了过来,这误会是更加深了。 “余姑娘?”洪锦可不认为这位姑娘寻上门是什么好事。“她在哪儿?” 薛管事笑道:“她觉得我们这地方腌臜,在外面等着呢,洪道友快去见她吧。” 洪锦答应一声,和薛管事出了金坊洞府,在外面一片空地上,见到两条人影正等在那里。 女的自然是那位余朵余姑娘,男的则在二十左右年纪,生得颇为英武,而且此人不系丝绦,身上却罩着一件战袍,战袍内隐隐露出甲胄精光。 洪锦心中疑惑,此人似乎不是一气洞中门人弟子,内穿护甲,更像一位武将。 到了近处,薛管事躬身道:“余姑娘,洪锦来了。” 余朵心情不错,微笑着道:“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 薛管事看了一眼洪锦,躬身告退。 余朵斜眸着目光看向洪锦,脸却向着那个男的,说道:“他就是我金坊内炼器之术很高明的炼奴,你的东西交给他来炼,定然成功。” 那人看向洪锦,觉得洪锦太过年轻,冷哼道:“余姑娘,家师是想让余上仙帮忙炼制宝物,即便余上仙无暇亲自出手,也当寻一个经验老道之人,你却让这样一个年轻之人替我来炼,怕不妥当吧。” 余朵一脸委屈道:“师父闭关了,师兄也闭关了,你想找他们也找不到,本仙子替他们管理山门,又有什么不对?你分明是信不过我。亏得我一心替你着想,要为你寻一个手巧的人,你却不识好人心……” 余朵眼圈儿一红,泪光闪动,似乎要哭。 那男子顿时心就软了,说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错怪了余姑娘,那就让他来炼。” 余朵转忧为喜,娇滴滴道:“你知道便好,即便真有什么差池,也是你我错付了人,只管重重责罚洪锦便是。” 那男人见到余朵忽而蹙眉哀怨,忽而巧笑嫣然,浑身的骨头都酥了,痴痴道:“对,对,重罚洪锦便是。” 洪锦心中暗骂,这男的莫非上辈子没见过女人,余朵这姿色在女子之中也就算入的眼,和苏妲己以及那位月下海中漫步的女夜叉相比,提鞋都不配。 而且叫自己来都不知要做什么,就先定下了有差池便怪自己的设想,想让人当冤大头,可没那么容易。 洪锦躬身道:“余仙子,不知叫洪锦来又何事贵干?” 余朵道:“洪锦,你上次炼成了百宝囊,我和我师兄都很高兴,门里面多一些会炼器的炼气士,会帮我师父做很多事,师父也欢喜得紧。自你炼成百宝囊已过去了数月,你的水平定是更加精进,如今便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做。” “这不是我余朵让你来做,而是我一气洞抬举你,让你来做。办成了自有奖励,办砸了,可要重罚的哦。” 那男子跟着道:“不错,我师父因我要下山,特赐了一件护身法宝,着我拿图鉴来一气洞,拜托余上仙帮忙炼制。既然余姑娘推荐了你,我自然信得过她,但也难保不会发生意外,你若是搞砸了此事,耽误我下山,我可不会轻饶了你。”说着话,一边把一幅卷轴交予洪锦。 洪锦没有接,反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傲然道:“在下彭遵,符元宫法戒之徒。” 第50章 菡萏阵 “符元宫法戒?” 对于符元宫洪锦没什么印象,但法戒之名却是听说过的,不是那位擅长制符的上仙么。 他的徒弟就是眼前这位见了女子腿软的彭遵? 这家伙长得倒是蛮英武的,就是眼睛不大好使,连余朵这样的女子也看得上。 洪锦堆笑道:“彭道友,你要炼法宝,请恕在下无能,我没这个本事。” 彭遵双眼一瞪,喝道:“余姑娘既然说你会炼,你定然会炼,却还推三阻四,当我彭遵好欺负吗?” 他生气时,身上骨节错响,身躯也隐隐拔高,看得洪锦吃了一惊,这家伙虽然是炼气士,似乎武体也极为强大,不知是易筋境还是已经踏入了后天武体的地步。 洪锦解释道:“余姑娘是知道的,我只练过一件法器。” 彭遵狐疑地看向余朵,余朵连忙道:“虽然是件法器,却是一件极品法器,而彭公子你的法宝图鉴之上,那菡萏阵也是一件法器,并不是法宝。” 法器法宝威力不可同日而语,彭遵开口闭口说师父赐了一件法宝给他,其实是要面子的说法,现在被余朵当面拆穿了,只得自圆其说道:‘我师父给我的宝贝,就算是一件法器,也能和许多法宝相媲美。” 如果是一件法器的话,倒是可以看一看,那菡萏阵又是个什么东西? 洪锦终于从彭遵手里接过图鉴,当面展开,细细观看。 只见图上画着一朵巨大的莲花,花瓣正中的莲芯上,有一个卍字符,而周围的花瓣一共分三层,各八片花瓣,一共二十四片花瓣。 这莲花并非是真正的莲花,而是用二十四片小小的刀刃镶嵌在一个圆形阵盘上,看上去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图形。 这就是菡萏阵!? 洪锦皱了皱眉头,不知此物到底如何使用。 洪锦道:“不知炼制这菡萏阵又什么要求?” 彭遵道:“自然是只求刀刃锋利无比,我若把阵盘展开,这二十四片刀刃要能把困在此阵中之敌,砍成齑粉。” 这菡萏阵与其说是件法器,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型阵法,然后又在阵法之中加入了能够伤敌的刀刃,而洪锦要做的便是打造这二十四片刀刃和阵盘,且要严格按照图鉴拼装在一起,不能有丝毫错乱。 打造刀刃其实不难,难在炼制圆形阵盘和拼装时必须一丝不差。 此阵盘隐含三才八卦方位,炼制之人如对奇门五行变化毫无所知的话,根本就没法炼制出这样一个阵盘。 这已不是精通炼器就能炼制此宝的问题,而是必须要炼器之人还要懂阵法变化之道。 余朵暗中观瞧洪锦,见他双眼盯着图形,陷入沉思之中,定是为炼制此宝为难,她心中大是得意。 “洪锦,你不会故意推托吧,彭公子可是会生气的,他师父法戒又极其护短,知道徒弟在一气洞受了刁难,定会怪罪于我一气洞,到那时,就算是我们也保不住你。” 洪锦本来是要拒绝的,这样繁复的阵法谁愿意去做,不是自己找罪受么。但他刚想张口时,却又住了嘴。 过了一会儿,洪锦收起菡萏阵图鉴,笑着道:“我接了!” 彭遵很满意,现在轮到余朵有些惊讶,洪锦答应得这么干脆,莫非其中有鬼。 洪锦道:“既然是炼制法器,就得和上次一样,算是分宝石的任务,我完成之后得有奖励,再给我三天翻看藏书的机会。” 余朵摇头道:“不行,上次给的奖赏太重了,已被我师兄骂了一通,这次我虽然可以算你是分宝石的任务,但奖励却和平时一样,不额外算。” 洪锦道:“那我岂不是亏了,炼制如此复杂的一件宝物,竟还不如干一些粗活。” 余朵道:“此物是彭公子要炼,这奖赏自然也要由彭公子出才对。只要你把菡萏阵炼成,他定然会有重赏。” 彭遵插口道:“不错,你想要什么赏赐,我符元宫灵草灵果极多,你要想增进修为,我大可送你一些。” 洪锦道:“增进修为的东西虽然好,但我现下还用不着,我却想要另外一些东西。” “什么?” “听闻尊师对符道之上极有造诣,我想求几道符印,一道空灵符印,五道五行符印。” 空灵符印便是制作百宝囊时使用的灵符,可以让一物自成方圆。至于五行符印,便是金木水火土五道遁符。五道灵符集齐之后,也可以自成一片方圆,但比空灵符印更神奇之处在于它与外界已然互不统属,自成一片天地。 风元帅如今所待的隐灵符,便包含有这五道符印之功,若无这五行符印,即便让风元帅躲在百宝囊中,也是没有用的,依旧会因元神暴露在天地元气之中,而致神魂之力逐渐消散。 洪锦要这六道符印的目的,便是为了炼制旗门遁做准备。 彭遵有些为难,如果只是一两道符印那很容易,自己回去取了便是,但洪锦一下子开口要六道,那便有些不好说了。 洪锦道:“彭公子,我也不急着用,你一时拿不出来,可以等我把菡萏阵炼好时,你我再互相交换,你看如何?” 其实洪锦生怕彭遵会拒绝,比彭遵害怕洪锦会拒绝更甚。毕竟想要在一气洞里集齐这六道符印,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既然那个什么符元宫法戒本来就以炼符著称,此时不敲上一敲,更待何时。 “好吧,只要你能尽快把我的菡萏阵炼成,我就取符印给你。”彭遵终于答应下来。 洪锦心中大喜,但面上却不露声色,又问了几句闲话,得知彭遵是遵师命下山的,他虽然是法戒徒弟,但似乎对修道并不上心,而法戒也对传授徒弟没什么心得,自己修为很高,但彭遵竟渡劫失败了。如不是法戒在他渡劫时另有准备,已元神俱灭,最后在各种宝物护持之下,勉强成了一介人仙。 但这样的人仙,晋升之路已然断绝。 既然修行之路不畅,那就早日下山寻富贵。反正那么多炼气士,真正能够渡劫成仙的也都是百里挑一,失败了也不丢人。彭遵法力虽然不高,但武体极其强横,已经炼成了后天武体,比洪锦想象的还要厉害。 第51章 地载阵 既然谈妥了,洪锦把菡萏阵图鉴揣在怀里,又向余朵道:“余仙子还有何吩咐?” 余朵狐疑地看着洪锦,说道:“你当真练得成菡萏阵?” 洪锦反问道:“不是余仙子你要让在下炼得么,为何又不相信我能炼?” “哼,我倒要看看你最后炼成个什么东西出来。” 在拿到这张菡萏阵的图鉴之后,她曾找余经问过,余经说能炼制此宝的人在一气洞内门人弟子之中只怕没有几个,因为这不单只是炼器水平高下,还多了许多阵法变化,如此博学的人可就难找了。 余经作为余元的弟子,炼制此菡萏阵自然是不难的,但他杂事繁忙,没空炼制此物,余朵更加不行,原想着让她在无数一气洞的门人之中找两个炼器手段高一些的来炼,她故意为难洪锦,便找上了他。 如果洪锦直接跪下来哀求一通,向余朵告饶,余朵也不会强迫着洪锦来炼,毕竟这东西是符元宫弟子彭遵需要的东西,万一没干好,会伤了两家和气。 蓬莱岛上不单单只有一气洞,而是还有其余洞府存在,更不是唯截教一家所有,那符元宫就不属于截教,法戒也不是截教中人,对于他和符元宫的来历则神秘的很,至少余朵便不清楚符元宫为何会在蓬莱岛上。 这时听得远处有人在骂:“是哪个无耻之徒拔了仙鹤的毛羽?查出来定要严惩。” 洪锦一激灵,心道外面不能久待,他向彭遵和余朵告辞。 彭遵道:“一个月后我再来。”他转身离去。余朵瞪了洪锦一眼,随着彭遵走远。 洪锦叹了一口气,返回炼器坊。薛管事满脸堆笑着问:“洪道友,余姑娘走了么?” 洪锦道:“走了,但走之前又交代了一件事让我做,让我再替她炼制一件宝物。” 薛管事惊讶道:“余姑娘如此看得起洪道友,依我看,你在这里待不长,不久就会洗去炼奴身份,堂堂正正做一个一气洞的门人。我在这里就先恭贺洪道友,早日成为截教门人啦。” 虽然做一位门人和做一名弟子有很大差别,也不拜师,无法得到余元指点,但顶着个截教门人的名头,以后在外行事可就方便的多了。 不管是五湖四海,还是十洲三岛,截教的势力都极庞大,随便到哪里都能遇见自家人。 洪锦笑道:“谢薛道爷吉言,以后你我份属同门,该当互相照顾。”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洪道友有什么需要的,再跟我说,我自无不允。” 虽然这位薛管事有些误会了洪锦的身份背景,未见得真对洪锦有什么善待之恩,但受人一点恩惠,洪锦自会记在心里,以后如果有机会,当思报答于他。 回到了石室内,他把菡萏阵图鉴悬挂在墙上,开口说道:“风元帅,你为什么要让我接下此物?” 胸口处金光一闪,隐灵符悬于半空,风元帅依旧没有现身,而是让隐灵符绕着那张菡萏阵的图鉴飞了几圈,然后风元帅的声音道:“洪锦,你看不出来这东西你认识吗?” 洪锦道:“我一接到此物时,确实觉得有点儿眼熟,似乎和你传授给我的遁甲天符经上,那讲述阵法变化的一篇有点儿相似。” “你再仔细想想,和那一篇那一个阵法相似?” 风元帅没有直接点破,而是让洪锦继续去思考。 洪锦歪着头仔细回想看过的兵书,忽地一拍大腿,说道:“这和奇门八阵之中的地载阵有些相仿,只不过把组成阵法的兵将替换成了这上中下三层的二十四片刀刃!” 遁甲天符经上的奇门篇里有八门八阵九转之变化,这地载阵便是其中一阵。洪锦被风元帅强逼着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遁甲天符经,虽然还不到熟极而流的地步,但已依稀记得各阵的摆放。 这菡萏阵在展开之后和地载阵极其相似,可说就是从地载阵之中变化而来的。 而神奇之处在于制作此菡萏阵之人,竟能把阵法隐藏于一件宝贝当中,真可说是奇才。 “那彭遵的师父叫法戒?老夫数千年前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想不到竟也有这种机变之才。”风元帅很意外的夸奖了那法戒几句,毕竟仿前人所学见不得真本事,靠前人所学有所创新,另辟蹊径,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大才。 “你以后若见到法戒时,可与他好好结识一番。” 洪锦心道法戒这等身份的人,岂是自己可以说结识便能结识的,只他徒弟彭遵一对眼睛就长在了头顶上,看不起下面的人,他师父法戒说不定更是狗眼看人低之辈。 “我让你接下此物,便是要让你利用此宝熟悉八阵变化,等你炼制成菡萏阵时,老夫相信你对着遁甲天符经中奇门一篇,已经掌握了三成的本领。” 才只有三成? 洪锦道:“风元帅,我就算习得十层本领,又有什么用呢?那彭遵好歹靠着阵盘加上这刀刃组成了一个地载阵,若我想施展此阵,只我孤家寡人一个,如何发挥此阵威力?” 风元帅道:“人家可以用刀刃替代兵将,你也可以用其余之物来代替,阵法千变万化皆天机,若你只局限于让人来施展,便已经落了下乘。”wenxueзч.net 洪锦嘴里答应,心里却依旧犯迷糊。 天机?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谁知长什么样。 第二日分宝石的任务便下来了,果然给洪锦的任务便是炼制这菡萏阵,而且时间也宽限到一个月。在炼制菡萏阵的条件上,余朵倒是没有刁难。 同样的,当此任务下来时,金坊里的数十位炼奴又是一阵惊讶,洪锦屡得上方重用,前途一片坦荡,无疑刺痛了很多待在此地已不少时间的炼奴内心。凭什么旁人一来就进境如此之快,而自己却来了就上当,整日介疲于奔命,炼奴的身份怕是要背一辈子。 没人愿意为奴为婢,低声下气一生,而且愿意来当炼奴的人群之中,是人妖俱有的,很多也的确有非凡的本领,他们来此的目的不是来当炼奴,而是要做截教门人。 第52章 惊讶 菡萏阵的每片刀刃只有小手指般大小,需要用精铁加上各种稀有材料混合打造,且每一片刀刃都需要用赤阳锤反复锻打上万下,只才能做到刃如纸薄,锋利无比。只二十四片刀刃,便耗费了洪锦半个月的时间。 然后又是打造阵盘,因为心中先已有了地载阵的阵法图形,在制作此阵盘时才不至于产生错乱,那阵盘上何处是要镶嵌刀刃的,如何按三才分布上中下三层,如非精通奇门阵法者,绝不会制作成功。 阵盘又耗费了五日,剩下最后十日,便是按荷花状图形拼装菡萏阵。 这才是最耗费心力的事情,不但要镶嵌得恰到好处,还不能错乱了顺序,又因刀刃太过锋利的缘故,极易伤到自己。 洪锦不但要一点点拼装菡萏阵,更要耗费时间继续去学千金百炼术,还要研究遁甲天符经的阵法变化,这一个月的时间又是累得昏天黑地。 炼奴生涯当真苦不堪言。这一个奴字实在太贴切了。 虽然身不由己,但也确如杨登所言,能学到不少东西。 洪锦在这样的日子里除了累,便是技艺的飞速成长。 他回头再看自己之前制作的很多东西时,已经能看出手法之生疏,东西之简陋粗糙了。他又想起了自己之前制作的那只乐器,是用陶土烧制的,灰不溜秋太不好看,等有空倒是可以用多余的材料重新制作一只这种乐器,烦闷时到无人处吹奏一番,纾解一下心情。 很快,一月之期将到,而洪锦也把菡萏阵炼制的差不多了。 菡萏阵拼装完成之后的样子如同一朵钢铁打造的荷花,只是花瓣俱为刀刃,向四周绽放,寒光闪烁,托在掌心时又显得十分小巧迷人。 此物按图鉴所说,是一件上品法器,洪锦虽然炼制成了刀刃和阵盘,并且拼装了起来,但现在只是一件法器胚料,尚且不能称之为宝,还需彭遵亲自祭炼之后,他才能得心应手使用。 当对敌时,他只要把此宝祭出,放在地面之人,自然会把阵法展开,只要入阵之人没有重宝护身,哪怕是先天武体之人,被这二十四片刀刃往里一合,立刻万刃切割,化为齑粉。 此宝可杀真仙以下无重宝护身之武将、炼气士,对于彭遵而言,他要到红尘中寻富贵,足够他以此建功立业了。 金坊洞府外的空地之上,彭遵和余朵再次出现。 洪锦拿着炼制完成的菡萏阵,面见此二人。 余朵先一步问道:“洪锦,你可炼好了吗?” 洪锦道:“好了。” “别用个残次货色来骗人,要验看了才能算数。”余朵见洪锦回答的这么干脆,心中绝不相信他有这个本事,转头向彭遵道:“彭公子,你先检验一番。若他撒谎,你我一起重重罚他。” 彭遵道:“菡萏阵呢?” 洪锦把那朵精铁莲花双手奉上。 阳光映照下,那二十四片小小刀刃折射出刺目精妙,加上形状漂亮,竟连余朵都看呆了眼。 彭遵一把接过菡萏阵,左看右看,喜不自胜。 “不错,只外观倒是很漂亮,但不知锋锐几何,我要亲自炼制了才能确定。” 他拿了菡萏阵后转身往远处树林走去,余朵想要跟过去看看,却被彭遵拒绝了,余朵只得怏怏而回。 彭遵独自进树林,自然是要把菡萏阵炼制成属于自己的法宝,他有师门密授法门,知道如何收纳和展开此菡萏阵。而这等法门一般是不能让外人见到的。 余朵和洪锦在外等待,过了没多久,只听轰的一声雷鸣。似乎那彭遵施展了一个掌心雷。 接着远处一棵大树咔嚓一声,被下方升腾起来的无数刀刃切从根部往上割成粉碎,转眼间化成木屑,纷纷扬扬洒落在地上。 余朵吃了一惊,想不到这菡萏阵如此厉害,那棵大树少说也要有一人环抱,竟直接让那彭遵给震成了齑粉。若是自己身在其中,定然已经死了。 彭遵再次从林中走出,此刻的脸上已堆满笑意,来到洪锦面前时,已没有之前那股高人一等的神气,他笑着道:“菡萏阵我已试过了,果然如我师父所言,是个极厉害的宝贝,我很满意。” 洪锦道:“彭公子满意就好,按之前所约定的,我完成菡萏阵的炼制,你就要送我六道符印,不知……” 彭遵伸手探入自己腰间的一只兽皮袋子,显然这也是件储物法器,再拔出来时,手掌之上已多了一只木盒。 “我彭遵言而有信,答应你的符印俱都在此处。你也验看一番吧。” 洪锦把木盒收了,连打开都没有打开,像彭遵这样的人不会说谎,既然人家答应好了的就一定会做到,若在他面前反复验看,反而被人所不喜。 “不用验了,我信得过彭公子。” 彭遵面露赞赏之色,说道:“你叫洪锦,不错,我记住你了,也许你我以后还可以多多接纳一番。” 余朵此时已然呆住了,她终于发觉自己真的小瞧了洪锦,如果一次是运气,那难道第二次也是运气,余经说得对,若一个人总是运气不错,那就不是运气的问题,因为运气其实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洪锦道:“彭公子要下山,不知要到哪里去?” 彭遵道:“我师父说天下或将大乱,此时正是建功立业之机,那北海有叛逆造反,不如投北海闻太师处,助太师平叛立功。” 洪锦道:“闻太师?那是余朵余姑娘的师叔,彭公子要投太师,只要让余姑娘写一封荐书便可以了。” 彭遵道:“我不用荐书,男儿汉有本事何处埋没了人。” 余朵哼了一声,显然不喜欢听这样的话,说道:“我闻师叔座下武将千万,便是我两个师兄弟也厉害得很,你去不见得能有重用。” 彭遵笑道:“不管能不能得重用,只要能战阵杀敌,我便开心的很了。” 第53章 采猎 彭遵虽然把菡萏阵取走,那卷菡萏阵的炼制图鉴却没有拿回去。 洪锦把图鉴收好,琢磨着自己也炼制一个出来,但对方是如何激发此阵却还没有头绪,也许风元帅这个精通阵法变化的人知道该怎么做。 如今令旗与六道符印俱全,需先炼制旗门遁。 但想要一次把旗门遁炼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一下子要把六道符印融入在令旗之中,万一失败,便是一下子损失掉了六道符印,想想就叫人肉疼。 洪锦觉得为了多增加几分把握,还是把自己的修为再提一提比较好。 毕竟在风元帅的指点之下,利用金甲功和水流经相互辅助之效,他的修为提升很快,也许不用半年,就能到炼神后期。 数日后,洪锦来到金坊的洞府中一看,惊讶发现大部分的人都不在,向剩下的人一打听,才知都去了炼器坊主洞府处。 洪锦也来到炼器坊主洞府,进去一看,只见宽广的洞府内竟密密麻麻挤了数百人,不但有五座炼坊的无数炼奴,更有许多一气洞的门人也在其中。 洪锦向旁边之人打听:“这位道友,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道:“你新来的?” 洪锦心道此人可能在自己来一气洞时见过,说道:“道友认识我?” 那人冷哼道:“我管你是谁,连一年一次的采猎都不知,定是个新人无疑。” 洪锦尴尬一笑道:“何谓采猎啊,道友?” “府库之中的材料总有用完的时候,尤其这些时日耗费的材料尤其多,总这样下去,会入不敷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当然要去采摘些药草,猎杀些野兽什么的,这便是采猎。” 洪锦恍然,原来是这样。 一气洞以炼器为长,消耗的炼材极多,这些东西不可能天上掉下来,必须想办法自己解决。也许有些珍贵灵材可以通过交易换来,但更多的不太值钱的材料,就要劳烦下面的门人和炼奴去解决。 之前进金坊时,薛管事也曾提起过此事,洪锦太忙而洞府中又未说何时可以离开一气洞外出,就把此事淡忘了。 不管是采摘到什么药草或猎杀到什么野兽,拿回来都可以算是对一气洞的贡献,而且以材料的珍稀来衡量价值。这可比在洞府之中按部就班的完成分宝石分派的任务有趣的多。 分宝石的奖励可谓吝啬,一年到头忙个不停,才能换来几个铜钱,而若是运气逆天,在外面挖到天材地宝,转眼就能获得无数奖励,马上就能换到无数功法典籍甚至灵丹妙药,修为大进指日可待。 难怪金坊内的人走了个七七八八,谁都不想错过这一年一次的机会。 “我要参加!”洪锦也不想错过这种机会。 他用力往人群之中挤,生怕落在旁人后面。洪锦的力气颇大,把左右的人撞得纷纷往两边闪开。 好不容易到了垓心位置,里面站着几位一气洞执事,那薛管事也在其中,旁边的估计是其余坊院里的执事,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叠名册。 “金坊炼奴贾奎,自愿参与采猎。” 一名汉子高声应是。 有人另外造册把名字写上。 “水坊炼奴柳彩翼,自愿参与采猎。”攵學3肆 一个女子声音软绵绵也说了声是。 洪锦这才惊讶发现当炼奴的不但有人有妖,竟还有女的,而且还人数不少的样子,但她们大都选择了水坊,难怪在金坊里看不到。 “土坊炼奴叶乌丹,自愿参与采猎。” …… 随着一个个人的唱名,凡是到此地来的至少一半以上参与了此次采猎。 有确认自己已在名册之列的,开始散去,想要早点做好出发前的准备。 “我,洪锦,也要参加。” 眼见已经走了一多半的人,洪锦立即自告奋勇起来。 薛管事抬眼见洪锦也来了,向他招了招手,等洪锦靠近,薛管事低声道:“洪道友,你才来半年不到,就想参加此次采猎,怕是不妥吧,而且此事余姑娘知道的话,她定会阻止你参加。” 洪锦愕然道:“有什么不妥?” 薛管事压低声音道:“危险!” “你别看现在这里有这许多人,等采猎结束,怕有一半是回不来的。洪道友虽然来了我一气洞,但毕竟是炼奴身份,一介炼奴,只要能按时完成分宝石的任务,一般是不去管炼奴生死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洪锦又不是傻瓜,马上就明白了薛管事话里的含义。 采猎过程中,一气洞只认任务不认人,谁先拿到天材地宝并不表示就能获得丰厚奖赏,也要看你能不能交回来。如果又被人抢了去,一气洞是根本不会管的。 虽然此地是蓬莱仙岛,可谁说就没有弱肉强食,只要你是弱者,就注定要被欺凌压迫。 想要一团和气,那是双方都奈何不得对方时,才会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态度。 洪锦心道这蓬莱岛竟和沙北城一样,也有种种不公,幸好自己早已经历过这种事,也没感觉有多么惊讶。 “我明白,即便如此,我也要参加!” 薛管事没再坚持,这是洪锦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金坊炼奴洪锦,自愿参与采猎。” 有人也把洪锦名姓登记在册。 “洪道友,三日后便是采猎之期,到时自然有人会把你们集中起来,一起去云雾谷。” “云雾谷是我一气洞的地盘,只要你们不走出这个范围,就不用担心会有其余洞府门人来争夺,只要防着自己人便行了。” “虽然洪道友的炼器技艺让我也佩服,但在云雾谷靠这个本事是没有用的,虽然炼奴都是炼虚期以及以下的炼气士,但洪道友你好像修为不高,遇见炼虚期的炼气士时可要千万小心。” 洪锦道:“我知道,那我也先回去预做准备。” 第54章 云雾谷 回到金坊洞府,洪锦看到季康难得的不再挥舞铁锤锻造材料,而是一手拿着一根粗长铁杆,另一只手拿着一面大刀,似乎要把二者拼装在一起,组成一柄长杆大砍刀。 季康的大刀比洪锦的赤阳刀还要大,倒是很符合他那块头和力气。 洪锦来到季康的火炉旁,双手叉腰,说道:“季道兄,你不够仗义。” 季康沉迷于手中大刀,没看到洪锦到来,等听到洪锦说话时才醒悟,说道:“洪兄弟,我怎么不仗义了?” “你是不是去参加采猎了,这样的事竟瞒着我,害我差点儿错过。” 季康惊讶道:“洪兄弟,你也要去?”随即摇头道:“你不能去,哪有刚来这里就去那个地方冒险的。洪兄弟,我虽然佩服你炼器技艺惊人,但说起打打杀杀,你便是有三个洪锦,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 洪锦眉头一皱,这家伙好盲目的自信。 好歹自己也是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上过来的,季康见自己年轻瘦小,就把自己当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夫。 “季道兄,你去得,我便去不得,是怕我有个三长两短吗?你也就块头比我大一些,武体比我强一些,法力修为比我深厚一点点,但胜负不讲究明面上的强弱,而要看谁更有心机和手段。” 季康冷哼一声道:“漂亮话谁不会说,你既然已经唱了名,那么到了云雾谷,就尽快和我在一起,我可保你无虞。” 洪锦笑道:“你去过?” 季康道:“我当然去过,可惜只去了一次,那个地方太容易迷路,不曾找到好东西,但也没被人欺负了去。”说着话时,他扭头看了看洞府之中其余各处火炉上的人,低声道:“就算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说翻脸就翻脸。如洪兄弟这样肯主动帮人的,我季康来这里后你是第一个。” 洪锦早已发现在这金坊内的气氛有些压抑,本来同为炼奴,该当互相扶助,但自从进来的第一天起,洪锦便察觉那些人没有丝毫的同情心,反而巴不得旁人吃亏上当。 想来其余洞府之中的炼奴也都是这样的情况,炼奴与炼奴之间不讲交情,只讲利益。 既然季康对自己也是一番爱护,洪锦不忍拂其好意,点头道:“好,等进了云雾谷我来找你。” 洪锦未见张郭老在火炉旁,问道:“张道兄去不去?” 季康道:“他不去,要在屋中睡觉。张道兄早两年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他说还想多活几年,与其为人做嫁衣,不如钻研一下道法,多多修炼,以期在干不动之前终于开悟。” 洪锦心想这位张道兄只怕是心里面不痛快,故意躲起来不愿意见人。眼看着旁人一腔热血的去争抢各种机缘,如他这样风烛残年的炼气士,又有什么资格和别人争抢。 洪锦叹了口气,自己修为低微,想帮他也帮不上,只能各安天命了。 回到石室,洪锦思索着自己若去云雾谷要带些什么东西。 如果云雾谷里有危险,那也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同为炼奴之间的矛盾,另一个是云雾谷里有恶兽横行。 自己没有厉害法器,唯一的一件便是赤阳刀,除了刀之外便只能靠一身的本领了。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自己不敌,还有隐灵符中的风元帅,只要他愿意舍弃部分元神之力,亲自现身而出,别说几个炼奴,就算是把一气洞里所有炼奴全都算上,只怕都不是这老家伙的对手。 想到这里,洪锦低头冲着胸口道:“风元帅,风老,洪锦有事相求。” 连喊数声,胸口金光一闪,隐灵符冒出。风元帅的声音道:“又有什么事,打扰我清净?” 洪锦道:“我要去蓬莱云雾谷采猎,可能会有危险。”他把一气洞一年一次炼奴之间的云雾谷采猎,详细说了一遍。 风元帅道:“你想让我出手助你?” 洪锦道:“当然,我若死了,就没人帮你炼制遁元旗啦。” 本以为风元帅定会答应,谁知那老头冷哼道:“你若是死了更好,我会让隐灵符飞出去,投靠在杀你那人的身上,求他帮助老夫。既然你能被人所杀,那就是说旁人比你更有机缘,我为何还要非你不可呢。” 洪锦怒道:“风老头,你竟也变得和外面那些炼奴一样,要做墙头草。” “什么墙头草,这叫做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强就向着谁。洪锦,你千万别指望我会出手,老夫说到做到,是绝对会冷眼旁观你生死的。你连如此一个小小考验都通不过,老夫离你而去更是理所应当。” 洪锦彻底无语,早知此事还不如不跟他说,现在倒好,这位老不死的不但不帮忙,还存了良禽择木而栖的心思。 “谁能想到,神仙老鬼也靠不住。” 洪锦暗中骂了几句,只得放弃了仰仗芬院士的想法。既然旁人靠不住,就只能靠自己,此行就更加要小心谨慎了。 三日后,洪锦背插赤阳刀,全身结束整齐,走出金坊洞府。季康和金坊之中参加此行的人也早已在外等候。 来接金坊炼奴的是两位一气洞门人,此二人都已上了些年纪,虽然未渡劫,但停留在合道期已很久,也算在寻常炼气士中法力高深的一员。 一人大声道:“大家都站在一起,我会施展土遁把你们带去云雾谷。” 有人道:“其余炼坊的人呢?” “他们自然也有人去接,为了能更好搜罗药草炼材,会分布在不同的地方,免得你们都挤在一起。到了云雾谷后,会给你们七天的时间逗留,我们会在谷口等待,再带你们回来。” 又有人道:“若是迷路后错过了时间怎么办?” 那位门人冷哼一声道:“云雾谷在这七天内都会比较安全,但七日后,有一只大鹏金翅雕经常会光顾此地,如果你们不幸没有来得及走,撞见了它,只能来世再修道了。” 众人窃窃私语,不知道那只大鹏金翅雕又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可以随意进出一气洞的地盘,不知是预先说好的,还是规矩就是如此。 第55章 水黄莲 呈现在洪锦眼前的是无数的翠绿山峰,如果不是知道自己依旧在蓬莱岛,定会以为这是陆地上的某处群山峻岭。 山峰的中上部则隐没于云雾之中,已看不真切。下半部虽然没有那么大的雾气,但山林间雾气氤氲,如正在下一场毫毛细雨,所有景致都是朦朦胧胧的。 洪锦此刻只有一人,其余人已不知身在何处。当他们被土遁转运于此时,就已经分散开来。 在落下时那门人曾说过出谷之法,只要在第七日一直往西走,落日前自能见到谷口。 “这便是云雾谷,果然好充沛的灵气。”洪锦深吸了一口气,立即感觉身心舒畅,极是舒服。 在山林之中采药猎兽,这可算是洪锦的拿手好戏,在大致确认了一个方向后,便踏入上冒险之旅。 听来过此地的炼奴们说这云雾谷虽然早已没有了厉害的妖兽,但一些寻常野兽受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也会逐渐成为很厉害的异兽,是一样会伤人的。尤其是一些毒虫本身的本事不大,但被咬一口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洪锦把赤阳刀提在手中,一边往前摸索,一边不时用刀拨打前方草丛,既是打草惊蛇,也是寻找那些隐藏在草丛深处的药草。 他跟着杨登那段时间虽然修为没有涨多少,但在药草的识别上进步颇大,很快发现了几味常用药草,立即蹲下来用小铲挖掘,然后装入一只特意携带的皮袋子里。 初时洪锦还很高兴,但等过了半日之后,他便发觉自己太傻。似这等寻常药草就算装了满满一袋子,拿回去又能换来多少好处,怕不如人家寻找到一味珍稀灵草价值高。 洪锦加快了前进的脚步,而且特意往险峻或隐秘一些的地方摸索,只有那些寻常无人去的地方,才更有可能生长着有年份或者不多见的灵草。 前方出现一片沼泽,沼泽的正中间是一凹潭水,黑漆漆的冒着泡泡,而就在这黑色的潭水水面,漂浮着几片如同浮萍一般的绿植,更在顶端生长着几朵淡黄色小花。 “水黄莲!” 洪锦心中暗喜,这水黄莲可比寻常药草有价值的多,应该能换来不少的好处。只是采摘这东西有些困难,它生在沼泽正中心,手臂可没有那么长。 洪锦试着往沼泽深处走去,脚一踩,立即深陷直至小腿,咕噜噜冒着一股腥臭的腐烂味道,闻之令人作呕。 洪锦慌忙把脚拔出来,退到结实的地面。看样子直接走过去是行不通的,得找个能垫脚的东西。洪锦往不远处的树林看了看,心中已有主意。 他提着刀来到林中,一刀砍断一棵大树,然后削去枝丫,准备做一个木排,也不求多大,能不陷入淤泥之中便够了。 木排只做到一半,竟听到沼泽处传来一声惨叫。 洪锦吃了一惊,立即提刀潜行,又回到了沼泽处,只见在沼泽到那几株水黄莲的半途,正有一人大半身陷入沼泽,兀自在左右挣扎。 此人不顾腥臭,宁可全身沾染污泥也想采摘那几株水黄莲,结果竟陷在了淤泥之中。 按理此人也应该是一名炼奴,区区淤泥本不应该困住他,但他不但在淤泥之中剧烈颤抖,更是双眼翻白,口鼻都在往外流血。 这可不是被困在淤泥之中该有的样子。 洪锦不认识此人,虽然坐看旁人惨死有些不地道,但要救也得看明白情况才能动手。 没过一会儿,那人逐渐不再挣扎,头颅缓缓垂下,他的口鼻之中居然钻出好几条细细的如同蚯蚓一般的蛆虫,游入沼泽,又钻入下方淤泥之中。 洪锦看得后心直冒凉气,幸好自己没有如此莽撞的直接淌水去采摘水黄莲,不然倒霉的恐怕会是自己。 洪锦躲在暗处又看了一会儿,那人的身子还在不停下沉,不一会儿连头颅都没入了淤泥里,也不知是真的陷进去了,还是被生活在此地的蛆虫给吃了。 就这样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洪锦回到树林,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把木排做下去,只要不陷入淤泥里,应该是没有危险的。 很快,一只可供一人站立的小木牌做了出来,洪锦用藤蔓固定住后,拖到沼泽旁边,又用一根木棍当撑篙,推着木排在沼泽上滑行。 那淤泥下的蛆虫并未出现,洪锦很顺利来到那几株水黄莲旁边,小心翼翼的把它采摘了下来,仔细包好,放入随身皮袋内。 竟很顺利,看来只要用对了方法,即便是很危险的地方,一样能够安然无事。 洪锦松了口气,撑着木棍往回走,尚未靠岸,却见草丛里猛地窜出来一个人,站在洪锦要上岸的地方,手中挥舞着一柄斧头,喝道:“洪锦,见者有份,你分一半给我,我便让你上岸。” 此人能叫出洪锦名字,当是熟人。 洪锦仔细一看,果然那人也是金坊中的炼奴,虽然混了个脸熟,但没说过几句话,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他认得洪锦,洪锦却叫不出他的名字。 “道兄,你想打劫!?” “就是打劫又怎样,看在都在金坊的份上,我才说只要一半,不然我就全要了。” “看在大家都在金坊的份上,我可以当做此事没有发生过,你我以后还好相见,不然……你不但什么都拿不到,还会吃大苦头。” 那人哈哈笑道:“洪锦,我知道你的本事,别以为懂一些炼器的本事就觉得了不起,那种本事在这里没用,得靠这个。”他挥了挥手中的斧头,这柄斧头只一个斧柄就有一人多长,斧刃又极阔,大斧少说也要有几十斤重。wenxueзч.net 洪锦看此人的斧头,那斧刃上隐隐有一层蓝光闪烁,不用问,这不是什么凡斧,而是祭炼的一柄兵刃类法器。只不知有什么妙用。 “道兄如何称呼?” “老子铁胳膊蔡傅,金坊内除了季康那小子可以和我比力气,没有谁有我力气大,你洪锦虽然也修过武体,但与我比,还差远了。我这柄斧头叫做镇岳斧,施展时可以比平时多出三倍的力量。”此人说罢,双手轮动斧头,大喝一声,往旁边用力一劈。 斧刃上光芒一闪,似乎整个斧头都大了数圈,结结实实劈在了地上,轰的一声响,烂泥碎草乱飞,斧落处出现一个大坑。 铁胳膊蔡傅用力一提,收回大斧,然后一脸得色的看着洪锦。 “怕了吗,怕了就乖乖把采到的一半药草给我。” 洪锦讶然失笑道:“蔡道兄,你真刀真枪杀过几个人?” “你什么意思?是欺我不敢杀你?” 洪锦摇头说道:“你说我炼器没用,可我却要说你没上过战场,以为谁力气大就厉害,那没用,生死格杀讲究的是快、准、狠和随机应变,谁和你比力气。” 蔡傅怒道:“你又杀过几个,敢这样说大话。” 此时木排已即将靠岸,蔡傅提斧拦住,不让洪锦上岸。 洪锦提刀在手,猛地往空中一跳,先把手中木棍用力往蔡傅投射出去,接着双手持刀,居高临下奔对方脑袋疾劈。 第56章 巧遇 蔡傅见洪锦真的要打,慌忙举斧往上一撩,先把洪锦投过来的那根木棍给打飞了,等他再收斧去砍洪锦时,刀光已经到了他的头顶。 蔡傅大吃一惊,这洪锦的动作好快,只能用斧杆招架。 当的一声,洪锦这一刀劈在了他的镇岳斧上。虽然这柄斧也是一柄法器,但和洪锦手中的赤阳刀是一样的下品法器,神通低微,除了能让使用者平添几倍砍劈之力,就没有其他的作用了。 蔡傅往后退了一步,而洪锦则被反震之力弹起,人未落地,又挥刀劈落,而且刀挟风声,呼呼直落,正是施展的披风刀法。 披风刀威力不大,但速度快。 蔡傅力气很大,但出斧很慢。 洪锦连续几刀劈砍,让蔡傅手忙脚乱,明明自己的力气比对方大,却没有施展的机会,只能被动招架,不停后退。 赤阳刀上火光一闪,洪锦已催动法力,让刀裹挟着火焰又一次砍在了对方的斧柄上。火光耀眼,让蔡傅双眼一眯,就在此时,洪锦左手伸出,一拳直捣,搏虎拳又打了出来。 嘭! “哎呦!”蔡傅大叫一声,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拳洪锦用上了十分的力气,他如今的武体修为是锻骨境后期,力量已不容小觑,但眼前蔡傅自持力大,武体修为应该比洪锦为高,所以他并没有留手。 果然,这如此猛烈的一拳,只是把蔡傅打了一个跟斗,并未吐血受伤。而凭借此一拳,洪锦已判断出这蔡傅的武体当在易筋境初期的样子,一般有这种武体修为的人,随便到哪一个诸侯国效力,都能获得一个不错的武将职位,但此人竟来了一气洞当炼奴。 只是这蔡博的练气修为就差了许多,在化神中期停留了很久,都没能获得什么进展。 整体上蔡傅的修为是比洪锦为高,但打架并不是只看修为高就能获胜的,还看有多少对敌经验和手段。 在临敌对阵上,蔡傅岂能和洪锦相比。 洪锦举刀一横,赤阳刀已架在了蔡傅的脖子上。 “蔡道兄,你的武体能扛得住我的刀吗?” 别说只是武体易筋境,就算是先天武体圆满的武将,也禁不住一件法器的砍劈,这也是很多炼气士看不起修炼武体的原因。 武体再强也没法变成仙体,只要不能刀枪不入,炼气士耗费精神去学武体就是自己找罪受。 蔡傅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痴痴望着洪锦,似乎还未从震惊中醒过来。明明自己比洪锦厉害,却败得如此干脆。 “你……你……不讲规矩……”蔡傅想说洪锦打架耍赖,比力气就比力气,比法器就比法器,这刀中夹拳,又扔棍子又放火的,这种打法从未见过。 洪锦摇了摇头,笑着道:“都要杀人了,还讲什么规矩。”说罢,把刀刃在蔡傅的脖子上划了划。其实洪锦没准备杀他,因为这家伙一开始也没准备要杀自己,而且光明正大的来抢,也不偷袭,这样的人也算是很正经的敌手,犯不着杀人报复。 “别杀我……我……认输,我袋子里的草药你拿去吧。” 蔡傅感觉到脖子处有点儿疼,终于认输服软,解下一只口袋扔到洪锦脚前。 洪锦低头一看,里面也没几样好东西,拿了也没什么用处,说道:“我不稀罕。”他收刀在手,缓缓后退,等离开一段距离后,迅速转身,转眼消失在林中。 假如这蔡傅能够活着离开云雾谷,再在金坊内见到自己时,一定不敢这么张狂了。 洪锦在林中又寻找到了几味药材后,天色渐晚,一般到这个时候,就要预先准备夜间的栖身之地。而山林之中白天其实危险不是很大,只有夜间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洪锦想找一个高处休息,便奔一处凸起的山岭跑去。到了近前发现那上面几块大石正好形成一个能够容身的凹坑,较为隐蔽,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洪锦又四处转了一圈,没看到有什么野兽出没,便决定留在此处。 等天色全黑时,洪锦便缩身在这山石的凹坑之中,但刀却握住手中,就这样半睡半醒的休息。 云雾谷里不时传出鸟兽的鸣叫,听上去很凄厉,不知道是不是谁招惹了那些鸟兽,又或者那些鸟兽竟攻击起了闯入这里的人。 到了半夜,洪锦忽地听到有风声响动,就在山岭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他连忙睁开双眼,同时握紧刀柄,探头往外张望。 山岭空地处,一条人影静静站立在那里,身影高挑修长,居然是个女子。 那人影似乎在辨别方位,手中还拿着一幅图,在对照着各处山岭的样子。 洪锦心道此人竟然有云雾谷的地图,为何之前没听人说起过,早知道也去找一张来。 那人影瞧了许久后,似乎发现和图纸不符,便把图纸收了,让四周看了看,随即便望向了洪锦藏身的那个凹坑。 洪锦慌忙缩在暗影里。 脚步声窸窣,对方竟也朝这里走来。 洪锦以为自己被发现,正要开口说话,谁知那条人影根本没看凹坑的暗处,背对着洪锦,十分警戒地望着远处山林。 可能山林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缓缓后退,半个身子挤了进来。 洪锦愕然望着那身影越靠越近,半点儿也不敢动。而那身影的注意力都在外面,浑然没发现洪锦就在身边,直至两人身体相触,那女子身影才如电惊醒,霍然扭头,一对立瞳般的双目望了过来。 第57章 登徒子 此女的瞳孔和寻常人不同,竟是竖着的。 洪锦大吃一惊,能有这种眼瞳的定然是妖非人。 那女子骤见身旁躲着一个人,同样也震惊不已,但她反应极快,右手一挥,一柄寒光闪烁的短刀奔洪锦的胸口插了过来。 “一言不合就要杀人!?”洪锦心中恼怒,幸好早有防备,左手迅速往上一托,把对方伸过来的手腕抬起数寸,嚓的一声轻响,那柄锋利之极的断刃切入了洪锦头顶的石头之中。 好锋利的短刀。 洪锦刚想斥责,那女子见一击不中,竟又抬腿径撞洪锦胸腹。出手又猛又狠,根本就没准备留个活口。 这第一刀还可说是惊吓之下的过激之举,但第二下便是故意的。 洪锦右手赤阳刀往下一压,刀背横在小腹处,咚的一声,替自己挨了一下。一股巨力用来,让洪锦连人带刀重重撞在了石壁上。 女子再次伸手去拔刀,洪锦低喝一声,赤阳刀切对方下盘。那女子下身一扭,竟似无骨头一般往旁边弯折,刀贴着对方的腰肢插在了石缝里。 二者一错身,洪锦伸手握住对方想要拔刀的手腕,而那女子的一条腿勾着洪锦下身,如一根绳索般迅速一缠,竟绕在了洪锦的双腿上。 洪锦拿刀的手同样也被那女子一把握住,二者在这狭窄的凹坑里全都施展不开,竟一起僵持在了那里。 洪锦怒瞪着那个女子,那女子也眼冒寒光的盯着洪锦。 洪锦看到她的额头正中间有一枚淡绿色的鳞片,虽然平时用青丝遮掩,但刚才一番打斗,已完全显露了出来。 女子的双腿越收越紧。 洪锦武体修为不凡,爆发出几声骨节错响后,对方拿捏不动,腿便松了下来。 “她是蛇妖?”洪锦估摸着她的本体应该是一条得道的蛇妖,但修为也不是很高,至少不如九尾狐狸。若只是一般小妖的话,洪锦便不怕她。 二者靠得实在太近,洪锦甚至能够闻到她身上有一股花草的清香味道。 虽然二者如今的样子很旖旎,但洪锦的额头却在冒汗,因为那女子的头缓缓向自己的脖颈靠近,一张很好看的樱桃小嘴渐渐张开。 两根很小巧的尖牙正从她的嘴里露出来。 她要咬人! 洪锦马上想到了这尖牙可能有毒。 洪锦把脖子往后仰,但她也跟着靠近,甚至连胸口都压到了洪锦身上。 “看来我要施展金甲功才能摆脱她的纠缠。” 金甲功虽然修的时间不长,但能在自己的身上增加一层防御,化神期只相当于一层岩石,随着修为加深,炼虚期就可堪比钢铁,而若是练到深处,合道期时便可以浑身罩上一层金甲,是内外兼修之术。 此术本就是风元帅用来辅助洪锦修习水流经用的,加上和武体淬炼又有关系,洪锦所学颇有进展。 对方那小嘴里的两根小尖牙若是咬在坚硬的岩石上,会不会崩断呢? 一想到对方牙齿崩断的可怜样子,洪锦就想笑。 蛇蝎美人可不好,还是做一个没了毒牙的文静美女更讨人喜欢。 洪锦正要施展金甲功护住自己的脖颈,远处脚步声响,由远及近,迅速跑过来两个人。 此二人在山岭上站定,往四周眺望,其中一个道:“我明明看见那妖女往这里跑了,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她人影?” “我转把风嗅嗅看。”另一人伸出手在身边空气抓了一把,放在鼻前闻了闻。“我嗅到她那妖气了,不会有错,她定然还在附近。” “我亲眼见那妖女采了一株灵草,而且她的身边还携带了不菲的珍宝,这样的一个妖女,竟也来一气洞当炼奴,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一介小妖若只靠自己吞吐日月精华,此生都不一定能成大妖,但若是学得修炼之法,那成功的机会可就多了。而且截教收人向来不分人妖精怪,一视同仁,她投一气洞又有什么不对。” “对,对,等捉住她之后,我不但要抢她财宝,还要占她便宜,我虽学道,却不禁女色,如今来了一气洞做炼奴,真是把我憋苦了。你没见那妖女,腰肢水灵地一捏就断。” 一想到还有这种美事,这二人同时龌龊般窃笑起来。 洪锦听着二人对话,察觉眼前的这位蛇蝎美人身子微微颤抖,估计正在生气。 但生气归生气,她依旧想咬洪锦。 只要一口直接咬住了洪锦脖子,那时便是想喊也喊不出来,自然也就不会暴露自己行踪。 两根尖细的牙齿闪烁着寒光,离洪锦脖子不足半尺,就在即将咬下来时,洪锦忽然松了抓她手腕的手,反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往自己这边用力一靠。 那腰是真软,一点儿骨头都摸不到! 不但如此,洪锦抢先张口,向前一吻,蜻蜓点水般在那女子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那女子惊呆了,本想咬洪锦脖颈的小嘴张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舒服。” 洪锦轻声说了一句,他的手顺势又在她那腰肢上抓了一把。 那女子终于如见了鬼一般发出一声尖叫,连缠住洪锦的两条腿都松了开来,生怕他又在自己的腿上摸两把。 洪锦一得自由,立即双足一蹬,身子从凹坑之中一跃而出。 施展金甲功只能让她一口咬不烂脖子,不一定能脱困,如今有外人来此,施展金甲功反而不是个好主意,那二人的龌龊言语倒是提醒了洪锦,这女子就算是妖女,她也是个女的,她越害怕有人对她无礼,那就更要无礼给她看。 洪锦飞身而出时,甚至看到她眼中有泪花在闪动。 估摸着她要气疯了。 “谁叫你一言不发就要伤人,老子摸你一把当作补偿,已经算很客气了。” 洪锦一落地,顿时引起那二人注意,齐齐转头看向洪锦,见并非是要寻找的妖女,喝道:“什么人?” 洪锦道:“二位道兄快快救我。”向着二人冲了过去。 他刚从凹坑之中跳出,又是一条人影一飞而起,手中寒光闪烁,娇叱道:“登徒子,纳命来!”紧追在洪锦身后。 洪锦脚步不停,直接在那二人头顶上一跃而过。 那二人本想拦截洪锦,等看到他身后人影时,顿时大喜,立即放过了洪锦,等那女子也到近前时,一起舞动刀剑横在她面前,其中一个手持一块铜砖,喝道:“看我宝贝。”往空中一抛,那铜砖寒气嗖嗖,瞬间成为一块硕大的冰砖,奔那女子兜头砸落。 第58章 妖身 洪锦并未走远,他隐藏在远处林中,站在一棵大树上眺望着远处战斗。 那二人一出手便把法器齐飞。 一个施展一块冰砖,可以飞在空中砸人。似这样的法器其实品级也不高,洪锦估摸着那威力最多是件中品法器。 另一人手中刀便是法器,不过奇特的是那刀可以一化三,有两柄小刀从刀刃上分化出来伤人,这种子母刃未带有其他伤害,只是刀刃锋利而已,也算不得上品。 但两位炼奴身份的炼气士,手中都有不错的法器,可见二人来一气洞之前,就已经是有一定修为造诣的炼气士了。 那名女子可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宝贝,完全靠着身手敏捷与二人对战。本来妖族就不喜欢仰仗宝物取胜,更多的是靠自身能力来战斗。 三人在山岭上来来去去打了好几个来回,毕竟是二打一,那女子每次想要近身时,就被另一人施展子母刃逼退,然后另一人趁机祭冰砖砸人,合作得十分完美。 洪锦暗思自己若是遇见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办。似乎要破此二人的联手之势必须要把二人分开,然后再逐一击破。 越是逼迫太急,那二人就越加会紧靠在一起,不如故意卖个破绽,先露败相再突然反击。 如果是洪锦,就会这样尝试一下,但那女子极其要强,宁肯压着那二人打,也不愿意设个计谋。 “很多女人一旦觉得自己很漂亮,就会变得很蠢,连妖精也不例外,真希望她聪明一点点。”洪锦好整以暇的坐在树干上,就这么看着这三人终究要耗到什么时候。 想起摸了她的那一把,洪锦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颇有些意犹未尽。 没过一会儿,那女子竟先有些不支,她掉头欲逃,另一人喝声:“打!”冰砖再次飞起,啪的一声,拍在那女子的后背。 这一下似乎打得很重,把那女子一下拍倒在地,后背上冻结了一层冰霜。 “行啦,她是我的。”出冰砖打中的那人大喜之下,率先冲了过去。 挥舞子母刃的那人,眼看别人抢了先,他的两柄子刃在空中飞舞,正好从另一人身前划过,阻住对方继续靠近。 二人都想着先来到那女子身旁,毕竟谁先到谁就先占先机,能从对方身上拿到想要的东西。 洪锦眼睛一亮,低声道:“好机会!” 果然,当持子母刃的那人先赶到那女子身旁时,本来倒地的女子竟一跃而起,身上冒出一层青光,冻结的冰霜被一扫而光,不但如此,身上衣衫更是在光芒之中迅速消退,她转眼间就在身上浮现出无数鳞甲,而且下半身的双腿更是扭曲变长,完全化成了半截蛇躯。 只一转眼的功夫,她就成了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的妖怪,只头颅没有什么变化。 她的下半身蛇躯往前一卷,已把对方困住,然后手中短刀往下一落,插在对方的脑袋上。 另一人见事情有变,再次祭出冰砖,冰砖在空中化作磨盘大小,狠狠落下,力量绝对不小。 那女子缠着个人,自然无法躲避,被冰砖结结实实砸在了背部。 洪锦看到她被打得往前一扑,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显然也受了伤。 “哈哈,道兄安心的去吧,我会替你好好修理这蛇妖的。”眼见自己再次得手,那人一点儿都不为同伴被杀而难过,反而十分开心。 少一个人分宝贝,自然是一件好事。 他一手提剑,另一只手竟取出一张黄纸所绘符箓,迈步冲到那女子身前,想把符箓贴到那女子的额头之上去。 但还不曾让符箓靠近,女子身上一股妖风卷动,令她长发飞舞,额头之中的那枚鳞片更是射出一道道的淡绿色光芒。随后在她卷起的妖风之中,一道虚影浮现而出。 此虚影端庄肃穆,闭眼垂首,双掌高举,同样是人身蛇尾的样子。 那人一见到此虚影的样子,如见了恶鬼般大呼道:“女蜗娘娘,不可能……” 一道绿色光芒从女子的额头射出,打在了那人的身上,那人立即站在原地,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要逃,如痴了一般引颈受戮。 刀光一闪,那人脖颈已被割破,然后瘫软在地。 转眼间两位心存不良的炼奴相继被杀。而那女子也终于收了妖形,虚影消散,她又恢复成窈窕女子身影。但在她的背后却隐隐有血迹出现,显然受的伤并没有如此轻易的康复。 洪锦吃惊地看着那场争斗变化,其实发杀那二人并不令他惊奇,惊奇的是那女子竟也能在妖风影里出现一道虚影,这岂不是和杨登的妖功很类似。 而自己也因为学了杨登的妖法,加上吸收了部分独角兽的精血,这才也勉强能够在施展此类妖功时幻化出一个莫名妖兽的影子。 可是对方幻化而出的虚影,那人竟然说这是女蜗娘娘,这便太不寻常了。 洪锦自从学道以来,也听闻了许多传说,以前不知女蜗是谁,现在岂能不知道,那可是远古圣人,母仪天下的大神。这样的圣母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女子的身上? 洪锦痴痴想着,而那女子在搜罗了一番失去二人的财物后,竟把目光投向洪锦所在方向,然后咬着牙又追了过来。 洪锦吃了一惊,这女子竟跟定自己了,非要寻自己的麻烦。 没办法,继续逃吧。 洪锦可没把握对方她那妖功,只要暂时避一避。 第59章 石皋 想在茂密山林之中追上洪锦并不容易,他对这样的环境早已十分熟悉,就算那女子是妖,也休想马上追到他。 但那女子始终跟在他的身后,不知有什么本事即便过去了大半日,竟也能再次找到洪锦的踪迹。 洪锦心忖比耐心他又怕谁,看她到底能坚持多久。 一路上洪锦又采摘了些灵草,甚至还在一堆乱石之中捡来两块赤铜石,全都塞在了皮囊里,而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第四日,洪锦又撞见了几位炼奴,他们也有结伙防身的,但更多的是互相争夺,全都想不劳而获。但炼奴的修为几乎都在化神期这个境界,差别不是很大,打赢固然不易,逃走却很容易。所以赢了的人也不一定就能杀了对方。 相反在炼气修为差不多的情况下,谁的武体境界高,就能占不少便宜。 洪锦抱着别人不来惹我、我也不去惹人的态度,只管自顾寻找各种炼材。他觉得那些蠢人目光太过短浅,都是炼奴争什么争,与其把大把的时间用在互相争夺上,还不如寻找到一株珍稀灵草来得更有价值。 洪锦路过一片乱石坡时,听到里面传来打斗声响,呼喝之声清晰可闻。 这声音十分熟悉,洪锦仔细一听,竟是季康发出来的喝声。 “不知道是这家伙打劫旁人呢,还是被旁人打劫?” 季康在来云雾谷时信心满满,觉得凭借自己的本事,此行定然收获颇丰,而且还想顺手照顾洪锦一二。现在听到他在这里,洪锦岂能不去看一看。 乱石坡里有无数块大石阻挡了视线,都是山峰上滚落下来后形成的一片碎石沟,这里面不长树木青草,灵草什么的是采不到的,但若运气不错,可以捡到一些矿石。 洪锦纵身跳到一块最高的大石上面,循声看去,果然见到两条人影在一片全是细碎乱石的地方大打出手。 那季康手舞长杆大刀,刀光起处,把身旁的碎石砍得乱飞,声势倒是很惊人。 而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身材并不高,但很敦实的男子,赤膊短袖,双手持一柄土黄色铜锤。此锤虽然不大,但挥动间,地上的碎石竟也跟着铜锤飞舞,打向季康。 怪不得四周全是碎石,只怕都是二人打斗时给砍碎的。 眼前形势明显那敦实男子更加有利,他能把这里的飞石当武器使唤,而季康却只靠着手中的大刀和一把子力气。长久下去,吃亏的肯定是季康。 但短时间这二人不可能分出胜负。 洪锦又跳到另一块大石头上,离得近一些,然后居高临下,双臂抱胸,欣赏着二人打斗。 那个敦实汉子首先发现了洪锦,喝道:“不相干的人滚开!”把铜锤一挥,地上一块碎石立即嗖的一声飞起,砸向洪锦。 洪锦侧身躲避,说道道:“我可不是不相干的人,我来寻帮手的。” “老子没空帮人,你快滚。” “我又不是寻你帮忙,我来寻季道兄。” 洪锦冲季康道:“季道兄,我现在有危险,有个妖女要杀我。” 季康也发现来得是洪锦,初时他还很高兴,以为有了帮手,等听到洪锦说是来找他帮忙的,顿时又苦着脸。他支支吾吾道:“洪兄弟……我现在……没空啊!” 洪锦道:“我不急,等你把那家伙打败了,再来帮我也不迟。” 对面那个人怒道:“我会输?做梦去吧,季康,那块雷石必须给我,否则你休想离开此地一步。” 季康也怒道:“是老子先捡来的,凭什么给你……想从我手里抢东西,下辈子吧。” “是我先看到的,你只是跑得快……” 二人又一阵乱斗,一时间乱石横飞。 洪锦算是看明白了,这二人是为了发现的一块雷石起了争斗。那雷石确实是个好东西,很多炼制的宝贝中都需要它,而且价值不菲。 季康的本领和洪锦类似,也是个法体双修之人,甚至境界都在洪锦之上,否则也不会开口说大话。而对面那人虽然手中拿着一柄铜锤,但只在远处攻击,不敢让季康近身,可见此人也知近身武斗不是季康对手。 但他手中的铜锤应该是件很不错的法器,而且此人所修功法十分奇特,不但能催动碎石,更可以把碎石凝聚成一层石墙,阻挡在季康的前方。 季康的长杆大刀虽然锋利,却只能砍碎一两块大石头,而眼前的碎石越劈越多,很难近身。 “季道兄,这位道兄又是谁呀?” 反正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洪锦便和二人聊起了天。 “他是土坊的石皋。” “原来是石皋石道兄?我说石道兄,你那锤子很不一般,叫什么宝贝?” 那人怒道:“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凭什么我要先回你的话?” 洪锦道:“不才洪锦,和季道兄都是金坊的炼奴。” “我这锤叫破天锤!” 此人倒是很实诚,真回答了洪锦的问话。 看来此人也并非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他说自己先看到了雷石,但被季康脚快先捡了去,多半是真的。 不过破天锤这样的法宝一听便是威力不凡,而此人手中的铜锤也就能破破石头,和这名号相去甚远,估摸着也是一件仿品,就如自己的旗门遁其实是遁元旗的仿品是一样的道理。 洪锦故意摇头道:“破天锤,我看叫破石锤还差不多,也许连破石锤都算不上,要叫破泥锤,破粪锤。” 那人见洪锦如此贬低手中的宝贝,气得七窍生烟,怒道:“洪锦,你敢和我单打独斗吗?” 他不知道洪锦的底细,生怕洪锦和季康一起上的话,自己真的会吃亏。 洪锦面露为难之色,说道:“我若是输了怎么办?” “要想活命,你让季康把雷石给我,便放你们离去。” “那我若是赢了呢?” 石皋道:“你若赢了,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洪锦道:“听上去很公平,但要杀要剐却不必了,我若赢了,雷石一人一半,另外你还得帮我一个小忙,用你的神通帮我拦住一个妖女,也不伤人,只缠住她就行了。只要答应我这个条件,我便你打一场,输赢既定,不得反悔。”说罢,从大石头上跳了下来。 这个条件可谓宽容的很,洪锦赢了也只取一半的雷石,还有什么好说的。 “好。” 石皋收了锤,那些环绕着的碎石立即哗啦啦落了一地。 季康此时才得空,他提着刀跑到洪锦面前,说道:“洪兄弟,你答应和他打做什么,此人在木坊是出了名的难缠,又倔又横,和他讲什么规矩?” 洪锦道:“你两个这样打下去不知道要耗多少时间,我不忍心见你们拖下去,对谁都不好,不如让我和他打一场,马上就能分出胜负。” 季康无奈道:“你都这样说了,这雷石我不要也罢,反正也是我脚快抢来的,就给了石疯子,免得你受伤。” 在季康看来,洪锦输定了。 洪锦拍了拍季康肩膀,他的身材不如季康高大,要垫着脚才能够到季康肩头。洪锦低声道:“论打架,我没你想得那么差。” 洪锦自从来了金坊,一直与人为善,从未动过手,把全部的精神都放在了炼器上,认识他的人当然以为洪锦在与人争斗上并非所长,如果很能打,又何必处处谦卑示人。 在季康惊愕的眼神之中,洪锦提刀迈步,向石皋走去。 石皋把锤一举,脚下乱石自飞,打向洪锦。 洪锦逐渐加速,脚不停步的同时,手中赤阳刀连续砍劈,无数飞过来的乱石被砍飞砍碎。 洪锦的刀竟不比季康来得慢,而且力量雄浑,显然武体造诣不低。 石皋吃了一惊,连续挥锤的同时,脚下用力一跺,喝道:“土墙术!”那些散落了一地的碎石立即同时浮空,在他前方布下了一道碎石组成的石墙。 洪锦在即将撞上石墙的同时,身上一阵黄芒一闪,全身被一层淡黄色光芒笼罩。 轰的一声,人影已穿破土墙,冲到了石皋面前。 望着黄芒笼罩下的洪锦,石皋顿时慌了,一边往后退,一边把大锤往空中一抛,这柄破石锤立即迎风涨了数倍,真的成了一柄巨大的石锤,声势惊人的落了下来。攵學3肆 洪锦赤阳刀一个回环,往上用力一撩,断山刀施展而出,咔嚓一声,大刀砍在那柄巨石锤之上,打得石屑纷飞,无论是赤阳刀还是那破石锤都在巨震之下反弹了回去。 趁着这个空隙,洪锦弯腰低头,脑袋向前一顶,双拳前伸,嘭嘭两声,已捶在了石皋的胸口。 “哎呦!” 石皋被打得往后翻了一个跟斗,屁股朝天,倒栽在了乱石堆上。 第60章 异果 季康几乎看直了眼,他虽然觉得洪锦在炼器上有些本事,毕竟年轻,与人厮斗绝非其所长,然而亲眼所见到的结果,却让他大感震动。 从洪锦出手到打倒石皋,其间武体和法术同时施展,战斗经验之娴熟,季康自愧不如。 原来炼气士之间的斗法也可以用如此强横的办法迅速解决。这已不是炼气士在斗法,而是如武将般厮杀。 石皋只是法力修为高一点,武体上和洪锦差之甚远,一旦被洪锦近身,便注定他已不是对手。 洪锦扭了扭腰身,第一次施展金甲功时也没有太多把握,生怕撞不破石皋施展的石墙,用力有点儿猛,震得骨头疼。假如这石皋是个修为更高的炼气士,刚才那一招便不一定好使了。 “石道兄,你输了。” 话音刚落,倒栽在石碓中的石皋身子一翻,已把脑袋从乱石里拔了出来,他头脸上都是碎屑,张口又吐出几块小石头,然后睁大了眼睛瞪着洪锦。 “你……你……我还没准备好,你便冲过来了,这次不算……我们再打……” 石皋觉得自己输得有点儿冤枉,因为小瞧了洪锦,被他打了个出其不意。 洪锦冷笑道:“你要反悔?我若刚才杀你,你已经死了。” 在石皋摔倒的时候,只要洪锦用刀追砍,确实可以取了他性命。 石皋脸色煞白,低头沉默了片刻,叹道:“在下认输。”他捡起落在地上的铜锤,叹息一声,就想掉头离开。 洪锦道:“你还有一半雷石没拿。”又转向季康道:“季道兄,把那雷石分一半出来。” 季康心中老大不愿意,低声道:“洪兄弟,你赢了。” 洪锦道:“赢了才拿一半儿,你当我不知,确实是你抢了人家的。” 季康挠了挠脑袋,无奈道:“一半便一半吧。”他从腰间袋子里摸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黝黑石头,那石头黑得发亮,阳光一照,折射的光芒却有些刺眼。 他用刀背用力一敲,此雷石并不坚硬,一下子就碎成了两半。 洪锦从季康手中接过其中一块,抛向石皋。 石皋大喜,他一开始以为洪锦在开玩笑,哪有输了也能拿一半的道理,现在才知洪锦所说的话是真的。 石皋伸手接住雷石,确认这块是真的后,生怕洪锦会反悔,连忙收了起来。虽然没有全部拿到雷石,但也够用了。 “我既拿了半块雷石,你说有妖女追你,我石皋便帮你拦住她。” 洪锦告诫道:“那妖女很厉害,你这一手发碎石的本事可以在远处缠住她,不要靠太近,否则会有性命危险。” 石皋点了点头。 季康一拽洪锦衣袖,低声道:“随我来。”二人离开乱石堆,往北侧一处山峰走去。而石皋便留在了原处,如果洪锦口中的妖女真的追过来,自然会撞见他。 二人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季康一拳捶在洪锦胸口,说道:“我真是瞎了眼,竟看不出洪兄弟这么能打!你哪里学来的本事?” 洪锦来了金坊之后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了炼器上,那么他的本事定然是来之前就学会的。 “我投过军,许多本事都是在军中学来的。” “原来洪兄弟小小年纪就去投军,怪不得出手时杀气极盛,似乎杀过不少人的样子,我见到你出手时,也被吓得呆了一呆,那石皋一定会更震惊。凡是和你动手的人,最好离你远一点儿,千万不能被你近身。” 论杀人,洪锦真的杀过不少。一个人若看淡了生死,无形之中就有一股让人畏惧的气势,这是季康和石皋等人不能比的。 洪锦道:“你带我来此,就为了说这些闲话。” 季康道:“当然不是,我见洪兄弟这么能打,有了一个绝好的去处,需要你我一起合作才能成功。” “离此十里开外有一处瀑布,瀑布冲刷而出的水潭之中生长着一株奇树,能结一种异果,那果子颜色鲜红,芬香扑鼻。我去年就已经发现了,可惜水潭里有几条十分凶猛的铁背鳄,只要一靠近就围拢上来咬人。” “那铁背鳄不但一身皮坚硬无比,力气也大得惊人,被它咬一口,必定骨断筋折。我一个人没法得手,但若有洪兄弟帮忙,便有希望了。” 原来季康是想找洪锦做帮手。 洪锦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洪兄弟手脚灵活,可以在我引开那些铁背鳄之后,迅速冲到潭中那株奇树上采摘异果,这样便能得手了。” 洪锦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没什么问题,点头道:“好,你引开铁背鳄,我去采果子。” 季康在前面带路,凭着之前的记忆,穿过一片树林,在一座被雾气笼罩的山峰旁边果真发现了一处瀑布。 瀑布是山上溪水冲刷而成,并不大,如一条白线般垂挂在长满青苔的山壁上,发出轰隆隆的水响,水流落到底部后便汇聚到一个碧幽幽的水潭之中。 这水潭很奇特,当中居然有一小方陆地,只有数丈范围,而就在这小小方寸之间,生长着一棵果树。 此树叶子稀疏,枝干虬结,枝叶虽不茂盛,但老根却十分发达,那地上都是一根根拱起的树根,蜿蜒如蛇,往四周延展。 而在此树之上果然长着几枚橙红色的果子,如野桃般大小,在雾气氤氲中显得晶莹剔透,果皮上还挂着晶莹水珠。 即便离得有一段距离,洪锦都能闻到飘荡在空气中的一股淡淡果香。 不过,除了果香之外,还有一股子腥臭味。 水潭之中悬浮着几截黑色枯木,一动不动。 如果有人不注意,直接淌水过去摘果子,那几截枯木将会暴起伤人,取人性命。 二人趴在离潭水十来丈的草丛中。 季康低声道:“那几根木头是铁背鳄的背脊,千万不能靠近,尤其在水里,这畜生速度快得和我们在地上跑没什么两样,但若是它离开了水,便跑得没那么快了。只要我把他们都引出水面,到了陆地之上,洪兄弟你便迅速冲过去采摘果子。” 洪锦道:“都摘掉么?” “当然要摘光,难道还留给旁人。不过,若是那铁背鳄回来得急,为了洪兄弟安危,能摘多少是多少,毕竟性命要紧。” 为一个根本不知何名的果子,犯不上搭上性命。也许这果子只能饱一饱口福,一点儿其他的效用都没有,甚至看上去鲜艳的果子大都是毒果,那就白费力气了。 二人又向前爬了一段距离,离水潭更近了些,季康忽然站起身,提着长杆大刀嗷嗷叫着冲向水潭。 那几截一动不动的黝黑木头被叫声惊动,一起转向,然后水花激荡,在身后留下一道迅速扩散的水线,向季康冲去。 第61章 融灵果 季康跑到水潭边舞刀往谭水里虚劈数下,啥都没劈到,只搅起了几个水花。 但那几根木头却感觉受到了严重的挑衅,当它们飞速冲向岸边时,也把整个身躯逐渐从水里露了出来。 洪锦之前没见过鳄鱼,现在一见,才知这家伙不比山中的老虎豹子温柔,长长的大嘴之中露出来的尖利獠牙就有十来颗,而且身上如同一名防护周全的重甲武士,全都是坚硬的鳞甲,只四肢稍微短小了些,和那长愈数丈的身躯有些不搭。 哗啦水响中,接连有三条铁背鳄冲到岸上时从水中一跃而出,张开大嘴想咬季康。 季康早已有备,他预先转过身子,等铁背鳄跳出水面张口来咬时,先一刀把冲在最前面的铁背鳄脑袋上劈了一刀。 按说如此锋利的大刀,季康又一把子力气,该砍掉铁背鳄的脑袋,结果只是把此鳄劈得翻了个,摔倒在了潭边。估摸着最多砍掉了几片鳞甲,连骨头都没伤着。 季康拔足便跑,余下两条铁背鳄咬了个空,扭动着身躯紧追不舍,余下的铁背鳄也相继冲出水面,跟在那两条后面。 洪锦眼看着潭水之中的铁背鳄全都追出去后,立即起身,从另一个方向扑向水潭。 那棵奇树虽然生长在潭水之中,但潭水并不深,洪锦踩水直奔土丘,走到半途便一纵身,直接从水中跳至奇树旁边。 奇树已触手可及。洪锦看得更加分明,这小小一方的土丘上虽只有这一棵树,但树根间全都是一些污秽零碎之物,甚至有很多细细的白骨,腥臭气扑鼻。估计那些铁背鳄把这地方当做了方便之地,拉出来的东西都堆在了树根下。 地上臭气难闻,但树上的果子却又果香四溢,香臭混杂,也说不出来这是个什么样的味道。似乎果香终究要比那臭气浓郁一些,否则也不可能在潭水外就能闻到这里的香气。 “这树上的果子结的这么漂亮,还得感谢那些铁背鳄。禾苗要想长得好,全靠粪当家。”洪锦喜滋滋伸手,准备去采那树上彤红的果子。 此树大约结了有十几枚拳头大小的果子,每一枚都鲜红透亮,里面必定汁水极多。洪锦食指大动,恨不得马上吃一个。 他刚一伸手,还未触及其中一枚,身后水花翻涌,一条略小一些的铁背鳄竟在水中一跃而出,张口来咬洪锦的脑袋。 这条铁背鳄竟隐藏在水底下,没有被季康引走,此时才窜出来伤人。 洪锦吃了一惊,好在赤阳刀就在手里,举刀往上一撩,咔嚓一声,劈在那头铁背鳄的下巴上。 力猛刀沉,那铁背鳄把嘴一合,咬得太猛,把自己的獠牙给崩断了好几根。 铁背鳄的弱点其实就在下巴处,别看这畜生咬合力惊人,但它只能向内咬,不能向外张。如果是人的胳膊被它咬住,必定不肯松口,被咬得骨断筋折,但如是用一根麻绳绑在它的上下颚上,即便不是很牢固,它也张不开嘴。 洪锦误打误撞把那铁背鳄的嘴给打闭上了,只剩下身躯依靠着惯性压向洪锦。 这是一条小铁背鳄,和那些数丈长身躯的大铁背鳄根本不能比。洪锦大喝一声,双腿连环飞出,全都踹在了铁背鳄的肚皮上。仗着武体强横,力量暴增,那头铁背鳄终于被打得向后飞出,又掉到了潭水之中。 扑通一声,沉重的身躯砸落水面,溅起了无数浪花。 洪锦刚松了口气,却见远处追逐季康的那几头大铁背鳄听到了水响,竟一起转头,又飞速往潭水这边奔来。 “不好,这些畜生要来追我了。”洪锦不敢耽搁,伸手就去摘那树上果子,他握住其中一颗,手腕一拧,那果子已落在掌心。他来不及细看,把那果子塞入身边皮袋之中,又准备去摘第二枚时,却见树上的果子忽然变色,刚才还是彤红鲜艳的样子,竟一转眼间由红转黑,而且就在洪锦眼前发生这种怪事。 转眼间,剩下的所有果子全都变了颜色,这诡异的一幕把洪锦看呆了。 这乌黑的果子别说鲜艳了,更像是即将要腐臭的样子,即便不去摘,也会枯萎在树枝上。 “黑的也要采,也许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洪锦一咬牙,伸手去摘第二枚,但这次手掌一摸到那果子,果子便噗的一声碎裂开来,一股臭气从里面涌出,难闻之极,如同一块生了蛆虫的腐肉在烈阳暴晒下散发的味道。 那手掌上更是黏黏糊糊的全是黑红汁液,让洪锦一阵恶心。 再去摘第三枚时,也是一样变化。 洪锦大怒,伸脚用力一蹬那棵大树的枝干,骂道:“什么烂树,尽结烂果子。”他蹬得有点猛,枝干摇晃,那上面的果子扑通扑通全都掉落下来,一个不剩,摔烂在了树根下的那些污秽之中。 “完了,害老子白忙乎一场。”洪锦心道季康出得什么鬼主意,这奇树没一点儿益处,就是棵长烂果的怪树。 果子没采到,风险却不小。洪锦见那些铁背鳄已经扑到了水潭边,慌忙往另一边逃跑。他两三个纵跃,已从潭水之中逃出,下身湿了一大片。 那些铁背鳄见果子被摘后消失,如疯了一般奔洪锦追来。 洪锦到了岸上,它们便也追到岸边,洪锦飞奔而逃,它们也拼了命的追赶,比之前追季康还要有精神。七八条体型偌大的铁背鳄同时在洪锦身后追逐,一路播土扬尘,声势十分惊人。 洪锦本以为它们追一段距离就会停下,谁知它们竟紧追不舍,害得洪锦又是一路奔逃。 幸好这些铁背鳄在地上没有水里灵活,否则洪锦担心它们会一直追逐下去,直至追上自己为止。 离开那处潭水足有三里地,洪锦才停下了脚步,而在他的身后,依旧能听到那些铁背鳄嘶吼和在地上爬动的沙沙声。它们肯定追不上洪锦了,但却还没有放弃。 洪锦擦了擦额头冷汗,觉得此行十分晦气。等季康过来时,要好好数落他一顿。 自己的口袋里还放了一枚那种烂果子,此刻只怕把整个皮袋子都沾污了,洪锦想把那果子扔掉,他解开袋口,往里面一看,顿时一呆,只见自己的袋子里面好端端放着一枚彤红色的异果,而且果香扑鼻,哪里变黑变烂变臭了。 洪锦伸手拿出那枚果子,托在掌心细细观看,确实是枚完好无损的奇果。 “这……这是什么果子?”洪锦自言自语道。 他全身心都放在细看那枚果子,浑然不觉不远处有三个人在看着。 其中一人在洪锦问起那是什么果子时,淡淡道:“融灵果你也不识得吗?这东西对你没什么用,不如送给我。” 第62章 玄魂炼妖术 洪锦循声看去,只见有两个人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另外一人却半跪在下面的草地里。 站着的二人显然也是一气洞的炼奴,都是精壮男子,说话的男子身上穿着一件绛红色长袍,头上挽了个发髻,背插长剑,颇有些英飒之风,另一人落后少许,似乎以前者为尊。 洪锦自然是不识得那二人的,但看到半跪在地上的人时,却眼眉毛一跳。 跪着的竟然是杨登。 杨登自然也看见了洪锦,但他没有说话,而是低垂着脑地,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似乎杨登落在了此二人的手中,如今根本没有人身自由。 洪锦把异果迅速放入口袋,背到身后,冲着那人说道:“你说没用便没用,谁知你是不是骗人?” 那人冷笑道:“我邓陀岂会骗你这种人。融灵果树一般生长在极污秽之地,虽然长得很漂亮,但它吸取的都是阴晦之气,是喜阴不喜阳的恶果,只要采了其中一枚,余下的果子便都会凋零败坏。我说得对不对?” 洪锦吃了一惊,这家伙居然能说得一丝不差,那这枚果子多半就是融灵果了。 洪锦语气变软了些,脸上挂着笑意道:“原来是邓陀邓道友,幸会幸会,想不到你竟如此博学,连融灵果都识得。你说这是恶果,但不知恶从何来?” 邓陀道:“这果子的用处并不大,如果想靠吃了它来增加修为,那就别想了,阴阳相冲,不但伤身,更伤神魂,之所以叫它融灵果,便是因为吃了它的人会神魂不稳,陷入离魂状态之下。” 洪锦道:“那又如何?” “离魂时如同一个死人,任人宰割,有那夺魂或炼魂之人,便可以借此机会抽出神魂为所欲为,如果你修的是幽鬼之道,这果子对你倒也有用。” 洪锦摇头道:“看来对我是没什么用了,但是我也没必要送给邓道友吧?” 邓陀道:“如果这果子对我有用呢?”:魰斈叁4 洪锦道:“你难道修了幽鬼之道?” “没有。”邓陀瞥了一眼下方跪着的杨登,接着道:“虽然我没有修幽鬼之道,但我有一门奇术,叫做玄魂炼妖术,或者能用到此融灵果。” 洪锦一听此法术的名字便心中好奇,不知此功法修了后能做什么。 “你说说看那什么玄魂炼妖术有什么特异之处,如果我觉得确实对你有用,而我留着是累赘的话,此果送给你也无妨。” 邓陀道:“玄魂炼妖术,自然是可以炼魂的,只不过不是人魂,而是妖魂。如果炼制之人有妖魂在手,再吃下此融灵果,然后施展此玄魂炼妖术,便能把一只妖魂束缚在自己体内,成为一身双魂的炼气士。不过妖魂并无神智,依旧以人魂为主,但却可以施展妖魂部分神通。” 经邓陀这样一解释,洪锦这才恍然,这世上功法奇特,竟连一身双魂都有。他在千金百炼术中倒是看到有部分篇章在介绍炼制法宝时,为了提升法宝威力,便有把妖魂摄入法宝之内的炼制之法。想不到连人也可以这样做。 不过这种功法有利也有弊,平白多了一个妖魂在体内,提升修为境界时会多一层阻碍,而且妖魂境界高了,甚至会喧宾夺主,那时可就惨了,反而会养虎为患。 所以想要踏入大道的炼气士,一般不会去修这样的功法,除非自知前途渺茫,已经无法进步了,为了提升自己的功法和手段,打赢同阶对手,甚至更高层次的对手,便炼制一个妖魂在身上,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捷径。 “有点儿意思,邓道友难道想自己炼那玄魂炼妖术?” 邓陀冷哼一声道:“我还不至于去炼,但是可以给别人炼。”然后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之人。显然那意思就是给此人准备的。 洪锦道:“人有了,还得有妖魂啊?” 邓陀瞥了一眼跪在草地里的杨登,说道:“妖魂也有了。” 杨登顿时身子一抖,他虽然被捆住了手脚,但依旧怒喝道:“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区区一个小妖,杀了便杀了,一气洞那么多小妖,死一个有什么打紧的。说起这截教就是这个好,不分披毛戴角的妖精,都可以来学道,它也一概不拒。如果放在阐教,那可就难得很了,绝不屑招一些个妖精当门人、做徒弟。” 杨登的本体是只羊妖,洪锦是知道的,而从邓陀的口中来看,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这家伙竟然想把杨登炼制成一个妖魂。 “把融灵果给我。”邓陀把手一伸,等着洪锦把果子抛过来。 洪锦皱眉道:“听了邓道兄的这些话,我总算开了些眼界,本来是应该把这果子送你的,但可惜这果子也并非我一人所有,而是我和另一位道兄一起合作,从一群铁背鳄的嘴里夺了过来。未得他的允许,我也不能擅自作主。” 邓陀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冷冷道:“你想骗我?” 洪锦道:“没有,我何必要骗你。你听,我那位道兄来了。” 只听远处脚步声蹬蹬直响,季康终于追了上来。 季康从林子里一跑出来,看到洪锦就在前面,终于停下脚步大口喘气,一边喘一边说道:“洪兄弟……那铁背鳄追你追得好凶……那果子……采到了吗?” 洪锦笑道:“采到了,可惜只有一枚。” 季康一听,差点儿一口气没回上来,他吃吃道:“一枚……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你才……”他本想骂一通洪锦,抬头骤然发现远处还有三个人,他顿时露出警戒之色,剩下的话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洪锦指着季康,对邓陀道:“这就是我的同伴。” 邓陀看了一眼季康,他竟然认得,淡淡道:“金坊季康季道友。” 季康也认出了邓陀,皱眉道:“你是火坊的邓陀。” 邓陀又看向洪锦,说道:“能和季道友走这么近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来了金坊没多久,便能炼制百宝囊的洪锦洪道友。你是洪锦。” 洪锦真的很佩服这家伙,居然对四周的消息了如指掌,自己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管,只沉迷于炼器之中,人家竟连自己做了什么都摸得一清二楚。 第63章 都是骗子 季康靠近洪锦,低声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偶遇。我拿着那枚融灵果逃到这里时,他已经在了。”洪锦又把皮袋解开,让季康看了一眼那枚果子。 “融灵果?”季康也不知这果子叫什么,但洪锦竟说出了此果的名字。 洪锦又把那果子的特异之处说了一遍,然后道:“是邓陀这样说的,而且他没有见过就能说得如此详细,可见这果子确实是一枚融灵果。此果虽然奇特,却用处不大,适合幽鬼之道的人使用,于是他便向我讨要这枚果子。” 季康冷哼道:“想白拿?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邓陀一直在等洪锦的答复,见二人低声说话,又问道:“商量好了么?” 洪锦道:“季道兄说这果子不能白送人,我觉得他说得对。如果邓道友能拿出什么东西来交换的话,或者会考虑一下。” 邓陀看向季康,问道:“你想要什么?” 季康也不知这果子能换什么东西,却听洪锦低声道:“他有一门很神奇的功法,叫做玄魂炼妖术,用得着这果子,问问看能不能把功法相送。” 季康毫不犹豫道:“我想要玄魂炼妖术,你把此功法给我,我便把果子给你。” 邓陀摇了摇头:“你没了融灵果,还要这功法做什么?” 季康道:“我还可以再去摘一枚果子,只要树还在,过个几年又会长出来,那时再用也不迟。” 这也算是个理由,如果季康待在这里几年,修为都没有获得更大的提高,此时的他完全可以利用玄魂炼妖术来炼一个强大的妖魂做辅助,做最后一丝努力,增强自己的本事。 邓陀没有马上答应,显然有些犹豫。 洪锦道:“我们已知有这种功法,就算邓道友不肯给,我们也可以在一气洞的典籍之中查阅这种功法,不过花几个铜钱而已。” 邓陀冷笑道:“虽然这种功法不是什么上乘之法,但一气洞恐怕是没有的,不是底蕴深厚的教派岂能有这种奇功。” 洪锦奇道:“一气洞没有,邓道友又是从何处得来?” 邓陀一愣,似乎察觉自己差一点儿说漏了嘴。他脸色一沉,淡淡道:“哪来这么多废话。若不是我心情好,又不想和洪道友你有过节,早已动手抢了过来。” 听到对方说了个“抢”字,季康顿时大怒,双手举刀喝道:“我会怕你?你抢爷爷一个试试看。” 站在邓陀身后的一人终于忍耐不住,单手拔剑,挺身而出道:“季康,邓公子耐心和你说话,你竟给脸不要脸,是嫌活得不耐烦么?” 此人也是炼奴身份,却称呼邓陀为公子,明显自甘低人一等。 季康依稀记得此人也是一气洞炼奴,撞过面,却未说过话,不知此人名姓。季康道:“你是谁,今日就算余上仙在此,也休想白拿我的东西。” 那人道:“在下木坊姚仇。” 此人是木坊炼奴,岂不是和杨登在一个洞府,看来杨登被此二人抓住,多半和此人有关系。 “姚道友,你是木坊之人,定然精通草木之精了,我恰好在前日采到一枚奇花,叫不出名字,不妨让你给我看一看。” 洪锦一边说话,一边从皮袋之中取出水黄莲,拿在手中晃了晃。 “水黄莲!?”姚仇一眼便认了出来。 洪锦道:“也不知它有什么用,如果我用这株水黄莲再加上融灵果,来换你的玄魂炼妖术,你可愿意吗?” 季康插口道:“我们岂不是太吃亏了。” 洪锦道:“吃一点儿亏算什么,能和邓道友姚道友交个朋友,岂能算计得失。” 姚仇和邓陀互相看了一眼,只见邓陀微微点了点头,但眼神之中却寒光一闪。姚仇心领神会,再看向洪锦时已挂了几分笑容,说道:“好,我换了!” 洪锦道:“你我一手交花一手交功法,各自抛过来,以验真伪。” 姚仇从怀中摸出一份兽皮所制的皮卷,应该是把文字写在了皮卷上,方便携带。为了验证真假,洪锦特意让他解开来,上面确实是玄魂炼妖术的法诀。看他珍藏在怀中的样子,应该是随身贴藏,不可能有假。 洪锦把水黄莲也用一根草绳绑了,二人走近少许,隔着只有一丈距离时停下脚步。 洪锦举起手,托着水黄莲,眼都不眨一下,向着姚仇一甩手,那株水黄莲顿时向前飞出。 姚仇也把记载着玄魂炼妖术的皮卷扔了过来,然后张开手掌,准备去解洪锦抛过来的水黄莲。 谁知水黄莲上面的系着的草绳竟然很长,那尾端还在洪锦手中,当他见皮卷终于从姚仇的手掌中飞出来时,手指立即一勾草绳,又把那株水黄莲给带了回来。 洪锦左手接住皮卷,右手收回水黄莲,然后若无其事的塞回自己的皮袋。 姚仇看得呆了,怒道:“洪锦,你……” 洪锦拍了拍空着的手掌,说道:“我改主意了,这融灵果不想换,水黄莲也不想送人,交易作废。” 姚仇的鼻子都气歪了,咬牙道:“可你把我的皮卷拿了去。” “皮卷?这玄魂炼妖术的功法不能让你炼。为了救人,只要先把你这功法给收了。” “你要救人?” 洪锦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杨登,说道:“杨教头是我朋友,你们竟然想把他的妖魂给炼化了,这种事我是绝不会同意的。而且他的为人我知道,绝不会特意去得罪二位,但二位却不愿意放过他。既然如此,只好让你们炼不成这个功法。” “你这个骗子……”姚仇持剑的手腕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没想到洪锦刚才所为都是故意的,只是为了骗自己的玄魂炼妖术功法。现在融灵果和水黄莲都没有得到,还白白损失了皮卷,这个亏吃得不小。 季康却很高兴,叫道:“这里是云雾谷,是采猎的地方,谁有本事谁就拿到最大的好处,是你们自己蠢,想让我们把东西送人,做梦去吧。” 邓陀面色铁青,但他比较沉得住气,冷冷道:“说得对,谁有本事,谁就拿好处,我原本也没准备让你们痛快的离开,现在更不需要理由了。洪锦,你敢骗我邓恢,我会让你后悔万分。” 邓恢的长袍无风自动,一股灼热之气从他身上缓缓扩散,他的双眼瞬间变成红色,接着火光一闪,两朵小小火焰竟出现在他的眼窝内,徐徐转圈。 第64章 火遁 洪锦看到邓陀显现这种异相,吃了一惊,向季康问道:“这是什么功法?” 季康面露凝重之色,说道:“如我所猜不错的话,这家伙身怀法体,但不知是先天还是后天而来,我看他眼窝之中冒火,不知是不是炎阳之体。” 武体有先天后天之分,一些人通过不停锤炼而来的武体便是后天炼成的,如洪锦现在所修的武体境界。还有一些人生下来就很厉害,旁人需要锤炼筋骨皮,他们直接便可略过某一境界,直接踏入旁人无法企及的地步,这便是先天武体的好处。 炼气士的身体便是法体,同样也分先天后天,一些人通过某种手段而让身体成为一种特殊法体,便是后天修来的,例如渡劫成仙后,把身体修成金刚不坏之身或者玉肌仙体等,这是后天法体。 但更有一些人生下来就拥有特殊体质,天生适合修行,这种人便是先天法体。如这种法体的人有很多,而且往往都被视为极有前途的炼气士,各满门洞府都很喜欢这样的门人弟子。 一气洞余元之所以如此有名,便是其也是先天法体的缘故,同样如此的还有闻太师。二者又都是金灵圣母之徒,可见金灵圣母收徒之严苛,非先天法体者根本难入其眼。 可是这邓陀若拥有某种先天法体的话,如此资质,又何必混到蓬莱一气洞来当炼奴,随便寻一家山门洞府,定能登堂入室,成为一介传人弟子。 而且邓陀的修为似乎也太差了些,当炼奴的几乎都是炼虚期之下的炼气士,这等境界的人不该让一个拥有先天法体的人停留太久。 “洪锦,季康,今日便是你二人的死期。” 邓陀右手一挥,背后长剑已落入掌中,这是一柄三尺来长的阔刃剑,此剑的两刃竟也分为两种颜色,一面为淡红色,另一面为淡青色,剑锋光芒闪烁,一眼看去便知不是凡器。 在旁边的姚仇说道:“那洪锦尤为可恶,我要亲自杀了他。” 邓陀冷笑道:“可恶之人只有死在我的手里,我才能更开心一些,你去对付那季康,这洪锦交给我。” 既然邓陀选择了洪锦,姚仇便不再争,点头道:“也好,但邓公子千万别让这小子死的太过痛快。” “此人胆敢戏弄我,我又岂会让他走得安详。” 二人在分选对手时,洪锦和季康也在研究如何对敌。 季康道:“那邓陀极不好惹,洪兄弟你虽然本事不错,但我还是不放心你,这家伙就让我来对付好了,我们也不求能打赢,只要能保住性命即可。”在见到邓陀那一身法体异相后,季康心中有点儿打鼓,如果没有洪锦在这里,他会选择调头逃走。但洪锦不走,他便也壮胆留了下来,但对打赢邓陀其实并不抱太大指望。 洪锦道:“我们怕是没得选择,你没见那姚仇对你横眉瞪目,而那邓陀看着我的样子,如要把我吃掉。既然他们选好了对手,我们又何必再做选择。而且此事是我引起的,理应让我来对付那邓陀。” 从一见到杨登被此二人擒住,洪锦就已经有了救人的心思,和二人套了那么多话,便是想知道对方的底细,顺便捞一点儿好处。 姚仇首先出手,他大喝道:“季康,我早就看你不顺眼,听说你武体强横,正好我也不差,来来来,看是我的破山剑厉害,还是你的镇岳刀更猛。” 季康手提长杆大刀,空中虚劈一下,发出呼的一声刀啸,说道:“从来只有刀比剑猛,未听过剑比刀沉的,我怕你那一身骨头吃不住我一刀。” 二人全都是身强力壮之辈,连刀剑都相仿,虽然一个是破山剑,一个是镇岳刀,但在法器之中都是件中品法器,此类法器没有花里胡哨的玄术,而是增加了砍劈的力道,法力催发之下,比寻常刀剑要重好几倍的力量。 所谓一力降十会,只要刀剑的力量大到无坚不摧,任你有什么灵巧的宝贝都不在话下。 二人就在草地上对战了起来,刀剑相撞之声不绝于耳。季康的武体修为可是比洪锦还要高的,已经踏入易筋境,他的刀挥舞起来呼呼风响,偶尔刀锋劈到旁边石头时,连石头都被砍得粉碎。 洪锦觉得这家伙来一气洞当炼奴确实是错误的,他才应该去投军,当一名阵前杀敌的猛将。 让洪锦意外的是那姚仇,竟然武体修为也极高,和季康打得有来有回,并不落下风。但他的剑肯定没有季康的刀来得沉猛,几番回合之后,姚仇并不与季康硬拼了,而是更多采取了迂回之法来游斗。 要想施展镇岳刀的山岳之力,那也是需要耗费法力的,砍得越猛,消耗的法力越多,姚仇想等季康力气不济时再反击。 洪锦手持赤阳刀,一边观看季康和姚仇打斗,一边注意着邓陀的动静。 二人离着还有五六丈的距离,只要邓陀不过来,洪锦就懒得过去。 邓陀见洪锦没有要主动出手的意思,冷哼一声,双手持剑,在原地一个旋转,双眼之中火光一亮,两团火焰合二为一,竟瞬间化为一团更大的火焰,然后往下一罩,整个身形便已遁入了火焰之中。 一团烈焰哗啦一声,冲着洪锦疾滚而来。 火遁! 施展这种遁术的炼气士其实并不多见,毕竟施展此遁术,需要借助火焰之力,但此人双眼之中本来就有火焰,施展火遁时想遁便遁,快捷无伦。 一大团烈焰滚到洪锦身前时,烈焰骤然一分,火光之中一剑砍出。 邓陀的声音冷冷道:“我不屑砍砍杀杀,修道之人当以奇术速战速决!” 洪锦急忙举刀招架,他的赤阳刃也能化出火焰,虽然只是一柄下品法器,但却并不怕烈焰烧灼。 当的一声响,邓陀的剑劈在了洪锦的刀上,他那淡红色的一面和洪锦的刀相撞,二者同时冒出一团烈焰,洪锦被烈焰烧灼得往后连退数步,而邓陀并未有丝毫后退。 只这一次交手,洪锦已知此人法力修为当在炼神后期,甚至已至圆满,但还未突破到炼虚。也不知他是故意留在这个境界不升,还是修为不够无法突破。 虽然对方的法力高一些,但论武体修为,邓陀并不以此见长,二者刀剑交锋时,洪锦并不觉得手臂吃力。 第65章 兵不厌诈 火光消散,邓陀紧随而来,手中长剑一翻,换了一面剑刃,继续往洪锦当头一剑。 此剑刃为淡青色,劈落之时竟挟带着一股充沛水气。 洪锦知自己法力不如对方,便不想和邓陀在法术上见高下,虚晃一招又往后退。 邓陀冷笑道:“你还不死!”剑上水气忽地爆裂开来,形成一股笼罩数丈方圆的白雾,把洪锦的身形笼罩在其中。 洪锦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已看不清邓陀身影在何处,而且那股白雾并非空空荡荡,身处其中,觉得身形迟钝,如在水中相似。 趁着洪锦动作稍慢的时候,邓陀的长剑破雾直入,直插洪锦胸膛。 洪锦大吃一惊,对方的那柄宝剑果真奇特,竟能在水火两种法术间互相转换,让人防不胜防。此时再躲已来不及了,洪锦索性举刀反削邓陀,同时一声大喝,身上光芒一闪,一层淡黄色护甲笼罩在了身上,正是时常练习的金甲术。 洪锦这是一命博一命的打法,有点儿无赖,他要仗着自己的金甲术硬挨邓陀的一剑,邓陀如果不收手,即便能刺中洪锦,洪锦也能一刀伤了邓陀。 邓陀果然不想冒险,他的剑出得快,收的也快,在洪锦的胸口上点了一下,便又迅速收回,切在洪锦的赤阳刀上。 虽然只是点了一下,洪锦施展的金甲功却瞬间崩溃,一身淡黄色护甲转瞬消失,更在洪锦的胸前衣襟上扎破了一个小洞,险一险被开膛破肚。 这还得要感谢杨登曾经用剩下的独角兽皮毛替他编织过一件贴身小衣,否则就算有金甲功的防御,依旧会被刺伤。 二人刀剑再次交击一下之后,洪锦纵身后跃,终于跳出了那团白雾的笼罩。他伸手摸了摸胸口,虽然未见血迹,但心中依旧后怕不已。 这邓陀果真不一般,出手狠辣无情,一担攻击,便是连环进击,务必一击得手,也不知道在他剑下死了几个人了。 白雾来得快,散得也快。邓陀在雾气之中再次现身,他瞥了洪锦一眼,似乎对他能在这连续的攻击下逃生有点儿意外。 “你练了什么乌龟法,居然救了你一命。”邓陀抬手弹了弹剑锋,发出清脆的剑鸣之声。他对手中这柄宝剑极是爱惜,似乎有点儿担心自己的宝剑在和洪锦的大刀磕碰时伤了锋刃。 洪锦按压下弹跳不已的胸膛,沉声道:“你手中的是什么剑?” “此剑叫做水火锋,杀你这等没什么道行的炼气士,都有些玷污了此宝。” “水火锋?”洪锦心道怪不得他又施展火焰又能笼罩水汽,原来此剑融合了水火之力,这样的宝贝就算是一件法器,也定然位列上品。不过此剑离法宝之类的所展现的威力还差了些距离,能够施展的水火二术威力也并不惊人。 洪锦道:“邓道友,你的身家还真富裕,随便一柄宝剑都是件上品之宝,又何必来一气洞当什么炼奴。” “你懂什么,不曲身在下,有何能登高望远。” 邓陀的志向倒是不小,似乎来一气洞做炼奴也只是一场简单的历练而已。他再次把剑指向洪锦,冷冷道:“刚才让你侥幸逃了一命,这一次……” 他的话还未说完,洪锦扭头说道:“季康打得好,姚仇要输了!” 邓陀顿时被洪锦的话声吸引,望向季康和姚仇二人相斗之处。只见二人依旧在刀来剑去的搏杀,季康没占到什么便宜,而姚仇也未露丝毫败相,尤其姚仇的手中还多了一颗红珠,捉在手中时能幻化烈焰,随时可以祭出去伤人。 此珠虽然只是一枚极简单的炎阳珠仿制之宝,但只要是件法器就能伤人。 季康为了防备姚仇祭珠,已不敢如之前那样猛攻猛打了。 既然二人未分胜负,洪锦为何要说姚仇要输? 邓陀忽然醒悟,再转过头来看时,洪锦竟已用极快的速度冲到眼前,手中大刀连续砍出,风声呼呼,都是刀影。 “你这无耻之徒!” 邓陀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洪锦连绵不绝的披风刀砍劈之下,竟完全落入了下风。邓陀双眼之中火光大盛,似乎又要施展火遁离开。 眼看如此良机要失去,洪锦单手持刀劈砍之时,猛地左手又挥拳而出,趁着邓陀的全部注意力吸引在头顶上方,这一拳直锤他的小腹。 “啊!?” 邓陀发出一声惊呼,他绝没有想到堂堂练气士,不去斗法竟然如武将般拳脚交加,而且还出手如此之狠。在一瞬间,他也明白过来洪锦也绝非是个安分守己的练气士,分明也经过多次的生死搏杀,否则不如有这种临战机变。 他确实小瞧了洪锦。 嘭! 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邓陀的腹部,而且有多大力,用多大力。洪锦武体锻骨境高阶的力量施展开来时,全身骨节都爆发出一阵爆豆般的密集脆响,整条手臂更是粗大了一圈。 邓陀发出一声闷哼,身子更是直接被打得向后飞出去一丈多远。 但他并未口吐鲜血,甚至落下来时也没有摔倒,只在原地踉跄着摇晃了几下,便又站稳了身形。 洪锦瞳孔一缩,当他这一拳得手时,心中暗喜,可拳头砸在对方的身躯上时,他便已感觉到一丝异常。 如果是血肉之躯,定然是软绵绵的,但自己的拳头砸在邓陀的身躯上时,只感觉到坚硬如铁,似乎砸在了一块十分坚硬的石头上。 洪锦再看向邓陀,见他依然双目怒睁,看向自己时那两团火焰如要喷射而出。 一条环形玉镯般的东西在邓陀的腰间散发光芒,并且徐徐转动,散发出来的柔和光芒正好护住了邓陀全身。 邓陀把左手一招,腰间的环形玉镯向上飞起,缩小之后落在他的掌心之中。 这确实是一只玉镯,上面刻着玄奥符印,乃是一件护身法器。 只可惜如今的的玉镯上面,隐隐有一丝裂纹。 它虽然挡住了洪锦的倾力一击,但依旧留下了些伤痕。 “洪锦,你这无耻之徒,以为武体强横就能伤得了我,但你一定想不到,我邓陀不过是压制着修为和你玩玩,我若真要修为尽展,杀你易如反掌。” 邓陀把玉镯收好,翻手又在掌心中多出了一枚紫色丹药,仰头吃了下去。药一入腹,立即一股凛然气势从他身上勃然爆发。 第66章 水遁 邓陀身上竟然带着一枚随时能够提升修为境界的丹药,而能够拥有这样丹药的炼气士,身份必然极不简单。散修或者是身份低微的炼气士绝不可能藏着这样的丹药。 邓陀两眼之中的火光一开始是黄色,现在则慢慢转变成蓝色。 两团蓝火在他眼眶之中滚来滚去,颇为诡异。 跪在地上的杨登叫道:“小心,这邓陀已经踏入炼虚期了。” 邓陀冷哼道:“他再小心也没用,我杀了他之后,便把你抽魂炼妖,助姚仇取你神通。”说罢,手中水火锋再次指向洪锦,双足一蹬,身形直扑而来。 如上一次一样,水火锋的红色剑刃劈向洪锦。 洪锦向后疾退,想暂避其缝。 呼的一声,邓陀的剑锋上火光一闪,涌出一大片火浪,汹涌之极的往前横扫而来! 这次不是一团烈火,而是一片火海。 不管洪锦有没有招架,剑锋劈落之处,都是火海烧灼之地。 洪锦没有想到对方法力大涨之后,连水火锋的神通也变了样,虽然挥舞赤阳刀遮挡了部分烈焰,但四周都是火焰,不可避免要被烧到少许。 洪锦又往后疾退数步,等从火海之中钻出来时,身上数处着火,眼眉毛都被烧焦了半边。 洪锦就地一滚,方把身上火焰熄灭。 幸好邓陀施展的不是三昧真火,否则洪锦会被烧得更惨。 “哈哈哈,洪锦,这滋味好受么。”邓陀见到洪锦狼狈,心中十分舒畅,刚才的恶气总算出了半分。但这还不够。 洪锦刚从地上站起来,邓陀又追击而至,蓝色剑锋横扫而至。 之前水火锋蓝色剑锋劈下时会水雾笼罩,迷人眼目,这一次则直接幻化出一道粗壮晶莹的水蛇,往洪锦的身子卷了过来。只要被卷住,就休想挣脱。 水蛇浑身上下都是涌动的水浪,不但来势极快,更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水浪凝聚的身躯从山石上卷过,连那些松散的山头都被一扫而空,成为了水蛇身躯的一部分。 眼看避无可避,洪锦身上黄芒一闪,又施展起了金甲功。庞大的水蛇迅速把洪锦卷住,然后数个缠绕,裹得结结实实。 从外面看去,洪锦已被彻底淹没。水蛇的身躯不停地缠绕滚动,发出轰隆隆的闷响。 邓陀手持水火锋,傲然道:“这次你还不死!” 远处的季康悲愤怒吼:“洪兄弟!”他想要冲过来相救,姚仇趁机连连出手,一边出剑一边冷笑道:“他死了,待一会儿就轮到你。” 杨登也面色发白,满眼都是哀色。对于洪锦的本事他一直觉得自己很清楚,在沙北城时洪锦还只是一个手脚灵活的混小子,后来才学了点儿本领。虽然洪锦很努力,但修为岂是说能提高便能提高的,今日洪锦能在邓陀剑下走了一个来回,已经让杨登感到十分意外。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得过邓陀,毕竟修为差距太大了,就算在一气洞金坊这段时间内学了一些本领,也不足以胜过对方。 杨登和季康都这样想,邓陀和姚仇更不会例外,甚至洪锦自己都觉得打不赢了。 只是打不赢,并不一定会输! 洪锦虽然被水蛇卷住,彻底淹没在水浪之中,但洪锦修行了水流经,除了让修为大涨之外,还学到了一个遁法——水遁。 五行遁术自然不是十分高明的法术,那卷水流经虽然只是半卷,却依旧记载了水遁的运用之法。 当水蛇卷住洪锦时,洪锦立即施展水遁。身影借水遁形,在那条水蛇的身躯上撞开一个水洞,不退反进,往前方窜去。 邓陀依旧在仗剑催法,长剑指着水蛇,控制着水蛇不停的滚动碾压,浑然没有发现一道人影竟从水蛇的庞大身躯之中冲了过来。 哗啦一声水响,浪花飞溅,洪锦踏浪而出! “嗯!?” 邓陀大吃一惊。他以为自己眼花,等仔细一看,从水蛇之中破浪而出的确实是洪锦。 “你竟然会水遁!” 不是五行遁术有多惊奇,而是在洪锦这样的低阶炼气士之中,特意去学水遁的人真的不多,即便有学遁术的,也大都是土遁、木遁这种最广泛的遁法。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邓陀一阵慌乱,急忙把水火锋反转,红色剑锋对准了冲过来的洪锦,同时白玉镯祭起,迅速化为一道粗壮的玉石圆环,从头罩落,保护自身。 邓陀知道洪锦想要仗着武体厉害而近战,自己有白玉镯护身,对方攻不破,就依旧立于不败之地。 洪锦的赤阳刀从空劈落,邓陀举剑相迎。当的一声震响,这一刀的力量极大,以剑对刀,本就是很吃亏的事。邓陀手臂巨震,水火锋被洪锦一刀劈歪。 邓陀空门大开。 但在二者之间还横着白玉镯,虽然这只是一件防御之宝,品阶也不高,洪锦想要伤到邓陀却很难。就算洪锦有力量破开这白玉镯,也不知要打几拳砍几刀,有这个时间,邓陀早已再次展开反击。:魰斈叁4 洪锦和邓陀近到几乎只有三尺的距离,但二者却再不能靠近半分。 白玉镯散发着蒙蒙白光,绕着邓陀身躯急速转动,任何攻击都会被它挡下来。 邓陀一脸狰狞,咬牙道:“你这样的人定不能留。” 洪锦也怒瞪着他,喝道:“不能留的人是你才对。” “凭你?就算再多两个洪锦,也休想拿我邓陀怎样。” “是嘛!” 洪锦左拳一握,身上骨节爆响,锻骨后阶的武体力量爆发而出,一拳砸向邓陀。 咚的一声,拳头落在了白玉镯上,砸得那白玉镯急速摇晃,更是微微发出咔嚓的碎裂声响。 但白玉镯还是挡住了洪锦的一击。 邓陀在里面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哈哈哈,洪锦,水淹不死你,难道火也能烧不死你?” 邓陀正想施展水火锋的红色剑锋,却见洪锦脚下一股狂风席地而起,迅速绕着周身旋转开来,随着这股风的滚动,他的气势竟也不断攀升。 邓陀被这股风一吹,愕然一怔道:“妖风?你不是人?不可能,你……” 话音未落,洪锦的头顶风影里一道模糊妖兽虚影一闪而过,随即一声大喝,洪锦丢了赤阳刀,双拳同时前伸,搏虎拳打出。 嘭! 咔嚓一声脆响,白玉镯光芒一黯,竟在这双拳捶打之下彻底崩碎。 第67章 阐教弟子 双拳余势未消,在打碎白玉镯之后,又撞在了邓陀身上。 邓陀面色一白,身子一歪,险些喷出血来。洪锦的双拳已是强弩之末,虽然破碎了白玉镯,却没重伤到他。 邓陀惊骇之下只想离洪锦远一点,他双眼中火光大盛,身子往地上一滚,就想要借火遁逃走。 洪锦双拳张开,掌心之中各有一摊水渍,乃是被那条水蛇卷住时留下的。在火焰尚未笼罩住邓陀身体时,洪锦双掌间寒气一凝,瞬间把水渍变成了两朵冰花,一扬手,两道寒光打向邓陀脑袋。 这是千水凝冰术,也是上次由风元帅挑选下来的一种法术,可以借水流经一起使用。按风元帅的说法,此术在修为低微之人的手中,展现出来的威力自然是不大的,但若是由修为高深之人施展,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也即此书上限很高,并非一些低端法术那样,再如何施展都不可能有很大的威力。 洪锦现如今的法力修为不高,所以也只能在掌心之中各自凝聚一团冰花。 他也是第一次使用,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只见寒光瞬间打在邓陀的头上,发出噗的一声轻响,两朵冰花同时爆裂开来,化作一片片冰凌往四周飞散。 每一片冰凌就如一片小小飞刀,千百冰凌飞散时,如千刀凌迟,邓陀的头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道道细小伤口。 这些冰凌一散就化,转眼就变成一股寒气消散。 邓陀施展火遁时是以双眼真火催动,被寒气一扑,他把眼睛一闭,竟把火遁给破了,身子在地上一滚,并未能借火遁逃走。 洪锦哪里还会给他第二次机会,纵身过去,一脚踩住邓陀后背,抡起拳头往下便砸! 这次没有施展顶头跌打法,只靠武体的力量来揍人。 嘭嘭嘭!…… “啊……洪锦……我邓陀一定会杀了你……” 邓陀何时受过这样的痛揍,一边被打,一边还嘴里发着狠话。 “哼,也不知谁杀谁。”洪锦又是几拳头下去,分外用力,邓陀的脑袋都被打肿了。 “……你……不能杀我……我是阐教弟子……” 邓陀忽然咬牙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阐教弟子?”洪锦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人,阐教截教乃是当今炼气士人人仰望的存在,寻常炼气士谁敢去惹这两派弟子。蓬莱一气洞的炼奴条件如此苛刻,却还有人甘愿前来受苦,便是希图将来有一个截教门人的身份。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借截教之威以修康庄大道。 而与之对应的阐教也是声名显赫的大教,门人弟子极多,但阐教收徒较严,且对妖鬼之类非人族裔有偏见,一般不收此类人为徒。虽然人数上不如截教多,但丝毫不影响其门派声威之盛,并不下于截教。 这邓陀竟然说自己是阐教弟子,一介阐教弟子混到蓬莱一气洞里做什么? 洪锦住手不打,陷入了沉思。 邓陀以为洪锦被吓住了,支支吾吾道:“你若杀我……便是杀阐教弟子,我师父……一定会为我报仇……” 洪锦道:“你骗人,你若是阐教弟子,还会来一气洞当炼奴?” “我……我没骗你……我是奉我师父之命,来……来打探消息的……” 洪锦道:“什么消息?” 邓陀不答,挣扎着想要起来。洪锦脚下一用力,又把他给踹在了地上。邓陀趴在地上不住的喘气,头脸上湿漉漉的一片,既有血水又有冰水。 “我……我也不知道,他只让我打听一下,一气仙余元有没有炼制什么重宝。” “就这种事也需要打听?”洪锦觉得邓陀并未说实话,一气仙余元若本就以炼器为长的话,身边的重宝岂能少得了,他炼制几件稀奇的重宝一点儿都不奇怪。 “我……我不知道啊……洪锦,你已知我身份,还不放我起来。” “放你起来继续杀我?” 邓陀咬牙道:“你不杀我,我自然会感谢你不杀之恩……也会对你网开一面。” 洪锦冷笑道:“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好,你我互相不咎既往,各退一步。” 洪锦松开脚掌,往后退去。 邓陀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头脸上都是伤口,虽然很细小,只割破了脸皮,但实在太狼狈了。他用手在脸上摸了一把,连手掌上都是血水。邓陀双眼之中尽都是怨毒之色,他以为洪锦怕了自己的阐教身份,这才放自己一条生路,但此事岂能善罢甘休! 邓陀已打定好主意,等回去后必找强援,来此地诛杀洪锦,以报今日受辱之仇,而且自己以阐教弟子身份隐藏在一气洞内的事,又岂是可以让外人轻易知晓的。 洪锦退到落在草地上的赤阳刀处,抬腿一勾刀柄,赤阳刀十分轻巧的往上一跳,洪锦伸手一把握住,然后迅疾向前,一刀划过! 这一刀没催法力,完全靠着刀锋之利砍在了邓陀的后脖颈上。 邓陀察觉身后风声不对时,想躲也来不及了,噗的一声,白光变成了红光,脖颈处鲜血喷出,一颗被打肿了的头颅无声滚落在地。 邓陀被洪锦一刀斩杀。 管你是不是阐教弟子,既然已结下生死大仇,还留着他再来报仇?洪锦可不想留如此后患。这邓陀心性高傲,现在认软服输不过是权宜之计,之后一定会来寻自己麻烦的,此人注定留不得。 事实也如洪锦所料一般,邓陀确实没想要放过他,但邓陀低估了洪锦的杀心。 远处传出一声惊呼,那是姚仇发出的,他已见到洪锦一刀砍了邓陀的脑袋。 这种事在之前想都不敢想,竟真的发生在了眼前。姚仇的本事并不差,至少可以和季康打得有来有回,但等见到邓陀被杀之后,心中慌乱,连带着手脚也不听使唤,被季康接连数刀,噗的一声,砍中的大腿。 姚仇啊的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季康趁机用刀压住,没立刻取他性命。季康粗中带细,他还想着从姚仇的口中套问些话出来。 洪锦捡拾邓陀尸身,先把那柄水火锋给捡了,此剑是柄不错的上品法器,也许能够收为己用,而那只白玉镯却已彻底毁损,没有了丝毫用处。他又在邓陀身上翻找了一番,竟发现一只黑色的布袋子,此袋子竟也是储物之宝,里面放了不少的好东西。 第68章 玉虚宫邓华 洪锦一直想自己炼制一只百宝囊,现在倒好,直接有了现成的了。就是不知把邓陀的储物袋子夺为己有之后,被旁人看到会不会引来什么麻烦。 洪锦不想被太多的人盯上,这只储物袋就见不得光。但丢弃是不可能的,最多偷偷摸摸藏起来用。 解开袋口,洪锦查看了一番,发现里面也收集了很多药草,但这些都不重要,袋子里除了草药外还有一些瓶瓶罐罐,应该是丹药之类的东西,例如邓陀只是吃了一粒丹,就把修为境界提了一个层次。 也不知这是什么丹,又放在了哪一个瓶子里,洪锦懒得去找,等一会儿交给杨登去辨别,反正他对炼丹颇有研究。 剩下的还有一份竹简和一块玉牌。 洪锦先取出竹简,打开来一看,这是一门功法,叫做神焰心法,估摸着邓陀便是修习的这一心法。洪锦粗略看了一遍,竟是一篇很完整的修炼法诀,从炼气期开始,可一直修到合道完满直至渡劫为止。 如果洪锦没有得到金甲功和水流经,他一定会把这神焰心法修下去,现在却没这个必要了,用风元帅的话来说,每个人都有适合本身根基所习的心法,五行相符,才能事半功倍,否则只会蹉跎不前。 既然五行之火不适合自己,大不了送人,让季康和杨登去炼。 最后是那张玉牌,他拿在手中细细观看,上面雕刻着鱼虫图案,很是古朴,整个玉牌甚至散发着晶莹光芒,也应该是一件法器,不知邓陀为什么没有拿出来使用。 “洪锦,快把我给解开!” 杨登在远处叫唤道。 洪锦提着刀来到杨登身旁,见他眼窝处有些青黑,肩胛上流血,显然是搏斗过一场才被对方擒拿的。杨登虽然不喜欢动手,但作为一介妖精,被逼急了也是会伤人的。 刀锋一划,绳索割断。 杨登扭了扭酸痛的双足,终于站了起来。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不过和你分开了一段时间,你竟已经厉害到这个程度,连邓陀都被你杀了。”杨登如不认识洪锦一般,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会,以为自己认错了人,站在眼前的根本不是洪锦,而是另有其人。 “杨教头,你如何失手被擒的,又为什么和邓陀结下仇怨?” 这一句杨教头一叫,杨登再不怀疑眼前人不是洪锦,因为只有洪锦会这样叫他。 “哎,我岂会和这些人结怨,是那姚仇不知如何,看出了我的根脚,他存心想要收一个妖魂来炼功,便盯上了我。”杨登把自己来了雨雾谷后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姚仇和杨登都是木坊里的炼奴,此次进谷,二人都在队伍之中。初时二人没有撞见,便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杨登又是极谨慎的人,在云雾谷里采摘了很多药材,但三天之后,终于还是被姚仇给碰上了,这一撞见就如狗皮膏一般再也甩不脱。 如果只是姚仇一人,杨登也不怕他,就算打不过,自保总归无虞。但姚仇竟不知通过什么手段,把邓陀给叫了过来,二人联手便不是杨登可以力敌的,于是经过一番打斗后杨登不幸被擒。 二人带着杨登想寻一个偏僻一点儿的地方动手,谁知竟撞见了洪锦从铁背鳄的水潭之中采了融灵果出来。其实这融灵果也是姚仇和邓陀想要的东西,只是被洪锦和季康捷足先登了。 之后的事便是邓陀主动想要让洪锦交出融灵果,直至最终动手厮杀。 杨登道:“洪锦,那邓陀其实根本不想和你换融灵果,你就算真的换给了他,他也会杀了你。幸好你们也是两人,他才没有立刻动手” 洪锦笑道:“我知道,所以先骗了他一门功法。杨教头,这位是季康季道兄,和我也算合得来。” 二人又走向季康,季康兀自用刀压着姚仇。而姚仇则满脸的惧意,刚才的凶悍之色早已消失无踪。 “哈哈,洪兄弟,你真让我季康刮目相看。”季康心中极是痛快,倒不是因为洪锦打赢了邓陀,而是觉得自己眼光不错,这么多人里就看洪锦比较顺眼,偏偏他就这么厉害,岂非证明了自己有识人之明。 洪锦又向季康说明了杨登身份。得知洪锦之所以来蓬莱一气洞,还是拜杨登所赐,季康便也堆起笑容道:“杨教头,幸会,幸会,虽然你是妖,但我和洪锦一般,对此没有任何成见,你尽管放心好了。” 杨登作揖道:“季道友,多谢你仗义援手。” 季康摇头道:“举手之劳而已,别说你和洪锦有旧,就算是换了一个人,我季康见到了也会不服气,要和这两人打一架。不过我多半打不过那邓陀,至于这姚仇,却是我手下败将。” 那姚仇心里其实不服,但嘴上却期期艾艾道:“是,是,我不是季道友敌手,我已认输了,口袋之中的材料你尽管拿去,只求饶我一命。” 季康道:“饶不饶你的狗命,我季康说了不算,洪兄弟,你看呢?” 季康把此事交由洪锦处置,毕竟姚仇和邓陀是一伙的,杀还是放,要看洪锦怎么想。 “洪道友,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连那玄魂炼妖术的功法都给了你,你还想怎样?” 洪锦蹲下来,伸手摸着下巴,沉吟道:“姚仇,你知道邓陀的真正身份吗?” 姚仇道:“邓道友不过是火坊炼奴,和我比较合得来而已。” 洪锦眼睛一翻,冷哼道:“你不老实。季道兄,把他杀了吧。” 季康道:“好,我先砍他两条腿,再割他手臂,最后砍他头颅。”他举刀欲劈,吓得那姚仇连忙道:“且慢,且慢,我说了便是,邓陀邓公子……其实是阐教弟子,他……是极有来头的人,寻常人惹不起。” 果然,姚仇也知道邓陀的身份来历。 洪锦已经知道此事,并不觉得有多么惊讶,但杨登和季康却吓得不轻。季康结结巴巴道:“你说谎……邓陀怎么可能……是阐教弟子。” 姚仇道:“我没说谎,他师父是玉虚宫弟子邓华邓仙师,你们杀了邓陀,便是得罪了玉虚宫,邓仙师要取你们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姚仇连这种事都说了出来,显然不可能瞎说。 杨登惊道:“完了,完了,那邓陀已然被杀,这可如何是好。”作为一名小妖,平白得罪了玉虚宫里的一位上仙,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第69章 分赃 洪锦冷哼道:“是邓陀先要杀我,总不成因为他是邓华的徒弟,和玉虚宫有关,我便要把脖子伸好了让他来砍,才算是不得罪于他。如果玉虚宫讲道理的话,就因知道是邓陀理亏在先。” “洪兄弟,我等人微言轻,谁和你讲道理,还不是以亲疏论是非。” 就算神仙也徇私,别指望旁人主持公义。 这个道理不用季康提醒,洪锦便已深有领教。 姚仇哀告道:“只要诸位放了我姚仇,若真有玉虚宫的人来问起此事,我可代为隐瞒。修行之人遭逢一些天灾地难,实属难免,邓公子在山林之中遇上凶悍的妖兽,不小心命丧兽口,也是说得过去的。” 大家谁也不说,把邓陀之死归结于被妖兽咬死,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季康道:“不错,我把这家伙扔到鳄鱼潭里去,那里的铁背鳄定会把他的尸身撕扯成碎片。到时候谁都以为是他贪图谭中融灵果,采摘时不小心被铁背鳄拖入潭中,就此送了性命。” 杨登也觉得此计可行。但要让此事天衣无缝,就需要谁都不说出去。 洪锦等人自然不会乱说,但姚仇便不一定了,他现在虽然口口声声发誓绝不泄露一句,谁知道背后又会说给什么人知道。 季康忽地面色一寒,手中用劲,长杆刀往下一刺,噗的一声,已扎入姚仇胸口。 姚仇双目圆睁,怨毒之极的看着季康。 “你们都会不得……好死,别以为没人知道,仙人神算……终究会找到你等头上……” 季康把刀一拔,姚仇胸口鲜血直喷,顿时气绝。 杨登惊慌道:“哎呦,你怎么又把姚仇给杀了?” 季康冷哼道:“只有死人才不会出去乱说,既然鳄鱼潭里扔得下邓陀,自然也不嫌多扔一个,倒是便宜了那些个铁背鳄,让它们饱餐一顿。” 洪锦没做声,其实在内心之处,觉得季康做得对,这姚仇也留不得。不过从刚才问得话来看,邓陀是阐教弟子不假,姚仇便不见得了,极可能此人被邓陀收服,甘心做一名随从。而他愿意迎奉邓陀,自然是看中了其背后的势力。 季康又低头翻检姚仇尸身,看他身上带了些什么东西,结果也翻出一只皮袋子来,可惜并非储物袋。袋子里同样装了些炼材和药草,有两样还颇为珍稀,但和洪锦得自邓陀身边的储物袋相比,就差得远了。 姚仇的袋子里没有功法,因为那卷功法已经给了季康。 洪锦看不上袋子里的材料,说道:“姚仇的东西季道兄和杨教头分了吧,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些好东西,要让你们看看。” 首先拿出得自邓陀的神焰心法,先交给了杨登,让他过目一遍。 杨登从头至尾细看了一遍,越看越喜欢,说道:“此功法可修至渡劫,正是我需要的。” 洪锦道:“那就送给杨教头你了,若季道兄也想学,不妨让杨教头多抄录一份。” 杨登把竹简交予季康查看,季康只看了一会儿便合上竹简,说道:“此法与我原本所修之法相冲,我若炼了并无益处。” 这神焰心法便归了杨登。包括那颗威力很一般的炎阳珠也一并送给了他。 洪锦又拿出几个瓶瓶罐罐,让杨登仔细辨认,尤其是要找出其中是不是还有能迅速提升修为境界的丹药。 杨登一个个打开了细看,又是闻又是舔的,还真分辨出好几种丹药,但不是疗伤就是补气的,至于那种一吃下去就能瞬间拔高一个修为境界的丹药,却没有找到。 杨登道:“似这种灵药,是极珍稀的,就算这邓陀是阐教弟子,只怕也不是人人都有。他身上藏着一粒便已难得,不可能再有第二粒。” 洪锦遗憾道:“是我动手急了些,如逼问出药方,杨教头就也能炼制此种丹药了。” 杨登道:“这邓陀不懂炼丹之道,身上又岂会有药方,而且炼制此等提升境界的灵药,其修为造诣必定不凡,未成仙道者绝没有如此大的本事。” 洪锦让杨登把这些瓶瓶罐罐分了一下,挑两样自己留着,余下又分给了杨登和季康。 “我这里还有一柄邓陀使用的宝剑,他称之为水火锋,好像品级也不低的样子。可惜此剑太过引人注目,若是拿出来使用,岂非向旁人明示邓陀之死和我等有关。所以此剑虽然宝贵,却不能拿出来见人。我的意思拿回金坊去,寻个时间把它锻炼损毁掉。” 杨登道:“此剑既然宝贵,又何必损毁,我曾和你说过只要剑中符印未曾受损,便能改造修复,这和长虹索是一样的道理。你竟然怕此剑被人认出,那就将之当炼材一起熔炼,铸入另一件法器当中。只要改了模样,旁人问起,天下宝物相仿者甚多,有水火锋,就也有水火棍,水火枪,谁还会想到这水火锋本来面目。” 洪锦拍腿道:“杨教头果真妙计,我竟未想到此节。” 洪锦手中赤阳刀本来就是余化临时炼制的一件刀类法器,威力低微,只比凡兵利器强上一些,若真如杨登所言,可以把一件法器熔炼入另一件法器之中,无疑会让赤阳刀威力大增。 最后只剩下那块玉牌不知其妙用,杨登觉得这就是块辨别身份的腰牌,持有此牌,可以进入一些旁人进不去的地方。越是那些名门大派,山门洞府的重要之地,都有很多禁制,防备不相干的人乱闯,而持有进出此等禁制的信符,便可以出入无阻。 杨登建议把此玉牌扔了,带在身上终究不妥,万一被人发现,也是一件杀人的罪证。 但洪锦却不这样想,如果持有此牌能去一些旁人不能去的地方,岂不是可以顺手牵羊多捞一些好东西。这等好事岂能放弃。虽然现在还不知能去什么地方,若是撞见持有相同玉牌的人时,就能套问出来历和用途。 “杨教头,你身上的伤势不碍事的话,我们需要尽快离开此地。” “不碍事,不碍事。”杨登自己带有疗伤药,吃下去之后已好了许多。 洪锦和季康每人扛一具尸身,再次返回鳄鱼潭,把邓陀和姚仇的尸体扔到潭中,转眼就被那些狂暴的铁背鳄撕扯成了碎片。 三人在远处休息了片刻,商量起了随后行止。离回到云雾谷谷口还有三天,似乎时间上还很宽裕,足够再到未知之地闯荡寻觅一番。 洪锦和杨登都是第一次进这云雾谷,自然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季康。 季康道:“我倒是知道一些隐秘的地方,但越是那种地方风险就越大,你们来时也必然听过了,此地并非没有厉害的妖兽,有一只金翅大鹏鸟就时常出入此地。此鸟可惹不得,但凡被它看到的人,休想有一个能活着离开的。” 洪锦道:“来时是听说过关于金翅大鹏鸟的传闻,所以只定了七日期限,在这七日之内应该还是安全的。” 季康道:“如果能在七日之内逃出去,自然是安全的,但我所说的隐秘之地,却极容易迷路。很多人进去后之所以命丧那只金翅大鹏鸟之口,便是因为寻不到出来的路。” 洪锦皱眉道:“还有这种地方?” 第70章 残破的大阵 季康道:“有人说,那个地方隐藏着什么狗屁阵法,如不是精通阵法之人,是休想从其中安然进出的。” 杨登不愿意涉险,说道:“如此危险,我们还是不要去了。” 季康自己也不大愿意去,毕竟此次来雨雾谷,已经收获颇丰了,他不是贪得无厌之人,小富即安。 二人都看向洪锦,看洪锦有什么主意。 洪锦暗中琢磨了一会儿,关于阵法之道可算是问到了行家里手,那风元帅其他的本事没教,关于阵法变化的东西却传了不少。洪锦一直觉得这种兵法战阵的东西,对自己毫无用处,没想到这云雾谷里,就隐藏着一个什么阵法。 去还是不去? “去!当然要去,我们可以只在外面看看,如果确实危险,只要不进去就没有事了。就当长长见识。” 季康道:“好吧,我们在外面看看自然无妨。” 洪锦和季康都说要去,杨登只好随大流。三人收拾了一番后,由季康带路,赶往他口中的隐秘之地。 在云雾谷的东北角方向,有两座山峰显得特别矮胖,如同两座凸起的巨大坟茔。 那里同样是云雾缭绕,山林茂盛,比别处更不相同的是此地的山风比较大,那些云雾在山风吹拂下不但没有消散,反而风起云涌,在空中不时变幻着形状。 三人来到那两座山峰的山脚下时,望着不停翻滚的云雾和幽深暗密的森林,不由得心生敬畏。 人还没有进去,就能感觉到里面气氛诡异,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极其可怕。 洪锦道:“这里就是你说的隐秘之地?” 季康道:“还在里面,需要进了树林,方能发现其中的不同寻常。不过进去后还想出来,就要靠点儿运气。这只是外围,至于里面的情况,我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杨登迎着风,闭上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伸手抓了一把风,在鼻子前嗅了嗅,然后惊讶道:“好重的妖气。” 季康道:“那只大鹏金翅鸟经常出现在此地,听闻此鸟厉害到便是连一气仙余元都不愿意招惹它,如此妖兽,当然妖气极重。” 杨登道:“有如此修为的妖兽岂能称之为兽,分明是一介妖王。只怕这大鹏金翅鸟早已修成人形,只是不愿意被旁人看到面相,一直以妖兽之身示人。我劝二位还是不要进去冒险了,得罪一个修为滔天的妖王,可比得罪那玉虚宫的邓华还要可怕。它只要扇一扇翅膀,我们就把命丢了。” “我们不进去,只在外面看看。”季康本就不想到里面去,如今听了杨登的话,更加没有兴趣冒险。他见洪锦皱眉沉吟,似乎在察看四周地势,便问道:“洪兄弟,你看出什么眉目了吗?” 洪锦摇头,说道:“这林中树木繁盛,正好隐藏了阵型变化,而眼前这条进去的路不过是入阵的其中一条道路罢了。我暂时还看不出来,除非进去后或者能看出点什么来。” 洪锦自从不停的去学那遁甲天符经之后,对于阵法转换已极有研究,但他所看的阵法变化都是一目了然的,在图册上画得清清楚楚,天支地干,生死八门等等无一不显,而眼前所见,不但由云雾遮挡眼目,无数高耸的山林更是把地上的一些东西都掩盖的无影无踪。 看不清楚又怎么知晓其中变化。除非花点儿时间全都走一遍,或者一把火把整座山峰的大片树林烧个干干净净。 “进去?还是算了吧。我们就在这四周找找看,再挖一些炼材之后,就回去了。”季康走得有些累了,提刀砍倒一棵树,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树墩上,杨登则靠在躺在草地上的树干上休息。 只剩下洪锦一人前前后后走了好一会儿。 经过一番观察,洪锦已可断定,此地确实隐藏着一座古老的阵法,但此阵法和自己所学的那八阵九转毫无干系,虽然风元帅夸口兵法战阵皆出于此八阵变化,但后人所撰阵法终究是从前人所学中总结而来的,那些古老阵法比遁甲天符经上的阵法还要久远,就不能但用如今所学的阵法变化,去揣测古阵的变化。 但眼前的古阵因为太过久远,早就威力尽丧,即便留存下来一些阵法变化,也大都是一些不用借助法力神通的障眼法,或者并不完整的幻象变化,也许已不能伤人,但能把人给困住。 一座残破且威能大失的古阵,如果有时间,是完全可以在里面细细研究一番的。 可惜在这种地方欠缺的就是时间,万一进去后没有能够及时出来,就成了大鹏金翅鸟的血食了。 洪锦正思索时,忽然觉得背后寒气嗖嗖,警兆突然而至。 有人偷袭! 洪锦没有想到这个地方还有人会袭击自己,不远处的季康和杨登竟然没有示警,显然二人根本没发现有外人来此。 洪锦向前一扑,使用的是顶头跌打法中的撞法,姿势虽然不雅,但速度却很快,他刚一扑出,背后便即一凉,似乎被什么利刃在后心划了一下。 如果不是洪锦闪躲及时,怕要被人扎一个透心凉。 洪锦扑出去一丈左右,在地上猛地旋身,一刀回砍,当的一声响,对方果然追击而来,正好被赤阳刀挡住。 洪锦惊出一身冷汗,喝道:“是谁?” 一个女子的声音娇叱道:“登徒子,你再逃呀!” “嗯?”洪锦终于看清刚才偷袭自己的是谁,竟然是那次在山岭上偶遇的一名妖族女子。 石皋没有挡住此女,竟然让她这么快就追了过来? 洪锦心中惊怒,这女子太过刁蛮,上次也是她先动杀心,自己才稍微惩戒一下,谁知她竟没完没了,如今她只有一人,自己却有季康和杨登帮忙,未必会输給她。 洪锦喝道:“石皋呢,你把他怎样了?” 第71章 女蜗后裔 “杀了!” 对方冷冰冰道。 对于石皋,洪锦和他谈不上有交情,但此人信守承诺,答应的事就必定去做,很是让洪锦佩服。 如果可能,他不希望石皋去死。 但眼前这个女子似乎出手之狠辣,比那位一气洞的小师妹余朵犹有过之。 “妖女,我洪锦让你,不是我怕了你,而是犯不着和你打打杀杀。但你穷追不舍,就休怪我无情了。”洪锦向着已经跑过来的季康和杨登道:“一起上,把这妖女制服。” 季康看到对方不过是个窈窕女子,奇道:“洪兄弟,她为什么要杀你?” 洪锦道:“你得问她。” “喂,你这妖女,为什么要杀洪兄弟?” 那女子双目一蹬,竖立的瞳孔之中寒芒闪烁,咬牙道:“不想死就滚开,离得越远越好,这地方不是你们该来的。” 季康怒道:“我们来了这个地方,你就要杀人?好不讲理,就休怪我用大刀和你……” 话未说完,那女子竟把手一举,一块湛蓝色的冰砖脱手飞出,在空中迎风便涨,化为磨盘般大小,奔季康头顶砸落。 季康大吃一惊,急忙举刀招架,那冰砖被他的镇岳刀顶住,虽然没有落下来,但上面一股寒气依旧汹涌而下,把季康冻得一哆嗦。 不等季康反应过来,人影一闪,一条纤腿横扫而至,啪的一声抽在季康腰间。那腿如同一根软鞭相似,又快又狠,把季康打得往旁边横飞了出去。 杨登一看对方如此凶悍,身上妖气一卷,把头上的两只犄角露出,然后一纵身,便要在空中施展他的绝技:羚羊挂角。 “是妖!” 女子瞥见杨登变化,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惊讶归惊讶,手脚却不慢,她同样身上一股妖气冒出,风影里额头上那枚鳞片光芒一闪,接着下半身突兀多出来一条修长蛇尾,往空中一扫,后发先至,蛇尾抽在杨登的头上。 啪! 杨登哎呦一声,在空中转着圈跌落下来。 同样是妖,同样是小妖,但妖和妖之间的本事实在相差太大了些。 一般小妖也就相当于化神、炼虚期的炼气士,大妖则可比合道甚至渡劫之后的炼气士,而妖王则和真仙、金仙之类上仙已无甚区别。 这妖女应该也是不足千年造化的小妖,真实本领可堪比炼虚期的炼气士。洪锦上次和她在山坳里打了几个来回,那是占了武体强横的上风,若在平地上斗法,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洪锦眼看季康和杨登全都被她直接撂倒,背后直冒凉气,这妖女出手也太狠了。而且她还未用她的绝技,洪锦亲眼看到两名修为造诣颇高的炼气士围攻此女,被她不知用什么本事给定住后一刀毙命。 若是她拿这种本事对付自己,洪锦觉得自己定死无疑。 害怕什么就来什么,那枚额头上的鳞片缓缓冒出绿色毫光,而那女子也把头颅转向了洪锦。 “快逃!” 洪锦一刻也不想停留,撒脚丫子穿入密林。 那季康和杨登的动作也不慢,见洪锦逃了,也跟着爬起来,跌跌撞撞追了过去。 转眼间只留下那女子站在原地。 不是她不想追人,而是当她变成半妖之体,施放额头神光时,便不能挪动身躯。而洪锦又见机得快,预先逃离,使得她即便射出神光也打不到洪锦。 神光威力虽强,但范围却不大。 更要命的是洪锦竟然钻入了眼前的残留大阵之中,想要在这里面找到洪锦,就更不容易了。 她消去身上青光,重新恢复成人身,又把冰砖收回,望着洪锦等人背影消失之处咬牙道:“你们迟早死在里面。” 她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又取出身边一副图画,和眼前所见的山峰树林一一对应,最终点头道:“确实是这里了。如果不是女蜗娘娘亲口提过,谁能想到蓬莱岛上竟隐藏着上古妖神的尸骸。” 上古时还没有那么多仙人,妖族繁盛,这蓬莱岛当然也是妖族的栖息之地,如果真的埋着什么妖神尸骸,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过去了如此长的岁月,还能留下什么东西就说不准了。 包括这守护之阵其实也早已破损得七七八八,真若隐藏着重宝,也轮不到自己来拿。 但她并非为重宝而来。 在外面稍作停留,她也走进了密林,所去方向并非是洪锦等人逃离之处,而是另一条路。 …… 洪锦探头探脑的望着远处,未见有人影出现。 他回头对季康和杨登道:“那妖女也知这隐秘之地有些危险,不敢进来。” 季康一边揉着自己的腰肢,一边龇牙咧嘴道:“你明知道这女子不好惹,还让我们一起上,分明是想找人当垫背的。” 洪锦道:“我以为你很厉害,可以和她对上几个回合,谁知你连她的一招都打不过。” “是那女子出手不讲规矩,上来就偷袭。” “那是偷袭吗,明明是当着你的面踢了你一脚。” “……洪兄弟,你为什么不打就跑呢,我好歹还和她对了一招。要说无能,你当在我前面。” 洪锦竟被季康一顿抢白,没有话说。 杨登的脑门上肿起来一块,他用手掌抹了些药草的汁液后细细揉擦,说道:“她是蛇妖,见到我的样子竟也出手如此狠辣,常说蛇蝎之物最毒,果然如此,都是妖也打。” 洪锦道:“她可没把杨教头你当同伴,不知道她什么来历,竟也愿意来一气洞当炼奴。” 杨登道:“我看到了她的虚影,如这般人身蛇尾,是极容易辨认的。如我所猜不错的话,她多半也不是寻常蛇妖,而是女蜗娘娘后裔。” 洪锦道:“女蜗娘娘也有后代?” 杨登摇头晃脑道:“怎么没有,若女蜗娘娘没有族裔,她自己又是怎么来的。况且女蜗娘娘何等本事,她能补天造人,再造几个和自己样子差不多的后代出来,侍奉自己,也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但若她真是女蜗娘娘后裔,身份应是极高贵的,不应该来一气洞当炼奴,就算真的来了,那一气仙余元若知道,也绝不会把她与一众身份卑微的炼奴并列,可见此女是隐藏着真实身份进来的。” 第72章 石柱 “管她是什么人,她这么凶就不对。”季康摸了摸依旧酸痛不已的腰背,被抽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红痕。“那妖女没跟上来,多半已经迷路了。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去。” 季康不想继续往里面走,估摸着三人虽然闯进了这个隐秘之地,但进来的距离不远,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他回头走了几步,抬头看着眼前景致,只见来时还是隐藏在浓密树林的一条羊肠小径,这一转头竟变了样子,别说羊肠小径,连树木都怪异得很,一棵棵古树如同一头头洪荒凶兽一般,挤在一起张牙舞爪,散发着凶厉之气。 “糟糕,我们也被困住啦!” 季康大惊失色,提刀就想砍那些树。 洪锦喝道:“别动,你若砍了它就又起变化了,到时候更加寻不着路径。我知道这变化之法,你们跟着我走便是。” 季康和杨登都不大相信洪锦所说,阵法之道何其复杂,洪锦又怎么可能知晓。 杨登道:“洪锦,你可不要说大话。” 洪锦笑道:“杨教头,和你分开的这段日子,我当真学了不少阵法变化之道。阵法分阳正阴奇,阴阳化三才四象,藏五行六甲,显七星八门,变九宫十伏。所有阵法变化,万变不离其宗。” 杨登见洪锦说得头头是道,也有点儿傻眼。 其实阵法变化岂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也许大阵的框架确实如洪锦所言,但大阵之中蕴藏着的各种术法神通,就不是如此简单的了。洪锦如此笃定这阵困不住他,自然是因为这个残破大阵早已存在了不知多少年,又无人维护,已损耗殆尽,剩下的都是一些靠阵型来变化的小术。 大阵之中曾经也许有重重可怕禁制,现在都已化为云烟。 洪锦见二人信不过自己,对季康道:“你往左面走,眼睛看着右前方,是不是会发现什么变化。” 季康依言走了十来步,侧着脑袋看右前方树林,果真在那些密林之中又呈现出一条碎石小路。 “洪兄弟,你真厉害。”季康终于信了。 洪锦则暗中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所学阵法变化还是有点儿用的,那风元帅也不算诓骗了自己。 “快,快,我们顺着这条路出去。” 三人沿着这条碎石小路而行,一路上不是古树怪石拦路,就是又迷失了路径。那条碎石小路时隐时现,也许当时是一条石板铺就的大路,现在却长满了野草,稍不注意就彻底迷失在其中。 走了一阵后,洪锦心中暗叫糟糕,他发现三人根本不是往外面走,而是越走越朝里去。虽然显出来的路径确实不脱阵法变化之概略,但连内外之分也搞错的话,继续走下去也是无用。 这一路上也不是没有收获,此地少有人来,竟长着许多上了年份的灵草,这让杨登大喜过望。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杨登和季康眼看一路上可以采摘无数药材,又没什么危险发生,反而不提怎么还没出去的话了。 反正洪锦懂阵法变化,等收获满满之后再出去也不迟。 连续转折了好几条忽隐忽现的小路之后,洪锦发现自己应该已经深入大阵之内了,四周树木变得稀疏起来,嶙峋的大石头四处可见。甚至有些石头一眼可以分辨出乃是人工凿出来的痕迹,似乎原本是石像之类的东西,风化之后散落在地上。 “有尸骨!” 杨登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他一直低头寻找草药,忽然看到草丛里一具尸骨,立刻叫出声来。 洪锦过去一看,见尸骨上皮毛尽褪,连衣服都烂没了,也不知死去了多久。 洪锦道:“定是之前也想到这里来贪财的炼奴,进来后出不去,便死在了里面。” 季康道:“幸好有洪兄弟你在,不然我们也要出不去了。” 又走一段路,杨登叫道:“这里又有一具。” 随着不断深入,发现的尸骸越来愈多,有些尸骨因为风吹日晒,已成了骨粉,已有数百年以上的时间,还有些则衣服都没烂掉,显然是近几年闯入里面的。 而在这些散落尸骨周围,还发现了很多不知名野兽的破碎甲壳。 杨登拿起其中一块甲壳,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后,说道:“好大的蜈蚣,这是一头蜈蚣的破碎甲壳。” 季康道:“难道这些人都是被蜈蚣给咬死的?” 杨登摇头道:“不是,而是这些人和蜈蚣,都被别的东西所杀!你看这满地无数甲壳,又岂止只有一条大蜈蚣。” 季康害怕起来,说道:“我们不会走到那大鹏金翅鸟的地盘上来了吧。洪兄弟,你要带我们出去,怎么反跑里面来了?” 洪锦心道这时候才发现走反了,不觉得太迟了么?但安慰话还是要讲一讲的,洪锦满不在乎道:“大鹏金翅鸟偶尔才来此地,我们又未曾错过时间,这个时候还是安全的,你怕什么。既然来了这里,就好好找找看,毕竟这种机会可不是每年都有的。” “不管什么大阵,一般都有阵眼,就算是残破的大阵也是如此,只要把阵眼找打,无论此阵又何等变化,我们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我敢断定,阵眼就在这附近了。” 三人继续搜索,眼前突兀出现几根巨大的石柱。这些石柱斑驳不堪,隐藏在几株大树间,因为覆盖着绿苔,简直以为这是几棵大树的树干。 几根绿色石柱光秃秃的,裸露部分甚至还有很多裂缝,其中两根已从当中折断,只留下半截屹立在乱石之中,上半截已不翼而飞。 洪锦数了数,一共九根。 “阵眼就在这里!只要把这几根石柱破坏,这残破大阵的最后一丝灵念也将烟消云散。” 季康道:“我力气大,看我把它推倒。”他走到其中一根大石柱前,发现此石柱一个人还抱不过来,勉强能抱个半拳,是不是能撼动此石柱,心中并没有底。 “嗬!”季康抱着石柱用力一摇,只听咯吱一声闷响,石柱竟真的晃了晃,但不是往旁边倒伏,而是自己旋转了半圈,发出咯吱吱的刺耳摩擦声。 第73章 一截手臂 季康又去抱其余几根石柱,除了两根折断的柱身已旋转了半圈外,全都转了一遍。 围绕九根古老石柱的中间乱石堆猛地一震,地底下发出轰的一声闷响,接着缓缓往下凹陷。 那乱石堆下面似乎有一个隐藏的大洞,原本是关着门,现在则被打开,覆盖在上面的乱石草木纷纷下坠,转眼间,就在九根石柱中间现出一个方圆七八丈的黑漆漆洞口。 一阵污秽之极的黑风从洞中一冲而出,有些腥臭。 三人探首下望,只见这大洞并不是很深,借着射下去的光亮尚能看见底部似乎是一座十分古老的石台。 石台上面全都是裂缝,隐约还有一截截类似绳索般的东西悬挂在四周。 洞里之所以有腥臭味,乃是此处已被各种虫蚁霸占,到处是死去的甲虫蜕壳。 杨登道:“这下面是虫窝。” 季康道:“会不会藏着什么宝贝?”从没有人来过的地方,或许真的隐藏着什么天材地宝。就算洞里隐藏着什么毒蛇恶虫,三个人也能应付得过来。 洪锦道:“下去看看便知。不过杨教头你得留在上面,做个接应。” 杨登自无不允,他爱干净,下面污秽不堪,能不进去求之不得。 洞虽然不深,为了稳妥起见,依旧用藤蔓编了根绳索,从洞口垂了下去。 季康和洪锦一手持兵刃,一手抓着绳索,迅速滑落了下去。离地数丈高时一松手,已落在了那座不知存在多久的石台上。:魰斈叁4 洪锦落地之后扬手打出一团真火,火光往四周一划,顿时照亮了这下方空间。 在并不大的地底之中竟悬挂着无数的粗如儿臂般的铁链,足有成百上千根,如蜘蛛网一般分布四周,而中心处便是脚下的那座石台。很多铁链因为时间太长已经折断了,无力的垂挂在地上,粗一看还以为是树根深入地底。 而脚下的石台看似四分五裂,其实还很完整,它被无数的铁链环绕之后,便显得四处都是隙缝和裂纹。 季康也落在了石台上,他惊叹道:“好厉害的炼器之法,竟把那么多铁链用来束缚住这下面这座石台。这一定是一气仙余元余仙师亲自打造,旁人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洪锦冷哼道:“这绝不是余元所做,你看这些铁链,灵光早已消散,至少存在了上万年,那时的一气仙余元已经来了蓬莱一气洞吗?” 季康挠了挠脑袋,哈哈一笑道:“说的也是,只怕还没有一气仙余元这号人物。” 这些铁链又固定在洞窟四周石壁之上。除此之外,四周还有无数个黑漆漆的孔洞,约莫一人高下,如蚁穴一般不知通往何处, 杨登在上方探头问道:“可找到宝贝没有?” “有屁个宝贝,这下面污秽冲天,你见过茅坑之中长芳草吗?”季康骂骂咧咧,抬脚一踢,把一些碎甲壳扫落在台下。 或许是用力稍猛,这石台上咔嚓一声响,断了一根铁链,小半截依旧缠绕在石台之上,大半截又缩回石壁,无力的垂挂在地上。 “这么不牢固,索性我把这些铁链全都砍断,看看这石台里面有些什么?” 说干就干,季康举起长杆刀,猛地往下一插。他那刀本来就很沉重,竟十分顺利地切入石台之中。 一连串咔嚓声响,一根根粗大的铁链竟相继断落,整座石台更因此猛地一震。当一截截的铁链从石台上移开后,赫然露出这尘封不知多年的本来面目。 石台很大,但石台中央却只有一个很小的孔洞。 这洞中竖着一截东西。 仔细辨认后,洪锦发现那竟是一截手臂。 这手臂当然没有血肉了,只剩下枯骨,但骨头乌黑发亮,竟不像已腐朽了的样子。 手臂除了手掌和臂骨外,是被齐肩砍断的。就这样手掌向天,插在这座石台上。 石台上面本来应该有很多符印加以镇压,但如今已经失效,而那些铁链又重重捆绑石台,这一切竟然只是为了禁锢住这一条断手。 这要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手臂,然后让一些人忌惮如此,特意把一条断手,隐藏掩埋这蓬莱岛的一个小角落里。 “这是谁的手?”季康提着刀横在身前,他发现自己只是看着那条手臂,就心中胆怯,不敢靠近。 “谁知道,但能被人如此对待,定然不简单。”洪锦有些好奇,又有些失望,好不容易来到这个地方,以为隐藏着重宝,谁知竟只是一截手臂枯骨。 “我看一定是一位仙人的,一截残肢可留存至今,必然修成了仙体,至少也应是个金仙。”季康胡乱揣测道。 洪锦摇了摇头,说道:“只怕不是人手。” “不是人手,难道是妖兽的残肢?”季康被洪锦提醒,认真观察,发现这截手臂虽然似人的臂膀,但还是有些差别的,其臂骨粗壮而略短小,手掌上虽无血肉,却残留着五根锋利的爪子。 “如果是妖兽遗留的前肢,也算不虚此行了,我看它还未全部腐朽,若是拿回去当炼材,定能打造一件不错的宝贝。”季康大着胆子,迈步走到那截手臂前,伸手便要去拔那截手臂。 他的手还未靠近那截枯骨,头顶上忽然传出杨登的惊呼。 洪锦和季康急忙抬头,只见杨登竟手足乱舞的从上方跌落了下来。而在他的身上还踩着一条人影。 一道刀光从空而落,直奔季康手腕。 季康一缩手,那刀光趁机绕着那截手臂一个旋转,下方石屑纷飞,手臂顿时倒了下去。 人影在空中一脚踹飞杨登,再一探身,径来抓石台上那截手臂。 洪锦跃起身一把抱住杨登,见他并没有刀伤,似乎只是被人给踹了下来,而暗中偷袭之人,竟又是那个传闻可能是女蜗后裔的女子。 洪锦脚下一扫,踢飞出去一块石头,打在了那截手臂上,那女子一把抓空,手臂滚落到了石台下方。 那女子大怒,喝道:“这不是你们能拿的东西,谁跟我抢就只有死!” 声音冰寒,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思。 如果洪锦第一次见到她,她就说这种话,洪锦或许会考虑让她一让,但现在她三番两次伏击自己,反正她要自己死,那还跟她客气什么,就是要抢! 哪怕这截手臂没什么用,也要抢回来! 第74章 飞天蜈蚣 女子跳下石台,想去捡拾手臂,洪锦已纵身一跃,举刀劈落,嘴里喊道:“我们先发现的!” 什么事都得讲究先来后到,总不能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女子身后虚影一闪,一条蛇尾横扫而来,把洪锦连人带刀扫落一旁。但这一击没伤得了洪锦,他已有了防备,预先用刀阻挡了这一击。 虽然打飞洪锦,但她下手却慢了一些,季康离那条手臂最近,他也跳下来举刀一磕,竟把那条手臂又给打飞了出去。 女子扑了个空,恼怒之下额头上青色鳞片一闪,就有一道光华射出。 “快躲!”洪锦提醒道。 季康吓得往地上一缩,此刻那座石台倒是成了个极好的遮挡之物,光芒没射中季康,但打中了石台,把石台上的无数乱石激扬在空中,当青光消去后,又纷纷洒落。 洪锦拔足往手臂掉落之处跑去,女子要追,远处的杨登扬手祭出一颗红珠,正是刚刚得来的炎阳珠。此物只是件下品法器,有些修为造诣的人都可以顺畅施展,于是杨登便用了出来。 此珠打她是打不死的,但能阻拦对方一些时间。 女子躲避炎阳珠攻击,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洪锦趁机探手抓住了那条奇怪的手臂。 手臂一入手,触手冰凉,而且还很沉重,简直如铁铸一般,至少数十斤重,不像是生灵骨头。 而且一拿到那条手臂,洪锦竟感觉到心中产生了一丝燥热,一股气血勃然而发,往头顶冲去。这是在他施展杨登所传妖功顶头跌打法时才会有的现象,此刻自己根本没有施展此术,竟不知如何自己便运转了起来。 洪锦吓了一跳,慌忙运功按下欲在体内肆虐的气血。 在洪锦拿着手臂发呆的时候,女子终于冲到他近前,手中短刀直插洪锦胸口。 洪锦来不及举刀招架,便把左手所持的手臂往前一挡,只听笃的一声闷响,女子锋利的短刀切割在断手之上,竟一点儿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这手臂坚硬无比,简直刀枪不入,难怪埋在此地这么长的岁月,连束缚它的铁链都损毁了,它竟还能安然无恙。 女子却吃了一惊,生怕真的伤了那条断臂,但见自己这一刀并没有留下丝毫损伤之后,这才放心大胆的再次攻击。 对方刀光凌厉,洪锦不住后退。 “杨教头,你拿着这条手臂先出去,我们来拖住她。”洪锦把手一扬,断手飞出,抛向杨登。 杨登伸手接住,他一拿断手后竟也如洪锦一样受其影响,身上妖风一卷,头上两只犄角冒出,不受控制的显露出了妖身。 杨登稍一迟疑,女子又撇了洪锦,扑向杨登。 杨登已经显了妖身,索性把妖风鼓起,身形挟着这股妖风往上一纵,就想要窜出洞去。 那洞口到下方的距离约有十来丈,而杨登的妖风虽然能够让他短暂蹑空,毕竟不是遁法,不但走不远,还飞不快,他只飞到半空,那女子已经到了他脚下,伸手捉住杨登脚腕。 杨登惊慌之下一低头,想用犄角顶撞那女子。 女子的身形忽然一晃,也现出了妖身,她身子如若无骨,竟顺势从杨登的脚腕处缠绕而上,两个旋转,已绕至杨登胸口,她的美人头就靠在杨登的胸前,而蛇躯还缠着杨登的下半身。 杨登低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头颅,吓得大叫一声,驾不住妖风,又从半空跌了下来。 那女子可不想陪着杨登再下来,顺势伸手一夺,终于从杨登的手里把那条断臂抢回。但她也犯了洪锦和杨登一样的错,那便是一捉到这条断臂后,气血就会翻腾不已,陷入短暂的痴迷之中。 二者全都从半空落下,等那女子醒悟过来时,又回到了洞底石台上。 杨登被摔得七晕八素,一时起不来,那女子却没什么大碍,她此时已显露了妖身,反而实力大增。此刻的她头上黑色长发飞舞,如万蛇摇动,一张脸也变得妩媚妖娆,双目之中精光四射,而隐藏在衣裙下的大半身躯虽然化成了蛇身,但曲线曼妙,引人遐想。 洪锦和季康同时向她靠近,她轻蔑的看了一眼,额头上青芒闪动,似乎又要射向二人。洪锦和季康连忙止步。 “你们都给我死在里面吧。”女子冷哼一声后,身躯往上一纵,也裹动妖风想要逃出洞底。 她逃走时还不忘祭出冰砖,往四周乱砸,那些悬空的铁链还有四周石壁纷纷碎裂,哗啦啦的往下掉落一截截的铁链和石块。 季康举刀拨打掉落的碎石,焦躁道:“糟糕,要被她跑了。”:魰斈叁4 话音刚落,洪锦眼尖,发现左边石壁那些孔洞之中忽然黑影闪动,似乎飞出去一道乌影,直奔身在半空的那名女子。 此刻碎屑乱飞,谁都没有想到那些孔洞之中还隐藏着什么东西。 等发现不妙时,那乌影已经扑至女子身旁。 噗的一声轻响,乌影狠狠砸中女子身躯,身在半空之中的她立刻发出一声尖叫,随即摇晃了数下后从空坠落。 乌影和女子挤在一起时,洪锦终于看清楚了那乌影的样子,那竟是一条硕大的金头蜈蚣,除了头颅处是金色之外,身躯则是乌黑之色,更奇特之处是在身躯的两侧还各自长着一对薄如蝉翼般的翅膀。 这是一条极少见的金头蜈蚣,但它已经肋生双翅,便成了飞天蜈蚣。 飞天蜈蚣极毒,头上两对毒牙又无坚不摧,女子被它撞到怀里,只怕凶多吉少。 那头飞天蜈蚣在女子即将砸在地上时双翅一展,嗖的飞出,隐入阴影之中。 女子扑通一声掉落在地,她面色惊慌,低头看着腰肋处,那里有两个血洞,正往外流淌着鲜血。 她被咬了! 受伤之处以肉眼可见的变化迅速恶化,刚开始流淌着的鲜血还是殷红之色,转瞬间便变成了乌黑色。 第75章 包围 季康大喜道:“哈哈,她被蜈蚣咬啦!”奔过去捡起断臂。 那女子怒瞪着季康,想站起来争夺,奈何这飞天蜈蚣的毒性极其猛烈,为了不让毒气扩散,根本不能乱动,眼睁睁看着季康捡了去。 这断臂对季康倒是毫无影响,他拿在手中端详,说道:“什么样的妖兽能生出这样的手臂?” 那女子或许知道此手臂的来历,但绝不会主动帮季康解释。 洪锦忽然喝道:“小心!” 四周烟尘四起,本就模糊不清,季康只顾着看这条手臂,没想到身后风声劲急,一道乌影如电而至,直奔季康后心。 等季康发觉不妙时已经来不及转身,幸好洪锦出手极快,把赤阳刀直接射了出去,当的一声响,那只飞天蜈蚣竟一下子撞到了刀身之上。赤阳刀又被顶至季康后背,幸好此刀的刀身极阔,如一面刀盾帮替季康挡了这一击。 季康向前一扑,摔倒在地,连那只手臂也飞了出去。 断手巧好滚到杨登脚下,杨登顺手捡起,一边揉着摔得酸痛的腰身站了起来。他刚一站稳,乌影又至,来咬杨登脖颈。 杨登一低头,他现了妖身,头上犄角正好顶在前面,一阵闷响,飞天蜈蚣的毒牙竟咬在了羊角上。 杨登大叫一声,脑袋急甩,把那只飞天蜈蚣从头上甩飞了出去。 虽然只咬了羊角,毒性伤不了杨登,但他却吓得不轻,掉头奔洪锦跑来。 那只飞天蜈蚣在空中折了个弯,又拍打着翅膀急追而来。 洪锦喝道:“把断手扔给我!” 杨登用力一抛,手臂奔洪锦飞来。那只飞天蜈蚣竟舍了杨登,拐个弯来追洪锦。 洪锦接住断手,奔了几步,见季康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扬手,又把断手扔了回去,说道:“接住了。” 季康愕然接住断手,飞天蜈蚣再次扑向季康。 事情已很明显了,谁拿着那条断臂,飞天蜈蚣就攻击谁,它就如同是灵草的守护兽一样,绝不容旁人染指自己的宝贝。 “还给你。” 季康脸都吓绿了,这断手没什么用处,留着反而是祸害,那就还给那个女子好了。 他甩手一扔,断臂又飞回到那女子的身前。 女子正在施法疗伤,她手掌之中冒出淡淡青光,似乎想把伤口中的毒气给逼出,就算逼不出来,也要限制此毒不再扩散。偏偏这时季康又把手臂扔了过来。 女子伸手接住,她是真的很在乎这条断臂,明知飞天蜈蚣又奔自己而来,依旧咬着牙祭起手中刀,一道寒光射向飞天蜈蚣。 此兽极灵巧,空中一转身已躲过刀光,继续扑向对方。 女子下半身蛇尾用力一甩,虽然蛇尾如鞭,竟没打中此兽,扑了个空,因为用力过猛,把地面抽得碎石乱飞。 飞天蜈蚣直奔此女脖颈! 腰上咬了一口尚且如此阴毒,且女子身上还有鳞片护身,而脖颈处光滑细嫩,这要是被飞天蜈蚣咬一口,只怕立时就要香魂袅袅了。 “啊!……”女子终于发出一声绝望般悲呼。 谁能想到在这个地方竟隐藏了这么一只厉害的飞天蜈蚣,其实不是没有想到这里有毒虫,地面上就有很多野兽尸骸和蜈蚣甲壳。但上面遗留的蜈蚣甲壳显然都不过是寻常物种,只形体略大一些,对付这种毒虫并不难,一口真火就能把它烧个干净。 但眼前的这只飞天蜈蚣并不是寻常蜈蚣,甚至也不是寻常妖兽,它虽然没有得道化形,但一定已经有了一部分灵智,似这种迟迟不化形的妖虫,越是时间长久,便越是厉害。这和真龙真凤是一样的道理,要么一直是兽身存在,当它褪去兽身变成人时,寻常炼气士便绝无法望其项背。 正当女子以为自己即将遭遇不幸时,一道雪亮的刀光挟着风声从斜里劈来。 飞天蜈蚣双翅一拍,往上飞起,十分灵巧的躲过了这一刀。 洪锦的声音喝道:“把断手扔给我。” 出刀阻拦的是洪锦。 那女子神色复杂的望了一眼洪锦,似乎有些犹豫,但见飞天蜈蚣在半空随时都会扑下来,只得咬银牙扔了出去。 洪锦嘿嘿一笑道:“是你主动送给我的,可不是我抢你的。” 女子怒道:“让它咬死你。” 洪锦接住断手,说道:“那要看它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罢,把断手往腰间储物袋一扔,虽然收入袋子,但袋口并没有收紧,而是敞开在那里。这只储物袋是从邓陀那里夺来的,可装东西颇多,就算把那只飞天蜈蚣塞进去,只怕也容纳得下。 但洪锦并不想装那只飞天蜈蚣,只是设了一个饵。 储物袋这种东西极坚韧,否则也不会是很难炼制的法器了,按说不能用来伤人,但用来防御却很不错。 当飞天蜈蚣扑向洪锦时,洪锦不闪不避,猛地张开储物袋的袋口,此袋口张到最大时,也有一条手臂宽那么大的洞口,足够让那条飞天蜈蚣的脑袋钻进去了。 噗的一声轻响,飞天蜈蚣不知储物袋的妙用,竟真的一头撞了进去,可能它以为凭着自己锋利的毒牙,隔着布袋也能把洪锦咬伤。 洪锦被撞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他想收紧袋口,可惜飞天蜈蚣实在太大,只收了前半截身躯进去,那两对薄如蝉翼的翅膀和后半截身躯还在袋外。 飞天蜈蚣顶着个储物袋拼命挣扎,洪锦索性松了手,双拳紧握,浑身爆发出一阵骨节错响,武体劲气爆发,大喝一声,雨点般的拳头落了下去。 这通打,如同在打一个被布套蒙住了头脸的家伙,自己看得见它,它看不见自己,只有挨揍的份。 啪啪啪…… 几十拳落了下去,打得那只飞天蜈蚣发出吱吱惨叫,连背脊上的乌黑甲壳都让洪锦捶得裂出了缝。 但也仅此而已。 而随着飞天蜈蚣的吱吱惨叫响起后,坑洞四周那些洞窟里全都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爬动声响,一条条的粗黑蜈蚣从里面钻出,把整座石台包括在场的几人团团围住,也不知有多少条。 第76章 据比之手 不过这些钻出来的蜈蚣体型要小许多,更没有翅膀,飞不到空中去,只是数量惊人。 季康挥刀乱砍,把靠近的蜈蚣纷纷切碎。 杨登叫道:“我们必须出去,但我一次只能带一个。” 洪锦道:“你带季康先走,我还坚持得住。”那只飞天蜈蚣还在挣扎,洪锦必须用力按压才能不让它脱困,一时也无法离开。 杨登道:“那你自己小心了。”随后卷起妖风,先冲向季康,然后裹住二人往头顶洞口飞去。 本以为这次没有谁来阻挡,谁知那位已被蜈蚣毒毒倒的女子竟挣扎着向前一扑,下半段蛇躯猛地缠住了季康的脚踝。 杨登在风影之中再也升不上去。 “哎呦,我带不动啦。” 杨登和季康又从空中掉了下来。 季康一落地便抡刀要砍那女子,那女子持刀喝道:“把我带出去,否则谁也别想离开。” 她已中了极严重的蜈蚣毒,靠自己离不开这个地方,而留下来死路一条。 季康喝道:“你休想,妖女受死!”想着先杀了她再和杨登逃走,谁知周围的蜈蚣却不要命的冲了过来,逼得他不得不先阻挡靠近的蜈蚣。 又是一阵砍瓜切菜般屠戮,地上死了一堆蜈蚣,腥臭气令人作呕。 杨登和那女子也不得不阻挡围拢上来的蜈蚣,可是这些东西杀不胜杀,一直都有冒出,拖延下去只怕谁都没法逃生。 洪锦道:“杨教头,你带她上去!” 杨登愕然道:“带她?” 洪锦道:“那只断手在我手里,她不敢乱来,等我们都从这里出去了,再解决纠纷不迟。” 杨登一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只要能出去总比大家都被困死在这里好。 “好,我先带她出去。” 杨登又卷妖风,奔那女子一裹,这次她没有反抗,而是望了一眼洪锦,没有说什么话。 两条人影迅速往空中伸去,季康则退到洪锦身旁,两个人两柄大刀,砍杀围过来的蜈蚣,至于那只金头飞天蜈蚣,虽然没死,却被洪锦打得再没有一开始挣扎的那股力气,只是把身子扭来扭去。洪锦趁机把储物袋从它脑袋上剥了下来。 二人坚持到杨登再次下来,先把那只飞天蜈蚣先给带了上去,之后才是季康,最后方是洪锦。 此时整座石台上到处都是尸骸,连他身上都沾染着的各种黏液和污血。 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被那些蜈蚣给咬着。 当杨登带着洪锦离地的那一刻,下方依旧是虫山虫海,也不知这洞窟里为何有如此之多的蜈蚣。洪锦在看千金百炼术时,倒是曾经看过有一种宝贝,叫做灵兽袋,可以把成群的妖兽收入袋中,成为一件攻防利器。 此灵兽袋一般收入的大都是成群结队的妖兽,例如一群飞禽,一群飞虫,一群爬虫。这里的蜈蚣如此之多,也是可以收入灵兽袋的。可惜洪锦还没有炼制此宝,否则可以试一试。 头顶大亮,洪锦终于从洞中飞出。 外面的九根石柱依旧屹立,在其中一根石柱旁边,季康用脚踩着飞天蜈蚣,又用大刀死死顶在此虫的背部甲壳之上。而另一边,那女子则无力的躺倒在草地上。 洪锦双足刚一落地,本来瘫软在地的女子猛地又坐了起来,提着短刀迅速冲到季康身后,把刀抵住他背心,喝道:“把那条手臂给我,否则我杀了他。” 此刻她的面色极差,虽然装着很凶的样子,但萎靡的神情早已出卖了自己,秀眉本该因愤怒而竖立,此刻却往两旁耷拉着;嘴角也应狠厉而紧紧抿住,但她那樱桃小嘴喘息都困难,微微张开着,不时喷吐幽兰。 她已不是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妖女,此刻就是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明明色厉内荏,却还要装着天下我最大的样子。 洪锦摸了一把脸上血污,淡淡道:“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条手臂有什么来历吗?” “如果这条手臂对我们没什么用,就送给你也无妨。大家萍水相逢,何必打打杀杀呢。” “一直都是你对我怒目相向,要打要杀,我就算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也是为了保命。” 洪锦从储物袋中拿出那条断臂,虽然只剩枯骨,此刻在天光大亮之下看,愈加觉得惊人,明明长得像条人手,但骨骼却如此粗壮,那手掌上的指甲锋利如刀,寻常妖兽也比不过此爪的尖利。当然最惊奇的地方不是它长得有多奇特,而是其本身蕴含的一股气势。 只要拿着这条断臂,就能让人热血沸腾,这是什么缘故?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见不回答洪锦的话他就会一直拖下去,便道:“这……这是据比的右手。” “什么手?” 洪锦愕然道。 “上古据比妖神的……右手。” 这次洪锦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某位妖神的右手,但据比是什么来头。 洪锦望向杨登,杨登十分博学,或许能够知道。 杨登面色一变,说道:“据比妖神的手?我只听过据比尸,这据比之手,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看来杨登也不是什么都懂一些的,如今这据比之手他便什么都不知道。 那女子眼中露出轻蔑之色,喘气道:“据比尸便是据比妖神死后留下的尸骸,它虽然没了据比妖神的元神,但它的身躯何等不凡,残留的一丝灵识依旧能把那些看不起它的人杀得胆战心惊。” 杨登惊讶道:“据比尸便是据比妖神死后尸骸?我以为天生便是如此的,想不到它只是妖神尸骸。传闻据比尸脖子都被折断了,手臂也被砍去了一条,却依旧厉害无比,厮杀不休,寻常上仙遇见了也要避让三分。难道它被砍去的一条手臂,便是如今我们见到的这一条?” 一位妖神死去后留下的尸骸都能让一位得道金仙而害怕,可想而知此妖神活着时得多么强大! 第77章 赵青璇 “不错,就是这一条。” 不出所料,这条只剩枯骨的手臂,便是上古妖神据比被砍去的一条右手。 而能顶着一个上古妖神之名的妖神,无一不是翻云覆雨移山倒海的大能存在。传闻天地初分之时,万物生灵以妖兽为长,上古妖神便即都是诞生于此。 随后诸妖争霸,加上先天元灵而生的圣人与中取利,一场龙汉大劫之后,陨落者十之七八。 龙汉大劫万年之后,又遭遇一场更惨烈的巫妖大战,天庭初创,自此妖神一系彻底衰微。 现如今还顶着一个上古妖神之名的便只剩两人,即伏羲和女蜗娘娘。但伏羲氏并不以自己是妖族出身而自承妖祖,他如今执掌火云宫,一心一意维持人间气运,真正担任妖祖之名的,便是如今的女蜗娘娘。 这妖神据比便是在巫妖大战时陨落的上古妖神之一,可说是和伏羲、女蜗娘娘同一辈的人。如果它能活到现在,也将是圣人之一。 洪锦倒吸一口冷气,看着手中这条断臂,越加觉得其不同凡响。虽然它来历不凡,可这东西得有用处才有价值,自己总不能因为它是上古妖神的一截手臂,就拿来天天供着。 “快……快给我……” 女子声音焦急,已极不耐烦。 洪锦暗思她如今这个样子,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飞天蜈蚣的毒性那么厉害,越是拖延,就越是伤得重。如果自己多耽搁些时间,只怕不用动手,她自己就毒发倒地了。 一念及此,洪锦反而不急了,慢条斯理道:“姑娘,你想拿这据比的手臂有什么用,总不能把它装在自己的身上吧?” “我自有用处……不用你管……” 洪锦道:“你也是妖族一脉,把这截手臂拿回去供着,也算追思先祖。不过……你是一条美女蛇,那据比总不能也长成你这个样子,这手臂如此粗壮,我猜它定是个五大三粗的莽兽,我说得对不对?” “据比妖神岂能以莽兽相称……他……他是个宁死不屈的英雄,哪怕被砍断了脖子,切断了手臂……依旧不屈其志。你……你别废话……快把手臂扔过来……” 女子真的有些坚持不住了,身子不停的打摆,如果不是用一条手臂抓住季康,趁机借力的话,只怕连站都站不稳。 洪锦又问道:“据比妖神既然留下了尸骸和断臂,那他的元神又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或许早已……寂灭了……又或许被镇压在那个无人知道的地方。” “哦,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杀了它,并砍去它一条手臂?” 女子举刀向前一刺,刀刃扎入季康背后肉里,疼得季康哇哇大叫。 “你给不给……” 洪锦急忙把断臂举起,说道:“给,给,切莫动手,我只是好奇据比妖神的来历而已,你不说,我只好猜一猜,据比妖神定然是个女妖神,它留着长头发,长一对好看的眼睛……” 话还未说完,那女子急怒攻心,嘴一张,竟喷出一口红里带黑的污血。 她面色惨白,看向洪锦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憎怨。 洪锦怕她真的出手杀了季康,说道:“最后一个问题。” 女子强忍着怒意,喘息道:“你……你说……” “不知姑娘高姓大名,是不是女娲宫的人?” 那女子面色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洪锦会问这样的一个问题。有心不答,但洪锦也说了这是他最后一个问题,若是不说一句,这登徒子如此无耻,说不定宁可看着同伴被杀,也会把据比妖神的手臂占为己有。 “我……从哪里来,你管不着。我姓赵……赵青璇。” “赵青璇?”洪锦默默念了一句,这名姓倒是不错,一听便知是女子之名。 “我已如实说了,你……” 洪锦堆笑道:“来而无往非礼也,我叫洪锦,赵姑娘,你那么想要得到据比妖神的手臂,我便遂了你的愿。” 洪锦一扬手,真的把断臂扔了过去。 赵青璇双眼直勾勾看着那条断臂,眼见此物飞来,心中激动,本来面色惨白的脸庞,竟涌上来一阵嫣红。她伸左手接住断臂,然后收了刀,起一阵旋风,就想借妖风逃遁。 谁知她刚一腾空,身子一僵,旋风散去,跌落下来。 扑通一声,窈窕的身影跌倒尘埃,动也不动了。 “她终于毒发了。” 费那么多口舌,就是等得这个时候。 不用打打杀杀,只靠嘴皮子闲聊一通,不但互相熟悉了,还兵不血刃让对方躺倒,实乃最高明的兵法战策,比风元帅那个遁甲天符经还要厉害。 洪锦迅速走过去,低头细看,发现她变得嫣红的脸上已浮现出了一股黑色,那是中毒已深的症状。 季康怒气冲冲,提刀要杀。 洪锦止住他道:“她没杀你,我们便也不杀她。再者杀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好意思下手?” 季康道:“她中了飞天蜈蚣的毒,迟早要死,我杀她乃是助她少受痛苦。” “那可不见得,杨教头对丹药之道极有研究,此毒未必难得住他。”洪锦招呼杨登过来,让他看能不能医治。 杨登看了看她腰间所受之伤,说道:“如果让那飞天蜈蚣逃了,她多半会死,但如今这飞天蜈蚣也被擒住,她就有得救。” “蜈蚣虽毒,却毒不死自己,它自己便是解药。可取蜈蚣血喂服解毒,再用其甲壳研磨成粉,敷在咬伤之处拔毒,不过拔毒之前,最好先把伤口余毒吸出来,这样效果会更好一些。她中毒已深,如不想她送命,必须即刻医治。” 洪锦在医或不医之间思考了一番,最后仁心占了上风,觉得既然是举手之劳,便救她一命吧,而且冤家宜解不宜结。 “季兄,你去剥一块飞天蜈蚣的甲壳,用你那的大刀敲敲碎,然后用真火煅烧成粉。” “杨教头,麻烦你去取少许的蜈蚣血。” 二人相继去做,只剩下洪锦时,他翻看此女腰肢,那里有两道被咬伤的伤口,正往外流淌着腥臭的黑血。洪锦皱了皱眉,先用手挤了挤,就算他的这双手因为学了千金百炼术而变得灵活无比,但毒已深入肌理,去表不能及里,只能用嘴去吸。 洪锦扭头看了一眼季康和杨登,见二人自顾忙着做自己的事,急忙俯身低头,在那伤口上用力吸了一下,一股难闻的腥臭之血入口后令人眩晕,他连忙又吐掉,如是者五六次,乌黑的血水总算减淡了许多,变得黑红色俱有。 洪锦擦去嘴角血渍,等二人过来,先把蜈蚣血喂入赵青璇口中,然后把真火煅烧过的蜈蚣甲壳粉敷在伤口上拔毒,此事刚刚做完,赵青璇还没醒转,四周竟再次响起无数窸窸窣窣的声响。 第78章 大鹏金翅鸟 “这些臭虫当真没完没了。”季康骂了一句后,提着刀往四周戒备。 这些蜈蚣不知通过什么途径从地底下又钻了出来,而且分布的范围极广,几根石柱周围都有这些蜈蚣的身影。 洪锦道:“寻一个高处落脚。” 云雾谷本就多山峰,而此处的隐秘之地本就坐落在两座山峰之间,如果能爬到其中一座山峰上去,就不至于在林中被这些神出鬼没的蜈蚣偷袭。 杨登带着那只飞天蜈蚣,而洪锦则背了那赵青璇,让季康开道,迅速往右侧山峰冲去。 幸亏动作迅速,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蜈蚣并不多,季康一路砍劈,替众人杀出一条血路。这些蜈蚣的身躯依旧算得上庞大,可如飞天蜈蚣那样的大家伙,则再没有遇到过。 走到半山腰时,再往前竟一只蜈蚣也没有了。 似乎那些蜈蚣不愿意爬高,越往高处便越畏惧,停留在山腰下方,密密麻麻,窸窸窣窣乱爬。 “哈哈,这些臭虫不敢过来了,定是怕了我的大刀。”季康威风凛凛般把长杆刀往前面一竖,颇有横刀立马,谁人能敌的气概。 杨登皱着眉头,嗅了嗅山上气息,竟有些微微发抖,颤声道:“好重的妖气。” 那只被打成重伤的飞天蜈蚣此刻也挣扎不已,拍打着翅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还想要飞走。 洪锦也觉事有蹊跷,说道:“难道那只大鹏金翅鸟回来了?按说时间还不到,尚余两日才是出谷时候。” 杨登道:“我看我们也别往上去了,既然这些蜈蚣不上来,我们也不上去。” “这主意不错。”洪锦把赵青璇放下,又上下各看了一回,那些无穷无尽的蜈蚣看得他头皮发麻,而山峰上被云雾遮挡,也不知到底有什么。虽然好奇,但为安全计,洪锦并不想上去探个究竟。 就这样众人和那些蜈蚣僵持了下来,蜈蚣不散,洪锦不走。 晚上,砍来树木燃起篝火,三人坐在火堆旁歇息。 洪锦以手支颐,闭眼假寐,忽觉旁边一动,那赵青璇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虽然醒转,却没有立刻睁眼。 洪锦只作不知。 赵青璇躺了一会儿后,忽然一跃而起,拔出短刀直扑季康,在季康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又把刀抵在了他的后心。 “这是什么地方?”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那条据比断手又在哪里?” 赵青璇一连问了好几句话,等着洪锦和杨登回答。 洪锦站起身来,拍了拍空空的手掌,示意自己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说道:“赵姑娘,我们如今还在离蜈蚣巢穴并不远的地方,山腰下面全是蜈蚣,山腰上面倒是干净一些。” “你中了蜈蚣毒,如不相救,会被毒死,幸好杨教头懂一些医道,我们便救了你一命。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洪锦不能见死不救。” “这条据比之手又回到了我这里,你想要,就放了季康。” 赵青璇听着洪锦的作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间,那里曾为飞天蜈蚣咬伤,乌黑红肿了一大片,现如今却已经敷上了一层灰色粉末,而且肿也消了许多。 自己中毒昏迷,确实被洪锦等人相救了。 赵青璇面色变化,抵住季康背心的刀不由得松了少许。但一想到那条据比之后还未还来,说道:“你只要把断手给我,我即刻就走,从此两不相欠。” 洪锦道:“断手给了你,你确定自己就能驾风逃走?如果再落到蜈蚣群里去,可没那么好的运气又有人救。” 季康两次被赵青璇制住,心中恼怒,叫道:“什么两不相欠,我们救了你,你却忘恩负义,别说那只断手不能给你,你还得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呢。” “如果不是洪兄弟亲自用嘴帮你吸毒,你以为你会好得那么快么?” “你那腰肢上,还留着洪兄弟的口水呢……” 洪锦明明记得这家伙当时去剥飞天蜈蚣的甲壳了,怎么眼睛这么尖,全都看见了,而且还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真是该死。 “季道兄,你胡说八道什么。” 洪锦想止住季康说话,但季康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说道:“洪兄弟,我都看见了,你救人为什么不能说。” 赵青璇低头看着自己的腰肢,她如今已恢复人形,腰胁并无什么衣物,裸露在外的是一截白藕似的肌肤,盈盈一握。 而伤处确实有些血水残留,但在赵青璇的眼里,那洪锦不失登徒本性,在给自己吸毒时不知道怎样的亵玩自己,一想到重重丑恶之事,气得浑身发抖。这真是旧仇不去,新仇又生。 赵青璇杏眼一竖,伸手猛地一推,把季康推倒在地,随后尖叫一声,直扑洪锦。 那只据比之手也不要了,先杀洪锦再说,如果最终死于他手,也比这样遭受奇耻大辱要好。 “赵姑娘,那季康粗人一个,当不得……” 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赵青璇只想杀之而后快。 洪锦拔足便逃,这山腰上石多树高,方便闪躲,而赵青璇重伤刚愈,手脚都不大利索,根本追不上他,两人一前一后只在四周乱走。 杨登一开始还解劝几句,但赵青璇根本不听,也就由得二人去追逐。 反正追不上,追累了跑不动了再说。 季康却很高兴,乐呵呵坐在火堆旁,看远处二人追逐,就当是看一场好戏。 杨登道:“季道友,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的,我季康光明正大,不喜欢弯弯绕绕,做过便是做过,没做过便是没做过。这赵妖女两次擒我,我不与她女流之辈一般见识,已算是十分客气的了。” 季康取出腰间一只水壶,自己喝一口,又递给杨登喝一口,二人很是惬意。 但这惬意并没持续多久,便被一股狂风吹走。 从远处山峰上忽然飘下来一片巨大的乌云,初时杨登和季康还以为是山峰上云气变化,可能要下雨,但等狂风大作且乌云压顶时,才知自己错的离谱。 因为那根本不是一朵乌云,而是一对巨大的翅膀! 这两片翅膀之宽阔,简直遮蔽了两旁的山峰,展开来时把山腰处的树林整个了严严实实,随后两对巨大的金足从云中一探而出,直奔火堆旁的二人。 季康惊叫道:“糟糕,大鹏金翅鸟来了!” 第79章 羽翼仙 人影在一对金足面前小的如同手指下的蚂蚁,轻轻一碾,就能碾成齑粉。 季康和杨登吓得全都趴伏在地上,逃是不敢逃的,只求这一对金足能轻柔一点,别抓个稀巴烂才好。 大鹏金翅出现的样子太过惊人,便是在远处的洪锦和赵青璇也停止了追逐,惊骇地望着头顶。 虽然已经提醒蓬莱岛上还有一只大鹏金翅鸟十分凶悍,但此鸟平时不出来,只要别不开眼撞到它的地头上去,就不会有事情。可现在金翅大鹏鸟偏偏就提前出现。 洪锦心中暗骂当初带人进云雾谷的那几个一气洞门人,说什么在规定的时间内安全无虞,明明还有两日的时间出谷,怎么金翅大鹏就现身了,而且只看此兽展露的妖身,其形磅礴硕大,远超想象,在它面前,根本兴不起任何想要抵抗的心思。 翅膀一张就能遮蔽大半边天空的妖兽,谁敢去惹。 洪锦也以为这对从天而降的金足,首先要擒拿的是季康和杨登,谁知那金足竟在二人的头顶上方划过,直奔下方那些蜈蚣群。 金足一落,再提起来时,已抓了数十条身躯硕大的蜈蚣,缩回空中。已变得昏暗的天空之中两道金光一闪,出现了一对闪烁金色眼瞳的眼睛,那是大鹏金翅鸟的头颅。 空中传来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大鹏金翅在吃那些被抓走的蜈蚣。 山腰下的蜈蚣群一阵大乱,也不想救那只飞天蜈蚣了,纷纷夺路而逃,想要重新钻回地底下去。但出来容易再回去又岂是那么简单。 大鹏金翅鸟的两只金足不时从空中落下,而每一次抓去,都能抓上几条蜈蚣…… 趁着此鸟的注意力都在蜈蚣的身上,洪锦迅速折返了回来,冲着季康和杨登的屁股各踢一脚,说道:“还不快逃。” 赵青璇也追了过来。洪锦道:“赵姑娘,你再纠缠不休,你我谁都无法活着离开。” 赵青璇冷冷道:“大家一起死了更好。” 洪锦揶揄道:“你想陪我死,我还不想陪你死呢。”虽然没了据比之手,但那只飞天蜈蚣也是个奇物,若能带回去肯定可以换取许多的奖励。洪锦奔到那只飞天蜈蚣身旁,想背着它离开。 两道金光从空中投下,射在洪锦和飞天蜈蚣身上。 洪锦惊得寒毛直竖,不用问,定是被那只大鹏金翅鸟给盯上了。他抓住飞天蜈蚣的两条翅膀,撒开脚丫子便往山下冲。 季康和杨登不敢跟在洪锦屁股后面,选择往另一个方向逃走,临去时还看了洪锦一眼,心中悲凉:只怕这是看到洪锦的最后一眼了。 赵青璇没有动,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洪锦远去背景。或许她并不是想看洪锦如何逃走,而是要看洪锦是如何被大鹏金翅鸟吃掉的。 空中一对金足悠然而落,直奔洪锦。 洪锦跑再快也没有这一对金足快。那金足在头顶张开时,如一张巨大的渔网,把洪锦整个儿罩住。洪锦举刀向上劈砍,刀刃切在金足的尖爪之上,连一道火花都没有亮起,直接被崩飞。 对死的恐惧让洪锦再也忍不住大声呼救:“风元帅!救命啊!” 此刻只有风元帅这个老不死的,或许有能耐让自己在这只可怕的大鹏金翅鸟的爪下偷生。 但是随着呼声落下,风元帅并没有现身。 风元帅之前就说过,很多事不能靠他,假如洪锦什么事都要借助他人之手才能活下去,他不介意再找一个能帮他炼制遁元旗的人。 如果只是一个难缠的敌人,二者修为相差不大,洪锦若还向风元帅求救,那自然无话可说,但现在这只大鹏金翅鸟之可怕,早已远远超出洪锦所能应对的范围,这根本就是不可抗拒的。:魰斈叁4 “混蛋,这个老不死的肯定自己也不是大鹏金翅鸟的对手,故意躲着不出来。” 洪锦心中抱怨。 噗的一声轻响,洪锦只道自己要被那金足上的利爪扎一个透心凉,谁知背上一轻,那只飞天蜈蚣竟被大鹏金翅鸟的金足抓了上去。洪锦又抓着飞天蜈蚣的翅膀,也被带往天上去,吓得他急忙松手,又从半空掉落下来。 洪锦眼睁睁看着那只飞天蜈蚣被大鹏金翅鸟抓上天空,一口吃掉。 地上那么多的蜈蚣,全都是这大鹏金翅鸟的美食。洪锦此时才明白这周围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甲壳,定是这大鹏金翅鸟每过一段时间就来这里抓蜈蚣吃。只不过它往常说吃的都是那些寻常大蜈蚣,今日吃了一只飞天金头蜈蚣,乃是难得的美味,大鹏金翅鸟吃了这只蜈蚣后,两只放射金光的巨眼竟拟人般露出陶醉之色。 洪锦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这家伙一定有神智,也许听得懂人话!” 只要对方听得懂人话,就能交流,就能寻得一线生机。 当金光再次落在洪锦身上时,洪锦不跑了,反正跑也没有用,不如坦然面对。 见惯了旁人在它面前落荒而逃,忽然有一个人不怕死,还敢瞧着自己,倒让这只金翅大鹏鸟起了一丝好奇,眼神直勾勾望着洪锦。 洪锦大声喝道:“大鹏金翅老爷……飞天蜈蚣好吃吗,要不要小的再给你引一些出来,方便老爷抓来吃……” 这些话说得结结巴巴的,洪锦自己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自己一定是疯了,对着天上一只巨大的飞禽说鬼话。 但让洪锦和赵青璇同时眼珠子差点儿落下的一幕出现了,那只大鹏金翅鸟竟口吐人言,在空中叫道:“你……是谁?” “我……我……在下……洪锦。久闻大鹏金翅老爷的……威名,一直指望能……见上一面,今日见到……方知传闻不如见面。大鹏金翅老爷……真的是太威武不凡了……” 一边胆战心惊的说着话,一边大拍对方马屁。 “你也……听说过我?” 这只大鹏金翅鸟或许也不常与人说话,也说得结结巴巴的,但绝对能听得懂人言。 “听过,听过,大鹏金翅老爷的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凡听到你的大名,都要敬让三分。” “外面无数人都想瞻仰大鹏金翅老爷的尊荣,可惜全都缘悭一面。” 大鹏金翅鸟在空中仰头轻鸣了两声,意甚喜悦。 “嗷嗷,竟然叫我大鹏金翅老爷……不好听,不好听……我要成仙,你们当称呼我为羽翼仙。” 第80章 奉命看护 真是见了鬼,这样一头巨大的飞禽,也说要成仙。 它连翎毛都没脱,成个鸟仙。 虽然心中大不以为然,可脸上是绝对不会显露出来一丝半点的鄙夷。 洪锦忙不迭点头道:“是,是,我以后就叫你羽翼仙老爷。” 大鹏金翅鸟在空中抖了抖双翅,那硕大的翅膀顿时扇起一阵狂风,吹得洪锦眼睛都睁不开。 大鹏金翅鸟的声音忽转凄厉:“可是……你没有以后了……我……要吃了你。” 刚才还聊得很开心,一转眼就翻鸟眼不认人。 洪锦心里一哆嗦,叫道:“小的替你去抓蜈蚣,留着我,对羽翼仙老爷有用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在我的地盘挖宝贝,我羽翼仙最讨厌别人到我的地盘来抢东西……贪婪的人,都要去死。” 这里怎么成了羽翼仙的地盘,分明是那些蜈蚣的地盘才对。 洪锦还得为自己的小命做最后的努力,大声道:“我不是贪婪之人,更没抢羽翼仙老爷的宝贝。羽翼仙老爷如果不喜欢有人打扰,小的即刻离开便是。” “你不贪婪……夺那条手臂做什么?” 洪锦低头一瞧,只见那只据比之手的小半截露在皮袋外面,显然被那只大鹏金翅鸟看到了。 洪锦辩解道:“这是我顺手捡来了,是那些蜈蚣看守的东西。” 大鹏金翅鸟晃了晃神骏的脑袋,冷哼道:“断手……一直是我在看守,那些蜈蚣……不过是被断手的血腥气引来的,正好给我果腹。” 洪锦终于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直以为据比之手的守护妖兽,是那些蜈蚣,现在才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真正守护着这上古妖神据比所留断臂的妖兽,竟然就是眼前这头可怕的大鹏金翅鸟。 这只断臂留在此地不知多少岁月了,而这大鹏金翅鸟就也一直守护至今。 难怪这只大鹏金翅鸟已变得这么厉害,如此长岁月的打磨,就是一块石头承受了日月精华之后,也会通灵的。 这只据比之手是大鹏金翅鸟的东西,那是休想再带走了。 洪锦很识相,立即把据比之手拿了出来,恭恭敬敬的放在了地上,说道:“早知是羽翼仙老爷的东西,我就不和那些蜈蚣争了,害得我白担心一场,以为要被这些蜈蚣给咬坏了。” 这话从洪锦嘴里一转,变成了他之所以争夺据比之手,乃是想保护这条手臂。 如果是一个洞彻人心的聪明人,当然看得出洪锦这是故意这样说,好开脱自己的责任,以求活命。但这只大鹏金翅鸟显然并非是个洞彻人行道聪明鸟,它竟敌意大减,一双金色眼眸寒芒消去,转而对洪锦露出了嘉许之色。 “你……想保护这条手臂?” “是啊,是啊,我拿这条手臂又没什么用,但凡是先辈遗骨,理应得到一丝尊重。羽翼仙老爷,断手在这里,只要损了一丝半点,你尽管吃了小的便是,我绝无半点怨言。” 洪锦退后几步,离得那据比之手更远了些,以示自己毫无贪念。 洪锦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赵青璇,见她花容失色,整个人痴痴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被那只大鹏金翅鸟给惊呆了,还是被洪锦那一连串的无耻恶心麻了。 这条断臂相比遮蔽了大半天空的大鹏金翅鸟而言,小的如同一根绣花针一样,就算它眼神再好,只怕也看不大清楚。 洪锦以为它会用巨大的金足来抓据比之手,谁知大鹏金翅鸟并未亮出那双硕大的金足,而是开始抖动双翅,逐渐往里收拢,庞大的身躯以惊人的速度迅速缩小。 刚刚还是遮天蔽日的大鹏金翅鸟,瞬息间已缩至只有数丈大小,然后两条长着漂亮的金色翎毛的翅膀左右一甩,已化成了两条臂膀,神骏的雕首也幻化成一颗人形头颅,只不过形象差了一些,生得尖嘴缩腮,一对金瞳更是双睛凸起,眼露凶光。 当它在空中彻底化成人形之后,呼的一声,直落而下。 人影一闪,那只据比之手旁边,已多了一名身穿金丝皂袍,头挽双髻,也做道家打扮的怪人。 “你……你是羽翼仙老爷?”洪锦吃吃问道。 那怪人尖着嗓子道:“不错,我这样子……难道不如之前好看吗?” 果然是已能化形的大鹏金翅鸟! 又开神智,又能化形,而且本领还如此之高,说它是妖兽确实不妥,分明就是个妖王。只不过它自己不承认自己是一介妖王,而是想要成仙了道。 但大鹏金翅鸟的神智显然不是很高,至少算不得聪明,这和它少与人交往有关。它心心念念要成仙,也多半是受了蓬莱岛那些炼气士的影响,以为修行的最终结果,就是成就仙道。 但仙道是什么,它自己未必说得清楚。 “羽翼仙老爷,你……为什么要守着这条断臂呢?” 据比之手不知放在这里多少万年,连看护的阵法都残破无用了,如无特殊的原因,这大鹏金翅鸟断然不会年复一年的待在这里。 “我受人之命,必须守护这条手臂……直至她派人来取走,我方得自由。”羽翼仙把手向下一招,那条断臂便被其摄入掌中,眼中露出追思之色,似乎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呃……谁派你来的?” 洪锦小心翼翼问道。 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是女娲娘娘!” “女娲娘娘?这……这不可能!” “确实是女娲娘娘,但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刚有了一丝灵识……女娲娘娘便告诉我细心看护这条手臂,未得她的吩咐……谁也不能取走。没有取走这条断臂之前,我也不能离开此地。” 和洪锦说了这么些的话,大鹏金翅鸟的口齿也变得伶俐了一些。 洪锦又想起一事,说道:“若这里是羽翼仙老爷的地盘,为何还能让一气洞的人进来?” 羽翼仙傲然道:“我只占住这两座山峰,其余的地方一概不管……一气仙余元可没胆量把我赶走。我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谁要是敢打这条手臂的主意,我一口吃了他。” 洪锦好生后悔,听了季康的话来隐秘之地寻宝,早知大鹏金翅鸟就住在这山峰上面,说什么也不会来。至于那些门人说得错过了时辰就会有大鹏金翅鸟来吃人,其实不是很准确,那些没出云雾谷的人,多半是被山峰下的那座守护阵给困住了,而在大鹏金翅鸟的眼中,这些人便是贪婪之徒,于是一口一个吞入肚腹。 第81章 高飞 “羽翼仙老爷,我虽然无意间闯入了你的地盘,但没想要这条断臂,更帮你把很多蜈蚣引了出来个,让你大吃了一通,所以,也算将功折过,你便不应吃我。” “我若出去,必大肆宣扬老爷的威风和仁慈,人人都会夸赞你功德无量,仙道必成。” 又一通鸟屁拍下来,大鹏金翅鸟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轻了三分,他仰头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谁敢轻视于我,我必让他见识我的厉害。” 洪锦道:“没有哪个蠢人敢说你的坏话,若有,也是他自己找死。” “和你说话很开心,我便饶你一命,你去吧。” 大鹏金翅鸟十分傲慢地把手一挥,示意洪锦可以滚了。 洪锦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即恭恭敬敬向他告辞,然后转身欲走。 大鹏金翅鸟的双睛猛地瞥向站在不远处的赵青璇,说道:“他可以走,你不能走,擅闯我的地盘,就要去死。”身形一晃,一道金光直奔赵青璇。 赵青璇惊叫一声,扬手祭出冰砖,一道蓝光砸向大鹏金翅鸟,却见金光之中探出一只金爪,一抓一捏,噗的一声,冰砖在那只金爪之直接碎成了粉末。 区区一件中品法器在大鹏金翅鸟那对早已刀枪不入的金爪面前,脆弱的如同一块烂泥。 赵青璇不愿意束手待毙,已把子母刃祭了出来,数道光华袭向金光,结果如泥牛入海,没有掀起半点儿波浪。估摸着不是被对方抓碎了,便是直接让它给吞入了肚腹。 赵青璇身上青光一闪,身上妖气勃发,再次显露妖身,额头之上的鳞片射出一道绿光,打向已近在咫尺的金光。 两道光芒瞬间相撞,大鹏金翅鸟所化的金光之中发出一声轻咦,接着一条人影显现而出,正是大鹏金翅鸟所化的道者。 但也仅此而已,显露身形的大鹏金翅鸟并未被禁锢住分毫,轻轻一挣,那股禁锢之力便消失无踪,反而让对面的赵青璇浑身颤抖,如遭重击,身上青光迅速黯淡了下来。 二者修为太过悬殊了,任何奇技在羽翼仙面前都没有用 大鹏金翅鸟一伸手,金翅所化的手掌一下子抓住赵青璇的脖子,向上一提,已让她双足离地。他狰狞一笑道:“我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你一定很好吃。” 他把脑袋一晃,刚才还是尖嘴缩腮的头颅瞬间就又变成了一只神骏非常的雕首,金睛铁嘴,毛羽锃亮。 只要那张铁嘴向下一啄,赵青璇必定香魂缥缈。 “且慢!” 洪锦忽然大声喊了一嗓子。 大鹏金翅鸟一怔,扭头看向洪锦,说道:“你要做什么?” 洪锦竟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只是不想看到赵青璇就这样被大鹏金翅鸟吃了,才喊了这么一句,等喊完了又有些后悔。 赵青璇与自己非亲非故,甚至她还很仇视自己,就算她死了自己也不用内心愧疚。 但真看着赵青璇就这样被大鹏金翅鸟一口生吞,实在又太过残忍,洪锦做不到心如铁石。 而且冥冥之中,洪锦觉得赵青璇来拿那条据比之手,绝非如此简单,也许隐藏着其他的秘密。而这样的秘密,或许对自己有用。 洪锦想到杨登曾说过,见赵青璇的妖身时怀疑她是女娲后裔,而这只大鹏金翅鸟又自承是奉女娲娘娘之命,一直留守至今,这中间或许能找一些借口。 “羽翼仙老爷,她……她其实是女娲宫的人,也就是女娲娘娘的人。” 大鹏金翅鸟果然吃了一惊,那颗雕首一摇晃,又变成了人脑袋。他望着赵青璇道:“你真的是女娲娘娘的人?你来这里做什么?莫非……” 大鹏金翅鸟心里一阵激动,说话又结结巴巴起来:“莫非……莫非……你是……奉女娲娘娘之命……来取那条手臂……并还我自由的吗?” 赵青璇不说话,只是怒瞪着他,而且脸色越来越灰败。 洪锦道:“你把手松一松,她才能说话。” 大鹏金翅鸟慌忙一松手掌,赵青璇扑通一声落在地上,不住的喘息和咳嗽。 “你说呀,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他比洪锦还要着急。 赵青璇有些畏惧的看了看大鹏金翅鸟,毕竟性命攸关之事,说不怕死那是假的,能活命的话,谁不想活。她又看了一眼洪锦,见洪锦向着她眨眼睛,这分明是暗示她顺着洪锦的话去说。 只要说自己的确是女娲宫里的人,是奉女娲娘娘之命来此地的,那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 “我……的确是女娲宫的人,但是我没……”赵青璇的话还未说完,洪锦插口道:“但是什么,没有但是了。羽翼仙老爷,你亲耳听见了,她就是女娲宫的人,而且她到此地,就是为了取那条据比之手的。” 大鹏金翅鸟喜道:“你要取回那条手臂?” 此事是真的,没有什么好辩解,赵青璇点了点头,又道:“但此事……和女娲娘娘……” “就是女娲娘娘吩咐的!”洪锦大声道:“你亲口和我说,奉女娲娘娘之命来取回这条据比之手,我们若早知羽翼仙老爷守在这里便是等待着女娲娘娘派人来,又何必起这么大的误会。” 赵青璇面色大变,颤声道:“不……不是的……女娲娘娘没有……” 洪锦道:“女蜗娘娘没有和你说羽翼仙老爷一直守在此地,就是等你到来,是因为羽翼仙老爷早已得了女娲娘娘的吩咐,只要把这条手臂交回去,他便算是完成了娘娘的吩咐,从此不必再死死守护在此,天下之大,可任意驰骋。” 大鹏金翅鸟听到洪锦说可任意驰骋的话后,恨不得立刻展开双翅,离开蓬莱岛,东南西北各逛一遍,看一看如今这世界是个什么模样。 “我终于等到女娲娘娘派人来了,这条手臂在此,你尽管拿去!” 那条趁机被洪锦和赵青璇还有一群蜈蚣争来夺去的据比之手,就这样被大鹏金翅鸟又扔了回来,直接扔到赵青璇的面前。 赵青璇竟十分害怕,不敢接这条手臂。 洪锦对大鹏金翅鸟道:“恭喜羽翼仙老爷,你自由啦。” “哈哈哈,我自由啦,如非是你,我险些误了大事,很好很好,我送你一颗我炼出来的丹药,可助你修为大进。”大鹏金翅鸟把嘴一张,吐出来一颗金灿灿的丹丸,飞往洪锦。 洪锦伸手接住了,只觉一股异香扑鼻,似乎真的是一枚灵丹。想不到这只大鹏金翅雕不但化了人形,还学会了炼丹。想想也不觉得奇怪,他在蓬莱岛待了不知多少年,期间吃掉的炼气士更是不知凡几,他从那些炼气士的遗物之中学得一些修炼之法,经年累月之下,傻瓜也会掌握一两门绝技。 “我去也!” 人影往空中一纵,复又化作一只大鹏金翅鸟,张开双翼,往天边飞去。 赵青璇吓得浑身颤抖,惊呼道:“不……不……不要走……我不要这据比之手了……快回来……” 但大鹏金翅鸟早已去远了。 第82章 一丝妖血 洪锦终于大松了一口气,本以为赵青璇会高兴起来,毕竟自己又救了她一条命,再有什么得罪她的地方也可以将功抵过了。 谁知赵青璇望着天边早已消失了的大鹏金翅鸟身影,痴痴呆呆,如傻了相似。 “喂,赵姑娘……大鹏金翅鸟已经走了,你安全了。” 赵青璇面色惨白,用迷离的目光望向洪锦,喃喃道:“它走了……” “走啦,现在这条据比之手也是你的。” 洪锦虽然眼馋这条手臂,但拿回去了也不知怎么用的东西,不妨先做个顺水人情。 赵青璇本来极想取回这条手臂,但现在看向那条手臂时,却满脸的畏惧之色,甚至想到一些很可怕的事,而微微颤抖。 洪锦奇道:“你怎么了?” 赵青璇双目之中泪水滚动,最终顺着面颊流淌下来,她弯腰蹲在地上,抱膝抽泣起来。 “赵姑娘,你开心的哭啦?” 一听此言,赵青璇仰头怒瞪了洪锦一眼,但终究没有如之前那样提刀要杀,而是万分哀怨的道:“你害死我了。” 洪锦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不是吧,我洪锦分明救了你,你怎么倒过来说?” 赵青璇一边抽泣一边道:“你让我假传女娲娘娘的法旨……把大鹏金翅鸟放走,这场大罪终究会落到我的头上来……你还说这是救我?” 洪锦一愣,原来她是担心私自放走大鹏金翅鸟的事情被女娲娘娘知道。 “赵姑娘,这里人迹罕至,你不说,我不说,那只呆头鸟连你是谁都不知,谁知道是哪个放它走的。” 赵青璇道:“女娲娘娘一定会知道的,就算她不在这里,也会知道……” 洪锦道:“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难道你快要死了,也不能借用女娲娘娘的名义救命吗?如果是我洪锦要被大鹏金翅鸟吃掉,别说只是假冒女娲娘娘的法旨,就算更过分的事也干得出来。” “你尽管放心,就算女娲娘娘真知道是你干的,只要她还是个通情达理的娘娘,就不会怪罪你的。况且你还拿到了这只据比之手,到时她若真的怪罪,你可以把手臂献上去啊。那大鹏金翅鸟亲口跟我说,女娲娘娘以后是要派人来取的。现在不用她派了,赵姑娘你代劳。” 赵青璇忽又咬牙怒道:“都是你……分明是你冒充了女娲娘娘的法旨,我根本来不及解释,现下却把所有罪责都落在我的头上。我宁愿死了,被那大鹏金翅鸟吃掉,也绝不敢违背娘娘的旨意。” 洪锦怕她又要暴起伤人,往远处退了几步,大声道:“好吧,所有罪过都是我洪锦干的,反正从小到大,也不知多少莫须有的罪落在了我的头上,我也不曾被压垮下来。赵姑娘,假如女娲娘娘真的要怪罪你,你就朝我身上推,说是我假传法旨,放了大鹏金翅鸟离去。” 自己好心救人,还落了个不是,心里也不大痛快,洪锦说完后,转身准备离去。也不知杨登和季康二人逃哪里去了,这两个没良心的,见到大鹏金翅鸟无可匹敌,逃得比谁都快。 此刻所有的蜈蚣全都钻入了底下,四周反而安全的很,洪锦顺着山腰往山脚下走,一边寻找杨登和季康的踪迹。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之声。 洪锦回头一看,见赵青璇跟在身后,离着十来丈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就这样不即不离的跟着。 洪锦心里一紧,以为她又要动手,却见她神情哀婉间又带着一丝愧疚,洪锦看过去时,她甚至都不敢与洪锦的目光对视。那眼神躲闪的样子哪里还像一开始见到的那个凶神恶煞般的蛇蝎美人,更像个做错了事,期望旁人担待原谅的小姑娘。 洪锦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再回头,赵青璇依旧跟在身后。 洪锦停下脚步,转身道:“赵姑娘,你跟着我做什么?” 赵青璇在远处轻咬嘴唇,低声道:“我……我也要出谷,和你同路。” “那一起走吧。”洪锦等她过来,赵青璇扭捏了一阵,缓缓靠近。 洪锦觉得她现在这个样子总算有了几分温婉美人的气质。 赵青璇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谢谢你救我。” 声音不大,但洪锦还是听见了,让她说一句感激的话可当真不容易。之前还觉得自己害了她,现在又感谢自己救了她的命,看来她终于想明白了保住小命和假传法旨之间谁重谁轻。 就算自己确实占了她一点儿的便宜,但那也是逼不得已,不是有心轻薄,现在用救命之恩相抵,完全可以揭过去了。 洪锦没说听不见,也没说听见了,而是直接略过,只当她没说过。赵青璇这样一个女子面子太薄,若当面取笑,只怕她又会翻脸。 洪锦道:“赵姑娘,你说女娲娘娘还留着这条据比之手有什么用呢?” 赵青璇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也不知娘娘这是何意,据比妖神当年可是十分厉害的一位上古妖神,如今妖神大能凋零,而娘娘又善于起死回生、重铸生灵之法,利用这一条断臂把据比妖神重新复生,也是有可能的。” 洪锦摇头道:“不可能,与其用这条只剩枯骨的断臂去复生一位上古妖神,还不如找到它的元神,给它重新铸造一具肉身来得方便。如果据比妖神的元神也早就不在了,用它一条断臂复生出来的,也不过是一个修为境界极低的小妖而已。赵姑娘,你没说实话。” 这其中的道理,赵青璇不可能不知道,一定是她不想说。 果然,赵青璇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低眉垂首,轻声道:“娘娘的心思没人能猜得透,但我取这条手臂却有自己的用处。” 洪锦道:“你要用这条手臂做什么,总不成想把你的手臂砍掉一支,装上这据比之手吧?赵姑娘,你这么漂亮,我可不希望你变成一个丑陋可怕的妖物。” 赵青璇的脸上难得的浮现出一丝红晕,摇头道:“不是。我……我想取据比妖神的一丝妖血。” 第83章 天妖涅槃 这样一条只剩下骨头的断臂,就算还残存着一丝精血,也必定有限的很。赵青璇想获得妖神据比的妖血,定然和提升自己的修为有关。 洪锦想起了杨登和自己其实也都身具一丝妖血,那杨登是天生如此,它的来历应该很不一般,上溯祖宗十八代或许是个很厉害的妖神。而自己则来得莫名其妙,泡了一个兽血浴,洗了个囫囵澡,不小心吃了一星半点儿污血,就也被妖血沾染上了。 这其中的缘故,连杨登都想不明白。而赵青璇来历非凡,是女娲宫里的人,知道的隐秘一定极多。 洪锦故意试探道:“我听说有一种本领,可以利用吸取的妖血融入自己的身躯,加以修炼后,便能施展这妖血之主的很多神通。而且妖血越是珍贵,获得的本领也越加高强。” 赵青璇睁大了眼睛,愕然道:“你也听说过天妖涅槃大法?” “什么大法?” “天妖涅槃大法,便是如你说的这样,把妖血收为己用。你若不知此法,为何也懂得其中的诀窍?” 洪锦心道果然有这种法术,这什么天妖涅槃大法一听这名号,就比杨登的顶头跌打法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 “赵姑娘,实不相瞒,我其实也身具一丝妖血。你见多识广,或许能看出这是什么妖血。” 如果不是早知洪锦是人非妖,赵青璇简直要以为洪锦也是个能化形的妖精,她结结巴巴道:“你……你能再施展一遍给我看么?” 洪锦走到一棵大树旁,弯腰低头,运用从杨登那里学来的顶头跌打法,把脑袋朝大树上猛地一撞,然后借着气血翻涌的时候迅速把气血贯通全身。这一运气,顿时把妖血激发,随着一股妖风从洪锦身上卷起,在那风影里也同时出现了一只妖兽的虚影。 此虚影极淡,若不是仔细看的话,根本就分辨不出来,这和洪锦修为太低且运用不得其法有关。 赵青璇见洪锦施展此法时样子颇为滑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而风影里的妖兽虚影也被她看得一清二楚,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女子,立刻说道:“这是兕兽!” 洪锦道:“什么是兕兽?” “这也是上古妖兽的一种,说它是兕兽,不如说它是兕牛,传闻此妖兽力大无穷,会施展法天象地之法,可一口吞天。你……你怎么会有兕兽的妖血?” 洪锦心道此兽有这么厉害?那只独角兽难道就是兕兽的后代? “我曾经杀了一头独角兽,自己也险些被杀,然后躺在那兽血里泡了一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赵青璇奇道:“兕兽传下来的后代很难开智,而一旦开智,都是极厉害的存在。你遇见的独角兽多半便是如此,但你不会炼制妖血之法,贸然吞服妖血,只会害了你的性命,你怎么会活到现在?” 这个问题杨登也提出过,后来怀疑和那枚紫纹桃核有关,是此物偶然间净化了妖血,让洪锦逃过一劫。 “而且你练的妖法并不是天妖涅槃大法,却也可以激发此妖血,当真奇怪,你把头一撞然后运功的法门,我只见过一种,此法叫做灌顶开天法,是妖兽白泽一脉施展的修炼妖法。虽然都是妖法,毕竟有所不同,所以你虽然能激发这兕兽的一丝妖血,却并不能很好的掌握此神通。” 洪锦有一种瞬间开窍的感觉,今日才知这顶头跌打法果然不是个正经叫法,那杨登也不是什么寻常山羊修炼成精,而是那白泽后裔。虽然不知道隔了多少代,然后所学的本事又不精通,便弄出来了这么一个似是而非的顶头跌打法出来。 “灌顶开天法,顶头跌打法,嘿嘿,杨教头真是家学渊源。” 关于白泽的传闻,洪锦也略知一二,此兽并不以武力见长,但极聪明,能明断是非,通人情世故,果然和杨教头有几分相似。 “赵姑娘,如你所说,拥有哪一种妖血就要修炼哪一种妖法的话,像我便不能学那顶头跌打……不是,是灌顶开天法了?” 自确定洪锦也身具妖血之后,赵青璇对他的态度大变,温柔一笑道:“你又不是妖,那些只适合原本妖身的功法确实不适合你,就算强行炼下去,等你渡劫成仙时也会被荡涤一空,还你本来面目。除非你也炼了天妖涅槃大法,把妖血炼成自己另一个法身,并渡劫成功,那时的你,便也拥有了兕兽的强大神通。” 洪锦道:“这便是你来取据比之手的真正目的?” 赵青璇双目微微一垂,低声道:“是的,我想要修行有成,不借助外力便不能成功。我不甘心,凭什么我如此努力,却总是进境缓慢,为了早日成仙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的天妖涅槃大法哪里来的?” “是我从女娲宫收藏的典籍之中偶然翻找出来的,其中还夹杂着数张图纸,这据比之手便是其中一份。” 洪锦点了点头,心想这种巧合落在赵青璇的头上,会不会是故意安排的。 “赵姑娘,你能把天妖涅槃大法抄录一份给我吗?” 这个要求似乎让赵青璇很为难,她咬着嘴唇半天没有说话。虽然此功法是她从女娲宫里偷看来的,但她本来就是女娲宫里的人,只要不乱传,就不算是什么大罪,若传给外人,可就难说的很了。 洪锦哈哈一笑道:“不方便的话就不用传我了,等有机会的话,我亲自去一趟女娲宫,当面向娘娘讨要这门功法,看她给是不给。” 赵青璇松了一口气,若洪锦坚持想要,她真的无法拒绝,现在洪锦放弃了,正好让她没有那种负罪感。但洪锦竟然说要向女娲娘娘当面讨要功法,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娘娘面前,岂是他一个小小洪锦能说得上话的。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话,前方树林里终于看到了两条人影,正是杨登和季康二人。 第84章 返回 杨登面朝北方,嘴里念念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而季康则用刀砍了一截树干,削成一根木牌,正往土里面插。二人专心致志做事,全都没有注意到洪锦和赵青璇已来到近前。 “洪锦,你往生之后,定要托生一个好人家,愿你衣食无忧,长命百岁。不要像今世一般,做一个短命鬼。” 杨登把手一撒,一捧黄土飞扬身前。 季康把木牌插好,面露悲戚道:“洪兄弟,等一会儿我和杨道兄去给你找一些剩下的破碎衣衫,好歹为你立一个衣冠冢。”又转头对杨登道:“我字不好,你给洪兄弟写个墓碑吧。” 杨登点了点头,他掌心之中冒出一团真火,然后就想控制着这团火焰去木牌上写字,显然是想在那上面烧出几个字来。 季康忽然呆住,惊叫一声道:“这么快便化成阴魂显灵了?” “杨道兄,杨道兄,你快看,洪兄弟显灵了。啊!?妖女也在,他们阳世里作对,阴世里却成一对儿啦,从此黄泉路上不寂寞……” 杨登闻言回头,也大吃一惊,明明才看见大鹏金翅鸟飞走,就算被它吃了,也不应该这么快就化成阴魂四处乱跑。 “洪锦,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可说于我听……” 洪锦一甩手,一块石头飞了出去,正砸在季康的脑门上,疼得季康抱着脑袋一缩脖子。 “你们这两个胆小鬼,跑得比谁都快,就把我扔在那里,太不仗义啦。” 季康期期艾艾道:“能活一个是一个……总不成大家都去送死……呃?阴魂还能拿石头打人?” 杨登终于回过味来,诧异地瞪着洪锦,然后又看向旁边的赵青璇,见二人身上一没阴风环绕,二没有鬼雾盘旋,乃是个如假包换的血肉之躯。这就不是阴魂了,而是个大活人。 “你……你……没死!?” 洪锦笑道:“我若死了还来这里做什么,赶早着去投胎,好衣食无忧,长命百岁。”走到那根木牌前,抬脚提倒。 人还没死,先被立一个牌位,实在晦气。 季康如梦初醒,大喜道:“洪兄弟果真洪福齐天,这样都没有死,那大鹏金翅鸟是嫌你的肉臭吗?” “我的肉或许是臭的,但赵姑娘的肉一定很香,却也没有死。” 季康看了一眼赵青璇,见她一扫之前凶神恶煞的样子,反而面带微笑,更多了一丝小女子的含蓄羞涩模样。 奇了怪了,这赵妖女才是真见了鬼呢。 季康轻轻一扯洪锦衣袍,很结实,确实是活人,他低声道:“洪兄弟,妖女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 洪锦道:“莫乱说,这是赵青璇赵姑娘。”又对赵青璇道:“这是杨登杨教头,还有季康季道兄。” 赵青璇见洪锦对二人的称呼各不相同,心中奇怪,但她不能如洪锦一样称呼,对二人稽首道:“杨道友,季道友。” 杨登和季康连忙还礼。 洪锦道:“之前多有误会,如今冰释前嫌,大家俱是同道,就不用太见外了,赵姑娘确如杨教头所言,是女娲宫的人。” 杨登和季康互看一眼,心道好大的来头,按说女娲宫比蓬莱一气洞要更有威名,但她却屈身在此,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杨登道:“那只大鹏金翅鸟飞走了?” 洪锦道:“走啦,它说要云游四海。其实它才是看守那只据比之手的守护灵兽,而不是那条飞天蜈蚣,当年女娲娘娘特意留下它守护这条据比之手,如今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便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那只据比之手现下已还给了赵姑娘。” 杨登和季康以为赵青璇是女娲宫的人,她来这里多半是奉了女娲娘娘的吩咐来取回这条手臂的,却没想到赵青璇并没有得到女娲娘娘的旨意,这一切都是洪锦假传法旨,平白放走了大鹏金翅鸟。 碍于赵青璇的真正身份,杨登和季康在面对赵青璇时自觉低人一等,看向她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赵青璇打量了一番杨登,说道:“杨道友,你的顶头跌打法好玄妙,谁传给你的?” 杨登尴尬一笑道:“赵姑娘,这是我自己悟出来的,天生便会。”赵青璇能知道杨登会这门功法,定然是洪锦告诉她的,这让杨登不由得看了一眼洪锦,奇怪二者何时变得如此亲密。 赵青微微一笑道:“我在女娲宫里看过一卷功法,叫做灌顶开天法,是上古妖术之一,或许对你有用。” 杨登初时一愣,但不久便面露喜色,追到赵青璇身后,低声下气道:“赵姑娘,你还记得那灌顶开天法是如何修炼的吗?只要能说个一字半句,我杨登必有重谢。” 赵青璇摇头道:“我只知道有此功法,但对我无用,便不曾学。你若真想看,也容易的很,等娘娘诞辰或又召集群妖之时,你也可以亲自去女娲宫拜见,便可求她赐你这卷功法。” 杨登摇头叹息道:“女娲宫岂是我这等小妖可以去的。” 洪锦拍着胸脯道:“这个容易,我也想去女娲宫见娘娘,若真有这一天,我代你去求她。” 季康讥笑道:“洪兄弟,就凭你如今这样的修为造化,就想让女娲娘娘给你三分薄面,你也不拿铜镜照一照,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洪锦道:“我又不是现在就去,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杨登道:“这次死里逃生也算运气,既然大鹏金翅鸟走了,这处地方反而变得安全无比,趁还没有人知道此事,我们赶紧把这里的药材都采摘一遍。” 这是个好主意,季康和杨登立即行动起来,往各处寻觅生长的灵草或者炼材,甚至于散落在各处的蜈蚣甲壳也捡了不少,全都一股脑撞装在袋子里,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各自背了慢慢一大袋子的东西回来。 只有洪锦和赵青璇没有去寻找,二人都有所得,已不在乎那些材料了。赵青璇的目的是那只据比之手,其余根本就不放在她眼里,而洪锦已经采摘了一些灵草,然后又得了大鹏金翅鸟赠送的一颗金丹,这才是真正的宝贝,他敢肯定此金丹绝对是珍稀之物,远超这云雾谷里各种灵草的价值。 一介修为高深堪比金仙的上古禽王送出去的东西,又岂是寻常之物。 为了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连杨登和季康都没有说。也许杨登口风比较严,那季康的嘴却很容易漏风,万一说出去被旁人知道,这一气洞修为比自己高的人不知有多少,向自己讨要不得就会结下冤仇。 四人汇聚后一起往云雾谷谷口赶去,路上也遇见一些一气洞炼奴,有些人见到杨登和季康背着的大包裹,眼红之极,明显不怀好意。但四人同行,想要从他们手里抢东西可不容易,尤其见到赵青璇和季康也在其中时,很多人都自动打了退堂鼓。 不久,谷口在望,一气洞派遣在此地的门人一边清点着人数,一边计算着日落时间,只要日头一下山,他们便施展遁术返回一气洞。 第85章 待价而沽 在人群之中,洪锦看到了一位熟人,正是那个打架输给他的石皋。 石皋也看到了洪锦和季康,尤其是见到赵青璇和二人在一起时,眼珠子瞪得几乎掉出来。 石皋的脑门上有一条很显眼的红肿淤痕,让他整个脑袋似乎都大了一圈,一看便知这是被赵青璇的蛇尾抽出来。 此人遵守承诺去拦截赵青璇,洪锦本来担心他有性命之忧,现在看到石皋只是受了点儿伤,这才放心。 洪锦笑着道:“石道友,收获如何?” 石皋痴呆了一般,看了看洪锦,又看了看赵青璇,结结巴巴道:“还好……还好……”他在赵青璇手底下吃了不小的苦头,不敢走近,站在远处和洪锦说话。 洪锦转头看了看此刻已到谷口的人群,说道:“我们也收获不错,大家皆大欢喜。不知其他人所得如何,好像还有一半人没回来?” 石皋道:“还有数个时辰便要离开,此时还不回来……怕是回不来了。” 参加采猎的炼奴虽然只是各个炼器坊的一部分,但一下子少几十个,看来这一气洞又要去招人了。 怪不得蓬莱一气洞一直招炼奴,不但难出头,还容易莫名其妙的消失。至于为什么消失,甚至无人会去过问一下。 一个修为低劣的炼奴,在那些修为高深的人眼中,和凡人也差不了多少。 其余人也在默默地清点着谁没有出来,一般自己炼坊内的炼奴,谁比较厉害,谁惹不起,都心中有数。金坊内的人看到季康回来,便没有太多意外,但见得洪锦也安然而回时,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在很多人心中,洪锦就是个鱼腩,他去云雾谷,不是被人杀了,就是被野兽给吃了,但偏偏他安然而回。不过看到他始终和季康在一起,便又明白过来,定是季康多加照顾,才让洪锦能够活着出来。 这些人里,只有石皋才知洪锦其实是个比季康更可怕的狠人。而石皋拙于言辞,又没有相善的朋友,知道了也不会和旁人说起。 水坊的人看到赵青璇时面色大变,纷纷窃窃私语起来,洪锦听到他们说什么蒋道友和钟道友没有出现,多半已经死在了赵青璇的手里。 洪锦猜测他们所说的二人就是他之前看到和赵青璇争斗的两人此二人修为很高,估计再努力一把,就能踏入炼虚,成为一气洞门人。可惜,不知道他们和赵青璇起了什么矛盾,以为可能拿捏定了赵青璇,结果被她反杀。 此二人心地不良,死了也是活该。 木坊和火坊的人也在交头接耳的议论,因为这两坊里两个最有头脸的人也没有出现,一个是邓陀,一个是姚仇。 这二人都是最有希望晋升为门人的炼奴,竟然也没有回来,这雨雾谷今年还真是非常的危险。 但凡没有按时回来的人,基本上已被确认为死亡。 那些人更愿意相信邓陀等人是被野兽咬死的,而不是因为争夺炼材被杀。 又过了一个时辰,再无人影从谷中出来,那几个门人便不再等候,把各坊的人集中在一起,然后施展土遁离开云雾谷。 …… 当洪锦再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一气洞山门。 分手在即,洪锦对赵青璇道:“赵姑娘,后会有期。” 赵青璇点了点头,说道:“我不会留在此地太久,也希望你能早日离开这个地方。” 她来当炼奴就是故意来取那只据比之手的,如今取到了,自然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洪锦估计她有可能会迅速提升修为,然后摆脱炼奴身份,等她成为一气洞门人时,便自由了很多,那时就是她返回女娲宫的时候。 洪锦笑道:“谢赵姑娘吉言,我也会努力的,我说过,要亲自去见女娲娘娘。” 赵青璇微微摇头道:“还是不要见的好,你假传法旨,这是重罪,只我一人去见娘娘认罪即可,毕竟这据比之手是我起意要拿的,不关你的事。如我知道取据比之手会放那只大鹏金翅鸟离开,说什么也不会去拿。” 洪锦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如果女娲娘娘神通广大,能知过去未来,焉知她不是早就料定了你会来取这据比之手?” 赵青璇一怔,竟觉得洪锦说的有些道理,难道自己此行早就在女娲娘娘的意料之中? “等我回去一问便知。”赵青璇又向杨登和季康告辞,然后独自返回水坊。 洪锦和季康、杨登三人又一起走了一程,相互说好,谁也不得把云雾谷里发生的事说出来,尤其是邓陀等人被杀和大鹏金翅鸟已远走高飞之事。 邓陀身份特殊,牵扯到两派矛盾,以洪锦如今的卑微身份,被任何一方轻轻一碾,就死的毛也不剩一根了,所以管他邓陀是不是阐教派来的奸细,就当此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而大鹏金翅鸟这件事一般的人也没资格问,或许等那一气仙余元出关后,便能发现大鹏金翅鸟已经离去,然后云雾谷曾经不能去的那处隐秘之地,就会成为其余门人弟子前去猎奇的好地方。 想到这个,洪锦觉得自己或许能把大鹏金翅鸟离开的消息换点儿有价值的东西。 谁的好奇心比较大,愿意拿出有价值的东西去换这个消息呢? 洪锦想到了余朵,这丫头一定对大鹏金翅鸟曾经待过的地方很感兴趣,而且她手中有一件洪锦一直放在心上的东西——季夭的妖魂。 季夭当初和洪锦等人一起从涿州城逃亡,结果遭遇余化和余朵师兄妹,惨遭杀戮,但她的妖魂却被余朵用一只瓶子给收了去。 如果有可能,洪锦希望能把季夭的妖魂拿回来。这妖魂对洪锦没用,但对季康则刚好派得上用处。 洪锦道:“杨教头,今日大家都累了,早点儿回去歇息,等三日后,你来金坊找我,我有事与你商量。” 杨登道:“我知道了。”他如今背着一个大包裹,被无数人眼红,急于回到洞府里去,迅速把之处理掉,该留的留,该上缴的上缴,以免夜长梦多。 第86章 原来成仙这么难 一回到金坊,那些不曾出去的炼奴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张郭老过来贺喜。不提收获多少,只要能安然而回,便是一件喜事。 洪锦心里有些可怜这位张道爷,明知自己修为提升无望,却不敢去搏一搏,守在一气洞里就算再当一百年的炼奴,也只是如此。但他的为人还算不错,如果自己能够帮一把,还是要帮一帮的。 季康和杨登都拿回来了很多东西,不出意外,能换不少好东西,到时候给张郭老一些丹药,让他最后再冲一冲。 和众人打完招呼,二人便分别回了自己的石室。 一进石室,不用洪锦呼唤,那张隐灵符飞了出来。 风元帅的声音道:“小子,你做得不错,居然把那只大鹏金翅鸟给骗跑了。” 洪锦没好气道:“我差点儿就被它吃掉,当时叫你,你为什么不吭声?一定是你也没把握赢得了那羽翼仙,怕出丑,只当没听见。” 风元帅没反驳,叹了口气道:“若我肉身还在,岂会怕它。那大鹏金翅鸟活了上万年了,道行已经很高,就算是寻常金仙,只怕都不是那畜生的对手。” 洪锦道:“那大鹏金翅鸟自称羽翼仙,若他的本事已经堪比金仙,他还心心念念的要成仙做什么?” 洪锦有些糊涂,对于季康和自己这些修为并不是很高的人来说,成仙就是想办法渡劫成仙,哪怕只是人仙,也是仙,如果是地仙、天仙那自然更好,但这种机会几乎不可能有。 而那些已经是地仙、天仙,甚至是金仙的人而言,依旧嘴上说要成仙,就有点儿奇怪了。 风元帅冷笑道:“你们都是鼠目寸光,看不到更远的地方。你以为渡劫成仙那就是仙么,还差得远呢。我只剩元神,可称之为鬼仙,却要时时担心灭亡之祸,这种仙,又有几个仙人愿意当。真正的仙,是指那种历经千百劫而不灭的存在,甚至天地灭而复开,都不能损其分毫,这样的仙才可真正称之为得道成仙。” 洪锦依稀听杨登提起过此事,当时以为他在说笑话,没想到风元帅也这样讲,这老不死的活了这么久,甚至和轩辕黄帝都认识,定然不会说谎。 洪锦道:“能够达到这种境界的,这世上能有几个?” 风元帅道:“但凡称之为圣人的,便都是这种境界的人,不管是灭世还是创世,他们都有极大可能渡过万千劫难而不灭,便如截教教主通天教主,阐教教主元始天尊,还有那伏羲女娲,昊天上帝,都可称之为圣人,也称混元大罗金仙。这样的圣人,用手指头都数的过来,你说能有几个?” “什么……才这一点点,那岂不是九死一生,成仙如此渺茫,不如当个凡人好了,好好过完有生之年才是正经。” 洪锦本来对成仙很感兴趣,如今一听风元帅说圣人都没几个,余下的依旧逃不脱劫难生死,顿时大受打击。 真搞不懂那些炼气士明知修行如此艰难,甚至可以说一点儿前途都没有,还修行个屁? 洪锦垂头丧气道:“我不当炼气士了,还是做个富家翁更好一些。” 风元帅发出沙哑的笑声,他哈哈笑道:“想成圣当然很难,那么多从洪荒时就存在的大能之士,不比如今那些仙人更有资格成圣,但是到如今还剩几个?虽然成圣很难,但成正果不一定要自己成圣,跟在那些圣人身后,让圣人替自己抵挡劫难,也是一种方法。” “什么意思?” “就是拜在那些圣人座下,听其调遣,得其允诺,也算是得了正果。便如你遇见的那个赵姑娘,她出自女娲宫,虽然修为不高,但她想要成正果很容易,只要女娲娘娘点头,愿意用掌握的天道去庇佑她,那么各种劫难就伤不到她了。但是这也有风险,若是圣人看你不顺眼,也随时可以把你打回原形。” 这意思洪锦明白,和朝廷做官差不多,只要当官就得听陛下吩咐去做事,享受红尘富贵的同时,万一让陛下不乐意,就又会变成阶下囚。 如果大部分的炼气士,所谓的求正果和得道成仙,只是寄希望于自己得圣人赏识,而收归座下给予庇佑的话,这绝不是洪锦想要的。 “那也没什么好的,我若成仙,必不受任何人摆布。” 风元帅讥笑道:“等你能渡劫成仙再说这等大话不迟。好歹修道成仙能多活几年,不用百年就成枯骨。” “那只大鹏金翅鸟临别时给了你一颗金丹,你拿出来让我看一看。” 洪锦本就有此意,立即把收藏好的那颗金丹拿了出来。 隐灵符之中阴风一冒,风元帅的身躯终于从里面飞了出来。因为怕被天地元气消磨掉元神之力,如无必要,他是不想出来的,但这颗金丹明显不是凡物,他也想亲自看一眼。 风元帅的身躯绕着金丹旋转了数圈,啧啧说道:“好浓郁的灵气,老夫敢肯定此丹绝不是你如今的修为可以用得上的,若现下吞服,必让你爆体而亡。可惜,我对丹道不熟,不知此金丹是何物,等你渡劫成仙之后,再研究此物不迟。” 既然这东西很珍贵,而现下又用不着,万一被人看见也不好,洪锦便直接扔给了风元帅,说道:“你帮我收起来吧。” 风元帅竟不敢去接金丹,而是直接卷起一股旋风,把金丹送入隐灵符之中。 光芒一闪,那张隐灵符上竟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圆点,忽隐忽现,十分神奇。 风元帅收好金丹,对洪锦道:“你经过这一场历练,也算收获颇丰,现在该是你炼制遁元旗的时候了。” 此事在洪锦去云雾谷之前就已在筹谋,而且也不是真的炼制遁元旗,因为此物是件法宝,以洪锦修为肯定无法炼制,只能炼制一件仿品。这仿品便是旗门遁。 “没问题,等我彻底把身体休养好,养精蓄锐之后,我便动手炼制此旗。不过在这之前,我还得让杨教头给我炼制一些丹药。” 当初从邓陀那里得了很多的丹药,大部分都给了杨登,因为只有他会炼丹,当时便说好了,如果杨登研制出那些能够提升修为的丹药,就用此次采猎得到的灵草多炼制几枚,三个人分一分。 第87章 交换 第二日,薛管事来找洪锦,说余朵要见他。 洪锦也正想要见余朵,没想到她竟先来找自己。 “薛道爷,余仙子找我何事?” “我也不知,但看她的样子并非生气,而是问了我洪道友从云雾谷回来后的事。你去采猎这件事我原本是不同意的,但你非要去,还好太平无事。我想余仙子是担心你的安危,想来看一看。” 洪锦心道她岂会担心自己的安危,这次来不知道又有了什么坏点子,想让自己吃苦头。 二人出了金坊,在洞府外果然见余朵正俏生生站在那里,身旁也无外人。 余朵一见到洪锦,便恶声恶气道:“你果然没死,当真命大。” 洪锦赔笑道:“我洪锦还想替余仙子多做几件事,岂能就这样死了。” 余朵道:“哼,我有师兄帮我做事,又哪里用得着你。我听说你在云雾谷采摘了一些灵草,而当时去的炼奴有好几个都无故失踪了,我怀疑,是你洪锦杀了他们,” 洪锦吓了一跳,矢口否认道:“怎么可能,我的本事余仙子难道还不清楚吗,能打得过谁。我运气好,懂得趋吉避凶,这才能够安然而回。” 余朵根本不信,冷笑道:“那杨登和季康是和你一起回来的,他们两个竟然是所有炼奴之中带回东西最多的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说不定就是你这个小滑头在其中搞鬼。” “我怀疑你们三个其实都采摘了很多东西,但你最坏,能拿出来的只有一点点,大部分都私藏了起来。我要搜你的身,还有你的石室也要看一看!” “我一气洞最忌讳有人当了炼奴,却一心一意只给自己准备东西,不愿意拿出来换功绩。若人人都像你一样,招再多炼奴也不够用。” 洪锦终于搞明白了余朵为什么来见自己,她这是怀疑自己也采摘了无数的灵草,但却不拿出来换功绩,而是私吞了。 果真是来找麻烦的。 其实大部分的炼奴因为修为有限,为了迅速提升修为境界,摆脱炼奴的身份,只要有好东西,一般都是会奉献出来的,好借此换得多一点儿的铜钱,再用铜钱奖励去换一气洞内修行典籍。 但洪锦太反常了,和季康、杨登一起回来,却未能如这二人上缴了许多的灵草和材料。其余人可能不在乎洪锦所为,但余朵早就注意到了洪锦,立即便察觉了异样。 搜是不能让她搜的,自己身边确实有些东西不能见人,例如邓陀的储物袋子,若是被人发现,等于宣告了自己就是杀邓陀的凶手。 洪锦咳嗽一声,低声道:“余仙子,我确实有件事没有说,只等遇见你时再告诉你。但此事,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说罢还瞥了瞥站在不远处的薛管事。 余朵皱眉道:“你能有什么事需只对我说?”虽然嘴上说得很凶,但还是向着薛管事挥了挥手,让他走远一点。 薛管事立即点头哈腰,直接回了洞府。 余朵一扬螓首,傲然道:“你说。” 洪锦道:“这件事才刚刚发生,谁知道谁就能占得先机,获得无数的好处。余仙子,非是我洪锦不仗义,你我虽然相熟,但还是不能就这样告诉你,你总归得拿点儿东西出来和我换,我才能讲给你听。” 余朵本就好奇心重,因为师父和师兄都在闭关,其余几个相熟的人又都忙着门中事务,无人陪她,早已寂寞难耐的很了,听洪锦说的慎重,顿时来了精神,说道:“你想换什么?” 洪锦道:“我其他的东西不要,就只想要一个妖魂。你还记得我们刚相遇时,你和你师兄余化杀了两只小妖么?” 这件事余朵岂能忘记,皱眉道:“你说的可是那只黑狗精?” 季夭本体便是一只黑狗。洪锦连忙点头道:“正是,当时你把她的妖魂收了,不知如今可安在?” 余朵道:“你要妖魂做什么,哦,你也想用妖魂炼制法宝?” 只有法宝以上品级的的东西,为了增加其威力,有些人会故意炼制一个器灵在其中。而且器灵越厉害,法宝便也就越厉害。 被当做器灵的妖魂最终结局都不是很好,不但失去了成仙了道的机会,连转世轮回之路都已断绝,甚至很多妖魂连神智都被抹杀,只留下一丝本能。 能炼制法宝的炼气士,无一不是渡劫成仙的修为,凭洪锦如今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借妖魂炼制法宝。 所以余朵想都没有多想,便摇头道:“你拿了去也没用,你没本事炼制法宝。” 洪锦能炼制法器都已让余朵足够吃惊了,如炼制一件法宝出来,她愿意直接把头撞墙,直接撞死了拉倒。因为余朵感觉自己无颜活在这世上,作为以炼器闻名的一气仙余元的关门弟子,竟然不如一个初来乍到的炼奴有奇才,说出去不是被人笑死。 虽然余朵一口回绝,但从她的语气之中可以听出,那季夭的妖魂似乎还在。 洪锦道:“我洪锦当然不是拿妖魂炼法宝,也没这本事,只是和她相识一场,不愿见到她永世不得超生。” 余朵依旧不肯松口,反问道:“你说得好事呢?若我觉得此事确实比那妖魂值钱,或许可以给你。” 洪锦故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余仙子,你可知那杨登和季康为何会采摘了那么的的灵草回来,只因原本经常在云雾谷边缘之地出没的大鹏金翅鸟,它已经飞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它待过的地方向来人迹罕至,留下了无数的天材地宝,我们三人误闯了进去,本以为性命难保,谁知遭遇了一场大造化。” “我之所以采摘的少,乃是我深知这其中利害,若满载而回,只怕还没到谷口,便就遭到了劫难,而杨登和季康又是一伙的,他们可以太平无事回来,我本领低微,只能尽量少摘一些,才不至于引他人仇恨。” 洪锦一番话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让余朵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且大鹏金翅鸟已经离开蓬莱的事,确实很惊人,让余朵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你只管去那个地方,不要告诉任何人,若发现大鹏金翅鸟还在,你回来就把我洪锦杀了。若是大鹏金翅鸟已不在,余仙子岂不正好大肆搜刮一场。那大鹏金翅鸟活了这么久,它的老巢一定藏着很多很多的好东西……” 余朵把脚一跺,转身就走,临别时还扔下一句话来:“若你说的是真的,那妖魂便给你,若你撒谎,哼哼,旧恨新仇一块儿算!” 洪锦看着余朵远去身影,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第88章 炼制旗门遁 石室内,洪锦盘膝而坐,在他面前摆放着六只木盒,盒盖已经打开,里面各有一张符纸。 一张空灵符印,五张五行符印,都是品级并不高的寻常符印。:魰斈叁4 虽然只是寻常符印,但如不是制符高手,同样也很难制作出来。能够制作符印的炼气士,不管是在哪里都极受欢迎,而且一个修为精湛的制符炼气士,可以极大的提升门派的威望。 蓬莱一气洞如此有名,也只是在炼器之上造诣颇深,对制符并不见长。 但一些简单的符印还是可以制作的,而想要炼制一些威力惊人的法宝,那些高深符印就必不可少,就算是一气仙余元也没有办法,必须向旁人求助。 今日,洪锦终于决定炼制旗门遁。 他不敢在外面炼制,反正各种材料俱都齐备,只是把符印和令旗相合的话,并不需要借助外面的火炉或其他的什么东西,只要真火也能办到。 旗门遁不是遁元旗,只是件仿制之宝,别看所用符印很多,但炼制成功之后,也只是件中品法器而已。 说实话,换做一般的人,用如此代价只炼制一面作用并不是很大的小小令旗,会觉得太亏了。 “风元帅,我如今有七八成的把握能把旗门遁炼出来。” 风元帅的声音道:“小心风大闪了舌头,等你炼成功时再夸耀不迟。” 洪锦道:“我若炼成功了,你有什么奖赏没有?” 风元帅怒道:“我无私传你本事,助你功成名就,你竟好意思向我要奖赏?你若以为这是在为我练功炼宝,趁早别学了。” 洪锦哈哈一笑道:“小子跟你开个玩笑,我要炼啦!” 单手一招,先把之前炼制的一根小小令旗拿在手中,然后一朵黄色真火燃起,开始烧灼此旗。 待令旗颜色变得橙红时,右手又一招,把五行符印之中的火符摄入掌中。 之所以先用火符,那是此符洪锦最熟悉,赤阳刀就是这样炼制出来的,见识过余化炼制的整个过程。 符纸见火即着,而符纸上的符印即将被火焰吞没时,符印上光芒一闪,已被激发。洪锦迅速举掌一拍,那道闪烁红光的符印从化为飞灰的符纸之中射出,正好打在令旗的旗面之上。 火符符印悬浮在旗面上,开始缓慢融入其中。 这个过程最是煎熬,控制稍有疏忽,符印就会直接在旗面上化为一团火焰消散。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符印终于如甘露滴入干涸的地面一般,渐渐消融在黑色旗面上,当整个符印彻底消失时,那令旗的四周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红纹。 洪锦很得意,以为风元帅要夸奖几句,结果没听到他说任何话。 打铁要趁热,炼制宝贝也是如此,洪锦迅速又拿起了金符。 如前一般,此符印也很顺利的融入了令旗之中,这黑色令旗的旗幡上又出现了一道金色纹路。 …… 一个时辰后,火符、金符、土符、水符相继炼制成功,只剩下木符没有炼。洪锦连炼四符,已满头大汗,连背心都湿透了。 似这样连续催动真火一个时辰,消耗的法力极多。洪锦虽然修为不比往日,也经不起这样消耗,只得暂时停下来,取出几颗丹药吞入腹中,这是从杨登那里得来的几枚益气丹,专门补真气的。 风元帅这时却出来打击洪锦信心,说道:“还有两道符印,这最难炼制的是空灵符,你却把最难的放在最后,我看你这次要白费力气了。” 洪锦冷笑道:“空灵符我已炼制过一次了,你当我还会犯上一次的错误?” 之前炼制百宝囊时,差点儿失败,借风元帅之力勉强未让符印崩溃,但那只百宝囊还是受了点儿影响,容纳空间有限。而这旗门遁更不能犯大错,即便是勉强炼成也不行,因为此宝不只是放点儿东西进去,而是要进一个大活人的,里面的空间越大越好。 待气力稍复,木符终于也炼制在了令旗之中。 五行符印一全,黑色令旗上本来已经呈现出四种颜色的纹路,如今又多了一道绿色纹路,五道纹路同时光芒一闪,竟一起消失不见,令旗又恢复成本来的黑色模样。 风元帅的声音忽然急切地道:“快,迅速把空灵符印打入其中,若晚了之后,令旗就变成了另一件宝贝五行法旗了。” 洪锦吃了一惊,连忙把最后一张空灵符印取出,一掌拍出,把符印打入令旗。 此符印消融的比其余几张符印都要慢,而且火候掌控的极严,洪锦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在炼制此符印。 “风元帅……那五行法旗是什么东西?”洪锦很想知道这件宝贝如何。 “五行法旗钠乃是见上品法器,可以催发五行术法,当然是不错的法器了,要比你如今炼制的旗门遁高一个品阶。” 洪锦听了手一抖,差点儿把真火散了,吓得风元帅以为洪锦要失败,从隐灵符里直接飞了出来,想要稳住符印。 洪锦满腹委屈道:“我炼制的旗门遁是中品法器,怎么这没加空灵符印的五行法旗,竟然比旗门遁还要好……那我炼此物做什么?” “你小子懂什么,那五行法旗毫无进展的可能,不管是多么有本事的人施展,提升的威力也有限的很,似这种没前途的宝贝,其实都不值得拥有。遁元旗则不同,其妙用无边无际,可惜我无法掩饰,不然定叫你明白,真正的法宝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洪锦为了能够获得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宝贝也是拼了,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那道空灵符印终于消融在了令旗之中。 当最后一丝符印的光芒消失时,那令旗居然表面之上光芒再起,相继出现了五彩霞光,最后又全都消散,然后扑通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洪锦全身脱力,动也不想动一下。而那风元帅却在风影之中卷起一道旋风,把那柄令旗摄起,往地面上一插。 一道黑光落在地上,然后光芒一闪,一道隐隐约约的旗门竟展现在了洪锦眼前。 第89章 奇门妙用 此旗门类似于房门悬挂的门帘,当令旗旗幡往旁边展开后,便露出一个门户。 门户不是很大,约五六尺宽,数丈高,从洪锦这里看去,只隐约看到门户里很模糊,如同一层水雾遮挡在了眼前。 风元帅的元神化一道狂风直接冲入了旗门内。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明明看到他进去,在外面却看不见他身影,那门户依旧笼罩着一层模糊水雾,甚至可以看见旗门背后的石壁。 “风元帅,风元帅……”洪锦叫了几声,只听风元帅的声音在旗门内抱怨道:“虽然简陋了些,但也可以勉强使用,你第一次炼制此旗,我也不能太过苛刻。” 这么艰难的炼制了的旗门遁,在风元帅眼里居然只是勉强能使用。 洪锦心中不服,而自己又急于知道此旗门遁到底有何奇妙之处,便挣扎着也往那旗门里爬。wenxueзч.net 到了旗门处,洪锦先把手往里一伸,只见自己的手臂前半截竟也消失不见了,只剩手臂后半截还在。明知自己的手并没有断,却依旧吓了一跳。 这旗门遁竟可以如施展了障眼法一般,把进入其间的东西全都隐藏起来! 洪锦伸手乱摸,里面一股风卷住他的手腕,直接把他拉了进去。 眼前一阵模糊,洪锦已身处一处朦胧空间之中,只见风元帅的身影正悬浮在空中,单手操持着一道旋风,往四周不停地旋转。 当旋风遇到阻隔时,他便操纵着旋风往另一个方向飞去,如此这般,迅速把这里面的空间大小摸了个清楚。 风元帅摇头叹息道:“方圆九丈,高六丈,如此狭窄的地方,也就能藏几个人而已。” 洪锦却很高兴,说道:“这么大的地方,不知可以堆多少东西,你竟还不满意,而且此物竟能隐形,别人看不见我,我却能看得见别人。” 洪锦如今身在旗门里,竟能清楚得看到石室内的一切,而他在旗门外时,根本看不见这旗门里到底有些什么。 “你竟然把遁元旗和储物袋相提并论,真气死老夫了。” 风元帅收了旋风,落在洪锦面前,指着空荡荡的四周说道:“遁元旗不是让你藏东西的,这是件很厉害的法宝,是能让你斩将夺旗,斗法取胜的依仗。可是你炼制了一件仿冒之物,就沾沾自喜,若遇上想要杀你的道行高深之辈,怕是没法逃生。” 洪锦道:“你把遁元旗吹得多么厉害,好歹和我说说如何使用?” 风元帅道:“遁元旗的妙用多得很,你这旗门遁只能隐个形迹,想在遁元旗内另摆乾坤,就不能够。你以为我传你阵法是为了什么,假如在这旗门内另设一大阵,有谁闯入旗门,立即就会身陷大阵围困,岂不比你拿着刀和旁人砍来砍去更厉害。” 洪锦恍然道:“风元帅,你原来是想把那八阵图也搬到里面来?” “遁甲天符经之中第一篇便是奇门变化,若只炼制一道令旗,老夫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只有旗门遁和奇门阵法变化合在一起,才是这遁元旗的真正用意。可惜,老夫没有第三卷的符甲篇,若集全了的话,一定更加惊人。” 洪锦已不知看过多少遍的遁甲天符经,但只看而无人讲解,领悟毕竟不深,如今听了风元帅的进一步讲解,才知这遁甲天符经不但是一门遁术,更是一门兵书阵法,而其实,它也是一件十分厉害的法宝的炼制之法。 说它是法宝的炼制之法或许有点儿不恰当,因为它和一般法宝不同,寻常法宝或刀或剑,或印或幡,祭出去可以直接伤人,但这遁元旗却不会,而是杀机内敛,如果不闯进来,它就对外人毫无伤害。而一旦进来了,谁能想到里面会布置一座极其凶险的大阵。 大阵需要人手才能布置,一座大阵,少则数百人,多则成千上万人,想在这旗门遁里面施展出来,显然是不可能的。 “风元帅,你太心急了些,我今日能炼制旗门遁,以后必能炼制遁元旗,但是,你要把大阵也搬到旗门里面去,这恐怕有些难了。你想想看,一座大阵需要多少人,还要操练娴熟,知阵法变化,这样的人我到哪里去找?” 洪锦如今孤家寡人,别说寻几百个人列阵,就算是有了几百人,自己也不可能随时带着他们,这也太累赘了。 风元帅道:“你不必用活人。” 洪锦吃了一惊,心道难道用死人,也就是用亡魂。想起初见风元帅时,他汇聚无数阴魂施展大阵时的威势,似乎用阴魂来列阵也是一个办法。 但随意拘禁阴魂绝对是有伤天和的事,自己更不可能随意去杀人并夺旁人阴魂为己用。 “你可以用兵甲符。” 洪锦愕然道:“什么兵甲符?” 风元帅道:“这是一种特殊的符箓,但凡能够制作兵甲符的人,无一不是道行高深之士,把此符祭出,便可化黄巾力士一名,修为深者所化黄巾力士甚至可以堪比金仙,即便修为差一些的,那黄巾力士也可比一名寻常炼气士。你若是能掌握足够的兵甲符,用黄巾力士来摆这样一座大阵,定然威力惊天,又何愁无人可用。” 原来是使用黄巾力士。关于黄巾力士的由来洪锦听说过,寻常炼气士是不可能去操纵黄巾力士的,但有一些修为高深之人,可把自身法力结合符印之术,炼制一件傀儡之身,封印在符箓之中,当需要时可随时祭出,立即便成了一个可供自己驱使的奴仆。 此法玄妙非常,蓬莱一气洞也不知有没有藏着此类典籍,如果有的话,或许可以想办法借来研究一下。 洪锦道:“这是个好办法,但我现下还用不着,只此旗门遁就够我使用了。” 虽然旗门遁只能藏匿身形,不能主动攻击任何人,在各种宝贝当中确实算不得是件厉害之物,但洪锦却想到了另一妙用,自己善于近身搏杀,有时候遇见修为高一点儿的炼气士,对方闪躲灵活,自己靠不近,而有了旗门遁之后,借其藏匿身形,就有机会引诱对方前来。 只要近了身,大刀一挥,任你有厉害法宝也不一定来得及用,还不是谁的刀快,谁就更厉害。 第90章 洗髓培元 洪锦又问风元帅是想继续呆在隐灵符之中,还是换个新家,移到这新炼制的旗门遁里面去。风元帅道:“老夫还是继续待在隐灵符里好了,那里暂时更安全也更隐秘。” 隐灵符可以随时收入洪锦体内,而这面黑色令旗则只能放在储物袋里,很容易被人发现。而且洪锦还想靠旗门遁对敌,这要是把旁人引入旗门内,风元帅就无所遁形了。 风元帅可不想被洪锦利用,当一个现成的打手。 洪锦道:“那也由得你。我来亲自试试这旗门遁是如何收放的。” 在风元帅重新进入隐灵符后,洪锦按照遁甲天符经上所说,默念口诀,把手向着那幻化旗门一招,那旗门往下一落,呼的一声,又恢复成一杆小小的令旗模样,就插在地面之上。 他记得自己爬进旗门时走了五六步的样子,而此刻自己所在位置,也正好离着那旗门也有五六步远。 也即是说在旗门遁内所走的距离,其实和外面是一样的。 洪锦又反复施放了好几次,旗门忽开忽闭,玩得不亦乐乎。 等兴头儿一过,洪锦又有些担心起来,因为旗门遁其实是分内外两遁的,这黑色令旗其实是内旗门,还有一道外旗门可不必从旗门进入,就能施展一道相同门户,直接切入这旗门遁内部空间。 假如有谁也精通旗门遁的话,特意炼制一道白幡做外旗门,自己可危险的很。 这旗门遁似乎也没见旁人用过,甚至听都没听谁说起过,只要遇上的人不曾见识此旗门遁,那自己就还是安全的。 洪锦问风元帅,这遁甲天符经在轩辕黄帝时期,是不是很多人在用,外旗门流传得到处都是,结果风元帅理都不理他。 “老不死的一大把年纪,心眼儿却小。”洪锦问不出想要的结果,只能暗自叮嘱自己,若是有人知道这是旗门遁时,自己当加倍小心。 …… 咚咚咚 屋外有人敲门。 洪锦开石门一看,只见杨登正站在门外。 “杨教头。” “洪锦,你让我三日后来,我便来了。” 杨登气色不错,之前那苍白的脸色如今总算多了几分血色,这要归功于此次采猎让他大大的丰收了一把。以杨登的个性,定然把很多灵材替换成了丹药和各种药方,他对打打杀杀的功法可没什么兴趣。 洪锦让杨登进来,在蒲团上坐定,杨登皱眉道:“你小子的脸色为何这么差?可是上次去云雾谷受的伤还没有好吗?” 洪锦摇头道:“我没事,是我炼制一件宝物太费精神的缘故,将养几日便好。” 杨登笑吟吟一摊手掌,掌中已多了一只木盒,把盖打开,里面是三颗黑色丹药。 “这是我用云雾谷里的灵草亲自炼制的一种益气正元丹,吃下去,保你迅速恢复如初。” 洪锦把药收了,反正杨登也不算是外人了,没必要假客气。接着洪锦也取出自己的一只木盒,递给了杨登。 杨登不用打开看,便知这里面是什么。 “凤血草!” 这株凤血草是洪锦第一次遇见的灵草,而且险些丢了性命,为了此草,更是引发了很多的恩怨纠葛。 当时的洪锦修为太过低微,就算拥有了凤血草也没什么大用,但现在就不同了,洪锦已准备把这株珍贵的灵草使用掉。 因为洪锦想要迅速突破如今的修为境界。 “杨教头,我把凤血草给你,你拿着它,再加上从云雾谷里采摘来的一些灵草,能不能炼制出一种能够迅速提升修为的丹药出来?” 杨登道:“你现下就想用,是不是太心急了些。总要过了十年八年,把根基扎稳固了,再想办法迈入下一境界。” 杨登是妖,而且已经是个修行得道化为人形的妖,他活个五六百年很寻常,但洪锦可等不得,这要是每个境界都修炼个十年八年,等到终于可以渡劫成仙时,只怕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白胡子老头子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洪锦摇头道:“我可等不得这么长时间,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胡来。” 有风元帅指引,虽然这老不死的不教修行之法,但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眼光还在,他说可以提升修为,那就是可以提升的,不会有什么危险。 其实在人仙之前的境界,练气、化神、炼虚,直至合道,在渡劫之前的境界修为,在很多大能眼中,根本就如同儿戏。 为何? 因为一枚仙丹、一枚仙果就可通通超越过一个寻常炼气士的所有努力。 只有眼光狭隘之辈,才会纠结于是不是根基不稳,不能寸进的问题。 杨登之前是个散修,是个过惯了苦日子的妖,做什么事便都想着精打细算、按部就班的来。 “炼当然是可以炼的,之前你不是得过一道护体洗骨方么,当时的药材都太过寻常,因此药效不大,如今我用蓬莱岛上的灵草做药引,加上这凤血草,那可就不得了啦。” “我可称此药方叫做洗髓培元液,借助此凤血草,药效当在之前那护体洗骨方的百倍之上,不仅能强身健体,更能助你修为大进。” 洪锦喜道:“当真可行?” “绝对可行,但吃点儿苦头是免不了的。” “只要不要我的命,再大的苦头,我都熬得住。” 杨登见洪锦心意已决,便把凤血草收了,问道:“你是想迅速摆脱这炼奴身份,离开炼坊吗?” 洪锦点头道:“不错,做炼奴有什么意思,既然我等有机会迅速突破现有的境界,为何不更进一步,做一个真正的截教门人呢?杨教头,我如今倒是觉得你拉我到这蓬莱一气洞里做炼奴是对的,如果不是到了这里,我哪里有机会学得这么多本事。” “当一个炼奴毕竟是权宜之计,我听说一气洞的很多功法典籍是不对炼奴开放的,既然如此,那就换一个身份好了。” 杨登感慨道:“想不到竟是我杨登太过小心了,也对,修道之途不进则退,我若一直有你这少年心性,也不至于这几百年来修为不能进步,始终是个小妖了。” “如果连你洪锦都不甘于做一个炼奴,那我杨登又岂能甘于人后。” 第91章 季夭妖魂 杨登把凤血草拿走了,约定好给他一个月的时间,把洗髓培元方炼制出来。至于最终的效果如何,杨登也不敢保证,只说凭着诸多灵药加上凤血草做药引,其提升的修为绝不会差。 洪锦处理完了凤血草的事,便又投入到炼器和打坐修炼之中。 通过吐纳养气,他能够感觉到身体变得越加轻盈,之前开泥丸宫时,他觉得头脑里面空空荡荡,如同一片干涸荒漠,而现在,泥丸宫内已经升腾起了无数的浓雾,且有越变越凝厚的趋势。 就如同久已干旱的土地,即将要迎来一场雨露甘霖。而现在凝聚的浓雾,便是为了这场雨露甘霖做准备。 洪锦收集的符印又已消耗一空,他便用那株水黄莲加上其余一些灵材,也去兑换了些功绩,然后耗费几个铜钱再去一气洞宝藏院里寻找适合使用的修行典籍。 本来想查找有关炼制符印之类的典籍,结果凡是涉猎此类的功法典籍,无一不是需要门人弟子的身份才能阅览,区区炼奴,根本连看都看不到半页。 于是随意选了些修行功法,同样抄录一份,扔到了隐灵符里。 过了两三日,余朵来了。 洪锦只要一看到她的脸色,便知今日之事是好还是坏。她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丫头,而她现在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 “事情妥了,她定是去了大鹏金翅鸟曾经待的山峰,看到那只鸟已经不在,并且说不定得了很多好处。” 虽然猜到这个结果,但洪锦脸上却不露分毫,而是面露惶恐地问道:“余仙子,你去云雾谷了吗?” 余朵笑吟吟道:“去啦。” “那么,你可曾见到大鹏金翅鸟?” “没见到,它要是还在,我岂能上得了它的山头。” 洪锦大松一口气道:“如此说来,我没有说谎,余仙子便没有理由杀我了。” 余朵咯咯笑道:“你也怕死?哼,我故意晚来几天,就是要让你胆战心惊的过几天。不过我余朵也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既然大鹏金翅鸟确实不在了,我也不能硬说你撒谎。” “是,是,余仙子最通情达理了,但不知你去山峰上,可拿到了许多宝物?” 余朵道:“那只穷鸟不知待在蓬莱岛多久了,他能有什么宝贝,多半都是抢别人的。是有些破烂货,都不值钱,比不得我师父富有。但是那鸟也留了一些它用不着的东西,我捡到了它掉落的几根翎羽。” 一只修为逆天堪比金仙的大鹏金翅鸟,其所留下的羽毛,确实是一件十分珍贵的宝物。有很多宝贝都需要翎羽加入其中,才能发挥威力,若是把大鹏金翅鸟的翎羽炼制在一件宝物当中,那炼制出来的东西,少说也得是件不错的法宝。 难怪余朵的心情不错。 洪锦心中有些懊悔,当时为什么不趁大鹏金翅鸟飞走时,直接和季康、杨登等人去爬山峰,到它老巢搜刮一番。 不过若把好东西都拿走了,再骗余朵过去白走一趟,她未必有如今这般好脸色看。 洪锦赔笑道:“大鹏金翅鸟的翎羽可是相当珍贵的,比区区一个妖魂不知道要珍稀多少倍。” 他话里有话,是要提醒余朵,她之所以能捡到翎羽,乃是用赠送给洪锦妖魂做条件的。 余朵冷哼道:“你不就是想要那野狗妖魂么,本仙子还真的不稀罕,就把它给你吧。” 她从腰间摸出一只小小玉瓶,往地上一丢,那瓶子骨碌碌滚到洪锦脚下。 洪锦连忙把瓶子捡了起来,只见瓶口上塞着木塞,上面又贴着一道符纸,显然当初季夭被杀后所留的妖魂,就在这玉瓶之内。 余朵道:“洪锦,我看你当炼奴似乎很开心啊。我要跟余经师兄说,让他把任务加重一些,否则一个个都越养越胖,这岂是一介炼奴该有的样子。” 洪锦愕然道:“大家已经这么辛苦,还要把任务加重!余仙子你以为做炼奴,该是个什么样子?” 余朵道:“应该卑躬屈膝、愁眉苦脸的样子,让干什么就要干什么。可看看你,来了一气洞做炼奴不但没有瘦,还更强壮了。” 洪锦讶然失笑道:“这岂不正好说明蓬莱一气洞里便是炼奴也能得到善待,以后出去召炼奴,只要把我带去,让别人看看我的样子,不用仙子做任何解释,旁人就巴巴得跟了来。蓬莱一气洞又何愁会缺人手,把山门挤破了都有可能。到那时,余仙子可要躲远一些。” 余朵道:“我为什么要躲远?” “那些来当炼奴的炼气士若是见到余仙子长得如此美貌,更加不肯走了,都挤在山门口,无数脑袋在山门里面,无数条腿在山门外面,叠的一层又一层,知道的是他们想多看余仙子一眼,不知道,还以为我们虐待这些来当炼奴的炼气士呢……” 余朵听洪锦说得有趣,尤其是夸她长得好看,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她傲然转头道:“我余化师兄就快出关啦,谁敢多看我一眼,我让他挖了谁的眼睛。” 余化自从在外面回来后就一直闭关,自然是想把那杆戮魂幡祭炼娴熟。 余化一出关,应该就要准备渡劫了。 洪锦早已听说一名炼气士要想看他真正有没有修为的前途,就看他渡劫的结果怎样,在没渡劫之前的炼气士,都是不入流,而渡劫后也只能算是终于踏入了这道仙人之路的第一个台阶。 余朵数次想要找洪锦麻烦,结果要么拿他没办法,要么被他逗乐了,几次三番这样,这仇恨之心也就淡了,余朵又闲聊了几句,便开开心心的走了。 洪锦拿着玉瓶回到石室,首先便是揭开符纸,拔去木塞,只听呼的一声风响,一道黑气从瓶中冲出,悬浮在半空之中。而在黑气里面,一道模糊身影如同被禁锢住了一般,动也不动。 第92章 还有仇没报 这道黑影正是季夭的妖魂,只是此刻的她已无肉身,只是个阴风缭绕的鬼魂。 “季夭,季道友……” 洪锦试着呼唤了几句,但黑影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季夭的身影虽然保持着之前的模样,但她双目无神,痴呆呆只是默然的看着前方。 “不用叫她了,她已被抹去神智。” 风元帅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洪锦愕然道:“抹去神智?她不记得所有的事了吗?” “当然不记得,一般收这种妖魂的人想自己祭炼使用,岂会还让妖魂拥有意识。” 洪锦心中失望,他看了一会儿季夭的妖魂,而季夭的妖魂便也一直悬浮在空中。洪锦估计这余朵当初收季夭的妖魂是准备用来炼器的,有些人有中意的法器或法宝,为了提升其威力,就会选择给宝贝增加一个器灵。 而在器灵的选择上,自然以妖魂最佳。这妖魂不一定是妖兽之魂,也可以是草木之精,只看这宝贝主要用来做什么。传闻有一种叫做斩仙飞刀的宝贝,把远古大能的元神也收为了器灵,这样的宝贝别说是那些铜皮铁骨的炼气士,就算修成长生不死、万劫不灭的仙体,也一样会被这种可怕的宝贝夺去性命。 蓬莱一气洞余元深谙炼器之道,不知他身边有没有那种把大能元神也收为器灵的宝贝。 可怜,季夭和戴偃两个苦命夫妻,最终还是和大道无缘。 风元帅道:“你想把这妖魂当作器灵使用么?” 洪锦摇了摇头。季夭已经够倒霉了,而如是被炼成器灵,被旁人奴役甚至消耗掉,那岂非更惨。 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洪锦干不出这种绝情的事。 洪锦出门把季康叫了过来。 季康还是头一次进洪锦的石室,一般而言,如非得到旁人邀请,旁人的石室是绝对不能进的。每个人都有一些隐私见不得光,就算是很好的朋友也不行。 季康一进来便看到了悬浮在黑气之中的季夭身影,吓得他大叫一声道:“有鬼!?” 他转身想跑,却见洪锦坦然而立,一点儿都不惊讶,便又站定了脚。 “洪……洪兄弟,想不到你竟然还养鬼……” 洪锦道:“你才养鬼。这是一道妖魂,其本体应该是一条黑狗精,和我与杨教头俱是相识的,可惜她运气不好,被余化师兄妹给杀了,连魂魄都未能超脱。” 季康大着胆子靠近了细看,见季夭的模样儿不错,虽然是妖,还是个黑狗精,但身材凹凸有致,如果变成一个大活人,也算是有点儿姿色的女子。 “洪兄弟,她怎么动也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洪锦道:“她已无神智。” “啊?可惜,可惜,连一句话都说不上。”季康绕着季夭的妖魂转了数圈,又问洪锦道:“你叫我来便是看这个?” 洪锦点了点头,“不只是叫你看,还想让你把她收了去。你还记得在云雾谷里时,从邓陀手里拿到的那卷玄魂炼妖术么?” 季康道:“记得,这两天我还细细研究过此术,的确玄妙的很。只是也有一些不妥的地方,此术不但要收一个妖魂成为一体双魂之身,就算炼成了此术,断时间内修为暴涨,但以后再想提升进境时却很难。” 洪锦道:“这玄魂炼妖术确实作为修行之法来看,并不是很好,但若是只作为与人斗法的术法来使用,还是不错的。所以,我想把这季夭的妖魂送给你。一来给她找个归宿,不至于魂魄无依,成为一介孤魂。二来季道兄你的修行之路并不顺遂,想要靠自己修炼并且最终渡劫成仙,希望渺茫的很,若在一气洞做一辈子炼奴,你也不会甘心。” 季康点了点头,洪锦的意思已说的很明白,若是自己确实靠修行无法摆脱这炼奴身份,那还不如修炼这玄魂炼妖术,至少一旦修炼此术完成,等于凭空增加了一个妖魂数百年的修为,渡劫成仙不敢指望,但突破化神期,踏入炼虚则一点儿也不难。 季康道:“这妖魂我收了,别说她是洪兄弟和杨教头的相识,就算不是,我季康也不会亏待了她。” 把玄魂炼妖术作为一个备用的修炼之法,若三年之内,季康发觉自己还是无法凭借自己的努力增加修为,踏入炼虚期,那他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修炼这玄魂炼妖术。 洪锦把那只玉瓶对准季夭妖魂,左手一拍瓶底,瓶口一股吸力向前一卷,把黑气连同季夭的妖魂又收入瓶中,然后塞上木塞,贴上符纸,把它交给了季康。 这种魂瓶其实也是个下品法器,能让收藏在其中的魂魄不至于被天地元气侵蚀掉,但也极不牢固,很容易被打破,收在这里面的魂魄并不安全。 季康双手接过,珍而重之的放入怀中。 季康道:“洪兄弟,你自己不想练这玄魂炼妖术,可是已有了迅速提升修为的把握?” 洪锦也不想瞒他,说道:“我觉得我不会留在这个地方太久。” 季康感慨道:“其实在云雾谷我一见到洪兄弟的出手,便知你不是个寻常之人,金坊内这么多人,要说谁最有机会离开这里,非洪兄弟莫属。等你出去了,就也是一气洞的门人了,对外更可称自己乃截教门人,不管到哪里都无人敢欺负你。” 洪锦哂然一笑道:“无人欺负我?希望如此。” 其实洪锦心中想的却是没人欺负我,就该我去欺负旁人了。自己妹妹的仇还没有报,只要一得自由,就一定会赶回沙北城报此仇恨。 就是不知做了这截教门人后,能不能有擅自出去的机会。 第93章 进阶 数月时间转眼即过,杨登果真带来了一瓶药液。 这便是他口中的洗髓培元液,此方不但增加了无数采摘自蓬莱的灵草,还加入了那株凤血草,更借助木坊内本就适合炼制丹药的环境,最终炼成了两瓶药液。 药液装在尺许高的细颈小瓶之中,用来洗澡是不够的,需要稀释使用。而这样的药液也就只够使用三次而已。 洪锦只留下了一瓶,另一瓶让杨登自己使用,如果再多一点的话,洪锦倒是很乐意给一瓶季康,但现在只能先满足自己。 在正式使用药液之前,洪锦也做了很多准备,特意领了一个耗时较长的任务,还亲自做了一个大浴桶,养精蓄锐直至自己达到最佳的状态,这才往浴桶之中倒入了三分之一的药液。 此药液色泽猩红,一入水便把整桶的水都染红了,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草药香气。 洪锦脱得赤条条,深吸一口气,然后跳进浴桶之中。 刚入水时,洪锦并不觉得怎样,但没一会儿功夫,就觉得这水越来越烫,烫得他险些儿又从浴桶之中跳出来。 按说这水只会越来越凉,但如今恰恰相反,只能说这是药液起了作用。 既然这并不是真的要把自己烫熟,只是一种错觉,洪锦就能忍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滚烫的感觉并没有减弱多少,相反全身都被烫得通红,渐渐的由外及里,连五脏六腑都热的难受。 热到极致,就是痛! 洪锦初时还咬牙坚忍,但最后疼得受不了了,忍不住呻吟出声。 一道金光从他体内飞出,隐灵符里风元帅的声音说道:“男儿汉,这点儿苦头都吃不住。” 洪锦一边呻吟一边骂道:“你是个死鬼,没有肉身,当然不知道身体疼痛是什么滋味。” 风元帅也不生气,冷笑道:“我受过的苦不知比你多多少倍,肉身之痛岂能和心中之痛相提并论。” 洪锦道:“我心中也很痛,肉身也痛,不比你只是心痛更厉害……” “我懒得跟你废话,你要想迅速突破修为境界,区区苦头是必须要吃的,而且更大的苦头还在后头呢。就算你能吃得下那种苦头,也要看老天爷愿不愿意赏脸,给你一个有回报的机会。” 付出是不一定有回报的,尤其是炼气士,想要夺天地造化,那就更加别想着会有好结果。 逆天而行,就注定要走一条十分艰辛的路。 风元帅特意把脑袋探出隐灵符,从空中欣赏着洪锦在药液之中那因为疼痛,而面目扭曲挣扎的样子。 洪锦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加上被药液浸染,简直如同一个血人相似。 尤其他身上更是冒出丝丝缕缕的白气,那是因为他身体发热而蒸腾的水气。 同时,他脑海之中的泥丸宫里,也正在刮着一场剧烈的风暴。 之前泥丸宫里只有白色雾气,而且平静如海,此时则如同起了一场飓风,所有的雾气都沸腾了起来,绕着中心旋转。越靠近飓风中心,雾气就越是凝稠。 洪锦体内热血沸腾,不自禁的想要运气抵挡,而他提起来的任何气息,都会被泥丸宫中的飓风吸取。这飓风简直就像个无底洞一样,永无止境。 洪锦越是想要抵挡,它就汲取的越是厉害。原本洪锦不可能一直有法力支持下去,但那药液却通过肌肤渗透入体内,迅速又转化成了一部分气息,于是源源不断的气息又如万溪汇海一般,全都冲到了泥丸宫中。 ……整整半天时间,洪锦都在这种痛苦煎熬中挣扎,直至那桶水的颜色彻底变淡,他没有了气息来源的补充,那飓风似乎也就停止壮大了,但并没有消停,还是旋转不休。 洪锦本想挣扎着从浴桶之中爬出来,想着休息一段时间看看效果,然后再决定洗还是不洗。谁知隐灵符中的风元帅见洪锦要出来,竟直接把放在旁边的药液用旋风一卷,然后瓶口朝下,往下又倒了一半。 洪锦大惊失色,叫道:“你个老不死的……想害死我……”一条毛腿刚迈出浴桶,一缕风压在洪锦头顶,又把他推了进去。 风元帅道:“做事切忌半途而废,你泥丸宫之中正在沸腾之时,此时不想办法突破,还留待何时。” 洪锦的情形变化,自然全都一丝不落的被风元帅看在眼中,作为一个过来人,他知道这是个紧要关头。 如果这次洪锦选择中断,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毕竟夯实了基础更容易突破。但在风元帅看来,没有渡劫成仙之前的小境界根本不值得耗费太多时间,现下有些拔苗助长,甚至根基不稳,那都不叫个事,一枚仙药或一只灵果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又何必现在就花费那么多时间去做。 药液一入水,浴桶之中再次变成了深红之色。而且风元帅倒进去的还特别多,那药效就会更加强烈。 洪锦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要裂开了,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口鼻之中有液体流出,他用手一抹,竟是殷红之色。虽然药液也是红的,但洪锦敢肯定,这绝对是自己流出的鲜血。 这个老不死的不会是觉得自己是个鬼,太过寂寞,想让自己也变成一个死鬼陪着他吧。 洪锦又想从浴桶里爬出来,但风元帅根本不让他有这个机会,索性把旋风化为一只云手,往下一按,把洪锦整个人都沉入了浴桶之中。 洪锦泥丸宫之中的飓风再次汹涌扩大,直至把整个泥丸宫都波及,所有的云雾都在旋转翻滚,同时云气稠密处,竟发出一阵阵闷雷之声,一点点的甘露倾撒而下。 每一声闷雷的响起,在洪锦耳中就如惊天霹雳一般震撼,直至接连数个惊雷劈落,让他头脑中一晕,便万事不知了。 第1章 截教门人 恍恍惚惚间,洪锦又感觉到自己的泥丸宫内发生了变化,不知何时,那场可怕的飓风已经消散,所有的云气一扫而空,只在泥丸宫内留下了一团水球。 一团湛蓝色的水球,就这样悬浮在空中。从水球之中不时散发出一丝丝的灵气,那是洪锦自身所带的法力气息。 从一开始的炼精化气,到后来的开泥丸宫,然后炼气化神,让泥丸宫内充满灵气,直至现在炼神返虚,把所有灵气凝聚成了一团水球。这便是修炼之人把精气神彻底转化的过程。 唯有精气神全都转化过的人,才能修炼三昧真火,才能返虚合道,最终渡劫成仙。 洪锦可以说自从踏入修行之路以来,直到现在才算是一名稍有根基的炼气士。 虽然打架他比较狠,但修为境界并不以谁打架更狠就根基深厚,就算是已经渡劫成仙后的人,只要没有修成仙体,遭遇到那些特别能打的凡人,一个不留神,也容易阴沟里翻船,死在旁人的刀枪之下。 洪锦的意识渐渐恢复,随之而来的便是全身剧痛,不但皮肉如同无数蚂蚁在啃噬,就算是里面的骨头也一阵阵钻心的疼。 试着抬了抬手,耳朵里听到水响。那是浴桶里的水发出的响声。 也不知躺在浴桶里多久,那个老不死的风元帅根本没把洪锦捞出来,就在水里泡着。 洪锦嘀咕了几句,然后睁开眼,发现自己斜依在浴桶旁边,大半的身子没在水中,而浴桶里的水已无半分颜色,完全成了清水。 身子因为没在水里太久,已泡得白了,用力一撮,就能脱下去一层皮。 “不知道换皮之后是不是更好看一点。” 洪锦原本的肌肤有些黝黑,在金坊内又经常和火炉打交道,想白也白不起来,现在倒好,直接换一层皮。 “再泡下去,就不是换皮,而是泡骨头汤啦。”洪锦挣扎着想从浴桶里爬出去,每挣扎一下,就一阵抽筋,疼得他不得不停下来,等恢复好了之后再行动。 从浴桶里爬出来竟也花了洪锦小半个时辰。 直至从浴桶里出来后,那种不停抽搐的感觉便渐渐消失了。 洪锦握了握自己的拳头,一股强大的力量油然而生,手臂瞬间涨大几分,腕上虬结凸起,之前是没有的。 “这便是易筋境的变化吗?” 洪锦在使用洗髓培元液之前,武体已是锻骨境高阶,而现在经过这一翻折腾,成功迈过了武体锻骨境的坎,已经是一名易筋境的高手。 一般能把武体修炼到这种程度的人,随便到哪一座城池,都可以博个一官半职了。当初沙北城的岳简离总教头,也是一名易筋境的武将,洪锦在他面前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如今自己也踏入了这个境地,倒是可以和他较量一番。 刚从水里爬起来,身上湿漉漉软绵绵的,尤其腰背酸软的厉害,竟站不直。 他以为过一会儿便好,谁知数个时辰过去后,还是如此。 看来杨登所炼制的洗髓培元液有后患,不知道他在其中加了什么灵草,竟让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最好能当面问个清楚。 洪锦寻了一件最宽大的衣袍穿上,力气恢复少许,打开石门,走出石室。 外面就是金坊大堂,人多眼杂,洪锦低头弯腰,像个老头子走路。其余人见洪锦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还以为他要出恭。 等到了外间,洪锦没来得及去木坊找杨登,迎面却遇见了薛管事。 薛管事道:“洪道友?” 洪锦只得停下来,点头哈腰道:“薛道爷。” 薛管事一眼瞥见洪锦面色苍白,身形佝偻,宛如大病了一场,问道:“咦?你的面色很难看,可是生了病么?” “没有……没有……” “那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洪锦道:“我刚才修为突破,身子有些虚。” 一听洪锦说自己修为突破,薛管事一呆。那岂不是说洪锦已经是返虚修士了。 “洪道友,你……你已进阶?如此大事,为何不早一点儿告诉给我知道。” 按一气洞炼坊的规矩,只要炼奴能够让自己的修为迅速提升,便可以摆脱炼奴身份,成为一名挂名的一气洞门人,虽然只是一名杂事门人,但拜截教名头所赐,只要顶着这只大帽子出去,就不会有人来欺负你。 “我这就带你去见余仙师,他会亲自把你从炼奴身份提拔为一气洞的门人。” 他伸手拉着洪锦,去见余经。 余经是宝藏院的执事,统管炼坊诸多事宜,见薛管事带着洪锦过来,不由得一皱眉。 洪锦从雨雾谷归来的事他也有所耳闻,那大鹏金翅鸟离开的事就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这次来不知道又要换什么功法典籍,而且这小子每次都麻烦的很,人家一本功法典籍看三天,他三个时辰都嫌多,不停地换来换去。 余经道:“薛管事,你带洪锦来做什么?” 薛管事上前施礼,说道:“余仙师,洪锦已进阶返虚了。” 这回轮到余经大吃一惊,这洪锦才来多久,升的这么快?看来余化和余朵这次还真是遇到奇才了。 第2章 门人规矩 余经看到洪锦的样子,不禁又一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洪锦躬身咳嗽两声,说道:“我……我刚进阶,根基不是很稳,身子有些发虚……” 有一些炼气士进阶时会很勉强,险一险就失败了,虽然成功,却如大病了一场,这样的炼气士未来的前途一般都不会很好。 如果洪锦也是这样的人,余经反倒觉得有些可惜。 余经道:“把你真火点亮。” 洪锦依言在掌心中凝聚其一团火焰,此火焰黄中带蓝,虽然蓝色很弱,但无疑这是真火之中第三重的神火才有的颜色。 “确实踏入了返虚期。” 余经只是确认一下洪锦进阶的真假,既然他真的是个返虚期炼气士,按当初的规矩,就不能以炼奴身份继续待在炼坊了,为了让截教和一气洞广大门楣,但凡有些根基的炼气士都应善待。 “洪锦,我这就把你列为我一气洞的门人,而非炼奴了。” 一旁的薛管事连忙示意洪锦谢恩,低声道:“快跪下叩头。” 洪锦没用动,一来是不愿意向余经磕头,二来他也不方便。洪锦道:“敢问余仙师,这做了门人后和炼奴有什么不同?” 余经道:“炼奴的规矩你应该懂了,这门人的规矩不妨再和你说一遍。” “但凡能做我一气洞门人者,那是莫大荣光,我师尊一气仙余元修为精湛,声名远播。即便不提一气洞威名,只我师尊的师父更是了得,乃是截教通天教主座下金灵圣母,三界知闻,哪个不晓。能拜在这等上仙门下,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做了截教门人,享截教尊荣,自然也要付出一些代价。门中有交待下来的炼器之事,门人均需帮忙代劳,不用如炼奴那样一直忙个不停。若门中无事交待,可以安心修行。” “我蓬莱岛坐落东海,四周仙岛众多,经常被外人窥视,各家早已约定好了地界,但总有那贪心之辈来我一气洞的地界寻药挖宝,故此各仙岛也常常留驻我门人守护。你洪锦做了我一气洞门人,免不得也要派驻海岛,或一二年,或二三年,自然有别人换你回来。” “门人炼器成功或助门派立功,同样也可以累积功绩,可凭借功绩去阅览我一气洞珍藏的功法典籍。此功法典籍要比你在炼奴时所看,要高明和珍贵的多,甚至我门中许多不传之秘也都有涉及。” “最后,既当了我一气洞门人,就需尊师重教,以我截教为师门,但凡师门长辈派遣下来的事情,都需去遵守服从,而不止听命于我一气洞,你懂了么?” 余经唠唠叨叨终于说完,洪锦把门人和炼奴一比较,发觉也没好到哪里去,似乎稍微自由了一点,顺便还能接触到更高明的功法典籍。 洪锦道:“我听明白了。”攵學3肆 本以为此事就这么完了,终于可以离开这里,谁知余经又向身后一人招手道:“你带洪锦去化仙坊,让他见识见识我一气洞真正的底蕴,让所有门人都认识一下。” 一名修士领命上前,对洪锦道:“洪道友,请随我来。” 薛管事向洪锦贺喜道:“洪道友,以后你也是一气洞的门人了,日后还请多多照拂我炼坊一二。” 薛管事其实也是一名一气洞门人,之前他比洪锦的身份要尊贵的多,看在他是余化和余朵带回来的人,这才给予善待,现在洪锦和他一样身份,那就不是给予善待,而是想要巴结了。 虽然做门人和当弟子有本质上的区别,但以门人身份出去后混得风生水起的炼气士大有人在,相互之间拉扯上一些关系,有利无害。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干下去,总有一天,会离开一气洞。 洪锦道:“我还有很多东西留在金坊,等一会儿还要去拿,你先帮我看着,别让人进去。” 薛管事满口答应。 一气洞的各处洞府本就坐落在一座巨大的山峰上,洪锦等人初为炼奴时,便被安排在了最下一层,而第二层便是这宝藏院所在,再往上,乃是一处叫做化仙坊的地方。 第三层化仙坊往上,是聚仙楼,第四层聚仙楼再往上,则是化仙炉。 传闻一气仙余元就在第五层的化仙炉上。 之所以叫化仙炉,乃是因为余元在此层上炼制成功了好几样法宝,甚至有些法宝已经触摸到了一丝天道的程度,已可称之为仙器,又叫做混元之宝。 这样的宝贝一出手,威力极其惊人,就算是一名人仙,只要手持此等宝物,也可以轻易诛杀一名金仙。 洪锦如今自然触摸不到这等高度,他随着那名带路的门人到了第三层的化仙坊所在洞府时,依旧为眼前呈现的壮观模样而震惊。 这第三层虽在山腹,但早就被掏空了,里面已不是什么洞窟或洞府,而是又修建了无数的楼台亭阁,栽种着奇花异草,清泉和水池无一不有,根本就是另一方小世界。 而在里面的人也大都穿戴整齐,一个个精神饱满,仙气飘飘,男女修士俱有。 这里隐藏着的炼气士如果都是一气洞的门人的话,少说也要上百人。 化仙坊最中间是一处很宽阔的厅堂,四周建有很多供人打坐的矮墩,很适合有人在其中讲道说法,然后其余的人在周围倾听。 那名门人带洪锦到了最中间,高声喝道:“新来门人一位,诸位道友都过来认识一下吧。” 话音一落,各处地方立即有许多身影出现,有人漫步走过来,还有的人直接驾遁光飞落在近前,一会儿时间,四周已围了四五十个炼气士。 这些人看到洪锦年纪很轻,纷纷议论。 “这人如此年轻就从炼奴升为门人,未来不可限量。” “那也不见得,有些人一开始进境很快,后面就止步不前,最后穷尽半生,连合道1的门槛都没摸到。” “这位道兄说得对,我看这小子很有问题,你看他那样子,弯腰驼背,一副精气大丧的样子,哪里像个年轻人?” “是啊是啊,精气神十足之人,岂会这个样子……” 这些人对洪锦指指点点,洪锦也在打量着这些家伙,心中暗道:“老子只是不方便挺直了说话,我若挺直时,让你们一个个自惭形秽……” 忽然,他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人群之中看着自己,那是个身段窈窕的女子,竟是赵青璇此女。 洪锦愕然看向她时,她微微一笑。 没想到赵青璇竟先他一步到了这里。其实也不奇怪,赵青璇的真实修为其实很高,她是故意压制着境界来一气洞里偷那条据比之手的,如今事情办完了,也就不用藏着掖着,她来做这一气洞的门人,就是准备要离开这里的打算。 第3章 各有前程 “化仙坊的地方很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向其余道友询问。”那人把洪锦领到此地后便回去了。 洪锦倒是想和这些人打招呼,但那些人一个个眼高于顶,不屑于和他打交道,在见到洪锦不过是个年轻又体弱的少年人后,便把他归为无结交价值的人选之一。 交朋友可不只是志同道合,而要讲究有没有利用价值。没利益的事,他们是不屑去做的。 无数人来一气洞当一个挂名的门人,还不就是图那一个名号和那一个圈子么。 “赵姑娘。”洪锦只好向赵青璇问候。 赵青璇笑着招了招手,洪锦连忙走了过去。 赵青璇道:“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 “哪里有赵姑娘你快。而且我觉得自己是心急了一些,这次进阶有些隐患。” 洪锦弯腰驼背的样子自然落在了赵青璇的眼里,她笑吟吟道:“化神返虚一开始自然是要虚弱一点的,习惯了便好。” “你也这样吗?” 赵青璇摇了摇头,“我从云雾谷回去之后,只过了七天,便显露了返虚修为,然后便来了化仙坊。我与你不同,之前我已是如此修为,为了当炼奴特意压下来的。” 既然赵青璇来得这么早,正好可以向她打听一下这化仙坊里的事情。 “赵姑娘,这化仙坊里有多少人,平时有谁来打理?” “化仙坊里的炼气士一共有两百多人,一百五十个返虚期修士,还有五六十个合道期修士。” 洪锦惊讶道:“这里也有合道期修士?” “当然有,刚才对着你指指点点的那些人,就大都是合道期修士。虽然也是门人,但修为境界高,自然地位也有所不同,你看这化仙坊里有很多独立的楼台亭阁,其实许多都是单独的洞窟洞府,而合道期的修士,就有优先选择属于自己洞府的权力。” 化仙坊虽然地盘大,但也有地理的好坏之分,那些靠近大厅旁边有灵泉流淌的地方,必然是上佳之选,而边边角角的地方,阴暗无光,就算有一幢大房子,也没几个人愿意住。 “你初来化仙坊,也要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这里可比你当炼奴时只有一间石室要奢侈许多。我带你选一座洞府如何?” 洪锦喜道:“好啊,不过我不求住的地方有多精致,我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不求精只求广,最好翻几十个跟斗还在屋里晃悠,我最喜欢了。” 赵青璇听他说得有趣,噗嗤一笑道:“你倒和其他人不同,只贪图大的。” 二人一边说一边走,赵青璇显然已对此地颇为熟悉,在前面带路。 见左右无人,洪锦低声道:“赵姑娘,你可是要离开这里了?” 赵青璇也低声道:“嗯,在等机会。” 洪锦道:“什么机会?” 赵青璇道:“但凡一气洞门人,都有外派出去的时候,那时我便要回去了。” “谁来分派此事?” “是一位叫余寿的仙师。” 洪锦心道这余寿多半和余经一样,也是一气仙余元的徒弟,也不知那一气仙余元有多少个弟子。 一般而言,真正的真传弟子是绝不会多,一名已经踏入金仙境界的上仙,更不可能把很多精力放在培养无数弟子上。传人贵精不贵多,如果徒弟都有几十个,哪里还有时间去悟道修行。 赵青璇接着道:“其实那余寿和余经并不是一气仙余元亲自收下的弟子,而是合道的门人在渡劫成仙之后,选择了继续留在一气洞,故而才成为了一气仙余元的徒弟。” 洪锦愕然道:“这么说,此二人其实和我们一般,也是门人出身,然后才拜师一气仙余元?” “在化仙坊的合道期修士之中,总会出现几个天赋惊人之辈,如是能渡劫成功,就会有好几种选择。一个便是继续留在一气洞修行,而作为渡劫了的炼气士,最差也是人仙,一气仙余元就会给一个名分,收他入门,算作是自己的弟子。” “另一个便是渡劫成仙后,不愿意继续留在一气洞,一气仙余元也不会挽留,任凭离去。而离去之人一半的人会赶往碧游宫,另一半的人则自开山门,成为截教散仙,也就是三千红尘客的由来。” 洪锦对于截教散仙之事倒能理解,渡劫成仙了不愿意受人拘束,于是逍遥行走世间,这种红尘客也是自己很向往的事,但还有一半的人赶往碧游宫,那就让人有点儿糊涂了。 “他们去碧游宫做什么?” 赵青璇道:“碧游宫乃截教通天教主的道场,恢弘巨大,仙家众多,一旁随侍听讲的大能都有无数,连一气仙余元的师尊金灵圣母如此本事,依旧选择留在碧游宫内,侍奉通天教主,可见能在碧游宫听法讲道,是一件极荣光的事情。” “那些渡劫成仙了的,不管是人仙、地仙、天仙,只要是截教门人,便有了进入碧游宫的机会。听闻通天教主对待修行客是很宽容的,他门下各种人物都有,并不厚此薄彼。只要确有向道之心,他来者不拒。那些去了的人,如果机缘深厚,得通天教主亲自指点一二,哪怕不是他本尊,只是座下几位弟子,也足够让人少走许多弯路,少耗费许多无用之功。” 洪锦感慨道:“原来如此。” 如果洪锦自己也渡劫成仙了,有这几个选择在面前,多半也会选择赶往碧游宫。 但也不能说其余的选择就不好,余经余寿等人如此做,未尝不是一个聪明的办法,既他们只是渡劫成为了人仙,就算去了碧游宫,天资又不出众,谁会来高看你一眼? 而成为散修的话,更加没有指望,也就博一个红尘富贵,这样的话,在渡劫成仙之前就能够做到了,何必等到现在。 一直跟着一气仙余元便不同了,既已拜师在他名下,虽然也没有传什么本事,但念在香火之情上,一气仙余元必会想方设法庇护座下弟子。以他金仙之能,替弟子遮挡几次灾厄并不难,甚至另设其法,助余经余寿从人仙这种最差的仙资上进阶,也不是不可能。 总之,还是为了各自前程。 “这里够偏僻的,你觉得怎么样。”赵青璇停下脚步,指着一侧隐藏在一处山壁旁边的洞府说道。 第4章 三圣皇 这是一座半嵌入山壁的建筑,前面部分是一座小楼,而后半部直接隐藏在山腹之中,看上去不大,但山壁之中的空间却无法估量。 小楼前还栽种着两棵古松,松下放着一张石桌四个石墩。 这样的环境比之在炼坊时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洪锦又是没住过奢侈地方的穷小子,别说这样的小楼,更寒酸一点儿都没有意见。 “我觉得可以。”洪锦心里很高兴,到了楼前抬头一看,上面还挂着牌匾,上书三个字:“退梦楼”。 这是什么意思? 赵青璇笑着解释道:“这里东南角方向所有建筑都有一个梦字,有化梦楼,绝梦楼……东北方向则有一个道字,有向道楼,求道楼……其实多有激励练气士潜心修行之意。” 洪锦摇头道:“不好听,若是能改,我定要自己改一个。我经常做梦,梦里有许多美好的东西,若是来这样梦也不能做,这无情的人世岂非更加无趣的很。” 赵青璇本想问洪锦平时做什么梦,但又觉得太过唐突,人家的隐私又怎么可能随意打听。但洪锦能说这些话,至少说明他自己也是有很多故事的人。 洪锦伸手就去推门,那大门上一层荧光一闪,并未打开。 洪锦愕然道:“有人选中了?” 赵青璇笑道:“不是,是你还未到余寿那里领取进出此地的玉牌。但凡修行重地,各人都有各人的一方天地,岂能让人随便乱闯,这里的每一座洞府其实都有一座小阵护持,保护在内的人防止被他人打扰,而持有此对应玉牌者,却能畅通无阻。” 赵青璇说完,伸手从腰间摸出来一块小小的青色玉牌,在洪锦面前晃了晃。 洪锦看了两眼后心中忽地一动,他竟想起自己已经有了一块这样的玉牌了,只不过这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那位已经做了死鬼的阐教弟子邓陀的。 当初得到对于这块玉牌不知它有什么妙用,也没有丢弃,直接放在了储物袋之中。现在看到赵青璇诉说玉牌功用,顿时悟到这极可能是邓陀出入阐教洞府的玉牌。 他既然是阐教中人,而且师父又是那个什么邓华,邓华又是昆仑玉虚宫弟子,岂不是说只要手持邓陀这块玉牌,就能进入昆仑玉虚宫重地? 想到能去玉虚宫转一圈,洪锦心中一阵激动。 但想去那种地方偷东西,似乎有点儿嫌命长,只能暂时在梦里想想而已。 仙家重地有许多,不知其有多少差别。 洪锦问道:“赵姑娘,不知女娲宫和蓬莱一气洞相比,哪个更好一些?” 赵青璇轻蔑一笑道:“一气洞岂能和女娲宫相比,一气洞不过是蓬莱岛上一个小小洞天福地,要比,也应拿蓬莱岛和女娲宫相比才对。” 蓬莱岛如此广大,其上面飞禽走兽无数,更隐藏着许多不世出的仙人,如果女娲宫也和蓬莱岛一样大,那岂不是上面也有无数的高人。 洪锦惊讶道:“原来女娲宫也这般大,我以为只是一座小小宫殿而已。” 赵青璇道:“但凡圣人所居,没一处是平凡的。三圣皇老爷所居火云洞,洞中有座火云宫,你若是真以为只是一个隐藏在洞窟中的宫殿,那才叫令人嗤笑呢。” 洪锦问道:“三圣皇老爷是哪个?” 赵青璇道:“便是火云宫三圣皇,天皇伏羲老爷、地皇神农老爷、人皇轩辕老爷。” “原来是这三位。”洪锦对于天皇伏羲和地皇神农的兴趣不大,听到人皇轩辕老爷时,却很感兴趣。轩辕黄帝已成了火云宫三圣皇之一,不知风元帅知道此事后作何感想。 按说轩辕黄帝已成圣人,权势很大,对于之前跟随自己的人理应照拂一二,救拔他们超脱轮回,但似乎并没有这么做,不知道这中间可有什么隐情。 “伏羲老爷就是女娲娘娘的哥哥,所以娘娘常去火云洞朝贺。” “你去过火云宫吗?” “我没有,能跟随娘娘去火云宫的都是她亲近之人,似我这样的女娲宫小妖,可没有那么大的福分。”赵青璇想到自己回女娲宫后,不知如何交代这据比之手和大鹏金翅鸟的事,又皱眉叹息道:“放走了那只大鹏金翅鸟,娘娘一定已经知道了。” 洪锦道:“你尽管把此事推在我的头上,而且据比之手你也带回了,娘娘若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就不该对你过多苛责。” 赵青璇见洪锦一点儿都不害怕,苦涩一笑道:“你说得轻松。” 洪锦道:“我原本就是个微不足道之人,小命也极贱,若连圣人也对我这样的人斤斤计较,感到难堪的应该是圣人,而不是我。” “你也别如此说自己,洪锦,我倒是觉得你很适合修道,如果给你时间,修为一定不会差的。”赵青璇鼓励了几句后,便要告辞。毕竟二人在一起的时间越长,难免有好事者注意到,暗中揣测二人的关系。两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隐秘,引人注目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洪锦看着赵青璇背影,忽又叫道:“那余寿到哪里去找?” 赵青璇回头道:“余仙师并不住化仙坊,而在聚仙楼,也称一气堂,是一气仙余元讲道之处,每日晨时他会下化仙坊,到时你便可以见到他。” 等赵青璇走远了之后,洪锦独自坐在退梦楼前的石墩上,就这样枯坐了数个时辰。 偶尔有几个练气士经过,看到洪锦那个样子,都一副要他好看的戏谑模样。这嘴脸和当初洪锦来炼坊时一模一样。这些人虽然和自己同为炼气士,但并没有什么同门之谊,恰恰相反,他们乐意看到别人比自己更倒霉。 洪锦心中冷笑,那些指望旁人倒霉以换得自己快乐的人,注定在修行之路上走不远。 虽然休息了那么长时间,但腰肢还是酸软的厉害,洪锦又佝偻着身子往回走。以炼奴身份往上走很难,而以门人身份往下去却很容易。 从化仙坊下来是宝藏院,洪锦未做停留,直奔昔日炼坊,赶往木坊。 当洪锦弯腰驼背找到满脸都是烟尘色的杨登时,杨登吃了一惊。 “洪锦,你怎么来了?” 洪锦先打量了一番杨登,见他只有比之前更加健壮,丝毫未见萎靡不振的样子,怒道:“杨教头,你是不是配得那洗髓培元液只适合妖兽使用,并不适合我这样的大活人用?” 杨登愕然道:“何出此言?” “你看看我,站都站不稳了。”洪锦拉着他到旁边角落,把自己使用药液之后,虽然成功突破至返虚境之后,但身体却亏得厉害。 杨登又惊讶又好笑,说道:“那药液我还未曾使用,生怕药性太大,愚意以每一次使用间隔一个月才好,可是你……” 洪锦心道自己根本做不了主,当时风元帅差点儿把整瓶的药水都倒进去了。 “无论是炼精化气,还是炼气化神,无不是把精气神转化成法力为己用,但身体毕竟有极限,你一下子转了那么多,自然是会亏的。不过有你做了尝试,我之前准备的东西还嫌不够,得再做些准备。” 第5章 天庭正位也不稳 杨登又握住洪锦的手腕,细细把脉了一会儿。“嘿嘿,洪锦,似你这等状况和大亏元阳是一样的道理,无妨,无妨,我开些壮阳补身之药给你补补即可。你本就是元阳饱满之身,若已破了的话,或许会进阶失败……” 洪锦听了气得鼻子差点儿歪了,原来杨登自己并无把握,这洗髓培元液也是他第一次配制,心里没底,便让自己这个拥有元阳之身的人先做个尝试,这家伙可也真够坏的。 “你个混蛋,拿我试药,亏得我如此信任你。下一次说什么也要你先吃,无误之后我再吃。” 杨登叫屈道:“正是知你不会有事,我才敢给你丹药,你看你如今不是已经进阶成功了么,如无此药液,还不是要等到何年何月。如今你已是一气洞门人,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别说只是大亏元阳,你只要问一问这下面数百炼奴,有谁愿意以大亏元阳来换取一次进阶机会的,定然各个都挤破了头。” 洪锦满腔的怨气顿时又咽了回去。 “你既成了门人,上面可曾看过?” “看过了,环境不错,要比这下面的乌烟瘴气不知好多少倍。但我也只是粗略看了一下,具体如何还不知晓。扬教头,不知你何时进阶呢?” 如果洪锦都可以熬过进阶之苦,杨登的根基只比洪锦深厚,而且他本就是有一定道行的小妖,突破不是问题。 杨登摇头道:“我还要再等一等,多炼几枚补身子的丹药,似乎那返虚期并非浪得虚名,是真的会虚。” “你先开些药给我,我好先回去养养身子,否则被不知晓的人看见我这个模样,会以为我是个亏空了身子的痨病鬼。” “有的,有的。” 杨登从云雾谷带回来的灵药不少,除了上缴之外,自己还留了几份,都已炼制过的,如今便匀出一些交给了洪锦。 离开木坊,洪锦终于再次回到了金坊,他一回去,进阶返虚的事竟已传开了,想来定是薛管事大肆宣扬的结果,无数人看向洪锦的眼神无不充满了嫉妒恨,即便和他关系很好的张郭老亦眼神有些复杂。 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有人来了几十年,还是一介炼奴,也许要在此地干一辈子,而有些人来了几个月,就要离开了。 季康的眼神也很微妙,他虽知洪锦不可能久居于人下,但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还是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洪兄弟,恭喜了。”季康堆着笑意,向洪锦拱了拱手。 洪锦拍了拍他的肩头,顺势把剩下的一点点洗髓培元液塞在他手中,说道:“你也会有机会的,这是杨教头炼制的进阶之药,如有不懂的,可以抽空去问他。” 在季康惊愕的眼神中,洪锦又返回了自己的石室。 石室内堆放的一些材料还有一些功法典籍,被他一股脑儿都塞入了储物袋里,包括蒲团都没有落下。 等收拾完了之后,洪锦已累得气喘吁吁。 一道金光一闪,隐灵符悬于半空。 风元帅的身影竟从隐灵符里飘然而出。 洪锦本想开口斥责他几句,把自己害得这么狼狈。但见风元帅面目阴沉,神情郁郁,出来后直接盘膝悬浮在空中,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这个老不死的,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如此不开心?” 洪锦想问,但又怕他生气,只好由得他就这样痴痴呆呆,一语不发。 洪锦自己吃了一枚从杨登那里拿来的丹药,然后躺倒在地。 “原来……他……成了三圣皇之一,如今居住在火云宫。” 风元帅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也不知是说给洪锦听呢,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洪锦道:“你说轩辕黄帝吗?” 风元帅道:“不是他还有谁?” 一定是他偷听了自己和赵青璇的话,这才知道火云宫三圣之一,便是轩辕圣皇。 以风元帅参与涿鹿大战后身灭只留元神开始,他就一直被困在涿鹿山中,自然不知道轩辕黄帝后来的事情。他之所以对轩辕黄帝如此抱怨,甚至愤恨其待自己不公,便是因为轩辕黄帝在后来并没有救拔他们这些老部下,竟一直沉沦数千年。 而以他们当时的想法来说,轩辕黄帝前途不可限量,成为一方至尊是理所当然之事,救拔几个沉沦冤魂何其简单! 但他就是不做! 是不做还是不能? 之前风元帅认为轩辕黄帝是不做,但今日听到轩辕黄帝的尊位是火云宫三圣之一时,他竟突然觉得不是轩辕黄帝不做,而是不能。 对于此中复杂之事,洪锦不明白,但风元帅了解的内情颇多。 风元帅自言自语道:“轩辕黄帝当年得到过瑶池金母相助,她的弟子九天玄女曾亲自下界助战。火云宫乃以伏羲圣皇为尊,而火云宫和女娲宫又走得极近,若是这些人都去支持轩辕圣皇,待得羽翼丰满,这天庭正位,还不知要让给谁坐呢?” 洪锦愕然道:“风元帅,你说天庭正位给谁坐?”攵學3肆 风元帅转头看着洪锦,冷哼道:“天庭之位,能者居之。” 洪锦笑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那天庭之位如今是昊天上帝在做,谁敢和他争。” 风元帅道:“争的人可多了,我就算数千年未曾得知外面见闻,也知那位置并非太平无事。若我是那昊天上帝,也定然会想方设法增加自己的势力,消弱那些有觊觎之心的争夺者。” 第6章 余德 天庭之主竟然也会担心座下无人,甚至大权旁落,这在洪锦看来简直是胡说八道。但风元帅如此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就不得不正视一二,也许神仙之间的关系,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风元帅,如果天庭缺人,只要多招一些便是了,那昊天上帝还愁无人可用?” “哼,天庭招谁?若是寻常人招了去又有什么用,而若是那些有本事的上仙,岂会放着自由日子不过,却受旁人拘束。这三界之内多少事,都需要有人去管有人去做,这忙来忙去的,还有机会去成就大道?可以这么说,一旦在天庭当差,就不要想着超凡入圣。” 洪锦摇头道:“可就算不入天庭,能成圣的也没有几个。” 风元帅冷笑道:“不成圣也可以不投靠天庭,其他圣人座下也是一样,还更自由。既然如此,但凡有选择,谁会特意去投天庭。我刚才便说过,能和天庭平起平坐的圣人并非少数。” 洪锦叹道:“不但凡人争来争去,原来仙人也争来争去。” 风元帅道:“这叫顺势而为,争的是大道,争的是气运,如果你不争,定然会被别人踩在脚底下。” 洪锦问道:“那你说轩辕黄帝如今居于火云宫,他也不来救助你们这些老部下,这算争还是不争?” 风元帅摇了摇头,竟伸出双手在自己那蓬松的白发上用力揪了几把,可惜他只是一具元神之身,并未揪落什么头发,只拽出来几缕白气。他懊恼道:“我不知道,老夫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但我看不穿这其中的奥秘。但若是轩辕黄帝早已有了谋划,那岂非早在千年前,他便已在暗中安排了……这不可能,我看不穿,看不穿……” 洪锦生怕他一着急,元神没被天地元气腐蚀掉,先把自己给急疯了,那可不大妙。洪锦劝道:“看不穿那就不用再想,等我有机会离开蓬莱时,就带你去火云宫问问看,不就知道了吗。” 风元帅觉得有道理,但又十分鄙夷洪锦把此事说得如此轻巧。 “你这么烂的修为,想渡劫成仙都不知道要几时,就只会说大话。你上次还说要去女娲宫,这回又要说去火云宫,不知道那玉虚宫和碧游宫,你也想不想去看看。” 这本是风老的讽刺之言,洪锦却觉得这主意很不错,点头道:“对,这两处地方也要去看。” “你还有闲心睡觉,快起来修炼。” 风元帅被洪锦气得有点儿发狂,猛地转身,卷起狂风绕着他一顿猛吹,把洪锦刮得从地上抬起来,升到半空后突然把旋风撤了,啪嗒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他一个仰八叉。 “哎呦!屁股摔坏啦,你个老不死的,拿我出什么恶气……” 洪锦爬起来想骂风元帅几句,他却已经钻入隐灵符里消失不见。 摔过之后精神倒是亢奋了一些,想睡也睡不着。 无奈之下,洪锦只得盘膝坐好,开始修炼水流经…… 这是洪锦在炼坊待的最后一个晚上,第二天天还没亮,洪锦没有惊动任何人,便直奔三层的化仙坊。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洪锦来到化仙坊那座讲道法的道场时,此地竟已有了许多练气士。 越是离高台近的石墩几乎都被人占了,洪锦作为新来之人知道这种地方绝不是他一个刚来之人好插脚的,既然争不过那些合道修士,就老实一点选一个远一点的角落里待着。 不久之后,周边已围了无数人,连赵青璇也出现在了人群之中。她虽然看见了洪锦,但此刻人多眼杂,只是微微笑了笑,便自己寻一个地方等待。 没有人高谈阔论,此地竟出奇的安静。 居中的石台之上忽然一股水气冒出,如同喷泉般从地面上往空中翻涌,而在水汽翻腾之中,两条人影逐渐现形。 “终于来了!” 不用问,这定是那位余寿大驾光临化仙坊。不过只听说余寿一人管辖这化仙坊,他身边之人又是谁? 当人影彻底现身之后,洪锦看清出现在台上的乃是一名中年人和一名童子! 中年人一身青袍,腰系丝绦,看上去比余经年轻着几岁,脸型四方,粗眉阔口,生着一对十分饱满的大耳朵。听说一个人耳朵肥厚便是多福多寿之相,看来这位中年人定是余寿。 而他身旁这位童子身材矮小,身形尚未长成,估摸绝不会超过十岁。要说他的长相,只见其人全身都笼罩着一股淡淡黑气,越到头顶时越浓厚,连五官面貌都看不清楚。 “这个孩子好诡异!” 一个小孩子身携黑气,又不是什么阴魂鬼物,定是修习了什么功法所致。那余寿和小孩虽然站在一起,却微微隔开少许,似乎生怕被那黑气沾染到。 洪锦留心观察四周的练气士,发现这些人的眼神之中也充满了疑惑,这说明他们也不知那童子是什么人,又为何会来这里。 “拜见余仙师。” “拜见余仙师……” 离着高台近的练气士已纷纷跪倒行礼,一副顶礼膜拜模样。 洪锦离着远,混在人群里躬了躬身子,便算是见过礼了。 那位一脸福相的余寿挥袖道:“不必多礼。” 等一众练气士站好之后,有人问道:“余仙师,不知今日可有外派海岛之责。” 余寿道:“还不到轮换之期,需再过数月才有。” 洪锦看到赵青璇面露失望之色,她等得就是这个机会,既然没有,也就不必继续听着了。赵青璇转身默默离去。 又有人道:“可有炼器任务?” 余寿道:“今日虽无炼器任务,但我却多带了一个人来。”他转身对站在旁边的童子温言道:“余德,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这些人说。”他对那个童子竟十分客气,一点儿都没有在寻常门人面前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 那童子低声应了句:“知道了。”然后越过余寿,站在最前面,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群人,语气淡然地道:“我需要二十位合道期的练气士帮忙,用三昧真火祭炼一件宝贝,谁有此境界并能熟练触动三昧真火的,可以应下此事,自然算功绩给你们,而且价值不菲。” 这一个条件顿时扫灭了一大半练气士的热情。 合道期的炼气士本就不多,而且还要会熟练施展三昧真火,那些返虚期的修士自然是想都不要想了。不过这余德年纪如此幼小,竟然需要二十位合道期的练气士帮忙炼器,且需要用到三昧真火,那炼制的宝贝定然是一件威力极大的法宝无疑了。 寻常法器的炼制可是用不着三昧真火的。攵學3肆 此人如此诡异,且需要炼制的宝物也十分惊人,直觉告诉洪锦,这余德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和这样的人接触很危险。 第7章 火云刀 只要奖励丰富,就不愁没有人去接这个任务。很快二十个合道期的炼气士走了出来,这几乎占到了化仙坊里修为最高的那群人的一半。 余寿见人数够了,点头道:“很好,你们都跟着我走吧,余下之人安心修炼,只有事务交待给你们做。” 眼见余寿要走,洪锦连忙叫道:“余仙师且慢。” 余寿愕然问道:“你有何事啊?”他不认识洪锦,又见他也十分年轻,脸上就没有刚才那种慈祥的样子了,对洪锦的态度很冷淡。 洪锦道:“在下洪锦,刚来化仙坊,尚无通行洞府的腰牌。” “你是新来的?” “是,我来蓬莱一气洞时,还是余化和余朵两位道友带过来的。” 洪锦故意提这二位,自然是想让这余寿也不要狗眼看人低,自己好歹到一气洞里来也是有些来历的。 但这一招对薛管事有用,对余寿便不灵光。 余寿冷哼道:“原来是炼奴出身,洪锦?未曾听师弟师妹提起过你。不过你能来化仙坊,倒是有点儿运道。” 洪锦心道自己可不仅仅是靠运气,那也是靠苦修换来的结果。此人面似慈祥,没想到也是个势利眼,出身不好,他就可以小觑自己。 “这样的人竟然也能渡劫成仙,天雷怎么不劈死了你。” 洪锦虽然心里不痛快,但脸上并不敢露出丝毫抱怨。 “你选中了何处?” 洪锦老实答道:“退梦楼。” 周围的一些炼气士顿时发出一阵讥笑,但凡来到这里的人,都会挑选靠近讲道法的地方,越是居中便越是珍贵,如洪锦这样喜欢偏僻角落的练气士,倒也少见。而一般如此选择的练气士,基本都是那些修行进阶无望,只准备混日子的人。 余寿点了点头,他伸手在腰间一摸,已从百宝囊中掏出一块玉牌,又用手指在玉牌上虚划数下,便把玉牌扔了过来。 “持此牌进入退梦楼,然后滴血祭炼,此楼除非阵破,便只有你可进出。” 洪锦伸手接过,躬身道:“多谢余仙师。” 余寿懒得回话,等那二十名合道期的练气士也到了台上,他扬手发出一团水汽,罩住所有人后一阵风声响过,所有人遁走无踪。 剩下的人纷纷散去,洪锦抚摸着手中这块玉牌,心中却在想那余寿竟然也修炼的是水遁,只不知他炼的是什么功法,比水流经如何。 回到退梦楼前,洪锦手持玉牌往大门上一贴,只见光芒一闪,紧闭的大门果然缓缓打开来。 迎面一股发霉的浊气从门里冲出,让洪锦不由得一皱眉头。 也不知这地方多久没有人住过了,也许上一次有练气士选择这个偏僻角落时已在百年之前。 楼内很昏暗,原本该有的夜明珠或长明灯尽都熄灭,洪锦只好把那颗蚌珠取了出来,拿在手中,一路亮堂堂的在这桩楼里摸索。 这退梦楼确实很大,前面这幢楼分为上下两层,上下各有数间卧室,还有静室与书房,更妙的是竟然在楼下也有一排排的药柜。似乎原来的主人很喜欢收集药材,只是如今的药柜早已空了,上面布满了灰尘。 而在楼的后面那镶嵌在山壁里的部分,竟比楼里的空间还要大。从洞里进去,同样也有好几间石室,其中两间最大,一间是一座丹炉,显然是炼器炼丹使用的。 还有一间里面有挖有一汪小小水池,池中之水十分干净,几条不知名的瘦小游鱼在里面游动,这些小鱼能够不死说明这水池之中的水尚未腐坏。水池四周则散布着一些药草,有些已枯萎成柴,有些还在生长,一些茎叶垂挂在水中。 这是一间隐藏在山腹之中的小小药圃。 小楼虽小,当真是五脏俱全。作为一名修士该有的东西,这小楼里似乎都准备了一些。 当然,这样的洞府和那些成仙之人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一切都很简单,甚至寒酸到只在有或没有之间的区别。可对洪锦而言,他已很满意了。 这是第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地方。而且见识过了这座修士该有的地方,以后离开一气洞,在外面也可以仿照此地修建一座新的洞府。 剩下的时间便是好好整顿一下此地。 洪锦本想叫风元帅一起出来干活,但叫了好几次他都无动于衷,只好一个人干。 当长明灯重新被点亮,杂草灰尘全都被清扫之后,整座退梦楼终于变得有人气起来,洪锦独自坐在楼下大堂之中,看着四周古香古色的建筑,竟然有点儿难过。 当初自己带着妹妹离开村子时的梦想,不就是希望有一桩漂亮的大房子,可以让自己和丫丫居住,吃得饱,穿得暖,此生便再无遗憾。如今似乎希望实现了,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这空荡荡的楼里。 洪锦沉思良久,把夺自邓陀的储物袋拿了出来,之前在炼坊时不敢拿,如今无人看见,就没必要藏着了。 里面还放着一柄名叫水火锋的宝剑,而且品级很高,似乎是上品法器。洪锦自己的赤阳刀是极简单的法器,和武将对战时尚能应付,但与那些修为高深一点儿的练气士对战,则明显落入了下风。自己没有极品的法器法宝使用,就先拿这柄水火锋开练。 洪锦并非直接拿水火锋使用,而是要把这水火锋当做炼材,和赤阳刀一起炼掉,这在炼器之中有个名目叫做融合。 只要控制得当,完全可以把一件法器改头换面,变成另一样法器。 洪锦习惯用刀,所以,他要把这水火锋和赤阳刀融合成一柄新的大刀。 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火云刀。 原本水火锋之中含有水火两种符印,此两种符印极容易冲突,洪锦担心自己无法把控。如今洪锦并不准备保留那水符印,而是要把赤阳刀和水火锋中的火符叠加,只炼制一柄炎阳之刃。这样不但容易成功,也方便隐藏自己真正的修行功法。 旁人若是看洪锦喜欢放火就以为他所学近五行之火,就会犯大错。而犯错的人,一般都会付出很惨重的代价。 第8章 一气坤元经 山洞之中那座火炉已烈焰熊熊,洪锦把水火锋和赤阳刀都放在火上烧灼,当二者成赤红之色时又叠加在一起用铁锤锻打。 别看两柄武器加在一起会显得沉重累赘,那是因为没有去芜存菁,在持续的锻打之下,二者只会越来越轻巧。 洪锦的炼器手法已颇熟练,随着时间推移,水火锋化成一团淡金色的软铁,包裹在了赤阳刀上,其中有一团淡蓝色的光芒在刀身上闪烁不定,被洪锦直接用锤子打碎成无数蓝焰。这便是水火锋之中祭炼进去的水灵符印,洪锦不想留着,便直接毁掉。 洪锦看过季康的长杆大刀之后,觉得把刀柄延长的主意也不错,在蓄力挥劈时更能增加威力,于是把自己的刀也改成刀柄略长的模样。 一天一夜之后,洪锦亲自炼制的火云刀已祭炼完成。 此刀刀身流淌着淡淡红晕,洪锦双手握住刀柄,法力一催,向前一刀狠劈,立即在刀身之上涌起滚滚火浪,向前席卷而去,威势比之前的赤阳刀要厉害数倍。而若不加持法力,当做一件寻常利刃来使用的话,则和赤阳刀相差无几。 本来水火锋是一件上品法器,而洪锦亲手炼制的火云刀,其实只是件中品法器,反而不如之前。但从此刀身上却再也看不见水火锋的影子了。 洪锦一点儿都不觉得可惜,毕竟自己经常使用的赤阳刀实实在在变厉害了,而水火锋本就是夺来的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 把刀收好,洪锦又美美睡了一觉,醒来之后觉得自己既然已是门人,这门人的身份可要好好利用。 之前还是炼奴时,那余经所在的宝藏院,很多功法典籍是不给看的,必要门人弟子才能阅览。现在自己也是门人的身份,不知道又能从余经那里换来什么好的功法典籍。 想要看秘籍就要拿功绩去换,也就是为一气洞流了无数血汗后换来的几枚铜钱。洪锦之前还剩下一些铜钱,加上身边一些药草没有兑换,估摸着也能换一些,反正自己看书并不需要一坐就是两三天,只需两三个时辰。 洪锦来到宝藏院时,那余经居然不在,是几位门人在做事。 同样是门人,洪锦还未被分派做什么事,而这几位门人倒是选了个轻巧的活。洪锦觉得能在这里做事,岂不是所有的功法典籍都了解的一清二楚,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定要比别人更懂得挑选什么样的功法。 洪锦堆笑作揖,说道:“诸位道友辛苦了。” 那几位门人居然已认得洪锦,其中一个道:“洪锦,你身子这么虚,不多休息几日,却来此地做什么?” “在下是闲不住的人,想来宝藏院看看有没有适合自己的功法。” “呵呵,看书可是要拿铜钱来换的,就算是门人亦是如此。洪锦,你什么事都没轮上,哪来的铜钱?” “我之前在炼坊时积蓄了几个,身边的灵材又可兑换一些,勉强可以凑一凑。这样可以吗?” 那几个门人互相看了一眼,点头道:“可以。不过门人规矩比炼坊时不同,功法典籍更珍惜,而且余仙师说之前定下的规矩有失妥当,特意改过了。” “改过了?怎么个改法?” “之前是只要出了铜钱就什么书都可看,如今是看一门功法典籍,就需要用相应的铜钱来换。有些功法便宜,有些功法贵一些,但我们刚才也说过了,便宜的未必不好,只看更适合谁。” 一听此言,洪锦感觉此事多半是针对自己来的,那余经不耐烦自己半天的时间却换了无数典籍,竟然改了规则。这老家伙也是个小气鬼,多看他几本典籍就肉疼,还说这是门人的新规矩,不就是防着自己。 洪锦问:“余仙师为何不在?” 一位门人道:“你还不知道么,今日是余化出关之日,余仙师和几位师兄妹一起去为余化接风洗尘。” 洪锦心忖余化闭关好像已大半年了,自从被他带到蓬莱一气洞后,余化便开始闭关,一直到现在才出来,也算耗时良久。而且之前就听闻他已到合道圆满之期,随时都可以渡劫,今日若出关的话,岂非即将要渡劫成仙。 有一气仙余元亲自照拂,渡劫成仙并不难,难在是成为什么样的仙。鬼仙、人仙、地仙、天仙,虽然都是仙,但前二者想成真仙却极难,只有后二者的前途尚算坦途。 洪锦道:“余化要渡劫了吧?” “渡劫?未曾听说过啊,洪道友为何说余化要渡劫?” 洪锦见这几位门人并不知道内情,也就懒得问了,说道:“几位道友在此地做事,对宝藏院内的典籍定然熟悉的很,可否给我推荐一些最好的。” 一名门人冷哼道:“功法典籍从来没有最好的,只有最适合的,就算是不起眼的一门功法,落在适合它的人手中,就是一门最好的功法。” 这说了等于没说,洪锦压着性子又问道:“有些功法兑换的铜钱极多,定然更珍贵,劳烦几位把那最贵的几卷功法目录,给我看一看。” “你自己看,我们不好插手的,若被余仙师知道会受处罚。” 一名门人把两大卷竹简扔在台前,任由洪锦挑选。 洪锦打开其中一卷,发现这是自己在炼奴时就看过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几个家伙做事这么不用心,还是存心见不到旁人好,拿已看过的糊弄自己。 不过另一卷却没见过,而且这上面的兑换价值也并不是按高低排列,乃是按类别编纂的。 洪锦细细看过去之后,在遁术一列内,看到有土遁之术可学,这其实是五行遁术最基本的遁术了,甚至不需要返虚期的练气士就可以施展,差别只在远近和高低不同而已。 洪锦会水遁这件事没什么人知道,他也不是从五行遁术中学来的,而是从那半卷水流经中学来的。 五行遁术作为最基本的遁术,自然价值不是很高,但在这里,炼奴身份的人却没资格看。 “麻烦道友把五行土遁取来我看。” 洪锦的这个要求在几位门人眼中一点儿都不奇怪,简直可以说是必然,但凡初来乍到的门人要学法术,首先就会选择一门遁术使用,除非有些人本来就会遁术,那自然另当别论。 因为兑换的价值不高,洪锦又继续看其余的功法目录。 他的目光忽然被一行字吸引,上写:一气坤元经,上卷,一气洞炼器秘籍,一千铜钱阅览半日。 “好贵!” 第一个念头就是贵,第二个念头就是这一定是个好定西。 这上面说得清清楚楚,一气坤元经乃是一气洞的炼器秘籍,岂非是说这就是一气洞余元的秘传,虽然和水流经一样,只有半卷,但那也是了不得的功法。 可惜,自己根本换不起,甚至可以说,在一气洞里干活的不管是炼奴还是那些门人,都没有一个能够兑换得起。半日功法就要一千铜钱,那要多少功绩才能换来如此多的铜钱,只怕上次去雨雾谷,把季康、杨登和自己的所得通通加起来,也不够看这半日。 且最低限度就是半日,没有只看一个时辰的说法。如果可以分拆开来,洪锦倒是很想倾家荡产的用一百铜钱换来看此一气坤元经小半个时辰。反正有风元帅在,以他的速度,重新抄录一份并不需要太长时间。 把这样一卷镇洞秘籍也列在门人可看的功法典籍之中,只怕并不是慷慨,而是一种诱惑。 只要那些门人不死心,抱着一定要看一看这卷功法的目的而死心塌地在一气洞任劳任怨干活,那一气坤元经的目的就达到了。 也许有哪一个门人为一气洞寻得一样天材地宝,或立下极大的功劳,然后余经甚至是一气仙余元亲自做主,让立功之人观看此典籍半日时间作为奖赏。 这一气坤元经就是狗头前挂着的肉骨头,看得见,咬不着。 洪锦的目光在这一气坤元经上停留了很久,最终跳了过去,继续往其他目录上看。 除了修炼功法和各种遁术外,洪锦竟还看到了各种法宝图鉴,大都是一些法器之类的炼制之法,最好的乃是上品法器,法宝之上的图鉴则不在其中。以一气洞的底蕴能炼制的法宝不知有多少个,但没在这目录之中显示,自然是秘技自珍,不愿意给寻常的门人看到。 洪锦在法宝图鉴了看到了索类法宝一栏,长虹索赫然排列在其中,其后还有缚妖索,缚龙索,捆仙绳,幌金绳。其中长虹索和缚妖索均有详细图鉴,缚龙索之后的宝贝已属于法宝,详细的炼制之法就又隐匿不可见了。 洪锦道:“我还要看缚妖索的炼制图鉴。”又继续往下观看。 一名门人不耐烦道:“你已选了两卷典籍,还要选?” 洪锦道:“我一向都是如此,就算余仙师在此,我也同样要看许多的。” 第9章 纸人傀儡术 任何大一些的门派洞府藏书都会很多,而蓬莱一气洞更是如此,如果洪锦每一卷都想看不去,不说自己是否来得及看,就是那些管理藏书的门人也受不了。 其中一个门人无奈道:“洪道友,你把感兴趣的说一下,我们替你去找,就不用如你这般一卷卷的翻看下去了。” 洪锦道:“这样也好,我现下对符印之道极感兴趣,有没有炼符制符的功法典籍,借我来看一下。” 学会制符,再去炼制各种法宝就不会受到符印的拘束,否则空有法宝图鉴,也无法顺利炼制法宝。 洪锦如想在炼器上更进一步,符印之道便绝对绕不过去。 “你口气当真不小,竟想学制符,这等秘籍我一气洞虽然也有一些,但却不是给门人看的。就连我等也未曾看过,如要看,只怕需余上仙亲自点头。” 洪锦一听便知没有指望了,看来真正的秘籍还是给那些亲传弟子准备的。凭借门人身份不可能看到一气洞所有典籍,但如余化余朵之辈,则不在此列。 洪锦又有些羡慕余朵,她可是正儿八经的一气洞弟子,想看什么都可以,偏偏她还觉得自己很委屈,总说有人逼着她修炼。 有人想学学不到,有人不想学,却强要她学。同人不同命,羡慕不来。 洪锦道:“我想看你有不给看,当真小气。这样好了,有没有和炼符制符差不多的本事,你推荐一个。” 那门人眼珠转了转,堆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一门术法,洪道友也许喜欢。” “此法虽然没有符印之道精妙,但也颇为有趣,不似符印却又胜似符印,按此术炼制出来的东西,也可以随心所欲操纵,只少了些精妙变化。你想学吗?” 洪锦道:“你可否演示一遍给我看。” 那人倒也干脆,点头道:“好。” 他就在身前案几上一扬手,从袖中飞出一物,轻飘飘落在面上。 这是一个纸人,高约五六寸,手脚俱全,甚至五官也用朱笔画过,只是画工太差,那脸丑陋得很。 纸人是用剪刀剪出来的,就是一张薄薄的纸头,风大一点就会被吹跑。 但这纸人的前胸后背均都画了一道符箓,上面还留了一点殷红血迹。 “弯腰作揖。”那人冲着纸人说道。 纸人真的举起双手,弯着腰拱了拱。 “走两步。” 纸人迈开双腿,走了几步,只是走得跌跌撞撞,十分不稳。 “转圈……” 纸人转了两圈,第三圈时没站稳,跌倒在案几上。 那人竖起二指,挤眉弄眼道:“起!起!站起来……” 纸人终于又重新爬了起来。 “洪道友,看见了么,这个东西是不是很有趣。” 洪锦皱眉道:“这纸人能打架吗?” 那人摇头道:“这个当然不行了,它不能变化。学道术不能总想着打打杀杀。” “不能打架!能帮我洗衣叠被,烧水做饭吗?” “纸人不是女人,不能近水近火,不能侍奉床笫,而且力气也很小,连柄菜刀都拿不起。” 洪锦扭头道:“那还有个屁用。不学不学。” 那人道:“此术虽无大用,但无聊时可以玩耍,更可以操纵着它做一些不方便自己出面的事情。例如让它传个信,或偷窥旁人隐私。纸人身体单薄,只要有一条缝它就可以钻进去……” 洪锦觉得这等小把戏简直就是浪费时间,他正要再次开口拒绝,风元帅的声音却从耳朵里传来。 “答应他。” “嗯?这种法术也要学?”洪锦搞不懂风元帅是怎么想的。 但这老家伙既然开了口,那就得按他说的做。 洪锦微微咳嗽一声道:“道友似乎说得也有点道理。但不知此术叫什么?” 那人道:“此术叫纸人傀儡术,虽然无法如一些高明法术做到以假乱真,但也是一门极精巧的操纵之法。练到精深之处,一人操纵数十数百的纸人亦不在话下。” “纸人傀儡术!我要了,你把这卷功法拿来我看。” 那人笑道:“洪道友,此术不在一气洞典籍之内,乃是在下私人所有之法术,你如想学,拿铜钱或灵材来换。看在我与你一见如故的份上,如此精妙之术,只收你二十个铜钱,或者等价灵材。你看如何?” 奸商,绝对的奸商! 原来这家伙是想给自己换一些功绩或材料,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门人。 要知道完成一件艰难的炼器任务也不过得到几枚铜钱而已,这家伙一开口就要二十个铜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洪锦冷哼道:“太贵了,就这等不中用的法术,你也好意思开口二十个铜钱,五个铜钱不能再多了,你想要换就换,不换拉倒。” 洪锦作势要走,那人咬牙道:“洪道友你别走啊,这样吧,你我各让一步,十个铜钱如何?” 洪锦冷笑道:“也不知你把此术卖给过多少门人,我去问问其他人,看他们愿不愿意转售此术。” 这话本是随便说说的,但那人却大吃一惊,因为他真的把此术卖给过两个门人,假如对方也学他的样子又转卖此术,价钱定然极低。 “六个铜钱!洪道友,我下摆已经拉到肚脐眼以下了,不能再低啦。” 洪锦道:“六个铜钱我也不愿意,不过我有一支很珍贵的灵草水黄莲,也许值这个价。” 那人道:“水黄莲!也行,也行,只要年份够的话,我可以把此术传给你。” 洪锦把从云雾谷得来的水黄莲取了出来,交给那人观看,此人一看之下大喜,这绝对是一株十分珍贵的水黄莲,其真正的价值绝对贵过六枚用功绩换来的铜钱。 那人从身上取出一个卷轴,交给洪锦。 洪锦打开来一看,这是一份重新抄录过的纸人傀儡术,显然这家伙还准备继续把生意做下去,也不知抄录了多少份。 洪锦又拿了五行遁术之中的土遁,还有缚妖索的法宝图鉴,然后进入旁边的静室内细细观看。 那五行遁术不用风元帅另行抄录,洪锦看过之后便已了然于心,所谓一法通万法通,会了水遁之后,再学其余五行遁术,就变得十分简单。 而缚妖索的法宝图鉴则必须要另行撰写一份,此物虽然只是法器,但在法器之中也算是极品,抓捕一些妖兽极其有用,甚至用来对敌都有不错的功效。 但这纸人傀儡术就不知道能做什么了,洪锦在静室内问道:“风元帅,你要我学这纸人傀儡术有什么用?” 风元帅冷冷的声音道:“当然是布阵,好让你演练阵法。” 第10章 埙 让一群纸人布阵? 真亏这位风元帅想得出来。 “你若是能让数百个纸人如臂所使,阵法转换也就难不住你。” “这纸人傀儡之术并非如你想得那般无用,我在轩辕座下时就曾见识过此术,那人把纸人傀儡炼化如活人一般,纸人纸马一起施展时,如千军万马涌现,声势十分惊人。” “寻常兵马见到这样的阵势,士气被夺,不战自乱。战阵厮杀并不在杀人多少,而要看谁能获胜。” 听风元帅的解释,这纸人傀儡术还是有些用处的,尤其在唬人方面。 洪锦道:“人家眼又不瞎,会怕几百个纸人?” 风元帅道:“若是施展纸人时再施加一些幻术,就能以假乱真。” 洪锦道:“原来还是要靠幻术,我可不会什么幻术。” “我会。” 风元帅回答的很干脆。他只剩下元神之身,本就不是实体,施展一些不太耗法力的幻术的话确实十分简单。 洪锦原本指望着这位风元帅在自己遇到危险时能帮忙打人,现在看来他只想帮忙吓唬人。为了节省自身的元阳之气,让元神多存在个几百年,这位风元帅是绝不会轻易出手的。 “我学。但你也要把那幻术传给我。” “只怕你学不会。我这凤鸣幻音也是从旁人那里学来的,需借用乐器才能施展,你若不会吹奏,学了也无用。” 风元帅的身影从隐灵符里飘然而出,悬浮在半空中,只见他双手一抬,便在双掌间幻化出一个圆形乐器,如葫芦相似,上面分布数个孔洞。 他把此物放在嘴边,手指按压孔洞,一道悠扬悦耳的曲声随之传出。 洪锦睁大了双眼,直愣愣看着风元帅手中之物,若说其他之物不认识,但此物却很熟悉,正是他也烧制过一个的陶制乐器。此乐器还是他在梦中所见,觉得有趣,便依葫芦画瓢的做了一个,曾经给妹妹丫丫吹过几次,她不在之后为免自己伤心,就极少拿出来吹奏了。 虽然吹过此乐器,但洪锦并不知此物为何名。 风元帅也并非真的吹奏那首凤鸣幻音,只是随意演示了一番,以示自己未曾说谎。 洪锦道:“风元帅,你手中之物如何称呼?” “此物叫埙,乃是一个没良心的家伙听到凤鸣之后,据此变化六音,做出此乐器出来。他靠此物取悦轩辕,谄媚女色,虽有才学,毕竟为人所不齿。我若不是看中此曲善能迷人心智,是绝不愿意使用的。” 虽然风元帅把创造此物的人贬得一文不值,但还是承认了对方品性有亏,但才学出众。 一个人能根据听到的凤鸣之音就创造出一件乐器,并编纂出一套迷人幻音,这等本事又岂是寻常之辈。 不过风元帅当时是跟着轩辕黄帝打天下,而轩辕座下人才济济,认识许多能人也并不稀奇。 “埙!?” 洪锦今日方知此名。 “这凤鸣幻音我学了。” 风元帅很意外洪锦居然愿意学一件吹奏之乐,掌握一件乐器并非很容易的事,需要一些天赋和耐心。但洪锦想学,这自然是一件好事,此曲在旁人入阵时用来扰乱别人心神,是极其有用的,否则他也不屑去掌握此曲。 半日后,洪锦便从宝藏院重新回到了化仙坊。 此次兑换,把洪锦之前累积的功绩消耗一空,想再去看功法典籍,就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从那位门人手中换得纸人傀儡术后,倒是让洪锦想到了另外的法子,那就是一些交易可以不通过一气洞的宝藏院进行,而是和那些门人私下里来协商。 只要你情我愿,很多东西应该都是可以换来的,虽然那些门人手里不见得有很多珍贵的功法或炼材,但一些平时用得上的东西多半都有。 洪锦后悔当初在云雾谷时没有多搜罗一些东西,如今自己又成了穷光蛋,必须再替一气洞干点儿活才能换来功绩奖励。 接下来的数天,洪锦什么地方都没去,安心窝在楼里剪纸人。 这纸人傀儡术其实就是一种御物术,只是更高明一点儿,它在纸人身上各画有一个拘灵阵,把催动之人的一丝精血束入纸人身上,然后就能做到如臂所使。甚至以后随着使用之人的修为提高,也是可以把纸人变得更加厉害一些。 如果是金仙之类大能催动此术,纸人恐怕就不只是纸人,仗着隐藏的一丝精血,也是可以幻化出相当大的威力来的。 按风元帅的吩咐,洪锦一共剪了三百六十个纸人。每一个纸人都身高三寸左右,胸前后背画上拘灵阵,再把自己的一丝丝鲜血融入其中,只要精气不散,此纸人就不会失效。 等把所有纸人做完,洪锦试着操控时才发现真正难的根本不是制作纸人,而是如何同时让这三百六十个纸人都灵活运动,互不杂乱。 一个人控制一两个纸人很容易,同时控制十个时,就已经手忙脚乱了,当控制百个以上,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洪锦初时还咬牙切齿的尝试着操控,但几次失败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头痛欲裂,那种神魂极度疲惫的感觉比法力被消耗一空还要难受。 这纸人傀儡术依仗的不但是一个人的修为境界,更看重一个人的神魂是否足够强大。 洪锦想要放弃,风元帅却告诫他道:“那些渡劫成仙的炼气士,并非真的修为有多深厚,而是他们的神魂都锻炼得无比强大,神魂之力经得起天打雷劈,才能最终转化成元神,而修成元神才是一个炼气士能不能渡劫成仙的关键。” 有人渡劫,虽然熬过了天劫,但神魂之力微弱,未能化茧为蝶,空有仙体而无元神,这样的人就是人仙。人之魂魄,仙之体魄,终究是凡人命运,脱不开再坠轮回。 那些把神魂最终变成元神的人,只要凡躯也得到了淬炼并保存下来,这样的人,便是地仙天仙之流,仙途坦荡,长生不老已成为可能。 “洪锦,你要想顺利渡劫成仙,这纸人傀儡术便是一件极好的锻炼你神魂之力的法术。” 第11章 新的任务 有人指点就是不一样,如果不是风元帅说神魂之力如此重要,洪锦绝不会放在心上。 之前他以为就算要渡劫,依仗强横身躯和雄浑法力就能扛过去,看来还是自己想简单了。 既然这傀儡术也有这等妙用,就继续修炼下去。至于那个什么凤鸣幻音,洪锦其实并不放在心上,从梦中所见来看,这种本事遇上真正的大能是没有什么用的,也就能迷惑个蝴蝶、禽鸟,绕着自己转圈圈,娱乐一下而已。 洪锦也没把自己会吹埙的事告知风元帅,免得这老不死的看到他如此轻易就掌握了一种乐器而信心大失,没了吹大话的本钱。 把风元帅哄开心了,才能从他那里套出更有用的东西来。 又过了数日,洪锦依旧在摆弄那些个纸人,忽听楼下大门处一只悬挂的风铃当的响了一声。 铃响便是有客来访。 此楼自洪锦入住后,连鬼影子都不见一个,今日竟然有人寻上门来。 洪锦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又是当当两声,确实是铃声无疑。 “谁来找我?”洪锦收了纸人,迈步下楼,到了门口,只见门缝之中光芒一闪,竟飞进来一张黄纸。 洪锦伸手一接,只见黄纸上写着两句话:“洪道友,有事相商。” 没有落款,但看字迹娟秀,洪锦立马想到了赵青璇。 洪锦撤去门口禁制,拉门环把大门打开,只见门外果然站立着赵青璇。而且来得不止有她一个,在身后竟还站着五人,男女俱有。 “赵姑娘,你这是……” 赵青璇微笑道:“洪锦,你现下很忙吗?” 洪锦看了看她身后诸人,说道:“嗯……比在炼坊时不知要清闲多少倍,来了化仙坊这段时间,我都觉得身上多了几两赘肉。”:魰斈叁4 赵青璇道:“那你想不想找点儿事做?” “想啊。” 赵青璇点了点头,转身对着身后几个人道:“我就选洪锦为伴,和你们一起去完成这次任务。” 那几人之中一个面容泛红的壮年男子冷哼道:“赵道友,我以为你会找一个有本事的,就算合道期的道友找不着,也应找个返虚后期的修士,你谁知道你竟选了一个刚来化仙坊的炼奴,这小子还在返虚初期吧,这样没本事的练气士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洪锦听这家伙口气很狂,反唇相讥道:“有没有本事不是靠嘴说,是实实在在打出来的,可不是看谁的修为高就一定厉害。” 那人冷笑道:“你很能打吗?” 洪锦道:“能不能打用不着告诉你,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需用得上我?” 赵青璇向洪锦介绍道:“这位是陆道友,他是合道中期修士。” 洪锦心道难怪此人如此之狂,确实有狂的本钱,一位合道中期修士的话,在化仙坊里也是不多的存在。但这样的人又怎么需要旁人来帮忙呢? 赵青璇道:“化仙坊里经常有任务派下,要想获得功绩,换取功法,就要想办法尽量去完成这些任务,你从炼坊过来,对这样的规矩是最清楚不过了。如今陆道友便接了这样的一个任务,但此任务只凭他一个人是很难完成的,需要其他人手合作。” 合道期的练气士都无法完成的任务,听上去似乎很难,洪锦皱眉道:“什么任务?” 赵青璇道:“捉一只飞禽!此飞禽可不是普通飞禽,而是比异兽更厉害的灵禽。” 洪锦马上想到了大鹏金翅鸟,这家伙本体就是一只飞禽,如果想抓大鹏金翅鸟这种品级的飞禽,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赵青璇看出洪锦面上的犹豫,低声道:“不是大鹏金翅鸟那样厉害的,而是如仙鹤、昊阳鸟、花翎鸟那样的飞禽,抓来当坐骑。” “哦。”洪锦心中大定,不是去抓大鹏金翅鸟,那就没问题了,原来是想抓个飞禽当坐骑,这任务便一下子简单了很多。 不过此任务要求的飞禽品级很高,不管是仙鹤还是昊阳鸟、花翎鸟,都是一些很珍稀的灵禽。 “怪不得要这么多人,灵禽飞来飞去,只一个人的话根本抓不住它。不过,陆道友已经是合道期的练气士,为什么不寻同样是合道期的道友,反而来寻我们这些返虚期的练气士呢?” 那位一脸傲气的陆道友冷哼道:“和什么样的人合作,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任务奖励只有这么多,给别人拿得多了,岂非自己就拿得少了。这次任务我修为最高,任务完成后我需拿奖励的一半,剩下的你们六人均分。” 一共七个人,这位姓陆的竟要拿一半奖励,洪锦顿时明白了此人为何会选一些返虚期练气士帮忙了。如果帮手都是合道期的练气士,奖励必然要均分,几个人一分,他自己还能剩下多少。而找不如自己的人合作便没有这样的疑虑,他自己先拿一半,剩下的才是其余几个人的余食。 当真打得好主意。 洪锦心中自然不服,开口要骂人,但看其余几个人竟一点儿都没有怨怼的样子,似乎在化仙坊里,这种修为高就能多拿奖励的规矩所有人都默默接受下来了。 洪锦把想骂人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去。 一个规矩如果能被所有人接受,那就定然有其存在的原因。此人修为最高,任务成败也系于他身上,独得一半的奖励就变得理所当然。 洪锦道:“这奖励很丰盛吗?” 那位陆道友说道:“当然,不但很丰盛,而且若是我们能抓到更珍稀的灵禽,奖励还会翻倍。抓一只青棘鸟或寻常仙鹤回来的话,至少则两百铜钱。若是抓回来的是昊阳鸟、鸿鹄鸟之类的灵禽,可值四百铜钱。如果抓到的是青鸾、孔雀这类神鸟,当值一千铜钱!” 一千铜钱可以直接换取阅读一气洞镇洞秘籍一气坤元经半日! 旁边有个胖子嬉笑道:“若是抓到凤凰和朱雀,又值多少钱?” 那陆道友冷笑道:“值多少钱我不知道,但你还回不回得来我却是知道的,就凭道友的身材,定能让凤凰和朱雀美美的饱餐一顿。” 那胖子一缩脖子,不再言语了。 赵青璇又低声对洪锦道:“我那份奖励是不想要的,只是借此脱身,返回女娲宫,到时你可把我那一份奖励一并拿去。” 洪锦道:“你要离开蓬莱岛?” “抓飞禽的地方并不在蓬莱岛,而是东海一处叫做白云岛的地方,听说那也是一座仙岛,常年云雾缭绕,有很多珍禽异兽。我去了白云岛后能帮忙则帮忙,完事之后便会离开,你若见不到我时不要奇怪。” 洪锦点了点头。 那位陆道友大声道:“既然人手足够了,那就各自回去准备一下,明日禀过余仙师后,便可获准离山,到时一起到山门之下聚齐。” 第12章 山门 如果洪锦没有跟随余化等人在来东海时遇险,他会以为到海岛上抓一头灵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现在,他知道此行也会危机四伏。 不过洪锦很乐意参加这次任务,不单单是贪图一些奖励,他还想去收集一些材料,例如炼制这缚妖索就需要用到一些飞禽的羽毛。 而他炼制缚妖索的目的也是想抓捕一头属于自己的坐骑,在自己动手之前能够先观摩一下旁人是如何做的,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回了洞府之后,洪锦立即着手准备,去海岛也绝不是去去就回的,少则数日,长则数月,一应东西当然要准备齐全。 那柄新炼制的火云刀自然是要带的,还有夺自邓陀的储物袋子也得挂在腰间,那里面放了施展旗门遁的皂幡,一些并不贵重的东西便留在了楼内。包括那三百六十个小纸人,洪锦也给带上了。 不管怎样,洪锦已非当初来东海时的洪锦,现在的他要强上许多。 一夜无事,第二日一早,洪锦来了化仙坊大堂,那位余寿听闻洪锦也是此行之一时,看了他几眼,似乎心中有些疑惑。这样一个刚来的练气士竟大胆敢到海外冒险,不怕丢了区区性命。 那余寿淡淡道:“洪锦,我记得你,你新来之人,确定要去外海?” 洪锦道:“是的,莫非有什么不妥?” “不妥倒是没有,就怕你修行低微,平白折了性命。” 洪锦道:“又不是我一人前往,门人之间自会互相扶助。” 余寿冷笑道:“互相扶助?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不过了。”他脸上笑容虚伪,分明是不以为然,嘴上却说洪锦说得对。 洪锦心里又岂是真的这样想,只不过试探他一二,见余寿如此嘴脸,立即把此人打入小人之列。 靠人不如靠己,这个道理,洪锦比谁都懂。 “我这里会记下你出去之日,等任务完成后,便可按例领赏,但你要是没有完成任务,不但白跑一次,奖励也是一点儿都没有的,还会在门人考评之中记入任务失败一次,需用你以后功绩相抵。” 这不就是变相倒扣功绩么,这一条可也够刁钻的,可以防止有些门人乱领任务,自己完不成,也不给其他门人机会。 离开化仙坊后,洪锦直奔山门。 山门外,写有一气洞洞天的巨大石制牌坊屹立在山峰之下,那里已经等候着数人。 那位姓陆的练气士正盘膝坐在一块石头上,旁边站着其余四人,赵青璇竟还没有到。 洪锦向那位姓陆的稽首道:“陆道友。” 那人哼了一声,点头道:“你来了。昨日虽然见过,还未问道友如何称呼?” “在下洪锦,不知几位姓字名谁。” “我乃陆鸣,来一气洞之前便已是返虚修士,拜入一气洞后,修炼了十二年,如今已是合道中期修士了。” 那陆鸣说起自己来历时,特意在中期修士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修为最高。而且此人可不是从炼奴升上来的,而是直接以返虚修士的身份加入一气洞。别小看这一身份,要知在红尘俗世间,这样的修为,已足够他获得一个了不起的身份和地位。 但他依旧抛弃荣华富贵,转身投入截教一气洞,做一介门人,自然是想在大道之路上能够更进一步。 而且他似乎离目标已很近了,只要渡劫成仙,就算是最差的人仙,也比一介凡人要多活上百年。 洪锦心道修炼了十二年? 十二年修至合道中期很了不起吗? 为什么自己绝对这家伙简直是一个废物? 其实对方还真有骄傲的资本,如闻太师那样修炼五十年而金仙者,亘古少有,很多资质极佳的人,四十年苦修,也不过堪堪渡劫成为人仙。他从返虚初期到合道中期花了十二年,就算返虚之前花了十年修炼,再花十年后合道后期完满,然后渡劫成功,那也才花了三十二年成就人仙之身。 传闻元始天尊座下亲传弟子,竟也有四十年而不能踏入人仙者,如此看来,他已算是中上人选了。 “在下孔玮。” “在下费邑,见过洪道友。”攵學3肆 一高一胖两名门人向着洪锦拱了拱手。那个胖的就是昨日说要抓凤凰的道兄。 此二人没说修为境界,但以洪锦观之,约在返虚中后期的样子。 这二人明显是组队一起的。一般参加团队任务,独来独往才是最危险的事情,也许没死在那些珍禽异兽的爪牙下,反而被同门给坑死了。所以能够拉一个信得过的人在旁边,会安全许多。 剩下的两人一男一女,也是一队的。男女凑一块儿,关系显然匪浅。 “在下曾阿虎。” “在下贺曼灵。” 那位曾阿虎说话时中气十足,声音洪亮,长得也十分健壮,和季康这类修士有些相似,那就是法力修为也许不是很深厚,但武体很强横,打架很能打。而那位女子声音软绵绵的,对人比较冷漠,显然有很深的戒心。她只信得过身旁的曾阿虎,站着时都自觉的靠在对方身后。 女子身段儿也不错,窈窕有致,和那位曾道友的膀阔腰圆确实很般配,男的雄壮,女的柔美。 男女练气士间看对眼而结为伴侣也是常事,但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再拜入山门了,会自己选择离开,或红尘中沉浮,或另寻秘地成一对神仙眷侣。 这两人如今还在一气洞门下修炼,只怕也是权宜之计,不久便会走人。 “曾道友,贺道友,幸会幸会。” 洪锦还了一礼。 这些人当中,洪锦年岁最小,又是修为最低的一个,所以客气过后,那些人除了记得洪锦名字之后,便没有继续交流的打算。谁会和一个不如自己的人探讨修为和道法,要交流也只会和相仿或更厉害一些的人交往。 “赵道友来了。”有人指着远处说道。 洪锦抬头一看,果然见赵青璇一袭青袍款款而来。 但洪锦看到赵青璇身后竟还跟着一人,此人年岁不大,十岁出头的样子,面容稚嫩,头上抓了两个双髻,身披一件五彩道袍,腰间缠绕着丝绦,竟也是个修道之士。 这童子好花俏。 但最过分的不是那童子打扮,而是明明年岁不大,却偏偏扛着一柄粗大的长枪,此枪丈二长短,枪尖闪动红光,耀眼的红缨随风飘荡,如一团火焰在涌动。 这枪洪锦竟识得,乃是自己曾经帮季康锻打过枪杆和枪尖的武器,叫做火尖枪,也是一件不错的武器类法器。只不过当时还没有祭炼成宝。 怎么一转眼,此火尖枪就到了那童子的手上,还光明正大的扛着要出一气洞山门。 第13章 金霞童子 赵青璇和众人寒暄之后,有人便问道:“此人是谁,为何会与赵道友同来?” 赵青璇回头看了一眼那位穿戴花俏的童子,笑着道:“我与他不是同路,适才在炼坊前遇见,他说要等人,人没有等到,便准备回去了。” “他不是我一气洞门人?” “不是,只是为了取一件宝物才来我蓬莱一气洞。”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这位乳臭未干的童子会扛着一柄火尖枪。不过这火尖枪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宝物,竟还要托一气洞炼制,这童子师门可差劲的很。 那位胖子费邑故意取笑道:“这位小道友,你扛着这一柄长枪可吃得消吗,要不要休息一下,喝一口奶水。” 那童子脸庞红扑扑的甚是可爱,而且看人时满脸的笑意,一点儿都不怕生。听费邑说要让他喝奶水,也不生气,摇头道:“我不累。” 众人哈哈大笑,孔玮道:“你叫什么名字?” 童子道:“师父为我取名金霞。” 这称呼倒是和这童子的一身穿着很相称,身上五彩斑斓的,远看还以为是个女童。 孔玮道:“你师父也真狠得下心肠,这般年纪就要替师门做事,难道门里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金霞童子道:“我还有个师兄,不过他不在洞府,年纪太过幼小,将养在父母膝下,更不可能帮我做事了。” 孔玮奇道:“幼小者为弟,怎么反为兄,你应该称呼比你小的为师弟。你那师父倒也奇怪,孩儿尚且离不开父母,又何必如此着急收徒。” 金霞童子摇头道:“我师兄虽然出生晚,但投胎早,是师父早就预定好了的,所以我要称之为兄。” “投胎还赶早晚?” 众人觉得和这童子说话有趣,倒也不急着马上就走。 孔玮道:“你说还要在一气洞等人,你要见谁?我也许认识,替你叫他出来。” 金霞童子喜道:“如此甚好,我要见一位叫邓陀的道兄,不知你们可曾见过?” 这话在旁人听来无甚稀奇,但在洪锦耳朵里却如响了一个惊雷。邓陀,那可是阐教弟子,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手上,现在竟然有人点名道姓要找他! 赵青璇原本也是脸带笑意的,一听邓陀之名,顿时眉毛一皱,她若有若无的瞥了洪锦一眼。赵青璇不知道邓陀跟脚,但失踪了这样的一个人,直觉告诉她此事多半和洪锦有关。 邓陀以炼奴身份隐藏在一气洞,化仙坊里的门人又岂能认识,孔玮等人纷纷摇头,说不认得。 洪锦没说话,且脸上神色已装得十分镇定,但那金霞童子眼神扫过他脸上时,竟停了下来,扛着火尖枪笑吟吟走到洪锦面前,笑道:“你认得!?” 洪锦想说不认得,但撒谎可不是张口就来的,和邓陀同是炼坊出身,只要一打听就可知道自己在撒谎。 既然如此,洪锦说道:“邓陀,我见过他数面,他在一气洞炼坊时参与采猎意外失踪。门里猜测他多半被一只大鹏金翅鸟给吃了。” “被吃了?”金霞童子得到这个消息时,脸上有些惊讶,喃喃道:“怪不得见不到他。” 洪锦道:“你要见他做什么?” “他师父拜托我师父把他的弟子带回去,我师父便着我走一趟,反正顺路,把他一起带走。” 这话听上去很拗口,洪锦的头有点儿晕,问道:“你师父又是谁?” 金霞童子道:“我师父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 这话从那童子嘴里轻飘飘的吐了出来,毫无分量,但在场众人却无不被此言震慑。太乙真人可是阐教十二大金仙之一,声名远播,道法惊奇,那金霞童子竟然是太乙真人的弟子!? 之前大家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嘲弄之色,等那金霞童子说自己师父是太乙真人后,一个个目瞪口呆,再也不敢斜眼看他。 洪锦的后背上冒出一层冷汗。 事情果然有点儿糟糕,邓陀的师父据说是一名叫邓华的上仙,此人也是玉虚宫弟子,岂不正好和太乙真人乃同门师兄弟。人家现在找上门来了,也不知道是如何得知邓陀跑来了蓬莱一气洞,现在又想把人带回去。 这件事只能嘴硬到底,反正对方没有证据。洪锦堆笑道:“原来是太乙真人高足,幸会幸会。” 金霞童子双眼清澈,瞪着洪锦,一眨不眨地再次问道:“邓陀真的被大鹏金翅鸟吃了吗?” 洪锦犹豫道:“我未曾亲见,只是门中揣测而已。” 金霞童子收回眼眸,笑着道:“无妨,他师父手眼通天,若真死了也好,把他魂魄叫回来一问便知端得。” 洪锦听闻此言,险些儿当场跌倒。 魂魄也可以叫回来问一问? 竟有这样的本事,岂非什么事都瞒不住,邓陀之死这件事早晚会露馅! “我走啦,这杆火尖枪打造的不错,可惜是为我师兄准备的。”金霞童子扛起长枪,双手抱着枪杆,就这样摇摇晃晃奔山下走去。到山脚下时,身上五彩光芒一闪,整个人竟化为一道霞光,裹着那根火尖枪直奔天边飞去。 等金霞童子飞得人影都不见了,众人才大松了一口气。 那费邑感慨道:“这金霞童子竟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的高徒,难怪他小小年纪什么也不害怕。阐教传人不似我截教门人弟子众多,往往师承不过数人而已,有什么本事都会传给徒弟,不似我等虽有截教之名,什么都要靠自己。” 陆鸣冷哼道:“阐教收徒极严,没有机缘或跟脚背景,他们岂会轻易收你为徒。如阐教这样秘技自珍,绝旁人向道之心,又有什么好羡慕的。” 孔玮附和道:“对,对,陆道友说得没错,我便觉得阐教没有截教好。” 金霞童子的出现仅是一个意外,陆鸣道:“我们也出发吧,白云岛离蓬莱岛毕竟有些距离,落日前最好就能赶到那里,寻一个能安全歇息的地方。” 这里以他修为最高,自然由他来施展遁术。 众人围成一圈,陆鸣居中,然后撒手扬尘,借土遁飞空。数条人影在尘土落下的同时一阵模糊,风声响过,已消失在了原地。 第14章 白云岛 半空之中,洪锦睁眼往四周眺望。只见下方碧波翻滚,是一望无际的东海,极远处着迷迷茫茫有数座岛屿孤零零隐匿于大海之中, 往头顶上看去,则是层层彩云漂浮。 传闻天庭就在天上,可在空中看去,却什么都看不见。 天有三十三重天,洪锦在第一重天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又飞行了两三个时辰,陆鸣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应该就在左近了,那白云岛也是一座极大的岛屿,岛上白云缭绕,极容易辨认,你们都帮我小心看着,别错过了。” 众人纷纷答应,不久之后,赵青璇说道:“左下方远处有一座大岛,多半就是了。” 陆鸣驾驭遁法带着众人往赵青璇所说的地方飞去,果然见到好一座岛屿正漂浮在碧海之上。 此岛的山峰众多,且极高耸,山峦间便悬浮着无数的云气,云气汇聚得多了,犹如一张浓密的白色毯子覆盖在岛屿上,风吹不散,终年白雾缭绕。 怪不得叫做白云岛。 “哈哈,我们到啦。”陆鸣眼看着已到岛屿旁边,把遁法一收,数条人影从空中纷纷落下,在海滩旁现出身形。 洪锦落在沙滩上,向岛屿一众山峰眺望,远处虽然看不清楚,但近一些的地方则可见到许多不知名的飞鸟在林中飞翔,轻鸣之声不绝于耳。加上山间景色极美,白雾飘荡间时有彩虹垂挂于雨雾之下,当真是一处极佳的养心修行之地。 曾阿虎和贺曼灵二人见到如此景色,喜不自胜,贺曼灵向陆鸣问道:“陆道友,这白云岛可有归属?” 陆鸣道:“归属?此岛自然是属于我截教的。” “截教之下洞府众多,我是问这白云岛上可有仙家隐居于此修行?” “那便不知道了,但凡是我截教座下岛屿,截教门人弟子均可来此。所以这白云岛不止我蓬莱一气洞的门人可以来,其余截教门人也可以来,如有非我截教的练气士不告而来的,可群起攻之。” 洪锦等人这才明白,怪不得截教门人的名头这么好用,只要是加入了截教,许多仙山岛屿是可以随便进,而若不是截教中人,则没有这个福分。 这也算是各教派之间划分名山洞府的一种结果,截教不去阐教的仙山上打坐,阐教也不会来截教的海岛上打秋风,各有各的领地,互不干涉。 听上去这样的分派很不错。 但陆鸣却告诫道:“我们此行是来抓灵禽的,只要得手之后就不要多做逗留,保不准这岛上还有其他截教中人在此。” 众人先在海滩旁休息了一会儿,并不急于进山,而是在离海滩不远的地方先找一个能够安营扎寨的地方。众人一起动手,在一处树林里搭建了一个小屋,四周布上警戒之物,那陆鸣更是随手甩出一叠令旗,放下了一座防护小阵。 等一切都做完了,天色也暗了下来。 别看自己是来捉灵禽的,被鹰啄瞎了眼睛的猎人多得是,万一遇见凶猛一点儿的珍禽异兽,洪锦这些人不见得能占到什么便宜。 一夜无话,除了能听到不远处山峰上不时传来的鸟唱虫鸣,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第二日一早,众人抖擞精神直奔白云岛上的一众山峰走去。 七个人分作四队,陆鸣独自一人为一队,曾阿虎和贺曼灵一队,洪锦和赵青璇做一队,孔玮和费邑做一队,这是之前就商量好的。行动时各自隔开数里远近,如扒犁般往前扫过。如遇上危险可及时相救,碰上想要捉的灵禽,自然也可以迅速招呼其余人一起围捕。 洪锦提刀在手,和赵青璇在山林间纵高俯远,一边搜索,一边闲聊。 洪锦问道:“赵姑娘,你现下就要走了吗?” 赵青璇道:“等替你们抓了灵禽再走不迟。” 洪锦道:“你回了女娲宫之后,我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赵青璇道:“那却不一定,如果娘娘不怪罪于我,还让我出宫办事,依旧有机会见到的。” 洪锦感慨道:“我如果不能渡劫成仙,百年之后就会成为一堆白骨,你却不同,就算百年之后也一样的漂亮,到时候来看我时,不过看一堆白骨而已。” 赵青璇笑道:“你竟也如此悲观,原本不是很要强的吗?” 洪锦道:“你也听到那个金霞童子说了,他那个什么师伯本事很大,竟可以把死人的魂魄捉回来问话。我实话对你说了吧,邓陀确实是死了,他先起意杀我,我反手就送他下了地府。”攵學3肆 洪锦把此事告诉给赵青璇,赵青璇却并不意外,她已猜测此事和洪锦脱不开关系,邓陀此人很厉害,能打得过他的人很少,但偏偏就这么失踪了,而赵青璇却又知道洪锦其实也很能打,别人猜不到他的头上,赵青璇却马上就怀疑到了洪锦身上。 赵青璇望着洪锦,正色道:“你怕邓陀的师父找到你头上来。” 洪锦叹气道:“我肯定打不过,岂不是死定了。” 赵青璇摇头道:“我听说过一件事,或许对你有用。” 洪锦道:“什么事?” 赵青璇道:“不管是阐教或截教,又或我女娲宫,还有火云宫等圣人之地,全都住了听讲,不演道法,凡渡劫成仙者需紧守洞府,偃息二心,不得外出生事。但有违例者,必遭天谴大劫。” “所以你不用担心邓陀的师父来找你麻烦,他们这些人如今只能待在洞府之中不出来。” 洪锦惊喜莫名道:“竟有此事?” 赵青璇肯定地道:“娘娘亲口说过的,岂能有假。” 洪锦道:“什么样的天谴大劫,竟让这些仙人都只能规规矩矩躲在洞府之中不出来?” 赵青璇道:“这个娘娘没有说,总之是很不好的事情。娘娘也是大圣之人,洞彻天道,如此告诫我女娲宫上下人等,自然不会有假的。等此次大劫一过,然后便又可安享太平。” 洪锦心中稍安,笑道:“这么说来我便不怕了,你再见我时就还是个大活人,不是白骨。”忽又想到那邓陀的师父竟可以把亡人魂魄捉来询问,难道魂魄也可以随意拘来拘去,自己的妹妹沉入河中多半也成了亡魂一个,若是自己能再见她一眼该有多好,甚至把她魂魄拘在身旁,不让她坠入轮回受苦。 “赵姑娘,人若死去,亡魂又该何处去?归谁管辖?” 第15章 青棘鸟 赵青璇很奇怪洪锦居然问这样一个问题,初时以为他在开玩笑,但见他神情很严肃,不像是说笑。 赵青璇道:“魂魄自然坠入幽冥了,而幽冥之地,一向都归酆都大帝管辖。” “酆都大帝是谁,若和女娲娘娘相比,谁更厉害一些?” “酆都大帝只是幽冥之主,自然不能和女娲娘娘相提并论,而且幽冥之地也是天庭所管三界之一,要受上界辖制。所以,在明面上,昊天上帝才是真正的幽冥之主。” “幽冥也归天庭管?” 洪锦又想起风元帅所说的话,似乎昊天上帝如今所坐的这个天庭正位并不是很稳,有很多庞大的势力根本可以漠视其存在,但是幽冥又归昊天上帝管辖的话,其势力应该很强大才对,岂会担心旁人来抢他的位置。 赵青璇是个很聪慧的女子,见洪锦打听幽冥之事,问道:“你难道也想去幽冥讨要亲人亡魂?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且不说有亡魂而无肉身根本无法复活,就算你有法术,也不会是酆都大帝的对手。他座下有五方鬼帝,个个修为通玄,你若没有堪比金仙的修为,遇见他们就是去送死。” 洪锦当然知道凭自己的本事不可能追到幽冥地府里去,但心中总是不忿,说道:“凭什么旁人的命都要被那些人任意安排。” 赵青璇道:“你若想不坠轮回,那就想办法渡劫成仙,只要长生不死,自然就不会去幽冥之地。” 洪锦自嘲一笑道:“仙人也未必就不会死。” 风元帅的修为已经算是高的了,却依旧身死道消,让元神沉沦数千年。幽冥之地是不用去了,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受天地元气逐渐消磨元神,这种苦楚只怕并不比坠入轮回好到哪里去。 二人边说边走,虽然看见了很多奇异的飞禽走兽,但都是些小东西,并不适合骑乘。不久后,前方已到了一处山峰下的峡谷,谷口云雾弥漫,看不清里面有些什么。 洪锦和赵青璇离谷口有一段距离,等他们赶到谷口时,已经另外有一行人进去打探了。 初时谷内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也无,突然之间却听到一声凄厉嘶鸣,声音尖细,远远传了开去。 洪锦心中一喜,这叫声分明是一种鸟兽的鸣叫,莫非今日运气如此之好,搜索没多久便碰上了一头灵禽。 “快准备一下,也许那灵禽会从谷口飞出来。”洪锦虽然没有其他的宝贝,但他自持武体强横,若真撞见了灵禽,就一拳头打翻了事,而赵青璇则手中光芒一闪,多出了一个碧蓝色的圆环。 此环是玉做的,初时套在她手腕上,现在却拿在掌心之中,阴风一晃,就变成了一个足有三尺方圆的大圆环。 洪锦道:“你这是什么宝贝?” 赵青璇道:“我在化仙坊闲得无聊,也炼制了一件法器,叫做如意环,伤人也许不行,抓一些灵兽正好适用。” 此环能够变化大小,只要祭出去套在对方脖颈上,灵禽就逃无可逃了。但此物的材质不好,玉不坚韧,碰上金石之类的宝贝时,只怕不耐打。 二人跟着往谷中冲去时,身后不远处人影闪动,曾阿虎和贺曼灵两人也急追而来,显然谷中的鸣叫声也被他们听到了,也急忙赶过来帮忙。 谷中白雾遮目,数十丈外就观看不清楚了,只能凭借响声判断方位和远近。 又是一声尖厉轻鸣从左侧发出,并且气流涌动时把云雾也激得翻滚不已。 洪锦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头大型灵禽煽动翅膀时才有的样子,他纵身一跃,提刀破雾直入,正好瞥见一个庞大的影子从头顶上疾飞而过。说时迟那时快,洪锦把左手一抬,就去抓那灵禽垂在下方的一条修长脚爪。 嘭的一声,洪锦竟一把抓住了此兽的一根脚爪,那飞禽前冲的身影骤然一滞。 此时洪锦才看清这是一头身形不比骏马身躯小多少的飞鸟,此鸟全身都是青翠之色,连肚腹上都是青绿色的绒毛,头颈又极长,和仙鹤有些类似的,但却没有仙鹤那样的长喙,而且头颅上拖着数根极漂亮的顶羽,如同留了几根大辫子一样。 飞鸟察觉脚上挂了一人,立即低头转颈,如刀的鸟喙奔洪锦的脑袋就啄。 洪锦连忙举刀一挡,只听当的一声脆响,正啄在的了刀面上,震得洪锦手臂一阵发麻。幸好挡了一下,否则要是被这呆鸟的嘴在脑门上来一下,非开了瓢不可。 那飞鸟见没有啄到洪锦,竟一边急拍着翅膀想要往谷口外逃亡,一边把身子翻了过来,背朝下,肚腹朝天,那根挂着洪锦的脚爪用力往空中一瞪。 嗖的一声,洪锦再也抓不住那脚爪,竟直接被抛向半空。 洪锦在空中调整身形,正好可以看到下方其余几人也在同时出手擒拿此灵禽。 有了洪锦迟滞那飞鸟逃窜,首先出手的便是赵青璇,她把如意环祭起,一道蓝光直奔那鸟的脖颈,唰的一声,已套住了那条长长的脖子。但此鸟的力量很大,竟带环而逃,赵青璇收紧如意环,短时间内并不能制服它。 就跟在洪锦等人身后的贺曼灵第二个出手,她从袖口中飞出一条斑斓彩带,如灵蛇出洞般往上游走,只比如意环慢了少许,一下子缠绕在飞鸟的另一条长腿上,而她身旁的曾阿虎则大喝一声,擎双手一把抓住彩带的另一头,用力往下拉扯。 飞鸟前冲的速度再次慢了许多,洪锦此时又从空中落了下来,他也不往别的地方去,奔那飞禽的身上砸。 扑通一声,洪锦撞入那飞禽背后蓬松的鸟羽之中。那飞禽发出一声凄惨的哀鸣,身子也跟着往下落。 从飞鸟逃出来的方向此时又冲出来三条人影,一人在空中,二人在地上,正是陆鸣和孔玮、费邑。看来最先发现此灵禽的是他们三个,可惜谷中雾气弥漫,想抓住此鸟颇不容易。 陆鸣速度最快,他见到洪锦等人已把此灵禽压到了地面上,大喜之下把手往空中一甩,一道乌光飞出,在空中骤然展开,化为一张足以笼罩十来丈方圆的灰色渔网,想把洪锦和下方的赵青璇全都罩在其中。 如果陆鸣不用此宝,洪锦或许会压着此鸟不放,但见到陆鸣想把自己和赵青璇连同这只鸟也一起笼罩在内时,警戒之心骤起! 与其被人摆布,不如先立于不败之地,洪锦可不想把自己的小命寄托在旁人的仁慈之心上。在这张大网尚未落下时,洪锦翻身又从鸟背上滚落了下来,同时还用力抬腿往那鸟腹的肚子上蹬了一脚,助它重新飞翔。 洪锦一落地,便拉着赵青璇往旁边一滚,那张大网险之又险的的在二人身旁擦过,未能把二人网在其中。 虽然没网住人,但确实是把那头飞禽给网住了。 但飞禽的力量极大,被那张大网罩住的同时,依旧拍翅疾飞,冲出了谷口,往旁边的茂密树林之中飞去。 “快追,这只青棘鸟跑不远了。” 陆鸣的身形从洪锦和赵青璇身旁一穿而过,继续去追那只飞禽,但他飞掠过二人身旁时,转头看了一眼洪锦,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第16章 骷髅山白骨洞门人 贺曼灵的霞云彩带在那只青棘鸟被洪锦从空中压下来时便已收了回来,没想到一转眼那鸟又逃了,再祭彩带时那青棘鸟已带网而逃。 曾阿虎和贺曼灵追在陆鸣身后而去,二人只想迅速擒住此灵禽,丝毫没觉得洪锦适才的行为太过谨慎。 赵青璇从地上起来后,看了一眼陆鸣等人远去方向,低声道:“洪锦,你怕那陆鸣起歹意?” 洪锦冷哼道:“他起没起歹意我不知道,我只知自己绝不能被人家网住,然后去求别人放我出来。” 赵青璇明白洪锦的意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就是在刀尖上起舞,随时都会反伤自己。 “我的如意环还在那头青棘鸟的脖子上,它坚持不了多久的。我们不争第一个,但抓住青棘鸟的功劳却也不能撇开我们。” 洪锦和赵青璇稍微落后了一段路程,又循着贺曼灵等人的踪迹追了过去。 青棘鸟顶着一张网连翅膀都伸展不开,初时强行飞了一段距离,被网越收越紧,最后掉落在地,靠着两条修长的双足蹦跳着在山林间穿梭。 一路上枝丫碎石乱飞,那是青棘鸟带着大网在地上拖行时,激扬而起的羁绊之物。 有如此明显的痕迹,陆鸣等人自然不会追丢。 约莫小半个时辰,洪锦听到前方传来翅膀拍打和吆喝之声。声音交杂在一起,似乎那只青棘鸟已被擒住了。 但那吆喝之声显得很刺耳,声音沙哑,不像是陆鸣又或其余几人发出来的。 “这里还有其他人?” 洪锦立即握紧了火云刀,他冲出树林,眼前出现一片略显空旷的山坡,只见数条人影正屹立在乱石上,那只青棘鸟果然被一人抓住,一手提网,另一手提一柄锯齿般大剑。 抓住青棘鸟的既不是陆鸣,也不是曾阿虎或孔玮等人,而是一个长相十分丑陋的赤足大汉。 此人身形虽然魁梧,但其中一条腿竟比另一条要短小许多,站立时是歪着身子的。此人身上又穿着一件大红衣袍,袍服颇为陈旧,上面甚至还有好几个破洞,隐约可见大片污渍,不知是血迹还是油腻沾染在衣袍上。 更让人惊讶的是此人胸前还挂着一个骷髅头,上面没有半点儿骨血,已被摩挲的森白发亮,用一根绳索穿了,挂在脖颈之下。 这个人又丑又凶,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善良之辈。 与之对峙的正是陆鸣等人,虽然对方只有一人,但那人先抓住青棘鸟,手中又提着剑,随时都能把网中的青棘鸟给杀了。 陆鸣的声音喝道:“把青棘鸟还给我们,放你离开。” 对面那人粗声粗气道:“老子先抓住的,凭什么送给你们。” “是我们先用绳索网住的,你若不还,休怪我等无礼。”陆鸣把一口宝剑往上一举,就欲动手。 那人怒道:“你试试看!”他也没有用剑,而是把那条明显残疾的右脚往上一抬,口中念念有词,喝声:“疾!”只见那条腿忽然间就粗大了几分,再向前一伸,竟化作一条毛茸茸的硕大巨脚,奔陆鸣兜头盖脸得踩了过来。 从一条残疾的小脚忽然变成五六丈长一条大毛腿,不过瞬息间的功夫,这种本事当真稀奇古怪。 陆鸣也吃了一惊,但他毕竟是合道期修士,只要对方不是仙人,他就觉得没什么可怕的。法术光会吓人有什么用,要能伤人才是真本事。陆鸣怒吼一声,剑光遮住头顶,另外一只手向前一探,一方青铜印从袖口飞出,迎着那条大毛腿撞了过去。 此青铜印出手的同时也迎风变化,从巴掌大小化作磨盘般大,如一块巨大的铁球般正好撞到地方的大脚丫子上。 咚! 一声巨响,陆鸣祭出的青铜印倒飞而回,又变成了巴掌大小,收在他掌心之中,他被巨力反噬,蹬蹬蹬连退好几步。 那位怪人也不好受,他的大毛腿在这一撞之下也恢复成了原形,又变成短小模样,脚底板都被打红了。他单足站立时还不如陆鸣能够靠后退来缓解冲力,竟直接往后摔了一个跟斗。 “混蛋!敢害老子出丑!”那大汉一骨碌起身,双目一红,如欲喷出火来。本想提着剑冲过去和陆鸣厮斗,瞥见陆鸣身旁曾阿虎和孔玮等人各自拽出刀剑,然后见远处洪锦和赵青璇又走了过来,他犹豫了。陆鸣的修为很高,万一其余几个和他相仿,五六个人同时围殴自己,怕是要吃大亏。 但这口气又咽不下去,他低头一看那头被网擒住的青棘鸟,恶从心头起,伸手一把握住了那头青棘鸟的脖子,用力拽过来,在青棘鸟的尖利啸叫声中,张开大口,吭哧一口,死死咬在了鸟脖子上。 青棘鸟的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它的身躯还在网中不停扑腾。 大汉口中吧嗒有声,似乎在允吸鲜血。 “你……”陆鸣惊怒之下回头对其余人道:“一起动手,杀了此僚!” 此人横插一杠子,不但抢了青棘鸟,更是把它给咬死了,遇见这样蛮不讲理的人还客气什么。孔玮等人缓缓散开,想要把此人包围在垓心再出手。 那汉子吸了几口血后,似乎感到十分痛快,松了口,唇上沾血的毛羽都未擦去,便仰头发出一声怒吼:“啊!——” 声音洪亮,远远传了开去。 随着这声怒吼发出,远处竟也跟着响起几声怒吼,似乎与之相应。 陆鸣面色大变,挥手让所有人停下脚步。如果只有一个大汉在这里,陆鸣确有把握杀了对方,但若是周围还有好几个这样的人物,那就另当别论了。 散开的人又回到了陆鸣身旁。 不一会儿,远处树木之中沙沙声响,数条人影相继出现在那大汉的身后。 又来了三个男子! 此三人和大汉一般都是大红衣袍,但身材长相各不相同,竟一个比一个矮,最矮的一个如同幼童,但面相却是二三十岁年纪的样子,全都长相怪异。或凸脑门生着一对鱼眼,或鼻孔朝天大板牙伸出唇外,最矮的那人是个驼背,腰弓得比一只大虾还要厉害,难怪看上去那么矮。 三人不但长相丑陋,连手足也都有残疾,一人左手短小枯干,如一截枯骨长在肩头上,另一人右手齐腕而断,只剩下一截圆鼓鼓手臂裸露在外。驼背者手足虽然齐全,但腰驼成这个样子,连站都站不直,比其余几人残得更甚。 三人项下也挂着各种零碎,獠牙兽骨,不以为丑反以为美。总之这三人一出现,旁人就知和那大汉乃同出一门。 白云岛乃截教门下岛屿,对方结伙而来,岂非是说这几个人也是截教中人? 陆鸣强按下心中怒火,假意堆笑问道:“几位看来也是同道中人,在下一气洞门人陆鸣,不知诸位是截教哪一支的门下?” 最初的那个大汉喝道:“你们是一气洞的门人?怪不得喜欢祭各种宝贝,我骷髅山白骨洞最看不起那些只靠宝贝取胜的人了。” 陆鸣心中一动,骷髅山白骨洞?那里确实是截教门下一支,传闻此地有两位上仙在那里修行,一男一女,男的叫马元,女的叫石矶娘娘,二者均都是法术极高的金仙,传闻其修行有异于旁的仙家,别人炼器为宝,借身外之物为己用,那马元以炼骨肉之身为强,想把自己也炼得如同法宝一般厉害。 这几人如果是骷髅山白骨洞的门人弟子,长得天残地缺也就不奇怪了,因为他们修炼的功法就是这种怪模样。 第17章 谣言 “原来是骷髅山白骨洞的道友,大家俱为截教门人,又何必互相争斗,伤了和气。” 陆鸣把宝剑一收,插回腰间剑鞘。 其余人见陆鸣不准备打了,也纷纷放下刀剑,刚才还剑拔弩张随时都会厮斗一场的场面,一瞬间便缓和了下来。 那个丑陋大汉冷笑道:“算你识相。”也向身后三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刚才一个个趴伏在地上,如同正要暴起伤人的恶兽,随时都能扑出去伤人,此刻也一个个站起身来,缓缓聚到那大汉身后。 对方主动言和,此人也不想真的要不死不休。 陆鸣道:“大家在白云岛偶遇,也算有缘,不知四位道友如何称呼?” 为首大汉道:“我乃白骨洞弟子蒲牢,这三位都是我的师弟,秃头的叫袁夔,大门牙的叫谢甲,那驼背的是最小的一个,叫苟生。” 陆鸣向着几人逐一拱手,又把自己这一方的人向对方介绍了一遍。 这四个人对男的不感兴趣,当见到赵青璇和贺曼灵两个女的时,双眼顿时亮起了邪光。 赵青璇皱了皱眉头,而贺曼灵则厌恶的躲在了曾阿虎的身后。 “蒲道友,青棘鸟已是死了,此物便归你,但青棘鸟身上的宝贝,还请物归原主。” 青棘鸟身上还罩着陆鸣祭出去的网,脖子上更套着赵青璇的如意环,只有贺曼灵的霞云彩带见势不妙及时收了回来。 “好说,我等也不羡慕你们这些小玩意儿。”蒲牢提着青棘鸟的脖子往前面一甩,嘭的一声,巨大的鸟尸砸在了草地上,激得草屑纷飞。 陆鸣把手一招,那张大网被他收入掌中,而赵青璇也趁机把如意环招了回来。 几人看着青棘鸟的尸体有些心痛,明明即将到手的灵禽,就这么化成了一具死尸。 陆鸣安慰身后几人道:“不过一具青棘鸟而已,原本就是不怎么值钱的灵禽,就当没有遇见,我们正好继续寻找旁的灵禽,也许能抓一头更好的。” 陆鸣想要离开时,洪锦却向前几步,到了青棘鸟的尸身旁边,伸手便去拔鸟身上的翎羽。 蒲牢等人以为洪锦要抢青棘鸟的尸身,喝道:“兀那小子,你要做什么!” 洪锦愕然道:“在下拔几根翎羽也不行吗?” 青棘鸟的羽毛也算是一种不错的炼材,洪锦炼制缚妖索时用得着这东西,便想趁机收集一些。 “翎毛?”蒲牢等人眼中凶光熄灭,冷哼道:“我还以为你小子要抢我们肉食,既然是拔毛的,那就没有关系了。我们只吃肉,不吃毛。” 洪锦微微一笑道:“我替你们拔毛,你们还应该感谢我。” 蒲牢咧嘴笑道:“你若是把青棘鸟的毛全都清理干净,等烧烤之后也赏你们一块肉吃。” 这是把洪锦当做了免费的庖丁,他们只要等着吃就行了。 洪锦本就要收集翎羽,闻言点头道:“可以,我还从未吃过青棘鸟这种灵禽的肉,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陆鸣见洪锦真的要拔毛清理青棘鸟,也不走了,坐在一旁面带微笑的看着。 洪锦只选那些修长美丽的翎羽收集,如鸟兽后面的几根长长翎羽和翅膀上的飞羽,其余细小毛绒则一把真火烧个干净。他把拔下来的鸟羽收入储物袋,不一会儿,刚才还是一身青翠毛羽的青棘鸟就只剩光秃秃的肉身。 “哈哈,我肚子饿了,兄弟们,开膛吃肉啦!” 蒲牢看着白花花的鸟肉哈喇子都快流了下来,一挥手,身后三人一起冲出,来到青棘鸟肉身旁,各自出手,有人去拽鸟脖子,有人去啃鸟足,那驼背的小子最恶心,竟去咬鸟屁股,只有蒲牢来到青棘鸟的肚腹前,猛地伸出双手,如铁钳相似,一下子插进鸟肚子了。:魰斈叁4 四个人如同豺狼分食猎物般,也不求有一口熟食,就这样生吃血食。转眼间吭哧吭哧之声响作一团,青棘鸟的尸体成了一场饕餮盛宴。 蒲牢最是凶残,他从青棘鸟的胸膛里摸出心来,血淋淋吞咽在口中,一边咀嚼,一边十分享受的眯起了双眼。 陆鸣等人看得面色发白,贺曼灵更是低下头连瞧也不敢瞧一眼。 骷髅山白骨洞的人,竟然不喜欢吃熟的东西,反而对血淋淋的血肉很感兴趣,也算是特异独行了。 蒲牢心情不错,难得的变客气起来,向着陆鸣等人招手道:“诸位道友也过来吃一口嘛,你们把内脏留下,其余的肉尽管割点过去。” 洪锦看向陆鸣,看他有何打算。 陆鸣向孔玮和费邑二人道:“你们去砍些柴火来。” 二人相视一眼,转身去砍柴火。 不久便在不远处堆出一个火堆,洪锦亲自割了一只青棘鸟的翅膀回来,架在火上烧烤。 青棘鸟的身躯很大,一只翅膀便够几个人饱餐一顿了。他们自然不可能像蒲牢等人生吃血食,只想把肉烤熟了来吃。 一边是蒲牢等骷髅山白骨洞的师兄弟生吃青棘鸟的肉,另一边是陆鸣洪锦等人在烤鸟翅膀吃,二者互不干涉,倒也一团和气。 蒲牢从腰间取出一只皮袋子,揭开塞子仰脖喝了一口,又洗去嘴边血渍,看到洪锦等人细嚼慢咽的样子,哈哈笑道:“男儿汉吃个肉如何也像女人一样。我这里有一袋子浊酒,送给你们助兴。”他一扬手,皮袋子向洪锦飞了过去。 洪锦伸手接住,瞧那皮袋子至少也有五六斤酒的样子,只不过那袋口上还残留着蒲牢喝过时粘染的血迹,令人有些恶心。 洪锦低头闻了闻,确定这确实是酒无疑,先用酒水洗去口上血迹,然后浅浅的尝了一口,又递给了陆鸣。 陆鸣笑着接过酒袋子,也喝了一口,赞道:“蒲道友的酒真是好酒,想不到白骨洞也擅长酿酒。”又把酒袋子传给孔玮。 蒲牢道:“我白骨洞可不会酿酒,乃是我等欲出海时经过陈塘关,在关里打来的美酒。” 孔玮初时还不敢喝,听对方说这是在陈塘关打的酒,那就没有问题了,立即满满的灌了一口。 陆鸣道:“骷髅山白骨洞在陆地之上,自然比我等身处海岛更容易觅得美食,在下已很久未去陆上,颇为想念那繁华街肆上美味佳肴。尤其朝歌这等最繁华之地,一定要去走一圈看一看。” 蒲牢道:“朝歌么,只怕如今不是个好去处。” 陆鸣愕然道:“蒲道友为何如此说?” 蒲牢道:“你等身处孤岛,孤陋寡闻,可不知如今天下将要乱了。” 陆鸣笑道:“天下要乱?呵呵,当今天子座下闻太师,便是我截教弟子,有太师在,天下岂能乱得。” 蒲牢摇头道:“我自然是不敢轻视闻太师的,但他如今还在北海平叛,朝中无人坐镇,那就要乱。” “闻太师北海平叛还未结束?”陆鸣吃了一惊,按他们的想法,以闻太师这等人物亲自征伐的话,还不是手到擒来,区区北海叛乱不出一年半载必然平定,可是自从北海袁福通造反兴兵之后,已过去了两年,竟连闻太师都没有剿灭这些叛贼。 什么样的叛贼,竟厉害至此。 “我听闻纣王座下除了闻太师之外,更有武成王黄飞虎,还有比干箕子等诸位肱骨之臣,有这些人辅助,何以会天下生变。” 蒲牢道:“我也是听说的,不曾亲眼见到。传闻纣天子新纳一位美人,乃冀州侯苏护之女,叫苏妲己,生得国色天香,艳绝天下。纣天子得此美人后便宠爱有加,不但百依百顺,更遭摘星楼和炮烙铜柱等博美人开心,那苏妲己貌虽无双,却是蛇蝎心肠,不但把一众谏官炮烙成灰,更连正宫娘娘姜皇后都被设计陷害,剜目之后炮烙双手,活生生给逼死了。 “如今那苏妲己已是正宫皇后,纣王为她杀子诛妻,逼反了东伯侯和南伯侯,天下四大镇诸侯,有三处起了刀兵,这天下还不算乱吗?” “其实天下乱不乱的不干我们的事,只是每听人说起那苏妲己姿色如何妩媚娇艳,我等很想亲自看上一眼,最好再摸上一摸,让她陪着吃一口酒,舞上一曲,这才是真正的乐事……” 蒲牢说得污秽,身旁三人也附和着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洪锦腾得站起身来,脸色很难看。 陆鸣吃了一惊,说道:“洪锦,你做什么?” 洪锦扭头看向蒲牢,说道:“这都是谣言,苏妲己不是这样的人。” 蒲牢讥笑道:“我蒲牢岂会随意骗人,你若不信,大可亲自返回陆地上去问一问,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第18章 擒拿凶手 陆鸣怕又和白骨洞的人起冲突,训斥洪锦道:“蒲道友比我们知道的清楚,你和那苏妲己非亲非故,何必替她说话。” 洪锦依旧记得那天在恩州驿中的事,实难想象那个敢为家人而牺牲自己的苏妲己去了朝歌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当时的她说要努力的活下去,言犹在耳,这便是她选择的路吗? 洪锦叹了一声,又默默坐了下来。 众人饱餐一顿后,陆鸣问蒲牢这一行人来白云岛所为何事,蒲牢告知就是来吃血食的。骷髅山白骨洞的功法特殊,尤其喜欢吞珍禽异兽,以其精血为引,增强自身修为。 陆鸣心道这样的人可不能结伴而行,万一又抓到某一只灵禽只怕又会被他们吃掉,于是向几人告辞。:魰斈叁4 蒲牢等人的眼光在赵青璇和贺曼灵的身上狠狠盯了一回,直到走远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那贺曼灵恼怒道:“骷髅山白骨洞的弟子竟都如此野蛮,哪里像个修道之人。” 费邑接口道:“人家修的是血道,和鬼道、卜道都是旁门左道之一,虽是旁门,却也算是我截教道法。” 曾阿虎冷冷道:“丑恶之人学左道之术,很般配。” 陆鸣道:“同是截教门人,谁也别嫌弃谁,将来也许用得着对方。”他抬头看了看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峰,说道:“大家继续散开来,最好一人一路,相隔数里,互相呼应。” 之前也是四路齐头并进,一天不到就撞到了青棘鸟,现在把人手再次分散,扩大搜索范围,定能更容易找到想要的灵禽。只不过两人一起时遇上危险能够互相照应,一个人时更加危险。 几人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陆鸣笑道:“我做中间一路,你们在我两旁散开,如遇一个人无法应对的危险,及时示警,我便能马上赶来。” 孔玮附和道:“为了尽早抓得灵禽,不冒一点儿风险怎么行,我看可以。我与费道友在左面搜索,曾道友和贺道友在右边搜索,至于洪道友和赵道友,你们任意选择一个方向好了。” 洪锦一皱眉,这样安排,虽然其余两人也会分开,但至少相隔比较近,而他和赵青璇就离得比较远了。 洪锦本想拒绝,但赵青璇却先开口道:“我选右侧。”同时向洪锦眨了眨眼睛。 “她要走了!?” 洪锦马上明白了赵青璇的意思,像这样每个人分开行动,简直是离开的最好机会。 既然其他人都同意,洪锦反驳了也无用处,索性闭嘴。 陆鸣道:“那就这样安排了,孔道友和费道友、赵道友在我右侧,曾道友和贺道友、洪道友在我左侧,我居中。各位如果发现灵禽,请即刻传讯,我等定能齐心协力完成此次任务。” 赵青璇来到洪锦身旁,低声道:“洪锦,你自己保重。” 洪锦心知肚明这是临别赠言,微笑道:“我不用你担心,倒是你,回去女娲宫后怕是要吃苦头。” 赵青璇道:“你若能渡劫成仙,或许能来女娲宫看我。” 洪锦道:“我若去女娲宫,必是去看女娲娘娘,谁会来看你。” 赵青璇顿时一窒,没想到一番好意竟换来了驴肝肺,她眼眉毛一挑,气哼哼道:“女娲娘娘岂是你想看便看的,你不配。”转过身,迈步走远,只留下一道倩影在洪锦眼中逐渐消融。 等所有人都往两旁分散开后,原地只剩下了陆鸣,他独自站立了片刻,忽然拔剑,从地上挑起尘土,祭起土遁,一阵风响,人影腾空而起,不向前进,反而往蒲牢等人所在方向飞去…… 洪锦其实很喜欢独来独往,只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就不用担心旁人,现在自己自成一路,正是求之不得。至于面露为难之色,是给陆鸣等人看的。 洪锦信不过陆鸣,特别是一开始抓青棘鸟时,此人竟想一网兜把自己和赵青璇都困在网内,看似是要抓捕青棘鸟,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杀机。示之以弱,方能让对方无所顾忌的露出马脚。假如是自己误会了,那一切都好说话,但若对方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把自己摆在弱小的位置上就更容易寻找到别人的破绽。 就这样在林中走了数个时辰,虽没发生什么事,但洪锦越来越感觉不安,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似乎远处有一对眼睛在瞧着自己,但自己又发现不了对方。 一阵清风刮过,洪锦鼻息之中闻到一股淡淡幽香。 洪锦忽然站定脚步,扭头冲着密林处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可惜那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洪锦提刀在手,猛地一刀劈出,火云刀上涌起一片火海,往前烧灼翻涌而去。 林中杂草和灌木顿时被烈火烧着,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之声。 洪锦看着烧焦之处,心道自己莫非真的多心了,但还不等他把这个念头放下,头顶上哗啦一声响,一道人影从林叶茂盛处一冲而出,接着一道闪动红光的枪影直奔头顶扎来。 洪锦慌忙举刀招架,二者刀枪相交。 对方攻打之急,几乎没有任何留手,只想一枪结果了洪锦性命。洪锦几乎施展了浑身解数,却依旧被对方枪影笼罩,一朵朵火焰在洪锦周身燃起又湮灭,热浪把四周的青草绿叶都炙烤的枯萎成黄色。 洪锦觉得自己只要稍微慢上少许,就是被对方一枪扎死的下场。对方出手之狠辣,比之前遇到的敌人都要凶猛。 “看拳!”洪锦忽然撇刀不用,一拳挥出,砸向对方枪尖。出拳的同时,手臂之上浮现出一层坚硬甲胄,连拳头都包裹其中。 当的一声,洪锦施展的金甲功被瞬间打碎,但也成功把对方的枪尖给逼开,趁此机会,洪锦披风刀狂斩而出,终于寻得一丝反击机会。 人影轻咦一声,不得不收枪招架。 洪锦往地上一滚,终于脱出了对方的枪影,然后一手持刀,另外一只手探入储物袋,摸向旗门遁皂幡。 对方太过厉害,洪锦感觉自己靠刀法根本没有机会取胜,还得靠宝贝对敌。 “嘿嘿,你的武体修为不错,虽然修为境界差了点,也是有机会杀了邓陀的。”树上那人奶声奶气说道。 洪锦听声音有些耳熟,抬眼细看,气得鼻孔生烟,只见站在树巅上的正是那位在一气洞山门见过一面的金霞童子。 金霞童子单手提着火尖枪,另一手也探入腰间摸出一块玉牌,当着洪锦的面摇了摇。 随着他的手臂摇动,洪锦腰间的储物袋竟也跟着动了一动。 那是放在储物袋里的邓陀腰牌在里面乱窜! “你还说邓陀是被大鹏金翅鸟吃了,哼哼,分明是你杀人夺宝,我要替玉虚宫擒拿杀害门人弟子的凶手!” 第19章 白骨洞的秘密 没想到那块玉牌还有这等妙用。 洪锦冷笑道:“你哪一只眼睛看见我杀人,这是我捡来的。” “还嘴硬,我不跟你争辩,你只随我走便是。”金霞童子年纪虽小,却傲气十足,竟让洪锦跟着他走。 “上哪里去?不去可不可以?” “自然是去能分辨你是非的地方去。你若是不敢,我就强抓你去。” 洪锦仰头哈哈一笑,“娃娃,你看你才几岁,说话如此狂妄,只怕你那师父疏于管教。” 金霞童子道:“我师父说徒弟做事,万事有他,你敢说我师父不是,更加要抓你去。”手中火尖枪一摇,直接从空中跳落下来,一枪扎向洪锦。 论招数精妙,洪锦真不是那金霞童子的对手,他那条枪舞动时如一头火龙相似,盘旋吞吐,烈焰飞腾。这次不是偷袭,依旧把洪锦杀得骨软筋酥,出了一身的热汗。至于法力修为,其实相差不是很大,只胜在枪法神妙。 打不过那就逃。 洪锦虚晃一刀,纵身奔贺曼灵所在方向赶去,按之前分派的方位,右侧应该是她搜索灵禽。 “不要逃!”金霞童子在后追赶。 洪锦一边逃,一边已把皂幡拿在手中,他本想立即施展旗门遁,骗金霞童子进来,然后一刀杀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儿不能干。若是金霞童子也死在自己的手里,岂不是说已有两位阐教弟子亡于己手。此事终究是罩不住的,到时候自己哪里还有命在。 但若不杀金霞童子,被他纠缠不清总不是个办法。 眼看越追越近,洪锦手中一扬,一道白影飞出,直奔金霞童子面门。 金霞童子以为洪锦祭出一件宝贝,慌忙把身上那件斑斓道服往身上一裹,一道霞光护住身形,前冲的身形顿时止住。 白影依稀是一个挥舞着长刀的小人,奔着金霞童子的头顶劈了一刀。 噗的一声响,那一刀不但没有让金霞童子受伤,反而被护体的霞光一扫,如风卷落叶,翻着个滚落一旁。 金霞童子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人影,分明是一个三十寸高的剪纸小人。 “岂有此理,吓唬我。” 金霞童子挥火尖枪一戳,把那纸人扎在了枪尖上,一阵火光亮起,转眼烧成了飞灰。 金霞童子再追时,洪锦已逃出一段距离了。 “娃娃,给你个小人儿耍耍,你喜欢吗?”洪锦还不忘回头挖苦金霞童子几句。 金霞童子虽然年幼,但也不比洪锦小多少,偏偏左一声娃娃,右一声娃娃,把他气得满脸通红。 “你不喜欢纸人?我知道了,你喜欢泥人,等我再捏一个泥人给你玩玩。” 洪锦又一扬手,一块灰不溜秋的石头扔了过去。 金霞童子虽然狂傲,但很谨慎,知道洪锦使诈却也不敢冒进,依旧把护体宝衣卷起霞光,直至看清扔过来的确实是石头,才举枪一敲,把石头砸得粉碎。 二人一前一后追得极紧,而洪锦和其余人相隔并不太远,按说很快就能见到,但却一直未见贺曼灵身影。 “奇怪,她人呢?” 洪锦心中狐疑之时,忽然鼻息间嗅到一股血腥味。 洪锦面色一变,循着血腥味飘来方向迅速掠去,只见在一片林地之中,一条人影趴伏在地,似乎在地上刨什么东西。 人影听到风响,抬首扭脖,和洪锦打了个照面。 洪锦一眼便认出那人竟然是骷髅山白骨洞四位门人之中的一个,也就是最矮最驼背的那个家伙。 这家伙的形状太过怪异,洪锦记得很清楚,当时看就不像个人样,如今再看,竟如恶鬼相似,只因此人满嘴满脸的鲜血,似乎在生吃什么东西。 洪锦再往地上一看,一条女子身影仰面朝天横陈在地,衣衫袒露,肚腹处尽是鲜血。 洪锦看得眼皮子直跳。 只道骷髅山白骨洞的人为了练功所以吃血食,没有想到这血食不止那些珍禽异兽,连人包括在内! 吃人也能提升修为,这是什么样的邪恶功法? 那贺曼灵无疑已遭毒手。 “好狠的畜生。”洪锦实难相信这样的人也是截教门人,如果真的善恶有报,这些人都该下地狱去。 洪锦身形不停,明明心中愤怒之极,但脸上却露出一丝诡异微笑,他开口打了声招呼:“道友好雅致,居然一个人吃独食。” 那驼背的见到洪锦笑嘻嘻的样子,还以为洪锦要来抢食,喝道:“这是我的。” 他弓着腰,举起血淋淋的双手拦在尸体前。 洪锦道:“生的我不吃,只吃熟的。”一刀横扫,法力催至极致,一柄中品法器的火云刀涌起大片火浪,往对方烧了过去。:魰斈叁4 忽如其来的烈焰顿时把那驼背的家伙烧了个手忙脚乱,在原地缩成一团往远处一滚,如一个肉球般冲出火浪。 虽然没烧死,但他身上的大红袍服却被烤焦了好几处,尤其背心处被烧出了一个大洞。 “我吃了你!” 此人发一声喊,欲扑洪锦,却见洪锦扭头看了身后一眼,甩手飞出一道黑光,笃的一声响,一道令旗插在地上。 洪锦落在令旗旁边,举刀向上一撩,令旗的旗幡也跟着往上一卷,一道旗门展现在眼前。 此旗门高数丈,上方垂下一道黑色旗幡,也无人举旗,就这样孤零零立在当地。 洪锦往旗门下一冲,身影瞬间消失无踪。 而在洪锦消失的同时,金霞童子也正好追来,他没看见洪锦身影,却看见了那位驼背的白骨洞弟子。 金霞童子一眼扫过四周情形,就知发生了何事,他看向那人时的眼神顿时变得厌恶之极。 “咦,又来一个细皮嫩肉的,我喜欢。”他转瞬忘了要去抓洪锦,眼光贪婪的看着金霞童子。之前他也用这种眼神看赵青璇和贺曼灵,洪锦当时以为这几个家伙是好色之徒,现在才知误会了,他们是看到了美味佳肴而心动不已。 “喂,这女子是你杀的?” 金霞童子依旧傲气十足,用枪一指对方,喝道:“杀便杀了,还吃肉,真想不到有你这样的人。你叫什么名字,我枪下不死无名之鬼,速速报来,我好送你上路。” “吾……吾乃骷髅山白骨洞弟子……苟生……” 不等那位苟生把话说完,金霞童子啐道:“骷髅山白骨洞的人都该死!”挺枪就刺。 金霞童子的枪来得又快又猛,苟生立即被枪影笼罩,一连串的噗噗声响,瞬间就被刺中了无数下。 血花和火花同时闪现,一股焦臭味从笼罩的枪影之中冒出。 “啊!……”一股愤怒之极的惨嚎在重重枪影下发出。原地卷起一股血腥狂风,本来猥琐驼背的身影竟在狂风肆虐之中飞速膨胀,转眼变成了一个高约两三丈的巨人之身。 有人天生是巨相之体,人高马大,是天生武体之中的一种,而此人之前是侏儒之身,显然不可能是巨相之体。至于法天象地之术,威力又比这个强大的多,所以也不是法天象地之术。 金霞童子也被吓了一跳,他撤枪后退,仔细打量对方。 只见这巨人之身强壮无比的只是四肢,而脑袋还有身躯竟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之前矮小的模样。一个长着小脑袋的小身躯,却偏偏有着四条异常强大的手脚,如此畸形的样子,望之令人作呕。 洪锦隐身在旗门遁下,把这番变化看得清清楚楚,他发现苟生的双手双脚其实根本不是他自己的,之所以看上去如同一个驼背侏儒,乃是因为他的手脚就是接上去的枯瘦骨架。这四肢既是他的手脚,更是他祭炼的宝贝。 第20章 阴阳剑 金霞童子也被苟生变化后的样子吓了一跳,他之前刺出的无数枪几乎都扎在了对方的两条手臂上,如今这两条手臂粗如水缸,上面纵横交错都是疤痕,区区几个枪眼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损伤。 “你……去死!” 苟生低头怒喝一声,举起巨拳奔金霞童子的头顶就砸! 拳头落下时狂风呼啸,如一座山峰跌落,声势十分惊人。金霞童子不敢硬接,往后一纵身,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地面都跟着颤了颤。 无数石屑和枝叶随风扬起,而苟生的拳头已陷入在了地下,只剩粗壮的手腕还在地上。 金霞童子趁势往空中一跳,摇动火尖枪,叱一声,七八道枪影刺向苟生的脑袋。 苟生的另一条手臂往前一挡,发出连续的噗噗声响。 枪法虽利,相比如今变化后的苟生,毕竟小巧了些,火尖枪除了又在那条手臂上留下了一些焦黑疤痕外,连鲜血都没有流淌下一滴。 在金霞童子的身子还在空中没有落下时,一条筋骨暴露的巨腿猛地踢出,把他那小巧的身影直接踹飞了出去。 金霞童子惊叫一声,如流星坠落,重重砸在了地上。 洪锦手提火云刀险些儿冲出来,当然他不是要去杀金霞童子,而是想偷袭那位苟生。虽然金霞童子也让他很讨厌,但至少人家不吃人,而且打架时也光明正大,反观骷髅山白骨洞的这位侏儒,简直不能称之为修道之士,根本就是个豺狼之辈披了个人皮。 虽然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争我夺势在难免,但毕竟有仁义道德可做规矩。 一个没了向善之心的练气士,把天下苍生视为予取予夺的鱼腩,洪锦绝不容这种事发生。 洪锦只要一想起自己妹妹当初被献祭河神之事,就对此等漠视人命之人恨之入骨。 正当洪锦即将从旗门遁里现身时,地面上霞光一闪,金霞童子一跃而起。 只见他面色有些发白,但身上毫无伤痕,那件五彩道袍正隐隐散发光芒,自然而然形成一道五彩光晕,遮护住金霞童子全身。 洪锦心中一动:“这是件护身宝衣,看来这位金霞童子作为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的弟子,身上还是有些宝贝的。”虽然不知此宝衣的品级,但能让金霞童子毫发无伤,一定不会太差。 洪锦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哼,原来是只生了四条螯足的恶螃蟹。”金霞童子再次挺枪向苟生冲了过去。 把苟生如今的样子比作螃蟹,倒也很贴切,四肢便是坚硬螯足,仗着又硬又大,挥舞起来确实难以匹敌。但螯足和身体结合的地方就不是那么坚固了,况且苟生的身躯其实很小,偏偏又长了四条又粗又大的四肢,更显得身躯娇小可怜。 只要能破开苟生四肢,刺中他身躯,就能给予他重创。 但要在对方两手两脚的拦截下贴近其身躯,谈何容易。 洪锦初时以为金霞童子会利用自己灵活的身躯围绕着苟生环绕纠缠,寻找破绽,谁知他竟和上次一样,在即将靠近时猛地往空中一纵身,然后摇动火尖枪,无数火光伴随着枪影爆射而出。 苟生将两条手臂交叉身前,一边阻挡枪影,一边抬起右腿,向前横扫而出。 正当洪锦以为金霞童子又要被踹飞时,他竟把肩头一摇,那袍服内瞬间飞出一道耀眼剑光,在空中一个转折,劈向苟生的右腿根。 此剑光看似很犀利,但出鞘的那一刻太显眼了,别说是苟生,便是洪锦都看到此剑明晃晃的斩将下来。虽然枪中夹剑是个好办法,但偷袭就是偷袭,讲究突然和隐秘,如此显眼的一剑,是怕对方看不见吗? 果然,苟生察觉不对,立即把其中一条手臂下垂,正好阻挡在剑光下落处。 噗的一声轻响,剑光切在那条粗壮的手臂上。 苟生竟发出一声痛楚惨叫,踢出去的右脚和身躯连接之处,血光闪现,被一切而断! 洪锦睁大了双眼细看,明明那道明晃晃剑光被手臂挡住了,怎么右脚还是断了?而且断得如此干脆利落,显然是被利刃一分为二了。 “哈哈哈,让你知道知道我金光洞阴阳剑的厉害。” 金霞童子仰天大笑,收枪下落的同时,把手往空中一招,那道明晃晃的剑光从苟生的手臂上倒飞而回,同时,又有一道黯淡之极的乌光从下方血泊之中一飞而起,同样返回到金霞童子的手中。 此剑确实没有砍中那条大腿,但另外还有一剑飞出,这第二剑才是真正的杀招。 金霞童子祭出的是两柄剑! 一明一暗,一阴一阳,是为阴阳剑。 苟生断了一腿,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摔倒尘埃。 而那条被切落的右腿竟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转眼变成了一截如同儿臂一般的白骨。 金霞童子收回宝剑后得势不饶人,又挺枪奔倒地的苟生刺去。苟生还想顽抗,被金霞童子一枪插中身躯,牢牢扎在地上,然后一手举剑,连续三剑,把两手一足又齐根切落。 如前一般,离开身躯后的手足转眼变成了枯骨。只有苟生原本的身躯倒是真正的血肉之躯,在被钉在地上后不住挣扎,如同一条大蛆虫一般扭曲翻滚。 洪锦暗叫侥幸,幸好这位金霞童子一开始没有使用阴阳剑,假如把这一招直接用在自己身上的话,自己毫无防备,极可能也落得个苟生的下场。 作为太乙真人的传人,年纪虽然不大,果真有些手段。 听这家伙说他还有个师兄,比他还小,能让这样的狠人叫师兄,定然也是个狠人,真搞不懂那太乙真人是如何收徒的,越小越狂,越小越厉害。 之前洪锦因为邓陀之事对阐教没有什么好感,觉得截教不错,至少给修行之士大开方便之门,现在又觉得不管是阐教还是截教,其实都一样,都有为非作歹之人,难分谁善谁恶。 道本无善恶,分善恶的只有人心。 没了双手双脚的苟生就是个废人,他一时不死,兀自喃喃道:“好疼……好疼啊……” 金霞童子厌恶道:“被你吃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叫疼,你有可怜她吗?” “师父……师父说……吃人血肉……是助他超脱俗世……是善行……” 苟生的师父便是骷髅山白骨洞的马元。把吃人当做行善事,能大言不惭说出这种话的人,到底是善还是恶? 金霞童子认为这就是恶!恶要以死来赎罪。 他把宝剑一挥,切下了苟生头颅。 洪锦见他杀了苟生,此地就没必要再逗留了,他招手收了皂幡,人影在林中显形,在金霞童子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撒腿便逃。 第21章 门人之间没感情 初时洪锦没有看到金霞童子追来,以为把他甩掉了,谁知才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身后风声响动,人影又现。 “你跑不掉的,乖乖受缚我饶你不死。” 金霞童子在后面喝道。 “这个小混蛋,怎么老跟着我?”洪锦扭头看到那金霞童子一手提枪,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块玉牌,顿时明白那玉牌不但能生感应,更可依此来判断方位。金霞童子一开始在一气洞的山门等候,说不定根本不是偶然,就是在那里等待邓陀。 没想到阐教的身份铭牌竟如此神奇,这可比一气洞化仙坊的玉牌有用的多。 不过这样的一块玉牌究竟能感应多远的距离,可就难说的很了,洪锦绝不相信它连身在玉虚宫的人都能感应到,自己只是离那金霞童子不够远,才让他如同跟屁虫般掉在身后无法甩脱。 得再找一个机会,离这位金霞童子更远一些,又或者把那块玉牌扔给别人。 洪锦迅速往云雾凝厚处冲进去,借云雾隐藏身形。虽然无法摆脱金霞童子,但在这种地方极容易设伏,对方不敢逼得太紧。 “陆鸣几个人为何一个都看不见?” 除了看到贺曼灵的尸身之外,其余人如同失踪了一般,不见半点踪影。 莫非又发现了某种灵禽,他们都去抓捕了?而自己没有得到任何音讯,自然是因为本该作为传讯人的贺曼灵已被杀。 身在云雾之中的洪锦一扬手,飞出三张剪纸小人,分做三个方向蹦跳而去。 这些小人是故意迷乱金霞童子耳目的。其中左边的剪纸小人才跑出去二三十丈,突然被一件巨物一下子砸了个稀巴烂。纸人之中蕴含了一丝洪锦气血,他立即感应到了那里有人偷袭。 洪锦心说好险,幸好派了个纸人过去。 “什么人?” 洪锦喝问的同时,举刀砍断一棵大树,然后抬腿一踢,仗着武体强横,把大树树干整个儿蹬飞出去,砸向刚才的纸人遇袭之处。 雾气之中黑影一闪,一只毛茸茸大手横拍而下,啪的一声,力量之大,居然把大树拍得粉碎。 那大手拍完之后便收了回去,但洪锦已猜出那人是谁了。 “白骨洞的道友,速速逃命!快逃!” 洪锦一边说,一边奔袭击之处跑去。为了防备对方曝起伤人,旗门遁一直捏在手里。 对方根本就不怀好意,洪锦就这样过去的话,无疑是自投罗网。但身后跟着一个金霞童子,结果就又不同了。 “我身后的小恶人不但要杀我,更杀了你们的苟生师弟。他本领高强,你们快逃啊。” 洪锦反倒劝对方逃走,对方能逃么? 肯定不能。 不逃那便对了。 当洪锦也出现在大树被拍碎之处时,那只毛茸茸手掌没有打下来,反而从雾气之中走出两条人影。一个是秃头鱼眼者,生就一条畸形手臂,一个是龅牙者,右手只剩手腕而无手掌。 洪锦记得这二人,一个叫什么袁夔的,另一个叫谢甲,但他们的大师兄蒲牢却不在此处。 “你说谁杀了我苟生师弟?” 秃头者便是袁夔,他恶狠狠问道。 洪锦往后方一指,说道:“他说自己是金霞童子,乃是太乙真人的徒弟,谁都要让他三分,只有他打杀旁人的份,没有旁人敢伤他的理。” “什么?敢小瞧我骷髅山白骨洞!”谢甲仰头发出一声咆哮。 “我要逃了,你们也快逃命吧。”洪锦不愿多说,竟直接从二人中间一穿而过。袁夔和谢甲都没有阻拦。 当洪锦来到二人后方时,他看到不远处躺着一具尸体,看服饰就是一气洞门人之一,但那尸体的头颅却不见了,故此不知道死的是谁。 等洪锦走出去一段距离,那袁夔似乎发觉不对劲,自己竟轻易相信了洪锦所言,就这样要放跑他。 “你站住!”袁夔喝道。 洪锦不但没停,反而走得更快,扭头道:“金霞童子来啦。” “你休想骗……”袁夔本来想说洪锦骗人,谁知远处风声一响,一条人影已追至此处。来者身穿五彩道服,手提一根火尖枪,一脸的怒意,看年岁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金霞童子?” 袁夔和谢甲齐感愕然。 金霞童子也看见了二人,不禁一皱眉,喝道:“你们认得我?” 袁夔怒道:“你是太乙真人的徒弟,我师弟苟生是你杀的吗?” 金霞童子倒也干脆,自承道:“不错,我便是太乙真人的徒弟,你们怕了吗,哈哈哈,识相的就快滚。苟生是谁,我刚才倒是杀了一个丑八怪,长着四条螯足,像一只大螃蟹。” 袁夔和谢甲的眼睛里顿时如欲喷火,二人同时身上黑气浮现,那袁夔的枯瘦左手瞬间变大,转眼就化作一条毛茸茸的巨大手臂。而谢甲全身鼓胀,如同一只癞蛤蟆般俯伏在地,右手被齐腕斩去的手臂前段,伸出一截骨刺,如同一杆长枪。 二人一变化完毕,同时向金霞童子冲了过去…… 洪锦并未走远,他听到了身后的怒吼和打斗之声后,立即折返而回,藏匿在一棵大树后偷偷观看战况。 这金霞童子就得给点他苦头吃吃,也不知那太乙真人是如何教徒弟的,竟如此狂妄,若不是小家伙心中还有一丝正气,洪锦都恨不得杀了他。现在金霞童子和骷髅山白骨洞的人打在了一起,从洪锦内心之处来讲,他期望袁夔和谢甲二人都被杀掉。 虽然是截教同门,但截教门人和弟子这两种身份是有天差地别的区别的。作为截教门人而言,门人根本就没有具体师承,完全要靠自己去努力。所以虽份属同门,门人和门人间没有什么感情可言,这门人之间互相杀戮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第22章 下手就要狠 金霞童子的火尖枪确实厉害,不论是袁夔又或谢甲,单独和他对上时都落入了下风。 枪影翻飞间,火光闪耀,形成一片枪影,又有如金蛇出洞,迅疾而出,必一枪中的。 噗噗几声,袁夔的大手,谢甲的肚腹等处便都留下了点点伤痕。如果不是其功法怪异,把自己的身体炼成奇怪模样,已经被刺穿了。 袁夔见单打拿不下这样一个半大小子,怒道:“肥肉扎手,谢师弟,我们联手对付他。” 袁夔挥舞巨掌拍开金霞童子后,向上一纵身,落下来时站在了谢甲的后背上,而谢甲俯伏在地就如同一匹古怪的坐骑。二者一上一下同时展开手脚攻打时,如同变成了一只多手多脚的怪物相似。 雨点般的手掌和骨刀打过来,金霞童子的枪法再精妙,也来不及应对。他的火尖枪被谢甲的骨刀拨开后,袁夔的巨手横里一拍,啪的一声,把金霞童子打了个跟斗。 仗着宝衣遮护,金霞童子从地上一蹦而起,双眉倒竖,小脸儿通红,厉声道:“多只螯足的螃蟹斩得,百足虫我也能斩!”他肩头一摇,呛的一声,藏在他背后的阴阳剑化作一道璀璨剑光飞了出去。 其实飞出去的是两道剑光,但在阳剑的刺目剑光掩映下,不注意的人根本发现不了还有一道乌光也起在空中。 璀璨的剑光直奔谢甲那条没有手掌却长着一柄骨刀的手臂砍去。站在谢甲身上的袁夔举起左边大手,往空中去接那道剑光。 金霞童子嘴角一咧,暗中得意。 噗的一声,落在明处的那道剑光砍中了袁夔的大手,入肉不深,直接被弹飞了出去。 隐藏在阳剑后面的阴剑则乌光一闪,犀利无比的向谢甲的肩胛处一切而下。 金霞童子想把谢甲的四肢也给卸掉! 咔嚓! 听上去似乎是骨头被切断的声音,但却未见血光。 金霞童子定睛一看,只见谢甲的脑袋向右偏转,脖子伸出去数尺长,正用那大门牙一口咬在了一柄淡淡乌光的乌金宝剑上。 袁夔哈哈大笑道:“雕虫小技,也敢在我这双灵睛法眼下施展。”他的长相是秃顶大鱼眼,尤其一双眼睛向外凹凸着,之前以为此人长相怪异,眼睛天生如此,现在看来这眼睛竟也是炼过的,竟能看穿阴阳剑的秘密。 袁夔能够看出来,岂能不提醒谢甲,所以阴阳剑飞在空中还未落下来时,便已失去妙用。 其实阴阳剑也不算是什么厉害的宝贝,只是善于偷袭而已,其品级连法宝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一件中品法器。此阴阳剑更主要的作用还是给人当兵器使用,而非祭剑伤人。 谢甲举手腕向前一戳,骨刀破风而至,金霞童子惊讶于阴阳剑被破,心神疏忽,竟没能躲得过去,噗的一声,扎在了金霞童子的胸口。那件护身的五彩道袍上绽放出极靓丽的光芒,虽然护住了金霞童子,但力量实在太大,前胸道袍上被戳穿了一个小洞。 金霞童子闷哼一声,胸口冒出一缕鲜血,往后面摔飞了出去。 袁夔叫道:“我要吃他的心,你别扎碎了。” “我……我要吃他的肉,细皮嫩肉……一定很好吃。”谢甲的嘴上还叼着那柄乌金剑,说话时吞吞吐吐口齿不清。 二人正琢磨着如何吃掉这位金霞童子,突然,身后风声急响。 袁夔和谢甲一点儿都没想到此时竟有人偷袭,一条人影竟已扑至袁夔的身后。 人影双腿前蹬,结结实实踹在了袁夔背部,把他直接从谢甲的背上踢飞了出去,人影自己却落在了谢甲身上。 血红色的刀光往空中一举,然后赫然劈落。 噗的一声,刀锋切入谢甲头颅。 但只切入半尺不到,便再也切不下去。 谢甲的脑袋竟坚硬如铁。 出手的正是洪锦! 他眼看金霞童子要落败,脑海中念头急转,到底是趁机逃走,还是趁袁夔和谢甲不备时突然杀出,二者选一个。最终,洪锦选择杀! 理由很简单,袁夔和谢甲二人本就想对自己不利,如果让他们杀了金霞童子,转过头来,依旧有可能对付自己。而且此二人实在讨厌,修什么功法不好,竟去修吃人之法,简直是其他练气士的噩梦。 机会转眼即逝,洪锦既然定下了要杀此二人,那就绝不能犹豫。 但袁夔和谢甲的修为依旧让洪锦感到吃惊,袁夔被踢飞也就罢了,那谢甲的脑袋被结结实实砍一刀,竟没有一劈两半,反而把自己的火云刀夹在了头骨之中,拔都拔不出来。 洪锦发出一声大喝,全身气息鼓荡,身形顿时膨胀了数圈,这是他把武体催发到了极致。他武体修为如今在易筋境,虽不算很高,但也不算差,在练气士当中算是很不错的了。在庞大力气的加持下,洪锦用力把刀往下一压,咔嚓一声轻响,又劈落下去数寸、 谢甲疼得张口大叫,那柄乌金剑也掉落了,他把脑袋拼命摇晃,想要把顶门上的火云刀甩出去。 “给我烧!” 洪锦又一催法力,火云刀可不是寻常兵器,而是一件能发出火焰的法器,在法力催动下,这柄大刀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此时袁夔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头看到偷袭之人是洪锦,怒喝道:“洪锦,我定要生吞活剥了你!” 他刚想冲过去,身后有人道:“你没机会了!” 枪影闪动,一朵朵火光笼罩住袁夔身影,竟然是金霞童子又杀了过来。 洪锦一声大喝,猛地把火云刀拔出,那刀锋劈开处兀自喷出一团团火焰。洪锦用用力一脚踢在谢甲的后脑勺上,那如山的身形发出一声哀鸣,往前扑倒了下去。 洪锦提刀在手,没做任何停留,转眼就消失在密林深处。 第23章 这个人有点儿意思 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从数十丈高的一棵参天松柏顶端一飞冲天,想要拍翅远遁。 下方一根黑色绳索犹如灵蛇出洞般,迅速蜿蜒而上,一下子缠住了鸟足。 巨大的前冲之力把绳索崩得笔直,大鸟只飞出去十来丈高便被下方之人硬拽着重新往下跌落。 下方有人大声呼喊道:“陆道兄,快祭你的兜日罗网,我们拉不住啦。” 另有人道:“太高了,我的兜日罗网祭不了这么高,必须再下来一点。” 那只大鸟虽然被绳索缠住了鸟足,但双翅还可以拍打,它拼命煽动翅膀,拽着下方的人影,贴着树梢往前滑行。 下面噼里啪啦之声不绝,那是树木纷纷被撞断的声音。 直至大鸟出现在一处林木稀疏处时,下方的绳索上才显出两条人影,分别牢牢抓住绳索,正是孔玮和费邑二人。 而在二人间隔数丈之外,陆鸣一手持剑,另一只手中提着一副小巧网兜,作势欲祭出去。 用兜日罗网抓捕灵禽原本是极好的一件上品法器,这东西对地上走的珍禽异兽特别管用,但对飞的太高的禽鸟却有些缺陷,那便是此网需从空中落下,方能把猎物罩住。如果猎物飞得太高,就够不上了。 孔玮和费邑两个人何等力气,竟然无法把这只大鸟给拽下来,可见此灵禽十分不凡。 这只五彩斑斓的大鸟身长数丈,双翅展开时翎毛极其艳丽,正是传闻中的花翎鸟。此飞禽比青棘鸟更珍贵,若能抓回去,可得重赏。 此鸟是孔玮先发现的,于是急忙发警讯招其余人过来帮忙,但让他失望的是只有陆鸣和费邑赶了过来,其余人竟一个都没到。按理每个人的间隔并不是很远,一个传一个的话,很快就能通知到,也不知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好在陆鸣赶到,有这个修为最高的人在场,抓捕花翎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孔玮和费邑为了拖住此鸟,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被花翎鸟拖着在树林中滑行,身上衣衫破碎,连头脸上都是枝丫划出来的伤痕。 但陆鸣就是不出手,嫌花翎鸟飞得太高。 “陆道兄,我……我要撒手啦……”费邑身子肥胖,以他所受的拉力最大,他的手掌都被勒出了血来,加上一路磕碰留下的伤痕,真是狼狈不堪。 眼看孔玮和费邑二人已到强弩之末,陆鸣道:“我跳在空中祭宝,看能不能网住它,烦请二位再坚持一下,成功在望,千万不要留手。” 孔玮咬牙道:“好,但今日抓捕花翎鸟的功劳,却不能如之前那样分了,等多算我和费道兄两份。” 陆鸣笑道:“那是自然。”他提气纵身,先跃上一棵大树,然后再起身跃起空中,把手中网兜往上一抛,喝道:“看我兜日罗网。” 兜日罗网其实脱胎于天罗地网,只不过前者是一件有名的法宝,而兜日罗网听上去威风,其实是件仿制之宝,威力不可以和天罗地网相提并论。此罗网展开后,可以笼罩十来丈方圆,如同渔夫撒网般把范围内的猎物生擒活捉。 兜日罗网张开的同时,孔玮和费邑也跟着拼命发力,生生把前冲的花翎鸟又拖慢了少许。 哗啦一声,一张漫天大网在花翎鸟的头顶展开,向下一罩,把此鸟笼在网中。 孔玮和费邑大喜,心里一松,感觉全身的力气瞬间溜走,他们同时松开了手掌,而手掌已经血肉模糊。 孔玮还能站立,向前跑了几步,避开了继续下落的兜日罗网,而费邑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竟被兜日罗网笼罩在其中。 花翎鸟虽然被网住,依旧挣扎着想要飞走。之前的青棘鸟就曾带着网跑了一段距离,但青棘鸟的腿长,可以在地上奔跑,那花翎鸟的腿却很短,在地上是跑不远的,只能拼命拍打着翅膀,在原地播土扬尘,声甚是惊人。 孔玮惊叫道:“它要挣脱啦。” 陆鸣没应声,旁边林中却有人大喝道:“它逃不出去!”一条魁梧身影迈步而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贴地一抓,把网提在手中。那花翎鸟还要挣扎,此人抬腿一踩,一条腿瞬间变得极大,巨大的脚掌狠狠压在了花翎鸟的脖子上。 费邑也在网中,那只脚掌丝毫没顾及到他,大脚掌落下时也踩到了他的一条胳膊,咔嚓一声,臂骨踩折。费邑疼得大叫起来。 孔玮大吃一惊,他此时才看清跑出来的竟然是那位骷髅山白骨洞的蒲牢,此人怎么又来抢灵禽,还伤了费邑? “蒲道友,你这是何意?” 蒲牢大声道:“我帮陆道友抓灵禽。” 孔玮讶然道:“帮我们抓灵禽?” 此人能有这么好意?孔玮有点儿不敢相信。 蒲牢再次解释道:“不是帮你们,是帮陆道友抓灵禽。” 孔玮心中有些糊涂,帮陆鸣抓灵禽,岂不就是帮大家抓灵禽,这中间有区别吗? 想到有没有区别时,孔玮忽然面色大变,他刚想回头看陆鸣,只觉后心一凉,一柄宝剑已穿透他的胸膛,从前胸冒出一个雪亮的剑尖。 陆鸣的声音笑道:“对不住了,在下寻到了更好的帮手,只能委屈各位去地府投胎转世,重新来过。” 孔玮缓缓扭头,怨毒万分道:“你……你如此卑鄙……定遭报应,不得好死。” 陆鸣把宝剑一抽,然后一脚踢翻孔玮,冷笑道:“我即将渡劫成仙,如此紧要关头,任何好处都不能浪费。等我成了仙,已超脱生死,这报应便绝不会落在我的头上。” 蒲牢哈哈大笑道:“我吃过许多人,何曾见他们来报复。不管是阳间还是阴世里,谁更狠更厉害,谁就能过得更快活。” 费邑看得呆了,他决然想不到陆鸣竟如此自私自利,名虽截教同门,竟比仇冦还要恶毒。只为了不想分功绩给其他人,他就暗中联络了蒲牢,把其余人全部杀掉。 “陆道兄……我那一份功绩不要了……只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在下发誓,此生守口如瓶,今日之事绝不说出去半句……啊!” 蒲牢抬起大脚,用力一踩,费邑的话戛然而止。 “这两具尸身归我了,花翎鸟你拿去!”蒲牢伸手入网,抓住费邑的尸体提了出来,然后抬脚把被困住的花翎鸟踢给了陆鸣。 陆鸣很满意这次的合作,微笑道:“蒲道兄,如今还有两人没有清理干净,一个叫洪锦,一个叫赵青璇,那洪锦不甚稀奇,那个赵青璇我看她有些奇特,来历不凡,你若是能吃了她,定会修为大进的。” 蒲牢舔了舔嘴唇,说道:“洪锦只怕已经死了,你说那个女的,似乎滋味不错的样子。” 陆鸣道:“还如之前一样,我去引她出来,你在后面偷袭,迅速解决掉她。条件也不变,尸身归你,但身上携带的一些东西,却得留给我。” 蒲牢冷笑道:“你说自己不想把抓捕花翎鸟的功绩让人,我怎么觉得你其实是贪图其他人身上的宝贝呢。也罢,我骷髅山白骨洞的弟子对法宝这种东西不怎么感兴趣,就让给你也无妨。” 二人各取所需,准备休息一下后,便去寻找赵青璇。 就在这时,林中一条人影扛着一杆长枪缓步而出。 人影身上血迹斑斑,显然经过了一场恶斗,而且他枪上还插着一颗头颅。此头颅秃顶门鱼眼睛,正是袁夔的脑袋。 人影看了看蒲牢和陆鸣,而蒲牢和陆鸣也惊讶地看着对方。 蒲牢怒喝道:“你是谁,竟敢杀我袁师弟!?” 陆鸣低声道:“蒲道兄,此子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的弟子,叫什么金霞童子,你骷髅山白骨洞何时与他们结仇了?” 蒲牢道:“结屁个仇,我白骨洞根本不曾得罪过他。” 来人正是金霞童子,他本是来追洪锦的,却意外撞到蒲牢和陆鸣。金霞童子四顾看了看,一皱眉,淡淡道:“人家要杀我,难道还不许我杀他吗?” 蒲牢一愣,如果袁夔和谢甲在不知道金霞童子的来历前,确实有可能贪图他的细皮嫩肉而出手杀人,莫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反杀了? “小道爷我现在没兴趣杀人了,只想找一个人好好说说话儿,我觉得这个人有点儿意思。你们要是见到过,就麻烦告诉我一声。” 陆鸣不想得罪金霞童子,笑道:“你找谁?” 金霞童子道:“我找洪锦,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名字,只是听这个死鬼这样说。没他帮忙,我杀不了这家伙。”他提枪晃了晃袁夔血淋淋的脑袋。 蒲牢和陆鸣的眼角全都抖了两抖。 第24章 山巅云海 蒲牢冷冷道:“我们也想找他,准备送他下地府去。不过在杀他之前,我更想杀你。”他迈步向前,就要对金霞童子出手。 陆鸣低声劝道:“蒲道兄,这小子的师父是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可是大名鼎鼎的阐教十二金仙,陆鸣就算有本事杀了金霞童子,也得掂量一下这后果。自己不过是一气洞内一个普通的截教门人,虽然在一气洞修行,并无师承关系,但连余元的面都没看见过几次,根本不可能指望余元来庇护自己。 蒲牢鄙夷道:“你不敢杀,我却敢杀。他师父是金仙,我师父也是金仙。他金光洞里有一位金仙,我白骨洞里却有两位金仙,他是阐教弟子,难道我就不是截教弟子。陆道兄,此事是我做主,所有责任我担了,你只管动手便是。” 既然蒲牢把所有事情都算在自己的头上,陆鸣也就没理由不出手了,到时候太乙真人要找罪魁祸首,自然有蒲牢来顶罪。 金霞童子见二人杀气腾腾围了过来,把枪一指蒲牢,喝道:“一看你就不是好人,骷髅山白骨洞只知修旁门左道之术,活该都是丑八怪。” 蒲牢气得朝天鼻直喷粗气,怒道:“你长得又白又嫩,还不是要做我的口中血食。” 金霞童子道:“想吃我,怕你没有那么好的牙口。小道爷我替天行道,再杀你们这两个为非作歹之辈。” 陆鸣冷笑道:“替天行道?天道尚且不公,你又如何替它行道。” 二人左右包夹,蒲牢首先出手。 他既知金霞童子来历不凡,便全力以赴,身上大红袍服向上一卷,如血浪奔涌,喝一声:“疾!”胸前悬挂的骷髅头骨跟着悬浮而起,两只眼窝中冒出两团幽蓝鬼火,随着血浪往空中飞去。鬼火到了半空时骤然炸裂,化成一大团蓝色火焰往金霞童子笼罩过去。 这鬼火并不灼热,反而散发着深深寒意,被鬼火沾染到的树木枝叶竟迅速浮现一层寒霜,转眼蔫软了下来。 金霞童子躲闪不及,也被那幽蓝鬼火沾染到了。他有宝衣护体,五彩霞光上下一扫,寒气虽然没冻伤他,但也打了个寒颤。 蒲牢狞笑道:“你去死吧。”赫然抬脚,那条可以变化成硕大毛腿的左脚高高举起,重重落下,脚底板直奔金霞童子的头顶落下去。幽蓝鬼火本就没指望能杀得了金霞童子,只想拖慢他的应变速度,好让金霞童子躲不开。 金霞童子挺枪上刺,叫道:“扎穿你的脚底板。”wenxueзч.net 噗的一声,火尖枪顶在了蒲牢落下来的巨大脚掌之上。火尖枪的枪尖确实扎进去了数寸,但之后便如遇到了铜墙铁壁般,休想进去分毫。 巨大的力量震得金霞童子往后一缩,双手竟拿不住枪杆,从手掌之中往下一滑,笃的一声,插在了下面的石头上,枪柄更是嵌入在了石头之中。 幸好火尖枪的枪杆极其牢固,没有被踩断,而骤然施加在火尖枪上的力量,让枪杆上戳着的人头竟噗的一声爆裂开来,碎成无数血肉。 如此巨大的力量,让金霞童子大吃一惊,这蒲牢比之前见到的几个人都要厉害,自己极可能不是对手。 金霞童子小脸儿一红,双手握紧枪杆,腾的一声,火尖枪的枪头燃起熊熊烈火。 连枪尖都扎不透那只脚底板,就算火焰汹涌,短时间内又岂能伤得了蒲牢。 陆鸣眼中寒光一闪,他的兜日罗网还困着那只花翎鸟,现在没法使用,但他袖中还有一件宝贝叫做开山印,此印是一件极品法器,打出去时开山裂石,威力十分惊人。之前以蒲牢之能,和陆鸣对了一招,结果也被此印打得摔了一跤,可见此印确实力量十分之大。 像这种力量惊人的宝贝一般也有一个缺点,就是不够灵活,打出去时容易被人躲避。现在金霞童子和蒲牢相持不下,正是出手的极好机会。 陆鸣来到金霞童子身后,隔着两丈距离,先用宝剑虚晃一招,然后左袖向前一抬,呼的一声,一方青铜印从袖口之中直飞而出。 开山印遇风变化,初时只有拳头大小,离开袖口后迅速变大,转眼间化为磨盘般大,等到了金霞童子身后时,已经如一座小山相似。 金霞童子肩头一抖,剑光飞出,迎向开山印,只听当的一声轻响,阴阳剑被反弹而开。 金霞童子避无可避,又想仗着宝衣护体来硬抗。 啪的一声巨响,金霞童子连人带枪被砸飞了出去,人在半空便喷出一口鲜血。 这次金霞童子却失策了,这件五彩霞衣遮挡刀剑等锋利之物,护身的效果不错,而对于靠蛮力伤人的宝贝,防护之功要弱得多。如此巨大的力量,隔着宝衣依旧锤在了他的身上。 陆鸣大笑道:“哈哈哈,金霞童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让你师父太乙真人去地府接你去吧。”他抬手召回了开山印,提剑想杀金霞童子。 金霞童子在地上滚出五六丈,人还没爬起来,却大声叫道:“洪锦,还不出来帮忙,你若助我杀此二人,邓陀的事我让师父为你求情,所有仇怨一笔勾销。” 蒲牢和陆鸣同时一愣,这金霞童子竟然叫洪锦帮忙,难道说这洪锦就隐藏在这附近。 谁都害怕被人偷袭,尤其喜欢偷袭别人的人,更怕成为被袭者。 蒲牢和陆鸣立即往四周张望,看洪锦躲藏在哪里。 金霞童子此时才翻身站起,他面色苍白,再不复之前红光满面的样子。金霞童子以枪杵地,胸膛剧烈起伏。 陆鸣忽然醒悟道:“这小子骗人,是想换得一个喘息的机会。” 金霞童子擦去嘴边鲜血,再次大声道:“洪锦,我知道你在这附近,你我一起动手杀此二人,如何?” 可惜,不管金霞童子如何呼唤,林中始终都是静悄悄的,别说洪锦没有现身,连麻雀都没出现一只。 但金霞童子这样乱喊,蒲牢和陆鸣便心神不宁,不敢立刻动手。 “哎,洪锦不敢出来,那小道爷我也不奉陪了。今日之仇权且记下,回去告诉我师父,定拿你骷髅山白骨洞问罪。”金霞童子说完,抱着火尖枪往空中一纵身,身上霞光亮起,裹着火尖枪径自破空远去。 金霞童子就这样逃了。 蒲牢和陆鸣有心想追,但那金霞童子的遁术很神奇,不是五遁之一,速度又奇快,多半追不上。 陆鸣懊恼道:“这小子在唬人,洪锦根本不在附近。” 蒲牢也十分气恼,怒道:“是你先怯了,就算洪锦在这附近,以我二人之能,杀洪锦和金霞童子还不是易如反掌。现下金霞童子逃走,我们就先杀洪锦。” 陆鸣道:“也只有如此了……” 洪锦确实不在现场,但之前是来过的,否则金霞童子也不会找到这里来。当洪锦看到蒲牢和陆鸣合作,杀孔玮和费邑后,他便悄然远离了。 这两个人洪锦都惹不起,就算加上金霞童子帮忙,也多半是输。就算偶尔能赢,也必付出极大的代价。 洪锦并不想用这样大的代价换取这两人的性命,犯不着这么做。所以金霞童子再怎么喊,洪锦也不会现身。 他只想离此二人远一些,如果赵青璇已经离开了白云岛,那么他也会走,反正陆鸣已经抓到了花翎鸟,回去后功劳少不了自己的一份,对了,还有赵青璇的一份,她在离开一气洞之前,就留下了言语,若她没有回来,就让洪锦代领她的那一份。 赵青璇走了吗? 洪锦漫无目的往白云岛深处走去,发现白云岛越到中心,云雾便越厚重,到后来,连十丈开外都看不清了。 云雾大都沉降在山峰之下,山峰上方一般是没有什么云雾的,洪锦索性驾驭土遁往一座山峰的山巅上飞去。 噗的一声轻响,洪锦的身影刺破云雾,已悬浮在半空。此刻脚下云层之中雾气翻滚,阳光洒在云层之上,极为绚丽多姿。而在洪锦身前不远处,便是一座凸起的山崖。 山崖上几株千年松柏迎风傲立,青翠的松柏下,一个青衣长裙的靓丽女子正手牵着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小姑娘,坐在一块洁净的大石头上,似乎在欣赏云海美景。 见到洪锦突然从云雾之中飞出,二女吃了一惊。 洪锦也看到了二女,讶异道:“赵姑娘?” 赵青璇竟真的还没有离开白云岛,但她来时孤身一人,此刻身边竟然多了一个眉目如画的小女孩儿。 第25章 彩云 赵青璇也没想到还能见到洪锦,笑着招了招手。 洪锦落到山崖上,情不自禁的把目光投在了那个小女孩身上。 这女孩儿不但长得很漂亮,连身上衣衫也是素白无暇,看上去极干净。 洪锦看她时,她也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洪锦。 洪锦道:“赵姑娘,你果然还没走。” 赵青璇道:“本来要走,又有事耽搁了。洪锦,你不和陆鸣他们一起抓捕灵禽,怎么到了这里来?” “你不知那陆鸣有多恶毒,他和骷髅山白骨洞的蒲牢勾结,不但害了其余几人,更想来害你。”洪锦把自己所见之事告诉赵青璇,赵青璇秀眉皱起,面色阴沉了下来。 赵青璇心中又有些愧疚,此事是自己拉洪锦参与其中的,好处没捞着,却平添了无数凶险,应该是自己对不住洪锦。 赵青璇柔声道:“你赶到这里便是为了告诉我此事?” 如果洪锦想博赵青璇欢心,只要说一声就是来找她的,必定能让赵青璇大生好感,偏偏洪锦没有这种想法。 洪锦憨憨一笑道:“也不是,我只想离那二人远一些,没想到你在这里。” 赵青璇身旁那个小女孩儿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噘嘴道:“你真不会说话。” 洪锦愕然道:“你是谁?” 女女孩儿扭头道:“我不告诉你。” 洪锦望向赵青璇,自然是想让她解释一下。 赵青璇道:“她是我从山里捡来的,本来我就要回女娲宫了,遇见她一个人在山中乱跑,又无旁人看护,只好暂时照顾她一二。她说到落日时,她自会认得回去的路。” 白云岛上还能白捡一个女孩儿? 洪锦狐疑地打量着这女孩儿,心道她莫非也是什么化形了的精怪,可是赵青璇自己就是妖族一脉,若女孩儿是精怪变得,她岂能看不出来。 洪锦道:“你叫什么?” 女孩儿道:“我叫彩云。” “彩云?我看你该叫白云才对。”洪锦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你家中长辈也在白云岛上?” 女孩儿摇头。 “一个人就敢四处乱跑?小心坏人捉你去,把你吃掉。” 洪锦绝不相信这样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会没有长辈陪同,定是哪一位练气士带着她到白云岛上,却贪玩走丢了。金霞童子好歹比她大许多,而且是太乙真人高徒,修炼一身道法,有自保之力,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儿,遇上凶猛一点儿的野兽哪里还有命在。 难怪赵青璇会陪着她。 “坏人会吃人?我不信。”彩云天真烂漫,不相信有这种人。“我看你就不像好人。” 洪锦恼道:“我哪里不像好人?” 彩云一本正经道:“我会看相,你面带杀气,双眼泛凶光,有怨毒之色,分明心里面有仇恨,想杀人报复。” 洪锦一怔,发觉这个小姑娘的话似乎有那么一点儿道理,自己确实想报仇,妹子不能白死,总归要回去杀了那个老巫婆和守备老爷才能解恨。 但因为想报仇就不算好人,这个道理洪锦绝不能接受。 “女娃娃你懂个什么,有仇不报枉为人,若就此放下,岂非让那些坏人逍遥快活。坏人快活了,我就不快活,若忍气吞声才算好人,这种好人不当也罢。” 彩云哼了一声,似乎并不服气,说道:“仇怨相报,便是杀劫,应劫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都不去报复,便有好下场了?”洪锦摇头冷笑,觉得这小女孩儿太过一厢情愿了,世上的事可不是你谦让就会有好报的,越谦让越被欺负。 洪锦不想再和这个不通世事的小女孩儿争论,对赵青璇道:“赵姑娘,你想等到她的长辈过来找她吗?” 赵青璇道:“我确实放心不下她。” 洪锦道:“你但走无妨,我来看护她好了。” 彩云惊呼道:“姐姐不要走,我要姐姐留在这里。” 赵青璇怜爱般摸了摸彩云的额头,柔声道:“我不走。” 既然赵青璇没有马上回女娲宫的意思,洪锦索性也待在这山崖上,三个人一起看云海和落日。女孩儿和赵青璇有说有笑,甚为开心,洪锦觉得无趣的很,独自坐在一旁调弄纸人。 那蒲牢和陆鸣绝对想不到二人躲在白云岛一座山峰上看落日,待在这里还算安全。只希望这女孩儿的长辈别被此二人撞见,否则凶多吉少。 日头西斜,漫天都是彩霞,映照着整个天空都绚烂之极,洪锦被美景吸引,也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赵青璇蹙眉道:“日头落了,你如何回去呢?”她一直希望女孩儿的师门长辈在落日前出现,现在却看不到半个人影,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彩云一点儿都不在乎天色将晚,笑吟吟道:“有你们陪着,我不回去。” “我们终究要走的,如果你无处可去,我带你去女娲宫好不好,那里比这儿更漂亮。” “我不去女娲宫,我也不离开白云岛,你们别走。” 洪锦插口道:“你要我们陪你到几时?” 彩云歪头笑着道:“最好一直陪下去,我在白云岛待多久,你们就陪我多久。这岛上好寂寞,有你们在,我会很开心。” 洪锦觉得这话里的味道不大对劲,说道:“想让我和赵姑娘养你一生一世?” 彩云摇头道:“我不用你们养,是你们陪着我,如果你们感觉寂寞了,也老了,也可以生几个小宝宝,让他们继续陪着我,直到有一天我想离开白云岛时,他们便能自由离去。” 赵青璇闹了个大红脸,啐道:“小妹妹,你胡说什么?” 洪锦忽然警惕地望着彩云那张小脸,经过金霞童子之事后,他已不敢轻看年纪幼小的人,但这位彩云实在太小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道法惊人的修士。 “你……多大年纪?” 彩云道:“我来白云岛八年啦。” 来了八年和刚好八岁并不等同,她总不可能刚一出生,就被人扔到这岛上来吧? 洪锦缓缓伸手去摸刀柄,嘴里又问道:“你到底多大?” 彩云也有些生气了,脸颊气鼓鼓的道:“你怎么能不停地问一个女孩子虚度多少芳龄呢?现下才过了八年,我就无聊的很,也不知还要几个八年,我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赵青璇也察觉彩云的语气不对劲,似乎并不是她没本事离开,而是不能离开。 赵青璇道:“你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 彩云笑着道:“我刚才说了呀,仇怨相报,便是杀劫,应劫之人是没有好下场的。我只好躲在这个岛上,静静等待这场杀劫过去。” 这些话说给洪锦听,洪锦是听不懂的,但赵青璇却面色大变,颤声道:“你要躲天谴大劫!?” 彩云也没想到赵青璇竟知道这件事,笑容灿烂的道:“姐姐也听说过这种大劫?” 赵青璇往后连退数步,离彩云远了一些,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她。 洪锦一看赵青璇这个样子,喝道:“果然有问题。”唰的一声,把火云刀抽了出来,嘘声恫吓道:“不管你是何方精魅,大家互无干涉,一切好说,如若不然,我的刀可不管你是男是女,八年还是八岁,照砍不误。” 彩云似乎被洪锦凶巴巴的样子吓到了,眼眶之中亮晶晶有泪花滚动,她低声道:“我只是想多一个人陪陪我。你们若不愿意,我就叫其他人来……” “有其他人来最好,我等恕不奉陪。”洪锦向赵青璇使了个眼色,让她靠近自己,离这位彩云小女孩儿远一些。 彩云忽又莞尔一笑道:“你不陪我,便陪他们吧,我在一旁看着就可以了。” 她转身坐到大石头上,双脚离地,小腿儿一摆一摆,甚是惬意。 洪锦提着刀,有点儿发愣。 就在这时,山崖下的云雾噗的一声被一条人影洞穿,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女孩儿在空中一个转折,落到了山崖上。 洪锦仔细一瞧,险些儿眼珠子都掉出来,只见又一个小女孩儿出现在眼前,而且和彩云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身穿红衣。 小女孩儿没有理睬洪锦和赵青璇,直接奔那白衣彩云走了过去,往大石头上一坐,身影一个模糊,已二者合一。 大石头上依旧坐着一位小女孩儿,但年岁似乎长了一点点,已是十岁左右的年纪了,而且身上衣衫也变成了红白相间之色。 这重新出现的彩云巧笑嫣然的道:“有好戏看啦。” 又是噗噗两声轻响,两条人影也出现在了山崖上方,这次的身影却十分魁梧高大,其中一个甚至腿有残疾。 洪锦目光一扫,心中暗叫不妙,这紧跟着出现的竟然就是蒲牢和陆鸣二人。也不知他们怎么会追到这里,莫非是被那个红衣彩云吸引来的? 蒲牢和陆鸣也看到了洪锦等人,蒲牢哈哈大笑道:“本想吃一口细皮嫩肉,塞塞牙缝,没想到大肉在这里,终于可以饱餐一顿。” 第26章 瞎了眼 洪锦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 “赵姑娘,快走。” 赵青璇面色微变,只一愣神的时候,陆鸣和蒲牢已同时出手。 陆鸣举剑直奔洪锦,而蒲牢却没对赵青璇出手,竟迈开大步直奔坐在石头上的彩云。 彩云惊呼道:“姐姐,恶人要抓我。”她可怜巴巴望着赵青璇。赵青璇本待要逃,见到她的样子,心中一软。 蒲牢张开大手,欲来抓彩云。 赵青璇叱道:“住手。”取出短刀,纵身拦截蒲牢。 洪锦见赵青璇没走,暗叫糟糕,这个女人狠得时候很厉害,仁慈的时候也傻得可爱。这妇人之仁果然坏事。 陆鸣喝道:“洪锦,你和金霞童子勾结,不但杀了骷髅山白骨洞道友,更把一起来狩猎的一气洞的同门也残忍杀害,我今日要取你人头,为死去之人报仇,更是清理门户。” 洪锦冷笑道:“你颠倒黑白,撒谎也能如此心安理得,在下真是佩服。” 陆鸣正色道:“我道心坦然,自然心安。”举青光剑奔洪锦头顶一劈,无数道剑光依次落下。 洪锦的炼气修为不如陆鸣,对方已是合道期修士,落下的剑光威力极大,只接了数剑,洪锦就觉得自己法力不济,火云刀的刀光都被劈得黯淡了下来。 而另一边的赵青璇也没好到哪里去,蒲牢的左脚变化成一条巨腿,往前一通乱踩,赵青璇的身影在巨腿之下宛如一条小虫,随时都会被踩烂。 逼得赵青璇不得不显出妖身,以半人半蛇之体来阻挡蒲牢的巨腿。 一道绿光从她额头上射出,打在了蒲牢的脚底板上。 如是寻常之辈,只要被这道女娲氏独有的造化之光打中,必然被定住,无法动弹。但蒲牢的巨腿其实并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这只是他炼就的一门法术,巨腿只是件武器,被造化之光打中后也只是短暂失去了庞大的力量,巨腿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悬停在了赵青璇的头顶。 只靠蒲牢本身的力量,不见得胜过已化妖身的赵青璇,二者顿时陷入了相持的状态之中。 但蒲牢可以一直坚持下去,赵青璇却不可能始终维持这妖身模样。而蒲牢也没想坚持太久,他胸口悬挂的骷髅头已燃起蓝色幽火,随时都能把火焰放出来伤人。 洪锦暗道不妙,他左手去摸旗门遁,刚抓在手中,陆鸣竟先发制人,把袖口往上一抬,喝道:“开山印!”一枚青铜印飞起空中,一个转折后化为磨盘大的大印往洪锦砸来。 洪锦可没有金霞童子的宝衣护体,他只有一门金甲功可以傍身。只听啪的一声巨响,洪锦身上金光破碎,瞬间化为乌有,人影也被拍得往后飞出,摔了一个跟斗。 金甲功阻挡一些威力不大的攻击时效果不错,碰上这种完全靠蛮力取胜的宝贝时,防身的作用就不是很大了。这和盔甲可防刀剑却不能防铁锤是同样的道理。 陆鸣得意一笑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洪锦,你罪有应得。” 洪锦心中大怒,一骨碌起身,一摸嘴角,已流出鲜血。愤怒让洪锦身上热血逐渐沸腾,蛮横的力量也在身体内汹涌滚动。 “这不公平。” 彩云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们修为不一样,宝贝又多,这样打下去胜之不武。总要差不多的时候较量,胜负才有意思。” 彩云伸小手一指陆鸣,也没见她身影晃动,却听陆鸣惨叫一声,举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我的眼睛……”陆鸣举剑乱劈,生怕旁人偷袭。同时他的脸颊竟流下一行泪水。 洪锦吃了一惊,陆鸣怎么回事? 好像眼睛瞎了! 彩云又把小手指向蒲牢。 蒲牢反应极快,撇了赵青璇,纵身一跃,想从山崖上跳下去。 明明背对着彩云,蒲牢身在半空却依旧发出一声痛楚之极的闷哼,然后如陆鸣一样,举手捂住双眼,从中摔落下来。 洪锦虽然惊骇,但他已对彩云有所防备,心中反而有些高兴,这蒲牢和陆鸣终于吃了大亏,此时不结果了他们更待何时。 洪锦提着刀首先奔陆鸣冲了过去,刚一举刀,彩云眉头一皱,冷哼道:“这样也不好,只有都看不见时,才显得公平。” 她把手又指向了洪锦。 洪锦只觉得自己的眼前光芒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随后便是一阵刺痛,双眼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啊!?……” 真是太意外了,自己的眼睛竟也瞎了? 洪锦双目不由自主的流泪,忍不住开口骂道:“你个疯丫头,我好心帮你,你竟连我的眼睛也弄瞎。” 只听彩云的声音不悦道:“你没大没小,竟敢骂我?哼,我就要让你吃点儿苦头。” 赵青璇瞧得目瞪口呆,刚刚还好好的三个人,现在全都捂着眼睛在流眼泪。蒲牢和陆鸣心存歹意,眼瞎了可算活该,洪锦也弄成这样,实在说不过去。 赵青璇痴痴道:“彩……彩云……洪锦他是无辜的……” 此时赵青璇自然知道彩云这个小女孩儿来历神秘,而且修为极高,本来自己把她当成一个小妹妹看待,现在自己看不透对方的修为境界,只怕在对方的眼中,自己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甚至于连小丫头都算不上。 彩云对赵青璇的态度不错,毕竟陪着她在山崖上玩了半日,笑道:“无妨的,只是暂时不能见物,将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原样。” 彩云说这话时声音清脆,其余三人全都听到了。 原来只是暂时的。 三人瞬间安静下来。 陆鸣提着剑,侧耳倾听周围动静。 蒲牢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想睁眼,但眼睛刺痛无比,除了不停流泪外,根本不可能看见任何东西。 洪锦单刀杵地,只要不睁眼,便不觉得疼,除了一开始流了许多眼泪,接下来只是看不见东西而已。 也不知这是什么法术,一瞬间就让人目不视物。 彩云在石头上重新坐好,又向赵青璇招手道:“你也坐下来看着。现下三个人都瞎了眼,看不见,宝贝就不能乱祭了,这样打起来才算公平。我让他们重新打过,看是谁输谁赢。” 第27章 云无相 蒲牢忽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告道:“在下有眼无珠,竟不认得有仙子在此,无意中得罪了仙子,实在是罪该万死。但在下是奉师命出山历练,若就此送命,只怕师尊那里无法交代。还请上仙看在我骷髅山白骨洞的份上,饶恕在下莽撞无礼之失。” 砰砰砰,蒲牢磕了数个响头。 之前还是凶焰滔天的人,竟转变的如此之快,不但洪锦感觉意外,便是那位彩云小姑娘也讶然失笑道:“你倒是会说话,一边说软话,一边又来吓唬我。” 蒲牢特意把师门抖出来,自然是希望对方有所忌惮。 陆鸣也意识到今日遇见了高人,打只怕是打不过的,求饶方是上策。他也跪倒在地,颤声道:“在下一气洞门人陆鸣,求仙子看在都是截教门下的份上,饶恕我等罪过。” 彩云并未说自己是截教门人,但陆鸣却已断定她出身截教,只因这白云岛就是截教下辖仙岛,若有其余教派来此,便会引起门派之争。 虽然截教各门人弟子太散乱了些,互相攻伐时有发生,但若对方念及一气洞余元的声名,也许会网开一面。 三个人跪下来两个,只有洪锦没跪。 跪天跪地,跪父母,再则若有恩师,自然也会跪谢师恩,现在要让洪锦向一个小丫头跪下求饶,他是决计做不出来的。就算知道这丫头恐怕只是个假象,他也跪不下去。 彩云扫了三人一眼,说道:“求我是没用的,之前我说让你们重新打过,你们就再打一遍吧。” 陆鸣问道:“若在下赢了又当如何?” “谁赢了,我就放谁离去。谁输了,就永远留在这里。” 生死相搏,输了的人命也输掉,自然是永远留在这白云岛上。 “仙子一言九鼎,不得反悔。” “真是啰嗦,快快动手。”彩云催促道。 陆鸣和蒲牢沉默片刻,几乎同时站了起来。陆鸣道:“蒲道兄,我与你一起出手杀了洪锦,谅他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蒲牢点头道:“好,你左我右,虽然看不见,但这山崖上地方不大,他藏不到哪里去。” 二人各自提剑,缓缓分开。 陆鸣随口说道:“洪锦,你可敢再与我较量一番吗?” 洪锦初时没有回话,蒲牢也跟着问道:“小子,你为何勾结金霞童子,杀我师弟。金霞童子是阐教弟子,你身为截教门人,勾结外人,残杀截教同门,杀死你有功无过。” 洪锦冷哼道:“我杀的都是该死之辈,不像阁下乱杀无辜。” 当洪锦回话的时候,便已暴露其方位。 陆鸣和蒲牢几乎同时出手。 陆鸣把青光剑朝洪锦方向虚劈一剑,剑光没放出去多远,动静倒是不小,咔嚓一声劈在身前地下,借声响遮掩,袖口一抬,那枚开山印又打了出来,但令人惊异的是,此印不是打向洪锦方向,而是直奔蒲牢的头顶落了下来。 另一边蒲牢左脚一抬,一条巨腿闪现,同样没有扫向洪锦,却奔着陆鸣横腰猛扫。 这二人竟各自向对方偷袭。 砰!咔嚓! 接连两声巨响发出,开山印在蒲牢的头顶上狠狠砸了一下,蒲牢的头顶鲜血四溅,口耳鼻中同时喷出一团真火,但他不亏皮糙肉厚,身子晃了两晃,竟没倒下。 陆鸣被蒲牢的巨腿扫中,身子飞滚出去,在地上翻了七八个跟斗,才终于停下。 二人打了个两败俱伤。 蒲牢捂着脑袋怒吼道:“陆鸣,你这个小人,敢偷袭我。” 陆鸣艰难爬起身,他口鼻流下鲜血,受伤不比蒲牢轻多少。陆鸣先从身上摸出一颗丹药,仰头吞入腹中,然后才冷笑道:“蒲道兄,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赵青璇看呆了眼,这二人当真奇怪,明明要一起对付洪锦,却先窝里斗了起来。 旁边的彩云咯咯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看过了这种事,才会更有感悟。” 赵青璇扭头看了看彩云,她想不明白看这种尔虞我诈的事,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感悟。 彩云道:“风无形,云无相,人心变化,一如天上之云,诡谲多变。” 洪锦看到二人互相偷袭,心中却分外明亮,此二人都是奸诈狠毒之辈,在动手之前定然思量过杀了自己后,接下来该怎么做。彩云说胜者能够离开,这里三个人,胜者只可能是一个,于是为了成为最终的胜者,陆鸣和蒲牢必然会互相争斗。 之所以没把洪锦算计进去,是因为在二人眼中,洪锦的修为太差,只要解决了陆鸣或者蒲牢。再对付洪锦还不是手到擒来。 陆鸣既然和蒲牢撕破了脸,他立即向洪锦所在方向说道:“洪道友,你我先一起携手先杀死蒲牢,你看如何?” 蒲牢怒道:“小人,是你跟我说愿意把几个同门献祭于我,只要我助你抓住花翎鸟,现下你想杀人灭口吗?” “住嘴,你莫造谣中伤,我与洪道友要为死去的无辜同门报仇。”陆鸣的开山印没有来得及收回,直接持剑一步步往蒲牢走去,边走边道:“洪道友,机会难得,你不要错过了。” 洪锦冷冷看着二人做口舌之争,忍不住仰头大笑。 笑声之中充满了讥讽之意,陆鸣和蒲牢再笨也能听出洪锦那笑声之中的不屑和鄙夷。 听着洪锦肆无忌惮的笑声,陆鸣和蒲牢都闭上了嘴,二人脸色都极阴沉。 既然洪锦不想帮自己,陆鸣也就没必要再用言语去蛊惑他了,而且那笑声深深刺痛了他。之前自己仗着合道中期的修为,可以傲视这些比他低一个大境界的门人,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矮了洪锦好几个头,需要抬头仰望对方。 一个人若是在心境上有了破绽,在渡劫成仙时是很危险的。 陆鸣十分恼怒洪锦竟然在自己的良心上开了一刀,这个口子很疼,很羞耻,流出来的血都是臭的。 如果这个伤口不补好,他这辈子都别想渡劫成仙。 洪锦的笑声还未落下,陆鸣忽然牙关一咬,喷出一口污血,然后剑光大亮,身影直奔洪锦冲去。 二人都看不见,但洪锦在笑,笑声就是最好的指引。 赵青璇见到陆鸣杀奔洪锦,惊呼道:“小心。” 其实不用赵青璇示警,洪锦只从风声中就已知道陆鸣杀了过来。对方恼羞成怒,不顾一切的想先杀自己。而这,正是洪锦所期望的。 拼法力、比法宝、斗剑法,洪锦觉得自己毫无胜算,毕竟修为在这里摆着,差距太大了。 但若是近身格斗,对方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洪锦全身一阵骨节错响,四肢筋肉在劲气之中迅速鼓荡膨胀起来!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刀剑互磕了一下。 洪锦不退反进,右手举刀格开青光剑,左手成拳,猛地捣出。 拳风呼呼,隐隐有虎啸之声。 嘭! 一拳正中陆鸣小腹。 陆鸣没有想到洪锦的速度竟然这么快,明明之前他躲避自己的剑光时狼狈不堪,怎么突然之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这一拳打得他腹中五脏六腑挪位,险些自己闭气。 陆鸣想退,但他退一步,洪锦就如附骨之疽般前进一步,又是一拳打出。 这一拳打在了左肋,咔嚓之声响起,断了好几根肋骨。 陆鸣一口鲜血喷出,他面色大变,惊叫道:“你……你修了武体……” 陆鸣不是没有想过练气士之中也有修习武体的,他听说洪锦在极短的时间里从炼奴身份升至门人,靠得就是迅速提升的修为境界,这样的人,几乎不可能有强横的武体,但他显然低估了洪锦的本事。 修习凡人武体之路在练气士之中绝对是个异类,毕竟渡劫成仙之后,凡人武体便没什么用了,仙人修的是仙体,讲究玉肌仙体或者不朽之身,没有谁会花时间在武体上浪费时间。 凡人武体打仙人或许真没什么用,打他这个还没成为仙人的练气士,却绝对有用。 洪锦喝道:“这是赏你颠倒黑白的。” 一拳又中右肋,断骨之声再起。 “这是赏你无情无义的。” 洪锦一拳打中陆鸣下巴。他上下牙一磕,把吐出来的舌头咬去半截,鲜血更是狂喷不止。 连遭重创,陆鸣连剑也不要了,只想离洪锦越远越好。他撒手扔剑,连滚带爬想要逃走。 洪锦一把揪住他衣领,提起来往蒲牢方向扔了过去,喝道:“这是赏你交游广阔的。” 蒲牢听到风声靠近,抬腿就踩。他的左脚往空中一扬,磨盘般大小的脚掌正盖在陆鸣的身上,然后往下一落。 咚的一声闷响,陆鸣被这只大脚狠狠踩在了地上,连一句惨叫都没有发出,便彻底没了声息。 第28章 跟我走 “哎呀,被踩死了。”彩云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 蒲牢只知踩死了人,却不知道踩死的是谁,愕然道:“谁死了?” 洪锦冷冷道:“是陆鸣。” 蒲牢一愣,随即骂道:“死得好,这家伙太过阴险,如此小人,即便暂时能够合作,终究会反咬一口。” 此时只剩蒲牢和洪锦,蒲牢心中一松,笑道:“洪道友,陆鸣死前说你炼了武体,嘿嘿,这本事打打他这样一个肉身弱小的练气士,自然是足够的,但我骷髅山白骨洞并不依仗法宝,你的武体对我没什么用。” “你认为我必输?” “不是必输,是必死。” 蒲牢循着洪锦说话的方向一扬脖颈,下面挂着的骷髅双瞳之中冒出幽蓝鬼火,化成一片火网,席地烧了过去。 在大家都看不见的情况下,谁能大范围施法并伤到对方,谁就占有巨大的优势。而若洪锦像之前打陆鸣一样,贴身去斗,蒲牢那一身奇异的功法正好大展所长,他的手脚可不是弱小无力,而是开山裂石般的厉害。 洪锦被鬼火烧着衣衫,急忙滚倒在地,移到了另一方向。 鬼火并不靠灼热伤人,而是阴寒无比,洪锦被火烧到的地方顿时凉到骨髓,如被腊月朔刀切割身体。 另一边的彩云笑嘻嘻道:“我看大块头会赢。” 赵青璇心中一紧,暗想要不要冲上去帮忙。但彩云又扭头冲着她笑道:“不过,那洪锦也不一定会输。” 赵青璇愕然道:“为什么这么说?” 彩云道:“我看这小子手脚很灵活,而且临危不乱,定然还有不曾展露的手段。” 赵青璇和洪锦打过,知道他的一些手段,至少洪锦到现在还没有展示他的妖功。激发妖血也是能大涨其武体力量的,可惜洪锦没得到相应的妖术辅佐,不然会更厉害。 她又想到在女娲宫里的那卷天妖涅槃大法,若真给了洪锦,当能让他如虎添翼。 蒲牢明明受了伤,却激发了他的凶性,一边往四周撒播鬼火,一边轮剑乱砍,只要听到哪里有洪锦闪避的动静,就是一通乱剑。砍完之后还要伸出大脚踩一脚。 洪锦只挨打不还手,似乎看不到赢的希望。 呼的一声轻响,洪锦在闪躲蒲牢乱剑时甩手扔出两张三寸高的纸片小人,分左右跑开。 纸人奔跑时跌跌撞撞,自然也发出了些轻微响声。蒲牢以为是洪锦在躲避,立即鬼火和大脚掌伺候。 鬼火烧灼之下,纸人没有化为灰烬,只是被冻住了倒伏在地,然后大脚掌又踩上一脚,等脚掌挪开,纸人略显残破。 洪锦伸出手指一勾,纸人又慢悠悠爬了起来…… 不一会儿,洪锦一连扔出来十几张纸片小人,东奔西跑,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之声。蒲牢忙了个不亦乐乎,四周地面被他的大剑砍得都是剑痕,巨脚乱踩,搅得尘土飞扬。 固然有几个纸人被他摧毁,但洪锦身上也不知道藏着多少个纸人,毁去一个又扔一个,始终都有十来个纸片小人绕着蒲牢四周乱转。 蒲牢越打越心惊,他虽然目不视物,也知洪锦不可能有如此多的分身,这一定是某种法术,但他又不得不打下去。 就算他力气再大,再能持久,总这样耗下去,大胖子也会被榨干成排骨。 彩云却瞧得不住摇头,撇嘴道:“居然用这种小术来骗人,我有些后悔让他们都看不见时较量。” 如果洪锦和蒲牢都看得见,这种纸人傀儡可说毫无用处,蒲牢只需盯着洪锦一个人打就行了。 赵青璇生怕彩云忽然之间又让二人复明,说道:“各人精擅的道法不同,法术比拼自然不可能事事都讲公平。若那蒲牢也有隐藏起来的异术,就该洪锦手忙脚乱了。” 彩云咯咯笑道:“你说的对。那就让他们继续打下去吧。” 有过一炷香的时间,蒲牢忽然静止不动了,他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头顶上的淤血已板结成血污,挂在他的脸颊上,看上去犹如吃人恶鬼。 “洪锦,你尽管来打我,别耍这些障眼法,我蒲牢若闪躲一下不是男儿汉。” 蒲牢算是明白了,再折腾也无用,不如等洪锦自己送上门来。他很后悔自己的脑袋被陆鸣拍了一记青铜印,居然糊涂到闭了眼睛去杀人,让人家来杀岂不更好。自己皮糙肉厚,被洪锦砍一刀又能怎样,只要靠近了自己,绝对能一脚跟送他下地府去。:魰斈叁4 “你当真不躲?” 洪锦终于再次开口说话。 蒲牢明知洪锦在左侧位置,他也没有趁机偷袭,而是决然道:“我不躲。” “好!” 洪锦提刀迈步,奔蒲牢走去。 蒲牢心中暗喜,他缓缓凝聚力气,只等洪锦再走近一些便动手。 离着蒲牢约有一丈来远时,洪锦轻喝道:“起!”四周尚存的十几个纸人同时往空中一蹦,迎风发出呼呼的声响。 蒲牢侧耳一听,便知这还是之前的手法,他心道自己绝不能上当,宁可等洪锦的刀砍过来时再反击不迟。 洪锦右手一松,大刀噗的一声插在了地上。空了双手的洪锦弯腰伸臂,头颅前顶,如蛮牛角力般向前疾冲,同时口中发出一声低喝! 几乎一瞬间,洪锦便浑身气息暴涨,连脸庞都涌上了一股血色。 赵青璇一看便知洪锦终于激发了体内妖血。 而那彩云也面露讶色,目不转睛的望着洪锦的身形变化。 嘭的一声巨响,洪锦的头颅和双拳结结实实的撞在了蒲牢的胸口。 力量之大,把蒲牢高大的身躯直接顶得双脚离地。蒲牢设想之中的反击根本没能来得及施展,就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堵山撞到了一样,比陆鸣打出的开山印还要可怕,这力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蒲牢直接被顶得腾起空中,身子还未落下,下方的洪锦发出一声闷吼,身上红光一闪,红晕之中隐隐浮现出了一头妖兽虚影。 很多渡劫成仙之人都有修习一二法身的习惯,或兽人兽相,或借天吞服材地宝,一分为三,呈三头六臂之相,也有靠修炼领悟三千大道,把领悟的每一条大道都凝聚一个法身的大能之士。甚至传闻如金灵圣母,便把两头上古猪鬣炼成法身,现法身时,正面是堂皇女仙,侧面竟然是可怕丑陋的猪面之像。 如上着都是一些大机缘大造化的仙人,洪锦尚未渡劫成仙就也身具一道妖身,这实在是大出旁人意料之外。 蒲牢一拳冲天,把蒲牢掉下来的蒲牢身子直接打得又飞起空中,比刚才还要高一些。 蒲牢大声惨叫,他终于惊醒,发觉自己的脑袋确实坏掉了,竟傻到让洪锦来打。明明那金霞童子说过的,他和洪锦联手可以把几位师弟干掉,既然如此,洪锦就绝不是一个随便让人揉捏的弱者。 彩云和赵青璇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眼光跟着蒲牢的身躯起起伏伏,七八拳之后,蒲牢的惨叫之声戛然而止。 扑通一声巨响,蒲牢跌落尘埃。 彩云轻叹一声,双脚一飘,落到地面。 “不错,我看得很开心,现在你们可以跟我走了。” 第29章 封神榜 赵青璇道:“哪里去?” 彩云道:“回我洞府,陪着我。” 赵青璇愕然道:“你不是说胜者就可以走了么,为什么又不放我们走?” 彩云小脸儿一板,说道:“我只是说胜者可以离开这儿,又没说放你们离开白云岛。” 赵青璇十分无语。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十分年幼的彩云上仙,说话竟是如此不讲道理。赵青璇虽然无从判断这位彩云真正的修为境界,但已可肯定是一位渡劫成仙的仙家,否则不可能轻而易举把三人的眼睛弄瞎,甚至还可以变一个化身出来乱走。 来白云岛之前没听说此岛被哪一位仙家看中,辟做了修行道场,而这位彩云说来此地八年,那么之前的白云岛确实是没有这位彩云上仙的。 洪锦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似这样催发妖血之力,固然可以让自己的力量暴增,但对身体带来的负荷也极大,如不是他锻炼了武体,寻常练气士必然爆体而亡。 洪锦趴伏在地上剧烈喘息,赵青璇和彩云的对话,他自然也听在了耳内。洪锦很生气,但没有办法。 他也想着是不是能制服彩云,稍一深思,便把这个念头给熄灭了。 这彩云绝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对付,又何必自取其辱,或许连这名字都是她胡诌的。 洪锦道:“不知仙师如何称呼,还请把在下的眼睛复明。” 彩云踮着脚,如一阵风般轻快的来到洪锦身旁,绕着他走了一圈,笑吟吟道:“我就叫彩云,你怎么不信。” 洪锦耐着性子道:“彩云……彩云仙子,在下在一气洞修行,好歹也算截教门人,看在同门的份上,请原谅小辈贸闯仙子修行道场之罪。”女的称呼她为仙子总不会错的,这彩云的外貌虽然幼小,叫她一句仙子也算是奉承她一下。 如果白云岛已经被这位彩云仙子霸占了,外人确实不能在未得她允许的情况下乱闯。 彩云道:“你也没什么罪,我自然会让你眼睛复明,但不是现在。”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回我洞府。” 洪锦的肩头上忽然一沉,那彩云竟不管不顾的把小巧的身子一纵,落在了他的肩头。 她的身子很轻巧,洪锦并不觉得吃力。 彩云站立在他肩头之上,如驾驭了一头坐骑一般,吩咐道:“往右边走。” 洪锦没奈何,只好站起身往右边走了过去。 赵青璇扫了一眼蒲牢和陆鸣等人的尸身,她匆忙收拾了一番,把二人的储物袋和兵刃,连同那块开山印全都收了,这才追着洪锦和彩云而去。 从山峰下来便又是层层浓雾。 洪锦反正看不见,只知按彩云的吩咐走。而彩云看都不用看,就知何处可行,何处就要拐弯。 洪锦这才明白她为何要站在自己的肩头之上,如果不是这样,自己定然会迷路。 赵青璇追到身后,柔声道:“不知仙子为何要辟这座白云岛做修行道场?” 彩云仙子道:“我只是听说有这样一座小岛,刚好和我名号有些相似,便来了。” 赵青璇还记得她之前说过,她也是想要躲避大劫才隐居此岛的,自己在女娲宫中也听女娲娘娘提起此事,虽然记在心中,却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如今这彩云仙子就是为了躲避劫难而来此隐居,或者可以从她的嘴里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赵青璇斟酌了一番言语后,试探着道:“我在女娲宫中,曾听女娲娘娘说起近些年有天劫降临,但凡已有仙根者务必小心,稍有不慎会身死道消,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彩云仙子脱口而出道:“连女娲宫也流传此言?真是奇怪,明明只有三教参与,女娲宫应该不会牵连其中。” 赵青璇趁机问道:“三教参与何事?” 彩云仙子道:“当然是签押封神榜之事了,昊天上帝所在天庭需用人手,各处仙家却只想逍遥自在,长此以往,很多事情是天庭说了算,还是各教圣人说了算?虽然阐截二教,甚至女娲宫、火云宫、北极宫都可以不尊天庭吩咐,但总要给昊天上帝三分薄面,让他有人有权可用。” “封神榜?” 赵青璇第一次听闻此事,自然十分感兴趣。 “封神榜是什么东西?” 彩云仙子道:“便是你说的应劫之事啊,既然谁都不想去天庭当差,那就由各圣人自己商量着办,但凡名列此榜者,便被列为天庭神位。” 赵青璇道:“听上去并不是什么大劫大难,不过是替人当差而已。” 彩云仙子冷笑道:“你这小辈懂什么要位列神位么?” “什么神位?” “神位就是身死道消后只留元神或魂魄被封为神,此生和大道再也无缘!我听教主亲口说过,昊天上帝炼制了三百六十五个神体,但凡被封为神者,赐神体一具,虽然不用再坠轮回,甚至避过了元神消弭于天地之间,但终身都受昊天上帝控制,似这样的神位,又有哪一个仙家肯接受。” “教主告诫我等,紧闭洞门,静诵黄庭叁两卷,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只要不出去生事,自然能避过这场灾殃,谁要是乱走乱闯,尤其是去了西土,那就危险的很了。” 赵青璇恍然道:“怪不得都不想去做天庭之神。”但又想到一件事,说道:“既然是三教参与,且连封神榜都写好了,岂不是早已注定谁会封神,谁会逃过此劫,躲来躲去又有什么意思?” 此言一出,连彩云仙子都是一愣。 如果封神榜已标姓名,该着是谁就是谁,再紧闭洞门也没什么用,该来的终究要来。 而且三位圣人亲笔签押,岂不是说这三人对于谁能列入封神榜上,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论是阐教之人上榜多一些,还是截教上榜之人多一些,又或者身处红尘之中的人教多一些,只怕都会引起三位圣人的争执。但三位圣人签押此榜时,并未面红耳赤,甚至言谈甚欢。 洪锦也仔细听着赵青璇和彩云仙子的言语,很多事情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围,但以己度人,没有谁愿意吃亏,如果封神榜预先写好了,又何必拖延不决,甚至要等什么身投西土之时。 天下四大诸侯,北海最先叛乱,闻太师还在平叛,然后又从蒲牢口中得知,南伯侯和东伯侯也举起了反旗,如今只有西伯侯那里还算太平,可是按圣人谶语,西土才是最危险的地方,这岂不是一桩怪事。 第30章 苏醒 洪锦想起初到一气洞时,在炼坊之中竖立的一件宝物分宝石,此物依炼奴之修为而分派任务,颇有灵性。当然最终掌控之人,依旧是坐镇炼坊的余经。 在无余经操控之时,至少此物能够做到公平公正的对待每一个炼奴。 那封神榜若早已表示谁该位列其中,岂不是先有果而不问因,任何人不过是随波逐流的傀儡而已,这绝不是三位圣人应该做的事。 洪锦对炼制宝物已颇有研究了,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会不会这封神榜也是一件炼制而成的宝物? 封神榜如果不是一卷写好名讳的榜单,而是一件也有灵性的宝物,很有可能这榜上根本一个字也不会有! 如果没有字,自然三位圣人也就不会有什么冲突,毕竟一切都要等榜单打开时才能知晓。他们签押封神榜,不过是把名下所有人都卷入此榜参与其事。 所以通天教主才会告诫座下门人弟子,规规矩矩坐守洞府。 可是天底下会有这种宝物吗? 洪锦问赵青璇道:“赵姑娘,你说女娲娘娘也曾叮嘱宫中之人少出去走动,可这封神榜只有三位圣人签押,本不关女娲宫的事,女娲娘娘又何必担心呢?” 赵青璇皱眉道:“这个我可不清楚了,难道那个什么封神榜并不只限于三教,而是整个天下?” 洪锦问道:“那个封神榜如今在何处?” 站在他肩头上的彩云仙子冷哼一声道:“你一个小小练气士,便是想位列榜中都没有指望,关心此事做什么。” 洪锦反唇相讥道:“我才不稀罕那封神榜,宁可转世投胎也不会去给昊天上帝当差。倒是你们这些有道行的,说不定被那封神榜盯上了,早晚位列其中。” 彩云仙子本想取笑洪锦,但听他说自己被封神榜给盯上时,竟心有所感,喝道:“停下!” 洪锦依言站立不动。 彩云仙子弯腰低头,长发披散而下,而那个看上去可爱无暇的小脸庞却倒挂在洪锦的眼前,蹬着漆黑如墨的眼瞳,就这样看着洪锦,似乎要看穿他的心肝脾肺肾。 洪锦看不见彩云仙子如今这怪模样,但能感觉到彩云仙子似乎在自己的头顶上变换身形。洪锦道:“你要做什么?” 彩云仙子缓缓道:“你刚才说,有道行的,会被封神榜给盯上?” 洪锦道:“怎么?我说得不对?” 彩云仙子道:“为什么是被封神榜盯上,而不是被三位圣人把名讳写上呢?” 洪锦道:“三位圣人管得再宽,未必管得到女娲宫里去,但连女蜗娘娘都叮嘱座下之人小心,可见此榜囊括之广。我猜此榜根本就是件空榜,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便如我一气洞的分宝石一样,宝贝自带灵性,知晓谁优谁劣,只等开榜之时,才知最终人选是谁。但只要是宝贝,就能作弊,它落在谁的手里,说不定就可以擅自更改。所以我才问那封神榜如今在谁的手里。” 彩云仙子一边思索,一边两只黑漆漆的眼珠子不停地乱转,她怔怔瞧着洪锦好一会儿,这才道:“封神榜被元始天尊拿了去。但此榜已被弥封,不到时候不能打开,作弊自然是不可能的。” 洪锦道:“开榜之时也一样能作弊,只要此物确实是一件可被人操纵的宝贝,那就有此可能。但不知有没有那种神通极大,可把万千生灵皆列一览无遗的法宝?” 彩云仙子道:“有!混元之宝便有此等神通。” 洪锦道:“那这封神榜会不会就是件混元之宝?” 所谓混元之宝,便是法宝威力已到极致,自带三千大道之中的一种神通,而三千大道便是天道,也即混元之宝自带天道之威。 但封神榜并非开天辟地而来,乃是三圣凑在一起写出来的东西,就算蕴含了一丝天道之威,也是后天炼制而成的混元之宝。 三圣会凑在一起炼制这样一件混元之宝吗? 彩云仙子重新站起身来,轻哼道:“你这个小辈只知胡乱揣测,未必如你想得那样。” 虽然嘴中否认洪锦所言,但随后的彩云仙子却默默无言,一直在想着心事,可见洪锦的话还是给她带来了很大的触动。 在山中兜兜转转,不久便到了一处云雾凝聚的谷口。 彩云仙子向前一挥手,那些云雾往两旁闪开,露出一条小径。 洪锦探入小径,身后云雾闭合,又把小径给隐蔽了。 赵青璇发现一踏入小径,里面的景致便大变模样,外面云雾缭绕,这里面竟然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完全是另一个天地。 里面也有一些亭台楼阁,但都很简陋,而且一个人都没有。 唯一称得上辉煌一些的便是建在一处瀑布旁边的花楼,此楼上下俱都是青翠树木所建,但郁郁葱葱都是活的,似乎是好几棵树拼凑而成,而随树生长的藤蔓上又结着许多五颜六色花朵,把整座小楼点缀得花团锦簇。人在此楼之中,浑然不觉自己是在林中还是花丛之中。 洪锦自然是没有这个眼福的,他按吩咐到了楼前,听到旁边有水流之声,方知附近有水潭。 赵青璇初时被美景吸引,左右看个不停,等看往眼前这座花楼中时,又吃了一惊,她发现楼里坐着一个女子,此女子二十岁左右,只比自己略大,长得很清秀,面容和彩云有七八分相似。 女子闭目盘坐,似乎陷入沉睡之中,身上甚至缠绕着一根青翠的藤蔓,也不知她睡了多久。 彩云从洪锦的头顶轻飘飘落下,说道:“到啦。” 她迈步进楼,直奔楼中女子,在赵青璇的目瞪口呆之中,一头撞进了女子怀中。 噗的一声轻响,彩云没入女子身体,就此消失不见。 再看那位陷入沉睡的女子,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动了动,身上冒出几缕五彩霞云,霞云围绕着她转了几圈便消散了。 她的眼睛终于缓缓张开,一对流光溢彩的眼眸立即落在了洪锦身上。 而随着她的苏醒,赵青璇和洪锦都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威压从前方升起,让人压力徒增,不敢仰视。 赵青璇心知肚明这是修为高深者才能拥有的气息,眼前这个女子毫无疑问是一位修为极高的仙人,至于她的真实境界,或许已是一名金仙了。 第31章 被拆穿了 赵青璇首先坚持不住,也不想坚持,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 如果眼前之人真的是个金仙境界的仙子,服软并不丢人。 洪锦还在咬牙坚持,这种无形之力虽然恐怖,想要让自己屈服,却没那么容易。 “你叫洪锦?” 声音淡然而轻柔,听在耳中如清风拂面,极是舒服。 洪锦忽觉身上压力一轻,无形之力消散。 洪锦惊疑不定,刚刚是谁在说话?彩云不是一个小女孩儿么,说起话来清脆悦耳,为何连声音都变了。 “你……你是谁?” 女子道:“我便是彩云仙子,之前你见到的是我的一个化身。” 洪锦愕然道:“化身?你才是真正的彩云仙子?” “是,但你和我化身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我觉得,你说的有点儿道理。” 彩云仙子是指洪锦对封神榜的揣测。 洪锦道:“仙子既然觉得在下所言有理,还请把我双目复明。” 彩云仙子的声音道:“这是戳目珠所伤,并不致命。” 洪锦听到一股水流流淌的声音从远至近,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整个脸庞都被沐浴在一阵甘霖之中。 从赵青璇这里看去,则是那彩云仙子招手引来旁边潭水之中的一团清水,悬浮在洪锦头顶,又蒸腾成无数水气,缓缓滋润着洪锦的双眼。 没一会儿,清水耗尽,洪锦的眼睛冰凉润滑,也不再有刺痛的感觉。 “你睁眼吧。” 洪锦缓缓睁开眼睛,但见眼前景色清晰,尽收眼底。看来那个戳目珠虽然极难防御,但伤害有限,这样一件宝贝用来自卫防身是极好的。 不远处,一名容颜清丽的女仙亭亭而立。 她头上插着一根绿藤制作的发簪,乌黑的长发垂腰,妙曼的身材披着一件白色长袍,一根七彩丝绦环绕在双臂之上。 她下摆露出冰肌玉足,竟是赤足的。 洪锦揉了揉眼睛,此女和小彩云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黑白分明的眉眼,依稀能看出之前彩云的样子来。 不过小彩云刁蛮活泼,眼前的这个大彩云便端庄沉稳了许多,也许能够讲道理辨是非,放自己和赵青璇离开。 不等洪锦开口,彩云仙子接着道:“你们二人暂时留在这里,替我打理洞府。这个地方太过简陋,我要招待访客,太过丢脸。” 还是不放自己走。 洪锦话到口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赵青璇道:“仙子当真要留我们直至封神榜开榜之后么?” 彩云仙子瞥了赵青璇一眼,微笑道:“不会。你是女娲宫的人,我可不敢得罪女娲娘娘。我初来白云岛,本就是为了避祸,不曾收门人弟子伺候,只我一个人便有些照顾不来。只要你二人助我待客结束,便放你们离去,甚至还可以给些好处。” 洪锦和赵青璇互看了一眼,只是暂时做彩云仙子的仆佣,也不是不能接受。 洪锦道:“不知仙子何时待客?”这一定要提前问好,万一她说一百年后有其他上仙来访,自己岂不是已成垂暮老者,那时候离开白云岛,还有什么意思。 “三个月之后。” 洪锦点头道:“好,我便留在这里三个月。” 彩云仙子淡淡一笑,先向赵青璇道:“赵姑娘,你去前方水榭,把那里的池塘整顿一番。”wenxueзч.net 赵青璇应了声是,垂首走开。 只剩下洪锦一个人站在楼前。彩云仙子在楼内向他招了招手。 洪锦有些受宠若惊,不知她单独召见自己有什么事。 洪锦并未进楼,只在门前立定,弯腰垂首道:“不知仙子有何吩咐?” 彩云仙子道:“我豢养的一只花翎鸟被擒住后还扔在山野之中,你去把它放了。” 洪锦想起陆鸣和蒲牢抓住的花翎鸟,怎么到这彩云仙子口中,成了是她豢养的了。陆鸣与蒲牢已死,花翎鸟还被收在一只网兜之中,若不放出来岂不是活活饿死。 洪锦答应一声,转身欲走。 “慢着,把你身上那位,给我留下!” 声音不大,但听在洪锦耳中如同雷鸣。 他故意装傻,愕然道:“什么?” 彩云仙子又淡淡重复了一句:“把你身上那位留下来。” 洪锦道:“在下不知仙子在说什么。” 彩云仙子气极反笑道:“洪锦,明人不说暗话,你身上那位耐不住寂寞,偷偷出来看了我一眼,当我不知么?” 洪锦心中暗骂:这个老不死的,平时叫他他不出来,现在不要他出来,却巴巴地要偷窥美人,现在好了,竟被对方发现,这可如何是好。 洪锦还在愁思对策,风元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祭旗门遁,老夫带你逃走。” 风元帅虽然只剩元神,但也不是易于之辈,既然他说要逃,洪锦信得过他有这个能耐。 洪锦身子猛地往后一缩,右手探入储物袋,抓住令旗,往楼前地上一抛。 呼的一声,一道若隐若现的旗门显露眼前。 洪锦的身手极快,旗门出现的同时,他已蹂身冲了进去。 本以为这一套动作电光火石,那彩云仙子来不及反应,按风元帅的打算,乃是先躲入旗门遁,自己再现出元神,不惜耗费元神之力,借洪锦身躯施展五遁,收了旗门遁逃之夭夭。如果直接施展五遁,只怕不等他播土扬尘,人家就已经杀到眼前来了。 设想很好,但彩云仙子的身形也奇诡。 明明她在楼内坐着,身子根本未动,但在洪锦进入旗门的同时,一朵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云气也跟着他钻入旗门之中。 而在那缕云气进去之后,彩云仙子的整个身子都笼罩在云气之中,由浓至淡,直至彻底消失在远处。 旗门之内。 洪锦胸前金光一闪,隐灵符飞出,风元帅那苍老的头颅从符纸中探了出来,骂道:“老夫只是好奇看一眼,没想到这种荒野之岛也有一个修为高深的女仙在此,真是晦气。老夫若未失去肉身,岂会怕她。” 洪锦道:“她要伤害你吗?” 风元帅道:“难说的很,老夫只剩一介元神,万一遇上居心不良的上仙,就要沦为一介炼材和傀儡了。此等风险我可不愿去尝试。” 风元帅的整个元神都从隐灵符里冒了出来,旗门遁这并不大的空间内,瞬间就阴风飘荡,凉气嗖嗖。 洪锦低头弯腰,抓起一把尘土,尚未举手,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后面轻声说道:“原来是一个阴魂。” 洪锦吓得手一抖,尘土尽数洒落。 他扭头一看,只见身后浮现一朵白云,白云上方是彩云仙子的半个身躯,而下半身尚在凝聚之中。 风元帅见对方速度如此之快,喝道:“老夫不是阴魂,是元神!”双手一举,四周劲风刮起,瞬间便用阴云化作两条巨大的云手,冲着尚未完全现身的彩云仙子兜头便砸。 第32章 云垂阵 轰! 硕大的拳头把彩云仙子的身形彻底打散,化为无数道云气,荡漾在旗门遁这小小空间之内。 这些云气散而不灭,翻滚游动,似乎又要往一处凝聚。 风元帅瞧见这等模样,脱口而出道:“这贱人已修得云之道法,云体不灭,她就不会死,老夫虽然没有宝贝破她云体,却能让她始终无法凝聚身形。” 洪锦已看呆了眼,似这等层次的斗法,他根本就插不上手,只能从风元帅的讲述之中揣测一二。那个什么云之道法应该就是彩云仙子修行的大道之一。传闻真仙需修得五气朝元,金仙需凝聚三花聚顶,而若想再进一步,便需修行一条适合自己的大道。大道三千,总有适合自己的那一条。 风元帅双臂一举,喝道:“风来!”一股狂风从他脚下席卷而出,迅速扩散,越刮越猛,如同一个大漩涡一般把四周的云气全都卷入其中。 旋风一边旋转,风元帅空出一条手臂,掌中凝聚一柄大剑,向着四周乱砍。 如此这般,那股云气自然没有办法聚集到一起,而彩云仙子的身形也再未出现。 “臭小子,还不快用遁术逃走。” 洪锦急忙弯腰抓土,准备施展土遁。只要遁术一起,风元帅自然会收了旗门遁,回到隐灵符,然后和洪锦一起逃之夭夭。 毕竟那个彩云仙子凝聚真身需要时间,等她现出真身时,洪锦和风元帅已逃出去很远了。 洪锦抓土在手,正要往上面举,却见自己的两条手臂上竟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白色云气,而且越聚越多,连身上都覆盖了一层。他手举到半空,那云气突然收紧,如被无数铁链禁锢了一般,休想移动分毫。 洪锦大吃一惊,那彩云仙子似乎附着在了自己的身上。风元帅所刮的大风虽然把大部分的云气多卷入其中,总有一些漏网之鱼,剩下的那些云气无处落脚,便借洪锦之身逐渐显形。 “风……风元帅……我动不了啦。” 洪锦向风元帅求救,而风元帅身在旋风之中,根本无法援手。 转瞬之间,洪锦的头顶上白云凝聚,缓缓冒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 这个女娃娃太熟悉了,正是一开始就在山崖上见到的那位彩云。 不管是大彩云还是小彩云,其实都是一个人。 小彩云又站在了洪锦的肩头上,小脸儿似笑非笑的望着风元帅。 风元帅此时才发现事情不妙,对方竟已现身。 小彩云把手臂一抬,伸手指向风元帅。 洪锦惊道:“小心!”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电光迅捷无比的往风元帅射去,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风元帅修为高也无法应付,被那道光华正好打在了面门上,只听噗的一声响,风元帅的眼窝之中冒出两道青烟。 “哎呀!” 风元帅大叫一声,举手抚面,已被戳目珠打中。 这戳目珠虽然不取人性命,威力也不大,但百发百中,打中之人便会失明,也算是一件十分难缠的奇宝了。 小彩云在洪锦头顶咯咯笑道:“区区元神也敢在本仙子面前逞能,快说,你是哪里来的死鬼?” 风元帅弯腰低头,四周的旋风无人操纵,顿时消散了,更多的云气往一处汇聚,显然要凝聚出又一个彩云仙子出来。 风元帅怒道:“敢轻视老夫,你的宝贝对我根本无用。” 戳目珠明明打中了风元帅,他疼得把眼睛都闭上了,却还嘴硬说无用。 风元帅的身形忽地向前一滚,阴风之中的他身躯扭转变化,如同一个柔软的面团相似,等阴风止歇,风元帅猛地站起身,双目一睁,从眼窝之中射出两道寒光。 他竟在瞬息之间已复明了。 小彩云初时一怔,随即笑着道:“老头,你修的风之道法,又是阴魂之身,随时变化,难怪不怕我的戳目珠。” 风元帅又没肉身,他显现出来的不过是一具幻化而出的阴身,即便被砍上两刀也没什么关系,散了再聚一个便是了。 风元帅冷笑道:“别说我现下只是元神便不怕你,我若没失去肉身时,你见到老夫只有逃命的份。” 洪锦心道这老不死的口气好狂,真有这么厉害的话干嘛还要逃。而彩云仙子说风元帅修的是风之道法,那便没错了,自从见到风元帅时,他便擅使狂风。此人名字之中都带有一个风字,可见这应该是他的本命道法。 “咯咯咯,我会怕你?你死后奈何不了我,生前也一样奈何不了我。”小彩云说话的同时,另外一边,一个更加庞大的窈窕身影正缓缓浮现。 洪锦心道终究是逃不掉了,还不如当时不逃,好好说几句软话,这位彩云仙子未必有什么坏心思。 风元帅手臂一震,长剑在手,凛然道:“老夫身经百战,若如此轻易便被人看穿,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小丫头,你看到的,未必便是真的。” 他再次卷起狂风,奔洪锦冲了过来,举剑削他头顶上的小彩云。 小彩云身形一晃,奔向那条大身影,噗的一声,钻入其中。合二为一之后,彩云仙子的曼妙真身在云气氤氲之中赤足迈步而出。 “完了完了,小彩云都这么难缠,大的更加不得了。”洪锦暗暗叫苦。 “洪锦,把那些纸人全都祭出去,迅速布阵!” “什么,现在布阵?”洪锦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些纸人吓唬人还行,真要和人打架根本派不上用场。 “啰嗦,你只管按老夫的吩咐去做便是。”风元帅再次催促道。 洪锦没奈何,只得把身上携带的数百个纸人全都扔了出去。 那些纸人迎风四散,刹那间在旗门遁内这小小天地间,四处都是飘散的纸人。 “用你所有的神魂之力,给我布一个云垂阵,能不能战胜这个贱人,在此一举。” 想要一下子操控那么多纸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洪锦虽然一直练习,却始终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尤其让纸人进行阵法转换,耗费的神魂之力十分惊人。 但风元帅只要求洪锦布下一个云垂阵,算是容易了许多。 洪锦闭上眼睛,双手掐诀,喝道:“起!”数百个乱飘的纸人在一瞬间宛如活过来的一般,手足颤动,往各自的方位降落。 同时,风元帅一手举剑,另一只手中变化出一件乐器,正是一只埙。wenxueзч.net 他放在嘴边缓缓吹奏,玄妙的曲声随风飘荡,所过之处,那些个剪纸小人身上黑光闪动,不停膨胀变化,最终化为一名名手持刀枪剑戟的黑甲武士…… 三百多个黑甲武士遍布四周,形成一座大阵。 虽然黑甲武士一动不动,但大阵隐藏的腾腾杀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风元帅做完这一切之后,仰天大笑道:“老夫不只修一种大道,这杀伐最烈的战阵之道你也见识过吗?小丫头,别说老夫没有警告在前,你在我的旗门遁内撒野,大阵一起,必死无疑。” 面对风元帅如此自信的夸耀,彩云仙子眉头一皱,驻足不前,她似乎真的感受到了一丝危机。 第33章 真正的风后 “嘿嘿,怕了吧,但老夫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你告饶一声,我作为长辈自然不会欺负你这样一个小丫头。” 明明万事俱备,只等风元帅发动猛烈的攻击,但他善心大发,愿意放过彩云仙子。 洪锦暗叫糟糕,他和这老头已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什么性格还能不知道么,如果确实有把握打赢彩云仙子,这老不死的根本不会说那么多废话! 现在唠叨个不停,分明是色厉内荏,想靠言语把对方吓跑。 如今这座大阵又不是真的黑甲武士组成,都是些剪纸小人,被风元帅施加了幻术而已,阵法再厉害,也发挥不出威力来。 阵法有阵势,现在就是这阵势吓住了彩云仙子。 彩云仙子端详了一会儿后,微笑道:“一座大阵?如果我未曾见过比你更厉害的阵法,或许会害怕,但与我曾见过的一座阵法比起来,此阵根本不值一提。” “什么?”风元帅气得鼻孔之中喷出阴风,自己赖以为傲的阵法,在对方眼中竟然说得如此不堪。就算放在数千年前,无数高人见到自己的阵法都要畏惧三分,现在一个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的小丫头,竟然说自己的阵法不值一提。 何时这阵法之道变得如此廉价。 如果布阵的是真的武士,风元帅会毫不犹豫发动大阵,但现在有其心无其力。 “你不要走,老夫这就让你见识我大阵的厉害。”风元帅一声大喝,脚下旋风往四周扩散而开,连带着那些布阵的黑甲武士也跟着旋转移动,以洪锦所在阵眼为中心,如漏斗般产生一个漩涡,空中蓦然出现一只幻化而出的巨大云手,虚浮在上空,作势要抓下来。 彩云仙子仰望头顶的巨大云手,忽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跑又不跑,战又不战,风元帅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 洪锦耳畔传来风元帅低低的声音道:“这丫头不好对付,等一会她若真的要打,我或许便顾不上你了,你自己逃命去吧。” 洪锦心道自己原本就没打算打架,本以为这老不死的有手段能逃走,谁知最后还要靠自己,早知如此,不如不逃。 “风元帅,你的凤鸣幻音好像没用啊?” 从洪锦的眼里看去,这凤鸣幻音一吹,把所有的纸人变成了一个个精壮的黑甲武士,但那彩云仙子对这些变化出来的黑甲武士根本不屑一顾,似乎早已被她看穿。 “凤鸣幻音只能用来对付比老夫修为境界低的人,或者那些神魂之力薄弱之辈,才能有奇效,如对战之人修为太高,确实是无用的。” “只能对付比自己弱的人?那这种法术又有屁用。” 洪锦很无语,一开始还以为又学了一样很了不起的本事,谁知这凤鸣幻音也就那么回事,可以欺负一下比自己弱小的人,面对强敌一律无效。 风元帅道:“幻术乃小术,能唬人或者哄人,这便够了。” 唬人唬不了,那就哄人,真是个好主意。 洪锦没好气道:“那你快快再吹一曲,若是彩云仙子听得开心了,哄快活了,她说不定会放过我们。” 风元帅脸皮再厚,也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死皮赖脸的让彩云仙子欣赏自己的埙音的。他怒道:“老夫才不做那谄媚之事,只有洪崖这等小白脸,才会低声下气的哄女子开心。” 彩云仙子忽地一扬手,无数道彩色光芒激射而出,打向阵中那些黑甲武士。 那些彩色光芒都是戳目珠所化,也不知她身上有多少戳目珠。 只听噗噗噗之声响个不停,被打中的黑甲武士立刻现出原形,一个个剪纸小人出现在了地面之上。 这幻术果然瞒不过彩云仙子。 风元帅低喝一声,抬手往下一压,凝聚空中的硕大云手顿时往下抓落。 阵法虽然是假的,但凝聚而出的云手却是真的,只是没法借助大阵之力,威势小了很多。 彩云仙子朗声道:“且慢!” 风元帅一怔,云手虚抬,喝道:“你怕啦!?” 彩云仙子微笑道:“老人家如何称呼?” 风元帅道:“老夫姓风,谅你也不知我威名,老夫横行天下时,你还不知有没有出娘胎呢。” 彩云仙子露出恍然之色,说道:“姓风,又擅阵法,老人家可是轩辕黄帝座下风后风元帅?” 这一回话让风元帅顿时大吃一惊,他怔怔瞧着彩云仙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来我说对了,没想到轩辕黄帝座下的风后竟会出现在这里,还寄居于一名小辈身上,真是让人意外。风元帅的奇门八阵极是有名,我恰巧在旁人演示阵法时见识过,故此能一眼看出你所展示之阵的来龙去脉。” 风元帅痴痴道:“你……你见识过我的奇门八阵?可是老夫从未有过传人……你又从……” 彩云仙子笑道:“不是从你那里传来的,而是传你阵法之人和我见识到的阵法有些渊源,曾经演示一二,我有幸见过。” “风元帅,本仙子不会伤你,你尽管放心好了。说起来你还是我的长辈,我该称呼你一声风老,我未成仙时曾在风氏族裔之中待过一段时间,好歹结下了一些恩情。” 洪锦现在才知这位风元帅就是轩辕黄帝座下的风后,其实这个名号他也听说过,但总是不能把二者联系在一起。传闻风后不幸殒命,轩辕黄帝还修了一座很宏大的坟冢加以祭奠,这样看来,那座坟冢其实是座空的,真正的风后一直沦落在逐鹿山鬼域之中无法超脱。 明知风后沦落,而轩辕黄帝贵为火云宫三圣之一,却不来拯救,确实有点儿说不过去。也难怪风元帅会抱怨轩辕黄帝不地道。 风元帅忽然有些激动,他痴痴道:“我风氏遗族现在如何了?” 彩云仙子道:“他们都很好,如果风老想去看一眼的话,有机会自然还能看到。” “我……老夫早已是作古之人,还去看什么……”虽然嘴里说不想看,但空中的那只云手却飘然消散了。 第34章 隐灵符的主人 风后的敌意一消,洪锦便大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不会再打了,那彩云仙子确实没有恶意。 洪锦觉得现在不是风后哄彩云仙子开心,而是那彩云仙子哄得风后心软,放弃了抵抗。 也能理解风后的心情,本以为他早已是个被遗忘的人,没想到竟还有人记得自己,这份意外和感动岂能不让风后大生好感。 一个人哪怕死了,只要被无数人记着,他便还活在人家心里,但若所有人都忘记了你,你就算活着,其实和死了也没有任何分别。 风后害怕被所有人遗忘,那会让他彻底丧失继续存在下去的勇气。 幸好,彩云仙子记得他。 彩云仙子面露笑意道:“风老,我不会伤害你,相反,你若愿意,我会助你轮回转世。” 风后道:“你想让我放弃之前所有,重新开始?” 彩云仙子道:“这总比你以元神之体沉沦在世间,随时都有湮灭之祸要好得多。” 风后断然摇头道:“,老夫咽不下这口气,宁可保留这残败之魂,也不会窝窝囊囊重新来过。” 一个人若是重新投胎并诞生为人,则前事皆忘,风后割舍不下之前的事,这投胎转世便绝不在其选择之列。 彩云仙子道:“若不想投胎转世,便需要重新凝聚肉身,有三种途径可选。一种,托生夺舍,有孕妇未产之时,我把你元神送去,借胎降生,风老也能保有一些记忆和修为,修起来也快许多。坏处在于这是私自托生夺舍,为天道所不容,会遭报应,你我都要担极大的干系。” 风后道:“不妥,不妥,让老夫从小儿做起,再成长到如今这个样子,不知要耗费多少年辛苦之功,而且这是私自行事,若无圣人庇佑,必遭天谴。老夫断然抗不过去。” 连轩辕黄帝都没搭救一二,更不要说其他圣人愿意庇护自己托生夺舍了。 彩云仙子道:“第二种,借物化形,为你做法体一具,让你元神歇息于此。此法不能还你肉身,限制颇多,而且法体威力如何全凭炼制之人修为高低。本仙子自认无此本事,也需去求别人代为效劳。” 风后道:“此法我也曾经想过,但法体难炼,而且一旦以法体为寄居之身,不但受制于人,修为更无寸进,大道之路便绝了。老夫不到最后关头,不会选择走这一条路。” 彩云仙子见风后接连拒绝了两个建议,皱了皱眉头,接着道:“这最后一种,便是为你建泥塑胎身一座,让你受四时香火。长久之后,你也能借香火成形。但这需要时间,凝聚香火之形是极艰难的事,只有受万民供奉,方能集涓流为长河,最终汇通大海,成就仙躯。以风老如今的威望,想受万民香火却有些难。我这里有一计,可寻人烟稠密之处建轩辕庙一座,在旁又立风老泥塑一尊,让你和轩辕黄帝同享香火,你看如何?”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之后,风后勃然大怒道:“他不来见我,反要我厚着脸皮去揩他的香火,老夫是有骨气之人,断不会做如此丢人现眼的事。” 彩云仙子沉默片刻,叹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风老的元神恐怕不能久存于天地之间。” 风后道:“这个却不用担心,我如今借洪锦身上一张隐灵符栖身,靠着他身上的灵气滋补,百年之内不用担心会有湮灭之祸。” 彩云仙子道:“如果还有数百年时间可供筹谋的话,倒也不急于一时。” 其实彩云仙子和风后都知道有一个最好的办法可以选择,那便是轩辕黄帝以圣人之身庇护风后,便如其余圣人一样,赐给其一个正果。 所谓正果,便是一个最完美的归宿,由圣人亲自赐予法身,替他消灾解难,与圣人休戚与共,与天地同寿。如此,虽不是真正的大道,也算是半个大道了。 不是谁都能踏足真正的大道的,便是这半个大道也只有极少数人才能享有。 这是仅次于圣人之下,最好的结果了。 如果有一位圣人对人说只要帮助他一二,就赐一个正果给他,不知道有多少能人异士,愿意为之挤破头颅,争抢这一个正果的名分。 放眼寰宇,三圣之下被赐予正果者亦寥寥无几,固然有很多金仙境界的人不屑此正果,想靠自己的本事去冲一冲真正的大道,而那些连金仙都不是,只是人仙地仙之流的练气士,获正果是最好的捷径。 风后需要一个真正的归宿,而且他有这个资格享有这个归宿,却偏偏没有给他。所以他才会如此的气愤填膺,如此的怨天怨地。 彩云仙子又看向洪锦,说道:“你身上的隐灵符,拿来我看一下。” 洪锦抬头看了眼风后,毕竟这隐灵符如今是他的栖身之地,是不是交出去,要看风后的意思。 风后道:“让你不要逃,你偏偏要逃,仙子并无恶意,她要看隐灵符,你就给她看一眼便是了。” 洪锦心道明明是你自己要逃,现在却倒过来说,这个逃跑的罪名看样子是铁定要戴在自己的头上了,这老不死的爱惜脸面,做错的事是不会承认的,只好让自己去承担。 洪锦双手奉上隐灵符,还未交到彩云仙子手中,彩云仙子单手一招,金色符纸便飞至其面前立。 彩云仙子凝神细看,越看,她的脸上神色便越复杂,最后笑吟吟一挥手,把隐灵符又送了过来。 “这张隐灵符是谁给你的?” 洪锦道:“我也不知,它突然出现在我身旁,而且还救过我一次。听旁人说,这是有人以分魂寄存在内,护佑了我。但它救完之后,便不再灵念了,想是分魂已走,只剩一张空符。” “救你?”彩云仙子忽然莲步轻移,瞬间出现在洪锦面前,二者只隔着数尺距离。 彩云仙子无暇的脸庞近在咫尺,那对流光溢彩的双眸,牢牢盯紧洪锦的面容,似乎要看出个原委。 洪锦吓了一跳,惊道:“你……你要做什么?” 彩云仙子一字一句道:“九天玄女为何会救你?” 洪锦道:“什么九天玄女?” 彩云仙子道:“便是炼制此符的主人,九天玄女你也不知么,她是瑶池金母的弟子,风老可是熟悉的很呢。” 风后竟然认识九天玄女?怪不得这个老不死的一见到隐灵符就大喜,然后屁颠屁颠的跟着自己四处跑,没想到他认识这张隐灵符的主人? 这些消息太过惊人,洪锦一时想不明白,九天玄女和自己非亲非故,为何弄一张隐灵符在自己身上。 第35章 天庭之秘 洪锦看向风后,有些恼怒道:“风元帅,原来你早有谋划?” 一开始洪锦以为他寄居于自己的隐灵符内,完全是个偶然,现在看来根本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九天玄女和风后很熟悉,肯定能看出这张隐灵符的来历,相处这么长时间,他竟没有吐露半句口风。 也不知他传自己的兵法战阵,是不是与此有关。 风后道:“老夫只是想多存在一些时候,便是如此简单。至于九天玄女之事,那是极久远的过去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等有时间再与你慢慢细说。” 洪锦已经不太敢相信这个老头子了,说道:“怕你又遮遮掩掩的,就算说了也不见得是真的。” 风后举起手掌,在洪锦的头顶上轻拍了一下,怒道:“你这小辈疑心太重,老夫确实对你没有恶意。仙子让你留在这座白云岛做事,你就好好做事罢了。” 旗门遁入口处的令旗光芒一闪,洪锦等人从楼前重新现身。 彩云仙子对洪锦道:“你把隐灵符暂时放我这里,我还有些话与风老说。” 洪锦只得把隐灵符交给了彩云仙子,然后便赶往谷口,到岛上去寻那只被绳索绑住的花翎鸟。 绑住花翎鸟的乃是陆鸣的兜日罗网,这是件真正的上品法器,洪锦找到花翎鸟时,顺便也把此网收入囊中。此宝不能直接伤人,用来抓什么东西还是很有用的。 本来想从花翎鸟身上拔几根翎毛,但彩云仙子说这是她豢养的,收了网便将之放生。 洪锦重新回到彩云仙子所隐居的云雾谷时,惊讶发现谷内竟多了四只花翎鸟,两大两小,刚放生的那一只也已飞回,正趴在水池里戏水。 “原来有好几只,拔几根毛应该没问题。” 洪锦看到赵青璇正站在水池旁逗弄这些花翎鸟,于是也走到旁边,问道:“赵姑娘,干活儿累不累?” 赵青璇笑道:“回了女娲宫也要做活儿,反正是做,哪里都是一样。” 洪锦道:“你出身高贵,见识不凡,知道如何打理洞府,我洪锦山野人家,来蓬莱前见过的最奢华的地方,便是一座守备府,我当时想,若自己也能住这样一幢大宅子,那该有多舒服。” 赵青璇道:“红尘有红尘的奢华,洞天福地有自己的清净优雅,说不上哪个更好,只看自己想要什么。” “是,我洪锦到现在都还有些糊涂,不知道选什么好。”洪锦内心里还是很羡慕红尘之中的繁华盛景,但也很向往超脱尘世的高洁不凡,若能得个两全法便更好了。 “赵姑娘,你听说过九天玄女吗?” 赵青璇点头道:“自然听过,她也来过女娲宫,但我却不曾见过。你为何会问起九天玄女?” 洪锦装作漫不经心道:“只是随口问一问。” “九天玄女是她以前的称呼,若是见到她本尊,我们都称呼她一声玄女娘娘,只因她的修为是极高的,传闻已登大罗之境。”:魰斈叁4 金仙之上,便是大罗金仙。三花聚顶为金仙,斩却三尸登大罗。 九天玄女如果已是大罗金仙,其修为造诣已丝毫不逊色于阐教声名远播的十二金仙。 阐教十二金仙只是统称,可不是指这十二位仙人都仅仅是金仙境界而已。 洪锦惊讶道:“她修为境界如此之高,修行了多少年?” 赵青璇摇头道:“那便不知道了,她很早就拜在瑶池金母座下,即便从龙汉时算起,也该有上万年了。” 洪锦倒吸一口凉气,上万年?这也太长久了点,九天玄女应该称呼为九天婆婆才对,不知道长相要苍老成什么模样? 赵青璇似乎看出了洪锦的惊讶,笑着道:“仙家驻颜有术,即便过去几千几万年,也不会变老。便如我女娲娘娘,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洪锦道:“女娲娘娘定然是极美的,天下女娲庙甚多,尊容一望便知。但九天玄女美不美,又没什么人看到。” “怎么会没人看到,玄女娘娘下凡过好多次的。” “哦,她经常下凡?” “也不算是经常,天下但有大事发生,她便经常露面。她的意思便是瑶池金母的意思,谁敢不给她三分薄面。” 洪锦心中一动,说道:“轩辕黄帝和蚩尤大战之时,九天玄女也下凡来了,是不是?” 赵青璇道:“是啊,如果不是她传轩辕黄帝兵符印剑和战阵之术,轩辕黄帝多半是要输的。” 洪锦一拍大腿,终于想明白了了一件事情,风后绝对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九天玄女,而这遁甲天符经,更可能就是九天玄女传给他的。 赵青璇问道:“怎么了?” 洪锦道:“我还有一事不明,如果九天玄女是奉瑶池金母的意思办事,瑶池金母又为何会帮助轩辕黄帝,对付那蚩尤呢?” 赵青璇叹道:“这事你问旁人,或许不知道原委,但问我女娲宫的人,算是问对了。蚩尤所率都是妖族大军,意图复辟上古天庭,昊天上帝岂会容他。” 洪锦愕然道:“上古天庭和妖族有何干系?” “因为上古天庭便是我妖族所创,用来统领三界六道的,而如今的昊天上帝所在天庭,不过是上一次大劫之后各方圣人妥协之后的结果。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不是我女娲娘娘无意去管那么多事,这天庭又哪里轮得到他昊天上帝去坐,应该我女娲娘娘坐此天庭正位才是名正言顺。” “上古天庭虽废,但比瑶池和天宫强大的势力还有很多,不说阐截二教,便是我女娲宫和火云宫,还有那北极宫,都不是他昊天上帝可以说了算的,但这洪荒总要有人去管,于是就便宜了这昊天上帝。” “虽然昊天上帝成了天庭之主,但他座下无人可用,依旧要去求各仙宫帮忙,我看这封神榜便是因此而来的。” 赵青璇这样一番解释,让洪锦大开眼界,原来那些圣人之间也有如此复杂的利益纠葛之事。 第36章 北极宫 既然天庭缺人,所以要多招点人手充门面,这个很好理解,但洪锦又想起了轩辕黄帝,明明轩辕黄帝和他座下有无数能人,为何不纳入天庭之中,却另投火云宫呢? 而且瑶池金母便是天庭的人,轩辕黄帝和蚩尤之战时也出过力,没道理不接纳。 洪锦道:“赵姑娘,轩辕黄帝贵为人皇,当初投入天庭,天庭又岂会没有一个尊位给他?” 赵青璇道:“天庭里的尊位,除了昊天上帝之外,最大的便是四御。这四个位置两个给了北极宫,一个给了阐教,还有一个是后土娘娘,这个更不能动。每一个都是很了不起的存在,按说以轩辕黄帝之功,坐稳四御之一,应该是不难的,但旁人未必欢喜他坐这个位置。” 洪锦皱眉道:“北极宫什么来路,竟要占两个,连截教都没占下一个位置。” 赵青璇伸出四根白葱般的手指,先曲第一根,说道:“四御之一,尊号北极紫薇大帝,坐镇紫微宫,上管北方诸天灵官和各星宿星君,势力极大,他还有一个分身,叫做北阴酆都大帝,统管幽冥,阴间一切事,昊天上帝说了都不一定算,要他点头才行。” 又曲第二根手指,“四御之二,勾陈上官大帝,坐镇勾陈宫,乃是天庭真正的大元帅,掌天庭兵戈,统率诸天兵马和天河大军。昊天上帝能指使得动的天兵天将,未必有勾陈上官大帝来得多。” 洪锦倒吸一口凉气,这两位都是权势极盛之人,似乎单独拉出来一个,都不比阐教二教差多少,难怪连昊天上帝都不放在眼里。 “这二人都是北极宫的人,而且还是兄弟,勾陈为兄,紫薇为弟。他们的母亲便是北极宫之主,斗姆元君。我还只是说了这北极宫最厉害的两人,余下的北极宫诸仙,都是极不好惹的,以北极宫如此威势,又怎么会把昊天上帝看在眼里。那斗姆元君本是有野心要坐这天庭正位的,奈何其余仙宫不许,且又是个女流,便只能休了这个野心。” 洪锦真的被震惊了,北极宫势力如此之大,远超他的想象,如果北极宫想要他的命,真如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还好自己不认识北极宫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仇怨。 “四御之三,便是南极长生大帝啦,这个尊号是给南极仙翁的,而南极仙翁又是大老爷的徒弟,也就是太上老君的弟子,太上老君又和元始天尊同气连枝,故此这边算是给阐教一个位置了,如有涉及到阐教门下之事,天庭便告知南极仙翁一声,让他再去通知大老爷和元始天尊。” “南极仙翁自己是绝不会把尊号挂在嘴上的,虽然在天庭位置尊荣,也是看在两位老爷的份上,这尊号其实是送给两位老爷的,并不是送给南极仙翁。谁若是当着他的面叫一身南极长生大帝,他老人家还会生气。” 洪锦叹息道:“好复杂。” 赵青璇笑着道:“知道之后便不复杂了,这便是统管三界的天庭,不这样做,只凭昊天上帝一人又如何能管得过来。” 洪锦道:“那最后一个是后土娘娘,又怎么说?” 赵青璇面露敬意,说道:“后土娘娘是上古大神,她坐这四御之一的位置,是谁都不敢反驳的。可惜她早已陨落,如今在幽冥之中留下的只是她一个分身而已。” “既已不在,却还能得享尊位?” “后土娘娘修的天道便是幽冥道,她成圣之后便身化幽冥,让所有留在幽冥之中的魂魄不受天地元气之侵蚀,可以长留其间,这份功德,又有谁人能比。” 洪锦又大吃一惊道:“幽冥地府便是后土娘娘所化?” “是啊,所以北阴酆都大帝虽是名义上的管辖者,真正能说得上话的,还得是这位后土娘娘。就算只剩一具分身留在幽冥,所有人都是不敢得罪她的。” 洪锦点头道:“身化幽冥,庇佑万魂,确实值得尊敬。” 这四御之中,明显北极宫占了最大的优势,而堂堂通天教主的截教,竟没能在这其中占有一席之地,实在让人意外。 连截教都没份,那么轩辕黄帝也想占据四御之一,便更无可能。 洪锦道:“难怪轩辕黄帝要投火云宫,而不是天庭。” 赵青璇忽然压低声音道:“我倒是听旁人说起过一个谣传,也不知是真是假,轩辕黄帝去火云宫而不去天庭,乃是因为他得罪了北极宫和昊天上帝,不得不托庇在伏羲大老爷座下!” 一个人若是听多了惊奇之事,慢慢的,便不觉得惊奇了。 洪锦不再少见多怪,木然道:“又有什么故事?” 赵青璇神神秘秘道:“当初轩辕黄帝和蚩尤大战时,原本是打不过的,虽然天庭要帮轩辕黄帝,但座下没有能人,便只能去求北极宫援手。可是那北极宫之主斗姆元君却提了一个要求,要为北极紫薇大帝寻一良配,瑶池金母有一个女儿,被斗姆元君的儿子看中,要选她作为妻子。大战之时,不但不援手,做壁上观,更提了这样一个条件,便是欺天庭无人。” 洪锦道:“这分明是乘人之危。但那也是北极宫和天庭有矛盾,干轩辕黄帝何事?” 赵青璇道:“九天玄女不是下凡去助轩辕黄帝了么,她又不是单身一人,还带了几个人同去,这里面便有瑶池金母的那个女儿在内。传闻瑶池金母的女儿竟在轩辕黄帝的地盘结识了一个人,日久生情,竟然许下私情,不但拒绝了斗姆元君所请,更不惜在款待北极宫的宴席之上触怒了昊天上帝,为了此事,昊天上帝和北极宫便都责怪轩辕黄帝,说他纵容座下蛊惑女儿。” 洪锦愕然看向赵青璇,他不敢相信这个谣传是真的,绝对是瞎编乱造。 赵青璇其实也是小女儿心性,对这种奇闻艳事偏偏还记得极牢,听过一次后就放在了心里,是真是假,她自己也不清楚。 洪锦道:“是哪一个女儿犯下这等大错?” 赵青璇撇嘴道:“我哪里知道,只是听人说起过一次,又不敢厚着脸去问女娲娘娘。但轩辕黄帝不被昊天上帝待见却绝对是真的,你想,天庭如此缺人,他都不想让轩辕黄帝辅佐,按说轩辕黄帝座下能征善战之兵绝不比北极宫少,但他宁可弄了一个封神榜,另外招人。” 洪锦冷笑道:“封神榜能招什么样的人?天庭各位置都已被各仙宫瓜分完毕,就算进来也没什么尊位可给的。” 赵青璇脱口而出道:“是啊,没什么位置可给的,除非原来的那些仙宫之人陨落一批,方能给后来人腾出位置。”这话一出口,赵青璇自己也吓一跳,慌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呐呐道:“啊呀,我又说错话了,娘娘莫怪。” 第37章 圣人有私 看到赵青璇那可爱的样子,洪锦哈哈笑道:“女娲娘娘又没听见,就算听见了,这话也不算错。” 赵青璇正色道:“才不是的,女娲娘娘想要听什么话,马上就能听见。” 洪锦道:“我们不说这些了,赵姑娘,这三个月有什么粗笨的活儿,你让我干,那些心灵手巧的活儿,就不要来麻烦我了。我看彩云仙子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到时候自然能离开白云岛。” 赵青璇点了点头,又从腰间香囊之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青铜印,托在掌心,说道:“这是我从陆鸣的尸身处捡来的,一枚宝印和一柄宝剑,这印我用不着,便送了给你吧,那柄剑我留着防身。” 洪锦接过来看了看,这枚青铜印又叫开山印,但凡是大印一类法宝,威力俱都不凡,而这开山印算是比较差的法器,但砸起人来,依旧不可小觑。洪锦的武体如此强横,被砸了一下照样吐血受伤,如果是寻常的练气士,必定要了性命。 “多谢赵姑娘,这印我收了。” 多一件宝贝总归是好事,洪锦手头上的宝物并不多,与人斗法总靠近战不是办法。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洪锦返回彩云仙子所住的那幢花楼。 楼里面,彩云仙子又坐在那里闭目沉睡,她安静时的样子恬静美丽,不愧是女中仙子,清丽脱俗。 洪锦不确定彩云仙子是真睡还是假睡,也许她又放出来分身在外面乱跑。 “回禀仙子,花翎鸟已放归了。” 洪锦连说数声,彩云仙子没有理他,但摆在她面前的那张金色隐灵符却一飞而起,直奔洪锦。 噗的一声,隐灵符没入洪锦体内。 彩云仙子的眼睫毛动了动,似乎再次确认了一下隐灵符和洪锦之间的联系,见此符如此顺利的进入洪锦体内,证明此符确实是属于洪锦所有。 洪锦低头等候彩云仙子吩咐,结果站得腿都酸了,她都没有说一句话。 “她如此好睡,我就自己找活干吧。”洪锦躬身施礼,退到楼外。 整个山谷都被云雾包围,而这些云雾显然都是彩云仙子施法布置的,听风后说这便是彩云仙子所修的大道,那么这里便是彩云仙子的领域,估计无论自己做什么事,都瞒不过彩云仙子。 谷中有一处很简陋的乱石场,洪锦便把这里整顿了一下,将乱石扔到谷外,留下来的都是比较规整的石头,然后铺成一片平地。 这是个废力气的活,洪锦连着干了三天,才把这处地方规整干净,成了一处很宽敞的广场。但有高低不平的地方,洪锦祭起开山印,轰隆隆一通乱砸,竟十分的顺手。 “嘿嘿,早知道开山印干活如此得力,我以后自己开洞府时,也用开山印弄一片大大场地,演练阵法岂不适宜。” 洪锦看着自己劳碌之后的成果很是满意。 “小子,你干得很起劲啊。”风后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在洪锦耳边响起。 洪锦没看到他出来,那多半缩在隐灵符里和自己说话。 “风元帅,彩云仙子和你聊了些什么,你们不会在很久之前就有一腿吧?” 风后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夫清清白白,从不醉心于男女之事。再漂亮的女人,老夫都懒得看上一眼。” 洪锦冷笑道:“你撒谎。” 风后叫道:“你信不过老夫,你有何凭据说我在撒谎?” 洪锦道:“你敢说你没看九天玄女一眼么,你不止看了一眼,只怕百眼千眼也看了,你个老家伙,口不应心,看便看了,还不敢承认。” 风后顿时陷入沉默之中。 他被洪锦问了个哑口无言。 好一会儿他恼怒不已的道:“老夫尊她敬她,看她几眼也只有崇敬仰慕之心,绝不敢有丝毫亵渎非分之想,也只有你这小子才敢如此胡说八道。” 洪锦道:“你自然这样说了,谁知你心里怎么想。不过我不会出去乱说的,权当你没有二心。风元帅,你这时候和我说话,可是有什么事吗?” 风后只因说错了一句话,就被洪锦抓了小辫子,心中颇不舒服,冷哼道:“我本想指点你如何整顿这片洞府,现在被你气得没了这个心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洪锦笑道:“我若是惹彩云仙子生气,她不放我走,你老也走不掉。” 风后道:“我活得比你长,百年之后你死了,我还没死呢。” 洪锦道:“风元帅你早就死了,就算留有元神,也终究是死了,只是没有消散而已。而我若死了,魂魄却可以去幽冥之地,拜后土娘娘所赐,重新投胎转世。” “你也知后土娘娘,哼,老夫不屑再去投胎,只有那些没根骨和道行的,才会选择走如此卑微的一条路。” 洪锦愕然道:“这怎么能算是卑微,天下无数生灵,只要没有能够成仙,不都要走这一条路吗?” 风后道:“谁说没有成仙就必坠幽冥?如果无论什么人死后都去幽冥转世,这才会天下大乱。” 洪锦闻言一怔,他觉得自己确实遗漏了一些东西,自上古开始,其间不知道诞生了多少大妖大仙,甚至圣人也不在少数,他们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陨落于时间长河之中。如果元神或魂魄依旧存在的话,他们去幽冥转世,岂不是到现在还应该存在于这世上。 但实际上,那些上古大能再未出现过。 “风元帅,如不去幽冥,又有何处可去?” 风后悠悠道:“永坠黑暗,沉沦异域,流放天外。那些失败者,无不是此等下场。” 洪锦不解,这又是什么地方? “你听说过蚩尤么?” 这是和轩辕黄帝争天下的人,洪锦岂会不知。 “他死之后,不但身躯被分作五个部分,封印于极隐秘的五个地方,神魂更是被流放到不知去了哪里。这样的人若关在幽冥地狱,甚至转世投胎,都会带来极大的后患,最好的结果,便是如老夫所言,让他永远的存在下去,但永远都回不来。” 洪锦道:“肉体可杀,神魂亦可杀,为什么不杀个干净。” 风后冷哼道:“似这样的大能者,神魂之力极其强大,是杀不得的,就算杀了,其元气散于天地之间,只会酿成一个更强大的对手。你以为那些圣人没有私心吗,先成圣者,并不一定希望后来者也成圣,天地元气只有这许多,炼化一分便少一分,这便是上古之时大能者层出不穷,而现如今想出一个圣人却这么难的原因。” 放眼近千年,只有轩辕黄帝成了圣人,而无数比他修行时间更长,道法更高的人,却没有能够成圣。 洪锦以为这是个天资的问题,但在风后口中,竟变成了那些先成圣者,故意不让后来者成圣了。 杀死一个圣人,那位圣人原本拥有的无数天地元气,就会重新散于天地之间,这有利于后来的修行之人。倘若把一个圣人的元神流放,则意味着这一部分的天地元气将永远的封闭在某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 第38章 贵客 听了风后的话,洪锦心中多了几分警惕。怪不得风后做事总是如此小心,一被彩云仙子发现踪迹,就急着要逃走。 因为修行便是与天地争造化,不但要与天地争,还要与同样的修行者争。 很多修行之士为了一己私心,是真的不会在意把旁人的一身道行化为乌有的。因为与他争天地造化的人少一个便好一分。 幸亏彩云仙子记得风后,甚至还有几分香火之情,否则真的不堪设想。 洪锦正色道:“风元帅,我知你的本事是向九天玄女学的。” 风后道:“当年九天玄女奉瑶池金母和昊天上帝之命,来助轩辕黄帝战蚩尤,老夫确实得她传授兵法战阵之术,所以她也算是老夫半个师父。” 洪锦道:“半个师父,为什么不是整个儿?” “因为九天玄女不收徒,老夫又没办法厚着脸去拜师,故此只能算半个。但老夫对九天玄女的敬仰之心,绝不少半点。实话对你说吧,若不是看在这张隐灵符的份上,老夫绝不会跟着你四处乱跑,宁可安安静静地在逐鹿山等死。”:魰斈叁4 洪锦心道果然如此。 “风元帅,你其实是想再见一眼九天玄女是不是,可惜我身上只有她用过的一张隐灵符,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出现。” 风后叹息一声道:“这不过是老夫的奢望而已,她如今身在九天之上,又岂会在意我这等卑微渺小之人。适才我与彩云仙子说话时,也希望她若四海游历,见到九天玄女,便替老夫说一声,好让她知晓,有这么一位故人正凄凄惨惨沦落于她的一张小小符纸之内。” 洪锦听他说得如此凄惨,心中也替他有些悲凉。 “风元帅你不要着急,来日方长,也许没几天我们便撞见了九天玄女,到时候求她给你一个正果,在瑶池金母座下也未必不如在火云宫里逍遥自在。” 风后冷哼道:“未见轩辕黄帝之前,老夫什么地方都不去。哎!老夫又累了,不说啦,我去睡觉。” 然后便再无声息。 洪锦也不去叫他,知道这个时候的风后根本不可能睡觉,多半又是在感怀伤情,自个儿生闷气。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三个月的时间很快便到了。 在这段时间里,风后又出来指点了洪锦和赵青璇几次,把山谷修整的焕然一新。不但又多修了很多亭台,更种植了很多奇花异草。 而这些奇花异草也是在白云岛的其他地方采摘来的,洪锦利用自己所修的水流经,引水浇灌,助其生长,时间不长,四处都鲜花灿烂,谷中飘荡着淡淡花香。 彩云仙子很满意洪锦和赵青璇这三个月来的付出,言明自己会信守诺言,按时放二人离去。 洪锦本是来白云岛抓灵禽的,彩云仙子答应直接送一头花翎鸟给他,反正她养着好几头,少一头也不心疼。 至于赵青璇,彩云仙子另行送她数颗珍奇灵草的种子,由她带回女娲宫。 这一日晨时刚过,朝露未消,彩云仙子难得起了个早,她站在楼前唤道:“洪锦,赵青璇,人要来了,快做准备。” 二人立即忙碌起来,烧水煮茶,准备各色瓜果,而迎客的地点,便放在洪锦之前整理出的那一大片空地之上。 空地上特意摆放了芦席和蒲团,两旁焚香,等待贵客降临。 彩云仙子特意装扮了一番,身上的素色长袍换成了七彩霓裳,虽照样赤着足,但足腕上又套了一对碧玉环,轻移莲步时,碧玉环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 她的姿色本就不俗,这一打扮自然更添丽色,让洪锦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洪锦心想她见个贵客,就要如此打扮,那来者定然是个男的,女为悦己者容,想不到彩云仙子早有相好之人,不知那男的又得长成什么样,才配得上彩云仙子这样的仙子。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空中忽然刮起了一阵清风,接着那股清风把头顶的云雾吹出一个大洞,洞开处,一条灰蓝色人影从空中飘然而落。 洪锦睁大了眼睛细看,来者头挽发髻,眼眉慈祥,面容华贵而略显臃肿,但因为上了些年纪,额头竟已有皱纹。 这是个女子,且年纪已不轻了,若以俗世眼光来看,至少也是徐娘之色。而且此中年女子衣着朴素无华,别的女仙腰间必定挂着五颜六色的挂坠或香囊,她倒好,竟系着一个黑色布袋子。 常说仙子容颜不老,就算历经千万年,依旧如少女般美貌,但眼前这位仙子丽色尽掩,反以中年妇人之相示人,当真让人意外。 彩云仙子要见的就是她,那还打扮得这么漂亮做什么,只以原来容颜相见,都比这位女仙要好看无数倍。 只听彩云仙子热情上前,温言道:“劳烦道友来这孤岛上相见,实在过意不去。” 那中年妇人堆笑道:“左右无事,便来看看你,有什么过意不过意的。”她举目一扫,赞道:“你倒会享福,来了没多久,不但把洞府整治得如此优雅,更收了两个童子服侍自己。” 彩云仙子笑道:“这两位不是我收的童子,我爱清净,不喜欢人多,他们是我暂时留在这里的。” 彩云仙子向洪锦和赵青璇招了招手,说道:“这位是菡芝仙,你们过来拜见。” 洪锦和赵青璇上前见礼,这菡芝仙和彩云仙子平辈论交,毫无疑问也是位道行极深的金仙,自己修为低微,只能以后辈之礼拜见她。 菡芝仙笑着抬了抬手,一缕清风托起二人,说道:“不必多礼,看来是我先来了,三仙岛的三位还不曾到吗?” 彩云仙子道:“她们姐妹总是事情多,略晚一些儿,我们先坐,她们随后便来。” 菡芝仙道:“教主吩咐过不得乱走,不知这次算不算违命。” 彩云仙子笑道:“我们又不去西土,只在这东海之上相聚,会有什么祸事。” 第39章 三霄 彩云仙子和菡芝仙先在席子上坐下,洪锦和赵青璇奉上茶水和瓜果。 这二人所说的都是些截教内的奇闻轶事,洪锦旁边听着,也算增长了许多见识。 截教通天教主座下不但有金灵圣母这等大能,更有多宝道人、无当圣母、龟灵圣母等等许多大能修士,修为已到金仙境界的不知有多少,碧游宫金钟敲动时,称得上是万仙来朝。 洪锦心中感慨,截教如此多修行客,竟还压不过阐教和北极宫,可见其余势力拥有的大能绝不容小觑。 但修行客再多,真正超凡入圣的,却始终只有那几个。一旦修为境界踏入金仙这等境界时,再想往上一步,千难万难。这可个人的努力已没有太大的关系,更讲究造化和机缘。 洪锦自知凭自己就这样按部就班的修行,别说百年,就算是千年万年的时间,也不一定能踏入金仙这等境界。 一想到前路如此渺茫,又有点儿泄气。如果不靠机缘和造化,自己也终究会沦落为千万普通修行客中的一个。 洪锦正在沉思之中,耳中忽地听到高空传来一阵轻鸣之音。 声音高亢,如伶人高歌,极是悦耳,不知是何兽发出。 彩云仙子和菡芝仙同时抬头,笑道:“她们来了。” 彩云仙子把手一挥,遮盖着上方的云层一阵翻涌,往两旁退开。只见高空之中竟有三头飞禽展翅翱翔,徐徐往下方落下来。那轻鸣之音便是其中一头飞禽发出的。 洪锦只认得其中一头,便是那花翎鸟,还有两头羽毛艳丽,比花翎鸟更加神骏,不知是什么样的灵禽。 三头飞禽上各骑坐一人,身披彩衣,因相隔太远,洪锦看不清楚相貌,只是定是女仙无疑。 赵青璇也抬头仰望,低声惊呼道:“有一头青鸾!” 青鸾是仅次于凤凰的神鸟,虽然毛色没有凤凰艳丽,但灵性丝毫不比凤凰差。能把一头青鸾当坐骑的女仙,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 洪锦道:“还有一头白色毛羽的是什么灵禽?” 赵青璇道:“那鸟身体雪白雄壮,翅膀和脚爪为黑色,多半是鸿鹄鸟。” 这又是一头极珍惜的灵禽,比青鸾略次一些。 三位女仙,座下三头珍稀灵禽,一头比一头珍贵,还未见面,就已把洪锦震惊到了。 彩云仙子和菡芝仙一起站起身来,到前方空地上躬身等候。之前彩云仙子迎接菡芝仙时,未曾如此恭敬,现在这二女竟自降身份,以下迎上之礼来恭候这三位的到来。 三头灵禽越飞越低,终于,在一阵香风之中,三名容颜殊丽的女仙依次从空中飘然而落。 从花翎鸟上落下来的女仙身穿青绿色彩衣,长袖飘飘,身段婀娜,粗看时和赵青璇有些相似,细看便能看出此女容颜其实更胜一筹,气势更非赵青璇可比,面容自带几分傲色。 彩云仙子恭敬地道:“碧霄仙子别来无恙,再见时清丽更胜往昔。” 那被称为碧霄仙子的女仙扬首轻笑一声道:“彩云仙子,你这地方虽不如我三仙岛,倒也布置的很干净。” 彩云仙子谦让道:“不过是一处暂时避祸的地方,简陋了些,仙子莫要嫌弃。” 菡芝仙亲自过去,引碧霄仙子就坐。 第二位从鸿鹄鸟上落下来的女仙身穿红衣,如一朵绽放的鲜花相似,她坐骑是白的,人在坐骑旁分外显眼,更显得娇艳欲滴。此女长相和碧霄仙子有些相似,但没了那份傲气,多了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彩云仙子笑着招呼道:“琼霄仙子曲尊降临,在下不胜之喜。” 琼霄仙子淡淡道:“你我相熟,不需这些繁文俐节。”不用菡芝仙引领,自己便走到蒲团上就坐。 洪锦上去奉茶,站在琼霄仙子身旁时,那浓郁香气熏得洪锦险些儿睡过去,实在是太舒服了,似乎只要站在她身边,闻着她身上散发的香气,周身毛孔都被打开了,所有烦恼皆忘,只想大睡一场。 第三位便是从青鸾之上飘落的女仙,此女一身素洁羽衣,虽不施朱粉,但面容自然放光,眉目间灵光流转,一眼望去,竟如同脸上罩了一层薄雾。 洪锦无法形容这女子容貌,因为自己都看不清,唯知此女颜色绝对不凡,而且没有前二者的傲气和冷意,人未到眼前,便有春风吹送,油然而生亲近之意。 “云霄娘娘,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彩云仙子打稽首道。 那被称为云霄娘娘的女子莞尔一笑道:“叫旁人是仙子,偏叫我是娘娘,难道我云霄长得太老太丑,比旁人更适合这娘娘称呼?” 彩云仙子笑道:“谁说当娘娘的又老又丑,小心女娲娘娘责怪于你。” 云霄笑道:“我当不得娘娘二字,妹妹没必要折煞了我。” 彩云仙子温言道:“那我便大胆叫你一句云霄仙子姐姐了。” 洪锦旁边的赵青璇忽地低声道:“来的竟是三霄娘娘,怪不得如此不凡。” “三霄娘娘?”洪锦也大吃一惊,他以为彩云仙子是开玩笑才叫云霄为娘娘的,怎么赵青璇也这样说。能够当得起娘娘二字的女仙,哪一个不是修为造诣极高的人。 九天玄女修为高深,赵青璇等人敬仰于她,这才称呼其为娘娘,眼前这三位女仙,难道其修为造诣可以和九天玄女相提并论吗? 第40章 论道 赵青璇骤然见到传闻中的三霄娘娘,十分激动,生怕行止有什么差错,侍立在草席旁时低着头连看一眼都不敢。 洪锦便没有这么顾忌了,这三位女仙年纪看上去又不甚大,就敢当得起娘娘二字,也不怕脸皮太厚。如果谁都能叫娘娘,那这称呼也太不值钱了。 反正洪锦看不出这三位女仙的修为造诣,无知者无惧,他倒显得很坦然。而且如此丽色寻常时候哪里能够看到,现在有的看,那就多看几眼好了。 洪锦的目光不时在三位仙子身上巡视。论身材,似乎碧霄更苗条一些,但要论匀称,还得数云霄仙子。至于琼霄,她介于二者之间,加上神情冷漠,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也。 赵青璇见洪锦东张西望,连忙向他使眼色,希望洪锦鼻观口,口观心,安安稳稳做一个童子。 洪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看看又有何妨。” 这话说得很轻,应该只有旁边的赵青璇听得见,但偏偏云霄仙子把头转了过来,眼中灵光流转,打量了一下洪锦。 洪锦只觉得全身一凉,似乎被那云霄看了个通透,即便身上穿了衣服,亦和没穿没有两样。 甚至洪锦能感觉到体内的隐灵符也被什么力量震动了一下,险些儿自己飞出来。 洪锦大吃一惊,急忙低下头去。 只听云霄仙子的声音道:“妹子才来这白云岛没几年,便收了两个侍儿?” 彩云仙子捂嘴笑道:“这二人是被我强行掳来的,他们一个是一气仙余元座下门人,一个是女娲宫的弟子,来这白云岛历练。我看只有这二人根性好一些,便自作主张留了下来,助我收拾这座简陋洞府。” “根姓好?”云霄仙子旁边的琼霄仙子冷哼一声道:“我看这小子未必很好,他的眼睛很不规矩。” 洪锦心中汗颜,原来人家早已察觉。 彩云仙子道:“他叫洪锦,修为虽低,但却有些机缘加身,小妹日后或能用得着他。” 琼霄道:“他能有什么机缘,再怎么求人,也绝不会求到他的头上去。” 云霄淡淡道:“话不能这么说,彩云妹子占卜之术极佳,她既说看到了一些机缘,那多半此子却有机缘加身。如今封神榜已签押,不久便会交于一人施行,这机缘二字是说不准的,不知哪天就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碧霄道:“封神榜再如何施行,总不会落到我们的头上来,昊天上帝他还没资格御使我等,倒是那些修为不是很高的人仙、真仙之流,多半难逃机缘降临。” 云霄仙子道:“如此最好,但也不能粗心大意,反正只要遵教主教诲,紧守门户,不去惹那凡尘俗世,定会平安无恙。” 彩云仙子点头道:“小妹也是如此想的,只是不知要守到何年何月,颇觉无聊。” 云霄仙子道:“修行本就是清苦之事,如今有时间好好静下心来清修,也是难得的机会。妹子邀我们来,不正是想互相讲解道法,以为精修么。” 彩云仙子道:“不错,小妹正有此意。这里云霄姐姐修为最高,我等自然要听你论道说法,你可万千莫要藏私。” 菡芝仙也在一旁笑道:“我也洗耳恭听,求仙子论道说法。” 云霄道:“你们想要我说些什么呢?” 彩云仙子想了想,说道:“我等虽然踏入金仙之境,但对大道理解不深,姐姐已去三尸,便为我们讲解如何才能斩三尸吧。” 洪锦听得清清楚楚,终于明白为何彩云仙子要叫这位云霄仙子为娘娘了,只因这位云霄仙子竟已斩去三尸,登临大罗。 云霄仙子和九天玄女一样,竟是一位大罗金仙。 至于她的两个妹妹,似乎修为还未到这地步,但估摸着也差不到哪里去,也许斩去了一二尸,尚未尽去三尸。 琼霄仙子如此冷漠,而碧霄仙子又傲气十足,多半也是因为三尸斩而未尽才如此的,并非是其本来的性格。 斩三尸对于一名踏足金仙的人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一步,那些成功的人绝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经历说给旁人知道,彩云仙子提出这个要求,连洪锦都觉得有点儿过分,云霄仙子多半会拒绝。 “好吧,妹妹要听,我便讲一遍,而且琼霄、碧霄也正要借此精进修为,不如借此次机会一并说了。” 彩云仙子和菡芝仙大喜,而琼霄和碧霄也面露喜色,一脸期盼的望着云霄。 云霄道:“在讲之前,你们都需平心静气,收摄心神,把一切烦恼事抛之脑后。”她说着话,举起双手往空中一拂,身上缓缓亮起白光。以云霄为中心,方圆数十丈范围内的所有东西,忽然全都陷入了静止之中。就连飘荡的雾气,也在这一刻被定住了。 云霄又抬袖向空中一抛,一件四四方方的的东西飞上高空,此物开口朝下,射出一道白光,罩在云霄头顶。 “这是我证道之宝混元金斗,如无此物相助,我无法斩去三尸。” “欲斩三尸,需先有三尸而斩之。天地元气归于混沌,而混沌无分善恶,修行又夺天地造化,善恶亦属大道之一。故此修大道便是修善恶嗔痴各妄念……” “道之越深,妄念越多,此三尸来源之本,故先有三尸,需体会各善恶嗔痴之念,然后方能斩之……” 云霄说得很慢,每说过几句话,便停了不说。而在场诸人没有一个人吭声。 甚至云霄停下不说时,彩云仙子等人纷纷闭眼体会其言语之中的深意。 而当彩云仙子、菡芝仙、碧霄、琼霄体悟时,其身上纷纷光芒大放,彩云仙子依旧是七彩云霞从头顶冲出,在空中绽放。而菡芝仙则是一道清气直冲高空,在空中形成一道旋风,徐徐转动不停。琼霄、碧霄二仙子所修的本事都是一样的,身上放出红、青色光芒,一个在头顶现出一只凤鸟样虚影,另一个在空中竟有两条金龙虚影盘旋环绕。 洪锦身在光芒之中,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等于云霄和诸位仙子说的什么话,一丝不落的全都钻入了他的耳朵里。也不管懂还是不懂,总之是都听了进去。 更神奇的是这些人身上展现光芒时,每一次笼罩洪锦,洪锦便觉得全身都似乎被洗涤了一般。要知道这些光芒都是金仙展现其所修大道才有的灵光,被如此多灵光照耀,无异于大增修为,更大涨神魂之力。 赵青璇和洪锦一样,都被光芒笼罩,而她获得的好处比洪锦更快,因为她的修为本就比洪锦高,且又是妖族之身,女娲后裔,云霄讲解未完,赵青璇竟直接身上血光一闪,变化出了半妖之身。 第41章 告别 各色光芒交相辉映,而每一种光芒都会带来不一样的体悟。洪锦时而觉得浑身如坠冰窟,时而又觉得酷热难当,转瞬就经历了四季变化。 初时只有云霄一人说法,其后那琼霄和碧霄又有些体会,也讲述了几句,到后来,连菡芝仙都把一些感悟和道法变化演示了一遍。 洪锦听得很仔细,但太过玄奥了,领悟不多,但耳中听到那些论道说法,自然而然心生感应,浑身上下气机流转,疯狂吞噬着周围荡漾的各种灵气。 随着时间推移,洪锦双目低垂,陷入了假寐之中。而在泥丸宫里,洪锦的神识正观望着这一方天地内的所起的剧烈变化。他自踏入返虚后,泥丸宫内悬浮的云雾化为甘雨,降临干涸的大地,形成一条条涓涓细流。 而现在,那一条条涓涓细流上方正下着倾盆暴雨,所有细流正迅速暴涨,那些相邻的细流在暴涨之下合二为一,正变成更大的一条河流。 如果之前泥丸宫内有千万条如蛛网般的细流,现在,则剩下百来条大河,而且看这架势,大河亦有汇聚成湖的趋势。 洪锦震惊之余,想起之前听到的各种传闻,据说但有大能之士开坛演道说法,无数修行之士纷纷赶奔观摩,以求在大能之士演道说法之中获得天大的好处。 看来此言不虚。怪不得无论是阐教玉虚宫,还是截教碧游宫,始终都有无数的练气士不愿意离开此地独自修行,而是百年如一日般,恭恭敬敬一直侍奉在圣人旁边,所求的,不过是圣人或能演道说法,自己便能旁听一二。 云霄诸仙修行境界不能和圣人相提并论,都有如此玄奥之相,如果眼前坐着的是元始天尊又或通天教主,那又当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洪锦终于觉得自己在修行这条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洪锦忽然觉得脸上有些阴凉,他睁眼一看,头顶上落下来几滴雨水。 “下雨了?”洪锦喃喃说道。 “终于醒啦,你这只贪睡的猪。”旁边有人咯咯笑着说道,然后又是几滴冰凉的水滴洒到了洪锦脸上。 洪锦循声一看,见赵青璇蹲坐在不远处,手中端着一只木盆,把盆中的清水用手指掸到自己身上。而洪锦自己则不知什么时候躺倒在地上。 “我怎么睡在这里?”洪锦一骨碌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之前听云霄等人说法的广场上。此刻石板铺就的广场上除了留下来竹席和蒲团外,就只有赵青璇在,连那些茶壶和瓜果也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彩云仙子和云霄仙子呢?” 赵青璇道:“三霄已经走啦,你睡了三天,难不成要等你醒过来,她们才能离开这里。” 洪锦狐疑地看了看四周,自己明明待在泥丸宫里看下雨,只感觉过了一会儿,竟然就过去了三天。 “我也只比你早醒了一日。”赵青璇把水盆放在洪锦面前,说道:“你先洗把脸,然后我二人再去叩谢彩云仙子,如果不是她,哪里有机会听到如此精彩的听讲。” 赵青璇的气色比之前要好得多,尤其额头上那一枚绿色鳞片,更是翠绿如鲜,上面荡漾着一层白光。 她在这次听讲之中也得了不少好处,造诣更深,随时都能进阶,从一介小妖变成一个真正的大妖。而大妖的修为已相当于练气士的合道期,甚至更高一层。 彩云仙子的小楼前门户大开,她似乎从没有关门的习惯,反正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人来。 洪锦看到彩云仙子又坐在一张藤椅之上,双目紧闭,沉睡不醒。而在她的面前,还散落着许多用玉片制作的算筹,似乎之前以此卜筮过。 赵青璇道:“仙子睡了,我们明日再来。” 二人正要离开,彩云仙子的头顶上一朵红云缓缓冒出,转眼间变成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女孩儿,她落到地上,说道:“不用明天,今日你们便可以离开。” 赵青璇大喜,俯身道谢。那小彩云仙子笑道:“应该是我谢你们才对,帮我打理洞府三个月,还陪我说话解闷儿,怎么反过来谢我。” “我答应过你们的事自然会做到,赵姑娘,你随我去取灵草吧,至于洪锦你,便去选一头最小的花翎鸟带走。” 洪锦不在乎花翎鸟大还是小,只要是一只花翎鸟便可以,就算是完成了此行的任务。而且陆鸣等人已死,所有赏赐将会让自己独享,这绝对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足够洪锦接下来在一气洞的宝藏之中翻看好多秘籍。 数个时辰后,彩云仙子站在洞府入口前,那里的云雾已被驱散,而洪锦和赵青璇正准备离开此地。 “洪锦,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算过。”彩云仙子笑着说道。 “什么时候?” “那却不能跟你说,天机不可泄露。” 彩云仙子故作高深,伸出小手在洪锦的胳膊上抓了一把。 “风老头的安危也全看你了,只要他不死,你的未来便不可限量。” 洪锦心道自己的前程居然要和风后绑在一起,难道这也是彩云仙子算出来的?这小彩云仙子神神叨叨,说的话未必可信,如果是正在沉睡的大彩云仙子这样说,洪锦会更相信一些。 “我进山玩耍去啦,你们自便。” 小彩云仙子说完,红色身影一闪,冲入浓雾之中消失不见了。 赵青璇笑道:“这次不知道谁又会遇见她,如我们这样被她抓来当三个月的童子。”她眼望洪锦,神色转柔,轻声道:“洪锦,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好自珍重。” 洪锦道:“你也保重,只要我活着,有机会一定要去女娲宫看看。” “那小女子就在女娲宫恭候洪公子大驾光临。”赵青璇说完,扬手撒出一把尘土,身影随即在雾气缭绕中渐渐消失。 第42章 余化渡劫 洪锦返回蓬莱一气洞,让化仙坊的余寿大感惊讶。此行一共七个人,只有洪锦回来了,而且耗时三月有余,用洪锦的话来说,他们经过多重艰险,才抓住一头花翎鸟。但在白云岛上竟遇上了骷髅山白骨洞的人,为争夺灵禽而爆发了一场冲突,于是一场混战,只有洪锦一人侥幸活了下来。之所以拖了这么久,自然是养伤的结果。 这些话虚虚实实,洪锦对骷髅山白骨洞的功法描述又是如此真实,余寿又哪里分辨的清。 对于化仙坊里的那些门人,死了也就死了,反正几百号人死了几个也丝毫不会心疼,只要一气洞的真传弟子没事,死多了再招几个便是了。 按离岛时的所领任务的规矩,这奖赏便都落在了洪锦一人的头上。带回来的花翎鸟虽然小了一点,但这和大小无关,只和所抓灵禽的品级挂钩,一头花翎鸟可领五百功绩点,足够让洪锦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不用担心没有功绩点可供消耗。 洪锦亲眼看到余寿在自己的名下填上那么多的铜钱,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余寿眯着眼细细看了洪锦几眼,面露讶色,说道:“洪锦,你的修为似乎高了。”在余寿记忆之中,洪锦初来时乃是以炼奴身份身上来的,是这么多门人中修为最低的一个。而现在再看洪锦气色,明显比之前要沉稳许多。 看来此行洪锦不但没丢了性命,还另有奇遇。 洪锦不想多说,随意道:“我在白云岛上采摘了许多药草疗伤,或许和此有关。” 修行客在初期还可看天赋和努力程度,在后期便要看每个人的机缘了,洪锦若是有大机缘之人,晋升的快便丝毫不稀奇。 余寿觉得自己应该对洪锦的态度好一些,他堆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要好好珍惜这股气运,不是什么人都有这般好的运气。” 洪锦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转运,要知道在离开沙北城之前,自己一直很倒霉,不但客死亲人,连妹妹也被祭了河,难道自己的命运真的受一道看不见的气运支配么? 洪锦交接完花翎鸟,在化仙坊里随意转了一圈,发现留在坊里的门人稀疏了很多,他向一名路过的老者打听。 “这位道友,化仙坊近期是不是有很多任务颁布,让无数道友在外面奔波?” 那老者道:“没有的事,你看不到人,是他们都到云雾谷去啦。” 洪锦道:“云雾谷又开狩猎,那不是只有炼奴才去的地方吗?” 那老者道:“不是去谷内,而是在谷外新建了一座登仙台,他们都去登仙台那里,亲眼观摩余化渡劫!” “什么,余化要渡劫!”洪锦早知余化是要渡劫的,他一直在为此做准备,没想到这么巧,就是今日。洪锦也有些心动,说道:“道友为什么不去观摩?” 老者满脸哀色道:“我在返虚期沉浸多年,连合道期都突破不了,自知天命如此,已无登仙指望,还去看了做什么,徒增伤悲而已。” 洪锦一怔,眼前的老者显然已失去了上进之心,对大道已绝望。 “多谢道友告知。”洪锦向老者拱了拱手。 那老者道:“你还年轻,应该去看一看,或者能有些助益。” 洪锦道:“在下这就去看一眼。” 老者离去后,洪锦立即返回自己的退梦楼,把身上衣物换了一遍,又把那些用不着的宝物等等全都放在楼内,毕竟陆鸣的东西被人家看到在自己的手里也不大好。此去观摩余化渡劫,又不是去打架,还留兵器宝贝做什么。 洪锦几乎没带任何东西,除了依旧藏在体内的隐灵符之外,便孤身赶奔余化渡劫的地点,云雾谷谷口。 这个地方洪锦来过一次,便依着记忆施展土遁赶赴登仙台。 在路上洪锦便知自己来对了,不时有其他的门人也往那个方向飞去,显然余化尚未渡劫,抱着去看一看长长见识想法的练气士,绝不在少数。 余化渡劫这件事,一气洞根本不曾保密,甚至希望一气洞的门人都能够在旁边观摩,毕竟那么多的练气士,能走到渡劫成仙这一步的人,并不是很多。只要谁有这个本事渡劫成仙,作为一气洞真正的主人一气仙余元,是绝对会加以重视和招揽的。 不久之后,洪锦终于看到在一片空旷的山地之间,搭着一座高大的石台。 石台四周还立着很多根柱子,上面悬挂宝幡,幡上光芒闪烁,有玄奥的符文闪动。 石台正中,一条身影正盘膝而坐,看模样,真是那余化。 这座登仙台也是临时搭建的,而且看其布置,分明暗含着某种阵法。洪锦猜测此阵法多半能助余化抵挡天劫或护持神魂与肉身。 以一气仙余元的本事,助余化渡劫成仙不成问题,但谁都不能保证没有意外发生。余化渡劫所要成就的不是什么人仙、鬼仙之流,而是地仙、天仙。如果是前者,对余化而言,便是失败了。 石台四周百丈开外,围坐着许多人,他们都是一气洞的门人,或寻一个干净的地方安安静静的坐下,或找一棵大树,直接站在大树上观望。百丈之内,只留着区区两人。 一男一女,男的身材矮小,女的身段苗条,男的是浑身都裹在黑气之中的余德,而女子,正是那位颇有几分颜色的余朵。 他们二人都是余元的徒弟,自然和旁人不同,可以更加近的接近高台。 洪锦从空中落下,自己选了个偏僻一点的角落,搬了块大石头垫在屁股底下,就这样坐着耐心等待。 此时碧空如洗,阳光洒落如万金消融,整座山谷都蒙上了一层金黄之色。 余化满头赤发无风自动,如一团火红火焰在摇晃燃烧。他双目紧闭,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皮衣,而在右手侧,插着一面黑色小幡。正是那面可以直接摄人魂魄的戮魂幡。 此物经过余化不停祭炼,如今早已完满,是一件真正的上品法宝。以余化如今的修为造诣,手持此宝,就算是那些成仙之人,都不一定是他对手。如果这次渡劫成功,也踏入地仙、天仙这种境界,他有信心手持这等宝物和那些没有强力法宝的金仙交一交手。 第43章 褪去凡躯 练气士渡劫时最忌有人打扰,如今余化渡劫又和其余人不同,这里本就是一气洞的地盘,加上又一气仙余元坐镇,谁敢不开眼跑到这里来捣乱。之所以有这么多人来围观,也是看在都是一气洞门人的份上。而且最靠里还有余德和余朵两人看护。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盘膝而坐的余化忽然动了,他双手从环抱之姿变成朝天一举,一声大喝,身上猛然间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气息,劲风在台上往四周席卷。 余化头上红发瞬间化作烈焰,如一根火红蜡烛相似,一道火舌笔直伸向高空。众人受此奇景吸引,一起抬头看着空中。 受到这突然而来的气机牵引,刚刚还碧空如洗的天空竟瞬间黯淡了下来,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把所有光亮遮掩。 天空一暗,乌云顿生。 只是这乌云不是从别处飘来的,而是直接在余化的顶端开始向外扩散,如同水中散开的涟漪一般,一圈圈向外扩张。 初时只有亩许方圆的乌云在头顶翻滚,随着时间的推移,云层越来越厚,已蔓延至数十亩范围,且开始缓缓旋转。 一个硕大的由浓黑乌云组成的巨大漩涡逐渐出现在所有人的头顶。 洪锦抬头看向这个漩涡,只见漩涡深处一闪一闪,隐隐有电光闪烁。 轰隆! 一道闷雷从云层之中炸响开来。 洪锦只觉得这漩涡之中的力量深不可测,若自己在此漩涡之中,定会被搅得粉身碎骨。 在洪锦不远处也站立着两位一气洞的门人,他们的修为似乎也在合道期,对余化的渡劫当然更加在意。其中一个低声道:“范围如此广大,应当是极厉害的雷劫,常听人说,渡劫之人修为越精深,降临的雷劫也越厉害,果然所言不虚。” 另一人道:“若渡劫之人越弱,雷劫也越小,岂不是弱者更占便宜。” “修为弱固然雷劫小,但那也要看你能不能挡住雷劫,若弱到连前三道雷劫都支撑不下来,岂不是身死道消。道兄你想到的事,其他人岂能想不到,终究还是修为更强的机会更大一些。” “刚才余化忽然引动全身气机,甚至放出三昧真火,这是在做什么?” “他早就合道圆满,随时都能渡劫,只是为了增加几分成功的机会,故意压制自己的修为,免得引起雷劫提前降临。现在他毫无保留的提高气息,已突破了合道圆满的境界,就一定会引起天地共鸣,这雷劫自然便招来了……” 洪锦初时也不明余化为什么这么做,现在听旁人一解释,顿时恍然。原来渡劫也那么讲究时机和技巧,自己倒是可以好好学一学。 云层扩散到数百亩方圆时,终于不再扩张,而以余化为中心的天空,更是出现了一个如同有一只远古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般的幽深巨洞。此巨洞倒悬在众人头顶,洞中闷雷阵阵,一道道金蛇在里面忽隐忽现地游走。 眼前忽然一闪,一道刺目的亮白光刺得他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而下。 洪锦心中一动:开始了! 这第一道惊雷来得是如此之快,甚至让洪锦看都看不清楚,只觉得心中一颤,全身都跟着微微颤抖。 幸好这雷不是劈自己,否则这第一道雷,自己就抗不过去。 当洪锦眼前重新恢复光明时,正好看到余化的身影沐浴在无数细小的电蛇之中。 那道雷电正好劈在了余化的头顶,而他没有借助任何宝物阻挡,只是高举双手,身上浮现出一道火红色光芒遮护全身。 靠本身神通渡天劫,而不是借助法宝渡劫,是有本质不同的,前者是个人修为的一部分,后者乃是取巧,虽然一样都能渡过天劫,但取巧的人,永远成就不了天仙。 电蛇在台上游走时,无数石屑被崩得四处乱飞,而余化站在烟尘之中,因为用力过猛,身躯鼓胀到极致,双目睁得太大,眼角都流出了鲜血,鲜血又沿着脸颊缓缓流淌,最后从下巴处滴落。 这第一道天雷便如此厉害,让围观的很多人看得心中冰凉,刹那间绝了继续修行的道心。 洪锦也看得心中胆颤,余化的本事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连他都如此吃力,寻常人又怎么可能支撑得下去。 当最后一道电蛇在台上缓缓消失时,洪锦听到周围的人全都轻吁了一口气。 这悬着的心才刚放下,洪锦甚至都未来得及抬头看一眼,又是一阵白茫茫亮光一闪。 这次洪锦有了防备,预先闭了一下眼睛,然后迅速睁开,正好看到一道粗大如水桶、而色泽赤白、蜿蜒不定的电蛇冲天而降,再次轰击在余化的头顶。 轰隆! 雷声比刚才犹有过之。 余化在电蛇冲击之下张口大叫,但轰鸣的雷声掩盖了他的怒吼,旁人只能看得他大张其口,却听不见他的任何声音。 粗大的电蛇在余化的头顶被撞得四分五裂,又化为无数小电蛇激荡在整个石台之上。 这一次余化施法放出的火罩被打得千疮百孔,无数电蛇穿透火罩,落在了余化的身上,电光所及,一股股黑烟冒出。余化身上的热汗瞬间化为水气,而鼓起的肌肉上却被烧灼的处处都是可怕的伤痕。 这第二道雷劫,把余化打得全身上下乌漆嘛黑,如同变了一个人。 旁边有人道:“余化在借雷电淬炼仙体了,只要肉身不灭,至少也能成就人仙之体。” “他都被雷劫打成这个样子了,不借助宝物怕是坚持不下去。” “你懂什么,这叫做褪去凡身,要想成就仙体,就必须经历这一步……” 洪锦看到余化经历两次雷击之后,精神并未有丝毫懈怠,他依旧双目怒睁望着天空,而他的那根戮魂幡始终插在台上没有使用,台四周布下的一座大阵也没开启的迹象,这即是说根本没到最关键的时候。 电蛇消散,狂风呼号。余化看似狼狈,却在脸上咧出了一丝笑意,他单手指天,大喝道:“来吧,尽情的打,看我余化能不能成就我截教近百年来第二个天仙之体。” 这次声音远远传扬了开去,周围的很多人都听到了,立刻议论纷纷。 截教近百年来的不世之材只有一个,那便是只用了五十年的时间,便成就了金仙境界的闻仲闻太师。 这余化好大的口气,竟想成为第二个闻太师。 第44章 总有意外 第三道雷蛇如期而至。 余化傲立在雪亮的电光之中,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他身上之前被灼伤的焦黑之处竟在无数雷蛇的洗礼之中,逐渐由黑转白。 脸上的血污瞬间化为飞灰。 余化身上所穿皮甲显然是一件特殊宝物,竟没有损坏,除此之外,身上的其他东西,全都在这第三道雷劫之中成为乌有。 他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浑身上下电光缠绕,身形变得更加精瘦挺拔。 “余化竟在第三道雷劫之下就淬炼了仙体,他只要利用宝物和阵法熬过之后的雷劫,至少也是人仙。” “你没听他说么,他野心极大,想成为截教近百年来最优秀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止步人仙?” “那就要看他能不能凝聚元神了。” 人仙和地仙的区别,便是在于前者神魂淬炼失败,没有成为元神,而后者却把神魂淬炼成了元神,看似神魂和元神区别不大,但这其中相差何止百倍。 神魂就是人之魂魄,不能离体,离体则亡,死后也会成为阴魂之身,只能存在于幽冥晦暗之地。而元神则是魂魄凝固到一定程度后的实体之相,可以元神出窍而人却不死,甚至在肉身被灭之后,也可以借助元神之力,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便如风后一般,只要躲藏在能隔绝天地元气的地方,就可以极大的延长元神消散的时间。 人仙要想更进一步,成为真仙,这凝聚元神的一步依旧要去做,但人仙升真仙时的天劫比之前只强不弱,连上一次的雷劫都不能把神魂淬炼成元神,寻常人仙在天劫之下几乎没有任何幸存的指望。 虽然人仙也有成为真仙的可能,但这种机会有等于无。 故此就算是元始天尊的徒弟或者通天教主的弟子,若是渡劫成仙时成就的是人仙之体,基本上大道已绝,已不会强求其继续修道,要么留在洞府处理杂事,要么下山享受人间富贵。 当天空再次沉寂,洪锦抬头仰望头顶的巨大漩涡,发现那漩涡深处不再是白色雷蛇游走,而是变成了金黄之色,一道道细小的金黄色雷电如同金龙在云深处忽隐忽现。 “天劫变强了!” 洪锦感受到了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在空中凝聚,这力量比之前的三道雷劫都要可怕。之前雷劫会灼伤身体,而现在的雷劫,让底下的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 “难道这雷能伤人神魂?” 洪锦猜测的不错,此雷不但能伤人身躯,更能伤人魂魄,如果扛不住,直接身死道消。 很多练气士自知无法坚持下去,到这第二重雷劫时,就会使用法宝或法阵来减弱天雷之威。余化也做了这样的准备,以防万一。 但做了准备可不是说余化就会使用,这不过让他的心中更有底气而已。 一道金光一闪,第四道天雷落下! 余化虽然有了准备,依旧被那道粗大的金色电蛇打得一下子跪倒在石台上,整座石台都因为巨大的力量而震颤不已。 围在石台不远处的余德和余朵二人同时向前冲了几步,二人手中也都拿着各种宝物,随时接应余化。 余化双臂撑地,大喝一声,身上火光亮起,其头顶突然浮现出一颗巨大的火红色圆珠虚影。此虚影旋转不停,被金色电蛇接连劈中,光滑的表面立即出现一点点裂纹。 而每浮现一道裂纹,余化便痛苦的放声大叫。 旁边有人道:“这是余化的金丹!” “他要金丹诞化元神了!” …… 洪锦双目微眯,凝神注视着这圆珠虚影,这东西便是余化的金丹?所谓合道,便是凝成这一颗金丹。道歌有言:大道寻觅处,只在一粒丹成。若是金丹都无法凝聚,是永远不会渡劫的,自然也休想合道。 每个人的金丹颜色都不一样,余化的金丹是火红之色,其余人便有可能是蓝色、黄色甚至黑色,只看所修功法是何五行之属。 洪锦忽然明白了自己泥丸宫内的变化究竟要往哪个方向发展,自己凝聚了一个蓝色的水球,只怕此物将来便会成为一颗金丹。余化的金丹看上去坚固无比,已成实体,而自己的这个水球才刚从水气变成水,要凝聚成冰,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看旁人渡劫果然大有裨益,至少等自己也到了这一日时,便知道这天雷是按照什么顺序来的了。 第四道金色雷劫也终于消散。 余化头顶的金丹虚影虽然裂纹遍布,但整体还是完整的,既没有直接破碎,更没有变了颜色。 洪锦正等着第五代雷劫的降临,忽然感觉头顶之上有些冰凉。 他用手一摸,顶门处什么也没有,但就是有一股凉意从空中落下,笔直罩在了自己的身上,让他遍体生寒。 那股感觉很神奇,似乎自己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可是空中乌云翻滚,余化还在渡劫,这天雷要劈的是他余化,绝不可能来劈自己。 难道是自己被那天雷所摄,产生了错觉? 洪锦转头看远处那些练气士,见他们全都凝神注视着余化的变化,根本没有抬头看天。 洪锦强行按下心中不宁,决定继续看下去。 光芒一闪! 轰隆! 第五道金色雷电奔腾而下。 天空都似乎要被这道雷电撕扯成两半。 众人只看到那道金色雷电打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万道金蛇游走,从他的眼耳口鼻之中钻了进去,竟直接侵入了体内。余化的火红色金丹虚影首当其冲,道道金蛇环绕不休,上面的裂纹立即碎裂开来,一片片的碎屑分崩瓦解。而那些碎屑又化为一道道精纯的元气,往四周飘散。 余化的眼睛和口鼻之中同时喷出烈焰,如同一只喷火的野兽,看上去十分骇人。 余朵见到此情此景,惊呼道:“师兄,快用戮魂幡。” 余化似乎听到了余朵的呼喊,他伸出手,抓向旁边插着的戮魂幡,但只伸出去一半,又生生止住了。 被天雷打得三昧真火喷出,依旧不肯借助法宝之威抵达,可见余化心志之坚。 火焰缓缓消失。 余化面容扭曲,咬牙切齿道:“我……余化……坚持得住!” 四周响起一阵轰动。 余化熬过了五道天雷,且没有依仗任何法宝,难道此人真的要成就天仙之体,想成为闻太师第二? 只要再熬一道天雷,余化便能成就地仙之体。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余化成就地仙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今日要看的是他会不会在九道天雷之下,靠自身的修为造诣完全硬抗下来。 天空劫云翻涌,而在不起眼的劫云漏斗旁边,竟又射出一道黯淡的金光。 这道光没有射向余化,却直接对准了洪锦。 第45章 天降神通 所有人都在看着余化渡劫,毫不在意这天上又多了一道微不足道的金光。 但洪锦却感觉浑身发麻,连头皮都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他想移动一下身形,竟骇然发觉周围如同陷入了流沙之中,虽然可以动,但极其吃力,抬一抬手都觉得沉重无比。 “自己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洪锦惊骇之下已无心继续看余化渡劫了,首先保证自己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全身劲气骤然爆发,身躯发出一阵骨节错响,仗着武体力量强横,直接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洪锦双脚刚一落地,眼前光芒大亮,余化的第六道雷劫跟着劈下。 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之中,那股从天而降的神秘力量也被震得暂时失灵,洪锦顿觉身上一轻。 再看身在雷劫之下的余化,他身上烈焰熊熊,被电蛇劈中之处火焰一扫而空,露出再次被劈裂的皮肉。电蛇钻入其体内,又在里面肆虐游走。 余化背后虚影所展现的大红金丹便是他此刻体内遭受的各种可怕摧残。一道道的电蛇游走在金丹之外,本就破碎不堪的金丹随时都会崩裂开来,但丹中似乎另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拼命的修补着伤痕,眼看要破碎时,便涌出一道白光,把裂缝暂时弥合。 这金丹的颜色也在逐渐的发生了变化,之前看上去火红鲜艳,晶莹剔透,现在则宛如实质,已成深红之色,破裂的地方射出的白光也越来越亮。 余化再次双膝跪地,他头上赤红色头发被这第六道天雷劈得尽都烧成了灰烬,此刻成了光头。而身上撕裂开来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涌出后又迅速被烧成了灰烬。 看上去这第六道雷劫已是余化仗着本身修为所能坚持的极限了,想靠这残破之身再接下第七道雷劫,几乎不可能完成。 但余化是一气仙余元的徒弟,也许另外有什么手段能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复原如此,那么接下剩下的三道雷劫还是有些指望的。 咔嚓! 一声轻微的碎裂之声从余化体内响起。 旁人有人道:“金丹碎了,余化能不能转化成元神马上就能揭晓。” “快看,余化又站起来啦!”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余化又一次顽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而且脸上呈现出疯狂般的笑意。 咔嚓!咔嚓…… 一连串碎裂之声响起。那颗已呈深红色的金丹终于开始彻底的崩溃碎裂,光芒顿消,掉落下来的碎屑如同毫不用处的石粉簌簌洒落。 但被石化的金丹表层剥落,里面却红光一闪,一条近乎透明的手臂,从碎裂处伸了出来。 这便如雏鸡破壳,一条新的生命即将从壳内诞生。只不过炼气士诞生的不是生命,而是一个以魂魄之力重新凝聚的元神。此元神历经雷霆洗礼,要比魂魄强大的多。 “余化要成地仙了!” “元神出窍,就算接下来不用肉身去扛雷劫,借助法宝之威抵挡,也已是地仙之体。” 虽然余化还没有成就天仙,但地仙已触手可及。而这地仙也是无数练气士难以企及的境界,别说地仙了,就算是最差的人仙,也不是很多人能够轻易做到的。 众人除了羡慕嫉妒之外,剩下的只有暗自神伤。 噗! 又一条手臂从破裂处伸出,接着顶部红光一闪,一颗幻化的人头逐渐显形,其相貌和余化有七八分相似。 金蛇终于消散,这第六道雷劫终结! 余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等待自己的元神彻底破壳而出即可。 就在这时,天空中陡然射下一道刺目金光! 无数人大吃一惊,以为这第七道雷劫又要降临。但这金光落下时没有雷声,更无电蛇劈落。 余化也被吓了一跳,抬头仰望天空,只见在劫云所现的漏斗旁边,又出现一圈小的漩涡,此漩涡没有雷光闪烁,更没有乌云翻滚,只在空中由金光组成一个不停旋转的圆盘。 那道刺目金光便是这旋转的圆盘投下来的。 此金光虽没有照射到余化头顶,但从其中产生的一股骇人力量无疑影响到了正在渡劫的余化。 而在金光投射的正下方,正是大惊失色的洪锦。旁人可能以为这只是偶然,但洪锦心知肚明,这道金光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等洪锦逃走,圆盘下方竟浮现出一只手掌,此手掌初时只有磨盘大小,但落下时却迅速变大,三丈、十丈、二十丈、五十丈…… 几乎一转眼的功夫,一只足有百丈大小的摩天大手在金光照射下,往地面拍落! 手掌虽然不是打向余化,但足以波及到他。 “什么人敢来一气洞捣乱!”浑身裹在黑气之中,为余化护持的余德发出一声大喝,他一扬手便是一面黑幡升空,在空中展开,试图抵挡这一只大手。但他的那面黑幡在摩天大手面前如同一张薄纸,被一下子撕裂。 大手落下的速度极快,摧枯拉朽,无可抵挡。 但凡被大手波及的人无不惊慌失措,要么不顾一切逃命,要么也祭出宝物,想要抵挡住大手的拍落。 一瞬间各色各样的光华纷纷亮起,如飞蛾投火般撞在那只大手之上。 但大手不为所动,从数百丈的高空落下,只听噗噗噗之声接连响起,几个站在最高的山峰处观看余化渡劫的练气士没来得及躲,直接被大手压得身躯爆裂,化为一团血雾。 余德一看形势不对,举掌对着地面一拍,只听轰的一声响,围绕余化所坐石台的几根立柱同时亮起光芒,瞬间组成一座大阵,想把余化护持在当中,同时借此阵抵挡这天降巨手。 余化身在阵中,惊怒道:“不要!” 他不希望这座大阵发动,因为此阵原本是为了预防余化渡劫失败时做的后手,如今余化并未失败,还能坚持下去,当然不需要此阵保护。而一旦激发此阵,就意味着即便此次渡劫成功,余化也和天仙之体无缘了。 第46章 侥幸逃生 护持石台的大阵如同一个坚固的巨碗,淡青色的光芒倒扣在余化头顶,不但护住了余化不被伤害,也趁机顶住了巨手。 这座阵是用来抵挡天劫的,威力不凡。 巨手受阻之后,竟然再次爆发出璀璨的金光,百丈手掌瞬间又涨了三分。 大阵散发的淡青色光芒顿时一阵闪烁,周围立着的几根石柱传出咔嚓的破裂声。:魰斈叁4 余化初时恼怒不已,觉得余德坏了自己的好事,现在却又倒吸一口凉气。这巨手的威力也太过可怕了,竟连护持大阵也坚持不了多久。而他的元神还未转化完全,到如今只露出双手和一颗头颅,大半的身子还在金丹之内,正想破丹而出。 但凡被手掌笼罩到的那些练气士,除了站在高处的倒霉鬼直接被拍死之外,剩下的人纷纷逃亡,或土遁或水遁,或驾妖风,有多快走多快,一道道光芒往四周逃散。 洪锦也想要逃走,但他和旁人不同,其余人没有受到任何的禁锢之力,逃跑时快捷无比,而他则如同身上压了万钧之力,挪一下脚步都觉得吃力万分。那只手掌的掌心射出一道淡淡的金光,落在其身上,他往旁边挪几步,那手掌也跟着移位,始终悬在他的头顶。 幸亏这手掌太大,把余化波及到了,若没有那座大阵的阻挡,已经被一掌拍扁。 但现在也只是多活了一会儿,只要手掌不停下压,仅凭洪锦的修为,就算又把妖体激发,也是扛不住这等惊天之威。 “风元帅,救命啊。” 洪锦终于又想起了风后,现在也只能指望他救自己脱困。 胸口中金光一闪,风元帅的声音焦急地说道:“小子,要杀你之人绝对是一名金仙,我如今只剩元神,不是对方的敌手,就算帮你挡住片刻,我这条老命便算是交待了。你赶紧往余化那里逃,离他越近越好。” 旁人都是逃得越远越好,风后竟让洪锦主动往余化渡劫的石台靠近。 余化自身难保,指望他帮忙,怕是要失望。 风后道:“余元绝不会让自己的徒弟被人打死在一气洞,只要余化不死,你就能不死!” 这个主意不错! 洪锦立即明白了其中道理,堂堂一气仙余元如今就在蓬莱一气洞,若是自己的徒弟渡个劫,竟被人一掌给打死了,这个脸往哪里搁。而且对方如此大胆的在一气洞伤人,必然让余元大怒,或许能借助余元之手,化解此次必亡之祸。 “我知道了。”洪锦牙关紧咬,浑身上下热血沸腾,低头伸手,向前一顶,一声暴喝,终于把妖血激发,身后兕兽虚影一闪而过,身躯立即暴涨。 借着暴增而来的力量,洪锦撒腿便往余化所在处狂奔。他只走出十几丈,只听远处轰的一声炸响,周围石柱终于支撑不住了,纷纷碎裂。 青色光罩顿时消散,没有了阻挡的巨手紧跟着下落。 余德见势不妙,直接裹在黑气之中,一道乌光便射了出去,转瞬到了手掌笼罩的范围之外。而余朵却吓得懵了,兀自把手中各种法器绝望的往上面打,但她的那点儿道行,又怎么可能有用。 余化最惨,想逃却不能逃,明明手掌要打的不是他,但现在承担主要力量的竟然是自己。 终于,余化伸手握住了戮魂幡,手掌一摇,戮魂幡迎风便长,化作一面数丈高的黑幡。 “不管你是何方神圣,坏我渡劫,我与你不死不休。”余化咬牙切齿道。戮魂幡上黑光一闪,七八道黑气从幡上冒出,如同七八条黑色巨蟒,往四周游走。 那只手掌也是幻化而来的,故此这七八道黑气直接撞入了手掌之中,在里面蜿蜒游走,试图找到那手掌的主人。 戮魂幡的厉害之处不是它有多大的力量,而是此物专伤人神魂,不管你是凡人魂魄,还是仙人元神,只要是血肉之躯,统统都受其克制。正是因为此物如此厉害,余化才有信心自己渡劫之后仰仗此宝,连金仙都可以斗上一斗。 余化把法力都施加在了戮魂幡上,那正在破茧而出的元神顿时停止了动作,半个身子卡在金丹之内,半个身子裸露在外。因为是刚凝聚的元神,尚且不是很稳,露在外面的身子不时的会模糊一下,散发掉一部分元气。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二者不可能兼顾。 但让余化震惊的是,戮魂幡竟然无效! 不管黑气如何肆虐,那只巨手不受半点儿影响,依旧直直的落下。 轰! 巨手终于拍在了余化的头顶,受戮魂幡阻挡,没打到余化身上,但首先遭殃的便是那尚未凝聚完成的元神,这一掌拍下,余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半个元神虚影更是直接崩溃成一道道的白气。那颗千疮百孔的金丹则彻底粉碎,卡在金丹内的半个身子终于显露了出来,可惜,只存在了极短暂的时间,便也跟着崩溃成无数道元气。 凝聚元神竟然失败了! 余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准备地如此充分的渡劫,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已渡过六道雷劫,至少也应该是个地仙,现在元神破碎,他不但连地仙都当不成,只能去当人仙,这差距实在太过悬殊。 余化瞬间万念俱灰。他手持戮魂幡,痴呆呆仰望天空,一语不发。 而受创其次的便是洪锦,那只手掌在余化的头顶被阻挡了一下,凹了一部分,其他的地方依旧直接拍落,洪锦双臂高举,试图和那条手掌相抗衡,风后更是借助洪锦之躯,释放出一股旋风想要托起手掌。 手掌被成功的阻挡了一下,但洪锦再也无法移动分毫,他的两条腿因为太过用力,竟陷入了地面,直没到脚踝。 就在这生死关头。一声响彻天际的怒喝滚滚而来。 “放肆!” 声音所至,如秋风扫落叶。 悬浮在头顶的巨掌被震得一阵扭曲。 “破!” 一道璀璨的金光从远处瞬息而至,划破苍穹,把巨掌打得四分五裂。 空中的那只巨掌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从空中飘飘荡荡落下来一张破碎的黄色符纸。 第47章 一气仙余元 虚空中一阵震荡,呼的一声,一条人影瞬间出现在空中。 金光绕着人影左右飞驰,速度之快,根本看不清是何宝物。 洪锦长出了一口气,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他抬头仰望人影,发现来者身材极其高大,足有一丈有余,身披大红道服,头上还戴着一顶金丝鱼尾冠。 按理修道之士理应仙风道骨,但此人却面目狰狞,蓝靛獠牙,双睛凸出,头发胡须尽都是红的。这和余化有些儿类似,但比余化的相貌凶狠威猛百倍。 “师父!” 余朵在下方悲呼道,她也被那巨掌笼罩,吓得花容失色。余德反应极快,先一步逃走,而余朵应变之机稍迟,如果巨掌不灭,怕是要和洪锦一起被打扁了。 洪锦心道这便是蓬莱岛一气仙余元!? 余朵叫此人师父,除了余元还会有谁。余元果然如风后所料的那样愤怒出手,解了当下危难。 余元往下看了一眼,面色阴沉,一抬手,把空中飘落的那张金色符纸抓在手中。 此符纸金光已灭,上面被穿了一个大洞,但能依稀辨认出符纸上画着一个赤膊小人。小人身形魁梧,如一名披甲武士。 “黄巾力士符!” “是谁,偷偷摸摸祭出一个黄巾力士来坏我徒弟渡劫?有胆的就出来见我!” 余元仰头大喝。 但空中除了劫云继续旋转呼号外,没有任何人回应。 “不管你如何隐藏,我终究会查出你到底是谁。”余元手中三昧真火瞬间燃起,把那张破损的黄巾力士符化为了飞灰。 虽然巨掌消失了,但余化的天劫还没有结束,巨掌几乎和第六道天雷同时出现,如今第七道天雷已蓄势而发,空中光芒一闪,一道闪电直劈而下。 余化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浑然忘了要去抵挡这道天劫。所谓哀莫大于心死,现在的余化便如死了一般。 余元袍袖一拂,环绕在他身边的金光瞬间飞出,悬于余化头顶。 轰隆! 闪电劈在了那道金光之上,金光骤然亮起更璀璨的光芒,不但没有丝毫受损,反而把那道闪电震得四分五裂,从一道水桶般粗的电蛇变成了千百道细小的电火花。 在被天雷打中的瞬间,此物终于现出原形,乃是一柄长不过数尺的金色锉刀。此宝又名金光锉,余元精通炼器,此物不但是其随身法宝,更是一件可以助他炼制其余宝物的辅助之器。 余化站在璀璨的火花之中,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有余元亲自出手,助他渡过接下来的天雷之劫,自然不用担心会有性命危险。 刚刚逃走的余德重新飞了过来,跪倒在余元脚下。逃散的那些一气洞门人在见到巨掌消失后,也纷纷去而复返,见到余元亲自现身,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就在远处齐刷刷跪下。 余元倒背双手,看都未看那些人。 轰隆! 第八道天雷轰然而下…… 余化终于有了点儿反应,他抬头看着遮护在其头顶的金光锉,竟然放声大哭。 数十年苦修就为今日,谁知终究成虚话一场。旁人也许求一个人仙便心满意足,但余化作为余元的亲传弟子,又岂会满足于如此条件。 男儿汉不到伤心处,是绝不会哭泣落泪的。 轰! 第九道天雷继续轰击而下…… 在第九道天雷也被金光锉轻松化解之后,天空上旋转的劫云开始消散,乌云来得快,去的也快,转眼间狂风止歇,天空上甚至透过云层射下来几根绚烂的云脚,大地复归光明。 余元把手一招,金光瞬间收回,钻入其袍袖之中。 那座石台早已破烂不堪,余朵飞身上前,去搀扶余化。 “师兄节哀,你也算是渡劫成功了,人仙也是仙,凭师父本事,未必不能助你继续修行。” 这话不说还好一些,听了此言,余化从牙齿缝里憋出一句:“我……不服!”嘴巴一张,竟气得喷出一口血来。 余德也赶到他旁边,低声道:“师父定会找出这坏事之人,给师兄讨还公道。” 余化被二人搀扶着来到余元脚下。三人跪倒在地,仰头看着余元。 余元扫了余化一眼,叹气道:“哎,余化,你时运不济,只渡得人仙之位,为师知你平时勤奋用功,如此结果,有些亏待你了。” 余化再次落泪道:“师父,徒儿不服,求师父再展神通,助徒儿能继续得求大道。” 余元道:“大道之门难启,却也并非毫无指望,不管是人仙还是鬼仙,其实都有一丝生路。你若继续留在蓬莱一气洞,为师也无法助你寻觅此一生路,机缘都是自己去找,不是枯坐等来,你想以人仙之身晋升真仙,所受的苦楚只会比你之前修行更甚数倍。” 余化咬牙道:“弟子不怕受苦。” “你下山去吧,找你师叔闻太师,他天资不凡,或能给你指点迷途,顺便也给你自己寻一个机缘。假如你始终未得机缘,你便弃了仙道,在你师叔麾下求一个人间富贵,也不枉你随我苦修一场。”:魰斈叁4 余元说完,转过身去,向前一迈步,虚空骤然破开一个洞,人影就此消失不见。 “师父,师父,我也要跟着余师兄下山!”余朵对着虚空大声叫嚷,但余元再无回应。 余朵跺足道:“师父不肯我跟着去。” 余化擦去眼角泪水,神色又转坚毅,沉声道:“师父说得没错,等是等不来机缘的,我这就收拾下山,投奔闻师叔。他在北海绞杀反叛,正需用人之时,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余德道:“师兄,你身子还很虚弱,先将养几天再投北海不迟。” “我一刻都不想耽搁。”余化挣扎着往一气洞所在山峰走去,余朵和余德拗不过他,只得扶持着余化返回洞府。 不管是余元还是余化等人,都没有注意坐在地上的洪锦。也更不会想到,那突然出现的黄巾力士符竟然是对付一个区区返虚期的门人。这次死亡和受伤的人也很多,洪锦不过是他们中的一个而已。 洪锦吞服了几枚丹药之后,力气有所恢复,他一直等到其他人都走光了,这才爬起来慢悠悠返回一气洞化仙坊。 第48章 老熟人 回到一气洞,洪锦紧闭门户,缩在楼内谁也不见。 余化渡劫这件事在整个一气洞都传得沸沸扬扬,都觉得那手掌就是冲着余化去的,没人会去想那手掌其实是想拍死洪锦。 能够祭出黄巾力士符,并且时间抓捏的如此巧合,除了金仙能做到之外,寻常练气士不可能有这个本事。 众人揣测要么是一气仙余元曾经结怨于仇家,对方怀恨在心,故意捉弄他徒弟,又或者是余化几次在外行走时,太过张狂,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样的人物,才引来今日之祸。 而另一边,洪锦也在琢磨着到底是谁想要杀了自己。 隐灵符悬浮在洪锦头顶。 洪锦愁眉苦脸道:“风元帅,你说那会是谁?” 风后没好气的道:“你自己惹下的祸端,却来问我。” “我洪锦打出娘胎,就没惹过有这么大本事的人,人家要杀我,我竟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幸好这是在蓬莱一气洞,若在外面,我岂不是死定了。” “你就躲在一气洞不出去好了,对方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当着余元的面闯进来杀人。等你也修炼有成时,再出去不迟。” 洪锦摇头道:“这要等到何年何月?枯坐于洞府,凭我的本事想通过吐纳修到金仙,再活一万年,或许有点儿指望。” 风后冷笑道:“你也知枯坐修行没有指望,那还多说些什么。对方杀你一次没有成功,虽然还会有第二次,但绝不是现在,老夫估摸着这段时间你还是很安全的。” 洪锦左思右想,说道:“会不会是邓陀的师父,那个叫什么邓华的玉虚宫上仙搞得鬼?” “玉虚宫上仙邓华?”风后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若你只想到此人,权且就把他当做是肇事之人好了,但以老夫观之,玉虚宫中的上仙似乎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你这样一个毫无根脚的人。若邓华真的做了,不怕被其余上仙耻笑么。” “那我就想不起来有谁会这么干了,总不会是那骷髅山白骨洞的马元吧?” 骷髅山白骨洞的弟子死在了白云岛,却并非都是洪锦杀的,而且此事实在不应该怪罪到他的头上,蒲牢等人心生歹意,死了也是活该。 “绝不是马元,骷髅山白骨洞的人无情之至,报仇这种事是不会有的。” 洪锦叹息道:“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从未如此绝望过。从那手掌下逃生之后,感觉自己再世为人一样。这件事你知我知,切莫传给第三个人知道,不然那余化和余元说不定反而会迁怒于我。” 风后道:“老夫又能跟谁说去。倒是你,尽快把自己的修为提上来才是,总是依仗旁人是靠不住的,终究要靠你自己。” 洪锦点了点头道:“我在白云岛上听云霄说法,获益匪浅,借此机会稳固一下修为。这十天半个月我什么地方都不去了,就躲在里面修行打坐。” 原本洪锦一行人去白云岛抓捕灵禽,只有一人回来,也算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但如今和余化渡劫竟只成就人仙这件事比起来,就不值得一提了,所以洪锦回了化仙坊,整整闭关了一个月,竟也无人想起化仙坊里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一个月后,洪锦神清气爽的走出小楼。 此时洪锦的修为境界已经稳定在了返虚中期,而武体也攀升到易筋中阶,虽然只是升了一个小境界,看似不大,但只是听了一场演道说法,然后闭关打坐一个月,就能有如此的进境,洪锦已经很满意了。 可惜这种机缘太稀罕了,云霄这等踏入大罗境界的准圣又岂是随意可以碰见的。 如果能赶去碧游宫听通天教主演道说法一遍,获益定会更加惊人。然而能去碧游宫听讲的炼气士不知道有多少,真正踏足宫门的,却只有已经渡劫成仙者才有机会。 尽快渡劫成仙,是洪锦如今最迫切的期望。 他仗着身上奖励丰厚,直接去宝藏院见余经,从他那里兑换了很多的材料和符印,加上从白云岛上收集的各种翎毛,缚妖索所需的东西全都齐备了。除了缚妖索之外,洪锦还想拥有一只灵兽袋,这东西虽然炼制起来不难,与储物袋相似,但极耗时间,洪锦便在化仙坊中找其余门人交换。 和好几位门人讨价还价一番后,洪锦从一名女门人手中得到了一只用海鲨皮做的灵兽袋,代价是把之前收集的各种灵禽翎毛,除了用来炼制缚妖索的份额之外,全都换了出去。 此灵兽袋的功用单一,虽然也是空间之宝,但空间是固定的,而不像储物袋可大可小,掏摸东西很方便。这就如同灵兽袋是一间建好了的房子,东西可以放,但你别想着放在房里的东西一伸手就能拿得到,必须走过去才可以。如果把灵兽袋当做储物袋使用,一件宝贝扔进去,迎敌时想取出来,只怕要抓瞎。 若袋子中放养的是灵兽,便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召唤一下即可。所以储物袋可以当灵兽袋使用,但灵兽袋却绝不能当储物袋用。但没有哪一个炼气士会把自己的储物袋装灵兽,储物袋里都是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让一头灵兽在里面随便糟蹋,岂不是造孽。 东西收集齐全后,洪锦便准备再闭关一个月,在这段时间把缚妖索炼制出来,谁知他还没有返回小楼,竟意外见到一位老熟人。 这位老熟人应该是第一次来化仙坊,畏畏缩缩躲在人群之后,若不是洪锦也喜欢站在人后,差一点儿发现不了。 “哈哈,杨教头!”洪锦来到那人身后,举掌在他的驼背上轻轻打了一下。 那人转过头来一看,惊喜道:“洪锦!” 这位老熟人竟然是杨登。 “杨教头,你也摆脱炼奴身份,来化仙坊了?” 杨登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他摸着胡须道:“不错,我得了那些丹药,还有那神焰心法的修炼之法,修为突飞猛进,如今也是一气洞的门人了。” 第49章 清虚丹 杨登精通炼药,只要给他药材,提升修为是很快的。 洪锦道:“你来了化仙坊几日了?” 杨登道:“半个月前来的,来了后本想要找你,但许多人竟都不认识,便选了个落脚的地方,把修为稳固了一下。我昨日才出来透气,耳朵里听到的都是余化渡劫发生的怪事。” 洪锦道:“那日我也在场,险些儿丢了性命。”那只手掌其实是来拍自己的事,洪锦觉得还是放在肚皮里的好,不是信不过杨登,这种事犯不着多一个人知道。 他把当日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洪锦是亲历者,比旁人道听途说要精彩许多。 “啧啧,这种事竟然发生在渡劫时候,余化还真是倒霉。想从人仙修成真仙,这个可就难了。”杨登连连摇头,感慨不已。 洪锦道:“杨教头,你刚来化仙坊,身上定然没有什么功绩了,这里和炼坊类似,想要获得功法或者各种丹药秘术,都需要靠自己去争取。我恰巧身上有一些,可以借你使用。我只有一个要求,便是想办法炼制出那种能够迅速提升修为境界的丹药出来,就如那个死鬼邓陀吃下去的那种。” 杨登笑道:“这个当然使得,但凡有我一份的,定也有你洪锦一份。先前我从获得的那些丹药里倒是真研究出一些一味丹方,如果能试炼几次,多半便成功了。但要有珍稀药材可供尝试才行。” 洪锦现在比谁都更想把修为迅速提上去,闻言道:“药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们可以从其他门人那里换,也可以用功绩去买。” 见洪锦如此财大气粗,杨登愕然道:“你不过比我早来了半年不到,就这么富裕了?” “我之前凑巧做了一笔大买卖,便小小的富裕了一下。我这就带你去见余经,看他那里有没有你需要的药材。” 二人离开化仙坊,结伴到了二层宝藏院,没有见到余经,依旧是那几个门人在管理着一应杂事。 几个门人已认得洪锦,见他又来,说道:“这不是洪道友么,有些时日没见了。前几日听说余化渡劫出事,死了好几个门人,我们还很担心你是不是也是其中一个。” 洪锦嘿嘿一笑道:“我运气好,一根毛儿都没伤到。诸位道友如果也来渡劫成仙的话,千万记得叫我去观礼,我的好运道定会助你等一帆风顺,太平无事,成就地仙、天仙。” “谢你吉言,我等合道渡劫,定会叫上你旁边看着。” “洪道友有什么事啊,看在你说了几句好话的份上,我等可以让你多一些选择。” 洪锦眼望杨登,杨登走上前,点头哈腰道:“有没有返虚期练气士提升修为的炼药丹方可供观摩,又或者较珍贵的炼丹宝鉴借阅?” 那几个门人奇怪的看了看洪锦,其中一个讥讽道:“洪道友自己不看,却让旁人看,怎么,这位道兄是你失散多年的亲爹,还是他有妹子或女儿要嫁你?” 洪锦堆笑道:“这位杨登杨道兄没有女儿,更无妹子,他救过在下的命,又时时提携我一番,当然要知恩图报了。如果我亲爹在这里,定会客客气气地招待诸位,可惜他没机缘来蓬莱岛,你们若有机会离开蓬莱岛,我倒是很想让亲爹亲自款待诸位。” 洪锦的老爹早就死了,这个时候只怕骨头都烂了,让一个死鬼款待人,自然是希望那些人也去送死。 这几个门人哪里知道,见怎么打趣洪锦,洪锦也不生气,更加开心了。 “丹方和炼丹的丹诀自然是有的,但这种东西都极贵,你等着,我们慢慢给你找一下。” 不久之后,一名门人拿着卷竹简过来,说道:“适合返虚期的丹方都在这里了。还有一本云母诀,是炼丹之人常修的丹书。” 杨登接过来一看,上面列着四种丹方,外加那本炼丹所用的云母诀丹书。论价值,当然是丹书会更珍贵一些,但一看下面所列的注释,杨登便放弃了这本丹书,这本书不但所需兑换的价值极贵,需一百个铜钱看半日,而所能匹配的丹药品级,也不过是返虚期之下才适用。 杨登本就有很深的炼丹造诣,这种并不高深的丹书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他又看其余四个丹方,终于在其中一个丹方上看到了叫做清虚丹的名称,仔细看下面的小字,乃返虚期适用,直至圆满都有效,且此丹所列的几味药材很多都是他看见过的,只有一味叫做血珊瑚的药材不曾听闻。 关于如何炼制清虚丹,在这目录上自然是不会说的,只是随意列了几个药材和说明。 再看其价值,比那本云母诀要低得多,值五十个铜钱。虽然这比换取很多材料都要贵,甚至超过了很多功法秘籍,但贵有它贵的道理,能直接提升修为的东西,只要有效,就不是用价值能够简单衡量的。 也就是在蓬莱岛一气洞,换成在其他地方,想以散仙的身份去求一份提升修为的丹方,所付出的代价一定比在这里贵十倍都不止。 杨登道:“就这份清虚丹了。”他用手指了指清虚丹的目录。 “就这一份了,是吧。”门人把目录收起,又派了一个人去,不久后取来一个用红绸布包着的玉简,递给洪锦。洪锦没拿,而是直接让杨登接了过去。 洪锦道:“杨教头,我对炼丹之道一知半解,也不准备深究,这些丹方我看了也无用,你尽管拿去。若是看一遍记不住的,我们就再看第二遍。” 杨登感激万分,拍着胸脯道:“你尽管放心,一个丹方而已,若还要看第二遍,我杨登简直不是人。” 洪锦点头道:“好,我反正没事,就等你出来。” 杨登亲自拿着那份玉简,到了旁边的密室之中去观看。 洪锦就在外面等候,忽然觉得自己上了杨登的当,这家伙口口声声看第二遍就不是人,他压根本来就不是人,还装得如此凛然正气。 假如那清虚丹的丹方真的很难炼制,杨登看不懂,到时候洪锦依旧没法说他什么不是。 半天时间转眼即过,当杨登再次出现在洪锦面前时,却愁眉苦脸的。 洪锦心中一紧,心道这家伙果然看不懂。 杨登还了丹方,拉着洪锦返回化仙坊,那苦瓜脸终于平复了一些。 洪锦道:“杨教头,那丹方很难炼吗?” 杨登摇了摇头,神神秘秘道:“就算不难炼,我也得装成这个样子,若被人知道我已会炼制此丹,是会引来大麻烦的。” “你……” 这家伙真是鬼精鬼精,竟早早便想到了怀璧其罪的道理。 第50章 浮岛 丹方有了,便要收集各种材料。 杨登的炼丹水平虽然不错,却也不能保证一份材料就能炼制一份丹药,总要多备一些。这清虚丹的很多药材在化仙坊都能找到,只有一样,便是那血珊瑚没有,连一气洞里的库房里也没有存留的, 洪锦寻人打听此物来历,得知这东西一般在深海之中生长,就算被人采摘到,也不能放得长久,那血珊瑚活着时是鲜红之色,一旦离水死亡,就变成了寻常珊瑚颜色,便没有神奇药效了。 所以这种药材,存货是没有的,只能亲自去找,找到了也得尽快用掉。 洪锦一听要到深海中去找,便觉得有点儿麻烦。 此事既然急不得,只能等机会,看看有谁恰巧海外归来,正好带着此物。 三日后,余寿在化仙坊大堂颁布了新的任务。 洪锦和杨登也在堂下,本来像这种有功绩可拿的好事,一气洞的门人会争抢不已,只要难度不是太大,马上就会被人领走,但今日,洪锦惊讶发现一气洞的门人数量似乎又少了许多。 之前还有数百门人,现在四周稀稀落落的,约莫只剩下七八十个,都是些要么老的,要么修为低的。合道期或者身强力壮的门人,竟全都不知所踪。 “请问余仙师,其余道友去了何处?”也有人发现了事有蹊跷,向余寿询问。 余寿板着脸道:“但凡返虚后期和合道之修士,随余化去北海了。” “去北海?” 余化去北海,便是去投闻太师,本以为只有他一人,谁知竟带了这么多一气洞的练气士一起去。 “北海正在闹兵乱,上次太师传信说,叛军多有妖孽混杂其中,非道术之士难以剿灭,故此余化去北海,便多带了一些人。只要去北海者,自然是有奖励的,如果立下大功,还额外有赏。” “竟有这等好事,我等也想参加,为何不知消息?” “是啊是啊,有闻太师坐镇,妖孽必灭,岂不是白拿奖赏。怎么偏偏漏了我们几个?” 无数练气士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件大好事。 余寿冷笑道:“你们修为不足,去了也济不得大事,故此便没有通知你们。” “那些修为高的走了之后,倒是剩下些其余的任务便宜了你们,我今日有三个任务可领,你们谁愿意接?” 洪锦已听过余寿讲述的三个任务,这第一个乃是收集炼制五方帕的材料,所谓五方帕,也是一种经幡类宝物,品级可高可低,上可当飞行之宝使用,下可捉将拿人,如炼制的材料珍贵,也可入列法宝。此物威力不大,耗用的材料倒是不少,而且这五云帕竟要一下子凑齐五份,这个量便有些大了。 一个人接不了这个活,余寿便一化为五,分作五个小任务,如果一个人还是觉得太难完成的话,尽可自己找人帮忙,如洪锦之前参加的抓捕灵禽任务一样,几个人完成后可以共享奖励。:魰斈叁4 这个任务很快被人领走,而洪锦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第二个任务是炼制五百口镇岳刀,刀的品级不高,但量很大,也可以分开来做,只要按期完成即可。此刀是北海要用,等下一次一气洞派去的人回来,便要把这五百口刀带走,训练一支精锐刀兵,方便与敌拼杀。 这个任务很适合在场的门人去做,于是一番哄抢,五百口刀迅速被领光。 洪锦本来也想领一部分回去,但看到这第三个任务时,又改了主意。 第三个任务是东海驻守一座浮岛。此浮岛每过十年左右,会从海底浮现而出,又十年左右,再次沉入海中,反复循环,已不知多少年了,故此有浮岛称呼。 此岛上珍禽异兽是没有的,连奇花异果也不存在,但因常年沉入海中的缘故,当它浮现而出时,也会带上来一些海中特有的材料,例如海晶石、海螺、海蚌等等,运气好一些,驻岛修士抓住一两条品级很低的鱼龙甚至蛟龙也有过。 龙这种东西,修为高深的龙在旁人眼里才是神龙,寻常的小龙境遇可谓悲惨,常有金仙为了尝个鲜,专门去宰龙屠凤,只为了吃龙肝凤髓。甚至那些已化形的龙王,没有强大的靠山,被强势之人抓去,炼其精魄,锻其体肤,做成法宝,和寻常妖兽没什么两样。 现如今坐镇四海的四大龙王,听上去很了不起,但在诸多仙家眼中,不过天庭鹰犬,若不是投靠于昊天上帝座下,而昊天上帝又缺人手的话,这龙族一脉和诸多妖兽一个下场,便是任人宰割。 投了天庭,便算是有了官身,很多上仙卖一个面子给昊天上帝,不会和这些龙族为难,而那些游离于四海龙王管辖之外的山野之龙,却不在此列。 洪锦正为筹集血珊瑚之事上心,听到这个任务时立即便觉得这是个机会。 “余仙师,不知那浮岛可有血珊瑚?” 余寿瞥了一眼洪锦,说道:“那个却不敢肯定,只因此岛刚浮现不久,无人涉足,之前驻岛之人去了后,就算看到那血珊瑚,此物离水就会逐渐变化,也错当成寻常珊瑚了。你若想领取此任务,需驻岛最短一年,一年后我会另派人替换。” 一年时间驻守在一座荒凉的小岛上,收获如何完全看运气。 洪锦看向身旁的杨登,低声询问道:“杨教头,你觉得这个任务如何?” 杨登道:“我看可以。机会是自己找的,不是等来的。” 洪锦又向余寿道:“允许几位门人驻守浮岛?” 余寿道:“此浮岛每次出现时大小不一,我也不敢肯定多少门人适合。按往年惯例,最多需四位门人前往。若再多,怕这功绩不够你们分的,在岛上虽然自由,物产并不丰盛,去的人要做好吃苦头的准备。” 此言一说,几个有些想法的门人顿时打了退堂鼓。一气洞名下海岛众多,大可等下一个驻岛任务,没必要选这么一座荒岛。 最后,除了洪锦和杨登领了此驻岛任务外,另又添加了一名门人,一共只有三人,这第四个却始终无人认领。 余寿也不在乎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这驻守浮岛之事便算交给洪锦等人了。 第51章 卓子善 既然领了这个任务,马上便要准备起行。而且此去耗费时间较长,最短也需要一年,说不定人手不足,无人来接班,再拖上个一年半载的也有可能。 洪锦回到楼内后,把储物袋里装了很多东西,不但把自己那些零碎都带走,顺带把火炉也端了。这一年的时间不能荒废自己的炼器之术,闲下来时就在荒岛上炼制一些小物件。 杨登那里大致也是如此,他的东西比洪锦还要多,经常炼丹的人,丹炉自不必少,更要命的是有很多药材也得带走。他也得了一只储物袋,袋子可能贪了便宜品级不高,那些药材占了空间后,一只三尺见方的紫铜丹炉便再也放不进去,便扣在了自己的背上,就这样驮着丹炉来见洪锦,活脱脱一只化成人样的乌龟。 洪锦道:“杨教头,你是不是想给龙王爷当丞相。原来的龟丞相一定死了。” 杨登道:“委实装不下了,你以为我想扮乌龟。我想扮也扮不来,乌龟长寿,我巴不得有乌龟的命呢。” “我现下有两个袋子,一只储物袋,一只灵兽袋,东西也没你多,这丹炉我帮你拿了。你还有什么东西没拿,我可以多装一点。” “没有了,那屋里的地皮都被我刮干净了,就差没拆房梁。若不是一年以后还要回来,我真要揭几块瓦片带走。” 洪锦心道自己和杨教头也真可怜,过惯了穷日子,来了化仙坊之后看什么都稀奇,竟连一气洞分派给自己的洞府都要搜刮一遍。假如二人没能回来,这两处洞府又分给了其他人,看到里面家徒四壁,定会大叫原主如此抠门。 二人出化仙坊,又在之前的山门等候。上次和赵青璇、陆鸣等人来过,如今这些人都不在了。 杨登终于想起赵青璇这个女娲宫来的女子,虽然不是很熟,毕竟也有过一场纠葛,问道:“洪小子,上次那个对你飞媚眼的丫头呢?” 洪锦道:“你说赵姑娘?她没有对我飞媚眼。” “还说没有,我见她看你时,连眼眸子都竖起来了。” “赵姑娘的眼睛就这样,她的瞳孔是竖着长的,黑夜里特别有神。你要说这便是飞媚眼,那媚眼可多了,也没见她勾了谁的魂去。赵姑娘上次和我去白云岛抓灵禽,假此脱身,已回女娲宫去了。” 杨登听闻赵青璇已走,可惜道:“你小子白白错过了一段大造化。” 洪锦不解,问道:“什么大造化?” 杨登道:“赵姑娘既然是女娲宫的人,她的来头就十分了不起了,像这样的女子别说对你有好感,就算没好感也要想办法勾搭上一点儿关系,如果我是你,说什么也要赖在她身边,求她带着自己一起走。一气洞岂能和女娲宫相比,若能赖在女娲宫中,做牛做马也认了。” 洪锦想起杨登之前险些被余化所杀,立刻跪倒求饶,然后被带来一气洞的事情,这家伙真是死性不改,看谁大腿粗,就要傍上去。 “杨教头,女娲宫好像没有炼奴,求了也是无用的,何必让赵姑娘为难。” 杨登道:“你没求,她自然不会为难,你求了,她办不到,这一为难,就会更加觉得对不住你,这机会便来了呀。哎,你小子太过年轻,脸皮是最没用的东西,不拉下脸皮是求不得好处的。赵姑娘临走之时,有没有说什么话儿?” “我说日后有机会,定当拜访女娲宫,赵姑娘说定会亲自相迎,她等着那一日。”wenxueзч.net “你看你看,赵姑娘已说得如此露骨,她盼着你去女娲宫呢,你却只说了几句客套话。若是我,必一把抱住,痛哭流涕说舍不得她,她心一软……” 洪锦不等杨登把话说完,插口道:“杨教头家里夫人女儿有几个?” “……我尚未成家,何来夫人女儿?” 洪锦冷哼道:“原来没有,我当你家中妻妾成群,好大一窝羊圈。” 杨登道:“我看你这小子一日长大一日,好心传授你安身立命之法,你却当做了耳旁风,那苏妲己去了朝歌了,从此是路人,你千万别放在自己心里,还是另谋良配吧。” 洪锦恰在此时想起恩州驿时见过的苏妲己,被杨登一顿抢白,立即涨红了脸,怒道:“我从未想过这种事,你偏偏要提。忘了和你说,当日那苏妲己,如今已贵为王后,声名大得很。” 苏妲己之事也是从骷髅山白骨洞的人口中听来的,他以为把这个消息告知给杨登,必会让杨登大吃一惊。 谁知杨登听到此言后,沉默了片刻,点头叹道:“不奇怪。” “不奇怪?” 洪锦很是无语,他记忆之中的苏妲己可不是那种为了权势而去蛊惑君王,陷害忠良的女子,而是个外柔内刚,是非分明,愿意为大义而舍小利的少女。 “不说这两个了,我又想起之前来一气洞时,在北海和东海的交界之处的小岛上,也见过一位很漂亮的姑娘。那姑娘也长得天香国色,我杨某见过很多女子,似这女子的清冷身姿,还有那雍容气度,可断言此女身份也不一般。她送了你一颗蚌珠,你可记得?” 洪锦当然记得,那颗千年蚌珠如今就在储物袋里,余朵几次三番想要,自己都没有给。“此去东海荒岛,不知道能不能又碰见她?而且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过得很不开心。” 杨登道:“我猜,她极可能是个龙女,不是东海龙宫,便是北海龙宫的。假如我等在那座浮岛遇险,不知道能不能借她的名头来挡灾炎。” 杨登认为当初见到的那个女子是龙女,人家也曾说过自己是巡海夜叉,或许真如他猜测的那样,是一位因为贪玩而离开龙宫的龙族之女。 二人正闲聊,不远处有人淡淡说道:“二位道友可是也要去浮岛的?” 洪锦和杨登一起扭头观看,只见离二人七八丈处站着一名二十来岁的男子,此子身材还算匀称,身背宝剑,斜挎百宝囊,长着一副猴儿脸。样子说不上难看,就是精神头儿差了一些,总给人一种尖嘴猴腮,唯唯诺诺的样子。 “这位道友也是去浮岛的?” 那人拱手道:“不错,在下卓子善,见过两位道友。” 洪锦和杨登也各自报了名号。 那卓子善见洪锦和杨登如此熟悉,眉头皱了皱,明明是要一起去浮岛的同路人,他却不再靠近,站在原地堆笑道:“在下身有暗疾,服了药后气味刺鼻,怕冲撞了二位,故此不用在一起施展遁术了,我在后面跟随即可。” 杨登低声对洪锦道:“这个家伙戒心很重,见我二人熟络,怕对他不利。” 第52章 驻岛 小心使得万年船,人家谨慎一些也没什么好说的。洪锦和杨登做一队,而卓子善独行,都用土遁前行,前后隔了数十丈的距离,一前一后往蓬莱岛东边飞去。 浮岛的方位早已从余寿那里得来,离蓬莱岛两百余里的海面上就应当能看到这座刚浮出来的荒岛。 距离不算远,凭洪锦施展土遁也不是太吃力,就算没有坐骑也不用中途休息,真坚持不住还有杨登顶上。 大海之上波涛汹涌,举目一望,蔚蓝色的海面一望无际,借土遁临风御空,风吹衣袂哗哗作响,极是爽快。wenxueзч.net 洪锦道:“杨教头,我今日才觉得修道有修道的好处,两年前又何曾想过有今日。” 杨登道:“你小有成就切莫自满。那些修为高深的人,来去瞬息之间。这土遁是去得最慢的遁术,逃命时不一定有用。” 洪锦道:“我原本就没指望靠土遁逃命,旁人要杀我,不用亲自来,只祭出去一张符纸就能做得到。” “一张符纸杀人?有这本事的人又何必来杀你。”杨登摇头不信。“那卓子善生怕我俩个联手起歹念,杀他夺宝,越是如此谨慎的人,说明他身上或许真的有一些很让人眼馋的东西。” 洪锦回头看了一眼,见空中百余丈外,一条细小的身影在不紧不慢的跟随着。 “你不会真的要抢他东西吧?” “说说而已,我杨登行的端坐得正,不是那样的人。” 洪锦撇了撇嘴。离开蓬莱岛约莫飞行了半天时间,洪锦已十分吃力,但脚下始终都是碧波荡漾,不见有小岛出现。而按预估的距离来算,差不多该是此地了。 “难道那座浮岛还没从海里浮出来?” “东海广大,我们一时间迷了路也有可能,往四周找找看。” 杨登卷起妖风,离开洪锦,独自往东南方向飞去。不久之后折返而回,又往东北方向寻觅。这次果然有所发现,在远处向洪锦招了招手。 洪锦赶了过去,而身后的卓子善渐渐追了上来。 从空中朝下望去,果然见东北方向有一处颜色较暗的黑影,依稀便是小岛模样。 这小岛若不注意,确实难以发现,海面上升腾的水汽遮盖了小岛本来的颜色,看上去黯淡了许多,又在海天一色之间,远处看去还以为是天际一朵浮云。 三人一前一后直奔这座小岛。离得近了,发现此岛光秃秃一棵树木也无,尽都是暗绿色的礁石。 “这就是浮岛了。”洪锦率先落了下去,在一座光滑的绿色石头上站定了脚。这绿色的石头倒是少见,用脚一踩,发现那不过是石头上覆盖了一层海草而已。 这座浮岛之前没在海水之中,必然生长着许多海草,现下浮出水面,就把这些海草也带了上来,离水之后干瘪在了小岛的石头上。 整座岛上竟充满了一股子腥臭味,海风一吹,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烈了。 大海之中有这样的臭味散发,很容易招惹到厉害的海兽,洪锦道:“为什么这么臭?” 杨登道:“这臭味都是来自于死在岛上的贝壳海螺等物,此岛悬浮未久,便臭得厉害,如果再过一两个月,这味道便散的差不多了。” 洪锦点了点头,他举目一望,此岛如今露在海面上的范围约在一里左右,呈南低北高之势,岛上也没什么山峰,就是一个馒头般的大山包,山上散落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礁石,礁石间隙容易潴留未及时逃走的海中生灵。 洪锦是浮岛现出海面后第一批来的驻岛之人,虽然条件最恶劣,但能得到的好处也是最多的,可以抢在旁人前面把整座浮岛搜刮一遍。 在巡视全岛之前,首先要找一个能够安身的地方。 杨登道:“这座浮岛之前也有一气洞的门人驻守,虽然又沉入海中,但只要在岛上开辟了洞府,就不会消失。我们到岛的中心处找找看,先把休息的地方安顿好。” 卓子善也从空中落到岛上,依旧离洪锦等人十来丈的距离,他落地后面色有些发白,喘息了好一会儿。显然他的修为也没高到哪里去,和洪锦一样,都在返虚中期境界,甚至在法力绵长上,更远不如洪锦。 洪锦道:“卓道友,我们先去岛上找之前的驻守洞府,你也跟着来吧。” 卓子善摇了摇头,淡淡道:“不必了,我自寻安歇之处,二位自便。”他从随身百宝囊之中掏出一柄铁铲,提着铁铲往岛的北面高处走去,显然是想在那个地方开辟一个能容身的窝。 杨登低声道:“他来过这座岛!” 洪锦点了点头。对方连看都不看这座小岛的地貌,直奔岛的北面,显然很熟悉此岛的布局,能够如此清楚,必然来过这里。 “此岛最近才浮出水面,又在水底沉了十年,也即是说这位卓子善在十年前便曾来过此岛驻守。旁人都觉得此岛清苦,他偏偏还要来,而且离群索居,奇怪啊奇怪。” “他怕我们对他不利,我反而担心这家伙会不会暗中捣鬼。好在他的修为不高,真要动手,我也不来怕他。”洪锦也从储物袋里把有可能派上用处的东西都取了出来,现下宝物多了,心中更有依仗。开山印揣在袖口之中,兜日罗网系在腰间,胸口处又放了数百张剪纸小人,背插火云刀,袋子里还有旗门遁作为后手,可谓身家丰厚,这和刚来蓬莱时不可同日而语。 杨登在炼坊待了那么久,也有些自己的私藏,但和洪锦一比便寒酸了许多,他使用的一颗炎阳珠还是洪锦当初送给他的,被其重新祭炼过,威力提升了不少。在杨登看来,宝物多是没有用的,只要有一件能克敌制胜的重宝即可。 看了三霄和其余上仙的护身法宝之后,洪锦对自己身边的宝物都看不上眼,也就没办法选什么宝贝当自己的重宝,反正多多益善,用着顺手就行。 二人往岛的最高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察看礁石角落有无各种海中炼材,最好那血珊瑚就在某个礁石上长着,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想要的东西。 这一路走,倒是看到了很多没有及时溜下海的海鱼、海螺等物的尸体,也有一些寻常的小珊瑚附着在礁石上,至于什么海晶石和血珊瑚等贵重之物则一个都没有看到。 “那是不是一座洞府?”洪锦指着一处由两块大礁石交叉组成的洞口说道。礁石上面全都是垂挂下来的海草,几乎遮没了整个洞口,但能依稀看出礁石前方有台阶可以通往里面。 杨登道:“我去看一看。”他紧走几步,用手拨开海草,探头朝里面一看,只见里面黑咕隆咚,隐隐闪动着水光。 此洞府是朝下开的,岛没入海中时,自然也都沉在了水里,现下又升起来,海水却没有排出去。 “要干力气活啦,洪锦,你带舀水的东西没有,我看这里的水不花个三天清不干净……”杨登正说着话,眼神之中瞥见那黑漆漆的水面似乎起了波动,他以为有海鱼滞留在里面,谁知水花猛地翻涌而起,一只黑乎乎闪烁着金属光芒的大铁钳子破水而出,横扫而来。 铁钳子速度极快,杨登没有防备,眼看来不及躲,他把头一摇,噗噗两声响,脑袋上已多了一对犄角,咔嚓一声,铁钳子夹在了他脑袋上,又被两根犄角顶住,不能闭合。 虽然没有夹碎他的脑袋,但那铁钳子并不松开,而是把杨登凌空提起,往洞窟深处缩进去。 杨登啊啊大叫,手足乱舞。 第53章 偷窥 杨登即将被拖进水里时,一道雪亮刀光已从旁边急劈而至。 咔嚓! 铁钳似的螯足并未被一劈两半。 火云刀的刀刃嵌在那一只巨大的螯足之中,一并被带了下去。 但此物被洪锦砍了一刀后吃疼,螯足松了一松,杨登终于从铁钳之下挣脱,他双足落水的刹那,卷动妖风掠着水面跳到了入口处。 杨登虽没落水,洪锦为了救他,却扑通一声,掉到了黑漆漆的水里。 原本平静的水面此刻翻江倒海般剧烈沸腾。 也不知此物是什么精怪,竟躲在了之前驻岛的洞府之中。 杨登好歹也是个有道行的妖,本不该如此不济,完全是疏忽大意了。 他把手一抬,一团赤红火焰冒出,把这黑漆漆的洞窟照亮,同时把炎阳珠也祭了出来,在头顶上方滴溜溜乱转,却不知该如何出手。攵學3肆 “洪锦,快出来!” 望着翻腾的水花,杨登暗骂洪锦莽撞,一把刀而已,被那怪物带下去就带下去好了,守住洞口,还怕它飞上天去。但洪锦竟然选择也落入水中,和那怪物争斗,这简直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洪锦……”杨登正焦急时,那水里猛然冒出一颗硕大的青色大印,刚浮出水面便又往下猛地一砸。 轰隆一声巨响,地面都跟着颤了颤。而洞窟里的水花更是被激得四处飞溅,无数浪花往出口冲去,把杨登淋得如同落汤鸡一半,上下湿透,连掌心火也被浇灭了。 洞府刚暗下来,黑暗之中一道火光骤然亮起,接着一道人影逐渐从水中冒了出来。 随着人影浮现,那火光也越来越亮。 杨登终于看清了,那是洪锦单手持刀,把刀倒插在了水中,而刀因为激发了法力的缘故,正燃烧着熊熊烈焰。一人一刀全都裸露在水面上时,脚下又现出一个黑漆漆的甲壳。火云刀就插在甲壳的正中间,隐隐冒出一股子焦香味。 “这是什么东西?” 洪锦抓住刀柄用力一拔,嚓的一声抽出刀刃,笑着道:“一只大海蟹而已,我从未见过有这样大的海蟹,想是它进来时还没有这么大,等浮岛露出海面,它想出去时却身子夯笨,再也跑不出去。” 洪锦一纵身,跳至杨登身旁,二人站在一起,杨登上下湿透,无比的狼狈,而洪锦竟全身大部分都是干的,即便有些地方被淋湿,正有一缕缕水汽他身上散发而出。 杨登愕然道:“你……修了水遁?”如果不是修习了五行之术,不可能有这种神通。难怪洪锦不怕水,这小子还隐藏着旁人所不知道的本事。 洪锦无意间露出了修习水流经的功法,幸好也只有杨登看到,洪锦笑着道:“我从小水性好,这水里的勾当难不住我。倒是杨教头你太疏忽,幸好大海蟹夹得是你最坚硬的脑袋,这要是夹在你的手脚之上,又或者其他不该凸出来的地方,那你可就惨了。” 杨登道:“我最多显出原形,一只大海蟹就想要了我的命,当我这几百年是白修的吗?” 此刻那只大海蟹已一动不动,它那露出水面的甲壳便有一丈来宽,若加上两只螯足和八只蟹脚,确实大得惊人,而这样庞大的海蟹,只怕也经历过了数百年的寒来暑往。假如再给它几百年的时间,未必就不能开智得道。 这世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大海蟹遇见了洪锦和杨登,只能怪自己被更大的大鱼吃了。 “可惜,谁让它躲到这里来修行的,也是它命中该绝,怨不得我们。” 杨登也跳到那大甲壳上踩了踩,看了看,发现虽然甲壳之上只有一个刀伤,但火云刀能催发烈火,洪锦已经用火把甲壳内都烤了一遍,刀隙处甚至能闻到一股子肉香味。 “这几日的膳食算是有了坐落啦,但这洞府里都是水,一点点排空也是个费力的事。” 洪锦道:“这费力的事交给我即可。但水排空了,打扫洞府里的淤泥和杂物,便需杨教头你多多出力了。”对于洞府里积聚的这些海水,修习了水流经的洪锦,根本不放在眼里,只要操纵着这些水往洞外流出去,不需一个时辰,就能让此地一滴水也不剩。 杨登道:“是你说的,不得反悔。” 杨登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但马上就后悔不迭。只见洪锦站在水中,双手盘旋,身旁的水面如同被蛟龙戏水一样,化为一股水流,在他的操纵之下,蜿蜒游走,直奔洞府外流去。 “你……你还说你不会水遁?”杨登眼睁睁看着洞府里的水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地面残留着一些水渍,而那只硕大的海蟹也彻底现出了原形。 海蟹的一只左熬已彻底碎裂,应该是被洪锦用那块大印给砸碎了,右边掉了两根蟹足,头顶上被劈中了致命的一刀,软绵绵的趴在地面上。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残余的海水清扫一空。洪锦擦了擦额头汗水,打个哈欠,说道:“杨教头,我很累了,先睡一觉,等你把蟹肉烤熟了,再来叫我填饱肚皮。” 这洞府里面还很肮脏,洪锦便选了个离洞府入口近的地方,把石板擦拭了一下,仰天躺下便睡。 这一路上都是洪锦带着杨登来浮岛,现下又出力把海水清空,法力耗费的厉害,确实有些累了,但也没到非休息不可的地步。洪锦躺下后,处于半睡半醒之间,一边听着杨登在里面不停地抱怨唠叨,说这小子翅膀硬了,诓骗老的干粗活。一边又暗中注意着洞府外面的动静。 此次出海来浮岛,也冒着很大风险。假如那个想杀自己的金仙,远隔万里又祭出一张黄巾力士符来杀自己,离开余元的庇护,在这浮岛之上可说毫无抵抗之力。也不知这洞府牢固不牢固,幸好是建在石头下面的,万一再有个手掌拍下来,可以先抵挡一下。 正这样想着,耳边竟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 洪锦马上警觉了起来。这是有人脚踩在洞府外面的碎石上才发出的声响。在进洞府前,洪锦便已观察过这四周的环境。 在浮岛之上一共只有三个人,那么这来到洞府前的人不问可知,便是那位卓子善了。 此人来得时候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又鬼鬼祟祟在洞府外偷窥,想要干什么? 第54章 锁龙井 对方来到附近后便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似乎在暗中观察。 洪锦等了许久也未听见此人靠近。 约莫过去了两个时辰,夕阳西下,天色转暗,洪锦才听到轻微的窸窸窣窣之声在逐渐远去。 确定对方已走,洪锦立即翻身起来,走到洞府外仔细查看,在不远处的一块礁石后面,发现了一些碎石被翻动过的痕迹。 那卓子善竟然做事极其小心,临走时把踩出的脚印重新遮掩过一番。 洪锦皱着眉头看向岛的东北方向,揣测着此人的用意。 “他不像要害人的样子,却又偷偷地过来偷窥,难道是怕我们反过来去害他?” 洪锦摇了摇头,所谓日久见人心,相处久了,这卓子善自然知道自己没有谋财害命的心思。 远处传来杨登的声音道:“洪锦,你死哪里去了。快来吃大螃蟹,这么大的螯足,啃完一根就能撑爆了肚皮……” 洪锦返回洞府,发现里面的海沙海草等物已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洞府内的灯座上已点起了一盏长明灯,把里面照得通亮。 借着灯光可看到这座洞府虽然简陋了一些,但也开辟了十几间石室,有大有小,可摆放杂物或者当做丹房或兵器房使用。如果要做药圃的话,这地方不见阳光,潮气极重,又是海上,缺泥少水,并不适合。 这座简陋的洞府就算住七八个人都没有问题。 洞府大厅有现成的石桌石椅,杨登坐在擦干净的石椅上,正捧着一截砍下来的蟹足,手伸进去剜蟹肉吃,连山羊胡上都是肉沫子。大厅旁边则是大海蟹的尸身,几乎占了大厅的三分之一大小,已经被杨登大卸八块,把蟹足全都切断堆放在一起。 “我年岁大,经不住阴寒之气,这最靠外的那间石室需让我住,剩下的你任选。”杨登把最宽敞、最见光、最干净的一间石室已占为己有。 洪锦道:“杨教头,我还没说自个儿幼小,你居然卖起老来了,你既尊老,也得要爱幼。” 杨登道:“你幼小?人间凡夫俗子,到你这年岁时,就该娶媳妇儿生娃娃了。” 杨登这话倒也没胡说,洪锦在纣王七年时离山,时方十三岁,如今已是纣王十年,虚岁十六,一路奔波一路修行,白驹过隙,浑然不觉。此刻的洪锦比之当初那个干瘦的小子早已大变了模样,不但人长高了不少,身形也结实了许多。若继续留在山野人家,早早成家立业乃人之常情。 洪锦叹道:“听你这样一说,我觉得自己老得厉害,也为杨教头你深深不值。” “我有什么不值?” “你老都活了上百年了,膝下却连一儿半女都没有,孤家寡人,可谓晚景凄凉。杨教头,你若不幸在浮岛咽了气,我洪锦念你恩德,每过二十年就来岛上祭奠你一次。” 杨登瞪着眼睛道:“为什么是二十年祭奠一次?” 洪锦伸出手指算给他听:“若你明日老死,此岛刚浮出海面,需存在十年之久,然后又沉入海中十年,等它再浮起来后,我到岛上在你墓前祭奠,岂不正好二十年。” 杨登啐道:“呸呸呸,老子是妖,比你长命,只要渡劫成仙,消去死籍,长生不老之后,有没有儿女又有什么关系。倒是洪锦你只有区区数十年光景,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 洪锦正色道:“问个正经事。杨教头,我有一事不明,若每个人的命数早已注定,无论你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那么你我拼命修行,妄想着渡劫成仙,岂不是非常可笑。” 杨登皱了皱眉,把油腻腻的蟹足放在石桌上,巴塔着嘴巴道:“这个……你或许不信,在我看来,那些凡夫俗子确实命运早已注定,生死由天。但若是一旦修行,便是夺天造化,命运便不可测了。那些金仙、圣人有很多之前也是凡人,如今却凌驾于生死之上,还不是因为他们夺天造化之功,生死之道已奈何不了他们。” 洪锦点了点头,说道:“你或许不信,在未遇见你杨教头之前,我一直倒霉的很,但随你修行之后,便感觉有些儿转运。不知是不是与此有关。” 杨登道:“那是定然的。你现下走运了,是不是该好好报答于我。” 洪锦自嘲一笑道:“走运却不见得,只是转运而已,转得更不可测,随时都有天上掉个大巴掌要拍死我。” 杨登道:“那是有仙人和余元为难,故意捉弄他徒弟余化,你受了池鱼之殃。” 洪锦当然知道此事绝不是如此,但说给杨登听,他也不会相信。 “吃完之后,我和你出去望望风。” 杨登道:“我筋骨老了,见不得风。” 洪锦道:“你不想看看那位卓道友在做些什么吗?” 杨登一怔,洪锦此言显然意有所指,他沉思了片刻,低声道:“此子有问题?” 洪锦笑着道:“他刚才来过,盯了我们许久,然后又悄悄走了。我觉得他这是生怕我们去盯梢他,故此先来看一看,我们是不是安安分分的留在洞府内。” “他越希望我们待着不动,就越是说他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哦,那一定要去看一看……” 沉沉夜色之中,天上挂着一轮残月,虽不明亮,但也能大致看得清岛上景物。 海风并不甚大,海浪拍打在沙滩之上,发出哗哗声响。 在海浪声遮掩之下,洪锦和杨登二人离开洞府,赶奔岛的东北方向。 小岛并不大,没多久便到了此岛的最北端,也是此岛的最高处。 高处未见卓子善的人影。 洪锦悄悄爬上去,往下面一看,只见离着海岸约二十丈处的地方,竟然有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大洞的四周散乱着无数的碎石和沙土。 不时有石头从洞口中抛出去,里面还发出叮叮当当的敲打之声,也不知挖了有多深。 洪锦几乎看呆了眼,这个卓子善莫非是个痴傻之人,放着现成的洞府不住,特意跑到这个地方开辟一座洞府。就算要开辟洞府,也应当选在高处,他倒好,在低洼处挖掘,这是开洞府还是打地洞呢。 杨登也探头看了一会儿,生怕被对方发觉,又缩了回来,对洪锦道:“他在挖井!” 洪锦奇道:“挖井?大海最不缺的便是水,他挖井要做什么?” 杨登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曾听过一种术法,叫做锁龙术,便是靠一口井来镇住那飞腾之龙的。而这井,便叫做锁龙井。” 洪锦讶异道:“杨教头你是说,他想在这东海之上抓龙?” 第55章 香炉与玄鸟 “我也不敢肯定,只是揣测而已。”杨登没有把话说得太绝,但洪锦知道以杨登的见识,不会胡说八道。 只挖个深井,就想抓一条龙,是不是太儿戏了一点。 卓子善在深坑之中埋头刻干,外面的碎石越堆越高,至少挖了七八丈深。 正当洪锦瞧得有些不耐烦时,卓子善的身影从坑洞之中出现,只见他赤膊提着一柄铁铲,并不健壮的身上亮晶晶的全身热汗和污迹。 他坐在乱石堆里休息了一会儿,伸手从腰间百宝囊之中摸出一个黄橙橙的东西,放在双掌之中摩挲。 此物比头颅略大,上面开着几个小孔,下面三足鼎立,分明是一只小巧的香炉。 卓子善双手捧着香炉,冲着天空晃了晃,然后痴傻了一般嘎嘎嘎干笑数声,把香炉放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他单手一拧,那香炉的盖子便被打开了。 香炉内放着一个小巧的黑皮袋子,袋口系着麻绳。 卓子善把麻绳轻轻解开,那里面似乎藏着什么好吃的东西,一阵风一吹,四周立即飘荡起一股诱人的肉香味。 那种香味只要一闻到便哈喇子直流,恨不得马上扑上去咬一口。 也不知是什么山珍海味,这卓子善隐藏得这么好。怪不得他不喜欢和旁人相处,原来想自己吃独食。 杨登咽了一下口水,低声骂道:“这个小气鬼。” 卓子善伸手入袋,终于从里面摸出那香味诱人的山珍海味,此物一出现,洪锦和杨登全都睁大了眼睛,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美食,结果在他手中的竟是一只黑乎乎的小鸟! 此鸟全身黑羽,只腹部有一丝白色,双目紧闭,蜷缩成一团,早已死去。或者说,早就被烤熟了。 这只黑鸟都没有拳头大,放开了肚皮吃,连毛带肉一顿都嫌少。 洪锦低声道:“这是什么鸟?” 杨登道:“玄鸟!”:魰斈叁4 玄鸟也是灵禽之一,虽没有青鸾、凤凰珍稀,但也是极难得的灵禽,和花翎鸟、鸿浩鸟类似,一般仙家若抓住了这样的玄鸟,必定会把它养起来,而不是烤来吃掉。 “好像小了一点。”在洪锦心里,这玄鸟至少得比青棘鸟大一圈,但卓子善手中的玄鸟小得可怜,别说坐人,一脚踩上去,都会屙出屎来。 “他已炼制过,原本肯定不是这样的,更不可能有那么香。” 这样说似乎合理了一些,卓子善把一头大玄鸟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缩成了拳头大小,然后摆放在一只香炉里。这行为透露出丝丝怪异。 本以为卓子善干累了要饱餐一顿,但此人看过之后又把袋口扎紧,重新盖上了香炉盖子。 他捧着香炉,纵身跳落井中。 当他再次出现时,那只香炉已消失不见,似乎已被他放到了井底里。 做完这一切后,卓子善又拿起铁铲,清理井边垃圾,把挖出来的那些碎石往海里倾倒。浪潮一冲一卷,把抛洒入海的沙石带走。 杨登轻轻一拽洪锦衣衫,示意该离开了。 回到洞府之中,洪锦问杨登道:“杨教头,这卓子善偷偷摸摸做这些,为何要防着我们?” 杨登道:“你不见他把一只烤熟的玄鸟都带了出来吗?这东西虽然是死的,也算是个好东西,反正我活了数百年都没有吃过,有机会一定要尝一尝,说不定能平添数十年修为。” 洪锦摇头道:“有如此好东西他自己不吃,却摆放在井里,真是奇怪。” 杨登摸着胡子想了半天,最后吧嗒着嘴道:“这或许是个诱饵。” “有这个可能。”洪锦想起闻到的那股香味,现在想起都会不自禁的流口水。 杨登道:“这小子定是白天睡觉,晚上干活,这一时半会儿还做不完手头上的事,等他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再去看也不迟。哎,我明明不饿,就是想要吃东西,定是闻到了那香味的缘故” 杨登又抱起一根蟹足,用真火烤熟了之后掏肉吃。 夜间太平无事,到了第二日,洪锦和杨登只在洞府四周逛了逛,并未去浮岛北面。其实就算去了,那卓子善早已把昨日挖井的沙土全都移走,至于那个井口,或许会盖上一块大石头。 洪锦是来找血珊瑚的,只要卓子善不妨碍自己,随便他怎么做。 二人也收集了一些材料,血珊瑚虽然没有看到,但寻常的珊瑚还有蚌珠、海龟壳捡了不少,岛上海草尚未枯萎,等过段时间这些东西彻底消失,应该还能捡到不少好东西。 到了落日时分,洪锦守在洞府门口,静静地听着。 果然,远处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卓子善又来偷窥。他见二人留在洞府没有乱走,暗中观瞧一会儿便返身回去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洪锦和杨登吃饱喝足,再偷偷摸摸去看他。 海滩旁边,昨日还被挖得乱七八糟,此刻已清理一空,在原地用石块砌了一圈井沿。而在井沿上方,铺上了一条毯子,正好遮盖住了井口。毯子上摆放了一只空的玉杯,若有人来,会以为他正对月独饮。 卓子善盘膝坐地,双目紧闭,似乎在闭目养神。 月上中天,四周水银泻地。卓子善睁开双目,伸手抓住毛毯用力一掀,玉杯落地,露出黑漆漆的井口。 卓子善纵身入井,黑漆漆的井中亮起了一点火光,然后又复熄灭。 当他从井里出来后,那井中竟冒出一缕缕的白色烟气,烟气被海风一吹,顿时向下风处飘荡而去。 卓子善面容严肃,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只陶制油壶,举过头顶,往顶门滴落一滴清油,然后快步奔到一块大石头后面,缩身躲藏起来。 香气飘出去没多久,洪锦便惊讶发现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些骚动,原本平静的海面竟涌起了很多浪花,无数游鱼竟浮出海面,大张其口,允吸海风吹送而来的香气。 游鱼越来越多,很多大胆的游鱼甚至循着香味而来,聚集于海滩之上,如喝醉了酒的痴汉,躺在水中动也不动,此时若是下水擒拿,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但卓子善想要的显然不是这些。 远处海面响起哗啦一声巨响,似乎有物腾出大海。 卓子善反手握住背后宝剑,双目死死瞪着水响之处。 第56章 牛头鱼 月色下的黝黑海面上,出现了一条雪白的水线,速度奇快,由远处迅速靠近。 前方有大鱼挡路,水面猛的炸起一团水花,一颗长着两根雪亮獠牙的头颅从浪花之中探出,一口便把一条五尺长的大鱼咬住,再用力一甩,被咬穿肚腹的大鱼飞上半空。 其余的游鱼见到此物如此凶狠,纷纷往两旁逃亡,连迷醉在海滩上的那些鱼也挣扎着想要重新回到深海之中去。 洪锦低声道:“是龙来了吗?” 杨登的脖子伸的老长,他倒是看见了那颗头颅的样子,喃喃道:“好像……不是……” “那是什么鬼东西,看上去也很凶的样子。”洪锦觉得那东西的体型不是很大,和自己之前见到的鲸龙相比,要小得多。 躲在礁石后的卓子善也在偷窥着引来的凶物,他离得更近,似乎已看清了来物是什么,原本绷紧的身子又松了下来。 呼啦一声水响,一物从海水之中一跃而出,落到了海滩上。 月色下此物显露无遗,它长得像鱼却飞鱼,脑袋是个牛首模样,只是比较光滑,密布了细细鳞片,而身子则是个鱼身,肚腹下鱼鳍极长,分布两边,就如同走兽四肢一般,可以左右划动着往前行走。 “牛头鱼!” 杨登终于说出了此物的名称。 这样的水中怪物,洪锦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如此难看,但又很凶悍,大嘴上两根獠牙还沾染着血腥,爬上岸后,顺着风吹来的方向急速挪动鱼鳍,往那口井爬了过去。 卓子善没有动,但背后的宝剑已抽出来半截。 牛头鱼到了深井旁边,脑袋左右摇摆,似乎在寻觅香味从何处而来,最后发现是从井底飘上来的,立即把头伸进井中。 它的身子比较肥大,脑袋虽然伸了进去,腰身却卡在了井沿之上,它左右摇摆,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想钻入井中。 这口井的井口故意做成了收口的样子,里面反而很空旷,牛头鱼被井沿石头卡住后,就如同被一道铁箍勒在了腰身上,下不能下,上不能上,只剩大半截的尾巴和鱼鳍在外面摇来晃去。 卓子善站起身,提剑在手,不慌不忙走到井边,瞧了一会那牛头鱼的窘样,然后嘴角微翘,把剑一举,一声大喝,剑光骤然变亮,斜地一劈。 咔嚓一声,牛头鱼从腰身处劈做两段。 血腥味大盛,牛头鱼的下半截身子还在外面扭动,而卡在井里面的上半截身子则彻底没了声息。 一条看上去十分厉害的怪鱼,就这样被卓子善毫无风险地轻松斩杀。 洪锦和杨登缩回脑袋,互相看了看,觉得卓子善这种猎杀方法当真神奇。旁人想要驯服一头灵宠,不知要耗费多少力气,而他只不过挖了一口井,摆上些奇怪的诱饵,就解决了一头凶兽。 不知那牛头鱼能不能当坐骑,否则活捉岂不是更好。卓子善出手没有半分犹豫,竟没想着留活口。 “这牛头鱼太笨了,明知道身子累赘,还想要挤进去,死了活该。但是想靠这样一口井来抓龙,怕是不能够吧?” 洪锦不相信龙也会这么笨,把自己的身子卡在井口上。 杨登道:“龙会变化,能大能小,这井口肯定是卡不住的,这小子一定还有其他的手段。他今夜已经引诱了一头凶兽,应该不会继续守下去了。他要把四周清理一番,然后再来抓第二条。” “我们明晚再来!” 杨登和洪锦趁着卓子善清理血污时,悄悄返回洞府。 第二日,本以为卓子善会如前两日一般,躲在岛东北角不出来,谁知中午时分,他竟主动前来拜访。 洞府外,卓子善依旧是前几日的打扮,衣衫朴素,脚蹬麻鞋,手中还提着一大块清洗好的鱼肉。 “卓道友,你可是想住在洞府之中,里面空位颇多,我们已清扫过,你直接搬进来即可。”洪锦和杨登迎出洞府,和卓子善互道寒暄。 卓子善摇头道:“不必了,我在那里自己挖了一座小小洞府,也能勉强容身。我这个人好清静,且隐疾时有发作,恐怕会惊扰了二位。” 他把手中提着的一大块鱼肉轻轻摆放在洪锦面前,微笑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洪锦一看便知这就是从那头斩杀的牛头鱼身上割下来的,明知故问道:“哪里来的鱼肉?” 卓子善道:“我海边打来的,这荒岛上又无瓜果蔬菜,只能猎杀些海中游鱼果腹。此鱼味道鲜美,特意送给二位品尝。” 杨登呵呵笑道:“多谢,多谢,你送我鱼肉,我这里也送你一根大蟹足,大家互通有无,互通生气,切莫瞒着对方做事。” 这话意有所指,卓子善闻言一怔。 洪锦插口道:“卓道友总说自己有隐疾,杨教头在来一气洞之前,善能医治杂症,更是个炼丹的行家。你把病症说一说,或者他有良方。” 卓子善道:“我幼时因病损了心智,听得打雷或下雨之声时,便会狂性大发,不能遏制,只想挥剑乱砍伤人。海岛之上时有风雨,你们若和我在一起,岂不是危险万分。” “还有这等病症?”杨登根本不信卓子善有怪毛病,这多半是个借口。 卓子善叹道:“我有这病症难治,所以要加倍小心,尤其夜间时分,我梦中听到响声,也会误以为是雷鸣,稀里糊涂就会曝起伤人。睡梦之中是收不住手的,我乱劈乱砍一通,等醒过来后,居然不记得发生了何事。” 杨登道:“好一个恶疾,亏得道友提醒,不然我与洪锦都要做剑下之鬼。”:魰斈叁4 “二位身手不错,我即便疯了,也伤不到你们。”卓子善又笑着拱了拱手,便要转身离去。 洪锦和杨登看着他渐渐走远,但杨登走出去一段路后,竟又折返了回来,对洪锦和杨登道:“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二位成全。” 洪锦道:“请说。” “若在下三日后都没有现身,二位还请移驾我栖身之处,替我收尸。” 第57章 屠龙 洪锦心中奇怪,这家伙竟然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难道他知道自己要死? 如果卓子善真想要屠龙,风险的确不小,被龙杀了也很正常。但他可以选择不去屠龙,不用涉险,便不会死了。 卓子善依旧要选择这样做,除非他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天色又暗了下来,杨登问洪锦还去不去看,洪锦道:“去,当然要去看。我虽然和这家伙没什么交情,但他连后事都托付给我们,若连他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岂非遗憾。” 杨登道:“我越加肯定这家伙就是要屠龙,他可别把东海龙王给引了来,那就糟糕透顶了。” 洪锦反问道:“东海龙王杀不得吗?” 杨登道:“东海龙王当然可以杀,但凭我们这点道行岂能打得过它。况且四海龙王都是天庭正神,杀它便是和天庭作对,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洪锦道:“若是投靠天庭的所谓正神也为非作歹,难道也要顾及天庭的面子?” 杨登道:“这种事自然有其他大能去管,我等道行低微,能避便避,忍了算了。” 洪锦摇了摇头,他杨教头可以忍辱偷生,让自己也活得这样窝囊,那是万万不能。 “等到夜深时我们再去。昨夜他就引来了一条牛头鱼,今夜不知会引来什么样的海怪,我们最好把兵刃宝贝全都带上。”洪锦去准备行装个,把火云刀、开山印、兜日罗网随身戴好,收拾停当,赶往浮岛东北。 今夜海风大了一些,浪高风急,大浪拍打在浮岛礁石之上,发出一阵阵轰隆隆的闷响。 洪锦和杨登俯伏在石头后面,看着卓子善又如昨晚一样,先在头顶上洒下油脂,再纵身跳入深井,点燃香炉,升腾起浓郁的香味,然后又跳出来躲在旁边的礁石之下。 海风迅速把味道扩散了过去,没过多久,远处就有很多游鱼悬浮在海面,浪花翻涌时,大鱼不时跃出水面。 这些大鱼虽然闻着味儿被引诱而来,毕竟不会跳到岸上,只在浮岛的近海游弋。 卓子善蹲在礁石后,双目紧闭,如入了定一动不动。 时间流逝,远处海面上渐渐飘来一片乌云。 云头压得很低,简直就如悬浮在海面上一样。 云头之下,一道拱起的巨浪不疾不徐往前移动。巨浪起而不落,如同大海中拱起了一个小山包。 有云便会有雨,乌云淅淅沥沥飘扬着雨丝。 巨浪越来越近,乌云也逐渐靠近了浮岛。四周游弋的大鱼瞬间被惊到,纷纷没入深海,再不见浮头,只有那些无知无觉的小鱼兀自痴痴傻傻随波飘荡。 杨登暗中抓了一把洪锦的手臂,沉声道:“来了!”他也很紧张,那拱起的巨浪之中绝对是一个大家伙,万一屠龙不成反被屠,这小小浮岛可就成了三人的葬身之地了。 洪锦没见过真龙,他倒是想看一眼真龙长什么样子。 “杨教头,若是那卓子善屠龙不成功,我们要不要出手?” “出手个屁,我们只管躲起来,切莫被龙看到。” “……若是他只差一点点却没能得手,我们帮不帮?” 这一回杨登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犹豫了片刻,说道:“看情况吧,若真有便宜可捡……” 巨浪离着浮岛沙滩只有百来丈远近,这个距离,对于水中之物而言,已是极近。海水变浅,海浪已遮掩不住庞大的身躯。 哗啦! 一声巨响,浪花飞溅之中,一个庞然大物从水中探出头颅。 夜色下,此物双目射出两道精光,光芒冒出三尺有余。前喙突出,上下獠牙如同剑戟林立。这颗头颅不但大,更是极威猛,脖颈四周长着又长又密的鬃毛,从水中探出时,无数水滴从鬃毛上滴落。 它的额头上果真长着角,但这个角显得小了一些,且并不如传闻之中的龙角会开叉,而是孤零零的一根独角。 此物扬首向天,发出一声低沉的牛吼之声。 “这是龙吗?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为何是独角?”洪锦还想问一问杨登,杨登先一步说道:“是蛟龙!” 蛟龙也是龙,但和真龙比起来,在身份上自然是要差一些的。 蛟龙性杂,血脉不纯,故此长相也千奇百怪。 虽然蛟龙听上去比真龙要差一些,但这差距并不是在修为上,有很多蛟龙的本事要远远高于一些真龙,这就如同真龙是帝王之家的后裔,而蛟龙却只是平头百姓的孩子一样。二者打架时,王子王孙可不见得打得过一个野孩子。 现在出现的这条蛟龙出行随风带雨,绝对是一条修为十分惊人的蛟龙。 两道寒光直直射向井口。 那里面的东西引诱着它恨不得马上钻进去,把美味一口吞吃掉。但凡龙族,神智就不会很低,如此突兀出现了一口挖出来的深井,那蛟龙肯定会有些怀疑。 另一边卓子善已把眼睛睁开,手握剑柄,身子弓起,随时准备崩出去砍杀。 浪花飞溅,细雨绵绵,洪锦和杨登即便离得很远,也被细雨打湿了面颊。而卓子善更是上下湿透,但握剑的手却沉稳的一动不动。 蛟龙如今露出海面的头颅和小半截身躯就已十分庞大,那井口不过五六尺宽而已,绝对钻不进去。 除非,那蛟龙会故意缩小身子。 蛟龙鬃毛上滴落的水滴噼里啪啦如同下了一场急雨,而它的獠牙巨口更是喷着丝丝白气。在呆滞了片刻后,终于,贪婪胜过了理智,蛟龙猛地从海水之中跃起,巨大而又蜿蜒的龙身从海中整个儿飞出,如一道巨大的彩虹,奔着井口冲了过来。 此蛟龙之巨大,至少有七八丈长,在即将落到井口时,其身躯光芒一闪,迅速缩小,变得刚好能从井口之中钻进去。 卓子善霍然站起,举剑当空,一声大喝,在漫天细雨之中纵身一跃。 “恶龙,我不信真杀不了你,去死!” 身子骨并不健壮的卓子善,在这一刻,变得勇猛无畏,生死置之度外,满腔豪气让一旁偷窥的洪锦也不由得暗叫一声:是个汉子。 第58章 镇龙石 蛟龙的身影携风带雨,直奔那座井口。 巨大的头颅在入井的一刹那,骤然缩小,竟真的钻了进去! 蛟龙大半身子还在井口外,卓子善已从空中挥剑劈落。 他想把这条蛟龙也一劈两截。 此刻的蛟龙头在井内,看不见外面情形,但此蛟也有四足,四只如同巨大铁钩般的龙足都在井外,前面两足抓在井沿之上,而后面两足连同一根光溜溜的龙尾还在空中。 蛟龙的龙尾和真龙不同,没有尾鳍,是如同蟒蛇一般的尾巴。 呛! 一声金铁交鸣之声。 剑光反弹而起,卓子善被震得倒翻了一个跟头。 蛟龙趴在井沿上的一条右足连同覆盖其上的墨绿色龙甲,被这一剑劈得数十片龙甲崩裂,飞溅出一团血花。 这一剑的力气不小,但蛟龙的龙甲极其坚韧,卓子善也不知是不是太过于激动,还是习惯于在井口挥刀,这一剑没把蛟龙一劈两段,竟砍在了坚硬的龙足之上。 “糟糕!”洪锦暗叫可惜,这卓子善不但修为不是很高,连手中的宝剑也并非是什么神兵利器,应该就是一柄下品法器。以这样的宝剑杀寻常妖兽自然没有问题,杀一条道行极深的蛟龙,明显不够。 蛟龙骤被偷袭,龙首在井中发出一声沉闷怒吼,它的两条前足前蹬,想把头颅从井中拔出来,但在拔出来之前,留在井外的后半截龙身已展开反击。 蛟龙的后两足四爪箕张,龙躯蜿蜒而下,奔着右侧身躯狠狠抓落。 嘭!嘭! 铁钩横扫,乱石横飞。 卓子善在龙爪肆虐之中左躲右闪,竟险之又险的躲避了过去。他竟没有逃跑的意思,双目死死瞪着蛟龙,想再补一剑。 一条光溜溜的龙尾如一条巨大的铁鞭从天而落,狠狠抽打在地面之上。 卓子善只注意躲避龙爪,没想到那龙尾也如此厉害,双足一阵剧痛,已被龙尾贴地扫中,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杨登叹道:“他死定了。” 洪锦伸手握住腰间挂着的兜日罗网,身子刚刚拱起,便被杨登伸手按住,低声道:“你不要命啦,我还想多活几年,这家伙自不量力,你也要跟着送死吗?”在杨登眼里,那条蛟龙还是别惹的好,风险太大了。如果卓子善只有这样的本事,就敢跑来东海屠龙,死了也是活该。wenxueзч.net 在蛟龙没有被重创之前,绝不能出手。 卓子善在地上一翻身,又站了起来。 然而此时,蛟龙的脑袋也从井中拔了出来。它还没有吃的那只美味的玄鸟。 即将到口的美食,竟被人打扰,还砍伤了它的身躯,这龙威之怒是何等炽热。 蛟龙张口怒吼,声如虎啸,无数口涎喷出,如一阵狂风骤雨,把下方的卓子善吹得连连后退。蛟龙的鬃毛炸裂,双目涌上一层血红色,死死盯住卓子善,猛地俯冲而下,那獠牙密布的龙口能张多大便有多大,只想一口便把这伤它之敌生吞活剥。 卓子善的身形在蛟龙的巨口之下显得单薄、孱弱,几乎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就凭他手中那柄宝剑,都没有蛟龙的獠牙更长更锋利。 但卓子善在狂风之中依旧毫不畏惧,他瞠目大喝道:“来啊,有胆就吃了我,我不怕你!” 这个家伙疯了,真的是在自己找死。 有勇有谋才是个汉子,有勇无谋,那是莽夫。 是不是莽夫,很快便有了结果。 硕大的龙口即将把卓子善吞没时,他的头顶上竟冒出一团蓝色火焰,此火焰并不明亮,但扩散的极快,转眼就把卓子善整个人都烧着了。 这火不是三昧真火,也不是什么凡火,而是散发出一股子灰烟的蓝火,和鬼火有些类似。 洪锦马上想到了卓子善之前在头顶滴落的油脂,难道这便是他的后手? 这火比三昧真火还要厉害? 蛟龙的巨口即将合拢时竟生生停止了,接着它猛地张口,迅速把头颅缩了回去,不但如此,那喉咙之中发出一阵阵的干呕之声,似乎被恶心到了极点,想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怎么回事? 洪锦正觉得奇怪,忽然在鼻息之中也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这味道刚一入鼻,一股腐败恶臭的气息迅速弥漫开来,一瞬间,就让洪锦觉得自己掉到了茅厕之中,不,比茅厕还要臭无数倍,是落入了一堆死去多时的烂鱼烂虾之中,那里臭水横流,蛆虫乱爬…… 洪锦嘴一张,哇的一声,呕出一团黄水。 好臭! 洪锦被熏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又一扭头,看到杨登也是涕泪横流,比自己还要不堪,连山羊胡都被呕出来的黄水沾湿了。 二人的藏身之处离卓子善还有一段距离,都被熏成这个样子,可想而知那蛟龙被熏个正着时,会是怎样的一个感受。 但那卓子善被如此恶臭包裹,竟像没事人一样。 “哈哈哈,龙性残暴,吞吃血食无数,你却怕臭!我本就只剩下臭皮囊一个了,你来吃啊!”卓子善戳指咒骂。 蛟龙充耳不闻,它厌恶之极的瞥了一眼卓子善,一转身,又奔那井口扑了过去。 一边是极臭,一边是极香,无论谁去选择,肯定是会选择香的一边。 不过为了防止卓子善又冲过来砍它,蛟龙入井的瞬间,那条光溜溜的龙尾预先在井的四周一阵乱扫。 碎石和沙土往四面飞溅,卓子善根本靠近不了。 眼看这条蛟龙的大半身子都钻入了深井之中,卓子善咧嘴狂笑道:“你中计了!”他的左手探入腰间百宝囊,抓住一物向空中一抛,喝道:“镇!” 一块磨盘样的飞石起在空中,对着那口井落了下来。 飞石中空,中间缠绕着一截铁链,刚一飞到井口,深井也跟着光芒一闪,井沿四周一座玄奥符阵浮现而出,和空中飞石相应,组成一上一下两座符阵。 飞石上的铁链哗啦啦垂落而下,直入井中。 此石名为镇龙石,而那口井,杨登猜得没错,正是锁龙井。 二阵合一,锁龙井、镇龙石彻底激发。 第59章 龙丹 锁龙井中又发出一声沉闷虎吼,声音中少了一些狂暴,多了几丝惶恐。 磨盘大的飞石呼啸落下,嘭的一声,砸在井口旁边,那根铁链一头牵在石头上,另一头垂入深井之中,并且剧烈的抖动起来,似已缠在了蛟龙身躯之上。 蛟龙的小半截龙尾原本还露在井外,当镇龙石落下,锁龙井符阵发动之后,井口之中自有一股吸力,连那小半截龙尾也缩了进去。整条蛟龙已彻底进入了锁龙井。wenxueзч.net 卓子善一刻都不敢停息,奔到井口旁,伸左手一招,一道金光从井中飞出,落在其掌心之中。正是那只小巧的金色香炉。 金炉完好无损,并未被蛟龙咬到。 卓子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迅速把金炉揣回百宝囊。 哗啦哗啦声从铁链之上传来,地面都跟着颤动了起来。蛟龙正在井中剧烈挣扎。 卓子善提剑守在井口,喝道:“妖龙,你还不乖乖受死!”手中火光一闪,冒出一朵黄色真火,甩手就扔到了井中。 井里立即传来蛟龙的凄厉嘶吼。 虽然它皮糙肉厚,但被困住一口井中,还有真火烧灼,这种痛楚岂能忍受。 唯一的逃亡之路便是从井中冲出去。 地面颤抖的更加厉害,连井口四周的沙土都裂出一道道隙缝。卓子善把剑横在井口,只露出锋利的剑尖戳在井沿旁边。 锁龙井垂下的铁链猛地一紧,接着井口处乌光一闪,一只巨大的四爪龙足探出井外,牢牢勾住井沿。 卓子善并未出手,而是伏地身子耐心等待。 嘭!又一只乌青色龙爪勾住井沿,然后一颗狰狞的龙头正吃力万分的想从井中冒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卓子善手掌一拍那块镇龙石,镇龙石上光芒一闪,绷紧的铁链突然松了。与此同时,早就横在井沿上的宝剑,用力向前一刺。 巨大的黑影在铁链松弛的一霎那,从井口直飞上天。 随着黑影飞空,井口处血光崩散,无数亮晶晶的龙鳞沾着鲜血四处飞洒。 蛟龙身体的一侧被卓子善又一次重创,而且从头至尾,被宝剑狠狠割了一下。若不是卓子善宝剑不利,这一剑就足以让它开膛破肚。 蛟龙再次出现在了半空,它的身躯鲜血淋漓,而四只龙足之上竟都缠绕着一根铁链,铁链的另一头,依旧系在了井口的镇龙石上。 刚才并非妖龙力大挣脱,而是卓子善故意放它出来,好趁机砍它一剑。 现在砍完了,就把它再收回去! 卓子善挥手拍石,喝道:“镇!” 四根铁链哗啦一声收紧,硬生生把蛟龙的身躯从空中又拽落下来。 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龙躯结结实实砸在了地面上,然后又被拖拽着往井口里缩进去。 蛟龙四只龙爪乱抓,在地上拖出四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眼看成功在望,卓子善面色也变得通红,激动地浑身发抖。 独自杀一条蛟龙不是件容易的事,也许对成仙的人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但对卓子善这样只不过是返虚期的修士,已超出其能力之外, 但他成功了! 空中洒下的龙血不但滴落在了海滩上,更有不少洒到了海水里,一些没有走远的游鱼,不管大小,纷纷抢过来允吸。似乎这龙血对它们也是极滋补的东西。 其实龙血不是滋补,而是能够助它们脱茧化形,也许运气好,能够靠着一点点真龙之血也成就一条鱼龙之身。但这条蛟龙的龙血本就不纯,成功的机会极其渺茫。这些鱼虫又未开智,不过靠着本能来吞噬一些洒落在海水中的龙血而已。 蛟龙身躯的下半截被拽入锁龙井,上半截身躯还在井外,卓子善却停止了拖拽,提着宝剑径奔龙首,想先砍下这条蛟龙的脑袋。 这条遭受重创的蛟龙还没死,还在挣扎,四条龙足虽然被铁链锁住,它的那根独角却还能顶撞。 当卓子善来到龙首只有四五步远时,蛟龙猛地一甩龙首,冲着他先是张口一声怒吼,然后一低头,独角向他狠狠一刺。 卓子善冷哼道:“还在垂死挣扎!”向后疾退。 他以为自己退得很快,而蛟龙被束缚,没那么利索,却没想到那根龙角根部血光一闪,竟从龙头上飞了出去,如一支利箭相似,嗖的一声,直插卓子善胸腹。 断角伤敌,这是蛟龙拼命的手段。以蛟龙之身凝聚出龙角来,是极耗日月的,只这一根不起眼的独角,也许就凝聚了它数百年的造化之功。 噗! 卓子善啊的一声大叫,勉强把胸口要害提了一提,但肚腹却被龙角刺中,仰天摔倒。 他终于为大意付出了代价。 这根独角把他的肚腹刺穿,从后背冒出一小截,鲜血立刻染红了他的衣衫。 那根三尺长的龙角嵌在他肚腹之中,受了如此重创,卓子善挣扎着翻身坐起,从百宝囊中摸出好几颗药丸,仰头吞了进去。而那条蛟龙在失去独角之后,精神大减,似已放弃了挣扎,被铁链重新拽入锁龙井之中,当它的头颅在井口消失的刹那,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 洪锦和杨登亲眼目睹了卓子善杀蛟龙的整个过程,真可谓惊心动魄,可惜卓子善做了如此完善的准备,最后关头还是受了重伤。 但练气士不是凡人,肚腹上被戳中了并不会致命,只要治愈及时,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卓子善吞了很多药丸,然后双手抱住龙角,缓缓从体内拔出来。 这一过程极痛苦,卓子善一边咬牙发出痛苦呻吟,一边用力拔那龙角。 扑通,沉重的龙角掉落在地。 卓子善满头大汗,浑身血污,又躺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蹒跚着站起。 他踉跄来到井口,探头往里张望,沙哑着嗓子哈哈笑道:“妖龙……你还不死……这龙丹终归要落在我的手里……嫱儿,你等着我……”他实在坚持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井口旁边。 隐藏在礁石后的杨登轻轻碰了一下洪锦,低声道:“若是此时出手,那卓子善和蛟龙俱都没有半分反抗之力,我们白捡一场大便宜。” 洪锦扭头望着杨登,也不说话,但眼神之中却满是鄙夷之色。 杨登被他看得极不舒服,分辨道:“呃……洪小子……我说说而已,岂是这样的人?” 洪锦低声道:“杨教头,这卓子善舍了命也要来猎杀蛟龙,你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第60章 东海夜叉 “杀蛟龙自然是图财,不管是筋骨皮,还是那龙鳞龙血,都有妙用。这卓子善冒如此风险,失败固然把命也送掉了,若成功,则所获颇丰,也不枉驻守荒岛一场。” 杨登很眼馋那条被困蛟龙,又道:“旁人吃肉,我们喝汤。他总不好意思独吞此蛟龙,总要分出一点儿好处来。” 洪锦道:“我们没帮什么忙,哪里好意思得他的好处” 卓子善趴在井沿之上,也不知是陷入了昏迷之中,还是因为受创太重,头颅歪在一边,竟动也不动。 杨登道:“要不……我们现在就下去,救他一命,他定会感恩戴德。” 洪锦也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正要起身下坡,却见卓子善背脊一挺,又仰起了身子,他这次没看锁龙井,而是圆睁双目注视着远处海面,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惧。 洪锦也跟着扭过头,此刻虽然是黑夜,但月光明亮,远处波光粼粼,有什么动静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在海面之上,竟悬浮着半截高大的身影。 此身影上半身是人,有手臂,有头颅,但下半身依旧没在黑沉沉的海水之中。尤其是此身影的手里还抓着一件明晃晃的东西,即便离着很远,都能认出这是一件寒光闪烁的兵器。 正是这件折射寒光的兵器,让身影在海面上显得分外醒目。 黑影应该刚从海中钻出不久,否则早就发现他了。 “完了,又引来一条龙!”杨登站起来的身子又趴了下去,叫道:“洪锦,快躲起来。” 洪锦也吃了一惊:“又一条龙?” “东海龙族何其多,这卓子善的诱饵也太厉害了吧。” “但这不像是龙,更像是个人。” 杨登低声道:“那龙必是会化形的,比刚才那条蛟龙要厉害得多。别说我们不是对手,就算是寻常人仙在此,也不一定打得过会化形的龙。” 如果真是一条已会化形的真龙,就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而且龙这种东西,一旦化形,就极厉害。洪锦绝不想惹这种麻烦。 卓子善显然也担心遭遇到的是另一条会化形的龙,现在受了伤,就算没受伤,看见这样的龙族,也得尽早逃之夭夭。 但现在逃,是他绝不愿意干的事,蛟龙好不容易擒获,岂能就这样放弃。 卓子善紧咬牙关,竟纵身一跃,跳入锁龙井之中。 远处的那条黑影则涌波逐浪,迅速往浮岛靠近。 眼看对方越来越近,而卓子善却还未从井中爬出,洪锦心中焦急。 “嗷呜……” 锁龙井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哀嚎。那是蛟龙垂死之前的最后一道声音。 卓子善跳入井中把那条蛟龙宰了! 一条受了重创,且在锁龙井中被铁链牢牢锁住的蛟龙,卓子善要杀它并不难。 但这时辰挑的不好,等他杀完龙从井中出来,还有机会逃走么? 井口处血光一闪,一条浑身上下都是血污的人影出现在了锁龙井井沿之上。正是卓子善。 此时的卓子善就是个血人,有些血是他肚腹上流出来的,但更多的血是那条蛟龙的龙血。 卓子善一从井口出来,立即把手中一颗碗口大的红珠塞入百宝囊中,然后举掌一拍,去收那块镇龙石。 这镇龙石展开容易,收起来却有些慢,磨盘大的石头先是把井中的铁链收回,然后才缩小成手掌大小,缠绕成一团,再由卓子善收入掌心。 如此时间,那道黑影已经从海中冒出,踏足浮岛。 好高大的一条黑影,此物手足俱全,不但手中提着一柄硕大的开山巨斧,身上竟还穿戴着黑沉沉的铠甲,完全是一尊武将打扮。 当月光照露此物尊容时,那模样连洪锦和杨登都吓了一跳,太丑陋了。它没头发,在顶门上长着三个肉瘤,面如蓝靛,金睛环眼,还有一张血盆大口,两根倒长的獠牙对着天空,它的两耳后,又各自长着一簇红色毛发。 卓子善终于收了镇龙石,转身便想逃走。 “呔!擅杀东海龙族,你还想要走!”一声暴雷似的怒吼从此人口中发出,随即双足一瞪,呼的一声,高高跃起,举起手中开山巨斧,向着卓子善兜头劈落。这一斧头,就算真是一座山,也要砍去半截。 如此声威,别说招架,能躲开就不错了。 卓子善勉强往旁边移动了数尺,那硕大的开山斧擦着他的身子砍在旁边地面之上。轰的一声,乱石横飞,一股巨力从斧落处散开,不但把地面砍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更是把旁边的卓子善也震得飞了出去。 身在空中的卓子善还未落地,那黑影转身抬腿,一只光溜溜长着锋利脚趾甲的大脚板蹬了出去。 嘭! 卓子善啊的一声惨叫,身子横飞,摔出去七八丈远,又在地上滚了几圈,这才停下。 他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却没站得起来。 黑影迈步到了卓子善跟前,喝道:“一命偿一命,为你所做罪孽赎罪吧。” 巨斧高举,即将落下。 卓子善嘶声道:“且慢……我还有话说。” 那黑影一怔,有些迟疑。卓子善生怕他斧头落下,抢着道:“你是哪位……就算在下该死,也得做一个明白鬼。” “吾乃东海龙宫巡海夜叉是也,专管东海不平之事,你擅杀水族,落到我手中,休想活命。” 原来不是会化形之龙,而是东海巡海夜叉,难怪生的如此丑陋,传闻龙族化形之后,没有一个难看的。 “巡海夜叉?……好,我卓子善早就该死……但还有遗憾未了,我这只百宝囊是别人送我的,我死之后……”卓子善一边说着,一边颤抖着双手去解腰间挂着的百宝囊,解下之后,用尽全力往远处一抛。 “……让有缘人捡去吧。” 卓子善做完这一切后,双目一闭,放弃了反抗。 黑影看到了飞出去的百宝囊,它冷笑道:“但凡是我东海的宝贝,谁都拿不走,包括这只破袋子。”巨斧在空中一转,蓄足了力,再次奔卓子善的头顶砍了下来。 第61章 李艮 巨斧将要落下时,斧头上竟折射出明亮的火光。 那黑影反应也真快,立即察觉这是身后发出的光芒,恰好被锋利如镜的斧刃给照到。 有什么东西从身后偷袭! 落到一半的开山巨斧斜着往后一撩。 只听当的一声金铁巨响,一股大力涌来,震得那黑影大吃一惊。他霍然转身,喝道:“谁敢伤我?” 话音未落,眼前火光大盛,竟是一团烈焰兜头盖脸的烧灼了过来。他身躯肥大,转换不灵,又以为对方已被一斧头震飞,谁知偷袭的人的确是震飞了,但砍过来的刀上还挟带着烈火,那却是反弹不掉的。 火焰轰的扑打在他面门之上,一股焦臭味立时冒出。 “啊,我的毛,我的毛……” 黑影用蒲扇般的大手在头脸上一阵乱抹,火焰立刻消失无踪了,但他那两鬓仅有的一点点红毛却被烧焦了许多,让本就丑陋的形象更加不忍目睹。 一个声音笑道:“丑八怪,毛多了易生跳蚤,我帮你烧掉一些,以后身上不痒,你还要感谢在下。” 黑影圆睁怒目,仔细一看,只见不远处一个长相未脱稚气的少年,手持一柄大刀,正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 刚才从背后砍自己一刀的定是此人无疑。 “岂有此理,敢伤东海龙宫的巡海夜叉,你也受死!” 这个小子竟然说自己是丑八怪,黑影心中怒极,迈大步,轮巨斧,向着对方便砍。 黑影身高足有一丈二,两条长着浓密青绿色大腿迈开时,胯下空间极大。他只顾着砍人,一道人影从脚下一块大石头后面跳出,在他胯下一穿而过。 一股凉风在下面卷起,吓得那黑影把斧头收回,往裆下遮护。 但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穿过去的黑影并没有出手,直接到了他的身后,风影消散,现出人身,正是杨登。他弯腰一把抱起重伤的卓子善,拔腿往远处逃窜。 “还有一个,哪里逃!” 黑影欲追,只听刀风袭来,之前偷袭自己的少年喝道:“吃我一百下披风刀再走!” 无数刀影已滚滚而来。 出刀的正是洪锦,之前蓄足了力气,砍了一招断山刀,本意是逼迫那丑八怪无法去杀卓子善,然后杨登出手救人。但这一招断山刀砍过之后,却让洪锦心中大定,对方的斧头和自己的火云刀对拼,竟只是小胜半筹。 虽然自己是偷袭,占了一点儿便宜,但对方被火云刀发出的烈焰烧着了头脸,可见这家伙虽然长得吓人,真实本领不见得比自己高到哪里去。 披风刀讲究出刀迅速,对于这种身子肥大的人而言,招架起来便越加吃力。 洪锦绕着他一连砍了十七刀,而对方也遮挡了十七下,虽然没有砍到这家伙,但黑影却没办法腾出手反击。 眼看这样打太吃亏,黑影怒吼一声,轮斧头在周身一划,逼开洪锦,然后纵身一跃,奔海滩落去。 他想要入海。 洪锦等得就是这种机会,立即一扬手,一物飞出,在空中迅速展开一张大网,奔着这位巡海夜叉罩了过去。 祭出的正是兜日罗网,这是从陆鸣那里夺来的宝物,抓灵兽用的,用来抓人也不错。 眼看巨网即将罩住对方,那黑影情急之下把斧头扔出,撞入罗网,自己则空着双手落到了海水里。 兜日罗网只网住了一柄斧头,扑通一声落在海滩上。 洪锦暗叫可惜,居然让这家伙跑了。 入了水的黑影士气大振,恶狠狠道:“你这小子,好大的胆子,不但擅杀龙裔,还殴打龙宫巡海夜叉,今日你们谁也别想活命,就算躲在岛上,我也要禀明龙王,把这座小岛沉入大海,让你们统统去喂鱼鳖。” 他的身子一半没在水中,一半浮在海面上,双手在身前一挥,立即涌起一股丈许高的巨浪,形成一股水墙,向着洪锦拍了过去。 洪锦惊呼道:“发大水啦,我最怕水了。”转身奔到高处。 “哈哈,你别跑啊,可敢到海里和我相斗。”黑影戳指大笑道。 “你可敢到岸上来,我与你再战三百回合。” “你这小子,只会偷奸耍滑,真要堂堂正正的相斗,老子一斧头就能把你砍成肉泥……” 二人斗了几个回合的嘴仗,谁也没有输赢。洪锦故意激怒他道:“你这个丑八怪,活脱脱一个绿毛畜生,竟也说人话,这是我修道以来,遇见的最稀奇古怪的事。” “你……你……我是龙宫巡海夜叉……你竟敢说我是个绿毛畜生!”这位巡海夜叉气得鼻孔中冒烟,若不是忌惮对方也是道术之士,身上或者还藏着一些重宝,他恨不得马上冲上岸用双手撕烂洪锦。 洪锦冷笑道:“你撒谎,我见过巡海夜叉,根本不是你这样的丑八怪,而是一位极漂亮的美人儿。” “胡说八道,你见到的是南海巡海夜叉,还是北海巡海夜叉?不管是哪一方夜叉,都不是女儿身。” 洪锦想了一想,说道:“在东海和北海交界之处遇见的,也许她是北海的巡海夜叉,也许是南海的巡海夜叉,人家有金牌为证。你自己丑,便把旁人也说得丑。我劝你别假冒巡海夜叉,没得污了巡海夜叉的名头。” 见洪锦说得如此煞有其事,那巡海夜叉大吃一惊道:“竟有人敢冒充巡海夜叉?” 洪锦心中疑惑:“巡海夜叉很了不起吗?” “我等巡海夜叉不但是昊天上帝钦点正神,更是被派遣下界,巡视四海,督察龙宫有无渎职的巡查仙使,谁敢冒充。”这位巡海夜叉说罢,伸手从腰间掏出一块金牌,在掌中晃了晃。 洪锦虽然没有靠近了看,但见这块金牌似乎和昔日所见女子拿出的金牌十分相似,一时也无从分辨真假。 这巡海夜叉虽名在龙宫之下,职位不高,但其实是天庭派驻于龙宫之中的耳目,四海龙王只是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巡海夜叉真正的上司,其实是天庭和昊天上帝。 洪锦并不清楚其中的上下关系,觉得这家伙就算是龙宫的巡海夜叉,连老龙王都不被那些那些金仙放在眼里,区区一个龙宫的巡海夜叉又有何惧。 洪锦道:“丑八怪,你可有姓名?” “吾乃东海龙宫巡海夜叉李艮!” “丑八怪李艮?” 巡海夜叉已有些气急败坏了,大喝道:“是东海龙宫巡海夜叉李艮!” 洪锦笑道:“李艮,你一会儿说是龙宫的人,一会儿又自夸是天庭的人,也不知你到底归谁管。一向听说天庭无人可用,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连你这样的丑八怪,也敢自称巡查仙使。我劝你就算当一条野狗,也比乱认主人要有志气的多。” “你藐视天庭,我更要拿你问罪。”这位巡海夜叉李艮是真的被激怒了,连东海龙王熬广都不敢如此狂妄,却被这小子一再讥讽,实在是孰不可忍。 一股三丈来高的巨浪托着巡海夜叉李艮的身子在海中浮起,奔着荒岛上的洪锦冲了过去。 借着巨浪之威,李艮来势汹汹。 洪锦面露惊慌之色,转身欲爬,结果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李艮一见大喜,更加催动巨浪涌了过来,浪花一卷,淹没洪锦。 第62章 魂之所依 论水中的本事,这位巡海夜叉自认时常在水中来去,还有谁能比自己更精通水性。 眼看洪锦身影随波逐流在水中翻滚,李艮伸出双手,向海水里抓去。刚才这小子如此讥讽自己,落在手中定要叫他大吃苦头。李艮甚至已经在想着洪锦被自己扭断手脚后,那凄惨哀嚎的样子。 大手入水,即将抓住洪锦时,他却猛地转身,嘴角露出一丝诡笑。 一道寒气从海中散发而开,正好挡住李艮的双手。 寒气极其凶猛,瞬间便凝结出一大块坚冰,不但把洪锦遮护在后面,更把李艮的双手也冻结在其中。 “啊!……”李艮惊觉不妙,提起手臂,用力一挣,咔嚓一声,冻住双手的坚冰碎裂成碎块。 一股水流绕到他背后,哗啦一声响,人影在水中一跃而出,刀光一闪,砍向巡海夜叉的后脑勺。 直至此时,李艮才知自己上当了,这家伙哪里怕水,甚至在水中更加游刃有余。 为避刀光,李艮只得向前一冲,虽然躲过去了这一刀,却离海边却更远了一些。 洪锦哈哈笑道:“我的凝冰术如何?”身子下坠,扑通一声又钻入海水之中。 李艮翻波涌浪而来,当洪锦入水后,波浪竟迅速消退,如惊涛泊岸,迅速回流,反把李艮那丈二的身躯留在了原地。 没有水势相助,李艮的身躯沉重无比,双脚陷入砂砾之中。他骇然之下转身就往另一边跑,想重新返回大海。 洪锦好不容易骗他上来,这种机会岂能错过。 李艮在岸上跑,洪锦却踏波而行,截在他前头把手臂一抬,一团凝结的冰花打向李艮面门。 李艮举手一挡,冰花撞得粉碎。他正要把双臂放下,只听呼的一声,一个庞然大物接踵而来。这次不是小小的冰花了,而是一方青铜大印。 啪! 李艮的额头被开山印重重打了一下,砸得他眼冒金星,嗷的一声翻倒在地。 不等他重新站起,脖颈上一凉,一柄寒光闪烁的大刀已架在他的肩头。 李艮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在下真乃东海巡海夜叉,你若杀我,必得罪龙宫,更是忤逆天庭,会遭天罚的……” 洪锦用刀压住李艮,转头喝道:“杨教头,你那里有绳子没有?” 远处有人应道:“有的,有的,我来绑。”一个有些驼背的猥琐中年人,惦着脚笑嘻嘻来到李艮面前,从腰间解下一截绳索,把这位巡海夜叉的双手双脚绑了个结结实实。 洪锦收回大刀,抬腿踢了李艮一脚,笑道:“这个夯货,原来是蜡样银枪头,中看不中用的。我们险些儿被他唬了去。” 杨登砸吧着嘴道:“这样肥硕的身子,也不是那般没用,烧来吃足够我俩坚持一两个月。” 李艮惊得寒毛直竖,叫道:“我不是海中精怪,乃天庭巡查仙使,你们不能吃我。” 洪锦冷笑道:“大鱼吃小鱼,事所寻常。蛟龙吃人就可以,人吃蛟龙就不行,你口口声声打杀了东海龙裔,就要兴师问罪,这是何道理?” 人在砧板,不得不服软,那李艮哀告道:“在下职责所在,发现这里血腥味浓郁,竟有人杀戮龙族,当然要过来察看一番。其实……其实你们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是没有事的。” 洪锦道:“真的没有事?” 李艮连忙点头道:“只要不杀东海龙宫族裔,寻常野龙,杀了也就杀了,绝没有事。” 那条蛟龙血脉不纯,显然不可能是东海龙宫的龙子龙孙,屠龙这件事就不会有什么后患。 洪锦心中一松,问道:“卓子善伤得如何?” 杨登道:“伤得较重,虽无性命之忧,但不将养个把月,绝难恢复如初。” “死不了就行。” 洪锦到一旁收了开山印,又去拿兜日罗网,结果提网一看,竟被李艮的巨斧砍破了几根网绳,露出一个大洞。这东西本是用来抓灵禽的,现下兜了一柄大斧头,自然会有损伤。攵學3肆 “这滚蛋,坏我一件宝贝。”洪锦去提那柄巨斧,一拿之下暗吃一惊,这斧头怕有几百斤重,李艮拿着这样重的斧头砍来砍去,其实也不算是太过无用,不仰仗宝贝,纯粹武斗,自己不见得是他对手。 洪锦拖着巨斧又回到李艮身旁,骂道:“你这不开眼的家伙,损坏了我一件宝物,需要赔偿于我。” 李艮心中一喜,说道:“我赔,我赔,你只要放我回去,要什么东西,我尽都赔给你。” “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放你回去?你若入了海,还会来赔我东西?” “在下发下誓言,若口不应心,必不得好死。” 洪锦其实也没准备杀他,这家伙自称巡海夜叉,多半此事是真的,所谓打狗还需看主人,真要杀了这家伙便得罪了龙宫和天庭,自己还要在浮岛上待一年之久,这茫茫东海龙宫的势力极大,犯不着结一个仇家。 洪锦看向杨登,杨登低声道:“不能杀。” 虽然不能杀,但也不能让他太过舒服。洪锦道:“杨教头,你把身上的毒丸送我一颗。” 杨登愕然道:“毒丸?” “不错,就是那种只有你才有解药的绿色丹药,叫做草还断肠丹。” 杨登立刻回过味来,从身上摸出一棵绿色丹药,那其实是草还益元丹,疗伤用的,把这枚丹药交到洪锦手中。 洪锦把丹药塞到李艮的獠牙巨口之中,不一会便化了。 李艮只觉得满嘴满腹都是一股草药味,他吃荤不吃素,这种东西落到肚子里别提有多难受。 洪锦道:“你已中毒啦,三日后若无解药,必毒发身亡。你若是以为龙宫里的人会替你解毒,大可冒险试一试,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李艮心中发苦,连忙道:“不敢,不敢,谁敢拿性命去赌。” 洪锦道:“这个可不一定,你仗着是天庭之人,听说连地府也归天庭管辖,就算死了也还是天庭的人,随时都可以回来。” 李艮道:“哪里有如此容易的事,一旦身死只是魂魄会坠入地府,若肉身不存,回来也无处安身,只能以阴身待在幽冥之地,这阳世间是再也回不来的。” 洪锦想起自己的妹子被祭河后,魂魄多半也在地府,不知道此生可还有机会看她一面,自己答应给她幸福,护她周全,却再也没法完成当初承诺,心中就隐隐发痛。 洪锦沉声道:“你既然是巡海夜叉,我来问你,寻常人死后,是如何前往幽冥之地的,又是谁在地府收拢这些亡魂?” 李艮道:“回好汉,人死之后自己是去不得地府的,只是坠入幽冥之地。这幽冥之地广大无比,但凡幽暗无光之处即是幽冥,便如这地下、海中、山中等等阴暗之地,真正把魂魄引入地府的,乃是各处阴山、阴都、阴府,后土娘娘立幽冥鬼国三千招魂幡,俱掌握在这些阴山、阴都、阴府之中。” 洪锦奇道:“阴山、阴都、阴府又是些什么地方?” “就是各处山神、城隍、河神水府,这些都是天庭治下所在,虽在阳世,其实内里都有一杆招魂幡,人死之后魂魄被其收去,再由这些地方遣送幽冥地府。便是那龙宫也是一处阴都,海中身亡者魂魄多有被龙宫收去,再转送幽冥。各处若有河神水府,也是做这个勾当的。” 一听有河神水府,洪锦双目一睁,厉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艮见洪锦忽然间面色阴沉,眼露寒光,有杀气冒出,心中惊惧,哀声道:“在下乃是巡海夜叉,此等事岂会乱说,句句属实。” 第63章 千秽腐臭膏 旁边的杨登生怕洪锦真的杀了这位巡海夜叉,劝道:“洪锦,你让他赔一个东西,放他去吧。”又对巡海夜叉李艮道:“我等都是截教门人,奉法旨在此岛驻守。” 后面这话是故意说给李艮听的,让他有所顾忌,不敢报复。 洪锦冷哼一声道:“我也不想要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看在天庭和昊天上帝的面子上,你就从这东海之中拿一件最不值钱的血珊瑚给我,我吃亏一点,便给你解药。” 巡海夜叉李艮一听要拿血珊瑚来换,心道这在龙宫之中也算是很值钱的宝物,对方却说得轻描淡写,有心反驳,又怕激怒了对方,只得期期艾艾道:“这东西有些稀罕,东海龙宫宝库之中或许是有的,我亲自去讨一件来给你。” “很好,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洪锦亲自解开李艮手脚上的绳索,放他离去。 李艮爬起身,捡了自己的斧头,一瘸一拐往大海走去。初时在海面上露出半个身子,最后扭头看了洪锦等人一眼,才没入深海之中。 杨登道:“你说这家伙会守约么?” 洪锦道:“只要他怕死,多半会回来的。但也不能不做防备,这三天得小心一些,别让这家伙真的带着龙宫里的兵马要来掀翻了这座小岛,那可糟糕之极。” 杨登摇头道:“掀翻岛屿这种事他是做不出的,我已经说了我等是截教门人,老龙王岂敢得罪通天教主。” 二人回到锁龙井,受了重伤的卓子善正躺在那里,眼睛却是睁着的。 见到洪锦和杨登回来,他吃力的仰起身,问道:“巡海夜叉……走了?” 洪锦蹲在他旁边,笑道:“放他走啦,卓道兄觉得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放?” 卓子善道:“不……不……他是巡海夜叉,未免麻烦……不能杀的……” 洪锦道:“我等修为低微,所以杀不得,若是那一气仙余元在此,杀一个巡海夜叉,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杨登道:“别废话了,先让左道友养伤。这里海风太大,不如都去岛中洞府里居住。”他想扶卓子善起来,卓子善却拒绝道:“我不去……在下就留在这里。二位救了我一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洪锦心道这家伙伤成这样了还信不过人,自己若真对他不利,就凭现在的伤势,轻而易举就能杀了他。 “卓道兄,你是怕我们贪图那条蛟龙么?你放心,我洪锦不是见利忘义之辈,你豁出命得到的东西,不会拿你半分。” 卓子善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依旧坚持留在原处。 “还真是顽固,你爱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好了。”洪锦劝说不动,不想再劝,对杨登道:“卓道兄死不了,我们回去吧,若真死了,再来替他收尸。” 洪锦和杨登转身要走,卓子善却又开口道:“且慢……非是在下信不过两位,而是……身子污秽,恐冲撞了二位。” 洪锦立即想起他当时散发的恶臭,那种味道足以让人臭的头晕脑胀,肚腹翻天。现在卓子善身上的臭味已经消散了许多,又有龙血的血腥味覆盖,不是太明显。 但若是他把全身冲洗一遍,是不是又会散发此等恶臭,就难说的很了。 不过洪锦和杨登被熏得涕泪横流时,那卓子善似乎什么事都没有。 “卓道兄,你这功法真是奇怪,为何你能忍受得住。” 卓子善苦笑道:“我嗅不到任何味道。” 洪锦和杨登同感愕然,这话中的意思显然是说他的嗅觉早已不灵光了。 “所以不管如何恶臭,于我而言,和最香的味道是一样的。我夜间练功之时,自己可以无碍,你们却不见得能受得住。” 确实,那种恶臭若每晚都来一次,非被饿死不可,因为吃下去的任何东西都会吐光。 练气士随着修为高深,身躯也会发生变化,尤其是渡劫成仙者,成就仙躯时会散发异香,这位仁兄倒是稀奇,不但不香,越炼越臭! 洪锦道:“原来如此。我见你散发恶臭时还在头顶滴落油脂,这又是为何?” 卓子善道:“这是千秽腐臭膏,用功法激发后,便能散发极强的恶臭。而此种味道……但凡龙族,俱都极其厌恶,就算是把它送到龙嘴里,也会忙不迭的吐出来。” “哦,怪不得那条蛟龙不吃你。”洪锦琢磨着卓子善不但拥有锁龙井和镇龙石,更是把如此没有用处的极臭之法也炼上了,似乎针对的便是龙族。因为这些东西若是和同道中人相斗,根本派不上多大的用处。 “你就为了屠龙,才特意修炼了这些宝贝和功法?” 卓子善微微咬牙,低声道:“不是……我是为了拿到一颗龙丹,才不辞辛苦,特意到这浮岛上来杀龙。” 龙丹便如同练气士合道之后的金丹,是龙之根本。此物不但能拿来炼器,更可以炼制增加修为的丹药,是很多修为低微的炼气士梦寐以求的东西。相反那些成仙的仙人,又不把龙丹看在眼里。 这卓子善先耗费无数精力练习一套屠龙术的本事,然后借此屠龙夺丹,再借龙丹提升自己的修为造诣,若一切顺利,确实是一条修行捷径。 洪锦不禁暗叹这卓子善看上去孱弱,没想到心底里很狠,屠龙修炼的事也干得出来。 但卓子善接下去的一句话,又让洪锦推翻了刚才的念头。 “我夺龙丹……其实是想救一个人……” “救人?不是你自己借此龙丹修炼?” 卓子善摇头苦笑道:“屠龙修炼,如此危险的事,我岂能去做。我只要得这一颗龙丹即可……剩下的那条蛟龙尸骸,你们愿意拿去,便拿去好了。”wenxueзч.net 一条成年的蛟龙尸骸绝对是一件重宝,龙鳞、龙角、龙血、龙肉……哪一样不是好东西,尤其是对于洪锦和杨登而言,这些都是上品炼材,是可以炼制无数宝贝的。 现在卓子善直接就扔给了洪锦和杨登,这份大气让二人同时心头一暖。 “卓道兄,我虽然不知龙丹怎么救人,但就冲你如此豪气,这件事我一定会帮你。” 听到洪锦说愿意帮助自己,卓子善脸上一喜,低声道:“多谢。” 第64章 要抓鲸龙 离卓子善布置锁龙井百来丈处有两块大石,那里被他稍加修整,成了一个可以挡风遮雨的栖身之地。 洪锦和杨登按卓子善的指引,扶他到那里休息。 这个地方当然无法和正经开辟的洞府比较,太过狭小,三个人都在里面坐着时,已没什么空闲。 卓子善依旧躺在地上,他有些歉意道:“鄙舍简陋,没什么款待二位,还请多多担待。” 洪锦早已打量过他的这个窝,连被褥都没有一条,只有几块鱼肉挂在通风处,一股浓重的鱼腥味充斥鼻息。若是自己和杨登住在这个地方,定然难受的睡也睡不着,但这家伙闻不到香臭味道,再难闻的鱼腥味,有等于无。 至于要说款待,洪锦倒是很想尝一尝那香味扑鼻的玄鸟肉,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只怕这家伙不肯。 “卓道兄,大家既然都在同一个屋檐下,你就不要太见外了。我洪锦不喜欢太过客套的人,凡是客气过了头的人,我都觉得不是好人。” 卓子善苦笑道:“是,是,二位不是外人,有话理应直说。” 洪锦道:“你引诱蛟龙前来的那只金炉里,装的是不是一只玄鸟?” 卓子善面色一变,眼神有些闪烁。 其实他内心之中还是有一些警戒之心,就算洪锦和杨登救了他,但人性善变,为了一件好东西,欲念一起,就算是兄弟姐妹也会性命相残的事,古往今来不知发生了多少。 洪锦见他不言语,笑道:“你放心,我又不吃你的,那是你引诱龙的宝贝,我一直有一个念头,或者可以求你帮忙也未可知。” 卓子善见洪锦说破了他的担心,尴尬一笑道:“是,那的确是一只特意炼制的玄鸟。玄鸟也是极罕有的灵鸟,得之已不容易,更勿论用秘法熏制而成的玄鸟了。但此物只是香味浓郁,骨肉大都被化去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小小尸骸,恐怕吃了也不见得好过。” 杨登插口道:“抓玄鸟可不比抓一条蛟龙来得简单,你连玄鸟都抓得到,抓一条蛟龙却险些丢了性命,是不是有些儿舍本逐末。” 有抓神鸟的本事,不去继续抓神鸟,反而去抓蛟龙,确实有些儿说不通。 “那玄鸟不是我抓的,而是我师门传下来的。” “嗯?师门,你有师父?”洪锦愕然看向卓子善,大家都是一气洞的门人,门人就算要拜师,也得是拜一气仙余元,但卓子善口中的师父,肯定不是余元,否则哪里还会是一名默默无闻的一气洞门人。 “我有师父,不过……他已经死了,我是在师父死后,才想办法投了一气洞。” 其实一气洞的很多门人都是带艺投师,先有了一定的修为根基,然后转投一气洞,这样做的好处是靠着出卖自己的劳力,可以获取一气洞内的很多修行典籍,更能给自己捞一个截教门人的名头,这在出去以后有极大的好处。 而选择这样做的炼气士,大多是一些散仙流派,那些名门大派自己就有极深的底蕴和无数功法秘籍,其传入当然没必要靠投靠一气洞来获得那些截教功法。而且以洪锦所见,真正的高深功法并不会外传,除非有极大贡献或者渡劫成仙,彻底投在一气仙余元门下,那才有机会一窥其真传功法的精髓。 卓子善修为不高,师父又早夭,多半也是个并不出名的散仙流派。而这金炉和炼制玄鸟的秘术,便是其师门的重宝了。 洪锦道:“我在一气洞收藏的无数典籍之中从未见到过锁龙井之类的法术,莫非这也是你师门独有?” 卓子善点了点头,说道:“锁龙井,镇龙石,连同那只金炉,其实都是我师门独传绝艺。此术在那些大能眼中或者视同儿戏,但在我这些没有跟脚的散修手里,却是安身立命的所有家当了。” “哦,怪不得我没见到。老实说,我对这种法术还是挺有兴趣的。”洪锦年少时常在河水之中抓捕鱼鳖,山林中设陷阱擒捉鸟兽,这是兴趣使然,现在大了,这儿时兴趣依旧没有丢失,锁龙井和镇龙石设置后的样子,颇和洪锦胃口,便脱口说了出来。 卓子善则误会了洪锦的意思,以为他直言讨要此术,顿时僵在了那里。 “此术……此术……是我师门秘传,非我门下弟子……不能相传……两位道友若执意想得到此术,不妨现在就把我杀了,再把此物夺去。” 洪锦大感意外,连忙摇头道:“卓道兄误会,我没想学你这本事,只是好奇而已。实话对你说吧,我这个人是要打打杀杀的,你这本事不适合厮杀,我学来也无甚用处。” 洪锦觉得这卓子善的师门之所以沦落到只剩他一根独苗苗的境地,也多半和只掌握了这门秘术有关。试想若遇上仇敌,那些仇敌难道会如蛟龙一般自己投到锁龙井里去么,而若是在平地上相斗,这锁龙井和镇龙石毫无用处,耗费如此精力却学了一个不能对阵杀敌的本事,其结果可想而知。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奇门秘术之多,如过河之鲫,但能真正留下来的又有多少,大都因为各种原因而最终消弭于时间长河之中。也许有一天,就连现如今这如日中天的阐教二教,都会被后来崛起的门派所替代。 见洪锦确实无意夺此秘术,卓子善的脸色又缓和了下来,低声道:“我非是不知此术在与人争胜时,并不见上风,但我不喜欢打打杀杀,有一技傍身,只想带给身边人一个温暖安心的所在。” 这个理想曾经是很多寻常人的期望,期望着靠自己的双手,获得一个吃得饱、穿得暖、有地方住的小安之家。不求闻达天下,只求能护佑身边人。 洪锦自己曾经也是这么一个念头,可惜,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唉!卓道兄,我之前也像你这样想,能够天天吃饱就开心的要命。但是当你发现你不想伤人害人,旁人却要来伤你害你,而你却无力反抗时,便知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 “我现在只想让自己变得更厉害一些,让想害我的人都吃尽苦头。” 卓子善微笑摇头道:“那么我这秘术对你确实没有什么用处。” 洪锦道:“谁说没用,我之所以想让你帮忙,便是我也想抓一条龙,但我不要龙丹,而是活龙。” 卓子善一愣,问道:“你要抓什么样的龙?” 洪锦回忆着之前见到的模样,说道:“此龙身躯极大,行动时破浪滔天,比那条蛟龙的声势还要大,好像叫什么鲸龙。” 杨登一听,立即摇头道:“胡闹,那鲸龙连余化都未抓住,你竟然想抓鲸龙。那龙张口一吞,一百个洪锦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第65章 地震 卓子善讶然失笑道:“居然是鲸龙。我略有耳闻,此种龙裔身躯的确庞大,否则也担不起一个鲸字,但此龙并不凶狠,不会主动伤人,听说胆子还比较小,稍有警兆,它便会逃之夭夭。” “若论逃跑,这鲸龙便又是一个好手了,仗着身躯庞大,力气惊人,在水中少有人能追及。” “洪道友想要抓鲸龙,又不是为了那龙珠,难道是想抓来当坐骑?” 洪锦笑道:“卓道兄猜得不错,我确有此意。” 杨登道:“你想要坐骑,也当抓一些厉害的飞禽走兽,却选一个水里来去的,你能用几回?” 洪锦道:“我抓鲸龙自然有其用处,那巡海夜叉说地下多阴都水府,很多在海洋湖泊之中,我若是去逛一逛,没有威武霸气的坐骑,容易被那些河神或龙王轻看。” 原来洪锦抓鲸龙是想坐着它闲逛四海,这个念头不错,若是得闲,连杨登也想玩耍一回。毕竟水底里不同天上,天上靠五行遁术或各种飞行法术来去,还是比较方便的,但在水中则不一样,除了本身就修行水法术的不惧怕水淹,其余炼气士还需专门修一个避水诀,方能在水中来去。 但是一个人总掐着避水诀,在水中只能勉强护住自己,行动多有不便,尤其在水下和人动手,会吃大亏。 不过洪锦本身修了水流经,他是不怕水的。想抓捕鲸龙,一方面是有些玩心在里头,更主要的是看重它来去快捷。四海无垠,江河湖泊又星罗棋布,若想逛一逛那些河神水府,有一头在水中威猛的灵兽当坐骑,会帮上大忙。 “卓道兄,你这锁龙井和镇龙石能不能抓那鲸龙,有几成把握?” 卓子善默然片刻,说道:“这要看鲸龙有多少年的修为,鲸龙其实也是鱼龙的一种,血脉驳杂,它若离化成真龙不远,即将褪去鱼身,凭我的修为造诣决计困不住它。但若是还差一些儿,再加上洪道友想助,或能有五层指望。” 洪锦有些失望,愕然道:“只有五层?” “五层已然是我往大了说,从你口中所说的鲸龙模样来看,这应该是一条形体极其庞大的成年鲸龙,除了不是太凶狠之外,论本事,绝对远胜我杀的那条蛟龙。二位道友,在下杀一条蛟龙都险些儿送了性命,那抓那鲸龙,只怕又是一场性命攸关的事。但是之前抓蛟龙,其实是我心急了些,若给我时间,选好了地点耐心布置一番,机会也会大上许多。” 洪锦道:“抓捕鲸龙的事不急于一时,我们要在这浮岛上驻守一年之久,有大把的时间去筹备这件事。现在最要紧的是左道兄把伤先养好,我和杨教头趁机再炼制一些好东西。” 卓子善道:“如此最好,你我各做准备。等时机到了,再告知我一声。” “好,一言为定,其实我连鲸龙所在的那座小岛在哪里都不知道,若终究找不到时,这个念头便作罢。”洪锦又想到卓子善在头顶滴落的那种油脂,问道:“左道兄的腐臭膏居然可以让龙不敢下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炼制而成的?” 卓子善摇头苦笑道:“你不会想知道我是如何炼制的,若告于你听,只会让你更加恶心,你只看我嗅觉已彻底无用,便知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说也罢。” 原本把卓子善留在石屋之中就要回去,但是人家伤成这样,没人照顾总是不放心。反正浮岛不大,来去也没多少时间,于是洪锦和杨登轮流来照看一番,给他敷药送饭,助他早日康复。 转眼三日即到,洪锦和杨登来到海滩旁边,等着那巡海夜叉李艮的再次出现。 为了防备李艮反悔,甚至纠结了东海龙宫的人来寻仇,二人把兵器和法器都带上了,又特意叮嘱卓子善,若见到二人施展遁术逃走,他也赶紧走,这浮岛留不得了。 此时是盛夏天气。 赤日高悬,金乌耀眼,如烈火燎天,浮岛之上虽然有海风吹拂,依旧闷热的很。 二人在岸边被晒得汗流浃背,那巡海夜叉李艮没有等到,却看到岛的西北方向,极远处一片红光在天际荡漾,也不知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着红色光晕消散,浮岛竟微微摇晃起来,且越摇越厉害。 “地震了!”杨登和洪锦慌忙趴伏在海滩上。 平静的大海也被这无缘无故而来的震荡,激得大浪汹涌。这场景就如同有一只放满水的大金盆,被人摇晃了起来,连盆子里的水都晃得四处飞溅。 洪锦道:“浮岛本就是从海底里升起来的,或许这样子摇一摇,它便会涨大几分。” 杨登点头附和。 但这地震竟没完没了,停了一会儿后又震起来,反反复复,不像是地龙翻身,反而更像是有人在故意使坏。 浮岛离那片散发红光的地方很远,尚且震荡的很厉害,若是靠近红光的地方,只会更加颠簸。 洪锦站起身来,说道:“不是地震,只怕是什么重宝在作怪。” 杨登吃惊道:“一件宝贝就能引起如此天象变化,只怕在法宝之中都是属于上品,甚至不止。” 洪锦点头道:“嗯,也许是传闻之中的混元之宝。” 混元之宝便是凌驾于法宝之上的宝贝,寻常炼气士只听其名,而未见其物,传闻此等宝物大都是开天辟地时便有,故有混元之称。但也有那大能之士,靠惊才绝艳的炼器之法,硬生生把自己修炼的道术融入法宝之内,而硬生生炼制出一个后天的混元之宝。所以混元之宝也分先天和后天,但无论是哪一样,无不都是极厉害的存在。 洪锦之所以会怀疑那红光闪动处,是一件重宝作怪,也是他炼器之道逐渐精深后的认识,试想能够把大海和岛屿都震动起来的力量,得有多大,寻常仙人吃饱了撑的才会干这种事。只有一件重宝被人施展时,因为无法控制其威力大小,才会导致如今这个样子。 杨登心头火热,说道:“要不要我们也去看一看?” 洪锦摇头道:“我们不能离开东海,那里或许已是陆地。” 杨登叹息道:“可惜,无缘得见那宝贝。” 二人正看时,海水之中一朵巨浪一分,一条高大的人影从海中跳了出来,纵身落在沙滩之上,正是那位长得一脸凶相且虎背熊腰的巡海夜叉李艮。 “终于来了。”洪锦迎上前去,尚未开口,那巡海夜叉李艮却一脸的急色,说道:“快快把解药给我,龙王吩咐我有急事要去巡查。” 洪锦手一伸,说道:“血珊瑚呢?” 李艮从腰间摸出一根三尺来高,长着三根枝丫的血红色珊瑚树,抛给洪锦,说道:“这便是你的血珊瑚,我特意从龙宫之中偷来的。快,给我解药。” 杨登摸出一颗益气丹扔了过去,说道:“这是解药,服下后便没事了。” 李艮瞧也不瞧便吞入口中,旋即露出喜色道:“我腹中果然舒服了许多。”其实他本就没中毒,益气丹吃下去更长力气,当然舒服。 洪锦道:“看你行色匆匆,龙王吩咐你做何事?” 李艮没好气道:“你不见这海水都震动了么,连水晶宫也跟着不得安稳,龙王吩咐我速去陈塘关入海口查探发生了何事?也不知是哪一位不开眼的竟如此猖狂,作法撼动了水晶宫,不怕惹怒天庭么。” 第66章 鬼岛 原来也是为了此事,李艮作为巡海夜叉,这是他分内职责,理应过去查看。 洪锦道:“我看这东西威力不小,你此去小心。” 李艮傲然道:“我乃巡海夜叉,天庭御笔亲批巡查仙使,谁敢伤我。”他转身欲走,洪锦又唤道:“且慢,在下还有一事想要向你打听。” 李艮心中极其不耐,但碍于洪锦很能打,只好耐着性子问道:“你要打听何事?” 洪锦道:“我上次与你说起过也遇见巡海夜叉之事,乃是在一座从北海往东海而来的小岛之上。我虽去过一次,却不记得具体方位,阁下巡视东海,各处有什么岛屿应当熟悉的很,尤其那座岛上还盘踞着很多钩蛇,不知你可有印象?” 李艮脱口而出道:“钩蛇?那就是蛇岛了,确实坐落于北海和东海的交界之处,从这里往北一直走,数千里外可见三座小岛,每岛间隔百里,其中一座小岛便是蛇岛。只要看到任意一岛,另外两座便必定能找到。”wenxueзч.net 洪锦大喜道:“多谢告知。” 李艮狐疑道:“你想去蛇岛?别说我没有劝过,那蛇岛和另外一座小岛还可勉强待一待,剩下的一座岛却千万不能靠近。” 洪锦奇道:“为何?” 李艮道:“因为那是座鬼岛!” 鬼岛?东海之内居然还有什么鬼岛,不是说东海龙宫也是一座阴都么,所有鬼魂在东海都会被引入招魂幡,然后送入幽冥,怎么可能有鬼岛。 洪锦忽然想起了风元帅之事,当时的他也沉沦在逐鹿山无法超脱,之所以如此,是逐鹿山成了一处绝地,神憎鬼厌,如同被专门开辟的一处牢笼,让身处其间的鬼魂即不能到幽冥之地投胎,也不能离开此地,只能在这一处地方苦苦煎熬,承受天地元气的一点点侵蚀,最终消散无形。 那些修为高深一些的元神,或者还能承受千万年的煎熬,保持形神不灭,寻常魂魄,则彻底沦为了无智残魂。 而这样的绝地,往往都是些爆发过血腥大战的杀戮之地。 东海也曾爆发过大战? 洪锦没听说过有这种事,但上古大战时有发生,或许就有某一场大战座落于一座荒岛,于是也留下了很多阴魂未得超脱。 李艮再次入海,抖擞精神,催动巨浪直奔引发震动的地方。 洪锦和杨登则返回洞府,有了这血珊瑚,自然是马上炼制清虚丹。毕竟这血珊瑚离水之后没多久便会变质,药效便不灵光了。 在来浮岛前,洪锦和杨登便准备好了其他的药材,如今没有别的事,首先便是炼制丹药。 炼丹是杨登最擅长的事,洪锦只能打个小手,把一些药材初步提炼一番,然后交给杨登再细细精研。这是个细活儿,快不得。 二人在洞府只鼓捣了半个时辰,那地震消停了一阵,想是巡海夜叉李艮处理了这件事。 但让洪锦惊讶的是没过一会儿,地震震得越发厉害了,比刚才更加猛烈。 杨登放下手中药材,皱眉道:“这洞府里不能待了,万一坍塌了会压死你我两个。” 洪锦道:“那就出去看看,巡海夜叉在搞什么,为什么去了后反而更加晃得厉害。” 二人一出洞府,竟发现外面狂风大作,海浪拍岸声大作,似乎一转眼就变了天。 海面上狂浪席卷,如同又见到了那鲸龙在海中翻波搅浪,平地涨起数丈高的大水。 杨登惊慌失措道:“不好,这浮岛又要沉啦。” 洪锦道:“不是浮岛要沉,而是涨了大水。你看……”洪锦用手往远处水面一指,只见水面上寒光闪耀,竟从水底下逐渐升上来一支兵马,这些兵马各举刀兵,长相怪异,大都是些虾兵蟹将。 这支兵马完全升出水面后,并没有奔浮岛而来,而是踏着波浪滚滚而去,似乎也是奔巡海夜叉消失的方向。 洪锦看到这些兵马领头的是一个骑着一头奇异巨兽的将佐,顶盔掼甲,手持一杆方天画戟,离得太远,看不清楚模样。 当这支龙宫大军走远,海面逐渐平静。 “这是东海龙宫的兵马!”杨登自言自语道:“他们要去做什么?” 洪锦冷哼道:“只要不来碍我们的事,随他们去。” 二人坐在海边观望了片刻,再无其他的龙宫兵马出现,而那地震也在随后不久便消失了。 杨登道:“能惊动龙宫出动兵马,只怕这件事小不了,也不知那巡海夜叉怎样了。” “他不是说没人敢杀他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洪锦摇了摇头,凡是太过自信的人都会吃苦头,自己没本事,靠旁人撑腰是没什么用的,终有一天会倒霉。 “我去看看卓子善,刚才动静太大,别把他也给吓到了。”洪锦赶往岛的北面,看到那卓子善竟已爬出了自己的那间石室,也在眺望大海。 洪锦走到卓子善身旁,说道:“卓道兄,刚才有东海龙兵经过,你看到了吗?” 卓子善点头道:“见到了,那领头者定是东海龙族子孙,若是能取这样一条真龙的龙丹为己用实乃大妙。” 洪锦心忖连一条蛟龙都搞不定,还奢望去抓人家东海龙宫的子孙,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但这种不惧危险的勇气,洪锦很欣赏。 “我和杨教头正在炼制一些丹药和宝物,你现下行动不便,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提出来。” 卓子善道:“还真有一事要劳烦二位,我的宝剑太过低劣,一柄下品法器在屠龙时多有不便,虽然我投入一气洞便是为了修习炼制之法,毕竟修为有限。二位若是能把我的宝剑再行精炼一番,那就最好不过了。” 洪锦笑道:“这是小事,那条蛟龙的尸骸如今还没有处理,尤其那根龙角是炼制兵刃绝佳的材料,我把此物融入你的宝剑之中,至少可以提升一个品级。” 卓子善拱手道:“正有此意。”他把随身带着的那柄宝剑连剑鞘递给洪锦,洪锦接剑后又扶着卓子善重新躺进石室,再赶往那口锁龙井。 镇龙石已经被卓子善收走,如今的锁龙井里面只有一头身躯庞大的蛟龙尸体。 第67章 杀人者李靖之子 洪锦第一次见到蛟龙尸体,更不知应该如何去整理,试着用手剥了几片龙鳞,坚硬无比,还十分费力,如想把整个龙身上的鳞片弄下来,只怕几天的时间都干不完。 “大意了,应该先问清楚这龙尸如何处置。”洪锦皱着眉头,正犹豫着是去问卓子善还是杨登时,胸前金光一闪,隐灵符飞了出来。 风后已很长时间未出现,此时冒出来,自然是看到了眼前这条蛟龙尸首的缘故。 隐灵符悬浮空中,在符纸上只探出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端详着蛟龙。 “一条蛟龙?不错不错,可惜是一条血脉并不纯的杂种龙,能够派上用处的地方不多。” 洪锦连忙问道:“风帅,你知道如何处理这蛟龙尸首么?” 风后道:“区区一条蛟龙而已,老夫当年不知见过多少比这条厉害得多的真龙,这东西客气一点儿说是个灵禽,不客气的说,就是和牛马一样的牲畜。活着时替人办事,死了,就拿来打牙祭塞了五脏府,虽然龙肉并不好吃,但龙肝可是最美味的东西。” 想到当年吃龙肝时的滋味,风后竟然抿了抿嘴巴。他现在是元神之身,不可能吃食物,也就只能在心里面想象一番。wenxueзч.net “吃龙肝!?”洪锦眼睛一亮,早就听说过龙肝凤髓都是稀世佳肴,连上仙都想尝一口,如今美味就在眼前,自己岂能错过。 洪锦提着卓子善的宝剑去剖龙腹,但这柄剑品级太差,如同钝刀子割肉,连插数剑,也只是消去了几片龙鳞,开了一个小口子,流出了数滴红深红色龙血。洪锦不耐烦起来,扔了宝剑,取自己的大刀,高高举起,准备来一个狠的。 “慢着,你小子又要暴殄天物,这龙血虽然不纯,却也可以凝练一番,你找个器皿收集起来,好歹有些用处。” “哦,龙血能喝吗?” “龙血当然能喝,但得小心被龙血反噬,成了一个非人非龙的精怪。这天下稀奇古怪的龙种如此之多,便是因为太贪口舌的缘故。” 洪锦吓了一跳,若自己也成了头上长角,屁股后面多一条蛇尾的怪物,那可不妙之极。 “龙血都必须炼过才能使用,只有提到极精纯的地步,加上功法辅助,便能为己所用。当年轩辕黄帝也是炼化过龙血的,他施展时便能变化成一条金龙,威力极大。不但如此,还有无数龙族慑服于座下,七香车就有八匹龙马牵行。” 其实龙也算是上古妖兽之一,和兕兽、白泽等等差不多,只是其余上古妖兽后裔不多,逐渐凋零,反而龙族依旧很是兴旺,这和它们总是会选择一方强大的势力投靠有关。 洪锦想到自己无意之中得到了兕兽妖血的事,这东西激发时力量的确很强横,但也很难控制,只有到了很危险的地步,自己才会迫不得已使用。并且兕兽妖血的运行和杨登传授了自己一套妖功有关,否则怕也会遭到此妖血反噬。 自己就算得了龙血,若没有相应的功法去修炼,也是无用的。当初赵青璇说过女娲宫里有一名妖族修行之法,可惜她不肯讲解太多,否则自己岂不也如轩辕黄帝一样能变化龙身。 洪锦道:“我听说过轩辕黄帝乘龙飞天的故事,原来他自己便有真龙之血。” 风后冷笑道:“把龙当坐骑又算得了什么,还有更厉害的,直接把那真龙整个儿炼化,融入法宝之中,成为一件带有真龙器灵的厉害宝贝。” 洪锦大喜道:“我居然没有想到,风帅你说得对,我若把这条蛟龙尸骸炼入我的刀中,岂非威力大增。” 风后讥讽道:“只有活龙方可整个炼入宝贝之中,一条死龙你炼个屁。况且这区区一条蛟龙,也拿来当宝贝炼,简直被那些上仙笑掉了大牙。” 洪锦无奈道:“那就只能吃龙肝、炼龙血了,这皮囊就这样扔掉?” 风后道:“若是老夫当年抓到这样一条蛟龙,必然把它当做废物处理掉,但你的修为又不高,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这无数龙鳞可以炼制一件龙鳞甲,不需要符印就能使用,四根龙爪也可以炼制各种兵刃,那根龙筋抽出来,制作弓弦或系铠甲,都是极佳的东西。剩余的便没什么好用的,一把火烧了便是。”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风后迅速把一条蛟龙的各部分说明白,洪锦暗其吩咐,先破腹取龙肝,又用储物袋中的罐子收集龙血,最后用大刀一顿砍削,把无数龙鳞剥落下来,也收集在一起。最后,切去四肢,抽去龙筋,只剩一堆没了鳞甲的龙肉叠得如小山相似。 待把所有有用的东西搬出锁龙井之后,洪锦站在井口,挥手往里面打入真火。他现在虽然还不会施展三昧真火,但以返虚期施展的神火威力也极大,要比凡火厉害的多,这蛟龙尸骸在真火焚烧之下,一点点化为飞灰。风后嫌洪锦烧的太慢,又助了一把风,火借风势,把一口锁龙井烧得如同砖窑一般。 井口处一股旋风卷起的烟气直冲半空,离着很远都能看到这股笔直冒起的黑烟。 风后做完这一切后,特意叮嘱洪锦,若烧烤龙肝时,记得叫自己一声,他虽然没法吃,但闻闻味道也是好的。 洪锦满口答应,收拾了东西正要回洞府,却见不远处的海面上有一道人影畏畏缩缩的躲在海浪中偷窥。 洪锦仔细一瞧,这人影没有头发,而是生长着一颗光溜溜的大鱼脑袋,两只鱼眼睁得极大,两腮上各挂着一条深红色的胡须。 “一头鱼精?” 这种海中精怪一般修为都不高,也就相当于龙宫哨骑,负责打探放风之类的活儿。极可能是看到黑烟冒起,特意过来看一眼的。 洪锦本不想理它,但又想起之前看到的龙宫大军,似乎要去征伐某地,不禁站住了脚,冲着那鱼精喝道:“喂,你过来一下,在下问一个事?” 那鱼精的两只鱼眼骨碌碌乱转,似乎有些畏惧。 洪锦又道:“在下和巡海夜叉李艮十分相熟,之前他还来过此地,后来又行色匆匆不知要去做什么,你可知他如今在何处?” 一听到对方说和巡海夜叉相熟,那鱼精顿时戒心大减,从海浪之中站起身来。此鱼精身上也套着一件单薄铠甲,手中提着一杆鱼叉,身子佝偻着,双手双脚上鱼鳍尚未完全炼化,乃是个勉强化形的小妖。 “巡海夜叉……李艮……被人打死了……东海龙宫三太子……敖丙,也被打死了……龙王下旨,着各处小心提防……防备有敌人来犯龙宫……” 这鱼精说话吞吞吐吐的,但洪锦却也听明白了它在说什么,惊讶道:“什么,李艮被打死了?”而且还搭上了一位龙宫三太子,这位三太子极可能就是后来带兵出海的那个武将。 李艮张口闭口自己是天庭的人,昊天上帝御笔亲批的巡查仙使,无人敢拿他怎样,结果真的被人给打死了。 “是谁如此大胆敢杀巡海夜叉?” 那鱼精结结巴巴道:“是陈塘关李靖……” 洪锦讶然道:“陈塘关李靖这么大的本事,原来纣天子座下还有这种等人,非只有闻太师一个如此英勇。” “……的儿子。” 鱼精终于把后面的三个字说了出来。 洪锦翻了翻白眼,原来不是李靖,是他儿子。 第68章 向北 看来这件事龙宫不可能善罢甘休,东海要有一番波折了。 那巡海夜叉李艮死了倒是有点儿可惜,洪锦本想着继续从对方嘴里套一些话出来,现下找不到第二个对天庭和东海地势如此了解的人物。眼前这个小鱼精连话都说不利索,就是一个跑腿儿的,问也问不出什么眉目。它除了知道打死李艮和三太子的人是李靖之子,其余一概不知。 洪锦不想跟它废话了,说道:“我等俱是截教门人,在此荒岛驻守,并不会做有碍东海龙宫的事,你去吧。” 那鱼精连连点头,缩回海水之中,在水面上打一个旋,便已消失不见,想来是会龙宫复命去了。 洪锦返回洞府,把听来的事告知杨登,杨登也大感惊讶,这世上冲头很多,狠人更是从来不会绝种,只能说那李艮太过倒霉了。就算委身当了天庭鹰犬,身家性命依旧没法得到保全。 “我把那条蛟龙给分尸了,有用的东西都带了回来,你来看。”洪锦从储物袋里向外拿东西,先是一根手臂粗细的狭长龙角,然后是一大袋子龙鳞及绑扎袋口的一根龙筋,接着是两坛子龙血,最后,掏出来四只硕大的龙爪。 这些东西在洞府大厅内摆放了一大堆。 “还有一样好东西我暂时不拿,杨教头你猜猜看是什么?” 杨登说龙眼。洪锦说那东西没用,和猪眼差不多。 杨登说龙牙。洪锦说大意了,那龙牙没想着拔下来,或许真的有用,等一会让过去看看,被火烧成灰了没有。 杨登说还有龙蛋蛋和龙鞭,传闻吃了后雄风大涨。洪锦拍腿大感懊恼,说早知道应该先过来问一问杨教头,竟错过了这么好的东西。可能这些东西在风后这个老头子眼里不起眼,但在洪锦和杨登这里那也是奇物。 见洪锦这也没拿,那也没留,杨登好一顿数落。 “杨教头,我虽然错过了龙鞭,但把最美味的东西留下来啦。你知是什么吗?” 这一提醒,杨登顿时醒悟,脱口而出道:“一定是龙肝!你这家伙总算有点儿良心,把龙肝留下来了。” 洪锦道:“传闻那些上仙想饱一饱口福时,便吃龙肝凤髓,我们虽不是上仙,却也想尝一尝这龙肝的滋味。等晚上起个火,我亲自把龙肝烤熟了大家一起分吃。” 在洪锦想来,烤龙肝和烤个猪肉差不多,起个火,架在火上慢慢烧烤便是了。 杨登叫道:“不用你动手。如此美味若被你这样一烧,非浪费了不可,我走南闯北,虽然龙肝没吃过,却听说过这龙肝如何烧制才美味的办法。这龙肝新鲜的其实不好吃,腥味太重,需先埋入土中七日夜去腥,然后取出,用冰水洗去污秽,再用热水煮沸至七分熟,取出来凉干,之后再切片油煎火烤,配以佐料,才是又嫩又美味的龙肝。” 见杨登说得头头是道,洪锦不得不信,如此一来,吃个龙肝竟也要耗费不少功夫,并非马上就能饱口福的。 “龙肝交给你了,杨教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洪锦终于把储物袋里藏着的一副龙肝取了出来,别看这蛟龙身子很大,结果肚子里的龙肝却很小,也就比一头猪的猪肝大不了多少。或许这和此蛟龙不是真龙,还在向龙身逐渐转化有关。 杨登喜滋滋接过去,亲自在洞府里挖了个深坑,把龙肝埋了进去。 剩余的东西,洪锦和杨登商量着安排了一下。龙角是要和卓子善那柄剑熔炼的,这个活儿洪锦亲自去做,以他如今的炼器本领,提升此剑一个品级不成问题。 那根龙筋也没准备系铠甲或做弓弦,而是来修补被打出一个洞的兜日罗网。杨登对修补这些索类法器颇有经验,加上又是利用龙筋修复,此兜日罗网说不定比之前更坚韧一些。 至于四只龙爪,洪锦也决定自己动手炼制成飞刃,他本就有菡萏阵的炼制图纸,当时在一气洞时又多准备了一些材料,阵盘早就炼制完了,就是为了也给自己打造一座菡萏阵。此物符元宫彭遵使用的东西,此人仙道难成,师门遣送下山,临下山便赠送了这样一个法器,让他去红尘中寻富贵。 菡萏阵一旦展开,威力不凡,且暗合阵法之道,很合洪锦的胃口。 当初限于材料品质,给彭遵炼制的菡萏阵只是寻常精铁,一共需要二十四片刀片组成三层花瓣的莲花座形状。现下四只龙爪各有四根龙爪,可炼制十六片飞刃,虽不满二十四片,却可把上中两层全都摆放为最锋利的龙爪飞刃,剩下一层便继续用精铁飞刃替代。 相信这样炼制出来的菡萏阵,只会比当初为彭遵炼制的更加犀利。 彭遵虽给了炼制图纸,却没传如何使用。按说旁人是没办法偷学的,但此菡萏阵竟脱胎于奇门阵法中的地载阵,这可难不住风后,这样一个阵盘落到他老人家的手里,稍一琢磨便已掌握其激发之法,此物不过把刀刃替换成了士兵,和阵盘连为一体,只有一个卷地围杀的地载阵杀着,没有任何机巧变化,和真正的大阵比起来差之甚远。 唯一的长处便是引敌入阵,然后一招激发,若成功便能立杀敌人于乱刃之下,不成功,那就赶紧逃之夭夭。 至于那一堆蛟龙鳞片,按杨登的意思,此物可炼制一件龙鳞甲,可比寻常铁甲要坚固得多。念在卓子善白送一条蛟龙龙尸的恩情上,这龙鳞甲就当为他炼制了,反正此人干得是最危险的屠龙勾当,稍一不慎就有性命之忧,让他多一些保命手段也能多活几次。 还有龙血,此物不能乱喝,按杨登的意思只能扔掉,但洪锦决意亲自炼化一番,去芜存菁,看能凝练出多少真龙之血。 最后,洪锦把之前收集的青棘鸟、花翎鸟等灵禽的翎毛取了出来,说道:“这是我为了炼制缚妖索而准备的炼材,连缚妖索的图鉴我也带来了,只要这些东西准备齐全,我便去抓那头鲸龙。” 杨登道:“准备这么多东西,没有两个月怕是炼不成。” 洪锦道:“别说只是两个月,就算大半年我也等得。” 杨登道:“可是我们还要留出时间炼制清虚丹,哪里有空去抓鲸龙。” 洪锦笑道:“我又未说杨教头你也去抓鲸龙,我已想好,你留在浮岛之上,我和卓子善去那抓鲸龙,你专心致志炼制清虚丹即可。” 杨登愕然道:“我一人在岛上?” 洪锦道:“我们是被派来驻守此荒岛的,若走得一个都不剩,万一有人来巡查,岂非无法交代,留你在岛上,旁人问起,就说我们离岛巡视,只要不远离东海,就不算擅离职守。” 杨登道:“听上去也有些道理,反正炼制这清虚丹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无人打扰,于我也好。” 一场分账尘埃落定,洪锦把卓子善的宝剑和蛟龙角熔炼成一柄利剑,名为蛟角剑,其品质也成功成下品法器,成为了一件中品法器,锋利了不少。又用无数鳞片炼制了一套贴身软鳞甲,因为蛟龙鳞甲算不上太过坚硬,此软鳞甲也就能抵挡一两下杀招,权且当做卓子善最后的保命手段。 洪锦自己则用龙爪炼制菡萏阵,龙筋修补了兜日罗网,加上早已准备妥当的缚妖索,身上立即又多了两件法器。 两个月后,浮岛海滩上,洪锦和卓子善站在一起,而杨登则留在了另一边。 洪锦抓起一把尘土,说道:“杨教头,此去快则三五日,慢则一两个月,你安心在此等着我们的好消息。”随即向空一扬,笼罩二人。 杨登叫道:“洪锦,你万事小心,海岛之上什么怪异的事都有可能发生,若察觉不对,什么都不要管,先逃命要紧。”话音刚落,洪锦和卓子善二人身影已借土遁飞空,往北而去。 第69章 第二座岛 洪锦想去的小岛在东海和北海交界处,虽然问过了巡海夜叉李艮,他也说了大致方位,毕竟太远,容易迷失方向。 为了防止走错了路,洪锦飞得并不快,不时抬头看天空来判断方位。而土遁就是五行遁术之中最慢的,从离开浮岛算起,整整行了半日依旧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小岛。 洪锦和卓子善交替着耗费法力施展遁术,否则根本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洪锦其实是不怕水的,卓子善若落了海,必定葬身鱼腹。 眼看天色将黑,卓子善担心无处落脚,问道:“洪道友,你确定这交界处有三座小岛?” 洪锦道:“是不是有三座小岛我也不敢确定,是那李艮说的,但在这两海交界处,确实有一座蛇岛,我和杨教头来时曾经短暂逗留过。据说还有一座十分可怕的鬼岛,劝我千万不要靠近。” 卓子善道:“我从未听说过两海交界处有什么鬼岛,若真的很可怕,岂不被广为流传,那些上仙又岂能放任在这东海之上有一座不被任何势力控制的小岛?” 洪锦摇头道:“既然是鬼岛,说不定比我们现在待着的浮岛还要荒僻,连根草都不长的地方,又有哪个仙家愿意占据。” 这样揣测也对,沾个鬼字的地方,必定阴森可怕,万物凋零,人憎神厌。 “卓道兄,我一直没有问你,你屠龙夺了龙丹,到底要做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洪锦早就想问,本来以为卓子善或者掌握了某样炼丹之法,以龙丹做引,可以炼制迅速增加修为的丹药。结果这两个月来,洪锦并未见他炼制任何丹丸,只是把那颗龙丹珍而重之的藏在自己的腰间。 卓子善默然片刻后说道:“我要救一个人。” “用龙丹去救?”洪锦有些好奇。 “是。只要她吃了龙丹,就能恢复如初。” “龙丹可以直接吃吗,我以为必定是要炼制成丹药才可以服用。” “若救的是寻常人,确实要炼制后才能服用,龙丹有十分纯粹的龙精,但也含有无数暴戾之气,若不炼制便服用,会走火入魔,不是爆体而亡,便是神智丧失,成为一个怪物。但我救的,不是寻常人。” “不是寻常人?” 洪锦等着他说这不是寻常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卓子善又闭口不言了。 洪锦心忖这个家伙,说话总是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一句话只说半句,若一直和他在一起,非急出闷病出来。 二人又行了一阵,卓子善忽地用手一指,说道:“下方海面有一座小岛。” 洪锦大喜,顺着卓子善所指看去,过见下方数十里处的海面影影倬倬屹立着一座小岛。 这岛比白云岛这类大岛小得多,估摸着和浮岛相似,横竖不过数里方圆的样子。岛上除了有一座尖锥般的山峰外,再无其他的山峦。 洪锦只一眼便知此岛不是自己想要寻找的蛇岛。那蛇岛要比此岛大,且岛上有山崖和树木,而这座小岛荒凉之极,黑乎乎的山峰上连杂草都无一根,如同被烈火烧过一般万物不生。 洪锦道:“这不是蛇岛,我看倒有可能是巡海夜叉口中的鬼岛。” 卓子善道:“荒凉孤寂,确实有这可能,但此岛上并无阴霾之气,似乎存留不下孤魂野鬼。” “谁知这鬼岛是怎么回事,也许白天时就是这个模样,一到了晚上,就阴云布合,万鬼肆虐。” “那还下不下去?” “不去,非是我胆小,我等是为抓鲸龙而来,犯不着在此岛上耽搁时间。” 洪锦决定忽略此岛,直接赶往另外两座岛上查看。不管这是不是鬼岛,鬼岛上有什么,都不关自己的事。 卓子善并无意见,二人从岛的上空飞掠而过,继续寻找旁边的岛屿。如巡海夜叉所言,这交界处三岛间隔不过百里,是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在从此岛上飞过时,洪锦低头瞧了一眼,发现这岛上虽然没有树木,却有很多亮晶晶的东西,似乎是残破的金属残片。东一簇,西一堆,散落在整个小岛之上。攵學3肆 这岛上没有丝毫阴森鬼气,反而有一股子肃杀悲凉的孤寂之气。 如果有谁曾经在这里待过,甚至丧生于此,都成了时间长河中的过客,只剩下一些残骸见证着昔日的残酷和杀戮。 二人飞出去没多久,竟马上看到了第二座岛屿。 此岛离适才的那座荒岛并无多远,远没到百里的距离。估摸着站在任一小岛上,就能两两相望。 这第二座出现的岛屿要比前一座大得多,至少在三倍以上,而且岛上郁郁葱葱,不但松柏翠绿,更有很多草地分布在峰峦各处,起伏的山峰上云气飘摇,颇有些仙灵之气。 这样的小岛,就算是被一些仙家看中,列为一处修行之地也不为过。 如此岛屿,自然不可能是鬼岛。 洪锦毫不犹豫便决定下去看一看。 按落风头,洪锦和卓子善落在岛屿靠海的一处山崖上。 二人举目一望,迎面凉风习习,花草清幽,顿感心旷神怡,真是个好地方。 卓子善道:“洪道友,这里会不会就是你所说的蛇岛?” 洪锦摇了摇头,说道:“不像,虽然那天天色已暗,看不清岛屿的大致样子,但绝没有现在所看到的景致幽静美丽。这应该是第二座岛,如无意外,蛇岛便是最后一座岛了。天色已晚,我看也不必急着去蛇岛,那蛇岛上的钩蛇很凶悍,睡着了不大放心。不如在这里歇息一晚,明天再去蛇岛不迟。” “就依道友所言。” 卓子善从背后拔出宝剑,此剑和之前的剑已有了些变化,不再笔直如线,而是剑刃弯曲起伏,如蜿蜒蛇身。卓子善说道:“我还未感谢你替我把此剑凝练,现在的这柄剑只要抓在手中,就觉得冷气嗖嗖,寒气逼人。我就用这柄蛟角剑开两间石室,方便你我休息。” 洪锦道:“非常之时,不用如此麻烦,我不介意和你挤一挤。” 卓子善道:“那怎么行,我知道这身子的味道不好闻,就连寻常虫蚁都会避开我所在之处,常人岂能受得了。但你我也不必靠得太远,若有那些毒虫猛兽出没,是极讨厌我这堆臭肉的,不会过来啃咬,你便能睡得安稳一些。” 洪锦无话可说,既然卓子善坚持这样,那就让他去做好了,自己施展遁术飞了半天,也有些乏累,便先躺在石头上休息一下。 第70章 无常鬼域 卓子善在一处石壁上开了两个孔洞,隔着七八丈远,因为是暂时歇脚,无须弄得太过精致,只要能够躺着安安稳稳睡觉就行。 他也是个细心的人,为防还有危险,提着剑出去转了一圈,这才返回來见洪锦。 “洪道友,这座岛干净的很,没有什么野兽毒虫。你任选一间石室歇息吧。” 洪锦道:“多谢。”他爬起身正想好好睡一觉,却总觉得不对劲。思索了片刻后霍然惊醒,说道:“左道兄,你不觉得此岛太过安静了么?” 按理说这样一座自带仙灵之气的岛屿,没有大型猛兽生长,也该歇息些飞鸟灵禽什么的,再不济,海中的虾蟹螺蚌也该爬一些上来,但是似乎也没有见到。 这也太干净了点。 事出反常即为妖的道理,洪锦还是懂的。 卓子善一皱眉,显然也有些心生戒意。 “在下暂时还未发觉有什么不对,或者这近海里藏着什么恶兽,导致周围的野兽都不敢靠近,原本在岛上生长的灵禽要么远走高飞,要么被杀被吃了。洪道友提醒得对,在下是有些大意,岛上安全不意味着这近海之中也太平无事。不如这样,前半夜我来警戒,后半夜洪道友警戒。” “好,就这样办。” 大家轮流休息,总有一人醒着,真有什么危险也应该来得及应付。 洪锦随意选了个石室,进去后朝石床上一躺,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卓子善独自留在外面,一会儿摩挲着宝剑,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贴身穿着的一套软甲,正是用蛟龙鳞甲炼制的一套软鳞甲。他本没有太多的宝物,除了锁龙井镇龙石,还有那香炉玄鸟,能够保命的东西少之又少,现在洪锦送了他软鳞甲,还是很承洪锦的情,暗自庆幸浮岛一行遇见了好人。这次来抓鲸龙,他是真想出全力助洪锦成功。 夜色之下的小岛依旧安静的可怕,除了海浪便听不到第二个声音。 卓子善立在山崖上往海域眺望,深沉的大海也无丝毫异样,既没有海中精怪出来吞吐月华,也没有大鱼跃出海面。 估摸着将到子夜,卓子善站起身来回到石室前,低声唤道:“洪道友,子时已至,你可睡醒了么?” 连叫数声,没有洪锦回音。 卓子善笑着摇了摇头,以为洪锦贪睡,他也没有去叫洪锦,依旧返回山崖,眺望大海。 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还不见洪锦出来,卓子善回到石室前叫道:“洪道友,你醒了么?”这次说话声音较大,洪锦理应听见了。 但是石室内黑漆漆的根本没有回应。 卓子善有些惊讶,他试着走到石室前,探头往里一看,夜色虽沉,但能大致看清里面的石床。 此刻的石床上空空荡荡,哪里有洪锦身影!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卓子善敢肯定自己未见洪锦从这里面出来,而且就算洪锦要离开一会儿,也定会发声告知一声,现在却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明明一个大活人进去睡觉,现在却踪迹全无,这如何可能。 卓子善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冒出了无数冷汗,石室是自己亲手挖开的,那里面绝对是寻常石头,下面更不可能有陷阱深坑,人又能躲藏到哪里去? “洪锦,你在哪里?” 卓子善三两步走到石床前,上下观瞧,他发现这四周石壁上竟然泛着幽暗蓝光。人在外面被月光所迷,看不真切,此刻站在石室之内就能察觉到这幽暗蓝光正闪灭不定,如同月下的水流波纹在汩汩而流。 卓子善脱口而出道:“幽冥鬼火?” 这蓝色光芒确实像幽冥鬼火,但鬼火是可以燃烧的,这些蓝光不是火,是从石壁之中透出的,似乎这鬼火在山里面燃烧。 难道这座仙气缥缈的小岛才是真正的鬼岛,之前看到的那座黑暗荒岛反而不是? 卓子善颤抖着伸出手掌,在石壁上轻轻摸了一把。 不摸还好,这一摸之下,那面石壁上顿时荡漾起一个硕大的波纹,又迅速扩大,如同一只黑暗巨兽霍然张口,把四周的一切吞噬进去。 幽暗蓝光迅速消失,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本是坚硬的石壁,此刻如同消失了一般全都化为了虚无。 卓子善只来得及扭头看了一眼进来时的洞口,就觉得脚下一松,身子往下落去。 什么石床石板,全都消失不见,这山壁如同无底洞一般,根本就是空空荡荡的。 卓子善大叫一声,一边想办法施展遁术脱身,一边四顾观看四周情况。但遁术也不是说施展就能施展的,没有成仙的人,就算是合道期的练气士,未施展遁术而从空中掉下来,也会被摔死。这样死法,对修道之人而言简直是一种耻辱。 眼前光芒一闪,卓子善复见光明。 这光明连缺月时的光亮都不如,也就能勉强看清楚百丈距离内的景致。 四周黑沉沉如同坠入深渊,但数十丈的脚底下依稀看见有很多一团团的蓝白色火焰在燃烧。然后这深渊之中竟响彻着滚滚浪涛之声! 哗! 哗!…… 涛声永不止息。 而在涛声响动时更夹杂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凄厉叫声。 叫声时如闷雷滚滚而来,又时而幽怨如妇,啼泣连连…… 眼见就要砸在地上,不死也要摔掉半条命,一道人影从旁边暗处窜出,挥手一拍,托在卓子善的腰间。 卓子善借势一个翻身,终于安稳落在地上。 双脚一落地,地面发出噗嗤一声闷响。卓子善低头一看,只见湿漉漉的地面上全是浑浊的污水,无数枯骨半沉半浮在污水里。这些枯骨有人的,也有各种海兽,此刻全都融为了一体。 不用想这地方定然臭得厉害,但卓子善却闻不到。 “洪道友,你怎么在这里?”卓子善惊魂未定地望着适才出手救了自己的洪锦。 洪锦没说话,但洪锦身后竟又悬浮起来一条人影,此人影须发皆白,不怒自威,竟是一个十分威严的老人家。 “这里是一处无常鬼域,你们不小心踏了进来,如今都陷身在了此地。” 第71章 亡魂 卓子善吃惊道:“无常鬼域?我们又没有死,怎么可能坠入鬼域?” “无常鬼域又不是幽冥,更不是地府,而是有人专门开辟出来的一处绝地,亡者沉沦于此,无法坠入幽冥。之所以称呼其无常,乃是因为这种地方,常常和阳世相通,日间为阳,夜间为阴。身在其中,恍然不觉间就坠入了鬼域之中。” 卓子善想起自己落下来的情景果然和老者所言相似,难道这个可怕的地方真是什么无常鬼域。 见老者和洪锦站在一起,而洪锦对此视而不见,显然二者是相熟的。可是明明没看到洪锦带着第二人同行。对方连无常鬼域的事都一清二楚,肯定不是寻常人。 卓子善客客气气道:“不知老人家如何称呼?” “老夫姓风,你称呼我一句风帅即可。” “风帅?”卓子善依旧很疑惑,但对方不想说太多,只好把疑问放在心里。 洪锦道:“卓道兄,我比你先落下来一个时辰,当时也险些摔死,幸亏风帅出现救了我,他说一到这座小岛上,就感觉很不对劲,有一股子很可怕的气息。” “可是我们在岛上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无常鬼域并不在岛上,而是岛下,我们夜间所宿之地,其实是这无常鬼域的穹顶,这穹顶极薄,若我们什么都不做,或许还有几分机会安然离开小岛,若乱走乱摸,必掉入此地无疑。” 卓子善懊恼道:“怪不得我一摸之下就掉了下来,早知如此就不去开那两座石室了。现下落在这无常鬼域之中,不知可有逃出去的办法?” 洪锦道:“在你掉下来之前,我和风帅已往旁边探过路,发现四周竟被一股急速流淌的水流挡住,鬼域就被隔绝在这水墙内,又有一股极强大的力量阻止我等离开,连水遁都穿不过去。” “水遁也无法逃走?此地多半有什么阵法。” 卓子善举目四望,因为太过阴暗的缘故,除了听到哗哗的水流声,只能看见一朵朵的幽蓝鬼火在附近不时的燃起又熄灭。 风后抬头望向漆黑的头顶,说道:“这奇怪的水流力量太大,你们凭借区区肉身自然无法逃脱,但这上面未必如此结实。我们或可从原路返回。” 卓子善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既然能落下来,就也能借土遁飞出去。” 洪锦低头看这湿漉漉的脚下,这上面哪里还能抓一把泥土,全是腥臭扑鼻的腐臭之物。这处无常鬼域也不知道存在了多久,有多少无辜生灵不小心掉到里面,然后再也出不去。 这个地方很恶心,但似乎没有太大的危险,连一个活物都看不见。 “我们寻一个干净一点的地方落脚。” 洪锦和卓子善在前,风后在后,三人试着往没有水声的地方走去。 越往里走,里面的地势也越来越高。脚下没有积水,各色白骨却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洪锦巨刀横扫,一团烈火烧灼之后,把一处地面上的污秽之物全都化为了灰烬,然后抬脚乱踢,清出一圈刚好容身的空地。 三人刚要坐在里面休息,不远处传来极轻微的一声闷响。 风后何等敏锐,立时辨别出这闷响不是鬼火燃烧时发出的声响,而是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那里。他举手一挥,一道劲风往发声处打去,同时喝道:“什么人?” 哗啦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散架发出的响声。 洪锦和卓子善分持刀剑,注视着声响处。那里太暗,看不真切,洪锦掌中真火一闪,一团火焰扔了出去。 火光划过,只见不远处散落着一副光溜溜的骨架,此骨架极其高大,不管是臂骨和腿骨都是寻常人的数倍。骨架之上原本应该穿戴着皮衣,因为太过久远,此地阴暗潮湿,已腐朽得只剩下丝丝缕缕的碎片。 卓子善松了口气道:“原来是个死人。” 洪锦道:“这里是无常鬼域,死去的只会是肉身,亡魂又在何处?” 一言提醒了卓子善,他惊愕道:“是啊,如此多骸骨,这里本该有无数亡魂,为何统统看不见!?” 风后冷哼道:“要么已被天地元气消磨成空,要么……就还躲在尸骸之上!”他把手掌一举,就要往那具尸骨拍去。 “慢!” “慢!” “……且慢!”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飘飘荡荡的传来。 这的有人!? “出来说话!” 那副散落的骨架之中一团鬼火一闪,噗的一声冒出一股黑气。 黑气逐渐扩大,迅捷化为一条身形高大的人影。 此人影高虽高,却十分的瘦,手长脚长,就是腰太细,出现在洪锦等人面前时,摇摇晃晃地让人担心他随时都会一折两断。 “终于……我又见到活人啦……哈哈……很好……” 此人说话结结巴巴,可能是太久没有说话了,话也说不利索。 风后不敢大意,喝问道:“你为何鬼鬼祟祟隐藏在骸骨之中,你到底是什么人?” 人影道:“我一介亡魂……又能到哪里去,还不是睡觉……睡着了……就不觉得时间太过漫长……我的名字叫什么?我先得想想看……嗯……好像是叫……陌飞。” “陌飞?没有听说过。”洪锦等人全都摇了摇头。 “你们不认识我……很寻常……我落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又有谁能想的起来。没有人来救我……没有人……呜呜……” 一想到自己落在这无常鬼域之中,孤苦伶仃,苦熬日月,人影双肩抖动,难过地哭泣了起来。 卓子善道:“你放心,我们也是无意坠入其中的,正想办法出去。你虽是一介亡魂,只要我们有一线生机,也必定把你带出去,好让你转投幽冥。” 人影大喜,止住哭声,往前连走数步,离得洪锦等人更近了一些,他感激道:“好,好,我若出去……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对方的相貌终于呈现在三人眼前,只见此人双颊消瘦,眼窝深陷,满头都是一络络的小辫子,两耳上还穿着一对奇怪的骨环,身上披着一件不知名的兽皮衣。此人两手空空,未带兵刃。 风后一见此人如此打扮,不由得双目中寒芒一闪。 第72章 癸水真雷 洪锦道:“你困在这里多久了?” “我……记不清啦……或许有两百年,或许有五百年……” 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确实难以判断时间,洪锦没觉得他说话有什么问题。 “我们这一路上骸骨见了不少,为何只见到了你一人?” 人影消瘦的脸颊抖了抖,低声道:“别大声说话……要是被坏人听到……他会吃了我们!” 洪锦愕然道:“谁会吃人?” 人影转过身,伸出长臂,哆哆嗦嗦往身后最黑暗的地方一指。而那个方向,应该是这无常鬼域的最核心之地。 卓子善道:“亡魂又如何能吃?” 人影嘿嘿笑道:“人吃人时,吃肉……魂吃魂时,就吃魂……” 卓子善吓得一哆嗦,魂魄也能吃,这倒是第一次听闻。 人影冲着卓子善道:“鬼域之中,什么事都会发生……这里,没人管……” 卓子善道:“你说你留在这里几百年了,可有见到旁人离开过吗?或者,你知道一些如何离开的办法?” 人影点头道:“我知道!” 洪锦和卓子善大喜,没想到对方竟知道如何离开这里。 “这无常鬼域是一座阵法创造出来的,此阵叫做八元锁魂阵……有八根阴沉木打入了地底,但凡困在里面的神魂,无一得脱……如若强闯,会有阴雷来劈。劈中了……烟消云散。” 洪锦道:“你是说此阵是专门用来对付神魂的!?”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留在这里……实在是出不去啊。但是……有肉身且修为高一点儿的人,却能出去。” “哦。” “例如你们两个……能出去,他……不行。”人影指了指洪锦和卓子善,又指了指风后。 风后冷哼道:“只因我与你一样,只剩下元神,没有肉身,就也会被困在这座八元锁魂阵之中。” 人影竟也看出了风后不是真人,只是一介元神。 如果把风后丢在这无常鬼域,洪锦又岂能安心离开。 洪锦摇头道:“你刚才还说有办法出去,原来只是指我们两个。” “不,不,不,是都出去。这无常鬼域四周守护极严……对你们这些有肉身的活人,守护要弱一些……如是我等亡魂想逃……依旧无法穿透这锁魂阵。” “但是,我们可以合在一起逃走……闯阵时有阴雷来劈,此雷伤魂不伤身……在破障时你们两个先受此雷,然后肉身撞破大阵壁障……破开的刹那,我等亡魂就有一丝逃出生机。” “此事……必须相合无间,方有成功指望……你若觉得我说的方法不错,那就马上尝试……如若不敢,就和我一样,死后身躯化为烂泥……亡魂再被他人吃掉!” 洪锦和卓子善互看了一眼,卓子善点了点头。这种鬼地方,他一刻都不想留,自然要尝试一番。 洪锦扭头看向风后,见风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我就试一下。你靠近一些,我施展土遁从这顶上冲出去。如果真有什么阴雷来打,我和卓道兄先抵挡一阵,你和风帅再趁机逃走。” “好,好,我站过来一些。”人影迈开大步,来到洪锦身旁。此人实在太高,和其余三人比起来,跟地上杵了根光秃秃的树干一般。 洪锦低头抓了一把土。这土是刚才好不容易才清理出来的,潮气未去,还有些湿。 人影站在旁边,低头看着洪锦作法,问道:“现下外面是什么样的形势?” 洪锦听不大明白,回道:“此刻应该是后半夜,天色不错。” 人影摇头道:“不,不,不,我是问……轩辕黄帝和蚩尤大王,胜负如何了?” 洪锦一愣,说道:“你连这也不知?” 人影一阵沉默。 “当然是轩辕黄帝胜了,如今他已入圣,是火云宫三圣皇之一。至于你说的那蚩尤大王,早就死了几千年了,听闻他被四分五裂,躯干分葬在不同的地方,永世休想复生……” 人影听闻此言,眼窝之中猛地放出两朵蓝色火焰,悬浮在眼眶之中跳动不已:“蚩尤大王……死了!” 洪锦接着道:“如今是商纣王的天下,原本这天下是很安稳的,不知如何变得不太平了,北海造反,连东南二处也跟着反了。”一扬手,尘土洒落,四条人影在洪锦施展的遁术之中浮空而起,直奔顶上撞了过去。 洪锦只觉得眼前黑乎乎一片,别说那座八元锁魂阵看不见,更不知所谓的壁障又在何处。他和卓子善各自手持刀剑,随时应对突然而至的危险。 人影忽地抬起双臂,两只手掌向虚空猛地一刺。 原本黑漆漆的虚空竟忽然闪亮起一圈淡青色光晕,且迅速往四周扩散。随着光晕的蔓延,一只巨大的如同青色巨碗般的结界出现在了洪锦等人的头顶。 光晕漫无边际,好庞大的一座大阵! “就是此时,快撞!”人影催促道。 洪锦和卓子善同时举刃,向那淡青色的光晕撞了上去。 咔嚓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破,洪锦甚至可以看到身前的淡青色光晕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痕。 那人影果然没有说谎,这八元锁魂阵对肉身的防护竟然弱到这个程度,也不知是正好选择了此阵最弱的地方,又或者此阵存在的时间实在太过遥远,已经摇摇欲坠。 裂痕迅速扩散的同时,洪锦仿佛听到那大阵最中心处传来一声冷哼。 漆黑的夜空骤然亮起两道白芒,疾如闪电,向着洪锦和卓子善袭来。 白芒奔袭时如一道雷龙相似,简直和天劫时降落的天雷没有太大区别。 如此犀利的神雷,那人影却说对肉身没有太大伤害? “这就是那阴雷?” 洪锦有点儿怀疑,他是见识过天雷之威的,凭自己现在的造诣,绝对扛不起这样的神雷之威,但不去试一下就无法从这无常鬼域脱身,只能冒死一试。 他和卓子善一左一右,准备承受这传闻之中的阴雷。 就在这时,风后忽然出手,他双掌向前一拍,把洪锦和卓子善直接打飞,大喝道:“这是癸水真雷!” 两道白芒瞬间袭至风后身前,风后全身都被一股旋风包裹,无数流水般的电芒或被旋风阻挡,或往旁边蔓延。而那条人影却往下一落,一把揪住洪锦,喝道:“快去破阵!”提起他往空中猛地一扔。 洪锦被甩出去的同时,猛地一挥手,一方大印砸出,正中此人面门。 第73章 八十一巫将 啪的一声响,开山印把那人的头颅砸得粉碎,化为无数道黑气。 无头的躯体则往下坠落。 洪锦也重重撞在了那道看不见的无形壁障之上,一圈光晕从撞击之处扩散而出,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之声,随后一道道裂缝陡然出现。 风后刚替洪锦和卓子善接下了两道癸水真雷,远处光芒一闪,第三道又疾袭而来。 “快下去!” 风后在风影之中一声大喝,一只巨大云手探出,去接第三道癸水真雷。 形势已很明了,这座大阵根本就没准备放人出去,如有被困之人想逃脱,就有葵水真雷来劈。 那人影故意说这是阴雷,对活人无伤,引洪锦和卓子善去引雷,分明是想牺牲掉二人,为自己寻得一线之机。 此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洪锦反应如此之快,其实是有所提防的,当对方问起轩辕黄帝和蚩尤之事,已察觉有异,此人连此事都不知,却谎称在此地待了几百年,分明在撒谎。隐忍不言,就是想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卓道兄。”洪锦从空中落下时,卓子善还在空中手足乱舞啊啊大叫。 洪锦一把抓住他一条胳膊。卓子善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是个混蛋,他想害我们!” 洪锦一落地,举起大刀,向着无头身躯掉落的地方狠狠一刀斩去。一团烈火汹涌而出,把前方数丈外烧成了一片火海。 烟火之中,无头躯体猛地站了起来,脖颈处黑气一放一收,噗的一声轻响,一颗新的头颅已重新凝聚。 人影扭转头颅,冲着洪锦冷笑道:“嘿嘿嘿,你们不想出去了吗……竟敢向我动手。” 高空之中轰隆一声巨响,无数道淡青色的雷光被旋风崩散,风后的身影从风影之中露出。此刻的他气色差了许多,满头白发竟变得稀疏了,矍铄的精神也略显憔悴。 只是抵挡了三道癸水真雷,就让风后元神之力耗损无数,可谓吃了大亏。 风后动了真怒,双目圆睁,冲着人影喝道:“你这蚩尤余孽,根本不是陌飞,你是……飞陌!” “咦!?你这老鬼居然知道我的名号。”人影大感意外,冲着风后仔细瞧了几眼,然后点头道:“有点儿印象,我们曾经见过?唉,太久远了,很多事都记不清。” “你不记得,老夫却记得很清楚,你们兵连祸接,自称八十一巫将,不知害了多少生灵。本以为早就化成了飞灰,没想到还有你这余孽躲藏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之中……今日老夫就再和你斗一场!” 风后须发皆张,大手一挥,一柄凝聚而出的长剑已握在手中,鼓狂风冲杀而去。 “我岂惧你?”这位被风后称作飞陌的人影身子摇晃,本是高瘦的身形竟在一瞬间多出来好几条手臂,叉叉丫丫,形态各异,有粗壮如熊掌的,有精瘦如鹰爪的,更有弯曲如蛇状。旁人变化,就算三头六臂之身也是相似的手臂,但此人的手臂没一条是相同的。 风后举剑一劈,剑光在空中幻化出一柄十来丈的巨剑,以惊人之势直落飞陌头顶。 飞陌的其中两条手臂向上一举,也凝聚出一柄斧头和一根铁叉,向上抵挡。 轰! 两条人影撞到一起,汹涌的气浪把地面上的枯骨烂泥震得四处乱飞。 洪锦和卓子善被震得同时往后跌倒。 这两位都不是活人,只留下元神,此刻不惜元神之力大打出手,依旧有惊天动地之威。 卓子善吓得面色发白,两腿都在战栗,他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搏杀,抱头蹲在地上,叫道:“都是仙人,都是仙人……” 洪锦一把抓住卓子善后领,喝道:“快跑。” 风后和那条人影杀疯了,洪锦从未见过风后如此疯狂的大打出手,他对那飞陌的恨意可比滔天,两条人影交错来去,把地面都打得稀巴烂。在这种情况下,洪锦可不想留在这里等死。 他拉着卓子善拔足往高处跑,一路上依旧可见累累白骨,而在正前方,依稀有一座尖锥似的高台。 一声啸叫在身后响起。 “啊——!” 声音远远荡漾开去,那是飞陌在呼号。也不知是被风后重创后发出的哀嚎,还是又在施展什么奇怪的功法。 轰!轰! 不远处同时冒出两股黑气,气势澎湃,碎石和尸骨乱飞。 黑气弥漫中,两条人影从地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其中一条人影十分魁梧,和巨相之体差不了多少,头颅上长着两根又长又弯的犄角,如牛妖降世。另一条人影身形虽没前者高大,背后却长着两条翅膀,双翅展开,覆盖四五丈方圆。 两对散发猩红色光芒的双眸,冷冷注视着洪锦和卓子善。 卓子善险些儿晕过去,哀声道:“完了,我们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一条人影都如此厉害,现下出来了三个,哪里还有生路。甚至此地隐藏着的人影根本不是三个,而是三十个,三百个…… 洪锦喝道:“怕什么,两个死鬼而已。” 他举刀正准备着厮杀,那两道人影却没理睬洪锦和卓子善,而是一齐往风后和飞陌厮杀处奔去。 “不好,他们要先对付风帅!”洪锦有心帮忙,但实力差距太大,去了也只会帮倒忙。 “算了,我们先逃,风帅没有了后顾之忧,若真打不过时,他也会选择逃走的。” 二人继续跌跌撞撞往高处奔跑。 远处的高台逐渐清晰,洪锦看到那其实是一座只有一丈多高的石台,太过久远,石台的四个角已经崩塌,只留下主体看上去还算完整。 石台四周同样是密密麻麻的尸骸,各种毁损的刀剑扔的到处都是,反倒是石台之上很干净,只有一具顶盔掼甲的骨架右手持一杆黯淡无光的旌旗,左手抓着一根插在石台上的长枪,就这样亡而不倒,屹立台上。 第74章 无法无天混沌身 这道身影经历了如此长的岁月,竟都没有倒下,还依旧保持着铮铮傲骨,在这无常鬼域之中显得十分突兀。 洪锦和卓子善已无路可走,除了眼前这座破败的石台。 卓子善颤声道:“怎么办?” 他觉得就算躲到台上去,和没躲没有两样。唯一可慰藉的,便是这台上干净一些。 “爬上去!” 在高处好歹占了地利。洪锦跨上破破烂烂的石阶,踩着无数碎骨,一步步往石台上走去。 脚下是噼里啪啦的骨裂声。 石台上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就在这时,原本一动不动的骨架亮起两点幽光。那是从骷髅的眼眶中闪动的光芒。 二人骇然止步,眼前这个骨架居然也没有死,或者说亡魂还附在这骨架之上,眷恋不肯离去。 这难道又是如飞陌一般的人影! “这地方竟然有这么多阴魂不散的恶鬼,我洪锦死则死矣,绝不会被你们吓倒。”洪锦把刀一横,准备着对方发难。 卓子善紧握宝剑站在洪锦身侧,浑身颤抖,连剑也拿不稳。他觉得此时此刻的情景,比他豁出命去屠龙都要诡异可怕得多。 两点幽光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黯淡无神,除了注视着二人外,却没有任何动作。 他明明看到了,却不说话。 二人僵持着,也不敢乱动。 卓子善结结巴巴道:“他……他没有打我们?” “我觉得他和飞陌不是一伙儿的。”洪锦心中燃起一点希望,大声道:“阁下是谁,可敢现身出来说话?” 骷髅眼眶之中的幽光跳动了两下,似乎听到了洪锦所说的话,但也仅此而已。 “要不……我们退下去。”卓子善轻声道。 洪锦微微摇头。 如果对方要出手,何必一直等下去。他一直不说话,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远处传来数声巨响,那是风后和对方在厮杀。只有一个飞陌就如此难对付,加上后来赶去的两条人影,风后根本不可能赢。 果然,一道狂风从远处急卷而来。 风后身上多了好几处伤口,一条右腿不翼而飞,但他是元神之身,没有血肉,损伤之处流淌出来的是一缕缕白色的元气。 他神情激愤,人未到便喝道:“无耻之徒,以多欺少,欺负老夫没有法阵相助,否则岂会怕你们。洪锦,快展旗门遁,老夫要引他们……” 骤然间,风后也看到了石台上的人影,顿时愣住。 因为来得太急,又是狂风席卷,那石台上的骷髅头骨眼眶之中光芒略微亮了几分,随后右手所持那杆黑漆漆的旌旗上淡白色光芒浮现,一道细密的雷纹在旌旗上浮现而出。 洪锦大吃一惊,此人要攻击风后! “不要动手,他是我们的人!” 洪锦情急之下也没想着对方能不能听懂,又或真的会住手。风后已经吃了大亏,若又被癸水真雷劈一下,也许真要消散在这无常鬼域之中。 风后也没有动,但他的目光牢牢注视着骨架左手所持的那杆长枪之上。 此枪极粗壮,枪柄倒插在石头之中,枪尖朝天。而那枪尖与寻常长枪不同,有三个尖刃。 “三尖两刃枪!”风后脱口而出道。 洪锦愕然,风后识得那杆长枪。 风后全身上下一股白光一闪,所有伤口连同那条断腿已恢复原样,但身形显得更单薄了一些。 骷髅眼中光芒骤然一亮。 右手中的旌旗上雷光一闪,那道癸水真雷还是打了出去! 洪锦急忙扭头,眼看着那道雷光向风后打去,但风后居然没有出手阻挡,而是就这样站在虚空之中,任凭葵水真雷袭来。 洪锦大叫道:“不!” 这个老不死的难道求生之望已绝,不想存在于这天地之间了吗! 本以为雷光会把风后身影淹没,谁知那雷光居然打偏了,擦着风后的身影往后方袭去。 轰! “啊!……” 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三条人影从消散的雷光之中奔了出来。正是飞陌和另外二人。 他们追在风后身后,还未靠近石台,就被这一道葵水真雷给打了回去。 三条人影不再靠近,分散于远处,恶狠狠瞪视着风后和洪锦等人。 洪锦大松了一口气,转身奔到风后脚下,仰头道:“风帅,你觉得怎样?” 风后不甘道:“恨不能尽斩其首!” 洪锦道:“飞陌到底是谁?” 风后转身举剑,指着右侧那高瘦身影道:“飞陌,蚩尤八十一巫将之一,也是他的兄弟,我们虽然没在战场上交过手,但老夫早就留意此贼,相貌神通岂能不预先打听。” 远处,飞陌的身影双肩颤动,发出嘿嘿嘿的冷笑。 风后又指着那头生双角,身形极高的身影道:“七祖,也是八十一巫将之一。” 那被称作七祖的人影身子微微俯卧,似乎随时都会冲过来。 “另外一个,若老夫所料不错,叫做屠神,当初斩杀这八十一巫将时,只有此三僚不知所踪,没有想到啊,竟然藏在此地。” 那被称作屠神的身影双翼一扇,起在空中,尖厉的声音叫道:“若我们三个在,输得就是姬轩辕!” 风后骂道:“放屁,别说只是你们三个,再多三百个,也一样是死。” 屠神道:“你不信?哼哼,若不是缺了我们三个,导致大王的无上大法无法成功,蚩尤大王才不能成为至圣,否则集齐八十一兄弟之力,即便东皇和帝俊再世,也不会是大王的对手。” 风后讥讽道:“呸!呸!呸!这屁真是臭不可闻。” 三条人影大怒,那最高大的七祖厉声道:“你敢再过来打一场么?” 风后道:“三个打一个,也好意思叫战。” 如果只是单独一人,风后并不惧怕他们。这里是无常鬼域,大家都是元神,想杀死任何一方都极难。 七祖道:“一对一!” 风后道:“当真?” “当真!” “老夫应了,看我一个个宰了你们的狗头,把你们打到元神俱灭。” 风后重燃斗志,竟又要举剑杀过去。 而在远处的三条人影却一起往七祖所在的方向汇去,然后在洪锦和卓子善惊诧的目光中,三条人影逐渐融合为一,一条更高大也更可怕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此身影项上三颗头颅,背生双翅,又有十来条手臂,只下盘依旧如常人般双腿站立。 风后一见此身影,惊呼道:“无法无天混沌身!” 第75章 阵法大道 洪锦对于风后所说的功法已见怪不怪,什么癸水真雷、无法无天混沌身,之前从未听说过。而眼前的这三人又全都是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老怪物,各种稀奇古怪的功法必然极多。 由七祖、飞陌、屠神三个巫将融合成一具巨大妖身,这三个头颅则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三人的面貌。 飞陌的头颅嘿嘿笑道:“来呀,你刚才还不是很狂妄么,我便知道,姬轩辕自诩为正义之君,其实都是些言而无信的虚伪之徒。” 屠神的头颅跟着冷笑道:“嘴上说要公平,暗地里却各种阴谋诡计,这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七祖大吼一声:“姬轩辕是虚伪小人!姬轩辕的人,也通通都是虚伪小人!” 风后听得简直要气晕了,明知这三人合为一体,自己多半不是对手,也依旧举剑杀了过去。 狂风挟带人影,剑光一闪,巨剑砍向三人头顶。三人凝聚的妖身向前一冲,其中两条奇形怪状的臂膀往上一举,架住风后的大剑,剩下的七八条手臂则如狂风暴雨般打了出去,迅速把风后淹没,连吹卷而来的狂风都被撕扯成碎片。不远处风影一凝,风后再次现身,怒吼着出剑劈向巨大妖身的两条粗腿。 洪锦看得心里冰凉,这差距也太大了,风后根本没有获胜的指望。那三人的身躯就算被风后砍上一剑甚至削掉一条胳膊,不过转瞬,黑气一涨一缩,又恢复原样。 这样打下去,除了白白耗损元神之力,不会有第二个结果。风后如此年纪,对方不过骂了几句轩辕黄帝,他就气急攻心打了不停,脾气还是暴躁了些。何况他自己也骂过轩辕黄帝,说他忘恩负义,不拯救旧人性命,原来他骂姬轩辕就可以,旁人就不能骂。 洪锦伸手探入储物袋,一把抓住遁元旗,喝道:“风帅,我祭旗门遁啦!” 这旗门遁对风后有多大帮助,连洪锦自己都不知道,但此刻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只能有什么便试什么。 一杆黑色小旗从洪锦手中飞出,在空中划道弧光,噗的一声,插在了满是碎骨的地面上。 光芒一闪,旗幡迎风暴涨,迅速化作一道倒挂的旗门,再往上一展,已把旗门打开。 洪锦一纵身,就往旗门里冲,旁边的卓子善一看,也跟着要往里面跑,却被洪锦一脚给踢了回去,叫道:“你在这里等着。” 旗门遁里面自成方圆,洪锦炼制时的品级又太低,空间不够,容不下太多人,所以洪锦并不想卓子善也挤进去冒险。但卓子善却面色大变,瞬间没了血色,他以为洪锦在面临危急关头,竟选择了抛弃同伴,而自己逃命。 卓子善一屁股坐在地上,自语道:“果然,修行不但要与天地争造化,更要与人争短长,大家都是尔虞我诈,哪里会有什么朋友,还不如在深山之中则地而居,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去想……” 洪锦刚一入旗门,就见风后也从远处飞奔而来,呼的一声,跟着窜入旗门。 “快布地载阵!” 洪锦道:“纸人也布?”纸人不是活人,布了阵也没什么威力,难道风后又想把那三人家伙给吓跑?当初连彩云仙子都吓不动,这三位更不可能被吓住。 风后急道:“哪来的废话,让你布便布!” 洪锦一扬手,无数剪纸小人飞了出去。 风后又道:“把菡萏阵也祭出去!” 洪锦顿时恍然,这是借纸人乱眼目,掩盖里面的菡萏阵。菡萏阵是新炼之物,威力有多大连洪锦也不知道,但想伤飞陌等人,怕是不大够看。 现在无计可施,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洪锦祭出菡萏阵的阵盘,然后盘膝坐地,控制着所有纸人布下了奇门九转之中的第二阵……地载阵。此阵和菡萏阵有些相似,但比菡萏阵要精妙得多,风后特意叮嘱洪锦摆下此阵,只怕多少有些关系。 三百六十个纸人以每一个方向为一小阵,又以九十个纸人为一队,迅速形成一个九宫方阵。 阵势刚布完,飞陌等人组成的妖身已冲到旗门前,没有丝毫犹豫就往里闯。风后先一步闪躲在旗门之后,当对方探进来一颗大脑袋时,剑光一落,咔嚓一声,砍掉一颗头颅。 那颗头颅上长着两根犄角,是七祖的脑袋。 剩下的两颗脑袋发出一声痛楚的大叫,但身躯还是挤了进来。 风后迅速后退,单手一晃,多了一只吹埙,一道缥缈之音迅速扩散而出。那些纸人被幻音催动,立刻化为一名名高大的武士,一座军阵在风后脚下拔地而起。 飞陌的头颅此刻移到了正中,而被砍去头颅的七祖脖颈处还在散发着一股股黑气,暂时还无法复原。 飞陌一见大阵,立即止住了庞大的妖身,惊呼道:“奇门阵!” 风后仰头道:“不错,没想到你也识得老夫此阵。” 飞陌也从遥远的记忆之中想起一个人来,他瞪着风后,叫道:“你是风后那个老匹夫!?” 风后冷哼道:“你现在才想起来?想不到,过了几千年了,我和你们这些妖人还能大战一场。当年我被敌偷袭,未能好好领教一下这无法无天混沌身,现下正好弥补我当年所愿。” 飞陌骂道:“当年你能被杀死,现下也一样会被杀。但你的元神却没有那么幸运了,我们会把你一口口吃掉!” 屠神的头颅尖叫道:“吃了他,再去吃了两外两个活人,我们元神之力大增,定能杀了守阵的家伙。从此逃出生天!” 飞陌道:“我们已是不死之身,不怕你的奇门阵!” 庞大的妖身终于还是冲了过来! 洪锦耳中听到风后一句话:“小子,看我是如何催动大阵的!” 洪锦凝神一看,只见风后剑尖向地,往下一落,居于阵中心,单膝跪地,以自己为核心,一股庞大的气息从身上散发而出,迅速往四周扩散。阵中的所有纸人似乎也被那神秘气息吸引,明明是纸人,却也如活转了一般,同时举起刀剑,背对外,面朝里,一起指向风后。 风后道:“阵法之道,在乎心意如一,我即阵法,阵法即我!这便是我的大道!” 三千大道,风后修的正是此道。 妖身已冲入阵内,风后一声大喝,猛地拔剑,而与此同时,所有幻化的纸人武士也同时举起刀剑,此刻明明都是些毫无威力的剪纸小人,但爆发出来的气势竟如气吞山河一般,一起往庞大的妖身砍落。 刀剑虽为虚幻,人影虽是纸人,但势不可挡! 洪锦看到一柄擎天巨剑从空中凝聚而出,剑尖朝下,猛地斩落! 第76章 原是故人 “地载阵!” 清晰的语声落入耳内,震撼的场景让洪锦过目难忘。 之前以为阵法之所以厉害,靠的是阵中有无数武士相助,相互配合,以多为胜,现在才知这想法是何其可笑。 只有寻常的军阵才是如此,仙家大阵,根本不在乎列阵的是凡人,还是仙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势!一个道! 势是阵势,道是阵法之道。余者都是末节。 洪锦看到那柄大剑落下的同时,一朵三层的莲花从地面上绽放而开,花瓣舒展开,一道道光华环绕飞舞,流光四溢。 这是菡萏阵。 风后不但发动了地载阵,连菡萏阵也一起发动。 菡萏阵据风后所言,就是简单模仿了地载阵的阵势,威力不过十层中的一层。但就算只能增加地载阵一层的威力,他也不想放过。 所有纸人所化的武士在挥动兵刃之后瞬间消散,原地现出了无数剪纸小人。这还没有完,所有的剪纸小人竟无火自燃,在空中烧成一朵朵火焰,之后又迅速化为灰烬。 所有三百六十个剪纸小人在风后劈出这一剑之后,全部损毁。 巨剑如一柄无坚不摧的铡刀,把下方的庞大妖身一劈两半。 飞陌和屠神原本在一个身躯之上,现下又成了两个人,只是每人只有一条腿、半片身子,一只翅膀,还有好几条胳膊。 二者同时张口大叫起来,元神遭到重创,不比肉身受戮好多少。正好七祖的头颅也在飞陌那边的脖颈上凝聚而出,方一出现,就疼得怒吼连连。 但是,妖身不散,他们就不会死! 而地载阵劈出这一剑后,就已经消散了,不可能再劈第二剑。 此刻的菡萏阵终于发挥了作用,那二十四道刀光组成的花瓣在绽放时,凡是触及到的身躯,立刻被刀光削得千疮百孔,两片妖身在光影之中如沙影般被风一吹,化为无数尘埃。 尤其是十六片由蛟龙龙爪炼制的刀片割起来分外犀利,洪锦看到那妖身上的一条条手臂也被一切而落,还未掉落到地上,又被其余光华割成了数节。其余八面寻常精铁炼制的刀片便要差了许多,只能在那具妖身上切割出一两个伤口。 轰隆! 妖身倒伏,如山倾覆。 洪锦大喜道:“成功了!” 如此可怕的三个妖人竟被风后发动大阵一剑斩杀,这威势让洪锦看得心旷神怡。 风后的身影在漫天灰烬下显得更加萧索和憔悴,他初时脸上也挂了几分笑意,但看了一眼倒伏在地的妖身后,又面色骤变。 被斩碎了的妖身身躯堆成了两座小山,如果元神被杀,这些妖身根本不可能还存在,而是会化为一缕缕精纯的元气消散于天地之间,现在这些身躯碎块虽有也有一些元气流散出来,但大致并无变化,这便意味着三个妖人根本没死。 风后扭头道:“收了遁元旗和菡萏阵,我们快逃!” 洪锦愕然道:“逃?” 明明打赢了,却要逃!洪锦一百个不情愿,但依旧伸手先收回了菡萏阵,再一招手撤了旗门遁。 旗门遁刚一消失,一道璀璨的雷光竟轰然而至。攵學3肆 癸水真雷! 且这一道癸水真雷比之前打出的都要猛烈的多,晃得洪锦的眼都睁不开。 轰! 雷光落在了洪锦身后。癸水真雷没有打洪锦和风后,而是继续轰击在了已倒伏在地,成了碎块的妖身之上。 “啊!啊!啊!……” 无数的惨叫声从那些妖身中发出,如同有千百人被同时折磨一般,在发出临死前的哀嚎。 洪锦看到雷光之中有三条虚影在挣扎扭动,堆积的妖身在一瞬间爆发出无数黑气,且各自往三处凝聚,飞陌、七祖、屠神,一个都没有死,却从融合成一个庞大的妖身又变成了三个单独的人影。 这样都杀不死! 现在不用风后催促,洪锦也要赶紧逃了。 而唯一安全一点的地方,就是靠石台近一些。 因为这三个妖人似乎对石台很忌惮,不敢靠近那个地方。 卓子善本已颓丧之极,以为被抛弃了,坐在地上自怨自艾,结果一转眼,洪锦和风后又出现在眼前,看得他目瞪口呆。 “洪道友……你们上哪里去……” 洪锦道:“自然是逃命。”见卓子善坐着不动,抬腿又踢了他一脚,骂道:“看你之前很勤快的,怎么变笨了,快跑起来。” 卓子善哦的应了一声,爬起来跟在洪锦屁股后面跑。 当离石台还有十来丈距离时,洪锦看到那骨架右手所持的旌旗上雷光亮起,似乎要打,吓得他连忙止步。 而当他停下来后,那雷光便也消失了。 “他不希望旁人靠近,但也对我们没什么恶意,真是个怪人!” 风后站在洪锦身侧,他凝神着那副不知坚持了多少岁月的骨架,越看越激动,越看越伤心,竟又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洪锦道:“风帅,我们还没死呢,你不用太难过。” 风后没回他的话,继续放声哭泣,只是没有眼泪可流。 远处,三条人影在黑气弥漫之中再次成形。飞陌、七祖、屠神,遥遥站在远处,冷冷注视着洪锦等人。 这时,骨架的眼眶之中两团幽火亮了数下,左手所持的三尖两刃枪上光芒一闪,从枪尖冒出一道精光,直射头顶。 噗! 空中似乎被什么给扎破了一个洞,然后一个散发着青光的洞口呈现在头顶。 这种机会转瞬即逝,错过了只怕再无第二次。 洪锦毫不犹豫地把尘土扬起,施展遁术飞空。而与此同时,飞陌等人也看到了那个打开的洞口,几乎同时嚎叫着化为一道黑影,往那洞口飞去。 骨架所持旌旗上光芒一闪,又是一道葵水真雷打出,把三道黑影阻挡在外。 尘土落下,洪锦、卓子善和风后瞬间没入高空,从那个孔洞之中穿了出去,而三条人影方一消失,孔洞往里一缩,恢复成了原样。 飞陌、七祖、屠神三条身影顿时发出凄厉的啸叫……困了他们几千年,依旧没有办法从这处绝地逃出去。 第77章 柏鉴 三条人影在空中蓦然出现。 脚下是一片山谷,郁郁葱葱的松柏迎风微晃,夜色下的花草在无声绽放着花苞,让空气中都飘荡着一丝清香的味道。 明明是一座看上去充满了灵气的小岛,谁能想到底下是一处杀戮了许久岁月的战场。 洪锦一刻都不敢逗留,只想离此岛越远越好。 “且慢,让老夫再看一眼!”风后忽然出声喝止道。 洪锦停住遁风。 他没问这是为什么,只要不是傻瓜,就能看得出来,在石台上的骨架,极可能是风后认识的一位故人。 如果那人也是轩辕黄帝座下大将,意味着他也困在这座小岛之下数千年了。但与风后不同的是,此人更加不幸,不但元神沉沦至今,还一直无法安息,这种痛苦整整持续了数千年。 那座八元锁魂阵就是此人在主持,只为了困住飞陌、七祖、屠神这三人。 可是这三个巫将根本杀不死,就算尸骨化成灰,元神依旧无法剿灭。于是,一场漫长的相持开始了,哪怕他血肉成灰,一副傲骨依旧挺立在阵中。 其元神就依附在那骨架之上,没有让元神现身,是因为担心元神一离开骸骨就会散架。为了让整座大阵运转千年,他便如一块石头一样,坚守在那个位置一动不动。 这简直是一种酷刑,极其残忍而又令人绝望。 此人根本看不到一点儿赢的希望,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他一直到现在。 洪锦担心风后又冲下去,想回到那个无常鬼域之中,助昔日故人一臂之力。但风后打量了一番后便决然道:“走!” 即便风后也留在那座阵中,只要不能杀死那三个元神,依旧是没有什么用的,而若是让整座大阵彻底破损,以此来救故人,也等于让那三个不死元神脱困。数千年之功一旦被废,谁知会有何后果,谁都担不起这个罪责。 洪锦离开这座小岛后又往北飞,终于见到了又一座孤悬海上的岛屿。 此岛不如之前所见的鬼岛青绿,但也有数座山峰凸起,生长着稀稀落落的的树木。 洪锦一眼就看出此岛正是当年和杨登初来东海时,半途歇息的小岛,也即是巡海夜叉口中的蛇岛。其上生长着钩蛇这等奇物。 “卓道兄,这座岛就是我们要来的蛇岛,下去吧。” 风声飒飒,三人落在小岛一座凸起的山崖之上。 卓子善一落地,便趴在地上大口喘息,张嘴吐出几口苦水。 洪锦道:“你怎么了?” 卓子善面色苍白,结结巴巴道:“我……之前以为屠龙这种事,是最危险的……现在,我发觉跟着洪道友你……比屠龙还要可怕……” 洪锦苦笑道:“这种事连我也没料到,不过我比你好一些,你若多遭遇几次突如其来的可怕对手,慢慢也就习惯了。” 卓子善一时之间心绪不宁,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洪锦便不想多打扰他,又对并未回到隐灵符中的风后说道:“风帅,你也好好休息一番吧,今日你折损了不少元气。” 风后背对着他,站在山崖最高处,面容所对,正是鬼岛方向。他的一双眼睛依旧望着那里不肯移开。 “老夫心急如焚,哪里还有什么心思休息。” 洪锦道:“我知那阵中之人定是风帅旧识,在下孤陋寡闻,猜不出那会是谁,不知可方便告知?” 风后默然片刻,沉声道:“他便是轩辕黄帝座下中军总兵官柏鉴!” 洪锦惊讶道:“总兵官柏鉴?” 风后道:“老夫是左军统帅,而柏鉴坐镇中军,位还在我之上。我被困在涿鹿山时,他还在中军之中与敌激战,其后结果便不得而知了。我以为他助轩辕黄帝立下不世之功,就算不能踏足大道,也能赐予一个圣眷正果。轩辕黄帝忘了我风后,兴许是我功劳太小之故,不足以享后世清福,但柏鉴他岂能也会忘记!?” 风后越说越大声,神情又激动起来。“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本以为他柏鉴定在姬轩辕身边享福,但是……他竟沦落得比我都不如,被那一个破阵生生禁锢了数千年,不但未享受半点儿清福,还在这数千年里耗尽所有精神,困住那三个妖神……他……真不值得啊……” 人常说付出便有回报,但若一直付出,却永远都换不来回报,能有几个人坚持得下去。 偏偏柏鉴坚持到如今,甚至在大家都要忘了他的时候,还依旧在坚持。 “姬轩辕,你这忘恩负义之辈,枉为圣人,你何以能心安理得坐在火云宫中,享受这永世尊崇,你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风后对着天空戳指大骂,把洪锦和卓子善看得呆了,尤其卓子善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这老头子怎么回事,竟敢连轩辕黄帝也骂,还骂得这么凶,简直是不要命了。他甚至有点儿后悔,洪锦和他身边人都太古怪了,离他们太近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洪锦也有点儿看不下去,劝道:“风帅,风帅,别骂了,骂了也是白费力气,还不如想个办法搭救柏鉴。” “搭救!?”风后立即住嘴,回头道:“你有办法?” 洪锦一咧嘴,心道连你这种老不死都想不出办法,自己又能有什么好主意。但直接说没办法又怕风后生气,于是搜肠刮肚的想了几个点子。 “呃……我看不如这样,那三个妖神我们是打不过的,但其余上仙未必没有这个能耐,我们可以再去白云岛,请彩云仙子出手,让她亲自来一趟,又或者由她请两个修为通玄的上仙,再入那无常鬼域,宰了这三个妖孽。” 风后黯然摇头道:“别说那彩云仙子与我等并无太深交情,就算她肯出手,亦没有那个本事。” 洪锦惊讶道:“金仙也对付不了那三个妖孽?” “你不曾经历过当年大战,对那些妖人的本事知之甚少,这三妖已炼就无法无天混沌身,是杀不死的,就算肉身不存,只要元神不死,就依旧能活下去。当年蚩尤也有此神通,我等才打得如此辛苦。那蚩尤的身躯被分作无数块镇压在各处,便是因为这个原因。但你不知道,那元神其实更厉害,若老夫所料不错,定是也被放逐到不为人知的地方去了。” 关于元神放逐之事,风后曾经和洪锦说起过,他认为天道有私,那些先成圣者以天道之名,把一部分强大的元神放逐了出去,只是为了防止后来者借此元神之力又来争雄。 天地的造化之力并非无穷无尽,有些人得到的多了,自然有些人就得到的比较少,而那些得到甚多的人一旦身死,会反哺给得到的比较少的人。为免后患,最干脆的办法就是把其中的一些人永远流放在域外天地之间。 洪锦惊讶道:“那个无法无天混沌身到底是什么功法,居然如此厉害,难怪三人狂妄之极,说若是当年没被禁锢在阵中,会让蚩尤反败为胜,战胜轩辕黄帝。” 第78章 八九玄功是妖法 风后冷哼道:“这无法无天混沌身其实是一门妖族功法,而妖族的功法本就稀奇古怪的甚多,自洪荒以来,先有妖而后有人,论底蕴自然是人要差一些。但要说一定不如妖,却未必,否则女娲娘娘又何必弃妖而择人。” 洪锦道:“说得对,其实我觉得人和妖差别也不甚大,很多功法妖能炼,人也能炼。” “我听赵青璇说过,在女娲宫里就藏着许多的妖法,也许这无法无天混沌身也有收藏,那么女娲娘娘那里定会有破解之法,也许我们可以去求女娲宫。” 风后摇头道:“女娲宫也不会有什么破解法,因为这功法是蚩尤自创的,此法太过骇人,又惊天地鬼神,入魔成狂,故此还有一个称呼,叫做蚩尤魔功。你想那蚩尤才有多少年的修为,若靠苦修积累修为,岂敢造反,想重立妖族天下。” “而他这魔功就能集众人之力为一身,变化多端,不死不灭,才如此可怕……”风后回忆起当年无数仙家对此功法谈之色变时,也曾经寻找此功法的来源,最后据说是那蚩尤从一些妖族功法之中悟出来的。 “……是了,我以前和你说过妖族有一门玄功,但太过久远忘了名称,今日见到了那无法无天混沌身才想了起来。” 洪锦道:“我也听到过一门奇功,可惜无缘得见,或许和风帅所言是同一种功法,它叫做天妖涅槃大法。” 此法是从赵青璇口中听来,而她抢夺那条据比之手,也是想利用此手修炼天妖涅槃大法,来增加自己修为。 风后闻言一怔,有些讶异洪锦也知道天妖涅槃大法,但随后又摇头道:“老夫所说的玄功虽和这天妖涅槃大法有些关联,但要更厉害一些,它叫做八九玄功。” 八九玄功? 这是什么功法,竟然以两个数字相称。而这和天妖涅槃大法更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风后接着道:“上古妖神数量众多,各有各的神通,若只学得其中一种妖法神通,并不见得有多厉害,传闻若是有谁能修满九位上古妖神的神通,便可以变化多端,无所不能,寻常金仙难以抵敌,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未必是修了玄功的对手。那蚩尤便是先修了这八九玄功,然后才又炼就了这无法无天混沌身,故此当时许多仙家猜测,这八九玄功已如此厉害,蚩尤天资卓绝,又在其中叠加变化,才最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变成天下大患。” “这只是许多人的揣测,真正如何炼就的,谁也不知道。” 洪锦惊愕半晌,除了感慨这无法无天混沌身真的不凡,又对八九玄功十分好奇。 洪锦道:“风后,这八九玄功和天妖涅槃大法并无干系啊?” 风后冷哼道:“涅槃一次是天妖,涅槃九次,那就是八九玄功了。至于如何涅槃,老夫只是听闻,细节一概不知。” “什么?” 照风后如此解释,那岂不是想要炼就八九玄功,就必先要会天妖涅槃之法,而传闻中的无法无天混沌身,更是先要会八九玄功,才能创出混沌身。 一想到飞陌等人变化身躯后那可怕的样子,洪锦就直摇头,这无法无天混沌身也太难看了,送给自己炼也未必愿意学,但若是天妖涅槃之法和八九玄功对本身变化无关,倒是可以学一学,看此功法有没有风后所言这般厉害。 风后见到洪锦面露羡慕之色,不悦道:“你小子别什么都想学,这些都是妖法,当年就没什么人能学会,妖族之中能炼就天妖涅槃之法还可说容易一些,但要炼成八九玄功,已是万里挑一,至于寻常凡人,更加渺茫。至少老夫还未见过有炼气士可以修妖法而成就八九玄功的。” “你好好把我奇门阵法掌握精通,老夫其他的不敢讲,同境界之中,你难逢敌手,足够你纵横来去。就算是高你一两个境界,只要无重宝护身,你也有取胜之机。” 洪锦点头道:“风帅教训的是,洪锦受教了。” 在见识了风后施展的阵法之威后,洪锦早已不敢小瞧那些阵法,能把无数纸人组成的一座大阵发挥出如此可怕的气势,已是极厉害的神通。而且此神通并不仰仗法宝,对于没有重宝在手的洪锦是最适合不过的。 风后叹道:“可惜神通再高,在鬼域之中元神斩杀不灭,终究无用。” 洪锦沉吟片刻,忽地眼睛一亮,说道:“风帅,也许有一种法宝可以试试。” “余化有一件宝物叫做戮魂幡,当初祭炼此宝时,我亲眼见他可收摄亡魂。若是我们也有这样一件宝物,到了那无常鬼域之中,把三个妖人的元神收入其中,就算不能炼化,也可以效仿先圣,把它丢入永寂之地,岂不是绝了后患,又救了柏鉴。” 风后闻言大喜,懊恼道:“老夫怎么没有想到,对,对,只要我们手中也有一件摄魂之宝,就可以对付那三个妖人。那余化现在何处,我们去夺他戮魂幡。” 洪锦道:“余化已投了闻太师,如今不在蓬莱。只怕我们打不过闻大师,只能靠自己想办法炼制一件此类宝物。” 风后怒道:“这要等到何时,老夫难道要继续眼睁睁看着柏鉴受苦?” 洪锦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柏鉴既能撑了数千年,总不能一两年都等不起。我洪锦可答应风帅,不算是抢来的,还是自己炼出来的,总之一年后定拿摄魂之宝来搭救柏鉴。” 第79章 布置陷阱 洪锦准备在自己驻岛任务一结束,便返回蓬莱,寻找炼制摄魂之宝的办法。如果一气洞有现成法宝图鉴可用,那就马上着手炼制,若是连一气洞也没有,再想其他办法。 其实还有一些话洪锦没说,便是有了摄魂之宝,能不能成功收了飞陌等三人元神,仅凭自己和风后之能,那也是两说之事,最好能拖个几十年,等自己修为大涨了再来,就更有把握。但风后如此焦急,不想让他失望。 “都是你这小子太过无能,老夫怎么就遇见了你?” 风后忽然出手,抓住洪锦的一条胳膊,抡起来往地上用力一摔。 啪的一声,把洪锦砸得七晕八素。 等他爬起来,风后已没入了隐灵符之中。攵學3肆 “柏鉴的事关我屁事,老不死的居然把怨气出在我的身上。”洪锦一边骂,一边揉搓疼痛的屁股。 “卓道兄哪里去了?” 洪锦此时才想起卓子善居然不在边上,举头四顾,山崖上也无人影。 “洪道友,我在这里!” 远处传来卓子善的呼喊。 洪锦低头一看,见卓子善已跑到山崖下方,离自己有数百丈,在摇手示意。 洪锦也从山崖上下来,到了卓子善近前,问道:“卓道兄,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卓子善往洪锦左右瞧了瞧,未见到风后人影。 “在下……在下看看地势,好确定在哪里挖掘锁龙井比较好。” 洪锦道:“这个我是不大懂的,一切仰仗卓道兄做主。” 卓子善连忙摇头道:“不不不,洪道友说了算,洪道友说了算,在下谨遵吩咐。” 卓子善变得如此客气,反而让洪锦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已明白原委。 “卓道兄,你今日所见都是偶然,我也未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我还当慎言才是。” 卓子善点头道:“是,是,洪道友放心,你有仙人庇佑之事在下绝不乱说,若有一句传于人口,叫我不得好死。” 洪锦莞尔道:“仙人庇佑?” 风后算仙人吗?似乎算是,但又不是。 “卓道兄,你我不必如此见外,我也不想瞒你,刚才所见的不过是一介元神而已,暂时栖息在我身上。本来应该为你引见,但他脾气古怪,动不动就会打人,如今又钻到我身上睡觉去了。” 卓子善恍然道:“是一位鬼仙!?” 宽泛一些的说法,鬼仙是指有些道行的亡魂,但在修道之人口中则不是。 鬼仙一般是指渡劫时失败的其中一种。一位练气士若是在渡劫时,虽然撑到了人仙,凝聚了元神,但在冲击地仙、天仙时失败,不但没有坚持到最后,反而把肉身也被摧毁,只留下元神,那便是一名鬼仙。 鬼仙和人仙一样,空有仙之名,而无仙之实,想要在这种境地的情况下起死回生,成就真仙,机会是极其渺茫的。大部分鬼仙都会选择重新转世,或者由大能者炼制一具法体。 但风后和飞陌等三人根本不是这个情况,他们的修为远远超过了鬼仙这个层次,他们的元神要坚固的多,类似于元神出窍的存在。 为什么有一位鬼仙躲在洪锦身上,这个问题卓子善也很想知道,但这必定是洪锦的大秘密,任何人的秘密都不希望被太多人知道,而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下场。 卓子善很聪明的选择了闭嘴。 洪锦在蛇岛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曾经待过的沙滩,甚至以前留下的一些钩蛇残骸都清晰可见。 不远处就是一座凸起的山峰,那上面曾经有一名清丽脱俗的女子,自称是巡海夜叉,在月色下对着漫无边际的大海吹奏一首幽怨的乐曲。 洪锦呆呆看了半晌,这才收回目光,和卓子善商讨抓捕鲸龙的事。 卓子善道:“鲸龙曾经在这里出没,它现在还在不在却不一定,所以首要是鲸龙就在这片海域不远。在下的玄鸟香炉能引动百里内的水族前来觅食,过了这个范围,效果便差了许多。” 洪锦道:“当初是钩蛇的血腥味引来了鲸龙,只要这蛇岛的钩蛇没有灭绝,它多半就还会来。” 卓子善喜道:“那就更加好办了,我们再去捉一些钩蛇,杀之祭海,只要鲸龙确定在这附近,一定能引过来。” “卓道兄就安心布置锁龙井,我去捉钩蛇。” 当初那些钩蛇都让洪锦惧怕万分,现在则不同,来多少杀多少。 卓子善动手挖掘深井,鲸龙体积极大,这锁龙井便也要做得大一些,免得把井口撑爆。 数日后,锁龙井已初具雏形,除了在地面上挖掘了一个比浮岛上大得多的一口深井外,连井口都是用大块的石头砌成八棱形。石头上又篆刻上奇怪的符纹,用卓子善的鲜血复染一遍,红色光芒一闪,一座规模颇大的符阵已暗藏其中。 这是卓子善原来师门的秘传,能够创出如此神奇的擒龙之术,他的师门在许久之前,应该是很兴旺的。 可惜现在就剩下卓子善独自一人,他若是死了,这锁龙井之术只怕要失传。 而洪锦在蛇岛搜刮了一整天,这座蛇岛上原本极多的钩蛇,居然只抓到了两条,或许当年被那条鲸龙吃得太狠了,到现在都没有繁衍起来。 两条钩蛇被剥皮去骨,切成了无数段,洒在了小岛四周海水之中。 当晚,卓子善把锁龙井最后一些细节做完,如之前一般,在里面点上金炉,散发出玄鸟肉的醇香,借海风外海面扩散开去。 二人躲在远处树林之中查看动静。 卓子善犹豫着道:“洪道友,我要在头顶上滴下那油脂,味道极不好闻,要不你躲远一些?” 那油脂是什么千秽腐臭膏,这种东西烧起来简直臭到要人老命。是为了防止被恶龙吞吃而使用的保命手段。 但此次抓捕鲸龙是为了洪锦而抓,岂能把所有事都放在卓子善身上。 洪锦道:“我不怕,你尽管也给我点上一滴,只要不用真火点燃,区区小臭我还忍受得住。” “当真要滴?” “你滴便是。” 见洪锦如此坚持,卓子善取出油壶,也在洪锦的顶门处滴落了一滴黑漆漆黏糊糊的脂膏。 此脂膏方一落到洪锦头顶,顶门一凉,他便觉得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钻入鼻息,激得他一激灵,敛息闭气才感觉好一些。 “若有恶龙吃你时,只要引动真火点燃油脂,那恶龙便会离你远远的,此法百试百灵,可谓我师门绝技。” 龙吃食很讲究干净,腐臭之物一概不吃,连碰都不碰一下,这才有人想出如此古怪的办法来对付它。 第80章 要成精的鲸龙 “我今日所布置的锁龙井,是我修道以来所布的最牢固的一个,就算那鲸龙身躯庞大,力量惊人,只要钻入其中,也必叫它无处逃脱。” 卓子善对这次的锁龙井很满意,现在的这座井比当初浮岛上所布大了一倍都不止,当初急于赶工,又害怕被旁人知道,只能半夜里偷偷摸摸开挖,现在洪锦和自己在一起,又大把的时间去做这件事,当然要精益求精。 洪锦也很高兴,说道:“我便知卓道兄不会让人失望。” 卓子善面露得色,嘴上却依旧谦逊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能不能成功还看今夜能不能引来鲸龙,若是有其他恶龙来夺食,还要请洪道友出手斩杀掉。” 洪锦提刀在手,傲然道:“来一条杀一条,来两条杀一双,要是东海龙王来了……” 卓子善面色一变,骇然道:“东海龙王你也敢杀?” 洪锦笑道:“敢杀是敢杀,就怕打不过人家,到时我就把你献出去,说有个人有重宝献上,玄鸟金炉敬献龙王。老龙王年纪一定很大了,牙口不好,吃什么都不香,若有此等香味能引动馋虫,必定开怀大畅,饭也能多吃几口,然后多生养几个龙子龙孙。”:魰斈叁4 卓子善道:“你要坑害我?” 洪锦摇头道:“非也非也,我是要提条件的,这等好处给了老龙王,说什么也得有点儿报答不是。这样好了,老龙王这么多龙子龙孙,那就勉为其难,送一个龙女过来,让她伺候卓道兄,虽然失去了玄鸟金炉,但你捡到一个娇滴滴的龙女,也不算太亏。” 卓子善道:“这样还不算亏?” 洪锦道:“别以为漂亮的龙女无法和你的玄鸟金炉可比,依我看,尤胜你的香炉,想想看,若是此刻在那月光之下,有一位艳丽龙女站在井边,衣衫穿少一些,或唱个曲儿,或跳个舞,还愁引不来其他恶龙……嘿嘿嘿……” 洪锦自己反而被这龌龊想法引得笑了起来,但看卓子善却面色惨然,一语不发。 “卓道兄,我开个玩笑,你也当真?” 卓子善淡淡道:“我知洪道友开玩笑,只是这等玩笑在下不喜欢听,以后也莫提了。” 洪锦忙道:“我不说便是。” 卓子善转首看着海面,那海面之上已经稀稀落落的出现了一些闻到味儿游过来的大鱼。 “诱饵已然生效,就看那鲸龙在不在了。” 香味扩散也需要时间,随着时间推移,一个时辰后,近海海面上已出现了很多大鱼,或互相冲撞,或直接游到近岸之处,甚至有一条跳到了岸上。 但是除了鱼多,再未见任何厉害的海兽出现。 如此过了三个时辰,香味都已淡了,很多游鱼已重新沉入海底,海面之上依旧平静得很。 卓子善道:“那鲸龙并不在附近,而且这地方连一头海兽都没有,真是个贫瘠之地。幸好浮岛不在此地,不然我们驻守在这种地方,什么好处都得不到。” “明晚我们再试一次,若是连续三天都不能引那鲸龙出现,就足以说明它远离此岛,不知身在何方。” 洪锦大失所望,眼见东方出现了鱼肚白,无数海中游鱼复潜海底,这次算是失败了。此地什么海兽都没有,或许和鬼岛离得太近也有点儿关系。 卓子善站起身,从隐藏的树林里奔出,想收回摆放在锁龙井之中的玄鸟金炉,他慢悠悠走到锁龙井旁边,然后纵身入井。 洪锦斜靠在一根树干上,嘴中叼着一截树枝,正养神休息,忽然觉得平静的海面陡然浮起! 海面升起时毫无动静,就如一座小山在水下突兀冒起,既没有山崩地裂的声势,也没有波浪滔天的声响,所起便起,等洪锦察觉巨变时,那凸起的海面已有七八丈高。 井口处人影一闪,卓子善单手托着玄鸟金炉,出现在井沿之上。 直到此时,高处的海水奔腾而下,冲刷在低处,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一条极其宽大的龙尾从拱起的海水中猛地拍出,隔着十数丈便打了过来。 卓子善只觉得头顶一黑,如乌云罩顶,再抬头看时,龙尾已打了下来。 啪! “哎呀!” 卓子善大叫一声,从井口处直接被拍回了井中,手中的那只金炉却扑通一声掉落在井沿外。 金炉的盖子打开,滚出一只浑身乌黑的小鸟。 如山高耸的海水之中,亮起两盏亮晶晶的大灯笼,光芒牢牢盯住了玄鸟。 洪锦此时才惊觉那鲸龙竟然已经来了,而且就潜伏在近海之处,但它竟聪明到隐藏不出,一直在耐心等待着机会。 这鲸龙有如此神智,只怕要成精! 哗啦! 庞然身躯终于破水而出,一个长着一个如同鲤鱼脑袋的庞大龙躯冲出海面,以极快的速度扑向井边的玄鸟。 洪锦离得最远,想抢那只玄鸟肯定来不及,情急之下把手一挥,袖中飞出一道绳索,抢在对方吞掉玄鸟之前绑在了玄鸟身上。此物正是炼就的缚妖索,原本就是为了对付鲸龙的,现在却先捆了一只小的可怜的玄鸟。 “回井里去!” 洪锦操纵绳索一甩,刚捆住的玄鸟又扔到了井口上方,随之就要掉落。只要重新落到锁龙井中,卓子善就在里面,自然会重新把它收好。 但那鲸龙的大嘴一张,射出一道暗红色的长舌,一卷一吸,已把玄鸟收入口中! 这还是一条长舌妇般的鲸龙! 洪锦暗叫糟糕,这次只怕舍了孩子还套不到狼,要吃闷亏。 鲸龙的身躯极大,在吞了那玄鸟之后,头颅和后面的龙身并未即刻缩回海中,而是继续飞驰,想拐个弯再回到海中。当它在锁龙井上方时,如一座巍巍大山悬在洪锦头顶, 就在这时,井中金光一闪,一块磨盘石从里面飞出,数条铁链舒展而开,哗啦啦缠绕在了鲸龙的后半截腰身上。 第81章 功败垂成 这是卓子善的镇龙石! 洪锦大喜,看来卓子善被拍了一龙尾后没有大碍,还能在井中把镇龙石祭了出来。 如果这条鲸龙不从锁龙井上方跃过,就算祭出了镇龙石也没有用,但现在则刚好把此鲸龙的后半截身躯缠绕上了四道铁链。 鲸龙除了头身部如一条硕大的鱼外,后半截又复修长如龙,但它没有寻常龙族的四足,而是代之以四片极宽大的鱼鳍。难怪此物在海中游动时翻波搅浪,又速度极快,和它没有龙足却多四片巨大的鱼鳍有关系。 镇龙石的锁链原本要锁龙足,现在没有龙足,就缠绕在了后半截的龙尾之上,一旦缠紧,立即链条紧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地面和空中同时光芒一闪,锁龙井和镇龙石蕴藏的法阵已被激,以井口为圆心,一座闪亮着玄奥符印的大阵悬浮而出。 镇龙石重新坠落,而绑住鲸龙的铁链则拽着它往锁龙井中缩进去。 从卓子善祭出镇龙石,到鲸龙被链条锁住,然后拽入井口,这速度极其快,不但洪锦看得眼花缭乱,便是那条十分狡猾的鲸龙也未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只听一声沉闷怒嚎,悬浮在空中的庞然大物迅速缩小,身不由已的往锁龙井中拖了进去。其龙尾先入锁龙井,龙身也尚能容纳,毕竟在挖掘此井时,卓子善就已经往宽裕处考虑,但现在却依旧不够。 鲸龙最大的部分不是龙尾龙身,那是那颗硕大的龙头,或者说是鱼头!当鱼头也要收入井中时,却卡住了! 两腮的胸鳍和背部棘刺根根竖立,如张开的扇骨,正好顶在了井口井沿之上,让它掉不进去,只剩一个大脑袋露出在井口上方。 这鲸龙的两颗眼珠子在眼眶之中滴溜溜乱转,两根嘴上的赤红色龙须更是舞动不停,一副惶恐之极的模样。 “太好了,终于抓住了你。”洪锦拔足往锁龙井跑来,想帮一把手。只有把鲸龙彻底收入锁龙井,然后把卓子善救出来,此事才算大功告成。 洪锦还未靠近,那鲸龙的两只大眼忽然鼓了起来,然后整个龙头也开始膨胀,原本就鲜红的两腮,此刻更是变得殷红如血。 它在涨大! 一道道裂缝迅速沿着井沿开裂,往四周扩散。 卓子善曾称这口锁龙井坚固无比,现在看来,远没有想象中的牢靠。 轰! 无数碎石被崩飞,堆砌井口的岩石直接被震碎,而组成锁龙井的符阵也在此刻被破坏。 庞大的身躯从崩坏的锁龙井中一跃而起,想要逃离此处。 “哪里走!”洪锦一扬手,兜日罗网祭出,迅速在空中化为一张大网,往下罩落。 此物若是擒拿寻常灵兽,笼罩的范围有四五丈范围,自然是足够了,但以此范围去抓鲸龙却远远不够。 巨网落下,噗的一声,只罩住了鲸龙的半个脑袋,连龙鳃都未囊括进去。 鲸龙急于从锁龙井脱身,它往上挣扎,兜日罗网又往下落,把它的嘴和眼睛给捂住。受到惊吓的鲸龙再次一挣,在空中打了个挺,庞大的身躯重新下坠,轰隆一声,砸在了海滩之上。 它离海面仅仅数尺,却够不到海水。 龙遇水则力生,没有水的相助,此鲸龙的力量要小很多。 崩塌的锁龙井之中人影一闪,卓子善跳了出来,他头上脸上全是尘土,脸庞还一片红肿,那是被龙尾给扇的。 “我们抓住它啦,哈哈,我卓某又擒拿了一条鲸龙,看谁还敢小瞧于我。” 卓子善单手扶住镇龙石,手持宝剑,恨不得过去也给鲸龙的肚子来一剑,好挖取龙丹。 洪锦叫道:“卓道兄,锁龙井被毁了没有事吗?” 卓子善笑容顿收,愕然道:“我的锁龙井毁了?”低头一看,残骸遍地,哪里看得出锁龙井的本来面目。 卓子善抬头看向洪锦,露出一丝尴尬的苦笑。还不等他说话,本已卧倒在海滩上的鲸龙猛地一甩尾巴,带动绑缚在龙尾上的铁链,铁链又扯动镇龙石,嗖的一声,高高抛起,已脱离了卓子善的掌控。 卓子善发觉不妙,想收回镇龙石,左手刚一抬起,啪的一声,巨大的龙尾狂扇而至。 人影嗷的叫了一声,便如一块无人想要的破木头,远远的飞了出去。 “卓道兄!”洪锦眼睁睁看着他被一龙尾扇飞,但卓子善身上穿了之前炼制的龙鳞甲,估计性命无碍,苦头肯定得吃一些。 镇龙石继续在空中抛飞,划过一道弧形,往海中坠落而去。 镇龙石上的铁链又牵扯着鲸龙的下半截龙身,而鲸龙庞大的身躯竟趁着这个时候迅速缩小,真是大如山岳,小如芥子,转眼变成一个人的身形大小。如此身躯,被镇龙石的铁链一带,也飞起空中,跟着往海中坠去。 只要入了海,凭洪锦之能,绝对奈何不了它。 “绑!” 一道绳索后发先至,绕着鲸龙几个缠绕,瞬间捆住其身躯。 正是洪锦又祭出了缚妖索。 但出手还是慢了些,不等洪锦把它重新拉回岸上,鲸龙和镇龙石相继发出咚咚两声,坠入海水之中。 龙一入水,力气复生,本是平静的海面瞬间沸腾,惊涛骇浪滚滚而生,数丈高的水墙汹涌着往岸上打来。 洪锦一直拽着缚妖索没有松手,只觉手中一沉,无可匹敌的力量拽得他向前一扑,身形已被水墙淹没。 海水之中,复现原身的鲸龙身躯庞大得令人战栗,只是两只眼睛就比洪锦的身子还要高大,它被刚才一连串的危险所惊,也激起了凶性,在水中摇头摆尾,张开大口,猛地往里一吸! 洪锦的水遁还未来得及施展,就身不由己的往鲸龙嘴里钻了进去,连同一开始罩在鲸龙头上的兜日罗网,只要是它口中还能吞下去的东西,通通一口吞没。 洪锦眼前一黑,已入龙口。 第82章 收服 洪锦大惊失色,这要是入了龙腹,只怕到明天,自己就是一滩臭烘烘的大粪。 鲸龙的嘴大,人刚被吞入其中时,还没滚落到鱼腹之中,洪锦趁着这个机会拼命拽住手中的缚妖索,此索绑缚在龙身之上,只要未曾松脱,就能让洪锦暂时避免被吞之祸。 无数海水夹杂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洪锦身后是一个黑漆漆的咽喉,海水奔腾而下,一股庞大的吸力还想把他也拽入其中。 闻到那臭味时,洪锦猛地灵光一闪,若论谁更臭,还有比卓子善那油脂更臭的么!之前洪锦也让卓子善在头顶滴落了一滴油脂,本以为派不上什么用处,现在岂不是正当其时。 洪锦毫不犹豫地在左手掌心之中燃起了一团真火,然后往自己的头顶处一抹。 油脂极易燃烧,一触及真火立即熊雄燃起,不但散发出幽蓝的光芒,更是冒出滚滚白烟。无数的海水迎头浇落,都无法把此火扑灭。 洪锦只觉得一股从未闻到过的恶臭从鼻息处传来,哪怕自己没有吸入之中气味,也依旧难过的一阵反胃,嘴巴一张,哇的一声,吐出了腹中残留之物。 若只难闻呕吐倒也罢了,那味道更是直冲肺腑和脑海,就在这一瞬间,洪锦觉得自己被熏得三魂出窍,七魄挪位,整个人都陷入了眩晕之中。 好臭!卓子善管此物叫千秽腐臭膏,也许是集齐了一千种腐臭之物提炼出来的东西,才能有如此威力。 洪锦不好受,那鲸龙也好不到哪里去,当火焰燃起,白烟冒出,强大的吸力戛然而止,随后猛地反涌而出,刚刚灌进去的海水又冲了出来。 洪锦本来担心被鲸龙吞进龙腹,现在又被海水裹挟着往龙口冲了出去。 鲸龙的巨口虽然张开,但两排尖利的龙牙如门栏般横在前方。 洪锦的身子重重的撞在了龙牙上,他没有从龙口中喷出,那些海水倒是从牙缝中流了出去。 当腹中的海水吐出去差不多时,鲸龙往里一吸,无数海水复又滚滚涌了进来。 洪锦身在龙口之中,被反复的冲来冲去。那鲸龙不想把吞到嘴里的东西放弃,但又实在难以下咽,于是反复的吞吞吐吐,如同清洗肠胃一般,到最后,二者都被累得精疲力尽。 洪锦已吐得腹中苦水都流光了,而那条鲸龙也有气无力到肚皮朝天,翻着身子悬浮在海中。 最后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喉咙深处喷出,正是它一开始就抢了去的那只玄鸟。 洪锦双眼翻白,想死的心都有,心中把卓子善的师门祖宗骂了无数遍,这样恶毒的法术是怎么想出来的,简直奇葩到无以复加。用毒、用瘟疫或其他的歪门邪道,都能理解,但是比谁更臭,绝对是卓子善这师门天下第一家。怪不得卓子善说自己闻不到任何臭味,若非如此,谁敢炼这种东西。 海面之上,一条硕大的鲸龙翻着肚皮,四条鱼鳍微微拨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惬意得悬浮在海面,沐浴在清凉的月光之下,享受难得的安逸龙生。 此物是专为对付龙族所用,伤害也比常人为重,当油脂燃尽,洪锦逐渐苏醒时,鲸龙依旧陷入眩晕之中。 洪锦先收了玄鸟,然后想从鲸龙的嘴里出来,发现它牙关紧咬,依旧不肯松口。洪锦忽然明白了这家伙为什么不肯张嘴把自己吐出去,它是担心吐自己出去的时候,把玄鸟也喷出去了。 常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想到这鲸龙也有这个坏毛病,为了区区一只几乎一点儿肉都没有的玄鸟,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嘴里出不去,那就换一个地方,大不了拽出刀来一通乱砍,给鲸龙的身上开一个洞。当然这是最差的选择,洪锦为活捉此鲸龙而来,并不想取它性命。 洪锦望来望去,终于发现了一个好去处。而在出去之前,洪锦收回了绑在鲸龙身上的缚妖索,把它的另一头栓在了鲸龙的舌头上。 鲸龙逐渐缓过劲来,立即翻身要往深海中潜去,它忽然觉得鼻腔之中很痒,忍不住要打喷嚏。 呼! 一股气浪从鲸龙大嘴之上的两个朝天鼻孔中喷出,随之而出的还有一条人影。 洪锦从鲸龙的鼻孔里跑了出来。 洪锦身在半空,手中却还拽着缚妖索,他低头喝道:“孽畜,你服不服我?”然后猛地一拽绳索,下方的鲸龙立刻感觉鼻腔瘙痒无比,而口中的舌头却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了一下,险些把舌根扯断。 鲸龙发出一声痛楚闷哼,龙尾一甩,在海面上激起一个巨大的浪花,掉头往深海之中就钻,想淹死洪锦。 洪锦被带得又扎入海中…… 蛇岛之上,卓子善一瘸一拐的从山里走了出来,他虽然没被拍死,但摔得不轻,等到了海滩之上,除了一片狼藉之外,哪里有半点洪锦的身影。 卓子善心中冰凉,无力的坐倒在地,哀叹道:“洪道友,非是我卓子善没有尽力,实在是那鲸龙太难对付。你安心去吧,只要我卓子善不死,待修为有成,再过来斩杀此恶龙,替你报仇。” 这场抓捕鲸龙的筹划,可谓大败亏输,不但损失了自己师门流传无数年的玄鸟金炉,更是把洪锦也给弄丢了,而在如此深海之中,哪里还有命在。 卓子善在海边一直坐到天亮,这才黯然起身,准备把身上伤势养好,就独自返回浮岛。 他来到高坡之处准备包扎伤口,偶一抬头,见远处海面上,一座小山般的黑影正缓缓往岛屿而来。离远了尚且看不明白,等稍近一些,只见此物长着大红色的鱼头,两只眼睛硕大如灯笼,不是那条鲸龙还会有谁? 鲸龙不是胆小的很么,这条鲸龙被惊吓之后不但没有走远,竟然还想返回來报复? 卓子善又惊又怒,自己在水中打不过那头鲸龙,只能尽量躲到高处,反正鲸龙不敢上岸,若真上岸来,没有了海水之力,自己就宰了它。 卓子善一瘸一拐的往高处走,身后遥遥有人叫道:“卓道兄,卓子善,你往哪里去!” 卓子善愕然回头,只见鲸龙半浮于海面之上,游动的极慢,而在鲸龙的脊背之上,正有一人双臂抱胸,威风凛凛的站立其上。 第83章 有难同当 “洪锦!?” 卓子善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用手揉了揉眼睛,再一细看,不是洪锦又能是谁。 而在洪锦脚下的,正是那头身躯庞大的鲸龙。 只是此刻的鲸龙双眼半闭,显得有气无力。 鲸龙在靠近小岛后停下,洪锦纵身跃上海滩,但手中却还抓着那根缚妖索。 卓子善又一瘸一拐的走了回来,他震惊地打量着鲸龙,好一会儿才呐呐道:“鲸龙竟真被你降服了?” 洪锦道:“侥幸而已,也算不得降服,只是和它商量了一下。” 卓子善愕然道:“这也能商量?” 洪锦笑道:“当然能,我跟它说,我没准备杀它,更不会拿它炼什么法宝,只是想请它给我装个脸面,出行时载我一程,只要跟了我,有什么好处也肯定给它一份。” “这条鲸龙聪明的很,听得懂我的话,权衡来去,它便同意了。” 卓子善看到洪锦手中始终抓着那条缚妖索,而此索的另一头却从鲸龙的一个鼻孔里钻了进去,也不知另一头系在什么地方。 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鲸龙受制于人,想不同意也不行。 卓子善来到鲸龙旁边,伸手想去摸一把鲸龙的龙鳞,那鲸龙的两根龙须不停的颤抖,显得很害怕,若不是缚妖索牵着,早就钻到海里去了。 鲸龙的两只凸起的大眼之中涌出两行泪水,顺着两颊流了下来。 “它……它哭啦!” 卓子善缩回手,惊讶地看着落泪的鲸龙。 洪锦道:“它这是高兴的流眼泪,以后它再不孤单寂寞,更不用担心害怕有人会来害它,来,宝贝,到我身边来。”伸手一拽缚妖索,鲸龙浑身颤抖,开始缩小身形。 之前的鲸龙身躯庞大如山,前后长足有数十丈,随着身形逐渐缩小,竟变得只有七八尺,如同一条大鲶鱼般躺在了海水之中。 洪锦问卓子善道:“你知灵兽袋如何使用么?” 卓子善道:“灵兽袋若要装鲸龙的话,需先兜入大量海水,然后再把它收入其中。这鲸龙只靠一根绳索拘禁是不行的,在未彻底驯服之前,最好用灵兽环套在脖颈或鼻腔之上,便不愁它中途逃走。” 洪锦身上并无卓子善所说的灵兽环,而且这条鲸龙灵性极高,在它身上套很多累赘之物,只怕它更不喜欢。 “灵兽环便不必了,我信得过它一旦随了我,必不会随意变卦。鲸龙,你说是不是?” 这后一句话是对鲸龙而说,鲸龙似乎听懂了洪锦的言语,在海水里轻轻拍了拍尾巴。 “如果你三心二意,哼哼,我就再让你尝尝那极端的臭味,熏到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后面的话没说完,洪锦一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海水。 卓子善道:“你受伤了?” 洪锦苦着脸道:“没有受伤,而是一想起那臭味,我便觉得反胃,忍不住要吐。我现在肚子里空空如也,前胸贴后背,什么都吐光了。” 卓子善道:“真有这般臭?我只知此物巨臭万分,如何臭法却从未经历过,只因当我炼制此物时,便已经屏蔽了嗅觉。听我死去的师父说,此油脂不但要用到许多稀罕药材,更要到人烟稠密之处收集万家金水,再合以无数黄大仙的……” 洪锦连忙伸手捂住卓子善的嘴,止住他继续说下去。 “这是你师门秘传,卓道兄千万别告诉我。” 卓子善果然闭嘴 洪锦强忍着又要吐的感觉,把腰间早就准备好的灵兽袋取了出来。 灵兽袋虽小,但和储物袋是一样的,里面的空间却很大,按说也装不下鲸龙庞大的形体,龙能变化,只能委屈它缩小一点。 “鲸龙,以后你我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等回去浮岛,我另给你取个名字。” 洪锦把灵兽袋的袋口张开,另一只手掐诀一指,脚下的海水立即被摄起一道水流,如一条水蛇相似,汩汩钻入灵兽袋之中。 卓子善顿时明白洪锦能收服鲸龙绝不是侥幸,分明也修有极厉害的水行之术,而在旁人面前却从来不说,如此懂得掩饰的人,绝不是个寻常炼气士。 当海水摄入灵兽袋中差不多时,洪锦伸手抓住鲸龙背鳍,也把它给丢到了袋中,接着手腕一抖,那根缚妖索终于从鲸龙的身上收回,蜿蜒着落在掌心之中。 “大功告成。”洪锦扎好灵兽袋的袋口,伸手摸了摸,袋子鼓鼓囊囊的,轻轻一摇,还能听到隐隐的水响。 把灵兽袋又系在腰间,洪锦想起自己还收了卓子善的玄鸟,便从储物袋中取出,托在掌心还给卓子善。 “这是从鲸龙肚子里找到的,还给你,还有你的锁龙井,能不能炼制一套精铁所铸的锁龙井?” 玄鸟失而复得,洪锦更没私吞此宝,卓子善大喜之下连连点头,说道:“洪道友说得对,再坚硬的石头也不如精铁牢固,等我回去之后便想办法炼制一口铁锁龙井。” 之前装玄鸟的金炉已被卓子善收回,现在玄鸟又得,总算复归原位。 卓子善感激道:“洪道友道法惊奇,又有胆有识,在下修行多年,如你这般人物,未曾见到第二个。” 洪锦见卓子善居然也拍起了马屁,不禁有些好笑,摇头道:“卓道兄,你比我年长,我又敬你为人,才称你一声道兄,并非想要言语巴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你是不知,我不但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更深恨自己修行太慢,被旁人说太过无能。” 卓子善惊讶道:“洪道友如此本事也被人说无能,在下更是要羞愧欲死了。” 洪锦心道那风后就不止一次骂自己蠢笨无能,但在旁人眼里似乎又还过得去,也不知谁说的话更真实一些。 “你的伤还要紧么?” 卓子善道:“走两步还是可以的,如要施展遁术……” 洪锦道:“此行还算顺利,时间上宽裕的很,卓道兄若行走不便,索性在此地多休息几日,等养好了再走也不迟。” 卓子善的腿脚其实伤得很重,之前见到鲸龙又来,吓得他拼命往山上跑,其后看到洪锦站在鲸龙背上,又惊奇得忘了疼痛,紧赶着过来看,现在惊奇之心消退,疼痛之心复苏,疼得他龇牙咧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腿直哼哼。 第84章 易筋中阶 一团红色火焰从洪锦的掌心之上冉冉升起。 而在火焰上方,悬浮着一滴红色龙血。在火焰的烧灼之下,龙血翻滚旋转,冒出一缕缕白气,并且逐渐缩小。 当只变成只有原来三分之一大小时,洪锦收去掌心真火,抬手一挥,那滴缩小的龙血被摄入旁边的一只陶瓶之中。 此龙血并非鲸龙血液,而是之前收集的蛟龙之血。 此蛟龙真龙之血不纯,若想获得一份精血,必须耗费很多功夫一点点的提炼,刚才洪锦便是用三真火之一的精火给蛟龙之血去芜存菁。 这个过程极其繁琐,那两大坛的龙血一点点的炼化过去,竟需要数月之久,只因洪锦尚未炼成三昧真火。 如果是一位已踏入合道期的炼气士,能够凝聚出三昧真火,提炼龙血会快得多。若无三昧真火,洪锦提炼时竟需要用三种真火逐一提炼一遍,其速度比只用三昧真火时慢三倍都不止。 若非留在浮岛之上没有其他的事做,洪锦绝不会耗费这个时间来提炼什么龙血。 按风后的说法,这等品级的蛟龙之血没有什么大用,就算侥幸提出来的一点点真龙之血,又能怎样呢? 有真龙之血和把真龙之血融入自身完全是两回事,甚至于有了真龙之血,没有相应的功法修炼,也是没有大用的。 这个道理洪锦也懂,但他并不是要把这鲸龙之血融入自身,而是直接炼化为己用,也即把龙血当做一种锻体的灵药,助自己武体大进。 风后同样也看不起武体修炼,毕竟只要是真仙以上的人,几乎个个都会修行仙体,有了仙体谁还会在乎区区武体这样一个凡人之身。 但是那些看不起武体的都是真仙境界以上的人! 洪锦心道自己连渡劫成仙都不知能不能成功,既然仙体离自己那么遥远,那就把能看得见摸的着的武体修起来也不错。 洪锦在武体的锻炼上也是下了一番苦功的,从淬皮起,一直到锻骨,而现在,他已经是一位易筋境初阶的武体强手。在红尘之中有这等武体修为者,随便去一介县城,在守备府当教头,或者投军当副将,也都能讨一口饭吃。 武体的最高境界便是后天武体圆满,到此地步,几可在凡人中无敌。据说还有一种人是先天武体,这种人从娘胎里出来,学什么都快,天生会打架,力气也大得惊人,旁人数十年苦练,他只需要按时吃饭睡觉,醒过来就是比旁人强,足以气杀无数苦修却毫无进境的武夫。 传闻当今纣王能托梁换柱,就是一名拥有先天武体之人,若真如此,寻常武将在纣王面前,怕不是三合之敌。 但有一利必有一弊,那些拥有先天武体之人,虽然成了天之骄子,但同样的也有一种后患,便是这等人无法修道,即便再聪颖万分,都无法打开泥丸宫。也即拥有了先天武体之人,一辈子都只是凡人。 后天武体便没有这个隐患,只要道法境界修得上去,和武体强弱毫无瓜葛。 洪锦仗着武体强横,数次打赢那些修为境界比自己高的对手,所以并不想轻易放弃。 此时离洪锦和卓子善返回浮岛,已过去一月有余,在回到洞府后,发现杨登竟已闭关炼丹,禁止任何人打扰。 数个时辰后,当最后一滴精血也落入陶瓶之中后,洪锦取过陶瓶一看,里面只有可怜的半瓶子红色龙血。从两大坛蛟龙之血变成如今的这半瓶子龙血,可谓百不存一。 “这也太少了点,都不够我一口喝的。” 洪锦摇了摇头,然后举起陶瓶,一仰脖,把此龙血吞下。 如是未曾用真火提炼过的龙血,是绝对不能喝的,而提炼过的龙血便没有此等后患。 龙血一入腹,如同喝了一杯极猛的烈酒相似,一股火烧火燎的感觉从喉咙直接流入肚腹之中,然后在肚内熊熊燃烧。 “很强大的力量。”洪锦急忙盘膝坐好,运气化解这火热的感觉。 初时随着气息运行,冰凉的真气裹住那团火热的龙血,还不觉得有什么变化,等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团龙血开始融入真气之中,连同自身运转的冰凉气息也变得燥热难耐起来。 由里及外,洪锦身上肤色开始变得殷红,滚烫的肌肤把渗出的汗水都化成一缕缕的水气。 洪锦口干舌燥,实在热得难受,把灵兽袋的袋口打开,冲着里面叫道:“喷一口海水出来!”话音刚落,里面哗啦水响,噗的一声,一道水箭从袋口射出,在洪锦头顶散开,如同下了一场小雨。 洪锦全身湿透,这才感觉舒服一些。 这样的火热一直持续了数个时辰,终于慢慢消解,洪锦身上的肤色逐渐恢复原样。 洪锦身子一震,站起身来,试着舒展了一下筋骨,身上立即爆发出一阵密集骨响。他又试着一低头,双手前伸,猛地往前方石墙上用力一撞,嘭的一声巨响,石墙都跟着抖了抖。 洪锦一声大喝,回手在身上连拍数下,一股横暴的气息迅速升起,背部红光一闪,一个模糊虚影呈现而出。 他施展的正是杨登所传的灌顶开天法,他却叫做什么顶头跌打法,适合妖身修炼,同时,也可以让拥有妖兽精血的人施展此法,获得极强的妖兽之力。 但洪锦背后只有兕兽的身影,并无蛟龙或真龙的模样。 “这龙血被我彻底炼掉了,未和我体内的精血相融。”洪锦心中有些失望,看来想要把各种妖兽的精血融入自身,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更不是什么样的上古妖兽之血都能用。 如果赵青璇在这里,倒是可以问问她如何才能把真龙之血融入自己身上。 虽然熔炼真龙之血失败,但炼化了的龙血力量却实实在在的提升了洪锦的武体修为,当他再次握拳打出时,强横的力量爆发而出,在身前刮起一股劲风。把搏虎拳打出,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拳法,竟在出拳的瞬间产生了虎啸般的声响。 洪锦的武体果然得到了提升,靠着一条并不精纯的蛟龙之血,成功把武体境界提升到了易筋境中阶的地步。 第85章 幻音乱神 杨登一直在闭关炼丹,看来这清虚丹的炼制要比想象之中的更困难的多,毕竟是可以增加修为的丹药,对于没有渡劫成仙的人而言价值极大。 传闻有些金仙能炼制极品仙丹,哪怕一介凡人,吃下此等仙丹,也能立地成仙。和这些金仙比起来,杨登的炼丹之道当然要差得多,只能期望在以后,随着他的修为提高了,也能炼制一些稀世丹药。 除了仙丹能提升修为外,还有一些灵草灵果也有奇效,但这种灵物可遇而不可求,没有机缘是别想遇到的。 洪锦想到了那枚紫纹桃核,这东西种了也不发芽,到现在还死气沉沉躺在自己的储物袋里,也不知如此才能让它起死回生。 想到这浮岛之前沉没海中,到现在连绿色草木也没有,洪锦突发奇想,不如把这枚紫纹桃核种在浮岛之上试试,也许再接下来的数月之中发芽了也不一定。 出了洞府,选了一个朝阳见风又靠海的地方,在没有岩石的沙地里挖了一个浅坑,将那枚紫纹桃核放入其中。 此刻凉风习习,碧空如洗,洪锦盘膝坐在一块礁石之上,望着无垠大海,心中极是舒畅。 他用残余沙土混合着海水,慢慢捏出一个圆形之物,内里中空,外有七个小孔,正是名为埙的乐器。之前忙于修炼,没有好好炼制一个,现在有了雅兴,便想亲自动手做出来。 沙土捏出来自然是不牢固的,但若是用真火烧灼,便能凝结成陶。更何况洪锦施展的不是凡火,加上炼器手法已日渐精湛,不久之后,一只土黄色的陶埙已出现在了手中。 此物比拳头略大,在各种乐器中算是比较小的。 洪锦双手持埙,轻轻放在嘴唇前,缓缓吹了起来。先是胡乱吹了一曲,当初从梦中听到的埙声极为动听,洪锦模仿其音,居然也能吹了两三分的样子。妹妹丫丫便十分喜欢听洪锦吹埙,自她去后,洪锦不想自己难过,已很久没有吹埙。 此次又把埙炼制出来,除了解闷,还想试吹一曲凤鸣幻音。 凤鸣幻音是风后当时吹奏出来的,乃是想借幻音在阵中迷惑强敌,可惜实际厮杀中,此音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任凭你把纸人变得如何威武,毕竟都是幻象,只能吓唬一下对方,真动手的时候立即便会被拆穿真相。 不知风后是如何学得此凤鸣幻音的,按这老不死的性格,并不喜欢以幻术对敌,而是实实在在的大战一场。 洪锦收敛了一下心神,然后按着凤鸣幻音的曲调缓缓吹奏起来。初时还有些生疏,渐渐地,洪锦已能把此曲完整的吹了出来,而吹奏之时,此曲似乎暗合心神,心中悲时,此曲自然转为悲戚,心中欢愉时,曲也变轻快。 洪锦惊讶发现此曲居然能随时变化节奏,明明是相似音律,意境则完全不同。攵學3肆 风后吹奏此曲明显未得其法,凤鸣幻音在他那里始终是一曲无甚变化的妙乐,绝无诸般情绪起伏。和洪锦梦中所见之人所吹埙乐差之千里。 若要以谁的埙乐为高,风后给旁人提鞋都不配,既然如此,还不如效仿梦中之人吹埙。 洪锦闭上眼,脑海之中一边回响着记忆中的曲声,一边吹奏埙乐。 一曲悠扬低沉的埙音便随着海风荡漾在海面之上…… 洪锦心思沉浸其中,处于浑然忘我之境。 一只从浮岛上空飞过的海鸟忽然一个俯冲,奔下方的洪锦而来,在落到七八丈开外后又不靠近,煽动着翅膀在空中不停的徘徊。 有个一只便有第二只。没过多久,天空之中已汇聚了十来只各色海鸟,徘徊在洪锦头顶不肯离去。 曲声除了引来了海鸟,也引来了卓子善。 他依旧独自住在岛的北面石室,不愿意和洪锦、杨登都住在浮岛洞府之中。 一个习惯了独居的人,确实不喜欢人多,所以洪锦也由得他一个人住。 今日卓子善正在打坐炼气,忽然听到遥遥的曲声,便循着曲声而来,正好看到洪锦在吹埙,而在他的头顶,竟有十数只海鸟盘旋飞舞。 凤乃百鸟之王。凤鸣九霄,群鸟慑服。 洪锦只靠吹奏一曲悠扬埙乐,竟也能引动群鸟环绕,当真神奇。 卓子善看得呆了,他越走越近,初时还为洪锦曲声神奇而惊讶,但随着曲声起伏变化,自己的心境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阵阵波澜。 他看着洪锦前方的一块石头,那石头的影子盘坐于地,分明是个人影。 而一想到人影,那深埋心底的人儿,自然而然便浮现而出。 眼前一花,石头已变成了一位双目含泪、神情悲戚欲绝的窈窕女子。她向着卓子善摇手告别,转身欲奔入大海。 卓子善叫道:“嫱儿,不要走,你快回来……”撒足追去,忽然旁边一处黑影一闪,又冒出一个头生龙角,一脸黑色胡须的男子手持一柄尖刀,向卓子善的胸口便刺。 卓子善想躲却手足无力,眼看着刀尖即将捅破自己的胸口之时,之前要走的女子却瞬间挡在了身前。 噗的一声,尖刀扎破她的胸膛,从后背冒出。女子哀嚎一声,躺倒在了卓子善的怀中,胸口血如泉涌,显然是不能活了。 那名手持尖刀的男子哈哈大笑,戳指骂道:“你痴心妄想,居然要娶我女儿,今日宁可她死,你也别想如愿。” 卓子善怒发如狂,大叫道:“我杀了你,我杀!我杀!”抽出背后宝剑,往前乱砍…… 第86章 蟠桃异种 卓子善挥剑乱砍,仇人却左躲右闪,就是砍不中。正急怒攻心之时,有人在耳边大声喝道:“卓道兄,你怎么了?” “是谁?”卓子善一脸愤怒的看去,不远处站着一人,手中喷埙,正是满脸惊讶的洪锦。 卓子善连退了数步,四周景致一花,哪里有什么仇人,更没有鲜血和尖刀。 “我……我做梦了……”卓子善额头上冷汗直冒,再看洪锦头顶,那些海鸟也分散开来,正往远处飞去。 卓子善依旧保持着劈砍之势,但手中空空如也,并无宝剑。而在他身前确实有两块石头横在地上,却不是什么仇人和美女。 “幻觉!?” 卓子善终于明了自己竟落入了幻境之中。而让自己产生这种幻觉的,绝对是洪锦和他吹奏的埙乐。 卓子善如见了鬼一般瞪着洪锦,吃吃道:“你……你……还会幻术?” “幻术?”洪锦讶然失笑道:“你说这凤鸣幻音么?其实没有什么用处,只能权当一乐而已。” 卓子善道:“如此厉害,你竟说权当一乐,你……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能够在不知不觉间就让人陷入假象而忘了身在何处,这样的幻音可谓杀敌于无形,洪锦却看不起这本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洪锦确实没觉得此幻音有多厉害,卓子善如此,多半是因为他修为太弱的缘故,容易被影响心神,而若是遇见修为比自己更高深一些的人,是绝不会如此轻易就陷入幻境的。 “卓道兄,此曲叫做凤鸣幻音,传闻有撰曲者听到九天凤鸣,其音煌煌,万鸟来朝,据此编成一曲,就是这凤鸣幻音了。此曲不过以假乱真,让人以为假人如真人,假刀如真刀,只能唬人吓人,迷人眼目,却无法真正的伤人,真正对敌并无大用。”攵學3肆 卓子善自言自语道:“凤鸣幻音?传闻凤鸣之音,邪祟难近,心有晦暗者若听凤鸣,必将身陷其境,没有想到真是如此。” 洪锦奇道:“有这种传闻?我以为只是催生幻象而已。” “你吹奏得如此娴熟,又如此的摄人心神,自己竟不知道此曲的来历?”卓子善颓然叹道:“我身临其境,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 刚才卓子善怒发成狂的样子,可不是装出来的,洪锦心中对这凤鸣幻音总算是高看了一点点。 洪锦道:“或许真如你所言,此曲能窥探人之隐私,把最不想看到的东西呈现在旁人眼前。但此曲依旧不堪大用,那些渡劫成仙之辈,哪一个不是道心坚定、心无杂念之辈,凤鸣之声可慑群鸟、震凡人,却迷惑不得仙人。” 卓子善低头沉默了片刻,微微摇头道:“未必!” “仙人心中就无隐私,就定是光明磊落,就从未有无良污秽之行?只怕未必吧。我卓子善便第一个不信。只是那些仙人掩饰的好,他们修为高深,可以将之封藏在最深之处,旁人无法触及而已。” 或许卓子善所言是对的,但凭洪锦如今的修为,又如何能够去验证。 洪锦扬了扬手中的陶埙,叹道:“我吹此曲时,虽然没见到幻想,却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便心中沉痛,不知这算不算是我心中最不堪的隐私。今日若非闲得无聊,也不会在此地对海吹埙。” 卓子善道:“杨登杨道友呢?” “杨教头还躲在洞府内炼丹,也不知何时能够出来。” “为何洪道友叫杨道友为杨教头呢?” “我叫习惯了,改不了口……” 洪锦便把自己和杨登如何相识的事给说了一遍。 卓子善感慨道:“原来你们二人还有这番遭遇,可见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际遇,没有谁是一帆风顺的。” 他一低头,恰好看到脚下新鲜翻动过的沙土,那是洪锦埋下紫纹核桃时留下的痕迹。 卓子善长于挖掘,那锁龙井便是靠他给挖出来的,一看这沙土便知下面埋了东西,不禁问道:“洪道友在这下面种了什么?” “一枚桃核。” “哦!?真亏洪道友想得出来,在这浮岛之上种桃树。就算它能长成,不过十年,又复沉入海中,岂不是白种一场。” “我只看它能不能发芽,如真长出来,便把它移到别处去。” “原来如此,是一枚不曾发芽的桃核,不知在下能不能取出来看一看?” 洪锦也不想瞒他,再说这枚桃核就算是一件奇物,以卓子善之能也抢不去。于是点头道:“你取出来看一看吧,然后再埋下去。” 卓子善弯腰低头,用手轻轻拨开浮沙,果然看到一枚花纹奇特又带着紫色的桃核,此桃核比寻常桃核为大,色泽更是光亮无比,显然非是凡物。 卓子善仔细瞧了一会儿,面色转为凝重,他对洪锦道:“你且等着,我去去就回。”站起身往自己所住的石室跑去,不久后又折返回来,但手中却多了一卷竹简。 此竹简已极古老,连色泽都变得灰暗无比,但上面的字迹是用红色朱砂所写,尚能分辨得清。 卓子善展开这份竹简,缓缓递到洪锦面前,只见这竹简上画着一幅画,还写着一些字。 画上是一只桃子,而桃子的正中间,还画着一枚桃核。画虽古拙,但对桃核描写的还算精致,连桃核上的纹路走向都画了出来。 这枚桃核和洪锦如今放在地上的那枚紫纹桃核极像。 而在桃子旁边的小字上,则写着四个字:瑶池蟠桃! 洪锦听说过瑶池,那是瑶池金母的洞天,也听说过瑶池蟠桃,这是传闻之中的仙桃,是瑶池金母最为依仗的灵根异种所出。天下灵根异种本无几个,此桃便是其一,甚至有人说,吃一口就能得道成仙。 但这些都是极遥远的传闻,只能当闲时雅趣姑且一听,现在,卓子善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图形画本,竟然说这枚桃核便是瑶池蟠桃所留的桃核。 “卓道兄,你这竹简从何而来?” 卓子善道:“此竹简自然也是我师门传下来的,虽然都是些无用之物,但也是我师门当年最风光时才编纂的典籍,我舍不得扔,就时常翻看,只当增长一些见闻。别看我如今修为低微,但在很久之前,师门也是出过仙人的。” “你说我这枚桃核是瑶池蟠桃留下来的桃核,那岂不是说我若把之种成桃树,就也能吃一口瑶池蟠桃?” 这可是绝大的好事,甚至是了不得的东西,足以引起任何有野心之人的觊觎。 洪锦甚至担心卓子善知道了这枚桃核是瑶池蟠桃所留后,也会起不良之心,但仔细一看卓子善的神色,除了也有几分凝重之外,并未露出什么贪婪之色。 “可惜,这枚紫纹桃核,随便你如何去种,都是种不活的!” 第87章 炸炉了 “什么?” 刚才还以为自己捡到了宝,一转眼却又被说得一文不值。 怪不得自己和杨登尝试了无数次方法,都不能让这枚紫纹桃核有丝毫变化。 “为什么种不活?” 卓子善摇头道:“洪道友你自己想想看,若一枚紫纹桃核就能种出一棵新的蟠桃仙树,这天下该有多少桃树,又有多少人能吃到这仙桃?” 这一问确实直击要害! 物以稀为贵,若是谁都能把蟠桃树种活,千百年传扬开来,只怕连个平头百姓在老宅后院都能栽种一株仙桃树。 可见此物根本就不能随意栽种。 洪锦地下身,从沙坑中拿起那枚紫纹桃核,苦笑道:“我终于知道它是怎么被我捡到的。”:魰斈叁4 “定是有一位仙人去瑶池金母那里作客,瑶池金母便摘了个蟠桃款待仙人。这仙人贪图仙桃美味,嚼也不嚼,囫囵吞下。等离开瑶池后,腹内疼痛,急着出恭,便寻了个山洞拉了一坨屎。这桃核就这样被拉在了山洞里,在下运气极佳,就这么捡到了它。” 卓子善笑道:“仙人五体俱轻,不食人间烟火,哪里会随意出恭。” 洪锦道:“那我便不知为何洞中会出现桃核了。” 既然这枚紫纹桃核是种不活的,洪锦反而在心中放下了一件心事,不用总是想着要把这仙桃种出来。他右手拿着桃核,往上一抛,又复接住,甩来甩去,权当是个玩物。 卓子善收回竹简,正色道:“虽然紫纹桃核种不活,却也不是什么无用之物,天地异种灵根所生,所含元气极其强大,这果肉虽然没了,剩下的桃核之中,却依旧含有极难得又极精纯的天地元气。” “若是拿此物当做炼材,或能炼制一些威力极大的法宝,就算不炼法宝,因其本是灵根所生,也可以修炼成自己的一具法身。” 洪锦愕然道:“什么法身?” 卓子善道:“便是另一个自己。我等修为低劣,自然没办法凝聚什么法身,但那些已经渡劫成仙者,在修炼仙体之时,可不单单只拥有自己一具身体。这除了本体之外的便是法身。” “例如这火烷仙枣,也是一种灵根所生,其枣便能炼制法身。” 他低头翻动竹简,又展开来一副图形,这上面画着一棵枣树,树上又生长着几颗枣子,模样和寻常枣子差不多,但外围却冒出烟火,连枣树底部的土地上,都画有火焰在燃烧。 “此火焰仙枣生长在地火旁边,吸取地火精华,诞生火枣,人若食之,便能分化其形,炼制一具法身出来。” “还有这青芝豆,生长在极寒之地……” 洪锦止住卓子善道:“不要说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三头六臂或身外之身,就是借助这些仙枣仙豆炼出来的。” 卓子善道:“正是,但紫纹桃核比那火烷仙枣或青芝仙豆还要贵重一些,若拿来炼制法身,效果定然不错。所以这紫纹桃核对于我等修为低劣之人固然是件废物,但若在仙家眼中,还是很有些价值的。” 洪锦道:“卓道兄,你懂的挺多的,若不是你,我到现在都不知此物来历。” 卓子善谦逊一笑道:“在下未来一气洞之前,和师父除了修道之外,便以采药为生,仗着师门也有些底蕴,识得了不少好东西。但炼丹之道并非我所长,只能靠贩卖药草勉强谋生。” “我记得幼时曾向师父问过这样一个问题,便是天下灵根异果如此稀少,为何那些人不四处撒播,造福所有修行之人。我师父言道,天地皆有定数,造化也是一般,夺一分便少一分。灵根异果若是只能有九九之数,广为撒播,并不会九九翻番,而是依旧只有这九九之数,谁能得其根,就能得其数。况且灵根异果所汲取的天地元气极其强大,非灵气汇聚之处,根本无法令其生长。” “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些仙豆仙枣也是如此,离开了原本的生长之地,同样不能成活,除非找到一个和其原本的生长环境一样的地方,才能有几分希望。” 洪锦道:“我明白了,除非我把这紫纹桃核也种到瑶池金母的桃园里去,说不定它就能发芽生根。看来这仙桃我是吃不上啦,只能等以后修为高了,如你所言,把它炼制成一具法身。” 卓子善道:“以洪道友的机缘和本事,定有这一天的。但在没有相应功法前,千万别尝试着自己去炼,我等肉体凡胎,根本受不得如此猛烈的元气灌体。” 洪锦想起了那头独角兽,此兽当时就是吞了这枚紫纹桃核,最终爆体而亡。 “怪不得,那妖兽对此物如此贪婪,可惜贪多嚼不烂,反丢了区区性命。” 这也算是又解了洪锦的一个疑惑。 正在拨弄着手中桃核,忽听洞府方向传来一声闷响。 轰! 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威力还不小。 洪锦一怔,惊道:“杨教头还在炼丹,不会是他把丹药炼成,自个儿独吞,把自己撑爆了吧?” 卓子善没反应过来,愕然道:“什么?” 洪锦拔足往洞府方向跑去,说道:“我得去看一看,杨教头死了没有。” 见洪锦跑了,卓子善皱着眉头呆立了片刻,也跟着追了过去。 到了洞府前,只见里面冒出一股白烟。 烟气飘到洪锦身前,竟有着一股极香的药味。 洪锦冲着里面叫道:“杨教头,杨教头……” 一个沙哑着嗓子的声音一边咳嗽,一边回道:“咳咳……我在……在这里……洪锦,你……回来啦……” “没死便好。”洪锦松了一口气,又问:“什么声音如此巨响?” 杨登结结巴巴道:“丹炉……丹炉炸了……” 丹炉炸了,岂非丹药也跟着一起没了。 “我这里什么都看不见……你掌个灯来。” 洪锦答应一声,正要进去,身后卓子善也追了过来,看到一股烟气从洞府冒出,说道:“着火了?” 洪锦道:“是丹炉炸了,你没闻见药味?” 卓子善道:“我是闻不出味道的,所以只采药,不炼丹。” 洪锦心道差点忘了这事,这家伙香臭不分。 “我们进去看一看,杨教头虽然没死,别被炸瞎一只眼或破了相,那就不好了,他还没娶妻呢。” 卓子善点头应是,跟着洪锦入内。 洪锦从灯座上取了长明灯,举着来到杨登闭关的石室,只见石室的两扇石门,一半倾倒在地,只有另一半还竖着,里面更是乌漆嘛黑,全是烟气。 第88章 分丹 “杨教头……” 洪锦举灯入内,看到里面果真散落着许多黑沉沉的碎片,似乎便是那丹炉的残骸。 一条身影半躺在地上,后背靠墙,正伸手在脸上乱摸。 灯光一照,正是杨登。 此刻的他面容憔悴,身上衣衫破破烂烂,竟似老了二十年。 “杨教头,你油尽灯枯了?” 杨登抬头看见洪锦,骂道:“你才油尽灯枯,我元阳未泄,是一等一的贞洁美男子。” 洪锦冷笑道:“你敢照着镜子对自己说一遍么?” 杨登道:“我现下脸上被炸伤,你偏要我照镜子。” 洪锦蹲下身,仔细观看,发现杨登脸上没什么伤痕,只是被一些碎渣给溅到了,眉毛胡子全是烟尘。 “还可以,没破相,杨教头你依旧有成为美男子的机会。” 杨登喜道:“这样我便放心了。” 洪锦道:“那丹药呢,血珊瑚可只有这一支,连李艮都死了,再弄不到第二支来。” 杨登手足并用,爬到丹炉所在之处,在无数碎屑之中一阵拨弄,接着身子一震,哈哈笑道:“丹药在这里。” 洪锦跟过去一看,见地上尚有半个香炉的底座碎片,而在这些碎片上方,竟散落着十几枚红色丹丸,每一枚如雀蛋大小,被灯光一照,竟折射出晕红色的光芒。 “这便是清虚丹!?杨教头你丹炉炸了,竟也能炼成功?” “我是开炉时心急了些,才导致这丹炉炸裂,可不是我炼制之时炸炉。只怪我没有好的丹炉,不然绝不至于如此。不过我之前一共搓了三十枚丹药,如今只剩下这十几枚,有一半是浪费了。” 杨登开始数残留的丹药,一共得了十三枚。其品质有高有低,差的颜色较淡,药香味也稀一些,显然药力不足,但大部分都是比较好的。 “清虚丹一十三枚,总算不负我辛苦一场。” “你我浮岛之行,总算没有空手而归。洪锦,这一十三枚丹药,你我平分。我七你六,虽然血珊瑚是你找来的,大部分药材也是你换来的,但却是我杨登出力最大,这一个多月险些把我累死。” “你别觉得我占你便宜,多得了一枚清虚丹,我早已看过那清虚丹的叙述,此丹刚开始是极有效的,若多服了之后,便越来越弱,所以多占了也无甚大用……” 杨登把所有丹药托在掌心之中,扭回头想跟洪锦分药,这才发现多了一个人,卓子善居然也十分难得的进了洞府。 杨登尴尬一笑道:“卓道友,你也来啦。” 卓子善道:“听闻异响,以为杨道友有什么危险,便过来看一眼,如今既然没事,是在下多虑了,这便告辞。”他转身欲走。 洪锦忽道:“卓道兄且慢。”一回手,在杨登的手掌里随意抓了三颗清虚丹,向卓子善递了过去。 “我和杨教头此行便是为了此物而来,若无卓道兄屠龙引来巡海夜叉,这血珊瑚是休想得到了,你又助我抓捕鲸龙,这份恩情无以为报,这三颗丹药权且拿去。我相信你也很需要此丹来提升修为。” “这……这如何使得……” 卓子善欲推辞,被洪锦抓住手掌,硬塞了过去。 卓子善感动莫名,眼圈儿一红,说道:“在下总是防范于人,怕人陷害,今日才知二位都是坦荡君子,感恩之言已不必说,我……我这就回去,把被褥搬来,与二位同住。” 洪锦和杨登脸色大变,洪锦道:“搬来就不必了,你那里很好,杨教头炼丹时经常鼓捣出巨响,怕影响道兄睡觉。” 卓子善道:“我忍得。” 杨登插口道:“另两间石室都堆放了药材和在岛上得来的零碎,待我清理之后,再让卓道友住过来。” 卓子善道:“既如此,就等二位消息。” 卓子善深深一揖,然后退了出去。 洪锦和杨登一起松了一口气。 洪锦道:“杨教头,若是你也亲自闻过他的那个油脂味道,定会十天吃不下任何东西。但卓道兄人还是不错的,值得相交,而且他还给我们解了一个最大的疑难。” 洪锦把之前从卓子善那里听来的瑶池蟠桃的事说了一遍。 杨登虽然活了几百年,但他一直在底层打转,哪里能知道这些事情,得知紫纹桃核竟是那瑶池蟠桃,也感万分讶异。 “仙人出恭之事断无可能,定是谁有意摆放在那里的。” “可是又有谁会特意放一枚无用的桃核在此处?” 此事太无头绪,二人想了一阵,不得要领也就丢到脑后。 洪锦道:“杨教头,这清虚丹还没试过效果呢,等你我亲自尝一口,才知你炼成没炼成。” 杨登道:“定然成功了,不然不会在开炉时因药性太烈而炸炉。” “那就事不宜迟,我即刻服用此丹,看能提升多少修为。”洪锦从杨登手掌里又抓了五枚,只剩下五枚给他。 杨登叫起撞天曲来,说道:“给卓道友的丹药,难道不是你出么,为何我只得五枚?这不公平。” 洪锦道:“你也说多吃了无用,五枚足够了。而且我还有秘密没跟你说,是我与卓道兄此去抓捕鲸龙的事,此事惊险非常,险些儿害了我和卓道兄的性命,等我闭关出来再告诉你。” 杨登极喜欢听奇闻轶事,忍不住道:“不许骗我。” “此事定然精彩,你且耐心等着。”说罢,洪锦拿着丹药返回自己的石室,把石门关上,只留下杨登心痒难搔,不知道洪锦有什么秘密会告诉自己。 第1章 野草复发 一团青绿色的水球悬浮在氤氲虚空之中。 四周云气不时凝聚出更小的水滴,在更大的水球吸引下,往当中汇聚。 从洪锦内视的眼光来看,他的泥丸宫内的天地正在迅速发展变化,从一开始的一无所有,到雨露初生,直至现在,一颗大水球正在茁壮成长。 清虚丹的确有效,之前打坐炼气时,只能产生丝丝缕缕的云气,想要云气化雨,最终融入水球之中,不知道要修多少苦功,而在此次他吃下第一颗清虚丹时,那瞬间元气充沛,气息在四肢百骸奔腾的感觉,让洪锦大感舒坦。 只是一颗清虚丹,就让泥丸宫内的水球涨大了几分。 虽然第二颗依旧让洪锦感到满足,但第三颗、第四颗时,获得的收益迅速减少。 果然如杨登所言,这种增进修为的丹药,初时吃是极有效的,多吃了便效果大减,想靠吃一种丹药就不停地提升修为,根本就不可能。 好在洪锦本来就已是返虚中期境界,在吃下清虚丹后,成功踏入后期,而离返虚完满还差一些火候。 合道便是凝结金丹的过程,而在合道之前,先要有一颗假丹。也就是说合道成功,就是假丹凝聚之时。 随着水球的不停涨大,那晶莹的水滴也变得黏稠起来,流淌滚动时,变得愈加缓慢。 而且洪锦发现,水球的吸力越来越大,之前不过是把悬浮在泥丸宫,那些法力所化的水滴纳入其中,现在,已隐隐约约要把自己也吸了过去。 洪锦想离它远一点,却不由自主的靠近,直至猛地一暗,内视时所看到的场景骤然一变,竟成了从水球所在的位置查看着四周。 人影似乎被水球给包裹在了其中! 当人影融入水球之中时,水球的外表迅速出现了一层寒霜,如同凛冬降临,冰封水面,要把这整个圆球给冻成一个冰球 这种感觉极短,转眼又有一股排斥之力,把他给弹了出去。 咔嚓一声响,表面破裂,洪锦从水球之中冲出,刚凝结的一层薄冰迅速消融,冰球又变成了一颗滚动的水球…… 石室之内,洪锦缓缓睁眼。 此次吞服清虚丹,并把之炼化,耗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原来假丹便是这样来的,可惜我还是差了一点点。” 洪锦抖身站了起来,先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走出石室。 “杨教头、卓道兄,你们居然都在。” 客厅的石台旁,杨登和卓子善对面而坐,似乎在闲谈。 见到洪锦出来了,卓子善道:“洪道友,此次修为必定又有精进,可喜可贺。” 洪锦扫了一眼卓子善面容,发现他脸庞发光,人也变得精神了许多,看人时,双目之中隐隐有精光闪过,显然修为也得到了极大的收益。此人之前的修为境界和自己相仿,此时一看,竟似乎比自己得到的好处还要大。 “卓道兄,你如今是什么境界?” 卓子善道:“在下侥幸在前两日成功踏入合道了。” 洪锦愕然道:“什么?真是没天理。你这家伙还说旁人机缘好,进境快,我看你才是最走运的那个。” 卓子善笑道:“其实在下困在返虚后期已极长时间,自己也都要放弃了,若非遇见二位,此生定无合道指望。” 杨登插口道:“那可不一定,人之修行都有一个坎,过不去,就卡死在那里,过去了,就能一帆风顺。你继续修下去,定能渡劫成仙。” 卓子善摇头道:“对于成仙之事,我压根就不指望。我只求能在有生之年好好活下去,过得开心即可。等此次驻岛之期结束,回到一气洞,我便会放弃修行,返回陆地,过自己该过的日子。” 一名炼气士若能踏入合道,离渡劫成仙便已不是很远,这卓子善竟在此时选择急流勇退,倒是有些稀奇。 洪锦道:“你真不想继续修炼下去?” 卓子善决然道:“不想。” 洪锦道:“那你来蓬莱一气洞修行又何必呢?以你之前的一些修为和本事,虽然大富大贵不容易,想要混个安身立命,并不是很难。” 卓子善哂然一笑道:“呵呵,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卓某也是如此。” 洪锦道:“我虽然也想如你这样恢复自由之身,四处逍遥快活,但离开了一气洞,我实在想不到如何才能获得更好的修行之地,不管怎样,在没有试着渡劫之前,只怕我和杨教头都会留在一气洞的。” 卓子善道:“修行不必非要在洞府,就算出去了也一样可以修行。” 这话说得不错,洪锦点头道:“若机缘凑合,我会考虑的。” 正说着话,外面忽然有人喝道:“一气洞哪一位门人在此?” 三人一愣,此处地处偏僻海域,竟然也有人来。 洪锦等人走出洞府,看到不远处空地上,站着一名中年人,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刚从空中落下来。 此人看上去有些面熟,但叫不出名姓。 那人看到出来了三个人,举目扫过,洪锦和杨登都不认得,却认出了卓子善,他笑着道:“卓道友,幸会。” 卓子善留在一气洞的时间很长,虽然不怎么与人交往,但也混了个脸熟,看着眼前此人,卓子善道:“你可是曾道友。” 那人道:“不错,在下曾固,和你交易过一些药草的,你不记得了么?” 卓子善道:“当然记得,只是许久未曾见到道友,不知何处香风,把你吹到此地,让我一时不敢相认。” 曾固道:“我从北海过来,知道浮岛已然浮现,赶路有些累了,便到此地歇一歇脚。这二位眼生的很,不知如何称呼?” 此刻洪锦也明白了这曾固是一气洞的门人,他说从北海来,那定是上次随余化一起投奔北海闻太师的一批人。 “在下洪锦,这是杨登,我等三人领命驻守此浮岛。” 曾固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浮岛并不需要太多人驻守,你们待在这里不过徒废日月而已,还不如另寻修行之地。” 洪锦和杨登是为了血珊瑚而来,而卓子善是为了屠龙拿龙丹,各人都有目的,否则这浮岛确实不该来,太过贫瘠,根本得不到什么贵重的东西。 洪锦道:“曾道友从北海回来,不知北海近况如何?” 曾固面容一肃,淡淡道:“有闻太师亲自领兵,自然杀得叛逆丢盔弃甲。” 洪锦道:“那么不日就要班师了,而余化和一众门人,也能返回蓬莱一气洞。” 这次曾固没有说话,而是轻轻摇了摇头。 杨登道:“怎么,还有何疑难?” 曾固叹道:“那些叛逆犹如野草,山火虽猛,却烧不尽绝,来年又会复发,长此以往,让人烦不胜烦。” :魰斈叁4 第2章 去北海 卓子善奇道:“闻太师亲自征伐,竟也不能迅速剿灭,这伙反贼当真如此厉害?” 曾固冷哼道:“厉害倒也不是太过厉害,只会避闻太师锋芒,在他处搅风搅雨,等闻太师大军一到,便又逃亡如丧家之犬。可惜,闻太师只得一个,无法分身,这才让那些叛逆有可乘之机。” 洪锦道:“上次不是有余化带着你们去太师账下效力,难道也没什么用?” 曾固摇了摇头,面露畏惧之色道:“叛逆之中道行高深者也有,他们打不过闻太师,却拿我等开刀,此去北海的门人,已折损了十来个了。” 此言一出,三人大感惊讶。 之前还以为在闻太师帐下,定然是去割人头立军功,绝无败军之祸,谁知反被别人割了人头去,可怜一番辛苦尽付流水。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若闻太师征伐北海如此容易,又岂会两年了都不能平复。 闻太师之能,绝无人会怀疑,他尚且如此,也就难怪那北伯侯束手无策了。 洪锦道:“曾道友此次从北海归来,又是为了何事?” 曾固道:“余上仙和闻太师是同门,本就是自家人,此次虽然派遣了一些门人去,还嫌不够,尤其各法器多有欠缺,对付妖人时寻常兵刃是没有用的,必须是道德之士。有鉴于北海汇聚了如此多的妖人精怪,太师修书一封,着我返回一气洞,转交余上仙,再遣一批人手和兵刃过去。” “哦,原来如此。”洪锦招呼曾固入洞,请他喝了一口茶,让他稍做休息,便又祭土遁赶奔蓬莱。 等曾固走了,三人互相感叹了一回,觉得方今天下真是奇了,除了朝歌城和周边关隘,也就西伯侯那里还算太平,其余各处都在起动刀兵,不知有多少生灵就此饮恨地下。 洪锦道:“卓道兄,你若离开蓬莱,要去东南西北哪一处?” 卓子善道:“我先去东南,然后再去西北。去东南是因为我有要事去办,去西北是想办完事之后,便去寻一个安静的所在颐养天年。” 杨登道:“你多大年纪,竟说要颐养天年?我活了几百年,都未说这个话。” 卓子善苦笑道:“办成了事,便去颐养天年,乃是享福。若办不成,我已是死了,自然就没有颐养天年一说。” 杨登问他要办什么事,卓子善却摇头不说了。 洪锦想起卓子善在陷入幻象时,那怒发如狂的样子,觉得多半和此有关。既然这是他的隐私,自然不方便打听。 日出日落,三人又在浮岛逗留了三个月,这一年之期便到了。 三人早已把随身之物挟带停当,只等有人来接替。 本以为浮岛荒僻,没有什么人会抢着过来,结果到了午后时分,竟一下子从空中落下来了四条人影。 洪锦等人看到来了四个,心下奇怪,上次喊他们来都不愿意,这回竟又来了四个。 “诸位道友可是来接替我等驻守浮岛的么?” 为首一名门人道:“不错,我等奉余仙师吩咐,来替你们回去。这接下来的一年,便由我等在此驻守。” 洪锦道:“如此甚好,此地洞府已打扫过,尽可住得。不过,为何一下子会来四位?” 那门人脸一沉,不悦道:“你管这么多作甚,还不尽快返回一气洞,那里正有好事等着你们呢。” 洪锦道:“好事?” 那人道:“是啊,建功立业的大好事。” 这话旁人听不懂,但洪锦一转念就想起之前的曾固之言。这四人之所以巴巴赶来浮岛驻守,只怕是故意的。 他们担心自己也被派去北海,在乱兵之中折了性命,于是找了这样一件驻岛的清闲事做。wenxueзч.net 看来北海形势不大妙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一气洞。谁人不怕死,都想活个几百岁,甚至得道成仙、长生不死,否则谁还修道。现下去北海的风险太大,人人都想明哲保身,于是去北海就成了避之不及的事情。 洪锦心中鄙视,这些人见风使舵,趋利避害,以为一辈子可以太太平平,这样的人才真的是一事无成。躲到这浮岛来就算躲藏了一万年,也休想得道成仙,还不是要死。 “杨教头,卓道兄,我们走!” 三人走到空旷平地之处,看了一眼依旧没什么生机的浮岛,由洪锦打头,播土扬尘,借土遁飞空,离开了这座小岛。 傍晚时分,洪锦等人终于复回蓬莱。 一回蓬莱,首先便是去化仙坊交差。 洪锦三人本以为余寿会在第二天才能见到,谁知在化仙坊的大堂内一眼就看到此人正领着两位门人手拿竹简和毛笔,似乎在记载着什么东西。 余寿也见到了返回的洪锦,他居然还记得,瞥了一眼洪锦和他身后二人,点头道:“洪锦,你驻守浮岛之事已完结,该得的功绩自会分派到你名下。还有若在浮岛获得的一些材料,也可转交余经师兄,他会折算功绩。” 洪锦点头道:“是,有劳余仙师了。如此晚了,不知余仙师还在忙着什么?” 余寿眼也不抬地道:“还能忙什么,无非是为北海之兵打造的兵刃,直到今日才算筹措完毕,这些刀枪剑戟就是费事,搬运极不方便,还要派人送过去。如今化仙坊人手不足,每个人都有事做,哪来的闲人送去北海……” 余寿说到这里时猛地抬头,嘴角微笑道:“险些忘了你们回来岂不是有了空闲,洪锦,你可愿意去北海一趟?” 第3章 摄魂之宝很难炼 现在去北海,如那位曾固所说,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只怕不是一气洞的那些门人没有空闲,而是都不大想去,如果换做是一年前,人人都以为北海战事很快就能结束,去了就是抢功劳,哪里还轮得到洪锦。 看着余寿那胖脸上堆叠的笑容,洪锦觉得这家伙真是虚伪。此人能渡劫成仙,并且成为人仙,绝对是见机快,没有靠自身去硬接九道天雷,不然多半会灰飞烟灭。 洪锦并不怕去北海,甚至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离开蓬莱一气洞,到了北海,那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再没有束缚。虽说依旧要在闻太师帐下效命,但行伍厮杀,今日在这里,明日就又不知迁往何处,比困在洞府之中自由的多。 但洪锦现在还不想去。 他答应过风后,得去获得摄魂之宝,然后解救柏鉴元神脱困。 “余仙师,在下刚回洞府,乏累的很,想先休息一下,然后再考虑去北海之事,能不能宽限几日再来回复。” 余寿把嘴角的笑容一收,冷冷道:“我怕这等好事会被旁人抢了先,错过了你可不要后悔。” 洪锦道:“如有人要抢,那便让旁人去吧。” 余寿见洪锦没有上当,马上又换了一副嘴脸,咳嗽一声道:“宽限几日自然是可以的,你诚心想去,我便给三日时间再做答复。若是三日后你改了主意,那时可就只能便宜旁人了。” 洪锦点头道:“好,三日后再定行止。” 余寿挥了挥手,让洪锦退下,他自己则继续带着两位门人在清点各处门人上缴的任务。 洪锦和杨登、卓子善告别,各人回各自的洞府,离开此地一年,回来后自然要好好清理一番,然后再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第二天一早,洪锦从退梦楼里起来,精神抖擞的赶奔宝藏院。 故地重回,洪锦又起得早,当他到了院中大堂时,没什么人在,只在台前站着两位当值的门人。 洪锦拱手道:“两位道友别来无恙。” 那两位门人见是洪锦,其中一个道:“洪道友,好久不曾见你来了。” 洪锦道:“在下接了个驻岛的任务,昨日才得空回来。” 那门人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见不到你了,还以为你去了北海,很为你担心了一回。” 洪锦笑道:“怕在下修为低微,不幸陨落于北海?在下好运在身,还等着看二位渡劫成仙,要亲自去观礼,岂能如此轻易便死了。” 那门人哈哈一笑道:“谢你吉言,你也有成仙指望。今日来又为了什么呢?” 对于旁人的冷嘲热讽,洪锦已不放在心上,这种口舌之争又不痛不痒的,犯不着翻脸,相反让人家瞎开心一回,能得许多便利,何乐而不为。 只要不是触及到洪锦心中碰不得的地方,人家愿意拿话寻开心,就安慰一下对方的虚荣心。 “我想炼制宝物,不管是法器还是法宝,不知你们这里可有摄魂魄之类的宝贝炼制之法?” 一听洪锦要炼制宝物,而且还是摄魂之宝,两位门人顿时变色。 “你要炼摄魂之宝?” “洪道友,你有这么大本事么?” “不是我二人看不起你,但凡摄魂之宝,就算是再差的法器,那也是极贵重的东西。”攵學3肆 洪锦道:“炼不炼得成,我心中也无把握,只想尝试一番,这总可以吧。劳烦二位替我找一下,有没有专收元神的宝物。” “收元神的宝物!?”这两位门人之前已经很惊讶了,现在一听洪锦说要收元神,不禁笑了起来。 “洪道友,你需要的只怕不是收元神的宝物,而是容纳元神之物,这个简单,随便寻个遮阴密闭的葫芦或玉瓶,都能让元神暂时安身。” 洪锦摇头道:“不是让元神自己进去,而是能收进去并能困住的宝物。” 两位门人笑容顿敛。 “你疯了,想收元神!?” “能收元神的宝物至少得是法宝,还得是品级极高的法宝,有这样的宝物或炼制之法,你觉得是你区区一个门人可以看到的吗?” “别说我这里没有此类法宝炼制之法,就算是有,你我也都见不到。我实话告诉你,能收魂魄的宝贝倒是有一些的,如离魂幡、引魂瓶、丧魄钟、索魂壶……每一件也都是极厉害的宝物,但这些最多只能对付仙人之下的凡人,有血肉之躯的妖精,但要收元神,都不可能做到。” “而就算是那些离魂幡、引魂瓶,也非寻常人能炼制,其实炼制不难,难的是要用魂印。若无魂印相佐,即便如余上仙亲自出手,也休想炼制一件摄魂之宝。” 听完这两位门人的讲解,洪锦才知自己低估了炼制摄魂之宝的难度。 如果摄魂之宝很容易炼制的话,只怕无数门人将会人手一个,毕竟此物对付寻常炼气士有奇效,谁不是精血化生,谁都有魂魄依附,有了这等宝物,岂非天下无敌。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炼制宝物都要符印,而摄魂之宝尤其是如此,似乎和那魂印极有关联,看来要想得到一件摄魂之宝,就必须要想办法先得到那所谓的魂印。 但是寻常的摄魂之宝的威力还不够,收不得元神,需要更高品级的宝物才可以。 这便如同好不容易做了个鸟笼,塞一个麻雀自然是绰绰有余,但有一天抓到个老虎,也塞鸟笼里,结果便是老虎没待住,鸟笼子也碎了。 “洪道友,你若是想看离魂幡的炼制之法,我这便替你拿去,你若真有了稀世魂印,再去炼制此幡,或能成功。” 洪锦摇了摇头,一件只能摄取凡人魂魄的离魂幡,对于自己根本没有用处。 洪锦又想起了余化,此人手中的戮魂幡绝对是件法宝,威力极大,据说是一气仙余元所传。不管那余元是怎么炼制的,现在要想获得一件能收元神的摄魂之宝,似乎只有去抢了。 “不必了,我只是好奇想看一看这些摄魂之宝是如何炼制的,既然如此难炼,不炼也罢。” 洪锦大失所望,便想要告辞。 他转身尚未走出大堂,迎面人影一闪,走过来一高一矮两条人影。 高者一身道袍,三缕长髯垂胸,正是余经,而矮的那一位穿着花枝招展,瓜子脸上浮现两个酒窝,竟是余朵。 余经和余朵此时来宝藏院,恰好也看到了洪锦。 一个清脆又傲气的声音说道:“咦,洪锦,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第4章 符元宫的魂印 “余仙师,余姑娘。”洪锦向二人行礼。 余经只轻哼了一声,余朵却来到洪锦面前,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啧啧道:“一年没见,你变化不小。” 洪锦道:“余姑娘也变得更漂亮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听到旁人夸自己美貌,就算心中有几分怨气,也自然减淡了不少。余朵妩媚一笑道:“你竟变得油嘴滑舌。放心,我不刁难你,不用奉承我。说吧,你来做什么?” 洪锦道:“我想要炼制宝物的图鉴,可惜并无适合的。” 蓬莱一气洞要说各种修炼功法或者不算丰富,但要论炼各种各样的宝物图鉴,绝对算得上典藏颇多,现下洪锦居然说没有适合的。 余经心下不悦,沉声道:“你要炼制什么?” 台前的门人接口道:“洪锦想要炼制摄魂之宝,典藏之中是有的,但他却嫌品级太差,收不得元神。” 一听这话,余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讥笑道:“收元神!?洪锦,你莫非修行出了岔子,得了失心疯。” 洪锦面露尴尬之色,说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些。” 余经眼露鄙视之色,懒得搭理洪锦,一甩袖子自顾走远。 余朵却没走,说道:“我有一件摄魂之宝,你只要把那颗蚌珠给我,本姑娘吃点儿亏,就把它给你。”她从腰间的百宝囊中取出一只玉瓶,在洪锦面前晃了晃。 此物洪锦已见过一次,当初余朵杀季夭等人时就使用过,能把将死之人的精魄收入瓶中。这东西虽然也是一件摄魂之物,但却是最差的摄魂法器,连活人都无法摄去魂魄,对重伤垂死之人才有效。 一些需要妖兽精魄或修炼幽鬼之道的人,常常拿此物收纳精魄鬼魂。 “索魂瓶,是师兄给我炼制的,寻常妖魂只要入了瓶中,塞上塞子,被镇压其中,绝对逃不出来。” 洪锦摇了摇头:“我不换,此物太差了。” 他想收的三个妖魂个个修为惊人,甚至还能组成一个大怪物,区区一件索魂瓶,别说收不进去,就算让那三个妖魂钻进去了,也会被打个稀巴烂。 “什么?这是我师兄亲自炼制的,你竟觉得差?” 一听此物是余化炼制的,洪锦立刻想起了余化手中的戮魂幡。难道余化十分擅长炼制摄魂之宝? 洪锦故意问道:“余姑娘,为何你自己不炼制此物?若你来炼,未必不如你师兄。” 余朵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摇头道:“我不行,魂印如此珍贵,万一炼差便毁了。” 洪锦道:“以余化师兄之能,区区魂印还不是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余朵道:“哪有如此简单,若说寻常符印,我一气洞或还不太在乎,但魂印是符印之中最难凝练的,连我师父都没办法,他替师兄炼制戮魂幡时,需要一十八道符印。其中魂印便要有三道,还是亲自去符元宫才拿到了想要的魂印。” 终于从余朵口中套出魂印出处,洪锦心中大喜,自己怎么就没想到符元宫去问问。 这个传闻以炼制各种符印见长的符元宫就在蓬莱,其当家人法戒也算是个颇有威名的人,彭遵的菡萏阵便是他研制出来的,可见此人对两仪四象三才八卦等变化极为精通,甚至在阵法之道上也说不定有极高的造诣。 “余姑娘,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洪锦转身就走,余朵在后面叫道:“慢着,我还有事要找你说。” 但洪锦急于去解决柏鉴的事,根本没有停下脚步,转眼便走得人影不见。 虽然知道符元宫就在蓬莱,毕竟不知道如何去,或者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清规戒律,洪锦出于谨慎,决定先去打听打听。 离开宝藏院,洪锦没回化仙坊,而是故地重游,来了山脚下最底层的五行炼坊。 炼坊的薛管事见到洪锦时,立即满脸堆笑,点头哈腰殷勤有加:“洪道友,何处香风把你给吹回来啦。” 洪锦道:“薛道爷,我刚出外岛返回蓬莱,正好有空,便来看一看你。” 薛管事连连摆手道:“千万莫叫我道爷,折煞在下。我看人极准,如洪道友如此年轻,就能以炼奴之身成为门人,前途不可限量,成仙也未必没有指望。” 洪锦笑道:“一气洞门人众多,未见得我就能成仙。不过我还是要感谢薛道爷给我行了许多方便,日后定会报答。” 薛管事道:“洪道友是余化和余朵两位亲自带回来的,谁敢小觑了你。” 寒暄之后,洪锦转入正题,说道:“薛道爷在蓬莱已待了好些年,这仙岛之上各处去得,各处去不得,自然明了于心。我打听个事,那符元宫在蓬莱岛何处,离一气洞多远?” 薛管事道:“蓬莱岛上有很多避世不出的仙人,连我也不甚清楚,但只要不触犯他们的洞府,只从旁边经过,一般都没有事。符元宫离我一气洞还是颇远的,从这里往南,需经过百草涧、独木峰、然翁居,可看到一处如同村落般的地方,那就是符元宫了。你问符元宫做什么?” 洪锦道:“我想去看一看,就这样去可有妨碍么?” 薛管事摇头道:“那我却不知道了,你不贸然闯进去,先在外面问一问,想来是无碍的。” 作为一名一直在底层的小管事,除了知道这些事外,也不可能了解的更多,但这些消息对洪锦而言已足够了。 洪锦想起季康依旧在炼坊之中,说道:“不知道季道兄可还好?” 薛管事道:“他一直很努力,我看季道友不久也能晋升门人,我这就去叫他。”转身要走。 洪锦道:“也把张郭老张道爷也一起叫来。” 薛管事答应一声,去了金坊所在洞府。 不久,薛管事带着两人来到洪锦面前。一人身材魁梧,膀大腰圆,似乎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正是季康。还有一个弯腰弓背,走起路来畏畏缩缩,如已步入风烛残年的将死之人,却是那位老者张郭老。 季康生龙活虎那不奇怪,他的武体修为极高,虽然修道的境界差一些,但打起架来十分生猛,寻常炼气士不是他的对手。 但张郭老变成如此模样,让洪锦大感意外,难道他已到了油尽灯枯时候,即便穷尽一生,也未能让自己的修为获得进阶。 第5章 拜访 季康一见洪锦,立即大喜道:“洪兄弟,你终于记得来看我啦,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季某人忘了。” 洪锦道:“非是我不想来,而是我派驻荒岛一年,昨日才回来。” 季康道:“做门人便是好,至少可以四处逛逛,不像我和张道友除了金坊之外,什么地方都不能去。我现在只要一看到火炉就想吐。” 洪锦皱眉道:“这一年多来,你的修为还是没有什么提升?” 季康提起手臂挥了挥,说道:“法力倒是涨了些,但离返虚还差一点点,倒是我的武体在不停的锤炼之下又进步了,如今已进入易筋境。看来我天生不是成仙了道的人,就该去投军当武将。” “如果让我再在这里待几年,或许法力修为依旧没涨,但却修成了后天武体。” 洪锦摇了摇头,修行这种事除了机缘外,也讲究根性,季康如此努力却修为进展缓慢,只能说他的资质其实很一般,他来炼坊根本就是错的。如果自己也如季康一样修为境界迟滞不前,风后就不是骂几句的事了,只怕真的会离自己而去。 季康忽然上前两步,低声道:“洪兄弟,我知道自己鲁钝,想渡劫成仙是没指望了,所以,我已经修了……” 洪锦一怔,季康说修了,后面虽然没有直言,但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初送给他玄魂炼妖术,就是在他自觉停滞不前无进阶指望时,修炼此法以求突破。季康说修了,就是指已修习玄魂炼妖术。此术究竟怎样,洪锦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此术虽然能迅速提升修为,但以后还想更进一步,几乎没有指望,是个绝后的买卖。 “等我完全把妖魂炼化,定会法力大涨,突破返虚期轻而易举,到时再来找你和杨教头。”wenxueзч.net 洪锦笑道:“求之不得。” 旁边的张郭老一直没有说话,甚至低着头一脸的颓丧。 洪锦道:“张道爷,看到我洪锦似乎不大开心,是怪我许久没来看二位么?” 张郭老摇头道:“不敢,不敢,小老儿将死之人,岂劳旁人挂念。” 洪锦愕然道:“为何要说一个死字?” 自己咒自己死,这种事倒是少见。 张郭老没有解释,洪锦只好看向季康。季康道:“张道爷已两次未能完成炼制任务,按惯例,是要被惩罚的。” 这个规矩当初洪锦在金坊时便已知道,作为炼奴若不能把手中的活按时完成,惩罚尤其重,或赔偿损失,或直接刑法伺候,甚至逐出蓬莱一气洞。 炼奴本身的修为又不高,很多炼气士连五行遁术都不会,离开蓬莱一气洞后,四海茫茫,前无去路,后无退路,简直就是等死。 张郭老已这么大的年纪,精血已衰,在金坊时就在苦撑,而越是苦撑就越没有闲暇时间去打坐修行,可以这么说,凡在炼坊耗费了十年时间都未能有修为提升的炼气士,注定悲惨结局。 季康已看过多次旁人落得这样的结局,反而变得习以为常,若他自己修了玄魂炼妖术也不能获得极大的提升,将如张郭老一样,在金坊内苦苦煎熬,直至气力衰竭,迎来末日。 洪锦问薛管事:“张道爷要受何等惩罚?” 薛管事道:“他炼制铜精失败一次,又炼废一块天青石,若非拿了许多积蓄当做补偿,只怕会被处死。现下虽然留了一命,这炼坊之中是不能留了,肯定会被逐出一气洞。他已一无所有,离开蓬莱又能上哪里去。” 洪锦恍然,问道:“不能网开一面?” 薛管事摇头道:“这是分宝石判下来的,除非余仙师点头,不然谁也不能更改。张道友既然选择来当炼奴,就该早有觉悟,生死不过博一把,现下输了,怨不得任何人。” 若为这种事去求情,余经又或余寿根本理睬都不会理睬,张郭老的结局已经注定。 洪锦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问道:“张道爷何时离开金坊?” 张郭老哀叹道:“明日就要赶我出一气洞啦。可怜,老夫当初为何那么傻,明知修道成仙者万里挑一,却依旧一腔热血的冲了进来。我资质如此,活该如此下场。”说罢,两颗浊泪顺着面颊滚落下来。 洪锦道:“明日就要走?” 张郭老自觉世态炎凉,自己是无用之人,也不和洪锦、季康告辞,直接转过身,颤颤巍巍回返金坊洞府。 季康道:“张道爷其实是有准备的,他练了遁术,便是想有朝一日被赶走时,能靠遁术离开蓬莱。但他修为太差,东海如此广大,未必坚持到陆地之上。” 洪锦已数次来去东海,返虚期的修为尚且感觉吃力万分,半途要寻落脚之处休息,以张郭老这样的本事,肯定会力气不支掉入大海,他一入海,只能喂鱼鳖。 人各有命,不能强求。 洪锦对薛管事道:“往常被逐出一气洞的人,还会留在蓬莱么?” 薛管事道:“也有留的,也有独自渡海走的,留着不走也没地方去,喂了陆地上野兽;渡海走的,多半喂了海中游鱼。反正不会养废人。” 虽然这座蓬莱岛以仙岛著称,但冷酷起来,比红尘俗世还要残忍。 洪锦又和季康闲聊了几句,让他若真修炼有成便来找自己,然后告别离开金坊。 到了一气洞山门石牌楼下,洪锦撒土扬尘,借土遁往南而行。他要找到符元宫。 从一气洞的那座高耸入云的独柱峰往南飞行,不久便能看到一大片连绵山岭,上面竹林青柏处处,还有仙鹤翱翔,真是一幅极美画卷。但洪锦只在远处凌空掠过,不敢靠近。 蓬莱岛上有隐藏的高人,但凡能够立足的,都不是善茬,洪锦可不敢得罪这些老怪物。 一路飞行,前方又看到好大一片树林,其中一棵大树尤为醒目,竟如一座山峰般耸立,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竟已独木成林。 而庞大的树冠之下隐约可见有宫楼等建筑,不用问,这是有仙家隐居在此。 洪锦也不敢过去打扰,只能远远的绕开…… 当眼前出现了一片简陋的草居时,洪锦按下风头,落了下来。 洪锦看着眼前景致,自言自语道:“符元宫,本以为定然金碧辉煌,有无数楼台阁宇,然而,这都是假的,真正的符元宫,竟然如此简陋,如同一个避世隐居的小村落。” 第6章 一个问题 树木掩映下,一共七八间大小不一的茅草屋,以草为顶,以木为柱,以土为墙,不施粉饰,称得上是简陋。 甚至这四周连奇花异草都没有,充满了烟火气,简直不像个隐世仙居。 若非预先打听过,洪锦绝不相信此地就是蓬莱岛上很有名的符元宫。这个宫字落到它的头上,根本名不副实。 洪锦又想或许眼前所见的只是假象,符元宫另有堂皇重地,或隐于地下,或藏于山峰。 此处也看不到什么人影,洪锦信步而走,离几间茅草屋越来越近,这时,靠外面一间茅屋之中柴扉打开,弯腰走出一个老者,形销骨立,须发皆白,身上穿着也极寒酸,不系丝绦,不像是修道之人。更奇特的是翻着一对白眼,冲洪锦有气无力道:“来者是谁?” 洪锦躬身道:“在下一气洞门人洪锦,你是谁?” 那老头道:“一气洞的人?老奴没有名姓,按顺序,你可以称呼我百家。个十百的百,千家万家的家。” 洪锦眉头一皱,这是什么称呼。 老头道:“你到我们这里来要做什么?” 洪锦道:“在下欲求见法戒上仙,讨要几道符印。” 老头道:“求符印,这个事老奴做不得主,需先为你通禀一声。你等着,我去去就回,看上仙见不见你。” 老头说完,转过身往后面的茅屋走去,他走得极慢,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缓一缓,明明几百步的距离,他竟走了小半个时辰。好在他虽然翻着白眼,却没走错路,进入了另一间茅屋之中。 过了没多久,那老头没出来,换成是另一个身穿黑衣的老头从门里缓缓而出,也是走得极慢,好不容易到了洪锦面前,打稽首道:“你要求先上仙?” 这个黑衣老头稍微年轻一些,至少眉毛胡子还是黑色的,但皱纹密布,面如鸡皮,同样也翻着眼睛。 洪锦愕然道:“你不是法戒?” 那人道:“我不是,我是十遗。个十百的十,遗失的遗。” 洪锦耐着性子道:“若上仙无暇见我,换其余人也可以,在下为求符印而来,未必要见上仙本尊。” 那人摇头道:“但凡涉及符印之事,都要上仙点头。” 洪锦道:“那便劳驾为我通禀一声。” 那人点头道:“好,好,我去通禀。”说完,那人也缓缓往回走,这次走得更远,又小半个时辰,去了另一间茅屋,然后再换一名老者出来。 洪锦只觉得脑袋上青筋直冒,幸好几间茅屋离着不是很远,这要是相隔十里,通传一声,只怕就要耗时一年。 简直岂有此理,这法戒座下都是些什么人,尽是半截子入土的老头,个个愁眉苦脸,似乎遭了大半辈子的罪,哀痛都写在了脸上。 不敢想象当初那彭遵就是在这里修行,和这样一群老头子在一起,如何能受得了。 若非有求与人,洪锦恨不得闯进去。 强忍着心中烦闷,终于等到第三个老头走到面前,此人没有胡须,连眼眉毛都是光秃秃的,活脱一个秃头,只从面容上看得出也是个上了年岁的人,浑浊的双眼没有一点儿神光,同样也是眼眸朝天。 这个人肯定又不是法戒,仙人讲究神清气爽,此人脚步虚浮,气息粗重,就算有修为也低劣的很,也许还在炼气期打转。 “你要见上仙,需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才能见他。” 洪锦道:“什么问题?” 老者道:“老奴双眼不见光明,多有不便,换做是你,你可觉得伤心难过,垂怜我等命运多舛。” 这是什么狗屁问题? 如果直说确实惨,双眼瞎了不如去死,恐怕是见不到法戒的。 那就违心说几句好话,安慰一下,可若显得太虚伪,只怕也容易上当中套,说自己回答太过取巧。 洪锦沉吟着筹措词语,那老者道:“直说便是,只要回答了,便有人见你,但未必是上仙亲自接见。” 原来回答的如何还决定了谁来接待。 如果回答得不好,只怕又是一个双眼朝天的老头子来见客。 这里这么多老头子恐怕都是瞎子,此生不见光明肯定是苦楚的,但也有好处,例如眼不见为净,少了许多欲望,不见则不知,不知则不想,不想便无欲,无欲则自在。 至少洪锦自己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从一生下来就是瞎子,他根本不会东奔西跑,心中总有种种不甘,督促着他总想过得更好。 他会选择守在山里面,哪怕老死柴房,一辈子默默无闻。 洪锦道:“我若生来就瞎眼,就不觉得伤心难过了。若是先能看到,后来又瞎了,这才觉得难过万分,不过已经是这样了,再难过也是自己痛苦,与旁人无碍,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旁人看到一个笑脸。” 老头子问道:“为何呀?” 洪锦道:“生来便瞎,又不知这世界是何模样,便无遗憾。若有人来说看到的好,我就把看不到的好说与他听,说不定旁人还说不过我。” “但若先看到了又瞎,就如本已拥有的东西又丢了,肯定是难过的,但是一直难过只会让旁人高兴,我见过许多人,自己过得不好,不想着如何过好一些,却只喜欢看旁人过得更不好,他便开心,这种人,我偏要笑给他看,让他也高兴不起来。” “人生一世苦乐皆有,如果现世只能做到这样,那就求来世多一分乐,少一分苦。” 洪锦侃侃而谈,都是他遭遇了诸多事情之后的感悟,甚至投胎转世这种事他也没亲眼见过,谁知道地府是如何安排的,还不是逆来顺受,得过且过。 现世不可求,那就求来世,这便是给自己种下一个希望。 老者听了洪锦的话后,翻白的双眼竟然一亮,愣在那里,喃喃道:“你一个修道之人,竟也知现世修来世报,一定是个有渊源的人,难得,难得。老奴见过的最多的人,只想求现世富贵和长生不死,这样的人,绝不会像你这样回答。” “你可以进去了,至于谁来见你,老奴做不得主。” 老头说完让开几步,示意洪锦往前走。 洪锦狐疑地往前走了几步,老者就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洪锦扭头道:“老人家你叫什么?” 老头道:“老奴千阙。” 第7章 法戒 这里的人连称呼都很奇怪。 修道之人大都有个道号,可这几个老头的称呼和寻常的道号完全不同。 就连这符元宫的主人,那位法戒上仙,其道号都很奇怪。 法怎会要戒?法术通玄,无所不能,方是修行之人所求。 洪锦进去后,也不知道要到哪一间屋子里去,前面两间亲眼看到那两个老头子进去后,法戒肯定不在里面。 于是只管往后面走,反正也没人拦阻。 一连过了四间茅屋,洪锦停下脚步。 他看到第五间的门槛上,坐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头上只挽了个抓髻。眉目也算清秀,而且不是瞎子,正觑着自己傻笑。 小孩子容易说话,更不会撒谎。 洪锦道:“娃娃,你笑什么?” 小孩儿道:“我今天高兴,记起来了一件事。” 洪锦道:“只是记得一件事,你就开心?我从小到大记得很多事,不是要笑死过去。” 小孩儿道:“你也记得很多前世的事吗?我师父说很少有人会记得,能想起来的人都不简单。你记起了前世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洪锦顿时无语。 这话没法回答,只好扯到别的地方去。 洪锦咳嗽一声道:“你师父在屋里吗?”以洪锦判断,这小儿若有师父,说不定就是那位法戒。 小孩儿摇头道:“师父不在这间屋子,这屋是我住的,师父说我上辈子就住这里,这辈子还住这里。” “上辈子?”洪锦听得头顶上直冒寒气。“这小孩竟是转世之人?” 仙凡转世,前事皆忘,更不可能还回到上辈子待过的地方。 除非有人又把自己的弟子找了回来,然后继续修行。 “娃娃,你继续想,我不打扰你。” 洪锦既然知道这间屋里没有其他人,肯定不会进去,又往第六间茅屋走去。 门开着,里面黑漆漆不见人影。剩下已没几间了,洪锦一咬牙,迈步走了进去。 人一过门槛,本是黑漆漆的房间骤然间一亮,自己已身处一个摆满蒲团,四周点着香炉蜡烛的静室。 室内烟气缥缈,一个打扮怪异的秃头男子正盘膝危坐,双目紧闭。此人袒露右肩,只在身上披了件宽松黄袍。而在他的前方,还摆放着笔墨纸砚,一张黄纸上尽是看不懂的笔迹。 此人静坐时,浑身气息收敛,根本看不出修为高低。 洪锦打稽首道:“在下洪锦,敢问法戒上仙何在?” 对面男子的眼皮动了一下,缓缓道:“你来求何事?” 这人没说自己是谁,但洪锦直觉此人身份不简单。 “在下想求几道符印。” 男子道:“为自己求,还是为他人求?” 洪锦是为了要救柏鉴脱困,当然算是为他人求,于是坦然道:“为他人求?” 男子道:“他人要符印何用?” 洪锦道:“他被困在绝地,若无符印,救不得他出来。” 男人道:“他人是善,还是恶?” 这不废话,就算柏鉴是个混蛋,洪锦也不会说他是恶,肯定得选好的说。 洪锦道:“当然是善。” 此言刚一落下,男子提笔在前方黄纸上连勾数笔,似乎画了一个图形,然后把手一扬,黄纸迅速飞出,落在洪锦头顶。 一朵火花燃起,在洪锦头顶化为一缕青烟。 洪锦吃了一惊,伸手便想去拔刀。 男子沉声道:“大善!”双眼猛地睁开,直视洪锦。 “你所救之人叫什么,可否如实告知?” 洪锦胆战心惊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男子道:“涉及天机之事,不能随意破坏,你要想我帮忙,就需说实话。” 洪锦沉默不言,他觉得对方太过神秘,似乎能掐会算,怪不得那小孩说自己前世就在这里修道,难道就是这样算出来的。 洪锦耳边忽然传来风后的声音道:“告诉他!” 什么时候风后也醒了,似乎在胸口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以风后的老练,定是看出了些什么。 洪锦道:“我要救之人叫柏鉴,他被困一座大阵之中已千年,而阵中还拘禁着三个十分厉害的妖魂,在下修为低微,打不过那三个妖魂,于是想了一个办法,想用摄魂之宝收了三个妖魂,在投到无人之处永远放逐。” “柏鉴!?”男子身子一抖,从蒲团上站了起来,面容露出思索之色,说道:“我记得此人,在我第三世时曾见过他一面。” 洪锦愕然道:“第三世!?” 男子淡淡道:“是啊,已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许多都不记得。本想再多修一世,但无人主持这符元宫之事,许多弟子还需不停的找回来,只好留在这一世之中。也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再轮一世。” 洪锦忽然又想起了彭遵,莫非这彭遵也是轮回了几世的弟子,然后又被法戒遣送出山。也许等过一些时,那彭遵老了或者死了,投胎转世之后,又接回来继续修炼。 这符元宫果真与众不同,连修行之法也令人惊骇。 修道求得是长生不死,而法戒或符元宫,所求根本不是长生,竟是永无止境的轮回。 外面那三个半截子入土的老头,说不动等死了之后,又成了幼童再回到这里生活。 “你……你就是法戒上仙?” 能够活那么久,且还记得柏鉴这个名号的人,除了法戒,洪锦想不出有第二人。 “不错,贫道正是法戒。” 男子看了一眼洪锦的胸口,似乎已看穿那里隐藏有其他人,但没有说什么话。 洪锦心生敬畏,为了套个近乎,说道:“上仙弟子彭遵到一气洞求炼宝物,正是在下替他炼制的。” 法戒摇头道:“这个不成器的弟子,这一世还需磨掉他的戾气,下一世或能成仙。不过,也要看他有没有下一世的机会了。” 法戒竟并不看好彭遵,难怪只送了一个菡萏阵,其他的重宝一样也无。 但他说有没有下一世,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可以再找回来吗? “你要收三个十分厉害的妖魂,寻常摄魂之宝是没用的,需要一件后天之宝方能永镇其中。而要炼制此等宝物,即便余元亲自出手,都未必能够成功,即便成功也需时日久,没有百年寒暑,不可能炼成。” 第8章 抢招魂幡 连法戒都觉得难,可见柏鉴困在地下上千年都无人搭救,并非旁人无情,而是爱莫能助。 金仙救不得,就得去求大罗金仙,甚至是天道圣人。而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圣人,又岂会轻易出手,帮助一个和自己毫无相关之人。 风后和柏鉴都是轩辕黄帝座下同僚,所以一心要救他出来,唤作一个不认识的,风后未必如此热心。 “上师出手相助,也不能成功吗?” 法戒摇了摇头,但又话锋一转道:“贫道刚才说了,需要一件重宝。虽然炼制极难,但若有现成的宝物改炼一番,却也不是很难。” 洪锦跪倒在地,沉声道:“还请上仙明示。” 法戒道:“不管是仙法道术,还是咒言符印,都是天道显现,无论多少机巧,终究万法归一,不离本宗。贫道擅于钻研符印,但修为有限,也有许多玄妙之处无解。这炼制后天之宝的本领虽没有,但若拿一件后天之宝来改一改,把其中的符印挪移到另一件宝物之上,这等本事还是有的。” “你要有摄魂之宝,就拿一件同样也是后天之宝的摄魂之宝来,我把其中的符印钻研透彻,照搬挪移到另一件宝物上,就又多了一件后天之宝。你便可以拿着它去收三个魔头。”攵學3肆 洪锦心中一阵急转,觉得法戒此言简直脱裤子放屁,自己若有能摄魂的后天之宝还来求他做什么? 而且原来的宝物不用,用法戒炼制的仿品,那原本的宝物难道要让法戒私吞? 洪锦耐着性子道:“凭在下的本事只怕拿不到后天之宝。” 像这种重宝无不落在一些神通广大之人的手里,就算去抢,也打不过人家,还拿个屁。 “未必。”法戒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提笔在地上铺着的黄纸上勾画出一张图,笔画虽然简单,但也能辨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杆法幡,模样甚至和余化的那柄戮魂幡有些相似。 “这是招魂幡。世上能招魂之幡甚多,但称得上重宝的却不多,你若把能堪比后天之宝的招魂幡拿来,贫道便能依此幡符印,再造一件相似之物。其实招魂之幡还在于其符印之中一道魂印极其难得,乃后土娘娘所创,贫道画不出来,也许贫道尊师有这本领,但他老人家早已不知所往,故此贫道只能依葫芦画瓢仿一个。” 洪锦很想问法戒尊师是谁,他没本事,再去求他师父去,又听法戒说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位老人家跑哪里去了,只得作罢。 洪锦道:“堪比后天之宝的招魂幡又到哪里去找?” 法戒微微一笑道:“这个便多了,就看你敢是不敢?” 洪锦觉得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抢不抢得到的问题。 “后土娘娘身化幽冥,虽非再立地水风火之功,但也福佑万亿生灵魂魄,其间便立了无数杆招魂幡,这便是后天之宝。” “抢后土娘娘的招魂幡?” 洪锦听得额头上青筋直冒,这不是得罪了后土娘娘么,没有点儿胆量确实干不出这种事。 法戒道:“不错。但你也无须紧张,后土娘娘其实早已不在了,而那招魂幡又极多,几乎每一处阴都地府都有一杆,少一杆打什么紧。况且你只是借用一下,等贫道为你仿制成功,再还回去。” 听法戒这样一解释,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危险的事了。 而且阴都地府这四个字,洪锦早就惦记在心,就算没有招魂幡这种东西,他也想过去看一看。 东海龙宫也兼管阴都之事,说不定就有招魂幡,但势力太过庞大,有点儿惹不起,那就挑选一些势力不是很大的。 洪锦心中已有主意,点头道:“好,我去试一试。” 法戒点点头,重新坐回蒲团之上。 洪锦欲告辞,法戒又道:“洪锦,你可关心自己的过去未来?” 洪锦一愣,愕然道:“上仙门下所修和寻常仙家不同,确实让在下十分费解,但过去已成过往,还牵挂于心岂不自找麻烦。” 法戒微微摇头,缓缓道:“前世之因,今世之果,若能窥破其道,方能得证终始。你若再遇见我那徒弟时,把这句话告诉他。” 法戒虽然说让洪锦把这句话转述给彭遵,但未尝又不是告诉给洪锦知道。 洪锦之前不信前世后世之因果,那些酒囊饭袋位居高位,狼心狗肺之辈尸位素餐,难道只是因为这些人前世有福报,活该今世为善者吃苦,这也太过不公平。什么早已注定,还不是靠谁的跟脚硬,谁的势力大,谁就能得更大的好处。 可是看了法戒和符元宫里那几个苦修之士,洪锦心中又有了动摇,也许因果真的是有的,但公平也只存在于心中有仁善者之间,那些尔虞我诈之辈并不包含其中。 也即前世今生也有两个世界,一个是善,一个是恶。善者有轮回,恶者也有轮回,就看谁的能耐更大一些,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幽冥地府若有善者执掌,便是公平的,恶者执掌,和俗世并无两样。 洪锦从法戒处出来,返回原路,在第一间茅屋前又见到那老头千阙。 听到脚步声响,千阙低眉垂首道:“道友出来了。” 洪锦道:“千阙道友,你历了几世?” 千阙脸上浮现一丝苦笑,叹道:“我只历了四世,但其实已历了七世,可是师父说其中三世做了错事,有违本心,不但不能增加修为,还跌下去了一些,故此那三世不想也罢。因此只算是四世。区区四世也不过四百年光景,哪里能有多大造诣。” 洪锦之前遇见的那个童子因为记起了前世的一些事,而欣喜不已,看样子符元宫中有特殊的法门可以让人一窥自己的前世所为。 洪锦心中有些意动,自己的前世又是遭了什么孽,让他落到穷乡僻壤之中,受尽了白眼与欺辱。 “千阙道友,我如何能看出自己的前世?” 千阙微笑摇头,“每个人其实都记得,只是隐藏在最深之处,被遮蔽而不得见,你若真想记起来,就如我等一般,把眼闭了,用心去看万物,自然能得通透。” 世上瞎子多得是,但看通透的可没有几个。 千阙不细说,洪锦也懒得问,施礼后告辞离去。 第9章 北海朔州 第二日。 蓬莱一气洞山门前,一条萧索的人影落寞无比的扭头看了一眼,曾经以为的成仙长生之梦已经破碎,如今只剩下暮年耄耋,此生成了虚话。 这世上就是如此,也曾努力过,但好的结果并不是靠个人努力就能换来的。 离开蓬莱,回到东土还需渡过茫茫东海,修为不够之人根本没有成功的指望。 人影唉声叹气来到岸边望着滚滚波涛,把眼一闭,纵身投海。 他还未落地水里,一道绳索从空而落,一下子卷着腰身,把人影又拉了回去。 人影猛地睁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出现在身旁的二人。 一人笑着道:“张道爷,离开蓬莱未必不是好事,此生不能长生,那就再修来世。” “你……你……洪锦!?” “巧得很,我和卓道兄要去北海,顺路经过,见你想要在海中游泳,浪大风急,怕你这身子骨吃不住。” 那人正是因年老体衰,又修行无望后被赶出一气洞的张郭老。 另外两人一个是洪锦,另一个是卓子善。 张郭老如在梦中,痴痴道:“洪道友,你们要去北海?” 洪锦道:“不错,上次便有很多门人去北海闻太师处效力,如今我和卓道兄也想去碰碰运气。总是待在海岛之上,太也气闷了。” 洪锦又向张郭老道:“我边上这位便是卓子善卓道兄。” 卓子善冲着张郭老微微一笑。 “见过卓道友。”张郭老深深一揖。 洪锦道:“张道爷,既然是顺路,就带你一程吧。” 张郭老浊泪顿时落了下来,他心知肚明洪锦只怕不是顺路,而是特意在此时此刻救了自己一命。虽然在炼坊时也曾帮助过洪锦,但毕竟是萍水相逢,说不上有太大的交情。 “请受老夫一拜。”张郭老竟要跪下磕头,被洪锦一把拉住,说道:“我和卓道兄确实要去北海办事,顺手而为之事不值得受此大礼。” 卓子善道:“站稳了,这次去北海,我来施展遁术。”他撒土扬尘,盖住三人,三道身影立时遁空而起,奔北方飞去。 从东海蓬莱直至北海陆地,即便施展土遁,也需要两天。因为中途还需要落脚休息,耽搁了一夜。 但这次洪锦赶奔北海,只耗费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清晨,便已陆地在望。不是他们飞得快,土遁其实是五行遁术之中最慢的一个,而是洪锦在大海之中又放出了鲸龙,三人坐在鲸龙背上休息,让它在海中赶了大半夜的路。 临到陆地时,洪锦收了鲸龙,三人终于踏足地面。 望着脚下新鲜泥土,洪锦只感亲切无比,北海也算是故土,回到旧地,自然有一些熟悉的气息在。 张郭老已被洪锦收放鲸龙的事震惊地目瞪口呆,这样一条鲸龙居然降服在洪锦的脚下,但一年前的洪锦,其修为也不过和自己相仿而已。 修行这种事还是要讲究天分的,年轻人若能在少时就爬的高,必定会走得更远。张郭老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如此莽撞,明知自己并非出类拔萃之辈,却选了一条最难出头的路去走。 卓子善道:“到了陆地之上还要找闻太师军营,等遇见人时我再打听一下这里是何处。” 洪锦道:“卓道兄,我未想到你也来北海,你不是说离开蓬莱后,要往东南方向去么?” 卓子善摇头道:“毕竟在一气洞修了好几年,我若不告而别,显得太过无情无义,所以在临别之时再替一气洞做一些事,心中也会宽慰许多。” “等和你见过闻太师,把随带的物品交割完毕,我便真的走了。” 洪锦点了点头。一气洞门人在合道甚至渡劫失败,修为真的没办法再提升之时,大都会选择离开修行之地。但卓子善明明还有机会更进一步,却走得这样急,有些可惜。 张郭老道:“两位于我有大恩,要论俗世人情世故,二位年轻,俱不如我,就当老夫感念二位一路提携,剩下的事我去打点。” 不由洪锦和卓子善拒绝,便快步往烟火稠密处走去。 这和寻常人打交道上,张郭老果真是个老手,而且他毕竟是有些修为在身,和寻常凡夫俗子中的耄耋之人相比,又算是很精神的人了。 不久他便笑吟吟返回,告知洪锦道:“此地份属北海朔州,离冀州、云洲不远,若再往北,可去幽州。朔州之下的俾方城离此不过三十里,离别之际,还请一定赏脸,饱餐一顿后再赶奔北海不迟。” 洪锦听到幽州和冀州这两个熟悉的地名时,心中一动,又想起了往事。他对卓子善道:“那就到俾方城坐一坐。” 俾方城也是一座小城,和沙北城类似,与各州府大城是不能比的,更不可能和朝歌、崇城这样的相提并论。 城中也有一座守备府,兼管军事人事。 进了城之后,洪锦发现俾方城里萧条的很,很多人都面带菜色,各沿街商铺也都无繁华人气。 三人选了一间酒馆坐下,随意点了些酒菜,一边品尝,一边闲谈着所见所闻。 酒馆的伙计十分热心,因为来个生意不容易,当然要伺候好。 张郭老向伙计打听,问道:“店家,这城中还算宽敞,为何没有太多人。” 那伙计低声道:“之前是有许多人的,但北海不太平,很多百姓活不下去,自然要走啦。” 北海造反的事人尽皆知,但也仅限于最北面的几十处州府诸侯之地,按说朔州已算是后方,不受刀兵之苦,不应该弄得民生凋零。 洪锦道:“北海不太平我们是知道的,但有当朝闻太师镇压,此地不受波及,何来活不去之语。” 那伙计扭头左右看了看,见边上没有其他人,这才低声道:“北伯侯替天子筹建了许多楼台,听说有一座望仙楼高九百九十九丈,只修楼的人便死了上万人,这耗费的钱粮还不是要底下的百姓去付,如此重赋,谁能受得了。” 第10章 督粮军 一旁的张郭老摇头道:“胡说,朝歌城有多少能工巧匠,也建不起高九百多丈的楼台。这都是谣言。老夫年轻时就在朝歌城住,朝政清平,一派祥和,天子绝不会浪费如此民财建一幢楼。” 那伙计见三人不信,诅咒发誓道:“我见过多少往来客商,都是如此说的,难道人人都骗我不成。即便我耳朵听差了,没有那么高,也定是大兴土木,死了不少人。小的如若撒谎,教我娶不到娘子。”攵學3肆 洪锦听张郭老说在朝歌住,愕然道:“你是朝歌人?” 张郭老道:“只能算半个朝歌人,老夫祖上在朝歌有些产业,便交予我打理,那时我年轻气盛,自认天资聪颖,不甘老于红尘,于是舍了产业一心想到海外仙山学道。” 那伙计道:“老丈年轻时住朝歌?现下胡子都一大把,你不是原来的你,朝歌也不是原来的朝歌,就连天子都换了人啦。” 张郭老竟一概不知,问道:“天子不是商王帝乙吗?” 伙计哈哈笑道:“如今都已是纣王十二年了,你竟还念着帝乙。先王在时,天下确实呈平日久,现下这纣王新纳王后苏妲己,肇下的事可就多啦。我听得说那位妲己娘娘就是冀州侯苏护之女,生的国色天香,是绝世美人,纣王为了她建酒池肉林,更把正宫娘娘废去……” 张郭老连连摇头,连声道:“荒唐,荒唐,如此谣言如何能广散民间……” 伙计也急了,说道:“你这位老人家,听便听,若不信,自己去朝歌看去。” 张郭老道:“我确实要回朝歌的,若所见不实,小心你发口如愿,真的绝后。” 伙计怒道:“你这老头,嘴真毒!” 二人互相看不顺眼,险些儿吵起来。 洪锦道:“我等吃个饭,为这种破事争什么。”把伙计先支开,又对张郭老道:“张道爷,你真要去朝歌?” 张郭老叹道:“老夫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只能指望祖宗庇佑,让我这个不孝子在将死之时还能有一个葬身之地,不至于暴尸荒野。” “如果二位有闲暇来朝歌,一定要记得来看望老夫。但不能拖得太久,若是晚来十年二十年,恕老夫无法款待二位,那时的我必已长眠于地下,反要劳烦二位在坟前洒一杯水酒。” 这些话听上去有些伤害,三人俱都笑不起来。今日一别,或许就是永别了。 用过饭菜,出了俾方城,就在城外路口,洪锦和张郭老道别。 张郭老道:“洪道友,不,洪小兄弟,老夫不修道了,也便不称呼你为道友了。今日别后,不知何日能见,只以老夫那点阅历来说,便送洪小兄弟几句话,你不要见怪。” 洪锦道:“但讲无妨” 张郭老道:“洪小兄弟还年轻,正是大有可为之时,你我相处时日虽然不多,但老夫已暗中观察你许久。洪小兄弟面冷心热,内里还是善的多一些,这本该是好事,太平之世,谁都愿意和你这样的人来往,若真如那位伙计所言,方今已入乱世,就不能太心善了。”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考虑,你若心善,旁人就会利用你的心善来坑害你,你若心狠,旁人怕你,便不敢有太多非分之想。但心狠就得要有立身之本,还望洪小兄弟在修行之路上一帆风顺,也成就一番大事业。” 洪锦道:“我记下了。” 张郭老拱手道:“告辞。”又向卓子善也拱了拱手。他和卓子善不熟,便也没有什么临别赠言了。 看着张郭老远去的背影,卓子善叹道:“这位老人家说得句句都是实言,若我师父当年没有那么心善,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洪锦道:“这世上终究善人多一些,若恶人太多,便太无趣了。”张郭老所言洪锦并非不懂,真的变成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何尝不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恶在外,善在内,与狼比狠,与羊言善,或许才是最好的处世之法。 但是,善恶总是纠缠在一起,让人无法辨认,哪个是善,哪个是恶。 二人再朝北走,施展土遁正赶之间,卓子善冲着下方说道:“快看,一支兵马。” 洪锦低头一看,果然见下方大道之上有一支千余人的兵马,押着数十辆马车,前进速度并不快,看身上衣甲和所打旌旗,是纣军无疑。 如今还在朔州地界,这支纣军似乎要往北去,莫非也是闻太师大军中的一支。 “下去看看,若真是闻太师兵马,我们便不需要特意去寻找大军,和他们一起北进。” 二人落下风头,在队伍的正前方现出身形。 突然出现二人,让前方十来骑马军大吃一惊,其中一名武将勒马提刀大喝道:“什么人敢挡督粮大军的道?” 洪锦道:“将军可是闻太师兵马?” 那武将道:“不错,尔等何人?” 洪锦道:“我二人也要去见闻太师,正好和将军做一路。” 那武将冷笑道:“闻太师岂是你这样的人说见便见,快快闪开,否则叫你做刀下之鬼。” 一旁的卓子善冷哼道:“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我二人奉命来助太师兵马器械,误了大事,小心太师惩罚诸位。” 一群人听他说来助太师兵马器械,但身上除了背着一柄宝剑,腰间挂着几个袋子,便再也看不见其余东西,无不哈哈大笑。 “区区两人能济什么事,还不走,我便先砍你一条胳膊。”最前面的武将竟极其凶狠,一言不合就要伤人,一催马,抡刀便向卓子善的肩膀跺了下来。 只听当的一声,这一刀砍在了卓子善的肩头,却反弹而起,没有伤到他半根毫毛,反而震得那武将的手臂一阵酸麻。 快马从洪锦身旁擦身而过,又见刀光一闪,驽马悲鸣一声,摔倒在地,地上已多了两条马腿。那武将扑通一声滚倒在地,摔得盔歪甲斜,一时站不起来,在地上直哼哼。 洪锦收刀入鞘。 前面的十几匹马军大吃一惊,立即有人往后面通禀,其余人不敢上前,看到卓子善时面露惧色。他们以为卓子善已炼到刀枪不入的境地,而有如此本事的,只可能是一位武体已至后天境地的武将。 第11章 李锦 不久后马蹄声得得,一名身罩绛黄袍的武将越众而出,约莫三十岁年纪,来到洪锦和卓子善面前,大声道:“二位何方人士,敢拦大军粮道。” 卓子善被砍了一刀,虽然有龙鳞甲保护没受伤,但心中却极不痛快,这些军卒如此蛮横,动辄取人性命,可见平时是如何嚣张跋扈。卓子善冷哼道:“我二人是截教一气洞门人,特来投闻太师。” 如果是修行之人,一听截教二字,必大吃一惊,这是闻太师本家人,知道是惹不得的。但眼前这位武将不是修行之人,竟孤陋寡闻到没有听过截教大名,他只在耳朵里听说要来投闻太师,以为是投军的,顿时把腰杆子挺直,傲然道:“想军前效力,本该到各守备府去应征,不过,念你二人无知,又有一些本事,本将军可不与你计较。” 卓子善还想争辩,洪锦把手一拦,让他别费口舌。军中的事情,洪锦熟悉的很,当年沙北城守备府是如何模样,眼前这支纣军便也是何模样,尽是些趋炎附势、欺凌弱小之辈。 即便是闻太师领兵平叛,这底下并非是闻太师麾下亲自练兵练出来的士卒,很多都是各路诸侯的兵马,良莠不齐。 洪锦堆笑道:“将军若肯收留,自然以将军马首是瞻。” 那人见洪锦很机灵,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二位肯努力,忠心报国,本将军绝不会亏待自家人。” 周围的军卒见自家将军收了此二人,顿时放下戒心,把摔倒那人扶入马车,又在一辆粮车上挪了个空位,让二人暂时坐了上去。 粮车没有顶棚,原本就是堆放粮草和鹿岩等军中之物,二人就这样坐在空荡荡的粮车上,抬头见天,低头见地,凉风吹在身上十分阴冷。 这支千余人的兵马再次起行。 旁人都有盔甲在身,只有洪锦和卓子善还穿着寻常布袍,那位将军居然还记得二人,队伍开拔不久,又骑着马带着两位亲随到了洪锦所在的粮车,扔上来两套破旧的铠甲。 那将军道:“穿上它,以后便是我军中之人了。” 洪锦笑着道:“多谢将军,敢问将军名讳,卑职也好称呼。” 那将军道:“本将军乃荡寇将军张山麾下佐贰官李锦,今奉张将军之命,将筹集的粮草押送军前效力。” 洪锦拱手抱拳道:“原来是李将军。” 李锦眼望卓子善,说道:“本将军看二位年岁都不大,竟已练至刀枪不入,实在有些诧异。若真有如此本事,不是出身将门贵胄,便是一介奇才,早已被旁人招纳,又岂会还是白身。你二人实话告诉我,到底是何等修为?” 龙鳞甲的事是瞒不住的,卓子善根本就不修武体,动起手来马上就会露馅。洪锦低声道:“我卓兄弟身上其实有一副铠甲防身,并非真的武体强横,至于在下,却已练到了易筋境初阶的地步。”伸出手,在李锦的注视下一握拳,嘭的一声,爆发出一股劲气,连手臂都跟着粗大了一圈。 这是实实在在的武体修为,那李锦本身也有不弱的武体造诣,一眼便看出洪锦真的没有撒谎,顿时对他好感大增。至于卓子善只靠铠甲护身,解开这个疑惑后,李锦心中也舒服了许多。寻常武将能把武体炼到易筋境已是十分不易,有如此本事,一般在各路诸侯之中已能担当偏将之职,最不济也能得个守备。 如今这二人竟投了自己麾下,平白捡到两个能打的,当然是喜事一桩,之前的一点点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李锦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现下你二人只是我军中小卒,等过些时日,自然会提你们上去。投军不必非要投闻太师,他老人家座下能人甚多,想出头可不大容易。若一直跟着我家张将军,必不会亏待了二位。” 洪锦又问:“张将军不是闻太师麾下之人?” 李锦道:“太师征伐北海,点了张将军跟随,故此虽然如今在太师麾下效力,等平叛之后,还是要依朝廷律令,另加重用的。” 等李锦走后,洪锦告诉卓子善,现在就这样冒充下去,等到了闻太师大营再做打算。 兵马行了数日,洪锦和卓子善便也随着大军一起混了几日,把周围的几个小卒都混得熟络,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更多的军中之事。 原来闻太师并非主管军机大事之人,真正管天下兵马的大元帅是武成王黄飞虎,这次征伐北海,黄飞虎却没来,而是闻太师亲自带兵。 闻太师作为三朝元老,自然也是有直属亲兵的,但人数并不多,故此这征伐北海便需要调遣各路兵马,一起组成一支平叛大军。 除了荡寇将军张山之外,另有两位主将,一位是鲁仁杰,一位是徐盖,二将自己也有随行副将,一共二十万兵马。 说起鲁仁杰,洪锦之前是见过的,甚至还和他打了一场,不过那时自己修为低微,险些被这位老将军给打死。 这些都是凡人武将,可是北海征伐麻烦就麻烦在有很多妖精鬼怪作祟,武将经常会吃亏,所以才有余化出手的一幕。 洪锦又问那些军卒,闻太师麾下有多少炼气士时,便一个个睁大了双眼,一问三不知。 第12章 夜袭 暮时,大军安营扎寨。 李锦久于行伍,特意选了个临河空地安营,把粮车搭成半圆,安排值守军士警戒,其余人马在里面休息。 不久炊烟冒起,人马俱在河边用膳喝水。 洪锦和卓子善已换了军中号色,混杂在人群之中,就如一名寻常军士。 人马走了一天,早就疲惫不堪,午夜时分已寂然无声。 洪锦睡不着,来到河水旁边看着缓缓流淌的水流出神。水往北去,应该是汇往北海之中。 北地寒冷,虽然还没到下雪时候,但无数嬴虫已钻入地下,听不见虫鸣之声。 初时只有水面上缓缓流动的水响,没过多久,水面上隐隐有嗡嗡的飞翅闪动声音。 旁人或许不在意,洪锦长于山林,对这种异响立即起了警觉。 凝视水面,除了河面上闪动着星星点点的磷光外,还有一个个小黑点在向河这边飞来。 “难道北海和其余地方不同,天寒了也有虫蚁飞来飞去?” 洪锦有心抓一只来看看,便耐心等着飞虫靠近。当一只飞虫飞过河面,即将撞入驻扎的无数帐篷之中时,洪锦一伸手,已把飞虫抓住。 此虫约拇指大小,牙尖嘴利,尤其两条后足十分粗壮,被洪锦伸两根手指夹住身躯后,拼命拍动双翅,想要挣脱开来。 “蝗虫!?” 洪锦愕然说出口。 蝗虫往往都是成群结队的,有了一只,便有无数只在后面。 一只只的蝗虫在黑夜之中化作一个个小黑点,从河的对面飞过来,初时还零零散散,没过一会儿,变得密集起来,河面上尽是嗡嗡的拍翅声。 营中也有士卒从睡梦中醒转,掀开帐篷睡眼惺忪往外一看,还没看得仔细,一只蝗虫噗的一声撞在他的眼睛上,疼得他哎呦一声捂住眼蹲了下来。 有先飞进来的蝗虫相继落在粮车和马匹之上,把马也惊得不停打转。 也有数只蝗虫奔洪锦的眼睛撞过来,被他手疾眼快,尽数伸指头夹死。 一股极危险的感觉从洪锦心中浮起。 远处河面上传出噗噗噗的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面上行走。 洪锦凝神一看,只见无数飞舞的黑影簇拥之下,一条人影手提一杆尖细带钩的长枪,正踏水而行,迅速往这边冲了过来。 “有敌情!” 洪锦首先大声喊了一嗓子,然后转身便走,想赶回粮车叫醒卓子善。 更多的军卒被惊醒,有些人衣架甲都没穿,便从帐篷之中钻了出来,结果一出来便惊叫连连,要么被蝗虫撞了眼睛,要么被蝗虫趴在身上狠狠咬了一口。 瞬间,平静的大营就被惊动,乱哄哄吵闹成一团。 那条人影已踏河而过,手中钩镰枪往最近的一人胸口上一戳,顿时扎了个透心凉,那军卒大声惨叫,扑倒在地。 那人手中不停,趁着大军慌乱,如入无人之境,但凡毫无准备从营帐之中莽撞而出的,无不被他一枪戳倒,转眼间十来具死尸横躺在地。 洪锦赶到粮车前时,卓子善刚睁开朦胧双眼,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洪锦伸手在他的脑门上打了一下,不轻不重,顿时把卓子善打得惊醒了一些。 “情况不大妙,我看到有个怪人冲杀了过来。” 卓子善吃惊道:“这里又非大军交战之地,怎么还会有战事。” 洪锦冷哼道:“你从未投军,不知这其中的缘故,两军交战又非必须在阵前交锋才能分胜负,把粮道截断,让敌军不战自乱,也是一个获胜的办法。” 此时被惊动的士卒越来越多,但飞过来的蝗虫也密集的很,尤其以那条人影四周最为稠密。就散有军卒想要和这位不速之客动手,还未靠近,就先被那些蝗虫包裹,正拨打那些蝗虫时,枪影已至。 “何方小贼,敢夤夜偷营?” 一声大喝从一座军帐之中响起,随后整座军帐都被一杆长枪挑翻,一条人影从里面冲了出来,正是那位督粮官李锦。 李锦既然是武将,自然非寻常士卒可比,他的武体修为也极高,虽然不是什么武体大成,也到了易筋境中阶的地步,此时施展起来,浑身劲气勃发,一杆长枪舞动如飞,把周围乱飞的蝗虫尽数扫落,然后枪尖一抖,一道寒光直刺那条人影。 人影正在乱杀,见到枪来,也运枪一绞,二者硬碰硬交了一下,爆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二者各自退了一步,在力气上似乎旗鼓相当。 但对方仰仗的速度就此打破,人影也终于显露出真容。 此人身材消瘦,头上是褐色短发,一对小眼散发着绿色光芒,前喙突出,身上披着一件皮甲,最奇特之处在于此人的身后,竟然有一对羽翅。此翅膀不像飞鸟那样有毛茸茸羽毛,而是薄如蝉翼,在夜色之中若非仔细观看,几乎透明。 “妖人!?” 李锦大吃一惊,他当然知道北海之所以平叛艰难,就是妖精鬼怪甚多,没想到这里远离闻太师大营,也被这些妖人给盯上了。 不管这是什么妖怪,对方能在暗夜之中偷营,就是要截粮草。 当!当!当!…… 军中守夜的军士已摇响了警铃,所有军士都被惊动了,纷纷往河岸这边聚集。 那肋生双翅的人影一句话也不说,再次挺枪杀了过来。 李锦见到对方这样奇怪模样,先自慌了,被一只蝗虫往脸上撞了一下,他啊的一声把头一扭,正在此时,对方的钩镰枪嗖的刺他下盘。 李锦勉强往旁边一闪,钩镰枪从他腿旁刺过,本以为逃过一劫,那枪猛地一拽,枪的倒钩趁机在李锦的大腿上划了一下,噗的一声,把他扯倒在地。 “嘿嘿,我要你的命!”人影发出一声奸笑,双翅一拍,起在空中,枪尖朝下,奔李锦的胸口扎了下来。 第13章 火狼 李锦在地上闪躲不及,即将被对方钉在地上时,一条绳索从旁边急速缠绕而来,绑住李锦的左手,向后一扯。 噗的一声,钩镰枪扎了个空,从李锦张开的双腿之间刺了过去。只觉凉风阵阵,吓得他发出一声惊叫。 但叫过之后没觉得疼痛,才知刺空了,心中又复大喜。 人影猛地抬头,没看李锦,却顺着绳索方向看去。 “一个该死的炼气士!?我先杀了你!” 人影把钩镰枪一拔,双翅闪动,贴着地皮往洪锦杀来。 洪锦手中抓着缚妖索,便是他刚才拽了李锦一下,救了他一条命。若李锦死了,这支运粮队一散,便要自己去寻闻太师大营,倒不如帮他一把。 没想到这救人之举,竟激怒了那肋生双翅之人,把一腔怒火冲自己发泄。 人影飞来极快,到了洪锦面前,举枪就戳。洪锦反手便是一刀,同时手中催动法力,把火云刀的烈焰也给激发出来,大片火光加上出刀迅捷,反把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刀枪相撞,人影被震得在原地一颤。 一名炼气士竟然近战如此厉害,力量之大,出乎他的预料。 这一下顿时让他吃了大亏,不但长枪被隔开,连身旁飞舞的蝗虫被洪锦发出的大火烧着,纷纷从空中跌落,如无数流星下坠。 人影发出一声尖厉的啸叫,双翅一拍,想重新回到空中。 洪锦嘴角微翘,左手一扬,一物祭出,在空中呼的一声展开,一张三四丈方圆的大网凌空降落,正好兜住对方人影。 此宝正是兜日罗网,用来抓捕野兽十分方便,现下捉这位生有双翅之人也一样十分奏效。 兜日罗网已被修补过,而且加了蛟龙的龙筋,坚韧无比,一旦被绑住,想靠蛮力脱困几无可能。如果人影手中拿着的是刀剑这样的兵刃,洪锦还不大敢祭此宝,对方端着一杆钩镰枪,那就没有这个顾忌了。 人影发觉不妙,想再转折飞往别处时,已来不及。被兜日罗网罩住身形,不但两条翅膀无法拍动,就连手中的钩镰枪也因为大半的枪杆在网外,而转换不灵。 人影连网一起坠落,扑通一声,砸在了地面之上。 李锦已从惊魂中醒转,见到对方被一张网罩住,这种机会岂能错过,立即从地上爬起,挺枪欲刺。 人影在网中大叫道:“救我!快快救我!” 明明只有他一个人来偷袭,竟叫旁人相救,难道还有敌人隐藏在周围。 李锦也吃了一惊,向两旁张望,除了依旧在四处乱飞的那些蝗虫外,并未见到奇形怪状的妖人。 李锦又复壮胆,骂道:“妖人,临死还在呱噪,该着本将军立功,正好拿你脑袋去太师帐前领赏。”再次挺枪,奔人影的胸口便刺。 枪尖即将触到对方时,一道火流星以极快的速度从旁边一划而过,当的一声,敲歪了李锦长枪。 随着这道火流星飞过,又有两道火流星由远及近,一道打向李锦,另一道则从那人影身旁横穿而过,嗤啦一下,发出绳索断裂的声响。 绑住人影的兜日罗网竟在这道火流星下直接被割开一个大洞,那肋生双翅之人已然脱困而出。 李锦还算有些急智,眼见不妙,保命要紧,把枪戳地,翻个跟斗躲到一辆粮车之后,那道火流星扎在粮车上,轰的一声,立即燃起了大火。 洪锦正为兜日罗网被毁而可惜,又有三道火光向着自己飞了过来。 眼看对方来势汹汹,洪锦转身便跑,也往粮车上逃去。 卓子善就在粮车上待着,见洪锦跑了回来,自持身穿龙鳞甲,防护极强,闪身挡在了他身前,举剑砍飞来的三道火流星。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卓子善和那道火流星同时往后飞去。 不等卓子善站稳身形,接下来的两道火流星接踵而至,噗的一声,一道火流星已打中卓子善。卓子善发出一声大叫,一柄尾部燃烧着红色火焰的飞刀正插在他的胸口之上。 原来火流星是一柄着火飞刀。幸好龙鳞甲有些作用,没有把卓子善直接扎透,只破开了一层甲胄,刺进去小半刀剑。 但此飞刀燃烧烈火,刀刃滚烫无比,卓子善就算伤得不重,也疼得大叫起来。 第三道火流星跟着要往卓子善胸口刺落,洪锦再次出手,袖中飞出一方铜印,挡在卓子善身前。 这道火流星即将和开山印相撞时却一个拐弯,往旁边一辆粮车飞去,笃的一声,钉在了粮车上,跟着烈焰燃烧,把车上装载的粮草烧着。 卓子善咬着牙挥剑一磕胸口插着的飞刀,此刀刚从胸口落下,就倒飞而回。 不止是这一柄飞刀飞了回去,之前放出的五柄飞刀也如归巢之火鸟,往一处汇聚。 火光聚集处,一条人影骑着一头不知名野兽,正眼冒寒光的瞧着洪锦和卓子善。 洪锦也瞧着那新出现的人影,借着飞回去的火光可见到此身影并不显得高大魁梧,相反还有些苗条,其所骑坐之物是一头浑身上下都是深红色鬃毛的巨狼,巨狼双眼之中隐隐有滚动的火光,两根锋利惨白的獠牙露出唇外,一副令人生畏的凶狠样子。 之前脱困的人影重新拍翅飞起,他对洪锦极恨,尖叫着又挺枪刺了下来。 洪锦手中的开山印直接往上一抛,此印遮盖的范围极大,对方根本看不见洪锦,想用枪挑开山印。但此人的力量还不足以和力量见长的开山印相抗衡,印没挑开,反而又被砸得连人带枪向上飞起。 当开山印落下,人影还未缓过神来时,洪锦一纵身,借开山印遮挡住了对方目光之时,掠到此人面前,大刀一挥! 咔嚓一声,刀光劈在那人头顶。 这一下一气呵成,人影根本来不及反应,手中枪勉强举着遮挡了一下,却依旧无法阻挡这一刀,被砍得头顶上冒出一蓬绿血,惨叫一声,从空中倒栽了下来。 洪锦跟着落下,想再补一刀,猛然间风声响动,火红色的身影呼啸而来,从他身旁一穿而过。 一道同样是火红色的刀光从眼前亮起,速度之快,洪锦根本看不清楚,他急忙把刀横在身前,又把金甲功运用而出,迅速在身上布下一层金甲。 当! 洪锦手中巨震,险些把火云刀震飞,同时胸口上也如遭雷击,身上布下的那层金甲也跟着光芒一黯。 一柄狭长的红色弯刀从洪锦眼前几乎是贴着鼻尖划了过去。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 洪锦睁大双眼,终于看清从身旁穿过去的身影是一名留着一头红色长发的女子,她骑着一头火狼,如风卷落叶般狂刮而过,火狼的四蹄甚至冒着烈焰,每踩一步,就留下一朵火光。 那骑着火狼的女子催动坐骑先一口叼住了受伤的男子,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洪锦。 四目相对,洪锦似乎从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一丝轻蔑,还有一丝傲气,更有一团火热。 她没有理睬洪锦,而是驾驭火狼在众多粮车之中横穿而过,一辆辆粮草被烧着,火头大起,烟尘漫天,她的身影在烟火下瞬间远去。 第14章 翟州 当烟火被扑灭,受伤的士卒被抬走,整个宿营地已一片狼藉。 此次被偷袭,对方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并不恋战,烧完粮车便跑得无影无踪。 一直纷攘到天亮,大军重新规整队伍,清点损失,被杀死五十多名军卒,马跑了十几匹,这些损失都没什么,要命的是粮草烧了大半,剩下一些没被烧光的,只怕刚够督粮大军自己用的。 原本就是给大军输运粮草,若没有按时按量送达,是为大罪,是要砍头的。 李锦在中军帐里先招了几个旗牌官进去,不久之后,五六匹快马载着旗牌官四散而去。 等遣走了旗牌官,又让小校来请洪锦和卓子善二人。 一进大帐,李锦便满脸堆笑道:“若非二位出手,李某险些命丧于此。” 洪锦见他似乎并不为粮草烧掉而心急,居然还笑得起来。 “今日之恩,李某必报,军中寻常官职我还说得上话,你二人从今日开始,便也是我营中旗牌官了。” 这军职升的真快,一夜间就从一名无名小卒成了旗牌官。 洪锦和卓子善躬身谢恩,这军中职务与二人可有可无,自然也说不上有多欢喜,但在李锦看来,这是在嫌弃自己给的赏赐不够。 “等粮草运到,见了张将军,禀过了闻太师,二位或许还有重用。” 洪锦奇道:“粮草已被烧去大半,军中岂不见罪?” 李锦道:“我适才已派出旗牌官,持将令就近筹集粮草,周围县府哪个敢不从。限他们三天之内,补足所缺军粮。如若抗命,定斩不赦。幸好此次遭袭还未到前方无人烟之地,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 所谓筹集粮草,其实就是抢掠周围百姓存粮。如今又是寒冬时节,若百姓家中没有了余粮,只怕根本熬过不这个冬天。 李锦为了交差,是绝不会顾惜平民百姓性命的。 又有小校拿来两套新的军中号色,这次端得是盔明甲亮,不再用旧衣敷衍。 李锦又安排小校向二人讲解一番军中规矩,包括旗牌官应负责的事宜,洪锦早已知晓,听了一遍就全都记住,这让李锦更加看重二人,各赏赐了一壶酒之后,让二人安心歇息去,等粮草筹集到之后再次出发。 一座新搭建的军帐内,洪锦和卓子善席地而坐,面前放着酒壶酒盅,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口,好不惬意。 洪锦道:“卓道兄,你胸口处的伤怎样?” 卓子善道:“只伤了一点儿皮肉,抹药之后已无碍。没想到龙鳞甲居然也被轻易刺穿,对方的飞刀好犀利。” 洪锦摇头道:“对方没准备伤人,只想烧掉粮草,若真是想杀人,只怕你胸口上那一刀根本防不住。” 他可是和那名骑着火狼的女子对了一刀的,结果根本不是对手,险些儿被一刀砍翻,以卓子善那孱弱体质,真被劈中胸口,有龙鳞甲也没用。 卓子善道:“你说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洪锦道:“这还用问,必是袁福通叛军人马。叛军之中多妖精鬼怪,果然不假,竟然深入后方截杀运粮车马,难怪这场仗一直打到现在。” 卓子善叹道:“我以为造反的七十二路诸侯都是凡人,他们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多的精怪做手下?” 洪锦道:“这个便不知道了,或许如杨教头一样,在红尘俗世之中消遣一下,消磨无聊时间而已。” “不过那个骑狼的女子长得还不错,她冲过来时像一团火一样,但脸上却冷得像要结冰。” 卓子善笑道:“你居然还看了她的脸,我可是什么都没看清楚。” 洪锦笑道:“还是不要看清楚的好,若再看见,她依旧要拿刀砍人,这次是胸口,下次便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龙鳞甲只能护你上身,下面护不到。男儿汉不长胡子便不好” 卓子善见洪锦意有所指,笑骂道:“你才没有胡须,她要砍也是砍你,你伤了她的同伴,只怕她要来报仇。” 这一言提醒了洪锦,对方说不定真的会来报复,接下来的几天可得小心谨慎一些。 对方喜欢夜袭,洪锦便在之后的数天里白天闷头大睡,晚上则精神抖擞。 但此事过后,接连数天都很太平,直至粮草重新筹集齐全,车马重新开拔。 洪锦因是旗牌官的缘故,也骑了一匹黄骠马,随着队伍继续北行。 数日后,队伍经过幽州地界,洪锦来过此地,甚至在涿州城待过很长时间,但队伍并没有停留。向同行之人打听,才知此地已被大军彻底平复,城池也被一把大火烧成瓦砾。 变成了白地,自然也就没有屯扎兵马的必要,甚至连叛军都不会来争抢。 只是苦了附近的百姓,流离失所,只能躲到穷乡僻壤之中去。 兵戈之乱就是这样,当屡叛不附之时,随之而来的便是彻底化为焦土。威名如闻太师亦不能免俗。 过幽州之后又是一州,称为翟州,原是翟国地界,是反叛的七十二路诸侯之一。翟城已被闻太师大军占据,并未毁于战火,大军便暂时驻扎于此。 粮草平安送达,李锦大松了一口气,为了尽快交割,集齐军中十个旗牌官,由他亲自领着进城向闻太师复命。 洪锦夹在人群之中,随李锦入城。 翟城侯府,四周士卒屹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商纣以白为尊,白底龙纹旌旗飘荡,闻太师帅字旗更是显眼之极,悬挂于侯府最高的一根旗杆之上。 众人在府前下马,李锦着人通禀,不久后将令出来,众人进府。 拾阶而上,一座恢弘的大殿出现在前方,两旁武将林立,居中一座帅台,台后端坐一人。 此人面如重枣,深红色的脸面隐隐发光,尤其是双眉之上,额头正中,还有一道竖立的红色暗纹。此公年岁已老,双眉和胡须都已成灰白之色,但精神却极矍铄,双目顾盼间,自有神光闪烁。 而在那人身后,还站立着两人,一名年岁略长,另一个则还是少年郎,正是洪锦曾经见过的吉立和余庆二位。 这就是如雷贯耳的闻太师!? 听说此公已辅佐三位天子,是三朝元老,没想到精神还如此矍铄,到底是修行之士,岁月越长,修为越深。 第15章 献策 两旁站立的武将也各排座次,泾渭分明,一共分为四拨人。 左面两拨人为首者分别是一名老将和一位身材颇为高大且头发赤红的大将。 那位老将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鲁仁杰,此人年岁比闻太师要年轻的多,虽不曾修道,但武体极强横,年老而精力不衰,闻太师召他在麾下,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鲁仁杰身后又站立着两名小将,年岁较轻。 头发赤红的大将竟是余化,只是他脱去了以前的罗袍,穿上了一身乌黑铠甲,其容貌本就不凡,在军甲衬托之下更加显得威猛无双。 余化渡劫只成就了人仙,便奉师命投了师叔闻太师,如今一年有余,竟和这些大将平起平坐,可见颇得闻太师看重。这一年之中,估摸着立功不小。 余化身后也站着两人,不过这两人没着铠甲,反而头挽发髻,身着长袍,看其服饰,正是在一气洞修炼的门人。当时跟随余化一起来北海的有几十个门人,此二人或许是最得余化信赖的亲信。 右边两拨人为首的都是中年将军,上首者面色略白,留着三缕长髯,看上去极儒雅,而下首者面容白净,身躯略胖,看人时面带微笑,十分和蔼。 二人身后同样也站立着四五位副将,其中一人又是洪锦识得的,正是法戒的弟子彭遵。他竟真来了北海,不过没和余化站在一起,而是站在了那位面容白净的大将身后,似乎以前者马首是瞻。:魰斈叁4 李锦进殿后,躬身跪倒,说道:“下官李锦奉令督粮,今已完备,特来缴令。” 李锦身后,几个旗牌官也跟着跪倒,洪锦有样学样,跪在人群之后,但暗中还在偷偷打量两旁众人。 闻太师的声音如若洪钟,大声道:“李将军辛苦,不辱使命,当记一功。” 李锦道:“多谢太师。” 闻太师并未让李锦即刻起身,接着问道:“一路之上可曾有什么变故?” 李锦一怔,他先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右边那位留着三缕长髯的武将,见对方点了点头,李锦这才再次叩首道:“下官无能,被两位妖人深夜截粮,烧去了小半粮草,幸得各军士出死力抵挡,又赖天子洪福,太师威名庇佑,杀退了妖人,保住了大半粮草。所缺之数,附近县城得知是太师大军需用,踊跃补缴,比之前更多。” 洪锦听得清清楚楚,心道这个李锦本事不见得怎样,口舌却极厉害,把一桩要受惩罚之事说得冠冕堂皇,旁人不赏都不行。 果然,闻太师点了点头,说了声:“将军请起。” 李锦长出了一口气,起身后又向洪锦等人低声道:“等一会儿张将军还有赏赐,切记居功不傲,口风要紧。” 众人跟着李锦,而李锦又站到了那位三缕长髯的武将身后,洪锦等人便还要往后排。 虽然无人介绍余下两位将军是谁,但从李锦所站的位置已可看出,那位留着三缕长髯的儒将正是张山,剩下的白面将军定是徐盖。 洪锦等人身份低微,只能和那些护卫亲兵站在一起,闻太师等人在前方商议军情,他只能听个声音,连人头都看不见。 只听一个有些老迈的声音大声道:“太师,各处要道均受妖人截击,显然早有预谋,意图让我大军顾此失彼,本将以为宜尽速分兵把守。” 这是鲁仁杰在说话。 另一人缓缓道:“分兵,岂不正中叛军奸计?太师出兵至今,所攻皆克,却一直不能剿灭反贼,何故,便是多小胜而不能积大胜。即便分兵把守,杀了几个妖人,于大势又有何用?” 鲁仁杰的声音喝道:“依徐将军之言,是不去管各处被袭么?若粮道被截,后路断绝,小心三军都成无根之木。” 徐盖道:“粮道当然要守,但一些可有可无之地不如弃之,如幽州地界般一把火烧个罄尽,余下百姓着军马护送至后方让各路诸侯安置,只要叛军无民可用,无城可占,则自然冰消瓦解,此乃釜底抽薪之策,望太师斟酌。” 张山道:“徐将军此言差异,天下之地皆为王土,岂可一朝废弃。若依将军之策,七十二路诸侯之地尽成瓦砾,这北海二百路诸侯只剩下一百二十八路,王畿折损如此,和未灭叛军有何区别?” 徐盖道:“灭了叛军之后,再把百姓迁徙过来,人丁自然兴旺。若张将军觉得此事太过繁琐,你可有良策?” 张山道:“遇敌杀敌,遇叛则平,把袁福通和那些反叛全都杀光,自然就无事了。” 徐盖冷笑道:“原来将军良策便是一个杀字,可惜到如今连袁福通那叛贼在何处都不知晓,如何能够杀光。” …… 洪锦听了他们的对话才知此次平叛为何拖延日久,袁福通和七十二路诸侯造反,也不去扩展领地,反而被闻太师大军灭了十几个诸侯国。但是等大军深入北海之后,各处叛乱之军便蜂拥而起,或数百人,或数千人,围攻各处驻军,真正和闻太师大军交战的次数屈指可数。 虽然占了十几路诸侯国,其内城池不可能无兵把守,必须留下部分兵力守城,事情偏偏就坏在这上面。袁福通的叛军不打闻太师亲自引领的大军,只选那些守城之军下手,先前夺下的城池,再被叛军攻下,不得不回过头再打一遍。 如此反复攻打,幽州城因此而烧成了白地。 虽然也杀了一些叛军和妖人,但离彻底剿灭七十二路诸侯还相去甚远。 只要没有彻底把袁福通和其大军剿灭,如同陷入了泥沼般的战斗便永无止歇的可能。 所以闻太师大军数年无功,便是寻不到袁福通真正的大军所在之处,既然从未决战过,又何来大胜。 鲁仁杰道:“袁福通此贼子胆小如鼠,想在两军阵上砍其首级是没有指望了。我等大军太过醒目,只有分兵出击,各路击破,逼其来战,才有获胜良机。” 这位老将军依旧觉得分兵数路比较好,总有一路可以和对方大杀一场。 闻太师听着三位主将之言,微微摇了摇头,他转首向余化道:“余师侄可有良策?” 余化躬身抱拳,大声道:“宵小之辈畏惧天兵,故此藏匿踪迹不敢正面来战,依在下之意,乃我大军耳目不聪才无法寻到敌踪。既然人多无用,何不如鲁将军之言就此分兵,但不是分几路,而是几十路,几百路;也不是数千人,数万人,而是两三人,四五人;散布北海所有反叛之地,务必做到知己知彼,把所有敌踪都了然于胸。我大军居于要冲之地,随时出击,如此,定能一战而获全功。” 第16章 分兵 闻太师未说话,下首的徐盖却淡然一笑道:“余将军阵前杀敌的本事,自然是很了不起的,七首将军威名无人不知,但论兵法战策恐非所长。我大军探马上千骑早已散布各处,又何必如余将军所言再增巡哨兵马,徒增无益,反受折损。” 余化冷哼道:“探马能探多远?百里之地已是极限,太师所需敌情又岂是这百里之地,而是这七十二路诸侯所有辖地!故此这寻常探马是没有用的,必须我一气洞门人方可胜任。” 此言一出,鲁仁杰和张山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 张山道:“如此说来,大师如何进兵,都要仰仗余将军和麾下之人提供消息了。” 余化根本不在乎张山言语之中暗含讥讽,傲然道:“除此之外,末将想不到更好的良策。” 鲁仁杰抱拳道:“太师,余将军之言虽似有理,但他麾下之人并非行伍出身,岂能将哨探之责放在一些修士身上。愚意以为,可把大军分做三路,左中右齐头并进,互相呼应,犁庭扫穴,让他无从藏身,逼叛军交战。” 众人都看着闻太师,等他最终的决断。 闻太师先是扫视了一遍左右诸将,然后沉声道:“此次平叛不比往常,北海多有蹊跷古怪之事,非寻常武夫可以应对。”他伸手拿起台上一根将令,对余化道:“余化听令,着你筹建北巡营,统领来投修士,巡哨北海,一有军机即刻回禀。” 余化大喜,迈步而出,跪倒接令。 闻太师又拿起一支令箭,对鲁仁杰道:“鲁将军分兵之策也有其理,大军团聚一处,行动不便,但分兵过多,易被各个击破。今只分兵两路,鲁将军亲领一军,张将军为辅助,往西北处两百里是封国地界,封渊城尚未攻克,二位将军明日一早出兵,拿下此城后,可就地驻扎,等候老夫消息。” 鲁仁杰和张山躬身接令。 闻太师吩咐已毕,又对身后侍立的吉立道:“吉立,如今粮道之上多有妖人截杀,督粮转运之时,你可待机护持。” 吉立点首道:“弟子明白。” 吉立余庆是闻太师徒弟,虽然随军出征,却不受军职,不像余化那样能够领军厮杀,而是随侍在师父左右听用。 余庆见只有他无任务分派,心中跃跃欲试,低声道:“师父,弟子也愿意随师兄护粮。” 闻太师头都未回,轻轻冷哼一声道:“等你渡劫成仙时再来和老夫说话。” 余庆立刻垂头丧气。在吉立、余庆、余化这三人之中,属他修为最差,到现在还未合道,还在返虚后期。若是寻常练气士在如此年纪有这种修为,已是自傲无比,但若师父是闻太师这等人物,就另当别论了。 “各位将军忠心辅国,早日平灭叛乱,本太师自会禀明天子厚加封赏。都下去吧。” 众人一起躬身,然后徐徐出殿。 洪锦夹在人群之中,随李锦等人往城东而去。此地是张山本部兵马大帐之处。 进了军帐,张山在主位坐下,右边是李锦,左边是另一位武将,其余人等则在下方席地而坐。又有亲兵奉上酒水,三人一边饮酒,一边商量军情 此时张山才问李锦道:“李将军运粮路上到底发生了何事,细细说于我听。” 李锦便把夜间被偷袭之事实说了,并无隐瞒,连粮草烧毁大半这种事都合盘托出。毕竟张山是主将,李锦只是他的佐贰官。攵學3肆 张山眼神闪烁,看了看坐下下首的洪锦和卓子善。显然李锦把二人的事也讲了,若无洪锦和卓子善相助,他甚至有可能小命不保。 张山亲自端了一杯酒,起身来到洪锦和卓子善面前,笑着道:“二位小兄弟初来便立下大功,真乃贤才,本将军敬二位一杯水酒。” 帐中那些小校和旗牌官无不投之以嫉妒的眼神,能得张将军亲自奉酒,自然是莫大的荣誉,提拔还不是指日可待。 洪锦站起身来,说道:“卑职恰逢其时,侥幸而已。”接过酒饮了。旁边的卓子善则一句话也没有说,显得十分局促。他不喜交际,又是人多的地方,更加口拙。 张山也敬了卓子善一杯酒水,卓子善一言不发,他也不以为忤,等把酒喝了,张山缓缓道:“二位身手不凡,自然不是寻常武夫,而是修道之士,不知在哪座名山修行?” 洪锦一怔,眼前这位张山张将军竟看出了端倪,已知道二人是炼气士了。 其实炼气士的身份是瞒不住的,无论张山还是李锦,都是百战之将,若是武体修为极高者,一眼就能看出来,像卓子善这等身体瘦弱之人却还能刀枪不入,摆明了有宝物护身,除了修行之士外还能有什么人会这种本事。 洪锦道:“我二人和余化一般,都是蓬莱一气洞门人。” 一听此言,张山和李锦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有些诧异。 张山道:“想不到二位竟也是一气洞门人,为何不去余化余将军处,反而投了李将军?” 洪锦道:“我等奉命来闻太师处缴纳兵杖器械,却未说一定要听命于余化。” 张山点了点头,他察言观色,见洪锦和卓子善似乎对余化并无崇拜敬仰之心,便知二人和余化没什么瓜葛。 张山叹道:“本将军虽非修道之人,却十分羡慕道法通玄之辈,余将军的本事十分了得,他能得太师倚重,绝非靠了师门之谊。不过,余将军如此出色,在他麾下做事,想要出头却千难万难。” “太师命他统率北巡营,这其实是个苦差事,北海之地十分广大,又多险恶之地,你二人若是成了北巡营一员,务必要深入北海,稍不留意便是亡命之祸。” “不如你二人就继续留在李将军营中,我等明日开拔去封国,在战场上厮杀也好过去北海蛮荒之中受苦。本将军向来不会亏待用命之士,只要立下大功,未必不如余化有前程。” “闻太师如此本事,尚且在天子座下享荣华富贵,余化又是如此,二位又何必例外。” 这是公然在招揽洪锦和卓子善,不希望他们投到余化那边去。 洪锦根本就没想要在余化手下做事,他来北海另有目的,在谁手底下更清闲,更自由,就跟谁。 “张将军,卑职和卓道兄清闲惯了,提铃喝号之事是不会做的,护持粮道或还能相助一臂之力,大军若无事之时,可否暂时离营自处。” 张山略一犹豫便点头道:“只要不妨碍军国大事,二位行止任凭心意。” 第17章 另有大计 这算是给了极大的自由,军中无事便可以暂时离开,而不必始终留在帐篷里点自己的汗毛有多少根。但张山又加了一句:“谁也不知军情何时紧急,二位若是一去三月甚至半载,本将军可就为难的很了。” 暂时离营可以,但得加上个期限。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洪锦道:“军中无事时最多离去一月,然后必回。若有违例,要惩要罚任由将军。” 张山转颜笑道:“好,二位今日就算是我营中将士,本将军有功必赏,绝不会亏待了自己人。” 后面的李锦也道:“我大哥李登在朝歌中为中谏大夫,日后平灭叛乱班师回朝,替二位稍加美言几句,红尘富贵唾手可得。” 洪锦向卓子善使了个眼色,二人单膝跪倒,以示归附。 张山返回主位,举杯向在座所有人道:“明日大军便要开拔去封国,诸位宜早作准备,兵锋所至,旗开得胜!” 帐中之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从张山大营出来之后,洪锦和卓子善打听了余化所在之处,便赶去见余化。 余化虽然在闻太师座前很得宠,甚至和张山、鲁仁杰等大将平起平坐,但毕竟根基浅薄,麾下并无多少大军,除了闻太师划拨了数千军卒以供驱策外,便只有那数百个从蓬莱一气洞带来的门人。 门人不多,到底是道术之士,在大军混战时刀山剑海显不出威力,对付小股敌军,尤其是一些头领和贼首往往有奇效。 现下北海叛军并不决战,而多采用一支支的乱军来截杀流散的纣军或粮道,寻常军卒能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 营外军卒通禀之后,洪锦和卓子善进大营来见余化。 大帐之中除了余化外还有一人,正是闻太师的弟子余庆,二人相对而坐似乎在密谈。 见到洪锦和卓子善进账,余庆住口不言,独自斟酒自饮。 洪锦作揖拱手道:“余将军,在下和卓道兄奉师门之命,把将军所需的东西带来了。”说罢,和卓子善二人都从腰间解下一只储物袋,伸手递了过去。 余化接过储物袋,打开往里看了几眼,转头对余庆道:“我所需刀甲器械已都全了,五百镇岳兵即刻就能操练起来。” 余庆笑道:“恭喜师兄更添助力,又有北巡营,又有镇岳兵,寻常妖人遇见了师兄还不乖乖授首。” 余化冷哼道:“我想要的可不是寻常妖人的脑袋。” 余庆道:“慢慢来嘛,师父既然说你还有机会,自然不会骗你的。” 余化收了储物袋,又看向洪锦和卓子善,顿时一怔,说道:“我见过你?”再仔细一回忆,立刻想起来眼前所见之人竟然就是当初自己带入一气洞的洪锦。 那时候的洪锦不过一介炼奴,如果没有什么机缘的话,也许一辈子都在那最底层做苦力。 但现在的洪锦竟以门人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怎不让余化感到吃惊。 “在下洪锦。”洪锦自报家门,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余化肯定能想起来。 余庆见余化惊讶,问道:“这位道友有什么古怪?” 余化摇头道:“不是,而是这小子曾经被我擒拿,送入炼坊之中为奴,如今居然出来了,还到了大营之中效命。” 余庆笑道:“有如此巧的事?看来这位道友的机缘不错,不知如今是何修为?” 余化双目之中火红色的荧光闪动,盯着洪锦的脑袋看了几眼,说道:“已是返虚后期,虽然修为不高,只数年时间就到这一地步,也算不易。” 洪锦心中暗忖这余化居然能看穿自己的修为造诣,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本事,以后在他面前隐瞒真实修为只怕不大好使。 其实成仙之后的人哪怕是人仙,对天地元气的感应远超常人,想要看穿一个修为比自己低的人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但看更高的人则无用。所以余化看得穿洪锦,洪锦看不穿余化,若是日后修为境界颠倒,甚至只是相仿,便轮到余化看不穿洪锦了。 也有一些高人为了迷惑旁人,故意收敛气息,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是修为低微之士。当一个人修炼到返璞归真的地步时,即便不收敛气息,旁人也看不出其高下深浅,而此种境界则,无一不是大罗金仙之上。 余化又看了卓子善几眼,见卓子善在修为造诣上更高一些,点了点头,说道:“正是用人之际,你二人便入我北巡营中效力。” 洪锦故意面露为难之色,吞吞吐吐道:“这个……” 余化脸色一沉,说道:“派遣来北海的诸位门人都需听我的吩咐。” 洪锦道:“在下不敢,但之前不知要入北巡营,已答应张山李锦两位将军,到他们账下做事。既然余将军要用人,能否知会一下张李两位将军,求他们放人。” 余化一怔,听到洪锦说还要去求张山李锦,心中火起,冷哼道:“本将军岂会去求他们?你们是什么东西,北巡营也不在乎少你二人,既然已答应张李两位将军,就跟他们去。” 洪锦叹息道:“要不……我亲自去回绝张李两位将军。” 余化轻蔑一笑道:“我绝不跟他们两位争人,你们去吧,快去,我不会责怪你们不听吩咐。”挥手让洪锦和卓子善快点儿滚出大帐。 洪锦脸上还露出一丝难舍之色,卓子善的脸上本就没什么表情,此刻忍不住想笑,又怕露了馅,憋得一张白脸儿变得通红。但在余化眼里,还以为卓子善因为失去了被重用的机会而懊悔难过,羞愧的脸都红了。 洪锦和卓子善退出大帐,但没有马上走,就站在帐门口。两旁的亲兵见他们是从帐里出来的,并不过问,由着二人侍立在旁,还以为有任务等着吩咐。 只听大帐之中余化的声音说道:“两个微不足道的的修士也需劳烦我去求人,当真荒谬。” 余庆的声音道:“这样修为的人撒在北海蛮荒之中,也许活不过三日,就算多了这二人,与师兄大计并无助益。” 余化道:“若是这北海七十二路诸侯当中也无我想要的东西,难道真要去北荒之中寻找?” 余庆道:“师兄要想由人仙变成真仙,这点儿苦是必须要吃的。再说了有我师父老人家相助,北荒也大可去得,又有什么好怕的。” 第18章 梵音回梦 余化的声音道:“不错,我有戮魂幡护身,只要未脱血肉之躯,就算是金仙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余庆道:“北荒之中法力修为境界高的本就不多,但皮糙肉厚的妖兽可不少,正好为你戮魂幡所克。唉,我有些羡慕师兄你了,师伯竟把如此重宝送了给你。”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言语又扯到了无关紧要之事,如余朵为何没来,上次破坏余化渡劫的人有没有查出什么眉目。 洪锦觉得再听下去也没什么更有用的消息,轻轻一扯卓子善,二人离开余化大营。 走到半路,洪锦道:“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一路询问,二人又来到徐盖大帐驻扎之处。 账外亲兵通传之后,二人在一座偏帐之中见到了彭遵。 彭遵见是洪锦,也不起身相迎,道了声:“我道是谁来找我,原来是你,坐。” 二人在账下坐定,彭遵问道:“你不是在蓬莱一气洞修行么,怎么也来了北海?” 洪锦道:“北海正是用人之时,我便来了。” 彭遵傲然道:“太师要用的是有本事的,没本事的来了也济不得什么事。我自来了北海,已立下许多战功,早知外面如此精彩,早几年便离开那个毫无生气的符元宫了。” 这话听上去有点儿狂,但他也有狂的本钱,彭遵的武体修为极高,已是后天完满之身,加上也是人仙之身,在一众武将之中可以横着走。 否则他也不能只凭数年之功就在徐盖麾下升到了副将。 但听彭遵言语,似乎对自己的师门也没有太多的好感。用毫无生气来形容,确实有点儿相符。洪锦去过了符元宫,才知这个地方有多简陋。留在里面的,不是耄耋老头儿,就是刚脱奶气的娃娃,想找个年纪相仿的人聊天说话都没有。 洪锦微微一笑道:“彭道友修为高深,非洪某可及,在下除了来北海效命,也是想碰碰机缘,看有没有机会再进一步。” 彭遵道:“原来是这样,念在你我相识一场,不如留在我营中,我可照拂你一二,不用在疆场上厮杀而白白送了性命。” 他完全是以一个强者的身份对洪锦说话,也不管洪锦和卓子善是否满意。在彭遵眼里也不是小觑了二人,而是一种恩惠施舍。 洪锦心中响起和法戒临别时的言语,似乎这位当师傅的也并不看好这个徒弟。而且这一门中的人修行之法古怪,是讲究转世传承的,不知这彭遵是不是也记得几分前尘往事。 “我已答应张山李锦两位将军,到他营中效力。彭道友美意只能心领了。”洪锦感激般的拱了拱手,又道:“在离开蓬莱前,我去了一次符元宫,见到了你的几位师兄弟,还有法戒上仙。” 彭遵原本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立即一窒,俯身道:“洪道友去了符元宫,我师父他竟然也肯见你?” 洪锦道:“也没说几句话便走了,但他捎我带一句话给彭道友。上仙说:前世之因,今世之果,若能窥破其道,方能得证终始。可惜在下愚笨,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既然让我把话带给你,道友定是明白的。” 彭遵坐在那里默默念了几句,冷哼道:“我自然明白,我师父是告诫我莫要犯前世的错误,而我今日的成就,和前世有极大的关联。我若领悟得透彻,就能在修行之道上更进一步,若悟不透,今生便会止步不前了。” 洪锦道:“修行只和一个人在今生肯耗费多少努力和天资多少有关,所谓和前世关联,实在玄之又玄。” 彭遵道:“确实如此,此等虚无缥缈之事,真假难辨。说它假时又如真的一般,说它真时又宛如梦中,我虽已尽量按师父所授功法去修行,却总觉得脑袋之中如流光掠影般看不真切,反而让自己疑神疑鬼,觉也睡不好。梦中之事大多荒谬,又能悟出什么来?师父竟说人世苦短,难以察一世得失,只有叠世相鉴,才明白心中所思所想,最终叩问本心。” 洪锦心中暗自吃惊,这些话听上去平凡,但含有极深的玄理,至少自己所遇之人没有一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惜彭遵并不赞同这番话,洪锦觉得或许和他没有回忆起前程往事有关。 “彭道友,你符元宫所修之法当真奇特,三除五遁之术修道之人个个在学,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你的一位小师弟在拼了命的回忆往事,想起一件事就很高兴,这又是什么法术?” 彭遵道:“这是我师门所传的清净回梦诀,此法并不增进修为,师父说,这修的是心境。可惜此法极难炼成,学了也不过让人如坠梦中,修心,我看是修梦还差不多。我便是因为此法修不下去,师父才准我下山的。” 洪锦点头道:“清净回梦决?真是奇怪的称呼。” 彭遵道:“它还有另一个称呼,叫做什么梵音回梦。师父说这是师祖老人家后来又取的名字,为何改这称呼,连我师父也不知道。” 洪锦早就想打听一下法戒的师尊是谁,如今彭遵主动提起,正好问一问。 “你师祖是谁?” 彭遵道:“你去了符元宫,竟不知道这个称号便是我师祖留下的吗?” “符元?符元仙人,还是符元仙子?” 彭遵道:“是符元仙翁!” 洪锦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的存在,昊天上帝、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哪怕是女蜗娘娘和三圣皇,个个都如雷贯耳,可是这位符元仙翁绝不在其中。但此人能教出法戒这样的徒弟,又传承了如此奇特的功法,应该很知名才是。 彭遵见洪锦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知他没有听过,冷笑道:“你别小看我师祖,我师父说他也好多年未见师祖老人家尊容了,但他一定还在,而且修为通玄,绝不亚于那些圣人。师祖喜欢四处游玩,但凡世上有哪些隐秘之地,必定要过去看看,或许一个偏僻山村里的砍柴老人就是他,也或者一座小城之中的一个贩夫走卒就是他扮的。” 这回来一直没说话的卓子善也惊得几乎掉了下巴,痴痴道:“这怎么可能?” 但凡圣人,哪一个不是高高在上,出行时前呼后拥,仙乐齐鸣,异香飘荡。这符元仙翁却截然相反,混杂于凡夫俗子之中,难怪连师门和传承都如此的清奇古怪。 第19章 封渊城 彭遵说自己都没有见过符元仙翁本尊,是高是胖,是矮是瘦,一概不知。 洪锦感慨道:“真是个奇人,可惜无缘得见。” 彭遵又问道:“我师父只让你给我传了这一句话吗,可曾又赠我什么宝贝?” 洪锦摇头道:“不曾。” 彭遵心中失望,抱怨道:“我师父总说我三世前便拜他为师了,但却并无高深法术相授,说之前已教过了。真是可笑,前世的事谁能记得许多。也罢,如果今世只能如此,那就下一世再看结果如何。” 洪锦想起法戒也曾说过一句:如果彭遵还有下一世的话。似乎对他的下一世也不是很看好的样子。 不过这个话是不能对彭遵说的,免得他师徒之间生了嫌隙。而且彭遵如今的修为造诣其实也不算差了,多少修行之士连渡劫都摸不到门槛,能成人仙已胜过了九成的炼气士。 人心苦不足,不管是谁,总希望拥有更好的。 “彭道友,明日我便随张将军拔营启程了。”洪锦起身告辞。 彭遵道:“既如此,在下也祝洪道友一路顺遂。”他并不起身相送,只对着洪锦和卓子善拱了拱手。 离开彭遵大帐,二人返回张山大营。 路上卓子善冷哼道:“此人好大的架子,大家都是修道中人,他却以官职尊卑来待人,分明是看不起我二人。” 洪锦道:“一入红尘便算坠了俗世,便会以俗世的规矩来待人。别说彭遵是这个样子,比他更傲慢,视旁人性命如草芥的家伙不知有多少个。如果你我不是有道法在身,那张山李锦岂会用正眼看人?” 卓子善道:“我便是受不得这股子俗气,今次来了北海,等过些时日便找个借口离去了。” 卓子善要走也不是一两天了,在蓬莱时就有此打算。 洪锦道:“你只说去南方,总要有个确切的地点。为何你从来不说落脚在何处?” 卓子善面露为难之色道:“非是在下不想说,而是连我自己都不知最终归着如何,假如真有了长久留下来的打算,定会告知洪道友。之前我还说过,有些事或许能劳烦你相助,等我去了南方,定下行止,便会传信于你。” 二人正说着话,迎面走来一队军卒,约莫数百人,见到洪锦和卓子善后,单膝跪倒,口称:“参见上官老爷。” 被人称呼老爷这是洪锦有生以来头一遭。 洪锦道:“你们是谁?” 其中一名军卒道:“李锦将军吩咐我等以后归属于洪老爷麾下。适才我等就已在找两位老爷,听人说出去了,故此一直等到现在。” 洪锦恍然道:“是安排给我的军卒!” 既然当了旗牌官,手底下一个人都没有自然是说不过去的,那李锦倒也干脆,即刻拨了百来个士卒让洪锦统率。 军中之事卓子善是一窍不通的,见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直觉头都大了,向洪锦道:“这可如何是好?” 洪锦转颜一笑道:“有什么不好?我觉得挺好。”他打量了一下这百来个军卒,发现身材魁梧的没几个,至于武体强横些的只怕一个都没有,大都在淬皮境界打转。别看大军十万听上去很吓人,除了部分精锐武士外,大部分都是这些寻常小卒。至于能踏入锻骨境的人,至少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介旗牌官了。 洪锦问道:“你们之中有几个头目?” 这百来个人里走出四个人,是为甲长。五人一伍,五伍一甲。这是商纣大军之中最小的军职了。四个人应该是武体境界最高的了,即便如此,也只是两个淬皮中阶,两个淬皮高阶。这种实力连洪锦之前待过的沙北城驻军都不如。 洪锦心道李锦虽然给自己拨了一些人马,但都是些老弱病残之辈,想靠这些人上阵杀敌只怕是不够的,军功没捞着,反而送军功给人家。 有人用总比手底下没有人要强许多。洪锦依旧很开心,说道:“很好,以后大家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四人报了名姓,洪锦默记在心,吩咐他们做好远行准备,所缺兵甲粮草务必足够,明日一早随同大军一起起行。 卓子善见洪锦对军中之事一点儿都不陌生,才知他为何有如此自信。既然一切有洪锦分派,他乐得清闲。 翌日。 车轮滚滚,马蹄得得,鲁仁杰和张山各率麾下兵马,一共十万离开翟城。 大军行进时见头不见尾,刀枪耀眼,旌旗遮日,身在其中,气吞如虎。 洪锦和卓子善各骑了一匹黄骠马,身后是那百来个军卒,他们的身旁是一长串的粮车。洪锦接到的第一个军令依旧是护粮随行,保大军粮草无虞。至于阵前交战,只怕是轮不到自己这些人了。 按闻太师吩咐,此次大军要取的是七十二路诸侯中的封国,此国已极偏远,在北海二百镇诸侯当中也算是极靠北的存在。袁福通造反的各路诸侯本就是北海偏远之地,天命难达,不服王化。 虽然是极偏远的地方,但依旧是天下之土,甚至有很多传说流传于世。 封国之所以叫封国,是因为此地有一座大城叫做封渊城,而封渊城又因为不远处的一座深渊而闻名。 传闻深渊附近的山上有大片桑林,此桑林早已枯死,无枝无叶,只剩主枝,一根根矗立于山头之上,如无数坟茔墓碑相似。 桑林之前肯定不是这样的,由绿转枯,最终生机消逝,是因为曾有女魃停留此地,躲在深渊之中,百年不雨,活活给旱死了。后来女魃被赶走,但这山头却再也没有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虽然有种种离奇传闻,但封渊城并没有任何不妥,无数人在里面繁衍生息,是北海中少见的大城。其地又四通八达,可去北海其余各处,所以闻太师分兵后首先便想拿下此城,以为平叛之根基。 大军一连行了十来日,天色变得阴沉起来,朔风吹如刀割,大雪从天而降。 一日之后,天地皆白,雪路难行,大军走得更加慢了。 又过十日,疲惫不堪的大军终于抵达封渊城附近,远方一座笼罩在风雪之中的嵬嵬大城终于呈现在众人眼前。 第20章 叫阵 大军离城十里驻足,鲁仁杰吩咐安营扎寨。 疲兵易败,大战之前首先便是把士卒养到龙精虎猛。 洪锦带着数百人也开始搭建军帐,下过大雪,又刮寒风,帐篷竖立的很慢。大营尚未安扎完毕,只听封渊城方向传来沉闷的鼓声,咚咚咚的声响即便隔着很远,依旧借风吹到耳内。 周围的军卒一阵慌乱,有放出的探马急奔而来,大喝道:“叛军出城啦,准备迎战,快,快……” 平叛的大军没去攻城,对方竟先打了过来,看样子这封渊城内的叛军士气很高,也颇懂兵书战策,特意选鲁仁杰立足未稳时来交战。 搭了一半的帐篷也不搭了,众人纷纷拿起刀枪,往前面涌去。 洪锦和卓子善挤到前方一看,见远处的封渊城城门洞开,黑压压的人群鱼贯而出,正在摆开阵势,往这里移动。 鲁仁杰和张山得到消息,骑马到了阵前,遥遥看着对方兵马。 李锦和其余副将则节制麾下兵马,要把刚才还是乱哄哄的大军规整好,马军、步军、弓兵、刀兵等迅速排列齐整。 洪锦和卓子善也骑着马到了前方,卓子善第一次见到有这么多人列阵,心中惶恐,低声道:“洪锦,这许多人一起混战,即便你有点儿本事,乱刀乱枪涌过来便是仙人也招架不住。” 洪锦点头道:“是啊,所以两军交战,谁的阵型更牢固,兵不畏战,临战不乱,便能战而胜之。卓道兄,乱军交战最忌单打独斗。” 卓子善道:“你竟然不怕?” 洪锦道:“我见过乱军厮杀的样子,越怕,死的越快。”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百来个士卒,问道:“你们怕不怕?” 众士卒哄然应道:“不怕。” 洪锦喜道:“军容便应该是这个样子。就算你们单个人的本事不如人家,但胆气一定要壮,便胜过了成千上万的乌合之众。” 这边厢也开始擂鼓以壮声威,张山和鲁仁杰各带了五位副将参将,列为前驱,弓箭手在两厢射住阵脚,静候对方的大军前来。 人影越来越近,封渊城出来的叛军约在万余人左右,这在鲁仁杰的十万大军面前自然是不多的,但一个是刚来的疲惫之师,一个是以逸待劳的虎狼之师,混战一起,胜负难料。 大军交战首重军威与声势,自然要先压一压对方的气势。 鲁仁杰麾下一名嗓门比较大的参将手提一根钢叉,驱马而出,大喝道:“呔,封国的逆贼听着,速速弃械投降,或能网开一面,允你们不死。如若不然,天兵践踏城池,叫你们通通化为齑粉。” 前方敌阵同样也停了下来,旌旗摇晃,在旗门之下接连涌出十几名头领,有顶盔掼甲的,有只披着兽衣兽皮的,高矮不一,面容古怪。就连坐骑也五花八门,一半人骑着高头大马,还有几个人竟骑着的是野牛和山鹿。 北海多不服王化的蛮人,叛军中有这样的人也不是太奇怪。 一名骑着乌黑色骏马的头领催马上前,冲着那参将冷笑道:“擅自犯我边界,还敢口出狂言,本侯劝你等速速退兵,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参将怒道:“你等决意造反,做叛国之贼,就休怪大军无情了。” 那头领道:“谁是叛国之贼?我等坐镇北海,守一方太平,再不受你殷纣王的盘剥,不知道有多逍遥快活。我劝你们也不要给纣王卖命了,不如归降我等,大家一起享受这逍遥日子岂不是好。” 见劝降无用,那参将回头等待鲁仁杰和张山的将令。 鲁仁杰提着枪亲自驱马而出,打量那位头领,见此人约莫三十岁左右年纪,面容端正,看上去还很年轻,只肤色有些儿黑。他头戴紫金冠,身披一件猩红战袍,内衬甲胄,腰间挂两柄刀鞘,插着两柄双刀。此人自称本侯,那应该就是封国侯了,可是在鲁仁杰的印象之中,北海诸侯在崇侯虎的带领下也曾去朝歌朝拜,未曾见过此人容貌。 “你不是封国侯,到底是何人?” 那人转头看向鲁仁杰,淡淡道:“我便是封国侯。” 鲁仁杰摇头道:“老夫见过封国侯,不是你这模样。” 那人一怔,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我乃新任封国侯,老侯爷新纳我为婿,把女儿嫁了给我,他膝下无子,百年后把这位置传了给最喜欢的女婿。” 鲁仁杰道:“封国侯死了?” 那人道:“是老封国侯死了,他吃了我亲自送给他的一块最肥美的鹿肉,却噎了喉咙。” 鲁仁杰冷哼道:“只怕是你杀了他?” 那人摇头道:“是噎死的。能在死前还品尝了最喜欢吃的美味,也算死得其所。本侯看你也年纪颇老,竟还带甲领兵受兵戈之苦,不如我也送你一块鹿肉,吃饱了好上路。” 鲁仁杰没有回话,拨马回阵。 谈不拢,那就打。 留在阵前的那位参将高举钢叉,喝道:“叛贼上前授首!” 那位自称封国侯的头领也回头向着麾下众多武将道:“谁敢上前斩将立功。” 旗门之下一名身高足有两丈的武将跨步而出,此人长相凶恶,双睛凸起,大板牙露出唇外,脸上尽是高低不平的肉疙瘩,手中持一长柄大斧。 此人不骑马,寻常的马也驼不动这样的人,步行来到阵前,叫道:“我来!” 鲁仁杰和张山一见对面走出来这样一个巨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张山低声道:“此人和方弼方相兄弟一般,是天生的巨相之体,陆将军未必是他对手,不如换他下来。” 方弼方相二人,乃当朝天子座下的镇殿将军。也许两人的本事不是很大,但能获封镇殿将军,便是因为此二人也是天生的武体,身高二丈四尺,不需要动手,只在殿门口一站,就足以让无数人胆寒。有这种体魄的人,仗着身高力大,与人搏斗自然大占上风。 但这样的人也有一个坏处,便是学不得道法,无法仗着苦修提升境界,也即是生下来时多厉害,以后也是如此。老天爷虽然赏了一口饭吃,但也必定会从他身上拿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鲁仁杰摇头道:“临阵换将岂不是自坠吾军锐气。巨相之体不见得能打,粗笨不灵,只适合冲阵。” 张山见鲁仁杰不想换人,那就阵前一决高下,看对方跑出来的武将是不是真如鲁仁杰所说是个五大三粗的夯货。 第21章 张山扬威 一位是马上战将,一位是步战头领,按说骑马的要比步战为高,但现在却恰恰相反,当对方扛着巨斧迈大步来到两军阵上时,如一截铁塔矗立在雪地上。 “在下鲁将军麾下参将陆介,来将通名。”陆介举叉喝问道。他的叉竖立起来,勉强能够够到对方的头顶。 “我,蒙山。快把你的头拿来,我好去换一头烤猪。”那大汉说完之后,双手持斧柄,抡起来奔前面便劈。 斧大力沉,舞动时呼啸之声极响。 陆介连忙拨马闪避,挺叉回刺。他的叉平刺的话,只能扎对方的大腿,这身高差别实在太大了。 轰!斧头劈空,把雪地上积雪砸得乱飞,大半截的斧头都没入了地下。 陆介抖擞精神,双臂用力,浑身劲气勃发,噗的一声,钢叉已扎中对方的大腿。但凡能当上参将者,必是武体强横之辈,这陆介也不例外,否则也不敢上阵挑战。 巨相之体果然转换不灵,如此轻易就被陆介一叉刺中。但对方皮糙肉厚,并未倒下,而是发出一声怒吼,左一只手往腿上一抓,嘭,握住了钢叉的枪杆。 陆介用力回带,但对方的力量更大,被此人抓在手中拉扯不动。 蒙山另一只手猛地一提巨斧,往旁边一扫,斧头挟带着烂泥狠狠砸在了陆介的马腿上。 战马悲鸣一声,翻倒在地,马背上的陆介也一同掀翻在雪地上。 陆介一看不妙,对方用得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对人被扎一下没有大碍,自己挨一下只怕要小命不保。他撒了钢叉转身便走。 蒙山猛地一拔,从大腿上拽出血淋淋的钢叉,倒转过来,向着陆介投去。 陆介纵身一跃,钢叉从他脚下飞过。刚松一口气,只听炸雷一般的怒吼之声叫道:“劈山斧!” 蒙山再次轮动巨斧,在陆介躲避钢叉的同时,蓄力高举,猛地劈落。 这一斧几乎凝聚了此人的所有力量,而且不是对准陆介砍的,竟是对着翻倒在地的马匹劈了下去。 咔嚓! 轰! 斧光落下,然后便是血肉四溅,连地面都跟着巨震了一下。 一团血雾在冷风之中炸开。 陆介刚落到地上,便被震得脚下一软,然后便被无数飞溅的血肉淹没,眼前血红一片,再分不清东南西北。 一只大脚从头顶踩落,把浑身都是鲜血的陆介一下子踏在脚下。 蒙山单手持斧,又空了一只手抓住陆介的一条大腿,用力往上一扯,咔嚓一声,一条血淋淋的大腿已落在他手中,下面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鲁仁杰这边的军马顿时一阵骚动。 蒙山把一条大腿往鲁仁杰这边一扔,他手上全是鲜血,放在大嘴边舔了舔,似乎很享受这血腥的味道。 鲁仁杰和张山互看了一眼,作为统兵大将,战阵折损一员将佐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厮杀就会有胜负,一两阵的输赢还真不放在二人的眼里。 大不了下一场挽回这个脸面。 而许多寻常士卒看到了这一幕后,被吓得面容变色,腿肚子抽筋,敌将杀人的手段也太过残忍了些。 洪锦和卓子善当然也见到了陆介的下场,要论陆介的本领未必会差对方多少,但他一开始就被一根钢叉限制住了灵动,和这样的莽夫拼气力,绝对是个愚蠢的行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洪锦对卓子善道:“若是我上场,见钢叉被抓,立刻会舍了钢叉,另寻兵器砍这家伙的脚丫子。” 卓子善低声道:“挖个坑引他掉到坑里最妙,这样的大块头,镇龙石也能锁住。” 洪锦道:“两军阵前挖坑,亏你想得出。”又回头瞥了一眼身后士卒,见他们一个个面色发白,眼神之中尽是惊恐。 这些士卒刚才还说不怕,原来只是嘴上说不怕,心里却怕得要命。 那边蒙山还在阵前叫嚣,这边厢张山轻轻一催座下乌骓马,手提一根混铁亮银枪,慢悠悠步出阵前。 张山竟亲自出战,这让洪锦和卓子善都大感意外。 只以张山外貌来看,此人文质彬彬,自带儒雅,浑然不像个武将。洪锦初见他时甚至怀疑此人能当领兵大将,或许是仰仗其他的东西才能获此高位。 现在看来,张山绝对是心有城府之辈,没有把握他绝对不会迎战。 张山不慌不忙到了蒙山不远处,淡淡道:“战败身死,取其首级即可,又何必如此张狂,践踏尸身。” “你是谁,也敢来教训我?” “本将军张山,想要为陆将军报仇。” 蒙山仰头狂笑道:“又一个不知死的,我也尝尝你的血是甜的还是咸的!”迈步抡斧,来劈张山。 张山的马走得慢,但一直没停,当看到巨人持斧冲过来时,他一夹马腹,乌骓马撒蹄狂奔,竟往蒙山冲了过去。 这一下出乎蒙山预料,二者迅速接近,蒙山的巨斧往下就劈。 风声再次呼啸而起,张山在斧光之下双目一睁,白脂般的面容瞬间涌起一股血红,身躯更是猛地一鼓,散发的劲气把背后的战袍都崩飞了。一条铁枪往上一扫,他并未去架巨斧,而是以枪尖横扫在斧光之侧,以巧力让巨斧从身旁劈过。 战马飞奔,二者几乎要撞到一起。蒙山跳腿欲踩,不等他的大脚提起来,张三一声大喝,枪影如飞一条线,从对方的右侧扎了过去,噗的一声,已刺入此人脚踝处。 若在平时还扎不到这个地方,偏偏那蒙山自己把脚提了起来,简直如同自己送上了的一般。 此枪扎入极深,枪尖几乎从脚踝的另一面穿出。 张山振臂一挑,他的人倒是没什么事,座下乌骓马却一声长嘶,四条腿一软,跪了下来。张山竟想枪挑了蒙山,但此人身躯如此高大,如小山相似,如何挑得动,反而把座下马给压趴下了。 张山浑然不顾,当马趴下时,他的双腿刚好能着地,反而不用借助马力了。wenxueзч.net “倒!”张山双臂一用力,那根粗壮的混铁亮银枪瞬间一弯,蒙山的身躯如金山倒伏,玉柱倾塌,被张山一枪挑得离地而起,又狠狠摔落下来,连手中的巨斧也跟着脱手飞出,砸在空地上,又溅得泥雪乱飞。 张山抽枪,催马,那马重新站起,撒蹄飞奔,绕到蒙山头颅处,张山再次挺枪一戳,枪尖从蒙山的脑门上扎入,在后脑上冒出枪尖。 一条如此庞大的巨汉就这样一声没坑,倒伏在了血泊之中。 张山的马还在奔驰,刚好经过之前被振飞的战袍,被他伸手抓过,重新披在了身后。 第22章 有埋伏 鲁仁杰这边刚才还显得有些低落的士气又高涨了起来,许多将佐高举刀枪,口中嗬嗬,为主将助威。 张山骑着马绕着死尸转了两圈,向己方阵里一招手,奔出来两名军卒,把被撕扯成两截的陆介尸身给抬了回去。 封渊城这边虽然折了一人,但那位封国侯却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再次催马,奔张山迎了过去。 “不错,不愧是一名武体大成的武将,杀一些五大三粗之辈轻而易举。” 张山横枪在鞍,冷笑道:“封国侯,你既知我大军厉害,现下投降也不迟。” 封国侯摇头道:“可惜,你只能杀一些蠢人,再能打,也终归会死。也罢,本侯看得手痒,天色又渐渐寒冷,活动一下筋骨,暖活暖活。” 此人竟要亲自出战。 张山心中暗喜,如果能在阵前直接杀死或活捉此人,封渊城即可直接拿下。 这种机会岂能错过。张山生怕他反悔,故意示弱道:“封国侯自然是聪明人,末将一介武夫,不求长生不死,只求生前能为天子排忧解难,即便要死,也当精忠报国,死得其所。” 封国侯道:“好说。你是一介武夫,我自然也只用手脚上的本事来赢你,否则也会被人说胜之不武。”此人双手握住腰间刀柄,猛地一拔,手中已各持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刀。 封渊城一众兵将无一人上前阻拦,竟由得这位封国侯上场厮杀,要么是这些人根本心有异心,巴不得主将去死,要么,这位封国侯手段极高明,足以让麾下之人个个心悦诚服。 张山宁可相信这是后一种可能。而且此人说只用手脚上本事来对敌,岂不是暗示他的本领不止于此,还有其他的旁门本领。 堂堂正正厮杀并不可怕,怕的就是那些佐道之士。 但此人自己找死,托大要拼武勇,张山正好能够一展所长。 别看张山长得儒雅,其实知道他跟脚的人无不暗中拜服,此人已是后天武体大成,是实实在在的武将巅峰,除非遇上那些拥有先天武体的武将,几乎不可能在武技较量上落败。要不然闻太师也不会点他这一路兵马来北海平叛。 鲁仁杰其实并不以武体见长,而是胜在兵法娴熟,统兵之能无人能及,故此以鲁仁杰为主,张山为副,如今这一路兵马之中最能打的武将就是张山。 洪锦和卓子善也从刚才的较量之中看出了张山的不凡,实在的讲,二人虽然是修道之士,但若在两军阵前没能来得及作法,死的一定是洪锦和卓子善,张山那一条枪,真如蟒蛇出洞,蛟龙出海,想以武技和其对面抗衡,根本没有赢的把握。即便洪锦也没有丝毫胜算。 似这样的武将,除非仙人出手,而仙人之下,尽皆可杀。这便是武体强横的好处。 阵前一声金铁交鸣,二者已动起了手。 那封国侯手中双刀舞动如飞,刀去如空中雪飘,冷气嗖嗖,寒光四撒,在马上左右翻飞,挥舞的水滴不透。 张山则一出手便是无数枪影点向对方的胸腹和马头,想迅速建功,但被对方尽皆招架了去。 双马盘旋,在阵前左右飞奔。 这一场杀,看得无数人目眩神摇。 卓子善轻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这辈子也没办法练到这种地步了,如今看来,这修道反而不如学武来的光明正大。” 洪锦却没那么悲观,毕竟他也练就了武体,只是境界没有张山那么高而已。不管是修道法还是修武体,二者各有长处,也许一名不入流的炼气士,手中拿着一件厉害的法器,瞥机会祭出去,就要了那位武将巅峰的张山性命。 洪锦道:“卓道兄,你以己短攻他所长,当然不是对手,但若是以你之长,攻敌之短,就算比你厉害许多的人,你也一样能战而胜之。我便不信这张山比蛟龙厉害多少,若是让他跌到你的锁龙井里,一样会送了性命。” 卓子善道:“那是自然。但一想到自己不能堂堂正正打一场,只能靠偷偷摸摸设下陷阱,就先低了旁人一头。” 洪锦道:“生死搏杀,能赢便是强者,管他光明不光明,正大不正大。你别看现下两人在阵前刀来枪往,打得很热闹,但心底里不知在想着什么阴谋诡计,好出奇制胜……” 洪锦的话还没说完,果然出了变故,张山拖着枪马失前蹄,连人带马往前一趴,跪倒在了雪地之上。 封国侯一见此景,立即策马挥刀,来削趴在马背上的张山脑袋。 张山初时一脸惊慌,但当他回转头来时,却诡异一笑。此时他的双足已踏在地面,左足深陷雪地之中,猛地往后一扫。 一大片的积雪飞扬而起,遮人眼目。 那根拖在身后的长枪霍然跳起,如毒蛇吐信,向后猛地一刺。 这一刺又快又狠,从封国侯的马脖子旁穿了过去,直奔对方面门。 封国侯回刀已来不及,只能极力躲闪。 噗的一声,枪影扎在了封国侯的头上,但没有血光冒出,而是飞出去一只头冠。 原来是封国侯的紫金冠被打飞了,束好的长发顿时披散开来,飞扬不止。他怒喝一声,一勒马缰,战马长嘶一声,前足提起,后足站立,在原地转了半个圈。他再想挥刀去砍时,张山的马又从地上站起来,尥蹶子跑了开去。 这匹乌骓马竟然是故意的,它善能趴下或站起,早已被张山操纵自如。 封国侯竟被一匹畜生欺骗,勃然大怒,也不去追赶张山,骂道:“无耻之徒,力战不胜,便想用狡计来赢。”他回刀往身后一撩,哗啦一声响,竟在背后展开来一面旌旗。此旗呈灰白之色,上画符印,玄奥难辨。此旗之前一直被他插在背后,如令旗相似,但实际上并不是令旗,而是一件宝物。 此旗展开后,见风即长,迅速升到丈许高,旌旗摇晃,猎猎作响。 “你会施展狡计,当我不会么!” 此旗迎风摇晃,初时天空还只是划着微风,等摇了三摇之后,平地卷起狂风,夹杂着无数飞雪,如又起了一场暴风雪般,往鲁仁杰所率大军滚滚吹了过去。 一瞬间天地变色,到处都是呼呼的寒风和刺眼的积雪,鲁仁杰的大军首当其冲,被吹得头都抬不起来。 此风一起,如同下了将令一般,封渊城大军一起鼓噪,趁势掩杀,奔商纣大军冲了过去。 不止如此,商纣大军的两翼也传来无数狼嚎和熊吼之声,在那些积雪和树木丛中,竟早已隐藏了无数猛禽,此刻冒风突雪,来冲大军两翼。一匹匹的灰白色恶狼和一头头身躯高大的黑熊在风雪中影影倬倬,也不知有多少。 两翼的军士何曾见过这个,顿时一阵大乱,纷纷往后退却,大军已呈崩坏之势。 鲁仁杰大惊,此时军心不稳,已无法再战,没有想到这封渊城的叛军如此狡诈,明着在阵前叫战,其实已在两翼暗中伏下猛兽,这分明是早有预谋的,绝非因为被张山在头上扎了一枪而恼羞成怒才出兵报复。 鲁仁杰大喝道:“传我将令,各军以刀牌手殿后,撤军!” 张山提着枪策马而回,气喘吁吁道:“鲁老将军,这封国侯会左道旁门,末将未能见功,还是先撤吧。” 鲁仁杰道:“我已下令撤军,张将军辛苦了。” 张山和鲁仁杰亲自殿后,以部分刀牌手去抵挡追兵,掩护大军后撤。二将所统中军都是百战之师,只要主将不乱,就算折损一阵,大军依旧能做到有条不紊,不伤筋骨。 洪锦和卓子善却没有那么幸运了,二人所率之军本就不多,恰好就在左翼之上,当狼群和熊冲过来时,军卒先自大乱,纷纷往后奔逃,连带着本不想逃命的军卒也站立不住,只能跟着往后退。 洪锦喝道:“弓箭手何在,快发箭射住阵脚!”连喊数声,根本没人理睬。他回头一看,只见之前跟在身后的数百个军卒全都屁股朝着自己,只管撒丫子逃命,谁都不听他的号令,估计就算听到了,也当没听见。 “混蛋,都给我回来,卓道兄……”洪锦本想让卓子善也跟着一起督促军卒不要自乱阵脚,结果却见卓子善也在驱马往后奔逃,一边逃还向着自己招手叫道:“洪道友,快逃!” “这是一群乌合之众。” 洪锦暗自庆幸风后没有现身,否则若看到这一幕,这话老不死的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乱兵不听号令,阵法便无法施展,这样的兵,统统都应该拉去砍掉脑袋。 第23章 追逐 当无数人都往后退时,单个人已无法自主,只能裹挟在人群之中跟着退下去。 很快,狼群和数头高大的黑熊冲入人群,惨叫声此起彼伏。 之前退却时还知道排着队往后跑,此时则彻底乱了方寸,成了完全的溃兵,连方向都分辨不清,只顾乱撞。 好在这些野兽不懂兵法,没有从侧翼冲杀进去,只在外面扑杀溃兵。大军侧翼虽乱,中军依旧完整,在鲁仁杰的督促之下,一边分兵阻挡封渊城追杀,一边往后面撤退。 洪锦骑在马上正奔之间,一道黑影一闪,前方一名步卒尖叫着被扑倒在地,一头毛色灰亮的野狼张口咬住那小卒脖颈,用力一甩首,已撕扯下一大块血肉。 洪锦策马而过,刀光一闪,把那头野狼的脑袋削飞。 狼虽死,那小卒也无法活命,握着鲜血直喷的脖子在不停挣扎,他看到洪锦时,眼中尽是绝望之色。 洪锦扭头看着他,稍一出神,座下马猛地一声长嘶,一个趔趄,往地上摔倒。洪锦从马头上翻了出去,再借巧劲落在地上。 再看那匹战马,它的后腿被一头野狼咬了一口,直接把腿骨给咬断了,马摔倒时那狼还不曾松口。 “畜生!”洪锦向前一冲,长刀贴地一挑,那头野狼从肚腹处开了膛,再抬腿一踢,把野狼的尸体蹬飞。 狼尸在空中洒下一串鲜血,在黑压压逃跑的乱军之中十分醒目。 洪锦收刀入鞘,准备再找一匹无主之马时,却见远处火光一闪,一道亮光奔着自己疾射而来。 洪锦一侧身,火光从身旁急穿而过,一股灼热火浪扑面而来。 噗的一声,一名正在奔跑的小卒后背上着火,惨叫着摔倒在地。火焰迅速吞没此人,活生生烧成了一具焦炭。 焦炭之上,插着一柄小巧的飞刀,刀柄上的丝绦如凤尾般散开,燃烧着一朵橘红色火焰。 此刀太过眼熟,正是之前随同李锦护粮时,被夜间偷袭时对方施放的飞刀! 洪锦暗道不妙,往飞刀射来之处一看,风雪之中一团红影正迅速往这里靠近。 那个浑身如同火团一样的女子再次出现,她骑在一匹红毛巨狼背上,手舞一柄弯刀,每一道刀光闪起,便砍倒一名阻挡在她身前的纣兵。一路杀,一路往洪锦扑了过来。 一对十分有神的双目正充满了摄人的寒光,在远处瞪视着洪锦。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又认出了洪锦,其他地方不去,就冲着洪锦杀奔而来。 洪锦转身便跑,但双腿哪里跑得过那匹巨狼,二者距离迅速接近,他甚至回头能看到此女嘴角边露出的冷笑。 此女的弯刀缓缓指向洪锦,刀身上光芒一闪,迅速分化出三道火光,疾射而出。 洪锦左手甩袖,呼的一声,一方青铜大印祭出,正好挡在身后。只听当当当三声急响,射来的飞刀全都打在了开山印上。此印虽然不是多么厉害,可是借助其粗笨结实,倒也很扛打。 洪锦右手持刀,法力灌注其中,火云刀顿时涌起熊熊烈焰,在撤下开山印的同时,一声大喝,力劈而出。 一道耀眼的火浪在洪锦身前赫然而起,往袭来方向滚滚而去。 红影连同那头火狼追来甚急,而洪锦借火云刀施展的火浪笼罩范围又颇广,顿时被火焰给笼罩。 洪锦心下一喜,这回还不叫她烧个焦头烂额,就算烧不死她,也必然叫她毛发烧光,最好那头神骏非常的火狼也给烧成一匹秃毛狼。一想到一女一狼被烧去毛发后的样子,洪锦就想笑。 但洪锦的笑容还未舒展开来,翻滚的火浪便被一冲而开,一人一狼挟焰而出,转瞬到了他面前。 那女子骑狼而出的样子不但没有丝毫的狼狈,反而在火光之中显得更加飒然不凡,别说烧掉她的头毛,就连那匹狼也未能如洪锦想象般烧光了皮毛,成为一头肉嘟嘟的秃狼。 “去死!” 一声娇叱,红色刀光由下往上,反撩洪锦下腹。这要是被劈中,必然会被分成两半。 洪锦双手抓刀,尽力往下一挡。 咔嚓一声,洪锦双臂巨震,身子不由自主的高抛而起,竟被对方一刀直接给撩到了空中。 再看手中火云刀,此刀也算是件很不错的中品法器,且刀身厚实,又是用独角兽的犄角所炼,此时却被劈出一道醒目的裂口,若不是刀太宽厚,早已被一劈两半。 刀被伤成这个样子,不重新祭炼一番是不能用了。 洪锦一直觉得自己在炼气士之中已经算是孔武有力之人,毕竟还修过武体,但在此女子的刀下,竟连续两次,连对方的一刀都挡不住。对方有如此本事,若是一名武将,只怕和那位张山一样,也是后天武体大成的存在,而她若不是武将,就只能是妖!妖体强横,方能有如此力量。此女要比杨登厉害不知道多少倍,绝不是寻常小妖,而是如恩州驿遇到的九尾狐狸差不多境界的大妖。 身在空中,洪锦已避无可避,下方的女子仰头看着洪锦,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在风雪之中飘荡,当她扬起头来时,方能看清她的真容也是如此惊艳。此女一对微微上翘的凤目不怒自威,琼鼻下一张鲜红的嘴唇在寒风之中诱人之极,如兰的气息足以融化任何坚冰。 洪锦微一愣神的时刻,此女骑狼而至下方,单刀上指,刀锋光芒一闪,又一道分化而出的飞刀带着火焰向上疾射。 这次的洪锦的确没办法闪避了,甚至连抵挡都没有。看似要引颈就戮,但洪锦就是没被射中,一道绳索从他的手中发出,往下方一匹急奔而过的野狼脖颈上缠绕而去。 当飞刀射至时,洪锦猛的一拉缚妖索,身子从空中斜斜的坠落,又被绳索牵引着,直接跨到了那头体型颇大的野狼背上。 野狼回头要咬,洪锦举起缺了口的火云刀,用刀背狠狠一砸此狼的脑袋,嗷呜一声惨叫,野狼在原地转了一圈后,撒足狂奔起来。 洪锦又举刀连连敲打那野狼的后胯,因为用力太猛,把狼毛都打秃了,斑斑鲜血淋漓而下。野狼被打得发了狂,也不去咬人了,只知道往前狂奔,嘴里还吐着血沫子。 这一奔跑比战马跑得还快,洪锦骑着这头被敲疯了的巨狼从无数溃兵之中逃出,单骑往野外逃亡。 身后,那道火红色的身影紧追不舍。 二者越追,越远离战场,喧杂的厮杀惨叫之声渐渐听不可闻。 “有种的,就莫要逃!” 女子的声音在后方回响。 洪锦回头一看,二者相距一箭之地,胯下这头野狼发了狂的奔跑,也始终无法拉开距离。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头狼早晚会跑不动,到时候还是不能摆脱这女子的追杀。 洪锦怒道:“你要捉有种的,战场上多得是,什么样的小白脸儿都有,何必要追我?” 女子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层煞气,喝道:“无耻之徒,我抓住你时先割了你的舌头。” 洪锦道:“自己做的,却不能让人说的,这荒郊野外,你一个女子追着男子不放,也不知谁更无耻。” 女子怒极,弯刀一挥,射出一道火光。 洪锦伏在狼背上,飞刀从头顶穿了过去。 虽然没有打中,但那头狂奔不止的野狼终于力竭毙命,竟直接翻跟头摔倒地上,连同洪锦也被一起甩了出去。 洪锦在摔倒的同时手一挥,一杆黑色小旗飞出,笃的一声,插在了雪地上。 正是旗门遁。 洪锦已宝贝尽出,武斗又不是她的对手,只能借旗门遁殊死一搏。 “开!” 令旗上乌光一闪,瞬间化成一座悬挂着旌旗的朦朦胧胧门户。洪锦摔倒在地后,连滚带爬的冲入门户之内。 当他进去的瞬间,人影已消失不见。 在雪地上只留下一道朦胧门户,还有一具狼尸和无数脚印。 女子骑着巨狼迅速到了近前,低头看了看死去的狼尸,又打量了那朦胧旗门一眼。攵學3肆 而在旗门遁内,洪锦双手持刀,高高举起,就守在旗门旁边,只等那女子进来,就准备狠狠砍上一刀。 为了增加威力,洪锦牙关紧咬,身后一道兕兽虚影浮现而出,全身更是血脉贲张,已把妖血引动,一缕缕的劲气消散于空中。虽然外面看不见里面,但那引动的劲气却依旧能溢出旗门遁范围之外。 女子座下巨狼低低呜咽,竟往后退了数步。 能让这头火狼感到畏惧,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女子顿时变色,她自然明白洪锦就隐藏在其中,却不敢贸然追进去。 她骑着狼绕着旗门遁所化旗门转了几圈,始终看不见洪锦人影,最后停留在旗门前方,怔怔出神。 她不走,洪锦便不能出来,只能干耗下去。 “你是人是妖?” 女子忽然开口说话道。 洪锦全靠一口气支撑,根本没搭理她。 见无人应声,她忽而发怒,咬银牙想冲进去,但最终又强制忍住,忽而又神色游离,一脸哀色,半晌无言,就这样站在风雪之中任凭寒风吹拂。 第24章 练兵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此女神情变化,最终也没有从旗门处闯进来。 而在里面的洪锦无时无刻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劲气提升到极致,早已累得汗流浃背,举起的刀都在颤抖。 眼看一直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远处忽然传出一声悠扬号角。 呜呜之声传得极远。 那女子转头往厮杀的战场看了一眼,微咬银牙,低喝道:“算你命大!”随后一催座下巨狼,竟舍了洪锦,返回封渊城方向。 洪锦心中一喜,虽然如此,也不敢大意,害怕这女子来个欲擒故纵,依旧守在旗门处等着,但手中的刀放了下来。 直至再也看不见她的人影,连外面那具死狼的尸体就被盖了一层积雪之后,洪锦确信,她真的走了。 洪锦把手一招,旗门遁消失,重新化为一杆令旗摄入手中。 扑通一声,洪锦瘫坐在雪地上,一边大口的喘气,一边倾吐心中芬芳。 “这个女人杀谁不好,偏偏追着我砍,老子本事比她大时,一定要砍回来。” “她不是说我没种么,等抓住她时,剥了衣裳,看她是希望我有种好,还是没种好!” “不过她为什么不敢追进来,以她的本事不应该怕我?似乎和我催动了妖血有关,把那头狼吓到了,莫非兕兽克狼,让她以为我还有其他的手段没有用出来。” 洪锦骂了好一会儿,自觉心中舒畅了,这才收拾起身,去寻鲁仁杰败退大军。 大军初战失利,虽然退兵,却并没有一泻千里。鲁仁杰和张山在压住后阵之后,仗着兵多将广,拼死抵挡。双方一阵混战,对方见好就收,不想多有折损,收兵返回了封渊城。 而鲁仁杰放弃了之前要屯扎的地方,另寻了一处利于防守的地盘。此处依山傍水,一旦安营可以借助周围地势和树木兴建营寨,以为长久之计。 经此一战,已得知那封渊城十分厉害,根本不是能够迅速攻陷的城池,只能稳扎稳打,徐徐图之。 洪锦找到大军屯扎之地时,除了一半兵力在外围巡哨防守之外,另一半正在大兴土木。无数士卒把营地旁边的一座山上的树木砍了个罄尽,加上营中本有的材料,迅速建起了一个有着高大木墙的大营,墙上箭楼林立,箭楼里还设置了许多火盆,可以施放火箭。如此设置,是专为对付封渊城那些伤人野兽。 洪锦一番寻找,终于回到了李锦所辖的大营。 恰好李锦就在帐篷外,见到洪锦归来,他居然很高兴,说道:“本将军听小校回禀,说洪锦你失踪,正为你担忧,你就回来了。” 洪锦道:“多谢李将军挂念,卑职被一群野狼追杀,为了不让这些畜生伤害旁人,便引它们到了野外去,一通厮杀后侥幸留得性命。” 李锦道:“其实那些野狼未必有多少厉害,若是人人无所畏惧,结阵相抗,还杀不得几十头畜生。终究是那些士卒太过无用,先自怯了。” 此言洪锦深表赞同,但那些军卒是你李锦统领的,如此未战先乱,是不是要在自己的头上找一找缘由? 李锦又道:“如今扎下大营,有高墙、深沟和鹿砦防护,叛军再想靠那些野兽恐吓军心已不可能,当趁机好好操练手下兵马。今日你也受惊了,先下去休息。等到了晚上,鲁将军和张将军会召集军将议事,你等也要参加。” 洪锦见到卓子善时,卓子善正眼望营门一脸的愁容。 那里人来人往,洪锦又是从墙外直接翻进来的,他并未看到。 卓子善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他头也不回道:“不要来烦我,扎营之事你们自去处置。” 洪锦笑着道:“卓老爷何事烦扰?” 听到声音,卓子善惊喜回头道:“洪锦,你何时回来的?我正为你担忧。你若再不回来,我便要去找你了。” 洪锦脸色一沉,抱怨道:“你还好意思说,旁人逃跑也就算了,你卓子善骑着马跑得比我还快,害我险些被一个妖女杀了。” 卓子善面露愧色道:“非是在下胆怯,当大军混乱一起退却时,便是想停也停不下来。”如今洪锦好端端的站在面前,他所谓的被妖女杀了,自然没有成为现实,卓子善又问道:“什么样的妖女,敢杀洪道友你?” 洪锦冷哼道:“对方厉害的很呢,还记得那晚被劫营时见到的骑狼女子吗,就是此妖女要杀我。” 卓子善惊讶道:“便是扎了我一刀的女子?” 洪锦道:“对,她追我不放,问我有种没种?” 卓子善道:“你如何回她?” 洪锦道:“我自然说是有种的,但我又告诉她,我洪锦虽有种,却不能轻易许人,需要明媒正娶,嫁帑丰厚。野合苟且,那是休想,我宁死不从。” 卓子善一呆,痴痴道:“她又怎么说?” 洪锦傲然道:“她自知姿色不堪,掩面羞愧而去。” 卓子善很想说这一定不是真的,但洪锦说得一本正经,好像真是如此。 卓子善无奈感慨道:“世间奇女子素来就多,非止有我一人仅见。” 这回轮到洪锦大感愕然,问道:“你见过什么样的女子?” 卓子善不想再提,摇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洪道友你能平安归来,一切都好。” 洪锦道:“卓道兄,你去把那些个兔崽子都召集过来,我有话要说。” 兔崽子自然是指嘴上说不怕,但跑起来比谁都快的那百来个士卒。 洪锦大马金刀坐在一个木墩子上,看着三三两两汇聚在眼前的这些手下。 人数清点之后,只有九十二人,原本有一百来人,现下少了十几个,不用问便知已经送命在了之前的逃亡之中,不是被人割了脑袋,就是被狼咬断了脖子。 见到这些人的仿徨样子洪锦就生气,堂堂武人,胆怯如鼠,都不如沙北城守备府的驻军威武。两相一比,洪锦甚至觉得守备府总教头岳简离还是有些儿本事的,他虽不参与训练士卒,但他统领军卒时自有一股子杀气,镇得住手下士卒。 等人都到齐了,看着这些惊魂未定的败兵,洪锦开口骂道:“一群废物,竟敢欺瞒上官。”伸手点指一名小卒,喝问:“临阵之时,弃上官先走,当为何罪?” 那小卒面色惨白,不敢言语。 洪锦道:“当斩之!一人先退,斩一人,整队都退,皆斩!” 那小卒以为洪锦要拿他头立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告道:“非是在下想走,实在是立不住脚,被别人挤着退下来的,求老爷饶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连连磕头。 第25章 打探 洪锦冷笑道:“还想有下次?没有下次了,来人,找一块布给他蒙上。” 众士卒惊惧莫名,不知道洪锦要做什么,谁都没有动手。 洪锦无奈,向着卓子善一使眼色,卓子善会意,扯了块布条,把那小卒的眼睛给蒙上。 那小卒以为要蒙了眼砍头,不停的讨饶。 洪锦道:“要想不死也容易,需得都听我的吩咐,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现下我就试一试你,如果依旧无用,肯定砍你的头。” 把那蒙了眼的小卒暂时放在一边,又点另一人。 那人比较乖巧,立即拍胸起誓,绝对会服从将令。但洪锦依旧把他蒙了眼,领到另一边。 如此这般,所有人都不想忤逆洪锦,生怕被他砍了头,于是这九十来个人被分做了两拨。 洪锦对左边之人道:“你们属阴,是为阴兵。”又对右边之人道:“你们属阳,乃阳兵。”再对卓子善道:“卓道兄,你以我为中心,我叫一个,你就把他们领到哪个方向去?” 卓子善愕然道:“这是为何?” 洪锦低声道:“我要练兵,把这些乱兵练得更守规矩一些。” 卓子善恍然道:“原来如此。”反正他也不懂军事,洪锦说如何做,那就这样做。 洪锦伸手点指一人,道:“你去正东方位,记住了,你乃阴兵人才壬寅位,谁要是不记得,我就砍谁的头。”卓子善领一人到正东方位站立。 洪锦又点一人道:“正西位,阳兵天才甲午位。” 分阴阳,定三才,布八卦…… 当九十多个小卒全都按洪锦所说站好之后,洪锦道:“很好,从现在起,你们都给我牢牢记住自己的所在方位,即便目不视物,当我在这里叫一声时,你们都要各归原位。现在阳位者前进三步,阴位者后退三步。” 一众士卒依着吩咐果真走了起来,虽然参差不齐,至少是走得大差不差。 洪锦道:“转身,回归原位。” 又要转身,又要回到原位,顿时便乱了套,一半的军卒走错了方向,还有好几个撞到了一起,乱哄哄吵嚷起来。 洪锦冷笑道:“适才走对的可以把眼罩取下,没有走对的,趴在地上,由走对的人打三下屁股,然后继续熟悉方位。” 走对的人大喜,自己不用砍头,还可以打人屁股,当然乐意之至。 于是一群士卒按趴在雪地上,露出肉腚,噼噼啪啪一通打,等打完了,洪锦对那些被打的道:“以后只要谁不熟悉自己的位置,谁就要挨打,你们没走对被打了,下一次你走对了就可以打别人。” 被打的一听自己还可以打回来,连声说再不会错了。 但方位这种东西在未熟悉之前,是很容易错乱的,于是有人打了回来,也有人一直被打,白白的肉腚都被打红了。 卓子善看不过去,低声道:“这样练兵恐怕于两阵厮杀并无助益。” 洪锦笑道:“现下肯定没什么用,区区数十人想列阵也列不起来,但若有这几十个人先熟悉起来,等人多时跟着转动,很快就能把阵势列出来。”wenxueзч.net 卓子善道:“列阵!这是什么阵?” 洪锦道:“现下他们所习的只是一个风扬阵的阵势变化。我怕多了他们也学不会,只能学一个先熟悉起来。只要把所有转变方位熟悉于心,我说什么就做什么,到那时,你自然能看到此阵的威力如何。” 洪锦让这些士卒所习的正是风后所传八阵之一的风扬阵,之前用纸人傀儡施展阵势时,虽然勉强可以做到转换由心,但纸人没什么威力,只是借其熟悉阵法,现在终于有了一些人可是使唤,便决定把此阵操练起来。 现在人数虽少,但有熟悉的人掌握方位运转之后,再添新人,学起来也会分外的快。 洪锦学了数年的阵法变化,一直没机会使用,如今他想试试看,当这八阵九转成功之后,有没有风后所说的那么厉害。 这些兵卒修为都不是很高,单对单肯定打不过那些本领高强之人,但若是阵法发动,把所有人联结成一个整体,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力量。 一直折腾到傍晚,这些军卒总算对自己所处的位置熟悉了很多,当洪锦再次让前进后退时,错乱便少了许多。有那实在不开窍,屁股打肿了的,只能剔除在外,如此愚笨的小卒,只能去养马和当伙头兵。 这边洪锦操练士卒,很多人都围在外面观看,嘻嘻哈哈看旁人挨揍实在是一件美事,这消息即刻便有人告知了李锦。 李锦以为洪锦拿这些小卒子出气,一笑了之,并未往深里想。 鲁仁杰的中军大帐外,黑压压站着无数人,俱是有官职在身的,如洪锦这般是旗牌官的占了大多数。至于那些参将、副将等则都在中军帐中,和鲁仁杰、张山等商量军情。 中军大帐敞开着,所有人都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在探讨何事。 鲁仁杰和张山居中坐着,其余将佐分布两旁。 张山道:“今次见阵,初战失利,折损我大军三千余人,并非叛军骁勇难敌,而是我等被攻了个措手不及。真若是平原交战,区区叛军绝难抵挡我大军军威。” 一名年轻将佐大声道:“既如此,就不该退至此地扎营,末将愿意继续领兵攻打。他能埋伏我等一次,绝不能埋伏第二次。” 张山道:“雷鹏将军不必心急,鲁老将军把大军在此地扎下,自然有其道理。我等平叛不但要剿灭叛贼,更要保全众多军卒性命,而非一味争强斗狠。” 此人叫做雷鹏,有兄弟二人俱在鲁仁杰帐下效命,年轻骁勇,是后起之秀。 鲁仁杰咳嗽一声道:“示敌以弱,方能有机可乘。我等初来封渊城,许多事尚未明白,这叛军之中向来多妖邪,连驱使狼熊之辈也有,贸然攻打并未良策。今日召集大家来,便是想遣送数名精干之人,偷偷潜入封渊城中,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人在守城。” 有人道:“原来是要打探军情,末将原往。” 一名参将迈步而出,主动请缨道。 鲁仁杰摇头道:“潜入之人不能太显眼,钱将军去只怕不妥,最好是手脚灵活又无人见过的。” 这被叫做钱将军的乃是钱保,和李锦一样是张山的佐贰官。 鲁仁杰的目光向帐外一群旗牌官看去,很显然,这次把这么多的旗牌官也叫了来,就是想在其中选几个去当卧底。大军故意退远一些,也是方便封渊城敞开城门,有人进出才好混进去。 张山道:“老将军和我担保,立此大功者,可提为参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立即便有十几个旗牌官跪倒在地,愿意前往。 张山和李锦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了洪锦和卓子善二人。 洪锦心道自己已经在人家面前露了个脸熟,进去了不是找死,这种事就不掺合了。故此张山和李锦再怎么目视,洪锦都不准备领这个差事。 鲁仁杰并不知道张山想让洪锦混进封渊城,甚至连洪锦和卓子善是炼气士的事也不知晓。张山也正因为知道二人是炼气士,懂遁术,才会觉得这潜入之策非二人莫属。但洪锦不想去,那也没有办法。 鲁仁杰很高兴,点选了四个看上去面目普通又显得木讷老实模样的旗牌官,吩咐此四人明日就改换妆容,偷偷潜到封渊城附近,伺机进城。至于大军则暂时会屯扎于此,直至他们把探听的消息传回来再进军不迟。 第26章 青鸟 除了被选中的四个旗牌官留下外,其余人返回各自营帐。鲁仁杰和张山等人还要对这四个人面授机宜。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李锦派人传唤洪锦和卓子善去见他。 到了李锦帐中,除了一名贴身亲兵伺候之外,并无外人。洪锦和卓子善参见李锦,询问此时相召有何事? 其实洪锦心中有数,多半是为了派人潜伏之事,自己没有主动站出来,让张山和李锦有些失望。 果然,李锦让二人在下首坐下之后,开口即有些埋怨道:“洪锦,适才是大好的立功机会,以你们的本事,潜进去打探一番并不困难,却偏偏把这番大功劳拱手让人,这让张将军与我很是遗憾。你二人若想在军中建立一番功业,畏畏缩缩可不行。” 洪锦解释道:“李将军有所不知,那封渊城里有见过我脸面之人,就是之前夜晚截粮的一个妖女,她如今也在封渊城!而且她还参加了此次埋伏,我和大军离散,也是因为被她给不停追杀的缘故。”又把阵前交战时被无数恶狼和黑熊冲阵的事说了一遍。 李锦愕然道:“竟有此事?如果她已认得你,那此次潜伏确实有些儿危险。既然非是你等胆怯,张将军与我自不会责怪。这功劳错过便错过了罢。” 洪锦道:“大军现下要屯扎此处,估摸着十天半个月是没有什么事做的,卑职是不是可以私下里出去转转?” 李锦皱眉道:“你等刚来此地,就想着擅自外出,这件事只怕不妥。” 洪锦也知这个要求有点儿过分,大军只打了一场仗,连屁股都没坐热,自己便要离开这里,确实有点儿说不过去,若是已拿下封渊城,四周暂无战事,估摸着张山和李锦就没有话说了。 可是自己也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总是待在大营之中。 转念一想,洪锦用了个折中的法子,说道:“将军误会了,我等并非远离大营,而是想着就在周围巡视一番,或者能抓住一两个也来打探军情的奸细。” 李锦道:“巡哨?” 洪锦道:“正是。我等虽不潜入封渊城,但只在四周探查,未必不如混进去的人知道的多。” 李锦觉得此言有理,原本军中就要放出许多探马,多两人也不错。于是点首道:“好,此事我便应了,等明日禀过张将军之后,你二人便暂时去做哨探。” 洪锦和卓子善躬身谢恩,随后退出大帐。 在回来的路上,卓子善道:“洪道友,你真打算在军中长做下去?” 洪锦道:“有什么不妥吗?” 卓子善道:“一旦投军,哪里还有机会去修炼?就算张李两位将军许了我们一些自由,但今日你也看到了,真说要走时,他心里并不乐意。” 洪锦笑道:“那又有何关系,反正我真若想走时,谁也拦不住我。但这个时候我还不想走,再说这军营之中待着也没什么不好,有吃有喝,还有兵练,若我确实没有成仙的机缘,那就索性靠从军来博一场富贵。”:魰斈叁4 卓子善摇头道:“你我果然还是有一些不同的,荣华富贵于我如浮云,即便不成仙,我也看不上这些权势名利。” 洪锦道:“知你爱清闲,我也爱清闲,但我暂时还割舍不开,此时若去求清闲,求来的只会是朝不保夕,随时有丧命之祸。” 卓子善道:“谁会来杀你?” 洪锦摇头说不知。 连谁会杀自己都不知道,这多半是一个借口。 卓子善无奈道:“你总有得说,但我却一定会离开。不管这封渊城拿不拿得下来,数月之后我便走。” 天下无有不散的宴席,人各有志,洪锦也没必要挽留,说道:“你走时我会给你找个借口,好让张李两位将军以为你为国捐躯,而非一介逃兵。” 卓子善道:“我无所谓,你想如何办就怎么办。” 第二日。 洪锦和卓子善果真领了巡哨之职,出营打探消息。此次巡哨也不带士卒,洪锦让他们继续熟悉阵法方位,只骑了两匹马,出营往四周打探。 鲁仁杰大军从封渊城败退后退兵三十里,在一条大河旁边扎下大营,此河叫做赤泽河,河面颇宽,而且因河水流淌的缘故,此时尚未冰封。其余地方被大雪覆盖,只它还依旧是青绿色的河水,使得此河在这一方天地里分外醒目。 洪锦和卓子善便先沿着赤泽河往南而行。从大营方向看向南方时,可见黑压压一片的山峦起伏,初时以为是无数的低矮山峰,但等靠近了才发现这不是山峰,而是大片的竹林。一根根粗壮的毛竹耸立,形成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竹海。 虽然已入冬,但大雪并不能把竹海彻底淹没,往往很多竹枝被压得弯了下来,稍一震动,竹叶上的积雪掉下,竹枝便又弹了起来,依旧是青绿的颜色。 洪锦和卓子善策马在林中奔跑时,响声震动竹林,便不时在林中传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无数积雪从头顶洒落,而一根根被压弯的毛竹又重新挺立而起,这等奇景颇为有趣。 也有几只不知是何名目的飞鸟,被从竹林中惊起,拍着翅膀飞往远处。 洪锦勒马停下,欣赏了一下四周风景,说道:“没有带一张弓来,否则可以射几只大鸟下来,解一下口馋。卓道兄,你的锁龙井能抓鸟吗?” 卓子善翻了翻眼睛道:“只怕有些浪费力气。一只鸟儿而已,值得挖一口深井么?” 洪锦道:“寻常的鸟儿当然不值得,名贵的鸟儿就很值得了。不是说北海多珍禽异兽吗,你我也撞见一只,正好抓来玩玩。” 偏偏就有那么巧的事,洪锦的话刚说完,从竹林深处传来翅膀闪动的声音,然后一只浑身都是青色长羽的飞鸟十分缓慢的从二人前方不远处飞过。 此鸟约比一只野鸡大不了多少,除了羽毛颜色特别外,连头顶和尾巴都与一般飞鸟不同,各自留着很长的翎毛。尤其那尾羽的翎毛,绿中带着一点紫色,飞行时上下摇摆,十分艳丽。 它也不大怕人,当洪锦和卓子善眼睁睁看着它从马头前飞过时,它竟也歪过头看了一眼洪锦二人。 洪锦道:“好一只漂亮的野鸟,抓起来拔光了翎毛,可以拿来饱餐一顿。”他伸手要去拔刀,一旁的卓子善连忙阻止道:“万万不可,这鸟不能杀!” 洪锦道:“怎么?你觉得这鸟长得好看,舍不得吃?” 卓子善道:“不是,而是我发觉这似乎是传闻之中的青鸟!” 洪锦愕然道:“什么青鸟?” 卓子善道:“天下灵禽以凤凰为最,其后有孔雀、鸾鸟等次之,再其后便是青鸟、琅鸟、玄鸟、黄鸟、鸿鹄等又次子,青鸟和玄鸟齐名,岂是寻常飞禽可比!” 洪锦惊讶道:“你说刚飞过去的这只鸟和玄鸟差不多珍奇?” 卓子善道:“我师门抓捕过无数珍禽异兽,若记载无误,这只鸟多半就是青鸟。但青鸟是如此灵异,已非凡鸟可比,为何会栖息在这竹林之中?” 卓子善虽然没有给一个肯定的答复,但洪锦觉得这家伙说的就是真的,卓子善的师门又抓玄鸟为饵,又捕蛟龙夺龙丹,在抓捕天下灵禽方面有其独到之处,记载下的东西岂会有假。 这种神鸟拿来吃肉确实有点儿暴殄天物,那就抓一只活的! 洪锦催马便去追那只还在远处拍翅飞翔的青鸟。 第27章 三条腿 这只鸟飞得并不快,洪锦在后面跟着,眼睁睁看着它栖息到一根高耸的竹梢之上,身下三条细小的鸟足抓着竹枝,巅上巅下如荡秋千。 洪锦来到竹子下方,抬头看着它,它也毫无警惕之心,歪着头擦拭鸟羽,似乎要把本就很靓丽的羽毛梳理得更光亮一些。 洪锦偷偷把缚妖索拿了出来。本来抓捕鸟兽以兜日罗网为好,可惜上次被那妖女一刀给割裂了,伤损太重,到现在都没有修复,也不知还能不能还原,如果不行,这件宝物便算废了。 卓子善也追了上来,当看到那青色大鸟的腹下伸出三条纤足时,断然道:“没错,正是青鸟。也只有此鸟如金乌相似,长了三条腿。” 洪锦道:“不知道它走路时,是先走哪一条腿?” 卓子善道:“那就不知道了,或许不会走路,只会跳。” 洪锦摇头道:“神鸟不会走只会跳?那岂非太过无用,我看它一定先迈的是当中那一条腿!” 卓子善不解,问道:“你怎知道?” 洪锦道:“想想也能明白的,乡下狗儿撒尿时必抬起一条腿来,另外三条腿撑着身体。它三条腿儿正好也能抬一条出来,剩下的两条腿支撑着鸟身,然后才能方便。若抬左右两侧的脚,都不大稳当,所以我断定这青鸟撒尿拉屎时,必抬当中那一条腿。” 卓子善点头道:“有些儿道理。” 那竹梢之上的青鸟似乎听到了下面两个人的谈话,停止了梳理羽毛,侧着脑袋,两颗黑漆漆的小眼睛怔怔瞧着二人。 洪锦又问道:“除此之外,这青鸟还有什么用?” 卓子善道:“传闻此青鸟记忆极佳,虽然身子小巧不能当坐骑,但它可以传信,懂人语,无论多远都能把主人要说的话告知给另一人。而且一旦认主,便至死不渝,旁人想偷也偷不去。” 洪锦道:“这个还有点儿用。我们把它抓了,不吃它的肉,就养了来通风报信。就是不知道这只青鸟会不会说话儿?” 卓子善道:“未曾驯养的灵禽只怕不会人语。” 洪锦道:“我来问一句。”他冲着头顶大声道:“青鸟,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竹梢之上的青鸟一动不动。 “它听不懂我们的话。我们叫它青鸟,它还不知是对谁说话呢,总要让它知道是我们在和它说话。”洪锦跳下马,在地上抓了一团雪,揉成一个雪团,向上轻轻一抛。 那青鸟的身子终于动了动,雪团从它的脚下跌落。 “我在跟你说话,只要你跟我走,以后想吃什么吃什么,再不用在野外受风雪之苦,你觉得怎么样?” “你怎么不说话,就算不会说也叫两声听听嘛,青鸟叫是什么声音?是咯咯咯还是嗷呜嗷呜的叫……” 两个人抬着头,脖子都仰酸了,那青鸟始终未发一声。但它也不走,就这样看着。 “这只呆鸟,莫非是个哑巴!难怪这么笨也没有人抓它。” “不能吃,又不能说话,只有这一身的翎毛有点儿用处了,不知道把你的翎毛全部拔光之后,会是个什么模样。” 洪锦正想着扒光了毛的青鸟是不是和一只没了毛的肉鸡差不多大小时,上面的那只青鸟忽然双翅一振,三条鸟足抓着竹枝一阵摇晃,无数积雪从上方飘落,洒在了洪锦的头顶。 洪锦和卓子善顿时被落了一身的雪花。 洪锦笑骂道:“这畜生多半能听得懂,这样最好,抓了它才能调教。” 早已握在手中的缚妖索往上空一祭,一道绳索从掌心飞出,如蜿蜒灵蛇一般迅速往青鸟的脖颈套了过去。如果是寻常野兽,这一出手十拿九稳,但这青鸟看上去呆蠢,行动时却极灵活。缚妖索的一头即将绕到其脖颈上时,它一缩脖,绳索便从它的头顶飞了过去。 第一次出手落空,洪锦又把缚妖索祭出,向着它的三足缠绕而来。 青鸟向上一扑翅膀,缚妖索插着足底飞了过去。 洪锦生起气来,再把缚妖索祭出去,这次奔着其身体而来,连它脚下的竹枝也不放过,想把它整个儿都绑了。 青鸟向旁边一跳,缚妖索没绑住它,把竹枝给缠绕了好几圈。 洪锦一收缚妖索,竹枝震动,又落下来无数积雪,那只青鸟却拍着翅膀飞到了另一根竹子的梢头之上。 三次无功,洪锦和卓子善立刻便打起了精神,这果然是极灵异的灵禽,看上去呆蠢,实则灵巧的很,居然连缚妖索都抓不住它。 卓子善道:“洪道友你看到了吧,这青鸟并非浪得虚名。你想抓它不用些手段是不行的。” 洪锦道:“你有办法?” 卓子善傲然道:“论抓捕鸟兽,你远不及我。”他伸手一推洪锦,站到前方空地,然后蹲下,在雪地上扒了一个浅坑。 洪锦以为他又要使锁龙井那一套本事,谁知竟不是,而是取出一块干肉,又从腰间掏出酒壶,在肉上淋了少许冷酒。不一时,酒肉的香气便在竹林之中飘荡开来。 卓子善道:“这酒肉是我早就备好了的,酒便是军营里的劣酒,但这肉却添加了一种草药,一旦入腹,便叫飞禽走兽迷醉不醒。青鸟吃了肉去,不一会儿就会栽倒在雪地里。” 洪锦嗅了嗅,赞道:“好香,我以为你只会制作臭的东西,没想到连香的也会。” 卓子善道:“任何香臭我一概都闻不到,我只是按照师门留下的秘法制作一些饵料而已。假如不是为了抓捕蛟龙,我不会轻易使用玄鸟当诱饵,寻常猛兽就用这种香肉来代替。” 东西摆放好之后,卓子善示意洪锦牵着马离远一些,二人都站到离摆放这诱饵二十丈开外,看那只青鸟上不上当。 没过一会儿,当二人远离,刚转过身来,只见竹梢上的青鸟一拍翅膀,俯冲而下,直接便落到了摆放在雪坑之中的肉块旁边,低头一啄,已把那块肉叼在嘴里,再拍翅飞了回去。 “它吃啦,不出一时三刻必叫它栽倒在竹下。”卓子善高兴万分,用力握了握拳头。 二人亲眼看到那青鸟仰脖把肉囫囵吞下,甚至还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 剩下的便是等药效发作。 可是洪锦和卓子善等得双腿都麻了,那只青鸟依旧牢牢的趴在枝梢枝头,双眼微闭,似乎在假寐,毫无站立不稳的迹象。 洪锦道:“卓道兄,你那药失灵啦。” 卓子善抓耳挠腮道:“不应该啊,好没道理。” 再等片刻,卓子善也知那块肉被白吃了去,如果有用的话早已生效,根本不是如今这个模样。 “我还有一法,必能抓住这只青鸟。”卓子善拔出背后长剑,跑到远处砍倒一根毛竹,就在原地削去枝叶,劈起了一根根的竹篾。他的手脚极快,不久便积攒了数十根长长的竹篾,然后编织成一张竹筐。此物不求太精致,也比较疏漏,网眼有拳头大小,但若是罩住那只青鸟的话,多半逃不出来。 这简陋的竹筐有五六尺宽,卓子善举着它来到雪坑处,一头着地,另一头用一根竹竿顶住,用细绳索牵住竹竿,只要拉动绳索,竹竿一倒,便能把竹筐扣下。 卓子善又取出一块肉,淋上浊酒,然后和洪锦躲到远处。 酒肉香味飘散开来。 果然,那只青鸟霍地睁开双眼,低头瞧了瞧。虽然看到了下面的竹筐和绳索,它并没有畏惧,依旧一拍翅膀,俯冲而下,转瞬落到雪坑旁边,低头便去叼那块肉。 卓子善猛地一拉细绳,只听扑通一声,竹竿已被拽倒,竹筐压了下来,那只青鸟除了长长的尾羽还有一部分留在外面,整个身体已全被罩住。 卓子善喝道:“快,抓住它。” 洪锦一跃而起,冲到最前面,奔到竹筐前,只见一团绿色的毛羽缩在竹筐内滚来滚去,似乎在寻找出去的缝隙。 洪锦喜道:“哈哈,看你往哪里跑,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如何抬腿的?”伸手便想从网眼中伸进去,捉住这只青鸟。手掌还未进去,眼前猛地一亮,那滚动的毛羽突然散发出一团火焰,炙热的火浪扑面而来,吓得洪锦连忙后仰。 轰! 烈焰如同炸开来一般,把那只竹筐烧成灰烬,火焰之中青色小鸟引颈一声轻鸣,鸣声轻灵悦耳,双翅一展,从洪锦头顶飞了过去。 洪锦一摸头脸,发现眉毛被烧掉了几根,脸上火辣辣的疼。再看那只奇鸟,浑身散发着青色烈焰,飞到两匹马的身后,火焰一卷,把马尾给烧着了。两匹马长嘶一声,拖着燃烧的尾巴撒蹄狂奔。 “马受惊啦!”卓子善也不管那只青鸟了,撒丫子去追马。 青鸟不依不饶,就在马的上方盘旋,不时俯冲而下,用火来烧马的鬃毛,看那意思是嫌两块肉太少,没吃饱,要吃个大的,把两匹马给烤熟了来吃。 洪锦怒道:“岂有此理,鹰没打到反被啄了眼睛。”爬起身也去追马。 第28章 妖血不息 烧了尾巴的马狂奔不止,二人靠两条腿根本追不上,没办法,洪锦只能施展土遁从空中去追。 那只青鸟不停的喷火,似在戏耍两匹马,既不把它烧死,也不让它停下来。 前逃后追,转眼奔出去十几里路,前面竹林渐渐稀疏,两匹马终于走得力竭,火撩屁股也跑不动了,长嘶一声,摔倒在地。 马身上已焦黑一片,马毛烧去了十之八九,但皮肤上连一个水泡都没烫出来。 青鸟绕着两匹马转了一圈,看洪锦从空中落下来,它振翅远遁,转眼间就在竹林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它一定是故意的,这鸟一点儿都不呆!若被我抓住,定拔掉所有翎毛。”洪锦看着青鸟消失的方向,诅咒发誓道。 卓子善道:“别管那只青鸟了,先看看马要不要紧。”他蹲在马身旁仔细瞧了瞧,只见两匹马口吐白沫,鼻息粗重,即便躺在地上浑身抽搐,马屁股后面拉了一大坨的烂屎。又用手在马身上一抹,焦黑的地方露出新鲜的皮肉,只是没了马毛而已。wenxueзч.net “这马跑脱了力,又受了惊吓,不好好休息一番是起不来了。” “洪道友,我们只能先休息一下,看马儿能不能恢复……” 卓子善一回头,却见洪锦眼神看向另一个方向,面露警惕之色。 “别乱动,有人过来了!” 卓子善缓缓起身,顺着洪锦所视方向看去。 一条魁梧的身影正踏着积雪,以极快的速度往这里奔来。 身影虽然裹在厚重的皮毛内,但依旧能看出走其骨架异于常人,其两肩极阔,头颅硕大,顶上更是冒出两根弯角。他手中提着一杆十分粗壮的三尖两刃刀,刀刃宽得如同一柄芭蕉扇相似。这样的武器,绝非寻常之辈能舞动得起来。 来者分明是个妖。 人影到了近前,大声囔囔道:“我还以为来晚了,没想到你们两个也不早。其他人在哪里?” 洪锦心中念头急转,此人生得五大三粗,手中兵器又有点儿可怕,能不动手还是别动手的好。 “我们刚到这里,准备先歇息一会儿。” 那大汉道:“还休息个屁,等天黑了一个人都找不到,岂不是白来一趟。”他又看到两匹身体焦黑的马躺在雪地上,眼睛一亮,也不去问洪锦和卓子善,自个儿提起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向着其中一匹马的马腿砍去。 噗的一声,切了一条大腿下来。 那马吃疼,一时不死,长嘶不止。被那大汉手起刀落,连马脑袋也给砍掉了。 卓子善吃惊道:“你做什么?” 大汉道:“似你们这样用火烤来吃,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填饱肚子。不如先切四条腿下来,一边走一边吃,新鲜的马肉也是极美味的。” 噗噗噗,另三条马腿也给切下。当他准备去砍另一匹马时,洪锦阻止道:“有的吃就够了,何必切那么多,拿着也累赘。” 大汉收刀笑道:“小兄弟说得是。我拿两条腿,你们两个一人一条。”他选了比较大的一只后腿一只前腿,用手提了背在身上,把另两只狗腿抬腿踢给洪锦和卓子善。 “快走吧。”大汉招呼一声,率先在前开路。 卓子善低声道:“怎么办?” 眼前这位大汉可能把二人错当成了自己人,要去赶什么聚会。如果跟着他去,岂不是自己送到了贼窝里去。但若不去的话,马上就露了馅。这大汉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动起手来不一定能赢。 洪锦低声道:“跟着过去看看,你别说话,有什么事我来应付。”要论能说会道,卓子善在这上面差远了,而且如果前去的地方真是个妖窝子的话,以卓子善的应变之才,多半会暴露。洪锦自己好歹身有一丝妖血,旁人若怀疑其身份,还能以妖血掩饰一下。 二人也捡起马腿,扛着追在那大汉身后。 三人一路前行,前方一根毛竹都没有了,转而变成光秃秃的平地。而在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光秃秃的大山。 一般的大山必长有青翠的松柏,而这大山就奇了,似乎被大火烧过了一般,不见任何青翠之色。 等走得近了,洪锦发现大山并非光秃秃的一毛不生,而是残留着许多一根根焦炭似的木桩。积雪掩映下,无数木桩密密麻麻的分布在整座大山上,如同乱坟岗里的墓碑相似。 洪锦伸手在其中一根木桩上抓了一把,那木桩极脆,咔嚓一声断成两截,断面焦黑如炭。 “真的被山火烧过?” 洪锦暗中嘀咕,如果是山火肆虐,连这焦炭般的木桩子也不该留,为何还剩下无数枝干。 “到啦!”前方的大汉停下脚步,指着大山旁边的一处空地说道。 轰击和卓子善紧走几步,目光翻过一片山坡,终于看到在一处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此刻汇聚着几百条身影。这些身影高矮胖瘦不一,很多都面露异象,或双眼凸起,或獠牙外露,甚至有几人是四条手臂甚或六条手臂的。 这真的是一处妖窝,而且人数还不少! 三人正看之时,旁边雪地上噗的冒出一条人影,手持长枪喝道:“哪里来的?” 此人身形瘦小,又潜伏在雪地之下,洪锦根本没看到他。 大汉道:“我等是受邀来参加聚会的。” 大汉长相一看就是个妖类,但洪锦和卓子善却没有一点儿妖怪的样子,那位巡哨的人影眼露狐疑之色,对洪锦道:“你们是一起的?” 洪锦笑道:“不错,路上赶得急,连马腿都没来得及吃。”为了显示自己也不同凡响,洪锦气灌头顶,举掌一拍顶门,热血上涌,还不等他把兕兽虚影显露出来,他身上散发的妖血气息已被那人感知到了。 那人勃然变色,面露敬意道:“请进,请进。”至于卓子善,连问都没有问起。 三人直奔山后的人群,因为来得晚,只能挤到最后面。这样也好,无数人的目光投向前方,没人注意他们。 洪锦眺目观看,只见最前方主位上竟然摆放着五张坐席,席前瓜果美酒俱有。而在五张坐席的两侧,又排了十来个位置。此刻那五张坐席上已坐了四个人,只有一个位置还空着,至于左右十来个位置,倒是坐了齐全。 洪锦首先打量主位上的四个人,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位熟人,正是之前在涿州城见过的朱子真。两年未见,此人根本没有任何改变,依旧脸底似锅,身上穿着一副黑甲,如同一团黑炭。剩下的三人有白脸山羊胡者,也有白面无须阴柔妩媚者,总之一个不识。但能和朱子真坐在一起,想来都是身份差不多的人物。 而在两侧人群之中,洪锦又瞧见一位熟人,就是那位杀他不成的红衣妖女。此刻的她头上遮了块布巾,没有以真面目示人,把艳色掩盖了下去,而且她似乎兴致不高,旁人在两旁喧哗不止,她却低头一语不发。 能在这么多妖人当中占有一席之地也是不简单的,就算不如朱子真的身份高,也比寻常人物尊贵许多。 第29章 袁洪 坐在主位上的五人似乎相处并不融洽,脸上一点儿笑意也没有,默默注视着下方这些人的争论。 带洪锦和卓子善来的大汉行事十分粗鲁,眼看在人群后面什么也听不到,他抡开膀子往里硬挤,嘴里道:“借光,让一下。” 他的力气大,一些人被挤得东倒西歪,有那不服气的站着不动,被那大汉双目一瞪,举掌一划拉,把对方直接扇倒在地,跨过对方的身躯继续往前走。 这样凶又能打的莽汉,其余人等哪个敢惹,被他顺顺利利的挤到了前面。 洪锦和卓子善跟在他身后,也到了前方,但怕被那位妖女认出来,并不敢露头,躲在在大汉的背影里。 大汉此时才抓起一条马腿,张嘴咬了一口,他的牙口真的是好,连皮带肉撕扯下来一块,在嘴里咀嚼几下就咽了下去。大汉回头道:“你两个怎么不吃?” 洪锦面色发白,为难道:“小弟喜欢吃熟的。” 大汉不屑道:“别有了人样就忘了本。熟的没有嚼劲,生的才够劲,我便喜欢新鲜带血的肉骨头。” 洪锦点头道:“大哥教训的是,但吃得精致了,很难改的回来。”生怕这蛮大汉又要叫自己吃血淋淋的马肉,洪锦故意扯些别的,问道:“不知大哥如何称呼?” 大汉道:“我姓金,你叫我金大升即可。” 洪锦道:“原来是金大哥,幸会幸会。” 那叫金大升的大汉道:“你两个叫什么?” 洪锦道:“在下景洪,这位叫善子卓。” 金大升道:“景洪,善什么?我记不得太长的名字,只记得脸儿。” 洪锦笑道:“只要大哥记得我们的样子即可,称呼什么的并不要紧。我看金大哥本领不凡,理应也在那上面占一个座位。” 金大升道:“是啊,确实应该给我留一个位置。但我初来,那些人不认得我,自然不会给我颜面。等找机会露上几手,他们便不敢小觑了我。” 金大升转头看着前方几个坐了位置的,满脸都是羡慕之色,就差没主动走过去抢一个位置坐坐。 此时两旁的人争吵的越加厉害,只听一个高瘦男子冷笑着道:“袁福通自封大王这件事,我等也不跟他计较,毕竟他要造反,总得有了名头。可是如此颐指气使的命令我等为他做事,那就有些逾越了。” 有很多人附和此人所言,纷纷嚷嚷道:“是啊,是啊,我等又不是他的属下,岂能凭他一个命令,就要我们为他打生打死。” 主位上的朱子真忽地站起身,举手喝道:“都肃静,大家同属一体,何分彼此,为袁大王做事对我们也是有好处的。” 有人问道:“有什么好处?我们如果隐匿山林,慢慢修炼,或许还能多活无数年,甚至天道酬勤,也许给我们一个大道,就此与天地同寿。可是跟着袁福通,最多不过荣华富贵,我等有多少人是贪图这种东西的?” 朱子真笑着道:“大王许给你们的可不只是荣华富贵,而是一个更远大的前程。” “什么样的前程?” 朱子真笑笑又没说话,下面的人顿时又喧哗了起来,觉得朱子真在骗妖。 “我等俱是受那符召而来,初时不知是哪一位圣人相召,还以为是女蜗娘娘,谁知是那袁福通,早知是他,大家就不该来。” “百年前我见袁福通时,他的道行最多就是一介妖王,在蚩尤大王座下都排不上号,现下就敢用大王的名头,真是狂妄。” “都散了吧,有喜欢荣华富贵的留下。” 朱子真眼看下面的人越闹越凶,大声喝道:“凭你们这些大妖小妖,躲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山沟沟里修炼,就能长生不死,就能得窥大道,做梦!” “方今天下,哪里还有妖族的栖身之地?要么投靠阐截二教,甘做他人鹰犬,要么被那些练气士搜索捕杀,只能隐匿潜踪于荒野,这种日子,你们竟然不知道反抗,还想逆来顺受!” “我呸!无耻,无能,若觉得这种日子很好,你们尽管走!我朱子真绝不挽留。” 朱子真这一通话说得慷慨激昂,下面的人顿时被他说的没了声音。 金大升这个莽汉居然也大喝一声道:“说得好。” 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吓得洪锦和卓子善连忙躲在他身后。 朱子真在上面笑道:“这位兄弟看来很明事理。” 金大升道:“你说的声音大,一定有理。” 朱子真一怔,尴尬一笑道:“我即便不大声说话,也是有理的。”又转头环顾四周,冷笑道:“你们可以不信我一人之言,等大王派来的使者到了,让他跟你们说,你们自能决断接下来的行止。” 朱子真返回座位,盯着空出来的那个位置微微皱眉。旁边一人低声道:“封国侯也没到,使者必是先去了封渊城,然后才来这里。” 朱子真道:“那也不该让我们一直在这里空等。这些家伙都是野性难驯之辈,万一散了,再想召来便难了。” 话音未落,空中传来风响,朱子真抬头一看,只见两条人影挟风而来,其中一人正是在两军阵上露过面的封国侯,还有一人身形有些矮小,穿了一件白色布袍,迎风飘摆,刮得那人的布袍猎猎作响。wenxueзч.net 两道人影直接从空中落下,呼呼两声,已现身在众人面前。 封国侯自不必说,很多人已见过,看到他的到来,纷纷躬身施礼。封国侯也不就坐,先向着朱子真等人微微一笑道:“劳烦诸位久等,大王派来的使者我已带来了。” 封国侯向旁边人影一指。 无数道目光落在人影身上,可是当看清人影的样子时,很多人却噗嗤的笑出声音来。 那人影虽然穿了衣冠,也有一张人的面容,但却连脸颊上的毛也没炼去,脖颈和手臂袒露之处,依旧是白绒绒的兽毛,特别是那张脸,环眼凸喙,三分像人,七分像是猿猴。 一个连化形都不完全的猴妖,能有多大的造化,在座的群妖哪一个不比他厉害,就是下面的无数小妖,也不会把一只化形不全的猴妖放在眼里。 这样的猴妖居然就是等了半天的所谓大王派来的使者,实在让人大失所望。 在众人的嘲笑声中,那只白色猴妖坦然无惧,拱手向着四周一揖,朗声道:“在下袁洪,奉大王法旨,来与各位共商大事。” 旁人见到这白色猴妖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可洪锦看清了他的面容,却吓了一跳。 这浑身白色的猿猴面貌如此熟悉,正是当年从北海路过时,从深海之中一冲而出的那只猿猴。只不过当年它刚现身时似乎有些儿狼狈,连一套衣服都没有,正急于离开波浪滔天的北海之眼,甚至和余化动了一下手。就只是略一交手,余化便被打落海中,其真正的本领远胜余化。 现下他竟出现在这里,还自称是袁福通派来的使者。 第30章 比力气 右侧一名满脸都是蓬松长毛的大汉冷笑道:“大王座下是没有能人呢,还是尽喜欢那些献媚耍小心眼的佞臣,连一只翻筋斗露红屁股的猿猴都能代他来说话?” 两旁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有人起哄道:“袁洪,翻一个筋斗来看看!” 袁洪初时还面带笑容,但那些人太过小觑人,听得说让自己翻跟头给他们看时,脸色顿时一肃,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投向之前那位长毛大汉,冷冷道:“大王最讨厌的是那些没有真本事,却只会耍嘴皮子的手下,这样的货色不但不能助大家成功,还会扯后腿,坏大家的好事。” 长毛大汉岂能怕一个猴妖,大喝道:“我说错了吗?就算派一条狗来,也比派你强。你若不服,可敢和我较量一下。” 一旁的封国侯劝道:“今日是来议事的,可不是来打架的,要打就去阵前多杀一些纣军去。” 长毛大汉道:“他若去阵前,怕是被纣军捉了去,在脖颈上牵根绳子,带去朝歌城……”他的话还未说完,袁洪双目之中神光一闪,身影在原地一个模糊,竟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那位长毛大汉,舒臂抬手,一下捉住对方一条右臂。 “你……”长毛大汉大吃一惊,反应也是极快,抡左臂向着袁洪面门就是一拳。 袁洪又抬手,猛地抓住他右手腕,喝道:“你不是要较量一番吗,成全你!”双臂用力,往后一甩,长毛大汉那魁梧身躯已飞向半空,从袁洪的头顶落到了场地空处。 长毛大汉落地时一声大吼,居然没有摔倒,而是稳稳当当落在了地上。虽然如此,被袁洪直接从座位上扔出来,也是一件大丢面子的事。他恼怒之下满头满脸的长毛根根竖起,一颗脑袋如同刺猬般须发皆张,血盆大口一张,嗷呜一声怒吼。 这一声吼十分惊人,如同天边打了个惊雷相似。 洪锦在下面听得耳鼓生疼,脑袋里嗡嗡直响。这吼声如是对着一个寻常人,只怕一下子便被震得七窍流血。 吼过之后,长毛大汉的脸面也变得古怪起来,大大的朝天鼻下,是一张獠牙外露的兽嘴,无数长毛从脸上颔下伸出,迅速化成一张狮子面容。 “狮妖!” 洪锦暗道怪不得吼声也这样惊人,这狮妖应该是个狠人,否则不可能为座上客。这两个家伙打起来,不知道谁更厉害一些? 站在前面的金大升十分兴奋,马腿也不啃了,单手举着三尖两刃刀不停往地上杵,喝道:“打,打,打……” 在场那么多人几乎没有劝架的,反而个个露出兴奋之色,巴不得看一场激烈的厮斗。 长毛大汉首先出手,双手成爪,那手爪之上寒光闪烁,露出数尺长的利爪,如十根森然的刀刃,向前一扑,交叉斩落。 袁洪举臂一抬,遮护头顶。 众人一看这架势,纷纷哀叹这猴妖到底没本事,一条手臂哪里挡得住长毛大汉的一击,这交叉一斩,不但会切了他的手臂,连带着身子只怕也要被切成无数块。只能指望狮妖爪下留情,不想要了袁洪的性命。 狮妖目中凶焰一炽,没有丝毫犹豫,一切而下。 咔嚓! 声音刺耳,不像是切碎骨头所发出,更像是砍切在坚硬的铁石上发出的摩擦声。 只见袁洪的手臂依旧举在头顶,那看似单薄纤细的白毛长臂之上一点儿伤痕也没有,只是把袍袖切割出无数道醒目的豁口。 破碎的衣袖迎风飘荡。 狮妖一惊,他不敢相信自己如此凌厉的一斩,竟没能把对方的手臂给切下来。难道这袁洪已经修成刀枪不入之身,可即便是那些自称练就了武体完满的武将,在这一斩之下也得摔一个跟斗,震得五脏挪位。 袁洪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抬起的手臂向前一伸,猿臂本就比较长,速度又快,狮妖想躲时已经晚了。被袁洪张开手掌,一下子扣住面门,然后往下一按! 轰! 狮妖头颅着地,跪倒在了袁洪面前,一颗满是长毛的大头更是深陷雪地之中。 好可怕的力量! 围观的众人刹那间鸦雀无声,全都看着这震惊的一幕。 一个身躯庞大以力量著称的狮妖,竟不如一个看上去身形单薄的猿猴。 沉闷的怒吼声从地下传来,狮妖兀自不屈,他的身躯迅速膨胀,身上皮甲破裂,在撕裂声中,一头威猛的黄毛狮子现出了原形。不但如此,他身躯还在不停地涨大。 朱子真叫道:“他要施展法天象地之身啦,大家快让一让!” 一旦若展开法天象地之身,身躯将会变得极其可怕,虽然此狮妖的修为并不是很高,可也是十分惊人的神通,至少是原身躯十倍都不止。以如此庞大的身躯,加上显现了原身,袁洪肯定按不住他。 但让大家更加惊讶的是袁洪竟也随着手臂下的黄毛狮子身躯变化而变化,当狮子已是两倍大时,他也两倍大,单手依旧牢牢按住头颅。 袁洪提起另一条手臂,此刻他的那条手臂也变得硕大无比,然后握住拳头,从空中往下一落,呼啸声中,如山砸落的拳头狠狠锤在黄毛狮子的脑袋上。 咚的一声闷响,地面也跟着颤了颤。 袁洪一拳锤过之后,松开了手,身子迅速变小,转眼恢复原样,然后倒背双手,淡淡扫视了周围一眼。 再看那位长毛大汉,已不再反抗,现了原身的身躯无力的躺倒在雪地之中,一颗头颅血肉模糊,已没有半点儿声息。 但凡被袁洪的眼神扫到,下面的人无不打个寒颤。 “把它抬下去!”朱子真挥手叫来四名小妖,两个抬前肢,两个抬后腿,把黄毛狮子的尸身拖了下去。 地面上血迹斑斑,那封国侯把手一挥,一股寒风卷过,周围的积雪随风而动,把血迹遮掩。做完这件事之后,封国侯朗声道:“大王派袁洪来自然有大王的道理,现下还有谁觉得此事不妥的?” 连问数声,本来应该没有人敢应声,但是洪锦身前却响起了个大嗓门,金大升大喝道:“我来!” 洪锦大吃一惊,低声道:“金大哥,你疯啦。” 金大升扭头道:“我要和他比一比力气!”说完,迈大步往前走去。 多少道目光投了过来,看向金大升,而他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笑呵呵提着三尖两刃刀,一步步往袁洪走过去。 没了金大升那魁梧的身躯遮挡,洪锦和卓子善便暴露在天光之下,虽然绝大部分的人都看着金大升,可总也有那么一两道目光无所事事,喜欢瞎转悠。 洪锦很想把头低下来,让谁也看不见面容。大家都抬头的当下,只有自己低头,岂非做贼心虚。于是他也只能装腔作势,抬头目视前方。 本来想做到目不斜视,可不经意间总要旁边看一看的,于是,这一看之下,心凉了半截。 一道被红巾遮掩了面容的眼神,正灼灼地望向自己。 第31章 必开寰宇 惨了,肯定是被认了出来! 洪锦一点儿都不怀疑人家的眼神会无缘无故的瞪着自己,好在她虽然瞧着,却没有什么动作。 洪锦看向她时,她竟抬起一条手臂,伸出一根芊芊小指,在脖子上轻轻划了一下。 玉指如刀,要割脑袋。 这是十分放肆的威胁。 洪锦很想转身就走,但现在和卓子善被挤在人群里,又是最前排,想跑都没那么容易。周围这些似人似妖的家伙见到又有人挺身而出,挑战袁洪,顿时引起一阵轰动。 袁洪一出手便震惊四座,把无数人吓得一哆嗦,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一名莽大汉直面挑战,真是有胆气。 技不如人没关系,修为太浅也没关系,畏畏缩缩、胆小如鼠,才是最被看不起的货色。 “有胆色,这位兄弟了不起。” “大哥,你要赢了,我以后便跟着你,认你做头领。” “兄弟有老婆没有,我有个妹子,身材和你很相配,颜面也过得去,就是吃得多一些,但是大屁股好生养,你有没有想过多一个女人暖脚……” 金大升把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往雪地上重重一杵,此兵刃十分沉重,噗的一声,刀柄没入雪地里两三尺。他举手抱拳向四周一揖,咧嘴笑道:“我就是看着手痒,想舒展一下筋骨,暖暖身子。” 袁洪上下打量了金大升几眼,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淡淡道:“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金大升道:“在下金大升。” 袁洪问道:“你并非因为不服我而和我动手,只想跟我较量一番?” 金大升道:“什么服不服的,我不懂这个,只要你赢了我的拳头,我就服。” 袁洪点头道:“很好,你想动兵器还是比术法?” 金大升道:“我的刀太重,你是空手,我不占你的便宜,只和你比力气。”这个莽夫说完这句话后,直接一摇双臂,一声大喝,奔着袁洪就是一拳头。 金大升体型硕大,他的拳头自然也比寻常人要大得多,锤出去时和一柄大铁锤没有两样,而且出手如风,打出去风声劲急,十分惊人。 相比袁洪在未施展法天象地的本事时,那身形单薄的如同一根瘦竹竿。 狂风吹得袁洪破袖猎猎作响,他双目中神色一凝,依旧举起一条猿臂,张开手掌,迎向金大升的拳头。 嘭! 拳头和手掌撞到了一起。 袁洪破损的衣袖被震得直接碎成无数碎片,一直到肩头为止。他的一条猿臂彻底的呈现在众人面前,浓密的白毛下是一条并现得有力的臂膀。但就是这条手臂,居然挡住了金大升狂猛的一击,二者相撞的一刻,把周围的积雪都震得往四周飞舞。 袁洪的手掌本是握不住金大升拳头的,此时却手掌变大,五指箕张,如一张大网般反而握住了他的拳头,随后袁洪嘴角一翘,手臂往下一压,他想把金大升的拳头也如之前对付狮妖一般,按到地上去。 金大升如此的力量,在被袁洪一压之下,右手止不住的要往下落,这让他又惊又怒,把脑袋一摇,本是大汉的容貌瞬间开始变化,头颅上两角弯曲,双眼凸起,口鼻更是向前伸出,两个鼻孔变得宽大无比,向往喷吐白气,已化成了一副牛头的面容。 一待现出本相,金大升浑身劲气四溢,全身鼓荡,平地拔高数丈,手脚更是粗壮了三四尺。他这不是法天象地之身,原来的样子就是如此,变成大汉的样子只是方便行走,现在露出本相那就是在全力施展了。 袁洪往下按落的手臂顿时止住。 金大升一声大吼,另一只拳头从上而下,砸了下来。 这次比上一拳还要威猛,只拳头都比袁洪的身子还要大。 袁洪如果还想这个样子迎敌,就算不受伤,硬挨这一拳,只怕也会如一根木桩般,直接被它锤到地里去。 终于,袁洪的身形也开始变化,本是单薄的身躯迅速膨胀,手脚暴涨,眼睛通红,嘴里两根锋利的獠牙伸出,化成一只威猛的白猿。 白猿举掌一托,轰隆一声巨响,二者又对了一拳。 这一拳可实在是太猛了,袁洪就算是变化了身子,把脚掌也变得宽大了许多,却依旧被一下子打得往下一矮,两条大腿陷入地下,直没至膝。 四周的人都感到了地面跟着一震,朱子真和封国侯等人座前摆放的瓜果和酒盏瞬间倾翻了无数。 金大升的两只拳头和袁洪的两只手掌相抵,二者各自施展全力,都想把对方压到地下。二者所有的力量都传到了双脚之上,金大升一边怒吼,一边双腿连蹬,每蹬一下就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而袁洪双足陷在地里,直接被金大升推着往后一点点的横移。 地面随着二人的较力不停地震颤,隐隐有开裂之势。 这座山本来就光秃秃的,所有的树木又都枯萎而死,只剩下木桩,如今被积雪覆盖,并不能掩盖此山的千疮百孔。 眼看再打下去,这座山头都有可能被震塌,朱子真忍不住道:“不必再打了,金大升兄弟果真好力气,我这里也给你备一个位置,你过来喝一杯水酒如何?” 金大升听得说有酒喝,把脑袋转了过去。 袁洪借机道:“金兄弟罢手吧,你想较量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如先喝一口酒解解饥渴。” 金大升道:“好,我正觉得走得乏了,待我喝了酒再跟你打。” 二者逐渐收力,身形也渐渐恢复如初。当二者终于分手时,地面早已变得一片狼藉。 朱子真迅速让人再安排两个座位,一个给金大升,另一个给袁洪。 金大升提着他的三尖两刃刀,大咧咧上前坐了,拿起前面的酒壶就喝。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按说像他这样突然冒出来的人没有几个会把他放在眼里,但和袁洪的这一番较量让无数人对其刮目相看。他的一些无礼举动,也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袁洪却没就坐,而是云淡风轻的把手一晃,变出一套白色长袍,替换下那被震碎了的旧服,披在了身上。随后问道:“我现在可以继续说了吗?” 连问数声,这次再无一人敢出言讥笑或阻止。 袁洪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瞒着大家了,这次召集大家到这里来并非只此一处,其余地方也有很多聚会,无不传达着大王的旨意。” “想我妖族自开天辟地以来,如此辉煌,东皇帝俊称霸天庭,本当一直统领这个世界,但是多番劫难之下,加上心又不齐,以至让他人坐大,诚为一件绝世恨事。” “连紫光夫人这等货色也能占据北极,称霸一方,却让我妖族后裔几无容身之地,还需托庇在旁人门下,苟且偷生,凋落如此怎不让人痛心疾首。但凡稍有雄心壮志者,绝不甘受此欺凌和污辱。” “东皇在日,曾言妖血不息,必开寰宇。预言及次,激励我等后辈奋战不息。现如今机会终于来了,大王受女娲娘娘开示,方今天下即将大乱,无论仙凡俱卷入其中,正是颠覆乾坤的大好机会!故此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便是想随大王一起共谋大事。一旦成功,不但这乾坤再入我妖族掌中,便是在座各位,各个都能得大道成正果,再不受轮回煎熬之苦。妖血昌盛,正在此时!” 这一番话说完,让周围听得热血沸腾。 但也有人疑惑,叫道:“女娲娘娘和伏羲大帝虽也是我妖族之人,之前怎么不见他们有再霸乾坤之举,不会是大王假传娘娘法旨诓骗我等吧?” 袁洪道:“劫数未尽,便是机缘未到,任何事都需要看时机,选时势。之前妖族大衰,就算娘娘想领袖群伦,也会成为众矢之的,现下却又不同了,此刻又遇大劫,正是我妖族崛起之时。上一次娘娘以招妖幡召唤群妖,大王也去了,你们之中或许也有去了的,但随后留下得娘娘密旨的却没几个,袁福通大王正是其中之一。你们稍一打听,可知这天下已战火连连,不止我北海,连东海、西海俱已刀兵四起。这便是机会,只要我等跟随大王趁势而起,何愁不能坐大。” “东皇之言岂能有假?女娲娘娘韬光养晦如此多年,更不会无缘无故来诓骗大家。若无娘娘指点,大王岂敢树此反旗?妖血不息,必开寰宇,正应在此时!” 这一下子再没有人怀疑了,眼前的袁洪虽然有本事,也不敢随意编纂女娲娘娘的谎言,那此事必然是真的。上有圣人提携,下有群妖相会,又当天地大劫,死伤固然难免,但未来也同样可期。 “妖血不息,必开寰宇!” “妖血不息,必开寰宇!” …… 喧嚣之声震天响,在场之人无不想着大杀一场,为群妖再夺一次乾坤。 第32章 麻烦上身 见到大家的热血已被引动,袁洪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手一翻,已多了一只布袋,他来到朱子真等人的座位前,高声道:“大王又令我带来十六枚丹药,此丹药极其珍贵,乃是根据女娲宫秘传丹方而作,叫做广灵化生丹,寻常妖兽吃了,即可开智化形,而若是已有修为者福之,更可平添五百年助力。” “我如今把这丹药送给几位头领,他们愿意送给谁,便是他们的事了。”说罢,袁洪探手入袋,从其中摸出一只小巧的玉盒,首先交给了封国侯,然后再掏出一个,送给朱子真,一直到最后,便连金大升也拿到了一只玉盒。 金大升是个急性子的人,迫不及待的打开来一看,只见玉盒之中摆放着两枚洁白如玉的丹丸,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其实如袁洪等人已不大看得上这种广灵化生丹,吃了固然不错,但也提升不了太多的修为,这种丹药对于那些寻常大小妖而言,无疑是一件稀世珍品。未开智的妖兽吃了就能变小妖,小妖吃了就能变大妖,这么便宜的事,就算抢破头也得争。 在场的数百人无不眼露羡慕之色,恨不得自己也能拿到一颗。 而这正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分发丹药想要的效果。言语激励是不够的,还得拿出实实在在的好处,现下这就是跟着袁福通造反的好处。 几位头领如果有心腹之人当然可以把丹药送人,而如果没有,其他的人为了讨头领欢心,就会勤勉做事。 金大升嘴馋,倒不是他贪图这广灵化生丹的药力,就是想尝个鲜,于是伸指头夹起一颗,仰头一嗑,已滚落口中。 “这个什么化生丹味道不怎么样啊,有些儿苦,不好吃,不好吃。”金大升把玉盒盖上,连连摇头。看得旁边的几位直翻白眼,有那贪图灵丹的更是在心里面把金大升的祖宗问候了无数遍。这样一枚丹药到了金大升肚子里,就此化为了一堆大粪,简直是作孽。 金大升伸手向下面招了招,叫道:“景兄弟,这丹不好吃,送给你了。你来拿。” 在无数羡慕的目光攒射中,洪锦脸上堆笑,实则腿肚子都在抽筋,强行壮胆一步步走出人群,到了金大升面前,接过那只玉盒。 封国侯扫了一眼洪锦,说道:“这位小兄弟化形不错,居然看不出任何根脚。” 金大升道:“太过像人有什么用,越难变的才越厉害。” 这话深得袁洪赞同,淡淡一笑道:“不错,上古诸妖大都以本相示人,谁敢说他们本领不济。现如今反倒觉得这样不好,以像人为尊,是不是有些差了。” 封国侯尴尬一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本相也没什么不好,但若是女子,自然以颜色殊丽为妙。”向下挥了挥手。洪锦低着头,微微一躬身,托着盒子退了下去。 待洪锦退下,一旁的朱子真大声道:“除了这些比较珍稀的广灵化生丹之外,没机会拿到这灵丹的人也不必太过失望,我这里另有丹药送给大家。”在腰间皮囊之中一掏,再往地上一拂,立刻出现了无数个小小的陶瓶。瓶口用木塞塞住了,但这么多的陶瓶一出现,依旧散发出浓重的丹药气息。 “这是三百颗养元丹,药效自然是无法和女娲宫秘传的广灵化生丹相比的,但也是不可多得的能增进修为的丹药,对于只有几百年修为的兄弟们还是很有效果的。” 这养元丹的名号洪锦听说过一次,还是之前和杨登初来涿州城时,朱子真也拿此种丹药笼络人心。看来这位朱子真头领善于炼丹,经常拿养元丹送人,其本身可能和杨登类似,精通丹鼎之道,否则不可能如此慷慨。 这养元丹对于袁洪等人肯定是没有用的,甚至连两侧有资格坐一个位置的大妖也派不上用处,也就下方簇拥的无数小妖才有些助益。 三百颗丹药分发时容易混乱,那封国侯是此地地主,很多都是他座下之人,于是向两旁说道:“无铸、英彤、铁足,你们三个把养元丹分发下去,务必做到来者有份,不可错漏了任何一位兄弟。” 随着封国侯的吩咐,两侧站起三条人影。另两条人影并不出期,但有一条人影站起来时,让下方的洪锦眼角儿一跳。只因出来的正是那位一头红发的女子。 三个人各领一百瓶,余下之人便不用去争抢,只需等着三人送过来即可。 两个男子分左右赠药,而那红发女子便在中间分配陶瓶。 洪锦就在居中靠前,眼睁睁看着那女子越走越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眼神不停地在自己的身上巡视。女子腰间就挂着刀,随着她款步而走轻轻腰牌。 近了,近了,洪锦手心里都是冷汗,他很担心这个女人到了近前直接拔刀砍自己一刀。 旁边一人抢着伸手,那女子一言不发,把一只陶瓶送个过去。 轮到洪锦时,洪锦也缓缓伸手,但眼神不敢和她对视,就盯着她的脚,还有她的腰,如果拔刀,腰间就会有异动。 结果手伸过去时,却一直没拿到东西。 卓子善在后面用手戳了戳洪锦,低声道:“你怎么不拿?” 洪锦一怔,心道自己明明伸着手,怎么叫不拿,这女人难道不会塞自己手里去? 此时不抬头也得抬头了! 他微微抬头,只见小小陶瓶就在离自己手掌数寸之地,而她用三根白葱一样的手指捏着顶端,微微摇晃,就是不放下来。 这绝对是故意的! 洪锦眼光上挑,终于又和那女子对视了一眼。 只见女子的眼神带有几分戏谑之色,虽然有面巾隔着,也能想象此刻的她一定在冷笑。 洪锦伸手往上一抓,想把陶瓶抢下来,但那女子手疾眼快,往上一提,便扑了个空。 洪锦空抬着手,继续抓又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淡淡道:“长得好一张人皮,不知道扒了皮会是个什么东西。” 声音很好听,就是话不好听。岂止不好听,简直让人心中发怵。 洪锦心一横,堆笑道:“扒了皮就是肉,很香,很好吃。姑娘喜欢吗?” 洪锦看到她的眼神之中寒光一闪,若不是手中拿着陶瓶,或许真的会去拔刀。好在自己的身份还不曾暴露,甚至连眼前这位女子都不知自己是人是妖,还可以继续装下去。 女子的声音又冷冰冰道:“杀我兄弟姐妹,我必会为它们报仇。你等着吧。”三根玉指一松,陶瓶掉落了下来。 洪锦急忙伸手接住,再看那女子时,她已转身往另一人走去。 洪锦暗送了一口气,心道等一会儿自己就逃了,让你再也追不上,这女子居然说自己杀她兄弟姐妹,开什么玩笑,给人背黑锅不带这样乱背的。这次误打误撞混进了这个妖人大会,运气倒不错,白得了两枚丹药,等回到军营就先暂时安分一些。封渊城来了如此多的妖人,在外面乱逛的风险太大了,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女子和洪锦虽然只低声说了两句话,大部分人都没当回事,但在上座的封国侯却目光扫视,瞧了瞧洪锦,又看了看女子的窈窕背影,面上闪过一丝不愉。 第33章 误会 风声响动,两条人影从空中落下,四周竹林耸立,积雪覆盖如覆棉絮。 洪锦和卓子善终于又回到了之前追捕青鸟的竹林之中。 卓子善道:“我们为何不直接施展遁术回大营,又落到这竹林之中做什么?” 洪锦道:“土遁太慢,人家要追的话很容易便赶上了,空中无遮无拦,躲都没地方躲。反而不如这里安全。” 卓子善一想也觉得有点儿道理,五遁之中土遁最慢,想靠土遁逃脱也会遁术的人追踪,确实不是个好主意。wenxueзч.net 洪锦看了看四周,说道:“你去选个积雪较多的地方,挖个坑,我们躲在其中,静静等候风声过去。我想那群妖人不在封渊城中聚会,却跑来外面的荒山,必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此事。只要他们散了,我们再会大营就安全一些。” 挖坑的事卓子善在行,何况只是藏两个人而已。他选了一丛高大的竹林下方空地,取出铁铲迅速挖掘了一个坑,再砍一些竹枝虚掩其上,堆上积雪,抹去痕迹,就是一个极好的隐秘之地。 很快,一个藏身的窝坑已完工。两人躲在其中,只留一个脑袋般大的孔洞透气,静静等待时间过去。 此时离桑山聚会已过去了数个时辰,当大会将毕人群要散时,洪锦便先一步挤出人群,急匆匆逃之夭夭。那金大升和朱子真等一起饮酒作乐,也无暇去想洪锦和卓子善去了哪里,而那位红发女子因要施赠丹药,直到最后才能得空,那时的洪锦已经潜踪而逃。 洪锦觉得那女子肯定要来追,所以一离开桑山便施展遁术逃走,再落到竹林之中藏身。 竹林之中寂静无声,洪锦和卓子善倒也不是太担心。因为这个窝坑本就被无数竹梢遮挡,从空中未必能看得到,而要是在地上追踪的话,也没那么巧就来这个地方。 “卓道兄,睡一觉吧,等睡过了再回大营。”洪锦自己先把眼睛闭了,假寐休息。 卓子善睡不着,把得到的那只陶瓶取出来,拔出盖子倒出丹丸,细细看了一会,喜滋滋道:“这也算是机缘造化,我若吃了此丹,必能更进一步。我合道未久,根基不稳,正需要丹药之力相助。” 他把丹药夹在手指之间,伸到透气的孔洞之中观看,天光之下方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偏偏就有这么倒霉的事,卓子善正在欣赏此丹药,忽然一只青色鸟头从洞里伸了进来,以极快的速度一啄,噗的一声,已从卓子善的手中叼走了那枚养元丹。 “哎呦!” 卓子善不能置信的看着这一切,他翻身就想从积雪之中钻出去,抓住那只偷药的贼鸟。 洪锦一把拽住他道:“你做什么?” “那……那只该死的青鸟……它竟叼了我的丹药去……” “那只青鸟又来了?” “是啊,是啊,我怀疑这竹林就是它的老巢,简直晦气,躲到哪里都能遇见它……我要出去抓住它,把丹药抢回来。” 卓子善还要挣扎,洪锦止住他道:“我们之前都未能抓住它,这次也没有什么机会,不如等回了大营,准备妥当了再来。现下出去岂不前功尽弃。” 卓子善心疼那颗养元丹,洪锦道:“等明日抓到它,让它吐还给你,若是已经变成了大粪,我这里还有一颗,就送了给你也无妨,反正我得了一颗更好的。” 听洪锦这样说,卓子善心里好过了一些。 二人又隐藏在积雪下没多久,果然听到空中风声响动,有什么人在上方一掠而过。 二人屏声静气一动也不敢动。 接下去没多久,又一道风声掠过,隐约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在上方大声道:“英彤,快回来!英彤……” 风声去远,又复平静。 卓子善向洪锦看了一眼,心道果然如他所言,有人追了过来。 二人担忧之心放下大半,对方既然没能发现自己藏在下方,追过头了便再也不会找回来,必是往其他地方追踪。 卓子善还是心系那枚养元丹,不时探头看外面,想知道那只青鸟飞跑了没有。 这一看又复大喜,低声道:“洪锦,那贼鸟没走,就停留在竹梢上头……它的嘴里还含着那枚丹药呢,没咽下去……” 洪锦也把头挤过来,透过孔洞果然看到远处一株高大的毛竹枝头,那只青鸟嘴里叼着养元丹,脑袋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珠直愣愣看着二人的藏身之处。 洪锦道:“我有个主意,或能保全你那枚养元丹。你再扔一块肉出去,它喜欢吃肉,必把丹丸吐了。” 卓子善皱眉道:“我身边只带了两块,都已用光。早知此鸟爱吃荤,那根马腿就不该扔,它吐火烧我们的马,或许也是想吃一块烤熟的马尾巴。” 洪锦冷哼道:“马尾巴有什么好吃的,它烤的地方可不止有马尾巴,你想想看,马尾巴下,马屁股夹着的是啥,那可是两匹公马!” 卓子善恍然大悟道:“好一个贼鸟,不止爱吃肉,还喜欢吃蛋蛋。怪不得它要来啄我那枚丹药呢!”想到自己如此大意,让青鸟误会丹药是一枚马蛋蛋,卓子善恨得咬牙切齿。 话音刚落,就见那只青鸟浑身一颤,嘴巴一张,啪嗒一声,嘴里叼着的养元丹落了下来。 卓子善见之大喜道:“它把丹药吐啦。” 养元丹落到下方雪地之中,被积雪覆盖,几乎看不到踪迹。 青鸟吐了养元丹后,转过头,再不盯着二人的方向看一眼。 卓子善心心念念那青鸟能离开,然后自己还有机会到丹药掉落之处捡回来。又是半个时辰,远处传来哗啦哗啦的足踏积雪之声,有人正在雪地中疾行 洪锦和卓子善顿时紧张起来,透过孔洞向外打量,只见两条人影从远处一前一后急速奔来,前面一人红衣红发,正是那个如火般的女子,而后一人猩红的锦衣锦袍,头戴紫金冠,正是那位封国侯。二人俱是红色,在雪地之中极其显眼。 此刻的红衣女子没有骑着那匹巨狼,只是步行,她到了竹林之下驻足,回过头冷冰冰道:“义父不回封渊城,在野外逗留做什么?” 后方的封国侯温言道:“英彤,义父还不是看你独自在野外受寒,想让你一起回城去。” 女子道:“我习惯了独处,受不得喧杂。” 封国侯微笑道:“你爱独处也可以,我为你另辟一个安静的地方,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能进。你意下如何?” 女子淡淡道:“我也受不得拘束。义父好意心领了,我还回我的山洞居住。” 封国侯沉默片刻,忽然语气转厉,说道:“你又要独处又受不得拘束,却在散会之后匆忙忙追在一个年轻男子的后面,这是为何?” 第34章 负心薄幸 此言一出,那女子勃然怒道:“义父何出此言,我做事清清白白,这样的言语被旁人听去,只怕会生误会!” 封国侯冷哼道:“误会,我亲眼所见也有假的?你敢说不是为了追那男子么?” 女子顿时一窒,随即解释道:“我是在追他,可不是为了其他的缘由,只想砍了他的脑袋!” 洪锦在雪坑里一缩脖子,心道这女子还真是杀心不死,自己也没怎么得罪她,就巴巴的追着不放。 封国侯愕然道:“杀他!?为何?” 女子道:“他是纣军奸细,两军阵前我撞见过他,我怀疑他根本是人非妖,也不知如何就混到了聚会之中来。” 封国侯摇头道:“他是金兄弟带过来的,怎么可能是人非妖。英彤,你不愿承认也罢了,你还年幼,不知世道艰险,越是变得英俊潇洒的妖人,就越是狡诈无情,也许嘴上说得如何动听,只不过为了讨你欢喜,实则上根本就是无情无义的浪荡之徒。这样的妖,我见的多了。” 女子冷笑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那人逃了,我也无法拿他的头来向你解释。等下次再遇见此人时,我自会证明我所言非虚。” 她转过身,想离开此地,一抬头,只见前方竹梢之上停着一只青色大鸟,羽毛艳丽,十分神骏。 “咦!?这是不是青鸟?” 本已前行的身子又生生止住,她抬头仰望青鸟,而那只青鸟也歪着头看着她。 封国侯在后面微笑道:“不错,这的确是一只青鸟,看它那未长成的形体,应该还不曾开智化形。想不到这荒郊野外居然也有此等异种,可惜,虽是上古异种,到如今也沦落无名。现下它还算是一只珍稀的青鸟,再过几千年,几万年,它便只是一只羽毛漂亮一些的凡鸟。” 女子奇道:“成为凡鸟?” 封国侯道:“当然!上古异种之所以能称为异种,乃因血脉精纯之故。就算繁衍生息,也必选和自己最相近的族裔流传血脉,如此,才能保证这妖血不息。但若一旦流离野外,和凡血苟合,就算再不凡的异种,数代之后,也必归于平凡。就如现下你看到的这头青鸟,若它配一只山鸡,你以为它的后代还依旧是青鸟么?” 女子默然。 封国侯语气转柔道:“你先祖祸斗和我祖上其实都是一支,都来自天犬一脉,但如今分散零落后,还能重现一丝先祖威风者百中无一。别说是化形成妖了,连开智都无可能,和寻常野兽还有何区别!思之真的痛彻心扉!你父又与我相识,正是顾念这一段交情,我才不忍看你也沦落到这种地步。假如,你我合二为一,把先祖精血发扬光大,或能重现我天犬荣光。”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手轻轻搭在了女子的肩头。 女子身子一颤,连忙往前紧走几步,冷冷道:“我肯认你为义父,也是念在祖上都是一脉,可以相互扶持。你若有其他的心思,趁早绝了念想。除非我死,绝不做有违伦常之事。” 这话说得十分决绝,封国侯听得面色一寒。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女子此时背对着封国侯,可说毫无防备。 封国侯微微一笑道:“人伦不过是用来约束凡人的说辞,就连女娲娘娘自己都未必遵守此伦常,我等自不必放在眼里。”他缓缓把手掌举起,只要往前用力一切,必能一下子把对方打晕在雪地之中。 在这荒野之地,一个晕了的弱女子,还不是任人宰割。 他的手刚抬起,歇息在竹梢上的青鸟忽然拍着翅膀飞落下来,停在了雪地之中。然后头颅轻点,在雪地之中一通啄,叼出来一枚圆圆的东西 前面的女子一见,立即紧走几步,想看青鸟叼着的是什么。 封国侯无奈,又把手掌放了下来。 青鸟并不怕那女子,待其走近,才拍着翅膀飞到空中,嘴巴一松,叼着的东西又落了下来。 女子伸手接住,拿在掌心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这分明是一枚丹药! 养元丹! 绝对没错,就是不久前才分发下去的养元丹! “英彤,你在看什么?”封国侯缓缓走近。 那被称为英彤的女子反手握住腰间刀柄,说道:“这里还有别人!” 封国侯举目一扫,失笑道:“除了你我,又哪里会有第二个人。” 青鸟双翅不停,在空中转了一圈之后,又飞往一处隆起的雪堆。那雪堆坐落在一丛毛竹之下,若不注意,还以为是土丘上覆盖了积雪。 青鸟顺顺当当的落在了雪堆上,低头往下啄了几口。 躲在下面的洪锦和卓子善吓得魂飞天外,洪锦更是对那只青鸟恨得牙痒痒。这个畜生停什么地方不好,非要停自己的头顶上,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对方,这下面藏着人吗?这只贼鸟若抓住了它,不拔去全身翎毛,都对不住自己。 英彤的目光瞬间便落在了雪堆上。竹林下本不该有如此厚的雪,而且那隆起的雪堆前方,居然还有一个透气的孔洞。若只是一眼扫过,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仔细一看,就觉得处处都是破绽。 呛啷一声,她的弯刀终于出鞘! 而在刀出鞘的刹那,封国侯已不愿再等。错过了今日,下一次恐怕再无机会。他的手掌上红光一闪,半抬的手掌猛地向女子的后脖颈切去! 与此同时,不愿意束手待毙的洪锦在雪坑之中拔刀而起,猛地往上一掀,覆盖在上面的积雪顿时往四周炸裂,他和卓子善各持刀剑一冲而出! 封国侯的手掌已经拍出,此时才惊讶发现雪地里真的有人! 英彤已经有了防备,但她只注意了前方,没有想到后面居然还有黑手。等发觉不对劲时,已来不及招架,噗的一声响,脖颈上被重重切了一下,身子顿时往前一扑,连遮住连忙是布头也被震落了,露出欲娇欲羞的面容。 洪锦和卓子善刚一冒出,一条身影就自己扑了过来。 本以为会是一场险象环生的厮杀,没想到对方先自窝里斗了。洪锦和卓子善也傻了眼,眼睁睁看着那一条红彤彤的身影摔倒在二人脚前。 洪锦低头瞧着她,而那女子的双眼还未闭,也痴痴看着洪锦,但一句话也没说得出来,便头颅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卓子善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转头对洪锦道:“洪道友,你上次说这个女子姿色不堪,为什么我觉得还可以?” 洪锦道:“她会变化,等不变时露出本相吓死你。” 封国侯怒目瞪视着二人,尤其看到洪锦时,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冷笑道:“俗语云女生外向,果然如此。明明与人私会,就是不肯承认。” 洪锦道:“什么私会不私会的,你和这女子的事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想讨个生路。” 封国侯道:“生路?我说得没错,负心薄幸之辈,非你等莫属。可惜英彤就是不信。”说完,双手抓住腰间刀柄,猛地一拔,两柄寒光闪烁的大刀已出现在手中。他淡淡道:“生路是没有的,死路却有一条,如果你们引颈受戮,我可保你们不受一丁点儿痛苦,便和睡着了一般安详而去。” 第35章 技穷 对方摆明了要杀人,那便只能打了。 可是这位封国侯能和张山打一个难解难分,其武体造诣极其了得,这还没算他施展法术,若全都用出来,不知要厉害到何等程度。 洪锦迅速筹划对敌之策,自己加上卓子善刀剑齐出也不会是这家伙的对手,只能靠宝贝。但卓子善的宝贝无非锁龙井、镇龙石等物,而且要预先摆设才能发挥较大威力,遇上这种遭遇战一点儿用处也无,上去就是白给。 自己倒是有两件宝物,未必管用,却可以一试,但首先要有出手的机会。 “卓道兄,我们一起上!” 卓子善也是看过封国侯出手的,还没打就先吓得面色发白,胆战心惊道:“手脚上的本事我们肯定是不如他的,你有什么主意?” 洪锦低声道:“若是打败了便分开来逃走,能走一个是一个。” 卓子善点头道:“也只好如此。”其实分开来逃的话,几可断定对方必追洪锦,所以这样做的结果,不过是让自己多几分逃走的希望而已。 卓子善心中感动,又对洪锦道:“洪贤弟,你真是一个好人。” 洪锦狡黠一笑道:“好人?嘿嘿,我既然如此之好,卓道兄还不抢先动手?”一边说着话,他忽然飞起一脚,扫在卓子善的屁股上。 卓子善闪躲不及,被踢得向前飞出,径直封国侯撞了过去。 洪锦随后跟进。 封国侯如稳坐钓鱼台,无论洪锦和卓子善想施展什么样的本事,他都不害怕,毕竟二者的实力差距极大,大到他根本不用全力应付。之前在两军阵前和张山交手,更多的不过是一场嬉戏,故意不用道法,若真施展道法,十个张山也不是他的对手。 眼看卓子善持剑扑来,封国侯左手大刀往下一压,当的一声,已把卓子善的长剑压歪了准头,然后右手大刀轻飘飘一扫,噗的一声,刀光从卓子善的胸前划过。 如是寻常敌手,此刻已胸腹洞开,鲜血狂涌,但卓子善只是发出啊的一声惊呼,胸前衣襟碎裂,露出青幽幽的龙鳞甲。 封国侯这一刀在那件蛟龙鳞甲炼制的甲衣上划出一道裂口,也割碎了数片龙鳞,毕竟力道轻了,没有伤到卓子善肉身。 卓子善挺剑疾刺封国侯面门。 封国侯讶异之下再次回转左手刀,后发先至,格挡宝剑。这次力量用得便大了一些,只听当,嗖的一声响,卓子善长剑脱手,直冲高空。 封国侯退步转身,让卓子善从身旁穿过,然后倒转右手刀,用刀背向着卓子善的后心磕去! 啪! 这一下打得十分结实,卓子善张口喷血,骨碌碌的滚倒在雪地之中。龙鳞甲虽然能防得住刀剑砍劈,但遇上重力敲打,便无能为力了。 眼见受到如此重伤,卓子善还是保持人形,封国侯愕然道:“真的是人!?” “是你爷爷!”洪锦的声音暴喝而起,一把冒着烈焰的长刀已疾如狂风卷动而来。刚才那一脚可不是存心要害卓子善,知道他身有龙鳞甲,就算挨个一两下也能保住性命,卓子善只要他帮忙拖个一两招,然后才有机会施展。 火云刀在法力催动下,冒出汹汹火焰,看上去声势十足。 “披风刀!” “断山刀!” 接连十数下刀影夹杂着火浪淹没封国侯。洪锦一口气把刀法全都施展而出,不求能砍中,但求砍得够快。 火浪之中封国侯长声笑道:“就这等本事,你比那张山差远了!” 张山是已是武体巅峰,修到了后天完满,洪锦才只易筋中阶,当然不如前者。 洪锦忽地住手,向后一个翻身,竟主动放弃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先机。 与此同时,空中一张巨网从天而降,笼罩在封国侯的头顶。 这张网正是兜日罗网,不过此网已被破开一个大洞,其实是困不住人的。洪锦在出刀之前就预先祭了出来,根本没指望这破损的兜日罗网能困住封国侯。 在洪锦翻身后退的同时,他又把开山印抓在手中。 封国侯并不知兜日罗网是破的,当见到一张大网从头上落下时,面色顿时一肃,虽然嘴上小觑二人,但谁都不敢担保一些人身上隐藏着重宝,万一拿出一个来,措手不及之下也是会阴沟里翻船的。攵學3肆 封国侯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所以不等兜日罗网落下,他猛地抬头,把口一张,一道红光从嘴里喷出。 轰的一声响,只见红光之中似乎有一轮红日冒出,灼灼烈焰又似旭日东升,兜日罗网撞到这轮红日之上,如同白雪消融,转眼化为飞灰。 这东西是从封国侯的肚子里喷出来的,连祭都不用祭,比洪锦出手要快得多。 洪锦眼睁睁瞧着那兜日罗网彻底消失,心中大吃一惊,对方这是什么样的宝贝,竟厉害如此。 由不得他犹豫下去,洪锦把手一抬,又把开山印砸了出去。 封国侯吐出的红珠尚未收回,一方如小山般的青铜大印已兜头盖脸撞了过来,他把双刀一合,刀上寒光一闪,瞬间涨了数倍,放出数丈长刀芒,然后一刀横劈! 咔嚓一声脆响,开山印所化的硕大巨印被一分为二,瞬间变成两片破碎的青铜块。 这以坚固厚实为长的开山印,被封国侯一刀砍成了两半。 洪锦看得翘舌不下,对方那双刀也太厉害了,竟连开山印也劈得开,恐怕也是一件品级极高的法宝。这个家伙之前和张山打得有来有回原来只是在演戏,根本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 之前洪锦以为这封国侯应该是个大妖,但现在,他觉得此僚不是大妖,而是一介妖王! 百年成妖,千年称大,万年称王。 妖王的实力,和那些得道金仙是没有什么差别的,甚至很多金仙不借助重宝之威,根本不是那些妖王的对手。 洪锦骇然发觉这封国侯的真正实力如此可怕,便知道这次真的大难临头了。束手待毙肯定是不会的,说什么也得打一打拼一拼,而且风后还在隐灵符里睡觉,实在不行只能再劳烦他老人家耗费一点点神魂之力,救一救自己的小命。 洪锦转身便跑,但逃跑的同时,又扬手撒下来十来张数尺高的剪纸小人。这些剪纸小人一落地,便手足展动,摆搏斗之势,横在封国侯面前。 封国侯仰头狂笑道:“哈哈哈,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都使出来吧!”迈开大步,举刀一扫,那些个纸人立刻被刀锋卷成碎屑。 “风后,风后,你老人家睡醒了没有,快点救命!……” 洪锦低头连喊数声,胸前毫无动静,那风后也不知是听到了不愿意理睬,还是没听见在继续沉睡,就是不出现。 “老不死的,如此要紧关头却指望不上,看来你是存心另投明主了。”洪锦探手百宝囊,摸向旗门遁,虽然抓在手中,却没有祭出去。主要是祭了也不顶用,以那封国侯的本领,完全可以追入旗门遁之中,到那时,反而是自己被他瓮中捉鳖了。 封国侯正走之间,脚下那些纸屑里忽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机关被发动了。 他低头一看,地面之上不知何时被摆放了一个小巧如莲的小玩意儿,正花瓣舒展,绽放开来。 轰! 一声巨响,这小玩意儿猛地炸裂开来,成了一朵怒放的巨莲,无数花瓣便是一片片刀刃,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到处都是寒刃乱飞。 封国侯身在其中,被无数刀刃加身,噗噗之声不绝,身上猩红衣袍被撕扯得粉碎,露出浑长满了浓黑色的鬃毛的胸腹,只剩腰间铜扣连着部分铠甲遮掩着不可露目之处。 原来洪锦在放下这十几个剪纸小人时,连带着菡萏阵也投了下去,这封国侯狂妄之下果然中计,被菡萏阵炸个正着。 之前看上去还很威武精神的封国侯,此刻却狼狈万分,在这冰天雪地里袒胸露腹,一身破破烂烂,要有多滑稽便有多滑稽。 菡萏阵固然没伤到他的身子,但严重折损了他的颜面。而如封国侯这样的,重脸面尤甚过于身子。 封国侯双目之中冒出两团火焰,在眼窝中滚来滚去,他冷冷瞧了一下自己的身子,举刀向下一戳,咔嚓一声响,把菡萏阵所置的阵盘扎成碎片。 洪锦在远处戳指讥笑道:“哈哈哈,一身又粗又长的黑毛,还想睡娇滴滴的女孩儿,我看你到山里捉一头野母猪来正般配。” 封国侯气噎胸膛,咬牙喝道:“小子,我之前立誓不吃人肉,免得被旁人说我等茹毛饮血,但今日却要破誓了,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洪锦见他动了真怒,也心里打鼓,再次转身逃跑。 “你能跑哪里去!”封国侯这次没有迈步,而是脚下直接卷起妖风,升腾而起,贴着地面飞驰而来,来势太急,所过之处积雪飞扬,如奔马扬尘,留下一道烟尾。 洪锦可没这凌空飞渡的本事,必须祭遁术,但此时此刻,他连施展遁术的机会也不会有的。 转眼之间,封国侯已至洪锦背后,大刀一晃,奔洪锦的脑袋劈去。 洪锦周身光芒一闪,已套上了一层金甲,这是金甲功,此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想用来抵挡封国侯的大刀是不可能的,但能抗摔。洪锦贴地一滚,封国侯刀光落空,而洪锦的身子在雪地之中横冲直撞,滑出去极远。 封国侯追着洪锦狂砍不止,刀光落在雪地之上,炸出一蓬蓬雪雾。 洪锦险象环生,每次都差之毫厘的在刀锋下躲过,但心中也知终究会躲不过去,唯指望能多坚持一会儿,好让卓子善趁机逃命。 又是一刀砍落,洪锦虽然躲开,但封国侯横刀一挑,顺势砸在了他的腰间。洪锦身上金甲光芒一闪,便已破灭,身子在这一挑之下高高飞起。 封国侯正想趁机补一刀,洪锦又扬手打出数个凝结的冰块,这是千水凝冰术,是水流经里的本事。此术在这雪地里居然十分好用,冰块乱飞如蝗,又阻拦了一下。 洪锦终于力竭,摔落地上的他一扬手,一面黑色小旗飞出,笃的一声,插在了前方雪地上。 不管有用没用,旗门遁终于还是祭了出来。 “开!” 一道朦胧旗门平地而起,悬于雪地。 洪锦身子一滚,终于扑进入旗门遁之中。 这骤然出现的旗门让封国侯一愣,但他已杀起了性,若就此放过洪锦,这一世都不会快活。只是停顿了一下,他便双手持刀,向前一冲,撞入旗门。 在封国侯进去的刹那,又有一道绿影紧随其后,扇动翅膀飞了进去。 第36章 青鸟化形 封国侯进去时把双刀狂舞,化作刀幕遮住全身。 谁也不敢说这里面有什么样的厉害法术等待着自己,就算对方看上去是个连人仙都不是凡人,封国侯也不想大意吃亏。 结果冲进去后根本没有任何反击,唯见前方一条人影持刀站立,四周竟分布着无数的剪纸小人,足有上百之数。 这剪纸小人虽然能动,但根本没有丝毫威胁,和那些力士符、金甲符差之千里,根本就是一些充门面的东西。 倒是这旗门之后另成一方空间,是个十分奇妙的宝贝。 “小子,你无处可逃了,我会一点点削去你的皮肉,好让你死的没有那么快。”封国侯收刀一指洪锦,一脸怨毒之色。 此刻,洪锦困守旗门遁,确实没地方可逃,但他就算不放旗门遁,也没其他的地方可去,现在好歹还能殊死一搏。 洪锦此刻所站的位置就在正中间,而他四周三百六十个剪纸小人已全部就位,一座地载阵已赫然成形。 之前风后曾在这个位置施展过一次阵法攻伐,而且就是利用这些个剪纸小人发动阵势,如今洪锦被逼无奈,要仿照风后做最后一击。 剪纸小人毕竟不是真人,更不是法力强大的黄巾力士,只能一次性将其蕴含的一点点法力全部催发,化为飞灰的同时借助阵法之道极大的增强阵法的威力。 这是一锤子的买卖,不成功便成仁! 生死关头,洪锦反而不那么紧张,反正这种事情经过的多了,自然而然做等闲看。 洪锦瞥了一眼追进来的封国侯,一开始他是想守在旗门后拼尽全力砍这家伙一刀,后来一想,此人奸诈之极,敢进来就必有防备,那一刀多半被他挡住,而自己恐怕再没有机会劈第二刀了,与其如此,不如好好酝酿一下这一刀该如何去砍。 “我知道你叫封国侯,但你还不知我是谁,现在我告诉你,我叫洪锦,不是小子。我本想当你老子,可惜一看你这丑模样,生怕玷污了洪家祖宗,你这不肖子孙不要也罢。” 封国侯咬牙冷哼道:“洪锦?无名之辈,你就一张嘴毒,我先割了你的舌头。”双刀一分,跨步就想冲过来。 洪锦喝道:“且慢,你若想我慢点儿死,多受一点儿痛苦,就不要太心急。我刚才冻着了,手脚有些僵硬,先要动一动暖暖身子骨。”说罢,把刀插在地上,弓背伸臂,做舒展之势。 封国侯瞪视着洪锦,不知这小滑头要耍什么诡计。但在这旗门遁之中,便如关了门的屋子里,放了一只猫和老鼠,无论老鼠如何闪展腾挪,都不过是猫故意与之玩耍的把戏。能享受一下捉弄老鼠的快感,也是不错的。 洪锦虚击两拳,然后大喝一声,回手在自己的顶门上重重敲了一下! 封国侯冷笑道:“你打晕了自己便以为死了也万事不知吗?我会把你弄醒,再一刀刀切割下去。年轻男子未经人事时元阳充沛,身上有些地方切下来泡酒,绝对是最美味的东西……”:魰斈叁4 话未说完,洪锦身上一股气势缓缓升起,脸庞也因为热血上涌而变得赤红起来。 他身后一道白蒙蒙光芒一闪,一道虚影悬浮而出。 而随着这道虚影的出现,洪锦全身气息暴涨,全身鼓荡,连身形都拔高了数尺。 洪锦双手握住刀柄,猛地上举,但却把双眼闭了,口中喝道:“元元遂初,芒芒太始,阴阳同流,玄黄错跱;龙甲神章,八变九转,不蜕其形,心意如一,我即阵法,阵法即我……” 随着洪锦的沉声呼喝,以他为中心,所有的剪纸小人似受感召一般,同时举起了小手,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气息从数百个小人身上飘逸而出,如百溪汇川,百川汇海,全都集中到了洪锦一人身上! 封国侯初时满脸都是轻蔑之色,当看到洪锦身上妖血激发,出现了一个朦胧兕兽虚影时才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你居然也有妖血!” 洪锦根本不理他,他的刀锋开始变得明亮,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四周蔓延到全身,又从全身逐渐流向双手所持的大刀。此刻,他虽然闭着眼,却能清晰感受到整个大阵之中每一个剪纸小人的样子,它们似乎也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在竭尽全力的满足自己的需求。 封国侯终于感到了一丝危险,虽然老鼠终究要死,但被老鼠咬一口便十分不值当。 “小子,你去死吧!”封国侯双足一瞪,身子前扑,终于冲阵。 洪锦赫然睁眼,手中刀锋暴涨,火云刀放出刀芒,在他头顶现出一柄硕大的大刀虚影。 洪锦举刀一劈而下! 同时,周围那些剪纸小人也转身朝内,作劈砍之势,然后终于耗尽所有灵气,化为数百团燃烧的火焰。这旗门遁里的空间本就不大,此刻数百团火焰同时燃烧,倒也显得声势惊人。 “地载阵!” 清亮的喝声从洪锦口中发出。 无数火焰和飞灰之中,那柄凝聚的大刀从空中斩落,直奔封国侯的头顶。 此刀来势汹汹,几有破天裂地之威。封国侯此时想躲也来不及了,只能仗着修为高深来硬抗。他也举起双刀,交叉向上,口中发出怒吼,来架这猛烈一刀!封国侯在怒吼声中全身黑毛暴涨,身子化为半妖之形,除了双手还抓着双刀外,头颅竟化成一只金睛凸起的黑犬模样,猩红长舌吐出唇外,狰狞万分。 咔嚓! 封国侯一声闷哼,手中双刀断折,两片刀刃崩飞,洪锦的刀影余势不息,又劈在他的头颅之上,把顶上紫金冠给砍成两半。但刀影就此止住,悬浮在封国侯所化的犬首上一阵模糊,消失不见了。 数十根黑色犬毛被打斗激起的狂风一吹,从封国侯的头顶上窣窣飘落,一缕鲜血也在那没了毛发遮掩的头皮上渗出。 洪锦怔怔看着这一刀之威。 确实很强大,是洪锦自认为到现在所能砍出的最猛一刀,这让他很满意。 但也仅此而已,并不能指望这一刀就把一位妖王砍于刀下,又让他很失望。 封国侯双手一甩,把断刀丢弃,然后足踏狂风,身子摇动,又恢复成了人身,向前一拳打出。 洪锦已在刚才的那一刀之下几乎耗尽了法力,此刻只能把刀横在胸前抵挡,嘭的一声,巨大的力道震得洪锦向后飞抛。 封国侯余怒不息,大叫一声,张开大口,向着洪锦的身子咬去,看他那样子,是要把洪锦给活活咬死。 洪锦心中哀叹,自觉已无法活命。 就在这时,一道绿光如离弦之箭,嗖的一声,抢在封国侯张嘴咬下之前,射在了洪锦的胸口。 绿光乍现,是一根青翠的羽毛。 洪锦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那羽毛一叮在他的身上,便绿光一闪,整个人影连同那根青翠羽毛一同消失在原处,不知藏到了哪里。 封国侯一口咬空,怒吼道:“是谁!?” 身子落地,他霍然转身,只见不远处一只青色大鸟正站在地面之上,仰头冷冷瞧着自己。 是那只青鸟! 但寻常青鸟岂会跑到这旗门遁里来,更不可能用一根羽毛把一个大活人给变没了。 青鸟双翅一展,身形开始拔高,无数青色羽毛绽放出炫目的绿光,而在光芒闪耀中,一个窈窕人形正在地上缓缓崛起。 青色羽毛化成一袭飘逸绿裙,而鸟兽上方的冠羽则自动变成一条透明的纱巾裹住了她的面容。 转眼间,青鸟竟化成了一个双目明亮、身姿傲人的女子。 第37章 瑶池来客 封国侯震惊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绿裙女子,但凡青鸟这样的灵禽能够化形,必是极厉害的存在! 他坐镇封渊城已有很长时间,却从未听旁人说起过在城池周围还隐藏有这等人物,甚至连青鸟存在都不知道。 或许此青鸟之前根本不在封渊城四周,也是近期才来的。 封国侯喝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在下自认没有得罪于你,为什么偏偏要与我作对?” 绿裙女子的细长美目瞥了封国侯一眼,看他衣不遮体的样子,眉头皱了皱,隐隐有股厌恶之色。她侧头不再看封国侯,轻灵的声音淡淡道:“他,你不能杀,仅此而已。”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但封国侯还是听得懂她的话中之意,这个他指的是洪锦。如果不是这个女子横插一手,洪锦已经被自己咬死了。 封国侯冷哼一声道:“你是那洪锦的朋友?” 绿裙女子摇头道:“不是。” 封国侯又道:“既然不是朋友,却还回护于他,姑娘莫不是也看中他那张小白脸吧?” 一听此言,绿裙女子冷冷道:“若不是有人不希望他那么快死,我也想杀了他。” 封国侯见她对洪锦也没什么好感,顿时恍然道:“原来姑娘也是听命于人,这才出手救助。嘿嘿,那洪锦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御使姑娘之人来帮他?恕在下无无礼,还请告知此人是谁?” 打狗自然是要看主人的,既然洪锦背后还有人,那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 “不该你知道的便不要问,人我救了,其余的事我一概不管。如果你还想要杀此人,等我主人也觉得他确实没用时,你再杀他,我绝不插手。” 她说话始终是冷冰冰的,而且和洪锦也没有什么太大瓜葛,甚至谁要杀洪锦她也没有意见,只是现在不能杀,需要等一等。 封国侯只是在不该杀人的时候出了手,就这样简单。 封国侯也是颐指气使惯了的人,何时受过这种鸟气,而且这绿裙女子太过高傲,把自己视同无物,当真忍无可忍。 封国侯厉声道:“姑娘,你要救人便救人,要杀人便杀人,就算是我家大王也不敢如此对我,凭你还没这本事。我让你三分颜面,并不是给你的,而是给你身后之人。但若你连主人是谁都不肯告知,我这颜面岂不是白给了。不如这样,姑娘你也不要走了,用你换一个洪锦也算值当,让你身后之人亲自来跟本侯说话吧。” 绿裙女子双眉微竖,再次看向封国侯,淡淡道:“你连我也想留?” 封国侯道:“我看姑娘姿色不错,与其听命于人,顶风冒雪四处奔波,不如委身我的香闺之中,暖玉温存,尽享云雨之乐,何乐而不美。” “住口!”女裙女子勃然变色,伸手一拂,一朵青绿色的火焰飘飞而出,向封国侯打来。 封国侯一侧身,那团火焰落在身后地上,轰的一声化为一蓬更大的绿色烈焰,地面积雪迅速消失,就连下方泥土也被烧出一个深坑。寻常火焰必然烟火齐飞,但这绿火燃烧时无烟无灰,便如突然间消失了一般,比三昧真火还厉害。 封国侯看到这一幕,愕然道:“青阳真火!”他心思电转,青阳真火自己肯定听说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出自哪里。 绿裙女子并不想久留,转过身,就想从旗门中出去。 封国侯喝道:“留下吧!”把大口一张,嘴里红光冒出,一颗硕大的红珠吐了出来,红珠散发光芒,光芒所至,迅速笼罩前方所有可及之处。 但凡被红色光芒射到,一瞬间就陷入了静止之中,不管是冷风,还是飘飞的积雪,包括转过身去尚未离开的绿裙女子。:魰斈叁4 封国侯的大口又往里一吸,周围被红色光芒照到的东西一起往他的口中滚滚而去,如坠入了一座无底深渊一般。连同那绿裙女子也同样无法摆脱这股强劲的吞噬之力,不由自主往封国侯方向拉扯了过去。 绿裙女子长裙之上光芒一闪,迅速飞射出去数十道绿芒,其中大部分都被封国侯给吸了过去,但还有十来支翎羽逃出了红色光芒的笼罩。当那些翎羽在别处悬停时,绿裙女子身形一晃,便只留下一道淡淡虚影。 借物代形! 一根羽毛便把自己给挪移了过去。 封国侯忽地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这位女子的来历。 绿裙女子在封国侯的左侧现身,双掌连拍,噗噗两声,打在他的右肋上。 别看粉拳素手没什么力道,但掌心自有火发,封国侯的肋下燃起两团青色烈焰,烧得他大叫一声,把红珠咽入口中,翻身在地上连滚数下,才把烈焰扑灭,但肋下黑毛已被烧光了,连肌肤都被烧得开裂了,一股焦臭弥散而开。 封国侯强忍疼痛,喝道:“你是瑶池金母的人!本侯今日看在金母的面上,不跟你计较,但若下次还撞在我的手里,必让你后悔不迭。”然后转身撞出旗门。 绿裙女子并未追赶,所谓穷寇莫追,由得封国侯逃走。 当她也走出旗门遁时,封国侯已逃得踪迹不见,只剩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扑通一声响,洪锦摔落地上。 那地面上全都是碎石,洪锦又是凌空落下,连姿势都未来得及摆好,就四仰八叉的砸在了碎石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洪锦翻了个身,抬头一看,黑沉沉的不见天空,而是嶙峋石壁。 这是一个山洞! 明明自己还在和封国侯厮杀,力战不敌,恐遭毒手,怎么突然之间就到了这里来? 洪锦转过头,发现这里没有积雪,甚至很干燥,四周连杂草都没有一根。左侧数丈外趴伏着一条人影,仔细一看,正是卓子善。但卓子善一动也不动,似乎陷入了昏迷之中。 “卓道兄,卓道兄……” 卓子善根本不应。 洪锦想挣扎着站起来,他刚把上半身坐起,头顶上方青光一闪,一条人影突兀而现,红色的长发,红色的衣袍。 人影来得突然,又离得如此之近,洪锦想躲也没地方躲,被她向下一落,砸个满怀。 洪锦刚坐起的身子又被压得躺下。 “哎呦,好重!” 那位被称为英彤的女子就趴伏在洪锦的胸口,一双微微睁开的双眼既有些迷茫又有些惊恐的看着洪锦,二者如今的距离兰香可闻。 第38章 失忆 “你……你……醒啦!” 洪锦吃吃道。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跟眼前的女子打招呼,若一句话不说似乎也不妥,便先问候一声。 女子怔怔瞧着洪锦的脸,初时那惊慌迷茫的眼神逐渐生出一丝厉色,她紧咬银牙,伸手提刀。 洪锦惊道:“你要做什么?” 女子不答,因为身上无力,连举个刀都很费劲,她一只手按压在洪锦胸口,勉强抬起另一只手,刀尖倒转,向着洪锦肚腹插落。 洪锦自然不可能等死,举掌用力一推,便把她从自己身上推翻,然后挣扎着爬起来,骂道:“又不是我偷袭于你,是那封国侯出的手,你不去杀他,竟要来杀我?” 女子躺在地上冷冷道:“你也该死!” 她探手入怀,摸出来数枚丹药,仰头吞了下去。只要力气恢复了两三层,必定还会爬起来,把洪锦砍死。 洪锦暗道糟糕,自己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山洞里,本以为逃过一劫,结果还是逃不过对方的追杀。 自己也没什么力气,打不过那就继续逃,可卓子善还昏迷不醒,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正在为难之时,胸前金色光芒一闪,隐灵符竟在此时飞了出来。 洪锦大喜道:“风帅,你终于醒啦!”其实心中已把风后骂了无数遍,这个老不死的躺在隐灵符里优哉游哉,自己几次险象环生,他竟然理都不理,还好意思说自己当年如何了得。 隐灵符上一阵阴风卷起,人影随之现身。 出来的正是风后,但洪锦仔细一瞧风后的样子,却大吃了一惊。 只见此时的风后老态龙钟,原本矍铄的神采已一扫而空,代之于一脸皱纹,连腰板都佝偻了起来,满头的白发之前还看上去还有几分飘逸,此时只剩下小半,顶门上都露出皮肉,变成了瘌痢头。 风后似乎一下子苍老了数十年,已到了风烛残年之地步! 风后自己可能没有觉得和以前相比有太大差别,反正隐灵符里也没有铜镜,他不可能每天照镜子看自己的模样。 他依旧沉声问道:“洪小子,这里又是何处?” 洪锦结结巴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似乎是个山洞,不过你老人家出来的正好,这个女子要杀我!”洪锦伸手一指。 风后顺着他手指看去,一见女子容貌,竟立刻满脸怒色道:“这是个妖女?” 洪锦不知道风后是如何判断出来这女子是妖非人,可能看她的长相太过妖冶了,实情也确实如此,对方绝对是个妖女。 “妖族余孽还敢在老夫面前兴风作浪!”风后驾狂风向前一卷,已冲到女子面前。女子惊骇之下举刀要砍,被风后伸出右手一把抓住手腕,向上一提,直接把把那女子从地上拎至空中。 弯刀脱手,风后左手接刀,刀锋向对方脖颈抹去。 女子面色惨然,把眼一闭。 风后并未下死手,而是刀架脖颈,喝问道:“蚩尤在哪里?” 女子默然不答,风后暴怒之下单手提着她在空中连连摇晃,阴风呼号,吹得这山洞里冷气嗖嗖,如同鬼域。 洪锦叫道:“风后,蚩尤早就死了。” 狂风瞬息间消散,风后扭头一脸疑惑道:“何时死的,我怎么不知?” 洪锦看着风后的样子,心中一惊,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 风后曾经说过,假如他的元神之力消散的太过厉害,首先的隐患就是会忘记之前的事,之所以很多残魂会在一个鬼域之中无知无觉的不停闪现,便是这种残魂记忆已丧,靠着本能来维持,直至彻底消散在天地之中。 难道说风后竟也要落得这种下场? 风后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当然要怪罪在东海鬼岛之行上,若不是在里面挨了几下葵水真雷,他绝不至于耗损掉这么多的元气。可这事也真是冤枉,葵水真雷是柏鉴打的,是自己人打了自己人。 洪锦无法判断风后是刚开始失忆,还是已经很严重了,只能先小心翼翼试探,说道:“蚩尤死了几千年了,你老人家也跟着我几千年啦。” 风后一怔,歪着皓首道:“胡说,你是我在涿鹿山中遇见的,何来千年之久。咦!对啊,相隔如此多年,蚩尤理应死的骨头都没了,老夫为何会问这个女娃子他在何处?” 一想通时间对不上,他便没了之前的凶相,瞪着女子道:“你为何要杀洪小子?” 洪锦心中一松,似乎这失忆不是很严重,还有得救。他摸出缚妖索,说道:“风后,我们先把她绑了,然后再细细审问。” 祭缚妖索的法力还是有一点儿的,何况女子被风后所抓,根本没法躲避,缚妖索在她的双手双脚上都缠绕了数圈,绑了个结实。 风后一松手,女子扑通一声,又落到了地上。这次手足被绑,就算恢复了力气,也没法站起来打打杀杀了。 洪锦终于放下心来,他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先捡了那柄弯刀,然后走到女子面前,低头细细打量。 明知她是妖非人,但这颜色确实美艳,脾气又如火如冰,叫人又爱又怕。 洪锦道:“姑娘,我听那老狗封国侯叫你做英彤,想来这便是你的名姓了。你说你认谁不好,认一条老色狗当义父。实话告诉你,若非我躲在旁边,你这时候不知会落得何等下场。” 女子双目一闭,但眼角处隐隐有些湿润。 “我对你有恩,你竟拿刀子插我。我肚子是不怕插的,就怕你刀子抓不稳,插到其他地方去。我还没成家立业,更没留下一儿半女,若绝了后,谁来赡养风后他老人家。风帅你说是不是?” 风后点头道:“不错,男儿无后便是不孝。” 洪锦笑道:“是的,我还记得姑娘问过我有种没种之事,这种事情当面不好解释,风后也不是外人,这山洞里倒是很偏僻,我便证明给你看。”假意伸手在自己衣衫上一阵摩挲,发出解衣的窸窸窣窣声。 “你睁眼看一看。” 女子扭过头,紧紧闭住双眼。 洪锦伸出手指去拨她的眼皮儿,女子把头急摇,泪花儿甩得满脸都是,叫道:“我不看,我不看,你滚远一点……” 看到女子如此委屈的模样,洪锦心中数次被她追杀的恶气总算出了不少。 洪锦道:“是你叫我滚远一些儿的,出言无悔,以后可别再来找我。你若是反悔,我又要来拨你眼皮。” 女子胸膛起伏,虽然心中极怒,但嘴上已不敢说狠话,一边落泪,一边咬牙道:“我不来找你便是。” 洪锦哈哈笑道:“这便对了。你以后也别回封渊城啦,自己捉个俏面郎君,一起躲到深山老林之中,生个十七八胎的,逍遥快活后半生,岂不是好。” 洪锦准备等那女子心情平复了,就收了缚妖索放她离去,谁知身后竟又传出一个脆生生冷冰冰的女子声音道:“你玩得很开心吗?” 风后反应极快,声音刚出现,他已大喝一声,元神所化人影一拳头往后打出。 第39章 女魃旧居 狂风席卷,一个硕大的拳头砸在一片淡淡绿光之中,如中云雾,没有发出任何碎裂声响,便湮灭无痕。 明明自己的拳头砸向人影,一转眼却消失无踪,让风后大吃一惊。 在洪锦身侧一根青色羽毛飘然而落,然后一阵模糊,人影乍现。 洪锦吓了一跳,但没想要动手,只往旁边退了两步。 风后扭头看到人影竟已越过自己,出现在洪锦旁边,吼一声,又要冲过来,洪锦叫道:“别打了,或许是自己人。” 人影已彻底显形,这是一个身穿绿裙的清丽女子,当她现身时,连这黯淡的山洞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我和你毫无瓜葛,更不是什么自己人。”女子冷冰冰说了这么两句话,可谓丝毫不留脸面。 洪锦惊讶地看着她,难道自己能在封国侯手中逃生,不是她相救吗? 既然出手相救,肯定是有几分渊源的,但她却直接撇得一干二净。 风后上下打量了绿裙女子几眼,喝道:“又是一个妖女!” 绿裙女子转头看向风后,令人惊奇的是她对洪锦冷言冷语,但对风后竟很客气,温言道:“风元帅,我不是妖女,我是青鸟翠儿,许久之前我们曾经见过一面。” 风后顿时呆了,青鸟翠儿,还见过自己?可是风后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青鸟翠儿和自己是在哪里见面的。 洪锦则心中惶恐,青鸟,翠儿?莫不是那只被自己损了好几回的绿色大鸟吧? 青鸟翠儿道:“你不记得了?或许时日太久,你又经历了太多事,忘了我这个跟随在姐姐身后之人。” 风后道:“你姐姐是谁?” 翠儿道:“玄女是我姐姐。” 风后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玄女,他那一身本事大半都是玄女所赐,经她一提醒,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数千年前玄女来助轩辕黄帝时身后带了好几位女子,但这些女子面目模糊,是不是真的有这一位翠儿在其中,则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风后戒心顿消,老脸上难得浮起一个笑容,甚至有些儿激动,呐呐道:“老夫记得,老夫记得,你……你……是受玄女之命,来接我的吗?” 如果是轩辕黄帝派人来接,风后会欢喜的晕过去,虽然骂了他那么多次,也不过是因为希望越大,失望便也越大,这才因爱生恨骂不离口。但在心里面还是希望轩辕黄帝来救一下自己这个沦落之人。 现如今轩辕黄帝没来,玄女的人来了,也算是一件好事。 但是那青鸟翠儿摇了摇头,叹道:“不是,我也是见到了风元帅你,才知你如今和这小子在一起。这是意外。” 风后瞬间又从云端跌到地上,失魂落魄道:“原来不是要接我。” 翠儿看出了风后的失望之色,温言道:“姐姐并不知你在哪里,现下我已知了,等回去时自会提起。相信她不会坐视不管的。” 风后一听,心情又好了起来,不管如何,见到一位认识玄女的故人,都意味着沉沉黑暗之中已露出一缕曙光,自己得到救拔的机会大增。 二人说话时反而把洪锦晾在一边,洪锦心虚,也不敢看她。 风后道:“那翠儿姑娘你怎么会到了这里来?” 翠儿道:“我有些儿私事要办。”然后把目光投向洪锦。 洪锦低头只做不知。 绿色的裙摆飘至洪锦身前,只听那翠儿淡淡道:“你低头看着我的裙子,是想知道我走路时是跳着走,还是当中一只脚先抬起来走的,是不是?” 洪锦羞愧无地,连声道:“不敢,不敢。” 翠儿冷冰冰道:“你这个人,本事一向是没有的,只靠旁人相助,竟还大言不惭起来。我现下把她松了绑,让你们两个好好打一场,有什么恩怨现下就解决。”说着话,举手一拂,绑住英彤手脚的缚妖索竟瞬间松脱。她又往洪锦身前一抛,一杆小旗飞出,正是那根施展旗门遁的令旗。 在地上的英彤翻身站起,脸上泪花还未消,她微咬银牙,是真的想再和洪锦打一次,把受到的恶气吐出来。 洪锦窘迫之极,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风后。 风后道:“是这女娃儿先要杀洪小子,老夫这才助他绑了这个女娃儿。” 洪锦也道:“是啊,不但如此,我还以德报怨,救她免于遭受那封国侯的毒手。姐姐如果不信,你问她若无我的出现,她会是何下场?” 翠儿俏脸儿一沉,斥责道:“不许叫我姐姐。” 洪锦觉得这翠儿对自己恶意多多,既然如此,为何还救了自己,真是难伺候。姐姐不能叫,总不能叫她奶奶、姑姑吧,至于直称翠儿,自己当然没有那个资格叫。 翠儿转头看向英彤,淡淡道:“整件事我也看到了,你确实不该杀他。” 英彤初时脸庞晕红,羞怒难禁,但此时此刻想杀洪锦也是多半杀不成的,不如寻一个台阶下。她启朱唇道:“我不杀他,英彤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这话听上去像是和解了,可在洪锦耳朵里,这件事根本没完,只是暂时放过一边。 风后很想知道这翠儿来北海所办的私事是什么,但既然是私事,肯定不会轻易告诉旁人,这口可不好开。风后举目四望,说道:“这里是何处?” 翠儿道:“这是桑山下一处洞穴,我暂时在这里安身。” 风后道:“这洞穴里都是开裂的碎石,四周又焦黑一片,似乎遭过火烧。” 风后早已看出这洞窟四周的山石异样,不但干燥无比,更是有被烈焰焚烧过的痕迹,甚至许多石头都碎裂开来。 翠儿道:“不错,女魃她住过这里。” 这女魃之名在洪锦听来无甚稀奇,可风后一听则大吃一惊道:“什么,女魃住这里?” 翠儿道:“很久之前的事,早已离开了。” 洪锦咳嗽一声,问风后道:“女魃是……”wenxueзч.net 翠儿俏目一瞪,冷冷道:“我们说话时,不得插嘴。” 洪锦连忙把嘴闭上,看卓子善还趴在地上不动,便走过去先扶他起来。 风后接着道:“我也知她已离开,否则这里岂是我们能待的地方,唉,可惜了这个女孩儿。” 第40章 陆压 周围石壁上除了那些烧烤的痕迹外,竟还留有好几道深邃的劈痕,不知是什么兵器留下的,一道道裂缝分布在劈痕四周,如同蛛网般相似。 风后道:“这里打斗过?” 翠儿点了点头,说道:“里面打得更厉害,连洞都塌了。” 风后怒道:“她已经躲到这里来了,还有什么人竟不肯放过,要追杀至此。” 翠儿摇头道:“不知,但能和女魃动手,实力非同小可。” 风后道:“轩辕黄帝竟也不管吗?好歹是他女儿的身子。” 翠儿道:“肉身而已,算不得多亲近,丢了也就丢了。” 洪锦一边把卓子善扶起,一边听着二人说话,尤其听风后说那女魃是轩辕黄帝女儿时,当真惊讶万分。这轩辕黄帝如此绝情,不但风后、柏鉴这些老部下不管,现在连亲生女儿也丢到一个山洞里不理,这似乎有违圣人名望。 卓子善微微睁眼,喘息道:“这是哪里?” 洪锦道:“一座山洞。你伤得怎样?” 卓子善哀怨道:“我以为我要死了,但死不可怕,头掉了碗大一个疤而已,就是心痛的很。我那么相信你,你竟拿我垫背。” 他还记得洪锦踢了他一脚,让自己先撞到封国侯的刀上面去。 洪锦苦着脸解释道:“你不动手,我也不动手,等到那封国侯先动手时,我们谁也活不了。倒不如让你先上,好歹你有龙鳞甲保护,不会送命,先拖住那只老狗,我才有机会占先手。你若觉得心里不舒服,打我骂我几句出出气。” 卓子善摇头道:“算啦,或许你说得对,终究要找一个最好的办法来应敌的。”他转头看向左侧,正好见英彤此女冷冷瞧着洪锦,手里还提着弯刀,顿时吓得一激灵:“她……她……怎么也在?” 洪锦道:“救人救到底,难道把她留给那封国侯吗?” 卓子善惊讶道:“你竟有这么大本事,救了我和她两个?” 洪锦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说这事是自己干的,向前面努了努嘴,低声道:“我们都是她救的。” 卓子善终于看到和风后站在一起的绿裙女子,愕然道:“她……又是谁?”他搞不明白,为什么晕过去没多长时间,就多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 洪锦道:“她……她……叫翠儿,就是……就是……那只……那只……” 卓子善脑子可不糊涂,见洪锦吞吞吐吐的,立即脱口而出道:“那只青鸟!” 这声音大了些,让前方的翠儿听到了,她扭回头冲着洪锦冷冰冰道:“你两个鬼叫什么?” 洪锦堆笑道:“刚才听到风帅说女魃是轩辕黄帝的女儿,小的不解,为何要叫这个名字?” 翠儿没回洪锦的话,风后道:“之前是不叫女魃的,等吞了上古神火之后,便叫做女魃了。这不是她的姓,她本姓公孙,叫做公孙子娴。” 洪锦道:“不应姓姬吗?” 风后道:“轩辕黄帝本家其实是公孙后裔,姬是后来改的,女儿复姓公孙,也是不想忘本而已。” 洪锦点头道:“原来还有这种渊源。”风后是和轩辕黄帝同时代人,当然不会乱说的。这公孙子娴既然贵为轩辕黄帝的女儿,又为何吞了上古神火就成了女魃? 风后道:“子娴姑娘是极有天赋之人,但毕竟修行时间太短,当时大战在前,她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但她又极要强,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为了助我等大战成功。于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道士,他既非阐教,也非截教,更不是天庭和北极宫的人,自称有办法助她道法大进,但代价也很大,便是舍去一具肉身。” 洪锦道:“就是吞那什么上古神火吗,这和舍去肉身有什么关系?” 风后道:“那道人说,这上古神火自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了,后化为天地生灵,因为造下太多冤孽,被抹去神智,只留道法本源。一旦吞下,寻常神魂根本承受不起,必然烟消云散。但若把肉身当做熔炉,让神火在内生根,并重新焕发灵性,可再造一个极厉害的人物。” “道法本源,便是大道,多少人梦寐以求,千万年苦修正是为了获此机缘,一旦重生,自然厉害无比。可是这道人的要求太苛刻了,子娴姑娘本就是个天生丽人,若要她舍去自己肉身,又是何等残酷,而且留下神魂又能去哪里?” 洪锦恍然道:“所以公孙子娴吞了那道人送的上古神火,变成了女魃。女魃虽有轩辕黄帝女儿的肉身,但毕竟神魂不在了,只是个躯壳,已算不上真正的女儿。” 风后点头道:“不错,只是个躯壳,但当灵性复生时,当真难以辨别,反正老夫看她时就是子娴再生。可惜,那道人所说的代价还不止如此,一旦成为了女魃,便极难近人,她所在方圆百里俱都在她道域之内,不但滴雨不下,更是酷热难耐,所过之处,土地开裂,湖泊干涸,就此成了孤家寡人,被万夫所指,全然忘了若无她的存在,当年那场大战未必能赢。” 洪锦道:“我若是她,定会痛苦万分,恨不得憎恨所有人。” 风后道:“她倒是没有变的如此,而是自己选择一个无人之处待着,这样便谁都伤害不到了。老夫心中很是同情女魃,一直怀疑公孙子娴的神魂是不是真的离开了那具躯壳,否则又怎么可能如此忍让迁就。” “但是这世间就是如此,你不伤人时,旁人却会伤你,就算再如何忍让迁就,总也有人觉得不够。于是有些人贪图她体内那朵上古神火,想杀了她夺为己有;还有些人来到了她的隐居之地,划根线就说这是自己的地盘,女魃必须离开,否则就是荼毒生灵,造无边罪孽。思之当真可怜。” 翠儿也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所以她隐居于此后不久,又被人赶走,不知又去了哪里?” 此地已是北海蛮荒,如果女魃还想躲到没有人的地方,只能继续往北走,独自走到一个连鬼影子都看不见的地方。 那份孤独和凄凉,实非常人能够忍受。 洪锦道:“都是那道人不好,这家伙叫什么名字?” 风后道:“这道人叫陆压,老夫之前没听过他的名字,之后却再也忘记不掉此人。他赠了上古神火时,竟还装模作样说给自家兄弟找了个好归宿。这哪里是什么好归宿,分明害人不浅。轩辕黄帝也是老糊涂了,生生坑害了自家女儿。” 第41章 媒婆 别说洪锦没听过陆压之名,就是翠儿也没有什么印象,可见此人行事诡秘,不喜欢显山露水。 洪锦道:“都这么多年,那陆压也许早就死了。” 风后摇头道:“这种人可不会轻易去死。老夫当年就看不穿他的修为造诣,想来再差,也绝不会低于金仙,实则甚至不止。” 洪锦咂舌道:“这么厉害?” 风后道:“一个身上有上古神火的人,至于到底是何来历,若他自己不说,旁人是不会知道的。” 一行人又试着往山洞深处走去,果然如翠儿所说,里面早已坍塌,四周打斗过的痕迹更是清晰可辨,无数石头都碎成了齑粉,在其中一个石壁上,甚至留下了一个深陷数丈的硕大掌印。 风后道:“翠儿姑娘,你何时回瑶池?” 翠儿道:“暂时不回去,什么时候回,得看办的事情如何。风元帅你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回去告知玄女姐姐,就一定把话带到。” 风后道:“那你快些儿把自己的事做完吧。” 翠儿点了点头,转身又看向洪锦。 洪锦初时没在意,但她的眼神老是盯着自己看,让洪锦浑身不自在。 “……翠儿仙子……你看着我做什么?” 翠儿冷冰冰道:“你成家了没有?” 这一句话差些让洪锦笑出来,问什么不好,问自己有没成家? 洪锦尴尬一笑道:“我看上去年岁很大了吗,要急着成家?” “那就是没有成家了。凡夫俗子冠礼则婚,女子及笄则生,二八年华膝下有子多了去了,谁知你有没有成家。”翠儿又问道:“也不曾定亲,或有什么相好的女子么?” 现在不只是洪锦觉得奇怪,连风后、卓子善和英彤也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翠儿。 她那么关心洪锦的私事做什么? 洪锦在脑海之中回想了一下自己认识的一些看上去还不错的女子,苏妲己是冀州侯之女,如今已贵为正宫娘娘了,虽然外间传言她如何如何不好,但洪锦不信她是这种人。可惜人家已名花有主,自己只能仰望,对苏妲己只能说有那么一丝好感,更算不得什么相好。 然后便是赵青璇,她是女娲宫的人,身份地位比苏妲己更高,那就更加不用指望了。 又然后,洪锦转头看了一眼英彤。 洪锦敢对天立誓,自己真的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因为见过的女孩子太少,这才在掰手指头时看了她一眼。 翠儿却想不到那么多,见洪锦拿眼神瞥英彤,立即插口道:“这女孩儿长得不错,你若中意的话,我可做主让你们二人成亲,寻个逍遥自在的地方快快活活过一世。” 英彤面色大变,她的嗖的向后飞出数丈,双手捉刀横在胸前,但手和刀都在颤抖。 “我不嫁人,你更不可能替我做主,若强迫于我,我宁死不从。” 她也知道自己打不过风后和翠儿,索性回转弯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本以为脱开封国侯的魔爪,会逃出生天,谁知又落入了另一个火坑,真是倒霉透顶。可谁能想到这翠儿看上去很通情达理的一个瑶池仙子,做事却如此不讲道理。 英彤眼眶之中又有泪光滚来滚去。 风后和卓子善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搞得是什么,而洪锦也大感意外,连忙道:“慢着,慢着,我没想成家呢,这事不急……” 翠儿讥讽道:“你便是急了也不成,人家女孩儿瞧不上你,宁愿去死也不肯相从。看来,让你自己去寻一个是很难的事了,得帮你找一个不那么挑剔的。” 洪锦自尊心大受打击,这翠儿到底是瑶池仙子,还是专门拉郎配的媒婆? 似乎她对旁人的身家大事关心过了头。 洪锦大声道:“翠儿仙子,你为什么非要我尽快成家呢?” 这个问题其余人也很想知道,于是风后等人全都扭头看着翠儿,连英彤也十分好奇的看着她会如何回答。 翠儿面不更色道:“是这样的,你祖上于我有恩,我曾答应为其后裔做一件事。” 洪锦问道:“我祖上?我洪家不过山中一猎户,怎么对你有恩?” 翠儿道:“我有一日在山中休息,被一条妖蛇咬了,当时便是你祖上相救的,因着这层关系,我答应替他子孙后代做一件事。山中之民,除了希望有荣华富贵外,最在意的便是能让洪家子嗣绵绵不绝。于是他便求我若洪家败落,后代不肖,娶不上媳妇,到了绝嗣之时,便出手帮忙,让洪家能够重新开枝散叶。” “喔,竟有此事?” 洪锦点了点头,但心中压根不信。翠儿仙子本事这么大,会被一条妖蛇给咬了?而且自己还没到如此落魄的时候,她就急匆匆要给洪家开枝散叶,热心过了头。 可是这翠儿撒谎时面不红心不跳,说的跟真的一样,找不到丝毫破绽。 洪锦叹道:“仙子真是好心,但就是急了些,我如今还年轻,又正是潜心修道之时,暂不考虑成家立业。” 风后也附和道:“男儿汉功业未成,何以家为。” 翠儿面色一沉,说道:“这小子岂能和风元帅你相提并论,我看他仙道难成,只能在红尘中打转,与其如此,不如早早成家了吧。他既然没有相好的,现在北海慌乱,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我出去找一个凄苦无着,身子骨又健壮的女子来,许她温饱无虞,定会愿意嫁给洪锦。”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现下就出去寻找。” 翠儿转过身,似乎就要离开山洞,去外面找一个身体强健能生养的女子来,好给洪家延续子嗣。 洪锦大叫道:“你怎知我仙道难成?我若仙道有成,被你平白塞一个女子给我,岂不是毁我前程。你这是在报恩,还是在报仇!” 翠儿道:“我自然是在报恩。” 洪锦道:“你若报恩也行,等我真的渡劫失败,仙道无望时,你再随便捉一个女子给我好了。” 风后道:“是啊,翠儿姑娘不妨多给他一点儿时间。他若真的没出息,不用翠儿你出手,老夫先就教他早点儿成家立业,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去。” 翠儿见风后又为洪锦说话,也不再强求,说道:“既然如此,我就等上一等。风元帅,我看你元神之力耗损极大,还是先躲一躲吧。”说完话,自己便身形一晃,又化为一只翎羽精美的青鸟,展翅飞了出去。 等翠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腹内,洪锦低声嘀咕道:“瑶池仙子?竟然是这样的鸟人!” 本以为一旁的卓子善会向着自己,谁知卓子善面露羡慕之色,对洪锦道:“你祖上真是积德,我若有此机缘,何至于流落至此。” 洪锦愕然看着卓子善,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被封国侯一刀打坏了脑袋。 第42章 合道 红影晃动,两三个起落,已走得很远。 洪锦叫道:“你去哪里?” 那英彤扭回头恨恨看了洪锦一眼,咬牙道:“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洪锦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英彤姑娘何必如此,不如我们做个朋友。” 英彤举刀虚劈数下,冷冷道:“我不需要朋友,我自己的事会自己处置。”然后头也不回的没入黑暗之中,显然是要出洞远去了。 看着消失的背影,洪锦摇头道:“她不会还想杀我吧?” 卓子善道:“难说的很,我看她对你真的很怨毒。但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洪锦愕然道:“为何?” 卓子善道:“爱之深,恨之切,若非对你极有印象,岂会念念不忘。只有彻底漠视对方,那才叫形同陌路。” 洪锦笑道:“看不出卓道兄对情感之事钻研甚深,难怪你刚才抱怨祖上没有积德,否则若是那翠儿姑娘肯帮忙,你只要说出任意一个中意的女子,她都会替你捉来,以遂于飞之愿。” 卓子善脸面一红,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岂是那种人。”只是这话说起来有气无力,更不敢直视洪锦双眼,显然有点儿心口不一。 一旁的风后插口道:“洪小子,你曾答应老夫要尽速去救那柏鉴出来,如今准备的怎么样了?” 洪锦道:“我已有办法,等这次回军营便寻个机会离开,然后去收取一件摄魂之宝,只要拿到此物,就可以去鬼岛了。” 风后喜道:“那你还不快点去做。而且就算有摄魂之宝,不经过一番苦战,也是没有办法乖乖收服那三个妖魂的,老夫担心你的修为不够。” 洪锦也知自己的本事差了点,本来还想着反正有风后帮忙,到时候让他出大力,但现在一看风后的样子,这元神之力损耗的如此厉害,若是在鬼岛之中又经历一番激战,风后结局难料。自己可不想看到风后变成浑浑噩噩一个残魂,什么事都不记得,最后消散于天地之间。 可若不让风后插手,自己就需要迅速提升修为。 洪锦道:“风帅,我和卓道兄这次遇险也不算毫无收获,平白得了两枚丹药。”他从身上取出两只盒子,打开来给风后看。 “这一枚是养元丹,这另一枚叫做广灵化生丹。据说此物是女娲宫独有神丹,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风后低头瞧了几眼,那枚养元丹直接略过,用一缕清风卷了那枚广灵化生丹到面前仔细打量,说道:“老夫虽已许久没见过这种灵丹,但此丹灵气颇重,似乎是真的。你若吞服此丹,踏入合道期不难。” 洪锦大喜道:“当真!?” 风后道:“老夫岂会骗你。此地隐秘又无人打扰,你不妨现在就服下,然后试着凝结金丹。” “好。”洪锦上次冲击合道失败,正为此事遗憾,现在却不费吹灰之力得一灵丹相助,这时来运转,真是挡也挡不住。早知修道能转运,当初一出娘胎就应该访仙修道,也就没有随后那十几年的凄苦日子了。 卓子善则懊恼道:“糟糕,我的那枚养元丹还在雪地之中。” 卓子善的那枚养元丹被青鸟所啄,最后又让英彤捡了去,当封国侯打晕英彤时,养元丹也失手落于雪中。 养元丹虽然不能助他渡劫成仙,但能让境界更稳固一些总是好的。卓子善转身往外就走,想把那枚养元丹再给捡回来。 洪锦道:“翠儿来去无踪,让她再走一次不就是了。” 卓子善不好意思开口求人,洪锦放声叫道:“翠儿仙子,能不能劳烦你再去我们之前躲藏的地方,把一枚养元丹给卓道兄捡回来。” 声音在洞内飘荡,只要翠儿还在洞中,肯定能够听到,但她就是不应声。 洪锦道:“我不要你给我找媳妇儿,只让你帮我捡一枚丹药,就算报偿了我祖上的大恩,怎么样?这么便宜的事,你总不该拒绝吧?” 捡丹药和替人找老婆这种事比起来,傻瓜也知哪一个更简单。 翠儿的声音终于在某一个看不见身影的角落里响起:“不行,我爱吃蛋,见到丹药时会忍不住吃掉。” 洪锦一听此言,便知当初取笑青鸟吃蛋蛋的事也被她听在耳朵里了,这事已没法求她帮忙,只能卓子善亲自走一趟。 卓子善离去之后,风后也躲入隐灵符之中,这空荡荡又暗沉沉的洞窟里便只剩下洪锦和翠儿了。翠儿不现身,又不屑和洪锦说话儿,洪锦只能独自寻了个干净又平整一些的地面,把碎石清扫一下,盘膝而坐,双目一闭,开始缓缓运转水流经功法。 洪锦上次差些儿把灵海凝聚成一个水球,最后功亏一篑,便是因为法力不够的缘故。 泥丸宫内,平静的灵海在洪锦真气运转下开始卷起破涛,随着时间的推移,迅速化为滔天巨力,一股狂猛的飓风在灵海上生成,把无数波浪席卷而上,渐渐形成了一个硕大的水球。 之前到这一步时便会感觉吃力万分,已有些儿力不从心,所以洪锦毫不犹豫的把那枚广灵化生丹吞入腹中。 此丹一入腹,立即如一团烈焰在腹中灼灼燃烧,滚烫的感觉往四肢扩散,又侵入全身气息之中,最后随着真气流转再冲入泥丸宫中。 广灵化生丹的药性确实猛烈,旋转的飓风顿时又强劲了几分,把所有灵气席卷一空,最后只剩下一个急速旋转的大水球。 洪锦内视时自然能看到泥丸宫中变化,但当水球一成,洪锦却觉得双目一暗,然后整个人都被那大水球吸引,身不由己往其中飞去…… 泥丸宫中的变化外人是看不到的,但突破境界时的异象则无法隐瞒。洪锦盘坐之处也形成了一股旋风,把四周的碎石吹得乱飞。他的头顶更是不时冒出一团团真火,颜色各异,初时红色居多,其后是黄色占了上风,当黄色之中冒出蓝焰时,其真火已开始变得三色俱全。 一个炼气士若能踏入合道,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可以施展三昧真火。而能施展三昧真火则又意味着此人法力已极精粹,经过淬炼过的法力可催动法宝。没有踏入合道期的炼气士,就算给了一件重宝,那也是催不动的。 黑暗之中,一双眼睛正默默注视着洪锦的周身变化,当看到三昧真火在洪锦头顶浮现时,她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小子真的要成仙了,这可怎么办?” 第43章 翠儿的用意 此刻的洪锦已经看不到水球的运转,只因他被融入其中,成了当中的一部分。之前泥丸宫中的变化,他便如是一个旁观者可以看到里面的进展,从开辟泥丸宫后的空寂无物,到后来的淫雨霏霏,直至现在的灵海涛涛。而现在他竟成了泥丸宫的主人,看不见自身的变化了,但却能更加清晰的感受着整个身体的气息流转。 合道便是要凝结金丹,之前洪锦以为金丹便是金色的,现在才知根本不是,而是和主修何等功法有关。洪锦修了水流经,也是以此来增加修为的,所以凝结的是一个绿色的大水球。等大水球彻底凝固,岂不是结了一个绿油油的绿丹。 洪锦自言自语道:“头上绿油油的总归不好,或许凝结的金丹是白色的。” 当泥丸宫内彻底归于平静,虚空悬浮着一个硕大的晶莹水球时,洪锦身子一震,之前如百川归海般的气息攫取又瞬间变成了倒卷而回,一股股精纯的法力冲刷着周身窍门,那种酸麻又舒坦的感觉,让洪锦舒服的欲仙欲死。 终于,快感消失,洪锦的神识也从泥丸宫内退出,缓缓睁开双眼。 洞里还是黑漆漆一片,洪锦举手掌一翻,掌心中嗤的一声冒出一团真火。火焰内蓝中黄外红,跳跃不止,真是三昧真火。 洪锦把这团火抛来抛去,一会儿悬浮半空,一会儿又接在手中,在两手间滚来滚去,如杂耍般玩得不亦乐乎。别看这三昧真火没什么稀奇,但一名炼气士想要炼制强大的法宝,甚至各种灵丹妙药,离开三昧真火什么都办不成。洪锦之前只能炼制各种法器,便是因为修为不够,无法借助三昧真火去淬炼各种炼材。 如今修出了三昧真火,又一扇大门已打开。 “我身上的宝物被毁的差不多了,正好再炼制一些好的。” 洪锦在封国侯的追杀下毁了兜日罗网、菡萏阵和开山印,这三样东西反正也是抢来的,又都是法器,没了也就没了,并不是太心疼。至于缚妖索暂时也没有想要去祭炼的必要,倒是手中的火云刀和旗门遁可以再加强一下。尤其那杆遁元旗,按风后的设想,此物需要祭炼成顶级法宝,然后才能施展出绝世威力,现在的遁元旗说穿了只是一个仿品,施展旗门遁时,空间狭小,几百个纸人就已显得拥挤不堪,这肯定是不行的。 而且打架多了洪锦也发现宝物多了也没什么用处,尤其拿着一堆不上品级的法器,遇上封国侯这样的根本就是白给,最终还得精益求精,手中有数件拿的出手的重宝比有一百件名目繁多的法器有用的多。 要炼制法宝,没有好的材料可不行。 洪锦收了三昧真火,开口说道:“翠儿仙子,你在不在?” 连问数声,翠儿依旧没有回答。应该是听到了,但她懒得搭理洪锦。 洪锦眉头一皱,说道:“糟糕,我肚子疼。听说真正修为高深的人可以不食五谷杂粮,晨饮朝露,暮餐夕霞,我现下却做不到,得找个地方出恭。” 站起身来,四处转了转,看到一处地方碎石比较多,他便用脚踢了个坑,看样子这便是个现成的茅坑了。 不等洪锦把屁股蹲下来,翠儿的声音便有些恼怒的响了起来:“不许脏了这个洞府,我还要住在这里!” 光芒一闪,翠儿满脸寒霜的出现在不远处,然后用鄙夷的神色斜瞥着洪锦。 “你这个人好没规矩,这里是能随意出恭的么,你快点儿滚出去,外面雪地上随你如何糟蹋,别脏了这里。” 洪锦站起身,揉了揉肚子,笑道:“被你一吓,又缩了回去,不想出恭了。” 他向翠儿走了过去,翠儿反而往后退了几步。 翠儿道:“你站住,别乱走。惹恼了我,我便把你送还给那只狗妖,让他吃了你。”狗妖便是指的封国侯,翠儿说这个话只是吓唬一下洪锦。 洪锦道:“我若死了,洪家便绝后啦。” 翠儿道:“你自己找死,岂能怪到我的头上。” 洪锦席地坐了,笑着道:“我还是贪生怕死的,不然我求道做什么。翠儿仙子既然来自瑶池,瑶池也是仙家宝地,必然有很多珍奇异宝,不知道翠儿仙子身上可带了什么好东西没有。” 翠儿冷冰冰道:“没有,宝物固然可以让一个人暂时得势,但长久来看,并不利于大道有成。” 洪锦道:“成大道者能有几个,本就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够奢望的,所以宝物对我比较重要,能打赢别人,活的比别人长寿,我就会很开心。翠儿仙子既然没有带什么好东西,那我能不能询问一些事情。” 翠儿道:“你要问什么?” 洪锦道:“瑶池的主人自然是瑶池金母了,而瑶池金母和昊天上帝是夫妻,你和我说说,他们是怎样的人?” 翠儿傲然道:“瑶池金母和昊天上帝乃诸天之主,岂是旁人可以论断的。” 洪锦又道:“不能说?那不说他们两个,说说他们两个的子女总可以吧。既然是夫妻,定会绵延子嗣,不知瑶池金母生下了几个儿子和女儿,成家了没有,然后孙辈又有几人,有没和离的,与人私通的……”女孩子总归喜欢谈论旁人家的三长四短,洪锦觉得这个话头或能让翠儿和自己多说几句话。 翠儿不听此言还安稳一些,一听洪锦说瑶池金母生下多少儿子和女儿时,顿时变色,身形一晃,已到了洪锦身旁,伸手一把揪住洪锦衣领,往空中一抛。 洪锦一点儿都没防备,大叫一声,在空中转了两圈,然后扑通一声砸在地上。 洪锦掉在地上之后手脚张开,横陈于地,声息全无,似乎被摔死了。 翠儿只是想狠狠教训一下洪锦,但见洪锦一点儿声息也无,又担心摔死了他,问道:“洪锦,你还不起来?” 洪锦没有回话。 翠儿真的有点儿心慌,她连忙飘至洪锦身旁,低头细看。 只见洪锦虽然躺着,眼睛却是睁开着的,见到翠儿看过来,他双眼眨了眨,说道:“我屁股好疼,你能不能帮我揉一揉。” 翠儿担忧之色顿消,重新板了脸,啐道:“无耻。”转身一晃,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洪锦也不起来,依旧躺在地上,屁股疼是真的,但心里想的可不是这个,而是在琢磨这翠儿的真正用意。她并不希望害死自己,也不希望自己成仙,甚至还很着急让自己尽快娶媳妇生娃娃,去过一个凡人的生活,翠儿为什么要这样做? 卓子善终于回来了,他一脸疑惑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洪锦。 “洪贤弟,你为什么躺在乱石之上?” 洪锦道:“石头上躺着很舒服,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卓子善摇了摇头,说道:“外面已是深夜,今日是无法返回军营了。” 第44章 督粮官 不能按时返回军营,不知道李锦会怎么想,也许以为洪锦借外出巡视时开溜,再也不回去了。 洪锦道:“我等是讲信义之人,绝不会不告而别,等明日返回军营时向李将军如实相告便是。况且此地聚集了那么多的妖人,这封渊城只怕不好打,需向闻太师求救兵。” 卓子善道:“只怕要闻太师亲来。” 洪锦想起袁洪、封国侯等人的本事,凡人确实难以抵敌,就算有张山等出类拔萃的武将,也绝不是这些妖人的对手。 “那颗养元丹捡回了吗?” 卓子善道:“捡回了,山洞离竹林颇远,我才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洪锦道:“这山洞又在何处?” 卓子善道:“就在那座全是烧焦木桩的大山底下,出去便是光秃秃的桑林,密密麻麻如无边无际的乱坟岗,那一根根粗大的枝干就是墓碑,看上去好不渗人。” 这洞府本是女魃的,而从风后口中听来的故事,这女魃吞服神火,自身便是一座庞大的火炉,方圆百里酷热无雨,她待的地方肯定万物皆焦。 洪锦道:“乱坟岗有什么好看,我在想女魃如果周身是火,岂不是连衣服都没法穿,风后说这位公孙子娴姑娘是个美人,一个光溜溜的美人定会赏心悦目。” 卓子善摇头笑道:“她未必只穿寻常衣服,若有辟火的宝衣,一样能遮掩身躯。” 洪锦忽地灵光一闪,冲黑暗处叫道:“翠儿仙子,我若说看中了女魃,你会替我去把她捉回来吗?” 翠儿的声音极其冷漠地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算公孙子娴成了女魃,是个无神魂的活尸,也不是你能配得上的。” 洪锦道:“我能配什么样的人?” 翠儿道:“愚夫配愚妇,你这样的凡夫俗子当娶村姑农妇。” 洪锦哈哈笑了数声,又道:“我若成仙,是不是就能娶一个仙女做娘子?” 翠儿沉默不语。 洪锦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翠儿冷冷道:“你若成仙,就离死期不远了。” 洪锦奇道:“成仙之后就跳出轮回,当能长生不死,你竟说我离死不远,难道做一介凡人反而活得更好?翠儿仙子身在瑶池,不知道凡间之苦,若让我一直躲在一个偏僻角落,受人百般欺凌,那才叫生不如死。我洪锦宁可与死争一争,也不苟且去活。” 这次翠儿没有反驳,也未出声讥讽,这可能是她到现在听到的洪锦所说的最一本正经的言语。 第二日一早,洪锦和卓子善养好精神走出山洞。 这座山洞坐落于桑山底下,前方被一道凸起的山岭遮挡,在山外是看不见这个洞口的。 洞外果真屹立着无数的桑木树干,这些桑木早已死去多时,但躯干不腐,一直留存至今,一根根插在地面之上。 翠儿站在洞口,默默看着洪锦和卓子善离开。 在路上,卓子善问道:“那青鸟翠儿当真要等你渡劫成仙才会回瑶池吗?” 洪锦道:“谁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瑶池仙子就不会骗人吗?我看她一心一意要给我找个女子成婚,就没安什么好心。” 卓子善道:“她是为了信守与你祖上承诺。” 洪锦嗤笑道:“这你也信?” 之前骑乘的两匹马早已失去,洪锦只能施展土遁之术,二人御空而行,不久返回了纣军大营。 二人一夜未归,早已惊动了李锦,他倒是没想过洪锦会不告而别,而是以为遭遇了意外。听到二人回来了,立刻着二人速速进帐复命。 营帐之中,李锦看着风尘仆仆而回的二人,尤其卓子善胸口衣衫上留下的一道醒目刀伤已告知了他们确实出了点儿事。 “洪锦,你二人遇见什么了?” 洪锦抱拳道:“禀告将军,我二人遭遇了封渊城妖人,险些儿性命不保。”他把误打误撞参与了袁洪、封国侯等人在桑山上大聚此地妖人的事说了一遍,只隐去了青鸟翠儿的事。至于被封国侯追杀更是加油添醋的说了一通,能够逃出生天也是因为妖人窝里斗,封国侯和红衣女子奸情生变,反目成仇,才让二人钻了空子。 李锦丝毫没有怀疑洪锦所言有假,因为这事若没亲眼看到,几乎编不出来。 他肃然道:“想不到派入城中的细作还未探听到丝毫风声,你这里却已得了如此重要的消息,此事必须尽快告知张将军和鲁将军,封渊城妖人如此之多,恐非我等能敌,需让闻太师亲自处置。” 李锦让二人回自己的营帐休息,此事当会算着二人的军功一件,记录在册。李锦又带了几名士卒又去中军大营见鲁仁杰和张山。 之后的事如何处置,便非洪锦能够左右的了,他和卓子善静静等候消息便是。 大军在此地安营扎寨半个月,李锦又召洪锦和卓子善进见。 李锦道:“上次探听到的军情已急传闻太师定夺,闻太师得信后回复张鲁两位将军紧守大营,有他老人家亲至,区区妖人不足为惧。所以军中这几日虽然无事,却也不能疏忽了军需粮草,以备大战时足够敷用。” “现下便有一个催粮的差事,不知道二位愿不愿意承接。原本旗牌官是当不得督粮重任的,这也是张将军和我慧眼有识,锐意提拔你二人,只要此事办得妥帖,再加上其余功绩,便能保你二人做一介参将。一旦位列将门,即便是最差的将佐,也能独领一军。” 洪锦道:“催粮?不知去往何处催粮?” 李锦道:“上次我去了翟州催粮,那里已不堪其重,需另寻一地,我看易州尚未受战火波及,你可持朝廷将令,亲往易州催粮,待集齐粮草便押解回封渊城大营。易州比翟州更远一些,但毕竟都是北海诸地,由我等亲自催粮,总好过让那北伯侯借机搜刮,寒了北海诸民之心。” 北伯侯崇侯虎的声名可不大好听,他巴结朝中佞臣费仲尤浑,肆意搜刮民脂民膏,说是朝廷需用,实则十里抽七,那七层是他的,朝廷只占了三层,长此以往,闻太师已不要崇侯虎代征粮草,宁可派麾下诸将到北海各地亲自催收。 一听说是去易州,沙北城便是易州辖地,算是洪锦的老本家了。 原本洪锦还没什么放在心上,一听说是去易州,顿时精神一振,说道:“愿为将军效力,为朝廷立功。” 李锦见洪锦应承了下来,也很高兴,说道:“很好,我会拨你五百人马,就由你来做督粮官,卓子善为你佐贰官,只要按时按需把粮草运来,以后这支兵马便是你的。” 第45章 该来的终究要来 一匹快马由远而近,在沙北城并不宽敞的大街上横冲而至,马蹄声震得街上百姓纷纷往两旁躲避,生怕被冲撞到。 这里虽然是太平地方,尚未受到乱军波及,但天气渐渐寒冷,很多百姓如果不是为了挣一口饭吃,宁可躲在屋中抱着婆子取暖。 喜欢呆在屋里取暖的人多了,街上的人自然就会少一些。 快马到了守备府大门下停下,一名军卒跳下马来,冲着府门前侍立的护卫叫道:“快传你们家老爷知道,朝廷征粮的军马即将入城了。” 护卫即刻入内通禀,不一会儿,沙北城守备程龟寿带着一行人匆匆来到府门前,开口便问那名军卒道:“哪一路兵马来征粮,为何易州侯不先发将令?” 那军卒道:“是闻太师兵马,先去过易州了,知易州粮草在沙北城有屯扎之地,便直接领兵来了此地。” 程龟寿惊慌道:“来得好突然,邹廷掾,我们草料场尚缺多少粮草?” 在程龟寿身后,邹廷掾躬身道:“原本该存两千五百担粮草,两年前火灾烧坏了屋舍,经过修缮之后,只能存一千五百担,这只是账面上数量,实则还有空缺。” 程龟寿道:“不知闻太师需要多少粮草,若不够征用又该怎么办?” 程龟寿身旁另一人缓缓道:“大军征粮哪有事事无差的,况且来得又如此突然,事情终归有个缓和的余地。等征粮军马进城后,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一面给督粮官一些好处,堵了他的嘴,另一边再派人迅速往周边农户家中征收一些回来,补足空缺之数,此事自然便过去了。” 程龟寿回过头来,笑着点了点头道:“还是岳教头有计谋。” 出主意的正是总教头岳简离,与数年前相比,面容多了一丝风尘之色,上了一些年岁,但此人本就以沉稳著称,岁月反而更加让他显得老练精明。 邹廷掾皱眉道:“老爷,周围百姓也要过冬,此时征收粮草,百姓怕是熬不过去。” 程龟寿面容一沉,冷冷道:“邹廷掾,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哪年没有冻死之人。” 邹廷掾只得闭嘴。 “来人,速摆宴席,我等要为闻太师兵马接风洗尘。另传我将令,城外百里内农户俱都要贡献粮草,敢违令者斩!” 守备府立即忙碌起来,一边在府中杀鸡宰猪,大摆酒席,一边派出数路收粮队在城外收粮,征集到的粮草统统运往山中草料场,以补亏空之数。 城门大开。 守城军卒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从身前鱼贯而入的兵马。 这些兵马一个个趾高气扬,头颅高昂,目不斜视,排着整齐的队列跟随在两名将佐之后,盔明甲亮,自带一股子杀气。 果真是在疆场上厮杀的百战之兵,就算是押送粮草的军卒,也有一股子让人生畏的气势。 洪锦和卓子善各骑一匹高头大马,在无数军士簇拥下,在踏踏踏的马蹄声中,穿过街肆赶往守备府。 洪锦之前还和卓子善有说有笑,自一进城,却再无言语,脸上更是罩上了一层寒霜。 此次跟随洪锦进城的只有一百名军卒,剩下的人则留在了城外。但这一百名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其中大部分都受过阵法演练,故此军容甚盛。 守备府大门前,程龟寿带着沙北城主要官吏恭迎二人的到来。 洪锦甩鞍下马,身后军卒也跟着齐刷刷止步。 程龟寿堆笑拱手道:“两位将军一路辛苦了,在下沙北城守备程龟寿迎接来迟,万望恕罪。” 他嘴里说话的同时,也打量着眼前这两位闻太师麾下的督粮官,其中一人的脸面总觉得有些儿眼熟,但已想不起来是洪锦。毕竟数年已过,洪锦又是少年人,身材起来极快,和当初相比早已高了一个头都不止。 洪锦也挤着一点儿笑容道:“程老爷不必多礼,我等所行不过公事,只要公事不误,你我一切都可安好。” 程龟寿笑着道:“这是自然,不知两位将军如何称呼?” 洪锦道:“在下是景将军,这位是善将军。” 程龟寿连连点头,又向卓子善好一通恭维。卓子善看上去比洪锦年岁更大一些,在程龟寿等人的眼中,卓子善更像是一名从军多年的宿将,而非洪锦这种年轻小将。多半这位景将军有些儿背景,不是将门之后便是朝中大员的亲眷,这才谋了一个军中征粮的差事。 征粮这种事其实是个肥差,又不用阵前杀敌,不过是转运粮草而已,算是十分清闲的军职了。 程龟寿暗下心思,等一会儿酒席之上,一定要套问出其身份来历,看能不能多攀一条晋升门路。 “两位将军请,本府已摆下薄酒,给诸位将军接风洗尘。” 洪锦和卓子善被迎进府邸,那一百军卒也进了府,被安排在偏厅吃酒,虽然酒菜不如大厅里的丰盛,也足够管饱。 守备府最奢华的大厅之中,一众有身份地位的官吏均陪伴在侧。 洪锦认得程龟寿、岳简离和邹廷掾,还有一名满脸横肉的中年人却不认得,一问之下才得知是新纳的副教头,叫做季向忠,拳脚上的本事比当年的金元甲更胜一筹。 宾主坐定,婢女端上热菜,程龟寿举杯劝饮道:“天气寒冷,景将军、善将军速饮温酒暖腹,切莫冻坏了身子,闻太师怪罪下来,本守备可担当不起。” 洪锦对饮一杯后,叹道:“天寒还不可怕,唯缺药而已。” 程龟寿愕然道:“缺药?” 洪锦道:“不错,两军厮杀受伤难免,很多军卒因没有草药敷贴,白白折损了性命,太师每想起此事,便心痛不已。我等下来督粮时,太师他老人家便传话说,若能一并收些药草回来,可比那区区粮草都更能救人性命。” 程龟寿一听此言心中一松,和旁边的岳简离对视了一眼,只见岳简离点了点头。程龟寿当即笑道:“景将军不必忧虑,也请太师宽心,我沙北城虽是小城,也能筹集一些药草供军前使用。” 洪锦喜道:“哦,若有的话不妨都收拢了来,太师那里多多益善。但军中钱粮紧张,无法支付药材银钱,唯以粮草相抵。我可做主,只要能收集一担药材,可低二十担粮草。” 程龟寿正为草料场数量不足,听到药材可以抵偿粮草数目,哪里还会犹豫,吩咐侍立亲随道:“速去城中药铺,尽数征收,以备军用。” 亲随领命而去。 众人继续饮酒,程龟寿豪饮,喝得十分开心,一张脸白里透红,比前两年的长相更显年轻。 洪锦道:“程老爷可有养生之法?” 程龟寿道:“本城大巫颇有道行,得她相助,我偶尔能得一些灵酒饮用,服过之后便觉神清气爽。但这灵酒数量太少,每年河神祭时方能得到少许,将军来得不巧,此时却没有。等有时,若将军喜欢,我可差人送至将军府上。敢问将军府邸坐落何处,又或送到朝歌城中哪一位大夫的宅邸?” 程龟寿其实是借送酒为名,打探洪锦的来历和背景。 洪锦笑道:“我对大巫的灵酒不感兴趣,倒是很想见一见大巫本人。” 程龟寿赔笑道:“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妪,恐污了将军的眼目,酒席之后,我自会安排两个姿容上乘女子,伺候将军安寝。” 旁边岳简离和季向忠都露出玩味笑容,其意不言自明。年轻男子,有几个能耐得住美色的。从药材到美女,再暗中送些银钱,此次草料场欠缺之数定能足额补上。 忽听哗啦一声响,一只菜盆竟从一名上了年岁的女婢手中滑落,打翻在了酒桌旁边,菜肴洒了一地。 正兴头之上,却发生如此扫兴的事,让程龟寿十分恼怒,瞥了一眼那年长女婢,竟记得此人,冷冷道:“刘姑姑,你在府中做事这般长时间,手脚反而变得不利索了。” 那女子扑通跪倒,连连磕头,一叠声道:“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她身子颤抖,怕得厉害,虽然是向程龟寿说话,但却跪得是洪锦。 第46章 折价 洪锦把身子一侧,扭头谦让道:“该向守备老爷下跪求情,在下一个小小旗牌官可当不得如此大礼。” 这话一出,程龟寿和岳简离等人都是一怔。 程龟寿端着酒杯,堆笑道:“将军说自己是何军职?” 洪锦大咧咧道:“在下现任军中旗牌官,此次担负征粮之责委实乃阵前抽不出人手,故此由我二人担当,等多立几次功劳,便能荣升参将之职。” 当明白眼前做的两个督粮官竟然是如此低微的军职,程龟寿等下心下鄙夷,就算是闻太师麾下兵马又能怎样,天下兵马大元帅是黄飞虎,可不是闻太师,等平叛一结束,大军一散,或镇守关隘,或驻扎都城,和自己这些人一样身份。 程龟寿把酒杯往几上重重一顿,斥责刘姑姑道:“还不滚出去!” 刘姑姑惶恐起身,匆匆离去,临别时看了洪锦几眼,洪锦却没看她。 旁人没有注意到刘姑姑这异常变化,副教头季向忠却眉头一皱,向身后招了招手,一名小卒连忙走过来,伸脑袋听季向忠耳语了几句,然后也跟着出门。 程龟寿已不再敬酒,而是和岳简离两个互相痛饮。 一时间宴席有些冷场。 没过多久,之前奉命去搜药草的军卒走进大厅,回禀道:“禀程老爷,两家药铺的药材已尽都征收,一丝都未曾剩下,共得十一担药材。” 程龟寿点头道:“不错,这十一担药材便是二百二十担粮草,景旗牌可是这样吗?” 刚才还是将军长将军短,此时连称呼也改了。 洪锦笑道:“是,原本只需三千担粮草,现下只需二千七百八十担了。”攵學3肆 当洪锦把这个数目一说,沙北城在座的所有官吏惊呆了。 三千担!?连一千五百担都是东拼西凑才有的,三千担无论如何凑不齐。 敬陪末座的邹廷掾咳嗽一声道:“将军是不是记差了,我沙北城草料场从不曾储备如此之多的粮草,只备有一千五百担。” 洪锦冷哼道:“不会吧,在下先去易州城问得明白,此处乃肥腴之地,足额绝不止一千五百担。” 邹廷掾道:“数年前的确是备有两千五百担粮草的,但后来走了水,草料场已不能储备这么多粮草,改为一千五百担,去年就已上禀易州侯知晓了。” 洪锦脸面一沉,斥责道:“诸位都是地方官吏,为天子做事竟如此马虎,粮草储备岂能说改便改,况且又是战事正炽之时,不但不应减免,更应多加储备。你等虽然上禀,上官应允了吗?若果真应允,可有批文作证?” 程龟寿等人作为一城守备,竟被一个小小旗牌在宴席上大放厥词的教训,面上一阵红一阵青,想发作又不敢,毕竟洪锦是顶着为闻太师征粮的名头来的。 见那位来报的军卒还站着不走,程龟寿喝道:“又有何事?” 军卒支支吾吾道:“我等奉命筹集药草时……与夏大夫起了争执……他口出污言秽语,一个兄弟手重推搡了一下,竟不小心跌死了。” 程龟寿骂道:“这个器小的老家伙,如此不识大体,死了活该。” 军卒告罪一声退了下去。 总教头岳简离笑着道:“息怒,息怒,大家乘兴而来,岂能为这种事败兴,粮草之事稍后再议。我这里先给两位督粮官送上一份大礼消消火气。”举手一拍,随着掌声落下,在客厅后屋掀帘走进来两个打扮花俏的少女,虽然脸上堆着笑,但眼神之中却带着几分惶恐。 两个少女到了近前,躬身跪倒,口称拜见诸位老爷。 岳简离指着二女道:“两位将军若觉得还可入眼,等酒足饭饱之后,便可带下去歇息。” 洪锦眼神落在哪一个少女身上,那少女就身子微微发抖。显然此二女也是被强迫的,并非自愿,当然不希望就这样如货物般被人送来送去,随意亵玩。 “不错。” 哪只猫儿不偷腥,只要偷了腥就好说话了。 程龟寿笑着道:“那这粮草之事……” 洪锦淡淡道:“此二女可抵二十担粮草,如今只需两千七百六十担了。” 在座诸人面色一僵,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洪锦竟然把一名少女作价十担粮草,如果要想让洪锦把征收之数压到一千五百担以下,只怕要送一百二十个美貌少女才够数。 守备府里搜刮罄尽,都不一定能凑出这么多的美貌少女,简直岂有此理! 做人不能太绝,而洪锦分明是要把事做绝的样子。 程龟寿和岳简离的脸都沉了下来。 既然洪锦如此不知好歹,软话说尽没有用,那就要给点儿颜色看看。区区一个旗牌官竟敢跑到守备府上作威作福,是闻太师麾下兵马又怎样,难道胜得过守备府兵将么? 总教头岳简离沉声道:“我知太师麾下兵马都是训练有素的,但我沙北城驻军也自不弱,五百刀牌手罕有其敌,只要老爷一声令下,刀锋指向哪里,哪里就被切成碎屑。” 洪锦饶有兴趣道:“哦,守备老爷麾下有如此强兵,在下倒是想开一开眼界。” 岳简离看了一眼程龟寿,程龟寿微微点头。 岳简离向身后一名军卒道:“擂鼓聚兵。” 军卒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听得远处传来咚咚咚的鼓声。 程龟寿把酒杯一推,长身而起,朗声道:“二位请随我来。” 酒也不喝了,反正话不投机,那就让刀剑试着交流一番,好让这两位狂妄自大的督粮官知道,并非跟随在闻太师麾下就能为所欲为。 在座的沙北城官吏看向洪锦和卓子善的神色都有些不愉,纷纷跟着走了出去。 卓子善低声道:“洪锦,你要做什么?” 洪锦道:“卓道兄,你若信我,等我吩咐你做事时,只管动手去做,莫管此事是对还是错。” 卓子善道:“我自是信得过你。” 经过了那么多事之后,卓子善还是很相信洪锦的,他自己又没别的朋友,除了洪锦之外也想不到要去帮谁。 二人也离席走出客厅,带着一百兵卒赶往守备府校场。 这是当年旧路,洪锦闭着眼都能摸到地方,如今旧路重走,心中颇为感慨,可一想到自己带着妹子就是进了这里,才让她平白折了性命,心里就怒火难禁。 第47章 屁股阵 点将台上,洪锦和程龟寿等人向下俯视着排列整齐的沙北城五百刀牌手。 这些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人精壮,左手持盾牌,右手持大刀,只从外在来看,当得起是精锐之兵。 岳简离傲然道:“两位觉得我守备府兵将如何啊?” 洪锦点头道:“不错,迎来送往颇能壮胆。” 岳简离怒道:“景旗牌以为这些都是衣架,却不知你麾下兵马何等壮气,可敢比一比吗?” “怎么比?” “军人令行禁止,当以演练阵法为佳,行如疾风,站如山岳,阵型变化之间绝无错乱。” 岳简离向台上两名棋牌官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即走到台前,手中各持令旗,高高举起,喝道:“一字长蛇阵!” 随着军令一下,下方五百刀牌手立即左右穿插,从一个方阵变化为两排队列,如长蛇之势横在点将台前。 整个变化娴熟之极,可见此阵时时演练,早已熟记于心。 旗牌官再次挥舞令旗,喝道:“二龙出水阵!” 长蛇阵立即首尾倒卷,向前凸起,队伍在当中断为两截,然后成两列纵队举牌舞刀,大喝着向前冲杀。 台上众人纷纷点头,夸赞兵精将勇,是国之柱梁。 程龟寿也很高兴,手中有兵权就是不一样,看谁都要比对方高三分,他冷笑着道:“本府之兵俱都听命于我,只要一声令下……” 数道目光不怀好意的落在洪锦和卓子善身上。别看二人是派来征粮的,但身份低微,根本无足挂齿,万一惹得守备老爷不开心,杀了也没有话说。 “如今叛军肆虐,多有截杀官兵之事,本守备心系朝廷,若太师征粮之兵欠缺,我可另拨一些人马过去,补偿这些缺额。” 这些话听上去很堂皇,实则已是威胁,言下之意洪锦等人死于叛军之手,而他程龟寿完全可以打着帮助朝廷的旗号,另派一支兵马替代洪锦这些人。 不管洪锦识不识相,一般人到这个地步终归会选择让一让的。征粮数额又未必非要在一地集齐,完全可以这里少收一些,其他地方多收一些。 洪锦岂能听不懂这话中的意思,但他今日就是来报仇的,别说确有征粮之事,就算没有,他也要另寻借口,把当年害死自己妹子的人统统取了性命。 洪锦脸面一沉,冷冷道:“守备老爷这是在吓唬我吗?” 程龟寿遽然变色,洪锦说这个话分明是不想给面子,简直软硬不吃。 岳简离向两名棋牌官下令道:“四门兜底阵!” 棋牌官在台上挥舞令旗,下方的五百刀牌手立即后撤而回,然后分作四支队伍,往点将台冲来,竟要把台子給围起来。 此刻点将台上洪锦和卓子善固然在列,他带来的一百兵卒却还留在台下,这一百兵首当其冲,将被对方的五百兵给团团围住,一旦围拢,一个都别想跑出去。 无数人不怀好意的看着洪锦等人受窘,如无意外,下面被围的一百个兵卒肯定会吓得神色大变,乱作一团。 洪锦喝道:“列阵!”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台下的一百兵卒也忙了起来,但他们可没有排什么一字长蛇阵,而是各就各位,兵与兵走得眼花缭乱,迅速分成八个小队列,而八个小队列又组成一个圆形的阵势,人数又少,这圆形之阵简直就是个大丸子,要被旁人一口吞下。 岳简离看到洪锦之兵布了这样一个阵势,哈哈笑道:“自困之阵,固守待毙。” 刀牌手继续前冲,二者即将要冲到一起时,那一百兵竟而不退缩,反而一起把刀剑朝外,圆形之阵瞬间如同一只刺猬。还不止如此,队伍竟开始旋转起来,而朝外的刀剑在旋转时威力倍增,如同一座刀山在滚动,让人根本无法插进去。 那五百刀牌手何曾见过这个,纷纷驻足,前面的停住了,后面的还在向前冲,立即撞到了一起,翻倒在地或误伤了自己人的俱有,于是叫骂声响成一片,阵势顿时便乱了。 程龟寿和岳简离等人无不变色。 “岂有此理,一群废物。”程龟寿的脸面铁青,明明想露个脸,没想到露了屁股,当真气不打一处来。 两位旗牌官也不好意在台上待着了,急忙下去规整队伍。 岳简离强压心中恼怒,向洪锦道:“这是什么阵?” 洪锦淡淡一笑道:“这是屁股阵。” 程龟寿刚想着露脸变成丢屁股的事,没想到洪锦说这就是屁股阵,还真是巧,他愕然道:“为何叫屁股阵?” 洪锦解释道:“这阵型圆圆的,就如一个大屁股,故此得名。又我于训练之时,谁若不用心,走错了阵势,我便命人打他的屁股,谁错打谁,和这屁股阵可谓绝配。守备老爷和岳教头以为我和练兵之法如何啊?” 什么走错了打屁股,二人根本不信一座阵法会如此儿戏,只以为是洪锦故意不说,甚至用言语羞辱自己。 洪锦如此无礼,二人都动了杀心。 正在此时,那位副教头季向忠从后面走出,他身后跟着之前派出去的小卒。 季向忠伸手点指洪锦,大声道:“老爷莫要被此人骗了,这小子根本不是什么闻太师座下督粮官,也不是景将军,而是当年烧了草料场,大闹河神庙的——洪锦!” 一听洪锦之名,程龟寿和岳简离都吃了一惊,虽然之前有过怀疑,可绝对想不到之前那个穷小子会变成如今这顶盔掼甲的将军模样。 洪锦瞥了副教头季向忠一眼,冷冷道:“这位季教头何出此言?” 季向忠道:“我适才派人去问过了刘姑姑,她说你洪锦就算化成了灰也认得,当年她和你兄妹二人很熟,绝不会认错。老爷,这洪锦不知从哪里聚集了一批人马,或许就是叛军也说不定,假冒平叛之兵,到我沙北城其心可诛……” 诛字刚落,洪锦猛地回身,一把抓住他点指自己的手腕,用力往台下一扔,喝道:“就你话多!” 季向忠也算是勇武之士,竟被洪锦这一抛,直接从点将台上扔了下去。 第48章 大开杀戒 台上站着的人一阵慌乱,岳简离大喝道:“统统抓起来,有敢拒捕者立杀无赦!” 守备府护卫士卒仗着人多,各拽刀枪,呐一声喊,往洪锦和卓子善冲了过来。 洪锦向卓子善道:“你只顾好自己即可,剩下来都交给我!”说罢,双足一蹬,直接从点将台上跳了下去,落下去的同时,手捉刀柄,呛啷一声,把大刀拔出。 大刀劈落!攵學3肆 噗的一声,一颗人头滚落。 被杀者正是副教头季向忠,他被洪锦扔下来时摔了一跤,刚爬起来,洪锦的刀便跟着到了。其修为只锻骨境,在洪锦眼里已不够看,连一招半式都欠奉,直接快刀了断。 台下那些刀牌手惊见杀了副教头,队伍更加乱了。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一位朝廷派来的督粮官和守备大人起了冲突? 洪锦带来的一百兵卒其实也很害怕,但碍于军纪,依旧巍然不动,气势上顿时就胜过了那五百刀牌手。 数个旗牌官外加岳简离心腹军士却不会被洪锦吓倒,十来个人一脸杀气的冲了过来。 洪锦一手使刀,一手用拳,在人群之中大开杀戒。他没用法力,完全靠着的武体修为,刀去拳落,血肉横飞,很快便被他撂倒七八个。 台上的岳简离怒喝道:“果真是洪锦,他用的刀法还是杜昭的刀势,拳脚是金元甲的拳脚,这个叛徒,还敢回来送死,今日定要把他碎尸万段!抬我的大戟来。” 他和程龟寿自持身份,没有带兵刃,故此动手了之后还要让士卒去取兵器。程龟寿也是如此,速速遣人把他的大斧头扛来。 能够做一方守备,手底下自然是有些本事的,虽然洪锦在下方大杀四方,几乎如入无人之境,但在二人眼中理应如此,洪锦敢来报仇,肯定是仗着学了点儿本领才回来的。但他一个人想对战程龟寿和岳简离两人,恐怕便不够看了。 程龟寿也十分恼怒,怨毒地看着洪锦,吩咐府中所有兵马俱来校场,务必把洪锦为首的叛匪一网打尽。 碰的一声,洪锦一记伏虎拳把一名旗牌官的头颅直接打得粉碎,这可怖的一幕终于吓住了剩下的五个围攻之人,他们面露惊骇,手中提着刀却不住颤抖,看向洪锦的眼神如同看到了一个可怕的恶鬼。 洪锦冷冷道:“谁想给程龟寿和岳简离卖命的,尽管过来。如果有谁不想帮他卖命,我洪锦也绝不会滥杀无辜。” 谁都是爹娘生养的,程龟寿和岳简离给得好处也得有命享受才行,眼看洪锦变得如此厉害,顿时丧失了再斗下去的勇气。一名军卒扔下手中大刀,双膝一软,求饶道:“洪兄弟,当年之事我没参与,我与你没有任何仇怨,你饶我一命。” 洪锦道:“好说。” 那人跪下没走,剩下四个人一看不对劲,竟掉头就逃,想混入五百刀牌手之中。 洪锦双目中凶光一闪,后发先至,如一股狂风般追了上去,刀光连续闪过,四个人分成八段,全都拦腰一刀。剩下的上半身一时不死,躺在血泊中挣扎,哀嚎连连。 好惨! 众多军卒看到这一幕,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相反洪锦带来的这些人马见到自家主将杀伐这样果断,竟平添了一番壮志豪情,他们在北海鏖战了两年之久,早已见过多番生死,越血腥之事就越能激发他们的战意。 “杀!杀!杀!” 数百人异口同声,声震校场,让程龟寿和岳简离相顾失色。 程龟寿喝道:“一群废物,快结阵杀了他们,谁敢退后,军法从事!有斩下叛军首级者,赏银百两,官加一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些刀牌手贪图赏钱和官职,又试探着结伙往洪锦所率的百来个士卒冲杀过去。此刻的洪锦太可怕了,惹不起,若能拿下他手下小卒一颗头颅,也可以邀功请赏。 眼看两军就要交战,一人忽然横在中间喝道:“都不许厮杀,此事和你等无关。” 来人正是卓子善。当他看到洪锦大杀特杀时,便知今日之事闹大了,他和洪锦随时都可以离开,那剩下的一百兵卒若因此送命倒是有些儿不值,故此他横在两军之中,希望能保住这数百军卒的性命,毕竟也跟了他和洪锦有些时日。 若真杀起来,数百军卒虽然练习了大阵,但人数不足,又无洪锦在其中主持,只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到最后恐怕剩不下多少人。 守备府军中有人叫道:“他和洪锦是一伙的,连他一起杀!” 一名军卒踊跃而出,举枪便刺。 卓子善躲都没躲,这一枪扎在胸口,叮的一声,枪尖反弹而起。卓子善伸手捉住对方枪杆,往怀里一带,那军卒扑地倒了,被卓子善伸脚踏住,任凭其如何挣扎都无法爬起来。 众军卒见卓子善刀枪不入,又是大惊,还有不服气的军卒挟带有弓箭,此刻躲在人群后张弓搭箭,离得又近,简直必中,对准卓子善的面门便是一箭。 卓子善是修行之人,拳脚上的力气不足,可不是他耳目不聪。那支箭尚未射出,他便已察觉,待箭矢飞来时,横蛟角剑一挡,箭矢又被崩飞。 这一箭惹恼了他,卓子善举手祭剑,一道剑光飞出,在空中往下一落,噗的一声,把偷袭射箭之人插中胸口,那人惨嚎倒地。为了立威,卓子卓举手火发,一团三昧真火被他往脚下一打,此火顿时笼罩那不停挣扎的军卒。 转瞬之间,凄厉的叫声便从卓子善的脚下发出,数息之间,又再无动静,只剩一堆白灰。 卓子善祭飞剑发真火,又刀枪不入杀人无形,把一众军卒唬得面色苍白。那洪锦好歹还一刀一拳的把人打死,此人倒好,挥手之间取人性命,简直比洪锦还要可怕。 刚才还说要上前打的那些军卒顿时如鸟兽散,纷纷后退。 洪锦麾下那一百军卒见自家两位主将厉害到此种地步,简直热血沸腾,此时别说只在区区守备府大闹一场,就算带着他们攻打封渊城,都没有什么二话。 第49章 复开大典 在洪锦带来的那一百军卒振奋高喝声中,守备府军士胆气尽丧,别说上前厮杀,没有转头便逃便已不错了。 此时此刻,若不能杀死洪锦和卓子善二人,这守备府都得被夺了去。 “洪锦,你当年逃亡如丧家之犬,可还记得吗?” 一声暴喝从点将台上响起。岳简离单手抓过两名士卒抬过来的一根硕大铁戟,往台上重重一顿,顿时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声音如洪钟,竟压下了校场喧闹。 他手中铁戟重逾百斤,加上近年在武体修行上又有精进,全力施展时何止千斤之力。虽然岳简离如今还在沙北城担任总教头,但他早已萌生去意,以其现如今的实力,博一个更高的官职是轻而易举的。 洪锦抬头看着岳简离,冷笑道:“我若有你这般年纪,绝不屑去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你还好意思以此为荣?可惜,你还不够狠绝,当年把我杀了岂不是好。” 岳简离怒道:“现在杀也是一样,今日就让无数人看看,你洪锦如何死在我的夺命戟之下。”说罢,纵身一跃,直接从点将台上跳起,挥舞长戟,在空中如鹰隼博兔,扑向洪锦。攵學3肆 “穿心戟!” 岳简离手中长戟如长蛇出洞,猛地探出,明明离得还远,等话音落下时,就已刺到了洪锦胸前。其人出手之快,真如电闪一般。 洪锦横刀一挡,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双足站立不定,被岳简离长戟顶着往后连退了数步。 岳简离狂笑道:“你只有这一点儿力气?”手腕一转,那长戟月刃随着这一转竟勾到了洪锦的火云刀上,随后大喝一声往空中一挑。 如果洪锦松手,那么大刀将会被岳简离夺去,如果不松手,洪锦将会被他一挑之下甩到空中。 人若在空中,生死还不是岳简离说了算。 洪锦果然没有松手,身形随着这一挑之下双足离地,高高飞起。 岳简离急撤长戟,不等洪锦落地,便又大喝一声道:“横扫落叶。”数百斤的大铁戟在其爆发的狂暴劲气之中如同一道雪亮的瀑布,从左至右,横扫洪锦身躯。 这一击若是击中,血肉之躯不是一劈两断的事了,而是直接会被切成碎肉。 当! 这一击又打在了洪锦的大刀之上,虽然没有血光,但强大的力量却是避无可避的。洪锦身子如一个破布袋一般被扫得往旁边横飞出去数丈,然后落到地上又滑行了数丈,这才止住。 洪锦横躺在地,虽没有起来,大刀却依旧牢牢抓在手中。 一瞬间,整个校场都安静了下来。 岳简离有些惊疑不定,他持戟冷冷瞥着洪锦。 洪锦胸脯起伏,还在喘气。 如此可怕的一击,竟没能把洪锦打死,要知道岳简离的武体已是易筋中阶的地步,放眼易州,在诸多武将之中也没有多少人能比他更厉害了。 洪锦抬起左手,在胸口上掸了掸灰尘,然后一个打挺,再次站了起来。 洪锦扭了扭脖子,伸展了一下手臂,赞叹道:“岳教头果真不凡,比当初更厉害了。” 岳简离勃然变色,心中猛地一寒! “你……你……” 洪锦双目瞪视着他,眼眸之中如欲放出光来,冷笑道:“但还不够快,不够猛,让你看看我又是如何劈刀的。” 洪锦身躯也爆发出强劲气息,筋骨鼓起,整个人瞬间拔高数寸,随后大刀前指,对准岳简离,迈步前冲。 岳简离如见了鬼一般惊呼道:“你竟也修到了如此地步!?”他身为总教头,对武体造诣当然了解甚多,只看洪锦爆发的气势,他便知道洪锦如今的武体修为并不差于自己。 如果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年之人,有这个造诣还不觉得惊奇,但洪锦才多大年纪,到如今二十岁还没有,前程还很远大。岳简离再如何努力,进步已极有限,此生都可能止步于如今的境界,但洪锦肯定不会。 今日若杀不得洪锦,再让其逃走,将注定下一次便是被洪锦虐杀的下场。 岳简离正自胡思乱想,洪锦的刀便到了。 好快! 刀比疾风更快! 只听呜呜风响,洪锦手中的刀化作无穷刀影,一刀刀的劈将下来,明知他施展的是披风刀,但就是无法反击,只能拼命招架。 洪锦在生死中练出来的本事早已青出于蓝,比杜昭不知厉害了多少,而且他又是炼气士,火云刀是一件中品法器,没有岳简离铁戟那样沉重,可锋利却尤在其上。此刻全力施展,劈得岳简离步步后退。 咔嚓一声响,岳简离的大戟上的牙刃被洪锦一刀劈碎。 岳简离怒吼连连,却无法挽回颓势,戟杆上更是被劈出一道道伤痕,变得毛糙起来。 眼看岳简离即将不敌时,又一声暴喝响起,一条肥硕身躯挥舞一杆长柄大斧,从洪锦身后用力劈落。 守备程龟寿终于持巨斧前来助战。 他也看出岳简离竟然不是洪锦的对手,一对一对战要输,那就二打一。 洪锦收刀往旁一闪,巨斧擦着他身躯砍到了地面之上。校场铺着的都是石板,被这一斧头劈得碎石乱飞,地上现出一个深坑。 岳简离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他双目惊恐地瞪着洪锦,对前来帮忙的程龟寿叫道:“今日拼了性命也绝不能放这小子离开。” 程龟寿道:“武体厉害又怎样,他只要不是刀枪不入,便终究会死。”抖擞精神,和岳简离一左一右包夹洪锦。如果洪锦本事和岳简离相仿,那么再加上一个程龟寿,他是武体易筋初阶,两个打一个,足够对付洪锦了。 程龟寿在出手之前,又命自己的一些心腹横在卓子善和那洪锦那一百兵卒中间,不用去攻打那些人,防止这些人帮忙即可。 程龟寿喝道:“洪锦,你虽练了一身好本领,但终究太过狂妄了。你若晚个十年再来,我等人头只怕任你来取。” 洪锦摇头道:“太晚了,我怕十年后来,你们都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们。而且还要受十年报仇之心的煎熬,哼,这种痛苦并不好受。” 岳简离道:“我已看清他的路数,刀快而已,杜昭真是养虎为患。我们一起出手,谅他根本来不及招架。” 洪锦冷笑道:“总教头怕是低估了在下,我可不止刀快,还有很多本事没用。” 岳简离道:“你还有何本领?” 洪锦道:“你想看?” 程龟寿冷笑道:“黄口小儿大言唬人,总教头莫被他骗了,他借机休息,好恢复一些力气。” 岳简离啐道:“不错,杀了他!” 二人持戟抡斧,再次前后夹击洪锦。 这一次打,比先前更加惊险几分,洪锦身影在二人的大戟和巨斧中闪躲来去,每次都差之毫厘。而岳简离和程龟寿也是拼尽了全力,校场之上都是二人的呐喊呼喝之声,地面也在这一通厮杀中变得碎石嶙峋。 校场众多军卒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个个都看呆了眼。 洪锦终于被二人压得落入下风,岳简离和程龟寿越战越勇,仿佛马上就能看到对方毙命在自己的兵刃之下。 “我的本事来了!”洪锦忽地喝道。 他的手掌之上光芒一闪,突兀冒出一团烈火,在身前一扫。这不过是掌心火,炼气士常有的本事,而且威力也不大。但洪锦突然来这一手,把岳简离和程龟寿唬了一跳,不知这是何等本领。 当二人手脚略慢时刻,洪锦提起火云刀,向着程龟寿的顶门劈落。 程龟寿举斧遮架,眼前猛地一亮,那刀光忽然就变成了火光,而且还是极凶猛的烈焰。 刀容易防,火却不好避。洪锦根本没有拿刀刃劈程龟寿的斧头,而是直接催动法力,刀生烈焰,烧灼程龟寿。 程龟寿靠得又近,想躲也没来得及,头脸上顿时被烈焰烧着,眉毛胡子俱是火焰,烧得他哇哇大叫,单手拖着斧头往后便退,另一只手扑打面门。 洪锦回刀又砍岳简离。 岳简离看得清清楚楚,洪锦的刀竟能发出烈焰,这可不好对付。但洪锦回刀太急了,胸前空门大开。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哪怕两败俱伤也值得。 他猛一咬牙,双手抓住大戟,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一投! 大戟如一支硕大的利箭,刺破虚空,扎向洪锦胸口。 这撒手戟已是岳简离的绝技,死在这一击上的强手不知有多少,很多武体修为比他还要强的人也栽在了这一招之下。 洪锦来不及避,胸口处毫无遮掩。 岳简离几乎要大笑出声。 但是,洪锦周身上下一层黄芒一闪,似乎套上了一件铠甲。那被寄予厚望的夺命戟正扎在了黄芒之上,发出刺耳的咔嚓之声。 黄芒一闪,又消失不见,但那根夺命戟也去势已尽,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岳简离痴呆呆看着自己的铁戟,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洪锦的刀已至,岳简离还在震惊之中。 噗! 刀锋横切而过。 没有火焰,只有血光。 岳简离被斜肩挎背砍成了斜斜的两截。 身躯僵在场地数息之后,这才上身一歪,从站立的下半身上滑落。 可叹岳简离拼搏半生,本以为大富大贵就在眼前,谁知一着不慎,得罪了一个本应该一直挣扎在最底层的小子,竟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程龟寿刚把头上的火焰扑灭,拳风呼啸,胸口被狠狠捶了一拳,打得他大叫一声,口喷鲜血,手中大斧撒手,人也一下子栽倒在地。 洪锦伸手一把揪住程龟寿胸口,提起来,喝道:“老匹夫,你也有今日。” 程龟寿竭力睁开被烧得焦黑的眼皮,看着凶神恶煞般的洪锦,惊叫道:“岳教头,岳教头,快来救我……” 洪锦提着他,走到点将台前。那台前原本簇拥着无数将士,看到洪锦走进,顿时纷纷避让。洪锦用力一抛,程龟寿的身躯重新掉落在点将台上。 洪锦纵身跃上台来,喝道:“邹廷掾何在?” 台上颤巍巍走出一人,正是邹廷掾,他躬身跪倒道:“将军何事吩咐?” 洪锦冷冷道:“邹廷掾,我命你暂代沙北城守备之职,明日复开河神祭大典!” 第50章 轮回 清晨。 当和煦的阳光洒落,给萧索的街肆带了少许温暖时,蜷缩在屋内的百姓终于有点儿兴致出来透透气,走两步,找一个相熟的人聊聊闲话。 住在仁鹤坊旁边的刘四从昨日便看到了一件奇事,夏大夫这个抠门到极致的人终于遭了报应,不知如何得罪了守备老爷,被抄了家,连自己的一条老命也在争抢推搡之中从台阶上跌下来,脑袋磕在石头上,就此一命呜呼。 夏大夫的小妾一听说自家老爷死了,立即卷光了剩余银钱,和药房的伙计私奔,已不知去向。只剩下老婆和孩子还守着夏大夫尸首哭丧。 看着旁人遭罪是一件很兴奋的事,尤其是夏大夫这种人,原来大家都是无根浮萍,无所谓谁的命金贵谁的命下贱,当大难来临时,全都一个样,人去万事皆空。 刘四正想去仁鹤坊的大门口听几句夏大夫老婆的哭嚎,却见很多百姓匆匆往城外走,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哎,薛大家的,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啊?” 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被刘四拽着,询问这是要干什么去。 那男子道:“守备老爷突然又要开河神祭了,大家赶着去看。” “不对吧,不是每年开春时才祭河神老爷的吗,如今方入冬,怎么又要祭?” “所以才稀奇啊,而且声势很大,一大早的守备府里便忙碌的很,进进出出都是些军爷。” “河神祭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也不知是谁家女孩儿倒霉,被选中了投到那河里去喂鱼。” 那中年男子斥道:“刘四你别胡说,这是一幢幸事,若无守备老爷年年祭祀河神,送上祭品,我沙北城必定时时遭天灾,月月发大水,多少人流离失所,孤苦无依。只有祭了河神,方能保得我们这一地方太平无事,大家伙方能安居乐业。” 刘四道:“我家里也时常拜天拜地拜祖宗,按说果品供奉一样不缺,为何天地不为我等施舍一下善心,非要给那河神祭品才能保平安,既然如此,还拜天拜地做什么,连朝廷都是多余的,反正不济事。” “这话你也说的?去不去随你,我是要去看的。况且每次大典之后会留下很多香烛糕点,不去哪里抢得到。” 那人挣开刘四的手,匆匆赶奔城门。 刘四想想也有道理,去了或能拿点东西回来,双手能不落空也是好的。于是也和人群赶奔北门。 城北便是一条宽阔的大河,俗称乌龙河。 但谁也没有见过乌龙,只知河神老爷就住在这条大河里面。 刘四赶到时,发现前方举行河神祭大典的地方已经有了很多人,前来看热闹的百姓都被围在了外面,靠河的码头处有很多兵卒守把,刀枪明亮,严禁闲杂人等靠近。 码头原本有一座很大的凉亭,然后在亭中泊着一艘花船。因为事情来得突然,那条花船估摸着还没完工便推出来使用了。船上油漆都未刷,只张挂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几匹白布,简直如同开丧一般飘扬在船舱四周。 木船上也摆放了一些瓜果和酒坛子,里面暂时还没有人。 而在岸上,那座早已修建了很多年的高台已人头攒动,似乎便是守备府那些老爷们。 只是今日主事的不是守备程龟寿,换成了邹廷掾。 邹廷掾面色苍白,穿着官服,木然坐在主位,两旁是很多从未见过面容的守备府武士。 乌龙河边风大,呜呜的寒风吹来,即便是出太阳的日子,很多人被这寒风一吹,一股子的寒气从脖颈钻入体内,忍不住的就要打寒颤。守备老爷选在冬至办河神祭,实在不是个好日子。 台上有人道:“大巫怎么还不来?” 邹廷掾连忙点头道:“快了,快了,早已通知了大巫,她也要准备一下的。” “鼓声不催,她也不知道事情紧急,来人,擂鼓。” 于是一名军卒来到预先摆放的大鼓前,抡起鼓锤,用力的敲起了大鼓。 咚!咚!咚!…… 鼓声阵阵,远远传了开去。 远处终于出现一行人,约莫数十个,花花绿绿的人群之中还抬着一乘小轿,迎着风往码头上赶。 “大巫来了!” “快让一让,让大巫进去。” “轿子好花俏,我家姑娘出嫁时若能坐这样的花轿才好看……” 簇拥的人群闪开一条通道,让大巫一行人进去。 只见最前方的是十来个穿着艳丽的年轻女巫,大多十来岁年纪,正是花朵儿一样的年岁,且人人手中持着法幡和净瓶等物。因为走得太急,队形有些散乱,一个个面孔涨红,呼吸急促,更添了几分颜色。 其后便是四个大汉抬着的一乘软轿。轿子四周垂着厚重的布幔,也是花团锦簇,一阵风吹过,透出浓重的脂粉香气。有那好事的无赖张口大吸,叫道:“好香,好香。”似乎多闻几口,就是在亲大巫本人的香泽一样。 在轿子后又跟着十来个神汉,那些人便是五大三粗的了,其中一个还扛着一只大布袋子,看袋子的模样赫然装着一个人。其余人都拿着根粗黑的棍子,嫌周围人碍事,不时拿棍子作势驱赶,好让那些无知刁民离远一些。 轿子到了台下放下,厚重的轿帘一掀,大巫那满布橘皮的老脸从里面钻了出来。 和多年前一样,她依旧抹着腮红,头上装饰着许多花红和翠羽,一张老脸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只有一对浑浊的眼珠子还透露着几分狡黠的光芒。 她这般年岁居然不用人搀扶就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大红的绛衣拖到了地上,两名女巫利连忙赶到后面抓着绛衣的下摆,好让大巫不至于被衣袍给绊倒。 大巫手持鹿尘,抬头看了一眼台上诸人,眉头不由得一皱。 邹廷掾起身相迎,堆笑道:“大巫请上台。” 大巫点点头,在人群簇拥下慢慢走上高台。 “邹廷掾,守备老爷为何如此紧急,也不可我商量一下,就要再次举行河神祭大典?” 第51章 向河神解释 邹廷掾支吾道:“守备老爷忽得急病,此病来得凶猛,恐有性命之忧,故此来不及先和大巫商量,欲即刻举行祭河神祭大典,求河神保佑守备老爷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大巫摇头道:“他的身子骨一向不错,什么样的病能这般厉害。老身也懂一点儿医术,你把守备老爷叫来。” 邹廷掾犹豫道:“这个……”眼看自己掩饰不下去,邹廷掾看向身旁一人。 站在他身旁的正是洪锦。当大巫一步步走近,而在她身后那些个神汉扛着一只大布袋子时,洪锦自然而然想到了自己的妹子当年只怕也是被这样带过来的。 洪锦向前一步,沉声道:“守备老爷就在后面,他见不得风,没在台上。” 大巫看了洪锦一眼,感觉有点儿眼熟,但决计想不起来眼前的人是当年的洪锦,只因除了面容还有三四分相似,身材体貌变化颇大。 大巫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既然他见不得风,我便去见他。” 洪锦劝阻道:“大巫留步,老爷说河神祭之事必行,但是他也知事情匆忙,大巫未必准备周全,尤其是伺候河神的人选切莫怠粗疏怠慢了,万一选了一个不中意的,不但河神老爷不高兴,还会连累守备老爷。” 大巫道:“人选自然是有准备的,定会让河神老爷满意。” 洪锦道:“能不能先看一看?” 大巫有些不高兴,瞪了洪锦一眼,似乎觉得守备府里的军卒也太不懂规矩了一点,自己什么身份,竟然让一个小卒在面前指手画脚。 虽然恼怒,但这老妪也没有拒绝,而是转回身,向扛着布袋子的神汉招了招手,示意把人带过来。 一名神汉扛着布袋子到了洪锦等人近前,往地上一放,然后解开袋口。 当袋子滑落,里面果真露出一名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此女身段玲珑,加上周身被打扮过,披红挂彩的,已有了三分妖娆。 那少女手足上系着绳索,脸庞上挂着泪痕,嘴里还塞着一团红布,防止她叫嚷。 大巫指着少女道:“这便是要送给河神老爷的侍女了,老身亲自看过,是未经人事的处女,长得也不错,之前身子骨有些儿弱,将养了半年才出落到现在这般水灵。” 洪锦走到那少女身前,只见那少女眼神惶恐,看到洪锦时吓得浑身发抖,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完全不知所措。少女虽然面容已丰润了些,但长发焦黄,显然在之前也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吃得不好时连头发都失去了光泽,这个不是短时间内能养起来的。 洪锦怔怔瞧了她一会儿,柔声道:“别怕。有我在,没事的。” 那少女无法开口说话,只呜呜的应了两声。 洪锦转身对邹廷掾道:“邹老爷觉得这个女孩儿如何?” 邹廷掾不知道洪锦是何意,生怕说错了话,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好像……好像……” 洪锦接口道:“好像是太匆忙了些。你看这女孩儿的头发都未扎好,腮红也抹的太淡,尤其这是件大喜事,怎么能脸上挂有泪痕,必须让她心甘情愿。大巫您说是不是?” 老妪道:“我已劝过了,伺候河神老爷是大福气,这和女孩儿嫁人是一样的道理,嫁过去时担心的很,等到了那里便只有欢喜,没有烦恼。” 洪锦道:“不如这样,再花些时间打扮一下,大巫再劝慰几句,也好让她开开心心的去。” 老妪愕然道:“守备老爷不是很急吗?” 洪锦笑着道:“无妨,守备老爷等得,就怕河神老爷等不得,得先叫个人去通知一声,让他老人家缓一缓。”他把手向后面一挥,两名军士竟也抬着一个中年女子上台。 那女子手足被绑,口中塞了麻布,被扔到台前时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洪锦冲着她道:“刘姑姑,你一向能说会道,今日河神祭大典,送给他老人家的女孩儿还要再细细打扮一番,但鼓声已响,怕他等得不耐烦,故此上先让你去与河神老人家说一下,让他再等一等。” 女子呜呜连声,不停地扭动身躯,但哪里挣脱得开。 洪锦道:“送她去见河神老爷。” 军士领命,抬起刘姑姑的手脚,直奔下台,到了码头凸起的栈桥之上,用力往河中一抛。 扑通一声,人影没入滚滚而去的波涛之中,转瞬不见踪影。 老妪眼睁睁看着洪锦自作主张,扔进去了一个妇人,她惊讶之极,转头看向邹廷掾,但邹廷掾眼观鼻,鼻观口,坐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老妪是个聪明人,见到这许多陌生人早就觉得不妥,此刻发生了如此反常的事,她心中警惕,也不和邹廷掾说话了,转过身,吩咐随从道:“我们回去!” 两旁冲出来七八个横眉立目的士卒,长枪横住去路,喝道:“没有洪将军的吩咐,哪里都不能走。” 老妪霍然转身,厉声道:“邹廷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守备老爷到底在哪里?” 邹廷掾一脸的苦相,期期艾艾道:“守备老爷……就在后面。” 洪锦淡淡一笑道:“有请守备老爷。” 身后军卒散开,卓子善押着一脸焦黑的程龟寿出现在众人面前。 程龟寿精神萎顿,眉毛胡须俱都烧光了,眼睑乌黑,简直像是刚从炉灶中拉出来的一样。他是躺在一架木板车上推过来的,手足俱都无力的垂在身旁。 看到大巫出现,程龟寿嘴巴微张,发出啊的一声轻呼。 老妪大惊道:“前两日还见守备身体康健,怎么就成了这个模样?” 洪锦道:“病来如山倒,谁都保不准自己一定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守备老爷这病就是如此。” 老妪急走几步,到了程龟寿面前,伸手去搭他手腕,这一摸之下,程龟寿关节软绵,竟似全身骨骼尽碎。怪不得会被人推出来,这样的程龟寿别说走路,连站都站不起来。 老妪面色大变,只是脂粉掩盖了她的脸色,看上去依旧是那红彤彤的橘皮脸。 洪锦皱眉道:“我疏忽了,刘姑姑去的太匆忙,会不会被河神老爷以为这就是送给他的美人,一看这般大的年纪,恼起来不听解释,反而怨怪到我们的头上。不如让守备老爷亲自去一趟,说我们另备了绝世美人给他,只求他多等待些时。” “来人,送程老爷一程。” 依旧是两名身强力壮的军卒抓住程龟寿的手脚,抬着奔到码头上,齐声吆喝,把程龟寿丢入大河之中。 第52章 多送一些人 众目睽睽之下,堂堂沙北城守备老爷程龟寿,竟也被丢入了乌龙河中,不但周围的百姓看呆了眼,就是那老妪也知道大事不妙。 去向河神老爷解释? 这还能回得来? 老妪对洪锦瞠目叫道:“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在此地擅作主张?” 洪锦冷冷道:“在下不过是帮守备老爷的忙而已,大巫为何惊讶,你们不是经常干这种事的吗?难道说只许旁人去见河神老爷,自己却是见不得的?” 老妪战兢兢转身,冲着那些随从叫道:“我们走,这河神祭办不成了。” 跟着她一起来的那些个神汉和女巫也看出了事情不大妙,听到说走,纷纷涌下台去,连那个准备献祭给河神的少女也顾不上。 洪锦脸色一沉,大喝道:“今日这河神祭不办也得办,岂能少了大巫。既然来了,就全都留下吧。” 两旁冲出军卒,上去就要抓人。 老妪叫道:“反了天啦,邹廷掾,岳教头,你们难道都是死人不成……” 邹廷掾如泥雕木塑,坐在那里无动于衷,至于岳教头,大巫没见到人,还以为就在那里站着。此刻只能希望这些熟人帮帮忙,但无一人阻止这些无法无天的军卒。 十来个年轻貌美的女巫早就吓得花容失色,在地上缩做一团,凄凄惨惨告饶。只有后面那些持棍子的神汉是蛮横惯了的,见势不对抡棍子抗衡,但他们哪里是这些战场上厮杀之人的对手,没一会便被放倒在地,反抗最凶的几个更是被乱枪刺死,尸首横在血泊之中。 老妪虽然身子骨不错,但这里不是河神庙,她也来不及施展什么法术,就被按倒在地,连身上绛袍也被剥去,绳捆索绑,跪倒在台前。 这台上发生这样惊悚之事,把周围观看的百姓也吓得够呛,没想到今日这河神祭竟会发生这样的事,真是不虚此行,那些不曾来看的人,只怕要后悔不迭了。 也有坚信河神祭能带来好运的百姓见到那些蛮不讲理的军卒抓了大巫,生怕招来厄运,叫嚷道:“老爷,不能抓大巫啊,她是城中百姓的大恩人。” 洪锦朗声道:“大巫会给河神老爷送人,我也会送,而且比她送的更多。河神老爷一定会很开心我洪锦竟如此慷慨,一次送个够。” 老妪听见洪锦自报了家门,才知眼前之人竟然是洪锦。对于洪锦,她可是很有印象的,当初就敢杀到了河神庙里来,险些儿被他砍了脑袋。其后逃走便再无音讯,没想到再回来时摇身一变,成了统兵的将军。 此时已不用解释那程龟寿为何会全身骨骼碎裂而岳简离又失踪了,无疑这都是洪锦干的好事。 现在,洪锦要为他妹子报仇,屠刀终于要落到大巫的头上来。 老妪尖叫道:“洪锦,洪锦,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妹子也回不来,还会忤逆上天,降落灾炎,让这一方之民俱受苦楚……” 洪锦冷哼道:“杀你便是逆天?老不死的臭娘皮,还真会给自己贴脸儿。把她那猩红的脸皮给擦擦干净,让大家看看她的脸皮有没有说的那样光亮。” 一名士卒从地上尸首上扯下一块布头,在老妪脸上一通擦拭,把红粉抹尽,露出黄褐色的面皮,跟个长了霉斑的腊肉相似。 洪锦笑着道:“原来你那面皮也没那么光亮么。如果上天便是如此让下民供奉屈服的话,还不如反了这天。但我不信上天会如此无道,多半是你这臭娘皮蛊惑了河神老爷,才做出这么丧心病狂之事。你说河神老爷要人伺候,很好,这一年一个也太少了,不如我一次给他送个够,从今以后,这二三十年都不用再添人手。” 洪锦冲众军士吩咐道:“请大巫坐船,她要与河神老爷相会了。说不定六十年前,大巫年轻貌美时和河神老爷还是顶好的一对儿,现在让他们重逢,也算有缘再会。” 花船就在码头上,此船泊在岸上时无事,真要下了水,没过多久便会散架沉没。 大巫被塞至船舱,四周垂下布幔,然后解开缆绳,士卒用竹篙一推,那花船便载着大巫随波荡漾,往河心飘去。 放花船的同时,岸上还敲锣打鼓了一回,因为是洪锦临时找来的,听上去不像是喜庆之音,更像是发丧的哀乐。 剩下那些女巫神汉也被带至码头,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全都推搡入河,顿时间哀嚎惨叫之声不绝。有那会水的还想游上岸来,被士卒用长枪给扎了回去,不会水的,沉浮片刻便沉入水下,不一会儿数十人尽没河中。 洪锦傲然站立台上,寒风吹拂之下他面无表情,冷冰冰看着发生的这一幕。 无数百姓觉得洪锦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屠夫,把那么多人推下河淹死,竟连眼皮儿都不眨一下。 此刻他们已经从一开始的看热闹心态变成了遍体生寒的畏惧之心。毕竟看一个小姑娘坐船送死,谁都不认识,死的人再如何凄惨,都和自己无关,甚至还可以借此观赏取乐,这河神祭大典当然就成了百姓们的一桩盛事。现在,洪锦说杀人便杀人,一言不合就扔河里喂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刀落到自己的头上来,事关自己,就不是一件可供观赏的乐事了。 一些胆小的百姓已开始逃走,不敢再在这里逗留下去。 洪锦手下军卒却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可怕的,反正自家主将做主,有什么事都是他一力承担,跟着这样的人才觉得痛快,敢做敢当,令人拜服。 花船之上,大巫虽然手足被绑,但嘴巴可没堵上,她在船中忽然发出尖厉的笑声,声音远远传扬了出去,即便是台上的洪锦也听得清清楚楚。 “嘿嘿嘿……洪锦,你杀不死我……嘿嘿嘿……我还会活着回来的……” 这老妪竟不怕死,还在船上大呼小叫。 花船随时都会散架。 洪锦一直注目着花船和周边水面的动静,这一刻,他又想起了自己当初在河岸追逐沉船时的场景,可惜自己再怎么追,终究无法把妹子给救回来,而且那水下确实隐藏着一个巨大的东西。 远处的花船猛地一沉,随即散成了无数木头,大巫也跟无数果品一起沉入水中。 第53章 水府 在花船散架的同时,一个缓缓旋转的漩涡出现在了水面之上。 初时的漩涡并不大,但没过一会儿便越转越深,越转越厉害,把四周散落的木头和漂浮在水面的蔬果尽数卷入其中,如一张大口般一吞而入。 岸上的百姓也见到了这一幕,顿时间跪下来黑压压一片,他们一个个顶礼膜拜,高叫道:“河神显灵啦。” 邹廷掾浑身发抖,伸手指着远处漩涡,颤声道:“河神把大巫接了去,定会生气发怒,我们沙北城即将遭受大难。” 洪锦等得正是此时,他扭头喝道:“打个漩涡便说是河神显灵,我若让此地涨水数丈,岂不比河神老爷更厉害。” 卓子善也见到了那个漩涡,他皱眉道:“水里是什么东西?” 洪锦冷笑道:“我也不知,想来不会比你抓那些蛟龙更麻烦。今日我就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作怪。卓道兄,在我回来之前,岸上之事你尽力维持,别让城中生乱。” 卓子善道:“放心,我自理会的。假如还需我出手帮忙,便回来叫我,抓水里的东西我不比你差。” 洪锦道:“用不着你。”说罢,就在台上一纵身,已高高跃起,几个起落到了河边,再一个猛子已跳入乌龙河中。 岸上百姓见了,又大呼小叫起来。 洪锦在水中根本不需要划水,而是直接施展水遁,在水中打了个洞,直奔那漩涡卷动之处。他去的极快,很快便见到那漩涡地下的云脚处,有一个黑沉沉的巨大阴影。 说它巨大也是相对于寻常人而言,在如今的洪锦眼中,和他腰间灵兽袋里的鲸龙差远了。 洪锦迅速靠近那巨大黑影,正好看到此物张开大口,把卷入水中的大巫和很多零碎一起吞入口中。 黑影缓缓下潜,忽地,它身子一顿,猛地亮起两只亮晶晶蓝幽幽的灯笼。 两道光芒直刺前方,落到一条人影之上。 正是洪锦被它发现了。 洪锦也冷冷注视着它,两厢不过七八丈,如此之近的距离洪锦终于看清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此物分明就是一条硕大的鲶鱼,嘴上留着长长的胡须,身上没有鳞片,所以看上去黑乎乎的。鲶鱼头大,当它从深水之中上浮时,从上看去,便只能看大一颗大得惊人的头颅。 洪锦心道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妖怪作祟,原来是条不知活了多少年岁的大鲶鱼,为了让这一畜生不作怪却拿无数的女孩子性命给其饱腹,真是可恨之极。 当初自己的妹妹就是被这畜生给吞了去! 洪锦唰的拔出大刀! 心中的憎恨让洪锦恨不得立刻宰了这畜生,再把尸体拖上岸去,让所有愚民看一看他们的河神老爷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等洪锦动手,感受到恶意的大鲶鱼竟先一步向前一冲,来吞洪锦。 借助水遁可以在水里来去,但打架总是不如岸上方便。洪锦探手腰间灵兽袋,喝道:“别以为你大,大你许多倍的祖宗来了。” 袋口一开,一物游出,见水暴涨! 初时看似是一条红尾鲤鱼,当身躯涨如大象时,方能看清这竟是个鱼兽龙身之形的异物。即便是半龙之身,也绝非区区一条大鲶鱼可比。 鲸龙身躯还在涨大。初时大鲶鱼从水底浮出时,水面漩涡卷动,颇有声势,当鲸龙现身后,龙尾横扫,翻波涌浪,把漩涡冲得粉碎。 乌龙河水涨水数丈,巨浪狠狠拍击在河堤之上,若非河堤本来就高,河水便要漫过堤岸。 一些靠河近的人逃得慢了些,被涌起来的波浪冲得浑身湿透,吓得这些人纷纷逃命,边逃边叫河神老爷发怒了。 随着乌龙河异象顿生,翻腾的波浪里先是出现一条又黑又长的身躯,如同一条黑色蛟龙从水中探出,狠狠砸在水面上。这次连卓子善也吃了一惊,以为水中真有蛟龙,若真如此,就该预先挖个锁龙井。台上很多沙北城军卒包括那邹廷掾,竟一个个吓得跪倒在地,不停磕头。 但这惊吓刚过,又有一条更大的身躯在水中浮现,橙红色的身躯在碧水之中分外醒目,尤其那龙爪和龙尾在空中乍现之时,震惊了所有人。连洪锦手下军士也被这一幕惊得呆了,叫道:“是龙!这才是真正的河神老爷!” “这是乌龙河,那明明是条红龙,怎么可能是河神老爷?” “那前一条是乌龙,后一条是红龙,河神是双龙一对儿……” 卓子善振臂喝道:“不得喧哗,都给我规矩一些,这是你家洪将军在擒拿妖物!” 话音刚落,水中传来一声低沉嘶吼,声音痛楚。 河面激起的波浪迅速平静,一头如小山般的异物从水中冒出半个身躯,而在身躯之上更是站着一人。 洪锦单手持刀,傲然站立于鲸龙脊背之上。 “是洪将军,洪将军真乃神人也。” 见到洪锦站立于一头不知名的庞大异兽身上,那威势顿时折服了无数人。 洪锦向着卓子善遥遥喝道:“我去去就来!” 鲸龙的硕大龙尾一摆,在河面上扬起如瀑布般的水花,身躯载着洪锦再次沉入水中。 卓子善心道刚才被那黑色的东西逃了,洪锦要去追吗?在这乌龙河中,又有什么水怪比鲸龙更厉害。卓子善一点儿都不担心洪锦有何意外,转身对邹廷掾道:“你们也看到了,你们的河神老爷不过一头水怪而已,如今洪将军已战败了它,正要捉它回来。” 邹廷掾和一众沙北城众军士一个个面如土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洪锦确实要去追那头大鲶鱼。此物被鲸龙在背脊上咬了一口,险些儿把脊骨咬断,还用龙爪在它那硕大的头颅上挠了一下。它头骨倒是很硬,只划拉出一道血口,露出坚硬的骨头,然后便不敢恋战,慌忙下潜逃命。 洪锦坐在鲸龙之上紧紧追赶,其实能够追上,但洪锦并不着急,就跟着它,看它最终会落脚到哪里? 水底越来越黑暗,而那条大鲶鱼也只顾狂奔不止,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前方暗处忽地露出蒙蒙白光。 那蒙蒙白光如同一只倒扣的大罩子,笼罩在一处占地颇广的幢幢宫楼之上。 大鲶鱼加速前冲,到了那蒙蒙白光之处,张口狂吐,噗噗数声,把肚腹之中的东西全都吐到了白光里头,就包括那大巫在内。 大巫身在地上颤颤巍巍爬起来,扭头用怨毒之极的眼神看了一眼正追逐而来的洪锦,跌跌撞撞往那些宫楼之中逃去。 第54章 分水将军 洪锦看着前方出现的宫楼,心中也觉震撼,谁能想到在这河底深处竟隐藏着如此宏伟的楼阁。 而且这些宫楼被白光阻隔,水都在外面,并未浸泡在水中,里面俱都是空的。那大巫在里面逃跑时和平地上没有两样。 鲸龙载着洪锦迅速靠近那层光芒。 大鲶鱼扭头看了一眼洪锦,见追了过来,慌忙往光芒之中一撞。噗的一声,庞大的身躯竟也钻了进去,那些被带进去的水花则化成一颗颗水球,悬浮向上,最后又被逼出光罩之内。 没了水,那大鲶鱼自然是无法游动的。但它落到地上后身躯扭头,逐渐化形,没过多久便变成了一个光头挺腹的大胖子,而且身躯高大,和巨相之体差不多,足有两三丈高。:魰斈叁4 即便成了人样,他那嘴上四条长长的胡须也没能变掉,依旧垂挂在两腮之上。 此怪奔到宫楼前一处空地,往地上一抓,提起一根粗壮的大铁叉,叉上还挂着两只铜环,高举在手,向着洪锦发出一声怒吼。 那大铁叉子是原本就有的,极可能此怪在离开此地时预先放下的,如今放回后又抓在手中。 这样看来,此怪一直生活在这里,而是化形成人住在高墙碧瓦的宫楼里很是惬意。 鲸龙还不会化形,若钻进去反而不是这大鲶鱼的对手。 洪锦低头道:“在外面等我。”自己则离开鲸龙背脊,往那层白光飘去。 洪锦伸手一按,手臂的前半截探入其中,里面空空荡荡是阴凉的气息,而后半截还在水中。能够把水逼出来肯定是有什么避水之法,例如避水珠、避水兽都有这等本事,但要把无数宫楼也隔绝在水底之中,只能借助阵法。 这地方应该有一座避水大阵,才能保持宫楼不被水浸。 洪锦向前一冲,身子顿时撞破光芒,也进入了里面。 鲶鱼怪所化的大汉见洪锦还敢闯进来,它怕那条鲸龙,可不怕洪锦,立即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小眼,捻钢叉来刺。 洪锦提刀在手,喝道:“你便是此地河神么?” 鲶鱼怪不答,喘着粗气连刺五六叉,洪锦闪转腾挪,这家伙身躯肥大,或许有一把子蛮力,但速度却不快,那钢叉把地面刺出好几个窟窿,连洪锦一根头发都没碰到。 这本事比当初那东海巡海夜叉李艮差远了。 洪锦心中冷笑,这鲶鱼怪充其量就是个小妖,吓唬凡人没有问题,遇上道德之士多半要吃亏。 “你这畜生,是不会说人话,还是天生哑巴?”洪锦绕到鲶鱼怪身后,在它尚未转身时,抡刀在其脚脖子上割了一刀。 鲶鱼怪发出哇的一声怪叫,向前逃了几步,结结巴巴道:“你……你敢闯……乌龙水府……叫你有来无回。” 洪锦冷笑道:“原来不是哑巴,是结巴。你这河神老爷当得可真差劲,守着这么一幢大宅子,不好好过日子,尽想着到外面吃人。什么河神老爷,你分明就是个妖怪,为非作歹,也不怕遭了天谴。” 鲶鱼怪摇头道:“我……是乌龙水府座下……分水将军!” “嗯?”洪锦一怔。“分水将军!” 这家伙不是这座水府的主人,只是个跑腿的? 洪锦正疑惑时,身后宫门处传来噪杂的脚步声响,竟一下子冲出来二十多条身影,高矮不一,连模样都丑陋狰狞,很多都挂着长须和无数条手脚。 仔细一看,大都是虾蟹和各种鱼精,抡刀舞枪,气势汹汹。这些小怪化形不全,连个人样都没有。这些分明是水族兵将,修为低微,徒靠人多。 见到来了帮手,那自称分水将军的鲶鱼怪喝道:“杀了这个……擅闯水府的凡人!” 那些水族兵将哗啦一下冲了过来,也不讲什么规矩,手中有刀枪或者连刀枪也没有,只有一对大钳子的,只管往洪锦身上招呼。 洪锦大喝一声,催动火云刀,向前重重一刀! 以合道期的法力施展火焰之力,立刻形成一道庞大的火墙往前横扫而去。此火虽然不是三昧真火,只是凡火,可这些小怪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水族本就怕火,被这通火一烧,顿时便有好几个身上着火,被烧得嗷嗷乱叫,连螯足和皮甲都被烧红了。 洪锦大刀疾劈,如入无人之境,连砍带烧,把这些小怪杀得尸横遍野,二十来条身影倒了大半,剩下也是缺胳膊断腿儿的,场中弥漫着一股子香喷喷的海肉香味。 鲶鱼怪也提着钢叉来攻,洪锦祭出缚妖索,绑住了他的一条腿用力一拽,此怪已经受了很多的伤,根本是个虚架子,那庞大的身躯摇晃数下后轰然倒下。 洪锦蹦到他的大肚子上用力一踩,举刀虚悬头顶,喝道:“你要死还是要活?” 鲶鱼怪终于惊慌起来,叫道:“你是……何方仙人……为何要冲撞我……乌龙水府。” “我不是仙人,我来找我妹子的。我问你,这乌龙水府里谁当家做主,为什么每年都要童女献祭?” “你……不是仙人?我乌龙水府是……天庭之下北海地界……三百六十座水府之一,你竟敢到这里捣乱……得罪天庭,让你世世不得好死,每一回,都转生卑贱之命……” 洪锦大怒,这个时候还敢恐吓自己,不给点儿颜色不知道命在谁的手里。洪锦倒转刀尖,向着这鲶鱼怪的肚子上就是一刀,噗的一声,扎进去大半个刀身。反正这家伙肚腹肥胖,给他去点儿肥膘还能更灵活一些。 刀一入腹,感觉那肥硕的肚子里有东西,似乎扎到了什么肉上。刀口处污血翻涌,哗啦一声,从里面伸出一条大腿。 这分明是人腿! 洪锦吃了一惊,再把刀往旁边一划,豁口变大,一个人的身躯顿时从肚腹中滚出。不止如此,那里还有好几条身影,手脚交叠,也不知到底有几人。但从滚出来的那条身躯上看,洪锦一眼就认出正是自己命人丢下河的大巫身旁的一个女婢。 这鲶鱼怪在吞下大巫时便已吃了先前扔下去的人,怪不得肚子这么大! 可是它也吞了大巫,却跑到这水府之中又吐了出来。 想是那大巫年纪太大,肉太老,这畜生也知吃肉要挑嫩的吃。 洪锦怒从心中起,这水府之中的分水将军竟是个吃人的妖怪! 难道丢到这河里的人,便都成了这些畜生的腹中之物吗! 洪锦仰头一声大叫,向着这鲶鱼怪的脖颈狠狠一刀,刀锋直没至柄。这样还不解恨,又抓着刀一催法力,汹汹烈火借刀催发,从那鲶鱼怪的口鼻之中喷出,烧得这肥硕汉子嗷嗷惨叫,不一会儿声息全无。 洪锦拔刀在手,踏着满地甲壳尸骸,往宫楼的大门走去。 第55章 府君 从宽大的石门而入,里面便是如同俗世府邸般的建筑,鳞次栉比,连楼台和假山都安排的极尽巧妙,地面上还栽种着无数芬芳花草,暗香阵阵,身在其中心神一松。 洪锦亲眼看到那大巫逃至此处,显然里面另有乾坤,也不知她藏在哪座房屋之中。 同时洪锦心中也升起了那么一丝希望,那便是之前被投入湖中的女孩子并没有死去,而是真如大巫所说,是送来伺候河神老爷的。如果是这样,岂不是说妹子还活着。 她离去时身形瘦小,身高尚不到自己胸口,如今数年过去,应该长得更高了,或许头发也变得茂盛了许多,站起来时,头顶能抵到自己的下巴。 除了一开始那鲶鱼精带着一群水族兵将出来厮杀一场,自进门之后,这宏大的水府之中竟很安静,也不知是因为有外敌闯入而躲了起来,还是本来就是这样寂静无人。 洪锦提着刀穿廊过院,前方院门口人影一闪,出现了一个低矮的女子身影。 她似乎便是一名婢女,头上挽两个环髻,垂着头,身上穿了件极宽大的衣袍,两肋舒张,如穿了一件蓑衣。她手中托着托盘,盘中摆放着菜肴。 洪锦心中一阵激动,急走几步,伸手一把掰住那女子的肩头,颤声道:“姑娘,你是这水府中的人吗?” 如果对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年轻女子,或许能从她口中问出妹子的下落,甚至天佑自己,这女子就是自己的妹妹。 但当那女子回头的一瞬间,洪锦满腔热情又变得冰凉。wenxueзч.net 这女子五官丑陋,竟没有口鼻,只在脸上镶嵌了两个圆溜溜的黑眼珠子,而她的双手也并非人的手臂,没有手指,竟是肉乎乎的腕足。 女子惊见陌生人,腕足一缩,那托盘便跌到了地上。 咣当一声,菜肴洒落,是一坨红灿灿血淋淋的鲜肉。 女子全身颤抖,往宽大的衣袍之中一缩,两旁蚌壳从袍下伸出,往当中一夹,把女子身躯整个儿包裹在其中。在闭合的刹那,还朝洪锦吱了一蓬清水。 这是个蚌精。 巨大的蚌壳随即倒在洪锦脚下。洪锦满脸是水,怔怔看着那大蚌壳。 水府之中并不需要凡人女子来做婢女,它自由水族可供使唤,就如东海龙宫一样,从未听说龙宫缺使唤的下人,还需要到岸上来捉少女伺候。 洪锦抬腿踢了一脚,那大蚌壳也在原地转了数圈。 洪锦凄然一笑道:“是我多想了。” 这水府既然也需要婢女伺候,那这蚌精所化的女子要伺候谁去? 洪锦往前方看了一眼,继续往前摸索。越往里走,越感觉到阴凉,甚至那股凉意让洪锦想起了鬼域。 那巡海夜叉李艮曾经说过,阴都水府都是一起的,看来此言不假,这水府或许本身便是一个可以让阴魂存在的地方。 当穿过一道围墙,从洞门口进去,前方霍然开朗,只见数十道宽大的台阶前方,是一座大殿,殿里灯火通明,有喧嚣之声响起,空中隐隐飘着一股子酒香之气。 怪不得各处地方无人,原来都到这里饮宴来了。 洪锦踏阶而上,那殿门前也无人守把,很轻易便到了门前。借着灯光一看,只见里面影影倬倬有数十条人影,主位上坐着两条人影,对坐饮酒,其余人等都侍立两旁。 在二人坐席的远处,还跪着一人,以头杵地,屁股撅起老高,正咿咿呀呀的鬼泣。正是进入水府之后不见踪影的大巫。 这老妪熟门熟路,抢在洪锦前头寻到这里,定然是来过的,此刻又是磕头又是嚎哭,自然是把自己受到的委屈,向上面的人倾诉一番。 洪锦注目喝酒的两人,其中一个男子一脸蓝靛,巨口獠牙,袒露双肩,那裸露之处现出一片片墨绿色的鳞甲。他上半身还可说像个人,下半身却根本不是坐在座位上,而是盘着的,只因那不是两条腿,而是一条如同蟒蛇身躯般的下身。 这模样和赵青璇变半妖之身时有些相似,但赵青璇绝无这般的邪气,而且施法之后又能收回,不会始终展露妖身。 洪锦依稀记得河神庙里供奉的河神就是这样的一尊石像,难道这丑陋之极的家伙就是传闻中的河神老爷? 在此人对面坐着的人要正常的多。对方头戴一顶黑冠,冠尾还留着两缕丝绦,飘扬在脑后,身上穿一袭灰色罗袍,腰间还缠着一副极宽大的玉扣带。玉带之下挂着一块亮晶晶的腰牌。 那人的面容还很年轻,看上去只二十来岁,就是脸色发青,如同一张死人脸,天生带着一股子阴戾之色。 这二人对坐饮酒,旁人都只有看着的份,连好不容易跑到这里的大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苦,二人也浑然没当一回事,依旧你一杯我一杯的对酌欢饮。 洪锦出现在门口时,立刻被殿中的人发现,无数道目光投向洪锦。 大巫也在地上扭头看过来,见到洪锦提刀而立,立刻伸手指着洪锦,尖叫道:“河神老爷,就是他!” 二人把手中酒盏往几上一放,转过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洪锦。 洪锦凛然不惧,也不停地打量着他们。 旁边一名水府小妖怪叫一声,抡着一柄大斧,跳过来要砍洪锦。 洪锦怒目一瞪,抢先一步冲入其怀中,一把捉住脖颈,再举刀轻轻一划,已割下头颅。 洪锦抛去尸首,迈步就來捉老妪。吓得这老婆子连忙往上方二人爬去。 “阁下好大的胆子,到我乌龙水府里还敢伤人!你到底是何方仙家,不怕得罪了天庭地府吗?”那个长得最丑陋的男子终于沉声说话道。 洪锦冷冷道:“你是河神老爷?” 那男子摇头笑道:“河神老爷是这些无知愚民的称呼,你能孤身闯入水府,必定是修行之士,难道不知水府之中主事之人,应该叫做府君吗?” 洪锦道“府君?” “不错,我便是此处乌龙水府的黑府君。说说你的来历,为何要闯水府,如果有理,此事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若是毫无道理,嘿嘿,只怕你便走不得了。” 对方居然还要讲道理?洪锦心中冷笑,其实所谓的讲理,不过是想弄明白自己的背景来历,免得因为杀了自己而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 那位戴着黑冠的年轻人一直没有说话,一双碧绿的眼眸不时闪烁着精光。 第56章 门人可杀 “不管你是河神老爷还是水府府君,我来这里只想找我妹妹。” 洪锦伸手一指缩在台阶上的大巫,喝道:“这个老乞婆,趁我不在,把我妹子坐在花船上投到了河里,我想知道她现在何处?” 自称黑府君的丑陋男子摇头笑道:“你要找送到这里来的妹子,只怕来得太晚了,她们已经获得超脱,不受今世之苦,来世或许会活得好一些。” 洪锦心中一凉,听那意思自然是死了。 黑府君继续道:“但她们的骸骨还在,皮肉吃干净之后,那些骨头便埋到后花园的土中,长出来的花朵都极娇艳。我可让人采摘几朵鲜花送你,解你挂念之心。” 洪锦听得脑门上青筋直冒,怒火攻心,激得他险些儿晕过去。 黑府君道:“你还未说你到底是何人,本府君人情并不轻送,也该知道是谁受了我的好处。” 洪锦喃喃道:“受你好处?”越想越觉荒谬,仰头大笑道:“哈哈哈,一个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谁想受你人情?你连人肉也吃,和豺狼猛兽有何区别?分明就是一只饮毛茹血畜生。” 这通骂,让四周的小妖又蠢蠢欲动,恨不得冲上来把洪锦乱刃分尸。但刚才洪锦露了一手,寻常小妖不是他的对手,上去也是白给,只能舞刀弄枪作势恫吓。 反倒是台上坐着的两人沉稳的很,洪锦骂他畜生,只做没听见。 黑府君冷笑道:“人吃猪羊便是合情合理,我等吃人就是畜生?阁下难道不知凡俗之人残忍狠毒犹有过之,人害人,人吃人,实属寻常。开天辟地以来,弱肉强食便是天道之一,无可违抗。” 洪锦把刀指向这位黑府君,喝道:“如你所言,倚强凌弱,报仇雪恨都是顺天之事,我若割了你的头,你也不会抱怨?” 黑府君道:“不错,你若能杀我,我绝不抱怨,但凭你未必杀得了我。” 洪锦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这位府君有多大的本领,但看其还留着半截子妖身,以此化形不全的境界,总不可能比那位好色的封国侯更厉害。极可能是个有千年道行的大妖。 杀一个大妖,自己未必没有机会。 但这大妖似乎有个身份很要命,他自称是天庭乌龙河水府府君,也即是说这家伙和巡海夜叉李艮一样,都是天庭的人! 可若不杀这黑府君,怨气如何得出! 那李靖之子可以杀李艮和龙王太子,自己难道就要屈服于天庭势力庞大,只能忍气吞声? 洪锦站在那里天人交战,手中的刀也在不住的颤抖。 大巫以为洪锦害怕了,尖叫道:“洪锦,还不跪下,求河神老爷饶你一命。” 洪锦横了大巫一眼,冷冷道:“老乞婆,待会我便杀你。” 又对黑府君正色道:“在下洪锦,蓬莱岛截教门人,今日到贵宝地,想借河神老爷的脑袋一用,等用过之后便即归还,还请不要小气。” 黑府君问坐在对面的黑冠年轻人:“原来是截教门人,可杀吗?” 黑冠年轻人点头道:“门人而已,况且又未成仙,据我所知,截教门人何止千万,渡劫之前大都空挂其名,没有正式师承。这样的门人死几个毫无关系,截教断不会为此事而兴师动众。” 黑府君道:“好,我看此子皮肉也很新鲜,待我杀了之后洗剥干净,煎炒心肝,和功曹一起下酒。” 他站起身,下摆蜿蜒游走,沿着石阶往洪锦而来。 四周的水府小妖一见这架势,分明是水府府君老爷要动手,立刻散开来,躲得远远的。 那黑冠之人也转过身,端着酒盏,面带微笑的看着下方即将爆发的厮杀。以一场拼斗来下酒,可比满桌的菜肴有滋味的多。 “洪锦,你一个小小炼气士,连人仙都不是,就敢到水府来闹事。今日就如你所愿,也把那吃尽的骨头和你妹子埋一起,让你兄妹骸骨相会。” 黑府君在腰间伸手一拔,刷的一声,两根粗粗的骨杖落在手中。这骨杖颜色暗沉,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妖兽所留,竟被他拿来当做武器。 洪锦更不答话,待其走近,大喝一声,蹦起来向着那黑府君的头颅便是一刀。 黑府君举杖相迎的同时……二者转瞬打在一起。 数招一过,洪锦持刀的手掌剧震,惊骇发现这黑府君不但手中骨杖坚硬无比,更可怕的是其力量极大,每一下都有千钧之力。当其骨杖敲落时,最好不要招架,尽量闪躲为宜。 这黑府君和鲶鱼精一样,身躯庞大之后转换不灵,洪锦借身法绕到其背后。 披风刀如风而至,咔嚓一声,大刀在其背脊上划了一下。但是那墨绿色的鳞甲极坚硬,刀锋只留下一道淡淡划痕,连皮肉都未伤到。 黑府君大笑道:“哈哈哈,敢和我斗,你这样的软脚蟹,便是让你砍上一百刀,也休想伤得了我。” 洪锦虚劈一刀,法力涌出,一大片火焰烧灼而去。这种凡火对付小妖或许有用,对身披锐甲的黑府君肯定没用,洪锦不过借火焰遮掩,好近身用拳头砸他。 火光之中洪锦向着黑府君的满口獠牙狠狠打了一拳。 黑府君头颅一歪,发出一声闷哼。 连续遭到洪锦刀砍拳捶,虽然没有伤到筋骨,但让他很没面子。在洪锦落地后退之时,他下半身蛇躯猛地抽出,狠狠打在洪锦身影之上,一下子抽得洪锦远远摔了出去。wenxueзч.net 洪锦俯伏在地,站不起身。 “哼,手中拿了个会发火的大刀,就觉得自己了不起,连一件像样的法宝也无,也敢来闯水府。洪锦,你的魂魄本府君收了。”黑府君举起右手骨杖往空中一祭,骨杖划过一道白光,向洪锦扎落。 洪锦身子一滚,甩手扔出一面黑色令旗,光芒一闪,一道虚悬旗门出现,顺势滚入旗门之中,就此身影消失。 那根变幻如刀的骨杖嚓一声插在空地上,离旗门不过数尺。 “嗯,躲哪里去了?” 黑府君吃了一惊,迅速游动身躯,赶到旗门前方查看。 连正在吃酒的黑冠青年也好奇的打量着这道旗门。 一道绳索忽然从旗门之中飞出,没有缠黑府君,却向着那根插在地上的骨杖缠绕而去,绑住后向旗门之中一拽,想把骨杖收走。 这是黑府君的兵器,岂能就这样丢失,连忙冲过去抢。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从旗门中一滚,洪锦又冲了出来。那骨杖连同缚妖索虽然被黑府君重新抓在手中,但洪锦也趁机绕到了其身旁,抬起右脚,用足了力气,劲气勃发之中,连脚脖子都粗了三分,把武体易筋中阶的力量全都灌注在脚跟之上,向着黑府君下半身蛇躯那一根细细的尾梢踩了下去。 不是刀枪难伤么,那就挑一个最细小的地方下手! 这黑府君没有脚丫子,否则洪锦就会施展从小练就的本领,踩他的脚指头,现下踩他尾巴梢子也是一样的。 再坚硬的地方也有弱点,这尾巴梢或许刀砍不断,但凡肉长的,就绝对能踩扁。 啪! 石板碎裂,洪锦这一脚震得自己的腿肚子都有些酸痛。 黑府君双眼圆睁,发出一声凄厉嘶吼。蛇尾连心,疼得他浑身一哆嗦。 洪锦发出一声奸谋得逞的轻笑,然后着地一滚,又撞入旗门之中。 黑府君真的怒了,吼道:“奸猾的小畜生,不要走,纳命来。”跟着不管不顾的冲入旗门之中。 第57章 快意恩仇 进入旗门之中的黑府君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无数纸人组成一个阵势,洪锦居中而立,提刀冷笑,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只要进来,就有机会。 这黑府君难道比封国侯的脑袋更硬? 不可能! 既然大阵能伤封国侯,就也一定能伤这位乌龙河水府黑府君。 黑府君心中蓦然升起一丝惊慌,喝道:“这是什么东西?” 洪锦深吸一口气,淡淡道:“给你准备的纸人!”大刀一举,所有纸人也跟着向内举臂,整齐划一,气势如虹。 洪锦仰头一声大叫,背后虚影一闪,又把妖血引动,澎湃的力量迅速充斥全身。 心中的憎恨让洪锦不顾一切的去提升这股力量。 以前杨登曾经警告过,妖血虽然能用,但洪锦不是妖是人,没有相应的功法压制,是很容易反噬的。 所以洪锦施展妖血时一直发挥五六层的力道便不敢再用了。 现在为了杀这个刀枪不入的黑府君,他已顾不得这许多。 轰! 洪锦头发根根竖起,双目变得通红,整个人也变得如同一头猛兽。 “斩!” 空中一道硕大的大刀虚影一切而落。 黑府君举起骨杖架在头顶。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大刀把两根骨杖切成四截,大刀虚影余势不息,又切在了黑府君的头顶之上。 噗!刀影没入大半,镶嵌在其顶门正中,直至眉心方止。 黑府君瞠目结舌,不能置信的看着那渐渐消失的刀影。 刀影一消失,头顶伤口鲜血狂涌,如同喷泉。 这一刀虽然没有把黑府君一劈两半,但头上中刀,又深入数尺,饶是黑府君体格庞大,也受不得这样重的刀伤。 “啊!——”黑府君长声惨叫,双手抱头,疼得几欲晕去。 在周围无数纸人化为飞灰的同时,洪锦蹂身而上,喝道:“让你吃人!”搏虎拳打出,啪的一声,重重捶在黑府君的右脸颊之上。 洪锦疯了般接连出拳,一拳拳全都落到那黑府君的头上。 啪啪啪! 重伤之下的黑府君惨叫连连,想逃出旗门,但洪锦哪里还可能让他出去,拳头尽朝黑府君的要害打,眼窝,口鼻,脖颈,但凡没有鳞甲遮盖的地方全力捶打,每一拳都开砖裂石。但其皮肉确实坚韧,这样狂风暴雨般的殴打都未能让其破烂不堪。 洪锦索性扑抱住其头颅,张口用力一咬,死死咬住了黑府君的脖子。 他说吃人也是天道,那就吃还给他! 牙齿还真好使,洪锦拼命撕咬之下,嗤啦一声,被他血淋淋咬下一块肉来。 鲜血连同那块肉在洪锦口中竟一点儿也不腥臭,反而有一种品尝美味佳肴的感觉,咕噜一声,已从咽喉钻入腹中。 洪锦张口狂吸,一股股滚烫的鲜血灌入腹内。 本就狂暴的洪锦感觉畅快之极。 这地方是黑府君薄弱之处,没有鳞甲覆盖,被生生咬下一块肉去谁能受得了。 黑府君全身乌光一闪,竟变化成一条蟒蛇模样,而且头顶上已长出两只肉瘤,其蛇躯全身乌黑,正是黑府君的原形。 这乌龙河里乌龙倒是没有,却有一条黑色巨蟒。也不知得道多久了,连头顶也修出肉瘤来。若修成角便不是蛇,而是蛟。这黑府君肯定没有真龙血脉,否则不可能修得如此艰难,但这样一步步修上来的妖蟒,实力极强,比寻常蛟龙厉害得多。 巨大的蟒身在地上扭曲翻滚,洪锦变成了抱着一条大乌蟒在喝血。 直喝到腹中鼓胀,一团烈火似在体内燃烧,洪锦才松开手,跌跌撞撞坐了下来。 黑府君已出气多进气少,身躯虽然还在动弹,但已无力爬出旗门。 洪锦觉得自己浑身发烫,一股股的力量在身体内冲撞不休,这分明是妖血要失控的样子。此刻没有其他的妖功可以施展,只好继续用要杨登传授的顶头跌打法来缓解这股力量。 洪锦举起双掌在自己的身上打来打去,从上至下打完还不舒服,就继续再打一遍。 一连数十遍之后,那股力量终于压服了下去,但洪锦也累得全身是汗,全身上下更是通红如血。 哇的一声,洪锦张口吐出一滩黑血。 洪锦吃了一惊,自己明明喝了这黑府君的鲜血,是红的,怎么又变成黑的了。 这一恶心,洪锦腹内翻腾,又吐出几口血,俱都是黑的。似乎把刚才喝下去的血又全吐了出来,但血却变了颜色,其中隐隐散发着腥臭味,不复之前甘甜的感觉。 洪锦看向还在挣扎的黑蟒,这家伙的血中精华似乎被自己给吸收了。当初喝了蛟龙之血都没有这个效果,没想到这黑府君却有如此奇效。 看来这家伙就算死了,尸首也是个宝,得好好留着。 洪锦重新提刀来到黑府君的蟒身前,尝闻打蛇要打七寸,那里才是蛇之要害。他估摸着蛇躯七寸位置,抬脚踩住蟒身,仔细一看,果然有一处地方的鳞片和其余地方不同,显得更细小一些。 洪锦挺刀一插,刀锋破鳞而入。 黑府君的庞大蟒蛇顿时一阵抽搐,扭曲的身子缓缓躺平。 一条如同白烟般的小蟒蛇虚影从黑府君的头颅处冒出,飘飘荡荡,向旗门外飞了出去。 洪锦吃了一惊,这是黑府君神魂么? 不是死亡之后魂魄都会坠入地下,怎么这黑府君的神魂聚而不散,还向外面飘了出去? 洪锦把腰间灵兽袋张口,这本来是鲸龙的地方,现下鲸龙还在水府外等着,就先借用一下它的地盘,暂时装一下黑府君的尸身。 做完这一切后,洪锦努力平复一下依旧急剧起伏的胸口,把手一招,旗门遁消散,原地现出黑色令旗,嗖的一声摄入手中。 殿中还是那些人,当无数道目光看见洪锦出现,而黑府君已消失之时,无不惊骇。 洪锦浑身血污,尤其是嘴上更全是血迹,像是从血泊之中爬起来的一样。 此刻台上只剩下那黑冠年轻人,他把手中酒一饮而尽,摇头道:“可惜,我未曾看清楚。” 旗门遁与外隔绝,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外面的人根本无从知晓。但进去时是两个,现在出来的只有洪锦,毫无疑问,那位河神老爷已遭不测。 洪锦迈步走向大巫,那老妪吓得爬都爬不动了,在台阶上抖作一团,颤声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魰斈叁4 洪锦揪住她的头发,刀尖一送,已扎透胸膛。 无人阻止,无数人就这样看着洪锦杀了大巫。 这次洪锦用上了心,仔细看着大巫尸身,果然,也有一道淡淡虚影飘出,往大殿后方飞去。说是飞去,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身不由己般飘了过去。 虽然妹子终究没有接的回来,但大仇得报也舒心畅快。 洪锦看黑府君刚才所坐的地方还摆放酒壶酒盏,也不客气,踏阶而上,来到黑府君的座位上坐下,伸手倒酒,举杯一饮而尽。 黑冠青年就在对面看着,脸上似笑非笑。待洪锦连喝三杯之后,他才慢条斯理道:“阁下有没有想过杀死水府府君的后果?” 第58章 巡按功曹 洪锦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他杀旁人便无事,旁人杀他就要考虑后果?” 那人道:“水府府君,不是凡人。” 洪锦道:“凡人就该死?” 那人道:“不是该死,而是凡人一命和鱼虫并无区别,死了便是死了。阁下会为吃了一条鱼而感到内疚不安吗?” 洪锦道:“不会。” “这便是了,水府府君也不会,我也不会。”那人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所以,你吃鱼可以,鱼吃你不行,除非,这是一条你惹不起的人豢养的鱼,那么鱼就能吃你。” 洪锦冷笑道:“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告诉我,我洪锦无依无靠,没有人撑腰,就不该做下杀死水府府君的事。哼,天庭又怎样,敢杀天庭之人的我又不是第一个。” 那人道:“哦,别人敢杀,是因为有依仗,不怕遭到报复。你区区一个截教门人,谁会为你出头?通天教主,还是他座下几大弟子?” 洪锦不过在蓬莱岛一气洞学艺,那里门人众多,一气仙余元只怕连洪锦之名都未曾听说过,肯定不会为了他和天庭反目。 洪锦傲然道:“我凭我自己。” 黑冠之人讶然失笑道:“年轻人有傲气是好事,但目空一切便会遭来大难。你杀一个小小水府府君就弄得如此狼狈,往上还有各种天庭内的灵官、真君、元帅,甚至各路大圣大帝,根本不是你惹得起的。你鼠目寸光,斗得过谁?” 天庭内到底有多少能人洪锦是不知道的,只是听赵青璇说过一些,天庭内势力虽然庞大,但并不是铁板一块,也分作好几部分,是一个各方权势达成均衡后的结果。那里不但元始天尊的阐教插一手,女娲宫和火云宫也伸一只脚,连同北极宫和碧游宫等等势力,真正属于昊天上帝的人只怕就没有几个了。 这水府府君虽在天庭名下,还得看它到底属于谁的势力范围。 洪锦道:“你是谁?” 那人淡淡一笑道:“在下巡按功曹萧别鹤,你可叫我萧功曹。” 巡按功曹是什么官职?洪锦想来想去也不知哪里的诸侯门下会设立这样一个官职。 那人似乎看出了洪锦的疑惑,说道:“我巡视各处水府,顺便把那些孤魂野鬼接走,送到阴景宫中,好让他们重新转世轮回。有门路的托生富贵之家,没门路的,贫苦下贱。总之要让无数生灵好好存在下去,或争权夺利,或恩爱厮杀,如此才会让这世间有趣许多。便如今日,我就看到了一出好戏。” “不管是富贵之家还是贫苦下贱,其实都并非是预定好的,依旧有那么一丝机缘造化来改天换命,因为这遁一之道是后土娘娘创这幽冥世界时便预先留下的,就是为了给世间多一丝变数。” 那人侃侃而谈,已说出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洪锦愕然望着他道:“你是幽冥地府的人!?” 那人笑着点头道:“不错,在下酆都大帝座下一个小小巡按功曹。虽然位卑,毕竟有大树可以依靠。”他探手腰间,把挂着的一块令牌拿到洪锦面前晃了晃,那牌子色泽乌黑,上面镌刻着一个“鬼”字。 “你若是也能成为幽冥地府中人,有酆都大帝庇护,就不怕遭到天庭报复了。” 那人竟然流露出了招揽的意思,倒是让洪锦有些受宠若惊。 洪锦道:“地府不是也受天庭管辖么,你和这水府府君都是一伙儿的,我凭什么相信你?” 萧功曹道:“这水府府君以昊天上帝为尊,而我只听命于酆都大帝,名为属下,实则各行其事,天庭可管不到那么多。” 酆都大帝又称呼为北阴酆都大帝,传闻是北极宫的人,北极宫势力庞大,确实有资格和昊天上帝平起平坐。 洪锦道:“听上去很不错,那么我该如何加入幽冥地府呢?” 萧功曹阴恻恻笑道:“这个简单,你拿刀抹了脖子,扔了这具肉身,我带你神魂回阴景宫,赐你酆都大帝亲制阴身一具,神魂居其中即便阳世也可去得,不用担心神魂消散之患,从此后便是我幽冥地府的人了。只要诚心做事,保你长生不死,幽冥地府存在一日,就有你一日之命。” 洪锦沉默不言。 萧功曹接着道:“所谓修道成仙真正能踏足无上大道的又能有几人,最终还不是得拜倒在某一位圣人座下,甘心受其驱使,好受其庇佑摆脱各种大劫,与其如此,不如找点儿寻一个靠山,吃吃喝喝,逍遥快活。” “怎样,你想好了吗,你杀水府府君并非是件小事,天庭随时都会派个厉害的人来把你杀了,然后神魂依旧要坠入幽冥地府,只是那时候你便没有什么好结果了,要么打入十八层地狱,要么直接让你烟消云灭,复归混元……” 洪锦忽地举掌在桌上重重一拍,冷冷道:“萧功曹好口才,让我洪锦自杀,然后心甘情愿去地府做狗,我洪锦就算再无能,再无志气,也绝不会干这种事。” 萧功曹见洪锦翻脸,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冷冷道:“好良言难劝该死鬼,洪锦,你真不想再仔细考虑一下?” 洪锦道:“我是考虑了一下,请问萧功曹,但凡这沙北城亡故之魂,是不是都被收到这水府之中来了,也即是说,这里有一杆招魂幡,对不对?” 萧功曹愕然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洪锦笑道:“我妹子必然是被招魂幡收走了,所以我想去看看她魂魄还在不在那招魂幡里。”:魰斈叁4 萧功曹道:“这岂是你能轻易看到的,招魂幡是件奇物,闲人免进。而且亡魂早就一批批被送走,你那妹子也不知死了多久了,岂会还留在此间。” 洪锦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摇头道:“不亲自看一眼,终究是放不下心的。”也不理那位萧功曹了,转身走下台阶,欲向大殿后方走去。 第59章 离魂钟 “且慢!” 萧功曹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身子一晃,如一朵乌云相似飘至洪锦前方,横住去路。 “你杀水府府君我可以不管,但你要打招魂幡的主意,真的是嫌自己命长。” 洪锦道:“我若一定要去看呢?” 萧功曹冷笑道:“那便是和我过不去,更和整个地府过不去,你在这天地间将寸步难行!” 洪锦似乎被这话给吓到了,驻足不前。 “萧功曹,我有一个疑问不解,还请告知。” 萧功曹道:“什么疑问?” 洪锦道:“凡人都是肉身,死后魂魄便会坠入幽冥地府,我自然是活人,那你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萧功曹冷笑道:“我死过一次,可以说是个死人,但现在又是个活人,因为我受酆都大帝钦批,已得了阴身正果。” 洪锦皱眉道:“阴身正果是什么东西?” 萧功曹道:“似我等未能肉身成圣之人必然会失去肉身,只剩神魂或元神,这二者均不能长久存于世间,当然要找一具法体使用了,昊天上帝可炼制神体,若得天庭正果,可得神体一具,神魂就会长存不灭。我酆都大帝虽然名在昊天上帝之下,但也会炼制神体,只是称之为阴身,有此身躯不但地府可去,阳阳世间也可去,真可谓妙之极也。” 洪锦道:“看来炼制一具法体是件大好事,为什么不炼个千百万具,让所有人都长生不死?” 萧功曹讥笑道:“女蜗娘娘不是试过的么,要不然你以为凡人是从哪里来的?但泛滥之后天地元气只有这么多,均摊给个人便少的可怜了,不但长生毫无指望,还会你争我夺,让这世间变得更加污秽不堪。这凡人的命是真下贱,也只有女蜗娘娘还护着这些贱命,毕竟是她造的孽。”:魰斈叁4 洪锦点了点头,叹道:“我觉得还是肉身成圣比较好,那什么神体、阴身都是圣人炼制出来的,若把神魂附于其上,虽能托庇于圣人门下,但必然受其控制,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毫无人身自由。” 萧功曹鄙夷道:“谁不知肉身成圣好,能有几个做到的?摆脱轮回之苦就是大幸事,更不要说背叛主人了。” 洪锦想了想,道:“萧功曹娶了娘子没有?” 萧功曹一愣,说道:“地府禁制婚配,昊天上帝也严禁天庭通婚之举,男女之事是犯天条的。但若是去凡间玩耍一番,也无伤大雅。” 洪锦啧啧道:“怪不得天庭缺人。说实话,我若是萧功曹,美人投怀送抱,会一点儿兴趣也无。连身体都是旁人所赐,你情我浓都是假的,这样的永绝天伦之乐何来幸事可言。我甚至怀疑炼制的神体缺了些东西,根本诞不下后代。萧功曹,你敢把衣袍解开,以证我之揣测吗?” 萧功曹初时愕然,随后便因为生气而双眉竖起,脸上堆积的都是浓郁青气。 “小子,你在耍我?” 洪锦笑道:“萧功曹何出此言。我只是想印证一下而已。若什么都好,不但长生不死,还可美人相伴生儿育女,这种日子夫复何求。我就即刻抹了脖子,跟你去幽冥地府了。” 萧功曹道:“等你自己开天辟地时,自然什么都有。洪锦,你是仙人不是?” 洪锦道:“还不是。” 萧功曹冷笑道:“那你死定了。” 萧功曹从袖中掏出一只拳头大铜钟,钟口塞了黑布。他一手持钟,另一只手抓住黑布,对洪锦道:“你未凝练元神,就不是我的对手。现下我再劝告你一句,要么自刎,然后我收了你的神魂,带去阴景宫。要么我杀了你,让你的神魂受一番折磨,然后也带去阴景宫,但后者可就别想着留在地府做事了,会让你再坠轮回。” 洪锦看着萧功曹手中拿着的铜钟,这家伙明显是件宝贝,但这东西有这么厉害么,凡是仙人以下,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夺取招魂幡势在必行,不打也得打。 而且这萧功曹明显并不以武力见长,也是个炼气士,靠法术取胜。只要靠近其身旁,胜这样的人不难。 洪锦暗中用劲,手握刀柄,正要突然发力,那萧功曹居然先一步动手,一把拽去塞了钟口的黑布,举着铜钟一摇。 当! 声音从铜钟之中发出,有些低沉,有些刺耳。 寻常铜钟响过便响过了,但这只铜钟却在钟声响起的瞬间,表面乌光一闪,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随着钟声扩散而出。 洪锦离得最近,钟声一入耳,就觉得全身如遭雷轰,尤其是头顶泥丸宫中似乎被雷劈中了一般,凝聚的金丹瞬间出现了无数裂纹。 洪锦头脑昏沉,神魂震荡,双腿一曲,已跪坐了下来。 明明自己有一把子力气,可是这钟声把全身的力量都禁锢了,无法施展分毫。 钟声扩散而出,周围还有一些水府小妖更是扑通之声不绝,纷纷跌倒在地。 “哈哈哈,怎么样,你还敢取笑我神体有缺吗?”萧功曹一击得手,身子向前一冲,抬腿把洪锦踢翻在地。 洪锦脑海之中依旧震荡不已,眼睁睁看着萧功曹把手中大刀夺了去,倒转刀刃,对准了胸口。 “洪锦,我的离魂钟滋味如何?” 原来这宝贝是离魂钟。 洪锦早就听说过有摄魂类宝贝,但凡此物都极难对付,精血成胎神魂附体的人,面对此等宝物简直束手无策,要么如萧功曹所言,已炼就元神,寻常的摄魂之宝就晃不懂元神,要么就离此等宝物远一些,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没想到这萧功曹手中就拿了这样一件宝物,他说能晃仙人以下,这离魂钟便还只是一件品级不是很高的摄魂之宝。 萧功曹手中一用力,噗的一声,刀尖已刺中洪锦胸口。 本以为这一刀会穿透胸膛,结果洪锦筋骨坚韧的很,刀尖没入半寸就没扎得进去,反而生出一股反震之力,把萧功曹震得手往上一抬。 萧功曹吃惊道:“好硬的皮!” 洪锦本来脑海昏昏沉沉的,这一刺之下反而疼得清醒了不少,见萧功曹没刺死自己,立即往旁边一滚,但火云刀被萧功曹拿了去,手中没有其他武器,他周身一摸,止摸到了那只陶埙。 第60章 只是幻觉 “黑府君可是黑水玄蛇后裔,他的血补得很,连我都想吃一口。小子,你把他尸首藏哪里去了,拿出来,我与你均分。” 自觉稳操胜券,萧功曹一点儿都不担心洪锦还有什么反击的本领。 洪锦滚到远处,迅速把陶埙放在嘴前,深吸一口气,鼓荡胸膛,吹起了陶埙。 一道轻鸣如凤音的埙声从洪锦口中发出。 乐曲可不像萧功曹的铜钟,摇起来就有响声,往往都有一个渐入佳境的过程,曲声由低入高,由缓入急,是不可能一撮而就的。 如果萧功曹手中的离魂钟摇晃个不停,洪锦肯定没有翻身的机会,但自信过了头就容易阴沟里翻船。 萧功曹愕然瞧着洪锦吹埙,讶然失笑道:“想用曲声挡我铃声,当真好笑,除非是你把双耳刺聋,不然挡不住我铃声。”萧功曹虽是地府功曹,但他本身也不是什么仙人,论修行境界和洪锦相仿,又不是修炼武体之人,拳脚上就更不是洪锦对手了。 萧功曹一手提刀,另一手又开始摇晃铜钟。 当! 如前一样,一道涟漪扩散而出。 洪锦吹箫的身子又是一阵颤抖,手中陶埙咔嚓一声碎裂,曲声也跟着停了。 “哈哈,我告诉你无用,你还不信,现下可服了。” 洪锦俯卧地上,这次看上去已毫无反抗之力。 萧功曹笑吟吟来到洪锦身旁,抬脚踢了踢,洪锦身子一翻,面孔朝上。可当脸面出现在萧功曹眼前时,那张脸竟不是洪锦的,一阵模糊,成了黑府君的模样。这地上躺的是黑府君的尸首。 萧功曹愕然道:“怎么回事?”他晃了晃脑袋,眨了眨眼,仔细一看,黑府君的尸首上忽地渗出无数鲜血,那热气腾腾、红彤彤的鲜血如最美味的佳肴,吸引着他恨不得马上扑上去大喝一口。 但这一切太怪异了,他确实动了喝黑府君鲜血的念头,偏有这么巧的事,想什么就来什么? 萧功曹又非蠢人,越反常之事就越有可能危险。 “幻觉……”这个想法一从脑海之中出现,黑府君的身躯一阵模糊,已从眼前消失。 从萧功曹见到黑府君尸首到察觉不对劲,时间很短暂,随即他便从这幻像中清醒。 但已经晚了。 萧功曹持铜钟的手忽地一轻,掌中铜钟已被夺走! “啊!”萧功曹视此宝如命,惊叫一声,挥刀便往身旁人影砍去。人影往旁一闪,抬起脚,向下用力一踏。 萧功曹右脚剧痛,感觉整个脚掌都碎了。他身子一歪,一只拳头已带着虎啸之声砸来。 嘭! 萧功曹身子如弯腰的大虾,往旁边飞出,连刀也撒手。 失去了离魂钟的萧功曹远不是洪锦的对手,摔倒地上后哀叫道:“我不杀你了,你走吧,把铜钟还我。” 洪锦站在不远处冷冷瞧着这位萧功曹。 刚才他也是冒险一试,吹奏凤鸣幻音不一定有效,只是无奈之举。 但他现在发现自己低估了这凤鸣幻音的威力。风后只是学了一点儿皮毛,洪锦在吹埙的造诣上已远胜于他。 当萧功曹摇动离魂钟发动第二次打击时,如果没有埙声的保护,那泥丸宫不知要受到怎样的震荡。但当埙声缓缓而出时,如同无数股涓流涌入泥丸宫,把金丹团团围住,虽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和之前相比,少了何止数倍。 也即是说这凤鸣幻音不但能让旁人产生幻觉,更能保护自己的神魂不受伤害。 洪锦端详着手中的离魂钟,他不敢摇动此物,生怕伤到自己,但还给萧功曹是不可能的,估计向他询问使用之法也不肯说,与其如此不如毁掉。 洪锦手一松,那只铜钟往地上跌落,同时抬起了腿。 萧功曹惊道:“不要……”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闷响,洪锦的脚掌已踩在了铜钟上。离魂钟一点儿都不坚固,一踩之下就扁了,成了一坨烂铜。 “你……你……洪锦,你完了,你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遭受千刀万剐之苦,冰山火火永世沉沦,旁人轮回转世是苦,对你而言,却已是奢望。” 萧功曹气得快要晕了,一通诅咒谩骂。 洪锦捡回大刀,冷笑道:“我来这里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萧功曹,你吓不住我。我倒是很好奇,如你这样在地府做狗的人,若是被杀了,神魂又当如何?” 萧功曹道:“你敢杀我?” “我洪锦烂命一条,早已豁出去了,还有何不敢!”洪锦走到躺在地上的萧功曹,抬腿踩住其胸膛,刀锋首先对准了他的一条胳膊。 噗,右手臂分离,萧功曹发出一声惨叫。 那条手臂分离之后竟迅速变化,变成一截如同泥塑般的假臂,惟妙惟肖像真的一样。 洪锦用刀一拨,假臂忽然粉碎成无数灰白粉末,如同一堆骨灰。 “这便是你获得的阴身?”洪锦大刀连挥,剩下的一臂两腿相继从身躯分离。倒不是洪锦要故意虐杀这位萧功曹,而是对他这具阴身感兴趣。 轰的一声炸响,洪锦并未对萧功曹的要害下刀,那具阴身竟先一步坚持不住,碎裂开来,在卷起的阴风之中化为了无数灰白碎屑。 洪锦慌忙后退。 当阴风消散,如雪洒落的碎屑铺满一地之后,原地只剩下一个模糊虚影,看样子就是萧功曹的神魂了。 萧功曹的魂魄一脸的绝望,双手不停地在地上扒拉着,似乎很舍不得这具法身,但法身已毁,他复归鬼身,这地方就已不是他能够继续存在的地方。 这道虚影身不由己的往后飘去,萧功曹想停下亦无法阻止。 洪锦心中一动,迅速追了过去。殿中剩下那些水族小妖,见到洪锦连杀水府府君和巡按功曹,看向他时无比战战兢兢,别说阻拦,恨不得一个个跪倒在地俯伏相送。 殿后赫然是一片荒地,地上草木不生,阴气缭绕,尚未靠近就觉得寒气逼人。 而在大片的荒地正中,建着一座古怪高塔。 萧功曹的魂魄进入此地后便消失不见了,多半被吸入了塔中。 第61章 灯火阑珊下 高塔分七层,向上的每一层都封的严严实实,看不到透气的门洞,只在最底下一层向四周开着八个塔门。 橙红色的灯火从门中透出。 这门没有门户,是敞开着的,也无人看守。 整座塔相比于寻常楼阁也不见有多大,但造型古朴,表面斑驳,尽是岁月摧残之色,显然存在了许久。 洪锦觉得那杆招魂幡必定在这里面。 来到塔下,洪锦探头从敞开的塔门向里一看,里面点点灯火,朦胧一片,居然看不清到底有些什么。 明明塔不是很大,可塔内似乎另有乾坤,就如旗门遁一样是自然拥有一个芥子空间的。 洪锦鼓起勇气,向前迈步,身形穿过那层红光壁障,只觉前方一阵模糊,已来到塔内。 如前所料,这塔里真的另有一番天地,而且比洪锦想象的还要宏伟。 塔内共分八面,每一面都建着一层层的楼层,各楼层上挂着橙红色的灯笼,火光便是从这里散发而出。 而在塔的正中间,则是空的,一杆足有数十丈高的巨大法幡静静竖立在地面之上。 洪锦暗自吃惊,好大的法幡。 莫非这就是招魂幡,可这也太大了,如何带得出去? 不亏是上古奇物,法戒说这也是一件后天炼制的混元之宝,果然但凡是上古之物都极惊人,哪怕传闻这东西有很多杆。 洪锦又发现各楼层上人影幢幢,也不知是被招入其中的鬼魂,还是镇守招魂幡的守护者。 洪锦不敢轻易出手去摸那杆招魂幡,而是信步往底层一侧的楼层走去。两旁是环绕的围廊,洪锦走在廊下,那廊两旁走出两名身穿黑袍,面罩黑布的人,二人脚不沾地,飘至洪锦身前,伸手就要把他推入其中一间房间。 洪锦甩手一挣,喝道:“我不是鬼魂!” 一阵风吹过,那两名黑袍人立即消散,不久又在远处出现,然后便痴痴呆呆站立不动,不再理睬洪锦。 洪锦往那些房间看去,里面尽都是高矮不一的亡魂,凄凄惨惨,有的还在啼哭,声音呜咽,说不尽的悲伤。 之前大巫等人的亡魂肯定也被招到了这里,但塔内关了那么多亡魂,又有如此多的房间,已不知她被带到了何处。萧功曹虽然是地府巡按功曹,但他阴身被毁,又沦落成鬼魂一个,多半也被关在了这里。 洪锦从这间屋看到那一间屋,里面的亡魂有见到洪锦在外的,还想扑出来求他相救,但屋门有铁索拦住,无法冲出。 走了没多久,身前黑袍人又现身,依旧想要把洪锦推入房间里去,在洪锦稍一抗争后便退了下去。 这些黑袍人无知无识,似乎只知道做这一件事,把进来的亡魂塞入如同牢房的房间。 洪锦算是明白了,这些人多半是塔中鬼吏,或者说就是塔灵。 如果每一层都是如此,这一座塔怕是关了成千上万的鬼魂。 既然没有什么人阻挡自己,洪锦放下心,重新来到招魂幡下。 招魂幡的主杆如同一棵一人环抱的大树,伸手触摸,那东西冰凉刺骨,不知是木头还是金铁炼就。而上面悬挂的法幡也是有好多面经幡组成,每一面经幡上都有数个玄奥符印。整根招魂幡上的符印怕有数十个。越是符印多的法宝,威力也越大,这招魂幡是后土娘娘亲自炼制的,也就不算稀奇了。 洪锦试着抱了抱,向上一提,死沉死沉的,绝对拔不出来。洪锦心中又有些懊悔,当初没有向法戒打听清楚如何带招魂幡离去,这么大的东西不变小肯定带不走。 一想起变小,洪锦眼睛一亮,这招魂幡既然是后天的混元之宝,就可以用法力催动,自己何不试一试。 洪锦双掌抱住幡杆,法力一催,手掌顿时如被吸住了一般,牢牢粘在了幡杆之上,同时体内法力也如决堤之水狂涌而出,顺着双臂往招魂幡灌注。 硕大的招魂幡上乌光一闪,本来垂挂着的一丝不动的法幡此刻竟被一阵阴风卷动,同时飘扬了起来。 招魂幡真的被法力催动了! 洪锦大喜。 但这大喜之后又是大惊,因为此物吞噬法力之猛简直骇人,不过转瞬就让洪锦法力枯竭,几欲虚脱。 幸好洪锦现在合了道,也凝聚了金丹,法力比返虚期时强大了不少,否则今日就得被吸干在这里。 好可怕的力量,一件并不算出色的后天混元之宝只稍一催动就要耗费这么多的法力,若是换一件其他的重宝,就算得到了也无法施展。 不是仙人,连重宝都不配拥有。 呼! 硕大的招魂幡在阴风卷动中迅速变小,最终停留在一人多高。 洪锦跪倒在地,冷汗直流,胸口更是砰砰乱跳。 “成功了,好险,老子差点儿被吸干。”洪锦从胸口摸出一枚丹药,正是之前得到的养元丹,张口吞了下去。幸好这枚丹药之前没吃,否则今天连路都走不动了。 喘息半晌,洪锦气力稍微回复了少许,这才站起身来,单手握住招魂幡向上用力一拔。 法幡所插之地是一片沙土,随着洪锦用力,那幡杆也一点点的上浮。 正当洪锦以为大功告成时,旁边忽然伸出一条手臂,抢在招魂幡被拔出来之前轻轻一按,招魂幡往下一沉,又插回了远处! 一个清淡的女子声音缓缓道:“你不能拔!” 洪锦大吃一惊,自己根本没有听到第二人走近的声音,但对方竟到了身旁而不知。 洪锦慌忙松手,扭头一看,一条寂寞身影正俏立在红彤彤的灯火之下。 这是个女子的身段,但身上穿着塔内黑袍人的衣衫,甚至在脸上也蒙了块黑布,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 双眼对视,洪锦被那双深邃的眼神吸引,如同千万人之中一眼看到了一个许久不曾谋面的相熟之人,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洪锦再也移不开眼睛。 塔内的那些黑袍人都痴痴呆呆的,为何只有她跑到这里来阻止自己? 难道招魂幡也有地府镇守之人? 洪锦颤声喝道:“你是谁?” 对方打量了一下血迹斑斑的洪锦,微微皱眉,似乎对洪锦始终盯着她看有些反感,说道:“你既不是亡魂,就不该到这里来,出去吧。” 第62章 惊艳了时光 好不容易来了这里,岂能空手而回。 洪锦站着没动。 “招魂幡不是你该碰的东西,这件上古之物已放在此地不知多少年了,从没有谁会打它的主意。哪怕再是穷凶极恶之人,也不会蠢到去抢一个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却又得罪无数人的东西。” 黑袍女子说话很轻柔,既不疾言厉色,也不委婉动听,就如同在对一截木头自言自语。 洪锦在她眼里就是个陌生人,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没有太大区别。 洪锦道:“我若一定要夺呢?” 这句话一出口,黑袍女子轻轻摇头道:“有我在,你拿不走。” 看样子对方就是守护招魂幡的地府之人,既然如此还废什么话,而且洪锦也没觉得之前见到的那些黑袍鬼吏有多厉害。 洪锦把刀一横,喝道:“那就得罪了。” 刀光一晃,向着对方虚劈一下。若她知道进退,自己走开,洪锦也不想逼人太甚。 但是马上洪锦便感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有多可笑。 刀还未落下,那黑袍女子的手上白光一闪,一柄雪亮的长剑已如电探出,先一步指向洪锦胸口。 此剑散发莹莹白光,挥动时晃人眼目,等洪锦看清时,剑已点到了胸膛之上。 洪锦呆立当场,愕然看着那柄剑。 这剑好眼熟! “我不杀你,你走吧。” 长剑一收,黑袍女子竟放过了洪锦。 洪锦退后数步,心想定是自己太大意了,为了拔这该死的招魂幡耗去了太多的法力,挥个刀都没力量。 黑袍女子侧身看向招魂幡,似乎她对此物也很感兴趣,伸出手臂,袖中探出两根葱白玉指,在招魂幡的杆上摸了摸。 她也不是地府的人? 如果是地府的人,不可能如此轻易放过自己。 如果不是一定要拿到招魂幡,洪锦真的想一走了之。 “得罪了!” 洪锦把手一甩,缚妖索祭出,想趁对方不注意直接用缚妖索绑住。 绳索飞起空中,向着黑袍女子的身躯缠绕而去。 黑袍女子身形未动,甚至手中的剑也没有抬,而是也把袖口向上一张,飞出一只高颈玉瓶,瓶口朝上,一道光芒向上一照,缚妖索嗖的一声被吸了过去,转瞬钻入其中不见了踪影。 洪锦手中空空,缚妖索竟也被对方夺走了。 洪锦不听劝,连续两次出手,再好的脾气也会生气。黑袍女子身形一飘,白色剑光又刺了过来。 刀光连闪,洪锦把披风刀施展开来,一连砍了七八刀,但刀刀落空,连对方的身影都没摸到一丝半点。 脖颈上一凉,冰冷的剑锋已架在了肩头。 对方身怀异宝,境界相差太大,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洪锦心如死灰,没想到守护招魂幡的人这么厉害,除非风后亲自出手,或者能有一战之力。 但风后遭受重创后已不适合与人动手,再出来厮杀的话,他就真的变成老糊涂了。 洪锦喝道:“你杀了我好了,我就算是死,也不愿空手而回。” 黑袍女子冷冷瞧着洪锦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她也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你宁愿死,也想把招魂幡带走?” 洪锦道:“不错。” 黑袍女子道:“为什么?” 洪锦道:“我要拿招魂幡去救人。” 黑袍女子愕然道:“你不是为了自己要夺招魂幡,而是想要救人?你要救谁,如果确有不得不做的理由,我便会饶你一命。” 洪锦思索自己是不是该把拿招魂幡救柏鉴的事说出来。 洪锦道:“我即便说了你也未必信,我说了也是白说。” 黑袍女子淡淡道:“你只管说,真假与否我自会判断,绝不冤枉了你。” 洪锦冷笑道:“好,我说,我欲拿此招魂幡去收三个妖魂。那三个妖魂据闻还是蚩尤的兄弟,数千年前大战时被轩辕黄帝座下大将柏鉴施阵法困在了东海一座荒岛之下,虽然困住了,却杀不死,于是一直坚持到如今,就算肉身消亡,神魂依旧在主持大阵,在那里苦苦煎熬。” “柏鉴已坚持不了多久,必须尽快赶去把那三个妖魂收走,方能将其解脱出来。姑娘,我已说了这件事,你相信吗?只怕连柏鉴是谁都未必知道吧?” 黑袍女子的眼神闪了闪,甚至手持的宝剑都微微一抖。 剑光一敛,她把长剑收入袖口。 洪锦愕然道:“你相信我说的话?” 黑袍女子怔怔瞧着洪锦,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转头道:“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柏鉴是轩辕黄帝座下总兵,他……失踪这许久,原来被困荒岛之下?荒岛在哪里,我要亲自去看过才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洪锦道:“等你看过再回来,这招魂幡我还能带的走?姑娘,我知道你是谁了?” 黑袍女子愕然道:“什么?” 洪锦道:“你是……巡海夜叉!” 这话一说,那黑袍女子明亮的双目微微一弯,露出三分笑意。 “我是巡海夜叉?” 洪锦接着道:“我当然知道你根本不是巡海夜叉,因为后来我见到了巡海夜叉真正的样子,他可不是一位漂亮的仙子,而是个模样丑陋的大汉。是你说自己是巡海夜叉,还拿了金牌出来骗人。” 黑袍女子上下打量着洪锦,轻轻一拍自己的额头,温言道:“我在东海见过你?” 洪锦点头道:“是,你还送了我一颗蚌珠。” 虽然这件事已过去了数年,但黑袍女子显然记得当年之事,月光之下,她登山望远,感怀情伤,顺便收了几颗蚌珠,将其中一颗赠与了一位少年。 没想到当初的少年郎已出落成如今的模样,自己却毫无变化。 洪锦能认出她来当然要拜那柄白光剑所赐,还有那一对眼眸,实在太过特别,见过就忘不了。 洪锦从储物袋中摸出那颗蚌珠,托在掌心,此珠依旧绽放着明亮的光芒。 既然是见过的,再遮掩脸面也纯属多余,黑袍女子挥手轻轻一拂,那笼罩脸庞的黑布悄然解下,露出俏丽生光的容颜。 正是当年给洪锦带过心悸的样子,明明数年过去了,却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即便再过一百年,一千年,只怕她也依旧会如此美丽,如此让人过目难忘。 第63章 姬仙子 黑袍女子感慨道:“我记得当时你和几个人在一起,一转眼已变化这般大。” 洪锦道:“我被带去蓬莱岛一气洞当炼奴,不过这已是过去的事了,我如今也顶了个截教门人的名头。” 女子道:“截教门人听上去不错,但只适合在凡间行走,你若像今日这般闯水府,夺招魂幡,那是无用的。” 洪锦道:“我知道,水府府君和巡按功曹就丝毫不给脸面,没办法,我连这两个都杀了。” 女子讶然道:“你这祸事闯得不小。” 虽然嘴里说祸事不小,但除了感到有些惊讶外,也并没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洪锦问道:“你既然不是巡海夜叉,那你到底是谁,为何又待在这个地方?” 女子轻轻摇头道:“我虽不巡海,却走了比巡海夜叉更远的路。这里不过是我偶然间来的一个地方。” 洪锦心中想着什么样的人会不停地在天下各处走来走去,莫非她是个喜欢四处游荡之人,观天下美景,尝天下美食,做最逍遥自在仙人。 可是这招魂幡所在之地并没有什么美景美食,她还打扮成塔内之人的样子,显然并不想被太多人知道她来过。 洪锦望着各层关押鬼魂的楼层,叹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原来人死之后就会被召至此处,我以为是直接去地府的。” 女子道:“地府也分好几个地方,这里不过是北方鬼帝下辖一处阴都水府,但凡招魂幡引来之魂,最后还要去阴景宫。即便到了阴景宫,也不是最终的去处,还得去另一个所在,那里才是北阴酆都大帝的所在。” 洪锦道:“这么麻烦,亡魂转送来去,岂不是要很长时间。” 女子道:“也要不得许久,快的一两年便去转世投胎去了,慢的,可能就没有转生的机会了。” 所谓没有转生的机会,当然是亡魂消散,或者被镇压在极深之处,永无出头之日,例如萧功曹所言的十八层地狱。 洪锦恨恨道:“你知我为何会杀了水府府君吗?他竟然吃人!我妹子被投入河中,多半已遭毒手,此仇岂能不报。可惜,我本想找到我妹子亡魂,想办法救她还阳,看来没这个机会了。” 女子皱眉道:“这水府府君确实该死,但这样的小神又太多了,天庭管不过来。” 洪锦冷哼道:“你居然为天庭说话,我看天庭里根本没有好人。” 女子转过头,默默看着洪锦,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无奈。 洪锦道:“难道我说得不对?有多少人好人未得好报,即便受了太多的苦,这来世也要再遭苦楚,那萧功曹竟说有门路者才能投生富贵,苦命之人便只能永世受苦,活着不过是为他人添加些乐趣而已。哼,天庭若有好心,岂是这个样子的。” 女子淡淡道:“地府归北阴酆都大帝管辖,天庭的话未必管用。你若觉得你妹子的遭遇太过不公,就不能怪在昊天上帝的头上,应该去求北阴酆都大帝。” 洪锦道:“求他能有用?” 女子道:“或许有用,或许没用,得看你有没有他想要的东西,空口白话,肯定是没用的。” 洪锦奇道:“你对北阴酆都大帝很熟吗,他长得是不是又老又丑?” 女子面色一沉,说道:“我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洪锦见她有些儿生气,连忙闭口。 女子过了一会儿后又问:“还未问你姓名,你叫什么?” 洪锦道:“在下洪锦,敢问仙子如何称呼?” 女子犹豫道:“我……我姓姬,你可称我为姬仙子。” 姬仙子?虽然姬是个大姓,但以女子在说出名姓时的犹豫,洪锦几可断定她没有直言相告。 她不愿意把真实名姓示人,肯定想隐藏什么,不想被太多人知道她的行踪。 “姬仙子,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话,这招魂幡我是一定要拔的,但我使用之后还会还回来。” 自称姬仙子的女子道:“你不是要靠招魂幡去收三个妖魂吗?” 洪锦道:“蓬莱岛的法戒仙师答应替我炼制一件摄魂之宝,只要我把招魂幡拿去,他就有本事再炼制一件相似之物,然后我拿去收三个妖魂,这原物自然可以还回来。” 姬仙子点了点头,说道:“法戒?我听说过这个人,他师父很了不起。” 洪锦道:“你说符元仙翁?他老人家已许久未出现了,连法戒仙师自己都不知道他在何处。” 姬仙子道:“嗯,大凡圣人都是这样,懒得管凡间之事,那对他们来说,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洪锦忽然灵光一闪,说道:“符元宫中很多弟子都是轮回几世的,必然有其秘法可以寻找转世之人,我下次见到法戒时,可以求他为我找一找妹子在何处,投胎了没有?” 姬仙子也跟着神情一动,朱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又忍了下来,落寞道:“法戒未必肯替你寻人。” 洪锦道:“只是试一试,他若不肯也没什么损失。” 姬仙子眼望塔中无数模糊的亡魂,说道:“我看过无数张脸,他们每一世都不大一样,想要找到曾经见过的人是如此之难。我又听说,一个人无论如何变化,经历了几世,当他重归魂魄时,就又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洪锦不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随口道:“要记得那么多张脸做什么,过去之事便让它过去了。” 姬仙子淡淡道:“靠遗忘来获得安宁,是自己欺骗自己。洪锦,你又为什么不忘了你妹妹?” 洪锦愕然无语。 姬仙子又道:“那座荒岛在哪里?” 洪锦道:“就在蛇岛不远处,靠北海边界,东海水族称之为鬼岛。那岛白天去看很寻常,只在晚间才会现出下方的大阵和无常鬼域。” 妙曼的黑色身影轻轻一纵,径自往塔外飞去。 洪锦叫道:“你去哪里?” 姬仙子并未回头,只有一个声音传来,在洪锦耳边回荡道:“若我发现你撒谎,定会再找到你,然后杀了你。” 身影转眼便消失无踪了,一如她来时那样突然。 洪锦呆立半晌,然后又把目光投向招魂幡。她走时并没有阻止自己去拔招魂幡,那就是默认了可以拔走,只是她女孩儿面皮薄,不好意思说出口。而且看她那样子,似乎真的要去鬼岛,但没有招魂幡这种摄魂之宝,去了也未必有用。 洪锦伸出手再次握住招魂幡的幡杆,用力往上一拔。 第64章 后会有期 乌龙河平静的水面又翻涌起剧烈的波涛,浪花一分,一座小山般的背脊出现在河面之上。 洪锦迎风而立,脚踏鲸龙迅速往码头反向赶来。 而在他的脚下,还摆放着一具硕大的尸体,就是那条鲶鱼精的妖身。 此刻码头上的百姓几乎都跑光了,只剩下卓子善和沙北城一众军卒。 洪锦到了码头上时纵身一跃,已站到了岸上。 邹廷掾和沙北城军卒纷纷跪倒,看向洪锦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之色。 鲸龙在洪锦上岸之后猛地一翻身,驮在背上的鲶鱼也被抛至岸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洪锦再一招手,鲸龙在水中迅速缩小,最后被一团水球包裹,收入了腰间的灵兽袋中。 洪锦来到邹廷掾面前,邹廷掾浑身颤抖,颤声道:“洪将军还有何吩咐,只要在下能做到的,必定全力去做。” 洪锦指着鲶鱼尸身道:“这便是守备老爷和大巫口中的河神,现下被我杀了,以后都不用再送童女祭河。” 邹廷掾道:“是,是,我也知祭河之事不好,颇多诡异之处,但在下位卑职低,无权干预其事。如今洪将军大发神威,杀河怪救济我等,那河神庙当改为将军生祠,让沙北城百姓日日焚香跪拜。” 洪锦摇头道:“这就不必了,河神庙捣毁即可,最好在原址之上摆上这河妖骨骸,让所有百姓都以此为戒,随意夺人性命又假托有庇佑之功的根本不是神仙,而是妖怪,当勠力灭之。” 其实如今的洪锦在邹廷掾和一众沙北城军卒眼中,比那河神老爷还要可怕。 反正洪锦说什么就是什么。 “守备之职你便先兼着吧,然后修书易州侯,把今日之事详述一遍,这罪责都推到程龟寿的头上,你自然无事。” 文笔上的事洪锦赖得去理,相信以邹廷掾的笔头自然会把这件事尽量写得完美一些,他若不想担干系,肯定把一切罪孽都落到了邹廷掾何大巫的身上,而且自己特意给他带来了鲶鱼精的尸身做证据,罪证确凿,自己擅杀守备的事也大可揭过。 “还有粮草也不用拿三千担了,我知你沙北城也拿不出,还取一千五百担,剩余的我再到其余县府补足。” 邹廷掾大松一口气,连连磕头,其余军卒也跟着磕头,解决了这桩事,沙北城算是彻底安稳了下来。跟随洪锦前来的麾下军卒则一个个神气活现,胸脯挺得都比平时高几分。军中士气一盛,军容也会大变,这五百军卒刚离封渊城时还是死气沉沉的,如今焕然一新,似换了一支人马一般。 洪锦见大事已毕,就想带着人马尽快离开。 一个女子声音颤巍巍道:“将军,我也要跟着你去。” 洪锦扭头一看,竟然是之前被大巫带来准备祭河的那个黄毛小丫头,其余百姓都吓得逃之夭夭,这个小丫头竟然还没有走。 她年岁也不大,十三四岁的年纪能做什么。 洪锦摇头道:“那可不行,军营之中岂能带着一个女孩儿。你让邹廷掾给你找个好人家寄养,以后安分过日子。” 这女孩儿却极执拗,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我无处可去,将军既救我,便是将军的人,我愿意伺候将军起居,你若又不收留,我便只有继续投河了。” 洪锦可不想带着一个麻烦上路,沉脸道:“我那里俱是色鬼,我也无需有人伺候,你非要跟着,可别怪我无情。” 见洪锦翻脸,那女孩子吓得往后一缩,但随后又落泪道:“就当又投了河吧,我不怨怪旁人,这便是我的命。” 洪锦懒得理她,若她真跟着来,半路之上也会送一些银钱另外安排。 邹廷掾插口道:“洪将军此去是随闻太师平叛,确实不宜带其他人。但以洪将军的本事,以后开府也是很寻常的事,那时必然需要人手,不如把她暂时养在我这里,等洪将军府邸需要人时,再接过去。” 开府?洪锦自己都没有想到那么远。若自己真有守备府那么大一片府邸,确实是需要一些人手来帮忙打理的。借这个理由让那女孩子别跟着,也算是个办法。 洪锦道:“好吧,邹廷掾,你把这女孩儿好好养着,等我有府邸时再来接人。” 女孩儿终于不再哭泣。 人马打道回城,回去之前又一把火烧了祭台,而码头上留下的那具硕大的鲶鱼尸身则广贴告示,晓谕军民,这便是吃人无数的河神老爷,但凡有孩儿被投河的父母亲眷,均可来割一块肉回去,以解心中仇恨。 告示张贴不久,无数百姓蜂拥而至,你一刀我一铲,三日后血肉罄尽,只剩得一副骨架。这骨架后来也被抬入废弃的河神庙里,让所有人看看这河神的模样。 数日后。 大道之上,洪锦和卓子善骑着高头大马,押解粮车离开沙北城。 洪锦把自己闯入水府的事和卓子善说了一遍,听说洪锦把水府府君和地府的巡按功曹都给杀了,卓子善也是吃惊不小,这得罪的势力可大了去了,随时都会遭到报复。 洪锦道:“现下事情还没传开,暂时不会来找我麻烦,等过一段时间就不一定了,所以我们要尽快赶回封渊城,有大军做依仗,想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卓子善道:“我倒是很为你担心,以后你一个人可怎么办?” 洪锦道:“你可以帮我。” 卓子善苦笑摇头道:“以我的本事怕是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我就要走了。” 洪锦一怔,愕然道:“这个时候走?” 卓子善道:“我又不是没和你说过要走,其实离开蓬莱时就想返回南海,一直拖到现在。” 洪锦道:“那我又如何与你联系呢?” 卓子善道:“我行踪不定,你找我难,我找你却容易。但若你也想找我,有一个地方或许有我留下的消息,那便是三山关。此处是我去南海的必经之地,如果一切顺利,我或许会在三山关多待一些时间。” 三山关是南路两百镇诸侯进入朝歌的重要关隘,有朝廷重兵把守,扼守咽喉要冲,此时是邓九公在镇守。纣王杀了南伯侯和东伯侯之后,东南四百镇诸侯也反了,三山关已是刀兵四起的战场。 洪锦道:“我不知你为何一定要去南海,但你早有打算,我也不会劝你别去。此行也望你一切太平,日后还有相见之期。” 第65章 五行大道 洪锦押着粮车赶奔封渊城大营,在半路上想起在水府遇见的姬仙子,才发觉那根缚妖索被她用一只瓶子收走后就没有还给自己。 可怜已经没什么趁手的宝贝了,现在又少一件。 不知道那水府府君的尸首能不能炼制一两件宝物出来,尤其是鳞甲比当初杀的蛟龙还要坚硬,完全可以再制作一件蛇鳞甲。 洪锦想再看一眼收入灵兽袋里的府君尸首,但打开袋口凑眼去看,哪里还有什么尸首,只有鲸龙翻着肚子在里面睡大觉,而且周身的鳞甲从橙红色变成了暗红之色,连鱼脑袋也变得更加狰狞了几分。 洪锦伸手进去一阵摸索,水里面空空荡荡,一点儿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 “这个家伙,不会把府君尸首给吃了吧。” 常说跟对的主人,主人吃肉,仆人可以喝汤,现在反过来了,洪锦喝了几口血,那肉和骨头都便宜了这条鲸龙。 洪锦大感失策,这鲸龙就是喜欢吃蛇,当初追着一群钩蛇狂吞不已,现在这水府府君据说是什么黑色玄蛇,岂不正好对了它的胃口。 “哼,你这家伙,我若没炼材,就从你身上扒拉些鳞片来用。” 洪锦系好袋口,正在纳闷,一名小卒骑马狂奔而至,到了近前叫道:“洪将军,赤水河旁的大营空了,大军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下一座营盘。” “空营?”洪锦心道二十万人马不可能说没就没,定是移到别处。“往封渊城方向去探。” 小卒得令又往封渊城探视而去。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哨马奔回,向洪锦禀道:“将军所料不错,大军已移往封渊城,只离五里地扎下新营。我在远处听得鼓声阵阵,或许在攻城。” 以鲁仁杰和张山所率兵马虽然人数众多,但想打下封国侯这样一群妖人所镇守的封渊城,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之前还说先稳住阵脚再说,怎么现在又大胆攻城。 除非又有援兵赶到。 洪锦立即想到了闻太师,在他和卓子善督粮之前,李锦就提过此事,要请闻太师亲自来一趟,难道这位当朝太师已经来了。 “催马起行,去封渊城!” 兵马转向,押着上百辆粮草赶奔新的大营。 离着很远,洪锦便听到了沉闷的鼓声,再往前赶,只见封渊城前方果然人山人海,商纣大军旌旗招展,列阵于城前。 “快,快,把粮草押送进大营,我们也去看一看。”在洪锦催促之下,众军士推着粮草加速前进。到了大营前,有留守军士见是自家粮草到了,开营门放行。 洪锦等不得所有粮草卸下,便先一步骑马赶奔两军阵前。 到了阵前一看,这场仗应该打了有些时间了,只见封渊城前方空地之上,留下了很多大坑,还有折损的刀剑和牲畜尸体,若不是天寒地冻,一定臭气冲天。 此刻在两军阵前刚刚结束了一场较量,一名纣将被一位骑着麋鹿的白脸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施展一根长戟扫翻在地,将要戳时,那纣将施展土遁着地滚动逃走。虽然逃走的狼狈,至少性命保住了。 这白脸山羊胡正是洪锦在桑山之会时见过的其中一个,当初此人和朱子真、封国侯等坐一起,显然是个有来历的家伙。 而那位纣将也识得,竟是闻太师座下弟子吉立。 吉立做为闻太师大弟子,其修为是很精湛的,比余化还更早渡劫,但他比余化走运,没有天降黄巾力士来搞破坏,直接踏入了地仙境。 但这样一个有本事的竟被对方战败。 吉立逃回本队,剩下一匹空马还留在阵前,让那白脸山羊胡一戟扎死,然后哈哈大笑道:“太师的弟子也不过如此,闻仲,你念念不忘权势富贵,当真枉称为修道中人。” 洪锦侧脸看去,只见大军正中间,鲁仁杰和张山两位大将的簇拥下,一名须发灰白但脸堂发红的老者正骑在一头神威凛凛的墨麒麟上。 闻太师! 他果然来了。 闻太师并未斥责吉立的落败,而是亲自一催墨麒麟,四蹄迈动,缓缓前出阵前。 两旁的鲁仁杰和张山意欲催马陪同,被闻太师伸手止住,沉声道:“未得我的吩咐,谁也不得妄动。” 见闻太师亲临,那白脸山羊胡也收起了狂傲之色,横戟喝道:“太师想亲自动手吗?” 闻太师淡淡道:“不然老夫何必到这里来。只是老夫也不想妄造杀孽,再劝你们一句,各回深山,各归洞府,天子可赦北海之罪,如此天下太平,万民安康。” 那白脸山羊胡啐道:“呸,不是我说你闻仲,你空有第三只眼,竟看不到若无你纣军征讨,北海才是人间乐土。我家大王也是重贤才之人,不如太师弃了纣王,保我家袁福通大王,也封你一个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比你亲自领着大军四处征讨,呕心沥血扶持一介昏君要强得多。” 闻太师双手往墨麒麟背上鞍鞯一抓,已握住两根乌鞭,喝道:“成汤江山岂是你等可以觊觎的,既不听劝,多说无益,看鞭。” 墨麒麟是灵兽,比对方麋鹿厉害的多,这里闻太师提鞭,那里墨麒麟已足下生风,往白脸山羊胡冲了过去。 对方举戟就刺,闻太师右手鞭横挡,左手起鞭往空中一举,喝道:“着!” 明明相隔甚远,但他手中乌鞭竟一下子幻化成一道蜿蜒黑影,数丈距离瞬息而至。 啪! 一鞭抽在了那白脸山羊胡背后,打得他向前一扑,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闻太师左手乌鞭收回,右手鞭又起,对方情急之下往地上一滚,那匹麋鹿被闻太师一鞭打中,拦腰断成两截。 白脸山羊胡怪叫一声,借血光四散时喷出一口黑气,就想化黑气逃走。 闻太师举鞭一指,喝道:“哪里走!”他头上第三目忽地睁开,放出数尺白光,只一扫,已看清对方遁术,随后也施放出一道黄光,光芒扩散而出,如同一睹土墙般挡在黑气前方。wenxueзч.net 噗的一声响,白脸山羊胡竟没有能冲破黄芒,反而被挡了回来。 那人惊呼道:“土行之道!?” 土克水,此人刚才借鲜血施展水遁,竟被闻太师破了。 眼看逃不走,他只得又舞动长戟来刺闻太师,同时大呼道:“杀了闻仲纣军必败,此时不尽力更待何时。” 封渊城一方同时冲出来五骑,朱子真、封国侯等赫然在列,甚至洪锦还看到了金大升竟也混在其中,手持三尖两刃刀,骑着一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独角兽,大声咆哮着冲杀在前,比所有人都更兴奋。 这家伙只怕有得厮杀就很喜欢,根本不管谁对谁错。 闻太师凛然无惧,骑着墨麒麟左右开弓,两杆乌鞭此起彼落,两条蛟龙虚影在空中交错来去,打得下方轰隆之声响成一片,这威势把两阵上所有人都惊得胆寒。 传闻闻太师拜师金灵圣母,没有靠任何异宝,只五十年便至金仙境,一身造诣惊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各色光芒绽放,朱子真放出黑光,封国侯放出红光,金大升放出黄光,几乎所有在场之人都施展本身神通,来和闻太师交战。 闻太师第三目白光一扫朱子真,左手鞭打出黄芒,让朱子真瞬间一滞,身形稍慢,另一杆神鞭已至。啪的一声,把朱子真打了一跤。幸亏此人同样皮糙肉厚,挨了一鞭后爬起来也不施展遁术了,撒腿往己阵上逃走。 闻太师白光又一扫金大升,右手鞭打出绿光,如青翠山林在地上涌起,把金大升的黄芒彻底掩盖,金大升身形缓慢,也被闻太师一鞭打倒…… 封国侯大惊道:“闻仲看得穿我们所有人的修行之道,快撤。” 每个人的修行大都离不开五行之术,不管是术法还是遁术,尤其是踏入金仙境的仙人,要想更进一步,必然会精研其中一条大道。所以每个人其实都是有五行属性的,这在凝结金丹时最明显不过。 现在闻太师不但能看穿所有人的五行跟脚,更能施展相克的五行之术,无异于还未动手就占足了先机,这还怎么打? 第66章 封参将 看穿是一件事,能不能破却是另一件事。 五行相克,要破也得是掌握五行法术的炼气士才能起到事半功倍之功。闻太师对每个人施展不同的五行之术,除了其修为高深之外,也和他所习道术涉猎广泛有关。寻常炼气士若想进境更快,只会精研其中一行,但闻太师每一行都会,实在是太过骇异。 常言道得好,万般皆会,便是万般皆不精。闻太师选择走这一样一条修行之路,竟然也能踏入金仙境界,除了此人真的是天资卓越,找不到第二个理由。 封国侯等人见势不妙,先一步退走,那金大升却极其不服,虽然也被闻太师用五行法术克制,陷入翠绿光芒中行动缓慢,但他力气大,大吼一声之后身躯变化,迅速化为半妖之身,牛头人身,横冲而来。 闻太师依旧安坐墨麒麟,见到一个大家伙撞过来时,收了一根乌鞭,手中却多出一张淡金色黄纸,往空中一抛,喝道:“现!” 黄纸在空中光芒一闪,一道人形虚影迅速浮现,越涨越大,越变越凝实,转眼间就化作一名袒胸露腹,双臂赤膊的黄巾力士,身形几乎和金大升一样大小。攵學3肆 黄巾力士舞动双拳,和冲过来的金大升撞在一起,轰的一声巨响,黄巾力士身上光芒一闪,往后退了数步,身形也变得缩小了几分,似乎略有受损。但金大升更不好受,他是骑在独角兽背上杀过来的,此刻整个人都被震得从独角兽背上翻落下地,那头独角兽体型也很大,撞得原地翻了个跟斗,四蹄朝天一通乱划,等又颠过身来后,似乎怕了闻太师,竟掉头就往封渊城方向逃跑。 金大升喝道:“回来,快回来。” 独角兽根本不听,依旧逃命要紧。金大升无奈,提着三尖两刃刀在后追赶。 金大升一走,余下之人更无斗志,转瞬走得精光。封渊城出城交战的大军偃旗息鼓,倒卷令旗,往城中撤退。 鲁仁杰和张山看到闻太师大展神通,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激动之下一挥长枪,想让兵马掩杀趁势夺城。 闻太师举鞭喝道:“收兵!” 鲁仁杰和张山等人齐齐愕然,但大师将令不能不听,只得鸣动金锣,让大军止步。 闻太师一招手,那黄巾力士身形一个模糊,又变成一张淡金黄纸,收入闻太师手中,随即掉钻墨麒麟。明明大胜一场,闻太师脸上却一点儿喜色也无,反而是一股子肃然之色。 北海平叛以来,叛军越打越厉害,虽然连战连胜,但出现的对手也越来越强,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闻太师原本以为耗费一年之间镇压北海兵变已足够了,到时候回返朝歌,辅佐纣王安心治理天下。谁知三年都不曾把叛军剿灭,甚至连那位造反的伪王袁福通的面都没见到。 这在闻太师数十年的征战生涯之中从未有过。 就以今日之战来看,若不是自己出手,以鲁仁杰和张山所率之大军,根本不可能打赢封渊城这些叛军,那几个叛军匪首根本就是些道行高深的妖王,非仙人不足以与之一战。 远处的洪锦也看到了闻太师出手,除了心中拜服其道术高深之外,更是十分留意其祭出了黄巾力士。如果所料不差,这就是黄巾力士符,不知是闻太师身边藏了一张这样的神符,还是他自己就会炼制这种黄巾力士符。如果是后者,洪锦很想向他讨教一番,偷学这一法术。 大军回营,因为大胜一场,士气很高,人人脸上洋溢着轻松笑意,觉得闻太师一到,敌城指日可下。 洪锦已把粮草押入后营,自己则来见张山和李锦。 在张山营帐之中,洪锦把督粮令上缴,便算是完成了这次军务。 张山和李锦见只洪锦一人前来,问道:“卓旗牌呢?” 洪锦叹道:“卓子善让我转告两位将军,他已决定脱离行伍,回老家娶媳妇生孩子去了。” 张山皱眉道:“可是嫌弃职位低微么,年轻人不能太急躁,若无军功在身,即便提拔之后也会遭到非议。闻太师眼中是最见不得无功受赏之人的。” 洪锦道:“真不是嫌弃军职低微,他其实早有离去之心,志向又不高远,尽想着待在老家享清福,左拥右抱大美人,膝下一堆孩儿,便是人生最大乐事。” 张山道:“也罢,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既然卓旗牌不想投军报效朝廷,留他也无用处。那洪旗牌你又如何打算?” 洪锦道:“我既答应李将军留在军营,绝不会不告而别。能为将军效力,为朝廷尽忠,正是卑职前程所在。” 张山和李锦听了很高兴,张山点头道:“很好,李锦说等你督粮有功,就赐你参将之职,我今日便正式允诺,封你为参将,之前的五百兵便都归你统领,还望洪将军再接再厉,又立新功,本将军绝对不吝重伤。” 参将是最小的将佐,但好歹挂了个将字,说出去也威风,而且有了这层身份,就可以随营参赞军机。之前只是旗牌官的身份,可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洪锦躬身道:“卑职定当尽力辅佐两位将军。” 李锦插口道:“洪锦,卓子善走了,你营中还缺一佐贰官,等过些时我等再派一名熟悉军务的人来辅佐于你。” 洪锦心想自己的秘密也甚多,与其派一个陌生人来,还不如自己提拔一个,说道:“不瞒两位将军,我在蓬莱修道前便曾投身行伍,军中之事并不陌生,我看还是我自己选一个帮得上忙的,更有利于统率军卒。” 李锦道:“也可以,那你自己决定,等有人选时再报于我等知道。” 洪锦又问起闻太师出现在封渊城之事,张山告诉他在洪锦离营督粮不久,求援书信便到了闻太师手中。于是太师稍作准备就亲自领着一支兵马赶奔封渊城,一到此地就下令移营,靠着封渊城驻扎。随后便是逐日挑战,一连打了三天,之前只是一些参将副将等厮杀,各有损伤,到第三日上,对方出来的便都是些奇形怪状妖人,非人力能够抵敌,于是闻太师的两位弟子也相继出战,但还是不敌,这才有今日闻太师大展神威的一幕。 第67章 季康来投 有闻太师亲自来压阵,张山和李锦都认为拿下封渊城不是问题,估摸着没几天就要大肆攻城了。 又勉励了几句,洪锦告辞出帐。 在回自己营帐的路上,两旁俱都是来来去去的军卒,洪锦也没细看,突然间旁边冲出一人,伸手一把揪住洪锦肩头,大喝一声往下一压。 那力量极大,远非寻常人能够拥有。 洪锦险些被压了个跟头,在即将着地时猛地一个翻身,这才重新站稳。 洪锦怒道:“哪个不长眼的暗算我?” 扭头一看,一名魁梧大汉正咧着嘴笑,粗眉大眼的,身上没穿军号,而是一身麻布粗袍,竟不是军营中人。 洪锦还未开口,那大汉先笑道:“啊啊,洪兄弟穿了军中铠甲,反而不利索了。” 洪锦又惊又喜道:“季道兄?” 来者正是季康,他因为悟性差,空有一身强悍武体,偏偏不服输要去修行得道,结果在一气洞浪费了很长时间都未能突破。当洪锦和杨登成为门人时,他还是炼奴身份,现在却出现在了封渊城的大营之中,实在让人意外。 “季道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康笑道:“我随余姑娘一起来的。” 洪锦道:“哪个余姑娘?” 季康道:“余朵余姑娘啊,她带着我等来见闻太师,先去了翟城,结果我一打听,你没留在那里,而是跟了张将军去封渊城。我本待一个人来的,恰好太师也要来这里,就又和余姑娘来封渊城了。但我问来问去,你居然跑去督粮啦,只好慢慢等着。你说过的,假如我也不当炼奴了,就离开那个鸟地方,来找你。” 洪锦心中一暖,说道:“季道兄真是个信人。你如今修为似乎也涨了不少,修了那个玄魂炼妖术之后,力气大得惊人。” 季康低声道:“岂止力气大,我如今的修行境界也已是返虚后期了,离合道凝结金丹只差半只脚。可惜,那半只脚我怕是永远都迈不过去的。” 当初得到这玄幻炼妖术时就已得知,此术虽然可以短时间迅速提升一个人的境界修为,但此法后患也很大,一旦施展之后,再想靠自己去修行提升,几乎没有可能了。而那妖魂也已成为本身的一个附魂,一体双魂本来就不可能凝结金丹,总不成那金丹之内把人的魂魄和妖的魂魄又融合成一起,再蹦出一个怪魂出来。 往往有人凝练妖魂也是渡劫成仙之后,元神占据绝对的主体,方能放心去侵夺几个妖魂为辅助。 季康此生若无特别的机缘造化,将永远都无法凝结金丹,即如今的法力修为境界就是他的巅峰。 但季康的武体还可以继续修,本来这就是他所擅长的本领。 洪锦道:“我虽让你来找我,但也要看你的主意,现下我投身在张山李锦两位将军麾下做事,你若愿意,也可以过来,若还想留在蓬莱一气洞,那就跟随余化。” 季康毫不犹豫道:“我去跟余化做什么,就跟着兄弟你了。” 洪锦笑道:“我这里正缺一个佐贰官,那卓子善有事先走了,你来得正好,我可以把你安排进我的营中,以后你我一起共事,就算不能长命百岁,想办法博一个封妻荫子也是好的。” 季康道:“好,那佐贰官是做什么的,总不成让我给你养马做饭吧?” 洪锦哈哈一笑道:“那个不用道兄去做,自然有旁人来干。嗯,我也不用叫你道兄了,反正你也不会再回一气洞,不用按修道那一套来称呼,你便是我洪锦的大哥。季大哥,军中之事我懂得多,你尽管放心。” 季康道:“洪兄弟,你那营里有多少人?” 洪锦道:“现下足有五百个。” 季康摇头道:“这么少,我还以为你手下少说也得一两万人。难道凭洪兄弟的本事还打不赢那些个将领,我看过他们阵前厮杀,也不过如此,我是没有出手,若出手了,也抢一个将军当当。” 洪锦道:“将军不是抢来的,把自己人打一顿别人也不会把将军的位置让给你,得立军功,这个急不得。我先带你去见张山李锦两位将军,他们刚才还提过佐贰官之事,正好把这件事办了。” 洪锦带着季康又折返回来,大帐前亲兵进去通报,不久便让洪锦和季康入内参见。 张山和李锦见洪锦去而复返,而且还带了一个魁梧大汉,奇道:“这位壮士是谁?” 洪锦道:“这位是季康,是我在蓬莱岛时一起修行的道兄,自觉修行无门,愿意投军以求富贵。两位将军之前说要给之下配一佐贰官,季康便是最合适的人选。”又向季康道:“这两位便是张山和李锦将军。” 季康拱手作揖道:“见过两位将军。”季康初来军营,当然不知道军中礼仪,还以道家相见时那一套行礼。 张山和李锦听说季康也是修行中人,况且这样子比卓子善的羸弱身躯强壮的多,心中也自喜欢,男儿汉投军就该是这个样子。但又怕季康也待不住,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走了,说道:“季壮士,军中除了要厮杀外,还很清苦,你受得住吗?” 季康道:“洪兄弟能待得住,我便也待得住。” 一听此言,张山和李锦心中一松,这样只需笼络住洪锦就能留住季康,而洪锦之前也说了,他就是来军中求前程的,一个人有了野心就容易控制。 张山道:“好,以后你便是洪锦的佐贰官,只要洪将军立功有赏,你也必定有一份。” 季康道:“多谢将军。” 张山点点头,为了笼络人心,吩咐亲兵去选一套大号铠甲送给季康。 季康也不客气,拿了铠甲即刻披挂在身,他身躯本就高大,再用铠甲一裹,比洪锦威武得多。季康也是使大刀的,而且他那刀比洪锦的还大,杆长刀阔,若骑在马上时只气势就压别人一头。 第68章 分符 翌日,闻太师在中军大帐召集诸将。 洪锦虽是最末流之牙门将,也得与张山李锦等人一起,在大帐之中聆听军策。 大帐内依旧是各分座次的,闻太师居中,身后侍立吉立和余庆,不过这次还多了一人,乃是一袭绿衣的余朵,她站在余庆身旁,弯眉下一双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进账诸将。 鲁仁杰早早就带着副将来了,身后是雷鹏兄弟二人,然后是一众参将。他的人在帐右站立。 张山和李锦稍迟,在参见闻太师之后便在帐左站立。 洪锦和一众参将跟随在李锦身后,轮到他和诸将参见闻太师时,余朵立刻便认出了洪锦,随即一脸的愕然。洪锦向着她微微一笑。 余朵轻哼一声,扭头故意不理。 闻太师待众将来齐,说道:“昨日虽大胜一场,但叛军龟缩不出,封渊城何时能够拿下?老夫受先帝托孤之重,绝不忍见成汤江山受兵戈之苦,务必尽快荡平北海。今日叫诸位将军来,便是想一鼓作气拿下封渊城。” 鲁仁杰躬身道:“太师,封渊城墙高兵众,强攻之下伤亡必多。愚将以为,当以围困为上策。” 闻太师道:“若以困为主,这封渊城岂非一两年难以攻下?老夫等不得。” 张山道:“我大军气势正盛,强攻也未尝不可,末将建议声东击西之策,分兵三面围打,此都为疑兵,只一路乃攻城之精兵,只要拿下城门,大军一拥而入,不愁此城不下。” 闻太师笑道:“张将军之计虽妙,但也不符老夫本意。叛军为祸北海,便因杀不胜杀之故,若依将军之计,最多能拿下封渊城,至于那些叛军,则又会逃之夭夭,然后在别处继续啸聚一方。老夫求得是彻底剿灭叛军,而不是争夺一地得失。” 张山道:“太师英明,是末将思虑不够周全。” 闻太师道:“其实张将军之策也算不差,只与老夫心中所想略有不同。我的本意是四面一起攻打,但其余三面只是设伏,只有一面是真的攻城。待封渊城叛军想从余下三处城门逃走时,伏兵四起截杀,如此,方能把这些叛军一网打尽,即便不能尽绝,也能杀个七八成。” 鲁仁杰道:“末将愿意亲率大军攻打正门。” 闻太师摇头道:“叛军多妖邪之人,鲁将军虽勇,恐难敌左道之术。老夫会亲自攻城,其余三处城门,便需要诸位将军设伏截杀了。” 如果又是闻太师亲自出手,那么封渊城肯定能够拿下,但是那些妖邪打不过闻太师,鲁仁杰和张山却不一定打得过他们。设兵埋伏听上去不错,还得小心杀敌不成反被敌杀。 张山和鲁仁杰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但他们是不好意思开口说万一遇见了那些妖人打不赢怎么办,只能尽力而为。 闻太师举袖一挥,三道金光一闪,在帅案上已出现了三道淡金色灵符。符上法印光芒流转玄奥非常,符纸上还画着一个赤膊小人。 众人均不解其意,只听闻太师道:“这是老夫亲自炼制的三张黄巾力士符,祭出时便如老夫亲至,足有六七分我的本领。这三路伏兵可各领一枚,若遇见难敌之人便即祭起,以此迎敌。” 张山等人听了后心中一松,原来太师已料到了此节,预先做了安排。 “老夫攻南门,鲁将军领一万五千兵马在东门设伏,张将军领一万五千兵马在西门设伏,吉立,你也领一万五千兵马,在北门设伏。” 听到闻太师吩咐的三人立即迈步而出,躬身接令。 闻太师举手一拍,帅案上一张黄巾力士符化为一道黄芒,飞向吉立,吉立挥手收了。 闻太师举目看向鲁仁杰,鲁仁杰以为太师会把这张黄巾力士符给自己,连忙伸手准去去拿。但闻太师却摇头道:“此符非炼气士无法使用。鲁将军,我让余庆助你一臂之力。余庆,你跟随鲁将军身侧,见机行事。” 余庆连忙也迈步到案前,躬身道:“师父放心,徒儿定助鲁将军成功。” 闻太师也一甩手,那张黄巾力士符被余庆收了。见余庆挤眉弄眼的似乎很开心,闻太师脸一沉,说道:“老夫的黄巾力士符也看所祭之人法力如何,越是高深,越能施展此符威力,你到如今还不曾渡劫,有何得意的。” 余庆被闻太师批了一通,脸一红,立即端正面容道:“弟子惭愧,弟子一定会多加努力的。” 闻太师摆了摆手,余庆退下,站到了鲁仁杰身旁。 这剩下的一张黄巾力士符,闻太师看了一眼张山。 张山本来很高兴自己可以拿一张闻太师的灵符,但后来说要炼气士才能用,自己就算拿了也无法施展,心中不免失望。而自己麾下是炼气士的便是洪锦了,那么让他来使用这张黄巾力士符不知道行不行。 他正想禀告闻太师,为洪锦请命试试,谁知闻太师先开口道:“余朵,你也拿一张黄巾力士符去,助张山将军立功。” 余朵喜笑颜开,到案前作揖道:“是,师叔。” 她伸着小手想接黄巾力士符,闻太师却蹙眉不语,那张灵符就是不送出去。 余朵有些尴尬,低声道:“闻师叔……” 闻太师轻叹一声,淡淡道:“余朵,师叔是不得已才把此符给你。” 余朵当然听明白了闻太师话中的意思,如今他身边无人,连一个修为高深一点儿的炼气士也没有,所以才用余朵,可不是真的看中余朵有多厉害。 余朵脸上飞起一朵红霞,低声道:“余朵明白。” 闻太师终于还是一甩手,那张黄巾力士符飞向余朵手中。余朵拿了灵符,走到张山身后,就挨在洪锦一起。 三张黄巾力士符已全部送出,闻太师下令:“今夜三更时分起兵,务必在五更时伏兵到位,静等敌军出城时趁机截杀。” 众将一起躬身道:“得令。” 第69章 攻城了 寒夜萧萧,冷月如钩。 昏暗的月光下,大军二更天便饱餐一顿,然后分路出发。 除了闻太师主力依旧留营未动,其余三支兵马借夜色往各自埋伏之地潜行。 洪锦也领着自己的五百兵卒随大军一起出动,季康骑了一匹黑马,手提他的那杆镇岳刀,一脸的兴奋之色。 封渊城西门其实离桑山比较近,那里有无数光秃秃的桑木,加上山峦起伏,隐藏一万五千大军轻而易举。 但若离城门太远,等叛军从西门逃走时未必来得及阻拦,所以张山和李锦又把队伍分成前后两军,前军只五千人,就埋伏在城外山头后面,余下一万则躲在三里开外,只等前军厮杀时立刻赶去支援。 洪锦也在前军五千人之内,他和季康带着手下军卒静静蜷缩在雪坡无风之处,等候厮杀的到来。 他和季康都是厮杀过的人,已经很沉得住气了,而那五百兵卒在跟着洪锦外出督粮转了一圈后,也变得胆气横生,不再怯战。 季康道:“洪兄弟,你说我们要砍多少个脑袋才可以当大将?” 洪锦道:“我不知道,但砍寻常人的脑袋怕是用处不大,得砍敌方大将,砍得多了,自己就能当大将。” 季康道:“那我们就多砍几个厉害的。不过我打不过时你得来帮我。” 洪锦道:“季大哥,我教你个乖,你若是感觉打得过的,你就死命打,把所有的本事都用出来,别留着。然后发现打不过时,马上就逃,千万别犹豫。这可是我琢磨出来的保命手段。” 季康道:“好,但我若逃也逃不过人家,又该怎么办?” 洪锦指着身后那五百兵卒道:“你就朝人堆里逃。我这些兵不会乱冲乱撞,会结成一个阵势,你只要躲到阵势当中,就能保住大半条性命。” 季康不屑道:“他们怕是没那个本事。” 二人正低声说着话,一条身影忽然从旁边走过来,还挟带着一股香风,人未到声音先至:“洪锦,你竟然躲到这里来了。” 洪锦和季康抬头一看,正是余朵。 季康道:“余姑娘,你不陪着张将军,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 余朵道:“现下又没事发生,老蹲在那里多无趣。你走开,让给我坐。”季康站起身,还把屁股下面垫的一块石头擦了擦,笑着道:“余姑娘请坐。” 余朵大咧咧坐下,又对洪锦道:“你不但比我先来北海,还投了军,更跑到张将军麾下当差,真是枉费了我和余师兄当初带你去蓬莱一场。你一点儿都不知报恩。” 洪锦赔笑道:“余仙子说哪里话,非是我洪锦不想帮你的余师兄,而是他看不起我,觉得我们没本事,想帮也帮不上。” 余朵噘嘴道:“你那一点点修为确实帮不上我余师兄,但我还是要骂你,我来北海时都没有一个听话好使唤的门人,害得我什么事都要自己去做。” 洪锦道:“我洪锦手脚也粗笨的很,余仙子贵体尊崇,更会惹你生气。不过你这次陪着太师一起来封渊城,我倒是很意外,为何你余化师兄不来呢?” 洪锦左一句你的余师兄,右一句余仙子,让余朵很是受用,她傲然道:“余师兄领着人深入北海,他是要做大事的人。” 洪锦道:“他却不带你去?” 余朵道:“还不是为了只成人仙之事。闻师叔说想从人仙踏入真仙也是有办法的,元神没有凝聚成功,那就想办法再凝聚一次,但这次得用替身代替,不然渡真仙劫时,新的元神根本撑不过去。北海很多地方都荒僻的很,余师兄怕我吃苦,就让我暂时跟着闻师叔。” 洪锦愕然道:“替身?” 余朵道:“我也不知什么样的替身,余师兄又不肯和我说,但他深入北海,就是要找那样东西。” 余朵又恨恨道:“师兄如此倒霉,都是有人陷害之故。师父已暗中查探出了一些眉目,他老人家说当时出手的多半是天庭干的。” 洪锦心中一紧,皱眉道:“天庭和你师父有过节?” 余朵道:“没听师父提起过,但天庭竟然不问缘由的破我师兄渡劫,这件事他老人家一定会去问个清楚。” 洪锦点头道:“希望他能真的弄明白。” 余朵道:“天庭那些人真坏,他们就没一个好人。” 洪锦深有同感道:“对,天庭没好人,男的都是丑八怪,还吃人,女的么……” 余朵接口道:“女的也是丑八怪,长得又粗又壮,喏,像他……”余朵手指季康,季康又没听清他们二人在说什么话,见余朵指着自己,他嘿嘿一笑。 洪锦看向季康,见他现下蹲在一棵掉光了枝叶的树下,而在树上,正有一个影子也趴伏在枝丫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冷冷地看着洪锦和余朵。 那影子羽毛修长,月光下散发出淡淡青色。 是那只青鸟! 也就是来去无踪的翠儿姑娘!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那棵秃树上,然后冷眼旁观着下面所有人的言行,包括洪锦和余朵的谈话一定都落到了她的耳朵里去了。 青鸟是瑶池金母的人,而瑶池金母也算是天庭中人,那青鸟岂不是也是天庭中人。 现在洪锦和余朵大骂天庭里的都不是人,就是骂翠儿不是人。她是真不是人,是只青鸟。可这种话绝不能当面说。 洪锦脸庞发青,生怕翠儿一生气,立刻跳过来摔自己一个跟头或者放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头发。 余朵见洪锦不说话,兀自气呼呼道:“天庭有什么了不起,很多人一旦成仙都是不屑去天庭的,那根本不是仙人该干的事,什么都要听昊天上帝的吩咐,这和凡间当差做狗有什么两样……” 洪锦不想让余朵再说下去了,插口道:“余仙子,你当然不能去天庭了,听说天庭是不许婚配的,你那么漂亮,你余师兄怎么可能让你去天庭。” 余朵脸儿一红,羞涩道:“我漂不漂亮不关他的事,他也管不着我。” 洪锦道:“余仙子这般美人,自然是人人都想要管的,你以后可得小心了,小心离开你的余师兄后,被别人抢了去。” 余朵咯咯笑道:“谁敢抢我?”虽然洪锦是在说笑,但余朵很受用,对自己的相貌更是自信满满,觉得天下美人无出其右。 远处天光一闪,接着光芒相继亮起,甚至还传来闷雷似的巨响。 洪锦精神一振,低声道:“闻太师攻城了!” 第70章 黯淡的黄巾力士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呐喊厮杀声也遥遥传来。 洪锦见余朵还待在身旁,催促道:“你不去张将军旁边待着吗?” 余朵道:“急什么,闻师叔刚攻城,敌军也没那么快就逃。而且未必会从我们这里逃走。” 洪锦道:“这些人知道闻太师来了,或许早就做好了逃走的准备。太师让你助张将军,出了岔子可是要受罚的。” 余朵想起闻太师那严厉的模样,很不情愿的站起身,说道:“等回头再找你解闷。”她虽然不喜欢洪锦,但总有人在耳朵边吹风说好话,听多了心里也开心。 待余朵走后,洪锦扭头看向树干,青鸟还蹲在树梢头,但眼神却望向了火光起处。 一场厮杀必然伴随着无数人命的凋零,而很多人甚至连为什么要杀来杀去都搞不清楚,就把自己的性命草草了结。虽然人命下贱,但临死前的挣扎和哀嚎,总是令人侧目。 余朵走过没一会儿,前方便传来吹哨之声。 洪锦探头一看,只见封渊城西城门处城门洞开,无数人影杂在混乱的灯火下往外潜逃。 张山和李锦待对方离城略远,逐步踏入埋伏圈时,一声鼓响,隐藏在暗处的伏兵四起,呐喊着冲了上去。 封渊城里的叛军并非个个都是妖人,绝大部分是凡人军卒,只是被裹挟其中,为了活命和有一口饭吃,便不管不顾的跟着造反了。此刻这些军卒便又成了旁人的军功,杀得多功劳便也越大。 张山骑马舞枪如入无人之境,枪起处人仰马翻,身后纣军跟着如此勇武主将,勇气也壮,瞬间就把从封渊城涌出来的叛军截成数截,放肆绞杀。惨叫哀嚎之声盈野。 前军厮杀时,后军也迅速跟上,务必把溜出城的叛军全部杀死,或重新堵回去。 季康手提大刀催马急进,冲入人群之中后大刀横飞,一边砍还一边数人头,一个,两个,三个…… 洪锦想叫也叫不住,索性由他去,但自己却没那么蛮干,而是让麾下五百兵不得争功,依旧排着阵势,一步一步往前挤压。这样子杀敌便少了许多,很多敌军一看眼前如此严整的阵势,不敢从这里走,先逃向别处去了。 封渊城初时逃出来的都是些寻常军卒,被截杀后军心涣散,往四处逃亡,但封渊城西门却始终没有关闭,更没有溃兵再逃回去。 一阵猛烈的狂风卷起,从封渊城方向呼啸而来,吹得混乱厮杀的两军眼都睁不开。 随后一大队兵马从西城门鱼贯而出,个个盔甲鲜明,旌旗招展,队伍严整根本不似溃逃之兵。 当先数人更是面带冷笑,对于前方厮杀毫不在意。 其中一人道:“闻仲想夺城,那就给他好了,天下也就只有一个闻仲,他总有要走的时候,那时我们再回来。” 另一人道:“北海正嫌人多,只有多死一些,空出来的地方才多走兽飞禽,这是好事。” 一队纣军试图拦截这队兵马。迎面冲出一个肋生双翅手持一根长枪的怪人,只一枪就把冲在最前面的一名纣军参将戳下战马,余下兵马被对方人马一通乱砍,倒下一大片。 张山大惊道:“有妖人出现,余姑娘!” 余朵就跟在张山身后,听到张山呼唤,立刻握住了手中那张黄巾力士符,那张符上光芒流转。 但余朵祭这张符竟十分吃力,她紧咬银牙,初时只单手握符,后来改成双手持符,而符上光芒也是时亮时暗,最后实在坚持不下去,往空中一抛,那张黄巾力士符一闪之后迅速化为一名赤膊黄巾神人。 这具黄巾力士符所化的神人比之当初闻太师祭出的要差许多,不但矮小,连身上光芒也很黯淡。 黄巾力士现身后立即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叛军之中有人恨恨道:“闻仲老儿竟预先布下了他的黄巾力士,真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哼,又非他本尊在此,一具炼化的假身而已,难道我们也打不过?” 一名浑身黑甲手提巨剑之人骑马奔出,巨剑虚劈,一道硕大剑光看向黄巾力士。黄巾力士举臂一挡,咔的一声,剑影破碎,但黄巾力士的身影也往后退了数步。 一见此景,其余人精神大振,相继又有数人出手,光芒闪烁间围住黄巾力士厮杀。 剩余人继续往城外撤走,张山催动人马拦截,又是一场混战。但这次便不再是一边倒的屠戮了,只因如今撤走的才是封渊城里妖人精锐。别看黄巾力士缠住了好几位本领高强的妖人,但余下人马之中也有大小妖,他们打不过黄巾力士,对付寻常兵将是绰绰有余的。 张山的伏兵初时只想争功,早就乱了阵势,现如今队伍混战交杂在一起,更加别想靠军阵占优势,谁的单打独斗之力越强,在这种混战之下就越有优势。 季康越打越开心,他觉得洪锦之前的担心多虑了,在乱军之中还不是讲究谁的刀快就更厉害,而且他已看不上寻常小卒,就寻那些妖人去打。 季康催马舞刀,直取那位肋生双翅的妖人,喝道:“长翅膀的家伙,你爷爷想借你脑袋用一用。”wenxueзч.net 那妖人大怒,也举枪来战,二人瞬间打在一起。 这一交手,那妖人的枪竟灵活无比,他飞来飞去的,总是转到马屁股后头戳人。 季康转换不便,怒起来双目一睁,一股黑气从顶门冒出,阴云之中忽然出现了一只黑色狗头,向下便是一口。 那妖人猝不及防下被一口咬住肩膀,想挣脱时,季康冷笑着挥刀一劈,咔嚓一声,已拦腰劈做两截。 此术正是季康所修的玄魂炼妖术,现出的黑狗是季夭妖魂。 那妖人下半身虽然没了,却没有死,季康收了黑气之后,那上半截身子竟继续拍着翅膀往后逃走,边飞边叫:“封国侯救我。” 季康见到手的军功要跑,在后面催马追赶,叫道:“把头留下。” 洪锦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季康所砍的那人自己也曾经砍过他一刀,这个妖人打架不怎么样,求人救命倒是毫不犹豫。而且他向封国侯求救,难道这个大色狼也在此处? 第71章 恼羞成怒 季康急于立功,追在那肋生双翅的妖人身后不放,马又奔得急,追到对方身后又是一刀砍落。这一次那妖人便没有那么好运道了,本就受了重伤,连挡都没来得及挡,就被季康一刀砍去脑袋。 那只脑袋飞上半空又掉下来,季康伸手接住,喜滋滋叫道:“洪兄弟,这个军功怎么样?” 二人离得颇远,战场上厮杀声震天,洪锦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季康挂好这只首级,又想选另一个妖人,前方有人喝道:“谁杀了我的部下?” 一名身披红袍手持双刀的大汉骑马而至,一眼看到季康腰间挂着脑袋,顿时大怒,来者正是封国侯。 季康见对方盔甲鲜明,大喜道:“军功又来啦,把你脑袋送我。”舞大刀来砍封国侯。 季康的刀是祭炼过的镇岳刀,好歹也是件兵刃类法器,挥动时力量加倍,锋利之极。封国侯原本也有两柄宝刀,但在上次追杀洪锦时被毁了,如今手中只是两柄寻常兵刃,还没来得及换。 二者大刀相碰,咔嚓一声,季康的刀把封国侯的刀一劈两段,余势不消,又砍到封国侯的脑门上。 但这次却没削掉对方半个脑袋,反正震得季康的镇岳刀往上一抬。 “好硬的头皮!”季康惊呼道。 封国侯虽然没受什么伤,但这一刻又让他想起被洪锦所劈的那一刀,如此奇耻大辱本当永远都埋藏在心底,但偏偏有人要揭伤口。 这一刀劈的是他封国侯的头,但伤的是封国侯的心。 封国侯把右手中半截断刀一扔,浑身黑气大盛,连脸都变成了猪肝色,右手一晃,手臂瞬间变粗,呈兽爪之相,向着季康座下马一把抓去。 噗的一声响,手爪把马脖子上划了几个血口,鲜血狂涌,那马顿时便萎了,前冲两步歪倒在地。 季康提刀往前一滚,站起来道:“只你会变,当我不会!”也把顶门泥丸宫一震,黑气冒出,瞬间幻化出一只黑犬头颅。他还得洪锦叮嘱的话,遇见对手时有多大本事施展多大本事,能打赢最好,打不赢那就快逃。所以又施展了玄魂炼妖术,放出季夭妖魂。 本以为这一招会把封国侯吓一跳,但封国侯见到这一幕后不惊反笑,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想来吓你祖宗。”把口一张,一道红光射出,喷在季康头顶的黑气之中。 黑气中的神犬瞬间模糊,妖魂被打散。 季康只觉得脑袋剧痛,如同被人重重砍了一刀,此时才知自己的妖魂若被伤到,会连累自己也受损伤。 季康暗道好厉害,收了黑气后掉头就逃。 封国侯提刀追赶。 季康边逃边叫道:“洪兄弟,有个厉害的来了。”他其他地方不去,就奔洪锦和他那五百兵所在而来。 洪锦见季康迈着大步,连马也丢了,正待要问,一眼瞥见后面追赶的封国侯。那封国侯也恰好看到洪锦,这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封国侯咧嘴一笑,弃了季康,奔洪锦杀过来。 洪锦吓了一跳,幸好自己躲在大阵之中,封国侯想近身也没那么容易。他立刻下令五百兵原地停下,各占方位,展开地载阵阵势。此阵已操练多时,大部分人都已记得如何走动,剩下不会走的只要跟着会走的,也不会发生什么差错。 阵势一开,洪锦居中而立,手举大刀,看样子又要施展那威力惊人的当头一刀。 封国侯已吃过一次亏,而且洪锦当时只是用一群纸人就劈出极厉害的一刀,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印象。此刻洪锦竟然用无数活生生的士卒也布成这样一个阵势,也不知这一刀会厉害到何种程度。当时靠着手中宝刀才未受伤,现在换了两柄普通的大刀,其中一柄还给季康砍断了,真要拿自己的脑袋去试试洪锦的刀锋利不利,封国侯还没有这个胆量。攵學3肆 封国侯顿时止步,怒目瞪视着洪锦。 除洪锦麾下之兵外,其余纣军却不知封国侯的厉害,有喜欢贪功的立即蜂拥而上,想乱刀把他砍死,好取首级捞功劳。封国侯举刀乱砍,无数商纣军兵倒在了他的刀下。 张山一直注视着两军厮杀,见有一敌将深入己阵,大杀特杀,竟迫得大军不能前进,立即对身旁的余朵道:“余姑娘,你能操纵金甲神人灭杀此僚吗?” 余朵道:“我试一试。” 她掐诀仗剑,往封国侯方向一指,在前方拦截的黄巾力士立即转向,数丈高的身躯迈开大步,奔封国侯冲了过去,撞得叛军人仰马翻。这具黄巾力士虽然不如闻太师祭出来的那样厉害,但对付寻常敌人自然是绰绰有余。 余朵初时还有些害怕,尤其祭这张黄巾力士符时,那符需要的法力太深厚,余朵的修为不够,她只是返虚后期,都不如洪锦。等祭出去后黄巾力士照样把一群叛军打得不停后退,又开始狂傲起来,觉得自己也挺了不起的,未必比两位师兄差。 余朵娇喝道:“妖人受死吧。”黄巾力士举起巨拳,往封国侯头顶便砸。 黄巾力士是闻太师炼化,其实力便和闻太师息息相关。同样的黄巾力士,不同修为的人炼化出来也是不一样的,如果是一名真仙炼制的黄巾力士符,其威力未必强到哪里去。 黄巾力士原本的实力至少有闻太师的五六层,但余朵祭出时修为不够,打了折扣,故此现在这位黄巾力士也就只相当于闻太师三四层的实力。 封国侯初时还有些畏惧,想着要不要退让一下,这时洪锦在远处大声道:“老色狗,要不要小爷把你所做的事说出来,让所有人都听一听!” 季康终于冲入阵中,松了口气,问道:“什么老色狗?” 洪锦戳指骂道:“就是追在你屁股后面的老色狗,别看他人模人样,其实做出来的事猪狗不如……” 虽然是厮杀时候,可洪锦扯开了喉咙大声说话,能听到的人肯定不少。 封国侯脸色铁青,险些儿气晕过去,恨不得生吞了洪锦,此刻别说要逃,拼个两败俱伤也愿意。 当黄金力士的拳头砸下来时,封国侯仰天一声怒吼,身躯骤变,已变成狗头人身模样。他那狗头可比季康所幻化的威猛得多,乃是天狗之相,巨口一张,如噬日月。 又是一道红光射出,随着光芒扩散,更是从红光之中现出一枚圆珠,圆珠光芒绽放,往四周扩散着一道道光晕。 此术一出现,但凡光芒笼罩的范围内,不管敌我都慢了下来。黄巾力士的巨拳同样如此,离封国侯只有丈许时便缓慢之极,只能一点点往下压。 第72章 再祭符 黄巾力士身上光芒流转,每下压一点,就耀眼一分。虽然看似神威凛凛,但这一拳打得如此缓慢,显然没有想象之中那般犀利。wenxueзч.net 封国侯也没想到如此轻易便禁锢住了闻太师的黄巾力士,他一边操纵红珠继续散发光芒,一边大喝道:“各位兄弟还不来帮忙!” 随着喝声落下,一人在远处大吼道:“我来!” 一人骑着独角兽手举三尖两刃刀狂奔而来,把刀往空中一举,一声大喝,一道雪亮刀光往黄巾力士的身上劈去。 洪锦一看,正是金大升。这家伙力大无穷,这一刀便是山头也砍去半截。 轰的一声巨响,黄巾力士身上光芒狂闪,硕大的金身被金大升这一刀劈的往旁边一歪,颜色都变得黯淡了许多。 金大升座下独角兽也被震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封国侯厉声道:“闻太师本事不过如此,大家一起出力,毁了这黄巾力士,把今日拦阻之兵都杀光!” 又有数人从后阵杀出,或化刀光,或扔巨锤,打向黄巾力士。刀光剑影笼罩其身形。 黄巾力士接连中招,不但无法阻挡封渊城逃兵,反而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却。眼看几方反败为胜,叛军更是出力冲杀,之前还是一边倒的屠戮,变成了互相攻伐,死伤各半。 余朵大惊道:“哎呦,师叔的黄巾力士符要被破了!” 张山和李锦一看情况不不妙,这还是黄巾力士符依然存在的情况下能够苦苦支撑,若没有时,说不定会被对方反推一场,反而落败。张山吩咐道:“速命诸将规整队伍,不得自乱阵脚。” 李锦满头大汗道:“阵势已乱,怕是无法重整了,封渊城的妖人偏偏就挑了我们这一路逃走,当真倒霉。将军不如下令暂时退兵吧。” 张山怒道:“我奉太师之命阻地,岂有退却之理。即便拼光了也得打下去。” 张山亲自摇枪催马,想冲上前去助黄巾力士一臂之力,他虽是武将,一杆枪却是神出鬼没,加上武体强横,仙人之下罕有匹敌,寻常妖人不是他的对手。 不等他上前帮忙,黄巾力士光芒一闪,如泡影破灭,人影消失,然后在空中飘荡荡现出一张金黄色符纸。 黄巾力士竟被打灭了! 张山立即勒马。没了黄巾力士自己上去也是送死。 张山对余朵喝道:“余姑娘,你还有神符吗?” 余朵慌慌张张道:“闻师叔只给了我一张,我……我……收回来再试试看……”她把手一招,那张黄巾力士符果真化作金光摄入其掌心之中。 封国侯喝道:“大家伙儿一起杀过去,千万别让她再祭黄巾力士了。” 众妖领着叛军一通冲杀,前方商纣兵马阻挡不住,开始溃退。 余朵手中抓着那张黄巾力士符,只见符纸上已有好几道裂纹,但人像还算完整,法力一催,照样能散发金光。 可是祭这张黄巾力士符并非瞬息之间就好,上一次她便耗了不少的功法,如今慌乱之下只有更慢。 前方溃兵争相逃命,人马冲撞,余朵座下马也不住乱晃,她哪里还能安心祭符。 张山一连戳死好几个逃兵,亲自弹压也没有用,他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还有一支军十分齐整,在这种情况下竟然纹丝不动,心道这是谁领的兵,竟如此严谨,连忙道:“余姑娘,你快到那里去躲避。” 余朵虽然是炼气士,也遇见过不少大场面,但在这种乱军之中冲杀还是第一次见,本以为把师叔的黄巾力士符一祭就万事大吉,谁能想到对方不但厉害到能破此符,甚至还要不逃反杀。 余朵心道若是余化在便好了,师兄定能大展神威,戮魂幡一展尽灭这些妖人。 现在却谁都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余朵深深后悔竟跟着闻太师到封渊城来,余化师兄没看到,却有性命之忧。 余朵拍马往张山所说那支军赶去,另一边封国侯却盯着她不放,举刀一路劈砍,看样子想活捉她。 余朵害怕起来,那张黄巾力士符也来不及祭了,先把手中的落尘剑往空中一举,一道剑光奔封国侯射去。这落尘剑只是件下品法器,这样的宝贝岂能伤得了封国侯,被他举刀一撩,已把那落尘剑磕飞,然后张手一抓,把剑收走了。 余朵更加惊慌,又从百宝囊里取出化骨刀,这是一件略厉害的法器,仿自一气仙余元一件秘宝,此物可说是余朵的护身之宝了,此刻也祭了出去。 一道白光迅疾而去,比落尘剑快得多。 封国侯一手持剑一手持刀,也不去阻挡,而是张开大口,嗬的一声吼,往前猛地一咬,咔嚓一声,竟把那柄薄如蝉翼的化骨刀咬在了嘴里,然后一用劲,咔嚓一声,刀刃碎成无数片,这样一柄宝刀就此废了。 余朵吓得面色惨白,再从囊中摸出一颗雷火珠,往后一抛,也不管打不打得中。身后轰隆一声巨响,炸倒了好几个纣军。 封国侯见对方扔了一件宝物又一件宝物,虽然都是些垃圾,但一个人能有这些东西说明身份不凡,更加激起了要活捉余朵的念头,大笑道:“哈哈哈,姑娘,你跑不了啦,乖乖受擒吧。” 余朵吓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此时前方有人道:“余仙子,快进来!” 前方军阵之中自动散开一条通道,让余朵骑马冲了进去,然后队伍一合,又挡住了去路。 余朵一直冲到最里面,才被一人伸手拉住缰绳,把马停了下来。 余朵此时才发现拉住缰绳的是季康,而在身旁,洪锦正一脸莫名笑意的蹬着自己。余朵惊魂甫定道:“洪锦,快帮我把那妖人挡住!” 洪锦道:“我也不是那妖人的对手,去了也是送死。” 余朵怒道:“你怕死就敢不救我,送死你也得去。” 洪锦大怒,这个余朵真是刁蛮惯了,果然还是没变,根本没把旁人的性命放在眼里,除了她的余化师兄外。 但面上洪锦可不想翻脸,依旧笑着道:“我若死了就不能保护余仙子见你的师兄了。那张黄巾力士符还能祭吗,如果不行,不如交给我,我来试一试。” 余朵愕然道:“你?” 洪锦催促道:“快让我试试,那妖人杀过来了,你真想被他抓了去吗?你是不知道,这个家伙可是个老色狗,做下的事猪狗不如。” 余朵又惊又怕,终于把那张黄巾力士符递了过来,说道:“你把法力尽数灌输进去便是,此灵符受了你的法力便能和你心意相通。” 洪锦伸手接过那张黄巾力士符,心中一阵激动。 第73章 化危为安 此符拿在手中光滑锃亮,质地又软绵细密,不知是何等材料炼制的,而上面的符印更是奥妙不凡,足有十来道符印痕迹围绕在居中所绘的那个赤膊小人中间。尤其在小人图像之中,还有一滴血红色痕迹,看样子似乎是血印。 洪锦施展纸人傀儡时也需要把一丝精血注入其中,那么这黄巾力士符多半也是如此,只不过闻太师贵为金仙,其精血之威力远非自己可比。 “你看什么看,那家伙冲过来啦!” 余朵焦急的声音打断了洪锦的念头,他抬头一看,只见封国侯已冲到自己这一队兵马的前方,因为忌惮洪锦的阵势,自己没有冲过来,却让他手下那些兵将向前厮杀。那些叛军已杀红了眼,只顾往前冲撞,顿时和洪锦的兵马挤在了一起。 洪锦的兵未必比那些人厉害,但阵势是守护的极严的,所有人都极有军纪,毕竟走错了方位要打屁股,谁也不想把两片屁股蛋让所有人欣赏。前方的人与敌厮杀,后面的随时都会向前补充缺口,而且并不前冲,只是如磨盘般徐徐转动,每一个人只需坚持片刻,自有后面人补上。攵學3肆 以严整之阵对付乌合之众,自然大占便宜,那些如盲流般乱撞的叛军在洪锦的阵前立即吃了大亏,或被杀,或只能绕道而走,想从旁边穿过去,但乱冲乱撞之下反而被自己人给践踏了。 两军交战不死一人是不可能的,在乱军冲杀之下,洪锦那区区五百人也会不停折损,只是比对方要少得多。 封国侯一看洪锦手下的兵也会死,并不见得多厉害。他对洪锦极恨,大吼一声,也举刀杀来,刀劈爪扫,竟瞬间在前方撕裂了一个口子。 洪锦很想施展地载阵劈封国侯一刀,但又担心这一刀会把手下兵马的力气都耗光,若是全都变成了软脚蟹,就算砍了封国侯一刀,剩下的人也会被叛军杀光。于是举起闻太师的黄巾力士符,把法力顺着双手尽都往前灌注。 只见已略显破裂的黄巾力士符上黄光一闪,然后如陷入了无底洞般尽情吞噬洪锦的法力,这种狂泄不止的感觉幸亏不是第一次遇上,否则洪锦也会大吃一惊,生怕被吸成人干。当初在水府之中拔招魂幡时已经有过一次经历,但凡重宝消耗的法力极多,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若施展之人修为低,就会陷入无以为继的境地。 余朵祭这张黄巾力士符时便是惊慌之下不敢尽情灌注法力,急于将符祭出,这才让此符显化的黄巾力士威力大打折扣。 洪锦的修为又比余朵为高,随着法力的施展,这张黄巾力士符爆发出璀璨的金芒,比余朵第一次祭时明亮的多。 余朵睁大了双眼,愕然看着洪锦祭符。这个自己一直看不起的人,什么时候比自己都要厉害了? 金符已极耀眼,但洪锦还没撒手,直至那符上小人如若活转过来在表面舒展手脚时,洪锦才大喝一声,把黄巾力士符抛至空中。 一道黄光一闪,空中赫然又现出一个硕大的黄巾力士。 此黄巾力士比前一个的身躯足足高了一半,身上光华耀眼,神威凛凛,简直换了一个人相似。 黄巾力士一出现,落地时巨大的双脚用力一踩,下方惨叫声一片,那些冲杀过来的叛军顿时折损了几十个。巨拳跟着下砸,嘭的一声巨响,封国侯连人带马被砸飞了起来。 那匹马肯定是不能活了,但封国侯却身子一纵,挟一股黑风往后退去。 “黄巾力士怎么又出现了,我等合力再破了此符。”几个为首的妖人想重复之前的一击,又是各种光华四起,往黄巾力士攒射。 黄巾力士身上荡漾起一圈圈的光芒,虽然让它的动作迟滞了许多,但并未如之前那样不支甚至崩溃掉。 原本即将崩溃的商纣大军在黄巾力士和洪锦的这一支军马支撑下,又逐渐稳住了阵脚。 张山是大将之材,极会用兵,一见此景,立即吩咐所有兵马往洪锦那一营靠近,只要前军不溃,后面的人军心稳住,就能再次展开截杀。 黄巾力士不毁,洪锦的兵马不退,商纣军便不会输。 封国侯很想再施展一次吞噬大法破了黄巾力士,但在这里厮杀的时间越久,闻太师就会追过来,到那时就算破了黄巾力士也没有用。 “我们走。” 封国侯怨毒地看了一眼洪锦和余朵等人,然后转身便走。其余人等见主将要退,自然不敢恋战。除了原本就想牺牲掉的封渊城凡人兵马,心腹妖兵大都跟随在身侧。 洪锦也在远处看着封国侯,见对方似乎要遛,心中一松,但嘴上不肯饶人,叫道:“封侯别走,闻太师说了,你若肯归降,可赐十位美人给你。” 余朵在旁边道:“你胡说什么,我师叔才不会送什么美人。” 洪锦道:“我知道,我只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这家伙好色而已。” 远处的封国侯恨得牙痒痒,恨恨蹬视一眼,带着余下兵马往另一个方向冲去。 洪锦看到金大升也跟随在其队伍之中,心中觉得这个家伙心思单纯,未必是个恶人,如果能跟着自己或许会更好一些。可惜没有如果,金大升已和封国侯等人混在了一起,对于这种本事又大,又没有什么坏心眼儿的,不管善恶一方,都喜欢有这样的人给自己做事。 厮杀还在继续,但封渊城那些妖人一退,剩下的乱兵岂是张山的对手,很快,商纣大军由站稳脚跟后开始展开反扑,此时便用不着洪锦这一支中流砥柱之兵了,纷纷越过洪锦往前追杀。 封渊城方向更是火光冲天,闻太师大军已经进城,这座城池终于易手。 天亮时分,厮杀终告结束。封渊城西门外尽都是厮杀过后的尸首,足有上万人在昨夜这一场厮杀中魂归地府。 洪锦也收了那张黄巾力士符,如果余朵没开口要,他就不准备还。 但是,这种神符余朵岂会忘记。张山领着人还在打扫战场时,余朵便把手伸到洪锦面前,气哼哼道:“还给我。” 第74章 留下 洪锦故意道:“还什么?” 余朵道:“我师叔的黄巾力士符!” 洪锦道:“这张坏了,你可以让闻太师再给你画一张。” 余朵怒道:“胡说,我明明看到你收回去了,这是师叔给我的东西,用完了要还回去的。” 洪锦道:“太师会这么小气,连一张破符都不肯给你?” 余朵道:“黄巾力士符和师叔息息相通,那就相当于另一个自己,是不可以随意送人的。快给我。” 洪锦知道贪墨不掉这张符,只好从怀里把黄巾力士符又拿了出来。 余朵伸手抢过符,一边神色莫名的上下打量洪锦,然后一脸哀怨道:“师父真偏心,不但没有赐我神丹妙药,便是一件趁手的法宝都不肯赐给我。” 这次交手,余朵身上的几件法器全都毁了,她没觉得是自己修为太差的缘故,反而觉得一气仙余元这个师父当得有点儿不称职。 就算余元送一件厉害的法宝给她,连合道期都没踏入的余朵,根本就无法使用。 “等这次回去,我一定要让师父给我炼一件厉害的法宝,我不信我连你也不如。” 余朵满腹委屈,收了符后催马赶奔封渊城,要去见闻太师。 张山也骑马而至,见到洪锦后一脸赞许之色,说道:“不错,我未想到今日众军之中能够临危不乱的,竟是洪将军麾下兵马。你领兵不多时,就能训练如此士卒,当真令人意外。” 洪锦道:“张将军谬赞,这都是麾下兵马勇武之功。” 张山道:“等进城见闻太师之后,我自会为你请功。今日一战,我敢肯定以我这一路杀戮叛军最多,到时赏赐自少不了你的。” 洪锦旁边的季康插口道:“可以当大将吗?” 张山一愣,笑着道:“这个怕是不能,即便功劳很大,也得慢慢来,洪将军还年轻,何必急于一时。”他没见到余朵,又问:“余姑娘何在?” 洪锦道:“她先进城见闻太师去了。” 张山道:“若无余姑娘两次祭符挡住那些妖人,今日险些儿落败,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一番。” 明明后一次祭符是洪锦所为,但张山只顾厮杀,没见到。 洪锦也不想多做解释,笑着道:“是得好好谢她。” 张山道:“大师稍后定会再聚众将商议接下来的行止,你也把兵马收拢一番,伤者就医,亡者收敛,营中缺额我会酌情给你补上。”言罢也打马奔封渊城而去。 洪锦的兵本就不多,稍一整顿便把今日之战的伤损之数报了上来,亡者四十三人,伤者一百零二人,但倒在五百兵卒刀剑下的叛军少说也有两三千人,尤其对方乱冲乱撞之下更是一边倒的屠戮。以并不强悍之兵反而以少胜多,杀敌几倍,自然是仗了阵法之利。 如今洪锦还让他们演练各种阵法,走各种阵势,已无一人有怨怼之心。 而且一场恶战之后更能淬炼军心士气,这剩下的人只会变得愈加厉害。 伤者之中估摸着有一些手足伤残者已无法厮杀,但大部分伤者养好伤之后,又是生龙活虎之士。洪锦营中没有高明的郎中,还得请其余大营的郎中来医治,这又会耽搁不少人的伤势。 洪锦忽然想起杨登来,若他在,当能挽救不少人的性命。可惜这家伙还在蓬莱岛,也不知道炼制出新的丹药来没有。 直到日上三竿,洪锦和季康方重整兵马,从西门入城。 封渊城里早已十室九空,街肆凋零,一片狼藉。城中还有火头没有扑灭,让整座城都笼罩在一层烟雾之中。 踏着满地的碎屑,洪锦和季康来到封渊城中最宏伟之处:封侯府。这里是一方诸侯的府邸,自然修建的富丽堂皇,即便北海荒凉,人烟稠密的城池却未必输给了其他地方。:魰斈叁4 如今这座侯府便成了闻太师临时的帅府。 府中没留下什么人,据最先杀入府中的纣军报说,偌大一座府邸,只有一个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妇人被囚禁在一座阁楼之中。军卒询问时,她只说自己是侯爷夫人,求军卒赏一口剩饭吃,其余一概不知。 洪锦到府中大堂参见闻太师。 闻太师居中而坐,身后站着吉立、余庆和余朵。鲁仁杰和张山分站两旁。 其余位次不等的诸将进了大堂后先拜见闻太师,然后分站在自己主将之后。洪锦位置最卑,站立于最末处。季康只是洪锦的佐贰官,尚无将军职务,这种帐前参赞军机之事还没有资格参与。 闻太师扫视了一眼麾下诸将,沉声道:“经过一夜厮杀,已成功拿下封渊城,诸将辛苦了。老夫自会修表禀明天子,为各位请功。” 众将齐声称谢。 但闻太师话锋一转,又道:“但妖人并未尽数擒杀,还被逃走了许多,我军虽胜,隐患不小。” 鲁仁杰出列道:“太师,穷寇避入深山,如今是寒冬时节,粮草缺乏,他们这是自寻死路。只要我等紧守城池,他们将会自生自灭。” 闻太师点首道:“老夫一直守在封渊城,他们或许无法久留,但若老夫离开这里,鲁将军还有如此把握说这等话吗?” 鲁仁杰道:“太师要走?” 闻太师道:“翟城又传来消息,徐盖徐将军那里又发现叛军踪迹,老夫不能在此久留。” 如果封渊城没有闻太师坐镇,当那些本领高强的妖人再次杀来时,谁都没有把握能胜得过对方。 闻太师转头对张山道:“张将军,今次厮杀,那些叛逆都从西门逃走,以你这一路杀敌最多,立功也最大。以你观之,待老夫走后又当如何?” 张山也跟着出列,向闻太师禀道:“末将以为太师虽可走,却不能不留后手,以太师本领,当已有计策。末将不敢妄自猜测,只需谨遵太师吩咐即可,便能心安理得了。” 鲁仁杰鄙夷地看了一眼张山,暗骂他居然谄媚太师,虽然自己也想说几句好话,可偏偏就是没那个脸皮去说。 闻太师微微一笑,手捻胡须扫了一眼众人,目光居然在洪锦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 “老夫会把吉立留下,辅佐两位将军守城。” 闻太师最终选择了把自己的亲传弟子留下一位,帮助鲁仁杰和张山驻守封渊城。 “诸将退下,洪锦留下!” 鲁仁杰和张山都是一愣,闻太师散帐就散帐了,怎么还留洪锦?鲁仁杰甚至都不知洪锦是谁? 张山则回头看了一眼洪锦,这军中战功他是如实上报的,可是想凭练兵精良就获得闻太师的另眼相看,可就不大容易了。洪锦的兵是不错,还不到让闻太师需要留他单独召见的份。 第75章 恩典 其余众人纷纷离开大堂,只留下最靠后的洪锦还站在那里。 洪锦心中惴惴,揣测着闻太师为何会独留自己?若是因为立了军功还好说,若是他那第三只眼看到了些其他的什么东西,那可不大妙。 洪锦身上有隐灵符,而符中还藏着风后,不知道闻太师的法眼能不能看透这些。 虽然遣散了诸将,但闻太师身后的吉立、余庆和余朵并没有走。 闻太师待其余人都下去了,这才沉声道:“你是洪锦?” 洪锦慌忙道:“卑职正是洪锦,不知太师有何事见教?” 闻太师淡淡一笑道:“早上张将军来报说夜间大战时,多亏了你那一支兵马坚守不退,这才转危为安,想不到他新提拔之人,竟如此懂得用兵之道。勇武之士易得,但将才难得,军中有后起之秀,老夫甚是高兴。老夫又听说,你在蓬莱岛上修炼,无非是些道法运转,又如何会学得兵法运用?” 洪锦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余朵。闻太师连自己在蓬莱岛上修炼这事也知道,肯定是余朵说的,那么使用黄巾力士符的事肯定也被闻太师知晓了。 怪不得闻太师要留下自己询问,先是张山为自己请功,然后是余朵把厮杀之事告知,两件事都和自己有关,必然会引起闻太师的注意。 现在闻太师问自己为何懂得那么多,这个可不大好回答,风后的事是不能说的,只能找其他的借口。 “禀太师,卑职未去蓬莱学道时,先投过军,在易州守备府中待过数年,学了不少兵法战策。故此军中之事对我并不陌生。” 闻太师点头道:“原来如此。”这种事洪锦不可能说谎,只要一查便能查得到,洪锦先投军之事的确是真的,不需要故意隐瞒。闻太师接着道:“易州未听说有如此悍勇之兵,为何你与他人不同?” 洪锦心中一凛,自己的阵法确实与众不同,来历成疑,如果牵强附会,以闻太师之智,定然能看出自己言不由衷。 洪锦稍一犹豫,闻太师的面容却骤然一沉,尤其是那额头当中一目,微微睁开,露出一只黑白对比分明的法眼。眸子是黑的,其余都是白的,但放出的毫光却又是白光。 这道光投向洪锦时,如欲把洪锦看得个通通透透。 其实闻太师这只法眼也是极有来历的,他因为修的是五行大道,而此道又极难晋升,远比修单一之道的金仙难得多。五行不但要修全,还要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才能把五行大道融合成阴阳之道,此时便能踏入大罗金仙之境了,若再升下去,阴阳相合,便是混沌。这是了不得的大道,早已为诸圣占据,几乎毫无成功指望。 但闻太师依旧选择了此一大道,且不畏艰难,坚持苦修,只是这坚韧心智就远非一般仙人可比。 为了修这阴阳之道,闻太师不但开了这阴阳眼,即此黑白法目,更是把手中武器也炼成了雌雄双鞭,其实也是暗合阴阳之道的。 现下闻太师用黑白法目看洪锦,立刻便把洪锦的修为境界和主修何术看得分明。 洪锦主修的是水流经,但与人对敌时极少施展与其相关法术,便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弱点在何处,但遇上闻太师却藏无可藏。 闻太师喝道:“洪锦,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洪锦背后冷汗冒出,只觉一股庞大的气势迎面压来,让他骤然间身子沉重了许多,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洪锦忽地单膝跪倒,说道:“卑职该死,卑职手下士卒之所以悍勇,都因惧怕被我侮辱,这才死战不退。卑职练兵之时,首要便是军令如山,令行禁止,于是效仿磨盘之形令士卒演练,有走错步伐者,便令其褪下衣裤……在众目睽睽之下鞭打……再错再打……甚至有屁股上俱都是伤疤的,坐都坐不下来。如此不知体恤士卒,确是卑职太过暴虐了。” 余朵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见闻太师和吉立等人并未发笑,连忙忍住。 闻太师淡淡道:“若能练出精兵,稍许惩罚何足挂齿。这并非虐兵,而是救兵,好让这些士卒在两军阵前不至于丢了区区性命。但这磨盘之势……” 洪锦解释道:“磨盘能碾磨五谷,在卑职眼中是最坚硬的东西,便异想天开的以为若士卒也凝结成盘,便也有莫大的威力。” 闻太师扭头看了一眼余朵,见余朵点了点头,她确实看到洪锦手下兵卒如磨盘之势徐徐滚动。那他所言自然是真的了。 闻太师微笑道:“道法自然,果是其理。” 洪锦身上压力一轻,闻太师已收敛了他身上气势。 洪锦心中一喜,看来这件事算是糊弄过去了,至于闻太师信了几层自己不敢揣测,反正暂时是没有事的。 “洪锦,你立下大功,况且你又在蓬莱岛一气洞修行,说起来和我也算有同门之谊,本太师自不会轻视自家人。你想要什么赏赐?” 竟然让自己求赏,难道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吗? 那肯定不可能,所以求赏也要有分寸,不能把话说得太大,也不能说得太小。至于马上当个将军什么的估摸着不行,毕竟自己来了没多久,想立刻和张山、鲁仁杰这些大将平起平坐那简直是做梦。官职上若不能求,那便求点儿其他的。 洪锦道:“禀太师,卑职自知本领低微,遇上强敌时甚至难以自保,为此想求太师一张黄巾力士符。” 求取闻太师一张黄巾力士符这个要求其实是很高的,高到闻太师几乎不可能同意,因为连余朵都无法长久保留一张,说这东西就是闻太师自己的一个化外分身,轻易不离开自己。洪锦也不是真的求一张黄巾力士符,而是以进为退,想学黄巾力士符的炼制之法。 果然,闻太师面露难色。不等闻太师自己说话,站在身后的余朵便忍不住道:“洪锦,我师叔的黄巾力士符只赐予自己师门中的弟子,你也敢开口求取?” 洪锦连忙打蛇随棍上,说道:“是卑职冒昧了,既然太师的黄巾力士符不送人,不知可否把炼制之法传授,让在下闲暇时自己钻研?” 本以为这退一步的要求闻太师会答应,结果闻太师依旧摇了摇头,但脸上并无不快,而是笑着道:“此术非仙人无法炼制,你如今还未渡劫,即便学了也无用。而且炼制黄巾力士符对炼器之道造诣极高,你若连法宝也炼不成,便不用多想了。” 能炼制法宝才有炼制黄巾力士符的可能,也即这黄巾力士符和法宝是差不多的品级,甚至随着修为境界的提高,黄巾力士符也会越变越厉害,就如当初天降神威,险些儿杀了自己的那张黄巾力士符一样,随便一击便让天地变色,无数人殒命。 洪锦心中失望,以为闻太师一口回绝了自己,但闻太师却又正色道:“老夫麾下只有吉立、余庆两位弟子,二人资质也俱都不错,未来是否还有第三个弟子,老夫也不敢肯定。洪锦,你若能顺利渡劫成仙,即便是人仙,本太师亦可将这黄巾力士符的炼制之法传授于你。” 闻太师这话一出,吉立和余庆神色一变,师尊这话分明是有招揽洪锦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可话中竟然有收徒之意。黄巾力士符的炼制之法连吉立都没学到,若肯传给洪锦,这和收他为徒有什么两样。 虽然需要洪锦渡劫成仙才有可能,但已是闻太师难得的慷慨了。 按说洪锦应该感激万分,但洪锦所求的并非拜师,况且这只是一个空口许诺,并非一定作数。洪锦经历过那么多的尔虞我诈,早已不轻信他人,闻太师就不会骗人?身居高位者首先便是笼络人心,这暗示之举说不定就是个阳谋。 只是一个空口许诺,就把今日的功劳给抹杀掉了,到底谁才是最亏的那一个呢? 反正洪锦笑不起来。 但样子总要装一装的,不能给闻太师脸色看。 洪锦跪下谢恩道:“多谢太师恩典,卑职定当继续努力,助太师早日扫平北海,班师回朝。” 第76章 送个美人 封渊城百姓大都逃亡,没有毁于战火的房屋便都成了大军的营房。 洪锦的住处是一间看上去还算过得去的小屋,虽然不是富丽堂皇,至少不用住在什么都没有的军帐里。躲在屋内,点起火炉,没有风雪的日子邀季康一起喝一点儿小酒,还是很惬意的。 忙碌的一天,洪锦倒头就睡。 梦里他觉得自己又神游太虚,飘飘荡荡不知去了哪里,初时浑浑噩噩只感觉是自己一个人在睡觉,没过一会儿,发觉身旁多了一个人。 洪锦用手一摸,暖玉生香,滑润非常。 一股女儿香气游荡在鼻息之间。 洪锦闭着眼,暗道自己终究是大了,竟然睡觉有了绮梦,幻想身旁睡着个大美人。 虽然绮梦荒唐,但梦里的事再荒唐有时候也觉得很甜蜜,很美好。便如现在,梦里调戏美人可和德行无关,毕竟是虚的,想一想又不造孽。 洪锦伸手在身旁美人的腰身上摸了一把。 啧啧,软的很,确实很舒服。 美人似乎有所察觉,轻轻哼了一声。 洪锦大乐,还想再摸,那女子低声道:“余……余师兄……” 洪锦一愣,手再也伸不过去,甚至觉得这声音有点儿耳熟。洪锦缓缓睁眼,发觉屋内黑的很,但借着破碎的窗纸上透进来的月光,能看清楚在自己所躺的榻上确实躺着一位美人。 只是这位美人面庞熟悉,和余朵长得一模一样! 什么时候余朵跑到自己的梦境中来了?洪锦敢肯定自己对其毫无男女之私的想法。 也许,这根本不是梦境! 洪锦扭头一看,果然,自己如今身处的软塌根本不是在封渊城里那间小屋里的软塌,而是一张宽大许多的暖床,头顶上甚至还有未放下的幔帐。这屋子里木箱、镜台、香炉等物一应俱全的,但都蒙上了一层灰尘,似乎很久无人住过了。 洪锦冷汗直冒,难道自己竟然闯入了余朵暂时安息的闺房? 这要是被闻太师或其他的什么人知道,传扬出去,自己定会身败名裂。 趁余朵未醒,赶紧逃! 洪锦试着翻身,然后从床上下来。余朵似有察觉,伸手一把揪住洪锦的衣袖,喃喃道:“你……去哪里?” 洪锦低声道:“师兄给你预备早膳……”轻轻拨开余朵的手臂,踮着脚到房门口,然后哧溜一声钻出屋外。 到了外面一看,头顶冷月当空,四周是稀稀落落的房屋和残破的院墙,一棵大歪脖子枣树孤零零的生长在院子之中。北风早已吹落了树叶,枣树的枝丫又比较密集,张牙舞爪般伸向天空,如一只狰狞怪手。 这里不但不是洪锦所住的小屋,甚至已不在封渊城里,更像是城外一个被废弃了的村落。 洪锦又往身上看了看,还好衣物无缺。 洪锦拔足便跑,也不管这是哪里,先离开了再说。 这么奇怪的事竟然会落到自己的头上来,洪锦一边逃,一边琢磨这事。 谁能无声无息之间把自己弄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来? 谁又会特意塞一个女子到自己床上? 洪锦越想越气,开口骂道:“翠儿你个鸟仙,是不是你干的?” 四周黑沉沉的,无人应声。 但洪锦敢肯定,此事若真是那只青鸟所为,她就一定在暗中跟着自己。 “你好歹也是个女子,虽然我对你有几条腿很好奇,但现在,我怀疑你这女相也是假的,呵呵,故意弄个女子相貌骗人,其实不知是怎样的丑陋模样。” “如果你也是女子,断然干不出这种没良心的事来。翠儿仙子,青鸟上仙,你不敢出来见我吗?” 洪锦一通讥讽,只听远处黑暗之中有人女子声音冷冷道:“奇怪,你自己说这女孩儿很漂亮,是绝世美人,对其倾慕不已。我如今满足你的愿望,你却满口喷粪,不知好歹的骂我。” 听声音正是翠儿在说话。 洪锦瞪着说话的方向道:“我那是在恭维她,说点儿她喜欢听的话而已,又不是我真的喜欢她。奉承恭维的话难道翠儿仙子没听过,把这些话都当真了?”:魰斈叁4 翠儿淡淡道:“我觉得这位余姑娘不错,你若不是太反感,将就着过下去。” 洪锦道:“怎么将就?” 翠儿道:“如凡人夫妻一般,成亲生子,抚育后代,就躲在这与世无争的地方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如此,我便算是完成了你祖上的托付了。” 洪锦冷笑道:“哦,想让我洪家尽快有后?翠儿仙子真是煞费苦心。可我洪锦还有许多事要做,没准备抱娃娃,更别说和一个自己毫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且那余朵余姑娘,心心念念是她师兄,可不是我洪锦。” 翠儿道:“生米煮成熟饭,不愁她不屈就。” 洪锦觉得自己和翠儿根本说不到一起去。 “翠儿仙子,这事将就不来。换做是你,你愿意和一个不喜欢的人相守一世?” “总之,如非是我洪锦真心喜欢之人,你别把人家弄到我身边来,你想让洪家尽快有后,就该想着助我完成这个心愿,而不是随便抓一个女子给我暖床。” 翠儿沉默不言,似乎默认了洪锦所言有理。 洪锦本想立刻觅路返回封渊城,但一想余朵还在那屋里,她遭了不白之冤,就这样扔她在这里似乎不大妥当。于是又道:“翠儿仙子,你还把那余姑娘送回去吧?” 谁知翠儿道:“我不送,偷她来时差些儿被那闻仲发现,我若回去,必起冲突。还是你自己带她回去。” 洪锦怒道:“我如何能带她,岂不是更加起了误会?” 翠儿道:“无妨,我可假扮妖人掠她来此,你来救她即可。” 洪锦一想也对,自己装着来救人总是可以的,顺便还能让余朵欠自己一个人情。 “好吧,等一会儿你就装妖人去捉弄她,我随后救人。” 商量已定,洪锦便住下来先休息一会儿。 翠儿一直待在暗处没有现身,但洪锦知道她就藏在那里。反正这翠儿看自己十分不顺眼,偏偏找借口说要给洪家留后,真是闲得没事做。 又过了半个时辰,休息够了,翠儿道:“你竟没有大占那女子的便宜,倒是让我很意外。” 洪锦道:“我洪锦不是登徒浪子。” 翠儿冷哼一声道:“你这算不算在恭维你自己?恭维的话都不是真的。” 暗处风声一响,有翅膀拍动之声,似乎青鸟已经离开那里,要回去吓唬什么都不知道的余朵去了。 第77章 撞狼窝里 洪锦悄悄蹲伏在远处。 黑暗的夜色之中火光一闪,一幢房屋被烈焰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一个女子随即尖叫道:“这是哪里?救命啊!” 正是余朵被惊醒后的发出的声音。即便她是个炼气士,无缘无故被人挪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来,然后四周又燃起了大火,不吓得惊慌失措是不可能的。 她刚才还沉浸在好梦当中,一睁眼就变成这个样子,落差之大,几乎要晕过去。 院落的门被一脚踢开,苗条的身影终于出现。 余朵刚从里面冲出,身后屋顶之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烟火之中发出桀桀怪笑。 余朵惊叫一声,飞身便逃。那黑影也掠过空中,向着她身后追逐。 洪锦估摸着差不多了,先一步到余朵要经过之处,待余朵身影即将掠过时,忽然从旁边伸手,一把拽住,拉着她蹲在了树丛之中。 余朵要叫时,洪锦低声道:“是我。” 余朵终于认出是洪锦,虽然不明白他为何出现在这里,毕竟这是自己熟悉的人,连忙把嘴闭上。 “别出声。” 二人躲在暗处,黑影从远处飞过,根本没看到余朵藏在哪里,不久便跑得无影无踪。 余朵惊魂甫定,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我又在哪里?” 洪锦道:“余仙子,你被那老色狗封国侯给盯上了,这个人好色如命,又胆大包天,上次见了你如此姿色,他必然念念不忘,于是暗中潜入封渊城,把你迷晕后带到了野外。” 对于封国侯,余朵印象极深,此人在那晚追着自己不放,确实可恶的很。 但是余朵不信那封国侯如此大胆,会进城劫掠,吃吃道:“我……我闻师叔就在封渊城,他也敢……” 洪锦道:“封渊城是封国侯的旧地,必然有什么暗道或内应接应,闻太师再有本事,也是刚来的,未必查探得如此仔细。你失踪之后,我立刻便想到你多半是遭了老色狗的劫持,被带到了城外。” 余朵伸手在身上一通摸,然后又在自己的脸蛋上抚了抚,没感觉有什么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为何来得这么巧?” 洪锦道:“老色狗身上有股骚味,我闻过一次便忘不掉,于是试探着往他残留味道的这个方向追下去。真是巧了,看到有火光,便找了过来,可不就遇见你了么。” 这些话其实有很多破绽,洪锦来得确实太过凑巧,但余朵此时已慌了神,反而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而自己也够幸运的。 “那……那封国侯刚才为什么不在屋里,房子还着了火?” 洪锦道:“屋里点着蜡烛,好看清你的一分一毫。然后他去洗澡,洗完了再来欺辱你。他身上的毛多脏,必然洗得很慢,于是蜡烛燃尽,烧着了房子……” 余朵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她确实觉得有谁来摸了自己,迷迷糊糊地还以为是余化,现在一想,肯定是那封国侯了。 洪锦道:“他刚才远去找不到你,肯定还会折返回来,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尽快回封渊城去。” 余朵连连点头道:“对,对,我们快走,我们直接用土遁飞过去。” 洪锦道:“起在空中时太过醒目,一定会被封国侯看到,他多厉害,我们肯定飞不过他。” 余朵道:“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我们在地上悄悄地走。” 二人离开树丛,小心翼翼往封渊城方向前进。因是月夜,辨明方向并不难。 洪锦在前开路,走过一片树林后,前方出现一座光秃秃山头,山头上还散落着无数黑黑的乱石。本来没什么好奇的,但这山头没有树便算了,连积雪都没有一片,似乎很干燥。 洪锦心道北海多怪地,这座山好像很热。当初桑山之所以都是一根根的桑木,是因为下面有女魃隐居的山洞,把整座山的树都给烧枯了,现下这座小山头也干燥的很,难道下面也有女魃待过的痕迹? 也不知翠儿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把自己和余朵挪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余朵道:“我有些累了,到石头上坐一坐。” 洪锦自然应允,二人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 余朵道:“这里竟然有地火。” 洪锦愕然道:“什么地火?” 余朵道:“便是地上自生的火气,你没见这里很干燥么,我猜这山头下一定有个岩洞,洞里有熔岩,会散发烈火,是炼器时摆放熔炉的极好之处。” 一气洞便有地火,洪锦也在熔炉上炼过东西,余朵一提醒便明白过来了。 “怪不得山上无树,可是那些石头为什么有一闪一闪的精光?” 洪锦发现远处的黑石头有点儿古怪,很多石头的一端隐隐有精光闪烁,莫非这是什么不知名的炼材? 余朵也跟着仔细打量,但看着看着,却悚然一惊道:“是野兽!”攵學3肆 话音刚落,那些黑石头竟缓缓移动起来,足有数十块,往洪锦和余朵方向靠近。 初时还是一闪一闪的精光,此时已变成了一对对散发凌厉寒光的狭长双目。 这是遇到狼窝了! 只有群狼才会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猎物。 如果只是寻常的野狼,洪锦并不害怕,但当其中一头特别大的狼缓缓走到前列,眼窝之中甚至有两团火焰在跳跃时,洪锦顿时便知大事不好。 这头火狼不是那位红衣女英彤的坐骑么,如今狼在这里,她肯定也在附近。 走哪里不好,撞到她的狼窝里来,岂不是自己找死。 “快,快,我们离开这里。” 洪锦转身便跑。而那些狼也加快了速度,从远处呈扇形往洪锦包夹过来。尤其那头火狼,竟仰头发出一声长嚎:嗷呜…… 夜深人静传得极远。 叫声刚落,便有一条人影从地下冒出,然后一纵身,落到了火狼的背上。身影身披红色长袍,在夜风中轻轻飘荡。 洪锦立刻感觉到有一道灼灼目光盯住了自己。 此刻再不想办法逃走,怕是逃不掉了,洪锦对余朵道:“快祭土遁逃回封渊城。” 余朵道:“你不是说会被那封国侯追上吗?” 洪锦急道:“已经追上来啦,快,快。” 余朵见洪锦如此焦急,也害怕起来,连忙伸手在地上抓了一把,结果那地上都是坚硬的石头,一点儿泥土也没摸到。余朵道:“待我寻个有软泥的地方抓。” 洪锦气得跺脚,此时身后已经传来了火狼踏蹄急奔的声音。 “洪锦,你自己要寻死,还想到哪里去?”英彤愤怒喝道。 第78章 吓唬 洪锦心想两个人在一起谁都逃不掉,不如分开来走,而且那英彤肯定会追自己,余朵会更安全。但这并不是舍己为人,是怕英彤在言语之中露出破绽,让余朵怀疑自己并非那么巧救了她,更不是封国侯贪图她的美色来抢人,人家想抢的其实是眼前这位。 “余仙子,你先逃,我洪锦殿后,绝不让你落到封国侯的手里。”洪锦装作大义凛然,冲着余朵催促道。 余朵动容道:“洪锦,我会记住你的。”狼群越围越近,她再不敢耽搁,转身往远处有泥地的地方跑去。 洪锦叫道:“若我活着回来,余仙子可要记我一大功。” 余朵头也不回地道:“好,你想要什么尽管和我说。”其实在她心里洪锦死定了,最多以后自己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帮助过自己。 洪锦往另一个方向撒足飞奔,果然,那些狼群根本没去理余朵,纷纷以洪锦为目标,逐渐聚拢过来。 看看追近了,洪锦抬腿乱踢,把一块块石头踢向那些野狼。以洪锦如今的本事,这灌注了力气的石头也很可怕,这些野狼虽然凶悍,毕竟是寻常野兽,挨一下也会疼得哀嚎连连。 狼群虽然不敢靠近,但追着不放,当前后左右都出现狼的影子时,洪锦终于停下了脚步。 “你跑啊,怎么不跑了?如果认命,那就受死吧。” 英彤的飒爽英姿骑在火狼背上如风而至,刀光一闪,向着洪锦的头颅便砍。 这一刀没一点儿犹豫,说杀便要杀,连洪锦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解释都不想听。 洪锦向后一翻身,拔刀反撩,挡了一下。 一声金铁交鸣,洪锦被震得打了个趔趄。但那英彤也在狼背上一仰,似乎没有想到洪锦的力量这么大。二人交手数次,洪锦竟越打越厉害,从一合之将变成了互有来往。 只因洪锦不但法力修为提升了一大截,从返虚直接踏入了合道初期,更是连武体也晋升了一大截,已从易筋中阶进入了易筋高阶这等程度,离武体大成只一步之遥。这让洪锦在刀剑上的本事提升的极快。 这英彤又不是放法宝伤人,想靠一柄刀战败洪锦已非易事。但若论武艺高低,洪锦还是不如她,只是能多撑一些时候。 火狼疾驰而过后又兜转狼头,准备再来厮杀。 洪锦摇了摇发酸的手腕,喝道:“你这个女子真不讲理,不去杀封国侯,总和我洪锦作对。” “我自然会去找他,但能杀了你也不错。” 英彤的刀刃上光芒一放,把手一挥,瞬间射出三道流光。三道流光就是三柄分化而出的火焰飞刀,不但砍人还能烧人,向洪锦三路攒射。 洪锦左支右架,躲得好不狼狈。本想施展旗门遁,忽然想到自己完全不必如此! 洪锦挥刀挡下一道流光后,往地上一坐,喝道:“且慢动手,英彤姑娘,你最好别逼我太急,否则你会后悔的。” “我会后悔?哼哼,你数次羞辱我,杀你只会让我开心。”英彤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轻蔑笑容,揶揄道:“姓洪的,你不是想在我面前证明自己有种么,今日如你所愿,你解开来让本姑娘看一看吧。” 在这荒野无人之地,四周又都是野狼,洪锦就算脱个精光又能怎样,又无人看见。反正都是一刀,光屁股就不能砍? 洪锦道:“你真要看?” 英彤冷笑道:“我有何不敢,一个将死之人再作怪也无济于事,脱光了也好,我的兄弟姐妹更容易下口,把你吃个精光。” 这兄弟姐妹显然是指周围的那些野狼,她竟把这些狼当做同族。 洪锦这才明白之前自己杀了两头狼,她就急怒攻心,非要杀自己报仇。可若不是那些狼咬自己,又何来被杀之祸。 光屁股是不可能的,就算英彤想看,洪锦也不愿意。 “英彤姑娘,我有帮手,你忘记了?” 英彤冷笑道:“那个女子吗,她已丢下你逃了。你二人深夜闯到此处,也不知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当真无耻。” 洪锦摇头道:“不是她。我身边另有其人,只要我一喊,就会现身助我。” 英彤一愣,往四周看了看,群狼是极谨慎的,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听到,但四周的狼耳朵竖起,根本没听到什么异响。 英彤怒道:“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举刀虚劈,呼呼风响,想先折磨洪锦一番,出出心头恶气。 洪锦叫道:“风后,风后……风元帅,你快出来……” 连叫数声,身上的隐灵符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这老家伙元神受损之后耳朵极背,这样叫都没现身。 英彤是见过风后的,当时被他一招擒拿,却不知道风后就躲在洪锦的身上。此刻见洪锦叫风后现身,也吓了一跳,转头四顾,脖子都转酸了,哪里有半个影子。 洪锦骂道:“老不死的,我都要被杀了也不出来帮我一下。”虽然知道风后少现身为妙,但性命攸关总得求着救一救的。现在招魂幡已到手,即将去东海救柏鉴,可不能出岔子。 英彤冷笑道:“你鬼叫连天,想吓唬谁?” 洪锦见风后叫不出来,只好改口叫道:“翠儿仙子,你快出来吧。” 英彤又吃了一惊,虽然不相信洪锦所言,可还是转头看了看,依旧半点儿人影也无。 英彤秀目一睁,不想再耗下去了,把刀举起来要砍,却见洪锦又道:“翠儿仙子,你不是想完成你的承诺吗,现在机会来了,我找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洪家终于要有后了……”攵學3肆 话音还没落,在洪锦身前蓦然亮起一道绿光,绿光如一根羽毛,轻飘飘悬浮在半空,瞬间竟幻化出一道虚影,由虚到实,转眼间又变成了一个大活人。正是一身飘逸绿裙头上挽着双环髻的翠儿。 翠儿来得如此突然,把群狼吓得纷纷后缩,那头火狼受惊立起,前爪腾空,坐在它背上的英彤竟被掀了下来。 英彤惊骇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翠儿。 翠儿则面无表情的望着洪锦,说道:“你喜欢的人在哪里?” 洪锦抬起手指,缓缓转动,就要去指英彤。 英彤骇得花容失色,转身就逃,走得太急,脚下又都是光秃秃的乱石头,被绊了一下,哎呦一声,跌了一跤。但她根本不敢逗留,爬起身,几个起落已逃之夭夭。群狼见英彤走了,也纷纷夹起尾巴逃窜,转眼走得一头不剩。 洪锦笑道:“我还没点她呢,她便走了。哎,这个不算数,我亲自点了才算。” 翠儿淡淡道:“要我带你去见她吗?当面点一点。” 洪锦道:“这个就不必了,等有机会再说。” 翠儿道:“她的洞窟就在不远处,如今就是个极好的机会,也许你看过之后会很喜欢留在这里,我也算帮你父亲了结一桩心愿。”翠儿说完,伸手抓住洪锦的手腕。 洪锦惊道:“我不想去!” 但这话哪里能够左右得了翠儿,翠儿身上光芒亮起,转眼笼罩二人,一个模糊消失在原处。 第79章 石床上的骷髅 当洪锦眼前再次清晰时,已身处一座极大的洞窟之中。 翠儿带着他直接出现在一块高高耸起的石柱之上,离地足有五六丈。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这和外面的冰寒截然不同,身在洞中如沐三伏。 果然这山底下是个地火极盛的所在,不但极热,还有火焰在洞窟深处燃烧,让这座极大的山洞里还流淌着数条暗红色的河流。那是岩浆在地上流淌时所形成的样子。 有火便有光,让洞里不是太阴暗。 洪锦初时为这洞里的奇景而惊讶,但随即便叫屈道:“我不想来,你非要带我来。现下我看过了,我若留在这里会被烤成人干,这地方留不得。可以走了吗?” 翠儿自顾坐了下来,漠然道:“你当移来移去很轻松么,带你这一个废物很耗法力,我要休息一会儿。” 翠儿不走,洪锦也不敢就这么跳下去自己觅路离开,谁知这洞里还有多少野狼,若那英彤就在洞口待着,出去岂不是正好撞上。 洪锦无奈道:“翠儿仙子,我看你闪来闪去的很玄妙,我若有你这本事,给人跑腿送信,随便到哪里都能寻到生计,也不必去投军了。” 翠儿道:“你想学也学不会,这是我族特有的本事。” 洪锦道:“青鸟族吗,为什么我不能学?” 翠儿道:“我族也是上古妖神遗脉的一支,凡人之躯根本无法施展。” 洪锦摇头道:“这可未必,你当我不知,凡人之躯也是可以炼化妖血的,若是成功融入体内,便能施展相应的功法。” 洪锦只是随意说说的,毕竟他体内就有着兕兽的妖血,一旦激发妖血,可以让自己力气大增,只是没有相应的妖法施展,不能展现此兕兽的威力。但翠儿听了洪锦之言却吃了一惊,愕然道:“你哪里听来的?” 洪锦道:“自然有人告诉我。” 翠儿道:“知道又怎样,你也没有这个本事去炼。” 这是实话,洪锦确实没本事去炼,除非,他能得到女娲宫里的功法,因为赵青璇说过那里有相关妖法可用,她特意到蓬莱去取据比之手,又何尝不是为了这个目的。也许下次再见她时,她已成功熔炼据比之血,修为大涨。 洞里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即便人还未到,但洞窟里的声音传得极远,洪锦先听到了。他连忙伏在柱顶,凝神打量洞窟的另一头。 只见一道人影匆匆而入,看她那妙曼身形,正是返回洞中的英彤。 她身后还跟着一群野狼,但这些狼进来后只在洞的一侧聚拢,另一侧却并未过去。 英彤孤身一人到了右侧洞窟,那里竟如平民百姓的屋舍一样,摆放着很多常用之物,梳妆台,石桌石椅,还有一张很宽大的石床。 石床上甚至还盖着被褥,被褥微微拱起,似乎躺着人。 英彤进来后先神色惶惶的往洞口方向张望了一会儿,见平安无事,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坐在梳妆台前怔怔发呆。 洪锦和翠儿就在她头顶石柱上看着,她丝毫没有察觉,也想不到二人先已进洞。 英彤脱去长袍,又把头上红布解了,坐在一面铜镜前,拿起一只梳子缓缓梳理如火红色瀑布般的长发。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忽然悲从中来,伏在台上轻声抽泣。 偌大的一个洞窟,除了她自己,再无第二个活人,即便有什么话,也只能对着一群狼去说。这些狼虽然神骏,毕竟不是大活人,除了略通人性外,不可能和她说什么知心的言语。 洪锦觉得奇怪,这石床上明明睡着一个人,她有话不好去说? 但不久洪锦便知道了原因。 英彤起身来到石床前,一开始洪锦以为她要睡了,或许还要和床上之人同床共枕,共盖一条被褥,但她却揭开被褥一角,露出被褥下一个头颅。 那是一只已没有一丝血肉的骷髅白骨,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望向天空,不知道死了多久,才会变成这番模样。 英彤丝毫没觉得可怕,她面露温柔之色,伸出手轻轻在骷髅头骨上抚了抚,低声道:“娘,孩儿又遇见那令人讨厌的家伙,我每次要杀他出气,就有人帮他。” “孩儿却从没有人来帮我,只有一个个想要欺负我。他们都不是好人,我再不想看到这些人,只想留在这里陪着爹娘一直到死。” 话声温柔,如歌如泣,听上去十分的凄凉无助。 这个看上去风风火火又极狠辣的女子,原来也感觉自己如此的无助。 但让洪锦更震惊的是,这石床上躺着的是她死去的母亲。她为什么不寻个地方好好安葬,却让其一直睡在石床上? 是了,她舍不得自己的母亲,若埋到土里,除了一块墓碑可看,亲人容颜就只能在回忆里寻找。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连回忆里的容貌也将变得模糊不清。 洪锦自己又何尝没有这番感受,亲情从来都是最让人珍惜的东西,一旦失去就成永别。 英彤只是柔情的看了一番石床上的骷髅,便又盖上被褥,转身往狼群走去。那头最大的火狼半趴在地,另外有两头小狼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蹒跚着走到火狼身前,低着脑袋往怀里拱。 英彤伸手捉了,放在自己的膝上,然后侧身靠着那头火狼,一边用手轻轻抚摸那两头幼狼。 洪锦收回目光,心中也是一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很多苦难都很相似。 但洪锦又感觉有些儿奇怪,这英彤明明也是妖族出身,她母亲的骸骨为何看上去像个凡人? 看也看过了,洪锦觉得还是别打扰人家的好。洪锦回头低声道:“翠儿仙子,你休息够了没有,我们走吧。” 翠儿道:“你不想下去见她?” 洪锦道:“远远的看一眼便够了。” 翠儿又道:“这地方很适合你两个住下去,从此后与世无争,安安乐乐过一辈子。” 洪锦怒道:“你走不走?不走的话我自己走了。” 翠儿淡淡一笑道:“好,你自己走吧,我还想多待一会儿,若不是这个洞窟先被她占了,我都想搬到这里来。这里不但地方大,还又暖又舒服。”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洪锦气哼哼低头打量脚下石柱,想偷偷溜下去,五六丈高而已,即便掉下去也摔不死自己。 但他低头仔细一看,却大吃一惊,只见石柱下方压着一颗硕大的颅骨。颅骨前端獠牙狰狞,但顶门凹陷,石柱就插在这巨大的颅骨中间,无数裂纹遍布石柱四周,就如同一头巨大的猛兽被一柄巨大的长枪直接扎破了头颅。 石柱后方则是一副巨大的尸骨,同样也只剩下骨骸,甚至后半身就躺在了一条岩浆形成的红河之中,而前半身就这样被牢牢钉死在了岸上。 第80章 绝不是无名之辈 一开始这具尸骨就踩在脚底下,才没有发现。 洪锦正琢磨如何跳下去不被发现,忽觉屁股上被踹了一脚,然后便身不由己的从上面掉了下来。 洪锦心里大骂,这肯定又是翠儿干得好事! “哎呦!” 洪锦勉强在空中稳住了一下身形,五六丈高虽然摔不死,但想一点儿都不发出声音来,还没有这个本事。 扑通一声,洪锦双脚踩地,已躬身掉到了下面。 这一声响,引来无数目光。 除了英彤那惊愕得几乎睁圆了的眼眸外,还有那数十头大小一步的狼眼。这些眼睛在野外时能射出渗人的寒光,此刻在这洞窟中却没有如此渗人,而是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一瞬间,洞窟之中寂静无声。 洪锦缓缓起身,揉了揉屁股,尴尬一笑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英彤看着洪锦,眼神从一开始的惊愕又渐渐变成了愤怒,她想不到洪锦动作会这么快,竟无声无息转到了自己的家里来。她把两头小狼往地下一放,怒喝道:“你真是阴魂不散,不杀你就死缠着人家不放。” 唰的一声,一柄弯刀又被她拽在手中。 那些野狼也一个一个发出低吼,露出浓浓地敌意。只要英彤上前厮杀,它们一定会一拥而上。 洪锦道:“姑娘说错了吧,是你总是要杀我,我可没有来缠着你。而且到这山洞里来也是身不由己,我是被她带过来的。”伸手往头顶一指,把翠儿也给卖了。 这事必须得让翠儿负责,绝不能让她在上面看好戏。 英彤抬头一看,果然,在石柱顶端,一身绿裙的翠儿就站在那里,双臂抱胸,脸上似笑非笑。她不怕洪锦,但对翠儿极忌惮,知道这是个自己惹不起的人。 如果洪锦所言是实,他也是身不由己才来这里,那么这翠儿的目的不问可知。 当初英彤可是亲耳听到她对洪锦说的话,要让洪锦尽快娶一个媳妇,然后生儿育女,为洪家延续子嗣。 想到这里,英彤吓得面色发白,刚才还凶焰滔滔恨不得刀劈了洪锦,转瞬又惊慌失措,提着刀往后连退数步。她转过身想逃出洞去,就此离开此地,可是走了十几步又站住了。 这洞里有她的一切,若就此抛弃,自己又能到哪里去? 北海苍茫,竟无自己容身之地。 英彤忽然转身,手中那柄寒光闪烁的弯刀往上一横,竟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们如此逼迫于我,我死了干净!” 她神情决绝,真有自刎之心。 洪锦叫道:“且慢,英彤姑娘,有话好说,别做傻事。” 在石柱顶端的翠儿也不想看到她血溅当场,飞身从上面漂亮,微微一笑道:“我带他来只是看一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更不会强人所难。你把刀放下。” 但英彤哪敢信她,要放下刀,除非二人即刻离开洞窟。 洪锦道:“我若是你,绝不会拿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英彤怒道:“你肯伸脖子让我杀吗?” 洪锦摇头道:“当然是不肯的,但你也太奇怪了,为什么不是砍自己的头,就是割别人的脑袋?能不能都不要割,大家坐下来把误会解释清楚。” 英彤道:“没什么好解释的。除非你死,方解我恨。” 洪锦道:“你恨我什么?” 英彤道:“你羞辱我,还杀我兄弟姐妹,难道还不够?” 洪锦道:“我让你的狼吃了,你就开心;我让你臭骂追杀,险些儿性命不保,也是应该的;我救你脱离封国侯的魔掌,你偏偏就不记得;我能杀你时却放你走,你也不领情;再想想你杀了多少人,那些被你杀死的纣军士卒,难道就该死,就没有父母妻儿等着他们回去?” “原来英彤姑娘只许旁人体谅你,你却不用体谅任何人,这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洪锦侃侃而谈,一席话说得她竟一时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反驳。 英彤气恼道:“你……你……” 洪锦接着道:“我也不想死,你的狼要吃我,我肯定会反抗,英彤姑娘你拿刀劈我,我洪锦也绝对会竭尽全力的厮杀,只想活下去。这有错吗?” “活下去根本没错!所以英彤姑娘,你用不着拿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若我洪锦和翠儿仙子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你死关我们何事,你这样做,更不会吓倒我们。你也就吓吓那些并不希望你去死的人。” “你爹娘难道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儿自刎在生她养她、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的地方?” 这最后一句话竟瞬间把英彤的心境攻破,她颤巍巍放下弯刀,一个踉跄坐倒在了地上,一张俏脸更是惨白无色,目光投向石床方向,喃喃道:“我……我不能死。” 洪锦心中一松,只要对方不想死,这事情就好办了。洪锦道:“你不希望别人来打扰你,只要你说一声,我和翠儿仙子离开便是。” 翠儿此时也发话了,她柔声道:“不错,我到这里来只是好奇,因为这里也有我一位见过数面的故人。” 翠儿转身,看向了那具巨大的骸骨。难道这具尸骨的来历,翠儿知晓? 洪锦奇道:“翠儿仙子,你认识它?” 翠儿道:“还记得女魃么,她住在另一个山洞之中,而这个山洞里,便住着和她极有关联的一个人。” 女魃的事洪锦已经听她和风后说起过了,本以为女魃一直是孤身一人,难道她身边竟然还有随从。 翠儿道:“女魃身怀上古神火,她所到之处,草木皆枯,滴雨不落,寻常人唯恐避之不及,但有一生灵却不怕,还很欢喜。” 洪锦顿时明白了,他看向英彤和她身边跟着的那头火狼。 翠儿接着道:“他是祸斗后裔,素来喜欢吞食各种火焰,但凡有火的地方反而是他最适合待的住处。女魃自生神火,你说还有比留在她身边更好的地方吗?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死在了这里,而女魃也不知所踪。” 再联想起女魃所在洞窟里有残留着大战的痕迹,极有可能当时的强敌不但和女魃一番大战,也殃及了如今洞中的这具骸骨主人。 翠儿又对英彤道:“你本姓霍,应该叫霍英彤才对,因为你父亲姓霍。” 英彤震惊地看着翠儿,这个秘密几乎无人知晓,甚至连封国侯都不知道,却被翠儿一语说破。而且翠儿还说认识她的父亲,是曾经见过几面的故人。 英彤的父亲已死了几百年了,她自己都不记得他的长相,只是看到眼前这么一具庞大的骸骨时,才听母亲说他是长得多么魁梧巨大的男子。 “你有没听你母亲说起过,是谁杀了你父亲?” 杀死英彤父亲的人极可能也是和女魃大战了一场的人,有这等本事的人绝不会是无名之辈。 第81章 火灵圣母 “我……我不知道,只是听我母亲说起,那也是一个女子。”英彤颤声说道。 翠儿皱眉道:“一个女子?她多大年岁?” 英彤道:“不是很老,也不是很年轻……我母亲说她还顶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盖头,能晃花了人的眼睛。” 翠儿道:“若无仇怨为何要杀人,她可曾从你们这里拿走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这洞窟里贫瘠的很,能有什么东西可拿的。英彤初时摇了摇头,但忽然又想起一事,说道:“她拿走了我父亲身上的一朵火花。” 火花? 但凡是炼气士,不论人妖鬼,都有真火。英彤所言的火花难道是她父亲身上的真火? 这应该没什么好奇的,但翠儿一听此言却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看骨骸精魄尽失,原来被人收走了道果。” “那朵真火是你父亲修炼多年才凝结的一丝道果,自渡劫成仙,先集五气,后开三花,三花聚顶方能散圆光得道果。那个人取走道果,自然是想窃为己有。” “需要火之道果的大罗金仙并不多,更何况还是女子,我已猜出那是谁了。” 道果和正果完全是两回事,道果是靠自己修来的,正果,是圣人施舍的,谁高谁低不言自明。 洪锦都听不懂翠儿在说些什么,毕竟自己的修为太低,成仙之后的事对于现在的洪锦而言,都太过遥远了。不过那个杀掉英彤父亲,并且和女魃大战了一场的女子其修为之高也算是屈指可数了。只要是识人广博的,多半能猜出来。 洪锦道:“你说的到底是谁?” 英彤更是睁大了眼睛,等着这个答案。 翠儿道:“她是火灵圣母,除了此人,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来夺取上古神火。我猜火灵圣母根本不是要杀英彤的父亲,本意是想杀女魃的,好夺她体内神火,只可惜没能得手,却让英彤的父亲横死在她的手上。” 洪锦觉得自己似乎听过这个名号,但没有太深的印象。 英彤道:“火灵圣母!?她……她住哪里,我要寻她报仇。” 翠儿摇头道:“你打不过她,更没有她那般大的权势和靠山,寻她报仇便是送死。” 英彤怒道:“她有什么靠山?” 翠儿道:“火灵圣母是多宝道人的徒弟,而多宝道人是截教通天教主的大弟子。” 一听翠儿说起火灵圣母的师承来历,洪锦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有点儿熟悉,这火灵圣母也是截教中人,更是和一气仙余元、闻太师等俱都是同一辈的弟子。一气仙余元和闻太师的师尊金灵圣母和多宝道人又是师兄弟,所以说起来,余化等人见到火灵圣母时,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师伯。 截教势力多大,群仙无数,更有数不尽的门人子弟,凭英彤这样一个身边跟了几头狼的女子,想寻火灵圣母报仇,无异于痴人说梦。 英彤瞬间便被凉水淋头,从头冷到脚。 那确实不是她能惹得起的,除非自己的力量也强大到比火灵圣母还要更可怕的地步。 但是,那又如何能够做到。火灵圣母连名号之中都带有火灵二字,可知其专修火道,已到极高的境界。火灵圣母敢夺旁人凝结的道果,其修为最差也是凝结了三花的金仙巅峰,甚至已经踏入大罗金仙境界都有可能。 英彤忽地跪倒,向翠儿连磕数个响头,咬牙道:“若是仙子能替英彤报仇,我……我愿任凭仙子处置。”说完还向洪锦看了一眼,眼中满是不甘和委屈。 洪锦心道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翠儿会帮她报仇,她就听从翠儿的吩咐,和自己在这个洞窟里长相厮守,生儿育女? 听上去很美。如果翠儿点头,那么不但翠儿的愿望达成,英彤也报了杀父之仇,只有自己,两边不搭,任凭摆布。 怪不得翠儿非要拉自己到这洞窟里来,原来还埋伏着这一招后手。 这位翠儿仙子的心计真的好可怕,怪不得移来移去,比谁跑得都快,只因走一步便想好了接下来的无数步。 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做入赘之宾。 洪锦悄悄往洞口方向移动,准备撒丫子跑路。 翠儿瞥了洪锦一眼,淡淡道:“我也打不过那火灵圣母,无法替英彤报仇。” 洪锦堆笑道:“翠儿仙子也不是火灵圣母的对手?” 翠儿道:“打不过又不丢人,我从未想过要去争强斗狠。” 英彤失望之极,本以为这位翠儿仙子修为惊人,会不惧火灵圣母,没想到直接自承不是仇人的对手。 翠儿道:“你起来吧,我虽无法帮你报仇,却可以给你一个好的归宿。等我把洪锦的事处理完了之后,我带你走。” 英彤道:“去哪里?” 翠儿道:“去一个没有纷争,谁都不敢欺负你的地方。” 洪锦知道翠儿所说的那个地方一定是指瑶池。去了天庭,有瑶池金母做依仗,当然不怕旁人欺负。 不知有多少人向往那个地方,却想去而不可得,如今翠儿先露了口风,答应带她走,已是极大的恩赐了。 谁知英彤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那个地方都不想问清楚,便咬牙拒绝道:“我不去!” 翠儿愕然道:“为什么?” 英彤道:“我宁可留在洞窟之中,守着我父母尸骨,再慢慢找机会去报仇,也绝不躲在旁人的羽翼下寻求太平。” 这话深得洪锦赞许,附和道:“说得好。” 有恩得还,有仇当然要报,这才活得明白舒畅。 翠儿见英彤心意已决,温言道:“你不必现在就把话说死,等我回去时会再问你一句,那时再回答我不迟。”说罢,转过身去,绕着巨大的骸骨慢慢打量了起来。 英彤站起身,把弯刀抓在手中,秀目扫过洪锦时,狠狠瞪了他一眼,终究没有举刀砍过去。 她虽然心中依旧恼怒洪锦,但已放弃了杀人的念头。不管如何,洪锦之前说的那些话有些道理。 洞窟之中又复安静了下来。 那些野狼见英彤无事,纷纷趴下睡觉。其中一只狼崽一溜小跑,到了她的脚下不停地拱来拱去。 英彤提起它的后颈,放在了自己的肩头,用手轻轻抚摸,那狼崽便眯着眼发出舒畅之极的哼哧之声。 洪锦道:“你母亲是凡人?” 英彤低声道:“是。” 洪锦道:“你父母一定是在北海相识的。女魃来了北海,隐居于桑山之下,你父亲才会也待在这个地方。你见过女魃吗?” 英彤摇头道:“没有,只听母亲提起过一句,成亲的那天,她远远的看到一眼,没有看清。” 洪锦道:“为什么?” 英彤道:“父亲不许娘靠近,怕伤到她。” 洪锦点头道:“听说女魃无法控制神火,身在何处,何处便赤地千里。寻常人确实是无法靠近的。不过我听见过她的人说,女魃是个大美人,她也有名姓,叫公孙子娴。” 英彤对此一无所知,见洪锦连这个都知道,不禁引起了一点儿的兴趣,问道:“既然叫公孙子娴,为何又称呼她为女魃?我以为她本姓如此。” 洪锦便把从风后那里听来的有关公孙子娴和陆压的事说了一遍,此事稀奇之中又带着一丝悲壮,尤其公孙子娴舍命吞了上古神火之事更加让人觉得感慨,舍一人而救大家,却不能换来任何回报,反而被人追逐驱赶,却毫无怨言,这气量何人能比。 英彤想起自己之前睚眦必报的性格,和公孙子娴比起来当真惭愧无地。 第82章 破而后立 “我不如她,我只想报仇,现在也想。”英彤低下头,虽然承认自己的心胸不够开阔,但并不想为之改变。 洪锦道:“所以你去找封国侯,希望他能帮你?” 英彤没有说话,默认了她确实有此打算。 洪锦道:“我看这封国侯说不定早就知道杀你父亲的是火灵圣母,他也无法替你报仇,却故意不说,好让你对他有所依赖。” 洪锦往那张石床走了过去,英彤看见后并没有阻止,而是缓缓跟在身后。 石床上擦拭的一尘不染,若不是知道被褥下盖着一具骷髅,还以为她经常在这上面睡觉。英彤的母亲是凡人,活得不会很长,几十年后便会撒手人寰。英彤真正有父母亲陪伴的时间少之又少。 洪锦道:“你不应该让你母亲继续睡在那里。” 英彤淡淡道:“娘躺在那里,我可以时时看到她,和她说几句话,有什么不好?” 洪锦道:“亡人讲究入土为安,哪有侍枯骨如活人的?你把你娘亲骨骸和你父亲葬在一起,让他们死而同穴,这才是女儿该做的事。” 英彤非是不知世俗规矩,但一个人独自守在洞窟之中,总希望看到亲人在身旁,即便是枯骨都不忍心埋葬,如此方能觉得并不孤单。 现在洪锦把此事说出来,又触及她的痛处,英彤的脸色有些愧疚,又有些不甘。 “我看你就是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宁可守着父母骨骸,得过且过,哪怕一直到死……” 英彤再也忍不下去,刷的把弯刀举起,怒道:“你也配教训我?” 洪锦吓了一跳,忙道:“不是,不是,我哪敢教训你,只是我也经历过你这样的迷茫日子,知道若不去改变,只会废了自己,更会让关心自己的亲人失望。” “你不妨问问你自己,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是继续守着这座洞窟,什么也不做呢,还是给自己多几个追求,努力去完成它?” 英彤胸膛起伏,她很想骂洪锦一通,但就是说不出口,因为自己真的没有想要要怎么做。 除了继续留在山洞里,自己又能去哪? “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我告诉自己绝不能留在一个小地方,那会让我永无出头之日。于是我便想了两个愿望。一个是吃穿不愁,让我的妹子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只要有一屋一瓦挡风遮雨,我便心满意足。我以为只要能吃苦,就可以做到。” “另一个愿望是有贵人相助,不需要我太过努力,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 “没过多久,我便知这两个愿望都不可能实现,因为我经历了很多事之后,这两个愿望已不可能满足我,而是又有了新的愿望。” “这新的愿望也有两个,一个是我有权有势,只有我欺负旁人,再没有旁人欺负我。另一个是我能长生不老,大道有成。” 英彤冷笑道:“你还真会瞎想,我以为你只会想着屋中美人成群,膝下儿女……这些愿望都实现了吗?” 洪锦摇头道:“暂时还没有,我正在努力。但是我想要告诉你的不是我实现了愿望没有,而是我若不是一开始就立下了两个渺小的愿望,根本就没办法去奢望后面的愿望。现如今的我,已看不上最初的那两个愿望了。” “英彤姑娘,你若守在洞里不出去,你就和我当初一样,即便是最渺小的愿望,也无法去实现。” 英彤本想嘲笑洪锦,但突然之间,她发现真正该被嘲笑的,是自己! 洪锦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坐守洞窟,任何指望都不会有的,只有自己走出去,才可能逐渐实现当初都不敢想象的愿望。自己想报仇,别说守在洞窟一百年,就算守一千年一万年,都未必是火灵圣母的对手。 远处的翠儿忽然一挥手,从那具巨大的骨骸之中收了数枚红色晶石,失去了晶石的骨骸再次变化,一阵密集的咔嚓声响,开始朽坏崩塌。 英彤惊呼道:“你做什么?” 翠儿把收来的红色晶石往英彤抛过去,说道:“这是你父留下的一点骨血精华,你若完全炼化,修为也可大涨一截。这剩下的骨骼留着也无用处,反而容易招致旁人觊觎,不如埋了吧。” 英彤伸手接住,摊开手掌一看,掌心之中躺着四枚拇指般大小的晶石,隐隐有血色纹路在其中流淌。没想到这具枯骨几百年一直躺在那里,竟然藏着极贵重的东西,还以为都被那火灵圣母给取走了。 眼看所有骨骸都要化为乌有,翠儿身形连闪,双手拂动,把那些骨骸全都归拢到石柱下方,没一会儿便堆了一人多高的碎屑。 翠儿做完这一切之后,这才来到洪锦身旁,说道:“可以走了。” 洪锦求之不得,忙道:“英彤姑娘,在下告辞。” 这次没有施展瞬移之术,翠儿和洪锦便顺着洞窟里的路往外走去。英彤跟在二人身后,直至洞口。 洪锦回头道:“不用送了,希望下次再见到英彤姑娘你时,你不会拿刀砍我。” 英彤很想沉着脸说几句狠话,但不知怎么的却没骂得出口,反而脱口而出道:“你到哪里去?” 洪锦道:“我先回封渊城,然后要赶奔东海,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假如你以后再也看不见洪某,我多半已是死了。” 英彤道:“明知很危险你也要去?” 洪锦笑道:“经历的事多了,才会发现有更多无法完成的愿望等着我去做。” 翠儿没说任何废话,在洪锦和英彤说话时她已经走出去好多步了。 洪锦连忙跟了上去。 英彤看着二人走远,这才缓缓回到洞窟之中。 原本这里只有一个男子留下过痕迹,现在却多了一个。 回到石床处,英彤看着躺在上面的人影,忍不住的眼泪长流,她喃喃道:“娘,我这就把你和父亲安葬一处。”明知埋了之后自己再也看不到亲人的样子,却不得不狠下心去做,自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第83章 返回东海 离开地下洞窟,洪锦跟在翠儿身后,寒风一吹,冷得发抖。 英彤所在的洞窟里热得流汗,而这外面又滴水成冰,冷热变换得太快,谁受得了。 “阿嚏!”洪锦重重打了个喷嚏。 翠儿转头道:“你很冷吗?” 洪锦道:“我本来都睡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头了,你却把我挪到荒郊野外,以后做这件事之前,先跟我说一声,我好多穿戴几件衣衫。” 翠儿冷笑道:“你想得倒美,还想有以后?” 洪锦奇道:“是你说要给我洪家留后的。你多抓几个美人过来,说不定就有我中意的,这事就成了。” 翠儿觉得洪锦真的很无耻,怒道:“我去捉一头母猪来。” 洪锦道:“也好,我宰了它吃肉,剩下的晒干了当军粮。我回东海时也能尝一口翠儿仙子送来的猪肉,时时想起仙子的大恩,感激祖上积的大德。” 翠儿愕然道:“你要回东海?” 洪锦道:“是啊,我准备回蓬莱,仙子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去?” 翠儿道:“蓬莱可不是瑶池能管得了的,我去多有不便。你去蓬莱之后还会回北海吗?” 洪锦道:“若是没死,应该是要回来的。” 翠儿冷笑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回蓬莱很危险?” 洪锦叹道:“是真的很危险,若是翠儿仙子能陪着一起去,我会放心不少。而且东海那里美人也多,东海龙宫之中一定有漂亮的龙女,你也给我捉一个来,让我开开眼界,我听说龙女的头上都长着两只龙角……” 翠儿的脸色一沉,骂道:“还说不是登徒子,玄女姐姐真是瞎了眼,竟然觉得你良知未泯。” 洪锦反正被她骂惯了,多骂几句也没什么,但听翠儿说到玄女时,忙道:“在下认识玄女吗?” 翠儿一时说漏了嘴,扭头不去看他,气哼哼道:“你当然不认得她,但玄女是何等人,你只是她认识的成千上万人中最最无知渺小的一个。” 洪锦那张隐灵符就是玄女所炼制,若只是认识的一个路人,岂会放一张珍贵的符箓在身上。 翠儿肯定没说实话。 但想从翠儿的口中套出真相,估计很难。 洪锦道:“翠儿仙子,我若是死了,你是不是会很开心,不用为洪家如何传宗接代发愁了。” 翠儿冷冷道:“你死了会重坠轮回,一切都会重新来过。与其如此,我希望这一世就把这一切结束,而不是一直拖下去。” 洪锦奇道:“你并不希望我死?” 翠儿道:“不希望。但也不希望你活得很好。如果你一直是个凡人,我说不定真的会杀了你。但你现在不是了,你修行之后已遁入天机之中。而天机并非尽都可测。” 洪锦摇头道:“恕在下孤陋寡闻,不知道仙子话中的意思。” 翠儿道:“大衍之数遁其一,这其一便是不可测天机,不管是何方圣人,都会遵循此例。数不可尽算,天机也不可尽测,你很幸运,躲到了这遁去的一之中。” 洪锦愕然道:“只因为我学了道法?” 洪锦并非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改变是从认识杨登开始的,在之前自己也努力挣扎过,可依旧活的凄惨落魄。如果修行真的能逆天改命,为何依旧有很多炼气士枉死陨落,他们也应该躲在未知的天机之中去? 翠儿又道:“修行当然无法彻底更改命运,只是多了个变数而已,你可以不可测,却并非一定不能死,自己不努力,终究逃不过身死道消的结果,只是别人无法预知你的最终结果而已。我怀疑有人替你遮掩了这最后的一衍之数,才让人算不准你。” 洪锦讶然失笑道:“谁会替我遮掩?那人真是闲得没事做,如想救拔于我,给点儿最实惠的东西才是真的,这遮掩一丝天机又算什么回事?” 翠儿正色道:“你真是不知好歹,多少炼气士都希望自己有不可测之命,你还觉得不够好?别说是那些真仙、金仙之辈,就算是大罗金仙,有时候都无法躲到这不可测的天机之中。” 洪锦道:“好,不管是不是如你所说,我命已不可测,我都得感谢那个给我未知命运的人。希望这次回东海一切顺利。翠儿仙子,我要告辞了。”:魰斈叁4 洪锦向着她拱了拱手,然后伸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尘土,准备施展土遁回封渊城。 翠儿的眼睛在夜色之中闪闪发光,似乎越是看不透眼前的洪锦,她就越要努力的看个清楚。 洪锦挥手扬尘,在尘土落下之前,一本正经问道:“翠儿仙子,下次我若睡着了没穿衣裳,你也会把我偷走吗?” 翠儿骂道:“无耻!我会塞一个雪球让你抱着睡……” 话音还没落,洪锦已微笑着模糊了身影。 …… 封渊城,洪锦的小屋之中。 季康推门而入,大声道:“洪兄弟,你叫我来有何事?” 洪锦道:“季大哥,我要暂时离开封渊城,返回东海去。这营中事务就暂时由你处置。” 季康奇道:“我来了北海,你却又要回东海去?” 洪锦解释道:“只是暂时的,等我把一些事情处理完了,又会尽快赶回来。如今的封渊城还算太平,你只需督促那些士卒日日操练即可。张将军那里我已预先说过了,营中无事时准许我离开。” 季康道:“那你快去快回。” 洪锦道:“如果杨教头也愿意来北海的话,我会把他接过来。” 季康喜道:“如此最好,这家伙说话风趣,有他在一起会更开心。” 洪锦又把营中该注意的事说了一遍,反正手下也没多少人,季康不必去传授阵法这些繁琐的东西,只要他把那些士卒训练的更精壮一些就够了。 待安排妥当,洪锦收拾好了应带之物,往封渊城外走去。 此时的闻太师已返回翟城,但把吉立暂时留下来辅助鲁仁杰和张山,而吉立身旁自然带着闻太师送给他防身的黄巾力士符,否则只凭吉立的本事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守得住封渊城。 城外一座山头上,正有一条身影等着,略显不耐的张望着城门方向。 洪锦出城门直奔山头,一脸笑意道:“让余仙子久等了。” 那人竟是余朵。余朵看洪锦来了,展眉道:“若不是你救我一场,我才懒得在这里等你,闻师叔还以为我先走了呢。” 洪锦道:“余仙子独自上路多危险,前车之鉴不可不防,总要有人陪着的,我愿伺候余仙子返回蓬莱。” 余朵点了点头道:“看你还算忠心,回去后我一定让余经师兄记你一大功。” 洪锦道:“大功什么的我洪锦也不是太在乎,若是赏赐个什么功法便好了。” 余朵一口答应道:“没问题,你想要什么样的功法?” 洪锦略一沉吟,说道:“我想看一气坤元经。” 第84章 李代桃僵 白云飘飘,数只仙鹤轻鸣着从重重险峰上飞过。 云雾缭绕中,无数宫楼在青松翠竹间欲隐欲现。 蓬莱岛虽在东海之中,却从来没有狂风骤雨和雷电交鸣,一直都是个灵气氤氲的仙家修行重地。 一气洞宝藏院里一如往日般平静,只是今日来此地拿功绩换取功法的炼奴或门人们发现,站在台前的不是余经,而是多日不见的余朵。 一名门人小心翼翼问道:“余姑娘,余仙师去了何处?” 余朵道:“余师兄一直为门中之事操劳,连沉下心来修行的机会都极少,我这做师妹的于心不忍,便代他一日,好让他多休息休息。” 那门人赞道:“余姑娘真是贤惠。不知前些为何不见余姑娘?” 余朵道:“我去见我闻师叔了,但转了一圈后发现,还是待在洞府之中平安,外面真是险恶的很,什么恶人都有。”余朵现在想起那晚的事,还会心有余悸。 “你要拿什么典籍,告诉我,我亲自去拿。” 那门人受宠若惊道:“有劳余姑娘了,在下想用功绩换取化春决一卷,阅览三个时辰。” 余朵道:“你等着。”转身进入库房,不久后果真拿着一卷竹简,交给那位门人。 那人躬身接简,随即进入旁边的密室细细观瞧。 余朵又按例在此人名下的功绩簿上扣去相应的点数。 此人刚走,又一人缓缓而来。 到了台前,低声道:“余仙子,我想换离土诀一卷,也看三个时辰。” 余朵眼眉微垂,看也不看那人,但却轻声道:“你等着。”说罢,也转身入内,似乎去取离土诀了。 台前其实不止余朵一人,还有另外两位专门在此做下手的门人。若是余经在时,这跑腿的事都是门人去干,可今日换了余朵,她第一次做此事,竟出奇的勤快,并不需要其他门人帮忙,而是亲自进进出出的取存放在库房之中的各类典籍。 那两位门人也不想扫了余朵的兴致,反正她不可能长久干下去,就是一时兴起而已。等她觉得厌烦了,自然会做一个撒手掌柜。 没过多久,余朵拿着一卷裹好的卷轴,看不出是书卷还是竹简,到了台前,大声道:“离土诀一卷,你拿好了。” 那人连连点头道:“多谢,多谢。那么我就去看了。”伸手去接。 余朵双手抓着手中的卷轴却没有松手,而是直愣愣瞪着眼前之人,咬牙道:“答应过的事,可不能反悔。” 那人低声道:“那是自然,我若会炼制法宝时,肯定也给你炼一件。” 余朵终于松手,那人接过卷轴转身便走,进入右侧密室里去了。 在后面侍立的两位门人觉得有点儿奇怪,其中一人问道:“余姑娘,可要我等帮忙?” 余朵道:“没事,我看那人有些儿讨嫌。” 两位门人相视一笑,估摸着没多久这位余仙子就会觉得待在宝藏院之中实在是无趣的很。 密室之中,那卷裹好的卷轴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只淡金色长筒,筒口有个盖子,把盖子揭开,方才从里面倒出一卷玉简。 玉简没几片,这上面的字也寥寥无几。 但起始一行却写着“一气坤元经”五个古篆大字。 “这就是一气坤元经?和千金百炼术相比,也差得太多了,不会是让这余朵给骗了吧?”此人拿着竹简举在头顶,反复观看,觉得如此大名的一气坤元经,一气洞真正的镇洞秘籍,不该如此简陋。 看竹简的不是别人,正是已返回蓬莱的洪锦。 今日来宝藏院换取典籍,不过是和余朵串通好了的奸谋。 在来蓬莱的路上,洪锦便以相救之恩来抵偿余朵给自己观看一气坤元经。如果看其他的功法典籍,余朵必然会一口答应,但一气坤元经可不一样,非是立下大功者决不会给予这个机会。虽然救下余朵也算立下功劳,但绝不可能让余经答应给看一气坤元经。 而且看此经书,还需禀告一气仙余元。余朵出去就迭遭危险,还要让一名门人相救,这在一气仙余元看来分明是件丢脸的事,不惩罚余朵便算不错了,还想有赏? 但在洪锦软磨硬泡之下,加上又许下了一个承诺,那便是他若学会一气坤元经,能炼制法宝时,必给余朵也炼制一件。 余朵正愁手中没有厉害的宝贝,若能借洪锦之手替自己炼一件,岂非各取所需。 经过一番天人挣扎之后,余朵决定冒险一试,她要代余经管宝藏院一日。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甚至在一气仙余元和师兄余经的眼中,小师妹余朵终于懂事了,要替师门分担重任。 于是洪锦以看离土诀为名,余朵以李代桃僵之策,把真正的一气坤元经给换了出去。 等洪锦看完了之后再还回去,余朵物归原主,又不曾丢失一件东西,此事只要做得隐秘,确实可以人不知鬼不觉。 “风后,风老爷子,该干活啦。”洪锦冲着胸口连叫数声,胸口处金光一闪,隐灵符飞了出来。 洪锦大喜,这次这老不死的居然回应的很干脆。 “风老爷子,你又睡醒啦?” 隐灵符中阴风一卷,一条人影已出现在了空中,正是已变得憔悴不已的风后。他一出现就诧异地道:“这是何处?” 洪锦道:“我们回蓬莱岛了,这里是一气洞的一间密室,我们来过的,你忘了?” 风后一脸讶异道:“老夫何曾来过蓬莱,我与你不是在北海吗?” 洪锦心中一沉,暗道糟糕,看来风后真的开始忘事了,若是几百年前的事忘了也就忘了,近几年的事也开始遗忘,可是不妙的很。 洪锦道:“这次回蓬莱,便是为了去救柏鉴做最后的准备。” 风后恍然道:“对,对,还得去救柏鉴。” 洪锦道:“在去之前,我需要再做几件事,一个是把取来的招魂幡交给符元宫的法戒,他会给我炼制一件招魂幡的仿品,毕竟这招魂幡是后土娘娘的,本体还得还回去。另一个便是我不能总是假手于人,炼制法宝的事得靠我自己。这一气坤元经便是一气洞的炼器宝典,我好不容易取得了上卷,烦劳老爷子也给我撰写一份,我回去细细研究。” 风后道:“居然要如此麻烦。你等着!” 一道旋风把洪锦手中的玉简一卷,摄到风后面前,他一边观看,一边准备施展神通在另一卷空白的竹简上抄录此简上文字。但他只看了一会儿,竟把旋风一散,放弃了抄录。 玉简上的文字并不多,风老转瞬就把全文看毕,然后冲着洪锦道:“此简根本不需要抄录,区区数百字,你难道也记不住?而且此文极玄妙,愚笨者看得再多也无用,聪慧者一点即通,想掌握这一气坤元经上的炼器之法,靠死学硬背是没用的。” 玉简嗖的一声,又飞回到了洪锦面前。 洪锦心有惴惴道:“不需要撰写一份?风老爷子,我万一看不懂怎么办?” 风后道:“那你就别在炼器之道上深究了,早些儿放弃,把心思都放在老夫的阵法上。” 第85章 法宝的奥秘 风后说不需要抄录,肯定有他的道理。任何一门高深些的功法,修到最后,并不是最努力的那一个就会学得最好,而是看各人悟性。 聪明人就是要比只会下死功夫的人厉害的多,如果多流汗水就能不停的提升修为境界,圣人也就不会只有那几个了。 洪锦展开一气坤元经细细看了起来。 这卷一气坤元经并不是完整的,只有上卷,下卷据说只能是一气仙余元的弟子才有资格看,且必须得渡劫成仙。就算是余朵,也没看过下卷。 之前洪锦曾细细学过千金百炼术,但这本典籍中所记述的东西都是些最根本的东西,例如各种炼制手法,各炼材的提炼和相生相克,还有符印的熔炼。 而这些最基本的手法只要是炼气士就会使用,但限于修为境界,一个连三昧真火都不能施展的炼气士,手法再熟练,顶了天,只能炼制法器,而不能炼制法宝。 现如今这一气坤元经之中所记载的,正是让人如何在合道后施展三昧真火时,炼制一件真正的法宝。 法宝才是一名修士真正能够对敌应战,展露玄奥本领的仰仗。法宝自然也分品级,下品法宝威力不是很大,但也远胜上品法器,而顶级法宝则威力惊人,一名合道修士施展极品法宝,把一名金仙打死打伤,也并非不可能。 仅仅靠一件大威力法宝就能横跨数个大境界杀敌,这才是人人都希望有一件极品法宝的原因。 余化手中的戮魂幡是一气仙余元亲自为其炼制,就是件上品法宝,正是有了此物,余化虽然只是人仙,却深入北海,不怕妖魔鬼怪能伤自己。 如非洪锦说自己若看了一气坤元经学会炼制法宝,必然帮余朵也炼制一件,余朵是绝不会冒险把这份功法偷出来给洪锦看的。 在这上卷的一气坤元经之中,开篇便是叙述了法宝为何称之为法宝。 法器本身没有法力,需要炼气士施法灌注于法器之中,才能展现各种法术变化。且法器的威力都有极限,不但受炼气士本身修为影响,还受法器本身所能展现的术法拘束,就算是金仙手中拿了一件法器,也远不如一名尚未渡劫的合道修士手中拿着法宝更吓人。 法宝之所以称之为宝,是法宝往往自带法力,品级越高,蕴含的法力就越惊人。当一名合道修士施展法宝时,不但把自身那一点点法力灌注于法宝之上,同时也会把法宝蕴含的惊人法力也一同激发,等于所施展的真正威力早已凌驾于修士本身的修为境界之上。 而且法宝的威力并不会因为施展的次数太多而衰减,只要时时温养,靠炼气士自身就能让法宝始终都蕴藏着惊人的法力。 器,只是方便炼气士使用的一件器物,宝,才是让炼气士愿意花心血慢慢温养的孩儿。 明白了这其中的分别,才能更深的理解法宝其中的奥秘。 一气坤元经的上卷内容并不多,其中一半便是阐述法宝与法器之区别,而另一半则讲述了炼制法宝时所因采用的炼制之法,并不局限于真火和地火等熔炼之法,这里面竟然分别列了九十九种淬炼之法,有三昧真火融、水融、雷融、风融、土融等等,甚至还有毒融、魂融、精血融,每一样都令人震惊和意外。 原来炼制之法如此广博,和之前只知道在炉火中祭炼器物当真如鼠目寸光一般。 经书之中没有任何法宝图鉴,也就没有法宝可供尝试炼制,但只要明了其根本,其实每一样法器都可以借精湛的手法炼制成法宝。怪不得余朵手中有那么多法宝的仿制法器,如果余朵修为够高,且看了一气坤元经后领悟颇深,她随时都可以炼制出真正的法宝,而不是一些品级极差的法器。 其中法宝还有一个异类,称之为灵宝,其实也是法宝,但灵宝加了一个灵字,是因为此物有器灵,器灵宛如活物,存在于法宝之中,甚至有一些智慧存在,于是就成了灵宝。灵宝的威力不一定强于法宝,只是更通人性一些。 洪锦连看了三遍一气坤元经,这才放下手中玉简,闭着眼细细思索。 这上卷所记述的炼制之法几乎只局限于法宝,那么这下卷只可能比上卷更深奥。 法宝之上是什么?是混元之宝! 一气仙余元怪不得声名在外,无数人都知此人擅于炼制宝贝,便是因为他能炼制后天的混元之宝。而混元之宝的威力要比极品法宝还要可怕,杀金仙不在话下!攵學3肆 但懂得如何炼制混元之宝,和炼制出一件真正的混元之宝还是有区别的,强如一气仙余元,也没有让混元之宝多到给自己的徒弟人手一件的地步。 怪不得风后说死记硬背是没用的,洪锦连看三遍之后已经把通篇都记住了,然后便是一个“悟”字。 这一气坤元经上卷把一半的篇幅讲述了法器和法宝的区别,而在寻常人看来更有分量的那些炼制之法,反而一笔带过,绝对不是疏忽大意。这重点还得在二者区别上寻找。 “宝”如果是一个“孩儿”,便如法器有了“孩儿”就成了法宝。而这“孩儿”本身就需蕴藏着极大的法力。 常言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如何在一件法器之中种下种子,让它生根发芽,才是重点。 洪锦坐在密室之中陷入沉思,如同睡着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余朵的声音说道:“洪锦,你看了半日了,还不出来还我经书?” 洪锦睁眼一看,风后早已消失不见,而自己的手上还捧着玉简。 “余仙子,我看完了,觉得有些累,就在里面睡了一觉。”洪锦把玉简卷好,塞入金筒,再用卷轴裹好,尽量做到不露丝毫痕迹,然后把密室的门打开。 只见余朵正一脸焦躁的站在门外,见到洪锦终于出来了,低声骂道:“我冒这般大的风险借经书给你,你这个蠢货竟在里面睡觉?不管你看懂了多少,你救我一次的恩情已经两清了。” 洪锦笑道:“两清了吗?” 余朵转念一想,忙又改口道:“还没有,你答应给我炼制一件真正的法宝,你想赖么?” 洪锦道:“我自然没有忘记,但能不能炼成却不敢保证。总之我要多谢余仙子给了我看经书的机会,我洪锦答应的事,一定尽力去做,不过……我是个穷鬼,如真要炼制一件法宝给你,得有足够的炼材让我炼制。” 余朵道:“一言为定,只要有一件真正的法宝给我,你想要什么跟我说。” 第86章 百草长元丹 洪锦返回化仙坊时,身边已多了一个储物袋子,这是余朵送给他的一部分炼材,还有一幅飞电剑的法宝图鉴。炼材一共有三份,最多炼制三柄飞电剑。但不可能每次都成功,只是有三次炼制成功的机会而已。 一件法宝可不是那么轻易炼出来的,余化已经渡劫成了人仙,手中还不是拿着戮魂幡,并没有其他的法宝,其手中的一根雷电戟只是件上品法器而已。 洪锦自己也不认为只炼制三次就能成功,与其失败,不如暂时不炼,先好好温习一下自己看了一气坤元经上卷后的感悟。 到了晚间,洪锦向旁人打听杨登的下落,有人告诉他杨登平时不露面,几乎大半的时间都躲在自己的洞府之中修炼。偶尔露一次面,也是蓬头垢面,一身的烟火气。 洪锦来到杨登所在洞府,伸手在门上输入一道法力,那门上光芒一闪,随后便听得门里响起一声钟鸣。 “杨教头,洪锦求见!” 话音落下没多久,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从门里出来的不是杨登,而是一股子呛人的黑烟,黑烟里头发出一阵咳嗽声。 洪锦惊讶道:“杨教头,你洞府着火啦?” 只听杨登的声音说道:“没有没有,是我听到你回来,急着开炉,那未熄的炉火冲出来,才弄成这个样子。” 洪锦忙道:“不急,不急,你先忙自己的,我可以等。” 杨登道:“不用啦,已经好了。”里面吹起一股凉风,把尚未消散的黑烟从大门口赶了出去,没一会儿便烟气尽散。 洪锦迈步而入,只见杨登站在大堂之中,浑身上下乌漆嘛黑,若不是他的驼背十分显然,洪锦险些儿认不出来。 在杨登的面前还放着一只硕大的丹炉,炉盖敞开着,里面是刚开炉的十几颗青绿色丹药。这丹药和草还益元丹有些相似,但药味儿更浓,而且表面灵光闪闪,显然比前者要更珍贵。 洪锦道:“这是什么丹药?” 杨登摸了把脸上黑灰,傲然道:“这是我炼制的百草长元丹。不但大补元气,还能提升一些修为,但凡返虚期修士,都能有部分增益。这还要多亏上次从你那里得来的部分丹药,经过我反复参透调试,最终才弄出了这个百草长元丹。” 洪锦愕然道:“看不出杨教头你竟这么厉害了,可我听说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哪来的药草供你炼丹?” 杨登笑道:“我有丹药在手,还愁换不来药材。如今我在这化仙坊里,也算是小有名声的,想求我丹药的炼气士多得是,我想要什么药草,只要出去说一声,就有那些门人抢着去给我收集,然后来换我几枚丹药。一气洞门人虽多,但大都还没有合道,我这丹药就是卖价再贵,他们也愿意去试一试。” 以物易物,本就是众多门人之间互相交流的手段,这样可以很好的避开一气洞的盘剥,毕竟想从余经或余德那里拿东西,不付出很大的代价是不可能的。 如果杨登的丹药根本不愁销路,他就会在这化仙坊里活得很滋润。人家还需要接任务去获得功绩点,去兑换想要的东西,杨登只需要把人家的药材拿来,然后炼制一番,把小部分交换出去,大部分自己留着,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洪锦瞧了瞧杨登的脸色,以前是惨白无血,现在则红光满面,确实变化很大。 “杨教头,我当初就该跟着你学炼丹,无论去哪里,都能挣一口饭吃。” 杨登道:“你与我不同,我寿数比你长得多,有大把的时间去钻研丹道,你区区一个凡人,几十年寿数能做什么?还是好好修你的道行,先渡劫了再说。” 杨登本体是得道化形的妖,寿命少则几百年,长则上千年,而炼丹又是极耗精力和时间的事,洪锦想在这上面有所成就,确实是时间不够的。 “这百草长元丹你也拿三颗去,看我的手段如何。” 洪锦道:“合道期的修士吃了此丹有效吗?” 杨登摇头道:“此丹只对返虚期修士有用,合道者无用。” 洪锦道:“那我便不需要了,杨教头你还是拿此丹再换些其他的药材回来吧。” 这话一说,杨登顿时一怔,他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洪锦,惊讶道:“你……你这小子竟然合道了?” 洪锦没说话,而是抬手在杨登面前一晃,一团融合了三种颜色的真火在掌心中燃起,火焰跳跃,正是三昧真火。 杨登喜道:“好小子,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快便合道了,看来你成仙有望。等你成仙之后,寿数长了,倒是可以再跟着我学丹道之术。” 洪锦摇头道:“那却不必了,我对炼丹不感兴趣,有杨教头你精通此道,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贪多嚼不烂,我并不想每一样都学。” 杨登点头道:“也是,有些炼气士炼丹要学,炼器要学,炼符也要学,更要勤修各种功法,不停的增进修为,如非真的是天纵之才,这样做便是和自己过不去。洪锦,你和卓子善那小子去北海,一定另有一番际遇,不然不可能让你合道了。说说看,你又经历了些什么?” 洪锦哈哈一笑道:“说来话长,我们得找个好地方一边喝茶一边聊了。” 二人进入旁边静室,准备促膝长谈。 洪锦把前去北海的事简略说了一遍,连自己返回沙北城报仇的事也都告诉给了杨登知道。其实报仇这件事,杨登一点儿都不意外,但洪锦不但杀了程龟寿等人,更是闯入水府,杀了水府府君和地府的巡按功曹,这件事就闹得有些大了。 杨登道:“不管是天庭还是地府,早晚都会找到你的头上来,你返回蓬莱,不会是为了避祸吧?” 洪锦冷笑道:“我若怕就不会做下这等事,更不会躲在蓬莱不敢出去。我返回蓬莱其实是有两件事要做,一件是要去东海鬼岛一行,把那个柏鉴给放出来。另一件便是想请杨教头你也随我去北海,别待在一气洞了。一气洞并不以炼丹见长,你想要在丹道上走得更远,这里并不是你的好去处。”wenxueзч.net 柏鉴的事杨登也有耳闻,本来这件事不该洪锦去做,那地方都被困了上千年了,无数仙人不管,凭什么要洪锦去做这件闲事。但谁让洪锦闯进去了,答应别人的事,就不能反悔。洪锦没有选择逃避或退缩,也是他为人有担当的一面。 至于离开一气洞,其实杨登早有此心,他去过宝藏院数次,查询丹鼎一类的功法典籍,关于此类的东西少之又少。洪锦说得没错,一气洞以炼器见长,其余的乏善可陈。 杨登皱着眉头道:“随你去北海自然没有问题,但闻太师正在那里平叛,我可不擅长打架斗法,到了军中会不会被嫌弃?” 洪锦道:“你不必抛头露面,我手下有五百名士卒,上次大战一场后多有损伤,杨教头可以留在后营为我医治这些伤兵,同时自己钻研道法。我在跟随张山李锦两位将军时便说得明白,无战事时我等来去自如,不必一直留守军中。如今季康也在我那里,他已绝了继续修道之心,平时我不在时,由他领兵,我和你便可趁机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杨登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好,我便随你去北海。你小子际遇不凡,跟着你也沾些福气。” 洪锦哈哈一笑道:“其实我更该感谢杨教头才对,如不是遇见了你,我洪锦断无今日。” 第87章 打人是不对的 杨登既然答应了下来,洪锦便与他约好,去符元宫见完法戒后,再一起离开蓬莱。 去符元宫之前,洪锦在自己的退思楼里先试着炼制了一次飞电剑。剑胚很容易炼制,但在融入七道符印时还是出了意外,符印越叠加便越困难,好不容易融入第六道,这第七道说什么也融不进去,最后直接消散,导致飞电剑炼制失败,直接退化成一柄寻常的飞剑法器。 整个过程手法没有丝毫问题,细细想来,还是出在剑身没有产生可以容纳足够强大的法力源泉,便如空有土地却无种子,始终无法生根发芽。 还剩下两次机会,洪锦不敢再试,索性离开一气洞,赶往坐落于蓬莱另一处地方的符元宫。 符元宫依旧是如此简陋,明明坐落于海外仙岛之上,却修建的如同山中村落一般,只有心中没有攀比和虚荣心的修行人,才愿意在如此简朴的地方生活下去。 洪锦觉得法戒和他那些门人弟子简直是自己找罪受,朴素固然很好,但故意让自己活得很艰苦,人生也太过悲催了。 但凡有谁开口说自加压力,自我折磨,负重前行,洪锦都嗤之以鼻。真若是道心不移,就算每日山珍海味,也应该不改初衷才对,又何必靠故意约束自己的行为才能维持自己的初心。若有一日成功了,是不是就能把往昔吃的苦全都抛弃,然后尽情放纵,尽情享受呢? 这样的人前后不一,才真的可怕。 山谷之中的符元宫炊烟缭绕,最外间的柴房门敞开着,一个秃头老者坐在门前破席之上,翻着白眼看着天空。 洪锦缓缓到了秃头老者面前,微笑道:“千阙道友,别来无恙?” 那秃头老者循声转过来来,愕然道:“你是谁,竟认得老奴?” 洪锦道:“我上一次来过的,为了找法戒上仙商量些事情,你曾接待过我。” 秃头老者恍然道:“原来如此,你叫什么?” 洪锦道:“在下洪锦,千阙道友居然忘了?” 秃头老者笑着道:“年岁太老,很多事便记不住了。更何况我还要回忆前世的事,事太多,记不住啊。” 洪锦道:“你都记了些前世的什么事呢?” 秃头老者道:“我记得前世吃过多少美味佳肴,不但美酒让人回味,更有那陪酒的美人让人难以忘怀,不过最最忘不掉的,是老奴上一世时在街肆之上,竟然被一个极漂亮的女子牵过一次手,诺,就是这里……”千阙抬起左手臂,有用右手指点了点小臂,“老奴相信这绝非偶然,而是那女子暗中倾心于我,怎奈我当初太过木讷,竟错过了这桩情意,直到现在回想,才感到辜负了人家。” 洪锦皱了皱眉,问道:“千阙道友,我以为法戒上仙让你们以回梦之术回想往昔,是想的自己的修为造诣,你却想这些,难怪你这一世依旧没有什么长进。” 秃头老者摇头道:“怎能这样说呢,老奴经过七情六欲之煎熬,方能不被酒色所迷。便如我这一世已开悟了许多,过往虚荣,不过一梦尔。” 洪锦不想跟千阙说下去,问道:“法戒上仙在吗,我要见他,烦请通禀一声。” 秃头老者道:“好,洪道友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回答对了,自然能去见上仙。” 洪锦愕然道:“又有问题?” 秃头老者摇头晃脑道:“不错,这是法戒上仙定下的规矩,以免谁都想要来见他,谁都可以闯符元宫。” 洪锦道:“可是我和法戒上仙是之前约好了的,并非第一次来。” 秃头老者道:“那也不行。听好了,这个问题并不深奥,今有兽,六首四足,禽,四首二足,上有七十六首,下有四十六足,请问洪道友,禽、兽各几头?” 洪锦道:“有这许多珍禽异兽都聚在一起,管它多少头多少脚,统统抓了,然后再点不迟。” 秃头老者道:“非也非也,洪道友得先算出到底有多少禽兽。” 洪锦听得头都大了,什么样的禽兽六个脑袋四条腿?可若说不知道,这千阙肯定不放自己进去,洪锦耐着性子问道:“千阙道友,你很能打吗?” 秃头老者奇道:“老奴能不能打和多少头禽兽有何干系?” 洪锦冷笑道:“我很能打,这便够了。”说罢,一把揪住千阙的衣领,提着他往柴门里一扔,然后把门带上,转身就朝里面走去。只听柴房里千阙还在叫:“你还没说多少头禽兽……”:魰斈叁4 洪锦心道这个千阙叽叽歪歪把无数时间都浪费在打哑谜上,如此修行,难怪这一世只能在符元宫看守门户。要不是这里是符元宫,洪锦恨不得打千阙一顿,让他知道真正的开悟是什么。 一连过了七八间屋子,前方终于看到了法戒曾经出现过的那间最大的大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孩童,粉面朱颜,是那个自称十遗的小孩儿。 洪锦道:“法戒上仙可在,烦请告知他,就说洪锦回来了,已如约带来了他想要的东西。” 那小孩微微一笑,说道:“师父在。”他往旁边一让,似乎想让洪锦自己走进去。 洪锦道:“多谢。” 洪锦正要从门口进去,从小孩身旁经过,小孩忽然纵身抬手,小小的手臂如电一指,噗的一声,手指头按在了洪锦的额头。 洪锦毫无防备,大惊道:“你……”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觉得双眼一黑,然后如天旋地转一般,整个人都飘飘荡荡如在云端之中沉浮。 小孩落地后嘿嘿一笑道:“打人是不对的,我要为千阙师兄讨还公道。”说罢,他盘膝坐在了门口,而洪锦则痴痴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被定住了身子相似。 洪锦初时如在云端之中飘荡,没一会儿便开始下坠,如同在九天之上坠落地面,四周狂风怒号,任凭洪锦如何呼喊,四周全是风声。 没过一会儿,眼前终于出现了亮光,地面已遥遥在望。洪锦迅速稳定身形,想让双足先落地,结果那身子根本不受他控制,而是直接被下方一道人影给吸了过去,二者越来越近,直至轰然撞到了一起。 洪锦一声大叫,以为这次撞得不轻,就算不死也得重伤,结果身子一阵剧烈震荡,他一个踉跄后往前走了几步,再站起身来时,发现已安然的站在原地,四周没有半个身影。 没有相撞,更没有第二个人! 洪锦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身上衣袍已变了模样。之前在军营时为了方便,都是扎好袖口,紧束腰带,做到干净利落,现如今自己身上竟然换了一声洁白长袍,腰悬七彩丝绦,脚踏乌金蟒靴,而且腰间更是挂着一件碧玉雕琢而成的乐器,其物十分眼熟,竟然是梦中所见的陶埙,只不过这不是陶土做的。 洪锦惊慌的一摸头颅,头上扎着逍遥巾,两耳垂髫,迎风飘摆。 这装扮虽然自己不可见,但也能想象得到,当真是玉树临风。 “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88章 有凤来仪 似乎一瞬间自己就变成了另一个人,而感觉又是如此真实,并非坠入梦境之中。 再往远处一看,无数山峦起伏,云气升腾,好一派雄壮的山河气象。 洪锦现在站立的地方竟是一座山丘,登高望远,山风吹拂,云雾笼罩,如凌虚踏步。 山崖下方是郁郁葱葱的梧桐伞盖,茂盛的枝叶遮蔽了整个地面,看不清这到底是一片梧桐树林还是一棵占地极广的参天梧桐树。但极可能这只是一棵庞大到惊人的梧桐树,因为这地方除了这一大片梧桐枝叶外,再看不见其他的树。 蔚蓝的天空中几朵慵懒的白云缓缓飘荡。 洪锦抬头看着白云正自出神。空中出现一缕红光,光芒越变越亮,那几朵白云冲得粉碎,虚空之中猛地飞出一头庞然大物。耀眼的光芒几乎把天空尽数染红,虽不是晚霞时分,却比夕阳西落时还要艳丽十分。 庞然大物双翅一展,艳丽的羽毛缓缓展开,足足伸展至百丈开外,天空都被遮去了半边。 这是一只浑身羽毛都金碧辉煌的飞禽,其形体比洪锦见过的金翅大鹏鸟不遑多让,而其绚烂威仪更是远胜大鹏鸟。尾羽展开时,有七彩光芒浮现。 洪锦猛地醒悟到眼前出现的飞禽到底是何物,这是凤凰! 上古神兽凤凰! 说它是神兽不如说它也是上古妖祖之一,现如今的无数灵禽都以其为尊,但凡流淌着凤凰一丝血脉的灵禽,不管有没有化形,都为人所尊崇。青鸾、孔雀、大鹏鸟等等其实都是其后代。wenxueзч.net 这样一只庞大到惊人的凤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庞大的凤凰越飞越低,越飞越近,竟直直往洪锦撞了过来。 洪锦吓得连退数步。凤凰就要撞向山丘时身形猛地一沉,那扩展数百丈的双翅缓缓收拢,随后便落到了下方的参天梧桐之上。 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声从洪锦身后响起。 洪锦转身一看,赫然发现身后竟然是大片的营帐,密密麻麻,一望无际。无数旌旗在大营上方飘摆,森森杀气直透苍穹。 这里竟有一支雄壮的大军驻扎,那号角声便是从营中传出的。 大营之中涌出无数高矮不一的人影,离得太远,洪锦看不清楚,只依稀可见那里也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人物。他们面向凤凰方向,跪倒在地。 一声悦耳的轻鸣声从梧桐树上响起,声音扩散而开,如春日阳光刺破铅云,照耀在冰封的荒芜之地上,给所有听到此凤鸣之音的生灵带来了生的希望 这是那头凤凰在鸣叫。 传闻凤鸣之声极其动听,不但能震慑神魂,更是预示着天命所归,圣人出世! 洪锦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凤鸣之音,虽说那用埙吹奏的凤鸣幻音据说就是模仿的凤鸣之音,但和真正的凤凰鸣叫还是相去甚远的。风后自不必说,他自己只学了个皮毛,洪锦靠自己钻研也只是模仿了个两三层而已。现在一听这真正的凤鸣,可以让人热血沸腾,当真让人震撼。 洪锦转头又瞧向凤凰,只见凤凰的背部飞起无数道光华,光华之中是一道道的人影。 这些人影衣着飘逸,丝绦飘荡,裹在五颜六色的光华之中纷纷往洪锦头顶飞过。 香风漫天,婀娜多姿。 尽都是女子! 洪锦看得呆了。这些女子似乎又以最前面一名女子为首,众星捧月般跟随在后,从山丘顶端飞过,又往大营方向而去。 其中一道绿色光芒中一个娇小少女似乎较为顽皮,旁人都目不斜视,她却十分好奇的东张西望,尤其看到下方山丘上还站着一个人,便也低着头向下看。 洪锦和她双目相对,而她也刚好从头顶飞过,这一见之下,洪锦几乎脱口而出:“翠儿!?” 这个绿光之中的少女,其面容和翠儿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应该说显得更加顽皮俏丽一些。见到洪锦痴痴盯着她看,她竟眨了眨眼,撇了撇嘴,骄傲的一扭头,冷哼一声追着人群飞走了。 洪锦眼睁睁看着这一群天外来客落到地面,而那些跪迎之人又簇拥着她们进入大营。 只剩下梧桐树上那头庞大的凤凰还栖息在树巅。 又是一声凤鸣,洪锦扭头一看,见那头凤凰正瞪着自己。凤凰之眼如两朵滚动燃烧的火团,灼热而令人心悸。 被这样一头庞大的凤凰盯着,洪锦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凤凰身后的尾羽轻轻摇摆,七彩光芒散开,如无数道彩虹散布于天际。 数只小鸟从远处林中飞起,也不知是被凤鸣声吸引,还是那美丽的彩虹吸引,向着凤凰飞了过来,但又不敢靠近,只是在远处漫无目的乱撞。 初时只有几只,但没过多久,飞禽越聚越多,已有上百只在四周乱飞。 有几只鸟甚至撞到了洪锦身上。 凤凰轻轻抬首,向着天空又是一声短促的轻鸣。此声过后,所有飞禽如被召唤了一般,竟全都往一个方向飞去。 洪锦也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前迈步…… 此刻在洪锦眼前已没有了凤凰,也没有了美丽的彩虹,他的面前似乎有一条通往另一个天地的大道,前方阳光明媚,春风习习,是一个从没有黑夜和寒冷的世界。他只想如同那些飞鸟一样,也想绕着凤凰飞翔。 但是洪锦没有翅膀,更没有施展什么法术,身在高耸的山丘,一脚踏空,随即便直直掉落。 洪锦身在半空才恍然醒悟,自己竟被凤鸣之音所迷,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之中,可是此时想回去也开不及了,只能任凭身子摔落,他一边手足乱舞,一边大叫,这一摔竟掉落了很长时间都不见地面,直至眼前猛地一暗。 “啊!” 洪锦终于摔倒在地,虽然从那么高的地方掉落,却一点儿都不疼,而且屁股着地,坐的很稳当。 洪锦抬手一摸额头,全都是吓出来的冷汗。 一个稚嫩的声音嘿嘿笑道:“洪道友,这一跤摔得如何?” 洪锦循声一看,只见那十遗正一脸坏笑的望着自己。 洪锦又在身上一通乱摸,衣衫还是原来的衣衫,之前所见尽都不翼而飞。 “你……你这家伙戏弄我?”洪锦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分明是着了这十遗的道了,刚才陷入幻境之中,并不是真的。 第89章 炼制仿品 洪锦恼怒之下伸手便要捉拿十遗,就算不摔他个跟头,屁股上也得打两下。 十遗转身边逃,叫道:“师父,师父,有人要打我。”他往身后屋门里一冲,人影已消失在其中。 洪锦跟着进去,眼前一花,已出现在一处极宽大的厅堂之中。 上次来时洪锦已经知道这里的屋子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而是另有乾坤,如同旗门遁一样是和外面隔绝的,里面的空间不能以屋子大小来判断。 堂中一人端坐在蒲团之上,十遗躲在此人身后,向着洪锦挤眉弄眼。 蒲团上之人秃头袒肩,身披黄袍,正是法戒。 洪锦强压怒火,到了法戒身前躬身跪倒道:“在下洪锦参见上仙。” 法戒双目低垂,似乎已知晓外面发生了何事,微微而笑道:“这个小徒太过顽皮,和阁下开个玩笑,切莫当真。” 洪锦道:“在下也不会往心里去的,平白做了一梦而已。” “一梦?”法戒微微摇头道:“这不是梦,而是你前世记忆极深的一件往事,此事或许对你事关重大,这才在你命运之中留下了痕迹。” 洪锦惊讶道:“什么?” 自己一直以为只是一个梦而已,可如今法戒竟说这不是梦,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只不过经历其事的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前世之身。 法戒解释道:“小徒对你也施展了回梦之术,所以你才会坠入往事之中。但他修为低微,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你可想起了什么没有?” 洪锦痴痴道:“我……我看到了一只巨大的凤凰,还有许多人从头顶飞过……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什么眉目。” 法戒道:“人生际遇之中能更改命运的事有许多,只是偶尔想起其中一件,确实是没有什么眉目的。小徒本来是想让你想起一两件噩梦之事,但你却遇见了凤凰,这只怕是件好事。” 做了一个梦还摔了一跤,反而是好事?法戒都这样说了,洪锦自不可能再责怪十遗。 洪锦道:“上仙,前次和你约定之事,我洪锦已做到了。” 法戒眼睛一亮,向十遗挥手道:“你出去,替你千阙师兄看守大门。” 十遗答应一声,笑嘻嘻又走了出去。 等十遗一走,法戒道:“那招魂幡找你手中吗?取来我看!” 洪锦探手储物袋,再拿出来时,手掌之中已多了一根一人多高的黑色法幡。这正是缩小了的招魂幡。 洪锦正要施法把它恢复原样,法戒却阻止道:“莫要乱动,贫道这里可不想引来无数亡魂,需先隔绝一切痕迹。”说罢,把身前一叠黄色符纸举掌一拍,再往空中一挥,十来道黄芒分散左右,张贴在四周墙壁之上。每一道黄纸上都画着一道符印,此刻同时亮起光芒,瞬间组成一个圆形光罩,把二人笼罩其中。 法戒道:“可以了。” 洪锦把法力一催,一人多高的法幡顿时散发出一股阴风,然后再阴风缭绕之中开始暴涨! 洪锦上次收招魂幡时,险些儿把周身法力吸干,如今合了道法力充沛许多,饶是如此,当这杆招魂幡涨到三丈来高时,洪锦已开始法力不济,连忙撒手。这根高耸的招魂幡就这样杵在了法戒面前。 法戒从蒲团上站起,双目紧紧盯着招魂幡上的那些法幡上符印,露出迷醉之色,赞叹道:“不愧是后土娘娘的手段,虽然对她只是极寻常的一道招魂幡,依旧能看出其中造诣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我法戒万万达不到这等境界。” 洪锦道:“你能做出一根相似的招魂幡来吗?”:魰斈叁4 法戒跃跃欲试道:“若从未见过招魂幡,想制一杆新的出来,我确实没这个本事,但若有原样在此,然后依葫芦画瓢做一件仿品,应该没有问题。” 洪锦喜道:“如此最好,不知上仙做一件仿品需要多少时间,不知三个月能否炼成?” 法戒摇了摇头。 洪锦心中一沉,以为三个月的时间不够,难道要三年? “不用三个月,只需三天!” 洪锦惊讶道:“三天?” 法戒笑道:“我等又不是也炼制一件混元之宝,用来收摄妖魂的话,一件只能拿来镇魂的法宝便足矣。只要把招魂幡中夺魂、追魂、封魂等符印炼制下来,就能让摄入其中的妖魂无法逃脱。” 洪锦道:“既如此,我三日后再来。”本想告辞离去,猛地又想起进符元宫的破规矩,凡是来一次就得回答一个问题,不答不给进,委实讨厌的很。 洪锦又犹豫着道:“不如我留在这里三日,等上仙把招魂幡炼制出来。” 法戒道:“随你的便,你若想看我如何炼制此幡,大可留下。” 洪锦大喜,忙道:“既如此,在下叨扰了。”也学着法戒的样子,在屋里找了个蒲团,盘膝坐了下来。 法戒绕着招魂幡转了数圈,把此幡上十来道符印全都默记于心,然后返回内室,再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杆小巧一些的法幡和一支朱笔。这法幡空有一个模样,上面一道符印也没有,制作也颇为简陋,法幡上垂挂的幡面只是寻常符纸所制。 “起!”法戒把手一扬,那根法幡飞出,落在招魂幡的旁边。 法戒虚空起笔,把手虚划,竟在空中画起了符印。随着笔痕落下,一道道完全由真火凝聚的印记渐渐成形。 洪锦看得目瞪口呆,把真火控制到这等程度,自己决然做不到,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要把真火操纵到这等细微的境界。而三昧真火只是合道期的炼气士就能施展,所以这样收发由心的真火和修为境界的高低无关,而是在乎其精妙手段。 当一道符印画完,法戒举掌一拍,呼的一声,一道符印向前飞出,打在了那杆空白法幡之上。一道符印已融炼成功。 法戒举手不停,开始画第二道…… 招魂幡上的符印越来越复杂,法戒的动作也越来越慢,但他操控笔画极稳,宁可慢一点,也绝不发生任何错乱。 转眼大半日已过。此时已是黑夜,但屋内掌着灯,洪锦并不知天色变化。因为一直注视着法戒画符印,心神投入其中,丝毫不觉得时间过得如何缓慢。 当最后一道符印也被打入法幡之后,法戒把朱笔一扔,招手摄入那杆法幡,举到头顶张口一喷,一团三昧真火在法幡底下熊熊燃烧。那团三昧真火初时把法幡都笼罩其中,但越烧越小,最终凝炼成一个亮晶晶的火团,嗖的一声,钻入法幡的幡杆之中。 法戒手中的法幡表面绽放出一层灰光,所有融入其中的法印同时闪烁光芒,几乎在一瞬间,这根平平无奇的法幡已成了一件摄魂法宝。 洪锦看到法戒最后一步时,忽然醒悟到自己炼制法宝时为什么会失败了,一气坤元经说的很明白,法宝在于宝,宝得有个种子,刚才法戒以凝练到极致的三昧真火当做符印一起打入法幡之中,分明就是把很强大的一部分法力转送入了法幡之中。此法力等同于寄养在了其中,便是先种了一个宝。 法戒法力高强,以三昧真火为引,可以凝练出一丝火种,这只是一种最常用的手段。洪锦自问没有这等能耐,但触类旁通,给法宝之中留下一个容纳法力的种子,未必一定是三昧真火,也可以是其余有灵性的东西。如果不想用器灵,那就找一个其他的有灵性的东西,也如法戒一般,把之炼进想要的法宝之中。所以合道期的炼气士也是可以炼制出一件真正的法宝的,就看用什么手段去炼制了。 “成了,我这件法幡虽然不是真正的招魂幡,但摄人魂魄,镇压元神,一样可以做到。”法戒也很高兴,举着这杆法幡看来看去,一点儿都没有想要送给洪锦的意思。 洪锦忍不住道:“上仙,我还要拿它去收妖魂呢。” 法戒摇头道:“这根不能给你,我得自用。” 洪锦险些儿以为自己听差了,合着自己忙乎了一圈,到头来这法戒竟不准备给自己炼制一根,而是先给他自己炼了。这真是岂有此理。 第90章 交易不公平 如果骗自己去夺招魂幡,最后只是为了让法戒练练手,给自己炼制一件摄魂法宝的话,就算他是一名修为高深的上仙,洪锦也咽不下这口气。 洪锦的脸色沉了下来,大声道:“上仙,人要言而有信,你若只是想让洪某给你跑腿,早说便是,不必寻找其他的借口。” 法戒微微一笑,把手一晃,那根刚炼成的法幡被他收入掌中,只有数尺来高,再朝袖中一丢,已藏了起来。 法戒也不理洪锦生气,而是自顾又到内室,旋即拿出另一根预先准备好的空白法幡。此幡和之前一样,只有其形,而无符印在幡上。 “你急什么,我既然答应给你炼制一根,就绝不会骗你。但是我符元宫也不能白做事,我师尊很早就告诉我说,法不轻传,宝不轻授。若轻贱给人了,便是自降身价,反不被人看得起。这是他游荡世间时琢磨出来的道理,任你是圣人也好,贩夫走卒也罢,来我符元宫,就得要付出一点儿代价。” 洪锦一怔,心道这是什么破规矩。虽然这话听着有点儿闹心,但未必没有道理。 洪锦道:“你想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法戒道:“你已付了。我从你拿来的招魂幡上仿制了一杆招魂幡,这都是拜你所赐,我也算得了你的好处。所以接下来再炼制一根时,便是要送给你。” 洪锦顿时又放下心来,原来法戒早就准备了两根法幡,一根给自己预备着,还有一根是给自己的。 这件事听上去很合理,但洪锦依旧觉得自己亏了。为了那招魂幡,杀了地府功曹,彻底得罪了地府,而这根招魂幡自己并不能保留,以后还是要还回去的,甚至这炼制的仿品也要用在收摄三个妖魂之上,一旦使用,此物就得藏到一个永不见天日的地方,好让这三个妖魂自生自灭。到头来,自己一无所获,还平添了一个大敌。:魰斈叁4 “上仙,这场交易不公平。” 法戒道:“有什么不公平?” 洪锦道:“你说再炼制一根仿制的招魂幡给我,但是此幡我并不能拥有,收了三个妖魂之后就得镇压在无人之处,以后都不能用了。而且此事绝非我洪锦一个人的私利,乃是救人济世的好事,你拿这个说成是我洪锦得了你法戒的好处,是不是有点儿过了呀。” 法戒一琢磨似乎是这么一回事,整件事洪锦并没得到什么好处。 法戒道:“你可以选择不去救,把这根招魂幡留着己用。此物与人对战时极其有用,没有成仙的凡人自不必说,就算是成仙得道的,若无护持元神的宝物,也容易摇他个神魂震荡,被人所乘。” 洪锦道:“可是我之前已答应过人家要去救人,岂能反悔?你自己也知不能骗人,竟要让我撒谎?” 法戒一时无语,转了数圈后又道:“你若觉得这场交易吃了亏,那就再从我这里拿点儿东西过去。” 洪锦道:“我反正吃亏惯了,也不要你太多,给我个几百道符印,外加询问我妹子下落,此事就算两清。” 法戒一听洪锦开口就要几百道符印,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太贵了,这交易做不成。” 洪锦道:“符印对上仙而言抬手就来,你竟觉得贵?也罢,我再吃点儿亏,打个折,你送我一百道符印,外加我妹子下落,这总可以了吧。” 法戒依旧摇头道:“贵了。” 洪锦道咬牙:“上仙好小气,我亏到吐血了,只拿你五十道符印,再加妹子下落,如何?” 法戒这次犹豫了一下,但最后依旧摇头道:“还是贵。” 洪锦已经从法戒刚才的犹豫之中看出了其态度有些松动。这般讨价还价,洪锦在小时候是经常做的事,极能察言观色,反而法戒这种时常闭关打坐的金仙,对此并不擅长。 洪锦跺脚道:“这是最后的让步了,我拿你二十道符印,除了询问妹子下落外,我还想学你的回梦之术。” 这次法戒没有拒绝,而且不在纠缠符印的多少,皱眉道:“你要学清净回梦决?” 洪锦道:“不错,我也对自己的前世很感兴趣。学了你的清净回梦决之后,我或许也能看看自己前世到底作了什么孽,让今世的我如此受罪。” 法戒道:“此术只在我门内流传,你又非我符元宫弟子,怎么能学?” 洪锦道:“那却不一定,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难道在没有符元宫之前,就没有学此清净回梦决的人吗?” 先有符元仙翁才有符元宫,但在符元宫创立之前,这清净回梦决的本事肯定已经为符元仙翁所掌握。 法戒一时拿不定主意,而遇事不决时,最方便的办法便是算一卦。 他提笔在地上一张黄纸上迅速画下几道符印,然后祭向洪锦头顶,火光一起,烧为灰烬。旁人卜筮需使用算筹或掐诀计算,他却只需要一道符。 一道青烟悬浮在洪锦头顶,凝而不散。 法戒一看此景,点头道:“师尊并无不允,此法可以传授于你。但此术极讲机缘和天分,有些人学起来很快,有些人则永远都摸不到头绪,实话对你说吧,此术练到极致,由虚到实,由古及今,能回溯过往,十分神妙。此道虽不是完整的时间大道,但能知过去,也算是半个大道了。” 三千大道之中除了混沌、因果、轮回等等大道之外,时间大道也是其一。清净回梦决只知过去,不知未来,所以在法戒口中只能算是半个大道。至于完整的时间大道在何方圣人之手,有说元始天尊占有,也有说昊天上帝占有,甚至传闻鸿钧老祖才是真正的拥有此等大神通的人,其余人只不过窥探了一丝门径而已。 反正不管是何方圣人,能看穿过去未来的神通,都足以惊世骇俗。至于卜筮之道,虽能知凶吉结果,但和真正的时间大道比起来相差甚远,而且很容易被其余大道所克制,算出一个虚假的结果出来。这也是精通卜筮的仙人很多,但真正厉害的却没几个的原因。 清净回梦决算不上是厉害的本事,修到极致也只是知道过去的事,对修为增益不多,所以就算洪锦学了去,只是多了一门无关紧要的旁门之术。 第91章 丢到北海之眼里去 法戒从袖中取出一道卷轴,甩手扔给洪锦,说道:“这是清净回梦诀,你能领悟多少是你的事,非我符元宫的人,我也不会多加指点,你更不得胡乱散布我门中法诀,若得知你又乱传给其他人,我必找你的麻烦。” 洪锦接卷轴在手,打开了扫了一眼,这上面记载的确实是清净回梦诀,但言语晦涩,粗略一观根本不知在讲些什么。似乎此法竟然不是在正常状态下修炼,而是借助梦境去激发修炼的。如果一个人总是不做梦,此术将永无修成指望。 “好,我收了清净回梦诀,自然会守口如瓶。上仙,你再替我算一下妹子在哪里?” 法戒道:“你妹子丢失了?” 洪锦恨恨道:“并非丢失,而是已经过世了。”他把数年前妹子被祭河神的事讲述了一遍。 法戒恍然道:“你想求她魂魄着落处?” 洪锦道:“不错,你门中既然能找到再次转世之人,我便想求上师算一算我妹子转世在何处?” 法戒摇头道:“你这真是多此一举,她好端端的转世后,必然忘记前尘往事,又有自己亲人,你还去找她作甚。” 洪锦道:“当初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心中万分愧疚,如果见她过得很好,一切罢了,若过得不好,我或许还能帮上一把。但绝不会上前相认。” 法戒道:“既如此,你把她生辰八字和名姓报来,我算一算。” 洪锦把丫丫的降生年月和姓氏说给法戒听了,法戒提笔在黄纸上一通书写,又画了许多符印,最后让洪锦在符纸上留下一滴血。 做完这一切,法戒盘膝而坐,双掌加符一催真火,把此符印烧成飞灰,随着白烟散去,隐隐在他面前显露一幅图画。画面之中隐约可见一条身影,但极模糊,晃来晃去,如白云飘荡。 洪锦一眼看出那身影正是妹子的模样,即便这些年没见,依旧变化不大。洪锦激动的道:“她在哪里?” 法戒眉头一皱道:“她尚未转世,还是阴身。” 洪锦愕然道:“上仙是说她留在了地府?” 法戒点头道:“未转世,自然是滞留于地府之中了,至于是何原因如此,恕贫道无法推算出来。但她确实已失去了肉身,只有神魂还在。” 洪锦也知妹子不可能还活着,但神魂留在地府确实有点儿意外,此事并非什么好兆头,自己杀了地府的功曹,任谁和自己牵扯上关系,在地府之中只怕都不会得到善待。 洪锦又向法戒深深一揖,说道:“多谢上仙告知。” 法戒笑着道:“举手之劳而已,现下我只欠你二十道符印了。” 洪锦道:“在下想炼制一根令旗,品级较高,必须是法宝,所以还缺一些符印。除了五行符印之外,外加流云、幻光、空明、甲元……一共十三道。” 这些符印其实是炼制遁元旗所需的所有符印,如果成功,便是一件法宝。品级不论,毕竟这得看个人造诣。而且一旦有了法宝就可以靠自身修为慢慢温养,虽然极笨极缓慢,但也是提升宝贝品级的一个办法。 洪锦手中在使用的那杆令旗只是遁元旗的仿品,而且是法器,施展旗门遁时,里面的空间狭小,几百个纸人布下一个阵势就挤得满满当当,这肯定是不行的,至少得想法能够容纳下一座真正的大阵。 洪锦又道:“另外的七道,上仙看着给吧,我想炼制刀剑类法宝,你看什么符印合适,就送我几道好了。” 法戒倒也干脆,转身回到内室,不一会儿便捧着一个盒子出来,说道:“这里是二十道符印,除了你所说的十三道之外,我又送你七道各有不同妙用的符印,或雷或冰,绝非寻常五行符印可比。” 洪锦大喜,伸手去接。 法戒抓着盒子不放,又道:“我虽从你那里得了招魂幡的炼制之法,但此事与我再无关系,一切罪过都是你一人承担。” 洪锦心道自己连水府府君和地府功曹都宰了,拔招魂幡的事当然自己也会扛下来,区区罪过一人承担又能怎样。洪锦道:“此事与上仙再无干系,都是我洪锦一人所为。而且也绝不会与第二人说起此事是受上仙指点,你大可放心。” 法戒终于满意地点头松手。 “我这便为你炼制一杆新的摄魂幡。”法戒稍作休息,开始依照招魂幡炼制第二杆法幡。 洪锦盘膝坐下继续观看。像这种亲眼看一位金仙在面前炼制法宝的过程,绝对是极难得的机会,洪锦不想错过一丝一毫。法戒也许在炼器手法上不如一气洞的精妙,但在符印融合和真火的运用上,只怕除了一气仙余元方能匹敌之外,一气洞里找不出第二个炼气士。 法戒已炼制过一回,这第二次更是举重若轻,手法娴熟,一日不到便把第二杆招魂幡的仿品炼制完成。他命名为摄魂幡,而不是招魂幡,便是因为此幡主要是用来困住元神的,其中符印做了取舍,并非和原来的招魂幡一模一样。 第二杆法幡炼成之后,饶是法戒也觉得疲累不堪,他把法幡交给洪锦,叮嘱道:“此法幡使用时并非对着妖魂一晃就能摄入,也需要把对方逼入绝境,最好无法变化和移动时,成功的机会极高。” 洪锦道:“上仙的意思是对方若拼命挣扎,还有逃出来的机会?” 法戒道:“只要摄入此幡之中,贫道敢拍着胸口说一句,不是圣人的元神绝对无法逃脱。但把元神收入其中,并不能杀死,你若想一劳永逸的解决那三个妖魂,最好把他们丢到一个地方去。” 洪锦道:“丢到哪里?” 法戒抬手往北一指,说道:“去北海,丢到北海之眼里去。” 洪锦当初就曾路过北海之眼,但没敢靠近,如今法戒竟然让自己把收了妖魂的摄魂幡丢到北海之眼里头去,那北海之眼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见洪锦一脸的疑惑,法戒解释道:“北海之眼就是一个从上古流传下来的放逐之地,那里深不可测,传闻直通天外,凡是坠入那里去的人,不论凡人还是仙人,均无法回来。” 第92章 鲸龙醒了 原来北海之眼就是个没有底的深渊,只进不出,是不是通往天外则谁也不知。这样的地方用来放逐那些不该留在这个世上的元神,确实是一个极佳的去处。 甚至北海之眼如此出名,也是因为被放逐过很多上古大神。要知道每一个大神都积聚了庞大的天地元气,就算只剩元神,一旦消亡于天地之中,都会影响到现有的格局。杀一圣也许并非想象之中那么艰难,但元气浓郁之下,又会诞一圣,与其如此,不如把那些上古大神放逐,一劳永逸的解决对手,还不愁天地元气又被旁人所用。 这是圣人私心作祟,先登高位者通过这种光明正大的手段,阻碍了后来者的成圣之路,所以越往后世,越难堪破大道。 洪锦点头道:“好,我就把收入妖魂的法幡丢到北海之眼里去。” 法戒又告诫道:“远远的丢进去便好了,切莫靠太近,如果你也不小心被吸了进去,再无人能救你。” 洪锦道:“我会注意的。”在符元宫待了三日,洪锦也不想继续久留,该拿的东西都已拿到,便向法戒告辞。 门口端坐着小童十遗,他见到洪锦出来,生怕他要打自己,立即跑远了。 洪锦向他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 十遗摇头道:“我不过来。” 洪锦道:“我不打你,只问你个事。” 十遗道:“你问什么?” 洪锦道:“你修清净回梦诀时,这第一件前世之事是如何想起来的?” 十遗挠头道:“前世第一件事?我想想看,对啦,我腹中饥饿,想吃烧饼,而且是朝歌城的烧饼,师傅只带回来过两次,又香又脆,好吃极了,可是我却吃不到。于是我想了一夜,直到睡着了也想要吃,突然之间我就记起来其实前世我吃过很多烧饼,连当时的滋味都体会的到。既然前世吃得这么多,这么饱,我今世便也不太想吃了。” 洪锦愕然道:“这么简单?” 十遗道:“是啊,师父说这就叫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洪锦笑了笑,觉着这句话才是暗含寓意,说道:“等我想起很多往事时,也请你去朝歌城吃烧饼。” 十遗喜道:“当真?” 洪锦道:“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你莫要不肯来。” 十遗道:“有吃的岂能不来。等你去了朝歌,我就来寻你。” 洪锦自己也不能肯定将来是否去朝歌,若有这一天,请十遗吃一顿烧饼又算得了什么。即将离开符元宫时,那最外面看守门户的千阙依旧坐在门口,听到洪锦的脚步声渐近,这老头站起身来,颤巍巍道:“洪道友,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洪锦无奈道:“千阙道友,你的问题太过高深,我想不出答案来。” 千阙哈哈一笑,甚是得意,说道:“是八兽七禽。你想想看,六首四足之兽,四首二足之禽,岂不是正好上有七十六首,下有四十六足么。洪道友,你可知我是如何解出这一问题的么?” 洪锦强自忍下打他一顿的冲动,说道:“我不想知道。千阙道友,后会有期。”转身便走。 千阙在后面叫道:“下次来时,我再出一个更妙的问题考你。” …… 从洪锦前往符元宫到返回一气洞,已然三日了,当他再次出现在化仙坊时,余朵派了个门人来向洪锦索要报酬。洪锦一听便知是余朵要法宝来了,心道这种事岂能急迫,把炼宝之事想得太过简单了,如果看过一气坤元经就能炼制法宝,只怕一气洞里四处都是能炼法宝的人了,还轮得到自己给她炼制。 洪锦也没有一口回绝余朵,只是让她再等几天,自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结果。 洪锦封闭府门,先好好休息了一番,养精蓄锐够了,进入炼器房,准备祭炼。 洪锦看了法戒的炼制法幡后受益颇多,决定趁热打铁,把飞电剑炼制出来。此次不求炼出什么极高的品质,只求能成功,哪怕是最下品的法宝。 那柄飞电剑的所有应用之物都已齐备,洪锦一一摆放在身前,尤其是需要融入飞剑之中的一枚雷石,被他分外慎重的摆放在正中间。之前的雷石是如符印般直接融入剑胚之中的,但现在洪锦觉得这步错了。他要先提炼这枚雷石,如同法戒把自身真火凝结成晶一样,给剑胚埋下一颗法力核心。 一团真火缓缓燃起,先把剑胚祭炼到一定火候之后,洪锦又把数道符印融入剑身。 每一种符印都有各种术法,例如疾风符印可以让剑光来去如风,断金符印又能让剑锋削铁如泥,叠加的符印越多,宝贝自然就越厉害。但越叠加到后面便越难,一般法器类数道符印就能炼成,而法宝则很少低于七道。至于数十道符印叠加的宝物,几乎每一样都威力惊人,炼到极致处,便是后天混元之宝。 有后天便有先天,那些从鸿蒙初开,天地初生时产生的宝贝,便是先天之宝。这等宝物从一出生就蕴含了天地之道在其中,自然也是人人奢望能占为己有的宝贝。后天炼制的混元之宝需要人为给其添加各种道法,而先天的混元之宝却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占有之人不但不需要赋予其道法,还能借助宝贝反修自身,从此踏入求证之道,最终掌握大道,成就道果,甚至步入圣人之阶。 当所有符印融入剑胚之后,洪锦最后拿起那枚雷石,掌心燃起的真火绕着其不停锻烧,直至石块融化成泥,里面冒出一道道电弧时,洪锦这才住手。接着把这团蕴含着丝丝电弧的烂泥猛地向飞电剑的剑胚之中打去,那些烂泥一触及剑胚便自动崩散了,只留下一团亮晶晶的电光悬浮在表面,而且时明时暗,随时都会崩溃。 洪锦一声大喝,全力施展三昧真火,双掌催发的火焰把整个剑胚包裹住,要在电光消散之前将之融入其中。 如今这手法就是从法戒的炼制之法中学来的,要把这道雷霆之力灌注进剑身之中,同时不让其消散掉,此剑就能自带一丝雷霆,这柄飞电剑便算是炼成了。至于能保存多少下多少雷霆之力,则不在洪锦考虑之中,只要能成即可。 此过程看似容易,其实极难,不但要控制真火,还要控制炼化之物,稍有差池就前功尽弃。洪锦的修为虽然不高,毕竟在这一气洞里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炼器的本领,此刻全力施为,那一丝电弧虽然还是消散了很多,但有那么一小部分终于融入了剑身之中。 当最后一道电光消失之后,这柄正在炼制的飞电剑猛地一亮,发出轰的一声闷响,数道黯淡的电弧在剑身表面悬浮而出。洪锦双掌一震,真火刚一消散,嗖的一声轻响,一道电光直插屋顶。 洪锦抬头一看,只见刚才祭炼的那柄飞电剑已钉在了房梁之上,直没至柄。 此剑又快又锋利,多半是炼成了。只是可惜这样一柄飞电剑并没有产生什么异象,其品级是极差的,一般而言越是品级高的法宝,炼成之时就越是声势惊人。 为了验证心中所想,洪锦抬手拔出此剑,然后一催法力,只见此剑果真又绽放出数道黯淡的电弧,在剑身上跳跃起伏,呲呲作响。又举剑往空中一祭,一道电光瞬间飞出,笃的一声,插在墙壁之上,同样大半剑身都插了进去,电弧甚至扩散而开,把四周墙壁打出数道黑色痕迹。 这样一柄飞剑比寻常法器要厉害的多,远胜余朵之前手中那么多的仿制之宝。 “行了,虽然炼制的不是太好,但也算是半件法宝,以余朵的修为,真正的法宝给她不见得能施展得动,如今这柄飞电剑里所需祭起的法力并不大,正适合她使用。” 第一次炼制成一件准法宝,洪锦还是很开心的。如果让自己再来一次,未必能够成功,这东西既讲究实力,也讲那么一点儿运气。 洪锦收了此剑,准备再休息一阵,同时回想一下适才炼制时的不到之处。他刚坐下没多久,腰间忽地一动,是那只灵兽袋中传来的动静。 袋中放着那头鲸龙,上次他杀了水府府君时,本想把尸首好好利用一番,谁知被鲸龙给吃了,然后就开始翻肚皮睡大觉,现在终于醒了吗? 第93章 两个小肉瘤 洪锦解开袋口往里一看,只见那条鲸龙在灵兽袋中确实醒了,但却不停地拱脑袋,在袋壁上磨来磨去。 怪不得袋子有了这么大的动静。 “你要做什么?”洪锦问道。 鲸龙抬头看着洪锦,嘴里发出咕咕两声叫。它虽然有一些灵智,还没到能口出人言的地步。 见洪锦一脸的疑惑,它又低着头往袋壁上撞了撞。鲸龙的脑袋如同鲤鱼模样,除了两根赤红色的长胡须颇有龙的威严,其余五官就是个硕大的鱼头。 洪锦发现醒来后的鲸龙和之前有些许不同,除了身子颜色变得更加深沉了些,连额头都更光亮了,一对鱼眼更是炯炯有神,张嘴时露出一排细密尖利的牙齿,比以前更狰狞了几分。 洪锦道:“你头痒吗,我帮你挠一挠。” 洪锦把手伸进袋中,在鲸龙的头上轻轻摸了摸。 鲸龙一开始似乎很享受抚摸,闭着眼不再动弹。但过了一会儿后,它又向着洪锦的手掌用力一撞。 洪锦愕然道:“你觉得太轻了?” 鲸龙发出咕咕两声叫,似在说确实如此,这样轻轻一摸,不痛不痒的,这是在摸狗头呢还是摸娃娃头。 洪锦在鲸龙的头上锤了两下,鲸龙竟伸着头一动不动。 洪锦连锤数下,一下比一下重,鲸龙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甚至主动把头扬起,让拳头落在其额头上。 “你的头真硬。”洪锦终于发现鲸龙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了两个小小的凸起,那个位置被两片鳞甲覆盖,鲸龙想让自己锤的地方正是这两个小凸起。估计之前它拿头撞来撞去的,也是这两个地方。 洪锦试着用手指去剥那两片鳞甲,但遮盖的极严实,根本剥不开。 那两片鳞甲之下似乎要冒出什么东西,但为鳞片所阻,于是鲸龙撞来撞去,想剥离这两枚鳞片。 “你等着,我用新炼制的一柄宝剑给你撬开。”洪锦取出飞电剑,从袋口伸进去,用力戳在鲸龙的其中一个凸起处。不等洪锦用力,那鲸龙就先往剑尖上用力一撞,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一道红色微光从鲸龙的额头一弹而出,直接飞出了袋口。 那枚遮盖住鲸龙凸起处的鳞片已被顶开,露出一个鲜红软嫩的小小肉瘤。 粉红色的肉瘤简直吹弹可破,就这样突兀长在鲸龙额头上。 洪锦大失所望,本以为鲸龙的脑袋上会冒出来两根龙角,结果只是两个小到极不起眼的粉红肉瘤。 鲸龙又把脑袋的另一边往剑尖上撞,连撞数次,又是噗的一声响,鳞片崩飞,现出第二个肉瘤。 没了这两枚鳞片,鲸龙极是欢快,在袋中摇头摆尾游来游去。 洪锦转头看向地面,那里躺着两枚比巴掌还大的赤红色龙鳞。鲸龙在灵兽袋中是缩小了形体的,当它的鳞片从袋中飞出后,便恢复成了本来的模样。 这两枚龙鳞刚离开鲸龙本体,看上去极鲜艳,不但光芒闪烁,还散发着一股很强的灵气。毕竟鲸龙也非凡物,从它身上掉下来的龙鳞本就是不错的炼材。 一想到龙鳞可以连炼制宝物时,洪锦心中一动。 他即刻把自己的那柄火云刀给取了出来。此刀已祭炼过一次,从下品法器炼成了中品法器,之后一直在自己手中使用,也立了不少的功劳,但随着遇见的对手越来越强,这柄刀已不堪大用。杀寻常敌手或还凑合,遇见修为高深的炼气士时,只能催发凡火的火云刀根本没有丝毫威胁。 如果能让此刀再次精炼一下,或许又是一柄利器。 洪锦又取出炼制飞电剑剩下的一些材料,其中的剑胚是上好的精铁,而剩下的数道符印也是为了增加剑的锋利和灵动的,这些东西若能全都融合在火云刀之中,再以龙鳞作为最后的灵种炼化入刀身…… 洪锦自从回了化仙坊,便和任何人没有接触,洞府前任谁来敲门,都没有动静。 一直到半个月之后,洪锦终于从楼里走了出来,只是此刻他的模样憔悴不堪,浑身的烟火气,连走路都有些站不稳当。 余朵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当她亲眼看到洪锦的模样时吓了一跳,以为洪锦为了炼制自己的法宝,竟弄成这幅模样。 余朵心中有些感动又有些懊悔,洪锦闭关大半个月,自然是为了完成自己交代的事,一件法宝又岂是能轻易炼成的,肯定极耗精神。而懊悔的是洪锦如今这个样子,不消问,定是失败了。如果炼成,洪锦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模样,只怕会四处传扬,他洪锦以区区合道修为也炼成了法宝。 一名能炼制法宝的合道修士,肯定会得师门重视,师父一气仙余元对精通炼器之术的门人极其看重,若觉得洪锦资质不差,收其入门都有可能。 二人来到僻静之处,余朵皱眉道:“洪锦,你失败了?” 洪锦淡淡一笑道:“我只看过一气坤元经上卷,炼不成法宝也很正常,余仙子若能把下卷也拿来给我看,我或许就能炼成了。” 余朵怒道:“你真是痴心妄想,偷偷给你看上卷还是念在你救我一次的份上,我担了很大的干系。至于下卷,要得师父点头才能传授,我都不曾见过,何况是你?” 洪锦失望道:“要你师父答应才能传授?这可难办了。” 余朵道:“你连法宝也炼不成,还想看一气坤元经下卷,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相信你看过上卷就能炼出法宝。算了,你好歹救我一次,我也不要你赔偿我的东西,就拿三件寻常法器相抵便够了。” 在余朵看来,洪锦法宝炼不成,这法器还是有把握的,毕竟之前他就已经炼成了数件。 洪锦嘿嘿一笑道:“谁说我炼不成法宝?余仙子,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切莫透露给第二个人知道。”说罢,从腰间袋中取出一物,双手递给余朵。 洪锦两手间端着的正是那柄炼成的飞电剑。此剑虽是下品法宝,毕竟不比凡器,剑身上寒气嗖嗖精光闪烁,比余朵以前使用的落尘剑等物明显要高明许多。 “你……你……”余朵震惊的看着宝剑,兀自难以相信洪锦真的会炼成此剑。 洪锦道:“为了完成余仙子所托,也为了感念余仙子冒险给我看了一气坤元经上卷,我洪锦大半个月来呕心沥血,不喝不睡,穷尽心力,终于在最后关头炼成了此宝剑,特来献给余仙子。” 洪锦说话时脚下晃荡,虚弱到简直要跌倒在地。 余朵慌忙把剑抢了过来,紧紧抓住剑柄,法力一催,那剑身上果真闪烁其一道道的电芒,在暗处时分外耀眼。此剑所能灌注的法力远比余朵之前施展的法器多得多,其威力自然也不可小觑。 余朵再看到洪锦如此模样时,心中总算有了一丝愧疚之心,低声道:“你……好好休息去吧,这件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的,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是闻师叔送给我的。还有……我这里有一些补气滋养的丹药,你拿去服用。”从身边逃出两个小瓷瓶,塞到洪锦怀里。 洪锦连声说谢谢,收好瓷瓶后又颤巍巍道:“余仙子,就算你有一气坤元经下卷,最好也别给我看了,万一你还要叫我炼制一件混元之宝,我又不好意思拒绝,只怕这条小命都交待在你手里。” 余朵傲然道:“你想得美,我若真拿到一气坤元经下卷,就给你看。你刚才还说想看来的。” 余朵不再理睬洪锦,她急于到无人之处试一试此剑的威力,如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迅速消失在洪锦的视线之中。 待余朵走了,洪锦站直了身躯,颓色一扫而空,喃喃道:“我也该去做办下一件要事了。” 第1章 重逢 东海广垠的海面之上,一个巨大的背脊迎着海风劈波斩浪,急速游动时,海水都被分割成两半,形成两堵丈许高的水墙,一路轰隆隆的往前翻滚着,直至在远处消散。 背脊之上还站着两条人影,正舒心惬意的观看着大海风光。 “洪锦,想不到这头鲸龙这么大,别说只驮两个人,就算是驮两百个人也绰绰有余。如果寻一个没有桥梁的渡口,做摆渡的买卖,一定能赚大钱。” “杨教头,这种生意能赚几个钱,肯定不如你炼丹来得快。我这头鲸龙又不是牲口,不干活,最多当一下脚力。” “我还是第一次站在鲸龙的背脊上在大海上闲逛。你这脚力真不错,不需要耗费自己一丝一毫的法力,困了累了,还能在鲸龙背上睡一觉。” “我可睡不着,马上就要到那座小岛了,你我最好当心一些。” 这在海上露出巨大背脊的正是鲸龙,而洪锦和杨登则站在上面,一边说着话,一边观看四周景致。 二人已离开蓬莱,赶奔蛇岛。 “你说的那座鬼岛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杨教头有所不知,那鬼岛白天看上去郁郁葱葱,是座生机勃勃的绿岛,实则上面连一只鸟雀都没有,而到了夜间阴森可怕,底下的大阵就露了出来,凡是陷进去的生灵休想能够逃生。” 杨登听洪锦讲得如此恐怕,心中担忧,说道:“既如此,你还要闯进去做什么?” 洪锦道:“我答应过要救人,不能反悔。如果没有准备,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再来的。” 不久之后,前方影影倬倬出现了一座绿色小岛。此岛比鬼岛略小,正是相隔数十里的另一座小岛——蛇岛。 洪锦和杨登上了岸,又把鲸龙收回灵兽袋。 杨登道:“当年我和你来这座岛时,这上面还有许多钩蛇。” 洪锦道:“这些钩蛇已不如之前繁盛,只要不在沙滩上久留,它们根本不会伤人。我们到山峰上去看看,那里比较安全。” 二人又往蛇岛的高处走去,那里有凸起的山峰和山崖,四周都是大石头,钩蛇无法在下面潜伏。在登临鬼岛之前,洪锦要先在这里寻一个安稳的落脚点。 还未到山峰,洪锦和杨登忽地同时停步,愕然看向前方。 只见凸起的山崖上,已先站着一条身影。 身影虽然背对着洪锦,但洪锦几乎马上就认出了此人是谁。 身影婀娜,绛红色束带飘飘,海风吹拂下如凌波仙子。 正是在水府中撞见的那位姬仙子,也就是当年在蛇岛相逢过的假冒巡海夜叉。 她竟故地重游,连站立之处都和当年一般为二。 只是当年那是晚上,而现在是白天,虽然是同一个人,装扮也和之前迥异。她自称姬仙子时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还用黑纱蒙面,如同镇魂塔中的塔灵一般。现在又换回了白色衣衫,用白帕包头,只依稀露出耳垂和眉眼。 她似乎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洪锦已是第三次看到她了,除了能从身影上辨出是她之外,竟不知她真容几许。 洪锦相信她已经看到了自己和杨登的到来,但她依旧面向大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姬仙子!” 洪锦轻轻唤了一声。 杨登愕然道:“你认识她?” 洪锦道:“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巡海夜叉。” 杨登恍然道:“还来是她,她还在此处巡海?” 洪锦轻笑道:“你真的相信她是巡海夜叉吗?夜叉若长成这个样子,只怕这海里会更不太平。” 站立的背影微微一动,似乎听到了洪锦的言语,缓缓转过身来,一对明亮的眼眸冷冷看着洪锦。 洪锦咳嗽一声,上前躬身作揖道:“在下洪锦,又见姬仙子,甚是高兴。” “你见到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声音清脆,很悦耳,但这位姬仙子见到洪锦后神情冷淡,如同跟一个陌生人在说话。 洪锦道:“姬仙子能出现在这里,自然是相信了我洪锦所说的话,而且先一步到此,一定是查看了一番虚实。我之所以高兴,是姬仙子愿意留下来帮忙!” 杨登轻声道:“你胡说什么,她凭什么帮我们?” 洪锦道:“姬仙子若不想帮忙,早就走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这位姬仙子淡淡道:“你很聪明。” 这句话一说,显然是承认了她之所以没有离开,的确有援手的意思。 洪锦微笑道:“在下不是聪明,而是觉得以姬仙子悲天悯人之心,绝不会坐视不理。” 姬仙子道:“废话不必多说了,我的确去你所说的鬼岛看了一遍,那下面隐藏着一座被鬼气掩盖的大阵,但我没敢进去。如果你说的那三个妖魂被困在里面的话,我即便进去了,也不是这三妖的对手。你当日偷了地府设在水府之中的招魂幡,如今可带来了吗?” 洪锦道:“带来了,而且还仿制了一件。这后土娘娘的招魂幡还要还回去的,故此收摄妖魂必须得用这一件。”探手腰间,把法戒炼制的摄魂法幡取了出来。此物从储物袋中拿出来时只有尺许高,被洪锦在掌心之中一晃,立即见风就涨,化为丈许高的一杆黑色大法幡。 此幡上面也有十来道符印,看上去神秘非常,有阵阵阴风在上面缭绕。此法幡虽然不如招魂幡威力巨大,但只用来收摄三个妖人的元神的话,也足够了。 姬仙子的眼神一亮,点头道:“不错,你总算是个守诺之人。这样很好,等收了那三个妖魂之后,你就把本属地府的招魂幡交给我,我替你放回原处。” “走吧,现在就去那座小岛。” 姬仙子说完,转身就要去鬼岛。 洪锦忙道:“那座大阵在夜间才会显露出来,现在过去也是白搭,何不在这里休息到晚上再去。” 姬仙子犹豫了一下,想起洪锦和杨登二人刚到此处,连坐都没有坐一下,确实不该操之过急。她温言道:“既如此,就到晚上吧。”wenxueзч.net 洪锦和杨登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取了水壶喝水。那姬仙子却始终站在远处眺望着远方,也不知她想些什么,总是喜欢看那些虚无缥缈之处,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什么惊喜出来。 杨登低声道:“洪小子,你觉不觉得她有心事?” 洪锦道:“杨教头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杨登道:“我在凡尘俗世里打滚了几百年,虽然修为长进不多,但看人识人的本事却炼得不错。但凡心中藏着事的,即便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也能被我这双老眼看出来。” 洪锦道:“那你说说看,她心里想着什么?” 杨登低声道:“我看,她在想丈夫!” 洪锦一口清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闻听此言,噗的一声全都喷了出来。 第2章 最后一顿 “你胡说什么,小心被她听到。”洪锦一边咳嗽,一边留意姬仙子的身影。 见她依旧面向大海,神游天外。 杨登低声道:“你看她那样子,像不像民间传闻的望夫石或望夫崖,这种事我听得多了,有那痴情的妇人盼君不归,便到高处眺望,久而久之,就有了这种称呼。” 洪锦摇头道:“她又不是凡人,岂能以民间传闻揣度。” 杨登轻笑道:“仙凡虽有别,但情缘这种事,是不分彼此的。” 又过了一会儿,姬仙子似乎看得厌了,转身回到二人身旁,先对洪锦道:“到晚上入阵之后,我会先替你缠住那三个妖魂,你趁机使用招魂幡。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以我的本事绝不会是混沌身的对手,万一失败,我恐怕顾不得你了。” 洪锦道:“除了姬仙子愿意出手相助之外,我还有个帮手,只是他躲在隐灵符里没出来,真要是动手了,说什么也得叫他帮忙的。” 姬仙子愕然道:“还有谁?” 洪锦道:“他叫风后,是轩辕黄帝座下元帅之一,可惜和那柏鉴一样,只剩下元神了。” 姬仙子一听风后之名,眼神闪烁,把头一扭,竟似乎生怕被人看穿了,但旋即又想起自己蒙着面纱,而风后并未现身。 “风后?若有他和柏鉴二人帮忙,对付这三个妖魂不难。” 姬仙子说不难,但洪锦心中却有些怀疑。柏鉴只剩下一口气了,完全靠元神之力硬撑着,他除了能打两个雷之外,站在那里一动都不能动。至于风后,老家伙的脑筋已经不大灵光,若再受点儿伤,变成痴傻之人也有可能。 杨登插口道:“不知在下能做什么?” 姬仙子冷冷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妨到崖前看一看,有没有其他人来。” 杨登依言到了崖前眺望,天水一色,哪里有什么人影。 杨登道:“这种荒僻之地不会有人来。” 姬仙子道:“这却不一定,民间有望夫石,也有望妻石,你多看几眼,说不定就等来了你想看之人。” 杨登背后凉气直冒,对方分明把刚才的话听了去,现在把原话又送给了自己。 杨登回头不是,继续看着又不是,尴尬无比,结结巴巴道:“在下……在下……开个玩笑……” 姬仙子冷冷道:“我若再听到你胡说八道,拔光你的胡子。” 杨登连连点头道:“是,是,再也不敢了。” 杨登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转回身,小心翼翼回到洪锦身旁。洪锦心中暗笑,这便是口无遮拦的结果,人家的耳朵不知道有多灵,在旁人身后说闲话,肯定没有好果子吃。:魰斈叁4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 “走吧。”姬仙子当先往下走去,到了海面,也不见她如何动作,自有一股海浪托着她往前移动。破浪就在她脚下,却没有一朵浪花能够打湿她的长裙。 洪锦眼睛一亮,对方分明有极精妙的控水之术。自己虽然也修水流经,但却自问做不到这样娴熟,而且主修功法最好别轻易暴露,免得被人针对。 洪锦依旧施展土遁,拈土施法,把杨登和自己笼罩进入,借土遁跟在姬仙子身后赶奔鬼岛。 不一会儿,前方那座远比蛇岛更大的小岛呈现在眼前。 依旧是那么郁郁葱葱,无数松柏静静地屹立在起伏的山峦之间。 没有风声,没有鸟雀,沉寂的然人心寒。 这里原本是一处极有灵气的小岛,现在却成了那些贸然闯入此地的生灵的坟场。 站在地面之上,已能感觉到一股阴凉的气息正从山底下缓缓升起。 洪锦道:“旁边山头有我和卓子善上次留下来的一个山洞,此洞在夜间时会被大阵淹没,睡在那里会直接坠入鬼域之中。” 姬仙子道:“我们就去山洞。” 三人上岛之后,洪锦辨明了方向,不久便登上了之前曾经待过的地方。 石壁之上的洞口痕迹依旧。当时这洞挖得并不深,当时只想有个暂时歇息的地方,从外面看去,还能看到一张砍劈出来的简陋石床。 洪锦没来由的心中有些害怕,一想起那三个妖魂的本事,连风后都不是对手,还受了重伤,也不知这位姬仙子到底有多大能耐,真的可以暂时挡住那三个妖魂吗? 下面太过危险,而杨登在那种地方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成为一个累赘,洪锦道:“杨教头,你留在外面,尽量离山头远一些。” 杨登皱着眉头往四周看了看,说道:“我已能察觉这下面隐藏着极大的危险,洪小子,你自己小心。我修为差,帮你打架是不成的,但你若在里面受了伤,我倒是可以给你医治一番。” 洪锦笑道:“那也要出得来才行。杨教头不妨先在外面准备着,如果我失败了肯定要逃出来,你趁机接应我一下。” 洪锦先走进洞里,此刻还不到无间鬼域显化的时候,他坐在石床之上,冲外面的姬仙子道:“仙子要不要进来坐一坐?” 这洞里十分狭小,况且又是男女有别,姬仙子没搭理洪锦,转身继续打量起整座鬼岛的山势。 洪锦低头冲着自己的胸口叫道:“风老爷子,风后,我们又回来啦,你快醒醒……”让洪锦万分失望的是如此紧要关头,风后竟叫不应。但洪锦也不是太担心,只要自己坠入无间鬼域,那里阴风阵阵,鬼哭狼嚎,如果风后没有变成白痴,肯定知道又回来见他的老友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初时洞里漆黑一片,渐渐的,石壁之上散发出淡淡的荧光。看似坚实的石头在荧光下变得通透起来。 由虚变实就在瞬息之间。洪锦脚下刚才还是实地,突然之间悬空了,整个人猛地往下一落! 洪锦发出啊的一声惊呼。虽然早有准备,还是被坠入地下而惊慌。 洪锦身影消失的同时,洞口处人影一闪,姬仙子已站在了外面。她看到洪锦不见了,立刻也往前面一冲,身形下坠,跟着掉了下去。相比洪锦手忙脚乱的样子,她要沉稳的多。 洪锦眼前阴风呼号,整个人在空中直直的往下坠。他竭力稳定身形,让双脚朝下,嘭的一声巨响,结结实实踩到了地面之上。 落下来时的力量极大,把脚下无数碎骨都震得往四处飞溅。 洪锦一落地立刻往四周打量,轰隆隆的水流之声还在四周流淌,又夹着着阴风吹过时发出的呜咽之声,整个地下到处都如有怨鬼哭泣一般。 “是谁?” “一定是吃的送上门来啦。我们兄弟吃完这一顿,下一顿便可以到外面去吃。” “不错,柏鉴老鬼已坚持不住啦,我们终于耗死了他,哈哈哈……” 远处三个闷雷似的声音响起,他们听到有人闯了进来。 第3章 法宝齐出 远处风声呼啸,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奔洪锦飞驰而来。 这条黑影肋生双翅,连拍数下便横移数十丈。黑影身后有人叫骂道:“你位次最小,争什么争,难道想吃独食?” 黑影嘿嘿冷笑道:“我不吃神魂了,我要夺他身躯!” 既然马上要脱困,以元神之躯到外面多有不便,若能抢先占据一个躯壳,肯定要方便的多。黑影想到了此节,故比另两个妖魂先一步动手。 “屠神,我是你大哥,这具身躯需让给我。” 另一条高瘦的身影出现在后方,脚踏阴风紧追不舍。 两条人影的目的都是想先抓住洪锦,然后吸其神魂,占其肉身。 洪锦一手抓住背后刀柄,另外一只手已探入储物袋中,握住了那杆摄魂幡。眼看着黑影直奔自己而来,说不害怕那是骗人,但已经到了这里,想逃也逃不走,只能拼死一搏。 冲在最前面的无疑是那个叫屠神的妖魂,此僚长得虽然不是很强壮,但有翅膀可以飞来飞去,是三个妖魂之中最灵敏的一个。 随着对方越来越近,洪锦都能看清屠神那尖嘴猴腮的样子,一对绿色的眼珠嵌在凹陷的眼窝之中,突起的獠牙向上弯曲着,几乎勾到了他的脸颊。 屠神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两条枯瘦的手臂往前伸展,手掌如同一对巨大的鹰爪,势要把洪锦最先抢到手中。 洪锦正要拔刀,头顶之上猛地一亮,一道红光从天而降,光芒之中甚至传出一声轻鸣。 一道飘逸万分的鸾鸟的虚影在红光之中舒展美丽的翅膀,拍击而下! 屠神只顾着去抓洪锦,没注意到头顶还另外有人,等发觉不妙时,想躲已来不及。 鸾鸟虚影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屠神的背后 噗的一声响,屠神发出一声惨叫,身影也被打得直接往下一坠,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鸾鸟虚影缓缓消失,代之显形的是一柄寒光闪烁的宝剑。此剑数丈高下,剑锋隐隐有红光冒出,把屠神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洪锦吃了一惊。虽然知道出手的肯定是那位姬仙子,她出手也并不能让洪锦惊讶,洪锦震惊的是对方那一剑的威力竟如此之大。如果所料不错,刚才的鸾鸟虚影是那柄剑的器灵。而有器灵的飞剑,一定是件法宝。 第一次出手就祭了件法宝出来,这位姬仙子还真阔气。 屠神被钉在地上挣扎,一时之间无法移动。 洪锦心道这种机会不能错过,左手从袋中一拽,已把那杆摄魂幡拿了出来,但还没来得及摇动此幡,又一道身影已急追而至。 “什么人敢伤我兄弟?” 人影高大瘦长,尤其手脚的尺寸远胜常人,他虽然没有翅膀,仗着脚长跑起来阴风滚滚,也是极快的。 此僚算是老相识了,洪锦曾被他骗过,险些遭了毒手,正是名叫飞陌的妖魂。 飞陌伸长手想去拔钉住屠神的宝剑,空中又是一道寒光亮起,光芒之中竟浮现出两条龙形虚影,交缠盘结,往飞陌直扑下来。 这两条龙形虚影显得单薄瘦小了些,只是两条小龙,但张牙舞爪间依旧威势十足。 洪锦见过闻太师出手,闻太师的雌雄双鞭就是两条蛟龙炼化的,打起来时鞭化蛟龙,威猛无铸,巨大的蛟龙起在空中,龙尾横扫时摧枯拉朽,令人胆寒。现在姬仙子也放出含有双龙的法宝,即便不如闻太师的雌雄双鞭威力巨大,也绝对不能小觑。 飞陌大叫一声,双手一晃,已多了两柄厚背大刀,向着头顶便砍。 咔的一声巨响,龙影消失,一柄剑柄缠着两条小龙的宝剑呈现在飞陌头顶,相距不过尺许。但飞陌终究是挡了下来,没有受伤。 又一件法宝!如果加上她手中还有的白光剑和收人宝物的一只净瓶,这位姬仙子身上法宝之多,已让洪锦觉得太过奢侈。 飞陌狂喝道:“什么人?” 他抬头看着上方,可惜这地底下阴暗无光,尤其刚才双剑落下时又光芒璀璨,从极亮到极暗之间,更加无法看清上方的人影。 终于,飞陌看到头顶上蓝光一闪,于是想也不想,肩头猛地一摇,瞬间多出四条手臂,每条手臂上都持着刀斧等兵刃,向着蓝光处一通猛砍。破空之声响彻耳鼓,刀光剑影如狂风骤雨,把上方全都笼罩。 头顶蓝光顿时被打得粉碎,化为千百点飘落。 飞陌收手后仔细一看,发现那些蓝光只是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水滴,落到身上时有些阴凉。 区区水滴又岂能伤得了人。 但异变陡生,那些水滴笼罩住飞陌身形时竟瞬间变化,水滴与水滴之间有极细的水线连接,同时往里一收,如同一张巨大的渔网,把飞陌整个身子都网在了其中。 飞陌空有那么多条手臂,却已来不及破开这张渔网。 当飞陌还在挣扎时,其身后终于一条人影闪现,白光一晃,噗的一声,刺破飞陌后心。散发着白光的剑尖从前胸冒出,把飞陌刺了个透心凉。 飞陌身形一震,僵在了原地。 只听姬仙子的声音催促道:“还不动手!” 这句话是对着洪锦所在方向说的。 洪锦一跃而起,同时把手中摄魂幡摇动,瞬间变成一丈高的一杆大法幡,黑色的法幡迎风飘摆,发出猎猎声响。 洪锦首先把法幡对准了被宝剑钉在地面上的屠神,法力一催,走中法幡乌光一闪,一股奇妙的波动从法幡上扩散而开。 屠神的妖魂立即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元神开始变得模糊,从身上散发出一缕缕的灰气,又被法幡吸引,摄入其中。但他的元神还被宝剑钉在地上,摄魂幡虽然生效,却没能马上把他摄入其中。 姬仙子一看此景,伸手拔出刺在飞陌背后的白光剑,又飞身来取刺在屠神后心的宝剑。 就在此时,地面震动,一声怒吼从不远处响起,一条巨大的身影迈着大步横冲直撞而来。 最后一个妖魂也现身了。这是被称为七祖的妖人,此人头生双角,天生巨相之体,身躯比十个飞陌和屠神加起来都要高大的多。 他方一现身,就不管不顾的往飞陌身上一撞,二者瞬间化为一团浓郁之极的鬼气,连带着被钉在地上的屠神也躯体消散,被二者吸引,如一道黑烟相似,卷入了那团鬼气之中。 洪锦手中一松,已没了刚才的那股撕扯之力,竟被屠神从摄魂幡下逃脱了。 鬼气往远处滚动,一边滚一边凝聚出一个更加高大的形体。 洪锦惊道:“不好,三个妖魂又要施展混沌身。” 第4章 联手应敌 果如洪锦所料,鬼气翻涌之中,一个奇形怪状的高大身躯在缓缓崛起。 再次出现在二人眼前的妖魂已不是寻常人的形态,而是拥有着三颗头颅和十来条手臂的可怕法身,同样肋生双翅,只下身还是两条粗壮之极的大腿。 头颅依旧是三个妖魂相貌,不分主次,都可以转头说话。 七祖的那颗头颅最先睁开双目,张开血盆大口喝道:“哪里来的贱人,敢伤我兄弟。” 姬仙子抬头看着呈现在眼前的巨大妖身,也大感震撼,但她见识的多了,此等情形并不能让她心生畏惧。 两道剑光呼啸着飞回她手中,又没入袖中消失,只留下那柄白光剑还抓在手里。而刚才困住飞陌的那张神秘渔网也在飞陌化为鬼气逃脱后,再次变成了无数细小的水滴,最后融合在一起组成一滴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水球,飞摄回姬仙子面前。她檀口一张,水球居然直接被她吞了下去。 只有时常拿自身法力温养的本命法宝,才会纳入体内。洪锦揣测刚才的神秘水球便是这位姬仙子赖以修身的本命之宝。此物确实神奇,不怕刀砍斧劈,能以柔克刚,比自己先前使用的兜日罗网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孽障,你们本不该还留在世间,更不可能放你们出去,今日我便要替当年之事做一个了断,送你们回归混元。” 七祖狂笑道:“一个小女娃娃就有这么大的口气,你不要走,让我们尝尝看到底是你的皮肉更鲜美还是神魂更有滋味。”庞大的身躯向前一迈步,瞬间横跨十来丈,如一座大山突然在身前拱起,向前一压,就能把姬仙子和洪锦两人碾得粉碎。 姬仙子扭头对洪锦道:“再试一下。” 她没有责怪洪锦为何明明收住了其中一个妖魂,最后还被对方逃了。毕竟机会是如此难得,她一出手就制住了两个妖魂,如果摄魂幡给力一些,此刻就会轻松许多。 但此事也怪不得洪锦,摄魂幡能摄元神也讲究时机和范围,若离得太远或对方挣扎太过剧烈,肯定是收不进去的。法戒在交给洪锦时就已说得明白,不能指望把法幡一举,就收摄了妖魂,若如此轻松,招魂幡岂不成了宇宙洪荒第一至宝。 一杆漆黑的长枪和一柄巨斧从空中交错落下,姬仙子不退反进,竟向前一冲,欲从庞大的妖身两腿之间穿过去。 此时,混沌身的另外两颗头颅也睁开了双眼,那屠神被姬仙子插中一剑,自感受到了奇耻大辱,大叫道:“让我先杀了她。”法身之上的那对巨大翅膀一扇,庞大的身躯悬浮而起,露出正在下方疾飞的姬仙子。 无数条手臂上的兵刃正要往下打落,却见她扬手又祭出一件宝物,此宝蜿蜒而上,瞬间缠绕住其中一条大腿,乃是一根绳索。 洪锦初时以为那是自己的缚妖索,当时被她收了去,如今拿出来使用,但仔细一打量,便知根本不是,因为姬仙子祭出来的绳索远比自己的那根缚妖索高明的多。此索缠绕时光华闪闪,如一道银蛇相似,灵动远胜缚妖索。 庞大的妖身飞起空中时,姬仙子也被带了起来,她趁势举剑一刺,一道白光飞起,在妖身的腿上刺了一剑。 “啊,贱人,只敢东躲西藏,有本事和我正面较量。”妖身在空中猛一扫腿,想把挂在下方的姬仙子甩出去。 但她牢牢拽住绳索,就是不撒手,同时举袖一展,一红一蓝两道剑光再次飞出,正是之前给予两个妖魂重创的两柄宝剑。 这两道剑光重新起在空中,各自传出凤鸣龙吟之声,又化作鸾鸟和双龙虚影,向着庞大的妖身斩落。 但这一次不是偷袭,已没有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当两道剑光刚起在空中时,这三妖已有了防备,各种兵刃一齐招架,呼号之声大作,数声巨响之后,剑灵幻化的虚影被打得粉碎,一声哀鸣之后重新恢复成两柄宝剑,倒飞着落向地面。 姬仙子面色一白,险些儿脱手掉下去。对付一个四面八方俱能看到,还可以挥舞无数条手臂的强大法身,仅靠她一个人实在太吃力了。 飞陌的声音尖声道:“看我的骨环!”话音一落,一只硕大的以白骨炼制的圆环从顶上落下,往姬仙子罩去。此时若不撒手,会被骨环打个正着,无奈之下她一抖手中绳索,从对方的大腿上松开,迅速缩回手中。 姬仙子身形一晃,想落到地面之上,谁知那只骨环紧追不放,依旧紧紧悬在她的头顶。 姬仙子临危不惧,手中绳索一收,又迅疾换了一只净瓶。正是当初收了洪锦缚妖索的那只瓶子。此物似乎善能摄取旁人之宝,她举手一抬,一道毫光从瓶口射出,照射在了那只巨大的骨环之上。骨环顿时一颤,被一股无形之力禁锢在了空中。 “嗯?贱人宝物真多!”飞陌也把一只手往下一招,那只骨环顿时颤动不已,想从净瓶的照射下挣脱开来。 二者僵持不下,姬仙子收不掉那只骨环,而飞陌也无法把骨环给招回去。 但如今对付的不是飞陌一人,而是融合成一具狰狞法身的三个妖魂。另外两个一见此景,同时大吼着扬起七八条手臂,刀枪剑斧一起落下。 姬仙子终于面色大变,此时若不放弃,自己也会折在这里。如今面对的这三个妖魂明明没有了肉身,只剩元神之躯,但是却一点儿没有被天地元气侵蚀掉元神之力,比想象之中的还要厉害几分。这样的对手当初没有出现在涿鹿大战之中,实在是幸事。 正当她决定舍弃净瓶先脱身时,眼前猛地一亮,不知从何处射来的一道雷霆划破虚空,直直打在了三个妖魂组成的混沌身之上。 轰! 此雷威力极大,且雷霆之力善能克制元神,即便是混沌身也不是真正的肉身,而是三个妖魂组成的,照样被雷霆之力所克。 三颗头颅同时扬声惨叫,手足也在瞬间被打得僵持不动,无数黑烟更是在无数游走的电蛇之下滚滚冒出。 这是葵水真雷! 柏鉴出手了。 不止如此,当三妖无法动弹的时刻,又一道人影裹着狂风呼啸而至,狂风之中凝聚起一柄巨大的长剑,直插三妖的混沌身。 噗! 长剑从背后进,从前胸出。 一个老者仰天狂笑道:“啊哈哈哈,老夫得手啦。” 此人正是风后,此时的风后须发皆张,如巅似狂,恨不得一剑就把这三妖砍成无数块。 连遭重创之下的混沌身终于从空中掉落了下来。 洪锦纵身一跃,抢先落到这三妖掉落之地,高举手中法幡,喝道:“收!”法幡上乌光一闪,一道涟漪扩散而开,再次施展摄魂之力。 第5章 化作飞灰 庞大的妖身顿时一滞,被葵水真雷打散了的鬼气化作一缕缕的气息摄入洪锦手中法幡内。 三妖的头颅同时发出痛苦至极的惨叫,似乎周身遭到了千刀万剐之刑,血肉正在一点点的剥离身躯。 但三妖凝聚的混沌身实在太大了,想短时间内把整个身躯摄入法幡之中根本做不到。而且洪锦扬幡时把风后也笼罩在内,他也是元神之身,这根摄魂幡既然能收三个妖魂,当然也能收他。 风后怒吼连连,身上冒出一道道白气。要知风后已经遭受过重创,其元神之力更加不济,只怕三个妖魂还没收进去,那风后就先消失不见了。 洪锦吓得连忙住手,法力一消失,法幡的摄魂之力便即瓦解。 呼的一声,三妖的混沌身竟直接崩碎开来,重新分成三股黑气往三个不同的方向逃亡。 风后也从痛苦之中回过神来,但他丝毫没有感激洪锦手下留情,而是飞身过来,怒喝道:“你为什么停手,为什么停手!” 洪锦结结巴巴道:“风老爷子,你……你还在……” 风后怒道:“死我一个又有何妨,能把这三个妖魂收进去,别说让我陪葬,就算连你也赔进去,也是划算的。岂有此理,你这个不成器的家伙……” 风后怒发如狂,如此好的机会,洪锦竟然为了救自己给放弃了。风后生起气来可是毫不留情的,恨不得又要捉住洪锦摔几个跟头。 “你急什么,这次没抓住,那就再抓一次。” 一个淡淡的声音打破了风后的怒气,让他瞬间一怔。 说话的是姬仙子。虽然她也为刚才一幕可惜,但她没有觉得洪锦做错了什么。如果做什么事都需要有人陪葬的话,那一定是这件事还没有做到更好。 “你是谁?” 风后此时才注意到了眼前的姬仙子的存在。他从洪锦身上的隐灵符之中出来时,心神都放在了如何杀三妖的混沌身之上,姬仙子如何出现在此地则完全不知。 洪锦解释道:“这位是姬仙子,听闻我等要收三个妖魂,特来相助的。” 风后仔细看了一眼姬仙子的容貌,可惜对方面巾蒙面,身上又无显眼的印记,不知是何门何派。但她手中有多件法宝,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助力。 姬仙子把手一招,落在远处的绳索迅速化为一道灵蛇飞回手中,连同掉落的两柄宝剑也一前一后的飞了回来。 风后道:“困龙索?”这根绳索倒是认了出来,至于另外两柄剑叫什么名字,却不得而知。 洪锦之前见过绳索类的法宝之中,就有困龙索之名,而自己后来炼制的缚妖索只是一件上品的法器,难怪缚妖索被她收去后并不适用,对方有法宝困龙索,又岂在乎一根缚妖索。 远处传来三个妖魂的鬼哭狼嚎之声,只听飞陌的声音尖叫道:“原来拿了一件摄魂之宝就想收了我们,休想,若我等不是元神之躯,早就把你们杀得一干二净。”:魰斈叁4 另一个声音接着响起,是屠神的,他怨毒之极的道:“那个臭小子最令人讨厌,我若抓住他必定将他扒皮抽筋,宁可不要那具身躯,也要出这口怨气。” 屠神不恨刺他一剑的姬仙子,反而对洪锦恨得咬牙切齿,谁让那根收摄元神的摄魂幡在他手中。 风后大喝道:“大话谁不会说,老夫岂来惧怕你。有本事的就再与老夫大战一场。”说罢,向着屠神发话处飞了过去。 洪锦连忙叮嘱道:“风老爷子,引他到我身边来。” 风后哼了一声,随即消失在远处。 姬仙子见风后又出手了,对洪锦道:“我也去引他们过来。” 洪锦道:“仙子小心。” 姬仙子看了他一眼,四目相投,她的眼神微微一闪,便扭转了过去。 二人刚离开不久,远处便爆发出剧烈的轰鸣,一场激战再次展开。 三个妖魂分散后固然威力要小不少,但依旧不是风后和姬仙子能够抵敌。之前仗着偷袭之利,才让对方吃了个暗亏,真要是明刀明枪的打,风后和姬仙子绝不是这三者的对手。 洪锦看左侧叫骂声不绝,是风后边打边骂,生怕他不支,连忙奔去,结果刚一靠近,和风后纠缠的屠神便双翅一拍,往远处逃遁。他根本不给洪锦再次祭法幡的机会。 而另一边,飞陌和七祖却联手和姬仙子厮杀,即便姬仙子法宝众多,但以一敌二,肯定会落在下风。洪锦又扛着法幡往那里跑去,同样的,二妖一见洪锦举幡而来,迅速往远处躲避。 洪锦空有摄魂之宝,但无法靠近对方又有何用。 风后和姬仙子单独一人时,三妖就敢上前厮杀,等洪锦靠近后就退开,几次三番如此,洪锦便知此事不好办了。 这地下的大阵空间太大,整个无间鬼域就是一方小世界,三妖在里面纵横来去,除了不敢靠近阵中心的柏鉴外,其余都可去得。洪锦想追上他们又谈何容易。 而且三妖不死不灭,风后和姬仙子随着时间耗下去,必定会法力枯竭,到那时就是灭顶之灾。 洪锦又一次奔到风后近前,说道:“风老爷子,不能这样打下去了。” 风后气喘吁吁,虽然满脸怒容,但也露出几分无奈之色,他又何尝不知拖下去会十分不妙,可是眼看着成功在望却无可奈何,心中如何甘愿。风后骂道:“这些奸诈小人,嘴上说要大战一场,却跑得比谁都快,真是气死老夫了。” 洪锦道:“柏元帅还在主持大阵,何不待在他身边,借其葵水真雷御敌,说不定更方便收这三个妖魂。” 风后一想不错,自己在这里打来打去,柏鉴除了一开始打了个葵水真雷外,一直没有动静,他的雷才是克制这三个妖魂的利器,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先去和柏鉴聚在一起。 “好,我们先回阵中心去。”风后转身赶往正中间的那座阵台。 洪锦又去姬仙子处,对她道:“先回阵中心去,那里有柏元帅主持大阵,看他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姬仙子点了点头,她和洪锦一起奔向阵中凸起处的高台时,还不忘整了整脸上的面巾,生怕松脱了露出真容。 三道妖魂跟随在洪锦等人身后,不敢靠得太近,不时发出尖厉的鬼叫之声。 前方那座斑驳的阵台终于又出现在洪锦的眼中,无数枯骨散落四周,只有一具身穿破烂铠甲的骨骸还傲然屹立,右手持一根旌旗,左手持一杆长枪,俱都倒插在地上,支撑着骨骸不倒。 骨骸的头颅处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里,兀自跳动着一团淡淡的幽光。 风后呼的一声落到骨骸身旁,激动的道:“柏兄弟,我终于又看到你啦!” 老友见面,免不得要唏嘘一场,虽然二者都成了这个样子了,出于习惯,风后举起手,在柏鉴的这具骷髅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这一下真的很轻,轻到风后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个样子,根本没有接触到柏鉴分毫。 但是,这一拍之下,柏鉴的骨骸发出一阵咔嚓的碎裂声响,随着响声越来越密集,噗的一声,整个骨骸化为无数碎屑,纷纷扬扬洒落在了四处都是裂痕的石台之上。连同柏鉴右手所持旌旗也化为一团火焰,烧成了飞灰,只剩下一根铁杆还戳在石缝之中。 风后惊骇欲绝,他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掌,骇然道:“柏鉴……你……你怎么了?” 第6章 言不由心 洪锦和姬仙子赶到时,台上只剩风后一人,还有满地的骨屑,以及一根长枪,一根光秃秃的旗杆。 洪锦道:“柏元帅呢?” 风后吃吃道:“他……他……化成飞灰了。” 洪锦吃了一惊,这次就是为了救他而来的,如果柏鉴死了岂不是白来一趟,而且自己还得陷进去。 姬仙子插口道:“柏鉴没死,若他已不存在,这里的大阵也会崩溃消失,但现在并没有。” 风后和洪锦侧耳一听,果然这座八方锁魂阵还在运转,四周水声隆隆,里面照旧阴气肆虐,毫无要消失的迹象。但是那葵水真雷是柏鉴手中所持的旌旗打出来的,如今旌旗也燃成了飞灰,岂不是说这葵水真雷也不能用了! 风后道:“那他去了哪里?” 话音刚落,那些散落的骨灰处缓缓刮起一股阴风。 风后往后退了数步,阴风卷动着灰尘渐渐凝聚出一个人形,人形越长越大,越来越清晰,直至最后化作一个身躯有些模糊的武将。此人顶盔掼甲,身披战袍,面容俊朗,留着三缕长髯,英武之中透露出一丝儒雅。 洪锦心道这就是柏鉴真实的样子?可比风后看上去英俊多了。可惜现在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并不是柏鉴真正肉身,也是元神所化的鬼身而已。 风后颤声道:“柏鉴!” 眼前之人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怔怔看着眼前的风后。 风后道:“你连我也不认得了吗?” 柏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长髯微动,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喜悦之意说道:“风元帅,我柏鉴岂能不认得你。你竟老得这般厉害。” 柏鉴终于开口说话,让风后大喜,再次举手在柏鉴的肩头拍了一下。这次已经是鬼身了,再怎么拍也不会化成飞灰。 风后道:“想不到你竟被困在这个地方,不过不用担心,我救你来了。” 柏鉴微微摇头道:“你们不该来。如果不来,我还能多坚持一些时候,现下你们来了,反而更易让那三个妖魂逃脱。” 风后和洪锦、姬仙子听了后都是一惊,自己来救人,怎么会变成更容易让三个妖魂逃脱了。 柏鉴叹道:“你们若不来,我还留着数道葵水真雷不打,他们便不敢放肆,以为我尚能坚持。但你们闯入这里,逼得我把仅有的几道葵水真雷也打光了。那是我最后的一点儿精血之力。” 三人这才恍然柏鉴最后的骨骸为何化成了灰烬,他已经坚持到最后了,连全身精血都耗得一干二净,骸骨无存,只剩下区区元神。 现在的柏鉴和风后是彼此彼此。 风后心中即难过又感动,柏鉴为了困住这三个妖魂牺牲极大,哪怕气绝身亡后只剩骨骸,还要把骨骸之中的精血都要耗光,甚至在精血耗光之后只剩元神,他也一定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我们走。”风后道:“离开这里。”wenxueзч.net 柏鉴道:“这三个妖魂如何处置?” 风后道:“你已经尽力了,到此地步谁都不会来责怪你。三个妖魂走便走了,自有外面那些人去应付。” 柏鉴摇头道:“不行。只要我柏鉴还在一日,还有一丝抗拒之力,就不会走的。当日我答应过轩辕黄帝,除是我身死道消、灰飞烟灭,不然绝不让这三个妖魂离开此地一步。” 不提轩辕黄帝还好一些,柏鉴一说,反而让风后怒气冲天,骂道:“不要说这个小人!他既然命你守在这里,自然记得还有你这一个人,为何他如今成了火云宫三圣之一,整日里坐享逍遥,竟不来救你?我们当初这些老兄弟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他。姬轩辕只可共患难,不可共享福,坐视我等沉沦困苦,宛如看不见一般,真不知他心中如何过意的去!” 风后一通乱骂,让柏鉴目瞪口呆,想不通风后为何这么大的怨气。 柏鉴道:“轩辕黄帝成了圣人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风后冷笑道:“就在扫平蚩尤不久之后,他便升天当圣人老爷了。我本以为他会在天庭占有一席之地,结果不知怎么回事,昊天上帝不待见他,是伏羲老爷收留,给了个火云宫的位置,却只能位居末座。柏鉴,你困在这里已经数千年了,你知不知道?数千年了,不是几十年几百年,他姬轩辕若真想救你,岂会那么长时间?” 柏鉴面色大变,骇然道:“这么久了!” 柏鉴受困地下,又不见日月,整日里就是想着如何防止飞陌、屠神、七祖三个妖魂逃走,是真不知已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 风后叹道:“走吧,我们不亏欠任何人,没必要把最后一个元神也耗费在这里。” 柏鉴面露苦笑,缓缓道:“风大哥,我不能走,这是我职责所在,只要姬轩辕一日没有开口说我可以离开,我柏鉴便不能走!” 风后惊讶道:“什么!?柏兄弟,你糊涂啊,竟然为一个早已把你忘记的人坚守下去。” 柏鉴神情极其坚毅,几乎没有半分犹豫,说道:“我不信轩辕黄帝是如此之人,我柏鉴已然坚持了这么久,岂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风大哥,小弟很高兴在此时还能见到你一面,此地原本就不该你们来,你们还是尽快返回地上去吧。我会把大阵打开一线,容你们脱身。” 风后道:“你连葵水真雷都不能打了,不可能是那三个妖魂对手,还要留在这里送死?” 柏鉴淡淡道:“只要一口气在,便要战至最后一刻,不正是你当年你叮嘱我的吗。风大哥,我这就被你打开阵门。” 柏鉴转身抬手,一把握住了还插在破损石台上的铁枪之上,铁枪的枪尖上光芒一闪,一道白光刺破头顶黑暗,如同漫天的漆黑乌云被一道灿烂的阳光给捅穿了一般,现出一个露出微光的孔洞。 上次洪锦等人也是从这样的空洞里脱身的,现在柏鉴又想让众人离开此地。 远处传来了三个妖魂的尖叫,显然他们也看到了大阵被打开一线。只是惧怕柏鉴的葵水真雷而离得太远,来不及赶过来。 但柏鉴失去葵水真雷的事马上就会被这三个妖魂知道,无论柏鉴打不打开大阵,结果都是一样的。只要杀了柏鉴,毁了他的元神,此阵不解自消。 风后狠狠瞪了柏鉴一眼,又生气又无奈,他冲洪锦道:“我们走!”狂风一卷,不但把洪锦裹了进去,连姬仙子也一并卷了,三条人影在旋风之中直冲向天,奔打开的孔洞飞去。 “他们要逃!” “快追,我们也要出去!” 三道黑影从三个方向往高空飞摄,想要追上风后等人。 柏鉴单手持枪,仰头大喝道:“柏鉴在此,谁敢和我一战。”这一声喝震得整个地下回音不断,轰隆隆如打了个惊雷。 三个妖魂初时吓得一哆嗦,以为又有葵水真雷打来,结果低头一看,发现柏鉴不但尸身尽毁,连手中的旌旗也没了,只剩下一杆长枪,这样的柏鉴谁来怕他。 几乎同时,三个妖魂收住了身形,看向柏鉴的眼神尽是惊喜和不屑。 “柏鉴,你也有今天!” “我早知他快坚持不住了,没想到这一日终于来了,哈哈哈……” “杀了他,这里将再也困不住我们了。杀!” 三道黑影舍了风后,转头向下,扑向柏鉴。 要说在这些人当中谁最让这三个妖魂痛恨,自然是柏鉴为最,生生被困数千年的怨气一旦爆发,足以让这三个妖魂不顾一切都想杀柏鉴而后快。 旋风带着洪锦和姬仙子刚到孔洞上方时,风后双手猛地向上一推,将二人送了上去,但他自己却没有跟着飞出,而是向着洪锦和姬仙子笑了笑,然后身形下坠,再次落入无间鬼域之中。 他要和柏鉴并肩作战,直至魂飞魄散! 风后嘴里骂得凶,但却做了一件和他言语截然相反的选择。 洪锦惊呼道:“风老爷子!”也想跟着下去,但姬仙子却一把拽住洪锦后心,低喝道:“你也要进去送死吗!”二人旋即上升,头顶蓦然一亮,已从地下飞了出来。 第7章 外旗门 出来时洪锦并未在山洞之中,而是岛中央的一座小山峰之上。山峰下是黑漆漆一片的密林,但若是以为这是寻常山林而闯进去,就会又落入下方的大阵之中。 头顶上皎月当空,凉风阵阵。 姬仙子带着洪锦往当初停留的山头飞去,只见杨登还守在洞口前,不时朝里探头观望。 听到空中风声响动,杨登抬头一看,见洪锦回来了,忙道:“这般快,三个妖魂收了吗?” 姬仙子一松手,洪锦落到了地上。杨登见洪锦的面色很差,脸上一点儿笑意也无,顿时便知事情没有想象的简单。 洪锦恨恨道:“我还想再试一次,却被风老爷子送了出来。” 杨登道:“那他自己为何不出来?” 洪锦叹道:“他想和那柏鉴战至耗尽最后一丝元气。可即便如此,那三个妖魂依旧会破阵而出的,只多拖延了些时候而已。” 杨登大惊道:“三个妖魂要出来?哎呦,那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趁着没出来时快点儿逃走。”他想催促洪锦尽快离开此地,至于三个妖魂出来后会不会作乱,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天下圣人这么多,到时候让这些人去操心。 洪锦没有动,倒是那位姬仙子身形一晃,就要离开鬼岛。在真正的危险来临时,热心如她,也不得不选择暂避锋芒,保全自己。 本来这位姬仙子就是自愿帮忙的,愿帮时,洪锦感激不尽,不愿帮时,也不能太多苛责。 所以看到她转身离去时,洪锦一句话也没有说。 姬仙子的身形飞出去没多远,见洪锦和杨登还留在原地,她竟又折返了回来,落到洪锦身前,淡淡道:“你为什么不走?” 洪锦反问道:“你为什么又回来?” 姬仙子道:“我想趁着风后和柏鉴尚能拖住三个妖魂的时候,迅速向旁人求助,若能在这三个妖魂为祸之前就有高人及时出手,他们二人也不至于白白送命。” 原来她想要去求助。 或许这是个最明智的原则,只要风后和柏鉴坚持得够久,她再叫来几个帮手,便还有一丝机会截住三个妖魂。至于风后和柏鉴,结局已注定,他们不可能活着从下方的大阵出来了。 洪锦咬牙道:“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吗?” 姬仙子微微摇头,自己加上洪锦还有一个更不济事的杨登,再下去也是送死。 洪锦在原地走了几步,心中焦躁,恨不得一拳就把脚下的山头打碎。这三个妖魂时分时合,而摄魂幡笼罩的范围又不是太广,让他们有足够的余地闪转腾挪。如果能把他们引入到一个狭隘的地方,逃无可逃时,摄魂幡方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想到这里,洪锦猛然觉得自己好糊涂,旗门遁不正是一个极好的地方吗? 自己第一次炼制的遁元旗是一件不入流的法器,施展旗门遁后里面的范围很狭小,自己都有些嫌弃,想着炼制一根更好的遁元旗来替代。如果让三妖进入旗门遁之中,自己趁机封闭旗门,在里面祭起招魂幡,绝对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唯一的难题便是这三个妖魂狡诈的很,想引诱他们进入旗门遁之中只怕很难,甚至可以说毫无指望。这三妖已被柏鉴禁锢在地下大阵之中数千年,对任何束缚他们自由的东西都极抗拒和忌讳。 让他们主动进旗门之中的指望不大,就得把他们强行塞进去。可是有这等本事还惧怕三个妖魂做什么。 姬仙子见洪锦一直在犹豫之中,有些不耐烦起来,沉声道:“我对风后和柏鉴的难舍之情绝不下于你,但枯坐哀叹没有半点儿作用。你若再不走,我可要走了。” 洪锦一愣,听她的语气,似乎早就认识风后和柏鉴,可是她在见到二人时,却一句熟络的话都没有说过。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道理洪锦岂会不知。但是,他还想要再试一次。 洪锦正色道:“姬仙子,在下觉得未必没有机会。” 姬仙子眼神一闪,问道:“你有何法?” 洪锦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杆黑色令旗,往地下一戳,在把手向上一扬,立即在原地现出一道朦胧旗门。 不等洪锦解释,姬仙子便开口道:“遁元旗,这是风后的法宝,不对,似乎差了许多。” 洪锦惊讶于她竟然连旗门遁也知道,且一口叫出了风后的护身之宝,看来确实和风后是熟识。此时来不及细问,洪锦点头道:“不错,这是风后的本事,只是在下学艺不精,炼制了一件仿品出来,施展开后里面的空间并不宽敞。” 洪锦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杆小巧令旗,这次的令旗颜色却是白色的,而且灵性全无,只是一件寻常之物,还未祭炼过,连法器都不是。 “这奇门遁分内外两种令旗,黑色令旗可称为内旗门,施展时自成一体。而这白色令旗叫做外旗门,施展后不必从内旗门之中进入,就能身入旗门之中。” “姬仙子,只要我把招魂幡放在内旗门之中,然后让三个妖魂进入,我有极大的把握收了他们。” “此计策唯一的缺漏处便是那三个妖魂绝不肯轻易进入其中,需要想办法把这白幡插到这三个妖魂的身上或者脚下,直接送入我旗门遁之中,到那时……” 姬仙子极聪慧,立刻便明白了洪锦的意思,请客不来,就把客强行送进来,总之,进入了旗门遁之中,利用地利之便,三个妖魂就无法逃脱了。 想法不错,可是洪锦手中所持的白幡还未炼制,这又有何用。 姬仙子叹道:“可是你并无外旗门。” 洪锦断然道:“我现下就炼,所有炼材我俱都齐备,而且只是炼一件外旗门而已,又不求品级有多高,只要能进我手中这根遁元旗即可。” 地上插的这根遁元旗只是件法器而已,以洪锦如今的本事,再炼制一根与之相配的外旗门并不难。 洪锦双手连挥,竟又从储物袋中取出数根旗幡,还有符箓和各种材料,果真准备的十分齐全。其实这些东西洪锦是为了炼制一件真正的法宝而准备的,现下顾不得许多了,先炼制一根外旗门再说。 杨登插口道:“来得及吗?” 洪锦道:“不知道,但我会尽力。姬仙子,你信得过我也罢,信不过我也罢,只求你再给我洪锦一个机会。” 洪锦双目望着姬仙子,而姬仙子也凝神看着洪锦。 洪锦很真诚,没有半点儿杂念,即便眼前的姬仙子真的惊艳绝世,愿意展露真容给他瞧一眼,他也能做到心无二念。 非为自己,是为了救风后和柏鉴,是为了大义。洪锦并非没想过逃走,把风后和柏鉴扔到里面不管,可是想归想,脚下却实在迈不出这一步。柏鉴的坚守千年之诺,风后明知必死还把自己送走,然后和柏鉴并肩对敌,这份豪气让洪锦感到震撼。 此时若弃之而逃,洪锦会觉得自己卑鄙到无颜见任何人。 姬仙子眼神凝视洪锦时,在一瞬间有一些恍惚,似乎眼前的洪锦已变成了另一个人,但再仔细一瞧,洪锦还是洪锦,没有半分相像的样子。 她扭过螓首,深吸一口气道:“你若能即刻炼成,我便陪着你再去一次。” 洪锦大喜道:“多谢。” 他盘膝坐下,把那杆要炼制的白幡放在掌心,火光一闪,三昧真火已烧起开始锻烧此幡,各种符箓也被他顺手摄起,准备把其中的符印逼出,融入手中的令旗之中…… 杨登和姬仙子都以为洪锦炼制一件宝物哪怕只是件法器,至少也得半个时辰以上,甚至不止,但当洪锦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便把三道符印熔炼进白幡之中后,才知洪锦的炼器之术竟极高明,已达到了很高的造诣。 洪锦把三昧真火一收,长身而起,手中已多了一杆灵光闪闪的皂色令旗。他把此旗往地上一抛,呼的一声轻响,那旗竟也在地上呈现出一道朦胧的白色旗门。洪锦迈步而入,瞬间消失踪迹,旋即,在旗门遁那道旗门之中,洪锦身影一闪,竟从里面走了出来。 通过这道外旗门果真可以直达内旗门,便如一间看似坚固的屋子里,其实开了一个暗门一般。 洪锦把手一招,皂色旗飞入手中,再一挥,把令旗抛给了姬仙子。 “你要不要试试看?” 姬仙子收了皂色旗,说道:“没时间试了,我知道如何用。既然你自信靠这种办法能收了那三个妖魂,那便去吧。”身形一晃,率先奔那座洞口而去。洪锦急忙跟上。 第8章 龙鳞刀 二人再次进入地下时,下面竟已和之前大不相同。 以前的无间鬼域阴风阵阵,鬼哭狼嚎,无数骸骨间鬼火四起。现在则到此都充满了一股激烈的气流,下方一团浓雾遮盖了大半个地面,连那些鬼火都消失不见了。 而在雾气之中不时爆发出激烈的碰撞之声。 风后和柏鉴以必死之心全力施为,和三个妖魂在地下做殊死搏斗,这样的厮杀,绝对是洪锦生平仅见。风后和柏鉴都有金仙修为,三个妖魂也是如此,而当他们合三为一时,则会更进一步,成为堪比大罗金仙一样的存在。而这只是其修为是这样的境界,或算上不死不灭的逆天手段,就算来了个大罗金仙,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浓密的雾气让人根本看不清战团之中谁是谁,洪锦不敢贸然进去,直接往旁边地面跳落。姬仙子却一晃白光剑,放出数丈白光,径直闯了进去。 “咦!?你这女娃子怎么又回来了?”风后的声音愕然响起。 只听姬仙子的声音道:“不止是我一个。 “什么?老夫拼死把你们送出去,是让你们再来送死的吗?岂有此理,洪锦那小子的脑子居然如此糊涂……”话未说完,飞陌的尖厉声音喝道:“早死晚死都是死,你这老匹夫便是第一个!”wenxueзч.net 轰的一声巨响,浓雾之中爆出数道乌光,两只骨环从其中直飞上天。 风后随即发出一声闷哼,似乎遭到了重创。 柏鉴的声音随即响起:“风大哥你快到我这里来。”扩散极广的雾气稍微往里一收,变得更浓郁了几分。 原来这层水雾是柏鉴施法放出来的,又名云雾笼身术,可以让自己躲在雾气之中暂时不被敌人发现,而敌人若闯入其中,却可以被柏鉴预先感知到。 雾气之中一个最为高大魁梧的身影在里面横冲直撞,想要把柏鉴和风后逼出来。 柏鉴大声道:“你我已多年没有携手杀敌了,今日真是痛快,不知当年你我的风水流转还留存了几分威力?” 风后道:“试一下便知道了。” 扩散的雾气忽地往里一收,四周景致复见清晰,而雾气凝聚处传来水流滚滚之声,哗哗的水声之中,一股旋风又跟着卷起。 风借水势,水借风威,平地之上忽然现出一道巨大的漩涡,把七祖那高大的身躯卷入其中。饶是七祖是巨相之体,依旧无法站稳身躯,被漩涡顿时卷入其中。而在漩涡之中,两条人影左右相辅,正是风后和柏鉴二人。 风后的剑和柏鉴的枪同时刺出,把深陷漩涡之中的七祖扎了十几个窟窿。七祖怒吼连连,却暂时无法摆脱二人的联手一击。 另外两条身影立即冲向风后和柏鉴,却被姬仙子横剑拦住。 但是飞陌与屠神又岂是她能以一敌二的,两个妖魂数招之间就把她逼退,屠神双翅一扇,也冲入漩涡之中。两个妖魂同时发威,拳脚齐飞,反而把漩涡打得四零八落。漩涡震荡了几次后便崩溃开来。 风后和柏鉴同时后退,没有了狂风,没有了雾气,场面再次变得清净了起来。 洪锦看到风后和柏鉴俱都受了不轻的伤,风后没了一只手,柏鉴的腰部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二人若不是元神之躯,早就已经鲜血淋漓了。 “风帅!”洪锦冲着风后大声叫道。 风后闻声回头,只见洪锦冲着自己微微一笑,笑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洪锦右手持着摄魂幡,左手却拿着遁元旗,当着风后等人的面,往地下一抛。 笃的一声轻响,黑色的令旗已插在了满布骨骸的地面上。 “开!”洪锦把手一挥,令旗上灵光一闪,一道朦胧的旗门已瞬间展开。 洪锦就站在旗门处,也不进去,却向那三个妖魂看了看。 风后初时有些疑惑,但随即便想通了什么,老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他转头对柏鉴道:“这小子也不是一点儿也无用处,你我若能把这三个妖魂引入旗门之中,或许有大惊喜。” 柏鉴道:“既如此,就让我们试一试。” 二人身形一分,风后扑向屠神,柏鉴扑向七祖,而姬仙子则和飞陌打在一处。六道身影做三对厮杀。 三人一边打一边往洪锦所在处靠近。洪锦身旁三个妖魂不进去,特意走远一些,只让旗门屹立在空地之上。 风后最熟悉旗门遁的使用,他率先落在旗门外,冲着屠神喝道:“老夫不如你,要先进去休息一下,你可不能进来。”说罢,身形一晃,已进入旗门之中。 屠神怒吼一声想往前冲,远处的飞陌突然叫道:“别去!” 屠神顿时止步,其实不用飞陌提醒,屠神也知这里面有鬼,他仰头笑道:“这样的阴谋诡计也想骗我们兄弟,哈哈哈,真是可笑。你以为把我们骗进去,就可以如这座大阵一样,再拘禁我兄弟们数千年吗?做梦。” 风后见计不成,又从旗门之中冲出,怒道:“老夫岂是耍阴谋诡计之人,我在与你打三百回合。” 连风后都没能把屠神引诱进入旗门遁,柏鉴那里更不可能了,转瞬之间又是三对儿厮杀,不过仗着有旗门遁竖立在这里,不论是风后或柏鉴以及姬仙子,感觉不支时就往旗门处退却,三个妖魂投鼠忌器,以为这是陷阱,反而不敢太过靠近。 如此这般,又耗了小半个时辰。 终于,柏鉴的耐心似乎终于被耗尽了,喝道:“风大哥,我与你再携手一次,杀一杀他们的威风。”说罢,举手一扬,一股白雾从掌心扩散而出,又施展水流经之中的云雾笼身之术。此术虽然可以藏匿身形,却并不能伤敌,所以三个妖魂一点儿都不害怕。 云雾扩散而出的同时,三道人影各自扑向对手。 洪锦此时也往前一冲,没入云雾之中,他可不是上前厮杀的,而是直奔敞开的旗门。如果他所料不差,接下来能不能成功,就看这最后一举了。 洪锦一进入旗门遁之中,立即双手齐飞,无数纸人抛出,迅速布下了地载阵。随后把那杆摄魂幡往脚下用力一插,方便自己随时都能祭起,最后,反手握住了背后刀柄,猛地拔出。 刀出鞘时,一道红光闪过,竟极犀利。 之前洪锦称呼手中的刀为火云刀,只是件中品法器,可以催发烈火,而现在,手中的大刀却在刀面上密布着一层龙鳞形状的纹路,上面流光闪动,极有灵性。洪锦淡淡道:“今日是你第一次对敌,我还没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你状如龙鳞,不如就叫做龙鳞刀吧。” 第9章 进去吧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那三个妖魂被送入旗门遁之中。 之前风后故意引三个妖魂入旗门遁而不入,早就在意料之中,以风后的老谋深算,多半已猜出洪锦要做什么。 现在,就看姬仙子能不能施展外旗门了。 旗门之外依旧是一场混战,甚至比前番还要激烈。风后和柏鉴需要借助雾气遮掩,风水合一,方能和屠神、七祖二妖打个平手,若分开来时便不是二妖对手。只有姬仙子和飞陌却越打离着人群越远,她现在不但右手持白光剑,左手也拿了一柄双龙剑,以双剑之威和飞陌的六臂之身对战。 既然各有对手,谁都不会怀疑姬仙子还能有机会去偷袭别人,更何况她的两条手臂都不得空。 七祖仗着身躯庞大在雾气中横冲直撞,迫得风后和柏鉴连连后退,正打之间,雾气之中浮现出数滴亮晶晶的水滴,扑面打在了七祖脸上。 雾气浓时自然会有水滴落下,这又有何稀奇的。但那水滴竟然越来越多,没一会儿前后左右都是悬浮的水滴,把七祖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彻底围住。 屠神首先发现不对劲,他惊叫道:“是那贱人的法网!” 姬仙子曾经用此宝对付飞陌,屠神也曾亲眼看到了飞陌一时不备,竟让一张由无数露水组成的大网束缚住,被姬仙子一剑穿透胸口。按说姬仙子和飞陌在打,可是这件宝物竟悄无声息的被放了出来,其他人不抓,就抓没有见识过此宝的七祖。 屠神的提醒太晚了,所有水滴猛地往屠神的身躯之上一附,水滴与水滴之间自生丝络,一张大网瞬息呈现,把七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七祖空有无边的力气,但此宝以柔克刚,拳脚伸来伸去,根本撑不破这张网,反而越收越紧,直至七祖脚下一绊,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风后和柏鉴岂能错过此等良机,齐齐大喝着扑向七祖。 七祖妖魂若不想遭到重创,唯一再施展混沌身这一条路。果然,屠神不管不顾的往七祖所在方向狂奔而去,身躯还未触到一起,便已开始化作一团浓郁之极的黑气。 噗的一声,黑气一进入七祖身躯,七祖也身形模糊,成为一团更大的黑气,往外一滚,从网中脱困而出。wenxueзч.net 柏鉴暗叫可惜,这件能化渔网的宝物虽然祭出时无影无踪,但好像只能抓有形之物,对于无形之物便束缚不住了。柏鉴步伐稍缓,风后却加速前冲,从他身旁一冲而过。 “风大哥,那三个妖魂又要施展混沌身了,你上去也没用的!”柏鉴想劝风后别上前拼命了,三个妖魂分开来时尚且不敌,聚集在一块儿更加难以抵敌。 但风后置若罔闻,依旧提着剑冲了上去。 当屠神和七祖融为一体时,和姬仙子对战的飞陌顿时也化为一团黑气,身不由己的往二妖方向汇聚。当飞陌身躯消散的瞬间,他看到了那位姬仙子的眼中闪烁着一丝狡黠的慧光。 难道有阴谋?可惜他来不及去想了。 三道黑气终于汇聚成一团,一边翻滚纠缠,一边缓缓凝聚成一个更加可怕的法身。 再高明的术法都不可能一蹴而就,便如这无法无天混沌身把三个妖魂融合成一个时,也有一个变化凝聚的过程。 姬仙子也追着飞陌的黑气而来,和风后一样如飞蛾扑火般一往无前。当那混沌身刚现出狰狞模样时,她把手中白光剑一抛,转手多出来一根白色令旗! 风后早就注意着姬仙子的动作,当看到她取出白色令旗时,禁不住仰头狂笑道:“哈哈,老夫便知这小子不会无缘无故送死!” 一道白光从姬仙子手中射出,笃的一声,插在了地上。 就在混沌身的脚下! 光芒一闪,一道朦胧的旗门瞬间展开。高三四丈,阔一丈多。这样的大门对于三个妖魂凝聚的混沌身而言嫌狭窄了一些,身躯如此庞大,走是走不进去的,但若是头前脚后栽进去,勉强足够。 风后全身都鼓起一股猛烈的狂风,身躯旋转,如陨星坠地,冲着混沌身的头颅方向狠狠一撞。 轰的一声巨响,混沌身的三颗脑袋此时刚好凝聚成形,睁开眼睛。但那力道太大了,撞得他不由自主的往旁边一歪,扑入了旗门之中。 庞大的身躯只嵌进去了三个头和大半个肩膀,便卡在了旗门里,甚至有四五条手臂一起抓住了旗门边缘,想从里面钻出去。 风后和姬仙子同时出手,一个施展长剑划向混沌身在外的几天手臂,另一个再次祭出可化鸾鸟的宝剑,在空中展翅一冲,打在了混沌身的身躯之上,无数道灿烂的流光把混沌身烧得冒出无数黑气,让那庞大的身躯一瞬间又缩小了几分。 噗的一声,只听旗门之中发出一声怒吼,混沌身终于消失不见。 柏鉴看得呆了,他终于明白风后为何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原来他和那位姬仙子早就商量好了的,可是也没见到她和风后说过什么话。 三人几乎同时转头,看向早就竖立在远处的另一道旗门…… 旗门遁的空间内,洪锦早就等着那混沌身的出现。 初时只现出半个身躯时,洪锦以为此计策要失败,结果那混沌身又整个儿扑了进来,如此高大的身躯,简直已经顶到了这小小空间的顶端。 在那混沌身还未反应过来,没有抬脚把地上的三百六十个傀儡纸人踩灭,洪锦一声大喝,早就布置好了的阵势瞬间发动。 大刀在空中一举,所有纸人也跟着举手做砍下之势。 一道道若隐若现的气流往洪锦身上汇聚,而洪锦自己更是双目通红,全身劲气鼓荡,身上爆发出密集骨响,一道异兽虚影在他背后一闪而灭,正是那兕兽的妖血也被激发了。 这一击将是洪锦到现在为止最猛烈的一刀! 无数火光在四周燃起,傀儡纸人纷纷化为飞灰。而在空中,一条巨龙的身躯欲隐欲现,如在缓缓游走,无数晶莹的龙鳞清晰可辩。虽无龙首,无龙爪,但其上隐藏的庞大威压依旧让三个妖魂大吃一惊。 三个头颅一起向上看着巨龙身躯所化的刀影,想要往旁边躲避,但这地方太狭小了,狭小到那刀影就悬在他们的头顶。 “斩!” 龙身所化刀影往下一碾,正打在三个妖魂的头颅连接之处。 噗的一身,刀影直入数尺,牢牢卡在了三个头颅的中间,虽然没有把混沌身一劈两半,至少也给予了重创。 在三个妖魂齐声惨叫的同时,洪锦转手又抓起了早就插在旁边的摄魂幡,喝道:“都给我进去吧!” 第10章 竟是个鸠皮老太婆 庞大的妖躯散发出无数丝丝缕缕的黑气,被洪锦手中的法幡收了进去。 惊叫哀嚎之声响彻整个旗门遁的空间之中。 三个妖魂如同被抽丝剥茧般削去本源之力,法身一点点的缩小衰弱下去,直至露出真正的元神。 洪锦丢了龙鳞刀,双手握住摄魂幡,狂催法力。只要体内还有法力可用,就尽数灌输到法幡之中。 轰的一声闷响,已缩小了很多的混沌身突然崩溃,黑气翻涌之中射出三道身影,往三个不同方向逃亡。 正是飞陌、屠神和七祖的三个妖魂。他们解了混沌身各自逃命。 嘭嘭数声撞击,三道人影如无头苍蝇般乱闯乱撞,尽都被一股无形之力隔绝在内。旗门遁自成一方天地,身在其中,岂能随意出去。 旗门遁的狭小空间成了洪锦最有利的依仗,无论三个妖魂躲到哪个角落,都被摄魂幡所笼罩。 屠神眼看逃不掉,凶性大发,尖叫着扇动翅膀扑向洪锦。 黑影疾飞而来,还没到洪锦身前,那摄魂幡上乌光一闪,竟是越靠近就威力越大,直接把屠神所化黑影强行拽了进去! 噗! 如石投大海,黑影直接没入法幡之中不见了踪影。与此同时,洪锦觉得手中的分量重了一些。 屠神妖魂终于被收。 七祖和飞陌一见此景,更是心急乱撞。飞陌大叫道:“快住手,我知道无数秘密和功法,只要饶了我,这些通通都是你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着诱惑洪锦,希望洪锦能如很多贪得无厌之辈,被利欲熏心真的放了自己。 洪锦冷笑道:“我怕没有这个福分享受,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飞陌身躯要比七祖小得多,他终于无法抗拒摄魂幡的拉扯之力,身子甚至被拉扯成长长的一条黑色烟柱,下身化为黑气被一点点的摄入法幡,上身还拼命的拽住七祖,期望这位力气最大的兄弟能拉上一把。 七祖自身都难保,但他极讲义气,居然伸手扯住飞陌的妖魂不放,二者同时被一点点的向摄魂幡靠近,但当靠近到一定距离时,竟稳住了不在前进。 洪锦猛地脸色一变,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法力有些儿跟不上,摄魂幡的拉扯之力竟开始变弱起来。这还了得,此次若不能成功,将会前功尽弃。洪锦张口咬破自己的舌尖,随即一口鲜血喷在手中的法幡之上。 既然法力不够,那就拿自身精血来弥补,就算大损一场,也得把此事完成。 随着血光一闪,摄魂幡上吸力大增,在七祖和飞陌的同时惨叫声中,其身躯尽都化为黑气,被摄魂幡全数收入其中。 当整个旗门遁之中再无一丝黑气时,洪锦手中的摄魂幡已沉重无比,他一松手,法幡往下一落,笃的一声杵在了地上。:魰斈叁4 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些傀儡纸人燃烧后的飞灰还在空中缓缓飘落。 洪锦嘴角流血,抬头看着这些飞灰。 终于结束了。三个妖魂已尽都摄入法幡之中,现在只要把此幡丢入北海之眼,就能永久放逐掉他们。 洪锦心中一松,随即而来的便是浑身酸痛。因为用力过猛,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儿脱力了,手臂更是沉重的连地上的刀都捡不起来。 洪锦从储物袋中取出几颗益气丹,这是杨登炼制之后送的,反正不要钱,被他尽数吞入腹中。 旗门外,风后、柏鉴和姬仙子全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道旗门。 已过去了一段时间,那里竟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风后想闯进去看看,却被柏鉴伸手拉住,说道:“那道法幡会把你也收进去,你只会成为累赘。”风后一想不错,之前洪锦就是一时心软,不想把自己也摄入法幡之中,才让这三个妖魂逃过一劫,如今绝不能重蹈覆辙。 在场的三人只有姬仙子是真身,于是风后便把目光投向了她。 “这位仙子,你仗义援手,老夫万分感激,不知该如何称呼仙子。” 姬仙子垂头道:“叫我姬仙子即可。路见不平消弭大患,本就是我辈修行之士应为之事,不必谢我。” 风后道:“姬仙子,你能进旗门看一看吗?” 姬仙子稍一迟疑后,点头道:“好。” 她把身一纵,飞入旗门之中。 当她出现在旗门遁内时,只见洪锦闭着眼盘膝坐在正当中,脸色苍白,嘴角处全是鲜血。她吃了一惊,以为洪锦受了重伤,但这里面并无三个妖魂的踪迹,只有那根黑色的摄魂幡杵在空地之上。 “三个妖魂被你收了?” 清脆的声音让洪锦的眼皮微微向上一抬,他有气无力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现下我还活着,那只能让他们到摄魂幡中逍遥去了。” 一听此言,姬仙子也觉身上一松,她进来时手中还拿着白光剑,现在则把手一晃,将宝剑收了。 她有些嗔怪道:“既然收了那个妖魂为什么不出来,害得旁人为你担心害怕。” 洪锦苦笑道:“我太累了得先缓一缓。” 姬仙子道:“你伤到哪里?我有良药可以替你敷一敷。” 洪锦道:“舌头被我咬破了,仙子想看,我就把嘴张大一些。”洪锦把嘴一张,示意如今这嘴任凭仙子欣赏。 姬仙子眉头一皱,低声道:“惫赖。”说罢,转身便想离开这里。 洪锦忙道:“仙子且慢,在下有一事不明,仙子既然识得风后,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姬仙子扭头看了洪锦一眼,说道:“小女子朱颜鄙陋,没得让人生嫌。” 洪锦道:“不会吧,我记得那天夜间你在海上漫步时,并未遮挡容颜,这长相绝称不上鄙陋二字。” 姬仙子道:“那并非我的真容。” 洪锦道:“就算不是你的真容,是变化而来的,也算的上是清丽绝俗了,不过,终究不如我见过的另一个女子。” 姬仙子本不想再听洪锦说下去,但当洪锦说他见过一个女子比自己更漂亮时,好奇心起,问道:“是谁?” 洪锦微笑道:“你若把真容给我看,我就告诉你她是谁。” 姬仙子眉头一挑,沉声道:“你真要看?可不要后悔。” 洪锦道:“当然不后悔。” 姬仙子见洪锦说得如此干脆,当即抬手,往上一掀蒙面的白布。 遮面的布头敞开,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除了一对眼睛比较有神之外,其余无不呈现出老态龙钟之相,甚至那张嘴上尽是干裂的折子。 这分明就是一个满脸鸠皮的老太婆。 洪锦惊讶地看着那张脸,怅然若失。 姬仙子随即把面巾放下,淡淡道:“你是不是很失望,我既然识得风后,可知我早已年老色衰,朱颜褪色,又有什么脸面在旁人面前显露。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见到的绝色女子是谁了。” 洪锦尚未从惊讶中清醒,结结巴巴道:“她……她便是当今纣王的王后……苏妲己。” 姬仙子一听这个名字,顿觉这是洪锦随口而言的,他自己都未必见过苏妲己本人,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苏妲己?等有暇时我去看一看,是不是真如传言般美得祸国殃民。” 第11章 伶伦便是洪崖 在她即将飞出旗门时,忽又想起一事,说道:“把那根从地府拿来的招魂幡给我。” 洪锦愕然道:“你要做什么?” 姬仙子道:“我替你把它插回去。尽早还了之后,万一地府那人怪罪,你好歹还可以找个理由解释。” 之前她就说过这件事,她代为走一趟,不用洪锦跑腿,何乐而不为。 洪锦当即取出真正的招魂幡,甩手扔给姬仙子。她伸手接过,往腰间的一只小巧香袋之中一丢,便已消失不见了。 洪锦并不疑心她会私吞这根招魂幡,毕竟她自己身上不知道有多少法宝,岂会在乎一根只能收摄亡魂的招魂幡。 “姬仙子,你那些法宝都叫什么名儿,看上去很是不凡……” 话还未说完,姬仙子已转身出了旗门。 洪锦摇了摇头,稍微坐了一会儿后,腹内丹药化开,全身气力渐渐恢复,他站起身,用力扛起那根收了三个妖魂的法幡,一步步往外走去。 旗门处人影一闪,洪锦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风后和柏鉴二人的眼前。 二人一起向前,风后喜道:“收了吗?” 洪锦用手拍了拍肩头上的幡杆,傲然道:“幸不辱使命。” 风后哈哈笑道:“太好啦,你总算有点儿用处了。” 这岂能称之为有点儿用处,简直可以说都拜洪锦所赐了。但风后说话一向都是这样,洪锦也没往心里去。 柏鉴道:“这位小兄弟叫洪锦么,风大哥,他是你徒弟?” 风后摇头道:“他不是我徒弟,但念在他多有帮忙的份上,传了他一点儿阵法之道。可惜他资质鲁钝,到现在只是学了个皮毛。” 柏鉴笑道:“我看他很聪明,不然如何能想到用你的旗门遁困住这三个魔头。” 风后道:“既然已经把三个魔头收了,你柏鉴也算大功告成,终于不必死守这种大阵,这便随我一起出去吧。” 柏鉴笑容顿时一敛,反问道:“去哪里?” 风后道:“随便去哪里,总比你困守在这个地方要好得多。” 柏鉴沉默了片刻后,摇头道:“我还是不能走。” 风后和洪锦全都奇怪的看着柏鉴,之前他不走还有一个理由,要困住三个妖魂不让他们出去,现在大事已了,他已能解脱,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做什么。 风后道:“柏鉴,你现下只剩下元神了,而且你在这千年之中损耗的元神之力也不小,剩下的力量还能支撑几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我好歹可以借助洪锦身上的隐灵符躲避一下,减缓元神之力的流逝,而你待在这个地方,绝不可能支撑太久。” 柏鉴道:“我知道,风大哥是为了我好,但是……我还是决意留在此地。” 洪锦插口道:“柏元帅,你总要有一个不离开的理由吧?” 柏鉴道:“我既受命镇守此处,即便三个妖魂的隐患解除了,但无轩辕黄帝的吩咐,我便不能离开。我不信他会忘记这件事,只要我等下去,终究他会记起来的。” 风后一听此言,气得胡子都一根根直了起来,怒道:“你真是冥顽不灵,老夫已经和你说过了姬轩辕成了小人,你还如此执迷不悟!” 柏鉴垂头不语,显然认定了此事之后便绝不会改变主意。 柏鉴如此信任轩辕黄帝,而风后则充满了怀疑,这倒是让洪锦觉得十分有意思。但并不是说风后就不忠心于轩辕黄帝吗,而是爱之深恨之切,一旦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就十分气恼,这完全是脾性如此。柏鉴此人便沉稳的多,认定了一件事后便绝对会坚持下去,或许就是这个原因,轩辕黄帝才会让他守在这座大阵里,用上千年的时光来镇压住三个妖魂。 如果镇守此处的是风后,洪锦几乎能猜得到,要么这三个妖魂被风后干掉,要么他身死道消,此阵被破,三个妖魂逃了出去,反正不可能拖那么久。从用人之道来看,轩辕黄帝一点儿错误都没有。 洪锦道:“柏元帅,你认为轩辕黄帝是故意留你在这里的,他迟早回来接你?” 柏鉴犹豫道:“这个我却不敢肯定,若真是如此那最好,若不是,我柏鉴也认了。” 洪锦道:“反正我是不认识轩辕黄帝,只听风后说起过他,还说他本应该去天庭,但不知为何去了火云宫。火云宫是伏羲老爷的地盘,轩辕黄帝在火云宫虽然一样尊贵,毕竟说不上什么话儿。” 柏鉴道:“听你们说他在火云宫,我总算又明白了一件事儿。” 风后道:“你明白什么?” 柏鉴道:“昊天上帝确实对轩辕黄帝很不满,不然不可能让他去投火云宫。想当年天庭是站在我们一边的,甚至把很多心腹之人都派了出来相助轩辕黄帝,有这份交情在,实在不应该留个座位给轩辕黄帝。” 洪锦道:“那可不好说。轩辕黄帝是地上天子,等上了天庭,难道也能做天上天子吗?权位这种东西是最蛊惑人心的,说不定昊天上帝担心轩辕黄帝喧宾夺主,抢了他的位置,于是故意不接纳了。我又听说天庭的势力驳杂的很,既然如此,谁不想独揽大权,排斥异己。” 柏鉴摇头道:“不是的,轩辕黄帝最终未能去天庭,是因为一个人。” 洪锦道:“是谁?” 柏鉴道:“伶伦。” 洪锦从未听说过这个称呼,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古怪,但风后却闻言冷哼道:“我早知他不是好人,只会谄媚娱人,糜音惑主,若不是姬轩辕看重他,老夫是最见不得只会说软话的小白脸的,打又打不过人家,养这样的闲人做什么。” 洪锦附和道:“伶伦是个小白脸?风老爷子说得没错,这样的人养着有屁用。” 柏鉴笑道:“也不是那么不堪,伶伦所奏之乐,是极鼓舞人心的,当我大军士气不振时,有他奏乐便能重燃斗志。风大哥虽然嘴里说他不好,但你也听了不少的伶伦吹奏的乐曲,一些玄妙处还是颇有可取之道的。” 洪锦奇道:“伶伦懂音律?” 柏鉴道:“不错。但不是伶伦懂音律,而是极擅音律之道才会被轩辕黄帝封为伶伦,只因这伶伦之名乃是个官职之称,是轩辕黄帝座下乐官。他真正的称呼,叫做洪崖。” 洪锦大吃一惊,只因洪崖之名他已听过了数次,但直到现在才知伶伦便是洪崖,洪崖便是伶伦。 第12章 又拐了一件宝贝 柏鉴和风后因为和洪崖极熟,都在轩辕黄帝座下为臣,互相之间便不叫真名,而以官职称呼,所以柏鉴和风后便只叫洪崖为伶伦。 洪锦道:“柏元帅可知那伶伦洪崖后来的结果如何?” 柏鉴摇头道:“这个我便不知了,但他留守后方,即便是大战之时也未必需要亲身迎敌,活下来的机会要比我等大得多。” 风后道:“他在后面享清福,整日介和玄女娘娘身旁的侍女有说有笑的,看了让人生气。如果老夫所料不差,他一定是抱紧了轩辕黄帝的大腿,跟着他去了火云宫享福。这个人也十分可恶,就算姬轩辕不记得我们这些老兄弟,难道他也想不起来,就不知道在姬轩辕的耳朵边上吹一口气?他只顾得自己,哪里在乎旁人死活。” 风后正骂着,远处有一个声音淡淡道:“既然柏元帅无恙,请恕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说话的正是那位姬仙子,她从旗门遁里出来后就站得远远的,并没有靠近柏鉴和风后。 柏鉴道:“仙子何必心急,在下尚未报答仙子。” 姬仙子道:“不必了。我还要去还招魂幡,请解了大阵让我出去吧。” 柏鉴道:“既如此,在下只能先记下这个恩情,若日后还能相见,必定回报。” 柏鉴倒转长枪用力往地上一戳,一道光芒钻入了地下,地面立即传来一阵震动。之前他打开大阵时都是朝上射出光芒,然后放出一个孔洞让人出去,现在却倒转了过来。 地面震动的越来越厉害,渐渐的裂开了无数隙缝,周围更是破涛声阵阵,而且越来越响,似乎有巨浪正朝这里涌来。 风后道:“你毁了这座大阵!” 柏鉴道:“不错,此阵已无留下的必要,该是还此岛本来面目的时候了。可惜了当年随我一起布阵的无数将士,他们的尸骨将永沉地下,连一座坟茔也没有。” 原本这座大阵里阴气缭绕,触体生寒,随着震动加剧,那些阴风也渐渐消散无踪。 姬仙子身形一纵,当先往顶上飞去,身影到了顶部时果然如入无物之地,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洪锦忽然想起一事,惊呼道:“姬仙子,姬仙子,你还没还我的宝贝!” 可是连呼数声,那姬仙子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已经走远了,根本没有回音。 “糟糕,我真是倒霉,怎么见她一次就会丢一件宝贝,上次是缚妖索,这才把外旗门也被她拿去了。难怪她宝贝这么多,如此顺手牵羊,拿了就不还,能不多么。” 风后道:“拿了就拿了,你再炼制一根就是了。” 洪锦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谁能想到她说走就走,一刻都不停留,我还以为她要和风老叙叙旧呢。” 风后道:“我又不认识她,叙什么旧。” 洪锦愕然道:“你不认识?她可是说认得你和柏元帅的,否则岂会甘冒奇险来救人。” 柏鉴摇头道:“她一个年轻女子,岂会和我等老头子叙旧。” 洪锦道:“她看上去身形苗条,其实是个老婆婆。你们真不记得有这样一个朋友?” 风后和柏鉴想了一会儿,又都摇头。 地面上噗噗的射出好几道水柱,整个地下大阵已四处都是落下来的海水,不久便会彻底淹没此处。 柏鉴道:“我陪着你们上去吧。”他的水性极好,脚下翻涌起波浪,托着三人往顶部飞去。 鬼岛的一座山峰底下,三条人影悠然出现。 夜色依旧深沉,只有头顶的弯月已偏移了一个方向。这次闯入地下之行虽然惊险,但耗费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离天亮还有些时辰。 洪锦一出来便往四周张望,可是姬仙子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她。 风后道:“洪锦,你且跪下。” 洪锦一怔,不知道风后为何要自己下跪。但风后于自己有恩,跪他也无妨。正要跪在风后面前,他却向柏鉴一指,说道:“跪柏元帅。” 柏鉴愕然道:“为何要跪我?” 风后道:“我让他学道法,可惜在蓬莱一气洞时,只得到了小半卷的水流经功法。而我却知道你所修正是这水流经。如今你已出来了,正好把完整的功法传给他。我还指望着他能渡劫成仙,然后救赎你我二人。姬轩辕指望不上,总要指望一个靠得住的人。” 洪锦一听是要求柏鉴传自己的本事,这种好事岂能错过,当即跪倒在柏鉴面前。 柏鉴笑道:“我当是何事,原来想学我的看家本领。小兄弟,别说你和风大哥有渊源,只你此次舍生忘死救我柏鉴脱离苦海,这功法你想学尽管拿去。” 风后道:“很好,我们也别客气了,左右无事,洪锦就在这里逗留几日,把你的水流经都背熟了再走不迟。” 洪锦想起杨登还留在山洞那里,既然出来了总要告知一声,说道:“柏元帅,我还有个同伴在另一处山头,我去把他叫来。” 柏鉴点头道:“去吧,我也正好要准备一下。” 洪锦心中奇怪,不知柏鉴要准备些什么。那根摄魂幡就留在了风后和柏鉴处,洪锦孤身施展土遁去寻杨登。 两厢距离并不远,没一会儿洪锦便回到了之前所在的山洞。只见杨登依旧守在洞口,正不停的探头朝里张望,太过出神,没发觉洪锦已到了身后。 “杨教头!”洪锦低喝了一声,把杨登吓得一哆嗦。 “哎呦,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出来的?”杨登转过身,上上下下打量洪锦,除了身上有一些血迹和污垢之外,并无其他的损伤。“我刚才发现那洞里颜色变了,不再是黑漆漆一片虚无,都是结结实实的大石头,还以为你也被困在地下,永远都出不来。” “放心,那三个妖魂已被我收了,你没发觉这山里的气息和之前相比,有些儿不同吗?” 杨登只注意洞里的情况,还真没看看鬼岛如今的样子。现下被洪锦提醒,他才眺望远处的山峰。 这座海岛原本是极有灵气的,而当时的那座大阵也是借助这股灵气才能一直存在下去。如今大阵毁去,天地灵气复生,开始弥漫在整座海岛之上。放眼眺望,地下缓缓升腾起氤氲之气,让那些翠绿山林也变得欲隐欲现起来。相信要不了多久,此地就将百鸟齐鸣,芝草遍地。 洪锦道:“我们得暂时留在这里。” 杨登没见到那位姬仙子现身,居然想歪了,说道:“你小子拐了那位仙子,想要留在这座海岛当寓公?” 洪锦叹道:“你胡说什么,那仙子已经走了,而且她是个老婆婆。” 杨登嗤笑道:“我的眼睛可没瞎,她若真是个老婆婆,身段岂能有那份风流婀娜?老婆婆绝不会如她那个样子,经历过事情的女人,看你这种毛头小子,眼神都不会闪烁半点儿,你越忌讳的地方,她看得越有滋味。但她看你我时,会故意避开不该看的地方,只此一点,我便知她还是个女儿身。” 洪锦不屑道:“你又拿红尘俗世里的那些事胡说八道,人家好歹是个修行经年的仙子,岂能拿你这套歪理来解释。你还是闭嘴吧,万一又被她听到,小心真的拔光你的胡子。” 杨登吃了一惊,四处张望,还好没看到那姬仙子的身影。 第13章 消去顶上两花 洪锦和杨登回到山脚下时,风后独自站立在一旁,而柏鉴竟在洪锦离开的这段时间,在平地上摆放了数十块大石头,石头上被他用枪划下了好几道符印,组成一个小型阵法。 洪锦奇道:“柏元帅要做什么?” 风后一脸的凝重,似乎猜到了什么,但没有说话。 柏鉴见洪锦回来了,举手往地下打出一道法诀,只见这座小型阵法上淡蓝色光芒一闪,一股水气从地下升起,迅速笼罩住阵内的柏鉴。 这阵势有点儿类似缩小了的八元锁魂阵,不但范围小很多,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恐怕困不住任何元神。不知柏鉴摆这样一个小小阵势要做什么? “洪兄弟,你进来。”柏鉴抬手招了招。 洪锦依言走了进去,一进入阵势之内,顿时觉得里面水气浓郁,身在其中如被温润的泉水洗刷过一样,极是舒服。 “柏元帅,你为何要摆这样一座小阵?” 柏鉴苦笑道:“我修为不精,生怕待一会儿元神会吃不住先崩散掉,故此先设一个小小牢笼,保护自己的神魂不会消散掉。” 洪锦惊讶道:“我看柏元帅的神魂之力远比风老爷子结实,他都能撑下去,何况是你。” 柏鉴并不想解释,让洪锦到当中坐下。洪锦以为他要传自己水流经功法,在柏鉴身前坐下之后,柏鉴抬手虚按,以右手悬于洪锦头顶,左手却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洪锦,接下来你切不可反抗,只需安心受惠即可。我要以顶上两花助你修为大进,此法也只有你我同修水流经才有用,换成风大哥是没办法施展的。” 柏鉴说完,左手往自己头顶一拍,虽然是元神,但这一拍之下他的头顶猛地升起一道光华,圆如满月。 此光华又称为圆光,但凡踏入金仙期的人都有,但却不一定会展现出来。而释放圆光之后,光芒里会浮现炼气士修炼的三花! 柏鉴这是把自己所修三花展现在了洪锦面前。三花对于任何金仙期的修士都极重要,受不得损害,万一被损,会极大的影响修炼进程,需要重新补完受损三花,然后才能往下一步进阶。 不过柏鉴没能凝聚三花,他的顶门圆光之中展现出来的,只有青色和白色两朵莲花。其实三花不是莲花,但其模样与莲花相似,都是花瓣往四周舒展,露出当中一个莲心。三花是光华所聚,因此称之为三华才更贴切一些。 这是柏鉴的三花没有修到极深处,如果是圣人展露三花,则已经可以用虚化实,真的在脚下、头顶变化出无数莲花出来,其实这些莲花璎珞等就是三花所化的外在具象。 柏鉴现出顶上二花之后,右手跟着往洪锦头顶一拍,洪锦只觉顶门上轰然巨响,瞬间两眼一黑。 没有疼痛,也没有昏迷,洪锦只目不见物一会儿,等在展开眼来时,竟发觉自己已在泥丸宫之中,或者说他的神魂已出现在泥丸宫内,如坐定后内视一般,看到了泥丸宫内的景象。 那颗水球凝聚的金丹还悬浮在泥丸宫,洪锦之前可以在远处看到其模样,现在却已被困金丹内,他只能从金丹的这个方向看向四周。 金丹的对面,一张人脸赫然浮现,正是柏鉴的面容,只见他怒目瞪视着洪锦泥丸宫内的金丹,口鼻同时一张,顿时有一道道的蓝色水气喷出,向着洪锦汇聚而来。这道水气十分顺畅的便钻入了水球之中,让这颗水球迅速壮大,黏稠,甚至在表面变得凝结起来。 随着水气不停的灌入,蓝色的水球涨大了一倍有余,且渐渐变色,上面竟凝结了一层寒冰,由蓝转白,要不了多久,就成为了一颗硕大的冰球。 金丹成了“白丹”,这是洪锦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 另一边,风后和杨登则亲眼看着柏鉴正把无数元气送入洪锦体内,而他头顶圆光之中的两朵莲花则开始枯萎,当最上面一朵白花终于凋零成风,化为虚无时,风后心中一痛,喝道:“柏兄弟,住手吧,你总要给自己留一点。” 但柏鉴听耳不闻,继续维持着之前的样子,直至那朵青莲也最终消失。 这等于柏鉴把顶上的两花都削去了,修为瞬间大降,已不再是金仙境界的元神,而是蜕变成只有真仙实力的元神。 柏鉴终于松手,手掌离开洪锦顶门,而洪锦依旧闭眼打坐,尚未从泥丸宫中苏醒。 柏鉴头顶的圆光噗的一声破灭,失去了圆光之后,柏鉴的身躯竟然一阵模糊,似乎有好几道虚影晃晃悠悠想要从其本体内离开,但被阵势一挡,又缩了回去。元神也是三魂七魄所化,说元神不稳时,是会重新恢复成三魂七魄时的样子的,便如余化渡劫失败后,凝聚元神却功亏一篑,依旧是魂魄之身。 但柏鉴虽然失去了两花,但五气还在,依旧是真仙期的元神,不会真的崩溃掉。 柏鉴身形稳固之后,举手一挥,适才摆放的那个小型阵势已被破坏,水气消散,他从里面走了出来。 风后叹道:“柏兄弟,我让你传他功法,可不是让你自降修为,你这又是何苦呢?” 柏鉴摇头道:“我已经是元神之身了,想再进阶一步都无可能,注定不能靠自己成就道果,既然如此,反正都得仰仗旁人施舍一个正果给我,留着这身修为便有些浪费了。可惜,我柏鉴道行不深,即便耗去顶上三花,也只能助洪兄弟堪堪达到金丹大成而已。” 要知道凝结三花是无数金仙耗费了多少心血和时间才能达成的期望,甚至于很多炼气士直至在天劫之下陨落,都未能凝聚出一朵,现在柏鉴以两朵花的代价,只是帮洪锦从合道初期升到了合道圆满,看似进步很大,但其价值根本不相等。 柏鉴道:“我听闻如果是圣人,愿意以顶上一花助人提升修为,就能瞬间踏入大罗境界,似这等本事,我是此生无望的。” 圣人其实不止三花,只要愿意,可以凝结无数的花,然后以其中一朵来助人提升修为,是不是真的能够直接破除斩三尸的限制,直接踏入大罗金仙的境界,却谁也不知道,因为没有人看过,甚至也没有人试过。 第14章 一颗雷珠 洪锦虽然闭住眼一动不动,但泥丸宫中却有别样的感受。 此时的他只觉得闷得很,如同周身穿上了不合身的衣衫,不但身躯被紧紧包裹,连手脚都伸展不开。 而要想大展手脚,就必须把周身上下的束缚给撑破。 其实这便是洪锦的神魂蜕变的过程,当神魂在金丹之中孕育升华时,就会有这种感觉。 靠自己是没有办法撑开的,必须借助天雷淬体,然后才能彻底摆脱这种束缚。这其实就是合道圆满后的渡劫,洪锦已亲眼看过余化的渡劫过程,余化在此之前准备了数年,才敢踏出这一步,可惜最终却飞来横祸,原本有希望冲击天仙的他,只成了一介人仙。 洪锦被柏鉴强行提到了合道后期的境界,什么都没准备,绝不会贸然渡劫。 又过了数个时辰,洪锦终于睁开了眼。 “柏元帅,多谢了。” 柏鉴摇头笑道:“些许小惠算得了什么,你助我收了三个妖魂,这等大恩岂能不报。你现下可好些了,我这水流经功法虽和你相通,却也有一个逐渐融合的过程,还有许多术法你也得慢慢掌握。” 洪锦点头称是,随后柏鉴又把相关口诀一一说给了洪锦知道。 从控水之术直至云雾笼身术、狂浪席卷和提炼真水。尤其提炼真水后可以演化成葵水真雷,此术威力极大,尤其对于没有了肉身的元神而言,简直摧枯拉朽一般,寻常神魂挨上一下就得烟消云散。 柏鉴施展葵水真雷时靠的是一杆旌旗,那其实也是芥元之宝,只是存放的不是器物,而是提炼后的葵水真雷。只要给柏鉴足够的时间,而他又身处水气充沛之地,就能源源不绝的凝聚真水,然后又转化为葵水真雷,这才是他能在三个妖魂的围攻之下屹立千年而不倒的原因。 “你好好领悟去吧,若有不懂的可再来问我。”柏鉴几乎是倾囊相授,把自己的一些修炼心得也一并托出。 天边渐渐发白,夜色终于要过去。 柏鉴向风后道:“你我都是元神,受不得这天地元气的消磨,但这水底下倒是很凉快,你我到下面再促膝长谈如何?” 风后道:“正有此意。”又对洪锦道:“你们两个便留在岛上,我和柏元帅下去了。” 隐灵符虽然能够让元神栖身,毕竟是一个极狭小的地方,柏鉴和风后宁愿到地底下待着,也比两个元神挤在一块儿舒服。 二人卷起一股阴风,飞至岛边,又一头栽入海水之中消失不见。 虽然地底下或者水中可以让元神之力被天地元气侵蚀的速度大减,但依旧是会缓缓消耗掉的,故此躲在这种地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否则风后根本没必要离开涿鹿山。 等二人都消失了,杨登才一脸惊讶道:“那……那便是柏鉴?” 洪锦道:“不错,他和风后都是轩辕黄帝座下大将。可惜也失了肉身,还把他多年精修的道行送了一部分给我。” 杨登上下打量洪锦,问道:“你如今是什么修为?” 洪锦道:“我应该是合道后期了。” 杨登惊讶道:“这么快!哎,我这一大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了。如此说来,你不久后便要准备渡劫了。我以为你这小子没个一二十年想都不要想渡劫的事,可是一转眼你就已经到了这一步。” 洪锦失笑道:“那里能如此简单,那余化早早便已是合道圆满,为了渡劫,足足准备了两年时间,尚且失败了,我若想要踏出这一步,不预先也做一番准备,绝对不会渡劫。而且渡劫之后若只是人仙的话,寿数和凡人差不多,这也绝非我想要的结果。要渡劫成仙,就得是天仙地仙。” 杨登道:“我只求渡劫成功即可,反正我等妖仙的寿数长久,成仙后多活几百年也是好的。” 既然要留在这座岛上一段时间,杨登是闲不住的,在洪锦躲在洞内打坐修炼时,他便在岛的四周闲逛,结果此岛受了千年大阵拘禁,灵气未曾散发到上面,都被阵法耗用,别看岛上树木长得不错,都是一些凡种,竟连一株有价值的药草都没有采到。 杨登逛了半天后空手而回,忽然想到洪锦口袋里还有数味丹药未曾钻研过。尤其是一颗大鹏金翅鸟临别时送的丹药,当时不识得这是何等灵药,只觉不同凡响,绝非寻常炼气士可以服用。如今洪锦的修为境界一日千里,何不看看此丹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处。 杨登找到洪锦,说道:“那枚大鹏金翅鸟送你的金丹还放在身上吗,拿来我看。” 洪锦道:“此丹一直放着。”伸手从储物袋中一阵摸索,掏出来一只木盒,把盒盖打开,只见里面摆放着一枚金色丹丸。一阵风吹过,立即有淡淡异香从丹丸上散发而出,闻之让人精神一振。 杨登在一气洞内苦修了丹道之术,虽然一气洞内没有太玄妙的炼丹法门,至少见识长了不少,他再次观摩这颗金丹时已与当初时的见识不同了。 他拿起那枚金丹放在眼前细细观看,用指甲在上面刮了几下,那金丹极坚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又催发掌心真火锻烧此丹,结果火焰刚触及金丹,那丹上竟一下子崩出来数道细小雷蛇,吱吱声响,把金丹四周的虚空都震荡得微微颤动,吓得杨登面色大变,手一松,金丹扑通一声掉落在地。 金丹只溢出来一丝丝的雷电之力,失去了真火催发,迅速又恢复成了原样。 虽然只溢出来一丝丝,但杨登适才拿丹的手掌竟被烧灼得漆黑,尤其掌心处被打出一个焦黑的洞口,几乎洞穿了整个手掌。 杨登立刻从身上摸出几颗疗伤丹药,吞服了数颗,又用嘴嚼碎了数颗,喷吐在受了伤的手掌之上。 洪锦也大吃一惊,只是摸了几下竟然让杨登受了很重的伤,连忙道:“杨教头,你怎么了?” 杨登结结巴巴道:“这颗丹药……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一颗雷珠。那大鹏金翅鸟活了这么久,不知道经历了多杀雷霆洗礼,它竟然把那些雷电之力吸收后炼化成了一枚丹丸,还送了给你。幸好你没有吃了它,不然只怕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洪锦愕然道:“什么,这大鹏金翅鸟当初送我丹药并非感激,而是想害我?” 第15章 又见梧桐 大鹏金翅鸟守护据比之手乃是奉了女娲娘娘之命,结果不知是女娲娘娘忘了还是怎么回事,竟让大鹏金翅鸟一守便守了上万年,比柏鉴守护大阵的时间还要长得多。只是大鹏金翅鸟有一些自由,只要能保据比之手不失,且不离开蓬莱,便可以随意走动。 可让它长久的待在一个地方,这份煎熬并不会比柏鉴好受多少,洪锦假托女蜗娘娘之命,用赵青璇的嘴说了放其自由的话,按说在高兴之余是不会故意陷害洪锦的。 杨登道:“它当初说了这是可以吃的吗?” 洪锦道:“这个倒是没有,但它说此丹有助于我修行。” 杨登冷哼道:“这便是了,如果真的能吃,它必定会告诉你可以吃掉,既然没有说,那就根本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使用的。” 洪锦奇道:“这样一颗雷珠又能有什么用?” 杨登道:“这用处可大得多了,我刚才只是稍微催动,就有如此威力,若是把此珠整个儿催发出来,只怕你我所在之地全都会化为一片焦土,如此厉害,你竟觉得没用?” 洪锦喜道:“这么说来,此珠子可以用来伤敌。” 杨登道:“我看当初那只鸟没想让你用这珠子伤人,而是用来渡劫的。既然此珠不惧雷霆之力,你若是渡劫时把它祭在头顶,或许能够抵消雷劫也未可知。” 洪锦一想不错,劫雷的威力极大,能够靠自己扛过去当然最好,可若是扛不过去,终究是要借助宝物来保命的。这雷珠如果确实可以抵消一次劫雷,绝对是无价之宝,大鹏金翅鸟说此物有助修行便毫无问题了。 洪锦小心翼翼把金丹捡了起来,放在掌心仔细观看,不知此珠是如何炼制的。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一枚丹药,现在看来,这其实是件法宝,当然只能使用一次。直接把雷霆之力转化为雷珠是不可能这样的,极可能此珠之前确实是一枚灵丹,羽翼仙闲得无聊,把此丹经常放在雷霆之中淬炼,结果就炼出了这么一个东西。 既然知道了它的大致用处,洪锦便不敢朝珠子里灌输法力的,而是重新放入木盒,好好的收藏了起来。 杨登的手掌受了伤,也没心思去研究丹药了,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慢慢疗伤。 洪锦也觉得乏累不已,自从来了鬼岛直至收了三个妖魂救出柏鉴,都没有好好休息一会儿。此刻风后与柏鉴躲到了地下,二人多少年没有见到,肯定有说不完的话,也不知道何时才会返回地面。 “我也睡一觉吧。”洪锦往地上一躺,闭眼片刻,忽又重新坐了起来,从腰间取出一份卷轴,缓缓摊开在眼前。 这是从法戒处取来的清净回梦诀。 之前也看过数次,可惜此法太过玄奥,如果存心去修炼时,反而没有成效。法戒曾说过,此法讲究机缘,有些人学得很快,有些人一辈子都学不会,自然也就想不起来任何的前世之事。 从法戒弟子十遗口中套来的话中可知,想要精熟此法,需得在梦中去修炼。可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极难,一个人睡着了之后神驰天南,谁知道会想着什么事情,若在梦里还记得要练功,只怕就不是在做梦了。 但也并非绝对,有些人白日里记得要做何事,到了晚上睡着了,在梦中也依旧念叨着这件事,这样的人,如法戒所言,是天生适合修炼清净回梦决的天才。 洪锦自认不是这样的奇才,偶尔做的几个梦,想的根本不是要练这清净回梦诀,而是梦到了妹子丫丫,又或者想到了赵青璇此女,甚至那姬仙子也在梦里出现过数次,可惜太过模糊,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还有一次梦到自己和杨登隐居在一个山村小屋之中养老,自己即将寿终正寝,杨登笑嘻嘻给自己送终,吓得他立马又醒了…… 默默熟读数遍,洪锦收了清净回梦诀的法诀,重新躺在地上闭上了双眼。 既然不能强求,那便一切随意。 不知过了多久,洪锦发觉自己正身处黑暗之中,四周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偏有这么巧的事,洪锦立马察觉自己这是在做梦,梦境里记起自己要练功!而且必须得炼清净回梦决! 洪锦盘膝坐下,眼前自然显现无数文字,正是清净回梦决的功法法诀,一行行的字从眼前飞速滑过…… 此事并非洪锦刻意而为,完全是梦中所想所思,故而他也无法做主,一切都看此梦能做多久,梦到什么,又或何时结束。 黑暗之中忽见一道绿光。 周围变得明亮起来,从伸手不见五指到眼前出现朦胧景物。 一个模糊,洪锦发现自己已身处另一个天地之中。抬头仰望,遮天的绿色伞盖就在头顶,把阳光尽数遮没。 粗壮的树枝蜿蜒生长,密密麻麻,无边无尽,而在不远处有一根粗壮到惊人的树干竖立在地面之上,其腰围之广,怕有数十丈。如此粗壮的大树,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年。 地上洒落着无数金黄色的落叶,叶是梧桐叶。 这是一棵高耸入云的梧桐树。 洪锦立马想起之前梦中见到过的场景,一头巨凤从天而降,栖身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上。 难道自己又回到了这里,只是不在山崖之上,而是来到梧桐树底下。 洪锦轻轻一纵身,跳到了上方一根枝干上,侧耳倾听,四周没有任何声响,不知是凤凰已经飞走了,还是群鸟已散,凤凰沉睡。又是几个纵身,洪锦越跳越高,头顶处也越来越亮。再茂密的伞盖总有尽头,也不知跳了多高之后,绿叶稀疏之处终于射下来一道灿烂的阳光。 到顶了! 洪锦双足用力,猛地往上一冲,哗啦一声,撞破头顶梧桐叶,终于来到了梧桐树顶。 四周骤然空旷,艳阳下蓝天白云,十分养眼,而更让人吃惊的是,那头巨凤就在身旁不远处蜷成一团,如一块巨大的锦缎铺垫在梧桐树巅。巨凤的头颅插在凤翅腋下,尾羽平铺在身后,如五颜六色的瀑布垂向下方。蓬松的凤羽微微耸动,似在沉睡。 洪锦怔怔打量着凤凰,不敢稍动,生怕惊醒了它。 就这样默默的看着。 忽然,巨凤背部羽毛一动,一条人影竟从羽毛丛中探出半个身子。这是一个颜色极殊丽的少女,只是此刻的她星眸半闭,一脸慵懒,连头上无法都有些凌乱。她没有发觉洪锦就在巨凤不远处看着自己,而是向着天空轻轻呵了一口气,神情恣意道:“没有谁来催我早起的日子,真是舒服,想睡多久便多久。” 洪锦微微而笑,心道这是一个喜欢睡懒觉的少女。 少女缓缓转头,当目光终于发现不远处有个陌生男子正打量着自己时,吃了一惊,往凤羽之中一缩,怒叱道:“你是谁,竟敢如此无礼?” 第16章 龙儿 洪锦皱眉道:“我是谁?这个问题我自己都不知道。” 这是老实话,洪锦没说谎,谁知现在的自己姓什么。 但那少女看着洪锦一脸迷茫的样子,不似在说谎,忍不住道:“你难道是个傻子?” 洪锦道:“我比傻子略微聪明一点,知道怎么爬树。” 那少女见洪锦说得风趣,怒气稍减,说道:“猴子也会爬树,你和猴子一样吗?” 洪锦摇头道:“不一样,猴子不会和姑娘说话,但我却会。你又是谁?” 洪锦反问起对方的来历,这少女能够躲在巨凤的背上,定是和之前见到的那些乘坐巨凤从天而降的人影同一身份。知道她是谁,就能知道之前所见的是谁。 少女一怔,眼睛眨了眨道:“我……我叫龙儿。” 洪锦道:“龙儿?你从天上来?” 自称是龙儿的少女仰头道:“是啊,我从瑶池来的。” 洪锦心道果然如此,怪不得见到翠儿也从头顶飞过,她们都是瑶池金母的人。 洪锦道:“来做什么?” 龙儿道:“来帮助人。” 洪锦笑道:“一个只会偷偷躲起来睡懒觉的人,居然说要去帮助人?我看想等你帮助的人多半会失望。” 龙儿俏脸儿一红,羞赧道:“我又不是领头的,只跟着来而已。左右没我的事,睡一觉又不打紧。你不也没有事做,居然来爬树。” 洪锦道:“看来你我都差不多,都有些清闲。但我爬树不是没有事做,我来看凤凰的,之前没有见过,现下看到了,得看仔细一些。” 龙儿道:“凤凰有什么好看。” 洪锦笑道:“姑娘说得对,本来凤凰是很好看的,但见到姑娘之后,便觉得凤凰也不好看了。”洪锦只想说几句少女爱听的话,夸人漂亮终归没有错。 龙儿俏脸儿一僵,竟不知道是喜是怒,她从来没有听人在自己跟前说这样放肆的话。 洪锦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夸得不够好,又道:“比翠儿姑娘好看多啦。” 翠儿数次捉弄自己,洪锦便在嘴里损她一下。 龙儿一听洪锦提起翠儿,展颜笑道:“你认识翠儿?” 洪锦道:“岂止认识,我和她熟得很,她说话尖酸刻薄,总觉得我欠她一屁股债。” 龙儿噗嗤笑道:“为何从未听翠儿提起过你?她只是说话直爽而已,哪有你说得这般难听。” 洪锦道:“你和翠儿是姐妹吗?” 龙儿道:“是啊。她和我年岁相仿,我们确以姐妹相称。” 洪锦道:“那你可不能在她面前说我讲过她坏话,她知道后定会找机会寻我麻烦。” 龙儿笑道:“我和翠儿是姐妹,自然无话不谈,为何要替你保密?除非……你拿些好处给我,我或者可以考虑一下替你遮掩。” 洪锦蹙眉道:“好处……我可没有什么宝贝送人。” 龙儿脸一沉,说道:“那我肯定会告诉她的,有个人在我面前说她坏话,她一定会来找你。我也不要你什么宝贝,只要你能让我开心,我就算你给了点好处了。” 洪锦往身上看了看,猛然间看到腰间挂着的玉埙。此埙非是自己那只陶埙,而是一件晶莹剔透的玉器,似乎价值不菲。 “龙儿姑娘,我若吹一首曲子给你听,你可愿意?” 龙儿歪头想了想,点头道:“如果吹得好听,我可以替你隐瞒,但你要是吹得很难听,哼哼……” 洪锦其他的乐曲不会吹奏,但要说吹埙,却难不倒自己,那首凤鸣幻音可是很娴熟的,想来哄她开心应该不难。而且此曲本就是听凤凰之鸣而作,其音煌煌,群鸟齐翔,洪锦上次亲眼所见之后,对此曲领悟更深。 洪锦解下腰间玉埙,双手捧着,轻轻凑在嘴边试着吹了几下,呜呜之声悠扬,发现音质极佳,远在自己的陶埙之上。 龙儿捂住耳朵,说道:“不好听,不好听,我要去告诉翠儿……” 洪锦道:“我还没开始吹,第一次吹这玉埙,需先熟悉一下。” 龙儿讥笑道:“你以前没吹过,现在学着吹就能好听?” 洪锦冷笑道:“我用锈迹斑斑的砍柴刀能砍柴,难道换了锋利的斧头就不会砍了?” “那你吹啊。” “你别打扰我,就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听着。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被我的曲声吸引,然后胡思乱想,可别又怪到我的头上来。” “哼,你只会说大话。我若真的觉得好听,绝不会怪你的。” 洪锦再次把玉埙放在嘴边,凝神静心,吐气按指,随着指尖在八个小孔之上此起彼落,忽高忽低的曲声缓缓飘出。曲声初时缓慢悠扬,如朝阳初升,林间百鸟苏醒,虫鸣鸟唱声不绝。再过不久,当和煦的阳光洒落整个林间时,百鸟展翅飞翔,一片声都是悦耳的轻鸣,但群鸟飞翔不久便被一声刺破云霄的凤鸣说打破,一头浑身散发着七彩光芒的凤凰从林中飞起,光彩夺目,让百鸟失色…… 凤鸣幻音缓缓吹奏而出,洪锦沉浸其中,浑然忘了四周之事。而他如此沉浸其中,更让此曲震慑人心。 坐在巨凤背上的龙儿初时还面带嘲笑之色,但随即便露出一丝惊容,再听一会儿,连惊容也消失不见,代之而起的是惊喜。 梧桐树上本来只有一只凤凰和两个人在,但在洪锦吹奏此曲不久,那栖身在巨大的梧桐数下的飞鸟竟又被曲声引动,从下方和四周吸引而来,绕着凤凰和二人翩翩飞翔。 那头凤凰本来一只把头颈缩在翅膀之下,此时也缓缓把脑袋探了出来,它淡淡地看了一眼洪锦,巨大的凤目之中闪过一抹异色。 龙儿初时还见洪锦站在树干上吹奏玉埙,忽然之间,前方一阵模糊,四周拔地而起无数亭台楼阁,仙鹤翱翔,云雾飘飘,一座巨大的高台之上,正背转身站着一名头戴冠冕的魁梧男子。 男子猛地转身,冲着她双目一睁,一声冷哼!四周飞翔的仙鹤立刻惊得四散而逃,连四周云雾都在一瞬间剧烈翻涌起来。 龙儿啊的一声惊呼,眼前又复模糊,刚才所见幻觉已全都消失不见了。 只见洪锦依旧站在那里吹奏,百鸟齐翔,蓝天白云下其景极美。 “想不到,此曲竟能引动人心……”龙儿喃喃说完,身上浮现出一层白光,把自己护持在其中。此时再听洪锦的埙音时,便没有了方才那样的幻觉。 其实洪锦此曲对修为比他高的人并不能让对方坠入幻觉,除非对方太过大意了。 第17章 公孙子娴的真容 一声清脆的凤鸣响起,打破了悠扬的埙声。 数百只五颜六色的飞鸟顿时四散。 洪锦愕然睁眼,只见那头巨凤不知何时已把硕大的凤头凑到自己身前,相距不过数丈。 凤凰头上的艳丽羽毛随风摆动,如火焰在燃烧。 “不要伤他,他没有恶意。” 龙儿呵止道。 洪锦有些惧怕这头巨凤,此凤虽然没有化为人形,但洪锦相信其真正的实力绝对远在自己之上,只要它轻轻往下一啄,自己的小命定会不保。 “凤大哥,小弟若吹得不好,还请指点一二。”洪锦向着巨凤躬身作揖。 在巨凤背上的龙儿噗嗤一声笑道:“你叫错啦,它可不是男的。” 洪锦连忙改口道:“原来是凤大姐,误会,误会,凤大姐的轻鸣之音极是动听,让在下受益匪浅。” 巨凤缓缓缩回头。 洪锦松口一口气,又对龙儿道:“不知我适才所吹之音,可入姑娘之耳?” 龙儿微微一笑道:“勉强过得去,我不告诉翠儿啦。” 洪锦正想向她打听一下瑶池来得都是谁时,脚下风声响动,一条人影竟也穿破绿荫跳至树巅之上。 人影站在树干之上,看到洪锦时喜道:“洪贤弟,我听得树上有乐曲之声传出,便知你在这里。” 洪锦惊讶地看向来人,只见此人是个极精壮的青年男子,长得面容方正,周身穿着一套贴身铠甲,身后一袭青色战袍,让来者看上去英气勃勃。 此人也发现了巨凤和躲在巨凤背上羽毛之中的少女,面色一怔,连忙低头拱手道:“不知姑娘也在树上,在下庚辰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洪锦心中嘀咕这庚辰是谁,自己为何从未听说过。但对方似乎和自己很熟。 龙儿见又有陌生男子来了,面露不悦之色,说道:“我乏得很,要歇息,你们都走吧。” 那名叫庚辰的年轻男子立即道:“在下这就告退。” 但他没有自己走,而是纵身来到洪锦身旁,伸手一把抓住洪锦的胳膊,低声道:“发生如此大事你竟还有闲情逸致和旁的女子挑弄丝竹之音,快随我來。” 洪锦愕然道:“去哪里?” 庚辰道:“随我走便是了。”说罢,不等洪锦询问,抓着他往下一纵身,二人顿时从树巅之下往下降落。 风声响动,穿过一层层的梧桐树杆,转眼就从数百丈高的树巅落到了地上。当初洪锦跳上去时很是耗费了一番时间,现在下来却不过转眼之间。 双腿一落实地,那庚辰把手松了,对另一处方向说道:“公孙姑娘,他果然在上面,但却不是他一人,竟然和一名我们从未见过的靓丽女子在以乐声调情。” 一个女子声音笑道:“我等想听他独奏一曲时,总是各种推脱,如今却在树巅之上无人之时,对一陌生女子吹奏雅乐,看来那女子定是很得洪大哥倾心了。我倒是很想再上去见一见她长什么模样。” 洪锦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鹅蛋脸上峨眉如黛,一双秀目极有神采,她身穿淡青色长裙,俏生生往那里一站,自有一股雍容端庄之气。 洪锦自然也不认得这个女子是谁,但辩解还是要辩解一番的,说道:“你们胡说什么,我今日才识得她。” 庚辰道:“初次见面就如此熟络,你一向眼高于顶,若非觉得对方有可取之处,岂会流连不去。” 洪锦见解释不清,索性也不去解释了,问那个青衣女子道:“姑娘是谁?” 青衣女子掩口而笑道:“莫不是你眼里只有刚才那个女子,连我都不认得了。” 洪锦只听适才的那庚辰称呼她为公孙姑娘,但自己并不认识姓公孙的女子,搜肠刮肚想了一番,也只记得一个公孙子娴。 庚辰插口笑道:“洪贤弟这是想告诉你我二人,他可不把公孙子娴放在眼里。” 青衣女子道:“我不需要他记得我,只你记得我便罢。” 此言一出,那庚辰脸色一喜,但又有些畏惧,竟喃喃的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但洪锦却大吃一惊道:“公孙子娴!?” 随即双目瞪着眼前的青衣女子,再不离开半点。 这就是风后口中所说的姬轩辕的女儿,那个名叫公孙子娴的苦命女子吗?攵學3肆 她现在还叫公孙子娴,但不久之后,就得被人叫做女魃了。从此再无法回归正常人的样子,一生一世被人嫌弃。 见洪锦盯着自己看,那青衣女子有些儿尴尬,催促道:“快走吧,点将台上正要誓师呢。”当先往远处走去。 庚辰急忙追了上去,二者相伴二行,反而把洪锦丢在了后面。 洪锦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梧桐大树,在下方根本看不到那头巨凤,自然也无法瞧见适才所见的那名少女。 洪锦追着前面二人,三人都行走的极快,不久便看到前方的一座大营,营中杀气腾腾,无数画有虎豹之形的旌旗迎风飘摆,辕门外更是黑压压的都是顶盔掼甲武士。 一座高耸的将台竖立在辕门外的一片空地之上,台上已经聚集了高高矮矮的无数异人,很多人头顶上放出圆光,光芒照射下,连空中都飘起了七彩瑞云。 洪锦和公孙子娴、庚辰赶到台下时,四周要被人山人海围拢,三人只能寻了一个略高的地方往台上打量。 只见台前有一人身穿黄袍黄甲,腰悬一柄长剑,正单膝跪地,向台上之人参拜。此人身后又跟着许多武将,洪锦在人群之中竟一眼看到了两个熟人,一个便是风后,只见他身披白袍,穿白甲,未戴头盔,露出一头灰白头发。此时的风后明显要年轻许多,看上去只有五十来岁年纪。而另一个便是柏鉴,只因柏鉴和洪锦后来所见的样子几乎没有区别。 再看台上,见站在最前面的是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个身穿道袍的老者,生得仙风道骨,面带笑容。女的则是个头戴鱼尾冠身披霞帔的年轻女子,面容端庄无暇,显得高不可攀。 也不知这二人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让无数人顶礼跪拜。 第18章 神秘老者 二人身后都跟随着许多随从,女子身后大都是些女子,老者身后则比较驳杂,男女老幼皆有。其中那个翠儿就站在女子身后的人群里。:魰斈叁4 洪锦往这些人脸上逐一扫过,除了翠儿之外再不见有认识的人。 只听公孙子娴说道:“玄女姐姐好漂亮。” 一旁的庚辰低声道:“她是代瑶池金母而来,身份尊贵,遇见她时切不可没大没小这般乱叫。” 洪锦顿时明白了原来那个雍容华贵之女正是玄女。 公孙子娴和庚辰也大都把目光注视着玄女和其身后随从,反而对老者那一边的人并不关注,似乎早已见过,没有什么可看的。 洪锦问道:“玄女娘娘旁边的老头是谁?” 庚辰转头惊讶地看着洪锦,似乎对他问出这个问题感到很奇怪。 “玄女娘娘?洪贤弟如此称呼,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不过玄女是金母的大弟子,一身修为通玄,她若不能踏入大罗之境,旁人更加没有可能了。你先称呼她一句玄女娘娘也不算过。但是,你把堂堂上仙称呼老头,若被陛下知道,定会责罚你。” 洪锦道:“这老头是上仙?” 庚辰道:“广成子是陛下启蒙恩师,又是元始天尊座下十二金仙第一人,岂能称呼为老头。” 洪锦大吃一惊,这个老者竟然是早有耳闻的广成子。这么说来,他是代表着阐教而来的,其身后跟随的也多是阐教弟子。 洪锦忍不住多看了广成子几眼,见他慈眉善目的,脸上总是带着几分笑意,一点儿都不像个修为高深的上仙。但此人能排玉虚宫众弟子首位,肯定有非常手段。 又看广成子身后跟随的众人,这些阐教弟子身份肯定不如广成子,也不知是十二金仙还是其门下徒孙辈。 正看之间,忽然察觉在人群之中也有一道目光投了下来,和自己双目相触。 洪锦愕然细看,人群后有一名大半个身子都被旁人遮掩的白头老者,只露出一个脑袋和半片衣襟。此老者白眉几乎垂挂到了嘴角处,头上白发也紊乱的很,只用一根木簪斜插着,显得有些不修边幅,和周围人比起来分外不同。 “咦!?”洪锦觉得有些儿奇怪,对方别的人不看,为什么隔老远的盯着自己瞧个不停。 他看自己,自己也去看他。 二人大眼瞪小眼,那老者忽地抬起手,向着洪锦遥遥招了招。 “这是什么意思,想让我过去?”洪锦心道如今这场合,岂能随意跑来跑去。而且身旁之人甚多,那老头不一定是叫自己。 洪锦转头看向公孙子娴和庚辰二人,见他们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明明脸上挂着笑意,但毫无神情变化,说不出的诡异。 “庚辰大哥?” “公孙姑娘?” 二者毫无反应。 洪锦惊骇四顾,只见四周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甚至连遍插的旌旗都摆着随风卷动的姿势,但就是没有变化。 洪锦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似乎在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成了死人。 可是那个老者为何还能招手? 洪锦又去看台上老者,只见老者举手一推,拦在他前方的两名道者身形一晃,随即如薄冰被打破般碎成无数片。老者一路走,一路推,甚至在经过广成子身旁时也同样一推,那广成子立时也碎了。 前方高台已不是实地,老者抬脚虚踏,脚下顿时荡漾起一圈圈的水纹,就这样踏空而行,继续往洪锦走过来。 洪锦吓得寒毛直竖,如此可怕的场景已超出自己认知,那老者若来到自己身边也这样一推,肯定会粉身碎骨。 洪锦连忙往后退,他和公孙子娴、庚辰三人是站在一处高处地面的石头上,这一退之下顿时脚下踏空,啊的一声往后便倒。 那老者已离得不远了,见洪锦摔倒,只说了一句:“可惜,我还未来得及和你说一句话儿……” 洪锦一跌倒,四周顿时如飞舞起了无数的穿花蝴蝶,花花绿绿,飞舞盘旋,晃得眼都花了。身子更是如坠入深渊一般,总是不见着地。 洪锦手足乱舞,拼命挣扎,忽然之间,眼前骤然一亮! “洪小子,你做噩梦了?” 一个脑袋出现在洪锦眼前,弓着背,留着一撮山羊胡,正是杨登。 洪锦躺在地上,手足还摆着挣扎的姿势,额头上更是冷汗直流。但根本不是跌入了无底深渊,而是就躺在昨夜打坐的草地上。现在也不是黑夜,天空大亮,金乌高悬,已是白天。 杨登道:“看你一直好睡,就没有叫醒你,谁知你竟说起了梦话来,还大叫一声躺到了地上。” 洪锦惊异莫名,坐起身,抬手擦了一把额头冷汗,问道:“我说了什么?” 杨登道:“你叫庚辰大哥,还有一个公孙姑娘,嘿嘿,你定是又思春了,梦里头也想着人家姑娘,但这庚辰又是谁?” 洪锦道:“我也不知庚辰是谁,梦里的事哪里当的准。” “风老爷子还没回来吗?” 杨登道:“风老爷子和柏元帅在地下聚会一直没出来,如今是白天,更不可能现身,等到了晚上或会再见面。” 洪锦一想不错,二者都是元神之身,躲在暗处还能延缓元神之力消逝,断无可能在这炎日当空之时跑出来送死。元神虽然比寻常魂魄紧固许多,毕竟不是肉身。 等见到风后和柏鉴时,倒是可以向二人打听一下这庚辰是谁。 洪锦又仔细回想了一遍梦中之事,他根本无法肯定此事是真是假,又或者是那清净回梦决果然带着自己回到了前世某一时刻,见到了曾经发生过的往事。可是此事又有些说不通,往事应该是浮光掠影一般,见过就是见过,不可能另起变化,最后的那个老者竟十分诡异的可以随意走动,梦中场景岂能如此? 这老者来得莫名其妙,不知是真有这样的人物,还是只存在于梦境之中。 一日无事,到了夜晚,果然阴风卷动,两条人影再次出现在了洪锦和杨登面前,正是风后和柏鉴二人。 第19章 再临北海之眼 只见风后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很严肃,他对柏鉴道:“你当真要留在此处?” 柏鉴道:“小弟心意已决,大哥不必再劝。若我柏鉴当真要在此处烟消云散,也是命中注定如此。” 风后叹道:“好吧,你就在这里慢慢等待,看姬轩辕是否真的还记得你。但我是不能等的,老夫宁可死在寻找超脱之道的路上,也不愿意什么都不做,把一条老命交到旁人手上。” 洪锦走上前,问道:“柏元帅依旧要留在鬼岛之上?” 柏鉴微笑道:“此岛已不能叫鬼岛了,大阵已破,三个妖魂又被收走,此地不久便会灵气复苏,各种生灵不请自来。我留在这里就当打得累了,暂且休息一段时候。唉,不用为那三个妖魂操心,竟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十分不好受。” 柏鉴和飞陌等三个妖魂斗了数千年,虽然自己并不知道时间已不知不觉间过了这么久,但当一切尘埃落定时,突然空闲下来,确实有些不适应。 洪锦道:“我和风老爷子留在岛上多陪陪柏元帅。” 柏鉴摇头道:“这却不必,我和风大哥已经说过了,该传给你的本事已经传授,剩下的需要靠你自己慢慢修炼。至于那三个妖魂,还是尽早把它们丢到北海之眼里去。你们不必在此逗留,尽早干成此事更能让我放心。” 柏鉴竟一点儿都不希望洪锦和风后陪自己,催促二人快点儿把摄魂幡扔到北海之眼。wenxueзч.net 洪锦道:“既如此,明日我和风后便赶奔北海。” 柏鉴点了点头。 洪锦又道:“柏元帅,你认识庚辰这个人吗?” 此言一出,柏鉴和风后俱是一愣,而有此反应,显然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柏鉴道:“庚辰不过是应龙小名,他和祸彪两个是轩辕黄帝特意拨给公孙姑娘的护卫。洪小兄弟,你从何处听得庚辰之名,难道你也见过他,知道他在何处?” 洪锦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偶尔听说了庚辰这个名字,更不知他身在何处。听了柏元帅的解释,才知他和什么祸彪是公孙子娴身旁的人。” 得知庚辰确实是公孙子娴身边人时,让洪锦对梦中所见又信了几分。至于祸彪这个从未听见过的名字,洪锦瞬间便想起了英彤这个女孩,她所隐居的那个山洞里曾经藏着一副巨大的尸骸,极可能就是祸彪被火灵圣母所杀后留下的。 洪锦又道:“广成子是轩辕黄帝的恩师吗?” 风后道:“恩师算不上,但姬轩辕曾向广成子讨教过道法,说客气点,应该算是半个老师,只因广成子所传所授,其实并非他本意,而是听命于元始天尊。广成子不过是代师传道而已。” 洪锦点了点头,“怪不得轩辕黄帝要拜他,原来拜的不是广成子,而是元始天尊。”然后又想起玄女,她其实和广成子一样,明面上是玄女传道姬轩辕,背后则隐藏着瑶池金母和昊天上帝。如今轩辕黄帝贵为火云宫三圣之一,身份已超越了广成子和玄女,再相见时,只怕要广成子和玄女来拜轩辕黄帝了。 “广成子身后一个长眉老头子是谁?” 柏鉴道:“什么长眉老头?” 洪锦解释道:“便是头上插了根木簪,头发很乱,眉毛很长的一个老头子,长得也不高,穿得还比较邋遢……” 柏鉴摇头道:“不记得有此人。你又问庚辰,又问广成子,怎么会对此感兴趣?” 洪锦道:“我晚间睡梦之中所见,故此问一问。” 柏鉴和风后一听此言,纷纷摇头,这梦中所见的事岂能当真,洪锦知道庚辰和广成子之名,极可能听旁人说起过,然后在做梦时把这些人都糅合在梦境之中。别说只出现了这二人,就算各位圣人齐聚,在梦里赤膊打群架,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柏鉴道:“洪小兄弟在收摄三个妖魂时出力甚多,疲乏之下就会胡思乱想,今夜还是好好休息,等明日你和风大哥就要去北海了。” 洪锦答应过法戒,不得把懂清净回梦诀的事传出,柏鉴和风后都不信自己梦中所见,此事便无法解释了。 但柏鉴说从未见过自己形容的那个老头,肯定不会撒谎,可是自己明明看到了这位老者的存在,那又是怎么回事? 风后道:“如今老夫的身子最虚,只能躲在隐灵符里才好过一点,明日辞别时再和柏兄弟相见吧。”说完,往洪锦胸前一冲,身影已钻入隐灵符之中。 柏鉴盘膝坐在石上,月光下看着大海沉思。 洪锦本不欲打扰他,柏鉴却向洪锦道:“洪小兄弟,风大哥脾气太过急躁,他信不过也不能怪他,但我坚信,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陛下不是有始无终之人。” 柏鉴口中的陛下自然指的是轩辕黄帝。可是信任这种事也是讲究一个期限的,不可以让一个相信你的人永远等下去。柏鉴一直在争斗之中,浑然忘却了时间流逝,所以如今空了下来,即便已是千年之后,也不过如昨夜烟雨一般,并不觉得有多难熬。可是风后不同,他困在涿鹿山的遁元旗里是真的熬了数年前之久,这种从希望到失望,又到绝望的过程,真的太伤人心。 洪锦道:“柏元帅既然如此笃定此事不简单,在下自当信你一次。风老爷子之事请柏元帅放心,我定当好好照顾他。” 柏鉴叹道:“我看他元神已不稳,还望他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没想到柏鉴已发觉了风后的元神之力流失比较严重,说不定二人在说起往事时,风后已经忘记了很多,这才让柏鉴有了警觉。 “你到我面前坐下,我把修习水流经功法的一些心得再与你说一遍……” 翌日。 海面之上悬浮着一头巨大的鲸龙,正摇头摆尾的往北方游去。 而在鲸龙背上站着洪锦和杨登二人。越往北便越寒冷,何况又是冬季,那海面之上不时飘过一块块坚冰。鲸龙游过时把那些坚冰撞得哗啦啦的响个不停,碎成了更细小的浮冰。 浮冰初时漫无目的飘荡,渐渐的,被一股水流牵引,往远处缓缓流去。 洪锦极目远眺,在浮冰尽头处,海面突兀的凹下去一块,如同大海被打穿了一个洞一样,正有无数海水和浮冰绕着那个大洞在旋转。 第20章 昭罪鬼王 如今的情形似乎比洪锦当年第一次见到北海之眼时要平缓许多。没有大风大浪,更没有惊人的旋涡席卷,只有一个漏斗般的无底洞。 北海之眼当然不止是表面看上去这样,真正的无底洞还在海面之下。 鲸龙驮着二人又向前靠近了一些后,便露出一丝焦躁之色,不肯再往前走了。 洪锦对杨登道:“杨教头,你且留在上面,我一个人下去就够了。” 杨登道:“水里的勾当我是不行的,你自己小心。” 洪锦道:“我扔了摄魂幡就上来,用不了多长时间。”祭起水遁,往下一纵身,在海面上打了个洞,已没入水中。 在水里看那北海之眼又是另一番光景,只见一个巨大的如同龙卷风般的旋涡在深海之中缓缓旋转,上部直达水面,而下部却深深隐入海底。wenxueзч.net 洪锦不停往下深潜,数百丈之后,终于看到了海底。 只见海底之下竟有一些高大的建筑,模样古朴,俨然是一处不大不小的水府。一层淡淡光晕笼罩在这些建筑之上,隔开了四周海水,让里面没有一丝水渍。 而那巨大的漩涡云脚,最终的根基就在这水府后方。 洪锦离着很远便看到有两根高大的石柱竖立在海底之中,如同一座巨大的门户把北海之眼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北海之眼引动的旋涡虽然狂暴无比,但水流只在石柱四周卷动,并没有影响到其他的地方,至少水府里面平静的很。 洪锦撞入光罩之中,双脚踏在实地,那地面竟然扬起了很多灰尘,而四周的建筑也十分破败,早已失修多时。 洪锦一皱眉,觉得这水府或许已无人镇守。如果北海之眼是一处荒芜的放逐之地,自然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跑到这里来游玩,而镇守此地的水府无疑也是个苦差事,和被流放也差不了多少。 水府的主殿前挂着一块字迹斑驳的牌匾,洪锦仔细辨认之后方才识得是“北海罪狱”四个古字。 这水府似乎真的是一座牢笼,曾经关押过被认为有大罪的人。 洪锦无心关注那些残垣断壁,直奔后方两根高耸的石柱而去。 离得近了,方才发现两根石柱之间还有一排石阶,石阶尽头处可见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此洞不见一丝光亮,四周狂风卷动,发出呜呜声响,似乎正在吞噬周围的一切。而在洞口上方便是引动北海海水的那个漩涡。 洪锦虽然还没走到近处,就已发现一股强大的吸力引动着他要往那黑漆漆的洞口掉进去。 洪锦探手腰间,把摄魂幡从储物袋中取出,然后一步步的踏着石阶,往那巨大的洞口走去。若离着太远,洪锦身旁摄魂幡没扔进去,而离得太近,又担心自己回不来,所以这个距离有点儿难以把握。 靠得越近,那黑漆漆的洞口就越发惊人,当石阶即将剩下最后几丈时,洪锦停下脚步,双手抓着摄魂幡一晃,此幡又变成数丈高下,随后高高举起,正要要远处洞口投进去,忽听背后有人冷冰冰喝道:“且慢!” 这一声来得太过突兀,洪锦被吓得一哆嗦,险些儿把手中法幡掉在地上。他急忙回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条人影。 此人一头黄毛卷发,双睛凸出,面貌狰狞,项下挂着一个项圈,圈上穿着无数五颜六色的宝石,身上披着一件猩红皮袍,袍服没有袖口,赤膊的双臂上又箍着好几个铁环,腰间挂着一柄大刀。 从面容上无法判断其年岁多少,但这等容貌绝非常人。 洪锦愕然道:“阁下是谁?” 那人冷冷道:“此话应该我来问你。此处是禁地,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北海之眼?” 洪锦道:“我不知此处是禁地,只想把三个妖魂放逐入北海之眼里去。” 那人道:“放逐妖魂?” 洪锦道:“不错,而且是三个十分厉害的妖魂,他们曾在千年前作乱。”把飞陌等三人的来历大致说了一遍。 那人奇道:“想不到这三个妖魂到现在还未亡。这么说来,你到此处是来做好事的。” 洪锦笑道:“好事不敢当,只能算尽了一丝绵薄之力。” 那人冷冰冰的面容之上难得的浮现出一丝笑意,淡淡道:“既然此事与你我都有利,你把他们送入北海之眼,我自然不会阻止你。你还未告诉我你是谁,既然做下此事,或许能有一些好处送给你也说不定。” 有好处不拿白不拿,洪锦道:“在下洪锦,阁下是……” 那人一听洪锦之名,凸起的双睛骤然一亮,但随即又灭了,向洪锦道:“我乃镇守北海罪狱的昭罪鬼王。” 洪锦一听鬼王二字,心中一动,对方自报家门,分明就是地府的人。也不知这昭罪鬼王和当初见到的巡按功曹有没有瓜葛,似乎这位昭罪鬼王要比后者更有身份地位。 那昭罪鬼王淡淡道:“这里已许久没有人来了,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唉,在这里镇守,哪里是昭示旁人罪孽,分明是让我在此处受那千百年牢狱之苦。” 洪锦道:“我以为此处已没人了,想不到阁下还在尽忠职守。” 昭罪鬼王道:“原本是想要放弃此处的,但前不久巡察之时竟然发现有妖人闯入此地,在北海之眼外鬼鬼祟祟,不知要干些什么勾当,于是我便被派来守护此地。我以为你就是那妖人,但发觉又不是的,险些儿起了误会。” 洪锦立刻想到了当年见到那头白猿从漩涡之中一冲而起的样子,莫非这昭罪鬼王所说的妖人就是指那头白猿?可是白猿到北海之眼又能做什么,总不成自己钻到北海之眼里去吧。 昭罪鬼王道:“我许你把那三个妖魂放逐入北海之眼,你去做吧。” 洪锦转过身,再次举起摄魂幡,双臂用力,一声低喝,那根摄魂幡嗖的一声射出,直奔黑漆漆的洞口而去。 就在此时,洪锦身后风声响动,一只硕大的毛茸茸的巨拳突然显现在他背后,只听那昭罪鬼王冷哼道:“你也进去吧!” 第21章 已成必杀之人 巨拳来得突兀,若被打中,肯定会摔入黑漆漆的大洞,但洪锦在巨拳出现的一霎那,身子拔地而起,向上一个翻身,竟直接躲了过去。 那昭罪鬼王一击落空,发出一声轻咦,显然没料到洪锦预先有了防备。 洪锦拔刀在手,落地后刀锋一指那昭罪鬼王,冷笑道:“阁下想杀我?” 昭罪鬼王把右手缩回,把眼一翻,咧嘴狞笑道:“不是我想杀你,而是你有罪,我身为北方地府之昭罪鬼王,理当将你绳之以法。” 洪锦道:“可是为了我擅自拔取招魂幡一事?那招魂幡就是为了摄取三个妖魂使用的,我并非想占为己有,已原物奉还了。” 昭罪鬼王奇道:“你已还了?” “不错,虽然不是我亲自去还的,但我相信此物必定已插回原处,只是你没得到消息而已。” “还了招魂幡,也只是稍减你的罪孽,你还杀了我们的人!洪锦,你之名讳已下传各处地府阴都,是北方鬼帝亲自下令,把你列为必杀之人,谁能取你小命,都有重赏。此消息刚来没几日,我以为自己没有这种机会,谁知这荒僻之处竟成我的福地,把你送上门来。” 洪锦心中一沉,虽然被地府记恨甚至怪罪,是早有预料的事,但此事似乎比预想的还要严重的多,那个什么北方鬼帝一定是个来头极大的家伙,他竟然会亲自下令追杀自己,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洪锦冷笑道:“旁人要杀我,难道就不许我还手?水府府君和巡按功曹是我杀的,他们罪有应得。” 昭罪鬼王的毛茸茸大手握住腰间大刀,向前一拔,唰的一声,一柄刀刃全是锯齿般的大刀提在手中。他虚劈一下,喝道:“洪锦,你忤逆天庭,擅杀鬼吏,诸多罪恶已无可恕,今向北阴酆都大帝请旨,我昭罪鬼王判你阳寿当终,魂魄投入北海之眼,永不开释!”说罢,大刀往上一举,此刀迎风变化,瞬间化作一柄七八丈长的巨大锯齿刃,往洪锦头顶劈落。 洪锦举刀相迎,往上一架。他的龙鳞刀已今非昔比,在将鲸龙额头蜕下的两枚龙鳞融入长刀之后,已经成了一件下品法宝,挥舞时自有异象,此刀上迎时顿时显现出一道模糊龙身,上面龙鳞隐然,和对方的锯齿大刀撞到一起。 咔的一声巨响,洪锦双足顿时往地下一陷,被昭罪鬼王这一刀劈得险些儿趴在地上。这一刀虽然挡住了,可也试出了这位昭罪鬼王的力量竟比自己大得多,靠蛮力是打不过对方的。 “哈哈哈,你比那传檄之中的描述似乎厉害一些儿,那更有意思了,若是你连一刀都扛不住,我反而觉得无趣的很。” 昭罪鬼王往后一拖,锯齿刀刃在洪锦的龙鳞刀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锯齿切割之下,洪锦的刀光顿时一阵闪烁。 洪锦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宝刀在这样的切割下会受损,对方的大刀不但十分古怪,更同样是一件法宝,或许品质没有多高,但自己的这柄龙鳞刀才炼就不久,连法力温养都没几日,硬碰硬肯定吃亏。 洪锦往旁边一纵身,收刀的同时,单手往地上一抓,已把尘土捏在手中。 既然打不过,那就逃。这位昭罪鬼王绝对比什么巡按功曹厉害的多,那巡按功曹不过靠一件宝物伤人,本身的武力很差,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合道的炼气士,但眼前这位昭罪鬼王却不一样,不但力量大,出手也十分惊人,或许已经和渡劫成仙的炼气士相匹敌了。 这是洪锦的揣测,其实昭罪鬼王的实力要比洪锦所想的还要可怕的多。北方鬼帝座下六大鬼王,这昭罪鬼王便是其一,是堪比真仙的存在。 洪锦举手一扬,尘土洒落,土遁已然发动。但他的身影刚想借土遁逃走时,那昭罪鬼王却也跟着张口一喷,吐出一股黑气,身影往黑气之中一冲。 洪锦身形飞起,掠空不过数丈,一道黑影已后发先至,拦在自己面前。 一只巨大的生着青黑脚爪的大脚丫子猛地从黑气之中探出,往洪锦前面一蹬。洪锦大吃一惊,身上光芒一闪,已凝聚了一副金甲,正是金甲功。此术随着洪锦的修为提升,也变得更加凝实。 嘭的一声,金甲破碎,洪锦竟直接被从土遁之中踹出,重新掉到了地面之上。 土遁本就是遁术之中较慢的一种,但比脚跑肯定要快得多,现在这昭罪鬼王没有施展其他遁术,直接施展了一个影遁就追了上来,把洪锦重新压回地面。 黑影化作昭罪鬼王本体,而远处的昭罪鬼王则一阵模糊,化为鬼气消散。他得意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你若自己跳入北海之眼里去,我可以网开一面,不让你受利刃割颈之苦。” 洪锦并没有受伤,翻身站起,咬牙道:“要跳你自己跳,想让我寻死,可没那么容易。” 他再次扬尘往旁边一冲,但这次施展土遁时,尘土之中却多了五六张纸人傀儡。这些纸人傀儡和洪锦的身影混在一起,身形交错时确实有些晃眼,让人摸不准哪一道身影才是洪锦的真身。 昭罪鬼王神情一怔,他依旧张口吐黑气,瞬间追至那几道身影前方,也不管哪一道是真的洪锦,拦在前方刀砍脚踢,噼啪乱砍一气,把那几道身影撕扯成碎片。 空中飘落下许多碎屑,但洪锦并不知其中。 下方一道身影纵身几个起落,已在十来丈之外,正是洪锦。他刚才施展土遁是假,撒丫子跑路才是真的。既然土遁被对方克死,还不如靠两条腿走出去,只要能出了水府,到了北海水中,洪锦便有自信摆脱这位昭罪鬼王的追逐。 “哼,区区障眼法也敢在我面前摆弄,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分身之法。”昭罪鬼王说完,举手一拍头顶,顶门瞬间冒出两道黑气,这两道黑气往地下一落,隐约也是两条人影,却模样和昭罪鬼王别无二致,只是没有实体,是个虚影。 这两道虚影凝成之后,各自往两旁的那两根高耸的石柱飞去,那石柱底下各有一个巨大的石雕人像单手扶柱,形象威武,如黄巾力士般守护在石阶两旁。虚影一入体,石像顿时目射精光,活转了过来。而放出两道虚影的昭罪鬼王,其身上气息则一下子衰减了许多,但相比起洪锦的修为而言,依旧有足够自信能胜得过他。 这两尊被附身的石像虽然庞大,但手脚极灵活,迈开大步,从左右包夹洪锦,而昭罪鬼王的真身则再次施展鬼影遁,往洪锦追了过去。 第22章 趁你病要你命 昭罪鬼王的速度极快,即便洪锦施诡计先走一步,当逃出数十丈距离外时,黑影又如附骨之疽般追了上来。 “洪锦,你逃不了了!” 昭罪鬼王一声大喝,双臂同时往空中一举,套在双臂上的数个铁环光芒一闪,向空中哗啦啦直响。铁环在半空迅速变大,往洪锦头顶罩落。如无意外,此环是一件束缚之宝,若被箍住后定难脱身。 洪锦猛地驻足,前冲的身形瞬间变化方位,往右侧逃去。 但右侧早就有一条人影等着他,一只硕大的石拳呼啸而至。洪锦连忙横刀一挡,这一拳捶在了龙鳞刀上,震得他连人带刀往后摔飞。那只石拳也崩飞了很多碎石,手掌上五指残缺,只留下一只掌心。 石人又不是肉身,只是昭罪鬼王分出的一魂一魄加以控制的傀儡而已,丝毫没有痛觉。在打倒洪锦后,原地一纵身,逃到空中,两只大脚向洪锦踩落而下。 洪锦以刀杵地,横移数丈,石人的大脚踩在地上。 当尘土落下,洪锦重新提刀站立时,前方的路早已被昭罪鬼王再次阻挡,而左右两侧,则是两个双目放光的石人。 三面被围,只留一条路可让洪锦选择,就是回到石阶那里,然后坠入北海之眼。 洪锦冷冷打量着昭罪鬼王和他的两个分身,对方很厉害,想靠自己的本领硬闯只怕脱不开身。难道又去叫风后现身,但风后已自身难保,不到最后关头还是别选择这一步的好。 最糟糕的是旗门遁如今不大好用,上次战斗时已把所有纸人傀儡消耗一空,现在还没有补齐,即便祭出旗门遁,引昭罪鬼王进来,只怕也无能为力。 昭罪鬼王狂笑道:“滚回去!”举起锯齿刃向下一劈,一道刀光从空落下,砍在洪锦身前。洪锦只能往后退了数步。 洪锦退几步,三条人影就各自往前走几步。 随着昭罪鬼王的大刀不停劈砍,他如同戏弄老鼠一般把洪锦不停的往后赶。 洪锦伸手抓住遁元旗,正要施展旗门遁拼命,脚下猛地飞出一阵剧烈震动。这震动十分惊人,如地龙翻身,把水府的整个地面都震得摇晃不已。 洪锦和昭罪鬼王都吃了一惊,洪锦固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昭罪鬼王却一脸惊骇的看向北海之眼方向。 洪锦也跟着回头,只见石阶尽头的那个无底黑洞忽然狂暴起来,无数气流滚滚而入,被那黑洞吞噬。这股吸力之大,让洪锦四周如同刮起了一阵狂风,吹得站都站不稳。 昭罪鬼王喝道:“定是你扔进去的东西引动了放逐其中的无数冤魂,他们竟又躁动不已。不过进去了是永远都出不来的,再不甘又能如何。” 洪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招魂幡和那三个妖魂丢进去才引起了北海之眼暴动,但如今的状况却是一个极好的脱身机会。 洪锦索性又朝石阶尽头走了几步,抬眼下望,只见那巨大的黑洞之中忽然闪过一道红光,一只硕大的睁着血红之瞳的大眼竟赫然出现在了黑洞底部。洪锦吓得往后一缩,而那只血红之瞳则在下方转动不已,似乎想看一看洞外的天地。 如此巨眼,其本体真不知得庞大到何等程度,即便法相天地都没办法变得这样巨大。 洪锦把遁元旗擎在掌心,向昭罪鬼王道:“我有遁旗护身,只要施展开来,自会传送千里。昭罪鬼王,告辞了。”往地下一戳,笃的一声,令旗已扎在了地面之上,洪锦举刀一摆,旗门遁展开,然后毫不犹豫的往旗门之中冲去。 旗门遁当然不可能传送千里,但昭罪鬼王却没有见过此等宝物,还以为洪锦真的能做到,急怒之下再次化为一道黑影,也跟着洪锦往旗门里冲。他身旁的两个傀儡分身行动稍慢,其中一个跟着进了旗门遁,还有一个却留在了外面。 旗门遁之中,洪锦就守在旗门旁边,当昭罪鬼王的黑气进来时,他向着黑气砍了一刀,隐约听得那昭罪鬼王发出一声闷哼,其本体一阵模糊,竟没能变换原身。随后跟进的傀儡分身尚未看清发生何事,洪锦竟纵身跳到其头顶,向着那石头脑袋用力一踩。石人向前一扑,而洪锦却借一瞪之力反而从旗门遁之中又走了出来。 洪锦把手一招,旗门呼的往下一落,已重新变成遁元旗。遁元旗虽然是空间之宝,但只是件法器,想困住昭罪鬼王这样修为高深的鬼王肯定不行,早晚会被其脱困而出。但洪锦根本没有想继续保留这杆遁元旗的打算,抓旗在手后一声喝,一道乌光从掌心飞出,直奔北海之眼。 这根遁元旗本就不堪大用了,洪锦已在筹划重新炼制一杆好一些的,现在,就让此旗带着那昭罪鬼王一起放逐黑洞吧。 这样的变化极快,那唯一守在外面的石人傀儡都没反应过来,洪锦已经收旗扔旗,令旗坠入黑洞。 洞中的血红之瞳看到了上面的变化,竟瞬间消失,随后在那无边底下,爆发出一声低沉怒吼,此怒吼声直冲九霄,震得洪锦眼前一黑,险些儿晕去。 遁元旗尚未落到底部,在巨眼消失之处蓦然又探出一条黑漆漆的粗壮手臂,往上一抓,已把令旗握在掌心,只是轻轻一捏,便碎成了粉末。 洪锦隐约听到昭罪鬼王在令旗被毁时发出的一声临死哀嚎。 大手掐碎了令旗后又尽力往上一抓,试图从黑洞中爬出来,但北海之眼的吸力极大,当此狂暴之时更是十分惊人,似乎底下的反抗越激烈,这北海之眼就越可怕。 当昭罪鬼王消失的同时,留在外面的那个石人傀儡也跟着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他双手抱头,一副受了重创的样子。 趁你病,要你命。洪锦提刀前冲,一刀便砍在了石头的头颅之上,咔嚓一声,石人脑袋碎成两半。 一道黑气从石人身上飞出,隐约是昭罪鬼王的身形,但极模糊,他离开石人傀儡后一刻都没有逗留,而是直接往远处飞遁,边逃边道:“洪锦,你这个奸诈小人,下次再见你时必取你狗命……” 第23章 返回封渊城 昭罪鬼王残存的一魂一魄逃之夭夭,虽然没有彻底消失,但已经遭受大损。如果想要还本返原,需要去掠夺旁人残魂所留的魂魄,而且还要靠抹去对方任何神智,就算成功融合,也会导致修为大减。之前他好歹是一位鬼王,有真仙的修为,如今的他能够成为最差的鬼仙,已经算是极好的结果。 但昭罪鬼王是地府的人,那北阴酆都大帝若不想他就此沦落成无用之人,定会又给他一具阴身,也即再赐他一个正果,好让他能继续为自己办事。 狂暴的气流继续席卷着冲入巨大的黑洞之中,那只毛茸茸的大手左右抓扯,却无着力处,被强大的吸力又拽了回去。 啊! 一声充满不甘的怒吼从底下发出。 这是洪锦第二次听到这声怒吼,而第一次还是在路过北海之眼时,白猿袁洪从底下飞身而出的时候。也即是说,当初的白猿袁洪也曾经引动过那被镇压在北海之眼里的巨人。 巨手消失没一会儿,那只血红之瞳又出现在巨洞深处,向上张望。瞳孔更是转来转去,似乎在打量着洞外的世界。巨眼看到洪锦还站在那里,立刻死死盯着他。瞳孔涨缩不定,似乎要把洪锦的里里外外都看一个遍。 洪锦被它瞧得浑身发寒,生怕对方施展什么法术把自己也给拽进去。 洪锦转身便走,如此危险的地方,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北海之眼所在方位的海面之上,一个巨大的旋涡正在徐徐转动,比洪锦下去时大了不知多少倍。 而留在海面上的鲸龙和杨登也早已离得远远的,生怕被卷进去。杨登正为洪锦担心,漩涡旁边的海面上嗖的一声响,一条人影已穿出水面。 “洪锦,快到这里来。”杨登一见人影正是洪锦,连忙大声招呼。 洪锦踏水而行,来到鲸龙旁边一纵身,跳上鲸龙背脊,坐下来后大口喘气,说道:“不得了,这北海之眼里真有一只巨大的眼睛,真不知那是个什么东西。” 杨登道:“你下去后初时一切平静,突然之间就波浪滔天,旋涡越转越大,可是你搞得鬼?” 洪锦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而是把那三个妖魂投下去之后,引来了一只巨眼,然后便搅动得地动山摇。这还是被镇压在北海之眼里,若出来时不知会引发怎样的异象。而且我在水底下并不太平,北海之眼旁边竟然也有一座水府,叫什么北海罪狱,遇见了个不开眼的昭罪鬼王,居然说我有罪想把我也扔到北海之眼里去。” 杨登道:“昭罪鬼王?这是什么样的人?” 洪锦冷笑道:“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反正想要杀我就得付出代价,我反把他扔进了北海之眼。” 杨登温言笑道:“看来这鬼王差劲的很,听名字倒是很唬人的。”洪锦都能把鬼王投入北海之眼,以杨登揣测,这鬼王的本事也就和自己类似,却不知洪锦为了干掉那鬼王,把自己的遁元旗都毁了。 现如今的洪锦,除了手中那柄龙鳞刀,可谓宝物皆无。没有各种宝物相助,遇上十分难对付的家伙可就十分危险了。 洪锦一刻也不想逗留,只想尽快赶回封渊城。只要回到大军之中,就有了无数帮手,以活人列阵可比用纸人傀儡列阵厉害得多。之前自己只列一个地载阵,那是因为自己修为不够,而军卒又不熟悉变阵之法,现在则可以再修炼第二个阵法,那便是天覆阵。 “走,回陆地去。”洪锦向鲸龙吩咐道。 那鲸龙转过身,摇头摆尾往北疾驰。 卷转的漩涡之中又隐隐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杨登骇然道:“怪不得叫北海之眼,是有巨人被镇压于此,我听闻上古盘古头顶天,脚撑地,大得没边,难道那下面也镇压着一位远古巨人。” 洪锦道:“我听那鬼王提起过一句,说这巨眼是无数年来被放逐于此的冤魂所化,是真是假却不得而知了。” “只要它出不来,不管有多厉害,终究无法为害。” 鲸龙越游越远,那巨大的漩涡也变得平缓了些,似乎巨眼放弃了反抗,这北海之眼也将再次恢复平静…… 三日后,洪锦和杨登来到封渊城外。 城门处纣军武士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一点儿都没有疆场厮杀时的紧张模样。 将士越是显得安逸,封渊城就越太平。自洪锦随余朵回东海蓬莱岛,这封渊城确实没有什么战事,唯一一次的夜袭只是一群不开眼的妖人放了一把火,结果让吉立祭出黄巾力士符一通乱杀,折损了数百人,就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厮杀了。 洪锦带着杨登在城门处通禀,得知回来的是张山李锦将军麾下的洪锦洪参将,纣军立刻放行。原来洪锦竟已小有名气,驻扎在封渊城中的纣军将士大都听说过张山李锦的大军之中出现了一支极强横的队伍,明明军士的武技不高,但极团结,不但临阵不乱,还会互相掩护,而放眼整个纣军,能做到这一步的军士并不多。 洪锦先回自己的军营,他的营房在封渊城南门附近,此处建筑在上次大战时损毁较少,洪锦甚至不用住帐篷,还占了一间屋子睡觉。洪锦离开时把这屋子交给了季康,以为一回来就能看到他,开门一看,空无一人。 “季康定是练兵去了,我嘱咐他在我不在时,让他勤练士卒,这家伙看样子很勤奋。走,我们去看看他是如何练兵的。” 二人往旁边的军帐走去,分给洪锦的近千军卒都住在那里,而且前面就有一块空地,方便操练士卒。 尚未走近,便能听到季康的喝喝吼声,同时还有兵刃破风之声响起。 一群士卒围拢在空地四周。 洪锦也挤到人群后,探头往里观瞧,只见季康在大冷的天居然赤膊提刀,一人对战十名营中军士,而那十名营中军士均是精挑细选的强壮之人,每个人也都提着刀,围殴季康一人。 当然不是真的打,而是招数变化,但打斗时也极凶狠,至少那十名军卒没有丝毫留手的意思,因为反正不敌,无所谓手下留情。 季康的刀又沉又猛,他的武体修为又高,岂是寻常军卒可比,没几下便把那十个军卒全都扫倒在地。 季康骂道:“废物,都是废物,其他营里的士卒骂你们只会结伙对敌,不敢单打独斗,老子气不过,一定要练几个厉害的让他们瞧瞧。你们几个练了这么多天毫无进步,拉下去打屁股,下一队上。” 季康举刀点指旁边预先列好的十名军卒,让他们接着上。这十人愁眉苦脸,提着刀准备上场。一名军士正好举目四顾,猛然看到人群后一张十分熟悉的脸,他大喜道:“洪将军回来啦!”洪锦虽然也很严厉,但只需要勤练步伐,不必挨打,和季康相比,反而显得更仁慈一些。 第24章 北极天柱 随着这一声喊,无数军士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旁边的人自动闪开一条道,洪锦迈步走了进去。 季康见真是洪锦回来了,连杨登也来了此地,大喜道:“回来的好,我真愁找不到对手,闲得手痒,来来来,洪兄弟,我们较量一番。” 论法力修为,季康拍马也追不上洪锦,但只是论武体比拼,二者倒是真能打个半斤八两。 周围军士顿时兴奋起来,纷纷起哄叫打,倒不是说要看二人有什么精彩的比试,而是想看季康输了后也被打一通屁股,让大家也欣赏一下这大家伙的屁股蛋颜色是深一些还是浅一些的。 洪锦道:“季大哥,真的要打?” 季康道:“你走后,我天天练,每天不把这些不中用的家伙打一顿,我就浑身不舒服。如今我觉得自己武技大涨,只要你不借助法术,断难赢我。”他把长刀一举,示意洪锦出刀。 洪锦摇头道:“我不需要我手下的兵很能打,我只要他们能够活得够长,够久。虽然个人能打也很好,但战阵厮杀并非靠个人武勇,季大哥想把他们炼的个个都如你一般厉害,那是不可能的。”也把背上的龙鳞刀取出,刀方一出鞘,那淡红色的刀身闪过的精光,就让季康暗吃一惊。之前的刀他是见过的,怎么一转眼就换了一柄,而且刀气惊人,尚未动手,让让自己感觉到此刀十分不凡。 季康奇道:“你又得了一柄宝刀?” 洪锦道:“还是原来的那柄,我只是又炼制了一番。” 季康喝道:“不管你拿什么刀,我也要打。”跨步上前,大刀一落,往洪锦劈去。 二人只是较技,自然用不着舍死忘生的拼杀,故而打归打,大都明刀明枪,不会去耍什么阴谋诡计,再说了,真要耍计谋,季康绝对不如洪锦。 洪锦只守不攻,叮叮当当一通兵刃交鸣声中,防守的滴水不漏,而季康则放肆进攻,打得威势十足,让周围的军士看得目眩神迷,连声叫好。 打了十几回合之后,季康便知自己绝对赢不了洪锦,虽然洪锦没反击一招,但他竟能做到临危不惧,如此淡然的招架,只这一点,自己远不如他。也许洪锦凭武技赢他也不容易,但只要动用法力,以洪锦如今的修为境界,胜季康轻而易举。 季康边打边道:“你自己学做乌龟,也想让手下人当乌龟,你想让人家叫你是乌龟军吗?” 洪锦道:“乌龟军太难听了,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是要给自己的军卒起个好听一点的名字,不如……叫做遁甲兵。”这遁甲兵的名称自然是从遁甲天符经中取的,又是以阵法变化为主,可谓名副其实。 “遁甲兵?听上去顺耳了一些。” 季康觉得这样打十分无趣,收了刀说道:“不打了,你炼你的遁甲兵去吧。”又对站在一旁笑吟吟观看的杨登说道:“杨教头,你终于也来了。” 杨登道:“季道友,别来无恙。” 季康道:“本以为到北海会有趣许多,但是除了一开始那几日有点儿意思,剩下的便是躲在城池之中晒太阳,闷得很。” 杨登笑道:“我看还是闷一些的好,你若是见到我和洪锦这一路上撞见的不闷的事,一定会害怕的。” 杨登自从和洪锦离开蓬莱,先是去鬼岛救柏鉴,然后又到北海之眼放逐妖魂,每一处发生的事都让人惊惧,以杨登的性子,若非洪锦一力邀请,他宁可躲在蓬莱岛,安安心心的炼自己的丹药。 季康奇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事?” “我们去了鬼岛,还去了北海之眼,见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wenxueзч.net “这么有趣的事情,居然不叫我?”季康大感懊恼。 洪锦扫视了一遍周围的军卒,发现又多了许多新面孔。受伤士卒一旦受伤残废,无法战斗,要么遣送回家,要么分派个打杂的差事,总之结局不会很好。上次厮杀时洪锦营中也折损了不少,想来这些人轻伤的已经回来了,而重伤残废的只怕要么还在养伤,要么已经被遣送走了。 阵法变化之中,一名熟悉阵法的军士哪怕手脚不是很利索,都比一名什么都不知道的强健士卒要强许多。这些新来的军卒多半是张山派来补充其折损的,好维持洪锦作为参将,手下有一支千人队可用。 但洪锦也不想把那些伤损的老兵放弃掉,对季康道:“那些伤兵在哪里?” 季康道:“受了重伤的已经死了,剩下的能扛到现在的也死不了,但手脚残缺却无法补救,你问这个作甚?” 洪锦把杨登拉到身旁,向周围的军士大声道:“这位是杨登杨教头,在下刚投军时也得杨教头相助,学了很多本领,尤其是炼药疗伤的本事,更是一绝。如今我把他请来,以后但凡有伤损,可让他来医治,定可让你们药到病除,起死回生。” 众军士一听,自己这位洪将军还真是爱兵如子,特意请了个大夫来。不过这大夫的来头有点儿大,竟然和洪将军有旧。 “拜见杨教头。” 军士们纷纷跪见行礼。 和一个有不凡医术的大夫处好关系,总是不会错的。 杨登笑着挥手道:“不必多礼,军中之事一切都有洪锦和季道友做主,我只帮一下小忙而已。” 洪锦道:“杨教头,待会儿你便去给我看看那些受伤的军卒,哪怕断一只手和脚,而你又能救的,我统统收留。” 杨登点头道:“我晓得,我虽没本事让凡人重生手脚,但装个义肢并不是太难的事,保准让这些人和常人无异。” 洪锦又对一众军士道:“今日我刚回来,准许你们休息一天,都散了吧,等明日我要教你们另一阵法,还是老规矩,有新来的兄弟不懂规矩是什么的,不妨问一问老兵。” 新阵法就意味着又要走步和变换方位,众军士欣喜之下又有些担忧,尤其洪锦的阵法还很繁复,走错了的人可是会打屁股的。 待军士散去,三人结伴返回小屋。 在屋中坐定,洪锦问起大军动向,季康道:“张将军和鲁将军派了很多巡哨出去打探,全都一无所获,但闻太师那里却获得了一个新的消息,传闻就是余化打听来的,他带着麾下人马深入北海,查到了袁福通所在,是一处叫做北溟海的地方。” 洪锦皱眉道:“北溟海?这是个什么地方,从未听过。” 季康道:“我也不知,但北溟海旁边有一座古城,叫做北冥城,而此城又是曾经的北冥国遗留下来的。” 北海反了七十二路诸侯,但这七十二路之中并无北冥国。 杨登道:“北冥国我倒是听说过,但此国早就消失了不知道几千年了。传闻不周山未倾倒之前,北冥国乃是上古周国的一个北边封国,是最繁华昌盛的地方。但地倾东南后,北冥国常年寒风凛冽,渐渐也就荒废了下来。周国国君周御王死后,此国名便极少听人提起。我能得知此名,也是在蓬莱岛查药草出处时才翻阅到记载此事的古籍,寻常人只怕真的一无所知。” 季康拍腿道:“果然还是杨教头博学,定是指的这个北冥国了,因为余化还说这北冥国的门户是一处叫做北极天柱的地方,只要攻下此处,就能兵临北冥城,到那时,扫平北海指日可待。” 第25章 北极宫旧地 杨登摇头道:“你刚才所说之地,都已是北荒地界,那里最是险恶,别说是凡人,就算是渡劫成仙的炼气士,进去时也得当心。” 季康反问道:“为何余化要去这种地方?” 杨登道:“越险恶无人,各种珍奇异兽和灵芝仙草才会越多。” 洪锦猜想余化要去那里多半还是和他不甘心为人仙有关,也许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可以助他弥补渡劫时的遗憾。 洪锦道:“闻太师既然已查明了袁福通老巢所在,为何不立刻发兵?” 季康道:“去北冥城前先要拿下北极天柱山,听上去这只是一座山,但其实传闻极其广大,正是如今北海和北荒之分界。天柱山以南,还是商纣天下,天柱山以北则无人能管。而要抵达天柱山,还有一个诸侯国阻路,叫什么无终国。此次征伐无终国闻太师未让张将军和鲁将军出兵,而是让徐将军领兵去。” 洪锦点头道:“怪不得我们这里如此清闲。” 季康道:“除非太师有令,不然我们就只能安心驻扎在此处。”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封渊城近期发生的事,当初战败逃走的封国侯等妖人未再出现过,极可能已离开此地。 洪锦道:“我回了军营的事得再去告知张李两位将军,杨教头你便先休息吧。” 出了屋,洪锦赶奔封渊城侯府。 侯府之中张山和李锦听闻洪锦回来了,宣他来见。 洪锦在府中大厅之中见到了张山等人,除了张山李锦外,鲁仁杰和雷鹍雷鹏兄弟也在,还有闻太师的大弟子吉立。大军的几个主要将领聚在一处,似乎在商议什么要事。 “末将洪锦,拜见张将军、鲁将军……”洪锦向几人逐一问候。 鲁仁杰和吉立等人和洪锦不熟,即便洪锦立了一些功劳,一个小小的参将并不值得他们太过客气,最多点个头便算是还礼了。张山和李锦却热情的很,李锦站起身来道:“听闻你回来了,正想派人去,你倒自己来了。” 洪锦堆笑道:“不劳李将军费心。诸位将军商议要事,末将是否回避?” 李锦道:“不用,你回来的正好,也来听听吧,此事或许用得上你。” 有军卒在末座给洪锦排了个席位,洪锦盘膝坐下,听他们议论。 此时是吉立在说话,他朗声道:“北极天柱山我虽没有去过,但所知却要比诸位都多的多,只因此地也曾经是一座仙山,甚至其威名不下于各位所知的仙山洞府,上古之时,足以和蓬莱、昆仑等仙山相若。只不过,如今已经荒废了,那里最多还剩下许多残垣断壁。” 张山道:“蓬莱、昆仑多有仙人居住,难道北极天柱山也有很多仙人?若有仙人的话,又岂会荒废?” 吉立道:“当然有仙人,只不过他们早已不再居于天柱山,而是居于九天之上了。只因北极天柱山便是后来的北极宫,那里的仙人,如今都是北极宫的仙人。凡间那些地盘,自龙汉之后天地变迁后,留与不留已不是太在意了。” 李锦问道:“龙汉之时与当今纣王相距几百年?” 吉立道:“不是几百年,而是几百个几百年都不止。” 众人一听,纷纷发出一声轻咦,心道这岂不是上万年的事,凡人生生灭灭都经历了多少个轮回,如此久远的事还说个屁。 张山道:“地上天柱山,天上北极宫?此等事离我们太远啦。” 吉立摇头道:“并不远,只要我们还要经过天柱山,抓住袁福通,就必定会闯入北极宫的故地,甚至遇见北极宫留下的一些仙人。那都是千万不能得罪的,若是冲撞了他们,此次北海平叛就注定不能成功。” 吉立把北极宫说得如此厉害,又让大家一阵惊讶。似乎以闻太师之能,进了北极宫曾经荒废的一片故地,还得客客气气的方能保全无恙。 鲁仁杰道:“徐盖将军若平了无终国,即便抵达天柱山脚下,岂不是也只能在那里等候。” 吉立道:“当然。一切都要等探明天柱山来往路径方能继续进兵。而我刚才也说了,那地方既然曾经是仙人盘踞之地,就算如今离开了,剩下的很多地方也不是凡人可以去的。我余化师弟虽然早早带人去了天柱山,但除了探明了袁福通到底在何处外,对于如何进出天柱山,甚至让大军安全越过此山抵达北冥城,依旧没有寻出一条安全的通道出来……” 洪锦侧耳听着他们议论,没有说一句话。旁人都以为洪锦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消息,岂不知关于北极宫的事,洪锦知道的比这些人都要多的多。天庭之中独霸一方的强大势力就是北极宫,连昊天上帝都要让它三分,这样的庞然大物,当然不可以轻视。 北极宫的宫主又称斗姆元君,紫光夫人,是个和瑶池金母、女娲娘娘相提并论的圣人,甚至略有过之,只比后土娘娘矮一辈,但后天娘娘身化玄冥,已和大道融为一体,只剩下一个分身享受着圣人之名。而紫光夫人的儿子更是了不得,天庭之中掌最大的一支兵马的正是勾陈大帝,是真正的天庭兵马大元帅。而另一个是北极紫薇,他的三尸之一则去了幽冥,成为北阴酆都大帝! 如果把纣王比作昊天上帝,那么四大伯侯就是这些大帝的身份。攵學3肆 两大伯侯都是北极宫的人,此等势力谁敢惹? 随便挑一个出来,就足以吓倒一大片的仙人。 吉立是闻太师的亲传弟子,对于仙界之事当然比张山和鲁仁杰这等只懂带兵打仗的凡夫俗子要懂得多,是以绝不敢乱闯北极宫的领地。 洪锦正在沉思,忽听张山叫道:“洪锦,若让你率一支兵马为先行,为我等大军探路,你可敢吗?” 洪锦愕然道:“让我做先锋?末将只是一个小小参将。” 李锦道:“你若此次立功,我和张将军还有鲁将军,保你为副将。到时候立功奏表上达天听,赐你府邸,功成之日享尽荣华富贵。” 第26章 佳人无踪 洪锦初时不解张山为何要把自己派出去,但见李锦眨了眨眼后,突然明白过来,如果之前的事都是余化打探而来,自然余化才是首功之人,若是再被他寻出一条能够让大军安然通过天柱山的道路,只怕此次跟随闻太师扫平北海的第一大功,就得落在余化头上。 张山和鲁仁杰都是为将多年之人,而余化才投军多久,不过仗着是太师师侄得到重用,其余将军面上客气,心中根本不服,是以绝不想看到那余化大出风头。 既然天柱山如此险恶,非寻常人能涉足,自己去不得,就派一个能去的,想办法争一争余化的功劳。 张山的提议连鲁仁杰都点了点头,可知二者心意相通,只有吉立微一皱眉,说道:“若另派一支人马去,需先知会我师父。” 鲁仁杰道:“这种小事又何必麻烦太师。我大军迟早也要到那里汇合,先派人探个路,是十分正常的事。” 鲁仁杰是位老将军,德高望重,吉立不好意思驳他的面子,点头道:“既如此,二位将军自己作主。” 张山微微一笑,又对洪锦道:“此事便这么定了,但你刚回城,总不成又去鞍马劳顿,且歇息个几日,做些准备,然后点选精壮人马随你远行。你原来营中欠缺之数我已尽数补足,都是精挑细选之辈,每一个都是悍勇之士。” 洪锦已见过了那些新来之人,这些士卒确实比以前的要强健的多,但布阵却不一定管用,还是老卒更方便操纵。 从府邸回到军营,洪锦把此事告知杨登和季康。杨登不置可否,而季康却很兴奋,他早就嫌待在封渊城太闷,若能四处走走当然更好。 洪锦让季康继续负责训练士卒,但别再打来打去的,让那些新来的先跟着老卒熟悉一下方位步法。而杨登就是个随营大夫,受伤的士卒由他医治,但凡能留下的统统留下。洪锦自己则在第二日一早,悄然出城。 他离开封渊城后施展土遁,赶往不远处的桑木林,那座因为女魃曾经住过导致桑林烧得只剩下树干的那座山头。 这里已是熟路了,不久便到了山脚之下,钻入一处较隐秘的山洞之中。 洪锦进洞便叫:“翠儿仙子?翠儿仙子?”连叫数声,洞深处翅膀闪动之声响起,一只青鸟从暗处飞出,停在洞壁之上,向下看着洪锦。 洪锦见翠儿果然还在,笑道:“仙子可好,我来看你来啦。” 青鸟翻了翻眼睛,没有说话。 洪锦道:“你看你独自躲在这洞里,也不嫌寂寞,我若是你,绝对受不了这份孤独。” “翠儿仙子也应该找个伴儿,反正离了瑶池,谁也管不到你,有没有想过从此不再回去,就留在凡间过逍遥日子呢……” 青鸟终于忍不住,口吐人言道:“住口,我到这里来还不是被你所累。” 洪锦摇头道:“怎么又怪罪到我的头上?你可以不用守诺,没必要非要我洪家子嗣连绵,我洪锦也没求你那么做。” 青鸟身上羽毛同时往下一收,绿光摇动之中,羽化长裙,已现出人身。她冷冷瞥着洪锦,说道:“你到这里来就是想要气一气我的吗?” 洪锦笑道:“当然不是的。”伸手从腰间袋子里取出一些从蓬莱一气洞带来的瓜果美酒,这些东西一直舍不得吃,如今算是在翠儿面前献个殷勤。 翠儿看着洪锦摆在面前的东西,面色总算舒缓了一些。她到了北海之后,到哪里去吃美酒佳肴,即便有一些也是俗不可耐,如洪锦这般从蓬莱岛带来的好东西,当然算是一件不错的礼物。 她把手一挥,风卷残云般把几件东西都给刮走了,然后淡淡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想要我做什么?” 洪锦叫起屈来,“这次不用翠儿仙子做任何事,我就是来看看你,然后……还想在洞府里陪你几天。” 翠儿一愣,愕然道:“你陪我?”听到洪锦说要陪自己,总觉得这事情怪怪的。 洪锦点头道:“是啊,不可以吗?” 翠儿道:“我和你没有太多话说,你不必陪我,我也绝不领你的情。” 洪锦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即便翠儿仙子不可我说话,我也要留下来陪你。但为了不让自己太过无聊,我也给自己寻了点儿事做。”他又从储物袋中摸出很多东西,数根早就炼制好的令旗炼胚,还有几只木盒,盒子摆放的是各道符印。 洪锦到这里来,寻翠儿聊天是假,想重新炼制一根遁元旗才是真的。 而且这次可不是只想炼制一件法器,是想炼法宝! 炼制法宝往往耗时较久,甚至动静也很大,在封渊城甚至军营之中人来人往,耳多口杂,做这种事多有不便,所以,选择到桑山下的女魃旧洞之中来炼制,是洪锦深思熟虑之后才做的选择。别看翠儿就在这里,但她面冷心软,就算不帮忙,也绝不会打扰自己。 翠儿一看洪锦拿出这么多零碎,顿时明白了洪锦要做什么,她冷哼道:“便知你只是嘴甜,做事都只为自己,何曾为了别人。” 洪锦道:“你自己都说不用我陪,现下又冷嘲热讽,翠儿仙子,我洪锦好难做人。” 翠儿转过身,想回到洞深处去。 洪锦又道:“英彤姑娘可还在她的那座洞府里?” 翠儿道:“她已经带着狼群走了,洞府已被我封住,免得有外人损坏她父母遗冢。” “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 第27章 最好别去 从翠儿那里根本没法知道太多的消息,既然她不说,洪锦只能先把此事放在一边。 当洞内寂静无声,四周再无人打扰之时,洪锦盘膝而坐,先吐纳练气收摄了一下心神,做到精气神完足,然后开始炼制新的遁元旗。 一团三昧真火包裹住一根早已炼制好的旗杆,缓缓烧灼,旁边是摆放好的数道符印…… 关于遁元旗的炼制之法,洪锦早已烂熟于心,如今追求的不是只炼一根品级不高的法器,而是想炼制法宝,这便有些难度了。不但手法上不能有丝毫错乱,更不可以受到旁人打扰,免得一时分心导致前功尽弃。 时间一点点儿过去,洪锦物我两忘,炼制好旗杆后,指尖一挑,一道符印从盒中飞出,瞬间被真火点燃,再掌心一拍,符箓烧尽,只剩下一道闪烁着白色光芒的要符印被悬空打在了旗幡之上。 洞窟深处,翠儿也站在一块石头上,默默看着洪锦祭炼。 她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喜忧参半。 洪锦的修为很显然又提高了一截,翠儿只从他如此娴熟的操纵三昧真火,便知他进境飞快,之前以为洪锦没有三两年苦修,不可能涉及到渡劫之事,但现在看来,洪锦根本不需要耗费那么长的时间。 翠儿曾经警告过洪锦,若他急着渡劫,那就是他的死期到了,可能洪锦以为这只是一个玩笑话,丝毫没有放心里去。 洪锦不眠不休,一直躲在山洞之中祭炼了五天! 五天之后,当最后一道符印也被他成功融入旗幡之中后,新的遁元旗终于祭炼而成,此物一待炼成,便绽放出数丈霞光,照耀得洞内光彩熠熠。 翠儿知道洪锦在炼宝,但没有想到洪锦直接炼的是一件法宝,当看到如此异象时,更加吃惊。 她瞬间飞落到洪锦身旁,低头打量着已被洪锦牢牢抓在掌心之中的遁元旗,说道:“看不出你竟还精通此道?” 洪锦沙哑着嗓子道:“翠儿仙子……能不能给点儿水喝。” 翠儿这才发现洪锦已憔悴不堪,连脸皮都变得蜡黄了。为了一次炼成这根遁元旗,洪锦不敢有半点儿分心,几天几夜如此,耗损的精神极大。上次为了替余朵炼制一柄不入流的飞剑也弄得疲惫不堪,这次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每次这样全身心的投入在炼器之中,都让洪锦对炼制法宝更有心得。如今手里的这柄遁元旗一样也是下品法宝,但也是洪锦所能达到的最佳结果了。 翠儿淡淡道:“是风后让你炼制的吗?” 洪锦道:“不是,是我自己要用。” 洪锦打量了一番手中的遁元旗,此物光芒渐渐敛去,旗幡变得朴素无华起来,但旗杆上流光闪烁,可见其品质不凡。 还不知道里面的空间到底有多大,不管如何,肯定要比前一杆的遁元旗要大得多。一想到以后可能会在里面藏兵,洪锦把手一扬,乌光一闪,新的遁元旗已笃的一声插在地上。 洪锦再向上一摆手,旗门开处,一道朦胧旗门拔地而起。 此旗门比之前要高大的多,简直如城门一样横亘在地面之上。别说骑马进出,便是两辆宽大的马车,都能畅通无阻。 洪锦大喜之下往前一冲,已进入了旗门之中。翠儿见了,也跟着走了进去。 二人站在旗门遁之中,放眼四顾,四周空空荡荡,明明就在并不是太宽敞的山洞之中,但洪锦和翠儿都知道现在身处的地方远不止如此狭窄。 洪锦道:“我往四周走一圈,看看到底有多大。” 翠儿道:“我帮你量。”双手一抖,各飞出两道绿色光芒,上下左右迅疾飞了一圈,最后重新收入掌心之中。 “宽约一百二十丈左右,高二十五丈。” 这是翠儿得出的大致范围。而洪锦前一根遁元旗的可控范围只有二十丈左右,高五丈,只有如今范围的一个零头。 翠儿摇头道:“还是小了,这么狭小的地方连一座山都放不下。” 洪锦本来还面露得色,一听翠儿这样说,顿时又泄了气,说道:“我摆一座山做什么,就算放得进,我还嫌它太过累赘呢。” 翠儿冷笑道:“那是你未见过真正的重宝是怎样的。别说摆一座山,就算是十座百座的大山,都不在话下。你听说过山河社稷图吗?明着是一幅画,画中不过几处山水,但若真展开来时,那些山水便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只一幅画就把一整片山河都囊括其中。而山河社稷图还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重宝,若是那太极图、河图洛书,才真的是可怕,把山水形势融于阵法之中,天地人三者合一,即便是圣人坠入其中,也难逃葬身之厄。” 洪锦心中一动,翠儿的话让他突然想到的确是自己鼠目寸光了,谁说旗门遁里就不能摆大山,既然阵法可摆,大山亦能摆,甚至只要能增强阵法威力,借山川地形之势统统可摆。 风后从未说过旗门遁里不能摆放山山水水,他只施展的那些阵法变化是因为只有一些纸人傀儡可供驱策。 洪锦道:“翠儿仙子,我知道你见多识广,可是我洪锦如今只有这点儿本事,能有现在这根遁元旗已经很满意啦。如果不是马上要用,我都不愿意炼。” 翠儿奇道:“你要做什么?” 洪锦道:“我如今投了军,就有军令在身,闻太师要扫平北海,我也得帮一下忙。听说那袁福通的老巢远在北极天柱山以北,此去极艰险,需要有人预先探路。张山和鲁仁杰两位将军不想让余化得了头功,于是这个事情也落到了一部分在我的头上。只要我也能探听清楚路径,便不需要和徐盖在无终国会师,直接在封渊城就能进兵了……” 不等洪锦把话说完,翠儿插口打断他道:“你要去北极天柱山?” 洪锦道:“是啊,听说这座山很神奇,在上古时也曾是仙山,后来地倾东南,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翠儿冷冷道:“如果你还想多活几年的话,最好别去。” 第28章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 见翠儿说得慎重,似乎北极天柱山真是个极危险的地方。 洪锦愕然道:“那里有极厉害的妖兽又或者修为惊人的恶人,见了陌生人就要杀?” 翠儿道:“那倒不是,一个早就荒芜了的地方,连天地元气都极稀疏,又有谁愿意长久待在那儿。我让你别去,自然有我的道理。这个地方对你不利。” 洪锦摇头道:“我从未去过北极天柱山,更没有在那里结下什么仇家,怎么会对我不利?翠儿仙子,我知道那地方有些危险,但若不去,我怕这前途也没有了。” 翠儿冷笑道:“你想有什么前途?” 洪锦道:“既然投了军,不说封妻荫子,至少也要高官得坐骏马得骑,我还要有一幢大房子,摆一张极大极舒服的软塌,在上面翻跟头睡觉都不怕掉下来。到那时候,不用翠儿仙子你来催促,我也会想着给洪家留个后。” 翠儿道:“你想做富家翁,又想要渡劫成仙,只怕你两面都抓不住。我已告诫了你,你不听我的劝也由得你,反正命是你的,真若死了我也不会为你难过半点。”翠儿身形一晃,已从旗门中钻了出去。 洪锦心想自己就算不去北极天柱山,也说不上有多安全,不要忘了当初在蓬莱时,就有天降巨手想杀了自己。 但若去了北极天柱山的话,说不定还能得到很多好处,至少不会比缩在城里什么也不做差。 很多机缘不是等出来的,而是自己出去找出来的。这话洪锦曾经对英彤说过,现在岂会自缚手脚。 洪锦收了遁元旗,又在洞中休息了半日,再赶回封渊城。 回营后就有小校来报,张山和鲁仁杰派人来宣。 洪锦在侯府见到张鲁二人,吉立却不在。张山开门见山道:“洪锦,闻太师那里不久将会亲自领兵赶奔无终国,此地一平,就要进军天柱山了。探路之事你准备的如何?” 洪锦道:“听说天柱山极广大,路途险恶,这粮草和器械一定要给我准备充足。” 鲁仁杰道:“你需要多少就拿多少,只要你拿的动。”洪锦麾下一共才一千两百多军卒,二十大军的军需均出一点而来,就足够让这一千多人随意耗费。 洪锦道:“既无后顾之忧,随时都可出兵。” 张山点头道:“好,那本将军便命你明日一早带队离营,赶往天柱山。一路之上多加小心,若有意外或艰难处,也可暂时扎营向我等求援。” 洪锦躬身领命,又问道:“吉将军何在?” 鲁仁杰道:“太师飞书传召他回去了。如今那些叛军又汇聚于无终国,此地并不需要他守护。” 太师只有两个弟子,虽然有余化帮忙,却也不够使用。如果只是剿灭寻常叛逆,以张山鲁仁杰等人之才,足够安邦定国,但遇上有妖人作乱,只靠武将武勇是没有用的。其实以太师是截教传人这重身份,只要肯去求人,有大把的能人可用。 但闻太师一直只用手头上的这些人,便是因为他不但是堂堂太师,更是金灵圣母的徒弟,若以如此身份保商纣一朝还要去求人,无疑是一件大丢脸面的事。 越是自视甚高的人,便越不愿意开口求人。如非真到了闻太师自己都觉得不能摆平的事,他便绝不会去求三山五岳的截教同门。至少这袁福通的北海叛乱,在闻太师眼中还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第二日一早,洪锦和季康、杨登三人分骑三匹战马,领着一千多人离开封渊城。 这一千多人全都穿着崭新的军服,拿着最趁手的兵器,又挟带了足够多的粮草,可谓吃饱喝足士气满满,离城后往北进发。 洪锦等人身上的储物袋里也塞了很多的粮草,以备不时之需,但并没有告诉给手下那些军士,免得他们知道粮草充足后会大手大脚的乱耗费。 前面两天一切太平,但越往北便地势崎岖起来,很多地方已没有了路,放眼望去尽都是荒山和雪谷。而且四周还没有人烟,想向人打听一下都不可能。 洪锦正想着是不是利用遁术四处看看,却见远处指头上一抹绿色一闪,一只青鸟远远的栖息在枝头之上。 看到翠儿竟又出现在附近,洪锦不惊反喜。 当晚安营扎寨,洪锦特意让小卒温了一壶酒,然后在帐篷里等着。 果然,一道绿影从外面飞了进来,转瞬化为人身。 翠儿看着摆在面前的温酒,也不和洪锦客气,端起来自个儿喝了一口。 洪锦微笑道:“翠儿仙子,你为什么又跟着来?” 翠儿冷冷道:“我想看你是怎么死的。” 翠儿说话就是这么不中听,但洪锦一点儿都没有生气,话说得难听有什么关系,只要对自己有利便好。 洪锦道:“如果有人要杀我,你帮不帮我?” 翠儿想了想道:“渡劫之前有人要杀你,我会帮你。但也只限于我能帮得上忙,若是连我也打不过人家,想帮也无从说起。但你若想渡劫成仙,那就恕我无能为力了,我会眼睁睁看着你被雷劈死,然后说一句死不足惜。” 洪锦讶然失笑道:“只要你现在会帮我,这便够了。翠儿仙子如果不嫌弃的话,就住在我的帐篷里如何?” 翠儿白了洪锦一眼,冷哼道:“想要我给你暖床?” 洪锦连忙摇头道:“这个绝不敢妄想,我另打一个地铺便是。” 翠儿道:“你的被窝一定是臭的,给我在帐篷里竖个架子即可。我虽暂时跟着你,你却不能和旁人说破我的来历。” 洪锦道:“只我一人知晓便是。若有旁人问起为何有青鸟在帐篷里,我就说是收养的,你看这样可以吗?” 翠儿道:“也只能这样了。” 洪锦当即出去,自己提着刀寻了一棵大树,用刀砍成了一副木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支愣盔甲的,扛着进了帐篷。 翠儿不变成人身时,就可以化为青鸟的样子蹲在木架子上。 第29章 冰河故城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队伍拔营起行。 洪锦想让翠儿也钻到自己的灵兽袋里去,和鲸龙挤一挤,结果直接被翠儿给拒绝了。 她直接飞到洪锦的肩头,就这样蹲在了他的肩膀上。 “洪兄弟,你哪儿捉了个鸟儿来?”季康看到洪锦肩头上的青鸟,骑着马过来,一脸好奇的打量着翠儿的样子。 洪锦从未和季康提起过翠儿的事,此事也不便明说,笑着道:“季大哥,这不是我捉的,是她自己想要和我做个伴儿。” 季康道:“长得很漂亮,我也很喜欢,先让我摸一把。”他伸出大手,想抚摸青鸟的背脊,结果青鸟的眼睛之中寒光一闪,转过头向着季康的手背狠狠一啄。 季康吓得一缩手,骇然道:“好凶。” 周围的军卒看到了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洪锦正色道:“她可是连我也不能碰的,只能看看,以后大家都对她客气一些,谁要是惹怒了她,休怪我会军法惩处。” 季康撇嘴道:“我以为你多了个宠儿,原来是供了个祖宗。” 洪锦未看到杨登,问道:“杨教头呢?” 季康道:“他一早上起来,便先到前方探路去了,据说是半夜里听到了水响,他认为有水处必有水草,想要发掘一些药草回来。” 洪锦道:“既如此,我们缓慢前行,等他一等。” 半日后,一条流淌着无数浮冰的蜿蜒小河出现在队伍前方。 此河看不到头尾,但并不宽阔,水也不深,甚至很多地方露出了河底浮土,长着枯萎的芦苇和荒草。要渡过这样的小河并不难,只要寻一个水浅又无淤泥淤积的地方,便能直接走过去。 杨登催马到了洪锦跟前,先看了一眼青鸟,他直觉很灵敏,知道这青鸟不简单,故而没说半句取笑的话。杨登道:“洪将军,前方已没有路了,但我却看到有一座城池隐匿在前方。” 洪锦听着杨登称呼自己为将军,总觉得有点儿刺耳,但若直呼自己名讳,在没有外人时自然无所顾忌,可在无数军卒面前,会显得自己没有威严。这种小事季康是不在乎的,但杨登很聪明,熟归熟,身在军营,一些军规便不得不遵守。 洪锦点了点头,问道:“杨教头,城池里有人烟吗?” 杨登道:“离得太远,不清楚有没有人,但看败落残破的样子,即便有人,也一定是一些逃避战火隐匿于此的百姓。” 一座残破小城,肯定不会有什么叛军驻扎。 洪锦道:“我们寻路过河,先到那座城池附近驻扎。” 队伍终于找到一处浅滩,然后陆续过河。过了河之后,便满目疮痍,乱石嶙峋,再也看不到半点儿路途。如果说离开封渊城后还能看到陆陆续续的道路,到了此地,便彻底成了荒野之处。 杨登明明看到不远处有城池,但却连一条像样的路也没有,只此可知城中不可能有人,说不定早已荒废了上千年了。 终于,洪锦看到了那座城池,黑压压隐于枯树荒草之中,城墙虽不高,但占地极广,甚至不下于封渊城这种大城。可惜城墙已多处垮塌,墙上墙下尽是荒草。 洪锦忽的明白外面那条小河其实根本不是天然而成,乃是这座大城的护城河。而有如此规模的城池,想当年必是很有名的地方。 季康领着一队人先行入城,他们从一处倒塌的城门处进去,发现里面同样是无数的残垣断壁。本以为再破旧的城池,总能找到几处可以安歇的屋子,实际上此地已残破到想寻一间挡风避雨的房屋都不可得。 这哪里是荒废了上百上千年,分明是上万年的岁月留痕才会如此。 杨登皱着眉头道:“莫非这里就已经是传闻之中的古周国地界?” 洪锦道:“古周国和西伯侯有何关系?” 杨登道:“传闻西伯侯便是古周国后裔,故此他给自己的国名中也起了个周字,称自己为西周。但古周国是如何衰败成这个样子的,我却不知道了。或许那西伯侯姬昌知道一些,但相隔如此之久,很多东西都只能归为谣传,无法辨明真假。” 洪锦道:“我看到城中还有荒废的池塘和园圃,可见此城以前并非如此寒冷,只是后来才变得天寒地冻。” 杨登道:“此事女娲娘娘最清楚了,若非她一力补天,如今这一层世界是不会存在的。但补过之后,天地再没有之前那样平衡,南热北冷就此铸成,再不能更改。” 城里虽然一片破败,至少还有城墙可以挡风。于是洪锦吩咐今日就在城中扎营。 洪锦和季康、杨登三人又在城中转了数圈,没发现有任何人烟,就连逃亡的百姓似乎都懒得选择这种残破之地栖身。 季康叹道:“这里除了野兽出没,连鬼都不会有半个。” 话音刚落,蹲在洪锦肩头上的青鸟忽地轻轻拍了一下翅膀,转头看向远处。 洪锦面色一肃,低声道:“不要说话,那里有动静。” 三人躲在一处端墙后面,探头看向洪锦方才所说的方向。 那里是一片假山,楼台已消失不见,只有数个石基还残留在冰面之上。 而在其中一个石基的上面,赫然摆放着一盏油灯。 此灯上面有一个黑色的挡风罩罩住,下面是微微鼓起的圆形灯肚,灯肚似乎是琉璃所制,隐约可见里面有一团白色的亮光一闪一闪,如萤火虫在黑夜之中发光。 季康一看见此物,喜道:“莫非这里也遗留了一两件宝贝,这种好事岂能放过,我去捡回来。”说罢,就想起身去拿那盏油灯。 洪锦一把拉住他,低声道:“这是人家故意放那里的,可不是什么无主之物。” 杨登低声道:“是啊,好好的一盏灯,杵在那里,肯定有古怪。” 季康无奈又缩了回来,三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盏灯摆着石基之上。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盏灯的灯芯霍然无火自燃,一点红色火光从黑色的挡风罩中亮起,黑色之中亮起一抹红色,显得分外醒目。 灯芯一亮,那盏灯的上空立即刮起一股旋风,呼的一声轻响,数条人影赫然在风影之中出现,其中一人探手把灯摄入手中,沉声道:“果然隐藏在这里!” 第30章 游奕灵官 人影单手托灯,另外一只手在底下一拍灯座,那灯罩之上顿时扩散出一道灰色波纹,往四周荡漾开去。 洪锦看到对方一共是三个人,其中拿灯的人年岁最大,面相似四五十岁,身穿一件黄色罗袍,腰缠玉带,腰间更是挂着一块金晃晃的牌子。此牌洪锦看到过,正是当年那位姬仙子撒谎说自己是巡海夜叉时,也曾把一块金牌拿出来自证身份。 姬仙子的话是假的,但那块金牌未必是假,极有可能真的是代表了天庭的人。 难道这三个人都是天庭仙吏? 他们跑到这种荒僻之地做什么? 剩下的两个身份地位明显要矮一头,以前者马首是瞻。在那道灰色波纹荡漾开去后,立即双目灼灼,往四周打量着波纹有无变化。 那灰色波纹荡漾到洪锦等人藏身处时,如同受到了阻碍一般,立即扭曲变化,在洪锦等人身前溃散。 见到这一幕,两名随从各自把手一指,两道剑光从背后飞出,向着洪锦方向一劈而下。 剑光飞起时只有数丈大小,等悬在头顶砍落时,已化为两柄五六丈长的硕大剑光。洪锦等人大吃一惊,对方出手无情,根本不在乎有没有杀错了人。 这种情况下肯定得反抗。洪锦擎刀在手,往空中一举。 担心对方力大,洪锦也是卯足了劲的招架。龙鳞刀瞬间化为一道鳞甲闪烁的龙身,挡在了头顶。咔嚓一声响,对方的剑光和洪锦的刀光全都一闪而灭。 两道剑光倒飞而回。 季康是火爆脾气,看到动上了手,还客气什么,从藏身之地纵身逃出,喝道:“哪里来的妖人,吃爷爷一刀。”举刀往三人冲了过去。 为首的黄袍人初时还面露喜色,但等看清季康模样后又大失所望,冷冷道:“不是的。” 季康三两纵便到了对方身前,刀光一挑,先砍那为首的黄袍人。此人把手中的灯往后一收,生怕季康伤到了灯盏,然后单手持剑,往前轻轻一点。 他看似轻松,但季康却如遭重击,被对方一剑便顶得往后连退数步。 季康大怒,双目一睁,一股黑气从头顶冒出,他正要施展第二妖魂咬对方一口,身后洪锦的声音喝道:“季大哥,且慢动手。”对方和自己无冤无仇,而且看上去并不好惹,犯不着为此结仇。 洪锦和杨登都从断壁后走了出来。 “我等是闻太师座下北海平叛之军,受命前行探路,不知三位是哪里人?” 为首的黄袍人未回答,而是又把掌中的灯取出,向着前方微微一晃。这次扩散出的波纹到了洪锦三人身前后虽然也扭曲变化,但越过三人后又变得顺畅无比。 洪锦不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似乎对方在用手中的灯探查什么东西? “我们刚来此地,甚至都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地方。” 那黄袍人终于冷冷道:“我等在寻觅一道残魂。” 寻找残魂? 残魂便是连一个完整的魂魄都不是,如之前昭罪鬼王被洪锦使诈损失了两个分身一样,只留下一魂一魄,像这种遭受了大损的残魂,能够自保已是不错了,对方却连这样一个残魂都想要追查出来,真不知是如何得罪了对方,定要赶尽杀绝方才甘心。 见洪锦等人面露疑惑之色,那人冷笑道:“说给你们听,你们也不会知道,区区凡人不要妨碍我们做事,都给我滚远一点。” 洪锦眉头一皱,对方眼高于顶,根本无意搭理自己。 “既然诸位很忙,在下打扰了。”洪锦向季康、杨登使了个眼色,示意二人往后退。 只听另一个人低声道:“适才感应灯确实是亮了,那残魂必在附近。” 黄袍人摇头道:“感应灯足以笼罩百里方圆,那也只能说明我们离它不远,未必就在附近。”他提着灯放在眼前观看,那灯芯却又灭了。 “好狡猾,刚露出一点踪迹,又不知道藏匿在什么地方去了。” 三人低声商议了几句,身形一晃,掠空往远处飞去,似乎要再找一个地方摆放灯盏。 等三人走得不见踪影,季康怒道:“好大的架子。” 杨登道:“这三人来历不凡,不是阐教弟子,又不是截教弟子,更不是女娲宫或火云宫的人,依我看,定是天庭的人。” 洪锦赞道:“还是杨教头眼光毒,若我猜得不错,这三个家伙就是天庭的,只是不知份属那一方势力。” “他们似乎在追捕什么人,而且都成了残魂了还在寻找。” 蹲在洪锦肩头上的青鸟低低的声音道:“这是游奕灵官,离他们远一点儿。”这声音只有洪锦听到了,他愕然道:“游奕灵官?” 杨登接口道:“你说他们是游奕灵官?” 洪锦忙道:“我是猜的。” 杨登摇头晃脑道:“有这个可能。” 游奕灵官其实职位并不高,但权力很大,而且也不是只有一个这样的灵官职位,往往会在一处地域便设置这样一个位置,职责其实和巡海夜叉有些类似,只是一个在陆地,一个在海里。而且游奕灵官可不受什么四海龙王或五方鬼帝使唤,而是直接受命于勾陈宫,勾陈宫又总管天庭兵戈事,是真正的最有权势的地方,若在商纣,便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勾陈宫便是大元帅府。 若论天庭里哪儿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恐怕不是灵霄宫,而是这勾陈宫。最可怕的人不是昊天上帝,而是那勾陈大帝,因为真正的兵权,就落在勾陈宫的掌中,是无可争议的天庭战神。 翠儿是瑶池金母的人,当然对游奕灵官很熟悉。 季康道:“管他是什么灵官,只要不找我们麻烦就好。”wenxueзч.net 三人回到之前扎营的地方,一众军卒已开始埋锅造饭。不久后炊烟袅袅升起,让这残破古城总算在沉寂了不知多少年后,又多了一层烟火气。 洪锦觉得无聊,看高处有一个类似塔一样的小丘,便跳到那里眺望四周景色。翠儿不想吹风,先钻到了帐篷里去了。 冬日黑的早,太阳也分外橙红。临将落日时分,把整座荒废的古城都笼罩上了一层黄红之色。 洪锦独自坐在高处,感慨道:“不管曾经有多少繁荣富贵,终究经不起岁月蹉跎。凡人百年,固然觉得时光短暂,就算成仙了道,能活成千上万年,也不过是多看了几遍潮起潮落而已。” 这话只是有感而发,谁知身后有一个男子声音啧啧道:“你才多大年纪,就发这种颓废之言。” 这是个陌生人在说话。 洪锦吃惊之下回头一看,只见自己所在的小丘旁边,还有另一个低矮些的石墩子,上面居然盘膝坐着一条人影。 此人一身绛红色长袍,头上歪戴着一只已破损了的鱼尾冠,面容清奇,颔下无须但眉毛头发却很长,但又稀疏的紧,只有几缕飘扬在两鬓。他的腰间还挂着一只大红葫芦。 第31章 贫道陆压 此人神出鬼没,洪锦丝毫没察觉这位道人什么时候来到了附近。 似乎洪锦在欣赏这古城落日余晖时,这道人也在欣赏着这样一幅美景,但他可没什么感慨的,反而一脸的迷醉之色。 不管曾经此地有多么繁华,当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才是这天地间最纯粹的本来面目。 洪锦和他大眼瞪小眼。 洪锦反唇相讥道:“你活得很老了吗,老到已不在乎生死和过往?” 道人点头道:“是有些老,但老归老,还嫌没活够,谁要是想杀我,我跑得比谁都快。” 洪锦忽然想到不久前遇见的三个游奕灵官,莫非这些家伙就在追这个红葫芦道人? 可是看这道人精气十足,一点儿都不像个残魂。至少洪锦看不出对方的修为深浅。 洪锦问道:“谁要杀你?” 道人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杀我的人随时都会出现,但杀我并非是我得罪了谁,而是为了一个劫。” 为劫杀人? 洪锦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洪锦摇头道:“你胡说,谁会为劫而去杀人?” 道人撇嘴道:“为劫杀人的多了去了,你不知晓并不表示便没有这种事。你以为仙人渡劫便只需顾好自己吗?错啦,杀伐向来都是最便宜的历劫之道。” 洪锦冷笑道:“杀伐也能历劫?依阁下的意思,谁杀的多,谁就能渡劫成就大道?” 道人点头道:“不错。如果你连圣人都杀掉了,你便是新的圣人,这样的道理有问题?” 洪锦有些无语,这道人简直强词夺理。 洪锦道:“你也要渡杀劫吗?” 道人道:“当然。” 洪锦又问:“你会去杀谁?” 道人摇头道:“不知道。或许想到要杀谁时,我才能知道这是我要渡的杀劫。” 洪锦蹙眉道:“和你说话真的累,我听不懂。这位道爷,你不会想到要杀我吧?” 道人微笑摇头道:“杀你无用。至少现在的你不值得我去杀,为劫而杀,所杀之人需得有和自己相匹配的实力,这样才能把自身的罪业转嫁到他人头上,杀劫便得替代斩三尸之劫,其后的大道方能畅通无阻。” 洪锦倒是听明白了这几句话,原来这位道人要杀人,还得杀修为很高的那种,最好是渡三尸劫前杀人,便能跳过此劫,成就大道。如果没算错的话,只有大罗金仙才渡三尸劫,而历三尸劫之后,便已经是混元大罗金仙,即成为万劫不坏之圣人。 这道人口气这么大,岂非是说他自己的修为已经高到堪比大罗金仙了! 一位大罗金仙应该位高权重、左拥右护,行则霞光漫天,香车龙马开道,驻则天音缭绕,璎珞垂挂,一派仙家圣迹。可这位道爷衣衫褴褛,孤苦伶仃,虽然登高望远,但被北极寒风一吹,竟被冻得缩成一团。就算这位道爷口气再大,也无法更改他落魄的样子。 喜欢说大话的人多了去了,这位道爷也可能有这个毛病。 既然偶遇倒也不必恶言相向,洪锦客客气气道:“在下洪锦,未知道爷如何称呼?” 道人笑着道:“贫道陆压,洪道友看样子也是修道之人,大家青莲白藕份属一家,能不能送我一壶酒喝,好让我暖一暖身子。” 洪锦听到道人自称是陆压时,背后汗毛都立了起来,旁人或许不知道这陆压是谁,但洪锦可是听风后和柏鉴说起过此人,正是这位道人把一朵上古真火送给了公孙子娴,把一个大美人生生变成了人见人憎的女魃! 难道眼前这位道人就是陆压,还是只是名姓巧合而已? 洪锦不敢肯定这是同一人。 洪锦道:“你很冷吗?” 道人抖了抖双肩,说道:“冷到了骨头里。” 洪锦看了看他腰间的大红葫芦,说道:“我以为你带着酒葫芦,自己会有酒喝。” 道人摇头道:“这葫芦不装酒,是我一件宝贝。” 以葫芦作为宝贝的多得是,洪锦也没有怀疑,点头道:“你随我來。”纵身从山丘上跳了下来,往军营走去。 道人也跟着从上面滑下来,落地后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喃喃道:“道兄,有人请你我喝酒啦。” 洪锦愕然道:“你和谁说话?” “我自言自语惯了,洪道友莫见外。一个人若是孤独得久了,一直不说话,会变得很笨。我陆压可不想变成一个笨蛋。” 二人一前一后往军营里走来,营中士卒见洪锦带了个陌生人出现,全都奇怪的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这位道人是个自来熟,不管认识不认识,见有人看他,便不停的点头示意。 季康和杨登正坐在燃起的篝火旁说话,洪锦带着陆压径自到了篝火旁边,说道:“这位是陆压道爷,相请不如偶遇,也来凑个热闹,烤个火再喝一点儿小酒。” 陆压拱手道:“贫道陆压见过两位将军。” 季康哼了一声,没说话,杨登站起身来,还了一礼,说道:“在下杨登,陆道爷请这里坐。”把自己所坐的位置让了出来。 陆压也不客气,就在杨登身旁坐下了,篝火旁本就挂着一只酒壶,季康和杨登都未曾喝上一口,原本是想等洪锦回来了,三人在一起小酌一杯的,被陆压直接探手抓在了手里,仰脖就朝嘴里灌。 那酒壶是个铜做的,被枝丫穿了把手悬挂在火上,被烤得滚烫,常人抓一把会被烫出满手的水泡,这位道爷却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双手捧着咕咚咕咚一气之下灌了大半壶。 第32章 沧海桑田 陆压喝完后抬手抹了把嘴边酒渍,把剩下的小半壶酒又放回到了篝火之上,喘气道:“虽不是什么好酒,但也喝了个痛快,舒服啊舒服。” 季康心里有气,觉得这个道人太不讲礼数,喝了自己的酒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季康冷哼道:“道长喝过什么好酒?” 陆压道:“我喝过的好酒可多了去了,说出来吓你一跳。” 季康道:“你说说看,我是不是会被吓到。” 陆压脸上露出迷醉之色,说道:“这天下第一好酒是东皇宫中的龙涎凤髄酒。龙是真龙,凤是真凤,以此二物酿出来的美酒,当真是自开天辟地以来最好的酒了。我一共喝了七口这样的美酒,便再也没有尝过。此酒一喝入腹,管你有多少烦恼忧愁,皆可一扫而空,酒香绕体,三年不绝,即便是睡着了,梦里想得也尽是喝酒。” “此酒因为太过美味,是千万不能贪杯的,否则就会误事。我有几个兄弟就是多喝了几杯这样的美酒,才招致大劫。此酒已绝传,不复再有,但我一直记得此酒滋味,故而把它列为第一。” 季康道:“东皇宫的龙涎凤髄酒?我从未听过,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撒谎骗人。你且说说这第二美酒是什么?” 陆压道:“这天下第二美酒当为玄都紫府金丹液,是老子所酿,我机缘巧合下顺手摸了他一壶酒。这老子小气的很,居然追上我想要把酒讨回去,说是孝敬他师父的,嘿嘿,落到我手里的酒岂会还回去,总之是喝干净的才罢。那滋味,确实不错。可惜老子赶得急,我喝的也急,未能仔细品尝这酒中滋味,实在遗憾。但只此口齿余香的滋味,乃我喝过如此多酒中少有的玄妙。故此当排第二。” 陆压说完,季康和杨登瞪大了眼,看着他如同看一个白痴。陆压口中的老子,莫非就是八景宫中的太上老子,他居然说到八景宫里偷了一壶酒出来,叫什么玄都紫府金丹液,还被老子赶!这种事情岂会是真的,一定是在撒谎。 这个邋遢道人嘴上没毛,舌头随便打滚,真会瞎掰。 没人问他排第三的美酒是什么,陆压却继续说了下去。“这天下第三美酒是瑶池玉液,以瑶池水加蟠桃液酿制而出,清香扑鼻,饮之甘洌可口,也是世间少有的美味。瑶池金母举办蟠桃宴时,方有机会品尝此美酒,平日里是绝难吃到的。贫道虽然不屑去巴结那瑶池金母,但冲着此酒也曾经混进去过几次。可惜瑶池金母也是个小气的,一张案几之上只摆一壶,更需与同案八人共饮,这样一分,能分到几杯?小气,小气……” 洪锦总算听到了个熟悉点儿的,瑶池金母和瑶池玉液都和翠儿有关,估计翠儿一定知晓真假。但翠儿先回了帐篷,无法揭穿这道人的谎言。 总之,陆压列举了排行前三的美酒,确实个个都骇人听闻,能够吓倒人。 但说得太过了,让季康等人反而不信。这么有来头的道人,现在会落魄到躲在荒郊野外,和自己在一起烤篝火喝浊酒? 陆压见三人全都不说话,嘿嘿笑道:“怎样,你们都被吓到了吧?” 季康撇嘴道:“佩服,你这位道爷真会说故事。” 陆压道:“你不信?洪道友你信不信?” 陆压转头问洪锦。 洪锦道:“我虽没听说过这三样美酒,但你既能说出来历,一定是尝过的。陆道爷见识广博,又在这世间潇洒了许多年,绝不会信口开河。” 陆压点头道:“此言说的不错,我陆压岂会胡说八道。” 见洪锦居然赞同陆压的话,季康和杨登都有些不解,季康道:“陆道爷如此有本事,不知师承何人,归属何门何派?” 陆压道:“贫道无门无派,也无师承,是半路修道的。修道之前么倒也享受过无数的荣华富贵,拜父母所赐,兄弟得力,也无人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但是权势这种事总是说变就变,就如这古城一样,当年多么繁荣,如今就有多么凄凉。红尘起落,均不过是南柯一梦。等你看穿了这一切虚幻,就会明白,赤条条来无牵挂,方是这世间最洒脱的事,任何亲情羁绊,都是心中业障。” 季康道:“你觉得孤零零一个人,才是最好的?” 陆压点头道:“是啊。一个人是最好的,而且最好不要和前尘往事有任何牵绊。若是忘不掉过去,就会深陷因果之中,然后无法超脱自身。便如我那些兄弟被人杀了,我虽愤恨,但却不会去报仇,因为这便是他们自己招来的业障。最多我收留他们残留的本真,许他们一个重生之路。前尘往事只要斩得断,能断则断,便如我虽是我,却未必一直是我,那些情感杂念影响的不过是之前的我,断了后就已不是我啦。你明白吗?” 季康被绕得头晕脑胀,哪里还能听得懂这位陆压道人在说什么。 陆压又问杨登道:“杨道友可赞同此言?” 杨登也经常是孤家寡人一个,独处时也会胡思乱想,对陆压之言倒也有些觉悟,说道:“陆道爷是说无情最好?” 陆压道:“不是无情,而是不去想情,一切都淡然而为。世间事沧海桑田,潮起潮落,我自观之,处之,想之,但绝不为之伤心难过。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幻之相,真正存在的只是我,一个不受任何事左右的本真之我。既然只需做好我自己的事,又何须去巴结旁人、去奉承旁人。”:魰斈叁4 三人算是明白了,这位陆道爷确实想得开,他是不担任何担子的,只求自己活得潇洒舒服。 难怪他会如此落魄,一个吃光用光还不愿意低头的人,到哪里都不会受人喜欢。 但偏偏陆压觉得自己这一套说辞还很有道理。 洪锦又想起公孙子娴的事情,如果眼前的陆压就是当年的陆压,兴许还记得此事。 “陆道爷,你可认得一位叫做公孙子娴的姑娘吗?” 陆压闻言一怔,自言自语道:“公孙子娴?似乎有些耳熟。” 洪锦道:“我听闻公孙子娴曾经得到过一朵上古真火,她吞了后,便变成了女魃。” 陆压恍然道:“哦,女魃!贫道想起来啦,那可是我难得做的一件好事。这已是很久远的事了,洪道友居然还记得?” 洪锦终于确定了眼前的陆压竟真的是当年的陆压道人,心中也自高兴,看样子这道人果真来头不小。洪锦恭恭敬敬道:“我也是听旁人说起此事,但不是太明白。既然陆道爷就是当事人,可否把此事详细的说一遍。” 陆压伸手拿起只剩下小半的酒壶,仰脖咕噜咕噜一通灌,喝得罄尽。他把空酒壶在面前摇了摇,说道:“想听贫道说故事,得添酒,不然想不起来。” 第33章 喃喃自语 洪锦召来一名小卒,让他给陆压再取一壶浊酒来。反正这种酒在离开封渊城时带了不少,别说一壶,便是十壶洪锦也供得起。 新酒拿来,陆压嫌冷,但又馋得很,于是手掌之中火光一闪,燃起一朵真火,就在双掌之间拿火来温冷酒。 陆压道:“你说的这个公孙子娴,我送了一场大造化给她。不过她也不用感谢我,因为我陆压也不做亏本的事,她得了造化,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洪锦道:“这代价便是成为女魃?” 陆压摇头道:“不是,女魃是女魃,她公孙子娴是公孙子娴,这不是一个人。” 洪锦一怔,心忖明明是公孙子娴变成了女魃,为何又说不是一个人了? “陆道爷,为何女魃是女魃,不是公孙子娴呢?” 陆压道:“很简单,就如你身后的帐篷,你住时还是你,等我住帐篷里时,难道我便成了你吗?不是的,你是你,我还是我,只是帐篷没有变。这公孙子娴一副皮囊就如这帐篷,你若占了公孙子娴的平囊,就是公孙子娴了吗?” 洪锦明白过来陆压话中的意思了。这和风后当初所言差不多,便是公孙子娴的神魂已不在身躯之中,只因吞了神火后根本就受不得神火烧灼,只能舍弃肉身。 可是公孙子娴的躯壳还如常人一样活着,难道有了两个公孙子娴? 洪锦道:“那占据了公孙子娴的躯壳的又是谁?” 陆压道:“当然是我相赠的神火了,原本它已无神智,只是一朵本源之火,如今借公孙子娴的身躯,又获得了一次新生,所以,那女魃只是空有公孙子娴容貌,实则是神火所化,乃我当年兄弟尔……不对,它已成女儿身,我应当称呼它一句是贫道的姐妹。” 季康和杨登一开始就觉得陆压道人说话疯疯癫癫,常人难以理解,如今更加觉得和这道人讲话真是太费力了,想搞清楚他说的什么简直脑袋疼。 季康插口道:“你这道人说说清楚,女魃到底是男是女?” 陆压道:“本真不变,又何必在乎男女表象。我说它是男时便是男的,说它女时便是女的。诸位难道忘了贫道之前所言,前尘往事俱是虚妄,悲欢离合也只是负累,不去想,不去思,自然活得潇洒。你要问我女魃是男是女,嘿嘿,贫道以为这话你亲自去问女魃,看它自认是什么了。若它自己都不知道,贫道又岂敢给它断言男女。” 季康摇了摇头,一个大活人,或者说一个妖精,若连自己是男是女是雌是雄都不知道,那得笨到何等地步。 洪锦道:“可是陆道爷说,那上古真火是你兄弟?” 陆压道:“是啊,正是有着这一丝兄弟之情,我才许它一个重生的机会。但当它以女魃之身复生时,我陆压便与之再无干系,它是它,我是我,从此已是陌路。不过呢,它借公孙子娴的躯壳再生,前事皆忘,便如初生婴儿一般,总是会受到旁人影响的。旁人把她当公孙子娴,她若也习惯了被人当公孙子娴,那么她就是第二个公孙子娴了。” 洪锦道:“可是这样一来,真正的公孙子娴又得了什么好处?” 陆压道:“小姑娘虽然没了肉身,但在无法掌控真火之前可是修为大进的,她得了大造化,再想办法给元神寻一个身躯便是了。那姬轩辕如此权势,难道连这一点儿小事都办不成?贫道在他们危难之时,平添一大助力,说起来,姬轩辕还得要好好感谢我一番。这个人情一直未还,但贫道也不是计较的人,善忘也是贫道的长处,此事过去便过去了。” 姬轩辕便是轩辕黄帝,如今贵为火云宫三圣之一,他可以漠视风后和柏鉴的遭遇,总不可能连自己的女儿公孙子娴的元神,也置之不理吧? 反正洪锦只听说了女魃的事,公孙子娴的元神在何处,根本无人提起也无人知晓。 不过今日和陆压一聊,总算弄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女魃确实不是真正的公孙子娴,只是长得比较像而已,因为用的就是公孙子娴的躯壳。 但即使如此,洪锦也觉得女魃的遭遇有些不幸,她曾出过大力,助轩辕黄帝战神蚩尤,结果大事一了便被抛弃,还被人赶来赶去的,实在称不上有多完满。而陆压对此无动于衷,觉得此事和他已经没有一点儿关系了。 浊酒又热了,陆压张嘴大灌,咕嘟嘟喝得腮帮子都是酒水在流淌。一壶酒又下去一半。 杨登取出一些随军干粮,说道:“陆道爷也填一填肚皮。” 陆压摇头道:“我不吃五谷,只好酒。” 一个人修为高了之后,确实是讨厌五谷杂粮的,一旦渡劫成仙,五体轻灵,要想炼就玉肌仙体,就不能如凡人般吃大鱼大肉了。 但浊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陆压却不忌口。 当剩下半壶酒也入肚后,陆压摸了摸肚皮,打了个饱嗝,结果他竟嘴巴一张,吐出一团尚带着几分烟火气的黑灰来。 陆压解释道:“酒中杂质都被我化成了灰,如此便不需要出恭啦。” 洪锦目瞪口呆道:“道爷修为精湛,佩服佩服。”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众军卒除了留下一些人守夜外,大都躲在军帐之中。 洪锦对陆压道:“北地寒冷,夜间尤甚,陆道爷若不嫌弃的话,就到我帐篷中过一夜,如何?” 陆压摇头道:“我受不得拘束,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才是最舒服的所在。况且你这里有篝火,贫道就在火旁躺着,便感觉惬意的很了。” “既如此,道爷早些安歇。” 洪锦返回自己的帐篷,透过帘缝看去,陆压果真横躺在篝火旁边,把腰间的大红葫芦取了,垫在脖颈下当枕头。 翠儿所化青鸟蹲在木架子上,头缩在翅膀下睡得正香。 洪锦睡不着,坐在塌上回想着陆压所言。这位道爷的来历不凡,虽然说了很多话,可一点儿都想不出他到底出身在何处。 古城之中的残垣断壁被夜风一吹,发出呜呜的声音,如同鬼泣,扰得洪锦更加难以入眠。 这时,忽听陆压口中道:“道兄,我与你说了那么多次,你如何还是想不开呢。往事想得越多,便越痛苦,庸人才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洪锦一怔,这陆压在和谁说话? “什么,你觉得自己太亏了,而仇人太幸福?仇怨本就不该存在,你忘了仇,便没有了怨,你就活得快活起来啦……” 洪锦再次探头帘缝往外一看,只见陆压依旧躺在那里睡觉,眼睛也闭着,大红葫芦也还枕在脖颈之下,可嘴里却在喃喃自语。 第34章 长翅膀的头颅 “你若不怨,自生快乐,那些希望看到你不快乐的人,他们自己便不快乐了。所以,学会放弃,学会遗忘,这才是一门真本事。贫道本心之言,道兄可明白?” 洪锦看得背后寒气直冒,这陆压确实在和人说话,但周围却空空荡荡一个鬼影子也无。那么这位陆道爷只可能是在和自己说话。 莫非陆压也是一体双魂,他体内除了有一个常见的陆压之外,还有另一个? 深夜里听着陆压这样自言自语,太过渗人。 或许到了明天,表面看上去是陆压,神魂已经换了另一个人的了,就如女魃之事一样。 但马上洪锦便知自己猜错了,因为陆压脖颈下的大红葫芦竟然葫芦口上噗的一声轻响,崩出了木塞,然后一道三尺来长的白光从里面射出。 白光之中隐约可见一个头颅,眼眉俱有,但面目有些模糊,而且没有身躯,但头颅两侧又生长了一对小小的翅膀。此头颅从白光之中浮现后,痴痴的看着远处残破的城郭。 陆压躺着没动,但却叹了一口气道:“又有什么好看的,徒增伤感而已。” 头颅没说话,只是悬浮在空中。 如此这般持续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忽然,远处一道无形涟漪荡漾而过。 陆压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嘴里骂道:“这群该死的家伙,为何还在这附近。快,快,道兄快回来,这里待不住了,我们赶快跑路。” 那头颅似乎十分迷恋眼前景色,颇有些恋恋不舍。陆压直接拿起大红葫芦,对着头颅一躬身,说道:“宝贝请回来。” 话一出口,葫芦自生吸力,那头颅想留也留不住了,嗖的一声,飞回红葫芦内。 陆压用塞子塞住葫芦嘴,然后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夜空。 洪锦瞬间便想起了白天看到的那三个游奕灵官,他们施展灯盏时放出过那种无形波纹,如果陆压是害怕被这三个人找上门来,那么游奕灵官口中所说的寻找之人就必定是陆压。 洪锦身后声音一响,翠儿竟也被惊动了,她迅速落到洪锦肩头,也向外张望。 看到陆压的样貌时,翠儿发出咦的一声惊呼。 洪锦低声道:“翠儿仙子,你认识陆压吗?” 翠儿的声音道:“他果然是陆压?我曾经见过一面,但从未和他说过话,如果不是你说他是陆压,我定然想不起来。” 陆压把大红葫芦挂到腰间,转头对着帐篷说道:“洪道友,贫道不能再叨扰啦,这就告辞。” 陆压显然发现了洪锦没有睡,甚至就在帐篷里偷窥。 大红袍服一甩,陆压腾身而起,往东南方向飞掠。 陆压刚走不久,空中风声响动,嗖嗖数声响,三条人影飘落,正是之前见过的三位游奕灵官。为首的黄袍老者手提灯盏,灯芯光芒跳跃,尚未熄灭。 此人一落地便看到了篝火旁无数的杂乱脚印,更有一团黑色灰烬吐在地上,不由怒道:“果然在这里。” 另两位早已把宝剑抓在手中,虽然没看到要找之人,但四周无数军帐,分明都藏得有人。其中一个恶狠狠道:“他定是隐藏在其中,把这些碍事的都杀了,自然能逼他现身。” 二人正要动手,洪锦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说道:“你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他已经走了。” 为首的那位黄袍人冷冷道:“他去了哪里?” 洪锦随手往北一指,说道:“适才有一个身穿红袍的道人说口渴,我便给他喝了一壶酒,他在这里稍坐了一会儿,然后便走了。” 老者举着手中的灯盏轻轻一晃,那灯芯散发出来的一缕火光没有飘向北面,反而往陆压逃去的东南方向跳动不已。 黄袍人大怒,喝道:“小子,你敢骗我!”伸手拔剑,往洪锦头顶便砍。 一道金黄色的剑光来得十分犀利,洪锦尚未举刀招架,停在他肩头上的翠儿已绿光闪动,瞬间罩住洪锦,嗖的一声,消失在了原处。 剑光把洪锦的帐篷给劈成两半。 虽然没看到洪锦毙命于剑光之下,但黄袍人并未做任何停留,而是冲着另外二人道:“快追,好不容易寻到他的踪迹,绝不能被他甩脱。” 三道人影一起腾空,向着陆压逃走方向追去。 倾倒的帐篷旁边,身影一闪,洪锦和翠儿现身而出。 适才一剑的响动也引起了周围帐篷之中军卒的注意,接连有人走了出来,看到自己的洪将军站在倒塌的帐篷前,还以为是有军卒偷懒,帐篷都没竖好,害得主将半夜里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季康领着几名军卒来到近前,喝道:“谁干的好事,滚出来。” 洪锦连忙止住他道:“不关别人的事,是日间遇见的那三个黄袍人砍了我一剑,人没砍到,却把我帐篷毁了。” 季康闻言大怒道:“我早就看这三人不顺眼,竟然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他们在哪里,我们追过去把他们宰了。” 洪锦冷笑道:“他们急着追人,我们就不用凑这个热闹了,不过……”洪锦低头看了一眼停在他肩头的翠儿。洪锦自问靠自己的遁术,多半追不上陆压和那三个游奕灵官,但若是有翠儿帮忙,未必不能赶上。 洪锦并非想要报复,只是想看一看这三位游奕灵官为何要追着陆压不放。 洪锦道:“季大哥,劳烦你让人再给我搭一个帐篷,其余的事便不用管了。” 季康道:“交给我便是。” 在季康领着人又搭一个帐篷时,洪锦转头对翠儿悄声道:“翠儿仙子,你不想看一看那三个游奕灵官的下场吗?” 翠儿虽然没说话,但好奇心谁都有,尤其翠儿的好奇心并不比洪锦少半分。于是翠儿双翅一抖,绿光罩住洪锦,瞬间便消失无踪。 第35章 请宝贝转身 夜色下的河面上,一块块白色浮冰在缓缓移动。 细碎的冰块偶尔相撞时,发出细碎的咔嚓之声。 天虽寒冷,但河水并未冻结,除了不时有浮冰从上而下流动外,一层层的白色雾气也在水面上氤氲而出,如同起了一层薄雾。 一道红色身影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踩在了一块较大的浮冰之。 人影一手抚摸着腰间红葫芦,另一只手扶了扶歪戴的鱼尾冠。此人正是陆压,稍做整顿之后,他抬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明知道有人在追自己,陆压却不准备逃了,就在这浮冰上等着。 没一会儿,空中风声响动,嗖嗖嗖三道身影从上空落下,绕着陆压也踩在了河面浮冰上,把他围在垓心。只是陆压有时间选择一块较平稳的浮冰站立,另外三人选择的就不是很好了,除了那为首的黄袍老者站得很稳,另外两人一落地便身子一歪,险些儿滑落水中。 陆压道:“三位道友何必苦苦相逼,常言道得好,兔子逼急了也咬人,诸位这般作为,怕是不得善终。” 黄袍老者喝道:“你这道人,还敢口出恶言!你知道我等是谁,劝你老实一些,乖乖把我们想要的东西交出来,如若不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即便化作鬼魂,也依旧要受无边苦楚。” 陆压摇头道:“贫道善意相劝,你们却不听,就不能怪贫道手下无情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别说只是天庭一介鹰犬,就算是勾陈宫那位亲自来,也未必就能把我怎样。” 黄袍老者双目一睁,怒道:“好大的口气,你比玉虚十二金仙如何,还是可比碧游宫里的众位随侍金仙?若都不是,却在这里大放厥词,只能说你真是可怜可笑。”手中剑一举,便要动手。另外两位也跟着举剑,三人若一起出手,陆压又站在一块浮冰之上,肯定难以招架。 陆压道:“贫道一向独来独往,确实有些孤单,但绝不可怜可笑。我之逍遥和你们这种人是说不通的,三位不过一夏虫,焉知冬日之妙。贫道最后相劝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把这句话告诉你们的主子……” 陆压还未说完,黄袍老者手中的剑已剑光大亮,一道金黄色的巨大金剑从其手中祭出,在空中一闪,奔陆压兜头便砍。另外两人见到为首者出手了,哪里还会犹豫,各祭宝剑从两旁夹击。 陆压轻叹道:“杀之无益,却不得不杀!”他除了腰间有个红葫芦外,别无长物,连根打狗的棒槌都没有,但他不慌不忙,既不想办法招架,也不飞身闪躲,就站在原地让那三道剑光来砍。 黄袍老者的剑先到,只听一声闷响,陆压的身形被这道可怕的剑光一劈两半。 但陆压的身子虽然分成两片,却立而不倒,那身上红袍剧烈翻滚,如火焰般跳动不停。 接下来的两剑也砍在了红袍之上,却没有劈成数段,而是无物般从陆压的身影处一掠而过。 初时红袍还是红袍,一转眼竟真的变成熊熊烈火。火中的陆压两片身子重新合二为一,他长声大笑道:“哈哈哈……世间锤炼千般火,不如蕴就先天真。道兄,你我都是五根无形之人,可谓同命相投,贫道为你杀生了!” 火光燃烧而起时一股惊人的灼热迅速往四周扩散,陆压适才站立的浮冰顿时融合成水,大片的白雾扩散而开。攵學3肆 陆压在雾气之中往左边一冲,一大团火焰先奔其中一名游奕灵官撞过来。 那人一剑砍去,如中清风,根本不能伤火焰分毫,被陆压所化烈焰一下子撞到一起,腾腾火焰顿时把那人淹没。 那人一声惨叫,身影在火中化为飞灰。 火焰一个跳跃,再奔第二人冲去。 另一人惊骇之下想要飞身逃走,又哪里快得过陆压。他身形刚从冰上跃起,火焰已撞到了他身上,也跟着一声惨叫,在烈焰中烧做飞灰。 陆压火焰之烈,竟让对方在着火后连跳到水里的机会都没有,等落到水面上时,只剩下一团白灰。 转瞬间二人被杀! 那黄袍老者惊骇之下全身光芒闪动,周身骨节咔嚓直响,呼呼数声,从两肋下又多出四条手臂,六条手各持刀剑舞做一团,把全身都遮挡得风雨不透。同时脚下一点,往后飞退。他已不求能杀陆压了,先逃命要紧。 黄袍老者虽然见机极快,但陆压这次没有化成火焰去烧他,而是直接从火里飞出了那只大红葫芦,葫芦嘴已经揭开,向着对方射出一道白色毫光。 毫光之中那只长了一对小小翅膀的头颅飞射而出,明明隔着很远一段距离,那头颅便目射神光,瞬间罩住黄袍老者。 黄袍老者如被定住了一般,双目圆睁,手脚僵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火光之中陆压的声音道:“请宝贝转身!” 头颅绕着黄袍老者一个旋转,噗的一声轻响,一颗头颅已从项上滚落。死尸此时才又能活动,扑通一声,栽倒在河中。 这黄袍老者的死尸也有些奇特,入水后化作一缕缕黄光开始消融,而不是如之前那样被陆压一团火烧成灰烬。 火光凝聚,最后又化为一件大红袍服。当大红袍服从空中落下时,陆压再次现身。道人还是那道人,和之前毫无分别,但他却在举手投足间,就把三个游奕灵官给杀了。 陆压飞身落到黄袍老者的尸体旁边,低头看着消融的尸身,点头道:“神体?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一旦投身为神,便只能任人摆布。”再往水里一招手,水光翻涌,一盏罩着黑布的铜灯被他从水里摄了出来。 因为落了水,此时的灯芯已经熄灭,只有灯肚之中还有一团白光在隐隐闪动。 陆压道:“便是这个东西追着道兄不放!?罢了,待贫道毁了它。”手指一捏,噗一声,铜灯被陆压直接捏爆了,化成无数碎片。 第36章 紫光盘旋 灯虽然碎了,那灯肚子里的白光却没有熄灭,而是直接化为一团消散开来的雾气,往四周飘散开来。 陆压身子一抖,想把雾气赶开,谁知那雾气如同附骨之疽般一粘上就牢牢吸附在了衣袍之上。 陆压面色一变,身上火焰再起,想把沾附的雾气烧干净。 熊熊烈火之中,陆压的大红衣袍抖来抖去,试图抹杀掉雾气痕迹。真火燃烧确实能把这些沾染的雾气缓缓烧干净,但极缓慢,甚至在燃烧时的火焰中还升腾起了一缕紫色烟雾。 “糟糕,贫道不能在此逗留了!” 陆压把所有火焰一收,双手抱住大红葫芦,向空中一纵身。起身的刹那,身上亮起刺眼的七彩光芒,竟似乎以不惜燃烧自身真元为代价,施展了一门大神通。 身影化作一道绚丽的长虹,往东南方向疾飞。 这种身化长虹的遁术比之五行遁法快了不知多少倍,转眼消失在天边。 河面陷入短暂的平静之中。 不远处的河岸上,一条人影从地上站了起来,正是洪锦。而他的肩头依旧蹲着翠儿所化青鸟。 洪锦感慨道:“这位陆压道人的神通果然十分了得。” 陆压举重若轻,瞬杀三位游奕灵官,尤其那只大红葫芦,本以为里面就是躲着一道残魂而已,谁知竟如此厉害,一旦放出,被罩住之人只能引颈受戮,真是好可怕的法宝。 翠儿道:“我看这道人的本事不止于此,以后再遇见他时千万当心。” 洪锦笑道:“我和陆道爷又无矛盾,他断然不会害我。但以他的本事,竟被那一缕紫色烟雾吓走,难道追杀他的人会更厉害?” 翠儿歪着头,没有说话,而是盯着河面出神。 洪锦愕然道:“你看什么?” 翠儿低声道:“那河水也变了颜色!” 被翠儿提醒,洪锦这才注意到本是黑漆漆的河水不知何时,隐隐有一层淡薄的紫色光芒在闪耀。 是那盏灯被陆压掐碎后留下的痕迹。 翠儿道:“我觉得有些危险,我们快走。” 洪锦笑着道:“你的胆子何时也变得这么小?那三个游奕灵官已经死了,还有何危险可言……” 但洪锦脸上的笑意却渐渐凝固,他惊骇发现,水面上的紫色光芒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四周扩散。之前只不过在陆压待过的地方亮起数丈光芒,但过了一会儿,光芒已扩散了数十丈的范围,甚至那层淡淡的紫光已侵染到了洪锦的脚下。 洪锦连连后退,但哪里有紫色光芒的速度快,瞬间便跃过了洪锦脚底,继续往四周散开。 洪锦脚踩地面时,那被紫光染过的地方,顿时现出一圈圈的波纹,如雨打平湖,紫纹闪动,煞是好看。 “好奇怪?” 洪锦索性站在原地不走了,而从他所在看去,四周竟都笼罩上了一层淡紫色光晕。 尤其河面之上,竟有一处地方卷起了一个小小漩涡,一道紫色毫光从里面缓缓冒出。 初时只是一道光芒,渐渐的,水流卷动,一个模糊头颅竟从水中探出。头颅的面目尚无法看清楚,但其双目微睁间,竟射出两道极其凛冽的白光。 翠儿只是瞧了一眼便身子巨震,双翅一展,绿光发出,便想带洪锦遁走。 但已经晚了! 洪锦脚下紫光大盛,瞬间就有一股庞大的禁锢之力,把光芒所及的一切全都定住。翠儿的绿光只包裹了洪锦的半个身子便再也无法展开一寸,任凭她如何努力,那绿光不进反退,却一点点往后收缩。 翠儿的遁术也是一绝,瑶池向外传递消息非她莫属,但今日却连遁走都做不到。 洪锦更是全身如被万钧之力压住,休想移动分毫。 翠儿所化青鸟尾羽之上嗖的一声射出一道青色翎羽,如箭一般往远处飞掠。只要这根翎羽能够脱身,翠儿便还有办法施展借物代形之术逃走。 一滴亮晶晶的水滴由远而近,后发先至,打在了翠儿射出的翎羽上。 噗的一声轻响,翎羽和水滴全都化为一蓬齑粉,如毛毛雨般洒落在了紫色的地面上。 洪锦咬牙切齿想要摆脱这股巨力的束缚,但全身骨节咯咯作响,依旧无法迈出一步,但他好歹转了个头,可以看到远处水面的变化。之前的那个模糊头颅此刻已彻底从水里悬浮而出,连同一道看上去十分苗条的身影一起,就这样凌空于河面。 无数水滴从那具迷人的身体上往下流淌。 点点光芒如万千星尘,衬托着对方从星河之中沐浴而生,卓然九天,蔑视苍生。 对方明明长得很模糊,看不清五官容貌,但只一道身影却能颠倒众生,让人往最美好的一面去遐想。 水化成的身躯越来越凝实和清晰,这是个留着一头飘逸长发的女子,脸如满月,肤如凝脂,圆润丰腴,比之少女的青涩平添了百倍窈窕风姿。 一系长裙直垂到河面之上,她赤足而立,脚腕之上更套着两个红色的脚环,轻轻往前一迈步,身影便跟着飘然向前。 洪锦眼睁睁看着对方越来越近,被她的眼神一扫,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从头淋到脚。 对方长得再美也是一个可怕之极的敌人,她的眼神冷得分明就是要杀人! 绝不等等死! 洪锦想拔刀但手动不了,只能把全身劲气鼓荡,热血往头顶上汇聚,随后猛地一咬牙,舌尖咬破,呼的一声,洪锦的脸面涨得通红,背后瞬间浮现出一道兕兽虚影。 那一丝妖血已被洪锦激发,他希望靠着这股妖血之力,给自己一个挣扎的机会。 洪锦力量大增,一声大喝,终于握住了龙鳞刀的刀柄,唰的一声,拔刀出鞘! “别……动……” 一个缥缈不定的女子声音在洪锦耳边回响,似乎在对面说话,又似乎在身后说话,甚至就在耳畔呢喃。 龙鳞刀还未劈下,就被一只手轻轻托住了。 “我……只想找一个人,你能把他还给我吗?” 洪锦骇然看着已近在眼前的神秘女子,一身的力气在她的手摸到龙鳞刀时,竟被抽得一干二净。此时别说举刀砍人,洪锦甚至想直接软瘫在地上,当然,最好是往前一倒,顺势被那女子扶住。不是洪锦想入非非,而是由不得他做其他想法。 这一切都在她的左右之中,旁人所要做的,便是顺着她的心意,千万不要让她为难,或者不开心。违逆了她,简直是一种罪过。 她的另一条手往前一探,径自抓向洪锦胸口! 第37章 可怜人 没有血光,也没有骨裂之声,那条弱不禁风的柔弱手臂轻轻没入洪锦胸口。 洪锦只感觉到胸口一凉。 她的脸就在眼前,似乎在笑,瞧着那惊艳的笑容,足以让人迷醉而忘了任何痛楚。 她的手掌在里面一抓,然后慢慢抽出。 一张金黄色的符箓被她就这样从洪锦的体内给揪了出来。 这是隐灵符。风后便藏在其中。 平时隐灵符可以直接没入洪锦体内,旁人根本发现不了。但是在眼前这个可怕女子的眼中,洪锦上上下下都被看了个通透,连体内的隐灵符都无法瞒过她的眼睛。 看着手中的隐灵符,她笑得更加开心了。 缥缈的声音柔声道:“是躲在这里吗?” 她似乎在问洪锦,又或者在问藏身隐灵符的风后。 但二人不可能回她的话。洪锦连动都不能动弹,而风后谁知道这老家伙睡醒了没有。 “出来吧……我们……回家!” “回家”二字说得分外温柔,分外动情,如果谁听到她软语呢喃的说要一起回家,却还能无动于衷,那颗心一定不是肉长的。 洪锦心中念头急转,这个可怕的女子所要寻找的人似乎很熟悉,甚至很亲密,难道真的是冲着风后来的?但若寻的是风后,陆压道人为何要逃? 马上,洪锦便知此事和风后毫无干系。 那女子手中的隐灵符上光芒一闪,一股狂暴之极的气息澎湃而出,风后怒吼的声音瞬间响起! 风后还是醒了,是他自己醒了还是被那女子惊动,则不得而知。但风后从隐灵符中苏醒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现身而出,一剑砍向面前的女子! 苍老的声音喝道:“斩!” 风后双手持剑,全身阴风环绕,白发飘扬。 风后竭尽全力的一剑竟在一瞬间让四周的紫光跟着抖了抖。 也只是抖了抖。 风后劈出的剑并不比洪锦的龙鳞刀厉害多少,勉强落到对方头顶时便再也砍不下去了。 而那女子看清风后的样子后,竟明显露出了失望之色,她眼眸中的神采黯淡了下来,抬首张口,往上一吹。 香风刮过,噗的一声,风后凝聚的长剑化为一股白气消散。 连带着风后的元神也如遭雷击,身影瞬间出现了无数裂纹。 风后的元神已经遭受过重创的,此刻又遭重击,不等这些裂纹分布全身,风后便自己化为一股阴风消散开来。但他也没其他的地方可去,依旧往隐灵符中钻去。 无数阴风尽入隐灵符中,而隐灵符此刻还在那女子的手指之间。 如果她那玉葱般的手指轻轻一捏,只怕风后真要的要变成一缕残魂了。 洪锦怒瞪着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夹着隐灵符,轻轻一甩,一道金光飞奔洪锦胸口,噗的一声,没入他体内。 对方竟把隐灵符还给了自己! “唉……找错了,那老头儿不是他。” 女子的声音又在洪锦耳边左右回荡,摸不清她到底在哪个方向说话。 “可是,你身上明明有他的气息,这是为什么?” 看着洪锦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噗嗤一笑,向前数步,欺近身来,抬起右腕,芊芊玉指轻触在洪锦的脸颊之上。 似在欣赏一件美丽的玩物一般,她的手顺着洪锦的脸颊缓缓滑落,到下巴时指尖一挑。 洪锦初时如坠冰窟,此刻又有一股暖流从她所触摸之处散开,迅速散布全身。 那股可怕的禁锢之力也瞬间大减,洪锦身子一松,力气复生。 但洪锦已不敢靠这刚刚回来的力气砍对方一刀。自己的修为在对方眼中如同蝼蚁一般渺小,连翠儿和风后都没有丝毫抗拒之力,更何况是自己。 “你……你……要做什么?” 洪锦结结巴巴道。 女子的声音轻轻道:“我要找人,你没听清楚吗?你想要我说几遍。” 洪锦道:“你要找陆压道人,他不在这里,他……他已经走了。” 女子轻轻摇头道:“我不找陆压,我要找……我丈夫。” 洪锦险些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的一个可怕女子竟然说是来找自己丈夫的。也不知道做她的丈夫,是该开心呢还是应该害怕。 “我哪里……知道,我又不认识……你丈夫。” 女子闻言身子一颤,面露悲痛之色道:“是啊,你不认识他,他那么好的人,竟为奸人所害,落得个尸骨无存,不但如此,就连那区区神魂也被旁人捉去,祭炼成了一介傀儡……” 洪锦立刻想到了陆压大红葫芦之中的神秘头颅。 难道说是陆压杀了这女子丈夫,再把对方神魂炼制成了一件宝贝?可是陆压虽然有些放荡不羁,不像是如此穷凶极恶之人。 洪锦面上的神色变化尽落对方眼中,她惊喜道:“你见过他?” 洪锦点了点头。 “我那可怜的丈夫,不知他心中该有多少怨恨和痛苦,却无从诉说,我……真的好难过。” 两滴清泪顺着她的面颊滑落而下。 晶莹的泪珠闪亮如星。 “对不起,适才吓到了你。”她自己因为心中悲痛而双肩颤动,却还有心安慰旁人。 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真是人见人怜。如果没有一开始那惊人的一幕,洪锦一定会心软,想要好好问问她,需不需要自己帮忙,把那个可恶的陆压道人抓回来,剥皮抽筋给她泄愤。 “我是个苦命之人,注定不能寻得一个知心人相伴,不管过了多少年,一个人独自守在空房之中,没有人在我耳边说半句让我心中欢喜的话。你……” 她双目放光,痴痴看着洪锦。 “你……想到我那里去做客吗?” 洪锦差点儿点头应允,但心中却有另一个自己在说话,这样可怕的女子,岂能轻易靠近。 “唉,你怕了……都是我不好,如果早些儿见到你便好了。” 她哀婉斜眸,欲语还休。 见洪锦没有回应,她转身迈步,往来时的河面走去。 四周的紫光迅速消散,连地面都逐渐恢复了本来的颜色,只有她凌空立于水面的数丈方圆还依旧散发出紫色光晕。 “我走了,如果再见面,我想你能说几句哄我开心的话儿。” 不待洪锦回应,她全身一阵波光粼粼,噗的一声,化为一滩清水,从空中落到了河面之上。 无数水滴在水面上跳跃,翻涌,而人影已消失不见。 紫光消散,一切又都陷入黑暗和沉寂之中。 第38章 泣灵神木 洪锦大口喘息,明明只是僵住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却如同过了好几个时辰,全身脱力,一下子软瘫在地。 龙鳞刀还抓在右手之中,但手臂却抖个不停。 那种死亡随时降临的感觉太可怕了,连稍微抗拒一下的念头都生不起来。 翠儿所化青鸟稍好一些,当她发现逃无可逃后,便一直沉默不语,选择当一个看客。而那神秘女子却确实没太过留意翠儿的存在,从始至终除了一开始阻止她逃走,便再没有看翠儿第二眼。 翠儿煽动翅膀,从洪锦肩头飞起,向着适才那那女子消失处飞了一圈,又折返而回。 洪锦道:“她……她走了吗?” 翠儿道:“来的又不是真身,只是一个化身而已。” 洪锦惊骇道:“不是真身?”刚刚那女子站在面前时是如此真实,连手指触摸到面颊时的感觉都是热的,言语神情又那么动人心魄,却都是假的? “她……她到底是谁?” 翠儿沉默了片刻后,又转头往四处看了看,似乎生怕被第三个人听见,只有无人时方才敢说出她的名字。 “她多半便是玄灵斗姆,北极宫的主人,另外,她还有一个绰号,人称紫光夫人。” 洪锦大吃一惊,北极宫可是和玉虚宫、碧游宫等并驾齐驱的存在,而其主人玄灵斗姆毫无疑问是和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女娲娘娘一样,都是真正的圣人。 如果翠儿说得没错,那么刚刚竟然有一位圣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还伸手摸了一把脸蛋,甚至软语想求,让自己陪她一起回去。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玄灵斗姆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一个风情绝代的娇柔女子? 可是翠儿不可能瞎说,那一片煌煌紫光最是明证,紫光夫人当真名不虚传。 身在紫光之中,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可见那紫光所及,便是玄灵斗姆施展的道域。在她的一方天地之内,如非第二个圣人出现,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洪锦胸口金光一闪,那道隐灵符又飞了出来。 这次不是被人抓出来的,显然是风后自己走了出来。 风声响动,一条人影从符箓之中现身而出,一出来便手举长剑左右乱砍,边砍边叫道:“贱人,你出来,和老夫再大战三百回合,贱人……你躲哪里去了……” 风后状似疯癫,洪锦唤他亦充耳不闻。 “哎呦,风老爷子不会傻了吧?”洪锦害怕起来,风后的元神之身本就不稳,现在被那玄灵斗姆打了一下,一定又大伤元气,若就此成为只靠一丝本能存在的残魂,可就惨了。 “快,快,帮我制住风老爷子,别让他继续发疯。” 翠儿全身绿光闪动,翎羽往下一收,已化作长裙,变成了窈窕女身。她娇喝道:“风老,敌人已经走了。” 风后看到女子身影,一声怒吼,举剑来砍。 翠儿身形一飘,瞬间在风后背后现身,举手一拍他背脊,沉声道:“姬轩辕来了。” 这句话一说,果然有奇效。风后瞬间便僵立不动,扭头四顾,惊异道:“姬轩辕在哪里?” 风后就算忘了绝大多数人,姬轩辕的名字却不会忘。 洪锦松了一口气,挣扎着起身,对风后道:“风老爷子,轩辕黄帝去了火云宫,你忘记了?” 风后似有所悟,怒道:“对啊,姬轩辕去了火云宫,缺丢下我和柏鉴不管,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你又是谁?” 洪锦心里发苦,暗道糟糕,风后真的糊涂了,竟连自己也不认得。 “风老爷子,我是洪锦,和你一起去救柏鉴的,如今柏鉴已脱困,我与你又来了北海。” 风后单手抱住脑袋,痛苦地道:“洪锦……柏鉴……我为何记不起来……” 洪锦不想太过刺激风后,温言道:“你刚才和人动手受了伤,损了元气,只要睡一觉便什么事都记起来了。” 风后疑惑道:“当真?” 翠儿插口道:“自然是真的,风老,刚才那个贱人已经走了,你也不用生气,安心睡觉便是。等我们再遇见那贱人时,便叫你出来,亲自砍她一剑,好不好?” 风后点首道:“好,再见她时一定要叫我。老夫累得很,真的很想睡觉。” 风后身影又复化为一股阴风,往隐灵符中一冲,消失在了其中。 洪锦轻叹一声,把隐灵符收入怀中。 翠儿和洪锦面面相觑。 洪锦痛惜道:“翠儿仙子,风后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了,你有能恢复元神之力的办法吗?” 翠儿道:“办法倒是有,但也要看机缘。我听说有北海有一种灵木,叫做泣灵神木,此木极其通灵,以此木滋养元神,便能让元神之力逐渐恢复,就算回不到当初模样,至少也能让元神之力不至于溃散掉。” 洪锦奇道:“泣灵神木?如今我们就在北海,岂不是很容易做到此事。” 翠儿摇头道:“虽然在北海,但泣灵神木既然是神木,又怎么可能生长于寻常地方。此木最喜欢阴寒之处,最好终日不见阳光,因为传闻此木之所以能滋养元神,便是此木能吞噬流散的残魂为己用。北海能生长泣灵神木的地方其实并不多,那北极天柱山便是其一。天柱山四周定然有大片密林,不妨仔细寻找一番。”攵學3肆 洪锦喜道:“既知道大致所在,我定要寻到它。一根木头而已,不会很难的。” 翠儿冷笑道:“泣灵神木长脚,它会走,千万别想着找到它的踪迹就能逮住它。” 洪锦愕然道:“长脚的树?真是稀奇。不过稀奇的事见多了,会走路的树也不算什么。那陆压道人的大红葫芦里,还收着一颗人头呢,若我所料不错了,玄灵斗姆想找到的便是这个。” 洪锦忽又皱眉道:“可是那女人竟说那是她丈夫。翠儿仙子,玄灵斗姆的丈夫是谁?” 第39章 龙安吉 不管谁做了那位玄灵斗姆的丈夫,定然享尽了温柔艳福。 洪锦又想起苏妲己,纣王新纳苏妲己为后,大兴土木,日日笙歌,据说都是为美色所迷。而这位玄灵斗姆更比苏妲己更甚,想来做她的丈夫,也定会做下很多天怒人怨的事。 翠儿摇头道:“玄灵斗姆没有丈夫。” 洪锦愕然道:“没有丈夫,那她居然还口口声声说丈夫被害了?” 翠儿道:“她成为玄灵斗姆时便已没了丈夫,但在成为玄灵斗姆之前,也就是被称为紫光夫人时,却是有丈夫的。但这是极久远之事,连我都未降生。而她的丈夫,人称周御王,死了不知多少年了。” 洪锦心道这周御王当真没福,怎么就做了个短命鬼呢。 不过紫光夫人后来成了玄灵斗姆,也即是此女后来修为大进,成了一方至尊,按说以如此本事,把亡夫重新救活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难道真如她所说,当年的周御王被害了,连神魂都始终无法追回,于是她才遣人四处寻找,这一找就找了成千上万年。 洪锦道:“我看这玄灵斗姆风情万种,原来都是装的,实则极重情,一直在寻找亡夫下落。” 翠儿听了洪锦之言,翻了翻眼睛,脸上笑容有些诡异。 洪锦道:“难道不是?” 翠儿淡淡道:“她是不是重情我可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或能让你明白这玄灵斗姆并不简单。” “紫光夫人成为玄灵斗姆之后,她还诞下了数个孩儿,而在此之前,周御王已经死了。” 死了丈夫后还接连生下孩子,这其中的故事恐怕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怪不得翠儿的笑容很古怪。 周御王的棺材板怕是要盖得紧一些。 洪锦哑口无言。 “我们回去,那泣灵神木得尽快找出来。”翠儿放出绿光,罩住洪锦,二人身影在光芒之中一闪,便即消失在了河岸上。 河里继续流淌着一块块浮冰,发出咔嚓咔嚓的撞击之声。 在荒废的古城驻扎一夜后,翌日一早队伍开拔,继续往北行。 过了古城后便是一大片的荒原,无遮无拦,极目远眺看得极远。 队伍一连行了数日,到第三日时竟发现远处有一长串人马在缓缓而行,似乎也在往北走。 这些人中有骑马也有步行,甚至很多人相互搀扶,蹒跚而行,走得极慢。 两支队伍虽然相隔的远,但在空旷之地想藏也藏不住,几乎都察觉了对方的存在。 洪锦这边还没有怎样,而那支队伍却一阵大乱,立刻冲出数百兵马,横在队伍的前方,试图阻挡洪锦兵马靠近。 这些人身上衣甲杂乱,也不打旌旗,为首的一人倒是盔明甲亮,骑着一匹劣马,手中提一杆长柄大斧,一边大声吆喝着身后之人快走,一边把仅有的数百人列成阵势。 竟然在此地遇见一支散兵,而且又不打商纣旗号,除了北海叛军外,不可能有其他兵马。 对方人数总共也不过千余人,而且老弱不堪,或许是一支运粮军。 季康大喜道:“军功来啦,待我砍了那员将佐的首级。”催动胯下马,舞动大刀,直奔对方杀去。季康身后那些士卒也勇气大增,不需要洪锦吩咐,各拽刀枪,跟着季康往前冲杀。 对方和洪锦这边虽然人数相若,可是论士气,洪锦手下士卒不知要高对方多少。 见到远处大军开始冲锋,拦在前方的那些叛军顿时一阵骚动,有那胆小的竟然丢掉手中长枪,掉头就逃。而在他们身后,哭爹喊娘之声响声一片! 洪锦听到哭声后不由得一怔,对方军中怎么还有孩儿和女子? 洪锦也催马向前,要看个清楚。 季康的马最快,到了那持斧的将佐面前,喝道:“贼将通名,我季康功劳簿上好记你首级。” 那员将也就三十左右,正壮之年,胆气也比较大,怒道:“我等只想寻一条生路,既然连生路都不给,定与你鱼死网破。” 季康道:“你破得了么!”刀光一闪,奔对方头顶便劈。 那将举斧招架,二人就在马上斗了起来。 季康的大刀极沉,武体修为又高,不过七八回合便把那将杀得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但明知不敌,他却不愿意退,兀自咬牙死撑着。他身后那些叛军见自家主将要落败了,更是心慌,又逃了一批人,可怜原本只有两三百人敢前来迎战,如今只剩下一百来个人还站在那里。 这些叛军人人面上露出绝望之色,可是回头看到那些正在逃走的老弱妇孺时,又咬着牙留了下来。 季康头顶上黑气一冒,噗的一声,一只狰狞黑犬忽然浮现在他头顶,往对方头上张口便咬。 那将大惊之下手脚慌乱,被季康调转刀背,横里一拍,打在此人腰上。 扑通一声,敌将栽落马下。 季康身后士卒齐声呐喊,正要上前剿杀这些北海叛军,季康却喝道:“且慢动手,我看这些人有古怪。” 其实不止季康觉得有古怪,洪锦和杨登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对方根本不是一支运粮军,因为军中虽然有马车,但载的不是粮草,而是很多老人和妇孺,这些人衣衫褴褛,簇拥在一起,神情凄惨。 这支北海叛军占了大半的人,都是些贫民百姓。 洪锦来到近前时,那员敌将已被士卒刀剑架项,跪倒在地上。 洪锦打量了此人几眼,笑着问道:“将军如何称呼,是谁的部下,为何会出现在这偏远之地?” 那人昂首道:“末将龙安吉,乃无终侯部下一员偏将,只因不想跟着袁福通造反,便带着一些部下想离开那些是非之地。本以为走得远一些,便谁也管不到,没想到连此地也有纣军杀到,看来袁福通终究要亡了。” 洪锦心道此人也姓龙,但龙安吉之名却没有听说过,应该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大将。 对方虽然是北海之兵,但却不是什么叛军,而是一支想独自谋生的流民。怪不得这支队伍里有那么多的老弱妇孺。 那人反问道:“将军又是谁,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非要杀了我等领功?” 洪锦道:“在下洪锦,和龙将军纯属巧遇。” 洪锦转头吩咐手下士卒道:“告诉对面那些人,我们不是来杀他们的,只要不是跟袁福通造反的北海之民,便依旧是我商纣良民,理应得到照拂。” 立即有数匹快马赶奔上前,向对方宣讲洪锦之言。 本以为这样一说,那些叛军和百姓定会感激涕零,放下刀枪,但让洪锦意外的是,这些百姓依旧相互搀扶着往北而逃,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拦在前方的那一百多个北海之兵中有人大声叫道:“既然不杀,就放我们走吧,把龙将军也给放了,我们不造反,但也绝不做商纣之民。” 第40章 姜子牙下山了 一些士卒甚至跪了下来,求洪锦高抬贵手,放过所有人。 季康跳下马来,到了龙安吉近前,说道:“你一个手下败将,这些人居然还为你求情,当真奇怪。” 龙安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淡淡道:“我曾答应过他们,带他们去一个没有战火,没有各种徭役的地方去。我们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既不造反,也不做商纣之民。” 洪锦和季康面面相觑。 这些人是想不服王化,进入蛮荒之中,然后自生自灭。 天下虽大,并不尽都是商纣之土。除了四大伯侯统领的两百镇诸侯之外,更远之处便管辖不到了。如果这些人到了那里去,自然也就没有了王权之争。 如果换成是张山或鲁仁杰,他们受纣王大恩得封大将,自然会尽心效忠商纣,这些人想逃离北海,就算不是北海叛军,也会被当作是不忠于王畿的流民加以剿除。 但洪锦对商纣没什么好感,也说不上有多厌恶,人来人去本属寻常,就算离开商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洪锦道:“你起来吧,让你的人不要逃了,我们既无仇怨,完全可以坐下来聊一聊。” 北海之地对于洪锦而言很陌生,如今遇见了无终国的一支散兵,正好向对方打听一下周围情况。 龙安吉向洪锦拱手道:“多谢洪将军不杀之恩。” 龙安吉起身后骑上自己的劣马,那柄掉在地上的大斧却没有拿,然后催马往自己人那里走去。 洪锦和季康、杨登就在这里等着,眼看着那龙安吉向一众军卒解释,之后又有那些军卒向身后逃亡的百姓们赶去,没过多久,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那些逃远的人听说不是来追杀他们的,欣喜之下又复往回赶。 洪锦命手下士卒都把武器收起来,免得对方疑神疑鬼的又起了冲突。 当龙安吉骑着马再次来到洪锦面前时,他那一支大半由百姓组成的队伍已重新收拢,无数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洪锦和他的那支兵马。 “洪将军,你既饶百姓不死,在下首级你尽管拿去,好为你添功。”龙安吉跳下马后坦然说道。 洪锦摇头道:“我杀你做什么。龙将军既然自称是无踪侯的部下,想来对无踪国四周地利是极熟的,我有些事想问一问你。” 龙安吉道:“洪将军请说。” 洪锦道:“不想跟着造反这种事我是明白的,闻太师大军一到,造反的人岂能有好日子后。但你们为什么口口声声不做商纣之民,这是为什么?” 龙安吉冷哼道:“洪将军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知?现如今的纣王,又哪里是贤王的样子,北海徭役税赋如此之重,百姓没有活路,造反是死,留下亦是死,不走更有何法?” 洪锦道:“我没去过朝歌,投军之前又在海外学艺,故此不知道纣王又做了什么事情。龙将军既然知晓,不妨说说看。” 龙安吉道:“好,我便说一说,但有些也是我听来的,不敢保准是真。传闻那纣王自纳了苏妲己为妃后,杀妻诛子,炮烙大臣,各种倒行逆施,逼反了两大伯侯,似这等昏君,天下岂能不乱。原本这些事都是那些老爷们的事,和我等小民无关,可是那纣王又听了那个苏妲己之言,竟要造一座可以接天的鹿台,想与神仙们饮酒作乐。试问如此高台,何止千丈之高,要耗费多少人力财力,才能办成?” 洪锦愕然道:“能接天的鹿台,这是苏妲己的主意?” 自从见过一次苏妲己后,洪锦对她的印象很好,那少女倩影一直留在心头不去,可是其后听到她的消息,几乎没有一样是好消息。 龙安吉道:“不错,就是苏妲己的主意,她让一名术士来督造此台,但那术士也知此台劳民伤财,不应修建,便直言进谏纣王,结果险些儿被纣王打死,那术士听说在逃跑时坠河而亡了。” 洪锦道:“纣王既然要建如此高楼,怎么会让一名术士督造?” 龙安吉道:“这个便不大清楚了,听说此术士会相面算卦,还会辨识妖怪,故此得纣王赏识。这术士叫姜子牙,也算是有点儿良心……” 洪锦道:“姜子牙?会相面算卦又会辨识妖怪,怕是修道中人了。” 龙安吉语气激动起来,说道:“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反正督造鹿台的事姜子牙不做后,纣王便又交给了北伯侯崇侯虎,北海已经如此荒乱了,竟还要把这种事交到北海百姓头上来,洪将军,如果你是北海之民,若不想跟着旁人造反,又不想被活活累死,会如何做?” “君不贤臣奔他国,父不意子投他乡。我等便是逼得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哪怕前方蛮荒凄苦,总好过一眼看到头是死路要好得多。” 无论是洪锦、季康,又或身旁其余士卒,在听了龙安吉这一番话后,全都低头无语。 这些话简直比自己打了一个大败仗还要伤士气。 这里打生打死的为了商纣天下的平安,那里却在纸醉金迷,各种奢靡滥用,不论是谁都会心有怨怼。 洪锦耳朵里忽然传来翠儿低低的声音道:“姜子牙,我听说过这个人,他是元始天尊的徒弟,居然下山了?” 第41章 兵合一处 元始天尊是何等尊崇之人,能做他的徒弟绝对是人中龙凤。 如果姜子牙是元始天尊的徒弟,怎么可能跑到朝歌当一个相面术士,而且服侍纣王,寻红尘富贵? 只有仙途无望之人才会放弃修行,转而到红尘之中寻富贵,这几乎是炼气士之中约定俗成的规矩。 姜子牙下山肯定也是这个原因。 可是堂堂元始天尊的徒弟,竟然仙途无门,说出去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其实以阐教之能,那元始天尊岂会没有办法赐一个仙途给自己的弟子? 如果依旧遣送徒弟下山,或许有别的深意。 翠儿知道姜子牙可不是因为这位姜子牙有多杰出,只是因为他是元始天尊的徒弟。圣人弟子,无论何方势力,都会打听一下的。 但这位姜子牙的事迹实在乏善可陈,翠儿所知的也仅仅是此人乃元始天尊弟子而已。 如果元始天尊真派遣自己的弟子去辅佐商纣,洪锦也不意外,闻太师如此本事,还不是一样在纣王驾前听差。看来这商纣天下虽然有点儿乱,但想辅保它的能人也不少。 洪锦又看了看眼前的龙安吉,此人一脸正气,说话又不卑不亢,虽然本事差了点儿,但很得军士拥戴,作为一名统军之将还是很称职的。自己麾下正缺这样的人。 “龙将军,你们从哪儿来?” 龙安吉道:“我等是从无踪国一处辖县逃亡的,原本要我奉命领兵去无踪侯座下听候差遣,但天兵已到眼前,闻太师若亲来,哪里还能保得住城池。可是投降也非良策,故此上我和一众士卒商量后,决定谁也保,只保我等自己的家小性命。洪将军所见那些老弱妇孺,便都是众士卒的家眷。” 洪锦点了点头,怪不得这些个士卒明知不敌,也依旧敢留下来拼命,原来身后便是他们的妻儿老小。 洪锦道:“你们这千余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这样一支队伍往北而行,不怕葬身荒野之中吗?” 龙安吉道:“若是一点儿都没有把握,当然不敢带这么多人去,只因末将麾下有一人,年轻时曾经去过北荒,据他所言,那里也并非都是险恶难留,也有一些山林湖泊水草丰美之地,足够让百姓避居于此。我等不求有什么富贵前途,但求多活几天太平之日而已。” 洪锦道:“有去过的人?很好,把他叫过来,我也想问一问。” 龙安吉向身后士卒之中招了招手,说道:“包兄弟,你过来。”:魰斈叁4 一名年约半百的男子走到近前,看了看洪锦和季康等人,眼露畏惧之色,结结巴巴道:“不知将军叫卑职来……有何事?” 龙安吉道:“包兄弟,这位洪将军想向你打听一些事。你不用害怕,有话直说便是,洪将军并非滥杀无辜之人。” 洪锦打量了此人一番,见此人头发已经花白,但身子骨倒是很壮实,脸庞更是黝黑发亮,可见年轻时走南闯北,遭遇过很多风尘。 “你姓包?” 那人半跪于地,躬身道:“卑职包不遇,拜见将军。” 洪锦摆了摆手,让他不必多礼。待他起身后,和颜悦色道:“你去过北荒?这次龙将军带着这么多人离开无踪国,便是你带路?” 包不遇道:“正是。但北荒极大,我可不敢说北荒之地皆熟,只曾经走过的路还有些儿印象。” 洪锦道:“此次你想带大家去什么地方安居?” 包不遇欲言又止,回头看了看龙安吉,显然他心中有犹豫,觉得此事不应该告诉给外人知道。毕竟他们是去避祸隐居,越少人知道越好。 龙安吉道:“洪将军,你当真肯放过我们吗?” 洪锦笑道:“龙将军,我洪锦杀你们作甚,甚至我还可带着人护送你们一程。” 龙安吉愕然道:“你也想避祸隐居?” 洪锦道:“那倒不是,而是我与你们同路。你们要去北荒,我也要去北荒,大家一路同行,互相有个照顾,岂不是好。等你们到了地方,我自然会领人离开,而且我可发誓,绝不把你们的隐居之地告诉给旁人知道。你们做不做商纣之民,对我洪锦而言,没有半点儿干系。” 龙安吉和身后的那些士卒一听,顿时脸上露出了笑意。 没想到今日撞见的这位洪将军与众不同,不但很好说话,还对商纣天下并不放在心上,这样的人可不多见。 包不遇再次躬身道:“多谢洪将军大恩。在下所去的地方乃一处山林,那里虽无人迹,但土地肥沃,旁边又有河流经过,是一处绝好的安居之地。更妙在山林四周有雾气盘旋,可以遮挡住进出的路口。在下当年去北荒时,因为不想越过天柱山,便想从山脚下绕过去,结果迷路了,恰巧发现了这样一个地方……” 此人把如何发现适宜隐居之地的经过讲述了一遍,顺便也说了一下天柱山的事。包不遇没爬天柱山,因为传闻天柱山才是真的可以高耸接天的山峰,极少人能从山峰上翻过去,大都从山脚下寻路经过。可是天柱山又极广,从山脚下走便是绕远路,于是无数人都在前往北荒的过程中迷了路。能够活着翻过天柱山抵挡北荒的人,十不留一,而绕路经过者,稍微好一些,也只是十之二三。 洪锦倒是不怕翻越天柱山,大不了和这些人一起抵挡天柱山脚下时再分开了,自己领兵进入天柱山。 洪锦道:“适才大家都受惊了,稍作休息后,我们便合为一队,一起往北去。” 龙安吉见洪锦真的要带着人和自己同行,高兴之余又有些忐忑,不知此事是福是祸。龙安吉重新骑上战马,那柄长斧也拿在了手中,一边吆喝手下众士卒和他们的家眷,重新整队前行。 龙安吉自己则陪在洪锦身旁,面虽恭敬,实则也有戒备的意思。 洪锦和季康等人的千余人跟随在龙安吉的队伍之后,有那老弱不堪行走的,顺便搀扶一把,或者直接用马匹载送一程。 洪锦道:“龙将军,无终国战事如何?” 龙安吉道:“我离开时两军尚在对阵之中,听说前锋是徐盖徐将军领兵,若只以这一支偏师来战的话,胜负却难料的很。无踪侯那里原本只有数万兵马,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很多奇形怪状之人,越聚越多,各个又凶狠的紧,虽然军纪涣散,但好勇斗狠,厮杀起来未必好相与。” 洪锦心知肚明定是封国侯和袁洪那一帮妖人,有这些人相助,徐盖肯定打不赢,最终还得闻太师出手。 龙安吉试探着问道:“然则洪将军此行,又为了什么?” 洪锦直言不讳道:“我要翻越天柱山,为闻太师寻一条进兵之路。只因那袁福通老巢,就躲在北荒的北冥国附近。” 龙安吉也不知北冥国在哪里,但见洪锦竟然是为闻太师探路而深入北海,不由得心生敬意,说道:“洪将军少年英勇,前途无量。” 第42章 哭谷 “前途?” 洪锦笑着摇了摇头。 “我是修道之士,红尘富贵有也好,没有也不放在心上。倒是龙将军你若就此隐居山林,着实有些可惜。” 龙安吉冷哼道:“奸佞横行,报国无门。” 洪锦道:“若是龙将军来我麾下做事,我定不会亏待了你。其实报效朝廷又或封官加爵,这些都是虚的,只有活得开心,不负心中所想,这样的日子才最舒畅。我洪锦之所以投军,并非为了权势富贵,不过是想寻个安身立命之处罢了。” 龙安吉一怔,洪锦话中招揽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龙安吉道:“洪将军现居何职?” 洪锦道:“我在张山李锦两位将军麾下当差,现为参将,不过等此事办成,便许我为偏将。” 龙安吉笑着摇了摇头。洪锦区区一介参将,若投靠他,岂不是连将军都当不成,要去做旗牌官或佐贰官。这种招揽不但不升官加爵,还要降职使用,真亏洪锦开得了口。 龙安吉也没有一口回绝,怕损了洪锦颜面,推脱道:“在下尚有老母亲要侍奉,怕是脱不开身。” 洪锦道:“龙将军成家了吗?” 龙安吉叹道:“我尚未娶妻,实在有负老父在天之灵,竟没有为家族添丁。此次隐居之后,便欲考虑身家大事了,老母正好可以帮忙照看孙儿。” 洪锦心道这龙安吉倒是和自己的遭遇一样,只是龙安吉被他老母亲催促,尽快成家诞下麟儿,而自己却是被翠儿盯得很紧,她就总是想着让自己赶紧寻个女子成亲生下娃娃,好为洪家留后。 包不遇从前方赶来,在龙安吉马前躬身道:“龙将军,主母久不见将军,甚是担忧,想请将军过去。” 洪锦见龙安吉真的有老母亲在此,笑着道:“老夫人挂念孩儿,那便去看看吧,我也去拜见一下。” 二人随着包不遇往前赶至一辆老旧的马车前,只见车门打开,一名鬓边都是白发的妇人在一个容貌清秀的侍女搀扶下,正颤巍巍的想要下车。此妇人衣着简朴,虽说不上寒酸,但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倒是那个侍女穿戴得体,尤其耳垂和手腕上都戴着玉器。她看向龙安吉的眼神之中更是折射出不一样的温柔情愫。 洪锦察言观色,这女子怕是名为服侍老夫人的侍女,实则就是龙安吉的妻妾,只是尚无名分而已。估摸着隐居之后,他要娶的也是这个女子了。 龙安吉翻身落马,到了车前颤声道:“娘,你下车作甚?” 老妇人看到龙安吉真的无恙,这才安心,说道:“安吉,娘适才听说你和别人动手,怕你出了意外。你无事便好。” 龙安吉道:“我没事。娘,这位是洪将军,刚才小有误会,如今已经开释了。” 洪锦向着老妇人躬身一揖,说道:“在下洪锦,见过老夫人。” 老妇人老眼昏花,看不大清楚洪锦的长相,探着头看了好一会儿,向身旁的侍女道:“鸯儿,他比安吉大还是小?” 那侍女噗嗤一笑,低声道:“比龙大哥小得多,他连胡须都没有呢。” 老妇人摇头道:“胡须都不长,办事都不牢靠,安吉我儿不能信这样的人。” 洪锦撇了撇嘴,心道这老妇人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见识,为什么不长胡须就靠不住呢。 “老夫人,我与你家龙安吉一见如故,今日结伴同行,一起往北边去。” 老妇人道:“你也去隐居?甚好,等到了地方,让我儿请你喝喜宴。” 旁边的侍女顿时羞红了脸,眼汪汪的看着龙安吉。 洪锦笑道:“那我一定要喝完这口喜酒才走。” 几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洪锦又和旁边一些北海百姓聊了聊,得知他们确实生活清苦,实在活不下去才会选择走这条路。 洪锦的千余人马加上龙安吉逃难的千余百姓,一共两千多人经过十日跋涉,终于看到了极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 此山的一半隐在云层之下,另一半则根本不可见。而就算是可见的那一半,也山体广大,表面亮晶晶反射光芒,那都是经年积雪积压而成的冰盖,远观如同一件巨大的擎天之宝在闪闪发光。 而在大山下部的山脚处,则广阔无边,又生长着茂密的森林。广阔森林的绿色和遥远山体的洁白形成了极显眼的反差,似乎一边是温暖如春的地方,而另一边是极寒的冰雪天地,但二者仅仅是高低错落都在一座山上。 山有四季而高低不同,即便北海已是隆冬,只要地势得宜,依旧有美如仙境的地方。 包不遇手指远方的遥遥大山,说道:“洪将军,龙将军,那座看不到山巅的大山,便是北极天柱山了。” 洪锦手搭凉棚眯眼观看,那天柱山果然十分惊人,是生平仅见的奇景。 不过看山跑死马,如今的天柱山依旧离得极远,真正走到山脚下时还需要数天的时间。 包不遇又道:“若想要翻越天柱山,便要直走,若想绕道,便从右侧过去。” 龙安吉转首问洪锦道:“洪将军,你当真要翻越天柱山?” 洪锦笑着道:“天柱山当然要去,但我并不捉急,我答应了老夫人,要喝龙将军的喜酒。不跟着你们一起去,我又如何能喝上喜酒。” 龙安吉淡淡一笑,说道:“既如此,我们依旧结伴而行。包不遇,离你所说之地还有多远?” 包不遇道:“从右侧过去,三天后当年看到大片树林,那里虽然被天柱山的云雾遮挡,看不到多少阳光,但没有北风吹拂,潮气较重,地势偏低,还是很温暖的。只要闯过迷雾,就能看到我之前跟将军说过的山谷了。” 龙安吉道:“那山谷有名字吗?” 包不遇摇头道:“没有,但我在谷中时,能听到北风吹过山峰树梢时的鸣响,呜呜的有些渗人,像人在哭泣,但其实是没有任何异事的。” 龙安吉道:“哭声?一个哭谷可不是什么好名字。” 第43章 有古怪 连续在荒野之中走了十多天的路,突然看到大片深绿色的森林呈现在眼前时,很多人都兴奋异常。 这么多人逃亡,虽然随身也带了很多干粮,毕竟只能勉强充饥,更谈不上有什么好的味道。在荒野之中能挖到一些野菜都要烧高香,也没有什么大的牲畜可供狩猎。但森林却不同,有山有树,就能养活人。 但天柱山下的森林和其余地方不同,全都笼罩着一层白色的浓雾,虽有寒风吹拂,也只是把上方的雾气吹掉,但下方依旧笼罩在雾气之中。 那些高大的树木如同无根之树,竖立在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之中。 这样的景色虽奇,但也不是说没有见过,春夏交替之时,冷热变换不定,便多有浓雾天气,雾霾重时便会这样。 眼前的森林有大雾,反而是件好事,因为下面不热,又何来的冷热相交而生雾霾呢。 包不遇指着前方白雾道:“龙将军,只要穿过这片白雾,进入林子边缘,就能发现这是一块极好的休养生息之地。” 龙安吉问道:“你无意间闯入时,那里有人居住吗?” 包不遇道:“有的,但人丁凋零,只有十来户人家,也大都是逃难或误入其中的,觉得地方不错,索性便不走了。” 龙安吉点了点头,说道:“前方带路,我们进去。” 包不遇答应一声,当先开道,引领众人往白雾之中走去。 雾气虽重,但人多反而不怕迷路了,前后脚都是人,只听声音也能知大队人马在何处。 在雾气之中走了半日,前方渐渐稀薄,透过丝丝雾气,已能看到里面的景致。只见山峦此起彼伏,远看都是森林,近了才知那都是些低矮连绵的小山。只因北极天柱山太过醒目,那些低矮的山头便显得微不足道,宛如平地一般。 山峦之间便有山谷,而这样的山谷又何止数十个,有些很大,有些很小,有些完全被密林覆盖,还有些却稀疏的很,一汪碧绿的潭水就坐落在谷底中间,那是山上冰水融化流淌后,汇聚而成的湖泊。 水潭和山谷树林之中,有黄红之色错落其间,估摸着不是长着某种不知名的鲜花,便是些挂在枝头的野果。 穿过雾气后,甚至能明显感觉到越靠近森林,便越暖和。这和在荒原上被北风吹拂带来的冷彻入骨相比,简直如阳春三月般那么美好。 “果真是处宝地!” “我们有救啦,隐居于此,再也不受刀兵之苦,也没有苛捐杂税了。” 已经走得疲惫不堪的百姓遥遥看到这一幕,纷纷兴奋的叫嚷起来。 龙安吉也长长松了一口气,觉得总算不虚此行。他虽然领着这千余人想要避世,毕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对于包不遇所说的地方其实也将信将疑,完全是赌一把。 洪锦、季康和杨登在队伍之中也遥遥打量了一番山谷景色,这地方当然不能和蓬莱仙山相比,但看雾气氤氲,也算是个天地之气兴旺的所在。 洪锦低声问趴在肩头上的翠儿道:“翠儿仙子,你看这地方如何?” 翠儿低低的道:“这里天空不见阳光,阴气很重,若想找那泣灵神木,倒是可以试试看。” 洪锦抬头看天,发现果如翠儿所言,这下面虽然景色不错,但却被高耸的天柱山上散发的云层遮挡住了大半的天空,也就早晚时有短暂阳光可晒吗,其余时间只怕大都是阴霾天气。 包不遇手指远处,叫道:“若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再往东走,第三个谷口便能看到屋舍,那便是前人隐居之处。我们今晚就能到达那里,然后便可以安心休息了。” 眼看目的地就在眼前,就算是很疲乏的人也强打起十分的精神,想要一鼓作气赶到那里。 队伍再次移动,加快步伐往包不遇所说的山谷赶去…… 一间简陋的木屋出现在一片荒草地上。 见到有人居住的痕迹,众人更加确信了包不遇所言。 但这间木屋房门开着,窗户残破,门前更是杂草丛生,似乎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 众人不以为意,也许只是一间被人抛弃的屋舍而已,这里环境优美,大可再选一个更适宜居住的地方。 但是越往里去,看到的无人居住的木屋便更多了,稀稀落落分布于整个谷底之间,全都无人居住。似乎这个隐居之地早就被放弃了,此地的百姓也不知去了何处。 包不遇指天发誓他来时是有人的,此地百姓很好客,热情款待了迷路的他,才能在这里将养好身体并且活着回到无终国。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能此地的百姓可能又找到了更好的地方,都迁徙了过去。 龙安吉吩咐手下士卒四散开来查探一番,除了又发现几处破屋之外,便没有任何异常了。那些破屋之中甚至还摆放着很多农具瓦罐,色泽如新,全都没有带走。似乎这些百姓走得很匆忙。 又没发现危险,地方又不错,实在找不出不留下来的理由。 龙安吉下令今夜就在此地扎营,同时加强戒备。他又来见洪锦,把探查到的事情说了,询问洪锦有何建议,实则是想知道洪锦何时会离开。龙安吉最担心的便是粮草之事,他那千余人所携食物自用尚且不够,万一洪锦之所以跟着来此,其实是想在自己五粮时掠夺粮草,那就糟糕的很了。 洪锦道:“龙将军决意留下来,那就多做准备,如有欠缺粮草我也可赠送一些给你们,只要熬过隆冬,来年开春你们细心耕耘,就能在此地生根了。” 龙安吉心中大定,看来洪锦真的没有撒谎,不但无意抢夺自己,甚至还想帮一把,这样的商纣之军当真少见。 “洪将军,今日却还需委屈将军继续住帐篷,等明日后我便令人整理修缮那些房屋,选一间最大的供洪将军居住。” 洪锦笑道:“我等早晚要走,房屋的事便不用为我等着想了,住军帐之中也很好。倒是龙将军你何时建好了自己的屋子,我还要到府上喝喜酒呢。” 龙安吉连连拱手道:“一待屋子建成,便请洪将军到寒舍相聚。” 洪锦也让手下军卒安营扎寨,千余人并未分散开来,依旧如行军打仗时一样,围成一个圆环。洪锦的中军大帐在中间,四周是众军卒的帐篷,又砍了些树木做木栏,安排下轮换的警戒人手,然后埋锅造饭,饱餐一顿后休息。 洪锦帐中依旧立着根木架子,翠儿蹲在上面,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洪锦问道:“这地方有什么不对吗?” 翠儿道:“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洪锦仔细听了听,此时夜深人静,很多人早已进入了梦想,果然能听到这周围有一种哽哽咽咽的声音,如同有无数人在远处抽泣,哭泣声随风飘荡,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洪锦道:“先前那个包不遇便说过,这是风刮过树梢时便会传出这种类似的哭声。想是夜风又大了,便发出这种哭声。” 翠儿摆了摆头颅,淡淡道:“天柱山以前也是仙山,周围断不会有这种鬼哭狼嚎的异声,一定有古怪。我睡觉时不能有这种怪响,不然睡不着。” 洪锦笑道:“你不想听,把耳朵堵上便是。” 翠儿道:“什么都听不见,我更加睡不着。” 洪锦摇头道:“听与不听,你都睡不着,那就难了。不如你跟我讲讲瑶池的事。” 翠儿道:“你想知道什么?” 洪锦道:“我曾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和一群美丽的仙子坐着一头巨大的凤凰降临在梧桐树上,然后又去了一座大营,想来便是轩辕黄帝的大军了。那为首的一位仙子是不是就是玄女娘娘?” 翠儿见洪锦提起此事,冷哼道:“玄女姐姐相助轩辕黄帝之事人尽皆知,又有什么好说的。当时昊天上帝和瑶池金母都是支持轩辕黄帝的,便是阐教元始天尊虽然未曾出面,也派了广成子相助,只有北极宫言而无信,说好会派人相助的,最后却一个人都没有来。” 洪锦记忆之中似乎确实没见到北极宫的人,当时台上只有两拨人,一方是代表昊天上帝和瑶池金母的九天玄女,另一方是代表了阐教的广成子。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老者,但问柏鉴时,他竟说从无此人。 洪锦道:“北极宫原本要派谁来相助呢?” 翠儿道:“还能有谁,玄灵斗姆只有两个儿子最厉害,一个是勾陈宫的主人,后来被昊天封为了勾陈大帝。另一个是酆都城的主人,也就是北阴酆都大帝。但北阴酆都大帝只是个虚名,他真正的身份是北极宫如今的当家之主,北极紫薇大帝。玄灵斗姆自己虽然把北极宫的位子给了第二个儿子,但不论是勾陈宫还是北极宫,都是她说了算。” “那些游奕灵官原本是听命于勾陈宫的,还不是在为那紫光夫人效命。” 再次从翠儿口中得知了北极宫的势力之大,洪锦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庞大的势力当真能躲则躲,得罪了它,死无葬身之地。 但翠儿接下来一句话险些儿让洪锦晕倒。 只听翠儿道:“你若是落在玄灵斗姆的第二个儿子手里,定会永世不得超生。” 洪锦惊道:“我又没有得罪紫薇大帝?况且每个人都是转世而来,若我真得罪了他,哪里还会是现在的洪锦,只怕真如你所说,在幽冥地府就被折磨得永不见天日了。” 翠儿道:“你没得罪他……?”说到这里,她却又不说了。 洪锦道:“你笑什么,我看到你笑总没好事。” 翠儿冷笑道:“上次那玄灵斗姆降临时,你若是和她和颜悦色相处,甚至跟着她去了北极宫,不知道会不会更好一些。” 洪锦撇嘴道:“谁知那玄灵斗姆真正的长相怎样,她显化的分身定然是变化过的,实则也许是个老得连牙齿都掉光了的老太婆。你竟然想把我送个一个老太婆,只怕洪家再无后嗣……” 二人正说着话,外面的呜呜之声更响了。 洪锦撩帐出去一看,只见远处的天柱山即便是黑夜之中,依旧散发着莹莹白光,而空中不时有五颜六色的光彩在云层闪烁。传闻只有圣人所在之处才会有各种霞光闪动,看天柱山如此奇景,也许那玄灵斗姆正在天柱山上也不一定。 也有很多百姓初来此地,兴奋之余睡不着,走出帐外观看的,甚至还有些人离开住的地方,到林中去采摘野果。 第二日,龙安吉开始安排人手去砍伐树木搭建房屋,而一些老弱妇孺干不得重活儿,因为夜间有人在林中摘到了果子,便索性让她们到林中去收集各种野果野菜,作为日后储粮。 洪锦也没闲着,他愿意跟着龙安吉到此地扎营,其实也有练兵的打算。 当下命所有军士到空旷之地列阵,那地载阵已然熟悉,现在要走天覆阵。尤其是后来新加入队伍的军卒,连地载阵怎么走都不熟悉,更加要严加督促,免得真正对敌时阵法错乱。 既然叫遁甲军,这支队伍便必须要熟悉奇门变化之道。洪锦心中已有主意,他也不求人多,只要能练出三千遁甲军,威力便极可观了。现如今他只有一千两百士卒,就算龙安吉那些人加进去,尚嫌不够。 本以为这几日都会太平无事,但到了落日时分洪锦便得到了消息,龙安吉手下的人少了四五十个,而且大都是到林中采摘野果的妇孺。 这些人失踪的莫名其妙,似乎平白无故便从这世上消失了一般。 龙安吉派人呼喊寻找,始终没见有回应,甚至尸体都不见一具。龙安吉的老母连同服侍她的那位侍女也在消失之列,这让龙安吉岂能不急。 在派人寻找无果之后,他匆匆来见洪锦:“洪将军,此地当真有古怪,我老母和鸯儿去林中采摘野果,竟都不见了。” 洪锦和季康、杨登三人正在观看军卒走阵法,听闻此事后相互看了一眼,三人都是修道之人,虽然修行有高低,但对古怪之事早已见怪不怪。大活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失踪,要么被林中猛兽吃了,要么坠入了什么深沟峡谷或无人看见的深渊,只要施展遁术细细寻访,总会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龙安吉还不会道法,想在山林中找出人来当然不易,但洪锦和季康、杨登却都会道法。 第44章 美味野果 洪锦安慰道:“龙将军,她们可能只是因为林中雾大,无法分辨方向,走迷路了而已。也许过不多久便会自己返回。” 龙安吉摇头道:“我母亲是个精细人,断不会犯这种错误。我知洪将军和季将军都是极有本事的人,只要你们能寻回我母亲,我龙安吉便愿效犬马之劳。” 这位龙安吉居然还是个大孝子,只要救回他老母亲就愿意听命于自己,这种事似乎很划算。 洪锦点了点头,说道:“救人是本分,我等稍后便为你寻访一番。” 龙安吉千恩万谢,一边只能继续等候。之前派出去寻找的几支队伍也只返回來了一半,另一半也同样不知所踪,这让回来的人吓得再也不敢乱走了。 包不遇满头冷汗,在龙安吉面前咬牙发誓说,这里之前绝对是很太平的地方,从未有过无故失踪的事情。 龙安吉把回来的人聚集到一起,询问了他们所去的方向,最后得出失踪之人大都是前往了北方密林,其余方向便没有事发生。 有了大致方位便更容易查找了,洪锦把季康和杨登都叫上,本不想带龙安吉一起去,他却非要跟着,连那包不遇也非要同去。毕竟这地方是包不遇选的,若真有什么意外,他无疑要负很大责任。 密林之中不能骑马,便都是步行,洪锦等五个人外加蹲在他肩头的翠儿,一行人从荒废的村庄出发,往后面的密林走去。 此时天已傍晚,林中混黑一片,即便进入林中数里之地,便已经无法分辨东南西北。 但这难不倒杨登,他不用观看日月星辰,只凭气息便知身在何处。总之有他在,回去时肯定不会迷路。 越往林中走,那林中便有一股子淡淡的清香,似乎是一种果香。四周薄雾缭绕,加上这暗香浮动,颇有身在幽谷忘却烦恼的惬意。 若不是知道此地乃靠近北极天柱山的极寒之地,险些儿以为这是南方的一处幽谷。 包不遇看到不远处灌木丛中长着数颗黄红色的野果,小巧如鸡子,娇嫩欲滴,忍不住跑过去伸手摘了下来,放在鼻尖嗅了嗅,果香扑鼻。 包不遇食指大动,也不管有毒没毒,举手咬了一口。 入口甘甜,满是汁水。 包不遇喜道:“龙将军,这果子味道真不错,却不知叫什么名字,小的从来没有见过。” 龙安吉哪有心思吃果,摇头道:“速速寻人才是。” 杨登虽然不如包不遇那般贪吃,但他喜欢钻研药草,遇到没见过的果子便想仔细看一看,见包不遇还有一个果子没吃,忙道:“你等一下,这剩下的一枚拿给我看一看。” 包不遇有些儿不舍,生怕杨登拿去吃了。 杨登道:“我不吃你的果,只看一看便还你。” 包不遇这才把剩下的一枚递给杨登。杨登接过来后放在眼前细细打量,只见这果子表皮虽是黄红之色,但汁水却是橙红之色,如同血水,细细一闻,有一股子腥气。此果长在灌木之上时有一股子清香,采摘之后便渐渐变了色。 似乎此果不耐久留,摘下来就得吃掉,不然就不新鲜了。 杨登皱眉道:“奇怪,我竟不知这是什么果。” 包不遇从杨登手里又抢了回去,自觉此果珍稀,攥在手里也不吃,就这样拿着。 众人接着往前走,那清香果味一直在空气之中飘荡。有了先前摘果的事,众人均知这密林之中的果子定然还有不少,一定还有更多的野果散落在各处。 包不遇喜道:“龙将军,老夫人和那些失踪之人定是贪图这林中野果,舍不得回去,一直在这里采摘呢。” 龙安吉也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如果真是如此,或许等一会儿寻到老母亲时,那些人一个个都吃得大腹便便,满口留香。 因为太过贪吃而错过了回去的时辰,然后逗留在密林之中,这倒是最好的结果。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包不遇带有火把,点然后继续前行。 季康眼尖,指着黑暗中如同萤火般星星点点的光亮道:“真是怪事,这里还有荧虫。” 杨登道:“荧虫为何不飞?” 这些星星点点的光亮虽然在暗处忽明忽暗,但正如杨登所说的,只在一个地方闪烁。夏天的萤火虫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一边闪烁一边飞舞才是萤火虫正常的样子。 包不遇自告奋勇道:“我去看一看。”他屁颠屁颠的奔着离最近的一处荧光走去,不久后便听那包不遇哈哈笑道:“哈哈,原来这也是那种野果。各位老爷,这野果在暗处会发光,之前却没发现。那些有光亮的地方必定都是这种果子,这次我们吃个够。” 包不遇返回时手中有多了两枚果子,他这次很慷慨,把其中一枚递给了龙安吉,说道:“龙将军,你也尝一尝。” 龙安吉接过来看了看,耐不住口中馋虫涌动,张口咬了野果。 “味道确实不错,酸甜可口,极是难得。” 包不遇想把剩下的一枚给洪锦,但想想自己也只有两枚,有些儿舍不得,便也攥在手里,那林中发光的地方还有不少,等一会儿多摘几颗再送人不迟。 洪锦见龙安吉也吃了,倒也有尝一尝的打算,但蹲在他肩头上的翠儿却低低的说道:“这果子有问题。” 洪锦皱眉道:“嗯?我差些儿忘了翠儿仙子也是个嘴极刁的,你既然觉得有问题,那这果子肯定不好。” 翠儿道:“你看看那些闪光的地方,是不是在引诱着我们越来越往里走?” 被翠儿一言提醒,洪锦仔细一打量之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他发现那些在黑暗之中如萤火般闪烁的所谓野果,果然都在正前方和左右闪动,而众人身后则漆黑一片。 野果生长都是杂乱无章的,断不可能这般巧合。 除非这些果子便是一种诱饵,引诱着贪吃之人越走越深,最终到达那未知之地。 洪锦顿时停下了脚步。 季康和杨登见洪锦不走,他们也不走,只有包不遇和龙安吉眼望着这些荧光,心头火热,想再摘几枚尝一尝。 “龙将军。”洪锦叫道。 龙安吉愕然回头:“洪将军何事?” 洪锦道:“能不能再把果子给我看一看。”其实他想拿这果子给翠儿打量一下。 龙安吉转首对包不遇道:“包叔,你把果子分一枚给洪将军。” 包不遇口中答应,但脸上尽是舍不得的样子,他缓缓张开掌心,本以为那里是两枚野果,但等看清野果的样子时,手一抖,竟从指间瑟瑟落下无数白色飞灰。 “啊,我的果子!?” 转眼之间,那被他抓在掌心的两枚果子不知道起了什么变化,竟如被火烧成了灰烬一般,变成了一片片灰白色的灰尘。当灰尘洒落时,像极了骨灰飞扬时的样子。 第45章 皆为虚幻 包不遇还有些儿不甘心,低着头在地上寻来寻去,似乎那果子没变成了白灰,而是不小心掉落在了地上。他要再捡回来。 龙安吉赫然变色,他可比包不遇明白的多,立刻便知这果子不对劲。他张口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觉得胸口处闷得很,越加的口干舌燥,想喝水解渴。此时此刻,若那果子还放在他眼前,龙安吉会毫不犹豫的再吞一枚。 杨登也察觉出了异样,他四周看了一圈后说道:“不能往前走了,再往前多半是陷阱,我看此地有精怪。” 龙安吉心系老母安危,喝道:“若真有精怪我也不回去。洪将军,你愿帮则帮,不愿帮你便回头,反正我龙安吉宁死不回。” 如果只是一个靠生长野果引诱猎物的精怪,只怕修为也高不到哪里去,洪锦并不害怕。别说自己还有季康和杨登帮忙,便是翠儿自己,寻常的精怪又哪里是她的对手。 洪锦道:“区区精怪可吓不住我,杨教头,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什么精怪。” 杨登嘿嘿一笑道:“洪将军,我这也是为了安全起见,若我一人时断不敢涉险。” 季康讥笑道:“杨教头,你胆子太小了。” 洪锦又对龙安吉道:“龙将军放心,我既说要陪你寻人,断不会半途而废。但这路上的野果可别吃了,我想那些失踪的人,极可能就是被这种果子引诱才越走越深,忘了回来的路。” 龙安吉道:“将军说得是,包叔,这林中的果子吃不得。” 包不遇连连点头,他不敢走在最前面,反而让龙安吉走在了第一个。 众人继续往前走,但对于沿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闪烁野果却再也不去摘了。转眼又是数个时辰过去,四周已漆黑一片,那天空之中又传出如泣似哭的哽咽之声,而且身在密林之中,风声听得分外清晰。 这样的低低哭泣极容易引动一个人的心绪,只觉得这世道艰险,人生一世凄苦无比,悲多乐少,还不如闭了眼一了百了的干净。 “这是……?”龙安吉忽地低下身子,捡起来一只鞋子。那布鞋上还绣着一朵花儿。 “鸯儿的鞋子怎么会掉在这里?” 龙安吉捧着鞋子仔细翻看,只见鞋子上尽都是沾染的污泥,似乎是那鸯儿走得太急了,把脚陷入在了烂泥地里,这才把鞋子丢下。 可是在这样的密林之中若光脚而行,地面上荆棘遍布,不知会被扎成什么模样。 龙安吉自言自语道:“鞋子既然在这里,一定离此不远,我们加快速度,定能找到她们。”说罢,跌跌撞撞往前小跑起来。 洪锦等人连忙跟在他后面,生怕把龙安吉也跟丢了。 “阴气很重,你要小心。” 蹲在洪锦肩头的翠儿忽然双翅一拍,飞了起来,转瞬窜入头顶密林之中。 翠儿并非丢下洪锦不理,而是想躲在暗处察看。如果真有什么危险,她大可再现身救人。 前方忽然多出来一道光! 黑暗的密林之中哪怕这道光并不明亮,也足够照亮了一方天地。 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干,可见前方隐约有一片空地,那光芒就来自于那里。 这也许是失踪之人想办法点起来的篝火,寻不到回去的路时,大家围绕在火堆旁取暖休息,顺便躲避野兽的侵袭。 众人一起往前急奔,当转过挡在眼前的最后一排树干后,望着眼前的一幕,无人全都呆住了。 这里哪有什么危险,更没有什么精怪,眼前不过是一处有房有树,有水有田,无数人在此相聚隐居的乐土。 这片空地如同突兀出现在密林中一般,四周依旧古树参天,而在这大片的空地上,只在居中生长着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此树的树身需七八人环抱才能抱得过来。而在树下是无数间茅屋,屋前地头上生长着无数蔬果,很多百姓就在那田间地头上面带微笑的相聚在一起,或杵着木扒犁在说话,或勾肩搭背的窃窃私语,更有那些系了冲天辫子的小儿在树下走来走去,那人影幢幢,怕是有百来人。 这株大树下方也挂着无数闪烁着荧光的野果,因为果子太多,这才让此地亮如白昼。 这里没有寒风,也没有冰雪,所有人在此地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不是一方人间乐土又是什么呢。 龙安吉和包不遇看得眼睛都直了,包不遇颤声道:“原来他们都在这里,啊,还有很多我们不认得的人……” 远处那些载歌载舞的人群并非都是龙安吉队伍里失踪的人,也混杂了很多陌生面孔,但这些人并不因为初次相识便有隔阂,所有人都如多年未见的老友般笑容满面。 “老夫人在那里,鸯儿也在,她们坐在地上和几个妇人在说话,看她们笑得多开心,龙将军,她们都没事。怪不得外面的村子都废弃了,原来这里面有更好的所在。” 包不遇欣喜不已,边走边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洪锦喝道:“快拉住他。” 龙安吉虽然听到了洪锦呼喝,但他觉得为什么要阻止包不遇,让他先和这里的人打个招呼也好。 包不遇尚未靠近那些村民,忽地脚下一沉,身子竟陷入在了泥地之中。包不遇如同痴了一般,双手前伸,兀自想往前爬。 猛地,一根如同蟒蛇一般的粗壮根须从地下游窜而出,一个缠绕便捆住了包不遇的腰身,往下一拉,人影顿时消失在了地面之上。 “啊,包叔……”龙安吉大吃一惊,他从背上摘下长斧,举着斧头就想来救包不遇。 第46章 伴生食尸藤 龙安吉走出去没几步,他脚下猛地往下一陷,噗的一声闷响,蓬松的烂泥之下也冒出一根深褐色根须,缠住他右足往地下拽。 龙安吉大斧一挥,把那根须切断。 被砍断了的根须似乎吃疼了,颤抖着缩回了地下,断口处更是喷出了一些腥臭汁液,飞溅在龙安吉身上时显出斑斑点点的血迹。而断掉的那截则在地上扭曲翻滚,如同一条垂死挣扎的蛇,即便砍了脑袋也一时不死,要扭动挣扎好久。 包不遇此时只剩下一只手还伸在地面之上。龙安吉扑过去一把拽住他手腕,用力往上拔起。 包不遇的脑袋终于又从土里探出,他呸呸吐出几口烂泥,惊叫道:“有蛇,有蛇……”他根本就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把自己拽进去的,只觉得此物能缠绕身体,定是蟒蛇无疑了。 龙安吉正要拿斧头砍掉缠绕在他腰身上的根须,周围泥土翻涌,如同水面被沸腾了一般,竟瞬间出现了好几根深褐色根须,蜿蜒游走,全往龙安吉脚下靠了过来。 龙安吉根本来不及应付,双腿瞬间就被那根须缠住! “洪将军救命!” 龙安吉惊骇之下赶紧向洪锦等人求救。 不用龙安吉相求,洪锦和季康、杨登已经出手了,只是他们也遭遇到了地下冒出的根须,这东西十分难缠,杀不胜杀,砍掉一截根须对根本对此物毫无反应。 刚才还是一幅世外桃源般的胜境,人人在里面其乐融融,此时却人影消散,如同烟气般化为一道道的白烟消失在了那棵大树之下。 大树下哪有什么屋舍和田园,有的只是累累白骨。 但这株大树的变化倒是不大,依旧在枝头悬挂着闪烁荧光的果实。 但光芒照耀下的地面却如同鬼域,其间更有无数爬行游走的根须接连不断地从土里冒出,如同捅了马蜂窝般惊动了蜂群。 洪锦也忙不过来,虽然刀光过处,那些根须纷纷斩断,但耐不住这讨厌的东西无穷无尽。 “放火!” 翠儿的声音遥遥传入耳内。 洪锦心想不错,这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许怕火。他的龙鳞刀本就能施放火焰,此刻把法力灌注其中,一刀扫过,便是大片的火焰滚滚向前。根须一接触火焰立刻扭动身躯,发出吱吱轻响,缩回了土里。 洪锦连续几刀扫过,他所在的周围立即干干净净,不见有一根触须还要爬过来。 季康和杨登看到这一幕,立即也放起了火。二人都是施展掌心真火,打出一团团的火团,那些根须畏惧之下主动散开,不敢靠近二人。 此时只有龙安吉还死命拉着包不遇,却被那些根须团团缠绕,不但无法脱身,连他也要被拉到地下去。 洪锦纵身过去,挥舞龙鳞刀几个砍劈,那些根须纷纷逃窜,钻得慢的被火烧着,化为了一截截灰白色的木炭。 龙安吉终于脱身,他一边拽着包不遇,一边抬脚乱踩,生怕那些木炭又活转来。脚下咔嚓咔嚓乱响,这些木炭一触即碎,立即成为无数碎屑。而那灰白色的碎屑就和之前的果子腐朽后没有什么两样,也像极了人之骨灰。 只听季康喝道:“你们看那树下缠着的是不是蜈蚣?” 洪锦转头一看,只见那颗大树下不知何时盘绕着一根如同蜈蚣般的藤蔓。此藤蔓浑身红褐之色,身子一截截的就如蜈蚣的节肢相似,又如竹林老根,节节分明,而每节之间都生长着一根根的触须。这些触须全都深入地下泥土之中,微微蠕动,周围的泥土便也跟着翻动不止。 此藤蔓并非固定不动,明明有根须连在地下,此物却如蜈蚣般缠在那颗大树之下,身子徐徐转动,根须便也跟着游走。 杨登见了此物后忽然恍然大悟道:“我记得这东西,这不是蜈蚣,而是食尸藤。” 洪锦愕然道:“食尸藤?这是什么鬼东西,居然吃人?” 杨登道:“食尸藤就靠吸取血肉为生,它不止吃人,什么活物它都吃。只是这根食尸藤长这么大还如此厉害,当真少见,怕是有些年头了,也许有了灵智。” 洪锦冷哼道:“岂止有了灵智,我看它都快成妖了,会变化幻像勾引活人。此物不能留,得杀了它。” 杨登道:“食尸藤只吃血肉,按说是不会幻化虚影。但此物并非无用,若把它枝节磨碎了清除伤口腐肉,乃是一味极好的药材。” 洪锦道:“那我便把它砍成几百截,杨教头你再拿去入药好了。季大哥,你我一起上前砍了这食尸藤。” 季康答应一声,和洪锦左右包抄,想一口气砍了那食尸藤。 二人刚欲动手,那大树背后忽地缓缓走出两道人影,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另一个是头插金钗的年轻女子,女子搀扶着老夫人,一脸笑意的走到树前,抬头向着远处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来。 龙安吉见到这两道身影,喜极而泣道:“母亲,你躲到哪里去了,孩儿好担心你。”丢了斧头就往人影走去。 两条人影并不言语,就在树下巧笑嫣然的看着。 龙安吉眼中此刻只有这两条身影的存在,而洪锦等人却看到在龙安吉老母和那鸯儿的脚下,正有无数条缓缓游走的根须等待着龙安吉的自投罗网。 洪锦已知这些身影是假的,岂能让龙安吉上当。 洪锦身子向前一纵,在空中举起龙鳞刀,赶在龙安吉走近之前,往下狠狠一劈。 一道雪亮刀光划破虚空,把那两条人影切成四段! 即便分成了四段,那两人脸上依旧浮现着淡淡笑意,没有鲜血,也没有倒下。 龙安吉如遭雷击,怔怔看着二人。 两条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化为白烟消散。 “母亲,鸯儿……”龙安吉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洪锦喝道:“都是假的!”这一刀虽然破了虚影,但那食尸藤还缠绕在树身上,洪锦挥刀向前猛地一撩,大片火焰如一道火墙相似,往那树身上烧去。 食尸藤确实怕火,当火焰袭来时,那些扎入地下的根须纷纷断裂,只剩那根红褐色的藤蔓如七八丈长的蟒蛇般,离开地面往树冠上游去。此树如此之大,一旦此藤蔓钻进去想要找出来可不容易。 一团青色火焰从远处一闪而过,打在了食尸藤的身上。 此火一沾就着,烧得那食尸藤发出吱吱声响,身子更是一阵剧烈扭动,险些儿从树上掉下来。 这是翠儿出手了。她放出来的火虽不是三昧真火,但比三昧真火还厉害,小小一团火焰一旦燃烧就不会熄灭,除非她又把火焰收走。 “砍了它!”翠儿的声音在洪锦耳边响起。 洪锦答应一声,再次举刀,向着那食尸藤拦腰砍去。这一刀不但要把食尸藤斩断,甚至连那大树也会一起遭殃。但管不了那么多了,此树长这么大,下方又有那么多骸骨,只怕也邪的很。 龙鳞刀已是一件法宝,虽然品级不高,砍树当无问题。 凌厉的刀光在洪锦蓄意催动下,如匹练横扫。 刀锋过处,那食尸藤虽然没有挣扎,但那棵大树竟往后一闪,挪移了数丈,让洪锦这一刀砍空! 原本大树上的野果荧光闪烁,瞬间熄灭,连郁郁葱葱的树冠也一闪消失,四周陷入黑暗之中。 翠儿放出的那团火焰还在燃烧,借着青绿色的光芒映照,所有人都看到了十分惊人的一幕。这里哪有什么郁郁葱葱的大树,有的竟是一棵只有无数黑色枝丫没有任何绿叶的枯树。那些枝丫张牙舞爪,在黑夜里如同无数条干枯的手臂悬在众人头顶。 这树唯一可入目的便是在其中一根枝丫上长着一朵十分亮眼的白花。 花盘很大,宛如人脸般大小。 花苞微张,似乎还未完全绽放。 食尸藤依旧缠绕在这株枯树的树身之上。而那棵大树下的树根竟也如食尸藤的无数根须一样,正在拔地而起,无数烂泥和一具具的尸骨从那大树底下被翻了出来。那些树根便如同此树的无数条可以行走的腿,甚至远比活人的双腿要灵活的多。 “泣灵神木!”翠儿的声音道。 洪锦愕然道:“这便是泣灵神木吗,为何如此可怕?” 青绿色的火光一闪,那团火焰竟被翠儿收了回去,倒不是她不想除去那食尸藤,而是怕误伤了泣灵神木。“可怕的不是那泣灵神木,而是那株食尸藤。快拦住它,绝不能让此树逃了。” 此时的那株枯树在把树根拔起后,竟如一匹奔马相似,带着那食尸藤往密林之中迅速挪动。 第47章 泣灵花 “哪里跑?”季康脚快,而他又离那株泣灵神木较近,抢在洪锦之前追了上去,手中的镇岳刀往下一扫,砍向树根。 咔嚓一声,拖在最后的两条树根竟被季康一刀砍断。 泣灵神木浑身一抖,晃了晃后继续往林中逃窜。 泣灵神木下方的走根少说也有十来支,砍掉两根虽然不会死,但逃走的速度肯定大受影响。 季康正想接着挥刀砍削时,忽听洪锦喝道:“小心头顶!” 季康心中一凛,以为是缠绕在泣灵神木上的食尸藤要伤人,但抬头一看,只见一条人影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半空之中单手一指,一道毫光砸向自己。 幸亏得了洪锦提醒,预先有了防备,季康早已收刀自保,此刻抬刀一挡。 轰隆一声巨响,那毫光撞到季康刀上时炸裂开来,无数烈焰往四处飞溅。 这是一颗一触即炸的雷火珠!虽然不是什么厉害法宝,但此物威力不凡。 季康手中巨震,险些连刀也震飞了,全身上下更是被烟火笼罩。他尚未来得及从烟火之中钻出来,空中的人影已手持一柄长剑,向下一冲,剑前人后,杀奔季康。 如果没有旁人相助,季康真可能在这连番杀着之下送了性命,但洪锦和杨登就在不远处,岂能看着他被杀。洪锦的龙鳞刀往上一挥,一道刀光已横在了季康身前。 人影丝毫没有退缩,反而剑光大亮,想和洪锦硬对一下。只要破了洪锦刀光,就能把后面的季康也给斩杀掉。 若无一点儿自信,此人不会做出这种打算。 “破!” 人影一声断喝,那剑光骤然变色,白色的剑影上浮现出一道道褐色皱纹,如老松枝干久经风霜之后呈现的粗糙表皮。而剑影也瞬间变化如一截巨大的松纹木剑。 只有品级极高的兵刃类宝贝才能展现如此奇相。 依洪锦判断,对方手中的宝剑竟然是一件法宝。当然此剑只是幻化出了一些虚影,和自己的龙鳞刀其实很相似,在法宝之中只能敬陪末座,也就是堪堪算得上是件法宝,但是下品之列。 对方也早已看清不论是季康还是洪锦、杨登,无一人是渡劫成仙的仙人,而这样的炼气士手中一般不会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宝贝。 以手中宝剑之威,来屠戮一群无宝可施的炼气士,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洪锦的龙鳞刀却不在此列,好歹也是件下品法宝,品级虽然相似,但也有相克之道。以木灵之气锻造的松纹宝剑,和以龙鳞之气祭炼的龙鳞刀相比,无论质地还是力量上,那人的松纹宝剑都不是洪锦的龙鳞刀对手。 那“破”字虽出口,但等来的并不是洪锦的刀光溃散,而是一道惊人的龙鳞之躯在眼前浮现而出。剑光撞到刀光之上,不但没有出现预想之中的溃散,反而被那刀光上浮现的龙鳞一阵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哀鸣。 随即松纹剑光一个模糊,竟先崩溃开来。 人影大吃一惊,借着反弹之力一个翻身,已落在了地上。 洪锦此时才看清此人相貌,只见这人也就三十来岁的年纪,头上扎着发髻,周身黑衣短打扮,收拾的十分利落,背后是剑鞘,而腰间则挂着一只大皮袋子。这袋子也不知是储物袋还是灵兽袋,袋口甚至打开着。 那人抬头看向洪锦的一瞬,让洪锦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似乎此人是见过的。攵學3肆 不管有没有见过,这人刚才绝对是动了杀机,想把在场的人都杀掉,既然如此还跟他客气什么。洪锦蹂身而上,刀光闪烁,披风刀法接连施展而出,以他如今的武体易筋高阶的修为,这刀法就算不是很玄妙也被施展的霍霍生威。 那人胆气已挫,举剑招架时左支右挡,不住后退。 斜里一颗闪烁着火焰的红珠打了过来,那人闪躲不及,腰上中了一下。 这珠子是杨登祭出来的炎阳珠,只是一件下品法器,还是当初洪锦送给他的。此珠虽然威力不大,也能把人打一跤,烧一个窟窿。那人中珠之后腰间着火,疼得弯下了身子。 洪锦冷哼一声,左手握拳,气力灌注其上,一记往上的搏虎拳狠狠打出,怼在了那人的下巴上。 这一拳可就猛得多了,打得那人身子高高飞起,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扑通一声,人影发出啊的一声惨叫,掉落在地。 那人倒也倔强,翻个身子,伸手抓住一把泥土,准备洒向头顶借土遁逃亡。 季康的声音怒道:“打了老子就想走,拿命来吧。” 季康满脸焦黑,身上尚自冒着青烟,便冒烟突火般疾冲向前,手中镇岳刀往下一戳,没扎那人胸口,却扎那人的手腕。 噗的一声,刀尖带出一溜血光。 季康上前一脚踩住对方胸口,刀尖对准此人咽喉。 “且慢……且慢……我……我……是截教门人……” 那人因为被洪锦的一拳打伤了嘴巴,说话时结结巴巴的,有些口齿不清。 可是截教门人这几个字还是听得很清楚的,季康好歹也算是截教门人,既然是同道中人,便不能乱下杀手了。虽然是对方先起杀心,也可能人家不知道自己的来历。 季康道:“你也是截教门人,是那座洞府那座仙山的门人?” 那人结结巴巴道:“我是……蓬莱岛……一气洞余元余上仙座下……” 一听此人竟说也出自蓬莱岛一气洞,洪锦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见过此人! 这人也不是在一气洞修炼时认识的,而是在闻太师大营,见余化的时候见过此人。当时余化身边跟着两名心腹,而洪锦只顾着和余化说话,对那二人只是粗略扫了一眼,故此印象不深。 如今此人自报家门,再仔细瞧那容貌,洪锦顿时想了起来。 季康惊异不定,扭头看向洪锦。 洪锦淡淡道:“胡说,这家伙一定是骗人的,杀了吧。” 季康点头道:“对,一定是骗人的。”季康信得过洪锦,既然洪锦说要杀,那就杀。他把刀一举,正要刺下去,那人又叫道:“你们不能杀我……我受余化之命来此,若我死了……他一定会追查此事,你们谁也别想活命……” 季康听那人连余化的名字都说了出来,转头又对洪锦道:“洪老弟,这人似乎真是一气洞出来的,那便不能杀了。” 洪锦轻轻叹了口气,季康真是太直了,若一刀刺下去,多干脆利落,少多少麻烦。 洪锦点头道:“是嘛?既然是余化让他来的,那就问问清楚,他来干什么的。” 季康松开脚掌,让那人坐起了身子,说道:“大家都是截教门人,本不该刀兵相见。你说你来做什么的?” 那人喜道:“原来你们也是截教门人,真是太好了,我说怎么有些眼熟,之前我们是见过的。” 那人看向洪锦,眼神闪烁,显然也认出了洪锦。 远处杨登的声音叫唤道:“那食尸藤和会爬的树走远了,要不要追?” 季康对那人骂道:“若不是你这家伙误事,我已把那棵妖树砍倒,把那食尸藤切成无数段了。”转过身欲向泣灵神木逃去的方向追赶,但那人却阻止道:“那树不能砍!” 季康愕然道:“为何不能砍?” 那人支支吾吾道:“我说不能砍,便不能砍……因为……那花还没有成熟。” 洪锦只听翠儿说泣灵神木的木头可以养魂,没听她说泣灵神木结的花有什么用。洪锦问道:“你要泣灵神木的花做什么?” 那人见洪锦一口说出泣灵神木之名,脸色一变,愕然道:“你也知道此神木?” 洪锦点头道:“恰巧知道一些。但这花有什么用便不知道了。” 那人眼珠转了转,脸上堆笑道:“泣灵神木的花最是珍稀,传闻以此花入药,可保容颜不老。” 洪锦奇道:“看不出来你这么在乎自己的容颜,你又不是艳色无双的女子,要容颜不老做什么用呢。” 那人道:“谁不喜欢拥有一张年轻面孔,你说是不是?” 洪锦点了点头,但又奇道:“可是泣灵神木已经走远了,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着急?” 那人道:“没……没关系,那神木……还会走回来的,只要我们隐藏起来,不让其发觉,那神木便会回来,回到这片土地上。” 第48章 夏远衡 洪锦面上带着三分笑意,但心里面却骤然一寒。 此人说泣灵神木还会回来,他知道的如此清楚,必然已在此地很长时间了。 而且洪锦根本不信对方说的泣灵花能保容颜这套说辞,这绝对是谎言。刚才他在性命交关时已经说漏了嘴,自承是奉余化之命来此,所以,真正想要泣灵花的人,不是这家伙,而是余化! 泣灵神木之事既然不是偶遇,那便是一场设谋已久的安排。 洪锦道:“道友贵姓?” 那人道:“在下夏远衡,不知你们几位又如何称呼?” 洪锦道:“原来是夏道友,在下洪锦。” 一旁的季康惊讶道:“你便是夏远衡,我听过你的名字,在我还在炼坊修行时便知你是一气洞众门人之中最有机会渡劫成仙之人,很多人都十分看好你,说你或许会成为余上仙的又一个弟子。” 那夏远衡果然面上露出一丝傲色,嘴巴往上撇了撇,可是下巴上疼得厉害,嘴里更是在流血,这一牵动伤处,脸上的傲色又变成了扭曲的苦色。 被人称为最有机会渡劫成仙的人,修为必定很高,只有合道后期的炼气士,方能有机会渡劫成仙。 这夏远衡的确不凡,若洪锦没有修为大进,手中更无龙鳞刀护身,今日这场遭遇的结果,其实难说的很。洪锦只靠自己的本事真不一定打得过他。 夏远衡明明看到了五个人闯进来,还敢发动偷袭,便知自信能够拿得下众人。 洪锦道:“这位是季康季道兄,那位是杨登杨教头,都是从蓬莱一气洞出来的人。” 夏远衡向二人拱了拱手,说道:“都是自家人,真是幸会。不过洪道友修为不凡,手中更有一柄利器,我在一气洞修炼多时,为何竟没听说过洪道友的大名?” 夏远衡在一气洞门人之中已是凤毛麟角的存在,现在却在洪锦手里吃了亏,而洪锦居然默默无名,这真是一件怪事。 洪锦道:“在下进入化仙坊没几年,大半时间都在外面,要么驻守荒岛,要么被派往北海相助闻太师,与各门人间自然生疏了些,但余经余寿两位仙师与我是极熟的。” 夏远衡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洪锦已收入刀鞘的龙鳞刀,说道:“待在下回去之后,是要好好向余经余寿两位仙师询问一番,为何如洪道友这等奇才,竟被埋没无人知晓。而且以我观之,只怕洪道友的法宝也都是自己炼制的吧?” 龙鳞刀是从火云刀祭炼后而来,而洪锦又一向用刀,此事只怕瞒不住人 洪锦眉头一皱,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利用余朵偷看了一气坤元经的事绝不能泄露出去。 夏远衡见洪锦脸上微微变色,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感叹道:“我手中宝剑乃是余化余道兄耗费了极大的精血才炼制了一柄下品法宝,如今却不如洪道友手中之刀厉害,岂不是说以炼器之道而言,洪道友尤胜余化余道兄吗?不知此事若传到余元余上仙耳中,他会如何看待洪道友?” 洪锦堆笑道:“炼器之道也讲究一个机缘,我运气好而已,论真实本领差夏道友远矣,和余化更不能比了。” “洪道友何必妄自菲薄,我相信余上仙若知洞中门人还未渡劫成仙,就有如此高的炼器造诣,一定欢喜的很,洪道友被他收为入室弟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了……洪道友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可要多多提携我等。” 洪锦心中极是不耐,心中杀机又起。他转头看向四周,若是没有旁人的话,不用季康出手,自己便先了结了这个家伙,省得日后有麻烦。 洪锦转头一看,只见龙安吉竟在适才泣灵神木所在的地方,用手中的斧头在掘地面,那地方已被刨出一个大坑,除了翻出来的很多恶臭难闻的黑色烂泥之外,还有数具尸身。 那些尸身尚未腐烂,身上还穿着衣衫。 洪锦奇道:“龙将军,你在做什么?” 龙安吉一边刨一边叫道:“我母亲一定在这下面。适才包不遇也被拖入地下,我既能把他拉上来,我母亲便也能救上来……” 就算龙安吉的老母亲也被那食尸藤拽入地下,那都过去多久了,岂能还活着,刨上来也不过是具尸体而已。 洪锦叹了口气,正要劝解几句,那夏远衡竟趁所有人都看着龙安吉时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箓,火光一闪,嗖的一声,化为一道流光远去。 洪锦面色一沉,捉住刀柄,喝道:“你做什么?” 夏远衡赔笑道:“没事,我只是把这里发生的事告知给其余道友。” 洪锦吃了一惊,问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夏远衡道:“当然,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守在这里,万一误了事可怎么办。”他见龙安吉还在那里刨地,身子一闪,跃过洪锦来到龙安吉身旁,喝道:“住手!” 龙安吉根本不理睬他,他挖着挖着,忽然一喜,看到下方露出一具只刨出来一片衣角的尸身,虽然只是片衣角,但龙安吉却认了出来,那是服侍其母亲的侍女鸯儿所传的颜色。 虽然已有了最坏的打算,但真见到尸身时依旧难掩心中悲伤。龙安吉一通乱挖,又露出来两条手臂,虽然手臂上满是烂泥,但手腕上的两只玉色镯子却还明亮的很。 龙安吉丢了斧头,双手握住鸯儿尸身的手腕,用力想往上拔。 夏远衡厉声道:“让你住手,你没听见么!”抬腿在龙安吉的肩头上用力一踹,把龙安吉踢得向后一仰。 尸身兀自陷在地下,龙安吉虽然没有把人拽出来,却撸下来两只手镯。 龙安吉丢了镯子,想继续去拉时,夏远衡手中剑光一闪,那柄松纹剑又出现在他掌中,抵在了龙安吉的胸口。另外一只手往地面一拂,法力催动,一阵烂泥翻涌,竟把龙安吉适才挖出的大坑又埋上了。 夏远衡施展的五行之术明显是土行,而且颇为精通的样子。 龙安吉双目通红,喝道:“你为什么阻止我救人?” 夏远衡冷笑道:“人都死了,还救什么,不如让她们安息于此,或还有些用处。” 龙安吉大怒道:“她们没死,你闪开……”往上一冲,夏远衡剑光一闪,已在龙安吉胸口上刺了一剑,虽然没有扎透胸膛,但也伤得不轻。随后抬腿一脚,把龙安吉踢翻在地。 洪锦刚想拔刀,那夏远衡恰又回过头来,说道:“洪道友,你我都是截教门人,那便是自家人,这家伙却不是个修道之士,我杀了他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第49章 真正的目的 洪锦忙又松开刀柄,堆笑道:“龙将军不愿附逆袁福通,只想带着一群人隐居僻地。夏道友又何必斩尽杀绝,不如给他一条生路。” 龙安吉捂着冒血的胸口,怒瞪洪锦道:“你……你们是一伙的!?” 夏远衡抢着道:“我等俱是截教门人。” 龙安吉恨恨道:“我还以为……洪将军你是个好人……” 洪锦自嘲一笑道:“我不知如何做一个好人,只自己心中过得去便可以了。龙将军,事已至此,你也不必难过,先留下性命要紧。” 龙安吉咬牙道:“我不难过,只是好恨,恨自己没有本事……” 包不遇此时已经恢复过来,他踉踉跄跄来到龙安吉身旁,为他包扎伤处。至于尚且埋在土里的尸体,肯定是挖不回来了。 龙安吉只撸得一对玉镯在手,他双手紧紧攥着玉镯,眼神瞪视夏远衡,如欲噬人。 季康和杨登也回到了洪锦身旁,杨登低声对洪锦道:“洪锦,这家伙守在此地不走,莫非那泣灵神木是他故意养的?” 洪锦冷笑道:“泣灵神木不是他养的,但缠着那泣灵神木的食尸藤就未必了!” 杨登初时一怔,随即便明白洪锦为何说这个话了。泣灵神木虽不会杀人,但却能吸取亡者残魂,滋养自身,若是那夏远衡十分期盼泣灵神木迅速成长,包括那朵泣灵花也尽快绽放,最快捷的办法就是给泣灵神木提供一处沃土。只有让泣灵神木扎根于沃土之上才可能长得更快更好。 夏远衡虽然没有承认食尸藤是他的东西,但他如此笃定泣灵神木会再回来,食尸藤是他故意放出来的可能性极大。 如果真是如此,这夏远衡也不知道守在这里时杀了多少人。 这个视人命为草芥的家伙当真该死。 洪锦心中对这夏远衡已极厌恶,看到季康笑嘻嘻站在旁边,忍不住低声道:“季大哥,你我虽为兄弟,但我是主将,你为佐贰官,若我下令让季大哥做什么事时,你需毫不犹豫的去做,否则便是贻误了军机。” 季康又不是蠢人,一听此言便知洪锦对自己刚才没有一刀剁了夏远衡的脑袋而心生不满,但季康没有杨登心细,只以为洪锦怨恨这夏远衡偷袭,险些儿杀了自己。有仇必报也算是快意恩仇,既然洪锦丝毫不念对方也是一气洞门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有一个字:杀! 季康低声道:“洪兄弟看这人不顺眼,我砍了他便是。” 洪锦摇了摇头,叹道:“晚了。” 只见夏远衡身子一纵,跳到一株大树之上,抬头向空中张望。而在天边正有好几道人影急速飞来,破空之声由远而近,转瞬便到了众人头顶。 嗖嗖声响,一连落下来七道身影。为首之人一头红发,相貌轩昂,身材伟岸,手提一根宝戟,虎皮袍披在身后,端得是威风凛凛。其余人也各持利器,身穿宝衣,一脸的杀气。 洪锦立刻认出来的正是余化!而他身后之人都是当初跟随余化前往北海投奔闻太师的化仙坊内修为最高的炼气士,几乎无人在合道期之下。 这些人在北海已待了数年了,手底下肯定沾染了不少人命,只有经常杀戮之人,才会自然而然放出那股子杀气。 夏远衡落地跪倒,向余化躬身道:“余将军。” 余化扫了一眼夏远衡,见他面目青肿,尤其下巴处乌黑一片,嘴角尚有血渍没有擦拭干净,眉头一皱,淡淡道:“你怎会弄成这个样子?” 夏远衡抬头往洪锦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是他打的……” 余化当然也发现了洪锦和龙安吉等人,甚至不待洪锦自保家门,便已一眼认出了他。这个当年险些儿死在自己手上的少年人,以炼奴之身保全了狗命如今居然也能以截教门人自居,实在让人觉得这截教的门人的门槛儿太低了一些。 余化根本看不起洪锦,也绝不信洪锦能打伤夏远衡,可是夏远衡亲口说自己被洪锦打了,当真让人惊讶。 夏远衡的本事余化很清楚,那是已到合道后期的炼气士,正因为还差一点点却总是不能精进,此人才愿意跟着自己到北海历练。而且余化已向夏远衡保证过,不管夏远衡有没有修为大进,北海事了之后,送他一颗真元引劫丹。有了此丹相助,凡是合道后期的人必定能够踏入渡劫成仙的那一步。 至于最终能不能成就仙体,还要看夏远衡真正的造化。 余化只是许了夏远衡一个渡劫的机会,但也是无数炼气士梦寐以求的良机。夏远衡甘心为余化做事,余化一点儿都不怀疑对方会不尽心尽力。 今日夏远衡突然发出一道求救急讯,余化以为夏远衡遭到了强敌,极可能收不住那朵泣灵花,这才亲自带着人匆匆忙忙赶来此地。 一道青影拍着翅膀从林中飞出,径自飞向洪锦,然后在他肩膀上落了下来。 这是翠儿又从藏身之地飞了回来。 洪锦低声道:“翠儿仙子,那泣灵神木走远了吗?” 翠儿低低的声音道:“走了,不过并未走远,应该还会回来。” 洪锦道:“是因为这片满是死人的地,很适合那泣灵神木生长,是不是?” 翠儿没回话,便是默认了这件事。之前她便说过,这泣灵神木喜欢生长在阴暗处,且能汲取人的残魂。 洪锦又道:“你说泣灵神木的木头能够滋养神魂,那么,这上面的结的花又有何用处?” 翠儿道:“泣灵花,可以助人成就元神。” 洪锦心中顿时透亮,原来如此! 余化渡劫只成就了人仙,而人仙便是神魂未能成就元神,虽然扛过了天劫,但要想再成为真仙,依旧面临着没有元神的尴尬。没有元神时若强行渡那真仙劫,是没有丝毫指望的,必定会失败。 如果泣灵花真的能助一名炼气士成就元神,无疑便能补足余化的缺憾,那么成就真仙就有了成功的指望。 什么泣灵花能够让人容颜不老,全是胡扯!这泣灵花分明就是余化最想要的东西,然后派了夏远衡来守护,只待花开成熟时,便会夺去使用。 第50章 各取所需 这棵泣灵神木到底是余化发现的,还是特意引来的,只怕更可能是后者。 洪锦越是想的明白,心中便越加冰凉。 这背后一切的主使者,就是余化! 洪锦自知不是余化和他那身边一群人的对手,低声道:“翠儿仙子,我知道你本事了得,杀几个没有渡劫成仙的人还不是手到擒来。这里最厉害的也不过是个成就了人仙的余化,如果我求你把这些人通通杀了,你做不做的到?” 翠儿歪着头瞥了洪锦一眼,淡淡的声音道:“你求我?” 洪锦道:“是啊,我洪锦求翠儿仙子帮个忙。你也看到了,泣灵神木下面埋了无数死尸,造下了无数杀孽,不知多少无辜之人死于此地,而罪魁祸首者就在眼前,不管是出于道义还是为民除害,杀了这些人不会有丝毫内疚。” 翠儿虽然还是青鸟之身,但那眼睛却露出几分拟人般的笑意,似乎看到洪锦低声下气来求自己感到很开心。 “你求我,我未必会帮你。洪锦,我不帮你杀人,旁人的恶与我没有丝毫关系。” 翠儿一口回绝,让洪锦很无语 洪锦正想再劝说一下翠儿,远处的余化已听了夏远衡的讲述,双目射出两道寒光。他扫了一遍洪锦和他身旁之人,以半开玩笑的语气淡淡道:“一共五个人,泣灵花尚未长成,很需要人手。” 随同余化来此的七位练气士连同夏远衡在内,一听此言,也都转头看向洪锦等人,人人目中神色不善,甚至有两人已向两旁散开,作围拢之势。 八人对决五人,龙安吉和包不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余化是人仙,手中更有一件威力极大的法宝戮魂幡,如此战力,余化稳胜。 洪锦看得一惊,自己只想着除掉余化,余化又何尝不想杀人灭口! 此时想逃也来不及了。 洪锦一边筹思对策,一边故作热情,向着余化遥遥抱拳道:“余将军,多日不见,没想到在此地还能相逢。” 余化冷冷道:“确实巧,不知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洪锦道:“我等受张将军和鲁老将军差遣,先来北极天柱山附近打个前瞻,探个路的。传闻那叛首袁福通老巢就在天柱山的另一边,为了方便大军前去征剿,这才命我等赶来此处。不知余将军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洪锦明知故问,不过是想掩饰自己已看穿了泣灵神木这件事的真相。 果然,余化唯一迟疑后说道:“我奉太师之命,深入北海探听消息。” 洪锦感慨道:“闻太师做事真是太仔细了,既已让张将军和鲁老将军传话给我,由我等在封渊城派出一支人马深入探查,却又让余将军在天柱山逗留做什么。不如这样,余将军权且留在这里休息,我自带着林外五千人马继续往前赶路,若有叛军消息时,定及时通传于你。” 派遣洪锦深入天柱山其实是张山和鲁仁杰私下作主,但从洪锦口中却成了这是闻太师吩咐下来的,更在话中透露了这树林外面还屯扎着五千人马。其实洪锦一共只有一千两百人,就算把龙安吉那些男女老少都算进去,连三千都不到。 人多虽然不一定能打,但能吓唬人是一定的。 余化听闻洪锦也是奉闻太师之命而来,且麾下竟已有了五千人时,不禁面色一变。他微微抬手,让左右人等停下,不要乱动。 洪锦又道:“自上次与闻太师一别,我便一直很记挂他老人家,太师曾与我说,只要此次能立下大功,他门下弟子虽有几个,也不介意再多收一个。” 余化惊讶道:“我闻师叔岂会对你说这种话?” 洪锦道:“此事很多人都知晓,余将军若不信,可向吉立、余庆打听,当时此二人就站在太师身后。” 余化沉默无言,夏远衡和其余六个截教门人也面面相觑。如果洪锦所言是实,闻太师应是相当器重此人了,那便杀不得。 洪锦也默默注视着余化的脸色,如果此人还是阴沉着脸,只怕一场厮杀不可避免了。可惜翠儿竟不愿意帮着打架,否则又何来怕这些人。 余化仰头哈哈一笑道:“洪锦,洪道友,想不到区区数年,你竟已修到如此境地,当初真是看走了眼。大家有同门之谊,本该互相扶助。” 洪锦暗松了一口气,余化如此说,便是已改了主意,不想作对,而是想互相帮忙了。 既然余化愿意给个台阶下,洪锦求之不得,于是堆笑道:“余道兄为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洪锦和其余人只要能帮得上忙,一定尽力相助。” 余化点了点头,迈步来到泣灵神木适才生长的泥坑之处,低头看了一眼,说道:“这泣灵神木为害甚烈,无数人送了性命,我余化自然要将之铲除,不过……此树也十分难得,尤其顶上所结之花有妙用。为了不让这些无辜之人白死,我以为当待花开之时斩了此树最为恰当。” 洪锦道:“此言有理,但不知要等到何时花才盛开?” 余化道:“适才夏道友阻止旁人挖掘尸身,便是想将计就计,等那泣灵神木回来后又会在此地生根成长,不消十天半月,泣灵花就开了。洪锦,你等得及十天半月吗,如果不想耽搁行程,也可以带着人马先行离去,我自留在此处,必会为那些枉死之人报仇,除去此树。” 洪锦看了一眼缩在地上的龙安吉和包不遇,心道若自己离开,此二人必送了性命,甚至连外面那几百个老弱妇孺也命不能保,而且自己还要取泣灵神木的木头,花可以不要,木不能不拿……不对,凭什么要把泣灵花让给余化?若是花和木头都拿到手,才是最佳的选择。 洪锦道:“我也不是很急,天柱山本就难行,歇息个十天半月养养精神也好,手下士卒才能更有力气。我营中虽然清苦,但一些粗陋食物还是有的,余道兄和诸位道友若不嫌弃,可去我营中歇息。” 余化摇头道:“不必了,我等自在隐秘之处歇息。” 洪锦知道余化不会跟着去的,虽然他那几个人都是炼气士,但并非刀枪不入,若几千人一拥而上,再有本事也白搭。余化既然有心杀洪锦灭口,以己度人,就会怀疑洪锦也不安好心。 洪锦面露遗憾之色道:“既如此,我等就先退下了。” 余化点了点头。 洪锦来到龙安吉面前,低声道:“龙将军,回营去吧。” 龙安吉怒瞪了洪锦一眼,又转头瞥了一眼余化等人,知自己无能为力,咬牙道:“我初时以为洪将军与他人不同,原来终究还是如此。”他和包不遇相互搀扶,也不和洪锦等人说话,自顾往回走。 当洪锦和季康、杨登三人走了之后,夏远衡这才面露焦虑之色道:“余将军,我们当真要放他们走?此事万一传扬出去,甚至落到太师的耳朵里去,只怕会有麻烦。” 余化冷冷道:“他们未必知道实情,就算知道又怎样?闻师叔虽叮嘱我不得滥杀人命,食尸藤是你放的,这些人是你杀的,又关我什么事。” 夏远衡面色一变,吃吃道:“这……这……” 余化忽又转颜温言道:“不过,你既然能扛下所有,等回去一气洞,只要渡劫成功,拜了我师父为师,以后你我就是师兄弟,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区区几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第51章 筹谋 天边泛起鱼肚,一抹晨光已渐渐亮起。 留守之人见主将迟迟不归,正想着要不要派遣人手去接应,洪锦和季康等人却返回了营地。 出去寻找了一夜,不需要问结果,只看众人脸色,便知情况不大妙。 洪锦回到自己的军帐后,让人去请龙安吉来。 不久后,龙安吉一脸愠色的来到洪锦帐篷,进来也不行礼,站在帐门口冷冷道:“洪将军有何事叨扰?” 季康见他无礼,怒道:“姓龙的,我等为你之事忙乎了一夜,虽然人没有救回,好歹也是帮了你的忙。” 龙安吉冷笑道:“我连一具尸首都没抢回来,若无你等出现,断不至此。” 季康道:“和我等有什么关系?” 龙安吉道:“你们和守在那鬼树旁边之人是一伙的!你自己亲口承认,现下又说没有干系了?” 说自己和余化等人都是截教门人,这些话确实是季康说的,现下反而成了龙安吉把怒火转嫁到洪锦头上的借口。 洪锦叹道:“龙将军,你先消消气,任谁遭遇这种事都会怒火攻心,失去了理智。其实我和那些人真不是一伙儿的,甚至季康季大哥险些儿死在了对方手里。夏远衡从暗里冲出来,根本就是想把我等全都杀死,那时候可根本没把我们当成是一伙之人。” 杨登也在旁附和道:“不错,那夏远衡是下了死手的,若非洪锦胜过了他,只怕我们几个都已留在了泣灵神木之下。” 季康愕然道:“你们不早说?” 洪锦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让你下手的,但他和你攀起交情来,你便把他认做了自家人。其实不止夏远衡想杀人,便是那余化初见我们时,也没留什么好心。” 杨登道:“你不说余化时我尚且有些疑惑,现下我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那食尸藤和泣灵神木在一起,只怕都是那余化搞得鬼。” 其实这事洪锦早已想明白了,一直找不到机会和其他人说,现在杨登倒是聪明的很,自己揣摩出了其中窍要。 “我虽不知余化为何要得到那泣灵花,但他越是在乎此花,便嫌疑越大。食尸藤本来不可能那么巧和泣灵神木生长在一起,说不定那食尸藤也是余化的人豢养的,以此诱捕生灵死后埋在泣灵神木下面,泣灵神木再借此成长,待花开时,余化就能取为己用。” “以万千生灵之命来掠为已用,这是大不道,已有违修道之心,此事传扬出去,余化必遭同道之人唾弃,所以,余化恨不得把我们都通通灭口,此事越少人知道便越好。” 洪锦点点头道:“还是杨教头想得明白,此事多半就是如此。不过你以为余化会遭同道之人唾弃,这便未必了,我所遇见的一些截教门人,可并不以之为耻。” 不论是骷髅山白骨洞的弟子,还是那极有身份地位的多宝道人首途火灵圣母,都曾出手掠夺旁人性命,可见倚强凌弱本就是常事,余化有一气仙余元撑腰,就算被人知道了又能怎样。打得过他的人可以骂他几句丧尽天良,打不过的人,半个屁都不敢放。 龙安吉惊愕地看了看杨登,又瞧了瞧洪锦,如果事情真如二人所言,自己便是错怪了人,余化和他手下那些人所做之事,和洪锦根本无关,甚至还冒了极大的风险救了他一命。 龙安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向洪锦叩头道:“洪将军,我龙安吉有眼无珠,错怪了好人,若此事都乃余化的人所为,我自会去寻那余化报仇,洪将军之恩来生再报。” 洪锦忙道:“快起来说话,你的伤还没有好,少动来动去的。”季康把龙安吉给拉了起来,说道:“别说你想报仇,便是我如今越想也越气,当初怎么就把那夏远衡当成了一路人,没有把刀砍下去。就算不割他的大头,割掉他的小头也是好的,让他后半辈子再无半点儿欢乐可言。” 龙安吉道:“我麾下虽只有数百可战之兵,但若诸位要用,我龙某当鼎力相助。” 洪锦道:“我急着让人把龙将军请来,便是有事要劳烦你去做。” 龙安吉心想洪锦刚才还说自己有伤未愈,当少动休息,怎么一转眼就要自己去做事了。龙安吉狐疑道:“何事?” 洪锦道:“我在余化面前撒了谎,说麾下有五千兵马,就驻扎在密林外,他当时被我吓住了,这才没有动手,但我料他必会再派人来打探。” “我的意思是你我两家营地合为一处,把那些老弱妇孺都囤在当中,把精壮之人留在外围,并且虚立木屋或帐篷,好歹摆一个看上去像有五千兵马的大营出来,吓唬一下那余化。” 龙安吉一听是这种小事,温言道:“我这便命人去做,不知还有何事需我帮忙的?” 洪锦笑道:“一切等你把伤养好之后再说。” 等龙安吉出去之后,季康连声懊恼道:“该死,该死,我当时怎么就没多一个心眼儿,以为真是误会。” 洪锦道:“过去之事便不用懊恼了,我们不去杀那夏远衡,夏远衡说不定正惦记着如何来杀我们。如今余化来了,正面和他打是不明智的,我知道他有一件极了得的法宝叫做戮魂幡,是一气仙余元亲手炼制,此物一出,我们肯定不是对手。但我也不想逃,他在乎泣灵神木结出来的泣灵花,而我却想要那泣灵神木。” 杨登道:“你要泣灵神木做什么?” 洪锦道:“此木善能养魂,我要取此木滋养受损的元神。” 杨登立刻想到了风后元神,点头道:“既然如此,要好好筹划一番,如何让那余化取泣灵花时不妨碍我们取泣灵神木。” 洪锦看着杨登微微一笑,那笑容有点儿诡异。 杨登愕然道:“你还想要做什么?” 洪锦淡淡道:“我取泣灵神木是一定要成功的,但余化取泣灵花会不会有什么事,便不知道了。” 杨登和季康对视一眼,心中马上明白了洪锦的话中之意。余化既然不仁,洪锦便也要不义,夺泣灵神木不算什么,要让余化的泣灵花也采不成! 反正泣灵花还未完全成熟,接下来该怎么做还需从长计议。 白天,整个营地都很忙碌,分散成两处的人马渐渐汇聚到一起。那些逃难至此的北海百姓来不及哀伤死去的人,便又匆忙移到营地中间,老弱妇孺凄凄惨惨,好不可怜。外围是洪锦和龙安吉的兵马,又虚立了很多空房子空帐篷,营寨外又砍伐了很多树木立下寨栏,勉强围出一个看似有五千人马屯扎的营寨出来。 安顿已毕,也不让那些百姓到外面去采猎食物,先熬过这段时间再说。洪锦和季康离开封渊城时带的军粮颇多,只养龙安吉那千把人还养得起。 军帐之中,洪锦盘膝坐在草席之上,抬头看着蹲在木架之上的青鸟,说道:“翠儿仙子,我如今不求你去杀人了,但为了风后元神,抢夺泣灵神木时,你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第52章 安排妥当 这次翠儿回答的很干脆,她轻飘飘道:“看在风老的面子上,我会出手助你。” 洪锦笑道:“这便对了,有翠儿仙子相助,余化何足道哉。” 翠儿再次分辩道:“我不帮你杀人,我只帮你打探一些消息。打打杀杀是要沾染劫数因果的,这种事我绝不会再做。” 洪锦嗤之以鼻道:“你怕杀人,偏偏还有人说杀戮能渡劫呢,杀人越多,劫数就越少。” 翠儿一怔,侧着头只以右眼瞪着洪锦,缓缓道:“不对!杀劫之说可不是杀人越多越好,而是杀本就有劫数之人,便能把自己的一部分劫数转嫁出去。这被杀之人是很有讲究的。” 洪锦一想当初陆压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并非人人都可杀,得挑人,最好是修为高到和自己相似之人。 洪锦对于杀劫之说很感兴趣,问道:“翠儿仙子也懂杀劫之说?” 翠儿道:“我还不到那个程度。只有从金仙踏入大罗金仙之时,才会借用此法来摆脱一部分劫数。而且此法并不好,不说修为本就要求很高,便是成功的机会也极渺茫,风险极大。我不会走这条路。” 洪锦摸了摸下巴,寻思那陆压确实非正常人,说话晦涩难懂,连行为举止也与常人相异。 估计这杀劫之法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法门,如果此法可行,一大群的金仙受困于修为境界而无法提升,便用此法来渡危解难,岂不是要杀很多人! 其实洪锦和翠儿都对杀劫之说太过轻视了,毕竟如翠儿那般活了几千年的也没有经历过历次神仙大劫。当无数金仙甚至大罗金仙受困于境界难升时,展开的相杀相斗,岂止用要杀很多人来形容,而是真正的天地变色,山河易势,无数大神陨落苍穹! 每隔久远的一段时间之后,这样的惨象便会在这世间重演一遍。 或许,下一个这样的日子也不远了! 洪锦道:“翠儿仙子,为了顺利夺得泣灵神木,我需要了解周围的地势,只有这样我才好安排下计谋。你来去迅速,可帮我先去画一张图来。” 翠儿道:“这个简单,等明日我出去转两圈便都清楚了。” …… 七日后,洪锦在大帐之中摆了一个用沙土堆积的地势图,沙土上又遍插小树枝,这便是周围的密林了。 此图以当初洪锦等人看到泣灵神木的地方为垓心,前后左右都有涉及,连大营所在都标了出来。 此刻站在此地势图前的人,除了洪锦之外,季康、杨登和龙安吉均已到齐。 众人看着眼前惟妙惟肖的地势图,不禁赞叹是谁的手这么巧,摆出这样一幅图来,就是不知与现实地形是否一致。 洪锦道:“此图保准没有太大的差别,各位只要按此图所显示的方位去做,就绝不会迷路。” 洪锦伸手点指图中用一根枯枝所插的地方说道:“这便是泣灵神木,此神木朝南二十里,便是我等大营。季大哥,我与你带着酒水食物去看望余化这些人。” 季康道:“为何要送吃的给他?” 洪锦道:“不送吃的,难道空手去?我们要抢泣灵神木,得选最好的时机,这样的机会只能等,为了有了留在泣灵神木旁边的理由,送点东西给余化才说得过去。” “送东西去的人不用太多,只我和季大哥带着两位挑担子的小卒去便够了。” 洪锦又对杨登道:“杨教头,你说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吗?” 杨登笑嘻嘻道:“当然准备好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从腰间解下一只袋子,把袋口敞开,让众人观瞧。 只见袋子之中放着几十颗红色丹丸。也无甚香味,不像是丹药。 洪锦道:“这是生焰丹,此丹吞入腹中,便是寻常人也能喷出七八口大火出来。但此丹并不能持久,火也是凡火,烧完了便没有了。龙将军,这些丹是为你准备的。” 龙安吉奇道:“我拿了此丹有什么用?” 洪锦道:“泣灵神木上缠绕的那株食尸藤是个麻烦,寻常刀剑无法应对,但此物十分怕火,若是你带着一群可以口喷烈火的士卒去围剿那株食尸藤,想来会事半功倍。我要你率领麾下士卒多带绳索、挠钩,埋伏在这里!” 洪锦伸手一指泣灵神木所在的正北偏西方向,那里有两座山头,后面便是天柱山的庞大山脚,成仙一个小小山谷。而那两座山头如同一座门户一样,拱卫着那个谷口。 “这里便是上次泣灵神木逃走时的去处,如果这次它又要逃的话,定然还会回到这里去。龙将军预先埋伏好,待泣灵神木来时,用绳索、挠钩招呼,能活捉便活捉,不然就砍倒了,总是不能让它又钻回去。” 龙安吉点头道:“原来如此。”伸手从杨登手中接过了口袋,想先吃一颗生焰丹试一试,被杨登止住,说道:“吃了就要吐火,小心把帐篷烧了,等出去后到无人的地方去试。” 洪锦又对杨登道:“杨教头,最后便是你带着我们那一千来号人马埋伏在这。” 洪锦手指所点方向是泣灵神木逃去山谷旁边的一条岔路,那里也是大片密林,十分方便隐匿。 “我和季大哥故意惊扰了泣灵神木,神木逃走,那余化必定憎恨,想要杀了我们,我便要逃去你那里,借大军和他抗衡。我单打独斗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但若是以多欺少,他余化就未必能拿我怎样了。” 有大阵相助,洪锦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拼一拼的。余化再怎么厉害,还能比那三个不死妖魂更猛吗? 一共三路人马,便都安排妥当了。 其实还有一路洪锦没说,便是翠儿会先一步赶到泣灵神木处。 郁郁苍苍的枝叶丛中,一只浑身都是翠绿色毛羽的青鸟真蹲在树梢头,双眼注视着不远处的几条人影。 一名截教门人从空中一落而下,收了遁术后来到余化面前,躬身道:“余将军,那洪锦在撒谎!他根本没有五千人马,我细细点算过,只怕连三千都没有,其中甚至还有老婆子和妇孺,这哪里像是一支精兵,更像是逃难的队伍。” 第53章 花开正当时 余化正仰头看着不远处的泣灵神木,此树又变得和寻常大树没有什么两样,无数枝叶遮挡住了那朵泣灵花,看不见此花的样子。 余化冷冷道:“我正觉得奇怪,师叔怎么可能授意那洪锦领着一支精兵到这里来。” 站在余化身后的夏远衡面露杀意道:“或许都是些逃兵,害怕战场厮杀,便裹挟了一群百姓想躲到山里面当山大王。这样的乱兵贼子,理应全都诛杀干净。” 余化道:“都杀了?” 夏远衡道:“虽然他有两三千人,但正如方才所言,那都是些老弱妇孺之辈,我等几个各施法术,一通屠戮,除了洪锦之外,其他人根本不值一提。而且有那两三千人的尸首做引子,泣灵花几乎瞬间即开。” 事关泣灵花,余化听得心中一动,能早日把此花收入囊中,是他头等大事。 但用两三千人的性命去做这件事,委实有些大了。为了此花,其实已经填了近千的性命进去,在这方圆百里之内的隐居之民甚至大些的野兽,都死在了泣灵神木之下。 余化反复衡量之后又摇了摇头,说道:“泣灵花就将盛开,再添人命进去有些不值。” 夏远衡连忙赞叹道:“余道兄心地仁善,在下拜服。但若只杀洪锦和他身旁几个,用来填到泣灵神木脚下,这总可以吧?” 余化道:“他若龟缩在军营之中不出,难道冲进去杀人?” 二人正说着话,又一名截教门人从远处飞奔而至,到了近前道:“余将军,那洪锦又来了!” “嗯!?” 余化和夏远衡都是一愣。 这洪锦好大胆,既然撞破了此事,为了保命就该躲得远远的,没想到还敢回来,当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他带了多少人?” “一共四人,两名小卒还挑着担子。” “才四个人?” 余化皱眉不解,夏远衡则喜道:“这是洪锦自己找死,不管他想要做什么,都是自投死地。来了就别想回去了。” 余化点了点头,让先前报信的门人去迎洪锦。剩下的人俱都做好准备,若下令杀了来人时,大家一起出手,总要让洪锦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久之后,果然见洪锦和季康带着两名身子骨健硕的士卒缓缓而来。那两个士卒也没带什么兵刃,就是个挑夫,其中一个挑了两只大酒罐,还有一个挑的大木箱子,没有盖子,隐约可见里面摆放着五颜六色的东西。 这根本就不是来打架的,好像是送东西来了。 余化暗自冷笑,估摸着洪锦害怕了,有意拿点东西孝敬自己,免得自己要跟他为难。 但事关声誉,余化并不希望此事被太多人知晓,甚至于在心中,今日在场的所有门人,包括夏远衡在内,都不应该继续存在于这个世上。 只是身在北海正当用人之际,不得不笼络一些人做狗。 至于洪锦,些许小恩小惠就想让自己网开一面,真是太过儿戏了。一个无所依仗的小小炼气士,不知是出于机缘巧合还是真有修炼天赋,才爬到如今这个境界,终究是极渺小的存在。自己身为一气仙余元的真传弟子,而一气仙余元又是金灵圣母的首徒,以此传承来看,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截教碧游宫弟子,和那些顶着一个截教门人之名的炼气士相比,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一想到身份有别,余化根本就没有过去相迎,甚至连身子都未转过来,待洪锦走近,扭头冷冷道:“洪锦,你来做什么?” 洪锦让两名士卒把担子放下,赔笑道:“余道友,这些是我军中储备的美酒和军粮,虽然粗陋了些,但都是我从封渊城离开时精挑细选出来的。野外寻些美食不易,而诸位又在此逗留了好几天,一定没什么佳肴可用。我特意命人把最好的挑出来,亲自送给余道友。” 余化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夏远衡则来到那两副担子旁,先看了看箱子中的食物,居然有风干的腊肉和腌制好的鸡鸭,虽不是新鲜宰杀的,但能拿出这些东西来倒也不错,寒冬之时升一堆大火,一边喝酒一边吃肉,这日子很美。 夏远衡又到两只酒罐前,打开封口嗅了嗅,酒味香浓,他向着余化点了点头。 余化道:“洪道友心思细腻,知道我们缺些吃的,还特意送过来,我余化甚为感激。”向旁边一名截教门人道:“你适才说肚子很饿,现下就去吃一些。” 那门人一怔,谦逊道:“余将军未吃,我等怎能抢先。” 余化把脸一沉,说道:“让你吃便吃,何来那么多废话。” 那门人见余化生气,只得来到担子前,先在一只腌制的鸡身上扯下一只腿来,放在口中一通乱嚼,吃得啧啧连声。季康又从旁边递过来一只捞酒水的竹筒子,竹筒里已从酒罐之中打了酒,让那门人饮用。 余化见门人吃后无丝毫异样,向夏远衡点了点头。夏远衡当即招呼其余几个人上前来,把两副担子中的食物尽情享用。 余化自持身份没有上前取用,但自有旁人把最好的留下来。洪锦和季康当然也不会吃,就陪在那些人旁边。 洪锦对季康道:“东西已送到了,我们回去吧。” 季康应了一声,让两名士卒拎着扁担先走,而他和洪锦正要挪步时,余化在后面叫道:“两位道友才来怎么就要走,坐下来说一会儿话吧,我还有一些事需向两位打听。” 洪锦看了看天色,面露犹豫之色道:“军中事务繁忙,我不在时怕会生乱。” 余化淡淡笑道:“用不了多长时间。” 洪锦点头道:“我们二人便留下,这两位小卒还有杂事要做,便先走了吧。” 那两位挑担子的士卒留与不留根本无关紧要,余化当即点了点头。 洪锦向两名士卒吩咐了几句,这二人便自己提着扁担寻路回去。如今还是白天,只要不贪食林中那些野果,当不至于迷路。 洪锦和季康来到余化近前,其余门人则有意无意的散在四周。 余化见大事已定,洪锦已不可能逃走,心里也开心起来,那因为渡劫失败而只成就人仙的阴郁之气也消了不少。余化微笑道:“洪锦,你知这泣灵神木的来历吗?” 洪锦摇头道:“并不知晓。”这是实话,翠儿虽然说这是泣灵神木,但泣灵神木从何而来则从未讲过。只要是一棵树,哪怕再古怪,总是天地生养的。便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是一样的道理。天柱山之前有仙山之名,自然会孕育了无数灵根异种,这泣灵神木可能便是其一。 余化道:“我知道。” 第54章 幽冥捷径 洪锦故作好奇道:“泣灵神木不应当是仙山才有的吗?” 余化道:“仙山?仙山可不生长这种鬼木。泣灵神木虽然有个神字,也只是说的好听而已,真正的叫法,应该叫泣灵鬼木。” “鬼木?”洪锦回想之前见到的一幕,那泣灵神木树下竟呈现出无数亡魂,宛如活人,一个个和谐无比的生活在一片并不存在的桃源乐土之中,说它是鬼木,还真的有几分贴切。 “既然叫鬼木,便不应该出自这阳世,所以,这泣灵神木是从幽冥之地跑出来的。” 洪锦愕然道:“泣灵神木是幽冥之地的东西?” 余化点头道:“不错,你以为幽冥之地便只有鬼魂所居,其余的便什么也没有吗?只要是一方世界,就总有它该有的东西。阳世有山有水,这幽冥之中便也有相似的,只有这样,生活在幽冥之中才不会觉得太无趣。” 说此话时,余化淡淡瞥了一眼洪锦,眼中寒意渐重,伸手握了握竖在身旁的方天画戟。 洪锦只作没看到,依旧毫无戒备之心,似乎所有的兴趣都在那泣灵神木的身上,他皱眉道:“如果泣灵神木原本生长在幽冥之地,岂不是说此地有一条路可以直通幽冥?” 余化道:“去幽冥还不简单,人死之后下地府,瞬间就可至幽冥。你想去吗?” 洪锦摇头道:“现下还不想去。我好奇这泣灵神木是通过哪一条路走出来的。等我想去时,也许能顺着这条路直接走进去,而不必去死。余将军你说是不是?” 洪锦忽地回头,一本正经的看着余化。 余化被瞧得反而有些尴尬,本想突然出手的念头硬生生又压了下去。 “……呵呵……你想活着去幽冥?” 洪锦道:“是啊,如果我能活着去幽冥,也就能再次活着走出来,甚至到那幽冥地府之中,把曾经死去,还没有投胎转世之人给带出来。谁没有父母亲朋,能让他们重新来到这世上,陪着自己再走一段路,岂不是很好。” 这话竟让余化一时语塞,甚至他自己也有了这种念头。 余化也是血肉生养,当然有至亲之人,心狠手辣只适合于对付外人,对自家人依旧有舍不去割不断的情愫。 密林之中天色暗的早,当斜阳西坠,还未下山时,阳光都只能斜照在树梢之上,林中已经变得昏暗一片了。 泣灵神木下方渐渐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如同一颗颗小小的星辰在闪烁。 这些星辰光芒虽然微弱,但成百上千的光芒汇聚在一起时,便能让整棵泣灵神木的树身下呈现出一片白蒙蒙的光亮。 而在这些光芒之中,渐渐的有人影在凝聚又消散,忽而为人影,忽而为白气…… 泣灵神木又要在它下方显现那片不存在的桃源乐土了。 似乎这里所有死去的人的魂魄,都被那泣灵神木所控制,而为了安抚这些亡魂,它便故意营造里这样一片看上去十分美好的地方,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无忧无虑,浑然不觉自己生死,甘愿逗留其中。 这样的奇景难得一见,便是余化等人已看过多次,每次再看时依旧十分感兴趣。 一个永生不死,且无忧无虑的世界,所有人幸福快乐的生活着,这不就是修道追求的结果吗? 如果人能不死,而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便是圣人所创造的胜境,入其境,便是得了正果,圣人不灭,自己也将长生不死。 可惜这只是一株泣灵神木幻化而来的幻相,或者说,这是那朵泣灵花创造出来的假象。 洪锦十分敏锐的发觉,当下方人影渐渐变多时,也远比不上之前见过的那次亡魂更多。如果第一次见时那树下有数百人欢聚一堂,而现在则少了一半都不止。 其余的亡魂去了哪里? 一片焦黄的树叶从泣灵神木上方飘然落下。 泣灵神木原本是郁郁葱葱的,生机勃勃,一片青翠,但现在如秋风吹拂,扫黄了一片叶子。 泣灵神木的本相其实很难看,叉叉丫丫的如同无数只鬼手朝天高举,根本一片叶子都没有。 这焦黄的落叶也是假象。 有了第一片便有第二片,渐渐的,落叶越来越多。 焦黄色的落叶纷纷扬扬,宛如下起了一场落叶之雪。 人影在落英缤纷之中似有所感,一个个笑意盈盈的抬头看向天空。 星辰闪烁之中,一道人影化为一缕白气被吸入了上方星辰之中。 常言说,人之性命便是星辰,人死星亮,便是上天了。反之,星灭人生,便是又有人降世为人。万千星辰的不停闪烁,便是万千生灵的生生灭灭。 如今这一幕倒是和传言的有些相似。 一条条人影消失无踪,而泣灵神木似乎在迅速变化着,那点点星辰之中不但有星光闪烁,更有一轮骄阳在渐渐浮起。 阳光胜过了所有的星辰,耀眼而美丽。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余化忽地面露激动之色,颤声道:“泣灵花要盛开了!” 洪锦明知故问道:“泣灵花开了?在哪里?” 余化道:“最亮的地方就是。”本来想杀了洪锦祭花的,现下泣灵花开,便用不着人命去祭,可是花不用祭,也不能放洪锦活着回去。 余化道:“洪锦,既然泣灵花开了,你不想见识一下吗?” 洪锦道:“要我怎么做?” 余化道:“助我把泣灵花采到手,我自不会亏待了你。” 洪锦一口应承道:“好,大家都是截教门人,理应相助。” 余化笑着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站在洪锦身后不远处的夏远衡。夏远衡已经手抓剑柄准备动手了,见余化又让洪锦帮忙采花,似乎改了杀人的注意,只得把握剑的手又松了开去。 泣灵神木还在掉落叶,而随着叶片越落越多,枝头也越来越稀。那星辰则更是被明亮的光芒掩盖,彻底失去了颜色。 下方的人影还在不停的消散,当最后一道人影消失,那泣灵神木已完全变成了曾经见过的样子,无数枝丫上一片落叶也无,而在其中一根粗大的枝干之上,则结着一朵洁白色的大花朵,花瓣如东菊般一根根弯曲着,花瓣中央的花芯处却是一个亮晶晶的如同一个孩儿般的小脸。 说它是人脸乃是其五官俱全,但眼耳口鼻皆闭,无知无识,似乎在沉睡。 第55章 抢! 长着像一颗小孩儿头颅的花朵,果真诡异的很。 泣灵神木汲取神魂之精为己用,又凝结出一朵有眼耳口鼻的泣灵花,难怪此物可以助一名人仙重新凝聚元神。 洪锦问道:“可以去摘了吗?” 余化道:“再等一等。”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朵泣灵花似乎从沉睡之中慢慢苏醒,花瓣散发的光芒黯淡了下来,但花芯处的孩儿脸反而越加明亮,紧闭的双目微微眨了眨,似乎要张开眼来。 余化喜道:“可以了。现在就是泣灵花完满之时!” 洪锦闻言站起身来就想往泣灵神木走去,余化低喝道:“且慢,你一人去恐怕有危险,夏道友与你同去。”向夏远衡使了个眼色。 夏远衡立时会意,跟在洪锦身旁,堆笑道:“洪道友,我在一旁接应。” 洪锦自然不会反对,点了点头。于是二人蹑手蹑脚往泣灵神木走去。 只要不发出太大的动静,那泣灵神木虽然奇异,却也有些木讷,并不会听到一点儿响动便逃走。 洪锦和夏远衡去采花,其余的人便都在远处看着。季康和另外两名截教门人站在余化右侧,他被二人夹在当中,处境十分不利,但季康毫不介意,全神贯注的看着洪锦和夏远衡去采花。 两位截教门人见季康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也自放松了警惕。 所有人都看着洪锦二人去采泣灵花。 离泣灵神木越来越近,洪锦低声问夏远衡道:“夏道友,我是爬树上去采花呢,还是直接跳到树梢上采花?” 夏远衡道:“当然是直接跳起来采花,只要够敏捷,从泣灵花旁飞过去时,一刀就能砍落花朵。” 洪锦奇道:“为何不能爬树?” 夏远衡不屑道:“你若爬树便惊动了这泣灵神木,到时它又会拔腿跑路,反而费力。” 洪锦点头道:“原来如此。” 洪锦握住龙鳞刀刀柄,缓缓拔出,又伏低身子继续往泣灵神木靠近。 越离得近,下方土里腐臭扑鼻,那都是无数死尸被埋葬在了地下的结果。洪锦即便闭住了呼吸,那股难闻的臭味依旧冲入口鼻,简直令人作呕。 而杀死这些无辜者的并不是泣灵神木,是那株食尸藤。 洪锦又止步不前,握着刀怔怔发呆。 夏远衡道:“怎么不走?” 洪锦低声道:“我怕那株藤蔓又出来伤人。” 夏远衡露出一丝诡异笑容道:“不用担心,那藤蔓我不让它伤人时,便不伤人。” 洪锦心道果然,这食尸藤就是夏远衡豢养的一株妖藤。如此多的人命送在这里,此僚当为第一凶手。 洪锦道:“这样我便放心了。”抬腿前迈,这次踩得有些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脚掌竟踩在了一颗皮肉皆烂的骷髅头上,把个骷髅头踩得稀烂。 夜深人静之时,除了头顶有北风吹过时发出的呜呜声响,就属这次的骨裂声最刺耳。wenxueзч.net 再看那株泣灵神木,施展开来的无数枝枝丫丫一阵颤斗,缓缓往那朵泣灵花处收拢,似乎要把此花藏起来。同时,树根之下蟒根翻动,那些个粗大根须正拔地而起。 泣灵神木要逃! 夏远衡看到这一幕顿时大惊,这洪锦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他采个花居然如此不中用,既然帮不上忙,就不用指望他了。夏远衡脸色忽地一寒,双足一纵,身子拔地而起,向着泣灵神木枝头飞去,腰间的松纹剑也趁势拔出,剑光前指,想要去割泣灵花。 洪锦脚下变化又起,一条条手指粗的藤蔓从地里钻出,迅速缠绕住了他的双足。这是地下的食尸藤在缠人。 既然食尸藤听命于夏远衡,此次缠绕便是故意的。 泣灵神木突起变化,余化等人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眼见偷采已无可能,那便只能动粗了。余化挺身而起,手持方天画戟喝道:“不用藏了,泣灵花为我必得,哪怕砍倒那株泣灵神木也在所不惜。” 余化等一共八人,若想砍倒泣灵神木并不是什么难事。 余化纵身一跃,向洪锦所在飞去,同时喝道:“动手!”他身后共有六人,除了看住季康的两人之人,其余四人一起跟着余化往泣灵神木追去。 再看夏远衡,他是离泣灵神木最近的。泣灵神木被惊动后想收拢枝丫时,终究慢了少许,夏远衡身影已冲入枝丫丛中,他手中剑刚要劈向泣灵花底部,猛然间,一团小小的青色火焰从旁边悠然飞出,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青火来得莫名其妙,夏远衡也没拿这团小小的火焰当回事,松纹剑一抖,便想把火焰扫灭。 谁知剑锋触及那团青火,火焰不但没灭,反而粘附在了剑锋之上,焰光变得更剧烈了。 “哎呦!”夏远衡急忙收剑,顺势挥左袖一拂。本意是想用袍袖把沾染在剑锋上的火焰拂去,但这火太邪异,如附骨之疽,沾染上就别想轻易摆脱。这一拂之下,青色火焰竟又烧着了夏远衡袍袖。 一旦火焰烧身,扩散起来便快了。 夏远衡已来不及去摘花,先灭火要紧,他落在一根树枝上左右摆动,又是掐诀灭火又是挥剑斩袖,但适得其反,火焰越烧越旺,当一丝火焰不小心燎到他身上时,夏远衡放声惨叫起来,声音凄厉,如同鬼嚎。 站在季康身旁的两位截教门人本已各自握住了刀剑,此刻被夏远衡的惨叫声吸引,情不自禁的转头望过去。 这少许迟疑却让季康获得了极好的出手良机,他霍然转身,反手便是一刀,把右侧之人连肩带背砍翻在地。左侧之人察觉不妙,拔剑出鞘,还未出手,季康头顶黑气一冒,一只凶狠的黑狗头颅浮现半空,向下夹口一咬,正咬在那人头顶。那人惨叫一声正待挣扎,季康染血的大刀趁势回扫,噗的一声,又把此人拦腰砍做两截。 此二人能追随在余化身旁,都是合道期的炼气士,就境界而言比季康炼就了玄魂炼妖术后还要高一筹,毕竟季康已无法合道。但在有心算无心之下,此二人竟被季康瞬间斩杀。 第56章 报应不爽 洪锦催动宝刀在脚下一通乱扫,那些缠绕住双足的藤蔓纷纷割断,又缩回到了地里去。夏远衡此时自顾不暇,食尸藤无人操控,也就不再钻出来伤人了。 洪锦看了一眼还在泣灵神木上挣扎的夏远衡,此时的火焰已把他的上半身都烧着,虽然一时不死,但那痛苦煎熬实非常人能够忍受。要不是他修为高深,早已疼的满地乱滚了。 可是灭不了火终究无用,这青色火焰比三昧真火还毒,寻常的避火诀根本没办法把火焰驱离。 背后风声响动,洪锦扭头一看,余化已带着另外四名截教门人冲了过来。 洪锦笑吟吟道:“余将军,我洪锦还没采到泣灵花,你就过来做什么?你且等一等,我为你采花了。”说罢也身子一纵,向着烧着了的夏远衡扑去。 龙鳞刀的刀光向前一劈,从夏远衡的胸前掠过。 夏远衡扭曲的身子顿时僵住不动,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洪锦并未停留在泣灵神木的枝头上,反而猛地抬脚一踢踹在了泣灵神木的一根枝干上。泣灵神木受此一击,下盘蟒根盘动,如无数条巨蟒托着一棵大树往密林处逃窜。 夏远衡尸身在火光之中坠落,重重砸在了烂泥地里,和那些葬身于此的无数骸骨混在了一起。 余化眼睁睁看着洪锦一刀要了夏远衡的性命,怒喝道:“洪锦,你敢?” 洪锦翻身落地,转身笑道:“余将军,你养泣灵花这种丑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如我把你两边之人也杀了吧。” 跟在余化身后的四名截教门人顿时变色,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以为洪锦和余化真的要串通了后杀人灭口。余化心狠手辣,这几个人不是不知道。 余化喝道:“我先杀你!”举戟奔洪锦便刺。 洪锦往后飞掠,倒不是不敢和余化过招,而是怕他那杆戮魂幡,此宝一出,洪锦觉得自己毫无获胜指望,还不如先避之为妙。 洪锦边逃边道:“泣灵神木走啦,那朵泣灵花也不知会便宜了谁?” 余化憎怒之下确实想迅速斩杀洪锦,但洪锦逃得快,追也不是马上能追得上的,而洪锦性命和泣灵花比起来,显然后者更加要紧。 余化回头喝道:“你们四个替我杀了洪锦,为夏道友报仇。我自去追泣灵神木。” 四位截教门人面露犹豫之色。 余化又道:“之前答应给夏道友的真元引劫丹我可以给你们每人一颗,我余化立誓绝不食言,有违此誓不得好死。” 真元引劫丹是个好东西,可以让合道之人就算修为不是很够也能暂时提升境界引来天劫,虽然渡劫的风险又大了几分,但只要有旁人相助,成就人仙的机会还是很大的。这比永远都触摸不到天劫门槛,最终以合道期的境界过往凡人寿元要好得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四位截教门人大喜之下各出利刃,往洪锦杀去。 余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后,向着泣灵神木逃走方向追了过去。只要把泣灵花拿到手,再回来时或许还能赶得上亲手砍了洪锦的脑袋。不过若是洪锦在这之前先把那四人杀了几个就更妙了,自己不用违背誓言还能把这些人通通灭口。 “季大哥,还不快逃!” 洪锦向着远处的季康大声招呼道。 季康杀了那两位截教门人后正在对方尸身上摸索,显然是想搜刮一些财宝,见洪锦被其余四人追逐,笑道:“逃什么逃,是他们先其意杀人的。老子把这四个也砍了,趁机发个小财。” 四位截教门人此时才发现之前安排了对付季康的两位同道竟然已经横尸在地。明明季康的修为境界要比他们都低一截,竟也这么能打,实在让人意外。 其中一位截教门人大怒道:“想砍我们,也不照照镜子自己是什么样的货色。”他手中原本只有一柄宝剑,此时探手从腰间百宝囊之中摸出一物,是一座只有巴掌大小的山峰,且山峰重叠,一共有三层。 此宝叫做三重峰,虽不是法宝,但在法器品级之中是极高的,威力也很大。他把手一抛,此物在空中迎风变大,等砸到季康头顶上时已变得七八丈大小,黑压压三座小巧山峰叠在一起,轰隆一声往下一落。 季康一声大喝,举镇岳刀便砍,只听一声巨响,火光闪动,那山峰被他砍得一晃,无数碎石块乱飞,但季康也被震得往后一晃,一屁股坐倒在地。那座三重峰压在了他的脚前,险些儿把脚指头给压扁了。 三重峰刚祭完,另有一位截教门人也从自己袋中取出一物,是一只青铜环,往空中一扔,祭出来后化为一道青光飞向季康。此物是如意环,专门套人的。 季康见对方连出宝物,根本不跟他兵刃相见,而自己毫无反击的机会,吓得他连滚带爬往林中逃窜。 那只青铜环还没落下,季康就先钻入了树林,那位截教门人只得作罢,又和其余人一起追洪锦。 洪锦后脚跟着入林,他和季康同时往偏西方向逃走,而四位截教门人又紧追不放,大有不把二人的脑袋砍下来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在林中追逐时施展遁术也没什么用,这又不是天上随便来去,地上磕磕碰碰的反而不便,故此四人追了半天也没追上洪锦和季康,但二人想摆脱四人的追逐也不能够,就在密林中衔尾追逐。 很快,前方出现了一片没有多少树木的稀疏空地, 洪锦和季康到了那里时忽然驻足,转身冷冷看着追逐而来的四人。攵學3肆 洪锦喝道:“你们这几个不开眼的家伙,什么人不好跟,却去跟随余化。那余化和我们虽然都是截教中人,但他是一气仙余元的徒弟,而我们终究只是门人。我劝你们一句,就此住手,各自散去,还能保全性命。” 一名截教门人冷笑道:“也不知谁要求人保全性命,你如今不想逃,可是认命了吗?你放心,我的剑快,砍你们头颅时不会有什么痛苦,安心的去吧。” 四人越走越近,正要各施兵刃,洪锦身后人影浮动,在草丛之中一下子站起来无数士卒,人人盔明甲亮,杀气腾腾!其中一名小校还扛着一杆将旗,上面书写着硕大的一个“洪”字。 第57章 天覆阵之威 望着突然出现的黑压压人群,把四位截教门人吓了一跳。没想到洪锦不但把手下军卒带了过来,还早早埋伏在此,就等着旁人入套。 洪锦身后,杨登弓着腰挨到洪锦身前,探头看了眼四人,低声道:“余化没来?” 洪锦道:“我本以为他会追来的,但他似乎更在乎那朵泣灵花。” 杨登恍然道:“他去追泣灵神木了。那这四位道友怎么处置?” 洪锦道:“我正好言相劝,让他们自己滚开。” 洪锦又对着四位截教门人道:“你们也看到了,我的人多,上千人打你四个,你们没有丝毫胜算。还是那句话,早点儿滚开,我洪锦并非绝情无义之人,同是截教门人,总有一丝香火之情的。” 四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忽然仰头笑了起来,举剑指着洪锦道:“我等早已打探明白,你根本没有五千人马,麾下尽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之兵,带着这些人就敢在我等面前口出狂言!不要忘了,我等尽都是道术之士,你拿一群凡夫俗子来与我们厮斗,真是可笑。” 余下三人也冷笑不停,面对黑压压的人群丝毫没有胆怯。 四位合道期的炼气士如果要把千余人全都杀光或许是有点儿难的,没有重宝相助很难做到,但靠着千余凡夫俗子想杀四位炼气士却更加难。炼气士如果觉得打不赢,大不了施展遁术尽快脱身,而那些士卒若是一战而败,靠两条腿走路,却只有被屠杀的份。 “我等各施本事大杀一场,若真无法杀了洪锦时再退不迟。总之要叫他付出些代价,才好去余道兄那里交差。” 一人把手一翻,那座被砍了一个小豁口的三重峰又握在手中,余下三人也纷纷取报,一人拿了根缚妖索出来,另一人则从袋中取出一杆红色旗幡,轻轻一摇,变成丈许高下,那旗幡通体红色,上面还画着数十只火鸦图形。此宝叫做烈焰旗,一旦摇动,就能放火烧人,也是件品级极高的法器。 最后一人依旧取如意环。四位炼气士的宝贝连同各自手中兵刃,若一起施展时,洪锦的千余人定会折损极大。尤其是三重峰和烈焰旗,都是能打一大片的东西。 洪锦见他们根本没有退的意思,反而把各自的法宝抓在手中,叹道:“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布阵!” 随着布阵令下,身后士卒立即开始走位,原本布地载阵时,行伍紧密,如一个大圆盘相似,不留一丝隙缝,但这一次随着洪锦下令后所布的阵势,却和之前完全不同,虽然整体上也是个圆阵,可是却在四周开了八个门户。 每一道门户都极宽大,闯入者可直达阵心。门户两旁才是那些手持枪盾的士卒,一个个只管遮护自己,而不管如何杀敌。 洪锦和季康、杨登三人在阵势布置的同时便掉头往人群里钻,可是当他们到达阵中间时,四周空荡荡一个守护的士卒也无,从外面看去,透过那些门户把洪锦看得清清楚楚,甚至一支劲箭就可以射中躲在里面的人。 这样无遮无拦、四处漏风的阵势有什么用? 四位截教门人虽然也有懂一些阵法的,但大都钻研符阵,对军阵变化却两眼一抹黑。以常理揣测,洪锦这支千余人布下的小阵根本就没什么威力,若也有相同的人数冲杀过去,这种拉跨的阵势一冲就散。 “这是什么破阵,冲进去,杀了洪锦。” “有敢阻拦的直接宝贝伺候,只要杀了一批人,其余人定然胆寒……” 四位截教门人鼓起胆气,各持兵刃恶狠狠分作两队,从两个敞开的门户之中杀了进去。初时还以为有几个不开眼的军卒会拿那刀矛招呼一下,谁知这些军卒胆小如鼠,缩在盾牌后干瞪眼不动手。 四人毫无阻拦直奔居中坐镇的洪锦。 洪锦身旁的季康低声道:“洪贤弟,你这阵势行不行?” 洪锦道:“此阵我也是第一次用,应该是可以的。” 季康撇了撇嘴,握住自己大刀,说道:“我觉得我还是和你站在一起比较好,打起来好搭把手。” 洪锦摇头道:“你和杨教头留在这里反而碍事,你们放心,若真打不过时,我自然会逃的。现下你二人从后阵退出去,这地方越空旷越好,我才进尽展此阵威力。” 季康和杨登见洪锦如此笃定,和杨登二人转过身往后阵的一条门户上退走。 在四位截教门人眼中,季康和杨登分明就是胆怯逃走。生怕洪锦也要跟着逃,更是加速往里冲去。 洪锦把眼一闭,缓缓把龙鳞刀倒插在脚下。 刀尖入地的一瞬,脚下地面似乎也跟着微微一震。 洪锦所在的核心有四五丈方圆是空空荡荡的,似乎是故意流出来厮杀的场地。如果一对一,以洪锦能打败夏远衡的实力,四位门人都不敢和他单打独斗,但若是四个人一拥而上,洪锦又不会三头六臂,难道还打不过他一人。 嗖嗖声响,四条人影终于全都落入阵中方圆之内。 有人要祭三重峰,有人要晃烈焰旗,但在他们尚未来得及出手之时,洪锦猛地双目一睁,大喝道:“斩!” 随着喝声响起,之前在阵中各自守护严密的众士卒也一起转身,由对外转为对内,同时举起手中刀枪,跟着喝道:“斩!” 刀枪耀眼,指天而立,杀气腾空! 洪锦倒插在地上的龙鳞刀如同受到了感召一般,刀身上立刻亮起刺眼的刀芒。 所有杀气同时往洪锦脚下汇聚而去,如苍龙吸水,一卷而空。 洪锦手握刀柄猛地往地下一插,地面倏然一暗,如天地倒卷,脚下才是虚空,而头顶反而成了实地。 四人察觉有异,全都抬头看向空中,以为这天空会有什么伤人的杀着,谁知这脚下竟光芒一闪,浮现出一道刀光。 四个人,脚下四道刀光! 当刀光亮起时,他们才惊觉攻击来自下盘。 想躲已来不及了,有那持烈焰旗的截教门人反应极快,先一步把烈焰旗插在了自己脚下,试图抵挡那道刀光。 刀光骤亮,如一道巨大的白色匹练闪过,从地面之上直冲向天。 四道刀光把四道人影全都劈得飞到半空。 噗噗噗噗四道轻响,人影成了八片,全都被砍成两半。连那烈焰旗也被刀光直接砍碎。 血洒长空,残尸纷纷掉落。 那些布阵的士卒亲眼看到这血腥一幕,既为自己的主将如此威猛而高兴,又为这一刀之威而胆寒。明明是四个极厉害的对手,只因大意之下踏入洪锦布下的阵势之中,就变得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这样的阵势真是大可怕了。 洪锦拔刀在手,本待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却见自己的士卒们一个个满脸惊骇,连粗气也不敢出,整个场上死寂一片。 第58章 奇怪的女孩儿 身后脚步声响,季康和杨登去而复返。 二人甚至都没有走出大阵,就看到了洪锦施展阵法之威,只一刀,就把四位截教门人砍了。这杀得也太轻松了些。 季康望着地上尸骸,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便是你一定要让我督促士卒们多多演练的阵法?没想到你竟如此厉害。” 洪锦摇头道:“不是我厉害,而是这阵法汇聚了数千人之威。” 能把在场的所有力量集中在一起,当然不可小觑。即便这里的士卒们整体实力不高,仗着人数也是股强大的力量。而且四名炼气士并不是什么仙人,和洪锦一样都是合道期的修士,实力相仿下落入阵势之中,当然如砍瓜切菜一般被杀了。 此阵摆放在这里其实是想对付余化的,四位截教门人不过做了替死鬼。 洪锦道:“这四人身上有不少好东西,都搜刮一下吧。” 季康和杨登早就垂涎对方身上宝物,听了此言立刻到尸骸之中翻找,除了四柄利刃之外,把对方遗留的三重峰、缚妖索、如意环全都收了,只有烈焰旗被砍碎了彻底损毁。 季康习惯使用大刀,便把利刃之中的两柄宝刀留着自己用,连同三重峰也塞在了自己的口袋里。镇岳刀重新祭炼时可以把那两柄宝刀融入其中,提升镇岳刀的品级,而三重峰用来砸人还是不错的,很合季康的脾性。剩下的东西都交给了杨登,杨登留了一柄宝剑和如意环,剩下的再交给洪锦。 洪锦重新得了一根缚妖索,此索和被姬仙子拿走的那根类似,正好拿来自己用。至于杂七杂八的兵刃,在洪锦眼里都是炼材,以后可以找个大熔炉,把搜刮到的不入流的兵刃法器都扔进去,提炼一些材料出来。 至于四人的储物袋子里也都藏了些丹药等物,便全都归了杨登。杨登自会辨别一下哪些可用,哪些无用,到时候又能吃几颗提升修为的丹药了。 说起提升修为的丹药,洪锦立即想起夏远衡,此人得了余元的什么真元引劫丹,似乎是个好东西。夏远衡已经被自己杀了,尸骸还在泣灵神木曾经待过的那片腐臭之地里,可以去找回来。 洪锦道:“季大哥,杨教头,你们带着人马即刻赶去龙安吉的埋伏之地,我怕他那里会吃亏,得帮一把。” 杨登奇道:“你不去吗?” 洪锦道:“我当然要去,但若和大队人马同去,肯定迟了,不如我先一个人施展遁术赶过去,看看情况如何。你们尽快过来接应便是了。” 季康点头道:“也对,洪锦先去,我们后到。” 洪锦担心龙安吉那一路的安危,虽然翠儿就跟着那株泣灵神木,但她可不会出手,就算是龙安吉的人死光了,翠儿照样会无动于衷。 洪锦又对周围的军卒说道:“今日做得不错,初次演练新阵并未让我失望,只要你等按本将军叮嘱的去做,临阵杀敌,头阵胜,阵阵胜,大好战功等着诸位,到时候和我一起班师回朝,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谁都想让自己的一番厮杀获得该有的回报,见自家主将说得慷慨激昂,那些士卒也跟着兴奋起来,纷纷叫道:“愿为洪将军效命,跟着将军战无不胜……” 洪锦笑着点了点头。洪锦自知战无不胜是说不上的,如果遇见一位修为高深的仙人,自己就算有这千余人的阵法相助,也依旧奈何不得对方。但这样的对手除了封国侯、三妖魂等等数人外,遇见的并不多。 “我先走一步,你们尽快赶来。”洪锦说完,转过身就往来时的路奔去,转眼消失在密林之中。 剩下之人在季康和杨登率领下,往龙安吉埋伏的地方行军。 夜色下,露出地面的无数尸骨依旧散发着恶臭,很多皮肉已烂如腐泥,从骨架上剥落下来。 泣灵神木逃走时把蟒根从地下抽出,顺带着把那些积年累月堆积下来的尸骨都翻了出来,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随风飘荡,三里外都能嗅到。 洪锦再次来到此地时特意用一块布巾粘了水蒙在口鼻之上,即便如此,依旧被熏的难以忍受。实在想不通,那泣灵神木竟喜欢这样的鬼地方,难怪余化要说这其实是来自幽冥地府的泣灵鬼木。 一具被烧的半焦的尸骸躺回地上,看装扮正是夏远衡。 洪锦先收了落在尸身不远处的松纹剑,此剑好歹是件法宝,比寻常宝贝值钱。又到夏远衡尸骸处伸手拽了储物袋子,解开来一看,里面果然有好几个瓶瓶罐罐,其中有一只朱红色玉瓶看上去十分醒目,上面还贴着一张黄纸,上书一个“劫”字。 洪锦心中大喜,真是得来全不废功夫,这多半就是真元引劫丹无疑。此物对自己有大用,只要自己在渡劫之前准备周全,然后寻一个安稳之地,便也可以尝试着吃下此丹渡天劫了。 一想到有一日自己也能超脱生死,成为仙人一般的存在,洪锦心中便一团火热。 哪怕只是人仙,洪锦也愿意去尝试一下。 就算成为了人仙,不还有泣灵花这等奇物可用么。 搜刮完了夏远衡,洪锦准备起身再去追泣灵神木,好与龙安吉汇合。他偶一抬头,却见不远处的一株树上,坐着一条娇小的人影,两只脚丫子凌空晃来晃去,却一点儿声息也无。那人影头顶还系着一条冲天小鞭子,似乎是个小女孩儿的亡魂。 可是所有亡魂都被那泣灵神木吸取,变成了泣灵花了,这小女孩的亡魂何以能够例外? 洪锦大吃一惊,背后骤然冒出一层冷汗。 “谁?” 洪锦喝道。 可是洪锦喝声一落,那暗处的人影竟渐渐消失了。 来得无影无踪,去的也无影无踪。 洪锦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眼花,那里的树上是不是真的坐了一个小女孩儿? 第59章 七灵 洪锦纵身过去,在方才发现人影的大树下打量了片刻,没有丝毫踪迹。 “真是见了鬼。”洪锦嘀咕了一句后,掉头往泣灵神木逃走的方向追去。 泣灵神木逃走时留下的痕迹很明显,蟒根在地下游走时碾出了一条枯草倒伏的道路,只要顺着痕迹一直追下去,终能寻到它。 一路追逐,前方的地势渐渐升高,远处拱起来两座小山,那是天柱山下方的一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山峦,当中夹着一条山沟。这里便是泣灵神木上一次逃窜后的隐匿之地。 洪锦让龙安吉埋伏的也是此处。 洪锦加快脚步,即将到达山沟时愕然看到地上躺着七八具尸身,看模样打扮,正是龙安吉麾下的北海士卒。他们一个个尸横就地,血肉模糊,衣衫上焦黑一片。 这四周还有多处被火焰烧过的痕迹。 龙安吉似乎提前动手了,想在泣灵神木进入山沟之前就截下此树。但那些死亡的北海士卒不是死于泣灵神木或食尸藤之手,而是亡于余化的方天画戟之下。 洪锦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当龙安吉拦截泣灵神木时,余化追逐而来。余化绝不会看着泣灵花落到旁人之手,一言不合便即动手,以余化的手段,杀掉龙安吉几名手下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龙安吉真的遇到大麻烦,此地并无泣灵神木和其他活人,定是边打边退,又往山沟方向退去。 洪锦继续往前赶,又跑数里,这是进入山沟前的最后一片林木稀疏之地,只见四周树木倾倒,横七竖八的竟躺倒了二三十具尸身。四周烟火之气尚未熄灭,一些枯草还在燃烧着火焰和白烟。 一具如同庞大蜈蚣的褐色藤蔓缠在一棵被烧得只剩一根树干的大树脚下。又有一人浑身乌黑手持一根长矛,把那藤蔓牢牢扎在了地上。 这是夏远衡的食尸藤,之前一直跟着泣灵神木,如今却死在了这里。 杨登炼制的那些生焰丹给了龙安吉和他的那些手下,看来都用在了这个地方。按说灭个食尸藤,有火焰相助是用不着付出这般惨重的代价的。 洪锦来到用矛把食尸藤钉死在地上的那具尸身旁,仔细一看,竟是认得的,便是和龙安吉走得极近的包不遇。 此人年轻时来过天柱山,龙安吉愿意带着那些想脱离北海领地的百姓士卒隐居到这个地方,也是包不遇说这地方不错才跟着来的。 可是最终等待着他们的并不是什么人间乐土。 并非这种选择错误,而是世道乱时想抽身事外,本就是一种妄想。 也许余化这些人没有选择在这个地方夺取泣灵花,龙安吉和包不遇的愿望能够实现。 甚至于如果余化渡劫成功,不是人仙,而是地仙天仙之流,也便不会有今日之事。 洪锦轻叹一声,如果追究因果,岂不是还要怪到自己的头上来。掩埋尸身如今是来不及做的,只能等稍后回来再处置此事。 此处烟火未熄,余化和龙安吉等人必然离此不远。洪锦拔刀在手,一边急速往前赶,一边侧耳倾听四周动静,果然,在那山沟子里隐约传出有人发出的哀嚎之声。 洪锦纵身几个起落,已冲入山沟。当他身影没入黑暗时,猛然发现这山沟子有点奇特! 山沟两旁本来是两座并不高大的山峦,如门户拱卫,此刻到了山沟之中,赫然发现这山峦靠山沟的一侧,如同刀劈斧削,不但齐整无比,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图案刻在石壁之上。 远看时,这就是两扇敞开的大门。而门里便是这黑漆漆不知通往何处的山沟子。 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因为不见光亮,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那泣灵神木怕见阳光,果真找到了一个好地方来躲避。 洪锦循着哀嚎之声一看,只见一名头上冒着真火之人,正一戟扎透一人胸膛,狞笑着挑至空中。火光照亮了四周,可见地上又是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具尸身。 “余化!”洪锦大喝道。 余化赫然转身,冷冷注视着出现在远处的洪锦。 “洪锦,你没被杀?” 之前有四位截教门人去追杀洪锦和季康二人,如今洪锦安然无恙出现在这里,不问可知,另外四人凶多吉少。:魰斈叁4 洪锦反问道:“余化,你很希望我去死吗?” 余化冷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那四个死了更好,这样我便只需杀了你,就能省却好多麻烦。”他把方天画戟往下一缩,挑在空中的尸首掉落在地。 洪锦看到此人也是一位北海士卒,并不是龙安吉本人。只怕经过余化这一趟杀,龙安吉带来的人要死得精光了。 洪锦道:“龙将军在哪里?” 余化扭头奇道:“龙将军?你说的是这些人的领头人吗,你看一看,是不是他。”余化目光斜视,往身后的一棵大树上瞥了一眼。 洪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那树上挂着一条人影,因为横在了树丫之上,没有掉下来。一根折断了的长柄斧头劈在了此树的树身上。 人影正是龙安吉,只是此刻的龙安吉出气多进气少,也不知伤到了何处,挂在那里手足微微而动,还未死透。 洪锦怒道:“你要采泣灵花,尽管采了去便是,何必把这些人斩尽杀绝。” 余化淡淡一笑道:“这些人的死活又有什么紧要的,我只是杀他们解气而已。如果不是你从中捣鬼,惊跑了泣灵神木,我早已采得泣灵花,这些人也就不会死。所以洪锦,这些人送命都是因为你!”他举戟一指洪锦,竟把所有的罪过都归到了洪锦头上。 洪锦大怒,若不是忌惮他身有重宝,早就冲上去砍死了他。 “泣灵神木呢?”洪锦没看到泣灵神木在附近,而余化绝不可能放弃泣灵花。 余化也没准备瞒着洪锦,反正洪锦追到这里来,在他眼中就已经是个死人。 “神木就在不远处,它身上挂着很多绳索,被几棵大树绊住走不动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这些人,如果不是他们,我还要耗费一番功夫。如今,却便宜了我。” 以绳索来束缚泣灵神木逃走也是洪锦自己的主意,这就类似绊马索,地上多拉几根,只要缠上了马腿,马儿就跑不快了。泣灵神木的蟒根还不如马腿,是在地上盘着走的,如同蛇爬,只要绳索够多,一旦绕到根上,必然越缠越紧。 “洪锦,我虽渡劫只成了人仙,但有泣灵花相助,大道依旧可期。这花我便先笑纳了。” 余化没急着先杀洪锦,转身就往泣灵神木走去。 只有花先落到自己的口袋里,余化才会放心。 洪锦确实有意先引开余化,然后寻机摘去泣灵花,但对方没上这个当,竟决定先采花,这就没有办法了。 余化没有收去头顶真火,就这样燃烧着火焰,在光芒映照下,终于又来至泣灵神木之下。 只见泣灵神木的枝干和数身上七七八八的挂着好多条又粗又长的绳索,把它牢牢的束缚在原地。而泣灵神木也不知是走累了还是觉得安全了,竟把那些蟒根又钻入了泥土之下。 余化眼中闪过一丝灼热之光,紧紧盯着散发着朦胧白光的泣灵花。 他正要伸手,忽地泣灵神木背后一条人影向外一蹦,跳出一个头系一根通天小辫的女孩儿。 女孩儿只有十一二岁年纪,身形尚未长成。她双手高举,巧笑嫣嫣的飞了余化一眼,然后盘旋舒展,在树下婀娜起舞。 第60章 鬼仙 余化初时吃了一惊,等看清那女孩儿模样时又定下心来。 那女孩儿年纪幼小,面容稚嫩,脸色苍白,虽然眉目还算清秀,总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气的模样。 这多半又是一道亡魂,一个被泣灵神木束缚住后没有坠入幽冥中的亡魂。 那泣灵神木的泣灵花已经凝结,便没有把这最后一道亡魂也吸收掉,此时此刻,泣灵神木又扎在地下,就如前几日一样,它便把这些亡魂放出来,在树下营造出一种世外桃源的样子。 余化越想越觉得有理,便也不去打扰这女孩儿,静静看着她在眼前缓缓起舞。 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儿,本是花朵儿般的年纪,却落得个魂消魄丧。 余化不禁有些内疚,如果泣灵神木放过这个女孩儿多好,由着她转世投胎去吧。 此时虽无曲声相伴,但女孩儿就如听到了优美的丝竹一般,一会儿轻旋数步,一会儿又俯伏在地,手脚如若无骨,再缓缓游动中渐渐舒展。 四周静悄悄的,不但余化目不转睛看着这女孩儿跳舞,便是远处的洪锦也看得目瞪口呆。 但洪锦和余化那坦然无惧的样子截然不同,他已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女孩儿哪里是什么泣灵神木束缚住的亡魂,分明就是之前他在检视夏远衡尸身时,偶一扫眼看到的女孩儿。她来去无踪,且并未跟着泣灵神木,又怎么可能是被束缚的亡魂。 她来得好诡异。 女孩儿跳跳停停,又不说话,竟没完没了起来。 余化看罢多时,觉得还是做正经事要紧,他径自从女孩儿身旁掠过,已到了泣灵神木之下,抬头便是那朵泣灵花。 余化握了握手中的方天画戟,随即一纵身,直奔数丈高枝丫。只要把戟一伸,就能把泣灵花割下,然后收入囊中。 泣灵花就在眼前,余化的方天画戟向前轻轻一扫! 蓦然,一只小手先一步抓住了戟杆! 往下一压。 余化连戟一起又从空中掉了下来。 “啊!?”余化惊骇之下张口一喷,一团烈火往前方烧去。 人影一晃,小女孩已消失不见。 余化此时已知小女孩根本不是亡魂了,惊惧之心并不比洪锦少半分,他舞动方天画戟往左右一顿乱砍,也不管那女孩儿在不在附近。 砍完之后向旁一撤身,再往四周打量。 四周根本没有小女孩人影,只有洪锦依旧在远处怔怔的看着,但洪锦的眼光没向着余化,而是看向了泣灵神木的树梢。 余化急忙抬头,只见一双赤脚丫子在头顶晃来晃去。 “滚开!”余化一声大喝,催动手中方天画戟,向上猛地一劈。这一击催动了庞大的法力,那戟刃上雷光闪动,如一条雷蛇一窜而出。 本是笑吟吟的女孩儿终于变了脸色,她身子一晃,化为两条人影往左右一分。余化的戟便刺空了。 这两条人影一个继续留在树上,另一个却以极快的速度绕到了余化身后,小脚丫子一抬,嘭的一声,在余化的后胯上踹了一脚。 余化往前打了个趔趄,等站稳时,身后的人影又消失不见。 头顶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儿声音道:“坏人,不许摘花。” 余化惊怒道:“你是什么人?” 女孩儿道:“我不是人,我是鬼。” 如果她是鬼,应该去幽冥地府,怎么还能乱跑。各处设立的招魂幡专收孤魂野鬼,如果不是躲到犄角旮旯的地方去,必然会引入幽冥。 而能摆脱招魂幡招魂的鬼,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有修为的鬼仙。 鬼仙当然也可以称之为元神,但元神是仙人才有,而鬼仙却不一定。元神会随着岁月推移,失去了肉身的保护,将逐渐消散在天地之间,但鬼仙是在幽冥地府之中修炼成仙,只要幽冥不灭,鬼仙将会长存。 能够以鬼仙之身四处游荡的,必然比失去仙躯而沦落得只剩下元神的炼气士要高上一筹。 “管你是人是鬼,这泣灵花我必得。”余化纵身摇戟,奔小女孩杀去。 “我打你屁股。”女孩儿说完,身子连摇,每一次摇晃便放出一道人影,竟接二连三分出来五六道。连那女孩儿本体,一共七条身影。 这些人影所化的女孩儿全都一模一样,从空中地下一起围殴余化,这边小手扇人,那便小脚丫子踹人,虽然打人不是很疼,但架不住人多。 不但人多,还极敏捷。 余化连刺数下,都扎了个空,反倒又被踢了两脚,扇了一个耳光。 这等奇耻大辱如何能忍! 余化狂吼一声,全身烈焰往外一散,用三昧真火把所有人影逼开少许,然后探手百宝囊,再拿出来时,已然握着数尺高的一杆黑色法幡。 戮魂幡终于出手了。 这可是一件一气仙余元亲自炼制的法宝,特意赐给了徒弟余化。此物善能摄人魂魄,何况鬼仙。 “收!” 余化举着戮魂幡用力一摇,此幡见风大涨,迅速化为数丈高下,法幡之上黑气弥散,向四周扩散而开。 第61章 鬼婆 黑气所至,如一只巨大黑手,把方圆七八丈都笼罩在内。 小女孩的身影一落入黑气之中便即身形迟缓,再不能灵活移动。 小女孩惊慌起来,七条人影各自挣扎想努力往远处逃走。但落入戮魂幡之中岂会轻易逃脱,余化靠此物甚至狂妄到不惧金仙,便知这戮魂幡威力之大远胜寻常法宝。 “婆婆,婆婆……”小女孩突然尖声叫道。 余化用力一催手中的戮魂幡,放出的黑气往里一收,连带着笼罩其中七条身影也一并摄了过来。 法幡上乌光一闪,人影已没入其中。 小女孩被摄入戮魂幡。 余化大喜,似这等神魂摄入戮魂幡之后,只要用心祭炼一番,定能再次提升法宝威力。余化又转身四顾,除了洪锦依旧在远处看着外,便只有挂在旁边树上的龙安吉还在微微颤动。 小女孩摄入戮魂幡时叫说婆婆,说不定还有外人,但余化并未发现第四道身影。 余化举着戮魂幡往洪锦走了数步,洪锦急忙往后退去。 余化不想离开泣灵神木,喝道:“洪锦,你敢过来和我较量吗?” 洪锦摇了摇头。余化手持戮魂幡,这时候和他打,才叫自寻死路。 “余将军,余道兄,你修为比我高,法宝又厉害,我洪锦自然是打不过你的,也不想和你打。而且我好歹是从蓬莱一气洞学了些本事,怎么能忘恩负义。不如这样吧,你去采泣灵花,我绝不阻拦,你我就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如何?” 余化见洪锦胆怯,冷笑道:“相安无事?除非你刺瞎了自己双眼,割去了自己的舌头,不能看也不能说,我便信你之言。” 洪锦道:“你不就是怕我和人说你余化为了泣灵花乱杀无辜吗。不知道此事落在你师父一气仙余元耳中,又或闻太师知道了,他会怎么做?” 余化面色一寒,其实他最怕的就是这件事,师父余元那里其实还好说,毕竟余元十分护短,就算杀了数千条人命又能怎样,凡人之命有如草芥,死了就死了,但若这件事被师叔闻太师知道了,恐怕就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闻太师嫉恶如仇,处事又力求公正,如今余化是在闻太师麾下办事,又是北海平叛之时,若让闻太师知道自己为了一己之私而滥杀无辜的北海之民…… 余化杀心又起,既然洪锦不过来,那就想办法避他近身! 余化猛地转身,奔挂在树上的龙安吉走去。到了近前,举戟一挑,白光闪过,把搁在龙安吉身下的树干一割而断。龙安吉身形下落,扑通一声滚落在余化脚下。 龙安吉并没有死,只是受伤甚重,无法挣扎。 “洪锦,这是你的人,你还想救他吗?” 洪锦眉头一皱,喝道:“你要做什么?” 余化举戟对准龙安吉胸口,冷笑道:“我想借他魂魄一用,好让我的法宝更厉害一些。”说罢,手往下轻轻一落,戟尖扎入龙安吉胸口。刺得不深,但依旧疼得龙安吉呻吟了一下。 洪锦大怒道:“你当真无耻。” 余化仰头哈哈一笑道:“我无耻,你便正大光明?别说我余化看不起你,你有胆便过来,替这家伙一死,我便赞你一声果真了得。你敢过来吗?”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洪锦过去是死,不过去便也是懦夫小人。其实就算洪锦过去了,余化也不可能放过龙安吉。 劝旁人去做好人,做英雄,正是很多卑鄙者求之不得的事,那将会让自己用极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好处。对付这种卑鄙者,最好的办法是莫遂他的愿。 洪锦没有动。 如果一定要有人死,洪锦觉得不应该是自己。杀人报仇这种事与其让龙安吉去做,还不如自己亲手来完成。 余化心知肚明洪锦没有上当,但诛心的话却一定要说。 “这位兄弟,你看到了吗,洪锦对你见死不救,跟着这样的人又有何益处。你这条命算是交错给人了。” 龙安吉挣扎着扭头,往洪锦方向看了一眼。 也不知他此时心中是如何想的,把眼一闭,似已认命。 杀一个心如死灰之人,余化自己也觉得有失身份,把戟一拔,不再理睬龙安吉死活,他重新来到泣灵神木下方,抬头看向泣灵花。 “此花终究是我的。”余化向上一纵,方天画戟的月牙刃对准泣灵花的根部轻轻一钩。本以为这一勾之下泣灵花手到擒来,但凝结泣灵花的枝干下方竟又伸出来一截黑漆漆的木头,横在了月牙刃前,笃的一声轻响,不但泣灵花没割到,连那截木头也没有割断。 余化怒目一睁,丢了方天画戟,舒展猿臂,张开大手,也不管会不会伤到泣灵花,直接一把抓去。 实在是没那个耐心耗下去了,先抢到手再说。 又是一截黑乎乎的东西挡在了泣灵花前面,枯瘦如柴,宛如枯骨。 但,这是一条人的手臂。 余化没抓到泣灵花,却把那条手臂牢牢握在掌中。 余化大吃一惊,提着那条枯骨般的手臂用力一甩,只听呼的一声,竟从泣灵花后面揪出一道人影。 人影桀桀笑道:“小后生捉我做什么,我老了不喜欢这调调。” 扑通一声,人影重重砸在了地上。 余化转手又去抓泣灵花,结果脚脖子一紧,已被人拽住,用力往下一拽。 余化身不由己的从上方跌落,只是他跌得有些巧,和那人影撞了个满怀。 人影丝毫不介意,反而很开心的笑道:“乖乖,你真喜欢我这老婆子,好得很,好得很……”一颗比寻常人大数圈的皓首鸠皮脑袋,向前一探,波的一声轻响,在余化那淡金色的脸庞上亲了一口,还留下了亮晶晶的垂涎。 第62章 美不美? 一股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脂粉香冲入余化鼻息之中。 余化被一个一脸鸠皮长相怪异的老婆子亲了一口,五脏腑挪位,简直要作呕。 “老乞婆,滚开!”余化用力一推,同时翻身往旁边一滚,再站起来时已摇动手中的戮魂幡。他刚才采泣灵花时,宁可丢了方天画戟也不收戮魂幡,便是担心意外出现,如今果然异象迭出。 但不管这个老婆子有什么古怪,终究逃不过摄入戮魂幡之中。 戮魂幡上乌光一闪,黑气还未放出,那位老婆婆已轻点拐杖,飘至余化跟前,也探手握住了戮魂幡。 “我孙女哪里去了,你把她放出来。” 二人都握住戮魂幡,那法幡上乌光闪来闪去,黑气总是冒不出来。 余化明明催动体内法力狂注入法宝之内,但这些法力似乎转一个圈便消失无踪,始终无法催动此宝。 二人相隔又近,简直大眼瞪小眼。 只不过大眼的是那老婆婆,小眼的是余化。 老婆婆的头至少是寻常人的两倍大,脸大眼大,鼻孔大,咧嘴笑时还露出数只焦黑的牙齿,她满头的稀疏白发,连发髻都扎不起来,却还在鬓边上用红头绳系着一朵干巴巴的花朵儿。 “你……你……”余化惊骇莫名,一股恶寒从心底升起。 这老婆婆修为之高,绝对金仙之上,甚至金仙都是低估了。 在这荒无人迹的天柱山一个山沟沟里,怎么可能还藏着这样的人? 远处的洪锦也被吓得不轻,余化虽然是人仙,但本事极好,又有重宝护身,但在这位突然现身的老婆婆手中,简直如同玩物。 洪锦低声喝道:“翠儿仙子,翠儿仙子,你在这里吗?” 当初让翠儿跟着泣灵神木,虽然她不会出手,可是向她打听一些事总是可以的。眼前的老婆婆太过可怕,洪锦觉得自己惹不起还是躲开更好一些。以翠儿的遁术,逃走应该不是问题。 可是连呼数声,翠儿根本没有回话,不知是离开了这里,还是故意看好戏,无视洪锦生死。 余化大喝一声,眼耳口鼻之中同时涌出真火,整个人如同一个火人。 老婆婆嘿嘿一笑,手中孤拐一磕戮魂幡,那幡上黑气冒出,噗的一声,反而吐出来一条身影。身影娇小,梳着朝天辫,正是那个女孩儿。 女孩儿从黑气之中现身后身子一闪,已到了老婆婆身边,抬腿就是一脚,正踹在余化胸口。 窝心脚!这一脚可就比之前厉害的多了,把余化蹬得直接往后飞出去十来丈,大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那杆死也不放手的戮魂幡也被那老婆婆收了去。 余化身上火焰全消,一时爬不起来,在地上咬牙切齿道:“我师父……是一气仙余元……” 老婆婆歪着头笑嘻嘻道:“余元?未听说过。” 余元是金灵圣母的大徒弟,赫赫有名,这位老太婆竟说没听过。气得余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怒瞪着这一老一少。 小女孩儿噘着嘴道:“这个坏人,想摘花儿。” 老婆婆道:“他要花儿做什么,又不是女子。” 小女孩儿道:“定是想吃了它。” 老婆婆摇头道:“他一个大活人,吃了花就拉屎拉尿变成了粪,作孽,作孽,好好的花儿岂能这样糟蹋。” 小女孩道:“我先去采了它,给婆婆打扮一下好不好。” 老婆婆点头道:“还是灵儿有孝心,你去摘吧。” 小女孩蹦蹦跳跳到了泣灵神木之下,跳到树梢之上,探手捏住花柄轻轻一扭,便把好大一朵泣灵花采了下来。泣灵神木凝结的花朵被采,整棵树抖了数下,摇晃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似在说话。 小女孩柔声道:“神木啊神木,婆婆要借你的花戴头上,她老人家高兴了就把你带回去享福。”说完还用小手在树干上抚摸了数下。 余化和洪锦眼睁睁看着那朵又大又白的泣灵花被小女孩扛着,到了老婆婆身边,踮着脚拔去干瘪的那朵,把泣灵花挂了上去。 老婆婆的头虽然大,但戴了这朵泣灵花之后反而显得小了,如同扣了个大草帽相似。 老婆婆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却用枯手支颐,左右顾盼,问道:“好看吗?” 小女孩拍手道:“好看,好看极了,婆婆变得更漂亮了呢。” 老婆婆也很开心,扭捏道:“多不好意思,有外人在这里,没得让人说闲话。”虽然这样说,却冲着躺在地上的余化问道:“小后生,你觉得婆婆怎样?” “呸!” 余化重重哼了一声。 老婆婆不理余化,转过头,冲着远处的洪锦道:“你这后生,觉得婆婆怎样?” 洪锦一直想置身事外,本来已经往后退了几步,准备悄无声息离开,但终究没有逃过那位老婆婆的眼睛,竟问自己戴了那朵泣灵花好不好看? 洪锦犹豫道:“这个……好看!婆婆真是太美了,乃少见之美人。” 洪锦还是选择了说出违心之言,不是想骗人,而是想活命。如果说不好看,这个奇怪的老婆婆谁知道会怎么对付自己。 总之拳头不打笑脸人,夸上几句不会错的,没见那小女孩也马屁乱拍,说这老太婆漂亮吗。 本以为这话回的没问题,谁知那老婆婆脸色一沉,阴阳怪气道:“你这个人不说实话,嘴上不牢靠。我岂不知,我这般年纪又非二八年华的大姑娘,哪里称得上是少见的美人,你睁眼说瞎话,该打!” 洪锦心中叫苦,这婆婆还真难伺候,说丑说美都不行,岂不是没法说话。 站在老婆婆身旁的小女孩听见说一个“打”字,立即把身一晃,冲洪锦奔来。 这是要动手打人。 洪锦心念电转,寻思着要不要还手!但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有那奇怪的老婆婆在,还手的结果一定会更惨。 洪锦待那小女孩冲到近前时,忽地笑道:“灵儿是你的名字吗,很好听,我妹妹活着时,和你长得一般模样。” 小女孩愕然止步,说道:“我是七灵,只有婆婆叫我灵儿。你有妹妹吗?” 洪锦道:“是啊,不过她已经死了,被人害死,坠入了幽冥地府之中。” 小女孩扭头道:“可我没在幽冥见过和我长得一样的女孩儿。” 洪锦心中一动,接着道:“你不可能见过所有人,也或者你陪着婆婆时,她正好进了幽冥。我也一直想再看她一眼,听说泣灵神木是幽冥之树,便想着通过此树找一条通往幽冥的路,把她带出来。” 小女孩冷哼道:“那却难了。”连说了这几句话,她竟忘了要打洪锦,转过身蹦蹦跳跳的又走回到了老婆婆身边,说道:“他想找他死去的妹妹,不是来采花的。” 老婆婆道:“虽然嘴滑,居然还念着一丝兄妹之情,免打了吧。” 接着又一扭头,看向卧地不动的龙安吉。 龙安吉已是将死之人,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老婆婆不依不饶道:“你这汉子也说说看,婆婆美不美?” 第63章 杀人行善 龙安吉一句话也没说,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开不了口。 “我问你话,你如何不吭气?” 老太婆又是脸色一沉,孤拐轻点,飘向龙安吉。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跟了过去。 到了近前后,老太婆用拐杖戳了戳。 龙安吉依旧不说话。但那身上的伤势很明显,鲜血都染红了大半衣襟了。 “原来你开不了口。恭喜恭喜,抛却肉体少烦恼,从此远离恩怨地。死了干净,死了干净。” 老太婆不但不为龙安吉的惨象惊讶,反而很开心。 “你快点儿死,等死了我再问你。” 这一老一少站在龙安吉身旁,,四只眼睛看着他胸前流血,只等其咽下最后一口气。 偏偏龙安吉的身子骨很顽强,伤成这样的就是不死,虽气若游丝,却断不掉。 远处的余化又挣扎着站了起来,他一瘸一拐的先去捡了自己的方天画戟,本想离开,可是自己的心肝宝贝戮魂幡还抓在那老婆婆的手里,岂能就这样放弃。他用戟杵地,靠着戟杆喘气休息。 洪锦也没走,那泣灵神木还没截下一个枝丫来,泣灵花可以不要,神木不能不管。 洪锦也想救龙安吉,说道:“老婆婆,他既然不死,不如救活了吧。活转来了你一样可以问他,不必非要等他死了。” 老婆婆翻了翻眼睛,冷哼道:“他就算活转来也没那么快可以说话,不如死的更快一些。”提起孤拐,冲着龙安吉的脑门轻轻一戳。 噗的一声轻响,龙安吉双眼一翻,身子终于软绵了下来。 洪锦又惊又怒,这老太婆出手好无情,想杀人便杀人。 龙安吉死后,那个小女孩走到他尸身旁,伸出小手往下一抓,在洪锦目瞪口呆之中,小女孩从尸身之中揪出一道虚影。 虚影正是龙安吉。 这是龙安吉的魂魄! 失去了肉身的魂魄,便不受伤势困扰了。只是龙安吉的魂魄尚不清楚发生了何事,痴呆呆站在那里,两眼尽是迷茫之色。 老太婆鼻子重重一哼,说道:“你,现下可以说话了。” 龙安吉转头看向老婆婆和小女孩,又扭首四顾,也看到了余化和洪锦,甚至低头见到了一具满是鲜血的尸身。 这是自己的尸体。 一瞬间龙安吉便明白自己已经死了,如今飘荡在地上的只是一具亡魂而已。 “你要问什么?” 龙安吉终于回了老婆婆一句话。 老婆婆道:“你这汉子也说说看,婆婆美不美?” 龙安吉怔怔望着她。刚才洪锦说美,反而被她说了一通,可若说不美,怕结果会更糟。 龙安吉冷冷道:“婆婆美不美关我何事,我即已死去,只想在幽冥之中与我父母亲人相聚。其余的事我不放在心上。” 老婆婆笑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可惜,你口中父母亲人到了这地府,便就不是你的父母亲人了。” 龙安吉愕然道:“为何?” 老婆婆道:“今世里你做了父母的孩儿,但老人家先走一步,说不定你还未故去,他们便投胎转世返过来做了你的孩儿,你说到底是你叫他们父母亲呢,还是他们叫你父母亲?” 龙安吉愕然,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 老婆婆又道:“其实万灵都是平等的,一旦反本还原,就不要牵扯这前尘往事了。你还是你,她还是她,原本了无牵挂,偏偏就无数痴人蠢人庸人到了世间走一遭,就受各种牵绊,自以为喜怒哀乐是人间之美,但在我眼中,真是可笑。一具人间的皮囊而已,也值得珍惜?我若说人间是地狱,地狱是人间,你们又有几个信的?” 龙安吉根本不知这老婆婆说的话是何意,怎么可能人间是地狱,而地狱又是人间? “我不管是人间还是地狱,只想陪在老母身旁,她养育我长大,我却没有让她先享晚年,实在是我之罪过。若能死后尽一二孝心,也庶几赎我罪愆。”龙安吉双膝一软,神魂跪倒在老婆婆面前,言辞恳切道:“我知婆婆神通广大,只要能满足我的愿望,不管婆婆要我做何事,定当毫无怨言。” 老婆婆道:“你母亲何时死的?” 龙安吉道:“前几日她和一些人误入林中,被那棵奇怪的大树吸引,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伸手一指泣灵神木。 老婆婆看了一眼泣灵神木,叹道:“回不来啦,她已消散天地之间了。” 泣灵神木把所有的亡魂都汲取走了,凝聚出了一朵泣灵花,哪里还有可能再变出一道亡魂出来。如果在未凝结泣灵花之前,或许还有几分指望。 龙安吉得到了这个答案后,便知此生不可能再见亲人面了,他初时脸上还有几分悲戚,渐渐的,竟变得阴戾起来,扭头看向远处的余化。 正是余化带人守在泣灵神木旁边,连那株害人的食尸藤也是余化的人故意放的,人虽非余化所杀,至少也是帮凶一个。 龙安吉咬牙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求见老母亲了,但求能报此仇。婆婆若是能帮我杀了此人,我也一样唯婆婆之命是从。” 老婆婆顺着龙安吉怨毒的眼光看去,只见余化正一脸惊慌的往后退。 失去了戮魂幡,别说是这个诡异的老婆婆难以对付,就是那个小女孩儿,余化都打不过。 老婆婆摇头道:“我不杀他。若他与你一般也是将死之人,我可助其早脱苦难,但他活得好好的,不如让其继续在人间受苦,你又何必助其超脱呢?这仇你报的甚是不聪明。” 从老婆婆口中的话看来,她竟然觉得自己是个大善人,不但不杀生,就算要杀,也是只杀将死之人,目的也还是助人早点摆脱痛苦而已。 龙安吉气得险些儿晕去,可惜自己已是亡魂,想晕也晕不过去。 “我好恨,真是不公平。” 龙安吉仰头怒吼了一声,以发泄心中怨气。 老婆婆笑着摇头道:“愚蠢,不说你如今这样子有多可笑,就算真的想报仇,也不应借助旁人之手,应当要靠自己。” 龙安吉叹道:“在下只会匹夫之勇,又济得甚事。” 老婆婆道:“你没本事可以去学呀,念在你难得有尊老之心,婆婆网开一面,传你一些本事,你想学吗?” 龙安吉大喜道:“当真?” 眼前之人打余化如此轻松,若是跟着她学一点儿本领,岂不是也能快意恩仇。 老婆婆道:“当然是真的,婆婆可不喜欢说假话。不过,你得到我那里做七天奴仆,七天之后方能回来。以七天为奴的代价,换你一个足以傍身的本领,你愿意吗?” 龙安吉没有丝毫犹豫,断然道:“在下愿意。” 老婆婆道:“好,至于这仇你若忘不去,可以自己来报,报不报得,依旧是你的事。”她提起手中的戮魂幡看了看,又向着远处的余化道:“这是你的东西,婆婆用不着,还给你吧。” 枯手一样,戮魂幡嗖的一声,向余化飞了过去。 余化大喜,真想不到这个老乞婆老糊涂了,这样的重宝说还就还,还客气什么。余化伸手接住抛来的戮魂幡,摇晃之后又变成数尺高下的小旗,收入百宝囊之中。 余化又看了一眼泣灵神木,心中虽然遗憾,但能在最后关头又收回了戮魂幡,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泣灵花最终没采到那就再想其他的办法,天下之大,不可能只有这一棵泣灵神木。攵學3肆 一蓬尘土扬起,余化借土遁脱身,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64章 鬼门大开 龙安吉看着余化远去,只能徒呼奈何。 老婆婆对旁边的小女孩道:“把他的尸体也带走,还魂时要用。” 小女孩点头道:“我知道了。”身子一晃,一道黑气从她头顶冒出,化为另一个小女孩,然后这个小女孩蹦跳着到了龙安吉尸身处,向下一躺,便已钻入了尸身之中。 随即,死去的龙安吉手足颤动,竟缓缓坐了起来。 只是此时的龙安吉不是之前的龙安吉了,他的眼神举止就和那小女孩一样,脸上也堆着笑嘻嘻的模样,走路时腰跨一扭一扭,一个大男人这般模样甚是滑稽。 “咔嚓!”一声轻响。 这是树木折断的声音。 老婆婆赫然转头,看向泣灵神木。 只见洪锦不知何时已绕到了泣灵神木旁边,手举龙鳞刀,在其中一截枝干上轻轻削了一刀。 洪锦的心思很简单,他不求太多,只截一段树枝便够了,这小小的希望总不过分吧。又不是把整棵泣灵神木砍倒,反正它还会再长,少一截枝干有什么打紧的。 这泣灵神木的枝干可真够脆的,洪锦想利用龙鳞刀的锋利,悄无声息的就割一段树枝藏起来,但是刀锋一过,却依旧发出了一声轻响。 “你这小后生,鬼鬼祟祟要做什么?” 老婆婆鸠皮脸儿一沉,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竟散发出两道绿光,看上去十分碜人。 洪锦结结巴巴道:“我……我给这棵树修个枝,婆婆你看它长得多乱……整一整才能长得更好看……” 老婆婆阴恻恻道:“我早说过,你这人嘴不可信,我的树也是你能砍的!?” 这泣灵神木怎么就成了她的树了? 老婆婆接着道:“我要带它回宫,这便是我的树。你砍了它的枝干,便是在偷我的木头!你这小贼,我老人家要你赔偿。灵儿,把他捉住,我也割他一条手臂或一条腿下来。” 洪锦吓得魂飞天外,这泣灵神木可真难得到,四处都是危险。眼见不妙,洪锦把已拿在手中的一截木头又扔在了地上,连声道:“我不要了,我不要了,婆婆你还拿去。” “砍都砍了,除非你能把木头接回去,婆婆便不怪你。” 树枝断了如何能接的上去。洪锦心中叫苦,转头又看个不停,希望翠儿能现身助自己逃走。 这次竟真传来翠儿那细小的声音,似乎她也躲在远处,传音缥缈,细如蚊声。 只听翠儿的声音低声道:“千万别逃,也别反抗,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洪锦心道难道自己真的送一条手臂或一条腿出去,这也太亏了。可是不这样做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老太婆耳顺的不听,耳逆的也不听,真难伺候。 转眼看到龙安吉神魂还安然无恙的站着,他也没说婆婆漂亮,也没说她难看,只是哭诉了一番自己的恩怨情仇,似乎就赢得了这老太婆的好感,莫非这老婆子看似无情,其实是个极重情义的人? 洪锦也是赌一下,他把龙鳞刀也扔在地上,一副认命的样子,说道:“婆婆要拿我手脚抵偿断木,便尽管拿去好了,只要我的脸无恙便无事。” 老婆婆一愣,说道:“为什么你要留着这张脸,难道你觉得自己长得很漂亮吗?嘿嘿,一副臭皮囊也值得自夸?” 洪锦摇头道:“不是,我留着这张脸是希望我死后,再见我妹子时,她还能认得我,知道我是她的哥哥。” 洪锦说这话时自然有情义在其中,这是实情,又不是说谎,表情当然真挚。 洪锦接着道:“我曾听一位姑娘说过,她说一个人不管生前变化成样子,死后归于地府,都会成为唯一的那一个。如果我死了,我希望这张脸也成为唯一的那一张,好让想找我的人只看一眼就能认出来。”wenxueзч.net 老婆婆动容道:“你这孩子居然有此心愿。婆婆不会要了你的脸的,你也不用去死。” 似乎真的被洪锦刚才的话感动了,她又道:“你要泣灵神木不是不可以,但我老人家可不会好心施舍,因为好心施舍只会助人懒惰取巧。你需要拿我看得上眼的东西来换。” 洪锦大喜,可是自己能有什么东西被这位诡异婆婆看得上眼的。 不用洪锦询问,老婆婆便自己说道:“不如你也和他一样。”伸手一指龙安吉。“到我宫中做七日奴仆,只要伺候好了,我便把这一截木头送给你。” 洪锦根本不敢拒绝,犹豫着问道:“婆婆所居何处?若是太远了,虽只做七日奴仆,来去路程恐怕都要好多天。” 小女孩拍着手笑道:“不远的,不远的,随时就能到。婆婆,我们回去吧。” 老婆婆点头笑道:“好,我们回宫。”转过身,举起孤拐,对着山沟黑暗之处尖声叫道:“八脚何在,还不来接老身回去!?” 话音一落,暗处猛地涌出一股汹涌阴风,风声呼啸,阴寒入骨。远处地面上更是突然伸出两根粗大黝黑的柱子,柱子上挂着一盏盏白灯,柱子中间更是传出嘎吱嘎吱的门轴响,似乎有一扇巨门在缓缓打开。而巨门背后,就是那幽冥地狱! 第65章 地姥宫 洪锦被阴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呼呼风声之中,一个庞大的影子渐渐地从地下钻了出来。 首先出现的是塔尖似的顶端,然后是无数飞檐斗拱,一盏盏的白色灯笼悬挂在下方,随风飘摆,数目成千上万,不可计数! 洪锦赫然发觉这竟是一座极其庞大的建筑,无数宫殿簇拥在一起,便形成了这庞大壮观的景象。 这宫殿足有好几层,底部依旧在从地下冒出,直至出现了八盏巨大的白色灯笼时,终于不再上升。 但是这八盏白色灯笼竟不随风晃得,排列的也十分齐整,左右各四盏,精光闪烁,向着老婆婆的方向迅速飘来。 老婆婆转头道:“我们走!”孤拐朝地面一点,身子已拔地而起,往那八盏灯笼飞去。 小女孩冲着那株泣灵神木吐出一道黑气,神木的树根再次从地下拔出,蜿蜒游动着,也向灯笼爬了过去。经过小女孩身旁时,她直接一纵身,坐在了树干上,然后又向洪锦和龙安吉招了招手,笑着道:“上来呀。” 洪锦和龙安吉也依言跳到了树上,由这株泣灵神木带着向那庞大的建筑靠近。 八盏白色灯笼忽然转向,照向泣灵神木。 在白光映照之下,洪锦赫然看清了这八盏白色灯笼是什么东西。 这根本不是灯笼,而是四对眼睛,一个长着八只眼睛的庞大怪物! 这怪物的头颅上都是长长的黑毛,怪异的头颅下方甚至还有一对极长的螯牙。头颅后方便是一具看不到边的身躯,正是这身躯驮着那庞大的宫殿群。 龙安吉看清这怪兽面目时,吓得惊叫一声,险些儿从泣灵神木上掉下去。 一根又粗又长的螯足从暗处探出,往泣灵神木勾了过来,如一把巨大的镰刀相似,把神木连根拔起,带往上方。 “蜘蛛!?”洪锦终于说出了这怪物的名字。 这隐藏在暗处身背庞大宫殿的怪物,正是一只大得如同一座小山似的蜘蛛。 但长得如此之大,实在是太过惊人了。怪不得那老婆婆叫嚷“八脚”,这蜘蛛正好有八条腿,八脚就是在呼唤蜘蛛之名。 庞大的宫殿群越来越近,这坐落于蜘蛛背上的宫殿前方居然也有一排宽大的石阶,那老婆婆已经站在了石阶之上,正等着洪锦等人的到来。 螯足把泣灵神木托到石阶前,往下一放便收了回去。小女孩从神木上跳下,说道:“婆婆,我带神木先去园子里养着。” 老婆婆点头道:“好,好,它送了一朵花给我,理应让它享几天福,你先去吧,等把神木栽好了再回殿里。” 小女孩答应一声,从石阶右侧走去,一边走一边向着泣灵神木招手,似乎要引它到别的地方去。 老婆婆迈步上阶,每走一阶便用孤拐在石阶上轻轻点一点,发出笃笃的轻响。 石阶尽头的漆黑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在这敲打声中,缓缓打开。 一道明亮的白光从门缝之中射出,照得洪锦和龙安吉微微眯眼。只见无数人影从门中涌出,一出来便跪倒在地,等洪锦走上台阶时,前方已黑压压跪倒了一大片的人。 这些人影或罗衫长裙,或羽衣霓裳,尽都是云鬓高耸、丝绦飘飘的女子。 “恭迎娘娘回宫!” 无数女子娇声喝道。 老婆婆抬起枯手,摸了摸插在鬓边的泣灵花,笑吟吟道:“我戴了这朵花之后漂亮吗?” 众女子纷纷道:“娘娘天姿国色,美艳无双。” 说这话时整齐划一,没有一丝犹豫。这哪里是临时起意的对答,分明就是重复了无数次的结果。 洪锦听了之后直翻眼睛。 别说这老婆婆戴了一朵泣灵花,就是插了一根狗尾巴草,当她向这些跪倒在地的女子问话时,只怕也没有一个人敢说不美的。 这位老婆婆和那位玄灵斗姆简直就是两个完全相反的人,一个明明很丑却非要旁人夸赞自己漂亮,另一个真的是颠倒众生,却作寻常看。 老婆婆在众女簇拥下,从敞开的大门走了进去,至于洪锦和龙安吉,这些女子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当二人不存在。 洪锦抬头看了看殿门上方,只见殿门上果真挂有匾额,上面写着三个字:“地姥宫” 地姥宫是什么宫,为何听上去有些耳熟? 洪锦搜肠刮肚想了一番,没想起来这地姥宫从哪里听说过的。而且这地姥宫也太奇怪了,不建在地上,却让一只大蜘蛛托着,也不怕把那蜘蛛给累死。 洪锦见龙安吉也在旁边,低声问道:“龙将军,你听说过地姥宫吗?” 龙安吉淡淡看了一眼洪锦,说道:“不管这是哪里,我这已死之人并不在乎。倒是洪将军你和我这死人在一起,怕是有些晦气。” 洪锦一怔,觉得龙安吉的神情有些古怪。 一名女子忽然转身冲着洪锦和龙安吉二人冷冷道:“在宫内未得允许不许说话,尤其是男子,若有喧哗之音,当受鞭挞之刑。念你等初犯,且不惩罚,下不为例。” 洪锦正想打听些事,说道:“请问……”话还未说出口,便见那女子眉毛一竖,腰间取出一根细小的皮鞭子,作势要打。 洪锦连忙把后面的话又咽回了肚子。 那女子见洪锦识趣,冷笑一声跟着大队人进殿去了。 洪锦和龙安吉也跟着进殿。二人刚一进大门,大门便缓缓的往里闭合。 洪锦回头一看,只见两旁山壁正往远处飞驰。不是山在走,而是这大蜘蛛托着地姥宫在行走,走得又稳又快。 “轰隆!” 厚重的大门彻底关死。 洪锦心道季康和杨登领着人马还在往这里赶,翠儿也留在了外面,如今自己孤身一个,也不知这地姥宫里有些什么鬼东西。 刚才看地姥宫里出来迎接老婆婆的都是女子,难道这宫里没有男人的吗? 一念及此,洪锦又觉得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 “把那两个男人叫过来!” 终于有人在前方呼喝,众女子闪开一条路,现出落在最后面的洪锦和龙安吉。 第66章 女尊男卑 二人在无数女子的目光注视下,缓缓来到前方。 洪锦发现四周那些女子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异样,似乎有一种灼热和期盼。 同样的,她们看龙安吉时便很淡然。 洪锦心中居然有了一丝自傲,心道莫非这些女子也发觉自己长得不错,比龙安吉这种五大三粗的汉子更讨女子欢心。美女爱俊杰,此人之常情。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在这地姥宫里恐怕就不会吃什么苦头,说不定因祸得福,还能得到一些照顾。 “跪下!” 前方一个女子大声喝道。 洪锦抬头一看,只见那位老婆婆已高坐在一座宝座之上,两旁各有数名女子手持团扇架在两旁,一名看上去有些身份的白衣女子位居其下方,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洪锦和龙安吉都俯身跪倒。 “你们两个,既然来了地姥宫,就需遵奉后土娘娘法旨,在此好好做事,若违了宫中规矩,会让你等生不如死。” 这女子说完,转身又对着高坐宝座之上的老婆婆道:“娘娘,请您示下。” 洪锦听完这女子的话,震惊地无以复加。 她竟然说这厚脸皮的老太婆就是后土娘娘?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后土娘娘如此尊崇,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洪锦又没见过后土娘娘真容,甚至遇见的其他人也说不上来后土娘娘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真正的后土娘娘已身化幽冥,法通六道,不复存在了,留存下来的只是她的一具化身,而且因为后土娘娘如此功绩,诸多圣人全都给她一个面子,连昊天上帝分封四御时,也给了后土娘娘化身一个尊位,叫做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 怪不得这座驮在大蜘蛛背上的宫殿叫做地姥宫,后土娘娘所在的地方,不是地姥是什么。 洪锦实在难以相信眼前的老婆婆是后土娘娘,也许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妖人假冒的,可是事实就在眼前,这位老婆婆绝非寻常之辈。 老婆婆在宝座上笑吟吟道:“嗯,这两个后生看哪处殿宇缺人,就送过去干活。” 女子道:“膳房和各处庭院俱有人手,只娘娘的幽阙里尚缺一个倒夜壶的。” 老婆婆道:“只缺一个?如今却有两人,我既带了来,总不能又扔下去。” 女子看了一眼下方跪着的洪锦和龙安吉,说道:“可着那个大的到园圃之中浇水种树,栽种花草。留那小的去幽阙之中倒夜壶。” 老婆婆点头道:“不错,新来的泣灵神木需要好好照顾,那就这样安排吧。” 女子对洪锦和龙安吉道:“你两个可听明白了?” 倒夜壶? 洪锦觉得自己实在晦气,这种事不应该让自己干,要干也应和龙安吉一样,去园圃里栽花种草去。 洪锦欲言又止,明明想反对,却怕开口说话被惩罚。对方可是说过的,未得允许开口讲话,便是违规。 洪锦一脸踌躇的样子是瞒不住人的,女子看了出来,伸手点指洪锦道:“你有何话说?” 这便是可以说话了,洪锦连忙道:“在下手拙,幼时在山野里生活,和树木打交道的多了,也想去园圃子里浇水种树。” 本以为这样说没什么问题,或许能被答应,但那女子却翻了翻白眼,冷哼道:“娘娘都认可的事,你敢不从?若真让你去浇水种树,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此事休得再提。” 就这样被十分干脆的拒绝了。 “婆婆年纪大了,稍微出去转转就累得慌,灵儿这丫头怎么还不来,快快扶我上去休息。”老婆婆举拐撑地,从宝座上站起,往身后的楼梯走去。 这座地姥宫分做好几层,如今的大殿只是第一层,显然她休息的地方在上面。 外面人影一闪,那个梳着冲天辫子的小女孩也出现在了殿内,她疾步到了婆婆身旁,举手挽住胳膊,说道:“婆婆,灵儿扶你进去休息。” 老婆婆一边喘气,一边笑道:“乖,灵儿最体贴了,等你出嫁时,婆婆定会送你极丰厚的嫁妆。” 灵儿咯咯笑道:“我不嫁人,谁会娶我这样一个女鬼。” 老婆婆道:“不嫁人就嫁鬼,示死如示生,人鬼同途,方是婆婆毕生所愿。” 灵儿道:“婆婆宏愿定能实现的。” 二人上楼后,又有无数女子也跟着上去。剩下那个管事的女子对龙安吉道:“你可以去园圃了,此地就在大殿后方,走过去就能看见。那里也有几个干活儿的臭男子,有什么不懂的就向他们询问。” 龙安吉答应一声,转身往殿后走去。临去时看了一眼洪锦,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和派去倒夜壶相比,自然是栽花种草更轻松一些。 女子又转向洪锦,说道:“你跟着我上楼。” 洪锦只能跟在她的身后,沿着楼梯往更上的一层走去。 到了第二层时,洪锦发现这里有一个宽大的走廊,而走廊两旁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屋子,初次见到,连眼都看花了。 女子道:“娘娘所在的住处是地祇幽阙,那里只有娘娘可以住,其余的姐妹便只能住两旁的屋子,至于你,在尽头处便是你等休息的地方。切莫说我没有预先警告于你,若你胡乱睡到别处,发生了什么事的话,谁都救不了你。” 洪锦只能一边乖乖的听着,一边暗记各门户走向。 前方出现了两名男子,正跪倒在地,各自用两块鹿皮在擦拭地面和栏杆。他们干活时很仔细,可谓一丝不苟,那地面和栏杆根本没有一丝灰尘,却依旧擦来擦去,不敢有丝毫懈怠。 洪锦觉得奇怪,这地姥宫如此多的女子,为何只让两个男子在这里擦拭栏杆。 女子似乎看出了洪锦的疑惑,她淡淡道:“在这整个地姥宫里,女子便是最尊崇的人,这些个杂活是不做的,都由下贱的男子来做。你也一样。” 第67章 地府穿行 转过一个弯,前方是一间极宽大的屋子,大门两旁侍立着无数清雅女子,身后是华丽的珠帘,帘子上串着五光十色的宝石,珍珠玛瑙各种都有。 掀帘子进去后,在屋中正中摆放着一张极大的床榻,榻子左右各宽数丈,睡几十个人都没有问题。 但现在这张巨大的床榻上就躺着一个人,那位老婆婆侧身靠在软枕之上闭目养神。 床榻四周也围着很多人,这次倒是有男有女,但女子个个傲然站立,所有男子却弓腰垂眉,神情木讷。 那叫七灵的小女孩儿站在床脚踏上,吩咐道:“婆婆累了,还不给婆婆捶背。” 下首立刻走出来两个男子,约莫二三十岁年纪,长得也还行,宽背细腰,手足健硕。二人到了床榻前,先褪去自己的鞋袜,然后缓缓爬上床榻,一步步挨到老婆婆身旁,一个伸手去揉肩膀,一个轻轻敲打膝盖。 揉肩膀的男人似乎用力稍轻了些,老婆婆眉头皱了皱,低声道:“没吃饭?” 那男人吓了一跳,连忙加重力道,在她肩头上揉来揉去。 灵儿等人对此似乎习以为常,她巧笑嫣然道:“婆婆,如今我们去哪里?” 老婆婆道:“我们从东边来,自然要去北边。这北边太冷了,婆婆的身子骨有点儿吃不消。” 灵儿道:“我们不到上面走,只在幽冥中穿行。” 老婆婆道:“也只好如此了,但幽冥世界终究不如上面的花花世界好玩。” 灵儿道:“我们既然来巡视北地,阴景宫一定预先知道了,他们会派人来接的。” 老婆婆道:“是啊,我每次出行,他们都预先得到了消息,我这地姥宫里定是有奸细。” 灵儿笑道:“还不是怕婆婆生气,知道你要来,他们也好预做准备。” 老婆婆摇头道:“婆婆怕的是我没去时这幽冥地府是一个模样,我去时又成了另一个模样,变来变去,都在糊弄鬼呢。” 洪锦正听着二人说话,之前那个女子却向他低声道:“随我來。” 洪锦跟着她到了床榻的另一头,只见这里也站着数名男子,一个个低头不语。而在这些男子的脚前还放着一只青光闪闪的大铜壶,铜壶两旁各有耳环,牵着绳索。地上还横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漆黑扁担,也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 “这便是夜壶,娘娘用时,你们需要抬过去。用完了,还需要抬着它回到底楼倒掉。” 洪锦瞅了一眼这大铜壶,怕是有百来斤重。怪不得要用一根扁担抬着走,如果是一个人,确实没法搬动。 就算是两个人抬,还得身子骨壮一些的。 那老婆婆也就脑袋大一圈,身子没觉得榔槺,需要用这么大的夜壶? 这是个粗活,至少比那些翘腿儿揉肩膀子的轻松一些。而且夜壶不是时时用,或许那婆婆不喜喝水,一两天也没尿意,那就更清闲了。 “你们两个是一对,剩下的两个是一对,白日黑夜各需有人守着。” 女子抬手指了一名男子,以后此人便和洪锦做一伙儿用扁担抬夜壶。 此时已安排了人伺候,洪锦便没有事做,那女子道:“你们两个可以回去歇息了,等到时候过来换人即可。还有你身上衣衫都需换掉,更不得身携利器,这里严禁厮斗,犯了的话会喂八脚。” 八脚就是那只大蜘蛛,喂八脚岂不是给蜘蛛当口粮。 女子招来一名俏丽女子,身穿红衣,头上挽着环髻,吩咐由她带路,让洪锦和另一人先回去。 那女子脚不生尘般飘到洪锦面前,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当真是越看越喜欢,满面春风,连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娇滴滴道:“小哥哥随我來。” 洪锦和另一人随着她退出地祇幽阙,从珠帘里出来,到了外面走廊之上,那女子笑着道:“小哥哥叫什么?” 洪锦左右看了看,没有说话。 那女子笑道:“我问你话时但说无妨,这个不算违规,我又怎么可能惩罚你。” 洪锦道:“在下洪锦。” 女子媚眼如丝道:“洪锦,嗯,你还是个活人,我一靠近你时,便闻到了你身上那一身精血的味道。像你这样的肉身男子来地姥宫,并不多见。往往留在这里的男子,都是一些横死之人的亡魂。” 洪锦道:“敢问仙子又如何称呼?” 女子噗嗤笑道:“你叫我仙子又如何敢当,不如你叫我姐姐。我姓鹊,你便叫我鹊姐姐吧。” 洪锦觉得这叫得有些肉麻,可是好不容易遇见个可以说说话的岂能得罪了她,自己还想从她的口中知道地姥宫的事情。洪锦道:“鹊姐姐,这地姥宫便是后土娘娘所住的宫殿?” “是啊,地姥宫除了后土娘娘住,哪个敢来住?你跟着娘娘来此,竟不知道?” 洪锦心中暗忖果然如此,之前还怀疑老婆婆是后土娘娘的事是假冒的,现今已能肯定,老婆婆就是后土娘娘。可见传闻不可轻信,人人都觉得后土娘娘度人向善,光照万世,身化幽冥造福亿万生灵,定是个端庄仁慈、母仪天下的妇人,然而实际上后土娘娘言行怪癖,行事举止无法用常理揣测。 或许真正的后土娘娘是个传闻中的圣人,但真身已不存在了,这留下的分身便不一定和原主一样的性格脾性。 洪锦道:“可是我看到地姥宫是建在一只大蜘蛛的背上的,这或许只是娘娘其中一座行宫,其他地方还有娘娘宫殿?” 鹊姐姐道:“娘娘只有这一座地姥宫,其他地方不可能有行宫了。娘娘需要在各处幽冥界巡视,看谁敢在她的地方为非作歹,若是地姥宫建在一个地方,每次出行还要离宫,娘娘多有不便。” 洪锦恍然道:“这也是其理,把家带着一起巡视,确实便不需要离家了。” 这方法固然好,但那只大蜘蛛不知道倒了什么样的霉运,以后都要驼着这庞大的宫殿走来走去。 “我们现在就在幽冥之中穿行,不久后便到北方鬼帝管辖之处。听说阴景宫大得很,我也想去看一看。” 二人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尽头,前方是一间大房,此刻的门关着。其余门户或珠帘或布幔,只有这间房的门乃是个严丝合缝的铁门,甚至在这铁门上还贴着数道符印,光芒闪烁间有灵光闪动。 这哪里是住人的地方,分明就是个害怕人逃走的监牢。 第68章 色是销魂刀 站在门外,那个女子并没有推门,而是让洪锦自己开门进去。 洪锦抬手一按,铁门缓缓往里开了半扇,即便没有全开,也足够看清楚里面的样子了。 这屋里和后土娘娘所住的地祇幽阙是没法比的,不但不宽敞,里面还挂着无数根绳子,也没有床榻等物,倒是在靠墙的地方摆放着许多黑白两色的衣衫。 里面也有几个人影,孤零零站在角落,似乎很警惕铁门被打开,特意闪在了角落里。 洪锦正要进去,那个鹊姐姐低声道:“小哥哥,晚上我来找你,我叫你时,你偷偷的出来。”说罢,还抛了个媚眼,捂嘴偷笑着转身走了。 洪锦心里面如打翻了五味瓶,这地方似乎真的很有意思,说它可怕吧确实有点儿阴森,在幽冥界中长存的东西肯定见不得光,可要说它不可怕吧,这里面美女如云,一个个还热情的很,不见这刚一见面的女子,才没说几句话呢,就敢约着半夜里见一面。 洪锦有点儿意动。见个面,聊几句,说一些贴几的话儿,趁机再了解一些这地姥宫的情况。 洪锦一进门,身后的铁门便咿呀一声关上了。躲在墙角的几道人影此时才走了出来,围在洪锦身旁向他打量个不停。洪锦也打量对方,见这些个家伙一个个脸色苍白,虽然身子骨看上去很健硕,总有一种被掏空了内在的感觉,就剩一副空虚皮囊。 这里没有一个女子,应该可以随意说话的。 洪锦道:“诸位也是在地姥宫为奴为仆的么?” 其中一个人影低声道:“不为奴为仆,岂会在这里。” 洪锦笑着道:“大家都是同命相怜之人,在下洪锦,初来乍到,各位多多包涵。” 这几个人都不怎么爱说话,痴呆呆看着洪锦,有两个人还不住的嗅鼻息。 “你……你没死?” 他们终于发现洪锦并非魂魄,而是依旧有肉身的。有肉身之人会带有精血之气,这在人间闻不出来,但在幽冥却何难瞒得住。 洪锦道:“来地姥宫的就必须是死人吗?” 一人道:“那倒不是的,往常也有活人来此。但你是活人,一定做不长。我们是剩魂魄,只要留在地姥宫,不管多少年都能长存不灭。” 洪锦笑道:“如此说来你们也算得了正果,这可是多少炼气士大道无望时,最想得到的结果,你们却唾手可得。不错,我确实是做不长的,只在地姥宫待过七日,后土娘娘便许我离开。” 七天的时间眨眼即过,就算是去抬夜壶,估摸着也抬不了几次。 洪锦心情不错,来了这里虽然是为仆的,但这么受女子喜欢,总是一件开心的事,比进来时想象的要好许多。洪锦道:“你们也都是在屋里休息的吗,为何没有床榻?” 几个人都不说话,渐渐散开。 有那散开的人,抓住从顶上垂下来的绳子,在脖颈上一套,打个结,就这样拎着脖子挂在了绳子上。 他们的脚也离地而起,一个个晃悠悠如吊死鬼。 洪锦不能置信地看着这些用绳子挂脖子的人,也明白了为何此地没有床榻。 都吊着呢,还要床榻做什么。 但这些个家伙只剩魂魄了,再挂也不会死,自己一个大活人,也这样睡觉,不说根本睡不着,吊也被吊死了,就真成了鬼魂。 “这老婆婆也太抠门了,自己万般享受,既要人伺候着,还不给别人一个舒畅休息的地方。”洪锦腹诽几句,直接找了个看不见这些吊脖子人影的地方,往地上一躺,双臂抱胸缩成一团,好歹暖和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上想起了轻微的悉嗦之声。 洪锦以为又有人进来,但铁门始终没开,而那些吊脖子的人明明也听见了,却谁也不去开门。 没奈何,洪锦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铁门处,先轻声问了一句:“谁?” 铁门外一个女子声音娇滴滴道:“是我。” 听声音正是那位鹊姐姐。 还真如约而来了。 洪锦抓住铁门里的两个铜扣,往里一拉,门无声的开了。 只见外面站着之前见过的那位鹊姐姐,她此次来还特意打扮了一番,脸颊和唇上摸了些嫣红,看上去更增几分娇艳。 鹊姐姐见洪锦开了门,喜上眉梢,在外招手道:“小哥哥快出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耍子。” 洪锦道:“去哪儿?” 鹊姐姐道:“你跟我来便是了。”说罢,又在外招了招手,虽然二者仅隔不过数尺,但她却绝不越过铁门之内。 洪锦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吊脖子的,见他们其实也醒着,甚至好几个人还转过身,偷偷看着洪锦和鹊姐姐在说话,见洪锦望过来,又一个个把头垂下继续装睡。 洪锦懒得理这些家伙,鬼鬼祟祟真把自己当成了小鬼了,活该一辈子在地姥宫中为仆。 “快来呀。” 见鹊姐姐极力邀约,洪锦也就不客气了,迈步从铁门中走了出来。 鹊姐姐喜极,两只眼睛都睁大了几分,她向前飘了少许,轻舒藕臂,手指搭在了洪锦的肩膀上,娇声道:“宫里有个地方从无人去,只有我晓得这个所在,小哥哥随我去,到了那里你想做什么都遂你的意。” 洪锦觉得有点儿不妥当,这地姥宫那么多女子,如何瞒得住人,自己只是想从对方口中知道一些事情,没必要做得太过。 洪锦正想拒绝,那鹊姐姐搭在肩膀上的手竟越来越用力,五指牢牢的扣在了皮肉里。 一股阴冷酥麻的感觉迅速从肩头扩散开来。 洪锦大吃一惊,转头一看,只见肩头上冒出一缕鲜血,正顺着对方的手臂缓缓游走,如同一条红色小蛇般往这位娇艳的鹊姐姐身上吸了过去。 第69章 俱都是极恶之人 此时的鹊姐姐如同吃醉了酒一般一脸迷醉之色,当第一丝鲜血被她吸入体内时,浑身都散发出一道红光。 洪锦抬手就是一拳,同时肩头下沉,想摆脱她的纠缠。 嘭的一声闷响,鹊姐姐胸口中拳,整个人影一阵模糊化为一团灰黑色鬼气,但随即就又凝集成形。她尖叫道:“小哥哥,可怜可怜姐姐好久没有尝过血肉的味道,我只需要一丝丝……” 一团火光从洪锦手中燃起,这是催发的三昧真火,烧邪祟最是灵验。火焰烧灼在她的手臂上,疼得她立刻松了手。 洪锦一得脱,转身就想回到铁门里面去,两旁阴风闪动,竟又冒出来数条人影,一个去拽洪锦胳膊,另一个扑地勾住了洪锦一只脚。 这也是两个艳装女子,她们此时冒出,也不知是偶遇还是早就埋伏在铁门两旁。 “你们要做什么?”洪锦惊骇之下终于害怕起来,这些女子哪里是贪图男色,分明别有所求。 同时也赫然想起在进地姥宫时,最开始的一个女子曾经告诫过自己,千万不能乱走,只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没想到堂堂地姥宫,有后土娘娘坐镇的地方也会这么混乱。 两个扑住洪锦的女子一个张口咬洪锦胳膊,另一个十指去插大腿,总之是要放点儿血出来。 洪锦还未去对付这两个女子,之前的鹊姐姐却面色大变,似乎看到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要抢走而急怒攻心,双目圆睁,厉声道:“他是我的!”从袖中摸出一柄弯刀,先朝拽住洪锦胳膊的女子胸口扎了一刀,被扎之人惨叫一声,化为一团鬼气往旁边飘散。 第二刀要扎抱腿的女子时,周围阴风大作,无数鬼影飘荡而出,尽都是各种艳鬼美色,都来抢人,你争我夺,互相杀戮。鹊姐姐脖子上被人抹了一刀,立刻也化为了一团鬼气。 刹那间,整个走廊都是五颜六色鬼影,尖叫嚎哭之声不绝于耳。 洪锦站都站不稳,被无数只手拽倒在地。他想朝铁门处爬过去,因为只有那里没有鬼影肆虐。他透过重重鬼影看到在铁门开处,也站着好几条人影,是那些吊着脖子睡觉的男人。 他们之前就没有睡着,当洪锦开门出去时,便一个个站在门口看着。 此刻他们看向洪锦的眼神尽都是戏谑、冷漠。 这些个家伙早知出门会遭变故,但无一人说出来。 洪锦只觉得全身上下不知道被谁抓过咬过,浑身头疼,若再不想办法,恐怕就要被这些女鬼吸成了人干,再不是个活人,真要去和那些男子一起挂在绳子上睡觉。 “滚开,滚开……”洪锦全身劲气勃发,血往上冲,已把兕兽妖血催发,仗着气力充沛,拳打脚踢,再不念什么怜香惜玉了。这些个看上去美艳无比的女子一个个如痴如狂,根本不是寻常之鬼,看她们互相厮杀时刀刀夺命,也不知后土娘娘从什么地方搜刮了这么多女子带到地姥宫来充当婢女。 其实她们连婢女都不算,粗笨之活又不做,全是些男仆在听她们使唤。 这些鬼影实在太多,当洪锦竭力想回到门里面去时,她们甚至还会放弃争斗,一起来揪扯洪锦。 正揪扯之间,猛地远处传来一声低喝:“放开他!” 声音清脆稚嫩,洪锦一听便知是出自小女孩七灵之口。 洪锦呵斥没有用,但小女孩的话却有奇效,刚才还鬼影幢幢的走廊,在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一道道的身影在两旁现身侍立。她们端庄妩媚,若不是洪锦亲眼看到她们发狂的样子,简直难以相信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厉鬼。 洪锦身上一轻,正想爬起来,离着最近的一个女子竟又忍不住诱惑,伸开双手一把捉住洪锦的胳膊。她抓住之后才醒悟不妥,连忙又放开了手,但俏脸上已满是惊慌之色,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洪锦看到走廊尽头那小女孩七灵正缓缓而来,身后跟着两名男子,那是伺候后土娘娘抬夜壶的两人。他们回来,便是要洪锦和另一人上去伺候着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当小女孩来到洪锦身旁时,刚才抓了一把洪锦的女子已身如抖糠。 小女孩淡淡道:“我说了住手,你没听见吗?既然做错了事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若认个错便罢了,只会让犯错之人更加张狂。” 女子见小女孩没有原谅的意思,身形一晃,就想逃走。小女孩也跟着身子一个模糊,数条人影分化而出,其中一道直接冲入女子所化身影之中,竟合二为一,融为了一体。 七灵有七道分身,这是洪锦看到过的,甚至可以钻入尸体之中操纵肉身,但没想到这分身还能占据鬼身。此刻那道融合的身影看上去还是女子容貌,但已痴呆呆一动不动。 小女孩伸了个懒腰,冲着洪锦道:“你这个人活该吃些苦头,谁让你未得吩咐就在地姥宫中乱走的。” 洪锦有苦说不出,看左右人影,那位鹊姐姐已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如果不是她故意引诱,洪锦岂会落得这个下场。 “回去换好衣裳,跟着我去伺候婆婆吧。你若还想七日后离开这里,最好守规矩一些。但你若觉得地姥宫不错,想永远留在这儿,我也不会拒绝。”七灵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头,在洪锦的肩头伤处点了点,也沾染了一丝血迹,放在唇边舔了舔。 “滋味不错,我若是守在宫中千百年不能出去,不能吃东西,不能有男欢女爱,以此鬼身无知无觉中煎熬度日,见到你这血肉之身也会发狂的。” 洪锦惊讶地看着小女孩,她分明只有十一二岁年纪的样子,应该世事懵懂,但恐怕这一切也是假的,真实的年纪谁知多大了。 “还不散开。” 随着七灵发话,侍立两旁的人影纷纷消失。但之前被占据鬼身的女子始终没有动,甚至容貌和身躯开始变化,在朦胧鬼气之中渐渐地和小女孩的样子一般大小。 七灵身子一抖,把那道人影收入体内。至此,刚才抓了洪锦一把的女子已彻底消失。 跟在七灵身后的两名男子木然从洪锦身旁走过,进了铁门内。门内那些冷眼旁观之人也纷纷散去,一切又回复成原样。 洪锦站起身来,此刻身上衣衫已一塌糊涂,被撕扯得都是布条,也流了些血,但都是皮外伤。毕竟这些女子没想要了洪锦的命,只把他看做是美味的菜肴,个个都想独吞。 “七灵姑娘,我先去换一身衣衫,你等一下。” 七灵点了点头,她站在门外等候,要带洪锦去伺候后土娘娘。 第70章 抬夜壶 洪锦换了一身白衣之后跟着七灵去见后土娘娘,龙鳞刀和储物袋等东西自然是不能带的,全都留在了屋内。 洪锦也不担心有谁会来动自己的东西,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鬼地方规矩极重,万不能行差踏错,哪怕旁人让你这么做,也千万别干,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七灵道:“你是不是觉得这地方和别处不同?” 洪锦点了点头,但没吭声。 七灵又道:“我问你时你可以说话。” 洪锦松了口气,说道:“七灵姑娘,地姥宫里这么多人都是怎么来的?” 七灵道:“来历可杂了,有谋杀亲夫的,有不孝父母的,还有仗着有点儿修为便滥杀无辜百姓的,更有那最恶毒之人,蛊惑君王荼毒千万生灵的,凡此种种,若被婆婆抓到,就拘禁在地姥宫中,再不放出去。这里面的待着长久的,有些都已经服侍婆婆上万年了。” “她们之中还有几个曾经是金仙,连我都打不过,但在地姥宫里,婆婆已把她们的一身修为都剥夺了去,否则你早就被她们撕碎了。” 洪锦恍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人男女都不像良善之辈,之前都是有重罪的。而这地姥宫也压根不是给他们一个正果的地方,乃是个大监牢。 可是这里的女子颇多,都不怎么干活,也不算太吃苦头。男子便不行了,做着最低贱辛苦的活。 这男女有别估摸着也是因为后土娘娘自己便是女子之身,才稍微宽容一些。 “你待在这个地姥宫中有多久了?” 七灵咯咯一笑道:“你猜。” 这哪里猜得到,但洪锦觉得以她和后土娘娘如此亲密的关系,少说也是服侍了她成百上千年的怪物。反正从相貌上是看不出来的。 从走廊一直向前走,经过了几次楼阁之后,那垂挂着无数宝珠的门帘又出现在眼前。门口几位女子侍立着,见七灵过来,为她掀开珠帘。 洪锦跟着进去,只见空旷的大屋里,后土娘娘正坐在床榻的一头,前面有两名男子端着一面巨大的铜镜,给她照看模样。 铜镜很沉重,两名男子需要一起用力抬着,方能让它不倒。 后土娘娘的头上还插着那朵泣灵花,另有两名男子来到她身后,一个手拿一把木梳,一个手持妆卤,给后土娘娘梳头打扮。 “婆婆。” 后土娘娘正对着镜中的自己左右端详,越看越是愁眉不展,叹道:“你们都说婆婆美艳无比,可是我却越来越觉得自己老了。” 七灵道:“婆婆说自己老这不算的,须有旁人说你老时才真的是老。你们说,婆婆老了吗?” 周围的几个男子立即齐口同声道:“不老。” 七灵笑道:“婆婆你看,他们岂会说谎。” 后土娘娘转忧为喜道:“这样我便放心了。”:魰斈叁4 拿梳子的男子小心翼翼的给后土娘娘梳头,她头上白发本就不多,也没什么好梳的,但那男子却十分紧张,每一次轻轻梳理后土娘娘的头发时,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泣灵花插在头上很碍事,梳头的男子便去摘那朵泣灵花,明明没怎么用力,那花蹄处有些毛糙,把一根白发带了下来。 男子大惊失色,手一抖,泣灵花连同白发一起飘落。 后土娘娘何等警觉,察觉有异,眼光一扫,尖叫道:“我的头发,你个天杀才,竟揪下老身一根头发下来。” 男子扑通跪倒,哀告道:“娘娘息怒,奴仆不是故意的……” 话还未说完,后土娘娘转手一把揪住此人,提起来往地上一掼,噗的一声响,人影立时化为一团鬼气。她再张口一吸,哧溜一声,那团鬼气全都被吸入腹中。 洪锦看得目瞪口呆。 伺候后土娘娘真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情,刚才那个男子分明很小心了,但掉白发这种事谁都无法避免,更何况后土娘娘这样老态龙钟的样子。 后土娘娘怒气不息道:“若人人都像他,我还有几根头发可留,这样手脚蠢笨的人,不如消失了好。”旋又看到那根白发,又忍不住面露哀容,啜泣道:“呜呜呜……又落一根华发,上一次我长出一根头发来时,还是三千年前,就这样被这天杀才给拔了……” 七灵从地上捧起泣灵花和那根白发,安慰道:“婆婆,你还有许多头发,掉一根有什么打紧的。婆婆若喜欢多一些的,灵儿把头上的割给你。” 后土娘娘道转忧为喜道:“还是灵儿乖巧,不枉我疼你一场。” 七灵从自己的朝天辫子上揪下来三根长一些的黑发,交给手持妆奁之人道:“去给婆婆缠在头上。” 那男子明明不想做这件事,却不敢拒绝,颤抖着手接过这三根头发…… 约莫数个时辰之后,后土娘娘上了腮红,头发也重新编过了,三根黑发揉在那些白发之中梳成了三缕小辫子,垂在她的脑后。另有换衣裳的男子上前来,展开大黑袍服,罩在了后土娘娘身上。 七灵道:“撤镜,准备夜壶,婆婆要用。” 抬着铜镜的两人如蒙大赦,抬着巨大的铜镜退了下去。 洪锦和另外一名男子就守在那只硕大的铜壶旁边,听说要用,连忙用绳索穿了耳环,扁担抬着铜壶往床边走去。 洪锦心中自忖,如果地姥宫里都是鬼魂,她们没有血肉之躯,又何来方便之说,这夜壶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只有像自己这样的活人才用得上。 咚的一声闷响,铜夜壶搁在了床榻旁边。 走过来两名侍女,左右搀扶起后土娘娘,一步步往铜壶走来。 七灵道:“回避!” 洪锦不知如何回避,急忙看别人如何做,只见所有男子都转过身去,双目紧闭,然后一动不动。 “原来这便是回避。”洪锦依葫芦画瓢,也转过身紧闭双眼。 至于说有没有谁偷偷睁了眼看一看,估摸着没谁有这个胆子,况且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个大美人,就算是美人,美人出恭也毫无美感。 眼前一抹黑,只听得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估计老婆婆正要蹲在夜壶上去。 轰! 一声巨响从洪锦身后炸起,惊得他险些儿摔了一个跟头。 轰轰!…… 巨大的轰鸣不绝于耳,一股奇怪的馨香弥漫开来。 “哎呦,婆婆通了气好舒服。”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声响,没过多久,便听得有人道:“抬下去,倒入西阁。” 这是要抬夜壶了。洪锦连忙睁眼,转过身一看,后土娘娘又爬到了床榻上,斜倚身子,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洪锦不敢和她对视,和另一人走到夜壶旁,伸了扁担向上一抬,肩头沉重,如压了上千斤之力。另一个也同样是如此,明明刚刚抬夜壶来时还不是很吃力,此时却如担了一座山头相似。 “这……这里面到底装得是什么东西?” 大庭广众之下,自然是不可能特意去看后土娘娘的夜壶,二人只能抬着它一步步往外走。 第71章 高塔 洪锦不知道西阁在哪儿,自然让另一人在前面走,他在后头跟着。 出了后土娘娘的屋子,到了外面,看到侍立的那些女子时,洪锦又害怕起来,生怕她们又扑过来伤人。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明明她们的眼神之中透露着灼热之色,却强忍着没有动手,即便从她们身旁走过,也十分规矩的侧身让开。 “小哥哥。” 一个女子声音从洪锦身旁响起。 洪锦扭头一看,又是那位鹊姐姐。 如果不是在地姥宫中,洪锦一定拿刀砍了她。 洪锦没搭理她,继续和前一人抬着夜壶往前走。这东西死沉死沉的,如没一把子力气都抬不动。 “小哥哥,你在怪姐姐吗?” 鹊姐姐跟在身后楚楚可怜的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那么多人都要和我争,我哪里争得过呢。小哥哥,我看到你被那些人伤到时,我的心都碎了……” 任凭她如何说话,洪锦都不搭茬。 这次可不能再上当,谁知道若又开口说话会引来什么样的麻烦。 地姥宫规矩这么重,犯了错就是消亡的下场,甚至这夜壶如此沉重,说不定就是后土娘娘吞了那个倒霉鬼所至。 从二层抬到一层,走了那么远的路,鹊姐姐始终跟着没走开。 前面那男子越走越慢,双腿颤抖,蹲了下来, 他抬不动了,要缓一缓。 “今日娘娘的夜壶有这般重?” 洪锦虽然不说话,但点了点头。这总不算违规。 “往常也不见娘娘吐了那么多,莫非娘娘想在此地再开一个幽冥之地?” 洪锦一怔,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鹊姐姐飘至夜壶旁,想打开看看却没有这个胆子,转了数圈后又回到洪锦身旁,低声道:“你一定不知道,娘娘要用这个来做什么?” 洪锦很想开口问一句:“这能用来做什么?”但又强行忍住,可是好奇心还是让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位蛇蝎心肠的鹊姐姐。 “嘿嘿,我不告诉你。除非……等一会儿你关门慢一些。” 又是引诱自己做坏事!? 洪锦心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上当了。 洪锦摇了摇头。 “我又不是让你带我进去,只是关门缓一些,又不打紧的。”鹊姐姐一脸的恳求之色。 前面那人转过头看向洪锦,把头摇了摇,意思是拒绝。 洪锦心中却反而起了别的心思,这家伙让自己拒绝,说不定是错的,反而应该答应! 这里的人个个都怀着坏心思,任何意见都不值得采纳,让你朝东,却朝西,才算是走对了路。 但到底该如何做,洪锦也拿不定主意,而且西阁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 前面男子休息了一会儿后,又抬起了扁担。洪锦和他一前一后继续往前面走。 经过了一段幽深的井巷后,前方出现了一道拱门,尚未进入拱门,洪锦便看到一幢高大的建筑耸立在里面。 这竟是一座高塔,塔分十三层,每层看上去都很广大的样子。而此塔的模样和洪锦以前在抢夺招魂幡时所见的镇魂塔有些类似,但绝无眼前所见的巨大。 蜘蛛背上的地姥宫最高的地方有个尖角,其实便是这座巨塔的塔尖。 “就是这里了。” 前面那人突然开口说话道。 洪锦愕然看着他,那人又道:“到了西阁是能说话的,不然怎么做事。我们把夜壶抬上去,倒完就可以回去了。”说罢,歪头看向塔基。洪锦顺着他所示方向看去,那庞大的塔基下有一道门户,勉强可供二人抬着铜壶进去。 洪锦奇道:“倒在塔里?” “是啊,一向都是如此。” 二人慢慢挨到门前,不用推门,那门竟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里面似乎掌着灯,昏暗的灯光之下空荡荡的,只在地面中间留着一个大坑。 洪锦身后传来鹊姐姐的小声叮咛:“你进去时稍微慢一些些。” 门户太窄,容不得两个人同进,既然只能前后脚进门,那鹊姐姐肯定是最后一个了。 男子先进门,等到洪锦也进门时,他先看了一眼里面的景象,发现别无一物,连个鬼影子都不见一个,而且如此高塔,竟没有通向上方的台阶,只在头顶也留着一个大洞。 洪锦进门时故意走慢了一些,那道门户果然关得也慢,只听呼的一声风响,鹊姐姐几乎贴着洪锦的后背跟着进了塔内。 咣当一声,背后大门关闭。 门关的一瞬间,地面上光芒大亮,一座庞大的符阵显现而出。同时在四周墙壁上也浮现出一道道虚影,那些虚影纷纷往当中汇聚,最后凝结成一道人影,悬停在半空之中。 这只是一道虚影,看容貌也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但她和后土娘娘完全不同,不但面孔圆润,还慈眉善目,一见就让人心生好感。 可惜这道虚影不言不语,悬停之后双手虚托,对着塔顶。 鹊姐姐一脸喜色的看着虚影道:“你们一定不知,这才是真正的后土娘娘,之前见到的只是她的三尸之一。” 洪锦惊讶道:“什么,后土娘娘不是身化幽冥了吗?” 鹊姐姐道:“是啊,她不但许久之前就这样做了,现在也在做。” 洪锦再仔细一打量那道虚影,便知这所谓的后土娘娘也不是真的,或许很久以前是真的,但经过无穷岁月的转化之后,所剩下的不过是一个靠阵法残留下来的影子。 第72章 奈河 前面那人继续往前走,他对塔内之事见怪不怪,自然是因为他已看过了多次这种奇景。 “就这里了,把娘娘夜壶放在当中凹陷之处。” 那人到了阵中间的坑洞旁停下脚步。此刻后土娘娘的虚影已到了头顶之上,洪锦抬头看去,发现后土娘娘所抬之手,朝上正好对着塔顶,而下方便是凹坑。 “不需要倒?”洪锦本以为得把夜壶朝坑里倒,不然怎么把夜壶倒干净。 “不用,放上去就可以了。” “就这样放上去?” “放上去!” 洪锦见对方如此笃定,还有什么好说的。二人一起合力,抬着夜壶到了坑洞上方,然后缓缓放下。 咚的一声闷响,巨大的铜夜壶和下方坑洞竟严丝合缝。 才一放下去,四周的白光迅速变成了暗红色。 悬浮空中的后土娘娘虚影把手向上一伸,由虚托之势变成尽力上举。 噗! 一道血色匹练从摆放在地下的夜壶之中射出,直奔顶部而去。 那动静之大,把洪锦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怎么回事,这道血光哪里来的,要上哪里去?” 和他一起抬扁担的那人冷冷一笑道:“自然是娘娘拉的,至于要去哪里,外面不久后便会下起一场血雨,血雨汇聚成河,便是奈河。” “奈河?”洪锦很想出去看一看,是不是如对方所言的真会下一场血雨,但夜壶之中血光不停,也不知道要喷到什么时候。而夜壶不尽,那塔门是不会开的。 鹊姐姐双目放光的看着血色匹练喷涌不断,说道:“幽冥世界并未完善,即便后土娘娘以大法力化出了一方世界,却终究无法和盘古大神相比。故此这种创造也从未停过。” “这血雨所化奈河,不过也是一种小小的造化之术而已。” “这座宝塔是地姥宫唯一能够通向外面的地方,若从别处逃走,永远都无法离开这里。这地姥宫困了我数千年,我受够了,哪怕出去投胎转世也比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强。我今日要试一试,看能不能从这里逃走!” 她把话说完,纵身往那道汹涌喷发的血色匹练扑了过去。 洪锦惊道:“你要做什么?”伸手就去拉扯鹊姐姐。但她动作极快,似乎早有此打算,洪锦一把没拽住,眼睁睁看着她被那道血色匹练一裹,就此消失在了塔内。 洪锦向另一人道:“糟糕,她这是死了还是走了?” 那男子阴阴一笑道:“她死不死我不知道,但我却知你死定了!” 洪锦愕然道:“你这是何意?” 男子道:“你让她有机可乘甚至逃出地姥宫,如此大罪,以娘娘那脾气,你不死谁死?哈哈哈,你现下还有一具肉身,等下一次再来抬夜壶时,便没有啦。你和我一般,都将在这地姥宫中为奴为婢到天荒地老。”此人越说越开心,竟仰头大笑起来,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的开心过了。 乐见人苦,恶见人福,这样的人很多,洪锦便又遇到一个。 洪锦等他笑完之后,也仰头哈哈一笑道:“是她自己要跑,干我何事。若娘娘真要怪罪,你也脱不开干系。我死尚有魂魄,你死连魂魄也无,恐怕要像另一个家伙一样,变成娘娘拉出来的一坨大粪。” 那人收敛笑容,怒道:“我曾劝你莫答应她的要求,是你不听,我毫无罪过。” 洪锦冷笑道:“这里人人都在骗我,你却好心摇头,分明就是想让我带进去。你当我不知你如何想的,还不是以为可抽身事外,坑害我一人,娘娘明见千里,你绝无法脱罪。” 那人脸色一寒,为之语结。其实他真没安什么好心,所谓劝说洪锦别带鹊姐姐进来,也是自作聪明,知道洪锦信不过人,故意好心提醒,让洪锦方向为之,果然洪锦上当,他心中已乐开了花,否则岂会笑得如此开心。 但洪锦一定要拉他陪葬,恐怕到了娘娘那里依旧没法摆脱干系的。一念及此,又有些后悔真的让那位鹊姐姐进来了。 “洪锦,为今之计你若想不死,就一口咬定是对方强闯进塔的,和你我俱都无关。我自也不会供出你来。” 洪锦点头道:“好,把罪责都推到鹊姐姐身上去。这个女子总是害我,以后再也不信她了。” 红光还在喷薄,足足持续了数个时辰,这才光芒一敛,彻底的消失了。但塔中符阵还在运转,后土娘娘的虚影依旧悬浮在空中未曾消散。 “夜壶干净了,我们得抬回去。” 扁担重新穿过耳环上的绳索,二人往上一抬,便把硕大的铜壶抬了起来,竟比之前轻了好多。 二人走到塔门前,那门自动打开,一股阴冷的狂风迎面吹来,风中还带着一丝水气。 淅淅沥沥的雨声从外面传来。 真的在下雨。 但这雨和人间世界截然不同,连雨水都是红的,宛如鲜血。 当洪锦走出塔外,触目所见俱都被染上了一层红色,不管是屋檐上,还是地上流淌的水沟之中,全都是红色的雨水。 那人道:“你看那塔顶!” 洪锦仰头一看,在高耸的塔顶之上,一道光柱直冲向天,在黑漆漆的幽冥世界之中十分醒目。 此刻的地姥宫并未前行,似乎托着宫殿的大蜘蛛正趴伏在地休息。 那人幽幽道:“我也听说从那塔顶就能离开地姥宫,这是唯一一处和外面相连的地方。但真正有胆量敢从那里试着逃走的,如今总算有了一个。” 地姥宫就是一座大监狱,被困其中的人很多都是十恶不赦之人,什么长生不死,享受正果,在地姥宫根本就不可能,有的只是投胎无门转生无路,永生永世困在地姥宫中享受孤独的煎熬。 可以自由出入地姥宫的只有区区数人,如后土娘娘自己,还有随身服侍她的小女孩七灵。 总之未得后土娘娘允许,在地姥宫中的人不可能走出去。 那塔顶通往外界的传说也不知是怎么来的,或许有人尝试过,可是要在后土娘娘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就算借塔的破绽遛出去,恐怕也会被她抓回来。 越狱被抓,就更没有出去的指望了。 雨还在下,落到了洪锦脸上,又顺着脸颊流淌后滑落了少许到嘴里。 洪锦一想到这是后土娘娘拉在夜壶之中化出来的,就感觉到恶心,呸呸的吐个不停。这血水一样的东西并没有什么腥臭味,只是阴冷的很,比一般的水更凉,更密,更重,更饱含水气。 洪锦修的便是水流经,只一尝试便知在这幽冥地府,五行之中水的力量竟比其余四行都要大。水行本就属阴,似乎在这种地方修炼远比跑到上头去要好得多。 “我们快回去吧,若让娘娘久等,又是大罪了。” 二人抬着夜壶又走了很远一段路,重新到了一层大殿。 刚到殿内,放下夜壶准备偷个懒,就见无数人影正从四面八方而来。那些艳丽女子一个个规规矩矩在殿两旁站好,转眼间就侍立了数百人。 二人有些惊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按地姥宫的规矩,不是自己的事莫问,更莫管。 二人抬起夜壶要走。一条人影从空中飘落,正是小女孩七灵。她说道:“你们两个别抬了,摆到一边去,婆婆马上要下来。” 第73章 北方鬼帝 二人站在大殿角落里,那人低声道:“定是逃走的事发了,这在地姥宫中是多年没有发生的事,娘娘一定会亲自处置。” 洪锦绝没想到这事会闹这么大,只是跑了人而已,做多再去捉回来就是了,犯得着兴师动众么。但看如今这个样子,似乎真的不会如此简单。 人群越聚越多,数百个各色模样的女子全都汇聚在大殿两旁,倒是养眼的很。可惜知道了这些女子的来历和跟脚之后,洪锦便再不把她们看成是弱质女流了。这些女子在没被后土娘娘捉到地姥宫前,都是极不简单的人物,取人性命这种事都平常的很。 初时洪锦担心后土娘娘一下来就会审问自己,结果这些人大都面向殿外,连七灵这个小女孩儿都亲自站在大门口,向远处眺望。 “不关我的事。”洪锦心中一松,如今这模样,分明是有什么人要来。 地姥宫在这片幽冥之地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光芒耀眼,天降血雨,岂能不被人察觉。幽冥地府并非无主之地,名义之上归属于昊天大帝管辖,但真正在其中有予取予夺之权的,便是那位北阴酆都大帝。 一般的人物若来地姥宫,后土娘娘如此身份自然是不屑见的,最多派个人应付一下便可以了,现在一下子派出这么多的女子来迎接,这要来的人身份至少不会很低。 洪锦心道莫非就是那位北阴酆都大帝?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即便后土娘娘地位尊崇,但说白了只剩下一个化身而已,又无实职,北阴酆都大帝和她其实都差不多,不存在谁尊谁卑,不可能亲自来拜见后土娘娘。 若不是北阴酆都大帝,但地姥宫却还给以一定礼遇,就是比之稍差一些的人物。 “来了,来了。”一名在殿外台阶上的女子回头禀道。 七灵点头道:“既来了,各位都守规矩一些,也不知你们之中谁走运会被带走。” 许多女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眼神发亮的看着殿外。 洪锦虽然被挤在了人后,但夜壶很高,反正这时候也没人看自己,索性逃到了夜壶上踮着脚看。旁边那人吓得面色发白,不停叫唤道:“快下来,快下来,被娘娘看到,你更加要死了。” 洪锦哪里睬他,自顾看着殿外。只见红色的细雨之中,在远处天空漂浮着一团灰白之色的云朵,正不疾不徐的往地姥宫方向飘来。 云朵越飞越近,当到了地姥宫前方大殿的半空中时,数十道人影竟在上面呈现而出。 这些人影以前方七人为首,后面的都是些顶盔掼甲的武士和手打罗伞的仆佣之辈,前面的七人则一望而知是有身份地位的头目。尤其以居中一人最是醒目。此人身穿黑色长袍,手中竟还抱着一面玉笏。玉笏便是竹板一样的东西,闻太师若去见纣王时便也持着此玉笏,并非有什么用,而是礼仪。闻太师在外领兵作战,那玉笏便不用携带了,故此洪锦见到闻太师时,就没见过他也拿着这种东西。 持玉笏的人长得也十分怪异,面如枣红,头戴一顶冠冕,留着五缕长髯,尤其是在一对丹凤眼的居中位置,一道红线赫然在眉心正中呈现。 这是拥有第三只法眼的人才有的样子。 其身后排列之人高低有差,在云气缭绕之中看不大真切。 这些人缓缓落下,顿时占据了地姥宫前方台阶的很大一部分。 一名中年男子越众而出,朗声向着殿内道:“北阴酆都大帝座下,罗酆山阴景宫宫主,北方帝使萧别鹤,特来拜见后土娘娘。不知娘娘大驾降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说罢,哗啦一声一大群人跪了下来。 按说在场的所有人都得跪,但是持玉笏的没跪! 这让此人更加显得引人注目。 “这人好大的胆子,来了地姥宫居然不跪。不知道他以前跪是不跪的?”洪锦站得高看得远,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内。同时也知道了来地姥宫的到底是谁。 这群人都是阴景宫的属下,而那位说是来拜见后土娘娘却站而不跪的,正是北方鬼帝阴景宫的主人萧别鹤。 “喂喂,你……看到了些什么?”下面那人也想看,但他被人群阻隔,脖子伸得老长也没有看见人头,只能向洪锦打听。 洪锦低头道:“是阴景宫的人来拜见娘娘的。” 那人恍然道:“哦,原来是北方鬼帝。” 洪锦又问:“北方鬼帝大还是娘娘大?” 那人不屑道:“北方鬼帝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娘娘比?他就是北阴酆都大帝的一条狗。” 洪锦笑道:“就算是狗,架子倒是蛮大的。” 在殿中的七灵亲自走了出来,到了殿门处看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 “都起来吧,娘娘马上就下来了,萧帝君请进。” 下方跪倒的人群又哗啦一声站了起来。 那位萧别鹤萧帝君手举玉笏,一步步沿着台阶走上殿来,身后之人鱼贯而行,当到了殿门口时,七灵朗声道:“除帝君和几位鬼王外,其余的都在外面等着。”那些张罗打伞的奴仆和顶盔掼甲的鬼将们纷纷驻足,闪在台阶两旁。 真正进入地姥宫大殿的除了那位萧帝君外,身后跟着六人。 偏有那么巧的事,洪锦目光扫过,竟在这六人之中一下发现了两位熟人。 这二人一男一女。男的一头黄毛卷发,双睛凸起,两根獠牙冒出唇外,一脸的凶相,正是在北海海底见过的昭罪鬼王。 这厮也有分身之术,把三魂六魄分做三条人影,结果在海底时被洪锦使诈把其中两条人影骗入旗门遁之中,直接扔进了北海之眼。虽然逃走了一个,但剩下的那个因为神魂不全,想要再次补齐并且恢复原有境界,没个几百年不可能做到。 女的轻纱蒙面,身形苗条,一双眼睛极其有神。洪锦几乎一眼就认出来正是从北海时匆匆分别的那位姬仙子。她绝不是什么鬼王,为何也和阴景宫的人混在一起,还来了地姥宫? 第74章 便是她 洪锦在打量进来的人时,那些人也往两旁看去。洪锦生怕被那昭罪鬼王看到,认了出来,慌忙从铜壶上跳下。 那人见洪锦脸色阴晴不定,以为他正为后土娘娘要惩罚的事担心,心中暗自高兴,说道:“你终于知道怕啦。这事瞒不过去,等一会若娘娘问起,你就说第一次做这种事,疏忽了。” 洪锦斜了他一眼,冷哼道:“娘娘才没空管你我这种小事,她老人家得先处理北方鬼帝的事。” 二人正说着话时,阴景宫众人已经进了大殿。那位萧别鹤萧帝君抬头一看宝座上并没坐着人,转头看向七灵。七灵笑着道:“婆婆刚出完恭,正在上面梳洗打扮一番,然后才来见萧帝君。” 萧别鹤轻轻哼了一声。 虽然他站着没动,但这一声轻哼,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即便是用手掌捂着耳朵,都可以穿透手掌直达人心。 七灵面色微变,本来巧笑嫣嫣的样子一敛,换了一副肃然模样,躬身道:“我去催一催。” 七灵登上楼梯上了二层,没过多久,便听得鼓乐之声从上面响起,一对对吹奏丝竹之音的女子拾级而下,或持瑶琴,或捶腰鼓,还有吹法螺的,正卖力奏乐。而在喧嚣声中,后土娘娘在数名女子的簇拥下缓缓走了下来。 “嘿嘿嘿,萧后生,你又来啦。”后土娘娘冲着萧别鹤桀桀笑道。 萧后生?自然是指萧别鹤萧帝君。以堂堂北方鬼帝的身份,却被后土娘娘叫了一声后生,虽然不中听,但却无法反驳。 不管怎样,后土娘娘来到这个世间时萧别鹤还不知在哪里,叫他一句后生并没有错。 “萧某拜见娘娘。”萧别鹤向上拱了拱手。 后土娘娘点头道:“不必多礼,你看我如今是不是更年轻漂亮了一些了?”她竟把那朵泣灵花又插在了头上,此花甚大,正好遮住了后土娘娘的满头白发。 萧别鹤淡淡一笑道:“娘娘天姿国色,美艳无双,更胜往昔。” “嘿嘿,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嘴甜哄我开心。”后土娘娘坐在宝座之上,她居高临下看了一眼萧别鹤身后几人,说道:“你们这些时很清闲吗?” 萧别鹤道:“劳娘娘费心,各处招魂幡俱都转运正常,六道通畅。我等也只是忙里偷闲,特意来看望娘娘。” 后土娘娘摇头道:“不见得吧。生死转换,本该有善恶之报,为恶者遭难受罪,为善者福禄双至,可是我看这生死转换之间很有问题。有些前世为善为仁的,到了这一世,依旧困苦不堪,为非作歹的,倒是在来世依旧坐享富贵。老身立这幽冥界便是想劝人为善的,若有违此道,便是违了我的初心。” 萧别鹤道:“一应生死轮回俱都在酆都城勘验过的,有酆都大帝亲自施行,谁敢在其中徇私。” 后土娘娘道:“寻常人自然不敢,但若他自己要徇私,有谁能制的了他呀。我觉得这幽冥地府,只北阴酆都大帝一个在管,有些少了。” 此言一出萧别鹤和身后几人都是面色一变。 其他人说这个话就当是放屁,但后土娘娘亲口说的就份量不同了,她说管的人少,岂不是想再添个人来,甚至要和北阴酆都大帝分权。 萧别鹤笑道:“娘娘说笑了,此事恐非娘娘一人说了算。如果要管,有娘娘亲自来管岂不是好,又何必劳动外人。” 后土娘娘叹气道:“我老啦,哪里还能做事情。只和你们说了这几句话,便喘得很,连腰都酸了。”她弯腰低头,咳嗽了几声。旁边侍立的一名女子低声道:“我叫两个人来给你捶背。” 后土娘娘点头道:“甚好。” 女子向站在人群后方的洪锦和另一个男子招了招手,说道:“你两个看什么,还不过来给娘娘敲腿捶背。” 挡在洪锦身前的那些女子顿时往两旁一闪,好让二人到宝座那里去。 洪锦暗道糟糕,此时想躲也来不及了,无数道目光投了过来。 如果洪锦只是一个寻常人,被再多人看也没关系,但那位萧别鹤是阴景宫的北方鬼帝,身后的昭罪鬼王又和自己结了仇,这一露面岂不是要生天大的麻烦。 洪锦低头弯腰,把脸深深地埋在下方,几乎是弓着腰往殿上宝座处走了过去。因为看不分明,险些儿在台阶上摔了一个跟头。 七灵在旁边道:“你闪了腰吗?” 洪锦沙哑着嗓子道:“没想到幽冥之中也下雨,出来时地上湿滑,摔了一跤。” 七灵奇道:“摔得连声音都变了?” 洪锦没吭声,二人到了后土娘娘身旁。洪锦背朝殿门,给后土娘娘敲腿,另一人在其身后捶背。 后土娘娘眯着眼享受二人服侍。 下方的萧别鹤似已见怪不怪,继续道:“娘娘,我等都在尽心尽力做事,偏偏还有人胆敢来破坏娘娘设立的大道。” 后土娘娘轻哼道:“谁那么大胆子啊?” 萧别鹤道:“有一人闯入水下的地府,把娘娘留在镇魂塔中的招魂幡取去,致使那一处地方许多亡魂无处可栖,消散于天地之间,实在有违娘娘生死转化之道。” 后土娘娘双目一睁,怒道:“竟有人敢抢我的东西?可抢回来了没有。” 萧别鹤道:“那人自知犯下大罪,心虚之下又把招魂幡还了回来,但也只是稍赎罪愆,岂能轻易放过。故此,为了娘娘尊严,我等特意前去抓捕这祸首,并且把她也给带了过来。” 后土娘娘道:“抓来了?老身倒要看一看。” 萧别鹤微微一笑,转过身,冲着身后一人道:“便是她!” 第75章 没得选择 萧别鹤所指之人正是姬仙子。 明明招魂幡是洪锦抢的,镇守水府的人也是洪锦杀的,但如今这位萧帝君竟把罪责都推到了姬仙子身上,这真是一件怪事。 而姬仙子不但无罪,甚至后来还主动从洪锦那里取走招魂幡,要还回去。 洪锦估计她之所以和阴景宫诸多人等在一起,多半是在还招魂幡时出了点事。 但看她没有被绳捆索绑,周身又很齐整,不像是被擒拿而来。 后土娘娘一对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小眼瞪向姬仙子。 “是你抢了我的招魂幡?” 姬仙子想上前一步,昭罪鬼王横臂挡住,喝道:“就在这里说话。” 姬仙子只得在原地向着后天娘娘遥遥一拜,说道:“招魂幡不是我抢的,但此幡被拿走时,我确在现场。” 萧别鹤冷哼道:“见而不阻,便是同谋。” 姬仙子道:“我虽未阻止,乃是因为觉得把此幡拿去可以做一件更好的事情,与暂时无法招魂相比,那件事更重要。故此,我一待此事完结,就把此幡又亲自送了回来。但萧帝君非要认我是同谋,不肯轻放我走,我这才随着他亲自来向娘娘解释。” 萧别鹤道:“想借就借,想还就还,你当幽冥之地是什么地方。娘娘,此女冒犯于你,若不严惩,定会引起他人效仿,如此,这幽冥地界岂非彻底乱了。” 后土娘娘点头道:“萧帝君说得有理,但这姑娘肯亲自来跟老身解释,似乎也有点儿道理。不过,动了老身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人都是要惩罚的。” 萧别鹤淡淡一笑道:“正是,故此我带她来地姥宫中,任凭娘娘处置。” 洪锦初时还有些担心这位姬仙子会遭到什么不测,一听只是让后土娘娘亲自处置,又放下心来,觉得这件事并不严重。估摸着她也被后土娘娘留在地姥宫中,为奴为仆一段时间,然后就能恢复自由。这宫里男子都需干各种粗活,唯独女子清闲的很,若她来了只会享福。 不过后土娘娘开口闭口叫她姑娘,洪锦却看过她那苍老模样,甚至和后土娘娘都有得一比。 后土娘娘歪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了一眼姬仙子,又看了一眼萧别鹤,嘿嘿笑道:“萧帝君竟这般客气,那老身便收下了。你送一个来便能换一个走,你自己挑吧。” 萧别鹤道:“我那里缺一个机灵能干的,就请把七灵这个丫头转赠我阴景宫。” 此言一出,后土娘娘周围的那些女子纷纷大失所望。原本以为自己有机会离开地姥宫,如今看来都是妄想。 七灵是后土娘娘身边最亲近之人,这萧别鹤竟开口就说要换她,且说得如此坦荡自然,也不怕后土娘娘生气。 后土娘娘没有当场拒绝,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淡淡道:“你想要七灵这个丫头?按说她服侍了我那么长时间,又贴心孝顺,是该还给她一个自由身的。不过……你拿一个主动来向我赔罪的女子来换七灵丫头,有没有觉得这价钱并不相等啊?” 萧别鹤道:“不觉得,恰恰相反,本帝君认为这位姬仙子更珍贵。” 后土娘娘道:“哦?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女子,你却说她更珍贵?老身没有法眼,看不透这面纱,还是请这位姑娘把面纱摘下来,等老身看过之后再做打算。” 昭罪鬼王喝道:“还不把面纱解下,给娘娘过目。” 站立着的姬仙子抬手至面庞,貌似十分犹豫。 后土娘娘道:“姑娘放心,在我这里美丑俱都没有关系,毕竟这宫中最美的人,便是娘娘我了。” 洪锦心中感慨,后土娘娘的脸皮真的不是一般的厚。 却听姬仙子凛然道:“娘娘,我也未曾答应要留在地姥宫中。” 后土娘娘道:“你是萧帝君送过来的,我便收下,你现下说不答应。萧帝君,这事又该怎么说?” 萧别鹤淡然道:“如果能逃她早就逃了,又何必来地姥宫中面见娘娘说理?但凡想要说理的人,都没得选择。” 这句话甚得后土娘娘心意,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拳头硬的人不需要去说理,凡是想说理的人,都是拳头软的。姑娘,你想要说理,便是拳头软的,就得留下。” 这位姬仙子似乎也没有想到后土娘娘是如此的不可理喻,甚至脸皮厚到无以复加。她也是第一次见后土娘娘,若知道声名赫赫的后土娘娘是这个样子,她决计不来。 “我不能留在这里!” 话音刚落,姬仙子猛地往旁边一闪身,身上光芒亮起,想要纵身逃走。 昭罪鬼王离着她最近,见此一把抓了过去,手刚触及她的肩头,一道白色剑光已骤然亮起,噗的一声,把其手掌切落。 昭罪鬼王闷哼一声,往后退开。但有他这抓了一把,姬仙子的身形也缓了缓,旁边五人几乎同时出手,五六条手臂横在前后左右,更有数道黑气从其中数人身上放出,数个缠绕便把姬仙子捆住,往地上一拽。 姬仙子的身形终于又被束缚在了原地,她手中的那柄白光剑也被一名脸色朱红的鬼王夺了过去,反手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从姬仙子出手抗争到又被擒住,不过转瞬之间。 昭罪鬼王虽然被切了一只手掌,但并无血流,他那手腕上黑气凝结,没过多久便又长出一只手掌。他怒道:“岂有此理,贱人还敢伤我。”走上前来,轮掌要打。萧别鹤冷哼道:“住手。绝阴鬼王,你把她面纱拿下,给娘娘过目。” 夺剑的那名鬼王再次上前,探出一双鸡爪般的黑手揪住姬仙子的面纱往下用力一扯,嗤啦一声轻响,已把遮住她面容的轻纱扯破! 洪锦虽然低着头在给后土娘娘捶腿,但身后动静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如今这位姬仙子的面纱被扯破自然那张老脸也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长得万分苗条的女子却生了一张苍老丑陋的脸,实在是一件不幸的事,或许就是为此,她才用轻纱把面容遮住。 如今,这最后一层遮丑的面纱也没有了,不知她心中是何感受。 第76章 罪有应得 洪锦把眼睛一闭,虽不回头,亦能想象此事有多么尴尬。 “嗯?姑娘确实长得国色天香,和老身一般无二。” 后土娘娘这话,在洪锦耳中简直是讥讽。但是周围势力的一些女子竟也窃窃私语起来,有些话说得虽轻,却还是传到了洪锦的耳内。 “她那脸皮好白,恨不得也咬一口。” “人家没有死,尚且是血肉之身,我看她那眉毛便知还是黄花之女。” “黄花之女又怎样,进了地姥宫中,注定一世孤独度日……” 这些风言风语和洪锦所想的截然不同。 洪锦实在忍耐不住想要一看究竟,趁着后土娘娘也在盯着下方看时,也侧过半张脸来,用眼角余光看向大殿之中站立的姬仙子。 只见一名面色有些惨然的妙龄女子正被数人团团围困,无奈的看向坐在宝座上的后土娘娘。 这位姬仙子哪里是个老太婆,又换了一张面皮,成了一个面容殊丽的妙龄女子,虽然和当初在东海时有些不同,但在洪锦眼里,总是有一股子似曾相识之感。 尤其是那女子蹙眉不展时的样子,让洪锦过目难忘。 洪锦看得出神,不但手也不敲了,还把剩下那半张脸也转了过来,怔怔瞧着姬仙子。 后土娘娘察觉洪锦偷懒,生起气来,抬手在他的头顶上重重敲了一下,说道:“小后生,见了个美貌女子就神魂颠倒,宫中那么多女子你还没有看够么?” 洪锦吃疼,哎呦叫了一声。 这一声顿时把无数目光吸引而来。 其余人大都看个幸灾乐祸,但姬仙子和昭罪鬼王也看过来时,二人无不惊讶万分。姬仙子看到洪锦出现在后土娘娘身旁,且跪坐在地给她敲腿儿,以为洪锦已经死去,因为擅自拔取招魂幡的事被抓来此地。而昭罪鬼王看到洪锦居然在地姥宫中时,眼珠子几乎要落了下来,他初时以为看花了眼,但仔细打量后依旧认出了这便是当时害得自己死去两具分身的洪锦! “这小子为何在这里?”昭罪鬼王大叫道:“他便是洪锦!” 这一声喝把萧别鹤等人的目光也吸引到了洪锦身上。 “昭罪鬼王,你说他是谁?” 昭罪鬼王道:“他是洪锦,属下不会看错的,便是这个奸诈小人,把我的二魂四魄引入了北海之眼。” “洪锦!?” 萧别鹤霍然转身,双目放光的看着洪锦。 洪锦被他看得心中一寒,明明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位萧帝君,但这家伙为何看自己的眼神如此犀利,似乎早已知晓自己的存在。 后土娘娘见所有人都看着洪锦,奇道:“这后生犯了错,砍了老身的树,我把他抓来地姥宫。怎么,他还做下了其他的罪孽吗?” 萧别鹤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向后土娘娘拱手道:“真是巧了,拔去娘娘招魂幡,杀害看守地府守卫的正是这洪锦。”攵學3肆 后土娘娘愕然道:“他竟做下这等事?” 萧别鹤道:“不错,天下有这般巧合之事,他终究落入了娘娘之手,可见天日昭昭报应不爽。我观他肉身尚在,想是被娘娘活捉了,本帝君还请娘娘把他送给我,由我来代娘娘重重责罚于他。” 洪锦心中大怒,这个北方鬼帝萧别鹤分明不安好心,落到他手里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后土娘娘瞪着洪锦,看似满脸的怒气,不知要如此惩处于他,但萧别鹤想让她交人时,她却双眼一翻,冷冷道:“老身是因为他砍了树才捉他来的,也并非什么大罪,已许他在地姥宫中服侍七日,便能够离开。” “萧帝君,如今又把招魂幡的事推在了这小后生的头上,这位姑娘又怎么办?老身既然刚才许了你的提议,把这位姑娘留下,这擅动招魂幡的罪过便由她受了,洪锦便与此事无关。” “此事已断了个清楚,洪锦便不能交给你。” 萧别鹤听了后土娘娘的话后没说什么话,那昭罪鬼王对洪锦极其怨毒,眼见洪锦就在眼前,竟捉拿不到,愤怒之下向前一冲,卷起一股阴风直奔殿前宝座。 萧别鹤吃了一惊,想阻止时已经晚了,昭罪鬼王飞身到了洪锦身后,探手就抓他背心,叫道:“滚下来。” 洪锦岂能束手就擒,向旁一闪身,一招搏虎拳打向昭罪鬼王胸口。 嘭的一声响,昭罪鬼王胸前凹进去一块,黑灰色的鬼气四溢,但随即便有恢复如初。昭罪鬼王狞笑道:“这里是幽冥地府,你区区血肉之躯还想和我的鬼身斗!” 昭罪鬼王正要再抓洪锦,只听头顶上后土娘娘的声音阴恻恻道:“这里是幽冥地府,你也敢在老身的面前动粗?” 一只散发着青绿色光芒的大手从头顶落下,一把揪住昭罪鬼王的半个身子,提起来后往地上一摔,啪的一声,将昭罪鬼王砸得化成一团鬼气,连人形都看不见。 后土娘娘张开口鼻,似乎要吸这鬼气。若真被她吸走,昭罪鬼王便不存在了。 萧别鹤身形一动,往前瞬移了数丈,手举玉笏横在了后土娘娘所凝聚的大手和鬼气之间。他喝道:“娘娘且慢,昭罪鬼王虽然冲撞了娘娘,却罪不至死。他之所为,都是因这洪锦曾抗拒抓捕,毁了他的化身。” 第77章 隔世故人 后土娘娘奇道:“你两个打过?” 洪锦也从地上站了起来,见后土娘娘看着自己,只得老实回禀道:“娘娘,当日我去北海之眼正是要做一件大事,被这位昭罪鬼王撞见,非要杀我。” 后土娘娘道:“昭罪鬼王可是萧帝君手下很厉害的一条狗,你打得过他?” 远处和姬仙子站一起的几人听了后土娘娘之言,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之色。后土娘娘骂昭罪鬼王是狗,岂不是在说,其余几个鬼王也是狗。 除了这昭罪鬼王之外,还有五大鬼王,分别是绝阴鬼王、煞宗鬼王、武城鬼王、连宛鬼王、明晨鬼王。六大鬼王手下又有无数小鬼王和鬼将鬼卒,镇守整个阴景宫。但真正有实权且比较厉害的,只有这六大鬼王。 这六大鬼王的实力是仅次于北方鬼帝的存在,如果败于仙人之后还情有可原,但洪锦尚未渡劫成仙,居然能够打败昭罪鬼王,这便有些奇怪了。 萧别鹤道:“这洪锦奸诈的很,若不是昭罪鬼王手下留情,他岂会失手。” 后土娘娘冷哼一声道:“是吗?正如刚才老身说的,讲道理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只有没本事的人才需要讲道理,人家愿意听你这个道理时或者有用,不愿意听时,再有理也都是废话。打输了的人,是没得选择的。老身觉得你这阴景宫中废物甚多,昭罪鬼王便是其中一个。” 恰好那昭罪鬼王在地上重新凝聚成形,听到后土娘娘此言时,气得浑身发抖,怒道:“娘娘,可敢再让我与这洪锦打一回吗,看到底谁才是废物?” 后土娘娘道:“你要打?”又转头看向洪锦,问道:“你敢打吗?” 洪锦确实没有打赢昭罪鬼王的把握,而且在这幽冥地界,和一个鬼王打,无疑是不明智的选择。对方或许怎么打都不会死,而自己是血肉之躯,反而成了个累赘。 可若是不打,对方绝不肯善罢甘休。 洪锦抬头看了看后土娘娘的脸色,见她笑意盈盈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后土娘娘喜怒无常,对错也都在毫厘之间,万一说了句她不喜欢听的话,可就糟糕的很了。 洪锦揣摩其脾性,若开口拒绝,恐怕结局难料。但主动答应也绝非妙事,最好这拒绝的话不能由自己的口中说出来。 洪锦道:“任凭娘娘处置。” 反正自己没得选择,那就把选择的权力交出去。 后土娘娘点了点头,说道:“地姥宫已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那便打吧。” 闻听此言,昭罪鬼王面露喜色,而洪锦则心中一凉。 但后土娘娘又接着道:“打之前总要定一个输赢的规矩。在我幽冥地府之中鬼身自然要占着些优势。这样吧,老身在殿前插招魂幡一杆,谁要是受伤甚重,我便收了他。”后土娘娘手指洪锦,“你若败了,会彻底失去肉身,永远都留在地姥宫中。” 又指着昭罪鬼王道:“你要是输了,便把位置让出来,老身安排个人顶你的缺。”wenxueзч.net 昭罪鬼王道:“娘娘放心,在下不会输。” 后土娘娘摇头道:“你遭受重创,输赢可不一定。” 即便昭罪鬼王还残存了一魂二魄,但实力早已不如以往,若之前堪比真仙的实力,如今则最多也就相当于人仙地仙了。但洪锦尚未渡劫,只是个合道炼气士,两相比较,当然是昭罪鬼王赢面颇多。 一道乌光从后土娘娘的袖口之中飞出,嗖的一声冲出殿门,在外面空地上笃的插在石缝之中。 此物迎风招展,赫然又是一杆招魂幡。 此招魂幡的宽大法幡尚未展开,只有数尺高下,但一出现就让殿两旁的那些女子一阵大乱,纷纷往后面退去,生怕被此幡收进去。当初她们是怎么被带到地姥宫中,这个记忆永远都不会丢失。 后土娘娘喝道:“躲什么躲,老身想收谁就收谁。难得这里如此热闹,岂能不奏乐。七灵丫头,还不让她们把曲声吹奏起来?” 七灵冲着左右奏乐的一帮女乐道:“婆婆要听曲,快,快!” 那班女乐立即重新端正坐姿,打鼓的打鼓,吹螺的吹螺,咿咿呀呀的,一个颇为喧闹但绝不是很称景的喜悦之音在殿中响起。 洪锦忽然道:“娘娘,我还有个要求。” 后土娘娘翻了翻白眼,冷冷道:“你不敢打?” 洪锦道:“不是,而是我觉得此事和那位姑娘根本无关,她不应该被送到这里来,更不应成为这位萧帝君和娘娘交易的东西。当初拔招魂幡的是我,她只是恰好遇见,其后又主动答应把招魂幡还回来,有功无过,岂能被这家伙随意拿来交换人?” 后土娘娘摇头道:“此事已揭过了,她代你受过,再说也无用。老身已答应萧帝君,断无反悔之理,就算是元始天尊或通天教主来了,老身也不放人的。” 洪锦还想要说,只听身后一个幽幽女声道:“洪道友,不用争了。” 洪锦回头,正好看到姬仙子那蹙眉不展的容颜,尤其是她嘴角微翘时的生怨模样,竟一下子让洪锦看得呆住了。 二者都没说话,旁人还以为洪锦震慑于姬仙子的真正容貌,而沉迷其中不知自拔,其实洪锦此刻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姬仙子,他的眼前呈现出来的竟然是一道梦中所见过的人影,一个躲在凤凰羽毛之下偷偷睡懒觉却被自己无意惊醒后,探头出来后一脸嗔怨之色的少女。 第78章 光明正大的打一场 洪锦那痴痴的样子让姬仙子脸色一红,但随即便扭过头去,不再看着洪锦。 后土娘娘举起孤拐,又在洪锦的头上敲了一下,说道:“小后生,你要看几遍?” 洪锦自知失态,此时也不是解释的时候,转头道:“娘娘见谅。” 后土娘娘道:“你回去,把自己的东西带齐整了再来,老身很久没看人打架,若是你转眼之间就被别人杀了,可无趣的很。” 洪锦如今是奴仆身份,连衣衫都换成了黑白的奴仆号色,刀和储物袋自然都不在身边,见后土娘娘允许自己去拿,告罪一声,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不久之后,洪锦已拿了自己的东西返回,身后又跟了很多的人来,连那些吊脖子睡觉的男子也大着胆子来看热闹。 大殿四周黑压压都是人头,整个地姥宫少说也来了个八九成。 昭罪鬼王提了大刀,在大殿正中立定,等着洪锦下场。 洪锦自知这场架不打也得打了,想赢昭罪鬼王肯定很难,自己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洪锦又看向站在一侧的姬仙子,此事即将要动手,她又重新转过头来观看。洪锦越加肯定她便是梦中所见的凤凰背上之女。但梦中的事能辨真假,或许只是巧合。 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洪锦冲她笑了笑,然后拔出龙鳞刀,迈步入场。 昭罪鬼王冷笑道:“洪锦,你注定要留在地姥宫永不超生了。” 洪锦道:“后土娘娘的地姥宫其实不错,我若真留在这里可比在外面要舒服,不用担心阴险小人来害我。尤其是那些个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分外令人生厌,有娘娘庇护,地姥宫便是住到天荒地老我也甘愿。” 这话分明在骂人,昭罪鬼王怒道:“或许你连留在地姥宫中永不得超生的机会也没有,我会把你杀得个烟消云散,吞了你的魂魄!” 洪锦和昭罪鬼王还隔着数丈距离,不等二者走近,昭罪鬼王已先行动手了。他脚下阴风卷动,如一道狂风相似,举刀直奔洪锦冲过来。雪亮的刀光凌空一闪,唰的一声劈落。 洪锦侧身闪避,但刀来得太快,中途又一拐,刀光便到了头顶。 洪锦举刀遮架,当的一声金铁交鸣,震得洪锦往后连退数步。 这昭罪鬼王的修为比洪锦高得多,如果是人仙以下,或者还能靠武体修为来弥补境界上的差别,便如一个武体完满的武将只要不让合道期的炼气士先出手,完全有可能杀了对方。但如果二者的差距大到一方已是真仙,而另一方依旧还没有成仙,不管武体有多么强大,终究只能在凡人武斗中称霸,绝不可能破得了仙人仙体。 趁着洪锦落入下方的刹那,昭罪鬼王双目之中红光一闪,口中獠牙暴露,猛地张开大嘴,一道幻化而出的恶鬼头颅呈现而出,向洪锦咬了过去。 这一招和季康施展黑狗咬人有些类似,但发动时比季康要快得多,且施展的幻象也更可怕。 如若咬中,洪锦这场架立告结束。 这才交手一合,昭罪鬼王便杀招迭出,不想迁延半分,杀洪锦之心可谓十分迫切。 萧别鹤和他手下诸位鬼王看到这一幕时都面带微笑,虽然昭罪鬼王能获胜是不出意外的事,但胜得如此轻松已经有些料想不到。甚至萧别鹤看到昭罪鬼王意图吞噬洪锦时,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后土娘娘那边则是不悲不喜,这场架对于地姥宫没有任何损失,就是看个热闹。 小丫头七灵看洪锦不支时皱了皱眉头,后土娘娘淡淡道:“没那么快。” 洪锦倒退时挥刀在身前一斩,一团火焰从刀锋上燃起,虽然什么也没烧到,但火焰却遮挡住了他的身形。 昭罪鬼王放出的鬼头在火中一口咬空,再想咬第二口时,洪锦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火光消散,一道虚幻旗门拔地而起。 洪锦在千钧一发之际展开了旗门遁! 在旗门外洪锦肯定没有胜算,但在旗门内若借助阵法之威,或许还可以抗衡一二。如今这杆遁元旗和之前的那杆不同,空间已大了不少,布下三百六十个纸人绰绰有余,甚至洪锦还有过把部分士卒也移入旗门遁内的想法,毕竟活人要比区区纸人更厉害一些。他之所以操练那些士卒布阵,为得也是有朝一日能如此施行。 可惜此次来地姥宫,季康和杨登等人俱都不在,连翠儿都没机会进入地姥宫,自己孤家寡人,这旗门遁就依旧只能靠那些纸人来施展阵法之威。 “嗯?”昭罪鬼王一看到那道旗门,顿时火冒三丈,他清楚记得正是这个东西引自己的两个分身进去,然后被洪锦收走直接丢入了北海之眼。如今洪锦又把此旗祭出,不用问,还是想引诱自己入此旗门。 吃过一次亏,岂能再吃第二遍。 昭罪鬼王叫道:“洪锦,你躲在这旗门之中算什么本事,快滚出来。” 旗门之中,洪锦的声音道:“你有本事便进来。” 昭罪鬼王怒道:“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 洪锦的声音道:“你不进来,我也不出去,不如算打平了吧,你问问后土娘娘和萧帝君,这不分输赢该什么算?” 昭罪鬼王气不打一处来,明明自己大占优势,岂能因为这一道旗门就算平手。可就这样闯进去委实太过冒险了,当日之事已给昭罪鬼王心中留下了难以愈合的阴影。 二者僵持不下。 萧别鹤转身向着宝座上的后土娘娘道:“娘娘,那洪锦躲在这不知是什么宝物所化的旗门之内,空闻其声,不能见人,如此岂能欣赏到二者的打斗?娘娘喜欢热闹,特意奏乐欣赏这难得的一场较量,岂能如此扫兴。” 后土娘娘点头道:“不错,躲在旗门之中打得再好看老身也看不见,这有什么意思。洪锦,你把旗门收起不得再用,需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的打一场。如你不敢,我便判你输。” 此言一出,昭罪鬼王大喜。 第79章 血雨淋漓 没有旗门遁遮掩,洪锦便无法出其不意的靠阵势取胜,在平地之上想要一下子祭出三百多个傀儡小人,摆除非这昭罪鬼王是傻子,才会任由着洪锦摆成大阵。 旗门之中人影一闪,洪锦果然从旗门遁中再次现身。 他把手一招,悬起的旗门向下一落,还原成一杆插在地上的小旗,然后收入手中。 昭罪鬼王冷笑道:“你不应该出来,若是贪生怕死躲在里面,虽然一样是输,好歹能保全性命,现下你却连命也保不住。” 昭罪鬼王再次举刀杀来,连给洪锦一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二者身形交错打在一处,洪锦展开披风刀,刀影层层叠叠,倒也和昭罪鬼王打了个有来有回。大殿之上叮叮当当的刀刃碰撞之声响彻一片。 后土娘娘笑吟吟道:“这样打着才有趣。”仙凡虽然有别,但若只是武斗,其实差别不是那么大,或许一名刀法精熟的武将能把一名金仙砍得手忙脚乱。但是没有哪位金仙会不用法术,说到底,最终较量的依旧是道法和修为。 洪锦虽然还没有修成武体后天完满的地步,但易筋高阶在武将之中已经算是出类拔萃,手中刀并不白给。昭罪鬼王只是一具鬼躯,在人、仙、鬼三大身躯之中,其实是排最末的,此躯也就在幽冥之中有些优势,若在凡间时连阳光都受不得,只能躲在阴暗晦涩之处苟延残喘。这一番打斗,只靠昭罪鬼王手中之刀竟拿不下洪锦。 眼看着十几合便过了,洪锦丝毫没露败相,萧别鹤的神色便有些不善。他冷冷道:“真是耍得一口好刀。我该封你为带刀鬼王,而不是什么昭罪鬼王。” 昭罪鬼王一听此言,哪里不明白这些萧帝君很不满自己的所为,他和洪锦动手时本以为靠着大刀就能取胜,谁知自己小觑了洪锦,居然没法速胜。既然如此,那就施法吧。 昭罪鬼王一刀虚掩,后撤后举掌一拍顶门,顶上黄毛之中黑气冒出,往两旁一分,瞬间现出两道人影。这两道人影看上去很模糊,宛如一团云烟凝聚的身体在随风摆动。 当初洪锦也见过他施展此术,只是那时的昭罪鬼王神魂齐全,分化而出的两道人影和他自己一般无二,而不是这两条虚影。估摸着如今这两道虚影是昭罪鬼王后来夺占了旁人的残魂后修出来的,虽然补齐了损失的魂魄,但尚未能完全融合。 以两条鬼影相左,昭罪鬼王居中,呈品字型围攻洪锦。 两条鬼影没有兵刃,甚至实体都不是,在洪锦左右飘来飘去。洪锦初时吓了一跳,以为要三个打一个,但数招之间只有昭罪鬼王在出手,便又放下心来。 “洪锦,你死了!”昭罪鬼王一声狞笑,忽然空门大开,挺刀直刺洪锦胸口。洪锦的刀明明可以先劈中他的胸口,但昭罪鬼王毫无躲闪之意。 这是个两败俱伤之法。但洪锦是肉身,昭罪鬼王不是。中刀后的伤损绝对是洪锦更为严重。 洪锦冷笑道:“未必。”竟没有收刀,依旧往前一劈,噗的一声,刀光划破昭罪鬼王胸口。 昭罪鬼王宛如不觉,大刀同样也砍到了洪锦,但洪锦身上一层金光一闪,浮现出一层金甲,挡了这一刀。这是洪锦所修的金甲功,此术不能持久,但用来危急关头保命还是不错的。正是依仗有此术,洪锦才愿意和昭罪鬼王互还一刀。 二人同时中刀,昭罪鬼王被龙鳞刀劈中的身形竟噗的一声消散开来,而在洪锦两侧飘荡的鬼影,其中一道则瞬间化为另一个昭罪鬼王。 洪锦身上金甲挨了一刀后,金光消散,此时已毫无防御,现身而出的昭罪鬼王举刀横扫洪锦腰肢,要把他一劈两段。 这昭罪鬼王原本可以化为三道化身,每一个都是实体,后来被洪锦灭了两道化身后补完魂魄,便只能修出两个虚影,但此术还有个精妙之处,便是虽然只有两个虚影,却可以在三者之中互相转化。等于两道虚影虽然无法伤人,但主体伤损后昭罪鬼王完全可以选另一个重新现身而出。 适才的两败俱伤,不过是昭罪鬼王故意引洪锦上当的计谋。 大殿两侧传出一片惊呼,尤其那位姬仙子身形微动,竟想冲过去出手相救。萧别鹤早已留意此事,转身举掌虚拍,一道黄色光芒笼罩在姬仙子身旁,让她的身影撞在其中后不得不停了下来。 萧别鹤冷哼道:“尚未分出胜负,任何人都不得插手。” 刀光及腰,洪锦的龙鳞刀根本来不及收回,眼看要血溅五步,洪锦腰间的储物袋中一道剑光巧合飞出,挡在了昭罪鬼王的大刀之上。 当! 一声巨响,洪锦虽然没有血溅当场,但被这一刀横扫劈得往旁边一滚,翻身倒在地上,同时一柄有着斑驳花纹的宝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正是此剑在危机关头替洪锦挡了一下。 这是洪锦夺自夏远衡的松纹剑,此剑好歹也算是一件法宝,坚硬非常。 松纹剑掉落在地,那剑身上更是显露出一道裂痕,可见昭罪鬼王这一刀有多猛。 本是势在必得的一刀,却被一柄宝剑给挡了。昭罪鬼王大怒,眼看洪锦要从地上翻身爬起来,他迈步上前抬腿一踢,啪的一声,正踹在洪锦胸口,洪锦啊的一声叫,再次摔了出去。 连续两次跌倒,洪锦从殿中滚到了殿门口,这还不够,洪锦站起来后蹬蹬蹬倒退数步,最后往前一扑,摔出了殿门,竟掉到了石阶之上。 外面还在下着淅沥沥的血雨,红色的血水在外面流淌。 洪锦倒在血水之中,头上身上俱都染上了红色。 洪锦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殿中的昭罪鬼王心中懊恼,以为洪锦已经失去了再战之力,若是此时后土娘娘判他输了,岂不是连肉身都得到了保全。 第80章 万般皆苦 若在后土娘娘开口判输之前就杀了洪锦,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昭罪鬼王未瞧后土娘娘脸色,而是先转头瞅了瞅萧别鹤。 萧别鹤低眉垂首,脸上古井无波,嘴上未发一言。 但昭罪鬼王看到萧别鹤如此脸色,把牙关一咬,先摇身收了两道虚影,再纵身冲出殿门。 七灵道:“婆婆,要停下吗?” 后土娘娘摇了摇头,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冷冷道:“还未见血,停什么停?” 七灵道:“洪锦输了。” 后土娘娘道:“摔两个跟头算什么,他若真打不过时不会叫吗?丫头,别低估了任何人,尤其是这种喜欢躲起来阴人的那种。” 七灵笑道:“婆婆是说他用的那道旗门?我看这种法术算不得奇特,掩人耳目而已。” 后土娘娘道:“谁知旗门里头有什么东西,昭罪鬼王不进去是对的。” 既然后土娘娘也未开口阻止,而萧别鹤更是在暗中纵容昭罪鬼王杀了洪锦,其余人更不可能发声。 昭罪鬼王站在石阶上,叫道:“洪锦,当日我让你自己跳入北海之眼,你却不听,如今心中可后悔吗?” 洪锦身子动了动,缓缓抬起头,血色的雨水顺着脸颊流淌,流过嘴角时洪锦抿嘴舔了舔,发现这种血雨的味道初时极苦,苦到他恨不得龇牙咧嘴把舌头都自己割掉。那苦楚之中含有各种滋味,有肌肤之苦、也有心苦,更有各种情绪之苦,总之苦到他双目流泪不止。 再一想到这是后土娘娘拉出来的,更觉难以忍受,可惜想吐已吐不出来,只能干呕了数声。 幸好只是舔了一点点,若这血雨凝聚成奈河,那沉浸在其中的神魂不知道要苦成什么样子。 但这苦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苦过之后反而有一丝甘甜。 洪锦以刀杵地坐了起来,仰头看着昭罪鬼王,说道:“你知这血雨怎么来的吗?” 昭罪鬼王一怔,不知洪锦为何有此问。他久在幽冥,又是北方鬼帝座下有名的鬼王,岂会不懂血雨来历,他冷笑道:“这是后土娘娘特意为幽冥世界造化而出的雨水,此水汇聚成河,便是奈河。” 洪锦道:“不知奈河有什么用?” 昭罪鬼王道:“奈河之水可洗刷亡魂的诸般罪孽。” 洪锦冷笑道:“洗刷罪孽?你如今站在血雨之中,还不是一样心中罪孽深重,老是想着要杀人。” 昭罪鬼王道:“杀你是功非过,何来罪孽之说。你自己也不懂,却啰里啰嗦,不过是想多活一些时候。可惜,后土娘娘知道你不敌也没有叫停,便是要看你去死。我会如她所愿。”在石阶上纵身一跃,在漫天的红色细雨之中大刀高举,向洪锦劈落。:魰斈叁4 洪锦猛地低头,那脑门向着下方坚硬的石头上用力一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旁人看到洪锦这个动作未免奇怪,怎么自己去撞头,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洪锦被血雨淋过之后,那面孔也都浮现出了一层血色,但在撞头之后,又有一层红光在体表一闪而过,随即一只顶着独角、四足粗壮如牛的异兽虚影在洪锦身后一闪而没。 一股澎湃的气浪在洪锦身上勃然爆发,把周身的雨水也都震得四散而开。 殿外台阶之下还有许多阴景宫跟随萧别鹤一起来的数十个鬼将鬼仆,被这股气浪一冲,纷纷往两旁后退。 举刀劈落的昭罪鬼王猛然发现半跪于地的洪锦气势强大了数倍,连人影都变得高大了许多,他见多识广,赫然叫道:“妖气!” 昭罪鬼王绝不会误会以为洪锦是妖兽修炼成人,毕竟人妖差别之大,只要不是真的修炼到极高境界还是很容易分辨的。洪锦就是个凡人炼气士,连渡劫都没有渡,却突然爆发出一股妖气,一定是身怀妖血并修炼了什么妖功,不然不会如此。 “不管你是人是妖,一样都得死!”昭罪鬼王双手握刀,把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在了大刀之上。 洪锦眼中血色一闪,龙鳞刀向上一撩。把妖血激发的洪锦,力量倍增,二者一碰,又是一声巨响,饶是昭罪鬼王有下冲之势,也被震得重新跃起,在空中一个旋身后,落在了大殿旁边的一根翘起的飞檐之上。 “好大的力气!若不是我受了伤,岂会拼不过……”昭罪鬼王的话还未说完,洪锦已身形一晃,直冲而起,反而向着他杀了过去。 狂风裹挟着血雨。 洪锦喝道:“我来告诉你奈河有什么用!”法力灌注龙鳞刀之上,刀身上顿时浮现出一层鳞甲,随后向前猛地一劈。 一道巨大而又模糊的龙身虚影随着刀锋落下时在前方一闪过儿。 甚至在刀光闪现时,呼啸声中隐隐有龙吟之声。 这一刀虽然无法和洪锦借助奇门八阵施展的刀势相比,但也把龙鳞刀这柄堪称法宝的宝刀威力尽展了出来。 昭罪鬼王吃了一惊,他能感觉得到洪锦这一刀的威力不凡,与其硬拼并不明智,不如暂时避让。昭罪鬼王纵身后退,他之前站立之处被龙影刀光扫过,发出咔嚓一声巨响,碎石乱飞之中,把那地姥宫殿门旁边的飞檐砍得粉碎。 “你懂个屁。” 昭罪鬼王头顶上再次黑气一闪,两道鬼影放出,分左右落在了地姥宫大殿旁边的一间阁楼顶上,连同他自己真身,三道人影分站三处。 洪锦一刀劈空后抬脚在墙上一瞪,也跳到了大殿旁边的另一处飞檐上,喝道:“血雨极苦,那奈河之水也定是苦的,身在奈河之中便是要品尝这万般之苦的味道,而不是洗刷什么罪孽!” 昭罪鬼王虽然在幽冥之中待了那么久,但真不知道奈河之水是什么味道,但看沉沦其中的亡魂痛苦挣扎,那定是极痛苦难受的,一旦被捞出来就再也不想掉进去,甚至从此洗心革面规规矩矩,这不是把昔日罪孽洗刷掉又能是什么呢? 如今洪锦却说奈河之水是极苦的,就算是苦的,又有什么用。 昭罪鬼王说道:“胡说八道,等我把你的神魂沉到奈河之中时你再告诉我是什么感觉,我便信你。”他的两条虚影没动,真身则提刀来和洪锦交手。 二人就在地姥宫的第一层殿顶上互有来去的打了数个回合。 昭罪鬼王发现此刻的洪锦不但力大刀沉,身法也是极快,在血雨淋漓之中不但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比自己更敏捷。昭罪鬼王返身跳至旁边阁楼顶上,和两道鬼影汇合一处。洪锦迅速追来,刚落在楼顶,三道人影呈品字形围拢。 昭罪鬼王狞笑道:“再吃我一刀!”又是中门大开,举刀砍向洪锦胸口。如果洪锦吸取之前的教训,当知这种看似两败俱伤的打法只是个陷阱,昭罪鬼王三道鬼影可以互相转化,此时的真身未必是真的。 洪锦依旧举刀回砍,还是两败俱伤打法。 噗的一声,昭罪鬼王真身中刀,人影也随之化为一团鬼气。左侧虚影则瞬间实化,一刀扫向洪锦腰胁。 洪锦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周身飘荡的血雨忽然间悬浮不动,如被定住了一般,连同昭罪鬼王看向洪锦的大刀也瞬间一滞。 一道人眼可见的红色冰霜在刀锋上浮现,寒气逼人,甚至沿着他的手臂往身躯游走。 不过是一瞬间,洪锦左右血雨全都化成了一道道的血红色冰霜。这冰霜也许伤不得昭罪鬼王,但用来迟滞他的身形却足够了。 洪锦转身挥刀,干净利落的一劈而过,刀锋犀利,把闪现至左侧的昭罪鬼王砍做两截。 昭罪鬼王不能置信的看着大刀上被凝结的冰霜,吃吃道:“你竟还精通水遁……” 此时才知却有些晚了。洪锦又岂是精通水遁,在得了柏鉴的那些修为之后,其水行之术突飞猛进,只是不轻易展露而已。若没有这场濛濛血雨,洪锦空有其法还无法用,但后土娘娘施展了这场细雨,那就正逢其时。而且这血雨威力远胜凡间之水,施展时更具威势。洪锦施展凝冰之术时都未想到可以一下子便定住了昭罪鬼王。 昭罪鬼王全身化为一团鬼气,但最后一道虚影却迅速变得凝实,他竟又要现出真身。 洪锦挥刀再砍,那虚影不等现身便往后面逃走。 地姥宫殿门处,后土娘娘依旧坐在宝座之上,宝座周围跪着十来个男子,他们人手一根棍子,把后土娘娘从大殿内给抬了出来。那些花花绿绿的女子们也蜂拥而出,但只敢站在殿门最外的一侧台阶之上,再往下却谁也不敢向前迈步了。 萧别鹤等人也走出殿内,站在阶下抬头观看。 昭罪鬼王和洪锦从殿内打到殿外,本以为很快就能把洪锦杀掉,谁知到了外面竟突然起了变化,反而让那洪锦大展神威,把昭罪鬼王又砍掉了两个分身。 萧别鹤身旁,一名长脸男子低声道:“岂有此理,这洪锦明明落败了,为何又变得如此厉害。” 萧别鹤脸色很难看,他没理那长脸男子,反而转身冲着后土娘娘道:“娘娘,这场雨帮了洪锦大忙,殿外比试有失公允,应该让二人进殿再行较量。” 后土娘娘丝毫没为地姥宫中建筑受损而生气,笑吟吟道:“有什么不公平的,我看公平的很,若是你的人打不过,那就让他即刻认输便是了,留昭罪鬼王在我宫中做一辈子苦力。” 萧别鹤淡淡道:“认输?不要忘了这里是幽冥地界,凭洪锦又有什么本事杀得了昭罪鬼王。昭罪鬼王若不开口认输,洪锦永远都赢不了。” 后土娘娘道:“你这一说我差点儿忘了,招魂幡还插在地上。”说罢,把手向前一点,之前落地的小旗幡立即涨成数丈高下,只等着谁输便把谁的神魂收进去。 远处,昭罪鬼王刚一现身,洪锦又已追到身后,这次没用刀,而是左手握拳,一拳捶在了对方后背。 打得昭罪鬼王后心上凹进去一个坑,里面鬼气缭绕,试图迅速恢复鬼躯。鬼躯不同于肉身,肉身中了刀还要流血,恢复更不可能瞬间就好,但鬼躯不同,只要鬼躯之人没有大损,完全可以靠着法力迅速还原。 昭罪鬼王回身再斗,但锐气已失,被洪锦打得节节后退。 就如萧别鹤所言,只要不认输,一直拖下去,洪锦这血肉之躯终有疲乏的时候,而鬼躯又不死,就能反败为胜。 “昭罪鬼王,一个人只有自己尝过诸般痛苦滋味,然后才知施加给旁人的苦有多难受,这不是因为他被洗涮了罪孽,而是尝够了诸般苦楚之后,才知要悔过自新,珍稀过往。”洪锦伸手一把揪住昭罪鬼王,提着他的头用力往下一按,二人又同时从楼顶上跌落下来。 洪锦在上,而昭罪鬼王在下,轰隆一声,又砸回到了地姥宫殿前。 第81章 异样的葵水真雷 奈河之水是不是真有让人尝遍百苦然后悔过自新的功效,谁也不知,就算是身在幽冥之中的那些鬼帝鬼王,听闻奈河之水的来历,就绝不会故意去尝奈河之水。 而那些投入其中的亡魂一般都是犯了大罪而被惩罚的恶徒,看到他们在奈河之中翻滚哀嚎,不问可知这是相当痛苦的一件事,有鉴于此,还有谁会去喝奈河水。 昭罪鬼王被洪锦一刀戳穿了肚腹,牢牢钉在了地上。他虽是鬼身也许要变化才能挣脱,但洪锦根本不给他脱身的机会,跨坐在昭罪鬼王身上,拳头雨点般落下,捶在他的脑袋上。砸得鬼气四溢,就是不散。 如果彻底打散,昭罪鬼王反而能够借鬼躯脱身,化为鬼气后在幽冥之中再次凝聚成形。偏偏洪锦不给他一个干脆,就这样狂殴不止,把这位昭罪鬼王打得鬼叫连连。 多少人都在殿门外看着这一幕,这让萧别鹤面色铁青。昭罪鬼王的本事不该如此不济,就算是遭受了极大的损伤,对付区区洪锦也应该不是太大的难事。但是事实摆在眼前,昭罪鬼王竟被洪锦施展妖血和这血雨之力打得一败涂地,压在地上无法翻身。 萧别鹤转首看向后土娘娘,见这个老太婆笑嘻嘻看着下方狂殴,也不说谁胜谁败,似乎很喜欢如今这样的场面。最好这样的殴打再多持续一些时候。wenxueзч.net 但打昭罪鬼王的脸,就是在打阴景宫的脸,萧别鹤身为一宫之主,堂堂的北方鬼帝,岂能眼看着这种事持续下去。 “娘娘,昭罪鬼王受过大损,这并非他实力不济,而是被那洪锦取巧了。” 后土娘娘嘿嘿一笑道:“萧帝君承认这一回输了吗?” 若认输,昭罪鬼王将会被后土娘娘的招魂幡收走,而洪锦之前所做之事将一笔勾销,还能按时离开地姥宫。 萧别鹤道:“只要昭罪鬼王没说输,那便不算输!” 此时的昭罪鬼王还被洪锦压着打个不停,连开口都不能够,自然也不会说出认输的话来。 后土娘娘道:“既如此,继续打下去吧。” 萧别鹤面上很冷淡,但心中却一喜,这老太婆真是老糊涂了,幽冥之中不比凡间,昭罪鬼王可以一直被打却不会死,但洪锦血肉之躯终有力量衰竭的时候,一直拖下去只会对他不利。 洪锦数拳一打便知昭罪鬼王杀不死,至少在幽冥地府杀不掉,不管是拳头还是刀剑,在鬼躯上打多少下没有用,这和那些上仙炼就玉肌仙体是一样的道理,已经是不死之身了。 但这样的不死之身只是相对于拳脚刀剑而言,可不包含厉害的法术,或许凡火凡水也杀不死鬼躯或仙体,但有一样本事一定能做到! 洪锦空出一只拳头,化拳为掌,举空一招,四周无数飘荡的血雨纷纷往其掌心中汇聚,迅速化为一小团血红色水球。而另一只拳头依旧朝下打个不停,只要昭罪鬼王的形体即将还原时就在他脑袋上捶一下猛的,让其始终处在恢复鬼躯的过程之中,来不及施展其他的法术。 洪锦初时能操控的水球还很小,但越聚越多,连地上流淌着的血水也被吸引而来,血红色水球并未变大,只是变得更加深沉,甚至在水球表面浮现出数道细密的雷纹。 萧别鹤眼神一寒,冲着四周那些从阴景宫中带来的鬼将鬼卒吩咐道:“快把他们二人分开来。” 十来个鬼将鬼卒唯萧别鹤之命是从,立刻各举刀枪往洪锦围了过去。 后土娘娘不悦道:“萧帝君,你这是做什么?” 萧别鹤道:“我只是想让二人分开后再行较量。” 后土娘娘摇头道:“旁人最好别插手,你这可算是违规了。” 萧别鹤索性装糊涂,对后土娘娘的话只做不知。十来个鬼将鬼卒迅速便到了洪锦左右,其中二名顶盔掼甲的鬼将各伸双手来揪洪锦。他们的手刚摸到洪锦身上,洪锦握住插在昭罪鬼王肚腹上的龙鳞刀往左右一扫,噗噗数声,靠得最近的五六道人影全都被一扫两段。 但昭罪鬼王也终于脱身,在地上一滚,往旁边逃窜。 剩余的那些鬼将鬼卒见洪锦大开杀戮,恼怒之下纷纷冲了过来,各展刀枪,往洪锦乱刺。 此刻洪锦左手之中的那颗血水水球已经变得晶莹透亮,如同一颗散发着精光的血珠,而在血珠表面更有无数细密的雷蛇在游走不定。洪锦左手猛地往前一推,冲着昭罪鬼王逃走方向,把这颗雷蛇密布的血珠打了出去。 一名鬼将首当其冲,被血珠打在胸前,这位鬼将微一愣神,那面容惊惧之色刚一浮现,就在一道血红色的雷光之中化为一缕青烟。 雷光一出现,迅速往四周扩散,把其余几道身影也殃及在内,但凡被雷光所裹之人,无不放声惨叫,道行高一些的还能保留一道残破的形体,道行低微的直接在血红色的光芒之中烟消云散。 萧别鹤脱口而出道:“果然是真雷!”当他看到洪锦在凝聚血球时便已察觉这上面蕴含着极大的威力,尤其上面雷光闪动,似是一道真雷。而真雷一向是鬼躯最忌讳的东西,若洪锦真能凝聚真雷,昭罪鬼王恐怕处境堪忧,死在洪锦手中都有可能。故此他才借拉开二人为借口想阻止洪锦施放此雷。 但洪锦动作太快,而后土娘娘施展的这场血雨又总是不停,竟让洪锦迅速凝练出一道异种真雷。 当初柏鉴施展葵水真雷时,能把那三个极难对付的妖魂逼得不停逃窜,可见葵水真雷对神魂之躯极具威胁。而如今洪锦凝聚的真雷虽然也是用葵水真雷之法凝练的,但此雷的威力竟比柏鉴的葵水真雷还要厉害,是借后土娘娘的造化之力施展,区区鬼躯岂能受得住。 被真雷打中者,但凡消弭无形的鬼躯便不只是暂时溃散,而是彻底消失于天地元气之中了。就算有那未曾消失的,也会如风后一般大伤元气,渐渐向无神无智的残魂转化。 昭罪鬼王离得稍远,但依旧没能逃脱这道葵水真雷的波及,在雷光中发出凄厉惨叫,只是他修为高,并未在光芒中消散。 殿门前观看的绝大多数人都只剩下魂魄在地姥宫,对真雷之类的法术极其忌讳,看到雷光炸响时乱做一团,纷纷往殿里逃窜。 萧别鹤见势不妙,往前一挪步,瞬间到了台阶之下,一只大手摄向昭罪鬼王,另一只手中玉笏向洪锦轻轻一点,径击他的头顶。若被他打一下,十个洪锦也活不了。 第82章 今非昔比 洪锦只觉头顶上一暗,一方巨大的黑色墓碑样的东西从空中砸来,尚未落下,就有一股庞大的压迫之力轰然而下,连地面都跟着往下一沉。 这力道大得让洪锦知道要被打,却无法靠双腿闪躲。 洪锦想举刀招架,那下压的威势竟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一连串的碎裂之声响起,洪锦身下的石板纷纷破碎,把双脚都陷了下去。 萧别鹤只是虚空打了一下,洪锦却连闪躲之力也无。二者的差距大到惊人,可以说萧别鹤打个喷嚏都够让洪锦摔一个跟头。 洪锦虽知北方鬼帝的实力肯定不简单,当人家真的动手时,才惊骇发觉比想象的还要可怕。 “哼!” 一声刺耳的冷哼在洪锦耳畔响起。 “要在我的地盘杀人,也不先来问问老身。” 一道人影如鬼魅般瞬间出现在洪锦身旁,人影弯腰杵着拐杖,正是后土娘娘。 在这里能够抵挡北方鬼帝一击的除了她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换做是七灵或者其余的鬼仙,并不会比洪锦好到哪里去。 后土娘娘单手抓着孤拐往上一举,此孤拐瞬间变大,竟如一棵大树般拔地而起,杖头化作一只巨大的蟒兽,而此孤拐则成了一条大得惊人的黑色玄蛇,昂首屹立在她身旁。 蛇首在空中与落下的巨大石碑一撞,如打了一道惊雷相似,震荡的气浪随着巨响往四周扩散,把阴风鬼气一扫而空。 洪锦感觉身上一轻,那股束缚自己的力量已然消失,连呼吸都一下子顺畅了起来。 萧别鹤一击落空后把玉笏收回,同时他另一只手也成功的将昭罪鬼王捞了回来,人影在他身旁现身时,已然凄惨无比,不但身上破烂不堪,连形体都在不停地溢散着丝丝缕缕的鬼气。这是大损之后有可能就此溃散的现象,此时的昭罪鬼王,可以说比风后还要伤得严重。 昭罪鬼王明显变得迟钝了起来,站在萧别鹤身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在发抖,看向洪锦的眼神之中充满了畏惧。 萧别鹤又气又怒,冷冷道:“娘娘,这洪锦不过你抓来的一个罪人,打杀了又有什么要紧的。” 后土娘娘嘿嘿笑道:“打死了他当然无关紧要,但我不能说话不算数。萧帝君难道也是可以把自己说过的话当放屁的吗?” 萧别鹤道:“当然不会。” 后土娘娘点头道:“这便好,那就把这昭罪鬼王收了吧。” 插在地面上的招魂幡已经展开,后土娘娘一说收了,幡上立刻有一道乌光一闪,射向已有些痴呆的昭罪鬼王。 “你……”萧别鹤举手一挡,本以为可以把昭罪鬼王拦下,谁知被招魂幡摄入时根本拦不住,昭罪鬼王形体扭曲,如一滩烂泥被狂风席卷,一丝丝一缕缕的化成泥水,再一点点的收入招魂幡中。 眼看昭罪鬼王真的要被后土娘娘摄走,萧别鹤动了真怒,再次举起手中玉笏,往插在地上的招魂幡一打。 一道巨大的黑色石碑从天而降,砸向招魂幡,后土娘娘和洪锦虽然离招魂幡有一些距离,但此碑比上一次还要大数倍,竟是连二人都要被波及进去。 后土娘娘依旧把拐一点,那条黑色巨蟒顶在了石碑之下。之前一击后土娘娘占了上风,而这第二击时萧别鹤已未留手,又是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地姥宫都似乎晃了一晃。 石碑消失,而后土娘娘放出的那条黑色巨蟒也哀鸣一声,缩回了后土娘娘的孤拐中。 “萧帝君,你竟敢向我出手,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后土娘娘的双目射出两道幽绿色的光芒,面容也变得狰狞起来,看向萧别鹤时已充满了戾气。 “我只求娘娘放过我的人,仅此而已。” “老身若说不可能呢。” “那就休怪本帝君要顶撞一下娘娘了。你虽为幽冥创立之主,但如今统领幽冥界的,并不是娘娘你。” 萧帝君右手举着玉笏,左手之中长袖一抖,一杆硕大的钢叉从中飞出,被他一下握在掌中。此时的招魂幡还在摄取昭罪鬼王元神,另外五个鬼王见萧别鹤动上了手,哪里还犹豫,也一起手持各色兵刃,他们没去打后土娘娘,而是扑向插在地上的招魂幡。只要把此幡收了,自然能救下昭罪鬼王。 殿门处那些地姥宫的人除了逃进殿门一部分外,还有许多留在门外看热闹的,见北方鬼帝和后土娘娘起了冲突,竟没几个过来帮忙的,全都脸显喜色看着这场大热闹。收入地姥宫中的很多人根本没有逃出去的指望,但若后土娘娘被打败,连老巢也被人占了去,困在其中的人自然也就获得了解脱。故此一大半的人希望后土娘娘落败。 论修为造诣,身化幽冥的后土娘娘不消说,自然是圣人一个,但如今这位后土娘娘只是三尸之一,只是恰逢其会,把后土娘娘该有的荣耀戴在了自己的头上,真正的修为肯定不是圣人。金仙修到极致,方能踏入大罗金仙的境界,而大罗金仙才能斩三尸成圣,故而现在的这位后土娘娘顶了天只是大罗金仙的境界。 大罗金仙对于寻常的金仙自然是俯视一切的存在,但北方鬼帝萧别鹤又何尝不是也踏入了这个境界,真正的后土娘娘在面前时,他屁都不会放一个,可若只是三尸之一,实力并不会差距太大,便没必要低眉垂首、卑躬屈膝。 “你是仗着北阴那个小儿才不把老身放在眼里的吧。你不要忘了,诸位圣人亲赐我监察之职,幽冥若有不公,老身都要管!” 眼看五位鬼王即将冲到招魂幡前,后土娘娘桀桀一笑,举手喝道:“都进去吧!” 声落法随,招魂幡上光芒一闪,又射出五道乌光,打向其余几位鬼王。不管是绝阴鬼王还是武城鬼王等等,尽都被光芒射中,他们也如昭罪鬼王一般身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滚滚摄入招魂幡内。 后土娘娘竟要把几个鬼王全都收走。 萧别鹤向前一迈步,身形消失,随即在半空之中现身,他的头顶上瞬间散开一圈灰色光轮。 圆光乍现,萧别鹤的身躯在半空之中迅速变得高大起来,连同他手中那杆钢叉也变得如擎天之柱。 硕大的钢叉对准下方的后土娘娘,萧别鹤的声音在黑漆漆的空中震荡:“得罪了!”随即一道刺目的精光往下刺出。 第83章 幽冥造化 后土娘娘依旧举手中杖往空中一挡。巨大的玄蛇虚影盘旋而出,顶在了那道精光之上。 只听一声闷雷之声响起,那道精光瞬间分化成上百道的漆黑雷蛇四散游走,把后土娘娘那道蛇影瞬间击破。 后土娘娘身子往后一仰,不禁倒退了数步,再一看手中孤拐的杖头,已罩上了一层漆黑色。于此同时,那杆招魂幡上法力顿消,原本要被收进去的六个鬼王顿时得脱。 后土娘娘看着逐渐消散的黑色雷蛇,幽绿色的瞳孔一缩,脱口而出道:“太阴灭魂雷!?” 空中的萧别鹤朗声道:“不错,旁人能用真雷,我也能用。娘娘若是自觉拦不住,那就退开吧。”手中巨大的钢叉再次缓缓抬起,准备着第二次攻击。 另一边那五个鬼王并未逃走,后土娘娘被萧别鹤所制,正是再次动手的良机。 五道鬼影如风般到了招魂幡旁边,其中那个明晨鬼王身法最快,第一个到了招魂幡旁边,伸手就去抓幡杆。 后土娘娘大怒道:“真是没大没小了,今日谁敢动我的东西,我就叫他消失在这世上。”她想要去收自己的招魂幡,头顶之上,萧别鹤已再次出手! 一道与之前相差无几的刺目精光冲天而降,径袭后土娘娘头顶。 后土娘娘的蛇杖已经受损,若再祭那条玄蛇,只怕会在这太阴灭魂雷的轰击下烟消云散。没奈何,她只能亲自举着孤拐往空中一跃,就在半空之中和那道精光撞到一起。 又是一声剧烈的雷响,震得地姥宫都晃了三晃。 无数道黑色雷蛇之中,后土娘娘全身笼罩上了一层血色,在其中苦苦支撑。每一道雷蛇在那血色光芒之中游走时,都会发出呲呲声响,然后化为一道黑气消散。 虽然那些雷蛇伤不得后土娘娘,但她身上的血色光芒也在逐渐的变淡。 明晨鬼王终于握住了招魂幡的幡杆,他大喜道:“这是我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刀光从他身旁掠过,把他持幡杆的手一切两断。 明晨鬼王惨叫一声,转首一看来人,怒道:“洪锦?” 劈出这一刀的正是洪锦。在后土娘娘替洪锦挡了萧别鹤一击之后,他总不能一直躲在人家身后,眼看后土娘娘和萧别鹤纠缠不休,而几位鬼王趁机想占便宜,那就先助后土娘娘保住那杆招魂幡再说。 “岂有此理,昭罪鬼王杀不得你,难道我们几个还不是你的对手。” 其余四个鬼王一拥而上,光华亮起,或鬼爪,或鬼刀,凄厉嚎叫声中,一起往洪锦招呼。 洪锦肯定不是四个鬼王的对手,见势不妙,正想把旗门遁祭出躲一躲,却见那四鬼头顶之上龙凤之声响起,接连两道雪亮的剑光从空中落下。一道剑光如双龙盘结,而另一道剑光形似飞凤,展翅扑击而下。两道剑光只能对付两个鬼王,这还不够,又有两道人影从后方杀来,一个手持一柄白色长剑,另一个空着双手,分别拦截另两位鬼王。 洪锦定睛一看,正是那位姬仙子出手相助,而另一个小巧的身影则是七灵这个小女孩儿。 五位鬼王战洪锦等三人,依旧大占上风,但要迅速决出胜负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轰隆一声,一道人影从空中坠落,重重砸在了地姥宫前的地面上。落地太猛,竟砸出来一个大坑。 坑洞之中,后土娘娘披头散发,满脸煞气的从坑里撑着拐杖爬了上来。 她竟在和萧别鹤的对战之中落了下风,被打落在地。 半空之中,萧别鹤傲然挺立,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能仗着手中那杆太阴灭魂叉,把后土娘娘打落尘埃。其实要真论实力,他并无必胜把握,可是再加上手中这杆后天混元之宝,便有了克敌制胜的信心。 “娘娘,本帝君劝你一句,各方尊你敬你,并不是你有多漂亮多厉害,而是看在你本尊的份上,给你一个名分,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地姥宫中养老,做一个闲散娘娘,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话无数人心中都曾想过,但绝没有一个人敢当着后土娘娘的面说出来,今日萧别鹤却说了。 后土娘娘的性格本就古怪,极好面子,今日被萧别鹤如此一说,气得她浑身发抖。 “萧别鹤,老身给你三分薄面,你不跪我,我也懒得计较,你竟敢如此小觑我,今日不叫你跪下,这地祇娘娘也没脸去做了。” 后土娘娘把枯手向空一抬,大叫道:“宝贝快来!” 只听地姥宫的大殿之中传出一声闷响,接着骨碌碌的滚动之声从殿内直冲殿外。 殿门处呼的一声,一只硕大的青铜壶直撞而出,飞向后土娘娘。 这东西洪锦再熟悉不过了,就是那只夜壶! 虽然知道这夜壶也不是什么简单之物,但怎么也不会想到,后土娘娘在危急关头召唤的竟然是这么个东西。 咚的一声,青铜壶落在后土娘娘身前。 后土娘娘单手握住其中一只耳环,往上一提,这需要两个壮汉才能抬起来的夜壶被她轻而易举的举到了头顶。 “什么北帝,在我的幽冥地府之中讨饭的家伙,俱要拜倒在老身的裙下!” 夜壶的壶口朝天,对准了萧别鹤。 萧别鹤看到那壶口处隐隐有红光放出,一股极危险的感觉笼罩而来。他面色一肃,把玉笏收起,双手抓住太阴灭魂叉,双目牢牢盯住了那只大铜壶。 只听后土娘娘喝道:“天地有灵,催生万物,上天为乾,下地为坤,混元一气,阴阳相隔,幽冥造化,生死两分。” 壶口处噗的一声,喷涌出无数绚丽的光芒,如同朝霞霍然升起,刺破了无边黑暗。 第84章 大道相争 这些光芒并非只打向空中的萧别鹤,还向四周扩散,但凡被光芒罩住的不管是人还是物,全都蒙上了一层土黄之色。 光芒所及,连洪锦和姬仙子,包括那几位鬼王,全都身形一顿,如陷入了无边泥潭之中,再也无法转动灵活。 其中一个鬼王惊呼道:“道域!” 洪锦虽然也无法挪动,但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撞见那位美到迷死人的玄灵斗姆时,也曾经陷入对方的道域之中,只要被对方罩住,若没有可堪一战的修为本事,那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后土娘娘如今和萧别鹤在打架,放出的道域主要是对付他的,自己不见得有什么危险。 可是传闻道域不是只有圣人才能施展的么,如果后土娘娘只是三尸之一,是不可能成圣的,竟也能施展? 其实一名金仙一旦踏入大罗金仙的境界,三花汇聚,结成道果,就已经能够施展道域了。 道域一开,地姥宫上上下下人等全都无法动弹。圣人之下,皆为蝼蚁! 而能和后土娘娘匹敌的,便只剩下北方鬼帝萧别鹤。 当冲天的光芒从下方冒出时,他也一声大喝,头顶上圆光大放,一层黑色光晕往四周扩散开来,和后土娘娘的土黄色光芒重叠交错在了一起。 洪锦等人身上又是一沉,更加无法动弹,有些修为低的鬼卒或地姥宫中侍女,直接就被压倒在了地上。 刚才还是喧嚣尘上的地姥宫在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只有后土娘娘和北方鬼帝萧别鹤还在斗法。 萧别鹤放出道域之后再次举起手中钢叉,冷哼道:“娘娘,我的太阴雷霆威力如何?”钢叉上一道道的黑色雷纹迅速浮现,越聚越多,然后用力向下一刺,和从下而上涌上来的绚烂霞光撞到了一起。 这已是萧别鹤的第三次出手,而且一次比一次猛。 两道光芒,一黑一亮,在空中顶在一处,然后迅速寂灭。二者打了个不相上下。 后土娘娘的铜壶中涌出的光芒初时是很粗壮的,但衰减的极快,没多久便细了下来,而萧别鹤手中的钢叉却不停地施放着黑色雷霆,丝毫没有减弱趋向。 那寂灭的垓心一开始在靠近萧别鹤那半边,渐渐的,移向了后土娘娘那一边。 似乎这场压箱底的斗法,竟依旧以萧别鹤更胜一筹。 洪锦和那些鬼王虽然不能动,但眼睛还能看,那些鬼王无不欢欣鼓舞,而洪锦则心中惊骇。若是后土娘娘也输了,自己肯定会小命不保。 但奇怪的是,后土娘娘和萧别鹤二人的脸上神情却截然相反。 萧别鹤咬牙切齿,面色铁青,正全力的催动手中钢叉,再放眼后土娘娘,她面带冷笑,还有闲情用孤拐捋了捋头上的白发。她只有一只手按在了那只铜壶之上,似乎未尽全力。:魰斈叁4 “这些小崽子,看老身被欺负时就也想过来踩一脚,但凡破坏我规矩的,都要付出代价。” 后土娘娘猛地转首看向洪锦等人,一双绿眼忽明忽亮,被她看到的所有人全都大吃一惊,不知她要干什么。 笃的一声,孤拐被后土娘娘插在了地上,空出的左手往洪锦等人处一招,那根招魂幡立即光芒一闪,一道乌光射出,打在了明晨鬼王身上。 明晨鬼王连动都不能动,只能束手被擒,他惨叫一声,身子化为一道黑气,被摄入幡中。 招魂幡收了这个鬼王后瞬间缩小,从地上一飞而起,回到了后土娘娘的手掌之中。 “入了我的黄泉大道,便都是老身的口食,今日先拿你开吃。”后土娘娘手举小巧的招魂幡一摇,那幡中放出黑气正是适才收了去的明晨鬼王所化。这黑气没落到地上,而是往后土娘娘的口鼻之中钻了过去。 后土娘娘几个呼吸之间,就把那黑气吞得一干二净,再抬头看向空中的萧别鹤,冷笑道:“萧帝君,你还差些本事,今日老身要打你屁股了。”说罢一翻身,竟跳到了铜壶的口上,然后冲着壶口张嘴猛地一喷。 轰! 一个乌黑色的圆球吐入了夜壶之中。 后土娘娘张口连吐,轰轰轰,接连喷出好几个黑色圆球,而每喷一次,那壶口射出的光芒就粗大几分! 刚才还占了上风的萧别鹤在后土娘娘施展了这样奇怪的术法后,黑色雷霆迅速就被五彩霞光所淹没。 萧别鹤大惊失色,他想收了钢叉闪避,但身上那道土黄色光芒也一下子变得沉重万分,勉强挪移了数步,可是光柱又极粗大,终究还是没能躲开,被打了个正着。 “啊!” 空中发出一声惊呼。 萧别鹤的人影在光芒之中虽然没有倒下,但身陷其中,勉强用一层黑光护体,而他所放出的太阴雷霆道域也在瞬间破灭,整个地姥宫只剩下了后土娘娘的黄泉大道。 后土娘娘嘿嘿冷笑道:“萧帝君,你在老身眼里就是个小儿,今日做婆婆的要教训你这个小孙儿了。” 后土娘娘收了招魂幡,再次抓起那根孤拐,然后把身子一纵,飞向困在光芒之中的萧别鹤。看她的样子,竟似真的要用拐杖在堂堂北方鬼帝萧别鹤的屁股上,狠狠地敲上几拐。 第85章 北阴酆都大帝 萧别鹤的胡子都一大把了,若真被后土娘娘在屁股上打几下,众目睽睽之下以后他还如何有脸坐北方鬼帝的这个位置。 “老乞婆,我跟你拼了!” 气急败坏之下,萧别鹤连尊称都免了,直接称呼后土娘娘是老乞婆。 后土娘娘桀桀怪笑道:“做婆婆的只打你两下屁股,最多有点疼,你若熬不住,哭两声落几滴眼泪,婆婆心软也就不打啦。” 人影转瞬便到了萧别鹤的身后,她把孤拐高举,向着腰跨处要打。 就在这时,萧别鹤胸前一道金光亮起,从他体内一射而出! 此金光一出现,便往四周扩散,不但把萧别鹤的身上乌光压下,更把后土娘娘的土黄色光芒也一逼而开。没了束缚,萧别鹤迅速往前一闪,人影已在数丈开外。后土娘娘的这一拐便没有打着。 “咦?”后土娘娘眉头一皱,看到金光越来越亮,她两只绿瞳一缩,迅速往下落去。 金光大放,一如洪锦曾经见过的玄灵斗姆般从一小片开始,不停地扩散,最后足以笼罩整片天地。 转瞬之间,萧别鹤的乌光已消失殆尽,彻底变成了金光和后土娘娘的土黄色光芒在交相辉映。 洪锦抬头看到这一幕时,心中暗道这不是隐灵符么!能够在体内隐藏,而且随时可以出现,这和洪锦自己身上的那张隐灵符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萧别鹤的那张隐灵符不知道隐藏着什么人,甫一出现,就能放出如此强大的道域,把后土娘娘也给逼退。攵學3肆 后土娘娘的身影尚未来得及落到那只铜壶之上,金光之中飞出一只璀璨手掌,向下轻轻一拍。 半空之中几乎在一瞬间就出现了一只硕大的巨掌,五指箕张,一落而下。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后土娘娘举杖往后一挡。 轰! 巨掌化为点点金光溃散,下方劲气飞扬,碎石横飞。 只听得地下发出吱吱的哀鸣之声,那是托着整个地姥宫的巨大蜘蛛发出的哀嚎。刚才那一下,打得它趴在了大地上,连带着地姥宫也往下一沉。 洪锦等人脚下晃动,站都站不稳当,地姥宫的无数宫楼也在摇晃之中掉落了无数的灯笼和瓦当,四处都是尖叫之声。 尘埃之中,后土娘娘尖厉的声音叫道:“北阴帝君,连你也要向老身出手吗?” 金光中模糊有一条人影,但人影并未回话,而是脚下波动一起,又一掌拍下。 后土娘娘大怒,扔了断成两截的孤拐,双手一把抱住青铜壶,那壶口光芒璀璨,比之前还要亮上几分。 冲天霞光与那只金掌撞到一起,空中顿时传来阵阵的闷雷之声,无数霞光在空中被打散,如流星般往四周乱坠。 地上、阁楼上,连那座高耸的巨塔,都在这霞光乱飞之中被打得四处是窟窿、摇摇欲坠。 “北阴帝君,老身不打萧小儿的屁股了,你也别拆了老身的宫殿,大家各退一步如何。” 后土娘娘竟破天荒的主动要求停手。 再这样打下去,她的地姥宫恐怕真的要化为一片废墟了。 金光之中的人影终于传出一个淡淡的男子声音,声音浑厚而淡然,听上去几乎没有什么感情。 那声音沉沉道:“后土皇地祇,你做你的娘娘,幽冥中事,俱都放手吧。” 后土娘娘怒道:“老身是诸方圣人亲口允诺,幽冥之地都归我管,你敢违逆圣人之言?” 那声音淡淡道:“你又不是圣人!” 如今的后土娘娘确实不是圣人,且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圣人。如果她只是借其余几位圣人之口便觉得可以凌驾于他人之上,显然是痴心妄想了。后土娘娘的话对于一般仙鬼而言,自然是无可违逆的法旨,但对于圣人又或接近于圣人的存在而言,不值一提。 后土娘娘怒道:“老身若是不肯呢?” 金光中的人影没有说话。 实力比一切言语都更有用。 半空之中金光再次大亮,庞大的手掌缓缓压下。 后土娘娘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叫,可无论她如何催动手中的宝壶,都无法阻挡那手掌的下落。或许这一掌打不死后土娘娘,但这座地姥宫连同下面的八脚巨蛛恐怕都会粉身碎骨。 洪锦也在巨掌的威压之下,他可不想送死,正要逃走,又想起姬仙子也在,连忙冲她道:“姬仙子,后土娘娘扛不住了,我们快逃。” 洪锦本以为这位姬仙子此时也会被吓得花容失色,谁知只见她抬头淡然的看着金光之中的人影,竟一点儿也不害怕,甚至脸上露出一丝难言之色。 “姬仙子,我们快逃!” 洪锦再次呼唤道。 姬仙子扭头看向洪锦,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但随即又面色阴沉了下来,说道:“你走吧,我留在这里,谅他们也不敢杀我。” “什么?”洪锦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能逃不逃,难道被萧别鹤这些家伙抓起来折磨吗。 洪锦只想救人,没有别的心思,见姬仙子迟疑,索性伸手往她的手腕抓去,想拉着她一起走。 但手掌还未触及姬仙子的手腕,她便面色一变,迅速往后一侧身,冷冷道:“你要做什么?再敢碰我,小心我一剑杀了你。” 洪锦好心却撞了一鼻子灰,纳闷无比。 这一耽搁,空中的巨掌又下压了几分,甚至都快要够到了地姥宫后方的高塔塔尖了。 洪锦心中惊惶,正要施展水遁逃走,突然听到高塔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大笑道:“年轻人欺负一个老人家,是不是太不要脸了呀。” 这声音即便在震天的轰隆隆巨响声中亦掩盖不住。 洪锦和无数人顺着声音扭头看去,只见塔顶之上不知何处冒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此老头须发皆白,头上插着一根木簪子,身形又极消瘦,简直如同一个吃不饱饭的乞丐。 洪锦一看到此人,顿时又是一惊,只因这老头他也见过! 但不是在现实里,而是在梦中。此老正是当初点将台上,躲在广成子等一众昆仑修士身后之人,其他人看不到洪锦,只有他竟然一眼看穿洪锦是在梦中,还招手叫他过去、 万没有想到,此时此刻,这个老头竟然也出现在了幽冥地府。 第86章 符元仙翁 这老头站在塔顶,上方拍下来的巨掌离他头顶不过数丈,以如此威猛的巨掌碾压这老头干瘦的身材,真如石碾压碎一粒微小的粟米般简单。 老头抬头仰望,双手比划,就在身前画下了一道奥妙图形,如圆盘状,闪烁着淡白色光芒。他把这图形往上一托,如一面盾牌相似,去挡上方落下来的巨掌。 本以为这是螳臂当车,但惊人的一幕出现了,那图形在小老儿的头顶上迅速扩散开来,如一面巨大的镜子,托在了巨掌下方。 一声闷响。二者终于撞到了一起。 镜子不但没有破碎,反而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表面浮现出无数符印,此起彼落,竟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符箓。 符箓也如法宝一般有各种符印加持,寻常法器上加持几道符印就是品级很高的法器,而法宝往往都需要十道以上的符印融入其中,至于后天的混元之宝少则数十道,多则上百道的符印加持。但眼前的这张巨大的符箓,只表面展现出来的符印,恐怕就不下数百道。 巨掌在巨大符箓的托举下缓缓上浮,渐渐缩小。 “哼!符元仙翁!?” 金光中的人影开口冷哼道。 老头哈哈大笑道:“北阴帝君,给小老儿一个面子,别拆地姥宫好不好?” 人影没说话,但那只拍下来的手掌却悠然淡化,直至消失不见。 老头把手一挥,悬浮头顶的圆形符箓也化为白光消散。 后土娘娘见双方罢手了,也把铜壶中的土黄色光芒一收。刚才还是各色光芒交相辉映的天空瞬间就暗沉了下来,恢复成幽冥本来的样子。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洪锦等,都觉得身上一轻,那足以压得人无法动弹的道域已经消失。 塔顶上的老头子身子一晃,再出现时已落到了破败不堪的殿前广场上。 他一现身,洪锦和几位鬼王都自觉的往旁边让了让。别看这老儿不修边幅,一副很落魄的样子,但以他刚才露出的那一手,谁都不敢瞧不起他。 后土娘娘喘着粗气一脸嗔怪的模样道:“你个老不死的……为何不帮我打他……” 老头摇头笑道:“以和为贵,娘娘,你这火气得压一压。” 后土娘娘伸手一指空中,怒道:“是他先来欺负老身,却要我来让他?” 老头道:“是吗,谁对谁错自然要分辨清楚,这样吧,我叫他下来赔个不是。”他转头向着空中两道人影道:“你两个也下来吧。” 半空之中,萧别鹤和那道金色人影竟真的往下一落,在广场上现出原身。 金光消散,传闻中的北阴酆都大帝真容暴露在众人眼前。 身影有些朦胧,应该不是真身,但容貌还是看得清楚的。 此人头戴一顶紫金冠,两道剑眉斜飞至两鬓,一双修长双目极其有神,棱角分明的五官无一丝多余之处,一颗红痣点在了他的眉心正中。明明是个男子,却有一股子阴柔女子的媚态。他身上罩着一件淡金色罗袍,双手拢在袖内,随意的倒背在身后,气度优雅而不失沉稳。看他的年纪,也就三十来岁左右,正是最春秋鼎盛之时。 洪锦看到他的样子时,心中不自觉地产生了一丝惭愧,这位北阴帝君,幽冥界真正掌握实权的人,竟如此年轻,如此英俊。 作为北方鬼帝的萧别鹤到了那老头面前时,双手作揖,躬身道:“在下萧别鹤参见仙翁。” 老头笑吟吟道:“请随意,请随意。” 萧别鹤初来地姥宫见后土娘娘时都没有如此客气,但如今在这位老头面前,则低声下气极为恭顺。 但北阴酆都大帝却没有这样谦卑,甚至连对老头点个头都欠奉,昂然站在前面,淡淡道:“符元仙翁何时来了幽冥?” 老头道:“老夫游手好闲,四处都想去看看,不管是过去未来,但凡是老夫不知道的事,都想去看一眼。” 如果符元仙翁只说看一看过去,背影酆都大帝并不感到意外,但一听他说不管是过去未来,都要去看时,神色微微一动,看向老头的眼神之中几分疑惑。 “未来?仙翁看得穿吗?” 老头道:“有些看穿了,有些还看不穿。便如今日老夫恰在此处,便是预先看穿了的。” “哦?仙翁知道我要来?” 老头摇头道:“我可没这本事看穿你的行止,并不知你要来,我是知道他要来。”符元仙翁抬手一指,所点方向正是已躲在远处的洪锦。 无数人的目光顿时又投在洪锦身上,看得洪锦浑身出汗,惶恐不已,不知道为何自己突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北阴酆都大帝淡淡一笑道:“原来你看穿的,是这个人的行止。” 洪锦只是一个尚未渡劫的合道修士,想要预知旁人的未来结果其实也和一个人的修为有关,越是凡人一个,便越能算出最终结果,而越是修为高深,甚至已修成一方大道,此时还想要看破一个人的行止可就千难万难了。北阴酆都大帝初时以为符元仙翁竟预知了此次相遇,这才心中产生了一声忌惮,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了。 后土娘娘气哼哼道:“北阴帝君,你毁了我的蛇杖,还把我的老巢弄得残破不堪,这笔帐该怎么算?” 一旁的萧别鹤反唇相讥道:“我麾下明晨鬼王和许多鬼将鬼卒也都送了命,这又该如何算?” 后土娘娘怒道:“是他们该死。在我地姥宫中不服管教,就要付出代价。老身没打你屁股,是不是又觉得身上发痒啊……” 符元仙翁虚抬手臂,往下一压道:“都消消气。娘娘,这地姥宫破损之处确实应该让北帝来赔偿,但打屁股也就免了。至于你那蛇杖,老夫可替你炼制一根更好的。” 后土娘娘道:“既如此,毁杖损宫之事可以揭过。” 符元仙翁又对北阴酆都大帝道:“你觉得呢?” 北阴酆都大帝道:“仙翁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符元仙翁笑道:“这便好办了,该赔的赔,该道歉的道歉。之后的事该如何做,就继续去做。”他又把手指一指萧别鹤,说道:“你给娘娘磕个头,算是为顶撞娘娘之事赔礼了。” 第87章 渊源 萧别鹤面色一变,想开口拒绝,但一看站在前方的北阴酆都大帝脸色,又把话给咽了下去。 后土娘娘道:“如此倒是便宜了他们两个。快磕头,看老仙翁的面上,此事便算揭过。” 堂堂北方鬼帝在众目睽睽之下磕头道歉,这么没面子的事情也做了出来,以后见人都会矮三分。 可是若不磕这个头,符元仙翁和后土娘娘就不会罢休,原本倚仗的北阴酆都大帝又不出来说话,很显然,这件事需要他自己背。 既然为人做事,就得有替人背锅的打算,无论身份尊卑,并不能改变这统属关系,除非另立山头,想要跟上司平起平坐。 现在的萧别鹤可没这样的本事。 萧别鹤胸膛起伏,饶是一个得道许久的大罗金仙,依旧无法平息这憋闷的心情。 大罗金仙也分层次,刚刚三花聚顶结了道果的大罗金仙,不过是最低一层的,其后还有斩三尸之说,每分一个,便高一层。直至完全斩去三尸,本体才会成为真正的混元大罗金仙,可历万劫不灭,这便是圣人。 萧别鹤一尸都未斩去,所以打不过后土娘娘分化而出的一具分身,这也很正常,更何况后土娘娘操纵的那只铜壶其实是一件了不得的混元之宝,叫做幽冥一气瓶,仗此宝之威,寻常大罗金仙绝难是后土娘娘的对手。 “娘娘,适才是在下鲁莽了。本君这便向娘娘告罪。” 萧别鹤倒金山,曲玉柱,扑通一声,向着后土娘娘跪下,以头点地,磕了一个响头。 符元仙翁大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萧帝君也不用太过自责,以后见到娘娘时多恭敬一些,也是应该的。”虽然昊天上帝亲封后土娘娘才是幽冥最尊崇之人,但昊天上帝自己都没有那么大的权势让所有人听话,故此这尊位也就能吓唬一下没跟脚的人,放在北阴酆都大帝及其属下鬼帝身上时,并无多少约束力。这也是萧别鹤见后土娘娘而不跪的原因。 现如今开了这个头,以后再见时要不要跪,便是个很难把握的事了。 萧别鹤口中称是,但眼中尽是不甘之色,脸色阴沉如水。偏偏后土娘娘还没有让他立刻起来,而是置之不理,反而转头问符元仙翁道:“老不死的,你为何会留意这个小后生。”她口中后生,自然是指洪锦。 符元仙翁道:“不是我要留意他,而是这小后生与我有缘,是他先来见了我。” 后土娘娘瞥了一眼尚且有些发怔的洪锦,摇头道:“看不出他还有幸能结识你。你平时总是数百年都不见踪影,不知又去了什么地方游玩?” 符元仙翁道:“老夫贪睡,躲在无人之处睡到天昏地暗,虽然在这世上老夫孤苦伶仃,但一到了梦里,就什么都有了。” 后土娘娘道:“白日梦我可不喜欢做。” 北阴酆都大帝淡淡插口道:“仙翁想保他性命吗?那就劝他安分守己,好好过完这一世,别再多生事端。” 符元仙翁和后土娘娘闻言都是一愣,后土娘娘又看了一眼洪锦,再回头瞧了瞧北阴酆都大帝,眉头皱了起来。 符元仙翁似乎知道些什么,笑着道:“这个自然了,这个小后生修为低微,岂能入你的法眼。北阴帝君放心,我会劝他去早日去做个富家翁,俗世里享荣华富贵。” 北阴酆都大帝点头道:“如此最好。”轻轻一抬手,跪在地上的萧别鹤被一托而起,站了起来。 后土娘娘道:“若不是萧帝君在老身手上吃了亏,你是不是还不准备现身?” 北阴酆都大帝俊俏的面容上浮起一丝冷笑,略带轻蔑地道:“我愿来便来,不愿来时无人能强求于我。今日之事我言尽于此,娘娘和萧帝君之间的事,只管按约定的去做,你若徇私,毁了自己的规矩,那就休怪我真的拆了你的地姥宫。” 他说完这些话后,倒背双手,闲庭信步般往洪锦方向走来。 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洪锦心中惊骇之极,明明手中紧握龙鳞刀,却觉得自己此刻便如光溜溜的不着片缕,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可自己却根本看不透对方是什么人,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提不起来。 若不是见过了太多的打打杀杀,换成数年前的洪锦,他恐怕会被那股强大气势压得跪下来。 但虽然还站着,却如身负万斤之力,压得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双腿更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 但倔强之心让洪锦就是不愿意认输。 当这位北阴酆都大帝越走越近,高傲无暇的面庞直对自己时,洪锦也把头一仰,瞪视着他。 北阴酆都大帝的眼神微微一闪,但脚步并没有受丝毫影响,依旧缓缓接近,直至从洪锦身旁擦肩而过。 原来他并不是来找洪锦的,而是要去见洪锦身后的另一人。 洪锦心中一松,以为那股压迫之力纯属误会时,一个声音轻飘飘传入洪锦耳内:“不管有谁帮你,你注定将来不得好死。” 声音冷漠之中又带着满满地不屑。 似乎他肯和洪锦说这样一句话,都是给了洪锦极大的脸面。 洪锦转身,却只看到他那宽阔高伟的后背。 洪锦鼓起胆气喝道:“数年前是不是你用巨掌杀我!?” 洪锦有这个疑问乃是看到这位北阴酆都大帝的一掌威力如此之大,甚至比当年在蓬莱岛上时还要威猛,而如今这家伙对自己又满是敌意,直觉告诉他,或许当年那一掌和此有关。 但北阴酆都大帝的脚步只是缓了缓,便又再次往前行走。 “不是!” 这便是他的回答。 洪锦立刻明白这件事真不是北阴酆都大帝干的,如此高傲之人,断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 那么当年祭黄巾力士符来杀自己的,是另有其人了。 最终,这位北阴酆都大帝的身影,停留在姬仙子的身前。 二人相隔不过丈许。姬仙子却垂下头并未看他。 第88章 成了闲人 这玄奇的一幕自然也引得无数人侧目。 不知道这位威名远扬的北阴帝君为何会走到一名从未听说过大名的女子面前。 要论容颜,在她被萧别鹤等人扯下面纱时,确实当得上殊丽,可酆都城是什么地方,岂能缺得了绝色佳人。难道这位北阴帝君,堂堂酆都城的主人,其实是个喜欢猎艳之徒,好搜罗绝色? “多年未见,你依旧毫无长进。可见你为心之所累,为害不浅。” 北阴酆都大帝说了这样一句话。 而话中之意,二人竟是相识的。 “我不认识你,你也莫管我的事。”姬仙子并未抬头看他,甚至面对这个让人胆寒的人,根本不假辞色。 北阴酆都大帝淡淡一笑道:“你知道,我与他俱是一体,他的事便是我的事。我自然不会管你,但自有人来管。你私自外出理应受到惩罚,就先在这地姥宫中待一些时候吧,稍后,还会给你安排一个颐养之地。” 姬仙子面色一变道:“你敢拘禁我?” “我只是给你一个忠告。” 说完这些话后,北阴酆都大帝继续往前走,那金光笼罩的身躯渐渐迷糊,走出数丈开外后,金光一闪,化为点点星光消散,人影也跟着消失不见。 后土娘娘见北阴酆都大帝走了,脸上神情终于松弛了下来。 后土娘娘道:“老不死的,且进宫里去喝茶。” 符元仙翁笑道:“好,听说用黄泉之水煮茶,别有一番滋味。” 众人都跟着后土娘娘想要进殿里去,但萧别鹤和剩下的五个鬼王却站着没动。 后土娘娘眼一翻,阴阳怪气道:“萧帝君,是不是要老身来请你啊?” 萧别鹤明明心中极其不满,但北阴酆都大帝已走,他也不敢把不忿露在脸上,连忙双手持笏,面似恭顺道:“娘娘恕罪,今日我本就是恭迎娘娘莅临阴景宫巡查的,如今北方事情繁多,人手缺乏,我不敢在此久留,这便要回去了。” 后土娘娘道:“你要走?我也不留你。你那阴景宫有什么好忙的,只要一切按规矩办事,幽冥地府自然太平无事。除非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暗中徇私,才会生出无数事端。” 萧别鹤道:“俱都是按规矩来的。还请娘娘把明晨鬼王放出来,阴景宫不能没了此人。” 后土娘娘摇头道:“明晨鬼王已是被我吃了,没法还你。本来这场赌斗是你输了,昭罪鬼王应该被我收走,既然我已收了一个,那昭罪鬼王便可活命。一个换一个公平的很。” 萧别鹤无奈道:“既如此,在下告辞。” 后土娘娘又道:“慢着,虽然已换了一个,但还有一个没换呢。”她抬手指着远处的姬仙子道:“是你把她带来的,想用她来地姥宫换一个出去,老身已是答应了的,不能食言。七灵丫头,你到前面来。” 小丫头七灵快步到了后土娘娘面前,躬身跪下。 后土娘娘把一只枯瘦的右手放在七灵的头顶,慢慢摩挲,言语温柔道:“小丫头,你跟了我上千年,是该还你个自由身。” 七灵眼眶儿一红,说道:“我愿继续伺候婆婆一万年。” 后土娘娘笑道:“别说傻话。我岂不知这地姥宫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一个大牢笼而已。留在这里并不是奖赏,而是惩罚。”她的手掌转摸为拍,轻轻在七灵的顶门上捶了一下,一道乌光一闪,七灵头顶顿时散发出一道黑色锁链般的鬼气,被后土娘娘张口吞入腹内。攵學3肆 而跪倒在地的七灵则浑身鬼气四溢,瘦小的身躯开始逐渐变化,身形徒长,曲线苗条,连头上的朝天小辫也变成了一个大马尾。 转瞬之间,一个头系乌黑长鞭的高挑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前的小丫头七灵已不复得见。 这便是个已长大成人的七灵,或者说,原本的七灵就是这个模样,只是被后土娘娘施法变成了个小丫头,现在要还其自由身,便又让她还原了。 “你去吧,跟萧帝君回阴景宫,若有谁敢欺负你,你只管来告诉婆婆,我大孤拐打他屁股。” 萧别鹤脸色一喜,说道:“娘娘请放心,七灵绝不会受欺负。” 失去一个明晨鬼王,赎回来一个七灵,似乎也不算太吃亏。萧别鹤的心里稍微缓和了一些。其实七灵本来就是阴景宫的人,但犯了一些事后落在了后土娘娘手中,被她擒去后一直不放。如今虽然赎了回来,是不是还心向阴景宫,可就不一定了。 后土娘娘再次招手,向着远处的姬仙子道:“用七灵换你,也不知是亏了还是赚了,从今往后,你便留在阴景宫里服侍老身。” 姬仙子脸色踌躇,之前她可是直言拒绝的,但现在却没开口反对,但也不是很甘心留在此地。 后土娘娘沉声道:“你不愿意?” 姬仙子尚未开口,符元仙翁笑着道:“地姥宫中多安逸,能躲在这里,少无数的烦恼事,姑娘为何看不开?” 姬仙子见符元仙翁也这样说,只得轻咬银牙道:“我愿意。” 后土娘娘转颜为喜,说道:“这便对了。看你尚且懵懂的很,在老身的地姥宫中有无数的狡诈奸猾之辈,相处日久,你才能懂得更多道理。” 后土娘娘和符元仙翁前后脚进了大殿,其余人等也跟着进去,萧别鹤则带着五个鬼王和剩下不多的一些侍从,连同那重新恢复自由身的七灵,驾起阴云,往北方而去。 不久后,只剩下洪锦孤零零站立在满地狼藉的殿前石阶之上。 明明适才是洪锦和昭罪鬼王一场大战引起的事端,如今他却成了一个最闲的人,没有一个人来过问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第89章 再次入梦 天空中的血雨已停,四周渐渐升腾起一层白雾。 阴冷的气息让洪锦周身发寒。看了一眼耸立的高塔,此刻也不再散发光芒,只在高空最顶端留着一个透出一丝天光的大洞。 洪锦心道这幽冥地府里竟也和尘世间的事一样,连后土娘娘都要打打杀杀,看样子就算是天庭又或其他的什么地方,都免不了各种纷争。 还好那位北阴酆都大帝没说要杀自己,否则在这样的人面前,连一丝反抗之力也没有。 真不知道是该感觉幸运还是倒霉,当一个人太弱小时,那些强者甚至不屑于掠夺你的生死。 洪锦能感觉得到,那个北阴酆都大帝正是看自己毫无威胁,才放过了自己,但他也警告了,若自己继续追求强大,等待自己的绝不是什么好的下场。 这样的话翠儿也曾说过。 真是岂有此理,哪有人不想自己变得更好的,总不能被旁人的一句要挟,就吓得龟缩不前。 “想吓唬我,我偏就不信。”洪锦恨恨道。 殿门处走出一名女婢,叫唤道:“洪锦,娘娘着你把夜壶抬到幽阙去。” 洪锦道:“又要干活?” 那女婢笑着道:“这里不养闲人,我们都无法走出台阶前,你需一个人把夜壶扛回来。反正你力气大,我们都见到了,多干一些活儿也没事。” 在地姥宫里,力气大又能干的人就要干更多的活,这规矩还真附和俗世人情。 那大铜壶两个人抬着走就已很沉重了,如今要洪锦一个人扛,会更吃力,但也不是说就扛不动。 洪锦总不能说不干,没奈何,只好独自来到那只还竖立在石板上的大铜壶旁边。他亲眼看到后土娘娘一只手就把如此沉重的铜壶举了起来,可见这位老太婆其实是有力气的,只是装成病恹恹的样子。 洪锦学着后土娘娘的样子,单手握住一侧耳环,用力往上一提,铜壶悬浮数寸,虽然离地,但太高大了不好着力,只能把它靠在自己的背上,驮着这硕大的铜壶往殿里面走。 说不吃力那绝对是骗人的,洪锦背着这么一个大东西,每走一步都得停一下,不然要滑下来。 “嘻嘻,你果然背得动。”女婢掩口笑道。 洪锦觉得她笑得有点儿诡异,反问道:“你不会骗我的吧?” 女婢连忙正色道:“是娘娘亲口说了让你扛进去的。跟我来。”她在前面走,洪锦后面跟着,但背着这么一个大家伙,哪里能走得快。好不容易从台阶走到殿门口,洪锦已累得满头是汗,只能靠着墙歇一歇。 从殿门口看去,正好能见到殿内宝座之上,那后天娘娘正和符元仙翁聊得好不开心。两个都是年纪高大之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话,逗得后土娘娘嘿嘿桀笑。 而在后土娘娘身后,姬仙子站在下首,面色平静,似乎已经担起了代替七灵的伺候之责。 只听后土娘娘感慨道:“当年女娲这丫头还是个小姑娘时,我便告诉她造化之道最为神奇,本以为她会如老身一般深研天地造化的玄妙,没想到她对此却不怎么感兴趣,却造了无数小人,竟至诞生了这么大的一支生灵。” 符元仙翁道:“若无此事,你这幽冥也会孤独的很。现如今你我其实都已不可能踏入那创世之道了,也不知谁会成为那盘古第二。” 后土娘娘道:“你不是自认看得穿过去未来么,难道就没看见谁会成为这第二个?” 符元仙翁摇头道:“看不穿,看不穿,除非我的道行比对方高,这才能看得穿,可若是如此,老夫岂不已成了盘古第二,还能轮得到他人。” 后土娘娘道:“说得也是。老不死的,你既然又来了,再把我昔日的样子给我看一看。” 符元仙翁道:“你又想看一看年轻时候的自己?” 后土娘娘点了点头。 当一个人年老色衰,谁不喜欢追忆年轻时候的自己。后土娘娘也是如此,就算她只是三尸之一,但也拥有了后土娘娘的记忆,曾经的过往一丝不差的还都记得。 符元仙翁笑道:“那老夫就带你再去看一看。”伸出一根手指,往后土娘娘的额头上一点,一道白色光芒一闪而过,后土娘娘双眼一闭,身形倚靠在宝座之上一动不动,竟已沉沉睡去。 洪锦一看这样子,立刻便知这分明就是清净回梦决,符元仙翁施展此术,竟把后土娘娘送入到了梦境里去了。 符元仙翁收回手指,转首看向殿门口的洪锦,说道:“你也过来。” 洪锦愕然道:“我……我……” 符元仙翁道:“这里眼多口杂,不如你我也到偏僻的地方叙话。”身形一晃,瞬间便到了洪锦身前,然后伸出手指,也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洪锦只觉得眼前一黑,已不知身在何处。 第90章 旧梦 洪锦如坠深渊,耳边风声呼啸,四周一片漆黑,也不知那符元仙翁要带他去哪里。:魰斈叁4 当脚下终于出现一丝光亮时,洪锦啊的一声,已重重踩到了实地之上。 来得太过突然,洪锦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双手撑地,忽然摸到湿漉漉的一片。 莫非落到了湖水旁边,怎么还是湿的? 洪锦缓缓睁眼,骇然发现脚下竟是一片血红!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啊!” 洪锦大吃一惊,连忙又站了起来。 放眼四望,无数的尸骸横陈在疆场之上,刀枪剑戟丢得四处都是。不远处还有两个巨人相拥而毙,一个被对方用长枪刺穿了胸膛,另一个被对方用大手挤爆了头颅,即便死了,身上亦插着无数箭矢,钉得如刺猬一般。 四周地面更是坑坑洼洼,无数砸出来的凹坑里流淌的便是湿漉漉黏糊糊的污血。 这真的是流血漂橹,尸山血海。 好可怕的疆场。比洪锦投军以来所见到的惨烈厮杀不知要凶残了多少倍。 “这是什么地方?” 洪锦很想找一个活人,可是四周除了一些残留的火焰还在燃烧之外,根本没有第二个能动的。 “符元仙翁,你在哪里?” 洪锦大叫道。 声音在这空旷而又惨烈的疆场之上回荡,一瞬间,连整个天际都在回响,一遍遍的叫着符元仙翁的名字。 不远处一堆尸骸之中有个声音说道:“别叫啦,老夫等候你多时了。” 接着从其中站出来一个老者,仰头打了个哈欠。 此人衣衫褴褛,不是符元仙翁还能是谁? 明明符元仙翁和洪锦是一同来到这个地方的,但看起来他好像先来一步,并且闲得无聊,就在尸骸堆里找个地儿先睡了一觉。 “你……你……”洪锦看着他,竟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什么你不你的,没大没小,见到我时,要叫我祖师爷,又或者老仙师。”符元仙翁抬腿踢翻了一个横在他脚前、半跪在地上的尸首,叹道:“多少事明明让一让就能解开,却非要用无数生灵的性命去填,这打打杀杀的下场就如你眼前所见。” 符元仙翁能够和后土娘娘如此熟络,连北阴酆都大帝都要忌惮三分,称呼他一句老仙师是应该的,但叫他祖师爷就有些儿奇怪了,洪锦并未拜入法戒门下,和符元宫也无太多瓜葛,故此洪锦作揖正色道:“洪锦参见老仙师。” 符元仙翁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洪锦,你学了我的法诀,虽未入门,但叫我一声祖师爷并不吃亏。” 洪锦心道符元仙翁怎么会如此清楚自己学了他的法术,莫非他已经和法戒见过面了。 “但凡炼了我的入梦诀之人,我即刻就能感应到,甚至,老夫还能借此入梦。” “你在梦中见过我,难道忘了么?” 经符元仙翁一解释,洪锦这才明白为何符元仙翁知道的如此清楚,而当日在梦中见到的老头,确实是符元仙翁本人。可是自己做梦,一个梦境而已,符元仙翁就能入梦而来,和自己说上话,这等本事当真骇人。 洪锦道:“这是哪里?” 符元仙翁道:“当日是杀戮无数的疆场了。” 洪锦又问:“谁和谁打?” 符元仙翁道:“当然是轩辕黄帝和蚩尤在打,你看这些遗留的尸首,不正是双方人马么。” 洪锦看地上的无数尸首,确实和记忆之中见到的轩辕黄帝兵马相似,而一些不曾见过的,想来是蚩尤一方之人。 洪锦骇然道:“我们又回到了数千年吗?” 符元仙翁道:“不是回到,而是梦到。只是这梦境之中真真假假,实难分得清楚。你看看你自己,可还是原来的你?” 洪锦低头一看,双腿之上套着一对血迹斑斑的战靴,腰间右侧挂着刀鞘,但并不是龙鳞刀,而是换成了一柄从未见过的大刀,刀锋湛蓝,看品质并不下于龙鳞刀。而在腰间左侧,还挂着一只百宝囊,这并不是自己的储物袋。 洪锦惊道:“我是谁?” 符元仙翁捋须哈哈一笑道:‘问得好,你是谁,这个需要你自己去寻答案。你愿意做个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在你一念之间。” 洪锦狐疑不定的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又看了看符元仙翁,问道:“做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有区别吗?” 符元仙翁道:“有啊,这会改变你未来的结局。” 洪锦摇头道:“这不可能!” 符元仙翁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过去未来便一定是注定的么?在老夫眼里,其实这都是未知之数。我为何喜欢在梦里待着,便是因为在这里有不可测之结局,而待在蓬莱岛,又能看到些什么呢。一眼看到头的事,老夫是不屑去做的。” “好啦,你竟然又入了梦,老夫也要去做自己的一些事了,等办完了事再来找你。”符元仙翁说罢,甩开大袖竟往远处走去。 洪锦连忙唤道:“老仙师上哪里去?” 符元仙翁头也不回道:“去见见一些故人。”他走得极快,没一会儿便消失在烟火薄雾之中。 在这四处都是死尸的疆场之上,洪锦可不想一个人待着。 洪锦道:“我跟你一起去。”追着符元仙翁消失之处跑了过去,但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杀——!” 忽然,不远处一条血迹斑斑的人影撕破雾霭,手举一根粗大的长枪,嚎叫着冲向洪锦。 第91章 真假难分 来人身形高大,头上戴着一顶铁盔,盔地上又顶着一颗不知名的兽首,早已没了皮肉,只剩下森白的骨头。而此人身上也没披护甲,上身赤裸着,腰间倒是缠了不少的零碎,除了一条斑驳的兽皮之外,还悬挂着无数兽骨,用丝绦串在一起,如一袭裙子相似。 此人身上已受过了伤,左侧胸口血肉外翻,看上去十分骇人。 可能此人之前晕倒了,此时又醒转过来,但大战已经结束,他没看到其他人,却遇见了洪锦,于是摇动铁枪过来厮杀。 洪锦往旁边一闪,趁着此人脚步踉跄,挥刀往下一扫。刀光闪过,在此人的小腿上割了一刀。 刀伤深可见骨。鲜血立时涌出。 那人怒吼一声,转过身来举枪又刺,虽然枪势很猛,但受伤后举动缓慢,洪锦早已离得远了。 洪锦看着手中刀锋上的血迹怔怔出神。 如果这是梦境,也太像了一些。竟连伤人都有鲜血流出来。 如果自己也被对方扎一下,会如何? 大不了突然梦醒,又回到地姥宫中去。 如今这一片狼藉的战场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符元仙翁又已不在,自己空留此地又做什么。 “杀!杀……” 那受伤的大汉一瘸一拐的继续往洪锦冲去,到了长枪够得着时用力一刺,枪尖扎向洪锦胸口。 “让你杀!” 洪锦不躲不闪,就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对方举枪刺来。 那大汉枪刺到一半时,被洪锦的举动搞糊涂了,竟举着枪,睁大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洪锦冷笑道:“梦里出现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也是假的。来刺呀,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 大汉见洪锦真的不躲,握枪的手不住的颤抖,那枪尖也晃来晃去,只在洪锦的胸口转圈。 “啊!”大汉狂吼一声,双目圆睁,口鼻之中同时喷出一股污血,连人挺枪向前猛得一刺。那狰狞模样,把洪锦吓了一跳,原本想着不闪不躲的挨一枪,此刻自然而然又往后一侧身。 枪尖在洪锦胸前划过,带出一缕血光。 那汉子冲得太急,收不住脚,连人扑到了洪锦的刀尖之上,噗的一声,扎入身躯。整个人终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高大的身躯几乎扑在了洪锦身上,然后软瘫在地。 洪锦松开刀柄,往后退了几步,低头看着胸口伤处。 “我受伤了,还在流血!?” 一股皮肉被撕裂的疼痛感从胸口传来,让洪锦倒吸了一口冷气。 “梦中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难道我在这里被杀也能死去不成?” 洪锦难以置信地看着伤口,可是事实就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真与假,梦境与现实,真的已然模糊了。 洪锦尝试着运气,发觉自己的修为还在,可惜没有一面镜子,不知道如今的长相如何。又伸手在脸上摸了摸,感觉滑溜的很,没什么胡须,至少不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远处绿色光芒一闪,一株被砍得只剩下半截树干的枝头上,现出一只绿色翠鸟。 此鸟往四周看了看后,眼光落在洪锦身上时微微停了一下,便迅速一拍翅膀,化为一道绿光往远处飞驰,速度极快。 洪锦也看到了它,那绿色翠鸟正是青鸟,也即是翠儿变化后的样子。 能在此地见到一个认识的熟人,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洪锦叫道:“翠儿仙子,等一等我!”从尸身上拔了大刀,纵身往青鸟消失的方向追去。 洪锦的呼喊果然引起了那青鸟的注意,绿光一顿,青鸟回头看了一眼追过来的洪锦,两只乌溜溜的漆黑小眼之中露出几分疑惑之色。 “翠儿仙子,你到哪里去?” 青鸟没有回话,而是拍翅绕着洪锦转了两圈,随后发出一声轻蔑的女子冷哼:“我不认得你。” 绿光一闪,又向前飞驰。 洪锦现在除了紧紧跟着青鸟走之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而前方的翠儿虽没有理睬洪锦,但放慢了速度,飞一会儿停一会儿,让洪锦总是能跟上。 四周依旧是尸枕狼藉的疆场,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才渐渐看不到死尸。 这真是一处极大的战场,只怕连绵数十里方圆,而死去的生灵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之所以用生灵二字,是洪锦看到了很多妖兽也葬身在此,而不单单只是凡人。 绿光到了一座山峰前时骤然消失。 洪锦抬头一看,见山峰顶上有数道彩光放出,空中更有数朵彩云环绕在山峰之上徐徐旋转。上面应该有人在驻守。 那山峰在四周地势比起来,是极高的,登高望远,十分适合观察战事。 洪锦把胸口伤处遮掩了一番,周身收拾停当,纵身也往山峰跳去。 不一会儿,峰顶在望,只见那里打着一面占地颇广的黄罗伞盖,无数条彩影簇拥在黄罗伞盖之下。 洪锦跃上峰顶时,立即有无数道目光射了过来。 “呃……” 洪锦被她们看得一阵尴尬。 只见伞下站着的俱都是女子,长裙曳地,彩袖飘飘,各种珠光宝气从身上散发而出。 居中站在最前面的一名女子面相庄严,头顶双环,身上披着一件七彩羽衣,顾盼之间自生威严。两旁的女子也各有各的姿色,其中的两条人影在洪锦的眼中分外熟悉,正是已化成人身的翠儿。还有一人站在人群稍后的位置之上,穿着素白绡衣,头上插着一支极亮的珠钗,面容如玉,微微带着丝未经世事的俏皮天真模样。 这是曾在梦中见过的彩凤背上的少女龙儿,也便是如今又相遇的姬仙子。 和自称姬仙子时的她比起来,已脱了那丝稚气,眉头间更多了一些郁结难解的愁色。 她看到洪锦突然出现,眼中露出一丝好奇之色,而当洪锦的目光看过来时,可能又想起了那天的事,连忙低头不敢和洪锦对视。 一个女子开口道:“姬轩辕的人怎么跑这里来了?” 又有女子道:“他好像受了伤,就留他待在这里吧。” 为首的那个女子淡淡扫了洪锦一眼,便没有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又开始眺望着远方。 洪锦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极远处乌云滚滚,遮盖了半个天空。而在这漆黑乌云之下,不时有一道道的光华闪耀,当光芒闪起时,甚至有好几条人影在乌云之中现身。这些人影都极高大,甚至连手脚都叉叉丫丫的有好几条。他们在乌云之中翻滚厮杀,忽而起在空中,忽而又跌落尘埃,下方不时爆发出闷雷般的闷响。数座山峰随着那些人影的激烈厮杀,轰然坍塌。 远处竟然还在大战,而且此等威势的打斗,早已不是地上寻常军卒的两阵厮杀可以相比。 第92章 黄帝和蚩尤的大战 洪锦正看得出神,为首的女子吩咐道:“龙儿,你去看看他伤得如何?” 一名女子低低答应一声,从人群之中走出,往洪锦走来。 “你伤在哪儿?” 洪锦初时走神未听得清,等她再问起时才发觉一位少女已站在身前。 “哦,我伤在胸口上,好疼。”看着再次出现在眼前那位自称龙儿的少女,洪锦莞尔一笑道。 少女眉头一皱,想说让洪锦敞开胸口看一看,又觉得十分不妥,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做。 洪锦道:“不过伤得不是很重,我撑得住。” 少女松了口气,展眉往身后看了一眼,见众人的目光还在远处战场之上,低低道:“我看到你跟着翠儿一起来的。” 洪锦道:“我和她很熟。你没在她面前说我坏话吧?” 少女微笑道:“我又不是长舌妇。” 洪锦脱口而出道:“这就难说了,我又没看到你吐舌头,不知是长是短。” 少女一愕,觉得洪锦有些轻薄,扭头冷哼道:“疼死你。” 洪锦问道:“远处是谁在厮杀?” 少女翻了翻杏眼,觉得洪锦是多此一问。 既然无人解释,洪锦只好也跟着看。远处这种规模的大战可不是寻常人就能见到的。 之前后土娘娘和萧别鹤等人打时确实也惊天动地,但只局限在幽冥之地,而且并没有使出全力,如今看到的这场厮杀,却是生死相搏,惊险惨烈比前者强上百倍。 乌云之中有好几条人影捉对厮杀,但真正位居垓心的只有数条身影。其中一条高大的身影头上长角,首如蛮牛,身躯之上更是叉叉丫丫的长出八条手臂,每一条手臂之上都持着一件威力极大的利刃,挥舞时如刀山剑雨横扫而过,连天空都被撕裂开来,几乎无人能挡,那几座山峰便是都毁于此人的手中。 真正可堪与这条身影交战的只有一人一龙,人站龙首之上,手持一柄硕大的宝剑,身上的黄金甲散发金光,而座下青龙也威武不凡,盘旋起舞,尾扫爪劈,二者合一和对方斗得十分激烈。 至于其余人时有过来帮手的,但不过数合,要么被那长着牛首的巨大身影撕成碎片,要么被身穿金甲之人一剑劈成两半。厮杀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有七八人陨落于如此惨烈的厮杀之中。 每一个陨落之人,都是修为极高之人,绝不下于真仙的层次。 洪锦看得胆寒,若是自己也在战圈里厮杀,只怕活不过数息。 乌云之中忽地刮起猛烈狂风,数道飓风越卷越大,越卷越粗,从远处看去,如同天际之上伸出一根漆黑的擎天之柱。这根柱子缓缓游走,总是往一人一龙身上靠去。受飓风影响,让一人一龙在挪移转换间迟钝了许多。生死搏杀,任何迟疑都足以致命。接连数次让一人一龙躲闪不及,硬生生扛了那牛首巨影的一刀一斧,震天巨响之后了,逼得一人一龙险些儿跌落尘埃。 少女掩口惊呼道:“姬轩辕要败了!” 洪锦愕然道:“这便是轩辕黄帝?”如果骑在龙身上的身穿金甲之人就是轩辕黄帝,那与之对战的身影岂不便是蚩尤么。蚩尤之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施展法天象地之身后,手握神兵,横扫八方,真如摧枯拉朽一般。 但轩辕黄帝也极厉害,乘龙而战,手中巨剑若不是遇上了蚩尤,一般的妖仙几乎挡不住他三合之剑。虽然如此,轩辕黄帝在和蚩尤的交锋之中,终究是落了下风,若不是不停的有手下奋不顾身来帮忙,只怕早已落败。 有风就有雨,乌云之中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把乌云之中厮杀的人尽数笼罩在其中。 本就不占上风的轩辕黄帝一方立刻呈不支之相,又折损数人后开始往远处撤退,想要脱离风云笼罩的范围。毕竟这是蚩尤的人在施法,在其中厮杀十分吃亏。 一人一龙在峰顶掠过,而身后那条巨大的身影却紧追不放。 狂风骤雨也跟着裹挟而来。 少女眼看要被风雨打到,洪锦横身挡在她前方,举手一抬,水流经施展开来,把打来的雨水迅速在身前凝聚成一面水墙,又挡雨又遮风。 洪锦修为有限,只能顾得到身边的人,至于其余那些女子便爱莫能助了。本以为这些女子要被风雨淋个湿透,为首的女子只轻轻挥了挥衣袖,头顶上的黄罗伞盖光芒一闪,瞬间扩大张开如一张大碗,倒扣了伞下所有人,遮掩的风雨不透,连一丝雨水都没打到。 只是这样一来,只有洪锦和那少女落在遮护范围之外。 空中发出一声轻咦,本想去追轩辕黄帝的巨大身影被黄光吸引,竟把两道精光投射到了山峰之上。他其中一条手臂之中握着一杆巨大的长枪,枪上散发着丝丝黑气,隐约有鬼哭神嚎之声,此刻调转枪尖,向着下方的山峰用力一戳。 轰! 真如山崩地裂一般。 枪尖正好刺在了伞盖之上,那把看似不凡的黄罗伞盖顿时四分五裂,化成无数碎屑。 金光消散,但又有一股七彩光芒散发而出,在那滔天威势之下遽然不倒,竟挡住了落下的震天一枪。 但洪锦和那少女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二人不在伞下,枪虽不是扎向二人,但相撞之后爆发的劲气却没有丝毫阻挡的往四周扩散。别说只是两条人影,连那座山峰都在这一枪之下往下矮了一截。 山石横飞乱撞,把二人一下子就震飞到了山峰边缘,然后脚下一空,从山峰之上跌落了下来。 第93章 伶伦是我 “快放手!” 洪锦头顶上传来少女的呵斥声。 “你抓到我的脚了。再不放,我踢你下去!” 洪锦抬头一看,自己的右手果真握着一条纤细的脚腕。脚腕下还有一只模样漂亮的绣鞋。 明明自己去抓树干的,怎么就握住了她的脚脖子? 当从高空中摔下来时,洪锦手忙脚乱,双手抓到什么便是什么,根本没想那么多。 而少女要比洪锦从容的多,她的手中拴着一条绳索,绳索的另一头缠绕在一棵大树枝干之上。若非洪锦又吊在她的身下,此刻已从容落地。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洪锦把手一松,身形下坠。 偏偏少女的那只绣鞋也于此时松脱,只剩洁白如玉的光脚丫子荡在空中。 洪锦刚落地,头顶上笃的一声轻响,绣鞋砸在了他的头上。 洪锦抬手一接,把绣鞋抄在手中。 空中风声响动,对方也顺势下落,随即便察觉掉了只鞋子。 “哎呦!你竟敢脱我的鞋子?”wenxueзч.net 少女又羞又怒,杏眼顿时瞪圆了起来。 洪锦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指天发誓,绝无此心,这是它自己掉下来的。龙姑娘,鞋子还你。” 洪锦把绣鞋往她那里一抛,被少女顺手接了去。 少女怒气稍减,说道:“你又冒犯我啦,我要去玄女姐姐那里告状,让她教训你。” 洪锦无奈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此时因为风雨扩散,连山峰下的树林也下起了大雨,虽有树荫遮挡,雨水又顺着树叶窸窸窣窣的滴落下来。 洪锦再次施展水流经,把落下的雨水隔绝在二人头顶。 少女蹲下身把绣鞋穿上,又见洪锦主动挡雨,想起之前在山峰上时他也横身在自己身前,这个人不算很坏,心中的怨气慢慢的也就解了。 “要我不去告状也行,你再吹三天曲子给我听。” 洪锦愕然道:“三天?” 连吹三天,只怕喉咙都哑了。 少女微笑道:“三天不行的话,两天也可以。” 洪锦道:“别说两天,一天我都嫌累。” 少女断然道:“那就一天。你答应了的,不得反悔。你若拒绝,我真的去告诉玄女姐姐,对了,还有翠儿,我要说你是个登徒子,不但抓我的脚,还言语无耻,调戏我……” 洪锦无语道:“你……你……” 少女抬头看天,可惜树荫遮挡了目光,不清楚上面的情况。 但除了天空下着大雨之外,并未听到剧烈的轰鸣声响,极可能蚩尤在扎了一枪之后没有继续攻打,而是去追轩辕黄帝了。 想起蚩尤威势,洪锦兀自心惊,如果这一枪是扎向自己的话,只怕早已化为齑粉了。 洪锦问道:“我们要上去吗?” 少女侧头想了想,摇头道:“不必,我猜此刻她们一定已经不在山上了,或许会来寻我。不如留在林中慢慢等候。” 洪锦道:“说得也对。不如留在这里安全,那山峰太过醒目,万一又有其他妖人前来厮杀,肯定又会波及无辜。原来蚩尤长成这个样子,一向只在传闻中说起,真见到时,比传闻还要可怕三分。” “那是自然,听说蚩尤会八九玄功,极难杀死。” 洪锦奇道:“八九玄功?他不是修的混沌身吗,叫什么无法无天混沌身。” “无法无天混沌身?这是什么奇怪的本领,我从未听说过,你又如何得知?” “我也是听蚩尤那边的人说的,至于真假便不知了。”洪锦听到这个名字其实是从风后和柏鉴那里而来,本以为这个称呼广为流传,没想到眼前的这位龙姑娘竟不知道。 风雨越来越大,似乎远处的飓风也在往此次靠近。 雨水从头顶落下时简直如瀑布倾泻一般。 洪锦道:“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 少女点头道:“也对,那边有很多低矮一些的山头,我们寻一个山洞避雨。”抬手一掐避水诀,身上一层淡绿色光芒亮起,脚下水滴纷纷闪避开来。 洪锦也运起水遁,二人迅速往远处飞驰。 离开树林不久,一道粗大黝黑的飓风便横扫而过,把那里夷为平地。无数折断的树木和烂泥碎石随着狂风四处飞舞,遮天蔽日,把整个天地都涂抹的污秽不堪,天地间也因为这场大战变得晦暗不明…… 半个时辰后,在一座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山洞之中,两条人影现身而出。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栖身的地方,就这里吧。” 一点火光从她的掌心亮起,照亮了洞窟。地上堆着无数乱石头,还有一些干枯了的杂草和枯树枝。 洪锦把干草枯树枝堆到一起,点然后便成了个篝火堆。又把两块大一些的石头擦拭干净放在旁边,二人相对坐下。 外面依旧有闷响声传出,但听声音已渐渐遥远和稀疏。 估摸着这场厮杀也到了尽头,轩辕黄帝并未占到什么便宜,但那位蚩尤也并不是一边倒的获胜,一样也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两军厮杀便是如此,就算是胜利的一方,也不过是杀敌三千自损八百。 但是最终结果却是蚩尤输了,这是洪锦已知的结局,不然轩辕黄帝也无法成圣。 洪锦道:“龙姑娘,等雨停了我们去哪儿?” “你莫不是傻了,当然回大营啊,难道你还想和我一辈子躲在这山洞里……”少女本来是撅着嘴一脸的不屑在说话,但随即便发觉似乎说错了什么,脸上腾起一丝红晕,偷偷看向洪锦,见他双目看着跳跃的火焰出神,并未留意刚才的话,这才放下心来。 “你一个大乐官,在想什么?” 洪锦愕然道:“我是大乐官?” 龙儿道:“姬轩辕座下的大乐官不就是你么,伶伦大乐官,我已打听过了,休想瞒得住我。如果不是你,岂能吹奏出那样的曲子。” 洪锦遽然一惊,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真正的身份已不是洪锦,而是龙姑娘口中的那个大乐官伶伦。 甚至这个称呼在风后和柏鉴口中出现过数次,只是二人都对此人甚是不屑。 如果清净入梦诀里的人便是入梦人的前世回忆,岂不是意味着自己便是那伶伦大乐官的转世之身!? 洪锦抬起两只手掌,翻来覆去的看个不停,那肌肤柔嫩细致,白皙如玉,确实不像自己原来的样子。 看到洪锦那迷茫痴呆的样子,龙儿噗嗤一笑道:“你要弹琴么,这里又无琴弦,你举双手做什么?” 洪锦答非所问道:“你看我长得样子如何?”本来的意思是想从龙姑娘的口中在印证一番,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成了那位伦伦乐官。 龙儿斜了秀目瞧了洪锦几眼,正色道:“你……长得……像一头猪。”一说完,便双肩颤抖,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第94章 兄弟阋墙 洪锦无奈地放下双手,叹道:“我竟成了伶伦?” “怎么,你不想当乐官,真想去做一头野猪么?”龙儿收住笑声,反而被洪锦这个样子弄得有些糊涂了。 洪锦没好气道:“做猪有什么不好,什么也不想,吃了睡,睡了吃,大不了养肥了被砍一刀,但死之前活得很舒坦,无数人尚且活不成猪的样子。” 龙儿不屑道:“不做人却想去做猪,你呀,白长了一个人样。” 虽然对洪锦的说法十分鄙视,但坐下来细细想一想后,又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龙儿双手托腮,看着火光道:“做了猪被人宰自然不好,最好是所有人都做猪,猪与猪就不杀啦。” 洪锦道:“你也想做猪吗?” 龙儿笑道:“我才不想,两扇大耳朵,一只大鼻子,做猪太难看。” 洪锦道:“做猪做人只是称呼不同罢了,或许在猪眼里,人的长相才真难看。龙姑娘就算做猪,也一定是只人见人爱的漂亮猪。” 龙儿从地上抓起一根细小的枯枝往洪锦头上扔去,说道:“你才是猪。” 二人正在互相取笑,外面又传来一声闷响,砸得地面都一阵晃动。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天空坠落,声势不小。 想起之前看到轩辕黄帝和蚩尤双方大战时陨落之人无数,那一声巨响极有可能是哪方人马掉落下来,如果是轩辕黄帝这一方的还好,若是蚩尤一方则有些危险。 洪锦起身迅速到洞口处张望,这一看之下吓了一跳,抬手摄入一股雨水,往洞内尚在燃烧的火堆上一浇,嗤的一声,火焰熄灭,冒出一股白烟。 龙儿也吃了一惊,问道:“有谁过来了吗?” 洪锦道:“快躲到里面去,有两条人影正往这里来。”他看到这两条人影一高一矮,身躯怪异,不像是凡人,属于蚩尤一方的可能更多一些。 这洞窟其实不深,外面宽大,到了里面便越来越窄,可是除了里面可以躲藏之外,也找不到更方便的去处。 洪锦抬脚一扫,把一些尚未熄灭的火星也踩灭了。 虽然着火的痕迹还在,已管不得那么多。 外面因为乌云遮日的缘故本就昏暗无比,如今这洞里没了火光,深处更是黑漆漆一片。 洪锦跟着钻入洞深处,才走了没几步便撞到香喷喷一个胴体。wenxueзч.net “哎呀,你撞到我了。”龙儿发出一声惊呼。 洪锦慌忙退开数步,低声道:“我看不见。”随即靠着石壁站着,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过了没多久,外面果真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响,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之声,那声音大得如同牛喘。 两条人影互相搀扶着出现在了洞口。 一人的身形显得十分高大,身上密布长长的鬃毛,脑袋左右长着一大一小两支弯角。另一人要消瘦一些,手脚略长,但也同样遍体生毛,不似常人。两人都受了伤,且身躯高大之人受伤甚重,几乎把大半个身子都靠在那瘦小之人的身上,才能勉强维持不倒。 “恒兄弟……多谢你救我。” “你我都是兄弟,何必说这种话。离大哥,你被那姬轩辕砍了一剑,若不及时救治,怕会留下隐患。” “姬轩辕的剑好生厉害……我的斧头只和他对了一下,便被砍成了两截……” 二人到了空处,并未察觉脚下灰烬,看到有现成的大石头在地上,于是把那个高个子扶到石头之上坐下。 “恒兄弟,我坐也坐不稳当……把你的棒槌借我支撑一下。” “好,你拿好了,小心别倒下,我这就为你察看伤势。”瘦个子从腰间摸出一截犄角,指尖摩挲数下,那犄角上火光一闪,燃起了一团火焰,如同蜡烛一般托在掌心。 洞窟里一亮,把躲在暗处的洪锦和龙儿吓得又往里缩了缩。 可怜里面并无空隙了,二人不得不又挨在一起。这一次龙儿不在开口拒绝,只能静静地听着外面的人在说话。 洪锦后背靠在她的胸口,能清晰感觉到她胸脯起伏,跳动的厉害。 火光照耀之下,二人面目也彻底显形。那个高个子竟生得如一头雄鹿相似,前喙突出,两耳招风,那头上犄角之所以一大一小,是因为已折断了半根。 而瘦小之人则是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相貌和人类似,只在额头上长着两只细长的触须。 一道十分骇人的剑伤从高个男子的肩膀处开始,一直斜斜拉至腰侧,几乎是被剑直接在胸腹处扫过。他还能活着,都仗身上一件宝甲之功。如果只是寻常剑伤,其实恢复起来极快,但这道剑伤留下的血肉处竟还残留着一丝金黄色的气息,只要这气息不消失,伤口便无法愈合。 “离大哥,你的剑伤处还留着姬轩辕的剑气,我来替你把它炼掉,如何?” 那位被称作离大哥的汉子单手杵着一根细长的棍棒,他斜靠在棍棒之上,喘息道:“你有这本事吗?” 瘦小之人道:“并无十分把握,可是终究要试一下,离大哥你已有六重涅槃之术,只要消去这剑气,恢复起来便快了。” 离大哥微微一愣,说道:“你也知我炼到了第六重?” 瘦小之人道:“离大哥是仅次于飞陌、屠神、七祖三位大哥之人,当初蚩尤大王精挑细选了九位兄弟,共同炼他创出的新法,我等虽然没资格去修炼,但却看得出谁的本事更大一些。” 离大哥漫不经心道:“你倒是有心了……” 瘦小之人蹲下身来,把那根燃烧着火焰的兽角摆放在地面之上,好空着双手疗伤。但当火光映照地面时,他身子一僵。 地面上灰烬清晰,尚有未能燃尽的残枝。伸手仔细一摸,甚至能感受到余温未散。 这分明就是有人在洞中待过,甚至刚才还在里面点火休息。 可是瘦小之人明明察觉了这番异样,却并未有太大的动静,他支好兽角,转身到了那大汉身前,弯腰半跪,俯身在离大哥的胸前,双掌间燃烧起一团真火,试图操控着真火来炼化对方伤口之中残留的剑气。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瘦小之人喜道:“姬轩辕的剑虽然厉害,毕竟未踏入至圣之境,这伤口能愈合!” “哦,快要炼掉了吗?” “快了,不出一个时辰就能祛除。” “好,好……”口中说着好,那离大哥竟缓缓举起抓着棍棒的手,面露狰狞之色,向着正低头给自己疗伤的兄弟欲下毒手。 第95章 妖人受死 下方的瘦小之人毫无所觉,这一棒槌正砸在顶门之上。 噗的一声轻响。 本以为是鲜血四溅的惨烈场面,谁知那被打的人影瞬间化为无数白光崩散,地上连一滴血液也没有。:魰斈叁4 离大哥大吃一惊。 他反应极快,怒吼一声,转身就向洞口奔去。刚到洞口,忽地一声惨叫,往后摔倒。他的胸前剑伤之处,正往外喷着鲜血,一根几乎透明,但却被鲜血染红的细丝隐隐从那伤口之中引出,另一头被牵向洞顶。 洪锦也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火光之下,洞窟的顶壁之上居然趴着一只体型硕大的妖蛾,蛾的翅膀张开,上面是一朵极绚烂的花纹,如两只睁开的大眼相似,正往下看着底下的一切。 “恒兄弟,你……你骗我……你根本没有替我疗伤……”下方的离大哥看着越加被撕裂开来的剑伤,痛极而呼道。 妖蛾双翅微微颤动,一个男子声音冷冷道:“离寻,是你先骗我,既然你不把我这个兄弟当兄弟,意图杀我,我恒奴又何必把你当大哥。” 原来那大汉叫离寻,而妖蛾之身的男子叫恒奴。此二人也是蚩尤座下八十一兄弟中的两个,和飞陌等人其实是一伙的。 既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此刻在这偏僻的山洞之中竟手足相残,真是咄咄怪事。要知此时正当蚩尤与轩辕黄帝大战之时,窝里斗根本没有半分好处。 只听离寻哀告道:“恒兄弟,我绝非想杀你……只是想让你与我合体……” 身为妖蛾的恒奴冷笑一声道:“让我与你合体,怕是你吞了我吧,为何不是我恒奴合了你呢?” 离寻结结巴巴道:“这……这又有何区别?” 恒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早已偷听了蚩尤大王和你等的说话,那个无法无天混沌身根本不可能让所有兄弟全都炼成,选了你们九个出来,余下的人便都是被你等吞噬的下场。只你等九人可以和蚩尤大王万劫不死,难道我等就该死?你已连续修炼了天妖涅槃六次,便是已有六位兄弟命丧你手,如今就想杀我炼这第七次,是不是?” 离寻此刻岂能承认,摇头道:“不是……绝不是如此……你我兄弟同生共死……” 不待他把话说完,头顶的妖蛾双翅一展,一层朦胧彩雾从上方飘落,笼罩住了离寻。离寻初时面露惊慌之色,但没过一会儿,神色渐渐平复,甚至还露出了一丝舒坦之极的笑意。他自己翻身爬了起来,就这样鲜血淋漓的坐回到了石头上。 上方人影一闪,恒奴收了妖身,从洞顶上落下。他的口中含着一根近乎透明的银白色细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离大哥,小弟口渴的很,借你的血喝一口。” 离寻痴痴道:“好。” 恒奴再次俯身,不过这次不是暗中把一根银丝穿在他的伤口上,而是直接伸出一条细长舌头,探入了离寻胸膛伤口。 一缕细长血肉顺着这条舌头缓缓流入恒奴口中。 离寻不怒也不疼,安然而坐,反问了一句:“好喝么?” 躲在暗处的洪锦和龙儿看得清清楚楚,这个离寻分明已经被迷晕了,任凭那位叫恒奴的妖王摆布。 其实刚才二人一进山洞,那个恒奴便已经暗中施法了,离寻早已着了他的道,其后的疗伤等事,都是一场戏。 论真实本领,离寻远胜恒奴,但恰巧遭逢和轩辕黄帝的大战,离寻受伤后实力大减,终于给了恒奴一个机会。 没过一会儿,离寻高大的身躯竟开始萎缩起来,无数血肉竟在不知不觉中流入了恒奴口中。 离寻眼窝深陷,浑身颤抖,似乎又恢复了一丝清明,低声道:“恒兄弟……饶了我……” 恒奴淡淡道:“就快好了,离大哥安心睡吧。”抓起地上的棒槌,举起来向着离寻的顶门用力一砸,如同砸烂了一个甜瓜相似,大脑袋裂成无数片。 离寻翻身栽倒。 恒奴收回长舌,舔了舔嘴唇,颇有些意犹未尽,又从腰间取出一只皮袋,袋口对准离寻尸身,屈指一弹,一团真火飞出,落在了尸身之上,开始锻烧离寻肉身。一边烧,一边从火焰之中引出一滴滴的精血。 他竟在提炼离寻身上妖血。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离寻尸身尽都化为飞灰。 恒奴收了皮袋后放在鼻尖嗅了嗅,脸露失望之色,低声道:“果然不行,涅槃一次后便不能再利用了,就算再收回了来也只能算是一种。” 收好皮袋,恒奴坐回石头之上,双腿盘坐,双手平举,身上冒出一层红光,在他背后,渐渐的现出两道异兽虚影。 “我才两重而已,想要天妖涅槃后再炼成八九玄功,还远得很呢。不知其他的妖血又该如何取得?” 恒奴自言自语,收了身后虚影又把双眼一闭,似乎进入了假寐之中。 洞中寂静无声,连外面的风雨也已消停。 “出来吧,我忍你很久了。” 恒奴忽然淡淡说道。 洞中没有回音。 恒奴冷笑道:“别以为藏着我便看不见,自己不出来,那就抓你出来。”把口一张,吐出一截银丝。手指一拨,那银丝嗖的一声,调转方向直奔洞深处钻来。 藏不住了! 那龙儿欲抢步而出,却被洪锦往后推了一把,随后向前一冲,纵身举刀喝道:“妖人受死!” 刀光一闪,奔着恒奴便砍。 恒奴连头都未回,银丝一缠,已在空中把洪锦的腰身绑住,再抬手向下一拽。洪锦身不由己便掉落下来,扑通一声砸在地上。 第96章 绝不相弃 洪锦虽然成了伶伦,但修为还是之前的境界,没低也没高,撞到这位妖王的手里,硬拼根本不可能是他敌手。 洪锦摔在地上,坚硬的石头撞得全身疼痛,几乎散了架。可是要说害怕不害怕,洪锦却一点儿都不惊惧! 大不了一死。 梦中会死吗? 最多梦醒而已。 正因有这个想法,洪锦才敢主动冲出来和恒奴动手。 可惜摔得还不够狠,梦尚未醒! 洪锦翻身而起,伸手便去腰间的百宝囊中掏摸,想摸一件宝贝出来。那百宝囊中东西似乎不少,手伸进去先抓到一个冰凉的圆形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取出来往恒奴方向一抛,喝道:“看宝!” 一道青光一闪,此物直奔恒奴面门。 恒奴面色一沉,因为真的会是一件宝物,举棍横在身前,往前一挡,只听当的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出,那东西翻着个掉落在地,咣当咣当的又连响数声,直至停止滚动,才没有声响发出。 二人全都低头看着那东西,居然是一只小巧铜锣。 洪锦连忙又从百宝囊中摸出一件长溜溜的东西,再次喝道:“着!” 一道金光射出。 恒奴此刻看得清楚,发现是一截金黄色的短小棒槌。他自己用的就是棍棒,岂惧这种玩意,抬起手来轻轻巧巧的一接,已收入掌中。 此物乃是一根敲钟的金槌。 恒奴咧嘴笑道:“哈哈,你把这些当宝贝?姬轩辕手下居然也有你这种废物,难怪旁人都在外面厮杀,你却躲在这个山洞之中。” 洪锦又摸,这次抓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本该砸向恒奴,但这次学聪明了,反而往地上一丢,喝道:“看我旗门遁!” 此物乌溜溜一团,落地后啪的一声碎裂成无数碎片,居然是玉做的一只东西,似乎和法螺有些相似。看样子这只百宝囊中尽都摆放着一些丝竹之器,至于法宝,恐怕欠奉。 趁着恒奴目光被此物吸引,低头看的时候,洪锦再次向前一冲,举刀砍向对方头顶。 “小辈,你也只有这种本事吗?” 恒奴不慌不忙往后一闪身,不但躲过了这一刀,还探手举棍,反敲洪锦手中刀的刀背。 洪锦手中巨震,拿不住大刀,嗖的一声被磕飞,倒插在了洞壁之上。 没了刀还有拳头,洪锦双手握拳,虎吼一声,把搏虎拳打出,上下交错,砸向恒奴胸腹。这招看似威猛,但中门大开,只要恒奴把棍棒往前一刺,洪锦肯定躲不开。 这样看似两败俱伤的打法,如果是修为相差不大的人施展出来,恒奴还要忌惮三分,但洪锦的修为远不如他,硬挨两拳也不可能伤其性命。 嘭嘭两下闷响,洪锦的拳果真全都砸在了恒奴胸口和小腹处。但恒奴只是皱了皱眉头,举棍向上一挑,已打中洪锦下巴。 这一下极重,洪锦身子飞起,砸到了洞顶之上才又再次跌落。 洪锦满口鲜血,险些儿把牙齿咬碎,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恒奴一脚踩住洪锦胸膛,冷笑道:“想死还是想活?” 洪锦口中呜呜发声,可惜口齿不清,听不懂在说些什么。恒奴也不急,就踩着洪锦等他慢慢恢复。 其实洪锦在骂人,不是骂恒奴,而是在骂符元仙翁。 自己疼得死去活来,却就是不醒,记得之前被吓一吓就从梦里醒转,回到了做梦前的那一刻。可是如今险些儿被人家打死了,还是没醒,痛苦却不曾少半分。 早知挨打也不醒,就该及早逃走。 洪锦支支吾吾道:“想……想……想死!” 恒奴一怔,没想到眼前此人明明贪生怕死躲起来,此刻又如此硬气,居然连死也不怕了。 那他为何还要躲在山洞之中呢? 必有缘故。 恒奴双眼转了转,冷笑道:“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说,你为何藏在此处?” 洪锦不答。 恒奴举棍戳向洪锦肩头,噗的一声,扎了个血洞,喝道:“你不说,我便慢慢放干你的血。正好我有些口渴,便喝你的血。”嘴巴张开,一根血红色的管状长舌在唇边舔了舔。 就在此时,洞窟暗处一道剑光一闪,和人一起扑出,径刺恒奴后背。 剑光来得极快,把恒奴吓了一跳,身形骤然变化,白光闪亮之中迅速化为一只硕大的斑斓妖蛾。这一剑从妖蛾的脚下刺空,随后现出持剑之人,正是被洪锦推回去后一直躲在暗处的龙儿。 妖蛾双翅一拍,已飘至洞顶,口吐人声道:“原来还躲藏着一个人!” 洪锦暗呼不妙,自己分明是一心求死,只要龙儿躲在里面不出来,这恒奴未必会察觉,现在倒好,自己白受一通苦楚,还一个都没有跑掉。 洪锦7又支吾道:“你……你出来……做什么?” 只见龙儿脸颊通红,紧咬薄唇,明明害怕的紧,连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却斩钉截铁道:“你既连死也不怕,也要保全我,我自也不能弃你不顾!” 第97章 埙音迷醉 “好一对亡命鸳鸯。怪不得要躲在这里,便是想藏到一个无人之处好双宿双栖吗?” 妖蛾翅膀一拍,飞到洞口,落下来时又变化成了人身。他挡在洞口,便是不准备放任何人走了。 龙儿秀眉一竖,骂道:“你这畜生口出污言秽语,胡说什么。” 恒奴仰头一阵阴笑,说道:“自己做的,却怕人说,嘿嘿,看起来面皮子还很薄。放心,这里又无外人,你们两个再如何卿卿我我,在我恒奴眼中不过是些痴男怨女的无聊之举,经过的事多了,再也提不起兴趣。” 龙儿气得胸脯起伏,把左手袖口一抬,一道绳索立即祭出,在空中结了一个圈,往恒奴头顶套落。 此索其实很珍贵,表面灵光隐隐,蜿蜒犹如如活转了一般,但落在恒奴头顶上时,此人只是把口一张,同样吐出一根银丝,和落下来的绳索缠绕在一起,然后用棍子一搅,已把龙儿祭出的绳索缠绕在了棍棒之上。 “哎呦!”龙儿拉扯不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绳索被恒奴收了去。 “这是……困龙索么?”恒奴看着收来的绳索后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不错,不错,你这女娃娃居然还有这东西,让你使唤有些亏了,正好我拿来用。” 龙儿见失了困龙索,喝道:“还给我。”举着白光剑冲向恒奴。 洪锦暗道糟糕,论近战连自己都打不过这位恒奴,龙儿上去更白给。记得她以姬仙子之名助自己收走飞陌等几个妖魂时,身上法宝迭出,怎么这时候便只有一根困龙索和白光剑了呢。 结果不出洪锦所料,才走了几招,便被那恒奴一棍子敲掉龙儿手中白光剑,再张口吐丝,束住了她的双脚。扑通一声,娇躯已摔倒在地。 不等她挣扎起身,恒奴竟反过来把收了去的困龙索稍一祭炼,往她身上一绑,缠了个结结实实。 “不要乱动。”恒奴顺手摄起地上的白光剑,掂在手中,用剑尖在她的脸上虚划数下,冷笑道:“你若乱叫一声,我便划你一剑,让你这脸蛋再也不完美,与你相好的男子怕就要看到你最丑陋的样子了。” 龙女怒道:“你胡说……我与他……”话还未说完,恒奴竟真的举剑轻轻一划,剑锋在她的脸庞扫过,割下来几根青丝。吓得她连忙住嘴。 恒奴见二人都已躺倒,失去反抗之力,抒怀畅意,重新在石头上坐下,笑道:“本来该死的是我,结果这场大战反而成全了我,不但没有被自家兄弟杀死,还夺了他的妖血。可见世事难料,未来得成大道的未必便不是我。” 洪锦口中酸麻稍减,终于可以清晰说话,说道:“你既然如此走远,一定是行善积福所至,索性把我两个放了,你得成大道定然更加容易。” 恒奴摇头道:“天予不取,必遭灾殃。这是你们两个自己撞到我手里来,放是不能放的。” 洪锦道:“那你想怎样?” 恒奴道:“我虽然刚才说不杀你,可也不能放你走。但若单单杀了那个女子,你也定会痛不欲生,想要同死,对不对?” 洪锦点头道:“不错,若你单只杀她,我更不能活。”洪锦这样说,只是想保龙儿性命。此时可顾忌不了太多,先稳住此人再做打算。 恒奴道:“你们可以弃姬轩辕而躲在这山洞之中,必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姬轩辕营中之事所知一定不多的,问也问不出来有用的东西。既然如此,你只要能乖乖的伺候我,让我开心了,我可饶你二人不死。” 洪锦道:“如此简单?” 恒奴道:“简单?在这山洞之中想要让我开心起来可不容易,我饿了要吃人肉,渴了要喝人血,心烦了要听曲儿。总之,三个时辰之后,你们身上少了多少肉,流了多少血,我可不敢保证。”说罢,又张嘴伸出长舌舔了舔。 洪锦心中一惊,原来这恒奴如此恶毒,虽然嘴里说不杀人,可要是被他吃去几块肉喝了几口血,恐怕活下来也是个残废人。 洪锦沉默不语。 恒奴冷笑道:“你是不是怕啦,不敢答应。” 洪锦道:“谁说我不敢答应,我懂丝竹,可先让你听曲。” 恒奴看了看适才砸在地上的那些碎片,似乎所言不虚,此人身上没藏什么法宝,却塞了一口袋的各种零碎,真有可能懂丝竹之音。 “那你起来吹奏给我听,若好时可不吃你的肉,不好时,先拔去你的舌头。” 洪锦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先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然后把左手再次伸进了腰间的百宝囊。 洪锦心中暗道自己如今只会吹埙,若是百宝囊中没有此一件东西,那可糟糕的很了。 手掌在袋中慢慢摸索,终于,抓到一个温润如玉的东西,圆溜溜的表面之上分布着数个孔洞。此物一露入手掌,洪锦便心中大喜。 真的有埙。 当从袋中拿出此物时,一只玉埙呈现在洪锦眼前。玉埙表面荧光闪动,在末端还系着一截红色丝绦。 洪锦道:“我原为阁下吹奏一曲埙乐,你愿意听吗?” 恒奴挥手道:“尽管吹来。” 洪锦又转头看向被绑住的龙儿,见她也仰起头眼露好奇之色的看着自己。她是知道洪锦会吹奏埙乐的,而且引来百鸟翱翔,造诣颇为不凡。如果只是给恒奴吹奏一曲的话,根本难不住堂堂的一位大乐官。 洪锦双手捧埙,放在嘴前,先轻轻试了试音色。 呜呜之声如歌如泣,悠扬之声随之而散。 这一出手立即让恒奴一惊,立即明白洪锦所言非虚,此人真的通音律。 洪锦并未接着吹奏,而是放下手中埙,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可以先打听之后再吹吗?” 恒奴急于听曲,不耐烦道:“你快说。” 洪锦道:“你们口中的涅槃之术可是天妖涅槃之术?那八九玄功为何与天妖涅槃之术有关呢?” 恒奴冷笑道:“你又不是我妖族之人,问这个做什么?不过告诉你也没关系,我等口中的涅槃之术正是天妖涅槃,而八九玄功,不过是连续涅槃九次便成了千变万化、水火不侵之身。但此功极难炼,需要连续渡劫九次,每一次都是死里逃生。别说是你等区区凡人,就是我族炼成之人也不多。而我家大王更是绝世之才,竟在这八九玄功之上又另创新法,比这个还要厉害。姬轩辕之辈也敢和我家大王交手,真是不知死活。” 洪锦恍然道:“原来如此。” 在问完之后,洪锦再次手举玉埙,双眼微闭,缓缓吹奏起来。这次吹奏极其投入,几达忘我之境,洪锦双手的手指在玉埙上忽起忽落,曲声也随着吐息深浅而变化万千。曲声从初时的平缓渐渐变得高昂,又复从高昂再转宁静,听其音,入其景,宛如自身也随着曲声在领略着喜怒哀乐,甚至要随曲而物,方能契合曲中意境。 洞中没有飞鸟,而外间又经过一场大战,生灵涂炭之下也不可能有鸟从外面飞来,故此百鸟环绕这种景象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恒奴自身却是一只妖蛾,在沉醉洪锦的曲声之中后,他的眼皮缓缓下沉,身后更是噗噗两声,长出两片翅膀。 第98章 抢皮袋 斑斓的翅膀忽张忽收,而恒奴已彻底沉迷于埙音缭绕之中,他面带微笑,不知想到了什么,把嘴张开后,长舌在身前卷来卷去,似乎在舔舐绝世美味。 洪锦的埙音越加低缓,直至只用单手按压,而空出来的那只手,缓缓前伸,想去夺被恒奴抓在手中的白光剑。 恒奴虽被幻音所迷,可是这柄剑却抓得极牢,如果强行去夺,必然会把他惊醒。 洪锦又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龙儿,见她也睁眼看着自己,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扭头向洞口看了看。她的意思是洪锦可以趁此机会自己逃走。 洪锦心道自己走不走根本无关紧要,便是被砍一刀也不过是惊醒了梦中人。就是不知道若弃她不顾,又是什么结果。 刚有了这个念头,洪锦就把此事否了。 如果她现下就死,怎么可能后面又以姬仙子之名四处游走。 若结局早已注定她该着让伶伦相救,今日之事不做也得做。 洪锦也摇了摇头。wenxueзч.net 龙儿看着洪锦那坚决的样子,心中感动。 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她的脸上腾起一丝酡红,如不胜酒力又强喝了一口小酒一般。随后双眉一垂,羞于再看洪锦模样。 洪锦本想让她摆脱束缚之后,相助自己干掉这个恒奴。可是现在倒好,这龙儿不知想到了什么,低着头就是不看自己,任凭洪锦挤眉弄眼,没引来她半分眼光。 洪锦气得胸闷。 既然指望不上她,还得要靠自己。 洪锦空着的单手往地上一招,之前用来灭火的水渍尚且未干,只要水气不散,就能用水流经召来使用。如今是以伦伦之身在做事,可是没有得到此人任何修为,依旧是洪锦本来根基。 在洪锦的掌心之中随着水气的越聚越多,渐渐的凝结成两根细小的白色冰棱。这是凝冰之术,想靠此术打死恒奴肯定是做不到的,但这两根冰凌打人要害也能伤人不轻。 洪锦缓缓抬手,两根冰凌也悬浮而起,分别对准了恒奴的两只眼窝。 恒奴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危险,眼皮微动,欲从埙音之中苏醒过来。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洪锦放下玉埙,猛地把两根冰凌射出。 相隔既近,恒奴又毫无防备,这两根冰凌正好打在他刚抬眼皮之后的眼睛之上。饶是一位妖王,不可能什么地方都皮糙肉厚,这眼睛便是他最脆弱之处。 “啊!” 恒奴一声惨叫,身形一晃,嗖的一声,直冲洞顶。因为闪躲的太急,撞得上方石头哗啦啦的掉下来一大片。 洪锦紧跟着翻身一滚,扑向洞壁之上插着的大刀。 “卑鄙之徒,我要杀了你,把你吃得一点儿皮肉都不剩!”恒奴厉声叫道。身影向着洪锦扑击而去。他虽看不见了,但耳朵还能听到,洪锦发出的声响就是他要冲过去的方向。 洪锦一把抓住刀柄,用力向外一拽,嚓的一声,碎石横飞之中已抽刀在手。恰在此时,恒奴也已横冲直撞而来。 洪锦身子伏地,用退一扫下方的碎石,那些石头四处乱射,发出嗖嗖声响。恒奴舞动手中棍棒乱打,无数石头被敲得粉碎。 要对付一只看不见东西的畜生,洪锦有的是办法,幼年抓捕野兽时没少设置陷阱,现在就再放一个。 洪锦倒转刀柄,往地上猛地一击。咔嚓一声,硬是砸出一个坑洞,刀锋朝天,把大刀插在了地面之上,口中喝道:“我逃了!”转身往洞外跑去。 恒奴怪叫一声,循声急追。他的身影悠忽而过,正好在插着大刀的地方经过,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恒奴的一条腿连同腰间皮袋随之掉落! 这是他自己撞到了刀锋之上,而这柄宝刀又十分不凡,硬生生切掉了他一根大腿。 恒奴再次发出一声惨叫。 背后双翅一展,飞起空中。这个亏吃得不轻,疼痛之下不敢在地上逗留。 他在空中收了人身,直接变成了妖蛾本体,口吐人言道:“你既然敢迷我,我便也迷你,看到底谁更厉害一些。”双翅之上一阵颤抖,立即飞散出一蓬粉雾,纷纷扬扬从空中洒落。 洪锦大吃一惊,离寻便是中了此妖雾后被恒奴轻易打死的,自己若是吸入一星半点肯定没有好下场。 这洞里真待不下去了,但也不能让恒奴留下。 洪锦回身去拔大刀,巧好看到恒奴的半条腿和一只皮袋就在地上。半条腿拿来也没什么大用,但皮袋子里可是放着恒奴炼出的离寻妖血,此物多半是他要留着自己用的,既然就在眼前,何不顺手牵羊。 洪锦一把抓起皮袋子,再次往洞外逃窜。 刚才是假逃,这次是真逃。 恒奴吃过一次亏后不敢贴地追了,只是循着声响离地飞翔,不让洪锦逃脱。他双眼虽然暂时看不见了,但冰凌之伤并不严重,给予时间,完全可以再复光明。 至于洞中的龙儿,反正那妖雾并不致命,中了也只是迷糊一阵而已。 第99章 再遇柏鉴 轰! 远处山谷之中冒出一团尘土。 过不了多久,更远之处又是一声闷响。 这种闷响之声虽不密集,却始终不停。 “滚出来,哪怕追你到天边,我也要杀了你!” 恒奴的声音在空中怒吼。 在下方一块大石头底下,洪锦正缩在里面喘气。他的身上满是尘土和汗水,一边听着恒奴在空中怒骂,一边寻思脱身之策。 这恒奴算是彻底耗上了,无论洪锦用什么办法,他都死追不放。 在旷野之地的危险极大,此地可是轩辕黄帝和蚩尤大战的战场,若是引来蚩尤一方,自己便再也逃不掉了。 除非,先来的是轩辕黄帝的人。 姬轩辕刚刚打了败仗,恐怕这个时候逃都来不及,还会重返战场? 洪锦心道已经拖了这家伙那么长时间,若是龙姑娘脱身,自己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不如送死吧! 洪锦又转起了死后就能醒转的念头。 “恒奴!你这只小小赢虫,冬天一到就冻到缩在茧子里睡觉的家伙,你有什么本事敢说追我到天边?我若去北方转一圈,你也敢跟来吗?” 恒奴大怒,举棍往下一砸,手中棍棒化为一根又长又粗的巨棒虚影。轰的一声,把洪锦藏身的大石头砸成数瓣。 洪锦蹂身急窜。 恒奴尖叫着舞棍乱砸,下方立即响起接连不断的闷响。 洪锦纵身落到一处石头上,转身举刀喝道:“老子不逃啦!” 恒奴飞至洪锦上空,他的双眼此刻已经恢复了少许光明,勉强看到下方一条人影,似乎正是洪锦的样子。 “你现在讨饶太晚了。” “谁说我要讨饶,我只是想死的更痛快一些。你来打,不把老子打成肉酱,你是我孙子。” 恒奴气得额头上两根触须不住抖动,一个将死之人不但不怕,嘴上如此硬气,倒也少见。 “我吃你入肚,把你变成一堆粪土,方解我恨。” 恒奴双翅一展,头颅变成了妖蛾本体,那两只大眼闪烁凶光,下方则是一根又长又粗的管状长舌,张牙舞爪扑向洪锦。 洪锦把眼一闭,心道这样子若还回不到梦境之前,就是那符元仙翁故意在使坏,想害自己性命。 “住手!” 洪锦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暴喝,人未到,先有一道雷光从洪锦身旁穿过,正好打在了扑过来的恒奴身上。 轰隆! 无数道雷蛇在恒奴身上绽放开来,往四周游走。 恒奴尖叫连连,身上和两对翅膀被雷劈得冒出无数青烟,甚至翅膀上还被打出一个大洞。 这种伤害比洪锦偷袭的冰棱更可怕。洪锦只是让他暂时看不见东西,而此雷险些儿要了他半条命。 恒奴的身形急速上拔,瞬间便逃到了高处。 随着雷光消散,洪锦惊喜回头。一条魁梧的人影正站在十余丈外,此人手持一杆三尖两刃枪,全身顶盔掼甲,身披一件藏青色战袍,无论是盔甲上还是战袍之上,均是血迹斑斑,可见经历过一番惨烈厮杀。 此人卧蚕眉,留着三缕长髯,持枪而站威风凛凛,正是柏鉴。 洪锦再见故人,喜道:“柏元帅!” 此时的柏鉴相比后来困于东海之时要显得年轻威武的多。柏鉴冲着洪锦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洪兄弟也如此不惧生死,之前当真轻看了你,以后再有人说你只知贪生怕死躲在后方时,我柏鉴必第一个为你说话。” 洪锦吃吃道:“刚才你都看到了?” 柏鉴道:“那是自然。”身子一纵,横跃十余丈距离,站到了洪锦身旁。 在空中的恒奴似乎也看清了来者是谁,咬牙喝道:“柏鉴!柏鉴!你这该死的,敢坏我好事,我也与你没完。” 柏鉴举枪一指空中的恒奴,冷笑道:“我岂惧你。不如你我就在此地大战一场,不死不休。”wenxueзч.net 恒奴在空中转了数圈,发出怨毒之极的一声啸叫后,直接一拍翅膀,竟往远处飞去了。 他不敢再打,选择了退让。 柏鉴啐道:“只知嘴上凶狠的妖怪,下次见到时必取你性命。”又转头问洪锦道:“你不是回大营了么,为何出现在此处?” 洪锦道:“大营?哦,我迷路了,恰好又遇见了另一队人,便跟她们走在一起了。柏元帅,快跟我来。” 洪锦生怕那恒奴又去山洞,万一龙姑娘没走,岂不是遭了对方毒手。 “去哪里?” “你随我來便是了。” 洪锦带着柏鉴往原路返回,终于回到了之前躲避的山洞。 洪锦进洞一看,只见龙儿双目紧闭,尚在昏迷之中。看来恒奴放出的白雾很厉害,中了的人短时间内醒不过来。 柏鉴一看少女模样,愕然道:“这不是瑶池来得诸位仙子中的一个么,如何在这里?” 洪锦道:“我和她原本是和瑶池的众多仙子在一起的,但轩辕黄帝和蚩尤大战时受到了波及,把我和她打下了山峰……”把之前的遭遇简略说了一遍。包括洞中遇到了离寻和恒奴互相残杀的事也说了。 柏鉴初时只当这是一件偶然相遇的趣事,但等听得洪锦说起二妖为了什么无法无天混沌身起冲突时,面色难看了起来。 “洪兄弟,不瞒你说,我等今次吃亏,便是遭遇了你刚才所说的那几个学了此法的妖人。不过我等只知其功法怪异,不知叫何名字,今日若非你偷听到了原委,尚不知这是无法无天混沌身,且有九个之多!” 洪锦愕然道:“你不知道?你不是……”本想说柏鉴后来牺牲自己,宁花上千年时间也要缠住三个妖魂,再一想,这事其实还不到时候,甚至柏鉴愿意付出此等代价,也有可能是听了自己的言语才去做的。 柏鉴见洪锦又不说话了,便去看龙姑娘有无受什么伤。那根困龙索在他手中即刻收回,然后对洪锦道:“我身上污秽,你且扶着她,我们回大营去。” 洪锦依言走上前,扶起龙姑娘,柏鉴在腰间一只水壶之中引出一道细流,扬手化为水雾,笼罩住三人身影。水遁祭起,三人即刻冲出洞府,贴着地往东南方向飞去。 走了没多久,被冷风一吹,靠在洪锦肩头的龙儿缓缓苏醒,她睁眼一看自己居然靠在洪锦身上,尖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只是想了一想,不可能是真的……”她伸手去推洪锦,险些儿从空中掉下来。 柏鉴见她醒了,收了遁术,三人又复落在了地上。 洪锦蹙眉道:“龙儿姑娘,你想什么?” 龙儿左右看了看,再见洪锦时眼神闪烁不敢对视,洪锦问了只做没听到。 柏鉴道:“这位姑娘,我们要返回大营去,玄女娘娘定然已在那里等候了。” 龙儿看到柏鉴时,心下稍安,这是认得的,说道:“我以为还在山洞之中呢?那个妖人呢?” 柏鉴道:“洪兄弟舍死忘生引了他走,本来就要送命于此妖手中,是我巧合路过,便出手打跑了此妖,救了洪兄弟一命。虽然如此,洪兄弟临危不惧,面对死亡也谈笑风生,让我很是佩服。” 第100章 依山大营 听着柏鉴夸奖,龙儿却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低着头双手揪住裙摆一角揉来揉去。 正在这时,龙儿胸前忽然冒出一缕光芒,一道金色符箓从胸口缓缓冒出。 洪锦初时以为这也是一张隐灵符,但等悬浮在三人头顶时才知并不是,而是一张可以散发一道金光的传讯符。此符在空中化为一个扁平圆盘,以龙儿头顶为中心,徐徐转动,璀璨的金光朝天射出时,极远的地方都能看到。 柏鉴道:“看来不用我们自己赶回去,便有人来接了。” 洪锦道:“谁来接?” 柏鉴道:“自然是瑶池的人。”话音刚落,远处天边一道霞光以极快的速度往这里赶来,几乎瞬息之间就到了眼前。 霞光消散后,一名身披羽衣的女子现身在半空之中。此女正是洪锦之前在山峰上看到的为首之人,如无意外,便是那位瑶池玄女。传闻她才是瑶池金母的大弟子,一身修为深得金母真传,已然踏入了大罗金仙的境界,如此柏鉴等人才会称呼她一句娘娘。 娘娘这个尊称不是随意能够叫的,纣王妃子虽也称之为娘娘,但此娘娘不过是俗世间的称谓,和修行之人的尊称天差地别,但凡是一个女仙若只在金仙境界,都不敢自称是娘娘。wenxueзч.net 龙儿看到人来,喜道:“姐姐。” 柏鉴向着人影俯身跪倒,说道:“轩辕黄帝座下柏鉴,拜见玄女娘娘。” 洪锦站着没动,身旁的柏鉴低声道:“洪兄弟,快快行礼。” 洪锦连忙也跟着跪倒,说道:“在下轩辕黄帝座下乐官洪……洪伶伦,拜见玄女娘娘。”本想自称洪锦,又一向这样不妥,自己是顶着伶伦的名头出现在这里的,岂能自称是外人。 一道看似柔和但又极深邃的眼光,在柏鉴和洪锦身上扫了一遍。 柏鉴倒是没什么感觉,洪锦却觉得身上凉飕飕的,身上衣甲宛如没有。 她的目光在洪锦身上多逗留了片刻,然后才道:“不用多礼,我是来找她的。”随即把目光移到了龙儿身上。洪锦这才感觉到身上一轻,舒服了许多。只以目光就给人如此威压,果然很了不得。 “你们跌下山去就该留在原地,为什么乱走?”玄女的话中隐隐有责怪之意。显然她曾遣人在山下找过,却没找到,这才让她亲自来寻。 龙儿眼眶一红,委委屈屈道:“当时看你和那蚩尤争斗,四周又乱做一团,怕留在原地反而不便,就想寻一个安全的所在躲一躲。” 玄女道:“蚩尤一击不中便退走了,并未过多纠缠。倒是你们两个,为何弄得如此狼狈?” 龙儿道:“我们躲在山洞之中,却遇见了两个妖人,还发生了一场争斗,若不是他……他舍命相救……我险些儿见不到姐姐了。”说这话时结结巴巴的,尤其是说起洪锦,更显得扭捏。 这样不自然的神情,岂能逃得过玄女的目光。 一瞬间,一道锐利的眼神再次降临在洪锦头上,比之前更甚。那眼神如刀,刺得洪锦前胸后背都疼。 “有什么事回去再与我好好详谈。早就告诉过你好好修炼多几件宝物傍身,你偏偏不听,今日吃过了亏,看你还敢不敢大意。” 玄女并未问洪锦发生了什么事,只抬手向龙儿招了招手。人影向上一纵,已被她摄了过去。 “柏元帅,我们先行一步。” 玄女说完,彩光又起,带着龙儿往远处飞去,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天边。 柏鉴见人走了,这才慢悠悠站起身,有些迷惑道:“我以为玄女娘娘会把我们两个也一起带走,这对她又不是什么难事,可却把我与你抛下了?” 洪锦起身道:“她本就是来寻人的,不带我们一起走很正常。” 柏鉴不置可否,只是摇了摇头。 “也罢,我们慢慢赶回去吧。大战一场之后,蚩尤那便也折损甚重,短时间内都需要休养生息,接下里的一段日子会太平不少。” …… 晚霞残阳,天空染得如血一般彤红。 连地面上都笼罩了一层血色。 一座连绵起伏的山岭之中,隐约可见无数营寨驻扎其中。大营看似散乱,却隐隐分成八个方位,又结八个小营,布成一座依山靠岭的大阵。 如此手笔,洪锦一眼便看出这是按风后的奇门八阵所布。这样的依山大阵,若发动起来,威力不知要强大到何等程度。 二人在辕门处落地,守关将士一见是柏鉴,立即开关放行。 进了大营,只见营中诸多将士大都身上带伤,很多人血染战袍尚未清洗,空中漂浮着一股令人心忧的消沉之气。 打了败仗,且又是折损如此严重的大战,都有亲人朋友在疆场殒命,哪里还能舒心得起来。 柏鉴皱眉道:“营中将士士气不高,我得去见轩辕黄帝,不但要把从你这里听来的事告知于他,还要商量一个应对之法。” 洪锦道:“我又该去哪里?” 柏鉴道:“这话你怎么能来问我?你是大乐官,如今营中士气消沉,正要借你之手鼓舞人心,你自己回去想想办法。”说罢,自己望营寨中军位置走去。 洪锦想问自己营帐在哪里,可是若此话也问了出来,恐怕柏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傻了,出去一趟,连家都不认得。 既然不能问,那就自己找。 洪锦在各处营帐外漫无目的的走着,正走之间,远处走过一男一女。男的身形高大,面容粗狂,尤其是两腮之上尽都是胡须,如一头狮子相似,长相十分勇武。而女的身形苗条,长发披肩,穿着一身青衣。 洪锦虽不认得那男子,但女子却是见过一次的,正是公孙子娴,也即是传闻后来吃了陆压所赠神火而变话的女魃。 “公孙姑娘!”洪锦紧走几步,向她叫道。 第101章 一个 承诺 前方二人闻声止步。 青色人影转过身来,果然是公孙子娴。 只不过此时的公孙子娴脸上已没有了灿烂的笑容,代之而起的是一脸的悲戚,两道柳叶眉更是微微皱起,一团郁结之气在眉间凝而不散。 “洪大哥。” 清脆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颤抖,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悯。 “公孙姑娘,我受了伤,走不动了,你能不能让这位兄弟扶我回我的营帐。” 洪锦不但胸前血迹隐然,便是下巴处也淤黑一片,嘴角还有血渍,说自己受了重伤,绝对无人怀疑。 公孙子娴快步来到洪锦身边,伸手搀扶住洪锦一条胳膊,关切道:“怎么连你也伤成这个样子?既已回到营中,随便叫个军士来搀扶便是了,还死撑着做什么。”她又扭头对跟在身后的大汉道:“祸栾,把洪大哥扶到他帐中去。” 那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嘿嘿一笑,大步走过来,伸出大手横里一抱,就把洪锦夹了起来,说道:“扶什么扶,坐我肩头上吧。”把洪锦往自己的右肩上一放。 公孙子娴道:“洪大哥,你先回帐里,我随后便叫医官来替你医治。” 洪锦道:“你要去哪儿?” 公孙子娴眼中光芒黯淡,幽幽道:“应龙大哥也受了伤,他……他伤得比你还重,我要去看他。” 洪锦想起上次见到应龙时的模样,原来应龙也受了伤,难怪公孙子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应龙大哥也受伤了?那你去吧,我不碍事的,等我好些了也来看他。” 公孙子娴歉然道:“洪大哥自己保重。”说罢,便忧心忡忡的自己走了。 剩下那叫祸栾的大汉驮着洪锦,只顾往山上走。这大汉满身的力气,走得飞快。 洪锦心中念叨着祸栾的名字,忽地心中一动,转头看向对方头顶,只见发髻果真露出深红之色。洪锦道:“祸兄弟,你一直跟着公孙姑娘吗?” 祸栾道:“是啊,我一直跟在公孙姑娘身旁,除非她赶我走,不然便是死也不会离开她。” 洪锦道:“别说一个死字,不吉利。” 祸栾哈哈一笑道:“我可不怕死,能在疆场之上痛痛快快杀一场,才是生平乐事。” 洪锦道:“你还没娶妻生女,得先留着这条命。” 祸栾一愣,说道:“我便算娶妻,也不一定会生女儿,也许是儿子呢?” 洪锦叹道:“不会的,我也会卜算,你必生女儿,而且还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儿。就是脾气不大好,动不动要提刀砍人。” 祸栾又是哈哈一阵大笑,以为洪锦在开玩笑。 到了一处山坡,那上面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大帐,连军士也无一人。祸栾扛着洪锦径入大帐。他身形高大,进帐门时需要弯腰才能进去。 “行啦行啦,祸兄弟放我下来吧,这会儿我又好一些了,可以自己走动。” 祸栾伏低身子,让洪锦自己从肩头上跳下去。 洪锦感激道:“祸兄弟,多谢你啦。” 祸栾摇头道:“这是小事。既然洪兄弟没有大碍,我便要去陪着公孙姑娘了。她这会儿很不开心,我见了也难过。” 洪锦点了点头,祸栾正要弯腰出帐,洪锦又道:“祸兄弟且慢。” 祸栾奇道:“还有何事?” 洪锦道:“公孙姑娘有没有见过一位道人,那道人疯疯癫癫的,经常说胡话,叫做陆压。” 祸栾道:“没有,从未听过这个道人。” “哦,那或许是陆压还没来,如果来了,祸兄弟最好也告知我一声。” 祸栾点头,这才钻出了帐门。 剩下洪锦一人时,他仔细打量起这大帐中的摆设。帐里堆了不少的东西,只青铜编钟就有两排,还有数面大鼓和无数的竹简玉册等散落在大帐四周。 洪锦拿起其中一卷翻开来看,上面尽是些晦涩难懂的曲谱,看了一会儿就能催眠。 如果真睡着了倒好了,偏偏又睡不着。于是躺在帐中床榻之上,睁着眼看帐顶。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风声一响,帐帘无风自开,一条人影缓缓走了进来。 来人也不打招呼,就这样飘然而至,随后默然望着洪锦。 洪锦被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来人时慌忙起身,说道:“玄女娘娘!?”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带着龙儿先走的玄女。 以玄女的身份本不该到这里来,但这时却出现在了洪锦帐中。 玄女的脸色很冷漠,但也并不生气,让人无法揣测其真正的心思。wenxueзч.net “玄女娘娘到在下这里,不知为了何事?” 玄女目视洪锦,淡淡道:“我还未谢你救了龙儿,你可要什么报答?” 洪锦道:“不敢,这是我应为之事。” 玄女道:“应为之事?你真是个好人,竟愿意自己的性命不要,也去救一个并不相干之人。此事若你常做,我会信你真的别无所图,但若只是这才才做,我会觉得你心怀叵测。” 洪锦愕然道:“此话怎讲,在下绝无恶意。” “我信你之言,但旁人未必会信。为今之计,只有一法可证你清白,那就是你以后别去见龙儿了,就算见到了,也装着不识,你能做到吗?” 玄女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简直蛮不讲理。可是她却说的平平淡淡,似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洪锦道:“为什么?” 玄女道:“没有为什么,只有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若愿意,我可保你不死。” 洪锦想笑,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居然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不对,落到那伶伦的头上来,真不知此事是好是坏。能得玄女娘娘保一条命,这可是极重的承诺。 如今又是轩辕黄帝和蚩尤大战之时,谁的命都可能夭折,有了玄女的保证,就能活到最后。 可是若不愿意的话,又会有怎样的结果? “我愿意!” 洪锦十分干脆的应承下来。 玄女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她本是极冷艳的人,这一笑之下居然也平添了十分丽色,看得洪锦一阵神眩。 “希望你能信守刚才说过的话。如若违反,你会受莫大的苦楚。” 玄女说完,竟不给洪锦一个解释,转身飘然而去,直至香风残留,而人影寂寂,洪锦都觉得刚才发生的事简直就是一个梦。 第102章 回返地姥宫 洪锦枯坐在大帐之中半晌,实在想不明白这位玄女娘娘突然来访的用意,索性不去多想,又翻看摆放在案上的无数竹简。这里面记载了许多音律之道,洪锦初时不大明白,但和自己掌握的埙乐一对应,果真十分契合,甚至之前的一些疑难之处也豁然而解。 所谓万法归一,终究有其本源。对埙乐了解的越多,触类旁通,洪锦也对钟鼓之音也渐渐的领悟了不少。 洪锦伸手到腰间的百宝囊中摸索,想看看里面除了玉埙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忽地触到另一只皮袋,这才想起此袋是从恒奴那里夺来的,乃是杀了离寻后炼化的妖血。 洪锦取袋子放在眼前,用手掂了掂,颇为沉重,似乎搜罗了不少。 关于妖血的使用之法,洪锦并不了解,自己得了兕兽的妖血完全是误打误撞,如果一个人直接吞食妖血的话,风险极大,搞不好融合失败会爆体而亡。 妖血需妖法相辅,洪锦唯一称得上的妖法便是杨登传授的顶头跌打法,真正的名称应是灌顶开天法,正是有了此法才压住了兕兽妖血的反噬。 如果也用此法来炼化吞入体内的离寻妖血,不知可行不可行? 洪锦很想试一试,但一想自己并不是自己真身,吞了妖血也没用,便息了这个念头。 把袋口打开一个隙缝,一股极浓郁的血腥之气立即从袋口中喷出,呛的洪锦打了个喷嚏,连忙又把袋口收紧。 提着皮袋走了数圈后,洪锦忽地想到一个好主意。 洪锦一手提刀,一手提着皮袋,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这里是个山崖,且靠近大阵中央,登高能俯瞰大半个阵势。除了这座大帐外,四周又没什么人。洪锦四周看了看,见右边是一株古柏,树身长得十分粗壮,需数人环抱。于是来到树下,用刀在树根地下刨了一个坑,约莫数尺深,把皮袋子放在底部,又把掘出来的碎石浮土盖上去踩压结实。 做完这一切后,无人能够知晓这树下竟埋着一只装了妖血的皮袋。 洪锦自言自语道:“只要我再次找到这里,挖开这个坑,没有见到这只皮袋,就足以证明梦中之事均不可靠,是符元仙翁那个老不死的在施展幻术。” “可是,若挖开来后,真的见到了所埋皮袋,那又该如何解释?” 洪锦想到这一幕,不禁背后冒出一阵冷汗。如果这都是真的,岂不是说自己现在做的事,足以改变将来? 这太可怕了,简直不可能。如果符元仙翁有这样的本事,他便不应该籍籍无名,元始天尊的阐教、通天教主的截教、甚至伏羲和女娲娘娘都得靠边站,让符元宫成为第一大势力,而不是只在蓬莱岛盖几座草庐,收几个不停转世的平庸弟子。 洪锦正在树下胡思乱想,头顶上有人懒洋洋道:“你把东西埋好了吗?” 洪锦惊愕抬头,只见符元仙翁不知何时出现在上方的树杈子上,睡眼惺忪,木簪歪斜,似乎刚刚醒来。他又是个不讲究的,一只脚荡在树干下,另一只脚靠在一根枝丫上,褪了鞋袜,用肮脏的手指头在抠脚丫子。 许久不洗脚,搓出来一个泥丸,捻在两指之间如一个药丸相似。 洪锦道:“你……你不是去见故人了吗?” 符元仙翁道:“去见过了呀。老夫才不像你,走得慢慢吞吞,我知你终究要到这里来,便预先在此处睡一觉。” 洪锦道:“你若真算得这么准,可知我差点儿便回不来吗?” 符元仙翁道:“再大的危险,你也能到这里来。不然我岂会在这里等你。我已见过了故人,而你也办了很多事情,这便要回去了。” 洪锦道:“回哪儿?” 符元仙翁道:“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你把嘴张开。” 洪锦依言张嘴,不知符元仙翁要用何法带自己回到入梦之前。 符元仙翁屈指一弹,那颗捻在二指中的泥丸化作一道乌光奔洪锦口中射来。这东西是从他的脚丫子上搓下来的,不知有多脏。洪锦想闭嘴时已来不及了,噗的一声,钻入喉咙之中。 洪锦恶心之极,张口想吐,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肚腹中如翻江倒海般一阵难受,如中了剧毒相似,接着便头晕目眩,四周景物模糊,连天空都变得黯淡了下来…… 一阵短暂黑暗之后,洪锦的眼前再现光明。 洪锦低头一阵干呕,吐出来的只是清水。 “好啦,你我已回地姥宫,洪锦,老夫与你有缘,你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再来找我。我会在地姥宫逗留三天,以后想再见老夫,不是那么容易的,只有我寻你,你却寻不到我。”符元仙翁总是在梦境中穿来穿去,确实难找的很。 洪锦抬头,只见符元仙翁笑眯眯转过身,摇摇晃晃往宝座上走去,那里的后土娘娘依旧闭目不动,沉浸在梦境之中。 在洪锦感觉之前发生的事已是耗费了很长的时间,可是看四周的样子,不过瞬息之间,周围站着的那些侍女来拿位置都不曾变换一下。 洪锦又看身上衣衫,已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后土娘娘的那只大夜壶还靠在自己的背上。 符元仙翁走到后土娘娘面前,伸出手指在其眉间一点,后土娘娘身子一抖,缓缓睁开双眼。 “有趣,有趣,我年轻时太过莽撞,错过了很多事情,现在才觉得是辜负了旁人一片痴心。”后土娘娘不知道在梦中见到了什么,连连感慨。 符元仙翁道:“过去之事已成定局,再遗憾也无用处,只希望那些小辈别错过太多事便好。” 后土娘娘点头道:“是啊,很多憾事总是不断重复。” 后土娘娘抬头又看到殿门口的洪锦,这次算是想起他来了,说道:“你打赢了那个昭罪鬼王,不错,七日后我便放你离去。” 第103章 男女之防 洪锦把背上的铜壶暂时放下,说道:“多谢娘娘开恩。只是……” 看洪锦欲言又止,后土娘娘道:“你还想要什么?哦,之前你想截取一截泣灵神木的木头,这个老身也可以答应你。” 那截泣灵神木本就是洪锦砍下来的,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 可是洪锦想要的还不止如此。洪锦道:“只是……姬仙子是受我所累,去换娘娘的招魂幡,如今被娘娘留在地姥宫中,不知要留多久?” 此言一出,众人才知洪锦居然是问那位姬仙子的事。 姬仙子就站在后土娘娘身后,原本面色有些木然的她见洪锦主动提起了自己,眼神有着几丝复杂的看了看他。 后土娘娘道:“她?她是我用七灵丫头换来的,自然要代替七灵来服侍老身了。七灵陪了我上千年,我方还了她一个自由身,至于你口中的姬仙子……一千年总是要留在地姥宫中的。” 一千年!? 姬仙子的脸色顿时一白,她本不想留在此地,虽然迫于无奈又留下了,但心中想得却是暂时忍耐一下,或许数日或数月便能出去。后土娘娘的话彻底打破了这个幻想,竟是要在这个地姥宫中待上一千年,这怎么可能。 姬仙子朱唇微动,似乎想说话,但没来得及说出口,洪锦便抢着道:“不行!” 说得斩钉截铁。 后土娘娘脸色一沉,冷哼道:“你敢管起老身的事来?我说一千年还是轻的,你不问问看,其余那些人,哪个不是留在地姥宫中几千上万年的,除非有本事自己逃出去,不然就得规规矩矩的待在这里。” 说起逃出的人,洪锦立马想起那位鹊姐姐。此女真的消失在了地姥宫,也不知出去后投了哪里? 洪锦道:“在下不敢。只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娘娘早些放她出来?” 后土娘娘阴沉着脸道:“办法也不是没有,我地姥宫的规矩,来一个,去一个,只要你能再送一个老身愿意交换的人来,我就可以放她提前离开。” 洪锦道:“就是这么简单?” 后土娘娘冷笑道:“简单?你知老身想用什么样的人交换?这位姬仙子若非我觉得她有些份量,岂能答应萧别鹤把七灵丫头放走。你随便捉一个人来,是没有用的。” 洪锦道:“我若捉一个从地姥宫中逃走的人回来,是否可以换姬仙子出去呢?” 后土娘娘一怔,洪锦能说这个话,肯定知道了地姥宫里有人逃走。后土娘娘转目四顾,从周围站立的那些女子身上扫过,这些都是她常见之人,少了谁一眼就知。 后土娘娘道:“鹊女逃了!?” 周围的那些女子也窃窃私语,往身边的人打量,看来看去,那位鹊姐姐确实已消失不见。 洪锦道:“不错,她借地姥宫施放血雨时从高塔打破的穹顶逃走了。如娘娘愿意,我愿意抓她回来,以换取姬仙子自由。” 一旁微笑看着此事的符元仙翁也附和道:“这个交易要的,娘娘为这种小事不值得出手,就让洪锦去做,把逃走的人抓回来。至于这位姬仙子……”符元仙翁看着姬仙子的模样,笑容居然有些玩味,他抬手指了指洪锦道:“只要他们觉得此事甚好,娘娘又何不成人之美。你适才还说年轻时憾事颇多,就少掺和这些事吧。” 后土娘娘见符元仙翁也为洪锦说话,点头道:“既如此,老身依了。” 洪锦大喜。 本以为那姬仙子得洪锦相助会很高兴,但她脸上毫无喜色,在后土娘娘身后微微一揖,声音平淡,说道:“事关我的事,我还未答应。” 这次轮到后土娘娘和符元仙翁一怔,搞不明白明明有机会早日离开地姥宫,还有什么答应不答应的。 后土娘娘道:“你又不愿意走了吗?” 姬仙子道:‘不是,而是我想问清楚洪道友一件事,如果答得不称我心,我便不走。’ 后土娘娘道:“少年人花样真多,你问他什么事?” 姬仙子向着远处的洪锦道:“洪道友,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的双目之中闪烁着一丝莫名的光芒,看向洪锦时甚至有着几分寒意。如果洪锦答错了,她会毫不犹豫拒绝。此刻的她并未笼罩面纱,清丽的容颜在众人眼中称得上绝色。 能博美人一笑,是很多男子愿意付出无数代价也要做的事。 洪锦也想不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至于回答,无非是之前的说辞,姬仙子是受自己所累才被后土娘娘强留在地姥宫中的,如今有机会换她出来,当然要帮忙了。可是这位姬仙子,也就是瑶池的龙儿姑娘,只需要这个回答的话,根本就不需要另外问,因为洪锦在开口让后土娘娘放人时便已说过了。 洪锦想起蓬莱岛符元宫的那位十遗,这老头总是喜欢问各种问题,不回答就不放行,现在这位姬仙子居然也学了那一套,要问个明白才好。攵學3肆 符元仙翁又加上几句,说道:“对啊,洪锦,你为何一定要救她?这里美人众多,她们俱都希望也有人来换自己出去,你不换旁人,只换这位姬仙子,嘿嘿……” 洪锦发现随着符元仙翁的说辞,姬仙子不但不羞涩,反而眼神变得更冰冷了一些。 “她为什么讨厌旁人调侃男女私情?”洪锦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几分。 这位姬仙子对男女之防看得极重,只要自己稍微露出一丝欣赏她的辞色,恐怕她就会翻脸! 真不知她为何如此忌讳此事。 洪锦感激的看了一眼符元仙翁,若不是和老不死的先用言语试探出姬仙子的喜好,洪锦真担心自己会说错话。 洪锦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姬仙子,我救你非关其他,仅仅是你曾助我收妖魂,还招魂幡,既然我洪锦欠了你的,自然要还掉,等你能离开地姥宫时,你我之间便撇的一干二净了。” 这话未免有些绝情,甚至不合常理。 相识一场,发生了那么多事,难道只是一场不欠人情的交易? 姬仙子点头道:“洪道友,希望你言而有信,真如此,我便希望你能早日擒住地姥宫逃走之人,换我出去。” 第104章 符甲由来 地姥宫再次恢复了平静,之前打斗导致的损坏之处,也由宫中安排人来修缮一新。 期间那只巨大的蜘蛛留在原地始终没动。 洪锦的日子倒是好过了不少,无论是宫中的那些男子还是侍女,见到他都会客气三分。 虽然已经在地姥宫中混得无人不识,但所做的事依旧没有任何改变,依旧要在后土娘娘身边伺候着,守护那只大夜壶。 姬仙子也时常在后土娘娘身边待着,二人每天都见面,擦身而过却无一言相诉。 洪锦一直想找个机会和她单独相处,问一问她是不是就是龙儿,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但这位姬仙子除了面上客气外,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偶尔有二人短暂相处时间时,不等洪锦开口,她便先一步走开了。 无奈之下洪锦去找符元仙翁。 符元仙翁是地姥宫的座上宾,小日子舒坦得很,不但有人伺候着,还帮他把身上的破衣烂衫给换了,头发也重新梳理,经过一番打扮后,总算有了几分仙风道骨模样。 洪锦见到他时,符元仙翁正在一只冒着热气的水桶里泡脚。看到他的脚,洪锦就想起来那一颗从脚丫子上搓下来的泥丸,恶心到想吐。 洪锦按下胸中的作呕之心,上前施礼道:“老仙翁。” 符元仙翁眯着眼道:“你来啦。” 洪锦道:“老仙翁你已一大把年纪了,就算不回蓬莱岛颐养,也该从符元宫带两个弟子随身服侍,为何一直独来独往?” 符元仙翁笑道:“那多不方便,我去的地方旁人未必能去,而旁人的梦,我也不想掺和太多。大家各做各梦方是最好的结果。” 洪锦道:“你上次说这梦中之事真真假假,我又如何能分辨何事是真,何事是假呢?” 符元仙翁道:“真的事假不了,假的事也不可能变成真的。这梦中真假如何分辨,在于你有没有本事把这真假互相转换。” 洪锦奇道:“真假还能互换?” 这种事倒是第一次听说,如果符元仙翁的话有道理,岂不是一切都可以从头来过。 符元仙翁道:“不过……这真假转换是十分困难。你若只是想在梦中救一条狗,相信依你洪锦如今的本事,应该不难。但你若想救一个人,怕没那么容易,如果所救之人还很了得,是我等已知的结果,那便牵扯到天道反复了。你若没有翻天改命的本事,就无法左右真假。就算是老夫,也绝不会去做影响这么大的事,那与重铸地水风火别无二致,会让这世间招来大难。” 只有圣人才拥有重新竖立地水风火的本领,让五行颠覆,就是在颠覆这个世界,和重新开天辟地一样。 洪锦点了点头,他从符元仙翁这里明白了一件事,便是越微不足道的事,越能随意更改,而大事则牵扯到天道,就算是圣人也不能随心所欲施为。 怪不得符元仙翁如此本事,却不愿意将符元宫变成凌驾于阐教和截教之上的大势力,或许符元宫的最终结局,他早已知晓了。 “老仙翁,我知你对符印之道最是精通,能不能也传我炼制符印的本领?” 符元仙翁瞥了洪锦一眼,虽然洪锦面色很诚恳,符元仙翁依旧摇头道:“你非老夫门下,学了入梦诀便罢了,这符印之道却不能传。况且你身兼数法,再学符印之道对你而言有害无益。此道最是耗费时间和精神,你哪里有这空闲钻研?你去过老夫的符元宫,也见过我门下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子徒孙,在符印之道上已历数世精修,最终又能如何?” 符元宫中除了法戒修为高深外,剩下的弟子之中,确实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而且这还是转世之身再修,可见学了这符印之道对个人的修为助益几乎没有什么好处。 “你若也愿意历数十转世之身,始终精研符印,老夫就传你本事。” 洪锦心中失望,以自己在法戒那里看到的情形可知,符元仙翁并未撒谎,这符印之道太过深奥,加之对个人修为进境的提升不多,所以想让一个炼气士通过钻研此术而渡劫成仙,甚至登上大罗,无疑是十分困难的事。每个人的精力都很有限,什么都想学,便是什么都学不精。法戒的那几个转世弟子尚且如此,换成自己更不可能有太大的造诣。 洪锦叹道:“还是算了吧,在下鲁钝,学不会老仙翁的本事。” 符元仙翁笑道:“你虽不学符印之道,但老夫却能告诉你一些有关符印之道的事情。这符印其实只是符道之中的一个称呼,老夫学此道时,并不是从学符印开始的,而是先看符甲,后悟符诀,符诀又凝结符印,符印再组成符阵。其实不管如何变化,终究都在天道之内,符甲亦是如此。” 洪锦初时认真听着,等符元仙翁说起符甲时,立刻心头巨震。符甲这二字可不陌生,风后所传的遁甲天符经其中缺失的最后一个篇章,正是符甲篇。风后曾说这遁甲天符经从玄女娘娘手中传给他时,便已经缺失了,原本这也是组成大阵的一部分,虽然不影响奇门遁甲的施展,毕竟留下了一丝遗憾。如果能把遁甲天符经完全掌握,定能让此阵的威力更进一步。 洪锦道:“什么是符甲?” 符元仙翁道:“混沌初分,天地初始之时,天地间便已有了一块玄龟龟甲,此甲创世即有,可称之为鸿蒙之宝,比那些个混元之宝还要精妙无数倍,谁也不知此龟甲是如何来的。但此龟甲本身却无什么厉害之处,只在上面刻着一幅图画。图画上全是些奥妙纹路,此画尽阐天地之妙,尽诉大道之本源,谁能看透这龟甲,谁就能超凡入圣。当此龟甲出世时,立刻便引起了无数上古大神之间的争抢,最终,此物落在了东皇太一和帝俊的手里。这块龟甲便被称之为符甲,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龙甲神章,东皇参研之后据此造出来一件了不得的法宝,叫做东皇钟。” 第105章 重返人间 这些上古之事洪锦也时有耳闻,东皇太一和帝俊是上古时极厉害的存在,当时就连老子和元始天尊等都需退让三分。只不过上古的大神太多,互相不服,没过多久便爆发了一场神仙大劫,无数大能陨落其中。 符元仙翁接着道:“这东皇钟便是拥有了蕴含天道的威能,才如此厉害。可惜,终究是双拳难敌四周,再厉害也架不住对头太多,一场大战之后东皇太一身死道消,连东皇钟也失踪了,而那龙甲神章也在这场大劫之中被打得破碎开来,只剩下一块最大的龟甲,落在了鸿钧道人的手里。鸿钧道人得此龙甲神章残骸,因此甲太过残破,索性将它一分为二,上半部分为天书,称之为河图,下半部分为地书,叫洛书。这合在一起,便是河图洛书。鸿钧道人为了不让此图失传,把能理解的部分刻在一只神龟之上流传后世,至于原本的两块符甲残骸,分别传给了两人。” 洪锦惊讶道:“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符甲竟与河图洛书也有关。” 符元仙翁道:“真正的符甲已不得见,河图洛书所包含的东西,恐怕不足真正的符甲十分之一。但这已经是了不得的东西了,老夫之所以对符印之道颇为精通,便是先看过了这龙甲神章。但限于资质有限,依旧有许多图形不解其意。” 洪锦道:“老仙翁怎么没想办法去把那河图洛书取来慢慢钻研?” 符元仙翁道:“非不想,而是不能也。你知这残留的上下两书如今在谁的手里?” 洪锦肯定不知,符元仙翁也没等他回答,便自己说了出来。 “这河图现在女娲宫中,女娲娘娘把之炼化成一幅图,叫做山河社稷图,是她最为珍视的宝贝,轻易不拿出来见人。而下半部分的洛书,鸿钧道人传给了通天教主,理应在碧游宫中,至于通天教主有没有把此书另传给自己的弟子,老夫便不知晓了,也不想去知道。” “我若也想一看这符甲真面目,岂不是要收齐这河图洛书才能明白其中奥妙?” 洪锦忽然明白了为何这遁甲天符经的最后一卷是空白,想要在女娲宫和碧游宫分别取得此二物,难度之大几乎不可能。而且就算拿到了又怎样,如符元仙翁所说,这上面也全都是奇怪难懂的图形,蕴含天地至理,若不能参透,和看一幅随便涂鸦的图画没有任何区别。wenxueзч.net 而唯一能让自己快速明白符甲真正至理的捷径恐怕只有一条,那就是有通晓此河图洛书之人亲自讲解,方可能把符甲精义融入遁甲天符经之中。 洪锦以前还对风后传授的遁甲天符经不是很看重,但现在才明白这功法其实十分了得,若是补齐了符甲那一篇的东西,重新布下一座大阵,不知会厉害到何等程度。甚至玄女传风后的这部书,也不是玄女自己得来的,极可能早在上古时期,也就是东皇太一还在时便已有了这遁甲天符经的存在。 符元仙翁见洪锦陷入了沉思之中,笑着道:“符印之道的来历老夫已经说了,你若对之有兴趣,便自己慢慢的去寻找这符甲残骸的下落吧,就算得不到此物,得到此物化生的道法也是好的。” 洪锦点头称时,见符元仙翁把脚从热水之中提了出来,忙蹲下身用毛巾擦拭水渍,等他穿上鞋之后,洪锦起身告辞。 符元仙翁道:“你是不是要进天柱山?” 洪锦愕然道:“不错。”假如从地姥宫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大营之中,不可能就这样返回,而是要继续带着季康等人前进,那便必须翻越天柱山了。 符元仙翁道:“在天柱山里小心一些,那地方是北极宫的旧地。老夫可没时间总看着你,若有了闪失,谁都救不得你。” 这算是一个警告。 洪锦道:“我知道了。” 待洪锦出去之后,符元仙翁自嘲一笑,道:“老夫这般大年纪,竟也去管这些小儿女之间的事,若不是看在老友面上,懒得走这一趟。” …… 七日之期已到。 洪锦和龙安吉被带到地姥宫大殿。 后土娘娘高坐在宝座之上,而洪锦和龙安吉站在大殿之中,周围同样围了一圈的地姥宫中侍女。 后土娘娘先对洪锦道:“洪锦,你这个小后生,总算在我这里待够了七日,做事也还算得殷勤,老身言而有信,会还你自由。” 洪锦早知有今日,躬身道:“多谢娘娘开恩。” 后土娘娘又对龙安吉道:“你这个后生,我念及你一片孝心,也给了你一个重生的机会,还望你好好把握这个机缘,莫让老身失望。” 龙安吉跪倒在地,沉声道:“在下绝不让娘娘失望,龙安吉此生是娘娘所赐,但有吩咐,定尊不拒。” 后土娘娘满意的点了点头。 洪锦其实已好几日没看到龙安吉了,虽然是一起进的地姥宫,但安排的地方不一样,只知他去看顾了泣灵神木。如今再看到他时,发现龙安吉的气色变化很大,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脸上多了几分阴戾之色。 而且龙安吉见到洪锦时的态度也冷淡了许多,除了打了一声招呼之外,便没有第二句话说。洪锦想问他在地姥宫中做了些什么,也绝口不提。 洪锦道:“娘娘,当初我们进幽冥时,是被你带进来的,如今要回去,又该怎么做?” 后土娘娘道:“那天是我和七灵丫头趁着鬼门开时溜出去玩耍的,如今你们要回人间,也得在鬼门大开时出去。我会让八脚带着你们重新回到当初的入口,到了夜深时分,鬼门一开,你便可以出去了。还有若是想要回来,也是如此,只要在鬼门开时进入其中,自会到了这幽冥地府。” 洪锦可是答应要把那位逃走的鹊姐姐抓回来的,自然还要重回幽冥。 第1章 进山 在地姥宫的殿前石阶上,洪锦和龙安吉已准备好离开此地。 此刻在二人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大山,大山底下一个黑漆漆的山谷,谷口竖立着两根巨大的石柱。此地正是洪锦被后土娘娘带入幽冥时的入口。如今原路返回,顺着这里出去就应该能回到当初的天柱山山脚之下了。 八脚蜘蛛在山谷前停了下来,洪锦回头看了一眼地姥宫的殿门,微微觉得有些失望。 没有人来相送。 龙安吉冲着洪锦道:“洪将军,我们这就下去吧。” 洪锦点了点头,正要走开,那殿门口人影一闪,有人唤道:“洪道友。” 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处。 洪锦连忙道:“姬仙子,有什么事吗?” 俏立在门口的正是姬仙子,只是她又把面纱蒙上了,仅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此去一路平安。” 这算是一句临别祝福。而说了这一句话后,她便再没有第二句。 所以这次在殿门口送一送,也仅仅是止于礼而已。 洪锦道:“多谢。我虽本事不大,求生的念头却不小,姬仙子只管等着我的好消息。” 姬仙子点了点头,缓缓转身便欲回去。 洪锦道:“姬仙子……” 她眉头轻轻一皱,斜了洪锦一眼,却未说话。 但洪锦知道刚才叫住她,已引起了她的一丝不悦。 洪锦尴尬一笑道:“姬仙子前几日露出真容时,我竟发觉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她长得与你一般无二,只是更年轻一些。” 姬仙子淡淡道:“你的故人能有多大年纪?断然不是我。洪道友请自重。”说罢,飘然返回殿内。 洪锦抬起手还想叫她等一等,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一旁的龙安吉轻笑一声道:“洪将军,这位仙子固然生的美丽,你我又岂能高攀得起?” 洪锦道:“谁说要高攀她,我有些话想对她说,还未讲完她便进去了。真没别的想法。” 龙安吉道:“以卑职观之,她对你无丝毫情愫,洪将军又何必放在心上。” 见龙安吉也误会了,这种事更不好解释。洪锦道:“算啦,我们走。” 再看一眼黑漆漆的殿门,洪锦转身便走。到了石阶尽头,下方便是地面,二人纵身跃落,从巨蛛背上跳了下来。 巨蛛在二人一离开地姥宫便重新转身,托着硕大的宫殿,在无数白色的灯笼和经幡飘荡之下,迅速没入了幽冥黑暗之中。 直至八脚蜘蛛走得没了踪影,洪锦和龙安吉才向山谷走去。 山谷中黑雾缭绕,走进去后数丈外便不见人影,只能认准了前方一直走,直至走了半个时辰,前方黑雾忽然便稀疏了,而原本光秃秃的地面上也露出几片绿色的青苔。 幽冥之中寸草不生,有山有水,就是没有青翠的东西。骤然见到这一抹绿色,洪锦喜道:“我们出来了。” 龙安吉用力吸了两口空气,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龙安吉道:“这里已是地面,想不到去幽冥也可以不用死,通过鬼门便能直达地下。” 回过头来看时,一堵黑色石壁横在身后不远处,那条通道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层淡淡的黑雾还在表面升腾。 洪锦道:“不知季康和杨教头他们怎么样了?” 二人继续向前走,景色越发变得多姿起来,松柏青樟出现在山壁悬崖之上,更有鸟鸣之声在林中响起。 一座规模不小的大营出现在前方树林之中。营盘外还有一些军卒在持枪巡视。 一看这些军卒的穿着,洪锦便知这些都是自己的属下。已过了七日,他们竟还留在这山谷之中。 洪锦大声喝道:“我洪锦回来啦!” 声音洪亮,在山谷之中回响,立刻惊动了营中人马。 在一阵躁动之后,营中军卒倾巢而出,迅速往洪锦这里赶来。 离着很远便听到季康的声音欣喜叫道:“洪兄弟,你便知你死不了。” 为首的二人正是季康和杨登。 洪锦哈哈一笑道:“季大哥,你我尚未功成名就,怎么可以送了区区性命。” 杨登为人含蓄一些,他冲着洪锦说道:“洪小子,你一定又经历不少有趣的事,等会儿说给我们听听。” 杨登在人前一般不称洪锦为洪小子,这是早年称呼,洪锦修为渐涨之后,他也跟着尊称一声洪将军,若不是这次确实高兴,也不会把当年称呼挂在嘴上。 洪锦道:“杨教头,劳你挂心了。” 其后众人又与龙安吉相见,各诉别后之事。 从杨登口中得知,自洪锦和龙安吉消失之后,他们赶到山谷时除了留下一地尸首,再没有一个活口,甚至都未能见到余化本人。眼看主将失踪,不知该如何是好,是杨登坚持就在这里等待,才安下了这座大营。杨登深知洪锦既然曾经说过要在这里相会,只要他不死,就一定会来。 龙安吉也有一部分的手下跟着到了这里,但只待了两天便尽数回去了,在他们看来龙安吉和那一批的人全都死了,这次到天柱山脚下隐居完全是一件失策之事,不但没享受到平安,还迭遭危险,折损了一半的人,可谓死伤惨重。他们返回定居之处,又推举了一名头领,准备离开此地,也要翻越天柱山,去往传闻之中的北海大荒。 龙安吉此刻就是孤家寡人,回去后也不见得受那些人待见。 龙安吉惨然一笑道:“我是亏欠他们良多,若离开在下能获得更好的前程,我龙安吉绝不阻拦。” 洪锦道:“龙将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龙安吉道:“若是洪将军不嫌弃我之前曾拒绝过你,便请收留在下在军中效力,我龙安吉愿以洪将军之命是从。” 洪锦喜道:“好,龙将军放心,等平了北海之乱,定给你一个大好前程。” 虽然龙安吉的手下死的死,走得走,但此人常在军中做事,领兵也很有本事,总比季康这种从未带过兵的人要强得多。 “以后你和季大哥便都是我佐贰官,我若成主将,你便是副将。我们这便回去整顿兵马,向天柱山进发。” 龙安吉单膝跪倒,以示臣服,说道:“卑职领命。” 第2章 滋养神魂 当洪锦带着人马返回之前的荒废小村时,那地方已然一片狼藉,四处都是拆毁了的残垣断壁。 这是龙安吉剩下来的人决定离开此地时,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搜刮了一遍,连洪锦之前所立营寨也没有放过,一粒粮食都不会有剩下的。要翻越高耸的天柱山,需要无数粮草果腹,不然根本撑不下去。 季康骂道:“这些个没良心的,竟敢趁我们在谷中等你时,把东西都顺走了。想来走了也没几天,不如我等再追上去抢回来。” 洪锦道:“随他们去吧,若是和我们一起走,一样要供给军需,现下自己离开,反而干净。”军需粮草等物其实在洪锦离开封渊城时,带了很多,由军卒运输的只是一部分,大半都在洪锦和杨登的腰间储物袋子里。别说只是一千多号人马,再翻一翻,吃了一年半载都不用担心饿肚子。 也不是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里,众人察看四周后发现还留下来了六七十号人,但无一不是老弱病残之辈,连一个年轻强壮的都没有。 这也很好理解为何如此,剩下的老弱病残若跟着其他人进天柱山,绝无生还指望,而其他人也不想带这些累赘,于是还不如选择留在这里等死。 龙安吉把剩下的人都收拢在一起,看着这些或苍老或羸弱的男女男女,他心中也自难过。当初这些人若不是选择跟着自己离开北海,岂会落入这等绝境。 龙安吉有意把这些人也带走,跟着洪锦大队人马一起进山,但这些人死活不愿意。 洪锦想了个办法,对龙安吉道:“他们不想走又何必强人所难,依我看不如留下。害人性命的食尸藤和泣灵神木已经没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妖精猛兽,留在此地未必不是上策,只要给予一些粮草,熬到收获时节,他们便能在此地立足。” 龙安吉一想觉得有道理,剩下的人在这里生根发芽,繁衍生息,虽然都是老弱病残,也比把命白白送在天柱山要强得多。或许若干年后,这荒废的小村便能重获生机,真的成为一处避居战乱的世外桃源。 龙安吉把洪锦的想法和剩下的这些人一说,他们纷纷跪倒在地,感激不已。 当晚依旧在此地扎营,准备明日一早开拔。 洪锦独自坐在军帐之中,在他面前摆放着一截手臂粗细、五尺来长的大木头。木色黝黑,表面光秃秃的没有一点枝叶。 帐门处一道绿光悠然而至,嗖的一声落在了一旁的木架子上。 “翠儿仙子,你上哪儿去了?” 飞进来的正是化身青鸟的翠儿。:魰斈叁4 翠儿看到那截木头时双睛一亮,说道:“你拿回了泣灵神木。” 洪锦没好气道:“你不问我此行安危如何,却只关心一根烂木头。” 翠儿道:“我知你命硬,没那么容易死。况且你死了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为何要关心你的生死?” 洪锦心中无语。原本还想跟她说见到姬仙子的事,现在也没兴致提起。 翠儿接着道:“有了泣灵神木还需再祭炼一番,方能有滋养元神之功效。你把泣灵神木做成一只木盒,连削下来的碎屑也不要丢弃,通通摆放在盒中,再让风后躲在里面,你用真火每日早晚两次炙烤盒底,那里面便会产生无数的鬼气。这些鬼气都是泣灵神木汲取残魂而来,极易被受损的元神吸收,风后待在里面便能渐渐的恢复一部分元神之力。” 洪锦喜道:“这么简单。我若多切一些泣灵神木回来,岂不是能让风老爷子完全复原?” 翠儿道:“泣灵神木只能让元神维持不散,想更凝固或还原,根本不可能。你就算把整棵泣灵神木都搬过来,风老爷子也只能维持在不散的境地。” 这和靠吃丹药提升修为是一样的道理,一种丹药也许合道期时有用,但等渡劫后再吃,便毫无效果。想要风后彻底解除元神溃散的隐忧,要么转世投胎,要么获得一具法身。 说干就干,洪锦取出刀来一通砍削,把这一截泣灵神木劈做好多片木板,然后慢慢镶成一只木盒。做这东西比炼制一件法宝容易许多,又不需要什么法力,唯手巧而已。洪锦在蓬莱一气洞里炼得最多的便是各种手法,如今施展在木工之上不过牛刀小试而已。 数个时辰之后,一只尺许见方的大木盒已完就,底部留了四只小腿支撑,上方还做成如房檐一般的盖子。把盖子揭开,里面便是一个可容元神容身的狭窄空间。盒内空间毕竟不是容纳真人,元神有形无质,钻进去绰绰有余。 洪锦又把多余的碎屑一股脑的倒入盒中,对翠儿道:“可以了吗?” 翠儿点了点头。 洪锦唤道:“风老,风元帅……” 连叫数声,风后毫无反应。别说现在没有反应,早在地姥宫中时,洪锦也曾尝试着叫他,一样毫无所觉。洪锦甚至担心他即便躲在隐灵符中也受天地元气侵蚀,把元神消磨得成了一介残魂,然后无知无觉,永远沉沦在过去的回忆之中。 翠儿双翅一展,绿光乍亮,在落地之前便翎羽收敛,化身为了窈窕女郎。变成了人身的翠儿来到洪锦面前,说道:“风后受损太重,极可能陷入了迷茫之中,我把他带出来。”举掌轻轻按在洪锦胸口。 洪锦以为她也要如那位玄灵斗姆一般,直接把手臂伸到自己的胸膛里把隐灵符揪出来,但翠儿明显没有那么大的本领,她只在掌中放出一道法力,冲入洪锦胸口,缠住了隐匿其中的隐灵符后,缓缓把它拉出来。 一道金光终于从洪锦胸膛迸发而出,嗖的一声射了出去。隐灵符刚一出现,那里面便阴风大作,一条人影怒吼着从现身而出:“是谁,谁敢打扰我休息……” 出来的正是风后,他怒目圆睁,披头散发,看到翠儿时竟把手一晃,凝聚出一柄长剑,举剑要砍她。 翠儿早有准备,摄起那只泣灵神木所做的木盒,把盖子打开,冲着风后元神一招手。风后身影被泣灵神木吸引,呆了一呆,一道吸力已把他嗖的一声收了进去。翠儿把盖子闭严,轻轻放回到了地上。 “你便按我说的做,不出旬月,他定能清醒过来。” 第3章 赎人之约 翌日,所有人饱餐一顿,然后收拾起行。 大队人马往高耸入云的天柱山进发,只留下那数十个决定留在此地的百姓,纷纷站在路口相送。洪锦给他们留足了到来年开春的食物,只待地里收成起来,便算是解决了食不果腹的问题。 偏处一地,无忧无虑的生活着,对这些人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洪锦和季康、龙安吉、杨登四人骑着马在前,身后是一千二百遁甲兵跟随,队伍迤逦前行,越往天柱山靠近,便越加寒冷。 才前进了数日,天空便飘起了雪花,四周也变得银装素裹起来。 寒风夹杂着雪花打在脸上时,如一柄柄小刀在脸皮上划过。 龙安吉极有行军经验,他走在最前面为全军哨探。不多时,龙安吉策马而回,面色颇为阴沉。 洪锦道:“龙将军,可有什么事吗?” 龙安吉道:“回洪将军,末将在前方雪地之中发现了几具尸首,是……是那些曾经追随过我的人。” 洪锦皱眉道:“他们怎么会死在这里?” 龙安吉道:“他们定是在雪地行军太过急切,到了晚上又草草扎营,天柱山下风寒凛冽,身体虚弱之人便被冻死了。” 洪锦道:“龙将军此言倒是提醒了我,我们也不该走太急,再赶一段路便安营扎寨。” 众人来到龙安吉发现尸首的地方,这是一处较为空旷之地,若在平时于此地安营并没有错,但在天柱山却不行,无遮无挡,让风雪一吹,分外寒冷。 地面上还残留着安营扎寨时留下的痕迹,那几具被丢弃的尸首便躺在雪地之中,身上衣衫大半都被扒光,惨白的身躯几乎和白雪融为一体。 洪锦叹道:“他们没了龙将军你的率领,只怕会尽数覆没在天柱山上。” 龙安吉淡淡道:“是他们丢弃在下,又非在下负了他们。” 洪锦道:“若是他们走慢一些,我们赶上去或能拉他们一把。”随即吩咐靠山阴处扎营。有大山阻挡寒风,反要比在空旷平地上温暖得多。军卒们把辎重车辆靠拢在一起,卸下帐篷,开始安营扎寨。 帐篷之中依旧竖起一根架子,只要洪锦没说不立,那么帐中就一定得竖起这根让一只漂亮的青鸟歇息的木架子。 那些军卒也觉得奇怪,为何自家将军拐带了一只鸟儿在身边,虽然杀了吃肉也吃不到几口,可是用来逗乐取笑,那只青鸟又高傲的很,平时蹲在洪锦肩头,一副高高在上模样,旁人想去摸一把都摸不到。 夜间外面寒风呜呜直响,洪锦看到翠儿栖在架子上缩成一团,孤单影只,心中不免有些歉意。 虽然翠儿嘴上刻薄的很,希望自己不得好死,但她终究是陪着自己来了天柱山。 想起之前给风后做的那只泣灵木盒,洪锦顿时有了个好主意。他到外面砍倒一棵树,一顿砍削,出了一身汗,又做出来一只大木盒子,只不过此盒前有门户,更像是一间小巧的木屋。洪锦回到帐篷,又在里面垫上柔软的兽皮,托着此木屋来到翠儿所栖的架子前。 翠儿闭着的双目一睁,看到洪锦满脸通红鼻息粗重的站在面前,眼神一缩,戒意深重地道:“你要做什么?” 洪锦道:“送你一个温暖的被窝。” 翠儿怒道:“你那被窝是臭的,休想让我钻进去。洪锦,你若敢对我无礼,我随时都会杀了你。” 洪锦愕然道:“我……我没想翠儿仙子钻在下的被窝,是想让你住这里……”洪锦晃了晃手中托着的木屋。 翠儿看到洪锦手中的东西,便知自己误会了。她一向要强,道歉的话说不出口,但口气缓和了些,说道:“我用不着,天再冷也冻不死我。” 洪锦笑道:“知道冻不死翠儿仙子,但睡得舒服些终归是好的。”说罢,把木屋给安在了架子上,生怕不牢固,又用两个木楔子钉牢。 做完之后,洪锦躺回了自己的被褥之中。 翠儿初时依旧蹲在外面,只是她再也睡不着,直到洪锦沉沉睡去,她才身形一晃,化为人身后来到了洪锦身旁,低头默默注视着他。 “这个洪锦,和以前相比真的有很大不同,他最好安安稳稳过此一生,别再弄出什么事来。” 观看良久,翠儿转身变成青鸟,飞入了洪锦所做的那只木屋。 天亮之后,人马再次准备起行。 洪锦骑在马上面有忧色,伸出手指头在掐算日子。翠儿蹲在洪锦肩头,悄声问道:“你算什么?” 洪锦道:“我在算离开地姥宫后已过了多少天。” 翠儿道:“你算这个做什么?” 洪锦道:“我答应后土娘娘,要替她捉一个从地姥宫逃走的女子回去。” 翠儿好奇道:“后土娘娘自己不会捉,要劳烦你来做这件事?我倒是听说但凡能被后土娘娘留在地姥宫的人,都不是善辈,你那一点儿本领怕是抓不回来的。” 洪锦道:“抓不回来也得抓,答应了的事不能反悔,不然我如何赎一个美人儿回来。” 翠儿道:“赎美人?” 洪锦道:“是啊,一个换一个,这是地姥宫的规矩。用一个从地姥宫中逃走的女子换回来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划得来。” 翠儿又怒道:“原来是你好色才答应后土娘娘去抓人,你真无耻,我若是那被赎女子,宁死也不从。” 洪锦无奈道:“我又未说赎回来的女子便是归我所有,她出来后任凭来去,我绝不为难。” 翠儿道:“你嘴上说得好听,还不是想让人家知恩图报,委身于你。你依旧很无耻。”wenxueзч.net 洪锦道:“人家根本瞧不上我,翠儿仙子若是见到她本人,便知你又冤枉了我。不过如何抓捕从地姥宫中逃走的女子倒是很难办,我毫无头绪,只知她叫鹊姐姐,是一个喜欢穿红衣的女子,后土娘娘说她其实是只灵鹊,除此之外,便什么也不知了。” 翠儿道:“也是妖类,又是刚才地姥宫逃走,那便不难寻到她的踪迹。” 第4章 准备渡劫 “她没了肉身,便只能如风老爷子一样,要么去转世投胎,要么想办法获得一具躯壳。她在幽冥地府中逃走,自然不可能走转世投胎这条路,那便只有逃到上面来,尽快弄一具躯壳容身。阳间不同幽冥,只靠元神根本无法远遁,所以她多半就在北海,甚至也在这天柱山附近。” “这样有道行的女子,绝不甘心默默无闻的躲起来,她一定会自己冒头,再次搅风搅雨。你只要看有没有这样的女子,多半就能找到她的踪迹。” 洪锦听了翠儿的一番解释,原本没有眉目的事情,一下子又觉得简单了起来。 洪锦道:“翠儿仙子说得对,我就算再次遇见了那位鹊姐姐,真不一定打得过她。我得想办法提提自己的修为。” 翠儿扭头瞪着洪锦,虽然是青鸟之身,但双眼直愣愣看着他,明显有些异样。 洪锦愕然道:“我说错了吗?” 翠儿冷冷道:“我提醒过你,如果你不听,死了也别怨。” 洪锦当然知道翠儿所谓的提醒便是什么,这在之前就说过,若是洪锦规规矩矩的活下去,百年老死,也算得个善终,但若还想更进一步,甚至渡劫成仙,未来可就难说了。 甚至这样的警告,洪锦又在地姥宫中听北阴酆都大帝这个小白脸儿暗示了一番。 如果不听会有什么结果,洪锦并不知道。但接连有人警告,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若只是被人一吓,就规规矩矩的按步不前,只求能太平老死,太窝囊了。 洪锦心中甚是不屑,但口中却道:“渡劫成仙本来就风险极大,能成功者十里挑一,连余化这样的人都失败了,我多半不会成功。” 翠儿道:“你这样想最好。趁着还年轻,你应该尽快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才是正途。” 洪锦哈哈一笑道:“等我在北海的事都办完了,再细细考虑你的话不迟。” 季康和杨登从前方策马而来,季康叫道:“洪兄弟,你看这天柱山是不是有问题?” 洪锦奇道:“有什么怪事吗?” 季康道:“怪事倒是没有,你看这山腰,下方还是雪白一片,一直连绵到云层之上,但刚才一阵风把云层吹散了开来,我和杨教头都看到那上面花花绿绿的一片。” 洪锦抬头瞭望,只见高耸的天柱山虽有绵密的云层覆盖,但今日天气良好,一部分的云雾在靠近山体时被吹散开来,露出云层之上的景致。果如季康所言,在露出的天光中可以看到一些别样颜色,和下方的白雪皑皑完全不同。 杨登道:“依我看这是天柱山树木茂盛之处,方有这等颜色。别看下方冰天雪地,但若山体太高,冒出在云巅之上,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只要我等能顺利登上云巅处,就不必忍受北风寒冷。” 洪锦道:“杨教头是说这天柱山会一山四季?” 杨登道:“正是。” 洪锦道:“若真是如此,只要翻越到温暖之处,就不必在寒冷之地跋涉,这对闻太师大军征剿北冥国极其有利。” 从地面上看云层似乎极近,但真要登上那个高度,不花个十天半月根本不可能。 前面的路越来越陡峭,马不堪行,洪锦等人只能牵着马走,尤其是一些上坡的山路,冰雪凝结后滑溜无比,稍不注意就会摔跟斗。 走了半天山路,看到一个平坦一点的山地,两边是一些低矮山峰,全都是白皑皑的雪山,顶上连一棵树也没有。 走近发现这处被积雪覆盖的山地上残留着一些建筑,比遇见陆压时看到的城池破损的更严重,屋脊尽毁,只剩下石头堆砌的残垣和一些歪倒的石柱。 如此残破自然不可能有人居住,估摸着在地倾东南后,北荒天寒地冻开始,那些在温暖之地安居乐业的百姓便纷纷忍受不住饥寒而逃亡了。 龙安吉在外巡视了一圈后建议就在此地安营,残垣断壁虽然不能住人,遮挡风雪还有些用处。 洪锦在众军卒搭建帐篷而翠儿也不在身边时,把杨登叫到一旁,低声道:“杨教头,我想在此处渡劫!” 杨登听了吓了一跳,低声道:“在这里?” 洪锦道:“我想过了,越是荒僻无人之地,反而越安全,我不是余化,没有人来给我护持,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杨教头你是不知,有人威胁我若渡劫时,必不得好死。我想来想去不知道得罪过谁,多半是我这皮囊的前世有对头,不想让我好过。” 杨登道:“你想让我给你看护一下,可是渡劫这种生死大事,你有把握吗?” 洪锦道:“天地人鬼和彻底消亡之中,至少人仙还是有点儿把握的,地仙天仙则要看机缘造化,鬼仙之下绝无可能。我不能再拖下去,否则我的对头越来越厉害,真可能翻不了身。” 杨登道:“你既然有至少成为人仙的把握,尽可试一试。虽然人仙依旧不入流,超脱不了生死,但至少还有泣灵花这种奇物可以使用,依旧有成为真仙的指望。” 洪锦点头道:“今晚我就去右侧山头寻一个僻静的地方,到时候你为我在旁边护持,防止旁人打扰。我也会叮嘱季康和龙安吉,让他们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约束士卒不得乱动。我不信自己渡劫时,也有那巨手要来拍死我。” 杨登满口答应,又从腰里逃出一小瓷瓶丹药,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些补充法力的元气丹,你尽管拿去。” 洪锦收了后放进自己的储物袋。 到了晚间,洪锦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待翠儿在木屋中睡去,他蹑手蹑脚的出帐,辨明方向后,施展土遁往右侧一座雪山的山岭飞去。 山岭之上已经等着一条人影,正是杨登先一步到此。 洪锦落地后先查看了一番地势,觉得这里太高,又往地处走了一段距离,下面积雪甚多,洪锦拔出刀来一顿乱砍,刀风夹杂着烈焰把此地积雪一扫而空,现出一个方圆数丈的空地。他盘膝坐下,把龙鳞刀插在右侧,又取出一柄夺来的宝剑插在左侧,最后从储物袋里翻出来很多东西,一件件分布在触手可及之地。 既有补充法力的丹药,也有疗伤的丹药,还有两颗颜色特殊的东西,一颗朱红色的丹药便是真元引劫丹,一颗黑色的大如鸡子般的是威力巨大的雷珠。这还不够,洪锦把灵兽袋扔给杨登,让其先收着,再把遁元旗取出来,往地上一插,准备随时展开旗门遁。如果自己受不得越来越厉害的雷劫,看能不能靠躲藏在旗门遁中保全性命。 第5章 天不予之 此时四周一片漆黑,只在头顶处那笼罩天柱山的云层泛着一层黄光,和月色下的云彩截然不同,不知为何有如此光芒。 洪锦双目一闭,开始气运周天,丝丝缕缕的法力尽都往泥丸宫中汇去。 只要能冲破泥丸宫中桎梏,让金丹大成,便是合道圆满,自然会引来天劫。 洪锦已是合道后期,一直压着不敢去尝试渡劫,便是想寻一个最安全的地方。这天柱山荒无人烟,人人都谈之色变,恰好是一个无人打扰的好去处、 泥丸宫中那颗水球已然变成了一颗冰球,随着洪锦的再次修炼和法力汇聚,此球的颜色也由淡青色向白色转化。要不了多久,洪锦泥丸宫中的金丹将是一颗白丹。 洪锦初时尚能通过内视看到那颗白丹,随着一股庞大的吸力扑面而来,虚无的神魂顿时往那白丹飘去,毫无阻隔的融入其中。洪锦只觉得自己眼前骤然一亮,看向四周的景致已变成了透过金丹向外俯视一切。此时的他便是金丹,金丹便是洪锦。 这次的排斥之力倒是减轻了许多,神魂融入金丹时虽然也觉得有一股紧绷绷的束缚之力在约束自己,但不会如上次一般被吐出去。 而留在金丹之中越久,就越能感觉到周身在起着一种奇怪的变化,似乎那缥缈无形的身躯在逐渐凝实。 越觉得凝实,就越觉得那束缚之力增大,如一根绳索般牢牢绑缚了自己,不想让他在里面挣扎。 这就是如一只尚未出壳的雏鸡,想要从里面出来,就要打破这层坚硬的外壳。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杨登在洪锦越十来丈的距离盘膝而坐,他抬头看天,发现空中果真起了一丝变化,原本有着黄色光芒的云层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渐渐的往一处旋转。 云团转动极慢,半柱香才转了一圈。 天柱山的云层又极厚,寒风凛冽,把旋涡吹得时聚时散,似乎随时都会重新消弭于天际之中。 杨登心中忽觉这次洪锦渡劫怕是没那么容易,倒不是认为洪锦扛不住,而是在这天柱山恐怕依旧会有很多不可测的危险会降临。杨登自己的修为不高,以妖的境界来说,只是堪堪进入了大妖的行列,勉强相当于合道初期的炼气士,以这等修为是没办法如余元助余化般直接消了后面的雷劫,一旦雷劫引动,一切都得靠洪锦自己。 杨登也把身上的一些宝物取出,一颗炎阳珠,一只如意环,还有他另外炼制的一对飞叉和一柄长剑。东西虽多,都不是什么法宝,只能给自己防身。但他身上的丹药很多,放了五六个瓶瓶罐罐在面前,除了补气血的,还有两瓶毒丹。 云层还在缓缓旋转,比之前又大了几分,但这过程也太缓慢了,天柱山的猛烈寒风让这凝聚的时间消耗的太长,如果选择的是一处风平浪静之地,恐怕劫云已经凝就。 本不该如此。 一直安坐不动的洪锦终于失去了耐心,盘膝而坐的他忽地伸手,抓住了前方摆放着的朱红色玉瓶。 那是夺自夏远衡的真元引劫丹。此物就是给那些无法引动劫云的炼气士使用的,一般的合道后期修士其实用不用此物并不要紧,只有那些合道中期修士眼看再进一步都无指望,才会使用此丹来强行引动雷劫,且仗着有宝物护持,自认可以扛过人仙之劫,勉强成就一个人仙。 真元引劫丹看似只给合道之人使用,但炼制此丹者却必须是真仙,只因丹药之中就含有一丝极澎湃精粹的天地元气,一旦入体,就能让吞丹之人也身怀此元气,并让天道以为炼气士已至侵夺天地造化之力的境界,然后就会引来雷劫。 说穿了,就是一个人修为高了反而不容于天地之间。天地也有定数,不是谁都可以夺天地造化,这边夺的多了,那便就会变少,最终脱颖而出者只可能是少数人。天地平衡,莫不过如此。想跳出天地束缚,摆脱生死轮回,定然只有少数人能够做到。 如果连这少数人也变得泛滥了起来,那么一场神仙大劫将如期而至。 其实神仙大劫都不算是真正的大难,真正的大难是天地重开,到那时,凡是没有修到混元大罗金仙者,均无法逃过此劫。与天地同寿又不是真的长生不死,当天地也要亡时,大罗金仙也难逃! 洪锦单掌一握,咔嚓一声,玉瓶破碎,露出一颗深红色的丹药,只有指甲盖大小。此丹一入掌心,洪锦扬手便将之抛入口中,一仰脖,真元引劫丹入体。 此丹入体没一会儿,天空云团果真迅速向外扩展,从初时的数十丈的一朵小小旋涡变成了数百丈大小的一个大漩涡。 转速也变得越来越快,漩涡之中缓缓张开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深处漆黑无光,也没有雷声,天空之中乌云翻滚,空有呜呜的狂风在呼号。 本以为雷劫马上就要劈下了,但那云团居然还在向外扩散,从数百丈变成了千丈有余,而那中心处的黑洞此时才有了闪烁的雷光。 洪锦吃了一惊,觉得这天象未免太大了些,比当年余化引发的天象还要厉害。 此刻的洪锦体内法力澎湃,有多少法力便用多少,尽数往泥丸宫中涌去,借助适才的丹药之力,那颗悬浮泥丸宫中的冰球在瞬间凝实,一阵刺目的白光闪过,雪白的冰球变成了一颗表面散发着晶莹光芒的白色金丹。 漆黑深洞之中光芒一闪,一道闪电如雷蟒出洞,从高空直劈而下。 这是第一道雷劫。 要想褪去凡躯就要淬炼仙体,而这雷劫便是助人洗涤身躯的,此时千万不能借助宝物来抵挡,否则就算挡住了,仙躯未成,注定只能人仙。 洪锦见过余化渡劫时的样子,此刻也如他一般,一声大吼后双拳高举,以拳相迎。 咔嚓一声巨响,洪锦被这第一道雷劫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身衣甲瞬间被打得粉碎。无数细密的雷蛇在他身上蜿蜒游走,肌肤被烧灼后冒出的黑烟也随之而起。 只这第一道雷就让洪锦遍体鳞伤,双臂和上半身焦黑一片。 轰隆一声沉闷巨响,如大海破涛般滚滚而来。 黑洞之中光芒一闪,第二道雷劫迅速劈下。 这之间的间隔竟极短! 第6章 红光 洪锦身上之伤根本来不及恢复,甚至想吃一枚丹药的时间都欠奉,那第二道雷劫便迅疾劈落。 这次洪锦没有用拳头硬扛,而是迅速施展起金甲功,在全身上下布下了一层金光。 渡劫并非单单只是在雷劫下活下去,而是也要把凡躯淬炼一番,只有如此,方能在仙途走得更远,要想修成玉肌仙体,这是必经之路。如果有些炼气士知道自己资质欠佳,只想修人仙多活几年,自然也是可以借助外物帮助的,连一开始的雷劫都不需要靠肉身去硬抗。 洪锦肯定不想只修个人仙,那便在抵挡最初的三道雷劫时,便不可以全力以赴,反而要让自己的身躯来承受这雷霆之威。 白色的雷光在洪锦头顶炸裂,将整个人影都笼罩其中,四周响起密集的刺啦啦声响,一些未清扫干净的冰雪和碎屑在雷霆之中化为一缕青烟。 远处的杨登看得胆战心惊,他觉得这雷劫未免太猛了些,比想象之中的样子厉害太多。这雷也就打了洪锦,若是自己,不说一定扛不住,但绝对会手段尽出,甚至不得已要靠显出原形来抵挡。凡人之躯远不如妖身能抗,洪锦并未靠妖血之力相助,至少还承受得住。 雷光渐暗,又是无数细密的雷蛇在其周身上下游走。此刻的洪锦头发散乱,法力凝聚的金甲早已破碎,裸露的身上更是裂开了一道道被灼伤的伤口,鲜血从中汩汩而出。他全身上下都在冒着白烟,如站在蒸笼之中相似。 这样的惨象肯定是极痛苦的,但洪锦一声都没吭。他伸手摄起面前放着的两只小瓶,倒出几颗丹药,直接咽入腹中。 天空之中的黑洞还在徐徐转动,里面光芒时亮时暗,酝酿着第三击。此一击过后,只要能活下来,就已算是人仙之资了。虽不能跳出生死,但在凡间以人仙行走,人间富贵唾手可得。 杨登叫道:“洪锦,你还撑得住吗?” 洪锦虽面目焦黑,两只眼睛倒是越发明亮了,他扭头看向杨登,点了点头。 “这便好,你若觉吃不住,先保命要紧,别去管它是什么地仙天仙了。” 洪锦又点了点头,抬手在身上轻轻抹了一把。手掌上立即沾染了无数血迹。 一道血色水气在洪锦掌上缓缓凝聚。随着气血涌动,连周边的冰雪都被牵动,一道道白色雾气往洪锦方向汇聚。 洪锦展开水流经,要靠此功法来抵挡这第三道劫雷。 四周的水气如同百川汇海般在洪锦周身上下形成了一个水气凝结的大茧,最上方更是有一颗血色冰球在转动不停。 刺目光芒骤亮,第三道惊雷如期而下。 劈下的白色雷霆比前两道更粗了几分,蜿蜒而下时如一条庞大的雷龙在俯冲而下。 轰隆隆! 巨大的雷声滚滚震响于天际。 洪锦头顶之上被劈个正着,那看似绵密的气茧在这道可怕的雷霆之下迅速削减,倚为坚盾的血色冰球更是在这一击之下碎成了无数块。洪锦发出一声闷哼,人影也在气浪压迫中往下一跪,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洪锦双手两挥,把吐出的鲜血也融入了水流经之中,白色的气茧变成了淡红色。但补充根本抵不住雷霆的消耗,转眼之间,护持周身的血气被消耗一空,剩下的一根粗壮雷蛇依旧击打在了洪锦身上。 咔嚓一声,洪锦肩背之上被打得血肉模糊,几乎见骨。洪锦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旁边正好插着龙鳞刀,他手握住刀柄,强撑身躯,咬牙切齿仰天一声怒吼。 雷蛇一化千万,由一根粗壮的雷蛇变成了无数细密的小雷蛇,从洪锦的背后往全身延伸,又是一阵白烟四起,所过之处,皮开肉烂。洪锦背后顿时变得一塌糊涂,连血也不留了,只剩下焦黑如炭的皮肉。 这和炮烙也差不了多少,忍不住疼痛的只怕当时就晕过去了。凡是坚持不住的人,就此和大道无缘。 但洪锦还站立着,虽然很狼狈,毕竟站着,也没有晕去。 当最后一道雷蛇也从洪锦身上消失时,杨登大喜,洪锦至少也是人仙了。 果然,随着这三道雷劫的劈落,洪锦身上似乎起了十分奇怪的变化,一股难言的气息在缓缓升起,从他体内冒出一层十分纯粹的白光笼罩在周身上下,和之前的他截然不同。那些可怕的伤口在这股白光下飞速的愈合着,而洪锦的皮肉也变得更晶莹更结实了一些。 白光初时比较单薄了,渐渐变得凝厚起来,最后在洪锦的头顶之上汇聚,形成了一道白色圆球虚影。 这便是金丹所化的虚影。如无意外,要想褪茧重生,魂魄化元神,就将在这金丹之中转化。 本来只应该有金丹散发的白色光芒,谁知当这一切都稳定下来,即将要迎来第四道劫雷之时,洪锦的顶门之上忽然射出一道红光。红光虽不耀眼,但却如一根红色光柱般在头顶出现后又直刺天空,最后没入了上方的黑洞之中。 这红光根本就不是洪锦自己发出的。 红光来得如此突兀,连洪锦自己都莫名其妙,似乎有什么东西早就埋藏在其体内,一直到如今才被引动。 当红光消失后,一切又都迅速恢复了平静。 但洪锦却惊骇的发觉自己又有了当初在观看余化渡劫时,似乎被什么人给盯上了的感觉,不知在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人,正冷漠地偷窥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第7章 蠪侄 明知有危险降临,此时也无法停止。渡劫成仙从来都不可能给你一个暂时缓一缓的机会,要么成功,要么失败。 在红光消失不久,天空旋转滚动的乌云更激烈的几分,甚至席卷起来的狂风已压过了天柱山长年吹拂的凛冽寒风,至少在洪锦所在的这一方天地之中,四处都是狂风卷动的呜呜声响。 天空中的雪花已不是从天而降,却是从地上刮起,反卷向上。 积雪飘扬之下,地面上白茫茫一片。 漆黑的大洞之中光芒时暗时灭,比之前的三道雷劫来得略慢。而这更像是蓄势待发,若劈落时,将比之前更猛烈。 洪锦和杨登都在抬头仰望天空时,从天柱山的半山腰云层处突然落下一个黑乎乎的圆球。不知是被风吹落时的滚石,还是山上因为雷响而震落了一个大雪球,撞破云层后直直掉落在远处一座光秃秃的山峰之上,发出轰的一声闷响,飞溅起无数积雪。 当积雪飘散后,原地现出一个大坑,坑中赫然缓缓爬出来一条毛茸茸的人影。 洪锦心无旁骛,只管盯着头顶,而杨登却马上发现了这骇人的一幕,立即将目光投注在那条人影身上。隔着极远,看不清此人影长相,但这出现的样子就知不是寻常之辈。若对方只是偶然到此,或许没有什么妨碍,若就是冲着洪锦渡劫来的,便不得不把对方拦截在外,在洪锦没有渡劫成仙之前,肯定无法与人动手。 毛茸茸的人影站在坑沿,在黑暗中射出两道渗人的白光,那是对方的眼神在发光。此人的手臂极长,垂下来时双手过膝,并未拿什么武器。在看向洪锦这边时把双手缓缓抬起,发出一声凄厉尖啸。 啸声迅速扩散,随着啸声震荡而过,那些看似平静的雪地之上竟起了一层波澜,噗噗声络绎不绝,一个个黑乎乎的影子在雪地深处拱了出来。这些影子四足着地,头颅上鼓鼓囊囊如生了很多瘤子相似,臀部更是挂着好几条尾巴,一从雪地出来便摇头晃脑将头上身上的积雪洒落,然后纷纷扭头看向洪锦这边。 这些不知何名的异兽就躲在雪地之下,谁能想到看似光秃秃一无所有的雪地也隐藏着极大的危险。 一声声奇怪的哭声在雪地四周回响,如同鬼泣。 杨登骇然发现是这些异兽在仰头嘶嚎,只是这嘶嚎之声和婴儿哭泣十分相似。而且不是一个头在叫,是那鼓鼓囊囊的瘤子也在叫,只因那些瘤子也是头颅,略小一些的头颅。 此兽头多的或有五六个,少的也有三个,身上俱是黑色鬃毛,在哭过之后撒开四足,往洪锦这边狂奔而来。 杨登忽然明白为什么龙安吉等人说之前的那个山谷要叫哭谷,其实不见得是寒风从树梢之上吹过才有了如人哭泣般的呜呜声,而是真有如孩儿哭泣般的异兽躲藏在此处。他见多识广,自己又是妖类,一番搜肠刮肚后想到了一个异兽之名,此兽叫蠪侄,如狰狞兽或天狗相似,只是要小很多,生性凶猛,长着数个头颅,往往如狼群般群聚在一起,猎杀生灵时也会互相合作,群起攻之,落单者就算比它们厉害往往也难逃生路。 如今这一群蠪侄少说也有十来只,一旦被围会极麻烦,而且这些东西是被那条更大的黑影所唤醒的,更像是被人豢养在此,谁知那黑影又是个什么东西。 杨登伸手把两杆飞叉先抓在手中,向冲来最快的一头蠪侄甩手一扔,一道寒光飞去,噗的一声,扎个正着。那兽翻跟头滚倒在雪地之中,几个头颅更是嘤嘤哭泣不止。 余下的十来头加快速度,呈半圆形往二人四周围拢。杨登又把剩下一根飞叉祭出,扎中其中一头。本想再收回来继续用,那头被扎中的蠪侄转头咬住刺中背部的飞叉,咔嚓一声响,利齿把叉柄咬碎,只剩一个失去灵光的叉头还钉在其体内。 “这些畜生,好厉害的獠牙。”杨登低低骂了一句,迅速抓起宝剑,又把炎阳珠握在手中,准备在这些蠪侄靠近时与其厮杀。 远处的人影在驱使这些蠪侄向洪锦围攻之后,也晃悠悠往这边走来,只是走得很慢,似乎这腿脚经过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砸,有点不大灵光了。 终于,头顶上一亮,照耀得下方一片刺目惨白,第四道更惊人的雷劫已滚滚而下。 轰! 震天的雷响让那些冲过来的蠪侄同时身形一滞,趴伏在地。天威之下,这些凶残的异兽也会胆寒。 一道白色光柱瞬间笼罩住洪锦,整个人影都被刺目的光芒遮掩,看不清他在里面施展什么手段抵挡这骇人的劫雷。唯一能见的是在这雷光笼罩之下,一道异兽虚影在白光之中勉强撕开了一个口子,但这时间极短,没一会儿便消失无踪。 洪锦终究还是要靠激发身上的兕兽妖血来抵挡这第四道雷劫! 那道白色金丹虚影也同样沐浴在白色的雷光之下,肉眼可见密密麻麻的雷蛇正环绕在金丹虚影四周,随着雷蛇游走,一道道的裂缝出现在金丹之上,似乎随时都能碎裂开来。 第8章 第五道劫雷 咔嚓一声脆响,白色金丹虚影崩裂开来一个细小豁口,从中伸出一道青光。 又是几声细碎之声响起,金丹上接连射出七八道青光,如乌云之下云脚伸出般相似。 而沐浴在雷光之中的洪锦身影也再次出现,妖血附身之后的他身形拔高了数尺,外表也未见太多伤害,但五官却扭曲的厉害,眼耳口鼻更是在向外冒着一缕缕的血丝。 从前洪锦利用妖血之力增加修为时从未发生过此事,但这一次在雷劫之下,不但妖血沸腾不止,更是不可遏止的在体内横冲直撞,那汹涌的力道甚至溢出到了体外。天雷轰击洪锦身躯时,倒有一大半的力量被那妖血承受了去。所以洪锦外表无伤,可体内如万马奔腾,轰隆隆直响,他甚至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爆体而亡。 那些溢出到体外的血丝大都被雷光灼成了飞灰,只剩一小丝在洪锦的头顶凝聚成一颗血珠。此珠血色晶莹,极纯粹。 这样的变化连洪锦都不知道。当第四道雷终于消散之后,洪锦连忙运转顶头跌打法,气血倒流而回,那颗血珠嗖的一声,向洪锦顶门缩去。 泥丸宫中,有着无数裂缝的白色金丹表面,那颗血珠从其中一道隙缝之中钻了进去,就此和洪锦尚未孵出的元神融合在了一起。 洪锦双耳轰鸣,头晕眼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此时的他觉得自己全身酸痛,似乎已无力再支撑下去,那第五道雷劫能不能扛得住都难说了。想伸手去抓插在身前的遁元旗,手刚伸出又咬牙忍住。如果此时就选择放弃,不但天仙无望,连地仙都不见得能修成。 洪锦双耳的鸣响刚刚减轻了一些,就听到四周有婴儿的哭泣之声,呀呀呀的十分凄厉。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杨登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持如意环,正和一群长相丑陋的走兽在厮杀。雪地上已经躺倒了五六头走兽尸身,或被飞叉刺死,或被火焰烧死,但余下的十头走兽已逼近杨登,四面围绕之下杨登手忙脚乱,竟有些不敌了。 洪锦心中奇怪,这天柱山荒芜得紧,这些凶猛的异兽哪里来的?此时想走过去相助杨登也不可能,第六道劫雷随时都会降临。 既然自己抽不开身,那就弄一些分身过去帮忙。洪锦往腰间袋子中一伸手,已摸出来数十张剪纸小人,向着杨登方向用力一抛,嗖嗖声不绝,一下子在雪地上出现了二三十个剪纸小人,它们迈步疾冲,杀入这些蠪侄兽群之中。 纸人傀儡没有什么杀伤力,只能掩人耳目,更不可能把这些蠪侄兽杀死。这些蠪侄异兽的灵智有限,把洪锦祭出的纸人傀儡当成了真人,见它们靠近,撇了杨登,冲着纸人傀儡一通猛咬爪挠。 杨登见此大喜,手中如意环祭出,套住一头蠪侄兽后在奔过去一剑刺死,如此这般,竟连杀四五头。 当所有纸人傀儡化成碎屑时,杨登已杀得那些蠪侄兽只剩下两头。 那两头见势不妙,发出一声婴儿呜咽哭声后,掉头就逃。 杨登气喘吁吁骂道:“畜生,再来咬老子呀。”提着剑欲追,只听不远处一声悲凉啸叫,那两头蠪侄兽趴在雪地上,瑟瑟发抖,居然不逃了。杨登一怔,骇然发现之前那个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人影已到了不远处。 “什么人!”杨登大喝道。 那人影初时还看了杨登一眼,那眼中伸出的寒光让人心悸,如野兽一样凶厉,根本不似人眼。如果这人影是头妖兽还好说,可看其外貌,出手双手较长之外,又未披毛戴角,不像是妖。杨登更未从对方身上闻到妖气。 那人未答杨登的话,又转首瞧向洪锦,双目之中光芒一亮,迈开大步,径自往洪锦方向走去。当此渡劫的紧要关头,岂能被此人破坏。 杨登把手一举,那只如意环祭出,向对方头顶套去。此环嗖的一声下落,那人躲都未躲,把双手连腰束住。 那人发出咦的一声轻呼,似乎对杨登此举有些疑惑。 杨登又道:“闲杂人等走开,此地不得打扰。” 能不打最好不打,这样奇怪的家伙肯定不是好相与的。 那人虽被如意环束住了双手,但脚步未停,杨登只能横身拦住,举剑叫道:“你聋啦,没听见道爷我说话吗?” 就在此时,头顶光芒大亮,第五道劫雷劈落而下! 杨登担心洪锦安慰,还未转头去看,那人影竟比杨登还要着急,望着雷光下落,张口大叫道:“不!等一等,等一等我……”往洪锦疾冲。 杨登虽不知他在鬼叫什么,但这家伙如此莽撞,必须得拦住。 一道剑光一闪,直奔此人胸口,噗的一声闷响,那人胸口被杨登祭出的剑光击中,连血都没冒一滴。 杨登见宝剑无用,双足一蹬,起在半空,然后头下脚上,额头更是冒出来两根犄角,对着那冲来人影一摇脑袋,那头上顿时飞出无数犄角虚影,狂风暴雨般刺向对方。 噗噗之声连绵不绝,把那人周身上下不知扎了多少次。此人终于停步,低下头颅硬抗杨登的绝招。 杨登身后,洪锦仰天一声大叫,再次硬抗这一道更强大的劫雷。如果之前劈落的是雷蛇,现在已变成了张牙舞爪的雷龙,那蜿蜒而下的气势,足以把阻挡在它面前的一切都横扫一空。耀眼的光芒再次笼罩住了他的人影。 眼看惊雷劈落在了洪锦身上,那人头上毛发直竖,似乎生了极大的怒气。 “呃!……你……找死!”人影口齿不清,发出一声怨毒的怒喝。他胸腹开始涨大,如蟾蜍般渐渐鼓起了肚腹,越撑越大。如意环只是个玉环,又不是法宝,哪里经得住这等大力,此环灵光急闪,咔嚓一声,竟然碎裂成了无数截。 第9章 挡雷 杨登施展的羚羊挂角,打在那人身旁地上,虽然雪花飞溅,如万箭攒射,声势惊人,却根本伤不得此人。 一层黄蒙蒙光华从他身上散发而出,和洪锦的金甲功类似,也在全身上下都笼罩上了一层坚硬的甲壳。 杨登打完之后翻身落地,便听得风声呼啸,人影已冲到近前,一只长手从上而下兜头拍落。杨登举剑向上一挡,只听当的一声,对方手掌切在剑刃之上,反而震得杨登双腿向下一曲,险些儿被拍趴在了地上。 至于对方的手掌,更不可能受到伤害,倒是杨登那柄宝剑又非宝物,捶得都弯了。 这个高大的家伙不但刀枪不入,还力大无穷,唯一弱点便是走起路来不大利索,估计是从天上掉下来时摔瘸的。 既然无法力敌,杨登便想暂避锋芒,他转身想离对方远一些,忽觉头上一紧,他显化的两根羊角的其中一根,竟被对方一把抓住。攵學3肆 杨登大惊之下把脑袋用力向前一顶! 这一下的力道很大,威力不下于羚羊挂角。杨登的顶头跌打法炼的就是头槌厉害,一顶之下功法发动,杨登身形竟也变成了妖身,一只体型硕大的白色似羊异兽呈现而出,两根羊角更是如同两柄乌黑弯刀相似,直戳在对方胸腹之间。 那人被顶得倒退了两步,但抓住杨登一只角的手并未松开,他大怒道:“我要剥了你的皮,吃你的肉!”右手一用力,嗨的一声喝,擎住杨登所化妖身直接往空中一举,硕大的身躯被这家伙凌空举起。杨登四蹄乱蹬,无法挣脱。随后在半空转了一圈,蓄足了力往下重重一砸! 嘭! 这一下砸得连地面都跟着颤三颤,而杨登被砸落之处更是凹陷进去一个坑。如此力量顿时把杨登摔得口鼻出血,所化妖身也瞬间消失,重新恢复成了弯腰驼背之人。 那人还觉不够,抬起大脚向着坑中连踩数下,踩一下骂一句。 “剥你的皮,吃你的肉。” 后来见杨登没了声息,他方才停住大脚,说道:“皮子不错,不能脏了,我要剥了它献给母亲,她一定喜欢。” 弯腰抬手,从坑中提起被打得眼歪嘴斜的杨登。 可怜这位杨教头,只剩下呻吟的份了,连抬个手指头都做不到。 本以为给洪锦做个护持,在这荒郊野外的不会有什么危险,结果却引来了这样厉害的人物,真是倒霉。 那人一手提着杨登,一边再次往洪锦走去。 经过方才这一番耽搁,那第五道雷劫已到末尾。 雷光之中,洪锦的身影再次出现。只见他弯腰低头,半俯伏在地上,四周地面早已焦黑一片,碎砾遍地。而他身后的金丹虚影则再次起了变化,本就裂开的隙缝更大了几分,隐约可见那隙缝之中有什么东西正想要往外挤出,只是坚壳太硬,只露出几根手指紧紧扒在隙缝之中。 跪地的洪锦披头散发,上半身被雷火烧灼得伤痕累累,但下半身却有一股淡青色水气不停从脚下涌起,如同站在一个深水漩涡之中,一道道的水气又在胸腹处汇聚,不停滋润着洪锦身躯。这是水流经运转到极致时才有的想象,一边汲取天地水气,一边抵挡雷劫天威,若不是柏鉴传了洪锦后半部分的水流经,此刻的他早已毙命在了这次雷劫之下。 这四周虽然荒芜,但雪能融化成水,无形之中帮了洪锦一臂之力,若是在荒漠之地渡劫,这水流经的威力定会大减。 “咦?没死,很好,很好……”那人停住脚步,狰狞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喜色。 刚才他还觉得自己来晚了,现在看到洪锦依旧活着,并且极有可能迎来第六道雷劫时,索性停在不远处,抬头望天,耐心等候起来。 此刻的洪锦外在肉身已无知觉,似乎那具半跪在地上的躯壳根本不是自己的,疼痛都和自己无关。而他所能看到的也仅仅只有泥丸宫左右一小方的天地。那泥丸宫中的元神,正想竭力挣脱束缚,而外层的坚壳就是不碎。没有天雷相助,元神根本无法出窍。 这第五道天雷把洪锦的五音五色尽数都打没了,如果说之前的肉身得到了一番彻底的淬炼,现在连神魂都被那天雷给洗涤了一遍,脱胎换骨就在此时。 洪锦根本没有察觉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当他渐渐从昏沉中苏醒时,才惊讶发觉一条人影就站在数丈开外。此人的一只手中正提着杨登头上的一只犄角,抬头看天,而杨登生死未卜。 洪锦想救杨登,但此时怎么可能和人打斗,别说上去厮杀,便是离开原地都做不到,他的下半身麻木到根本无法挪一步。 天空中那道黑漆漆的大洞之中雷光连闪不停,光芒甚至在劫云之中扩散而来,如同一朵朵亮丽斑斓的鲜花在夜空中绽放。 洪锦扭头看了看这条人影,人影也似有所觉的看了看洪锦。 就在此时,空中光芒骤亮,第六道劫雷终于劈下!这可是能不能凝聚元神,并且修成地仙的关键一道劫雷,过了,便是地仙,过不了,依旧无法超脱生死。 人影双睛一亮,把杨登身躯往地上一丢,纵身一跃,向着洪锦头顶上方扑去。 而他所去之地,乃是雷劫劈落之处。此人竟然想要主动承受这惊人雷劫! 第10章 元神出壳 如若是一个渡劫之人即将承受不住劫雷,有人主动挺身而出,替受劫者承受天雷,这将是一件大好事,可以让渡劫之人成功渡过所有雷劫,成就人仙或地仙。 但洪锦尚未完成地仙劫雷的过程,元神还没出现,此时被此人打扰,便不是在帮忙,而是破坏。 此人如果想要对洪锦不利,应该直接向下方的洪锦出手,他竟向着劫雷降落之处冲去,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此人的动作很快,但洪锦反应也不慢,眼看此人要挡劫雷,洪锦向前一伸手便抓住了插在前方的一柄宝剑,往空中一丢,一道寒光直刺此人脑袋。 笃的一声闷响,剑光被此人身上黄光反弹而开。虽没有伤到他,但洪锦祭出去的力量很大,把那人的头颅打得向旁边一歪,发出一声闷哼。 那人大怒,双目之中寒芒射出,扬手向下一爪探出,从空中伸出来一条长手,来揪洪锦脑袋。虽然洪锦头上无角可抓,但看这样子,那满头散发就是他要抓的地方,若揪住了也想掼洪锦几个跟头再踩上几脚。 洪锦根本没有余力和他打,眼看长手探下,洪锦又一伸手把龙鳞刀抓在手中,向旁一挑,喝道:“开!” 早就插在地上的遁元旗顿时光芒一闪,旗门霍然展开。好巧不巧,此人的手竟伸入了旗门之中。旗门自成天地,那只手没抓到洪锦,越伸越长,反而把那人身形也带得落了下来。只听嗖的一声,此人被遁元旗拽入了旗门遁! 上方一空,第六道天雷恰好劈落。洪锦在被天雷淹没时,隐约听得旗门遁之中那人大喊道:“娘……我要见娘……”剩下的声音被雷声淹没,已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了。 洪锦眼前白茫茫一片,周身更是在雷光之中如巨浪波涛之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倾覆,刚才还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的肌肤,在这第六道天雷之下又迅速开裂焦枯,无数皮肉化为飞灰。那肉身和神魂所带来的痛苦,无法用言语形容,除了大声呐喊之外,想不出有何解脱之法。 可是若不加抵挡,肉身绝对会在这第六道可怕的天雷下化为飞灰,到那时连鬼仙都做不成了。 洪锦手中已握了龙鳞刀,若是高高举起,或能阻挡一些天雷之威,但借助外力的结果同样会导致元神出窍失败,若不能凝聚元神,渡劫还有何意义。 洪锦身上的水流经还在流转,但靠凝聚的一丝丝水气根本挡不住天雷之威。猛然间,洪锦想起自己还有葵水真雷未用,那雷珠是外力之物,但靠自己法力凝聚的葵水真雷却非外物,只是葵水真雷的凝聚太耗时间,想要凝聚足够的水行之力根本来不及,除非以自己的血肉为引,迅速施展此真雷。 天雷之下,血肉本就要被化为飞灰,与其如此,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洪锦全身冒血,有些血肉直接被雷劈成飞灰,但剩下的如百川归海般尽往洪锦胸前聚集。洪锦一手持刀,一手掐诀,仰天怒吼着承受着天雷之威。 咔嚓咔嚓之声连响,金丹虚影终于开始崩碎,一开始从隙缝之中伸出一条手臂,接着又从下方伸出一条腿来,随着崩坏的越来越多,渐渐的,一条如同套着一个破碎甲壳的人影呈现在金丹虚影之中。 这便是洪锦自己的元神,只是尚未凝固,还未得全功。此刻的元神如初生婴儿,经受不住任何风浪。 洪锦头发尽皆焦枯成灰,睚眦俱裂,单手往上一举,无数猩红血流和脚下涌来的水气往上方冲去!一团闪烁着红色光芒的圆球被他高高举起。 手掌用力一握! 轰的一声巨响,血雷炸裂,一条条的红色雷蛇就在洪锦头顶上四处蜿蜒,把笼罩在其身上的白色雷蛇逼得纷纷逃逸。 红白交织,剧烈震荡的劲风从垓心扩散而出,如起了一阵狂风,横扫四周。方圆数十丈内,连一点雪花都没有了,裸露出来的尽都是岩石。 咔……嚓! 金丹最后一点外壳崩散脱落,一条看上去有些朦胧透明的人影站在白光之中。人影的相貌身材,和洪锦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小了许多,只有三尺高下。 雷光消散,第六道劫雷终了! 元婴已成,此刻哪怕借助外力渡过余下的雷劫,只要能保住肉身和元神,至少也是地仙。 合道渡劫,能成天仙者万里挑一,地仙者百里挑一,剩下的要么是人仙鬼仙,要么灰飞烟灭。换成一般人,能成就地仙已心满意足,以地仙之资继续修行,真仙可期。 洪锦也自高兴,但他并不甘于如此,还想要更进一步。 而且刚才施展葵水真雷,虽然以精血为引,是极耗元气的做法,但他发现用此法抵挡天雷十分有效。如果接下来也能如此做的话,并非没有一点点成功的指望。 刚凝聚的元神还极弱小,而洪锦自己又消耗极重,在第七道天雷劈下之前必须抓紧恢复元气。 他盘膝刚想坐下,远处绿光一闪,一道人影飞驰而来。 人影几个闪烁便到了洪锦近前,只见长裙飘飘是个女子,正是翠儿。 她一双美目睁得极大,错愕地望着一身狼狈的洪锦。 翠儿声音颤抖着道:“你疯了,我警告过你,别擅自渡劫,你为什么不听!?” 洪锦很想给她一个笑容,只是这脸上的皮肉都不像是自己的,笑一个都做不到。勉强扭过头来,向着翠儿点了点头。 第11章 金雷 洪锦觉得翠儿应该替自己高兴才对,能够走到这一步已极不简单,胜过了无数的炼气士,为什么翠儿还一脸的惊惶之色。 本想等渡完了劫之后,好好问一问翠儿这其中的原因。但不用去问,那结果竟是来得如此之快! 之前洪锦头顶上的劫云是徐徐转动的,而当中的黑洞之中雷光闪烁,可在这第六道劫雷劈完之后,那里面竟彻底陷入了沉寂,不但没有了雷光,甚至这漫天的狂风似乎都渐渐止息。 越是变得安静,就越是酝酿着未可知的危险。 洪锦心中巨震,当初观看余化渡劫时被打的感觉是如此清晰,和今日一般无二,甚至犹有过之。 洪锦猛地一抬头,双目注视着空中那巨大的黑洞。 黑洞里初时漆黑一片,渐渐的似有一点光芒闪烁,然后越变越亮,最后,化为一只硕大的瞳孔。 那黑漆漆的黑洞便如一只擎天巨眼,洞中光芒便是眼珠散发的眼光。 好大的眼睛,就这样突兀浮现在空中,冷冷注视着下方的洪锦。和这无上天威的巨眼比起来,洪锦之渺小简直如尘埃一般。 冰冷的气息瞬间笼罩在洪锦全身上下,冻得他浑身颤抖。 死亡就在那巨眼的一念之间。洪锦觉得自己面对这巨眼的主人时,根本提不起一点儿的反抗之心,也没有本事逃脱对方的惩罚。 天劫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当年余化渡劫时洪锦亲眼所见,在其无法支撑时,余元出手,轻描淡写就化解了接下来的雷劫,可是自己面对的竟不是简简单单的雷劫了,而是一个莫名出现的可怕敌手。对方能在渡劫发生的过程中出现,且把雷劫压下,那样可怕的修为造诣,思之令人绝望。 翠儿也抬头看到了那只巨眼,惊呼一声后往远处飘开数丈,似要离洪锦远一点。她看向洪锦的眼神已不是惊惶,而是多了一丝悲戚之色。 她认为洪锦死定了。 平时口中不停地说着希望洪锦去死,当这一天真的来时,翠儿内心还是有点儿难过。 巨眼看着洪锦,洪锦也看着巨眼。 时间虽短暂,却如同二者已对视了成千上万年。 洪锦突然明白了自己在渡过第三道雷劫后的那道红光从哪里来的,这红光分明就是这巨眼的主人所有,自己早已在冥冥之中被对方给盯上了,如果永远不去渡劫,或许那红光也用不会发作,但若自己想要渡劫并且更上一步时,那道红光就会迸发,并且提醒了巨眼的主人,一个新的威胁正在产生,需要尽早消灭在萌芽之中。 怪不得翠儿说自己不该去渡劫,她一定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受旁人诅咒的人,一旦逾越那道线,危险就会降临。连那个长着一张漂亮脸蛋的北阴酆都大帝,也看出自己是受诅咒之人,注定会不得好死。 这个巨眼的主人当真可恶,想永远都让自己坠入轮回受苦,永世也别想成仙! 洪锦越想越怒,越想越恨,那巨眼虽毫无波澜,冷冰冰瞧着他,洪锦则已双目圆睁,恨不得生吞了对方。 就算死,也要向这巨眼的主人吐一口污血。 “呸!” 洪锦真的开口向上吐了一口唾沫。鄙视之情溢于言表。 巨眼之中的瞳孔骤然一缩。 一层淡金色从那瞳孔之中缓缓浮现,当金色变浓时,雷光闪烁! 金雷! 之前的劫雷都是白色的,如今却变成了金雷! 洪锦从未见过如此劫雷,自然也无从判断其威力大小。但对方不想让自己成功,甚至要自己死,那就偏偏不能给对方如愿。 这金雷不挡也得挡,最多自己承受不住时也借助外力,只要能活下去,那天仙没有指望了,地仙也勉强能接受。 金光骤亮,一道蜿蜒的金色劫雷从高空劈落,如同金龙降世,直奔洪锦。金光耀眼,把那只巨眼都给遮没了。 “快逃!”远处的翠儿忽然叫道。 此刻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洪锦举刀欲挡,又想万一自己也能承受得住的话,或许这天仙之资依旧是自己的。稍一犹豫,金光已到头顶。洪锦再次举手,周身水流经运转到极致,把一道葵水真雷向上打出。他想靠此雷阻挡一下那金色劫雷。 但洪锦高估了自己的修为,连金仙都不是,放出的葵水真雷又能厉害到哪里去,比柏鉴都远远不如。这葵水真雷对付寻常雷劫或许有用,在面对这道金雷时,根本就连一丝抵挡的可能都没有。洪锦放出的青红之色的雷光在金雷轰击下支持了不到半息就烟消云散,随后把他淹没在了金色海洋之中。 洪锦只觉得自己如被万重山峰兜头压下,身子骨再硬都顶不住如此巨力,扑通一声,双膝被压得跪倒在地,因为下压之力太大,地面都凹进去数尺,把他双腿都陷入了乱石之中。但更可怕的不是这无法抵敌的巨力,而是这金色劫雷不但轰击了他的肉身,甚至钻入其头顶泥丸宫之中,劈向那道尚未凝固的元神虚影。攵學3肆 元神才刚刚凝就,正是最虚弱之时,寻常劫雷降落,只要躲在肉身泥丸宫之中,肉身不灭,它便不灭,甚至肉身灭了,元神不灭,还能成就鬼仙。可这道金雷不但要灭洪锦肉身,连元神都不想放过。 可怜,那道元神在金雷轰击下,被打得粉碎。 如果元神被灭,那洪锦也活不了,好在元神碎后所化的魂魄之气并未消散,而是依旧留存于泥丸宫中,横冲直撞,如万千奔牛在里面翻腾。 洪锦大叫一声,双手抱住头颅,痛苦地几欲晕去。 没有元神就成不了地仙,天仙更是休想,洪锦刚才还是天仙之资在望,一道金雷劈落之后,彻底被抹杀了所有努力,就算成了人仙,也依旧逃脱不掉轮回之道。 当金光消散之后,洪锦已委顿在地,如痴了一般。 虽然没有魂飞魄散,但离死也不是太远了。 可是雷劫还未结束,尚有两道劫雷没有劈落。洪锦元神被破,已不是修天仙之事了,而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活下来。 第12章 偏偏不死 远处的翠儿身形一闪,飞至洪锦近前,冲着如痴如醉的洪锦叫道:“洪锦,你死了没有?” 别看洪锦身形还算完整,但僵卧在那里,连她也无法判断此刻的洪锦算不算是一个活人。可怕的金雷虽没有让洪锦灰飞烟灭,但一定已重创他。 连呼数声,洪锦的身子竟真的微微动了一下。 翠儿喜道:“还没死!?快想尽一切办法阻挡接下来的两道雷,只要能扛过去,你就能活。” 洪锦其实心如死灰,好不容易凝聚的元神又被打碎,就算今日不死,熬过了此劫,也是个人仙,依旧无法超脱生死,这离他当初所期盼的结果相差极远。 扛过去就能活,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接下来的两道金雷靠什么去扛? 求生的本能让洪锦一边忍受着全身的剧痛,一边想着自己还有何法能救自己一命。靠翠儿帮忙似乎是指望不上的,她一见金雷劈落时跑得比谁都快,摆明了不会为洪锦渡此雷劫,或者连她也挡不住,甚而会激怒上面那位可怕的敌手。 此刻她能一脸担忧的看着洪锦,希望他能活,已经不易。 洪锦缓缓转头,开裂的嘴唇之中勉强蹦出来两个字:“多……谢!” 翠儿一呆,看着洪锦狼狈而又倔强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出神。 “哎……呦……谁……谁来……救救我……”不远处一条人影低声呻吟道。那是杨登在挣扎说话。他被那怪人痛打一顿,去了半条命,刚刚苏醒过来,便叫嚷着求救。:魰斈叁4 翠儿张口欲言,但又不知说什么好,怪罪洪锦没听自己的话已经说了,再说也是无益,她叹息一声,向洪锦道:“不用谢我。我先去救杨教头。”转过身,向杨登倒地之处走去。 天空之中黄芒渐渐明亮,那第八道劫雷即将落下。 这第八道金雷只可能比刚才的那一道更加厉害,以洪锦受创之躯来挡雷,可说毫无生还指望。 难道这就是自己在这世间所能看到的最后一道光芒吗? 洪锦心中不甘,明明已很努力了,为何还要遭受这种刁难? 这上苍想看到自己落难,又岂能遂了它的意! 洪锦抬头,黄色的光芒大盛,照得他的人影也变得金碧辉煌。 刺目的金光一闪。 金雷劈落。 这一次洪锦连葵水真雷都没有凝聚。就算凝聚了一道葵水真雷也没有用,以他如今的修为,打出去的葵水真雷和那可怕的金雷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若重复上次的样子,绝对有死无生。 洪锦单手抓着龙鳞刀,另一只手猛地向前一探,已抓住了那颗黑色雷珠。 此珠是当初被拘禁于蓬莱岛的大鹏金翅鸟所赐,它只说这珠子有大用。初时洪锦以为是什么灵丹妙药,但经过杨登看过之后,他却说这只是一颗蕴含了极强大威力的雷珠,和寻常法器雷火珠差不多,只是品级要高得多。 如果真如杨登所言,此珠或能替自己阻挡一二。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否则单靠一柄龙鳞刀也是绝无可能挡住金雷之威的。 洪锦握住雷珠之后把全身法力狂灌其中,那颗黑色雷珠如无底深渊吧疯狂吞噬着法力,且黑色的雷珠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玄奥纹路,如无数片翎羽层层叠叠,包裹在雷珠表面。 只有鸡卵大小的雷珠猛地一颤,扩大了数倍,表面更是抖颤不止,似乎随时都能爆裂开来。 金雷的劫雷已劈到洪锦头顶。洪锦大叫一声,左手一扬,雷珠出手! 此珠一边绽放着层层五颜六色的翎羽,如莲花绽开相似,一边忽大忽小,黑色的表面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裂缝。从裂开的隙缝之中竟同样也射出一道道的金光。 金色的劫雷首先打中了那颗雷珠,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金光大盛,也不知是劫雷的金光太亮,还是那雷珠爆裂开的光芒太盛,身在底下的洪锦根本看不清上面发生了什么。唯一能感觉得到的便是狂暴的力量在头顶上方肆虐,如把天空都要撕裂开来,从上方四散而来的密密麻麻雷蛇几乎遮蔽了他的整个头顶。 洪锦举刀抵挡。惊讶的一幕出现了,第八道劫雷虽然猛烈,但能波及到洪锦头顶上的雷电少之又少,竟大半都被那颗雷珠挡住了。二者在头顶上相撞后竟然威力不相上下,可见那雷珠有多么厉害。大鹏金翅鸟果真没有说谎,送了一份大礼给洪锦。 如果此珠是用来伤敌的话,就算是大罗金仙,若被洪锦出其不意的打中,也会吃个大亏。然而如此厉害的一颗珠子,只是替洪锦挡了一道劫雷,真的有些暴殄天物了。 天空如同下了一场耀眼的火雨,到处都是洒落的雷火,数百丈方圆内的积雪消融一空。 当光芒黯淡下来之后,洪锦双手举刀,兀自顽强挺立着。 第13章 送你一道雷 竟然没有死,而且还能站着! 不但远处的翠儿惊讶不已,便是天空之中那不曾露面的强敌也会感到意外。 如此强大的劫雷,本应该降临在一个渡金仙之劫的人头上,也即是说,这后三道金雷,其实应该劈一个金仙。 洪锦连真仙都不是,只是想合道渡劫,成为一个能摆脱生死轮回的仙人,哪怕是地仙也好。 以劈金仙之威的劫雷打洪锦,足以让其灰飞烟灭。如果第一道金雷尚且有些侥幸,只打碎了洪锦元神,那第二道金雷则是一点儿都不曾留手。没想到洪锦身边留了一颗足以匹敌金仙劫雷的雷珠,挡掉了大半的金雷之威。 但是雷珠只有一颗,而劫雷还有一道。 九道劫雷尚且去了八道,这剩下的一道,洪锦靠自己的本事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那么之前的所有努力,依旧付之流水。 洪锦已是手段尽出,身边再无依仗了,总不能把鲸龙也扔出去,让它来挡劫雷。鲸龙连化形都没修成,在如此厉害的金雷之下无异于多送一命。 洪锦抬头看着上方云层,终于露出几分绝望。 在强大无比的力量面前,渺小如他,任何努力都无法改变结局,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不服!” “贼老天,你不公平……” 洪锦忽然破口大骂。如果一定要死,死前也得好好咒骂一番。 洪锦骂得很响,但想要传到高高的云层之上,只怕并不能够,那操纵一切的人不但听不到,也不屑去听一个卑微垂死之人的怨怼。 黑漆漆的眼瞳并未消失,就这样冷冰冰的看着下方的洪锦。蝼蚁的喜怒哀乐不过是上苍眼中的一场戏,蝼蚁用生命演绎,而上苍用时间长河来嘲讽,看似任何轰轰烈烈的恩怨情仇,最终都会归于尘土,一切都是虚妄,没有什么情感能真的永恒,被感动的人只是感动了同样渺小的自己而已。 放眼天地,潮起潮落,斗转星移,一块顽石比一个拥有短暂生命的生灵都更符合天道所求。 金色的光芒,在洪锦的眼中越来越亮。 这第九道金雷,也是洪锦认为自己在世间所能看到的最后一个颜色,金色,即将落下。 合道渡劫成为天仙,需要完全靠自己扛过九道劫雷,洪锦自认为这个很难,但可以去搏一搏。谁知不但天仙无望,便是地仙,也不是他能奢求的。 本来成为一名人仙,虽然逃脱不掉生死轮回,但至少也有仙人之名,能多活一两百年,甚至如余化一般去寻求泣灵花这等奇物,依旧有成为真仙指望。但在如此可怕的金雷之下,连人仙都不可能。而鬼仙是那些元神得到保留但肉身却在雷劫之下湮灭的炼气士修成的结局,对元神已被打散的洪锦而言,鬼仙都做不成。 魂飞魄散就是洪锦在第九道金雷下的唯一结果! 这也是金雷想要的结局。 天空一亮,金色的光芒扩散而开,如同在整个天际都笼罩上了一层绚丽的金色。 最后一道劫雷落下。 一道比之前劫雷都要粗大几分的金色雷龙蜿蜒而下,直奔洪锦头顶。雷尚未到,洪锦身周地面不管是碎石灰尘,还是雨水雪水,在劫雷落下的那一刻竟倒悬而起,悬浮在了左右。强大的禁锢之力让洪锦想逃也没法逃,只能待在原地遭受雷劈。 远处的翠儿看到了这一幕后,不禁把眼一闭。 她不想看到洪锦魂飞魄散的样子,如果洪锦能不这么倔强,也没有什么本事,不苛求太多,那便多好。自己一定可以给他娶一个贤惠的娘子,在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太太平平过一世,然后生儿育女繁衍后代。一个人在今世有了美好的回忆,自然会忘却前世的所求所想,即便再次轮回转世,也是一个又生羁绊的人了,辞旧迎新,不念过往。 这样的结果总比洪锦强行要渡劫,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遭受到魂飞魄散要好的多。 红光终于再次笼罩住了洪锦。但翠儿看不到了,闭眼的她只听到轰隆隆的震响。 而另一边,洪锦并未等死,在劫雷落下的刹那,猛地往旁边一招手,遁元旗摄入手中,然后高举过头顶。 他要靠遁元旗抵挡劫雷? 区区一件下品法宝,和龙鳞刀类似的宝贝,是不可能挡住如此厉害的劫雷的。 “开!” 洪锦举刀一挥,遁元旗直接在他手中展开,一道幻化的旗门悬空而起。 洪锦并未躲入遁元旗,其实就算躲进去,也避不开这道劫雷。但当旗门张开的一霎那,一道人影却从其中一冲而出。 正是之前被洪锦借巧力收进去的那个怪人。 此人主动抢洪锦渡劫的劫雷,本来是一件坏事,那会让洪锦功败垂成。如今不用他抢,主动送一道劫雷给他。 那人影甫一出现,尚未看清什么事,那天上的金雷已落到头顶。此人可能尚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洪锦在渡之前的劫雷,竟大喜过望,不闪不避,坦然遭受雷劈。 轰! 金雷把那人和洪锦全都淹没其中,只是那人在上,遭受到的雷劈之力远胜于洪锦,大半的力量都被他承受了去。 第14章 雷劫结束 金光沐浴之中的人影初时还大叫着张开双手,等着雷打,但随即就发觉那金雷之猛烈,远在意料之外。 金雷劈得他全身绒毛根根竖起,连头发都如刺猬般立了起来,双睛更是向外凸出,口鼻中喷出一团烈火。他连体内三昧真火都被金雷给打了出来。 “呃啊……”皮糙肉厚如他,也发出痛苦的嚎叫。 但这人确实能抗,如是洪锦遭受这样的正面打击,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此人在金雷轰击之下虽然一样的难以忍受,可是他的身躯却没有在雷光中消散,反而周身光芒闪动,激起一道道的波纹护持全身。整个身躯更是在金光之中不时起着变化。 他初时还是人形,受了金雷轰击之后,头颅变得狭长,前喙凸出,伸出两根尖利獠牙,后背更是高高拱起,如狼脊相似,四肢除了两条手臂变化不大,那两条后腿已弯曲变化如兽足,膝盖反曲似马蹄。 这人果然是个妖身,现在不过是变化出了他的原形。 虽有现成的一个肉垫阻挡了大半的金雷之威,洪锦受到的波及依旧让他极不好受,只能咬牙持刀,强行护在头顶硬抗。金雷撞击在那人身上后又四散开来,无数雷蛇蔓延,把洪锦灼得又是全身焦黑。这次再也恢复不过来了,身上几乎寻不到一块完好的肌肤。 初时还有鲜血和水流经引来的水气相助,此刻洪锦连血都快流干了,四周又被烧灼成了白地,别说水气,连一片雪花都不复存在。洪锦四周,宛如沙漠,全是细小的砂砾,一块完整的大石头都找不到。 洪锦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抢劫雷,如果能活下来,很想问一问他。 “好疼啊!……” 那人终于承受不住了,张口发出哀嚎。此刻他身上的皮毛都被雷劈得四零八落,皮开肉绽的惨象不比洪锦好多少,那刀枪不入的身躯,终究是承受不住劫雷之威的。 如果继续承受雷轰,他恐怕也会陨落于金雷之下。于是一开始还很喜欢被雷劈的他,在空中一个转折,竟往旁边逃去。 他一走,剩下的金雷将完全劈在洪锦身上。虽然第九道金雷威力巨大,但也不是一直劈的,当金雷落下时,大半的威能已然被那人耗去。 可是洪锦连剩下的那一点点威能都承受不住。 可惜,那人居然不抢了。 洪锦反倒希望那人能多扛一会儿。眼看人影躲开,那余下的金光未散,将继续落在自己身上时,洪锦把不甘的眼睛闭上了。 本以为必死,忽听一阵风响,身子似乎被一条手臂勾住,往旁边疾闪。 洪锦猛地睁眼。 只见身旁一条娇小身影一手勾住了洪锦腰间,另一只手向上抬起,托起一片绿色霞光,在阻挡余下的金雷之威。 “翠儿!?” 没想到最后时候,翠儿还是出手了。 她一直嘴里说着希望洪锦去死,没了他自己会更清闲,但当洪锦真的要死时,竟又施展援手拉了一把。 翠儿并未说话,但脸色却涨得通红,似乎经过了一番内心的痛苦挣扎。这次出手并非是她随意可为的,需要承受极大的代价。 金雷之威已到末期,以翠儿的修为阻挡已不是什么难事。 两条人影横移出七八丈后,金雷已然幻灭,只剩下无数细小的雷蛇还在虚空中游荡扩散。翠儿轻轻一扬手,霞光扫过,把靠近的那些金色雷蛇也给扫荡一空,然后松开手臂,任由洪锦无力的躺倒在地。 洪锦想感谢翠儿一句,但翠儿却先恶狠狠说道:“洪锦,你这该死的,就算不死在这次天劫之下,也会死在下一次的大劫之中,休想我又来救你。” 洪锦张口,喃喃的尚未说话。翠儿又抢着道:“你若想感激我救命之恩,那就依我的吩咐,尽快成家立业,诞下子嗣,也不负我救你一场。” 一听此言,洪锦索性闭嘴不说了。 颠来倒去的,翠儿还念着让洪锦早点儿成婚,然后生下十来个子女,儿孙满堂,最后老死于乡野之中。 九道劫雷已经结束,天空的那个黑洞之中的巨瞳似乎也看到了下方的那一幕,但规矩就是规矩,连他也不能逾越,洪锦虽不死,但成就人仙并不能长生,也算达成了阻止洪锦跳出轮回的目的。 洞中的黄芒渐渐消失,巨瞳也化为无形。天空旋转的层层劫云更是飞速消散,从乌云层层叠叠的壮观景象变成了向四周扩散的无数流云,朵朵乌云最后又融于天柱山上方本来就有的土黄色云层之中。 不过数息时间,风起云涌的荒野又恢复了平静。若不是地面已一片狼藉,谁又能想到这里发过了如此惊人的事。 当天空又飘落下一片白色雪花时,远处的那条人影从地上站起来,举起双手冲着天柱山大叫道:“我又渡了一道劫雷,把脸上鬃毛花掉啦,娘,我变漂亮了,我这就来见你……” 第15章 一起带走 这家伙大呼小叫,明明自己也被劈得一塌糊涂,反而高兴的很。 他咋呼了几句话,扭动已变成了丑陋庞大的身躯,迈开大足,想往天柱山高处走,结果没走两步,忽然全身一阵颤抖,凸起的双睛往上一翻,一头栽倒在了地上。竟晕了过去。 那人的身躯也迅速缩小,又恢复成之前那高瘦模样,除了形体没什么差别外,那张脸竟变得清晰了许多,依稀是一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相貌。:魰斈叁4 翠儿初时还有些忌惮此人,见他晕了,飞身过去察看。 金雷的威力非同小可,这个人完全以肉身去挡雷,除了身上的毛发被烧灼了不少外,再没有其他的伤势。但此人又晕了过去,可见这人的元神较弱,在金雷轰击之下的肉身虽扛得住,元神便不一定了。 但这人的元神肯定比洪锦刚凝聚而成的要结实的多,绝不会被打散,只是受到了震荡而已,要不了多久便会恢复。 翠儿伸手在那人的吧背脊上戳了戳,皱眉道:“哪里来的家伙?似乎有些傻。” 这么大的个子,开口闭口要叫娘,自然是不大正常的。 洪锦有气无力道:“我……我也不知……他从山顶上掉下来的。翠儿仙子……你能不能先给我……疗伤……” 在场伤得最重的便是洪锦了,他比杨登还惨,虽然翠儿救了他,但他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此地这么大的动静,我离开时季康也被惊动,他马上就会带着人来,你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翠儿刚才还很担心洪锦生死,现在洪锦不会死了,她又恢复了往常那挖苦揶揄的样子。 洪锦很想好好询问她一番,但实在没那个力气,只得自己坐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翠儿转了数圈后又去杨登那里,杨登看着翠儿,眼睛睁得溜圆。洪锦自带着他来北海后,杨登便发现他身边跟着一只青鸟,以杨登的见多识广,当然知道这青鸟不是凡物。只是洪锦不说时杨登也便没有问,毕竟谁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什么都知道了并不是一件好事。 今日翠儿突然现身相救,杨登从她散发的光芒和熟悉的气息上,立刻便猜出这便是青鸟所化。他之前觉得青鸟不凡也许能通个灵智说几乎人话便已不错了,没想到竟已化形且修为高到如此程度,连金雷都敢去挡,这样的青鸟只怕已达金仙境界了。如此可怕的青鸟,竟一直默默无闻的跟在洪锦身旁,且时常留宿在他的帐篷里,杨登忍不住要想入非非。 翠儿看杨登按一脸痴呆模样,俏脸儿一沉,骂道:“你这个小羊妖,贼眼嘻嘻,盯着姑奶奶看什么!” 杨登遽然一惊,忙道:“不敢,不敢,在下被那家伙砸了一下,踩了几脚,身上断了几根老骨头,连眼珠子都打得歪了,故此破了相,并非有意冒犯。”他自己从腰间掏出几颗药丸,仰脖吞入口中。 翠儿道:“你身上有绳索没有,把那人绑了,免得他醒来后作乱。” 杨登道:“这人力气极大,连我的如意环都能挣碎,不如杀了吧。” 翠儿不想杀一个不相干之人,皱了皱眉。 洪锦插口道:“我这里还有一根缚妖索,杨教头……你拿去把这家伙绑了……但别伤他性命,好歹他替我挡了一道劫雷。” 一根绳索从洪锦方向扔了过来。翠儿大喜,缚妖索柔韧有余,对付喜欢用蛮力的人最是合适不过。那缚妖索被翠儿摄入手中,又再一祭,化为一条灵蛇,在那人的四肢上缠绕了数圈,最后捆成了一团。做完这一切后,远处果真传来无数的噪杂之声,还有火把在蜿蜒游动,来的人颇多,应该就是季康和龙安吉率人赶来了。 翠儿扫了一眼四周,觉得再无危险,对洪锦道:“我走了。”身形绿光浮现,往远处一闪,转眼消失在了暗处。 人群渐渐走进,前方两匹高头大马,分坐着两人,正是季康和龙安吉到了。 季康拍马先至,看到此地一片焦黑,四处都是裂缝,而洪锦和杨登二人躺在不远处,他大吃一惊,滚鞍下马后疾步赶来。 “洪兄弟,杨教头,你们怎么变成这幅模样,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洪锦有气无力道:“先别问,把我们都带回去……等养好了伤再说。” 实在是太累了,洪锦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甚至连身上的伤都不想医治,就这样睡个昏天黑地。实则这是他神魂受损后的极度疲乏,好不容易凝聚的元神又被破,并非凝而又散如此简单,其中损失的精气神不可计数。此时的洪锦虽渡过了天劫,可算是人仙,但真实的修为本领,还不如合道渡劫前。 季康又道:“这边一个大个子是谁?” 洪锦道:“一起带回去……”说完,实在坚持不住了,双眼皮一沉,也一头栽倒在地昏睡了过去。 第16章 审问 这一睡又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甚至连做个梦的念头都欠奉,只是贪睡。 神魂遭到重创之人,不可避免都会如此。 当洪锦终于从昏沉之中缓缓醒来,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便是杨登。杨登只受了皮外伤,涂抹了自己的伤药在休息个几天,已然痊愈。他此刻正在洪锦的帐篷里熬制一炉汤药,一股浓浓的药香从地上一只小铜炉之中冒出。 “杨……杨教头……”洪锦一开口,声音沙哑无比,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杨登听到声音,急忙回头,喜道:“你醒啦。” 洪锦点了点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只见周身都缠着干净的布头,包扎似一个布人相似。 杨登道:“你那一身皮肉都伤得不成样子,只吃丹药都修补不过来,我特意给你另熬了汤药来滋补血肉。” 洪锦心中一暖,觉得此时此刻似乎又回到了刚认识杨登时的样子,他躲在房里煎药,而自己只能在旁边看着。洪锦温言道:“多谢杨教头。” 杨登道:“你不必谢我,我还未恭喜你渡了天劫,此刻你虽受了伤,但你已是成仙了。等伤好之后,修为定会大进。” 不说这话还好一些,一听此言,洪锦叹了一口气。明明自己有冲击天仙的可能,甚至地仙都唾手可得了,结果又被生生打成了人仙,甚至连命都差点儿丢掉。 “我睡了多久?” “七天了。” 洪锦惊讶不已,一闭眼七天便已过去。他转头看向立在帐中的木桩和上面的木屋,只见翠儿所化的青鸟正趴在架子上,歪着脑袋默默地看着帐外。似乎洪锦醒转早就在她意料之中,不值得太过注意。 杨登道:“我去叫季将军和龙将军过来。他们一直很担心你的伤势,是我说不得打扰,才没有留在此地。” 等杨登出去后,洪锦冲着翠儿道:“翠儿仙子……我多谢你救命之恩。” 翠儿头都没有回,依旧看着外面出神。 洪锦道:“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你怎知我若渡劫……必会招来灾祸?” 这个问题在昏迷之前洪锦就萦绕在心,如今醒过来看到她,首先便问了出来。 翠儿终于回头,冷冷瞧着洪锦,口吐人声道:“有人不希望你成仙。” 洪锦道:“谁?那个人是谁?” 翠儿道:“以后你便知了。” 洪锦还想再问,外面脚步声响,杨登叫了季康和龙安吉回来。翠儿双翅一拍,飞入木屋之中。虽然杨登已看穿了青鸟就是她的真身,但她还是不想在季康和龙安吉面前露面。 季康首先冲了进来,大声道:“洪兄弟,你终于醒了,若知你要渡劫,便应该早些儿告知我,你却只让杨教头替你守着,哎呦……我知道这件事后,气得一连三天都睡不着。若有我在,岂能让你渡个劫就伤成这样。” 季康倒是很不客气的把洪锦落难归罪于没有叫上他。其实若季康真在的话,结果并不会有任何改变,以他的能耐,别说替洪锦抵挡天劫,连那个傻大个都打不过。 洪锦道:“季大哥,我也没想到天劫如此难渡……军中之事重要有人看护着,杨教头并不明军事,由你和龙将军镇守军营,我才放心。” 龙安吉上前拱手道:“洪将军,但有我龙安吉在一日,便会替洪将军带好兵将。” 洪锦道:“我睡了七日,队伍便在此地驻扎了七天吗?” 龙安吉道:“不错,虽然大军未行,但我在这几天里都出去探查过路径,哪里方便前行,哪里可以扎营,都预先安排妥当,并不会为此耽误行程。” 洪锦点了点头,龙安吉长于行伍,就是比季康要懂得多。此人之前不愿意臣服自己,现下倒是十分听话,也算是多得了一个大大的助力。就是这龙安吉从地姥宫回来后,眼神便很冷,被他看时总觉得不舒服。 洪锦道:“我昏迷之前让你们把一个怪人也带回来的,如今他在哪里?” 季康道:“你说那个高高大大的家伙!这个人好大的力气,缚妖索都险些儿束缚不住,是我又用了数道铁链捆住身躯,再让杨教头给他吃了许多昏睡的药丸,方才让此人不能脱身。如今他也如你一般,睡了好多天。” 洪锦惊讶道:“他也在睡?你们没问他什么话吗?” 季康道:“没有问,醒过来的时候因为怕他挣脱逃走,我和龙将军想方设法的捆住他,那里有闲心问什么话。” 洪锦觉得这事有些儿好笑,抓了一个人来又不审问,只让他睡,这要睡到什么时候。 “等一会儿我起来亲自去看,你们把他身上的链条去了,取些酒食给他,看他吃不吃。” 季康道:“我稍后便去办。洪兄弟,你已渡了天劫,如今真的是仙人了吗?” 此话一出,不但季康目不转睛瞧着洪锦,连龙安吉和杨登也直愣愣盯着被无数布头和膏药裹住了的身躯。 第17章 中天北极 洪锦自己也不知道如今和以前到底有了什么变化,按说凡躯经过雷劫淬炼之后,便会转化成为仙躯。但这个仙躯只是指个人的法力修为会更进一步,并不能让你刀枪不入甚至杀不死。 真正的仙躯也分好多种,玉肌仙体,五雷之体,玄阴之体,月华仙体,天妖之体,红莲之体等等数不胜数,这是靠自己修来的,并非渡个劫便能获得。 洪锦道:“能不能拿个镜子来,我照一照看长得是不是更好看了一些?” 杨登身边的杂物最多,竟真掏出一面小巧铜镜,摆在洪锦面前。洪锦瞥着镜中人的样子,一看之下险些儿笑了出来。只因镜中的自己实在太狼狈了些,头发散乱,遮挡了大半面孔,如一个落魄乞丐。洪锦抬手缓缓捋起散发,当脸庞清晰落在眼中时,看得他微微一怔。 这张脸似曾相识,又带着几分陌生。攵學3肆 经过这次渡劫,脸上的青涩之气又消散了不少,已彻底的成了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小伙儿。 季康道:“洪兄弟,你这长相可比我俊俏多啦,一定很讨女孩子喜欢。” 洪锦掐了掐自己的脸皮,触手温润细滑,白皙玉塑,和之前饱经风霜的粗糙已截然不同,看来这肉身确实起了极大的变化。 洪锦又试着伸手抬脚,舒展了一下筋骨,除了被无数包裹的布头缠得难受外,并无什么不妥。再一运气,体内劲气自生,只听嘭的一声闷响,缠绕在身上的布匹尽都崩碎,碎片四处飞扬。那种法力和劲气随时而生的畅快感,果真比合道时强上不少。洪锦觉得自己的武体经过渡劫之后,只怕已更进了一步了,之前是易筋后期,如今已达到了凡人武体的最高境界后天武体完满。 类似这样的后天武体,在武将武体的修行之中已到极致,很难更进一步了。当然仙躯不在此列,仙体肯定远胜于武体,甚至后天武体遇上那些天赋异禀,生下来就是拥有某种特殊本领的先天武体,也是很难战胜对方的。 洪锦只觉得身上一凉,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已成了褪了毛的鸡,光溜溜一片。 “哎呦,快把衣衫给我找来。” 洪锦大窘,转身躲避季康等人的目光,但三人反而看得津津有味,把他的屁股蛋尽都瞧了个遍。 等洪锦终于穿戴齐整时,三人也看得够了。 杨登强忍笑容,问道:“感觉如何?” 洪锦道:“我恢复得不错,大抵渡劫之后的人,肉身还原都很快。” 龙安吉插口道:“渡劫之后也依旧是肉身,只要是肉身便有难以克制的弱点。洪将军既然成了人仙,当想办法修成仙体,早日摆脱这血肉之躯。” 洪锦叹道:“但凡修成仙体只怕要金仙才能做到,我这人仙连元神都未凝聚成功,怕是再无机会了。或许真的只能再去地姥宫找后土娘娘,求她赐我一朵泣灵花,我才有修成真仙指望。” 季康道:“你还叹什么气,可不比我强得多,我连渡劫都摸不到。老子若成人仙,连嘴都要笑歪了。” 洪锦道:“左右无事,我们去看看那个怪人。” 四人离开帐篷,到军营后方靠山壁的一座临时搭建的马厩走去。马厩的木材都是附近山上砍的,本来用来养马,这时候却在里面躺着一个人。 天气如此严寒,那人却横躺在石头上睡得正沉。 此人正是那晚出现的怪人,其身躯和之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一张脸却如洪锦一样,变得光滑干净了一些,浓眉大眼的,看上去还带着几分憨厚。但这人在被金雷劈中时现出的妖身,可是很可怕的模样。 缚妖索依旧绑住了他的手足,甚至在身上还缠绕着数根粗如儿臂的铁链。这人脸色酡红,如吃醉了酒一般昏睡不醒。 洪锦转头道:“杨教头,把他弄醒了吧。” 杨登点了点头,从身边摸出一颗药丸,进到马厩里把药丸塞入此人口中。然后又取一葫芦凉水,含在嘴里向那人头脸上噗的一喷。 那人身子一抖,没过一会儿便微微摇晃着脑袋,睁开了双目。 季康和龙安吉二人面色紧张,同时往后退了一步,生怕那人暴起伤人。之前把此人抬进来时已吃过了亏,想靠缚妖索和铁链束缚此人根本不可能,若不是杨登的药丸奏效,这个怪人早已挣脱绳索逃走了。 “呃……这是哪里?” 那人刚醒,还十分糊涂,朦胧着眼向洪锦问道。 洪锦道:“这是我的军营,你又是哪里来的?” 那人道:“军营?中天北极哪里来的军营?……”他骤然发现身上绑着的缚妖索和铁链,顿时怒道:“你们敢绑我……快放开我,不然把你们通通杀光!” 第18章 天璇 季康骂道:“你一个被擒之人,还敢口出狂言?老子一刀下去先让你绝种。” 那人一怔,喝道:“什么绝种?” 季康那眼看着他下身道:“一个人再皮糙肉厚,总有软的地方,我不信你连那话儿都扛得住刀砍斧劈。你老老实实地说话,我们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那人也不算太傻,见季康老是用眼睛盯着下面看,勃然大怒道:“我先杀你!”在地上一挣一滚,身子便坐了起来,缠绕在其身上的铁链更是被此人崩得咔嚓咔嚓直响。 有缚妖索和数根铁链绑缚,那人一开始没能挣开,这激起了他的凶性,仰头狂吼一声,身躯开始膨胀变大,连面容也狰狞起来。 咯嘣一声脆响,一根铁链应声而断。 马厩能有多大,那人身躯又不停长高,如同施展了法天象地之身一样,不久便把头顶到了上方屋脊,嘭的一声,把马厩顶棚掀翻。 四周军士看到了,纷纷惊呼着涌了过来,弓箭长矛团团围绕,准备攒刺。 洪锦大声道:“休要乱动。”又向那怪人叫道:“大家有话好好说,何必打打杀杀呢。你别挣扎,我这就让人把你身上的绳索松开。” 那人喝道:“不管你松还是不松,我都要杀了此人。” 他还对季康恨上了,一双凸起的凶睛瞪着季康,不把对方撕烂就不肯罢休。 洪锦皱眉道:“你要杀人,那就没得吃了。” 那人奇道:“吃什么?” 洪锦道:“美酒佳肴,甜果和上好的熟肉。这些东西就是他预备的,你要杀人,我虽然一样会给你松绑,却没得吃。” 那人一想到吃,果真觉得腹中饥饿,咕噜一声响,肚子已叫起了撞天屈。睡了好几天,又岂能不饿。 “好,我不杀他,你把吃的拿来,若吃不饱,不与你干休。” 那人停止挣扎,眼巴巴的看着洪锦。 洪锦心中好笑,转头冲着季康使了个眼色,季康会意,立即向身后士卒吩咐取酒食来。 不久之后,四名士卒提着酒壶托着各种熟食,摆放到马厩前。其实也没啥好东西,但那人饿得很了,只要有吃的便很满意。他身躯一摇,缓缓缩小,之前缠绕在其身上的铁链已被撑得变了形,纷纷从其身躯上脱落,只有缚妖索还紧紧缠绕在其手足之上。 洪锦亲自出手把缚妖索收了,然后退开数步。 那人一脚踢开马厩栅栏,到了酒食前往地上一坐,抓起一只煮熟的鸡腿便嚼。一口肉,一口酒,旁若无人般大吃了起来。 周围的人看得面面相觑。 洪锦趁机打听道:“听阁下说这里是中天北极,此山明明是北极天柱山,何来中天北极之说?” 那人嘟囔道:“这上面不就是中天北极么,天柱山是下面的称呼。” 洪锦低头思索着上面和下面有何区别,那人又道:“我从上面来,岂能不知。” 一旁的杨登插口道:“中天北极,是不是便是指九天之地,也是神仙居所?” 九天之地就是天庭所在之地,已非凡间,更不是幽冥地府,是真正的仙界。 那人摇头道:“不是,还差那么一点点,若能登上天梯,跨上北天门,才算到了九天之上……”他吃着吃着,忽然悲从中来,干嚎道:“我不想永远留在中天北极,我要见我娘……” 虽然哭,一滴眼泪也无。 洪锦等他干嚎了几声后,又问道:“你娘在天上?” 那人道:“不错。” 洪锦道:“她叫什么?” 那人道:“娘便是娘,能叫什么。” 洪锦道:“也是。娘便是娘,但你自己总有个称呼吧,不可能只叫儿子。” 那人狐疑地看了洪锦一眼,摇头道:“我不告诉你。” 洪锦拍腿道:“是了,这是我的不是,理应我先告诉你的。在下洪锦,是商纣北伐军中一员参将,今次带兵只是想路过天柱山。我实情都与你说了,你若不说给我听,便是你的不对。” 那人稍一犹豫,说道:“我叫天璇。” 洪锦以为还能听到此人说些有用的东西,但那人自报名讳后,便不再多说,不一会儿,把面前的酒食吃得一干二净。他站起身来,摸了摸肚子,甚是满意,然后转过身就往天柱山方向走,似乎准备重返山顶。 洪锦道:“我们也要上山,不如与我们同去如何?我这里供应酒食。” 那人一听还有吃的,驻足道:“当真?” 洪锦道:“我洪锦岂能骗你,天璇兄弟如此厉害,骗了你的人一定会被你打死。我还不想死。” “你叫洪锦?你说得不错,除了我天璇打不过的,但凡骗了我,一定要踩烂了他的骨头。”说完,踢脚在地上一顿,发出轰的一声闷响,地面都跟着颤了颤。 杨登想起自己被此人踩过两脚,吓得身子一哆嗦。 洪锦笑道:“正是此理,请你稍待,我这就让军队开拔,跟着你一起上山。” 有一个熟悉天柱山情况的人带路,实在是最好不过的了,这种机会岂能错过。季康和龙安吉也醒悟过来,立刻吩咐手下军士拔营,尽速收拾好东西。 在众人都忙碌之时,洪锦到了天璇身旁,笑着问道:“旁人见到劫雷时唯恐避之不及,为何你反而喜欢被雷劈?” 天璇想都没想便道:“多劈几次我才能见到我娘。” 为了见在天上的娘才要去被雷劈,甚至不惜抢别人的劫雷去承受,这个道理很难说的通。反正洪锦不明白见娘和被雷劈有什么关系,除非他以为旁人渡劫成仙甚至成为金仙,都是被雷劈之故,于是以为多劈几下自己也能变成大罗金仙,可以天地之间任意来去。 第19章 龙须虎 一千二百多人的队伍迅速整顿完毕,洪锦也不骑马,就和那自称是天璇的怪人一起在前面走,季康等人率领大军在后跟随,一路向上,往天柱山攀登。 那怪人果真熟门熟路,很多看不见路径的地方直接走过去,马上就能霍然开朗,前方自会现出较易攀登的地方,比龙安吉之前安排好的路径要快捷的多。只走了半天功夫,竟已离头顶上方的云层不远了。 这云层只笼罩了天柱山的山腰位置,并非已到了顶峰,而且越是接近云层,那寒风也越加凛冽,吹得一众军卒摇摇晃晃,风雪迷了眼睛,若不是有那怪人引路,真有可能在风雪之中迷失。 在这样的位置是无法扎营,只能咬牙继续往上走。 一直到夜色即将降临,洪锦终于发现抬手就能摸到那翻滚的云气。而越是向上,风雪反而小了许多。 此时太阳将落未落,天柱山的下方虽然已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但在这半山腰上却金黄一片,云层只能阻挡上方的阳光,这倾斜而来的光芒却是遮挡不住的,于是连头顶的云层都被照耀的一片金黄。身在这金色云彩之下,真如梦境中才有的景色。 “你们走得太慢了,我饿啦,把吃的拿来。” 洪锦巴不得他说饿了要休息,连忙招呼下面的人再拼一把,尽速爬到云层下方后再休息。 众人累得够呛,幸好前些日子养精蓄锐,不然跟在那个家伙身后爬山,定会被活活累死。众多军士一待到了上方便纷纷躺倒,大口喘气,连美景也顾不得欣赏。 洪锦自己的储物袋中就带着美食,于是和天璇相对而坐,就在膝前摆放了一些冷食,本想用真火暖一暖酒,才取出来一壶酒,便被天璇夺了去,什么冷热一概不管,仰头就喝。 “天璇兄弟,山下雪地之中的蠪侄是你养的吗?” 天璇道:“蠪侄?你说那些叫起来如同孩儿在哭的狗儿吗?” 洪锦想说那不是狗,但觉和他争辩没有意思,点头道:“对,就是那会哭的狗。” 天璇道:“我打不过其他人,难道连几条狗也打不过么?我往常饿了下山,就捉一条来吃,那些狗儿的脑袋多,拧下一个头就能吃个半饱,两颗头便饱。它们怕了,便自己送一些东西给我吃,只要我能吃饱,就不杀它们。” “哦,它们不是你养的,只是怕你杀了它们。这些蠪侄居然知道孝敬人,也算有些头脑。” 怪不得那些蠪侄的脑袋多少不一,有五六个的,也有两三个的,原来是这天璇饿了就捉住一条拧下脑袋吃掉,这日子真是凄惨。那婴儿哭的声音或许不是平白无故来的,而是有感而发,不得不哭。 不过死在这些蠪侄嘴里的生灵也有不少,如此凄惨也算报应。 “天璇兄弟如此厉害,也有你打不过的人?” “我当然有打不过的,不然岂会被他们丢下山来。”一想到自己从上面掉下来,天璇就气得双目射出两道凶光,看得洪锦暗暗心惊。 自己渡劫时此人突然从云层传出,砸落在地,竟然是被人丢下来的,那对方岂不是比这天璇还要厉害的多。天柱山果真不是好闯的地方,随便遇见一个就这么厉害,上面更有还要可怕的家伙在等着自己。 洪锦道:“你为什么要跟他们打?” 天璇道:“我要到山顶上去,我要登天梯,他们不许,就打了。” 洪锦道:“登上天梯,就能见到你娘?” 天璇点头称是。 洪锦心道反正自己不去那个地方,只要在天柱山寻一条方便通过的捷径就够了,如此还算安全。 刚想着不会发生什么恶事,忽然就听到不远处一名军士惊呼道:“有妖怪!”然后就听得轰的一声响,一块大石头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正好砸在也围绕在一起吃东西的军士中间。大石头砸伤了两三个军士,余下的惊惶之下一哄而散。 一条奇怪的影子从云层深处一跳而出,伸开双手往下一抓,揪住了两名受伤没来得及逃走的军卒大腿,倒提着往上一蹦,就想跳回上方的云层里去。 这影子似乎不会走路,而是蹦跳着移动。它太贪心,如果只抓一个军卒,或许就能跳着逃走了,抓两个便没那么灵活。 洪锦岂能让对方轻易把自己的人抓走,在军卒惊呼时便已一跳而起,取出缚妖索,往空中一祭。此物如灵蛇出洞般疾射而出,比洪锦未渡劫时快了数倍,一下子便缠绕住了那人的独腿。 扑通一声,那怪物被绳索拽倒。 洪锦喝道:“哪里来的妖怪,敢抓我的人。”拽出龙鳞刀,纵身一跃,向那影子砍去。 那影子怪叫一声,弃了到手的两名士卒,反手连挥,手中呼呼连声,竟又打出五六块大石头,都有磨盘般大小,向洪锦砸来。 洪锦举刀磕打,咔嚓之声不绝,无数大石都被龙鳞刀砍碎。这些石头如果砸寻常人还是很厉害的,但对付洪锦已没什么用。 洪锦离得对付近了才看清眼前这个怪物长得比天璇还丑。这家伙虽然有些儿像人,有头有手有脚,但脚只有一只,也不像是人足,而是一条粗壮的兽足,上面鳞甲隐隐,如同鱼鳞。而两条手臂也是密布鳞片,手掌如钩,和龙爪相似。最让人惊讶的是此兽的头颅,那是一颗龙头,也有龙角,龙须,只是都小了些,看上去如同一条长相怪异的龙族。 龙该有龙尾,这怪物倒好,在后胯上却拖着一条斑斓的豹尾。 又像龙又像豹的怪物,洪锦还从未见过。 见大石头砸不退洪锦,那怪物慌了,原地一跳,继续往云层中逃窜。那缚妖索如果是绑缚两条腿反而会让对方难以行动,但绑了这怪物后,因为是单腿弹跳,竟没有用。 洪锦也觉得好笑,喝道:“哪里逃!”继续猛追,对着那人影一扬龙鳞刀,一道亮丽的刀光劈了过去。 噗的一声响,那人影后背中刀,发出熬的一声惨叫,扭头恶毒的叫道:“我不吃你的人,你还想要杀我?” 这怪物竟然会说人话,更加让洪锦起了极大的兴趣。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会说话?” “我是龙须虎,你若敢伤我,我会告诉我大哥,把你抓去剥皮抽筋,吃掉你的肉。” 洪锦愕然道:“龙须虎,没听说过。” 攵學3肆 第20章 别有洞天 按说会说话的妖怪,至少已开了灵智,能化形成人,但眼前的龙须虎长相怪异,和人样相差甚远。洪锦的一刀砍在了他的大腿之上,此兽虽然有鳞甲,却并不坚硬,独腿受了伤再也跳不起来。 那龙须虎还要挣扎,被洪锦上去一脚踩住胸口,举刀对准了他的脖子。那脖子很长,冰冷的刀锋搁在他的脖颈上时,吓得他惊叫道:“别杀我,别杀我,可怜我数千年修行颇为不易,不想就这样死了。” 刚才还凶巴巴的样子,这时候双睛中落下了眼泪。 洪锦险些儿被逗乐了,这样的家伙居然还说自己是千年修行,连杨登都不如,五百年修行都算多,不然岂会连个人样都没有。 “你这个家伙,说话极不老实,你撒一句谎,我便剥你一片鳞甲。”洪锦用刀尖一挑,在龙须虎的脖颈处挑飞了一片鳞甲,疼得他嗷嗷直叫唤:“我没骗你,当真修了数千年……” 此刻,季康和杨登等也被惊动,一起围了过来。突然从上面窜下来一个长相凶恶但有本领脓包的怪物,倒真是奇怪的很。 杨登一看龙须虎的模样,惊讶道:“他竟也有龙族血脉,就是杂了些。” 季康道:“杂种就是杂种,他想吃我们的兵,不如反把他宰了吃肉。” 洪锦瞧着这龙须虎的模样,忽然想到腰间收着的鲸龙,那鲸龙又何尝不也是龙族后裔,只不过也不纯粹,二者一个在海里遨游,一个跑到天柱山来吃人,却是远房亲戚。但鲸龙尚未化形,连话也不会说,这上面反而比不过龙须虎。 洪锦道:“你真若活了上千年,怎么还是这一幅皮囊?” 龙须虎哀告道:“我本来不止如此的,只是……只是……” 龙须虎的话尚未说完,只听脚步声响,那天璇迈着大步挤了进来,一看龙须虎被洪锦踩在脚底下,他也不问缘由,冲过来一把便揪住了龙须虎的脖颈,喝道:“我正虚的很,借你的精元用一用。”单手举起龙须虎,把大口一张,对准了他的脑袋。 洪锦以为天璇要吃龙须虎,这般生吞活人,实在骇人,正想阻止他这么做,却见天璇并未露出獠牙,而是口鼻之中冒出数道红光,射入龙须虎脑门,然后猛地一吸。 一道道的红光又从龙须虎的头顶冒出,再收回天璇口鼻。 天璇甩手扔掉龙须虎,骂道:“原来已被我兄弟吸过了,干瘪的很,快滚快滚,等养好了再让我捉。” 龙须虎啪的一声掉落在地,又疼得嗷嗷叫,想挣扎着起身却爬不起来。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幕,洪锦却觉得脚底直冒寒气。 那天璇似乎把龙须虎当做了可以吸食的一个器物,而且这天柱山不是他一个在这么干,还有什么兄弟也是如此。 龙须虎之所以千年修行却本领低微,连个人模样都没有修成,真的可能不是他不努力,而是成了人家栽种的庄稼地,长熟了就要割一茬。 若真如此,别说是几千年的修为,就算上万年也休想有多少寸进。 而天璇看似憨厚,但出手绝不留情,万一把自己和季康、杨登也当做了可以吸食精元的庄稼,那可糟糕的很了。 “把他捆起来,包扎伤处,我们要进天柱山,或许也能从这家伙的口中套点儿东西出来。”洪锦吩咐几个士卒上前将龙须虎绳捆索绑,抬到后面医治。那刀伤并不严重,杨登的丹药颇有疗效,吞下去后自然能痊愈。 洪锦已对天璇起了戒心,生怕他也发狂吃人,便让他独自走在前面,其余人都在后面跟着,尽量远离他一段距离。 在最后一缕晚霞消失在天际时,洪锦等人进入了天柱山翻滚的云雾之中。 初时眼前白茫茫一片,三丈外不见人影,但随着越走越高,那云雾也变得稀薄了起来,尤其是冰寒的感觉在迅速削减,地面潮湿,反而有一股暖意。 只走了半个时辰,云雾彻底消失,前方出现了黑漆漆连绵不绝的树林。 一阵凉爽的微风徐徐而来,还夹杂着几片橙黄色的落叶。 饱受风雪摧残的众军卒骤然看到这幅景象,无不欢喜雀跃。原来这天柱山之上景色如此优美,和下面的冰天雪地完全不同。 洪锦本想就在这里安营过夜了,那天璇指着远处黑暗道:“那里有住的地方。” 洪锦喜道:“这里也有很多人吗?” 天璇摇头道:“没有,只有一些屋子。” 既然有现成之地,洪锦就继续跟着他往前走,只继续走了数里地,果真看到在一片稀稀落落的古树之中,依稀有着一座十分残破城池。这城池和洪锦在来天柱山的路上所见相似,估摸着都是同一时荒废的,尽都是些残垣断壁,杂草丛生,一片荒凉景象。 看来天璇住在此处不止一次了,既然如此,就在这破败的城池之中安营。 众军卒埋锅造饭,烟火在残破的城墙后面星星点点的亮起。 夜色之中,这样的火光十分显眼,即便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那天璇虽然粗笨,看到这个样子时皱眉道:“你们要死了。” 洪锦被他唬了一跳,忙问:“为什么要死?” 天璇道:“有人来杀你们。嘿嘿,我可不管你们死活,我已带你们进入了中天北极地界,你再给我一些吃的,剩下的事与我无关。” 洪锦想要问个清楚,那天璇竟生气起来,喝道:“快给我吃的,不然我先吃你们。” 洪锦拗不过他,取了些熟食给他,眼看着这天璇丢下众人,迈开大步,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而看他所去方向,竟是继续往天柱山上方走去。 此时已是天黑,洪锦看不清天柱山更高的地方有些什么东西,但天璇想要继续往上爬,肯定不一般。他曾说中天北极顶上有天梯,可达天门,进去就是九天之上,能见到他娘。 第21章 玉衡 但天璇的话提醒了洪锦,这上面虽然没有了冰雪寒风,却一样充满了危险。 “季大哥,你辛苦一下,多多留意四周的情况,我怀疑这里也不太平。”洪锦召来季康,把担忧之事说了。 季康满口应承道:“此等事包在我身上。”他除了又安排了几个尚有精气神的士卒做警戒外,自己亲自提着刀在一处高处巡视。 洪锦选一处有未倒的墙壁之中安身,虽无屋顶,至少没有寒风。 木架子竖在身旁,翠儿没有待在木屋,飞到了一处折断的横梁之上,抬头看着天空。 洪锦道:“翠儿仙子,这中天北极你来过吗?” 翠儿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没有。” 洪锦道:“但你却对天柱山很熟悉。” 翠儿道:“天柱山也是神山,而这中天北极更是一处神秘之地,谁敢轻忽。你知那中天北极紫薇大帝从哪里来的吗?” 中天北极是天柱山的别称,那中天北极紫薇大帝,岂非就是此山之主? 洪锦此时才觉得自己疏漏了如此重要的事,看样子这中天北极紫薇大帝的出身之处,就是这里了,难怪连名号都带了中天北极四个字。但其本人未必还留在天柱山上,而是已去了九天。 翠儿见洪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却冷笑道:“你还有不知道的,那天庭里的勾陈大帝,又出自哪里?” 洪锦道:“难道也是从中天北极升上去的?” 翠儿没有说话,那便是默认了。 洪锦倒吸一口凉气,看来这中天北极比想象中的更可怕。如此赫赫威名的大能全都诞生于此地,那要什么样的机缘才会如此。 洪锦道:“勾陈大帝和紫薇大帝谁大谁小,谁先谁后?” 翠儿道:“勾陈为大,紫薇为小,最先从中天北极走出来的,是勾陈大帝。” 洪锦道:“然后便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从中天北极崛起了吗?” 翠儿道:“那我便不知道了,谁知这中天北极是如何诞生两位圣人的,若还有第三个,加上那玄灵斗姆,怕是这整个乾坤都归了他北极宫。那元始天尊、伏羲帝、通天教主等等,定不想看到此事发生。” 洪锦叹道:“别人想要修成混元大罗金仙,不知要经历多少劫难,都无法成功,这里却接连诞生了两个,真是可怕。” 正感慨之间,隐隐听得季康的声音喝道:“什么人!?” 洪锦站起身来,纵身跳到断墙之上,往发声处看去。 夜色并不太沉,更有一些军士点着火把,在火光映照之下,不远处果真缓缓走来一条人影。这次不是奇形怪状的样子了,确实是一条人影,手足俱全,且走起来十分稳健, 季康提着他的那杆镇岳刀,迈步横在那人影前方。。人影站定,举目扫了一眼季康身后的众多军卒。 这些军卒经过了洪锦调教后,虽然没什么法力修为,但个个身强力壮,武体强大,称得上是虎狼之师。 那人双目之中寒光闪烁,点头道:“不错,不错,我喜欢。你们,都跟我走吧。” 声音阴恻恻的,听上去有些尖细,入耳很不舒服。 季康道:“你是什么东西,让爷爷跟你到哪里去?” 那人道:“我以后便是你们的主人,让你们做什么,就得做什么,哪怕去死。” 季康大怒道:“去你娘的,看刀。”跳起来奔着那人兜头一刀。 力猛刀沉,那人手中又无兵器,应该挡无可挡,但此人毫无畏惧,向前一抬手,看似纤细的手掌立刻变大变粗,如同一只熊爪,和季康的大刀对在一起。 当的一声响,那人的手掌没事,季康却被震得举刀连退数步。 季康变色道:“又一个妖人。你会妖法,当我不会吗?”他头顶上黑气往上一冒,瞬间笼罩头顶,一条黑狗虚影在其中浮现。 季康提刀又上,刀未到,头顶上的黑狗先张开口来,冲着那人头顶咬去。 “咦?你有修为,我正好抓你补一补。”那人也把头一摇,他没有变化黑气,却把整个头颅化作一只狰狞的狼首,反向黑狗虚影一口咬去。 噗的一声,黑狗虚影在对方的张口撕咬下化为黑气,重新飞回了季康顶门。洪锦闷哼一声,手中刀还没举起来,就觉得脖子一紧,已被对方伸手握住。那人张开大口,冲着季康发出一声尖啸,口中喷出一道红光,罩住季康面门。 这一动作,和之前天璇汲取龙须虎精元时差不多。 洪锦暗道不好,飞身从墙上跃起,在空中喝道:“住手!”拔出龙鳞刀,向着那人影虚劈一刀。 凌厉的刀光一闪,在那人脚下扫出一道沟壑。 “又一个?”那人不慌不忙把季康往旁边一扔,被红光罩住的季康已无法挣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洪锦见他没把季康当盾牌,立即虚刀变真刀,接连砍出十七八道刀光,彻底淹没了此人。 那人身在刀光之中左躲右闪,如同鬼魅,没有一刀能砍中的。 待洪锦一落地,身形一闪,欺近身来,照样伸手来抓洪锦的脖颈。但洪锦可比季康奸诈的多,在落地时已祭出了旗门遁,遁元旗先插在脚下,待对方欺近身时举刀一挑,旗门遁已然展开。 呼的一声,洪锦人影消失,只留一道虚幻的旗门悬挂在半空之中。 那人吃了一惊,翻身后退,冷眼瞧着旗门陷入了沉思。 此刻杨登和龙安吉也被惊动了,既然有人杀上门来,还讲什么单打独斗,一大群的军卒各亮刀枪,往前一拥而上,把那人团团围住。 杨登叫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里劫营?” 那人瞥了杨登一眼,冷哼道:“在下玉衡,你们若都不想死的更快,不如跟着我,好歹能活长一些。而且我有一个小弟不见了踪影,在这里我闻到了他的味道,是不是你们把他抓住吃了?” 杨登道:“你说的手下可是龙须虎?” 那人点头道:“不错,正是他,他是我的奴仆。” 原来龙须虎口中的大哥,就是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