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霸业》 第1章 我,秦寿也 西北黄沙漫漫,残阳似血,如火烧。 林深山荒,流水潺潺,少年人,满是茫然。 “这是,北茫山?” 睁开迷茫的双眼,少年脱口而出。 话音落下之时,昨日的记忆却恍若隔世,一一在他脑海之中浮现。 “我,是谁?” 黄粱一梦二十余载,不知梦与现实孰真孰假。可谓:不知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两道记忆交织在一起,只让他头痛欲裂。 喧嚣寂静的荒山野岭,惨痛哀嚎之声隐隐,恍若林间野兽低吟,惊得林鸟纷飞,盖得余晖黯黯。 这痛苦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头疼欲裂的少年终于回忆起了自己的身份,他凝望着自己满是伤痕与老茧的双手,逐渐的冷静了下来。 “我是,秦寿,我,又回来了——” 少年大周秦邑人士,以地为姓,故姓为秦。 长兄秦福,次兄秦碌,而少年,秦寿也—— “哎,我咋是这么一个榆木脑袋!” 终于梳理清楚了自己的记忆之后,少年却是狠狠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之上。 昨日醉酒之后夸下海口,与馆中游侠儿吹嘘自己能够降龙伏虎。 有别有用心者言语相激,一怒之下与人打赌,将与自己有婚约之青梅竹马当作赌注,立下了伏虎之约。 北茫山地处秦邑以北,山中多虎豹熊狼,乃是秦邑有名的凶险之地。 少年生来神力,自幼习武,本就是鲁莽的性子,醉酒之后受人相激,又自恃勇武,故而孤身入了北茫山。 却不想刚到这深山野林之中,酒气上涌之下,直接就昏睡了过去。 他这一睡,却也是机遇,竟然让他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并且懵懵懂懂在那个世界之中生活了足足二十余年的时间。 而等他醒来之后,两个世界的记忆重合,却是让他瞬间羞愤不已。 “该杀的秦宵,竟敢算计于我!” 秦寿伸手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眸光中透露出了些许的凶光,刚刚想要回头离开北茫山,却是又突然间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周人重诺,自己当众与秦宵打赌,现在反悔,就这么空手而归,恐怕会为父老乡亲所耻笑。 况且,他已经与秦宵订下了契约,若是未曾带回去一具虎尸,自家的未婚妻也将不保。 记忆中的未婚妻虽然只有过数面之缘,但不论是相貌还是名声都是一顶一的好。 把这样的一个老婆输给敌人,秦寿就算是活下来,他这辈子也不会痛快。 “淦!我怎会如此愚蠢——” 秦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对昨天的自己咒骂了一声之后,便开始思索起了对策。 “幸好这是大周,不然,弄死一只老虎,我恐怕还得去蹲号子。”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坐地思索良久的秦寿突然间轻笑一声,吐槽了一句之后从原地站了起来。 如果没有这一桩奇遇,他依旧还是那个空有神力的蠢笨秦寿,想来便会直接去跟一头猛虎拼命。 就算最终能够杀死猛虎,恐怕也将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侥幸不死,也难免落得残疾。 然而此时的秦寿却是多了二十年的记忆,而在这二十年的记忆之中,又多了另外一个世界数千年积攒起来的部分智慧。 “工具与武器,是人类战胜野兽的第一步。” 秦寿的腰间虽然有一柄秦邑人常用的佩剑,但是这青铜铸造的简陋武器,能不能够划破猛虎的虎皮都说不准呢! 既已决心猎虎,秦寿也不再迟疑,当即便拔出腰间佩剑,开始在林间寻找起了适合做陷阱的树木与麻草等物。 不得不说,秦寿这具身体确实是十分的强壮,用一柄短剑制造各种陷阱也是得心应手。 他甚至能够徒手搬断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枝,让秦寿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够真的能够徒手伏虎。 但是秦寿并不敢轻易犯险,最终还是耐着性子将所有的陷阱制作完成。 准备工序完成以后,只需想办法将猛虎引到陷阱处即可。 “是时候了!” 夜明风稀,狼嚎之声不断响起。 拍了拍巴掌的秦寿从原地站起,开始在林间搜寻起了猛虎。 在热武器没有被发明出来之前,作为丛林霸主的猛虎一直是人类不敢轻易招惹的目标。 故而猛虎丝毫也没有遮掩自己踪迹,很快便让秦寿找到了一只虎穴。 动作矫捷地爬上一棵大树,借助皎洁的月光,远远的眺望着虎穴所在之处,便瞧见一只斑斓猛虎正在月光下享用自己的晚餐。 原本正在低头进食的猛虎仿佛是感应到了些什么,耳朵突然间竖了起来,猛然间回头用凶狠的双眸看向秦寿所在的方向。 此时秦寿已经躲在了树干的背面,极力的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吼~” 那猛虎嗅了嗅自己的鼻子,目光中的凶狠化作了不为人知的狡黠。 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发出了一声虎啸,就仿佛是在打哈欠一般。 随后它一边摇晃着自己的尾巴,一边蜷缩起自己的身体趴在了洞口。 “这虎…” 秦寿再次悄悄瞥向那猛虎,心底的压力悄然变大了一些。 这虎体长十尺,约等于后世的3米长,体重至少也有300公斤。 浑身上下呈现黑黄两色,眼眶处带着一条明显是利器所伤的伤痕。 感应到自己的目光,闻到自己的气味,立马便有所警觉。 由此可以判断,这只猛虎必定曾经与猎人打过交道,并且还曾被人类的猎人所伤。 被猎人伤过的猛虎,很大概率能够识别狩猎的陷阱,再加上这只虎的体态又要比寻常的猛虎大上一圈,他原本布置下的那些东西恐怕会不好用了! 在这一刻,秦寿的心底再次犹豫起来。 “再多做一些准备吧…” 秦寿已经不再是莽夫,没有战胜这只恶虎的把握之后,他明智的选择了悄然退缩。 秦寿走得十分的果断,却没注意到就在他刚刚跳落地面之时,原本似乎正闭目沉睡的猛虎却是突然间竖起了自己的耳朵。 他凶狠的双眸睁开,看向秦寿所在的方向,眸光中充斥着仇恨的光芒。 就在秦寿迈步离开之时,这只猛虎也悄悄的跟了上去。 在这一刻,猎物与狩猎者的身份悄然间发生了转变。 第2章 少年猎虎 那虎的身形虽然巨大,但是奔腾挪转之间却是悄无声息。 正在赶路的秦寿似乎丝毫也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此时正不疾不徐的向着他布置陷阱的地方走去。 猛虎并没有急于捕猎,而是小心翼翼的跟着它的猎物。 作为山林之王,它在这北茫山中不止一次与人类打过交道。 其中有过一次疏忽大意,让它差点瞎了一只眼睛。 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格外的仇恨与警惕这种两脚行走的猎物。 当秦寿回到布置陷阱之地的时候,随即便开始在周围搜寻干柴,似乎是要点燃篝火。 而就在他下蹲之际,那只猛虎却是悄然绕到了他的背后。 冰冷的双眸死死的盯着秦寿,一阵阵恶风从秦寿的身后袭来。 秦寿仿若未觉,依旧埋头在那里引火。 “吼——” 潜行至秦寿身后十丈之时,猛虎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嗜血欲望,咆哮一声试图震慑自己的猎物,同时如同迅雷一般向着秦寿的后背扑来。 如果只是梦境之中的那个秦寿,此时恐怕早已经心胆俱丧。 然而此时的秦寿乃是大周少年郎,幼年时便经历过与义渠人的厮杀,悍勇之血遍布全身,又哪里会被这一声虎啸吓到。 “哼,孽畜,等你多时了——” 他并没有如同猛虎预料中的那般慌乱,而是在这一声虎啸响起的刹那,猛的转身拔剑一斩。 一根埋在地下绷直的草绳直接被他斩断,原本绑缚在林木上空的一个木笼径直从天而降。 就在那木笼即将砸在猛虎头顶之时,原本直扑而来的猛虎长尾一甩,整个身体竟然瞬间向着侧方横挪出了数米。 对此秦寿似乎并不意外,几乎就在老虎躲闪的同时,他同样迅捷的扑到一棵大树旁,狠狠的将另外一根草绳斩断。 又是一排木刺被一根绳索吊着,迎面向着虎头砸来。 “吼——” 猛虎的口中发出一声怒吼,奋力的高高跃起,直接踩在了那砸来的一排木刺之上。 它重达数百公斤的身躯瞬间便压断了粗糙的草绳。 “扑通——”“吼——” 陷阱坠落地面的声音响起,猛虎并不犹豫,再次向着那个卑鄙的猎物袭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它的脚下却是突然间一空,上半截身子径直向着一个坑洞坠去。 秦寿没有丝毫的犹豫,手持青铜剑,身手矫捷地向着陷阱之中的猛虎一剑刺去。 因为错估了这只猛虎的体型,以至于他刨的坑并不能够困住这只恶虎。 只能够趁着这只恶虎脱困之前,先行将其重创,方才是秦寿唯一胜利的机会。 他这一剑势大力沉,恶狠狠的刺入了猛虎的腹部。 然而就在这剑刺去一小截的时候,却是“咔嚓”一声被直接折断。 “淦!”“吼——” 陷入坑中的猛虎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两只前爪用力一蹬,整个身体猛的从坑中纵跃而起。 电光火石之间,反应过来的秦寿一把揪住了这只猛虎的脖颈,直接翻身向着他的后背骑去。 “啪——” 还不等秦寿如愿,那虎尾却是如同鞭子一般狠狠的抽中秦寿的后背。 “噗——” 就算强壮如秦寿,也在这虎尾一鞭之下被抽得吐血。 然而秦寿却并没有松手,抓住猛虎脖颈的手,反倒是越紧了一些。 他的动作毫不停歇,无视身体的剧痛翻身骑上虎背,同时倾尽全力一拳砸在猛虎的虎头之上。 “咚——”“吼——” 重物碰撞之声响起,猛虎在这一拳之下被砸的七荤八素,秦寿也觉得自己的拳骨都要裂了。 那猛虎吃痛之下越发暴躁,激烈的晃动着自己的身体,试图将秦寿从他的身上甩下来。 此时落地必死无疑,秦寿自然不肯丢了性命。 左手死死的揪着猛虎的脖子,双腿狠狠地夹住它的腹部,半边身子前倾,右手手肘往下一锤,直砸得那刚刚还在扭动身体的恶虎脚步发颤,两行鲜血从耳孔之中流淌而出。 “吼——”“吼——” 秦寿并没有就此停自己的动作,而是再次抡圆了拳头,再次狠狠的一拳向着猛虎的头顶砸去。 这一拳越发狠辣,宛如抡圆了的锤头一般砸得猛虎的前腿一软,半边身子直接前倾。 原本还在愤怒咆哮的猛虎瞬间没了力气,眼眶之中都已经开始在向外溢血。 骑在虎背之上的秦寿三拳之后气力大减,但是他却并没有就此疏忽大意,而是用双腿蹬着地,依旧一拳一拳的向着虎头之上猛砸。 原本绷直了身体的猛虎逐渐瘫软,直到耗光了气力,血肉模糊了秦寿的拳头,秦寿方才松开死死揪着虎头的左手,直接从虎背之上摔倒下来。 “好畜生,果然发现了我的踪迹,呸——” 口中吐出一口血沫子,秦寿四仰八叉的瘫软在地上,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鼻尖闻着浓浓的血腥味,一股豪情却是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他虽是取巧战胜了这只猛虎,但也体会了一把武松赤手空拳打虎的快感。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但同样也有大机遇。 经此一战之后,秦寿心底的血性被彻底激发,扫除了他心底最后都怯弱。 “痛快——” 他伸出一只手遥指明月,口中猛的发出一声大吼,随即朗声大笑起来。 这笑声彻底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片刻之后便让他直接熟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丛林之中一阵阵恶风吹拂,黑暗中睁开了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它们都是闻着血腥味而来的丛林猎手。 然而当它们来到秦寿周围之时,却并没有任何一只野兽敢于靠近。 那只纵横北茫山猛虎此时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根本无法判断它的生死。 虎死凶威犹在,闻着血腥味而来的猎手们根本不敢上前。 “嗷呜——” 徘徊了片刻之后,一头银狼猛的发出一声仰天长啸,随后所有的饿狼都满脸不甘的仰头回应。 “嗷呜”之声此起彼伏,一头又一头饿狼悄然退去。 而伴随着狼群的退却,其它的野兽们也发出一声声不甘的咆哮,但是也没有任何一只野兽敢上前挑衅山林之王的威严。 月色撩人,四方寰宇也寂静了下来,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秦寿那疲惫的轻鼾之声。 第3章 归来 “天呐——”“这,这是秦寿那小子——” “嘶~”“嘶——” “好样的,小子,不愧是我们秦邑的男儿——” “有种,当真猎了一头猛虎。这下子,秦宵那小子可惨了,哈哈哈哈——” 日上三杆,晌午时分,一血衣少年扛着一头斑斓猛虎一步步的走进了秦邑县城之中,引起了一众围观者的惊叹之声。 他腰杆笔直,步履稳健,正是秦邑百姓相熟的秦邑少年郎——秦寿。 其父秦勇,年轻时乃是大周西师的抄戈之士,乃是有资格乘坐战车作战的勇士。 只是受限于出身,终身也未能受爵。 但是秦勇并没有因此而消极,反倒是先后将自己的两个儿子送上了战场。 长子秦福,三年前战死于义渠入侵,次子秦碌,去年随大周西师征战犬戎,从此一去不回,了无音讯。 其父勇武,其兄忠烈,再加上秦寿天生神力,从小就展露出了过人的勇武,所以也一直被秦族人寄予厚望。 在这个宗族制度的国家,整个秦邑之中,大多数人都属于秦族。 大多数同族人眼中,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所以当秦寿扛着一只猛虎回来的时候,许多秦邑人在惊叹之余,又忍不住奔走相告,四处宣扬秦寿打虎的光荣事迹。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围观,竟逐渐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好男儿!”“彩——”“彩——” 喝彩之声不断响起,少年郎对比却是无悲无喜。 他神色从容,面色平静,无悲无喜,一步又一步的穿过拥堵的人群,并没有因为旁人的喝彩而停下自己的脚步。 刚刚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他,只想早早的去拿回已经属于他的一切。 众人此时也注意到了少年郎的动态,有人好奇的开口询问道:“咦,这不是回勇哥儿家的路,小寿这是去哪儿?” “嗨,你这都不知道吗?秦宵那狗东西垂涎秦寿小子那未过门的婆娘,所以拿自家的祖上的铺子跟秦小子打赌。 现在秦寿小子胜了,自然是要上门兑现赌约。” 知情者当即大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 其他人闻言之后纷纷恍然大悟,随即有人附和道:“难怪这小子昨天匆匆忙忙的出了城,原来是去打虎去了。嘶——我记得这小子可是一个人出的城…” “狗蛋儿,你不在城门口守着,跑这里凑什么热闹…” “啊呀,三哥我错了,这就回去,哎哟,别打…” … 县城的某处酒馆之中,一个身穿华服的青年故作斯文撕着一小块肉送进嘴里,满脸享受的咀嚼了两口之后,又轻轻的抿了一小口酒水。 他身边一名满脸麻子的少年当即拍着马屁顺道:“怡秋姑娘慧名远播,乃是秦邑数一数二的绝代佳人。 若非是父辈欠下秦勇那老东西恩情,又怎么会看得上秦寿那个莽夫。 也只有宵哥这样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方才能够配得上怡秋姑娘。” 话音方落,又有另外一人急忙开口说道:“哈哈,现在都没个消息,秦寿那小子恐怕是死在北茫山了,小弟在此提前恭贺宵哥抱得美人归。” 他话音落下之时,隔壁正在饮酒的一名老者瞬间眉头紧皱,但是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那秦宵听得手下人的夸赞,心底有些飘飘然,表面上却是摇头摆手说道:“哎呀,我等与秦寿也算是同族,尔等怎能盼他去死? 只希望他莫要遇到猛虎,平安归来之后,也能喝上一口愚兄与怡秋姑娘的喜酒。” 两个陪坐的少年闻言急忙连声称是,还不时夸耀道:“宵哥仁义…” 周围的人闻言都是心生鄙夷,靠得近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挪了挪屁股,想要离这样卑鄙的小人远上一些。 秦宵一行人却是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的在那里讨论着秦寿的未婚妻,言语之中多腌臜污秽之语,惹得一旁的老者都变了面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材消瘦的汉子猛的一脚踢开紧闭的酒馆大门,瞬间惊扰了所有正在喝酒的酒客。 “宵哥,不好了,秦寿那小子回来了…” 伴随着这一声呼喊,原本正在喝酒的秦宵猛的打了一个哆嗦,一口含在嘴里的酒水瞬间直接涌入了他的鼻腔,呛得这卑鄙的小人鼻涕眼泪直流。 但是他却顾不得身体的不适,径直从原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住那方才报信的汉子问道:“你说什么?他,他活着回来了?” 汉子不敢犹豫,随后急忙开口说道:“宵哥,不单单是活着回来了,还扛着一只大虎,此,此时正向您家里去了…” 秦宵面色瞬间变得铁青,随即咬牙切齿的开口说道:“该死,这小子竟活着回来了。” “宵哥,契,契书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给秦寿那小子?” 就在此时,一名身材矮小的青年小声翼翼的开口问道。 秦宵回头瞪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之后说道:“哼,那小子休想。 我舅舅是城门令,你这就带着铺子的契书给他送过去。 谅他一个小小的秦寿,也不敢收我舅舅的铺子。” 话音落下之时,他从怀中将一张官府发放的兽皮契书交给了矮小青年,随后又有些惋惜的说道:“只可惜了怡秋那小娘子,看来,又得想其他办法了! 走吧,我们去会会那小子,没想到他还真能活着回来!” 矮小少年当即竖着自己的大拇指说道:“宵哥英明,小的这就把契书给舅爷送过去。” 也许是嚣张惯了,秦宵众人的谈话丝毫也没有避着酒馆之中的其他人。 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酒馆里的游侠儿们却是沸腾起来。 “妈的,老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狗日的,去看看。”“对,去看看——” 原本就对秦宵十分不满的老者再也忍耐不住。 以他的身份,他不屑于对一个少年出手。 但是却不代表着他能够容忍旁人在他的眼前食言而肥。 他重重的放下了自己的酒杯,冷哼一声之后向着一旁的一名随从吩咐了两句。 那随从此时也是义愤填膺,点头应诺之后,便脚步匆匆的跑出了酒馆。 第4章 门客 “咚——” 虎尸被秦寿重重地砸在秦宵家的正门口,两名正在扫地的家奴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后却是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壮,壮士,你,你找…” 一名家奴装着胆子趴在秦寿的身前,哆哆嗦嗦的开口询问。 还没有等他的话说完,秦寿宛如寒冬般冰冷的声音便已经响起。 “我找秦宵,你让他出来。” 奴仆闻言之后却是松了一口气,不是直接过来大开杀戒的就好。 “回,回壮士,我家公子晨时便已经出门了,现在不在府中,壮士,壮士要不还是改日再来吧?” 奴仆依旧跪伏着身子,语气已不像开始那般颤颤巍巍。 “没事,我可以等——” 秦寿看了一眼那奴仆,并没有继续为难他的意思。 话音落下之时,竟然一屁股坐在了虎背之上,已经做好了长时间赖着不走的准备。 “啊这…” 眼看着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奴仆有些不知所措。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跋扈的声音却是突然间在秦府之中响起。 “狗东西,竟敢到主家门口闹事,不想活了吗?” 一身高八尺,体态健硕的魁梧男子脚步如风的从门内走了出来。 大周诸国多宗族世家,以礼法治国,律法并不健全,别说是普通的国人,就算世家大族的利益也得不到有效的保障。 故而世家大族与豪门大户之中,往往都会养上那么一群打手。 既是为了彰显自家的身份,也是为了保护自家的家财。 这些打手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门客。 此时从秦宵家里走出来的便是秦家的门客,他们轻生仗义,为一饭之恩可弑君杀人。 只知有家主,而不知有国法,乃是大户人家手中最为锋利的利器。 “呼延野,这是我跟秦宵的私怨,你也要插手吗?” 眼见着呼延野走出来,秦寿也变了脸色。 门客也并非都能够享受相同的待遇,像这种打手,在拜入主家之后也会根据能力被划分为不同的等级。 能对敌一人者为“士”,伙食地位与家丁奴仆同等。 能对敌三士者为“宾”,伙食地位等同于管家管事等等。 能对敌十士者为“上宾”,伙食待遇等同于家中的公子与夫人。 至于待遇最高,与家主同吃同住,甚至能够享受家主小妾的“国士”,则至少需要是一个百人敌。 呼延野乃是上宾,曾护卫着秦宵的父亲秦健从数十名义渠人的包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那一战他身中数刀,浑身上下血流不止,依旧浴血奋战,鼓舞了不少人的士气。 秦勇还亲自在他面前褒奖过呼延野,说他如果习武的年龄再早五岁,没有错过习武的最佳年龄,或许还有机会能够成为国士。 倒不是秦寿惧怕呼延野,而是秦寿在与这样的勇士对敌之时根本不能留手,一旦二人交手,必将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呼延野曾经也算是有功于秦邑,秦寿不希望他就这么窝囊的替一个卑鄙小人去死,也更加不会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 “哼,主家的事,就是我呼延野的事。小子,不管你从哪里弄来了一句虎尸,我都劝你,马上离开,否则——” 呼延野却并不买账,作为秦家上宾的他奉行的乃是“士为知己者死”的侠道,又怎么会因为秦寿的一句话而退缩。 “呼~” 眼看着对方并不肯退让,秦寿知道今日与对方必有一战,他也没有再继续劝说的想法。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之后,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了自己与秦宵之间的契约。 “秦宵与我秦寿相约猎虎,以秦家城西最大的匠作坊为赌注。 今日秦寿上门讨债,还请父老乡亲做个见证。” 话音落下之时,他将手中契约晃了一圈,向着在场之人公示。 人群之中早有知晓这件事情的游侠儿,他们本就为秦宵当日的举动所不辞,所以在见到了秦寿的动作之后,纷纷出声道:“彩,吾等具是见证,这确实是秦宵亲笔所书。” “没错,是秦宵那小子写的…” “呼延老兄,吃多了秦宵那小子喂的粪,难道还真变成了狗不成?”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游侠儿却是突然间开口将矛头指向了呼延野。 呼延野面色顿时涨得通红,凶狠的目光瞥向刚刚出言讥讽的游侠儿,口中怒骂一声:“安敢辱我?” 话音落下之时,便已直接拔剑而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也几乎同时拔剑出鞘。 他脚下生风,只在瞬间便拦在了呼延野的面前。 “小子,去死——” 呼延野早就想要找一个对秦寿出手的借口,而今见到秦寿主动拔剑送上门来,他又怎么会对秦寿客气? 手中剑带起一股恶风,劈头盖脸的向着秦寿的面门砍来。 秦寿对此却是怡然不惧,自下而上的一撩手中的断剑,竟稳稳的挡住了呼延野的这一剑。 随后二人同时用力,那呼延野虽是一等门客,但是体魄终究还是不如天生神力的秦寿。 “好小子,再来——” 身体一个趔趄倒退了三步,呼延野强忍着体内翻涌的气血,口中怒吼一声,再次向着秦寿发起猛攻。 此时那言语刺激呼延野的游侠儿方才反应过来,他当即勃然大怒,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剑。 “娘的,竟对我出手。” 后知后觉的他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拔剑之后便要向呼延野出手。 然而就在此时,他身边的另外一名游侠却是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冲动,你参与不进他们的比试——” “松手,我姬北一生不弱于人。今日,我手中剑必要染血——” 话音落下之后,便直接甩开游侠儿的手掌,提剑迎上了呼延野。 “滚开——” 他冲上去的速度很快,但是还没有等他手中剑染血,便被腾出手来的呼延野一脚踢开,身体径直倒飞了出去。 “哈哈哈——”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阵哄堂大笑,臊得那姬北满脸羞红。 然而就在这众人大笑之时,秦寿却是抓住了呼延野的一个破绽。 第5章 轻生重义——侠 趁着呼延野出手攻击姬北的空档,秦寿抓住了他立足未稳的良机。 那一剑险之又险得从他的腋下刺去,径直命中了呼延野的左肩。 躲闪不及的呼延野顿时惨叫一声,随后弃剑捂着伤口瘫倒在地上。 “卑鄙——” 他的口中怒骂了一声,充血的双眸中写满了愤怒。 秦寿并非不知廉耻,知道自己确实是用了借机偷袭的小人手段。 但是他却并没有后悔自己的行动,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旧会毫不犹豫的对呼延野下狠手。 二人既已拔剑便是死敌,只要能够战胜死敌,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他都在所不惜。 这种想法在记忆中的世界无可厚非,然而在这个世界确实是不符合侠道。 秦寿沉默片刻,染血的剑直指呼延野的咽喉。 “秦宵图谋我未婚妻子,趁着我醉酒与我订约,难道就不是卑鄙行径了吗? 与我有约在先,如今却又闭门不见,难道就不是无耻小人的吗? 呼延野,你为这等卑鄙无耻的小人效力,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呢?” 原本同样在心底指责秦寿的围观群众闻言都互相对视了起来。 按照他们的理解,秦寿所说的话确实是很有道理。 既然你卑鄙无耻在先,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用了什么手段? “彩——”“彩——” 喝彩之声在刹那间响起,气得受伤的呼延野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愤怒的咆哮之声却是突然间在秦寿的耳边响起。 “秦寿,你竟然敢在我家门口撒野?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一起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宵已经挤过人群来到了自家门口,当即便向着其他与呼延野一同前来的门客下令。 然而门客们并没有给他这位秦家少主面子,一拥而上的局面并没有出现。 剩下的四五名门客大多都面面相觑,并没有主动上前的意思。 “王猛,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我秦家白养你们了吗?” 见众门客不搭理自己,秦宵面色当即涨得通红。 他确实是已经想好了如何赖账,没想到还没有等他付诸行动,秦寿竟然便已经在他的家门口把事情给闹大了。 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够得到妥善的处置,他必定会受到父亲的责罚,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就算是这件事情处理好了,他秦宵今后也会被贴上一个“无耻小人”的标签。 大周官吏的任命首重德名,如果这件事情被闹大,他背负上了这样的骂名,将来的前途必将黯淡。 愤怒冲昏了秦宵的头脑,却并没有冲昏那些门客的脑子。 就在秦宵再次下令之时,一名秦府的门客上前拱手一拜。 “少主,失财事小,失信事大,还请少主为秦家声名计…” 那门客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宵身边的一名狗腿子便已经怒骂道:“尔等不过是家养的狗而已,现在也敢来帮着外人教训主人了?” 狗腿子话音方落,无论是秦宵还是那些门客的面色都是骤变。 秦寿此时也是双手抱着胸,静静的注视着秦宵,想要看看他会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然而秦宵虽然也意识到了这句话的不妥之处,但是他却并没有出口呵斥自己的狗腿子,而是满脸阴沉的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开口说话的门客同样面色阴沉,他一手按在自己的剑柄之上,一边开口向着秦宵冷冷的问道:“这也是公子的意思吗?” 秦宵感受到了门客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但是作为主人家的骄傲,让他始终不肯服软。 “好,好得很——” 那门客毫不犹豫的拔出了手中剑,如同猎豹一般径直冲了过来。 “王猛,你想要干什么?” 之前开口喝骂狗腿子当即大惊,厉声开口呵斥之时便要拔剑。 然而他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些,直接便被王猛斩下了他年轻的头颅。 “辱我者,当杀。士不可以无信,亦不可以不忠。” 殷红的血液顺着古铜色的剑刃从剑尖滴嗒在地上,王猛声音沙哑的朗声说道。 随后他单膝跪倒在秦家的门口,背对着秦寿举剑,一剑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噗——” 剑刃入体的刹那,殷红的血液从他的身体之中流淌而出。 周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随着他的尸体栽倒在地上,很快便有雷鸣般的喝彩之声响起。 “彩——”“彩——” 有的人为了尽忠无视道德,而有的人宁愿去死,也不肯违背内心的侠义。 “轻生重义,死身守节者,侠也。” 望着那一具在自己面前缓缓倒地的尸体,秦寿的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秦宵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从王猛自杀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身上便已经挂上了逼死忠良的骂名。 在背负上这个骂名之后,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继承家业的资格。 无论是家奴还是门客,恐怕都不会愿意奉一个失德的家主为主。 他的父亲,也不会将秦家的基业交托到他的身上。 他几乎本能的伸手去摸腰间的契约,为今之计,唯有履行约定,把这一切的罪过都推到呼延野的身上,方才是能够拯救他的唯一办法。 然而此时他已经把匠作坊的地契送给了自己的舅舅替他保管,又哪里还能够继续履行约定? “秦,秦寿,我…” 秦宵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很想要说服秦寿宽限一些时间。 然而还没有等他的话完全脱口而出,一个面容苍老的男子已经从秦府之中走了出来。 “宵儿…” 第6章 秦氏族老 伴随着这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原本被王猛之死逼得手足无措的秦宵打了一个激灵,随后急忙向着声音的来源处跪地叩首道:“父亲。” 老者须发皆白,穿一袭深黑色的绸缎,苍老的面容之上满是威仪之色。 “王猛忠义守信,是我秦家对不起他,来人以上宾之礼厚葬吧!” 老者并没有直接与秦宵说话,而是率先安抚其他门客说道。 众门客闻言纷纷单膝跪地,同时向老者表示感激。 老者满脸羞愧的摆了摆手,随后又用威严的目光看向秦宵道:“为父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 既已许诺,自当守信,把匠作坊的地契拿出来吧。” 他话音落下之时,跪倒在地上的秦宵面色越发苍白。 “父亲,前些时日孩儿便将地契交给舅舅代为保管,此时地契已不在孩儿身上…” 一滴滴汗水从秦宵的额头流淌而出,滴落在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渍。 一旁的秦寿目光始终聚集在秦宵父亲的身上,并没有借机言语逼迫。 眼前这位老者名为秦无异,来自秦氏宗族的三老之一。 身份地位仅次于秦氏的宗主,他既然已经出面,便不是他这个秦氏的族人可以再继续逼迫的了。 在这个家法大于国法的时代,一旦对这位族老不敬,必定会让他一家在秦邑再无容身之处。 就算是秦寿堵了秦家的家门,这件事情也是晚辈之间的纠纷。 却没想到后续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以至于他这个晚辈不得不直面秦无异。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秦宵绝不敢在秦无异的面前撒谎,所以就在秦宵的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在了秦无异的身上,都在等待着这位族老做出接下来的裁决。 秦宵的舅舅是城门令,虽然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但是也算得上是大周正儿八经的官吏。 就算是秦无异的地位再高,这个时候也不能够直接去向他讨要地契。 但是不将地契讨回来,又没有办法完成与秦寿之间的约定,秦无异也将颜面尽失。 果然,在听到了秦宵的言语之时,秦无异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一皱。 但是紧随其后,他便将目光看向秦寿问道:“城北的马场也是我秦无异的产业,不知老夫是否可以用它来代替匠作坊?” 在场的众人闻言之后都是一脸的哗然,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秦无异。 秦无异当年便是靠着养马发家,这才有了现如今这般的家业。 马场可以说是秦无异的根基所在,其价值远超于匠作坊。 “秦老好大的手笔!”“秦老信人也!” 众秦人纷纷感叹,都为秦无异的守信之举而动容。 秦寿也同样震惊不已,没想到秦无异竟然拿出了这么大的一块蛋糕。 但是他却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反倒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秦家并非是没有其他产业可以替代,除了马场之外,秦家还有半座矿山,还有城南的一个酒肆。 这些产业的价值都比匠作坊要高,但是却远远比不上马场。 而今秦无异舍小赔大,其中必然会有他所不知道的算计。 秦寿只是一个少年而已,哪怕是有了梦境带给他的智慧,在没有对等的信息之前,他的智慧也无用武之地。 就在他穷思苦想之际,一满脸沧桑的中年男子缓步从人群之中挤了过来。 “城北的马场乃是秦老奋战多年而来的基业,也是我秦氏之瑰宝。 又怎么能够因为一个赌约而交给犬子这么一个孺子呢! 今日之事,不过是晚辈之间的意气之争罢了,秦勇斗胆,请秦老收回成命。” 秦勇话音落下之时,一把抓住秦寿的胳膊,而后向着在场的所有人拱手拜道:“秦老乃是信人,但是我秦勇也非是夺人所好之辈。 今日之事,皆是小儿之间的意气之争,就此作罢!还望诸位莫要记挂在心上。” 感受着父亲手掌传递而来的力量,秦寿并没有进行任何的反驳。 在自己没有揣测出秦无异这只老狐狸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时候,他选择相信自己父亲的判断。 秦无异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惋惜,但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随后他拱手向着秦勇父子一拜,语气温和的开口说道:“赌约之事,错在老夫,实在是太过于纵容犬子,以至于他变得骄纵妄为。 今日之后,老夫将行家法,并禁足犬子一年,还请秦贤侄海涵。” 他话音落下之时,不等秦勇驱使,秦寿便直接了当的单膝跪地,恭敬的向着秦无异一拜道:“族老禀公处置,当为秦氏之楷模。” 秦无异讶异的看了一眼单膝跪地的秦寿,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他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瞬间变脸,语气冰冷的盯着秦宵说道:“还等什么?难道要我请你不成?” 跪在地上的秦宵急忙叩首,连道不敢之后,便急忙跟着秦无异一同回了秦府。 周围的人见状并没有离去,反倒是一拥来到了秦寿父子身边,直接对秦父好一顿夸耀。 都说是“虎父无犬子“,夸得秦勇脸都快要笑烂了。 良久之后,秦勇大手一挥道:“今夜我家设宴,烹猛虎之肉以宴宾客,诸位皆我秦勇之乡邻同族,皆可前来赴宴。” 众人闻言更是欣喜若狂,越发卖力的拍起了秦勇的马屁。 反倒是一旁真正的打虎英雄,受到了些许的冷遇。 秦寿此时也乐得清静,盯着自己那模样憨厚的父亲一阵思索,他到底又是为何要让自己回拒马场。 此时的秦府之中,秦无异端坐在正堂之上,手中握着一根用竹条缠绕起来的长鞭。 秦宵小心翼翼的跪倒在他的面前,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哎,没想到秦勇那小子来的这般及时,不然今天你小子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啊?” 在地上吓的不敢喘气的秦宵满脸的懵逼,没太听明白秦无异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就在不久之后,正堂之中便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惨叫之声。 第7章 夜宴聚势 回到秦家之后,秦寿父子二人便开始收拾起了虎肉。 就在秦寿正在打水清洗虎肉之时,秦勇突然间开口说道:“吾儿,还在想今天的事情?”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急忙回过神来,向着父亲开口询问道:“父亲,马场的价值很高,有了他之后,我们家很快便能够发迹,父亲为什么要让孩儿拒绝?” 秦勇闻言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目光深邃的盯着自己的儿子看了一眼。 “哎,将你培养成一个只知道舞刀弄棒的莽夫,这是为父的过错…” 秦寿面容当即一黑,好端端的干嘛数落自己! 但是他并没有开口反驳自己的父亲,而是静静的等候着秦勇接下来的话。 “大周西师举兵攻打犬戎的军羌,想要夺取那里的土地。 非但没能够成功,反倒是被犬戎的大军反扑攻到了绵诸。 义渠的军队再次攻陷了刚刚复国的密国,却并没有举兵南下,而是派兵攻向了彭卢。 彭卢的国君是一个怯弱的人,他两次纵容义渠的军队越过卢方来攻打秦池。这一次,恐怕也不会意外。 所以,不久之后,秦地必将卷入与义渠的战争之中。 新任的秦邑大夫曾是一名善战的老将,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秦邑将要面临的局面。 他想要在秦地组建一支百乘的军队,这战马的来源自然也就落到了我们秦氏族人的身上。 马场的价值虽然高,但他现在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所有出产的马匹都不能再用于交易,却依旧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金钱去维持他! 否则,你以为秦无异那个老东…咳咳,秦老为什么要把马场交给你?” 秦勇接下来的话让秦寿豁然开朗,他也并没有意外秦无异的算计。 但是随后他又愣住了,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问道:“父亲,您不过是一个退伍的操戈甲士而已,又怎么能够知晓这么绝密的消息?”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勇却是满脸自豪的说道:“为父虽只是一名甲士,但也曾经追随过大周的名将上阵杀敌。 这一次被任命为秦邑大夫的狐丘北将军,便是为父曾经的车左(一乘之长,射手),也曾与为父同车而战。 这一次他想要在秦邑征兵,自然不会忘记为父的勇武。” 秦勇的言语十分的平静,但是秦寿的面色却是骤变。 “您,您又要上战场了吗?” 秦家父子四人,已经有两人战死在了战场之上。 按照大周三丁抽一的律法,秦家早已经不用再服兵役。 仿佛是感受到了秦寿言语之中的担忧,秦勇目光灼灼的抬头看向秦寿说道:“不单单是为父,你也一样。 我们父子都要上战场,打赢了这一场仗,狐丘北将军将会给我们父子一个护卫天子巡视西北的机会。 若是能够抓住这个机会,你我父子方才能够改变命运。” 秦勇的两鬓已经斑白,面容之上已经满是皱纹。 但是他的双眸依旧明亮,依旧充斥着炙热的光芒。 那光芒直逼秦寿的双眸,让他不由自主的垂下了自己的头颅。 “为了一个护卫天子的机会,拼上性命真的值得吗?” 他的内心极为复杂,然而在经过了短暂的思索之后,他才骤然间想起这是一个看出身,看血统的时代。 如果没有好的出身,再是勇武的勇士,最好的待遇也不过是沦为显赫贵族的座上宾而已。 像是呼延野这样能够以一敌十的上宾,最终也只能够委身于秦家为门客。 说到底,也不过是秦家的一名走狗罢了。 他秦寿现在的实力与呼延野相当,未来就算是能够更上一层楼,也不过是换一个显赫之家,成为一条身份地位更加尊崇的狗而已。 “上宾”也好,“国士”也罢,说到底,始终不是贵族,更加不可能成为君王。 在这个时代,若是敢喊上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转身恐怕就会被那些普普通通的国人和奴隶撕碎,甚至都不用王侯将相亲自动手。 天子之士,同等于诸侯之卿也。 若是能够成为天子的护卫,也就拥有了晋升为贵族的机会。 这是一条可见的晋升之路,是天子留给天下无数平民勇士的机会。 不论秦寿觉得为了它值得或者不值得,这都是他的父亲能够为他找来的,最好的一个出路。 要么籍籍无名的庸碌一生,要么,就舍命相搏,搏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而像是这样的机会,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可以求来的。 “儿,当尽力而为。” 扪心自问之后,不甘于平庸的秦寿逐渐下定决心,随即拱手一拜,同样目光灼灼的与秦勇对视。 秦勇见状当即大笑,然后起身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吾儿有伏虎之能,今日之宴,便是为吾儿铺路。 来日战场之上,或可为一乘之长。” (一乘有车左射手一人,车右操戈甲士一人,御者一人,车下有步卒72人,后勤25人) 秦寿闻言之后却是有些尴尬,他老爹混了一辈子都没有混到一个车左,现在对他给予的“厚望”便也只是一个乘长。 他既然已经决定要从军改变命运,区区一个车左又如何能够满足他的野心? 夜幕降临,秦家的宾客一一到来。 此时秦家父子已经将所有的虎肉分割妥当,除了锅里炖上一锅之外,便又在院中点燃两堆篝火烤肉。 真正赶来参与这场宴会大多都是一些壮年男子,并且都十分默契的带来了家中的少年。 至于那些普通的秦邑百姓,说到底也只是在街上凑个热闹而已。 “这是你二虎叔,来,满上。” “这是你石伯,斟酒。” “这是二虎叔家的小虎,来,你们喝一碗。” “来…” 当秦寿在秦勇的吩咐下挨个给他们斟酒之时,此时的秦寿方才反应过来。 这哪里是在宴请宾客,这是秦父借机在与自己的同袍兄弟聚会,同时把这些同袍兄弟的儿子介绍给自己。 “聚势——” 两个字悄然间浮现在秦寿的脑海之中,此时此刻的他,也终于能够感受到父亲对他寄予的厚望。 第8章 同宗同族 “这些都是你同宗同族的兄弟,过了今晚,将来战场之上,你们便是同乘的袍泽。 从今往后,你们要多亲近亲近。” 等到给所有人挨个斟酒之后,秦勇右手拉着秦寿的手,同时举着手中的酒碗说道。 他话音落下之时,那名为秦石的叔伯便率先开口说道:“整个秦族,乃至于整个秦邑,我秦石唯一服气的便是你的父亲。 寿儿猎虎的勇武已经不弱于汝父,今天我便将我们家的小子交给你了。” “来,喝酒喝酒——” 另外一名男子也不甘示弱,举着手中的酒碗便开始催促起了秦寿。 秦寿见状没有推迟,恭敬的双手抱碗向着众人敬酒。 “干——” 在场二十多人同时朗声回应,一同饮干了碗中浊酒。 “咳咳——”“咳咳咳——” 在场的众多少年之中,也有个别人是第一次饮酒。 西北苦寒之地的浊酒虽然口甘苦涩,但是却颇为浓烈。 这一杯酒入肚之后,当即便如火烧一般。 “哈哈哈哈——” 并没有人去安慰他们,反倒是响起了一连串的大笑之声。 “这些小子喝了这碗酒之后,也算是成年,可以上得了战场了。” 不知何人开口感叹了一句,原本正在大笑的众多男人却是突然间止住了笑声。 “父亲,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吃肉?” 就在此时,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突然间开口问道。 其他的少年闻言也是双眸一亮,纷纷将期盼的目光看向自家的父亲。 “哈哈,小家伙们可都等急了,来,开宴——” 秦勇大笑了一声,当即大手一挥,招呼众人开始分肉。 少年们顿时双眸放光,各自伸手向着自己面前烤熟了的虎肉抓去。 也不管这虎肉是否烫手,直接就抓着往自己的嘴里塞,随后又如同是饥不择食的饿狼一般开始哄抢。 周围的长辈们也不阻拦,只是乐呵呵的看着他们相互较劲。 秦寿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见他慢条斯理的放下酒碗,又与其他的叔伯谈笑,心底却是悄然间生出了些许的钦佩。 之前他总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莽夫,却没想到,父亲的表现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之前的他肯定是没有办法看懂这一切的,但是在经历过了那一场梦境之后,他总算是能够看懂一些自己的父亲了。 如果他的父亲出身能够更高一些,或许能够成为一方枭雄。 然而可惜的是,他的父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国人,所以,他一生的奋斗方向,都只能是给自己的儿子铺一条路而已。 少年共有十一人,最长者十六七岁,与秦寿年纪相仿。 最幼者十三四岁,却已经能够胯刀着甲,也能够上阵杀敌。 所有人都对秦寿猎虎的事迹颇为向往,在酒足饭饱之后,纷纷聚集在他的身边询问猎虎的经历。 秦寿没有隐瞒,他用生动的语气描绘出了猛虎的狡黠与勇猛,同时也凸显出了自己的睿智与果敢。 而在最后,他还单手举起了一块磨石,以此展示他的力量,同时也在告诫这些少年们,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拥有拳锤猛虎的实力。 少年们在惊叹于猛虎的凶猛之时,又更加敬佩秦寿的神力。 再加上此时的秦寿能说会道,很快便俘获了众人的信任,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众人之长的气象。 “好寿儿,真虎子也!勇大哥好福气!” 父辈们远远的望着这一切,忍不住开口夸赞。 秦勇并没有谦逊,而是抚摸着自己的胡须,十分满意的说道:“这孩儿,倒是比他的兄长们更加争气一些!” 话音方落,随即又向着众人拱手一拜道:“接下来的事情,就全靠诸位兄弟了。” 众人齐齐放下酒碗,同样拱手回礼。 “必不负所托——” 就在此时,原本紧闭的房门被人叩响。 秦勇闻声之后急忙起身上前,打开房门之时,便见一身着甲胄的男子立于门外。 “你就是秦勇?”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眼秦寿,随口问了一句。 秦勇仔细的看了一眼来人,立即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啊呀,原来是城门令大人!快,里面请——” 秦勇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高傲而失礼,十分客气的邀请对方进门。 那城门令却是冷笑了一声,语气冰冷的开口说道:“秦家可是攀上了狐丘将军的高枝,在下区区一个门令,可不敢高攀。” 话音落下之时,怨气冲冲的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契,直接拍在了秦勇的面前。 “这是城西匠作坊的地契,你收好了——” 将那地契往秦勇的手中一拍之后,城门令便直接转身离开了秦家。 府中的秦石等人此时纷纷聚集过来,看向城门令远去的背影,其中一人面色忧虑的说道:“这个南叔齐是个小人,得罪他恐怕有些不妙呀!” 秦勇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契,随即笑道:“狐丘大人既然已经插手其中,就容不得他南叔齐放肆。” 话音落下之后,又将目光看向秦寿说道:“寿儿,你的彩头被送来了。” 秦寿看了一眼秦勇手中的地契,虽然疑惑南叔齐这位城门令为什么会亲自把这块到嘴的肉给吐出来,但他还是笑着上前接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一名为秦仪的少年却是突然间开口笑问道:“彩头倒是好,只是不知道寿哥儿准备如何去哄怡秋嫂嫂,哈哈哈…” 他话音落下之时,其他少年也是纷纷笑了起来。 秦寿此时方才回过神来,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佳人的身影,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 “父亲——” 他急忙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秦勇,秦勇却是摊了摊手,露出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神色。 有些事情他这个做父亲的能够帮衬着儿子,但是这种拿未婚妻跟别人打赌的事情,后果还是要让秦寿自己去承担的。 第9章 登门赔礼 第二日一早,满脸局促的秦寿便在秦勇的吩咐下离开了家门,带着一张剥好的虎皮,径直向着秦邑赵家的府邸而来。 他刚刚来到赵府的家门口,随即便被一灰衣少年拦住了去路。 “秦寿,你还有胆子敢到我家里来?” 少年身高有六尺,已不下于一般的成年男子,但是眉宇间又带着少年人的稚气。 此时的他按剑而立,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虽然极力装出威严,却又尽显滑稽。 秦寿强忍着心底的笑意,急忙向着少年拱手道:“无疆,愚兄这一次来,是特意向赵家赔罪的。” 赵无疆冷笑一声道:“哼,赔罪?若非是看在汝父亲的面子上,你连登我家门的资格都没有。 有幸得以与我姐姐定亲,竟敢拿她当赌注去与秦宵那个贱人打赌? 赔罪,你以为,这件事情只是你区区…” 少年刚刚想要喝骂,结果便见秦寿恭敬的双手奉上一物。 那是一张完整的虎皮,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猛虎的血腥味。 这虎皮极为完整,如果拿到集市上去卖,至少也能值一百金。 这个时代的百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在战场上诛杀敌方的将军,恐怕也只能够换来这么多的赏钱。 而且虎皮是勇武的象征,若是能够穿上一件虎皮制作的皮甲,那可真是威风八面。 少年人最好颜面,秦寿方才将这虎皮奉上,瞬间便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现在,不知愚兄可否进府邸面见赵伯父赔罪?” 就在赵无疆眼馋得哈喇子都快要流下来的时候,秦寿的声音突然间在他的耳边响起。 原本满脸垂涎的赵无疆顿时反应过来,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之后,又傲娇地瞪了一眼秦寿道:“我赵家在栎阳也是大族,别以为我会稀罕你这一张虎皮。” 话音方落,又动作麻利的接过了秦寿手中的虎皮,随即转身快步回了赵府。 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秦寿笑眯眯的跟了上去。 当初栎阳被义渠攻破,赵无疆的父亲带着一家老小逃难到了秦邑,结果却在城外遇险。 初出茅庐的自己与父亲拼死冲杀救援,最终方才保下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也正是因为这一段渊源,方才有了自己与赵怡秋之间的婚约。 否则以赵家贵族的身份,是决计不会将女儿嫁给自己这个“贱民”。 秦寿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自贱,但是他却能够理解这些贵族们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最为关键的是,在父亲的谋划之中,他想要晋升为贵族,甚至爬到更高更远的位置,赵家女婿的身份于他至关重要。 赵辟在逃难的过程中受过重伤,所以三十多岁的他看上去就跟五十多岁的老者一般。 他胡须斑白,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大腿,极力的挺直了自己的腰杆,让自己看上去更有威严一些。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秦寿见到赵辟之后十分恭敬的行了大礼,随后低着头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应。 赵辟的目光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的这位女婿,见对方一脸沉稳的模样,没有了之前面见自己之时那般的毛躁。 “倒是没想到,经过了这一件事情之后,汝这性子倒是沉稳了不少!” 秦寿闻言急忙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一些,同时低声开口说道:“生死之间有所感悟,让岳父大人见笑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端坐在那里的赵辟突然间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秦寿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秦寿问道:“现在,给汝一个解释的机会。” 秦寿当然知道他所说为何,故而就在他登门之前,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坐直了自己的身子,抬头看了一眼居高临下的赵辟之后,心底却是没有了之前面见对方之时的敬畏。 他只觉得对方就像是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此时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强装威严。 “小婿出身微寒,蒙岳父与娘子不弃,方能与娘子定下百年之约。 而今婚期将近,秦家却无显赫之聘礼奉上,势必会让秦邑的权贵们小看了赵家与娘子。 故而小婿斗胆,借酒醉之机引秦宵上套,与小婿定下伏虎之约,而后以命相搏。 为的,便是能够向岳父奉上足够贵重的聘礼呀! 若有唐突娘子与赵家之处,还请岳父大人恕罪。” 话音落下之时,秦寿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方锦盒,里面装着的正是他还没有捂热的匠作坊地契。 赵辟有些讶异的盯着他面前满脸恭敬的秦寿,缓缓的从他的手中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 “嘶——” 就算是他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神色复杂的盯着跪坐在他面前的秦寿,没想到对方以命相搏,竟然是为了搏一个配得上他女儿身份的聘礼。 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怎么能够再继续责备面前的少年呢? “起来吧——” 赵家最为阔绰的时候,区区匠作坊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现在赵家远遁秦邑避难,家业早已大不如前。 再加上在秦邑没有什么产业,整个家族都如同无根之木一般。 而今有了这匠作坊,倒是给赵家这棵即将枯萎的大树续上了几根根须。 “贤婿之心意,老夫已然明了。 聘礼老夫今日便收下了,也请贤婿回去做好准备,待小女及笄以后,便择良辰吉日迎娶小女过门吧。” 赵辟伸手拍了拍秦寿的肩膀,看向自己这位女婿的目光却是满意了不少。 虽然对方出身不好,但是对方对于自己的女儿还是颇为上心。 一个能够为自己的女儿搏杀猛虎的男子,确实是足以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秦寿虽然遗憾没能够亲眼见见自己的未婚妻,但他也没有继续在赵家纠缠。 在听到了赵辟的吩咐之后,他十分理智地选择了告辞离去。 然而就在他刚刚离开赵府之时,一名少女突然间从正厅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就在赵辟思索着该安排谁去打理这匠作坊的时候,那少女却是毫不客气的从他手中取走了锦盒。 “咦,秋儿,你这是何意?” 回过神来的赵辟急忙追问,却见那少女目光清澈的盯着自己说道:“既已订亲,又怎能再添聘礼?这是女儿夫家之物,理当由女儿保管。” 赵辟的额头皱出了一团黑线,刚刚想要开口辩驳的时候,一少年兴冲冲的抱着虎皮闯了进来。 “父亲,你看这…” 也就在少年刚刚进门之时,赵怡秋的目光也落在了他手中的虎皮上面。 “疆儿…” 第10章 彭卢又又又投降了 “第几次了,这是第几次了? 废物,废物…” 秦邑的县府之中,新任的秦邑大夫,大周名将之一的狐丘北老将军勃然大怒。 面容苍老,宛如风中残烛的老者狠狠的将手中竹简砸在地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火爆脾气,直接在那里破口大骂道:“彭国,彭卢国,好一个彭卢侯,竟敢如此,竟敢如此…” “将军,自彭卢新君继位以来,义渠前后两次攻打彭卢,彭卢国君都是直接放行,此次将军早已有所预料,你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狐丘北身边一身穿青衣的男子走到竹简之前,弯腰从地上捡起竹简之后缓缓出声宽慰。 狐丘北冷哼一声,语气越发不满的说道:“去年冢宰便已代天子申饬彭卢侯,老夫本以为他好歹能够再坚持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他畏惧义渠至此,竟不战而降!” 话音落下之时,青衣男子却是笑着摇头说道:“将军,彭卢侯所惧怕的恐怕并非是义渠,而是犬戎。” 狐丘北闻言之后微微一愣,皱眉沉思片刻之后道:“叔宥请细细道来。” “彭卢位于秦池以北,虽有卢方,乌氏两城,国民却不过数万,只是一小国尔。 然其所处之地,西至陇西,北至鸣沙,东至义渠,皆为戎狄。 若是三面死战,数月则亡其国。 故而彭卢只坚守乌氏死拒犬戎。而纵义渠过卢方,使义渠攻秦地,而不至与彭卢死战。 如此一来,其始终遏制犬戎鸣沙与陇西两地,使犬戎不敢真正倾举国之兵而攻我大周。 彭卢此举,有罪于秦地,却大功于天子也! 故而冢宰之申饬,彭卢侯又有何惧之?” 狐丘北闻言恍然大悟,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青年,忍不住赞叹道:“叔宥之才,胜老夫远矣!” 叔宥却是无悲无喜,只是恭敬地向着狐丘北行了一礼。 他出身卑贱,虽侥幸读过一些书,却终是没有晋身之机。 他在镐京游历之时,听闻天子有远驾西巡的意向。 按照传统,沿途的官吏可以向天子推举向导,车夫,车右操戈护卫,随行甲士等等以伴天子左右。 这是一个近距离接触天子的机会,也是改变平民命运的机会。 于是叔宥一路向西,向好几个城邑的大夫举荐自己,但是最终却只有狐丘北这位将军出身的秦邑大夫接受了叔宥。 眼见着叔宥没有接自己的话,狐丘北也没有再继续纠缠。 “来人,去请秦氏还有赵氏,南氏的族长前来议事。” 他话音落下之后,想了想又向着一旁的叔宥说道:“请叔宥替我去一趟秦家,将秦勇父子也一同传来。” 叔宥知道狐丘北与秦勇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他竟然会一同传唤秦勇的儿子。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狐丘北已经向他解释道:“近日,秦邑伏虎少年的事迹已经传开了,这样的青年才俊又是老夫的故人之后,自然应该提携一二。” 叔宥闻言之后点了点头,随后却是继续进谏道:“大夫在酒馆之时让人传唤南叔齐,令他归还秦寿的地契,此事已经让南叔齐暗恨秦家。 若是今日再如此礼遇,恐怕会让南叔齐更加不满了!” 狐丘北却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满脸自信的说道:“有老夫在,南叔齐安敢放肆?叔宥莫要再劝,去请秦家父子去吧。” 听到狐丘北已经改“传”为“请”,叔宥知道自己再劝无用。 于是他也不再迟疑,直接领命而去。 秦邑原本只有秦,南两大家族,这两家的族人加起来有三万多人,几乎占了整个秦邑的八成人口。 但是这两个大家族都不是贵族,虽然有钱有势,但是身份地位上依旧只是大周普通的国人。 赵家是逃难而来的家族,总的人口数量并不多,加起来也只有一千多人罢了。 而这一千多人中,又有八百多人是赵家的奴隶,而剩下的大多数都是赵家的旁支。 相比较于秦南两家,赵家的力量在秦邑微不足道,但是赵家的地位却是远胜于两家。 只因为赵家乃是贵族,是几大家族之中唯一有资格蓄养私兵,购买甲胄,而不用担心被大周王室惩处的家族。 这三大家族的家主收到传信,秦南两家都十分老实的配合前往,唯有赵家家主赵辟推脱重病,不肯前往县府。 当叔宥来到秦寿家门外的时候,却是突然间听到了屋内响起的声音。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吾儿这句话倒是说得透彻,看来为父是不用再操心吾儿练功了!” 原本正准备敲门的叔宥先是一愣,仔细的品味了一番之后,双眸却是突然间亮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的整理了自己的衣冠,态度也变得恭敬了许多。 “咚咚——”“秦甲士可在府中?” 他一边伸手轻叩柴门,一边明知故问的柔声开口询问。 院子里正举着石锁练力气的秦寿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没有等躺在院中晒太阳的秦勇起身,便直接走到门口打开了柴门。 仔细端详了一眼叔宥,秦寿的双眸也亮了起来,这还是他在大周见到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敢问先生寻家父有何贵干?” 叔宥同样端详了一眼他面前的秦寿,见秦寿虽是一副孔武有力的莽夫打扮,但是眉宇之间却带着那么几分儒雅之气。 他的心头吃了一惊,这般气象的少年,可不该生在如此的平民之家。 但是叔宥很快便恢复了清明,直接向秦寿道明了来意。 秦勇闻言之后瞬间来了精神,从原地站了起来,向着叔宥赔了罪,随后便招呼秦寿回房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让秦勇没有想到的是,叔宥竟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继续等在了秦家门口。 “不知先生有何赐教?” 没有等秦勇发问,秦寿便率先开口见礼。 叔宥面有犹豫之色,但还是咬牙向秦寿述说了自己对秦寿的担忧。 “秦壮士已经得罪了南叔齐,只是南叔齐自重身份,所以才不曾报复。 而今大夫邀请各家家主赴宴,就算是南叔齐也没有资格入府。 故而,以宥愚见,壮士还是莫要赴宴才好。” 叔宥乃是好言提醒,只为与秦寿结一个善缘。 而就在秦寿思索之时,一旁的秦勇却是十分不满的说道:“大夫看中吾儿,这是吾儿的荣幸,阁下却从中阻拦,不知又是何居心啊?” 第11章 木秀于林 在听到了秦勇的呵斥之时,原本好心劝告秦寿的叔宥面色顿时一僵。 片刻后他又恢复了从容,恭敬地向着秦勇一拜道:“是宥僭越了,还请秦甲士勿怪。”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转身便走,已不准备再继续向秦家示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随后面色恭敬的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寿也略有耳闻。 然,今日之宴,乃狐丘将军所设也。 若是不往,则后事休矣! 先生所赐,尽出于护我之心,寿铭记在心,必有所报。” 话音落下之时,他已松开了叔宥的胳膊,随即躬身向着叔宥一拜。 一旁的秦勇闻言眉头紧皱,似乎是在品味着秦寿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叔宥的面色也有些诧异,回头又看了一眼秦寿,微微点了点头之后便直接离开。 也就在这个时候,秦勇来到秦寿的耳边说道:“其人名为叔宥,游学之士,不知何国人也。 近些时日才投奔大夫,想必也是冲着大夫的举荐名额来的。 大夫看重吾儿,故而邀请吾儿赴宴,其人心底也未必会没有担忧与顾忌。 故而他今日的劝谏,未必完全出于公义。 吾儿,当慎处之。” 秦寿回头看了一眼秦勇,对于秦勇的想法他也能够理解。 但是很明显这个叔宥便是一个文士,他可以给天子做向导,也可以给天子做书吏,却没有能力给天子做护卫。 而自己与父亲乃是武夫,目的是为了能够成为天子的护卫,再争取能够成为天子的车左与马夫。 双方虽有着共同的方向,但是最终的目标却是各不相同。 自家的父亲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实在是太过于看重这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影响到了他的主观判断。 但是秦寿却并没有去劝说自己的父亲,而是顺着他的话开口说道:“孩儿谨记。” 秦勇十分满意秦寿的态度,想了想之后又与他说道:“不过吾儿所说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嗯,今日大夫宴会之上,吾儿也当谨言慎行。” 秦寿再次应诺之后,秦勇方才带着秦寿一同赶到了县府门口。 还没有等二人通报自己的身份,二人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正坐在县府对门的一处茶摊。 那人身穿一袭皮甲,头上戴着一个青铜盔,正是秦邑城门令南叔齐。 他闷闷不乐的喝着茶汤,目光不时向着县府门口打量。 “看来狐丘大夫果然没有邀请南叔齐呀!” 秦勇与秦寿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些许的忧虑。 但是二人并没有迟疑太久,向着门卫通报了身份,紧接着便被门卫带进了县府之中。 此时那南叔齐也注意到了秦家父子二人,本就闷闷不乐的面色顿时铁青。 他狠狠的一巴掌拍在茶摊的桌子之上,吓的正在煮汤的茶博士打了一个哆嗦。 “南,南爷——”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南叔齐,哆哆嗦嗦的便想要赔罪。 随后只见南叔齐将一枚刀币丢到了桌子上,起身之后便直接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堂堂城门令尚且没有资格成为狐丘北的座上宾,秦寿父子不过是两个“贱民”而已,有什么资格出入秦邑大夫的府邸? 原本自持身份的南叔齐暗自下定了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的教训教训这对父子。 而此时的县府客厅之中,狐丘北已经设下宴席,正与秦氏族长秦无道,南氏族长南伯贤品茶。 听闻秦寿父子到来之后,狐丘北亲自起身相迎,另外两人方才有些不情愿的一同迎出了门。 在一番见礼之后,狐丘北上下打量了秦寿两眼,随即夸赞道:“早就听闻我们秦邑出了一名打虎的少年,并且还是老夫的故人之后。 一直以来老夫都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得见,果真是气概不凡,当有不输于乃父的勇武。” 秦寿急忙做出一副惶恐的姿态,满脸羞愧的说道:“将军如此缪赞,晚辈属实愧不敢当!” 狐丘北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悦的神色,伸手拍着秦寿的肩膀开口说道:“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锐气,这般惺惺作态作甚? 倒不像是个少年,而像是个暮气沉沉的老翁了。” 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将目光看向秦无道与南伯贤二人。 虽然两位族长的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与波澜,但是秦寿依旧敏锐的察觉到,狐丘北这是在借机“暗讽”二人。 “看来,他们之间的谈话并不愉快呀!” 感受着狐丘北手掌之间传递过来的力量,秦寿肩膀只是微微一沉,便直接将其手臂上的力量卸去。 耸肩拖住对方的手掌之后,他方才不卑不亢的恭敬道:“小子多谢大夫褒奖。” 原本正在暗自观察两位族长神色变化的狐丘北微微一愣,偏头看了一眼秦寿,却是没有想到秦寿竟然能够如此应对。 那原本默然不语的两位族长也是讶异的抬头看了一眼秦寿,随即便又各自低下了头颅。 他们是秦邑两个最大氏族的族长,身上都担着上万族人的命运。 任何一步行差踏错,对于整个氏族都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刚刚狐丘北在暗示他们主动开口为国家出力的时候,他们都十分圆滑的选择了默默品茶。 刚刚狐丘北表面上是在训斥秦寿没有年轻人的锐气,实际上却是在骂这两个族长是没有了血性的糟老头子。 秦寿的话也接得巧妙,直言感激他的褒奖,却是在暗喻二位族长这般行为乃是老谋深算,是有智慧的表现。 只是一句话,秦寿便引起了狐丘北的重视,同样也引起了两位族长的关注。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秦寿身上的时候,刚刚从秦寿府邸回来不久的叔宥却是再次出现。 “大夫,宴席已准备妥当。” 第12章 叔宥献策 叔宥的出现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狐丘北将手一挥,随后便招呼众人进入客厅落座。 等到所有人都分宾落座之后,狐丘北拍了拍手,随后便有一群衣着轻薄的舞姬上台献艺。 秦寿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但这却不是他可以放纵的场合。 秦勇更是一心改变自己的命运,早已经对女人没有了兴趣。 至于秦无道等人,也已经到了有心无力的年纪,同样对美色没有了兴趣。 眼看着所有人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狐丘北只是让这些舞姬象征性的跳了个一盏茶的时间,随后便拍手示意他们离开。 他环顾了一眼在座的宾客,虽然遗憾赵家的赵辟没有来,但他还是没有过多的计较。 赵家是贵族,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存在。 况且赵家的人也比较少,于战局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所以他选择性的忽视了左侧最上首的空位,举杯向着右侧的秦无道与南伯贤二人道:“老夫今日设宴,非常感激诸位能够莅临。” 在场的所有人都急忙举杯,同时从原地站了起来。 等到第一杯酒入肚之后,没有等众人坐下,狐丘北又再次举杯说道:“诸位都是明眼人,多余的话老夫也就不说了。 今日召诸位前来,乃是为了与诸位商议义渠寇边之事。” 言语至此,环顾了一眼低头不语的秦寿父子,随即将目光看向秦无道与南伯贤问道:“义渠来势汹汹,秦池人烟稀少,以其一地之力,恐怕难以抵御。 我秦邑比邻秦池,亦在义渠的刀锋之下! 诸位都是我秦邑的中流砥柱,不知诸位可有良策教我也?” 狐丘北的问话是众人预料之中的事情,所有人都非常清楚,他这句话问的不是在场的秦寿秦勇与叔宥,而是在询问秦氏与南氏的态度。 果然,在听到了狐丘北的询问之后,身材佝偻的秦无道便率先弯腰拱手拜道:“大夫乃是大周名将,也是大王亲自任命的秦邑大夫。 秦邑之事,自当由大夫一言而决。 我等乡野庶民,也自当鼎力支持大夫,齐心协力,保护秦邑。” 他这句话表面上是要对狐丘北马首是瞻的意思,实际上却是话里有话。 保护秦邑这个共同的家园,两大氏族自然是义不容辞。 但是,他却并没有向狐丘北承诺退敌,更没有承诺要帮助狐丘北出兵增援秦池。 狐丘北的性格耿直,但却并非是听不出秦无道的圆滑之语。 他眉头本能的皱了起来,又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南伯贤问道:“不知南老先生可有赐教?” 南伯贤弯弯的寿眉翘了翘,同样是满脸肃穆的说道:“我南氏自当与秦氏一同保家卫国。” 狐丘北眉宇之间的温怒之色一闪即逝,随后却是很快的恢复了平静。 他举杯遥敬二人说道:“有两位族长相助,秦邑想来是稳如泰山了。 哎,只是义渠这一次来势汹汹,也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够退兵。 明年三月天子西巡,恐怕是到不了秦邑了!”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对此事最是看重的秦勇几乎本能的就要开口说话。 坐在他下首的秦寿急忙伸手按住了他的大腿,这才让他逐渐的冷静下来。 端坐在狐丘北身侧没有说话的叔宥也是是食指微颤,内心同样不平静。 最受震惊的还要数秦无道与南伯贤,二人瞳孔几乎同时一阵收缩,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震惊。 天子每一次出巡,往往都意味着一批新的贵族诞生。 秦氏与南氏的族人再多,终究只是一个平民氏族,地位上比起势力远不如他们的赵家都远远不如。 在面对狐丘北的征召之时,更是连说一句拒绝之语的资格都没有。 但如果两大氏族之中能够有人被授爵,那么,秦邑的格局可就要大有不同了。 两个原本谨慎的老狐狸瞬间破了防,再也不复最开始的从容。 秦无道试探性的开口说道:“天子西巡乃是大事,不知大夫准备安排何人护卫天子车驾呀?” 狐丘北仿佛是看穿了秦无道内心的小心思,他揪着自己的胡须,若有所指的说道:“天子的护卫,自然应该是我秦地最为勇武的勇士,不知两位家主以为然否?” 秦无道与南伯贤对视了一眼,都急忙点头称是。 但是二人在回答了狐丘北的话语之后,却又都各自低下了头颅,谁也没有主动提及后面的事情。 秦寿默默的观察着双方的博弈,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无论他与秦勇多么重视这个机会,当狐丘北将他拿出来诱惑秦南两氏的时候,二人都没有资格进行阻拦。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端坐在狐丘北身侧的叔宥却是突然间笑了起来。 正在低头算计的众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狐丘北也偏头看向他,故作不悦的问道:“先生何故发笑?” 叔宥恭敬的向着狐丘北拱手一拜,看了一眼将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的众人,依旧笑着开口说道:“义渠的军队还近在咫尺,秦邑的诸公便已经开始谋划如何瓜分天子的赏赐了,这难道不可笑吗? 别说义渠未退,天子的车驾到不了秦邑。 就算是义渠自己退兵走了,坐视秦池沦陷,寸功未立的诸公又有何颜面去向天子请爵呢? 嘿嘿,难道是准备向天子供奉貌美的姬妾,还是准备自己光着腚去取悦天子呢?” “噗——” 正低头默默品酒的秦寿忍不住喷出了口中的酒水,将眼前上好的羊肉用酒涮了一遍。 一旁秦勇的脸色也瞬间涨得通红,肩膀一耸一耸的憋着十分难受。 身为当事人的狐丘北也万万没有想到叔宥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同样将一张老脸憋成了酱紫之色。 真正尴尬的还是秦无道与南伯贤。 他们既舍不得自家的儿郎去对抗义渠,又垂涎晋身为贵族的机会。 叔宥这令人羞耻的言语,却是直直的戳中了二人的痛处。 二人有心拂袖而去,但是又实在是舍不得这个机会。 就在他们左右为难之时,叔宥的声音却是再次响起。 “在下倒有一策,可解秦池之危,也可以让诸公都能够达成心中所想…” 第13章 国可加刀兵之危,不可有苟安之心也 “义渠屡次攻伐我大周,其目的并非是为了我大周的土地,而是为了劫掠我大周人口与粮食。 两位族长若是不想正面与义渠为敌,不妨一起凑一些粮食奴隶,在下愿为使者前往游说,或可使义渠退兵。”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叔宥身上之时,叔宥却是缓缓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计策。 “额?”“这…” 众人的面色各异,狐丘北紧皱起了自己的眉头,似乎也没有想到叔宥会提出这样的计策。 秦无道面有温怒之色,想要开口说话之时,却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即默然不语。 南伯贤被寿眉遮挡住的眼睛微微亮起,对于叔宥的这个计策颇为意动。 眼看着秦无道漠然不语,南伯贤直接向着叔宥拱手道:“先生妙计,若是能够成功,定然可以使我秦地免于刀兵之祸。” 话音方落,南伯贤又向着上首的狐丘北拜道:“大夫,南家愿意提供粮食三千石,奴隶五百人,以助先生游说义渠。” 狐秋北闻言之后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欣喜之色,只是一言不发的将目光看向秦无道。 “且慢——” 就在这个时候,秦寿起身的走到客厅中央,先是微微向着秦无道二人一拜,这才转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向着上首的狐丘北说道:“大夫,小子亦有一言,今日斗胆进谏,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大夫与两位族长海涵。” 狐丘北目光与秦寿对视了一眼,双眸也微微亮起,随即笑着开口说道:“今日堂上之人,皆为老夫座上宾也。 贤侄尽管畅所欲言便是。” 秦寿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叔宥,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计策,但他还是紧接着开口说道:“小子曾梦见一大国,其国土之广,十倍于我大周。 其兵戈之利,国民之富庶,更是数倍于我大周不止。 其国主重文轻武,不喜兵伐之事。 北有蛮夷入侵,便许钱粮,财宝,乃至割地以退之。 如此一来,国家安定数十载。 国人皆以读书为荣,以熬练武艺,征战沙场为耻。 蛮夷见之富庶,再起兵戈以征伐。 其国富甲天下,国力强盛,远非蛮夷可比,但是国内却无敢战之士,交战之初便溃不成军。 沿途城邑望风而降者不计其数也,最终致使亡国于胡虏之手。 国非不大也,民非不众也,钱粮非不多也,兵戈非不利也!然其国亡,亡于苟且之安乐也!”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匍匐在地,没有再继续开口说话。 叔宥的脸上露出了微不可查的笑意,秦无道脸上的犹豫之色也已然褪去。 就算是赞成求和的南伯贤,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答应求和的举措是多么的荒唐。 他有些尴尬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拱手之后便直接坐了下来。 秦地并非是没有能力抵抗义渠,南伯贤之所以想要求和,也不过是急于安定西北,以便天子西巡。 然而秦寿方才的故事,确实让他也看出了自己方才答应求和是多么的荒唐。 狐丘北依旧默然不语,坐在那里仿佛是在酝酿着什么。 秦勇见狐丘北久久不曾说话,心底顿生焦虑。 如果叔宥所言乃是狐丘北所想,那么秦寿公然反对的言语,便是在与狐丘北唱反调了。 心念至此,冷汗悄悄的从秦勇的后背冒了出来,渐渐的打湿了他的衣襟。 就在这个时候,狐丘北却是突然间大笑一声道:“好,好一个少年异梦。” 话音落下之时,随即又仿佛是喃喃自语一般的说道:“国可以有刀兵之危,不可有苟安之心也!” 随后他又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叔宥,继续开口说道:“先生是一个睿智的人,想来方才不过是试探之语罢了! 不知先生可还有其他良策,可以解除如今秦地的危难呢?” 面对狐丘北的询问,最先尴尬的倒不是叔宥,而是自诩为老成持重的南伯贤。 但是南伯贤不愧是一只老狐狸,他依旧端坐在那里一语不发,就仿佛是刚刚答应求和的不是他本人一般。 叔宥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快,他微笑着开口说道:“既不可以求和,便只有应战之策了。” 话音落下之时,他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随即继续开口说道:“义渠的国土不过二百里,国人不过二十万,能征善战的勇士,也不过三四万人而已。 其国主领兵攻破了密国,必定要派兵留守,那么,能够派遣到秦地的军队,也最多不过一万而已。 秦地常年受到义渠的袭扰,秦池先后被义渠攻破了三次,人口早已经不足万人,能征善战的勇士,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千人。 但是秦邑还有数万人口,若是能够征召所有秦地的青壮,也可得兵一万人。” 在听到了叔宥的话语之后,一旁的秦无道便已满脸忧虑的开始问道:“双方都是一万人马,义渠人悍勇,我等又如何退敌呢?” 叔宥笑了笑,随即面色恢复了平静,这才继续开口说道:“之前我便已经说过,义渠人所图谋的是秦地的粮食与人口。 故而,义渠若是短时间内无法攻破秦池,没能够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反倒是因为出兵而空耗粮食,他们又怎么会再愿意跟我们耗下去呢?” “耗?” 叔宥的这一条计策极稳,但如果实行这一条计策,战争结束的时间便要交给义渠,对于心有所图的众人来说,这实在是太过于被动了一些。 所以明知道这是一条最为稳妥的计策,在场的除了狐丘北之外的所有人却都不满意。 甚至,包括献上这一条计策的叔宥,此时心底也有些纠结。 然而在场的众人之中,有一个人的眼睛却是越发的明亮。 “粮食——” 这两个字一直萦绕在秦寿的脑海之中,一条计策随即浮上心头。 “大夫,小子也有一计,可速破义渠…” 第14章 宗祠兴师 昏黄的卧室之中,一盏破旧的油灯随着晚风摇曳。 屋内的灯光明暗不清,一左一右坐在床榻上的父子二人却是毫无睡意。 “吾儿,你今日提出的计策,古往今来从未有过,你这么做,未免太过于冒险了一些!” 秦勇的脸上带着些许的忧虑,不论是与戎狄之间的战争,还是诸侯之间的内斗,诸夏征伐天下,从未有过秦寿这般的策略。 这算是开了兵家之先河,所以秦勇心底十分的局促不安。 秦寿面色平静的盯着自己的父亲,脑海中浮现出了梦中那二十年的记忆。 片刻后他展颜一笑,而后自信的开口说道:“古往今来或许没有,但未来却未必不可以有。 或许之前没有人用过这般计策,却不代表着这计策也就没有可行之处。 恰恰相反的是,敌人没有听说过,便更加不可能有所防范,这不正好方便我们出奇制胜吗?” 昏暗的灯光之下,秦寿的双眸仿佛是有光一般。 秦勇内心依旧忧虑,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秦寿所说的话很有道理。 “上万人尚且不能退敌,却要把希望寄托在区区数百人的身上!哎!” 良久之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即起身想要回去自己的房间。 秦寿起身为他披上一件外袍,语气平静的开口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方才功高,唯有功高,方才能够达成父亲的期望啊!” 刚刚走出两步的秦勇脚下一顿,随即偏头看了一眼秦寿说道:“你大哥二哥都已经不在了,秦家的未来都在你的身上。 无论如何,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秦寿缓缓向后退了两步,拱手向着父亲一拜道:“若是没有了狐丘将军,孩儿就算是有滔天的功绩都无法兑现。 父亲护卫将军左右,也当谨慎。” 秦勇闻言之后哈哈笑道:“什么时候需要你小子来担心为父了。 为父手上至少也杀了几十个义渠蛮子,吾儿不必忧虑。” 话音落下之时,秦勇便踏步向着门外走去,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脚步,终究是没有了其他的交代。 第二日一早,秦南两氏的族长便派人通知所有族内的男丁。 凡是在十三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健全男人全部都要到宗祠外面的广场集结。 作为秦邑最大的氏族之一,秦氏一共有族人两万多人,能够参战的男丁便有六千多人。 六千多人并非都是秦氏的主脉,其中大多数都是如同秦勇这般的旁支。 主脉是秦无道一脉,共有两千多子弟兵。 这些子弟兵都由秦氏提供兵器与皮甲,随身携带的粮食,也由氏族统一配给。 他们享受最为优渥的待遇,在进入军队之后,他们会被优先编入战车队伍之中,成为战场上负责护卫战车的七十五名甲士之一。 而除了主脉之外,旁支共有四千多人。 旁支的兵器铠甲都由自己负责,粮食也是自己筹备,他们同样必须得听从族长的征召,却不必听从族长的调遣。 进入军队之后,有兵甲的会被分配到甲士的行列之中,而没有兵甲的则会被分配到劳役的队伍之中。 秦勇出生支脉,并不能够享受到氏族的扶持。 但是他作战勇猛,在战场之上屡立功勋,曾经晋身为车左操戈甲士,还被将帅赏赐过兵器与铠甲,所以德高望重。 在秦氏的旁支之中也有着巨大的威望,其地位甚至不下于主脉的三大族老。 旁支族人都信服他,所以那些有兵甲的秦氏旁支族人都陆陆续续聚集在他的周围。 秦寿与自己的父亲站在一起,望着那些陆陆续续到来跟自己父亲抱拳行礼的叔伯们,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家父亲的体面。 秦寿的计策少不了值得信任的手足,而秦勇最为信任的,自然便是这些跟随在自己左右征战多年的族亲兄弟。 他每与一个族人打招呼,便会同时拉着秦寿与对方介绍,同时提上一句“希望能够照抚我家犬子”这样的话。 秦寿那些叔伯们也是十分客气,同样拉着自己的儿子出来介绍,表示希望将来能够得到秦寿这位“打虎少年”的关照。 这种寒暄与客套持续了很长时间,秦勇的嘴皮子都起了泡,而秦寿也硬生生的记了几百个叔伯的名字,同时还包括他们的儿子。 其中有一部分是秦寿相熟的,之前就经常有所往来,另外还有一部分是秦寿所不熟悉的,秦寿也一一用心将他们记下。 正午时分,秦氏的族人便已经聚集的差不多了。 望着黑压压的人群,秦氏的族长秦无道命人敲响了鼓声。 原本正在谈话的族人们纷纷闭上了嘴,随后惊人的一幕便在秦寿的眼前出现。 乱哄哄的人群井然有序的开始排列,很快便排成了三个大小不一的方阵。 队伍最前面的自然是主脉,他们衣着统一的皮甲,腰间挂着锋利的青铜剑,单臂抓着一杆长戈杵在地上。 中间的队伍是旁支,他们的手上都有着一杆兵器,或是长刀,或是长剑,或是斧钺钩叉,或是戈盾长矛。他们身上有的着甲,有的却只有两块兽皮一前一后贴着身体。 最后的队伍则完全是赤手空拳,大多数都衣衫褴褛,有的人身上甚至连一块遮羞布也没有。这些人同样是秦氏的旁支,但是他们的生活境况,恐怕连主脉的奴隶也有所不如。 “义渠蛮夷,犯我国家,掠我家园,罪行昭著,罄竹难书。 今奉大夫之令,兴秦邑之兵与贼寇决战于秦池。 我秦氏的儿郎们,敢战否?” 就在秦寿震惊于族人们那恐怖的行动力的时候,秦无道苍劲有力的声音突然间响起。 秦寿偏头看去,昨日还在他面前一副垂垂老矣模样的秦无道,此时却如同是一只威风八面的猛虎。 他于高台之上俯视众人,意气风发,气盖云霄,哪里还有什么苍老之态。 “???” 秦寿一脸问号之时,一旁的秦勇却是见怪不怪的伸手拍了拍秦寿的肩膀。 “风——” 就在此时,秦寿同样十分熟悉的另外一名老者突然间振臂一呼。 原本安静的人群顿时被点燃。 “风——”“风——”“风——” 秦寿只感觉自己的胸腔之中有一团火在燃烧,让他也不由自主的举起了自己的手,与所有人一起高声呐喊起来。 而就在这阵雷鸣般的声音响彻云霄之际,城内的另外一处也几乎同时响起了震天的怒吼之声。 第15章 剑舞动四方 震天的呐喊之声结束之后,士气高昂的秦氏男儿在族长的率领下陆陆续续的进入宗祠之中叩拜祖宗牌位。 牌位上的一个个名字对于秦寿来说十分陌生,然而秦勇对此却是十分的熟悉。 他亲自带着秦勇来到了一堆牌位之前,满脸自豪的向着他说道:“这是你曾祖,祖父,还有你二位兄长的灵牌。 他们都是为国尽忠的勇士,有功于大周,是秦氏的骄傲。 哪怕只是旁支,他们依旧有资格进入宗祠。 为父将来,也会在此与他们团聚!” 秦寿满脸肃穆地跪倒在地上,牌位之上他最熟悉的便是自己的两位兄长。 他从来没有见过祖父与曾祖,但是也是自幼听闻他们勇冠三军的故事。 宗祠并不是每一年都开的,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进宗祠。 秦寿恭恭敬敬的向着牌位叩拜,心底的感触却是更深了一些。 有些人生来便享有别人所没有的一切,却始终得不到满足,沉迷于享乐,荒废自己的一生。 而有些人生来清贫,却并不甘于平庸的命运,一生都在与命运做斗争,最终却一事无成。 然而他们的一生终究没有白活,他们的子嗣后人将会继承他们的遗志,一代又一代的前仆后继,直到某一天,他们的后人能够突破桎梏,最终改变家族的命运。 秦寿梦中的世界是礼乐崩坏,道德自由的世界,有许多东西与大周不尽相同。 然而在这个世界之中,依旧有着一股昂扬向上的精神,始终不曾被腐朽。 “寿当秉承祖宗遗志,拼搏不息,奋斗不止。” 秦勇十分满意秦寿的话,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祖父,父亲,吾儿,你们都在天上看着吧…” 父子二人一同离开了宗祠,随后便有源源不断的族人进入宗祠之中拜别祖宗。 而等这一切做完之后,随着秦氏族长的一声令下,所有男丁各自回家拜别家人,便要在第二日集结于校场,踏上前往战场的征程。 当天下午,秦寿再次来到了赵家的府邸外面求见,希望能够在离开之间见一见自己的未婚妻。 然而当他向自己的岳父禀明来意之后,赵辟派人去通知赵怡秋,却只带回了赵怡秋拒绝见面的答复。 秦寿极为尴尬,以为自己的未婚妻还在为当初的赌约而生气,便只好惺惺的准备离开。 就在他刚刚走到赵府门口的时候,赵无疆却是满脸不愤的捧着一个木盒走了过来。 “无疆…” 还没有等秦寿与他见礼,赵无疆便将木盒狠狠的摔在了他的怀中。 “这是姐姐给你的。” 话音落下之后,直接转身就走,根本不给秦寿询问的机会。 秦寿有些狐疑的打开木盒,却只见一威风凛凛的虎皮披风静静的躺在其中。 望着那披风之上密密麻麻的针脚,秦寿的脸上终究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在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自己这位未婚妻的心意。 二人相逢于战场之上,匆匆见过几面,彼此之间也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 他原本以为少女对自己或许不喜,却没想到,对方的一颗心早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不见,只是她在告诉他。好男儿若志在四方,便不该以家中女眷为念,为儿女情长所扰。” 将那披风一抖,直接便穿在了身上。 西北的秋风虽也苦寒,却再也无法对它造成侵扰。 第二日一早,秦勇手持长戈,与狐丘北同乘一车。 时隔二十年,这两位战场之上的老人,终于再一次并肩作战。 劲风吹拂得旗帜猎猎作响,车上的二人身躯却如松柏一般坚韧。 秦寿直接被狐丘北任命为一乘之长,为他配备了战车与战马。 而他麾下的袍泽,全都是他相熟的叔伯子嗣。 望着秦寿身上那威风凛凛的虎皮披风,所有少年的脸上都带着艳羡之色。 秦寿就这样在他们羡慕的目光下挂剑持弓,乘坐在一辆排列整齐的战车之上。 他目光坚定的盯着北方,望着远处那荒芜的北茫山,遥想着山后的大河与平野,那里是他将要奔赴的战场。 回头看时,城墙之上却不见他心中挂念的佳人。 “儿郎们,出征——” 眼看着队伍已经齐备,战车之上的狐丘北没有过多的激励之语,他拔剑出鞘,直指北方的道路。 “呜——”“哒哒哒——”“轰隆隆——” 号角吹响,马蹄与战车滚动的声音率先响起,随后便是一阵阵紧密的脚步之声。 队伍途经一山丘,大军队伍之中突然一阵喧哗。 “快看——” 车左的秦烈激动的伸手拉住了秦寿,遥遥的指向前方山丘之上的某处峭壁。 便只见一身穿白裙的女子手持长剑俏立于峭壁之上。 就在大军的队伍即将靠近之时,那原本静若处子的白纱女子动了。 她脚尖轻点,于悬崖峭壁之上翩翩起舞。 白绫飘飞,剑光仿佛之间,飘然若仙子临尘。 秦寿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伸手抚摸着身上的虎皮披风,知道她是在为自己送行。 笑容满布他的脸庞,只觉得自己这未婚妻便是这世间最一流的绝世佳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军最中央的狐丘北却是突然间笑着说道:“此剑舞柔美有余,而威武不足,可配不上大军出征。 当于凯旋之日,舞于城阙之上也——”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崖壁之上突然间响起一阵阵战鼓轰鸣之声。 原本飘然若仙的女子突然静立不动,就在所有人都面露遗憾之色的时候,她突然间伸手束起了自己的长发,挽了一个男儿方才有的发髻。 身上的白绫飘飞,随风漫天飞舞而去。 重新从地上捡起长剑,双手竖于眉心之前。 再次舞动之时,隐隐约约竟有龙吟之声响彻。 剑光霍霍,动如雷霆。 势如山崩,气盖云霄。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一首诗突然间浮现在秦寿的脑海,眼前一幕,不正是诗中所写吗? 无论是那仿佛间白绫飘飘的仙女,还是此时那剑势若山崩的绝世佳人,都深深的印刻在了秦寿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第16章 待我凯旋 “大丈夫,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一股股豪气涌上秦寿的脑海,目光再不去看那剑势恢弘的佳人。 等到战车缓缓靠近崖壁之时,他紧握着手中的长剑高声呼喊道:“待我凯旋——” 这恍若雷鸣一般的虎啸之声瞬间惊醒了所有沉寂于剑舞之中的男儿。 热血涌上他们的脑海,他们几乎本能的与秦寿一般呼喊:“待我凯旋——” 这声音已经盖过了鼓乐之声,正剑舞的佳人停下了动作。 她于悬崖峭壁之上展颜一笑,不知有多少男儿在这一刻为之倾慕。 这世间的女子有千般万种。 有的女子一笑百媚重生,引得无数男儿弯眉折腰。 有的女子一笑倾城绝世,令百花为之失色,君王从此不早朝。 而有的女子,便如这峭壁之间的赵怡秋一般。 她一笑动人心肠,却又让男儿不敢生出淫亵之念。 她激发男儿热血,使他们壮志干云,豪情丛生。 只觉得世间女子若都是如此,男儿如何能够不壮志满怀? 有的女子可以使得男儿为他们放弃天下,但赵怡秋这般女子,却可以让男儿自由的去逐鹿他们想要的天下。 她可以如同寒梅一般绽放,也可以在危难之时执剑杀敌,与夫君并肩作战。 是爱人,也是挚友,也可以是生死与共袍泽。 大军北上,秦寿与大军一同离开。 虽然明知道心中所爱的妻子就在身后眺望,秦寿却始终不曾回头。 身上她亲手所缝制的披风为他遮蔽风尘,身后的妻子也将为他点亮家乡的明灯。 无论是功成名就的凯旋而归,还是马革裹尸,魂归故里。 故乡都会有人点亮一盏灯,为他照亮家的方向。 黄沙卷起千层浪,马鸣萧萧尘烟绝。 万家灯火通明处,不知几家征人回。 … 秦池之中,秦池大夫狐丘夜瘫坐在破败的城墙之上,一支羽箭挂在他的左肩之上。 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涓涓血迹顺着铠甲的缝隙处流淌而出,他的脸上却挂着畅快的笑容。 义渠并没有老老实实的进军,而是派遣的最为精锐的三千狼甲急行军突袭秦池。 如果是其他将领面对这样的突袭,此时定然已经城破。 然而他是狐丘夜,是大周名将狐丘北的儿子。 他十六岁随父亲征战,历经大小战役十五场,身受重创十余处,每一次都血战不退。 也正是因为他这股执拗劲,他的父亲方才为他请了一个秦池大夫的官职。 临行之前父亲有交代,他之所以年纪轻轻有此殊荣,便是因为他的身上有一股永不言败的韧性。 他能够得到父亲的举荐,不是因为他是父亲的儿子,而是因为他是父亲所见的年轻一代之中,最敢于搏命的男儿。 父亲为他骄傲,于是把最重要的地方交给了他。 所以,在面对突袭之时,他顽强的战到了最后一刻,将所有登上城墙的敌人都赶了下去。 然而在挡住了敌人的第一波突袭之后,城中一千多名青壮折损大半,而他也深受重伤。 “将军,您是万金之躯,不可与我们这些贱民一起战死。 您先退吧,这里由我们顶着——” 一名老卒心疼的替狐丘夜除去铠甲,同时小声在他的耳边劝说道。 “哈~” 口中轻轻发出一声轻呼,狐丘夜一把拔出了肩膀处的箭矢。 鲜血顿时汹涌而出,惊得一旁的老卒急忙伸手去按住他的伤口。 狐丘夜此时却仿佛是已经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一般。 他仔细的盯着手中的箭矢打量了许久,望着上面挂着的血肉,又研究起了箭头。 “尔母婢也,这义渠蛮夷的箭头竟然比咱们大周的作工还要精致!” 狐丘夜骂骂咧咧的吐了一口唾沫,随即将那羽箭丢弃到了地上。 老卒闻言之后叹了一口气,随即开口说道:“当年密国被义渠所灭,国中工匠大多被义渠俘虏。 义渠君原本是想要将他们尽数坑杀,没想到密侯的侯女为了救下这些工匠,竟然主动委身于义渠君。 最终她保下了这些工匠,但是也因此泄露了中原的冶炼技术。 哎,现如今的义渠,可不单单只是一群蛮夷。 他们学习我们的文化,使用我们的技艺,在箭矢方面,甚至比我们大周还要出色。 突袭我们的三千狼甲之所以能够有这么快的速度,恐怕也…” 老卒的话还没有说完,狐丘夜却是一巴掌拍在地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当即再次裂开。 “够了—— 君侯失其国,至使国人为贼寇所俘。 这本就是君侯与将帅的过错,又怎么能够尽数推给一个女人和工匠?” 他话音落下之后,老卒顿时一阵哑然,不知该如何回应狐丘夜。 就在此时,狐丘夜却是又继续开口说道:“不过,你说得没错,工匠的价值不单单只能够用一条性命来衡量,同样还包括他们所掌握珍贵技艺。 这些东西如果被义渠人得到,便又将增强义渠的实力。 你去把城中技艺精湛的工匠们都召集起来,带几个人连夜送他们离开。 如果在途中碰到义渠人,你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卒便咬牙开口说道:“将军,这种事情,交给年轻人去办吧!” 狐丘夜却是摇了摇头,目光灼灼的开口说道:“如果遇到了义渠人,你们不能抵挡,就把这些工匠都先送走吧。 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若是交给年轻人去办这件事情,我担心他们会手软。” 言语到了最后,在灼热的目光中竟又多了几分柔和。 “陈伯家中尚有稚子没有依靠,您若是能够活着离开,就不要回来了。” 泪水从老卒的眼眶之中流淌而出,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断刀,恭敬的跪地磕了个头。 “喏——” 望着老卒远去的背影,狐丘夜看向夜空之中若隐若现的明月。 “爹,孩儿不能尽孝了!” 第17章 救援 秋季的寒风吹得高悬的旗帜猎猎作响,行进的战车与甲士溅起漫天的烟尘。 车右的秦烈紧紧的盯着秦寿,望着他手中的长弓羡慕的说道:“寿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够跟你一样成为车左!” 他的话音方落,还没有等正在眺望远方的秦寿开口,驾车的秦驷辕便插话说道:“哈哈,小子,除非你能够成为秦氏的主脉,否则这辈子恐怕都无缘成为车左了,哈哈——” 满脸期待的秦烈面色一垮,极为恼怒的说道:“哼,寿哥儿不也是旁支吗?他…” 他的话没有说完,秦驷辕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要不你也赤手空拳的去猎一只虎?” 秦烈极为不服气的说道:“去就去,我…” “够了,就算是成为了车左又能怎么样?只要不是贵族之家,最多也就只是一个车左而已。 车左虽为百人之长,但也不过是一个卒长,军衔依旧只是士。 统帅一旅五卒五百人的下大夫,统帅一师五旅两千五百人的中大夫,还有那统帅一军五师一万两千五百人的卿大夫,那才是真正的风光呢!” 言语到此处的时候,秦寿的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渴望。 “我可不像是寿哥儿那般大的志向,只要能够成为一个统领一两的司马就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护卫战车左右的青年笑嘻嘻的说道。 正在驾车的秦驷辕当即破口大骂道:“呸,臭小子,竟然还想抢老子的活计。你小子手上有那个力气吗?可别连马车的缰绳都拉不住。” 周围的其他人都是一痛大笑,欢乐的气氛开始弥漫。 秦寿的脸上却是没了笑意,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梦中的地球。 在那个世界,哪怕出身卑贱,依旧拥有读书学习,改变命运的机会。 国家最为看重的便是教育事业,大多数人都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权利。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君王与贵族把持上层阶级,几乎封闭了普通人向上的机会。 “如果我将来能够成为封君,在我的国内,一定要有所改变。” 秦寿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这是他第一次大胆的畅想未来。 在成为贵族之后,一定要继续努力的向上爬。 有生之年,他至少也要成为一个封君。 在他的国土之内,他要为跟他一般的平民百姓开辟一条新的晋升之路。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耳边突然响起了秦烈的呼喊之声。 “卒长,有义渠人。”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也发现了远处的异状。 二十多个义渠人此时正围着一群十来人的队伍厮杀。 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些被围攻之人的服饰,秦寿便可以判断出他们周人的身份。 “吹号——” 没有任何的犹豫,秦寿毫不犹豫的下令吹响了号角,同时又向着秦驷辕开口道:“冲锋——” “得令——”“驾——” 秦驷辕的动作也很迅速,双手狠狠的一甩四根马缰,拉车的战马便如离弦的箭矢一般飞驰而出。 正在厮杀的双方人马都听到了周军的号角之声,一名正准备举剑诛杀随行工匠的老卒强行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啊——” 他身后的一名义渠人借机狠狠的一剑刺中了他的腰部。 “哈——” 就在义渠人准备拔出手中短剑之时,老卒却是强忍着疼痛转身狠狠的一剑砍中了他的脖子。 “咔嚓——”的声音响起,老卒手中的剑直接卡在了义渠士兵的脖子上。 就在老卒拔剑之时,却是当场折断。 老卒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而是挥舞着手中断剑挡住了另外一名义渠士卒的一剑。 就在此时,又有一名敌人凶狠的向他一剑刺来。 这一剑直指老卒的要害,而老卒此时已经避无可避。 “吾命休矣!” 就在老卒认命的闭上的双眸之时,一道箭矢径直擦着他头顶的头盔划过,机缘巧合之下命中了正向他一剑刺来的敌人。 “额?” 老卒瞬间反应过来,强忍着疼痛一脚踹飞了眼前的敌人,借机看向箭矢飞射而来的方向。 这一看却是吓得背脊发汗,随后当机立断的蹲下了自己的身体。 又一支箭矢插着他的头盔划过,险之又险的命中了一名义渠的士卒。 “额——” 两次都差点直接命中自己人,射箭的秦寿极为尴尬。 秦勇虽然勇武,在旁支之中也是声名远播。 但是秦家毕竟没有庞大的家业,根本养不起战马,家中自然没有战车。 之前练习射箭的时候,他都是在地上射箭,还从来没有在飞驰的战车之上射箭。 故而方才的两箭虽然都命中了敌人,但是多多少少与他的预期产生了些许的偏差。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座下的马车已经冲到了那些义渠人的近前。 义渠人却并没有逃窜的意思,反倒是各自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向着战马迎来。 “好胆——” 驾车的秦驷辕勃然大怒,再次狠狠的一甩马鞭,惊得战马的速度又快了三分。 秦寿同样不甘示弱,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再次弯弓搭箭,瞄准了跑得最快的一名义渠人。 “嗖——” 一名义渠士卒应声倒地,而挡在马车之前的另外几名义渠人则是矮下了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想要用手中的长戈去刺马车的车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战车之上的秦烈却是率先出手,直接一戈将一名靠近的义渠人拍飞。 巨大的冲击力让那义渠人在半空之中就吐了血,落地的时候便已经没有了气息。 秦驷辕更是操纵着马车在奔行的途中猛的向右拐弯,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左侧的一名义渠人。 “嗖——” 就在那试图绊马腿的义渠人一戈落空,正满脸错愕之时,秦寿的箭矢再次稳稳的命中了他的内心。 转眼之间敌方便已减员数人,原本被围攻的周人当即士气大振,随即展开反扑。 而就在这个时候,紧随在秦寿身后的七十五名甲士也陆陆续续的冲了过来。 在他们的支援之下,很快便完成了对义渠人的围杀。 “多谢卒长救命之恩——” 第18章 秦池之战 就在秦寿调转马头重新来到战场之时,老卒一手捂着自己受伤的后腰,一边上前向秦寿表示感激。 秦寿跳下马车将他扶起,而后开口问道:“你们是哪里的军队?这是去…” 他心底有些担忧,担心秦池此时已经沦陷。 老卒看了一眼秦寿的一卒士兵,脸上也浮现出忧虑的神色,他同样十分担心,援兵只有这一百人。 “义渠派遣了最为精锐的狼甲突袭了秦池,幸亏狐丘将军以命相搏,方才暂时的保全了城池。 但是将军担心这些工匠在城破之后会被义渠人掳走,所以提前让我等护送他们离开。 却没想到竟在途中遭遇了义渠的探子!” 老卒的话音方落,又急忙开口问道:“不知卒长是何处的援兵?” “我们是秦邑的斥候,奉大夫之命先行探查敌情。” 秦寿话音方才落下,随后便听到了远处秦池城北响起的号角之声。 “不好,义渠人又攻城了!” 老卒口中发出一声惊呼,几乎本能的从原地站了起来。 “卒长,这些工匠就交给…” 他的话没有说完,秦寿便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义渠的大军并没有到,现在在城北的只是义渠的前军精锐?” 秦寿毫不犹豫的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直接开口做出了询问。 老卒微微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口回应道:“是。” “秦邑的援兵至少还有半天的时间才能赶到。 就我们这些人,就算是及时赶回去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救不下秦池,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可是老夫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狐丘将军战死呢!” 老卒咬紧了自己的牙齿,随即便要动身。 秦寿看了一眼北方弥漫而出的烟尘,一道灵光突然间涌上他的脑海。 “别急,我或许有办法。” … 秦池城北的城墙之上,望着那些推着攻程梯缓缓靠近的义渠士兵,狐丘夜咬牙弯弓瞄准了敌军的统帅所在。 然而就在片刻之后,他又无力的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弓箭。 敌人的统帅十分的狡猾,哪怕是有着巨大的优势,也依旧远远的躲在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之中。 并且他距离城池也有三百步,哪怕是居高临下,也根本不是弓箭可以企及的距离。 “儿郎们,吾等舍身报国,就在今日——” 眼看着敌军越来越近,城头之上的士卒大多带伤,士卒的士气渐显低迷,狐丘夜当即拔出了自己的长剑直指城外的义渠大军鼓舞士气。 而伴随着狐丘夜的一声呐喊,原本士气有些低迷的守城士卒都将目光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望着那身形高大的主将,士兵们原本低迷的士气竟逐渐的开始回升。 “杀,杀,杀——” 狐丘夜身边的副将不甘示弱,同样高声呼喊了起来。 而伴随着他的呐喊之声响起,城头士卒们便也一同高声咆哮起来。 “杀——”“杀——”“杀——” 血气上涌,让这些在寒风中冻了一宿的士卒面色恢复了些许的红润。 他们握剑的手越发有力,哪怕身上的伤口渐渐崩裂,他们也仿若未闻。 血战疆场,唯一死而已。 城外的义渠人之中,副将有些犹豫的向着层层护卫之下的一名青年禀告:“世子,敌军士气未竭,此时攻城,未免损失惨重! 不如再拖上半日,等敌军士气彻底枯竭之后,我们再一战而胜。” 那青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开口道:“若是不出所料,秦邑的援军就在眼前,哼,再拖上半日,你是想要让我们用两千儿郎的性命去攻打一万多名周人固守的城池吗?” “传令,进攻——” 义渠的世子没有再理会副将,而是径直在车辇之上站了起来。 望着远处破败的城池,眸光中浮现出了如同饿狼一般的狠辣。 “最多五百人,此城必陷。”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他的眸光却是突然间注意到了东侧的某处。 “停下——” 双眸微微眯起,义渠世子毫不犹豫的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传令,列阵后退——” 一旁的副将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归没有开口。 随后他老老实实的前去下令,让城内城外的所有人都是一脸的茫然。 “这个时候,为什么要退兵?难道,有什么阴谋?” 狐丘夜的眉头紧皱,望着那些排着整齐队列缓缓后退的狼甲,心底极为疑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副将却是突然间惊喜的大喊道:“大夫,援军,援军到了——” “?” 狐丘夜急忙向着副将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秦池城东某处烟尘滚滚,似有一支极为庞大的军队正向着城北的战场赶来。 “不对,不可能来的这么快——” 早早收到父亲传讯的狐丘夜心底极为疑惑,如果按照时间推算,秦邑的援军至少也要半日之后才能抵达。 并且援军到达之时,还是一只彻彻底底的疲惫之师,以父亲的性子,定然是先入城休整,然后再寻机会与敌人决战,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直接向着城北的义渠大军靠近。 “援军,是援军——” 狐丘夜心底清楚,但是其他人可不清楚这些。 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守城士卒们当即开始欢呼起来。 城头之上的欢呼之声也落入了义渠人的耳中,当即便让刚刚下令退走的义渠副将冷汗直冒。 “援军,周天子的援军到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麾下的儿郎正在攻城,大周的援军突然间从侧方杀出,那将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场景。 “多亏了世子殿下——” 心有余悸的副将急忙向着义渠世子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那义渠世子却是冷笑一声道:“为将者当观察入微,时刻关注四方动向。 城东此时烟尘滚滚,至少也有数千之众。哼,看来,周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啊—— 传令下去,回营加固营寨,等君父的大军前来会合——” 第19章 疑兵之计 秦池之战(二) “世子英明——” 狼甲虽是义渠最为精锐的一支军队,但是他们也没有以少胜多,以区区两千人战胜大周一军的自信。 眼见着远处弥漫的烟尘越来越近,所有义渠狼甲都在暗自庆幸。 “多亏了世子呀,不然今日吾等皆要葬生于此!” 义渠军中的将帅与副将都齐齐称颂世子,让义渠世子的内心越发骄傲。 (注:戎狄君王和世子大多无名,在做世子的时候称世子,继承君主之位的时候称之为君) “大夫,敌军退了,要不,咱们出城追击吧?” 秦池城头之上的副将盯着缓缓离去的义渠狼甲,眸光中浮现出了滔天的恨意。 狐丘夜的嘴角微微抽搐,随后却是摇头说道:“敌军退兵之时军容严整,我方援军远来疲惫,现在不是进军良机。” 副将还想要再劝,随后却是听到狐丘夜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随我去东门迎援军入城。” 副将也注意到了狐丘夜的态度,内心虽然不甘,但他还是抱拳应诺。 二人领着几个亲兵驾车赶到了城东,刚刚打开城门之时,却并没有瞧见秦邑的上万援军。 此时城东的城门之外,只有一卒百人的队伍,另外还有几名被狐丘夜亲自派遣出去的士兵。 这一卒援兵手中并没有握着刀剑,而是人手一根树枝在哪里卖力的扫地。 唯一的一辆战车后面,此时也绑着一大堆的树枝在那里来回拖动。 “这是…” 狐丘夜瞬间便反应过来。 “彩——” 一股敬佩之感油然而生,他的目光瞬间落到了车左秦寿的身上。 而此时的秦寿也已经注意到了被打开的城门,还有站在城门处看着自己的狐丘夜。 在看清了对方身上的铠甲之后,他当即从战车之上走了下来。 而就待他下车之时,狐丘夜也招呼了一声目瞪口呆的手下。 “拜见大夫。” 秦寿率先向着身份地位更加尊贵的狐丘夜拱手一拜。 而狐丘夜则是上下打量着他对面的秦寿,片刻后却是满脸惊叹的说道:“车左年岁比本大夫还要小上一些,却能够用出这般出彩的妙计,救我秦池于险境,当真是少年英雄啊!” 听得狐丘夜的褒奖,秦寿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也没有因为被上官褒奖而感到惶恐不安。 他不卑不亢的拱手说道:“若非是大夫以少胜多,依靠着一千人便挡住了数千义渠精锐的进攻,今日,又哪里有卑职卖弄的机会!” 狐丘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两声,而后上前拉住秦寿的胳膊说道:“车左与我秦池有救命之恩,就不必如此客气的抬举狐丘了!来,快快随狐丘进城吧!” “狐丘?” 秦寿听到了狐丘夜的自称,心神当即一凝。 对方的这个姓氏,与秦邑大夫可是相同。 想着自家与狐丘北的关系,他急忙小声开口向着狐丘夜问道:“敢问大夫与狐丘老将军是何关系?” 狐丘夜偏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对方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对方身上披着虎皮披风一看就价值不菲,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嗣能够穿得起。 秦邑的贵族虽然不多,但是几个大的氏族应该也都对自己有过了解才对。 狐丘夜的心里虽然疑惑,但他还是笑着开口说道:“秦邑大夫正是家父。” 话音落下之时,又盯着秦寿问道:“还未请教车左尊姓大名?” 秦寿也没有隐瞒,而是大大方方的开口说道:“卑职秦寿,秦邑秦氏旁支之子!不敢在大夫面前称尊。” 狐丘夜微微一愣,却并没有松开秦寿的胳膊,反倒是继续夸耀了一句。 “子寿出身并不显赫,却能够想出这般奇妙的计策,当真是令狐丘汗颜!” 话音落下之时,又继续开口说道:“狐丘当设宴款待子寿,以谢子寿今日救命之恩。” 秦寿极为讶异的盯着拉着他胳膊的狐丘夜,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对他予以尊称。 心底的好感大增,却并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依旧十分客气的说道:“多谢大夫恩赐。” 狐丘夜没有再继续客套,而是直接拉着他进入城中上了自己的马车。 副将见状急忙前去招呼秦寿手下的士卒入城安置暂且不提。 且说秦寿被狐丘夜带回了自己的府邸,随后便马上命人安排宴会。 二人分宾落座之后,狐丘夜有些感叹的说道:“狐丘年少之时在昆吾随父亲与犬戎作战,家父便时常感叹说,贵族生来便能够享受优渥的生活,也能够得到名师的指点。 但若是论及勇武,却又要比那些平民子弟差上一些。 从小他便教育狐丘,莫要因为他人的出生而小看了天下英才。 之前狐丘还有些不信,今日见到子寿,方知家父所言不假呀!” 在听到了对方的话语之时,秦寿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狐丘北的模样。 对方确实是如同狐丘夜所说的那般,没有因为出身而看轻父亲与自己,确实是与其他贵族有所不同。 他原本以为这是因为自己父亲与狐丘北有同车之宜的缘故。 却没想到这竟是狐丘家的家风,当真是让秦寿感激又庆幸。 也幸亏坐镇秦地的是狐丘家的父子,否则他与父亲恐怕就算是拼了性命,也难以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 宴会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不论是秦寿还是狐丘夜都极为克制,只是浅酌了几杯之后,狐丘夜便命人给秦寿这一卒士卒安排起了驻地。 夜幕即将降临,狐丘北的大军依旧没有到来。 狐丘夜的内心极为忧虑,于是又找到秦寿询问道:“今日虽然暂时吓退了义渠的军队,但是秦邑的援军却始终没有到达。 若是义渠人察觉出自己上当了,连夜前来攻城该如何是好?” 秦寿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狐丘夜,略微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寿有一计,可使义渠按兵不动…” 第20章 增灶之法 秦池之战(三) “计将安出?” 眼见秦寿一脸自信的模样,狐丘夜的脸上当即露出了惊喜之色。 “今日卑职用烟尘疑兵之计,使义渠人误以为我军援兵已经抵达,故而方才退兵。 由此可见,敌方统帅一定是一个知兵之人。 而知兵之人,往往会懂得如何通过炊烟来判断敌军的数量。 故而以卑职之见,大夫可在军营之中多置灶台,燃起炊烟的数量越多,敌军便会误以为我城内的援兵越多。 如此一来,定然不敢贸然用兵——” 秦寿话音落下之时,狐丘夜略微一沉吟之后当即大喜。 他突然间弯腰躬身向着秦寿一礼,语气十分感激的说道:“真是多亏了子寿!” 话音落下之后,随即下去吩咐手底下的士卒都按照秦寿的计策去行事。 很快,城中军营燃起的灶火越来越多,而天穹之上的炊烟也越发浓郁。 此时的义渠军营之中,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跪倒在义渠世子的面前。 “世子,今日城东虽有烟尘滚滚,但是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老臣以为,应当多派斥候前往探查,以免中了狐丘夜的诡计!” 他十分谦卑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老将的身份而有任何的不敬。 义渠世子却是皱了皱眉头,心底对此有些不满。 他堂堂世子亲自做出敌军援军抵达的判断,如果被证实有误,这难道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但是眼前的这位毕竟是一名征战多年的中大夫,自己带出来的狼甲也是对方精心训练出来的精锐。 如果他完全不顾及对方的意见,等到君父到来之时,又确实是不好交代。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他身边的副将却是冷笑一声道:“巴姆木,你这是在质疑世子吗?” “啊?” 无论是义渠世子还是巴姆木都是一脸的懵逼,随后面色都各自变得阴沉起来。 巴姆木急忙跪地磕头道:“周人向来狡猾,老臣也只是担心他们会用什么卑鄙的手段蒙蔽世子罢了! 老臣对世子的尊敬,就像是对义渠的大君一般,别无二心。” 副将见世子面色阴沉,以为自己的话戳中了巴姆木的要害,已经让世子对巴姆木心生不满。 他的心底暗自得意,在听到巴姆木的解释之后,还没有等义渠世子作出回应,他便冷哼了一声。 就在他刚刚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义渠世子却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巴姆木,本世子相信你的忠诚,也理解你谨慎的性子。 去吧,你亲自到周人的城池下去探查去吧! 只希望你能够探查到有用的消息,莫要辜负了本世子的信任。” 巴姆木闻言之后心底暗暗叫苦,这下子不论他是否探查到敌人的动向,他都彻底的得罪义渠世子了。 “喏——” 但是他却并没有犹豫,再次恭敬地向着义渠世子行了一礼,随后方才倒退着离开了世子的大帐。 而就在这个时候,义渠世子冰冷的声音却是突然间响起。 “沙壁,跪下——” 原本洋洋得意的副将先是一愣,随后急忙跪倒在世子的身旁。 “世子…”“啪——” 他刚刚想要开口询问,义渠世子的鞭子便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脸颊之上。 “啊——”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几乎本能的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脸。 义渠世子的鞭子毫不客气的落在了他的身上,直抽得他皮开肉绽。 然而在经过了最初的一声惨叫之后,他却是再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记住你的身份。”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义渠世子将马鞭狠狠的丢在血肉模糊的沙壁面前,略微喘着粗气迈步走了出去。 巴姆木希望能够加派斥候去探查秦池,其目的是为了避免中计,以免贻误了战机。 无论他是否真的有尊重自己,这件事情都绝对不能够摆到明面上来。 然而多嘴的沙壁直接开口挑明了这件事情,看上去是在维护自己的威严,实际上这才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摩擦,还顺便吐上了一口唾沫。 阿姆木是义渠青狼部的头领,是他阿爸,义渠君亲自册封的中大夫,是这三千狼甲真正的主人,是君父派给他的得力干将。 虽然义渠世子的身份地位更高,但是他也不能够无冤无故的因为一些小事去责罚阿姆木。 所以,义渠世子不能够直接处置他。 那么义渠世子要挽回自己的威严,便只能够落到多嘴的沙壁身上。 沙壁被打的半死,却始终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揍。 他沙壁明明都是在为世子考虑呀! 苍老的阿姆木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亲自外出探查过敌情。 但这一次是世子亲自下令,他自然不敢有任何的推诿。 出了大营之后便直接乘坐战车来到了秦池的城池边上,极力远眺城墙之上,看了一眼城头的旗帜之后,很快便判断出城头只有三四百人在防守。 “哼,果然有诈——” 如果大周的援军当真抵达,城头上的守军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人? 阿姆木冷笑一声,随后便向着身边驾车的车夫吩咐道:“走,我们回去,请世子出兵攻城。” 他话音落下之时,一阵阵南风吹面而来,他的鼻尖微微嗅到了一股浓烟的气息。 “?”“等等——” 战车刚刚掉头,阿姆木却是突然间下令车夫停了下来。 “去,去那边的山坡看看——” 他将手一指,随后战车便径直向着山坡之上而去。 与此同一时间,秦池城北的城墙之上,狐秋夜望着远去的马车,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忧虑。 “我们,似乎忘记了最为紧要的事情!” 此时的他也注意到了城头上旗帜的问题,这实在是太少了一些。 秦寿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毕竟不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名将。 凭借着梦中的记忆用出一些计策已是不易,又怎么可能设计得面面俱到。 “只希望增灶之法能够起作用!” 阿姆木下车爬到了一块大石头上面,远远的张望城中军营的方向。 却见数百座灶火正在熊熊燃烧,袅袅的炊烟汇聚在天穹之上,遮蔽了落日的余晖,让整个秦池都显得阴沉沉的。 “奇怪…” 第21章 援兵到了 秦池之战(四) 哪怕是瞧见了炊烟滚滚,已经生出了疑心的阿姆木依旧没有被秦寿的计策完全迷惑。 “难道,是敌军远来疲惫,所以特意只安排了数百人守城?” 阿姆木的心里如此想着,并没有急着回去交差,而是重新将注意力落到了城墙方向。 为今之际,只有通过周军换防来判断城内是否真的有援兵。 城头之上的狐丘夜与秦寿同样也猜到了阿姆木的想法,但是这个时候又哪里来的军士可以换防? 二人一时之间心底竟然生出了些许的慌乱,豆大的汗珠从狐丘夜额角滴落。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望着渐渐西垂的斜阳,秦寿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般。 “大夫,城中可有多余的甲胄与戈矛?” 狐丘夜看了一眼秦寿,知道他已经有了新的计策,随后急忙点头说道:“秦池常年与义渠作战,每家每户都有所准备。 只是城中虽有多余的甲胄,却并没有可以穿上甲胄作战的士卒呀!” 秦寿摇了摇头说道:“我军援兵未至,敌方大军又何尝不是如此。 为今之计,唯有再行疑兵之计,方才能够避免义渠人借机破城。” 话音落下之后,秦寿又详细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计策。 狐丘夜闻言双眸越发明亮,随后向着秦寿躬身一拜道:“子寿救我秦池五千口百姓之性命也!” 话音落下之时,立即便亲自离开城墙,急匆匆的下去做了安排。 半个时辰之后,朦胧的月光下,秦池军营之中突然间亮起了大片的火光。 一个又一个火把被点燃,几乎点亮了整个秦池。 人群如同火龙一般向着城墙之上靠近,当即便引起了阿姆木的注意。 “一千多人?” 微微眯着眼睛,阿姆木在瞧见城墙之上的周人增兵之时,他非但没有因此而恼怒,心底反倒是松下了一块大石头。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望着城墙之上新添上的“甲士”,他终于能够安心的回去请罪了! 而听着城外战车远去的动静,狐丘夜与秦寿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望着百姓将那些穿着甲胄的草人放置在城墙之上,狐丘夜哈哈笑道:“若是义渠的统帅知道他们被一群草人吓退,导致错失了破城良机,不知他们的统帅又该是何等的恼羞成怒,哈哈哈——” 秦寿也同样笑了笑,幸好今夜月色朦胧,否则又哪里那么容易瞒住义渠人。 “让儿郎们轮流回去休息吧,明天若是援军不至,一场恶战恐怕无法避免!” 想了想之后,秦寿还是向狐丘夜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狐丘夜几乎没有多想,直接便开口说道:“明天援军便要到了,看守城墙的事情就交给狐丘吧! 子寿远来疲惫,还是先带儿郎们先回去休整。” 秦寿看了一眼狐丘夜,见他目光真诚的盯着自己,便也没有拒绝,直接带着自己麾下的一百人回营休整去了。 而就在秦寿离开之后,狐丘夜则是目光深邃的盯着义渠大营所在的方向。 “过了今夜,秦池就安全了吧!” 与此同一时间,阿姆木也驾车回到了义渠世子的帅帐。 刚刚下车他便毫不犹豫的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刀,动作矫健的来到了义渠世子的面前。 义渠世子坐在一张狼皮铺成的榻上,一只脚踩着榻的边缘撑着胳膊,另外一只手把玩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世子殿下,末将前来请罪——” 阿姆木见这架势,当即毫不犹豫的跪倒在义渠世子的面前,双手将佩刀举过头顶。 “都看清楚了?” 义渠世子并没有去看他,而是声音冰冷的询问了一句。 阿姆木闻言将头放得更低了一些,有些羞愧的开口说道:“城中燃起了至少数百堆灶火,至少来了数千人的援兵。 刚刚城头之上换防的时候,也同样燃起了上千支火把。 此时的秦池城中,周人的守备充沛,并非是狼甲可以攻破! 末将疑心周人,因此冒犯了世子的威严,请世子责罚!” 他话音落下之后,不再继续多言,而是静静的等待着义渠世子的惩处。 然而义渠世子却并没有说话,而是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匕首看了许久,声音喃喃的开口说道:“青狼部追随我阿爸征战已有二十六年,阿姆首领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叔伯,我又怎么能够因为阿姆叔的谨慎而治罪呢! 况且,您不辞辛劳亲自去探察敌情,这也是天大的苦劳,本世子又怎么能够怪罪您呢!” 话音落下之后,他放下了自己的脚,缓步走到了阿姆木的面前,伸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我已经狠狠的责罚了沙壁,夜里风寒,阿姆叔还是尽快回去休息吧!” 阿姆木松了一口气,急忙恭敬道谢,随后脚步匆匆的离开了帅帐。 一名女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娇媚的扑到了义渠世子的面前,伸手挽着他的胳膊娇滴滴的说道:“世子,现在已经没有别的事情了,奴服侍您休息了可好?” 义渠世子的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挑住了女子的下巴。 “大军止步不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话音落下之后,手中匕首直指女子雪白的肌肤。 女子的汗毛本能的竖了起来,但是她却强行忍住了自己内心的惶恐与惊惧。 满脸媚态的抱着义渠世子的一只胳膊,脸上依旧挂着妩媚娇羞的姿态。 锋利的刀锋轻轻的从她的脸颊划到脖颈,随后挑落了她的衣裙。 正是红烛摇曳,一夜春宵暂且不提。 且说第二日一早,尚且没有起床的义渠世子突然间就被帅帐外面的喧嚣之声吵醒。 “世子,世子,探子来报,周人的援军到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义渠世子猛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径直坐直了自己的身体,皱眉开口大声询问道:“周人的援军昨天不就到了? 今天到的,又是那一路的援兵?” 第22章 两军对峙 秦池之战(五) “谁能告诉本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义渠世子袒胸露乳的坐在帅帐之中,声音沙哑的开口质问。 就在他这句话音落下之时,目光已经落到了阿姆木的身上。 阿姆木苍老的面容下尽是苦涩,心底满是悔恨。 在发现世子有可能中了敌人诡计的时候,就不应该把这件事情提出来。 只要他提出了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件悲剧。 义渠世子不会因为他识破了敌人的诡计而奖励他,反倒会因为他让义渠世子难堪而心生怨恨。 如果他也没能够识破敌人的诡计,那么就会出现现如今这样的局面。 义渠世子绝对不能承担贻误战机的罪责,作为未来义渠君的世子,他的威严甚至要比这一场战争的胜负更加紧要。 所以,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阿姆木的心底便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恭敬的跪倒在义渠世子的面前,满脸羞愧的开口说道:“世子,是老臣无能,未能看破敌人的诡计。 老臣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责,亲自去向大君请罪!” 有了阿姆木主动背锅之后,恼羞成怒的义渠世子终于好受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在场其他默不作声的下大夫们,恶狠狠的开口说道:“我的阿爸,你们的大君,他学习大周的军制,为你们分封了显赫官职,以此来凸显出你们与其他普通族人的不同。 他给了你们尊荣,是为了让你们更好为义渠效力,而不是让你们在这个时候装聋作哑。 阿姆木已经老了,偶尔有头昏眼花的时候也是正常的。 这件事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过错,还有你们这些同样享受尊荣的大夫们。 阿爸来了之后,你们与阿姆木一起去请罪吧!” 再是愚蠢的人都能够在这个时候看清,义渠世子不过是想要为自己的愚蠢推卸责任罢了。 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做声,都十分顺从的匍匐在地上,用他们的实际行动表明态度。 然而这里的所有人却不包括沙壁。 刚刚挨了一顿打的沙壁正在养伤,他听到了这件事情之后当即欣喜若狂。 “世子偏心该死的阿姆木,害得我受到了世子的责罚。 现在阿姆木探察敌情不明,贻误战机,致使大君速攻秦池的计划失败,这正是我报仇的良机——” 沙壁拖着疼痛的身体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帅帐之中,开口就是一句“世子殿下,阿姆木贻误战机,您应该…” … 秦池城中,狐丘夜十分热情的拉着秦寿的手向狐丘北请功道:“父亲,义渠狼甲突袭秦池,是子寿保全了秦池的安危。 孩儿想要向您请求,希望您能够将他让给孩儿,孩儿想要拜他为下大夫,请他替孩儿统帅麾下的兵马。” 他的话音方落,狐丘北旁边护卫的秦勇顿时面露激动之色。 下大夫虽然只是统帅一旅五百人的官职,但也已经算得上是步入了贵族的行列。 在天子的六军之中,唯有男爵方才能够有资格担任。 狐丘北麾下的军队之中虽然贵族的数量稀少,但是这样的下大夫之职,也只有秦氏与南氏的主脉才有资格担任。 自己的儿子如果能够在这个时候就成为下大夫,那么在战争结束之后,必定能够得到更多的封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的城门令(下大夫),现如今破格统率一师的南叔齐却是突然开口说道:“大夫,秦寿乃是我们秦邑的勇士,现在将他调遣到秦池,未免有些不合规矩吧?” 南叔齐方才一开口,其他几个南氏的下大夫也急忙开口附和。 狐丘北并没有开口制止,而是将目光看向秦氏的秦无异。 作为族长的南伯贤与秦无道自然是要坐镇秦邑,那么秦氏与南氏的代表也就成了南叔齐与秦无异。 现如今南叔齐代表南氏反对封赏秦寿为秦池的下大夫,狐丘北非常好奇,秦氏又该如何应对。 秦无异也注意到了狐丘北的目光,但是他随后便低下了头,就仿佛是没有看见一般。 “老狐狸!” 狐丘北的心底笑骂了一声,随即故意开口问道:“秦寿是秦氏的族人,是否要让他去秦池效力,终归还是要问一问秦氏族老的意见的。 无异呀,你是否愿意接受小儿的建议呢?”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无异抬头看了一眼秦寿,冲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随即便又继续开口说道:“多谢秦池大夫对寿儿的抬爱,但是寿儿毕竟年幼,之前从未有过统帅兵马的经验。 这一次能够被破格提拔为上士,已经是秦邑大夫的隆恩了。 现在就将他提拔为下大夫,又如何能够服众呢!” 他话音落下之后,一脸歉意地向着狐丘夜拱手一拜。 狐丘夜的脸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同样向着秦无异回了一礼,随后便不再继续开口。 秦勇略微皱了皱眉头,脸上原本还有着些许的惋惜。 然而就在他与秦无异目光对视之时,似乎又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些什么,又突然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狐丘北并没有去看其他人,他的目光落在了秦寿的身上。 见秦寿面色平静,丝毫也没有沮丧的模样,暗自点了点头,十分满意秦寿的表现。 狐丘夜突然抛出来的橄榄枝对于别人来说确实诱人,然而对于秦寿来说,实际上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在秦邑向狐丘北献策破义渠之时,狐丘北就必定要给予他一个下大夫的职位。 要完成他制定的破敌计划,狐丘北至少也要给秦寿五百人。 然而秦寿自己虽然不在乎,却不代表着他可以无视南叔齐的打压。 默默的看了一眼南叔齐,心底暗自记下了这个梁子。 至于秦无异,秦寿觉得这只老狐狸有些难缠,并且大家还是同族,对方又是他的长辈,他实在是不好去记仇。 在这个讲究宗族礼法的时代,他要是敢对秦无异不敬,狐丘北父子马上就会唾弃他,周天子更加不会册封他。 此时的南叔齐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列入了黑名单,反倒是有些得意的看向秦寿。 “哼,小子,秦无异与我乃是亲家,你们父子想要出头,哼——” 第23章 义渠战书 作为狐丘夜的父亲,又是三军统帅,狐丘北顺理成章的接管了整个秦池的大权。 “贤侄请留步!” 就在众人刚刚离开议事大厅的时候,秦无异却是突然间开口唤住了秦寿。 “族老——” 听到呼唤之后,秦寿没有任何的迟疑,回头便向着秦无异拱手一拜。 “族长临行之前有所交代,此战之后,秦勇一脉将会被收入主脉。 今日老夫阻止你任职秦池,便是希望你继续留在秦邑秦家。” 秦无异见秦寿的态度恭敬,便直接开口解释了自己方才为何要阻止狐丘夜的缘由。 他话音落下之后,也没有等秦寿接下来的答复,随后便直接离开。 望着秦无异略显佝偻的背影,秦寿不得不承认,哪怕他的儿子是一个十足的纨绔,秦无异也是一个十分难缠的对手。 秦寿与秦无异之子秦宵有仇怨,按理说秦无异本该敌视秦寿父子。 然而在自己父子得到了狐丘家两位大夫的重视之后,秦无异十分果断的选择对自己父子二人示好。 秦家族长是否真的答应让秦勇进入主脉暂且不得而知,但是既然秦无异与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么在回到秦邑之后,秦无异必定会鼎力促成此事。 甚至,在自己立下了破敌之功之后,不用秦无异出手,秦家其他族老也会吸纳秦勇一脉。 毕竟作为支脉,只要愿意交出家族的资产,还是能够分家的。 一旦分家,秦勇父子获得的爵位便会跟秦邑秦家没有任何关系。 秦无异看到了大势所趋,所以他主动示好化解仇怨。 但是秦寿的心底却是十分警惕,并没有因为秦无异的示好而自满。 一旦自家父子二人行差踏错,最终结果恐怕又会是另外一个局面。 “小子,有老夫在,你休想成为下大夫。” 就在秦寿沉思之时,一道违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秦寿偏头看了一眼南叔齐,觉得对方怕不是一个傻子。 现在正是需要万众一心共同对抗义渠的时候,南叔齐竟公然代表南家挑衅自己。 以自己现如今的地位确实不足挂齿,但是自己身后站着的可是狐丘家的两位大夫。 秦寿没有跟傻子玩的兴趣,直接转身就走,却是连跟他搭话的意思都没有。 南叔齐先是一愣,随后却是恨得牙痒痒。 “哼,老夫一定会…” 他依旧撂着狠话,丝毫也没有注意到狐丘夜此时正皱眉盯着他。 正午时分,秦寿正在城墙之上巡视,狐丘夜便主动的找到了秦寿。 “今日之事,是狐丘思虑不周,还请子寿见谅!”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急忙将他扶了起来。 “大夫抬爱之情,寿感激不尽,何谈见谅之说!” “唉,父亲与我说起了天子西巡之事,他有意安排子寿为天子车右,所以方才会坐视南叔齐阻止子寿加入秦池。 毕竟秦池地处边疆,天子的车驾不见得能够抵达此地!” 狐丘夜似乎还在后怕,对于自己差点耽搁秦寿前程的时候,显得十分的惭愧。 秦寿察觉到了狐丘夜言语之中的真诚,也不由得为对方的真挚所感动。 他含笑开口说道:“狐丘大夫对卑职一家恩重如山,卑职又怎么能够怪罪大夫呢?” 狐丘夜见状大喜,想了想之后又开口说道:“今后子寿不必如此见外,若是没有外人在场,子寿唤我一声子夜便可。” “子”虽为敬称,但是狐丘夜让秦寿称其为子夜,却是起了亲近之意。 秦寿没有反对,十分顺从的听从了狐丘夜的安排。 彼此之间又客套了几句话之后,狐丘夜却是突然间开口问道:“夜听父亲说,子寿已有了破敌良策。 不知夜是否有幸,能够与子寿一同破敌?”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看了一眼此时还缠着绷带的狐丘夜,有些为难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狐丘夜见状之后却是摘下了自己的绷带,活动了一番自己的手臂,虽然疼得呲牙咧嘴,但他还是极为坚强的说道:“这点伤不足挂齿。” 秦寿知道推脱不过,便只好开口答应下来。 也就在此时,城外突然间来了一驾义渠的戎车。 车上坐着一个容貌俊朗的青年,他远远的眺望了一眼城头之上的守卒,心底却是恨得牙痒痒。 “义渠大君战书在此,城上之人,敢应战否?” 就在狐丘夜与秦寿揣测他来意之时,来人却是突然间高声呼喊起来。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狐丘夜看了一眼身边的秦寿,随即朗声道:“子寿可敢与我一同出城?” 秦寿又看了看城下孤身一人的青年,便也毫不犹豫的答应道:“子夜千金之躯尚且不惧,寿又何惧之?” 狐丘夜闻言哈哈大笑了一声道:“子寿真勇也!” 随后二人一同出了城门,秦寿替狐丘夜驾车来到了那青年的对面。 “你是何人?” 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之后,狐丘夜随即开口询问。 “吾乃义渠世子是也——” 青年没有遮掩,直接开口道明了自己的身份,随后又向着狐丘夜问道:“你又是何人?” “秦池大夫,狐丘夜是也——” 狐丘夜同样没有遮掩,又仔细的打量了义渠世子两眼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义渠君相约何时,战于何地?” “三日之后,战于秦池之下。” 话音落下之后,他又继续开口说道:“便是你诡计诓骗了本世子?” 狐丘夜却是摇头,随即指着秦寿说道:“如此妙计,乃是秦邑秦子寿所献。” “秦寿?” 义渠世子眯眼看了一眼秦寿,双眸之中尽是仇恨。 “我记住你了——” 话音落下之后,他调转戎车便要离开。 秦寿却是眯起了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的狐丘夜,随即小声开口问道:“可要…” 他一边开口说话,一边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第24章 战前 见到秦寿动作之后,狐丘夜急忙摇了摇头说道:“自古以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今日若斩其使,必使我狐丘家声名狼藉…” 他后面的话没有直说,但是秦寿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自己亲手做出这种事情,恐怕也会让天下人不耻。 天子便更加不会任用这样无信之徒作为自己的护卫。 目送义渠世子离开之后,二人一同回秦池向狐丘北禀明了义渠君的战书。 狐丘北并没有急着召集部将,而是将询问的目光看向秦寿问道:“子寿可准备妥当?” 秦寿当即站直了身体,十分自信的开口说道:“只需要一旅甲士,卑职必能不辱使命。” 狐丘北闻言之后十分满意的点头说道:“老夫将亲自领兵与义渠君决战,必定可以牵制敌军主力。至于剩下的事情,便托付给子寿了!” 他话音落下之时,一旁的狐丘夜也急忙开口说道:“孩儿愿意助子寿一臂之力。” 狐丘北的目光落到了狐丘夜的身上,随即摇着头说道:“也罢,若是将这功绩尽数给了子寿,朝中那些贵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吾儿,你便与子寿一同前往。 但是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必须听从子寿的吩咐。” 狐丘夜欣喜的点头道:“谢父亲。” … 此时的义渠军营之中,义渠世子单膝跪倒在义渠君的面前回禀道:“大君,周人已经收下了战书。” 他话音落下之后,满脸络腮胡子,头上扎着脏辫的义渠君甩了甩自己的脖子,然后盯着义渠世子问道:“先行领兵突袭秦池的计策是你提出来的,阿爸已经给了你最为精锐的狼甲,为何现在秦池还在周人的手上?” 义渠世子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会发难,就在义渠君的话音落下之后,他便直接起身拍了拍巴掌。 阿姆木提着沙壁的头颅来到了他的身边之后便单膝跪地,满脸恭敬的向着义渠君禀告道:“沙壁因为对老臣不满,所以刻意散播了敌军援兵抵达的谣言,致使我军延误了战机。 世子已经斩下了他的头颅,还请大君宽恕臣等的失察之罪!” 义渠君的眼睛微微眯起,这颗头颅确实是沙壁,他赏赐给他儿子的副将。 他也对对方的性格有所了解,确实是一个容易嫉妒的人。 但是,义渠君却是非常清楚,对方绝对不敢拿军情放肆。 义渠君识破了义渠世子等人的破绽,但是他却并没有直接表露出来。 “也罢,反正周人已经答应了三日后的决战,到时候一举将周人的军队击溃,我们依旧能够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幽幽的声音响起,随后他缓缓起身迈步走到了义渠世子的面前。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说道:“大阏氏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能够平安,就是阿巴最开心的事情。” 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又向着在场的所有人宣布道:“下去准备吧,三日之后,让那些周人见识见识我们义渠男儿的勇武。” 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帅帐之中的诸将纷纷以手抚胸,向他行礼之后便陆续退出了营帐。 义渠世子的面色涨的通红,他极力的想要向自己的父亲证明自己的才能,结果终究是失败了。 表面上看义渠君是在安慰他,实际上却是在告诉他。 “如果不是他只有一个儿子,也许义渠世子便轮不到他的头上。” 这对自视甚高的义渠世子是一种莫大的羞辱,他咬紧了自己的牙关,主动开口向着义渠君说道:“大君,我想要…”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请求,义渠君便直接打断道:“叫我阿爸!” “阿…” 张大了嘴的义渠世子终究是没有开口,最终向着义渠君躬身施了一礼,然后便直接离开了帅帐。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缓缓开口向着义渠君劝说道:“大君,你对世子太过于苛刻了。 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老臣还在放羊!” 义渠君目光深邃的盯着远去的人影,声音坚定的开口说道:“狼王的儿子,除了成为狼王之外,别无其他的活路。” 老者没有再继续劝说他,而是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听说敌人的统帅是您的老对头狐丘北。 而这一次出征占卜的结果为凶,大君,三天后,您还是谨慎一些吧?” 义渠君摇了摇头,目光深邃的开口说道:“狐丘北已经老了,上一次在战场之上相遇的时候,他的弓箭射中了我的胸口,却连我的皮甲也没能够穿透! 这样的人,不值得畏惧!” 老者还要再继续劝说,义渠君便直接打断道:“犬戎王正在攻打绵渚,他希望我能够牵制周人的援兵。 如果本君让他失望,他会将战败的怒火发泄到义渠的身上!” 义渠夹在周与犬戎中间,除了面对周人的威胁之外,同样也会面临犬戎的威胁。 常年以来与周人征战,两国之间早已经没有了缓和余地。 如果这个时候再得罪犬戎,义渠恐怕会灭亡在犬戎的手中。 在面对犬戎王的命令之时,哪怕占卜的结果为凶兆,义渠君也别无选择。 转眼之间便已过去了两天的时间,就在决战之日即将到来的前一天,秦寿率领着五百名装备精良的甲士离开了秦池。 与秦寿一同离开的,还有狐丘北的儿子狐丘夜。 城中渐渐有了传闻,说是狐丘北担心狐丘夜的安全,秘密吩咐秦寿护送狐丘夜离开了秦池。 但是这个传闻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很快便被狐丘北亲自出面压了下来。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南伯贤并没有把秦寿的破敌之策告诉南叔齐。 在得知秦寿已经离开了秦池之后,他丝毫也没有因此而恼怒,反倒是颇为欣喜。 在他想来,只要秦寿不在军中,必定没有立下功勋的机会。 只要秦寿没有立功,那么不论他与狐丘家父子的关系如何亲近,都没有资格再与他们南家的子弟竞争。 南叔齐很高兴,以至于在行军布阵之时,他丝毫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队伍已经被安置在了大军的最前沿。 第25章 两军对阵 西北的秋风卷起漫天的尘沙,狐丘北与义渠君都十分默契的各自率领军队集结。 两支军队迈着整齐的步伐来到了约定的战场之上,后出发的义渠人还没有排好队列之前,大周的军队也十分“客气”的等待他布置完成。 作为统帅的狐丘北乘车来到了阵前,但是他什么话也没有多说。 车左的秦勇单手扶着旗帜,任由西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他的身子却是巍然不动。 二人就这么静静等候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到义渠的军队同样集结完成之后,义渠君方才乘着戎车来到了二人面前。 “狐丘老将军,好久不见——” 方才一见面,义渠君便直接向着狐丘北施了一礼。 狐丘北同样拱手弯腰一拜,语气平静的开口回应道:“若是义渠君不来,差人送一份请柬,就算是在义渠城里,老夫也会去见大君。” 义渠君闻言之后哈哈大笑道:“诸国交战之中,本君最喜欢与你们周人作战。 翩翩君子,礼仪之邦,倒不像是草原人那般不择手段! 狐丘老将军,本君知你不会投降。 今日你若是被俘,本君也放你离开。” 狐丘北依旧无悲无喜,之前周人与义渠交战,确实没有使用过什么诡计,所以义渠君十分大意,眼看着自己麾下的军队更加精锐,便大言不惭的自以为是必胜。 但是现在周人的军队中多了一个年轻人,战争与以往已经大有不同。 “兵者,诡道也!” 对方的义渠君表现得越是“耿直”,狐丘北就越发难以理解,区区一个少年,为何能够说出如此发人深省的话来。 犬戎与周人的战争中原本一直处于劣势,直到犬戎改变了原本的车战模式,训练出了更加迅捷的骑兵。 这些骑兵抛弃了受限于地形的战车,直接在马背上弯弓搭箭。 他们总在不利于战车冲锋的丘林地带与周人作战,让周人的战车彻底的失去了作用。 大周的西军因此而战败,不得不退守绵渚。 这是一个极为惨痛的教训,让许多周人的将领都开始思索,他们一直以来的作战方式是否存在问题。 狐丘北是一员老将,他自然也在忧心这件事,但是一直以来他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然而秦寿的所作所为和他献出的计策,却是给狐丘北提了一个醒。 年轻的自己肯定会斥责秦寿的行为卑鄙,但是现在,他只会觉得秦寿这个年轻人很有想法,非常的出色。 狐丘北的心里念头很多,很快便向着义渠君说道:“今日大军若是战败,本将军可不会留大君性命。” 义渠君闻言之后笑得更加厉害,他十分豪迈的摆了摆手说道:“大夫若能取胜,这颗头颅尽管拿去。” 话音落下之后,他径自举起了自己的手臂。 戎车缓缓调转车头,径直向着义渠的本阵而去。 狐丘北同样没有迟疑,也乘车回到了周军阵中。 “呜呜——”“呜——” 悠扬的号角之声几乎同时响起,一辆又一辆战车排着稀松的队列从阵中冲了出来。 “擂鼓——” 眼看着车兵已经准备就位,狐丘北当即下令。 “咚咚咚——” 战鼓之声响起,甲士们也迈着整齐的步伐迎了上去。 虽然军阵之中有不少的新兵,但是这些新兵大多都紧紧跟随在自己父亲与叔伯的身边。 而他们的父辈大多上过战场,所以都十分默契的占据了方阵最外围的位置,将他们第一次上战场的子侄们护在方阵中央。 “风——”“风——”“风——” 与战鼓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三军士卒的高呼之声。 而伴随着这高呼之声响彻云霄,驾车的车夫已经高高的挥动缰绳,猛的发出一声声呐喊。 “驾——”“驾——” 战马奔腾,拉着战车如同推土机一般迅捷的冲了出去。 车左的上士弯弓搭箭,车右的甲士握紧了手中长戈。 马夫也在车上微微躬身,时刻准备着躲避敌人致命的攻击。 “轰隆隆,轰隆隆——” 就在周人战车奔行的同时,义渠君也不甘示弱,同样下令他麾下的车兵迎敌。 “嗖嗖嗖——” 车左手中的箭矢飞射而出,径直向着他们的敌人袭来。 周人与义渠人几乎同时低下身体躲避,但依旧有躲避不及的车夫与车左被命中。 惨叫之声不断响起,其余的人却没有受到影响。 双方的战车靠近之后都十分默契的选择擦身而过。 车右的甲士挥舞着手中的长戈,狠狠的向着敌方的甲士一扫。 有的甲士躲闪不及,直接被一戈开膛破肚,肠子哗啦啦的从肚子里流到地上。 有的人更是直接被一戈带飞,落地之后便被身后的战车践踏为肉泥。 而有的人兵器与敌人的纠缠在一起,谁也不肯撒手,直到一方被另外一方拉下车来方才罢休。 而就在车兵互相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紧随在车兵身后的步卒也是迅速的冲了上去。 虽然大周与秦寿记忆之中吞并大商的周朝有所不同,但是此时周人作战的方式却是极为相似。 双方的步卒护卫着各自的战车作战,车上的车左用弓箭射杀敌人。 双方的人马数量实际上相差并不多,战争很快便陷入了一片胶着之中。 此时的南叔齐方才反应过来,自家的儿郎竟然全都冲在两军交战的最前线。 在经过了短暂的错愕之后,他的脸上流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但是他却不敢在这个时候做出任何不利的举动,只能够指挥麾下的儿郎更加拼命的杀敌。 与此同一时间,城外的一处密林之中,秦寿带着舍弃了战车的五百名士卒远远的眺望着战场,看着双方将一队又一队军队投入战场,狐丘夜小声的开口向着禽兽询问道:“子寿,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秦寿目光深邃的盯着义渠君的后方,并没有回应狐丘夜的询问。 “再等等,此时出手,义渠还能够派兵回援。” 第26章 他们冲我来了? 义渠世子端坐在营寨的寨墙之上,他远远的眺望着战场所在的方向,眸光中尽是幽怨之色。 “为什么,阿爸还是不信任我!” 他是义渠世子,身上流淌着尊贵的血脉。 生来他就比别的人更加强壮,20岁时便已经能够与义渠第一勇士角力。 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够超越阿爸,成为草原之上真正的王者。 然而不论他如何表现自己,在他的阿爸心目当中,一直将他当做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求得了一个先锋的职位,他的阿爸也给了他这个机会。 然而还没有等他立下功勋,他便中了敌人的诡计。 在与麾下的将领们商议之后,他们共同决定将贻误战机的黑锅扣在沙壁的身上。 然而就算是如此,他也失去了父亲对他的信任。 此时两军交战,他本该与父亲同车而行,手持长戈,亦或者手持缰绳随父亲征战。 然而他的父亲却把他留在了大营之中,让他好好的看一看什么是真正的战场。 鲜血染红的战场之上,一名勇士倒下,然后又有另外一名勇士前仆后继的冲杀上去。 他们呐喊着,嘶吼着,咆哮着。 就如同是一只只发了疯的野兽,拼了命的用手中的武器去刺穿敌人的咽喉。 他魁梧的阿爸站在戎车之上,手中长弓如满月,将一名又一名敌人射杀。 他的草原狼王的儿子,心底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有的只有对战争的渴望。 当这种渴望无法被满足,他便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越来越多的勇士踏上了战场。 战场从日出持续到了正午时分,双方损失的士卒已经达到了两千多人,如果再继续持续下去,南氏的主脉恐怕都要被杀光了。 作为南氏的领军之人,南叔齐的心底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 望着摇摇欲坠的前线战场,他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却终究是没有勇气带着自己麾下最后的嫡系儿郎们杀上去。 “撤——” 他口中咬牙切齿的吐出一个字来,随后便直接弃了战车,带着麾下的儿郎们便向着后方跑去。 南叔齐这么一退,当即便有数百名南氏的嫡系跟着他一同撤离前线。 原本僵持不下的两支军队顿时受到了影响。 “顶不住了——” 也不知是何人发出一声大喊,随后他直接丢了手中的盾牌。 身子在地上一个翻滚,远远的便避开了义渠的士卒。 他这一走之后,阵线上出现了一个缺口。 正在弯弓搭箭的义渠君眼睛当即就红了。 “儿郎们,杀——” 他丢下了手中的长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径直指向了缺口之处。 义渠前线士卒虽然都杀红了眼,但是那些后方的士卒可是时刻待命。 在听到了义渠君的命令之后,他们也顾不得什么阵型,纷纷如同潮水般一般涌了过去。 “将军——” 秦勇一戈斩杀一名扑上来的义渠勇士,也注意到了被南叔齐放出来的一个缺口。 听到了秦勇的呼喊之后,气喘吁吁的狐丘北停下了手中的长弓。 他看了一眼右翼的缺口处,又看了一眼正在撤离的南叔齐。 他的眸光中尽是恼怒,但是却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发作,而是冷静的开口下令道:“秦勇,你带我的亲兵顶上去。” 秦勇毫不犹豫的应诺一声,随后直接跳下战车。 “跟我来——” 他向着护卫在战车附近的亲兵振臂一呼,当即便有三百多名甲士跟着他一同冲了出去。 狐丘北目光深邃的盯着远处的丛林,开口喃喃自语道:“机会已经给你了,接下来,秦地的命运就交托给你了——” 仿佛是听到了狐丘北的喃喃自语,正在密林之中埋伏的秦寿双眸发亮。 “时机已至,杀——” 在所有的义渠人都投入战场之后,他拔剑高呼一声,直接带着五百多名甲士从密林之中冲了出去。 当他们出现之时,正在观战的义渠世子吃了一惊! 大军的后方出现了一支伏兵,腹背受敌可不是一件好事。 “快,敲钟提醒大君,后方有敌袭——” 义渠世子急忙传令身边的士卒,吩咐他赶紧去敲响警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是惊骇的发现这只队友并不是奔着大军后方去的。 “他们,是冲我来了?” 义渠世子的心底猛的一惊,他几乎本能的从原地站了起来。 “快——” 他刚刚想要招呼麾下的儿郎迎敌,结果却发现此时营寨之中只有一百多名亲兵。 “嗖——” 一支箭矢擦着他的头皮飞射而过,径直命中的一名正准备去敲钟的义渠士卒。 随后又有数箭径直命中试图关闭寨门的守军,秦寿率领着麾下的五百人马距离营寨已经近在咫尺。 “该死——” 眼看着已经来不及关门,义渠世子口中狠狠的咒骂了一声,他当即拔出自己的佩剑。 他是义渠的世子,是能够徒手搏杀饿狼的勇士。 敌人竟然冲着他而来,那他便要用他手中的剑来证明,敌人的想法是多么的荒唐。 “儿郎们,死战——” 他拔剑高呼振奋士气,与手底下的亲兵死死的扼守住寨墙的楼梯,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冲啊——” 秦寿口中高声呼喊,一马当先的带着麾下的儿郎闯进了营寨之中。 他偏头看了一眼寨墙之上严阵以待的义渠世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略显嘲讽的神色。 “???” 随后就在义渠世子不解的目光下,这支军队径直点燃手中备好的火把。 他们一手持剑,一手举着火把。 也不管是什么人的营帐,入营之后便开始四处纵火。 ??? 这个时代打仗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劫营这种事情,更没有出现过直接杀到敌军军营之中四处纵火这样的事。 正是因为没有第一次,所以在两军交战之时,义渠君甚至都没有做过这方面的防护措施。 冲入营中的周人四处纵火,很快便将义渠的大营点燃。 弥漫的烟火冲天而上,烤得寨墙之上的义渠世子眼睛都红了。 第27章 老六竟然是我自己 熊熊大火在西风助力之下很快便将整个大营都点燃起来。 义渠世子此时已经吓傻了眼,整个人都僵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世子,快,通知大君——”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护卫急忙开口提醒。 义渠世子这才反应过来,立即下令鸣金。 虽然前线战场占据了优势,但是现如今本营都已经被焚烧起来,若是营中粮草被尽数烧毁,义渠这一万多人都得被饿死。 心知凭借着手底下的一百名护卫根本无法救火,义渠世子便只能够将希望寄托在他阿爸身上。 鸣金之声响彻战场之时,正在交战的双方几乎本能的停下了厮杀。 义渠君回头看向自家本营,当即便是目眦欲裂。 长期以来的城府与修养都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 “吾儿——” 他口中当即惊呼一声,直接调转车头便向着本营的方向率先撤退。 周人打仗还是非常讲武德的,所以在看到义渠鸣金收兵之后,周人士兵们几乎本能的停下了动作。 然而狐丘北的反应确实很快。 为了胜利已经决定要用火攻之计焚烧义渠大营,如今为了胜利再进行追击也无不可。 “反正也是戎狄,跟戎狄讲什么义战!” 狐丘北的心底当即下定了决心,毕竟他的儿子狐丘夜可也在敌营之中。 “杀——” 他毫不犹豫的下达了追击的命令,旗手挥舞着手中的旗子传达将令,号手也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原本正在发愣的周人士卒当即反应过来,他们也挥舞着手中的刀追杀了上去。 义渠人跟大周这个老实人交战太久了,以至于他们都忘了退兵的时候还有可能被追杀这种事情。 猝不及防之下,大量的义渠士卒惨死在周人的刀锋之下。 惨叫之声不断响起,义渠君恨得牙痒痒,却并没有下令回头还击。 “吾儿,吾儿——” 他的口中一直念叨着这两个字,同时一把推开驾车的车夫,亲自驾车迅速的向着大营赶去。 眼看着自家的大君心急火燎的模样,义渠的贵族们都非常清楚他这是在担心世子。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阻止义渠君,便只能够更加迅速的驾车狂奔。 他们跑得这么快,倒不是为了同义渠君一起救援世子,而是为了能够更快的赶回大营,好将他们放在大营里面的粮食给抢救出来。 因为最开始慢了半拍的缘故,所以周人追杀到的义渠人并不多。 只追到营寨之前,义渠贵族们发现营地已经彻底被大火淹没,这才不得不回头组织抵抗。 义渠君并没有去看被大火覆盖的营地,他的目光一眼便落到了营中被护卫保护在中间的义渠世子身上。 “呼——” 他紧张的情绪瞬间收敛,随即再一次变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义渠君。 “传令下去,原地列阵——” 他口中高呼一声,重新率领着自己的亲军又杀了回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追赶过来的狐丘北也注意到了义渠大营的模样。 “事已至此,再战下去也没有意义。” 狐丘北摸着自己的胡须,随即向着一旁亲兵下令道:“退兵——” 伴随着他的声音响起,鸣金之声很快响起。 正准备好好教训教训义渠人的周军士卒也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们满脸警惕的盯着对面的义渠人,随后开始缓缓撤退。 刚刚被逼到了绝境的义渠人看到了活路,一部分人几乎本能地瘫坐在了地上。 剩下的人刚刚狂跑了一阵,此时突然松懈下来也有些气喘吁吁。 双方就这么十分默契的各自收兵,周人士兵回了秦池,但是义渠人却只剩下了一片火海。 秦寿也万万没有想到义渠人竟然一点防备也没有,在顺利的点燃整个大营之后,他便直接率领着麾下的五百士卒扬长而去。 此时他们已经重新遁入密林之中,正不紧不慢地向着秦池的方向撤兵。 狐丘夜脸上带着些许的局促,有些羞愧的在秦寿的耳边说道:“子寿啊,我们乘虚而入,未免有些…” 他原本以为是要带着五百人突袭敌方大营,与敌方的守军杀个血流成河,然后寻找机会焚烧敌军大营。 却没想到敌人根本一点防备都没有,直接就让他得偿所愿,这反倒让他有些不自在了。 长时间以来养成的道德观念,让他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 秦寿能够理解狐丘夜这样的想法,他想了想之后回应道:“兵不厌诈!若是用这般卑鄙的手段取得胜利,最终能够减少将士们的牺牲,解除秦池的困境,寿愿意做这个卑鄙小人!” 他话音落下之时,狐丘夜急忙摇头说道:“哎呀,愚兄岂是这个意思?子寿,愚兄只是之前从没有用过这样的兵法吧! 嗯,你刚刚说的兵不厌诈出自何处?愚兄对此倒是颇为好奇。” 秦寿闻言之后却是一愣,他的出身并不高贵,能够识得一些启蒙的文字已经是他父亲有本事了,自然不可能接触到这个大周的兵书。 他脑海之中耳熟能详的《孙子兵法》,本能的以为大周应该早就有所记载。 但是此时他方才反应过来,梦境中的世界与现实截然不同。 虽然都是大周,但是这个世界可还没有什么孔子孟子,也还没有什么孙子墨子。 至于说《孙子兵法》,那更加不可能出现。 秦寿之前还在奇怪自己的计策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成功了,狐丘北在听到了自己提出的计策之时会那么惊讶。 “原来,那个老六还没有出现呀!” 心念至此,秦寿却是突然间一愣,想起了自己最近这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淦,今后改变战争格局的那个老六该不会变成我自己吧?” 第28章 狐丘问计 秦寿并不确定这个世界有没有孙武这个人,而他也还没有做好是否要把《孙子兵法》外传的决定。 此时此刻的秦寿心底已经有了诸多想法,像是《孙子兵法》这般宝贝的兵书,越少人知道对自己也就越有利。 也许,在为天子执戈,成为了大周的男爵之后,他还可以以男爵的身份从军,凭借着自己脑海之中的那些兵法去搏一个更加远大的前程。 “也许,有生之年我也能够成为卿也说不定呢?” 他的脑海中想起了狐丘北,又想起了狐丘夜。 “也许,我的子嗣也有可能在20岁左右成为一名卿大夫。” 心念至此,秦寿便没有了将整本孙子兵法和盘托出的想法。 但是狐丘夜对他的态度极为友善,狐丘家父子对自己父子也有知遇之恩。 心念再三之后,秦寿还是决定将兵法之中的某些东西转述一部分给狐丘夜,至于他能够从中领会多少,那便完全要看狐丘夜的悟性了。 于是秦寿向着狐丘夜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他前面的话照搬了孙子兵法的开篇,瞬间便引发了狐丘夜的兴趣。 但是随后秦寿在与狐丘夜谈到后面的时候,却只是向狐丘夜提到了兵之诡道。 然而就算是有所保留,狐丘夜依旧对于《孙子兵法》诡道中提及的“用而示之不用,不用而示之用,近而事之远,远而示之近”等等内容叹为观止。 等到秦寿闭口不言之时,他再次转变了自己的态度,十分恭敬的向着秦寿拱手拜道:“狐丘原本以为自己乃是知兵之人,却没想到先生之才远胜于狐丘十倍百倍! 唉,大周有幸能得先生而不能用,这确实是我大周的遗憾。 等回到了秦池之后,我一定劝说父亲,全力帮助先生得爵。 只要先生能够摆脱出身的桎梏,必定能有鲲鹏出海,翱翔九天之势。” 秦寿能够感受到狐丘夜此时的真诚,他同样有着感激的扶住了狐丘夜的双臂。 “狐丘家的恩情,秦寿没齿难忘。” 谈话之间,一行人便已经回到了秦池城门口。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池的城门却是紧闭。 “开城门——” 狐丘夜的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他当即抬头高声呼喊了一声。 然而此时他们刚刚从火海之中出来,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浓烟熏得漆黑。 再加上狐丘夜为了不喧宾夺主,抢了秦寿统兵之人的将威,所以刻意换了一身普通制式的盔甲。 守城之人根本没有认出狐丘夜的身份,反倒是探出一个头来看向了领头的秦寿。 “哎哟,我当是谁,原来是秦小将军回来了?” 城头之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临阵脱逃的南叔齐。 “哟,原来是城门令大人,您不在狐丘将军军前效力,怎的到秦池来看门了吗?” 不等秦寿开口,秦寿身边的秦烈便率先开口出言讥讽道。 他话音落下之时,南叔齐的面色却是涨的通红。 战场之上临阵脱逃之后,他原本是已经打算带着人直接回秦邑了。 但是后来却是发现义渠人突然就退兵了,而远处义渠人大营竟然还走水了。 义渠大军溃败,他麾下的儿郎也曾上阵,同样也有属于他的功绩。 在功劳的诱惑之下,他最终选择留了下来。 并且还带着南氏的儿郎守在了城头上面,做出一副刚刚退兵只是为了保存实力守城的姿态。 但是现在秦烈却是在嘲讽他是一只只知道看门的看门狗,这又如何不让他恼怒。 他当即冷笑嘲讽道:“哼,战前带着狐丘小将军逃离秦池的无胆鼠辈,这个时候也敢来辱骂老夫?” 就算是到了现在,他也没有想到会是秦寿带着这区区五百人扭转了战局,依旧还固执的认为秦寿是个“逃兵”。 原本还想搭理南叔齐一二的秦寿顿时没了兴趣,嘲讽自己倒也罢了,竟然还敢恶意的揣测贵族出身的狐丘夜。 最为关键的是,他竟然还敢当面污蔑曾经拼死守城的狐丘夜是个“逃兵”。 “把这样的人当做对手,简直是在侮辱我呀!” 秦寿暗自摇了摇头,彻底不再将南叔齐放在眼底。 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般,他身边的狐丘夜当即就怒了。 他一把扯下自己头顶的头盔,抬头望着城墙之上的南叔齐骂道:“老匹夫,看看本大夫是谁?” 就在他摘下头盔的时候,南叔齐便已经依稀看出了他的身份。 而伴随着狐丘夜再次开口,城墙之上的南叔齐吓得双腿就是一软。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开城门?” 狐丘夜没有了继续与南叔齐打交道的兴趣,再次高声呼喝了一句。 在这个贵族就是天的王朝,守城的士卒根本不敢迟疑,直接便在狐丘夜呵斥下打开了城门。 包括南叔齐在内,城头之上所有人都急匆匆的跑下来迎接狐丘夜。 他们的动作十分迅速,来到狐丘夜面前的时候,南叔齐脚下一滑,还直接向着秦寿等人行了个大礼。 “哼——” 狐丘夜并没有当众惩罚南叔齐,只是冷哼一声之后摆了摆袖子,随即招呼秦寿道:“先生,我们一同入城。” 他话音落下之后,便与秦寿等人回到了秦池之中,只留下南叔齐跪在城门口满心凌乱。 刚刚回城之后,狐丘夜便命人准备庆功宴,狐丘北便也率领着大军回到了城中。 落座之后,狐丘夜也没有向狐丘北提及南叔齐的无礼,只是当面向狐丘北夸赞秦寿的才能,引得一边的南叔齐越发嫉妒。 甚至他还向狐丘北表示,等到秦寿成为贵族之后,他还希望自己能够拜秦寿为师,向他学习兵法。 秦寿吃了一惊,急忙开口拒绝了狐丘夜的请求。 狐丘北沉思了许久,并没有直接商议关于这一件事情。 等到宴会结束之后,他却是单独将秦寿与狐丘夜留了下来。 “犬子非常敬佩先生的才能,想要拜先生为师。 我这个当父亲的本该支持犬子的决定,但是,现在城外义渠的军队尚且没有退去,委实不是决议此事的好时候。 明天若是义渠拼死一搏,我军就算是能够守住秦池,恐怕也是损失惨重。 不知先生可还有良策,可以助秦池退敌呀!” 狐丘夜非常尊敬秦寿,连带着狐丘北在私底下也改变了对秦寿的称谓。 秦寿有些受宠若惊的同时,他也认识到,这是狐丘北对他才能的考验。 第29章 困兽之兵,不可以力敌 “义渠大营被毁,营中粮草毁于一炬,此时之所以能够继续成势,乃是因为没有粮草补给,退无可退,只能够破城就食。 此时之义渠,犹如困兽,不可以力敌。” 秦寿言语至此,微微停顿看向狐丘北。 狐丘北单手抚须,面露思索之色。 一旁的狐丘夜则偷偷向着秦寿使了一个眼色,随即开口说道:“不知先生可有办法能够退敌呢?” 秦寿却并没有直接开口用计,而是将目光看向狐丘北问道:“敢问大夫,从秦池急行军至卢方需要几天的时间?” 狐丘北微微皱眉,想了想之后开口说道:“七日即可。” 他话音方落,秦寿又继续开口问道:“若是义渠不惜代价的强攻秦池,大夫能够坚守几日?” 狐丘北闻言之后轻笑了一声,随即开口说道:“敌我兵力相当,就算义渠人粮食充沛,要想强攻秦池,也是痴人说梦罢了!” 秦寿随即拱手拜道:“既然如此,小子斗胆请命出使义渠…” … 义渠大营的废墟之上,义渠君坐在车辕上面,狠狠的咬下一口马肉之后,又猛的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水。 “古尔毡,四百多匹马,够我们吃多长时间?” 他咬牙切齿的盯着秦池所在的方向,目光凶狠地向着身边的老者询问道。 须发皆白的老者面露惋惜之色,但还是实话实说道:“杀马取食,也只能维持一两天的时间而已。 况且这些战马都是各部的宝贝,杀一些受伤的瘸马他们都不情愿。 若是要将它们都杀了,那些部族首领也不会同意!” 义渠君闻言之后恶狠狠的说道:“不同意?人都要饿死了,这些人还在心疼一些畜生? 若是不能够拿下秦池,别说是战马了,他们也都得被饿死——” 话音落下之后,义渠君径自将手中的马骨头往地上一扔,随后从原地站了起来。 “去,把各部的首领都给我叫来。” 言语到此,他刚刚走了两步,随即又停了下来。 “还有世子,也一起叫来吧!”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便用手擦了擦嘴,把油乎乎的嘴擦得更油了一些。 然后他又用自己身上的袍子擦着手,随后一步又一步的向着栓马桩走去。 很快各部的首领与义渠世子都被召集到了他的面前。 “大君——”“阿爸——” 众人纷纷向他行礼,同时将期待的目光看向义渠君,希望他能够提出一个解决眼前困境的方案。 义渠君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一边欣赏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战马,用手抚摸着它的马鬓,脸上满是不舍之色。 “大君,现在有谣言说大君您准备杀马,这不是在祸乱军心嘛这不是!这些战马都…” 一名明显有些愣头青的部族首领眼看着人已经到齐了,又见义渠君一副怜爱战马的样子,便忍不住率先向着义渠君开口。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古尔毡却是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再让他继续开口说话。 “他们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准备杀马。”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狠狠刺入了白马的脖颈处。 那白马疯狂的蹬动四蹄,发出一阵阵痛苦的悲鸣,吓得周围的其他战马躁动不安,也惊得周围的首领们面色慌乱。 “大君——” 一名首领急忙上前拉住了义渠君的胳膊,想要阻止他继续将屠刀指向其它的战马。 “大营被毁,我们带来的粮食都没有了。 我们现在回不去草原,只能够拿下秦池才能活命。 但是儿郎们不能够空着肚子跟人拼命,所以,我们只能够吃马。 我知道大家都舍不得自己的马,我也舍不得。 但我是你们的大君,我要为你们做出表率。 今天先吃我的马,让儿郎们都能够吃饱肚子。 明天,后天,就算是杀光所有的马,我们也只有两天的时间。 拿下秦池,吃周人的粮食活下去。 或者,吃光了马,虚弱的饿死。” 义渠君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但他还是强忍着悲痛将屠刀指向了自己的另外三匹马。 周围的义渠首领们都握紧了拳头,满心不甘与不愤,却又不能够将其宣泄。 同仇敌忾的情绪开始蔓延,义渠各部的首领们都恨不得马上就能够冲进秦池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通报之声却是突然间响起。 “启禀大君,周使求见——” 原本正酝酿情绪的众人在经过了短暂的愣神之后,心底随即燃烧起了更加浓烈的怒火。 “周人还敢来——” 也不知是何人发出了一声咆哮,随即便哐当一声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刀。 “我要杀了他——” 伴随着他的一声怒吼,其他将情绪压抑到极点的首领们也纷纷咆哮出声。 “对,杀了他…” “都给我闭嘴。” 他们的愤怒情绪并没有感染义渠君,在场的所有人当中,也唯有义渠君等寥寥数人维持着理智。 “把人带来见我——” 这位表面粗鲁的义渠君一手握着血淋淋的剑,一边冷静的开口向着前来通报的士卒吩咐道。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士卒不敢耽搁,急忙转身离开。 很快秦寿便在几名士卒的押送下来到了义渠君的面前。 “是…” 义渠世子一眼便认出了秦寿的身份,他刚刚想要开口指出来的时候,却被义渠君直接伸手阻拦。 “小子,你胆子不小啊——” 义渠君上下打量着秦寿,见秦寿虽然身形高大,却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当即便开口喝问了一声。 他面露威仪之色,死死的盯着对面的秦寿,比秦寿曾经猎杀过的猛虎还要吓人。 此时毕竟身处敌营,稍有不慎便会殒命。 秦寿心底也有些畏惧,但是他却并没有表露出来,依旧不卑不亢的开口说道:“义渠的世子尚且敢孤身到秦池的城下宣战,更何况是我这么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第30章 退义渠 秦寿表面上是在夸奖义渠的世子,称赞义渠世子有胆色。 实际上却是在告诉义渠君“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哪怕是义渠的世子,周人也没有加以迫害”。 如果这个时候义渠君再继续对他动手,一是无信,违背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 二是不义,丝毫也不顾及周人放过自己儿子的人情。 原本怒火中烧,恨不得马上将秦寿车裂的义渠世子都冷静了下来。 周围其他的首领们则是面面相觑,终究是没有人再继续开口说话。 这个时候再劝义渠君杀死秦寿,这不是置自家世子于不义吗? 义渠君却没有被秦寿的言语而迷惑,他目光冷冽的盯着秦寿说道:“尔等行小人行径,趁着两军交战。 偷袭我军大营,烧毁营中粮草,迫使本君帐下的儿郎只能以爱马为食。 如此仇怨,难道还不足以让本君杀死你这个周人的使者祭旗吗?” 秦寿却是哈哈大笑道:“周与犬戎会战于绵渚,义渠借机攻我密国。 破密之后,又引兵攻打彭卢和秦池,这难道就不是趁人之危吗? 鄙人所思之策,师法于义渠君也——” 话音落下之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满脸的震惊,万万没有想到秦寿竟然真的在正面硬刚义渠君。 义渠君的面色极为难看,涨的有些通红,但是很快便又怒极反笑道:“难道尊使以为,本君的刀剑不利吗?” 秦寿直接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做出了一副不抵抗的模样。 “吾为救义渠君之性命而来,义渠君若要杀我,尽管自便就是——” “啊?”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义渠君同样是满脸狐疑的盯着他对面的秦寿,不敢相信他说出的话。 然而秦寿此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又让他不由自主的相信了几分。 看了一眼手中染血的长剑,咬了咬牙之后,义渠君又继续说道:“我麾下有一万儿郎,各个骁勇善战,尊使不过孤身一人,自身性命尚且不保,何故如此大言不惭?” 他表面上的语气依旧强硬,但是态度却是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变。 “义渠君麾下有一百余乘,战马四五百匹。 然而义渠君麾下的勇士却有一万人,五百匹战马,能够万人供给万人食用两日否? 秦池距离义渠相去甚远,此时退兵,已来不及回转义渠。而距离最近之彭卢,也需要七天的时间。 故而,义渠君退无可退。” 他话音落下之后,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有些黯然。 他们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现在他们不愿意仔细去想罢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又继续开口说道:“既不能退,便只能进。今日义渠君急匆匆的令人伐木制造器械,便是为了能够攻城,作困兽之斗,殊死一搏吧?” 话音落下之时,不等义渠君回应,便又继续开口说道:“不进则死,确实可以激励士卒,让义渠的勇士爆发出更强的战力,甚至是攻陷秦池也有可能。 但是如今外使既然来到了义渠君面前提及此事,我秦池又怎么能够没有准备? 今日大胜,我军将士士气正是鼎盛,义渠君正面强攻,彼此胜负暂未可知。 就算是让义渠君侥幸获胜,我军将士退兵之前,也会提前焚烧城池,绝不会给义渠君留下一粒粮食。 届时,义渠君吃光了马肉,又没能够得到秦池的粮食,又该如何呢?” 他话音落下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算是骄傲的义渠君,顺着秦寿的思路想下去方才发现,现如今他确实是已经到了真正山穷水尽的程度。 义渠君默然不语,握剑的手都无力了几分,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一般。 秦寿见义渠君如此模样,知道自己的计策已经成了大半。 于是,就在他准备继续开口说话的时候,义渠世子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哼,若是君父与诸位首领舍弃军队,现在驾车赶回义渠,尽起我义渠三军之力攻伐秦池,尊使又当如何?”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满脸绝望的诸多义渠贵族们都是一愣。 刚刚他们把义渠的军队代入自己,所以方才觉得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但是现在经过义渠世子这么一提醒,他们方才反应过来。 军队确实是带不回去了,但是他们自己有快马有战车,难道还不能回义渠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却似乎是早有所预料一般。 “哈哈,如果是外使来此之前,义渠君与世子逃离,确实是能够安全的回到义渠。 但是,就在外使前来求见义渠君的时候,秦池的狐丘大夫已经亲自快马赶往了彭卢。 如果我没有记错,彭卢并没有正面与义渠爆发过战争,故而,彭卢的兵马尚在。 让他们对付义渠的大军或许会手足无措,但若只是派遣千余甲士堵截义渠君,恐怕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 义渠世子难以置信的盯着秦寿,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对方领兵冲入营寨之中放火的场景。 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颤,心底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畏惧。 他终于不再开口说话,身体还不由自主的向着义渠君靠拢了两步。 秦寿也不再去看他,而是将注意力放到了能够真正做主的义渠君身上。 “呼——” 义渠君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同样丢下了自己手中的宝剑,以示自己再也没有了恶意。 “请尊使道明真正的来意吧!” “成了——” 秦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同样恭敬地向着义渠君拱手一拜。 “狐丘将军心怀仁义,不忍义渠与我大周生灵涂炭。 故而希望能够代天子与义渠君签订盟约,今后你我两国邦交和睦,再无兵戈之乱。”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临行之前狐丘北拟定的盟书,脑海中也想起了狐丘北临行之前的交代。 “义渠人口虽然不多,但是族人个个骁勇,并且还遏制住了犬戎南下侵略大周的战略要地。 周人消灭了义渠,也将面对更多北方戎狄的骚扰。 故而,与其同义渠不死不休,不如迫使义渠臣服。 两国达成同盟之后,既可以避免秦地儿郎继续流血牺牲,又可以使义渠成为周国的北方屏障。 如此一举两得,方为上上之策——” 义渠君盯着面前提前准备好的盟书,神色变得越发的复杂起来。 第31章 声名鹊起 “狐丘将军的条件本君应下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材魁梧的义渠君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随即被眼疾手快的义渠世子扶住。 秦寿闻言之后恭敬的施了一礼,随即继续开口说道:“义渠一万将士七日的口粮已经准备妥当,待与义渠君交接之后,义渠君退兵至卢方时,彭卢也会向义渠君献上回国的粮食。” 义渠君闻言张了张嘴,片刻后叹了一口气,但是随后又突然满脸希冀的开口说道:“先生思虑周全,真国士也! 若是先生肯屈身义渠,本君愿拜先生为上卿。” 秦寿闻言之后心底吃了一惊,没想到义渠君竟然能够开出这样的筹码。 但是在思索了瞬间之后,秦寿便笑着拱手抱拳道:“多谢义渠君抬爱,然外臣乃天子之士,秦邑人也! 位卑不敢忘宗国,请恕外臣不敢从命!” 义渠君有些遗憾的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让人取来了他的印玺,粘上了印泥之后,便直接在这和书之上盖上了印章。 秦寿看了一眼盖章的竹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将竹简小心翼翼的卷起,恭敬地向着义渠君拱手一拜之后便告辞离去。 他的脚步平缓而有力,尽显泱泱大国使者风采。 目送他离去的义渠众人都悄悄的低下了头颅,纷纷为秦寿此时的风采所折服。 “父亲,他就是那日火烧大营的周将。” 也就在这个时候,义渠世子不甘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什么?你怎么不…”“噗——” 口中方才发出一声惊呼,义渠君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一口逆血涌上心口,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阿爸~”“大君——” 惊呼之声不断响起,义渠君的身体则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义渠世子急忙将义渠君抱到一处临时用披风铺好的草榻上躺下。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义渠君方才慢悠悠的苏醒过来。 他睁眼便瞧见了自家儿子那关切的目光,瞳孔之中的光彩却是突然间变得涣散起来。 “五十年来,我义渠从未有过今日之辱! 没想到,没想到本君最终竟然会败在这么一个孺子手中!” 义渠五十年来一直同大周爆发小规模的军事摩擦,虽然互有胜负,但是义渠从来也没有被迫与周人和谈的时候。 但是今天,义渠君与其说是被迫和谈,不如说是被迫投降。 义渠世子脸上同样带着悲愤之色,他咬了咬牙之后开口说道:“阿爸,要不等周人的粮食送来,我们便直接借机杀入城中。” 义渠君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子,脸上浮现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 “周人没有直接给我们回到义渠的粮食,便是猜到了我们会有背弃盟约的可能。 不单单是秦池只会给我们七天的粮食,等我们到了卢方之后,彭卢恐怕也只会给我们七天的粮食! 七天,我们可以退兵,却拿不下一座有所防备的坚固城池。 罢了,罢了——” 虚弱的义渠君摇了摇头,随即又向义渠世子说道:“去吧,把粮食带回来,让儿郎们吃一顿饱饭,然后,我们就启程回家吧!” … 秦寿带着与义渠和谈的盟书回到了秦池,他的父亲秦勇亲自候在城门口。 刚才一见到秦寿的马车,他便乐呵呵地迎了上来。 “寿儿——” 秦寿见状急忙跳下战车,任由父亲扶着他的双臂。 “父亲,孩儿幸不辱命——”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勇当即大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道:“彩,吾儿,文武双全,真国士也!” 话音落下之后,又向着其他与自己一同前来迎接的秦氏族人说道:“吾儿,勇也,智也——” 他话音落下之时,周围的其他秦人也纷纷喝彩道:“彩——” 随后众人一拥而上,直接将秦寿围拢起来。 还没有等秦寿反应过来,他们便直接七手八脚的抬起了秦寿的手脚,随后将秦寿举过他们的双肩,抬着秦寿浩浩荡荡的向着城内走去。 欢呼之声响了一路,那些原本因为害怕战争躲在屋子里的妇女儿童们也偷偷摸摸的打开窗户探出头来。 望着被众人热情迎接的秦寿,他们的心底纷纷好奇起来。 等秦寿被接到秦池的县府门口,狐丘北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众人见状急忙将秦寿放了下来。 双脚落地之后的秦寿还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当他看清了面前的狐丘大夫之后,当即单膝跪地,而后从怀中取出盟书道:“大夫,卑职不辱使命——” 狐丘北接过盟书之后没有去看,而是直接将他递给一旁的一名亲兵。 “吾儿已经快马前往卢方,定然能够说服彭卢侯依令行事。 从今往后,我大周北境无恙,这都是先生的功劳啊——” 到了现在,秦寿已经展现出了他的价值,狐丘北也不敢再以等闲视之。 在面对秦寿的时候,也选择了“先生”这般尊称。 这是秦勇都没有享受过的礼遇,秦寿的内心略微有些惶恐。 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连被人尊敬的勇气都没有,将来又如何去角逐更高的身份地位。 他坦然的受了狐丘北的礼遇,随后便默不作声的退到了一旁。 狐丘北非常高兴秦寿的知趣,随后又向着身边的亲兵吩咐道:“而今义渠已经答应和谈,不日就会退兵。 秦池之危机已解,去通知城中的百姓,他们可以杀羊宰牛,为将士们庆功了!” 亲兵的脸上也露出了欢喜之色,应诺一声之后便直接下去传令。 他发足在秦池的大街小巷之上狂奔,口中大声呼喊道:“义渠和了,义渠和了——” 原本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百姓起初还有些难以置信,直到其中几个胆大的妇女拦住了亲兵的去路,向他询问细节。 这亲兵是秦氏的族人,也是秦勇的同族好友,他当即眉飞色舞的开口描述整场战斗的经过,着重的讲述了秦寿的功绩。 一个秦地少年领五百甲士破义渠大营,又孤身面见义渠君,迫使义渠君和谈的故事随着胜利的消息传播开来。 秦池的大街小巷之中,越来越多的人记住了狐丘家父子与秦寿的名字。 第32章 朝堂风云 周天子之国的朝堂之上,年迈的周天子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正听着朝臣汇报着最近天下各地发生的大事。 “启禀陛下,绞国传来消息,丹阳的楚人又在蠢蠢欲动,绞国希望能够替天子剿灭楚人这些蛮夷——”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呀!楚国君刚刚受封为楚伯,这个时候派兵攻伐,这不是陷陛下于无信无义吗?” “陛下,楚人蛮夷,并不满足于陛下的册封,现在正厉兵秣马,对周围的诸侯国虎视眈眈。 绞伯既然愿意为陛下分忧,陛下又为何要阻止他呢? 臣以为,应该…” “陛下,万万不可…” 眼看着自己的两位臣子在朝堂上争论不休,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又见其他的臣子大多视若不见,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 他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绞国和楚国互相征伐已经有许多年了,他们之间的仇怨早已经无法化解。 既然他们都想要通过战争来分出胜负,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打好了。 传寡人旨意,让两国周围的国家都约束自家的兵马,谁也不许干涉这场战争。 等他们分出胜负,自然也就清静了!” 绞国是一个小国,举国之力也不过百乘。 楚国原本是蛮夷,被中原诸国数次攻伐之后,已经不敢再与天子为敌,所以主动的投降了天子。 天子收纳了楚国,册封他们的国君为楚伯。 在周天子想来,被征伐了这么多年的楚国连五十乘都凑不齐,又哪里还有什么余力。 绞伯就算是吞并了楚国,也增长不了多少实力。 既然他们喜欢争,那就让他们争好了。 随着周天子拍板,臣子们也不敢再继续劝谏。 随后周天子开口询问道:“绵诸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吗?” 他话音落下之后,当即便有一名臣子急忙出列说道:“回陛下,西军的太庸公刚刚传来战报,犬戎虽然再一次增派了三千甲士,但是已经尽数被太庸公击退了! 不过,太庸公亲自上阵杀敌,在战场受了暗伤,信使前来通报的时候说,太庸公已经在营中咳血,想必,想必是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他话音落下之时,周天子的脸上浮现出了物伤同类的悲伤情绪。 “太庸公年轻的时候与寡人一起征战犬戎,那是何等的锐不可当。 而今四十年春秋寒暑,寡人与太庸公已是迟暮之年了! 唉——悲呼——” 伴随着天子的一声叹息,群臣齐齐跪伏在地。 “悲呼,哀哉~” 群臣齐声高呼之时,周天子方才发现,他的朝堂之上大多人尽都是与他一般的迟暮老臣。 他越发伤感的偏头看向一旁,却见自己的大儿子鬓角竟然都已经有了些许的白发。 “唉,吾儿,不知汝以为何人能够替代太庸将军坐镇绵诸,抵御犬戎的入侵?”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周世子姬伯孝便出列跪地行礼道:“回父王,臣举荐二弟为将。” 周天子闻言微微一愣,看了一眼角落里穿着铠甲的另外一个儿子。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犹豫之色。 他的次子确实是武功盖世,曾经亲自领兵击败过楚,商,义渠,犬戎四国,也算得上是年轻一代的之中佼佼者。 但是,他次子的性格却是有些骄纵,在击败敌国之后,总会仗着自己的功勋而骄纵。 虽然他不止一次责罚过次子,但是他的次子依旧我行我素。 并且还曾在私底下埋怨,以他的功绩,就算在将来继承大周的君王也足够了,但是他的父王却连一个公侯的爵位都不肯给他。 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周天子既爱又恨,心底又是十分的忌惮,并不愿意让他再立下更多的功勋。 故而就在二王子跃跃欲试的时候,周天子却是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司寇越众而出说道:“陛下,老臣倒是有一个人选。” 周天子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欣喜的神色,随即开口询问道:“哦?不知爱卿举荐的乃是何人?” “秦邑的狐丘将军乃是我大周名将,您之所以将他任命为秦邑大夫,便是为了能够让他作为太庸公的助力,可以随时领兵增援绵诸。 以他的能力,一定可以抵御犬戎。” 周天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却是皱眉说道:“之前不是有消息传回来,说是义渠君亲自领兵正在攻打秦池吗? 这个时候调遣狐丘卿接替太庸公,那秦地又该如何是好?” 他话音落下之时,司寇便知道周天子肯定是又没有批阅完昨天的奏牍。 但是他却并没有声张,而是从怀中掏出了另外一份提前准备好的奏牍说道:“陛下,这是昨日新到的奏牍,老臣没来得及面呈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周天子见司寇如此,便知道自己定然是又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咳——” 轻微的咳嗽了一声之后,他随即向着寺人招了招手道:“呈上来吧。” 当寺人将奏牍转呈之后,他只是略微瞥了一眼,却是当即大喜道:“彩——” 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向着司寇说道:“司寇掌管天下谍报之事,今后这般紧要之事就不用等寡人御览,可直接进宫面呈寡人。” 周天子的言语十分的亢奋,听到周围的群臣却是一阵摸不着头脑。 大家彼此对视一眼,都在揣测着这份奏牍之上到底是什么内容,竟然让天子如此欣喜若狂。 司寇仿佛是看出了众人的疑惑,他脸上挂着笑意,缓缓开口说道:“启禀陛下,如今义渠已经退兵,并且还签下了与我大周相安无事,永不再犯的盟书。 从今往后,我大周北境安矣。 如此功勋,可拜狐丘将军为卿也!” 周天子闻言大喜道:“司寇所言,正合寡人心意。 传寡人诏,着令秦邑大夫即刻启程镐京,寡人要亲自拜将。” 第33章 临别赠书 天子的诏令尚且没有抵达秦池,狐丘夜便带回来了关于义渠的好消息。 “父亲,彭卢侯已经与孩儿一同送义渠君离开卢方,现在义渠君恐怕已经回到了密地。” 当这个消息被带回来之后,也就代表着秦池之危机彻底消除。 狐丘北对此十分的高兴,在下令最后一次犒赏三军之后,便下令在第二天回转秦邑。 赶来支援的援军们都非常的高兴,他们终于可以活着回到故乡去见他们的妻儿了! 大多数人都兴致勃勃的时候,狐丘夜却是有些闷闷不乐。 他喝了半宿的闷酒,一大早便找到了秦寿。 “先生——” 刚刚从营帐之中出来的秦寿被吓得打了一个哆嗦,看清来人之后急忙见礼。 “拜见狐丘大夫——”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狐丘夜便极为不满的说道:“我以诚心待先生,先生何故如此疏远?” 秦寿被他突然伸手抓住胳膊,当即有些尴尬的说道:“子夜身份尊贵,寿不过一庶民尔,安敢失礼呀!” “先生,狐丘诚心邀请先生入府为幕僚,愿以国士之礼待之,希望先生能够留在秦池助狐丘一臂之力!” 狐丘夜想了一夜,心底对于文武双全的秦寿极为不舍。 他心底生出了爱才之心的同时,也希望自己能够把秦寿留在身边,让他有机会在秦寿的身上学到更多的东西。 所以狐丘夜一大早便来见秦寿,便是希望自己的诚意能够打动对方。 秦寿当然能够感受到狐丘夜的想法,如果他没有什么野心,追随狐丘家这位未来的少主,将来必定可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但是秦寿并不甘心只做一名幕僚或者门客,他想要改变自己的出身,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完成祖父以及两位死去兄长的遗愿。 秦寿微微向后退出了两步,拉开了与狐丘夜之间的距离,恭恭敬敬的拱手作揖,长身一拜不起。 “多谢子夜的好意,但是寿的身上关乎着不单单是自己的荣辱与富贵,还有我秦家的荣辱与兴衰。 无论如何,寿不愿意自己将来的儿子也只是一介庶民! 请,恕秦寿不能答应子夜的美意!” 他话音落下之后,整个人便躬身在那里,不肯抬头去看他对面的狐丘夜。 狐丘夜的神色越发复杂,最终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语气极为遗憾的说道:“我早就想到先生会拒绝我的,心里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今日来请先生,不过是心存那么一丝侥幸罢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又向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说道:“把东西带上来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当即便有两名随从牵着一辆崭新的战车过来。 “这是愚兄亲自挑选的四匹好马,还有一辆新造好的戎车。 车上的箱子里面装着三百金,乃是愚兄替城中百姓感谢先生谢礼。” 秦寿闻言之后没有推迟,依旧十分恭敬的说道:“上位者赐,不敢辞也!多谢大夫美意了。” 狐丘夜闻声之后叹了一口气,亲自上前将秦寿拉了起来。 “这马甚为神骏,先生今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时候,尽快差人乘车前来求助。 但凡是先生的事情,狐丘绝不推辞。” “这…” 秦寿的心底突然间就生出了些许的愧疚,他就算是给狐丘夜讲解孙子兵法,也依旧有所保留。 但是狐丘夜对他的优厚,却是发自真心的毫无保留。 哪怕是自己拒绝了他的好意,他也依旧把自己当做一个让他尊敬的人。 两相对比之下,他越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想沉思片刻之后,秦寿终于向着狐丘夜说道:“之前我曾经与你说起的兵法,这一段时间我又完善了一些。 只可惜时间仓促,并不能够将其铭刻下来交给子夜! 等回到秦邑,我一定差人将兵法与你送来!”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满脸遗憾的狐丘夜当即大喜。 他激动的拉着秦寿的胳膊说道:“哎呀,哪里需要那么麻烦,夜自幼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若是先生不弃,夜愿意随行送先生一程,也好向先生请教兵法。” 秦寿见他突然间就变了脸色,并且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啊?” 狐丘夜听到了秦寿的笑声后有些尴尬的说道:“狐丘一时欢喜,竟在先生面前失态,还请先生见谅。” 他口中虽然向着秦寿道歉,但是一只手却始终牢牢的抓着秦寿的胳膊,就仿佛是在担心他会反悔一般。 秦寿拉了拉他的手臂,随即与他一起迈步上了戎车。 “兵者,国之大事…” 这一次秦寿一开口,便直接是孙子兵法的全篇。 最开始狐丘夜的脸上还满是震惊,到后来的时候已经是如痴如醉。 赶车的马夫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讲些什么,急得抓耳挠腮,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最终只能够无奈的专心驾车。 然而一名狐丘夜的护卫却是听得着了迷,就在路过一处水坑的时候,竟然扑通一声直接摔了进去。 秦寿偏头看了一眼这护卫,狐丘夜却是仿若未见,依旧沉浸在秦寿刚刚为他打开的一个新世界之中。 秦寿也没有下令停车等候那一名护卫,依旧在车上缓缓开口与狐丘夜讲兵法。 他对《孙子兵法》的领悟也没有达到融会贯通的程度,所以在讲的时候很少掺杂自己的意见和见解。 但就算是如此,也依旧让狐丘夜感激涕零。 当马车来到城外十里的时候,秦寿方才停下了自己的讲解。 狐丘夜也从那种如痴如醉的状态之中苏醒过来,双手激动的抱着秦寿的双臂说道:“先生此书,可为兵家之圣也! 夜能够得先生讲学,真是三生有幸! 今后若有用得上弟子的地方,尽管来信传唤,狐丘当为先生鞍前马后。” 在狐丘夜看来,之前的秦寿还需要狐丘家的帮衬,方才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出身。 但是在听完的《孙子兵法》之后,他觉得秦寿根本不用任何人的帮助。 他去到中原的任何一个国家,都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的座上宾。 像是彭卢这样身处四战之地的小国,甚至有机会直接成为上卿。 如果上位者因为秦寿的出身而轻视他,将来迟早有一天也会为自己狂妄而悔恨终身。 第34章 天子传召 又与秦寿寒暄了一阵子之后,狐丘夜随即开口说道:“秦池百废待兴,弟子不便追随先生左右侍奉。 现在便只能向先生告辞了!” 秦寿闻言之后没有阻拦,远远的看了一眼远处盯着自己二人的狐丘北,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之后说道:“子夜既然已经准备回转秦池,便请拜别狐丘将军去吧!” 狐丘夜的面色当即一变,这才想起此行带队的人乃是自家的老子狐丘北。 他尴尬的向着秦寿拱手一拜,随即便招呼一旁的护卫说道:“白毅,你方才也听了先生兵法,从此往后也算是先生的弟子了! 我决定让你追随先生左右,替本大夫侍奉先生,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白毅正是之前掉进坑里的护卫,听到狐丘北的吩咐之后当即惊喜的张大了嘴巴。 随后他却是极为兴奋的跪地谢恩道:“多谢大夫。” 秦寿看了一眼狐丘夜,还是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收下了白毅这个随从。 而后狐丘夜依依不舍的下了车,带着自己的车夫去见了狐丘北。 白毅则是身手矫健的跳上了马车,替代了车夫为秦寿执鞭。 随行护卫狐丘夜的人不少,但是真正能够听懂《孙子兵法》的人却不多。 白毅是其中之一,并且是其中听得最为专注的人。 由此可见,他有着一个善于学习的好脑子。 此时白毅的本领就算是一般,但只要经过悉心调教,将来也能够成为自己的助力。 然而就在白毅开始驾车之后,他却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改变了秦寿对他的看法。 他一只手便稳稳的拉住了四根缰绳,让四匹马儿前进的速度维持在与步卒相等的程度。 这般驾车的技艺,已经不弱于一般驾车数十年的老车夫了。 “真是,捡到宝了呀…” 拥有出色的武力,又拥有一个灵活的脑子,这样的人才,当即便让秦寿越发重视。 于是秦寿缓缓出声问道:“方才的兵法你可曾都记下了?” 正在驾车的白毅原本十分的轻松,听到秦寿的询问之后,当即便坐直了自己的身体,十分恭敬的开口说道:“回先生,刚刚,咳咳,少听了一些…”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 秦寿笑了笑之后,随即向着白毅念出了一段孙子兵法的内容。 白毅先是一愣,随即欣喜若狂的将这一段内容给记了下来。 “多谢先生,先生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寿便笑着说道:“刚刚掉进坑里的时候,我正好与狐丘将军讲到此处。” 白毅这下子更加尴尬,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随后秦寿又笑着问道:“那,这兵法的意思你可懂了?” 白毅见秦寿主动岔开话题,急忙开口接话道:“倒是懂一些…” 秦寿随即开始考校白毅,有什么错漏之处,他也及时的向白毅讲解。 而白毅在回答他问题的时候,往往能够提出惊人之解,让他内心越发惊叹白毅的天赋之高。 而与此同时,狐丘夜已经与自己的父亲辞行。 就在他刚刚离开之后,狐丘北笑着向自己身边的秦勇说道:“你家这个老三当真是有惊世之才,就算是老夫的这个儿子,也心甘情愿的想要拜他为师!” 秦勇闻言之后满脸骄傲的说道:“哈哈,这都是那小子自己的天赋,跟我这个当父亲的可没什么关系。” 狐丘北同样笑着打趣道:“所言有理,如果这本事真是你这老匹夫教出来的,说不得老夫我也要拜你为师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两个人却是突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狐丘夜拜了秦勇的儿子为师,那么从辈分上来讲,秦勇也就是狐丘夜的师爷。 而狐丘北是狐丘夜的父亲,那么秦勇是狐丘北的啥? 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都齐齐的闭上了嘴,谁都不准备去提这件事情。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刚刚离开的狐丘夜却是突然间去而复返。 “徒孙不孝,刚刚竟然忘了拜别师爷,还请师爷见谅!” 话音落下之后,狐丘夜动作麻利的从车上跳了下来,恭恭敬敬的向着秦勇磕了一个头。 “啊这…” 秦勇的脸上满是尴尬,一双脏兮兮的大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憨厚的眼睛里面浮现出了些许的狡黠,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之后,方才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 “出发——” 狐丘北气得不轻,狠狠的一吹自己的胡子,大喝一声下令车夫开拔。 狐丘夜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父亲的背影,口中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 从秦池到秦邑,若是乘车只需要大约一天的时间。 但如果是大军行进,则需要3~4天的时间方才能够抵达。 眼看着大军即将回到秦邑的时候,却是被一辆华贵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天子有诏,秦邑大夫接诏。” 马车正坐之上坐着一位身穿华服的男子,他满脸高傲的拦住大军去路,没有丝毫避让的意思。 他身边一位尖嘴猴腮的寺人扯着公鸭嗓子喊话,喊完之后还满脸谄媚的看着男子。 男子摆了摆手,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队伍之中的狐丘北也注意到了这男子,仔细辨认了一眼之后,当即从自己的马车之上下来。 “臣狐丘北拜见二殿下——” 其余人见状之后也纷纷下马。 有军职的人单膝跪地,没有军职的人匍匐行礼。 “拜见二殿下——” 所有人同时行礼之后,那原本满脸威仪的二王子姬仲义方才乐呵呵的在战车之上站了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众人,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狐丘老将军,好久不见呀——” 狐丘北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从原地起身之后,十分恭敬的开口说道:“回殿下,上一次与殿下并肩作战还在密国,至今也有六年的时间了!” 第35章 局势变化 “你我许久未见,本应该先入城叙旧,但是现如今太庸公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太长时间了,所以,孤也就不再下车与狐丘将军叙旧了!” 虽然二人之间是老相识,但是二王子姬仲义与狐丘北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好。 而在听到姬仲义的话语之时,狐丘北的面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他急忙开口问道:“太庸公三月前还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随即便闭上了自己的嘴。 他的心底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些什么,一时之间竟有些踌躇。 姬仲义笑了笑之后说道:“犬戎增兵攻打绵诸,最终被太庸公亲自领兵击退。 但是太庸公也在这一战之中受了伤,所以现在没有办法再继续统率西军。 孤的大哥向父王推举孤作为新的西军统统帅,但是父王却没有同意,反倒是决定任命狐丘将军为统帅。 孤与狐丘将军乃是故人,所以特意来见将军。 一来是为了向将军传递父王的旨意,二来嘛,孤也十分好奇,到底是怎样一支精锐之师,竟然能够这么轻易的就击退义渠! 那群蛮子虽然不服教化,但是这士卒还算勇武,普通的军队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姬仲义的话音方落,人群之中的秦寿便已经听出了这位王子的弦外之音。 对方想要成为西军统帅,但是天子却把这个位置交给了刚刚大胜的狐丘北。 姬仲义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可不是为了向狐丘北道贺。 狐丘北闻言之后面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临阵换将一直都是兵家大忌,何况现如今西军正在与义渠交战,并且还一直处于守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接手西军,之前的功绩与他无关,若是直接败了,那可是个要命的差事。 偏偏狐丘北还不能够拒绝这份任命,因为想要这个西军统帅之职的是姬仲义。 二人之前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他非常清楚对方的用兵策略。 之前的每一场大战,姬仲义都是凭借着手中的精锐不计成本的强攻。 虽然很快便结束了战争,并且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是对大周精锐的消耗也是极大的。 西军历经数次大战,又惨败于犬戎之手,士卒原本就已经是疲惫不堪,而今只能够采取守势与犬戎纠缠。 但如果让这位急功好利的殿下接手,等待西军的恐怕便只有彻底覆灭的结局。 而一旦失去了西军镇守的绵诸,只会沦为犬戎的囊中之物。 而绵诸失陷,犬戎向东可攻秦邑,向东北可以攻打秦池,向南可以夺取犬丘。 最可怕的是顺河而下,可以直接攻打散邑与姜城,与氐人联盟之后,甚至能够一路威胁到京都镐京。 这是亡国之危,哪怕是明知道会因此而得罪二王子,狐丘北也绝对不能够推辞。 在面对二王子的敲打之时,狐丘北直接开口回应道:“秦为苦寒之地,百姓饱受异族迫害,所以男丁大多自幼习武,如此尚且险败于义渠之手。 若非是军中奇才奇袭义渠大营得胜,老臣最多也只能与义渠君斗得旗鼓相当呢!” 姬仲义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在人群之中瞥了一眼之后,用意味深长的话语说道:“狐丘将军难得夸赞手底下的将士,孤倒是好奇得很,到底是何等英才,竟让狐丘将军如此推崇? 不知孤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亲眼见见我大周的功臣呀?”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将目光在人群之中搜寻,似乎是想要靠着自己的一双眼睛辨认出隐藏在军中的奇才。 狐丘北却并没有直接答应他,而是干脆了当的开口说道:“如今陛下传召,老臣这便要随殿下一起前往镐京面见天子。 这是天子之令,老臣又怎么能够为了向二殿下举荐后辈而耽搁了正事呢?” 话音落下之时,他便向着姬仲义拱手一拜,随即开口说道:“还请殿下稍候,待臣安顿好了军中将士,这便随殿下入京。” 姬仲义见对方如此模样,嘴角轻蔑的冷笑了一声之后,随即开口说道:“将军既然如此着急前往镐京复命,那孤也就不叨扰将军了。 咱们,还是在镐京再见吧!”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向着身边的寺人挥了挥手。 那寺人见状急忙上前将诏书递交到了狐丘北的手中,随后便命人驾车离开。 而就在姬仲义离开之后,狐丘北立即向着秦勇说道:“大王传召老夫入宫,看来是已经确定了要让老夫接替太庸公的职位。 老夫不能够推迟天子的诏令,所以必须立即前往镐京面见天子!” 秦勇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些许为难,他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但终究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知道子勇你担心的事情,所以,老夫想要带子寿一起前往镐京。 到时候我会在天子面前举荐子寿,必定会给你秦家谋取一个爵位。” 秦勇当即满脸感激的说道:“多谢将军成全。” 话音落下之后,还有十分机灵的开口向着狐丘北问道:“将军可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狐丘北闻言之后点了点头说道:“老夫离开秦邑之后,秦氏与南氏恐怕会担心老夫无法兑现之前的承诺。 老夫希望你能够替老夫转告他们一句话,请他们替老夫看好秦邑,来年天子西巡,老夫必定让他们得偿所愿。” 秦勇答应了狐丘北的请求之后,秦寿也很快被唤到了狐丘北的身边。 “老夫准备带子寿与叔宥一起去镐京面见天子,还请二位稍作准备,我们即刻便要离开秦邑。” 二人之前也听到了狐丘北与二王子的对话,知道狐丘北这是想要提携自己,所以没有拒绝,直接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秦寿本能的觉得姬仲义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他紧接着便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希望他能够代为说服一些叔伯跟随着自己一起护卫狐丘北去镐京。 秦勇确实是很有号召力,而狐丘北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将领。 在秦勇的号召之下,哪怕家门就在不远处,也依旧有两百多名秦氏旁支的勇士愿意继续追随狐丘北东行。 第36章 刺杀 出征将士凯旋的消息很快便在秦邑传开了,秦邑的男女老少,不论是何出身,都从四面八方向着秦邑城北的城门而来。 他们垫高了自己的脚尖,伸直了自己的脖子,极力的去眺望归来的亲人。 直到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们家人的身影,他们方才喜笑颜开的呼喊招呼。 “阿爹——”“父亲——”“额滴儿——” 各种各样的呼喊之声不断响起,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带着欢喜的神色。 然而有些人等候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并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等回来的人。 他们的脸上纷纷露出了担忧与惶恐之色,害怕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战死沙场。 他们期待着凯旋的日子到来,却也同样畏惧这一天。 如果这一天没能够见到他们的家人,或许他们这一辈子便再也见不到了。 一白纱蒙面的女子静静的矗立在人群之中,她的腰间挂着一柄华贵的宝剑,身后跟着一个左顾右盼的少年。 二人的目光都在人群之中搜寻,搜寻一个身穿虎皮披风的男子。 “阿姊,没有秦寿那小子的踪迹,我看他怕不是死在秦池了吧?” 少年找了很长一段时间,在确定人群之中没有秦寿的踪迹之后,按耐不住内心的雀跃,有些欢喜的向着少女说道。 少女的眉头紧皱,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少年。 “无疆——” 呵斥之声响起之时,已经伸手揪向了少年的耳朵。 少年似乎早有准备,转身便向着街道上纵身一跃,试图躲避少女。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后背却是突然间撞到了一个魁梧的身影。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身形高大的秦勇便直接将他从原地扛了起来。 “媳怡秋拜见姑嫜——” 秦勇乐呵呵的将赵无疆放到了赵怡秋的面前,随即开口说道:“我家那小子受大夫赏识,现在正护卫大夫前往镐京受赏呢!贤媳妇就不用等了!” 赵怡秋闻言并没有露出多少欣喜之色,然而在她微微点头之后,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夫君可还无恙?” 随后她檀口轻启,缓缓开口询问秦寿是否有在现场之上受伤。 秦勇当即笑着说道:“那小子狡猾的很,就算是老夫出了什么意外,他也不会有事。 说起来,这一次能够这么快的击退义渠,还要多亏了那小子呢!” 他话音落下之时,一旁的赵无疆当即便满脸不屑的说道:“哼,区区一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赵怡秋便已经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夫君若是回来,请姑嫜派人到府中知会一声。媳先告退了——” 话音落下之时,赵怡秋便直接拧着赵无疆离开了。 她看上去瘦瘦弱弱的样子,这一身的力气却是不小。 望着这对姐弟远去的背影,秦勇的脸上露出了乐呵呵的笑容。 他之前给自己的儿子找了一个贵族做媳妇,未必没有高攀的意思。 但是他的这个儿媳妇并没有因为自己是贵族的身份就嫌弃秦寿,反倒是经常在赵家人面前维护秦寿。 这让秦勇感到十分的高兴,随后便又有些自豪。 自家的儿子优秀,方才能够折服如此优秀的贵族千金。 秦勇乐呵呵的时候,正护送狐丘北东进的秦寿却是突然间打了一个喷嚏。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狐丘北,又看了一眼前方官道边上驿站,随即开口询问道:“将军,要不在此地先休息一夜吧?” 梦境之中的驿站是汉代的产物,而与自己所处时代更为相似的商周春秋时代,还没有驿站这种建筑。 然而秦寿所处的时代毕竟有所不同,所以周天子也早早的就设立了为沿途官吏服务的驿站。 这些驿站一般的主要作用是接待那些传递重要军事情报的官员,偶尔也会接待一些路过的高官大员。 狐丘北一行的护卫有两百多人,驿站的驿吏不敢怠慢,早早的就亲自到驿站的门口来迎接,态度显得十分的恭敬。 听到秦寿的询问之后,狐丘北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等还有要事,就不多做停留了!”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就算是急于赶路,也不必急在一时。 再往前走上一段时间,便只能够露宿荒郊野地了。 狐丘北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却坚持要继续赶路。 “难道,有什么不妥?” 目光在那个满脸谄媚的驿吏的脸上写了一眼,秦寿的心底顿时生出了这样的疑问。 他并没有开口声张出来,在答应了狐丘北的命令之后,同时更加警惕起来。 而就在众人离开之后,驿吏急匆匆的来到了驿站之中禀告。 “他没有来吗?哼,倒是警惕得很。嗯,派人盯着点…” 姬仲义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没有太多的意外,随即向着身边的一名门客下令道。 那门客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便紧随着驿吏一起离开。 入夜时分,狐丘北果然下令大军在密林之中扎营。 秦寿一边安排人在周围警戒,一边在狐丘北的旁边升起了火堆。 “你就不好奇老夫为什么宁可露营,也不愿意去驿站休息?” 就在秦寿给狐丘北烤肉干的时候,在火堆边烤火的狐丘北突然间开口询问了一句。 秦寿很想告诉狐丘北他一点也不好奇,但是这个老头既然想要跟自己说话,那必定是想要找个聊天的。 他没有拆穿,而是故作不解的开口询问道:“就算是二殿下也住进了驿站,您也不该这么避着他才是!” 狐丘北当即满意的笑着说道:“二殿下表面上是…”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狐丘北的耳朵却是突然间竖了起来,随即一把拉住身边的秦寿,在一瞬间按低了秦寿的脑袋。 一支箭矢险之又险的从二人的头顶切入身后的一棵大树之中。 “有刺客——” 秦寿当即反应过来,口中高呼一声,随即立马将目光看向箭矢的来源处,同时顺势摘下了腰间的短弓。 第37章 谁派出了刺客 “着——” 口中轻喝一声,秦寿的箭矢如同流星一般飞射而出。 “嗖——”“啊呀——” 箭矢破空与敌人的惨叫之声几乎同时响起,护卫在狐丘北周围的甲士当即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去。 一名身材瘦弱的男子从树杈子上摔倒在地。 眼看着众护卫蜂拥而至,他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间的匕首抹了自己的脖子。 “是死士——” 当狐丘北与秦寿赶到的时候,这死士已经咽气。 “将军…” 眼看着刺客已经殒命,一名护卫有些羞愧的向着狐丘北抱拳便要请罪。 狐丘北却是直接摆手打断了他,随即开口说道:“这是权贵豢养的死士,对自己的主人忠心耿耿。 一旦失败就会自杀身亡,就算是活捉也不会供出幕后之人。 罢了,为主人尽忠而死,虽为刺客也算得上是义士。 辛苦诸位,将他尸体安葬了吧!” 他话音落下之后,护卫们当即应诺,而后动作迅速的拖走了尸体,将他带到一旁进行掩埋。 秦寿见状之后有些不解的问道:“大夫,这个人差一点就取走了你我的性命,难道你就不恨他吗? 为何还要这么礼遇他的尸体呢?” 狐丘北闻言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身旁的秦寿之后,正准备开口说话之时,一旁的叔宥便已经恭敬的向着狐丘北拱手一拜道:“主上能够对一名忠义的刺客如此优待,更何况是对忠心于主上的义士呢? 主上此举并非是优待他的敌人,而是在优待忠义之士。 若是天下的忠义之士听说了这件事情,又怎么会不对主上的宽仁与爱才惜士之心而心怀仰慕呢? 若是主上当真成为了大周的西军将军,天下的英才又怎么会不蜂拥齐聚在主上的麾下效力呢?” 秦寿闻言之后一阵哑然,梦境之中的他学会了太多的尔虞我诈与阴谋诡计,却也局限了他的思维,让他难以看清德胜这样的阳谋。 相比较于阴谋诡计,阳谋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擅长的东西。 他当即恭敬地向着叔宥拱手一拜,满脸谦卑的开口感激道:“多谢先生赐教!” 叔宥微微向旁边侧了侧身体,并没有接受秦寿的大礼。 一旁的狐丘北则朗声笑道:“知我者,叔宥先生也!” 话音落下之后,一旁的叔宥又皱着眉头开口说道:“敌人派遣一名刺客来刺杀主上,不像是刻意的来取主公的性命,反倒像是某种警告。 前路并不太平,吾等当加强防范!” 狐丘北则点了点头说道:“老夫与朝中诸公关系都还算是不错,他们并不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刺杀老夫。 反倒是被我抢了位置的那位,嫌疑倒是不小。 明天一早我们早些赶路,尽快远离他。” 狐丘北并没有说出“他”是指的哪一位,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说二王子姬仲义。 秦寿的眉头却是微微皱起,他本能的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白天二王子才刚刚向狐丘北表达了不满,晚上这个时候狐丘北便遭遇了刺客。 这无疑是在告诉天下人,二王子垂涎西军统帅的位置,甚至不惜为此刺杀大周的名将。 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好名声,就算是能够成功将狐丘北刺杀,天子也不可能再继续任命姬仲义为统帅。 哪怕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事与姬仲义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天子也不会再任用姬仲义。 二王子虽然嚣张跋扈,但是从他以往的经历来看,这位并不愚蠢。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狐丘北怀疑此事是二王子所为的时候,秦寿反倒是觉得此事与其他人有关。 但是秦寿对朝堂之事并不了解,所以并没有贸然开口发表自己的意见。 站在他身边的叔宥仿佛是猜测出了他的想法,微不可查的向着他额首示意,这更加坚定了秦寿闭嘴不言的决心。 而就在这个时候,狐丘北突然间就大声开口喊话道:“待见到天子之时,我一定要向天子禀告此事——” 他仿佛是宣誓一般的声音在林间响起,惊得周围的护卫本能的打起了精神。 而就在他喊话之声响起之后,依旧在仔细观察周围的秦寿依稀间看到了一个人影的离开。 最后他将目光看向刚刚义愤填膺的狐丘北,随即发现狐丘北果真没有了恼怒之色,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孙子的兵法之中有示敌以弱的谋略,秦寿原本以为这是来自于孙子的首创。 却没想到,狐丘北虽然没有看过孙子兵法,却也用出了与之相似的计策。 “果然,能够成为大周名将,并且身居高位之人,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 秦寿放松了自己姿态,心底越发的钦佩起了狐丘北,同时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先生来学习。 随后一路东行,狐丘北又接连不断的遭受了好几波的刺杀。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刺杀每一次看似精妙,实际上都会露出一个破绽,就仿佛是刻意制造出来刺杀假象。 随着一名又一名死士的牺牲,秦寿的心底越发的不解。 如果敌人的目的真正只是为了恐吓狐丘北,那么这样的刺杀只是一次便也够了。 为什么会有源源不断的刺客来刺杀,但是又刻意制造刺杀失败的结局呢? 派遣这些死士的人似乎并不想要狐丘北死,其中嫁祸的意味很浓。 秦寿自诩为聪明之人,但这个时候依旧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着即将抵达镐京,狐丘北遭遇了最后一次刺杀。 敌人的剑明明已经刺到了狐丘北的面门,但是依旧没有接下来的动作,而是任由赶来的秦寿一剑砍下了他的头颅。 “到底是谁派出了这些刺客,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恐吓狐丘北,亦或者是嫁祸给二王子吗?” 秦寿十分的不解,终究还是在即将入城的时候开口询问了叔宥。 叔宥并没有直接回答秦寿,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与狐丘北都选择了保持沉默。 第38章 面见天子 “陛下,秦邑大夫已经抵达了镐京,现在正在王宫门外等候陛下的召见——” 恰逢周天子早朝,司寇面色肃穆的开口向着周天子禀告了狐丘北的踪迹。 周天子眯起了自己的眼睛,随即故作不悦的开口说道:“寡人不是派人去迎接狐丘卿了吗?为何没有人提前来禀告寡人,也好让寡人亲自到宫门外迎接我大周的功臣呀!” 他话音落下之后,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便又继续开口说道:“来人呀,宣狐丘卿觐见。” 他话音落下之时,一连串的宣旨之声便不断响起。 “宣,秦邑大夫觐见——” “宣,秦邑大夫觐见——” “宣,秦邑大夫,觐见——” 三宣之声响起之后,狐丘北整理了自己的衣冠,随即向着秦寿招了招手道:“你随我一起觐见吧!” 秦寿满脸错愕的盯着他,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没错,你的功勋已经足够,并且老夫也答应过你的父亲。” 一旁的叔宥有些羡慕,但是他并没有任何的嫉妒。 伸手推了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秦寿,小声在他耳边提醒道:“莫要抬头去看天子,莫要君前失仪——” 秦寿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急忙点头道谢。 在感谢完了叔宥的提醒之后,他急忙学着狐丘北整理好了自己的盔甲,而后将腰间的宝剑解下交给身边的叔宥。 周天子的王宫并不算特别的宽阔,比起梦境中看到过的那些宫殿来说,只能够算是一个小小的阁楼。 朝堂之中的文武并不是很多,除了三公九卿之外,大多数的朝臣都只是一些陪坐的幕僚。 说起来倒也奇怪,周天子严格的控制着自己朝臣的数量,但是却并不禁止自己的臣子招募自己的幕僚。 甚至,他还允许自己的臣子将一些有才能的幕僚带到宫里听政,并且赋予他们开口进谏的权利。 只是,这些人进谏的对象并非是天子,而是他们自家的主上。 秦邑大夫带着一个幕僚进殿并不意外,但是他却带了一名穿着盔甲的年轻护卫,这就让朝中的臣子们感到有些不适了。 周天子也微微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就在狐丘北带着秦寿向他跪拜行礼之后,他语气都有些不善的开口问道:“大夫莫非是担心寡人的朝堂之上会有人对你不利,所以特意带了一名护卫来进见寡人吗?” 他的声音有些苍老,但是语气却十分的威仪。 秦寿都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自己的神经,汗水从额角滴落。 他非常担心天子不给狐丘北说话的机会,然后就直接让人把自己给叉出去。 但是狐丘北的表现却是十分的刚直,他站直了自己的身体向着天子说道:“自从接到大王的诏令之后,臣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一路快马向东而来,沿途却遭受到了六次刺杀。 幸亏有秦邑的义士随行护卫,老臣方才能够保全这条性命来见大王。 臣曾经许诺要替义士向天子请功,也曾答应大王,要向国家举荐贤臣良将。 今日来见陛下复命,便斗胆请他与老臣一同觐见大王。 还请大王宽恕老臣的失礼之罪!” 他话音落下之时,群臣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们似乎都非常意外有人竟然会刺杀狐丘北,并且还是丧心病狂的连续刺杀了六次。 随后他们又将目光聚集在了秦寿,又纷纷议论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周天子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些许的笑意,他看向了狐丘北刻意露出来的一个身影。 “义士,抬起头来——” 苍老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秦寿不敢怠慢,急忙摘下自己的头盔,同时抬头看向天子。 “嘶——”“竟是一位少年?” 群臣当即一阵哗然,没想到狐丘北向天子举荐的竟然会是一个年轻人。 而就在众人哗然之时,周天子却是仔细的打量着秦寿看了许久。 他的心底莫名的生出了些许的欢喜,但是欢喜之中又夹杂着几分忌惮。 这种情绪极为复杂,让他忍不住迈步走下了台阶。 随着他一步步的靠近,秦寿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生出了一阵阵的寒意。 但是他不敢有任何的动作,甚至不敢再继续去看天子。 只有真正接触过权力巅峰的人,方才能够切实体会到这种上位者带来的心理压力。 “好一个少年郎——” 他伸出了有些枯瘦的胳膊,轻轻的推了推秦寿的肩膀,忍不住开口赞叹了一句。 秦寿不知道如何回应他的赞美,就在他局促不安的时候,一旁的狐丘北开口解围道:“这少年能够徒手搏杀一只猛虎,是真正的勇武之士。 老臣之所以能够迅速的战胜义渠,也多亏了这少年献出的良策。 甚至,也是这少年亲自出使义渠大营,说服义渠君在和谈的盟书之上盖上印玺。 老夫原本是想要替他向陛下请功,这才特意将他带在身边。 却没想到因此救下了老夫的性命!” 周天子闻言之后点了点头,随即围着秦寿转了一圈,他始终没有想明白自己心底那种复杂的情绪由何而来。 随后他缓缓迈步走回了自己的王座,思虑了片刻之后,这才用苍老的声音缓缓开口道:“善,如此勇士,自当有所褒奖。 来人,赐千金,绢百匹,田一百亩…” 他说出了很多赏赐的内容,却并没有秦寿最想要的爵位。 就在秦寿的心底有些忧虑的时候,周天子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安了心。 “特诏其入禁军,授男爵,为下大夫。” 天子的话音落下之后,秦寿急忙感激的跪地向天子谢恩。 虽然只是一名禁军下大夫,但是从今往后,他终于摆脱庶民的身份,成为了一名拥有土地,拥有官职,拥有爵位的男爵。 从祖父,到父兄,秦家历代的心愿,终于在这一刻得以达成。 就在完成了对秦寿封赏之后,天子看了一眼大殿,随即沉声开口说道:“二王子奉寡人之命前往秦邑宣诏,却并没有护卫狐丘卿一同回镐京,至使狐丘卿屡次涉险。 传寡人诏,责令其闭门思过,一年之内,不得离开府邸。” 第39章 二王子的算计 周天子不会承认自己的儿子派人刺杀自己的臣子,这有损王室的威严。 但是他又必须得对二王子做出相应的惩处,以此表明自己维护臣子的态度。 所以,作为最有可能刺杀狐丘北的嫌疑人,二王子被周天子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予以惩罚。 而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周天子又向着狐丘北说道:“太庸公受伤以后,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西军需要一位精明强干的主将。 司寇向孤王推荐了卿,不知道狐丘卿可否领兵替孤王对抗犬戎呀?”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早有心理准备的狐丘北当即行礼,满脸肃穆地回应道:“为国家征战,这正是为将者的心愿呀!老臣虽然年迈,尤愿为大王效命。” 周天子非常的高兴,亲自走下台阶将狐丘北从地上搀扶起来。 “善,有将军这样的忠义之士,我大周的江山方才能够稳固…” 一阵寒暄之后,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群臣也没有反对,周天子早已经拟好了诏书,他晋升狐丘北为侯爵,随后又赐予了他宝剑,令符等物。 并且他还许下承诺,若是狐丘北能够守住绵诸,甚至是反攻犬戎,那么他愿意将狐丘北所有攻陷的城邑都赐给他作为自己的封地。 这虽然是一个空头支票,但也算是给了狐丘北一个开国封君的机会。 秦寿将这一切听在耳中,心底却是在暗自羡慕。 他如今已经成功的改变了自己的出身,成为了大周的一位男爵。 但是他的心底还有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封侯封君的野心。 作为他“主上”的狐丘北已经完成了一半他的追求,这又怎么能够不让秦寿羡慕呢? 很快朝议便已经结束,秦寿虽然被天子招入了禁军,但是看在他与狐丘北的交情上面,他依旧被提前恩赐了三天的休沐,方便他跟狐丘北告别的同时,也方便狐丘北给他讲一讲王都的规矩。 “狐丘侯且留步——” 然而就在狐丘北一行人准备离开王宫的时候,却是在大殿门口被一个人给唤住。 “拜见世子殿下——” 狐丘北驻足以后,急忙向着世子姬伯孝恭敬的行礼。 秦寿瞥了一眼对方的相貌,也急忙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正准备前来迎接狐丘北的叔宥顿了顿脚步,随后也上前恭敬地向着世子行了一礼。 “拜见世子殿下——” 正准备张口说话的姬伯孝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儒雅风流的叔宥,脸上浮现出了些许感兴趣的神色。 “这位先生是?” 他疑惑的看了一眼叔宥,随即向着狐丘北开口发问。 狐丘北见状急忙开口说道:“回殿下,这是老臣的门客叔宥,乃是一名饱学多才的智谋之士。” 话音落下之时,姬伯孝又看了一眼叔宥,随即十分满意的开口说道:“哦?如此,有机会孤倒是想要请教请教!” 叔宥闻言之后微微躬身,不卑不亢的开口回应道:“鄙人这点微末的才能,怎敢污秽殿下的慧眼。” 姬伯孝却是不依不饶的说道:“唉,孤也粗通一些相面之术,似先生这般风流人物,又岂能是粗鄙之辈?” 他话音落下之时,狐丘北便又接着开口说道:“殿下如此抬爱,实在是叔宥的幸事。 将来若有机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姬伯孝便直接伸手按住了狐丘北的胳膊说道:“眼下不就正好有一个机会? 狐丘将军刚从秦邑回来,孤王理当替父设宴款待将军。 今夜孤王便在东宫设宴,狐丘将军便带叔宥先生一同前来便是。” 他话音落下之时,又将目光看向一旁低头不语的秦寿说道:“下大夫也要随狐丘将军一同前来赴宴呀!孤王可是对下大夫说服义渠君的故事很感兴趣呀!” 狐丘北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苦涩,他知道自己不得不答世子的邀约了。 自己作为卿,又身负西军之职,可以用处理军情为借口推脱世子的拉拢。 但是秦寿却是周天子新任命的下大夫,刚刚跻身贵族圈子的秦寿需要留在镐京学习贵族的礼仪,并且积攒属于自己的人脉。 如此方才能够算得上是一名真正的贵族。 短时间内秦寿无法离开镐京,而镐京最大的权贵自然便是王室。 如果因为自己拒绝赴宴的缘故让世子迁怒于秦寿,他又该如何去向秦勇交代? 无奈之下他只能够拱手答应道:“唯——” 姬伯孝对此非常的满意,临行之前又看了两眼叔宥,随后方才满意的离开。 狐丘北带着秦寿等人向着王宫之外走去,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宫门之时,又有一个熟悉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拜见二殿下!”“拜见殿下——” 众人急忙行礼之后,姬仲义笑着开口说道:“恭贺将军得偿所愿。” 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一点也不像是在秦邑见到他时那般狰狞霸道。 不论是秦寿还是叔宥都是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想到姬仲义因为狐丘北被罚,竟然还能够如此笑脸相迎。 狐丘北却是面露苦涩,向着姬仲义拱手道:“殿下好算计——”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便带着秦寿二人上了自己的马车。 姬仲义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向着狐丘北拱手道:“将军可要保重身体呀。” 他话音落下之时,便直接转身离开。 在马车之上望着对方那孤寂的背影,秦寿却是突然间反应过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难以置信的盯着那个高大的人影道:“好算计!” 狐丘北闻言微微一愣,回头看了一眼秦寿之后问道:“子寿也明白了?” 秦寿点了点头,但是却并没有开口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周天子年迈,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他还想要西巡。 如果天子离开了镐京,镐京必定要留下一个人监国。 这个人很大概率是世子,但是也有可能会让世子随身侍奉,安排素有威望的二殿下监国。 这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世子的王位,他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所以方才推荐二王子统领西军。 表面上是给予了二王子军权,实际上却是把二王子发配到了边疆。 二王子不愿意接受这样的阳谋,又不能公然反对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恰逢天子把西军将军位置给了狐丘北。 于是他将计就计,借助狐丘北的手将自己留在了镐京。 第40章 狐丘北的三条路 在回到了狐丘北位于镐京的府邸之后,狐丘北亲自邀请秦寿单独进了他的书房。 秦寿的心里有些忐忑,但是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些许狐丘北的想法。 父亲秦勇与狐丘北交好,甚至可以说是在狐丘北的帐下效力。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秦勇并没有选择成为狐丘北的门客。 但是秦寿相信,只要自己的父亲愿意投奔狐丘北,狐丘北一定会以国士之礼来厚待自己一家。 自己虽然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狐丘夜的半个老师,但是说到底,狐丘夜终归没有在正式的场合投下拜师贴,也没有行过拜师礼。 所以,从事实的角度出发,秦家终究是没有资格与狐丘家平等相交。 甚至,秦寿能够有现如今的爵位,很大程度上是蒙受了狐丘北的恩惠。 至于说自己立下的那些功勋,实际上根本不足以为自己换来现有的一切。 毕竟在以礼法治理天下的大周,可没有一定要有功必赏的说法。 战争若是失败,像秦寿这样没有贵族身份的庶民完全可以逃跑,根本不用担心会被秋后算账。 与之对应的,庶民就算是立下丰厚的功绩,三军统帅若是不愿意分润功劳,那你也只能够提着被砍缺了的宝刀自己回家种地。 不得不说,在没有商鞅,孙子等各家圣贤的春秋,战争与用兵实在是有些粗糙。 庶民大多以宗族为团体加入战争,战场之上也多听从族长的命令。 就算是像南叔齐那般偷偷溜走的事情,只要不是最终战败,统帅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南叔齐最终也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但是等狐丘北回到秦邑论功行赏的时候,南家恐怕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在明明可以不急于帮自己谋爵的情况下,狐丘北主动的帮自己争取到了一个爵位,这已经足以表明狐丘北是一个守信之人。 而在帮自己得到爵位以后,狐丘北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承诺,狐丘北与秦寿父子二人之间最深的牵扯也就因此而斩断。 而在没有了承诺的约束之后,接下来秦寿将要面对的便是狐丘北的拉拢。 “子寿啊,现如今你已经成为了大周的男爵,那么你可曾想过接下来要如何?” 狐丘北温和的声音在秦寿的耳边响起。 秦寿不敢怠慢,急忙恭敬的拱手行礼道:“愿闻将军教诲。” 他话音落下之时,随即将脑袋看向面前的案几,满脸恭敬的不去看对面的狐丘北,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狐丘北见状之后却是笑着说道:“我大周以礼治国,所以新得爵位之贵族,大多都必须得在禁军之中任职。 一来可以有机会多与大王接触,得以巩固自己的爵位。 二来却是要学习我大周的礼法,以免将来得到任用之后失了礼法,最终丢了爵位。 所以,接下来半年的时间,子寿恐怕都要在镐京度过了!”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知道他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故而依旧是一声不吭的耐心等待。 随后他便又听狐丘北继续说道:“半年之后若是子寿想要回秦邑,便可向大王请命,将大王赐予你的100亩田地选在秦邑。 天子西巡之时,再请命作为一名随行的下大夫侍奉大王西巡,在回到秦邑之后,便可以男爵的身份留在秦邑。” 秦寿闻言之后有些意动,但是随后狐丘北又继续开口说道:“这条路虽然妥当,你也能够返回自己的家乡享受富贵,但是究其一生,恐怕也只能够做一名下大夫,最多也只能够做一名秦邑的门将。 但是半年之后,你若是主动请缨前往西军效力,只要你能够立下功勋,老夫便替你再次向天子请爵。 在老夫有生之年,或许能够助你成为一名子爵。” 秦寿闻言之后眼睛更亮了几分,已经有一种想要开口答应的冲动,但是他却咬紧了牙关终归是没有开口。 狐丘北见状之后笑了笑,暗自感叹秦寿好深的城府,一点也不像是秦勇描述的那个“耿直”少年。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第一次听说秦寿之时,听到的那个赌约是秦寿刻意在算计秦宵。 但是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适,心底反倒是越发的欣喜。 最后他亲手为秦寿倒了一杯茶汤,同时缓缓开口说道:“在大周,从来没有任何一位伯爵曾经是庶民。 你的出身并不好,所以在周天子之国,你这一生最多也就只能够成为一名子爵。” 秦寿先是一愣,神色本能的有些黯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狐丘北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但是,事情也并不绝对。 如果你愿意为狐丘家效力,助老夫夺下犬戎的土地,老夫愿意册封你为狐丘之国的卿大夫,便能够有资格受封为狐丘之国的伯爵。 并且,老夫还可以向你许诺,只要狐丘国存在的一天,秦氏的伯爵之位可以世袭罔替。” 好大的一块饼从天而降,径直砸在了秦寿面门之上。 秦寿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心底既震撼又有些兴奋。 然而这块饼虽然香,秦寿却又不得不强行按耐住自己内心的躁动,极力控制自己保持冷静。 “呼——” 良久之后,秦寿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随即语气诚恳的说道:“多谢君侯的赐教, 然而此事关系重大,并非是寿当即可以做出决断的,还请君侯容寿考虑一段时间。” 狐丘北见状点了点头,丝毫也不意外的说道:“老夫在绵诸等你。” 狐丘北可比狐丘夜老辣得多,他非常轻易的就看穿了秦寿的野心。 所以,他知道秦寿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第一条道路。 故而,他总有一天会与秦寿再见面。 第41章 东宫之宴 “主上,您现在就对秦先生发出邀请,恐怕有些操之过急!” 就在秦寿退下之后,叔宥走进了狐丘北的书房,十分恭敬的开口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狐丘北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直接提出自己的想法,反倒是岔开话题说道:“叔宥先生若是愿意为狐丘家效力,老夫也可以用对待子寿的待遇来对待先生。” 叔宥知道狐秋北的想法,知道他或许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于是便摇头说道:“我等尚且没有抵达镐京,主上便屡次遭受袭击。 虽然这是那位殿下的算计,但终归代表着主上已经得罪了很多镐京的权贵。 秦先生少年聪颖,已经拥有了超过在下的谋略与眼光,他的才能毋庸置疑。 但是在这些虎视眈眈之人的眼皮子底下,终归还是有些危险。 在下以为,如果是主上能够拉开与秦先生的关系,他也能够少上许多麻烦。” 狐丘北闻言之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叔宥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你终归有些低估了子寿。 他是我见过最具有才情的少年,迟早有一天会成为镐京权贵争先拉拢的目标。 我此时主动提点他,不过是为了能够施恩拉拢罢了。 子寿是一个重视感情的人,如果我没有对他发出邀请,他或许有可能会加入其他三军博取功勋。 但是只要我主动开了口,那么他想要从军的时候,便一定会优先考虑西军。 至于子寿所需要遭受到的磨砺,也不会因为他疏远狐丘家而减少,反倒会适得其反。 只要保持与狐丘家的亲近,大王多少也会顾及一些狐丘家的颜面,不至于害了子寿的性命。 叔宥啊,说起来,今夜的宴会你我可都要做好准备,这是我们来到镐京将要面临的最大挑战。” 在想明白了二王子为什么要假意派遣刺客谋杀自己之后,狐丘北的内心便对姬伯孝也生出了警惕。 他总觉得今晚的宴会不会那么简单,故而在否定了叔宥的进谏之后,便直接开口岔开了话题。 正所谓一叶障目而不知深浅,叔宥乃是民间的饱学之士,他认为稳妥的处世之道便是趋吉避凶。 故而他希望秦寿不要被狐丘家牵扯进泥沼漩涡之中。 然而狐丘北却是出生于权贵世家,他更加懂得如何借势,如何以势避害。 故而在处理秦寿之事的时候,二人只有不同的见解。 秦寿虽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但是秦寿的心底却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一来是他本就为狐丘北所举荐,身上已经标上了狐丘北的标签。 所以不论他如何拉开与狐丘北之间的关系,依旧会有人把他与狐丘家联系在一起。 既然已经躲避不了,便只能够选择坦然接受。 秦寿一开始就想得非常清楚,真正让他迟疑的,不是是否要前往西军投入狐丘北的麾下效力,而是他是否要成为狐丘家的臣子。 就在他内心苦恼之时,与他一同前来镐京的叔伯们却是十分高兴的围住了他,非要带着他一起出去喝酒庆贺。 秦寿一番推迟不过,只能说出自己晚上将要同狐丘侯一起前往东宫赴宴的事情,这些叔叔伯伯们方才懂事的没有强行拉着他离开。 但是他们依旧围在秦寿的周围,向他询问天子的王宫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甚至有人向他询问天子的长相,是不是如同传说中的那般重瞳紫目,神气非凡。 甚至还有人偷偷摸摸地询问他天子的妃嫔是不是像天上的仙女那般好看。 秦寿对此十分无奈,天子的长相他还能够回答一二,但是天子的妃嫔嘛,他若是真的在宫里见了,现在恐怕已经因为触犯礼法被浸猪笼了。 时间悄然流逝,众人说闹了一阵,黄昏即至,秦寿自然便该前往东宫赴宴。 临行之前,刚刚还有些不大正经的叔叔伯伯又拉着秦寿好一阵劝告,希望他能够老实一些,不要惹恼了东宫的世子。 秦寿心底生出一股暖流,点了点头之后便乘坐着狐丘夜赠送给他的马车,在白毅的护送下跟着狐丘北一同离开。 望着两辆远去的马车,一名叔伯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面,极为不高兴的说道:“哎呀,怎么忘了把咱们家的小子给带来了? 现在咱们寿哥儿已经是贵族了,自然应该有一些专门护卫他的门客。 现在咱们家里的小家伙一个没带,倒是便宜了白毅那个臭小子…” 叔伯们的不愤暂且不提,且说秦寿跟着狐丘北来到了王宫外面,果然便见到了东宫世子亲自等候在宫门口。 狐丘北远远的便下了马车,带着叔宥还有秦寿步行迎了上去。 “拜见世子殿下——” “狐丘侯不必多礼,两位先生也都快快请起。” 世子的表现十分的亲切,仿佛与狐丘北是多么亲近的好友一般,甚至直接上前去挽住了狐丘北的胳膊。 狐丘北面色微变,但还是强行挤出一副笑容,做出了一副从容不迫的架势。 “里面请吧——” 世子挽着狐丘北的胳膊一起进了宫门,随后直接向着东宫而去。 “殿下如此亲近,老臣恐怕消受不起啊!” 秦寿与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能够清晰地听到狐丘北小声的与世子说道。 姬伯孝却是叹了一口气,声音同样低沉的说道:“大周向来是嫡长即位,其余诸子皆分封为诸侯。 然父亲老当益壮,二弟少年英武,孤这个世子迟迟不能继位,其他人便难免不会生出别样的想法。 南军将军楚师道,北军将军公孙野,他们一个出自蛮夷的楚国,一个出身密国,都成了二弟最为忠实的拥护者。 二弟六军已得其二,东师将军虽然孤王的母族出身,但是受到商人的牵制,他也没有机会回镐京了! 上下两军护卫镐京,非父王的心腹不能够统帅。 孤唯一能够谋划的,便只剩下了西军了!” 秦寿闻言之后脚步微微一顿,既然世子这么重视西军,为什么又要建议周天子册封二王子为西军统帅呢? 第42章 东宫王孙之谋 狐丘北同样也有相同的疑惑,于是他没有丝毫的遮掩,直接开口向着姬伯孝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出乎狐丘北与秦寿意料的是,姬伯孝也没有直接说出其中的缘由,反倒是有些尴尬的开口说道:“这并非是孤的谋划,若是将军好奇,孤可以安排。” 狐丘北的眼睛当即眯了起来,极为好奇的盯着对面的姬伯孝。 对方既然知道西军的重要性,也十分的重视储君之位,为什么还能够这么相信一个人? 这可不单单只是赌上了自己的储君之位,同样也赌上了他自己性命。 一行人来到了东宫之后,当即便有宫人前来服侍众人落座。 每一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尊小巧的青铜鼎,鼎内盛放着分割均匀的羊肉。 当世子落座之后,他率先端起一樽美酒,十分亲近和蔼的向着狐丘北说道:“孤执掌东宫之时,便已经听说过不少狐丘将军的事情。 之前孤一直想要宴请将军,奈何将军总是公务繁忙。 今日难得有机会,孤敬将军,感谢将军为我大周保境安民。” 他话音落下之时,直接将酒水一饮而尽。 狐丘北不敢怠慢,急忙举起酒樽喝了一樽。 秦寿与叔宥对视了一眼,也不约而同的举起酒樽陪了一樽。 等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姬伯孝随即拍了拍手,编钟之声突然间响起,随后便有六排舞姬从殿门外走了进来。 她们身穿艳丽的宫裙,莲臂之间裹着飘飞的白绫,飘飘然若云中之仙子。 秦寿向来是不喜欢歌舞的,但是这浑厚的钟鼓之声,却是将他的思绪牵扯回了秦邑。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出征之时的场景,他未婚的妻子似乎也是用舞蹈在为他践行。 秦寿所在大周的舞蹈源于巫,最开始是用于在祭祀的时候向上天祈福。 而后天子经常在出征的时候命人跳舞祈福,同时鼓舞三军士气。 再后来的时候,也许是君王迷恋上了舞蹈,也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各国的君王便经常在宴会上命人跳舞。 到最后,他们甚至会在自己的宫殿里养上一批年轻貌美的舞姬,以此来供自己享乐。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普通人是无缘观看这样华美的舞蹈。 秦寿的脑海中尽是未婚妻赵怡秋的身影,整个人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呆滞。 姬伯孝与狐丘北脸上都挂着温和的笑容,似乎真的是在欣赏优美的舞蹈。 就在这个时候,叔宥却是突然间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再用眼睛去看对面跳舞的佳人,只是用耳朵去听美妙的音乐。 那原本正在用心舞蹈的一群女子之中,突然间走出一名身穿红裙的女子。 她径直迈步来到叔宥的面前,为他斟了一樽酒之后问道:“先生,娇娥不美吗?” 叔宥闻声之后睁开了眼睛,面色平静的盯着这个大胆的女子,他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邪念,语气平静的说道:“美兮,若牡丹之雍容,飘飘兮若仙。” 女子闻言轻笑了一声,随即越发大胆的将酒水奉到叔宥的面前,语气柔和的问道:“先生尊姓大名?” 叔宥依旧面色平静,没有丝毫的逾越之举,双手小心的接过酒樽,语气平缓的开口回应道:“庶民野士,不敢当此尊诲。王孙称我一声叔宥即可。” 他话音落下之时,对面的女子确实吃了一惊。 有些诧异的张了张樱桃小口,然后又看了一眼自己如今的打扮,随即十分歉意的施了一礼,同时告罪说道:“先生勿怪,且稍候!” 话音落下之时,起身恭敬地向着叔宥行了一礼,随即又向着狐丘北与姬伯孝各自一拜之后便盈步而去。 姬伯孝并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在她离开之后便笑着解释道:“吾儿好舞蹈,得闻狐丘将军前来,故而特意向将军献舞。 适才先生阖目,吾儿方才出言试探,还请先生勿怪。” 叔宥闻言之后急忙行礼回应道:“殿下身份尊贵,能够与小民搭话,这是小民的福分,怎敢,怎敢…” 他话音落下之后,姬伯孝随即又问道:“不知先生是如何认出吾儿的身份?” 叔宥闻言先是一愣,想了想之后便开口说道:“王孙久伴大王与世子左右,身染天子之气,贵不可言,小民自然认得!” 他话音落下之后,姬伯孝先是一愣,随即尴尬的开口说道:“父王不喜吾儿,倒是不怎么相处!” 叔宥随即继续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便更该恭贺世子呀!” 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的太直白,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出了他话语之间的意思。 与他朝夕相处的女儿沾染了天子气,这不是代表着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有天子气相。 姬伯孝是世子,说他有人君之相并不算是逾越。 姬伯孝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世子之位不保,听到有人这么说他自然是十分的高兴。 他的心情当即大好,随即挥了挥手示意舞姬们退下。 等到在场并没有闲杂人等之后,姬伯孝方才继续开口说道:“适才先生何故阖目呀?” 叔宥早有预料,不卑不亢的开口说道:“小民出身卑贱,至今不过狐丘将军府上一门客耳。 像是这样盛大的天子之舞,看上一眼便是滔天之幸,今后余生恐怕再不得见,自然也就不敢多看。” “啊!” 姬伯孝瞪大了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去搭叔宥这句话,随后便只好哈哈大笑了两声,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 秦寿此时也反应过来,他的目光落到叔宥身上看了一眼,随后又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狐丘北。 “看来,将军是要向世子靠拢了!” 他的心底得出了这样结论,但是却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只是安安静静的做他的看客。 “就算是只是门客,先生也是狐丘家的门客,将来未必没有身登天子堂的时候,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一道温和的女声在大殿之内响起,而声音落下之时,便有一名衣着素雅的女子缓步自殿外而来。 第43章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在听到的那女子的褒奖之后,叔宥在原地微微躬身,恭敬地向着女子行礼道:“多谢王孙勉励,小民感激不尽。” 女子同样盈盈一礼,对于叔宥的态度极为和善。 “婉儿,到孤身边来——” 就在她要继续说话的时候,世子姬伯孝突然向着自己的女儿招了招手。 王孙婉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随后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 “吾儿自幼敏而好学,十三岁时,便可为孤筹谋国家大事。 奈何吾儿命苦,夫婿无故早夭,年纪轻轻便有了孤寡之名! 孤不忍吾儿受苦,便将其接回东宫,既可替我这个无才的世子谋划,又可避免一些闲言碎语!” 他的话音方落,秦寿能够明显的看到叔宥的身体微不可查的颤了颤,但是他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秦寿脑海中想起了一些关于叔宥的信息,对方到底是何国人士尚且不得而知,但是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他或许与眼前的王孙婉有什么关系。 二人绝非是第一次见面,也许一开始二人便是旧识。 世子表面上不知道其中的隐情,但是从他白天莫名其妙的关注叔宥的态度来看,他肯定也知道些什么。 否则,再是爱才的一国世子,也不至于当着别人家主的面去跟一个家臣攀谈。 也许,叔宥是王孙夫家的好友? 他的心底骤然间生出了这样的结论,随后又将目光看向此时正在闲谈的众人,思索着到底有哪些人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最后他有些懊恼的发现,在场的所有人之中,貌似只有他自己一开始是被蒙在鼓里。 又看了一眼这些还在那里煞有其事的互相寒暄之人,心底便忍不住腹诽。 “一群人都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呀!”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正在讨论叔宥的众人停了下来,众人的注意力莫名其妙的就转到了秦寿的身上。 “听闻秦大夫在秦邑之时,曾有赤手空拳搏击猛虎的往事,想来也是勇武之人。 孤这东宫之中也有一些剑术了得的游侠,不知大夫可否切磋一二呀?” “啊?” 正在看热闹的秦寿没想到世子突然间就把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微微吃惊之后,便急忙开口回应道:“诺——” 无论他的对手是谁,无论他的对手剑术到底如何。 只要世子亲口发话,作为臣子的他都没有资格拒绝。 就算是一国的世子,也总不会对自己的客人下杀手。 自己顶多是在这一场比武之中受些伤,绝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况且最终鹿死谁手尚且不得而知,秦寿自然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直接答应。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时候,一旁的叔宥却是小声提醒道:“小心——” “嗯?” 秦寿微微皱眉,看了一眼一旁的叔宥,见他不再与自己搭话,便只好继续迈步走到大殿中央。 “请殿下赐教。” 他抱拳向着姬伯孝行了一礼,已经准备好了跟人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贴身搏击。 姬伯孝闻言之后拍了拍手,随后便有一名身材消瘦的白衣侠士迈步走了上来。 他恭敬的将手中的一柄剑递交到了秦寿的面前,面色平静的开口说道:“请赐教。” 秦寿愣了愣神,看了一眼上首的姬伯孝,而后又看了一眼狐丘北。 见狐丘北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秦寿方才从面前这个死鱼脸儿手中接过了剑。 剑刚刚入手之时,秦寿便发现了这剑的不同。 在各国都在使用青铜器作战的时候,对方递给他的竟然是一柄铁剑。 这剑长有三尺三寸,方才一入手,便有一股寒意顺着剑柄涌来。 他不由自主的将心神都落到了这剑身,拔剑出鞘之时,又有一股寒光涌动。 在他梦中世界,铁器是非常常见的东西。 然而这却是他第一次在大周见识到铁器,并且这铁剑的冶炼工艺也达到了相当的高明的程度。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死鱼脸,疑惑的开口问道:“这是何人所铸?” 他话音落下之时,对面的死鱼脸依旧神色平静的回应道:“铸剑,小道也。” 秦寿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诚恳的说道:“剑士常有,而名剑不常有。 匠作之道,兵戈之大事。通之可以兴邦,灭国。” 他对面的死鱼脸愣了愣神,脸上难得的浮现出了些许的表情波动。 但是很快他又平静下来,依旧冷冰冰的没有再说话。 秦寿见状向他抱剑行了一礼,随即郑重的将整把剑都拔了出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对面的游侠却是已经率先出手,剑刃破空之声响起,他手中剑锋直指秦寿的咽喉。 秦寿反应也算迅速,就在这一剑刺来之时,他当机立断的奋力横扫一剑。 “叮——”的一声之后,游侠手中的剑已经被带偏。 眼看着对手露出破绽,秦寿便又毫不客气的顺势一剑向着对方刺去,直指对方敞开的中门。 电光火石之间,那游侠左手的剑鞘一横,竟然稳稳的挡住了秦寿刺来的一剑。 然而秦寿的力气本就巨大,这铁剑又足够锋利。 游侠虽然挡住了剑刃,但是他手中木制的剑鞘却被直接刺断。 身体迅速的向后倒退了几步,看了一眼手中的半截剑鞘之后,他直接将那剑鞘弃置于地。 随后他双手握住剑柄,目光凝重的盯着对面的秦寿。 当他再次出手之时,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与秦寿力量上的差距。 他步伐灵活的在秦寿周边游走,不时出剑试探秦寿,一旦抓住破绽便双手持剑突袭。 在他的全力爆发之下,也数次让秦寿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 从对方的攻势来看,这已经不再是一场比试,更像是一场生死搏杀。 秦寿咬了咬牙,终归还是没有再留手,同样尽了全力。 第44章 名剑与剑士 秦寿同样放弃了自己手中的剑鞘,改单手为双手持剑。 双手持剑斜指向对方,无论对方从哪个方向来攻,都始终将剑尖瞄准对方的眉心,咽喉和胸口。 因为材质的缘故,秦寿这把铁剑相比于这个时代常用的青铜剑要长上几寸。 一般情况下,当一名剑客初次使用这样的长剑之时,缺乏相应的技巧,往往无法把控精准的距离。 所以,死鱼脸在与秦寿斗剑之时,主动向秦寿提供了这柄铁剑,原本是想要欺负秦寿不了解铁剑长短和运用的奥秘。 却不想梦境之中的秦寿是一个武侠迷,曾经有幸观摩过最后一位剑圣运用长剑的录像。 剑圣的一招一式都在这一刻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虽然还没有达到融会贯通的程度,但已经让秦寿受益匪浅。 二人交手有十来个回合,久攻不下的死鱼脸似乎有些疲惫。 但是他却并没有放弃继续进攻的架势,反倒是咬紧了自己的牙关,眸光中透露出了些许的疯狂。 秦寿的眼睛微微眯起,极力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就在对方咬牙出手的刹那,他手中剑作刀用,侧身斜劈,腰马合一,直接一剑斩在了对方剑刃的中心。 “铛——” 铁器碰撞的巨响之后,死鱼脸手中的铁剑直接被斩断。 而就在那铁剑被斩断的刹那,死鱼脸整个人也变得目光呆滞起来。 “怎么可能!” 他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却并没有人对他的疑惑作出回应。 “我输了!” 秦寿原本就不打算继续进攻,听到他主动认输之后,随即便捡起了地上的剑鞘。 对方的实力不弱,如果在寻常世家之中做门客,至少也能够混到一个上宾的位置。 但是对方作为世子的门客,这点实力也就只能做一个普通的宾。 还剑入鞘之后,秦寿便已经想明白了世子为什么会派遣他出手。 也许在世子与王孙的心目当中,从来就没有期待过他能够赢。 然而此时对方那失魂落魄的姿态,却是让秦寿都暗自替他惋惜。 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他被选中出手的那一刻,他已经是一个失败者了。 他的心底或许还想着自己一定要赢,一定要替自己的主君争一口气吧? “彩——” 姬伯孝没有去理会那死鱼脸,而是十分高兴的拍手喝彩,就仿佛是秦寿击败的是他府邸的第一高手一般。 秦寿没有丝毫的喜悦,他不卑不亢的来到台阶下面,单膝跪地之后,双手将剑奉还姬伯孝。 姬伯孝刚刚准备起身,一旁的王孙婉却是率先走到台阶下面,她径直来到秦寿的面前。 打量了一眼面容刚毅的秦寿,黛眉微皱,似乎略微有些失望。 秦寿的面色有些错愕,有一种自己被冒犯到的感觉。 “适才秦大夫有言,剑士常有,而名剑不常有,妾以为不妥。” 她居高临下的盯着秦寿,面容十分认真的继续开口说道:“再是锋利的宝剑,如果没有能够驾驭他的剑士,那这宝剑也不过是一堆废铁。 但就算是没有宝剑,出色的剑士依旧能够扬名天下。哪怕他们手中的是废铜烂铁,也能够被称之为天下名剑。” 秦寿听闻之后,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智慧。 他已经透过事物的表象,看到了事物的本质。 跟这样的女子辩驳,一不小心便会陷入她言语的陷阱之中。 这里不是梦中的世界,没有人人平等与言语自由的说法。 秦寿现如今的身份与地位,根本不能够支持他与王孙婉辩驳。 所以秦寿微微颌首,算是认可了王孙婉的说法。 王孙婉见秦寿没有反驳,眉宇间生出了些许的不快。 但是她却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缓缓出声开口说道:“公孙墨向父王献剑之时,曾扬言他手中的这两柄剑乃是其呕心沥血所铸,无坚不摧。 当时妾身就曾有疑惑,这两柄剑既然都无坚不摧,不知道它们中到底哪一柄更加锋利。 今日秦大夫出剑,却是全了妾心底的疑惑!” 她话音落下之时,那依旧还在发呆的死鱼脸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庶民有罪!请殿下治罪——” 姬伯孝却是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当初你带着宝剑来投奔孤,孤看在你有铸剑的才能,所以方才将你留在东宫。 但是这几个月以来,你却忘记了自己铸剑的本事,仗着手中的两柄宝剑在宫中挑战其他的门客。 你想要成名,孤不能够拦着你。 所以孤给了你这个机会,但是你自己并没有把握住。 孤的东宫不需要失败者,你自去吧!” 他话音落下之时,还十分随意的摆了摆手,就仿佛是在驱赶一只苍蝇一般。 公输墨见状之后没有丝毫意外,他失魂落魄的跪地向着世子磕了三个头,随即转身便要离开。 秦寿看了一眼世子,并没有替他求情。 但他见王孙婉转身,并没有接过自己手中宝剑的意思,于是他急忙转身追上了公输墨道:“既然殿下让你离开,那么你自然应该把这柄剑带走!” 话音落下之时,他将手中缺了一个小口的长剑递到了公输墨的面前。 公输墨看了一眼那剑,最终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输了,又有什么资格继续用剑呢? 殿下说的对,这世上只会记得胜利者手中的宝剑杀过多少人,不会记得失败者手中的剑有多么的锋利!” 话音落下之后,他将那剑推还到了秦寿的怀中,缓缓开口说道:“此剑无名,望大夫好生善待于他!” 随后他踏步离开了大殿,彻底消失在了秦寿的面前。 像是这样可以灭亡他人国家的人才都不懂得如何任用,这样的世子与王孙,又哪里还值得敬畏呢?秦寿的心底颇为惋惜。 初见世子与王孙之时,只觉得这二位智技渊博,谋划深远,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在了解了他们在用人方面的态度之后,秦寿却只觉得这二人不过尔尔。 秦寿暗自记住了公输墨的相貌,决定在离开王宫之后去寻找他。 这样的人才就算是不能够把它献给君王,让他留在自己的府邸制造兵器,也能迅速的提升秦家的底蕴。 如果能够说服他教导其他人冶炼铁剑,那更是让秦家快速发展的大喜事。 第45章 联手 公输墨离开之后,无论世子姬伯孝还是王孙婉都没有再继续提及铁剑的事情。 秦寿默默的将铁剑收了起来,从今往后他也算是有了属于自己的称手兵器。 宴会依旧还在继续,在说完了叔宥与秦寿的事情之后,这一场宴会终于进入了正题。 “狐丘将军已经知晓了孤的处境,不知将军可否助孤一臂之力?” 等到所有的寒暄都结束之后,姬伯孝终于开口直入了正题。 狐丘北微微摇头说道:“老臣是陛下的臣子,是大周的西军将军。 殿下是大周的世子,未来大周的天子,老臣自然应该为世子排忧解难。 但若是陛下有命,世子不再是世子,那么老臣也是要依从陛下的命令行事。” 他话音落下之后,世子的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不悦。 但是他很快便又隐藏起来,随即乐呵呵的开口说道:“父王在世,大周自然是父王的大周,天下也自然是父王的天下。 狐丘将军现在忠心于父王,将来也必定会忠心于孤。 来,孤敬狐丘将军。” 世子再次向狐丘北敬酒,伸出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掩饰住了自己面上的情绪波澜。 狐丘北见世子没有直接动怒,他微微松了一口气之后,想了想便又继续说道:“殿下推举二殿下去西军,二殿下表面上高兴,实际上却是亲自设计假意刺杀,借助老臣之手让陛下将他禁足。 或许二殿下还有其他什么谋划,世子当早做准备。” 虽然并没有直接投靠世子,但是狐丘北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情报,以此向世子示好。 世子闻言之后果真欣喜无比,他当即笑着说道:“这件事情吾儿早有预料,二弟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借助来年父王西巡的机会,在镐京培养自己的势力罢了! 此事将军不必担心,将来若是南北二军作乱,只需要将军能够出兵帮助寡人平乱即可。” 狐丘北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王孙婉,没有再继续开口说话。 宴会结束之后,狐丘北正准备带着秦寿与叔宥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离开东宫之时,一名宫人却是快步走了过来,而后将一张手帕交给了叔宥。 叔宥看了一眼手帕纸上的内容,愣神了良久之后方才叹了一口气。 “将军,属下恐怕不能为将军效力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直接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狐丘北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他伸手拍了拍叔宥的肩膀说道:“先生的才华本就需要更大的舞台方才能够得以施展,跟随在老夫的身边,本就委屈了先生。 既然殿下与王孙看中先生,先生便留下来吧…”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迈步就走。 秦寿看了一眼叔宥,越发好奇他收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他与狐丘北一同上了马车之后,没有等他开口提问,狐丘北便主动开口解释道:“叔宥曾在镐京呆过一段时间,与这位王孙有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注意到秦寿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惊异的神色。 微微愣神之后,随即苦笑道:“没想到子寿聪慧竟然至此!” 秦寿放才注意到自己的神色出卖了自己,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之后,便主动的开口问道:“这位殿下交给叔宥先生的信物为何,叔宥先生怎么会…” 狐丘北也是摇了摇头,随即便又小声开口说道:“事实上,在前来东宫之前,叔宥便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局面。 他向我提供了三条计策,供我应对东宫世子。 但是,最终他主动向我建议将自己留在镐京,以安东宫世子之心! 如此一来,二殿下本就希望老夫统帅西军,世子自以为得计,也就不会继续为难狐丘家!” 他话音落下之后,秦寿便已经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合着又是除了他秦寿之外,所有人都“得偿所愿”的戏码。 虽然这一切都与他没有多少关系,但是秦寿的心里却是没由得一阵憋屈。 有什么事情,比卑微到被人无视更加打击人的呢? 无论是哪一方的算计,甚至都没有将秦寿考虑在内。 而在这憋屈之后,秦寿又感到幸运。 有狐丘北与叔宥先生顶在前面,他在镐京的日子便可以平静不少。 接下来,似乎只需要老老实实的学习大周的礼法,而后在天子西巡之日,寻一个由头回转秦邑。 那个时候他便可以与自己的未婚妻成亲,生上一两个娃来传宗接代,然后再去跟追随狐丘北开疆拓土。 这么一想,这一条安稳的道路似乎也不错。 世界终究没有那么多的主角,就算是主角,世界也不可能只是围着他一个人转。 秦寿心底把一切都盘算好了的时候,马车已经抵达了狐丘北的府邸。 二人刚刚下车,紧接着狐丘北便向着秦寿说道:“你的那些个同族叔伯,老夫会让他们选几个人出来跟着你看家护院,其他人便全部带回秦邑去了。 对了,天子赐予你的金银虽然不少,但是要在王都养活十几个人也不容易。 老夫在城中还有一间别院,没有多少人知道是老夫的产业,你便带着你的那些叔伯们住进去吧。 这样每天点卯也方便一些。” 他话音方落,仿佛是在担心秦寿不答应,便又补充了一句:“这是老夫的私产,算不得是狐丘家的东西,所以,这也是老夫个人赠送给你的,算是长辈临行之前赐予晚辈的礼物,不能算做恩惠,你不得推辞。” 这一句话直接堵住了秦寿的退路,秦寿只好恭敬地向着狐丘北行礼表示感激。 天子赐予了他一千金,听上去似乎很多,实际上却不过是一千刀币而已,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一千两金子! 狐丘北虽然说这不是施恩,但是秦寿的心底依旧十分感激狐丘北。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报这份恩情,想了想之后,便只好再一次对不起孙子。 第46章《秦子兵法》 秦寿这辈子并没有做过多少亏心事,要说他最对不起的人,便只能够是他梦境世界之中的某位兵家之鼻祖。 在回到家里之后,秦寿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他原本是准备用刀笔自己刻一篇《孙子兵法》,然而当他提起手中的刀笔之时,却发现自己刻字的速度实在是太过于缓慢。 并且还有许多这个时代的字他都不认识。 无奈之下他只能够找来了白毅,将刀笔与竹简往他面前一推。 “我准备送一份兵法给将军践行,但是我又不擅长刀笔之事,不知子毅可否替我操刀执笔?” 他话音落下之后,白毅当即开口说道:“上一次听完了先生讲述的兵法,弟子担心时间久了之后会遗忘,所以每天晚上都耗费时间去默刻,现在只差最后的三百言,便可以大功告成。 若是先生不弃,弟子愿意将其献给先生。” 他话音落下之时,随即一脸忐忑的盯着秦寿。 秦寿微微皱眉,并没有就此责备白毅。 “你且将兵法全部刻下来,然后交给我过目。”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书籍,但是大多数都是由竹简刀刻而成。 少部分写在兽皮上的文字,也是由炭木书写。 然而不论是哪一种书籍,书写的难度都很大,再加上贵族世家为了防止普通的庶民崛起,对于知识的把控极为严格,所以书籍与知识在这个时代十分的宝贵。 他将孙子兵法讲述出来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有其他人能够听得懂孙子兵法,更别说是将孙子兵法记下来,但是偏偏出了白毅这么一个意外。 仿佛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所以狐丘夜主动的将白毅送给了自己。 然而白毅虽然识字,但是他似乎并不懂得这一卷兵法真正的价值。 如果孙子兵法问世,被心怀叵测的敌人得去,最终或许会对自己造成极大的困扰。 于是就在白毅将完整的孙子兵法刻在竹简之上后,秦寿唤来白毅说道:“我教给你的兵法不属于这个时代,他或许会影响整个天下的战争格局。 所以,我希望你在学习它的时候,能够尽己所能的保守它的秘密。 至少,在最近的这几十年里,这本兵法绝不能够让外人知晓。” 白毅闻言之后点了点头,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先生放心,弟子没有父母妻儿,主君也将弟子送给了先生。 先生便是白毅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长者。 只要是先生的命令,白毅一定遵从。” 眼见白毅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秦寿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白毅又接着开口问道:“先生,那这兵法我们还要送给狐丘将军吗?” 秦寿微微一愣,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前后矛盾。 明明不想让更多人知晓孙子兵法,偏偏又要将他送给狐丘北。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语气十分坚定的开口说道:“狐丘将军乃是我们的挚爱亲朋,自然不包括在内。” 他话音落下之后,直接便接过孙子兵法开始检查起来。 然而这一看却是瞬间被臊得面颊通红。 只见那竹简最开始的第一列便写着四个大字——秦子兵法。 而就在第二行正文开篇,也是由“秦子曰”开头! 之前秦寿之所以没有说出这兵法的原作者,甚至含蓄的告诉狐丘夜,这兵法就是他秦寿所著。 但是那毕竟没有用书籍记录下来,秦寿的心底还没有觉得多么的愧疚。 然而当白毅直接用《秦子兵法》来命名之后,他的脸一下就红了。 秦寿的脸皮终归还是没有厚到堂而皇之剽窃别人知识成果的程度。 然而事已至此,秦寿也没有再继续解释的意思。 既然都已经当了“婊子”,也就没有必要非要立个牌坊。 他将《秦子兵法》收好之后便急匆匆的去找了狐丘北。 恰逢狐丘北此时已经替他挑好了留在镐京的“护卫”,狐丘北没有等秦寿献上兵法,便直接拉着秦寿与那些护卫叮嘱了起来。 他再三叮嘱了秦寿不能够招惹哪些权贵世家之后,又列举出了一些与狐丘家不对付的世家名单。 “这些人与我们狐丘家有怨,如果发现他们家的人无缘无故的针对于你,那你一定是受到了狐丘家的牵连。 招惹不起的人能避就避,招惹得起的人便直接出手教训,势均力敌的对手便到家里寻管家求助。 他替老夫操持狐丘家的大小事务已有三十年的时间,一定能够对你有所帮助。” 秦寿点头将这些一一记下,眼看着狐丘北已经没有其他事情要交代了,这才从怀中掏出了《秦子兵法》。 “寿临行之前曾经答应过要给子夜一本兵法,只是这一路走的有些匆忙,所以没来得及刻下来。 昨夜在一毅的帮助下,寿连夜将兵法刻了出来,这便将他托付给将军转交给子夜。” 兵法直接送给狐丘北,狐丘北肯定是不会愿意接受的。 他堂堂一国公侯,怎么可能主动去学习一个小卒的兵法? 但是秦寿托他转交给狐丘夜,狐丘北便没有理由拒绝了。 作为狐丘夜的父亲,狐丘北多少还是要关注一下狐丘夜的学习资料的,所以在路上的时候,他一定会去翻阅这本兵书。 秦寿相信,以孙子兵法的魅力,狐丘北只要看了一眼,之后便绝对无法抗拒。 果然,在听到了秦寿的嘱托之后,狐丘北便点头答应道:“路过秦邑的时候,我会托人将兵法转交给子夜。” 话音方落,他将那竹简揣入自己的怀中,随即摆了摆手说道:“时辰已经不早了,该交代的老夫也已经都交代了! 子寿呀,今后在镐京要多多保重。”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便急忙开口说道:“将军,末将送你一程。” 而后秦寿亲自送狐丘北离开了镐京。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暂时的离别,将来还有机会能够与狐丘北相聚。 然而他却万万没有想到,狐丘北这一别之后,秦寿便再也没能够再见到过这位狐丘老将军。 第47章 秦寿的千里马 相对于整个大周来说,秦寿只是一个小的不小的小人物而已。 在狐丘北离开镐京之后,并没有人来针对秦寿。 在这个以礼治国,偏偏又游侠横行的年代,连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都没有给秦寿。 每天到禁军点卯,然后学习大周的礼法。回家之后抽查白毅的兵法,同时偷偷摸摸的学习白毅研究《秦子兵法》之后的感悟。 日子过得简单而又充实,转眼之间便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 新年即至,秦寿提着拜年的年货,带着白毅一起来到镐京城西的一处庶民区。 他们方才走进这片区域,当即便有诸多孩童涌了过来。 他们口中高声呼喊着“秦子”,对于秦寿的到来十分的高兴。 禽兽一边从布兜里面掏出一块块自制的小零食,一边乐呵呵的向着其中一人询问道:“小猴子,公输先生可曾醒着?” 一个瘦的皮包骨的少年一边往嘴里塞着吃食,一边囫囵的说道:“昨儿个夜里我们把他家的酒坛子都给偷偷砸了,想来今天是没有酒喝咯——” 秦寿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随后向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夸赞道:“彩——” 话音落下之后,便又从布袋之中掏出一把零食塞进了他的怀里。 随后秦寿大步流星的向着庶民区内的一处草棚走去。 那是一间四面透风的破败草棚,棚子下面却有着庶民区唯一的一间铁匠铺。 甚至,在整个大周,也只有这么一间专门经营铁器的铺子。 当下是一个青铜技艺高度发达的时代,最为精良的青铜器,往往比普通的铁器更加锋利与坚韧。 所以,在青铜器已经高度成型的情况下,铁器冶炼技术得不到重视,自然也就没有得到长足的发展。 故而像是眼前这样的铁匠铺,利润还是相当可观的。 然而这间铁匠铺内的铁匠却是一个古怪的人。 他的面容始终冷漠,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冷冰冰的态度,就仿佛是有人欠了他几百金不还似的。 他从来也不吆喝,每天都守着那个草棚,大多数时候都是醉醺醺的。 偶尔他清醒的时候,有邻居前来请他打造一些农具,他也没有接受,反倒是把人给赶了出去。 把人赶走之后还对人破口大骂,说他这间铺子只打造兵器。 这么一个怪人自然让乡里乡亲所不喜,但是也没有人敢去招惹他。 只有一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顽童,时常趁着他醉酒的时候给他的酒坛子里加点料。 按理说这样的人本不该有钱过活,偏偏有一个名叫秦寿的大傻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他一次。 “公输墨,出来接客了——” 还没有走到草棚,白毅便扯着嗓子开始呼喊起来。 面色冰冷的瘦弱男子挥舞着比他胳膊还要粗的铁锤,此时正有一锤没一锤的敲击着一块铁锭。 眼看着秦寿来了之后,他也没有前去迎接的意思,只是冷冷的打了一声招呼。 “来了?”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随即一屁股坐在他的面前。 “老规矩——” 秦寿每五天会来一次,同时向他求购一柄铁剑,话音落下之时,便直接将三十金拍在了他的面前。 也正是因为有秦寿这个主顾,公输墨方才能够有钱每天醉生梦死。 在听到了秦寿的话语之时,公输墨却是摇头说道:“涨价了。” “多少钱?” 秦寿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直接开口询问新的价格。 公输墨想了想之后说道:“一百金金。” 秦寿还没有开口,一旁的白毅便恼怒的骂道:“你这庶子,怎的不去抢,我家先生可怜你…” 他的喝骂之声还没有落下,秦寿便直接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可——” 正在敲击铁锭的公输墨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秦寿说道:“这可是一百金。” 他从最开始的十金涨价到二十金,而后是三十金。 而今更是狮子大开口,直接涨到了一百金。 不夸张的说,三十金就足以买下他这一间草棚,一百金纯粹就是为了为难秦寿。 却没想到秦寿竟然直接答应,就连讨价还价的意思都没有。 他放下了手中的铁锤,依旧面色冰冷的坐到了秦寿的对面。 用一块抹布抹去身上的汗水,面色依旧冰冷,但是语气与以往已是大不相同。 “秦大夫前前后后来了八次,每一次都在我这里铸一柄剑。 这两个月的时间,我只有大夫这么一个客人。 所以,是大夫养活了我两个月的时间。 但是,为什么?” 他极为不解的盯着对面的秦寿,语气颇为疑惑的开口问道。 秦寿面色肃穆的盯着对面的公输墨,语气十分诚恳的说道:“我在山谷里发现一只受困的千里马,但是我却没有能力去驯服它。 于是我每隔一段时间送去食物与清水,不知先生以为这是为什么?” 公输墨闻言皱了皱眉头,而后缓缓开口说道:“大夫这是担心宝马会被困死?” 秦寿闻言之后盯着对面的公输墨道:“先生便是我的千里马呀!” 他话音落下之时,公输墨的身体却是微微一颤。 随后他想起了自己在东宫被秦寿击败的场景,便沉声开口说道:“这匹马原本拥有华贵的马厩,每天有专门的马夫在悉心照料。 因为大夫的缘故,这匹马被它的主人弃如敝履,最终受困于山谷之中。 大夫这个时候去悉心照顾他,不会换来马的感激,只会让马感到厌恶。”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同样面无波澜的开口回应道:“夫骥之齿至矣,服盐车而上太行。蹄申膝折,尾湛胕溃,漉汁洒地,白汗交流,中坂迁延,负辕不能上。伯乐遭之,下车攀而哭之,解纻衣以幂之。骥于是俛而喷,仰而鸣,声达于天,若出金石声者,何也?彼见伯乐之知己也。今仆之不肖,阨于州部,堀穴穷巷,沈洿鄙俗之日久矣,君独无意湔拔仆也,使得为君高鸣屈于梁乎?” 秦寿缓缓地道出了伯乐与千里马的故事,就在公输墨思索这个故事的隐喻之时,秦寿便直接开口说道:“先生在东宫之时,虽有华服与美食,但是却并不受到世子的尊敬。 先生拥有屠龙的本领,乃是真正的千里良驹。 但是,世子却将先生与普通的劣马绑在一起,让先生去做先生并不擅长的事情,让先生的才能不能够发挥作用。 又因为先生没有他想要的才能,而将先生弃如敝履。 他虽然给予了先生丰厚的待遇,却并不是先生的伯乐呀!” 第48章 核心的竞争力 在听到了秦寿的话语之后,面部僵硬的公输墨顿时面色骤变。 他惊愕的盯着对面的秦寿,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大逆不道的数落世子。 然而在惊愕之后,他剩下的便只有感动。 世子确实是因为他铸剑的本领方才将他收入东宫,而他加入东宫的目的,原本也确实是想要为世子铸剑。 结果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世子虽然收纳了他,却并不重视他铸造出来的宝剑。 所以他方才用自己的剑四处寻人挑战,想要借机为自己的剑正名。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确实是获得了更好的待遇。 但是世子依旧没有欣赏他的剑,依旧只是把他的剑当做寻常的兵器。 甚至世子连亲自拔剑的兴趣也没有! 这让他感到有些消极,自己都开始怀疑铸剑只是小道。 以至于秦寿询问他铸剑之人的时候,他方才会轻描淡写的说上一句。 “铸剑,小道也!” 结果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害得他被世子赶出东宫的“仇人”竟然成了他唯一的知己。 对方非常的重视铁器,甚至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表示铁器总有一天会代替青铜器,成为这个世界的主流。 公输墨原本心底对秦寿怀有成见,所以他并不相信这就是秦寿心底最为真实的想法。 然而此时此刻,他终于感受到了秦寿的真诚。 “千里马故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大夫当真愿意做公输的伯乐吗?” 秦寿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恭敬的站直了自己的身体,长身向着公输墨一拜道:“若得先生之助,我秦氏必将无敌于天下。” 铁器的冶炼并没有被开发出来,所以现如今天下所有的金属之中,唯有铁矿最为廉价。 只要把握先机,稍微加以利用,便可以极低的成本武装出一支铁甲军。 再加上秦寿的脑海之中也有骑兵的训练方法,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将来自己带着铁甲骑兵横扫犬戎与义渠,建立不朽功业的场景。 所以秦寿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十分的自信,听得一旁的白毅咋舌不已,暗自怀疑自己的先生在拍公输墨的马屁。 而作为主角的公输墨却在这一刻有些手足无措。 他也有些不敢相信秦寿的话,但是他却能够看出秦寿目光之中的真诚。 那灼热的目光告诉公输墨,他对面的这个少年并没有撒谎。 苦大仇深的公输墨第一次有了被人重视的感觉,他局促的想要伸手去扶秦寿起身,随后又顿了顿,伸手在自己的裤腰上擦了擦,这才伸手去扶秦寿。 “大夫如此信任公输,公输自当粉身碎骨以报大夫的知遇之恩。” 扶起秦寿之后,他便又双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恭恭敬敬的向着秦寿叩首行礼。 秦寿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从今往后,他除了脑子里的那些见识与知识之外,便又有了一项足以让他立足于这乱世的资本。 在将公输墨扶起来之后,秦寿随即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府邸,随后给予了他国士的尊荣,地位等同自己。 这般重视更是让公输墨感激涕零,恨不得马上就使出浑身解数为秦寿锻造兵器。 转眼间又过去了三天的时间,刚刚前往进军点卯的秦寿听到了一群同僚的议论。 “听说狐丘将军又打了胜仗!这一战,可是直接消灭了犬戎两千多人!当真是厉害呀!” “哼,厉害?这位将军刚刚接任西军之后,便直接心狠手辣的屠杀了300多名军中的勇士。 还给他们安上了一个什么不听号令的罪名。哼,他就是一个刽子手罢了。” “你懂什么?” “哼,怎么,你不服吗?” “不服,怎么了?欺负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找秦寿啊,他曾经可是狐丘将军的门生! 你若是教训得了他,那…” 秦寿有些无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直接上前拉住了开口拱火之人的胳膊说道:“刘大夫,这话可不兴乱说!” 刘大夫刚刚想要挣开秦寿的胳膊,一用力之下却发现根本挣脱不开。 “咳咳——” 他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随即小声向着秦寿嘀咕道:“你就不能给我留着面子——” 话音落下之时,又伸手推了推秦寿的胳膊。 秦寿这才大笑着松开了他,紧接着又向着其他人开口问道:“犬戎骑兵来去如风,要想歼灭他们两千多人可不容易。 将军可是用了什么妙计?” 他话音落下之时,一名同为下大夫的男子便乐呵呵的说道:“我倒是知晓一些消息。 听说是狐丘将军派人到犬戎阵前挑战,随后假装不敌,引得犬戎的骑兵追击,杀入了一处山谷之中。 嘿嘿,这骑兵进了峡谷之后,狐丘将军令人用巨石堵死了他们的退路,那犬戎人可不就是瓮中之鳖了。” 这条计策名为诱敌之策,秦寿的脑海之中有过相应的了解,所以他立即便意识到了狐丘北肯定是用了示敌以弱的方法。 “这个狐丘大人,终归还是看了兵法呀!” 秦寿的心里如此想着,某位正捧着一卷《秦子兵法》仔细研读的老将军打了一个喷嚏,随即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他刚刚借助兵法之上的手段斩断了犬戎一臂,气得城外的犬戎王亲自到城下骂阵。 如果是之前,狐丘北还会为了大周天子的颜面出城好好教训教训对方。 但是在学了《秦子兵法》之后,他觉得敌人这是败犬狂吠,根本不用理会对方,敌方的士气便会逐渐枯竭。 那个时候方才是出兵攻击敌人的最佳时机。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狐丘北各种设计犬戎,前后五次挫败犬戎的锋芒。 犬戎总共损兵六千多人,已经隐隐约约伤到了元气。 但是不知是何缘故,犬戎始终不肯退兵,这让狐丘北既欣喜又苦恼。 “陛下,也该准备启程西巡了吧!” 第49章 天子西巡 “顺天应德,天子诏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戎狄之患,乱我西北。百姓流离,师长兵疲。 天子怀德,诏令西巡。赈灾顺民,犒师赏士,以顺天心。 着令:上军大夫姬永年,率本禁军二千五百人随王侍驾…” 期待已久的日子终于到来,秦寿单膝跪地,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同僚都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故而纷纷向他报以微笑,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得罪这个即将远去的同僚。 无论是兵法还是个人的武力,秦寿都是这些禁军下大夫之中的最强者。 近半年的时间内,他给所有人都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并且还有传言,称姬永年非常的欣赏秦寿,不止一次含蓄的表示,只要秦寿愿意留在禁军,将来他甚至愿意把禁军统领的位置交给秦寿。 大周有六军,六军之中的上军四师分别驻扎四门,而四师之外,又有中师负责拱卫王城,也就是天子的内城。 而后又有一师,号为禁军,军中最弱都是以一抵五的猛士,为天下诸军之最强。 并且这次军队之中的士卒若是退伍,都可以获得等同于诸侯之国下大夫的地位。 他们被称之为天子甲士,虽然不是真正的贵族,但是地位已经与贵族相当。 最为关键的是,天子从来不吝啬对他们的封赏,大多数人都能获得赐爵。 于是,天下百姓都以为只要能够成为天子甲士,那便已经等同于贵族。 这二千五百多人多人的禁军统领,又有另外一个职称——执金吾。 周天子的执金吾虽然不是统帅天下兵马的大元帅,但他却是天子最为亲近将领。 爵为子爵,却位同于伯爵。 武力至少也要达到百人敌,朝上持金戟立于天子左右,具有增加天子威仪的作用,也有震慑宵小的意图。 天子西巡,只带禁军甲士二千五百人。沿途吸纳一些当地举荐的甲士,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千人。 只用三千人的队伍护送,便敢千里迢迢的前往西北,由此可见,天子对这支禁军是多么的信任。 如果秦寿能够成为禁军统领,将来必定能够光宗耀祖。 然而可惜的是,这些都只是传言。 禁军统领的身份地位极为特殊,必须得是天子最为相信之人方可,根本不是姬永年可以做决定的。 所以哪怕姬永年真的做出许诺,秦寿也不会相信。 总之秦寿早就下定决心,一定是要回故乡秦邑。 他自己为将要见到自己的父亲和未婚妻子而高兴。 而同僚们却为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而欢喜。 大家彼此之间关系和睦,有说有笑的议论着西北沿途的风土人情。 秦寿曾经亲自从秦邑来到镐京,应该是对西北最为了解的人。 所以同僚们都十分的好奇,纷纷出声询问秦寿。 秦寿与他们讲述了自己的故乡,但是却并没有与他们讲述多少沿途的见闻。 一想到他与狐丘北焦急赶路,沿途遭遇数次刺杀,秦寿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 也幸好姬仲义并没有真的想要谋害狐丘北的意图,否则的话,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够活着来到镐京。 想到此处,秦寿的心底突然生出了些许的不安。 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却又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的应对方案。 在这乱世之中,他如今的身份依旧微乎其微,大势倾轧之下,随时都有灭亡的风险。 等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秦寿立即找来了白毅与公输墨,另外还有那些留下来帮助他看门护院的“叔伯”们。 “三日后天子将要西巡,我会与天子同行,回到秦邑之后,便会向天子辞别。 但是我总觉得此行不会太过于顺利,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提前回秦邑去找我的父亲,请他出面帮我做一件事情。” 在听到了秦寿的吩咐之后,公输墨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冰冷的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用郑重的声音承诺道:“放心。” 一旁白毅撇了撇嘴,随后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一旁其他叔伯们便已经开口道:“放心,交给我们吧。 你小子也要小心一些,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还是要以自身的安危为重。” 秦寿闻言之后却是笑着摇头,并没有开口做出任何的回应。 大周有以罪人,奴隶,宫人,嫔妃,寺人,护卫殉葬的传统。 正常情况下,天子驾崩之后,殉葬的一般都是寺人,宫人和嫔妃。 但如果天子死于战乱,那么负责保护天子的护卫便通通都要殉葬。 甚至包括他们的宗族,也都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所以遇到危险的时候,秦寿根本不能够逃命。 他必须得以天子为重,否则不单单是他自己要遭殃,整个秦氏的宗族都要为他陪葬。 在送走了白毅等人之后,秦寿早早的住进了禁军的军营,开始与他麾下的那些士卒同吃同住。 马上大家便要一起西巡,与手底下的士卒终归还是要更加熟络一些才好。 虽然很快便要分道扬镳,但是临行之前若是能够提拔一个心腹接替自己的位置也很不错。 然而可惜的是,这些人得知秦寿要离开之后,并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出来亲近他,反倒是隐隐约约有些疏远。 人走茶凉的道理便是如此,秦寿也没有过多的纠结。 转眼间便已过去了三天的时间,禁军已经整装完毕,而天子的车驾也已经准备妥当。 而就在秦寿准备老老实实的跟着周天子混上一段路程就辞行之时,他却是突然间收到了传召。 第50章 天子施恩 “陛下有诏,令下大夫秦寿觐见。” 一名年迈的寺人用公鸭嗓子开口宣诏之后, 便在昂着自己的脑袋说道:“走吧,陛下还在等你。” 秦寿心里虽然不解,但是他还是不敢怠慢。 “喏——” 急忙应了一声之后,秦寿便直接与一名手下的上士(百人长)打了一声招呼,让他代为统帅麾下的人马,随即便直接下了马车,步行来到了周天子的车驾旁边。 “秦寿——” 在见到到秦寿之后,周天子竟然一口便喊出了秦寿的名字,随即向他招了招手。 秦寿没来得及去想周天子为什么还记得他这个小人物的名字,急忙行礼之后方才快步来到周天子的近前。 “你上车来,为孤驾车。” 秦寿有些讶异,但他还是选择了顺从,随即快步走上前去替代了车夫的位置。 “走吧,出发——” 眼见着秦寿刚刚坐稳,周天子便直接挥了挥手下达了命令。 “王令,西巡——”“王令,西巡——”“王…” 一声又一声的呼喊之声响起,随后便有悠扬的号角之声响彻。 秦寿双手执缰,轻轻一甩之后呼道:“驾——”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原本静立不动的甲士们抬起脚步,迈着整齐的步伐与马车一同出发。 沿途的百姓见状纷纷跪地行礼的同时,也忍不住翘首观看,都在好奇车驾之上的天子是何模样。 这是他们少有能够见到天子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瞻仰圣颜的良机。 平日里觐见的时候,没有天子准许便抬头,那便是触犯圣颜,稍有不慎便要杀头。 但是在天子巡视四方的时候,天子反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竟然大大方方的让百姓瞻仰他的容貌。 很快大军出了西城门,一路向西北而行,直奔最近咸阳而去。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马车之上的周天子突然间开口询问道:“听永年讲,秦大夫准备向孤辞行,要回秦邑去了?” 他的声音有些苍老,但是其中却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威严。 这位君王年轻的时候并不是嫡长子,他是凭借着过人的权谋让先王废了王后,随后方才被先王立为世子。 而有了他的牵头之后,向来喜欢讲长幼有序的大周王朝发生了变法。 他的兄弟们也起了与不一样的心思,纷纷加入到了这一场权力的角逐当中。 作为世子的他成为了所有兄弟集火的目标,却并没有人能够将他打倒,反倒是被他一一折服。 他在一个又一个兄弟的臣服之后登上王位,年轻时将周围的诸国揍得一一臣服。 就连现如今大周西北的门户绵诸,也是当年的他御驾亲征,亲手从氐人的手中夺来的。 也正是因为当年的那一战,让氐人至今尚且对大周惶恐不安。 犬戎屡次派人联络,也不敢与犬戎结盟对抗大周。 他收服了南方诸侯领袖的褒国,使他们遵奉自己的命令,派遣国君到周天子之国为臣子。 又迫使庸国断绝了与巴国的盟约,并且驱使庸褒二国联军攻伐巴蜀,使原本称王的巴王与蜀王主动降爵称臣。 在他的威慑下,大周南方再无一国敢称王号。 而后他又派遣自己的儿子收复了北方的密,帮助密国的王室子弟复国。 他的丰功伟绩已经足以载入史册。 如果不是他的寿命太长,也许能够与驱逐大商的文王与武王相提并论。 但可惜他活得太久了,以至于晚年的时候昏聩,同时对商与犬戎发动战争,最终因为两线作战,导致东西两军都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也正是这场战争,让原本安稳老实下来的义渠再次背叛,重新攻陷了密国。 而大周西面的犬戎,也借机围攻绵诸,试图打开这个大周的门户。 他的儿子们开始争权夺利,导致朝堂之上风云涌动,群臣失和,各方势力林立。 天下人都在感叹这位天子老了的时候,天子却并没有因此而消极,反倒是振作起来,开启了他这一生最后一次西巡。 猛虎虽老积威犹在,他主动开口询问秦寿的时候,瞬间便让秦寿感到头皮发麻。 但是秦寿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一边稳稳的操纵着马车,一边背对着周天子开口说道:“小臣的家乡还有未婚的妻子,每天都翘首期盼着臣的归来。 父亲也总是期盼他的儿子能够为秦家传宗接代。 臣的根就在秦邑,所以臣不得不回去。”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周天子难得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他方才开口说道:“听永年说,你的武功与谋略都是上上之选,孤却也有些好奇,大夫难道就不想在镐京谋求一个更好的爵位吗?” 秦寿只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想了想之后方才开口说道:“臣的本事都在行伍之中,若是陛下有令,让臣率领一支军队为陛下冲锋陷阵,臣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一定会为陛下披荆斩棘。 但是朝堂之上的事情,臣却并不擅长。 所以,回到故乡去等待陛下的诏令,比待在镐京更让臣感到自在。” 他话音落下之后,周天子苍老的声音仿若喃喃的说道:“这倒是有趣!” 随后他向着一旁姬永年说道:“秦邑大夫现在还是狐丘将军兼任的吗?” 姬永年闻言之后急忙开口回应道:“回陛下,确实一直不曾重新委任。” 周天子闻言之后点了点头,想了想之后继续开口说道:“你若是再为孤立下功勋,孤便允你秦邑大夫之职。” 一地大夫最少也是子爵,这个承诺当真是极为丰厚。 正在驾车的秦寿都吃了一惊,差点没能够握住手中的马缰。 但是他很快便又收敛了心神,重新恢复了平静之后急忙答道:“谢陛下抬爱。” 周天子却是摆了摆手说道:“我大周自有国法,你既然选择了离开镐京,那么今后最多也就只能够封为子爵,秦大夫,你可一定要仔细的斟酌自己的未来。” 如果周天子再年轻二十岁,甚至是再年轻十岁,在听到他这样的话之后,秦寿或许都还会犹豫,待在镐京或许会有更好的出路。 然而周天子已经老了,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疲惫。 而秦寿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两位最有希望成为君王的男子,他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无论现在的周天子是不是欣赏自己,他终究没有办法管到自己的身后之事。 第51章 世子监国 西巡的军队浩浩荡荡的抵达了咸阳,这个在秦寿梦境之中的千年帝都,此时竟显得有些破败与萧条。 也正是亲眼瞧见了咸阳的萧条之后,秦寿方才觉得自己梦中所见的历史是多么的荒诞。 那个结束春秋战乱,奋六世之余烈一统天下的大秦,想起来就让秦寿热血沸腾。 但是,他面前的这座咸阳城却告诉秦寿,现实终归不是他的梦境。 周天子的到来并没有给普通的庶民百姓带来荣耀,真正高兴的人也不是这些庶民百姓。 虽然他们都齐聚在道旁跪拜迎接,但是他们的脸上却都隐藏着忧虑之色。 虽然天子会从咸阳选出至少一百人,这一百人今后便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与出身。 许多咸阳的游侠与士子,甚至包括那些勇武的普通百姓,他们都在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但是大多数的百姓非但不能够分享天子带来的荣耀,反倒是因为要为天子的军队提供食宿,从而背负上更加沉重的役税。 对于诸侯们来说,战争是权力的角逐,是地位与实力的展示。 诸侯内战之时,两国交战大多都堂堂正正,彼此之间互相排着整齐的队列进行厮杀,就算是将敌人击败也不追击,追击俘虏之后也不屠戮,只是让对方的国家献上赎金,这样的战争并不残酷,反倒是显得颇为“浪漫”。 然而事实上,这些不被杀害的士兵大多都是贵族出身,而那些普通的奴隶与庶民,他们的尸体往往成堆的堆砌在战场之外。 他们不只是倒在敌人的战车底下,更多的却是倒在沉重的劳役和赋税上面。 他们死于贫穷与饥饿,却不会有人来指责他们的统治者。 甚至他们自己都不会想要反抗,因为从他们出生的时候开始,他们的父辈便告诉他们要忠于王室,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天子与君王。 如果遇到了灭国之战,他们甚至会杀死自己的妻儿,不顾一切的与敌人同归于尽。 他们把这当做理所当然的道义,认为这是忠义的表现。 天子西巡,自然不会在军中带上大量的粮草。 所以西巡路线之上的补给,一师两千五百多人的人吃马嚼,都要由这些当地的庶民来负责。 他们不单单是要把自己的房子腾出供给天子的亲兵居住,同样还要将家里的粮食贡献出来,以此来供奉天子。 秦寿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眼睁睁盯着衣着华贵的君王接受形容枯槁的乡老供奉,以此来彰显天子之德,为万民所景仰。 他的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总觉得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与此同一时间,镐京的王宫之中。 代天子掌权的周世子姬伯孝下达了免除司徒姬爽的命令。 当这条命令被下达之时,当即引得满朝文武震惊不已。 但是却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公然反对世子的意见,所有人都知道他这是在借机肃清二王子在朝中的势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二王子会出面对抗世子的时候,原本一直与世子争锋相对的姬仲义竟然不管不问,依旧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府邸之中。 姬爽为王室宗亲,身份上可以算得上是世子的叔父。 然而他也没有反抗姬伯孝,在世子下达命令之后,立即就毫不犹豫的交出了自己的印信,同时脱下了自己头顶的冠冕。 姬爽的退让让姬伯孝十分的高兴,随即加快了肃清朝堂的步伐。 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官吏被免职,只要跟二王子沾上一点关系,不论是何出身都会受到打压。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风起云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场风暴即将酝酿成型,几乎已经到了人人自危的程度。 二王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应,就仿佛没有收到这些人被免职的消息一般。 王孙婉对此极为担忧,他非常担心二王子有什么阴谋,于是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去商议。 但此时的世子已经被接连不断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根本不愿意收手,反而变本加厉的加快了肃清的步伐。 王孙婉极为无奈,知道拗不过自己的父亲之后,随即便派遣自己的心腹谋士时刻监督着王都各大权贵世家的动向。 尤其是那些被免除官职的贵族,更是加派人手昼夜不停的盯梢。 而此时的二王子府邸之中,姬仲义满脸悠闲的抿了一口香茶,乐呵呵的向着他对面的姬爽说道:“王叔来一趟侄儿的府邸可不容易!” 姬爽满脸愁容的说道:“老夫毕竟是宗亲,想要见一见殿下,世子还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唉,陛下方才西巡,世子监国之初便胡作非为,殿下你却由着他胡来!” 姬仲义却是笑着摇头说道:“叔父你也知道,孤本就是父王拿来磨砺大哥的砺石。 而今父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是我再继续与大哥争斗下去,恐怕会性命不保啊!” 姬爽闻言之后叹了一口气,有些感叹的开口说道:“唉,老夫总觉得你比世子更加适合!” 他话音落下之时,姬仲义的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寒芒,随后便又隐藏起来,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大周,毕竟是嫡长子继位。” 姬爽微微一愣,盯着姬仲义仔细的注视良久,方才开口说道:“我就随口一说,殿下倒是不必当真!” 随后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姬爽这才告辞离去。 而等他离开之后,一名门客从暗处走了出来,满脸恭敬的跪倒在姬仲义的面前。 “可曾准备妥当?” 他话音落下之时,那门客便直接开口回应道:“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布置妥当,现在,只差一个契机了!” 姬仲义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深邃的盯着姬爽离去的方向道:“叔父与孤终归不得同心,你吩咐下去,让所有人行事都小心戒备,莫要走漏了风声。” 第52章 绵诸军情 “将军,城外的犬戎又有异动。” 绵诸城内,正在细细研读兵法的狐丘北被人打断。 他皱起了自己的眉头,抬头看了一眼前来禀告的士卒问道:“来了多少兵马?” 犬戎以二白犬为图腾,乃是草原上一个十分古老的游牧民族。 在中原诸侯互相征伐的时候,这些偏远之地的蛮夷悄然崛起。 “这一次来的全都是白犬部的戎人,虽然只有一万多人,但是其中有一千白马骑兵。” 士卒没有隐瞒,直接将探听到的情报说给了狐丘北知晓。 “白马?是白狼王部?” 狐丘北猛地从原地站了起来,没有想到犬戎王部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再次进犯。 他早早的就收到了消息,天子已经开始西巡。 犬戎王部精锐的到来似乎有些太过于凑巧了一些。 “来人,召集诸将议事。” 没有再继续犹豫,狐丘北当即立断下令整军备战。 然而让狐丘北没有想到的是,犬戎王根本没有攻城的意思。 他只是屯兵在绵诸城外,就仿佛是来旅游的一般。 既不肯离去,也不曾主动进攻。 甚至,他连一封战书都没有递到狐丘北的面前。 狐丘北有些捉摸不透犬戎王的想法,便只好下令麾下的士卒加强戒备。 又在城墙之上多置烽火台,以避免犬戎的偷袭。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好几天的时间,狐丘北的心底隐隐约约生出了许多的不妙。 “他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伸手轻揉着自己的额头,他的脑海中响起了天子西巡的事情。 “难道,他是冲着陛下来的?” 狐丘北心底顿生警惕,于是他急忙唤来一名亲兵吩咐道:“你带着我的令信去秦池,将它交给吾儿子夜。” 亲兵虽然疑惑,但他还是遵从狐丘北号令,立即便快马加鞭的将秦邑大夫令送往了秦池。 秦池地处偏远之地,又屡次遭受到义渠人攻陷。 狐丘夜虽然也是一地大夫,但是他手底下的人口连一万都没有,并且其中大多数还是老弱病残。 如果犬戎王有什么阴谋,以秦池的势力,根本无法对绵诸的战局起到决定性的影响。 为今之计,只有借助秦邑的力量,方才能够与犬戎抗衡。 狐丘北虽然身兼秦邑大夫之职,但是他毕竟没有待在秦邑,要想调动秦邑的秦氏与南氏,便只有让他的儿子替代他坐镇秦邑。 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交代,但是他相信,他的儿子一定能够体悟到他的用意。 与此同一时间,秦寿追随天子来到了大周的旧都西岐。 相比较于咸阳的百姓,这里的百姓生活便要富足许多。 这里的百姓都是大周最为忠实的拥护者,他们热情的迎接了他们的天子。 周天子对此也是十分的高兴,在西岐大摆筵席,让所有随行的人员都美美的吃上了一顿羊肉。 王都的禁军倒是没有什么,他们的伙食待遇本就很好。 但是从咸阳跟过来的一百名护卫,可就吃得油头垢面。 秦寿正低头坐在角落里面吃肉喝酒,没有去关注周天子与西岐大夫在谈论什么事情。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禁军士卒却是突然间被丢到了他的面前。 秦寿眼疾手快的一把将那士卒扶住,刚刚想要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那士卒又面色通红的冲了出去。 秦寿此时方才发现,就在他身边不远处,正有一个身高八尺的魁梧汉子被四五个禁军士卒围攻。 那魁梧汉子衣着朴素,秦寿一眼便认出对方的身份。 “黑夫住手。” 眼看着那魁梧汉子发怒,一手掏起一杆将旗便要挥舞。 秦寿急忙出声喝止,同时起身来到了黑夫的面前,伸手握住对方手中的旗杆,同时用力将那旗杆狠狠的插了回去。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秦寿看了一眼那些禁军士卒,转身将黑夫挡在身后,皱着眉头开口喝问道。 倒不是他对禁军没有归属感,实在是这些禁军士卒的态度太过于明显,让他一眼便可以判断出,这些禁军士卒在挑事。 “大夫,这黑厮敢对我们禁军出手,这是在冲撞陛下。你让开,我们…” 刚刚被摔倒在地的禁军士卒脖子通红,竟然直接开口顶撞他对面的秦寿。 秦寿没有等他的话说完,抄起巴掌便是一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 “你也配代表陛下?” 他话音落下之后,又看向其他人问道:“说吧,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畏惧秦寿。 他们已经知道秦寿即将离开禁军的事情,所以多少没有将秦寿放在眼里。 故而方才秦寿插手之时,那人方才敢呵斥秦寿。 但是秦寿并没有给他这个脸,直接一巴掌就教他认清了现实,同样也打醒了其他禁军士卒。 不论秦寿将来如何,现在的他终究还是禁军下大夫,属于他们的长官。 “秦大夫,这黑厮狼吞虎咽,辱没了我们天子亲军的颜面。 我们不过是出面训斥了两句,他竟然敢对我们大打出手。 大夫也是禁军的一员,难道准备坐视一个外人欺负我们自己兄弟吗?” 秦寿闻言眉头一皱,还没有等他开口说话,他身后的黑夫便已经开口嚷嚷道:“胡说,你们在胡说——”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直接对着众人嚷嚷起来道:“你们欺负人,都是坏人,抢我肉,该打。” 话音落下之时,他便又要继续冲上去动手。 秦寿急忙一把抓住了他的一条胳膊,刚刚准备将他制服之时,便感受到一股沛然巨力从他的身上涌来。 “好大的力气——” 他心底暗自吃了一惊,随即用出了十分力气方才牢牢的将那黑夫拉住。 他刚刚准备开口之时,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黑子,住手。” 他的声音就仿佛是有魔力一般,瞬间就让拼命挣扎的黑夫安静了下来。 他委屈巴巴的看向那个子矮小的男子,似有千般委屈不知该如何言说。 矮小男子急忙来到秦寿面前跪地磕头道:“黑夫不识礼数,冲撞的大夫,还请大夫恕罪。” 秦寿看了一眼那矮小男子,随即开口说道:“我认得你,你是咸阳推荐给天子的向导。” 第53章 天子的平衡之道 “小民咸宁,这是小民的同乡黑夫,他性格耿直,无意冲撞秦大夫…” 身材矮小的咸宁以为秦寿在威胁自己,急忙低下自己的头颅,想要再次向秦寿请罪。 秦寿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黑夫并没有冲撞我,这件事情也不是黑夫的过错,他只受人挑衅,被迫予以还击罢了。 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话音落下之时,秦寿将目光看向那些禁军士卒警告道:“天子宽厚仁德,对待自己的子民一视同仁,乃是真正的贤明圣君。 你们仗着禁军的身份欺压良善,这不是在维护陛下的威严,这是再给陛下抹黑。 如果再有下一次,本大夫将亲自斩下你们的头颅。” 闻声的众多禁军士卒都面若寒蝉,他们内心都不服气,但是表面上又不能够反抗秦寿。 周围的其他咸阳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是脸上大多露出了感激之色。 秦寿的身份地位比普通禁军士卒更高,并且还能够为天子驾车,是所有下大夫之中,最受天子重视的人。 能够与天子同车的,除了这位下大夫之外,可就只有禁军统领方才有资格。 哪怕明知道秦寿要走,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敢再继续不给他面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名下大夫却是拍着手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秦大夫当真是好大的威风,知道的清楚秦大夫是为天子驾车的马夫,不知道,还以为秦大夫是禁军的统帅呢!” 秦寿的目光落到来人的身上,他的眉头顿时紧皱起来。 对方是禁军之中少有与他不对付的人。 “云大夫说笑了!” 他微微拱手见礼,丝毫也没有因为对方刚刚在出言挤兑而失了礼节。 来人皱了皱眉头,没想到秦寿面对挑衅之时还能够保持冷静。 略微一犹豫之后,他也同样向着秦寿拱手抱拳。 而就在施礼完毕之后,他刚刚准备开口说话之时,秦寿却是率先开口说道:“云大夫管不住自己的下属,作为同僚,秦某理当为云大夫效劳。” “噗——” 刚刚准备出言继续嘲讽秦寿的云大夫差点没被一口口水呛死。 原本以为秦寿会认怂,没想到秦寿竟然会跟他硬刚。 “秦寿,你是下大夫,吾也是下大夫,我要如何管教自己的下属,由不得你来越俎代庖。”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又冷冷地看着自己麾下的那些士卒说道:“你们是天子的禁军,被一个低贱的庶民打了脸,难道还要忍气吞声吗?” 那表面上是在骂黑夫,实际上却是在骂秦寿的出身低贱。 而在听到他的话语之后,原本被秦寿震慑的禁军士卒当即反应过来。 “娘希匹的,额咽不下这口气——” 一名士卒当即跳脚,拔出腰间的短剑便要冲上去。 其他士卒见状也纷纷反应过来。 他们同样拔出自己手中的佩剑,一同攻向秦寿身后的黑夫。 秦寿见状也心生恼怒,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不讲规矩。 这个时候若是退下,他秦寿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他快步迎了上去,一脚将冲到最前面的人踹倒在地上。 随后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接架到那人的脖子之上道:“聚众闹事,哗变军营,可是要找死吗?”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气势汹汹的众人再次愣住了。 云大夫见状咬牙切齿的怒骂道:“秦寿,尔敢谋害天子亲军?” 秦寿闻言之后冷笑一声,将剑又往前伸了半寸。 “哗兵闹事,无异于聚众谋反。别说是将他杀了,今日就算是将云大夫也一起杀了,那也是为国讨贼。” “嘶——”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秦寿竟然直接扣上了一个谋反的帽子。 这个帽子可不是谁都敢接,众人彼此对视一眼之后,却是再不敢上前。 与此同一时间,周天子与姬永年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一场闹剧。 “将军以为,这个秦寿如何?” 远远的盯着正在针锋相对的双方,周天子缓缓开口与姬永年问道。 姬永年闻言之后满脸恭敬的回应道:“此子勇武过人,有胆有识,着实是难得的将帅之才!” 他话音落下之后,周天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对这小子的评价倒是挺高!” 姬永年闻言之后低下了自己的头颅,没有再继续说话。 周天子随即继续开口说道:“倒是一个不错的好苗子,只可惜,还是太过于年轻了一些。 不懂得取舍,也不懂得轻重。 这个云空应该是云家的子嗣吧? 云家的势力不弱于狐丘家,这小子却因为一个庶民得罪一个世家大族,这样的人,孤又怎么能够放心对他委以重任呢? 嗯,既然他要回秦邑,那便准他回去吧! 让他再在边境磨砺一段时间,将来若是能够长进,再将他召回镐京吧!” 话音落下之时,直接向着他身边的姬永年说道:“闹剧该结束了,永年,你去,把那些闹事的小子们都关几天。 至于秦寿,就让他回去领兵吧,驾车的事情转交给云空。”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便直接摆了摆手,不再去理会这件事情。 周天子虽然没有惩罚秦寿,但是却已经剥夺他的恩宠,也算是对秦寿做出了惩罚。 然而秦寿本身就没有想过要继续留在镐京,替不替天子驾车已经无关紧要,所以这惩罚也只能算是不痛不痒。 云空得到了这个恩宠一定会对天子感恩戴德,认为是自己战胜了秦寿,也就不会再去刻意的针对秦寿这个手下败将。 至于那些禁军士卒的禁闭,也就更像是一个笑话。 士卒大多数的时间都留在军营之中,本身就不能够到处走动。 让他们禁闭,还不如说是给时间让他们养伤。 真正倒霉的还是黑夫,周天子虽然没有明令的惩处他,但是从周天子的态度上已经可以看出,黑夫这一次伴驾西行,最终恐怕会一无所得。 甚至,后面如果有咸阳的其他人没有得爵,他们也会怨恨黑夫。 当姬永年来到秦寿的面前宣读了周天子的旨意之后,秦寿便只好放弃与云空继续争执。 就在姬永年下令众人散去之后,咸宁急忙带着黑夫匆匆退下。 云空也是满脸欣喜的与同伴炫耀道:“大王终归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区区一个乡野庶民,也想跟我云家斗,当真是自不量力。” 秦寿他满脸兴奋的模样,却是忍不住暗自翻了一个白眼。 云空看不出天子的用意,他又如何看不出天子的回护? 于是就在姬永年准备离去之时,他急忙快步上前向姬永年说道:“将军,替我向大王谢恩。” 第54章 风雨欲来 接下来周天子在西岐举行了盛大的祭祖仪式,用于缅怀大周的先祖。 转眼之间又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周天子的车驾离开了西岐,此时正向着西岐以西的召国而去。 方才离开西岐一百里,召伯姬爽竟然带着虢公姬霸亲自赶到了召邑以东来迎接。 两国的态度十分的恭敬,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谄媚。 他们这温顺而又谄媚的态度,让周天子十分的舒心。 大手一挥之下,直接同意了两位国君各自派遣五百人随军西巡的请求。 护卫的人数增多,原本应该高兴的秦寿也高兴不起来。 他总感觉此次西巡实在是太过于顺利,顺利的都有些蹊跷。 大周称天子百年之后,非侯爵不能够立国。 然而召国乃是武王时期册封的国家,乃是一个伯爵之国。 而虢国则是武王册封的两个叔伯之国,其国在雍邑,国君为公爵。 也不是是不是虢仲和虢叔对武王的册封不满,虢国立国初期,一直采取着兄终弟继的继承制度。 后来因为每一位虢国公继位时大多都已经年迈,以至于国家的君王经常几年甚至是几个月更换一次。 国人们对此十分不满,虢国公也觉得祖宗的继承法有些问题。 但是他们能够理解当年先祖的不甘,所以采取了幼子守业的方式。 这两个国家传承已久,原本是不怎么爱搭理天子的。 但是现在却主动前来迎接天子,自然是让天子感到极为高兴。 受限于时代的不同,还有所处身份的不同,所以周天子虽然贤明,但是他看到的却只是自己的王道征服了这两位国君,让他们发自内心的拥护自己。 然而秦寿的眼界却要比天子更加宽阔,往往能够从细微之处看出这件事情的古怪。 召国与虢国都是都是天子的封国,他们本就有资格册封国内的贵族。 所以,他们根本不需要借助天子西巡的机会来提拔新贵。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主动的凑齐了一千精锐来护送周天子。 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事情就绝不会那么简单。 但是无论他如何思索,都始终想不明白这两个国家算计周天子能够有什么好处。 也想不明白,这区区两个封邑之国到底有什么底气来算计天子。 所以他虽然内心觉得有古怪,却并没有主动的向姬永年禀告这件事情,甚至都没有向别人透露过自己的想法。 他只是暗自警惕,每天都带着自己麾下的士卒警惕的巡视在周天子的周围。 周天子见秦寿突然间如此用心,难得在姬永年的身边褒奖了秦寿一句。 “之前孤觉得这小子不懂人情世故,所以还想要再磨砺他一段时间。 没想到这个子受竟然如此开窍,还没有到秦邑,竟然就懂得讨好孤王了!哈哈哈哈——” 姬永年只是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了笑,心底却是暗自狐疑。 他总觉得秦寿不是这种阿谀奉承之人,就算是想要讨天子欢心,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周天子的心底或许明白,但是他更愿意相信这是秦寿的献媚。 出乎秦寿预料的是,周天子在召国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召国君与虢国君都非常热情的款待了天子,这让秦寿所有的警惕都徒劳无功。 但是秦寿心底的担忧却是愈发严重,甚至已经到了寝食难安的程度。 即将离开召国的时候,他不顾手底下士卒的劝谏,主动的搬到了周天子的营帐外面休息。 身上始终穿着铠甲,腰间挂着一柄青铜短剑,怀里还抱着公输墨重新为他量身打造的铁剑。 他这般警惕的模样,却是让周天子隐约有些不舒服。 但是他还是主动来到营帐外面见秦寿,开口向着秦寿说道:“大夫的忠心,孤已经明了。但现在我们正在召国,大夫这般防范的架势,却是容易让召伯和虢公误会孤王啊!” 秦寿却是不卑不亢的说道:“臣是大王的禁军大夫,护卫大王本就是臣的职责。” 周天子眉头微皱,见秦寿一脸坚决的模样,他想了想之后摆了摆手说道:“既然你想要守着,那就候着吧!” 周天子的心情一下子就不美了,再次当着自己的禁军统领说道:“这个秦寿竟然如此愚蠢,这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向寡人表示不满呀!哼,愚不可及。” 姬永年的面色依旧十分的尴尬,暗自疑惑秦寿为什么会如此小题大做,甚至不惜得罪天子。 与秦寿相处良久的他当然明白秦寿的性子,思索片刻之后,还是暗自下令自己麾下的禁军提高警惕。 却不想正是因为他的这一道命令,拯救了他与周天子的性命。 却说云空也听到了周天子的怨言,在当值的时辰过去之后,他路过秦寿的身边冷嘲热讽道:“不论你表现的多么的积极,但是你用错了方法和态度,非但不能够赢得大王的欢心,反倒会让大王对你心生不满。 秦寿啊,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对手的,可惜,可惜…” 他冷嘲热讽两句之后,随即一脸惋惜地转身离开。 秦寿并没有理会这只在他耳边嗡嗡的苍蝇,依旧警惕的守在天子的营帐外面。 如果不是因为殉葬制度的缘故,他才懒得每天这么折腾自己。 与此同一时间,召伯与虢国也聚集在了一起。 虢公忧心忡忡的说道:“那个名为秦寿的大夫每天都十分警惕,我们的人根本没有机会动手! 再这么拖延下去,我们的大计恐怕会受到影响啊!” 第55章 风雨即至 “就算再是警惕,只要天子继续西巡,他必将薨于西北。” 召伯的目光极为自信,目光森然的开口说道:“当年先祖的仇怨,今日终于可以得报。” 虢公闻言之后点头表示赞同,心底却是暗自鄙夷召伯。 召伯的先祖虽是三公,但毕竟不是文王的血脉,他能够受封于王畿之内,已经是周武王的恩惠,就算只是一个伯爵,那也要比其他贵族更加尊贵。 但是他虢国却是不同。 按照他们国史的记载,当初周武王伐商之时,曾经许诺得了天下之后,要与他的兄弟共同分享天下。 也就是说,武王薨逝之后,他的先祖虢仲与虢叔都有机会能够成为天子。 然而武王在逼得商王议和之后(注:此为小说历史的转折点,周武王讨伐商王之时,帝辛提前召回了对抗东夷的商军精锐,最终守住了朝歌。但是夷戎却趁机反扑,商王帝辛被迫承认周天子的王位)终归还是把他的王位交给了他的儿子。 虢公认为自己的先祖受了委屈,所以在三百年之后的今天,他要为自己的先祖讨回公道。 眼看着虢公点头答应,召伯的心底也是暗自腹诽。 “不过是那位给的实在是太多了,经不住诱惑罢了!哼——” 都说春秋之人淳朴,但是在这二位身上却都得不到体现。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拆穿对方,并且还做出一副鼎力支持的架势。 二人关系因此变得融洽,随后便又开始筹备接下来谋划。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之间便日升月落。 周天子从自己的营帐之中走出来,看了一眼铠甲之上都结了一层薄霜的秦寿,他的心却是变得柔和了一些。 昨日的恼怒悄然消弥了几分,亲身上前将秦寿唤醒。 “秦大夫,秦大夫?” 正在熟睡的秦寿幽幽醒来,眼见着周天子就在身边,他刚刚准备起身行礼之时,周天子却是幽幽说道:“今日晚些出发,秦大夫再睡上一个时辰。” “啊?” 刚刚被唤醒的秦寿一脸的懵逼,望着天子转身回营的背影,他不知是该表示感激,还是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内心的情绪。 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半个时辰,秦寿终归还是没能再次睡着。 无奈之下他便只好起身回了自家军营,然后吩咐他们整军待发,同时让他们时刻戒备。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周天子的命令果然传来。 西行的军队缓缓离开召邑,并没有再继续北上前往雍邑。 紧挨着召邑的便是姜城,这里的百姓地处召国与周天子之国的边境处,再加上他紧邻黄河以北,水源充足,故而土地肥沃。 再加上他距离王都与边境又有一定距离,所以征发劳役与兵役之时,也不是主要的征发地。 故而姜城的富庶程度,却是要比秦邑好上数倍。 姜城有孟氏与姜氏两大氏族,彼此之间互相通婚已有数百年,关系和睦友善,几乎不分彼此。 内部没有纷争,外部没有压力,生活又足够富庶,这里的百姓对于周天子并没有什么印象。 他们只知道有封君,而不知道有天子。 当年伐纣没能全功,所以姜尚自然没有受封于齐,再加上他本姓为姜,故而周天子便将姜尚分封于姜,却并没有令其开国。 姜氏族长世代为姜城之封君,这一代族长名为姜伯堰,在天子西巡即将抵达姜城之时,他本该亲自出城迎接。 然而迎接周天子的却不是姜伯堰,而是一名面容阴桀的男子。 姜城的城门洞开之后,两排百姓跪倒在道路两侧,黑压压的不计其数。 “臣姜仲业拜见大王——” 男子上前恭敬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同时跪地向着周天子行礼。 周天子眼眸眯起,略带责备的开口询问道:“姜君伯堰现在何处?为何让汝来迎接孤王?” 他话音落下之时,那人低伏着脑袋不卑不亢的说道:“臣兄伯堰闻大王将至,心怀憧憬,故而数夜未眠,以至感染风寒,而今已经昏死过去,无法前来迎驾。 臣诚惶诚恐,不敢耽搁大王西行之要事,这才代兄长前来迎接天子!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大王见谅。” 周天子闻言之后冷哼一声,为他驾车的云空当即呵斥道:“何止是不周,简直是欺君罔上。 下国之君迎天子之礼,至少当出城十里。尔既不是我大周封君,又不是我大周大夫,代兄长迎接大王,竟只在城门处,哼,当真是该死。” 在听到了云空的呵斥之后,姜仲业急忙叩首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草民不知,草民属实不知呀!” 见他一副磕头如捣蒜的模样,周天子却是没有了继续追究的兴趣,他摇了摇头说道:“罢了,进城吧。” 听到了周天子的命令之后,云空又狐假虎威的瞪了一眼地上的姜仲业,随后方才一甩手中马缰,趾高气昂的驾驭着马车向城中走去。 然而就在天子即将入城之时,秦寿却是突然间注意到道旁一名跪地百姓的袖口处露出了一抹光亮。 他的面色当即骤变,只在一瞬间便反应过来。 “王避之,王避之——” 他口中暴喝一声,随即径直从马车之上跳了下去。 他大步流星的向着周天子的身边赶去,但是云空却对秦寿十分不满。 在听到了秦寿的呼喊之时,他非但没有停车,反倒是又狠狠的“驾”了一声。 缓缓而行的马车当即狂奔,秦寿见状急忙一剑斩下一匹战马的缰绳,翻身骑上马背便迅速前往追赶。 而就在此时,那姜仲业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暴露。 他当即振臂一呼道:“杀——” 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那些原本匍匐在地上的百姓纷纷掏出袖中的刀剑,随即向着自己最近的禁军士卒杀去。 也幸好有了之前秦寿的示警,周围的禁军士卒方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他们纷纷拔出腰间的刀剑反击,竟然很快便杀退了最初围杀过来“刺客。” “王下车,王下车——” 第56章 逃亡 马车之上的周天子此时方才反应过来,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畏惧,反倒是勃然大怒道:“该死,逆贼安敢谋逆? 执金吾,与孤杀,杀光他们。” 周天子随行的军队虽然只有两千五百人,但是要屠灭区区一个姜城,那完全是绰绰有余。 在场的逆贼虽然多,但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千人。 周天子一点也不慌乱,直接就下达了杀光敌人的命令。 云空此时已经勒住了马缰,脑海中想起了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此时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带着周天子冲进了城门之内。 眼看着周围的士卒一拥而上,马车也没有办法再继续冲进城中。 身后的刺客也已经涌了上来,短时间内同样没有办法调转车头退回去。 周天子偏偏又在这个时候下达了厮杀的命令,他更是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办法生出。 所幸云空也是一名军中的下大夫,多少也有那么一点点实力。 他咬牙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一刀将一名试图冲杀上来的刺客斩杀。 车身之上的姬永年却是怡然不惧,他同样面色平静的跳下马车,一手挥舞着手中方天画戟逼退众人,一手紧握着短剑时刻待命。 “大王,臣护你出城——” 不论周天子如今如何恼怒,无论他的实力如何强大,此时他都要以周天子的安危为重。 然而周天子却是一把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气势汹汹的朗声道:“孤虽老矣,却还没有到握不住刀剑的时候。 永年尽管杀敌,孤王自能应对。” 见周天子如此自信,姬永年便也不再劝说,直接向着城外突围。 就在这个时候,秦寿骑着一匹快马飞速杀来。 他手中的长戈宛如死神镰刀一般,迅速的在人群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吁——” 稳稳的将战马停在了周天子面前,秦寿迅速翻身下马之后,他一手握着战马的缰绳,一边向着周天子招呼道:“大王上马——” 周天子看了一眼高大的战马,苍老的面容上竟有些为难。 秦寿见状瞬间反应过来,急忙上前一把抱起周天子,顺势将他安放在了马背之上。 周围的其他人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实力强悍的姬永年硬生生的拦了下来。 眼看着周天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模样,秦寿知道周天子坐不稳战马。 他当即同样翻身上了战马,解开自己的腰带一甩,随即便直接将他与周天子绑在了一起。 就在周天子满脸惊愕的目光下,秦寿双腿狠狠的一夹马腹,战马当即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上去。 马背之上的周天子第一次骑马,只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快要被颠坏了。 但此时他正在逃命,却由不得他再继续挑三拣四。 战马的冲击力与秦寿的武力结合,可谓是无人能挡,很快便冲出了城门来到了城外。 然而刚刚抵达城外之后,无论是秦寿还是周天子,都在这一刻目眦俱裂。 只见城外的禁军此时竟倒了一半,剩下的另外一部分也被刺客与召国还有虢国派遣出来的护卫围攻。 禁军自然不可能直接就被刺客刺杀一半,很明显就是被那些虢召两国派遣出来的护卫偷袭,这才会有如此惨状。 剩下的禁军士卒正在拼命抵抗,但是却已经没有了挡者披靡的架势。 “痛煞孤也!” 也不知是因为见到了禁军损失惨重,还是被战马颠簸得厉害。 周天子口中痛呼一声,竟有一颗牙齿直接掉落下来。 此时姬永年与云空也杀了出来,他们同样注意到了那些倒地的禁军! 姬永年的面色当即骤变,仔细辨认方才发现,竟然只有自己本部的五百亲兵与秦寿麾下的五百士卒安然无恙,云空麾下的五百人几乎全军覆没,其他大夫麾下的士卒也多损失惨重。 姬永年的脸上露出了悔恨之色,看向秦寿目光中已经多了些许的惭愧。 正是受了秦寿的提醒,姬永年方才下令自己麾下的士卒时刻戒备。 他原本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的避开了偷袭。 姬永年如今后悔的是,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全部相信秦寿。 如果最开始他就百分百的信任秦寿,也不至于让一千多名禁军儿郎殒命。 没有等他自责完毕,秦寿便已经高声呼喊道:“将军,突围——” 他话音落下之后,想要再次纵马冲杀,却被一名敌军死士拼了命的抱住了一条马腿。 当秦寿挥动长戈取走他性命的时候,周围的刺客却是越聚越多。 “护驾——” 秦寿高声呼喊,招呼起了那些正在被围攻的禁军士卒。 与禁军士卒一起被吸引注意力的还有刺客们,一时间所有人都向着周天子蜂拥而至。 秦寿伸手解开了腰带,翻身下马的同时,他又向着周天子呼喊道:“大王,抱住马首。” 他话音落下之后,便已经牵着战马杀向刺客,想要与禁军会合。 幸好这个时候的弓弩造价高昂,所以姜城之中并没有多少弓箭,否则此时秦寿等人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但饶是如此,厮杀这么久之后,秦寿也感到有些乏力,左臂也被偷袭划伤,秦寿前进的步伐越发困难。 云空的面色一阵苍白,他的心底同样痛苦不已。 他麾下的那些禁军士卒,很多都是他的同族兄弟。 却没想到因为他的疏忽,致使他的兄弟全部死在了这里。 他的心底暗恨,却并没有恨敌人的狡诈,而是怨恨麾下士卒大多都安然无恙的秦寿。 “若非是他不曾示警,我麾下的兄弟又怎么会全军覆没?” 心怀怨恨的他战力大涨,竟直接杀得周围的刺客不敢上前。 另外一侧的姬永年当即压力大减,他挥舞着手中的方天画戟上前,再次逼退了围拢的刺客。 “子寿,陛下的安危交给你了——” 他的口中暴喝一声,竟然孤身冲进了人群之中。 此时的秦寿方才知晓什么是真正的国士无双。 那些普通士卒在姬永年的面前就如同麦子一般被成片的割倒,一条血路出现在了秦寿的面前。 秦寿急忙拉着天子的战马冲了过去,迅速的与禁军士卒汇合在了一起。 第57章 勇士 姜氏经营姜城多年,又与城中的孟氏同气连枝。 所以,随着姜氏的造反,整个姜城都没有了周天子这位君王的立足之地。 再加上召国与虢国的军队也已经叛乱,由此可以看出,召国与虢国也同样参与到了这场弑君的阴谋之中。 刚刚与禁军残余士卒汇合之后,望着源源不断涌来的敌人,秦寿知道以禁军的这点兵力已经无法平定姜城的叛乱。 “大王,此地不宜久留,当速速突围——” 秦寿没有犹豫,直接向着周天子提出了最佳的可行方案。 马背之上的周天子早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哪里还有能力做出自己的判断。 他并没有开口说话,一旁的姬永年却是替他开口说道:“秦大夫,你领兵开路,护送大王先走,我来断后——” 话音落下之时,他舞动手中方天画戟,再次脱离众禁军的护卫冲杀了出去。 他的骁勇令敌人胆寒,周身三尺之内,竟没有一人敢于上前。 但是这些敌人却没有选择撤退,而是团团的将他围住。 而另外一批的敌人则绕过他,继续冲击护卫天子的禁军。 秦寿见天子狼狈至极,急忙将他扶上了自己的战车。 随后他也翻身上了战车,招呼为自己驾车的禁军士卒道:“走,冲出去——” 禁军士卒明显有些激动,没想到自己还能够亲自为天子驾车。 他当即亢奋的一甩马缰,口中吆喝道:“驾——” 而伴随着他的一声吆喝,战马希律律的发出一阵阵长嘶,随后迈动四蹄便要发足狂奔。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却是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其中一个车轮竟然直接裂开。 半边战车栽倒,秦寿急忙伸手拉住周天子。 就在他准备再次更换战车之时,却是突然想起此时自己等人竟然身处召国与姜城的中央,正在敌人的包围之中,就算是突围去了召邑,也是死路一条。 无法退往召国,那便只能够选择绕过姜城赶往秦邑。 “大王,请下车!” 姜城的道路并非四通八达,马车根本没有办法绕过姜城。 “王胜,来,背上大王——” 他直接向着自己麾下的一名壮汉下达了命令,随后又向着其他所有人下令道:“弃车,往北突围——”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当头向着敌军相对薄弱的北方杀去。 那些从北方围拢过来的刺客万万没有想到秦寿竟然从他们那边突围,刚才一个照面便被杀得溃败。 秦寿迅速的杀出一条血路,当即便要带着周天子逃入山野。 然而就在此时,姜仲业却是亲自领着援兵赶到。 “好机会——” 秦寿的双眼当即就亮了起来,立即下令道:“带着大王先走,我来拦住他们——” 脑袋晕乎乎的周天子闻言吃了一惊,急忙向着秦寿说道:“秦大夫莫要…” 没有等他的话说完,秦寿已经孤身一人向着姜仲业迎去。 为今之计,若能擒贼先擒王,斩杀敌方匪首,或许可以提前制止这场战争。 身体虽然疲惫,但是秦寿的意志却足够坚定。 一手长戈一手剑,杀得周围的普通姜人溃散而逃。 “废物——” 姜仲业见状丝毫也不畏惧,狠狠的破口大骂了一声之后,竟然亲自拔剑迎着秦寿而来。 他的实力超乎秦寿的想象,并没有被秦寿秒杀,反倒是与秦寿打成了平手。 眼见着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如果自己真的被姜仲业拖住,或许会小命不保。 心底虽然不甘,但是秦寿却已经知道事不可为,阻拦一阵之后转身便走。 姜仲业见状怒火中烧,哪里肯善罢甘休? “围住他——” 他暴躁的再次下令,心底已经对秦寿起了必杀之心。 听到姜仲业的命令之时,他麾下带来的精锐当即一拥而上,就算是拼了命也要阻拦秦寿突围。 秦寿虽然悍勇,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敌军的数量众多,手中长戈被架住,后背又被敌人偷袭砍了一刀。 因为有甲胄的缘故,这一刀虽然没有命中秦寿的血肉,但依旧让他的后背一阵疼痛。 “啊——” 口中痛呼一声,秦寿弃了被限制住的长戈,顺势拔出了腰间的另外一柄短剑。 他手持双剑在地上一滚,直接突入了前方的人群脚下。 起身的一瞬间拔剑横斩,顺势砍下了两颗头颅。 他身后的姜仲业动作却是更快,当即尾随而至,一剑向着他的脖子斩来。 耳听到了身后的破风之声,秦寿急忙低头躲闪,却被这一剑斩落了头盔。 秦寿心底暗惊,反应却是不慢。 顺势矮身脚下一扫,竟直接将措手不及的姜仲业绊倒在地。 “死——” 挥动手中短剑直刺姜仲业的同时,又奋力挥动长剑。 “咔嚓——” 这一剑在瞬间斩断了好几柄敌人的青铜剑,而他手中的短剑则是险之又险的刺中了姜仲业的肩膀。 “哼——” 姜仲业的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却并没有仓皇而逃,竟然直接一把抓住了秦寿的剑刃。 他手中穿着一双皮手套,直接握住秦寿手中短剑,让他无法第一时间抽剑后退。 周围的其他人借机再次向着秦寿攻来, 逼得秦寿不得不弃剑躲闪。 眼看着敌军再次将姜仲业团团围住,秦寿知道自己恐怕是没有机会斩将了。 当他准备突围之时,又发现自己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冲动了啊!” 他懊恼的嘀咕了一句,却并没有真正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后悔。 毕竟周天子死了之后,整个秦氏都有可能会遭殃。 但如果周天子不死,那他便欠下了秦氏这份救命之恩。 就算不能够封侯,至少也可以为他的父亲捞一个子爵。 “终归,还是对不起了…” 他的脑海中突然间浮现出了一抹倩影,心底悄然生出了些许的遗憾。 随后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同时面色警惕的盯着那些围着他不敢上前的敌军士卒,却是做好了困兽之斗的准备。 “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 就在秦寿悄悄恢复体力的时候,姜仲业从疼痛之中缓和过来,恶狠狠地下令围杀秦寿。 秦寿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拖着疲惫的身躯挥剑斩杀几名壮着胆子冲上来的敌人之时,口中大声呵斥道:“还有谁?” 他表现的越是悍勇,敌人心底便越是畏惧不敢上前。 姜仲业却是看穿了秦寿的虚实,他抢过一根长戈,恶狠狠的向着屹立不倒的秦寿刺来。 秦寿险之又险得躲过这一击之后,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摔倒在地上。 周围士卒见状士气大振,口中呼喊道:“他不行了,兄弟们,杀呀——” 秦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已经准备接受死亡的命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魁梧的身影却是突然间从敌军背后杀来。 “大夫快走——” 第58章 秦寿之怒 来人身穿一袭破烂的皮甲,手中挥舞着一根粗壮的旗杆。 那旗杆挥舞之时,成片的叛军被他扫飞出去,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他的步伐。 他的肩膀之上坐着身材矮小的咸宁,手中挽着一只长弓,此时已经瞄准了姜仲业。 “嗖——” 箭矢破空之声响起,径直向着受伤的姜仲业袭来。 姜仲业面色当即骤变,一把拉住身边的一名亲兵,竟然用他的身体挡住了自己面前的箭矢。 伴随着一道惨叫之声响起,所有注视到这一幕的人都是面露愕然之色。 大家都是同族,所以他们相信姜仲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跟着姜仲业一起弑君,想要搏一个光明未来。 却没想到姜仲业在危难关头竟然拉他们出来挡箭,这又如何不让士卒心寒? 原本就心生畏惧的士卒当即不再阻拦秦寿,任由秦寿与赶来救援的黑夫汇合。 只见那黑夫一把提起疲惫不堪的秦寿夹在腋下,单手挥舞着旗杆开路,带着秦寿直接就冲杀了出去。 三人一路向北逃窜,这并没有多少人继续追击。 然而就在众人即将逃出重围之时,秦寿却是发现原本锐不可当的姬永年此时已经气喘吁吁。 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浑身上下布满了伤痕。 他单手拄着断戟,却吓得周围的人根本不敢上前。 而就在他的脚下,早已经被尸体堆出了一座尸山。 秦寿张口想要唤黑夫前去救援,姬永年却已经注意到了秦寿。 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紧接着却是向着秦寿摇了摇头。 秦寿见状微微张口,最终却只能够无奈的向着黑夫说道:“黑夫,去追大王。” 黑夫闻言之后没有搭话,但是脚下的速度却是更快了三分。 此时的周天子已经逃出了很远的距离,但是黑夫的速度却是如同奔马一般迅速。 他在山林之间穿梭如履平地,不到半个时辰便追上了周天子。 此时周天子已经发鬓散乱,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喘着粗气。 哪怕是被人背着赶路,年迈的他也已经招架不住。 禁军士卒只剩下了四五百人,此时也大多都士气低迷的瘫坐在地上。 眼看着秦寿回来,周天子的脸上难得恢复了些许的生气。 “永,永年现在何处?” 他直接开口向着秦寿发问,却让秦寿不知该如何答复。 以黑夫的怪力与速度,既然可以将自己从乱军之中救出,便也同样可以救出姬永年。 但是在自己与这位大周的执金吾之间,黑夫与咸宁却是选择了救援自己。 此时周天子见到自己之后,第一个询问的也是姬永年。 由此可以看出,在周天子的心目当中,姬永年的地位也比自己更高。 “大王,姬将军舍身取义,忠心报国,功在千秋——” 也就在这个时候,咸宁从黑夫的肩膀上跳了下来,单膝跪倒在周天子的面前,悲痛地向他通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功在千秋?” 周天子身体一顿,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一时之间竟潸然泪下。 “竟是我这个白发人来送他!” 悲伤的情绪顿时弥漫,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一阵黯然。 就算内心并无波澜的人,也要在这个时候装出了一副悲痛的情绪。 云空突然间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厉声向着秦寿喝问道:“秦大夫为何安然在此?为何不曾救援执金吾?” 伴随着他的喝问之声响起,那些与姬永年亲近的姬氏子弟纷纷反应过来,当即与云空一同将质问的目光看向秦寿。 无论是秦寿还是咸宁都是一愣,万万没有想到英勇断后的人竟然会被指责。 就算是秦寿,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去应对这些被悲痛扰乱了心神,而后又被云空带偏了情绪的姬氏子弟。 他心底的怒火熊熊燃烧,脸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 原本悲伤的周天子也注意到了这一状况,他猛地从原地站了起来,犹如一只发怒的雄狮一般怒吼道:“够了——” 伴随着他的怒吼之声响起,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再继续注视秦寿。 “大夫能够提前预知到危险,并且救下孤王的性命,这已经是天大的功劳。 况且他又舍身断后,这才有了尔等的喘息之机。 如今尚未脱离危险,尔等就在此…噗——” 他的话没有说完,却是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他身边的一名姬氏子弟当即大惊,急忙上前将周天子扶住。 “大王——” 众人都是关切的盯着周天子,十分担心他们拼了性命救下来的天子会就此一命呜呼。 云空的脑海中充斥着嫉妒与愤怒的情绪,依旧恶狠狠的盯着他对面的秦寿。 秦寿见状示意黑夫将他从背上放了下来。 虚弱的他在途中已经恢复了些许的力气,眼看着满面怒容的云空,还有此时已经奄奄一息的周天子。 他缓步走到了云空的旁边,就在云空愣神的刹那,他直接拔剑一挥。 一道剑光亮起,依旧还在盘算着如何打击秦寿的云空只觉得头脑瞬间一空。 逐渐涣散的瞳孔之中,看到了一具无头的尸体倒下。 而那尸体身上穿着的铠甲,竟与他一般无二。 而在斩杀了云空之后,秦寿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 如今姬永年死了,周天子重病,其他几个下大夫,要么死于偷袭,要么战死于途中。在场的所有人之中,他竟然是官职最高的一个。 于是他当机立断的说道:“而今天子垂危,姬将军已为国捐躯,现在由我来主持大局,诸位可有异议?” 第59章 枭雄之姿 凡枭雄者,待时而动,厚积薄发,喜怒不形于色,临危而不惧,有勇有谋。 秦寿是否是真的枭雄不得而知,但是在这一刻,他的身上却是流露出了枭雄那种“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霸道气概。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忤逆他,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纷纷单膝跪地向他表示顺从。 “咸宁,黑夫,你们带上大王,我们先把大王带走。” 听了秦寿的吩咐之后,咸宁当即主动开口说道:“小人曾游历至姜城,对于此处的地理也略知一二,若是大夫信得过小人,小人愿意为大夫引路。” 他话音落下之后,秦寿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他与黑夫拯救自己的画面。 “先生对寿有救命之恩,寿自当信任先生。” 他话音落下之时,随即拱手一拜道:“如此,吾等性命,就都拜托先生了!” 咸宁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随即十分自信的说道:“大夫放心,有小人带路,没人能够追上咱们。” 话音落下之时,秦寿又向着黑夫抱了抱拳。 黑夫没有说话,见咸宁点了点头之后,便直接踏步流星的来到了周天子的身边。 周天子的禁军亲卫想要阻拦,但是却被秦寿喝止道:“若是不能够尽快离开此地,让叛军追上来,吾等死不足惜,却要累得大王与吾等蒙难,尔等速速让开。”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想要阻拦的禁军终究不敢再继续阻拦,只能够任由黑夫扛起周天子。 在咸宁的领路之下,众人在山林之间穿梭,并没有向东而去,而是直接向西前往秦邑。 姜氏在方圆百里大肆搜捕,沿着痕迹去寻找,最终却是在一处断崖旁停下了脚步。 那断崖只有一条小路,只需要一两名士卒把守,根本无人能够将其突破。 秦寿也想到了这一点,临行之前特意留下了两名禁军士卒断后。 “族长,天子进了困龙崖,又派人守住了通道,我们没有办法进去!” 一名追捕的士卒向着受伤姜仲业禀告,满脸都是忐忑不安。 姜仲业咬紧了自己的银牙,恶狠狠的盯着崖口说道:“困龙崖并没有出路,天子这一次,必死。” 他话音落下之时,随即又恶狠狠的说道:“传令下去,让人守住崖口,不要让他们出来。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够在这山里待上多长时间。” 士卒并没有直接传令,反倒是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族长,这可是公然叛乱弑君,若是镐京那边追究起来,我们恐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姜仲业便冷哼一声说道:“怕什么?镐京自有贵人斡旋,尔等尽管依令行事即可。” 他话音落下之时,站在他对面士卒便急忙开口应诺。 姜仲业原本只是姜家庶子,但是多年之前在某位贵人的帮助之下,他竟然逐步的掌握了姜家的权力。 就在不久之前,姜仲业趁着姜伯堰突然暴毙的机会夺得了姜氏族长之位。 而自从他继位之后,他便立即大肆发展自己的势力,勾结孟家一起铲除异己,很快便成为了真正的姜家之主。 为了能够避免别人借助他的侄儿威胁到他的地位,他甚至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这位血亲。 弑君的计划虽然疯狂,但是却并没有人敢忤逆他的命令。 而就在姜氏的族人堵住困龙崖出口之时,秦寿等人却是来到了崖上的某处石壁旁边。 那石壁极为光滑,上面似乎刻录着什么文字,又似乎是印刻着什么图腾。 而在这石壁的下面则有一处山洞,但是山洞的洞口处却被一块巨石死死的堵住。 “不好了,姜氏的人堵住了出路,我们出不去了!” 负责留守山道的士卒急忙前来禀告,所有人闻言之后都是一脸的焦急。 秦寿小心翼翼的扶着周天子的嘴唇,缓缓的将清水滴入他的口中,并没有理会那些焦急的禁军士卒。 士卒们见状越发担忧,现场越发的骚乱起来。 秦寿喂天子喝完水后,将天子的玉碗递给了一旁的寺人,暗自佩服对方竟然能够在逃亡的时候还保留着天子日常使用的器皿。 “都慌什么?咸宁先生既然敢带我们过来,便一定有他的用意,你们耐心等着便是。”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刚刚喝了一口清水的咸宁站起身来。 他向着秦寿抱了抱拳表示感激,随后又向着一旁的黑夫说道:“黑子,把这石头搬来。”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指了指那个堵住了洞口的巨石。 周围的其他人见状顿时吃了一惊,这巨石重量至少也在千斤之上。 就算是姬永年在世,恐怕也搬不动这般沉重的巨石。 所有人都将怀疑的目光看向黑夫,却见那黑夫踏步上前,双手用力在巨石之上抱了抱,竟然晃得那巨石一阵颤动。 在场的众人都十分的吃惊,但是也在这个时候露出了希望之色。 所有人都将生的希望落到了那山洞之中,期待着洞口被打开,众人能够顺着山洞找寻到一条出路。 然而黑夫晃了一阵子巨石之后,随即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险进去了,拔不出来——” 周围的其他士卒见状当即大惊,再也顾不得身份的悬殊,其中一些自恃力大的士卒急忙开口道:“我来帮你。” 很快便从人群之中走出了七八个壮汉,他们各自找了巨石的一角,便想要与黑夫一起将巨石抬出来。 然而那巨石就仿佛是落地生根的一般,任由众人一同使劲,却始终无法将那洞口打开。 此时其他人也没有办法上前助力,眸光中的希望都化作了绝望。 就算是咸宁,此时的面色也是极为凝重。 “我来——” 想了想之后,秦寿便向着咸宁问道:“先生,可还有什么别的出路?” 咸宁偏头看了一眼秦寿,随即点的点头说道:“有倒是有,只是,有些冒险。” 第60章 敬若神明 咸宁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羞愧的神色,随即将目光看向困龙崖边上的某处悬崖。 “此处崖壁后面有一湖泊,若从此处坠下落入湖泊之中,或可有一条生路。” 他话音落下之时,便将目光看向了秦寿,准确说是秦寿身边的周天子。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从他的眼神之中便可以看出他的想法。 以周天子现如今的身体状况,若是从崖壁之上坠下,定然会必死无疑。 秦寿自然也能够想到这一点,他看一下那些满脸绝望禁军士卒,随后又将目光落到了巨石上面。 如果不是时间过得太久,这巨石已经与洞口的泥土粘在了一起,或许黑夫真的能够将它抱走。 但是现在巨石与洞口位置相连,合黑夫等数人之力尚且不能够搬出巨石,正常情况下,就算是秦寿也奈何不得那巨石。 然而在仔细的观察完了巨石之后,秦寿的眼睛却是突然间一亮。 他向着几名禁军士卒招了招手说道:“把戈拿来。” 绝望的众多士卒都是一愣,随即一个机灵的士卒急忙上前,恭敬的递上的手中的青铜戈。 “给我一个支点,我能够撬起地球。” 秦寿依稀记得梦境中的这样一句话,之前他从未尝试过撬动地球,也不知道这个说法是否正确。 但是跷跷板他还是坐过的,所以对于杠杆原理还是略有所知。 他手持青铜戈围着巨石转了两圈,随即顺着一条缝隙将长戈给插入了其中。 就在万众瞩目之下,秦寿单手用力一压。 原本众人只能够晃动一二的巨石在这一刻竟然缓缓向外挪动起来。 众人都难以置信的盯着这一幕,但是很快便见秦寿撬开了一条缝隙。 而伴随着这一条缝隙的出现,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杠杆原理,只知道合八人之力尚且不能够撼动的巨石竟然被秦寿一人给撼动了。 眼看着那一条缝隙越来越宽,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对生的渴望。 “彩——” 也不知是何人,发出一声惊呼,在场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反应过来,纷纷出声喝彩不断。 就在众人的喝彩之声中,秦寿撬开了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通道。 “大夫真神人也——” 咸宁忍不住发出一声赞美,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敬畏。 其余人等见状也是纷纷附和,对于秦寿的敬畏更甚了七八分。 甚至在许多人眼中,已经将秦寿敬若神明。 “先生…” 眼看着通道已经打开,秦寿再次偏头向着咸宁确认道。 咸宁见状之后点头说道:“从这洞口进去,有一条隧道可直入困龙崖底下的山谷之中。 顺着河流北上,走上半个时辰便可以脱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麾下的一名上士却是突然间开口质问道:“你之前信誓旦旦的说此处有生路,但若非是大夫神力,我等必定受困于此。 现在又说这山洞通向崖底山谷,我等又如何能够信你?” 其他士卒闻言之后也纷纷点头附和,同样对咸宁生出了些许的怀疑。 咸宁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是秦寿却是直接打断了众人的质疑道:“今日受困困龙崖,已被叛军拦住归路。 现在不信先生,必定因为绝粮而死,说不得还会祸及家人。 倒不如相信先生,拼死搏出一条生路。” 他话音落下之后,又将目光向周围看向周围的士卒说道:“请诸位立即制造火把,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出发。”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没有再继续质疑咸宁。 秦寿未卜先知,预料到了可能会出现的危险,现在能够活下来的人,大多都是提前收到警惕的命令,所以方才能够躲过召国与虢国人的偷袭。 也是在秦寿的掩护之下,他们方才能够有机会逃到此地。 更是因为秦寿,他们方才能够打通求生的通道。 虽然依旧有些担忧这是一个陷阱,但是众人却还是选择了相信秦寿,相信这个化不可能为可能的下大夫。 很快火把便被制作完成,秦寿举着一个火把来到洞口闻了闻之后,微微能够感受到些许从洞内深处贯来的微风。 他随即大步流星的率先领路走了进去,而黑夫也背着周天子紧随其后。 其余人等见状不敢再继续耽搁,陆陆续续的排队进入了洞口之中。 正如咸宁所说的那般,这确实是一个直达谷底的隧道。 等到火把被熄灭之后,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气息。 此时此刻,他们悬在心底的巨石方才落下。 “现在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追兵随时都有可能追来,我们继续前进——” 眼看着众人松了一口气,秦寿却是立即开口呵斥,随后他一马当先的继续前行。 听到他呵斥的众人急忙振作起来,紧随在秦寿的身后与他一同前行。 众人跟随在秦寿身后与他一起逃离山谷之后,咸宁便主动来到秦寿的面前问道:“大夫,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为今之计,南方已经不可以回去,我们只能够继续向西北而去,就,先回秦邑吧。 那里是我的故乡,距离西军也近,我们可以向狐丘将军求援。” 与此同一时间,不知是何人向着狐丘北传递了一封书简,书简的内容便是周天子遇袭。 望着书简之上的内容,狐丘北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它是事实。 然而书简之上的内容又言之凿凿,并且还附上了一封姜仲业与召伯书信往来的证据,由不得狐丘北怀疑它的真实性。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将来回踱步,他终于能够想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了犬戎人会屯兵在绵诸城外。 对方或许便参与了这一场谋害天子的叛乱,并且还在其中承担了牵制西军的重任。 但是狐丘北依旧对此十分疑惑,对方既然要谋害天子,事情如此隐蔽,为什么又会被人收集到证据,并且还将证据送到了他的面前。 然而不论狐丘北的心底如何怀疑,此时此刻他都必须得做出相应的行动。 “天子,绝对不能够有失——” 第61章 再救天子 秦寿等人带着周天子离开困龙崖之后,姜仲业又在困龙崖等了两天的时间。 虽然每天风餐露宿,但是姜仲业心底一点也不着急。 军中的伙食虽然并不算好,甚至有些难以下咽。 但是在姜仲业想来,此时山上的人缺衣少食,过得可比他还要凄惨许多。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对手过得糟糕更让人开心的事情呢? 所以哪怕生活“艰苦”,姜仲业依旧耐心的等候着。 初春尚且有些许的凉意,姜仲业裹着一件披风,正美美的欣赏着困龙崖的风景。 “堂堂天子,却被困死于此,当真不负困龙崖之名。” 伸手抚摸着自己的短须,姜仲业心里美滋滋的想着。 袅袅炊烟升起,转眼间又到了士卒烹饪晚食的时候。 “吩咐下去,今天再宰一只羊,多放一些盐,莫要舍不得…” 姜仲业缓缓开口吩咐起来,然而还没有等他的话说完,他自己却是愣在了原地。 “这崖上可曾有过炊烟?” 话音落下之时,急忙偏头看向一旁的亲卫。 那亲卫想了想之后道:“这山上也没有食物,就算是引火也…” 因为此时也同样想到了什么,急忙改口道:“族长,自从他们上山之后,还从来没有点过火,山上既没有炊烟,晚上也没有火光!”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姜仲业当即吃了一惊,不复之前的成竹在胸。 “你怎的不早些通报?”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焦急的继续下令道:“快,派人去崖上看看!” 随着他一声令下,亲兵没有迟疑,当即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往崖上去。 半个时辰之后,那亲兵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 “不好了,族长,天子,天子不见了——”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姜仲业面色一阵苍白。 “怎么会,怎么会——” 他失魂落魄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脑海中满是恐惧。 周天子如果平安活着回到镐京,等待他的恐怕便是亡族灭种的命运。 哪怕他的祖上对大周有功,也没有办法替他承担天子的怒火。 “完了,完了——” 所有的野心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满心的惶恐与不安。 然而这种不安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很快他便从惶恐之中回过神来。 “不,不对,他们还没有逃出去,已经派人封锁了南下的道路,他们回不去,他们只能够北上,北上…” 他口中嘀咕了一阵之后,随即立即向着亲兵吩咐道:“去,派人去通知儿郎们做好准备,我们向北去追。” 那亲兵方才领命而去,他又来回踱步了一阵子,随后继续下令道:“快,你二人持我信物去召邑,请召伯与虢公出兵相助。 告诉他们,如果天子回到了镐京,我们都将万劫不复。” 天子的镐京之中还有上下两军,这是大周最为精锐的两支王师。 就算是召国,虢国与姜城联手,恐怕也没有办法抵挡他们的进攻。 周天子被刺杀受辱,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老迈的雄狮也是雄狮,打盹的时候受伤之后,也不是普通的鬣狗可以招惹的。 … “不好了,不好了——” 秦寿一行人没有马车,步行赶路,又带着周天子这么一个累赘,一天百里便是极限。 两天的时间过去了,秦寿等人尚且没有来到秦邑。 就在众人休息的时候,一道道惊呼之声不断在秦寿耳边响起。 “大王崩了,大王崩了…” 这声音中充斥着绝望与悲凉,就如同临死之前的狐鸣一般哀凄。 秦寿猛的从原地站了起来,急忙踏步向着惊呼的寺人跑去。 他一把拎住了寺人的脖子,直接将它掐了起来。 “大王怎么了?刚刚不还醒来了吗?” 那寺人满脸惊慌的说道:“大王醒了,要喝水,我就离开给他端了一碗水,结果,结果…大王他,大王他现在没气了——” 秦寿闻言急忙丢了他,随即快步来到周天子面前。 一把推开那些跪在他身边痛哭的禁军士卒,不由分说的双手按在他的胸口开始做起了心肺复苏急救。 周围的人都十分不解秦寿的动作,一人甚至开口呵斥道:“秦寿,你竟敢亵渎天子?” 秦寿并没有搭理他,依旧双手有节奏的在天子胸口按压。 “咚咚咚咚…” 他的每一次按压都让周围的人越发惶恐与愤怒,最先开口呵斥之人秦寿没有搭理治理,当即便要拔剑上前。 结果秦寿只是冷冷的偏头瞪了他一眼,便吓得那准备上前的禁军士卒打了一个哆嗦。 “想要为天子陪葬,你就尽管上前来。” 他直接撂下一句话之后,又继续接连不断的进行抢救。 周围的人互相对视,却是谁也没有敢再继续开口。 “咚咚咚咚…”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眼看着直接按压胸口无效,秦寿竟然一把捏住周天子的鼻子,直接对着周天子的嘴便呼了上去。 周围的人立马就炸了,尤其是那些姬氏的族人,他们可不见得一定就会为天子殉葬。 但如果真的任由秦寿亵渎了天子的遗体,那他们可就不一定能够保全自身了。 “住手——” 他们口中发出一声声大喝,对于秦寿的行为极为愤怒。 就在他们准备一拥而上之时,咸宁却是带着黑夫冲了上去。 他们一左一右护卫在秦寿的身侧,恶狠狠的盯着那些禁军呵斥道:“我看谁敢上来。” 伴随着他们的大喝之声响起,原本正在急救的秦寿突然间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因为就在刚刚的一刹那,他看到了天子的眼皮微不可察的抬了抬。 他急忙低头听了听天子的胸口,果然听到了天子那微弱的心跳之声。 “快,去端碗热汤来——” 身上携带的食物本就不多,又不是每天都能够打到猎物。 所以在逃亡途中,众人每天的食物大多都是汤。 秦寿这一声喊,众人也注意到了天子缓缓睁开的眼睛。 黑夫一脚踹在正在哭泣寺人的屁股上,大声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第62章 噩耗 曾经尊荣无比的天子此时正靠在一棵枯黄的树干之上,虚弱的张口喝着有些苦涩的野菜汤,心底酸涩难以言说。 一炷香之后,他摆了摆手推开服侍他用膳的寺人,目光落到了单膝跪地的秦寿身上。 “秦大夫你又救了孤王一命!孤王又该怎么奖赏你呢!”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并没有露出丝毫喜色,反倒是满脸惭愧的说道:“身为护卫,未能保全天子周全,这是臣的失职。 只愿陛下身体早日康复,微臣不敢居功。” 天子可以因为他救驾之功而奖赏他,便也可能会因为他遇到危险而秋后算账。 伴王左右,向来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与其现在接受了天子的赏赐,等到事后被天子追究。 不如干脆先挑明了话,先让天子赦免了自己等人的罪过再说。 周天子也听懂了秦寿这句话的意思,如果是以前,亦或者已经彻底安全了,周天子定然不会顺着秦寿的想法去说话。 但是现在他还需要秦寿,需要秦寿来保全他这条性命,让他能够活着回到镐京,让他能够向召国与虢国还有姜氏复仇。 所以,他摆了摆手说道:“幸亏有大夫与诸位将士齐心协力方才能够护得孤王周全,孤又怎么会责怪大夫呢? 等回京之后,孤当为将军晋爵。” 他话音落下之后,秦寿急忙谢恩。 现如今他心底唯一的那一颗大石头已经落下,只需要带着周天子回到秦邑,然后通知狐丘北派人前来护送天子回转镐京。 那么这一场波澜便会结束,而他也能够因祸得福,至少也能够晋升为子爵。 而一旦成为子爵,他便可以拥有自己的采邑。 秦氏也可以因此水涨船高,定然会选择依附于自己。 从今往后,他秦寿这一支,便可以成为秦氏的主脉。 就算他今后没有其他出路,也可以保得子孙后代衣食无忧。 而就在谢恩之后,秦寿并没有因为自己将要获得的奖赏而昏了头脑。 总是被黑夫背着,周天子的身体已经被颠簸得吃不消了。 接下来要继续赶路,终归还需要让人抬着周天子更好一些。 紧接着他命人收集了一些狩猎得来的兽皮,亲自挑选了几根木头制做了一个简陋的辇架。 从禁军之中挑选了两个身材魁梧的力士,让他们一前一后抬着天子,这才继续向着秦邑赶路。 一天之后,当秦寿等人带着天子来到了秦邑之时,却发现秦邑此时竟是满城缟素。 秦寿当即大吃一惊,急忙向着城头呼喊道:“哪位大夫当值城门,请速速出来一见。” 伴随着他的呼喊之声响起,当即便有一名头上裹着白绫的甲士走了出来。 他一眼便认出了秦寿,随即立即下令道:“开城门,快开城门——” 伴随着他的号令之声响起,原本紧闭的城门当即洞开。 秦寿招呼众人抬着天子进城,便见那城门令匆匆忙忙的迎了上去。 他刚刚准备与秦寿说话,秦寿却是一把拽着他单膝跪地道:“大王。” 来人先是一愣,本能的抬头看了一眼端坐在辇上的天子,这才急忙跟着秦寿一起叩拜道:“大,大王。” 周天子依旧有些虚弱,他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起身,而后开口问道:“如今全城缟素,不知是何人卒了?” 士大夫之死曰卒,在开口发问之时,周天子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 城门令急忙开口答道:“回大王,是,是狐丘北老将军他听闻了大王遇袭的消息,故而亲自领兵驰援。 却不想在途中中了犬戎王的埋伏。 老将军虽然拼死突围而出,但是他刚刚回到城中托付完了后世便卒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落在秦寿与周天子的耳边,二人都难以置信的盯着城门令惊呼道:“怎么可能——” 而伴随着这道惊呼之声后,周天子急忙开口询问:“那现在谁在执掌西军?” 狐丘北不可能把所有的军队都调遣出来,那么绵诸一定还有剩下的西军残部。 姜城发现了自己逃出生天之后,一定会联合召国与虢国派兵来追杀。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够寻求西军的护卫。 城门令不敢隐瞒,急忙开口说道:“小狐丘大人昨日便赶往了绵诸,现在,现在应该是他接手了西军。”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天子当即开口下令道:“秦大夫,替寡人传令,让狐丘夜立即领兵勤王。” 秦寿闻言急忙劝阻道:“大王,我等之前根本没有派人去向狐丘将军求援,但是狐丘将军却提前收到了消息,由此可以看出,有人正在做局算计大王。 召国,虢国,姜城,甚至是犬戎,他们都已经联手入局。 狐丘老将军心忧陛下,结果却遭受到了犬戎的伏击。 若是大王在这个时候再调遣西军东进,犬戎占据绵诸之后,也一定会继续进攻秦邑。 微臣斗胆,请大王收回成命。” 周天子也是一个睿智的君王,经过秦寿一提醒之后,立即便反应过来。 他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叛贼绝不会善罢甘休,大夫可有什么良策?” 秦寿闻言之后一咬牙,看了一眼城门令之后说道:“为今之计只有一策,但还需得大王允诺一事。” 他话音落下之时,周天子便直接开口道:“大夫尽管直言,孤一定鼎力配合大夫。” 现如今他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哪里还能够顾得上天子的威仪。 他非常的清楚,现在想要活命,他只能够相信对面的这个少年。 秦寿当即单膝跪地抱拳,随即一咬牙道:“请大王下令,在秦邑募兵,凡是愿意从军者剿贼者,皆授爵。” 他话音落下之时,周天子的身体微微一颤,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对面的秦寿问道:“大夫知道你这是在说什么吗?” 秦邑能够从军的有一万多人,如果全部授爵,恐怕把整个大周的土地都封赏出去都不够。 第63章 军功授爵,意外之喜 对于周天子的反应秦寿早有预料,也知道他绝不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秦寿之所以会如此进谏,不过是为了接下来的那一句话罢了。 “若是征召士兵不能够授爵,那么便请大王允诺,凡秦邑的将士们都可以凭借着军功授爵。 凡斩首叛军与戎狄一人者为一伍之伍长。 一伍斩首五人者,伍长加封为一两之司马(注:二十五人长)。 凡一两斩首二十五人者,司马加封为卒长。 凡一卒斩首百人者,卒长加封为下大夫。不论出身,皆可授爵…” 秦寿的话犹如擎天霹雳一般在周天子耳边响起,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声音都有些低沉的开口说道:“秦大夫此政若出,置我大周礼法于何地?”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当即跪地叩首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非如此,唯恐秦邑上下无死战之心,吾等区区数百人,又如何能够抵挡有亡族灭种之危的叛军呢?” 周天子一阵剧烈的咳嗽,阴沉的盯着跪倒在他面前的秦寿,他有些想不清楚,秦寿是在借机要挟,还是真的一心为他考虑。 不得不说,身为君王的周天子疑心确实很重。 前一刻他还把秦寿当做自己的肱骨之臣,把他当做自己的救命恩人。 但是伴随着秦寿这次进谏,却是让他直接就黑了脸。 如果是在他的镐京,秦寿敢提出这样的谏言,他恐怕会毫不犹豫的就将秦寿斩首示众。 但是现如今他的生命安全都还系在秦寿的身上,所以他又不得不仔细的去斟酌秦寿的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姬氏族人终于按耐不住,他主动出列厉声向着秦寿呵斥道:“秦寿,我大周自有国情礼法,你当我大周是那些蛮夷小国吗?” 而伴随着他的开口,其他贵族出身的禁军士卒也按耐不住。 他们虽然同样非常的感激秦寿的救命之恩,但是他们却并不能够坐视秦寿动摇他们世家贵族的根本。 表面上看这一次秦寿只是希望周天子能够根据军功授予秦邑将士官职与爵位,然而一旦周天子答应之后,天子六军恐怕都不会安生。 他们为大周征战多年,普通士卒无论多么英勇善战,最终加官进爵的都是贵族子弟。 如果大周真的开了军功授爵的先例,其他军士定然会希望得到同等的待遇。 不患寡而患不均,到时候就算是周天子恐怕也没有办法弹压躁动的六军士卒。 所有的既得利益者都会出来阻止变法,而提出这一变法的人,很大概率都会倒在这些人的攻击之下。 秦寿此刻也就深刻的体会到,有些人哪怕是丢了这条性命,也一定不会允许别人动他的蛋糕。 秦寿没有再继续苦劝,因为这对周天子来说本就是一项两难的决定。 然而周天子的眼睛却是突然间亮了起来。 “蛮夷小国…” 他的口中喃喃自语着这四个字,而后目光在秦寿的身上扫视。 随即他突然间开口说道:“秦大夫,你舍身护卫孤王周全,数次拯救孤王于危难,又是孤王的天子亲军。 如此功绩,孤王理当封赏。” 他言语至此,不论是秦寿还是秦寿旁边的城门令,亦或者是那些禁军士卒都愣住了。 “秦邑乃是你秦氏祖地,孤便册封你为秦伯,特允你在秦地开国,为我大周之附庸。 国中一切国策都由你一人决断,望你勤勉持政,护卫我大周西北安宁。” 他话音方落,在场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都万万没有想到周天子竟然会如此安排,但是转念一想之后,又觉得周天子的安排颇为两全其美。 如此一来,秦寿便可以用军功授爵来刺激秦地的百姓从军入伍,替天子征伐叛逆。 大周也可以避免更改国策,引发贵族与其他士卒的不满。 并且,周天子还顺道的解决了一个大周即将面临的大麻烦。 现如今西军遭遇伏击,定然已经深受重创,绵诸即将不保,姜城与召虢两国叛逆。 如此一来,大周的西北秦地便成了一个三面环敌的危地。 从战略地位上来讲,继续去坚守这样的飞地是非常不明智的,甚至紧领绵诸与姜城的散邑也会被放弃。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大周重组西军,平定国内的叛乱之前,周天子都只能够屯兵于微邑。 反正也是一块即将要被放弃的土地,不如便将它封赏给秦寿,让秦寿去发挥它残余的价值。 秦寿在经过了短暂的激动之后,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但是秦寿却并没有拒绝周天子。 秦邑本就是他的故乡,他的父亲,同族与未婚妻子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之上。 作为一个热血男儿,无论周天子是否封赏于他,他都将与这片土地共存亡,只因为这里是他的家园。 没有盛大的典礼,没有满朝的文武,甚至连提前准备好的国玺都没有。 就这么突兀的,秦寿便在秦邑的城门口,在城门令与数百名禁军士卒的见证下,秦寿由一个少年下大夫,一跃成为了一名国主。 秦邑还来不及为他的野心苦心算计,他就这么突兀的实现了! 大周已有数百年没有册封过伯爵之国,这个爵位虽然寒碜,但是对于秦寿来说已经足够了。 从今往后,西北秦地便将建立起一个新的国家——秦。 随后秦寿将周天子迎进了秦邑,又请城门令秦虎去替自己宣传周天子册封他的事情,让秦邑的百姓都知道,现如今的秦邑即将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而他们的国主乃是秦氏的秦寿。 等将周天子彻底安顿好了之后,城内的百姓与大家族都已经知道了这一件事。 原本还想着借助秦寿男爵身份将秦氏晋升为贵族,然后凭借着贵族的身份培养出一个爵位更高的主脉子嗣,以此来改变秦氏命运的秦无道等人懵了。 秦氏的族长与族老们齐聚一堂,但是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秦寿这个旁支出身的秦邑之主。 而就在族老们犹豫不决的时候,秦寿却是已经主动来了秦氏的大宅门外。 第64章 筹备 “秦寿见过族长。”“无道(无异,垢)拜见国君。” 方才一见面,秦寿便与秦无道等秦氏主脉相互见礼。 “请国君上座——” 就在刚刚见礼之后,秦无道便直接向着秦寿发出邀请。 秦寿见状之后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缓缓出言试探道:“您是秦氏的族长,是寿的长辈,寿又怎么能够喧宾夺主呢?” 秦无道闻言微微一愣,刚刚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又顿住了。 斟酌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国君乃是大王亲封的秦邑之主,整个秦邑都是您的封邑,老朽又如何能够以秦伯的长者自居呢! 还请国君上座!” 他话音落下之时,周围的秦无异等人也纷纷出言劝说道:“请国君上座。” 秦寿见众人共同推举,他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而后向着众人拱手说道:“既然如此,寿便却之不恭了。” 话音落下之时,他大步流星的走到了上首的首位之上坐下。 秦无道急忙命人搬来了一个新的蒲团,而后他便与众人一同坐在了下首。 “不知国君深夜前来造访,所为何事呀?” 秦寿也没有与他们拐弯抹角,直接开口说道:“寿蒙天子信任,命我开国于秦地,此天子赐予我秦氏崛起之良机也! 然开国当有六卿,寿准备任命秦氏之族长为宗伯,征辟秦氏之族老为司徒,不知族长可有意乎?” 在听到了秦寿的话语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秦无道的面色都变得有些涨红,但他还是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老朽何德何能,能当宗伯之重任!” 秦无道假模假样的推辞了一句,但是他躲闪的双眸却是让秦寿看出了他内心的渴望。 秦寿却是借机拉住了秦无道的手,满脸凝重的开口说道:“无论是旁支还是主脉,我们都是秦邑秦氏的族人。 宗伯之职攸关国家的传承与延续,唯有您这样德高望重的族贤方才能够担任呀! 放眼整个秦氏,除了您之外,又有何人能够肩负如此重任呢?” 秦勇秦寿是旁支,在秦寿成为男爵之后,秦寿这一支方才成为主脉之一。 秦勇一支的血脉本就单薄,成为主脉之后也没有引发多大的波澜,更别说是在主脉之中积蓄自己的威望。 所以,整个秦氏之中,秦勇父子的影响力根本辐射不到主脉。 现如今秦寿需要借助秦邑的力量来对抗接下来的威胁,无论是支脉还是主脉,甚至是秦邑的其他家族,秦寿都必须得将他们动员起来。 而能够动员这些宗族的最佳方案,那自然便是利益捆绑。 诸侯之国有冢宰,司马,司徒,司寇,宗伯,司空六卿。 他们代表着这个国家的权柄与地位,是秦寿这个光杆国君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筹码。 宗伯本就需要由宗室子弟来担任,所以将他交给秦无道,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而司徒之位交给族老,这完全是因为秦寿的手底下无人可用。 他不是没有想过动用招贤令,但是秦国刚刚初立,国内本就没有什么人才,很难找到能够折服国内宗室的大牛。 与其找一个外人来互相倾轧,不如就将这个位置交给秦氏的三位族老之一,让他们互相去明争暗斗,以方便秦寿坐享渔利。 在经过了秦寿的好言相劝之后,秦无道终究没能抵住对划分秦国权力的诱惑,主动的答应了下来。 “既然国君信任老朽,老朽自当尽心竭力。” 秦寿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好言的勉励了一番秦无道之后方才继续说道:“眼下秦邑外有犬戎贼寇窥视,内有姜城的叛逆虎视眈眈,此诚危机存亡之际也,寡人欲要拉拢南氏与赵氏共同抗敌,不知宗伯可愿意替寡人说之?” 秦无道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秦寿的请求,他急忙躬身回应道:“请君上放心,老臣这就前往南家,定然为国君游说南氏。” 他话音落下之后,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秦无异,想了想之后方才说道:“不过这赵氏与我们秦氏倒是很少往来,恐怕还需要君上亲自前往游说。” 在秦邑三大氏族之中,秦氏终归是秦寿的本家,只要分配的利益得到,秦寿很容易便能够招揽他们。 虽然会留下一些隐患,但是秦寿已经想到了解决这个隐患的方法,所以并不是非常的担心。 真正困难的是南氏,因为南氏的南叔齐仇视自己的缘故,自己恐怕很难去说服南家。 秦无道作为秦氏的家族,他不可能不知道秦寿与南叔齐之间的恩怨。 但是他依旧接下了这个差事,并且丝毫也没有提出什么别的要求。 由此便可以看出,他的心底实际上已经有了一定的把握。 赵氏虽然孤傲,但赵家的家主毕竟是秦寿的岳父,有这一层关系在,秦寿相信自己说动他不会太过于困难。 于是秦寿告别了秦无道之后,便又备上了一份厚礼,主动的来到了赵家的府邸登门拜访。 今时今日秦寿的身份地位已经大有不同,在收到拜帖之后,赵辟亲自带着他的儿子赵无疆来到门口迎接秦寿。 相互见礼,秦寿并没有与赵辟寒暄太长的时间,直接便说明了自己此行的来意。 秦寿本来以为赵辟应该会考虑自己的征辟,却没想到赵辟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道:“赵家没落之后,为父便只想安安稳稳的维持着赵家,莫要绝了赵家的祭祀才好。 现如今的赵家已经经不起折腾了,还请贤婿见谅!” 赵辟称呼秦寿为婿,表面上是要更加亲近一些,实际上却是在告诉秦寿,他并没有把自己当做秦国人士。 而他之所以不愿帮助秦寿,恐怕也有他不愿意赵家成为秦国之臣的缘故。 正如当初狐丘北没有强求赵家一般,秦寿也没有强迫赵家的意思。 所以在看出了赵辟言语的果决之后,他先是表露出了没能招募到贤能惋惜,随后便告辞离去。 这一切的原因,都源自于出身阶层的不同。 作为贵族出身的赵辟,又怎么可能会奉庶民出身的秦寿为主呢? 第65章 贤惠妻子 这是秦寿自重生以来的第三次登门拜访,依旧没能够见到自己未婚妻赵怡秋。 然而这一次秦寿来不及失落,因为他还有更加紧要的事情要去做。 方才离开赵府,秦寿便急忙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而此时此刻的秦家之中,早已经聚集了乌泱泱的一大片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秦氏的旁支,还有一部分是城中的商贾。 富庶的人带着箱子,箱子里装着珍贵的礼物。 家贫的也提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的是几两栗米。 无论贫寒贵贱,秦勇都一一将他们迎接到了府邸之中落座。 实在是没有坐的地方,极个别的客人甚至一屁股坐在秦家的地上。 当秦寿回来之后,他们纷纷上前来表示祝贺。 秦寿对此也是十分的高兴,与他们一一寒暄之后,当即便请自己的父亲设宴招待他们。 而他自己则找来了公输墨与白毅等人,把接下来的困境告诉给了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助自己一臂之力。 白毅等人是武夫,自然渴望着战争。 而公输墨虽然不是武夫,但他却是一个喜欢锻造兵器的铁匠。 将是否战争的权利交托给一个制造兵器铁匠,那么战争永远也不会结束。 所以当秦寿告诉众人战争即将到来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没有畏惧,反倒隐隐约约有些兴奋。 国家刚刚立国,正是好男儿建功立业的机会。 于是白毅等人纷纷拍着胸脯保证,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一定要为秦寿击退叛贼。 相比较于那些训练有素的禁军士卒,秦寿的心底实际上更加愿意相信他的这些亲信。 于是秦寿紧接着便与他们说道:“单单是凭借着我们这些人,恐怕挡不住贼子的锋芒。 要想保障秦邑的安全,我们需要更多的准备。”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亢奋的众人纷纷安静下来,静静的聆听着秦寿接下来的吩咐。 “公输墨,之前我嘱咐你们赶回来建造的匠坊可曾准备妥当?” 公输墨闻言当即笑着说道:“我们刚刚准备筹备匠坊,夫人便命人送来了城西匠作坊的地契。 我们接手匠作坊之后,发现作坊近几个月的收益都在坊内。 于是我就用这些收益大肆购买了一批铁矿,而今已经开始熔炼铁锭,很快便可以投入到铁器的制作当中。” 秦寿闻言先是大喜,随即却又一愣。 如果他没有记错,匠作坊应该是被他送给了赵家,却没想到他的未婚妻竟然又从赵家替他拿了回来。 有一个如此贤惠的妻子,秦寿的心底自然是说不出的高兴。 然而此时危机就在眼前,不是他耗费时间去感激赵怡秋的时间。 他只能够在心底默默的与赵怡秋致歉,随后便又继续向着秦氏的几位叔伯说道:“几位叔伯,有了公输先生的准备,想来我等的兵器是不用再继续担忧了。 但是,以我们父子的威望,能够动员的兵力终归还是有限。 就算我已经与秦氏的族长达成了协议,单单凭借着秦氏的力量,也不一定能够抵挡得住叛军的围攻。 况且,我也很难相信秦氏主脉,十分担心在危机关头,他们会像南氏在秦池一般临阵脱逃!” 几位叔伯闻言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他们齐声向着秦寿说道:“请国君放心,别的人不说,我们秦氏旁支男儿一定为国君赴汤蹈火。” 这些人生来就卑微,很少有人想过要有什么富贵。 他们之所以追随秦勇,也是因为他们敬佩秦勇的本领与勇武。 而秦勇的儿子如此优秀,已经成为了一国之君,依旧还尊他们为叔伯,哪怕不能够给予他们实际的利益,那也愿意为了义气二字赌上性命。 有些人要用利益去拉拢,有些人则需要用情谊去感化。 秦寿毫不遮掩地表示出了对旁支的亲近与信任,当即便为他迎来了旁支的忠诚。 秦寿当即大喜,随即沉声开口说道:“现如今的局势特殊,天子特许我自行制定咱们秦国的国法。 所以,我准备推行的第一条国法为军功授爵制度…” 秦寿缓缓的与众人讲诉了何为军功授爵,就在所有人都逐渐眼眸炙热的时候,秦寿紧接着开口说道:“我希望诸位叔伯能够将军功授爵传播出去,让秦邑所有能战,敢战的男儿都知道,为我秦国征战,秦国绝不会亏待他们。 只要愿意为我秦国征战的男儿,无论是主脉还是旁支,无论是庶民还是奴隶,都将获得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所有人都被秦寿描绘的宏图所感染,仿佛已经见到了自己踏足尸山血海,在秦国封爵拜将的那一天。 “喏——”“我们一定将军功授爵的制度宣扬出去,让所有的秦邑人都看看,咱们老秦人就算是成了国君也不会忘本。” “是呀,有了这一条国策之后,额也能够为娃儿杀出一个爵位来呐!”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赵氏的赵府之中,赵怡秋满脸恭敬的跪倒在他父亲的面前。 “秋儿,你帮那小子的已经够多了。现在你还没有嫁过去,真的还要把我赵家拖下水呢? 现如今的秦邑就是一个泥潭,无论是谁陷进去,都有万劫不复的风险。 你就算是不为了父亲着想,也该想想你的弟弟无疆呀!你忍心见到赵家没落,最终走向覆灭吗?” 赵辟满脸苦涩的向着自己的女儿解释,脸上尽是幽怨之色。 他是发自内心的疼爱自己的女儿,偏偏这个女儿还没有出嫁便胳膊肘往外拐,着实让他苦恼。 赵怡秋看出了自己父亲的恼怒,但她却是不急不躁的缓缓开口说道:“父亲,孩儿能够理解您不愿意赵氏加入秦国的苦衷,但是您却不应该拒绝赵氏守卫秦邑的责任呀! 现如今天子蒙难,正需要秦邑上下万众一心方才能够保护天子的安危。 您身为大周的子爵,本就有为天子征战的义务与责任。 若是能够在此时立下勤王的功绩,您又何需担忧我赵氏未来的富贵呢? 但如果您袖手旁观,坐视天子在秦邑遭噩,您又如何能够确定新王不会因此而责备赵氏呢? 如果天子未曾遭噩,您又如何保证天子不会追究此事呢?” 第66章 权与势 秦寿正努力积蓄势力,想着通过利益交换与阳谋来拉起一支属于秦国的军队来对抗叛军。 然而他却忽略了最为本质的东西——权势。 秦邑现在将要面临的不只是秦寿自己的危机,他更多的是周天子的危机。 作为大周的君王,哪怕周天子再是落魄,他也代表着一个强大王朝的颜面。 如果他死在了秦邑,大周王室的威严便会扫地。 故而大周新君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秋后算账。 秦邑世家若是袖手旁观,便一定会受新君的迁怒。 故而从秦寿带着天子来到秦邑的那一刻开始,天子的安危便已经不只是秦寿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 然而秦寿的眼界虽然比寻常人更加开阔,他能够看到很多这个时代的人看不到的东西。 然而也正是因为他脑海中的那些记忆,让他一叶障目,而不能够看到这件事情的本质。 自从周天子册封他为秦伯之后,他们理所当然的把秦国的事情看作自己的事情,想的也是以自己声望去说服城中的将士。 “大王,您为何要把秦邑赏赐给秦伯呢?就算你没有任何的赏赐,只要下达天子诏令,也一样可以征集秦邑的义士护卫大王的安危呀!” 与此同一时间,周天子临时下榻的“行宫”之中,寺人一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周天子洗脚,一边缓缓开口询问。 周天子偏头瞪了他一眼,面色冰冷的呵斥道:“退下。” 寺人头皮当即一麻,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急忙跪地磕了一个头,随即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周天子的声音已经悠悠响起。 “你能够看出来的东西,这位秦伯会看不出来? 他两次出言试探,实际上不就是想要趁机要挟孤王为他晋爵吗? 哼,这位秦伯知道我大周规矩,非贵族世家不能封伯,所以,等回到镐京之后,孤王最多也只能够封他为子爵。 他的心底定然有所不甘,所以想要逼迫孤王在此地打破我大周的礼法,哼,孤王岂能让他如愿?” 他话音落下之后,将双脚从木盆之中抽了出来,略微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那木盆之后方才继续说道:“这个秦寿野心极大,在受封秦伯之后,并没有急于向孤讨要诏令,而是自行征招士卒。 他这是在借机培养自己的势力…哼,既然他想要,那孤王便给他。 秦地已不可保,留给这位秦伯,便是让他去替孤王牵制叛军与犬戎吧。” 一旁的寺人已经听出了一身的冷汗,没想到周天子与秦寿之间竟有如此博弈。 秦寿猛的打了一个喷嚏,他总觉得自己后背总是莫名其妙的发冷。 而就在打完这个喷嚏之后,他又向着一旁的白毅看去。 仔细的看了两眼他用刀刻出来的文字,随后方才继续开口说道:“嗯,没错,就是这样,白毅呀,你要好好的按照这上面的内容操练士卒,绝不能够有丝毫的懈怠。 兵在精而不在多,这个道理你一定要明白。” 在说服了秦氏族长之后,秦寿又说服旁支的几位叔伯,拜托他们替自己宣传军功授爵。 随后秦寿思来想去,依旧担心以秦邑目前的力量根本无法战胜叛军。 于是他想到了精兵之法,便又唤回了白毅,让他为自己刻录练兵之法。 秦寿并非是真正的军事家,对于古代士兵操练的了解,依旧只局限于军阵队列和个人武力方面。 这个时代的人打仗,往往是两边的人都排好队列,然后向着对方冲上去厮杀。 哪一方的队列出现了缺口,指挥的将领们便会安排人填上去。 所谓的名将,便是能够提前察觉到敌人薄弱与破绽,在两军交战之时,提前集结增援,以优势兵力一举撕开敌方缺口,最终达到取胜的目的。 正常情况下,双方都源源不断的派遣军队填补空缺,应该是不存在被破防的情况。 但如果作为进攻方的勇士足够勇猛,亦或者能够及时调配出战车冲锋撕开更大的缺口,那么这一场战争也就结束了。 秦寿虽然上过战场,但是他却并没有指挥大军作战的经验。 虽然姜城与召虢两国也是菜鸡,但是这三方势力的人数肯定要远胜于秦寿。 要想在战场之上取胜他们,秦国便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优势。 秦寿想到的便是军列与合击之术。 天圆地方的文化源远流长,大周军队作战本就习惯了以方圆之阵对敌。 只是军队士卒之间缺乏真正的配合,没有刀盾兵,长矛手之类的细致划分。 反正就是稳住阵线即可,然后彼此之间乱糟糟的打。 秦寿给白毅的东西,有他通过军训了解到的体能训练方法,也有队列排序等等。 除此之外最为重要的,便是一名为盾枪阵的阵法。 按照秦寿的要求,前线士卒每五人为一伍,伍长持弓指挥另外四人。 而这4个人分别是一名大盾兵,主要负责正面防御,一名刀斧手,主要负责贴身肉搏。 而刀斧手之后,则是两名长矛手。 交战之时,弓手负责远程打击与临阵指挥,盾牌手负责正面防御,长矛手负责正面进攻。 而最后一名刀斧手则伺机而动。 一伍为一个小的作战单位,而五伍之间又彼此配合组成一个中型作战单位。 一卒可以组成一个大型的作战单位,而一旅则可以成阵,一师便可以成一个中型阵,一军则是一个大阵。 秦寿要求白毅严格的训练这样一支军队,最开始只能够训练五百人,不要求他们能够以一敌十,但是一定要让他们令行禁止。 交战之时,永远都要处于正面有防御,2~3人配合进攻,以此达到迅速解决正面敌人的目的。 白毅的心里总有疑问,但是他却始终想不明白哪里存在问题。 再加上他本就崇拜秦寿,便也没有再继续深思,紧接着便兴高采烈的下去寻找公输墨去了。 无论是长矛还是大盾,这都需要重新赶制,白毅想替秦寿训练出一支属于自己的精锐,他始终少不了公输墨的帮助。 而就在白毅离开之后,秦寿方才得以歇上一口气。 与此同一时间,秦无道面色通红的被南氏的南叔齐从南家赶了出来。 “区区一个庶民之子,竟也想要我南氏臣服?当真以为只要天子下令,这秦邑便是你秦家的吗?” 第67章 牺牲 秦无道被气得不轻,但是他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够悻悻而归。 他早早的便前来拜访南伯贤,却一直被告知家主身体不适,并且让他与未来的族长南叔齐商议。 秦无道知道南叔齐与秦寿父子的恩怨,但他觉得这些都是小事。 想着凭借着足够的利益,一定能够说服南叔齐。 却没想到秦无道磨破了嘴皮子,非但没能够说服南叔齐抛下成见与秦氏合作,反倒是遭受到了南叔齐的一阵羞辱。 “你会后悔的——” 他狠狠的撂下了一句狠话,便只能够转身回程去跟秦寿通报这个不好的消息。 而就在秦无道离开以后,南叔齐便径直回到了客厅。 他看了一眼端坐在上首饮茶的南伯贤,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嫉妒,但他还是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兄长,愚弟已经拒绝了秦家。只是,若是天子下诏让我们南家守城,我们也…” 他话音落下之时,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些许的忧虑。 自从与秦寿结怨之后,他便一直在秦家父子面前吃瘪。 而今秦家求到了南家的面前,却被他亲自出面回绝。 这心中的畅快自然难以言表,但他也不是无智,同样能够想到这么拒绝秦寿之后的后果。 “为兄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为兄这一次回绝秦家,可不是为了你。” 他话音落下之后,紧接着便继续开口说道:“你看看这个吧。” 一卷竹简被丢到了南叔齐的面前。 南叔齐急忙上前捡起竹简,第一眼看去吃了一惊,吓得手中的竹简都直接落在了地下。 但是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又急忙捡起竹简仔细的阅读了起来。 良久之后他咽了一口唾沫道:“这果真是那位殿下的意思?”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对面的南伯贤。 南伯贤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在这信简上有殿下的私印,想来是错不了了。 老夫不想让南家卷入这场权力纷争,所以方才拒绝会见秦无道,让与秦家有仇怨的你去回绝他。 若是天子战败,那位自然不会追究我们的过错。 但若是天子胜了,你…” 南叔齐的面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如果真如南伯贤所说的那般,天子万一战胜了叛贼,那么南家或许就便会将他推出去当做替罪羊。 而就在这个时候,南伯贤却是继续开口说道:“你好好的保管着它,关键的时候,或许能够保全我南家。” 南叔齐微微一愣,面色僵硬的盯着他对面的南伯贤,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随后便听南伯贤摇头说道:“这竹简落到了我的手中,就算是天子战败,老夫也不能够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否则那位绝对不会放心。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只有为兄这条命没了,南家方才能够真正的安全。 如果天子战胜,你便要用手中的竹简为筹码,为我们南家求一条活路。 至于老夫,也必将以性命向天子请罪。” 话音落下之时,他拄着拐杖从原地站了起来。 声音悠悠的开口说道:“南家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南伯贤走了,南叔齐却是久久的难以平静。 他总觉得自己兄长的才能不如自己,之所以能够成为南家的家主,只是因为他比自己早出生几年而已。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在面对家族的生死存亡之际,为了保全家族的延续,他的兄长已经准备豁出性命。 “我能够为南家舍弃性命吗?” 他扪心自问,终于发现了自己与兄长最大的不同。 但是很快他便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曾经的他或许不能,但是在这一刻,他仿佛成长了许多许多。 … 秦寿的小舅子赵无疆突然间来到了秦寿的府邸,方才一进门,他便大大咧咧的向着秦寿的后宅闯来。 秦家也没有什么家仆,倒是没有人前去阻拦他。 他就这么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后院门口,就在他即将踏步走进后院之时,一个仿若假山一般魁梧的汉子突然间拦住了他的去路。 “什么人?” 开口说话的乃是黑夫,自从秦寿开国,在与咸宁商议了之后,黑夫便投入了秦寿麾下,成为了秦寿目前身边唯一的护卫。 而咸宁则继续留在周天子的身边,即为秦寿关注周天子的动作,也为周天子绘制地图,同时替他谋划撤退路线。 他是作为向导被派遣到周天子身边的,本身对于西南之地的地理极为熟悉。 周天子要做逃亡准备,自然也就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咸宁之事暂且不表,且说黑夫拦住赵无疆去路喝问,直接就激怒了本就怒气冲冲的赵无疆。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询问我的来历?” 他话音落下之后,直接便要上前去推黑夫。 黑夫生的高大魁梧,且又天生神力,自然没有将赵无疆放在眼底。 故而就在赵无疆伸手推他的时候,他却是并没有用出多少力气,只是随手向着赵无疆一拨。 然而就在二人互相推搡的一刹那间,无论是赵无疆还是黑夫都愣住了。 他们同时为没能够拨开对方而感到惊异。 “倒是有些本事——” 赵无疆也算是出生将门,虽然看上去文弱,但是这一身筋骨却是从小打磨,力气同样是不小。 见自己没有占到便宜,他心底的怒火又盛了三分。 “开——” 他在原地站直了自己的身体,双手缠住黑夫的两只大手,当即用力便是一掰,势要掰断他的手臂,好好的给对方一个教训。 感受着双臂传来的沛然大力,此时黑夫方才反应过来。 对方这个毛头小子见推不动他,竟然想要跟他角力? 比力气,他黑夫从小到大就不带怕的。 当即也不惯着找赵无疆,反手扣住他的双臂便也开始用力。 他这一用力之后,赵无疆的面色当即骤变。 “哪里来的黑厮,这力气…” 心底惊骇不已,但是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赵无疆退缩。 他咬紧了自己的牙关,拼命的抵抗黑夫的力量。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脸上的青筋都已经暴露出来,已经只能够苦苦支撑。 而他对面的黑夫虽然也尽了力,但是很明显还没有到极限。 眼看着赵无疆即将败下阵来,一道同样高大的人影却是突然间出现,一左一右的握住二人的胳膊将他们分开。 “你们这是在作甚?” 第68章 幕后黑手 被分开的黑夫有些不满,但是当他看清分开他的人是秦寿之后,瞬间便又收敛起了脸上不满的表情,化作了一脸的憨笑。 “君上——” 他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脑袋,局促而又憨厚,似乎是在思考着该如何解释。 赵无疆暗自松了一口气,心底感激秦寿为他解围,表面上却是一脸愠怒的说道:“哼,若非是姊夫劝助,今日定要让你好看。” 秦寿见赵无疆如此模样,心底却是暗自发笑。 他的这个小舅子确实是有些武力,但相比较于黑夫来说还是有些差距。 刚刚若非是自己出手,此时他恐怕已经坚持不住。 明明是自己处于下风,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即将得胜的模样。 他将少年人的傲娇展现的淋漓尽致,秦寿却是没有拆穿他。 他心底对赵怡秋愧疚良多,因此越发的爱惜自家这位未来的妻子,对于她唯一的弟弟,自然是爱屋及乌了一些。 “哎呀,无疆呀,黑夫是愚兄的护卫,你怎的与他起了冲突?” 秦寿开口打断了赵无疆的狠话,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一边将他往后院里面推,一边向黑夫使了一个眼色。 黑夫虽然没有弄明白秦寿这个眼色是啥意思,但是他却知道秦寿并没有责备自己。 当即便憨厚的傻笑了一声,随即又老老实实的站在了院门口护卫,却是一点也没有将赵无疆的威胁放在心上。 “哼,还不是姐姐苦苦劝说父亲,父亲拗不过姐姐,让我代表赵家前来见你。 我可先说好呀,我赵家可没有加入秦国的意思,只是看在姐姐和天子的面子上,帮助你们对付叛军而已。” 当得知是赵怡秋劝说赵辟时,秦寿的心底感激无比。 随后又听赵无疆提到了天子,他当即便是一愣,随即却是猛然间反应过来。 以他那位丈人的性子,若是当真决定不参与此事,就算赵怡秋是他最为疼爱的女儿,恐怕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但是赵怡秋说服了他,这件事情就显得有些蹊跷。 在通过天子二字一琢磨,秦寿立即便看出了其中的关键。 从他秦寿带着天子来到秦邑的那一刻,天子的安危已经不单单只是涉及他们这些护卫天子的禁军,同样也涉及到了秦邑所有的世家大族,甚至包括普普通通的庶民国人。 “哎呀——” 他当即以手扶额,要是早点想到这一点,他又何必费心竭力的去拉拢秦氏,又开出那么多的条件,让秦氏去说服南氏。 只需要向天子请一道诏书,这些事情不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吗? 但现在已经为时已晚,他已经向南氏开出了那么多的条件,并且秦无道代为游说去了。 这个时候的他,可不能够食言而肥! 秦寿的心底暗自苦恼,同时也暗暗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更加的慎思慎行,考虑问题一定要更加的全面,否则一不小心就吃了亏,那可对秦国的发展不利。 “姊夫?姊夫?” 眼看着秦寿发呆没有理会自己,赵无疆当即皱起了眉头。 他伸手在秦寿的眼前晃了晃,将走神的秦寿唤醒过来。 “姐夫,这个是父亲让我给你的,你好好看看——” 就在这个时候,赵无疆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份书简,直接递到了秦寿的面前。 秦寿接过书简并没有打开,而是笑着向赵无疆说道:“替愚兄转告丈人,就是说夫人对寿的爱护,赵家对于秦国的帮助,秦寿铭记于心,此生不忘。” 赵无疆没想到秦寿会说出这样的话,随即脸上便笑开了花。 “哈哈,我这就回去把这句话转告给阿姊。”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起身便向着门外走去。 秦寿伸手想要阻拦,却已经为时晚矣。 他微微摇了摇头,感叹自家这个小舅子当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也不知是好是坏,将来少不得要给赵家惹上一些麻烦。 但是秦寿此时也没有去深思这些事情,而是缓缓的打开了他手中的书简。 当他看清了竹简之上的内容之后,面色当即大变。 “竟,竟然是…” 他脸上震惊无比,没想到竟然是世子想要周天子的性命。 “他们,他们是父子呀!” 秦寿的口中轻呼一声,万万没有想到在大周这样一个礼法至上的国家,一国世子竟然想要谋害君父的性命。 “这,怎么可能——” 他握紧了自己手上的竹简,心底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内心的心情。 他确实是在梦境之中听说过一些父子相残,争权夺位的事情,却没想到这样的事情正真实的发生在他眼前。 在经过了短暂的震惊之后,秦寿逐渐恢复了冷静,然后他又仔细的思索起来。 以周天子现如今的岁数,世子只需要再等待两三年的时间,或许便能够登上王位。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逼着他如此焦急的想要登上王位?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略显病态的世子姬伯孝,难道是因为对方得了什么绝症,想要在临死之前感受一波君临天下的快感吗? 但是很快他便又摇了摇头,就算是姬伯孝有这样的想法,他的女儿也一定会阻止他。 同时他的心底也非常清楚叔宥与狐丘北的关系,如果世子当真想要谋害天子,叔宥一定会早早的有所准备,也绝不会让狐丘北被犬戎谋害。 秦寿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所以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这个有些烫手的竹简,最终还是选择了暂时将它隐瞒下来,并没有转呈给天子。 最后他的脑海中想起了赵辟拒绝自己之时的果决,当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也许,赵辟在收到这份竹简的时候,他便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但是在赵怡秋的劝说之下,他改变了自己的决定,放弃了袖手旁观的想法,改换门庭,重新加入到了这一场政治博弈之中。 “哎,欠夫人的,却是越来越多了!” 他口中如此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又感到无比的欣慰。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69章 茶摊闲话 就在秦寿心绪复杂之时,秦无道却是在这个时候前来求见。 “拜见国君——” 分宾落座之后,秦无道有些局促的开口向着秦寿见礼。 在见到了秦无道的模样之后,秦寿立即便猜到了一些什么。 既然赵家能够收到镐京的传信,那么南家也未必不可能收到书简。 在面对现如今的局势之时,南家选择听从世子的命令袖手旁观,这并非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真正让秦寿疑惑的是,秦氏的族长似乎并没有收到世子的传信,这倒是让秦寿极为疑惑。 “南家没有答应?” 虽然心里早有所预料,但是秦寿还是缓缓开口做出了询问。 秦无道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南家在这个时候还能够沉得住气,哎,老朽并没能够见到南伯贤那个老东西! 南叔齐以‘他与君上有怨,恩怨未消之前,南家与秦家势不两立’为由拒绝了我们的招揽!” 秦寿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他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可能,什么理由被拒绝已经无足轻重,反正南家也不会说实话。 “无碍,要想征召秦地的儿郎入伍,也并非只有让南氏家主点头这一条路可走。” 秦无道闻言之后却是一愣,不怎么明白秦寿的话。 但是他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提出什么不同的见解,只是神色黯然的说道:“老朽无能,未能替国君说服南氏,实在是有愧…” 秦寿没有等他的话说完,直接便开口打断道:“南氏虽然与我秦氏联姻,但是双方多年来也是互相竞争,彼此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 未能说服南氏,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宗伯无须自责。” 话音落下之后,紧接着他便又继续开口说道:“还请宗伯回去早做准备,替我秦国的儿郎准备好粮食,兵甲等物。 此战若是能够得胜,秦邑,将再无南氏一族。” 秦寿的话让秦无道双眸一亮,如果真的能够将南氏赶出秦邑,那么秦邑的秦氏必定能够一家独大。 付出的风险越大,得到的回报也就越多。 原本心底已经开始打起退堂鼓的秦无道,一下子就有些亢奋起来。 但是秦无道也是一只老狐狸,他绝不可能为了抓不住的好处而跟着秦寿犯险。 于是他试探着开口问道:“老朽倒是好奇,国君有何妙计呀?” 秦寿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解释自己的计策,只是满脸自信的开口说道:“明日便可见分晓。” 秦无道见秦寿不愿多言,便也不好再继续询问,略微沉吟片刻之后,便又向着秦寿说道:“国君此时已经是我秦国的封君,再继续住在这样一个小院子里面,确实是有些不妥当! 老朽在城北还有一座宅院,倒也勉强能够充作君上的府邸,不如便请国君移驾至此吧?” 秦寿看了一眼秦无道,知道他是在为自己办事不力而赔罪。 秦寿本就没有责备的意思,当即便摇着头说道:“天子还没有为寡人正式加冕,寿现在还算不得是真正的国君。 且等击败了叛军,天子为寡人加冕之后,再商议君府的事情吧!到时候,寡人一定不会推辞宗伯的好意。” 秦无道闻言松了一口气,明白秦寿确实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心怀芥蒂,这才拱手告辞离去。 他离开秦府之后,牵马的随从急忙上前招呼道:“主上,请上车吧。” 话音落下之时,那随从还十分麻利的跪倒在地,将自己的后背垫在了车辕边上。 秦无道抬了抬脚准备踩着他的后背上车之时,心底却是莫名的生出一阵烦躁。 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口气,随即向着那随从吩咐道:“你先驾车回去吧,老夫自己走走——” 随从十分机灵的站起身来,恭敬的向着秦无道说道:“小的这就回去,主上您也要保重身体,莫要累着…” 眼看着那随从还要喋喋不休的关怀,秦无道心底越发烦躁。 “好了,走吧——” 他直接向着那随从摆了摆手,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 随从知道秦无道心底不耐烦,也就没有再继续去触他的霉头。 “好呢,主上——” 话音方落,他便动作娴熟的翻身上车,轻喝一声“驾”,那马车便在他的操纵下缓缓离去。 等到马车走远之后,秦无道方才顺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缓步而行。 望着那热热闹闹的街道与人群,他的脑子里想的却是秦府的事情。 秦寿似乎对南家的态度并不意外,并且也早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但是秦无道想不明白,现在秦寿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去说服南氏呢? 不知不觉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年老力衰的他却是有些力不从心。 路过一处茶摊的时候,他终归还是按耐不住歇下了脚。 “店家,上碗茶——” 茶摊里卖的是茶汤,而茶汤在这个时代也算是稀罕物,平常百姓家不可能奢侈到自己去泡茶,所以便经常聚集在茶摊喝茶。 而茶摊按照人数收费,并不限续碗的次数,所以这里经常会有一些无所事事的游侠与闲汉聚集,有时候甚至会一坐便是一整天。 秦无道方才坐下不久,他的耳边便响起了旁边一桌的谈话之声。 “秦国君虽然只是天子的封君,但是天子却给了秦国君自行制定国策的权利。 听说为了召集军队对抗叛军,秦国君制定了军功授爵制度。 凡是能够在战场上斩杀一名叛军的,便都能够成为伍长,斩杀的人头越多,职位也就越高。 只要能够升到下大夫的位置,便都能够得到秦国君的授爵。 据说,不论是贵族,庶民,甚至是奴隶,野民,只要愿意为秦国效力,便都能够获得同等机遇,都有可能封爵呢!” “嘶,这话可不能乱说,怎么可能有人会给奴隶…” “这可不是我胡说八道,我舅舅,嗯,就是秦氏旁支的秦虎,他亲耳听到国君这么说的,等到征兵的时候,这项国策也会一起颁布出来。” “额滴娘,如果是真滴,那额不是也有可能当个贵族呐?不行,明天额一定要去看看…” “我家族叔跟秦君可有些矛盾,我若是去参军立功,秦君也能给我封爵?” 第70章 射靶选士(催更达标加更) “哼,国君既然准备颁布这样的国策,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你是南家的人而食言。” “这话可未必,谁敢保证秦国君就能够没有私心…” “没错没错,万一他只是诓骗我等从军,等我们拼死退敌以后,根本不肯兑现承诺,我等又能如何?” “这话倒也是…” 各种各样的议论之声在秦无道的耳边响起,而秦无道的面色也由最开始的恍然大悟变成了忧虑。 如果他所料不差,那么秦寿的计策恐怕便是利用加官进爵作为诱饵,诱使南家的壮丁主动从军。 只要南家的这些壮丁以个人的名义主动从军,南家的主脉也没有办法节制他们。 秦邑的力量一样可以得到整合,却不用去理会南家族长与族老的态度。 这确实是一条妙计,但是,国民的疑心很重,并不愿意相信秦寿真的会兑现这般丰厚的条件。 毕竟,那可是爵位,是南家,秦家这样的大家族耗费了百年的时间都没能够得到的东西。 而今秦寿成为了秦国君,他又怎么可能会轻易的让一个庶民得到爵位呢? 众人都会因为军功受爵而激动不已,但是在经过激动之后,他们便开始怀疑起来。 作为老狐狸的秦无道立即便想到了这一点,略微一犹豫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刀币放在茶摊上面,随后转身向着秦寿的府邸赶去。 秦寿十分疑惑他的去而复返,但在收到消息之后还是亲自出门迎接。 分宾落座之后,不等秦寿开口询问来意,秦无道便直接开口问道:“君上可是准备以军功授爵来吸引秦邑百姓从军?” 在听到他的询问之后,秦寿也不意外,十分坦荡的开口回应道:“寡人确实是准备这么做。” 秦无道闻言之后面色变得凝重,拱手向着秦寿抱拳施了一礼之后方才继续说道:“国君的计策确实能够直击南家的要害,但是国君却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事情!” 秦寿面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他恭敬地向着秦无道一拜,随后方才开口问道:“还请宗伯赐教——” “君上刚刚受封于秦,秦邑的百姓对君上并不相熟,他们缺乏对君上的信任。 这个时候君上提出的回报越是丰厚,他们越会担心君上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 故而以老臣之见,君上要想推行军功授爵,第一件事情要做的便应当是立信。 只有让秦邑的百姓相信国君是守信之人,他们方才会响应国君的号召。” 秦寿闻言之后张了张嘴,他确实是忽略了诚信的问题。 如果百姓不相信他是一个守信之人,自然也就达不到积极响应的效果。 等他宣布了军功授爵之后,若是不能第一时间吸纳到足够的壮丁从军,已经有了准备的南家难免会用出其他手段来限制南氏的族人从军。 为今之计,唯有快刀斩乱麻。 用最有效的手段打消秦邑百姓的顾虑,让他们相信秦寿是一个守信之人。 然后立即展开征召,迅速的瓦解南家内部的团结,对他们进行釜底抽薪。 心底拿定主意,秦寿立即上前来到秦无道的旁边。 双手扶起他的胳膊,满脸感激的说道:“能够得宗伯相助,我秦国的大事必成。” 话音落下之时,紧接着便又继续说道:“立信之事,还需得族长帮衬一二…” 秦寿与秦无道定计之后,亲自将秦无道送出了秦府,并且他还让黑夫驾着自己的马车护送秦无道回了秦家,可谓是极为礼遇。 第二日一早,秦寿来到了天子暂居的县府府衙,在与天子禀告了自己的策略之后,天子只是轻飘飘的回应了一句。 “孤王既已许诺秦国之事由秦伯自行决断,孤王自然不会干涉。” 秦寿闻言之后满意的离开,刚刚来到县衙门口,他便命人搬来了十只箭靶安置在县衙门口。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亲自敲响了战鼓。 很快便有乌泱泱一大群人闻声而至,十分好奇的盯着正在敲鼓的秦寿,疑惑这位秦国新君想要干些什么。 而有一些提前得到消息的人则在下面暗暗议论,议论着秦寿是不是马上就要宣布军功授爵。 秦寿见现场已经聚集了数百人,并且正有源源不断的人从远处赶来凑热闹。 于是秦寿朗声开口说道:“寡人秦寿,奉天子之命于秦邑开国,始为秦国之君…” 在介绍完了自己的身份之后,秦寿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盯着他。 于是他便继续开口说道:“然寡人开国之后,却发现我秦国内无贤臣,外无良将,又有强敌环视,此社稷之危也! 今日在此击鼓聚众,便是希望能够征召我秦邑之勇士,从中筛选出擅射之士十人,册封为我秦国之卒长,赏赐十金,田五亩。 另外,若有能连中十靶者,无论出身,寡人即刻授予下大夫之职,赐男爵位,赏五十金,田二十亩。” 他话音方落,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而后他们纷纷将目光看向一侧被安置好的箭靶,脸上都流露出了意动的神色。 但是他们却并没有直接出列,而是站在人群之中七嘴八舌的质询道:“国君此言当真否?” 秦寿环顾众人,面色平静的说道:“君无戏言,但有善射者尽管一试。” 话音落下之后,他直接让开了道路,露出了他身后的十只箭靶。 “要不要试试?”“这位国君到底想要做什么?” “十箭,若是能中,我岂不是能直接封爵!” “哎呀,就算是没有全中,能够被选为卒长也不错啊!” 众人议论纷纷,却并没有第一个敢于上前的人。 秦寿见状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众人议论。 而就在他们议论的时候,聚集到此处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就在这个时候,秦无道带着十几个随从捧着木盒来到了秦寿的面前。 “拜见国君——” 这位秦氏的族长于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顿时引起人群之中的一片哗然。 “打开吧!” 秦寿上前将秦无道扶起,同时向着他带来的随从下令。 随从们没有犹豫,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木盒,露出了木盒之下装着的田契与金钱。 他们就那么大大方方的捧着木盒站在那里,顿时就让本就躁动不安的人却彻底沸腾起来。 “我来——”“我来——” 第71章 取士立信 用于赏赐的金钱与地契就在眼前,秦邑的百姓再也按耐不住。 报名之人踊跃而出,主动的站到了秦寿的面前。 秦寿见状大喜,随即拍手说道:“黑夫,取弓箭来——”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身材魁梧的黑夫当即捧着一张硬弓,腰间挂着三袋箭矢来到了众人面前。 身材魁梧的他就像是一个铁塔一般,瞬间吓得那些躁动亢奋的百姓热血为之一凝。 “你们谁先来?” 黑夫仿若未觉,瓮声瓮气的开口询问。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一名身材消瘦的男子上前一步说道:“吾乃南氏旁支南怀勇,不知道我可有资格得爵?” 众人闻言之后,纷纷将目光看向秦寿。 秦寿见状之后笑着说道:“无论是何出身,只要有本事,愿意为秦国效力,寡人都绝不会吝啬官职与爵位。 南怀勇,你若能连中十靶,寡人也可册封你为我秦国的下大夫一职,授你秦国男爵之位。” “好——” 那南怀勇口中轻喝一声,随即上前一把接过黑夫手中的长弓。 又从黑夫腰间的箭袋之中抽出一支箭矢。 “嗖——”“哚——” 箭矢破空之声响起,随后径直命中了箭靶。 周围的人群见状纷纷高呼为其喝彩。 “彩——”“彩…”“好样的怀勇——” 而最后在这一声声喝彩之声中,南怀勇接连不断的抽出箭矢。 “嗖,嗖,嗖…”“哚,哚,哚…” 他瞄准的时间不到5秒钟,便已接连不断的瞬发十箭,并且每一箭都正中箭靶的靶心。 “彩——” 当所有的箭靶之上都被插上一支箭矢之后,秦寿也从原地走到他的面前,举起他的一只胳膊,大声的为他喝彩。 南怀勇愣愣的盯着他旁边似乎比他还要高兴的秦寿。 周围的欢呼之声响彻云霄,震得南怀勇的耳朵都有嗡嗡响。 也就在他有些晕乎乎的时候,秦寿松开了他的胳膊,随即向着一名捧着木盒子的随从招了招手。 那随从面色也涨得通红,快步上前将木盒捧到了秦寿的面前。 秦寿伸手接过木盒,随即一把塞进来南怀勇的怀中,然后声音洪亮的说道:“南大夫,从现在,你就是我秦国的男爵了。” 话音落下之后,南怀勇几乎本能的单膝跪地。 他声音都有些颤抖的说道:“草民谢君上隆恩。” 秦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的手中取过硬弓,笑着开口说道:“现在你可不是草民,应该自称为——臣。” 随着在他话音落下,其他人的眼睛顿时变得赤红。 而后便有一人径直越众而出,他单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 “秦氏秦石,请国君赐弓。” 秦寿看了一眼秦石,随即将手中的硬弓递到了他的面前。 “请——” 秦石接过硬弓,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连发十箭。 前面九箭都一一中靶,唯有最后一箭脱靶射在了柱子上面。 秦石的面色一阵苍白,脚下一个趔趄,差一点直接摔倒在地上。 秦寿一把将他扶住,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的箭术不弱于南怀勇,只是可惜,你最后一箭太过于急于求成。 未能命中十靶,寡人不能授予你男爵之位,但是,寡人可以册封你为一卒之长,命你为上士,不知你可愿意?” 他话音落下之时,又向着另外一名随从招了招手。 那随从当即捧着田契与金钱来到了秦寿的面前。 秦寿将木盒举起,径直递到了秦石的面前。 秦石面色有些不甘,但他也知道自己之所以未能得爵,纯粹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看了一眼面前的赏赐,他咬紧了自己的牙关之后,单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说道:“愿为国君赴汤蹈火。” 秦寿将木盒塞进他的怀中,又勉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需如此消极,将来有的是机会得爵。” 秦石闻言之后微微一愣,抬头看了一眼秦寿之后,随即接过木盒退到了一旁。 而后秦寿将目光看向众人问道:“还有谁愿上前一试?” 话音落下之时,随后又有数人一一上前。 表现最佳者中九靶,直接被秦寿命为上士,也有表现不佳者,最终只能黯然退去。 越来越多的人得知这一消息,纷纷从四面八方云集而至。 县衙门前的广场早已经摩肩接踵,黑压压的聚集了数千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身上绑着脚镣的高大奴隶突然间撞开人群跑了过来。 “我乃义渠蛮虎,能开五石弓,百步之外射穿三张羊皮,不知道我可否一试?”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还没有等秦寿答应,他便被随后赶来的几名家仆按倒在地上。 “贱奴,竟敢逃跑?” 这些家仆将他按倒之后便直接拳脚向下。 蛮虎并没有反抗,只是昂着脑袋看着秦寿,瞳孔之中仿若有光。 秦寿见状之后摆了摆手道:“尔等都停下来。” 话音落下之后,他缓缓迈步走到了蛮虎的身前问道:“你是谁家的奴隶?” 他话音落下之时,蛮虎便直接开口说道:“几年前我随阿爸攻打秦邑,最终被秦人俘虏,现在羊家为奴。”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那些摁倒蛮虎的仆从们问道:“羊家的家主可在?” 仆从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就在他们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一名相貌俊朗的少年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一个贱奴的事情,哪里需要我祖父亲自出面? 秦寿,你若是想要这奴隶,我羊家非千金不售。” 秦寿看了一眼那少年,回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自己与对方有何恩怨。 “你谁呀?” 伴随着秦寿疑惑的声音响起,原本趾高气昂的少年只觉得胸中一堵,一只手指着秦寿“你,你,你…”了半天,却始终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秦寿冷笑一声,没有将少年放在心上。 随即转身向着蛮虎说道:“汝可试箭,若能中箭得爵,寡人自当还你自由。”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被众仆人按住得蛮虎双眸当即一亮。 他身子一抖,那些趴在他身上的仆从便掉了一半,其他人也不敢再继续阻拦,纷纷惊呼避让。 而后他直接从原地站起身来,丝毫也不理会旁人,径直上前接过长弓。 “秦君且看——” 第72章 千金养士,猛士归心 蛮虎的话音方落,随即便一手抄起三支箭矢,径直向着左侧三个箭靶射去。 “嗡——”“哚哚哚——” 它的力量极大,弓弦松动之时,已经不只是破空之声。 秦寿面露惊骇之色,像这样的箭技,他就算是拍马也难以企及。 原本他以为这只限于话本演义之中的一幕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随后便又见蛮虎接连不断的弯弓搭箭,很快九箭便已经全部落入箭靶之中,唯有最后一支箭矢稳稳的捏在蛮虎的手中。 “君上且看——” 蛮虎的口中再次发出一声大喝提醒秦寿,随即弯弓如满月。 “嗡——” 宛如惊雷一般的声音响起,便见他手中最后一支箭矢如流星坠地,稳稳的命中了箭靶中心,随后却是瞬间将那箭靶贯穿。 “哚哚——”“嗡嗡嗡——” 箭矢透过箭靶命中门柱,尾翼依旧在嗡嗡震颤。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傻了眼,尤其是那羊氏少年,此时已经吓得两股颤颤。 蛮虎手握长弓,依旧保持着射箭的姿势矗立在那里。 周围的人都噤若寒蝉,没能够从这震惊的一幕中反应过来。 “彩——” 秦寿的声音猛然间响起,当即一把拉住蛮虎的胳膊说道:“真神技也~” 蛮虎却是不卑不亢的后退了一步,屈膝恭敬的跪倒在秦寿的面前,语气谦卑而又渴望的说道:“请秦君依诺许我自由——” 他话音落下之时,便将脑袋匍匐在地,不敢再抬头去看他对面的秦寿。 秦寿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蛮虎,然后又看了一眼他对面的少年问道:“你说,这奴隶非千金不售?” 那少年此时已经被吓得腿软,听到秦寿的询问方才回过神来。 他哆哆嗦嗦的开口说道:“没错,这是我羊家的奴隶,按照规矩,就算是秦国君也不能够赦免他。”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勇士,又岂止区区一千金!” 他话音落下之后,而后将目光看向秦无道。 与秦寿目光对视了一眼,秦无道的心里暗暗叫苦。 这个秦国君倒是慷慨,一千金那是说给就给了。 但是,这给的可是他秦氏的财产。 虽然秦寿也是秦氏子弟,但是秦无道的心底终归还是有些肉疼。 但是他知道舍小博大的道理,也知道今日若是让秦寿丢了信义,再想要挽回之前付出的代价可就难了。 “罢了——” 他狠狠的一咬牙,随即上前一步向着少年说道:“羊睪小儿,稍后老夫便将一千金送至羊家,这位勇士,归我秦氏所有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跪倒在地上的蛮虎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眶之中流淌而出。 他原本是义渠最为出色的猎手,在草原上狩猎群狼为生。 数年前他被迫响应义渠王的征召攻打大周,他跟随着自己的父亲作为死士冲上了城墙,结果义渠王退兵,却将他们父子留在了秦邑的城头之上。 父亲与他一起投降,父子二人一同成为了周人羊家的奴隶。 羊家父子是两个残暴的人,他们对于奴隶的态度十分的恶劣。 蛮虎是少年心性,自然不肯受辱,于是他屡次反抗羊家的奴隶。 最开始羊家只是用残酷的刑罚来惩罚蛮虎,却发现这根本就不起任何的作用。 于是他们在蛮虎犯错的时候惩罚蛮虎的父亲,这让蛮虎投鼠忌器,最终被驯化成了一个温顺的奴隶,但是最终他的父亲还是因为伤重不治而死。 蛮虎并不甘心于自己的命运,但是他知道,若是继续无谓的反抗,除了为他带来折磨之外,根本无法改变现实。 然而刚刚在听到了秦寿的许诺之后,他看到了希望,方才会不顾一切的冲到前面来。 他这是一场豪赌,拿他的性命在赌。 最终他赌赢了,如愿以偿地脱离了羊家奴隶的身份。 “蛮虎,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秦国的下大夫,也是我秦国的男爵。” 而就在此时,秦寿缓缓地蹲到了蛮虎的面前,语气温和的开口说道。 蛮虎猛地抬起自己的头颅,看了一眼他对面的秦寿,没想到对方付出了一千金的代价,却依旧没有削去他的赏赐。 随后他重重的将额头磕在地上,声音都有些沙哑的说道:“白狼神在上,从今往后您便是我蛮虎的主人。 我将成为您最为忠实的猎鹰与猎犬,为您效犬马之劳。” 秦寿伸手抚住了他的头顶,随即声音清朗的说道:“寡人接受你的宣誓。” 从今往后,秦寿的麾下便又多了一位奴隶出身的猛士。 在看到了秦寿对待蛮虎的态度以后,原本就已经相信了秦寿的人群顿时越发沸腾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前来试射,有氏族嫡系,有奴隶,有庶民,但是能中十环者终究是寥寥无几。 弓箭本就是战场之上的奢侈品,懂得射箭的人,大多数都是猎户出身。 然而就算是常年在林间狩猎的猎户,也很少有十发十中的人。 最终得爵者四五人,而选出来的上士,最终也只有十人之数。 虽然一共也只有十几人得到了封赏,但是所有人通过这件事情都能够看出,秦寿是一个极为重视承诺的人。 他一一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甚至不惜耗费千金为代价从羊氏手中买回了中十箭的蛮虎。 未能得赏之人都心有戚戚,那些不擅弓箭的勇士更是不甘。 哪怕秦寿已经宣布招募结束,这些勇士也依旧不甘就这么回去。 他们都目光灼灼的盯着秦寿,期待着秦寿能够给予他们别的什么机会。 而秦寿也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的时间,就在众人饱含期待的目光之下,秦寿缓缓开口说道:“刚才的乃是为了募将,但是我秦国同样需要勇武的士兵。 所以,寡人今日于此募兵,不论出身,凡敢战之士,皆可以应召入伍。” 就在秦寿的话音方落之时,人群之中的众人纷纷露出了些许失望之色。 接下来只是募兵,看来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众人都在扼腕叹息,暗恨自己为何未曾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突然间传出一声询问。 “敢问君上,我秦国的兵士可有什么好处?” 第73章 南家之变 “不好啦,不好啦——” 南氏的府邸之中,南叔齐的儿子心急火燎的闯进了自己父亲的书房之中。 正一手扶酥枝的南叔齐面色顿时变得涨红,一把将身旁的女子推倒在地上,随即恶狠狠的盯着自己的这位嫡子骂道:“不成器的东西,大惊小怪些什么?” 伴随着他的喝骂之声响起,来人急忙开口说道:“父亲,秦寿那小子开始在县衙征兵了!” “哼,征兵?召国与虢国的联军即将到来,秦寿征兵守城,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快滚快滚,莫要搅扰了为父的正事——” 南叔齐一边开口说话,一边捧起自己面前的一卷竹简,假模假样的开始读了起来。 “哎呀,父亲,你听我…” 来人还想要再劝,南叔齐却是越发恼怒。 他一把将手中的竹节狠狠的砸向自己的儿子,吓得南怀玉脖子一缩,急忙麻利的退出了房间。 他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此时他邪火正盛,根本听不见旁人的言语。 果然,就在他关上房门之后不久,屋内很快便传出了一阵压抑的喘息之声。 又过了大约半炷香之后,南叔齐方才穿戴整齐的走了出来。 南怀玉见状急忙上前道:“父亲,秦寿这一次征兵可不简单,他…” “哼,有什么不简单的?城中一万多名壮丁,有一半都是我南氏的族人与奴隶。 只要我南家不点头,秦寿最多也只能征募到七八千人而已。 哼,就凭着区区八千人,能是姜城与召虢联军的对手? 你身为我南叔齐的儿子,怎么能够如此沉不住气。” “可是父亲…” “闭嘴,莫要多言。” 南叔齐依旧十分不快的摆了摆手,开口阻止了自己儿子说话,刚刚向前走出几步,随即又顿在了原地。 “刚刚,你没有走?” 南叔齐的面色逐渐变得有些阴沉,恶狠狠的盯着想要开口说话的南怀玉。 “啊?” 南怀玉也注意到了南叔齐脸上的煞气,他急忙开口解释道:“父亲,你听我说…” “你这逆子…”“啊呀——” 南叔齐一巴掌拍在南怀玉的脸上,拍得他这位不争气的好大儿惨叫一声,随即撒丫子便向着一旁躲避。 “父亲,孩儿是真有紧要的事情,不得不跟父亲,哎呀,你听…呀,哎呀,你听我说呀父亲…” “逆子,竟然还敢躲…” 父子二人折腾了很长一段时间,折腾到南叔齐实在没有了力气,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他对面的南怀玉方才急忙趁机开口解释道:“父亲,秦寿那小子搞出了个什么军功授爵,城中的百姓都抢着报名要去投军。 我怀勇表兄还得了下大夫之职,被册封为了秦国的男爵… 怀善,怀水几位表弟听说这件事之后也都报名去了…哎呀,父亲,你要是再不去阻拦,咱们南家主脉可就没人了呀——” 他话音方落,南叔齐当即一愣,随即破口大骂道:“我,仲谋难道就不知道管管他的那些个逆子吗? 不与秦氏合作,这是族长的意思,他,他怎么能…可恶,快,你过来…” 南叔齐一边骂一边想要起身,结果却发现自己腰疼腿疼,急忙让南怀玉前来扶他。 在他伸手的时候,南怀玉本能的向后躲了躲,又听自己父亲唤他前去搀扶,这才急忙上前扶住南叔齐。 “走,去找你大伯——” 南叔齐知道以自己的威望根本无法阻止族人,便只好急匆匆的让自己的儿子搀扶他去找南伯贤,希望能够借助族长的威望阻止族人加入秦军。 然而当他赶到南伯贤的宅院之时,却发现这里已经聚满了南氏族人。 他二哥南仲谋,四弟南叔华,五弟南叔德,六弟,七弟,十一弟,还有他最小的幼弟南季平更是跪倒在地上。 “大哥,小弟不可能一辈子都窝窝囊囊的躲在几位兄长的背后过安稳日子。 眼下便是一个机会,只要我能够在杀敌立功,便有机会能够得爵。 大哥,你就让我带着主脉的侄儿们一起投军去吧,一百人,就,不,二十五人,给我二十五人也就够了,大哥…” 南叔齐见状之后勃然大怒,当即上前一脚踹在南季平的脸上。 “老十三,我南家生你养你,现在你本事了,竟然敢跟大哥对着来了? 我打死你这个…” 南叔齐刚刚准备继续动手,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其他几位兄弟竟然默默的站到了南季平的背后。 “???” 南叔齐顿时一脸的懵逼,不敢再继续上前。 南季平却是没有理会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擦去了自己嘴角的血迹。 “家人之间互相协作,增强家族底蕴与势力,这才是南家。 但如果为了某些人的一己私欲,置家族的利益于不顾,这,还算是南家人吗? 大哥,你跟三哥想要怎么做,小弟我无权干涉,也没有资格替南家做主。 小弟今日前来,也只是希望大哥知道,这一次机会对于我们南家,乃至整个秦邑的百姓来说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小弟,告退——” 话音落下之时,南季平转身便向着门外走去。 而就在他离开之时,比南叔齐小一岁的南叔华向着南伯贤拱了拱手道:“大哥,季平是个倔强的性子,我不能够坐视他不管!” 话音落下之后,南叔华也转身离开了南家。 紧接着,南家众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南伯贤的院子,最终只剩下了南叔齐父子与南伯贤还有南仲谋四人。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原本神色平静的南伯贤打了一个哆嗦,他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些许疲惫的神色。 “老了,守不住了!” 第74章 了不起的秦国君 “要说咱们这位秦国君那可不得了,十二三岁便跟随着他的父亲秦勇上阵杀敌,还在战场之上救下了赵家人,被赵家小姐相中,成为了赵家的女婿。 去岁的时候更是赤手空拳的打死了一只猛虎。 都说是英雄出少年,咱们作为秦国君那可不只是英雄了得。 除了武力超群之外,更是有着不俗的智谋与胆气。 义渠入侵,是他献计狐丘将军,以区区五百人奇袭义渠大营,大破来势汹汹的义渠军。 而后,更是孤身入敌,说得那义渠君吐血三升,偏偏不敢强留于他,只能够求和,然后灰溜溜的逃回义渠。 嘿,正所谓识英雄重英雄,大周天子也是一位真英雄。 狐丘将军一举荐之后,天子陛下就此便看重了咱们的这位秦国君,不单单是提拔为男爵,更是收入在禁军护卫左右…而今咱们秦国君排除万难,救天子于危难,真可谓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今日咱们这位秦国君征兵护卫天子,更是‘立靶赏士,十箭封爵。为信为义,千金买奴。’如此信义,属实难得。 更设军功授爵之制,呲呲,这可不得了。 从今往后,凡我秦国之士,能于战场之上立功者皆有所报。 并且,若是真有本事的好汉,还能够杀敌立功,立功得爵,如此善政,因为有我,秦国方有啊—— 嘿嘿,各位若想知晓咱们这位了不起的秦国君是如何赤手搏猛虎,单骑说义渠,千里扶危主,咱们请听下回分解呀。” 茶馆酒肆之中,宣传秦寿之人越来越多。 而与秦寿一同被宣传的,还有秦寿定下的军功授爵制度。 无论是来往秦地的行商与游侠,还是那些早出晚归的农夫与猎户。 甚至是那些偷偷摸摸潜入秦邑贩卖山货的山野野民,都被秦寿的故事所吸引。 “了不起的秦国君”很快便映入了他们的脑海,而后,随着一传十,十传百,竟逐渐的传到了山野之中。 “狗娃,今天咋这么晚才回来?” 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满脸担忧的迎上前来,拉着他裹着粗糙兽皮的儿子询问。 他们虽然生活在大周的土地上,但是大周却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没有耕地,没有房屋,他们便只能够躲到深山老林之中,依靠着狩猎为生。 这些人被称之为“野民”,他们并不用服劳役,也不用缴纳税收。 但如果被国人抓住了,往往都会被当做奴隶,也不会有人去替他们主持公道。 战争爆发之时,个别地方还是会大规模的搜捕这些野人充军,掠夺他们的粮食补充军饷等等。 而敌国侵略之时,也不会有军队去保护他们的财产与安全。 所以,表面上看他们是一群自由人,实际上他们的日子过得比奴隶还有所不如。 而在大周,社会等级的金字塔依次为君王,公卿,诸侯,士大夫,氏族,庶民,奴隶,野人。 野人不是没有想过成为国人,但是成为国人最基本的便是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和房屋。 野人什么都没有,只能够住在山里,自然也就没有资格成为国人。 但是野人同样又需要到城市里去换取食盐等生活必需品。 故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些野人冒险进城。 狗娃便是一名年轻的野人,今天是他带着周围所有野人积蓄的兽皮去城里换食盐的日子,但是他却迟迟没有回来,确实吓坏了他的老父亲。 狗娃仿佛没有看到自己父亲的担忧,他的面色极为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父亲看穿了他有心事,一边从他的背后接过背篓,一边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恰逢其他野人也聚集过来取食盐,便听狗娃缓缓开口道:“秦地被天子封为了封君,国君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他定下了军功授爵,额,所谓军功授爵…我在想,这也许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不说成为男爵,只要我们能够斩下一颗头颅,便能够成为伍长,而伍长,可以获得一亩地。 有了这一亩地,咱们便可以成为国人,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今后就再也不用躲在这山里担惊受怕,就连个婆娘也不敢娶…” 狗娃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却有如有魔力一般吸引了所有年轻人的心神。 新来的人没有听得真切,只听到他说能够有机会得田,便忍不住开口询问:“狗哥儿,你再说一遍,城里在干嘛?” 狗娃没有拒绝,依旧是声音低沉的重新讲述了一遍军功授爵。 有人质疑道:“这个秦国君真的会信奉承诺吗?” 狗娃则解释道:“这个奴隶射中了十靶,按照秦国君与他的约定,这个奴隶将被任命为秦国的下大夫。 但是奴隶的主人羊家不同意,要一千金方才愿意放他自由。 秦国君直接就给了羊家一千金,并且还当众将奴隶任命为男爵。 咱们这些野人与奴隶并无区别,国君既然能够接纳奴隶,又怎会不愿意接纳咱们这些野人?”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便都动了心思。 于是当天夜里,野人之中便逐渐开始流传出了关于秦国君征兵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便有胆大的野民陆陆续续的走出了山林,他们聚集在一起闯入了秦邑,还惊动了守城的士卒。 在得知他们是来从军之后,城门令亲自押送他们来到了县衙门口。 秦寿端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与身边一些识字的书吏在那里登记着一个又一个踊跃从军之人的名字和家庭住址。 秦寿称之为兵籍,既是为了方便奖赏,也是为了避免逃兵。 秦国识字的人本就不多,能够刻字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每登记一个士兵都要耗费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前来登记的百姓依旧热情高涨。 一天的时间总共便登记三千多人,而今天,秦寿要登记的人还会更多。 广场之上已经排上了好几条整整齐齐的长龙,有黑夫瞪着一双大眼睛在那里扫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插队。 秦寿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疼的手腕,暗自感叹现在这种书写的方式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一些。 “看来,此战结束之后,就算不能够把纸张搞出来,也要把笔墨先搞出来才行呀!” 第75章 白毅执法 也就在秦寿心生感慨之时,人群之中却是突然间传出一阵喧哗之声。 秦寿眉头顿时紧皱,顺着喧哗之声响起的地方望去,却见一群衣衫破烂的兽皮野民此时正与一群秦氏的旁支子弟在那里争执。 “哪里来的野人,竟然也敢到县衙门口造次?” “对,快滚快滚,再不快滚,通通抓回去当奴隶。” “我们是来投奔秦国君的,我们是来从军的,你们凭什么赶我们离开?” 几名野人明显不服气,嚷嚷着便要与秦氏的几个族人理论。 那秦氏的族人冷笑一声,当即从腰间拔出自己的佩剑,满脸狰狞地盯着他对面的野人说道。 “凭什么?哼,就凭我们是秦氏的族人,是秦国君的表亲。你懂吗?” 话音落下之时,十几名秦氏的族人便从队列之中走了出来,向着那几名野人步步紧逼。 秦寿眉头紧皱,刚刚准备开口制止之时,白毅却是不知何时拦住了剑拔弩张的双方。 “谁敢再上前一步,杀无赦——” 伴随着白毅的暴喝之声响起,白毅以及他周围的士卒几乎本能的抽出了自己腰间佩剑。 “你——” 虽然这些士卒大多也都是秦氏的族人,但是从他们加入秦军的那一刻开始,便一直是白毅在训练他们。 白毅这一两天的时间什么也没有多教他们,一直都只是训练他们一件事——服从。 “秦小虎,你小子竟敢对额拔剑?额是你六叔公,你小子…” 人群之中的秦氏旁支在经过了最初的惊愕之后,随即不满起来。 一人更是冲着他旁边的一名士卒厉声呵斥,摆足了自己长辈的架势。 那被他呵斥的秦小虎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六叔公,脸上当即浮现出了些许慌乱的神色。 在这个宗法大于国法的年代,敢对自己的长辈拔剑,这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事情。 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开除宗族,沦为一个人人都可以欺负的野民。 秦小虎心底慌乱,不由自主的就向后倒退了一步。 然而就在他这一退之时,一只大脚却是径直踹在了他的腿弯上。 “噗通——” 秦小虎的身体径直跪倒在地,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只熟悉的大脚踩在脸上。 “不遵号令,擅自后退,杖二十。拖下去——” 伴随着白毅的一声令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包括他旁边的其他那些秦氏出身的士卒,都在这一刻面露为难之色。 白毅的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在场的其他人,脑海中浮现出了秦子兵法之上的内容,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狠辣之色。 “你们也想违抗军令吗?” 他猛地调转手中长剑,没有再指向秦氏族人和野人,反倒是对准了自己麾下的那些士卒。 秦小虎见状之后急忙开口说道:“大夫,小人愿意受罚——” 有了秦小虎主动开口,当即便有两个机灵的士卒从队伍之中走了出来。 他们径直将秦小虎拖到一旁,不知从何处拖了两根军杖出来,直接就对着秦小虎的屁股一阵招呼。 伴随着秦小虎的惨叫之声响起,白毅这才将目光看向被吓傻了眼的其他人。 “现在,你们还要动手吗?” 伴随着他的厉声呵斥,原本剑拔弩张的双方急忙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 就连最开始呵斥秦小虎的秦氏族人,也在这一刻偃旗息鼓,不敢去看白毅。 “白大夫,并非是我们挑事,是这群野人不守规矩,竟然想要插队。”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秦氏族人壮着胆子开口向着白毅说道。 白毅眉头一皱,偏头看的一眼那些野人。 野人之中领头的正是狗娃,他们可不知道什么排队的规矩。 眼看着白毅将目光看向他们,便也粗着脖子说道:“我们都是来投军的,是他们不讲理,看不起我们,赶我们走…” 他这话方才落下,他对面的秦氏族人也不干了,当即便有人破口骂道:“一群不守规矩的野人,有什么资格参军? 就算是当了兵,也只会吃粮食,上了战场,敌人一冲也就跑了,一群…” 狗娃当即气得面红耳赤,嚷嚷着便要跟那秦氏族人理论。 秦寿原本想要亲自处置这件事,但是在见到白毅已经出面之后,便决定将这个历练的机会交给他。 眼看着双方又开始争吵,秦寿便将目光落到白毅身上,想要看看这位读了孙子兵法的弟子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若是尔等已经入伍,今日定要打尔等五十军杖。 但是念在尔等现在并未入伍,故而只是小惩大诫,便罚你们双方一同到城东修缮城墙,尔等可服?” 也就在这个时候,白毅面色冰冷的开口做出了自己的裁决。 他并没有偏向秦氏族人,也没有偏向于野人,而是双方各自打了五十大板。 从道理上来讲,野人无故插队,从而导致了他们与秦氏族人之间的矛盾,这原本应该负主要责任。 但是野人根本不懂得排队的规矩,可谓是不知者不罪。 而秦氏族人却是对他们恶语相向,甚至试图赶走这些主动来投奔秦军的野人,这却是犯了忌讳,影响到了秦国招揽军队的大计。 如果不加以惩戒,很有可能会别人以为秦国偏袒秦氏,寒了其他国野之心,同样也会滋生秦氏族人的骄纵情绪。 故而白毅干脆把双方一起惩罚,罚他们去修缮秦邑的城墙。 狗娃闻言之后当即大急,他带着这些野人可是奔着从军来的,如果被拉到城墙上做苦役,那还怎么杀敌立功。 “不,不行,我们是来从军的,我们…” 野人们大多不善言辞,此时聚在一起乌泱泱的嚷嚷,却怎么也说不明白他们心里想要说的话。 白毅却是一摆手道:“罚役三日,到时候本大夫自会接引你们入伍。 若是不想从军,到时候本大夫也亲自放你们离开。” 话音落下之后,他直接向着身边的士卒挥手道:“带走——” 秦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也确实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处置方式。 于是便直接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没有去干涉白毅做出的决定。 秦氏的族人隐约有些不满,其中一人刚刚准备发作,结果却被他身旁的一名同伴给拉住了。 “三哥,你看,君上…” 此时秦氏族人方才注意到秦寿离开的背影,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终归还是没敢再继续闹腾。 而与此同一时间,南方的姜城,姜仲业在冷风中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见到一阵滚滚烟尘在东南方弥漫。 “终于,来了——” 第76章 新的困境 召国与虢国虽然都只有一个城邑,但是这两个国家却是立国多年,并且一直地处在周天子之国的保护之下。 故而召邑与雍邑的人口总数高达五十万,在两国的国君征召之下,各自轻而易举的组建起了一军之力。 两军合并,共有大军两万五千人,而姜城的姜氏也联合孟氏,同样组成了一军。 三军联合,一下子便拉扯出来一支近四万人的联军。 如果只是从数量上来讲,这支联军的人数已经比得上半个周天子之国的军队人数了。 然而姜,召,雍(虢国城邑)三地已经许多年没有经历过战事,国人生活安逸,并不曾参与过战争,战斗力自然无法与周天子之国的正六军相比。 如果让他们正面联军造反,他们是万万不敢造次的。 甚至,在得知周天子已经逃离姜城之后,召伯与虢公都已经准备好了投降书。 在他们看来,只要天子与西军将军狐丘北汇合,召集西军勤王平乱,他们这三个城邑根本无法反抗王师。 然而他们的投降书刚刚准备好不久,还没来得及派人送到秦邑去,他们便得知了大周西军战败于犬戎王之手的消息。 原本准备投降的两个国君一下子就来了精神,顿时就觉得自己又行了。 于是他们方才心急火燎的征召了国人,组成了两国联军前来与姜氏会合。 在这两国联军到来之前,在姜氏的心底也同样很没有谱。 相比较于召伯与虢公这两个封国诸侯,姜氏只能勉强算是一个封君。 并且,姜仲业在成为姜氏之主后,还没有正式得到周天子的册封,甚至都还没有通知周天子,也就相当于是一个“黑户”。 如果召伯与虢公主动投降,周天子顶多是废黜这两个国家的国君,从他们的宗室中重新挑选两个人来继位。 如果周天子想要彰显一下自己的宽仁,甚至有可能连国君都不会废黜。 只因为这两个国君代表的是大周的诸侯势力,属于与大周公卿并列的第二等身份。 而他姜仲业,还只能算是一个士大夫,而士大夫谋反,本人必定是要被车裂的,甚至九族都要被夷灭。 当看到两国的联军到来之后,姜仲业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大周西军惨败,周天子受困秦邑的情况下,以秦地的人口数量,连三地总人口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姜仲业觉得这波已经稳了,故而在迎接召伯与虢公入城之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出兵攻打秦邑,反倒是搜刮了不少姜城的美人赠予虢公与召伯,想要借机拉近与两位盟友之间的关系。 然而召伯与虢公收下了姜仲业的好处之后,却并没有接受他的拉拢。 总之就是好处吃干抹净,但是却绝口不提今后互为友邦的事情。 在这二位国君看来,他们都是诸侯,身份地位尊贵。 而姜仲业只是一个篡夺兄侄家主之位的卑鄙小人而已,根本没有资格与他们建交。 如果不是镐京的那位贵人斡旋,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带着姜仲业一块儿玩。 姜仲业盛情款待了他们三天,连带着两国的士兵都狠狠的享受了一把。 最终姜仲业终于看清了两位国君的态度,便只好放弃了拉拢他们的想法,开始与他们商议北伐秦邑的事情。 在谈及正事的时候,三方的目的十分的明确,都是要尽快的攻破秦邑。 而召虢两位国君的思想也是高度统一,他们先是谴责了姜仲业放跑了周天子的行为,然后表示,这一次大军出征的所有开销,都必须得由姜城来负责。 虽然早就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但是在被两位国君联手胁迫之后,姜仲业的内心终归还是有些暗恨。 但是他却并没有拒绝,反倒是装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十分欣然的接受了两位国君的提议。 于是,就在联军会师之后的第四天,一支四万人的军队便浩浩荡荡的从姜城出发,携带者大量的粮食物资向北方的秦邑而去。 而此时的秦邑已经完成了兵员招募,总共招募到了一万五千多人。 其中秦氏族人门客与奴隶总计八千人,南氏族人与门客三千人,另外还有其他的小家族与游侠总计两千多人,野人八百余人,最让秦寿惊喜的,还要数由赵氏提供的十乘精锐。 赵氏虽然只提供了一千人,但是这一千人的装备与战斗只逊色禁军一筹,与西师的正规军也不遑多让。 表面上看双方兵力悬殊并不大,毕竟秦邑是属于守城一方。 然而秦寿这一次征兵,几乎把整个秦邑的青壮都给召集了起来。 如果战争拖延时间太久,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接下来的春耕。 而一旦错过了春耕,就算是赢得了这一场战争,秦地的百姓也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饥荒,最终很有可能会被饿死。 但如果正面与叛贼联军对战,战损的比例过大的话,同样也会影响到秦邑的青壮年人口。 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秦国,恐怕很快便会因为缺乏青壮劳动力而名存实亡。 周元三百四十九年(秦元年)二月初,眼看着春耕的日子越来越近,已经完成大征兵的秦寿却迟迟没有接到敌军到来的消息,这让秦寿有一种如坐针毡之感。 又过去了三天的时间,秦氏的族长秦无道主动的找到了秦寿说道:“君上,南方现在还没有动静,要不先让儿郎们先回去把地垄出来吧!” 秦无道的提议让秦寿有些意动,但是他很快便否定了这个提议。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刚刚通过军功受爵吸引到了整个秦邑的壮丁从军,而后又令白毅等人日常操练,让他们时刻做好了战争的准备。 这个时候士兵的心中便犹如一团火在燃烧,满脑子想的都是赏赐和爵位,一旦开战,便能够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然而一旦放他们回去春耕,他们的田里种下了庄稼,脑子里想的便是他们的粮食,也就不会去想军功授爵的事情。 如果这个时候敌军到来,秦邑可就不一定能够再次聚集起一万五千多人了。 “既然他们不来,那我们…” 第77章 主动出击 秦寿从来也没有遇到过这么无语的事情,原本更应该急于求战的叛军让他等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动静。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再耽搁下去只会对秦人更加不利,于是秦寿终于下定决心。 既然敌人来得慢,那便不如主动出击。 或许还能够趁着敌人没有做好准备之前,狠狠的给敌人来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不论是谁都会以为秦国与叛军之间的战争是一场攻防战。 于是秦寿立即召集了秦国所有的核心成员,其中包括宗伯秦无道,司徒秦无异,也有某个不愿意加入秦国的赵家少主赵无疆。 而代表南家的,则是南家的南叔华与南季平,另外还有出身南家的秦国下大夫南怀勇。 “既然他们不来,那我们就去找他们!” 当秦寿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以秦无道为首的秦氏族人大多站了起来。 他们极为担忧的向着秦寿说道:“国君,敌众我寡,此举未免太过于冒险了!” 秦无异更是将目光看向秦寿的父亲,希望他能够出言说服自己的儿子。 然而秦勇却是默默的将脑袋偏向一旁,装作一副没有看到他的模样。 在场的所有人之中,他是最应该担心秦寿安危的人。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之中,他又是最应该无条件支持秦寿的人。 所以在这一刻,他选择了保持沉默,用无声来表达对秦寿的支持。 秦氏的族人反对,南氏的南季平却是直接表示支持。 “姜,召,雍三地的富庶十倍于秦,哪怕是远道而来,粮食运输的消耗数倍于我们,我们秦邑依旧耗不过他们。 与其像现在这样空耗粮食,不如主动出击,趁着敌军军心未稳之时,一举破之。” 南季平在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之后,随即便直接坐回了原地。 南氏的其他族人闻言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眼,也就没有人再继续开口说话。 秦寿深深的看了一眼南季平,没想到这位南氏的十三爷竟然也通晓一些兵法。 而就在这个时候,白毅也单膝跪地说道:“兵法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国君此举,正是攻敌所不预,出奇以制胜。末将以为,宜速行。 末将白毅,愿请命为先锋。” 他话音落下之后,秦寿再次将目光看向秦无道说道:“秦邑便拜托给宗伯了。” 秦无道见秦寿态度已决,终归没有再继续劝说。 他满脸郑重的向着秦寿一礼,算是应下了留守秦邑的差事。 而后秦寿又将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见秦勇微微点头之后,他方才将目光看向众人道:“令白毅领一师为先锋,明日一早先行南下探察敌情…” 言语到了此处,秦寿见白毅已经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满脸恭敬的抱拳听令。 想了想便又继续开口说道:“若遇敌情可便宜行事。” 白毅微微一愣,随即大喜应诺。 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又看了一眼南家的南季平说道:“子毅初掌一军,恐力有所不逮,请族叔与季平先生随军相助一二可否?” 秦无道与南季平对视了一眼,知道秦寿是担心白毅麾下的秦氏与南氏族人不听号令,故而派他们两个人去震慑族人。 虽然实际军权还在白毅的手中,但是只要他们跟着白毅一起去,不论立下什么功劳,终归还是有他们的一份。 二人同时出列领命之后,秦寿又吩咐其他人道:“其余人等整备粮草辎重…两日之后出兵南下。” 等秦寿一一做好安排之后,整个秦邑便又沸腾了起来。 尤其是那些参军入伍的士卒,更是激动得欢呼雀跃。 大周自立国以来,军士临战之前大多都心有戚戚,厌战情绪高涨。 除非是异族打到了家门口,否则大多数时候都是能躲就躲。 个别的庶民为了躲避兵役,甚至还提前躲进深山老林之中。 从未有过如秦军这般闻战而喜的军队,而这一切的起因,却都不过是因为一个军功授爵的国策而已。 而就在临行之前,秦寿又单独找到了自己的父亲秦勇。 他将赵无疆带给他的书简交给秦勇之后说道:“这是否真的是镐京那位的意思暂且不得而知,但是孩儿可以肯定,南氏的南伯贤也一定收到了类似的书信。 孩儿离开秦邑之后,若是南氏没有异动,父亲便只需要将这一封书简藏好即可。 但若是南氏有什么意图不明的举动,便请父亲持此书简面呈天子,想来天子也会有所动作。” 天子手中尚且有大约五百名精锐禁军,他们是负责拱卫天子的力量,自然不会跟随着秦寿一同南征。 甚至在秦寿打通南下的道路之前,他们都不会离开秦邑一步。 秦邑没有办法借助他们的力量去攻击叛军,但是却可以把他们变成秦邑最后都一张底牌,避免关键时候秦军后院起火。 秦勇在接过书简之后,没有去看书简上的内容。 他十分郑重的将那书简揣进怀里,然后拍着秦寿的肩膀说道:“秦邑就交给为父了,你就放心出征吧。” 第二日一早,白毅便率领着两千五百人轻装南下,主要目的是为了侦察敌军动向,避免秦人在行军途中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秦寿的小舅子赵无疆又闹出了幺蛾子。 他竟然没有等待秦军一起南下,而是自行率领赵氏的一千精锐离开了秦邑。 秦寿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气得牙痒痒,发誓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小舅子,随后便派人把这个消息送去了赵府。 赵无疆是赵辟唯一的儿子,赵辟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就坐不住了。 作为岳父,又是一个传承百年的贵族家主,他不愿意在自己女婿的麾下听令,所以才把自己的儿子派了出去。 却没想到自家儿子竟然这么闹腾,竟然带着赵家的人马自己出城去浪。 还没有等秦寿派过去的仆从离开,赵辟便亲自驾着马车出城追赶赵无疆去了,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便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第三天,所有的秦军都已经整装待发,伴随着秦寿一声令下,秦国的军队主动南下,直奔叛贼联军而来。 第78章 内乱其军 秦寿刚刚离开秦邑,咸宁便驾着一辆马车追了上来。 “子宁?” 在见到咸宁之时,秦寿表现得极为诧异。 回到秦邑之后,秦邑本想招募咸宁在秦国为官,并且有任命他为秦国六卿之一的想法。 然而咸宁却告诉秦寿,周天子的态度攸关秦国的未来,他的身边必须得有一个可信之人侍奉,避免周天子受小人谗言,与秦寿之间心生芥蒂。 于是咸宁拒绝了秦寿的征募,依旧留在了天子的身边侍奉。 因为带路有功的缘故,所以咸宁如今已经被封为男爵,随行侍奉天子左右,颇受周天子的信赖。 在他还是平民的时候,秦国六卿之位尚且不能够打动咸宁,秦寿本来以为这是推脱之语,自己与咸宁已经无缘。 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咸宁竟然主动来追赶自己。 他急忙停下马车,亲自下车迎接咸宁。 咸宁也远远的停下了马车,徒跑到了秦寿的面前,语气略显责备的开口说道:“秦国君此行何故如此匆忙也?” 秦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兵贵神速,寡人也是临时起意,未能通知先生,还请先生海涵。” 咸宁目光深邃的盯着秦寿注视良久,随即摇头说道:“没想到成为国君之后,秦君也不像是之前那般坦诚了!” 秦寿一阵哑然,而后略显尴尬的岔开话题道:“不知子宁先生这次来见寡人有何赐教啊?” 咸宁也没有纠结,直接向着秦寿拱手一拜道:“听闻国君欲南下与叛军决战,宁自负精通地理,故而前来帐下效力。” 秦寿顿时吃了一惊,急忙开口问道:“那,天子那里?” 咸宁毫不犹豫的回应“宁已经拜别了天子。” 秦寿此时方才知道,咸宁自始至终与他都是一条心。 他急忙弯腰将身材矮小的咸宁从地上扶起,满脸兴奋的开口说道:“寡人得子宁先生,如鱼得水也——” 一旁的黑夫也乐呵呵的凑了上来傻笑,半天也没能够说出一句代表此时心情的话语。 随后秦寿将咸宁安排到他同一辆车上同行,而咸宁也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张兽皮,上面用木炭绘制着一张地图。 趁着在马车上赶路的这段时间,他十分详细的与秦寿讲解起了沿途的地形。 其中有好几处险要之地,都是秦寿计划中安营扎寨的位置。 他的心底暗自侥幸,同时心底对于行军地图越发重视起来。 正常情况下,从秦邑到姜城,普通人徒步赶路,五六天即可到达。 然而大军南下,随时有可能会与敌军遭遇,再加上要押运粮草,又要避开危险之地安营寨扎,故而行军速度较为迟缓。 大军行了三天,这才刚刚离开秦邑百里之地。 眼看着还有一大半的路程之时,秦寿却是突然间收到了一封捷报。 “卧槽~” 在粗略看了捷报之上的内容之时,秦寿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 而当他仔细看完整个捷报之后,便忍不住开口称赞道:“还真是一个将才一个鬼才呀!” 一天之前,白毅率领麾下的先锋军行军至桐林,还没来得及安营扎寨,前方斥候便前来禀告发现了联军踪迹。 在探知到敌军的数量高达四万之后,就算是白毅也吓得面色苍白。 秦寿麾下的军队已经出城,现在可不是守城作战。 敌军的数量两倍于秦军,若是正面交战。 哪怕秦军的士卒更加悍勇,最终能够战胜敌军,也必定要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心底忧虑的白毅一边命人在道口扎营,试图凭借着地形险要来阻止联军继续向西北推进。 一边亲自带着几名亲卫来到联军安营扎寨之地探察。 他原本是想要亲自确认联军的数量,结果这一看之下竟然还真就让他看出了些许的门道。 敌方虽然是联军,但是三方士卒麾下的兵器与铠甲并不统一,甚至可以说是杂乱,基本上无法通过甲胄来辨别彼此的身份。 并且,召国与虢国的旗帜相互参杂,彼此之间明显更加信任一些。 而姜氏的旗帜则被安插在外围,很明显就受到了这两个国家的排挤。 “如此看来,叛贼之间也不和睦啊!” 白毅的眼睛微微眯起,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几名亲兵,又观察了他们身上的皮甲,才发现他们与叛军的服饰与盔甲并无太大区别,他的嘴角便微不可查的翘了起来。 从古至今,周人打仗就算是彼此派些奸细,也只是探查一下敌军的情报,还从来没有出现奸细搞破坏这种事情。 叛贼联军没有想到秦邑竟然会主动出击,所以安营扎寨的时候,召伯与虢公连派个斥候的想法也没有。 这两个国家不派人出去侦查,本就遭受两国歧视的姜城将士见状,这心底也就越发不平衡了。 “你们不出去查探敌情,凭啥让我们出去?” 于是,从离开姜城五十里之后,姜氏的斥候也就没有离开过大营。 也正是因为常年没有参与过战争的缘故,故而姜仲业宫根本不知道军纪与情报的重要性,在得知斥候不愿意外出侦查以后,便也没有强迫他们。 联军麻痹大意,白毅当即就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甚至只是换了一身较为普通的铠甲,提着几个从营地里面拿出来的水桶,一人从河边提了两桶水,竟然便轻而易举地混进了联军大营之中。 姜氏的人不认识他们,便以为他们是召国与虢国的士兵。 召虢的士兵不认识他们,便也以为他们是姜氏的人。 双方的关系并不和睦,但是却也有些克制,所以谁也没有派人来询问他们的身份。 白毅心底暗自发笑,如此军队岂有不败之理? 眼看着太阳已经下山,明月刚刚挂上树梢,想了想之后便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几个亲兵来到了双方较近的一处帐篷。 “给我砸——” 他十分嚣张的下令亲兵在敌营动手,直接在姜氏族人一脸懵逼的情况下砸了他们的帐篷。 “现在这个地方归我们召国了,你们这些贱种,通通滚蛋——” 姜氏的人憋了一顿子,但是他们根本不敢招惹两国的人,便只能够忍气吞声的离开。 然而他们刚刚离开之后不久,身后却是突然间响起了一阵阵的呼喊之声:“不好啦,姜氏的贱种杀人啦——” 第79章 营啸? “杀人了?” 刚刚被赶出营帐的士兵们都是一脸的懵逼。 “难道是哪位兄弟看不顺眼,没能忍住内心的怒火,所以出手杀人了?” 他们内心虽然疑惑,但是一想到自家兄弟替自己出头,自己这些人若是再袖手旁观,那还讲什么道义? 这个年代什么最重要? 不用说便知道,道义最重要。 大局不大局的以后再说,他们可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兄弟被人群殴而袖手旁观。 于是那些刚刚被赶走的姜氏子弟急忙匆匆往回赶。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些召国与虢国的士卒也听到了呼喊之声。 他们本就看不起姜氏族人,行军途中双方免不了摩擦。 虽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混乱,但是彼此之间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 在听说姜氏杀人之后,召人与虢人立即就炸了。 不论是杀的召国人还是杀的虢国人,那都是他们的自己人呐。 于是双方人马都不约而同的向着声音的来源处赶去。 当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去查看现场的情况,结果便瞧见了对方的人气势汹汹的聚集在营门口。 此时月色有些昏暗,黑暗中也不知何人发出一声大喊。 “狗日的,给兄弟们报仇啊——” 伴随着这声大喊响起,原本聚集过来的三方士兵都红了眼。 “杀呀——”“给兄弟们报仇~” 也不知道是哪个兄弟死了,反正早看对方不顺眼了。 所有人都喊着相同的口号,一连串的拔刀之声在黑暗之中响起。 喊杀之声顿时点燃了战火,双方聚集起来的数百名士兵彻底失去了理智。 伴随着一名又一名士兵的倒下,双方的战斗便逐渐开始升级,越来越多的人循着喊杀之声加入战斗。 原本正在营帐之中喝酒的姜仲业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动静,骂骂咧咧的便要传人询问情况的时候,便已经有人率先跑来说道:“家主,不好了…” “啥?内斗——” 原本已经有了三分醉意的姜仲业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急忙闯出营帐,果然听清了不远处的喊杀之声。 “不好——” 他刚刚想要前去阻拦,却是突然想起单单凭借着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阻止这场内斗。 他急匆匆的赤脚跑向召伯与虢公的营帐,想要招呼两位国君一起平息内乱。 与此同一时间,偷偷摸摸溜出秦邑的赵无疆已经被赵辟给赶上了。 此时的他被扒得只剩下一件中衣,手脚被一根腰带绑着,正被赵辟吊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中衣上面还带着几条血淋淋的鞭痕,表面上有些恐怖吓人,却并没有伤到什么要害,一看就是赵辟亲自动的手。 “爹呀,你不讲理呀,我要跟姐姐告你去,哎呀,你自己说的把赵家军交给我的,现在说话不算数啊你,哎哟…” 赵无疆口中嚷嚷着,那是一点也不服气。 赵辟却是被气的不轻,又狠狠的给了他一鞭子,抽得赵无疆嗷嗷叫了几声之后,终归还是不忍心再继续收拾他。 “我给你兵权,那是让你护卫天子去的,你这是在干什么?带着赵家军私自出城,你这是想干嘛?” 赵辟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赵无疆的性格本就傲娇且嘴犟,是个不服输的少年郎。 在听到了赵辟的责骂之后,当即将脑袋一昂,满脸认真的说道:“我若是把叛军统统灭了,那天子不就安全了吗?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啊父…哎哟…” 赵辟没能忍住,又狠狠的挥鞭抽起了赵无疆。 赵无疆痛得直叫唤,却又没有办法挣脱。 整个人像是个陀螺一般在那里打转,却始终避不开赵辟的鞭子。 “这叛军又不是纸糊的,是你说灭就能灭的?” 赵辟的话音方落,最后却是突然间听到了一阵喊杀之声。 “???” 他停下了自己手头上的动作,将目光看一下远处的某处密林附近。 却见一片火光明暗不定之处,正有一阵喊杀之声不断响起。 “这是?营啸?” 在经过了短暂的错愕之后,赵辟立即反应过来。 夜间营啸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士兵们会因为心底压抑的负面情绪爆发和恐惧等等情绪而变成疯子,对自己的袍泽兄弟疯狂杀戮,最终导致一个军队的灭亡。 所以在听到了联军内乱的声音之时,赵辟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营啸。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赵无疆却是当即大喊大叫道:“阿爹,快放我下来,这是个好机会呀,我们杀进去呀——” 随着赵无疆的这一声大喊,赵辟当即回过神来。 “你这是要趁火打劫,这…” 赵辟有些犹豫,觉得这样的行为有违君子之道。 “爹,他们都是叛军!他们偷袭天子,是他们先不讲道义的,您跟他们客气什么呀,况且,不讲道义的是孩儿,跟您赵辟有什么关系呀——” 眼看着赵辟拉不下脸,赵无疆急忙开口劝说道。 赵辟愣了一下,犹豫了三秒之后,随即哐当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斩断了绑着赵无疆手臂的腰带。 “哎哟——” 赵无疆的身体摔倒在地上,口中叫唤了一声,随后双腿一蹬,便如同兔子一般窜了出去。 眼看着自家儿子的动作,赵辟的心底一阵苦涩。 他原本是来教训自家儿子擅自出兵的,却恰好瞧见敌军内乱,眼看这便要让自家儿子捡个便宜,这让刚刚收拾了儿子一顿的赵辟有些脸红。 而与此同一时间,赵无疆来到了还没有安营扎寨的赵家军旁边,直接向着他们下令道:“快,集合。” 此时赵家军也注意到了叛军内乱的动静,他们原本还准备看个热闹,也没有去袭营的想法。 但是随着赵无疆一招呼,他们还是动作迅速的集结在了一起。 “兄弟们…” 第80章 彻底闹翻 联军大营之中,费尽唇舌的姜仲业终于找到了召伯与虢公,在匆忙解释之后,两位国君方才知晓闹了一个误会。 他们急忙召集各自麾下的兵马,想要通过大军镇压内乱。 而就在双方士兵集结完毕之时,虢公大营后方却是突然传来了喊杀之声。 一支甲胄精良的军队径直杀入虢军大营,沿途不断放火,很快便点燃了半边营帐。 “啊?” 刚刚派遣大将领兵赶去阻拦内乱的虢公当即勃然大怒道:“卑鄙的姜人,这是想要偷袭寡人也——” 话音落下之时,又目光凶狠的看向姜氏所在的方向。 “国君,贼势凶猛,我们还是快走吧——” 护卫虢公的中大夫急忙开口劝说,距离赵家军越来越近的虢公终于按耐不住,他恶狠狠的一跺脚道:“走,去寻召伯。” 随即翻身上了马车,在亲兵的护卫之下一路向着召军大营而去。 召伯并没有派遣大将前去阻止内战,而是亲自领兵前往。 虢公在召伯的大营扑了个空,又见自家营地已化作了一片火海。 于是他骂骂咧咧的再次领兵向着乱军所在之地而去。 却说白毅与手底下的亲兵刚刚想要趁乱溜走,结果却被赶来的召伯与姜仲业意外的拦住了去路。 白毅当机立断,立即藏入乱军之中,与众乱军一同摇旗呐喊,并没有实际参与厮杀。 正在内讧的双方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满脑子都是干掉对面这群敌人。 “都给寡人住手——” 召伯口中大喝一声,随即下令麾下的士兵去阻拦召军士卒。 而虢国大将韩元与姜仲业也急忙下达了相同的命令,各自派人去阻拦己方士兵。 与真正的营啸毕竟有所不同,双方的士兵这个时候还存在着些许的理智。 所以,在被自家兄弟阻拦的时候,他们还是本能的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眼看着局势即将得到控制,白毅的心底暗自可惜,同时将目光看向人群之中的姜仲业,他本能觉得坏自己好事的或许便是这位。 但是白毅也没有太过失望,毕竟他今天的目的只是制造一场内讧而已。 如今能够让双方互相厮杀,造成近千人的伤亡,已经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虢公大营突然间火光冲天,正在阻止虢国士兵的虢国司马韩元当即一愣,随后急忙惊呼一声:“不好,国君还在营中——” 惊呼之声响起之后,他立即便要招呼麾下的士卒离开。 一旁的召伯也极为担忧,同样便也要召集本国的士兵前去救援。 姜仲业急忙开口劝道:“虢营或是意外走水,有虢公坐镇,自然能够相安无事。 趁着所有参与这场内讧的将士都在,我们还是先留下来排查内讧的缘由吧!” 召伯有些犹豫,毕竟死伤的人数不少,他也觉得不该如此不明不白。 如果找到了姜氏的过错,他一定要好好的让姜仲业付出代价。 于是召伯伸手拉住韩元,刚刚准备开口劝说的时候,却是听到了一阵喊杀之声响起。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随后召伯与韩元几乎同时看向姜仲业。 “这是怎么回事?” 召伯当即向着姜仲业质问,韩元则撂下一句“我饶不了你”,随后便直接领兵向着虢军大营赶去。 “或许有敌军袭击,召伯,我们…” 姜仲业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只好将过错推到敌人身上。 召伯当即拔剑直指姜仲业骂道:“秦邑距此二百多里,秦军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姜仲业,你当我是蠢才吗?” 话音落下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暗害天子之策,安敢用来谋害寡人与虢公?” “召伯,你听我解释…” “毋须多言,今日定要斩了你这无信无义的卑鄙小人——” 召伯的话瞬间就让姜仲业麻了,同时也激怒了姜氏的族人。 白毅眼珠子一转,当即在人群之中拔剑而出,大声呵斥道:“贼人辱我家主,吾等安能袖手旁观?兄弟们,与我杀——” ??? 姜仲业的脑子里一片问号,他什么时候这么受族人维护了? 原本就因为内讧而压抑情绪的姜氏族人再次爆发,纷纷拔剑便向着对面的召国士兵杀来。 召伯气急道:“果真是狼子野心。” 话音方落,同样便也下令麾下的士卒进攻。 双方各自集结了好几千的兵马,前方的士卒还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方的士卒根本就不知道缘由。 只是听到了厮杀的命令,便直接拔刀上前交战。 姜仲业也根本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双方的战争重新爆发。 而就在这个时候,虢公也带着自己的亲兵“逃”了过来,恰巧与韩元迎面撞上。 “姜氏意图谋害本公,给寡人杀——”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韩元也是恼怒,心想着:那狗贼刚刚还想起来了阻止自己救驾,当真是该死。 于是韩元当即领命,带着自己麾下的士卒回头便又杀向了姜仲业。 赵无疆此时也有些懵,他原本是想趁着联军内乱之时杀进来袭杀一些联军士卒,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有遇到敌军多少阻拦,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遇到。 无奈之下他只能够放火烧营,随后又在虢军大营之中找了一圈,确定没能够找到虢军踪迹。 “难道是有什么埋伏?” 就在他内心疑惑之时,却是再一次听到营地的另外一端响起的喊杀之声。 “难道白毅那小子也杀进来了?” 任凭谁也不会想到,战争还没有彻底打响,甚至都还没有兵临城下,敌军自己内部就已经开始打生打死。 赵无疆也是胆大,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没有想着离开,依旧带着自己麾下的士兵往内讧的地方赶去。 还没有等他们抵达目的地,一道熟悉的身影便鬼鬼祟祟的从远处跑了过来。 刚刚溜出来的白毅与赵无疆对视了一眼,顿时便明白了许多事情。 二人的面色都有些尴尬,随后十分默契的汇聚在一起,而后一同撤离了联军大营。 第81章 装疯卖傻的狐狸 秦寿看到了前线传来的战报,虽然没有明显标识敌军内讧战损多少人马,但是根据秦寿的推算,这一战至少也能让联军折损上万人。 姜氏什么都有可能被团灭。 来不及感叹这一场内讧的戏剧性,秦寿立即改变了自己徐徐图进的作战方略,决定借机给联军来一个痛打落水狗。 于是他紧急召集麾下的士卒下令道:“敌军内讧,士气低迷。此时正是我军一举破敌的良机。 所有人将粮食辎重留下来交给辅兵押送,所有战兵原地休整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每人随身携带半日口粮,随寡人突袭联军。” 在听到秦寿的命令之后,他身边的众人急忙下去传令,整个秦军很快被动员起来。 在经过了一个时辰的休息之后,战兵们大多都单独集结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穿好了身上的盔甲,伴随着秦寿的一声令下,近万战兵蜂拥而出,浩浩荡荡跟随在秦寿的马车后面迅速向着联军所在而来。 联军大营之中,姜仲业被五花大绑的按倒在地上。 此时的他蓬头垢面,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采。 面对着居高临下审视他的召伯与虢公,他满心都是怨恨。 然而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要活下去,他非但不能够表露出怨恨,反倒要极力的遮掩自己内心真实情绪,露出一副悲痛欲绝的神色。 这悲痛的情感倒也不是伪装,因为他麾下的姜氏子弟足足战死了三千多人,逃亡,失踪的不计其数。 若非是在关键时候他主动下令投降,也许这个战损的比例还会更多。 “姜仲业,你与寡人同盟,何故密谋坑害寡人也?” 虢公怒气冲冲的揪着自己的胡须,厉声向着姜仲业指责道。 姜仲业心里有一万头神兽奔腾,只觉得对面的虢公脑子是真的有问题。 “姜氏与召虢联手图谋大事,我们就像是用一根绳子穿起来的蚂蚱一般,只能够同心协力的办成这件事情,方才能够有一条活路。 这个时候,姜某又怎么会去密谋陷害虢公呢?” 姜仲业满脸委屈的开口解释,想要重新说服虢公与召伯相信自己。 “哼,原来是想用寡人这颗头颅去向天子请罪吗?” 虢公就仿佛是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一般,此时已经认定了姜仲业想要谋害自己。 在听到了姜仲业的解释之后,他直接无视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这种事情,选择性的曲解了姜仲业的解释。 “噗——”“咳咳咳咳…” 一口老血差点直接从姜仲业的鼻腔之中喷出来,实在难以想象,如此愚钝之人,如何能够成为一国之君,又哪里来的底气与胆量敢参与谋逆。 他只能够将期待的目光看向召伯,希望这位能够明事理一些。 然而召伯却并没有替他说话,而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嗯,虢公所言有理。” “啊,召伯你…” 姜仲业顿时急了,急忙想要开口再替自己辩解一二,但是召伯直接挥手下令亲兵把他拖了下去。 等到姜仲业被带走之后,原本怒气冲冲的虢公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我们被算计了!” 召伯微微一愣,他随即开口问道:“既然已经知道是上当了,刚刚虢公为何还要继续归错于姜氏?” 虢公偏头看了一眼召伯,轻哼了一声之后道:“明知故问。” 召伯的嘴角也浮现出了些许的苦涩,随即点头说道:“哎,若是承认了是你我的失察,我们又该如何去安抚那些失去了袍泽兄弟的国人,今后又该如何服众呢!” 在军事上这二位可能等同于白痴,然而在政治上这二位可是玩得很溜,刚刚明显就是合伙装傻充愣罢了。 虢公看了一眼召伯,没有去附和他的话,只是缓缓开口说道:“姜仲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子而已,为了权势可以篡夺兄侄的家主之位,将来或许会为了更大的权势而背叛。 按照殿下的意思,这样的小人本就是要灭口的。 我们原本计划在天子驾崩之后再送他一程,现在不过是提前一些罢了!” 召伯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纠结姜仲业的事情。 “你我这次实在是大意,竟然中了敌人的算计!看来,边陲之地的也不尽是莽夫,你我今后还是得小心谨慎一些才是。” “嗯,也算是因祸得福,借着这次机会,我们可以借机吞并姜氏。虽然损失了几千儿郎,但是在将姜氏充为奴隶之后,多少也能够找补回来一些。 今后你我两国精诚合作,或许还能够更快的攻破秦邑…” 召伯与虢公又密谋了一段时间,似乎丝毫也没有受到内讧的影响。 但是不论二人是否承认,他们的心底都始终憋着一团火。 对于骄傲的诸侯来说,那种被人当做猴耍的感觉让他们几乎窒息。 幸好现在相处的两个人都被耍了,又找了一个背锅的姜仲业,倒不至于太过于尴尬。 虢公与召伯共同瓜分了姜氏的残部,把他们全部贬为奴隶充入军中。 姜仲业被当做了这一场内讧的替罪羊,遭受到了五马分尸之刑。 在他的尸首分离之前,他都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召伯和虢公就是不肯相信他。 而就在虢军与召军消化姜氏遗留下来的人口与辎重的时候,秦寿的军队已经抵达了桐林。 望着眼前这座白毅修建起来的营寨,秦寿对于白毅越发的满意。 如果让他来布置扎营,或许还比不上白毅。 秦寿的大军刚刚入营。 手上缠着绷带,脸肿得跟个猪头一样的赵无疆便来到了秦寿的面前邀功道:“姊夫,这一战我的功劳可也不小。” 秦寿仔细辨认方才认出这是自己的未来小舅子,忍不住惊讶的问道:“联军中竟有如此勇士,还能够将贤弟重伤至此?” 赵无疆本就难看的面色越发难看,血气涌上满是淤青的俊脸,直接将它涨成了猪肝色。 第82章 三胜三败 “噗——” 而就在听到了秦寿的询问之时,一旁的白毅却是突然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秦寿微微一愣,偏头看向白毅,眸光中尽是询问之意。 而就在此时,赵无疆也将凶狠的目光盯向白毅,眉宇间尽是警告的意思。 白毅见状微微一笑,随即略显歉意地向着秦寿说道:“国君,臣一时想到了好笑的事情,所以没有忍住,还请国君见谅。” 秦寿的眉头微皱,又见一旁的赵无疆微微松了一口气,脑海中想起自己派人给赵辟通风报信的事情,他随即恍然大悟。 “咳咳,作为一名将军,子毅你要懂得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道理,如此寡人方才能够放心的对你委以重任。 无论多么好笑的事情,以后你一定要懂得克制。” 白毅急忙拱手抱拳道:“诺。” “很好,这一次你干的很不错,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扭转了叛贼联军的优势。 等回到秦邑之后,寡人定当为你加官进爵。” 白毅急忙再次谦卑的说道:“多谢国君厚爱,这一次能够离间叛军并非是末将一个人的功劳。 秦司徒与南先生也有颇多助力。” 秦寿暗自给白毅竖起了大拇指,觉得这小子果然懂事。 一旁从一开始就默不作声的秦无异二人也是吃了一惊,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这件事情,当夜只是在安营扎寨而已,哪里有什么功劳。 秦无异是只老狐狸,瞬间便明白了这是秦寿与白毅之间早就商量好的事情,便也默不作声的承了人情。 但是他的表情却是有些明晦不定,心底似乎有些许顾虑,但是并没有声张。 南季平却是一个老实人,听到白毅的话语之后急忙开口谦虚道:“微臣也只是尽了一些绵薄之力罢了,夜袭之事,更是与微臣毫无关系,全靠秦司徒与白大夫谋划,微臣不敢居功!” 南季平拒绝了白毅送上门的功劳,末了还捧了秦无异一脚,免得他陷入难堪之地。 “哎呀,先生何必如此谦虚。功高者无赫赫之名,先生与司徒共同辅佐子毅为先锋,又怎么能够没有功劳呢?” 话音落下之后,不等南季平开口,便又伸手拍了拍赵无疆的肩膀说道:“贤弟你不是我秦国的将领,寡人没有资格封赏于你,但是你毕竟是立下了奇功。 等面见天子之前,为兄一定替你向天子请功。” 赵无疆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忿的说道:“姊夫何至如此区别对待?” 秦寿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却是没有再与他说话。 “子毅,敌军现在可有异动?” 白毅闻言不敢怠慢,急忙开口说道:“已经派人去探查过了,召伯与虢公吞并了姜氏的兵马,已经将逆贼姜仲业予以车裂…” 秦寿的眼睛微微眯起,随即缓缓开口道:“如此说来,若是再等上几天时间,召国与虢国的实力非但不会削弱,说不定还能够因为联军上下得到统一,从而增强实力咯?” 白毅的面色也有些凝重,同样点头回应“确实有这个可能。” 秦寿一边思索一边向前走了几步,随即转身笑道:“寡人可不答应。” 最后他将目光看向跟着自己的白毅说道:“子毅,敌军三万有余,你可敢为寡人破之?” 他话音落下之时,白毅毫不犹豫的单膝跪地抱拳道:“请借猛士蛮虎,黑夫,末将愿为先锋,替国君冲破敌营。” “好——” 秦寿没有犹豫,直接开口道了一个好字。 “黑夫,蛮虎…” 他口中轻呼一声,正准备下令之时,一旁的咸宁却是突然间开口道:“国君且慢。” 秦寿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将目光看向咸宁问道:“不知先生有何赐教?” “国君,联军此时士气低迷,内部混乱,确实是我军破敌的良机。 但若是敌军不与我等缠斗,留下部分人马断后,退守姜城又该如何?” 秦寿闻言面色越发凝重,看了一眼在场众人,随即又向着咸宁拱手请教道:“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分而围之,合而击之。” 咸宁没有犹豫,直接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一旁默不作声的秦无异闻言却是急忙开口说道:“国君,此策有些不妥。我军数量本就少于叛军,若是分兵,恐被叛军各个击破。” 秦寿看了一眼秦无异,知道他内心担忧什么。 于是他又环顾了一眼其余众人,见自己麾下的中流支柱也有许多人都面露犹豫之色。 “召国与虢国为天子之臣,却背弃天子而谋逆,将士虽听从召公与虢公的命令,但是内心却不会认可他们此行符合道义,这是敌军之义败。 我秦国奉天子之命讨伐逆贼,上下将士都认可这是符合道义的战争,故而决战之时不会犹豫,这是我军之义胜。 叛军地处中原腹地,常年生活安逸富庶,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争,国人多胆怯懦弱之辈,这是敌军之勇败。 我秦邑地处边疆,常年与犬戎义渠交战,国人勇武善战,此为我军之勇胜。 叛贼联军份属不同的国家,彼此之间互不统属,没有办法得到上下一致的统一指挥,以至于生出内乱,这是敌军之制败。 我军上下万众一心,设置军法约束将士遵从号令,又设有军功授爵之制鼓舞士气,交战之时必定令行禁止,这是我军之制胜。 有此三胜三败,虽是敌众我寡,寡人亦视联军为土崩瓦狗尔。”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撼,只觉得言语滔滔不绝的秦寿身形越发伟岸。 随后便又听秦寿继续说道:“寡人以为,此战我军必定是要胜的,但是寡人要的不是击退敌军即可,而是要击溃,击败,甚至是消灭他们。 所以,寡人决议采用咸宁先生之策,分而围之,合而击之。” 最终秦寿振臂一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方才道:“诸位将士可愿随寡人一起建此不世之功业乎?” 第83章 优势在我 在听到秦寿的演讲之后,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萌生出了必胜的信念。 他们几乎本能的附和秦寿道:“战,战,战——” 眼看着士气大盛,于是秦寿继续开口下令道:“令白毅为将,率领本部兵马,领黑夫,蛮虎等下大夫从南面营门突袭敌军大营。” 白毅闻言直接单膝跪地,抱拳应诺。 随后秦寿又继续开口下令道:“请南叔华,南季平,南怀勇等率领南氏族人绕道敌军北营门设伏。 只等南面战起,便从北侧攻打敌方营寨。” 南叔华与南季平等人闻言也是心神一动,当即抱拳应诺,随即领命而去。 最后秦寿看向秦无异说道:“请司徒率领秦氏主脉二千五百人于西营门待命,只等正面交战,喊杀之声四起之时,便从西门杀入。” 他话音落下,秦无异也恭敬的向着秦寿拱手一拜,随即下去整点兵马去了。 而伴随着众人陆陆续续的离开,赵无疆站直了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在等待着秦寿的命令。 然而秦寿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咸宁说道:“请先生领五百人留守营寨,为将士们准备庆功宴席。” 咸宁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抱拳向着秦寿道:“唯——” 等做完了这些安排之后,秦寿看了一眼自己麾下那些秦氏旁支的下大夫们,他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诸位叔伯兄弟便随寡人一同去东门埋伏,只等敌军撤退,便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在听到了秦寿的话语之后,旁支的秦氏族人纷纷点头,乱哄哄的点头答应。 此时的赵无疆终于按耐不住,急忙开口向着秦寿询问道:“姊夫,那我怎么办?” 秦寿看了他一眼,脸上故作疑惑的开口问道:“咦?贤弟也需军令也?” 赵无疆本能的便要开口说话,随即想起自己擅自出兵的事情。 张开的嘴一阵开合,随后有些苦恼的开口说道:“姊夫,我虽是擅自出兵,但是也算是立下了战功呀! 况且,父亲已经教训过我了,你就不要…” 秦寿见他如此模样,随即摆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我秦国虽是初立,但军中却也有军法,若是人人都如贤弟这般,必定会使我秦军令行不通,将帅各行之道。 此乱军之相,虽胜亦败,不可用也——” 话音落下之时,秦寿直接带着麾下的众人离开。 赵无疆呆呆地立在原地,脑海中全是秦寿的话。 “有这么严重吗?”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些许自己的错误,但是却始终不肯承认。 等到秦寿彻底消失在他的面前,他方才失魂落魄的回到赵家军的驻扎之地。 赵辟此时正抱着一根羊腿在那里啃,眼见着失魂落魄的赵无疆回来,他方才将那啃掉了大半的羊腿丢到一旁。 伸手在一块麻布上面仔细擦手以后,方才起身来到赵无疆的面前问道:“怎么?你那姊夫可曾对你大肆颁奖?” 赵无疆心浮气躁的抬头看了一眼赵辟,却是没有搭理他,依旧还在生他的暴打自己的气。 而就在这个时候,赵辟却是又继续开口说道:“赵家与秦国乃是姻亲同盟关系,并非是臣属,所以你若是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不与秦伯商议便擅自行动,秦伯也没有办法用秦国的法度来处置你。 这看上去可以是你肆无忌惮的倚仗,实际上却是你不可逾越的底线。 一旦你有所逾矩,便是将自己置身于秦法的对立面。 如果秦寿那小子认同了你擅自出兵的行为,那么今后他也就没有资格再继续执掌秦国了。 这小子,但是没有让老夫失望。 所以,从你把军队擅自带出秦邑的那一刻开始,我秦赵两家…” 赵辟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赵无疆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第一次有些后悔的说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赵辟摇了摇头,别说是他没有办法,就算是有办法也不会告诉赵无疆。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便过去了两个时辰。 联军的营帐之中,韩元忧心忡忡的向着虢公禀告道:“国君,兄弟们刚刚带回来的消息,秦人的援兵似乎已经到了! 末将请令多派遣一些斥候,仔细的侦察敌军动向!” 正在饮酒的虢公闻言摆了摆手道:“我军有三万多人,而秦邑所有成年壮丁与奴隶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万多人而已。 他们在前面修建营关,所图不过是阻拦我们西进罢了,又怎么敢出营来招惹我们呢? 韩卿尽管放心便是,这一战,我军必胜。” 韩元刚刚想要再辩解一二,一旁的召伯也继续附和道:“秦邑贫瘠,姜城富庶。离城越远,粮草补给便越是不济。 拖延的时间越久,对于秦人越是不利。 韩将军只管让儿郎们紧守营寨,不出一个月的时间,秦军必定不战而溃。” 韩元看了一眼满脸自信的两位国君,终归还是没想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去劝说他们。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联军南大营门口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悠扬的号角之声。 而与这号角之声一同响起的,还有安置营寨门口的警钟。 “不好,敌袭——” 韩元当即大惊,急忙将目光看向虢公。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虢公的反应也十分迅速,果断下达了迎敌的命令。 韩元当即领命,然后急匆匆的离开大营,前去南营门处主持大局。 召伯与虢公随后也离开了营帐,令人竖起帅旗,同时下令吹响了迎敌的号角。 “报,敌军攻破南门——”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麾下的军队聚集多少人,当即便有一名士兵紧急来报。 “什么?秦军有多少人?” 召伯当即大惊,心底有些慌乱,急忙开口发问。 “回禀国君,有一师敌军。” ??? 原本还有些慌乱的两位君王先是一愣,随后虢公勃然大怒道:“区区一师,也敢挑衅我三万大军?” 话音落下之后,他一把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怒气冲冲的开口说道:“走,随寡人一起杀了这些胆大包天的贼子——” 第84章 围三缺一 “杀呀——” 喊杀之声在南营门处不断响起,黑夫挥舞着一根秦寿让人给他量身打造的狼牙棒冲进了大营之中。 重达八十斤的狼牙棒在他手中仿佛是轻若无物,每一次挥舞之间,便有三四名联军士卒倒下。 运气好的被砸得倒飞出去,倒地之后还能够吐上一口鲜血。 运气不好的直接被砸中了脑袋,红的白的洒上一地,吓得周围其他士兵心惊胆战。 如此残暴的一面已经堪称恐怖,而更加骇人的是,一名秦卒一刀砍杀了一名联军士卒,就在后面的人以为他要冲上来继续厮杀的时候,这秦卒竟然并没有上前,而是当着其他联军士卒的面一刀砍下尸体上的脑袋,然后直接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鲜血染红了秦卒的衣甲,他却丝毫也不在意,双眸赤红的看向其他敌人,口中还癫狂的喃喃自语。 “哈哈,我是伍长啦…” 这声音就如同是九幽的梦魇一般,笼罩在所有联军士卒的心上。 胆小的联军士卒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一部分人直接吓得扭头就跑。 胆大的士卒刚刚上前去抵抗,意外的重伤一名秦卒,还没有等他们松上一口气,结果便又瞧见另外一名秦卒满脸狞笑的冲上来。 这些秦卒看他们的目光已经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倒像是在看一个个待宰的羔羊。 “妈耶~”“鬼呀~” 百年未曾真正打过仗,过惯了安逸生活的联军士卒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口中发出一阵阵惊叫,疯狂逃命的人越来越多。 蛮虎手中握着一柄锋利的长刀,一刀剁下一个人头,顺手就给挂在了腰带上。 心想着能够换几个功勋的时候,便瞧见黑夫又砸了一个“西瓜”。 当即有些肉疼的大喊了一声“黑夫,别把脑袋砸烂啦——” 伴随着他的一声大喊,原本士气已经低到了极限的联军哪里绷得住,彻底的放弃了抵抗,直接向着后方狂奔。 “这群孬种——” 一名好勇斗狠的游侠儿刚刚赶到战场,还没来得及看到敌人的模样,入眼的便全都是联军的逃兵。 他口中骂骂咧咧的咒骂了一声,举起手中的长刀向着身边的兄弟招呼道。 “兄弟们,杀退这些秦人,让国君请咱们喝酒呐——” 他身边的其他游侠儿也纷纷附和,各自拔出腰间武器准备战斗。 然而当那些逃兵从他们的身边狂奔而去之后,他们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敌人。 “妈耶,这是啥?” 此时冲在前面的秦军士卒腰间大多挂着一个头颅,悍勇一些的甚至还有两三颗。 鲜血把他们的衣甲染成了猩红之色,哪里还有士卒的模样。 再是勇武的游侠,初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之时也被吓得腿软。 “兄弟们…” 那游侠儿刚刚还想要再招呼一声,却只听到哐当一声响,随后便有另外一名游侠被吓得丢了手中的剑,身体打了一个哆嗦之后,转身便跟着逃兵一起狂奔。 恰逢此时韩元已经召集了一部分亲兵赶了过来,眼看着面前的己方士卒如同潮水一般逃命,他的面色当即骤变。 他急忙下令召集来的士兵道:“快,列阵——” 因为视野受阻的缘故,新来的人倒是没有注意到秦军的模样。 但是看到他们的袍泽这般慌乱,还没有参战的士卒心底也是七上八下。 隐隐约约能够从那些逃兵口中听到他们嘈杂的惊呼之声,“鬼呀”“妖怪”之类的声音不断冲刷他们的脑海,让他们的额头不停的冒出冷汗。 白毅此时却是一脸的苦闷,他也跟随着狐丘夜在秦池的城头死守过城池,也算是打过一些硬仗。 原本以为战争大多会跟那个时候接触的的一般,双方士卒就这么拼了命的厮杀,直到一方彻底被另外一方击溃。 率领二千五百人前来攻营,他原本以为这是一件冒险而又刺激的事情。 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还向秦寿要来了黑夫与蛮虎这样的猛士,为的便是能够突破敌军的防线。 但是现在看来,他完全是多此一举,甚至可以说是平白把自己的功劳分润了出去。 就这样胆小如鼠的一支军队,别说是两千五百人,就算是只给他一千人,不,五百人他也敢杀进来呀! “别跑——”“站住——”“有卵子的来跟爷爷一战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秦军口中喊的已经不再是“杀”,而是呼唤逃兵停下来交战。 这些联军士卒已经不再是会威胁他们生命的敌人,而是一个个会行走会逃命的功勋。 最先与韩元麾下的士兵接触的不是秦军,而是那些跑得最快的逃兵。 眼看着韩元领兵拦住去路,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便向着军阵的正面挤了过去。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孙子兵法,但是战场之上的基本规则还是有的。 眼看着自家士兵冲击军阵,韩元咬紧了自己的牙关下令道:“冲阵者死——”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列阵的士卒几乎本能的挥刀砍杀。 那些冲到最前面的逃兵瞬间倒下了五六人。 反应过来的逃兵急忙向着两侧逃命,也有被夹在中间的逃兵眼看着逃不掉了,竟然直接把心一横,拔出手中的刀便向着自家袍泽下手。 撒丫子追上来的白毅都看傻了眼,有胆子跟自家兄弟拼命,却没胆子跟秦军决战,自己手底下的这些兵到底得有多吓人。 此时的白毅方才偏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兄弟们,随即他便搞明白了为什么敌人会惊惧至此。 而就在白毅杀进营寨之中后不久,北营门与西营门的秦军也一起发起了进攻。 与南面几近相同的一幕正在其他方向上演,耳听着三面喊杀之声不断,正在集结士兵的召伯与虢公都有些懵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秦人?” 他们的内心狐疑,迟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否应该分兵去支援。 然而就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北面与西面的逃兵正如同潮水一般向着他们涌来。 第85章 利益动人心 从兵法上来讲,一万多士卒兵分四路去攻打三万敌军,这无疑是一件极为犯险的事情。 交战之初,秦寿就算表现得很是自信,心底也依旧难免有些忐忑。 然而当战争真正爆发之后,秦寿这才意识到,战争不是一场数字游戏,不是谁的数量更多就能够更占据优势。 士气,往往是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关键。 联军包括奴隶与辅兵在内,一共有三万之众,然而在此时此刻,秦寿却根本无法把他们跟数万士卒联系在一起。 他只觉得这些狼狈逃窜而来的联军士卒就像是一群惊慌失措的羔羊。 而那些面容狰狞的秦人则更像是狩猎羔羊的群狼。 战争刚刚开始不久,胜利的天平很快便已经倾斜,伴随着三方秦军攻入联军大营,惊慌失措的召伯与虢公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他们不像是韩元那般果决,没有在第一时间下令列阵迎敌,身为君王的他们本能的不想背负杀害自己麾下士卒的骂名。 只在顷刻之间,逃亡的士卒便裹挟着他们的国君向着东营门而来。 因为绕道的缘故,所以秦寿麾下的军队并没有完全准备就绪,刚刚准备列阵的他们便遇到了联军逃亡的浪潮。 秦寿万万没有想到联军溃败的如此迅速,措手不及之下只能够下令麾下的士卒仓促进攻,结果便是秦军劫杀了一小部分的联军逃兵,而更多的逃兵则裹挟着两位国君扬长而去。 敌人出乎意料的弱,以至于秦寿围三缺一的谋划出现了破绽。 伏兵还没来得及就位,敌军就已经开始溃逃了! 他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大量的联军士卒扬长而去,一部分秦军士卒开始疯狂追击,而另外一部分士卒则开始打扫战场。 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发现一部分的联军士卒自知逃跑无望,于是直接跪地丢弃了兵器投降。 但是秦军士卒丝毫也没有因为他们放弃抵抗而住手,反倒是直接扑上去将他们按倒在地,然后直接割下头颅。 随着胜局已定,在战场之上收割头颅的秦军士卒越来越多。 “你在干什么?这是我的军功——” 一名秦军士卒突然间大喝一声,他原本是秦氏的奴隶,只要有了这一颗头颅之后,便可以脱离奴隶的身份。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那头颅挂在腰间的时候,一名秦氏的少年却是突然间上来动手抢夺。 而伴随着那奴隶的一声大喝,周围的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试图抢夺军功的少年涨红了脸,昂着自己的脖子骂道:“我是秦氏的族人,而你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 我是你的主人,你的功勋本应该属于我,我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怎么?你想要造反吗?” 伴随着那少年的一声大喊,所有听到他喊声的人都愣住了。 原本只顾着收割自己战利品的秦人眼睛开始泛红,那些没有得到功勋的士卒已经将猩红的双眸瞥向了自己的袍泽。 反正也没有办法证明到底是谁杀了敌人,如果能够抢夺别人的功勋,那他们很快便可以获得晋升了。 性格更为极端的人甚至在想,既然一颗头颅便等于一个军功,那如果斩下一个己方士兵的头颅,是不是也可以兑换军功? 反正他们也是奴隶和野人,就算是把他们通通杀了也没有关系吧? 他们是秦氏的旁支,是秦寿父子最为忠实的拥护者,他们是秦国君的嫡系,秦国君就算是看到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吧?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学过的礼仪廉耻都会在这一刻变得无足轻重。 更何况秦氏的旁支本就好勇斗狠,并且一直以来也身处于秦邑的中下层,大多数人都没有读过书,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所以,眼看着没有人来喝止自己,那秦氏的少年果断的拔出了自己手中的剑,向着他对面的奴隶步步紧逼。 “把军功交出来——” 周围的人都贪婪的盯着这一幕,一旦少年能够成功,他们便也会对自己身边的袍泽下手。 秦寿认识那少年,他打虎归来的时候,对方曾经还和他一起喝过酒。 他的内心有些挣扎,但还是缓缓的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长弓。 就在那少年步步紧逼,眼看着便要伸手去抓头颅的时候,一支箭矢径直破空而至,直接命中了那少年的咽喉。 来不及做出任何的挣扎,少年瞪大眼睛倒了下来。 周围的秦军士卒见状都是一愣,随后却是突然间听到了秦寿的大喝之声。 “传令下去,我大秦军士所有的功勋都须得自己亲手去取。 凡试图掠夺他人军功者,杀。 凡试图杀良冒领军功者,杀。 凡试图对袍泽刀兵相向者,杀——” 秦寿的声音在战场之上回响,无论是正在收割功勋的秦卒,还是那些匆匆赶来的白毅等人,都在这一刻听到了秦寿那冷酷的高呼之声。 所有人都几乎本能的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原本新生出了些许邪念的士卒纷纷低下了头颅。 他们不敢去直面秦寿,担心自己内心的邪恶会被看穿。 而那名刚刚被秦寿救下的奴隶,只要在这一刻径直跪倒在地,高声呼喊道:“秦君万年…” 有了他一个人带头,其他人也都受到了感染,纷纷与那奴隶一起高呼。 狼狈逃窜召伯与虢公被吓得腿软,直接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他们身边忠心耿耿的护卫急忙上前将他们背起来,随后撒丫子跑得更快了一些,丝毫也不敢驻足。 在清点完了战场之后,秦寿发现这一战总共斩获了一万多人,平均下来几乎人人都可以得到赏赐。 但是,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斩获一颗头颅。 因为敌军跑得太快的缘故,所以大多数的秦军士卒都成了陪跑。 而那些斩获头颅的先锋,最多的腰间挂了七八颗头颅,还有几颗挂不上,甚至还直接将头发串起来挂在自己脖子上面,看得秦寿都隐隐约约有些反胃。 周围秦卒却并没有畏惧,反倒是满脸羡慕的盯着他,恨不得取而代之。 第86章 绵诸城破 秦国与联军之间的战争如同儿戏,但是秦寿也通过这一场战争了解到,军功授爵虽然可以极大的刺激士卒都斗志,让他们化为战场之上的野兽。 然而因为军功授爵的缘故,也会无限的放大这些原本质朴之人内心的贪欲。 如果刚刚不是他亲自处置,也许不久之后,秦军士卒就会彻底的化作只知杀戮的野兽,时常会有手足相残的事情发生。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于是决定回到秦邑之后便要加强训练,同时制定出严格的军法,避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现如今联军已经溃逃,接下来恐怕已经无力阻止周天子返回镐京。 在没有正式接到讨伐姜城与虢召两国的王命之前,这一场仗打到现如今的程度便已经可以向天子复命了。 一来是春耕在即,再拖延下去会误了农时,这对秦国的发展不利。 二来是军功授爵的制度还不完善,虽然只有一部分的人斩获了军功,但是秦国现如今的底蕴,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多实际上的东西可以封赏。 在接到了撤退的命令之后,大多数秦军士卒都是满心的不甘。 但是秦寿铁血斩杀乱兵的手段已经深入人心,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敢向他提出不同的意见。 而就在秦军开始北撤的时候,秦邑以西的绵诸正在爆发一场激烈的大战。 残破的绵诸城门突然间垮塌,犬戎王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亲自率领他麾下最为精锐的狼骑杀进了城中。 尽管没有马鞍与马镫等物,但是犬戎的骑兵依旧来去如风,并且锐不可当。 不知何时少年白发的狐丘夜死死盯着在城中厮杀的犬戎王,微微颤抖的双手,证明此时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害死他父亲的凶手就在眼前,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弓,满脑子都是犬戎王的身影。 “来了——” 他的口中轻呼一声,随即弯弓搭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马背之上的犬戎王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他满脸骄傲的盯着自己对面的这个少年,丝毫也没有将对方手中的弓箭放在眼底。 他是草原上最为强大的霸主,就算是狐丘北也死在了他的手中,区区一个少年郎,又怎会被他放在眼里。 “嗡——” 弓弦破空之声响起,箭矢如同流星一般向着犬戎王飞射而来。 犬戎王轻笑一声,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同样将一支箭矢射向狐丘夜。 两支箭矢在空中相遇,随即一同落在了地上。 “哦哦哦哦哦——” 周围的犬戎人见状纷纷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之声,而犬戎王脸上的讥讽之色却是更甚了三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是突然间感受到自己的肩膀一痛。 他的肩膀不知何时中了一箭,而射出这一箭的是狐丘家的门客。 眼看着犬戎王受伤,一心为父亲报仇的狐丘夜也红了眼。 明知道绵诸无法坚守的时候,他原本就应该带着剩下的残兵撤退。 但是复仇的信念却一直支持着他,让他咬牙坚持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 绵诸陷落,西军全军覆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能够复仇,就算是赔上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杀——” 他的口中高呼一声,抄起一根长戈便率先冲了上去。 而有了狐丘夜带头,狐丘家的死士们也都紧随在他的身后,与他一同拼命冲了上去。 骑兵在经过了一轮骑射之后,终归因为地势拥挤而失去了优势。 愤怒的犬戎王咬牙下令骑兵们下马,拔出他们手中的武器便与狐丘家的死士血战到了一起。 狐丘夜本就是一个勇武的少年, 他亲自带头冲在最前面,很快便杀出了一条血路。 然而此时涌入城内的犬戎军却是越来越多,就算狐丘夜锐不可当,最终也没能够杀透重重阻碍。 伴随着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狐丘夜的心里满是不甘。 他的脑海中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随后又想起了自己拜的老师秦寿。 “如果是他们的话,也许战况会有所不同。” “咔嚓——” 他手中的长戈断成了两截,一名犬戎士卒趁机一刀砍中了他的手臂。 他仿佛是没有察觉到手臂的疼痛一般,顺手拔出腰间的佩剑又继续厮杀。 而伴随着他每一次挥舞手中的佩剑,伤口处便会流淌出殷红的血液。 明明犬戎王就在他的眼前,他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到最后竟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犬戎王从头到尾都没有后退一步,他只是冷冷的盯着向他杀来的狐丘夜,眸光中竟然多了些许异样的钦佩。 他亲自跳下马背,缓步来到狐丘夜的尸体面前仔细的记住他的模样。 “是个有血性的男儿,只可惜,你遇到的是本王。”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周人缓缓来到了他的面前,恭敬地向着犬戎王恭维道:“大王的勇武举世无双,我家殿下身在镐京也有所耳闻! 区区一个狐丘夜,自然不是大王的对手。” 犬戎王看了一眼他对面的周人,脸上是丝毫也不加遮掩的憎恶。 “这只是一场交易罢了,你我两国之间乃是死敌,你就不要用言语来恶心本王了。” 话音落下之后,便又继续开口说道:“本王会信守承诺拿下秦邑,完成你我之间的约定。 等拿下秦邑之后,本王不想再见到你。” 那周人丝毫也不见怒意,依旧礼数周到的向着犬戎王行了一礼。 “外臣静候大王佳音。” 犬戎王冷哼了一声,随即向着他麾下的士卒下令道:“传令下去,大掠三日。” 周围的犬戎人闻言之后当即大喜,随即发出了一连串的欢呼之声。 而听到这一切的周人却是熟视无睹,就仿佛这些绵诸的百姓不是他们的同胞一般。 他只是目光深邃的盯着东方,那里是秦邑所在的方向。 只要拿下的那里,他的主人便能够成为大周的天子。 那么,现在所做出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第87章 惊闻噩耗 “报——” 眼看着便要回到秦邑,一名秦人却是迅速的来到了秦寿的面前禀告。 “西军覆没,绵诸沦陷,狐丘将军战死…” “什么?” 秦寿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对面的信使,惊闻噩耗的秦寿只觉得浑身一颤,心底顿生悲痛。 狐丘北与他是忘年之交,他与狐丘夜也是亦师亦友。 他之前还没来得及为狐丘北而悲痛,而今便又得知了狐丘夜身死的消息。 惊呼一声之后,刚刚想要开口说话之时,便又听来人继续说道:“天子请秦君速回秦邑,他与秦君有要事相商。” 听到信使的话语之后,秦寿立即便猜测到了些什么。 如今西军已经全军覆没,绵诸落入了犬戎手中。 犬戎的大军便可以长驱直入,直接进攻大周的腹地。 而秦邑在绵诸的东北面,两地之间可谓是一马平川。 如果犬戎选择在这个时候攻打秦邑,以秦邑现如今的兵力根本无法抵挡。 秦寿非常的清楚,他之所以能够击败联军,乃是因为联军士卒大多只是一群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民夫,所以交战之时一触即溃。 但是犬戎常年与大周交战,犬戎王麾下的那一支军队可不是联军士卒。 对方的士卒身经百战,又刚刚覆灭了西军,正是士气鼎盛之时。 周天子恐怕也会担心自己的安危,这个时候他派人来给自己传信,紧急召唤自己回去,恐怕是起了逃离秦邑的心思。 但是天子可以逃亡,他秦邑的百姓又能够逃往何处呢? 虽然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想,但是秦寿还是必须得回到秦邑面见天子之后才能下定论。 他当即将大军的统帅之权交给了白毅,随后驾车迅速的赶回秦邑面见天子。 天子修养了一段时间之后,这身体已经大好。 秦寿见到他的时候,他刚刚吃完了一大碗粟米饭。 在寺人的服侍下擦干净了自己胡须上的粟米,同时向着赶回来的秦寿招呼道:“秦伯,请上前来。” 秦寿恭敬的走到他的面前坐下,随后便听周天子开口说道:“绵诸的事情,秦伯想必已经听说了吧?” 秦寿的面色依旧有些悲愤,他咬牙切齿的点头没有说话。 周天子见状之后也不在意,而后继续开口说道:“绵诸乃是边关重地,就算是只有五千人,也不该这么快的陷落! 孤王思来想去,这一路西巡所遭遇的种种,却也不是意外,而像是有人刻意给孤王设下的局。” 秦寿闻言之后微微一愣,脑海中想起了那一封大周世子的书信。 “难道,天子已经看到了书信?” 秦寿的心里如此想着,耳边又响起了周天子的声音。 “君王之家最是无情,若是孤王驾崩,受益最大的恐怕便是世子啊!” 言语到了此处的时候,刚刚还满脸淡然的周天子声音中竟然带着些许的疲惫。 秦寿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也是身体一颤,确实是如周天子所言的那般,如果周天子驾崩,最得利的肯定是大周世子。 但是他总觉得其中难免有些蹊跷,想了想之后还是开口说道:“西军,绵诸,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世子殿下,没有必要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 周天子闻言之后却是一愣,原本他已经认定了自己的好大儿想要谋害自己。 毕竟周天子驾崩之后,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世子。 随后便又听秦寿说道:“也许,真正的幕后之人,便是希望能够让所有人都与大王一样去想。 如此一来,他便能够借机成事呢?” 周天子满脸的讶异,看着他对面的秦寿问道:“你是说,老二?” 秦寿十分明智的闭上了自己的嘴,他可不想卷入大周的王权更替之中。 就目前而言,他所掌握的种种证据证明,这件事情八成与世子有关。 但也正是因为他所掌握的证据,方才让他的心底生出了疑心。 世子有没有这样的算计他不知道,但是王孙婉却不是一个会轻易给人留下把柄的人。 再加上秦寿心底十分的相信叔宥,如果世子真的参与了这件事情,叔宥绝不会坐视狐丘家覆灭。 周天子见秦寿没有再说话,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却是又继续开口说道:“罢了,这件事情,还是等孤王回镐京之后再去查吧! 秦伯,而今犬戎的军队正向着秦邑而来,孤王令你即刻领兵护卫孤王回镐京。” 虽然早已有所预料,但是在听到了周天子命令之时,秦寿的心底依旧难免有些失望。 他恭敬的起身向着周天子一礼,随即开口说道:“秦邑乃是秦人的家园,而今犬戎来袭,正是秦人保家卫国的时候。 微臣这个时候若是带兵离开,秦邑的百姓又该由何人去保护呢?” 周天子皱起了自己的眉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见没有旁人之后,方才盯着他对面的秦寿说道:“孤王的安危,关乎着大周数百万庶民百姓,难道,在秦伯的眼中,孤王还比不过秦邑的数万百姓吗?” 秦寿真的很想告诉周天子“你是大周的天子,自然比不上我秦国的百姓重要”。 但是他却不能够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满脸诚挚的说道:“而今微臣已经击败了叛军,大王走姜城南下散邑回镐京,这一行的道路已经通畅。 若是轻车简从,只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便可以抵达镐京。 但若是秦国的军队护卫大王南下,必定会拖累行军的速度。 况且秦邑若是轻易沦陷,犬戎王必定会继续南下追击大王,这反倒是对大王不利啊! 不如让微臣率领秦人坚守秦邑,拖延犬戎王一些时日。 等大王赶回镐京之后,再派兵前来增援秦邑。 届时不论是大王还是秦邑都能够保全,这难道不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第88章 临危之计 在听到了秦寿的谏言之后,周天子随即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目光深邃的盯着满脸恭敬的秦寿注视良久,随即缓缓开口问道:“以秦邑的兵力,能够坚守多长时间?” 秦寿闻言之后急忙开口道:“至少能坚守一个月。” 他话音落下之时,周天子却是摇了摇头问道:“秦伯以为,秦军比之于我大周禁军,孰强孰弱?” 秦寿曾经在禁军之中待过,自然知道职业军队与征召兵的不同。 “自然是远远不如!” “我大周的西军常年与犬戎交战,论精锐程度,丝毫不弱于禁军精锐。 五千精锐,却没能够坚持一个月的时间,秦伯当真以为,就凭借着秦国的这点兵马,真的能够坚守一个月的时间吗?” 伴随着周天子的话音落下,原本还想着坚守城邑的秦寿愣住了。 如果真如周天子所言的那般,他手中的这一万多秦军士卒或许还真的守不住秦邑。 但就算是如此,他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老乡亲被迫害呢? 这些都是他秦国的国人,并且其中一部分还算得上是他的族人。 秦寿咬紧了自己的牙关,跪地行礼道:“大王既然册封臣为秦国之君,那么臣便不能够抛弃秦国的百姓。” 年迈的周天子有些恼怒,心道“就你秦寿仁义,我这个天子就不仁不义了吗?” 但他并没有声张出来,而是面色阴沉的开口问道:“秦伯难道就不怕死吗?” 秦寿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的父亲,还有那些大多只有一面之缘的叔伯与国人。 随即面色坚定的开口说道:“人固有一死,死国可矣。” 原本有些恼怒的周天子身形一顿,默然不语的盯着秦寿注视了良久。 “呼——” 他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亲自上前将秦寿从地上扶了起来。 “孤王终归是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血性!罢了,秦伯既然愿意留下来,孤也不强求!” 秦寿说的话没错,如果让秦寿带着军队护送他南下,很快便会被犬戎王追上。 但是他又并不放心秦寿,认为以秦人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拦犬戎王太久的时间,到时候他反倒会更加危险。 但是秦寿却表明了自己誓死一战的决心,这让周天子看到了些许的希望。 或许秦人真的能够阻拦犬戎,哪怕只能够阻拦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也已经足够他回到散邑。 秦寿也略微松了一口气,哪怕接下来将要面临着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总好过直接抛弃自己的国人。 第二天一早,周天子的车驾便已经整装待发。 秦寿亲自送周天子离开了秦邑,随后又在秦邑的城门口迎回了凯旋的秦军。 在得知儿郎们凯旋之后,秦邑的老弱妇孺们纷纷涌上街头,一边在人群中搜寻自家儿郎的踪迹,一边为凯旋的秦军庆贺。 秦寿亲眼目睹了一切,望着那些欢欣鼓舞的百姓,他由衷的感到了些许的庆幸。 幸好自己性格还算是倔强,没有因为周天子的言语而放弃自己的国人。 如果当真放弃了这些秦邑的老弱妇孺,将来他又该如何去面对自己麾下的那些儿郎。 当秦人全都陆陆续续的入城之后,秦寿方才找来了自己麾下的那些骨干们商议。 当他把犬戎即将入侵秦邑的事情说出来之后,原本沉浸在喜悦之中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赌上性命的勇气,所以在听到了秦寿的话语之后,南叔华却是咬牙开口说道:“国君,我们或许可以暂时迁移…” 他的话说了一半,随即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便又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秦寿见状叹了一口气道:“迁移,如今绵诸沦陷,犬戎兵锋在侧,此时离开秦邑,或许还没有走远便会被犬戎人追上!” 白毅与狐丘夜的关系也不错,在得知狐丘夜战死的消息之后,他的心底便憋了一肚子火。 耳听着秦寿拒绝了逃亡的提议,当即便站了出来。 “既然不走,那我们就战。都是带把的爷们,还怕了那群戎人不成?” 随着白毅开口,奴隶出身的蛮虎也紧接着附和道:“没错,跟他们战——” 秦寿看了一眼白毅和蛮虎,白毅的反应倒是不出意料,但是蛮虎你这是怎么回事? 而后他又将目光看向其他人,却只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犹豫。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门外却是突然间响起了呼喊之声。 “走水啦,走水啦——” 伴随着这呼喊之声响起,秦寿的眼睛却是突然间亮了起来。 一条计策瞬间涌上他的脑海,让他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虽然这么做的损失同样很大,但是只要能够保全秦人的性命,这些损失却是十分划算的。 于是他当即一巴掌拍在案几之上,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寡人有一计,或能破敌。” ??? 刚刚还在考虑战与不战的问题,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要如何破敌了? 众人纷纷惊叹于国君的脑回路的时候,随即却是各自聚精会神的盯着秦寿。 当秦寿道明自己的计策之时,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秦寿的计策虽然能够击败犬戎,但是一旦这么做了之后,秦人必将陷入一场新的危机。 大多数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犹豫之色,随后便又听秦寿开口说道:“若是现在舍不得这些东西,城破之后也必定会被犬戎人劫走,也将不为秦人所有。 届时我们的妻儿都将沦为犬戎的奴隶。 倒不如舍了这些身外之物,拿犬戎人殉葬。 只要人还在,迟早有一天能够重建我们的家园。”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原本面露犹豫之色的众人神色逐渐坚定了下来。 眼看着众人已经没有了异议,紧接着秦寿便又继续说道:“对犬戎之战,便这么定下来了。 接下来,也该是为儿郎们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话音落下之时,他将目光看向白毅问道:“子毅,儿郎们的军功册可曾准备妥当?” 白毅的眼睛当即就亮了,随即起身来到秦寿的面前说道:“回国君,军功册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抬过来给国君过目。” 第89章 论功行赏 “秦初年三月,秦大胜叛贼于姜。 先锋破贼,披坚执锐,同车左右者皆有其功。 念秦有国策曰:军功授爵。 故顺天应德,秦伯制诏,曰:先锋白毅,巧计乱贼,使其内斗,自相残杀者不计其数。 后率所部斩首三千六百人,同行大夫秦无异,南季平等皆有其功。 白毅赐子爵,同秦上卿,号为将军。 秦无异,授子爵,授司徒。 南季平,授子爵,授中大夫职。 黑夫,授男爵,授护君之职。 … 秦三多,斩二首,授伍长,田五亩。 南怀勇,斩三百二十一首,授田三百二十一亩,记三百二十一首功。所部南怀念,率一伍,斩十三首,授司马,记八首功。 … 野人阿狗,斩一人,授伍长,田五亩。 …” 初春的风虽然还有些寒凉,但是风中的人却是热血沸腾。 秦邑的县衙门口,秦寿高高的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手捧过一卷又一卷厚重的军功册,他于万众瞩目之下,秦人国野的满心期待之中,慷慨激昂的兑现着自己这位秦国之君作出的许诺。 他所发出的每一个音都仿若雷霆,让听到的人都耳膜轰鸣。 他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重若千斤,让听到的人都呼吸深沉。 而伴随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被他宣之于口,台下那些鸦雀无声的人都不受控制的热血沸腾。 氏族,国人,奴隶,野人,都在这一刻变成了同一类人。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都发自内心的拥护秦寿,拥护秦国,拥护属于他们自己的秦国。 这一刻开始,他们不再单纯的只是氏族国人奴隶或者野人,他们还多了一个新的身份——秦人。 人群中最少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大小,直到他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瘫倒于病榻之上的时候,他依旧能够紧紧的握着自己儿孙的手说道:“阿郎,当日秦君着…” 当宣读完了所有的犒赏之后,在场的秦人已经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 秦寿为了防止土地兼并,在秦国的国法未曾完全修订之前,他只是对新晋爵的伍长授予了五亩良田。 而对于伍长之上的嘉奖,却是并没有加入土地这一块儿。 军功授爵也是第一次出现,秦人们并没有察觉出其中的不妥之处。 他们都在为秦寿坚定的履行国策而感到欣喜,因为从这一天开始,他们心底最后的顾虑与担忧便已经被彻底放下。 秦国君是一个守信的人,他所作出的许诺都会兑现。 那么今天他们不论是否获得了他们想要的东西,通过他们的努力,将来他们也一定能够获得他们想要的。 “万年——”“万年——” 山呼之声不知何时响起,秦寿手捧着最后一卷军功册,静静的享受着这一刻属于他的荣光。 等到山呼之声逐渐平息,秦寿伸手示意百姓们停下自己的呼喊。 随后他缓缓开口说道:“父老乡亲,寡人的子民们。 从今天开始,你们中的一部分人已经成为了我秦国的贵族,还有另外的一部分人,也即将成为我秦国的贵族。 你们用你们的勇武,抛头颅,洒热血,赢来了你们应该赢得的荣耀。 今日你们所获得的,都不是寡人赐予你们的,而是你们应得的嘉奖与荣耀。 秦为苦寒之地,非立国兴邦之所在。 南有沃土曰‘姜’,此地近王畿,处黄河以北,水土丰盈,今叛贼为祸,吾秦人自当取而代之。” 秦寿的话音方落,台下的秦人们却是有些懵,没有搞明白秦寿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就在他们面面相觑的时候,秦寿却是向着台下的某个人使了一个眼色。 那人见状当即会意,随即振臂一呼道:“叛国逆贼,凭什么占着好地方享福?兄弟们,咱们一起杀过去,抢了他们城,夺了他们的地,让咱们的子孙后代,也享享清福啊——” 秦人们这下子算是听懂了,随后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秦邑乃是苦寒之地,这里虽然也能种粮食,但是土地却并不肥沃。 种十亩地的收成,还比不上别的地方种五亩。 如果不是怕去别的地方沦为流民,秦邑大多数的百姓早就迁走了。 现在听他们的新国君说,要带他们去抢夺姜城肥沃的土地,他们这一下子可就兴奋起来了。 虽然这个时候诸侯和公卿都讲道义,却不代表着这个时代的人都是老好人。 姜氏公然背叛天子,秦人替天子讨伐,这也没什么不对吧? 秦人千里迢迢的从秦邑打到姜城替天子平叛,收获一些战利品也是应该的吧? 姜城都是一群叛逆,为了防止他们再次作乱,秦人替天子坐镇姜城,这也是应有之义嘛! 总之,在经过这么一鼓动之后,所有人便都动了心思。 随后便又听秦寿说道:“寡人已经收集了秦邑所有的牛马戎车,都安排在城南待命。 明日一早,各家皆可带着自家细软粮食等物与车队同行。 老弱病残者可乘车由军士护卫先行,寡人亲自领兵押后,务求不使我秦国南迁少一人。 待夺下姜城之后,必使我秦人:耕则有其田,居则有其屋,出则有其衣,入则有其履。” 秦寿的话让秦人们都深心触动,纷纷跪地向着他们的国君感激涕零。 有如此雄才大略,又如此爱护国民之国君,何愁秦人未来会没有好日子过? 普通的老百姓们根本没有多少家产和土地,舍弃这些本就不多的东西,追随他们国君搏一片沃土,他们自然是舍得。 而那些手握大量土地和财富的贵族都知道秦邑将要面临的危机,也知道就算不这么做,他们同样也保不住自己固有的财富。 所以在秦寿的动员之下,所有秦邑的百姓都兴冲冲的去收拾起了自己的家当。 如果有遇到没有去参与犒赏大会的左邻右舍,还会拉着他们的手,仔细的给他们说上一说,同时动员他们也一起收拾行装。 黄昏将近之时,秦人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向他们通知举国南迁的命令。 第90章 贞洁烈女,莫过于未亡人 在接到通知之后,大多数的百姓都愿意离开。 然而却有一瞎眼老妇在听闻了士卒的传令之后,却是直接抄起门口的一根木杆子便打。 那士卒一边跳脚躲闪,一边勃然大怒道:“你这妇人好不知好歹,国君乃是为了咱们秦人能够过上好日子,这才派吾等来通知南迁。 等到了…” “滚,今日就算是说破了天,老身也不走。 这里是老身的家,老身还要在这里等孙儿他爷回来。 要将老身赶走,欺我家孤儿寡母,老身绝不答应…” 那老妇人虽然瞎了眼,站在这院子里呆了也不知有多少岁月,这一双耳朵灵敏异常,听着动静便辨别出了那士卒的方位,提着手中的木杆子便是劈头盖脸的打。 那士卒虽然气恼,但想到国君三令五申不得强迁,便也只能够一边跳脚躲闪,一边试图开口劝说。 然而老妇人却是不管不顾,只把那士卒逼得退出了院子,这才气鼓鼓的把门一合,随即将那院门拴了起来。 士卒在门口骂骂咧咧,却又不敢强行动手。 他是亲眼见过秦寿处置那些违禁之人的,就算是秦氏的族人那也是一箭射杀。 一想起这件事情,他的后脖颈就有些发寒,心底那个鼓动他踹门进去的小恶魔也就偃旗息鼓,不敢有所造次。 就在他满心苦恼之际,一名妇人怀抱着一名童子来到了门口。 她有些畏缩的看了一眼那士卒,随后方才有些局促的开口问道:“可,可是羊家小弟?” 士卒闻言微微一愣,盯着妇人打量两眼之后方才惊喜道:“哎呀,竟然是南家姐姐,你怎…” 那妇人也露出笑脸,抱着怀中的童子说道:“吾儿,快唤小叔。” 士卒顿时反应过来,伸手扶额道:“多年不见,没想到南家姐姐竟已嫁人,我这侄儿都这么大了…哎呀,这也是凑巧,身上竟也没带上一些礼物…” 他有些局促不安的搓着手,只觉得极为失礼。 “亡夫过世得早,羊家小弟能来,已是喜事,安敢让…哎呀,倒是失礼,还请屋内叙话吧…” 话音落下之时,便急忙伸手叩响院门唤道:“君姑,家里来客人啦,快开门呀——” 屋内的瞎眼婆子早就听到了动静,此时心底却是有怨。 “好你个秦南氏,吾秦家待你不薄,而今吾儿刚走不到三年,你便想着联合你家外亲来诓骗老身,想要谋夺我家家产。 我呸,老身就算是死,也要等到我家孙儿长大了才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老妇人十五六岁嫁入秦家,新婚第二日,夫君从军一去不返,从此便了无音讯。 索幸她肚子争气,丈夫离家整整十月,便生下了一个男丁。 她信守承诺在家中等待失踪的夫君回来,一等足足便是二十年。 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便硬生生熬成了白发老妪。 儿子在这一年娶了妻,孙儿刚出生没多久,义渠寇秦邑,他的儿子上了战楼,再见之时,便已是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老妇人悲痛欲绝,硬生生的哭瞎了眼睛。 偏偏这个时候,同族的一些后生坏了良心,又想要谋夺她家仅剩下的家产。 这老妇人虽然瞎了眼,但是这倔性却是丝毫不减当面。 她带着自家的儿媳与孙儿四处奔走闹腾,最终竟真让她保住了自家的几亩薄田。 这人一旦犯了倔,脑子就认死理。 只要是让她离开这个院子,在她看来就都不是好人。 她夫君二十多年都没有回来,想必早就已经死在外面了。 他儿子也死了,家里就剩了这么一点家业,如果再被外人夺了去,就算是死,他也没有颜面去见她的亡夫。 耳听着老妇人的喝骂之声,士卒有些无奈的向秦南氏说起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秦南氏这个时候赶回家,便也是听说了国君要南迁的事情。 她知道自家君姑的性格,担心她会受到刺激,所以早早的回来,却没想到还是晚来了一步。 眼看着老妇人根本不愿意听人交流,秦南氏一咬牙道:“既然君姑不愿意离开秦邑,那我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士卒便急忙摇头说道:“国君有令,此次南迁,我秦邑百姓不得少一人。另外…” 士卒环顾了一眼四周,犹豫了片刻之后方才小声说道:“到了姜城之后,国君还是要给国人授田的。 左右不过是一个老妪,没了她日子还能更好一些!” 秦南氏闻言之后却是身形一顿,张了张口之后终归没有大声喧哗。 她抿着自己有些苍白的唇,紧了紧自己怀中的童子,声音有些颤抖,但是语气却是十分的坚定。 “我们娘俩,不能抛下君姑。” 士卒见劝不动她们,心底也有些气恼,便告辞道:“你们既不肯听我劝,那我也只好先行告辞了!”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转身就走,本是不想再去搭理自己这个表亲。 但是他又起自家母亲,当年若非是母亲也如这妇人这般相护,他又如何能够在父亲战死之后平安长大? 心念至此,他脚步一顿又要回去。 没有走上两步,又想到自己根本劝服不了老妇人,他便只能够狠狠的一跺脚。 “哎呀——” 那士卒快步的跑回了县府,直接前来求见秦寿。 秦寿此时刚刚安排好了白毅在城中如何布置,如今刚刚起身活动筋骨,听得有人求见,便也随口将他唤了进来。 “羊皋?你不在城中通知百姓,此时前来求见,不知有何紧要之事?” 见到秦寿的时候,羊皋的心底便暗暗有些后悔。 那老妇人一家虽然可怜,但这不过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 他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来叨扰国君,着实有些不知轻重。 他内心纠结,暗自懊恼,但是最终还是开口把老妇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在话音落下之时,却见秦寿陷入沉思,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吓得他直接跪地磕头道:“小的一时糊涂,竟为这种小事叨扰国君,还请国君恕罪。” 第91章 举国迁徙 “贞节烈女,莫过于未亡人也!” 就在羊皋心生惶恐之时,秦寿却是由衷的发出了一声感叹。 而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他随即从原地站了起来。 将叩首的羊皋扶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寡人既然承诺要将所有的百姓都带到姜城去,又怎会对秦南氏一家不管不顾呢? 你做的很对!”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人,办事能力强的人,什么事情都能够办好。这样的人是天才,可以被委以重任,但也须得考教他的德行,谨防某一天会养虎为患。 办事能力一般,又忠厚勤勉的人,这样的人忠实可靠,可以把一些基础的事情托付给他们。 办事能力差的人也不是不可用,只要得体,知进退,有自知之明,还是可以用来传传话的。 真正不能用的,也只有办事能力差,偏偏又勤勉的人。明明什么事情都办不好,偏偏什么事情都非要亲力亲为,到最后做的越多错的越多,出了事情之后反倒还让人觉得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平白的让人为他鸣不平。 羊皋的能力是强是弱暂且不论,但他多少有一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劝不住老妇人之后,没有强行去驱赶她,导致事情闹大,坏了自己的大事。 虽然没有功绩,但是也没有遮掩,及时的让上位者发现了问题,也就没有了太大的过错。 这样的人虽然不能够被重用,但是却也可以留在身边作为走卒。 在安抚了羊皋一句话之后,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走吧,带我去看看秦氏。” 羊皋不敢怠慢,带着秦寿便去了老妇人家中。 此时的老妇人依旧拴着门,秦南氏抱着娃儿在门外苦口婆心的劝,屋内的老妇人却是一根筋,无论如何也不肯开门。 等到秦寿到来的时候,秦南氏的嗓子都快要哑了。 见秦寿亲至,她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以为秦寿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贱,贱妇秦,南氏,拜,拜见秦国君!” 她磕磕巴巴跪地,将娃儿放到一边站着,这才叩首行礼,却是用错了女子朝见君主的礼仪。 如果是周朝的官吏见了,这女子免不得要受一顿刑罚。 秦寿却是伸手虚扶,只是让她从原地起来。 那妇人不敢怠慢,闻声之后便急忙起身站到了一旁。 那小童已经两三岁大小了,相貌虽然普通,但是一双眼睛很是灵动。 他并不会说话,只是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秦寿。 秦寿见他可爱,随手便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这童子乃是秦南氏一家的命根子,刚刚还是惊魂未定的秦南氏一见便是心头一紧,急忙慌的一声:“娃儿…” 这一声唤之后,她又很快反应过来,急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偏偏屋内的老妇人耳根子灵敏得很,一耳朵便听到了那秦南氏的惊呼之声。 她是万万不信国君会来他这破院子里的,但他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关心自家的孙儿。 耳听着秦南氏惊呼,当即便也按耐不住,急忙一把推开房门,径直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眼看着老妇人开门,举着一根木杆子便向着秦寿而来。 她这气势汹汹的模样没能够吓到秦寿,反倒是吓到了一旁的秦南氏,还有秦寿怀中的童子。 “哇哇——” 那童子可没什么城府,受了惊吓便嚎啕大哭。 秦南氏急忙抱着自家君姑,惊慌失措的劝导:“君姑,是国君当面…” 她一边抱着自家的君姑解释,一边又向着秦寿告罪道:“国君,我家君姑看不见光,认不得是国君到了,还请国君恕罪——” 秦寿弯腰将童娃子放到地上,拍了拍他裸露在外面的小屁股墩儿说道:“娃儿,去找你阿母去吧。” 童娃子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的向着秦南氏走去。 眼看着他走到近前,秦南氏一把将他抱住,心底这才松了一口气。 “多谢国君,多谢国君…” 她口中不停的念叨着感激的话,也让一旁的老妇人起了些许的疑心。 “难道对面的真是国君不成?” 他早早的听说秦地已经被天子赏赐给了一个秦氏旁支出身的子弟开国,她当时只觉得不信,只觉得是别人框他寻开心。 秦氏主脉这么多年来连个爵位都混不上,周天子又怎么会轻易的去册封一个秦氏的旁支子弟为封君?还许开国? 反正又不是亲眼所见,她若是不信,也没有人能说服得了他。 况且家中无大儿,独子服兵役,那至少也得等上十年的时间。 就老妇人这瞎眼身体,四五年都让人担心,更何况是十年。 所以秦南氏也一直没有跟她解释,故而让她心底存疑。 就在这个时候,秦寿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地上寒凉,先起来吧!” 随后她便感受到自家儿媳妇正哆哆嗦嗦从地上起来,似乎都有些腿软。 老妇人终归不是铁石心肠,心里也是念着自家儿媳妇的好。 只要不是儿媳妇谋夺她孙儿的家产,那她也是千般万般的愿意对她好的。 老妇人急忙伸手去扶那秦南氏,就在她们刚刚站稳了之后,便听秦寿开口说道:“寡人已定下了国策,明日一早整个秦邑的百姓都要迁徙到姜城去。 寡人自会分配房屋和土地供百姓居住,不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妇人的面色变已经变了。 她十分执拗的开口说道:“祖宗基业不可弃。秦邑虽苦寒,却也是我们秦氏的根。 抛弃祖宗的基业去掠夺别人的土地,这不是数典忘祖吗?” 他的话音方落,还没有等秦寿开口,一旁的羊皋便已经怒了。 “放肆,国君宽厚,为了秦人能够过上好日子,这才决定迁徙到姜城。 汝这老妇人好不知好歹,竟然还敢污蔑国君?” 他的心底是真真的恼怒。 他虽然出生氏族,但是从小却不受待见。 家里的那么一两亩薄田,也根本不够自家自保。 若非是母亲每日浆洗,他也绝活不到这么大的年纪。 成年之后务农,他方才知晓秦农之辛苦,便不想自家子嗣将来也与他一般辛苦。 他早就有了离开这片土地的想法,只是一直以来都不知何去何从罢了。 而今秦国君给所有人铺了一条路,结果却遭到了这妇人的辱骂,这如何不让他愤怒? 第92章 君伯一诺 “住嘴——” 羊皋虽然是在维护秦寿,但是这样的维护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凡夫不可语道。 老妇人的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绝不会放弃自己握在手中的家产去追求更大的东西。 用更好的生活,更加广大的未来去试图说服这么一位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的老妇人,那同夏天的虫子去说秋天的寒冷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秦寿直接开口打断了羊皋,随即方才缓步走到老妇人近前道:“不知老夫人家中有田地几何?”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老妇人略微一犹豫,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亡夫曾给我们孤儿寡母留下五亩薄田。” 她话音落下之后,秦寿便又紧接着开口问道:“不知老夫人以为,家里这五亩地的出产可够一家人吃用?” 老妇人微微一愣,这两三年来靠着族中帮衬,五亩地倒也够她们娘仨吃食,但是却终究是没有积蓄。 毕竟儿媳需要照顾她这个老瞎子,又要照顾小娃儿,就算也有个把子力气,也没得时间到地里干活。 家里的地也只能够交给族人打理,自然是要分粮食给那些帮活的族人的! 老妇人一家过得拮据,但是老妇人在面对秦寿的询问之时还是颇为硬气的说道:“除去了帮闲的酬劳,每年余下的粮食,还是够我们一家吃用的。” 秦寿闻言顿时笑了,他缓缓开口说道:“今年不同于往年,一来刚刚同叛军打了仗,别说是你家的地,就算是整个秦邑,今年也来不及春种。 二来这秦邑的人都迁徙走了,自然也包括你那秦氏的族人。 就算是你们一家留在了秦邑,撑过了今年之后,明年也没有人能够帮着你们孤儿寡母种地! 甚至,你们孤身住在秦邑,难免会遇到一些野人流民的骚扰,到时候可就悔之晚矣。” 老妇人闻言身体微微一颤,却始终咬着牙默不作声。 秦寿知道她的内心已经动摇,只是内心的执念作祟罢了。 于是秦寿又继续说道:“老夫人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自家娃儿的安危吧? 寡人为秦伯,秦国之君也,君无戏言,寡人既已许诺沃土良田,便绝不会食言。” 言语至此之后,秦寿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话。 他不可能把犬戎即将入侵的消息告诉给所有国人,这会引起整个秦邑百姓的恐慌,这不利于他接下来的计划。 故而他方才会苦口婆心的给这老妇人陈明利害,如果这样做她尚且不肯走,秦寿便也总不能心慈手软。 或是强征,或是任由她们一家自寻死路,也就看接下来的局势了。 所幸那老妇人虽然犟,但也有那么一些见识与智慧。 她知道秦寿所说的话没有错,如果秦寿所说的一切都发生了,那她们孤儿寡母定然是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秦寿还没有走远,她便招呼自己的儿媳去收拾行李。 这让秦寿松了一口气,一旁的羊皋也急忙上前夸赞秦寿的能言善辩。 秦寿并没有理会羊皋,直接便回了自家的府邸。 接下来这一段时间可有得忙,其中的每一环节都十分的关键,他可得保持一个好的身体。 就在他刚刚来到家门口的时候,却是突然间瞧见一辆马车远去。 秦寿微微一愣,一眼便认出了那车厢之上的赵家标记。 “是娘子?” 他的心头当即一动,急忙令人驾车赶得上去。 “娘子——” 他在马车之上摇摇的拱手一拜,十分敬重的向着车厢之内的女子行了一礼。 他家的这位娘子尚且没有过门,但是对他的帮助可是不小,他是发自内心的敬重自己的这位娘子。 赵怡秋并没有拉开车厢的窗子,而是隔着车窗不咸不淡的开口问道:“既已回来?为何不曾过府求见?” 她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责备,但是平淡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秦寿知她大度,并没有过多的责怪自己。 于是他面色严肃的开口说道:“国家动荡,强敌环伺,寿不敢懈怠。” 他话音落下之时,赵怡秋的声音便已经再次响起“既然如此,国君此时又在作甚?” 话音落下之后,就在秦寿楞神之际,她便又补充了一句“听闻夫君准备举国搬迁至姜城,妾身已从父兄口中知晓了夫君谋划。 但是妾身却有一言,亦想要说与秦国君。” 秦寿闻言当即一愣,急忙躬身求教道:“请赐教——” “天子之国,王畿之邦,尚且有不轨之逆贼。秦邑偏远苦寒之地,难免不会有人与犬戎勾结,泄露了国君的计划。 届时我国人正在南下,没有城池可以作为依托,犬戎单骑走马来攻,秦人又该如何抵挡?” 秦寿闻言刚刚想要准备解释,却又被赵怡秋出言打断道:“妾身虽然是国君未过门的夫人,但现在毕竟还是赵家的姑娘。 国君若是有什么计划,也不便同妾身多言。” 话音落下之后,她便直接吩咐驾车的马夫出发。 秦寿呆呆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他不是没有想到过敌人直接来追击的可能,所以早早的便让白毅去准备布置。 真正让他瞠目结舌的,是他的娘子竟然聪慧至此。 第二日一早,全城的百姓都集结在了南城门,秦勇主动请缨,接下了带领一师兵马护送百姓们提前迁徙的重任。 临行之前他拉着秦寿的手好一阵嘱托,尽是一通勉励的话。 还让他若有机会,务必把犬戎王的脑袋砍回来给他做个球踢。 就凭借着他与狐丘家父子的关系,揭下这一家的血海深仇也无不可。 用仇敌的脑袋做球踢,这多是一件美事,秦寿自然是满口答应。 赵怡秋没有来与秦寿辞行,心怀愧疚的赵无疆远远的瞧见了秦寿,甚至还偷偷摸摸的侧过了脑袋不敢去看他。 秦寿一一跟秦无道等族老打过招呼,而后又与新任的南家家主南仲谋寒暄客套了几句,这才目送他们一同离开。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阵风刮得他身后的旗帜猎猎作响。 他伸出一只手来细细的感受,嘴角微微上扬。 “东风即至——” 第93章 犬戎入城 “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阵阵响起,一支犬戎的骑兵缓缓而来。 而跟在这只骑兵后面的,则是一群穿着各种铠甲的步兵。 骑兵有三千多人,而步兵则有足足2万有余。 虽然历经血战,但是他们的士气却丝毫不减。 或许是因为在绵诸战胜了宿敌,又痛痛快快劫掠过一场的缘故,这支军队的士气反倒是空前高涨。 “阿爸,你说这一只杀进秦邑,大王会不会也把秦邑的财富赏赐给我们?” 一名年轻的犬戎战士满脸的憧憬,这是他第一次追随自己的父亲踏足战场,结果就战胜了敌人,还抢到了这么多周人的宝贝,这让他感到亢奋极了。 他手中把玩着一根金钗,那是他从一个周人少女的尸体上扒拉下来的。 他还没有进门,那少女便已经与她的母亲一起自尽。 这让他感到晦气,却并没有嫌弃少女身上的珠宝,心里想着的是要把它送给草原上最美的姑娘。 “青犬,财富不能够只靠掠夺。大王之所以把绵诸赏赐给我们,那是因为在秦邑还有着更大的利益在等着大王。 我们总不能够把所有的财宝都占为己有,却忽略了大王啊——” 他的父亲是一名40多岁的犬戎战士,浑身上下肌肉虬结,脸上有五六道疤痕,看上去虽然是个莽夫,说出来的话却又富有一定的智慧。 犬戎战士的脸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他小心翼翼的将那金钗收好。 “若是能够再多上几根这样的钗子,再将它们一起送给戎珠,她一定会冲我笑。” 那父亲仿佛是看出了自家儿子的小心思,当即板着脸说道:“珠宝首饰,这些都是那些软弱的周人讨好女人的东西。 我们犬戎的男儿从不对女人卑躬屈膝。你如果真的喜欢戎珠那丫头,那你就回去把她绑回你的帐篷。 阿爸帮你守着,只要怀上了你的种,那她今后就都是你的。” 少年似乎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去对待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总觉得这实在是太过于野蛮了一些,就算是得到了她,也会让她憎恶自己一辈子。 他可还记得,自己阿妈之所以在生下他之后便跳了湖,便全都是因为是被父亲强迫的缘故。 眼看着秦邑的城墙就在眼前,他当即开口说道:“阿爸,秦邑到了。” 犬戎大军稳稳当当的驻足在了秦邑的城墙之下,犬戎王单手提的马缰,神情倨傲的孤身来到城墙之下。 “秦?” 望着城头之上并没有竖起周人的王旗,而是挂着一面黑色的玄鸟旗帜,犬戎王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而就在此时,秦邑的城门轰的一声被打开,随后便有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拜,拜见大王——” 犬戎王看了一眼那不过马腿高的男子,一下子就乐了。 草原上奉行的是物竞天择,强者为尊。 像是咸宁这样矮小的男子,还没有长大成人或许便已经死了。 所以这还是犬戎王第一次见到身材如此矮小的人。 见咸宁满头大汗的跪在自己面前,他一下子就被逗乐了。 “汝是何人?” 心情大好的犬戎王并没有直接一刀斩杀了咸宁,而是开口向着咸宁发出了询问。 咸宁闻言急忙开口说道:“禀,禀大王,在下是秦,秦国的司空咸宁。” 犬戎王闻言之后更乐了,随即打趣的问道:“秦国,司空?哈哈哈哈,倒是有趣。” 他狂笑了几声之后,面色却是突然一寒,然后满脸冰冷的盯着神色惶恐的咸宁问道:“咸宁,本王且问你,天子现在何处?” 咸宁尽是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他双股战战,两腿发软,满脸慌乱的说道:“天,天子现在已,已经跟流民一起南逃去了。” 犬戎王眯着眼睛,依旧满脸冰冷的开口说道:“逃?你们为什么不跟天子一起逃啊?” 他看了一眼城门口严阵以待的秦军士卒,虽然并不放在眼底,但也知道正面强攻对自己不利。 毕竟他的军队远道而来,此时正是人困马乏。 “不,不敢——” 咸宁似乎被吓得有些失了心神,胡乱的摇头摆手,尽是惶恐之色。 犬戎王见状心神却是一动,这秦人若是据城死守,或许还真能够撑上一段时间。 并且,他麾下的儿郎也会损失不少。 强攻绵诸已经让他损失颇多,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大愿意再做出更多的牺牲。 又见敌人如此惶恐不安,一看便是胆小如鼠之辈,若是能够框骗他们,把秦人骗出城去,那么,或许能够减少许多损失。 至于秦人所说天子已经离开,他是一点也不会信的。 毕竟,天子回镐京的道路早就已经被封闭住了,除了守在秦邑,天子还能够去哪里? “哈哈,你这司空倒是有趣,若是你秦人想逃,那本王倒是可以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去逃。 现在回去开了城门,本王明天太阳落山之前,绝不会对你们秦人出兵。” 犬戎王原本只是想试探,却没想到他的话方才一出口,那咸宁便满脸惊喜的说道:“当真?” 犬戎王顿时一愣,“这么怂的吗?” 又瞧见咸宁那一副快要被吓傻了模样,随即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 “本王不屑于欺骗尔等——” 他话音落下之时,咸宁当即便叩首抱拳道:“请大王稍候,小的这就去请秦伯带人离开秦邑,把秦邑留给大王——” 他话音落下之后,当即撒丫子便往城内跑,因为跑得太急的缘故,还跑脱了一只靴子。 见咸宁如此模样,犬戎王笑的越发放肆起来。 他可只是答应一天之内不去追杀,却没有答应一天之后不进行追杀。 当他在秦邑修整完毕之后,凭借着单骑走马的优势,野地里谁能逃脱犬戎的追杀? 如果秦人当真愚蠢的放弃了城池,那他这辈子可就又多了一个跟自家阙氏炫耀的笑话。 慌乱的咸宁跑回城内,方才将城门一关,他便瞬间恢复了平静。 整理了一翻自己身上的衣袍,哪里还有方才那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径直来到秦寿的面前,恭敬的向着秦寿一拜。 “国君,大事成矣——” 第94章 财帛动人心 城门口的秦寿也依稀听到了些许二人之间的谈话,他上前双手扶起咸宁,语气颇为惭愧的说道:“委屈司空了。” 话音落下之后,随后又看了一眼拭目以待的众将士,而后当即下令道:“儿郎们,准备送这群狗崽子上路了。” 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他们是知道内情的人,知道今日这一战若是成功,他们的国君必将名传后世。 虽然这不是他们的荣耀,但他们依旧为自家的国君而感到亢奋。 在秦寿的率领之下,秦军士卒开始有条不紊的撤出了城墙。 众人迈着整齐的队列,撤出一定的距离之后,秦寿便立即下令士卒们将一箱箱的刀币与金银珠宝粮食等物往地上洒,直洒得街道上随处可见。 这些都是各家积蓄了多年的财富,正在抛洒这些珠宝的士卒们都看得一阵眼红。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国君要让他们讲好端端的珠宝撒在地上,只能够在心底暗自可惜。 城门外的犬戎王瞧着城头上的秦人越来越少,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悄然露出了些许得意之色。 某些人为了谋夺王位,把周天子与他犬戎都算计在内。 他为了这人抛出来的一块肥肉,硬生生的损失了上万儿郎。 他表面上虽然没有多说,但在心底里却还是门清,周人恐怕同样将这战损也算计在其中。 否则也不会在最后关头才偷偷打开城门。 他知道这是周人的算计,但是他却并没有声张与直接爆发,并且还依旧履行自己与周人约定,领兵前来攻打秦邑。 双方本就是各有谋划,而今兵不血刃的夺下了秦邑,周天子就算是被放回了镐京,他犬戎也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秦邑的城门轰的一声被人打开。 随后便瞧见几名士卒撒丫子就往城外跑,冲出城门之后,便直接向着两侧的山林之间跑去。 犬戎王见状哈哈大笑,也不派人去追,直接下令麾下的犬戎人入城。 跟随着犬戎王一同过来的周人见状当即吃了一惊,他急忙驾车赶上犬戎王,随后向他们进谏道:“大王,秦人向来勇烈,绝不会如此轻易的弃城而走,大王莫要中了算计——” 他的话音方落,犬戎王却是哈哈大笑道:“西军尚在之时,秦人外有强援,若是遇到攻城,自然会有死战待援之心。 但现在西军都已经被本王给灭了,这些个秦人有哪里还敢抵挡? 总归是圈里养的,只能是羔羊,不可能是凶狼。” 话音落下之后,人便已经进入了城内。 然而他刚刚进城,当即便向着自己身边的一名将军下令道:“你带儿郎们在城里搜一搜,莫要中了敌人的埋伏才好——”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将军当即点了两千精锐,随后便迅速的向着城内赶去。 然而他们还没有赶出太长的距离,便发现街道上横七扭八的散落着不少的财物。 还有好几个被打翻的箱子,里面存放着精美的器皿。 其中一个装酒的青铜壶,在月光下反射出些许迷人的光晕,看得犬戎人双眼放光。 犬戎少铜铁,他们武器的来源大多依靠劫掠和贸易。 族内的铜本就不多,自然也就不可能像是周人这般做出一些精美的青铜器皿。 也正是因为如此,周人的一些器皿在犬戎的价值极高,甚至要比那些明亮的珠宝更加惹人垂涎。 当即便有士卒按耐不住,扑上去便是一阵疯抢。 周围的其他犬戎士卒见状,哪里还能够记得自己本来的工作? 就算是犬戎的将军,此时也像是一条狗一般撅着屁股趴在财宝堆上扒拉。 原本他们是去搜寻城中是否会有人暗藏,但是现在嘛,他们只想在城中仔细的搜一搜,看看城中什么地方还有什么金银珠宝。 秦寿令人的金银珠宝很多,并且还都是在显眼之处。 犬戎士卒们想了一阵子,为了一两件较好的珠宝,彼此之间还差点厮杀起来。 很快犬戎的大军便已经全部入城,犬戎王并没有等到将军前来禀告,一边下令儿郎在城中休整,一边派人去催促那犬戎将军。 此时那犬戎将军方才回过神来,自己只顾着收刮,可还没有好好的检查过城内。 他又不可能如实禀告,眼珠子一转之后,一边吩咐自己的心腹替自己收好珠宝,一边大大咧咧的跟着传信之人去见了犬戎王。 见到犬戎王之后,他是张口就来。 “末将亲眼瞧见那些秦人逃的,哈哈哈,真是难看得很。 这城中也没有百姓,现在除了我们自家儿郎之外,已经没有了别人。” 就在他拍着胸脯保证的时候,犬戎王刚刚准备开口夸赞两句,随即便听人前来禀告道:“大王,抓住一位秦国的老妇人。” 犬戎王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他对面的将军,冷冷的开口说道:“这就是你说的?只剩下我们自己的儿郎了?” 话音落下之后,当即下令道:“把那妇人拖上来。” 很快一个瞎眼的老妇人便被带到了犬戎王的面前,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是神色平静的坐在地上,丝毫也没有像犬戎王卑躬屈膝的意思。 “老东西,其他秦人藏在何处?” 那将军丢了颜面,当即恶狠狠的向着老妇人斥问。 老妇人却是不卑不亢的说道:“秦君早就带人迁徙走了,而今哪里还有什么秦人? 老身我舍不得故土,所以方才未曾离开罢了——” 犬戎王听了却是来了兴趣,当即饶有兴致的开口问道:“ 如此说来,秦人早就准备好了逃命,倒是本王方才多此一举了?” “哼——” 老妇人冷哼了一声,没有在回答犬戎王的话。 犬戎王见状已经了然,当即向着那将军摆了摆手道:“这老东西倒是倔强得很,去吧,拖下去送她一程。 吩咐下去,让儿郎们好生歇息一夜,明天一早,咱们就去追一追那些秦人。” 第95章 火烧秦邑 城中就算是藏了伏兵,也根本奈何不得犬戎的精锐之师。 隐约已经猜到自家将军办事不力,但是犬戎王也实在不想与他太过于计较。 得了犬戎王的命令之后,诸将纷纷下去安排士卒们休息。 待到月明风稀之时,一名秦军士卒从城中百姓家里的地窖之中出来,悄咪咪的观察了四周之后,随即“咕咕”的发出了信号。 而伴随着他的信号之声响起,越来越多的秦人从各处冒了出来。 这些人寻着咕咕声聚集在一起,很快便聚集了四五百之众。 “国君托我等以大事,今日正是吾等舍身报君国的时候——” 为首的一名秦人一咬牙,与周围的其他秦人鼓舞士气道。 而伴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周围的秦人纷纷咬紧牙关,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只是用他们按住剑柄的右手来回应。 “四散放火,莫要舍不得。今日烧了秦邑,来日自有国君为吾等妻儿重建家园——” 那秦人口中再次下令,周围的人纷纷如同鸟兽一般四散而去。 秦邑是他们的故国家园,他们对于秦邑的地形可谓是了如指掌。 很快他们便潜伏到了秦邑各处,找到了藏在寻常百姓家中的那些油脂等易燃之物。 动作麻利的将这些油脂倒在提前准备好的干草等物上面。 除了房屋旁边,他们又将那些干草带到了街道,城门附近,只等到城中某处火光一起,随即所有的秦人都咬牙点燃了身边的火堆。 “烧了——”“烧起来了——” 一名醉眼朦胧的犬戎人刚脱了裤子放水,结果便瞧见了城中火光四起。 吓得他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随后急忙开始在城中呼喊。 “救火——”“快跑——”“秦人杀回来啦——” 各种各样的呼喊之声不断响起,城中的犬戎人瞬间乱作了一团。 他们本是游牧民族,对于城邑的大街小巷并不相熟。 惊慌失措之下四处乱跑,大多直接跑入穷途窄巷之中。 也有一些运气好跑到了大道上面,结果却迎面碰见了正在放火的秦人。 哪怕他们平日里也是凶悍,骤然遇袭之下也损失惨重。 等他们好不容易杀死那些放火的秦人,结果便发现自己等人已经受困于火海之中。 哭嚎之声不断响起,却根本无法阻止越来越大的火势。 而就在这个时候,剩下的那些秦人见火势已经差不多了,便又开始将一些提前准备好的袋子抛入火海之中。 这些袋子方才落入火中,随即便烧出了一阵阵毒烟。 这些毒烟又四处弥漫,熏得那些本就惊慌失措的犬戎人头昏眼花。 正在熟睡的犬戎王被人唤醒,急忙跑出房间的时候,迎面便吸了一口毒烟。 “咳咳咳咳——” 一连串剧烈的咳嗽之后,他果断的用尿液打湿了裤子,随后扯下一块湿布捂住口鼻。 等他做完这一切之后开始四下张望之时,便见自己已经深陷火海,周围哪里还有什么退路。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想着杀出去活剐了那些放火之人的犬戎王此时终于反应过来。 “好狠的毒计,好狠的秦人!” 自古以来,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周人与城池共存亡的人不计其数。 然而从古至今,还从未有过周人拿自家的家园作饵,一把火把敌人连同城邑一同付之一炬的。 而今他这也是中了开天辟地的第一遭,倒也不怪他愚蠢,怪只怪敌人狠毒狡猾。 “大王,我们逃吧——” 一名亲信上前扶住犬戎王,开口便要劝他逃命。 犬戎王却是一把将他推开,而后指着周围的火海道:“逃?往何处逃?” 话音落下之时,他松开了捂住口鼻的湿布,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竟不再反抗,只默默等死。 想他纵横草原多年,一统犬戎各部,被犬戎人尊为——大王。 他率领犬戎人击退了不可一世的大周西军,粉碎了周人开疆拓土的野心。 甚至还一路反推到了绵诸城下,消灭了大周西军,夺下了这一座周人的西北门户。 他本以为天下西北的这一片土地之上,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与他争锋。 他将率领犬戎成为一代霸主,兵压镐京,令天子臣服。 当年西岐可以做到的事情,而今他犬戎王也可以做到。 然而却没有想到,他的霸业才刚刚开始,竟然转头成空。 麾下的儿郎葬身火海,甚至连自己也将殒命于此。 过往种种一一浮现脑海,一代霸主就此落下帷幕。 城中的哭嚎之声响彻云霄,直到太阳升起之后方才停歇。 大火依旧在熊熊燃烧,烧了足足两天两夜。 秦人兵分四路,分别把守四方城门,他们严阵以待,将那些好不容易逃到城门口的犬戎人一一射杀。 尸体在门口堆砌成了一座小山丘,但是城内的犬戎人依旧如丧家之犬一般疯狂的往城外冲。 他们早已经失去了理智,只想要逃离火海。 他们又哪里能够想到,火海后面也是秦寿为他们准备的死地。 数万犬戎人最终一个也没能逃脱,包括镐京来的那位贵人,也同样被活活的烧死在了城里。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秦寿令人打扫战场,终归没能够在火海之中找到犬戎王的尸体。 骁勇善战的犬戎勇士,心怀叵测的周人幕僚也好,枭雄一世的犬戎王也罢,在熊熊烈焰之下,都与这座故秦城邑一起化作了乌有。 从这一天开始,伴随着犬戎王的身死,他的子嗣在草原之上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风。 他们谁也不肯顺从别人的统治,所有人都自命为王。 大周的西北,西北的大秦,因此而安稳了至少十年的时间。 打扫完了战场之后,秦寿最后看了一眼被烧得只剩下黑黢黢土坯的秦邑,随即毫不犹豫的转身带着麾下的秦人南下。 窥视秦人的强敌已灰飞烟灭,接下来便只等他龙归入海,带着大秦的子民重建家国。 第96章 天子归国 “殿下,大王回来了——” 镐京的二王子府邸之中,一名寺人心急火燎的跑到了二王子的面前跪地禀告。 他话音落下之时,正在看书的二王子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却是一语不发的继续低头看书。 “殿下,火烧到眉毛了,您怎么…” 那寺人十分的心急,张口便想要再次劝说,结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耳边便响起了二王子的呵斥之声。 “滚下去——” 那寺人被吓得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再继续纠缠,转身便跑了。 而就在寺人离开之后,二王子又重新捡起了面前的书简,仿若无事一般继续研读。 与此同时,镐京的城门洞开,大周世子孤零零的站在城门洞下,眼睁睁的盯着周天子的銮驾从他的身边行驶而过。 从头到尾周天子就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这让大皇子的背脊一阵发寒。 去时2500多人,回来的时候却不到区区500人。 不需周天子过多赘述,朝中重臣便能够猜到些许发生过的事情。 世子监国,又怎么会没有属于自己的耳目? 他对天子遇到袭击的事情也早有耳闻,当时心底生出邪念,起了袖手旁观,坐享其成的心思。 于是他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甚至都没有把这个消息公布出来。 连带着给他传递消息的人,也被他给杀人灭口。 他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周天子刚刚回来,第一时间竟然便给了他脸色。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到了天子冷遇,瞬间便让许多人的心底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 很多人甚至已经暗自揣测,莫非是世子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天子? 别看世子监国了一段时间,也扶持上去了不少的心腹。 但是朝中关键紧要的位置,却依旧捏在周天子的手中。 只要周天子回来,镐京终归是没有世子什么事的。 “现在世子您可不能自乱阵脚,有些人可还隐藏在暗处,时刻等待着攀咬上来呢!” 叔宥的声音在世子的耳边响起,让世子略微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满脸平静的叔宥,又看了一眼身后的车厢。 “知道了——” 叔宥向他躬身行了一礼,随后便直接转身回了马车。 周天子回宫之后便又病了,除了召见了一下宗伯之外,便是任命宗伯之子姬永安为新任司马,负责统管禁军。 除了这两件事情之外,他什么多余的事情也没有做,依旧让世子监国。 朝中文武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不敢主动去询问天子,便只好与天子随行的禁军士卒偷偷摸摸探听消息。 这些禁军士卒大多是朝中贵族之后,又怎么可能会守口如瓶? 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周天子一行的遭遇便已经为朝中上下所知。 满朝文武闻之莫不心生愤慨,都对召伯,虢公还有姜城的所作所为怒不可遏。 一些性情急躁的士大夫很快就已经拟好了案牍,请求天子发兵剿灭叛贼的案牍堆满了世子的御案。 望着面前那如同雪片一般的案牍,世子举棋不定的时候,王孙婉主动带着叔宥前来拜见。 “大王归国之后,对世子的态度不明。或许是把遇到刺杀的事情算在了殿下的身上。 臣以为,这个时候殿下不宜表现得太过于杀伐果断,诸事还是应该要多问问大王才好。” 世子闻言之后来回踱步,良久方才有些担忧的开口向着叔宥询问道:“若是父王已经认定是孤,孤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没有等叔宥答话,一旁的王孙婉便直接拉着自家父亲的胳膊说道:“父亲的权势皆来自于天子,他若真是想要谋害父亲,只需要一二力士,一杯鸩酒即可。 避是避不开的,不如坦然以对,也好叫天子知晓吾父胸怀坦荡,绝无二心。” 如果当真是胸怀坦荡,世子自然是不怕的,偏偏他自己手脚不干净,这事儿又不能与女儿明说,他只能够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世子在女儿的劝说下主动来见周天子,父子二人一夜谈话之后,第二天世子便感染了风寒,称病无法理事。 硕大的一个周王朝,一时之间竟然没了当家做主之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朝中文武的心思越发活跃起来。 他们都想要借着平乱的机会狠狠的大捞一笔,极个别的人甚至还想着取代虢公与召伯。 除此之外,在某些有心人的散播之下,镐京之中悄无声息的生出了某些传闻。 说是世子监国之时,为了能够尽快的登上王位,于是便暗中收买了虢公与召伯等人… 最开始只有那么一两个人在说些闲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流言却是越来越多,已经逐渐有了控制不住的趋势。 眼看着一场风波正在酝酿,即将彻底的席卷整个周王都之时。 大周西军覆灭,狐丘家父子皆亡的消息终于传到了镐京。 原本还想着瓜分利益的朝中文武一下子就慌了神,各自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如果是对付虢公和召伯这样的小国,大周的军队那自然是手到擒来。 他们派出家里的那些私兵门客跟着去,那自然是能够捞到大大的好处。 但如果是要他们去对付犬戎人,那可就又不一样了。 刚刚还喊着“叛国逆贼”不可不讨的口号,得知西军覆没之后一两日的时间便偃旗息鼓。 这样的平静并不会持续太久,只要秦邑大捷的消息传回镐京,镐京的风波必将去而复还。 而此时的姜城之外,秦国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 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整齐的排列,秦人大多都双目赤红的盯着对面的姜城。 只要攻下了这一座城池,秦人便能够拥有肥沃的土地可供耕种,从今往后,也就不必再受西北之地的黄沙吹面之苦。 第97章 姜氏之祸 “国君,攻城吧——” 眼看着秦人上下万众一心,已经完全准备妥当,以秦无道,白毅等人为首的秦国文武上下纷纷前来请命。 秦寿的目光看向姜城的城池,他缓缓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目视着那坚固的城墙,他坚定的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进攻——” 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翘首以盼的秦人纷纷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推着攻城的器械开始向着姜城的城墙发起进攻。 这场战争已经无关乎义与不义,更关乎着秦人的生存与延续。 在家族的存续面前,一切的道义本就无足轻重。更何况,姜氏还是大周的叛逆,本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 秦人悍勇,如狼似虎,本应该轻松的拿下姜城。 然而就在秦人攻城之后,偏偏就出现了意外。 尽管姜城守军畏惧秦人如虎豹豺狼,但是姜城守军的士气却并没有如同以往那般一触即溃。 在一名青年的指挥下,姜城硬生生的挺了过来,在危如累卵之际,竟然数次将秦人赶下了城头。 秦人损失上千,姜城守军战损更是不计其数。 原本以为可以轻松拿下姜城的秦寿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预料到了秦人已经是背水一战,自然能够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 却没有预料到姜人也是困兽犹斗,哪怕是软弱如羔羊,也依旧用它锋利的羊角伤到了秦国这群虎狼。 望着自己帐下耷拉着脑袋的白毅与南怀勇等人,秦寿的心底是又好气又好笑。 “今日之战,儿郎们大多都不畏生死,拼死搏杀,却没能够拿下姜城。 这不是将士们不勇武,而是我们的敌人同样是为了守卫家园而死战。” 秦寿的话音方落,南季平便有些惭愧的说道:“我带人杀上城墙的时候,看见城墙的角落聚集着一群妇女和孩童。 当我带着兄弟们杀过去的时候,那些妇女和孩童便当着我们的面跳下了城墙。 那些原本已经胆怯的姜军就像是疯一样的开始反扑,咱们一些弟兄的心底又生出了不忍…” 秦寿闻言之后反应过来,他阴沉着脸说道:“姜人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们,就算是我们能够攻破姜城,姜人就算是亡族,也不会屈服于我们秦人。 也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那些姜人士卒,他们的身后就是他们的父母妻儿,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秦寿的话音方才落下,秦无道等人便急忙开口问道:“国君,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的脸上带着忧虑之色,如果姜人真的跟秦人鱼死网破,那秦国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白毅越众而出,单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说道:“国君,姜人没有退路,我秦人难道就有退路了吗? 姜人敢死战,我秦人难道就不敢死战了? 臣白毅,愿请命为先登——” 他话音落下之时,为白毅马首是瞻的蛮虎等人也纷纷越众而出,纷纷单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说请命道:“请国君再给臣等一个机会,臣等明日一定拿下姜城。” 秦寿默不作声,并没有答应他们的请求,而是将目光看向咸宁。 然而此时的咸宁却是低头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并没有主动进谏的意思。 秦寿摸着自己的下巴,上面不知何时已经长上了几根短须。 他声音沉闷的开口说道:“如果能够一战而胜,寡人自不会犹豫不决。 然姜人的反应着实出乎寡人的意料,反倒是比姜仲业在时更加顽强。 吾等是为了求存,姜人也是为了求存。若是再这么强攻下去,就算是得胜也是惨胜。 这,对我们秦国来说,实在是没有益处。” 当秦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众人纷纷将目光聚集在秦寿的身上,想要听一听秦国君准备如何决断。 而就在这个时候,咸宁主动越众而出,他单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双手行礼道:“臣愿意为使者,前往姜城游说。” 秦寿与咸宁目光对视,瞬间便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的心底涌现出了些许的庆幸,庆幸自己收下了咸宁这样一位心腹的智谋之士。 随后他看了一眼四周,又将目光看向黑夫问道:“黑夫,咸卿的安全,交托于你如何?” 他的话音方落,黑夫憨厚的摸着自己的脑袋,刚刚想要答应下来,秦寿对面的蛮虎却是率先越众而出道:“黑夫大夫身系国君安危,怎么能够轻易出动? 臣愿为左右,护卫司空游说姜城。” 秦寿略微皱眉,刚刚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咸宁便直接叩首道:“多谢国君与蛮大夫。” “罢了——” 秦寿看了一眼周围的其他臣子,见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便只好点头答应道:“请咸卿以自身安危为重,若是事有不顺,可即刻回转。” 话音落下之时,又向着蛮虎叮嘱了两句。 随后他又吩咐白毅等人继续备战,同时脑子里已经开始去回忆,回忆记忆中的那些五花八门的攻城手段。 如果咸宁的游说不能成功,那么秦寿也只好耗费一些时间去制作一些记忆之中的攻城器械。 虽然他并不知道具体的制作工艺,但是大概的方向还是知晓一二的。 虽不能百分百的还原,但做出一两个简陋的仿制品还是有些把握的。 反正姜城也不算太高,姜城的城墙也不算太厚。 秦寿做起了两手准备,姜城之内却是人心惶惶。 白天一战虽然保下了姜城,但是作为守方的姜城战损却是三倍于秦人。 虽然有着城池的存在,但是姜城之中缺乏弓箭等物,并没有提前准备好守城的器械。 之所以能够击退秦人,更多的是靠着姜人在秦人猝不及防之下的以命相搏。 但是这样的搏杀又能够持续多长时间呢? 终归是胆气与勇武都不如人呀! 姜氏与孟氏的族老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纷纷齐聚在如今做主姜氏的少年面前。 他们谁也拿不出一个好的主意,却又谁也不肯就此离去。 望着这些将自己围着的叔伯,少年不卑不亢的开口问道:“叔叔伯伯们当初支持叔父成为了姜氏的新主,想要与他一起共谋大业。 当时当日,可曾想过会有如今?” 第98章 说客 面对少年咄咄逼人的言语,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们之所以能够活着,能够好好的活着,便是因为他们在姜仲业叛乱之时,都是支持姜仲业的逆党。 那些不愿意跟随着姜仲业一起迫害姜伯堰的姜氏族人,早就受到了姜仲业的迫害。 而今姜伯堰之子姜默对他们冷嘲热讽,众人虽然觉得憋屈,但终归是没有人跳出来反抗他。 姜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心底对他们反倒是越发的鄙夷。 看到利益的时候就像是一条毒蛇,纠缠在一起,连自家的族长也不放过。 遇到危险的时候就像是鹌鹊,缩起自己的脖子,一点血性也无。 白天他曾亲眼见过秦人勇武,知道你这样的一群人,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秦人的虎狼之师? “都下去吧,稍候自然会有转机——” 心底的想法虽然活跃,但是姜默却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与这些人说。 就在所有人都面露惭愧之色的时候,他轻描淡写的屏退了众人。 众人见姜默面色沉稳,似乎并没有太过于忧心姜城的安危。 又听闻他说“事有转机”,也就稍微松了一口气。 “吾等就不在此叨扰贤侄了——” 姜氏的一些长辈率先出头,主动的向姜默告辞。 他们的礼数倒是周到,但是姜默却并没有搭理他们,只是十分随意的摆了摆手。 众人见状更加不敢多言,反倒是越发的畏惧起了姜默。 大家都在紧张自己的性命,唯独姜默一副全无所谓的模样。 这个时候若是说了不好听的话得罪了他,姜默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可如何是好? 众人灰溜溜的向着门口走,却还没有等他们走出房门,便有一人急匆匆的前来禀告。 “主君,秦人的使者求见——” 伴随着来人的话音落下,原本忧心忡忡的众人顿时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之色,纷纷将期待的目光看向姜默。 打仗他们不行,但要说谈判,他们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许的心得的。 不怕秦人贪婪,也不怕秦人蛮横,只要秦人愿意坐到谈判桌前,那他们这些老骨头还是有些作用的? 眼见着自己麾下这些叔伯如此模样,姜默便是一阵的恶心。 但是他也知道眼下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容不得他意气用事。 于是他直接开口说道:“请使者入城吧——” 他的话音方落,随即又将目光看向其他人说道:“叔伯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闻言之后都面露尴尬之色,但是他们却不愿意就此离开。 “贤侄呀,我们这些做叔伯的虽然没用,打仗方面帮不了你多少! 但是这么多年来与人谈判做生意,倒是有些经验。 如果秦人当真要和谈,我们也能够替你参谋参谋。” “对,没错,我们都是一家人,这个时候更应该齐心协力,我们总不能够害了姜城。” “嗯,四叔说得有道理嘛,姜氏孟氏同气连枝,我们孟氏也…” 眼看着众人在那里七嘴八舌,姜默只是冷笑了一声。 他并没有在与这些人说话的意思,只是低头端起了茶盏,一边品味着盏中茶汤,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该当如何应对秦人的使者。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咸宁便在蛮虎的护卫下来到了客厅门外。 “秦使者到——” 伴随着通报之声响起,那些原本端坐在堂上的姜氏与孟氏族人们纷纷起身,大有直接迎出门去的意思。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姜默却是突然重重地将手中的茶盏砸在案几之上。 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人都被吓得身体一颤,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 现如今当家作主的是姜默,他还没有做出决断之前,众人也只能够顺从和倚仗他。 “传秦使者入内。” 姜默见众人都老实下来,这才开口吩咐了一句。 而伴随着他的话音响起,贴身伺候在他身边的仆从方才快步出门传唤。 咸宁此时的目光落到那些姜氏的仆从身上,见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敬畏之色。 明明双方刚刚大战了一场,可以称之为仇敌。 但是这些姜氏族人在看向自己的时候,脸上的畏惧更多过于仇恨。 见到这些人如此模样的时候,咸宁的心底实际上便已经有了底。 他反倒是越发好奇起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主君,竟然能够团结这么一群懦弱的羔羊,让他们能够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秦人。 听到了姜默的传唤,咸宁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便走了进去。 此时表现得越是狂傲,便越能凸显出秦人的底气,反衬出姜氏的软弱与底气不足。 果然,哪怕咸宁的身材矮小,当他带着蛮虎走进大厅的时候,依旧吓得极个别的姜人坐立不稳。 姜默皱了皱眉头,居高临下的盯着咸宁打量了一眼,随即却是突然间开口笑了起来。 “本君之前一直以为秦人都是虎狼之士,却没想到,秦人的使者竟然如先生这般矮小,哈哈哈——” 耳听着姜默的讥笑之声,在场的其他姜氏族人都被吓得有些腿软。 但是他们也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去拆自家主君的台,只能够纷纷掩面,偷偷摸摸去他额角的汗水。 同时他们又小心翼翼的去看咸宁,十分惶恐咸宁会因此而恼怒。 一旁的蛮虎冷笑一声,伸手按住了自己腰间的剑柄。 “司空,您一声令下,末将替你杀了他…” 他是奴隶出身的勇士,受秦寿礼遇,方才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视秦寿为主,视自己为家臣。 姜默羞辱秦寿的使者,便是在羞辱秦国的主君。 正所谓主辱而臣死,蛮虎不会做口舌之辩,他只能够用手中的刀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咸宁却是摆了摆手说道:“大国接见外使之时,唯恐礼乐不佳,使宾不能尽性,见辱于国体。 这是大国的礼仪与德性,我们又怎么能够用它来要求区区一个姜城呢?” 第99章 义与不义 咸宁的从头到尾没有指责姜氏无礼的话,但是话语之间,却是早已经把姜氏钉在了无礼的耻辱柱上。 然而在面对能言善辩的咸宁之时,姜默却没有丝毫的羞愧之意,反倒是十分坦然的开口说道:“诸夏之德,事亲朋友善之宾以礼,事豺狼虎豹以威。” 咸宁通过列举诸侯之国用礼乐盛情款待使者的例子来反衬姜氏的无礼。 姜默便用诸夏对于友宾与蛮夷的不同态度来回怼咸宁,反问咸宁“秦国是友宾也,是豺狼虎豹也?” 咸宁知道再这样继续扯下去,永远也没有办法达成他想要的目的。 于是他拱了拱手,直接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姜氏叛国,与虢国,召国联手反叛天子。 我家国君替天行道,奉天子以讨不臣。 此顺天应德,行王道之师也—— 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家国君不愿意姜城血流成河,故而派遣本使前来说以利害。 还望姜氏莫要负隅顽抗,以免城破之日,哼…” 在听到了咸宁的威胁之后,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发生了变化。 “贤侄——” 一名姜氏之族老被吓得有些腿软,忍不住看向姜默轻唤了一声。 然而姜默却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虽然没有出言呵斥,但是眸光中的威胁意味却是甚为浓郁。 那族老暗暗叫苦,偷偷摸摸的看了一眼咸宁,没有再继续开口说话。 而后便又听姜默开口说道:“天子受奸人迫害,我姜氏亦深感惭愧。 然,寇犯天子之逆贼,乃罪人姜仲业也,其人设计族老,谋害族兄,已经被姜氏开除了宗族,与我姜氏早已经没有关系。 天子怀德,仁义通于四海,又怎么会因为一人的罪过而迁怒于整个姜氏呢? 秦国假天子之名,无端伐我姜城。害天子之臣,攻天子之民,此方为不义也!” 咸宁闻言只是冷笑,随即开口说道:“料想姜氏如此巧舌如簧,岂能挡我秦国勤王之师?” 话音落下之时,咸宁当即拂袖,转身便要直接离开。 他的这番举动,吓不住心有成算的姜默,却当场吓得姜城的孟氏族长。 孟氏本就是被姜氏牵连,根本无意卷入谋反。 姜城之中,最不想,也最没有理由与秦人交战的便是孟氏。 之前大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所以孟氏不得不与姜氏合作。 但是现在秦人主动前来招降,已经有了能够通过和平的手段解决问题的机会,孟氏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咸宁拂袖而去? 于是他急忙高呼一声:“秦使且慢——” 话音落下之时,便急忙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刚刚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上首的姜默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姑舅须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本已经准备代表孟氏与秦国和谈的孟氏族长愣住了。 他纠结的回头看了一眼姜默,而后又看了一眼面前背对着他的咸宁。 他咬了咬牙之后说道:“秦君既使先生至此,总不至于是为了让先生来痛斥我姜城过往之罪过的吧? 还请先生于城中盘桓两日,既不负秦君所托,也好教我姜城一尽地主之谊。” 他话音落下之时,当即便向着自己的族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带着咸宁离开。 孟氏的族人见状当即会意,急忙上前邀请咸宁。 咸宁回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姜默,他的眼珠子微微一转,随即轻哼了一声,又趾高气扬的跟随着孟氏的人一同离开。 等到咸宁被孟氏的族人带走之后,孟氏的族长方才重新坐在了姜默的对面。 “贤婿,难道你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击退秦人吗?” 孟族长直接开口质问姜默,对于他方才与咸宁争锋相对的场面极为不满。 姜默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毫不客气的开口说道:“以姜城如今的兵力,最多只能够在秦军手中坚持三天的时间。 三天之后,姜城必定陷落于秦军之手。” 孟族长当即一愣,随即皱着眉头说道:“既然如此,贤婿何故要如此应对秦人的使者呢?” 姜默看了一眼周围的其他人,见所有人都是神色复杂的盯着自己。 有的人眸光中只有疑惑,有的人眸光中却已经带上了几分质疑。 甚至有的人只差指着姜默的鼻子质问:“难道你想要报复姜氏,让所有姜城的人都为姜伯堰殉葬吗?” 姜默只是冷笑一声,随即轻蔑的开口说道:“你们的那些小心思,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我劝你们还是尽快收起来才好,免得因此误了姜城的大事…” 姜默缓缓的说出了自己心底的谋划,很快便让那些原本已经打定主意要投降的人犹豫起来。 直接投降固然可以保全性命,但如果真如姜默所言的那般,那他们所得到的回报又要比直接投降更多无数倍。 同样都是投降,在不同的途径,用不同的方法投降,其所得到的回报定然是不同的。 并且,姜默一针到血提出的疑虑,更是成功的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惕。 咸宁在姜城之中等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孟氏的族长方才亲自来见他。 相比较于昨天的态度,现在孟氏族长的态度也是大有不同。 这种态度的变化,让咸宁看出了几分蹊跷。 他心底隐隐约约生出了些许的想法,却并没有因此而恼怒,反倒是对身为对手的姜默生出了兴趣。 他亲笔写了一封书信,让蛮虎亲自出城与秦寿报了平安。 而他也在书信之中,详细的描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秦寿在看到他的书信之后,同样对如今的姜城之主姜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时间一天又一天的过去,无论是秦国的士卒还是姜城的百姓都越发浮躁。 而就在咸宁入城第三天的时候,秦寿设计的简陋投石车终于完成了一台。 他命人把这简陋的投石车拉到了城门前三百五十步的位置,直接对着姜城的城头试发了三次。 秦寿的简陋投石车虽然在三发之后直接散了架,但是城内的人却并不知道这些。 一共三次投石,只有一次堪堪命中城楼。 并没有造成多少人员伤亡,却把城头的士卒吓得不轻,以为这是遇到了天罚。 第100章 姜氏的条件 “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当咸宁从姜城回来的时候,他同样也带回了姜氏提出的要求。 群臣在听到了这个条件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几乎所有人都一同满口回绝。 “国君的安危关乎着我秦国的存续,怎么能够轻易犯险?” 秦无道阴沉着脸,冷冷的盯着咸宁说道:“司空在姜城待了三天的时间,就为国君带回了这样的一个条件吗?” 在面对秦无道的指责之时,咸宁却是表现得从容不迫。 他只是面色平静的盯着对面的秦寿,将一切的决定权都交托于这位秦国之君。 秦国初立不久,整个秦国上下都依托于秦寿而团结在一起。 如果秦国失去了秦寿,不出四五日便会分崩离析。 所以不论是秦氏还是南氏,谁都不希望秦寿在这个时候犯险。 然而姜默提出的条件之中,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秦国君亲自入城接受投降”。 眼看着自家的臣子大多都是义愤填膺的模样,对面的咸宁却是一副平静的模样,秦寿的心底便已经开始仔细的斟酌起了姜默的条件。 “你们都先下去吧,寡人有一些事情要单独问一问司空。”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响起,群臣互相对视了一眼,终归还是没有再继续劝说。 他们都相信秦寿不是鲁莽之人,绝对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犯险。 所以他们内心虽然恼怒,却还是顺从的一同退下。 等到大多数人都离开之后,整个帅帐便只剩下了秦寿与咸宁两个人。 “现在,先生可以与寡人详细的说一说这位姜氏的族长了!” 如果只是为了姜城,咸宁绝不会让自己轻易涉险。 也许当姜氏提出要让自己进城的条件之时,最先站出来反对的便是咸宁,他是绝对不会把姜氏的条件带回来。 然而现如今咸宁却提出了姜城的条件,准确的说是提出了姜默的条件。 那么,这也就代表着,自己进城的收获,将远远大于一个姜城。 至少在咸宁的价值观里,此行的收获,绝对值得自己犯险。 财富可以掠夺,城池可以占领,人心可以入城之后再行笼络,那么又有什么东西值得自己犯险呢? 在秦寿的脑海之中,便只剩下了两个字——人才。 咸宁在回秉这个条件的时候,提到最多的不是姜氏,姜城,他更多的提到的是一个人名——姜默。 所以,只是经过了简单的分析,秦寿最终便得出了一个结论。 “姜默是一个让咸宁都感到钦佩的人才。” 于是秦寿开口询问了关于姜默的事情,最终从早有准备的咸宁口中了解到了一个有担当,有决心,有毅力,有智谋的有志青年。 虽然分属敌对,但是秦寿却能够从咸宁的口中听出他的欣赏。 一个能够让敌人都为之欣赏的人才,想想就有些让人激动。 “不知先生以为,寡人能够相信这位姜氏的族长吗?” 但是秦寿并没有失去理智,在了解到了姜默的才能之后,秦寿突然间开口做出了最后的询问。 而在听到秦寿的询问之时,咸宁随即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开始回忆起了自己与姜默之间的相处,回忆起了这一段时间经历的一切。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满脸凝重的盯着对面的秦寿说道:“国君可以信任咸宁。”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微微愣神之后,随即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明日寡人便与先生一起入城。” 咸宁没有想到秦寿竟然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在感受到了秦寿的信任之后,他的心底也是格外的感动。 第二天一早,秦寿找来了白毅,在与他做了一个详细的部署之后便亲自与咸宁同车来到了姜城的城门之下。 与他同车而行的只有咸宁,驾车的是黑夫,护卫左右的是单骑走马的蛮虎,一行只有四人,可谓是诚意十足。 在得知国君犯险去了姜城之后,整个秦国的上下都炸开了锅。 秦无道更是对白毅斥责道:“尔受国君信任,明知道国君这是在犯险,尔为何不曾阻拦?” 在面对这位宗伯的怒火之时,白毅不温不火的说道:“国君早已经做好了安排,就算是姜城内有什么异动,国君最多也只是有惊无险而已。” 话音落下之时,他随后便挑明了秦寿的安排。 得知秦寿已经任命白毅为司马,全权统帅三军,随时准备领兵攻城救援秦国君之后,秦无道方才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代表着秦寿的心底还是有所防备,并没有完全把自身的安危交托在敌人的信义上面。 但是秦无道内心依旧有些不放心,他立即要求白毅整兵,希望他能够组织秦军时刻待命,只要没有及时收到国君的传令,便立即发兵攻打姜城。 白毅却是拒绝了秦无道的请求,他直接开口回应道:“国君下令之时,已经定了几时未有消息整兵,几时未有消息进兵。 国君的一举一动都有成算,我们绝不能够因为自己的担忧而坏了国君的筹谋。” 与此同一时间,秦寿与咸宁进了城,姜氏的族长姜默与孟氏的族长亲自前来迎接。 相比较于面对咸宁之时的傲慢,姜默在面对秦寿之时,这态度可就要谦卑了不少。 他早早的设下了盛大的宴席,在秦寿进城之后便热情的款待了他。 等到众人分宾落座之后,姜默十分恭敬地向着秦寿行礼,随后方才开口说道:“秦君为一国之君,却孤身入我姜城,难道就不怕遇到什么危险吗?” 他话音落下之时,随即便向着秦寿遥遥敬了一樽酒。 秦寿将酒水一饮而尽,而后将目光看向咸宁说道:“寡人未曾见过姜先生与孟先生,自然不敢确信二位先生可会陷害寡人。 但寡人与咸卿相识相知月余,内心信任咸卿。 他既然向寡人进谏,那寡人自然便是相信二位先生的。” 咸宁闻言之后大受感动,急忙跪地向秦寿行礼以示感激。 姜默的神色有些复杂,在与孟氏的族长对视了一眼之后,随即起身缓步来到了秦寿的面前。 第101章 收服姜氏 “姜默愿意投降于秦国,在国君的治理下向天子赎罪。 希望国君能够像是信任咸宁先生一般信任姜默。” 姜默的语气十分的恭敬,他的礼数也是非常的周到。 秦寿在听到了他的言语之后,却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缓缓开口问道:“姜氏乃是太公后裔,世代生活在姜城,享受了数百年太平的日子。 百姓的日子过得安稳,主家的日子也是富贵。在这样的情况下,姜氏尚且背叛了天子。 我秦国起兵替天子讨伐谋逆的姜氏,秦人的手中沾染了不少姜氏子弟的鲜血,双方已经结下了仇怨。 有恩义的周天子尚且不能够得到姜氏的忠诚,更何况是与姜氏有仇怨的寡人呢?”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姜默便直接开口说道:“我听说普通人得到了幼鹰,只知道用食物去讨好它们,等到它们羽翼丰满的时候,他们的翅膀一展便飞走了。 义渠有一类驯化雄鹰的人,他们将桀骜不驯的雄鹰带回家中,用强硬的手段束缚住它们的翅膀,去除他们的野性,再辅以肉脯等食物来饲养他们,最终将他们训练成得心应手的伙伴。 姜氏就如同是这草原上的鹰,周天子只知道施恩,却不懂得如何驾驭,最终导致了姜仲业的反叛。 而今秦国君已经向姜氏的族人展现出了自己的力量,使姜氏的子弟都对秦国心怀敬畏。 接下来只需要略施恩惠,便可以驯化姜氏这只猎鹰。 试问秦国君,可有意接纳姜氏这个伙伴呢?” 秦寿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仔细的打量着对面的姜默,乐呵呵的开口问道:“姜氏自比于鹰犬也?” 姜默的神色却是变得肃穆起来,他满脸恭敬的跪倒在秦寿的面前说道:“姜氏,愿为秦君之鹰犬也。” 眼看着突然间神色变得严肃的姜默,秦寿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收敛起来。 他仔细的盯着不知何时已经跪倒在自己脚边的姜默,面色也逐渐变得严肃而又凝重。 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姜默。 随后又将目光看向一旁低着脑袋默不作声的孟氏族长,片刻后却是突然间笑着说道:“姜氏若是愿意投降我秦国,寡人倒是愿意接纳姜人。 只是从今往后,姜氏便为我秦国的国人,姜氏的土地也都是我秦国的土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姜默便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既然是投降,自然是唯秦君马首是瞻。”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他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秦寿却是突然间一愣。 眼前的这位姜氏的新任族长,刚刚似乎是把整个姜氏都送给了秦国。 其中包括有姜氏的土地,人口等等,倒不像是临时起意,而像是早有预谋。 他目光越发深邃,盯着跪倒在他面前的姜默,秦寿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咸宁一定要让他亲自来见他。 “好,卿不负寡人,寡人自不负卿。” 最终秦寿上前将姜默从地上扶了起来,语气颇为坚定的开口说道。 在场的姜氏族人见状都松了一口气,而跪倒在地上的姜默却是双眸一亮。 刚刚秦寿称他为卿,这代表着秦寿已经认可了他的身份。 秦国六卿之中,已经有了是宗伯秦无道,司空咸宁,司徒秦无异,另外还有司马,冢宰与司寇。 司马司寇拥有统帅秦国军队的权利,非秦寿的亲信不可以托付。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国能够称得上“卿”的,便只剩下了空置的冢宰与客卿。 客卿没有实权,属于天子的幕僚,一般用来吸纳别国的人才。 但是现在姜氏已经加入了秦国,那么姜氏也就是自己人,秦寿自然不能够封自己为客卿。 故而,冢宰之位,也就成了安置姜默最好的职位。 冢宰乃是六卿之首,身份地位何等尊崇,倒是不枉费他姜默将整个姜城都献给秦寿。 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言语承诺,但是却已经达成了一桩心照不宣的交易。 随后姜默亲自安排了盛典,由他代表姜城的姜氏与孟氏一同向秦寿投降。 秦寿则代表秦国接纳了姜氏与孟氏的族人,但是却并没有将它们与普通的秦人混为一谈。 姜默主动谏言,表示姜城的两个氏族虽然投降了秦国,但他们曾经毕竟是背叛了周天子,所以秦国应该代天子惩罚他们。 根据姜默的建议,秦寿将姜氏与孟氏的族人贬为罪民,给予他们奴隶和野人的待遇,让他们向秦国缴税和劳役,以此来赎罪。 只有他们老老实实的向秦国缴纳到了一定的粮食之后,方才能够恢复普通的国人身份。 秦寿对此倒是有些不解,十分疑惑的询问姜默:“姜氏与孟氏都是你的族人,姜卿何故如此苛责他们呢?” 姜默闻言之后,十分真诚的向着秦寿说道:“国君替天子讨伐叛逆,在平定了姜城之后,却并没有惩罚姜城的罪民。将来天子追究起来,秦君又如何向天子交代呢? 若是到时候天子要亲自惩罚姜氏,国君又该如何惩罚自己治下的子民呢? 倒不如现在就对姜城的氏族予以惩罚,将来就算是天子追究起来,国君也好对天子有个交代。” 也正是在姜默的提醒下,秦寿这才想起,自己出兵讨伐姜氏,似乎还真的没有收到过来自周天子的诏令。 如果自己完全宽恕了姜城的百姓,周天子一纸诏书,要求他在这个时候离开姜城,他还真不知道该带着秦国的百姓何去何从。 现在经过姜默的提醒,贬低了姜城百姓的身份,却可以借机堵住周天子秋后算账的口舌。 另外,他也可以借助“惩戒”叛逆的名义,堂而皇之的“客居”在姜城。 秦寿力排众议,在姜默开城投降的第三天便任命他做了秦国的冢宰。 随后,他亲自书信一封,将秦国火烧秦邑,平定姜氏叛乱的消息送往了镐京。 而当这一封书信抵达镐京之时,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澜呢? 第102章 内部的混乱 秦寿在一把火烧了犬戎王及其麾下的大军之时,并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个捷报送到镐京,而是在他攻下了姜城之后,方才将捷报送到镐京。 表面上看,这是两份巨大的功劳。 然而事实上,这却是一桩天大的忌讳。 隐瞒军情不报,假天子之名,私自出兵攻打姜城。 天子如果真的要追究秦寿的过错,大可以借机发难。 然而秦寿在派遣咸宁前往镐京之时,便早早的预料到了可能出现的局面,并且已经交代好了咸宁。 而就在咸宁离开之后,秦寿并没有急着出兵继续去攻打召邑和雍邑,而是发动秦人和姜城人一起开荒。 按照秦寿原本的计划,是在覆灭姜城之后,掠夺姜人的土地和房屋安置秦人。 但是在姜默的斡旋之下,秦人与姜人的战争最终以和平方式落下帷幕。 虽然姜人被贬为了“罪民”,但是他们毕竟都已经主动的归顺了秦国。 秦寿也不能够过河拆桥,这个时候还去掠夺他们的土地和财富。 所以,在稳定了姜城的局面之后,秦寿将一部分的秦人百姓安置在了姜城,而后便亲自带着大量的秦人百姓前往姜城西北之地的一片平原建新城。 虽然这与秦人们最初的预想不符,但是当秦寿宣布,新城建立的前五年,新城的百姓一律免除农田税的时候,所有的秦人都热血沸腾了起来。 秦寿原本以为只要人多,建立一座城池应该不是一件难事,然而当秦人们真正开始开荒建城的时候,秦寿方才发现,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才能。 原本他也是亲力亲为,很多事情都想要自己去掺和一手。 然而当他真正参与其中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许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非但不能够起到有用的帮助,反倒是添了不少的乱。 耗费了一旬的时间之后,秦寿终于意识到了自身存在的问题。 “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干,身为君王,不必什么事情都事必躬亲。”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秦寿找到了宗伯,在他的推荐之下,任命了秦氏最擅长版筑的匠人全权负责这一次筑城。 为了能够提升效率,本着达者为先的想法,又挑选出了擅长筑城的工匠作为工头。 任人唯才,这原本是一件好事。 然而秦寿这样的举措却是直接埋下了隐患。 之前因为军功授爵的缘故,所以秦人之中多出了一些“勋贵”。 这些勋贵之中,有的人军功够多,已经获得了男爵甚至是子爵的爵位,有的人军功不足,只混到了伍长,司马与卒长。 但无论如何,这些立下军功的人终归与普通的秦人有所不同。 秦寿亲自带着所有人建城的时候,大家都是一门心思的跟着秦寿干活儿,自然也就分不出个谁高谁低。 然而当秦寿不在的时候,这些人可就多了不同的想法。 最开始的时候,是一些卒长,司马之类的觉得自己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享受的待遇怎么能够与普通的百姓相同呢? 干活的时候他们没偷懒,但是在吃饭的时候,那是一定要避着掌勺的多给舀上一些的。 最开始大家都敬重勇士,觉得这些“勋贵”们多吃上一口也没啥,反正大家都是兄弟,将来战场之上指不定还有并肩作战的时候。 普通的秦人没有上报,负责管理的工头们擅长筑城,却并不擅长管理。 眼看着没有闹出什么大事儿,也就没有去进行干预。 时间久了之后,一些勋贵们发现他们搞特殊待遇并没有受到惩罚,反倒是得到了实质性的好处,于是心里便逐渐生出了一些不好的想法。 一个名为南怀化的司马出身南氏,算得上是南家的嫡系子弟。 在战场之上搏杀虽是一把好手,但是他终归是富贵人家长大的孩子,自然是从没干过活儿的。 秦国君亲自带头的时候,他还能够放下身段一起卖一些力气。 但是当秦寿把建城的事情交给别人去负责之后,他可就有些坐不住了。 又见“勋贵”们享受到了一些特殊待遇,也没有人出来斥责和管束,他便想着“我们在战场之上都立过功,受到过国君的册封,这身份地位与普通的百姓自不相同,又怎么能够像是普通百姓那般去开荒挑土和泥巴呢?” 心底生出了这般想法之后,在干活的时候就开始偷懒了。 在这种情况下,工头们自然是要管的。 恰好遇到南怀化这一队的工头是个普通的国人出身,并且南怀化也与他相熟。 南怀化看不起出身平平,又没有立下过功勋的工头,在被对方斥责之后,他当即不满的闹腾起来。 “我们为秦国流过血,我们为秦国杀过贼。我们都是秦君册封过的勋贵,凭什么要受你这么一个下贱的东西管束?” 南怀化出身不凡,他这一张嘴,直接就挑起了工头与“勋贵们”的矛盾。 工头不善言辞,直接被南怀化呛得不行,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其他的勋贵们见状便也跟着闹腾起来,这下子更是让工头没了办法。 眼看着工头们也办法辩驳,南怀化这下子便越发得意了。 他眼珠子一转,随即便又开口嚷嚷道:“咱们都是秦国的功臣,怎么能够跟这些下贱的罪民一起下地干活儿?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在战场上敢打敢杀的主,就没有几个是没有血性的。 受到南怀化这么一挑拨,当即便有一大片的人开始跟着他一同闹腾起来。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再这么下去迟早要闹出哗变。 那工头知道自己处理不了这样的事情,便急忙前去上报。 当秦寿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也是吃了一惊,但是他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前因后果。 说到底,之所以会闹出眼下的这种闹剧,根本原因还是在于秦国政令不全的缘故。 国家有军功授爵,用于鼓舞国人士气,使国人勇于厮杀。 但是却始终没有健全的法律,没有制定相应的规范,也没有规定勋贵应该享受什么样的权利。 再加上他又把普通的勋贵与国人甚至是罪民混淆,以至于闹出了现如今的矛盾。 第103章 变法的开端 一切的起因都来源于不健全的国法,但是现如今秦国这辆马车已经由不健全的国法拉动起来了,这个时候想要把它停下来,无疑会让整个秦国上下都为之崩塌。 现如今的秦国已经形成了等级制度的雏形,从上到下,无论是秦邑的旧豪强势力如秦氏,南氏,还是秦国的旧奴隶,很多人都因为军功授爵而获益。 虽然依旧有很多人没有获益,但他们也能够看到其他人通过军功授爵获得的好处,心中想的是自己也有机会。 故而对于秦人来说,不论他们自己是否享受到了军功授爵的好处,他们都不会愿意秦寿收回这条国策。 而军功授爵作为秦国鼓舞人心的基本国策,秦寿也绝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将它废除。 既然需要维护军功授爵这条国策,那么在面对勋爵之时,秦寿便不得不做出妥协。 故而眼下,秦寿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安抚。 这听上去似乎有些窝囊,甚至有失君威,但是秦寿却不得不在矛盾爆发之后,第一时间“安抚”勋贵。 只因为现如今的勋贵,代表着秦国上下所有人都利益。 在得知南怀化闹事之后,秦寿沉思了一个时辰,随后他找来了白毅,向白毅吩咐道:“秦国虽然已经平定了姜城的叛乱,但是犬戎与虢国还有召国的威胁依旧近在眼前。 我们秦国还需要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所以,寡人希望将军能够将我们秦国的勋贵们都组织起来,将他们单独编为一军。”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白毅却是有些为难的说道:“国君,按照我们秦国的授爵制度,这些勋贵中最小的也是一个伍长。 而今将他们单独编制成军,这军职…”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向着白毅摆了摆手道:“寡人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稍后会召集群臣商议,重新确立我秦国的勋爵制度。将军且宽心,先下去把我们秦国的勋爵们召集起来吧!” 将勋爵单独征召成军,让他们不用再与普通人一起农耕筑城等等,这样既能够让他们享受到想要的特殊待遇,又让他们不至于对普通百姓进行压迫,最终导致基建工作受到影响。 这是秦寿在遇到突发状况之后,第一时间能够想到最佳的解决方案。 当白毅带着人去工地宣布这个消息之后,所有的勋贵们都欢欣鼓舞起来。 他们早就不想要在工地开荒了,而今终于得偿所愿,当即便对带头闹事的南怀化心生感激。 在许多人的心里,都认为自己之所以能够脱离工地的劳役,完全是因为南怀化的功劳。 南怀化的心底也暗自得意,以为自己鼓动勋贵的手段抓住了国君的软肋,让国君不得不顺从自己的意志行事。 在新军成立之后,他便越发的肆无忌惮,时常以勋贵的代表人物自居。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秦寿在安排白毅组建新军之后,当天便找来了秦无道,秦无异,南季平,姜默等人。 这些人都是现如今秦国朝堂之上的肱骨之臣,他们也听说了勋爵们闹事的事情。 当他们齐聚一堂之后,南季平便率先开口说道:“勋贵虽然有功,却不能倚仗功绩胡作非为。 南怀化虽然是臣的族人,但是臣依旧希望国君能够惩处他。” 秦寿闻言之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南怀化不过一司马,他就算是存心闹事,又能够闹出多大的风浪呢? 如今勋贵们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秦国的国策出了问题。” 秦寿的话音方落,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因军功授爵而获利,都本能的担心秦寿会借机废除军功授爵制度。 眼看着现场鸦雀无声,秦寿立即便看出了他们内心的担忧。 他随即摆了摆手说道:“诸位也不必如此紧张,国策虽然有问题,但是寡人又岂是因噎废食之辈? 今日召集诸卿前来,却是希望能够与诸卿商议,重新完善我秦国的国策。”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随即还是年长的秦无道出列拱手一拜道:“不知道国君以为,我秦国该如何完善国策呢?” 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齐聚在秦寿的身上,满脸忧虑的等待着秦寿的决断。 秦寿的眼睛微微眯起,刚刚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却是注意到了低头沉思的冢宰姜默。 他的心念一动,随即开口说道:“人力有时穷,一个人决策的事情终归难免有所缺漏。 诸卿都是寡人的肱骨,既然是要完善国策,那自然是要群策群力的。” 众人闻言之后松了一口气,只要秦寿不是一意孤行,准备搞一言堂就好。 “如今我秦国军功授爵的勋贵共有近三千人,其中得爵者不过十余人,但是斩获功勋者却是不计其数。 寡人决定将他们单独组建成一支军队,作为我秦国的常备军。 但是,他们每一个人的职位最低的都是伍长,这难免有些不好安置呀! 故而寡人要议的第一件事,便是重新划分勋爵等级。” 秦寿的话音方落,在场的人都变了面色。 重新划分勋爵等级,也就意味着要重新册立爵位。 在场的人都开始担忧起来,担心他们的爵位会受到相应的影响。 而在场众人之中,唯一能保持平静的或许便只有姜默。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之中,也唯有姜默没有实质性的爵位。 在听到了秦寿的提议之后,众人面露犹豫之时,姜默第一个主动开口说道:“启禀国君,臣有谏言。” 众人闻声之后都将目光落到了姜默的身上,想要听一听这位新任的秦国冢宰准备如何进谏。 秦寿没有想到姜默竟然是第一个开口的,但他还是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不知姜卿有何高见?” 第104章 秦国二十等爵 “我秦国现有的授爵制度,都是依靠斩获头颅来授爵。 这确实是可以激励将士们奋勇杀敌,但也容易让将士们贪功冒进。 若是敌人使用诱敌之策,很有可能会将我军将士引入埋伏之中。 故而以臣之见,普通士卒可以人头记功升迁,但是士大夫以上的官吏,升迁之法便不能够再单纯的以斩获头颅的多少来计算。 其他包括如俘虏敌军,攻陷城池,击败敌军等等,都可以作为军功的评定标准。 并且,为了防止将帅为了军功而无视秦人将士的损耗,最终导致我军产生大量伤亡,我们还应该设立一个完整的奖惩体系。 如我军斩首敌军一百甲士,然而我军士卒却折损超过一百甲士,如此一来,便该罚而不该赏。 若我军斩首敌方甲士五十,士卒折损不到二十人,则此为大功,当赏而不该罚。 另外,如将士违背军令,闻金不退,虽斩杀敌方士卒一百,己方战损不到十人,此亦当罚而不当赏。 将士听从号令闻鼓而进,深陷重围损失惨重,此亦当赏而不当罚。 诸如此类,皆应该详细规范,以免将来在战场之上,将士们为了军功及逃脱责罚而不顾大局!” 秦寿闻言之后大受震撼,这是他早就已经想到的事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做罢了。 而今姜默提了出来,他本能的就想要让姜默去办这件事情。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却是突然间闭上了嘴。 古往今来,凡是变法者少有能得善终之人。 姜默是否愿意变法,终归还是要私下询问过他的意见才好。 秦寿随即将目光看向众人道:“姜卿所言有理,这正是今后寡人需要完善的东西。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重新议定我秦国的勋爵等级。寡人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方案,诸卿倒是可以与寡人参谋一二。” 话音落下之时,群臣互相对视之后,纷纷恭敬的向着秦寿说道:“臣等恭听国君国策。” 秦寿笑着摆了摆手道:“现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只是寡人的一个想法而已。 若是有什么疏漏,诸卿尽管提点。” 话音落下之时,他展开一个竹简说道:“大周现有的上下等级划分,国人之上为士,士之上为大夫,大夫之上为卿,卿之上为诸侯。寡人设二十等爵位,便是分别对应士,大夫,卿与诸侯… 秦士卒斩首一甲士者得爵曰“公士”,是最低等的爵士,每年可以获得50石的粮食。 再斩首一甲士者,得爵曰“上造”,每年可以获得100石粮食,是军中的高级士兵。 再斩首一甲士者,得爵曰“簪袅”,每年可以获得150石粮食,可以驾驭军中的战车成为御者。 再斩首一甲士者,得爵曰“不更”,每年可以获得200石粮食,从此之后不用再服更卒的差役。 这四等爵位依旧处于士的范围,虽然已经是勋爵,但是不能做官。 再斩首一甲士者,得爵曰“大夫”,每年可以获得250石粮食,主管一辆战车及随从,相当于是一卒之卒长。 自此之后,便不再单纯的以个人斩获的人头记功,而是以一场战争的功绩记功。 大夫立一级功,得爵曰“官大夫”,每年可以获得300石粮,可以统帅一旅五百人的军队。 再立一级功,得爵曰“公大夫”,每年可以得350石粮,可以填补一师统帅的空缺。 再立一级功,得爵曰“公乘”,每年得400石粮,可以正式统帅一师2500人。 此四等爵为大夫,相当于是我秦国曾经的男爵。 变法之后,曾受封男爵的勋爵,都将重新以此为基础进行册封。 而再往上的第九级爵为“五大夫”,每年450石粮食,是最低等级的卿,有资格上朝议事。 再往上为“左庶长”,“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上造”,“驷车庶长”“大庶长”“关内侯”“彻侯”。 共有爵位二十等,每多一等,每年粮食便多五十石,另外还有诸多细则,寡人都一一记录在了竹简之上,诸卿可以一一查阅。”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哪怕秦寿口述的只是前几等民爵,但是其中的一些规划与设定已经极为完备。 众人是绝对不相信秦寿这是临时起意,在众人看来,秦国君恐怕早已经想好了要变法,只是在等待一个契机罢了。 最开始他们的心底还很活络,但是当他们看完了完整的秦国二十等爵之后,他们却是不得不承认,能留给他们发挥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秦无道却是看出了其中的一些不妥之处,他随即开口问道:“国君,二十等爵虽然完善,但如果只是以粮食作为嘉奖,其中未免有些太过于…” “吝啬?” 秦寿知道他没有说完的话,于是含笑替秦无道补充了一句。 秦无道的面色有些尴尬,但他还是恭敬的向着秦寿抱拳道:“国君想必还有其他的谋划。”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说道:“粮食俸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寡人原本还计划着再赏赐一些田地和家宅,但事后想来,国家土地和所有权,还是统归于国有更好一些。 故而除了粮食之外,寡人还决定每年给予勋贵们“货币”作为俸禄。 具体的标准,寡人后续再与诸卿商议。 另外,每一等爵位所能够享受到的特权与待遇,还有他们的家人指示所能够享受到的蒙荫也需要仔细的斟酌与商议。 寡人不希望我秦国未来的勋贵们都变成秦国的蛀虫,却也不想寒了这些为国尽忠的勋贵之心…” 第105章 谁可变此法 “那么,谁愿意为寡人主持变法?” 秦寿将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和盘托出,而后将目光看向在场的臣子们开口询问道。 而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场的臣子们都纷纷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这些人都不是傻子,他们都能够听明白秦寿最后一句话的弦外之音。 秦寿似乎准备改变爵位世袭罔替的传统,一旦他这么做了,所有人的爵位都会受到影响。 别看朝堂之上的臣子似乎都是通过军功授爵提拔上来的。 实际上他们大多都不是普通的百姓,秦无道,秦无异也就不说了,他们都是秦氏宗族,南季平,南仲谋那也是南氏出身。 姜默也出身姜氏,其背后同样代表着一个庞大的姜氏宗族。 秦寿并非是不懂得宗族把持朝政,最终钳制君权的威胁。 但是秦国初建,整个秦国的基础都源自于几大氏族,秦寿又不得不借助这些氏族的力量。 为了能够拥有更长远的发展,为了能够杜绝将来勋贵蛀食这个国家的威胁,所以秦寿想着在开端之时便遏制住土地兼并与勋贵蛀国的源头。 于是,他这一次变法,最为关键与核心的一点便是“勋爵之贵,累世而斩”。 他决定取消勋贵们的世袭罔替,如果后世子孙没有立下相应的功勋,那么在继承爵位之后,便要降爵一等。 也就是说,彻侯之爵,子嗣继承之后,最多也只能继承为关内侯。 其他爵位,一但父死子继,也会有一定的折扣。 虽然这样的削爵并不极端,但它毕竟触动了勋贵们的利益。 秦无道,秦无异等人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情造反,但要是让他们亲手去操办这件事情,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们毕竟是旧有世袭罔替制度的既得利益者,又怎么能够甘心亲手去挖出自己身上的肋骨呢? 于是在秦寿问出那一句“谁可为寡人主持变法”之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也正是在这一刻,秦寿清晰的认识到,哪怕他是这个国家的创立者,是这个国家唯一的君王,他也没有办法让这个国家的一切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甚至包括没有得爵的姜默,这个时候也保持了沉默。 秦寿并没有因此而责备他,因为他只是做出了一个氏族族长该有的选择。 姜氏与孟氏在秦国都是罪族,他们的身份地位本就略微低于秦氏与南氏等等老秦人。 如果姜默这个时候接下了变法的重担,必将使姜氏自绝于秦。 如果咸宁在这里的话,他一定是为秦寿主持变法的最佳人选。 然而可惜的是,自从他将咸宁遣派到镐京去上陈天子之后,一直没有消息从镐京传回来。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秦寿的手中并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 秦寿身为秦国的国君,如果亲自变法成功,便会将自己置身于秦国氏族的对立面,这不是明君该有的选择。 如果变法失败,又会极大的损耗国君的威望,这更加于国不利。 一时之间,秦寿陷入了两难之境。 要么放弃变法,要么放弃变法之中涉及到的世袭罔替一栏。 秦寿犹豫了许久,在大厅之中踱步片刻之后道:“寡人能够理解诸卿的难处,寡人也不强迫诸卿。 但是,寡人希望诸卿能够念在秦国的百年,千年大计,莫要亲自出面阻碍寡人施政变法。” 他话音落下之时,群臣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纷纷跪地叩首。 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却也与秦寿达成了某种默契。 他们不会主动的支持秦寿变法,但是念在君臣的情分上面,他们也不会亲自出面来阻碍秦寿。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秦寿当即让人找来了白毅。 “子毅,你也是寡人亲自册封的勋贵,寡人能够相信你吗?” 方才一见面,秦寿便没头没脑的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白毅虽然不解其意,但是他本能的觉得此事关系甚大。 而白毅是所有臣子之中,追随秦寿时间最长的臣子,并且还是秦寿的弟子。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单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说道:“但有所命,虽死无悔。” 秦寿将他从地上扶起,试探着开口问道:“若要罢官去爵,又该如何?” 白毅微微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从腰间解下佩剑,伸手便要去摘头上的冠冕。 秦寿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乐呵呵的开口说道:“寡人可不要摘了你的帽子。” 话音落下之后,便又继续开口说道:“寡人曾经命你训练过一支精锐,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能够将他们召集起来?” 白毅当即笑着说道:“他们可都是国君的叔伯兄弟,若是国君有命,自然能够…” “好——” 秦寿阻止了白毅继续说下去,环顾四周之后,小声的在他的耳边说道:“寡人欲变秦国之法。 变法则有损一部分人的利益,难免会有心怀不轨之辈借机发难。 寡人希望子毅能够替寡人保驾护航。” 白毅当即叩首领命,随即步履坚定的转身离开。 而就在他离开之后不久,秦寿便命人在木头上刻下秦国最新二十等爵的内容,并且明确标注了每一等爵位所能够享受到的福利与待遇。 他命人将这些木头抬到了姜城的城门口,派遣专人看护与讲解。 姜城与秦邑有所不同,它并非是地处边疆偏远之地,所以经常会有一些游学的士子与游侠等经过。 姜城的某处酒馆之中,一名醉眼惺忪的青年被四五个魁梧汉子抬着,直接从酒馆之中扔了出来。 “小子,欠了我们东家半个月的酒钱了,还想在咱们这里吃酒?要不是你身上穿的这层皮,我们现在就宰了你。滚,快滚——” 在将青年丢到地上之后,便有一小厮上前来破口大骂。 话音落下之时,还冲着那地上的青年吐了一口浓痰。 “呕——” 也不知是被浓痰恶心到了,还是因为醉酒的缘故,那青年一阵剧烈的干呕之后,“哇”的吐了一地。 等吐完了之后,他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扯下了身上的衣袍丢在地上,晃晃悠悠的向着远处走去。 第106章 黄国少年郎 “巨鹿,巨鹿,你忘了自己黄国公子的使命了吗?” 秦国的城门洞里,正呼呼大睡的落魄少年郎被一阵阵拷问之声惊醒。 他猛的坐直了自己的身体,瞳孔之中带着些许的慌乱,囫囵的开口辩解:“没,没忘——” 他的话音方落,这才看清自身现在的处境。 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脏乱不堪的里衣,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的苦笑。 哪里还有什么“黄国公子的使命”,现如今的他早已经被赶出了自己的国家,现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流落在外的流民而已。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刚刚想要往城里去寻一户人家讨口水喝,却借助皎洁的月光看清了立在城门口的一排木柱。 那四四方方的柱子上面刻录着一排排周人的文字。 作为曾经的黄国公子,他自幼饱读诗书,也曾在周天子之国游学,自然识得木柱上的内容。 “变法?呵呵,秦国初立,这只能够算得上是立法,怎么能够算得上是变…”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讥讽的笑容,但是很快便又收敛起来。 “父死子继,累世而斩。有趣,当真是有趣,这可与天子分封之爵有所不同。” 原本还满脸讥笑的黄巨鹿面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借着皎洁的月光,他开始仔细的研读起了木柱之上的内容。 “这些东西,牵动了整个秦国所有勋爵的利益,如果当真要变法,倒应该是逐条变之,不应该如此一蹶而就。 这倒不像是在公示新法,而像是求贤令呀?” 皎洁的月光之下,黄巨鹿的眼睛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他猛地站直了自己的身体,伸手在那木柱之上一按,随即看向秦国君府所在的方向。 “黄国黄巨鹿前来求见?” 睡得正香的秦寿被黑夫从睡梦之中唤醒,耳听着黑夫的禀告,眼睛看向窗外皎洁的明月,他有些没好气的问道:“这个时候前来求见?” 黑夫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然后回了一句“我去把他赶走。” 他的话音方落,秦寿便已经回过神来,急忙阻止道:“等等,他可有说明来意?” 白天他命人将秦国变法的内容刻在柱子上面,表面上是在公示变法的内容,实际上却是在寻找一个敢为他变法的贤士。 等了一下午的时间,也没有一个人前来求见。 却没想到在他入睡之后,竟然有人来找自己。 虽然苦恼自己被惊了好梦,但如果真的能够找到愿意替他变法的贤能,他倒也愿意这个时候起来接见。 黑夫疑惑的盯着秦寿,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有些恼怒的国君为何突然间就改变了态度。 仔细的回想了片刻之后,他憨厚的摇了摇头说道:“前来通报的人没说。” “额——” 秦寿一边起身穿衣,一边向着黑夫说道:“你去把人带到书房里来吧。” 黑夫闻言之后领命而去,而秦寿在穿好衣服之后,一边让仆从给他整理发髻,一边吩咐另外的仆从去书房点灯奉茶。 等到一切整理妥帖之后,秦寿信步来到书房之时,便见一浑身污秽的少年坐在书房门前的走廊边上,狼吞虎咽的啃着一块糕点。 而就在这少年的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府中的仆从。 在见到秦寿之后,二人急忙躬身行礼。 秦寿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又见那少年丝毫也没有起身相迎的架势,便大为疑惑的蹲到了他的面前,同时随手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那少年也没有客气,端起热水便灌了一口,随即含含糊糊的说道:“秦国的糕点只能果腹,比起黄国的糕点可是差远了!” 秦寿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做出回应,而是仔细的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年。 对方虽然狼狈,甚至已经可以说是衣不蔽体。 但他生得相貌堂堂,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子英气。 哪怕这英气被阴郁之气压制,却也不能够完全将其遮蔽。 “阁下是黄国人士?” 黄国距离周国都远隔千里,更何况是距离秦国,秦寿倒是有些好奇,好奇这面有贵气的少年如何会流落到秦国。 少年听到了秦寿的询问,抬头看了一眼秦寿,这才注意到对方是秦国君,而不是刚刚侍奉他的奴仆。 他并没有犯怵,而是上下仔细的打量起了秦寿。 良久后方才开口说道:“黄国公子黄巨鹿,拜见秦国君。” 能够称得上是“公子”的,大多都是一方诸侯之子。 黄巨鹿方才自报家门,顿时便让秦寿吃了一惊。 他原本以为是个游学的落魄士子,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是个贵族子弟。 秦寿并没有直接开口去询问他缘何如此落魄,而是随意的开口询问他道:“公子千里迢迢到我秦国,不知有何见教呀?” 黄巨鹿在自己脏乱的里衣上面擦了擦手,随后方才开口说道:“秦国初立,以军功授爵之国策鼓舞国人士气,先退叛军,再胜犬戎,最终兵不血刃的拿下姜城。 秦国因此国策而兴,而今不过三月,缘何变之?” 他话音方落,秦寿见他没有起身入门的意思,便也就一屁股坐在了廊下,与他一般随意的盘腿坐着,这才开口说道:“秦因军功授爵的国策而兴,却也因为不完善的国策而受损。 若是再继续任由这条国策施行下去,迟早会给我秦国带来更大的弊端。 与其病入膏肓之后剜骨,不如在初见病态之时割肉。” 黄巨鹿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继续开口说道:“大周立国以来,凡有授爵,皆父死子继,世袭罔替,从无变更。为何秦国之爵,要有子继而削,累世而斩呢?” 秦寿知道对方看出了自己新变之法的关键,顿时便猜想到了对方的来意,心底当即生出了些许的喜意。 对方是黄国公子,乃是诸侯之子,他若是愿意出仕秦国,秦寿便可以直接用他主持新法。 黄国公子的身份地位特殊,秦人也没有理由反对国君重用他。 而他又是孤身一人,又正好是变法秦国的最佳人选。 如今唯一苦恼的是,这位黄国公子是否能够接受他秦寿的理念。 第107章 谁的秦国 “秦国有军功授爵之策,只要有战争,国内便会源源不断的涌现出一批又一批的勋贵之家。 这些勋贵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理当享受国家的封赏。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秦国的勋贵只会越来越多,若是不加以节制,秦国迟早有一天会遍地勋贵。 若是这些勋贵世袭罔替,整个国家大多数都资源便会落入这些勋贵之手。 到时候,勋贵们互相内斗,国家便会陷入内耗。 勋贵们团结一致,便会闭塞普通百姓上升的道路。甚至有可能与王权相争,导致国家的动荡。 最令人忧虑的,还是这些世袭罔替的勋贵碌碌无为。内不能替国家治政,外不能保家卫国。却又能够享受国家的供奉,长此以往,便会硬生生的拖垮这个国家。 故而寡人新政,军功授予之爵,可以由父死子继,但是却必须得累世削减。 寡人准许一代人的牺牲,可以换来二代,三代甚至是四代,五代人的富贵。 却不准许一代人的牺牲,换来这个家族世世代代的坐享其成…” 秦寿与黄巨鹿就这么盘膝坐在廊下,任由皎洁的月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一字一句讲述着自己的治国理念。 许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缘故,所以秦寿所思所虑远超这个时代。 有很多问题,是黄巨鹿不曾耳闻,也不能够想象的。 但是秦寿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仿若雷霆,声声入耳,振聋发聩。 而他所说的每一个观点,都给黄巨鹿的内心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无论是在礼乐治国的大周,还是在以法治国的大商,亦或者是逐渐抛弃了礼乐,开始追寻自己治国道路的南方诸国,都没有如同秦寿这般令人耳目一新的言论。 黄巨鹿最开始是在考教,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了很多问题。 但是到了后来,黄巨鹿便已经是在请教。 秦寿也打开了话匣子,说出了许多许多关于自己的治国理念。 因为时代有所不同,所以他并不笃信法制,却也没有盲从“礼乐”。 在面对当下的社会背景,他更多推崇的是“以法治国,以德治民”。 在黄巨鹿的眼中,秦寿的见识已经远超于这个时代。 而他也从秦寿的口中得知了一个他想要缔造的理想国。 这个国家不必要人人平等,但是这个国家一定要让每一个人都能够吃得上一口饱饭,让每一个人都能够穿得上衣服,让每一个人都能够享有受教育的权利。 有的人生来富贵,有的人生来贫贱,但是,无论他们是何出身,他们都应该享受一项共同的权利——努力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们的思想不必要时刻统一,可以为自己的理念争得面红耳赤。但不论他们如何争执,他们都将有一个共同的信念,那便是让这个国家更加的兴盛与强大。 他们在面临外敌的时候,一定能够摒弃前嫌,团结一致,共同对敌。 诸如此类的东西很多很多,已经远远超出了黄巨鹿的想象。 他甚至觉得秦寿是一个疯子,凡人又怎么可能缔造出这样的国度呢? 秦寿在与黄巨鹿的谈话之中,不知不觉的便为他描绘了好大的一张饼。 只是秦寿这张饼实在是太过于超前,在引发黄巨鹿的敬佩之时,却也引起了黄巨鹿的恐慌。 如今的秦不过百里之地,比起黄国尚且远远不如,又如何能够支撑得起秦国君如此远大的理想呢? 而一个富有远大理想的国君,又没有实现他理想的能力,迟早有一天会把这个国家带入深渊。 所以在与秦寿彻夜长谈之后,就在秦寿已经想好了如何招揽黄巨鹿的时候,内心惶恐的黄巨鹿却是主动向秦寿提出了辞行。 秦寿只感到一阵抑郁,没想到到嘴的鸭子竟然飞了。 但是他并没有强留黄巨鹿,而是在黄巨鹿提出辞行之后,命人为他送来了体面的衣服更换,又让人给他准备了一些路上可以食用的干粮。 黄巨鹿一再推辞,却并没能够拗过秦寿,便只能够满心惭愧的带着这些东西离开了秦国君府。 太阳照常升起,驱散了笼罩在秦寿头顶的阴霾。 他有些苦涩的摇了摇头,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知音,所以这才多说了几句,却没想到竟然硬生生的吓跑了一个到手的人才。 “原来,小说中那些王霸之气一露,贤能猛将纳头便拜的桥段真的是骗人的!” 随后他又苦笑的摇了摇头,并没有责怪黄巨鹿的离开,而是自己喃喃自语道:“在一个奴隶分封制的时代去提什么法制,教育,不被人当成疯子才怪!” 黑夫见秦寿一脸懊恼的模样,以为他为放走黄巨鹿而后悔,当即握紧了自己的拳头,龇牙向着秦寿说道:“国君,要不我去把他绑回来?” 秦寿闻声之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绑回来有什么用?” 话音落下,他摆了摆袖子,便准备回去补个回笼觉,一名侍卫却是再次匆忙前来禀告。 “启禀国君,黄巨鹿又来求见国君。” 秦寿顿时一愣,当即大喜,随即快步迎了出去。 刚刚来到国君府的门口,便瞧见一脸纠结的黄巨鹿在那里来回踱步。 “黄公子可还有赐教?” 秦寿见果然是黄巨鹿在门口,便急忙迎了上去。 黄巨鹿听到了秦寿的声音之后,恭恭敬敬的向着秦寿躬身一拜。 “巨鹿尚有一事不解!今日斗胆,敢问国君。 不知国君以为,秦国,是谁的秦国?”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秦寿的面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环顾了一眼四周,随即目光灼灼的盯着对面的黄巨鹿说道:“秦国,自然是秦人的秦国。” 黄巨鹿闻言一愣,而后仔细的回想起了秦寿与他说过的所有的话。 他的心底顿时反应过来,随即毫不犹豫的丢掉了手中的包裹,恭恭敬敬的跪倒在秦寿的面前,抬头盯着秦寿说道:“巨鹿,愿为秦人。” 第108章 变法立法 得了黄巨鹿之后,秦寿心底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终于得到了缓解,随后他召集群臣,任命黄国公子黄巨鹿为“介卿”,负责主理秦国变法,立法事宜。 大周官职之中设冢宰,行使“相”权,又称“正卿”,而正卿有副官,被称之为“介卿”。 秦寿在任免黄巨鹿的时候,便发现了一个令他极为窘迫的事情。 他认为要想更好的治理一个国家,便必须得进行职权分离。 让每一个官吏都能够各司其职,如此方才能够达到高效治理国家的目的。 秦国现如今沿用的是大周的官制,他想要任免黄巨鹿来专门负责变法立法,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官职,只能够任免黄巨鹿做为秦国的“副相”,然后由他来进行变法。 作为“副相”,这个官职地位还是有的,但也因为它是“副相”,所以秦寿非常担心他会受到“冢宰”的制衡,最终难以达成变法的目的。 于是,在决定改变秦国的勋爵制度之后,秦寿又生出了改变秦国六卿制度的想法。 根据时代的演变,他想到了秦汉时期的三公九卿制度。 但是现实很快便泼了他一盆凉水。 当秦寿试探着与姜默还有黄巨鹿提议改革官制的时候,二人都被吓得腿软,直接匍匐跪倒在秦寿的面前,希望秦寿能够收回成命。 姜默声音都有些颤抖的说道:“国君设秦法治国,这是周天子曾经亲口赋予国君的权利。所以在秦国的土地上,国君方才有资格立法变法,而不用担心被天子问责。 但是自大周立国以来,诸侯国沿用的一直都是六卿官制。 如果国君贸然变动,这是自绝于诸夏,恐怕会引起天子震怒,召来灭国之祸啊!” 他话音落下之时,见秦寿沉默不语,咬了咬牙之后便又继续开口说道:“国君欲要改革官制,恐怕是担心臣会掣肘介卿。 臣不能为国君分忧,愿意辞去冢宰之职,还请国君收回变革之念,万莫行此糊涂之举。” 秦寿的面色一阵尴尬,急忙上前将姜默从地上扶了起来。 “姜卿行冢宰之权,替寡人治政安民,使秦国上下一心,有大功于秦,无愧于“国相”之实,寡人又怎么会猜忌姜卿呢? 哎,官制改革之事就此作罢,变法之事,也还要劳烦姜卿予以支持才是。” 姜默本就没有真的辞官的想法,在得到了秦寿的保证之后,他方才松了一口气,一边擦着额角的汗,一边心有余悸的告辞离去。 秦寿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能够把姜默吓成这样,他有些尴尬的看向留下来的黄巨鹿,随后有些歉意的开口说道:“寡人今日…” 没有等他的话说完,黄巨鹿便直接匍匐在地,满脸恭敬的开口说道:“国君所说的三公九卿制,确实是能够极大的增强秦国的国君之权。 如果在推行之前国君所说的郡县制度,我秦国的国力必定日益强盛。 但是,如今秦国孱弱,只是周天子之国的属国。要想进行改革,无异引火自焚。 故而以臣之见,君上宜当求稳,先壮大我秦国,然后再徐徐图之。” 秦寿闻言之后双眸却是一亮,相比较于姜默的求稳,黄巨鹿明显更加善于变通。 他虽然也意识到了改革对秦国的影响,但是却不像姜默那般畏之如虎。 秦寿十分满意的拉起黄巨鹿的手说道:“能得巨鹿,寡人之幸也!” 秦寿对于黄巨鹿越发的满意,随后便找来了司马白毅,让他鼎力支持黄巨鹿的变法与立法。 而黄巨鹿也没有让秦寿失望,就在他成为介卿的第三天,便正式的修订了一部秦国的军法。 他并没有直接着手改革爵位,而是先行制定了严格的军法,并邀请军中威望极高的白毅与他一同推行。 之前秦国的军中便一直有军法的雏形,只是一直不够完善。 在白毅推行新的秦国军法之时,并没有遇到多少阻碍,很快便在军中推广开来。 这个过程顺利的超乎了秦寿与黄巨鹿的想象,而就在军法推行完毕之后,黄巨鹿紧接着便在军中进行了勋爵制度的改革。 他重新找来了之前数次大战的军功册,按照新的授爵制度开始重新定爵。 然而就在他定爵的过程当中,秦无道等人也聚集在了一起。 因为宗伯的身份,得到了一个子爵爵位的秦无道满脸忧虑的说道:“国君设立军功授爵制度,我们都因此而获益。只要维持原有的制度,老夫百年之后,老夫的儿子便也能够成为秦国的子爵。 但如果变法之后,老夫的儿子便只能够成为男爵。等到了孙子的时候,便又成了普通的国人!” 他的话音方落,南季平便解释道:“宗伯也不用如此忧虑,国君新设二十等爵,季平也已经看过。 如果按照咱们之前的功绩,能够受封为左庶长的爵位,那么,咱们的子孙后代,还是能够享受好几代的富贵的。 况且,变法之后,咱们立功的机会也就更多,今后若是能够获得更高的爵位,又何愁后代不能够显贵呢?” 秦无道抚摸着自己苍白的胡须,看了一眼年轻的南季平,眸光中带着几分羡慕,随即叹了一口气道:“但是老夫老了!无异,仲谋你们也都老了! 留给咱们的机会,还能够有多少呢? 哎,老夫不求能够留给子孙更大的富贵,能够握住到手的,便已是幸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南仲谋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秦国新设二十等爵,虽然与周天子之爵一一对应,但毕竟与祖制不合。 咱们是秦国的臣子,自然是不能够出来违抗国君的意志,但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秦氏的两位长辈双眸当即就亮了起来。 南季平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不愤,一旁的南仲谋却是接着补充道:“我秦国军功授爵之制为国策,这也是天子亲口允诺的事情。 只是二十等爵不合礼制罢了。 待天子申饬之后,我秦国之策自会恢复如初。” 第109章 咸宁归来 根据之前秦国军功授爵制度,就算是亲手斩杀30人,也最多只能够升到一个司马。 然而按照秦国二十等爵的新法,亲手斩杀八名甲士,便足以受封民爵之最的公乘。 真正苦恼的是那些已经受封为子爵的大夫。 如蛮虎,南怀勇等人,他们在战场之上斩杀的人虽然多,但是按照新的军功授爵制度,斩首所能够获得的功绩最多只能达到八级的公乘。 而公乘之上的五大夫,左庶长,右庶长等等,则需要通过一场又一场的战役来累积功勋。 秦国现如今的子爵之位,只在伯爵之下,也就相当于是秦国人臣之极。 如果按照爵位来同等划分,甚至可以算作新二十等爵之中的彻侯。 然而按照新的军功授爵制度,他们曾经立下的那些功绩,最多也就只能够让他们成为左庶长一爵。 甚至,白毅这位秦国的司马,秦国武勋之最的存在,也只能够授予右庶长之爵。 相比较于最高等级的彻侯,那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故而就在黄巨鹿将新的爵位公布出来之后,底层的勋贵们觉得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反倒是因为获得了实质性的好处,从而狠狠的高兴了一把。 中层的勋贵们是最高兴的,原本只能够做伍长,做司马的普通勇士,凭借着曾经斩获的七八颗头颅,一跃成为了民爵之最的公乘,拥有成为卒长的资格。 最难受的是那些最为顶级的勋贵,身份地位一下子缩水了不少。 南怀勇是最先通过射箭成为男爵的勋贵,因为之前的几次战争,他与蛮虎也混到了子爵。 官职上与秦无道等人差了许多,但是爵位上与这些六卿却是相同的。 因为秦国只是伯爵之国,所以秦国能够册封最高的爵位就是子爵。 然而在变法之后,他们发现,他们的爵位变成了左庶长,比起白毅差了一等。 倒不是他们不服白毅,而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就被削了爵的感觉,让他们感到不痛快。 故而在变法之后,基层的普通勋爵都欢欣鼓舞,为落到实处的爵位好处而感到高兴。 军中高层的南怀勇等人却是不痛快,他们主动的找到了白毅。 “将军,咱们在战场上拼命,方才搏来一个爵位。 现在姓黄的这么一变法,咱们的爵位一下子就低了不少,兄弟们心底不痛快…” 蛮虎是一个直肠子的人,在见到白毅之后,他直接便向白毅倒起了苦水。 白毅并没有作出太过于剧烈的反应,他小心翼翼的将秦国君送来的毛笔放置在笔架上面,轻轻的吹了吹竹简上的墨迹。 望着自己那狗爬一样的毛笔字,他十分满意的点头称赞道:“好字!” 南怀勇见他如此模样,便忍不住开口道:“将军…” 没有等他的话说完,白毅便伸手制止了他。 “蛮虎,义渠人士,初为秦邑羊家奴隶,因擅射,蒙国君恩典,以千金赎身,授予下大夫之职,赐男爵。后随国君征战,斩首三十余人,勇冠三军…” 白毅缓缓开口,列举了蛮虎所有的功绩。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当着众人的面去细数自己的功绩,耳听着白毅一字一句的讲述,蛮虎心底得意,抓耳挠腮,脸上却是不由自主的挂起了一抹红晕。 “南怀勇,秦邑南氏嫡系…” 在列举完了蛮虎的功绩之后,白毅又一字一句的开始列举起了其他人的功绩。 众人最开始还觉得得意,但是伴随着白毅一一列举出了他们的功绩之后,众人却是突然间听到了白毅的最后一句话。 “尔功尔绩,若在大周与诸国,最多也不过一车右耳。 尔尊尔荣,皆为国君恩典,而今国君变法,改革爵制。尔等不思为国君分忧,反倒是在本将军面前述苦,不知是何居心?” 随着白毅的话音落下,他径直从原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对面的蛮虎等人。 蛮虎等人闻言面色骤变,细思白毅所言,随即纷纷露出了羞愧之色。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不敢再有怨言,纷纷缩起了自己的脖子,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尔等不服国君新政,于军中妄言国策。本将以军法从事,罚杖二十,尔等可有异议?” 南怀勇等等暗暗叫苦,但是他们也不敢忤逆白毅,纷纷点头应诺,而后各自退下受罚去了。 白毅望着空荡荡的大营,又看了一眼自己刚刚书写的文字,脑海中浮现出了黄巨鹿的身影,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 “我能够帮到先生的,便只有这些了。” 变法并没有引起军中的混乱,而朝中的秦无道等人又另有谋划,所以很快便得以推行。 半个月之后,秦国百姓已经完成了春种,而后秦寿发动所有秦国的百姓徭役,全力建造秦国的新城。 而就在这个时候,前往镐京的咸宁终于回来了。 而令秦寿没有想到的是,与咸宁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位他曾在镐京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 “秦君别来无恙?” 方才见到秦寿,王孙婉便主动的开口与秦寿见礼。 她穿着一身随从的衣衫,秦寿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直到她主动开口与秦寿见礼,秦寿这才认出她的身份。 “见过王孙!” 紧接着秦寿便不卑不亢的回了一礼,同时将目光看向咸宁,眸光中带着些许的疑惑。 “本宫这次前来秦国,乃是为了向秦国君求助!”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秦寿的心底骤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可是镐京出现了变故?” 略微一沉吟,他随即开口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王孙婉见状点头说道:“天子与世子生疑,而今处处提防掣肘世子,镐京,不日将乱。” 秦寿闻言将目光看向咸宁,想要从自己这位心腹之臣的口中听一听他的见闻。 第110章 天子之谋 “王孙的来意,寡人已经知晓,但是镐京之事,事关于天子,寡人还需要从长计议。 还请王孙暂居府内,容寡人思忖一二。” 秦寿并没有直接与王孙婉搭话,而是在恭敬的向着她行了一礼,邀请她暂时在秦国君府落脚。 王孙婉神色有些复杂,当初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满心只有叔宥,是看不起秦寿这个出身微末的少年郎的。 却没想到,阔别不到一年的时间,对方便已经成为了一国之君。 而她这位大周王孙,竟然还求到了对方的身上。 她知道秦寿定然是要向咸宁询问关于镐京之事,然后才能做出决断。 王孙婉也没有继续胡搅蛮缠,十分得体的向着秦寿回了一礼,临行之前又回了一句。 “世子与狐丘家有盟,还请国君莫要忘了往日的情分!” 话音落下之时,她便已经消失在了君府正殿门口。 秦寿愣愣的看着她远去,脑海中浮现出了狐丘北父子二人,又想起了如今身在镐京的叔宥,他的心顿时一沉。 “好生厉害的女人!不愧是天子之孙!” 秦寿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收敛心神之后,将目光看向咸宁问道:“先生一个月前便已经去了镐京,何故这个时候方才回来?” 对于秦寿的询问,咸宁似乎早有预料。 他当即恭敬地向着秦寿一鞠躬,随后开口道:“臣奉国君之命前往镐京,上奏火烧秦邑,攻破姜城之事。 然而在递交奏书之后,却迟迟没有收到天子的传召。 天子既没有传召于臣,也没有让人命臣回国,所以,臣一直受困于镐京。”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思索了许久之后也没有猜到天子是何用意,便又继续开口问道:“可是世子殿下相助,咸卿方才得还?” 他话音方落,咸宁却是皱着眉头说道:“这件事情倒是蹊跷,臣在驿馆居住了一段时间之后,镐京不知何时传出流言。 说是秦国国君擅自改动祖制,恐会触怒神明等等…最初臣也没有在意,直到这流言愈演愈烈,最终传到了天子的耳中。 不知何故,天子没有因此而动怒,反倒是命人传召了臣,还颁奖了国君火烧秦邑与剿灭叛贼的事情。 臣借机向天子请了恩典,希望天子能够将秦国攻下的姜地赏赐给秦人休养生息。 天子直接答应了臣的请求,并且还传了诏书于国君。 册封国君为周国的西军统帅,准许国君替国平叛,收复失地等等。” 话音落下之时,他从怀中取出一竹简,正是周天子的诏书。 秦寿并没有第一时间将注意力落在诏书身上,而是皱眉向着咸宁问道。 “那流言从何而来?” 咸宁似乎早就想到了秦寿会有此一问,当即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据说,是秦氏,南氏的奴隶逃亡到了镐京…” 秦寿的眼睛微眯,心底已经猜测到了几分事情的真相。 正如他所想的那般,秦无道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周天子那里。 “倒是奇怪,天子可曾与咸卿提及秦国变法之事?” 秦寿随即又询问了一句咸宁。 咸宁闻言之后摇了摇头说道:“天子想必是知道的,但是他却丝毫也没有提及这件事情。 不过,臣倒是有一个猜想!” 秦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也想到了一个可能。 “天子最开始不愿意接见臣,乃是忌惮国君贸然出兵攻占姜地,想要借机敲打秦国。 但是在他听闻了秦国的流言之后,意识到秦国内部不稳,国君与氏族之间产生了矛盾。 又以为秦国已经无力主持军功授爵之策,所以,他放松了对国君的警惕。 为了能够激化秦国内部的矛盾,便又许诺国君西军统帅之职。 想要借机刺激国君出兵攻打犬戎,把秦国拖入战火之中。 只要战争打响,秦国需要授予的爵位也将越来越多,最终可能导致国君失信于人,与氏族之间彻底决裂。” 咸宁开口向秦寿分析周天子的想法,而秦寿在听了咸宁的分析之后却是摇了摇头道:“因为秦国内部的矛盾,放松对秦国的警惕是真。 至于西军统帅之职,恐怕,不是为了来对付秦国,而是为了铺路! 好一个周天子,当真是,用心良苦!” 咸宁疑惑的皱起了自己的眉头,随即看向秦寿问道:“国君何出此言?” “咸卿一路与王孙同行,以为这位王孙的智谋如何?” 秦寿并没有直接开口解释,反倒是问起了咸宁对于王孙婉的看法。 “巾帼不让须眉!” 咸宁略微沉思片刻之后,直接开口做出了自己的评价。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道:“寡人曾经见过世子,虽然只是中人之资,但是却有一点,他有识人之明,懂得重用有才能的人。 叔宥,王孙婉,都是智谋之士,有他们在身侧,绝不可能坐视世子谋害天子。 所以,现如今镐京之中的传言,极有可能是一场陷害。 二王子当初为达目的,便曾经主动派人刺杀狐丘将军,又刻意露出破绽,最终被周天子禁足。 之前寡人一直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现在回想过来,他这是在示敌以弱。 世子监国,定然会打压二王子的党羽势力,而这个时候天子遇害,天下人都会以为是世子篡权夺位。 二王子借机发难,必定可以夺取政权。 若是刺杀天子失败,二王子因为在禁足,又没有掌权,同样可以将自己抽身事外,继续诬陷世子,让天子对世子生疑。 最后,只需要一个引子,便同样可以将世子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秦寿言语至此,却是突然间吃了一惊。 “引子——” 他想到了周天子册封自己为西军统帅的事情,又想到了王孙婉出使秦国。 还有什么样的“引子”,比世子勾结外臣,企图作乱谋反更好的“引子”呢? “那么,王孙婉的目的,难道是…” 第111章 泥潭 “咸卿,王孙与卿家同行,可曾透露过他此行的目的?”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咸宁便皱着眉头开口说道:“倒是透露过一些,不过是希望能够与秦国同盟。关键时候,替世子殿下牵制北军。” 天子有东南西北上下六军,上军镇王宫为禁军,下军守王城。西军绵诸镇犬戎,东军野王镇商国。 北军幽山御义渠,南军屯兵于骊山,时刻准备增援各路。 然而自从数年之前二王子率领北军大败义渠之后,北军统帅便唯二王子马首是瞻,这已经是镐京公认的秘密。 眼下世子被天子猜忌,根本不用过多去细想,便可以揣测出这是二王子的算计。 世子并不甘心把王位让给二王子,自然便要拉帮结派。 南军也已经被二王子收入囊中,东军始终保持中立。 上下二军只忠心于天子,世子唯一能够争取的便只有西军。 表面上看王孙婉只是让秦国牵制北军,然而事实上,世子未尝没有扶持地方势力以为羽翼的想法。 之前他强留下叔宥,建立起了与狐丘家之间的联系,实际上已经等同于将西军收入囊中。 而今西军覆没,周天子又把秦寿任命为新的西军统帅。 王孙婉与自己达成联盟,表面上看只是为了自保,然而一旦落入周天子与天下人的眼底,恐怕又会变成另外一种味道。 “所以,二王子等待的引子,便是寡人,不,应该是世子收服新的西军统帅!” 无论天子多么相信世子,在他遇到刺杀之后,最得益的世子与二王子都会成为嫌疑人。 这个时候谁如果轻举妄动,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在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秦寿的额角已经开始冒出了冷汗。 他也终于有些明白周天子的想法,心底生出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 “这是一场试炼——” 周天子已经老了,老迈的周天子也许根本就不在乎到底是谁想要他的命,他真正在乎的是,为这个国家选出一个出色的君王来继承他的遗志。 二王子精明强干,大王子占据大义,又有选贤任能的胸怀。 两个王子如果只有一个,那周天子根本就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身后之事。 但是他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一个优秀,一个守成有余,都让他难以抉择。 脑海中浮现出了周天子遇到刺杀之后的种种表现,又想起了周天子以往的履历生平。 他发现自己见到的周天子,似乎根本不像他过往那般明德睿智。 秦寿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脱离束缚,建立了自己的国家,走上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然而此时此刻他方才发现,自始至终他都只是棋子。 不论是他还是狐丘北父子,都像是这一场博弈之中的棋子。 而这一场博弈,执棋的是大王子与二王子,制定规则的却是周天子,那个看上去已经老迈,被他的儿孙算计的周天子。 猜到这一可能的秦寿头皮发麻,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去想,随即便想明白了周天子为何没有急着剿灭召国与虢国的叛逆。 如果刺杀周天子的幕后黑手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加冕为王,那么召国与虢国便还是周国的臣子,并且只会更加忠诚。 如果是另外一方获得了最终的胜利,那么这两个国家就是周天子留给新王的礼物。 以替父王雪耻的名义吞并这两个国家,借机树立新王的威望。 秦寿越想越觉得可怕,他甚至不敢将这个想法告诉面前的咸宁。 于是,在咸宁诧异的目光下,秦寿让咸宁先行退下,而他自己则去了书房,独自苦思冥想起来。 现如今的秦国看似稳健,正逐步的走向正轨。 然而却因为牵扯到了王权更替,一只脚已经踏足于悬崖。 与此同一时间,镐京二王子的府邸之中。 一些被世子罢免的公卿齐聚在了他的府邸之中。 “殿下,正如您所预料的那般,世子终于按捺不住,已经派遣了王孙婉前往秦国。” 二王子在听到了来人略显兴奋的言语之时,他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一切正如所料,你们都下去做好准备。” 在得到了二王子的肯定之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就如同即将收网的渔夫,他们终于等来了即将丰收的那一刻。 而就在这些人离开之后,二王子脸上的笑容却是逐渐凝固。 他将手中把玩的棋子放置于棋盘之上,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真的有机会吗?真的,给过机会吗?” 话音落下之时,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从头到尾他与世子之间的博弈就不公平,周天子也从来没有真正给过他机会。 从他收服北军统帅,满心雀跃的回到镐京的那一天晚上开始,他就知道,周天子从来没有给过他这个二王子机会。 大周向来是嫡长子继位,除非嫡长子身死,否则他始终只是周天子手中的棋子,一颗用来磨砺未来大周天子的棋子。 并且,在他达成自己的使命之后,等待他的结局便只剩下死亡。 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他清楚自己哪位父王的心底是何等的狠毒。 “阿爹——” 一声稚童的呼唤将二王子从沉思之中唤醒,他缓缓的抬起了头来,脸上挂起了如同三月春风那般和蔼的微笑。 “晋儿,来——” 稚童如同乳燕投怀一般扑入二王子的怀中,随即被二王子高高举起。 孩子的母亲远远的倚靠在走廊的栏杆上面,脸上写满了慈爱与怜惜。 她依稀看到了二王子鬓角的白发,心底尽是疼惜。 “若非生在帝王家,那该多好!”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二王子似乎这才注意到自家的夫人。 他当即抱着孩童来到夫人的身边,将孩童放到她怀里的时候,缓缓开口问道:“外舅近日可有书信?” 夫人顺手将孩童抱进怀里,面色极为严肃的开口说道:“楚国大败绞国,吞并了绞国的土地。周围诸国都感受到了威胁,因此组建了联盟。想来,楚国又要用兵了…” 第112章 楚军北上 “来了——” 在听到了自家夫人的情报之后,二王子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他的夫人是南军统帅之女,乃是二王子当年统帅南军帮助鄀国抵抗楚国入侵之时所纳。 在这一战之中,二王子阵前斩杀楚国君,又义释当时还是楚国公子的公子壁。 公子壁即位之后,屡次出兵替君父报仇,最终还是二王子再次出马,这才将其折服,使其上书镐京称臣。 世人只知道这两次南征让二王子得到了南军统帅的效忠,却没有人知道,二王子同样得到了当今楚国君熊壁的支持。 从那个时候开始,二王子便一直有所谋划,时至今日,他的筹谋终于要有结果了。 转眼间便已过去了十天的时间,南方楚国再次造反,起精兵两万再次侵扰鄀国。 鄀国君惶恐,没想到楚国竟然能够召集这么多的兵力,急忙派人向周天子求援。 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一直称病不出的周天子勃然大怒。 “他这是想要干什么?西军被灭,区区一个南方蛮夷便以为孤王无兵可用了吗?” 周天子的话音方落,随即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而后当着寺人的面咳出一大口血迹。 贴身侍奉的寺人眼睛骤然一亮,一抹喜色悄然浮现在脸上,但是很快便被他遮掩起来。 他随即惊慌的扑到周天子的面前,满脸关切的去搀扶周天子。 “大王,大王——” 然而就在他刚刚摸到周天子的手臂之时,周天子却是猛的伸手一甩将他推倒在地。 “去,传群臣觐见。” 寺人闻言不敢耽搁,急忙下去传召群臣。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他又偷偷摸摸的找到了一名宫中侍卫,而后与他传信道:“陛下盛怒咳血,恐命不久矣——” 话音落下之时,观察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这才从容的回到了周天子的寝宫门口。 周天子此时却是将所有的寺人都赶了出来,独自一人待在寝宫之中。 他半边身子倚靠在软榻之上,双眸盯着空荡荡的宫殿,口中喃喃自语道:“果然啊,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吗?”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群臣纷纷齐聚。 他们大多都听说了楚国攻打鄀国的事情,却都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 只是他们的脸上都挂着些许的喜意,因为长时间称病不出的周天子终于上朝了。 在世子监国的时候,朝堂之上的公卿大多都换成了世子的亲信。 周天子回来之后一直称病不曾见群臣,并且有传言称世子密谋刺杀大王。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没有亲眼见到周天子之前,根本无法判断周天子对他们的态度。 而今周天子传诏,群臣终于可以亲眼见到周天子,也就可以判断出些许周天子的态度了。 然而群臣在大殿之中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周天子始终没有到来。 群臣就那么坐立不安的等到了中午,周天子方才姗姗来迟。 他高居于王座之上,目光扫视了一眼坐久了之后手脚发软的群臣,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说道:“今日传召诸卿,乃是…” 周天子的话音未落,一名年迈的公卿便突然间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臣有事启奏陛下。” 周天子被他打断之后,脸上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是心底已经衍生出了怒火。 还没有等周天子发作,监国的世子便已急忙开口呵斥道:“太保岂能如此无礼?” 太保作为三公之一,身份地位尊贵。 两位王子争夺王位,他一直保持中立。 世子拉拢过他很多次都没有成功,所以心底一直不怎么待见他。 而今见他打断天子谈话,当即便出面呵斥。 然而太保却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跪倒在周天子的面前说道:“大王既已归国,身体也还康健,便该先行收回世子监国之权。”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向着周天子叩首一拜。 世子闻言却是一愣,没想到太保竟然把剑锋直指向了他。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三公之中的太师便也越众而出,同样恭敬的跪倒在周天子的面前说道:“世子监国,铲除异己,培植党羽,确实是有违臣子之道,还请大王申饬世子,收回监国之权。” 三公直接就跳出来两位,不问楚国反叛攻打鄀国之事,反倒是剑锋直指监国的世子。 周天子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最终看向三公之中唯一保持沉默的太傅。 他两个儿子之间常年争斗,朝中文武多被两个儿子拉拢,但是三公却始终保持中立,似乎只一心辅佐自己这位君王。 故而三公一直是周天子最为信任的臣子,也是周天子准备留给自己儿子的擎天玉柱。 然而今时今日看来,他准备留给世子的这三根柱子,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倒塌了两根。 “不知太傅以为如何?” 周天子掩面轻咳了一声,随即开口向着唯一没有说话的太傅发问。 太傅面色平静的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大殿正中央,恭敬的跪倒在地上,给周天子磕头行大礼之后,方才缓缓开口说道:“近日镐京多有传闻,言世子密谋陷害大王。 大王西巡之时又受叛贼围追堵截,此事颇多蹊跷,疑点重重,不可不查。 故而以臣之见,还请大王暂罢世子监国之权,容宗伯派人查清始末,还世子清白之后再行定夺。” “啊,太傅,你…” 世子闻言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对面的太傅。 前几天太傅寿诞,他亲自过府祝贺,二人在府中谈话之时,太傅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周天子的面色变得铁青,当朝三公没有任何一个人与他通气,直接就向世子发难,其中若是没有什么蹊跷,周天子万万不能相信的。 他目光阴沉的盯着自己曾经最为信任的三位重臣,他终于意识到,有人并不甘心只是棋手,已经掀翻了他设下的棋盘。 周天子目光深邃的盯着满朝文武,见竟然没有一人替世子说话,随即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准…” 第113章 破局 在群臣的逼迫之下,周天子最终免除了世子的监国之权。 而后下令禁足世子于东宫,又遣宗伯调查世子与叛逆之间是否有关联。 等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周天子也没有与群臣商议如何应对楚国的想法。 他直接下令道:“令南军赶赴上鄀,与鄀国一同剿灭楚国叛逆。” 在宣布完了自己的决策之后,他直接转身回了寝宫。 而就在他刚刚回到寝宫之时,却是再也绷不住,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在吐出这一口血之后,他随即命人召集上下两军统帅,只是交代了几句,随后王宫内外便开始戒严。 一时之间,镐京城中风雨飘摇。 又过了一段时间,被晾了近一个月的王孙婉终于按捺不住,直接堵在了秦寿的卧室门口,无论如何也要面见秦寿。 躲了王孙婉近一个月的秦寿不得不亲自与她会面。 “秦君难道就真的不顾念与狐丘家的旧情了吗?” 方才一见面,王孙婉便直接拿狐丘家的旧情说事。 秦寿早就预料到了王孙婉会如此开口,当即不卑不亢的开口说道:“狐丘家与世子之盟,本就是只是君子之约。 狐丘家忠诚的乃是天子,而并非是世子。寡人虽然受狐丘家大恩,却也不能够拿秦国数万百姓的性命来偿还!” 王孙婉闻言黛眉一皱,略微思索之后,便又继续说道:“难道,当真没有人在意狐丘家灭门的血仇了吗?” 话音落下之时,她目光只是秦寿,眉宇间尽是痛惜。 秦寿闻言却是一愣,狐丘家与世子的盟约他可以弃之不顾,但是狐丘家的仇怨他确实不能不理。 沉默了片刻之后,秦寿叹了一口气,随即邀请王孙婉落座。 二人分宾落座之后,秦寿屏退左右,随后方才继续开口说道:“三公对世子发难的事情寡人已经有所耳闻,也能够体谅王孙心底的焦虑。 但是寡人以为,三公共同对世子发难,这并非是一件坏事。” 王孙婉黛眉紧皱,他之所以如此急切的逼迫秦寿,便有收到镐京近日情报的缘故。 她原本还想隐瞒这个情报,却没想到秦寿已经提前知晓。 如此一来,想要获得秦国支持的可能也就更低了一些。 她并没有直言出来,而是面色凝重的盯着对面的秦寿,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秦寿见状也没有再卖关子,而是继续开口说道:“寡人想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分析大王所作所为的用意,最终得出一些结论,还请王孙细细思量。 一来,我大周历来都是嫡长子继位。大王当年虽非嫡长,但那也是在先王废除先王后,册封当今太后为王后之后,方才以嫡长的身份继承王位。 所以,无论二王子如何声名赫赫,只要大王不曾废后,那么,二王子始终都只是庶子。 而这么多年以来,宫闱之中可曾流传过大王想要废后的传闻?” 伴随着秦寿的询问,王孙婉的双眸当即便亮了起来。 她帮助自己的父亲筹谋多年,又怎么会不知后宫之事。 她的祖母虽然年老色衰,却始终稳居后宫之主的位置。 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曾露面,所以逐渐被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然而她虽然受人忽略,却不代表她不存在。 只要她存在一天,她便代表着整个大周的正统嫡系。 “如秦君所言,大王岂不是从未想过要让二王叔继承王位?” 她话音落下之时,秦寿便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当初在秦邑之时,寡人的父亲曾经转呈给陛下一封书信。 这书信乃是以世子的名义许诺赵氏,在大王驾崩之后,新君即位之时,将会许诺赵氏一场大富贵… 大王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恼怒,反倒是在事后绝口不提此事。 而在大王离开秦邑之时,曾经许诺会派遣援兵增援秦邑。 但是,事后回到镐京之时,也没有调遣任何一只军队离开镐京。 由此可见,大王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世子会谋反。他一开始,就防备着二王子殿下!” 秦寿话音落下,心底却是悄然的生出了些许的怨念。 毕竟不论天子到底有何谋划,在秦邑这件事情上面,他始终抛弃了秦国。 如果不是秦寿果断的火烧秦邑,恐怕现如今的秦国已经被犬戎围攻至死。 秦寿的心有不愤,但是他却并没有继续纠结于此事。 王孙婉也没有注意到秦寿的不快,因为她从来也没有在乎国秦国百姓的死活,自然也不会去想,如果秦国未能击败犬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这么说,我们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二王叔?” 王孙婉口中如此询问,但是她紧皱的眉头却是表明,她的内心也不相信自己的这个判断。 “二王子能够在不知不觉之中收服三公,让三公对世子发难,又岂是等闲之辈? 也许他一开始便看出了大王的想法,却依旧要与世子相争,那么,又岂能没有倚仗?” 王孙婉闻言之后眉头皱的更加厉害,她也不是愚钝之人,在一番穷思苦想之后,却是突然间惊声问道:“这么说,楚国也参与其中?” “天子太过于自信,也终归是小看了二王子!” 秦寿叹了一口气,从他所能够看到的局势上来看,二王子如今实际上已经占据了上风。 南军统帅与二王子亲近,这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周天子在这个时候调遣南军前往上鄀,很明显就是一个败笔。 秦寿想不明白周天子的用意,却能够想到周天子这么做之后,会给大周造成多大的影响。 如果楚国当真与二王子结盟,那么等待周天子的,便是南军与楚军汇合。 届时,北军联合虢国与召国之兵南下,南军与楚军联手北上。 南北夹击之下,或许真有可能会被二王子以武力夺得王位。 但是有一件事情秦寿却是极为不解,二王子就算能够通过武力夺得王位,但是在这个分封制的世界,他接下来又该如何坐稳自己的王位呢? 第114章 天子诏令 秦寿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就在他刚刚宽慰了王孙婉,让王孙婉意识到世子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处境危机之后,一名侍卫的通报之声响彻的打断了二人之间的谈话。 “君上,天子诏令。” 秦寿闻言吃了一惊,这个时候天子传诏秦国,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急忙向着王孙婉告罪,而后径直带着侍卫前去迎接传诏的寺人。 来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粉头白面,声若鸭鸣。 “秦伯,大王有命,请受诏令。” 方才见到秦寿,那寺人也没有开口宣诏,而是直接将诏书交到了秦寿的手中。 “秦伯,莫要辜负了大王的信任。” 他口中轻声叮嘱了一句,同时伸手抚摸了一把秦寿裸露在外面的手臂。 秦寿急忙将双手收了回去,心底一阵恶寒,却是面容严肃的说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那寺人见秦寿躲散,又没有开口挽留自己歇脚的意思。 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遗憾的神色,眼馋的看了一眼秦寿那魁梧的身材,最后方才直接转身离开。 向来自诩为天塌不惊,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的秦寿在这一刻松了一口气。 他急忙打开手中的天子诏令,在看清了诏令之上的内容之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狐疑之色。 “天子制诏,曰:使秦伯平叛。所得土地人口等,皆归于秦。” “平叛?” 秦寿口中喃喃自语,现如今楚国虽然在南方作乱,但毕竟没有直接攻打周天子之国,他攻击的是鄀国,只能算得上是诸侯内讧。 周天子派兵增援鄀国,在法理上也不能算是平叛,只能够算得上是调停。 况且秦国远在西北,出兵上鄀也是远隔千山万水。 那么周天子所说的平叛,也就只剩下召国与虢国。 按照秦寿之前的设想,这两个国家是周天子留给新君的大礼包才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出兵? “难道,周天子也看出了二王子的算计,所以,让秦国提前剪除二王子的羽翼? 但是,北军又该如何应对?” 秦寿的内心疑惑不解,但是他还是选择了接下这封诏书。 有一个名正言顺扩充实力的机会,秦寿没有理由瞻前顾后。 他小心翼翼的将这诏书收好,随即回到大厅面见王孙婉。 他没有隐瞒自己收到的天子诏令,但是王孙婉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面色并没有多少缓和。 “本宫自诩智士,却没想到一直以来都只是大王眼中的棋子罢了!” 王孙婉的面色阴沉的可怕,这个时候她也终于醒悟过来。 从头到尾,她和世子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而已。 虽然世子被天子推出来与二王子对弈,但是很明显,在背后操纵这一场博弈的始终是周天子。 现如今这一场博弈到了最后都紧要关头,同为棋手的二王子跳出来掀翻了周天子设下的棋盘,主动的向周天子发起了挑战。 虽然这场博弈的结果难料,但是,她与世子终归是落了下乘。 就在王孙婉面露不甘之色的时候,秦寿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王孙或许还可以有所作为…” 天子与二王子博弈,都只是把秦国当做一个棋子。 秦寿心底虽然隐约有些不快,但他却也不得不跻身入棋盘。 不为其他,只因为周天子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这不代表的秦寿就完全乐意被周天子与二王子操纵。 略微思索之后,他终归还是决定借助王孙婉给这两位博弈的棋手上一点眼药。 在听到了秦寿的计划之时,王孙婉只觉得秦寿简直是在发疯。 但是紧接着秦寿的话却是说服了她。 “无论如何,大周始终是嫡长子即位。只要活到最后,不论是谁掌握了镐京,即位天子的,始终只能是嫡长世子。” 在听到了秦寿的话语之后,王孙婉终于咬牙下定决心。 她离开秦国君府之后,并没有赶回镐京,而是直接带着自己的随从一路南下。 秦寿的计策最终能够达成什么样的效果不得而知,但如果世子最终即位,那么看在今天他献计有功的份上,他也能够在世子面前刷一波好感度。 但如果世子最终失败,二王子继位,他也只是奉天子之命讨伐叛逆而已,就算是要秋后算账,那也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吧? 最为关键的是,二王子当真继位那也不合礼法,他费心争取诸侯国承认他正统地位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有闲心来对付秦国? 秦国终归还是太小了一些,短时间内,终归还是没有办法脱离自家的宗主国。 但是,周天子却是给了秦国一个迅速壮大己身的机会。 秦寿握紧了周天子的诏书,就仿佛是握住了整个天下。 只要有这诏书在,这天下还有那一块土地不是他秦国可以染指的? 只要秦国足够强悍,直接攻下王畿,那也是“清君侧”。 周天子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原本不过是随手用来差遣秦国的一封诏书,最终竟然成了大周的坟墓。 随后秦寿令人召来秦国的所有朝臣,甚至还请来了赵氏的赵辟。 当所有人齐聚一堂之时,秦寿伸手拿出了周天子的诏书与众人传阅。 “诸位卿家,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在看到了秦寿手中的诏书之后,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姜城投降,所以秦人并没有在这场战争中捞到太大的好处。 秦国变法,反倒是变相的削弱了这些氏族的爵位。 随后秦寿在姜城附近建设新城,安置秦人,大有定居于此,就此安居乐业的架势。 年迈的秦无道等人甚至都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有生之年已经没有机会再为儿孙争取到更多的利益了。 甚至,他们都已经开始苦恼,他们非但没有兴盛自己的家族,反倒是让家族开始衰败了! 毕竟在离开秦邑之后,他们家族掌握的财富都已经大范围的缩水。 就像是秦无异一脉的马场,秦氏,南氏在秦邑的土地等等,这些可是带不走的。 第115章 利益分配 就在群臣都红了眼的时候,一直自认为是周臣的赵辟却是突然间开口问道:“大王既然允诺,秦国攻下的土地归秦国所有。 那我赵家若是出兵,又能够得到什么?” 赵辟虽然是秦寿的外舅(岳父),但是他也同样是赵氏的家主。 他可以疼爱自己的女儿,在很多问题上替自己的女儿考虑一二。 但是他同样必须得为整个家族的延续考虑。 秦国的氏族可以获得爵位,但是他赵氏又不是秦臣,要秦国的爵位有什么用? 所以,秦寿提出出兵召国与虢国的时候,赵辟依旧当着所有人都面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而就在赵辟提出自己的疑问之时,其他人也纷纷将疑惑的目光看向秦寿。 他们都是氏族,代表着一个个庞大的势力群体。 之前秦寿出其不意的用爵位吸引各家的子弟从军,各家措手不及,方才被秦寿占了便宜。 而后犬戎入侵,大家必须团结一致对外,所以也没有问事后的回报,都不问得失的一起烧了秦邑。 而在攻打姜城之时,各家也是为了能够划分姜城的土地与财富,所以方才不遗余力。 但是姜城投降了,秦国没有理由去划分姜城的土地与财富,只能够建立新城。 各家原本还想着多开荒,多分配一些土地,几年,几十年后,这些土地也能够支撑起一个兴旺的大氏族。 但是,偏偏秦寿只赋予了各家耕种土地的权利,却始终把这些土地的所有权牢牢的握在手中。 如此一来,这些土地始终归秦国国有,各大氏族并没有权利买卖交易,这样,自然也就不算是各大氏族的土地。 于国家而言,土地国有,禁止买卖,禁止土地兼并,这自然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但是对于氏族们来说,家族想要发展,想要繁衍壮大,又怎么能够没有土地呢? 之前听闻战争将至,他们想到的都是爵位。 但是在经过赵辟的提醒之后,这些人终于反应过来。 “是呀,除了爵位之外,我们还得有一些实质性的赏赐呀!就爵位给的那些东西,养活一家人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相比较于一个氏族,那确实是有些杯水车薪了!” 众人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纷纷将询问的目光看向秦寿。 秦寿也看出了众人眸光之中的审视与疑惑,他暗自感叹了一句“唉,人心不古呀!现在这些人,看来是越来越难忽悠了!” 秦寿如何不明白“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吃饱”的道理。 但是秦国的根基实在是太过于浅薄了一些,姜城这片土地目前的产值,能够给秦国的勋爵发放每年的岁粮,然后再养活所有迁徙过来的秦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再给勋爵们兑现更多的东西,那秦国接下来又该如何发展? 所以秦寿虽然早就有了定计,却一直含而不发。 而今被众人骤然间问起,秦寿也没有再藏着掖着,而是继续开口说道:“秦国初立,很多制度并不完整,所以寡人除了勋爵的岁粮之外,并没有推行其他相关的福利。 今日诸卿既然想要知道,寡人也不妨透露一二。 我秦国的勋爵除了每年的岁粮之外,还可以根据爵位的高低获得食邑。 只是,我秦国的食邑与诸国稍有不同罢了。” 秦寿话音落下之时,赵辟眉头紧皱,并没有再继续开口询问。 最年长的秦无道却是率先开口问道:“敢问国君,我秦国的食邑有何不同之处?”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秦寿紧接着便开口说道:“五大夫及以上的爵位,每一级可以获得田十顷的食邑。所谓食邑,便是勋贵可以获得受封之地税收的一半。 现如今我秦国对国人采取的是十税其一,对奴隶采取的是十税其三。 那么,一旦某地被定位某位勋贵的食邑之后,每年这位勋贵便都可以获得当地税收的一半作为私人所有。” 秦寿的话音方诺,在场的众人便已经议论纷纷起来。 片刻后秦无异开口问道:“若是国君减免了赋税,那我们岂不是要颗粒无收?” 秦寿闻言面色顿时一沉,冷冷的看了一眼他对面的秦无异说道:“赋税是一个国家主要的收益来源,如果减免赋税,必定是遇到了荒年与灾年。 诸卿食邑之内的百姓都已经要饿死了,诸卿这个时候还只想着自己的那点赋税,这岂不是让我秦国的百姓心寒吗?” “这…” 眼看着秦寿动怒,众人皆不敢言。 秦寿毕竟是开国之君,而这些氏族出身的朝臣们还没有成为一群合格的政客,头还不够铁,手段也还不够多。 见众人不再说话,秦寿随即开口说道:“寡人已经决定出兵剿灭召国叛军,诸卿可还有异议?”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各自领命而去。 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赵辟却是单独留了下来。 “没有让赵氏加入秦国,当是我赵辟这一辈子最英明的决断。”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赵辟突然间开口向着秦寿说道。 秦寿脸上的威严尽去,随即有些尴尬的开口说道:“外舅何出此言!” 他话音落下之时,赵辟便继续开口说道:“表面上是提高了勋爵的待遇,实际上却是在分裂各大氏族。秦国君当真是好算计!” 秦寿见赵辟果真看得真切,便也隐去了自身的伪装,随即缓缓开口说道:“也许某一天,外舅会后悔自己的决定也说不定呢!” 赵辟认真的盯着秦寿打量,随后却是并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火烧秦邑,赵家损失惨重!” 良久之后,赵辟缓缓开口说道。 秦寿闻言点了点头,随即一本正经的说道:“平叛之后,小婿便与夫人完婚。 赵氏之女,为我秦国国母。” 赵辟的眉头微皱,有些不解的盯着秦寿问道:“这于赵家有何益处?” “新君继位,寡人将以西军统帅之职上奏天子,表赵氏平乱之功。” 第116章 李亚夫 在听到了秦寿的许诺之后,赵辟终于点头没有再继续开口。 赵家现在能动用的只有一千精兵,秦寿许诺的东西,已经足够赵家为之冒险。 赵辟虽然不愿意赵家屈从于秦国,但是他也承认秦寿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国君,秦国的未来不可限量。 赵家女能够成为秦国的国母,未来赵家就算是在周国,也算是有了外援。 对于真正的贵族豪门来说,土地人口固然重要,但是在朝中的势力才是关键。 如果没有足够的势力,就算是拥有一个封邑,也只需要天子一纸诏书,便能够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但如果势力足够强大,就算是天子也不能够肆意剥夺贵族的土地与财富。 秦寿替赵家向新君表功,也就代表着秦国支持赵氏。 而将来背靠秦国的赵氏,在周天子之国的势力必定高涨。 在与赵氏达成盟约之后,秦寿便亲自来到了姜城之中新开设的匠作坊。 相比较于秦邑的匠作坊,姜城的匠作坊占地面积更广,匠人更多,保密工作更加完善。 当秦寿刚刚来到匠作坊门口,正准备直接进去之时,却是突然被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拦住了去路。 “这里是秦国官家的作坊,无国君诏令不得进出。” 秦寿闻言之后却是一愣,看了一眼那个拦住自己的魁梧汉子,心底却是一乐。 万万没有想到,自家这张脸竟然没有自己的诏令好用。 他当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刚想表明身份,结果看了一眼那个魁梧的汉子,只见他浑身上下肌肉虬结,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便忍不住轻“咦”了一声。 “公输墨那个家伙,从什么地方找来这样的几名好汉?” 对方虽然比不得黑夫魁梧,但是体型上与自己却是不相上下。 只是从卖相上来看,便定然是两个高手。 秦寿一边审视着那两个护卫,一边乐呵呵的开口说道:“去把公输墨唤来见我。” 两名护卫彼此对视了一眼,能够知道公输墨名字的并不多。 秦寿直呼公输墨之名,或许是认识的熟人。 二人脸上的冷意缓和了几分,其中一人恭敬地向着秦寿拱手一拜道:“请阁下稍候。” 话音落下之时,那护卫便快步的进入了匠作坊内。 另外一人虽然面色缓和了许多,但是他依旧警惕的盯着秦寿。 秦寿见他如此模样,心底也来了兴趣,随即便开口与他问道:“你不是秦国人吧?” 那人闻言之后微微一愣,又盯着秦寿打量起来,有些不大明白秦寿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秦国人,肯定不会向我讨要国君诏令。” 秦寿乐呵呵的开口说了一句,而后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黑夫说道:“是吧?” 黑夫憨厚的挠了挠头,只是一个劲儿的傻笑。 那护卫更是一脸的懵逼,不明白这主仆二人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始终没有说话,始终坚定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你是公输墨那小子招揽的门客?” 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再次开口向着护卫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护卫眉头微皱,秦寿对于公输墨的称呼可不是那么友好。 除非是极为亲近的长辈,旁人这么称呼公输墨可就有些无礼了。 护卫站直了自己的身体,向着秦寿拱手抱拳说道:“在下乃是公输先生聘请来的护卫,虽然不是公输先生的门客,但若是阁下再这般继续羞辱先生,在下也只能失礼了。” 话音落下之时,他已经按住了自己的剑柄。 秦寿身后的黑夫见他按剑,面色一下子就变得阴沉起来。 他猛的向前走出一步,贴在秦寿的身后,居高临下的威慑着对面的护卫。 秦寿一把拦住他身后的黑夫,随即乐呵呵的继续开口问道:“主辱而臣死,好汉子。可留姓名?” 护卫闻秦寿称赞他,又见秦寿没有再继续“出言不逊”,只是询问自己的名字,便又抱剑向着秦寿施了一礼。 “密国游侠李亚夫。” 李亚夫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便又堵在了匠作坊的门口。 秦寿紧接着开口问道:“像是阁下这样的好汉,只是用来看门,实在是太过于屈才了一些。 不如阁下今后就跟着…” 秦寿起了爱才之心,刚刚想要出言招揽,结果就直接被李亚夫打断道:“忠义之士,不侍二主,还请阁下免开尊口。” 秦寿闻言之后对他越发喜爱,于是便又紧接着开口问道:“汝可知我的身份?若是追随我,封侯败将未尝不可?” 李亚夫皱起了眉头,只觉得对面的秦寿当真是狂妄。 但是对方知道公输墨的名字,或许是公输墨的客人,只要对方不乱来,他也没有必要刀剑相向。 故而李亚夫在听到了秦寿的“狂言”之后,只是面色平静的拱了拱手,声音冷漠的回了一句。 “多谢抬爱,恕难从命。” 秦寿见他如此模样,当即哈哈大笑了两声,心底越发坚定了要将李亚夫收入军中的想法。 不久之后,公输墨便跟着另外一名护卫来到了匠作坊的门口。 他并没有穿上外袍,裸露在外面的肌肉上面凝聚着汗珠儿,似乎刚刚正在锻造什么东西。 在见到秦寿之后,他吃了一惊,急忙恭敬地向着秦寿行礼道:“拜见君上。”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便已经伸手搀扶住了他的胳膊。 两名护卫见状吃了一惊,急忙恭敬的抱拳向着秦寿行礼。 秦寿示意众人免礼之后,这才开口向着公输墨问道:“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两名好汉,可是连寡人都被拦住了!” 两名护卫闻言面面相觑,以为秦寿是在问责公输墨。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各自按剑在手,似乎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公输墨如何不知道秦寿爱才的性格,当即笑着开口说道:“秦国军功授爵的消息已经被商人传出了不知多少里,周围的城邑都知道了秦国的国策,想要谋个出身的游侠儿与士子自然是从各方云集而至。 他们汇聚到了秦国,不愿意与普通的秦民一起开荒,又找不到投效国君的门路,便只好混居于秦国的酒肆之中。” 第117章 铁器 游侠是一个十分特殊的群体,在礼乐尚未完全崩坏之前,“游侠”二字是褒义而非贬义。 游侠儿大多习武,不愿意从事农耕生产,但是这却不代表着他们都是坏人。 有的游侠是:胸中一口侠义气,单凭手中三尺剑,便管人间不平事。 有的游侠则是:忠义不忘斗米恩,便舍男儿七尺身。 秦寿所见的李亚夫便是一个难得的忠义之士,让秦寿心底生出了招揽的想法。 然而当秦寿听闻了公输墨的话语之后,他的心底却是生出了更大的图谋。 游侠多义士,如果能够招揽他们作为亲卫,今后便能够更加保障自己的安全。 如果能够更进一步,甚至可以将他们培养成死士,让他们替秦国探查诸国情报。 如此一来,秦国便不至于成为聋子瞎子,便能够时刻关注各方动向,避免因为情报不足,最终被别有用心之人谋算。 如果秦寿一开始就掌握了大量的情报,也许便能够干涉绵诸之战,无论是及时支援狐丘夜,还是提前提醒狐丘北避免中伏,都不至于让狐丘家没落。 于是在听到了公输墨的话语之后,紧接着便开口说道:“寡人确实是对游侠感兴趣,想要招揽如李亚夫一般的忠义之士为寡人效力。 然而游侠之中虽然多有义士,但是其中难免良萎不齐。 若是招揽了一些心怀叵测之辈,亦或者一些蝇营狗苟之徒,这对我秦国也是不利啊!” 秦寿话音落下之时,公输墨便已经明白了秦寿的想法。 他当即笑着开口说道:“当初君上屡次登门,可不像是如今这般瞻前顾后!” 话音落下之时,便又邀请秦寿道:“还请国君入内详谈吧?” 秦寿闻言哈哈大笑,想起了自己在镐京之时的举动,心底难免有些得意。 公输墨擅长冶炼,在自己的提点之下,竟然能够为秦国研发一些新的攻城器械与装备,他对秦国的价值无可估量,自己这也算得上是慧眼识珠了。 他伸手拉着公输墨的胳膊便向着匠作坊里面走,路过李亚夫身边之时,顺手拉住了李亚夫的一只手臂,便将他也一同拖进了作坊之内。 公输墨看了一眼,心底仿佛明镜一般,却并没有吱声。 他与秦寿在镐京相识,最开始一心只想做一个出色的门客,却并不得世子看重,以至于抑郁多年。 而后被秦寿感动,投入了当时身份地位远不如世子的秦寿门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成为了秦寿麾下炙手可热的人物。 并且与秦寿相处过程中,秦寿让他意识到,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把它做到极致,所能够收获的成功,远远高于趋炎附势的去追逐所谓的主流。 是秦寿成就如今的公输墨,而公输墨对于秦寿的了解也是极深。 所以只需要一个动作,他便能够明白秦寿的想法。 在将秦寿带到了匠作坊的会客厅门口之时,他便一把拉住了同行李亚夫。 “君上,请容公输更衣之后再来相见。” 秦寿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之后,随即便进入了客厅,直接坐到了主位上面。 而公输墨则在门口拉着李亚夫说道:“秦国君求贤若渴,又有海纳百川的胸怀,乃是不可多得的明主。 亚夫可有意乎?” 李亚夫之前被秦寿,如何不明白秦寿的意图。 在听到了公输墨的询问之后,他却是有些为难的说道:“先生于亚夫饥寒交迫之时收留,有活命之恩。 亚夫也与先生有三年之约,而今三年之期未满,亚夫又怎么能够弃先生而去?” 李亚夫确实是一个信义之士,哪怕明知道跟随秦寿会有更好的前程,他也依旧铭记着自己与公输墨的约定。 公输墨闻言之后笑着说道:“公输是君上的臣子,匠作坊的一切都是君上赐予。 若是没有君上,也就没有匠作坊,公输墨也就只是一个落魄的匠人而已,又怎么能够施恩亚夫这样的义士呢? 故而公输之恩,亦为国君之恩。亚夫欲回报公输的恩惠,不如报之于君上吧!” 话音落下之后,公输墨拍了拍李亚夫的肩膀,随即便直接离开。 李亚夫在原地愣神了许久,看了一眼同样守在门口的黑夫,见对方冲着自己露出一口大白牙,他的面色一变,随即便也回之以笑容。 良久之后,穿好衣服的公输墨来到了秦寿的面前。 看了一眼他的打扮之后,秦寿笑着说道:“先生还是如此简朴!” 公输墨闻言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麻衣,而后笑着开口说道:“公输乃是匠人,身上若是锦衣华服,反倒是施展不开手脚!” 寒暄完了之后,秦寿便直接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两月之前,寡人将匠作坊托付于先生,请先生为寡人制造兵器,甲胄与器械。不知现在,坊中囤有多少兵器与甲胄呀?” 在听到了秦寿的询问之后,公输墨早有准备,直接给秦寿递上了一个册子。 “回禀国君,匠作坊目前共有匠人及学徒三百余人,数月赶工,已锻造铁剑三千柄,盾牌一千,铁制盔甲一百具,皮甲五千具。 另外,国君托付臣完善的投石机也已经重新设计完成。 已经能于三百五十步发石二十余次,已经足以用于攻城。 只是,投石机体型巨大,不便于提前制作运输。故而臣也只是制造了一些部件。完整的投石机还需要在军营之中建造。” 三千铁剑与皮甲肯定是没有办法武装整个秦军的。 但如果只是用来武装现有的常规军,那也勉强足够了。 于是秦寿向着公输墨说道:“匠作坊还需要先生多多费心,争取在明年之前,整个秦军都能够用上先生锻造的铁器。” 公输墨闻言面色凝重的起身,恭敬的向着秦寿抱拳应诺。 随后秦寿却是拉住了公输墨说道:“匠作坊是先生的本职工作,寡人也就不客气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寡人却是想要拜托子墨啊!” 第118章 思谋百家 “君上当真是给我留下了好大一个难题!” 远远的望着秦寿远去的背影,公输墨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苦涩。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专心锻造器械,一门心思替秦寿经营匠作坊的准备。 却没想到只是因为心血来潮招揽了两个游侠,结果就被国君委以新的重任。 脑海中浮现出了秦寿的交代,口中喃喃自语道:“我这样的人,也能够开宗立派吗?” 在秦邑这等偏远之地,受限于生存环境的原素,所以除了氏族之外,并没有什么旁余的势力。 但是在中原诸国可就有所不同。 并非是所有游侠都依附于人,个别的游侠武艺大成之后,凑巧家中又有一些家产,那么他们便会开始养望。 或是接济乡里,或是收拢门客,或是行侠仗义,等到名望与势力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便会根据所处城邑开宗立派,称之为某某帮,某某门,某某宗。 读书亦或者其他什么方面有所成就,已经著书立说,拥有自己的学说,如果门徒足够广泛,便可以称之为开宗立派,而这一类宗派,大多以创始人的姓名为名,被称之某某家,某某教。 冶炼行业与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挂钩,当冶炼的技艺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自然也有资格开宗立派。 越人欧冶子为铸剑大师,遍访诸国寻求铸剑材料,最终于楚国丹阳铸名剑七柄,削铁如泥,分别代表了诚信高洁,威道,霸道,勇绝,仁道,尊贵无双与天下至尊,被楚国奉为镇国之宝。 欧冶子因此名声大噪,于楚国开宗立派,广收门徒,专注于铸剑,被称之为欧冶家。(剧情需要,此为杜撰,勿与历史人物对照) 也正是因为欧冶家的存在,楚国兵甲之利冠绝天下,于是上一代楚国君也就飘了,竟然无故对周天子的附庸国出兵,从而引发了周天子的数次讨伐。 公输墨也曾经想过要以欧冶子为目标,但是在他投奔世子之后,便逐渐的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然而现如今,秦国君却要他以自己的名义创立一个教派,专门收拢天下游侠与工匠。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开玩笑,秦国君还提前把名字都给他起好了——墨家。 更让公输墨感到无语的是,秦国君竟然表示过一段时间就给他送来墨家的思想纲领。 这天下,哪有帮别人编撰学问,然后让别人开宗立派的道理? 公输墨有一种占了极大便宜的感觉,但是他又总觉得这件事情有坑,偏偏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此时的秦寿的脸上已经绽开了一朵朵菊花。 就在刚刚他心血来潮,想要让公输墨开宗立派,从而在这个世界创立墨家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却是突然间想起了梦境之中的春秋百家。 在这个各家思想尚且处于萌芽阶段的时代,他或许可以利用自己那一知半解的先知先觉率先搞出一个秦国百家。 而后借助秦国百家争鸣之盛举,从而吸引天下贤能到秦国建立学宫。 而后通过学宫源源不断的吸纳与培养天下的有才之士,最终达到壮大秦国的目的。 这个想法方才一生成,当即便让秦寿热血沸腾。 原本只是想要借助公孙墨收拢游侠,搞一个收集情报的组织,结果在经过一番启发之后,他的脑子里竟然浮现出了这样一个疯狂的想法。 秦寿急不可耐的回到了秦国君府,在召来白毅之后,当即便吩咐他道:“寡人欲替天子铲除叛逆,讨伐召国。 现在令你征召秦军,筹措粮草,再给你一旬的时间贯彻落实新的军法军规。 十五天之后,寡人要一只令行禁止的精锐。” 白毅如今已经是秦国的大司马,本就是秦国军方第一人。 在得到秦寿的命令之后,他毫不犹豫的领命而去。 而就在白毅前脚刚走,秦寿便俯身在书案之前开始奋笔疾书。 他原本是想要照抄墨家经典,但是在穷思苦想之后,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真正研究过《墨子》,对于墨家的了解,也只局限于自己知道的“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这十大主张。 看着自己刚刚写下的墨家十大主张,接下来的内容却是无从动笔。 秦寿就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于高估自己了。 他想要在秦国复刻百家争鸣,结果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不通晓所有的百家之学。 就算是《孙子兵法》,那也是梦中的自己为了玩游戏的时候当老六特意研究的。 甚至,除了儒,道,兵,法,墨,方济,阴阳,小说,名家等等十几个流派之外,他甚至都不知道诸子百家到底有没有“百家之数”。 也许所谓的百家,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虚数。 被泼了一盆凉水的秦寿瘫坐在书房之内,呆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十大主张,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黑夫却是突然间在门口禀告道:“国君,赵家来人了。” 秦寿闻言之后微微一愣,随后收敛心神,这才起身离开书房前去迎接。 当秦寿来到府邸门口之时,便瞧见一白纱蒙面的女子正坐在马车上等候。 他的脸上当即浮现出了惊喜的神色,急忙上前迎接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秦寿一边开口说话,一边想要上前去搀扶赵怡秋下车。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赵无疆却是从一旁串了出来,抢先伸手去搀扶自家姐姐。 秦寿有些尴尬的放下了自己的手臂,而赵怡秋也在赵无疆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在松开了赵无疆之后,她向着秦寿盈盈一礼道:“冒昧前来搅扰,还请君上见谅。” 秦寿急忙回礼,同时开口道:“都是一家人,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话音落下之后,秦寿急忙邀请赵家一行人进去府内。 等到众人分宾落座之后,没有等秦寿开口询问,赵怡秋便直接开口说道:“妾身这一次来见君上,确有一事相求。” 第119章 赵怡秋的请求 赵怡秋虽然还没有过门,但是她对于秦国的帮助却是有目共睹。 故而在听到赵怡秋开口请求之后,秦寿急忙摆手说道:“夫人不必如此客套,有什么需求尽管直言便是,寡人一定尽心竭力。” 秦寿虽然满口答应,却并没有保证一定能够替赵怡秋达成,话也算是说得滴水不漏。 赵怡秋也听出了秦寿话语之中隐藏的含义,浑不在意的开口说道:“秦国大司马白毅才能出众,秦国上下莫不心生敬佩。 听闻他曾经是君上的弟子,想必能够有如今的成就,一定脱离不了国君的悉心教导!” 听到赵怡秋突然间褒奖白毅,又连带着夸奖自己,秦寿急忙谦虚的说道:“寡人只是引路而已,白将军能够拥有现如今的成就,全靠着他自己刻苦钻…” 秦寿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整个人却是突然间愣住了。 秦寿想要在秦国复刻百家之学,却苦恼于自己并不精通百家学问。 但是在刚刚与赵怡秋客套的时候,却是猛然间惊觉过来。 如果每一家的学问他都已经精通,便只需要由他自己“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成一家之学说,广设学堂即可,又何必要搞什么百家争鸣? 也正是因为他自己并不精通一整套成体系的学说,秦国没有一整套成体系的文化,所以秦国方才需要百家争鸣,让各家思想在与不同思想的碰撞之中得以完善与精进,最终形成一套适用于秦国的文化体系。 故而秦寿根本不需要精通什么墨家道家儒家,他只需要开一个头,接下的事情交给那些贤能之士自己完善和发挥即可。 就像是自己传授白毅《孙子兵法》,也没有与他过多的解释过兵法之上的内容,只是让他自己去阅读理解。 有时候甚至自己还要以抽查的名义去剽窃白毅的心得体会。 弟子不必不如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秦寿是君王,完全没有必要与学士们去争一个才能高低。 而就在秦寿想清楚了这一点的时候,赵怡秋也终于点明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伸手拉了拉一旁的赵无疆,示意他起身走到秦寿的面前跪地俯首。 “无疆是妾身的亲弟,却性情顽劣,妾身虽为长姊。却终究只是一个女儿身,实在难以管教。 君上若是不弃,妾身想要让他留在君上的身边,以弟子之礼侍奉君上。” 秦寿一听顿时也就明白了,赵怡秋这是想要让自己的弟弟留在自己的身边学习。 随即他看了一眼脸上不情愿,却偷偷摸摸偷瞄自己的赵无疆,心底暗自发笑,只觉得自己这个小舅子实在是太过于傲娇了一些。 他并没有直接开口答应,而是试探性的开口向着赵怡秋问道:“外舅可知晓此事?” 赵怡秋闻言点了点头,想了想之后便又继续开口说道:“父亲有意让无疆再次领兵跟随君上出征历练,却又担心无疆实在不服从管教,故而方才有此安排。” 秦寿闻言之后瞬间了然,终于明白了赵家此行真正的目的。 赵无疆是赵家嫡子,赵家未来的唯一继承人。 而赵辟年纪已经不小,并且正在逐渐老去。 他担心赵无疆会成为温室里的花朵,想要让赵无疆多多历练。 却又不想让赵家加入秦国,便只能够出此下策,让自己以“先生”的身份约束和管教赵无疆。 “外舅为无疆当真是殚精竭虑!” 秦寿感叹了一句之后,随即开口答应道:“寿一定尽心竭力的教导无疆。” 赵怡秋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喜色,只是平静的向着跪倒在地上的赵无疆说道:“还不快拜见你的先生?” “啊!” 赵无疆虽然心底早有准备,但是当他真正要拜师的时候,还是有点别扭。 他有些不情不愿的说道:“要不,这拜师礼还是算了吧?我今后一定老老实实的跟在姊夫身边学习。绝不乱…”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瞧见赵怡秋脸上的面色逐渐变得阴沉。 他猛的打了一个哆嗦,随后直接给秦寿磕头,口称“先生”。 相比较于赵辟,他实际上更加畏惧自家的这个长姊。 毕竟之前父亲总是常年在外,是长姊如同母亲一般在照顾他。 偏偏赵怡秋的性格虽不张扬,却是一个有主见的性子。 故而幼年赵无疆犯错之后,总有赵怡秋代替父母责罚于他。 赵无疆对赵辟有畏惧,但是畏惧之中又不乏叛逆,故而只是选择性的听一听赵辟的话。 就算是挨了惩罚,也并不将赵辟的教诲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 而赵无疆对赵怡秋则是既敬且畏,根本不敢忤逆她分毫。 秦寿见赵无疆在赵怡秋面前的乖巧模样,只觉得有趣至极。 等到确定了与赵无疆的师生关系之后,秦寿紧接着便邀请赵怡秋留下来用膳。 但是赵怡秋却拒绝了秦寿的邀请,找了一个借口告辞离去。 就在秦寿送她来到马车边上的时候,她却是突然间从车厢之中取出了一副皮甲递到了秦寿面前。 “有劳君上教导劣弟,妾身无以为报。唯有亲手缝制的一件皮甲,还望君上莫要嫌弃。” 秦寿急忙接过皮甲,看了一眼皮甲缝接处那精细的作工,脑海中浮现出了赵怡秋细心缝制的场景,心底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些许的暖意。 将那皮甲抱在怀里,再次恭敬地向着赵怡秋道谢,随后便伸出一只手扶着她上了马车。 目送着马车远去,鼻尖嗅着空气中残留的余香,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笑意。 再有一段时间,等平定了召国与虢国之后,他便可以与赵怡秋完婚了。 心里带着这个念头,刚刚转身之时便差点与赵无疆碰了个头。 赵无疆急忙往后倒退了一步,又差点跌倒在地。 幸亏李亚夫伸手接住,这才让他站稳了身形。 这傲娇的小子也没有道谢的意思,只是看了一眼李亚夫,牢牢的记住了他的模样,这才有着眼馋的向着秦寿说道:“阿姊的手艺不错吧!” 第120章 秦寿论墨 赵无疆倒不是真的缺了这一副皮甲,只是做皮甲是他阿姊亲手缝制,所以他便多上了几分心。 秦寿也看出了赵无疆的心思,随意的开口说道:“喜欢吗?” 赵无疆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同时开口抱怨道:“阿姊只会抄一些书让我读,可还没有送过我甲胄。” 秦寿闻言却是笑了,挥了挥手中的皮甲问道:“要不,送你了?” 赵无疆双眸当即一亮,有些惊喜的开口说道:“真的?” 秦寿似笑非笑的开口回道:“你要真敢收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秦寿话音方落,赵无疆这才想起这是自家阿姊送给姊夫的东西,他若是敢收下,回家之后指不定得跪几天宗祠。 最后,说不得还得把这皮甲老老实实的给秦寿送回来。 他眼眸之中的精光悄然黯淡,将嘴一嘟,随后便不再说话了。 秦寿见状笑着说道:“不就是甲胄嘛,姊夫倒是得了一些好东西,你若是喜欢,姊夫送你一副。” 赵无疆倒是一点也不稀罕,他家也是贵族,别说是精致的皮甲,就算是铜制的盔甲也有。 他稀罕的,只是自家阿姊的心意而已。 “哼,我可不稀罕!” 赵无疆傲娇的冷哼了一声,随即默不作声的生起了闷气。 秦寿也没有再去搭理他,将来有这小子后悔的时候。 秦寿知道自家夫人想要让赵无疆学什么东西,但是他确实是不能够将完整的《孙子兵法》教给赵无疆,哦,现在是《秦子兵法》。 毕竟赵家并没有投奔秦国,与秦国之间终归是有隔阂。 将来若是子孙不和,互相争斗之时,秦国被赵家子孙用《秦子兵法》击败,那他估计得掀了棺材板爬起来抽自己大耳刮子。 但是赵怡秋的面子终归还是要给的,思来想去,秦寿还是决定只传授对方半本兵书。 他心底打定了主意,于是便带着赵无疆去了书房,脑袋里盘算着默写那一部分《秦子兵法》来打发赵无疆的时候,赵无疆却是摸到了秦寿放在桌子上的墨家十大主张。 他有些新奇的盯着这短短的二十个字仔细观摩,就在秦寿提笔默写兵书之时开口问道:“姊夫,这“非命”是什么意思?” 秦寿正在默写兵书,听到赵无疆的发问,也没有细想,随口便回了一句“富贵贫贱不是命中注定,做人要懂得自强。身处低位,只有自强不息,方才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身处高位,也唯有自强不息,方才能够保住自身的地位。” 赵无疆闻言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的开口问道:“贵贱不是生来注定的吗?” 赵无疆是贵族出身,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大多都是告诉他身为贵族要如何如何。 其中有仁义礼智信勇等等,这些都只是要求他为人处世要如何如何,但是贵族的教育之中,必不可少的会有“贵族生来高贵,贫民生来卑贱”的思想教育。 甚至不单单是贵族,一些平民百姓为了不让自家子嗣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而给自己与家人招来祸端,时常也会与他们灌输“生来高贵与低贱”的言论,让他们安于天命。 故而自古以来,奴隶人思想的不只是所谓的上层人,还有被奴隶者自己。 秦寿对于非命的解释,与赵无疆的思想观念极为不符,故而他毫不犹豫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秦寿也没有用心搭理他,只是随口问道:“若是人生来便注定的贵贱,那寡人是如何成为秦国国君的呢?” “额?” 赵无疆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他想到了自家这位姊夫的生平往事,心底也是发自内心的敬佩的。 他突然间就有些明白了“非命”的含义,再看向手中这二十个字的时候,便有了一种如获至宝一般的感觉。 随即他便又继续开口问道:“那这个“非攻”又是何意,是指不要战争的意思吗?” “啊?” 正在抄书的秦寿抬起头来,见赵无疆伸手捧着墨家十大主张,这才回过神来。 “非攻吗?嗯…” 赵无疆的解释没有错,墨家的非攻确实是指反对战争,反对用暴力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但是秦寿却并不认可这一点,他的思想深受大一统思想的影响,深知国家若不能够得到统一,必定会陷入无止境的战争之中,永远也不可能有真正的和平。 故而单纯的反对战争并没有作用,他既然机缘巧合的成为了秦国之君,那便要肩负起秦国的使命,为统一华夏而奋斗终身。 就算是自己无法达成,也要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去完成这一伟业。 而要统一华夏,又怎么能够避免得了战争呢? 敌国总不会因为你道德高尚,就主动的放弃自己的国家来投降吧? 所以秦寿略微一思索之后,便决定对不起墨子他老人家了。 于是他轻咳了一声之后,便强行曲解道:“非攻表面上看是告诉我们不要战争,避免暴力解决问题。但是你也知道,诸国纷乱,各国君王都有自己的私欲。 或为土地,或为人口,或为财富,甚至是为了女人等等,都难免会爆发战争,最终导致生灵涂炭。 故而非攻,应当是避免不必要的战争。 而如何达到避免不必要的战争呢?寡人认为呀,只要天下能够得到统一…” 秦寿的话还没有说完,随即便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的不妥。 于是便又强行解释道:“比如诸国都遵从周天子的命令,产生矛盾之后都由周天子来裁决,那自然便不会有战争。 又比如我秦国足够强大,但凡有犯上作乱的诸侯,我秦国虽远必诛。 并且一旦开战,就要一举灭国。如此一来,战争就不会反反复复。 到时候天下各国都畏惧我秦国,自然也就不敢再继续犯上作乱了。如此一来,也就达到了“非攻”的目的。” 赵无疆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总觉得秦寿的话有些牵强。 但是秦寿一句“虽远必诛”却是引发了少年人的热血,他当即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十分赞同的与秦寿说道:“那姊夫,今后揍人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也可以帮忙的。” 第121章 赵无疆要学墨 秦寿愕然的看了一眼赵无疆,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心底骤然间生出一个想法。 “或许赵家也不是不能够招揽到秦国。” 赵辟确实是很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意让赵家并入秦国。 然而赵无疆心性单纯,且又执拗叛逆,如果将他收服,将来赵家可由不得赵辟。 毕竟,到时候赵辟的一对儿女可都是秦国人。 就在秦寿思索之时,赵无疆又盯着其他墨家主张琢磨起来。 虽然只是短短的二十个字,但是这个时代的人阅读理解能力可是不低。 受限于书籍载体的缘故,这个时代的书籍都是极致简化,往往两三个字便能够代表一段话,七八个字便能够记录一件事情,甚至短短几十个字,便能够阐述一个道理。 在没有百家争鸣之前,天下的知识都十分的宝贵,能够把书籍拿出来就已经算得上是情非得已,要让他们为这些书籍注释,那便属于是强人所难了。 就算是公卿之家,很多典籍也只有书籍本身,而没有注释。 故而这个时代要读书,往往一本书便要苦心钻研数月乃至数年。 秦寿觉得笼统的十大主张,却是让赵无疆收获颇丰。 随后秦寿见赵无疆已经拿到了墨家十大主张,也就没有再收回的意思,任由他在那里去看,而自己则又继续奋笔疾书。 无论如何,墨家的思想也并非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其中单是“非命”“尚贤”“节用”“节葬”就很让秦寿认可。 其他的一些主张他虽然不能够认同,但是也能够理解,知道它们之所以出现,一定有其缘由。 所以秦寿选择将它们全部都拿出来,反正今后百家争鸣之时,自然会有人拿着这十大主张去争辩。 而公输墨虽然只是一个匠人,但是秦寿相信,在自己的培养之下,他也能够在将来的某一天成长为一代巨子。 秦寿教给赵无疆的兵法并不完整,只有一些练兵之法,用兵之法,还有一些兵家总纲,却并没有兵家诡道在其中。 提起孙子兵法,让人想到最多的只是兵家诡道,然而事实上兵家讲究的是“以正合,以奇胜”。 其中“正”在先,“奇”在后。若是赵家能够训练出一支天下强军,也足够赵家安身立命了。 赵无疆在接到兵法之后,只是随意的翻看了两眼,随即便又将心思放到了墨家十大主张上面。 秦寿见状一阵哑然,万万没有想到兵家的魅力竟然没能胜过墨家。 又见赵无疆一副穷思苦想的架势,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又重新铺开一卷新的竹简,开始逐字逐句的在上面分别描述墨家十大主张。 因为要仔细的斟酌其中某些东西对于秦国的影响,所以秦寿在书写的时候可谓是绞尽脑汁。 其中有这些主张的真实解释,也有一些是秦寿刻意混淆视听的胡编乱造。 反正这个世界又没有墨子的棺材,也不用怕他从棺材板里跳出来跟自己拼命。 也没有真正墨家门徒,就算是篡改了墨家的一些思想,也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作为“墨家”创始人,一切解释权归秦…归公输墨所有。 世间的道理都有两面,有正必有邪,故而秦寿虽然篡改了一些墨家的主张,但是将来未必没有人会抛弃秦寿做的注释,重新恢复“墨子”本来的主张。 一个读书人要头脑清明,要灵活处世,免不了要多听多见,多思多辩,敢于质疑前人的思想,甚至是质疑自己固有的观念,包容并蓄,而后创新出属于自己的思想哲学。 世上有真理存在,但真理并非是一成不变永恒唯一,它会根据环境时代文化等等的变迁而有所转移。 就像是生存资源多的时候,人类要推崇仁义,珍惜生命,以此让人类安居乐业,繁衍生息,那么,这个时候,仁义就是最大的真理。 然而生存资源匮乏的时候,就得推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有让更多的强者利用为数不多的资源活下去,方才能够保证这个种族的延续。 如果把为数不多的生存资源拿来兼济天下,最终的结果只会是这个种族的彻底灭绝。故而这个时候,物竞天择也就成了真理。 秦寿的性格并不偏执,胸怀也足够广阔,所以他著书之时虽有自己的私心,却也期待着将来有一天有人能够真正的复原墨家思想。 秦寿并没有将新编撰好的《墨子》交给赵无疆,而是直接令人把他送给了公输墨。 公输墨在收到《墨子》之后不敢怠慢,悉心研读之后,心底顿时对秦寿惊为天人。 他万万没有想到,秦国君竟有如此胸怀,竟然能够著出如此“兼济天下”的学说。 公输墨在拜读了《墨子》之后,深受《墨子》影响,又多了几分兼济天下的心思。 于是在传授匠作坊匠人们冶铁技术的时候,也就少了几分私心,甚至把一些曾经只有自己才能碰的关键步骤交给了一些他信任的人。 随后他按照秦寿的吩咐,每天下值之后,都穿着一袭麻衣,带着自己招揽的另外一名游侠张三一起来到了酒肆之中。 他于酒肆之中同张三高谈阔论,宣扬自己的墨家思想,很快便吸引了一大批游侠的关注。 “非命”让这些本就不甘于命运的游侠感同身受。 “尚贤”让那些自命不凡的游侠们看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兼爱”让那些郁郁不得志,贫贱百姓人家感受到了温暖。如果人人都能够互相亲爱与有利,那么这个世界该变得多么的美好啊! 在这个百家思想尚且处于萌芽的时期,秦寿篡改出来之后的《墨子》就如同一个炸弹一般,短短三天的时间,便引燃了整个姜城。 每天按时聚集在酒肆之中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或多或少的了解了一些关于《墨子》的内容,深受其中几项主张的感染,心底自然也就对提出这一主张的墨子生出了崇敬之心。 秦寿写的东西,公输墨早已经讲完了,眼看着人越来越多,他的心底开始有些忐忑了。 而就在他胸怀忐忑的时候,秦寿却是不知何时带人来到了他的身边。 “先生,您成圣的机会到了。” 第122章 兼爱天下 “先生主张顺天,那么顺天之人应该怎么做呢?” “兼爱天下之人。” “为什么要兼爱天下人呢?” “因为老天爷对于天下人的祭祀全部都是享用的。” “怎么知道老天爷对于天下人的祭祀都是兼而食之的呢?” “自古到今天,无论多么偏僻遥远的地方,多么孤陋寡闻的落后国家,都要喂养牛羊狗猪,制作洁净的酒食,以敬奉上帝山川和鬼神,因此知道老天爷是对天下人祭祀兼而食之。 既然兼而食之,必然兼而爱之。 比如秦国君食用秦人的供奉,必然爱秦国人。周王食用周人的供奉,必然爱周人的道理一样。 既然现在都享用天下人的贡奉,所以我说就应该爱天下的人。” 秦寿穿一袭常服,静静的站在人群之中,远远的看着张三与公输墨一唱一和的问答。 这自然是他早就设计好的问答,主要目的是通过这件事情来抛出兼爱天下的理论。 虽然这个理论在后世之人看来有些不切实际,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兼爱”二字一出,就像是在这些游侠与百姓的心底建设起了一个“乌托邦”一般。 赵无疆站在秦寿的身边,也有些激动的开口说道:“姊夫,墨家当真是济世之学呀! 如果墨家能够推行开来,那天下也就能够安定了!” 伴随着赵无疆的话音落下,秦寿却是摇头轻声说道:“上天是虚无缥缈的,众生却是实实在在的。 百姓,士农工商,公侯,君王,奴隶主,氏族等等都是真实存在的,真实存在的人需要物质来维持生存。 而物质是有限的,所以,因为阶级的不同,分配物质的多寡也就有区别。 只要分配多寡有所不同,人与人之间便会产生矛盾,爆发冲突,最终引发战争。 故而兼爱天下,难以达成!” 赵无疆闻言眉头紧皱,盯着旁边的秦寿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与公输先生一起推广墨家学说呢?” 秦寿微微一愣,随即偏头看了一眼赵无疆。 对方是他的小舅子,与他提一提百家争鸣之事倒也无妨。 于是紧接着便开口说道:“百姓也好,公卿也罢,凡民智之崛起,皆需要有梦。 只有心怀梦想,怀揣激昂向上的斗志,方才不会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墨家只是一个开始…” 秦寿话音方落,赵无疆灵光一闪,随即恍然大悟道:这么说,国君的军功授爵也是如此呀!” 秦寿闻言却是一愣,没想到自己这个傲娇的小舅子竟有如此天赋,竟然能够把看上去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情结合在一起去看。 只是这一次,秦寿没有再回应他,很多事情,终归是要由他自己去领悟,而后认知,最终是否能够转化为自己的见识与学问,那就要看个人的悟性了。 见秦寿没有说话,赵无疆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而后好奇的开口向着秦寿问道:“姊夫,兼爱,尚贤,非命是墨家,那么,军功授爵又是什么家?” 秦寿偏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缓缓吐出两个字来“法家”。 赵无疆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亮光,而后再次发问道:“那你给我的书是?” 秦寿没有犹豫,直接开口说道:“兵家。”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便又向赵无疆开口问道:“兵法墨甚至是其他流派的学问,为兄都知道一些,只是不知道无疆你想要学什么学问?” 赵无疆闻言身形一顿,想了想秦寿传授给他的兵法,又想了想墨家的十大主张,最终又想了想法家的军功授爵。 他实际上更加倾向于墨家与法家,但是秦寿主动传授给他的却是兵家的学问,这让他有些拿捏不准到底什么学问好一些。 犹豫良久之后,他突然间狡黠的开口说道:“嘿嘿,如果可以的话,小弟想多学一些。” 他原本是一个傲娇的性子,本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秦寿带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他在不知不觉之中放弃了少年人的自傲,真正的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向秦寿请教。 秦寿嘴角微微上扬,随即点了点头说道:“行,既然你想学,倒也不是不可以教你! 现在,你既然对墨家的学问感兴趣,那便先跟随着公输先生一起探讨墨家思想吧!” 赵无疆闻言之后顿时急了,他一把拉住秦寿的胳膊说道:“别呀,姊夫,公输先生只是一个匠人,他又怎么能够做我的老师!” 秦寿微微皱眉,随即伸手一甩袖子将他推开,而后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说道:“自今日起,公输先生已经可以称之为墨子,未来足以封圣,你能够在他的门下求学,那是属于你的造化。” 话音落下之时,又指着周围的其他人说道:“你看,这些人,谁不想成为墨子的门徒?” 赵无疆将脖子一昂,再次变得傲娇起来。 “无疆好歹也是子爵之子,未来继承父亲爵位,那也是堂堂正正的大周子爵。怎么能够拜一个匠人为师?” 秦寿的嘴角微微抽搐,也不明白这货到底是如何喜欢上墨家的,要知道,墨家十大主张之一便有非命,而自己也跟他讲过非命的含义。 明明对墨家感兴趣,偏偏不愿意跟随自己推出来的墨家巨子学习。 “墨家主张之中,有“尚贤”“非命”。 只要是贤能之士,便不应该因为他的出身而轻视与怠慢。 如果你认为,贵族不应该与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人结交。那么,你今日便回赵家去吧! 寡人是秦国国君,大周的伯爵之尊,又怎么能够做你这个区区子爵之子的先生。” 秦寿的出身并不算好,之前因为身份低微的缘故,也确实是受了不少赵无疆的白眼。 他原本是以为赵无疆太过于依赖阿姊,所以方才敌视自己这个将要“抢”走他阿姊的姊夫。 而今看来,自己之前之所以受他白眼,那完全是因为对方看不起自己的出身。 想到这里的时候,秦寿的心底也开始有些窝火。 而赵无疆见秦寿动怒,脑海中想到的却是自己回到赵家之后被阿姊收拾的场面,他急忙摇头说道:“哎呀,小弟也是舍不得姊夫嘛!既然姊夫有所安排,那小弟从命便是…” 第123章 检阅秦军 赵无疆虽然是受秦寿威胁方才加入墨家求学,但是作为赵家嫡子的他拜入墨家之后,依旧极大的壮大了墨家的声势。 并且,由于赵无疆的当众拜师,也引发了一连串的反应,很快便有其他游侠纷纷主动出列,表示想要拜在墨子的门下学习墨家思想。 拜师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便有了八十余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游侠,其中也不乏有一两个游学的士子。 这些人拜在公输墨的门下之后,墨家也就算是正式成立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便已经过去了十天的时间。 白毅主动找到了秦寿复命,请秦寿检阅秦军。 按照周礼,伯爵之国最多只能够拥有一军,而诸侯一军之数,最多不能够超过一万两千五百人。 秦寿被封为大周西军统帅,秦国之军可以算作天子六军之一,故而可以扩编为一万五千人。 偏远之地的大多数国家都不再遵守这个规矩,但是秦国初立,国力并不强盛,并不宜太过张扬,以免落人口实。 在现在这个天子更替的关键时刻,也唯有小心谨慎一些,方才能够保障秦国。 故而最终秦国也只设一军,共计一万两千五百人。 这支军队之中,有三千多人原是勋贵,为秦国之常规军。 有一万多人是新兵,多以老秦人为主,只有少部分想要改变身份的姜人主动参军报名。 在经过一旬的训练之后,这支军队已经能够做到初步的令行禁止。 白毅觉得时机成熟,故而前来求见秦寿,希望秦国君检阅军队,提升秦军士气。 “大司马既然如此自信,寡人岂有不允之理?” 秦寿并没有推辞,答应了白毅的邀请。 出征之前检阅军队,鼓舞三军士气,这本就是古往今来的传统。 阅军当日,秦寿在内里穿上了赵怡秋所赠的皮甲,而后又在外面穿上了一层匠作坊精心锻造而出的铁甲。 这铁甲通体呈银白之色,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坐一辆由四匹黑马拉动的青铜战车,身后立着威风凛凛的黑夫,由秦国大司马白毅亲自驾车。 当这辆战车出现在校场之上的时候,阳光下巍然矗立的秦军将士齐齐举起了手中的戈矛剑戟,口中高声呼喊道:“威~” “威——” “威——” 山呼之声过后,秦军将士齐齐驻足。 军威之气弥漫,天地为之颤瑟。 秦寿的战车停在了校场高台之前,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这样气象的军队,比起天子的禁军还有所差距,但是,碾压召国与虢国想必是绰绰有余。 然而就在秦寿准备下车之时,一名军士却是突然间越众而出,直接单膝跪倒在了秦寿的面前。 “君上,小人有冤——” 秦寿的面色不变,看了一眼为他驾车的白毅。 白毅的眉头皱起,看了一眼跪地拦路的军士,随即开口下令道:“今日乃是国君检阅军队之日,汝有何怨,可稍候与本将军面呈。” 话音落下之时,挥手示意那军士退下。 然而那军士却是不管不顾,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皮甲,露出了身上的两三道伤口道:“君上,小人为秦国立过功,小人为秦国流过血,小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白毅便厉声呵斥道:“不听号令者斩,南怀化,汝也欺本将军刀不利吗?” 伴随着白毅的声音响起,南怀化被吓得起身后退了两步。 然而在退出两步之后,见白毅并没有拔剑,眼珠子一转,便又壮着胆子道:“白大将军,你欺压将士,残杀勋贵,今日国君当面,还想要杀我吗?” 白毅闻言勃然大怒,却并没有拔剑出鞘,而是转身向着秦寿请罪道:“末将治军不严,还请君上治罪。” 秦寿看了一眼白毅,而后又看了一眼目光狡黠的南怀化。 他的心底瞬间了然,随即面色平静的开口说道:“既知治军不严,何故止步不前?”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随后便见秦寿拔出腰间佩剑,径直递到了白毅的面前道:“寡人命将军统帅秦军,那么军中之事,便该由将军一言而决。 旁的不论,闻将军之令而不退者,当如何?” 白毅双眸当即一亮,随即一把握住秦寿递过去的宝剑。 “当斩——” 他话音落下之时,人便已经跳下了战车,随即持剑迈步走向南怀化。 “你干什么?国君当面,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南怀化虽然听到了秦寿的话,但是他本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人,又怎么能够甘心引颈就戮? 他一边色厉内荏的警告白毅,一边脚步凌乱的向后逃窜。 “冲撞君上,不尊上令,咆哮军营,依令当斩——” 话音落下之时,便已举起手中长剑。 阳光之下,剑刃之上的寒光逼人,吓得那居心叵测的南怀化手脚发软,最终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秦寿宽仁,爱民如子,且又善于纳谏,秦国官吏与百姓从不因言获罪,这是秦国上下都知道的事实。 故而在南怀化想来,只要自己跳出来检举白毅诛杀十三名勋贵之事,便一定能够得到秦寿的支持。 虽然不见得能够让秦寿斩杀了白毅,但是他也能够落得一个刚直上荐,不畏强权的美名。 只要在秦寿的面前露了脸,还怕今后不能够飞黄腾达吗? 就算不能够赢得秦寿的信任,也能够让同袍们知道他南怀化的名字。 今后在军营之中,自然能够聚拢一批不服白毅的军士在其左右。 眼下便有一场大战,有人支持的情况下,还愁没有功勋晋升? 他有很多的谋划,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秦寿根本不愿意听他的进谏,直接就让白毅动手。 如果是在朝堂之上,就算是有人检举自己的过失,秦寿也不见得会直接砍头。 但是,这是在军营之中,若是秦寿此时不维护白毅,没有表现出对白毅的信任,那么白毅今后又如何统帅三军? “啊——” 一声惨叫响起,当着所有秦军将士的面,白毅割下了南怀化的头颅,随后递给一名副将说道:“便拿他的头颅祭旗。” (ps:千幸万苦终于有了评分,结果只有66,真的给了我沉重一击。所幸这两天回升了一点,这才有勇气继续写下去! 本来说好的,88评分以上三更的。但是吧,现在看来88有些强人所难了!那就改一下吧,每天有带文字的五星好评,催更能过一百,或者有二十块钱以上的打赏额,那第二天就三更吧…希望能够得到兄弟们的支持,让我感受到兄弟们的力量哇! 稍后加更,请多支持) 第124章 誓师讨贼 “天地有道,尊王有德。 虢公召伯,王畿附庸之国主,历三百年,世受天子之恩,乃有尊荣至此。 然,二国无道,不思感怀天子之德,竟敢犯上作乱,此不忠不义之贼也! 秦,蒙天子隆恩以立国,授西军统帅之职,领讨逆不臣之令。 寡人既已受令,便该替天子讨伐不臣,以全我秦国忠君爱国之心也! 子皆为我大秦忠勇之士,当披坚执锐,同袍携力,铲除叛逆,扬我国威。 胜,则三军将士皆有所赏。败,则寡人与诸将士同生共死。 生,加秦国勋贵之爵。亡,亦有抚恤荫封加于后人。 此寡人与秦国之誓,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秦寿立于高台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进行誓师。 话音落下之时,用刀割开手掌,将鲜血滴于酒水之中。 “上酒——” 最终他端起酒碗,高声下达了命令。 而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当即便有各卒车左与车右分发酒碗,而后由司马抱着酒坛倒酒。 等到所有人手中都捧上了一碗浑浊的酒水之后,白毅领着众人一起高呼了一句。 “祭——” 伴随着这一声号令响起,秦寿与三军将士各自往身前倒了半碗酒水,算是祭过了天地。 “饮——” 白毅再次一声令下,三军将士纷纷举着酒碗一饮而尽。 军士们大多对誓师内容一知半解,但是却也听出了其中最为关键之处。 尤其是“胜有赏,生有爵,死有恤”,更是让他们热血沸腾。 参军入伍,为的不就立功得赏吗? 而今参战不单单可以有爵位,就算是死了,家人也能够得到抚恤,算是完全解决了秦军将士的后顾之忧。 在饮尽了碗中酒水之后,所有人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将手中的酒碗放到了一旁黑夫的手中。 “赏——” 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当即便有一群士卒抬着一捆又一捆的铁剑与皮甲来到了校场。 兵器与甲胄,就等同于将士的第二条生命,虽然秦军将士大多有兵甲,但是这些兵甲都是他自家制造的粗制品,少有精良的兵器与甲胄。 然而那些堆放在地上的兵器,每一柄都绽放着点点寒光,一眼便能够看出它们的锋芒。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这些兵器与皮甲,随后便听到秦寿开口说道:“寡人的赏赐,只赏赐给有功于秦国的功勋。 凡我秦国有勋爵的爵士,皆可以上前领赏。”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那些刚刚入伍的新兵们顿时露出了羡慕的神色,而那些勋贵们则是激动的涨红了脸。 “卑职秦效,斩五首,得爵大夫,请国君赏。”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勋爵率先出列,单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表明了自己的功绩。 这是秦寿早就已经设计好的桥段,他丝毫也不意外。 一旁的白毅紧接着开口道:“赏剑一柄,甲一副——”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当即便有两名亲兵上前将分别授予了秦效皮甲与铁剑。 感受着剑身之上的寒意,秦效越发欣喜若狂,跪地叩首之后,便捧着剑回到了队列之中。 “卑职南怀旧,斩三首,得爵簪袅,请国君赏。” “卑职秦小于,斩四首,得爵不更,请国君赏。” “卑职羊五郎,斩八首,得爵公乘,请国君赏。” “卑职…” “…” 一个又一个人出列跪倒在秦寿的面前,各自报了自己的功绩,随即拱手领赏。 等到所有人都一一领赏完毕之后,天色已近黄昏。 秦寿最后拔剑向天,高声呼喊道:“讨贼——” “讨贼——”“讨贼——”“讨贼——” 山呼之声不断响起,这一场誓师大会在夕阳下完美落幕。 随后白毅送秦寿出军营,刚刚来到营门口的时候,眼见着四下并无旁人,秦寿突然间开口问道:“南怀化所说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毅闻言之后,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惶恐不安之色,而是十分坦然的开口说道:“新军入伍,刚刚宣读完军规军法之后不久,便有勋爵十三人,自恃有爵位在身,对新兵侮辱打骂。 有一人状告到了末将这里,末将以军法处置,各自杖刑了二十军杖。 却没想到这些人不思悔改,反倒是怀恨在心,于是趁夜偷袭同袍,致使新兵重伤不治而亡。 末将因此斩杀了这十三人,以正军法。” 秦寿见白毅目光坦荡,丝毫也不似作伪,随即便点头道:“你做得不错,不过,今后还须得报备一二。 倒不是,寡人不相信将军,而是将军须得做出表率,以免今后私下有人欺上瞒下,滥用职权,以致引发兵变。” 白毅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而后开口说道:“今后末将会在军中专门设立军法司,专司记录执行军法,必不使军中有枉法之辈。” 秦寿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过多的干涉白毅的想法。 不管军法司成立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都相信白毅能够妥善处置。 等秦寿回到国君府时,便见侍卫急忙上前来禀告道:“君上,公输先生带了一大批的游侠求见。” 秦寿的脸上当即露出了笑容,随即开口问道:“可曾妥善招待?” 他话音落下之时,那侍卫便急忙说道:“已经命人备好了酒肉膳食,只等国君入席。” 秦寿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很好,你先退下吧!” 等到那侍卫退下之后,秦寿大步流星的进入君府,先行更衣之后,便亲自去见了公输墨与一干游侠。 … 第125章 召国召恒 第二日一早,秦寿领着一百名身穿铁甲的亲兵一同出了姜城东城门,与大军汇合,刚刚准备启程之时,忽闻城墙之上战鼓轰鸣。 他回头眺望,果然见到了白纱蒙面的佳人为他擂鼓送行。 秦寿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振臂高呼一声:“出发——” 伴随着他的高呼之声响起,他身下的战车率先开拔,而后秦军将士纷纷排着整齐的队列跟随在他的身后,向着东面的召邑而去。 驾车的是黑夫,他身边站着护卫的却是赵无疆。 此时赵无疆的脸上满是幽怨,丝毫也没有往日的精神劲儿。 “怎么?心情不好?可是舍不得你父亲?” 就在这个时候,秦寿随意的出声调侃了一句。 赵无疆闻言面色一苦,随即满脸傲娇的嘀咕道:“谁舍不得他了,糟老头子,烦人的很。” 话音方落,便伸手拉住秦寿的胳膊说道:“姊夫,你之前答应送我的甲胄,什么时候兑现呀——” “咳咳——” 秦寿口中轻咳了两声,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小子可是说他不缺甲胄的。 但是现在自家这个傲娇的小舅子能够拉得下脸来求自己,他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绷着。 “好,等凯旋之后,为兄自会送你一副盔甲。” “啊?” 赵无疆的面色顿时一苦,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秦寿黑夫以及随行亲兵身上的铁甲,而后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不再吭声。 他的心底后悔极了,后悔前一段时间干嘛要拒绝秦寿的馈赠! 而今再想要这样的一副威风的铁甲,便只有等到战后了! 秦寿没有搭理他,而是将深邃的双眸看向前路。 召邑与姜城间隔不到百里,以秦军现有的速度,开路的先锋三日便可以抵达。 秦国大军之中携带了粮草辎重的缘故,所以速度相对要慢一些。 大概在四天之后,他便可以看到召邑的城门了吧? 于此同一时间,召伯也收到了秦军即将前来平叛的消息。 他的面色一阵苍白,魂不守舍的瘫坐在自己的宫殿之中,身体禁不住瑟瑟发抖。 “来了,果然来了——” 在得知姜城被破之后,他便已经预料到了秦军必将攻伐召国。 故而早早派了探子去秦国,在得知秦国征兵的消息之后,便急匆匆的向虢公求援。 然而求援信已经发出去了十几天,却始终没有收到镐京与虢公的回信。 他的心底充斥着绝望的情绪,连带着感染了召国的公卿,以至于他们此时都生出了异心。 召国冢宰府邸之中,六卿聚集了其中四位,另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大夫七八人。 他们每一个人的身后都代表着一个氏族,代表着召国大半的公卿势力。 “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想必诸位都已经清楚其中缘由了吧?” 冢宰伯渠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却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原本正在私下议论的众人都停下了小动作,纷纷将目光看向伯渠。 “伯渠公,秦虎狼之国,兵精将勇,又奉天子诏而来,此不可与争锋啊!” 召国大夫叔孙仲率先开口,道出了所有人心底的顾虑。 其余大夫闻言,也是纷纷点头说道:“没错,秦军势大,又有大义,吾等与之相争,属实是自寻死路!” “二位大夫所言有理——” “如此,该当如何是好!” “…” 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再次议论纷纷,犹如菜市场一般闹哄哄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召国司徒瑞祈开口道:“都闹腾些什么,在这里闹腾,秦军就能够退去,尔等的富贵就能够保全了吗?” 司徒在呵斥完了众人之后,随即恭敬地向着上首的冢宰一礼,这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其余人见状方才反应过来,各自闭上的嘴,再次将注意力聚集在了冢宰的身上。 冢宰目光深邃的盯了一眼司徒,而后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司空与司寇,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不知诸位是否能够狠下心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到洪亮的声音却是突然间打断了冢宰的话。 “秦虎狼之国不假,却也有国法。非有军功在身者不能授爵。 诸位都是我召国的公卿,就算是投奔了秦国,最多也不过是一国人耳! 别说更多富贵,就算是现在手中的财富,恐怕也不为自己所有了吧?” 伴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是骤变。 “公,长公子——” 所有人都震惊的同时起身,纷纷躬身向着来人行礼。 来人随意的摆了摆手,而后毫不客气的向着首位走去。 端居上首的冢宰见状双眼一眯,随即起身让开了自己的位置。 众人重新分宾落座之后,冢宰这才笑眯眯的开口说道:“公子所言有理,吾等今日齐聚于此,便正是在商议,如何下定决心,联手抵御秦国。” 长公子召恒闻言之后哈哈大笑道:“冢宰何故诓我?” 话音落下之时,径直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而后直接将它丢到了冢宰的面前。 没有等冢宰去打开书信,他环顾了一眼四周的公卿之后说道:“君父受小人谗言,竟敢犯上作乱,以至于为我召国引来祸端。 这是国君的过错,连累了诸位一同受难。本公子能够体谅诸公的难处,所以,并不强求诸位公卿与召国上下一心,齐心协力共抗秦国。 但是,如今秦国兵锋未至,召秦之战胜负未分,本公子希望诸位念在这三百年的情义,莫要早下结论,平白担上了通敌叛国的骂名!” 话音落下之时,他不再继续多言,直接起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冢宰府邸,只留下了一群面面相觑的召国公卿。 也就在这个时候,司徒瑞祈起身拱手拜道:“长公子所言不无道理,余这便回府紧闭府门,大战若有胜负,再与诸公相见——” 话音落下之时,他便直接转身离去。 而有了司徒带头之后,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告辞。 直到最后,只剩下了冢宰与司空二人。 “好一个长公子!既然如此,吾等不妨便也拭目以待吧!” 第126章 野心勃勃 在离开了冢宰府邸之后,召国长公子召恒径直回了召国君府,径直前来拜见召伯。 “国君,长公子恒求见——” 在得知自己的儿子求见的消息之后,召伯丝毫也没有欢喜,反倒是神色慌乱的开口道:“不,不要让他进来。”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仪表堂堂的召恒便已经进入了召伯的寝宫。 “国家正处于危难之际,君父如此意志消沉,如何统率我召国抵挡秦军?” 声音方落,召恒便已经入宫跪倒在召伯的面前叩首。 召伯当即以手掩面,羞愧的说道:“悔不该不听吾儿之言!” 当初召伯决心联合虢公与姜氏谋害天子,召恒曾经谏言:“召国世受天子盛恩,若行此谋逆之事,恐为天下人所厌弃。” 召伯并没有听从召恒的劝诫,依旧一意孤行。 召恒无奈,便又再次谏言道:“既然如此,当设重兵围剿,将所有西巡人等一并铲除。 而后假称天子一行死于瘟疫,也可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召伯在听到召恒的计策之后依旧拒绝道:“弑君不详,恐为我召国引来祸端,益假借姜氏之手!” 召恒还想要再劝,召伯便以召恒的学业尚未完成为由,将他赶去了西岐求学。 结果召国与虢国联合姜氏一同在姜城外动手,却被秦寿识破诡计,最终带着天子杀出重围,并且借助困龙崖险地脱身。 在得知天子脱困之后,召恒又上书劝谏昭伯曰:“起兵勤王,坚决不承认召国赠送的五百亲兵是召伯指派,可将责任推卸给召国司马。 以司马一人之性命,换取整个召国无忧。” 召伯当时确实是犹豫过,但是他最终还是舍不得牺牲亲信的召国大司马,决定出兵与姜氏一起攻打秦邑。 结果,三军为秦国一军所破,虽然逃回了不少的将士,却已经畏惧秦人如虎。 而今得知秦国即将前来平乱,召国上下更是无一人敢于出面应战。 此时召伯方才悔不该当初,却并没有传信召召恒回来。 他担心召国灭亡,会让整个召氏都被亲人屠戮。 故而书信召恒,让他离开西岐,躲藏到别国隐姓埋名,也算是给召氏留下了延续香火之人。 然而召恒这一次却没有听从他的命令,在收到书信之后便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他回国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前往冢宰的府邸,安抚住了那些有心投降的公卿。 而后他进宫来见召伯,在听到了召伯的悔恨之言后沉声说道:“君父无须如此!我召国未必会灭亡!”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召伯的面色当即一苦,而后阴沉着脸说道:“寡人已经向虢公求援,却始终没有收到虢公的回信。 想必虢国也已经被吓破了胆,已经不会再有援兵了! 以我召国的兵力,又如何与秦人抗衡?” 他话音落下之时,召恒当即笑着安抚召伯道:“君父,秦人虽勇,但是却并非是天下无敌。 秦邑被毁,秦人虽然胜过了犬戎,但是国力已丧。 虽然秦国收服了姜城,但是姜城因为提供了军粮支持联军西征的缘故,粮食储备定然远不如我召国。 我们不需要与秦人生死相搏,只需要紧闭城门,坚守不出,等到秦军粮草不济,自然便会退兵。” 原本意志消沉的召伯闻言张大了嘴巴,愣愣的盯着自家的儿子,心底骤然间生出了些许的信心。 召恒说的没错,秦国的粮食本就不多,姜城虽然富庶,但是也被消耗了不少。 再加上安置秦国百姓,同样消耗了不少的粮食。 春耕刚刚结束之后不久,地里的粮食尚且没有成熟。 如果闭城死守,定然能够耗到秦人粮绝。 到时候秦人只能够不战自溃,召国说不定还能够找准机会反扑秦国。 恢复斗志的召伯当即从原地爬了起来,满脸欣慰的伸手扶着自家儿子的肩膀道:“有吾儿在,我召国定然无恙。” 他话音方落,召恒径直单膝跪地道:“请君父赐予儿臣调动三军,征召军士之权。” 召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自己儿子上面,哪里还有犹豫,直接从腰间掏出半块虎符道:“召国,就托付于吾儿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召恒欣然领命,接过虎符便离开了寝宫。 等到召恒离开之后,召伯当即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哈哈大笑了起来。 刚刚走出寝宫不远的召恒与一名青衣门客汇合,听到笑声之后顿时驻足。 那门客见召恒沉默不语,当即轻声问道:“可要门下…” 他做了一个摸脖子的动作,眸光中透露出了些许的凶光。 召恒见状摇了摇头,语气有些阴冷的说道:“他毕竟是我的君父。” 门客闻言微微一顿,随即拱手说道:“门下孟浪!” 随后便又听到召恒继续说道:“秦军未退之前,不宜多事。” 话音落下之后,他握紧了自己手中的虎符,眸光中透露出了狼一般的凶光。 他原本可以安安稳稳的接任一个富庶的国家,享受一世荣华。 偏偏他的君父就是一个不安稳的主,屡次不听他劝诫,给召国带来了亡国之祸。 再回到召国之前,他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如果召伯依旧还是一意孤行,不听他的忠言,为了召国的祖宗基业,他也只能够行大逆不道之事。 而今召伯主动交出虎符,让他暂时熄灭了内心的杀意。 但是当他握紧中代表权利的虎符之时,心底确实又悄然滋生出了无尽的渴望。 故而在拒绝了门客的提议之后,他又不由自主的说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门客双眸一亮,轻声回了一句“门下懂了。” 而后便又听召恒说道:“召集所有门客,我们去军营。” 第127章 坚壁清野 转眼间便已过去了三天的时间,秦国的军队已经进入了召国的境内。 然而在看到了召国境内的现状之后,秦寿的面色却是阴沉的可怕。 “君上,前面又发现了一个被焚毁的村落,村子周边所有的麦田都已经被焚毁!” 就在这个时候,被秦寿亲自派出去侦查周围情报的李亚夫回来了。 他单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声音都有些沙哑。 作为一个游侠,他向来厌恶那些欺压良善的恶徒。 而今秦国沿途所见,尽是一片断壁残垣,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恶事都是前军的白毅干的。 秦寿却没有怀疑过白毅,如果真的是他捣毁了这些村镇,那么他最多也只是杀人,不至于焚毁建筑与粮田。 他的脑海中响起了四个字“坚壁清野”。 口中忍不住喃喃道:“好一个召国,没想到竟然如此果决。 只是,不知道召国的城池,是否能够抵挡得住寡人的兵锋,坚持到寡人粮草断绝之时。” 言语至此,他的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狠辣之色,随即沉声下令道:“命令全军加快行军,日落之前,寡人要见到召城的城墙。”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当即便有传令兵迅速下去传令。 随后黑夫提高了战车行驶的速度,跟随在他身后的步兵也开始小跑起来。 夜幕降临之时,秦寿来到了前沿阵地,原本秦寿以为白毅的营地应该还没有搭建完成,却没想到他赶到的时候,一座坚固的营寨便已经巍然耸立。 先锋只有二千五百人,一天的时间,绝对无法达成这样的效果。 他十分满意白毅的成果,但是心底还是十分的好奇。 而就在大军进入军营之后,秦寿却是发现军营之中竟然多了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 眉头微微一皱,秦寿面色变得有些阴沉。 “难道寡人的揣测有误,不是召国在坚壁清野,而是白毅那小子在抓捕奴隶建设营地?” 心底生出这样的想法,随后秦寿在那些“流民”畏惧的目光下进入了中军大营。 “拜见君上。” 白毅见秦寿进来,急忙丢下了正在书写的毛笔,上前恭敬地向着秦寿行礼。 秦寿坐到了他的位置上面,刚刚准备开口发问的嘴一下子就闭了起来。 “召国人竟然狠毒至此?” 秦寿有些难以置信的指着书信问道。 白毅闻言急忙点头道:“末将领兵先行,沿途村镇尽数被焚毁,百姓家中粮食也被召军搜刮一空。 壮丁劳役也被强征带走,只留下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与一些逃进山里的壮丁。 末将见他们无衣无食,故而自作主张,将他们统统带到了营地。 在这些人的帮助下,末将方才能够迅速的搭建营寨…” 他接下来的话没有说明,但是秦寿却已经明白,白毅是希望自己能够收下这些百姓。 秦寿能够想明白收下这些百姓的好处,但他还是开口考教了白毅。 “将军可想好了,这些流民混入军营之中,难免会成为我军的负担。” 他话音落下之时,白毅神色平静的开口说道:“召国坚壁清野,是想要消耗我军粮草,与我军长时间对峙。 收纳这些百姓,无疑会加剧我军粮草消耗,中了敌人的算计。 然,得失之间,不在一时。 如果我军对这些流民置之不理,将来难免会引发召国百姓的排斥,以为我秦军才是导致他们家破人亡的元凶,这不利于国君未来的统治。 但如果我军能够安抚这些百姓,等到战事平息之后,他们便是我们秦国仁德,召伯暴戾的最好宣传。 不用国君耗费心力,只需要将他们放归家园,便可以为秦国收拢召人之心。” 秦寿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不错,将军果然没有让寡人失望。 但是,将军却也有处事不周之处! 这些流民之中,难免会有敌军的细作,未免他们引发扰乱,我军应该将他们统一安置,却不应该将他们安置在军营之中。” 白毅闻言当即应诺,正要下去安排的时候,秦寿却是摆手说道:“既然是要寡人收拢召人之心,这种事情便交给寡人来办吧。 军中之事,依旧托付于将军,还望将军尽快破城才是。 若是我军粮草当真被消耗一空,那可就要让召人笑话了。” “唯——” 白毅当即拱手领命,而后恭送秦寿离开大营。 秦寿在离开大营之后,当即便召集了军中役夫,让他们在军营后方重新搭建流民的安置之所。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安置所便已经被连夜搭建完成。 秦寿刚刚吩咐李亚夫前去安置流民之后不久,便在营帐之外听到了一阵喧哗之声。 “军爷,不要赶我们走,我们能干活儿的军爷…” “军爷,我们什么都能干啊,别赶我们走啊——” “我们一家老小都在这里了,家里已经没有粮食了,离开这里,我们真没有活路了呀!军爷…” 喧哗与嘈杂之声不断响起,还伴随着一些妇孺老幼的哭嚎之声。 李亚夫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被逼的有些手足无措。 他想要开口安抚,却根本无用。 秦寿叹了一口气,随即起身走出营帐。 “黑夫,召集亲兵跟我来。” 黑夫当即应诺,而后向着左右看门的侍卫招呼了一声。 亲卫们当即会意,随即迅速的召集同伴,很快便集齐了五十名亲兵。 这五十名当值的亲兵跟随在秦寿身后,很快便将所有流民围了起来。 原本正在喧哗的流民顿时被吓破了胆,在这些身穿铁甲的亲兵包围下,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之后,秦寿方才主动开口说道:“寡人乃秦国之君,奉天子之命讨伐逆贼。今日兵至召邑,方知召伯如此不仁,竟然掠夺百姓粮食以自守。如此恶行,天人共戮。 寡人不忍百姓受苦,蒙受刀兵之祸,故而特意在军营后方建设了一个流民的安置之所,用于安置流民。 诸位尽管放心前往居住,只要有我秦国一粒粮食,便绝不叫无辜的百姓忍饥挨饿。” 流民们对秦寿的话将信将疑,但是他们已经被身穿铁甲的亲兵包围,又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听从秦寿的安排。 随后秦寿亲自带他们进行转移,却并没有注意到,人群之中有那么一两双鬼鬼祟祟的眼睛正盯着他的后背。 第128章 游侠张二狗 张老二本名张二狗,原是召邑一泼皮无赖,后来偶遇一游侠,对他好一通教训。 张二狗挨了打,却并没有因此而记恨,反倒是惦记上了游侠的一身武艺。 他对那游侠死缠烂打了半个月的时间,游侠终于被张二狗的诚心“感动”,于是收他做了个徒弟,传授了他一身武艺。 虽然它的根骨已经定型,一身武艺最终难以大成,但是在召邑这种安乐窝里面,也没有多少人是他的对手。 时间久了之后,张二狗便混了一个西巷大侠的称号。 从此之后,也就没有人再直呼张二狗本名,都称他一声张二爷。 张二狗声名鹊起之后,反倒是低调起来,逢人便称自己是张老二,绝口不提张二爷的事情。 这人一旦有了名声,便容易招来旁人的惦记。 就在几天前,召国长公子召恒亲自前来拜见,折节下交,当即便让张老二有些飘飘然。 席间召恒一口一个张大侠,更是喜得张二狗面红耳赤。酒过三巡之后,张二狗便已经有些飘飘然了。 就在此时,召恒却是突然间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面前恳求道:“张大侠…” 召恒当时说了些什么张二狗记不清了,只记得的什么“为民请命”“保家卫国”“替天行道”“千秋身后名”云云。 他这脑子一发热,借着酒劲儿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酒醒之后,张二狗方才直呼上当。 “这那是什么美事,这是要额老张的命哟!” 张二狗苦不堪言,但最终想到了自己的那点名声,又想到了师傅的一番教诲,便只能够捏着鼻子认了。 “左右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却不能让旁人看了额滴笑话!(请陕西的朋友段评帮忙翻译成陕西话,拜谢了)” 临行之前,召恒亲自送乔装打扮的二人离开,脸上满是羞愧与不舍,这更加坚定张二狗的决心。 “反正这条命也算是卖出去了,便一定要替长公子宰了那个劳什子的秦国君。 只有宰了秦国君,咱们召国方才能够太平。” 张二狗不懂什么政治,他只知道秦国攻打召国,他是召国人,所以他就要杀了秦国君。 与他同行的名为关三,乃是城东一屠夫,专司帮人杀牛宰羊,时间久了便练出了一手刀法。 其为人好打不平,轻财仗义,在召邑也闯出了偌大名声,与张二狗齐名,被称之为“东城西巷”。 关三在听到了张二狗的话语之时却是一阵沉默不语。 他确实是接受了召恒的委托,却并非是因为召恒的在他面前的惺惺作态,而是为了召国的百姓。 他没有一个游侠师傅,也没有什么游侠传承,能够被尊称为“大侠”,也不单单是因为他的武艺,而是因为他的德行。 他双手沾满鲜血,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干净。 “若是当真能够太平,舍了这条命又如何!” 听到张二狗的话语之时,他是如此答复。 而张二狗听到了他的答复,心里却是莫名的生出了钦佩。 这让他想起了他的师父,对于关三便更加敬重了几分。 二人出城之后,秦国的军队还没有到来,但是城外却多了许多的流民。 二人实际上也早有心理准备,用召恒的话说,这些人都是不得已的牺牲,是专门用来遮掩二位大侠踪迹的牺牲品。 只有牺牲这些流民,方才能够给二人提供接近秦国君的机会。 张二狗的心底有些堵得慌,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召恒的话说得没错。 牺牲一小部分人,保全绝大多数的人,这不正是他们站出来刺杀秦国君的原因吗? 二人都没有多说什么,混入流民之中一起被秦人招揽。 张二狗原本以为自己一行人难免会受到虐待,却没想到秦人根本没有为难他们。 除了让他们帮忙搭建营寨之外,也没有让他们干过其他什么活,非但没有奴隶他们,反倒是给他们提供了衣食住行。 张二狗能够看出关三的动摇,他狠心与关三说道:“这些不过都是秦人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他们若真是良善,又怎么会来攻打我们的国家?” 关三知道的事情比张二狗多,在听到张二狗的话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 张二狗见关三如此,便也默不作声的守了他一夜,十分担心这家伙会连夜跑路,最终把千钧重担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第二天一早,听闻秦国君想要把流民们迁出军营,张二狗有些急了。 他可是舍了这条命来刺杀秦国君的,若是被迁了出去,今后又如何刺杀秦国君? 于是他当即鼓动流民,引发了一阵骚乱,果真见到秦国君亲自前来“镇压”骚乱。 二人偷偷摸摸的向秦寿靠近,张二狗袖子下反握匕首的左手已经开始溢汗。 然而就在张二狗准备暴起发难的时候,关三却是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虽然只是一个眼神,但是张二狗此时还是注意到秦寿身边铁塔一般的黑夫。 有这样的一位勇士在侧,周围还有五十名亲兵,二人根本没有把握能够一击得手。 于是二人收回了自己的动作,眼睁睁的看着秦寿当头领路,带着数百流民一起出了营门,径直来到西营门外的流民安置之地。 虽然只是临时搭建的窝棚,但是每一间窝棚里面都铺上了干草,并且在干草上面,还铺着草席。 这些草席的制式统一,一看便是军营之中统一使用的军需。 “这…” 张二狗与关三都深受冲击,没有想到秦人竟然会如此厚待流民。 他们再看向秦寿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该死,若非是秦国出兵攻打召国,我召国哪里来的流民。哼,当真会邀买人心!” 张二狗狠狠的一咬牙,口中轻声喃喃。 只有这般说,方才能够坚定他内心的杀意。 一旁的关三闻言却是一愣,随即便也点了点头。 二人因为走得近,所以被共同分到了一间窝棚。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般简陋之地,但是张二狗却依旧能够感到些许的暖意,只是,他始终不愿意承认。 二人在窝棚里待了一整天,彼此对视到了黄昏之时,就这么静静的坐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要不…” “放粥了,放粥了——” 第129章 东城大侠关三 “磅——磅——磅——” 窝棚简陋的木门被敲响,一个秦人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君上来给大家送吃食了,都快出来吧——” 张二狗与关三的面色顿时骤变,他们同时认识到,眼下便是一个刺杀秦寿的绝佳机会。 二人默不作声的出了房门,很快便瞧见了远处的一处粥棚,一群流民正排着队在领粥。 他们手中捧着统一分发的陶碗,都一脸渴望的盯着正在施粥的秦寿。 秦寿担心秦人会舍不得把自己的粮食分发给召人。 再加上这本就是一个收纳民心的好机会,作为一国之君的秦寿清楚其中的重要性。 故而秦寿以身作则,亲自前来施粥,便更加让召人百姓对秦国君新生好感。 两国交战,自己国家的军队没有保护他们,反倒是抢走了他们都粮食,烧毁了他们的房屋与农田,掠夺了他们的家产,掳走了他们的孩子,丈夫与父亲。 而就在他们绝望的时候,却是敌国的军队救济了他们,给了他们生存下去的机会。 并且,敌国的君王甚至还亲自给他们施粥。 就在张二狗与关三距离秦寿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轮到他们的时候。 一名刚刚接了一碗粥的老翁一阵酸楚,竟然突然间捧着碗嚎啕大哭起来。 伴随着他的哭声响起,原本正在施粥的秦寿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他急忙从粥棚之中走了出来,伸手扶住痛哭不已的老翁问道:“老丈何至于此?” 然而还没有等秦寿安抚好那老翁,周围的其他百姓也受到了感染。 他们都想起了自己无辜遭难的心酸,随即成片的流民就此嚎啕大哭起来。 一些青壮虽然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但是眼眶却是变得通红。 张二狗与关三有些措手不及,他们站在人群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这个时候秦寿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身上,而是朗声高喊道:“秦国奉天子诏以讨不臣,讨的是试图谋害天子的召伯,与召国的百姓无关。 寡人允诺,待平定召伯叛乱之后,当安置流民,分配耕地与房屋,绝不让诸位乡亲父老无家可归。 还请乡亲们莫要忧心惶恐…若违此誓,管教寡人国破人亡。” 秦寿本就是孔武有力之人,他高声呼喊之时,宛如虎啸龙吟,数千人尚且能够听清他的声音,更何况是这区区数百流民。 原本正在哭泣的流民们听到秦寿的承诺,在经过了短暂的沉默之后,竟然哭泣得更加厉害起来。 只是这一次,喜极而泣者多,悲伤流涕者少。 张二狗与关三听到秦寿的承诺之后却是如遭雷击。 一个敢于发毒誓,誓要善待百姓的君王,又怎么可能会是召恒口中残暴嗜杀的暴君呢? 尤其是“召伯谋逆”四字,更若有千钧之重,压得两名游侠喘不过气来。 刚刚还准备出手的二人都沉默了,而就在张二狗内心动摇之时,关三却是主动上前。 张二狗本能的伸手拉住关三,却被关三一把推开。 他径直走到了秦寿的身前,距离秦寿三步,拱手抱拳行了一礼。 秦寿看了他一眼,心底顿生警觉。 此人身上的气势,可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饥肠辘辘的流民。 那关三见秦寿心生警惕,脸上却是露出了惨淡的笑容。 他径直掏出袖中匕首,顿时引发周围的亲兵一阵警惕。 所有亲兵都不约而同的拔剑,紧张的向着关三靠近。 “退下——” 秦寿却是看出了关三已无杀心,再加上他本身也是力能伏虎的主,故而直接下令周围的亲兵退下,想要看一看这名“刺客”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小人关三,召邑城东一屠夫。受召国公子恒所托,前来刺杀秦国君!” 他话音落下之时,抬头看了一眼秦寿,随后便又继续说道:“古来侠士,刺王杀将者不计其数,皆以手刃昏庸暴戾之君为荣。 出城之时,小人也以侠士自居。 然,今日见秦国君之爱民,世所罕见。方知受了小人蒙蔽…” 秦寿闻言看了他一眼,见他身形虽然并不高大,但是手上的老茧却是厚实,想来也是一名善于厮杀的好手。 于是当即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侠士可是来投效寡人的吗?” 关三闻言却是摇头,缓缓开口说道:“关三识人不明,误投作祟小人,险些害了真正的贤明之君,已无颜面苟活于世,唯愿以我之血,惊醒后人,莫要听信谗言。” 话音落下之时,不等秦寿反应,便径直用匕首抹了脖子。 他的表情狰狞而又痛苦,但是很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秦寿有些瞠目结舌,心底五味杂陈,久久不能言语。 周围的百姓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纷纷跪倒在秦寿的面前,口称“贤君”。 张二狗也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他失魂落魄的与众多百姓一般跪倒在地上。 伸手扬了扬手中的匕首,却终归没有学习关三自刎的勇气。 “直娘贼,这般流传千古的好事,咋就自己一个人占了!” 他口中骂骂咧咧,心底对于关三却是钦佩到了极点。 随后他从原地站了起来,径直来到关三尸体前跪地道:“秦国君,小人张二狗,也是与关三同行的刺客。 今日本该一同赴死,却不愿关兄白白牺牲。 小人愿携关兄尸体回城,宣扬国君仁德贤良之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重重的将额头磕在地上。 秦寿闻言叹了一口气,如果只是刺客,与他真刀真枪的来一场厮杀,他心底还能够痛快一些。 结果现在两个刺客,一个主动在他面前自刎,一个要投诚帮他扬名。 他还能说什么? 明明自己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怎么就让这些刺客如此自惭形秽,一点职业操守都不要了? 他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张二狗带着关三离开。 第130章 陨石天降 虽然关三和张二狗最终也没有真正刺杀秦寿,但是召恒却是上了秦寿的黑名单。 坚壁清野是一种军事手段,就算召恒用这个办法拖垮了秦国,那也怪不得召恒。 毕竟是两国交战各为其主,这样的计策也算得上是光彩的阳谋。 甚至,召恒就算是派出自己亲信的死士来暗杀自己,秦寿最终也能够留他一条活路,甚至有可能招揽他为秦国效力。 然而召恒却通过隐瞒实情的方式蒙骗无辜的义士前来刺杀,以至于义士当着他的面自杀身亡。 这样的行为给秦寿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冲击,一如当年在秦邑自刎的王猛。 让他再次体会到了游侠这个团体的“义”的同时,也让他对召恒生出了必杀之心。 于是,当秦国组装了四台投石车之后,秦寿果断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在得知秦军攻城之后,召恒一点也不慌乱。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征召,他已经征召了三万多名召国的青壮。 “我军数量三倍于秦,又是守城,优势在召不在秦。” 眼看着秦军将一辆辆奇怪的器械推到战场,召邑城墙之上的召恒摊开自己的双手,慷慨激昂的鼓舞道:“儿郎们,此战,我召国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轰隆隆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打断了他慷慨激昂的演讲。 “轰——”“轰——”“轰——”“轰——” 四块巨石先后从天而降,其中三块砸在了城墙之上,震荡得召邑的城墙一阵摇晃。 而最后一块石头,近乎完美的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直接落到了他面前的士卒群中。 约有七八名士卒当场被砸成肉泥,飞溅的血沫喷了他一脸。 溅起的泥块砸得他胸前的铠甲“哐当”响。 感受着头顶的凉意,还有涓涓流淌而下的血迹,召恒此时方才回过神来。 他口中惊呼一声,一把捂住血淋淋的头皮,大喊了一声之后,急忙蹲下了自己的身子。 周围其他的士卒大多都在瑟瑟发抖,但还是有极个别勇敢的士卒握着兵器小心翼翼靠近被投上城来的巨石。 “这…这是陨石?” 也不知是何人发出一声惊呼,在场的士卒当即跪倒了一大片。 “天罚啦——”“上帝恕罪——”“饶命——” 在这个信奉鬼神的时代,像是这种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都寄托于鬼神。 而就在这些士卒惊慌失措的时候,又有好几枚巨石从天而降。 这些石头都是在附近开采出来的,有的足够坚固,落在城墙之上还没有碎开。 有的落到城墙之后却是四分五裂,炸死了不少的召国士卒。 此时召国的士卒早已经荒成了一团,知道召伯所作所为的士卒已经开始嘀咕“国君开罪上苍,这是上天要亡我召国…” 召兵虽有三万之众,却都在这几轮投石轰击之下胆气丧尽。 可惜秦寿并没有办法看清城墙之上的场景,所以没能够抓住机会。 否则只需要一声令下,便能够一举攻破召邑。 投石轰炸了十几轮,召邑的城墙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痕。 就在投石兵准备再加一把劲,直接轰开城门之时,连续运作的投石车竟然“轰”的一声散了架。 周围躲闪不及的秦兵死伤了七八人,吓得其他正在操作投石车的士卒都不敢再继续发射。 秦寿见状知道这是受限于材质与工艺水平的缘故,所以也没有强迫投石车继续轰击。 他当即下令收兵回营,命人厚葬那两名倒霉被砸死的亲兵之后,又亲自安抚伤兵,这才下令继续赶制投石车,争取一举破开召邑城墙。 城墙之上的召恒失魂落魄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从惊慌之中回过神来。 他心有余悸的盯着那些残垣断臂注视良久,心底也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上天厌弃。 但是很快他便发现,那些散落一地的碎石与普通的山石并无不同。 随后他亲自巡视战场,发现死在投石之下的士兵虽然凄惨,但是真正伤亡的士卒却只有区区数百人。 这样的伤亡数量,相比较于三万青壮的庞大基数,简直是微乎其微。 召恒松了一口气,又见秦军没有再继续攻城,当即便召集士卒训话道:“这些石头不过是秦人用器械飞上城来的普通巨石罢了!若真是天罚,也该降临在我召国的王室身上才是。 你们看,本公子完好无损…” 他想着安抚士卒,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的形象是多么的狼狈。 惊魂未定的士卒都将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大多数人已经在心底笃定“君室失德”。 而人群之中的一名汉子,双眸之中也迸射出了仇恨的光芒。 他是张二狗,原本想要回城给关三讨一个说法,结果却连召恒的面都没能见到。 出城之前对他客客气气的召恒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就仿佛是从来也没有见过他一般,别说是对他爱搭不理,就连面也不肯见他一面。 游侠耿直,但是却不代表游侠都是傻子。 张二狗此时终于反应过来,知道自己与关三是上了召恒的恶当。 他心底有恨,独自埋葬了关三,就在他思索着如何报复的时候,却被城中的召兵当作流民抓了壮丁。 以张二狗的本事,也能够逃出生天。 但是一想到从军之后,便有机会接触召恒,他便咬牙跟着召兵一起入了军营。 眼下召恒浑身狼狈,周围的士卒也都是惊魂未定,正是刺杀召恒的最好时机。 他的耳边却是突然间响起一名士卒哆哆嗦嗦的喃喃自语“不,不,都是国君,都是国君的错,与我们无关,这是上天的警示。是国君谋反,是国君失德,是天罚,没错,是天罚…” 原本已经握紧兵刃准备血溅五步的张二狗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你为了守住召国坑骗关兄去杀秦国君,害了关兄性命。便让你召国为关兄弟陪葬——” (ps:一直都有加更的,兄弟们,都给点带文字的五星好评吧!拜托了,这对我太重要了!!!) 第131章 张二狗的复仇 “召伯谋害天子,以至于上苍震怒…” “哎,知道吗?咱们之所以打这一仗,都是因为召伯谋害天子。就连上天都亲自降下惩罚,这还能有假?” “别说是召伯,就算是公子恒那也是失德呀,他纵兵掠夺城外百姓的粮食和财物,还焚毁他们的房屋…” “不可能吧,公子恒看上去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怎么不可能,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没有见到过城外那些百姓的惨状,哎呀呀,如果不是秦军接济,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嘿嘿,怎么可能都饿死,吃树皮吃尸体还差不多…” “对对对,总之,我看呐,这秦国君比咱们自己国君还爱咱们召国的百姓!” “嗯,没错,这就是墨家所说的兼爱天下呀——” “咦,墨家?什么墨家?” “哦,这位兄弟竟然不知道墨家?那你如何为…额,墨家呀,那是秦国兴起的一种学问。 墨家一共有十大主张,而十大主张之中的核心思想便是兼爱天下。所有人不论出身,不论国籍,都相亲相爱,亲如一家…” “既然是相亲相爱,亲如一家,那为什么还要攻打我们召国?” “哎呀,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想啊,这一个大家子里面出了一个谋害父亲的逆子,其他孝顺的儿子会不会替父亲出气哇? 天子就是诸国之父,秦召两位国君皆为天子之子。而今秦国君要替天子教训召伯,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哎呀,这么说,这事情跟我们这些百姓没有关系了呀!” “那可不是?秦国人又不伤害咱们召国百姓,咱们拼死拼活,到最后救下一个不孝子,死了都要被上帝惩罚的呢!” “不行,我不守城了,我要回家…” “我也不守城了,本就是被强抓来的,结果国君还是个不孝子,那还打什么打?” “呵呵,现在可由不得你们。公子恒能够强迫你们上城头守城,难道还不能够强迫你们留下来送死? 想想城头上的那些被砸成肉泥的兄弟,真是惨啦!” “哎呀,那还如何是好!”“对呀,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该怎么办呀!” 眼看着所有人都有些急了,张二狗眼珠子一转,随即偷偷摸摸的说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啊,这么做也有风险!” 众人就如同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七嘴八舌的向张二狗求助。 张二狗嘴角一歪,随即咧着嘴说道:“反了他娘的如何——” 张二狗的话音方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吃了一惊。 大多数人都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张二狗之间的距离。 张二狗见状冷笑一声,声音嘲讽的开口说道:“跟着召伯造反,最终必死无疑,说不定还得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若是大家齐心协力,反了召伯这昏君,最终说不得还有一条活路。” 原本面色惶恐的士卒们反应过来,脸上多露出犹豫之色。 其中一人说道:“只怕我等反了召伯,最终也会被秦人…” 周围的其他人闻言也都点头,不敢拿一家老小的性命去赌。 张二狗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即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又仔细的观察了一眼满脸狼狈的张二狗,片刻之后,其中一人惊呼出声道:“咦,这不是西巷张二爷嘛,您怎么如此狼狈?” 伴随着他的惊呼之声响起,其他人便也纷纷反应过来,没想到人群之中竟然混入了这样的一个大侠。 能够被称之为大侠的人,要么有大本事,要么有大德。 张二狗虽然没有什么美名,但他却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众人都信服他。 其他百姓说要反,其他的百姓都会觉得他疯了,必定会与他拉开距离。 但是张二狗这样有“身份”的人要反,百姓大多都会信上几分,觉得有那么几分成事的可能。 原本远远避着他的人都缓缓靠近,想要接着听这位大侠接下来的安排。 “我与关三大侠受公子恒蒙蔽,一起出城刺杀秦国君。 亲眼见到国君收纳流民,为流民搭建窝棚,还亲自为流民施粥。 一老翁痛哭,闻者莫不流泪。秦国君见状还立即许诺,一定会帮助他们重建家园,并且以自家的性命起誓。 如此仁德之君,就算是破城之后,又怎么会伤害我召国的百姓!”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人群之中一鬼鬼祟祟的中年男子双眸一亮,随后同样开口补充道:“张大侠说得不错,我是一名游侠,在姜城的时候,对秦国君的德行也有所耳闻。 姜城也参与了叛乱,秦人攻破姜城之后,对百姓秋毫无犯。虽然将姜人贬为了奴隶,却并没有真正虐待他们,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种满五六年的地,便可以恢复民籍。 而秦国君为了不让秦人掠夺姜人的土地,还亲自带着秦人到西边建了新城。 秦国君的贤明,那是让曾经与秦国敌对的姜人都口口称赞的!” 听到他这句话之后,百姓们心底的顾虑都消退了几分。 张二狗与那中年游侠对视了一眼,双眼微眯之后,随即振臂一呼道:“难道,只有等天罚落到你们头上的时候,你们才知道悔改吗?” “嘶——”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谁也不愿意被飞石砸成肉泥。 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尸骨无存可是要变成孤魂野鬼,永世不得安宁的! “干了,召伯不仁不义不孝,与其为这样的人成为孤魂野鬼,不如反了他,就算是死了之后,也有颜面到九泉之下去见列祖列宗呀!” “对,干了——”“反了他娘的——” 各种各样的声音不断响起,原本犹犹豫豫的众人都被说动。 张二狗与中年游侠对视了一眼,而后两人心照不宣地拱了拱手,便要招呼这些被征召来的士卒说道:“既然要反,却也不能够只有我们这么十几个人。大家想必都有亲属在城中。 不如将他们一一拉拢过来,咱们争取一鼓作气,直接拿下昏君…” 第132章 行事不密 召国并没有大量的正规军,召国有的只是征召兵。 他们可以为了国家舍生忘死,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儿老小抛头颅洒热血。 但是这些征召兵都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问题,那便是没有组织纪律,没有军队忠诚。 人都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思想,但是他们在拥有自己思想的同时,又受限于见闻的浅薄,故而变得愚昧。 愚昧的人易于受人挑拨与教唆,尤其是他们信任的亲友,更是一开口就能够把他们仅剩下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揉碎。 在张二狗的挑唆之下,那些率先被说服的人开始行动起来。 他们四处游说自家沾亲带故的亲友与左邻右舍,很快便由十几人发展到了几百人,而就在一夜之后,这几百人便发展到了成千上万的人。 如果按照这个势头下去,很快召国的军队便会被瓦解,所有人都会一同站出来反抗召伯。 然而召国君室经营召国多年,难免会有那么一两个愚忠之士。 召国李大夫一脉从三百年前便一直为召国君室效命,世受召国君室恩宠,故而对于召国忠心耿耿。 李虎是召国李大夫家里的一个门客,因为有个把子武艺,又被李大夫看重,故而赐了姓氏。 在这个时代,凡是能够被赐予姓氏的门客,大多都是那些愿意与这个家族荣辱与共的忠义之士。 秦国前来讨伐召国,李大夫虽然明知道是召伯有错在先,但是他依旧决定与召国同生共死。 于是李大夫将自己的门客与奴隶统统召集起来,让他们跟随着公子恒去守城。 李虎便也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入了召国的征召军队之中。 张二狗图谋反叛召伯的计划最终落到了李虎的耳中。 李虎也是一个忠义之士,但是他忠心的却不是百姓,而是供他衣服的李大夫。 在得知有人谋反之后,他眼珠子一转,便套来了好友的话,从对方口中得知了谋反的领头人是张二狗。 他不敢耽搁,满口应承下好友之后,当天便连夜去见了李大夫。 李大夫忠心于召伯,自然不愿城中百姓兵变,最终掀翻了召国的统治。 故而连夜去见了召恒,召恒白天被投石吓得不轻,又莫名的有些烦躁,辗转反侧,大半夜也没能睡着。 在听到李大夫带来的消息之后,更是惊得睡意全无。 当即恶狠狠的开口骂道:“好一个张老二,本公子折节下交,托以国家大事。他自己无能,苟且偷生而回,本公子还没有治他的罪,他竟然还想要反我?” 开口辱骂了一句之后,却并没有消气,他在厅中来回踱步,良久之后方才继续说道:“有劳李大夫点起亲信门客,随本公子一起去捉拿那密谋叛国的恶徒。”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李大夫不敢耽搁,急忙应诺下去准备。 很快,召恒便带着自己与李大夫家的门客共计三百多人一同来到了军营之中。 此时军营之中的征召兵虽有上万人被说动,但是彼此之间并没有统一的调度,也没有明确该如何起事。 并且,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被说动,也不清楚自己身边的人是否都愿意一起反叛。 故而见到召恒怒气冲冲的带兵闯进来,又见这些兵丁手中明晃晃的刀剑,哪里敢上前阻拦。 张二狗此时也没有睡下,他依旧唾沫横飞的在那里演讲,继续着自己未完成的复仇大计。 听他演讲的人虽然变多了,但受限于场地的缘故,一个营帐周围的篝火旁边最多也只能够聚集上百人。 “不好了,公子恒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役兵匆匆忙忙的前来禀告。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面色骤变。 张二狗的神色也是铁青,但是很快他便强装镇定道:“诸位莫要慌乱,一会儿见机行事即可——” 有了这个带头的主心骨开口发言,在场的人方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聚集在张二狗的身后,静静的等待着公子恒的到来。 公子恒领着数百人鱼贯而入,直接将这上百人围在其中。 “张老二何在?” 李大夫率先出列,朗声向着人群之中的众人高呼一声。 而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张二狗毫不畏惧的迈着八字步走了出来。 “爷爷在此——” 话音落下之时,李大夫神色威严的盯着张二狗喝问道:“身为召国之民,世受国君恩惠。今日敌军围城,尔不思为国尽忠,竟聚众图谋不轨,张二狗,你可知罪?” 随着他的一声喝问,那些围着众人的门客纷纷拔剑。 张二狗面色骤变,心底的侥幸顿去。 知道事情败露,他倒也是光棍,直接便开口说道:“召伯反叛天子,吾等不过是拨乱反正,何罪之有?” 话音落下之时,目光已经落到了公子恒的身上,语气不善的说道:“公子今日倒是有空,竟又舍得来见区区在下了吗?” 公子恒心底气急,但他却是一个有城府的人。 他清楚自己诓骗关三与张二狗的事情恐怕已经败露,于是决口否认道:“汝不过一贱民,若非是聚众谋反,本公子缘何要见你?” 他一脸的倨傲与轻蔑,绝口不提自己曾经亲自拎着羊肉与酒坛子到张二狗家里拜访的事情。 张二狗见他不予承认,便也猜到了他的想法,当即哈哈大笑道:“关三若是知道,他是为了这么一个敢做不敢当的怂蛋自刎,怕不是要从九幽黄泉之中爬出来了…” 话音落下之时,眸光中凶光一闪,随即拔剑大声招呼道:“兄弟们,拨乱反正的时候到了——” 伴随着他的一声大喝,也不等周围的其他人反应,举剑便向着召恒刺来。 召恒也没有想到张二狗在这样的情况竟然还敢直接出手,也被吓得有些腿软。 他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躲在了门客的身后。 “护驾——” 一声声高呼之声响起,当即便有骁勇的门客上前交战。 第133章 人心乱 浴血奋战,连杀了七八名骁勇的门客,张二狗最终还是倒在了血泊之中。 与他聚集在一起集会的一百多人,也通通归为叛逆被尽数屠杀。 召恒绝不相信张二狗是主动谋反,自以为是他与关三出城之后被秦寿收买。 想到白天投石对城头之上的士气打击,又想到张二狗谋反,他把这一切都联系在了一起,以为这是秦人的阴谋。 咬牙切齿之后,当即下令道:“把这厮的脑袋割下来,给秦国君送去。 本公子倒要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算计。” 李大夫当即毫不犹豫的下令执行公子恒的命令,但是李大夫手下的李虎却是面色骤变。 他因为感念李大夫的恩情,所以向李大夫揭露了张二狗谋反的事情。 但这却并不代表着他不知何为侠义。 像是张二狗这样的人,与他虽不是一路人,却也是他钦佩的人。 像是这样的义士,在死后却遭受到了如此羞辱,这让他的心底隐约生出了些许的不平。 但是他终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有戚戚的没有再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李大夫突然间开口问道:“阿虎,你说是有人想要拉拢你一起谋反,不知此人是谁?” 李虎当即一愣,刚刚想要开口实话实说,便又借着火光看到了张二狗圆睁的双眸。 临到嘴边的话一下子说不出来,最后又在满地的尸体之中扫视了两眼,直到看见了另外一个熟悉的人之后方才说道:“便是此人。” 李大夫看了一眼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随即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次真是全靠阿虎了,当真险些酿成大祸!” 李虎低下了自己的头颅不置可否,并没有再检举自己的同乡。 召恒见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屠戮一空,没有任何的漏网之鱼,这才安心的带着麾下的门客离开。 然而就在他离开军营的时候,却是丝毫也没有注意到,隐藏在火光之下,那一双双仇恨的目光,此时正如同狼枭一般死死的盯着他的后背。 … “报,城内有使者求见——”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秦寿便收到通报。 “哟呵,一晚上就沉不住气了?” 秦寿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觉得投石车给召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以为这是招人前来投诚。 “恭喜国君——” 随行的几名将领都是同样的想法,只有白毅苦着脸说道:“哎呀,看来又要白忙活一场,敌人总是这么轻易的投降,本将军不知何时才能进爵呀?哈哈哈——” 伴随着他的大笑之声响起,营中的其他将领便也纷纷大笑起来。 等到所有人都开心了一阵之后,秦寿这才挥了挥手说道:“玩笑的话就不多说了,或许,这是召伯派人来挑衅寡人也说不定呢…把人带上来吧——” 随着秦寿的一声令下,很快便有士卒将召恒的使者带了上来。 李大夫派过来的使者是一名他的门客,再见到秦寿的时候满脸的倨傲。 秦寿见他如此模样,便知道来者不善。 于是随口询问了一句:“使者所为何来?” 那使者仰着脑袋,斜着眼睛盯着秦寿说道:“特奉公子之命,来给秦国君送一份大礼。”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随即便从一旁的随从手中接过了一个木盒。 秦寿看了一眼一旁的黑夫,黑夫憨厚的向着秦寿笑了笑。 “咳——” 秦寿无奈,只能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随即将目光看向另外一边李亚夫。 李亚夫见状当即会意,随即起身走到那使者面前,伸手结果他递过来的木盒,而后直接放到了秦寿面前的案几之上。 “打开——” 秦寿看了一眼那一副头铁模样的使者,心底觉得有些狐疑。 既然不是投降,那给自己送什么礼物? 这天底下,投降还有投得如此“大义凛然”的吗? 李亚夫缓缓打开他面前的盒子,露出了盒子里面那一颗怒目圆睁的脑袋。 周围其他翘首以盼的众人都是一愣,胆小的文士甚至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秦寿却是面不改色,看了一眼那张二狗的脑袋之后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使者闻言冷笑道:“秦伯可识得此人?” 秦寿也没有隐瞒,直接点头说道:“此人乃是公子恒派来刺杀寡人的刺客。寡人还亲自下令放他离开。” 使者微微一愣,随即不信的冷笑一声,这才语气嘲讽的说道:“这难道不是国君安排在我召国,煽动我召国百姓叛乱的间者吗? 堂堂的一国之君,竟凭空捏造事实,污蔑我家公子清白,当真是,哼…” 他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却是气得周围的秦人都牙痒痒。 秦寿的心底也有怒火升腾,没有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也看出来了,自己这是被召恒扣了一口黑锅呀! “我宰了你这婢生子——” 脾气火爆的蛮虎当即按捺不住,破口大骂一声便要动手。 他周围的其他人也没有拦着,甚至还一起拔出来剑来。 “住手——” 秦寿口中轻喝一声,制止了暴露的秦人。 随后盯着他面前的使者说道:“先生这次来,便只是为了污蔑寡人的吗?” 那使者见秦寿的怒火含而不发,便越肆意的挑衅道:“便是如此,秦国君又待如何?难道,想杀了使臣不曾? 外臣颗头颅就在这里,秦国君何不自取呀?”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此刻在这个时代的诸侯骨子里的传统。 如果秦寿当真杀了眼前的这位使者,还真有可能在史书上留下污点。 为君王者,忍常人所不能忍,发常人所不能发之雷霆。 那使者越是挑衅,秦寿便越发觉得他不过是一只狺狺狂吠的败犬,只觉得可笑至极,反倒是逐渐熄灭了内心的怒火。 良久之后,他突然间轻笑一声之后。方才面色平静的说道:“回去吧,告诉召恒,让他洗干净的脖子,寡人当亲自为他践行。” (ps,求五星好评,求催更,看到这里了,支持下我这个可怜的小扑街吧!) 第134章 一俘抵二首 在得知秦寿不杀自己之后,那使者反倒是变了面色。 他还想要再说话,秦寿却是不耐烦的一挥手,随即直接让人将他给轰了出去。 使者带着随从在秦军大营之外气的跳脚,骂骂咧咧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回城。 而就在使者离开之后,秦寿盯着面前的头颅出神良久。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的交流,但是秦寿也能够从那使者口中传递的消息中揣测出一些端倪。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侍卫前来禀告道:“启禀国君,城内传来消息。” 秦寿闻言接过对方递来的帛书,看了一眼之后便直接将它揉碎。 “没想到城中竟然混乱至此,倒是寡人高估了这个召恒!” 秦寿口中叹息了一声,而后又指着面前的木盒说道:“此人也算义士,且以国士之礼,好生安葬!”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李亚夫当即应诺,而后亲自下去操办。 随即秦寿向着白毅说道:“如今召邑城中人心惶惶,因为张二狗的缘故,甚至已经有大半的士卒生出了反叛之心。 不过,今天早上召恒就把城中老弱妇孺全部聚集在了一起,派遣心腹圈禁了起来。 要想继续策反召军士卒,恐怕不易。 故而,我们还须得强攻,正面破城。想必到时候,敌军定然不战而溃。” 他话音落下之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亢奋的神色,纷纷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能够杀入召邑之中获取功勋。 然而就在此时,秦寿却是又突然开口吩咐道:“记得提前传令下去,入城之后,投降者一律不杀。再请军法司督察,凡有违抗军令者一律斩首,并且剥夺所有功勋爵位。” 秦国要发展,必定需要大量人口,召人对秦人的抵触心理并不强烈,并且他也已经找到了收拢民心的办法。 这个时候杀死的每一个寻常召人,实际上都等同于在屠戮未来的秦人。 为了避免士卒为了军功而滥杀,秦寿当即为此制定了严酷的军令。 蛮虎,南怀勇等人都是纯粹的武夫,他们都还想着要通过这一场战争捞取功勋呢! 听到秦寿的吩咐,当即就有些急了。 “国君,这战场厮杀起来,儿郎们若是杀红了眼,那可收不住刀呀!” 南怀勇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的说了一句,还想要再争取一二。 秦寿见状之后冷笑一声,随即开口说道:“战场之上俘虏的敌军甲士也可兑换功勋。并且,每收服一个投降的俘虏等同于两个首级。 如果能够擒获敌方的将领与大夫,还可以获得额外的嘉奖。 嗯,你们若是能够俘虏召恒或者召伯,寡人也准你们升上一爵。” “哈?当真?” 蛮虎闻言当即大喜,满脸激动的问道:“当真?” 秦寿毫不犹豫的点头说道:“寡人亲口许诺,自然是作数。” 虽然这么做会付出更多的代价,但是在劳动力缺乏的建国初期,这是最快壮大秦国国力的方式。 只有秦国的劳动力充足,方才能够持续的发展农业,提升秦国国力。 如果人口数量众多,也可以源源不断的征召士卒,而后开拓秦国的土地。 与之相反,如果只是一味的杀戮,没有去吸纳敌国的劳动力,那么伴随着功勋者越来越多,秦国的国力跟不上消耗,便迟早会被内耗而亡。 短时间内付出更多的代价,以此换取长时间的收益,这是秦寿能够想到最好的安排。 并且,凡是战败于秦国的国家,其国民前五到十年都是奴隶的身份,只有缴纳到了足够的粮食,方才能够拥有国人的身份。 除非是加入秦国的军队,并且立下足够的功勋。 否则他们每年都至少需要缴纳三成的赋税。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缴纳三成赋税之后,也能够让普通的三口之家吃饱饭了,但是一年到头肯定是没有余粮的。 如果家里人口再多一些,那么,免不了还要饿肚子。 至于说耕种更多的土地,那也是无稽之谈。就算是土地再多,一个劳动力能够耕种的面积终归有限。 总之以俘虏的敌军士卒充作功勋的决定虽然让秦军士卒血赚,但是对于秦寿这个国君来说,肯定也是不亏的。 当得知不能杀俘虏之后,秦军将士也是不乐意的,都纷纷吵吵嚷嚷,口中叨叨着:“万一贼人假降,借机偷袭咱们咋办…”“不行,额可不放心把后背露给敌人,必须得把他们全都砍头…” 他们是绝口不提功勋的事情,但是句句话都潜台词里都离不开功勋。 然而紧随其后,白毅亲自宣布一个敌军降卒等同于两个人头之后,这些原本吵吵嚷嚷的秦人都闭了嘴。 “国君仁德啊——”“国君英明啊——”“都是爹娘生的,能不杀还是不杀了吧——”“你杀啥?反正我不杀,谁敢杀我的俘虏,小心我砍了他的脑袋…” 再是质朴的百姓,在面对充足的利益之时,也依旧会换上一副嘴脸。 经过训练的士卒,却是比普通百姓更加容易操控,但实际上,他们内心依旧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会反对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情,自然也会支持符合自己利益的事。 很快全军上下就达成了共识,破城之后以俘虏为主。 转眼间便又过去了两天的时间,轻车熟路的秦军拼装出了八俩投石车。 如果集中打击一面城墙,已经足够打开一个缺口。 于是秦寿当即下令,召集全军将士一同列阵。 只等投石之后,便各领本部兵马杀入城中。 听到了秦军的号鼓之声后,召恒也是信心满满。 这几天他派人加固了召邑的城墙,又想到了一个破解秦人投石的办法。 那就是把士卒藏在城墙内测,只留少部分以城墙的墙跺为依托守城。 只等秦军攻城之时,方才下令士卒登上城墙。 反正,秦军又不可能冒着投石的危险攻城不是? 再加上他羁押了所有士卒都家眷,使得那些蠢蠢欲动的“叛逆”偃旗息鼓。 如今召国上下万众一心,三军皆从他召恒号令。 “三军对一军,优势在我,如何会输给秦国?” 第135章 望风而降 “轰——”“轰——”“轰——” 投石车不断的轰击在召邑的城墙之上,刚刚经历过修缮的城墙开始龟裂。 一道道裂痕不停的出现,让原本坚信优势在我的召恒变了脸色。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秦人根本没有想过要通过投石车来打击城墙之上的士卒。 秦人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轰垮召邑的城墙。 “小心——” 当城墙裂开一条缝隙之后,召恒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疯狂的挤开人群,直接从城墙之上逃了下来。 “轰——” 投石早已经撞烂了召邑的城门,但此时的城门早已经被堵死。 秦寿再次下令继续轰击,半个时辰之后,召邑的一面城墙再也坚挺不住,竟然直接被砸得垮了下来。 伴随着一个缺口出现,紧接着便有第2个,第3个缺口接连不断的被轰出来。 一辆投石车崩塌,秦寿知道时机已至,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拔剑下令道:“儿郎们,随寡人冲锋。” 随着这一声令下,身为统帅的白毅顿时吃了一惊。 “国君——” 他在战车之上高声呼喊,却根本无法阻拦秦寿的战车。 它就像是一根箭头一般率先冲了出去,随后便是一大群迫不及待的秦军士卒乌泱泱的跟了上去。 被轰开的缺口处有夯土块与碎石阻拦,战车根本无法直接冲进城内,只能够由士卒步行爬上废墟,而后从废墟之上进攻。 故而秦寿的战车方才冲到城墙底下,他便直接与车左的黑夫跳下了马车。 驾车的李亚夫,跟随在他身后的一百名铁甲亲兵也急忙涌了过来,牢牢的将他护在中间。 原本准备冲杀上去的秦寿面色变成了苦瓜脸,冲着周围的亲兵喊道:“都围着寡人干嘛,给寡人冲进去呀——” 与此同一时间,城内的召恒也已经反应过来,急忙下令士卒前去缺口处列阵阻挡。 坚固的城墙尚且被轰破,征召而来的士卒本就对召恒不满,哪里还有勇气敢与秦人交战? 就在召恒下令之时,一部分忠心的士卒向着缺口聚集,却有更多的士卒开始反向赶路。 原本站的还算是整齐的队列,一下子就被挤得乱哄哄的。 这下子,召恒不懂兵法的弊端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 士卒们互相推搡践踏,还没有正式交战,就已经死伤无数。 好不容易等到先头的部队抵达缺口处,结果秦人已经越过了城墙的废墟,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杀了过来。 秦寿与上百名亲兵一马当先,召人的武器刺中他的铁甲毫无作用,而他们手中的兵器一挥,往往便能够砍下一两颗头颅。 交战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还没有等召恒越过人群赶到前线督战,秦寿便已经撕开了一个缺口,率领的秦军鱼贯而入,顺着召邑的城墙一路向着召恒杀来。 刚刚还想要靠近的召恒顿时被吓得亡魂直冒,哪里还有上前督战的勇气,转身便想要后退。 伴随着他这么一个几乎本能的动作,原本就士气低落的召军士卒更是没有交战的勇气。 “投降不杀——” 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也注意到了召人的怯弱,当即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大喊。 那些跟在后面的秦人根本没有机会厮杀,在听到这声大喊之后也反应过来。 后排捡不到人头,难道还不能够捡一些投降俘虏吗?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秦人们都开始扯着嗓子大喊,喊得那些本就人心浮动的召人开始陆陆续续的丢下了兵器跪倒在地上。 冲在最前面的秦人砍下一颗颗尸体上的头颅挂在身上,吓得那些跪地投降的降卒瑟瑟发抖。 个别人心底还在暗自后悔,着实不该丢掉了手中兵器,若是秦人对他们下手,他们连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那些砍下尸体头颅的秦人并没有理会他们,把人头挂在腰上,随后便又脚步匆匆的追杀那些手中还拿着武器的召人去了。 “呼——” 眼看着一大群凶神恶煞的秦人从身前跑过,一名投降的召人舒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是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一把揪住。 “啊,苦也,吾命休矣——” 对死亡的恐惧涌上心头,那俘虏不自觉的流下泪来。 “妈的,挡老子的道,你,自己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秦人骂骂咧咧的丢给他一根绳子,呼喝着他把自己捆上。 那降卒不敢犹豫,急忙按照秦人的吩咐把自己双手绑了起来。 没有等他说话,那秦人便一瘸一拐的将他拖到了一旁,还没好气的呸了他一口唾沫。 “妈的,你小子就不能把家伙什丢远一点嘛,害得老子跌倒,这得损失多少军功你知道不?” 那秦人一边将他往路边扯,一边向着他抱怨道。 那俘虏哪里敢还嘴,只能够任由这秦人咒骂。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秦人却是突然间双眼一亮,因为他注意到了另外一个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降卒。 “那小子,你,对,就是你,自己过来捆上——” 召恒如丧家之犬一般在前面逃命,秦寿则领着秦军在后面疯狂追杀。 这一追一逃之间,三万召军或死或降,早已经溃不成军。 秦寿浑身浴血,却只觉得畅快无比。 之前被召恒坚壁清野,被召恒派人刺杀,又被使者挑衅,心底积蓄下来的憋屈都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秦人们也都觉得畅快极了,前面的秦人疯狂的斩获头颅,后面的秦人也能够收降俘虏,再也不用像之前那般,只有冲到最前面的人方才能够有所斩获,更在后面的人只能够吃屁眼馋了! “君父,不好了,秦军破城了——” 召恒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回了君府,他一边下令忠心的门客紧守门户,一边匆忙去向召伯通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召伯满脸惶恐不安,急忙开口问道:“吾儿,该如何是好?” “君父,国玺现在何处?” 召恒并没有道出新的计策,而是直接开口询问国玺的所在。 召伯不疑有它,闻言之后急忙道:“国玺,对,持国玺投降!快,快拿国玺来——” 第136章 召恒逃了 “启禀国君,没有发现公子恒的踪迹——” 召国君府的正殿之中,秦寿面色凝重的盯着他对面的这一具尸体。 耳听着士卒的禀告,他十分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乱军之中,乔装易服而逃,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我军只攻西门,想来是从其他三门逃了。下去吧,派人去东面与北面去追。” 秦寿话音落下之时,李亚夫当即不解的问道:“君上何不追南门?” 秦寿笑了笑说道:“镐京乃是是非之地,召恒若真去了镐京,也不见得能够有活路,我们又何必去掺和这一场乱局?”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缓步走到召伯的尸体面前,检查了一眼他胸口的伤痕,一看便是一柄锋利的匕首。 召伯的面容扭曲,怒目圆睁,满脸的难以置信。 就算此时尸体已经僵硬,却依旧是死不瞑目。 伸手合上了他的双眼,秦寿口中喃喃道:“王侯将相,终归难免一死。百年以后,皆是黄土一堆,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来人,拖下去葬了吧!” 一国君王就算是死,也不该被草草掩埋。 奈何召国君乃是叛逆,秦寿也没有给他留下最后的体面。 “国君,召国国玺不见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秦无异突然间前来禀告。 秦寿看了一眼这位司徒,随即摇头说道:“无碍,寡人已经决定捣毁召国宗庙,吞并召国,区区国玺,要之何用?”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无异眉头紧皱着说道:“只怕将来有人拿国玺作乱!” 秦寿摇了摇头,随即开口说道:“忠于召伯的大夫们都已经战死,余下的那些人不过是一群墙头草罢了,根本不足为虑。 另外,召国的百姓也都见识过了召恒的嘴脸,若是有人当真想要鼓动百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况且,秦国若是不得民心,就算是没有国玺,召人也会怀念故国。但秦国得了民心,就算是有一百方国玺,召民也还是心向秦国。” 他早早的就派遣了一些墨家子弟赶往召邑,原本是想着在关键时候煽动百姓,操控舆论,利于秦国的统治。 却不想召恒自毁长城,坚壁清野,又不愿意收纳流民,以至于最终给了自己收纳流民,收拢民心的机会。 招募游侠刺杀,却又不愿意实情相告,以至于本国的游侠反叛,大损士卒之心。 最终更是挟持士卒家眷,彻底的搞臭了召国的君室名望。 最为关键的是,召恒在能够逃跑的情况下杀死了召伯,直接放弃了最后的“法理”地位。 在这样的情况下,召恒如果还能够复国,那他秦寿当真是没有颜面再苟活于世了。 秦无异见秦寿丝毫也没有把国玺的事情放在心上,便忍不住忧心忡忡的说道:“若是召恒去了镐京,带着国玺投奔了二王子又该如何?” 他的话音方落,秦寿却是面色骤变。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可没有跟秦家说过镐京的事情。 秦无异此时也注意到了自己言语的不妥,急忙开口解释道:“王孙乃是世子之女,他亲自前来秦邑传诏,方才有我秦国攻伐召国之事。故而以臣之见,召恒也只能够投奔二王子了。” 秦寿闻言这才点头,想了想之后方才说道:“如此,便有劳司徒走一趟,亲自前往镐京面见天子,禀明召恒逃离之事。 另外,再请教大王,秦国接下来是否需要继续讨伐虢国。” 秦无异闻言之后当即点头领命,就在他刚刚离去之时,秦寿又向着一旁的李亚夫问道:“亚夫,你可愿替寡人去一趟镐京?” 李亚夫闻言顿时疑惑的看向秦寿,没有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秦寿随即笑着说道:“镐京乃是风暴的中心,若有什么大事,必定会影响到周围所有的国家。 寡人派遣司徒去了镐京,必定会被各方势力关注与遮掩,想必带不回什么有用的消息。 所以,寡人希望你能够带人乔装去一趟镐京,明里以墨家弟子的身份宣扬墨家思想,暗地里替寡人建立一个情报网,将镐京的情报传递回来。” 李亚夫当即单膝跪地,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小人定不辱使命。” 秦寿伸手将他扶起,随即开口许诺道:“事成之后,亚夫当受五大夫之爵。” 李亚夫并没有接话,只是再次郑重的一抱拳,随即转身离开。 等到他离开之后,秦寿这才下令释放所有被圈禁的百姓,张贴安民告示。 但是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不久,便又有人前来禀告,有召国的冢宰携召国的旧臣前来拜见。 秦寿召见了他们,一阵安抚之后,却并没有许诺什么实质性的权利。 他心中最理想的统治方式是郡县制,所以,并不准备启用这些当地的公卿贵族来作为秦国的官吏。 召国的公卿们虽然着急,但是却并不敢逼迫秦寿,甚至连出言试探都没有。 这些人离开君府之后,立即便聚集在一起商议。 “哎,该死的召恒,本来以为他是个人物,却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堪,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败给了秦国!” “哎,早知道当初就该果断投诚,至少还能够保全爵位!” “保全?拿什么保全?秦国的爵位与我们召国可是不同!眼下,性命尚且难保,何况是爵位…” “那,那可如何是好?” “哎,苦也——” 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不断响起,惹得冢宰伯渠有些头疼。 他偏头看向闭口不言的司徒瑞祈道:“司徒可有什么办法?” 瑞祈眼皮子抬了抬,看了一眼端坐上首的伯渠,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召恒无能,害得召国覆灭。但是,他火烧城外的粮田,坚壁清野,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第137章 粮食危机 随着瑞祈的话音落下,愚钝之人的脸上写满了疑惑,而聪明如伯渠,却是立即便领会了瑞祈这句话的意思。 “我等不求袭爵如当初,只求能够在召邑安身立命即可。” 领会了他这句话含义的伯渠立即开口,并没有明白到底该怎么做,却给在场的所有聪明人都提了一个醒。 众人的目光互相对视,有的人已是了然于胸,有的人却是茫然一片。 其中一名大夫急忙开口求教,然而瑞祈却只是摇头,并没有细说。 其他聪明人也大多会意,同样选择了闭口不言。 有些事情不是一个人能够办到的,所以需要稍加提点,以此来挑选出适合的盟友。 能够从只言片语中看出其中深意的人,多少也有些智慧,只有这样的人方才有资格一起图谋大事。 而那些茫然无措的人皆是莽夫,这样的人可以利用,却并不能与他共谋大事。 所以,瑞祈与伯渠挑选出了自己的盟友,而剩下的那些变成了牺牲品。 随后伯渠说道:“吾等聚集于此,恐怕会引起秦国君的猜忌。今日老夫便不设宴招待诸公了,还请见谅!” 话音落下之时,伯渠便已经起身,做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态。 众人闻言也不敢纠缠,纷纷起身告辞。 伯渠将众人送到门口,一一拱手拜别。 等他回到府邸之后,却是又再次下令仆役去准备宴席。 伯渠之子伯劳有些不解的问道:“父亲已经将各位大夫送走,缘何此时设宴?” 伯渠笑了笑说道:“离开的不过是一群庸碌之辈,不足以共谋大事。 真正有资格与为父共谋大事的智者,稍后自会前来拜见。” 他的话音刚落不久,随即便有人前来禀告“家主,瑞司徒,宁大夫,张大夫前来求见——” “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 与此同一时间,白毅将整理好的军功册递到了秦寿的面前,随即有些犹豫的开口向着他开口说道:“国君,臣还有一事禀告!” 秦寿抬头看了一眼白毅,嘴角微微上扬,十分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子毅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情要禀告寡人,尽管直言便是,何必如此吞吞吐吐?” 白毅闻言这才继续开口说道:“君上,公子恒坚壁清野,城外所有的粮田都已经被捣毁。 之后又收缴了城中所有百姓的粮食,将他们集中圈禁! 虽然召国的国库之中粮草充足,但是百姓手中却是一粒粮食也没有! 所以末将虽然放百姓们回家,但还是有大量的百姓不愿意离开!”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可曾经清点过库存的粮食,是否足够百姓渡过难关?” 召国既然已经被秦国吞并,召民也都成了秦国的劳动力。 如果任由他们饿死,那秦国打这一仗又有何意义? 在知道百姓手中无粮之后,秦寿直接开口询问白毅。 白毅咬了咬牙,有些局促的开口说道:“库存的粮食熬到明年开春没有问题,但开春之后,库存的粮食恐怕便要见竭,恐怕是撑不到明年秋收了!” 秦寿皱了皱眉头,随即开口问道:“若只是施粥,能够撑多长时间?” 白毅闻言满脸苦涩的说道:“回禀国君,末将所说的,已经是最少的粮食…” 秦寿从原地站起身来,向着白毅吩咐道:“带寡人去粮仓看看。” 召国是一个安定的数百年的国家,虽然之前每年都会向周天子进贡,但也不至于只有这么一点存粮。 召国现有青壮两万五千多人,其他人口加起来,差不多已经接近十万人了。 而除了国人之外,召国还有公卿,公卿手底下还有奴隶,这些奴隶可不被计入国人之中。 秦寿在白毅的带领下来到了召国的粮仓,在仔细清点之后,发现召国只有粮食十七万石。 一个成年体力劳动者一年需要吃大约四石粮食,如果不从事体力劳动,最少也需要消耗两到三石。而妇女,儿童,老人等等,也需要消耗一石五到两石不等。 十七万石的粮食,确实只够百姓吃到明年开春。 秦国虽然还有一些存粮,但是因为秦国的勋爵每年都有粮食作为俸禄,所以,秦国不单单拿不出多余的粮食,秦寿甚至还想过从召邑找补一些! 然而现如今看来,这个想法完全是泡汤了呀! 但是秦寿却有一事不解,如果召国只有这么一点粮食,那么,召恒又哪里来的胆子跟秦国玩持久战? 难道,召恒就真的不顾召邑百姓的死活了吗? 也就在这个时候,蛮虎却是带人拉着一车又一车的粮食送了过来。 “蛮虎,你过来——” 白毅见状也是新奇,急忙开口招呼蛮虎。 蛮虎见秦寿与白毅都在,顿时乐呵呵的跑了过来。 “君上,将军——” 方才一见面,蛮虎便兴致勃勃地向着二人见礼。 “这些粮食从何处来的?” 秦寿没有卖关子,直接开口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蛮虎当即笑呵呵的说道:“这个呀,这个是从召国李大夫家里查抄来的。我…末将想着都是召国的粮食,自然是要堆积到一起,方便君上清点,这才把他们通通拉过来了。” 秦寿闻言当即恍然大悟,这个时代与后世的封建社会不同。 并不是所有国家都使用相同的税收制度,也不是所有国家都使用的一样的田地法制。 “召国原来是井田制度!” 按照井田制度,只有最中间的一块儿土地收益归国家所有,周围土地收益归私人所有。所有土地的所有权都归国有,禁止私人买卖。公卿贵族都只有耕种权,乃是周王朝设立的一种乌托邦式的土地分配模式。 这看上去非常的美好,然而事实上,因为土地都是国君和公卿的,主要劳动者的奴隶与国人却被排除在外。 以至于百姓手中只有维持基本生存的粮食,而公卿贵族手中的粮食却是越来越多。 遇到荒年的时候,国君还要出粮赈灾,而公卿贵族嘛,那就看他们心情了! 故而此时的召邑,粮食最多的不是召国的国库,而是那些公卿贵族之家的私库。 第138章 秦寿的安排 李大夫是召伯的忠臣,哪怕是亡家灭族,也不愿意投降于秦国。 秦人也没有跟他们客气,直接打破了李家的府门,直接将召邑李氏抄家,最终得粮一万余石,另外还有金银细软并周国刀币无数。 然而李氏却不过是一个小氏族,连六卿的官职都没有一个。 其他如世代冢宰的伯氏,世代司徒的瑞氏等等,恐怕都不会缺少粮食。 如果能够将所有召国公卿的粮食征缴,别说是两年的时间,就算是三年,四年,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秦寿的心底甚至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那便是将召邑所有的公卿都一网打尽。 然而他的这个想法刚刚生成,很快便被他硬生生的给掐灭了苗头。 治理国家并不只是打打杀杀,除了打打杀杀之外,还有人情世故。 说到底,秦国最基本的底蕴也是由氏族组成的,而这些氏族便是现如今秦国的公卿。 物伤同类,其必也哀。今日秦寿可以为了粮食对付投降于秦国的召国公卿,来日难道就不会为了粮食而对秦国的公卿下手吗? 除此之外,今日秦国灭召国之公卿,来日若要灭虢国,义渠等国,他国之公卿难道就不会引以为戒,随后对秦国拼死抵抗吗? 故而秦寿此时不能用强,便只能够用温和的方式让召国公卿主动的贡献粮食,亦或者另寻他法。 他的脑海中想起那些主动前来拜见的召国公卿,随即摇了摇头说道:“倒是小看的这些老狐狸!” 秦寿并没有着急,而是直接向白毅下令道:“不必忧虑,寡人自有决断。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子毅当约束将士,勿要扰民。” 白毅当即领命,随后秦寿回了君府。 他当即召开了随行的南仲谋与南季平商议道:“寡人欲使一人负责分发粮草,安抚百姓,不知何人能当此重任?” 在听到了秦寿的吩咐之后,南仲谋脸上露出了些许意动,但是他很快便又收敛起来,而后恭敬的站在一旁,却是一语不发。 南季平更为年轻一些,相比较于老成持重的秦南仲谋,他更加锐意进取。 眼看着南仲谋一语不发,他的心底略微生出了些许的不屑。 “二哥终究老了!” 他毫不犹豫主动出声道:“臣愿为君上分忧!” 眼见南季平主动站出来,秦寿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的笑意,就在他准备答应的时候,一道声音却是突然间在门外响起。 “姊夫,小弟也愿意替姊夫分忧。” 秦寿看了一眼匆匆忙忙跑进来的赵无疆,刚刚想要开口拒绝之时,却是突然间想起赵无疆的身份。 略微思索之后,他笑着开口说道:“无疆愿意相助,寡人自然是感激不尽。不过这毕竟是我秦国之事,却是不便让无疆做主。” 眼看着秦寿拒绝,赵无疆神色有些沮丧。 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却是话锋一转道:“不过,无疆若是愿意从旁协助季平一二,寡人自是感激不尽。不知无疆意下如何?” “啊?” 赵无疆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当即兴奋地拍着胸脯保证道:“姊夫放心,小弟一定尽心竭力。” 南季平隐约有些不快,但是在秦寿看向他的时候,他还是拱手行礼道:“臣定不负使命。” 秦寿满意的点了点头,等到南季平与赵无疆一同离开之后,这才向着南仲谋吩咐道:“军中粮草调度,还请南大夫多多费心。” 南仲谋闻言之后点头答应下来,随后却是又突然间开口问道:“君上何不以召邑之粮以养兵士?” 秦寿偏头看了一眼南仲谋,一眼便看出了他这是在试探。 秦寿没有隐瞒,直接说出了现如今遭遇的困境。 南仲谋心头微颤,暗自替自家的小弟担忧。 最后他急忙拱手向着秦寿一拜,匆忙告辞出门去追南季平。 望着匆匆离去的南仲谋,他略微叹了一口气,而后开口呼唤了一声:“黑夫——” 随着他的呼唤之声响起,却并没有听到黑夫的回应。 他疑惑的出门来到门口,这才发现黑夫竟然依靠着门框睡着了。 “这小子!” 秦寿本能的生出了些许的恼意,但他即想起黑夫跟随着自己厮杀了一整天,晚上又守夜保护自己的安全。 结果自己偏偏将李亚夫派了出去,连一个与他换岗的人都没有。 他摇了摇头,随即又向着另外一名亲卫说道:“等黑夫醒了之后,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那亲卫本能的抱拳行礼,身上的铁甲“哐当”一声响,却是直接惊醒了一旁的黑夫。 “君上你找我?” 黑夫打了一个激灵,苏醒之后看了一眼秦寿,而后急忙开口询问。 秦寿看了一眼这憨厚的黑夫,心底生不出丝毫的恼意。 他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若是乏了,自去歇息便是。” 黑夫面色顿时骤变,伸手抹了抹自己嘴角的口水道:“额,额不困。” “哈——” 秦寿忍不住轻笑了一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下去让人传信咸卿,请他来一趟召邑。” 虽然召邑的公卿还没有发难,但是秦寿已经猜到了他们接下来或许会使用的手段。 而秦寿也已经想到了几个方案,其中最后的杀手锏,必须得一个能言善辩的智谋之士。 秦国所有的臣子之中,想来也只有咸宁能够担此重任了。 听到秦寿的命令之后,黑夫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喜色。 他这辈子就两个亲近的人,一个是供他衣食的国君秦寿。而另外一个,自然是与他一起长大,从小就照顾他的咸宁。 单纯的黑夫并没有考虑太多,当即便乐呵呵的下去寻驿者传信去了。 望着兴冲冲离去的黑夫,秦寿笑着喃喃了一句“果然精神。” 随后却是又看向门前的一颗庭栽,语气有些冰冷的嘀咕了一句。 “明日,想必便该有人登门了。” 第139章 携粮图爵 次日一早,以伯渠为首,共有七位召国的公卿前来求见。 相比较于前一次的规模,这一次召国公卿的数量却是少了很多。 但也正是因为少了许多人,秦寿方才明白,这一次伯渠等人定然是有了充分的准备。 秦寿在国君府邸大殿之上接见了他们,台阶之上,依旧还能够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诸位先生今日来见寡人,不知有何赐教啊?” 秦寿在称呼方面虽然客气,但是言语之间却已经将伯渠等人视同为普通乡贤。 其中一两人当即面色骤变,但是却并不敢声张。 此行他们早就已经谈妥,由伯渠代表众人与秦国谈判。 而在面对秦寿的询问之时,伯渠却是不咸不淡的开口说道:“草民这一次前来求见,乃是为了替国君分忧啊!” 秦寿双眼微眯,故作新奇的开口问道:“秦国刚刚吞并了召国,又得了召国百姓的拥戴,正是国力大涨之时,寡人何患之有呀?” 伯渠躬身一拜,语气谦卑的说道:“秦国君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又得召国基业,确实是势力强盛。 然,强势之下,却有隐患,虽无近忧,却有远虑…” 秦寿没有等他说完,大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故作傲慢的说道:“寡人外附天子,内练强兵。先挫犬戎,再吞兵姜召,就算是虢国,也不过是弹指可灭。 寡人委实不知,到底还有什么值得寡人忧虑的事情。” 伯渠见秦寿一脸傲慢的模样,却是拿不准他是否意识到了召邑的困境。 随即试探性的开口问道:“不知国君以为,现如今召邑的粮食可还充沛?” “果然…” 秦寿心底暗自发笑,随后开口说道:“召邑有粮食三十万石,自然是粮草充沛。”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伯渠却是愣在了原地。 他疑惑的盯着秦寿注视良久,仿佛在问:“你怕不是在开玩笑吧?” 但是又瞧见秦寿一本正经的模样,顿时心底有些没谱。 作为召国的冢宰,又是召国的公卿,召国有多少粮食,他恐怕比召伯都还要清楚一些。 掏空整个召邑,或许能够筹集出五十万石粮食,但是其中的大头肯定是在公卿贵族手中的。 但是现在公卿贵族之中,可还没有人向秦寿献粮呀! “不对,难道有人私底下找过秦国君了?” 伯渠双眼微眯,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寒意,不由自主的往身后看了一眼。 作为召国最大的公卿贵族,伯氏一直以来都是召国公卿的代表。 如果当真有召国的公卿私自投奔秦国君,那么他必定会受到伯氏的疯狂打压。 然而当伯渠的目光在身后之人身上一扫而过,却是再一次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秦国君在使诈——” 他的心底得出这样的结论,立即便放下了对其他召国公卿的怀疑。 他不单单是知道自己家的情况,也同样知道其他几大公卿贵族家里的情况。 除非是最大的几家公卿联手,否则秦国绝对凑不齐三十万石粮食。 伯渠当即乐呵呵的开口说道:“听闻秦国有军功授爵之国策,此战之后,秦国的勋贵数量大涨。举国上下,只有三十万石粮食,那可不够维持秦国的消耗呀!” 耳听的伯渠之言,秦寿便知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谋划,随即面不改色的说道:“召邑不够,不是还有虢国嘛!雍邑之富庶,可是远胜于姜召。” 秦寿话音落下之后,伯渠却是面不改色的说道:“国君此言差矣。召恒能够使用坚壁清野之策,难道虢公就不会使用了吗? 况且,虢公毕竟是姬氏族人,国君若是对虢国出兵,天子那里不说,西岐可不见得能够答应。” 西岐乃是西周的发源之地,乃是姬氏宗族的根基之所在。 因为全都是宗室子弟的缘故,就算是天子有时候也管不到西岐。 若是他们执意阻拦,秦国恐怕也没有办法攻破虢国。 毕竟秦国此时在召邑立足未稳,而西岐距离召邑同样不过百里。 如果秦国举兵攻打虢国,西岐借机出兵攻打召邑的话,秦国可就腹背受敌了。 “寡人乃是奉周天子之令讨贼,西岐为周天子之国土,安敢擅自出兵于秦呀?” 秦寿当然知道其中厉害,所以在攻破召国之后,他方才会派遣秦无异前往镐京请示天子,但是这个时候他可不能够露怯,于是顺口回了伯渠一句。 伯渠心里堵得慌,只觉得眼前这位秦国君越发的难缠。 他咬了咬牙,终于不再遮遮掩掩,选择了孤注一掷。 “秦国之危,不在敌国之患,而在国君刚愎自用也!” 听着伯渠近乎气急败坏的言语,秦寿却是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很长一段时间,笑得召国公卿们头皮发麻,秦寿方才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诸位先生但有赐教,尽管直言便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伯渠面色阴沉,此时已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旁的瑞祈却是突然间向前一步,缓步走到了伯渠的身侧说道:“吾等愿意向秦国君献粮,希望能够换取秦国的爵位,保全属于各家的耕地与奴隶。” 在听到了这些公卿的话语之后,秦寿随即摇头说道:“诸位先生都是饱学之士,爵位,官职都可以商议。但是我秦国现行的土地制度,与朝国之前的井田制略有不同。 乃是按照个人劳动力分配土地耕种,而后由国家统一收取赋税,并不经手公卿。 就算是我秦国的勋爵,他们也只拥有自身食邑的收益权,而没有与之相应的所有权。 诸位先生想要保全现有的土地,请恕寡人不能够答应。”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是一变。 井田制名义上土地都是国有的,但是其中依旧有一部分是归属于贵族的,可以说土地是国君与公卿共有。 而秦寿所说的土地分配制度,却是国家与耕种者共有土地,公卿贵族彻底失去了土地所有。 这样的国策,又怎么可能长久? (ps:求五星好评,求追更呀,卡在73不涨了,完全没流量了,一天只有几百阅读量咯!) 第140章 利诱威逼 在这一刻,伯渠等人已经开始后悔。 作为一个三百年的公卿,伯氏等家族享受太多井田制的红利。 也正是因为300年的积蓄,方才有伯氏等公卿坐视召国存亡的底气。 他们家族之中各有奴隶,门客与钱粮,把这些筹集在一起,至少能够筹备三千死士与数十万石粮食。 如果当初他们全力帮助召恒,有这些死士顶在前面,再配合一些普通士卒作为辅助,哪怕秦军悍勇,也不至于一战击破召国。 只要召国不灭,他们依旧还是召国权倾朝野的公卿。 然而他们舍不得自身的财富,不愿意与国家共同承担风险。 而今国破,他们倒向秦国,却并不能够获得他们想要的富贵与权势。甚至,连他们握在手中的一些权力都将被收回。 想要翻脸,结果发现秦人的力量足以碾压他们这些公卿联盟。 在秦国君的强势镇压之下,他们根本无从反抗。 眼见着秦寿的回绝之语,伯渠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他心有戚戚地向着秦寿一拱手,而后叹气道:“君上既已心意已决,吾等便先告辞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秦寿却是又突然间开口说道:“寡人之国策,乃是为了秦国之安宁。城中国人与诸公,都是主动投向寡人之顺民,寡人也不好太过于苛责。 诸位先生若是愿意献粮,寡人可以根据所献粮食之多寡,分别授予我秦国之爵,诸位先生可以考虑一下。”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率先起身转入后堂,只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召国公卿。 这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卖官售爵,如果在大一统的时候使用此策,无异于是饮鸩止渴,可谓是亡国之道。 然而此时秦国初立,缺钱,缺粮甚至还缺人。 这里缺的人是指读过书的士子,缺的是让百姓信服的贤能之士。 受限于时代的不同,百姓自身认知的不同,这个时代治理地方,最有效率的实际上还是当地人。 一来是风俗习惯不同,二来是当地百姓容易抱团,外来者根本扎根不进去,很容易被抱团排挤。 眼前这些召国的公卿,每一个人都代表着召邑的一个大氏族。 他们有粮,有人,只是缺少权力。 秦寿有权,但是缺粮缺人。 双方相互合作,是必然的事情。 然而秦寿了解历史,知道一个国家的毁灭,大多数时候都是从土地兼并开始的。 土地兼并最先苦的是百姓,最后苦的是君王,其他历史演变过程出现的公卿,世家,勋贵,地主等等,都是土地兼并的获利者。 以至于出现没有千年王朝,只有千年世家的言论。 然而最可笑的是,这些明明是土地兼并获利者的势力,最终也因为土地兼并的红利而消亡,最终大多隐没于滚滚历史长河之中。 秦寿为开国之君,订立国策之时,能够想到最佳的方案便是国有私营,既可以保障耕种者的劳动报酬,又可以保障国家的税收收益。 再结合秦国现有的勋爵制度,也可以保证勋爵之家的利益。 如果一开始就是如此,本不至于有这么多矛盾。 但是召国乃至其他国家的公卿早已经享受过了土地私有的红利,又怎么会愿意主动的把它交归于国家。 双方的矛盾说到底还是利益之争,伯渠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回去之后便联系所有公卿,所有人都紧握手中粮食,不信秦国君最后不就范。 但是秦寿最后的一句话,却是在所有人的心底都扎下了一根刺。 秦国接受献粮授爵,代表着只要愿意妥协,这些公卿依旧可以在秦国拥有自己的势力。 并且在授予官爵之后,很有可能还是会被留在召邑任职。 如此一来,如果先行前往献粮,那么很有可能会成为秦国君树立起来的典型,获得丰厚的报酬。 伯渠心底都有些意动,但是随后他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回去——” 而后他毫不犹豫的厉声呵斥了一句,吓得在原地发愣的众人打了一个哆嗦。 此时他们方才回过神来,急忙跟随着伯渠一同离开。 伯渠并没有让所有人离开,而是把他们再次召集到了自己的府邸。 “秦国君如此坚持,来年各家的土地并不归各家所有,我等该如何是好啊!” 刚刚分宾落座,一名召国大夫便忍不住叹气询问。 而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名大夫则是将心一横,咬牙开口说道:“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伯渠便已经沉声阻止道:“休要胡言乱语。” 话音落下之时,便又冷着脸警告道:“那秦国君正愁没有借口对我等动手,你这是想要找死,切莫要连累我等。” 那开口说话的大夫当即闭口不言,如同小鸡一般缩起了自己的脖子。 “哼——” 召国君冷哼了一声,随即又继续开口说道:“秦国君缺粮,缺人,终归是吾等占据主动。只要我等谨守本心,莫要让秦人抓住把柄,现在他如何把土地拿回去,将来自然会如何把土地还回来。” 言语至此,又冷冷的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只看到所有人心底发毛,这才继续开口说道:“只是,不怕秦国君苛政,就怕某些人坚守不住底线,为了自家的利益,出卖大家都利益呀!” 他的话音方落,所有动了心思的人都本能的背脊发寒。 不等他们想到如何回应,瑞祈却是突然间一巴掌拍在案几之上。 “出于公义,秦国君不敢拿咱们公卿动刀。但若是咱们之中有人当了叛徒,损害了大家都根基。 我瑞祈却是第一个不能答应…” 话音落下之时,他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剑,一把拍在了案几之上。 “瑞公,何出此言啊——” 众人见状都被吓得不轻,一名大夫急忙出声打了圆场。 其他人的心底也纷纷掐灭了私底下投诚的想法,决心一门心思跟着伯渠。 真可谓是秦寿以利诱,伯渠以威逼。却是各式手段,把一众公卿夹在中间头疼。 第141章 熟悉的配方 宗亲们的反应尽在秦寿的掌控之中,秦寿也没有因此而恼怒,而是迅速的做出了自己的反应。 第二日一早,一封由秦寿亲自书写的帛书便张贴到了召邑的各大城门口。 城外的农田都已经被尽数焚毁,城中的百姓大多靠着秦寿的救济过活,闲暇的时间也就多了起来。 再加上秦军自入城以来,对于城中的百姓大多秋毫无犯。 以至于城中百姓虽然内心彷徨,但是对于秦军却已经不再像是最初那般畏之如虎。 听闻秦国君在城门口张贴了帛书,百姓们为了能够凑个热闹,便纷纷向着城门口聚集。 一名老翁新奇的开口问道:“未请教这位先生,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他身边那名穿着儒士服的年轻人却是默不作声,只是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老翁闻言之后皱眉,随即向着自己身边的一名汉子说道:“大娃,替为父问问这位先生。”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个身材健硕,皮肤黝黑的男子“唉”了一声,随即伸手将那儒袍男子拎了起来。 “小子,我父亲问你话呢!” 那男子打了一个哆嗦,回头看了一眼壮汉,面色顿时就成了苦瓜脸。 “额,额也看不懂呀——” 壮汉闻言勃然大怒,当即揪着他的衣领子便是一顿胖揍。 “看不懂你还不知道吱一声…” 被揍的男子满脸的委屈,却根本不敢有丝毫的怨言。 老翁静静的看着壮汉揍人,等到那儒袍男子被揍的连连告饶之后,方才心满意足的看向另外一名男子问道:“这位先生…” 那男子闻言急忙摆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也不识得…” 读书的人终归是少数,哪怕是已经张贴了告示,也依旧没有多少人能够看得懂告示之上的内容。 老翁心有戚戚的叹了一口气,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年轻人意气风发的开口说道:“哈哈哈哈,这当真是天赐的良机呀!”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老翁的双眸一亮,随即将目光看向那放声大笑的青年。 他刚刚准备招呼自己的儿子,结果便认出了青年衣服上的标记。 兴奋的面色顿时一垮,随即嘟囔着开口说道:“瑞家,这也招惹不起呀!” 他眼珠子转了转,当即朗声开口问道:“那先生,你在那里笑什么?” 青年偏头看了一眼老翁,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不屑,但他还是颇为得意的说道:“秦国于君府之外设一招贤台。 左设文阶,能书策论者,皆可以登台授爵。 右设武阶,每登台一步,发一矢,十发皆中者,可以从军得爵。 区区在下不才,早有治国良策在胸,定能登阶入仕,青云直上也!” 那青年的话音方落,随即便有人开口道:“瑞端,你小子想要登台,可曾问过汝父耶?” 那瑞端闻言面色骤变,而后将目光看向开口嘲讽他的人,面色顿时阴沉的说道:“伯姜,你个孬种,看吾登台也——” 二人不是旁人,正是召国公室年轻一代之中的两位佼佼者。 往日里一同在召国公学读书,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彼此之间也是熟悉。 这二人一个是世代冢宰,一个是世代司徒,父辈之间的关系可以用同气连枝来形容。 偏偏这个瑞端就是少年心性,生来叛逆,就连自家的老子也是不服,更何况是伯姜? 二人在学府之中便拉帮结派的互相对立,如今召国灭亡,召国学府自然解散。 这些个公子哥回到了家里之后,也隐约从家中得知了一些现如今召邑的现状。 大家都知道自家跟秦国君之间的博弈,但是大家也都非常清楚,这一场博弈根本轮不到他们这些小辈儿参与其中。 伯姜本来以为在自己的嘲讽之下,瑞端必定会投鼠忌器。 却没想到他的话却是成功的激发了瑞端的斗志,非得兑现自己的承诺不可。 此时此刻,伯姜方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眼瞅着瑞端气鼓鼓的向着国君府邸的方向而去,他心知不妙,急忙向着自家赶去。 他是阻止不了瑞端这个犟脾气的,便只能够赶回去向自家父亲禀告,希望父亲能够想办法阻止瑞端。 其他人见瑞端果然向君府的方向去了,顿时就相信了瑞端所说的话,游侠,士子,甚至还有一些被伯渠排除在外的召国士大夫,也在这一刻不约而同的从四面八方向着公府之外汇聚。 负责安民的南仲谋只觉得这一幕十分的熟悉,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在秦邑的时候,秦寿可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直接瓦解了秦邑氏族。 作为南家的一员,南怀勇的父亲,南仲谋是南家最先倒向秦寿的“叛徒”,但是作为最先的叛徒,南仲谋方才切身体会到其中的无奈。 作为一个氏族的族长,在秦寿的召贤令下不能够控制自家族人。 那么作为一个公卿世家的贵族,难道就能够让自己所有的族人都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了吗? 尤其是,在家主刚刚失去爵位的情况下,手底下的那些旁支与附庸,难道就甘心眼睁睁的看着秦国的爵位落到别人的手中。 瑞端只是一个开始,从瑞端之后,便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加入到秦国。 不久之后,伯姜回到了伯府,在见到自己父亲之后,立即便向父亲禀明了瑞端的事情,并且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去找瑞祈,让他将瑞端带回去。 然而伯渠在听到伯姜的叙述之后却是一点也没有慌乱,他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我们并非是不愿意为秦国效力,而是不能够接受秦国现有的国策而已。 无论是瑞端还是其他公卿子弟,终归只能够代表个人,而不能够代表整个家族! 而我们公卿之家手中最大的底牌,不是人才而是粮食。 秦国君既然想要用人,那便给他就是了。伯姜啊,不知道你的学问如何了呀?” 第142章 秦国君的后手 只是一味的对抗,最终只会两败俱伤,谁也讨不到好处。 但是在对抗的同时,双方也要懂得互相妥协。 秦寿的招贤令表面上是在广召贤能,然而事实上,秦国招募的主要目标还是这些召国的公卿士子。 毕竟读书人就只有那么一撮,如果不用他们,难道要去用一群字都不认识的游侠? 当然,秦寿也可以自己培养士子,但是这个周期却是十分的漫长。 至少也需要三年的时间,方才能够培养出一批勉强能够从事基层工作的“知识分子”。 秦寿能够等得起三年,甚至是三十年都能够等得起,毕竟他还年轻。 但是秦国等不起,召邑的百姓更加等不起。 所以,秦寿在拒绝公卿们的条件之后,立即便颁布了招贤令。 如果能够瓦解公卿的联盟自然是好事,但如果不能够瓦解公卿的联盟,也能够为秦国找到一些基层小吏。 等到将来秦国培养出自己的士子之后,再行更替倒也不迟。 而对于公卿之家来说,他们维持自己体面,保证门客奴隶附庸忠诚的便是他们的权势与地位。 现在召国刚刚覆灭,他们的余威尚在,故而还能够维持偌大的家业。 但如果时间拖延日久,那些手底下的人发现,曾经高高在上的公卿,在秦国的地位竟然与他们相当的时候,这些人难免就不会生出异心。 在得知瑞端投奔秦国君去了之后,伯渠丝毫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反倒是询问起了伯姜的课业。 伯姜是伯家的继承人,乃是一个家族未来的希望,从小便接受最好的教育,伯渠只是一提点,他马上就明白了伯渠的想法。 嘴角当即上扬,拱手向着伯渠一拜道:“儿子的才能,远胜瑞端十倍。” 话音落下之时,就在伯渠满怀欣慰的点头之下转身离开。 “来人,备马——” 伯姜离开了伯府,当即便迅速的向着招贤台而去。 小辈们投奔秦国君是早晚的事情,与其让那些“下人”占据先机,不如自己率先主动出击。 谁说在秦国为官,就一定得对秦国君百依百顺? 秦国君既然提出了以才取士,那他伯姜为什么就不可以借着这股东风青云直上。 在自身的地位得到提高之后,再去帮助伯家争取利益,岂不是更好吗? 就在伯姜离开之后,伯渠却是将目光看向君府所在的方向。 秦国君与公卿之间的博弈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在彼此势力互相牵扯之后,秦国的粮食危机依旧不能够得到解决。 到时候,秦国君又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应对呢? “如果真的能够找到方法,我伯家…” 伯渠的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决绝。 作为一家之主,曾经执宰一个国家的人物,他同样不乏壮士断腕的气魄。 如果秦寿真的有办法解决粮食危机,那么秦国君便绝对不会妥协,等待召国公卿的便只有顺从,没落,迁徙这三条路。 然而身上已经背负了“叛国者”骂名的召国公卿们,就算迁徙到了别国也一样没有出路。 故而,只要秦国解决了粮食问题,召邑的公卿必将妥协。 伯家是带头反抗的家族,将来也必定是带头臣服的那一个。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秦寿必须得想办法解决粮食危机。 与此同一时间,一辆疾驰的马车来到了召邑的城门口。 秦军士卒刚刚拦住了马车的去路,车上的人便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城门令仔细辨认了一眼,立马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放行,清理道路——” 他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不单单是放开了通行的道路,还让士兵们驱散了聚集在城门口看告示的百姓。 那马车迅速的来到了君府,车上的人方才下车通报,不久之后,秦寿便亲自迎了出来。 望着风尘仆仆的来人,秦寿略显惭愧的开口道:“又要劳驾咸卿替寡人分忧解难了呀!” 咸宁闻言之后笑道:“想来也只有臣方才能够为国君解此忧难了。” 秦寿见状哈哈大笑了一声,伸手把住他的手臂,随即便在万众瞩目之下进入了君府之中。 那些正聚集在招贤台下的百姓与士子们都是满脸的疑惑,纷纷议论着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够得到如此礼遇。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位咸宁驾车的车夫却是趾高气昂的说道:“我家主人多次替国君出使,乃是秦国最为尊贵的上卿之一。” 他话音落下之时,还蔑视的看了一眼众人,随后带着些许的鼻音别过了头去。 伯姜也在人群之中排队,等待着前排的人书写策论。 听到那马夫的言语之后,他的双眸当即一亮,随即脱离人群上前询问,很快便从马夫的口中套问出咸宁的生平。 那马夫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与伯江的谈话之时,总是刻意的放大了自己的声音,让周围的有心之人都听清了咸宁在秦国的特殊地位。 秦寿设宴款待了咸宁之后,当即便与咸宁说出了自己的后手。 咸宁闻言之后说道:“君上想要威胁虢公,向虢公索要粮食,这确实是一个解决眼下困境的办法。 但是,虢公毕竟是姬氏宗亲,西岐那些族老们恐怕不会任由秦国讨伐。 想来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虢公方才有恃无恐,甚至都没有出兵援助召国!” 秦寿闻言之后笑着说道:“召国并非是没有粮食,寡人也不强求一定能够从虢国带回来多少粮食。 只是,要想拿到召国的粮食,首先得让召国的公卿们知道,我们秦国不缺粮食。”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咸宁的眉头紧皱,没有明白秦寿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寿见咸宁一脸茫然,他的心底却是有些得意。 这个世界确实是不乏智者,在他们已知的领域里面,可谓是难缠至极。 但是,这个世界的智者有着一定的局限性,那便是他们见识过的阴谋诡计实在是有限。 以至于给了秦寿一个取巧的机会。 (ps:来个预言家,猜猜怎么搞粮食。 最后,求五星,求追更。这本书目前没有流量了。 只能靠老读者追更了,否则一百阅读收益都凑不齐,我600全勤都混不到,那就太惨了!!!) 第143章 农论 “国君召来了咸宁?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伯姜的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他总觉得秦寿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召来咸宁,其中一定有什么谋划。 但是凭借着他的智慧与阅历,却是根本猜不到秦寿的想法。 整个人都犹如百爪挠心一般,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他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一咬牙道:“不行,我得回去告诉父亲!” 他刚刚准备回转,却是突然间注意到秦寿竟然又亲自送咸宁出了府门。 “粮草之事,就拜托先生了!” 秦寿在众目睽睽之下,十分郑重的向着咸宁行了一礼。 咸宁后退了两步,长身向着秦寿弯腰一拜道:“国君放心,此事十拿九稳,臣一定不负所托。” 他话音落下之后,当即翻身上了马车。 “出发——”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早已等候多时的马夫顿时驾车出行。 原本正犹豫是否要继续重新排队的伯姜没有再迟疑,他立即便跑到了自家马车停靠的位置,向着车夫下令道:“走,跟上去——” 他话音落下之后,车夫也不敢怠慢,急忙挥动马鞭,驾驭着马车前去追赶咸宁。 人群之中的瑞端也瞧见了伯姜远去,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哼,果然沉不住气!” 他口中嘀咕了一句,随后面色肃穆的向前一步,径直坐到了一个提前准备好的书案之前。 随后便有一名秦军士卒上前奉上竹简,同时主动帮助瑞端添墨。 瑞端有些笨拙的捏住了毛笔,试探性的沾染了一些墨汁,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始书写起来。 他的字迹歪歪扭扭,看上去极不规整,但终归还能勉强辨认竹简之上的内容。 他虽然不通书法,但是也知道自己的字不好看。 所以经常会用刻刀去将那些不好看的字刮去,然后重新进行书写。 他身后排队的人见他如此小心翼翼,却根本不敢催促于他。 而秦寿在目送咸宁离开之后,便直接迈步登上了简陋的招贤台。 与台上的白毅打了一个照面,又勉励了两名十发皆中的勇士。 称赞了他们几句之后,便也宣布,等招贤结束之后,将会授予他们公乘之爵,如果愿意从军,便能够获得卒长之职,成为一卒之车左。 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欢喜的神色,但依旧能够维持自身的礼节,纷纷恭敬的对秦寿表示感激。 招贤台的武选相比较于秦邑时的武选难度更大一些。 每上一个台阶,距离箭靶的距离与高度都会发生偏移。 并且随着接连不断的命中,也会让这些射手的内心变得紧张,以至于最终失败。 敢登台挑战的人大多都擅长射箭,能中四五箭者中,大多都能够闯过六七关,等到八九箭者的时候,便有大量的人因为心态不稳而失败。 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挑战成功,无论是从心态还是从武力上来讲,都绝非等闲之辈。 为将者切记心浮气躁冲动易怒,面对即将到手的功名利禄尚且能够维持心态的平和,将来必定能够有所成就。 所以秦寿虽然只是授予他们卒长之职,却直接给予了他们公乘的爵位,便是希望他们能够更快的成长起来,成为秦国军中的中间骨干。 在询问了二人的名字之后,秦寿点了点头便又来到了一堆竹简面前。 这些都是召邑的士子书写的策论,因为是自由发挥的缘故,所以每一个人书写的方向都有所不同。 “诸国论?这个标题倒是有趣,但是内容…言之无味,毫无亮点!” 秦寿撇了撇嘴,他拿到的第一份竹简的内容就让他很不满意。 最终他将那竹简放在了自己左手的位置,本意是弃用。 “美人论???这是啥意思?寡人会看这个?” 秦寿看了一眼这篇美人论,标题还以为是教他如何辨别美人,情不自禁的便往下看起了其中的内容。 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却是怒火中烧。 “大周也有标题党吗?” 他口中骂骂咧咧的咒骂了一句,发现这一篇美人论既不是男人想要看的那种东西,也不是一个国君想要看的那种东西。 表面上是在制定审美标准,实际上通篇都在阐述一个核心思想——以貌取人。 如果秦寿采纳了这篇美人论,那么黑夫,咸宁,蛮虎这些相貌不行的人都该被赶出秦国吧? 秦寿摇了摇头,再次将那一篇美人论放在了左手边上。 随后他又接连不断的掏出了好几篇策论,内容千奇百怪,有恢复礼乐的,有推行德治的,有阐述如何取士的。 倒不是秦寿不愿意接受礼乐与德治,如果这些都能够实现,那么国家一定会变得非常的美好,秦寿也愿意秦国变成这样的乐土,让百姓安居乐业。 但是这些策论之中,只是描述礼乐与德治的好处,却并没有阐述该如何去推行礼乐与德治。 说白了就是纸上谈兵,空口白话。可谓是言之无物,让秦寿味同嚼蜡! 他左手边堆积的竹简越来越多,直到秦寿翻到了一篇《农论》。 哪怕只是看到一个标题,秦寿立马就来了精神。 在所有人都在极力表现自己治国才能与理念时候,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人抛开名利,将目光放到了秦国最根基的事情上。 这篇《农论》实际上还是有缺陷,同样只有理念而没有实践。 但是从出发点上来看,眼下这个人已经算是难得的人才了。 于是他径直起身走到高台之前,手中捧着竹简,随即高声朗诵起来。 伴随着秦寿的朗诵,大多数百姓都是面面相觑,他们只不过是来看个热闹而已,哪里听得懂《农论》到底在说些什么。 然而人群之中,却有一干瘦的青年满脸的亢奋。 因为秦寿念到的,正是他所写的策论。 “…许远何在。” 当秦寿念完了整篇农论之后,突然间朗声开口召唤了一声。 而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人群之中的干瘦青年急忙踏步来到左册高台之前。 然而就在他刚刚走到第三阶的时候,秦寿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且慢——” 第144章 农商家的雏形 刚刚准备迈出第四步的许远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他恭敬地站在原地向着秦寿一礼,心底生出了些许的忐忑。 “先生之农论,发人深省,令寡人耳目一新。 然为国治论,当有思有行,寡人敢问先生,既知农业之重,可知如何农耕?”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许远知道他这是在考教自己,急忙拱手说道:“ 春耕秋收,四时节气,上查天时。 因地制宜,五谷轮值,各有不同。 开渠引流,积土施肥,养护田地…” 许远将自己对于农业的认知侃侃而谈,引得周围的百姓一阵诧异。 “这是啥意思?”“我咋听不懂呢?” “这是在教俺们种地呢…” “种地?种地有啥好教滴,国君还看这个?我上我也行啊——” 百姓们议论纷纷,其他士子的脸上大多面露鄙夷。 作为一个读书人,不思考如何治理国家,本末倒置的去研究如何种地,简直是有辱斯文—— 众人都牢牢的将许远记在心底,心底耻与为伍。 秦寿听得许远侃侃而谈,却是不住的点头。 而后他笑着问道:“先生既知如此,为何只呈上这一卷竹简?” 他话音落下之后,许远有些尴尬的挠头说道:“农耕之事,若只知其皮毛,而不知其根源,唯恐有害而无益。 草民虽对农耕之事有所了解,却并没有多少实践,故而不敢妄言!” 秦寿闻言之后哈哈大笑道:“如此,先生恐怕登不得此台。” 许远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失落,周围的其他士子则是指指点点。 “看吧,我就说这小子没机会吧!” “哼,区区一个泥腿子而已,有什么资格与我们相争?” “没错!当真是有辱斯文,也不知是何人教他识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却是突然间再次话锋一转道:“先生当开宗立派,精研农桑之事,著书立传,为我秦国农家之圣贤!” 他话音落下之后,恭敬的向着对面的许远一拜,而后又道:“寡人当为先生设农贤院,拜先生为大司农,以上卿之礼供养先生,待先生著书立传,广受门徒,传播农法,大兴农事,使我秦国百姓人皆有其食。” 他话音落下之时,许远已经震惊的无以复加。 受限于出身的缘故,他知道自己在官场之上必定会受人排挤,所以并不想要与人相争。 只想着能够得一个管理农事的小官,能够为百姓谋些福祉,也不算是辜负了自己的这一生所学。 然而秦寿却给他画了好大的一块饼,并且还一定要硬塞进他的嘴里。 这饼又大又圆,又香又甜,只是听上一耳朵,就馋的众人开始流口水了。 许远是震惊,周围的其他士子则很快由震惊转化为嫉妒。 原本正在书写一篇策论的瑞端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抬头将目光看向秦寿,瞳孔之中浮现出了些许的亮光。 他当即起身,遥遥的向着秦寿一拜,方才大声询问道:“敢问国君,农事可以,那么商事,工事可行否?” 他的话成功的打破了现场的僵局,让所有人都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秦寿的目光也被他吸引,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心思还真是活络。 随后他点了点头说道:“士农工商,皆为壮大一个国家所必须的基础。每一个阶层,无论贵贱,都应该受到国家的重视。 许远著农论,寡人愿意尊其为圣,助其开宗立派。 若有能著商论者,寡人依旧愿意尊其为圣。”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瑞端的双眸越发明亮起来。 这个时代的农工商地位并无差别,但是却略逊于士族,故而在召国,乃至于整个天下,所有人的眼中,士族始终高高在上。 唯有读书习武,方才是出人头地的正途。 而农工两个阶层,因为有奴隶参与其中的缘故,地位还要略逊于商贾。 公输墨掌握了铁器的冶炼技术,也算得上是稀缺的技术性人才,但是依旧不被周世子重视,在镐京的时候,一心想要成为一个武士! 由此便可以看出,农工商这三个阶层的人,自己也把自己看作低人一等。 因为这是属于公卿不屑于接触的低贱之事,故而农工行业的人数虽然最多,但是研究农工技术的人却最少。 瑞端世代司徒,原本不该了解农商之事,但是偏偏瑞端是一个叛逆的性格。 他父亲越是不愿意他干的事情,他便干得越是起劲。 他父亲不愿意让他研究的事情,他便研究得越是积极。 商贾乃是贱业,咱瑞公子偏偏就爱跟商贾打交道,偏偏就爱研究怎么赚钱,研究为商之道。 如果论才学,他与伯姜只在伯仲之间。 然而若论商贾之事,他却是要远胜于伯姜数倍不止。 故而在听到秦寿的允诺之后,他当即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原地,提起刻刀便开始“跍吱跍吱”挂起了自己的竹简。 他身后排队的一名士子面色当即骤变,恨得牙痒痒,偏偏又不敢发作。 而坐在他旁边的另外几名士子面露犹豫之色,同样提起了刻刀,却终究没有瑞端的气魄。 一名公卿之子眼看着便要写完,便瞧见瑞端如此一幕,他瞪大了自己的嘴巴,抿着嘴唇思虑良久,随即却是猛的起身,一摆袖子说道:“吾乃士子,岂能与农子为伍?” 话音落下之后,刚刚想要迈步离开,又想起自己书写到了一大半的策论。 他咬了咬牙,提笔直接将那竹简之上的内容抹黑,这才迈步离开。 秦寿却没有理会这些士子的动作,他亲自走下高台,给予了许远最大的尊重。 而后他带着许远离开,却是根本就没有机会那些士子们的惺惺作态。 先行令人安排好了许远的住所,随后又传来了一名亲兵,让他带着许远去城中挑选一处合适的宅邸作为农贤院的地址。 等到做完这一切之后,秦寿方才回到招贤台继续翻阅其他的策论。 而瑞端已经写满了一个竹简,又向秦卒又讨要了另外一卷竹简。 (ps:我求什么就不用多说了吧!今天有事,可能不加更了。两点没更就是没加更,就不用等了哈!) 第145章 农可兴邦,商可富国 瑞端并没有让秦寿失望,三卷《富国论》侃侃而谈,让秦寿认识到了他商业方面的才能。 对方虽然年轻,又出生于公卿世家,但是秦寿依旧大胆的启用了他。 在建立农贤院之后,又为瑞端建立了一所商贤院。 也许是因为受到了秦寿言语启发的缘故,后续士子在书写策论的时候,多少都会列举一些实质性的例子,也会提出一些实质性的方案。 除了极个别实在是让秦寿头疼的之外,大多数士子提出的策略还是值得予以肯定的。 伯姜,张极等召国公卿士子纷纷登上招贤台,获得了他们曾经心心念念的爵位与官职。 然而当他们站在高台之上的时候,心里却总是觉得不得劲。 明明获得了想要的东西,却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们所受到的礼遇,比起瑞端与许远来说,差了不只是一星半点! 伯渠与瑞祈这些曾经的召国公卿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他们几乎都本能的选择了保持沉默,谁也没有主动去声张此事。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等待,等待秦国因为粮食短缺而无以为继的那一天。 至于在这之前,他们都保持了默契,谁也没有去阻止谁家的晚辈入仕。 时间转眼流逝,很快便又过去了两天的时间,风尘仆仆的咸宁来到了虢国,沿途丝毫也没有见到战争即将来临之前的紧张。 无论是虢公,还是虢国的普通百姓,他们都不相信秦国敢对虢国动兵。 所以,相比较于坚壁清野的召国,虢国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麻痹大意。 强忍着立即回国请求国君出兵,一举攻破雍邑的冲动,咸宁乘车来到了雍邑,投上了秦国的国书之后,咸宁便在城门口耐心的等候起来。 在收到秦国的国书之后,国公当即勃然大怒道:“秦国小儿,安敢威胁寡人——”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随即便又厉声呵斥道:“来人,扒光了秦使的仪仗,把秦使给寡人赶回去。” 随着他的呵斥之声响起,当即便有大夫准备应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虢国冢宰却是率先一步出列。 “君上,此事万万不可啊!”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虢公颇为不满的开口问道:“有何不妥?” 冢宰叩首拜道:“君上,听闻召国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方式,但是却依旧在半个月的时间内便被秦国攻破了召邑。 听一些从召邑逃出来的流民说起,秦国似乎掌握了操纵陨石的秘术。 我们虢国的城墙虽然高大,却也抵挡不住陨石的威力。 若是秦国怒而兴兵,恐怕等不到西岐的援兵,我虢国便将灭亡于秦人之手啊!” 虢公闻言勃然大怒,当即厉声喝问道:“难道冢宰是想要寡人向秦国称臣纳贡吗?” “君上,秦人攻破召邑之后,并没有直接来犯我虢公,想必也有所忌惮。 今日向君上求粮,想来也只是为了安顿召邑的百姓而已! 且先容使者进城,再行应对吧!” 虢公向来骄傲,如果这是秦国在威胁虢公,虢公拉不下这个颜面。 但如果说这是秦寿在恳求虢国的帮助,虢公有了台阶,自觉有了颜面,便也松了口。 “我虢国乃是公爵之国,国中卿大夫,等同于伯爵之国的国君。 冢宰既然觉得寡人应该召见秦使,那便由冢宰去迎接秦使吧!” 冢宰闻言松了一口气,恭敬的回了一声“唯”,随后便直接离开了虢国公府。 他亲自乘车来到城门口,在百姓的围观之下将咸宁引入城中。 在安排咸宁于驿馆落脚之后,便于咸宁说道:“秦国君欲向我虢国求粮的事情,虢公已经知晓。但是现如今我虢国的府库也不充裕,若是秦人夺粮之后,又派兵攻我虢国,这又该如何是好啊?” 咸宁闻言之后笑着说道:“秦国立足于秦邑,蒙天子恩泽,方才有机会得以立国。 之所以有如今的威势,这全都是依赖天子的信任呀! 虢公受小人蒙蔽,虽然曾经对天子不敬,但这毕竟姬氏自己的事情。 秦人只是天子的外臣,又怎么敢去管姬氏的家务事呢? 若秦国能够得到虢公的恩惠,又怎么敢行背信弃义之举呢?” 对于咸宁给出来的理由,冢宰内心是一百个不相信的。 但是有一句话却是没错,那便是秦国一旦接受了虢公的恩惠,若是再对虢国出兵,那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就算能够覆灭虢国,也会给其他诸侯留下话柄,最终恐怕也逃不过被诸国覆灭的下场。 毕竟,谁能够拒绝王畿的三块肥沃之地呢? 冢宰再次回公府面见虢国公,阐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虢公对此还有些犹豫不决,但他实际上已经心生动摇。 然而在想到要借给秦国十万石粮食之后,他又觉得有些肉疼。 毕竟,这十万石粮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是虢国这样富庶的国家,也不是一年就可以积蓄下来的。 思索再三之后,他还是决定接见咸宁。 这不是咸宁第一次见虢公,相比较于上一次见面,这一次咸宁见到的虢公更显苍老。 上一次咸宁见到虢公的时候,连与对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而短短一年的时间不到,咸宁便已经有资格与其平等对话。 甚至,在二人的谈话之中,咸宁还隐隐约约占据着主动地位。 “秦国君求粮,也是为了赈济百姓。 念在都是天子的子民,寡人也愿意相助秦国一二。 但是十万石粮食,对于我们虢国来说实在是太多了一些。 如果真的给了秦国,来年我们虢公的百姓恐怕都要饿肚子了!” 伴随着虢公的话音落下,咸宁早有预料的开口说道:“临行之前,国君便早有交代…” 在听到了咸宁的交代之后,虢公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这不是在…” 他几乎本能的便要开口责问,但是最终还是闭上了自己的嘴。 因为秦寿的计策,无论是对虢国,还是对秦国,都是两利之举。 第146章 镐京风云起 这边咸宁正在与虢公商议粮草之事,而秦寿的另外一位使者秦无异也到了镐京。 当他将秦国剿灭召国叛逆的捷报递呈天子之后,却是根本没能够收到天子的召见。 秦无异代表的是秦国,而秦国是周王朝的附庸之国,哪怕周天子没有任何回应,秦无异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直接离开。 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彷徨之后,他最终只能够安心的在驿站住下。 但是他却并没有闲着,在这段时间经常拜访镐京的公卿,想要借机在镐京结交一些权贵。 然而对于镐京的那些公卿来说,秦国不过是一个刚刚兴起的小国,秦国的国君也只是一个侥幸立下救驾之功的“贱民”。 他们连秦寿这个国君都看不上眼,又怎么能够看得上秦无异这个秦邑氏族出身的“蛮夷”? 秦无异自讨没趣,用热脸贴了冷屁股,最终也只能够老老实实的待在驿馆不再出面。 而与秦无异几乎同时抵达镐京的李亚夫却是又遇到了另外一番机遇。 表面上李亚夫只是一个墨家弟子,到了镐京之后,他便在了游侠们最喜欢落脚的酒肆之中落了脚。 姜城虽然也是一个大城,但是相比较于帝都来讲,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但是不知是何缘故,三百多年帝都的镐京之中,游侠儿的数量偏偏少的可怜,甚至与姜城的酒肆都差不了多少。 这让李亚夫的心里十分疑惑,但是他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作为春秋时期势力最强的百家之一,墨家的学问对百姓与游侠,有着极为致命的吸引力。 李亚夫每天都在酒肆之中宣扬墨家学问,很快便得到了大批游侠与百姓的追捧与拥护。 就在他声名鹊起之后,便开始着手在游侠之中筛选合适的墨家子弟。 “所谓兼爱,既…” 这一日,李亚夫正在照本宣科的与墨家弟子讲学,人群之中却是突然间响起了一个老者的声音。 “先生所言,当真是令老朽叹为观止!老朽家中贵人也对先生所说的墨家学问很有兴趣,特意差遣老朽前来相邀,不知先生可否移驾?” 在听到了老者的询问之后,李亚夫停下了自己的讲学。 他看了一眼那老者,随即开口说道:“我墨家有非命,尚贤,兼爱之所,无有贵贱尊卑之别。 先生家中贵人既然想要求学,便该与众弟子一同前来才是。” 他话音落下之后,便不准备再继续搭理那老者。 然而老者却是不依不饶的说道:“非是我家主人不愿前来,实在是我家主人已被禁足,着实不便亲自前来拜见先生。”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本正准备继续讲学的李亚夫却是突然间一顿。 他进入镐京的那一天开始,便感受到了镐京现如今的氛围,可谓是风起云涌,正是一场雷霆暴雨之前的前兆。 作为游侠儿,他比赵无异更懂得如何获取情报。 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旁敲侧击,又从门徒弟子那里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便知现如今镐京城内的现状。 当朝三公列举世子罪责,以至于世子被禁足。 而今又以王后教子不严为由,撺掇天子废除王后。 此时就算是寻常百姓也都能够想明白,三公这是在公然支持二王子,正在替二王子继位铺路。 周天子老迈,却并不昏聩,这么多年以来,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他便终于明白祖宗之法的重要性。 正是因为自己非嫡长即位,以至二王子看到了继承王位的希望。 对方方才会在私底下动那么多的手脚,甚至密谋弑君弑父。 他原本以为二王子再怎么折腾,终归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回到镐京之后,他便觉得大局已定,甚至都没有立即去处置老二,想要看看老二有什么其他的手段。 结果三公发难,终于让老天子意识到,他家老二从来都没有认命,也从来都没有甘心只做一个棋子,对方在私底下做出了许多他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的布置。 三公会倒向老二,谁又敢保证他自己身边的人不会背叛呢? 自己不是嫡长子,如果儿子也不是嫡长子继位。 那么今后他的孙子们,子子孙孙们,便都会效法他们。 接下来的每一代王朝更替,势必都会被卷起阵阵腥风血雨。 虽然最终继位的可能会是最有手段的哪一位,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往往会对国家造成极为沉重的损伤。 甚至到最后出现分裂国家的情况。 周王朝之所以能够威服四方,镇压各方诸侯,最大的底气便是周王朝的军队,还有各方姬氏宗亲的拥护。 三公可不仅仅只是三个位高权重的老头子那么简单,他们还代表着除周天子之外,周王朝中最强的三家公卿势力。 在立国之初的时候,还有诸侯国能够在周王朝内担任三公。 而这三百多年过去后,已经很少有诸侯能够立足于大周朝堂了。 其根本原因,便是因为大周国内已经兴起了自己的公卿世家。 而最让周天子忌惮的是,如果三公成功的扶持二王子上位,那么今后大周的天子到底是周天子选出来的,还是三公们选出来的? 故而无论如何,周天子都绝不会让二王子如愿。 故而现如今的朝堂之上,已经沦为了周天子与三公之间的战场。 而周天子的两个儿子,世子与二王子则都被禁足。 而在整个镐京城中,被禁足之后还会关注城中动向的,恐怕也只有这两位王子了吧? 秦寿希望李亚夫能够在镐京建立属于自己的情报机构,最终免不了要与两位王子接触。 而今机会就在眼前,李亚夫又怎么会拒绝? 在经过了短暂的沉思之后,他刚才开口回应道:“还请先生稍后,待在下讲学完毕,便与先生同往。” 那老者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但是周围的游侠与百姓们则已经开始喝彩。 老者很明显就出身不凡,它的主人也一定是贵不可言。 然而这样的一位贵人邀请李亚夫,李亚夫尚且没有放弃讲学。 由此可见,李亚夫所说的兼爱一定是他自身所具备的高尚品德。 第147章 二王子的邀请 耳听着周围百姓的喝彩,老者也终于意识到,现在想要立即将李亚夫带回去已经不可能了。 于是他向着李亚夫拱手一拜,而后便耐着性子坐了下来,静静的聆听着李亚夫的讲学。 尽管深受尊卑思想的洗脑,让他对墨家思想的诸多观念深感不屑一顾。 但是墨家思想依旧给予了他很大的冲击,让他的心底也悄然对李亚夫敬重了许多。 等到讲学完毕之后,他恭敬地邀请李亚夫上车,随即二人一同来到了二王子的府邸之中。 刚刚上车之后不久,李亚夫便已经知晓了邀请之人的身份,倒也没有太多的意外。 他本就是一个重恩义而轻权贵的游侠,否则当初便不会拒绝秦寿的直接招揽,非要等到公输墨命令之后才投靠秦寿。 故而哪怕知道了二王子的身份,他也依旧维持着自己的平静。 他这样的举动,更加贯彻了他不惧权贵的形象,便越是让老者叹服。 然而老者终归是担心他会引起二王子的不快,最终招来杀身之祸。 故而在入府之后,他还好心提醒李亚夫,在二王子面前一定要注意分寸。 二王子并没有在正厅接待李亚夫,而是选择在后院的一处池塘接待了他。 当李亚夫来到他面前拜见的时候,二王子手中正握着一根鱼竿,手把手的教导着一名孩童钓鱼。 那孩童明显有些兴致缺缺,依靠在二王子怀中左顾右盼,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仿佛是在谋划着如何逃离魔爪。 二王子温和的声音响起“莫要左顾右盼,要有耐心!” 也不知这句话是与他怀中稚童说的,还是与恭敬行礼的李亚夫说的。 他的话音方落,随后便松开了自己的怀抱,而后将鱼竿放到了他的小手之中。 当他起身之后,那孩童扭捏了两下自己的身体,偷偷摸摸的做了一个鬼脸,结果发现有外人在场,便又急忙收敛了自己的动作,假模假样的在那里垂钓。 二王子向着李亚夫行了一礼,随即恭敬的说道:“当年在守藏室读书的时候,孤也曾经遇到过一位李姓的先生。 虽然当年的他并没有完善自己的学问,但是他所提出的一些理念,依旧让孤感到耳目一新。 孤时常在想,若是孤当年能够学会他的学问,也不至于身处现如今这般困境!” 李亚夫闻言只是拱了拱手,却并没有对他的话作出回应。 二王子也没有在意,随即当头引路,来到了池塘边上的一处凉亭。 “请坐——” 他向着李亚夫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坐在他的身边。 然后又向着老者点了点头,那老者急匆匆的离开了后院。 不久之后,便有一名名貌美的侍女端上了一样样珍馐美食。 而后边又有人端上两个铜盆,细心的替二人净手。 二王子的目光并没有聚集在李亚夫的身上,他依旧远远的眺望着自家那个抓耳挠腮的稚童。 “先生请——” 他端起了一樽酒,向着身边的李亚夫请了一樽。 李亚夫没有迟疑,将一樽酒一饮而尽。 一旁侍奉的婢女急忙前来添酒,二王子则指着鼎中的美食说道:“先生尝尝吧?” 李亚夫没有拒绝,用小刀割下一块肉,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 “先生以为如何?” 就在这个时候,二王子的声音便在李亚夫的耳边响起。 “钟鸣鼎食,自是珍馐美馔!” 李亚夫没有迟疑,直接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二王子闻言一笑,随即又继续说道:“ 比之秦国的美食如何?” 他话音落下之时,正在细细咀嚼的李亚夫身体一顿,但是紧接着他便又继续咀嚼起来。 “秦食自然比不得周食。” 等到咽下了口中的鹿肉之后,他方才缓缓开口做出了自己的评价。 “墨家虽然刚刚兴起,但毕竟是得了秦国君的支持,想来必定会成为一方大宗! 先生为墨家门徒,今后也必能安享富贵!” 二王子依旧没有说明自己的目的,但是却通过言语点名了李亚夫的身份。 李亚夫刚刚已经猜测到自己身份,现在又被二王子点明,那便没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于是他放下手中小刀,缓缓出声问道:“二王子既知小人身份,又托家臣召小人入城,可是有什么赐教吗?” 他话音落下之后,二王子神色突然间变得落寞起来。 “墨家所言,尚贤非命,皆为孤心之所向。然大周以礼法之国,诸多事宜,皆由命定。 孤虽生在君王之家,却始终不得自由!今日请先生来,确实是有一事相求…”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李亚夫的面色发生了数次变化。 他震惊的盯着面前的这位王子,眸光中竟是难以置信。 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那正在垂钓的稚童身上,眸光中竟浮现出了些许的怜惜,再看二王子之时,眼眸中又多了几分的钦佩。 他虽然宣解墨家思想,但是他自己对于墨家的领悟却并不深,只是在照本宣科而已。 然而今日听到了二王子的话,他对于墨家却是多了诸多感悟,终于知晓自家君上为什么会提出“尚贤”。 想到此处,他恭敬的向着二王子拱手一拜,随即开口说道:“殿下所请关系甚大,在下不敢擅自做主,还请殿下见谅!” 二王子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回答一般,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语气依旧温和,丝毫也不像是秦寿初见之时那般嚣张跋扈的开口说道:“先生尽管禀明秦国君,若是他答应孤的条件,孤定有厚报。” 李亚夫起身一拜,也没有多言,随后便直接告辞离开。 等李亚夫离开二王子府邸之后,一名妇人悄然来到了他的身边,将脑袋倚靠在二王子的怀中,恋恋不舍的开口说道:“秦伯会答应夫君的条件吗?” 第148章 李亚夫的决定 因为事关重大,李亚夫并不敢自作主张。 于是在回到落脚之地后,他立即便招来了自己新收的弟子,而后将抄录来的《墨子》给了他们一份,随后告诉他们自己将要暂时离开镐京。 众弟子先是欣喜,随却是当即大惊,急忙追问李亚夫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亚夫并没有说实话,只说是自己对墨家思想有了新的见解,所以想要尽快回秦国去向炬子请教。 众弟子闻言这才露出了欣喜之色,纷纷向自家先生道贺,同时向他承诺,一定会专心研读《墨子》,待到学有所成之后,必定要将墨子发扬光大。 李亚夫心忧二王子的嘱托,并不想耽搁太多,故而也没有多加嘱咐,只是勉励了众人一番,刚刚准备离去。 他却是突然间想起,自己对于《墨子》精研不多,担心将来回来之后,这些弟子们的水平已经超过了他自己。 想了想他还是给自己提前留下了一些后续的防范措施,便紧接着开口说道:“先生学习墨子的时间也不长,对于墨子的理解也十分的浅显。 墨家有尚贤之说,故而弟子不必不如师,如果你们将来发现先生有什么不当之处,也不必诧异。 只需努力精进己身,贯彻自己的墨家之道即可。” 他这句话原本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后手,却没想到随着他这句话出口,却是让墨家从此生出了分歧。 众弟子当即点头,随即恭送李亚夫离开了镐京。 而等到李亚夫离开之后,众多墨家弟子齐聚在一起研读墨子。 哪怕随后镐京风云变幻,也没能够影响到这些墨家弟子的学习。 也不知是在哪一天,一名为商国宋墨的士子游学到了镐京,在听到了酒肆之中的墨家弟子讲学之后,当即对墨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在学习墨家学问的时候,只觉得这墨家学问与他心中所想极为吻合,简直是他多年追寻的圣道。 然而在沿读到秦寿篡改过的“非攻”篇的时候,他的心的却是生出了疑惑。 明明是“非攻”,为什么又要阐述“一统”呢? 如果天下所有的诸侯都奉行墨家的思想,都不再发动战争,或者墨家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干涉所有国家都不敢发生战争,那么这天下自然也就安定了。 他的心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但是随后便觉得自己是个异端,于是极力的压抑自己的这个念头。 然而他越是压抑,这个念头便越是容易在他的脑海之中出现。 这个念头犹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当真是让他感到苦不堪言。 于是他便向自家的先生请教,希望自家的先生能够为他答疑解惑。 而他所拜的先生恰好就是李亚夫的弟子,于是先生转述了李亚夫的原话。 “弟子不必不如师…” 也正是这句话,让宋墨感到醍醐灌顶。 既然弟子不必不如师,那么为什么徒子徒孙便一定要把祖师的思想奉为唯一真理呢? 于是宋墨回到了商国,重新编纂了新的《墨子》,开始在商国广收门徒,很快便发展出了属于自己的墨家分支——商墨。 而商墨与秦墨也因为对“非攻”主张解释的分歧,最终走向了对立面。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李亚夫星夜兼程的回到了秦国,急匆匆的赶回来求见秦寿。 在见到李亚夫的时候,秦寿感到十分的意外,率先开口询问道:“亚夫匆匆赶回来,可是遇到了什么紧要的事情?” “君上,臣在镐京被二王子识破身份,他托臣向君上转呈一个交易。” 秦寿面露错愕之色,皱眉开口问道:“二王子?他有什么交易与寡人?” 他话音落下之后,李亚夫便急忙开口说道:“二王子…” 当他将二王子的交易娓娓道来,秦寿整个人都震惊的无以复加。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拼着自家性命搏一个传承。好深的算计,好悲烈的王子!若是他是世子,寡人此生恐怕都不敢生出异心了!” 秦寿的口中感叹了一句,随即看向李亚夫说道:“罢了,去转呈二王子,寡人答应他的条件。” 他话音落下之后,就在李亚夫刚刚准备离开之时,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多带上一些人吧,寡人要你活着回来。” 李亚夫脚步微顿,转身拱手向着秦寿一拜道:“多谢君上厚爱,但是人多眼杂,恐怕反倒不便,不如孤身前往,想必二王子自有安排。” 秦寿还是有些担忧,但他终归还是没有再劝。 等到李亚夫离开之后,憨厚的黑夫却是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秦寿见他憋得面色通红,当即轻笑了一声说道:“怎么?黑夫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国家大事了?” 他话音落下之时,涨红的脸的黑夫憨笑一声,这才摸着脑袋问道:“额想不明白,又没有什么好处,君上为什么要帮助二王子呢?” 秦寿笑着摇头说道:“有些事情不单单只能看有没有好处,还要看有没有坏处。 若是不愿意接受二王子的条件,等待我秦国的便是大周北军的刀兵之祸。 若是接受二王子的交易,我秦国不但可以度过此次危机,还可以获得新君的封赏,此为一举两得。”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黑夫却是虎着脸说道:“额又不怕他们,把他们打死,额还可以…” “立功勋是不是?” 秦寿没忍住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现如今的秦国人心思战,就连他身边的护卫都对别人的脑袋虎视眈眈。 但是一个国家只知道战争是行不通的,秦国需要大量的时间来发展基础。 不论是治理地方的贤士,还是为秦国提供源源不断粮食都后勤能力,以及让秦军战无不胜的兵器与铠甲,这些都需要长时间的准备。 最为关键的是,秦国就算是战胜了北军,最终也捞不到丝毫的好处。 反倒是随着宗主国国力的削弱,秦国还会受到义渠和犬戎这些异族更大的威胁。 (ps,来了,我又来了!刚刚上了74,又被人刷下来了,拜托了,求五星好评呀!最好带文字的那种!这样可以让人点赞,评分权重比例高一些!拜托了。) 第149章 虢国粮至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又过去了五六天的时间。 秦寿通过招贤台,招募到了不少召邑的人才。 这些人才之中,本地公卿的数量十之七八,游学士子数量十之一二。 堪堪一用者十之五六,能够胜任基层官职者十之一二,真正可以称得上是贤士的,也不过三四人而已。 但是秦寿并没有气馁,因为他在这个过程中,悄无声息的建立起了对秦国极为重要的农商两院。 在大多数人都觉得秦寿过于重视农商的时候,秦寿却还觉得自己的重视程度不够。 他甚至还特意颁布了专门的招贤令,凡是擅长农耕与商贾之事的人才,都可以主动加入农商两院,若是能够在这两个方面做出突出贡献,还可以获得秦国赐予的爵位。 在大周,乃至整个天下,这都可以说是蝎子粑粑独一份的待遇。 秦寿的这封招贤令伴随着外派的墨家弟子逐渐传遍四方,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曾经的召国因为背叛天子而被灭亡,新兴的秦国求贤若渴,无论是士子还是有一技之长的游侠,都能够得到秦国君的重用。 之后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秦国,为秦国吸纳了诸国许多抑郁不得志的人才。 而就在秦寿颁布招贤令的第三天,秦寿派遣到虢国的使者咸宁回来了。 “伯渠兄…” 瑞祈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急急忙忙的赶到曾经召国的冢宰府邸。 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召国司马,在这一刻也流露出了慌乱的神色。 然而当他见到伯渠的时候,却发现之前从不贪杯的召国冢宰,此时竟然喝得酩酊大醉。 瑞祈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伯姜身上,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现如今的伯姜在秦国出仕,相比较于他那个连家都不回的逆子,伯姜才是是公卿士子的典范。 他虽然为秦国效力,但是心底却顾念着家族。 所以,在咸宁刚刚传信秦国,即将把粮草带回秦国的时候,伯姜便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自己的父亲。 在得知秦国已经得到了虢国的粮食之后,伯渠终于意识到大局已定,召国曾经的公卿们已经没有机会再与秦国君叫板了。 在见到瑞祈到来之后,喝的迷迷糊糊的伯渠也不知哪里来的精神,竟然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道:“贤弟,我们输了!” 瑞祈的面色有些难看,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伯渠所言。 咬牙之后,瑞祈沉声说道:“伯渠兄,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的话音方落,原本正迷糊的伯渠身体一顿,他打了一个酒嗝之后,愣愣的盯着对面的瑞祈看了许久,随即打了一个激灵。 “来人,打水来——” 反应过来之后的伯渠立即唤来侍女,打水之后方才精神的少许。 随后他开口向着瑞祈说道:“贤弟,你速速回去准备,清点家中粮食,趁着虢国的其他粮食还没有去城,我们明日一早便去拜见秦国君。” 他话音落下之后,瑞祈皱眉问道:“难道就不通知其他人了吗?” 伯渠毫不豫的摇头道:“虢公就算是借粮食给秦国,也不可能太过充裕,最多也只能够借十万石,只能够百姓勉强果腹。 如果只有这么多粮食,接下来的这一年多的时间,百姓们只能够勉强度日,秦国君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去献粮,秦国君很有可能会答应。 但是如果人再多一些,献粮的人再多一些,那我们恐怕就得不到什么太大的好处了!” 瑞祈闻言当即明白过来,伯渠这是已经打算背弃其他召国的公卿,率先博取一个自家的富贵了呀! 心念至此,当即拱手与伯渠告别,随后便直接回了瑞家。 而就在瑞祈走了之后,伯渠趔趔趄趄地从原地站了起来,一旁的伯姜急忙上前将他扶住。 “父亲…” 他刚刚想要开口说话,伯渠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去,今夜你便去拜访秦国君,把我们家北仓库存的五万石粮食统统献出去。” 伯姜当即一愣,错愕的盯着自己父亲问道:“您不是说好明天…” 伯渠没有等他的话说完,便一把将他推开。 “如果瑞家小子跟他父亲一般懂得藏拙,那为父自然是要等他一起。 将来你们彼此之间互相照应,自然能够走得稳当一些。 但是瑞端那小子从小就目中无人,你也没有能力降服他。 与其等到过些年之后决裂,不如现在就分道扬镳。” 他话音落下之后,不等伯姜再继续开口说话,便又再次推了他一把。 “还不快去?” 伯姜一阵哑然,有些搞不明白自己父亲到底是什么打算。 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的父亲都身居高位,并且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大多经过深思熟虑,可谓是谋定而后动。 父亲得到消息之后便喝得大醉,似乎是刻意在等着瑞祈上门。 而等他与瑞祈约定明日一同前往君府之后,却是又立即让自己前去献粮。 最为关键的是,他父亲不单单是让他去献粮,而且是早就清点好了北仓的粮食。 而且这粮食的数量,不多不少正好五万石。 如果不是提前准备,又哪里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瑞祈知道这些都是父亲提前谋划好的退路,他自然不敢耽搁,急忙出门向着秦国君府所在的方向而去。 正驱车回家的瑞祈眉头紧皱,脑海中尽是伯渠的话。 秦国君需要的粮食终归有限,那么他拿出来的爵位也必定会根据献出粮食的多寡与先后产生差异。 雪中送炭最为可贵,但是因为公卿联手施压秦国君的缘故,他们眼睁睁的错失了雪中送炭的机会。 那么,接下来获利最大的,恐怕便只有第一个主动投诚的人。 瑞家向图谋自保,故而只争第二而不争第一。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如果再继续对伯家谦让下去,未来瑞家在秦国恐怕连一席之地也没有了! 思来想去,瑞祈一咬牙,立即向着车夫下令道:“停车,改道去秦国君府。” 第150章 献粮风波 聪明的人绝不止二人,当虢公借粮食给秦国的消息逐渐传开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于是他们纷纷前来秦国公府拜见。 秦寿并没有接见他们,而是悠闲的与咸宁坐在那里喝茶。 明月初升之时,秦寿随即向着身边的黑夫问道:“如何,来了几家公卿?” 伴随着他的询问之声响起,黑夫乐呵呵的说道:“已经来了七八家了。” 秦寿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向着一旁的咸宁说道:“看来聪明的人也不少啊!” 咸宁闻声笑着说道:“要说真正的聪明人,这天下何人能出秦国君之右者?” “咳——” 秦寿闻言干咳了一声,而后方才一本正经的说道:“虢国之计,皆为咸卿之功。” 但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咸宁立即便明白了秦寿这句话的意思。 “不能让天下人知晓国君的智慧,当真是一大憾事!” 就在他满脸遗憾的时候,秦寿却是摇头苦笑着说道:“倒是要连累咸卿替寡人背此骂名。” 咸宁闻言随即说道:“既然如此,秦君可得多赐臣下一些赏赐才好。” 秦寿嘴角微微上扬,随即继续说道:“右庶长之爵,粮万石如何?” 咸宁毫不客气的起身大礼一拜,字正腔圆的拜谢道:“谢国君。” 话音落下之时,秦寿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我君臣,亲如手足,哪里需要如此!” 咸宁闻言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句“礼不可废”。 秦寿顿时一愣,而后苦笑一声,他越来越像是一个君王的同时,他的朋友便越来越疏远。 从个人的感情上来讲,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但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却是一件好事。 一个国家的君王,若是与臣子之间有了友谊,那么在面临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的抉择之时,难免会出现纰漏。 似乎唯有真正的孤家寡人,方才能够不偏不倚的施政,以国家的利益为先。 此时此刻的秦寿方才明白,为什么君王皆称孤道寡! “咸卿,接下来,还要有劳你出面了。” 咸宁的面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随即一脸凝重的“唯”了一声,而后转身向着君府的偏殿而去。 咸宁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几名守卫正要见礼,却被咸宁及时摆手制止。 他缓步走到门旁,侧着身子观察起了屋子里的公卿。 扫视了一圈之后,发现来的大多数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想必都是曾经的召国公卿。 这些人的脸上都带着焦急之色,看向身边其他人的目光之中也带着警惕。 他们之间的谈话大多夹枪带棒,彼此之间已生出了矛盾。 然而在场众人之中,却有一个年轻人始终保持着平静,与其他中年男子格格不入。 他随即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这是个人?” 侍卫偏看了一眼那青年,随即小声在咸宁耳边嘀咕道:“这是伯姜,召国冢宰伯渠之子,前一段时间登上招贤台,被国君授予了大夫官职,现在负责调解召民百姓之间的纠纷。” 咸宁闻言点了点头,而后又将目光看向与他对坐的另外一名中年男子。 侍卫见状当即小声介绍道:“这位是召国司徒瑞祈,他从来了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过话。” 咸宁闻言点了点头,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 “咳咳——” 他随后咳嗽了一声,旁边的侍卫当即会意,齐声向他行参拜之礼,很快便吸引了殿内其他人的注意力。 原本正在互相争执的宾客们纷纷闭嘴,共同起身恭敬的迎了出来。 见礼之后,便有一名召国大夫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先生,国君何时来见吾等?” 他的话音方落,咸宁便满脸遗憾的说道:“国君偶感风寒,刚刚已经睡下,现在确实不便来见诸位,还望诸位先生海涵!” “啊这…”“秦国君这是何意?” 众人闻言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眸之中看出了忧虑。 如果今夜没能够见到秦国君,等他们深夜前来拜见的消息传开了之后,前来拜见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到时候与他们竞争的可就不只是在场的这几家了! 就在众人满脸纠结之时,伯姜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君上既然托卿士前来会客,不知可有什么吩咐?”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满脸绝望的众人顿时双眸发亮,随后齐齐地聚集在咸宁的身上。 咸宁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故作为难的开口说道:“君上倒是有些吩咐,只是,实在不知如何启齿!” 周围的其他人顿时几了,一名沉不住气的大夫率先问道:“君上若有什么吩咐,咸卿士尽管直言便是,吾等一定尽心竭力。” “对呀!”“卿士尽管吩咐便是!” 之前他们都想着联手与秦寿掰手腕,争取能够维持手中的土地与奴隶。 但是现在秦国已经不再缺粮食,也就不再受到他们制衡,他们手中没有了筹码,自然也就越发谦卑起来。 “现在秦国的粮食已经有三十万石了,也够百姓们生活到明年的秋收。 但是这三十万石要养活十几万人,定然是要让百姓忍饥挨饿受苦的。 国君仁德,不忍百姓受苦,所以托我转告诸位,之前他与诸位约定的事情依旧有效。 只要愿意接受秦国的政策,各位依旧可以用粮食兑换爵位。” 他话音落下之后,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身上。 就在他们准备踊跃报名之时,瑞祈却是突然间开口问道:“敢问卿士,不知多少粮食可以兑换一级爵位?” 众人闻言纷纷将目光齐聚在咸宁的身上,想要听到一个确切的数字。 咸宁闻言之后笑着说道:“国君倒是没有与宁说起过这个,到底多少石粮食兑换一级爵尚且不得而知。 不过,最先献粮,献粮最多的人,定然会是得爵最高者。” 他话音落下之后,瑞祈微微皱起了自己的没有。 伯姜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我伯家愿意献粮五万石,以助秦国君保境安民。” 第151章 公卿的粮食收入库房,虢公的粮食如数奉还 有了伯姜带头之后,瑞祈几乎本能的开口道:“我瑞家也愿意向秦国君献粮五万石。”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伯姜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表情阴沉的可怕。 “伯家的五万石粮食,已经掏空了伯家的粮仓,明日一早就可以拉到国库。 瑞氏比起伯氏稍有不如,也不知道瑞氏的粮仓里面有没有五万石粮食。叔父还是回家清点之后再做决定吧。 以免到时候拿不出五万石粮食,落得一个欺君之罪,这可就不好了!” 受到他的威胁,瑞祈却是无悲无喜。 他脸上依旧挂着平静的笑容,不卑不亢的开口说道:“瑞氏虽然比不得伯氏富贵,但是这么多年来省吃俭用,五万石粮食还是能够凑得出来的! 倒是伯氏,一直是召国第一大氏族,却只能够拿出区区五万的粮食,可见伯氏之城意,着实有些…” 伯姜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对面的瑞祈,实在难以想象对方竟然敢如此与他针锋相对。 在伯姜看来,瑞祈一直以来都是伯渠的一条狗而已。今夜他也出现在国君府邸,便已经让伯姜感到极为意外,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敢直接与自己作对! 盛怒之下他差点破口大骂,但是很快他的理智便战胜了怒气。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伯姜的教诲,知道自秦国入召邑开始,瑞家便不可能再像是以往那般给伯氏当狗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恭敬的向着咸宁一拜,而后继续说道:“我伯家目前确实只有五万石粮食,不过伯家冢宰召国之时,每到灾荒之年,碍于情面,便也借过粮食给一些氏族。 等下官回去之后,便将借据找出来,一一讨回欠粮之后,再将粮食献给国君。” 伴随着伯姜的话音落下,一名刚刚准备开口说话的大夫突然间闭上了自己的嘴。 虽然是他小时候的事情,但是他依稀记得自家曾经向伯氏借过粮。 这么多年过去了,因为自家一直唯伯氏马首是瞻的缘故,所以伯氏也一直没有提这件事情。 但是如果今日他把粮食献出去了,伯氏又带着借据上门,到时候他还不上粮食,秦国君总不至于为了保他跟伯氏翻脸吧? 伯氏家中豢养着至少三百名门客,没有实力与秦国作对,但是要覆灭他这么一个大夫之家,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欠债还粮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秦国君总也不好插手其中。 与这名大夫一同闭嘴的,还有两三名大夫。 他们不敢对伯姜心生怨念,但是却敢把怨气落到瑞祈身上。 虽然瑞氏他们也惹不起,但是他们不还可以向伯氏靠拢,联手对付瑞祈出气吗? 瑞祈此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心底暗自对伯姜生出了些许的赞赏。 “伯渠当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儿子!” 瑞祈的口中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心底却是对自家儿子越发不满。 伯姜嘴角微微上扬,不卑不亢的开口说道:“也还要多谢叔父这么多年来的教诲!” 这二人在那里你来我往的明争暗斗,咸宁却是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这二人斗得越是厉害,最终献上的粮食也就越多。 单单是二人刚刚承诺的粮食,便已经足够勉强解决秦国现如今的危机。 他并没有参与到这些公卿的争斗之中,而是让人拿来了帛纸和毛笔,让他们自己把自家要献的粮食数量先写下来,然后各自带上印信,这才一一送他们离开。 听说不用说出自家要献上粮食的具体数量之后,那些小氏族方才敢参与到献粮之中。 每个人都在心中盘桓了一段时间,最终拿出了一个自己勉强能够接受的数字。 当前咸宁将各家献上的粮食数量一统计,结果发现这七八个公卿氏族竟然就贡献了近十六万石粮食。 而除了这些小的公卿之外,召邑可是还有其他的士大夫没有来。 想到此处,咸宁突然间就能够理解,秦寿为什么一定要把秦国的土地牢牢的把控在自己的手中。 “公卿之富庶,竟胜于国库!” 在送别众人之后,转身来见秦寿之时,他刚刚向秦寿递上一堆帛书,随后便忍不住开口感叹道。 秦寿闻言之后面色肃穆说道:“大周以礼乐治国,天子,诸侯,公卿,士大夫虽然等级分明,但是他们依旧是共治天下。 国人拥有一部分土地,平时耕种,稍有积蓄,但服徭役与兵役时,必定消耗一空。 奴隶为天子与公卿耕种,只能够得到一日二食,无有积蓄。 真正耕种者,最后毫无积蓄。 土地总会产出粮食,也会有些结余。结余的粮食一部分落入君王手中,一部分落入公卿手中。 我大周外有戎狄之祸,没有余商之危。故而各国诸侯皆有养士,又需朝贡天子。 数百年积蓄,终归是有限制。 一家公卿的土地虽然不如国君所有的土地肥沃,但是数家公卿加起来,土地终归是要比国君更多一些…” 咸宁闻言之后拱手拜道:“国君欲藏富于民,臣心底实是叹服。然,游士,兵士,氏族,甚至普通百姓,包括秦军将士,他们心心念念的却都是成为累世之公卿。 公卿与士大夫,可谓是天下之望。国君断绝累世公卿之路,难道就不怕士大夫与国人皆反吗?” 秦寿看了一眼咸宁,知道他这是在真心为自己谋划,并不掺杂个人的私心。 而后他沉默良久,方才继续开口说道:“周商天下人之望,不代表我秦人之望。 墨家,农家,商家,乃至后面的其他学派,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最终百家归一,思想一统。 我秦人之思想,必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千百年后,真的有人觉得寡人错了。 那便由他们掘坟挖骨,寡人也无怨无悔。” 咸宁愣愣的盯着他对面的秦国君,久久不知该如何作出回应,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此时此刻的国君。 最终他抿了抿嘴唇,转移话题问道:“那,国君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秦寿闻言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貌似装逼过了头。 随后他又笑着说道:“那自然是公卿的粮食收入国库,虢公的粮食如数奉还。” 咸宁微微皱眉道:“真还?” 秦寿却是笑而不语。 第152章 大丰收 第二日一早,提前承诺献粮的公卿们都陆陆续续的把家里的粮食运到了国库。 那些还蒙在鼓里的公卿,此时方才反应过来,于是纷纷找上门来求见,却都没能够见到秦寿的面。 这个时候他们如何不明白自己等人被伯渠等大氏族给抛弃了? 内心紧张之下,各自纷纷慷慨解囊,表示愿意向秦国君献粮。 为了不落于人后,他们几乎把自己家的粮食都给掏空了。 当咸宁再次拿着一堆帛书找到秦寿的时候,秦寿都有些吃惊,没想到竟然又筹到了十几万石粮食。 如此一来,召国的库房之中便已经积蓄了近五十万石粮食。 其中十万石要还给虢公,但是秦国依旧能够留下四十万石存粮。 已经足够百姓生活到明年秋收,甚至还绰绰有余。 粮食充足之后,秦寿当即命人召来了负责安民的南仲谋,而后与他吩咐道:“召邑经过了一次战乱,今年地里的粮食又都遭受焚烧,土地需要重新开垦。 并且,以召邑与姜城现有的土地,也没有办法支撑秦国的发展与壮大。 故而,寡人想要再开垦一些土地出来,供百姓耕种。 争取,每一户五口之家,都至少可以拥有十五到二十亩地。(ps:这个时代的田地出产低下,一亩出产我算的是2石,秦国目前人口又少,具体可能存在漏洞,发现问题后可以提出来哈,我可以修改的,另外关于粮食出产和爵位岁贡这里存在收支不平衡的问题,是我埋下的伏笔,就不用说了) 另外,姜城与召邑之间的距离虽然不远,但是两地之间的道路却并不通畅。 寡人有意将两地串联起来,想要修建一条可供四辆马车并行的直道。”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南仲谋便皱眉沉声说道:“国君所想,确实是深谋远虑。 但是,召邑的百姓刚刚安顿下来,这个时候就发动劳役,恐怕会引起动乱。” 秦寿却是不以为然的摇头说道:“最近这一段时间,我们在召邑发放赈济粮,百姓们每天无所事事,打架斗殴之事时常发生,寡人未来的妻弟可是不止一次来向寡人述苦。 与其让他们每天什么事情都不干,不如便发动他们去开垦土地,建设自己的家园。” 话音落下之后,秦寿便又接着开口说道:“传令下去,三日之后,我秦国停止发放赈济粮。而从明天开始,我秦国将以每月40斤粮食的报酬招募劳役。 主要负责在城外开垦荒地,建桥铺路,建设新居等等。”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南仲谋有些犹豫的说道:“君上,您刚刚在召邑树立起了仁义之名,若是这么做之后,恐怕会让百姓唾弃您呀!” 秦寿闻言摇头说道:“之前召邑的粮食不够,寡人也没有办法保证每个人都能够吃饱干活儿,所以方才发放赈济粮。 他们平白得了寡人给予的好处,自然会觉得寡人仁善。 然而这样的仁善,只是空耗国家的钱粮罢了。 况且寡人当初也只是想要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并不在意因此而带来的仁名。 现在寡人让他们吃饱饭,然后让他们去开荒修路,他们就算是怨恨寡人,也不会因此动乱。 等到土地被开垦出来,道路被修缮,桥梁被架设出来,他们的生活得到了改善,自然就不会再怨恨寡人了。” 南仲谋的脸色依旧忧虑,但是他终归还是没有再继续劝说。 秦寿见状之后笑着说道:“去寻怀勇大夫吧,请他调遣五百兵马随行。若是遇到心怀叵测,煽动百姓作乱者,一律严惩不贷。” “唯——” 听说能够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办差,南仲谋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秦寿在给他们父子建立功业的机会。 在行礼之后,南仲谋当即领命而去,迅速的下去张贴告示,传达了国君的指令。 同时还把这个消息传递给粥棚,由施粥的士卒把这个消息传达了下去。 百姓们刚刚听到三日后便不再施粥的消息,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然而当他们得知国君将要有偿招募劳役的时候,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之色。 百姓们大多都是朴素的,只要能够有一口饭吃,干活不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淳朴的百姓,混迹在这些淳朴百姓中的,总有一些泼皮无赖。 今日里他们便时常仗着身材魁梧,经常欺压一些良善百姓。 就算是在吃赈济粥的时候,眼珠子也经常四处乱瞟,经常去抢一些孤寡老人的口粮。 好逸恶劳,是这一类人的天性。 但得知马上就没有免费的粮食之后,他们率先不干了。 摔碗的摔碗,破口大骂的大骂。 一些人甚至煽风点火道:“什么狗屁的仁君,看看,现在本性暴露出来了吧? 秦人就是在把我们召人当奴隶。狗屁的纳粮升爵,骗鬼的呢! 去呗,都去呗,等青壮都被聚集起来,秦人把门一关,统统都要给秦人干活干到死的呢! 嘿嘿,老弱妇孺可都不要呢!可都要饿死的勒…” “对呀,秦人出尔反尔,听说是咱们召国的公卿都把粮食献给了秦人,现在所有的粮食都在秦人手里了,他们现在不怕咱们闹事呢!” 各种各样的言论不断响起,很快便让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开始有些坐立不安。 “不会吧,秦国君不是这样的人呀!” “怎么不会,我看呐,秦…” 就在这个时候,恰逢赵无疆领着一支军队巡场,听到那一伙地痞流氓在煽动百姓,心底顿时勃然大怒。 当即哐当咣一声抽出腰间的宝剑,直接就带着手底下的赵氏子弟冲了上来。 “干什么?”“杀人啦——”“啊——” 惨叫之声响起,几个地痞流氓全都被砍倒在地。 “敢在本将军眼皮底下闹事,不想活了?嗬呸——” 向着倒地的尸体上吐了一口浓痰,随后方才满脸轻蔑的盯着其他瑟瑟发抖的百姓说道:“咋的?要真想要你们的命,还用白白养你这么多天?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自己去问南仲谋大夫,别在这里受人蛊惑,到时候成了刀下亡魂,去了九泉之下,也只是一个冤死鬼。” 话音落下之时,向着身后的赵家士卒吩咐道:“把这些尸体都给我拖下去——” 第153章 以工代赈 这一段时间整治城内治安,遇到有人胡作非为,南季平遇到了还要顾及一二,只是把人给抓起来。 但若是碰到赵无疆,那闹事的人基本上非死即残。 百姓都敬畏赵无疆,私底下称他为“赵阴差”。 誉为九幽鬼差,心狠毒辣,却又主持正义,维持秩序。 赵无疆的手段极为残酷,但是却让百姓们意识到谁才是召邑现在的主人。 秦国虽然有粮食了,却没有义务免费把这些粮食发给他们。 现在秦国君只是要让他们劳动,又没有只干活儿不给粮食。开荒种地,本就是普通老百姓的本职工作。 只需要辛勤劳动,一个月便能够得到四十斤粮食,而一个成年男子,因为要干体力活,所以一天吃两顿饭,一个月也只需要二十斤左右的粮食,老人,女人,小孩的饭量较小,二十斤粮食节省一些,再挖上一些野菜等等凑合,实际上也能够过活,甚至还能够吃饱。 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百姓们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眼看着百姓们都不再闹腾,赵无疆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赵家军士卒离开。 而就在赵无疆离开之后,一些机灵的青壮便已经反应过来,急忙询问那些派粮的士卒,问清楚了在什么地方报名之后,便又匆匆忙忙的去登记去了。 召邑的粥棚,闹事的地痞流氓也不止是一堆,但是秦寿提前便给南仲谋通过气,故而南仲谋早就做好了准备。 南怀勇点了五百人,让他们每五人为一伍,分布在整个召邑的大街小巷,但凡有煽动舆论的泼皮无赖,通通都被缉捕关押了起来。 召邑的监狱之中,很快便聚集了整个召邑大多数好逸恶劳的地痞流氓。 没了这些人的蛊惑,百姓们虽然心底畏惧,但终归是没能够闹出什么事来。 短短一天的时间,半数的召邑青壮都已经被召集了起来。 一事不劳二主,秦寿依旧任命南仲谋负责带领百姓开垦土地,而后又让南怀勇带着一部分军士负责监工。 人都有惰性,若是没有监工的存在,难免会让这些百姓变得疲懒。 最后粮食发下去了,基础建设却没有搞起来,将来饿死的,恐怕便也是这些召邑的百姓。 刚开始干活儿的第一天,看着那些持鞭握剑的监工,召人心底都惶惶不安,十分担心自家的生命安全,干活是格外的卖力。 但是他们的心底也悄悄的生出了怨气,以为自己已经彻底的成为了秦人的奴隶,秦人已经开始要压迫他们了。 同时他们的心底也在担忧,担忧秦人会不会履行承诺,如果不给他们粮食,他们家里的人可都得被饿死。 然而就在他们干完了一天的活,眼看着太阳便要下山之时,监工们却是勒令他们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而后成百上千的分别聚集在召邑的四扇城门附近。 就在他们满脸不解之时,那些黑着脸的秦人监工却是已经提来一桶桶的栗米饭。 此时劳役们方才反应过来,秦人的工地上竟然还管饭,并且,还是“干”的。 这可比赈济粥好吃多了呀! 一阵阵欢呼响起,所有人都喜不自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些阴沉着脸的秦人却是狠狠的甩动手中鞭子,在空气中抽出一声声鞭响,吓得欢呼雀跃的劳役们如同鸵鸟一般不敢再冒头吱声。 “都老实点,安安静静的排队。一人一碗,谁也不许抢。否则的话,小心我手中的刀子。” 开口说话的士卒出身氏族,虽然不是公卿士子,但是性格上也总会带上一些氏族的傲气。 他终归是有些看不起这些百姓的,说话的语气也不好听。 但是百姓们却没有计较这个,毕竟这才是士子们的常态,如果他突然间改变的态度,反倒是要让百姓心生惶恐。 众人老老实实的排队领了一碗饭,而后便捧着碗蹲到路边用手抓着吃了起来。 商王朝时期便已经发明了筷子,但却不是所有人都会使用筷子。 唯有周夏两国的公卿贵族方才会在食用一些特定的食物时用到筷子。 百姓们没有那么多讲究,也不管干活之后手上积了多少汗,抓起香喷喷的栗米饭便开始吃了起来,并且吃得极为香甜。 极个别的人甚至还流下了眼泪,只觉得这一日的操劳都物有所值。 等到所有人都端着饭碗的时候,那士子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大册子,高声念叨了一句:“召阿牛。” 伴随着他的一声呼喊,当即便有五六个人齐齐的站了起来。 “???” 士子愣愣的看了一眼,随即皱眉盯着册子看了起来,还真就在册子上看到了六个召阿牛的名字。 他拿起手中的刻刀,在这些名字上面各自刻上一道划痕,随后方才吩咐道:“一人来领一袋粮食,这是提前君上预支给你们的工钱。如果明天人没来,哼——”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正在扒饭的众人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眼馋的盯着城门口堆积的一个个麻袋,此时他们方才注意到,那些可都是黄橙橙的粮食呀! 士子的威胁他们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六名召阿牛都是满脸亢奋的冲了过去,只恨不得给这士子跪下磕一个,哪里会在乎他的态度。 与这些召阿牛相同反应的,还有其他队伍之中的一些劳役。 他们也都被各自的负责人点了名,纷纷动作迅速的跑了过去,扑到粮食堆积挑挑拣拣,却发现所有的袋子似乎都是一般重。 秦卒实际上也有些羡慕,他们实际上都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国君要对这些“亡国奴”这么好,把黄橙橙的栗米给他们。 但是他们也不敢忤逆国君的命令。 毕竟,他们就算是最低等的爵位,一年也能够领到五十石粮食! 而五十石粮食,已经足够他们一家人吃一年,并且还有大大的结余。 秦人们心底这么一想,“嘿嘿,还是当兵的快乐——” (ps:今天不加更了哈,梳理下大纲!) 第154章 楚破上鄀 而就在秦国开展以工代赈,发动召邑百姓开始开荒铺路的时候,南方的镐京城内,周天子的面色极为阴沉。 无论是三公还是满朝公卿,此时都跪倒在他的面前不敢抬头。 “南军统帅,好一个南军统帅,竟敢与楚蛮勾结,哈哈哈,当真是我大周的忠臣良将——” 他不是没有想过楚国攻打鄀国是一场阴谋,甚至想到过,这是二王子在养寇自重,意图借助楚人的威胁,逼迫自己就范,迫使自己放出二王子去征讨楚国。 他甚至想过,南军统帅会借机要挟,逼迫自己另立二王子姬仲义为世子。 却没有想到,从头到尾南军统帅都没有想过要与他妥协,而是直接与楚蛮合兵一处,暂时虽然只是屯兵于上鄀,并且将鄀国的宗室子弟全部送到了镐京。 但是谁敢保证接下来他们不会剑指镐京? “大王,眼下不宜动怒,老臣以为,还是尽快商议出一个安置鄀国宗室的章程吧!” 眼看着群臣皆不敢言,六卿之首,大周冢宰越众而出,恭敬地跪伏在周天子的面前说道。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大殿之内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也急忙涕泗横流的叩首道:“大王,你要跟老臣做主啊…老臣世代对大王忠心耿耿,没岁朝贡,从无断绝,忠心赤诚,日月可鉴天地可表。 今日召此横祸,国破家亡,只恨我鄀国百姓,尽遭无妄之灾,必定饱受楚蛮奴隶…” 耳听着鄀国国君在那里痛哭流涕,周围其他公卿也是满腔悲愤。 周天子分封的诸侯,要么曾经是姬氏宗亲,要么是曾经的大周公卿。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鄀国君现如今的凄惨模样,自然也就引发了这些公卿的共鸣。 明眼人都知道,鄀国会有如今的下场,实际上并不是因为他自己的失德,而是因为周天子与二王子博弈的缘故。 满朝公卿也同样担心自己也会受到牵连,故而哪怕他们内心悲愤,却又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参与其中,甚至连替鄀国君鸣不平尚且不敢。 周天子把公卿们的模样都看在眼底,他只觉得自己的内心越发的沉重与疲惫。 但是作为主宰天下数十年的君王,周天子又怎么会被眼前这点困境所击败? 许久之后,他突然间开口说道:“传召秦国使臣觐见。 令,下军屯兵于蓝田。燃烽火台,召四方诸侯勤王。” 在说出这一句话之后,周天子整个人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从他即位以来,为了证明自己是大周最合格的继承人,为了用实际行动去打脸那些不愿意承认他身份与地位的诸侯公卿。 他南征北战多年,依靠天子六军,打得四方戎狄不敢进犯,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险境,就算是御驾亲征,数次置身于险境,他都从来没有燃起过烽火台。 然而在今天,明明楚国的军队尚且没有北上,他便早早的燃起烽火台,传召四方诸侯勤王。 在这一刻,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小瞧了自家的这个二子。 而后他又看了一眼鄀国君,声音苍老的开口说道:“鄀国之事,孤王定然会给你主持公道。卿尚且在驿站住下,寡人自有安排。” 耳听着他不容置疑的声音,鄀国君也只能不甘的答应下来。 “唯——” … 镐京驿站之中,长时间没能够见到周天子的秦无异只能够摆烂,躺在一个蒲团上面与一个门客下棋。 见到自家家主如此慵懒的模样,门客苦心劝诫道:“家主受国君之命出使镐京,就算暂时没能够得到周天子的召见,也该与镐京的公卿多加往来才是!”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秦无异满脸苦涩的摇头说道:“之前与狐丘大夫打交道的时候,以为镐京的公卿都与狐丘大夫一般待人以诚。 与国君相处日久,便以为天下的君王与诸侯都与国君一般求贤若渴,知人善用! 在成为秦国的司徒之后,老夫都以为自己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 呵呵,自从到了镐京之后,老夫方才知道狐丘大夫的纡尊降贵,方才知道国君的贤德宽仁。 方才知道自己的卑微与渺小。 对于这些镐京的公卿来说,我秦国尚且不过是微不足道,我秦无道更不过是沧海一粟。 卑微渺小到大周的公卿与士大夫连正眼也不肯看老夫一眼,皆以为老夫与奴仆无异! 老夫就算再是勤勉奉迎,最多也不过是被他们当做一条狗而已。 倒不如忠心于秦国,好歹,他还把老夫当作一个人!” 随着秦无异的话音落下,那门客若有所思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刚刚来到镐京的时候,自家主人也是意气风发,私底下还与他议论,商议着是否能够取得某位公卿贵族的支持,让秦无异一脉得以在秦国做大做强,最终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 然而在经历过重重打击之后,他家主人倒是没了野心,变得发自内心的拥护秦国君了! 心念至此,他也不由得暗自感叹现实的残酷,同时也有些忧心于自己的命运。 就算是秦无异这样在秦国身居高位的人尚且不被真正的公卿贵族看重,像是他那样出身卑微的人,在镐京又哪里能够谋求到出路? 就在他内心迷茫之时,秦无异却是笑着说道:“前两日从召邑传来消息,说是国君设招贤台,广召天下贤士。 先生亦有治国安邦的才能,等回国之后,老夫便向国君举荐先生如何?” 正在失神的门客手指微微一抖,手中棋子落入棋盘之上。 他紧张的想要开口说话之时,门外却是突然间响起了驿吏的禀告之声。 “尊使,大王传召,请尊使即刻入宫朝见。” 秦无异也是一愣,而后急忙起身道:“请容老夫沐浴更衣,之后便随上官入宫朝见天子!” 那驿吏闻言之后拱手拜道:“唯——” 随后便直接转身出了驿站,径直去寻天子派来传召的寺人复命去了。 焚香沐浴,以见天子,这本就是应有的礼节。 寺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老老实实的等候在驿站的客舍,但脸上却是露出了不快之色。 “番邦蛮夷,沐猴而冠,可笑至极…” 第155章 天子传召,镇守咸阳 在以出身论尊卑的时代,如果背后没有一个同样尊贵的靠山扶持,那么不论你如何的去学习和融入上层社会,最终也只会受人鄙夷与蔑视。 秦无异焚香沐浴之后,十分恭敬的向传旨的寺人行礼,礼数十分的周到,甚至还悄悄递上了珍藏许久的珠宝。 然而那寺人顺手收了珠宝,却是看也没有多看秦无异一眼。 “哼,让咱久等倒是好说,若是让大王等得烦了,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话音落下之后,寺人最后轻蔑的瞥了秦无异一眼,而后这才一路带着秦无异入了王宫。 周王宫是整个天下最大的宫殿,比之召国公府威严肃穆了十倍不止。 秦无异也算是见过些许世面,但是在第一次跨入周王宫时,依旧觉得背脊发凉, 望着比城墙还高的宫墙,还有那些护卫在道路两侧的甲士,整个人都是提心吊胆。 “秦国外臣无异拜见大王——” 在见到周天子之后,秦无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行大礼参拜之时,头顶的帽子却是直接掉了下来。 他急忙匍匐着去捡帽子,小心翼翼的把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露出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见他如此丑态百出,满朝公卿却是发出了哄堂大笑之声。 秦无异的姿态让周天子重新感受到了臣子对他的敬畏,原本阴沉的面色也缓和了几分。 “外卿不必如此多礼…” 周天子勉励了秦无异一番,随后方才开口与他说道:“外卿已至镐京多日,孤却一直未曾召见爱卿,外卿心底可成怨憎孤王啊?” 秦无异身体打了一个哆嗦,刚刚站直的身体再一次扑通跪倒在地,语气越发谦卑的说道:“番邦之使,蛮夷小臣,安敢对上宗天子不敬?” 他话音落下之后,周天子突然间呵呵大笑着说道:“当初在秦邑时,寡人见秦伯虽然年少,却是老沉持重,故而托之以大事。 半年的时间过去了,秦伯先后为寡人平定姜城与召邑的叛乱,又曾替寡人击杀犬戎王,可谓是战功卓著。 寡人却一直没有赏赐过秦国君,这实在是寡人的疏忽!” 秦无异依旧低埋着自己的头颅,声音颤颤巍巍的说道:“大王厚爱,方有秦国。秦国上下莫不对大王感恩戴德,恨不能以死相报。驱逐戎狄,铲除叛逆,这是为人臣子应尽的本份,秦又怎么敢居功啊!” 周天子眼睛眯起,仔细的盯着匍匐跪地的秦无异看了许久,对方表面上是在推辞功劳,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一种邀功? “哈哈,秦伯忠勇,只求立功,不求回报。但是寡人身为天下共主,却是不能不赏。 传诏,僭秦伯为秦侯,加封姜城,召邑,咸阳为封邑。定都城为咸阳,赐“大弓”“金册”,从今往后,便由秦国替寡人镇守西北吧!”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满朝文武顿时色变,都难以置信的盯着天子。 三公更是齐齐出列,想要共同向天子施压。 然而周天子却是看也不看他们一眼,随后一摆自己的袖子便直接转身离开。 三公顿时傻眼,各自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此时匍匐跪倒在地上的秦无异也是满脸的震惊。 秦寿乃是氏族出身,阶层上只能算是国人,连一个贵族的身份都没有。 大周立国以来,能够以国人身份僭越为伯爵的都寥寥无几,更别提是侯爵。 任何一个侯爵的诞生,往往都意味着一个氏族历经数代的努力。 然而秦寿不单单是打破了国人不伯的传统,更是打破了非两代不侯的铁律。 伴随着秦寿地位的提高,秦国臣子的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原本只能够算得上是封君的秦寿,在这一刻真正的成为了诸侯。 天子赐予的“金册”,原本应该在秦国立国之时,就赐予秦国,这代表着秦国的合法统治地位。 但是因为秦寿是属于天子临时册封,所以秦国一直没有金册,甚至都没有办法合法的编撰国史。 没有金册,秦国册封的爵位,天下诸侯都可以不予承认。 而有了金册之后,这一切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秦国的勋爵们,方才有资格得到周天子的承认。 而天下诸侯,若是不予承认秦国的爵位,那便是不敬天子,秦国有权力上奏天子仲裁,也有权利自行递交战书征伐。 秦国原本就已经拥有了讨伐不臣的天子诏令,这金册对于秦国的作用也就只能够代表正统地位了。 而天子赐予的“大弓”,可不是一个兵器,而是指自主讨伐戎狄的权利。 也就代表着,秦国今后可以自主攻伐戎狄,合理合法的占据戎狄的土地。 按照秦无异对秦寿的了解,这恐怕才是秦寿当下最宝贝的东西。 等到周天子离开之后,满朝文武都纷纷不平的盯着跪倒在地上的秦无异。 然而大夫虽然气得不轻,却没有人主动的去对付他。 谁都能够看到,天子钦定咸阳为秦国国都,恐怕便是为了让秦国君带兵堵住北军南下的通道。 而咸阳,是周天子给予秦国的奖赏,也同样是周天子给予秦国的报酬。 最为关键的是,天子已经腾不出手来对付支持二王子的北军了,只能够寄希望于悍勇的秦人能够阻扰他们一段时间。 受限于情报,秦无异并不知道天子的谋划。 然而三公却并不甘心,太师亲自走到秦无异的面前,苍老的声音响起。 “秦国,如果不想亡国的话,那么最好老实本分一些,莫要参与到自己不该参与的事情中来。” 伴随着太师的话音落下,秦无异此时方才反应过来。 天上不会真正的掉馅饼,天子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偏爱秦国。 既然给予了秦国这么丰厚的奖赏,那么便一定会让秦国担负更加巨大的风险。 再结合三公的警告,秦无异便越发的头皮发麻。 他露出一副强装镇定道:“秦国之事,终归还是要由秦国君来抉择!” 第156章 返程 “殿下,大王今日召见了秦国的使臣。” 二王子的府邸之中,一身穿黑衣的男子单膝跪倒在他的面前禀告。 二王子身体微微一颤,看了一眼他面前正在垂钓的孩童,眸光中浮现出了不舍。 但是很快他便咬紧了自己的牙关,紧接着开口说道:“有劳先生替孤召李先生前来一见。”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黑衣男子当即消失在原地。 不久之后,黑衣男子便出现在了镐京的酒肆之中。 “拜见李先生。” 李亚夫刚刚回到镐京不久,此时正在听几个墨家弟子讲述墨家学说。 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弟子对于墨家思想的理解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他。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李亚夫转过头来一看,立即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请——” 他没有任何的迟疑,当即邀请黑衣男子一同离开。 二人来到一处隐蔽之处,随后黑衣男子向着李亚夫说道:“今日鄀国君痛述南军勾结楚蛮谋夺鄀国。 大王传召秦使,僭秦伯为秦侯,赐大弓,金册,令秦侯定都咸阳。” 他的话音方落,李亚夫便由衷的感叹道:“一切正如二王子所预料,那么接下来,在下便该要准备离开镐京了!”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随后便又继续说道:“今夜子时…” 黑衣男子离开之后,李亚夫却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而后他回到了酒肆,招来了自家的弟子说道:“为师虽是墨家弟子,但也同样是秦国人。 而今秦使奉天子诏归国,为师理当随行护卫。 为师离开之后,尔等都由墨虚负责领导,继续专研我墨家经义,钻研墨家学问…” 众弟子闻言纷纷点头,甚至还有弟子提出,希望能够追随李亚夫左右。 李亚夫并没有答应他们,只是告诉他们道:“墨家弟子有墨家弟子的使命,现在尔等最重要的事情是继续传播我墨家的思想,壮大墨家,而不是跟随着我这个启蒙的师者东奔西走。” 众弟子虽然不舍,却并不敢反驳自家的老师。 于是,便只能够眼睁睁的目送李亚夫离开。 在离开酒肆之后,李亚夫直接便到了驿馆求见秦无异。 在得知李亚夫求见之时,秦无异震惊无比。 他急忙亲自来见李亚夫,拱手一拜之后问道:“李将军不在君上左右护卫,缘何身在此处?” 李亚夫闻言毫不犹豫的掏出了秦寿提前准备好的帛书,恭敬的将它递给了秦无异。 秦无异看完了帛书之上的内容之后,当即皱眉沉思片刻,随即伸手将那帛书撕碎。 “君上未免太过于大胆了一些!” 李亚夫闻言摇头说道:“其中内情,不便使司徒知晓,只需司徒依令行事即可。” 秦无异依旧皱着眉头,心底着实有些担忧。 但他想起秦寿自伏虎以来,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没有出过差错。 “唯——” 他最终还是拱了拱手,接下了这一件差事。 东宫之中,正是用膳的时间,面对鼎中美食,耳听着华美的钟乐,世子却是难以下咽。 他面色忧虑的盯着面前的小鼎,心里想的全都是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 尽管他已经不能亲身参与其中,但是朝堂之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哎——” 就在这个时候,遇到叹息之声却是突然间打破了世子的沉思。 原本满脸忧虑的世子皱眉说道:“小小年纪,怎能如此唉声叹气?” 他话音响起之时,之前叹气的一名十岁孩童却是板着脸说道:“孩儿见父亲茶饭不思,着实忧虑未来的身家性命,一时有感而叹,还请父亲见谅!” 世子闻言越发不满,伸手在孩童的额头上轻轻一排,而后骂了一句:“有你祖父在一天,老二就别想翻起什么风浪。 你是孤的嫡长子,有什么好担心未来的?” 那孩童闻言之后笑着说道:“既然父亲也知道这个道理,又何必要做出一副忧郁的神色? 若是父亲的身体垮了,不得祖父信任,儿子将来自然也就堪忧了!” 话音落下之时,他十分懂事的夹了一块鹿肉放到世子的碗中,随后又继续说道:“父亲,吃饱了饭,方才能够获得更久一些。 只有父亲活得更久,这未来的大周才有您儿孙的活路。” “哎~你阿姊那里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传回来了,寡人又怎么能够吃得下东西!” “叔宥先生说过,只要父亲能够活得好好的,那么大周便必定是父亲的。 孩儿相信叔宥先生,也请君父相信叔宥先生。” 他话音落下之时,便又给世子挑了一块鹿肉。 世子眉头紧皱,依旧没有什么胃口,但他还是夹起鹿肉吃了起来。 “你回去问一问叔宥先生,今日朝堂之变,当真对孤无碍吗? 近日,东宫的供奉都削减了三成,想来很多人都已经开始在私底下搞小动作了,孤实在有些担心!” 那孩童不以为意的摇头说道:“大王知道,非嫡长不能够立为世子,公卿也知道这个道理,甚至包括现在支持二叔的三公,他们也同样清楚这个道理。 那么,二叔自己呢?他难道就不清楚,等他成为周王之后,对整个大周的影响吗? 身为宗室子弟,又是孩儿从小钦佩的二叔,孩儿相信他一定能够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世子闻言博然大怒,恨不得伸手去抽孩童的屁股。 “你二叔要是懂得这个道理,又怎么会与为父争斗这么多年?哼,你这书没有读多少,这性子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叹了一口气,随后却是又莫名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遥远的记忆涌上脑海,他幼时的二弟可是亲口承诺,要做他的大司马,替他征讨四方蛮夷,荡平宿世的仇敌大商。 而今却没有想到,他原本亲爱的二弟,如今却成了他这辈子最大的阻碍,甚至,可以称之为梦魇。 曾经他多么庆幸自己有一个聪明睿智的兄弟,现在他就有多么的恼火。 第157章 出镐京 伴随着周天子一道又一道命令的传达,镐京城头烽火熊熊燃烧,整个镐京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紧张了起来。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原本繁华热闹的商铺也都悄悄的停止了营业。 往日里游侠聚集的酒肆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也早已不如往日那般热闹。 酒肆之中的墨家弟子虽然依旧还在论证墨家思想,但也许是缺少了核心人物的缘故,终归要比平日少了三分热闹。 大街小巷之中,来往的行人也多脚步匆匆,就算是路边的野狗,觅食之时也夹紧了尾巴,比平日里更多了三分警惕。 二王子的府邸外面,一波又一波的探子来了又去。 镐京的公卿们哪怕是想要明哲保身,至少也要对身处旋涡中心的两人有些许的了解。 二王子始终没有露面,守在府邸外面的探子们早已经习以为常。 一个大夫家的探子也不嫌突兀,直接便在王府外面繁华的街道上支起了一个茶摊。 而另外一个大夫家做农夫打扮的探子也不怕暴露,给了一个刀币,便在这茶摊一坐一整天。 “哎呀,今儿个这茶啊,可不如昨天的地道!” 农夫打扮的探子方才坐下,喝了一口摊主递过来的茶水,皱着眉头品评道。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那摊主却是不温不火的说道:“胡说八道,这明明就是昨天的茶。存心找事是吧?不喝赶紧滚,去别的地儿蹲着,别在我这儿碍眼!” 农夫面色一僵,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怒色,随后他狠狠的将手中茶碗往桌子上一拍,吓得摊主不由自主的摸向了摊子下面的短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农夫却是骂骂咧咧的说道:“再给我来一壶热水。” 那摊主知道自己被戏耍了,但是他也不敢直接动手,终归还是要维持表面的身份,于是不情不愿的砸了一个铜壶过去,飞溅的热水差点没把那农夫烫着。 “喝,喝死你——” 他口中咒骂了一句,那农夫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二人的面色几乎同时骤变。 只见一身手矫健的蒙面男子手持一柄染血短剑,怀中抱着一个布袋,直接便从院墙之上一跃而下。 犹如狡兔一般落地之后,男子脚步迅捷的飞速而去。 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府邸大门轰然洞开,一群群身穿铠甲的士卒迅速的冲了出来。 “快,快追,莫要让贼人掳走了王孙——” 呼喊之声不断响起,原本满脸警惕的探子们顿时一惊。 “王孙被掳走?” 在经过短暂的震惊之后,他们几乎不约而同的四散而去。 本就只是被人派来盯着二王子府邸,得知消息之后,只需要第一时间把消息传递回去即可,根本没有参与其中的意思。 原本被禁足的二王子也冲出了府邸,他的身后跟着三百多名门客,发了疯的四处搜寻贼子的踪迹。 很快便有消息传出,二王子丢了儿子,此时已经违背了周天子的禁足令云云。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入周天子的耳中,他满脸狐疑的来回踱步,想不明白在这个时候,谁还能够将老二家的独子掳走。 但是很快他便看到了其中的契机,如果二王子没有了子嗣,那么跟随着二王子作乱的人恐怕就要更多掂量一二了。 毕竟一国之君没有子嗣,谁也不敢保证将来王权不会旁落。 而一旦王权旁落,今日跟随的二王子夺嫡的心腹恐怕大多都会受到新王的清算。 甚至,一旦二王子绝后,这一段时间袖手旁观的宗室也会立即站队。 毕竟,他们才是最在乎天子姓氏的人。 他当即下令全城戒严,任何人都不允许在街道之上走动。 又让上军接管了整个镐京的防务,表面上在找自己失踪的王孙,实际上却是在限制二王子的行动。 二王子为此不惜闯入宫中,当面与天子大闹了一番,似乎是在气急败坏之下撕破了脸皮。 而周天子见他如此模样,反倒是越发限制二王子,并且还严令他继续禁足,不允许他离开府邸一步。 就在二王子回到府邸之后,三公纷纷前来拜见。 太师直接就开口说道:“殿下万金之躯,身系大周社稷,缘何在这个时候失了方寸?” 不等二王子回应,太保便语气冷漠的开口说道:“左右不过是一孺子而已,就算是丢了,再生一个便是。殿下正是龙虎之年,何必因小失大?” 太师的眉头一皱,对于太保的话有些不满。 就在他准备开口呵斥的时候,太傅却是打着圆场说道:“毕竟是殿下的亲生骨肉,为此失了方寸,也是情有所原。只是,如今夺嫡正在关键时刻,吾等身家性命皆系于此,便莫要在这个时候分了心。” 而就在三公的话音落下之后,二王子满脸颓废的说道:“诸公的意思,孤铭记于心,只是孤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就这么被人掳走,孤实在是心乱如麻! 且容孤细细思量一段时间,朝中之事,便都交由诸公谋划了!” 眼看着二王子如此颓废的模样,三只老狐狸非但没有失望,反倒是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但是他们很快便又遮掩起来,太师更是假模假样的说道:“还请殿下节哀,臣等告辞!” 随后三公一同离去,只留下了在原地发呆的二王子。 等到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眸光中却是浮现出了些许的寒芒。 “哼——” 口中轻轻的冷哼了一声,随后将寒芒收敛,又将目光看向北方,仿佛能够看到那个远去的人。 而此时的镐京城北,一辆马车缓缓离开了城门口,径直向着北方的官道而去。 这马车之内坐着李亚夫与秦无异,还有一名年幼的稚童。 这稚童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的王孙——姬昊。 那王孙昊将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李亚夫与秦无异,眸光中丝毫也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无尽的新奇。 伴随着马蹄阵阵与车轮滚滚,王孙昊随同秦国的使臣一起,离开了他熟悉而又陌生的镐京城。 (ps:快过年了,我每天两更了哈,兄弟们也多抽时间陪陪家人吧!) 158章 秦无异的选择 “顺天应德,天子制诏曰:西有秦伯,奉命讨贼,功勋卓著,保境安民。德性昭昭,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天子感怀其德,僭秦伯为秦侯,加姜城,召邑,咸阳为封邑。 令迁咸阳,赐“大弓”“金册”,永镇西北。外驱戎狄,内讨叛逆…钦此——” 秦无异代天子宣旨之后,同样满脸恭敬的双手举着诏书,而后小步捧到了秦寿的面前。 躬身低头秦寿口颂“谢大王隆恩”。 在接过那诏书之后,随即便将诏书递到一旁的咸宁手中。 也就在这个时候,随行左右的侍从分别捧上了金弓与金册。 秦寿从秦无异手中接过金弓,在将它递给一旁的白毅之后,刚刚准备继续去接金册之时,秦无异却是突然间跪倒在地。 秦寿见状吃了一惊,急忙伸手虚扶,疑惑的询问道:“司徒这是何意?” 秦无异闻言之后叩首道:“臣奉君上之命出使镐京,上不能达国君所托,下不能为秦国结公卿于镐京。智术浅短,德行浅薄。自觉不能胜任司徒之职。 今日斗胆,恳请君上,允臣一脉秦国太史之职。” 春秋时太史掌记载史事﹑编写史书﹑起草文书﹐兼管国家典籍和天文历法等。 虽然能够干实事,却并不是多么紧要的官职。 秦寿所在的大周,诸侯一般只有在拥有金册之后,方才能够有资格设立太史职位,用于记录国家史实。 太史在品级上不如六卿,秦无异明明刚刚立下了出使功,却突然间主动降职,旁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是秦寿却是瞬间便想到了他这么做的缘由。 “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口中感叹了一句,随即上前将秦无异扶了起来,缓缓开口说道:“金册既然是族伯为寡人带回来的,便请族伯为寡人掌之。” 秦无异有子秦宵,当年因为与秦寿有伏虎之约,因此而结怨。 当年秦寿身份卑微,所以哪怕逼得秦无异狠狠教训了一番秦宵,并且将他禁足,实际上也还没有把这件事情翻篇。 毕竟秦宵当初可是在垂涎他家未过门的娘子,这种事,大多数男子恐怕都不能够真的咽下这口气。 在刚刚得封子爵的时候,秦寿还想过回到秦邑之后要好好教训一下秦宵。 然而在秦寿成为秦国君之后,身份地位与往日大有不同。 曾经对他造成威胁的秦宵,于他不过一蝼蚁而已。 把与蝼蚁之间的仇怨放在心上,这不是人君应有的胸怀。 为了当初的那么一点仇怨而睚眦必报,非但不能够树立自己的威信,反倒会让臣子们离心离德。 为了不影响秦国君臣之间的团结,秦寿没有秋后算账,甚至都已经开始淡忘这件事情。 但是在秦无异的心底,却始终记挂着这件事情。 他前往镐京,想方设法的与权贵结交,也不单单是为了他自己,更重要的是为他的后人谋求一条出路。 然而,秦家对于镐京权贵来说,也如浮游蝼蚁一般,让秦无异深深的体会到,就算是他将儿子送到镐京,也绝不会有什么出路。 这一次秦无异出使镐京,为秦国带回了秦侯的爵位,还有金弓,金册,以及天子赐予的咸阳城。 这是一个足以让秦无异进爵一等的功勋,但是秦无异却并没有安然受封,而是主动选择了降职,求了一个太史的官职。 最为关键的是,太史是一个极为重视传承的职位,一般都是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子子孙孙,世世代代,皆为太史。 秦无异用自己的职位和功勋换取了一个秦宵在秦国出仕的机会。 秦寿虽然猜到了他的用心,却终归是没有拒绝。 一来是他确实已经不在乎秦宵这个蝼蚁一般的仇人,二来是秦无异的年纪太大了,以他的才能,也不足以管理秦池,秦邑,姜城,召邑,咸阳五个地方土地,更别提人民的教化。 秦国要推行新的土地制度,要大力发展教育,甚至是搞一个百家争鸣,如果没有一个能力出众的司徒主持,很有可能让他的百家争鸣沦为笑柄,甚至于国家有害而无利。 秦无异乃是秦氏主脉之一,曾经是秦氏族老,是秦寿在秦邑时最大的臂助之一,哪怕是他的才能有限,秦寿也不能够随意的撤换他的职位。 朝令夕改,同样也有损于国君的威严,甚至引发其他公卿的不满。 所以,而今秦无异主动提及,确实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在二人默契地达成了交易之后,秦无异便告辞离开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亚夫便带着王孙昊来见到了秦寿。 “姬昊,拜见亚父。” 刚才一见面,王孙昊便直接给秦寿施了大礼,口称“亚父”。 秦寿可没有认这王孙昊为义子的想法,急忙蹲下将他抱了起来,声音温和的开口说道:“王孙身份显赫,寿不过一外臣,不敢受王孙如此大礼!” 秦寿话音落下之时,那孩童却是奶声奶气的说道:“父亲说,昊儿年幼,需要一个依靠,所以,让昊儿拜秦伯为父,以子侄之礼侍奉秦伯。” “啊?” 秦寿张了张嘴,却是没想到这是二王子早早安排下的。 他实际上很不想当这个亚父,但是眼前这个王孙现在虽然只是一个流落在外的王孙,但是他有一个好父亲,未来的前途却是不可限量。 如果两家真的能够结亲,对于秦国来说,却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既然是汝父的交代,那寡人便托大,称王孙一句昊儿吧!” 王孙昊的小脸上露出了些许纯真的笑容,不知道他是为拜秦寿为父而高兴,还是为达成了父亲的安排而高兴。 而秦寿认下了这门亲戚之后,接下来却是又犯了难。 他是一个忙于国事的国君,又哪里来的时间去带娃? 秦寿不由得将目光看向李亚夫,而李亚夫在见到秦寿的目光之后却是一阵躲闪。 作为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让他提剑大杀四方,溅一身血,眉头都不会眨一下。 但如果要让他去带娃,才想起了这一路的艰辛,本能的便开始发怵。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莽莽撞撞的少年径直闯了进来。 “姊夫,我姊…” 第159章 很有孩子缘 “咦,这是谁家小孩?” 兴致勃勃闯进来的赵无疆声音一顿,随后目光警惕的盯着秦寿面前的王孙昊。 任何一个小舅子见着自家姐夫旁边突然多了一个小童或者女人都会十分的警惕,更何况是与有对赵怡秋满心敬畏的赵无疆。 秦寿却没有想那么多,他刚刚想要介绍王孙昊的身份,却是想起王孙昊的身份十分敏感,而赵无疆又不是秦国的臣子,这种私底下的py交易,确实是不方便让他知道。 略微一犹豫,秦寿便改口道:“这是秦昊,寡人新收的义子。” 他的话音方落,赵无疆的眼睛便悄悄眯了起来。 这个时代虽然大多数普通男子都是十五六岁时成婚,却不代表着没有人会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接触异性。 今年秦寿虽然十九岁,但如果有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儿子也很合理吧? “哦,原来是义子啊?这么说, 昊儿是吧?那可得叫我一声舅父了。” 他开口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警惕的盯着王孙昊,眸光中已经悄悄燃起了火花。 秦寿也注意到了赵无疆的敌意,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问号? “这小子发什么疯?” 饶是秦国君智计百出,也猜不出此时赵无疆内心的想法。 “舅父——” 就在这个时候,王孙昊却是脆生生的唤了赵无疆一声,并且还十分恭敬的给他磕了个头。 “咦——” 原本气势汹汹的赵无疆愣住了,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的感觉。 最为关键的是,王孙昊在唤他舅父的时候,他的内心还隐隐约约有些暗爽。 从小到大被阿姊照顾长大,上有尊父,下有长姊,刚刚脱离父亲与长姊的掌控,又有了一个贵为国君的姊夫管着,虽是被细心呵护,却也是处处作小。 他刚刚不过是出言试探,结果在被唤了一声舅父之后,这心里的敌意一下子就消失了大半。 “你,你再唤一声,刚刚没有听清。” 心底暗爽的赵无疆本能的脱口而出,看得一旁的李亚夫皱眉,秦寿嘴角微微抽搐。 “舅父——” 王孙昊自幼被名门出身的贵女养大,虽然平日里活泼好动,但是在正式场合,这性格也是乖巧。 父亲既然让他拜秦伯为亚夫,让他以事父之礼对待秦伯,那么秦寿的妻子也就是他的亚母,亚母的弟弟自然也就是他的舅父。 “哈哈哈——” 赵无疆顿时就忍不住了,当即就哈哈大笑了几声,随后便又开口说道:“好,乖外甥,来,再见几遍~” 嘴角抽搐的秦寿终于按耐不住,强忍住抽出腰带抽他一顿的冲动,声音不善的开口呵斥道:“无疆这么急匆匆的来见寡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话音落下之后,赵无疆当即开口说道:“哎呀,差点忘了,这不是听说姊夫僭越为侯,特意赶过来恭喜姊夫的嘛!” 赵无疆的性格耿直而又豪爽,开始他警惕王孙昊,便丝毫也不掩饰他的敌意。 但是在他接纳了王孙昊之后,也丝毫没有掩饰他的亲近。 一边开口与秦寿搭话,一边凑到王孙昊的面前,上下左右的打量起了面前这个乖巧的孩童。 “那你刚刚提到你阿姊…” 秦寿见他注意力还在王孙昊的身上,并且已经没有了敌意,眼睛便也微微眯起,但同时还是开口继续询问赵无疆还没有说完的话。 “阿姊,哦,对了,我阿姊和父亲这两天就要来召邑了…” 秦寿的眼睛彻底的亮了起来。 他可是还记得自己与赵怡秋的约定,等到最近的事态平息之后,便与她完婚。 虽然现在镐京的风波还没有结束,但是已经知道了二王子谋划的秦寿,已经不在为镐京的事情担忧。 有些事情,从二王子举起棋子的那一刻开始,实际上周天子便已经输了。 因为他错估了二王子的实力,也错过了二王子的决心,更加错过了二王子的目的。 既然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他再继续操心,那么他在操心秦国的同时,也该操心一下自己的私事了。 之前秦国君受封于秦邑,按理秦邑便是秦国的都城,秦寿应该在秦邑与赵怡秋完婚。 秦邑被焚毁之后,秦国的政治中心转移到了姜城,但是秦国法理上的都城还是在秦邑。 而姜城,只能算是秦国占领的土地,并没有得到天子正式的加封,故而算不得是秦国的地盘。 然后秦寿奉天子诏讨伐召国,夺得召邑之后,便有了迁都于召邑的想法。 但是他的奏书迟迟没有得到天子的回应,再加上召邑的粮食危机牵动心力,便只好一拖再拖,以至于拖到现在这个时候。 而今天子承认了秦寿在北方的统治地位,把召姜都封给秦国不说,还“特意”赐予了一座拱卫京师的雄城给秦国作为都城,这条件便已经成熟。 眼下赵氏既然来了召邑,便不如将整个赵氏都带到咸阳去,正好用一场隆重的婚礼来宣告咸阳,让咸阳的氏族与百姓们都知道,现在的咸阳已经是秦国的都城。 秦寿的心底打定了主意,又见赵无疆围着王孙昊挤眉弄眼,只觉得这小子简直是喜怒无常。 心念一动,随即便笑呵呵的开口说道:“无疆啊,寡人看你很有孩子缘呀!” 赵无疆此时注意力都在王孙昊的身上,与眼前这个小童大眼对小眼,听到秦寿的声音之后,几乎本能的开口回了一句。 “嗯,是吧!”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便又笑着说道:“大王赐了秦国一座咸阳作为都城,寡人接下来要着手接收咸阳,又要准备与你阿姊完婚,却是有些脱不开身啊!” 赵无疆听到了“阿姊”二字,几乎本能的打起了精神。 又听说二人要完婚,秦寿忙得脱不开身,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家阿姊嫁人的模样,脸上当即一喜,随即开口说道:“哎呀,姊夫若是有什么需要分担的,尽管开口便是,小弟一定尽心竭力…” 第160章 布局秦国 秦寿将赵无疆送出了君府,随后便直接回转,只留下了风中凌乱的赵无疆,还有瞪着一双明亮双眸的王孙昊。 二人大眼对小眼,良久之后王孙昊方才小声开口问道:“舅父,我们去哪儿?” 赵无疆低头看了一眼王孙昊,想了想之后说道:“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去?” 王孙昊却是瞪大了一双明亮的双眸,声音稚嫩的开口道:“可是亚夫让昊儿跟着舅父!” 想了想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舅父也不想让亚父失望吧?” “额~” 赵无疆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他倒是不怕秦寿不高兴,他只是害怕秦寿向他长姊告状。 与此同一时间,李亚夫有些担忧的向着秦寿问道:“君上,将王孙交托给赵公子,这,不好吧!” 秦寿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笑着说道:“无疆虽然看上去有些没有分寸,但是他真的办起事来,却少有不靠谱的时候。 况且,对于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唯~” 李亚夫闻言闭上嘴,恭敬的行了一礼。 “白毅——” 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将目光看向角落里面一语不发的白毅与咸宁,而后开口说道:“天子将咸阳赐给秦国,虽然是起了利用秦国的心思,但因为二王子的缘故,这反倒成了一张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寡人不知道天子接下来还其他什么谋划,但是,咸阳城,我秦国要定了。” 白毅与咸宁闻言当即起身,恭敬的走到秦寿的身边道:“请国君示下——” 秦寿看了一眼白毅手中的大弓,而后又看了一眼咸宁手中的诏书,随后道:“着咸卿为使,持天子诏接收咸阳。 令白毅为将,持大弓,统三师之兵,镇守咸阳。” 白毅与咸宁闻言顿时,顿时便明白了秦寿的意思。 镐京虽然是王都,但是占地面积毕竟有限。 而这些土地的产出大多属于天子,就算是三公六卿,也只能够分润到很少的一部分。 然而在镐京周围,还有咸阳,丰邑这两个土地肥沃的“卫城”。 作为拱卫帝都的大城,又处于王畿腹地,常年没有战乱,这两个地方的城邑规模仅次于王都,自然也就引发了不少公卿士大夫的垂涎。 故而咸阳城虽为天子直辖,然而事实上,这片土地早就已经被镐京的公卿瓜分。 秦寿可以用蛮横的方式收回姜城,召邑的土地所有权,却没有办法直接收回咸阳的土地。 故而哪怕是有天子诏令,要想真正掌控咸阳,秦寿也必须得费一番手脚。 故而秦寿先派咸宁传诏,而后用白毅以武力镇压。 至于之后如何收服咸阳,那便只能够再细细谋划了。 毕竟,他这个“大周忠臣”,总不能够无故对大周的公卿家族出手吧! 并且,秦国是一个新的国家,秦寿在这个新国家立法,很多地方不符合公卿与勋贵的利益,但那毕竟是立法,大多数人都选择了顺从。 在召邑的时候,作为战败国的召国公卿们尚且要竭力阻拦新法变革,更何况,咸阳的那些权贵原本地位就高高在上。 虽然明知道其中阻力重重,但是秦寿依旧选择了迎难而上。 他要开创秦国伟业,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强国盛世,公卿贵族与氏族永远是他也无法迈过去的坎,是他所必须面对的阻力。 短时间内秦国已经没有再继续扩张的机会,更加没有再继续扩张的实力。 在白毅与咸宁领命而去之后,秦寿凭借着记忆画出了一张如今秦国的地形图。 顺着黄河流域,从秦池自西向东,直达镐京以北的咸阳,就像是一个弯弯的护城河一般,挡住了镐京整个西北的敌人。 相比较于这个时代的诸侯,秦国的占地面积不可为不广,但是,作为一个只有一军编制的新兴国家,这个占地面又实在是太过于广袤了一些。 如果周围的犬戎,义渠当真寇犯秦国,秦国可没有那么多的兵力来保护自己的国土。 想到此处,秦寿将目光看向了西北的秦池,在秦邑的百姓已经全部迁移的情况下,秦国真正需要忧虑的其实便只剩下秦池的百姓。 之前实在是鞭长莫及,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接管秦池,但是现在天子很明显已经不把秦邑与秦池当作周国的领土了。 作为国君的秦寿,若是抛弃自己的子民,也会引来天下人的诟病。 “还是先派人去看看吧!” 从上一次离开秦池,也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虽然没有了义渠的威胁,但是终归还是要了解一下秦池的现状再做决心。 想到此处,秦寿便又将目光看向刚刚回来之后不久的李亚夫。 不得不承认,公输墨招揽的这个游侠是真的香! “咳咳,亚夫呀…” 听到了秦寿的召唤,李亚夫倒是没有露出丝毫的烦恼,反倒是十分积极的拱手拜道:“请君上吩咐。” “嗯,寡人不日便要启程前往咸阳,定都咸阳,今后必定咸阳为秦国中心发展秦国。 寡人刚刚阅览地图,发现秦国西北还有一座秦池也是我秦国的土地。 寡人曾经在那片土地上呆过一段时间,知道那是一片苦寒之地,也有心将秦池百姓迁徙,却又担心秦池百姓会不舍故土。 故而寡人想要请亚夫替寡人走一遭秦池,希望亚夫能够替寡人征询一下秦池百姓的意愿。” 秦池曾经是狐丘夜治下的土地,在狐丘夜接手秦邑与西军那一段时间,想必也会在秦池留下一些布置。 秦寿还计挂着狐丘家的恩情,也对当年誓死捍卫家园土地的秦池人记忆犹新。 虽然迁移至姜邑新城,可以收缩秦国军队的战线,给秦池百姓提供更好庇护与生存环境,但是秦寿也终归是不愿意用强迁的方式。 李亚夫当即应诺,然后自行下去准备。 转眼之间便又过去了两天的时间,赵氏正好将整个赵家都迁移到了召邑。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安顿下来,秦寿便主动找到了赵辟,提出了继续东迁的想法。 秦寿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却没想到赵辟竟然满口答应下来。 第161章 诸夏的故土情怀 等确定了继续东迁之后,赵辟便自己下去安排去了,给秦寿与赵怡秋二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倒是没有想到,外舅竟然会直接答应下来!” 这还是二人第一次单独相处,尴尬的秦寿想不到其他的话题,便只好悻悻地提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赵怡秋倒是落落大方,并没有表现出女儿家的羞怯,反倒是更多的透露出了几分当家主母的镇定与雍容。 “赵氏毕竟是栎阳贵族出身,赵氏根系始终在栎阳。 咸阳距离栎阳不过百里,赵氏距离落叶归根,也就只差一步之遥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秦寿却是微微一顿,他看了一眼对面的赵怡秋,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也在思念故乡吗?”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赵怡秋的眼眸之中也浮现出了追忆之色。 “栎阳的草地不如秦邑的辽阔,山林也不如秦邑的茂密,没有姜城与召邑的富庶,但是,那里毕竟是赵氏子孙的根系所在。 就算是高飞的鸟雀,迁移的兽群,也依旧有思念故乡的时候吧…” 秦寿闻言之后若有所悟,但是他却没有再继续探讨这个话题。 寻了一些新鲜的事物与赵怡秋交谈了一番之后,秦寿方才不舍的离开。 刚刚走出赵氏的落脚处,秦寿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赵怡秋最开始的话。 贵族出身的赵氏,尚且有怀念故土的时候,那些曾经依靠的土地过活的秦人百姓,难道就没有怀念家乡的时候吗? 如果不是自己这个国君一力促成,当初的秦人恐怕也不会迁徙出秦邑吧? 心念至此,秦寿满腹心事的坐在车上,思索着是不是要找个秦人问一问。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是发现驾车的黑夫突然间傻笑了一声。 “咦,黑夫,你笑什么?” 秦寿疑惑的开口询问了一句,而后便听黑夫笑呵呵的说道:“额想到了咸阳,心底高兴。” 秦寿这下子更加疑惑了,忍不住继续问道:“听咸宁说,你们在咸阳的时候,可是经常吃不饱饭,这样你还会怀念咸阳吗?” 黑夫性子单纯,闻言之后当即乐呵呵的说道:“额也不知道,额就是想家,想额娘了!” 秦寿的身子一颤,急忙开口问道:“那你怎么不早点说,寡人也好将你娘接到秦国来呀!” 他的话音方落,黑夫却是挠了挠头说道:“额娘早没了,额就是想到以前背着额娘的摘果子吃,还有额娘给额挖野菜,额…” 最开始黑夫还只是尴尬,但不知怎的,他越是提及往年的那些事情,便越是悲伤,以至于言语到最后的时候,这个九尺高的魁梧汉子竟开始哽咽起来。 秦寿的心底不是滋味,也第一次由衷的体会到,故土家园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是多么重要的心灵寄托。 也就在这个时候,秦寿的目光却是突然间注意到路边巡逻的一个小卒。 “羊皋——”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在秦邑时的那个老妇人,当即便开口招呼了羊皋一声。 作为最不舍故土的典型,当初那个逼得他亲自出面劝说的老妇人,也许能够真正一解他心中的疑惑。 羊皋听到了秦寿的招呼,转身一看竟是国君,当即躬身向他行礼。 秦寿却是摆手说道:“你倒是有许久没来见过寡人了!” 羊皋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躲闪,很快便被秦寿尽收的眼底。 但是秦寿并没有拆穿,而是直接开口询问道:“羊皋啊,当初在秦邑时的秦南氏可曾安置妥当?” 羊皋闻言更是吃了一惊,却是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了秦寿的面前禀告道:“君上,卑职,卑职已经纳了秦南氏为妻。” 秦寿越发疑惑,而后开口问道:“这是一件好事,他们孤儿寡母也算是有人照顾,何必如此惶恐?” 羊皋面露苦涩,犹豫之后方才咬牙说道:“卑职办事不力,当初迁移之时,曾对君上有所隐瞒!” 秦寿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凝重,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 “可是那老妇人?” 羊皋当即叩首道:“秦氏当初已经答应迁移,但是在临行之前,却以回家取东西为借口离开,而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后面秦邑大火,想必她已经…” “这…” 秦寿没有责怪羊皋的意思,但是这件事情给他的冲击确实很大。 他终于意识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背井离乡,有一些人就算是死亡,也不会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园。 他咬了咬牙,心底隐约已经猜到了自己恐怕无法迁移秦池百姓的结果。 他没有去责备羊皋,也没有去为自己曾经的决定而后悔。 作为一个君王,无论他曾经使用的政令与计策有什么不妥,他都只能够反思如何改善,而不能把自己的时间耗费为过往悔恨上面。 他必须得时刻将自己的目光看向前方,找到一条属于秦国的道路,让秦国变得更加强盛,强盛到足以实现他心底的野望。 哪怕他这一代不成,也要给子孙铺下一条道路,定下一个目标,让他的子子孙孙向着这个目标不停的奋进。 如此一往无前,无关乎于勇或者不勇,这是他身为秦国之君应该具备的品质。 也正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了诸夏百姓对于土地的眷恋,意识到了诸夏用鲜血开拓与守护的每一寸土地,都不应该轻易被抛弃。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秦寿的心底悄然下定了一个决心。 总有一天,他也该回到他的故乡,重新开拓与建设,把老秦人的根重新延续下去。 时间转眼之间又过去了两天,秦寿再次启程东进,目标正是秦国的都城——咸阳。 盛夏的风有些灼热,沿途所见开荒的百姓却是兴致高昂。 负责留守召邑的是南仲谋与南怀勇父子,为了防止他们一家独大,秦寿又提拔伯渠之子伯姜作为副手。 而除了明面上的布置之外,秦寿也留下了十几名墨家弟子在召邑发展自己的情报网,同时监察召邑的官吏。 第162章 权贵们的下马威 此时的咸阳城内,咸宁手持天子诏书,通知了包括咸阳大夫在内的所有咸阳官吏。 “尊使,天子将咸阳赐予了秦国君为都城,吾等自然是要听从天子的号令。 但是咸阳乃是镐京卫城,城中多是镐京的公卿家眷,这城外的土地,大多也都属于朝中公卿。 本大夫人微言轻,但还是想要提醒一下秦国君,有些人的东西能动,有些人的东西是碰也不能碰的!” 咸阳大夫并没有多少遮遮掩掩,在仔细的查阅了天子诏书之后,一边将诏书归还,一便赤裸裸的开口威胁起来。 咸宁的面色始终保持平静,他微笑的点头说道:“本卿虽也是咸阳人士,但对咸阳公卿之事,确实是不甚了解。 大夫治理咸阳多年,对于咸阳的了解更胜于本卿,大夫的提醒,本卿一定代为转达国君。”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拱手又拜了一拜,这才开口说道:“今日本卿奉君命而来,只为取走咸阳城印,还请大夫…” 他的话音方落,咸阳大夫的面色就变得阴沉起来。 他冷冷的盯着对面的咸宁说道:“秦侯不日便将抵达咸阳,到时候本大夫自会将官印奉上,咸上卿又何必如此着急?” 咸宁的嘴角微微一笑,而后开口说道:“天子托国君以大事,国君丝毫也不敢耽搁,随即派遣本卿为先驱,随白毅将军一同先行赶来咸阳,为的便是先行接管咸阳防务,为接下来的大事做准备。 而今秦军已至城下,这些秦兵都是从苦寒之地一路打杀过来的兵士,若是不能够得到妥善的安置,本卿当真担心会引发兵变呀! 到时候若是伤到了京中贵人的子嗣,本卿当真是万死难赎其罪了!” 虽然都是一些担忧之语,但是咸宁的脸上哪里有丝毫忧虑的模样。 如此看来,倒不像是在忧虑,反倒像是在威胁。 咸阳大夫也看出了咸宁这句话的深意,他的眉头紧皱,却并没有畏惧的意思。 “这个倒是不用太过于担心,咸阳虽在王畿之内,也算是安身立命之地,但毕竟身兼拱卫镐京之责,也有几千军士可供差遣。 另外,城里城外的庄园之中,公卿之家的门客与奴仆也有不少,若是当真有叛军哗变,本官也可代为平叛,总不至于让天子赐予秦君的都城生乱。” “哈哈哈,如此,当真是要多谢大夫的美意了!” 咸阳的伯爵便有数家,另外还有子爵,男爵无数。 这些家族联手瓜分了整个咸阳大多数的土地,只给天子留下了一小部分。 再加上大周的咸阳地处镐京以北,乃是南来北往,东出西进的交通要道,往来的商贾众多,也为这里带来了巨大的税收收益。 这些收益大多落入了公卿贵族的手中,让他们在城里城外都建立了不小的基业。 为了防止基业被人篡夺,自然是要养一些门客与家奴看家护院。 多者一两千人,少者六七百人,整个咸阳的公卿私兵加起来,也能够凑个一两万人。 再加上咸阳还有一师驻军,虽然算不得精锐,但也是时常检阅。 故而咸阳大夫并不畏惧秦军,甚至生出了逼迫秦军动武,然后借机解除秦国武力的想法。 他们可不管天子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只知道秦国如果统治咸阳,他们手中的土地与财富可就保不住了。 毕竟是秦国的“左邻右舍”,咸阳大夫对于秦国的国策还是颇为了解,对此也是早有诟病。 他可不想自己也跟召邑的公卿一样,最终只能够老老实实的交出自己手中的土地,成为仰人鼻息的附庸。 他甚至想过,要借助咸阳的势力逼迫秦寿,哪怕不能够成为秦国的三公,至少也要成为秦国的六卿之一。 如此一来,方才不算辱没了他大周伯爵,咸阳大夫的身份。 咸宁本身就是咸阳本地人,他同样知道咸阳现如今的情况,知道不可以力取,便只能够暂时放弃拿下咸阳的想法。 在咸宁告辞离开之后,咸阳大夫当即召集城中各方势力商议。 他把如今咸阳所面临的危机说了一遍,又为这些人详细的讲述了秦国的国策。 在得知秦国“土地国有,个人耕种,勋爵分税”的土地制度之后,大部分的贵族都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了不快的神色,只有一小部分的贵族在细细思索,这样的国策对于一个国家到底有什么样的好处。 相比较于那些小贵族,这些真正的大贵族看中的早已经不再是土地与财富,他们更多看重的是身份,地位与名望。 让他们交出手中的土地收归国有,而后重新分配,虽然会让他们感到不爽,但是这本就是这个时代土地加封之后的惯例,他们倒不至于太过于排斥。 但是秦国把这些土地收回去之后却是不再分配给公卿管理,而是直接按照人口分配耕种面积,剔除了公卿们的管理权,这可就让他们没有办法接受了。 毕竟,贵族之所以贵,便是因为他们背后有着朝廷的支持,手中掌握着百姓赖以生存的土地。 但如果他们失去了手中的土地,他们又如何去奴役那些卑贱的平民和奴隶了呢? 如果不能够奴役和支配他人,又如何凸显出他们贵族那高贵的地位呢? 在咸阳太守的鼓动下,咸阳大多数的公卿都自愿的加入到了同一阵营之中,成为了反抗秦国统治的一员。 只有一小部分的公卿,以明哲保身为准则,选择了作壁上观。 两天之后,秦寿与赵氏一同来到了咸阳城外。 咸宁与白毅早早的等候在城门口,在瞧见了秦寿的马车之后,远远的便前来迎接。 而除了咸宁与白毅之外,却是不见任何一个咸阳的官吏与贵族前来。 只是看了一眼城门口,又与咸宁对视一眼之后,秦寿便已经了然于胸。 “看来,有人这是不欢迎寡人,想要给寡人一个下马威啊!” 第163章 秦寿的杀心 作为曾经周天子之国的公卿贵族,他们要端着自己的架子,不愿意臣服于秦国,秦寿觉得这也情有可原。 他也清楚自己的出身,也清楚这个世界上人不是白痴,不可能自己派出一个使臣和一支军队,就让这些咸阳的贵族们纳头便拜。 但是咸阳大夫这样的官吏,在周天子把咸阳赐给秦国之后,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秦国的臣子。 当然,他们也可以不接受这样的任命与安排,选择卷铺盖滚蛋。 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了,秦寿也一定非常感激他们,哪怕秦国一穷二白,从牙关里抠出一两千石粮食,也一定会赏赐给他们作为路费。 然而他们既没有滚蛋,也没有选择一个臣子该有的礼节,由此可见,这便是咸阳上下公卿给秦寿的一场下马威。 秦寿的心底生出了杀意,却并没有发作出来。 他早已经不再是秦邑伏虎的少年,没有了当初的一腔悍勇。 但是他的鲜血依旧炙热,内心熊熊燃烧的怒火,让他化为了一只即将发怒的雄狮。 然而他的怒火并不在秦人之中发泄,而是缓慢积蓄,直到某一刻爆发,燃尽一切敢于挑衅他的敌人。 “进城——” 望着面前这座仅次于镐京的雄城,秦寿口中吐出了两个字来,随后领着一众臣子入了城。 赵氏自有地方安置,倒也不用秦寿太过于费心,与他们告辞之后,秦寿便带着麾下的行人来到咸阳县邸。 这里的前厅是咸阳官吏处理政务的地方,后院是咸阳大夫的府邸。 当秦寿到来之时,所有的咸阳官吏都聚集在县邸之中。 这一次他们倒是没有直接正面硬刚秦寿,选择了在县底门口迎接。 “拜见秦侯——”“拜见秦侯——” 众人的称呼十分的统一,都称呼着秦寿的周爵。 这表达出了他们对周天子的敬重,也表明了他们并不认可秦寿为君主的态度。 秦寿的眼睛微微眯起,盯着眼前这一群“恭敬”的周臣,他随即乐呵呵的开口说道:“哎呀,我等都是替大王牧守四方的臣子,寡人又怎么能够担得起大夫如此大礼!” 话音落下之后,他亲自上前将咸阳大夫扶了起来,就仿佛是已经认怂妥协了一般。 咸阳大夫想到了无数种秦寿应对它的可能,却万万没有想到,秦寿竟然会这么轻易的就认怂了。 “哼,这样的人,也能够成为一国之君?当真是本大夫高看了他!” 咸阳大夫心底冷笑,表面上却是装作一副诚惶诚恐,恭敬有加的模样。 “秦侯乃是大王册封的诸侯,下官不过是大周一伯爵尔,怎敢与秦伯相提并论?” 他话音落下之后,便又恭敬行了一礼道:“秦侯下榻的地方已经安排妥当,现在下官便先带秦寿参观一下我咸阳的县邸吧?” 秦寿闻言摆了摆手说道:“早些时候寡人也随天子西巡,路过咸阳之时,有幸见过咸阳县邸的巍峨,便不必再叨扰了。” 咸阳西北与东北两侧有高山,地势北高而南低,建筑依山而建,以高为美。 故而咸阳中心的县邸,便是咸阳最高之处,秦寿以“巍峨”称之,倒也算得上贴切。 咸阳大夫见秦寿没有入府的意思,又对咸阳的县邸如此褒奖,心里顿时美滋滋的,便忍不住故作谦逊道:“地势如此,方才衬托的咸阳县邸高大了一些,倒是担不得秦侯如此美誉。” 秦寿闻言之后微微一笑,而后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说了一句“要真说起来,就算是天子的王宫,也比不上咸阳县邸的巍峨气派呢!哈哈,能够拥有如此视野开拓的宝地,咸阳大夫当真是好福气。” “嘶——” 原本洋洋得意的咸阳大夫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额头禁不住流出了冷汗。 他原本还想用霸占县邸的方式来示威,但是现在经过秦寿这么一说,便只觉得自己的脖子隐隐发凉。 大周以礼治国,对于建筑的高度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规格范围。 咸阳贵族自诩尊贵,又因为咸阳特殊的地理环境,所以建筑高出寻常一些,也没有人来刻意刁难。 然而秦寿这一句话,却是直接点明了其中厉害。 一城之大夫住得比天子还高,这不是违制是什么? 天子也曾见过咸阳的县邸,那时候咸阳还属于周天子,所以就算是再高,那也是周天子的领地。 然而如今周天子把咸阳赐给了秦寿,他这个咸阳大夫还霸占着县邸,那就是违制。 但如果秦寿真的拿这件事情去状告他,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急忙躬身行礼道:“秦侯说笑了,这县邸原本是天子的行宫,下官替天子治理咸阳,这才有机会住了一二间偏房。 而今咸阳既然被天子赐予了秦侯,下官自然是要搬出来的!” 话音落下之后,秦寿的脸上便已经露出了笑意。 他幽冷的眸子盯着满头大汗的咸阳大夫,似笑非笑的开口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大夫在这县邸住了这么多年,寡人一来便鸠占鹊巢,不会让咸阳人诟病,以为寡人蛮横吧?” 咸阳大夫此时终于意识到了秦寿的厉害,他急忙改口说道:“天子竟然将咸阳加封给了秦侯,咸阳的一切自然都归秦侯所有,为人臣子,为秦子民,又怎么敢诟病君侯呢!秦侯说笑了…” 秦寿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看了一眼咸阳大夫空空如也的双手,紧接着便又开口说道:“大夫既然觉得咸阳理当归寡人所有,不知这咸阳的官印现在何处呀?” 咸阳大夫顿时反应过来,秦寿的目的可不只是为了一间宅邸,还有咸阳的官印。 但是刚刚他的话已经出了口,这个时候又如何拒绝得了? 他便只好乖乖的开口说道:“额,下官早已经将官印准备妥当,只等秦侯入主咸阳,这便献上官印。” 秦寿见他还想拖延,却是不准备给他机会,而是乐呵呵的开口说道:“寡人又怎么好耽搁大夫的时间,现在将官印交接即可。 毕竟,此去镐京也要一两日的时间,莫要耽搁了大夫的行程才好!” 第164章 楚军北上,下军倒戈 “嘶——” 在场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秦寿竟然如此果决,趁着咸阳大夫一招不胜,竟然直接要将他赶出咸阳。 咸阳大夫的面色顿时变得阴沉,他知道今日自己若是不交出官印,便必定会被秦侯参一个违礼的罪责。 但如果他交出官印,也就失去了咸阳大夫的身份,秦寿便可以将他驱逐出咸阳。 他经营咸阳多年,咸阳氏以城为氏,世代大夫,咸阳氏在咸阳的家族势力根深蒂固,又怎么会甘心离开咸阳? 左右为难之际,咸阳大夫却是咬牙说道:“下官老迈,早已经有向天子请辞的想法,现在秦侯接掌咸阳,倒是让下官少了许多犹豫。 所幸大王垂爱,在城外赏赐了不少的食邑,但也有一个容身之地,就不必再来往镐京奔波了!” 保不住官职,便只能够选择保全基业。 只要他这个大周亲封的伯爵还在咸阳,秦寿便没有办法收回他们手中的土地。 毕竟城外的土地大周天子赐予他们这些公卿的采邑,若是没有天子开口,秦寿也没有资格剥夺。 虽然在这短暂的交锋之中,看上去是秦寿占到了便宜。 但是秦寿却没能够如愿以偿的将咸阳大夫这个咸阳头狼铲除,反倒是让他提前警觉到了危险,并且做好了防范准备。 秦寿目光之中浮现出了些许的寒芒,随即开口解释道:“再过一段时间,这咸阳城外可不太平。 大夫为咸阳鞠躬尽瘁了数十年的时间,寡人着实不忍心看着大夫遭遇什么不测呀!” 表面上这是在关心咸阳大夫,实际上却是在暗自警告他。 如果不老老实实的听话,便休怪他用武力镇压。 那咸阳大夫自然也听出了秦寿这句话深沉含义,但是他这次却没有担忧,也没有愤怒,难道是觉得秦寿这是色厉内荏。 他当即笑呵呵的说道:“咸阳城内也有不少的公卿,虽然在城中有着不少的产业,但是,大王既然把咸阳城赐予了秦侯,我们便也不好再继续赖在秦侯的封地。 凑巧的是,公卿们都在城外有不少的采邑,到时候,我们各家的家丁奴仆们聚集在一起,勉强也能够自保无虞。”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城中的官吏都是面色骤变,但是他们却并没有开口吱声。 早在接到诏书的时候开始,各家便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不能够逼迫秦寿就范,就把各家的奴隶,家仆带出咸阳城,然后再关停城中的粮油铺,布铺,酒铺,盐铺,驿舍,匠作坊等等建筑,把整个咸阳城变成一座死城。 商业发达的咸阳城,百姓手中多多少少都有着一些刀币之类的货币。 如果所有的店铺都被关停,那么这些百姓手中的刀币也就成了无用之物。 届时,只需要稍加引导,利益受到损伤的百姓们自然会反抗秦人的统治。 到时秦寿要么武力镇压骚乱,要么就必须得把公卿氏族们乖乖的请回去。 这是咸阳大夫最后施压的手段,也是彻底得罪秦寿的阳谋。 原本大家都商量好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却没想到,这才刚刚与秦国君碰面,咸阳大夫就被逼出这种“以伤换伤”的“搏命”手段。 在听到了咸阳大夫的之后,秦寿先是一愣,随后勃然大怒道:“既然如此,倒是要多谢大夫了。” 咸阳大夫能够听出秦国君话语之间的怒意,这让他心底越发自鸣得意,以为自己揪住了秦寿的痛楚。 丝毫也不遮掩自己脸上的得意,恭敬的向着秦寿施了一礼,随即让人去取咸阳官印,同时让家仆收拾行装。 周围的其他官吏见状互相对视一眼,知道咸阳一系与秦侯之间的“博弈”已经打响,那些早早已经站队的官吏们纷纷上前向秦寿请辞,却是一门心思的与秦寿作对。 望着面前那些三十来岁,却以“年老体弱”为由递交赐呈的士大夫们,秦寿阴沉着脸开口道:“城外并不太平,诸位可要想好了。” 秦寿越是面容阴沉的警告,这些人便越是自鸣得意,纷纷语气坚定的告辞。 等他们一离开之后,秦寿的身体禁不住开始颤抖。 单纯的黑夫以为秦寿动怒,咬牙切齿的说道:“额这就去宰了这些直娘贼——” 然而就在他刚刚准备转身的时候,咸宁却是一把拉住他的裤腿。 “黑夫,不要莽…噗…”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是再也绷不住,竟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而与他一起放声大笑的,还有身体发颤的秦寿。 “哈哈哈哈——” 黑夫莫名其妙的见到这二人发笑,搞不明白其中缘由。 见这二人笑得开心,他只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白毅。 白毅原本还能憋住,但是被黑夫这么一瞧之后,顿时也破了防,同样哈哈大笑了起来。 “嘿,嘿嘿,嘿嘿嘿嘿…” 黑夫想不明白,但见所有人发笑,便也禁不住肩膀一耸一耸的“嘿嘿”笑了起来。 与此同一时间,镐京城中,周天子的面色阴沉的可怕。 朝堂之上,群臣大多静若寒蝉,唯有三公傲然屹立,丝毫也不畏惧。 周天子如百兽之王一般镇压大周数十年,他的威望毋庸置疑。 年轻的时候他战无不胜,算无遗策,打压公卿大夫的权利,让一朝公卿都沦为他的陪衬。 累世三公的三大氏族,也不敢与其争锋。 而今这只战无不胜的百兽之王终于老了,而就在他老迈之时,却是先后受到了数次巨大的打击。 宗室之中,二王子与其博弈,以至于朝堂之上的三公与其对立,朝堂之外,楚国叛逆,大周南军与叛逆搅和在一起,共同发兵镐京。 周天子警觉,派遣下军镇守蓝田,结果下军统帅南宫守仁也背叛了天子,竟然与叛军合兵一处,共同向着镐京进军。 此时此刻,叛军即将兵临城下,周天子方才得知这个消息。 他目光阴沉的盯着三公,知道只有三公之中的太师,方才能够说服下军将军南宫守仁。 最后他将目光看向当朝司马,大周上军统帅禁军统领姬永安问道:“孤的司马,你也背弃孤王了吗?” 第165章 镐京危机 姬永安乃是姬氏宗亲,如果他也背叛了周天子,那么也就代表着周天子彻底的众叛亲离。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的谋划都是徒劳,不如干脆引颈待戮,任由乱成贼子扶持二子称王即可。 在面对周天子直白的质问之时,上军统帅,大周司马姬永安坚定的开口说道:“上军誓死捍卫大周镐京。”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毫不犹豫的单膝跪地,目光虔诚的盯着周天子,其中没有丝毫的杂念。 周天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他满意的点头说道:“如此一来,寡人便放心了。” 话音落下之后,他径直指向三公之一的太师说道:“请司马替孤王除此逆贼。” 当他话音落下之时,姬永安毫不犹豫的起身拔剑,原本满脸平静的太师被吓得连连后退,没想到明明已经快要被逼上绝境的周天子竟然如此果决。 还没有等他开口质问,周天子接下来的声音便更是让他心底发凉。 “诛其卿室满门,但有阻拦反抗者,格杀勿论。” “唯——” “大王,不可~”“大王…”“大王…” 各种各样的呼喊之声几乎同时响起,但是却没有人敢真的动手去阻拦姬永安。 哪怕太师累世公卿,在面对盛怒的周天子之时,也依旧没有反抗的机会。 满朝公卿大半为其求饶,也同样不能够改变其被灭门的惨剧。 上军一万五千禁军(天子亲军为六师,比普通军队多一师),除了一师二千五百人继续留守王宫之外,其他五师迅速出动,很快便分别占领镐京四门,而最后的一师则由姬永安亲自率领,提着太师的脑袋杀上门去,足足砍了一万三千多颗脑袋,直杀得镐京城内血流成河。 然而天子除了下达紧守镐京四方城门之外,却并没有再继续下达接下来的命令。 三公剩下来的两人纷纷来见二王子,太保心有余悸的说道:“殿下,太师已经被灭门,而今我们都在城中,若是大王铁了心要扶持世子即位,或许会对王府出手,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二王子便直接摆手打断道:“一开始我便说过,下军可以败,可以假装不敌撤回镐京,却不能够直接倒戈反叛。 是太师舍不得自家儿郎受损,所以方才擅作主张,坏了规矩,乱了底线,以至于惹来杀身之祸。 尔等手中又无兵权,怕什么? 倒是太师给了父王一个借口,以至于原本那些蠢蠢欲动的卿士偃旗息鼓,倒是坏了一些孤的布置。” 太保与太傅对视一眼,见二王子这个当事人都是一副波澜不惊,他们略微松了一口气。 太傅魏庸急忙说道:“上军现在依旧还在大王手中,而镐京城高池深,就算是有三军之力,恐怕也难攻破镐京啊!” 太保韩旬也急忙点头,对于魏庸的话予以肯定。 二王子却是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寡人自有安排,你们,先退下吧。” ??? 之前太傅与太保一直以为二王子对三公十分亲近,年节宴会总会想方设法的送上厚礼,但凡见面之时,总是以师长之礼相待。 这让三公都以为二王子虽然才能出众,但却是一个亲近公卿而疏远宗室的贤君。 如果能够扶持二王子继位,三公便能够得到更多的信任,也能够借机树立一个三公扶持庶子继位的典型,方便他们今后操纵王权。 却没想到,就在太师满门刚刚被屠戮之后,二王子的态度竟然就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让太保与太傅都面色铁青,看向二王子的面色已经隐约有些不善。 态度的转变,让他们意识到,他们似乎受到了二王子的诓骗。 就算他们将二王子扶上王位,他们也难以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然而这个时候他们想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便只能够狠狠的一咬牙,各自咽下了心底的愤慨,恭敬的行礼退去。 二王子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眸光中浮现出了嘲讽之色。 大周不知有多少卿大夫与士大夫之家,但是三公却只有这三家。 这么多年以来,三家联手排除异己,互为犄角,把所有有资格成为三公的诸侯都拒之于国门之外。 包括对周天子忠心耿耿的褒侯,当年进京替周天子冢宰大周,也不过区区一个月的时间,便被他们联手赶回了褒国。 虽然其中有褒侯性情耿直,被三公抓住把柄的缘故在其中,但是自此之后,周天子便也被迫放弃了恢复诸侯佐于朝的旧制。 周天子不是没有想过要铲除三公,但是三公在大周根深蒂固,太师手中握着下军的兵权,又有其他公卿唇亡齿寒,便只能够任由他们继续维持。 这三家保持高位日久,虽然没有生出篡位之心,但是早已经与周王室离心离德,也想要谋夺更多的权力。 商朝宰相伊尹曾经拥有过的君王废立之权,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二王子早就知道他们的勃勃野心,却依旧与他们亲近,目的自然是为了利用他们。 而今三公手中最大的倚仗已经被利用,而周天子也完全失去了他们的信任。 因为太师被灭族的缘故,卿士们也都意识到,就算是尊贵如三公,外面对绝对的武力之时,也依旧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所以,卿士们也将逐渐失去对三公的敬畏之心。 故而,对于二王子来说,被吓破了胆的太傅与太保已经毫无用处。 在赶走了二人之后,二王子目光深邃的盯着王宫,他口中喃喃自语道:“父王,可别让儿臣失望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再次将鱼竿狠狠的甩进池塘。 三日之后,叛军与楚国的军队已经抵达了镐京城南。 叛军都是大周的正规军,他们训练有素,身上穿着最为精良的铠甲。 而楚国的军队阵型散乱,但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透露着疯狂,士气反倒是最为高涨。 他们手中操着大戈,腰间挂着锋利的宝剑,气势汹汹的眺望着镐京城。 而为首的乃是楚国君熊壁,他的目光之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镐京,寡人来了——” 第166章 咸阳大夫的自信 周天子早就预料到了可能会有兵临城下的情况,所以方才安排秦寿镇守咸阳。 然而他却没有预料到,自家六军之中,竟然会有三军倒向二王子。 而今楚伯与下南两军兵临城下,虽不是四面围城,但依旧让天子忧心会被南北夹击。 故而他第一时间传诏秦寿,提醒秦寿小心戒备,不允任何一支军队南下,包括大周北军。 事实上,根本不用周天子提醒,秦寿便早已经做好了“戒备”。 “君上,城中的公卿大部分都搬出了咸阳。如今咸阳城中的商铺都被关停,百姓们找不到地方购买日常所需的物资,现在…” 没有等咸宁的话说完,秦寿便伸手制止了他。 “这些事情寡人都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忧心,这不是一件坏事。” 秦寿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冷意,更多的却是意味深长的嘲讽。 如果这些人龟缩在咸阳城中,他还真不好收拾他们。 然而,现在他们却主动找死,那便由不得秦寿不顺势而为。 “传令下去,派人打开粮仓,盐仓,让意图购买百姓们用购买库存的粮食与食盐,务必保障城内的百姓日常生活所需,但是也要限制他们每天购买的粮盐数量,避免个别的人借机囤积居奇。” 秦寿从容的下达了命令,让一些不知内情的人面色骤变。 等到这个命令被传达下去之后,咸阳的公卿们却是差点笑掉了大牙。 “哈哈哈哈,如此愚蠢,怎么配得上一国之君的尊位?” “想来不过是一莽夫,行军打仗得心应手,治国治民却是…哈哈…” “不错,不错,如此一来,城中粮草必定紧缺,秦国君自有求上门的时候。” 就在众多公卿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一名下大夫却是突然间开口问道:“听闻镐京有变,二王子与世子夺嫡,如今已经兵临城下!北军与二王子的关系你们也知道,若是他出兵南下,我等…” 那下大夫的话音方落,咸阳大夫的脸色却是越发得意。 “秦国君之所以受封于咸阳,便是天子存心让秦国成为镐京的北方屏障,防备的便正是这北军。 如今北军南下,双方必有一战。 北军乃是我大周精锐之士,甲胄齐备,以一抵十,绝非秦人蛮夷可以匹敌。” 咸阳大夫的话语到此时,并没有再继续开口,而是大声下令道:“来人,备宴——” 其他士大夫脸上也都露出了狂喜之色,纷纷出言附和,大多都是对北军的赞扬,对秦军蛮夷的鄙夷。 如果秦寿听到他们这样的评价,想毕…也会认同。 一方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一方是刚刚训练出来,只是打赢了一些征召兵的乡勇,其中差距之大,绝不是凭借着一腔血勇就可以逾越。 所幸秦寿知道双方差距,早早的就开始对秦军进行正规的军事化训练。 并且,这一次镐京的夺嫡之争,秦寿早已经看到了其中的结局,所以,已经做好了站位。 咸阳大夫却不知道这些,在下令设宴庆祝之后,又再次眉飞色舞的说道:“就算秦人真的悍不畏死,最终与北军两败俱伤,到时候也要求到我们身上,秦国,哼,到时候还不是有我们予求予取?” “彩——”“善——”“大善——” “大夫英明——” 各种各样的彩虹屁不断响起,以至于咸阳大夫都有些飘飘然。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 “若是,若是北军被我们出兵又该如何? 毕竟,我们的身家都在城外,若是北军前来袭击,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这道声音响起的同时,原本嘈杂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愣的盯着声音的来源处,每个人的眸光中都带着些许的鄙夷,仿佛在说“这样的蠢货怎么配与我等为伍?” 而就在这个时候,咸阳大夫笑着开口打破了平静。 “哈哈哈,镐京之中,世子与二王子夺嫡。北军乃是为了支持二王子,方才会举兵南下。 二王子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若是他最终夺得王位,恐怕会让天下的诸侯与公卿诟病。 甚至,会造成举世皆反的局面。 故而,我等只需要表露出些许暧昧姿态,北军非但不会对我们用兵,反倒会对我们恭敬有加。 甚至,夺下咸阳之后,还会把咸阳交给我们治理。” “大夫所言甚是——”“英明呀——” 马屁之声再次响起,开口提出异议的青年还想要继续开口说话,结果却被他身边的另外一名中年男子狠狠的瞪了一眼。 青年无奈,只能够回到了人群之中默然不语。 正如所有人预料的那般,大周北军如约而至。 短短一日的时间,便在咸阳城北立下营寨,摆出了一副将要攻城的架势。 然而过去两天之后,北军大营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 而此时的咸阳城头,赵无疆脖子上骑着王孙昊,远远的眺望着北军大营,脸上写满了疑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寿也注意到了他的模样,没好气的开口说道:“你阿姊把你交给我,是希望你能够多学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你若是有什么想要问的,尽管直言便是。” 他本来以为赵无疆会询问为什么北军没有主动攻城,却没想到赵无疆却是愁眉苦脸额说道:“我觉得吧,这周天子真是…他怎么不直接处死二王子啊!只要二王子没了,哎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感觉头皮一紧,却是骑在他脖子上的王孙昊狠狠的扯了一把他的头发。 “哎呀,乖侄儿,你小心点…” 秦寿的嘴角微微抽搐,如果赵无疆知道王孙昊的真实身份的话,他决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说二王子的坏话。 普通人确实会有赵无疆这样的疑问,既然一切的起因都来源于二王子,那么,解决掉二王子,这个起因不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吗? 但是作为一个上位者,需要考虑的事情往往不只是解决问题本身,还需要考虑,使用的方法是否会造成更大的恶果。 第167章 智旬的厚礼 “二王子与世子夺嫡,无论是谁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大周始终是姬氏子孙当家做主。 叛军从支持二王子开始,他们与周天子便已经站到了对立面。 无论二王子是死是活,他们都绝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善罢甘休。 故而二王子若是身死,叛军最终取得胜利,新的天子,或许便不再是姬氏子孙!” 伴随着秦寿的解释,赵无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而后说道:“我觉得吧,这个二王子殿下就是…哟哟哟哎…” 赵无疆刚刚准备再次发表自己的意见,结果便发现头皮再一次被王孙昊狠狠的扯了一把。 “咋啦?你亚父说得,我这个舅父就说不得?” 赵无疆此时终于反应过来,有一些不满的将脖子上的王孙昊薅了下来,一只手捏着他的脸蛋不满的说道:“亏得舅父还对你这么好!” 王孙昊并没有说话,只是嘟着小脸,脸颊涨得通红,眼眶之中隐隐约约有泪珠涌动,却被他硬深深的忍住了。 赵无疆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说二王子,跟他秦昊有什么关系? “姊夫,你这义子认识二王子?” 他脑海中骤然间生出这样的想法,随后便忍不住开口发问。 秦寿嘴角微微上扬,倒觉得十分有趣。 略微思索之后,终归还是没有告诉赵无疆王孙昊的身份。 “他呀,曾经在二王子的府邸待过一段时间,与二王子之间倒是颇为熟络。” “哦——” 在听到秦寿的解释之后,赵无疆恍然大悟的长“哦”了一声。 “你这小子…嗨,还挺懂得感恩。嘿嘿,你可是在舅父家里住了不少的时间,今后在外人面前,可也要这般维护你舅父啊…” 王孙昊没有再搭理赵无疆,这让赵无疆有些消极,他闷闷不乐的开口抱怨道:“也不知道这些北军在等什么,天天堵在门口,要战不战,烦死人了!” 秦寿却是笑着说道:“这一仗打不起来的。” ??? 赵无疆满脸疑惑,随即盯着秦寿问道:“那你在城楼上等什么?” 秦寿偏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看向远处正在集结的北军士卒,脸上挂着笑容道:“在等智旬的礼物。” “咦?姊夫,你投奔了二王子?不对呀,阿姊说过,姊夫你是绝对不能够背负叛逆骂名的,否则秦国必定会被天下共讨,就算是新君维护,也依旧避免不了,你为什么会跟智旬有联系?” 秦寿的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盯着对面的赵无疆问道:“你阿姊跟你说的?” 还没有等赵无疆说话,一旁的王孙昊便已经轻声回了一句“亚母揪着舅父耳朵说…” “哎呀,小子,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事儿的吗?” 赵无疆一下子急了,急忙伸手去捂王孙昊的手。 秦寿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看着二人之间越发亲密的关系,他的心底却是觉得这两个人待在一起倒是颇有喜感。 北军大营之中,北军统帅智旬满脸的沧桑,他紧紧握着一卷帛书的左手不停的发颤。 尽管早已经看了数十遍帛书之上的内容,但是每当他拿出这张帛书的时候,他的内心依旧难以平静。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将军,已经调查清楚,王孙昊确实是在咸阳城中,而今化名秦昊,已经被秦侯收为义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细作径直前来禀告,直接说明了现如今智旬最为关注的问题。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智旬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手中帛书落在案几之上,他猛的从原地站了起来。 “看来,是时候拜访一下咸阳的公卿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当即便有传令兵下去传令。 原本正在营中修整的北军迅速集结,伴随着智旬的一声令下,北军士卒纷纷四散而去。 在各级将领的分别带领之下,径直向着城外各大公卿氏族的驻地而去。 他们为了能够继续占据手中的土地,凭借着置身事外的态度,借机要挟秦寿,故而都集体搬迁到了咸阳城外。 在北军到来之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场危机,反倒是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良机,以至于他们丝毫也没有防范。 而智旬却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忠臣,在得知了他想要的消息之后,他很快便想到答谢秦国的礼物。 三日之后,北军士卒在城外筑起了一颗又一颗的人头景观,而这些人头的数量,堆积在一起竟有数万之众。 曾经以为胜券在握的咸阳大夫,他的头颅被高高的挂在旗杆之上,圆睁的双眸之中,写满了不甘与怨恨。 到死他都想不明白,明明他已经及时的表示了投降意愿,明明他都已经让手底下的门客放下了武器,为什么智旬还要对他痛下杀手。 然而可惜的是,到死他都不会收获答案。 秦寿看到了城外的景观,也认出了旗杆之上挂着的咸阳大夫。 这是他早就预料到了的局面,所以丝毫也不意外。 他从袖子里掏出早就已经写好的请柬,而后交给一旁的咸宁说道:“替寡人去拜见智旬将军,请他七日之后,于咸阳城内参与寡人的婚宴。” 咸宁方才应诺,一旁的赵无疆便更是满脸急切。 “姊夫,你不是说没有与二王子勾结吗?怎么会?” 秦寿偏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替自己岳父担忧! 这小子不是笨,而是他总是看到一些常人觉得不重要的事情。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与智旬有过任何联系,这一切恐怕都是二王子的安排。 他只不过是在这一场早已注定了结局的博弈之中,选择成为一个最有可能活下去的人而已。 秦寿没有搭理赵无疆,他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那些庄园。 熊熊燃烧的烈焰,为这些秦寿最头疼的大周士大夫们送了行。 从今往后,秦国咸阳城也就只剩下了他一家独大,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强大的氏族敢跳出来挑衅秦国。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他与二王子之间交易的附赠品而已。 第168章 援兵 镐京城中,世子的脸上满是忧虑,他的脑海中尽是最近得到的紧急军情。 “如今叛军兵临城下,婉儿那边却没有任何的消息,孤该如何是好?” 思索了良久之后,世子终归还是没有沉住气,忍不住向坐在他下首的一众门客询问。 世子也在东宫养士,有三百余人,大多数都是武艺超群。 单单是宫中下宾的武艺,便足以以一抵十,与寻常人家的上宾相媲美。 宫中上宾虽只有十余人,但是每一个都是剑术超群的剑术大家。 而除了这些剑客之外,东宫之中的谋士数量却是很少,只有寥寥二三人而已。 而众多谋士之首,则是曾经狐丘北在世之时的心腹——叔宥。 叔宥与王孙婉之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世子对于叔宥格外看重,涉及到王孙婉的事情,也从来不避讳他。 听到世子的询问,叔宥面色平静的开口回道:“殿下去姜城传诏已有数月,而今秦国君已破召邑,又有大王赐予咸阳,想来殿下早已经离开了姜城。 殿下若在北方,必定会有消息传来。 但是这么长时间了无音讯,想必是殿下已经有了新的计划。 世子不必如此忧虑!” “啊?” 杳无音讯还是一件好事,这可就让世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想不明白其中有什么好处,但他却是一个懂得知人善用的领导者。 既然自己想不明白,那他便只能够相信自家的女儿。 他的女儿信任叔宥,甚至在离开之时特意交代,让自己遇到什么事情都与叔宥商议。 就算是遇到意见相左的分歧之时,也请自己以叔宥先生为重。 “能够有什么好事?” 世子终归还是没能够忍住内心疑惑,满脸纠结的开口询问。 “而今叛军兵临城下,天子已经命人燃起烽火,最好的事情,自然是援兵…” 伴随着叔宥的话音落下,立即便有人前来传信“世子,大喜啊,褒国,庸国的援兵到了——” “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褒国近在咫尺,援兵快上一些倒能够理解。 但是庸国与镐京之间却是隔着一个褒国,又怎么可能这么迅速的与褒国同时到来? 世子一脸惊喜地站起身来,随后便听叔宥不紧不慢额说道:“想来是有人提前看出端倪,所以提前请王孙殿下到褒国与庸国求援了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世子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周天子派遣使者传诏秦国之时,楚国出兵鄀国的消息方才刚刚传到镐京。 只是从楚国出兵鄀国的这件事情,便可以判断出镐京即将面临的危机,这是何等的深谋远虑? 世子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灼热,他终于意识到一个顶级谋士对于自己的重要性。 想起自己当初为了跟二弟置气,养了一府的剑士,便只觉得有些可笑。 随后他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的女儿还算聪慧,并且,为他拐来了叔宥。 “若是孤将来能够继位,再恢复旧制,请诸侯相佐于朝,何如?” 叔宥闻言,立即便明白了他的想法,沉吟片刻之后摇头道:“还是静观其变,再做决断吧!” 诸侯相佐于朝,可以拉近周天子之国与诸侯之间的关系,但如果天子暗弱,表现的昏聩无能,那么只会让诸侯相轻,最终生出不该有的想法,反倒是于国不利。 倒不如拉开距离,保持君王的神秘面纱,让臣子摸不清君王底细,最终自然不敢放肆。 世子见叔宥反对,便也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也不知是秦国那位智士提点婉儿,竟让婉儿如此及时的未雨绸缪!” … 就在世子内心欢喜的时候,周天子的面色却没有如同世子那般欣喜。 援军及时抵达,对于世子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周王朝来说却未必。 天子六军,一亡,三反,东军不能擅动,只剩下了上军撑着门面。 天子本意是让上军与叛军交战一段时间,等到叛军久攻不下,军心疲惫之时,请由援军一举击溃叛军。 然而如今援军提前到达,叛军自然不可能再继续攻城,平白消耗了自身实力。 但是,叛军也不可能就此退去,最终的局面只会变成三方对峙消耗。 如果他再年轻几岁,以镐京之富庶,粮草之充沛,就算是再消耗几年的时间,周天子也有信心耗下去。 但是现如今天子已经老迈,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了解的十分透彻。 根据巫医的讲述,他最多也只能够再活一年多的时间。 如果等到自己油尽灯枯,世子就算是顺利继位,老二可不会善罢甘休,新天子也不一定能够收服姬永安。 最可怕的是,他活着的时候不能够打发走这些勤王的军队。 当他死去之后,这些勤王的联军可不见得就会离开 “哎!难道,真的只能硬碰硬了!” 天子头疼无比,再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 明明大多数的事情都是按照他的预期在演变,然而最终所有的事物似乎都在偏离他的掌控。 苍老的他越发感觉疲惫,越发无力继续掌控这个王朝。 而二王子的府邸之内,正在垂钓的二王子也禁不住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他手中鱼竿“咔嚓”一声断裂,脸上又添了三分苦涩。 “哎,看来,父王又该头疼了!” 随后他平静的起身,将手中的鱼竿放在地上,张开自己的双臂,任由一旁服侍的宦官为他更衣。 等到更衣完毕之后,他并没有离开府邸,而是直接去了后宅与自家的夫人一同用膳。 “他们来了,更早了一些!殿下,真的别无选择吗?” 方才用膳到一半,夫人却是突然间开口询问。 二王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不忍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但最终还是咬牙开口道:“为了昊儿,孤不得不做出牺牲。 但是,孤不能够成为大周的罪人,孤,不能够让大周的江山断送在孤的身上!” 他话音落下之后,二人都默然不语。 第169章 秋日里 援军抵达镐京之后,并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分兵在城外安营扎寨。 两国援军互为犄角,与镐京成三足鼎立之势,同叛军相持于城南。 虽不遂天子之愿,但是双方终归是陷入了一场长时间的消耗之中。 而就在这一段僵持的时间之内,秦寿与赵怡秋的婚礼如期举行。 并没有太多的波澜,也没有太多的惊喜。 甚至,这一场婚礼都没有上禀天子,也没有以国君之名遍邀诸侯。 参与婚宴有很多人,但是大多都是秦国的公卿与士大夫,其次便是秦赵两氏的本家子弟。 没有海誓山盟,也没有奢华盛大。 一切婚礼的流程都符合礼仪,也没有任何僭越。 平平淡淡的婚礼之后,秦国君终于由一个男子成为了男人。 (大家都不爱看,就不多写了哈) 时间转眼便已经到了秋收时节,咸阳城北的北军依旧没有退去,但是秦国的东西南三面城门早已经开放通行。 城南的某处农田之中,几名农夫正动作迅速的收割着地里的粮食。 他们原本只是咸阳公卿之家的奴隶,年复一年的辛勤劳作,只能够勉强温饱。 这看上去十分的苛刻,但是相比较于其他的奴隶,他们的日子还算是安稳。 而就在不久之前,他们的主家离开了咸阳城,将他们带到了城外的农庄,让他们开启了新的生活。 房屋简陋,缺衣少食,他们本以为好日子已经到头,世上已经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北军南下,侵入了他们主人家的庄园,将庄园之内的主家杀戮一空。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结果却劫后余生,被驱赶到了咸阳城门口。 他们以为自己是被北军当做了攻城的挡箭牌,已经做好了被射成马蜂窝的准备。 然而北军并没有驻足,在将他们驱赶到了护城河周围之后,却是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只留下了一脸茫然的奴隶们。 而就在这个时候,咸阳的城门轰然洞开,一群又一群秦军士卒从城内出来,将他们统统带进了咸阳城中。 那个名为秦寿的国君,将城中那些原本由他们居住的房屋还给了他们。 并且,还把城外的土地一一划分,每一个人都分到了至少十亩田地。 虽然这些田有好有坏,每年收益的十之其三都会被上缴国库,但是剩下的便已经足够他们养活一家老小,还能够留下一些存粮,让他们能够过上国人一般的日子。 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屋,真正属于自己的田地,这是奴隶们从来也不敢想象的事情。 然而这一切就真实发生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得到的东西都被摆在了他们的眼前。 转眼间便已到了秋收的时间,城外的北军依旧没有褪去,城北城墙之上的秦军士卒也在警戒。 然而东南西三个城门早已经是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尤其是挑着担子的农夫,更是脚步匆匆的来回奔走。 田里收割粟米的百姓动作麻利,口头上也在不停的议论。 “秦国君当真是个大好人,这么多的土地,这么多的粮食,十之其三都给了我们!” “哎,秦侯倒是慷慨,但是现在北军就在城北,若是趁着我们收割粟米的时候打过来,我们的小命可是难保,要我说啊,这是秦人害怕犯险,所以特意拿粮食来引诱我们给他们卖命!” “呸,有本事你现在就回城去,不要出来跟我们一起抢粮食。就知道说风凉话,家里可没少嗮国君赏赐的粮食…” 而就在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一辆马车却是迅速的往北疾驰而来。 “镐京急报,闪开,都给我闪开——” 驾车的是一名寺人,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他却浑然未觉。 双臂使劲的挥动缰绳,驱使着四轮马齐头并进。 飞驰而过的车轮溅起了一滩的黄泥,直接将躲闪不及的农夫糊了一脸。 此时农夫们方才反应过来,或是破口大骂,或是心有余悸,种种反应不一而足。 而就在这些反应结束之后,所有人的脸上都同时露出了忧虑的神色。 他们真的已经适应并且习惯了现在这样的生活,并且对现在的生活格外的满意,只觉得犹如生活在天堂一般。 如果因为镐京的变故,秦国君离开了咸阳,他们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随后更快的开始收割起了粮食。 周天子的使者很快便抵达了咸阳城内的秦侯府,方才一下马车,使者便心急火燎地从怀中掏出诏书。 “天子诏,曰:二王子姬仲义功勋卓著,孝感动天。念其有德,特荫封其子姬昊为晋侯,加幽山,栎阳,桥陵,彭衙。赐大弓,金册。念晋侯年幼,令北军统帅智旬代为晋国摄政…” “天子诏曰…” 接连两封诏书,一封诏书为加封姬昊为晋侯的册封,而另外一封诏书,却是征召秦寿与北军共同出兵镐京。 第一封诏书秦寿早有预料,但是第二封诏书却是令秦寿疑惑不已。 穷思苦想不得其意,便也不再多想,当即唤来王孙昊与赵无疆,把天子诏书交给了王孙昊。 然而就在秦寿转述诏书之上的内容之后,赵无疆当即瞪大了嘴巴,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家喊了月余的“外甥”,而此时总是满脸纯真的姬昊突然间就眼红起来。 豆大的泪珠儿从眼角低落,便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转而嚎啕大哭。 姬昊既然能够得到荫封,也就代表着二王子已经得偿所愿。 但不论是秦寿还是姬昊,都明白想要获取这一切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来人,备酒——” 秦寿并没有安慰姬昊,而是让人备下酒宴,同时让人将天子的诏书送往北军大营。 并没有等太长的时间,北军统帅智旬便孤身进入了咸阳城。 方才进入城中,他直接来到君府拜见姬昊,而后单膝向着秦寿跪地道:“多谢秦军相助之恩,晋国上下感激不尽。” 第170章 二王子姬仲义 数年前的某个冬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 二王子找到了当时已经立誓效忠的智旬。 当时他的怀中抱着襁褓之中的晋侯,眸光中透露着眷恋与不舍。 “听闻殿下又破了楚国,大王对殿下宠爱有加,准殿下入朝听政,末将在此恭贺殿下了,将来必能得偿所愿,或可统领我大周覆灭商国,一偿我大周多年夙愿…” 智旬却并没有看出那时候二王子眸光中的深意,反倒是对屡立战功的二王子颇多仰慕。 二王子殿下勇武果敢,性情刚毅,谋略深远,志高才绝,是他心目中的明君,继承大周王位的不二人选。 哪怕大周是嫡长子继位,哪怕二王子只是一个庶子,智旬也依旧坚定的认为,只有二王子这样的人才配成为他的君王。 “将军,孤能够信任你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二王子的声音却是颇为沧桑。 “末将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智旬毫不犹豫的单膝跪地,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忠诚。 而就在这个时候,二王子却是继续开口说道:“若是孤薨了呢?” 二王子用了一个“薨”字,而不是“崩”,也就是说,他在询问智旬,若是自己没能够成为大周的天子,也没有机会继承大周的王位,智旬是否愿意一如既往的支持他。 智旬的面色凝重,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二王子的话,而是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二王子没有隐瞒,直接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父王与孤谈话,他无意诸子夺嫡的事情再次上演,而大周也没有办法再经历一次诸子夺嫡,所以,未来的王位只能属于世子。”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智旬的身体却是一颤,而后越发难以置信的问道:“可是,大王不是让您…既然不曾给过殿下机会,为何又要让殿下置身于漩涡之中!这不是…” 诸子夺嫡向来风险,就算是最终能够活下来,也只会落得一个终身监禁的下场。 二王子惊才绝艳,怎么能够有一个这样的命运。 不单单是二王子觉得不甘,就算是质询算是智旬也为二王子而不平。 “大哥有些不成器,父王想要借助孤去磨砺他,让他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怒火猛的从智旬的胸腔之中升腾,原本同样尊敬天子的智旬在这一刻出奇的愤怒。 大周历来是嫡长子继位,当今天子因为特殊的原因以非嫡长的身份转变为嫡长,最终得以继承王位。 天子重用二王子,他本来以为天子会是一个开明的人,将来会让贤能二王子继承王位,却没想到天子竟然如此守旧,只想把二王子当做一个工具。 现在二王子对世子磨砺的越是厉害,等世子继位之后就会越加忌惮而王子,二王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殿下,不如反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智旬咬牙切齿的开口说道:“北军在末将手中,南军统帅司马良才是您的外舅,另外,还有很多朝中公卿支持您,只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良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二王子却是摇头道:“父王虽然不公,但是有一句话他说的没错。 生在君王之家,生来便享受常人难以揣测的富贵,这就意味着,孤必定要承担寻常百姓说不需要承担的责任。 有一些事情,孤无法推辞!” “可是殿下您…” 智旬还想要再劝,但是二王子却打断了他的话。 “这是吾儿姬昊,这一次来见将军,便是希望将来能够将他托付给将军。” 智旬猛地打了一个哆嗦,这个七尺男儿的眼眶都有些红润。 “唯——” 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一个字。 月前,叛军被叛军围困的消息传到了四方诸侯耳中,就在各方诸侯或是作壁上观,或是积极勤王之师,整个天下的东方,大商国都朝歌城中。 年迈的商王满脸的惊喜,没想到就在他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之时,却是遇到了这样一个意外之喜。 商大王子率先子武开口请命道:“而今周国内乱,正是我大商复仇的良机,儿臣请命,替父王,替我大商额列祖列宗一雪前耻。”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二王子子夏也急忙开口道:“父王,儿臣也愿意为父王分忧。” 而有了两位王子一带头,其他五六名王子也纷纷出力,各自抖擞精神,都想要亲自参与这一场大商复仇之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年纪最小的九王子子夜突然间开口说道:“父王,儿臣以为不妥!”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商王皱眉问道:“周国内讧,正是我大商一雪前耻的良机,吾儿为何以为不妥?” 其他王子也将目光看向了自家这位平日里就尽显锋芒的小弟,想要听一听他能够有什么高论。 “我大商在成为人王之前,天下的共主是夏国。 为了能够试探夏国,伊尹曾经说服先祖,请他通过停止朝贡来试探夏国是否能够继续调动九夷之兵。 在第一次试探之时,九夷奉命而动,孤儿先祖主动求和。 等又过了一段时间,再次试探夏国,在得知夏国已经无法调动九夷之后,方才会出兵覆灭夏国。 而且周王朝分封了不知多少诸侯,王畿附近的褒,雍,共,程,韩等国,都愿意听从周天子的调遣。 这一次周王朝之内虽有叛逆,却并没有伤及根本。 所以,以儿臣之见,不宜在此时出兵,应该再等上一段时间。” 九王子子夜说得很有道理,商王都已经有些意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王子子武却是率先开口说道:“父王,而曾以为九弟所言皆是谬论。 天下诸侯,不会无缘无故的反叛天子。 随着叛乱平息,王权更替,新君地位稳固,大周只会原来越强,而不会再给我们如此良机! 倒不如趁着现在这个机会,一举夺取周人的城池,若是能够夺下镐京,自然可以恢复我大商的荣耀。 所谓天下诸侯,又有谁敢不服从我大商的统治?” 第171章 周王之子,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在面对大王子子武的强辩之时,九王子子夜的面色骤变。 就在他准备继续辩解之时,商王却是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躁动。 “此天赐孤王以良机,若是孤王不能抓住,九泉之下有何颜面以对列祖列宗?”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商王直接挥手打断了九王子接下来的劝谏。 “累世之仇,不可不报。 传令,征召全国青壮,寡人要倾举国之力一举灭周。”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满朝文武顿时沸腾。 虽然大周与大商之间的战争一直没有停歇,但是这数百年来,商人与周人都没有动用过本国的全部兵力。 在国力相当的情况下,如此用兵只会两败俱伤,最终让戎狄占了便宜。 但是现在,周人内讧,已经形成了一个僵局,正好是商人趁虚而入的时候。 于是,在商王下达命令之后,整个商国都迅速动员起来,其中也包括商国东部的一些附属国,也在商王的命令下举国出兵。 商王如此大的动作,镇守野王的东军统帅东方青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大惊,他一边下令麾下的军队积极备战,一边命人将这个消息快马传入镐京城中。 在得知下军背叛,周天子也只是愤怒,但他尚且能够维持理智。 然而在得知商王大举入侵之后,周天子却是猛的吐出一口鲜血,然后直接昏迷在了王宫大殿之上。 群臣见状当即大惊,急忙将周天子送回寝宫休养。 然而在这个时候,他们却发现满朝上下竟然连一个做主的都没有。 如此人心惶惶的过了一天,这个消息很快便在镐京城中传开。 世子惊怒,百姓惶恐,众生百态各不相同。 而就在这个时候,二王子的府邸之中。 二王子穿上了一身黑色的冕服,亲自来到了夫人的房间之外。 他驻足了良久的时间,下不定决心进去,又狠不下心肠离开。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房间之内响起了一道温婉的声音。 “夫君慢行,妾身先走一步!” 伴随着这道声音响起,房间之内很快便响起了案几倒地的声音。 房间之外的二王子愣了愣神,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眶之中流淌而出。 “来世,莫要嫁与王侯!” 话音落下之后,他直接转身而去,径直迈步走进了周王宫。 姬永安亲自领兵在宫门口等候,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长剑,眸光中带着些许的杀意,却迟迟拿不定主意。 “将军想杀我?” 二王子没有任何的畏惧,他无悲无喜的开口问道。 “若是殿下不在,城外叛军无主,或能被招降。如此一来,我大周方才能够与商人一战。”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二王子赞赏的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没错,但孤不能够死在你的手上!让开吧…” 随着二王子的声音响起,姬永安神色复杂地收回了自己的长剑。 “殿下,请——” 姬永安让开了一条道路,任由二王子孤身一人走进王宫。 穿过一条条熟悉的道路,目光落在一些宫墙的角落,脑海中浮现出了儿时的记忆,脸上不由自主的挂起了笑意。 但是很快这些笑意便被收敛,只剩下了无尽的冷漠。 他迈步走到了天子寝宫的门口,世子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盯着自己的二弟说道:“你我早就知道,我们之间的矛盾都来自于父王的决定,孤从来也没有真正恨过二弟。 此时收手,我们一起对抗商兵。” 话音落下之时,世子诚挚的向二王子伸出了自己的手。 刚得到商人入侵的消息,他确实是愤怒的差点失去理智。 然而在经过了愤怒之后,他的脑海中却是突然间生出了明悟。 如果自己这个嫡长子死去,大周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也就成了二王子。 只要二王子能够成为储君,城外的叛军自然会投降。 虽然这么做会让他失去一切,但如果能够让他用这条命来保全大周的江山,他也别无选择。 于是世子率先找到了周天子,向周天子提出了自己的计策。 然而周天子在听到了大王子的计策之后,却是直接给了大王子一个巴掌,同时说出了这么多年以来的真相。 然而在给了他这一个巴掌之后,却是拉着世子的手臂说道:“你愿意为这个国家奉献自己的一切,已经有资格继承大周的王位。 把这一切的罪过都归咎于寡人,去寻仲义吧,与他和解,共抗商国。” 二王子意外的盯着他对面的世子,看了一眼他伸出来的手。 如果是在一年之前,他或许真的会与世子和解。 但是事已至此,他已经别无选择。 拱手向着世子一拜,并没有与他搭话,而是直接迈步走入了王宫之中。 世子也没有继续追上去,他的神色同样十分复杂。 明明已经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却依旧无法打动他的这个兄弟。 “难道,一切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二王子径直来到了周天子的卧榻之前,面色苍白的周天子强撑着身体坐在榻上。 “你来了?” 周天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沙哑之中依旧带着威严。 “我是父王的儿子,大周姬氏子孙,自然该来。”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天子沉默了片刻,随后方才继续说道:“你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但是孤王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二王子闻言之后跪倒在地,恭敬地向着周天子磕了一个头,随后方才开口说道:“我是父王的儿子,却也是姬昊的父亲。 儿臣可以为父王去死,却不能够让昊儿也随儿臣一同陪葬。” 周天子满脸诧异,他难以置信的盯着二王子问道:“就,只是为了一个子嗣?” 二王子抬起了自己的头颅,目光坚定的盯着周天子道:“父王也许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您的儿子,但是,儿臣却不能够不爱自己的儿子!”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句话在他的心底憋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 第172章 仲义之爱,上不愧君,下不愧子 面对二王子近乎质问的言语,周天子张口想要辩解,但是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是大周百年来最伟大的明君,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所有的关注与爱都给了自己的国家,所有的算计与选择,都是以这个国家为重。 按照他所算计的道路,世子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在继承他的王位之后,守住他开拓的大周盛世。 二王子最终只能够落得一个终身圈禁的结局,而他的子孙,世世代代也没有办法离开封邑一步。 新天子若是心怀怨恨,随时都有可能夺走他们一家的性命。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之前的他一直觉得理所当然。 作为一名君王,这个国家的一切人或事都该为他的意志而牺牲。 故而他从来也没有想过,一直被他视作一块磨刀石的二王子会为了王孙昊反抗他。 这个自成为君王以来,数十年未尝一败的周天子,在他临死前的这一段时间,迎来了他这一生唯一的苦果。 他心心念念的大周江山,面临着倾覆的危机。 而被他视为弃子与敌手的次子,却是拯救他江山唯一的希望。 这一辈子从未低头的周天子,在这一刻骤然间学会了保持沉默。 他的身体越发的佝偻与苍老,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二王子说道:“你已经决定好了?” 二王子再次向周天子磕了一个头,随后起身与周天子对视,他们目光坚定,语气坚决的说道:“能够救大周的,只有儿臣,所以,儿臣希望父亲能够在这卷诏书之上用印。” 他话音落下之时,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早已经准备好的天子诏。 周天子满头绪乱的白发无风自动,苍老的面容之上尽是怒容。 “你竟敢逼迫孤王?” 话音落下之时,他的一只手却是狠狠的拍在床榻边上,目光凶戾的盯着对面的二王子。 二王子身体一顿,神色复杂的盯着他对面的周天子,眸光中尽是不被理解的悲凉。 他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静静的将手中的诏书放在地上。 双膝匍匐着倒退到了门口,最后磕头说道:“城外的南军,楚军,咸阳的北军,在接到这封诏书之后,自然会选择退兵。 这是儿臣最后一次请求父王,请父王怜悯,怜悯父王的儿孙吧!” 话音落下之后,早已下定决心的二王子没有了任何的眷恋,哐当一声拔出了腰间的短剑。 “你…” 周天子没想到二王子还带着武器,惊怒之声刚刚响起。 “父王——” 听到呼喊之声的世子近乎本能的闯了进来,却只瞧见二王子用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滚烫的热血溅洒了一地,一部分鲜血飞溅到了世子的脸上。 “吾儿——” 二王子的双眸逐渐失神,他口中喃喃出了此生最后的两个字,嘴角缓缓上扬。 然而此时,他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他的昊儿。 那是他第一次表现出了过人的武艺,周天子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夸赞于他,并且第一次亲手赐予了他一柄随身的短剑。 而这,是他这一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受到父王的爱。 这稍众即逝的父爱,让他惦念至今。 而周天子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了第一次关注到二王子的场景,可笑的是,当时的他便已经开始在酝酿这一场属于世子的试炼。 以至于周天子都没有辨认出,二王子用来刺穿胸膛的短剑,正是他当年亲手赐予。 那鲜血灼热,将世子从震惊之中唤醒,他急忙越过二王子的尸体,径直来到周天子的身前。 “父王——” 屈膝跪倒在周天子的面前,世子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周天子只觉得脑袋昏沉,心底隐隐作痛,但是却又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伴随着二王子的死,镐京的这一场风波便算是尘埃落定。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一卷诏书,神色复杂地向着世子道:“念——” 世子急忙捡起诏书,缓缓开口念道:“天子诏,曰:着王次子姬仲义之子昊为晋侯,都栎阳,加幽山,准其开国,号为“晋”。赐金册。令司马良才为摄政,智旬为司马…” 在世子念出了二王子留下的条件之后,周天子突然间就老泪纵横。 如果他早就想到令次子开国,又怎么会导致如今的这个局面? 原来他的这个次子从来就没有觊觎过王位,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想要脱离镐京这座牢笼而已。 但是,他的次子却从来没有与他直言,而是通过这样一步步的算计来逼迫于他。 不是因为次子愚昧,而是因为次子了解他这位父王绝不可能容许一个比天子更加优秀的晋侯占据大周的北方。 这是他第一次流泪,第一次为他的次子流泪。 依稀之间,他仿佛是回到了多年之前的那个夏天。 正准备解下短剑的他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如果那个时候的他只是拍一拍二王子的头颅,轻声唤他一声“吾儿甚勇”,随后便让他随世子一同离开,那该,多好! 而此时的周世子也已经热泪盈眶,原本他以为二弟是他的敌人,对二弟心怀怨恨。 结果却发现二弟子是父王磨砺他的棋子,是一个永远也没有办法走到光明里的影子。 哪怕二弟已经占尽了优势,父王也依旧把他当作弃子。 他的内心感激父王的垂爱,却又替自己的二弟鸣不平。 随后他又在想,如果他不是大周的嫡长子,也许,他也会如二弟一般“疯狂”吧? 但是随后他却是摇头苦笑,如果他才是那个次子,以姬仲义的才情,又哪里需要他这个愚钝的兄弟来磨砺。 而就在他满心复杂的时候,周天子苍老的声音却是再次响起。 “改诏…” 周世子闻言身体一颤,急忙跪倒在地磕头道:“父王,儿臣欠二弟良多,请父王垂怜二弟舔犊之情!” “舔犊…咳咳咳…” 周天子只觉得胸口发闷,好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方才反应过来。 “诏:二王子姬仲义功勋卓著,孝感动天。 念其有德,特荫封其子姬昊为晋侯,加幽山,栎阳,桥陵,彭衙。 赐大弓,金册。 念晋侯年幼,令北军统帅智旬代为晋国摄政,司马良才为司马,太傅魏庸为冢宰,太保韩柏为司徒,南宫守仁为司寇…” 第173章 狡猾的楚伯 周天子的一封诏书,直接将属于大周的下军,南军与北军统统赏赐给了晋国。 并且,还有太傅,太保这两大公室。 他并没有让与晋侯姬昊有血缘关系的司马氏摄政,而是重新任命了北军统帅智旬为摄政。 作为一国之君,在用人识人方面他终归还是更强于二王子。 司马氏之所以帮助二王子,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姻亲关系。 而智旬帮助二王子,则纯粹是他忠心于二王子。 因为血缘关系,所以二王子想要让司马良才代替自己这个父亲,给予姬昊更多呵护。 但是与司马良才有血缘关系的却不只是姬昊这一个,司马良才的背后,代表着整个司马家族。 所以,周天子改变了二王子的安排,任命更加忠心,且又手握兵权的智旬为摄政。 而司马良才为南军统帅,他的手中握着一支精兵,所以可以作为晋国的司马,替晋国开疆拓土,抵御外敌。 又因为他是晋侯的血亲,所以,可以震慑朝臣。 南宫守仁是下军统帅,他的手中同样有一支精兵。 而大周下军存在的意义便是拱卫都城。 任命南宫守仁为司寇,主守城,谍报,缉盗等工作,也算是做回了他的本职工作。 表面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实际上却是让南宫守仁由一个天子之国的上卿变成了诸侯之国的上卿,这身份地位可是降了不止一等。 但要说最惨的,还要数魏家与韩家,直接把这两位周天子之国的三公降为了诸侯之国的卿,这地位削减了两等。 最为关键的是,他们一个是司徒,要负责管理晋国的土地与民众的教化。 这看上去是一个肥差,但是前期土地开垦需要投入,投入进去之后的收益,却又不能够尽归司徒所有。 毕竟手握军权的摄政与司马司寇可还都眼巴巴的看着呢! 而冢宰为六卿之首,表面上看是统领六卿,辅助君王治理国家。 然而,在有摄政的情况下,手中又没有兵权的情况下,冢宰根本无法发挥自己的主政之权,反倒是要给晋国擦屁股。 毕竟,魏家已经得罪了天子,如果再离开晋侯,那就真的成了丧家之犬了。 周天子如此安排,纯粹就是欺负如今韩魏两家手底没兵没卒。 韩柏与魏庸虽然心底不满,这也只能够接受了天子的诏令。 然而诏令即下,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姬昊这位王孙的所在,周天子便只能够先将诏书送到叛军大营,交到了司马良才的手中。 在得知二王子已经身死的消息之时,南宫守仁的脸上满是震惊,万万没有想到二王子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死去。 然而司马良才却是早就知道了内情,他当即游说南宫守仁道:“王子已经薨逝,此时再反,已然无用,不如一同扶持晋侯,将来未必会没有更好的出路。” 南宫守仁实际上一直都是三公的傀儡,他原本没有太多做主的权利。 现如今太师已经死了,他又已经强行绑上了晋侯的战车,此时想要下来,早已经为时已晚。 倒不如受了天子诏令,今后也算是有了一条出路。 至于司马良才所说更好的出路,他的内心却是不信的。 而就在司马良才与南宫守仁打定主意之后,南宫守仁却是突然间开口问道:“我们都有了诏令,但是,天子的诏书之中,怎的没有提及楚伯?” 司马良才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冷意,随即沉声开口说道:“楚人,蛮夷也,可以利用,却不可以信任。 殿下一开始就只是在利用他们,现在他们早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自然应该…” 南宫守仁面色骤变,没想到司马良才竟然会想要对盟友下手。 但是他仔细思索司马良才的话,又觉得对方所说的非常有道理。 对于这个时代的周人来说,楚国人确实与茹毛饮血的蛮夷没啥区别。 谁叫楚人本脱胎于荆蛮之地,保留了很多的上古遗风,好断发纹身,不喜华夏衣冠,信奉的神灵也与周人不同。 司马良才坐镇骊山,曾经多次出兵帮助南方诸国征讨南蛮,楚国的先君还是他与二王子一起领兵击败的呢! 虽然后面楚国也投奔了二王子,但是战场之上遗留下的一些仇怨可还没有消除。 而今晋国已立,楚国也就没有利用价值。 若是借机联合下军一同发难,一举覆灭楚国的这一支军队,那么,既可以算作将功折罪,也可以替大周平了南方隐患。 这个时代的人思想还是非常奇怪的,诸夏之间闹矛盾的时候就要给你争个头破血流。 然而一旦分出胜负之后,立马又可以对你掏心掏肺,甚至立即结盟对抗其他敌人。 反正,对于司马良才与南宫守仁来说,别管你楚人之前是不是盟友。 现在咱们跟了晋侯之后,那周人自然才是自家人。 天子更加诏令还没有捂热乎,这两人便已经开始谋划起了如何坑楚人一把。 然而楚伯熊壁却不是一个傻子,甚至,他要比大多数都诸侯与公卿都要聪明。 早在天子援军抵达,多方势力相互僵持之时,他便已经意识到了危机,故而平日里总是命人时刻关注两军动向。 在得知天子诏令入营之后,这位楚伯便已经意识到了危机。 故而,还没有等两军统帅发难,楚伯便连夜带着手底下的楚兵南下撤向了上鄀。 当两军统帅反应过来之后,却是已经追赶不及,便只能够惺惺作罢。 等到天子第二封诏令传达,下令两军增兵程国的函谷关,准备于函谷关阻击商人之后,两军统帅方才彻底掐灭了搞楚国一把的想法。 咸阳的秦寿同样收到了天子诏令集结于函谷关的命令。 但是秦寿在思索一段时间之后,却是否决了天子倾举国之兵奔赴函谷关的诏令。 第174章 秦侯奇谋 秦寿找到了周天子派来的使者,而后与他开口说道:“大周刚刚内乱,正是民心兵心不齐之时。 诸侯虽然来援,但是士卒久屯于别国,时近年节,也会思念故土。 故而,天子诏令,坚守函谷关之策可据敌,却不能够退敌。” 在听到了秦寿的话语之时,那传诏的使者满脸的讪笑,声音阴柔的说道:“奴只是大王的侍从,对于军国之事,却是不甚了解。 秦侯若是有什么话要奴通传,奴自当牢记,但…” 他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但是秦寿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方只愿意做自己的传话筒,不愿意与自己共同承担责任,更不愿意接受劝说天子采纳他计策的任务。 也就是说,只要天子没有答应他献出的计策,那么,秦国不遵号令的决定便是在违诏。 原本一心想要破敌的秦寿冷静了下来,随即笑着说道:“寡人又怎么会不理解天使的难处,只需要天使将寡人的计策通禀天子即可!” 话音落下之后,那寺人松了一口气,而后行了一礼,语气阴柔的回道:“唯——” “正面不能够退敌,便只能够出奇制胜。 现在商王急于一举攻破周国,所以倾举国之兵讨伐周国!自野王至函谷,一路西来,定会…” 秦寿缓缓道出自己的计策,令他对面的寺人震惊不已。 “这,这…” 最终他也没能够说出自己的感受,只能够向秦寿说了一句。 “奴自会将秦侯的妙计转呈大王。” 随着他话音落下,秦寿当即点头,随后便送他离开了咸阳。 而后秦寿来到了晋侯姬昊暂居的赵府,刚刚递上拜帖,很快便被赵辟,智旬与姬昊亲自迎了进去。 见到秦寿的到来,赵无疆面色有些别扭,冷哼了一声没有打招呼,心底还在埋怨他隐瞒姬昊身份的事情。 秦寿也没有在意,而是直接与智旬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然而就在他刚刚说出了自己的计策之后,智旬却是摇头说道:“秦侯的计策确实绝妙,但是,却不适合由秦国君亲自去办!”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秦寿随即皱眉行礼问道:“还请智将军指点迷津。” 智旬急忙起身回礼,而后做出解释“秦侯与二王子谋,虽无损于周国,却有悖于臣子之道。 此时战事将起,大王倚重于秦侯,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但是,等到此战结束之后,难免会被大王寻个由头清算。 如果秦侯奉诏,就算最终函谷关战败,周天子也没有理由清算秦侯。 但若是秦侯不奉诏,无异于自己将快刀递到了天子手中。最终结果,实属难料。” 秦寿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即开口道:“寡人实际上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但是,秦国初立,正是百废待兴之时。 寡人实在是不愿意在商周之战中消耗太长的时间!” 秦国根基浅薄,并没有根系牢固的秦人公卿,这是一件好事,他可以方便秦国的历法与变法,制定与推行属于秦人自己国策。 然而,其中也有一件坏事,那便是秦国底蕴浅薄,一旦国内出了乱子,秦国便没有能够震慑群臣的长者,很容易就会从内部被分裂瓦解。 故而,秦寿不愿意长时间耗下去,只想要快刀斩乱麻,迅速的从战争中抽身出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赵无疆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秦国君与晋侯都有天子诏,不得不领兵前往函谷关。但是,我赵氏又没有天子诏,若是由我赵氏领兵,天子想必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赵辟便直接开口打断道:“胡闹,我赵氏不过一千儿郎,如何能够行此大事?” 他话音方落,赵无疆便愣住了,而后沮丧的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秦寿与智旬却是互相对视一眼,他们仿佛从对方的眸光中看出了些许的光亮。 秦国初立,所以急于建设秦国,不想要把时间耽搁在战事上面。 而晋国又何尝不是初立,同样也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与商人的鏖战上面。 所以,二人几乎同时达成了默契。 “赵氏的兵力不够,寡人倒是能够借上一师之兵。” 秦寿的身份地位更高一些,于是他率先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就在这个时候,年幼的姬昊竟然也反应过来。 他张了张嘴,刚刚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一旁的智旬却是先他一步开口说道:“北军也可以借出一师兵力。” 原本准备说话的姬昊愣了愣,而后乖巧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巴,就仿佛是从来也没有张嘴一般。 因为是背对着姬昊的缘故,所以智旬并没有看出姬昊的小动作。 然而面对着姬昊的秦寿却是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但是他却并没有吱声。 有些事情,终归还是要别人自己去领悟的。 如果他横加干预,很有可能落得一个干涉别国内政的骂名。 他可不认为,自己身上挂着的“亚父”之名可以让他拥有这样的权利。 秦国与晋国各自出兵一师,结合赵氏的一千兵马,确实足够完成秦寿的计划。 赵辟有心拒绝,但是这毕竟是赵无疆亲口提出来的,而秦晋两国的话事人都已经认可了这个计策,也由不得赵辟反对。 赵氏封邑所在的栎阳已经属于晋国,所以,赵氏如果不愿意放弃祖地投奔秦国,那么,赵氏便只能够投奔晋国。 相比较于秦国,晋国依旧沿用周国的统治制度,公卿身份地位更高一些。 所以,赵辟心底实际上已经有了决断。 他当即出列向着智旬说道:“赵氏本就是栎阳氏族,而今国难当头,理应为国家分忧。” 众人打定了主意,而后便各自做起了准备。 数日之后,寺人回到了镐京,他当着周天子与重新监国的世子提出了秦国的计策。 周世子闻言当即大喜,口中称赞道:“秦侯不愧是能够击败犬戎王的名将,此计若成,我大周此战定然大胜。若是不成,商兵也必定退去…好啊,韩寺人,你再去咸阳…” “且慢——” 第175章 离心离德 “咳咳…” 周天子刚刚说出两个字,随即便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周世子闻言急忙上前搀扶,伸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小心翼翼的照顾着自己的父王。 周天子缓过气来之后,轻轻伸手将他推开,又摆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等到殿中只剩下了父子二人之后,周天子方才开口说道:“吾儿如何看待秦侯此人?” 伴随着周天子的话音落下,周世子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曾经秦寿的模样,而后又浮现出关于秦寿的所有信息,随即开口说道:“秦侯擅用兵,自立国以来,秦国从无败绩。又施仁政,秦人百姓大多信服。用招贤,诸国士子多往投秦国。 秦侯属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杰啊!若是能够善加任用,必定是我大周之福!”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天子点头说道:“吾儿所言倒是有几分道理,但是却也没能看清秦侯的本质。 此人之才,实为孤王生平之仅见。 若非出身卑贱,孤王或许已经出手替吾儿铲除这个隐患。” 周世子闻言眉头一跳,刚刚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便又听周天子继续说道:“之前孤王以为,受限于出身,所以不论秦侯有何等的才能,最终他也只能够局限于此,方才破格加封为秦侯。 便是希望能够用恩惠拉拢他,让他成为我大周的北方屏障。 然而,他一边接受孤王的馈赠,私底下却又与老二相勾结,由此可见,此人并不忠心于大周,甚至,并不忠心于任何一个人。 如此一来,我大周势大,则秦侯可用。但若是我大周式微,则秦国将不为我大周之附属。” 周世子瞬间醒悟过来,明白自己的父王这是在警惕秦侯。 而在经过了周天子的提醒之后,周世子随后便也醒悟过来。 秦寿所做的一切,虽然都是假借了周天子的名义,但是最终获利的却都是秦国。 故而,秦寿的忠心根本得不到保障,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应该对秦国的发展加以抑制,不能够坐视秦国继续壮大。 还要找机会,甚至是主动创造机会去打压秦国,如此方才符合大周的利益。 而眼下秦侯献策,却并没有通过国书的方式上呈天子,只是让一个寺人传了口信。 “父王,儿臣明白了。” 想通了其中关键,周世子当即恭敬地向着天子拱手一拜。 周天子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自从二王子去世之后,他的这个长子便像是开了窍一般,很多事情只需要一点就透。 这个时候周天子方才意识到,实际上他的这个世子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愚钝。 年迈的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二王子最后自尽之时的模样,心底却是忍不住开始思索,如果当初没有让这个二子去磨砺世子,只是让他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安分守己的王子,也许大周便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甚至,教导他的次子安心去辅佐世子,以他次子的才能,大周或许还能够更上一层楼。 后悔的情绪开始在他的心底滋生,但是他却并没有表露出来。 “去吧,父王累了,接下来的事情,便都交给你去操办吧!” 周天子的心有些疲惫,随后起驾回了寝宫。 望着面前空荡荡的大殿,周世子心底却是空荡荡,他最终叹了一口气,而后吩咐道:“去请婉儿和叔宥先生过来!” 事实上,他信任自己的女儿更多过天子,故而哪怕明白了天子的谋划,却依旧想要与王孙婉商议一二。 在见到王孙婉与叔宥之后,周世子提出了自己与天子的对话。 叔宥闻言之后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侍立在一旁。 王孙婉也没有在意,缓缓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儿臣曾经出使秦国,亲眼见过秦国君,他确实是一位英明的国君,却并不是一个忠诚的臣子。 虽然是他提点儿臣南下联络诸侯,但是以儿臣之见,他并不忠心于王室,甚至有着比寻常诸侯更大的野心。 大王的谋划虽然有些…但是,终归还是对我大周有利。” 在听到了王孙婉的肯定之后,周世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点了点头之后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叔宥,见叔宥并没有开口反驳的意思,心底便越发满意起来。 叔宥原本是狐丘家的门客,与秦寿之间有着一定的情分,周世子本还担心他会替秦国君说话,而今见他默然不语,自然是心底高兴。 并没有过多的试探,就仿佛是找已经遗忘了叔宥与秦寿之间的关系。 等到离开之后,王孙婉却是突然间拦住了叔宥的去路。 “殿下——” 叔宥恭敬地向着王孙婉行了一礼,态度虽然谦卑,却总在刻意保持着彼此之间的距离。 王孙婉目光迟疑的盯着叔宥上下打量,良久方才开口说道:“先生当真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叔宥依旧面色不改,只是满脸平静的说道:“臣是世子的门客,世子的选择对世子有利,臣自然不该多加干涉。” 王孙婉双眸微眯,随后又继续说道:“先生如何认为此策对君父有利?” 叔宥面色平静道:“有大王与殿下为世子谋划,自然不会看着殿下有损。” 王孙婉闻言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花儿一般灿烂的笑容。 “哈哈,先生倒是疲懒,竟用如此借口搪塞于我!” 话音落下之后,她向着叔宥拱手一礼,随即开口邀请道:“我去年酿了一些桃花酒,先生若有空暇,不妨到府内一聚。” “唯——” 叔宥没有过多的推迟,开口行了一礼之后,随即离开了东宫。 他方才走出宫门,便径直上了一辆马车。 “先生…” 车夫轻声呼唤了一声叔宥,随后方才问道:“可是直接回府?” 叔宥虽是东宫门客,但是随着他被世子越发看中,这身份与地位也就水涨船高。 就在数日之前,周世子还特意赏赐了他一间宅邸,而他也从东宫之中搬了出去。 “去城南酒肆——” 第176章 难得糊涂 “呼——” 秦寿长长吐出了一口气,默默的将心底的怒火压下。 有一些事情不怪周天子过河拆桥,因为他本身对天子确实没有忠诚可言。 自从来经历过那一场梦境之后,不论他愿或者不愿,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心底都已经没有了对天子的敬畏之心。 而在他成为秦国君之后,他所忠诚的国家便已经由周国变成了秦国。 一直以来,他所做出的所有选择都是为了秦国,故而秦寿并不怨恨周天子与周世子的小动作。 将手中的帛书丢进烤火的铜盆之中,等到那帛书被焚烧殆尽之后,秦寿方才目光深邃的喃喃自语道:“狡兔死,走狗烹。现如今兔子还没有死绝,周天子便已经开始算计走狗,哎,明明是天下最应该讲礼的人,偏偏是这天下最不讲理的老六! 恩,难怪能够威慑四方诸侯,成为大周的一代明君!” 话音落下之后,他却没有真正释怀,依旧有些郁闷。 起身来到了赵夫人的府邸,便瞧见那个温婉之中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正黛眉紧皱的看着一本书。 没有去看那书的名字,秦寿直接上前一把将她抱起。 “国君——” 女子声音不悦的娇喝了一声,对于秦寿的逾礼行为有些不满。 “寡人不日便要前往函谷关,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秦寿的声音在赵夫人的耳边响起,原本满脸不悦的赵夫人愣了愣。 而就趁着她愣神的功夫,秦寿已经横抱着进入了寝宫,很快便传出了一阵阵正经读者老爷们不爱听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秦寿神清气爽的从房间之中走了出来,满脸的春风得意,哪里还有丝毫的郁闷模样。 面色潮红的赵夫人扶着门走了出来,银牙紧咬着娇唇,也不知是嗔是喜。 而就在秦寿走远之后,赵夫人又整理好衣衫,默默的走到庭院之中,唤来了两个奴婢,向她们吩咐了几句。 于是当天夜里,秦侯府的饭桌子上面便多了几样大补之物。 又折腾了一宿的时间,第二天早上,秦寿方才肿着双眼,双腿发颤的离开了秦侯府。 恭候在府门口的白毅愣了愣神,良久之后方才神色复杂地劝了一句“国君,还是要懂得克制才是!” 秦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开口说道:“你懂什么?国君若无子嗣,这个国家没有继承人,国内的百姓便会人心惶惶。 寡人临行之前依旧不忘日夜操劳,也是为了我秦国着想啊!” “额?” 白毅轻额了一声,想了想秦寿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但是却并没有开口做出其他的回应。 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子毅啊,你貌似还没夫人吧?” 白毅一愣,没大明白秦寿这是什么意思。 随后便又听秦寿说道:“子毅可有心上人?” 秦寿原本只是想要调侃白毅两句,却不想满脸懵逼白毅竟然突然间老脸一红。 伴随着他神色的变化,秦寿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咦?这么说,子毅倒是有个心上人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竟然能够得子毅惦记。” 白毅的面色更红了,吞吞吐吐的开口说道:“是,是狐丘家的贵女,臣,臣可高攀不上!” 他的话音方落,秦寿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狐丘北父子先后战死之后,狐丘家实际上便已经开始没落。 白毅身为秦国的司马,身份地位等同于周天子之国的士大夫。 狐丘北在世的时候,是周天子的卿士,白毅若是要迎娶狐丘家的贵女自然是高攀。 但是,随着狐丘北父子的战死,狐丘家的主脉男丁断绝,以至于狐丘家的爵位被庞支承袭。 在这样的情况下,白毅若是喜欢狐丘北的女儿,倒也可以运作一二。 于是他拍着胸脯说道:“子毅放心,等到了镐京之后,寡人亲自去一趟狐丘家,先替你向狐丘家提亲。” 白毅瞬间涨红了脸,吞吞吐吐的摆手说道:“不,不着急的…” 秦寿大手一挥,十分豪迈的回了一句。 “就这么定了。” 话音落下之后,身子一扭,便要直接跳上马车之时,却只觉得腰部一酸,疼的龇牙咧嘴。 索性黑夫的动作还算敏捷,迅速的伸手将秦寿扶住,而后直接扶上了马车。 因为天子算计秦国,给秦寿的心底添了不少的堵,以至于秦寿根本不想为周天子拼命,所以,连临行之前的誓师大会都没有再举行。 甚至他还向白毅下达了命令,让白毅私底下宣传,这一战以保全自家儿郎的性命为重。 因为不是属于秦国自己国战,所以,就算是斩获了头颅也没有军功。 在得知没有军功可捞之后,原本士气高涨的秦军瞬间变得懒洋洋的,就如同一只只斗败的公鸡,正在打盹的病猫,哪里还有什么豺狼虎豹的凶戾。 秦寿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周天子要算计他,无非是忌惮秦国而已。 如果周天子看到的秦军都是如今这般熊样,想来他那颗猜忌的心也会安定不少。 明明只有不到两百里距离,秦军偏偏走了七八天的时间方才赶到镐京。 此时诸侯的援军都已经到齐,全都被安置在镐京城外。 庸国,褒国,共国,韩国,苪国,毕国等距离较近国家的援军已经抵达镐京。 因为骤然间聚集了太多诸侯的缘故,大多数诸侯的驻地待遇都很糟糕。 但是,晋国与其他诸侯的待遇却是迥然不同。 因为之前就屯兵于镐京之外的缘故,所以晋国的驻军有坚固的营寨。 而周天子也不知是何缘由,竟然格外的优待那些原本背叛了周国的晋军,每天都会赐予大量的牛羊,让其他诸侯格外的眼馋。 秦寿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他已经猜到了周天子如此优待晋国的目的,却并没有戳破。 然而,秦寿准备老老实实装糊涂的时候,周天子却是不准备让秦寿安生。 第177章 孤立 如果所有人都吃野菜,嚼草根,那么不论这野菜与草根如何难以下咽,所有人都不会心怀怨念,反倒会因为共同吃苦的经历,而彼此团结在一起。 但如果有的人在吃野菜嚼草根,饱受饥寒交迫之时,却有别的人在大鱼大肉,烹羊宰牛,那么,无论这个人多么的出色,他都会被其他人记恨。 周王朝是一个奉行礼乐的时代,大家讲道德,讲规矩,讲尊卑,所以,大多数诸侯对于周天子的态度都是逆来顺受。 然而,这却不代表他们不会与自己同等地位的其他诸侯相互比较。 在所有诸侯都是领兵前来勤王的情况下,如果其中某一个诸侯受到了特别的优待,那么他必定会招来记恨,被其他诸侯所排挤。 周天子格外优待晋国,表面上让晋国享受到了特殊的优待,实际上却是将晋国孤立了起来。 秦寿看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不准备贸然的参与其中。 然而就在的秦寿军队方才安营扎寨之后,周天子竟然便命人送来了大量的牛羊与美酒。 又用马车运来了一车又一车的粮食,前前后后有数万石之多,引得其他诸侯眼馋不已。 秦寿隐隐约约猜到了周天子想要搞事情,但是他却并没有作出任何的应对。 秦国已经引发了周天子的猜忌,如果不顺势自绝于诸侯,只会让周天子的猜忌之心更重。 然而哪怕秦寿故意装聋作哑,周天子依旧没有放过秦国的意思。 在城外等了三天的时间,周天子方才下令所有的诸侯前往王宫觐见。 屯兵于镐京之外,即将开拔前往函谷关的诸侯有七八家,而有一些诸侯本就在关东,他们的军队早已集结在了各自的封国,时刻准备参与国战。 而国战之前,周天子自然是要召集各方诸侯朝会,对积极的诸侯予以嘉奖,对消极诸侯进行申饬,同时誓师会盟。 这些都是国战的流程,虽然繁琐,却能够宣示王权,凸出君王主导地位,鼓舞各方诸侯士气等等。 然而在朝会之上的时候,周天子并没有对最先响应烽火号召的褒国与庸国进行颁奖,也没有对曾经谋逆的虢国进行申饬。 “自寡人西巡以来,我大周便屡遭厄难。 先有西军被犬戎所破,后有楚人蛮夷攻破鄀国,兵锋直指镐京城下。 暴商残留余孽,竟也乘机作乱。 至此国家危机存亡之秋,诸侯勤王之师毕至。孤王爱子更是以性命唤醒国人忠君爱国之心,迫使楚国蛮夷怆惶逃窜。 孤王所述之人,皆有功于我大周。但,于我大周功勋最为卓著者,当属秦侯…” 周天子例数秦侯之功绩,更是把秦寿夸赞成了大周第一忠臣良将,瞬间便将秦寿推到了风口浪尖。 各国诸侯原本就眼馋秦国受到的优待,这下子便更是让各国诸侯嫉妒起来。 如果只是如此,诸侯们虽然嫉妒秦国,却不至于仇视。 毕竟秦国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也理当受到周天子的厚待。 然而周天子却是话锋一转,说起了秦寿普通氏族的出身。 虽然他表面上是在夸奖秦寿出身卑微却不忘上进,然而却成功的引发了诸侯心底的不满。 他们生来便是诸侯,自觉血统高贵,本就瞧不起国人与奴隶。 甚至在诸侯内战的时候,诸侯们都不屑于在战场之上调动国人与奴隶参战,而是组织贵族子弟约好交战地点进行内战。 在他们看来,普通的国人与奴隶连握剑的资格也没有。 秦寿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国人,连贵族都不是,能够为天子而战已是荣幸,就算是立下功勋,也只配得到一些金银奴隶作为嘉奖。 再优待一些,成为贵族便已是天子隆恩。 但是,秦寿偏偏成为一个君侯,与他们平起平坐还不算,在天子的心目当中,地位竟然还要高上他们一筹,这让他们如何受得了? 就仿佛是一个天天都能欺负一下的小瘪三,某一天突然间就跟自己平起平坐,还搂着自家舔了多年的女神一起去酒店那种感觉。 嫉妒本就让人发狂,更何况是这种仿佛被践踏了尊严的挫败感。 诸侯们并没有在这个时候打搅天子,也没有反驳天子的话,反倒是十分顺从的点头,同时还挤出僵硬的笑脸来恭贺秦侯。 但是他们眸光之中的阴冷与憎恶却是越发浓郁,给秦寿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秦寿心底苦涩,暗自感叹周天子的险恶用心,却又不得不佩服他为自家儿孙的谋划与牺牲。 按照自己之前对他的了解,这是一个霸道而又骄傲的君王。 就算是面对生死危机,这位君王也从未放弃过他的骄傲。 然而,在他垂垂老朽,即将走到生命尽头之前,为了给自己的儿孙铺路,竟然拉下了这张老脸,来对他这个刚刚兴起的秦国君出手。 周天子这么做,并不会给秦国造成实质上的打击,但是却成功的限制了秦国的外交,疏远了秦国与其他诸侯的关系,避免了秦国依靠同盟壮大的可能。 只是依靠秦国自己的国力,在面对犬戎,义渠这两个戎狄的压力之下,也很难迅速发展壮大,以至于成为周王朝的祸患。 也许,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秦国还会被迫倒向周王朝,不得不依靠周王朝的支援方才能够生存。 如此一来,周天子方才能够放心的把他的国家交托到“较为平庸”的世子手中。 秦寿的内心极为复杂,他倒没有太多的怨恨与委屈,更没有丝毫的愤怒。 毕竟他也不打算忠心于天子,被一个本就不是同路的上司猜忌与打压,这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内心更多的情绪是同情,同情这位老迈的君王。 他明明意识到了这个国家的隐患与危机,却因为垂垂老矣的身体而无能为力。 他明明头戴王冕,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不得不在生命的尽头之前,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行那龌龊与肮脏的算计。 第178章 屈氏说楚伯 “自商周以来,行礼乐分封之制,天下诸国,小者难计数,大者七八,而霸主之国,唯天子与人王。 武王伐商未尽全功,却也成功与商王分割天下。 东商西周,各有附庸,相争三百年,累世之血仇,如渊似海。 今君上伐周,致使周王朝内部混乱,导致商人举国之兵借机讨伐周国,意欲一举覆灭周国。 然周天子虽然年迈,却余威犹在。附庸之国,闻烽火而动,上下一心,商人伐周,必有恶战…” 一名青衣青年恭身于楚伯熊壁面前,缓缓开口为他分析天下局势。 熊壁的面色也是极为阴沉,他冷冷的开口说道:“周之内乱,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损伤周国精锐的一兵一卒。此时商人举国来伐,又怎能尽功。” 他话音落下之后,又继续补充道:“枉寡人相信姬仲义,还想助他成为天子,却不想他竟如此辜负寡人。 若非先生提醒,寡人恐怕已经身陷于镐京城外。” 语罢,十分恭敬地向着青年拱手一拜。 青年动作一顿,随后急忙回礼,这才继续开口说道:“君上伐周,已经得罪了周国,若是此时收兵回国,迟早有一天会为周人所害。” 熊壁皱眉道:“寡人岂会怕他?” 话音方落,这才想起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随即便又继续问道:“不知先生以为寡人该当如何?” “楚有百战之兵,精锐之师,除了霸主之六军外,天下诸国,莫能与之争锋。 而今,商与周战,正是君上开疆拓土之良机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熊壁的虎目微眯,而后声音凝重的开口问道:“计将安出?” “君上且看——” 青年似乎早有准备,径直从怀中掏出一张兽皮地图,而后开口说道:“大江以北,自西向东有诸国,大者百里,弱者一二百里,军不过四师,将止一二人,能征善战者,更是寥寥无几。 若是借机东进,吞并诸国,役使奴隶,迫降诸侯,则楚亦为小霸也!届时,联周伐商,联商伐周,皆在君上一念之间。” 熊壁的双眸阴晴不定,良久之后方才双手按在青年的肩膀之上,语气诚恳的开口说道:“能得屈晏之助,寡人之幸也!愿以国相待之,先生有意乎?” 屈晏双眸明亮,一揖到底,语气坚定的说道:“此平生之所愿也。” 熊壁当即大喜,回礼之后将屈晏扶起,朗声大笑了几声,这才高兴的说道:“楚国之霸业,尽在先生之言也!” 而后楚伯回国,以屈晏为相,辅佐治理楚国,招贤纳士,收粮纳兵… 后又趁着商周僵持于函谷关,尽起楚国之兵,东出征伐诸国,收诸国之民为奴,声势逐渐壮大,国力日益强盛… 而与此同时,周天子在朝会之后小小的坑了一把秦国之后,又勉励了一番负责摄政晋国的智旬。 虽然周天子对晋国也是优待,但是诸侯们却并没有因此而记恨晋国,反倒有人开口鸣不平道:“大王,二王子勇冠三军,南征北战,功勋卓著。且为大王之子嗣,血统尊贵,而今又为平定国家叛乱的大义而牺牲,就算是封一个国公也不为过,如何只能够封一个晋侯?” 开口说话的是毕国的毕公,因为身处周王畿之内,所以每一次义渠与犬戎入侵周王朝,毕国都或多或少会受到波及。 镐京是周王朝的王都,驻有上下两军,无论是犬戎还是义渠都没有信心夺下镐京,故而每次突破边境防线,便总会在周国及周围的诸国劫掠。 毕公虽然爵高,但是毕国的国力并不强盛,每次遇到戎狄入侵,都会遭受巨大的损伤,就连曾经的都城都只能被迫遗弃。 而今,咸阳被周天子赐给了秦国,毕国的求援之路被断绝。 在这样的情况下,毕国本该结盟秦国,以图与秦国守望相助。 然而,他生来就是公爵,自然看不上国人出身的秦寿。 最为关键的是毕国曾经的都城,便是现在秦国所有的咸阳。 而晋国受封于栎阳,且又有大周的三军坐镇,若只是论精锐之师,还要比现如今的周国更多一些。 如果毕国能够交好于晋国,也就不用再向出身“卑贱”的秦侯卑躬屈膝,并且在国家安全方面还能够得到更大的保障。 故而,毕公甚至都没有顾及周天子的颜面,直接开口为晋侯鸣不平,连带着还用出身卑微踩了秦寿一脚。 众诸侯都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毕公心底的小算盘。 大多数诸侯都是面色平静,虽然什么话都不说,但是已经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而人群之中的秦寿心底也是一阵“卧槽”。 被周天子借机孤立也就罢了,毕竟对方是天子,秦国只是周天子的附庸。 眼下形式比人弱,胳膊暂时还扭不过大腿,秦寿也只能够默默的咽下这口气,但是这却不代表着秦寿没有脾气。 毕国在这个时候主动凑上来,那纯粹就是茅坑里点灯笼——找屎(死)。 秦寿面色依旧维持平静,甚至还做出一副听不懂的姿态。 然而他的心底却是暗暗记住了毕公的模样,心底打定主意,一定要搞清楚这个主动跳出找抽的人是谁。 然而还没有等秦寿派人去调查,紧接着智旬便已经开口替他解惑。 “毕公此言差矣,殿下在世之时虽然功高,但那毕竟是作为臣子应尽的本份,能够荫封子嗣,便已经是孰为难得,更何况,还是堂堂侯爵!” 他话音落下之后,还微微与对面的秦寿点头示意。 秦寿嘴角微微上扬,同样向着智旬点头回应。 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智旬,因为对方为他点明了毕公的身份。 秦国定都咸阳之后,便已经准备着手安心搞发展。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要去了解四方诸侯,知道自己都有那些邻居,知道那些邻居是秦国目前惹不起的。 而周围惹不起的邻居,却不包括眼前这个毕公。 第179章 野王之谋 秦寿心底打定了主意,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这位毕公知道,什么叫作祸从口出。 但是秦寿自始至终都没有吭声,就仿佛是没有听出毕公这些话的深意。 晋国摄政当面反驳,明眼人早就应该清楚,这个时候不应该再继续纠缠于这件事情。 偏偏毕公是一个脑子有所缺陷的人,根本听不明白智旬这句话,只以为他是在故意谦逊。 “哎,我姬氏子孙生来高贵,当年先祖毕公高,为文王十五子,受封之时便是公爵。 至今虽然已经过去了三百年,但是,本公体内依旧流淌着姬氏的血脉。 作为姬氏的一员,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贤侄受委屈!大王…” 毕公还想要再劝,智旬也只能满脸苦涩的退了回去,任由他在那里胡言乱语。 而周天子似乎也厌倦了这一场闹剧,随后便直接开口道:“次子有功,孤王故而荫封其子嗣。 爵位虽只是侯爵,却有“大弓”“金册”,又赐予了几个封邑,已经算是厚爱。 若是再僭越为“公”,今后的王朝之主,又该如何赏赐自家的兄弟? 公爵之事,就此作罢,毕公且莫再提。” 他话音落下之后,又顾不得继续针对秦寿,随即岔开话题说道:“而今商人起兵攻我野王,亡我大周之心不死。 以野王如今的兵力,还有野王的城池要塞,恐怕根本无法阻挡商人的兵锋。 故而以孤王之见,应当先行示敌以弱,拉长商人大军的补给,退守程国函谷关。 依托函谷关的地理,坚守不出,消耗举国来犯的商军。等到商人兵疲粮绝,再行出兵讨伐,必可一战而胜。”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诸侯没有任何一人发出异议。 秦寿对于这样干耗着的办法有些不乐意,但是周天子的态度让他打消了提出计策的想法,他很担心自己会被周天子再次借机算计。 再加上他已经安排了赵氏去奇袭朝歌,事成之后,商人自会退去。 只要商人一退,秦寿便会毫不犹豫的领兵回转秦国。 至于反攻商国,他是一兵一卒也不愿意掺合。 为大周抛头颅洒热血这种忠义之举,还是交给那些出身高贵的“公卿贵族”去吧。 周天子见没有人反对,他的脸上丝毫也不意外,随即命人找来了地图,而后开口说道:“等灭亡了商人之后,大周只要包括朝歌在内的边境六城。 其他商人的土地,寡人便要根据诸位爱卿的贡献,分别赐予诸位爱卿了。 另外,若有在国战中的立下卓著功勋者,寡人也绝不会吝啬另外赐下爵位与人口…” 而随着周天子的许诺,在场的许多诸侯都双眼发亮。 而周天子在说出“爵位”二字之时,他的双眸便不时在秦寿的脸上扫视,还不时递给他一两个鼓励的眼神,仿佛是在对他寄予厚望。 秦寿并没有看到周天子的神色,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他。 而周天子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却依旧在众目睽睽之下故意的“暗送秋波”。 众诸侯被刺激得不轻,心底越发不满秦寿与秦国。 秦寿已经无力吐槽,只希望能够尽快的结束这一场朝会。 而等到朝会结束之后,周天子又设宴款待了各方诸侯。 经过了三天的准备时间,周天子新征召了近十万青壮。 这些青壮的手中虽然都有武器,但是他们基本上不会有上战场的机会,参与这一场战争最大的贡献便是运送粮食,拖动掩埋尸体等等。 只有在面临着所有正规军士卒统统阵亡,函谷关即将告破这种危机,这些普通的周国青壮方才会被送上战场。 而就在镐京的军队出发之时,周国的野王城中,东军统帅东方青眼看着城中百姓已经撤离,望着城外正在安营扎寨的商军,他向着一旁的大夫们开口问道:“听闻最新崛起的秦国,用出了火烧秦邑的毒计,令犬戎王及其麾下的精兵尽数葬送在了城中。 而今,本将军也想用这样的方法,不知诸位大夫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很快便有人急忙开口说道:“秦国的计策虽然奏效,但未免胜之不武,若是我堂堂大周东军效仿,恐会贻笑大方!” 而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他的大夫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下大夫身边的侍卫却是突然间跃众而出。 “商周国战数百年,早已经血海深仇,此时正该无所不用其极,方才能够让商人偿还我大周累世之血债。 况且,就算是与他们讲礼乐,他们就一定会与我们一同遵守约定吗? 若不是谍者来报,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商人要大举进攻。 连战书都没有一封,难道商人就不是在想着打我们一个出其不意吗?” 那侍卫的话音方落,东方青的双眸当即就亮了。 “你这厮是何身份,竟敢罔议军情?” 侍卫身边的大夫急忙起身,恭敬地向着东方青一拜,随即赔礼“将军…” 然而还没有等他的话出口,那侍卫便自顾自地拱手一拜,而后毫不露怯的开口说道:“在下奴苍,不过是一侍卫尔。难道以将军的胸怀,还容不下我这区区一个侍卫之言吗?” 那大夫的面色当即骤变,万万没有想到奴苍竟然如此刚烈。 就在他已经开始双腿打颤,谋划着该如何赔礼求饶的时候,东方青却是突然间哈哈大笑道:“已经许多年没有人敢这么与本将军说话了。” 话音落下之后,他盯着奴苍问道:“不知道阁下以为,本将该如何应对?” “自然是火烧野王,不单单是要焚烧城池,还要提前做好准备,在商人要经历的每一座诚邑都做好准备。 无论是用火烧,还是用水冲,甚至是捕兽的陷阱,只要有可能伤到人,便绝不能够有丝毫的不忍。 只有用卑鄙龌龊的手段,方才能够让卑鄙龌龊的人学会老实。 只有比商人更狠,方才能够迫使商人不敢继续寇犯大周…” 第180章 谍者 野王城内终于达成共识,最终决定以火攻之策破敌。 在东方青的指挥之下,野王城内的东军各级将领迅速行动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命令传达下去之后,野王城内的东军士卒却是颇为抗拒。 作为抗击商军的前沿阵地,每一代东军士卒都坚守在这片土地之上。 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块城砖,都是这些氏族的先辈与他们共同堆砌而成。 而这些城墙之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曾沾染他们父辈的鲜血。 这是一片被鲜血浸泡过的土地,也是一座堆砌在累累白骨之上的雄城。 无关乎于利益,只在于野王城那悠久的传承,让无数人宁愿赴死,也不愿意让先辈的鲜血白流。 然而军令如山,作为东军士卒不得不顺从。 所有人都知道了是一个名为奴苍的侍卫让将军力排众议,最终用出了这一条鱼死网破的毒计。 他们不会去感激奴苍,让他们拥有了活下去的机会与希望。他们只会在心底怨恨,认为是奴苍让他们失去了生育他们的土地。 士兵们组织在一起,数次想要去找奴苍的麻烦,但是在东方青的庇护之下,最终都无功而返。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距离商军到来的日子越来越近,而城中的布置也已经完成。 东方青最后站在野王的东城门楼,眺望着已经安营扎寨完成,即将发起进攻的商国大军,他声音低沉的开口问道:“奴苍,等此战结束之后,本将军亲自做主,赐予你国人的身份。”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奴苍恭敬的单膝跪倒在地上,满脸感激的向着东方青道:“多谢将军,末将只求能够领兵断后,亲手为我大周点燃葬送商军的大火。” 东方青回头看了他一眼,仿佛是看出了他内心的坚定,以及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十分满意的点头,随即开口说道:“你既然已经决定,本将自当应允。 只是你须得知道,断后虽有大功,却也是九死一生。” 奴苍面不改色,目光灼灼地开口道:“能为国家而死,奴苍义不容辞。” “好,那就由你断后。” 话音落下之时,又满脸欣赏的盯着奴苍说道:“你若不死,可为我东方家家臣。” 他话音落下之后,径直转身下了城楼。 随着一道又一道命令的传达,很快东军便集结在了城西。 东方青于万众瞩目之下宣讲道:“儿郎们,父老乡亲们,本将军知道大家都舍不得野王城,并且愿意为守护野王城而战至最后一滴血。 但,一味的鲁莽并不能够迎来胜利,恰当的牺牲能够保全更多的性命。 只要能够消灭商人,今日被焚毁的家园自会重建,并且,大家还能够拥有更多的土地开垦出更多的良田…” 随着东方青的演讲,野王城的百姓们面面相觑,依旧能够从他们的目光之中看出不少,但此时却也只能够在东方青的组织之下有序的撤离。 而伴随着百姓们撤退,周国的东军士卒也陆陆续续的退出了野王城。 伴随着野王城内的士卒越来越少,被破格提拔为下大夫的奴青面色却是越发炙热。 他的目光中看不出丝毫的畏惧,有的只是浓浓的渴望。 终于,当城内只剩下最后五百人之后,如今下达了他作为大周下大夫的第一个命令。 “杀——”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在场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士卒都是满脸的茫然。 城中根本没有敌人,他们又能够对谁出手? 然而很快他没有机会再继续思索,因为这五百人之中,有一小部分人动作十分迅速,直接拔刀对自己身边的袍泽直接下了杀手。 那些死于刀下的士卒都是不惧生死,甘愿为这个国家牺牲性命的勇士,他们早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却不明白,为什么对他们举起屠刀的不是敌人,而是他们的袍泽兄弟。 头一天晚上还在一个锅里吃饭,有的人甚至还睡在同一个炕上取暖。 然而随着奴青的一声令下,这些人便直接对他们刀剑相向… 与此同一时间,刚刚离开城西不久的东方青眺望着紧闭的城门,满脸惋惜的开口说道:“没想到,大周养士三百年,临危之时,竟是区区一名护卫挺身而出!”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身边的大夫便也开口感叹道:“没想到在城外意外救下的一群奴隶,却是如此一群慷慨悲歌的义士!” 伴随着那大夫的话音落下,东方青的面色当即骤变。 “什么?奴隶,他们不是东军遗孤?” 那大夫却是满脸疑惑,盯着东方青逐渐铁青的面容,声音有些不自信的说道:“他们都是商人的逃奴,对于商人都恨之入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东方轻便直接一鞭抽在了他的脸上。 “混账,你坏我大事——”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东方青一脚将那大夫踢下车去,而后挤走马夫,想亲自操纵马车掉头。 “将军,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夫满脸惊异,急忙伸手拉住东方青。 “中计了,根本不是什么大周义士,他们是,商人的奸细——” 伴随着东方青的话音落下,那车夫却是当即回过神来。 他急忙一把拉住东方青的胳膊,阻止他调转马头,同时开口说道:“城门已关,若野王当真交托到了奸细的手中,此时回城已经来不及了。 将军,保全将士与百姓的性命为重…” 随着马夫的一生规劝,原本被慌乱冲昏头脑的东方青逐渐冷静下来。 他急忙下令道:“传令下去,让百姓们抛下所有的重物,轻装迅速离开野王,我们去苏原。”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当即便有传令兵迅速传令。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大夫满脑袋是血,却依旧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挨揍。 “将军,就算奴苍是商人的奴隶,又怎么能够判断楚他是商人的奸细,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东方青冰冷的声音便已经响起。 “蠢货,商王子辛早就废除了商国的奴隶制度…” 第181章 名将 就在东方青满脸不甘的时候,野王城东的大门轰然洞开,之前义正言辞要与大商玉石俱焚的奴苍恭敬的跪倒在城门口,满脸炙热与崇拜的喊道:“奴苍拜见九殿下。” 而伴随着他的喊声响起,他身后那些士卒也纷纷跪倒在地上。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狂热,他们都是发自内心的拥护眼前的大商九王子。 相比较于嫡长子继位的大周,大商的继位方式就十分有趣,他由最初的“兄终弟及”到“父死子继”到“幼弟子继”,最终演变为了“嫡长子”继位的方式。 然而就算是如此,商王朝依旧没有固定嫡长子继位,而是在周王朝击败商王朝之后,由帝辛之子武庚确定了“立贤立长”的继承模式。 如果在所有子嗣都废材的情况下,那么商王朝就会选用嫡长子继位。 但如果出现才能显著的样子,那么,天子与公卿便可以共同评判,最终选出一位对国家最为有利的君王。 九王子自幼聪颖,表面上从来也没有与大王子还有二王子争过王储之位,在暗地里他却是做出了不少的布置。 以奴青为暗子,兵不血刃夺下野王城,便是九王子的谋划。 而今野王城顺利入手,九王子率先领兵入城,顿时便引发了其身后两位王兄的嫉妒。 九王子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眸光中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讽刺。 一味的盯着自家的兄弟,见不得兄弟做出任何功绩,明明是自己提出要对周国发难,偏偏又不知道如何为大商夺取胜利。 像是这样只知道内讧的兄弟,又有什么资格继承大商的王位,恢复大商的荣耀? 九王子越发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哪怕此战无法击败大伤,他也绝不能够让自己倒下。 就算自己不能为王,也绝不能够将大商交托于这样的王兄手中。 等到入城之后,大王子颐气指使的挥鞭一抽奴苍,声音霸道的开口“大周的东军去哪里了?” 伴随着他的喝问之声响起,奴苍却是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将倔强的目光看向一旁的九王子。 他眸光中带着坚定的色彩,仿佛是在询问九王子,是否需要他用性命替他铲除威胁。 九王子仿佛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直接摇头说道:“你面前的是大商第一勇士——子武王子,奴苍,你怎么能够用这样的目光去看他?”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子午的面色却是有些羞红。 “第二,是第二。” 他咬牙切齿的反驳了一句,面色越发不善。 七天以前,他确实认为自己是大商,乃至于天下的第一勇士。 直到那个单手操纵四匹骏马的九尺男子出手。 他手持一根不知名的兵器闯入军中,正面一击将他击退,吓得御驾亲征的商王钻了车底。 而后单手挑飞战车,若非是商国的众王子齐心协力阻拦,否则现在商王已经驾崩了。 但就算是这么多的王子及亲卫一同出手,最终也还是让那九尺身高的男子扬长而去。 作为武力值最高的大王子,一共正面接了他六招,而除了第一招之外,对方的每一招都让他吐血。 至今想起那魁梧男子,大王子仍然有些心有余悸,再不敢妄言自己是天下第一。 至少,在亲自确认那男子的身份之前,他也绝对没有颜面承认自己是大商第一。 咬牙切齿的纠正了九王子子夜之后,商国的大王子子武便又继续咬牙道:“废话少说,东方青在哪儿?” 野王城与东军就像是两根鱼刺,他们一直卡在商国的咽喉,让商国痛恨的多年。 而且野王城这根刺被子夜拔出,那么,要想拥有与九王子同等的功勋,便只剩下了东方青的这颗头颅。 子夜并没有忧郁,而是直接向着奴苍说道:“王兄既然问起,何故默然不语?” 奴苍抬头看了一眼子夜,然后急忙开口说道:“东方青从西城门离开,而今刚走不到一个时辰。” “该死,如此良机,怎么能够错过?” 话音落下之后,又立即下令刚刚入城的士兵随他一同前往追击。 士卒们也不敢怠慢,纷纷跟在他的战车后面,随后迅速的向着城门的方向杀去。 伴随着大王子子武离开,奴苍急忙问九王子子夜道:“殿下,东方青带了不少的百姓,行军的速度必定受到影响。 若是被他们追上,恐怕…” 没有等奴苍把话音落下,九王子便已经摇头说道:“就凭他,当真以为大周名将都是废物吗?” 他话音落下之时,随即停下了自己的马车,然后从车上下来,立即命人打扫城中的街道,同时善后城中那些肆意堆放的干柴与油脂等物。 等这一切完成之后,他整个人如同一只温顺的绵羊一般势力在城门口,很快便等到了此行真正当家作主的商王。 商王看了一眼孤身呆在那里的子夜,眉宇间浮现出了些许的不善。 “老九,你大王兄呢?”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九王子急忙开口道:“敌军溃败逃散,大王兄已经领兵去追了。” 商王愣了楞,却并没有直接关心自己的大儿子,而是继续考教幼子问道:“你大哥终归还是鲁莽了一些。子夜啊,如果是你追上周军与百姓,你该如何是好?” 子夜眉头微皱,随即方才开口说道:“负隅顽抗者死。” 商王面色骤变,很快便又恢复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继续问道:“小九啊,这倒有些像是你大哥的办法,却不像是你自己的性子。” 子夜当即笑着摇头说道:“大王兄年长许多,本就要比我们这些做兄弟的更加成熟一些。 儿臣言语之中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父王见谅。” 商王仔细的盯着他看了两眼,随即方才开口说道:“你这个老九啊,当真是面善心狠。 但是其中的算计,却是远胜于你的两位王兄啊! 真是不知道,有你之后,我大商是福是祸!” 第182章 名将(二) 大王子勇武过人,在崇武的商人之中,一直拥有很高的地位。 哪怕九王子子夜智慧过人,拉拢了不少的能人志士,培养了许多优秀的人才,在朝中扶持了不少的党羽,也依旧无法与子武相提并论。 如果子武没有犯错,那么他很有可能会继承大商的王位。 但是现如今,子夜立下了西征第一大功,一下子就让子武感受到了危机。 向来喜欢以武力决胜的子武当即打定主意,一定要亲自追击东方青,就算不能够将大周东军全军覆没,也要斩下东方青的头来。 子武确实是性格刚直,但却不代表着他是一个纯粹的莽夫。 在他的内心深处,依旧有着属于自己的谋划。 就比如说是奴苍献城之后,东军很有可能反应不及时,正好让他领兵杀个措手不及。 他马不停蹄的带兵追击,很快便看到了一群老弱妇孺在东军士卒的护送下撤退。 “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随孤杀呀——”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狰狞的笑容,拔出手中的佩剑一指,他麾下的所有车兵都当即会意,随后排着密集的车阵率先冲了上去。 子武自恃勇武,每战必定身先士卒。 这一次追击周军,他自然也不例外。 “轰隆隆”的声音不断响起,一排排战车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席卷而来。 周军护卫之下的百姓慌作了一团,然而那些护卫的周军却是面无惧色。 眼看着商人的军队越来越近,原本密集的队列之中走出了一群挥舞着投石绊马索的士兵。 那投石绊马索左右两端各自套着一块石头,中间有一根麻绳拴着。 此时他们手中的投石绊马索已经抡圆,伴随着东方青的一声令下,这些投石绊马索飞掷而出,径直向着战马的马腿飞来。 高速奔行的战马本就收不住四蹄,前蹄被这些石索套住往后一带,整个马头便直接往下栽。 原本奔行的四匹有一匹倒地,其他的三匹便也会受到影响。 而伴随着战马倒地,原本疾驰而来的战车往往会因为惯性冲撞上去。 如此一来,最前排的战车便迅速的倒了一大片。 就算是子武的车夫御术再高,也没有办法避开这一波袭击。 但是子武的动作却是十分敏捷,就在战车翻倒的瞬间,他直接从车内一跃而起,平缓的落到了地面之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纵身一跃,便直接跳到了身后另外一辆疾驰而来的战车之上。 “冲啊——”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胆怯,他依旧高举着自己手中的佩剑,下达着冲锋的命令。 商军与周军不是第一次交战,对于周人的手段十分了解,像是这样的投石绊马索虽然有效,但是却并不能够一直连续不断的释放。 并且他们能够影响到的,终归只是最前排的车兵而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东方青再一次将剑一挥,原本空荡荡的道路之上突然间出现了一根根绊马绳。 冲在最前面战马再次遭殃,又接连不断的倒下了许多战马。 子武的面色变得有些铁青,此时的他终于意识到,周人的军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放箭——” 东方青却没有给他后悔的时间,面色冰冷的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原本严阵以待的周军士卒阵中出现了一排排的弓箭手,他们高举着手中的弓箭,“嗖嗖嗖”的向着商军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箭雨覆盖之下,商君的车兵根本来不及反应,顿时出现了成片的伤亡。 子武恨得目眦俱裂,此时他如何反应不过来。 “该死,周人怎会早有准备?” 他想不明白,自己那狡猾多端的九弟明明用计骗到了野王,此时周军又怎么会这么快知道商军的动向。 “难道,有人泄密?” 他内心不甘,偏偏又无可奈何。 挥舞着青铜剑抵挡着箭矢,被迫从战车之上跳下来,将自己藏身于战车之下。 其他活下来的车兵也只能有样学样,纷纷躲在了马车的后面。 随着前排的战车被逼停,后排的战车自然无法继续上前。 所幸车兵与步兵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在发现车兵无法继续推进之后,商人的步兵也很快的有压了上来。 手持斧盾的干戚手顶在最前面,用手中的大盾抵挡周人的长弓,一群身着戎装的夷兵也缓缓上前,他们是大商东部的东莱国人。 作为被商国征服的东夷之一,他们是这天下三大擅射的诸国之一。 相比较于依靠弩箭闻名的韩国,东莱的长弓手箭术更佳,攻击距离也更远一些。 他们在推进的过程之中,不断的将手中的箭矢射向周人,将一名又一名周人射倒在地。 而在他们的帮助之下,商军的步卒越压越近,很快便越过了车兵形成的阵地。 周人的军队开始后退,就仿佛是在畏惧着商人的步卒一般。 这让子武看到了获胜的希望,他当即重新振作起来,亲自吹响进攻的牛号角,带头冲在队伍的最前方。 他的目标始终只有周人的军队,却没有注意到,此时他们的大军已经身处一片开阔的平原。 还没有等子武反应过来,战车轰鸣之声便已再次响起。 ??? 在经过了短暂的懵逼之后,子武顿时大惊失色。 商人的车兵战马被射杀了大半,此时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冲锋。 周人的战车却完好无损,而此时又地处平原,正是战车冲锋的最佳地理环境。 “东方青——” 子武的口中发出一声怒吼,随即却是毫不犹豫的扭头就跑。 在这个古老的时代,如果没有提前布置好战场,做好应对敌方车兵的准备,那么当敌军的车兵冲锋而来的时候,别说是区区一万步卒,就算是十万人,恐怕也很难抵挡得住这一百多辆战车。 更何况,跟在战车后面的,还有一群同仇敌忾的周军。 身后的惨叫之声不断响起,子武却丝毫也没有转身反抗的勇气。 他甚至不敢下令士卒撤退,担心敌军在杀光了逃散的商军之后,最终会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而此时的周军之中,东方青面无波澜地盯着面前那群逃窜的伤兵。 “这,不是算计野王的商人。 来人,传令下去,不得放箭…” 第183章 名将(三) “东方青不愧是大周名将!” “东方青当真是大周名将啊!”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却因为同一件事情而发出了相同的感慨。 前一个感叹的人名为子夜,他是大商国的九王子,如今商国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继承人。 当满脸狼狈的大王子带着三四千残兵败卒仓皇逃入野王的那一刻,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心底由衷的褒奖东方青。 “大王可是好生的训斥了一番大殿下!” 而就在这个时候,前来报信的寺人一脸谄媚的向着九王子邀功道:“朝歌的百姓都知道九殿下的贤明,而殿下又刚刚立下大功。 而大殿下却因为贪功冒进,私自出兵葬送了我大商数千儿郎。 如此一来,储位必定是殿下囊中之物,老奴在此,恭贺殿下了!”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九王子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太多的喜色。 他面色阴沉的说道:“就算周人早有准备,我大商也不该有此溃败。 足足六千儿郎的性命,竟毁于王兄的无能!” 话音落下之后,他的双眸微眯,随即看向一旁的寺人说道:“这样的话,你找机会在国中传播一二,让越多的人知道越好。” 那寺人也没有拒绝,满脸笑容的点头答应。 等寺人离开之后,子夜目光深邃的盯着城中心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的说道:“不知父王可满意儿臣的表现。” 此时的临时行宫之中,大王子子武跪倒在商王的面前。 他赤裸的上身趴在一根圆柱之上,肌肉虬结的身体上面有着一条又一条鲜血淋漓的鞭痕。 殷红的血液顺着圆柱滴答在地上,子武却是紧咬着自己的牙齿,十分硬气的一声不吭。 战场之上畏惧死亡,却不代表着他是一个怂货。 至少在商王的面前,他表现的还是颇为硬气。 “可知罪?” 苍老的商王端坐在鹿皮毯子上面,面色威严的盯着他对面的大王子。 大王子子武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王,没有任何的推脱,直接点头道:“儿臣认罪,甘愿受罚。” 商王闻言之后点了点头,随即继续说道:“你很小的时候,孤王便告诉过你,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所以,就算是打了败仗,本王也从来没有惩罚过我大商的将帅。 昔日,秦军赢武全军覆没逃回国内,寡人非但没有处置他,反倒是继续重用赢氏。 最终,在赢武的帮助之下,我大商方才有了足以匹敌大周六军的大商三卫。 你也是孤王的儿子,按理说就算是兵败,孤王也不该惩罚于你。 但是你可知道,孤王为什么要亲自对你行刑?” 他话音落下之时,子武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茫然。 随即他抬头看向自己的父王,试探性的开口问道:“是因为孩儿害死的都是我大商的精锐?” 他话音方落,商王便已经摇头道:“我大商土地辽阔,人口众多,又有盐铁之利,区区几千士卒,孤王又怎会放在眼底?” 子武微微错愕,随后又继续问道:“那,父王是…” 他“是”了许久,却终究没能够想出其他的理由。 商王有些心累,随即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鞭子丢在地上。 “其一,你明明知道老九算计了东方青,按照他的性格,若是真的有机会一举击溃东方青,他便绝不会将这个机会拱手让人。 老九把这个机会让给你,你没有仔细思索其中是否有诈,便直接出兵,这是识人不明。” 商王那苍老的声音响起,子武的脸上已经戴上了痛苦面具。 他的父王都能够想到这是老九的算计,作为对手的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一茬! “父王既然知道是老九,你又…” 他的话没有说完,商王便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我大商没有世子,虽有嫡长子继位的传统,但如果子嗣之中出现优异的后辈,便一定会遵从先王订下的祖训——立贤。 你九弟心思复杂,算计无双,或许对于我大商来说,他才是最好的继承人。” 伴随着商王的话音落下,子武已经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如果自己再继续把话题扯到老九身上,说不定他的父王便要当着他的面直接立下老九做世子了。 “其二,你的对手是大周名将东方青,乃是大周六军之中最擅长统兵的名将。 他以一军之力,对抗我大商长达二十年的时间,你以为,他真的是那么容易被一战击溃的吗? 连你的对手都没能够搞清楚,你又如何能够肩负得起我大商的未来…” … 数日之后,东方青捷报送到了周天子的手中,而此时的周天子,还在赶往函谷关的路上。 他满脸欢喜地将捷报分享给众人,听得秦寿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感叹之声。 其他的诸侯也纷纷表示眼红,同时对于“魄力十足”的东方青倾佩不已。 敢用一个城作为诱饵,钓到了数千名商军精锐,并且还缴获了近百辆战车。 如此巨大的功勋,自然受到众人的夸赞。 只是秦寿有一丝不解,就算是要拿城池做诱饵,也不该拿野王这样的边疆重镇才对。 他想不明白,只是为了区区六千敌军,真的值得牺牲野王城吗? 但是随后他转念一想,商人的军队源源不断地从商国境内抵达,而周人的援兵距离野王却相隔千里。 如果在野王负隅顽抗,最终只会导致全军覆没的下场。 与其让这样一只精兵被围攻致死,不如提前带兵退守其他地方。 因为一场大捷的缘故,所有的诸侯包括秦寿在内,都对东方青赞美有加,认为丢失野王的举动,是东方青刻意为之。 这是“以退为进”的兵法韬略,唯有东方青这样的名将方才能够驾驭。 然而此时的东方青却是满脑袋的头疼,商军近在咫尺,援兵还在不紧不慢的赶往函谷关。 而他目前待的苏原,偏偏又只是一座小城,这样的一座小城,根本无法抵御商国的大军。 第184章 看客 “将军,既然苏原不可坚,不如继续退兵。” 就在东方青满脸愁容之时,一名上大夫咬牙开口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而就在他的话音落下之时,一直与他不对付的另外一名大夫顿时抓住良机。 “伯野,我看你也被商人收买,这是想要效仿奴青,卖国求荣啊!”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其他人都将目光看向伯野,眸光中浮现出了审视的神色。 伯野既然敢开口,自然便能够预料到老对头的攻击。 他毫不客气的回怼道:“苏原地处野王以西,地处平原,内无坚城可守,外无天险可拒,想要在这里以一军之力迎击商国十万精甲,还有数十万的辅兵,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与其等到商人兵临城下,破城摧甲,屠戮军民,不如继续后撤,迁徙百姓,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消耗商军的粮食与兵力! 等到与王师汇合,自然可以一战而胜。 末将满腔报国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倒是智聪大夫,极力阻止我军继续撤退,莫不是起了卖主求容的心思,想要让我东军全军覆没,先替商人斩断大周一臂。” 伯野掷地有声的声音响起,顿时便说服了许多的士大夫。 这些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智聪的身上,想要看一看这位刚刚被泼了一盆脏水的上大夫如何应对。 东军之中,同为“师长”级别的上大夫共有五人,而这五人之中,又以护卫东方青的中师最为尊荣。 伯野为中师大夫,一直与东师大夫智聪不对付。 智聪同样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此时越是愤怒,越容易乱了阵脚。 随后他继续说道:“笑话,若是商军压境,本大夫绝不投降,定然死战到底。 却不会学某些人,满肚子蝇营狗苟,却装出一副忠君为国的模样,事到临头的时候,总是缩在所有人的后面。 当真是,笑话…” 他这句话本来是攻击伯野,然而当他这句话说完的时候,东方青的面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大战之时,他也经常坐镇中军,躲在所有人的保护之下。 这让东方青不得不联想,某些人表面上是在攻击伯野,实际上却是在暗戳戳的表示对自己的不满。 在经过了深刻的反省之后,他猛的一巴掌拍在案桌之上。 “够了,智聪,你若是拿不出破敌之策,便给本将军老老实实的退下。” 智聪的面色顿时一僵,这才想起自己刚才那句话的不妥。 但是这种误会,越是解释便越是纠缠不清。 于是他明智的选择闭上了自己的嘴,不再继续去参与,也没有越描越黑的过多去解释。 司马青见他识趣,也就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而是继续询问伯野道:“若是一退再退,我军士气必定大跌。 但若是不退,苏原又不足以坚守,不知伯野以为,本将军该退至何处?” 他话音落下之时,早有准备的伯野当即上前说道:“盟津以南,宜阳以东,洛邑。”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司马青的双眸当即微眯。 … 转眼间便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周国的联军陆陆续续抵达了函谷关。 周天子并没有急着率领大军出关与商王决战,而是时刻派人关注着东军的动向。 当东军弃城而走,逃亡到洛邑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顿时便引发了一阵哗然。 洛邑城高池深,确实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宝地。 然而,洛邑地处盟津以南,在东军撤离到洛邑之后,便相当于是直接放开了商王进攻周天子之国的道路。 盟津以西曰茅津,同样是一个一马平川之地,根本没有办法在这里阻拦商人继续西进。 而茅津西南便是上阳,只要攻破了上阳,便可以直接攻击程国的焦暇二地。 而这两个地方一旦沦陷,那么商王的大军便可以长驱直入,直接杀到函谷关下。 函谷关是天下雄关,商军数次反扑,都没能够攻破这座雄关。 但是,每一次商军兵临此地,都意味着周王朝即将迎来末日。 “君上,东方将军这是何意?” 再回到了军营之后,白毅也忍不住向秦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秦寿略微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展颜笑道:“具体到底为何如此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确认,东军可以因此避开灭亡之祸,并且,至少可以为大周牵制三万精兵。” 白毅皱眉沉思片刻,随后却是恍然大悟道:“末将悟了。” 秦寿微微点头,而后看向白毅,想要看看对方是否与他心中所想相同。 “就如同大禹治水之时,堵不如疏的道理,既然没有办法正面抗衡商军,那便想方设法的分散与分裂他们。 商王夺下大周的土地,绝不会甘心又将他们还回来,故而只要大周东军存在一天,他们便一定会安排驻军。 而伴随着驻军的城邑越来越多,商国的军队便会开始分散。 东方青与天子的联军,便可以借机各个击破,从而达到灭亡商军的目的。” 秦寿闻言十分满意的点头,白毅的分析已经入木三分,十分接近于东方青与伯野共同的谋划。 但是秦寿依旧开口继续补充道:“你说得没错。 只要东军一日不除,数十万商人都会寝食难安。 但如果让他们去除去东方青,却又是千难万难。 等到时间久了之后,又对他们极为不易。 如果你是商王,你又该如何去做?” 伴随着秦寿的询问,白毅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他方才开口说道:“或许,可以用分兵围城之法。” 他话音落下之后,终于彻底的反应过来。 东方青看似退回洛邑,放开了商王通往函谷关的门户。 然而事实上,他却是如同一条毒蛇一般死死的缠着商王的脖颈,一有机会便要将他一口咬死。 为了能够防止这个意外,除了用人命去填平洛邑的城墙,商王便只能够选择分兵防守的办法。 然而一旦他这么做,商王分出来的兵马太多,便不能够放开手脚。 但是,分出来的兵马太少,便又怕被反扑。 故而,哪怕东方青一矢不发,商也不敢造次,至少也要派三万精兵去围城。 第185章 跳梁小丑 “好一个东方将军,如此以退为进,轻而易举的便跳出了国战的泥潭。 不费一兵一卒,便可牵制敌军。 大周战胜,有其一份功绩。但若是大周战败,东方青也可从容应对!” 秦寿的口中感叹,随后开始自省,自己拥有过人的见识,但是在许多事情上面却依旧不如别人想得妥帖。 而今商周之战,秦国的军队聚集在函谷关内,一旦国战爆发,哪怕是刻意的躲在诸国的后面,秦人战损的数量想来也不会小。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之间便又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负责侦查的周人迟迟没能传回前线的战况,周天子已有三日未曾得知商王的动向。 由此可知,商王的大军已经攻破了上阳,掐断了谍者与镐京之间的联系。 并且,大周派往商国的暗谍恐怕也已经遭到了肃清。 在这样的情况下,周天子突然间召集诸侯道:“而今商国大军压境,孤王之前派出去的谍者都已经了无音讯,想来是已经遇害。 孤王今日召集诸卿,确是希望诸卿之中有人能够替孤王分忧解难啊!” 他话音落下之后,便将目光看向众诸侯。 众诸侯闻言互相对视,小部分诸侯的眸光之中跃跃欲试,都非常想要替天子效力。 这部分诸侯多是一些伯爵,他们迫切的想要立功,而后得到天子的封赏。 而另外一部分诸侯却是目光躲闪,他们身份地位本就尊崇,已经达到诸侯之极的公爵,自然不愿意去冒这个风险。 而人群之中的秦寿,也老老实实的低垂着自己的脑袋一语不发。 周天子既然对他心存戒备,他此时表现的越是亮眼,便越容易引发周天子的猜忌。 立下功勋不会对秦国有利,只会将秦国推往周天子与诸侯的对立面。 故而秦寿哪怕自信能够办好这个差事,却并不打算将这个差事揽到自己的身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毕公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听闻秦国有墨家,门中弟子多是一些武艺高强,身手矫健的游侠,擅刺杀与情报。 如果把这个差事交给秦国,想来必定不会让大王失望。”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秦寿。 “卧槽——” 秦寿心底顿时有种破防之感,没想到这个跳梁小丑竟然又跳出来找死。 强忍着内心的不快,秦寿满脸云淡风轻地说道:“墨家弟子多游侠,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秦国的墨家弟子是秦国的匠人公输墨创立的,与寡人并无多少关联。 他们有属于自己的思想与行事准则,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参与过任何一场战争。 哎,就算是寡人,也难以驱使墨家弟子,还请大王恕罪!”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诸侯都略微皱眉,不怎么愿意相信秦寿的话。 如果墨家真的不能够为秦国所用,那么秦国凭什么让墨家这么一个“危险”的组织在国内壮大? 最能够代表“侠”之一字的,便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这是任何一个手握大权的君王都会忌惮的东西。 所以,凡是公卿诸侯,大多豢养门客,为的,便是防备那些“匹夫”。 墨家如果真的是游侠组织,当其发展到了一定的规模之后,毕竟能够拥有刺王杀驾的能力。 作为秦国的统治者,如果没有直接的关联,秦寿怎么会任由这么一支武装力量发展? 但是秦寿不承认,诸侯也拿他没有办法。 他们虽然都看不起秦寿的出身,却也不愿意像是毕公一样直接得罪秦国。 然而毕公却是不依不饶的说道:“秦国除了墨家之外,还有农贤院与商贤院,在经过发展与壮大之后,已经形成了农家与商家的雏形。 他们都是秦国君一手培植出来的,难道秦国君也没有办法掌控他们吗?” “看来,毕公对于秦国颇为关注啊!” 秦寿双眼微眯,冷冷的盯着毕公,眸光中已经多了些许的杀意。 但是很快他便收敛起了自身的情绪,随即笑着说道:“农可安邦,商可兴国。 为秦国百姓,为大周子民,为天下生民计,寡人重农,兴商,为的是我大周的庶民百姓都能够有一口饭吃,为的,是让大周江山社稷长治久安。 故而寡人扶持的,都是于国有利的流派。 而毕公口中所说,行刺杀与密谍之举的“墨家”,确实是与我秦国无关。” 话音落下之后,不等众诸侯有所反应,却是突然间开口反问毕公道:“农商两贤院刚刚建立不久,许多秦人尚且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毕公却是了解得这么清楚,倒是让在下钦佩! 想来这天下诸侯,倒是没有毕公不了解的国家!” 他话音落下之后,众诸侯的目光齐齐落到了毕公的身上。 大家都是诸侯,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毕公却能够知道得一清二楚。 每个人都有一些小秘密,如果都为毕公所知,那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而就在众人审视的目光聚集在毕公身上的时候,晋国摄政智旬却是突然间开口道:“毕公对秦国之事如此了解,想来对于情报之事也颇为擅长。 今日本就是为了选出一个擅长谍报的诸侯,肩负起探查商军动向的重任。 以下臣之见,毕公才是肩负这个重任的不二人选啊——” 诸侯本就开始在猜疑毕公,骤然间听到智旬的提议,当即便一一开口附和,直接把这个重任甩到了毕公的身上。 毕公的面色当即骤变,这个任务可不好接。 就算是能够办好这个差事,爵位已升无可升的他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但如果没有办好这件差事,必定会受到周天子的申饬。 最为关键的是,他的国内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谍者。 之所以消息如此灵通,纯粹是因为秦国根本就没有想过遮掩。 这些消息,都是由商贾游侠等等主动传播到毕国来的。 第186章 仁与无为 毕国公避无可避,最终只能够无奈接受了周天子的任命。 “哒哒哒…”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正迅速的向着函谷关奔行而来。 马车之上站着一个身高九尺的魁梧汉子,他单手握着马缰,疾驰在道路之上,一支箭矢从他的脸颊旁边飞射而过,却是一群商军士卒疯狂追击而来。 那汉子神色平静的向着身后追击的十几个商兵看了一眼,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不忍的神色。 随后又注意到了前方的某处密林,注意到了那里的人影。他口中叹了一口气,心底下定了决心。 “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 话音方落,随即单手一拉马缰,操纵着四匹战马原地掉头,而后单手从一旁的车辕上操起一根长戈,气势汹汹的向着追击而来的商军发起进攻。 他虽只有一人,却爆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原本气势汹汹追击的商军当即亡魂大冒,车上的车左手忙脚乱的举起兵器迎击,却被汉子一戈勾住兵器,连人带兵器一同挑下马来。 驾车的商兵想要躲闪,却被那魁梧汉子一声暴喝,吓得略微失神,随后带偏了马车,直接撞到了一旁的一棵大树之上。 马车侧翻,车上幸存的车右与车夫都被摔得吐血。 那魁梧汉子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前冲锋。 与他接触的商国追兵非死即伤,五辆商军战车陆陆续续的被他一人击溃。 随后他再次操纵战车回转,如同挥舞镰刀的死神一般,将所有侥幸逃得性命的伤兵斩杀。 等干完这一切之后,他轻蔑的冷笑了一声,随即继续驾车向西而行。 … 他出身的奄国曲阜,名为孔儒,乃是大商附庸之国的士大夫之子。 哪怕他出身贵族,但是国家一直饱受大商的奴役与压迫。 故而从他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便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为了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从十岁的时候开始研读商律,十五岁渐有所成之后,他便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开始求官于商国。 商国废除了奴隶与活人殉葬祭祀的制度,拥有庞大的人口基数,但是商国的律法却是极为苛刻,动则用炮烙等极刑来惩治百姓,在见识过了一场炮烙之后,让孔儒这个九尺大汉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他在第一次觐见商国的司马赢武之后,慷慨激昂的向他阐述了以“仁”治国的理念。 然而他的“仁”道并没有得到赢武的认可,反而受到了讥笑,认为他的“仁”道是建立在强者的牺牲上面,这本就是一种不公平的道理。 在商国人眼中,作为“强者”,理当支配弱者的一切,享受弱者所不能够享受的富贵与权势。 让强者心怀“仁义”,牺牲自己的利益去关怀弱者,那么,弱者又该用什么来回报强者呢? 年少的孔儒并没能够说服赢武,反倒是得到了一个“妇人之仁,何以治国”的评价。 孔儒因此失去了在商国出仕的机会,不得不几经辗转离开商国,而后开始游历诸国。 在几经波折之后,他最终来到了周国。 此时的他已经二十多岁,在经历了一番磨难之后,他并没有放弃自己心中的“仁义”,反而坚定了要以“仁义”治国的理念。 而在了解周国的文化之后,他发现礼乐治国的大周比以法治国的大商更加富庶。百姓们虽然被分出了贵贱,但是在周天子的治理之下,士农工商皆安其命,百姓的日子反倒是过得比商国更好一些。 孔儒认为,只要糅合“礼乐”与“仁义”,必定可以诞生出一种更加适合治理国家的流派与思想。 他耗费心力,最终获得了一个进入周国守藏室的机会。 望着那浩如烟海的典籍,孔儒第一次畅游到了知识的海洋。 三个多月的时间,他都在守藏室内度过,没日以干粮与清水为食,早已经遗忘了肉辅的味道。 那一天,他如往常一般读书,却是突然间闻到了鱼鲜的味道。 循着香味寻去,便见一五十岁的老者正用一个小炉在烹饪一锅鱼汤。 三个多月没有食肉的孔儒唾沫都差点滴落在地上,他急忙收敛心神,主动的拜见了老者。 老者名为李耳,在与他结识之后,便传授了他“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 而在听取了李耳的传道之后,孔儒也没有藏私,当即与他说起了自己的治国之道,并且还有自己关于融合礼乐,成“一家”之学说的想法。 他本来以为李耳这样无为的智者会否定自己,却没想到李耳非但没有这么做,反倒是对他的想法大加赞扬。 孔儒心中欢喜,随后便向李耳求教周礼。 李耳并没有拒绝他,也没有对他有任何的藏私,直接对他倾囊相授。 这让孔儒心底感动的同时,也在他的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 在学成了周礼之后,孔儒意识到,对自己无用的知识再多,也没有办法帮助他完善自己的学问。 他想要创立属于自己的流派,终归还是需要走出守藏室。 就在临行之前,他向李耳提出了一个疑问。 “礼乐治国可乎?” 李耳闻言之后摇头,声音平静的说道:“人心难测,礼崩乐坏之时,天下必定分崩离析。故而,礼乐只四百年而已。” 孔儒身形一颤,想了想之后便又继续问道:“老师无为治国可乎?” 李耳闻言摇头道:“这正是老夫迟疑的地方。” 无为者,无能而为,无能不为。 无所为,无不为,无所不为。 若无为,一切顺应天道,又何以有所谓。 若有所为,则失清静自然,何以无为。 故而李耳枯坐守藏室二十余年,每日烹小鲜一尾,却始终不曾入仕。 孔儒有些惊喜,随即最后问出了自己的想法。 “以仁治国可乎?” 李耳沉默了良久,随即向着孔儒问道:“仁,是约束强者的道理。而能够约束强者的,只有更强者。最强者若仁,则天下仁。最强者不仁,则天下不仁。”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孔儒的双眸骤亮,随即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第187章 我孔儒,以理服人 孔儒四十岁时,虽然还没有完全贯通“仁”与“礼”,但是他自觉学问已经大成,已经足以出仕。 经历了多年坚持不懈的锻炼,再加上他过人的天赋,他的武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高度。 听闻周国的世子好游侠,对武力高强的士子格外看重。 自觉武力超群的孔儒主动拜见了世子,希望能够从门客做起,而后出仕周国。 如果是在天子西巡之前,以他过人的武艺,自然可以赢得世子的青睐。 然而在天子西巡归来之后,姬伯孝意识到了智谋的作用性,故而对于以武力求仕的孔儒便少了几分兴趣。 并且,在得知孔儒出身奄国的曲阜之后,又疑心他是商国的暗谍,自然不肯收纳于他。 孔儒虽然无奈,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因为出身而受到轻视,他早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在确定没有希望出仕周国之后,他决心回到自己的故国,从那里开始出仕,实践自己的治国之道。 当他回到奄国之后不久,成功的进入了奄国的朝堂。 然而此时奄国上下早已经被与商国勾结的公卿把持,君室积弱已久,根本无力推陈出新,改变现如今奄国的格局。 任凭孔儒有治国良方,在没有施展空间的情况下,也只能沦为无用的废纸。 不久之前,周国内乱,商王决心发兵周国。 在孔儒看来,这是趁火打劫的不义之举,心底对此自然是抗拒的。 然而战争不会因为孔儒个人的意愿而终止,并且,也不会因为孔儒的个人意愿而绕开奄国。 商王的诏令抵达奄国之后,奄国的公卿们便强行征战起了本国的国民参与战争。 望着一个又一个被迫卷入战争的壮丁,望着一个又一个因为失去顶梁柱而支离破碎的家庭,孔儒套上了他的战马,握紧了他的长戈。 腰间挂着佩剑,战车之上挂着长弓。 拒绝了想要为他驾车的幼子,孤身来到了商国。 历经磨难,他最终找到了商王的所在。 那一天,在商王的必经之路上,他单车闯入阵中,杀得商王抱头鼠窜,杀得诸王子心惊胆寒。 就连号称天下第一勇士的大王子,也被他打得怀疑人生,再不敢自称无敌。 然而最终他还是失败了,只能够驾车扬长而去。 但是他灭亡商王的决心却没有改变,于是一路向西而来,希望能够借助周天子的力量击败商军,让残暴的商王付出代价。 刺杀商王失败之后,商王派出了自己麾下的精锐进行追杀。 虽然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长时间的消耗依旧让他有些精疲力竭。 秦寿虽然没有被分配到侦查商军的工作,但是周天子也意识到了秦寿意图耍滑头的小心思。 故而在将探查消息的重任托付给毕国之后,便又将巡防的任务交给了秦国。 每天待在关里,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营中,秦寿早已经感到枯燥乏味。 周天子既然让他巡防,那他便也没有客气,当天便驾驭战车带着黑夫以及几名亲卫出了城。 名义上是出城巡逻,实际上却是外出狩猎。 别问他为什么这么大胆,问就是艺高人胆大。 秦寿的箭术不弱,与他同行的将领与护卫箭术更是卓绝。 方才进入丛林之中不久,秦寿便顺利的捕获了几只野味。 眼看着护卫们经过剥皮之后便要开始烤肉,闲得慌慌的秦寿难得主动动手,采了一些野菜作为调料,亲自为这些护卫们演示了一下什么叫做烹饪。 他的烹饪技术并不高,但是相比较于这些只知道烤一烤就囫囵下嘴的护卫来说,秦寿的手艺便已经堪比厨神。 很快,一股股鸡汤香气便在丛林之中弥漫。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放哨的护卫突然间发出大喊。 “君上,有商军——” 秦寿顿时警惕起来,急忙放下了锅里的鸡汤,而后带着护卫们向着预警的方向而去。 就在片刻之后,他们便瞧见了孔儒那生猛的战斗。 在场的众人之中,秦寿与黑夫都能够以一当十,在战车之上,也能够在敌军之中杀一个七进七出。 但是,单枪匹马驾车,如此生猛的横冲直撞,还是众人第一次见到。 等到所有的商军都被斩杀之后,孔儒便又驾驭着战车向着秦寿所在的方向而来。 秦国的将士都小心戒备,警惕的盯着这个凶猛的男人靠近。 眼看着战车即将临近之时,战车之上的孔儒一拉马缰,随即从车上跳了下来。 “在下孔儒,拜见…” 他仔细打量了秦寿,随即认出了对方身上的服饰,而后补充了一句“拜见君侯”。 秦寿并没有遮遮掩掩的习惯,他十分坦荡地向着对方回了一礼,同时开口道:“寡人秦国之君,大周秦侯——秦寿。见过这位,先…壮士。” 对方的身上虽然穿着标准的儒袍,但是刚刚厮杀的场景实在是太过于凶猛与血腥,秦寿实在难以将他与儒士联系在一起。 孔儒思索了片刻,并没有想起大周还有一个秦侯。 但不论是秦寿身上的服饰,还是秦寿表现出来的坦荡气度,都让孔儒确信了对方的身份。 就在他思索着如何与秦寿搭话的时候,秦寿却是突然间开口问道:“壮士何故被商军追杀?” 如今的秦寿求贤若渴,对于孔儒这样的猛士自然是十分喜爱。 但是二人的相识实在是太过于巧合,巧合到让秦寿都心生怀疑。 孔儒虽然杀了一些商人,但却不代表着他的身份就一定干净。 如果这是苦肉计,为的便是取信于周人,而后把这样一个勇士安插在函谷关中,必定会对战局造成极大的影响。 故而秦寿虽然想要招揽眼前这个猛男,却并没有直接开口邀请,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孔儒的面色却是平静,他恭敬的行了一礼之后方才说道:“在下鲁莽,孤身前往商营刺杀商王,失败之后,被商军追杀,以至于逃亡至此…” 第188章 坐而论道 “刺杀?商王?” 秦寿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如此凶猛。 凶猛到他已经忘记要辨别孔儒会不会是商国的密谍。 “惭愧!竟是无功而返!” 在听到了秦寿震惊之语后,孔儒十分羞愧的低下了头。 “咳咳——” 秦寿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目光有些灼热,语气却是平静的开口问道:“寡人没有记错的话,奄国现在是商国都附庸,壮士既然是奄国人,又是何故要刺杀商王?” 孔儒闻言之后叹了一口气,随即说出了自己刺杀商王的缘由。 在得知孔儒为了奄国的百姓而孤身犯险之时,秦寿的心底也对他生出了敬佩。 而就在这个时候,孔儒的肚子突然间咕咕叫了起来。 秦寿见状急忙邀请道:“壮士为了避免两国血战而奔走,孤身刺杀商王的义举让寡人钦佩。 若是不嫌弃膳食粗鄙,便请一同用些肉汤再赶路吧?” 孔儒刚刚想要拒绝,鼻子里却是突然间闻到了一股扑鼻的异香。 他忍不住狠狠的抽了抽,原本就咕咕直响的肚子开始一阵阵抽搐。 自从被商军追杀之后,他也有一两日未曾进食。 而今美味的鸡汤就在面前,他又怎么能够再开口拒绝。 狠狠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孔儒礼数周到的一拜,随后有些惭愧的说道:“多谢秦侯盛情,儒便却之不恭了!” 秦寿闻言当即大喜,而后让开一条道路,将孔儒请到了篝火堆前。 秦寿命人盛上一碗鸡汤,孔儒小心翼翼的捧着,再次道谢之后,方才动作优雅的开始进食。 哪怕腹中饥饿,孔儒依旧不曾失礼,倒不像是一个莽夫。 等到孔儒饭饱之后,秦寿方才开口询问起了孔儒的生平。 他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环境方才能够培养出这样一个魁梧有礼的义士。 然而在听完了孔儒的叙述之后,秦寿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满脸震惊的盯着对面的孔儒,惊愕的自己的嘴巴都有些合不拢了。 从对方的姓氏与生平,还有对方追寻的“仁道”,都让秦寿内心震惊无比。 眼前孔儒的生平与志向,不正是他梦境中那个名为“孔丘”的圣人模板吗? “难道,眼前这位就是大周儒家未来的孔圣人?” 心念至此,秦寿心底招揽对方的想法便越发热切。 他想要在秦国重现百家争鸣的盛事,如果少了儒家,那必定会少了诸多乐趣。 而今儒家出现,从对方的口中,他还得知了奉行无为的“李耳”。 如果历史真有必然性,那么李耳必定是那位道家圣人。 如果能够将这些人都齐聚秦国,便足以支撑秦寿在秦国建立一座学宫。 不知不觉之中,秦寿便已经将孔儒上升到了“圣人”的高度,这让他在与孔儒的交谈之时,心态上生出了某种变化。 以至于他虽然求贤若渴,却并不敢贸然邀请孔儒前往秦国,担心会唐突了这位“儒家圣人”。 而就在秦寿绞尽脑汁该如何开口邀请的时候,他对面的孔儒也是满心震惊。 眼前的秦国君虽然对大周的“礼乐治国”并不看重,甚至对商国的“以法治国”还要看好一些。 然而在他提出“仁礼治国”之后,秦国君竟然能够提出诸多非凡的见解。 孔儒自有了自己的“道”之后,便一直缺乏一个实践的机会。 无论是周世子还是他周游列国之时所见的其他诸侯,甚至是他曾经效命的奄国君,这些人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上却都没有赞同过他的观念。 而在秦寿的身上,孔儒看到了“仁治”的希望。 于是他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自己的身体,恭敬的向着秦寿请教问道:“不知道秦君以为,以“仁礼治国”,可能够使国家长治久安?” 秦寿闻言之后也坐直了身体,目光坚定的与他对面的孔儒对视,随后方才开口说道:“不能。” 孔儒的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失望,但他还是满脸凝重的继续询问“如何不能?” 秦寿的身体紧绷,而后继续说道:“商依法治国,法宽,则民不畏法,则法不能约束百姓的行为,以至于作奸犯科者不计其数。 法严则暴,则民多怨念,诸侯趁机作乱,揭竿而起者,不计其数,以至于国家凋敝。” 孔儒闻言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不喜欢依法治国的原因。 “如此,为何秦君又说仁礼无法治国呢?” 秦寿面色依旧平静,继续开口说道:“大周行分封,以礼乐治国,规定了公卿诸侯士大夫与国人奴隶所能够享受的不同待遇,却也将天下人划分成了三六九等。 对于天子与公卿诸侯来说,国人奴隶的性命如同蝼蚁一般。 人不会对蝼蚁心存怜悯,又怎么能够指望统治者对被统治者心存仁义呢? 故而,寡人以为,先生所说的仁礼治国,并不能让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他话音落下之后,孔儒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他突然直视对面的秦寿问道:“那么,敢问秦国君,如何才能够治理好国家?” 秦寿闻言之后摇了摇头,随即说道:“这也是寡人一直在思索的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孔儒眉宇间有些失落,随后开口问道:“秦国君也没有使国家长治久安的方法吗?” 秦寿见他满脸失落,随即却是笑着说道:“寡人确实没有能够行之万年的国策,但是却有能够行之万年的目标。 只要给天下人一个共同的目标,那么迟早有一天,会有后来者替我们找出答案。” 孔儒双眸顿时为之一亮,眸光中恢复了旧有的神采,而后开口问道:“还望秦侯不吝赐教。” “寡人治国之目标有二,其上者为大同。其下者为小康。” 孔儒仿佛是抓住了什么一般,急忙拱手作揖,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 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第189章 可为师也 大同本就是儒家提出最高范畴的社会思想,当秦寿在孔儒面前将它转述出来之后,当即便让孔儒为之着迷。 他的双眸逐渐变得空洞迷离,口中喃喃自语着“大同”二字,这让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听李耳讲“道”。 大同是儒家的理想型社会形态,但是在家天下之后,大同社会已经失去了实现的可能,变成了一种纯粹的理想社会。 然而对于孔儒这样的人来说,理想往往高于现实,哪怕明知道他没有实现的可能,也会竭尽全力的为缔造“大同盛世”而奋斗终身。 哪怕是有重重阻碍,也会毫不犹豫的挺身向前,此之为“虽千万人,吾往矣。” 过了许久之后,孔儒恭敬地向着秦寿叩首,丝毫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年长而有所顾忌,而是以弟子礼相待。 大同缔造的是一个“大公无私”的社会环境,最先应该被摒弃的,实际上就是私有制。 而王侯作为国家的统治者,是私有制最大的得益者,秦寿却愿意提“大同”理论,由此可见,秦国君之“无私”。 孔儒虽然没有改变自己对于“仁礼”的坚持,但是他却认同了秦寿的一句话,那便是任何一个新流派的产生,都应该有一个核心的思想。 而除了核心思想之外,也应该有一个远大的目标。 “大同”填补了孔儒内心的空缺,对孔儒的思想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孔儒不知道如何回报秦寿,便只能够以弟子礼表示感激。 秦寿有些受宠若惊,急忙想要前去搀扶。 但是很快他便又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孔儒虽然是圣人的模板,但是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圣人。 无论是思想境界,还是个人的能力方面都还有所欠缺。 自己作为秦国的君主,可以对贤能之士敬重,却不能够对贤能之士谄媚。 他想起了自己方才的举动,内心暗自告诫自己,今后不论遇到什么样的人才,都一定要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绪。 人不可以傲慢,这也不可以自轻自贱。 坦然的受了孔儒一礼,在孔儒起身之后,秦寿方才继续说道:“大同虽然美好,但是这毕竟只存在于上古之世。 受限于时代的不同,现如今已经很难再继续重现这样的盛世。 故而除了大同之外,寡人还有一个小目标,这才是寡人目前最想要在秦国达成的。” 孔儒闻言之后,急忙做出作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相比较于开始的时候,此时他的姿态恭敬了数倍不止。 “今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 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 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著 其义,以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 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势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 与大同一般无二,秦寿直接照抄了儒家的小康。 然而在秦寿抄完“小康”之后,孔儒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如果没有“大同”珠玉在前,孔儒一定会欣然接纳“小康”。 然而在听了更加理想的“大同”社会之后,孔儒短时间内便有些难以接受“小康”这个更加现实的理想。 秦寿也看出了孔儒脸上的纠结,随即开口问道:“不知先生以为,男儿生于世,当先如何,再如何?” 孔儒微微一顿,略微皱眉沉思,随即开口道:“当先修身,而后治国。”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男儿生于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每一步都至关重要,并且,需要步步为营。 治理国家也是相同的道理。 商王帝辛废除奴隶制与活人祭祀,这本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但是,商王变法选择的时机不对,以至于天下诸国皆反,最终失了帝业。 天下共主,人王至尊,尚且不能够一蹴而就,先生以为,周国,秦国,乃至天下各国,谁能够直接推行大同呢?” 孔儒顿时醒悟过来,秦寿提出“小康”,并非是告诉自己要放弃“大同”,相反,“大同”与“小康”并不矛盾。 只需要一步又一步的走下去,等到小康发展到了一定程度之后,自然会有新的思想萌芽出现,自然会有人在“小康”的基础上去实现“大同”。 虽然自己或许见不到这一天,但是只要自己的传承能够延续下去,那么自己的理想终有一天可以实现。 豁然开朗的孔儒满脸崇敬的向着秦寿拜道:“弟子原本以为自己四十已不惑,今日得见君侯,方才知晓自身之不足! 待此间事了之后,弟子一定寻一处安身立命之地,好生治学,如此方才不负君侯指点之恩。” 秦寿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他知道时间已经成熟,于是果断开口邀请道:“我秦国有诸多学派,其中有“非命”“尚贤”的墨家,也有研究农耕与商贾之道的农家与商家。 寡人早就有心整合各家学派,建立一个学宫,用于探讨学问与发扬各家之所长。 只是,一直以来寡人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替寡人主持学宫。 今日得见先生,知先生有济世安民之才,又有治学创新之能,更有一颗公平公正之心。 私以为,先生乃是主持学宫的最佳人选。 寡人诚心邀请先生,希望先生能够屈驾前往秦国。” 开口邀请之时,秦寿的内心还有些小激动,对方毕竟是有着圣人模板的大贤。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孔儒的面色当即就红了。 第190章 士为知己者死 秦寿心怀忐忑的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等到孔儒的回应。 “难道,孔儒没能看上我秦国?” 秦寿心底咯噔一凉,略微抬头看向孔儒,试探性的再次开口问道:“若是先生不愿出任学宫大祭酒,寡人也愿以客卿之礼相待,还请先生…” 秦寿的话还没有说完,孔儒便已经打了一个哆嗦,急忙开口回应道:“君上知遇之恩,微臣无以为报,唯有肝脑涂地,以报君上。” 他话音落下之后,当即激动的匍匐在地,恭敬的向着秦寿行了君臣大礼,哪里有什么儒家圣人的风范? 秦寿的心底有点懵,本能的将对面的孔儒扶了起来,心底却是有些狐疑,孔儒是否真的有必要如此激动。 然而秦寿所不知道的是,秦寿与孔儒论道,并且还是孔儒心心念念的“儒道”,给予了孔儒醍醐灌顶之感,让他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在心底把秦寿视作了禹汤文武成王与周公这样的明君。 而孔儒周游列国,半生飘零,却一直没能够寻得一个可以重用他的明主。 眼看着人生已经走到了一半,满腹才学无用,胸中志向不得舒展,其中凄凉与苦楚,绝非年仅多岁的秦寿可以想象。 孤身刺商虽然悍勇,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济世无门的悲愤,又何尝又不是一种对生活失去希望之后的摆烂呢? 只不过,有的人摆烂是碌碌无为。而有的人摆烂,是用自己性命为百姓孤注一掷罢了。 而今秦寿不单单是丰富了他的学问,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更是给予了他更进一步的希望。 这如何不让孔儒心神激荡,以至于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觉悟呢! 等到正式确立君臣关系之后,无论是孔儒还是秦寿,此时二人的内心都不平静。 秦寿甚至都没有耽搁太久,直接便拉着孔儒一同上了车,想要与他同车而行。 然而孔儒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站在秦寿的身侧,他十分恭敬的接过了车夫的位置,为秦寿表演了一个单手开车的绝技。 为了能够交好晋国,毕公主动的挑衅秦国。 结果他非但没能够讨好晋国,还因此而得罪了秦国。 如果是一个脑子还算正常的政客,此时应该是想方设法的弥补与秦晋两国的关系。 但是,也许是长期以来近亲联姻的缘故,毕公的脑子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 他丝毫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倒是认为自己数次得罪秦国,秦寿都不敢正面反击,一定是秦寿不敢得罪毕国。 而晋国与秦国交好,也只是念在秦国有大功,又是近邻的缘故。 故而,在他看来,只要能够让秦侯彻底的颜面扫地,晋国或许便会改变与秦国的态度,转而与他这个更加“强势”的毕国交好。 在得知秦国君亲自带人出城巡逻之后,一个阴险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之中生成。 他带着毕国的军队来到了城墙之上,宣布要替天子守城,要亲自接管了城墙的防务工作。 城墙之上不只是有秦国的军队,同样还有其余诸国的军士。 在得知毕国要接管城防之后,他们也乐得清静自在,直接就带着自己本国的军队撤离,以至于毕公很轻易的就取得了城门的控制权。 远远的看着秦寿的战车归来,他的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君上,秦侯回来了,我们是否要打开城门?” 一名将领很没有眼力,根本没看明白毕公的打算,眼看着秦寿归来,便小声的在毕公耳边询问。 毕公只是冷冷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吓得那将领身子往后一缩,随后便不敢再继续吱声。 “秦侯车驾在此,速开城门——” 城下的黑夫见城门久久不开,眉头一皱,随即跳下战车,径直来到了城门口高声呼喊。 伴随着他的呼喊之声响起,毕公方才懒洋洋的来到城墙边上,居高临下的露出一个头来。 “哎呀,竟然是秦侯回来了,寡人有失远迎啊——” 秦寿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毕公,但是这个“老逼登”竟然数次挑衅秦寿。 瞧见对方一副自得意满的模样,秦寿心底的杀意更甚了几分。 “原来是毕公啊! 您身份尊贵,寡人不过是一个侯爵而已,如何能够有劳您亲自相迎? 有劳毕公打开城门,也好叫寡人回城禀告军情。” 心底已经给对方打上了“必须弄死”的标签,面上却依旧要维持的和睦。 秦寿的话语十分的客气,但是却也在暗自警告毕公,自己的身上背负着天子亲自下达的巡视任务,如果不打开城门,那么毕公便等同于是在违抗天子。 毕公毕自然听出了秦寿这句话的潜台词,但是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把秦寿困在城外,自然不会开口回绝。 “秦侯亲自出城巡视,一路幸苦,寡人又怎么能够耽搁秦侯的正事。 但是,如今商军在侧,随时都有可能对函谷关发起突袭。 为了函谷关的安危着想,寡人若有失礼之处,还请秦侯恕罪。”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向着毕国的士卒下令道:“来人,开半闸。” 函谷关乃是一座军事要塞,城门自然不是传统的“双开门”,而是由巨大机关控制的千斤闸门。 随着毕公的话音落下,函谷关的闸门当即被拉开了一半。 望着面前这个六尺来高的空隙,秦寿顿时便明白了毕公的目的。 对方这是想要逼迫他下车,而后如同钻狗洞一半钻进城去。 这看上去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对于重视礼仪的周国来说,一旦秦寿受此侮辱,今后恐怕一生都抬不起头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正在驾车的孔儒却是突然间跳下了车。 一把将手中的马缰递给了黑夫,随后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了城门口。 就在城内城外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之下,他双手扒拉住了闸门。 “咔咔咔——” 闸门不断上升的声音响起,原本正在维持机关的几名士兵震惊的发现,那重达千斤的闸门竟然被一个汉子双手缓缓抬了起来。 第191章 微臣去跟他们讲道理 “咕噜——”“咕噜——”“咕噜——” 吞咽唾沫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就算是同样身形高大的黑夫,此时也不得不惊叹于孔儒的巨力。 像是这样的千斤闸,他也能够扛起,但是绝不能够像孔儒这般用双手托起。 秦寿天生神力,一直以来也都以力大而自恃,却没有想到,孔儒的力量竟然恐怖如斯。 “进城——” 在经过短暂的震惊之后,眼看着那石门已经被孔儒高举过头顶,秦寿的面色变得肃穆起来,他当即下令麾下的黑夫。 黑夫急忙牵着缰绳,牵着秦寿的战车便进入了城中。 跟随在秦寿身边的护卫都挺直了腰杆,就仿佛是举起闸门的是他们一般,脸上都挂着自信的笑容。 而那些毕国的士兵则被吓得傻了眼,目光呆滞的任由秦寿入了城。 原本正准备看笑话的毕公也是目光呆滞,神色复杂的盯着那个举着闸门的魁梧汉子,心底充满了畏惧。 “喝——” 就在秦寿的队伍进城之后,孔儒口中发出一声暴喝,那本就被他高高举起的闸门又向上挪了一些,而孔儒身上的长衫却在这一刻爆裂开来。 “卧槽——” 听到身后的动静,秦寿回头便瞧见了肌肉虬结的孔儒面色平静的走进门来,而被他高高举起的闸门,则在这一刻重重的砸了下来。 秦寿的马车路过了毕公的身边,他却并没有从马车之上下来,而是居高临下的盯着毕公笑问道:“我秦国的大夫,勇乎?” 毕公的额头冒出来些许的冷汗,刚刚想要开口硬气两句,结果便瞧见那孔儒正满脸冰冷的向他走来。 毕公的身体猛的一颤,随即直接转身便走。 眼看着即将走出秦寿视野,他又觉得内心不甘,而后便又重重的冷哼哼了一声,仿佛是找回了些许的颜面,这才气鼓鼓的离开。 望着毕公远去的背影,秦寿的眸光中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他并没有直接作出应对,而是亲自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将他交给马下的黑夫。 有些担心黑夫会理解不了他的意思,便又补充了一句“赠予孔祭酒御寒。” 黑夫当即乐呵呵的捧着披风来到了孔儒的面前,直接将披风往他的手上塞。 孔儒没有推辞,双手恭敬的接过披风,而后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随后,秦寿带着一行人回到了军营之中,立即便给孔儒安排了单独的营帐。 往后几日,秦营的将士得知孔儒的勇武之后,大多对他生出了兴趣,经常邀请孔儒一同喝酒。 孔儒并没有拒绝军将们的邀请,但是在与他们喝酒的过程中,却是经常关注秦军各营的情况。 某一天,他深夜来到了秦寿的营帐外面求见。 得知他的到来之后,刚刚准备睡下的秦寿又匆忙爬了起来,然后直接在营帐之中召见了他。 “君上,近些时日微臣在营中观察,见我国将士大多士气涣散,毫无斗志可言。 如此士卒上阵,恐怕非但不能够建功立业,反倒是会轻易的败亡于商军之手!”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秦寿却是一愣,没想到自己让将士们藏拙,不只是诓骗了其他的诸侯,连他自己麾下的臣子都被骗了。 转念一想之后,他又觉得并没有什么太过于稀奇。 毕竟一个人要想变得勤奋与遵守纪律,至少也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训练。 但如果要让一个人变得懒惰,往往只需要三天。 在他的刻意纵容之下,秦军士卒早已经变得疲懒散漫,自然会让孔儒感到不适。 孔儒能够在他的面前提出这个问题,由此可见,孔儒是已经真正把自己当做了秦国的臣子。 想了想之后,他终归没有说出自己“划水”的真相,而是在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寡人本不过一介庶民,得天子隆恩,方才能够有机会治理一国,寡人内心,实是感激。 而在成为秦国君之后,寡人殚精竭虑的为天子铲除了姜城与召邑的叛乱,却也因此受到了天子与诸侯的猜忌。 而今商周国战,秦国不得不出兵援助天子。 但是,秦国出兵以后,若是再次立下功勋,必定无法自处。 甚至,只要表现得强势一些,都会引发天子的疑心。 毕公表面上是与秦国不对付,实际上,其背后未免没有天子的谋划…” 孔儒闻言当即大怒,而后起身道:“天子安能如此?” 他曾经在周天子之国游学,早就听闻过天子的贤明,而今却从秦寿的口中听到了另外一个版本的天子,这如何不让他感到恼怒。 秦寿印象中儒家是一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极为重视纲常伦理的学派。 他原本以为孔儒会因为自己“诽谤”天子而动怒,再次一些,也要拿那些“父子君臣”之类的道理来劝说自己。 结果孔儒竟然会因为天子的行为而勃然大怒,起身之后,又接连不断的道了几句“岂有此理”。 但不是孔儒轻信秦寿,实在是早在毕公刻意为难秦寿的时候,便已经给孔儒留下了负面印象。 而今秦寿将毕公与周天子串联在一起,自然引发了孔儒的不满。 就在秦寿思索着该如何宽慰孔儒之时,孔儒却是猛的一把按住了自己腰间的佩剑,满脸煞气的说道:“微臣去跟他们讲道理。” 秦寿心底“咯噔”一跳,这才想起面前的这个孔儒可不是“孔子”,而是一个动不动就“以理服人”的猛士。 他急忙一把拉住孔儒,随即开口与他说道:“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子儒啊,容忍他人的误解与委屈,这也是一种修行啊!” 孔儒闻言一愣,回头看了一眼秦寿,而后满脸凝重的说道:“主辱而臣死,微臣既为秦臣,怎能坐视不理?” 秦寿急忙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话音落下之时,又一把拉住做势欲走的孔儒,只觉得这个“孔圣”实在是有点刚。 第192章 孔儒:孔某献丑了 如果是没有夺得姜城之前的秦国,有这样建功立业的良机,秦寿肯定会光着膀子,带着秦军士卒“嗷嗷”的冲出关去,战他个天昏地暗,杀他个血流成河。 然而在成为侯爵之后,秦国已经为周天子所忌,只要周天子在世一天,秦国就算是立下再多的功勋,恐怕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就算周天子碍于情面进行了嘉奖,也一定会给秦国埋下一个坑。 眼下秦国需要的不是更高的爵位,也不是更多的土地,而是更多的青壮劳力。 故而秦国的这些青壮士卒,绝不能够在函谷关被消耗。 而今的秦寿只想要老老实实的做一个透明人,以免被周天子与诸侯重视,导致被派遣到最前线“立功”。 秦寿想要低调,但是孔儒却不是一个愿意低调行事的人。 至少在四十岁时的孔儒,绝不是一个甘愿“苟且偷生”之徒。 秦寿好说歹说,这才将孔儒拉住,让他放弃了直接去找天子麻烦的想法。 然而孔儒方才离开秦寿的营帐,脑海中便浮现出了毕公为难秦寿的场景。 原本他以为这只是诸侯之间的“意气之争”,却没想到其中竟然涉及到了“天子”。 孔儒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不是儒术的三纲五常。而是指“君王有君王的样子,臣子有臣子的样子。父亲有父亲的样子,子女有子女的样子。” 秦寿明知道天子在猜忌他,却并没有反抗天子,而是通过“自轻自贱”的方式来自保,减少天子的猜忌。 在孔儒看来,这已经做到了为人臣子该有的谦卑与忍让。 但是周天子却始终不肯放过秦侯,依旧让毕公来为难秦侯,这就没有了人君还有的样子。 既然君不像君,那么,臣也就不必像臣。 如果孔儒是秦寿,那么他现在恐怕已经要撂挑子不干了。 但是现在秦国君是秦寿,而他孔儒只是秦侯的臣子,那么,他孔儒也就不能够代表秦国去作出违抗天子的决定。 因为忠君,所以不能陷秦侯于不义,故而他不能够对天子动手。 但是这却不代表着,他就要如同秦寿所说的那般忍下这口气。 也许是因为对秦寿了解太少的缘故,孔儒认为秦寿这种“忍让”的行为过于“宽仁”。 作为一个有些独立思考能力的“忠臣”,孔儒也有独属于自己的处事方针。 天子既然不能够报复,那便对天子的爪牙动手。 于是在孔儒刚刚离开秦寿营帐之后不久,白毅便匆匆忙忙前来禀告。 “君上,不好了,孔先生去找毕公理论去了。” 秦寿闻言顿时吃了一惊,随即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之上。 孔儒刚刚确实是答应了他不去找天子“理论”,却并没有答应他不去复仇。 眼看着自己麾下的大将都有些不知所措,秦寿当即一咬牙,随即恶狠狠的说道:“去,把亲卫营给寡人调来。” 虽然知道孔儒勇武,但是双拳难敌四手,秦寿终归还是担心他会吃亏。 然而此时身处函谷关内,如果调集大军前去增援,必定会引发营啸,最终造成不可预估的恶果。 秦寿不敢担这个风险,却又不能对孔儒坐视不理。 于是他亲自抄起了佩剑,随后带着五百名亲卫直奔毕国军营而来。 孔儒托举城门的壮举给毕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在他回到自家大营之后的这几天,时常都会想起那一日的场景。 心底既有对孔儒的畏惧,偶尔又会眼馋秦国能有这样的猛士。 昨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孔儒孤身前来求见,纳头便拜在了他的膝下,口称“君上”。 从梦中笑醒之后,毕公心底便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 在得知孔儒孤身前来求见之后,毕公当即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的梦境竟然可以实现,当即十分的高兴亲自前来迎接。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当孔儒与他见面之后,并没有说出他想要听的那些话,而是直接开口询问毕公周礼。 毕公虽然身在诸侯之家,身份地位显贵,但是从他一系列不动脑子的操作便可以看出,他一定没有好好学习过政治,更别说学习礼乐。 在面对孔儒一系列的询问之后,毕公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却想不到回答孔儒的办法。 眼看着毕公哑口无言,孔儒满脸失望的说道:“在下原本以为毕公出身诸侯之间,生来显贵,自然应该是精通周礼的。 却没有想到堂堂一国诸侯,竟然连礼乐也不知道。唉,也难怪会做出失礼之举!” 毕公闻言当即大怒,满脸怒容的盯着对面的孔儒问道:“先生今日来,便是为了来羞辱寡人的吗?”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将目光看向分列两旁的将领。 这些将领都是毕国的公卿,从小也接受过贵族教育,自然有勇武之士。 眼看着孔儒如此嚣张,他们的心底早已经生出了不快。 在听到了毕公那质问的声音之时,便纷纷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各自凶神恶煞的盯着对面的孔儒。 孔儒冷笑一声,一把按住自己腰间的佩剑,声音冰冷的开口说道:“今日,孔某本来是想要与毕公将道理的,却没有想到,毕公竟然想要考教孔某的武艺。” 话音落下之后,哐当咣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朗声开口道:“如此,孔某便献丑了。” 话音落下之后,他当即踏步上前,直奔对面的毕公而来。 毕公当即吓得面色骤变,口中惊呼“护驾”,身子却是不住的往身后躲闪。 周围的将领见状勃然大怒,这是不拿他们当回事是吧? “上——”“杀呀——”“我…”“噗——”“哎呀——”“啊呀——” 最开始那些将领们还气势汹汹,结果等他们真正上手之后,却发现他们根本不是孔儒的对手。 所幸孔儒并没有杀人的想法,只是将他们拍倒在地,随即便直奔毕公而来。 “你不要过来呀——” 第193章 切磋嘛!有些小伤很正常 “快,去救人。” 秦寿刚刚带着自己的护卫来到毕国大营,随后便瞧见一大群士卒向着帅帐所在的方向聚拢而去。 与这些士卒杂乱的脚步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熟悉的惊呼之声。 “你不要过来呀!” 环境虽然嘈杂,但是这道声音却是极为刺耳,秦寿立即便认出了发出这道声音的主人。 此时秦寿方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担心的不是孔儒的安全,而是被孔儒盯上的毕公。 秦寿的面色当即骤变,急忙向着身旁的黑夫等人下令道:“快,快去阻止孔儒。” 孔儒是秦国的臣子,如果他真的把毕公给干掉了,这口锅他秦寿是无论如何也要背上的。 一来是秦寿不愿意失去这个有些莽的“未来孔圣”。 二来是秦寿就算是矢口否认,天子与诸侯,也不会相信此事与秦寿无关,单单是一个孔儒,也没有资格承担弑君的罪责。 三来是秦寿如果真的一定不肯背这口黑锅,也会寒了秦国忠义之士都忠君之心。 虽然像孔儒这样的鲁莽会带来恶果,但如果用之得当,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现如今天子与秦国的关系复杂,秦寿既然选择了隐忍,自然是不愿意在这个紧要关头节外生枝。 他原本的想法是回到咸阳后找个借口发兵攻打毕国,现在看来,如果不能够阻止孔儒,便只能够先行给毕公安排个罪名了。 只是这样一来,天子必定会更加猜忌秦国,甚至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从而对秦国造成不利。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孔儒已经从帅营之中走了出来。 他单手拎着毕公的腰带,如同拎小鸡一般,将他整个人拎在手中。 他高九尺,身形挺拔,宽肩猿臂,有千斤之力。 心有惊雷,而面色不改。 顾盼行走之间,气势豪迈,威风凛凛。 周围士卒见状莫敢上前,只能够任由他拎着毕公直奔秦寿而来。 眼见孔儒没有直接宰了毕公,秦寿心底略微松了一口气。 然后又瞧见毕公那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却是忍不住噗嗤的笑了一声。 往死里顾盼自雄的毕公,此时宛如落水之犬一般狼狈不堪。 头顶的冠冕不知丢到了何处,束发的簪子也不知所踪,满头的乱发随风飘散。 身上的袍子歪七扭八,上面还有着一两个大脚印,一看便是孔儒的杰作。 脸上的表情也是精彩无比。 三分羞愤,六分惶恐,偏偏还要端出一副王公贵族的架子。 在听到秦寿的笑声之后,毕公当即抬起头来,大声向着秦寿呼喊道:“秦侯,救我——” 虽然在他的心底已经认定了孔儒是秦寿派来的,但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够求助的也只有秦寿。 而就在他喊出那一句求救之声时,脸上的羞愤却是又多了三分。 秦寿这才回过神来,眼下可不是吃瓜的时候。 他急忙开口向着孔儒唤道:“孔卿,寡人让你出使毕公,何故如此失礼?” 孔儒虽然莽,但是却并不傻。他本就只是为了给秦寿出一口气,又没有准备真的弄死毕公。 看了一眼给他使脸色的秦寿,随即一把将手中的毕公丢在地上,摔的他发出一声“哎哟”。 随后方才开口道:“ 微臣拜见毕公请教周礼,奈何毕公不肯赐教,非要与臣切磋武艺…累得国君亲自前来,当真是惭愧!”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的双眼一眯,看了一眼地上惶恐的毕公,又看了一眼周围的毕国士卒,笑着开口说道:“我看你这架势,倒不像是在切磋武艺,而像是在弑君呀!” 他话音落下之时,地上的毕公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意思?催促孔儒动手?”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急忙开口道:“是切磋,是切磋。退下,你们都退下——” 虽然孔儒已经放过了他,但是现在孔儒与他之间的距离只有半米,挥手之间便可以取他小命。 什么显赫的身份,什么高贵的血统,终归是血肉之躯,挨了这一刀之后也得玩完。 如果自己这个时候不给孔儒台阶下,惹恼了这位猛士,说不定下一刻他的脑袋便得搬家。 孔儒的勇猛本就震慑了毕国的将士,在听到了毕公的呼喊之后,原本聚集过来的毕国将士纷纷如鸟兽般四散而去。 原本还沉浸在恐惧之中的毕公顿时愣住了,看着那些远远躲着的将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满头的问号。 “说好的忠君爱国,说好的舍身报君恩呢?” 见没有人再继续阻拦,秦寿当即迈步走到了毕公的面前,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边伸手去拍他身上的灰尘,一边故作歉意的说道:“毕公,手下人不知轻重,累得毕公受苦了,还请见谅。” 秦寿的态度温和,毕公几乎本能的“哼”了一声,但是随后他便又听到了另外一道咳嗽之声。 “咕嘟——” 一口唾沫狠狠的咽了下去,双腿颤颤巍巍的说道:“切,切磋嘛!有些小伤很正常,不碍事,不碍事——” 秦寿眯着眼睛说道:“这切磋的动静有点大,若是传到天子那里,难免会传出什么误会…” 毕公闻言急忙摆手道:“寡人说是切磋,那便是切磋。就算是有什么误会,也是可以解释道嘛,寡人,寡人发誓,今日之事,就只是一场切磋…” 秦寿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看了一眼孔儒说道:“下次可不许如此莽撞,如果伤到了毕公,寡人该如何向天子交代啊!” 他话音落下之后,不等孔儒进行回应,随后便又继续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闭门思过?” “唯——” 孔儒知道秦寿这是在袒护他,当即十分顺从的行了一礼,而后如同得胜的将军一般趾高气昂的离开了毕军大营。 任凭毕国有一万多军士,在毕公被擒的那一刻,也只能够选择投鼠忌器,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孔儒离开。 而等到孔儒离开之后,秦寿刚刚想要与毕公搭话,一名是天子的传令兵却是飞快的跑了过来。 “报,商军抵达函谷关,天子召见诸侯觐见…” 第194章 约战 在得知周天子召见之后,秦寿吩咐白毅将孔儒带回去,让他好好的“闭门思过”,而自己则带着黑夫赶到了函谷关内的中军大帐。 此时众诸侯已经陆陆续续到齐,唯有刚刚挨了一顿胖揍的毕公托病未至。 周天子似乎也已经收到了某些小道消息,故而他也没有再继续等待毕公,而是在秦寿到来之后,便正式开启了议事。 “商国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孤王刚刚收到战书,商王想要邀请孤王斗将。” 斗将在这个时代并不稀奇,诸侯之间若有矛盾,又不方便进行大规模的国战,又没有办法通过讲道理来化解矛盾。 两国便会各自挑选国内的勇士,而后在周天子的见证之下斗将。 然而斗将的传统向来只在诸侯之间流传,周朝诸侯与外族的战争之中,很少有过斗将的先例。 至于与商国之间的战争,双方都恨不得把对方的“狗脑子”都打出来,又哪里会讲规矩去进行斗将。 然而现如今商人主动提及斗将,周人若是不应战,必定会士气大损,这于守城不利。 故而周天子在提出商王的战书之后,随即将目光看向在场的众多诸侯问道:“孤王决定答应商王的请战,派遣勇士出城与之决斗。 不知道诸卿谁愿意替孤王分忧?” 伴随着他的话音响起,最是忠心耿耿的褒侯率先开口道:“臣子褒南,自幼习武,勇冠三军,愿为大王分忧。” 周天子闻言当即大喜,正准备开口应承之时,又有一人开口说道:“臣有一无双国士,姓蒙名羯,力大无穷,可以为大王分忧。” 这声音响起之时,周天子脸上的笑意却是一僵。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同为姬氏的诸侯——虢公。 虢公与周天子的恩怨虽然被暂时放了下来,但是周天子心底的疙瘩却犹在。 平日里虢公老老实实的装鹌鹑,周天子也懒得去理他。 但是今天他主动出声,却是让周天子不得不与他打交道。 此时此刻的周天子只希望有其他人开口,免得让他与这个给他添堵臣子搭话。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偏偏没有其他臣子开口。 周天子无奈,随即将目光看向秦寿,双眸却是突然一亮。 “寡人在西巡之时,便曾经亲眼见过秦侯的勇武。 而今商人挑衅,不知秦寿可愿替孤王一战?” 刚刚还在吃瓜的秦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明明只是一个吃瓜群众,怎的突然就被殃及池鱼? 他内心颇为无奈,却也只能够回礼道:“臣自然是愿意为大王肝脑涂地。 但是,诸公麾下都是人才济济,随便派遣一两位勇士,便能够与商王一战,哪里需要微臣下场!” 秦寿没有推辞周天子的安排,这也没有答应周天子的请求,只是囫囵的搪塞了过去。 周天子本就只是想要随便找人搭上几句话,刻意的无视虢公而已,也没有想过一定要逼得秦寿出战。 于是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明日斗将,孤王便拜托诸卿了。” 众诸侯闻言急忙施礼回应,随后又各自报了一两个勇士的名字。 虢公也意识到了周天子心底依旧记得彼此之间的仇怨,不愿意原谅自己曾经的罪行。 他的心底有些忧虑,在周天子宣布散朝之后,虢公竟然找到了秦寿,向他开口问道:“数月之前,秦国曾经向虢国借粮,寡人并没有推辞,也算是帮助了秦国一把。 当初秦国答应,在解除了秦国的粮食危机之后,便将虢国的粮食如数奉还。 而今已经过去了快一年的时间,秦国却始终没能够归还粮食,寡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寿却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寡人委实不想食言,但是自从去岁以来,天子便数次差使秦国,而今秦国的粮食…哎,还请虢公再宽限一些时日…” 秦国现如今确实是有些粮食,但是秦国的军功授爵产生了大量的勋爵,每年单单是在岁禄这一块儿,秦国都需要耗费数十万石粮食。 若非是秦国姜城的粮食丰收,而后又得了咸阳城众多公卿的存粮,秦国或许还真负担不起这么大的一笔巨款。 如今秦国虽然能够拿出这一批粮食,但是肯定会影响到秦国的发展。 反正现在周天子正在组织国战,秦国以国战为由拖延个一年半载也没有问题,秦寿自然不会现在归还粮食。 并且,如果虢公真的是为了粮食,恐怕早就会找秦国讨要了,而不会特意等到现在这么一个时间。 果然,在听到了秦寿的“为难”之后,虢公丝毫也没有恼怒,反倒是有些欣喜的说道:“粮食都只是一些小事,若是秦国实在腾不出粮食归还,也大可不必归还。” 免费的东西往往是最贵的,秦寿双眼微眯,心底更加警惕了几分,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道:“虢公盛恩,寿感激不尽。但当初既是借粮,自然是要归还的。” “秦国与虢国比邻,两国自当和睦,亲如一家才是。互相帮衬一二,自是应该。” 虢公话语之时,还刻意靠近了秦寿几分,做出了一副亲密的姿态。 秦寿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虢公看出了天子对他的态度,担心之后被秋后算账,所以提前拉拢秦国这个“打手”联盟。 天子与虢公同宗,就算是对虢公不满,为了避免同室操戈的骂名,也不会亲自出兵讨伐。 而虢公旁边的国家,也只有秦国与晋国对他有威胁。 而晋国同样是虢国的同宗,那么天子要想对付虢国,自然也就只有倚仗秦国。 “同为天子之臣,秦虢自当守望相助才是!” 大周诸侯之间的关系往往便是如此,几个月之前还要打生打死,几个月之后便要并肩而战。 甚至,在不久的将来,还要共同应对天子这个“麻烦”。 虢公也明白了秦寿这句话的深意,当即乐呵呵的说道:“西北戎狄之祸日重,晋侯年幼,你我两国,理当休戚与共,共抗外敌!” 第195章 苟道 二人谁也没有提结盟的事情,但是彼此之间却是心照不宣的达成了盟约。 秦国为天子所忌惮,虢国为天子所厌恶,谁也不敢保证,在商周之战结束之后,天子又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去对付两国。 所以,趁着天子还没有动手之前,两国互相抱团取暖,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在告别了虢公之后,秦寿带着黑夫回到了秦营。 然而他刚刚走进自己的帅帐,结果便瞧见赤裸着上身,双手捧着军杖的孔儒。 “哎——” 秦寿当即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军杖,而后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子儒这是干什么?” 孔儒的行为虽然逾矩,他这么做,也纯粹是为了替自己出口恶气。 并且从孔儒挟持毕公行为上来看,他也根本没有想过弑君,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分寸的。 这件事情就算是闹到天子那里,在没有弄出人命的情况下,周天子也顶多各打五十大板,总不至于在战争期间斩杀麾下的诸侯。 秦寿本来就想要低调,被天子申饬两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反倒是毕公,堂堂姬氏宗亲,被一个秦国大夫在帅帐之中生擒。 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开,必定会让毕公的颜面大损,甚至还会有损姬氏宗亲。 孔儒的行为看上去莽撞,但是在不弑君的前提之下,对秦国也没有什么损失。 故而秦寿并没有治罪孔儒的意思,但是孔儒却是十分倔强的说道:“微臣鲁莽,连累君上为微臣奔走…” 孔儒并不知道天子召见秦寿是为了什么,他以为秦寿之所以被天子召见,是因为他暴打毕公的事情。 秦寿也不知道孔儒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只以为孔儒是意识到了自己鲁莽的行为给自己造成了困扰,所以主动请罪。 “不碍事,身为秦国之君,自然应该肩负起国君的责任。” 秦寿十分大度的摆了摆手,选择了原谅孔儒的鲁莽。 孔儒的内心却是感动坏了,只以为是秦寿独自承受承担了天子的申饬,所以,天子才没有降罪于自己。 而就在孔儒内心感动之时,秦寿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不过,子儒啊,你今天的行为确实是鲁莽了一些。 毕公屡次挑衅秦国,寡人早已经下定决心,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将他一举拿下,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只是现在上面有天子罩着,很多事情寡人都没有把握,所以一直示敌以弱,便是希望能够让毕公生出骄纵之心,以便露出更大的破绽。 你今日暴打了毕公,虽然给寡人出了一口恶气,但是也成功的打消了毕公的骄纵之心。 如果他今后夹着尾巴做人,也就更难露出破绽,事情却是越发难办起来!” 孔儒闻言面色一愣,有些错愕的盯着秦寿道:“这,如此算计,未免不合君侯之仪。” 秦寿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开口问道:“一个人对寡人极好,把最美味的食物,最华丽的衣袍都留给寡人,以知己之礼对待寡人。 如果有一天他到了寡人的秦国,寡人该如何报答他?” 孔儒闻言面色肃穆,拱手施礼道:“自然是应该回报他最美味的食物,最贵重的衣袍,用最高规格的礼仪来招待,使其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这是以德报德啊!” 秦寿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继续说道:“如果见面的时候对寡人恶语相向,不见面的时候,在其他人的面前诽谤寡人。利用职权之便,刻意的为难寡人。 用阴险的手段离间寡人与他人之间的关系,甚至曲解寡言语之间的意图,甚至煽动百姓与寡人对立,寡人又该如何应对他呢?” 孔儒的面色阴沉,毫不客气的开口说道:“这样的人,应该直接出手将他打死。此为以直报怨。” “额——” 原本准备告诉孔儒,“对付卑鄙的人,用卑鄙的手段去应对,这也是符合道理的事情。” 结果没想到的是,孔儒的“以直报怨”,竟然是直接动手将人打死的意思。 秦寿顿时觉得孔儒有点不大符合他心目中“孔圣”形象,心想着自己是不是搞错了的时候,耳边却是突然间响起了孔儒的声音。 “如果一个人只是德行有亏,做一些不利于君上的事情。这样的人不再与他建交,甚至将他驱逐出秦国,这件事情也就罢了。 但是一个人如果刻意扭曲他人的思想,散播不利于国家的谣言,使国君与臣民对立,这样的人就是这个国家的毒瘤,只有尽快的将它消灭,这才是对国家有利的事情…” 孔儒的话顿时改变了秦寿对他的映象,原来眼前这个有些“刚”的男子,也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鲁莽与脑袋简单。 恰恰相反,他想的比任何人都更加透彻。 对于好的,善的,美的事情,应该予以重视,回馈以好善美。 对于恶的,毒的,不利的人或物,也应该予以重视,以雷霆的手段将其消灭,以避免更大的损失。 故而,孔儒的“直”不是莽,而是,果断,坚决,迅速的解决掉有害的事情。 这让秦寿想起了“鲁国大夫少正卯”,这不正是孔子性格中“直”的最佳典范吗? 在这一刻,秦寿真正在孔儒的身上看到了“孔圣”的影子。 在愣神了良久之后,他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子儒此言,正可谓是说到了寡人的心坎上。但是,身为君侯,有些事情却是不能够直接动手。 所以,相比较于子儒,寡人行事便要多几分算计。 如果要对付这样的敌人,寡人必定要先苟起来纵容他,让他以为自己的恶行没有人知道,寡人也没有能力去处置他。 等到他行事越发肆无忌惮的时候,寡人便可以更好的收集他的罪证。 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再如同子儒所说的那般直接出手,以雷霆手段一举将其打死,让他没有翻盘的机会。 既能够铲除敌人,又可以挽回寡人的名声,这才是保全自己的最好办法…” 秦寿与孔儒侃侃而谈,孔儒的面色却是突然间变得有些兴奋。 他仿佛是想到什么一般,整个人的情绪都有些激动。 第196章 人生导师 如果李耳是孔儒学业上的导师,那么秦寿便是孔儒的传道之师。 随着秦寿详细的给孔儒讲解苟道,孔儒的体会便越多。 直到秦寿最后问了一句“子儒啊,你明白了吗?” 孔儒方才满心欢喜的说道:“静若寒蝉,藏于九地之下。动若雷霆,势如霹雳。 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则一击即胜。 孔儒,受教了!” 孔儒是一个十分耿直的人,他绝不屑于阿谀奉承。 此时他的表现越是谦卑,也就代表着他对于“苟道”的领悟越深。 秦寿的心底颇为满意,点了点头之后说道:“子儒能够有所领悟,这是寡人与秦国之福。” 最后二人又寒暄了几句,秦寿这才让孔儒离开。 因为孔儒殴打过毕公的缘故,所以秦寿短时间内不准备让他在诸侯之前露面,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故而第二日商周斗将,秦寿并没有带着孔儒前去城头。 他的身边只带了贴身护卫的黑夫,方才上了城头,便老老实实的躲在一角不吱声。 不久之后,一排排战车径直从远方的地平线上涌来,面容苍老的商王孤身来到了最前沿。 他挺直了自己佝偻的身体,高声向着城头之上的周天子喊话道:“悖逆子孙,姬氏老儿,可敢出言搭话?” 关于大周曾经是大商臣子这件事,商王一脉从来没有忘记。 故而每一次见面的时候,商王都会用“悖逆”二字来羞辱周天子,向世人强调大商才是天下正统。 周天子却是轻轻的咳了咳,清理好嗓子之后同样朗声讥笑道:“二十年前,商王败于孤王之手,当时可不是如此称呼孤王的。” “你,老贼——” 商王顿时一噎,脑海中浮现出了二十年前那一战的屈辱。 彼时大周与大商交战,天子仗着精兵强将,直接打到了朝歌城下。 当时朝歌城中的粮草囤积并不多,最多只能够坚守半年的时间。 就在他心慌意乱的时候,周天子却是主动提出,只要商国求和,认周为宗主之国,那么周天子马上就可以退兵。 但如果商王不和,城破之后,必将血洗朝歌。 商王无奈,为了国民百姓,只能够答应了周天子的要求,主动向周天子求和。 那是他第一次与周天子见面,当时对周天子的称呼是“上国宗主”。 周天子果然如同他承诺的那般退兵,这让商王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周天子退兵之后不久,他便收到了来自西方的消息。 原来是犬戎联合绵诸群戎出兵偷袭周国,已经打到了周国镐京城下。 如果自己能够再坚持一两个月的时间,周王朝必定覆灭。 这件事情让商王悔恨了二十年的时间,也加深了商王对周天子的怨恨。 故而方才一见面,商王便迫不及待的对周天子发动了口舌之争。 然而很遗憾,二十年前的周天子能够压着商王打,二十年后,双方都老了的时候,商王依旧不是周天子的对手。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商王自己或许不如周天子,但是他活着的儿子却要比周天子多一些。 眼看着商王吃瘪,六王子率先反应过来,当即挺身而出,驾车来到两军阵前,一指手中长戈,朗声向着城头之上的周天子喊话道:“无耻老贼,休作口舌之争,可敢出城一战?” ??? 他这一开口,直接就让两国众人一脸懵逼。 “无耻老贼?口舌之争?” 众人的脑海中都是一脸的问号,有些摸不清楚这位王子是在骂周天子还是他自家老子。 与商王这个同辈的王者对喷,周天子那是一点也不含糊。 但如果让他跟六王子对骂,那就属实有点掉价了。 故而周天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向着身边的诸侯问道:“何人替寡人斩杀此贼?” 众诸侯闻言当即回过神来,却是庸伯动作迅速,他率先越众而出,直接开口说道:“臣有上将潘宇,可斩此贼。” 话音落下之后,他身后顿时走出一身材魁梧的壮汉,双手抱拳,行了一个不大规范的礼。 重视礼仪的周天子眉头微皱,内心略微有些不快,但他还是开口道:“赐酒——” 听得周天子的命令,当即便有侍从端来了一杯美酒。 庸伯见状急忙开口阻拦道:“大王不可,潘将军从未饮酒。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周天子便沉声说道:“壮士出征,岂能无酒践行?” 庸伯还想要再劝,那潘将军却是上前一步,直接接过了侍从递过来的酒水。 “区区酒水而已,有何惧之?” 话音落下之时,当即一饮而尽。 随后他将手中的酒樽重重的砸在托盘之上,单手提起自己的青铜宣花大斧,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便下了城楼。 早有亲兵备好戎车,那车夫也已经整装待发,满脸兴奋的准备给周天子展现一下自己的车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上车之后的潘将军却是一脚踹在了他的胳膊上面,直接将他从马车之上踢了下去。 “汝立此处?吾立于何地也?” 此时他的面色已经开始泛红,丝毫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开门——” 他这一脚的力道不轻,踢得落地的车夫嗷嗷吐血,吓得操控城门机关的士卒心惊胆颤。 几名士卒不敢耽搁,急忙打开了闸门,随后便见潘将军一手拉着马缰,“驾”的一声便冲了出去。 “嗝——” 眼看着战车来到了两军阵前,潘将军一拉手中马缰,那正在狂奔的四匹战马顿时发出一阵悲鸣,而后停下了马蹄。 “来将通名,本王子不杀无名之辈。” 单从卖相上来看,这潘将军便是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 六王子心底暗自警惕,直接开口询问起了潘将军的名字。 同时暗自观察,想要找出这潘将军的破绽。 那潘将军刚刚张嘴,心底突然一阵恶心,不由自主的“嗝”了一声,而后“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 “这…” 商周两国诸侯都是一脸懵逼,随后便见庸伯满脸羞愧的说道:“潘将军不擅酒…将军——” 第197章 庸伯之恨 作为帝颛顼的后人,牧誓八国之一,庸国虽不是周天子册封的南国领袖,但是其国力强大,自古以来都是南方诸国之中的霸主。 周围的巴蜀褒楚等国,对于庸国来说根本不足以形成威胁。 故而在庸伯没有即位之前,他的生活过得无忧无虑。 每天从巨大的床榻之上醒来,欣赏着不同侍姬的曼妙身姿,坐视他们为了邀宠而互相争斗,如此度过了自己的青年时间。 这样的日子,直到他继承了国君之位也没有过任何的改变。 时间久了之后,庸伯逐渐对那些奴颜媚色的妖艳贱货没有了兴趣,反倒是那些对他爱搭不理的人引起了他的兴趣。 西方的巴国公然掠夺他庸国的土地,这引起了庸伯的兴趣,于是随手出兵打得巴国俯首称臣。 东南的“罗子”意图与楚国联盟瓜分绞国居然不带我庸国? 倒不是眼馋那块儿芝麻绿豆大小的地,实在是这样的行为没把我西南霸主放在眼里。 嗯,我喜欢,揍他。 庸伯也不是什么不出世的明君,实在是庸伯乃是牧誓八国之一,天子特赐累世“侯伯”,可建制“四军”,相比较于只能够建制一军的楚国与一师的罗国,庸国实在是强大的太多了。 再加上其土地面积宽阔,国家人口众多,就算是耗也能够耗死罗楚这两个芈氏“小国”。 庸国大军压境,要教训教训两个不把自己放眼里的小老弟。 结果还没有等罗国与楚国作出应对,绞国便腆着个逼脸凑了上来认大哥。 庸伯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奴颜媚骨的妖艳贱货,表面上笑兮兮的接纳了绞国,实际上却根本没把绞国的事情放在心上。 用两军之力攻打罗国,足足打了一年的时间,等到罗国粮草耗尽,也没有等到楚国的援军。 最终罗城被庸军攻破,罗子宁死不降,这让庸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于是他成全了罗子,在将罗子溺死于江之后,又开始回味那种滋味,便又开始后悔。 于是他将罗子的遗孤罗尘封于罗城,准许他继续祭祀宗庙,也算是延续了罗国的香火。 等他回过神来准备攻打楚国的时候,楚国却是傍上了周天子的大腿。 这让庸伯极为无奈,只能够就此作罢。 但是他的心底依旧不痛快,于是便将矛头指向荆蛮。 也不管楚国承不承认与荆蛮之间的关系,反正我庸伯就觉得你荆蛮是楚国的“祖宗”,反正我就是要揍你。 这一揍就揍了三年的时间,荆蛮在这场战争中表现出了惊人的韧性,这让庸伯十分亢奋。 尤其是荆蛮的王子宇,武力过人,勇冠三军,屡次给庸伯造成了困扰。 直到有一天,荆蛮的士卒抢了一批庸伯运往前线的物资,其中包括一些供庸伯享用的美酒。 不久之后,一直以来都让庸伯既痛苦又兴奋的王子宇孤身前来寨门口挑战。 这一战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庸伯派出去的勇士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动手,王子宇竟然就直接躺了! 活捉王子宇之后,庸伯开出了栗米管够,顿顿有肉的条件,终于将王子宇招降。 而后他赐王子宇“潘”姓,借助潘宇的身份,收服了荆蛮国,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上庸。 潘宇虽然投降的他,但是潘宇的性格耿直,经常会做出一些给庸伯添堵的事情。 庸伯非但没有责备他,反倒是因此而对他青睐有加。 有时候如果不点明二人之间的身份,旁人还会以为潘宇是主,而庸伯是仆。 不久之前,绞国派出使者向庸国求援,希望庸国能够庇护他这个小老弟。 庸伯虽然不喜欢绞国,但是绞国毕竟是他的小老弟,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就在庸伯准备派遣一军去支援一下的时候,潘宇却是不干了。 “楚国和绞国都是小国,他们之间打架,我们掺和什么?” 在听到了潘宇的话之后,庸伯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不顾群臣的阻挠,选择了按兵不动,以至于绞国被楚国所灭。 不久之前,楚国派兵攻打上鄀,鄀国同样派遣使者求援,又是潘宇开口阻拦,庸伯再次选择了作壁上观,以至于上鄀被楚国所灭。 随后王孙婉来到了庸国,希望庸伯能够出兵勤王。潘宇又想要让庸伯不要多管闲事。 这王孙婉本就是一个高傲的人,她与庸伯说话被潘宇打断,又怎么可能对他客气,直接便对着潘宇一通臭骂,又把庸伯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他不骂倒也罢了,他这一骂却是正中了庸伯的心坎,于是庸伯当即赔礼道歉,并且亲自领兵勤王。 潘宇对此十分不满,给了庸伯很长一段时间的脸色。 庸伯耗尽心思方才哄好了自己这位“心腹爱将”。 而就在这一段时间,潘宇也彻底被庸伯“宠”坏了。 在得知要与商人斗将之后,他主动要求庸伯让他上场露露脸。 庸伯知道潘宇的武力,哪怕不能够斩杀敌将,自保也是能够绰绰有余的,所以庸伯答应了潘宇的请求。 却没想到临行之前,周天子赐予了潘宇一杯“饯行酒”,更加令庸伯没有想到的是,潘宇喝了一杯酒之后竟然就醉了。 当他驾车来到战场之时,这酒劲儿刚好上头,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潘宇直接就从战车之上摔了下来。 六王子可不是庸伯,眼见着敌人落马,他当即毫不客气的纵马狂奔而来,用战马拉着沉重的战车从潘宇的身上碾了过去。 醉得不省人事的潘将军根本来不及痛呼,就直接被六王子碾死在车下。 庸伯眼睁睁的目睹了这一切,他满脸悲愤的捂住自己的眼睛,口中痛呼不止。 一点也不像是失去了一个心腹将领,更像是失去了一个…咳咳,总之,是读者老爷们不爱看的桥段。 滔天的恨意涌上他的心头,仇恨的目光落到了六王子的身上。 “啊,寡人要替潘将军报仇——” 第198章 庸伯,还是别送了 “来人,替寡人诛杀此贼——” 没有等周天子开口说话,庸伯痛呼完毕之后,随即便直接怒气冲冲下令。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名身高七尺,体态健硕的甲士抱怨应诺道:“得令——” 那甲士一抖背后的披风,径直来到城墙之下,翻身上了一辆战车。 “将军——” 那车夫刚要开口,甲士却是大手一挥制止了他。 “取我弓来——” 车夫闻言不敢犹豫,急忙将挂在车上长弓递了过去。 “嗡,嗡——” 甲士在原地绷了两下弓弦,对于长弓的力道极为满意。 “出发——” 所以在他的一声令下,车夫当即驾着马车将他送了出去。 “伯仑,替潘将军复仇——” 伯仑是庸国神射手,能于百步之内百发百中,曾经在城墙之下射落罗子的头盔,被誉为庸国第一擅射者。 他的才能虽然出众,但却因为出身平民的缘故,一直不得庸伯的喜爱。 而今他主动跳出来给潘宇复仇,却是让庸伯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为潘宇复仇者,可为庸之封君。” 为了能够鼓舞伯仑的士气,庸伯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许下了重赏。 庸国将士闻言,脸上大多露出了悔恨之色,恼怒自己竟然让伯仑抢到了先机。 然而天子的面色却是骤变,看向庸伯的面色中已经多了几分不善。 此时商周乃是国战,诸侯为国战尽心竭力皆是本份。 无论立下多少功勋,无论牺牲多少将士,周天子若是不想赏赐,也可以分文不出。 若是周天子有所赏赐,那便是对诸侯滔天的恩典。 然而现如今,庸伯只是为了斩杀一名敌将的头颅,竟然直接就许下了“封君”这样的重赏。 这无疑是开了一个先例,今后天子若是要驱使诸侯,也就不得不考虑提前定下赏赐。 把原本私底下可以自己操作的事情摆到明面上来,受到影响最大的自然是周天子。 最为关键的是,这个时候的周天子还不能够申饬庸伯,甚至还要主动加封,以此表现出他作为天下共主的慷慨。 “能斩敌将者,孤王也重重有赏——” 周天子的心底恨极了庸伯,脸上却不得不维持自己的威严,同时提出了自己的赏赐。 周围的其他诸侯也看出了周天子的窘迫,但是却没有一个诸侯在这个时候主动跳出来维护周天子。 再是忠诚的臣子,也终归会有属于自己的考量。 就算是最为忠心耿耿的褒侯,此时也生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褒国虽然是周武王亲定的“南国领袖”,但是数百年来,一直都只是一个侯爵,褒侯也同样希望自己能够僭越为公,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子孙后代。 其他如毕公之类的国君,或是希望能够僭越爵位,或是希望能够被天子特许多设一军,或是为了各种各样的礼器。 总之,大多数诸侯都动了心思。 “谢大王——”“谢大王——” 众诸侯齐声向着周天子道谢,算是坐实了周天子的赏赐。 周天子心底暗暗叫苦,却并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 倒不是他不愿意赏赐诸侯,实在是不该由他来赏赐,而是应该交给大周的新王来论功行赏。 如此一来,既可以让新王树立威望,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新王笼络人心。 就在天子与众诸侯飙内心戏的时候,秦寿的目光始终落在关外的战场之上。 只见那伯仑的战车方才冲出关外,手中长弓拉满之时,商军之中便也冲出一辆战车。 “着——” 伯仑口中大喝一声,箭矢径直向着敌将的额头射来。 只见那商将的脑袋一偏,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一箭,手中长弓如满月,同样向着伯仑射出一箭。 这一箭的威力很大,但是准头似乎却很差,距离伯仑偏了许多。 伯仑也是擅射的行家,这一箭他就算是站着不动,想来也射不中他。 于是他毫不在意的弯弓,正要继续射击之时,耳边却是突然间响起了一道痛呼之声。 “啊呀——” 这一箭没有命中伯仑,却是直接射中了伯仑的车夫。 车夫惨叫一声之后,直接便从车辕之上摔了下来。 而失去了车夫控制战马,四匹受惊吓战马当即各自四散而逃。 他们都被绑在一根缰绳之上,这方向不一,一下子就影响到了战车。 车上的伯仑反应也是迅速,当即弃了手中箭,一把拉住了缰绳。 耗尽力气的勒住了战马之时,耳边却是突然间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 “什么?” 一个不祥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生成,随即便见那商将此时已经驾车而来,手中长戈一带,直接钩住了他的脖子。 “卑鄙,啊——” 口中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却依旧无法阻止奔腾的马力。 他直接被商将从马车之上带了下来,长戈划破了他的咽喉,鲜血飞溅,洒了一地。 “商——”“商——”“商——” 潘宇纯属意外,就算是商军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以至于山呼都忘了。 然而斩杀伯仑却是实打实的阵前斩将,商军士气当即大涨。 山呼之声不断响起,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庸伯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当即勃然大怒道:“来人呀,给寡人上——” 如果是在之前,若非是庸伯主动点将,这些庸国的将领也不会如此积极。 但是现在,庸伯和天子都提出了重赏,并且给出的条件还让他们无法拒绝。 于是,随着庸伯一声令下,又有四五名庸将一同冲了出去。 眼见着这些人迫不及待的模样,秦寿却是忍不住以手扶额。 “庸伯,要不你还是别送了!” 秦寿很想开口劝一劝庸伯,但是很显然,秦寿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开口,而庸伯也不会听取秦寿的建议。 四五名庸将一同冲杀而来,并没有引起商军的畏惧,反倒是让商军将士跃跃欲试。 “放着我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暴喝之声响起,商国第一勇士,大王子子武粉墨登场。 第199章 我,子武,又行了 子武是大商大王子,同时也是大商第一勇士,他原本应该是大商第一顺位继承人。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孔儒单车刺杀商王,两招便将他打得吐血。 从此之后,子武失去了自己那股天下无敌的自信。 尽管没有人在他的面前说过什么,但他总能够隐隐约约别人对他的讥笑。 “就你这样的,也好意思自称天下无敌?” “什么狗屁大商第一勇士,连刺客一招都接不下!” “废物,子武你个废物!” “大哥,你怎么会输得这么惨!” “子武啊,孤王对你很失望——” 各种各样的声音不时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一时之间竟成了他的心魔。 为了能够挽回颓势,为了能够重新改变国人对自己的看法,于是子武孤军深入,以至于中了东方青的埋伏,导致麾下的一支精兵全军覆没。 这让他失去了大商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父王亲自开口粉碎了他最后的骄傲与希望。 “为王,你终归是不如你九弟啊!也许,大商只有在你九弟的手中方才能够重现先祖的辉煌。” 这句话让大王子心底拔凉,几乎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商王却是再次告诉他“但是这对于你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成为一名纯粹的武将,成为我大商战无不胜的战神吧,用你手中的剑,为我大商开疆拓土,镇压一切叛逆。 只有这一条路,才是最适合你的路。” 子武牢牢的记住了商王的这句话,在反复琢磨之后,他终于体会到了自己父亲的苦心。 于是他摒弃以往的杂念,重新恢复了信心。 当四五名庸将一同杀来的时候,子武终于找到了恢复自己无敌信念的机会。 “放着我来——” 他直接喝止了所有试图冲出去迎敌的商人,单车冲出军阵,孤身以一敌五。 “找死——”“杀了他——”“复仇——” 各种各样的呼唤之声在城头之上响起,周国的所有诸侯们都怒不可遏。 以一敌五,这是何等的小看大周诸侯? “难道,在这个商将的眼中,我大周就没有猛士了吗?” 就如同是猫儿被踩中了尾巴,所有诸侯都愤怒的开口呐喊,也不管关外的是不是他们的部将。 在面对子武那赤裸裸的挑衅滋事,周王朝众诸侯第一次团结一心。额,秦国的某位老六除外。 “这个家伙,好厉害——” 只是从气势上来看,秦寿便可以确定,现在的自己与黑夫都不是对面这个商将的对手。 对方既然有以一敌五的勇气,自然便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心念至此,秦寿心底对于孔儒的实力却是更多了几分认知。 恐怕,用“猛士”已经不足以形容孔儒了。 毕竟,孔儒可是单车刺杀过商王,并且还能够全身而退的男人。 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子武的实力提升了少于。 而这少许的进步,便足以让他战胜庸国的这五位将领。 车夫驾着战车疾驰而过,两车相错的一刹那,他一手的青铜剑抵挡庸将的攻击,同时一戈勾住了这名庸将的胸甲。 当另外一名庸将袭来之时,他长戈一用力,直接就将车上的庸将钩下车来,而后被疾驰而过的战车碾压而死。 顺势低头躲过一击,而后抽剑格挡另外一人的攻击。 眼看着没能够斩杀子武,反倒是让对方弄死一人。 后面冲来的两人大吃一惊,随后改变的策略。 其中一人抢过车夫的马缰,将其推到一旁之后,操纵着战马便怼了上去。 奔腾的战马冲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声悲鸣。 双方的战马同时倒地,战车之上的子武也是一个趔趄,差点没能够站稳脚跟。 但是它的反应却是十分迅速,只见他奋力一跃跳下车来,同时挥戈看向最后一名庸将。 那庸将原本想要偷袭,结果却遭到了子武的袭击。 求生心切的他本能的一低头,头上的头盔便直接被子武钩飞了出去。 与那头盔一同飞出去的,还有他的一只招风耳。 “啊——” 口中惨叫一声,刚刚想要还击之时,战车却是已经疾驰而过。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怒容,迅速的从战车之上跳了下来,身体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之上。 他丢弃了手中的长戈,拔出腰间的青铜剑,便要上前与子武单挑。 而就在这个时候,最开始冲出去的两名庸将也已经折返回来。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同样跳下了战车,三人一同向着子武合围而去。 二王子子夏与子武关系最是亲近,他满脸忧虑之色,向着一旁的商王询问道:“父王,我们就这么看着吗?” 九王子双眼微眯,却并没有开口提出自己的意见。 “看着吧,这是你大哥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子武便已经迎着三人冲了过去。 他没有因为敌众我寡而感到畏惧,反倒是生出了无穷的战意与豪情。 那个带给他恐惧的男人,同时面对他们兄弟数人,还有满营商将,可也丝毫不曾畏惧。 别说是区区三员敌将,就算是三十人,三百人,他子武也要冲锋。 “杀——” 一声怒吼响彻天地,原本冲锋而来的三员庸将顿时一颤。 其中一人的手猛地一抖,手中兵器竟然直接掉落到了地上。 “该死——”“竖子误我——” 原本正准备互相配合的另外两人口中咒骂,却已经来不及止步,只能够继续冲上前去迎敌。 就在那人低头捡剑的一瞬间,子武一戈一剑便直接砍在了两人的身上。 他们身上的青铜甲丝毫也没能够起到防护作用,直接就被子武一击击杀。 二人满脸不甘之时,子武手中长戈已经斩向了剩下的一员庸将。 “嗖——” 眼看着那胆怯的庸将便要殒命,一只箭矢却是径直破空而来。 子武头儿不回的一剑挥出,直接斩落了偷袭的箭矢。 不等那立在车辕之上的庸将反应过来,子武便直接掷出了手中长戈。 “去死——” (ps:求一波五星书评,拜谢) 第200章 南国之虎 那长戈飞掷而出,直接钉在了偷袭的庸将脑门之上。 来不及发出惨叫,那庸将便一命呜呼。 最后一名庸将亡魂大冒,吓得拔腿欲跑,结果却因为双腿发软,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惊慌失措的他双腿在地上狂奔,裤裆都湿润了一片。 原本准备上前结果了他的子武哈哈大笑,满脸戏谑的任由那庸将逃离,却是不屑斩下他的头颅。 “武——”“武——”“武——” 商军士卒的士气再次高涨,热血沸腾的他们,胸腔之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整齐的将手中青铜戈拄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的震动之声。 声势浩大,烟尘滚滚,天地仿佛都为之变色。 反观此时的大周城墙之上,周军士卒纷纷面色阴沉,心底慌乱无比,士气迅速低迷下来。 眼看着那子武没有追杀,逃亡的庸将略微回过神来,在爬出一段距离之后,急忙起身迅速的向着函谷关冲来。 劫后余生的他忘记了什么叫做荣耀,只想要苟且偷生,好好的活下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支箭矢却是突然间从函谷关上飞射而至,直接命中了那庸将的面门。 “啊——” 庸将口中发出一声痛呼,心底满腔的不解,却已经没有办法宣之于口。 他的身体栽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身体还在微微抽搐,似乎本能的想要继续逃命。 两国众人都愣住了,没想到函谷关上竟然有人会射出这一箭。 前排商军的高呼之声停歇,后排士卒不明所以,也都在这一刻恢复了安静。 庸伯最先反应过来,愤怒的看向射箭之人,满脸悲愤的质问道:“褒南,你这是什么意思?” 褒南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放下了手中精致的短弓,重新将它挂在腰间。 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杆长矛,大踏步的向着城墙之下走去。 “丢人现眼的东西,要来何用?” 他话音落下之后,庸伯的呼吸为之一窒,却已不知该如何回应。 “褒世子竟然亲自出马了?” 原本士气低迷的周军之中,突然间响起了一阵骚动。 “太好了,南国之虎亲自出手,必能斩杀敌将,振我国威。” “没错,世子必胜——”“必胜——” 各种各样的呼喊之声响起,让褒南的脚步都变得更加轻快了几分。 秦寿的目光也落到了褒南的身上,见他身材健硕,龙行虎步,威风凛凛,且射杀败军之将的时候,丝毫也不心慈手软,便知他杀伐果断,乃是一个真正的狠人。 像是这样的狠人,就算是武力上不如敌将,也能够凭借着一腔血勇与对方斗个旗鼓相当。 “擂鼓——” 周天子也看出了褒南的不凡,一边下令擂鼓助威,一边向着一旁的褒侯称赞道:“褒卿生了一个麒麟儿也!” 褒侯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得意之色,但是很快又被他遮掩起来。 “哪里哪里,不敢当!”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此时的褒南已经乘车来到了两军阵前。 他并没有急于与敌将交战,而是将手中长矛一指子武道:“敌将通名,褒南不斩无名之辈。” 随着他的呼喊之声响起,子武的双眸也眯了起来。 此时的他重新换了一辆战车,看像威风凛凛的褒南,眸光中浮现出了滔天的战意。 他也本能的察觉出了对手的不凡,于是肃然高声回应道:“吾乃子武,商国大王子。周将,尔乃何人?” 褒南面不改色,声若洪钟大吕。 “褒侯之子,褒南…” 话音未落,直接便大喝一声“驾”,为他驾车的车夫一扬马鞭,那战车当即冲锋而来。 子武自是怡然不惧,口中道了一声“来得好”,随即同样下令,他座下的战车也迎了上来。 二人在战车相逢的一刹那,几乎同时递出手中兵器。 一刺一档,一挥一躲,二人都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对方的一击。 两马相错之后,褒南却是突然间从腰间解下短弓,同时将长枪往战车之上一杵,随即弯弓搭箭,转身一箭向着子武的后背射来。 子武双耳微动,听得背后的破空之声,本能的将头一埋,堪堪躲过了这一支箭矢。 他的背脊微微发寒,急忙下令车夫调转马头。 褒南见一箭不中,也不气馁,再次拔出长矛,同时下令车夫掉头。 而就在这个时候,商军将士也都看清了褒南的动作,纷纷大声喝骂“卑鄙”。 三军齐呼,声势骇人。 作为南国之虎的褒南毫不畏惧,但是作为车夫的御者却是吓得手心冒汗。 他心惊胆战的调转车头,再次迎着掉头而来的子武冲来。 两车相错的一刹那,褒南改刺为扫,利用长矛的长度,狠狠的抡向子武。 子武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用出这样的招式,措手不及之下,只能够将长戈往身前一挡,险之又险的挡住了这一矛。 他担心褒南再次射箭,急忙赶在褒南弯弓之前转身。 然而这一次褒南却并没有射箭,而是下令麾下的车夫继续奔马。 眼看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远,子武调转车头之后,满脸诧异的盯着远处的褒南。 “撞上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褒南以不容质疑的命令口吻向着车夫吩咐道。 “什么?” 车夫当即吃了一惊,没有想到褒南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可是——” “没有可是,撞上去。” 在经过短暂的交锋之后,褒南也意识到,他对面的这个子武绝不是泛泛之辈。 要是继续用车战交锋,再斗上几十回合也分不出胜负。 为今之计,唯有出奇制胜,方才能够化解眼下的僵局。 然而他想的很好,却忽略了并不是所有人都甘心牺牲性命。 车夫没有说话,再次驾驭着战车调转车头,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凶光。 “撞上去——”“撞上去——” 他此时的心底已经有些胆怯,却又不得不遵从褒南的命令。 口中不停的嘀咕着这三个字,以此给自己鼓舞胆气。 眼看着两辆马车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的心底却是突然间生出了一个念头。 “可我,还不想死——” 第201章 小人物的挣扎 车夫只是一个小人物,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之中,没有人会记得他的名字。 如果今日他驾车与子武的座驾对撞,在巨大的冲撞力下甩飞出去,死在战场之上,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他的名字。 史书只会记载,“褒世子与商王子战,交手二回,两车撞,世子诛商王子于函谷关。” 在这史书之上,不会记录一名勇敢的车夫驾驭着战车对撞了商王子的马车,不会用丝毫的笔墨去记录他的牺牲,只会记录褒世子的勇武。 甚至,他身后的褒南,也不会记得他的牺牲。 对于高高在上的褒国世子来说,像是他这样的车夫,连一个“御者”的称呼都不配,又怎么会值得他去悼念。 然而,今天他却要为了这样的一个主人牺牲自己的性命,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他的内心迷茫,痛苦,而后挣扎。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 哪怕之后会受到惩罚,他也不愿牺牲自己来成全褒南。 眼见着两辆马车越来越近,他猛地一拉手中马缰,驾驭着马车顺从褒南的命令撞了过去。 褒南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狰狞,只需要在两车相撞的一刹那,他提前做好准备,一矛刺出,便可以利用长矛的优势,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原本即将正面对撞的战车突然间一偏。 只有最右侧的一匹战马相撞,虽然依旧逼停了战马,但是他座下的战马却是发生了侧翻。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车夫竟然舍弃了马缰,纵身一跃滚落到了地上。 “怎么会——” 他手中的长矛刺出,并没有刺中他对面的子武。 而就在他来不及收力的瞬间,战车已经侧翻在地,并且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身上。 城楼之上的战鼓之声戛然而止,天地间在这一刻恢复了寂寥。 “南儿——” 城墙之上的褒侯牙呲欲裂,口中发出一声痛呼。 而就在这个时候,子武及时的从侧翻的战车之上跳了出来,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被战车压住的褒南。 此时的他瞪大了眼睛,口吐鲜血,呼气少,出气多,脸上写满了不甘与错愕。 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凭借着他的眼力,如何看不出御者最后关头的小动作。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方才会如此茫然。 “为什么?低贱的贱民,不正是应该为了本世子牺牲性命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他所接触到的教育便是“王公诸侯之子生来高贵,奴仆的性命不值一提。为了主人牺牲一切,是身为奴仆的荣耀。” 他明明是赐予这御者“荣耀”,为什么,他会在最后一刻背叛自己? 怀揣着不甘与迷茫,这位南国之虎戏剧性的结束了他的一生。 子武的额头冒出了些许的冷汗,他也在这一刻回想起了方才的惊心动魄。 如果不是对方的战车侧翻,在两车相撞的一刹那,站立不稳的自己必将被长矛贯穿。 彼时丢掉性命的,便不是他对面的“南国之虎”,而是他这位“大商第一勇士”。 没有欢呼之声响起,子武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摔死在车下的御者,然后又看了一眼褒国侥幸活下来的车夫。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对方虽然是出于自保,但也算是救了他一条命吧? “走吧,离开函谷关。” 子武的声音在车夫的耳边响起,那车夫闻言一阵狂喜,随即起身狂奔而去。 虽然从此往后,他只能以一个逃奴的身份活下去,诸国也不会接纳他。 甚至,还有可能会被追杀。 但是这又怎样?那怕背负骂名,那怕坠入深渊,他终归是活下来,只要活下去,终归还有未来。 但如果他就此死去,那么他将一无所有。 “杀了他,替寡人杀了他——” 城头之上的褒侯痛不欲生,悲痛情绪一点也不比之前的庸伯差上分毫。 之前的褒侯有多看不起庸伯,此时的他就有多狼狈。 然而不论他如何的咆哮,此时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在继续出城。 南国褒南的勇武路人皆知,这样的勇者都死在了战场之上,哪里还有人敢继续下场。 “鸣金——” 周军士卒的士气低落到了谷底,已经没有人再有勇气出城一战。 周天子知道,今日这一场斗将,是大周输了。 随着鸣金之声响起,商王意气风发的来到两军阵前,挑衅的看了一眼城楼之上的周天子,而后将手一挥。 “鸣金——” 下达了这个命令之后,商军发出了一阵阵震天的欢呼之声,而后迈着整齐的步伐退去。 而等到商军全部撤离,庸伯与褒侯几乎同时冲出了城去。 一个找到了潘宇的尸体,一个找到了自己的儿子,二人跪倒在两句尸体面前嚎啕大哭,当真是让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周天子带着众诸侯回到了帅帐之中,分宾落座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周天子环顾了一眼自己麾下的将领,而后又看了一眼众诸侯。 最后他将目光落到了秦寿的身上,想了想之后又没有开口。 秦寿毕竟是一方诸侯,如果在他的命令之下出战商人,最终战死沙场,那么大周将损失的不只是一位君侯那么简单,很有可能会逼得秦国上下造反。 对于周天子来说,秦人的力量虽然微不足道,但如果落下来逼死诸侯,逼反一国的名声,那大周仅存的这点名望恐怕也要不复存在了。 在大周最为虚弱的这一段时间,如果天子再失去了名望,那么,所谓的天下共主也就名存实亡了! 与此同一时间,毕公的军营之中。 鼻青脸肿的毕公猛的从原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商人当真如此勇武?” 因为脸上有伤的缘故,所以他托病不出,并没有上城楼观战。 如今听到斗将失败的消息之后,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愤怒,而是——惊喜交加。 第202章 臣保举一人 子武的强大已经让天子与诸侯生不出任何匹敌的想法,但是斗将失败之后,周国联军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再这么持续下去,亦或者是避而不战,必定会让函谷关内的士卒丧失信心,导致周军败亡于商军之手。 天子与诸侯都束手无策,秦寿的内心却是有些纠结。 从他个人的角度上来讲,他是不希望继续给周国效力的。 毕竟这属于吃力不讨好,纯粹是热脸去贴冷屁股。 但是从国家的利益来讲,他又绝对不能够坐视周天子在此时败亡。 至少,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商军越过函谷关,一路西进杀到镐京。 与周天子的矛盾,那是属于国家内部的矛盾,但是与商国之间的对立,却是属于阵营的对立。 虽然大家同出于华夏,但是商王击败周国之后,可不见得能够容得下秦国。 所以,秦寿十分犹豫,是否要在这个时候帮助周国。 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还是要再苟上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的周王朝虽然陷入了窘迫,但是却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程度。 就算他此时出手,也不会赢得周天子与诸侯的感激,只会引来更多的忌惮。 虽然行为有些卑劣,略显狼心狗肺,但是为了秦国的利益,秦寿还是决定再苟上一段时间。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秦寿不愿意现在去趟这蹚浑水,但是有一个人却是不会让秦寿如愿。 “臣,拜见大王。” 衣服虽然穿得工整,但是脸上的淤青却始终未消。 如果是平日里,众诸侯见到毕公如此模样,多少也会觉得乐呵,说不定还要嗤笑两声。 但是现在联军士气刚刚受到了打击,天子的心情不好,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天子的霉头。 所以,哪怕众诸侯觉得好笑,他们也只能够强忍着内心的笑意。 “毕公…” 心情不好的周天子看了一眼毕公,刚刚说到一半的话突然间吞了回去。 “咳咳,毕公请坐——” 狠狠的憋了一口气,方才恢复了自己那凝重的情绪。 毕公也注意到了此时诸侯的憋笑,他的脸上露出了怨毒的神色,对于秦寿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听闻今日斗将,我军大败。就连褒国世子也败亡于商人之手?”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沉浸在悲痛之中的褒侯突然间抬起来头来,目光仇恨的盯着毕公道:“吾儿是中了小人算计,被人陷害,这才死于非命。商国子武,又怎么会是吾儿的对手?” 毕公身体打了一个哆嗦,急忙开口劝说道:“褒侯息怒,且听寡人一言。” 褒国虽然只是侯爵之国,但是褒国却是周武王钦定的南国领袖,包括巴蜀庸等诸国在内,在诸侯之间的地位都要低于褒国。 毕国虽然是公爵,但是论地位与实力都远不如褒国。 毕竟,褒侯是最后一位“诸侯冢宰”,并且,身为王爵的蜀国,拥有四军的庸国,都依旧认可褒国的“领袖”地位。 眼见褒侯动怒,毕公急忙开口道:“听闻今日斗将失利,臣虽有伤在身,但是却也是忧心忡忡,一心想要为大王分忧。 故而带伤前来,便是希望能够向大王保举一人。 只要此人出手,商国诸将皆不足为惧。”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被戳中了痛处的周天子内心虽然有些不快,但他还是开口问道:“哦?难道毕公有如此勇士,能让毕公自信能够击败子武?” 众诸侯闻言也将目光聚集在了毕公的身上,眸光中都透露着狐疑。 如果毕公真的有如此勇士,他又怎么会被秦人打成猪头? 秦寿心底却是生出了一个不妙的想法,刚刚想要开口阻拦之时,毕公已经开口说道:“臣要举荐的并非是毕国人,而是秦侯麾下的一员猛士。 此人身高九尺,拥有能狗徒手举起闸门的伟力,之前在我毕国大营论武,包括微臣在内,一共有二十员将领都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由此人出马,必定能够大胜商人。”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庸伯的面色顿时骤变,随即看向毕公问道:“秦国果真有如此勇士?” 毕公嘴角微扬,而后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别说是区区二十人,以那勇士的武力,就算是有一百人也拿之不下! 哎,也怪本公有伤在身,否则若是早些举荐,也不至于让…哎…” 他一边开口夸赞孔儒,一便却是不住的摇头叹息。 话虽然没有说明白,但是意思却已经表达得很清楚。 如果一开始就让这位猛士出手,潘宇,褒南等人也不会战死了。 在经过他这么恶意的引导,褒侯与庸伯虽然明知是计,但是看向秦寿的目光依旧隐约有些不善。 秦寿心底有一万头神兽奔腾,没想到这个刚刚挨了揍的毕公竟然又跳出来搞事情。 “看来,只是挨顿打确实不能够让一些跳梁小丑学聪明。今后再遇到这样的人,还是要下狠手,一棍子将其打死才行。” 秦寿内心下定的决心,再一次宣告了毕公的死刑。 “小老弟,别得意,咱们走着瞧。” 秦寿心底如此想着,脸上却是露出了一脸懊恼之色。 “哎,微臣麾下却是有一员猛士,但是他的性格实在是太过于冲动鲁莽,寡人让他替寡人去想毕公赔礼,他竟然不知深浅的在毕公的军营之中闹事。 幸亏毕公宽容,方才没能酿成大祸。 臣深知这样的人若是不加以管制,必定会变得更加难以约束。 故而在从毕公的军营回去之后,臣便关了那人紧闭。 心想着我大周诸侯麾下都是人才济济,褒世子,潘将军皆是举世无双的勇将,又哪里能够让这样的人出来丢人现眼!哎…” 虽然人已经死了,却不代表着拍死人的马屁没有用。 无论是潘宇还是褒南,这二人的死都有些意外。 一个是死于“酒驾”,一个是死于“车祸”,根本原因都不在他们自己身上。 听到秦寿夸赞二人“举世无双”,褒侯与庸伯的心情略微好了许多。 而就在这个时候,周天子却是开口说道:“国朝正是用人之际,此人虽然桀骜不驯,但既然能够孤身在毕卿营中伤人,想来也是有些本事…” (ps:评分涨到了77,加更加更。继续求五星好评) 第203章 天子的改变 秦寿心底虽然不愿现在派出孔儒,但是周天子既然已经开口,他便没有再继续回绝的理由。 “唯——” 秦寿痛快的答应了周天子的命令,这让周天子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秦寿还会推诿一两句,却没想到秦寿竟然如此干脆,干脆到让他有些怀疑,秦寿之前是不是早就已经做好了下场比斗的准备。 心念至此,他又想起了秦寿之前的沉默。 一个人的心态总会因为他所经历的事情而发生变化,对待一个人的看法,也会因为一个人的行为而发生改变,而周天子对于秦寿的态度,也因为秦寿的干脆应战而发生了转变。 “如果当真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什么之前又要默不作声呢?” 周天子的内心有些狐疑,在下令众诸侯回营休整,准备第二天的斗将之后,他向着自己身边的一名寺人开口问道:“司宫啊,你说秦侯手下明明有实力强健的猛士,为什么不愿意主动站出来替孤王分忧啊?” 司宫乃是主管宫内之事的主官,常伴天子左右,少时入宫至今,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本来的名字。 他是周天子最为信任的人之一,故而周天子毫无顾忌的向他询问自己内心的疑惑。 “也许,是因为他不够忠诚的缘故。” 司宫几乎没有太多的犹豫,直接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个答案很顺周天子的心意,实际上也很符合真实的真相。 然而周天子对此却并不满意,他皱着眉头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从到了镐京之后开始,秦侯从来也没有回拒过孤王的命令?” 秦寿表现得太过于逆来顺受,以至于周天子都不愿意相信他有异心。 司宫眼皮子微微抽动,侍奉周天子多年的他猜到了周天子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 于是紧接着他又开口说道:“也许是秦侯对大王忠心耿耿,不愿意忤逆大王。” 尽管两次答复前后矛盾,但是周天子却丝毫也没有动怒。 因为他本就不是在征询过司宫的意见,而是想要借助司宫之口,说出自己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 “可是,为什么他又要在孤王面前藏拙呢!” 当他这个问题脱口而出的时候,司宫的身体微微打了一个哆嗦,他猛的“噗通”跪倒在地上,这才开口回应道:“也许,是秦侯看出了大王对他的忌惮,所以,刻意在掩饰自己的能力。” 他的话音方落,周天子猛的醒悟过来。 “是了,竟然是孤王错了!” 司宫身体发颤,随即匍匐得更低了一些。 “知进退,晓分寸。当真是一位治国的良臣啊!他若是能够一心为我大周效命,孤王或许能够安心不少…” 言语至此,周天子低头看了司宫一眼,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能够看透孤王心思的,又能够让孤王放心的,也就只有你了。 孤王的时间不多了,是真的舍不得你呀! 可是,新君即位,满朝文武,宫闱内外,孤王真正能够托付又能够有几人呢! 司宫啊,孤王崩天之后,替孤王守着这大周可好? 三年,就只需要你替孤王守着三年…” 这一日周天子与司宫交代了很多,直到夜幕降临之时方才用膳。 司宫从头到尾匍匐在地上,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但是他的内心却已经掀起了滔天骇浪,同时也有些惊喜。 周天子时日无多,对于他这个身边人来说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司宫早已经做好了殉葬的准备,却没想到周天子竟然要留下他,并且,似乎有让他以寺人的身份参议朝政的想法。 哪怕只有三年的时间,但只要能够活下来,别说是三年,就算只有三个月,甚至是三天的时间,对于他这个寺人来说,那也是赚的。 第二日一早,司宫亲自来了一趟秦营。 “司宫大驾,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秦寿十分意外司宫的到来,但是礼数还是十分的周到。 司宫同样恭敬的回礼之后,这才命人捧来了一副黑色的冕服。 将它接过来之后,用双手恭敬的递到秦寿的面前说道:“国家危难,方知谁才是一心为国之肱骨。秦侯为国家操劳,劳苦功高,身上的衣袍却已经有些破损。 天子特意赐下冕服,还望秦侯勉励前行,继续替大周分忧解难…” 秦寿神色复杂的盯着面前的冕服,只觉得这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但是周天子赐予的东西,他又不能够进行回绝,便只能够挤出一个笑脸接了过来。 “臣一定砥砺前行,不负天子隆恩。”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司宫常年伺候周天子,连天子的心思都能够揣测,又如何听不出秦寿这句话的潜台词。 但是他却并没有点破,也没有把自己的体会回禀天子的想法。 未来的时间很长,他还想要活更久,而周天子的时间却有限。 在周天子已经定下了自己与这位秦侯辅佐新天子的情况下,他便已经与秦侯拴在了一根绳子上。 如果再次引发周天子的猜忌,最终难免会波及到己身。 他忠心于天子不假,想要活下去的心思却也是真。 于是,司宫回到了天子的身边,并且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秦寿却是看着冕服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想不明白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白毅前来通报“君上,时辰到了”,秦寿方才缓过神来。 命人换来了已经做好准备的孔儒,看了一眼他手中那一杆青铜戈,想了想之后从腰间解下佩剑递到了他的手中。 “子儒啊,活着回来。”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随即又想起了孔儒的勇武,忍不住微微摇头,笑着说道:“寡人该担心的是商王才是!” 孔儒微微一愣,同样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请君上放心——” 商人的军队如期而至,依旧在城外摆下阵势。 商国大王子子武纵车而出,耀武扬威的举起褒世子曾经用过的长矛。 “谁敢与我一战?” 他声若洪钟大吕,气势汹汹的盯着函谷关上的一众诸侯,就仿佛是屠夫正盯着一群待宰的羔羊一般。 一些胆小的诸侯都忍不住发颤,而那些普通的士卒早已经心惊胆寒。 “开城门——” 第204章 孔儒,谦谦君子 “有劳——” 此时的函谷关内,孔儒恭敬的向着开城门的士卒一拜,而后又向着替他驾车的黑夫道了一声谢。 黑夫憨厚的笑了笑,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他是奉主公之命方才会给孔儒驾车压阵,心里惦记着的是主公承诺给他找的婆娘,倒不在意孔儒是一个什么态度。 然而开城门的士卒却是受宠若惊,急忙向着孔儒回了一礼。 “这位将军,当真是谦谦君子啊!” 眼看着孔儒的战车缓缓驶向城门之外,城门附近的士卒都忍不住对他心生敬佩。 高高在上的君侯确实很容易让人畏惧,但真正能够服人的却还需要三分随和。 “你们说,这位将军能够平安回来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士卒略显担忧的开口问道。 “也许,能吧!” 另外一名士卒有些不忍,心底同样为孔儒担忧。 能够对他们这些普通士卒行礼的将军并不多,甚至从来没有过。 他们希望能够在孔儒凯旋之时为他道喜欢呼。 “可是,褒国世子都死在了商人手中…” 那士卒满脸忧虑,已经不敢继续想象接下来的画面。 另外一名士卒保持了沉默,脑海中尽是子武以一敌五,斩杀四人,又与“南国之虎”褒南战平的场景。 “那,应该是个意外!” …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阵马蹄声从函谷关的门洞阴影中传来,原本耀武扬威的子武莫名的心头一颤,总觉得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即将出现。 他本能的握紧了手中的长矛,警惕的盯着城门的方向。 一辆战车缓缓从门洞之中驶来,驾车的黑夫身材魁梧,就仿佛是一座小山一般高大。 但是他却并没能够吸引住商人的注意力,瞬间吸引所有商人注意力的,是战车之上另外一个魁梧的男人。 他身高九尺,穿一身皮甲,头上没有戴盔,只是用白巾裹头发。 飘飞的发带如同战旗一般随风猎猎作响,惊得耀武扬威的子武双腿发软,差点直接从战车之上跌落下来。 “是,是,是他…” 一名断臂的商军将领哆哆嗦嗦的吐出几个字来,他的呼吸越发紧促,直到最后,竟然直接在战车之上晕倒了过去。 “将军…” 他身边的亲兵发出一声惊呼,顿时引发了一阵骚动。 商王双手扶在了战车边沿,目光坚定的盯着他对面的孔儒,就仿佛是在用自己的意念在与孔儒交锋。 汗水悄然浸透了他的战甲,让他感到一阵胸闷气短。 “护驾——” 一名曾经亲眼目睹孔儒刺杀商王的侍卫突然间发出一声惊呼,顿时惊醒了所有陷入恐惧之中的商人,大多数士卒都本能的竖起了手中的戈矛,露出了一副警惕的模样。 眼看着商军如此反常的举动,城楼之上的周天子与众诸侯都是一脸的懵逼。 “怎么回事?” “这些商人为何如此畏惧?” “秦侯?”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秦寿的身上,秦寿却并没有理会他们。 他的目光始终警惕的盯着城门之外的战场,同时暗示一旁擅射的将领,让他们时刻待命。 一旦看到孔儒遇到什么危险,不要管什么礼仪廉耻,也不要管什么武德不武德,放箭救人就对了。 “秦国祭酒孔儒,前来讨教——” 战车稳稳地停在了城外一百步的位置,这是秦寿规定孔儒不能够跨越的底线。 虽然有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加持,但是秦国最多能够精准打击的范围也只有一百五十步以内。 鉴于孔儒之前的所作所为,秦寿非常担心商人会一拥而上,故而他要求黑夫,最多不能够将孔儒带出一百五十步。 眼看着孔儒停下了战车,商王方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的目光落到大王子子武的身上,眸光中多了些许的担忧。 以自己这位大儿子的天赋,专心习武到四十岁左右,或许能够与对面的孔儒一较高下。 但是以对方现在的实力,远不是孔儒的对手。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四十岁时的模样,那个时候的他也是一员猛士。 “如果是孤王四十岁…额,也不是孔儒的对手!” 商王不得不承认,对面的孔儒实在是太强了,强到他不认为大商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单独面对他。 “子夏,子毅,子勇,子寿,你们去助武儿一臂之力。” 商王一开口,就直接点出了自己膝下最强的五位王子出战孔儒。 在得到了商王的命令之后,四位王子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们几乎同时出阵,一同向着战场中央而来。 城楼之上的众诸侯当即大惊,一些性子急躁的甚至破口大骂“婢母子也——” 周天子的目光落到了秦寿的身上,刚刚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却注意到秦寿自始至终都很淡定。 作为一名武者,秦寿非常清楚孔儒的战力,如果不用弓弩,只是车战的话,三四个敌将与三十个敌将对孔儒来说没有区别。 在笨重的车战之中,能够同时攻击他的人最多只有两人。 别看黑夫平日里蠢萌蠢萌的样子,他的车技与可都是不弱。 有他近距离压阵,城楼之上又备了弓手,秦寿一点…额,也只有一点点担心孔儒而已。 “慌什么?咳咳…商人以众击寡,不正是代表着他们胆怯了吗?此战,我大周必胜——” 在发出一连串的咳嗽之后,周天子稳住了所有的诸侯,制止了他们派遣部将下去添乱的想法。 “杀——”“杀——”“杀——”“杀——”“杀——” 等到兄弟五人到齐之后,子武方才生出些许的底气。 他一指手中长矛,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鼓足勇气,随即催促御者驾车向前。 那御者心惊胆战,却并不敢忤逆大王子的命令。 随着喊杀之声响起的刹那,五辆战车同时发起冲锋。 “来战——” 第205章 天下第一猛 “来战——” 怡然不惧的孔儒发出一声大吼,替他驾车的黑夫同样是一个悍不畏死的主。 在得到了孔儒的指令之后,他毫不犹豫的驾驭着战车发起了冲锋。 也许是生来的天赋强悍,也许是十年如一日的磨砺让他达到了巅峰。 随着战车相错而过,第一个与他交手的子武发出一声闷哼,随后不得不抽身躲闪。 紧随而来的其他人攻击未至,便不得不回身防护。 然而哪怕是他们一心防御,在面对孔儒的攻击之时,依旧力有不殆。 每一次两马相错,诸王子都发出一声声闷哼,交手只两个回合,他们的脸上便戴上了痛苦面具。 如果再继续下去,迟早会被孔儒一一斩落马下。 “不可力敌——” 也不知是哪位王子发出一声大喊,原本选择缠斗的诸王子瞬间反应过来。 他们纷纷驾驭着战车四散而奔,拉开了与孔儒之间的距离。 随后各自弯弓搭箭,将目标对准了被他们包围的孔儒。 “黑夫——” 孔儒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担忧,反倒是一脸轻蔑。 一群失去了勇气的“勇士”,跟杂鱼有什么区别? 听到了孔儒的呼唤,黑夫竖起了自己的耳朵,但是他却久久没能够听到孔儒的指令。 “啥?” 想不明白的他忍不住开口发问,结果却听到了孔儒自信的声音:“躲着点,别被伤着!” 黑夫愣了愣神,咧嘴一笑之后单手驾车,同时从腰间拔出一柄剑。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就在众人提心吊胆之际,孔儒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单手一握,便直接抓住了这一支飞射而来的箭矢。 从车上抄起五石弓,搭上了一支箭矢之后,直接将长弓拉成满月。 “嗖——” 那箭矢以更快的速度回击而去,而被他瞄准的目标,正是刚刚射出一箭的子寿。 “噗——” 这一箭径直命中了子寿的左腹,恐怖的冲击力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 “子寿——” 众王子当即大惊,口中惊呼的同时,纷纷射出手中箭矢。 然而他们射出的箭矢对于孔儒来说毫无压力,几个躲闪之间,便躲开了大半。 只有子武的箭矢出乎孔儒的意料,凑巧命中了他的右肩。 然而孔儒却是毫不在意,一把掐断了肩膀上的箭头,抽身拔出一支箭矢,“嗡”的一声之后,再次命中一人。 “子勇~”“吾儿——” 此时商王方才反应过来,当即双目赤红,口中发出一声痛呼。 连续失去两个儿子,哪怕是商王,此时也有些承受不了如此打击。 众王子同样吃了一惊,没想到孔儒在受伤的情况下,箭术依旧如此超绝。 眼看着孔儒的战车还在继续追击,商王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急忙下令麾下的将领道:“给寡人上,杀了他——”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当即便有五六名将领驾车而出。 城楼之上的秦寿眉头紧锁,没想到商人竟然如此不将武德。 就在他准备鸣金收兵之时,却只见孔儒竟然一弓搭上了三支箭矢。 “着——” 他的口中发出一声大喝,三支箭矢如同流星赶月一般袭向子武,子夏与子毅三位王子。 电光火石之间,子武偏头躲散,却被这箭矢擦破了脸,手中瞄准的长弓本能的释放而出,径直射向了后方。 这次箭矢偏了太多,并没有射中孔儒,反倒是命中了一个赶来支援的商将。 而孔儒的另外两支箭矢却是分别命中了子夏的臀部与子毅的膝盖。 二人在发出一声惨叫之后,各自栽倒在了战车之上,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撤,快撤——” 刚刚重拾信心不久的子武终于再次信念崩塌,满心慌乱的下令御者撤退。 而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他们的御者也不敢怠慢,纷纷驾驭着战车向着两边绕行,躲开了孔儒的追击想要逃亡。 如果没有人干涉,孔儒定然是要将他们一一射杀。 但此时他的身后已经追上来了数名商将,一支支箭矢破空而来,他也不得不放弃继续追杀的想法。 “嗖——”“嗖——”“嗖——” 每一支箭矢的威力都不同凡响,但是战车之上的孔儒却出奇的灵活。 他十分轻易的躲开了这些致命的攻击,甚至还能够抽空还击一二。 这几名商将也没能够撑过太长的时间,只斗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有五人被孔儒射落车下。 剩下的人根本不敢再继续厮杀,纷纷下令御者逃回了商军大营。 孔儒追击了一段距离,然而最终还是没有超过秦寿划定的一百五十步的极限,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剩下的人离开。 也怪黑夫实在憨厚,牢牢的记住了秦寿的命令,坚决不肯违背。 秦寿原本用来保护孔儒的规定,没想到最终却保护了商人。 鲜血浸透了孔儒的肩膀,他却毫不在意的放下了手中长弓,而后单臂举起长戈,遥遥指向商王所在的方向。 “还有谁敢与我一战?” 孔儒这一生的成就很多,但要说他这一生最为痛快的事情,无疑便是在今日这一刻。 在孔儒之前,天下各国都有自己的勇士,商王子子武自诩为天下第一,但也只是“自诩”而已。 然而在孔儒以后,提起“天下第一”,世人便只会想到——秦国孔儒。 关内关外,大商与大周,两位君王,十几名诸侯,上百员将帅,数十万将士,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孔儒的身上。 “周——”“周——”“周——” 眼看着商军上下鸦雀无声,没有一人敢出阵一战。周人终于反应过来,士气瞬间涨至顶峰,欢呼呐喊之声不绝于耳。 激动的情绪感染了城楼之上的所有人,就连周天子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大喊,将积压在胸口的郁气一扫而空,当真是扬眉吐气。 秦寿的嘴角也微微上扬,大秦有了孔儒这样的一位“战神”,今后战场之上必定会更加强大。 秦寿心底悄然生出了一个想法,或许让孔儒去建设学宫有些“大材小用”了,他应该率领一支车兵,替秦国征战四方才对。 但是这个想法才刚刚生成,随后便又被他掐灭。 秦国能征善战的将领还是有的,但是能够压制诸子百家,主持学宫的恐怕也只有孔儒一人。 毕竟,孔儒的拳头够硬,这理也就足够大。 第206章 这个孔儒有点轴 周人一扫之前的颓废,士气大涨之下,是商军士气大跌。 一战战死两个儿子,另外三个儿子也受了重伤,寄予厚望的长子再次遭受巨大的心灵创伤,商王知道,这一次斗将是他输了。 只要有孔儒在一天,商国便永远也别想通过斗将来战胜周国。 如果再继续斗将,商君的士气只会一路下跌,直到跌落谷底。 商国的勇士虽然众多,但还没有到杀之不绝的程度。 每一个将领的死亡,都是大商巨大的损失。 商王的内心虽然已是痛苦不堪,但是他却还是咬牙下达了“鸣金”的命令。 在这个时代,斗将之时率先鸣金,无异于是承认斗将失败。 在这金声响起之后,周人的士气再次大涨,欢呼之声不断响起。 孔儒看了一眼战场之上的尸体,并没有找到足够吸引他的战利品,唤了一声“黑夫”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回城”。 黑夫憨厚的笑了笑,将手中的长剑收回,双手抄起马缰,驾驭着战车回转。 “将军——”“恭喜将军——”“将军威武——” 他刚刚进入城门之时,一名名士卒满脸激动的上前迎接。 他们用最为真诚的行动在迎接属于他们的“英雄”。 孔儒丝毫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功绩而自得,和蔼的一一回礼。 而就在这个时候,城头上的周天子也笑着说道:“走吧,秦卿,与寡人一起去迎接秦国的英雄。” 秦寿心生警惕,并没有急着跟上去,而是谨慎的开口回了一句“都是大王的勇士”。 “额?” 周天子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小心谨慎的秦寿,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却是无怪于秦寿如此警惕。 “是啊,我大周的勇士!” 他朗声大笑了两声,这才迈步走下城头。 众诸侯互相对视,随后便与秦寿一同跟着天子下了城楼。 毕公也在人群之中,看着士卒簇拥着孔儒,周天子亲自带着众诸侯相迎,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嫉妒的神色。 然而在嫉妒的同时,他的脑海中又回想起了那惊魂一日,背脊便又莫名的生出了寒意。 “该死,废物,十几个人打一个,还被反杀!什么狗屁的大商勇士,废物,都是废物——” 他的心底不住的咆哮,却不敢宣之于口。 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却是突然间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孔卿能够立下如此功绩,还要多亏了毕公的举荐啊!今日的恩赐,秦国铭记于心,将来,必有后报——” 秦寿表面上是在感激毕公,但是毕公却听出了其中潜藏的深意。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所有的怨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无尽的惶恐与不安。 “你,你…” 他哆哆嗦嗦的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秦寿按住他肩膀的手越来越重。 汗水从额角滴落,他终于意识到“秦国是一头猛虎,而不是一个可以任由他拿捏的羊”。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惊呼之时,秦寿却是突然间放开了手掌,而后跨过他的身旁,径直走到了他的前方。 毕公僵立在原地,久久不曾动弹。 然而此时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凯旋的英雄身上,又哪里会注意到他。 “拜见大王——” 孔儒专门拜李耳为师,向他学习过周礼。 在拜见天子的时候,孔儒的礼数十分的周到,让人挑不出丝毫的毛病。 周天子双眸顿时一亮,脑海中生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对方虽是武夫,但是却精通周礼,或许可以破格提拔,吸纳为周国的卿士。” 但是他却并没有直接出手,而是试探着开口说道:“孔壮士的勇武可谓天下第一,没想到对周礼竟也如此精通!” 孔儒闻言不卑不亢的回应道:“儒少时游学于镐京,曾向守藏室的李耳先生求学。向他学习过周礼,还有一些学问。”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天子的双眸却是亮了起来。 “李耳?这么说,壮士也曾在镐京的守藏室内待过一段时间?” 孔儒没有隐瞒,直接开口给予了肯定。 周天子心底越发欣喜,而后开口说道:“今日全靠壮士扬我国威,孤当设宴为壮士庆功。” 孔儒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周天子身边不远处的秦寿,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外臣乃秦侯之臣,外臣之功,既秦侯之功。 大王为秦侯之君,若要赏赐外臣,便请赏赐秦侯吧。” 他话音落下之后,却是向后倒退了一步,躬身向着周天子行了一礼。 孔儒这句话的深意可不一般,几乎是直接当着天子的面告诉他“你是秦侯的主君,却不是我孔儒的主君。我是秦侯的臣子,却不是你天子的臣子。” 原本乐呵呵的众诸侯顿时愣住了,就连秦寿也没有想到孔儒会突然间闹这一出。 “你这不是坑爹吗?” 秦寿的心底顿时生出这样的想法,急忙将目光看向天子,一旦对方有发怒的趋势,便要做好带着秦人跑路的准备。 周天子也愣愣的盯着孔儒,随后将目光看向一旁的秦寿。 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孔儒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言论,脑海中不由得开始怀疑“这真的是李耳的弟子?” 他对李耳有些许的了解,知道对方是一个饱学之士。 当年李耳求职于守藏室的时候,天子也曾与其有过问答,那可是一个说话滴水不漏的饱学之士,怎么会交出如此“耿直”的弟子? “难道,这是秦侯授意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却是突兀的响起。 众人的目光望去,开口说话的乃是程伯。 “咦,竟然不是毕公?” 众人都十分意外,这个时候会跳出来质问的不应该是毕公吗? 见不是毕公,众人也就没有了继续关注的兴趣,反倒是将目光看向秦寿,想要看看他如何应对。 然而就在此时,周天子却是主动解围道:“壮士为秦国之臣,故而对秦侯尽忠。秦侯为大周之臣,故而对大周尽忠。忠义之君,有忠义之臣。壮士与秦侯,皆为忠义之士也!” 第207章 孔儒的算计 有了周天子开口,秦寿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紧接着他的心里便又有些疑惑。 周天子既然已经开始在忌惮他了,为什么又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来帮助自己解围? 他的目光与周天子对视,只觉得周天子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柔和。 “额~” 秦寿急忙低下自己的头颅,有些不敢去看周天子。 “啥意思?我想做忠臣的时候,你一门心思的孤立和怀疑我。我想要做个奸雄的时候,你对我抛媚眼?” 秦寿不理解,只觉得周天子的心思实在是太过于复杂,复杂到他难以揣测。 但是秦寿却不是那么轻易会改变自己决定与态度的性格。 他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走上一条奸雄之路,在将来的某一天与周王朝分道扬镳,便绝不会因为周天子一时态度的改善而有所改变。 周天子并没有读懂秦寿的心思,只觉得秦寿低头是在向他表示感激。 于是他又接着开口说道:“诸位爱卿,来,随孤王一起为秦侯庆功。”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众诸侯纷纷向秦寿道贺。 秦寿内心叹了一口气,随即向着周天子与诸侯一一回礼。 而后周天子设宴,褒奖了秦寿的功绩,并且向秦寿进行询问“爱卿立下如此功绩,扬我大周国威,若有什么想要奖赏,尽管向孤王开口便是。” 自大周立国以来,天子赐予臣子赏赐,向来是想赏什么就赏什么,还从来没有过询问臣子意见的时候。 周天子这一次开口,可谓是开了大周历史之先河。 诸侯都有些眼红,但是他们却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反驳。 一来是天子似乎在力挺秦国,二来是庸伯与褒侯现在都很感激秦侯。 碾死潘宇的六王子死了,间接害死褒南的子武也被破了相。 孔儒算是替他们复仇成功,秦国也算是对这两国有恩。 这个时代的人讲究有恩必报,所以庸伯与褒侯主动的坐到了秦寿的左右,算是力挺秦侯。 “臣是大王的臣子,理当为大王分忧,不敢向大王讨要赏赐!” 秦寿心底有一个冲动,很想向天子讨要“公爵”,但是他最终还是克制了这个想法,回绝了天子的恩赐。 有些东西,若是主动开口索要,便会显得野心勃勃。 故而与其自己开口,不如让别人替自己开口,亦或者让周天子自己开口。 周天子脸上挂着笑容,对于秦寿知进退的行为非常满意。 有功而不贪赏,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忠臣良将吗? 于是周天子笑着开口说道:“听闻秦侯设招贤令,招揽人才,锐意改革秦国,想来也正是因为如此,方才能够拥有孔儒这样的猛士为秦侯效力吧? 既然如此,孤王便赐“礼器”与秦国,许秦国特设三公,六卿。新设官职,以治理秦国。” 众诸侯闻言都是一惊,这“礼器”的分量,几乎都要超过了一个公爵,直逼武王赐予蜀国的王爵。 单单只是一个斗将之功,怎么能够如此重赏? 秦寿也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唾沫,这确实是他目前最想要的封赏,但他却不敢在这个时候接受。 他急忙出席拜伏于天子之前,声音恭敬的开口说道:“臣叩谢大王隆恩,然,微臣之功,不足以受此厚赐,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他诸侯也反应过来,跃跃欲试的想要开口劝说。 周天子隐约有些不悦,随即开口说道:“秦侯不愿受“礼器”,可是有其他想要的赏赐?” 秦寿心底越发觉得周天子难缠,略微一咬牙,而后开口说道:“秦国初立,又历经多次大战,土地荒芜,粮草短缺。若是大王一定要赏赐秦国,便请赏赐秦国一些粮草吧!” 周天子闻言一愣,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秦寿,没想到秦寿不要“礼器”,而是向他要粮。 周天子是天下共主,每年诸侯都会上贡,所以哪怕周天子常设六军,镐京城内依旧囤积着大量的粮食。 秦侯不要“爵”,也不要“礼器”,只是向他索要粮食作为赏赐,想来也是为了秦国的百姓,周天子发自内心的感叹“秦侯当真是爱民如子”。 于是他大手一挥道:“既然如此,便赐秦国粮食二十万石,免岁贡三年。” 秦寿当即大喜,急忙恭敬地向着周天子行礼表示感激。 随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极力维持着平常的状态。 周天子见状十分满意,而后与众诸侯饮宴到了黄昏,这才宣布退席。 沾着孔儒的光,秦寿被众诸侯敬了不少的酒,离开大营之时,他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孔儒酒量似乎不错,离开时还能够搀扶秦寿。 当秦寿回到秦营之时,孔儒刚刚准备离开,原本醉眼惺忪的秦寿却是突然间恢复了清明。 “孔卿,留步——”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原本准备离开的孔儒脚步一顿,而后回头向着秦寿行了一礼。 “君上可还有什么吩咐——” 秦寿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邀请孔儒到身边坐下。 盯着对方注视了片刻之后方才问道:“孔卿以为,何为君臣之道?” 孔儒微微一愣,随即面色严肃的说道:“君示臣以礼,臣侍君以忠。” 秦寿闻言之后点头,便又继续开口问道:“孔卿以为,何为忠?” 孔儒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开口回应“文死谏,武死战。忠于自己的职责,尽力去做对国家与君主有利的事情。即为忠也。” 秦寿的面色不变,依旧满脸凝重的开口问道:“所以,孔卿也希望寡人忠于自己的职责吗?” 孔儒闻言丝毫也没有惊讶,他缓缓向后倒退了两步,而后将头磕在了地上。 “臣死罪——” 秦寿神色复杂的盯着孔儒,最后缓缓开口说道:“你不认同寡人在天子面前不作为的行为,也不认同寡人藏身而不用的策略。 所以,你故意在毕公面前展露武艺。 而后又用君之君,臣之臣的道理来把寡人置身于天子之前。 这么做,对于寡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第208章 君臣问对 “君上治国,以民为本。均田薄役,仁爱百姓。孔儒看来,这是古今未有之明君。 然,君上刚刚立国,便直接改革“爵制”,又设招贤,启用游士,打压公卿,这些政策会让天下的能人志士蜂拥而至,也会让诸国的百姓心生向往,最终流入秦国。” 秦寿听到了孔儒的话之后皱眉问道:“这难道不好吗?” 孔儒目光坚定的盯着秦寿道:“不妥。” 秦寿的眉毛紧蹙,不解的询问道:“有何不妥?” “君上若是周公,有吞吐天下之志,也有天下诸侯共尊之名望,那么君上若要变法,一切便将水到渠成。 但君上只是一侯爵,并没有得到天下诸侯的认可,甚至没有得到天子的认可。 如果君上锐意改革,必定会引发天下诸侯与天子的忌惮。 等到商周之战结束,新天子若是即位,想来要不了多长的时间,必定会以秦国擅改祖宗之法而申饬秦国。 秦国受饬,则之前的所有变法皆毁于一旦。但若是秦国不受,则为天下共讨。 君上以为,单秦一国之力,能够抵挡函谷关内的联军吗?” 秦寿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个危机,但是他之前一直心存侥幸,因为天子不会在乎秦国这么一个新崛起的“小国”,会对秦国放松警惕。 只要给秦国十年的时间,秦国便可以牢牢的扎根于西北,也就不必再担心联军讨伐。 然而在听到了孔儒的话之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对自己针锋相对的毕公,还有那些袖手旁观的诸侯,以及周天子阴晴不定的态度。 他最终点头说道:“孔卿此言有理。只是,如先生这般行为,真的能够护我秦国周全吗?” 他话音落下之时,孔儒毫不犹豫的说道:“若是在大商,秦国想要自立,君上的选择确实是最上之策。 然秦国在大周,那么最适合君上的,便该是立功,立德,立信。 无论天子是否猜忌秦国,只要秦国的功绩够大,秦侯的德行不亏,能够取信于大周的子民,那么秦侯也就不必担心天子的发难。 盖因大商重法,非违国法不得其罚。 而大周重礼,非违礼违德不得其诛。” 秦寿闻言却是恍然大悟,顿时想明白了秦国困境的症结之所在。 不同的国情,应当选用不同的策略。 在自身实力不够强悍的情况下,贸然打破成规,只会碰一个头破血流。 秦寿的心底不由得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恰好遇到了一个好时机。 如果不是周王朝内部混乱,无暇顾及秦国。 秦国贸然改革的举措,恐怕早就为秦国引来了祸患。 而周天子一开始对秦国的忌惮,恐怕也有秦国一系列改革的原因在其中。 秦寿在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失之后,急忙向着孔儒请教道:“孔卿以为,新君即位之后,秦国该如何自处?” 孔儒知秦寿是在问计,他却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率先恭敬的向着秦寿行了一礼,随后方才说道:“当先立功勋,徐图名望,若是能够在新君即位之时,以诸侯之身相佐于朝。 那么,君上之前变法造成的影响,便可以被抹除。 而后,一边在朝堂之上培植君上的势力,拉拢诸侯联盟,一边在秦国丰富羽翼。 等到秦国的羽翼丰满之时,方才是秦侯归国,安居于西北之日。”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秦寿再次皱眉道:“大周已经许多年都没有“诸侯相佐于朝”的事情,寡人又如何能够…” 孔儒闻言摇头道:“自入秦营以来,经过多方打听,臣也了解到了一些消息。 当初周天子亲自召见褒侯,命其为冢宰,使诸侯佐于朝堂。是三公联合镐京的公卿贵族联手将褒侯赶回了本国。 这是三公不容诸侯,而非天子不容诸侯。 而今,大周三公之位空缺,而六卿无世家,君上身上又兼任西军统帅之职,被天子诏入镐京,本就符合礼法。” 秦寿双眸微亮,随即又继续问道:“天子会让寡人如愿吗?” 从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秦寿实际上便已经被孔儒说动。 只是他的内心依旧还有些许顾虑,故而在问话之时,多了些许的疑虑。 孔儒笑着说道:“未见天子之前,臣只是想要替君上多立功勋,以此提高君上的威望。 然而在见到天子之后,才是臣决定谋划君上入朝的缘由。 天子老迈,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观其呼吸,甚至有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 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恐怕已经在甄选托孤之臣了! 褒侯老成持重,又曾经相佐于朝,本该是最佳人选。奈何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天子也不敢确信他是否会迁怒于周国,故而,褒侯不可取。 虢公有反叛的先例,毕公愚钝不堪,庸伯自大张狂,晋侯年幼无知。其余诸侯,大多不过是守户之犬,根本没有能力应对镐京的那些公卿。 唯一能够有些许希望的,也只剩下了程伯与君上。” 秦寿闻言双眼微眯,想起了日前程伯突然间的发难,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他点了点头之后,心底却是有些感叹,怎么原本有些“憨直”的孔儒,现在突然间就变得老谋深算起来。 秦寿都不得不怀疑,之前的孔儒是否真的是在伪装自己? 但是,相比较于一个真正“憨直”的武夫,秦寿确实是更需要一个有勇有谋的“谋主”。 然而孔儒在外人面前伪装自己,亦或者向自己直言上谏这些都没有问题,但是像之前那般算计自己,却是秦寿不愿意第二次看到的事情。 于是秦寿最终还是敲打道:“孔卿谋略之深远,就算是寡人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深陷其中,当真是令寡人叹为观止。 今后寡人,还要多向孔卿求教,还望孔卿不吝赐教!” 孔儒闻言一礼,刚刚想要开口谦虚两句的时候,却是突然间回过神来。 “君上这是在责备我的擅作主张啊!” 第209章 赵子焚车 就在秦寿与孔儒问对之时,一支军队停在了唐国武遂城外。 在得知是周国的军队之后,守城的唐国大夫松了一口气,急忙亲自到城门口把来人迎入城中。 一番见礼之后,唐国大夫方才知晓对方的身份——栎阳赵氏的赵无疆。 大夫对此十分意外,没想到经历过一次灭族之祸的赵氏竟然能够拿出这么多的兵力。 他虽然震惊,但是却并不敢多加置喙,只想着好好的款待一番,然后便将赵氏送出武遂。 至于赵氏是东进去收复失地,还是改道去他什么地方,那便不归他唐国大夫管了。 然而在酒足饭饱之后,赵无疆却是突然间开口问道:“敢问大夫,若从此地进军攻打朝歌,该如何行军?”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唐国大夫当即大惊失色,环顾一眼四周,见并无旁人方才松了一口气。 “朝歌乃商国王都,当年武王亲率诸国王师尚且久攻不下,就凭借着赵子麾下这点兵马,要想攻破朝歌,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下官奉劝赵子,还是尽快放弃这个想法。” 他的话音方落,赵无疆将脑袋一歪,冷冷的盯着唐国大夫道:“如何攻城,倒是不用大夫操心。赵某问大夫的,只是如何行军而已。” 唐国大夫见赵无疆如此态度,一下子便来了脾气,他一手拍在案几之上,刚刚想要起身之时,却见赵无疆默默的按住了剑柄。 “咯噔——” 大夫心底“咯噔”一凉,刚刚升腾而起的无名怒火顿时熄灭。 “咳咳,此地向东前往朝歌,必经轵关入苏原,而后东进走野王,这是最快的路线。 但是东方将军屯兵于洛邑,为了防止后路被断绝,所以商军屯兵于苏原。 想要走此路,恐怕是行不通的。” 按住剑柄的赵无疆眉头一皱,随即冷声问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路了吗?” 他话音方落,唐国大夫摇了摇头,刚刚想要表示没有之时,脑海中又想起刚刚赵无疆威胁他的场景,便忍不住生出了一个坑他一把的想法。 “倒是有另外一条路,不过这条路并不通畅,并且还需要绕道而行。” 赵无疆顿时一脸的惊喜,丝毫也没有意识到唐国大夫想要坑害他。 “还请大夫指教。” 唐国大夫见他态度骤变,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武遂与轵关之间,有一小道可通黎国阳城。 自阳城走端氏北上长平,走上党,而后经潞城,攻商国中牟,鹤壁便可直达朝歌。” 在听到了唐国大夫的讲解之后,赵无疆却是一脸的懵逼。 “啥?咋走?” 他的脑子里全是问号,根本没搞明白唐国大夫所说的路线。 皱眉穷思苦想,目光却是突然间落到了唐国大夫的身上。 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之上,随即开口说道:“大夫此计甚妙,只是在下并没有地图。所以,还需要大夫为我领路。” 他搞不明白路线有什么要紧的,眼前这个大夫没用地图就说出了路线,并且把每一个需要经过的城邑都说得清清楚楚,必定对这一条行军路线熟悉无比。 只要把他带上,还用什么地图? “咯噔——” 唐国大夫的心底咯噔一凉,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他急忙开口拒绝道:“还请赵子见谅,本官身兼一城大夫之职,实在不便离开武遂,还请…” 他的话没有说完,赵无疆已经皱起眉头,他将手握在剑柄之上,冷冷的开口问道:“难道在大夫眼中,我大周的千万庶民百姓,还比不上武遂一地吗?” 唐国大夫心底暗暗叫苦,暗骂自己瞎出什么主意! 心底虽然畏惧,但若是当真答应了赵无疆,就算是最终顺利抵达朝歌,说不定也没有办法活着回来。 顺从可能会死,不顺从,赵无疆也不一定真的敢杀了自己。 他咬了咬牙之后道:“职责所在,请恕本官不能从…” “哦?在下倒是以为,大夫不想随军领路,要么就是这条路线有什么问题,大夫害怕事情败露,被赵某所杀。 要么,就是大夫准备在赵某离开之后,派人前往商国通风报信。 不知道大夫,是如何打算的呀?” 言语支持,他手中的宝剑已经拔出了一半,此时正冷冰冰的盯着他对面的唐国大夫。 唐国大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满脸震惊的盯着对面的这个少年。 “你,你能凭空污人清白…” … 第二日一早,唐国大夫收拾好了行装,又点了五百守城士卒,随同赵氏的六千人马一路向着轵关的方向而去。 走了一天之后,领路的唐国大夫突然间在一条小道路口停了下来。 他指着东方的那条小路说道:“从这里出发,便可以抵达阳城。 只是,这条小路在丛山峻岭之间,蜿蜒崎岖,戎车根本无法通行。”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赵无疆翻身从战车之上走了下来。 看了一眼前方的道路,而后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士卒。 他将心一横,咬牙开口下令道:“来人,把所有的战马都解下来。 把粮食都绑在马背上,把所有的戎车通通捣毁,堆在一起,给我一把火烧了。” “嘶——” 听到赵无疆的命令,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晋国援助的一师将士有些迟疑,唐国的五百人更是觉得赵无疆疯了。 然而秦人和赵氏子弟却是毫不迟疑,直接动手去解马车,一部分搬运粮食,而另外一部分则挥动着手中的戈矛便去捣毁戎车。 晋军见状,便也只好与秦人一同动手。但是唐国大夫却是满脸肉疼的激动道:“这,一辆戎车的造价…你,你怎么能够这么…你…” 但是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结果便听赵无疆十分随意的说道:“反正也带不过去,要来何用? 况且捣毁了这五十多辆战车,便算是掐断了吾军的退路。 唯有一路向前,抵达朝歌城下,达成使命,方才能够挽回损失。 否则,以自毁戎车的罪行,回去之后恐怕也要遭受重罚。” 目睹赵无疆如此姿态,唐国大夫气得牙痒痒,心都在滴血。 “你不要可以给我呀!” 第210章 雪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之间便已到了大雪纷飞的季节。 函谷关外,商人已经建造好了攻城器械,并且犒赏三军,重新鼓舞士气。 趁着大雪纷飞,阻碍了城头周人视线,意图冒雪攻城。 周天子对此却是早有准备,召集诸侯联军商议,每一个国家负责一段城墙,由周天子麾下的精锐组成援军,负责四处支援。 这个方法成功遏制住了“某些”诸侯“摆烂”的小心思,迫使某些诸侯不得不鼓舞士卒士气,改成全力抗击敌军攻城。 秦人虽然摆烂了一段时间,但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军规与军纪却是没有被忘记。 在白毅的紧急训练之下,秦人又恢复了些许的战斗力。 虽然依旧比不得天子六军这样的精锐,但是,秦人胜在勇烈,哪怕是没有军功奖励,依旧悍不畏死。 “呜昂——”“咚咚咚——” 悠扬的号角之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急促的战鼓之声。 而与战鼓之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一连串整齐的脚步之声。 商人没有投石车,但是常年与周人交战,攻城器械早已经研发得十分先进。 冲车正对函谷关的城门,而一排排云梯也被缓缓推进。 大雪遮蔽了周人的眼睛,同样也遮蔽了商人的眼睛。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浪费,秦寿并没有下令士卒直接射箭。 但不是所有人都与秦寿一般理智,哪怕明知道视野受阻,在听到敌军越来越近之后,也依旧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伴随着这些命令传达,一阵阵箭雨落下,却并没有听到多少惨叫之声,只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却是商人早有准备,用盾牌遮蔽了箭雨。 等到敌军越来越近,秦寿终于看到了些许商军的轮廓。 “滚木准备~”“落石,准备落石——” 众诸侯也不全是昏聩无能之辈,在面对敌军靠近,开始在城墙之搭云梯的时候,他们纷纷发出呼喊。 秦寿并没有去关注这些,他相信白毅能够做好这些准备工作。 而正如秦寿所预料的那般,秦军士卒很快被有条不紊的搬来了滚木等等。 随着云梯搭上城墙,城外响起了震天的呼喊之声。 秦寿将身上的积雪一扫,抖了抖身体驱散寒意,又在手上哈了一口气,这才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他的武艺虽然比不上孔儒,但是面对子武这个大商第一勇士的时候,他还是能够过上几招的。 身边有黑夫护卫,又有孔儒在不远处支援,自身的安全倒是能够得到保障。 而他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却是极大的鼓舞了士卒们的士气。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举着盾牌的商人冲上来,白毅沉着下达了落石的命令。 一块又一块滚木落石被丢下去,直接将梯子上的商军士卒砸倒数人,落地之时,又砸在了那些高举的盾牌之上,直接便将那些举着盾牌的士卒砸得骨折。 惨叫之声开始不断响起,但是却并没有影响大军的进攻。 “刑徒,上——” 一名将军士卒拔出腰间佩剑,对准了一群衣着单薄的商军。 这些商军士卒大多都面黄肌瘦,嘴唇冻得发青,身上多有冻疮浓包,比起周人的奴隶尚且有所不如。 他们是商国的刑徒,大多犯有重罪,被迫加入战场。 随身只携带一柄短剑,身上穿的也只有一件单衣,在寒风酷雪之中瑟瑟发抖,他们根本不能够称之为战士,只是商人用来消耗周人滚木落石的消耗品。 他们早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但是却并不能够进行反抗。 在商军将领的督促之下,他们被迫佝偻着身体往云梯上爬。 城头上的人也注意到了他们,就算再是愚蠢的诸侯,也不会傻到将守城用的滚木用到他们身上。 “放箭——”“长戈准备——” 聪明一点的选择放箭远程攻击,比较莽的人则放弃了远程攻击的想法,决定把这些刑徒放上来斩杀。 秦寿看了一眼那些身体瑟瑟发抖的刑徒,终归是没有选择放箭。 “来人,准备热水——” 随着他的命令传达,秦军将士虽然不解,但还是忠实的履行了他的命令。 “白刃——” 白毅面色冷厉的下达了白刃战的命令,弯弓搭箭的射手,身强体壮的力士开始后退,一群裹着厚厚皮甲的士卒拔剑出鞘,冲到了城墙的最前方。 他们结着整齐的队列,等到刑徒刚刚登上城墙,随即便一刀将他们砍倒。 这些手脚早已经冻僵的刑徒哪里有能力还击,挨了一刀之后便直接栽倒下去,直接坠入了城下的雪地之中。 攻城的商将丝毫也不心疼,依旧在逼迫着那些刑徒发起自杀式的冲锋。 大商以酷法立国,对于商国的子民来说,没有直接斩首示众已是慈悲,任何的刑徒都不值得同情。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刑徒倒下,城头上守城的士卒也换了一批。 秦寿让人准备的热水也已经被提了上来,他当即下令士卒用水瓢泼下城去。 这些热水落到刑徒身上,给了他们短暂的温暖,让他们绝望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疑惑。 而热水泼到督战的商军士卒身上的时候,他们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热水蒸发,寒气侵蚀,那些原本感到些许暖意的刑徒们顿时面色发青发紫。 脸上的水迹竟然有了结冰的迹象,冻得他们骨头都要僵了。 而那些穿着皮甲的商军士卒,此时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寒意。 一个又一个刑徒栽倒,随后便是成片的刑徒倒地。 “妖法——”“妖法——”“这些水里有妖法,快,躲开…” 也不知是何人发出一声呼喊,秦人这一段城墙下的商军开始四散而逃。 孔儒满脸惊讶的目睹了这一切,看向秦寿的目光中多了一些复杂难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与秦寿相联的虢国防线却是突然间传来了一阵惨叫之声。 秦寿急忙看去,却见一群衣着单薄,但是却身手矫健的商人勇士已经冲上了城墙,并且在城墙之上杀出了一片空地。 却是商人将精锐勇士混入刑徒之中,趁着周军麻痹大意之时发起突袭。 (ps: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加更。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给五星好评的兄弟吗?现在书评77!) 第211章 雪中行 虢国士兵的战斗力本就弱,应对刑徒那麻木的进攻尚且有些相形见绌,更何况是面对商人精锐的突袭。 不到5分钟的时间,城墙上面便已经出现了一个缺口。 虢公吓得连忙命人敲响求援的锣声,意外的是,天子的援军迟迟未至。 秦寿见状微微皱眉,却并没有贸然出手。 就在不久之后,虢公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急忙派人前来向秦寿求援。 秦寿扫视了一眼己方战场,见商人确实被吓得久久不敢冲击这一段城墙,又见风雪之中迟迟没有天子的援兵,他当即下令道:“孔卿,你率一旅儿郎前去增援。” 孔儒点了点头,并没有推辞秦寿的命令,立即前去增援。 而就在孔儒刚刚离开之后,秦寿却是突然间向着一名亲卫下令道:“去查一下,天子援兵缘何未至。”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亲卫当即领命而去。 周天子虽然不待见虢公,但是绝不至于拿函谷关的城防大事来排除异己。 不单单是秦寿不相信,就算是虢公自己也不会相信。 故而在秦寿想来,其中一定出了什么蹊跷。 过去了半刻钟之后,秦寿却是发现已经没有商军再继续攻击自己负责的城墙。而秦国周围,除了虢国之外,其他国家都轻松的抵御了商人的进攻。 攻城了一个时辰,在这一场风雪之中,始终只有一群刑徒混合着部分商人精锐在攻城。 而负责增援各处的天子大军丝毫也不见动静,确实是让秦寿心生疑虑。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秦寿派遣出去的亲卫带回来一个令秦寿震惊的消息。 … 在商王朝时期,尧的裔孙大由就被分封于古滁黎,其族被称为“滁黎”、“黎方”。到殷商晚期,大由的后裔传承之国被称为黎侯国,为殷商的附属国。 商帝辛之时,由于黎国(耆国)强大,而帝辛残暴荒淫。所以,黎侯不听指挥。 由于黎国人口众多,国力强大。所以给西伯(周文王)以及西伯的儿子西伯发(周武王)蓄意伐纣的谋略形成极大威慑和心理障碍。 他们会认为纵然克纣,也难以克黎。所以,借“黎侯不从王命”之机,冠冕堂皇地采取了替纣伐黎的办法,对黎国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杀戮。 史称——西伯戡黎。 然而历史的转变也就在此出现,西伯戡黎之后,黎国的国君主动臣服于周国,最终保全了自己的社稷。 而也正是因为黎国的臣服,让帝辛生出了些许的警惕,导致帝辛讨伐东夷留下了一支军队镇守朝歌,武王趁机伐商之时,虽然围困住了朝歌,却并没能够一战而胜。 而在伐商之战中,黎国也立下了不小的功勋。 而黎国与商王朝接壤,每一次商国攻打周国之时,黎国总是出兵相助。而商王攻打黎国之时,也有周国的援兵增援。 故而黎国一直以来都被周天子视为自己忠实的附庸。 在唐国大夫为赵无疆规划突袭朝歌的路线之时,规划的便是从黎国的潞城出兵中牟。 而此时的潞城之中,被盛宴款待的赵无疆等人刚刚回到军营之中,原本醉眼惺忪的唐国大夫突然间恢复了清明。 他一把拉住一名赵无疆的亲卫,向他开口说道:“快去打一盆冷水来——” 那亲卫虽然不解,但还是去打了一盆冷水。 唐国大夫没有犹豫,端起盆中的冷水便泼在了赵无疆的脸上。 原本喝得迷迷糊糊的赵无疆打了一个哆嗦,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上的水渍,当即破口大骂,同时左顾右盼。 “我剑呢?” 他话音方落,唐国大夫便将他的剑丢到了他的怀里。 “额——” 手捧着宝剑之后,赵无疆方才冷静下来。 随后盯着他对面的唐国大夫问道:“子世,你这是干什么?” 唐国大夫没好气的说道:“快去召集儿郎们起来,我们速速离开。” 他的话音方落,赵无疆蹙眉问道:“此时正是大雪,兄弟们难得有一片屋瓦遮身,此时离开?” 唐国大夫刚刚想要解释,那赵无疆却是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之上。 “我明白了,快,去让兄弟们都起来了。” 赵无疆的命令方才传达下去,唐国大夫略微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个赵子还不算太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赵无疆却是拉着唐国大夫的胳膊说道:“风雪阻碍我军行军,却也能够阻碍敌人侦察,正适合我军奇袭。哈哈,子世,好计谋呀!” 他话音方落,唐国大夫却是一脸的懵逼。 “奇袭?” 正常环境下行军,从潞城赶到中牟,至少也需要天的时间。 在大雪环境之下行军,这个速度何止要减慢一倍以上。 此时天气虽然寒冷,但是大雪也不至于一下便是十几天吧? 唐国大夫只觉得自己的心很累,但是赵无疆既然能够答应率兵离开,便也不用再费唇舌去解释。 赵无疆麾下的将士虽然颇多不满,但是他们都知道自己此行的使命,也就没有人抗命。 一夜之间,潞城大夫给这只军队腾出来的民房便空空如也。 第二天早上,正在整顿兵马的潞城大夫听到了这个消息,恨得牙痒痒。 “可恶——” 他的口中大骂一声,一旁的心腹急忙道:“大夫,派人去追吧?” 他的话音方落,那潞城大夫却是咬牙道:“追?拿什么追?出了城,就凭我们这点兵力,追上了又有什么用? 哼,幸好本大夫早有准备,早早就派了信使。”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赵氏的斥候匆匆跑了回来。 “少主,前方发生了雪崩,道路被堵住了。” 赵无疆闻言蹙眉,不满道:“叫我将军——” 而后方才下令道:“让兄弟们原地扎营,再派人前去疏通道路。” 在雪中连续赶了一夜的路,本就人困马乏,前方道路堵塞,正好给了大军休整的时间。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前去疏通道路的士卒突然来报。 “将军,我们挖出了一个黎国人…” 第212章 睚眦必报赵无疆 “你说啥?黎国?信使?怎么可能,这里是前往商…” 在得知前方发现了一个黎国信使之后,赵无疆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是突然间想到唐国大夫连夜让他启程。 “子世呀,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有跟我说呀?” 赵无疆突然间偏头看向唐国大夫,眸光中竟有几分幽怨。 唐国大夫看了一眼赵无疆,“哎”了一声之后说道:“黎国乃是大国,国力强盛,在大周众多诸侯之中,地位等同于褒国。 像是这样的大国,又怎么会对赵氏如此卑躬屈膝?赵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赵无疆便将眼睛一瞪,极为不满的说道:“你啥意思?” “额~” 唐国大夫话语顿时一噎,觉得这个赵无疆的脑子是不是有坑,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赵子,现在正是两国交战之时,您率领一支军队来到潞城之下,潞城大夫丝毫也没有怀疑您的身份,直接就将整个军队就迎接入城,这本就有问题。 况且…” 唐国大夫的话没有说完,赵无疆直接将手一挥打断道:“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说,那狗东西想要害我是吧?” 唐国大夫闻言一愣,略微思索之后点头说道:“也可以这么说,至少,他已经派出使者向商人通风报信。”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赵无疆当即冷笑一声。 “偷袭我是吧?来人,备马——” 他的话音方落,当即便有人牵来了一匹骏马。 “你们在这里等我——” 方才接过马缰,赵无疆便直接翻身骑到了马背之上,双腿牵着马腹,口中“驾”了一声,便直接骑着骏马冒雪回转潞城。 “啊?”“啥?” 此时赵氏的士卒方才反应过来,都没有搞明白赵无疆这是要去干嘛。 约莫一两个时辰之后,潞城东城门的城门令急忙前来禀告。 “大夫,赵,赵子又回来了。” 正在饮酒的潞城大夫一愣,本能的下令道:“快,把他们放进来——”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暴露,只是以为赵氏的军队急着东进,所以不告而别。 这两天的风雪很大,赵氏的军队无法继续前行,被迫回转也不意外。 刚刚下达了放赵无疆进城的命令,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立即喝止道:“且慢,本大夫亲自去迎。” 没有什么比“友善”“尊重”更加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了。 潞城大夫的体态有些肥硕,裹上厚重的裘衣之后,看上去就更像是一个球。 他艰难的爬上马车,很快便赶到城门口。 从车厢之中“滚”了出来,随后拍了拍自己胳膊上的积雪,脸上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来人,开城门——”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紧闭的潞城大门缓缓洞开。 脸上挂着笑容的潞城大夫迎了出来,一脸惊喜的向着赵无疆道:“赵贤弟,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原本静立在原地的战马突然间发出一声长嘶,随后直接向着潞城大夫狂奔而来。 潞城大夫脸上的笑容一疆,还没有等他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随即便见赵无疆猛的拔出腰间的佩剑。 “娘耶——” 他口中惊呼一声,人马交错之时,赵无疆已经一剑斩下了他的头颅。 满腔热血从断口处冲天而起,直接溅了赵无疆一脸。 伴随着潞城大夫的头颅落地,赵无疆已经勒住了马缰,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调转马头就走。 “咋回事?”“发生了什么?” 潞城的士卒都已经看呆了,尚且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赵无疆便已经扬长而去。 一具无头的尸体栽倒在地,此时他们刚才反应过来。 “大夫——”“大夫…” 众人惊呼之声不断,却并没有人敢去追击赵无疆。 赵无疆伸手一抹脸上的血迹,而后在自己的皮裘上面擦了擦,在雪白之中染上了一抹殷红。 “哈哈哈哈,痛快了——” 回头眺望了一眼潞城,见并没有追兵赶来,他的口中大笑了两声,随即转身一拉马缰,迅速的向着中牟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一时间,函谷关上,秦寿得知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黎国背叛了天子,在最北侧的城墙作乱,与城外的商人里应外合,此时正在抢夺城墙。” 秦寿在经过了短暂的震惊之后,急忙下令道:“白毅,令你率领一师坚守此地。其余人等,随我来——” 虽然他不愿意为天子拼命,但是函谷关却并不能够在这个时候被攻破。 此时孔儒也杀退了虢公那一段城墙之上的敌军,略微一沉吟,便也要跟着秦寿一同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却是突然间下令道:“孔卿,你留在此地。” 孔儒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不解,但他还是听从秦寿的命令留了下来。 秦寿领着秦国的军队在城墙之上调动,自然引起了其他诸侯的注意力。 晋国的摄政智旬亲自拦住了秦寿的去路,结果还没有等他开口询问,秦寿便一把拉住智旬道:“来不及解释了,快,派人去城门,谨防商军里应外合。” 智旬与秦寿相交有了一段时间,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并没有过多的怀疑,当即便下达了命令,让司马良才率领麾下的军队增援城门。 而他自己则将更多的兵力投入城墙,接手了更多的防线。随后他又派遣了自己麾下的斥候,让他们去侦察各处情况。 仿佛是意识到了城头的变化,商军的刑徒逐渐被驱逐,商国联军的正规军开始攻城。 虽然战斗力比不上天子六军,但是相比较于个别诸侯国的士卒,还是要强上一些。 而此时秦国负责的一段城墙之下,商王子子武抬头眺望道:“秦侯的大旗真的已经离开了?” 此时城头之上尽是风雪,城下的积雪已经淹没了士卒都小腿。 随着子武的话音落下,一名受伤的士卒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小,小的亲眼所见。” 第213章 对不起,打扰了 在听到了那斥候的回禀之后,子武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疯狂。 “孔儒,秦国,刺我的父王,杀我兄弟,阻我大军,哼,今日便从你秦国的防线破开缺口,让你秦国成为大周的罪人。” 子武的话音方落,随即活动了一番自己的胳膊。 因为受过伤的缘故,所以隐约还有些僵硬。 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只要他能够登上城墙,那么,他依旧是那个可以杀秦国一个片甲不留的大商第一勇士。 “左卫何在?” 他口中朗喝一声,当即便有一群身穿青铜甲的商军士卒越众而出。 其中一员将领单膝跪地“末将在。”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他左卫士卒纷纷以手拍击胸甲,而后发出“哐当”的撞击之声。 而伴随着撞击之声响起,子武大手一挥道:“随我攻城。” 作为大商三卫之一,左卫是不下于天子六军的精锐之师。 他们原本都由大商司马赢武统帅与训练。 但是现在赢武正亲自率领右卫里应外合,与黎国内应一同冲击城墙。故而左卫的指挥权就落到了他的手中。 因为是突袭的缘故,所以商军迅速的冲到了函谷关的城墙之下,此时大多数普通的爬梯已经被摧毁,但是坚固的云梯还在。 商军精锐顺着云梯迅速的发起冲锋,竟然真的打了秦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白毅的反应非常迅速,在发现敌军精锐进攻之后,立即便开始组织防御。一边命令精锐围剿冲上城来的商军,一边吩咐力士用滚木去对付那些正在攀爬云梯的援兵。 战场很快陷入胶着状态,子武裹在人群之中,用手中的青铜剑奋力一挑,仗着自己的神力挑开了一根下落的滚木。 趁着力士愣神的功夫,他当即冲上城头,挥动着手中青铜剑斩杀数人,而后开始原地清理空隙。 他个人的武力高强,四五个秦人也近不得身,很快便让他在城头之上清理出了一片空地,源源不断的商军精锐开始涌了上来。 秦人拼死上前迎战,却被这些商军精锐砍倒一片。 眼看着登上城墙的商人越来越多,子武的面色越发痛快与得意。 “哈哈——” 他的口中发出两声大笑,正准备开口鼓舞士气之时,眼睛的余光却是突然间注意到一个魁梧的身形狂奔而来。 他的面色当即一僵,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 几乎本能的向后倒退,隐藏在了其他商人的背后。 然而此时他已经被赶来支援的孔儒盯上,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挥动着手中的青铜戈一通乱舞,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商人能够接得下他那沉重的一击。 虬结的肌肉高高隆起,撑得外面绑缚的皮甲都开始脱线,露出皮甲里面那结实的肌肉。 刚刚站稳脚跟的商人节节败退,就连大商第一勇士,商王子子武此时也没有战意,竟然率先带头爬上了城墙之上的云梯,而后顺着云梯开始后撤。 王子能退,其他的商人可就没那个胆子。 毕竟商国的军法十分的残酷,若是成为逃兵,回去之后的下场可是比死亡还要恐怖。 与此同一时间,秦寿也已经带着麾下的五千援兵抵达了北侧的城墙。 此时周天子正面色苍白的被姬永安护卫在身后,嘴角还挂着殷红的鲜血,许是被气得不轻。 商人与黎国人混合在一起,已经完全占据了最北侧的城墙。 中军将士大多都是大周的宗氏与公卿之子,他们大多都经历过周王朝的贵族教育。 在面对敌人入侵之时,他们展现出了顽强的抵抗力。 身前的尸体堆积如山,有商人的也有周人的,但是更多的还是黎国人的。 原本宽阔的城墙此时竟显得有些狭隘,容不下那么多英勇的战士厮杀。 秦寿的援兵抵达之后,发现根本无法跻身到战场之上。 稍作沉吟,秦寿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挽起自己手中的长弓,瞄准了风雪中黎国旗帜的上空。 那里依旧是白茫茫一片的落雪,根本看不清旗帜下的人群。 “嗖——” 箭矢破空之声响起,一支箭矢径直从商人的头顶落下,瞬间射中的一名商卒。 这样的战场之上,一个人的死亡并不能够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在那士卒倒地之后,他身边的人甚至没来得及去查看他到底死没死,随后便直接踏着他的身体挤了过来。 “所有,抬高箭矢,抛射——” 在这个时代,拥有弓箭的士卒并不多。 秦寿虽然重视远程打击,但是秦军之中的射手数量确实有限。 随着他的命令传达,也只有几百名士卒上前弯弓搭箭。 茫茫大雪之中,一支支箭矢从天而降,一道道惨叫之声不断响起。 秦寿迅速的挤到周天子的面前,恭敬地向着他行了一礼道:“大王,风雪太大,看不清楚有多少商人涌上来了。 射箭吧!用箭矢覆盖打击商人后方。” 秦寿的话音方落,周天子身边护卫的姬永安眉头却是一皱。 作为宗亲,他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 虽然明知道城头之上躲闪不及,用箭矢抛射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但是他却一直没有这么做,根本原因便是来源于他内心的骄傲,不屑于用这样“卑鄙”的战法。 他宁愿牺牲更多的士卒,堂堂正正的去击败他的敌人。 这样的行为虽然愚蠢,却是这个时代大多数贵族将领最为真实的想法。 尤其是姬永安,还只是一个没有经历过流血与牺牲的“雏鹰”。 “大王,我军儿郎锐不可当,不需要这样…” 周天子看了一眼满头白雪的秦寿,又看了一眼他身后风雪之中的秦国援兵,他的心底生出了些许的暖意,再次加深了对秦寿的信任。 “放箭——” 周天子苍老而又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姬永安虽然不甘,却不敢违背。 上军士卒都接触过贵族教育,而贵族教育之中,有“射”“御”二科,故而大多数上军士卒都备有弓箭。 在得到了抛射的命令之后,顿时便有成片的箭雨在风雪之中落下。 随着一片又一片的士卒倒地,赢武的脸上却是无悲无喜。 此时占据城头的,大多都是黎国的士卒。 而商君的精锐右卫,大多配备了坚固的青铜盾牌。 “赢武将军,我黎国的儿郎损失惨重,让您麾下的精锐冲锋吧!” 黎国君面色阴沉得可怕,但还是服了软,主动地向赢武求援。 第214章 犬黎 “你有什么资格叫本将军做事?” 黎国虽然临阵倒戈,帮助商国占据了一段城墙,但是赢武却丝毫也没有感激黎国,反倒是想要借助周天子的力量来削弱黎国。 黎国的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故而在数百年之前,能够发展成一个敢于反抗商王的人口大国。 而在西伯堪黎之后,他们自身被削弱,又意识到了周人的强大,于是不顾大商数百年的恩惠,最终竟然倒向了周人。 三百多年以来,黎国人一直是周人的帮凶,数次帮助周人侵略商人的土地。 赢武第一次登上战场的时候,在商周之战中落败,不得不领兵撤退。 周人的军队都已经停止了追击,黎国的军队却如同猎犬一般紧追不放。 这一战让赢武失去了他的亲弟弟,以至于赢武将黎国记恨了数十年。 当他能够独挡一面的时候,便屡次率领商国的军队以练兵的名义攻打黎国。 实际上,他早已经起了灭亡黎国的想法。 然而他的每一次出兵都会被周人阻击,这让赢武意识到,如果不能够击败周国,那么他永远也不能够向黎国复仇。 而今商国大举压境,直逼程国函谷关,只要跨过了函谷关,商军便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的杀到镐京城下。 虽然在斗将的时候失败,让商人的士气大跌,但是赢武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商军必定洗刷数百年耻辱的结局。 数倍于周人的兵力,供大军三年消耗的粮草。他亲自训练的三卫精锐,还有,商人复仇的决心。 这一切的一切,都给了他十足的信心。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商王是突然间告诉他——黎国投降,里应外合。 这让赢武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多年以来的复仇信念在这一刻被动摇。 那可是他的手足兄弟,如此血海深仇,如何能够不报? 但是,为了避免更多的流血与牺牲,为了能够洗刷大商数百年来的耻辱,他又不得不选择与黎国合作。 然而就在他临行之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商王突然间找到了他。 “黎国,周之鹰犬,商之狼枭,不可以轻信。他们倒戈相向,对我大商有利,所以孤王不能够拒绝他们。 但是,黎国与我商国同样有百年血仇,同样是我大商的背叛者。 就算是为了先祖,为了那些数百年间牺牲的亡魂,孤王也绝不能够宽恕他们。 所以…将军应该知道怎么做?” 商王的话依旧历历在目,始终在赢武的耳边回响。 在听到了黎国君的求援之时,赢武却并没有作出回应,他只是冷冷的下令道:“举盾,列阵——” 伴随着他的话音响起,城头之上的商右卫士卒纷纷举起了沉重的盾牌,而后形成了一个阻挡箭雨的龟甲阵。 就在黎国君面露欣喜之色的时候,赢武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背脊生寒。 “准备——”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龟甲阵后方出现了一排排的弓箭手。 借助着龟甲阵的掩护,他们于风雪之中整齐的弯弓。 “你想要干什么?” “放——” 没有理会黎国君的咆哮与质问,商军后阵之中,一阵阵箭雨从天而降,径直向着前方位置的风雪之中进行打击。 而商人能够打击到的目标,正好是周人与黎国人的交战之处。 惨叫之声不断响起,有周军士卒的,也有黎国士卒的,但是更多,依旧还是黎国士卒的。 “推进,五步——” 而就在这个时候,赢武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举着盾牌的商军开始缓缓推进,逼得城墙之上的黎国士卒上前。 但凡有走得慢上一些的黎国人,都在这一刻被挤倒在地上。 运气好的刚刚倒在五步之外,而运气不好的被挤倒之后便被提着沉重盾牌的右卫甲士踩死。 “赢武,赢武,你公报私仇——” 黎国君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商人根本没有想过要接纳他们,自始至终都只是在利用他们而已。 然而此时已经为时已晚,赢武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 “准备——”“放箭——” 又是一阵箭雨向着正前方倾袭,而这一次能够打击到的周人也越来越多。 姬永安也听到了箭矢破空之声,同时也听到了风雪之中那些整齐的脚步踏地之声。 他展现出了一员将领该有的沉着与冷静,立即下令麾下的精锐列阵举盾。 秦寿也注意到了这些,随即向着周天子道:“大王,我军无甲,请先暂避箭矢——” 周天子看了一眼秦寿,点了点头说道:“暂退百步。” “唯——” 秦寿得令之后当即下去撤兵,远远的离开了双方箭矢交锋的战场。 耳听着“嗖嗖嗖”的声音,秦寿的脑海之中想起了一个名为“弩”的器械。 等回到秦国之后,一定要抓紧研发出“弩”来。 要培养出一个弓箭手很难,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并且还需要消耗大量的弓矢。 以秦国目前的国力与现状,也不适合搞大规模的弓箭手训练。 但是要培养出一个弩手却很容易,只需要1~2个月的时间便可以掌握,2~3个月的时间便可以得心应手。 并且弩箭的威力比普通人射出的弓箭威力更大,甚至还能够穿透甲胄,这是将来秦国征战的利器。 战场的交锋还在继续,双方竟然默契的开始列阵推进,同时用弓箭进行覆盖打击,于风雪之中,默契的将“黎国”士卒逼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险地。 而伴随着黎军士卒的减少,商军右卫与大周上军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与之相应相应的,他们手中的箭矢也越来越少。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双方已经停止了射击。 “铛铛——”“哐当——”“哐当——” 盾牌与盾牌碰撞的声音响起,一场贴身肉搏之战正式展开。 而商军后阵之中,黎国军看着那些陆续涌上城头的商军精锐,他的眼眶之中流淌出了血泪。 第215章 城头血战 上万黎军士卒,在商周两国默契的联手之下,最终被斩杀殆净。 黎国君虽然活着,但是他的心里早已经被悔恨所替代。 如果一门心思追随周国到底,或许黎国最后还有转机。哪怕周人失败,为了巩固统治地位,为了尽早结束战争,商人也会向周王朝的诸侯发布诏书,命令他们臣服。 这个时候再投降,也只是会受到商人的剥削,却并不会有这么多的牺牲。 但是他却第一个投降了商国,自以为能够得到好的待遇,却没想到最后彻底沦为了牺牲品。 他不是没有想过黎人会战死沙场,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黎人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剿灭。 真正让他觉得悔恨与恐惧的是商人的态度,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要让黎国继续延续下去。 此时的他虽然活着,却仿佛是已经死了。 他成为了黎国的千古罪人—— 时间不会因为他内心的悔恨而停止,尽管战场已经与他没有了关系,但是双方的厮杀却始终没有停歇。 “好,冷!” 风雪丝毫也没有消退的痕迹,黎国君却能够听到城墙之上那震天的喊杀之声。 “杀——”“杀——”“杀——” 百年纷争,血海深仇,在这一刻爆发。 两国盾牌相碰撞的一刹那,彼此之间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的想要将对方挤下去。 在这狭隘的城墙之上阵战,刀剑的力量已经微乎其微,个人的武力也显得渺小无比。 这个时候拼的是双方士卒的团结,拼的是舍生忘死的勇气。 手臂死死的抓握着盾牌,肩膀顶在盾牌上面,身后的袍泽同样用肩膀抵着他们的身体,口中发出“杀”“杀”的喊杀之声,将一口钢牙紧咬,只咬得牙齿溢血。 双方越来越多的士卒开始加入这一场角力,彼此之间的距离纹丝不动,但是最前排的士卒表情却是越发的狰狞。 他们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满脸涨得通红。 在这恐怖的挤压之下,一名又一名士卒开始喷血,有的士卒直接被挤倒在地上,而后又被身后的士卒冲上来顶上。 更多的士卒则是断气之后,身体依旧被牢牢的卡在中央。 “咚,咚——”“咚,咚——”“咚…” 就在这个时候,城墙之上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战鼓之声。 原本正在角力的周军士卒闻声之后几乎本能的按照鼓声用力。 随着所有人共同收力用力,同时爆发出前推的力量。 商军原本不可撼动的阵列开始动摇。 “嘿哈——”“嘿哈——”“嘿哈——” 而随着商军阵列的动摇,周人们也看到了希望。 他们在用力推动身前袍泽的时候,口中不由自主的开始“嘿哈”起来。 商人开始节节败退,临阵指挥的赢武面色阴沉如水,但是他却并没有丝毫的慌乱。 “稳住,都给我稳住——” 商人有节奏的开始后退,周人士气高涨的推进。 很快便来到了商人的云梯附近,紧接着云梯之上便冒出了一群精锐的商军士卒。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青铜剑,狠狠的向着最近的周人刺去。 一名又一名周人士卒被刺倒在地,部分周人开始拔剑反击,原本万众一心的气势顿时消退。 “杀——” 赢武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指向了正前方的周军。 原本举着盾牌的商军士卒当即撤了盾牌,手握青铜剑便悍勇的冲了上去。 此时周人已经因为侧面遇袭而阵型大乱,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再继续维持盾阵。 最前排的盾手被商人精锐一脚蹬得一个趔趄,随后便露出破绽,紧接着便被斩杀。 后排的士卒来不及接过盾牌,便也只好拔剑防御。 双方的角力就此结束,一场血腥的混战正式拉开帷幕。 在这种地理环境受限的战场之上,双方的士卒厮杀并不是一换一,瞬间结束战斗,而是各自找到一个对手,然后互相挥砍死斗。 如果能够迅速的解决自己的对手,恰好敌人后方没有新的援手出现,那么此时才有余力上前助战。 若是都想一拥而上,那么只会将身前的袍泽推倒,而后又被自己身后的袍泽,别说是杀敌立功,就算是要真正的与敌人拼斗都很困难。 身后的人要想帮助身前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除非是长矛这样的长兵器,否则也根本起不到任何的帮助。 然而战场狭隘,如果当真手持长兵器的话,又容易误伤袍泽。 故而此时攻城战时,双方厮杀投入最多的还是“剑手”。 这些持剑的勇士捉对厮杀,在前排的袍泽倒下之后,后排的士卒又迅速的冲杀上去。 彼此之间算不得对谁有利,亦或者是对谁不利。 再是勇武的勇士,也终归会有力竭的那一刻。 而等到他们力竭之时,若有袍泽牺牲性命,及时救援,或许还有生存的希望。 但若是袍泽来不及反应,等待他们的也只有马革裹尸下场。 这一场厮杀持续了一整天的时间,从正午杀到黄昏。 双方实际战死的人数达到了三千人,在整个战场的阵亡人数之中只占了一小部分,但与寻常的炮灰不同,这些可都是两国最为精锐的精兵。 他们每一个的牺牲,都是两个国家巨大的损失。 厮杀到了此时此刻,哪怕没有冲到最前方的士卒也已经精疲力竭。 饥肠辘辘的他们迫切的想要休息,但是商人并不愿意放弃此时夺得的战果,而周人同样不会愿意放弃城墙。 黄昏之后,周人在城头之上竖起了火把,做足了挑灯夜战的架势。 商人也不甘示弱,同样令人点燃火把照亮战场。 风雪与黑暗都不能够熄灭他们死战的决心。 就算身体已经摇摇欲坠的周天子,此时也依旧坚持矗立在最前线。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风雪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粟米饭的清香。 这种清香对于饥肠辘辘的两国士兵来说,充斥着致命的吸引力。 而这清香的来源,正是已经待命多时的秦军阵中。 第216章 壮士饮雪来,饱腹杀敌去 粟米饭是秦寿特意要求提到城墙下的,秦国的军队在黑暗中点燃了篝火,在那里享用着他们的晚餐。 饥肠辘辘的商周士兵士气大跌,就连周天子的肚子都已经开始咕咕直叫。 唾沫流淌而出,战士们只觉得自己身体之中的力量在飞速流失。 而秦人则抓紧时间,在秦寿的命令下狼吞虎咽起来。 火光之下的这一切,隐隐约约的被赢武看得真切,他心里恨得牙痒痒,只觉得这支军队的统帅实在是太过于卑鄙了一些。 “兄弟们,杀,杀进城去。吃肉,喝酒——” 眼看着军心动摇,赢武大声鼓舞士气。 “吃肉——”“喝酒——” 呼喊之声在黑夜之中响起,原本都已经快要失去力气的商人再次鼓起来勇气,竟然越发悍勇的冲杀了起来。 措手不及的周人开始节节败退,姬永安的脸上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稳住,都给我稳住——” 他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却根本没有办法喝止军心已经动摇的周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城墙之下的秦寿将最后一个米团子塞进嘴里,又随手抓了一把地上的风雪咽下。 “儿郎们,饭食足否?” 随着他的喊声响起,其余秦人士卒也纷纷咽下粟米,满意的大声回应:“饱矣——” “如此,该我们的上了——”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秦军士卒纷纷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咽下,以此来补充水份,缓解干咽粟米饭的口渴。 同时抄起了自己的武器,随即在秦寿率领下顺着城楼附近的城墙梯爬上了城墙。 秦人与城门楼附近集结,借助昏暗的火光,满脸警惕的盯着前方开始败退的周军。 “大王,下令撤退吧——” 就在这个时候,秦寿来到了周天子的面前,抱拳向着他行了一礼。 商周之战才刚刚开始,天子的军队不能够这么快的消耗一空。 一旦天子失去了威慑力,如黎国君这样的“叛逆”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 此时商周精锐皆是疲惫之师,秦军以逸待劳了一下午的时间,刚刚又饱餐了一顿。 再加上粟米的香气勾起了商人的进食欲望,只要能够撑住第一波进攻,必定会让商人士气跌落谷底。 就算到时候他们还想要拼命,也会因为生物的本能而失去拼命的力量。 周天子看了一眼军列整齐的秦军,又看了一眼秦军列阵的位置,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 “秦侯,守护大周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之后,他当即下达了命令。 “撤退——” 姬永安也注意到了精神抖擞的秦人,他内心虽然不愿意把功劳拱手让人,但此时也不得不选择退兵。 “退下城墙——”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传令兵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 “退下城墙——”“退下城墙——”“退…” 周军士卒闻言都是心惊,“难道大王要放弃函谷关了吗?” 但是他们也没有人违背姬永安的命令,且战且退的向着城墙之下退去。 商人也听到了周人的号令,纷纷狂喜,士气再次回升。 “直娘贼,周人的杂碎退了,兄弟们,杀呀——” “杀呀——” 喊杀之声不断响起,商人开始步步紧逼。 然而城墙之上实在昏暗,一些冲得太快的人竟然被地上的尸体绊倒,随后被身后的袍泽践踏而死。 周人之中也有人摔倒,他们同样没能够逃过死亡的命令。 在这样的战场之上倒地,无论是真的跌倒还是装死,都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没有人会去顾及脚下躺着的是尸体还是活人,他们只会用更快的速度跨越战场。 一旦他们贸然停下脚步,他们身后的人很有可能会将他们推倒,等待他们的也将是死亡的命运。 战争现实而又残酷,冷血而又暴力。 在这一场撤退之中,周人又损失了数百人,当他们顺着楼梯撤下城墙之后,商人终于杀到了近前。 然而等待他们的不是一群溃散的敌军,而是一只以逸待劳的秦国勇士。 论个人战斗素养,甚至是个人勇武,秦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然而此时的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正是身体疲惫之时。 秦寿也没有选择与他们肉搏,而是用长戈手顶在最前面,用手中的长戈死死的限制住了商人前进的步伐。 “风——” 当一脸懵逼的商人被密集的长戈贯穿,秦寿紧接着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风——”“风——” 随着士卒们一声声大吼,他们勇敢的迎着商人发起了冲锋。 长戈在前,死死的挡住了商人的锋芒,剑手在侧,随时准备策援。 如果是在平时,商人只需要几个力大的力士顶着坚固的青铜盾牌便可以冲破这样的阵列。 然而这个时候的商人实在是太过于疲惫,以至于周人丢弃的盾牌就在脚下,也没有人能够将他提起用于防御。 秦人推进的速度很慢,但是却没有一个商兵能够进行抵挡。 为了活命,他们不得不开始向后倒退。 然而他们身后的商人根本看不清前方的状况,依旧还想要奋力的向前冲。 一名商军勇士刚刚避开了一次秦人的戈刺,还没有等他退出更远的距离,结果便被身后的袍泽往前一推,而后直接倒在了秦人的长戈之上。 “直娘贼也——” 他口中大骂一声,随后便又被他身后的士卒推着身体往前倾了一步,长戈直接便将他贯穿,但是那戈却被卡在了他的身体之中。 秦人士卒面色骤变,此时他根本没有办法向后抽出长戈。 但是他的动作十分迅速,直接丢下手中长戈之后,顺势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然后砍翻了一个冲上来的商人。 他是第一个被迫放弃长戈的秦人,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随着双方士卒的间隔越来越密集,长兵器终究失去了在狭窄战场之上的作用。 然而这一场战争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在交战了一个时辰之后,商人绝望的发现他们的身体早已经疲惫不堪,而他们的敌人依旧生龙活虎。 第217章 退兵 眼看着商军精锐节节败退,赢武咬牙传令麾下的士卒前去求援。 然而并没有经过太长的时间,城外的商军阵中却是突然间响起了鸣金之声。 闻鼓而进,闻金而退。 在金声响起的一刹那,商军士卒的士气彻底瓦解。 此时此刻他们也意识到“商人的援兵不会到了。” “退兵——” 内心有千般不甘,万般不愿,赢武也不得不下达退兵的命令。 而就在商军开始退兵之时,站在赢武旁边的黎国君却是突然发疯一般的扑了过来。 “不能退,你们不能退——” 虽然黎国的士卒全部牺牲,但只要能够通过这一段城墙夺下函谷关,那么在战后论功行赏之时,黎国始终还有一份功绩。 只要有这一份功绩在,哪怕黎国已经精锐尽失,商国短时间也不会对黎国动兵。 毕竟,自诩为人王的大商,怎么能够吞并有功之国。 然而一旦赢武退兵,黎国的牺牲也就变得无足轻重。 甚至,赢武都不会向商王提及黎国的功绩。 甚至,商王都可以不承认黎国的倒戈。 在这样的情况下,黎国为周天子所憎恶,又得不到商王朝的庇护,必定会灭亡于周人之手。 然而他的疯狂起不到任何的作用,迎接他的是赢武那毫不客气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拍落了他的冠冕,也将他从癫狂的状态之中拍得清醒过来。 “你,已经没用了。” 在他短暂的清醒之时,赢武给予了他最为沉重的致命一击。 “你…” 他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用手指着赢武想和呵斥。 “我,我要见大王——” 他仿佛是预见到了黎国的未来,疯狂的想要从云梯之上逃离函谷关。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赢武却是一把揪住了他的腰带,直接将他摔倒在地上。 “咔嚓——”“啊——” 腿骨碎裂与黎国君的惨叫之声响起。 “这是,黎国背叛的代价——” 赢武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随后带着麾下的商军开始从云梯撤退。 黎国君满脸怨毒的盯着赢武远去的背影,他的脑海中始终回响着赢武的最后一句话。 “背叛的代价——” 黎国先是背叛了大商,而后又选择了背叛大周。以至于最终落得了这样的下场,或许,这一切真的就是因果报应吧! 他无力的瘫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商军撤退。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秦人的军队涌了上来,根本没有人在黑暗中注意到瘫倒在地的黎国君,直接就将他活生生的踩死。 等到打扫战场的时候,秦人方才认出这具尸体的主人。 秦寿没有擅作主张,选择了将这具尸体交给天子发落。 天子对黎国君深恶痛绝,直接下令吊死黎国军营之中所有的黎国奴隶之后,又下令将黎国君的尸体吊到了函谷关的城门楼上。 他要让这位背叛了他的黎国君睁眼看着,看着周国是如何挡住商人的进攻,而后对商国进行反击。 他要让黎国君亲眼看着,看着周国的军队是如何踏破黎国的都城,而后将黎国的百姓全部贬为奴隶。 他要让黎国君看着,看着自己是如何成为黎国的千古罪人。 在下达了这一切的命令之后,周人开始清点战损。 最终周人诸国联军总共在这一场血战之中战死了一万多人。 虽然战死的人数尚且没有达到商人的五分之一,但是这一战几乎耗光了周人全部的滚木落石。 而商人死亡最多的是“刑徒”,他们甚至根本算不得是“商军”。 而真正战死的商国联军正规军,最终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万五千人。其中商人损失最大的,恐怕要数右卫的四千多名精锐。 而周国损失最大的是三千上军精锐,其余的,多是周联军的诸国新兵。 至于那一万多的黎国人,既没有被算作周人战损,也没有被算作商人战损。 无论是商人还是周人,都没有人愿意去接受他们的尸体。 清点战场完毕之后,为了防止疫病的滋生,秦人不得不接过这个脏活累活,随手挖了一个大坑将这些黎国人埋了进去。 但是清点战场也并非是毫无所获,至少这些黎人的皮甲与武器最终都被天子赐给了秦国。 周天子没有在提论功行赏的事情,甚至都没有举行庆功宴。 下达完最后的命令之后,这位年迈的君王便倒在了病榻之上。 而就在他即将陷入沉睡之前,他强行打起精神,将函谷关的指挥权交给了褒侯。 这个命令让姬永安心生不快,但是却让各国诸侯都松了一口气。 相比较于姬永安这个宗亲,诸侯们实际上更加信服褒侯。 只是褒侯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此时精神状态很是消极,隐约让人有些担忧。 就在众诸侯离开之后,姬永安侍立在天子的营帐外面,神色复杂的盯着昏暗的夜空。 司宫蹑手蹑脚的端着一个玉碗从营帐之中走了出来,目光落到了姬永安的身上。 如果是平时,他只会行礼,而后便会直接离开。 但是今日,他想到了周天子之前的嘱托,略微一沉吟,终归还是走到了姬永安的面前。 “司马——” 姬永安看了一眼司宫,面色顿时变得肃穆起来。 他同样十分恭敬的回了一礼。 “司马可是想不明白大王为什么会这么安排?” 司宫的话音方落,姬永安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眼前的这位常伴天子左右,被父亲称为“最了解大王的人”。 平日里可是一句话都不会多说,今日怎么会主动的开口? “还请司宫赐教。” 内心虽然疑惑,但他确实是有想不明白的事情,故而还是恭敬的向司宫进行请教。 司宫没有直接开口,而是盯着姬永安身上堆积的风雪看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ps求催更,求五星好评呀!宽裕的大佬赏点小礼物吧!最近涨了不少的评论量,但是评分却没有涨,心噻,目前评分:78。) 第218章 褒侯相国 “经过昨日一战,我大周的精锐损失惨重。若是再损耗下去,将无力再继续震慑诸侯。 天子势弱,到时候如黎君一般的背叛者,将会一一涌现。 若是司马统帅联军,那么大周的王师必定无法置身事外。 但若是将联军交给褒侯来统帅,那么将军便可以保护天子的名义按兵不动。” 司宫的话音方才落下,姬永安便皱眉开口说道:“保全实力?商国三卫皆是精锐,若是他们攻城,联军如何抵挡?” 司宫闻言面色严肃道:“庸国有两军在此,虽不如天子六军,却也差不了太多。 晋国有三军,皆是原本的天子六军,其战力与三卫相当。 褒侯麾下有五百披甲士,披三层重甲,持楚剑,乃是精锐中的精锐。 而秦国,秦国…秦侯麾下的士卒虽然训练的时间尚短,无法正面与三卫抗衡。 但是秦国士卒勇武,皆是悍不畏死之徒,在守城战时,能够发挥出难以预料的效果。 大商虽众,但只要能够维持联军上下一心,必定可以将其拒之关外。” 话音落下之时,他又恭敬的向着司马姬永安拱手一拜道:“司马乃是大周的擎天之柱,上军乃是大周的中流砥石。无论如何,还请司马以大周社稷为念,莫要坏了大周的根基。” 在听到了司宫的言语之后,姬永安涨红了脸,有些愠怒的说道:“本司马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话音落下之后,他直接拂袖而去。 “什么中流砥柱,什么根基所在,为将者若是不能够上阵杀敌,那还算什么将帅?” 姬永安的脑海中想起了昨日一战,虽然周人的损失惨重,但是却成功的消灭了黎国叛军。 如果最后不是秦人捣乱,他姬永安必将立下更大的功勋。 在成为司马之前,作为宗正之子的姬永安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建功立业。 他满心想的都是勤学苦练,而后为国家效力。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第一次得到天子任用,便直接成为了当朝司马。 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甚至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 这个阶段的他只想着粉身碎骨以报天子的知遇之恩,所以在下军背叛天子,整个大周只剩下上军这一万五千兵力之时,姬永安也坚定的站在天子的身边。 然而,后续的一切变化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背叛天子的三军没有受到惩罚,他们被天子赐给了这一场叛乱罪魁祸首的儿子——晋侯。 背叛者没有受到惩罚,忠诚者也没有受到奖赏。这让姬永安心底隐隐约约生出了立功的想法。 在他想来,若是立下的功绩足够大,也许自己将来的子嗣犯了错,也能够得到宽恕。 只要自己立下的功勋足够多,自己的位置方才能够越发牢固。 现如今的天子虽然信任他,但是天子的身体越来越弱,新天子迟早会继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那个时候的他拿不出足够傲人的功绩,必定会被新天子的心腹所替代。 大难临头,生死之间,各种各样的牛鬼蛇神都会一一冒出来。 姬永安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其他的诸侯。 褒侯在得到了天子的诏令之后,他虽然依旧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之中,但他还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召集诸侯议事吧!” 他是天子的知己,在天子刚刚即位不久,他便与周天子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大河有灵,证我誓言。 邦国有交,世代同好。君臣有节,互不相弃。国有甲士,当为同袍。地有南北,以为犄角。愿我君臣,世为兄弟,永为盟好。若为此誓,天人共弃,社稷倾覆。” 褒侯的脑海中想起了数十年前二人在大河之畔盟誓的场景。 想起了周天子征辟他为周相,冢宰大周的岁月。 同样也想起了他被迫离开大周之时,天子步行相送,一送就送出十里的依依不舍。 数十年斗转星移,数十年岁月变迁,彼时尚且是青年,而今已垂垂老朽。 但是当年的那一份情谊与誓言,褒侯至今也没有遗忘。 他对于周天子也是十分的了解,在周天子作出安排之后,他便已经猜到了周天子的想法。 天子老了,大王子守成有余而进取不足,没有办法于困境之中主持眼下的局面。 所以,他是想要再次将治理大周的重任交托到自己的手中。 “大王啊,你可真是给老臣,添了不小的麻烦啊!” 今时不同往日,大周已不是数十年前的如日方升,而今已经是黄昏落寞。 要想度过黄昏,等到黎明重现,需要经过一段漫长的岁月。 而这一段漫长的黑暗之中,需要无数忠臣义士的牺牲,方才能够迎来曙光。 周天子老了,他褒侯难道就没有老吗? 很快众诸侯便收到了褒侯的邀请,在得知天子任命褒侯为统帅之后,众诸侯的心底也生出了各自的小心思。 “天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今已经卧病在榻,想来没有几天了。此时关外商人虎视眈眈,函谷关若是被迫,吾等死不足惜,但是君上…” 一名门客在庸伯的耳边进谏,绝口没有提投降的事情,但是话里行间的意思,却尽是“投降”二字。 “君上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替我程国的子民考虑一二啊! 诸侯尚且可以退走,我程国又该退往何地?” 程侯的身边,也有门客出言谏言。 “我虢国将士根本不是商人的对手,寡人,寡人…” 虢公的军营之中,虢公来回踱步,满脸的担忧之色。 之前的他总以自己是姬氏子孙为荣,但是现在,他却是为自己的姬氏血脉而感到苦恼。 如果不是姬氏的血脉那该多好,在函谷关被破,周王朝被覆灭之后,他还有机会可以投降。 但他是姬氏的血脉,商王若是获胜,绝不会允许姬氏子孙活下去。 各国诸侯怀着不同的心思来到了褒侯的军营之中,方才分宾落座之后,褒侯便直言不讳的说道:“天子重病,托本侯以帅印,令本侯统帅联军,共同守卫函谷关。 然本侯智术浅短,能力有限,实难堪此重任。 诸侯若有能负此重任者,本侯愿意交出帅印,受其节制,不知,哪位诸侯…” 第219章 函谷之盟 “诸侯若有能担此重任者,本侯愿意退位让贤。” 从爵位上来讲,褒侯只是一个侯爵,而在场的诸侯之中,有虢公,毕公这样的公爵。 从实力上来讲,晋侯有三军精锐,庸伯也有两军。 如果他们都觊觎这个位置,那么周联盟根本无法上下一心。 与其等到众诸侯因为争权夺利而内部分裂,不如一开始就挑明话题,来一个以退为进。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毕公与虢公等公爵互相对视,他们确实是有觊觎统帅之位的想法。 但是在场的公爵不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多个公爵之中,又该由谁来接过统帅之权? 互相对视之后,终归没有一个公爵主动站出来。 庸伯的目光看向晋侯,而后又看向其他诸侯,他的目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意动。 有两军精锐的他确实是有实力接任统帅之权,但是当他最终看向褒侯之时,眸光中还是浮现出了些许的忌惮。 “眼前这位老狐狸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他既然敢挑明这件事情,想必会有什么后手。” 庸伯的心底如此想着,最终还是一语不发。 秦寿垂下了自己的头颅,在场的所有人之中,唯有秦国竞选统帅的可能最低。 只是因为出身的缘故,便不会有诸侯会同意秦国来牵头。 更何况,秦寿深谙“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他绝不愿意做那个主动冒头的人。 眼见的众诸侯都没有说话,褒侯心底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则…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上军统帅姬永安却是突然间走了进来。 “褒侯既然不愿为大王统帅联军,将来大王也不会强求。 本将军虽然身负护卫天子之重担,却也愿意为大王,为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 姬永安昂首阔步的向着军帐之内走来,同时开口接下了褒侯的话。 天子重病垂危,他的未来并没有保障。 本就想要借机立下功绩的姬永安, 耳听了褒侯“以退为进”的推脱之语,直接便想要出面夺权。 姬永安或许能够成为一个很好的将军,但是他却永远也没有办法成为一名合格的政客。 众诸侯都能够听出褒侯这是在试探,也是在堵死众诸侯的退路,唯有姬永安以为,褒侯老了,是真的没有能力肩负重任。 然而姬永安糊涂,在场的其他人却并不糊涂。 如果当真让姬永安夺权成功,众诸侯的日子才叫难受。 尤其是晋国摄政智旬,他可不敢去赌姬永安对于晋国的态度。 眼看着姬永安便要开口夺权,智旬却是突然间一巴掌拍在案底之上,随即从原地站了起来。 “在下是粗人,一介武夫。蒙天子看中,方才能够成为晋国之摄政,代晋侯率兵勤王。 今日之议,本与我晋国无关。 然,国之不存,毛将焉附。社稷之危,匹夫有责。 故,今日不得不斗胆一言,还望诸侯见谅。” 言语至此,他恭敬地向着在场的众诸侯拱手一拜。 众诸侯彼此对视,大家瞬间便都明白了智旬的意思。 联军统帅之权若在诸侯之中,诸侯在许多方面都可以有便利。 但如果真的落入姬永安手中,谁敢保证这位不懂政治的司马会做出什么安排来。 于是众人直接无视了原本想要说话的姬永安,纷纷附和智旬道:“将军原本便是世之名将,若有什么高见尽管直言便是。” “没错没错,尽管直言。” 姬永安眉头一皱,又想要继续说话之时,却又被智旬打断。 “褒国,南国之领袖,世为大周之友邦。褒侯,世之贤达,闻名寰宇之内,又曾相于镐京。 论名望,论贤能,普天之下,除天子之外,孰能于褒侯相媲美? 在下虽为一介匹夫,却也知道统帅之职关乎着商周国战的成败,非贤能之君不能居统帅之位。 若是褒侯尚且不能为帅,那众诸侯之中,想来也没有人能够服众了! 故而在下以为,统帅之职,非褒侯莫属。” 智旬这句话有贬低众诸侯,抬举褒侯的意思。 然而此时有姬永安这么个搅屎棍在虎视眈眈,众诸侯也不敢再继续拖延下去,以免被姬永安借机夺了权。 于是庸伯紧接着开口说道:“寡人倒是不管什么贤能不贤能。 寡人只知道,这是天子的命令,谁若是敢违背,便是抗诏不遵! 秦侯,你以为呢?” 因为孔儒的缘故,所以庸伯对秦寿高看了几分。 故而在说出自己想法之时,连带着把秦寿也给扯了出来。 秦寿是不想得罪姬永安的,但是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表态了。 于是秦寿道:“庸伯所言有理。” 庸伯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看向褒侯道:“这统帅之职,非褒侯莫属。否则,寡人谁也不服。” 话音落下之时,甚至还冷冷的看了一眼姬永安,眸光中警告的意味十足。 众诸侯闻言纷纷点头称是,完全无视了想要开口说话的姬永安,直接把褒侯“按”在了统帅的职位上面。 姬永安此时也反应过来,他当即咬牙切齿的转身就走,却是不愿意听从褒侯的号令。 褒侯也没有再继续假意推脱,随后故作矜持的说道:“哎呀,老夫年迈,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但是,既然诸侯抬爱,老夫也不能够再继续推辞。” 话音落下之后,他起身向着诸侯施礼一拜。 众诸侯也纷纷起身,以参见“盟主”的礼仪拜见了褒侯。 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大周以天子为首,共同抵抗商国的联军变成了大周诸侯的会盟。 而这联盟的盟主,则是“众望所归”的褒侯。 虽然军队还是那些军队,但是性质已经完全不同。 之前占据主导地位的是天子,而今占据主导地位的却是诸侯。 在经过了短暂的商议之后,褒侯捧着天子诏书,而后在军营之中设下祭坛,正式确立了自己的“盟主”地位。 而后他任命程伯作为粮官,负责总督联军粮草。 而后又任命“德高望重”的毕公为“祭酒”,负责檄文祭祀,祷告上苍。 等到做完一切安排之后,诸侯会盟于函谷关,相约共同辅佐天子,驱逐商军,共扶社稷。 史称——函谷之盟。 第220章 替罪羊 风雪依旧未停,商王在第一波攻势受挫之后,也意识到了周人联军的顽强。 “听闻周国内讧,孤王方才出兵周国。 却没想到周国不但如此迅速的平定了内乱,国内的精锐之师竟然丝毫无损!” 此时的商军大营之中,商王眉头紧锁,对于第一战的失利有些沮丧。 然而就在他话音方落之时,大王子却是突然间站出来指责道:“黎国投降,与我大商里应外合,拿下函谷关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赢武将军麾下右卫乃是我大商精锐,何故无功而返?” 他的话音方落,帐中诸将之首,大商司马赢武看了一眼商王,随即低下了自己的头颅,准备应下首战失利的黑锅。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九王子却是突然出列,径直拦在了赢武之前,面色平静的开口回应道:“王兄率领左卫突袭城墙,亦没有尽功,有何颜面指责赢武将军?” 他话音落下之后,大王子子武的面色顿时涨得通红,他愤恨的说道:“那个秦国的孔儒就守在城墙之上,我,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九王子子夜便上前一步,咄咄逼人的开口喝问道:“难道,王兄是怕了孔儒不成?” 随着他的喝问之声响起,原本义愤填膺指责赢武的子武没了脾气。 他心底愤恨子夜袒护赢武,却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子夜见他不再说话,也没有与他再继续纠缠,而是再次拱手向着商王一拜道:“此战并非是诸位将军的过失,实在是儿臣无能,未能及时夺下城门! 儿臣甘愿受罚。” 他的话音方落,在场诸将脸上都露出了感激之色,商王的眉头却是微微皱起。 “吾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在他众多的儿子之中,九王子的才能最为出众,所以,他方才会对九王子子夜委以重任。 在子夜辩驳子武之时,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训斥子武,提升子夜威望的想法。 然而现如今,子夜却是主动请罪。 如果自己真的把这一战失利的罪过算在子夜的身上,那么子夜刚刚积蓄下来的威望便会受到损伤,之前他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所以在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商王的语气之中警告意味十足。 然而子夜却是不卑不亢的说道:“王兄与诸将士都在用命,虽未能夺下城墙,却也为我大商流血牺牲。 虽无功劳,也有苦恼。唯有儿臣身负重任,却没能够攻破城门,以至于我大军受挫,儿臣甘愿受罚。”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跪倒在地上,重重的向着商王了一个头。 此时诸将方才反应过来,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他们之中有一些人是子夜一系的将领,而有一些人却不是。 但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对子夜心生感激。 在攻城失败之后,全军上下没有一个将领敢说自己没有罪过。 为了能够推卸责任,大王子子武甚至把过错推到了司马赢武身上。 然而就在子武推卸责任的时候,九王子子夜却是主动的接过了责罚。 双方一对比,所有将领的心底都生出了一个想法。 “子夜才是值得吾等追随的明君啊!”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将领却是突然间挺身而出。 “周天子原本六军之一的南军突然增援城门,这才让殿下趁乱夺门的计策失败。 此战是臣等的无能,如何能够罪怪殿下?” 伴随着那将领的话音落下,其余诸将也纷纷反应过来。 一时的责罚算什么?只要能够拥有一个明事理的大王,现在失去的东西,将来总会赢回来。 但如果当真让大王惩罚了九王子,致使九王子的威望受损,最终失去了继承大商的机会,那才是营中诸将的损失。 于是诸将纷纷跪地,每一个人都主动的向着商王承认自己的过失。 “末将无能,未能身先士卒,致使我军士气低沉,以至于没能破城,还请大王治罪。” “末将用兵无能,致使儿郎们白白牺牲,这是末将的过错,与殿下无关,还请大王治罪——” “末将…” 诸将纷纷请罪,赢武也咬牙单膝跪地道:“末将用兵无方,未能突破上军防线,以至于功败垂成,还请大王治罪…” 而有了赢武这么一跪,跪倒的将领也就越来越多。 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负责伙食的将领与子武站在原地。 那将领左顾右盼,见商王面色平静的盯着这一切,他眼珠子一转,肥胖的身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哭嚎的说道:“是,是末将无能,膳食未能置办妥当,致使将士们饿了肚子,以至于没有力气上阵杀敌,末将,末将…” 随着他这一跪,子武的面色越发苍白,此时此刻的他终于明白,自己与自己的这位九弟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输了,彻底输了!” 就在他失魂落魄的时候,商王的声音突然间响起。 “没错,根本原因终究还是因为将士们受了饥饿,以至于最终未能破城。 肥余将军,你倒是个晓事例的。很好,倒也免得孤王去找你的罪证。” “啥?” 负责后勤的肥余一愣,“刚刚大王是点了我的名字吗?” 就在他一脸懵逼的时候,商王冰冷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皆是尔假公济私,致使我三军将士未能饱腹,以至于有此一败。 原本当处以炮烙之刑,但念在你今日主动认罪伏法,便行斩首吧!” 此时的肥余终于反应过来,他这是被商王当做了替罪羊啊! “啊?大王,大王,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 他刚刚想要替自己辩解,而后便听到商王厉声呵斥道:“还在等什么,给孤王将他拖出去斩首。” “大王,不要,大王饶命啊,大王…啊——” “因为这么一个贪得无厌的小人,致使我大商损失上万儿郎,只是处以斩首,当真是便宜他了。 地上寒凉,诸位将军就别跪着了。” 第221章 风雪夜来人 “这天儿,可真冷啊!” 大商中牟,一名士卒打着哈欠倚靠在城墙边上,裹了裹身上的皮裘,口中轻声抱怨了一句。 “可不是嘛,这雪一下就是好几天,冷得俺家婆娘的手都生了疮!哎…” 那士卒的对面,另外一名士卒伸手夹了一根细柴,又用一根木棍拨了拨火堆。 “别乱动,小心熄了——” 随着那士卒的动作,旁边一名烤手的老汉没好气的弯了他一眼。 “这雪停了,明儿个太阳出来,雪化了之后,来年地里的庄稼才能有个好收成。 现在冷一些,明年的日子也就过得好一些。少抱怨两句,要是真让鬼神听了去,来年地里缺了水,老瘸子我可要跟你们拼命咯——” “嘿嘿,张伯,瞧你这话说得,俺们就是说冷,可没说天老爷的不是。” “没错没错——” 周围的人急忙赔着笑脸,对那开口说话的老瘸子似乎极为敬重。 那老瘸子冷笑一声,从腰间解下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拔开塞子往嘴里灌了一口。 “嘶——” 美滋滋的嘶了一口,这才将那袋子递给旁边那群满脸希冀的袍泽。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什么想法,老瘸子我能不知道? 一人一口,暖暖身子,不许抢。谁要是…嘿,小兔崽子,老瘸子话都没说完呢,你这小兔崽子就喝了两口。” 老瘸子骂骂咧咧的抓了一把雪,捏成一个球之后,直接砸向了他对面的一个少年。 那少年嬉笑一声,也是不躲,任由雪球砸在他的身上,这才笑嘻嘻的说道:“张伯,小的认罚,这就去巡城。嘿嘿——” 话音方落,那少年便笑嘻嘻的站了起来,然后又灌了一口酒。 “两趟,嘿嘿——” 他嬉笑着将那酒袋子递给一旁的袍泽,这才美滋滋的迈步向着城头走去。 “小兔崽子——” 老瘸子见状骂了一声,却并没有再捏雪球去砸他。 中牟与黎国交界,原本是一处战略要地。 但是就在不久之前,黎国的使者从中牟出了朝歌,中牟这些当兵的便知道,现如今黎国已经投了降。 对于那些很多商人来说,两国交战上百年,彼此之间是血海深仇。 但是对于普通的兵丁来说,能够不打仗才是好的。 只要不打仗,他们才能够过上安稳的日子,才能够老婆孩子热炕头。 对于黎国投降的事情,商人之中出现了不小的分歧。 王公贵族们不会在意老百姓的意见,这些普通的将士是否愿意打仗,也不在王公贵族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老瘸子等守城的兵丁,也没有想过要发表自己的意见。 只是黎国投降之后,这中牟也就不必担心被黎国人攻城,他们巡城的次数也就可以减少几回。 以至于现如今,整个中牟的城头一共就只有他们这么七八个士卒盯着。 并且,大多数都还围着篝火烤火,只安排那么一两个人去巡视一圈。 “有情况,有人——”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出去巡视的少年突然间惊呼一声。 原本正在烤火的老瘸子等人大吃一惊,而后急忙从原地站了起来。 “什么人?” 老瘸子目光警惕的看向城外,却没能够看到敌人的人影。 “臭小子,又在戏耍老瘸子——” 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纷纷冲着那少年破口大骂。 一名身材消瘦的汉子似乎颇为恼怒,还操着手中的长戈撵了上去。 那少年丝毫也不畏惧,反倒是大笑着向着远处跑去。 “哦哦哦——” 他一边跑,口中还兴奋的嗷嗷叫,似乎是在挑衅那追赶他的汉子。 老瘸子重新坐了下来,望着远处追逐的二人,他的目光中浮现出了一丝的柔和。 “年轻,真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却是突然间响起了老瘸子熟悉的声音。 “嗡——”“嗡——” 伴随着这两声响,老瘸子的面色当即骤变。 “趴下——” 他本能的大喊一声,然而此时却已经为时已晚。 一只箭矢径直贯穿了操戈汉子的脖子,而另外一只箭矢则擦着少年的额头飞过,径直命中了一根梁柱。 “啊,敌袭——” 就在那少年被吓得失神的时候,老瘸子猛地从原地窜了起来,高声呼喊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快,敲钟——” 他急忙大声呼喊,示意身边烤火的袍泽示警。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两支箭矢从城楼下射了上来。 一只命中了失神的少年,而另外一只则命中了老瘸子的头颅。 两具尸体栽倒在地,其他的人顿时反应过来。 他们急忙靠近城楼,一人匆匆忙忙的想要去敲钟,而另外一些人则手忙脚乱的抓住了自己武器,却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所有人的目光都本能的看向老瘸子,但此时的老瘸子已经生死。 而就在这个时候,城门外突然间响起一阵呼喊之声。 “冲啊,杀进去——” 赵无疆一脸亢奋的骑在马背之上,单手拉着麻缰,另外一只手握着长弓,双腿夹着马腹,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而随着他的一声大喊,他身边原本在悄声行动的士卒都是一愣。 “愣着干什么,冲呀——” 赵无疆丝毫也没有意识到,他的这一声喊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眼看着身边的士卒发愣,他还颇为不满的咒骂了一声。 周围的士卒见状这才反应过来,然后纷纷扛着简陋的爬梯冲了上去。 钟声响起,将睡梦之中的人惊醒。 然而此时的城楼之上一共也只有几个士卒守城。 慌乱之下,根本没有人进行抵抗。 一切都十分的顺利,赵氏的军队爬上城墙,而后又轻松的拿下了城门。 士卒打开城门之后,直接就冲进了中牟城中。 “杀光他们——”“烧,烧起来,一个不留,哈哈哈哈——” 赵无疆不是秦人,却是周人。 周与商两国三百年的战争之中,也有不少赵氏的列祖列宗战死于商人之手。 赵无疆在攻破城门之后,没有仁慈,也没有一笑泯恩仇。 他丝毫也没有顾及名声之类的东西,而是直接下达了屠城的命令。 (ps:加更,当前评分79,求五星,求催更,这一段剧情略显挑战性,如果有不喜欢这种狂人剧情的,可以跳过) 第222章 雪夜屠夫 这一场大雪覆盖之下的中牟,一夜之间惨遭屠戮。 尽管有大雪覆盖,但是在赵无疆的命令之下,中牟城还是沦为了大火之下的废墟。 无数商人百姓葬身于屠刀火海,让被赵无疆胁迫的唐国大夫看得目瞪口呆。 此时的他面对的仿佛已经不再是一个少年将军,而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屠夫。 “赵子,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遗臭万年吗?” 赵无疆缓缓纵马从遍布尸体的残垣断壁之中穿行而过,指着地上的一具具尸体说道:“他们的父亲,儿郎,丈夫,正在侵略我们大周的土地。 他们年轻的时候,他们的父辈,祖辈也曾屠戮我大周的子民。 今日之举,不过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而已。 本将军上不愧天,下不愧列祖列宗,何惧之有?” 话音落下之时,他已经穿过了中牟的废墟,来到了中牟城的东城门。 他麾下的士卒都聚集于此,每一个士卒的手中都多了一个包裹。 而除了包裹之外,个别人的手中还牵着一根绳子,而那绳子的另外一头,拴着一到两个漂亮的女人。 赵无疆略微皱眉,骑马来到了那些漂亮女人的身边。 缓缓的拔出手中的剑,用锋利的剑锋挑起他们的下巴。 “还真是美人,你们眼光不错——” 赵无疆的口中赞叹了一句,当即引来了那几名士卒的发笑。 只觉得之前一路行来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赵无疆却是一剑刺死了一个美人,而后又挥剑将另外几个美人砍杀。 “军营之中,不得带女眷,这只会影响我们行军的速度。” 他声音冰冷的开口说了一句,随即将冷漠的目光看向那几个美人的“主人”。 那些个士卒被吓得双腿发软,急忙低下了自己的头颅不敢去看他。 其他士卒却是毫不畏惧,分队这几个士卒嘲笑道:“哈哈,这几个蠢货,还真的以为能够把女人带走,哈哈哈…” 嘲笑之声不断响起,赵无疆却是突然间也大笑起来。 伴随着他的大笑声响起,众人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随即停下了自己的笑声。 “将军——” 其中一人试探性的开口呼唤了一声,赵无疆方才停下自己的笑。 他纵马来到一名士卒的面前,用剑挑下他肩膀上挎着的布袋子。 那袋子落地之后,一堆堆粮食散落在地上。 赵无疆再次大笑着说道:“中牟的粮食很多对吧?多到你们都带不走是吧?”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士卒们的双眸有些涨红,纷纷疯狂的点头附和。 被挑开了布袋的士卒一边点头,一边低身去捡地上的粮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赵无疆却是用剑按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继续去捡粮食。 “那你们知道,我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吗?”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场的士卒纷纷振臂呼喊道:“朝歌——”“朝歌——”“朝歌——” 赵无疆十分的满意,松开了按住士兵肩膀的铁剑,单手拉着马缰,操纵着他在人群之中穿行而过。 “没错,我们要去攻打,占领,征服的是朝歌。哪里是商人的都城。 有你们一辈子也吃不完的粮食,有你们每天睡一个也睡不完的美人。 有王公贵族才能享受的珍馐美食。有只有大商的王方才能够享用的美酒。 只要到了那里,你们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垃圾。 你们只会嘲笑自己的目光短浅,竟然会对这样的庸之俗粉感到惋惜,竟然会大包大揽的带着这么一堆糟糠东征。 哈哈哈哈——” 赵无疆开始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格外的渗人。但是,其中却又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豪迈。 在场的士卒都愣住了,随后痴了,呆了,但是最终,所有人都悟了。 他们将手中的袋子从肩膀上摘了下来,而后猛的往天上一扯。 袋子里粮食,干饼等等,都在这一刻撒了一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灼热,灼热得仿佛能够融化着寒冬下的积雪。 在那座商人帝都面前,这一做中牟算什么? 中牟的一切都只是垃圾而已。 “风——”“风——”“风——” 也不知是何人带了一个头,呼喊之声顿时如山呼海啸一般响起。 也不知持续了多长的时间,赵无疆突然间开口向着身边满脸震撼的唐国大夫道:“现在,你明白本将军为什么要下令屠城了吧?” 话音方落,紧接着便又继续开口说道:“你是一个人才,在唐国实在是太屈才了。投奔本将军吧,将来,必有你的似锦前程。” “只是赵子,老弱妇孺都不放过,这么做未免太过于残忍了一些!” “我秦国有墨家,墨家主张之中,有二主张曰:兼爱,尚同。本将军以为,既然天下人应该不分身份与地位的相互关爱,那自然也可以不论老弱妇孺的相互憎恶。 我们可以向商人的青壮复仇,自然也可以向商人的老弱妇孺复仇。这才是真正的平等啊!” “嘶——” 唐国大夫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等他做出反应。“哒哒哒”的马蹄声便已经响起,赵无疆纵马而去,率领着他麾下的这些饿狼在雪地里急行。 从咸阳到这里,这只军队行军了数月的时间。 陌生的土地,艰苦的环境,还有,对未来战争的迷茫,以及,内心对客死异乡的恐惧,早已经压抑得他们喘不过起来。 就如同是一根绷紧了的弹簧,如果不能够泄力,等待他的,必定是失控的命运。 这支军队关乎着商周之战的结果,关乎着大周是否能够迅速结束战争。 它身负重任,绝不能够失控。 赵无疆不是一个屠夫,但他却是一个将军。所以,他以复仇的名义说服了自己的良知,纵容士卒发泄内心积压的负面情绪。 并且,借助他们内心的贪欲,借助他们对财富与女人的渴望,诱导,鼓舞他们的士气。 这一支原本已经疲惫不堪的军队,在这一刻重新焕发出了他们磅礴的生机。 这是风雪所不能掩盖,寒风所不能熄灭的炙热。 这是礼乐所不能约束,道德所不能制衡的疯狂。 而赵无疆,在这一刻走上了一条属于他自己的名将之路。 这条路血腥而又残暴,道路上布满了为世人所不能理解的荆棘。 然而这一切对于这个叛逆的少年来说都无足轻重,只因为,他是赵无疆,学了墨家“非攻”(秦寿篡改版),然后又学了兵法的赵无疆。 第223章 与将士同乐 函谷关外,商王斩首了粮官,列举了他的罪状,让他成为了商军第一次攻城失败的替罪羊。 士卒们大多对此义愤填膺,难怪他们饿得这么快,原来是因为没有吃饱的缘故。 随后的两天时间,商军的伙食果然得到了改善。 不单单吃饱了肚子,并且还难得的喝上了羊骨汤。 虽然骨头上也没有多少肉,但是那乳白色的羊骨汤依旧让商军士卒吃得心满意足。 九王子代商王巡视大营,这士卒们吃羊汤泡饭吃得津津有味,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心血来潮之下,他向着自己的侍卫吩咐道:“去,把孤的饭菜端到这里来,孤要与将士们同食。” 在听到了他的命令之后,一名侍卫当即迅速的下去安排。 而另外一名侍卫则走到给士卒放饭的伙夫面前说道:“殿下要与将士们同食,你先不要放饭,等到殿下的食物端上来之后,你再继续给将士们放饭。” 在听到了侍卫的命令之后,伙夫不敢怠慢,急忙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 近处的士卒都听到了侍卫的话,脸上挤出笑容,都乐呵呵的等在原地。 而他们身后一些远处的士卒却没有听到,于是纷纷起哄闹腾。 “饿死个娘呐,前面的都在干啥,能不能动一动呢!后面的都排着队呢!” “就是就是,还不快点,都干啥呢?” “饿死人呢——”“…” 各种各样的喧哗之声不断响起,以至于惊扰到了正在与一名士卒“谈话”的九王子。 九王子的眉头一皱,随即向着身边的侍卫问道:“何故如此喧哗?” 那侍卫看了一眼,立马便看清楚了喧哗的缘由,于是他急忙开口说道:“将士们都有些饿了,现在都对放饭的伙夫不满。” 九王子眉头一挑,怒道:“如此急躁,如何…” 他的话没有说完,随即看了一眼那些吃得正香的士卒,又看了一眼那些饥肠辘辘,饿得破口大骂的士卒。 “哼,刚刚斩首了一个欺上瞒下,克扣粮食的粮官,现在又来了一个消极怠慢的伙夫,当真是不把我大商的国法放在眼里。来人,去斩了那玩忽职守的东西。”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知晓缘由的侍卫瞪大了嘴巴。 但是他却并没有开口解释,而是主动领的命令冲了出去。 擅自吩咐伙夫暂时不要放饭的是他,如果九王子真的追究起来,这把火很有可能会燃到自己的身上。 正所谓“死伙夫不死侍卫”,他只要先斩了那伙夫,然后接替了伙夫完成工作,不单单可以隐瞒此事,还可以借机立功。 那伙夫挨了骂,却丝毫也不觉得惶恐。 这件事情是九王子吩咐的,就算是把事情闹大了,他这也是依令行事。 别看这些人闹得厉害,若真等到自己宣布了事情的真相,他们必定是不敢开口说话的。 就在这个时候,他瞧见之前前来传令的侍卫脚步匆匆的跑了过来。 “上官…” 他的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刚刚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一道亮光却是突然间在他的眼前闪过。 “那是什么?一具无头的尸体,可真胖啊!”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而后便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远处的士卒们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纷纷露出了欢喜的神色,齐声欢呼,对替他们出头的九王子表示感激。 那侍卫也没有犹豫,直接动手接过放饭的工作,一勺饭,然后再加上一碗汤,随即便收拢了将士的心。 不知什么时候,侍卫将九王子的案几搬了过来,上面摆着一尊小鼎,鼎里放着一块精致的鹿肉。 九王子斯文的夹起一块放进嘴里,目光扫视周围的其他士卒,心道:“这就是与将士同食的感觉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那些原本应该满脸荣耀的士卒们并没有因此而生出感激,反倒是看也没有看他。 所有人都专注于自己碗中的食物,让九王子感受不到丝毫与民同食的乐趣。 “哼——” 他口中冷哼一声,将象牙梜(筷子)丢进鼎中,略微有些不满的起身拂袖而去。 与此同一时间,秦国的军营之中,秦寿一手捏着一个粟米团子塞进嘴里,冲着身边的一名孔儒说道:“我秦国立国时间不长,也没有采取大周的礼制。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孔卿也莫要怪罪。” 话音落下之后,他伸手倒了一碗热汤,咕隆隆地灌了下去。 孔儒捏着手中的粟米团子,满脸纠结,有些难以下咽。 听到了秦寿的言语,他略微有些苦恼的说道:“君上与将士同食,这是美德,臣理当效仿而不该置喙。 但是,君上这,这毕竟是一国之君,一举一动都关乎着我秦国的颜面。 这,大庭广众之下,用手捏着粟米就食,实,实在有辱斯文!” 他话音落下之后,满脸怨气的将手中的粟米团子塞进嘴里,然后狠狠咀嚼起来。 他是孔儒,师从于李耳,遍学周礼,有着属于自己的行事准则。 平日里享用食物的时候,如果切得不够方正,大小不够均匀他都难以下咽。 而且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主君,结果对方行事竟然如此随性,行为完全不合周礼,简直比他这个奄国人还要粗鄙。 孔儒只觉得自己的头都要大了。 秦寿见状却是丝毫也不以为意,笑着开口说道:“礼是为了约束人的行为,使人都能够本份,维持自己的底线。他的初衷是好的,所以大周才能够安稳三百多年的时间。 但是,现在时代已经不同了。 褒侯的爵位更低,毕公与虢公等人的爵位更高。但是,诸侯的盟主却是褒侯。根本原因是什么呢? 寡人以为,这是因为褒侯的“势”大。先后支持他的晋国与庸国,都是实力强大的国家。 有了他们的支持,哪怕是爵位更低的褒侯也能够作为盟主之位,这是褒侯借助了天子与庸伯还有晋侯“势”。 而不是因为褒侯更加合“礼”,所以,寡人以为,礼崩乐坏是迟早的事情啊!” 言语到了此处的时候,秦寿还四下张望了一番,先并没有外人,这才笑着看向孔儒。 听到秦寿这句话的孔儒脸都黑了。 第224章 悲凉的歌 眼看着孔儒吃瘪,秦寿的心底却是难得的轻松了不少。 这一场大战前后的紧张氛围,早已经让秦寿变得有些压抑。 眼看着孔儒依旧黑着脸,他笑呵呵的让人拿来了两双木梜(筷子),将其中一双递给孔儒。 “这双木梜就送给孔卿了,今后寡人一定注意仪容便是。”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低头开始扒饭。 眼看着秦寿听了自己的劝,孔儒的心情也一下子变得美滋滋起来。 他学着秦寿的样子端起饭碗,刚刚想要扒拉两口的时候,却是突然间想起这样的动作似乎也不合周礼。 然而此时他又注意到秦寿扒饭的动作,只觉得迅捷而又娴熟,看上去就让人充满食欲。 “老夫现在是秦臣,还管什么周礼!” 也不知为何,他的心底突然间生出这样的想法。 随后与秦寿一般扒饭,很快的便填饱了自己的肚子。 等到饭饱之后,与秦寿一般瘫坐在草席上面,与秦寿一同看的那些进食的秦卒,他的神色突然又变得有些复杂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一场大战结束之后,他们中还能够有多少人平安回到秦国!” 就在这个时候,秦寿的声音突然间在孔儒的耳边响起。 孔儒先是一愣,而后却是感叹道:“哎,若是没有战争该有多好!” 秦寿闻言却是保持了沉默。 这天下的诸侯很多,共同瓜分整个天下的利益,谁也不肯多让一分。 只要这样的诸侯还在,那么这天下便永远也不得安宁。 这样的和平又能够持续多长的时间? 秦寿摇了摇头,他的心底并没有给出自己答案。 受到另外一个世界历史的影响,他认为只有统一,方才能够达到真正的和谐。 哪怕不能够永远的和谐下去,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战争。 或是为了利益,或是为了仇恨,或是单纯的想要展现自己的武力。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秦寿突然间对孔儒说道:“总有一天,这无休无止的战争会结束的。” 孔儒一愣,随即向着秦寿拱手一拜。 他也许是明白了秦寿的想法,也许只是单纯在感激秦寿的宽慰。 … 时光荏苒,岁月流转。 转眼间便又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的时间以内,商王一共发动了三次进攻。 然而这三次进攻都没能攻上函谷关,甚至在第三次攻城的时候,商军的云梯都还没有推到近前,随后便又推了回去。 因为一次次的胜利,周人的士气高涨,这让城内的诸侯们逐渐心安。 周天子的身体似乎越来越糟糕,每天大多数的时候都在沉睡。 但是春天即将到来,大地回暖,万物复苏的时候,像周天子这样的老人也能够恢复些许的生机。 只要熬过了这个冬天,周天子或许还能够再活一段时间。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的时候,一支特殊的“军队”聚集在了函谷关下。 这支军队都是一群老弱妇孺,他们的额上被烙着字,这是一群商人的“刑徒”。 但像是这样的老弱妇孺,又能够犯下多大的罪过呢? 很快,城墙之上的诸侯便分辨出了他们的身份。 “这些,这些都是我大周的百姓。” 就在这个时候,唐国君突然间开口惊呼,满脸都是震惊之色。 而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他诸侯也是目齿欲裂。 “他们,他们想要干什么?” 秦寿瞬间反应过来,商人这是想要逼迫周人来冲击城墙,为他们的士卒遮挡箭矢。 甚至,商人还想要用这些老弱妇孺们作为先登,利用周人的恻隐之心,从而搅乱城墙之上的布防。 如果是后世的任何一位名将,此时都绝不会生出妇人之人。 但此时却是在大周,这个礼法尚存的时代。 若是城头上的将士射杀无辜百姓,总会遭受世人的诟病。 秦寿有些担忧,担忧褒侯无法做出正确的决断。 “攻城——”“呜呜——” 悠扬的号角之声响起,一排排商军士卒手持刀剑,逼迫着前排的周人推着云梯与攻城车向前。 但凡有丝毫停歇,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挥起手中的屠刀。 而伴随着每一次屠刀的落下,都会吓得其他的百姓痛哭流涕。 他们虽然惶恐惊惧,却又不敢停下脚步,只能够在商人的逼迫下靠近城墙。 眼看着他们即将进入百步的范围,即将抵达城墙之上弓箭手的射程范围。 所有诸侯都将目光聚集在褒侯的身上。 “放箭——” 就在这个时候,褒侯毫不犹豫的开口下达了他的命令。 众诸侯得令之后对视了一眼,没有人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反驳。 这些人很矛盾,他们在乎自己的名声,所以不想下令放箭。 但是他们同样轻视普通百姓的性命,不想让他们威胁到函谷关。 如今褒侯下令了,那么,他们也就不用承担这个骂名了。 随着一身身令下,函谷关上的箭如雨下。 “啊——”“不要——”“救命——” “不…”“不要…”“…” 一个又一个老弱妇孺倒地,一道道凄凉的声音响起。 而混迹在这些老弱妇孺之中的商人暗子也没能幸免。惊呼之声不断,临死之前绝望的哀嚎之声响彻云霄。 他们谱写出了一曲悲凉的歌,萦绕在函谷关外经久不绝。 (ps:数据大跌,求催更,求五星好评!各种求!) 第225章 噩耗至函谷 周人的冷酷出乎商王的预料,当所有的“刑徒”都被射倒在函谷关前之后,商王也不得不选择退兵。 但是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沮丧,反倒是下令继续抓捕周地的老弱妇孺。 一支又一支军队开始在商军占领的土地上游猎,将一名又一名无辜的百姓抓捕起来,而后给他们烙上“刑徒”的烙印。 短短七八天的时间,商人又抓捕了上万的老弱妇孺。 这一日的天色昏暗,诸国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城墙之上的联军士卒握紧了拳头,尤其曾经是周人的秦卒与晋卒,此时已经恨不得将那些该死的商人生吞活剥。 但是,此时的他们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够握紧手中的弓箭,死死的盯着远方。 第二批“刑徒”在风中瑟瑟发抖,他们之中的绝大数人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明知道必死,但他们的心底依旧渴望着曙光的出现。 他们虽然只是在泥土里挣扎求存的百姓,卑微的宛如尘烟,但他们依旧想要活下去。 他们只是乱世的浮萍,被迫的卷入到了这一场的战争之中。 商人不会怜悯,联军也不会手软。 商王驾驭着战车来到了函谷关下,耀武扬威的盯着城头之上的褒侯道:“褒侯,你并非是周天子的封国,何必要在这个时候螳臂挡车? 投降吧,只要你臣服孤王,孤王依旧可以让你做南国领袖。 并且,镐京以西的土地,孤王都可以赐给你,爵位,权势,这些孤王都可以给你…” 面对商王的循循善诱,诸侯顿时变了脸色,看向褒侯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的复杂。 商王并没有招降其他人,却独独招降褒侯,并且还给褒侯开出了诱人的条件。 如果褒侯被说动,他会不会在私底下背叛? 如果褒侯背叛出卖了他们,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秦寿注意到了诸侯们的变化,立即便想明白了商王此举的用意。 对方根本不是来招降,而是来离间联军的军心。 “离间计!” 他的口中吐出三个字来,顿时便提醒了正沉默不语的褒侯。 褒侯看了一眼周围的诸侯,而后又看了一眼秦寿。 他微微点了点头,对秦寿以示感激,随后方才继续说道:“商王当真是好大的手笔,只是不知道商王招降黎国君的时候又给出了什么样的承诺了?”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众诸侯顿时反应过来。 黎国君投奔商王,最终却被算计而死。 所有的诸侯都非常清楚,黎国的覆亡是迟早的事情。 与黎国接壤的唐国,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在战后“替王伐逆”的准备。 黎国君便是前车之鉴,有了这么一个前车之鉴在,如果还主动去投奔商王,那这人的脑子一定是一团浆糊。 众诸侯之中,近亲联姻生出来的毕公都明白的道理,其他诸侯又怎么会不明白?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们随即便放下了心底的戒心。 褒侯不是愚钝之人,他既然提到了黎国君,便绝不会犯与黎国君相同的错误。 商王也听明白了褒侯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但是他却并没有恼怒,而是依旧笑着说道:“此战结束之后,无论胜负如何,褒侯下令射杀周国百姓的事情都会广为流传。 周人会唾弃褒侯,同样会迁怒褒国。 无论你立下何等的功勋,你都会是周人眼中的刽子手。 周天子给不了你任何的回报,还会让你为周人唾弃。 你又何必要继续为他尽忠? 黎国君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况且,以黎国君这些庸碌之辈的才能,又怎么能够与褒侯相提并论? 听闻褒侯曾经是周国的冢宰,孤王也愿意任命褒侯为我大商的太师…” 尽管诸侯们都已经知道了这是离间计,但是在商王踩着众诸侯抬举褒侯的时候,诸侯们的心底依旧有些不爽。 就在这个时候,褒侯却是突然间想着他身边的侍卫招了招手。 那侍卫迅速的来到了他的身边,径直将一张弓递到了他的面前。 从侍卫的腰间取出一只箭矢,张开手中的长弓“嗡”的一声便射了出去。 这是箭矢稳稳的落在商王的车辕边上,吓得车上滔滔不绝的商王呼吸一滞,本能的闭上了自己的嘴。 眼看着自己一箭射偏,褒侯的脸上泛起了些许的红晕。 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淡定自若的高声喊道:“若是商王再行此等诡计,便休怪寡人无情了。” 商王涨红了脸,也不知是被惊的还是被气的。 以往两国大战,虽然都恨不得把对方的脑浆子都给打出来,但是周天子与商王之间却维持着一个默契,那便是从来也没有在谈话的时候冷箭伤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商王方才敢大张旗鼓的来到关下喊话。 但是现在褒侯却是射了他一箭,虽然并没有射中他,但是从力度上来看,这支箭矢绝对是冲着他的老命来的。 只是因为射箭的褒侯箭术太差,这才射偏了而已。 “哼,好言相劝不理,非要逼迫孤王。好呀,既然如此,孤王倒要看看,你这函谷关内到底有多少箭矢。” 他话音一落,大袖一挥,御者随即便驾车退了回去。 而就在他退回去之后,战鼓轰鸣之声便开始响起。 一辆辆云梯冲车缓缓靠近,而与这些攻城械一同被推上战场的,还有第二批的上万百姓。 城头上的所有人面色都变得肃穆起来,这一次商人推上来周人百姓越来越多,妇女与老人之中夹杂着许多儿童。 她们如同猪猡一般被驱赶上来,怀揣着对死亡的恐惧,哭嚎之声响彻战场,让秦寿的心堵得更加厉害。 他紧紧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脑海中想起了自己的秦国,心底立誓绝不让这样的事情在秦国发生。 眼看着他们距离函谷关越来越近,一名浑身浴血的商军士卒却是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商军阵中。 “急报,朝歌,急报…” 士卒口角泛白,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都水米未沾。 他刚才停下战车,整个人便直接从战车之上摔了下来。 “朝歌?” 商王听到这两个字之后当即大惊失色,急忙下令道:“快,把人带过来。”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几名护卫当即上前将信使架到了商王的面前。 “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等对方缓过气来,商王便直接厉声开口贺问。 那信使满脸惶恐与焦急的说道:“敌袭,敌袭,有一只军军队突袭了朝歌,已经,已经攻破了外城墙。已经,已经在围攻王宫了…” 商王闻言大惊失色,脚下一个趔趄,竟直接从车子上摔了下来。 “大王——”“父王——” 惊呼之声不断响起,众人急忙涌向商王。 第226章 犹豫不决 随着商王倒地,商军上下顿时慌做了一团。 九王子当机立断,立即下令鸣金收兵。 而伴随着金声响起,商军士卒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只留下了在原地哭嚎的周人妇孺。 原本正准备弯弓搭箭的周军士卒都是满脸的错愕,秦寿及时反应过来,立即大声呼喊道:“住手,停止放箭。” 敌人想要借助周人妇孺攻城,秦寿自然不会妇人之仁,该放箭的时候,绝不会心慈手软。 但是现在商军仓皇退兵,周军如果再继续射杀下去,那当真是要天怒人怨了。 秦寿的喊声成功的让褒侯反应过来,他果断的下令道:“停止射箭,打开城门——” 伴随着他的喊声响起,联军士卒很快反应过来,当即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迅速的打开了函谷关的城门,而后开始接应周人的妇孺入城。 那些妇孺原本已经绝望无比,而今突然间发现函谷关的城门被打开。 就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来不及细想其中是否有诈,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危险,所有人都拼了命的向着函谷关内涌来。 联军士卒都不是铁石心肠,他们本就不忍看到这些老弱妇孺遭受屠戮,在放她们入城之后,便自发的组织起来,开始维持秩序,救治那些受伤的百姓。 而城头之上,褒侯望着远去的商军,皱眉向着众诸侯询问道:“商军为何突然撤退?” 他话音方落,毕公突然间双眸一亮,而后大声提醒道:“我知道了,一定是这些流民有问题。 或许商人在其中安插了细作,这是故意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寿估算了一下时间,随即便直接打断道:“或许是商国后方出了什么问题,否则,商人退兵不会如此匆忙。” 毕公对秦寿打断他的话十分不满,当即嚷嚷着说道:“商王早就在野王附近留下了军队坚守,就算是东方将军出兵,这个时候也不可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寿便直接开口喝止道:“闭嘴——” 最近这一段时间,商人用妇孺进行攻城。 秦寿虽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愤怒,但是他的心底早已经积蓄了一团火。 这一声怒吼,将他内心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宣泄了出来。 再加上他本就身形高大,体态健硕,吼声如雷,当即就吓得毕公双腿发软,不敢再继续说话。 此时商军连俘虏都顾不上便突然退兵,除了后方变故之外,秦寿实在想不到会有其他什么理由。 再加上他估算时间,赵无疆的奇兵应该已经抵达朝歌城下。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前来函谷关之前,栎阳赵氏曾经向秦国与晋国分别借了一支军队。赵氏的赵无疆决定率领着这样一支奇兵去突袭朝歌。 如果没有出意外,现在他们恐怕已经到了朝歌! 今日商军突然撤退,或许便与赵氏有关。”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众诸侯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攻打朝歌?”“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是满脸的难以置信,他们却是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可能。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智旬的脸上,无声的询问他事情是不是真的。 “赵子确实是向晋国借了一师精锐,但是,是否能够平安抵达朝歌,却是很难肯定。” 诸侯脸上的震惊顿时变成了惊喜,但是秦寿的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 他从智旬的话语之中听出了一个不好的信息。 对方似乎并没有肯定自己的推测,其中到底是因为谨慎,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褒侯将目光看向秦寿与智旬,向他们询问意见。 “如果预料是真,那么此时商军军心定然大乱。接下来,必定会仓皇退兵。 我们只需要出城追击,必定可以大胜商军。” 秦寿毫不犹豫的提出了自己的计策。 这是他早就已经想好了的对策,只等商军大乱,随后便大军掩杀,必定可以杀商国一个溃不成军。 虽然不一定能够彻底的消灭商国,但是却可以给予商国沉重一击,让他今后百年之内都别想西进。 褒侯的脸上浮现出了异动的神色,其他诸侯也是跃跃欲试。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智旬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秦侯此言或许不妥。” “???” 秦寿万万没有想到智旬竟然会反对他的计策,当即愣愣的看着他。 “哦?智子难道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吗?” 褒侯眯起了眼睛,缓缓开口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智旬满脸凝重的说道:“若赵氏当真突袭了朝歌,商军确实会生乱。 但是朝歌毕竟是商国王都,又怎么会轻易的被区区六千人攻破? 如果赵氏只是攻城而没有破城,那么商军虽然会回援,却并不至于军心大乱。 如果我们贸然出兵,很有可能会中了商王的算计。” 原本兴致勃勃的众诸侯满满的恢复了冷静,看向远处的商军大营,脸上都露出了犹豫之色。 褒侯思索了片刻,将目光在秦寿与智旬之间来回游离,最终却是咬牙说道:“严查流民身份,谨防商人使诈。 派出斥候侦察敌情,所有变故,迅速来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众诸侯纷纷点头应诺。 秦寿看了一眼智旬,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狐疑。 然而此时他确实没有办法肯定赵无疆已经攻到了朝歌,却是不好拍着胸膛保证,要求褒侯一定要出兵。 等到诸侯各自散去,秦寿径直来到了晋营之中。 智旬丝毫也不意外,直接命人给秦寿端了一杯茶汤。 “秦侯为商人退兵之事而来?” “智子应该知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战机。” 秦寿并没有去端茶汤,而是目光灼热的盯着智旬说道。 智旬点了点头,自顾自的端起茶汤抿了一口。 “这确实是一个绝好的战机,但是,追击商人,就算能够大获全胜,对于秦国与晋国来说,这又有什么好处?” 第227章 “魔家”赵子 “杀进去,攻破这最后一扇门,商王的妻妾,女儿都是你们的奴隶。 商国数百年积蓄的财富,都是你们的战利品。 杀,杀,杀——” 马背之上,赵无疆弯弓将一个宫墙之上的侍卫射倒,他高举着自己手中的长弓,许下了自己的诺言。 原本已经渐显颓势的士卒顿时重燃斗志,为了这些财富与女人,他们跋山涉水,不远千里而来。 忌食餐霜,渴时饮雪。 攻破了中牟,拿下了鹤壁,为了继续赶路,为了突袭朝歌,没有在这两个地方带走任何的东西。 而且他们突袭成功,顺利的打了朝歌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最后,他们却被商王的宫门挡住了去路。 就像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被扒光了外衣,只剩下了最后的一件底裤,却足足折磨了他们半个月的时间。 这漫长的时间里,这支远征而来的军队饱受煎熬。 付出了足足两千多人的代价,终于撞碎了宫门,此时正疯狂的向着门内杀去。 门内的侍卫拼死阻拦,却已经没有办法再阻挡这群疯狂的敌人。 豺狼尚且比他们惜命,疯狗尚且比他们理智。 眼看着麾下的士卒彻底地冲破了防御,赵无疆的口中哈哈大笑,却并没有急着闯进王宫。 宫内的寺人四散奔逃,却难以逃脱被斩杀的命运。 一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如同老母鸡一般护着她身后的一群女人,满脸威严的喝骂道:“本宫乃是大商的王后,你们若是敢到本宫,大王回来之后,必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她气势汹汹的模样确实唬人,但是却并没能够唬住刚刚来到后宫的赵无疆。 他只是看了一眼僵立在原地虎视眈眈的士卒,随即便狠狠的抽了其中一人一鞭子。 “愣着干什么?商国的王,难道还能管我大周的兵不成?” 话音落下之后,他翻身下了马,径直走到商王后的身前,瞥了他一眼之后满脸嫌弃的说道:“商王啥品位,这么老,这么丑,比我姐差远了——” 话音落下之后,他的目光在王后的身后扫视,随即发现了一名瑟瑟发抖的少女。 “咦,这丫头不错——” 随后他径直迈步而来,吓得一众少女惊叫不止。 王后刚刚想要阻拦,结果却被赵无疆一把拉住了手臂,随后直接甩了出去。 “你太丑啦——” 他口中不满的嘟囔了一句,随即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径直冲向了自己心仪的目标。 殿内的空间有限,再加上少女早已经被吓破了胆。 眼看着赵无疆到来,他尖叫着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了衣裙之中。 赵无疆见状顿时乐了,心底反倒是越发欢喜。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名宫装女子迈步拦在了他的面前。 “我跟你走,放了小妹。” “额?” 赵无疆看了一眼拦住他去路的女子,见对方一脸坚强的模样,这让他想到了一个女人。 “不不不——” 在想起了那个女人之后,他的脑袋当机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走开,本将军可看不上你。” 话音落下之后,伸手将那女子一拨,而后便直接将心仪的少女抱在了怀里。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士卒也已经涌了进来。 眼馋的看着赵无疆周围的其她女子,纷纷露出了垂涎之色。 赵无疆瞟了一眼众人,随即骂骂咧咧的说道:“一人一个婆娘,谁都不许抢。对了,丑的不要,带回去也给本将军丢脸。” 话音方落,又想起了刚才拦在他面前的女子。 “把那个留着,对,就是那个,带回去给我姊夫当奴隶。”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赵无疆随后便抱着那少女离开了寝宫。 紧接着便是惊叫之声不断响起,大商的王宫彻底的沦为了人间炼狱。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赵无疆索然无味的从一张榻上爬了起来,骂骂咧咧的冲着身边哭唧唧的少女骂道:“哭啥哭,还以为是个雏儿…娘的,我还没哭呢!不许哭,起来…” 他起身穿好了衣服,又栓好了自己的裤腰带,刚刚准备离开,随即便又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回头将踏上的少女揪了起来。 “说,商王的宝贝都在什么地方?” 那少女止住了自己的抽泣,麻利的穿好了衣裙,满脸乖巧的说道:“我,我…” “还不快说?磨磨蹭蹭的…” 赵无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若她不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此时肯定已经抽刀子动手了。 那少女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咬着自己的红唇,哆哆嗦嗦的说道:“我带你去嘛!” 在少女的领路之下,赵无疆很快便找到了商王的藏宝室。 少女轻车熟路的打开了宝库,还指着一件件宝贝给赵无疆介绍起来。 “这,这个,这个是商王子辛用过的宝剑。” “哼,有什么稀奇的,还没有的剑锋利,垃圾。” “这个,还有这个,这个是妇好娘娘用过的戈。” “娘的,女人用过的东西,晦气!” “这个,这是闻太师用过的打王鞭。” “咦,该有这玩意儿。我试试,这么软的吗?真不耐用,废物…” “这个,还有这个,这是夏禹铸造的九州鼎,这个可是宝贝,这么多年都没…你,你干什么?” “真沉,抱都抱不动,我要来干嘛,算了,带回去,送给我姊夫吧!” “这个挺漂亮,回去送我阿姊了。” “这个好,好看,我阿姊一定喜欢。” “这个什么东西,难看死了,送姊夫了。” “这个,这是啥?垃圾,不要…嘿,不要也不留给你们…” “这小玩意儿有意思,回去送阿姊了。” 赵无疆在商王的藏宝室逛了一圈,好看的东西通通带回去送给阿姊。 不好看的,他自己用不上的,感觉有用的东西,便通通带回去送给姊夫。 而那些在他看来不好看又没啥用的,便蹬上一脚,或者劈上一件。 既然不准备带走,那就直接给他毁了,反正是不能够给他留着。 这般行径,却是像极了某些人闯入某某园。 第228章 为天下 函谷关内,在听到了智旬的话语之后,秦寿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他愣愣的盯着对面的智旬,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若是大周能够大胜商国,今后百年之内,大周都不会受到商人的威胁。 这对于秦晋两国来说,难道就不是一件大喜事吗?” 这自然不是他的心底话,但却是他如今能够对智旬说的唯一一句具有说服力的话。 他话音落下之时,对面的智旬也目光坚定的盯着秦寿说道:“自古以来,天子强则诸侯弱。诸侯强,则天子弱。 而今大商威胁大周社稷,所以天子方才不得不接受二殿下的威胁,晋国方才能够得以立国。 而今,天子病危,周世子即位在即,若是没有来自商人的威胁,秦侯就能够保证,他依旧会履行当今天子的诏书吗?” 秦寿目光深邃的盯着他对面的智旬一语不发。 而智旬也没有等秦寿继续说话,随即便目光坚定的说道:“秦侯敢赌,智旬却不能拿晋侯来赌。否则,智旬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殿下啊!” 秦寿的身体微微一顿,他能够体会智旬的苦衷,也确定智旬所说的话很有道理。 只是他的心底,总归是有些不痛快。 如果在交战之前,甚至是在周天子恢复了对他的信任之后的这一段时间,秦寿都不会想要追击商人。 但是,就在大约几天之前,秦寿却是改变了这个想法。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一个个对商人没有任何威胁的妇孺百姓被推上战场。 他们成为了消耗周人箭矢,打击周人士气的牺牲品。 虽然这些人都与秦寿没有关系,但是却成功的激怒了秦寿。 这让他想起了秦地的那些百姓,想起了在异族入侵之后饱受摧残的同胞。 就算是异族也没有使用这么卑鄙的攻城手段,同为华夏一脉的商人却是如此歹毒。 秦寿的心底一直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驱使着他想要为这些多灾多难的百姓做些什么,想要让这些毫无底线的商人付出代价。 但是现在,按照智旬的说法,坐视商人退兵,这才是对秦国最为有利的策略。 身为一国之君,他不单单是要为自己的喜怒哀乐而考虑,同样也要为秦国的利益着想。 秦国如今所拥有的土地,大多数可都是周王朝的。 如果新天子即位之后,没有了商王朝的威胁,必定可以迅速恢复过来。 而一旦他恢复了元气,谁敢保证他会不想收回北方的土地? 一手提拔自己的周天子尚且会心生忌惮,谁敢保证周世子将来就不会忌惮秦国呢? 只有维持着外部的威胁,新天子方才不会卸磨杀驴。 秦寿心事重重的回到了秦营,白毅却早已经等候多时。 他派遣出去的探子已经传回情报,大商的商王重病,商军已经有了退兵的迹象。 从这件事情可以分析得出结论,或许赵无疆真的已经杀到了朝歌。 “君上,我们几时出城?” 就在这个时候,白毅突然间开口向着秦寿询问道。 秦寿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对面的白毅等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出城了,晋国,有别的想法。智旬说得对,不追对我秦国最为有利!”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秦营诸将纷纷面面相觑,他们有心劝说,但是谁也没能够开口。 长时间以来,秦国上下都是为秦寿之命是从,能够正面进谏的人都很少,更何况是反驳他的命令。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孔儒却是突然间站了出来。 “臣听白毅将军提起过赵子的事情,微臣以为,诸侯都可以不追,唯有君侯,不能不追。”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秦寿将诧异的目光看向他。 “为何?” 孔儒站直了自己的身体,双手抱拳向秦寿一礼,然后挥舞着袖袍张开双臂。 “为,天下。” 秦寿闻言顿时愣住了,沉思片刻之后,方才恍然大悟,随即反应了过来。 他梦境之中有一三国,三国有一枭雄,出身官宦之家,而宦官在当时的社会地位与现在的自己是差不多的,甚至还略有不如。 论名望,论实力他都不如二袁。但是,他却一手击败了二袁,并且成为了天下最大的诸侯,最终,甚至挟天子以令诸侯,几乎吞并天下。 这样的枭雄人物,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个转则点之一,便是一场失败。 董卓迁都长安之时,是他独领一军追击,差点死在了这场追击之战中。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次追击,让他赚足了名望,赢得了一个汉室忠烈的美名,引来了无数英雄豪杰的投效。 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再也没有一个诸侯敢拿他是阉宦之后说事。 秦寿出身本就不高,奇袭朝歌的计策也是他定下的。 他是最有可能相信敌人真实退兵的人,也是最应该追杀商军的人。 只要他出兵,胜,则不世之功,力压一众诸侯,新天子也不能否定他的功绩,更不能卸磨杀驴。 败,则不世之名,新天子更要信任和倚重他。 不出兵虽然无害,但是却不会有大利。 出兵,虽有损兵折将的可能,但是,必定能够令天下瞩目。 这也真是孔儒所说的“为天下”。 招贤纳士,只能证明秦寿心胸宽阔,有容人之量,却不能够证明秦寿的品行,所以依旧会有许多士子看轻秦国。 但只要秦国有了这“不世之名”,必定可以让天下士子望风而来。 有识之士,绝不会因为几句花言巧语就可以骗来,也不可能因为你实力强大便无脑依附。 大周目前还是一个“讲礼乐,讲德行”的时代,这里的人才骨子里依旧还刻着道德的标签。 如果能够顺势立功或者立德,那么,秦国的未来道路才能够更加平坦。 至于成就这条平坦道路上的累累白骨,秦寿会记得它们,却不会犹豫,也不会为此驻足不前。 他一定会坚定的踩着它们砥砺前行,直到终点,一尝所愿。 这一切,为自己,也,为天下。 第229章 秦侯,真忠义之士也 “报——商军,退兵了——”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名斥候前来警告。 连准备一夜的时间都没有,由此可见商军退兵之仓促。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寿已经可以肯定,他派遣赵无疆突袭朝歌的计划成功了。 “走,再见一次褒侯——”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必须要追击,但是秦寿毕竟是联军的一员,无论他有何等谋划,都绝不能够在没有通报盟主的情况下出兵。 于是他一边下令白毅整军待命,一边亲自来到了褒侯的帅帐求见。 “拜见盟主——” 方才一见面,秦寿便以下属之礼参见了褒侯。 褒侯丝毫也不意外他的到来,亲自上前将秦寿扶起,笑呵呵的开口说道:“秦侯的消息倒是快,想来已经得知了商军退兵的消息了吧?” 他的话音方落,不等秦寿答复,便又继续开口说道:“秦侯稍待,等诸侯到齐之后,我等再作商议。” 秦寿此时已经可以确定,褒侯也得知了商军退兵的消息。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一路走来所见所闻,见褒军上下并无备战,心底便隐约生出了几分猜想。 哪怕是机会就在眼前,身为联军统帅的褒侯似乎也不想要出兵犯险。 按照孔儒的说法,只秦国一家出兵,这才是对秦国最为有利的事情。 但是,当褒侯真的做出不出兵的架势之后,他的心底莫名的生出了些许的唏嘘。 大周三百多年以来,分封诸侯无数,但是,真正与大周同存共辱的诸侯并不多,其中,褒国便是其一。 褒侯也是众人之中公认的“忠臣义士”,但是在面对铲除大周宿敌和保全己身这两个选项的时候,他似乎也更加倾向于后者。 这让他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唯有一个大一统的民族与国家,方才能够真正做到同心协力共抗外敌。 任何的联盟与附庸都是不可靠的,因为他们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利益而变得支离破碎。 很快,众诸侯纷纷到齐。 这个时候褒侯方才开口说道:“刚刚得到确切的消息,商人的军队退了。” 伴随着褒侯的话音落下,秦寿能够明显感觉到,众诸侯都在这一刻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哈哈,当真是太好了。” “没错,我们终于击退了商人。” “这都是诸公的功劳啊——” “不不不,我等怎敢居功,这是褒侯的功劳才对…”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人提追击的事情。 秦寿见状,知道时机已经成熟,清了清嗓子便要开口说话。 一旁智旬急忙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小声警告道:“秦侯,三思而后行。” 秦寿闻言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得到了孔儒,他是真的很想与智旬一起苟起来。 但是孔儒给他描绘的另外一条道路,实在是太香了。 他摇了摇头,目光随即变得坚定起来。 一甩衣袖,挣脱了自己的手臂。 微微向着智旬一拱手,柔声道:“寡人与晋侯并不相同!” 话音落下之后,不再顾及智旬的阻拦,随即起身向着众人道:“诸公,此时恐怕不是议论庆功的时候吧? 商人远道而来,寇我大周。若是就这么让他们顺顺利利的逃回去,我等有何颜面去见天子,有何颜面去见那些被迫害的大周子民啊?”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众诸侯顿时哑然失色。 随后,秦寿径直想着上首的褒侯一拜道:“盟主,秦国,请令追击商人。” 现场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众诸侯哑口无言,褒侯面露为难之色。 “这,这…” 就在褒侯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搪塞秦寿之时,智旬的声音却是突然间响起。 “商军退兵缘由未曾被证实,此时贸然出兵,恐怕会中了商人的算计。 秦侯,难道你想要拿我大周与诸国的江山社稷去赌吗? 秦侯,当三思而行啊!” 言语到了此处的时候,智旬眸光之中的警告意味已经极为浓郁。 秦寿读懂了他神色之间的警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晋国与秦国之间的联盟看来是无法保全了呀! 而后他又将目光看向众诸侯,见他们都默不作声,丝毫也没有表态的意思。 秦寿最终将目光看向褒侯道:“秦国愿为先锋,替诸国一探商军虚实。”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褒侯的神色却是越发复杂。 他看了一眼众诸侯,又看了一眼一直反对的智旬,最终叹了一口气道:“若是秦侯中了埋伏,为天下计,寡人绝不会出兵相援。” 秦寿目光与他对视,满脸坚定的说道:“寡人,亦为天下也。” 在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想到的不是大周天下,而是他心中的大秦天下。 但是在众诸侯,还有在一旁代天子听政的司宫眼中,秦寿此时的身形竟然变得伟岸起来。 “秦侯,真忠义之士也!” 在这一刻,就连一直瞧不起秦寿的毕公都忍不住心生敬佩。 随后秦寿转身出了帅帐,径直向着秦营的方向而去。 而就在秦寿离开之后,司宫也恭敬的向着褒侯一礼,随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帅帐。 他径直来到了天子的营帐之中,恭敬的向天子禀告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重病在床的天子闻言,感动得老泪纵横。 “没想到,咳咳,孤王,孤王竟还有如此,如此,忠义,之士。 咳咳,司宫,拟诏。孤王去后,命秦侯为冢宰,替,替孤王护我大周社稷。” 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天子越发虚弱。 一旁的司宫见状,便知晓他忠心服侍了数十年的君王即将驾崩。 他没有犹豫,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泪痕,径直去写了诏书,然后加盖了天子宝玺。 不久之后,秦寿亲自率领秦军出了函谷关,一路尾随着商军撤退的方向追赶而去。 商军走得匆忙,沿途丢下了不少的粮草辎重。 如果是其他的军队,士卒们或许早就抢疯了。 但是秦军一直强调军纪,并且有着严格的军规制度,所以,在面对这些商人故意留下的辎重之时,秦军却是视若未闻。 此时此刻,秦军上下唯一的目标便是——商军。 第230章 战术 只追击了三个时辰,秦国的军队便已经赶上了商军的后阵。 孔儒撸起了自己的袖子,将自己的头发束紧了一些。 他自己驾着一辆战车来到了秦寿的身边,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儒生,反倒像是一个粗鲁的莽夫。 “君上,出手吧?” 秦寿看着孔儒如此模样,忍不住以手扶额,紧接着却是摆了摆手说道:“冲锋陷阵,寡人不如孔卿,但要说行军打仗,孔卿还要多看多学一些才是。” 话音落下之后,孔儒却是笑着说道:“臣也曾看过一些周宫深藏的《太公兵法》,对于军事,也多有见解。 此时商军仓皇逃窜,正是挥师掩杀的良机。 若有微臣冲阵,必定可以大破商军后阵。” 话音落下之时,他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些许的得意之色。 “瞧把你能耐得!” 秦寿的心底暗自吐槽,脸上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寡人虽没有读过《太公兵法》,但是自寡人领兵以来,从未有过败绩,对于用兵之道,也有一些见解,此战之后,或可与孔卿探讨一二。 但是,现在商军刚刚离开军营不久,还算不得是疲惫之师。 敌众我寡,若是贸然冲阵,初时或可得利,但时间一久,商人发现我军并无援兵。便举中军来攻,我军又该如何应对?” 在听到了秦寿的话语之后,孔儒傲然的说道:“但有手中长戈,商军何人能挡?” 秦寿只觉得眼前这个怕不是“孔子”,这是“吕布”吧? 他叹了一口气,随即说道:“孔卿天下无双,但我秦军将士,可没有孔卿的实力! 寡人虽然带着将士们离开了秦国,却也希望能够将更多的将士们带回秦国去。” 话音落下之后,他将目光看向白毅说道:“子毅,命你率领两师五千步卒为先驱。闻鼓则进,以骚扰为主。闻金则退,不得恋战。 若有闻鼓不进者,斩。若有闻金不退者,斩。”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白毅当即面色严肃的接过号令。 随后秦寿又将目光看向孔儒,迟疑片刻之后说道:“孔卿,寡人现在需要一名令行禁止的勇士,而不是一位擅自行动的将帅。 寡人,能够相信你吗?”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孔儒的面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他神色郑重的一抱拳道:“末将必将不辱使命。” 秦寿闻言点头道:“令你统帅的秦国二百战车,位于步兵后阵。 我军退兵之时,见敌军士卒反击,可于平原处击之。 但是,请将军切记。一击即退,不可恋战。 此战,不以歼敌为功,只以幸存将士为绩。” “唯——” 孔儒郑重抱拳,而后接过秦寿将令。 他有些不理解秦寿这么做的用意,但还是决定坚决履行秦寿的命令。 “将将士们平安的带回去吗?”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秦寿的那一句,便再也不会怀疑秦寿不通兵法。 一个想着尽可能保全将士性命的君王,因为怎么可能会不通兵法。 毕竟,若是胡乱指挥,只会害死三军。 要说兵法,秦寿实际上并不算精通,但是,他了解到的兵法策略实在是太多了。 就算是只懂一些皮毛,也要胜过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 敌众我寡的情况下,秦寿没有选择正面进攻,而是把秦军变成了饿狼,采取的是狼群狩猎牛群的套路。 白毅率领着五千步卒为先锋,在听到了秦寿敲响的鼓声之后,立即便带着麾下的士卒进攻。 “风——”“风——”“风——” 喊杀之声响起,顿时吓得商军后阵的士卒心慌意乱。 “周人追来了,逃,逃啊——”“拼了,跟他们拼了——” “回家,我要回家——” “杀呀,拼了——”“怕什么,杀回去——” 各种各样的呼喊之声不断响起,商军后阵出现了不少的逃兵,但是大多数的士卒都鼓起了勇气准备迎敌。 眼看着秦军士卒越来越近,就在双方的战争一触即发之时,秦军后方却是突然间响起了金声。 而在听到这金声之后,秦军士卒几乎本能的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而后在商人一脸懵逼之下退走。 “这,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快,快去通知大王。” 商军士卒迅速的将这个消息禀告给了商王,躺在车上的商王气得从原地坐了起来,而后又猛的吐了一口血。 “该死…” 他口中咒骂了一声,随即将目光看向九王子道:“吾儿,该如何是好?”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九王子随即开口:“请司马领兵断后——” “断后?” 商王诧异的盯着九王子,随即便听他坚定的说道:“没错,断后。如今朝歌危急,将士们大多人心惶惶,恨不能立即退回朝歌。 此时若是继续纠缠,必会将无战心,随即逃兵四起。 不如留下一支军队断后,我大军安然退兵。” 他话音落下之时,商王紧接着开口问道:“为何不让那些附庸断后。” “附庸之国,本就是因为我大商强盛方才依附。如果他们见周人势大,而后临阵倒戈,我军必将措手不及。 只有我们大商的精锐之师,父母妻儿具在朝歌,他们方才会舍了性命断后,给我大军争取撤退的时间。” 商王面露为难之色,沉默片刻方才说道:“可是,司马毕竟是我大商…” “父王,此时追兵近在咫尺,稍有迟疑,便是万劫不复。 壮士断腕,壁虎断尾,这是为君为将者,该有的觉悟啊!” 九王子毫不迟疑,直接开口掐断了商王的退路。 “咳咳咳咳——” 商王一阵剧烈的咳嗽,随即咬牙道:“好,就依吾儿所言。” 随着商王的命令传达,嬴武很快收到调令。 “这,这是想要借机铲除将军啊!” 一名副将闻令,当即不满的大声质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嬴武却是突然拔剑,随后一剑将其斩杀。 “大王托臣以大事,乃是器重本司马。 尔等若有人再敢妖言惑众,便如此贼。” “枭首,示众。传令中卫,奄国,东莱调兵。” 第231章 诱敌 在嬴武的率领之下,大商三卫之中,最为精锐的中卫成为了断后的主力。 但是嬴武并没有只留下商军,同时还留下了东莱与奄国的士卒。 这两个国家距离商国的腹地很近,奄国在征兵的时候还闹过一些事端,而东莱更是大商之所以被夺走“统治”权的关键国家。 当年武王伐商,便是趁着商王帝辛讨伐东夷诸国。 而东莱,也是东夷诸国之一。 东莱虽然被迫投降了商国,却一直被商国所忌惮。 如果真的要牺牲大商中卫,那么在牺牲中卫之前,也一定要尽可能的削弱大商的隐患。 然而就在嬴武率兵接管后阵之后,却并没有看到周人的追兵。 他心底的疑惑,但还是下令麾下士卒一边休整,一边小心警戒周军。 他从下午一直等到了夜幕降临,都始终没有等到敌军的到来。 但是他却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他派出去的斥候至今未归。 月明风稀,嬴武命人点燃篝火,在所有将士都饱餐一顿之后,嬴武躺在自己临时搭建的营帐之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周人既已出兵前来追击,为何迟迟不见周人动静。 身为将军的赢武尚且满心疑惑,更何况是那些普通的士卒。 他们总感觉黑暗之中有人影在晃动,仿佛有无数的敌人埋伏其中。 守夜的士卒都小心戒备,没有被安排守夜的士卒也都辗转反侧。 然而这一夜似乎都过得十分的安宁,敌军除了第一次试探性的进攻之外,并没有再次发动进攻。 时间飞速流逝,很快就到了第二天的五更时分。 双目赤红的嬴武刚刚走出营帐,耳边却是突然间传来了战鼓之声。 “敌袭,戒备——” 原本脑袋昏沉的嬴武顿时一个激灵,而后迅速的恢复了清醒。 他立即下令麾下的士卒戒备,迅速的组成了作战阵形。 趁着商军尚且没来得及列阵之时,秦军士卒冲上来便是一阵砍杀。 而在砍杀了部分商军之后,秦人的鸣金之声却是再次响起。 眼看着秦军士卒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嬴武恨得牙痒痒。 但是商军在攻城之时,几乎已经耗光了军中的箭矢,根本没有办法用箭矢远程打击秦军。 嬴武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见敌军的数量只有几千人,他当即一咬牙,随即下令道:“传令奄国君,让他出兵追击。” 伴随着嬴武的话音落下,当即便有一名传令兵迅速前去传令。 这一场突袭,让奄国君心惊胆颤,恨不得马上就带着奄国人逃离。 然而在得到命令之后,他却不敢有丝毫的回绝,老老实实的带着本国的军队前去追击。 奄国是一个小国,原本凑了两万多青壮前来助战,然而在之前的攻城战中陆陆续续的损失了不少,而今还有一万五千多人。 因为国中的财富都在公卿手中,所以奄国宗室贫困,故而这一万五千多人,总共也只有不到三十乘战车。 虽然战车的数量很少,但是相比较于一辆战车也没有的秦军,奄国君觉得自己多少还有一点点优势。 他率领着麾下的军队前去追赶,很快便追赶到了一处平原。 相比较于丘陵底地带,这样的平原最利于战车冲锋。 而敌军一共似乎也只有五千人,并没有携带阻碍战车的工具,奄国君觉得自己的胜算很大。 于是他果断下令加速冲锋,决定先用战车追上敌军绞杀,然后再用步兵压上去。 冲锋的号角之声方才响起,远处地平线上却是突然间烟尘滚滚。 原本聚在一起逃命的秦军士卒迅速开始列阵,形成一个个长条状的阵列。 ??? 就在奄国君一脸问号的时候,上百乘战车从地平线上杀了过来。 来不及去查到底有多少敌人,奄国君吓调转车头就跑。 而就在他逃亡的同时,还不忘下令鸣金退兵。 战车转向本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再加上敌军突袭,奄国人心惶惶,也就更加容易忙中出错。 三十辆战车,只有十几辆及时点头,而在他们掉头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便直接向着后方的阵列狂奔而去。 奄国的军队都是征召兵,多是一些农夫与游侠,根本没有经过军事训练。 追击敌人的时候乌泱泱的一大群,在面对突然掉头的奄国战车之时,为了能够及时躲避,还互相推搡,致使一部分士卒被推倒在地。 倒地的士卒来不及起身,直接就被踩踏而死,而那些没有倒地的士卒也有运气不好的,直接就被疾驰而来的战车撞飞。 等他们好不容易让出一条道路,放任奄国的战车逃跑之后,此时他们方才想起,敌人的战车似乎也要到了。 相比较于自家的战车,秦人的战车了可就要冷酷许多。 上辆战车逐渐并排冲锋,就如同是梳子一般向着奄国士卒梳来。 在国君都已经开始逃命的情况下,奄国人自然没有办法进行反击。 只是一个照面,便有成片的士兵倒在了战车之下。 那些没有倒下的士卒,也已经开始四散而逃。 负责统兵的孔儒面色有些沉重,没有想到他第一次带领车兵冲锋,屠戮的对象便是他故国的同胞。 向来如同“天神下凡”的孔儒,在这一刻失去了斗志,除了命令麾下的车兵冲锋之外,几乎没有下达过其他任何命令。 此时白毅与秦寿的大部队已经汇合,而后在秦寿的命令下继续追击。 “一个不留——” 在以往的战争中,如果能够留下俘虏,秦寿绝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但是,今日的战争是一场追击歼灭战,秦国携带的粮食与兵力本就不多,没有精力去羁押俘虏,也没有能力去收养俘虏。 故而,与其在俘虏对方之后坑杀或者释放,不如从一开始的时候,便不要留下俘虏。 追杀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秦寿再次下令鸣金收兵。 而就在秦寿刚刚收兵之后不久,嬴武率领的援兵姗姗来迟。 望着满地横陈的尸体,嬴武仰天发出一声怒吼。 第232章 敌进我退 嬴武仰天怒吼,没有任何一个士卒敢上前去询问是否继续追击。 等到嬴武发泄完了之后,却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下令回转。 而后依山傍水安营扎寨,以作拒守之势。 奄国大军的覆灭,成功的给他提了一个醒,让他知道敌军数量与动态未明,贸然出击很有可能会被围剿。 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给大军争取撤退的时间,故而坚守后方,才是良策。 而此时的秦寿军中,孔儒有些闷闷不乐。 他虽然刚刚打了一场胜仗,但是这一场胜仗杀死最多的却是他的同胞。 他虽然效命于秦国,对商人也是恨之入骨,却不代表着他对奄国一点感情也没有。 秦寿在战场之上已经看到了奄国的旗帜,也猜到了孔儒此时内心的挣扎。 但是他却并没有主动去找孔儒,也没有起心想要去宽慰他。 对于秦寿来说,孔儒清楚战场之上各为其主的道理也就够了,这代表着孔儒不会因为敌人的身份而影响自己作出正确的判断。 如果孔儒对出兵攻打奄国士卒毫无波澜,那才是秦寿应该担心的事情。 毕竟,现在可以对自己的故国毫无顾忌,将来未必不会对秦国冷酷无情。 多一分则忧,少一分则乱。如今这般,却是刚刚合适。 “白毅,接下来你依旧领兵前去骚扰商军,想来商军这个时候也不敢再继续追击我军。 所以,你须得把士卒分为三到数批,每隔一到三个时辰便佯装进攻一次。 每次攻城,后阵之中都须得用战车拖动树枝,务必使得大军后方烟尘滚滚,似有千军万马一般。 切记,只要敌军坚守不出,白天便绝不可贸然进攻。夜间若有机会,则纵火焚之。 以疲敌攻心为上,切记切记。” 秦寿的话音方落,其余众人都面露疑惑之色,没有搞明白秦寿这么做的用意。 但是读过《秦子兵法》的白毅却是清楚,秦寿用的正是“虚则实之,实者虚之”的兵法战术。 白毅对兵家“虚实”的掌握原本不深,但是在秦寿使用诱敌之术的时候,他已经有所领悟。 而今秦寿授予了新的战术,也就为他打开了一条新的大门,让他对兵法又有了更为深刻的领悟。 “唯——” 白毅恭敬抱拳应诺,这让秦寿十分满意。 而在白毅离开之后,秦寿伸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语道:“如果有一支骑兵,又何必如此犯险!” 秦寿的脑海中掌握着“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的游击战术。 这是以少胜多的经典战术,是进退之间的“虚实”之道。 在冷兵器战争之中,要想更好的用来对付数倍于己方的敌军,最好的兵种,无疑是机动性更强,能进能退的骑兵。 然而此时秦国的国力较小,相比较于周围的其他国家,秦国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于微弱。 如果提前把骑兵的战术暴露出来,很有可能会让周围的“邻居”学了去。 他们的“骑士”更多,他们的骑射更加精湛,所以,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组建骑兵有害而无大益。 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秦寿支援周天子的时候,也只是带来了战车而不是“精骑”。 但是,现在秦国又遇到了手中没有“骑兵”可用的窘迫,再让秦寿再次犹豫起来。 回到秦国之后,到底要不要立即组建一支骑兵呢? 白毅领着一支军队离开了,原本正在发呆的孔儒突然间找到了秦寿。 “君上,我军大捷,当修书一封,请联军出关相助。” 秦寿看了一眼双目赤红的孔儒,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问道:“就算是我军大捷,证实了商军已经开始撤兵,想来也没有办法说服他们出兵!” 孔儒摇头说道:“现如今商人留下了部分士卒断后,在击败他们之后,我军也成了疲惫之师,实在不宜继续追击。 虽然知道联军不会出兵,但是君上还是应该通知他们。 只有通知了他们,在击败断后的商军之后,君上才能够问心无愧的领兵返程。” 秦寿的双眼微眯,看了一眼他对面的孔儒问道:“孔卿之前力劝寡人追击,而今何故又劝寡人退兵?” 他话音落下之后,孔儒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之前领兵进攻,是臣心底起了尾随追击乱军的想法。 然而如今商军壮士断腕,留下了一只军队断后。由此可见,商军虽然急于退兵,但却是慌而不乱,若是再继续穷追不舍,待到我军疲惫,暴露自身兵力之时,便是商军反击之时。 故而以臣之见,我军实在不能继续贪功。” 秦寿闻言点了点头,于是当即下去书信,将战报送入函谷关,同时向函谷关内的诸侯联军求援。 而在收到秦国求援之后,身为盟主的褒侯立即便召集了众诸侯。 “之前吾等疑心有诈,故而未曾出关追击。 而今秦侯已经探明,商军确实已经退兵。 并且,还留下了断后的军队,为大军退兵争取时间。 眼下,正是吾等为君王分忧的时候,不知诸公以为如何?” 褒侯的话音方落,众诸侯互相对视,他们心底都不想出兵,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褒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毕公却是突然间站了出来。 “盟主,本公以为,此时吾等非但不能出兵,还应该继续坚守函谷关才对。” 诸侯闻言都将目光看向毕公,对他的话颇为疑惑。 “秦国只有一万多人,相比较于商国的数十万大军,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如果寡人是商王,只需要随手下令,派出几万精兵便可以将秦国剿灭,又怎么可能会留下几万兵马断后?又怎么可能会给秦国斩杀近万士卒的机会。 故而,本公以为,这是商王的诡计,是刻意在引诱吾等出关。” 毕公说得很对,如果商王知道追兵到底有多少兵力的话,确实不会给秦国机会。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情报对等的情况下。 而正是因为情报不对等,商王不知道追兵的兵力有多少,更加不知函谷关内的诸侯都没有出兵。 所以,商王方才采取了“断后”的策略。 在场的人不是没有明白人,但是在毕公开口之后,这些明白人却都变得糊涂了。 “哎呀,毕公所言甚是啊!” “毕公高见啊——” 第233章 驻则扰之 众人都纷纷附和毕公的话,并没有明说自己的意见,却也将自己的意见表露无遗。 褒侯见众诸侯如此模样,脑海中想起了以往英姿勃发的周天子。 如果此时此刻,周天子的身体康健,在场的诸侯之中,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开口说话吧? 褒侯叹了一口气,他毕竟只是联盟的盟主,而不是大周的天子。 此时此刻,他没有办法强迫诸侯出兵。 毕竟,诸侯接到的天子诏,也只是守卫函谷关而已。 “罢了,回信秦侯…” … “商军诡诈,不可不防。秦侯忠勇,亦当以自身安危为重,勿要冒进,以免为奸贼所害…” 秦寿翻看着联军盟主的传信,望着上面那些“关怀”的文字,秦寿随即嗤之以鼻。 他有心直接将这书信焚毁,但是在他将书信递到火盆前的时候,却是又突然间收了回来。 这书信看上去已经没什么用了,但如果留在手中,将来或许会有奇效。 “来人,把这信好生收好。” 秦寿的话音落下之后,当即便有侍卫替他收好书信。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间响起战鼓之声。 秦寿向着一旁的侍卫问道:“这是第几次佯攻了?” 没有等侍卫开口,一旁的孔儒便已经接话道:“第三回佯攻。”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随即开口说道:“传令下去,埋锅造饭。对了,记得多增灶台,至少也要五倍以上。” “五倍?” 孔儒满脸不解,不明白秦寿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老秦人士卒却是记得真切,当初在秦池的时候,秦寿可是用这样的方法将义渠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计策虽然是用过的计策,但是他真实有效。 侍卫当即下去传令,很快便燃起了灶火。 原本二十五人一灶,而今变成了五人一灶,但是锅的数量却没有增加。 无奈之下,众人便只能够在土灶上搭上一些石块,烧热了便围在那里烤火。 一时之间,炊烟缭绕,直接模糊了西边的天空。 此时的商军大营之中,双目赤红的嬴武死死的盯着远处的炊烟,努力的用双眼辨认。 “该死,竟有四五万人!” 嬴武咬牙切齿的咒骂了一句,而后看的一眼自己身边昏昏欲睡的侍卫,当即便拔出了佩剑。 拔剑的声音瞬间将侍卫惊醒,吓得他急忙跪地磕头求饶。 然而嬴武却并没有杀他,而是用剑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疼痛让他打了一个激灵,而后瞬间清醒了不少。 “传令下去,现在立即加快建造营寨的速度,天黑之下,必须把营寨立起来。” 他的话音方落,那侍卫急忙开口说道:“可是将军,敌军就在近处,我们…” 他的话没有说完,嬴武略显疲惫的声音便已经响起。 “敌军此时正在埋锅造饭,此时营外的,不过是小股秦军罢了。 不必机会他们,快去传令。” 侍卫不敢再多言,立即起身便去传令。 嬴武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够耗到什么时候。拖延的时间越久,我大军也就越安全。” 嬴武不愧是名将,在自身处于困境的时候,他想到的依旧还是商王大军。 然而可惜的是,他实在是太过于疲惫,以至于脑袋都有些不够清醒。 从一开始就错估的秦寿的目的,也太过于大意。 当白毅发现嬴武抢修营寨的目的之后,他并没有太过于焦急。 依旧是隔一段时间便出兵恐吓商军,吓得那些原本在干活的商军手忙脚乱。 直到夜幕降临,商军方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建好了营寨。 “该死的周人,这下子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东莱大将摘下了头顶的皮盔,口中狠狠的咒骂了一句。 “拿酒来,给本将军拿酒来——” 他口中大喝一声,却并没有人给他送酒。 这让他极为不满,当即揪住了自己亲卫的头发,将他从沉睡之中扯醒过来。 “该死的贱奴,竟然敢偷懒?” 话音落下之后,抽出腰间的鞭子抽了那亲卫几鞭子,疼得亲卫“嗷嗷”乱叫。 随后他气喘吁吁的骂道:“狗东西,快去给本将军拿酒肉来。” 那亲卫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休息了,此时早已经是疲惫不堪。 但是他却并不敢忤逆自己的将军,只能够老老实实的下去搬酒。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根根绳索却是突然间从营寨外面飞了进来。 就在那亲卫满脸懵逼的情况下,牢牢的套住了营寨的寨墙。 “敌…” 来不及惊呼,营寨外面便传来一阵阵马蹄之声。 “咔嚓,咔嚓——” 声音不断响起,一根根柱子被拉倒,一个缺口很快便出现了他的面前。 就在他一脸惶恐之下,一群精神抖擞的秦军士卒直接冲了进来。 “哐当——” 手中的酒坛子落地,摔出哐当一声响。 “噗——” 头颅被斩断的脖颈处,喷出一根血柱。 “敌袭,敌袭——” 有其他士卒也发现了这一切,急忙开口呼唤。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逃亡,紧接着就被冲进来的秦军士卒杀了个血流成河。 “快跑呀,敌人杀进来了——” 呼喊之声不断响起,疲惫不堪的嬴武刚刚睡下,而后便被这惊呼之声吵醒。 他急忙爬了起来,提起手中的剑便冲了出来。 只见火光之中人影涌动,却是敌军已经杀进了营中。 “不要乱,点燃火把,竖起大旗,吹号集结…” 在扎营之时,他便已经猜到了敌军可能会突袭。 所以在安营之后,他将奄国与东莱的士卒安排在外围,而商军精锐,则被他安排在中军。 随着他的命令传达,商军士卒们很快便反应过来,迅速的向着帅帐的方向集结。 第234章 敌疲我打 (评分上8.0加更) 大商中卫乃是大商三卫之中最精锐者,大多都是从公卿之家的子嗣中精心选拔。 无论从实力还是从忠诚来讲,都是大商最顶尖的存在。 为了能够将他们训练成与天子六军相匹敌的精锐,赢武耗费了无数心血。 相比较于东莱与奄国人的慌乱,这些人在听到了号角之声后,几乎本能的开始集结。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他们便已经集结了三四千人。 “儿郎们,随本将军…” 赢武振臂一呼,刚刚想要动员士卒们杀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人鸣金之声却是突然间响起。 赢武高举的右臂僵在那里,还有他说到一半的话也都被噎在嘴里。 “噗——” 哪怕赢武的心性坚韧,在这一刻也依旧被破了防。 吐出一口鲜血,一阵剧烈的喘息之后,赢武推开了扶住他的亲卫,咬牙切齿的下令道:“传令下去,让东莱与奄国的士卒轮流守夜。” 话音落下之后,两眼一鼓,随即便直接昏迷了过去。 亲卫们急忙围拢上去,周围的其他将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片刻之后,一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方才开口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下去传令? 你们,快扶司马回去休息。记住,任何人不能走漏司马昏迷的消息,违令者,斩。” 眼下正是人心惶惶之时,若是东莱与奄国人知道了赢武昏迷,恐怕当夜便会逃走一半。 为了能够稳住大局,老将军果断下令隐瞒消息,不准让任何人传播。 很快,赢武的命令便传到了东莱大将与奄国君的耳中。 原本就被吓得六神无主的二人差点破口大骂,但是最终却还是一声不吭的接下了命令,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及商人的霉头。 却说秦军士卒方才厮杀了一刻钟,而后便退了兵。 大多数士卒实际上都没有什么斩获,只是趁乱放了几把火,却并没有将大营点燃。 但是这毕竟是夜袭,黑暗之中,大多数的人都看不清楚周围的人到底是敌是友,或是为了能够逃命,或是因为紧张,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互相厮杀践踏而死的东莱人高达上千人。 这一战只是小胜,夜间能够视物,被选出来夜袭的数百人大多觉得不过瘾,回到营地之后,纷纷嚷嚷着要再杀他一次。 他们的嚷嚷声惊醒了那些沉睡中的秦人士卒,对他们破口大骂了一通之后,又得知他们方才的辉煌战绩,纷纷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秦寿从营帐之中走出,望着那些“凯旋”的秦人,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君上,夜晚大多数的将士都不能视物,为何您麾下竟有这么多的儿郎可以看得清楚?” 秦寿闻言之后笑着说道:“平日里孔卿最讨厌的那些内脏,对于将士们来说可是难得的美味。 函谷关内,每一次联军宰杀牛羊之时,我都会让人把那些内脏收集起来烹饪给将士们食用。 至今已有三个多月的时间,若非是部分将士实在不能够接受这些牛肝,羊肝之类的食物,今夜能够发起突袭的人只会更多。” 他话音落下之时,一旁犯困的黑夫却是突然间来了精神。 “牛肝?” 他咂巴了几下嘴巴,起身四下看了一遍之后,见并没有牛肝,这便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靠着帐篷的一角又眯起了眼睛。 “额!”“额!” 秦寿与孔儒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没有再继续说话。 当天夜里,秦军对商军发起了数次夜袭,只是之后都被东莱与奄国的哨兵发现,并没能够再次搅乱商军大营。 但是秦人的每一次进攻,都让商军士卒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一夜过去之后,商军士卒越发疲惫不堪。 苏醒过来的赢武面色阴沉,在看了一眼自家儿郎的状态之后,尽管知道他们此时非常疲惫,但他还是不得不让士卒顶替东莱与奄国人守营。 这个时代的人本就习惯了黑夜降临之时便进行休息,白天的时候睡眠质量本就不好。 结果秦军又时常前来袭扰,迫使他们一次次从沉睡之中苏醒过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商军士卒越来越疲惫。 而时间久了之后,赢武发现,这群该死的敌人一般只会在夜晚之时进行偷袭,白天的时候都是佯攻,根本不会正面进攻。 “保全实力吗?” 赢武口中喃喃自语,他得出了一个敌军为什么不发起强攻的“结论”。 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他放松了些许的警惕,但是他却并没有减少守营的士卒。 在第三天的时候,一名疲惫的商军将领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拼着被砍头的风险来见赢武道:“司马,儿郎们实在是撑不住了。让儿郎们撤一批下来休息吧!” 赢武面色苍白的盯着他,注视了良久之后,他长叹了一声,随即下令道:“去吧,让左右两营的儿郎先退回来。” 随着他的命令传达,那将领当即露出了欣喜之时,随后立即下去安排。 此时的商军大营外面,秦寿亲自代替白毅主持骚扰战术。 眼看着商军突然削减布防,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时机终于要成熟了。” 于是他当即下令道:“传令,埋锅造饭。” 敌军虽然疲惫,但是数量却要远胜于秦国。 接下来正面进攻,必将会是一场恶战。 在秦寿的命令之下,秦军士卒迅速的开始行动,正午时分,商军士卒越发疲惫不堪之时,秦寿命人唤醒了正在熟睡的白毅等人。 “将士们,时机已至,破敌之日,便在今日。” 在用过午膳之后,秦寿将秦军将士聚集在一起,做出了最后的动员。 “风——”“风——”“风——” 长时间的骚扰,让商军士卒疲惫不堪,但是也让秦军士卒的心底憋着一团火。 而今,决战的时刻终于来临,秦军士卒的士气空前高涨。 “竖旗——”“擂鼓——”“大,风——” 第235章 进攻,进攻 “咚——”“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之声响起,所有秦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在秦寿亲自率领之下,一路向着商军大营而来。 而此时的商军大营之中,负责放哨的商军士卒却是无精打采,丝毫也没有去敲响警钟的意思。 “这群该死的周人,胆小如鼠,每次就知道敲锣打鼓,根本不敢进攻,哈——真是烦死了!” 一名士卒手握着长戈,另外一只手挡住嘴巴,口中抱怨了几句之后,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 “就是,这群周人就知道骚扰我们,根本不敢跟我们堂堂正正一战。 要我说,将军就是太过于谨慎了一些,否则只需要带着兄弟们杀回去,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是啊——哈——” 众士卒在那里议论的同时,丝毫也没有注意到秦人的鼓声越来越近。 眼看着秦军的旗帜出现在不远处的地平线上,其中一名商军士卒方才揉了揉眼睛,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看去。 阳光下,秦军的旗帜迎风招展,士卒行进的队列整齐。 眼看着已经能够看到营地的寨墙,秦人的战车突然加速,迅速的向着营地狂奔而来。 “那,那是什么?敌,敌袭——” 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商军士卒刚刚发出一声示警,随后便有箭矢从奔腾的战车之上飞射而来。 这些箭矢精准的命中了城墙之上的商军士卒,阻碍了他们敲响警钟的动作。 一部分精锐的商军士卒迅速反应过来,急忙掏出弓箭想要进行还击。 而就在这个时候,战车之上的车右抛出一根根套绳,绝大部分都牢牢的套在了在墙墙的木桩之上。 “不好——”“快跑——” 一声声惊呼响起,商军士卒急忙从寨墙之上撤退,而一些来不及退走的士卒,也十分果断的跳了下来。 “哒哒哒——”“轰隆隆——” 马蹄声与战车车轮滚动的声音响起,一根根木桩被拔地而起。 而随着这些木桩被拖倒,商军赶工出来的寨墙失去了他应有的作用。 “风——” 眼看着缺口已经被打开,秦寿举起手中的铁剑一指,孔儒顿时化作了最为锋利的矛头,驾驭着战车冲杀了出去。 而紧随在孔儒身后的,是秦国最为骁勇的猛士。 蛮虎,黑夫,甚至包括秦寿自己都冲锋在前,此时此刻负责坐镇中军指挥的,反倒是变成了白毅。 秦人本就憋了一团火,见君上都冲得这般果断,他们又怎么会犹豫? 秦军以卒为单位,在卒长的临阵指挥下如同潮水一般发起进攻。 商军虽然疲惫,但他们毕竟是精锐之师。 在遭遇突袭之时,他们并没有逃命,而是在一名老将的指挥下开始奋起反击。 如果是在正常的状态之下,就算是遭受到了突袭,以商军的战斗力,秦人也讨不到什么好。 但此时他们早已经是身心俱疲,再加上内心惶恐不安,根本发挥不出三成的战力。 双方交战之初,商军士卒还能够抵挡一二。 但随着孔儒在敌营之中来回冲杀,商军士气大跌,阵营逐渐散乱。 再加上体力不济,短短一刻钟之后,商军便已经无力再战。 而这个时候,东莱与奄国人方才意识到敌人真的发起进攻了。 当他们骂骂咧咧的从营帐之中走出来的时候,前阵商军士卒已经在老将军的率领下向着中军后撤。 这些人迎面与秦人打了一个照面,甚至都来不及打一个“招呼”,而后便被蜂拥而过的秦人直接砍倒在地。 东莱本就不是真心臣服于商,不愿意为商人死战。 而今秦军已经破营而入,他们又疲惫不堪。 眼看着秦人来势汹汹,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他们便直接在东莱大将的率领下扭头就跑。 秦军的主要目标是为了歼灭更多的敌人,自然不愿意把精力耗费在追击这些丧家之犬上面。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量的奄国人与东莱人脱困暂且不提。 且说秦人一路追杀商人主力,很快便将大商中卫围在了营地中央。 此时的嬴武一头乱发来不及打理,身上的铠甲也只穿了一般。 就如同一只受困的野兽一般立在大旗之下,一边将一条条命令传达下去,一边用仇恨的目光看向来袭的秦人。 “杀——”“杀啊——”“啊——” 喊杀与惨叫之声不断响起,秦人距离嬴武的帅旗却是越来越近。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副将突然出列说道:“将军,您退吧,末将替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嬴武却是一脚将他踢翻。 “退?往哪里退?周人若是追上大王,我商国便要亡了——” 话音落下之后,他咬牙拔出腰间佩剑,目光凶狠的盯着率领麾下士卒进攻的秦寿所在。 “敌将帅旗在此,儿郎们,可敢随我冲杀过去——” 秦军势如破竹,疲惫的商军只能且战且退。 但是却不代表着身为统帅的嬴武甘心就此失败。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亲自冲锋在前的秦寿,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之中生成。 伴随着他的命令响起,护卫在他左右的亲卫,还有那些茫然失措的将领,甚至刚刚被踢倒在地的副将,都在这一刻鼓起了勇气。 “愿随将军杀敌——” “好,随我杀——” 嬴武振臂一呼,商军精锐之中的精锐,他麾下最为骁勇的五百名亲兵都在这一刻拔剑而出。 所有人都紧随在嬴武的身后,跟随着他们的英雄,于乱军之中发起了殊死一搏。 “杀——” 嬴武的中军大营做了一些布置,秦军的战车已经冲不进来。 此时的秦寿与孔儒都已经下了战车,正一南一北步行绞杀敌军。 哪怕是步行作战,孔儒依旧势若破竹。 他孤身一人领了一支兵马向着东南方向冲杀。 而秦寿则在黑夫与蛮虎等人的护卫下向北冲杀,试图将商军包围围剿。 入眼所及之处,皆是敌军士卒,秦寿杀得兴起,一时之间竟没能注意到,嬴武临死之前的反扑已经到来。 第236章 反扑 上古之时,少皞氏为嬴姓。 嬴即燕的异字,且又同音,故嬴即燕。少皞氏初以燕(玄鸟)为图腾,故成为嬴姓的始祖。 昔伯翳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赐姓嬴,成为少皞氏的首领,自此之后,嬴氏子孙皆称伯翳之后。 夏朝建立之后,伯翳的两个儿子都被册封为了诸侯。 而夏桀之时,伯翳的玄孙费昌去夏归商,为商汤驾车,败夏桀于鸣条。 自此之后,嬴武先祖一脉,世代为商王之臣。 也不知是哪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致使这个世界的大商没有覆灭。 而嬴氏也一直以商王公室的身份绵延至今。至嬴武时,受商王器重,官职大商司马,统帅三军。 然而嬴武这一生却并不顺利,他少年时饱受磨难,命运多舛。 如果不是商王力保,也不会有现在这般地位。 他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商王赐予的,所以哪怕是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而多舛的命运,也养成了他坚韧不拔的性格。 在面对困境之时,他虽然愤怒,却并不会失去理智,甚至变得绝望。 在面对必败的战局之时,他没有逃避,也没有放弃,而是选择了殊死一搏。 在秦寿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他亲自率领着麾下的精锐,悍然发动了对秦寿的反击。 “君上,小心——” 一声怒吼在秦寿的耳边响起,将杀得酣畅淋漓的秦寿惊醒过来。 一道伟岸的身影挡在了秦寿的面前,在发出一声示警之后,那人愤怒的咆哮了一声,随后挥动兵器奋力一扫,直接将一名刺向他的敌人扫飞了出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支箭矢飞射而来,目标正是秦寿与黑夫。 秦寿当即大惊,急忙拉开拦在他面前的黑夫,同时挥剑格挡。 开弓射箭的乃是嬴武,也是一个能开四石之弓的猛士。 秦寿反应虽然迅速,却终归是差之毫厘。 他虽然成功的拉开了黑夫,却并没能够顺利的格挡下这一支箭矢。 “噗——”“嘶——” 箭矢命中的秦寿的肩膀,疼得秦寿本能的一“嘶”。 但是他却来不及查看伤口,而是急忙拉着黑夫后撤。 不知不觉之中,嬴武已经率领着亲卫杀到了近前。 虽然一直被骚扰,但是嬴武这五百名最为精锐的亲兵始终没有承担巡逻与放哨的任务,所以他们的体力保存得较为完好。 而这五百人又是精锐中的精锐,根本不是普通的秦军士卒能够抵挡。 故而只是一个照面,秦寿周围的其他士卒已经被杀伤了数十人。 甚至黑夫与秦寿,也在这一场突袭之下受伤。 眼看着秦寿拉着黑夫后退,跟在秦寿后面的蛮虎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 “护驾——”“保护国君——”“护驾——” 他口中发出一声大吼,秦寿的亲兵也瞬间反应过来。 他们纷纷扑了上来,挡住了那些精锐商兵的去路。 蛮虎一刀砍中一命冲上来的敌人,还没有等他抽出手中的武器,那商卒竟然丢了手中兵器,凶狠的用双手握住了蛮虎的刀,不肯让他抽出兵器。 正常情况下,此时弃刀后退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蛮虎手中这口刀可是墨家为他量身打造的铁器,一直被蛮虎宝贝的不行,他又怎么舍得在这个时候弃刀? “他娘的——” 蛮虎口中大骂一声,一脚蹬向商卒,奋力拔刀之时,另外一名商卒已经挥剑砍来。 “娘呢——” 眼看着避无可避,蛮虎依旧不肯撒手,竟是将双眼一闭,大有“刀在人在”的架势。 就在此时,一名秦寿麾下的亲兵却是突然出手,手中剑迅速斩出,竟然直接砍断了商军砍来的兵器。 没有等蛮虎表示感谢,那人便又一剑砍断了商卒握住长刀的手臂。 蛮虎措手不及的往后一跌,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索性他身后的都是秦寿麾下最为精锐的一百名护卫,而这些护卫都曾是召邑与咸阳等地的游侠。 他们的身手矫捷,又受到了墨家的洗脑,乃是“墨家”的第一批忠实信徒,以护卫君上,完成“兼爱天下”的伟业为终生目标。 作为秦寿的底牌,在秦寿冲锋陷阵之时,他们都只是默默的跟随在秦寿的身后,不显山露水。 而在秦寿遇到生命危险之时,他们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上百名亲卫冲杀出去,很快便与商军的亲兵厮杀在了一起。 一方悍不畏死,人数众多。 一方信念坚定,剑术高强。 双方厮杀在了一起之后,一时之间竟斗得难解难分。 但是战场并非是角斗场,就在双方亲兵互相厮杀之时,秦军士卒也在源源不断的涌来。 很快商军亲兵的人数优势便被抹平,就算心存死战之志的嬴武,也被那些愤怒的秦军士卒逼得节节败退。 而此时此刻,肩膀中间的秦寿来不及检查自己的伤势,而是将目光聚集在了他身旁的黑夫身上。 为了帮自己抵挡突袭,这个铁塔一般的汉子用身体帮他挡住了两支箭矢。 而在中箭之后,他又强行挥动重兵器,以至于伤口受到进一步的损伤。 此时他的伤口处已经被染红,让秦寿不得不弃了兵器,用手死死按住他的伤口。 “黑夫,忍住,不要睡——” 秦寿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他经历过不少的流血与牺牲。 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紧张,是因为受伤的人是黑夫,是那个总是陪在他的左右,困了的时候站着也能睡着的黑夫。 是那个有些贪嘴,睡梦中听到吃食便会苏醒过来的黑夫。 二人虽为主仆,但相处近两年以来,秦寿已经视他与兄弟一般亲近。 在听到秦寿紧张的呼喊之后,黑夫并没有喊疼,反倒是咧着嘴说道:“嘿嘿,君上,不疼。” 话音落下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 “就是流点血,回去之后,吃两个牛肝就好嘞,嘿嘿…” 原本已经开始回忆往昔的秦寿微微一愣,脑海之中的回忆迅速被掐断。 “憨货,就知道吃!来人,搭把手把这憨货带回去…” 秦寿松开了自己的手,见伤口处果然没有再继续溢血,他口中骂了一句,随后却是不顾肩膀之上的伤势,再次抄起了自己的兵器,恶狠狠的看向了嬴武所在之地。 第237章 执拗的黑夫 然而就在秦寿准备去复仇的时候,黑夫却是一把拉住秦寿的胳膊。 “君上,额,额不能走,阿宁说,要,要保护你。” 他的语气有些憨,憨得很是可爱。 秦寿见状急忙宽慰道:“你先回去养伤,等这一仗结束之后,寡人还让你护卫。” 话音落下之时,黑夫却是使劲的摇头,伸手便将旁边抬他的人拨开。 “不行,君上危险,额,额得跟着君上。阿宁说了,君上没了,秦国就没了,我今后就吃不饱肚子呐!大家今后也就没有好日子过呐…” 秦寿见他挣扎着便要起身,脑海中回想起了他质朴的话语,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秦国刚刚立国,自己是第1代国君。 国君无后,秦国没有储君。 虽然还有父亲在,但是父亲已经老迈,也做不了秦国的继承人。 一旦自己身死,秦国很有可能会被取缔。 就算是天子看在自己的功绩,勉强能够保留秦国的封地,让秦氏子弟破格继承秦国,但是爵位也一定会被降低,甚至是剥夺。 而那些秦氏子弟之中,虽然多有勇武善战之士,但是却没有一个年轻的智士。 如果把国家的未来交托到他们的手中,秦国的未来确实堪忧。 在这一刻,秦寿方才意识到自己生命的可贵。 他肩膀上肩负的不单单是自身的命运,同样还有千千万万秦人的未来。 君王不是不可以牺牲,但他却不能够在这个时候牺牲。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一国之君,又怎么能够置身于险地呢! 西楚霸王勇冠三军,天下无敌,征战四方之时,皆生先士卒,江东子弟深受鼓舞,皆锐不可当。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勇士,他的霸业也随着他的陨落而终结。 祖龙嬴政未曾亲自领兵冲锋陷阵,只是坐镇咸阳宫,却可横扫六合。 故为君为王,不必事必躬亲,不必冲锋陷阵。 只需要在关键的事情上做出正确的判断,只需要用睿智的目光看清前路,给国家指明道路与方向。 秦国,必定可以崛起于西北。” 当这个想法生成之后,让一直自恃勇武的秦寿汗颜无比。 他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剑,没有再继续冲锋陷阵的意思。 语气笃定的向着黑夫说道:“寡人不再犯险,就在这里坐镇中军。 你回去吧,若是不听话,寡人可不给你肉吃,还要饿你肚子。” “饿肚子?” 一听到饿肚子三个字,黑夫瞬间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他立即就松开了秦寿的胳膊,旁边的秦卒急忙上前将他扶起。 “君上,你答应过额滴。” 临行之前,他依旧有些不放心。 秦寿点头挥了挥手“君无戏言”。 黑夫这才满意的与侍卫们一同离开。 而就在侍卫们离开之后,秦寿如约没有再继续冲锋陷阵,而是用剑斩断箭杆,而后寻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观察战场。 他麾下一百多名游侠亲卫倒下了至少三十人,至于普通的秦卒,死伤更在两百多人以上。 而此时的商军亲兵,此时也只剩下了三百多人。 这剩下的三百多人死死的护卫着中军大旗,还有旗下一个只套了半件铠甲的将领,他们身后正有源源不断的商军士卒赶来。 当秦寿看清的那旗帜的时候,发现旗帜之上的图腾竟然与秦国一般无二,只是这旗帜的背面纹着一个黑色的“嬴”字。 同样的图腾,一方“秦”字旗,一方“嬴”字旗,倒不像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厮杀,而像是一场内战。 秦寿的目光最终落到了赢武的身上,见他一次次弯弓搭箭,而每一次放箭,都会有一名秦卒中箭倒地。 他的脑海中响起了自己胳膊上的一箭,还有黑夫身上的一箭,心底顿时气急。 “传令下去,斩杀敌将者,赏千金。”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传令兵当即大吼。 “君上有令,斩杀敌将者,赏千金。” “君上有令,斩杀敌将者,赏千金。” “君上有令,斩杀敌将者,赏千金。” 随着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响起,越来越多的传令兵同时呼喊,很快就让战场上的士卒都听到了这一重赏。 秦邑是个苦寒之地,普通老秦人大多在饥寒交迫之中长大。面对外敌入侵,养成了他们坚韧不拔的悍勇血性。而生活的贫瘠,养成了他们对财富的渴望。 千金虽然只是一千铜,但是它的购买力却是极高,足够让一家三口安安稳稳的过上一辈子。 “风——”“大风——”“大风——” “额滴,都是额滴——” 喊杀之声中混入了某些不和谐的声音,但是却成功的将秦人的士气再一次点燃。 原本就悍勇的秦人越发奋不顾身,肖战之时已经开始拼命。 而商君普通士卒的体力不支,精锐亲兵的数量有限,很快便遭受到了全方位的压制。 在这样的情况下,赢武不得不放弃弓箭,亲自挥刀冲上前线,这才堪堪稳住士气。 “儿郎们,舍生报国,就在今日。” 赢武的声音洪亮,犹如黑暗之中的一扇明灯,照亮了四方的商卒。 原本士气低迷的商卒大受鼓舞,纷纷喊着“报国”的口号,而后拼了命的抵挡秦人的进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战场的另外一面,孔儒悍勇的杀进商军阵列之中,当众斩杀了商军老将。 在失去了将领的情况下,北侧商军士气跌落谷底,再加上身心俱疲,以至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逃亡。 “杀——” 浑身浴血的孔儒大吼一声,就如同地狱之中的修罗一般杀透了重围,在与麾下士卒汇合之后,直接一路追击,很快便将商军士卒围了起来。 就如同一只蛇盘住了猎物,商军彻底的沦为了待宰的羔羊。 当秦寿看到前来汇合的孔儒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无论过程如何,这一战,终归是秦人赢了。 然而在发现自己被围住之后,汇聚在赢武身边的商军士卒非但没有士气崩溃,反倒是变得越发疯狂起来。 他们仿佛是已经忘记了身上的疲惫,丝毫也不再顾及自身的伤势,拼了命的挥动兵器反攻。 正是:困兽犹斗。 第238章 残阳如血 秦军以逸待劳,士气鼎盛。 商军虽然疲惫,但是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困兽犹斗。 双方血战持续了数个时辰,直杀到落日余晖,残阳如血。 两军士卒留下的鲜血已经将战场染红,无数的热血男儿,永远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战争虽有输赢,却从来也没有胜者。 赢武身中数剑,单手杵着长戈维持着身躯不倒,在最后几名亲兵的护卫之下,傲立于落日余晖之中。 “大商,万年——” 哪怕濒临绝境,他的神情依旧坚毅,没有露出丝毫畏惧,更不曾生出祈降之念。 秦寿踏着血泊与尸体缓步向他走来,右手握着一张弓,左手捻着一支箭矢。 “寡人与汝本无仇怨,奈何各为其主。” 秦寿目光盯着对面的赢武,缓缓开口对他说出了一句话。 赢武看了一眼周围的尸体,他龇牙溢出一口鲜血。 “血海深仇,如何无怨?” 秦寿没有再说话,只是弯弓搭箭。 “嗖——” 箭矢破空之声响起,肩膀处的伤口崩裂,而秦寿这一箭也命中了赢武的胸口。 “唔——”“将军——” 赢武中箭之后,没有过多挣扎,直接咽了气。 他身边的亲卫们齐声悲鸣,随后却是各自举着断剑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大商,万年——” 口中喊着整齐的口号,最后的残兵也都追随他们的将军而去。 望着这些人一一死去,秦寿心底却是骤生波澜。 无论赢武如何忠义,他终究只是商王牺牲的“断尾”而已。 联想到秦国目前的身份与处境,兔死狐悲之感涌上心头。 秦寿没有再去看他们,在交代赶来的白毅打扫战场之后,随即踏着尸山血海离开了战场。 顺着被鲜血染红的小河来到上游,洗了一把脸之后,秦寿的双眸看向了天穹之上的残阳。 他虽然不知道敌将姓名,但是这支军队所展露出来的顽强,依旧让秦寿确信,他们的将领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名将。 而今日,这样的名将陨落在他的面前。 正如这天穹之上的一抹残阳,属于对方的故事彻底的落下了帷幕。 不久之后,孔儒来到了他的身边,在面前的河水中洗了洗自己身上的血浆,却怎么也洗不干净。 无奈之下,孔儒“扑通”一声跳入了水中,瞬间便将眼前的河水染红。 月色依旧洁白,水中的倒影却已不见。 孔儒折腾了好一段时间,最终还是没能洗干净身上的血浆。 他随即脱了自己的皮甲,又解开了自己的腰带,脱下里衣,赤裸着身体在河水中搓洗着身体。 良久之后,他又光着屁股在那里洗起了自己的衣服。 “孔卿如此行为,却是不雅!” 原本心思万千的秦寿“噗呲”的笑了一声,而后向着孔儒笑骂了一句。 孔儒闻言却是丝毫也不在意,依旧浆洗着自己的衣甲,嘴里随意的回应道:“战场宛如炼狱,吾等皆是恶鬼。而今死里逃生,只愿尽快的除了这一身污秽,哪里还顾得上雅或不雅!” 秦寿闻言,语气依旧平淡的说道:“这倒不像是孔卿能够说出来的话。” 孔儒将洗好的衣服拧干,将裹裤穿了起来,随即向着秦寿说道:“微臣尚周礼,是因为人人都遵守周礼,则诸侯之间不会有动乱,王与诸侯,公卿皆能各司其职,无有纷争,天下百姓便能安居乐业。 然与君上相交,方知礼乐崩坏不是诸国纷乱的缘由。究其根本,到底还是权利之争。 若是君上的理想不能实现,以仁礼治国,终归只是空想而已。 既然仁礼不存,那么雅或不雅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寿闻言却是愣住了,他目光呆滞的盯着对面的孔儒。 望着他身后那被染红的河水,他的心底突然间变得不是滋味。 最近这一段时间,他与孔儒探讨了太多关于自己的见解与想法,以至于在不知不觉之中,竟然动摇了孔儒的信念,让孔儒由一个“理想主义”逐渐偏向了“现实主义”。 对于孔儒来说,这或许是一件好事,能够让他的未来走得更加稳当与长远。 但是,对于秦国乃至华夏的文明来说,却是失去了一个尚且处于萌芽之中的重要思想。 若是华夏的文明之中没有“儒”,没有“仁”“义”“礼”“智”“信”等等儒家的思想概念,那么秦寿就算是统一了天下,又该以何等的思想来建设一个稳定和谐的社会体系呢? 单单是依靠法家,墨家,兵家,农家,道家亦或者是当今所有的,或者是现在还没有出现的,任何一个流派,他们真的能够构建出秦寿想要的盛世吗? “儒家不能亡于寡人之前。” 只是经过短暂的思索,秦寿立即便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秦国需要的,不单单只是物质上的财富,同样也需要精神上的财富。 在物质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秦国需要如同野兽一般去搏。 但是秦国的物质不可能永远得不到满足,那么在物质得到满足之后,秦国又该何去何从呢? 是继续追求物质,最终在物欲横流之中沉沦,还是转而寻找精神上的超脱? 秦寿虽有着一定的见解,但是他并不知道真实的答案。 但是,无论如何,“儒”的精神文明不能够在这个时候被扼杀。 于是秦寿起身,缓步走到了孔儒的面前,面色凝重的与他说道:“先生,错了。” 孔儒没有想到秦寿会突然变得这么凝重,于是他也恢复了往日的恭敬守礼,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而今诸国纷乱,天下百姓大多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故而寡人方才采用“兵家”,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能够更快的平定乱世,让百姓能够安定。 但是,天下不可能一直纷乱,寡人也不能一直如此。 先生且看,正如眼前这河。 迟早有一天,这天下需要一股清流,来替寡人一洗这满地的污浊。” 话音落下之时,孔儒顺着秦寿的动作转身,果然看见刚刚被他染红的河水逐渐变得清澈。 “寡人命先生为咸阳学宫之祭酒,便是希望先生将来能够用先生的“儒家”替寡人一洗天下啊!” 第239章 洛邑之谋 “将军,城外的商军退了!” 洛阳城内,一名士卒匆匆忙忙的来到东方青的面前,满脸激动的向他报喜。 原本愁眉不展的东方青并没有露出欢喜之色,反倒是声音低沉的说道:“可曾探清是为何退兵?” 自从商军围城以来,洛邑便彻底的与大周断了联系。 故而东方青根本不知道商军退兵的消息,十分担心这是一场阴谋,所以收到撤围消息之后,只是让人前去探查缘由。 然而还没有等那报信的士卒离开,一身穿盔甲的男子便闯了进来。 “将军,好消息呀!” 东方青看了他一眼,正是自己麾下心腹之一的智聪。 “喜从何来?” 他话音落下之后,那智聪便立即开口说道:“末将亲自探查到的消息,商军已经开始退兵了。不单单是城外的商军退了,包括商王,也都从函谷关退出来了。 末将上阳的家仆亲自前来报信,想必此时商王已经到了茅津了。”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东方青的双眼一眯,猛的从原地站了起来,刚刚准备下令之时,却是突然顿住了自己的脚步。 “消息可靠吗?商军兵多将广,粮草充沛,又起了覆灭大周的心思,不该如此轻易退兵才是。可知是什么原因退兵?” 他话音方落,原本满脸兴奋的智聪便呆住了。 “这…末将也不知晓。” 智聪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却是突然间响起了另外一道声音。 “朝歌遇袭,商军士气大跌,此时已是人心惶惶,不得不退兵。” 智聪将目光看向来人,脸上多了几分不快。 “哼,智某在上阳的亲族尚且没有传来消息,伯野将军倒是消息灵通啊,竟然能够知道朝歌的情报。” 伯野并没有理会智聪的冷嘲热讽,而是将一卷竹简递到了东方青的面前。 东方青面色凝重地打开竹简一看,随即一脸欣喜的将他递给一旁的智聪。 “彩,真勇士也!” 他口中毫不吝啬的赞扬了一句,随后又补充道:“这个赵子当真是天纵奇才,竟然能够绕道黎国直击朝歌。 哈哈,如此一来,商军此时必定人心惶惶,正是破贼良机。” 东方青是大周的将领,他立即便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战机。 智聪先是震惊,随后却是又微微皱眉说道:“这个栎阳赵氏曾经被义渠驱逐,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兵力攻破朝歌,其中或许有诈,将军当三思而行。” 智聪与伯野之间的矛盾已经达到了水深火热的程度,以至于在看到伯野带回来的情报之后,他反倒是不想再出兵了。 就算是自己没有立功也没关系,只要不让伯野立功便是美事。 东方青却是摆了摆,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说道:“唉,伯野的消息是从朝歌来的,将军的消息是从上阳来的。 并且,城外的商军匆匆退兵,商王的军队还退到了茅津,这个消息若是有假,那商人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一些。 本将军看来,此事多半是真的。” 他话音落下之后,智聪皱眉道:“将军,那我们接下来可要出兵追击?” 任何一支军队,不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只要是在退兵的时候,士气往往都会受到影响。 如果这个时候进行追击,往往能够达到以少胜多的战果。 东军本就比城外的三万商军精锐,如果再进行追击,必定可以大获全胜。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伯野却是突然间阻止道:“将军,万万不可。” 东方青疑惑的看向伯野,皱眉沉声问道:“有何不妥?” 伯野看了一眼旁边的智聪,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 东方青见状,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不能为外人所知,于是向着智聪开口说道:“将军且先下去等候。” 智聪不敢违背,瞪了一眼伯野之后便转身离开。 “不知将军以为如今之洛邑与曾经之野王孰优孰劣?” 伯野闻言之后皱眉,随即开口说道:“洛邑如今聚集了野王,苏原,盟津三地的百姓,人口众多,拥挤堵塞,多有秽物淤积,每逢雨后,往往恶臭难闻。 相比较于曾经的野王,自然大有不如。”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伯野却是摇头说道:“曾经的野王虽然井井有条,但是人口稀少,根本不足以负担东军的开支,所以,东军的粮草辎重一直需要从其他城市调集补充,途中多有消耗。 而洛邑如今有人口二十万,虽不如镐京,但已不下去任何一座大城。 等到战事平定,将军稍加治理,扩充城池,新建民房,开垦荒地,便可得一座雄城。 以城中二十万百姓,养活两万精兵尚且绰绰有余,更何况,将军麾下的一军呼?” 他话音方落,东方青便已面色骤变,他冷冷的盯着伯野问道:“将军这是在离间本将军,撺掇本将自立?” 伯野满脸郑重的跪地说道:“末将岂敢如此?实在是如今周东之地遭受商军迫害,早已经是残破不堪。 天子老迈,身体已大不如前,又逢国内大变,已经无力节制关东之地。 若是发民归籍,还于故土,必定是流民四起,饥荒难平。 将军如今若是还于野王,外无险阻守城,内无援兵,更无粮草补给。 不出一年,东军自乱。届时将军,悔之晚矣!” 此言一出,宛如醍醐灌顶,东方青来回踱步良久,随即方才开口问道:“不知将军以为,本将该如何应对?” 伯野见自己已经说服了东方青,随即开口说道:“大周关东之地,野王,苏原,盟津,茅津都被商军所破,国民或随将军迁徙至洛邑,或为商人所害。 但是,洛邑以东的巩邑却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末将以为,将军当…” 伯野缓缓道出自己的计划,让东方青内心纠结不已。 但是他最终还是咬牙道:“为了洛邑的百姓,为了关东之地的安宁,本将也不得不如此了!” 第240章 赵子乱黎 东方青并没有派兵追击围困洛邑的商军,也没有埋伏撤向朝歌的商军主力。 就在商人东撤的过程中,东方青领兵来到了巩邑,向着周天子亲自任命的巩邑大夫“求”粮。 迫于无奈,巩邑大夫不得不向东方青表示臣服,并且将城中绝大部分屯粮都献了出去。 而后东方青以东军为根基,在洛邑开荒,拓城,练兵,数次违背礼制增高洛邑的城墙,这些都在悄然之中进行。 而此时的周天子之国已经陷入了内乱,自然也就没有精力去管制。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此时的朝歌城内。 赵子攻陷了商王宫,将商国的宝库洗劫一空,能够带走的东西通通带走,没有办法带走的东西便付之一炬。 而等到做完这一切之后,又将商王的嫔妃,女儿,宫女统统赏赐给了麾下的士卒。 但此时他麾下还有三千士卒,商王宫中所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加起来也不超过两千人。 于是,赵子喊出“同干戚,均富贵”的口号,带着麾下的士卒将朝歌城中的公卿之家统统洗劫了一遍。 朝歌的公卿大多与商王休戚与共,故而在远征周国之时,几乎将家中所有成年男性都抽调一空。 一群贵妇女奴,哪里能够抵挡得了如狼似虎的赵军? 个别奋起反抗的女眷,非但没能够制止赵军的暴行,反倒是让赵军士卒更加亢奋。 战争是残酷而又血腥的,除了战场之上的热血搏杀之外,还有国破家亡之后的痛苦呻吟。 按照赵无疆的许诺,在攻破朝歌之后,本来是要尽情劫掠这座商朝的百年帝都。 但是,大商的王宫与公卿们实在是太过于富庶了,以至于各种各样奢华的战利品挂满了马背,还有那些貌美的女奴,也都让赵军士卒应对不暇。 在命人将赵军攻破朝歌的消息四处传扬之后,赵无疆做出了一个理智的决定。 将所有朝歌的百姓驱逐出城,而后一把大火将整个朝歌焚烧殆尽。 等做完了这一切之后,赵无疆带着满载着战利品的赵军,押解着俘虏开始西撤。 几十万老弱妇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睁睁的盯着自己的家园被焚毁,却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勇气。 在她们看来,能够侥幸留下一条性命已经是弥足珍贵的事情,更多的期望,也就成了奢求。 等到赵军离开之后,这些老弱妇孺不得不为接下来的生计发愁。 一部分人留在了朝歌,试图在废墟之中重建家园。 一部分人选择逃荒,向着其他商国的城邑逃亡。 但是很快,他们都面临着粮食紧缺,御寒衣物不足的巨大挑战。 他们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扒光了沿途的草根树皮,到几天之后,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状。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彻底绝望之时,商国驻守在苏原与洛邑的军队陆续归来。 都能够更快的运送辎重,商国在苏原囤积了大量的粮食。 这些原本准备供给给军队的粮食,现在成为了这些老弱妇孺唯一的救命稻草。 依照军令,本不该把粮食分发给这些难民。 但是,这些难民之中,大多都是商国朝歌的子民,或多或少跟一些权贵有些关系。 还有许多老弱妇孺的丈夫与儿子都在军中服役,以至于商军根本没有办法驱赶这些难民。 到最后,被赵无疆认为无用累赘的“老王后”亲自出面,下令商军放粮,商将不得不把囤积的军粮放给了百姓。 军队放粮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集在军营之外。 陆续撤回来的商军被这些难民牵制,根本没有办法去追击罪魁祸首。 商王后此时方才反应过来,他竟然被该死的赵无疆给利用了。 而此时的赵无疆,已经带着麾下的军队原路返回,并且重新来到了黎国的潞城。 脑海中想起曾经的仇怨,想起黎国人的背叛,赵无疆便气不打一处来。 他直接带着麾下的士卒兵临城下,吓得城中的贵族们直接开城投降,根本不敢进行任何的抵抗。 这让原本准备大战一场的赵无疆错愕无比。 他失去了大杀四方的理由,又根本没有办法占领黎国的城池。 “来都来了,总得做些什么吧?” 本着这样的想法,赵无疆打开了潞城的粮仓,把所有的粮食都分发给了潞城的百姓。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赵无疆又带着麾下的士卒一路平推了上党。 就在他准备继续南下从长平还回唐国之时,唐国大夫却是开口劝说道:“赵子洗劫朝歌,已经让商军对您恨之入骨,此时南下,若是被商军劫杀又该如何?” 赵无疆意气风发的说道:“本将军岂会怕他?” 话音落下之后,又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走沁源去霍国。” 而后赵无疆带着大量的战利品一路西进,又在黎国带走了不少的战利品,而带不走的东西通通分发给了百姓,赢来黎国的百姓对他歌功颂德。 赵无疆最终绕道霍国的赵城与平阳南下回了唐国。 而赵无疆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成功的甩脱了商王之后派来的追兵,终于在三个月之后抵达了咸阳。 … 同样是这一段时间,秦寿带着赢武的人头回到了函谷关。 还没有等他去见褒侯,司宫便在关门口截住了秦寿,并且带着他去了周天子。 此时的周天子已经面无血色,眼袋黢黑浮肿,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 周世子满脸泪痕的跪倒在他的身侧,在见到秦寿之时,只是微微额首便不再看他。 而跪倒在周世子旁边的一名少年,此时却是满脸新奇的盯着秦寿。 “拜见大王。” 秦寿的礼数依旧十分恭敬,不敢因为天子的病危而有所懈怠。 “免礼——” 周天子的声音十分的微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挣扎着便要起身。 一旁的周世子急忙上前搀扶,他这才坐起了自己的身体。 “秦卿不惧艰难追击商王,实我大周忠义肱骨之士!” 秦寿闻言急忙请罪道:“末将追击不利,只追上了一些断后的商军,实在是愧对大王!” 第241章 函谷托孤 听到秦寿言语之时,周天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握住了秦寿的胳膊。 就秦寿心底略微一惊之时,周天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十余诸侯,二十多万甲士,商王退兵之时,却只有秦侯孤身起兵追击。 忠义之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而今大周风雨飘摇,世子敦厚,不过中人之姿,委实难堪大任。 然我大周三百年帝业,不能亡于孤王之手。 索性上天垂帘,赐秦侯于孤! 孤王辞世之后,还望秦侯替孤看护大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寿立即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这是,在托孤啊——” 他与孔儒的谋划之中,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 但是,只是秦寿没有想过,斩首一员敌将的功绩,便能够为他换来“托孤”之臣的身份。 他急忙跪地匍匐, 故作诚惶诚恐的说道:“大王洪福齐天,只需好好将养身体,必定能够康复。莫要…” 周天子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声音苍老而又沙哑的说道:“孤王的身体,孤王自己清楚! 秦侯,孤王曾经对你有过猜忌,这是为王者该有的警惕,孤王并不后悔。 但是你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心,所以,孤王信你。愿意把大周的江山社稷托付给你来照看,难道,你不愿吗?” 言语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之中多了一些威胁。 而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秦寿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虽有九尺之身,亦有千钧之力,心底却依旧敬畏眼前这位垂垂老朽的君王。 “大王,臣出身卑微,如何能够服众!为了大周的千年大业,还请大王三思。” 托孤之臣的身份对于秦国来说非常有用,十分有利于秦国的发展。 但是秦寿却不能够表现得太过于热切,也不能够直接就接下了这个差事。 于是秦寿拿自己的出身说事,第二次出言拒绝了周天子。 作为君王,周天子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更改? 秦寿的推辞之语,只是提到了自己的出身,却并没有说自己的能力不行。 在周天子看来,这是秦寿在忧心自己的出身无法服众,担心其他诸侯会因此作乱,这也是在为周王朝考虑,更是忠义的表现。 于是他双眸冰冷的说道:“大周文王之时,太公望垂钓于渭水,为文王看中,拜为“太师”,我大周正是在太公的辅佐之下,方才能够成就帝王之业。 秦侯是孤亲封的公侯,难道还没有资格执政大周吗?”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周世子与秦寿的心底都是本能的一颤。 “太公?”“执政?” 一个人震惊于周天子对秦寿的看重,而另外一个人则震惊于“执政”而已。 在大周,有资格用“执政”二字来形容的,恐怕也只有“冢宰”了。 秦寿内心震惊,并没来得及开口作出回应,周天子便已经继续开口说道:“王儿,今后秦侯便是你的冢宰了。” 伴随着他的话一落下,周世子率先反应过来,脑海中想起秦寿当初给王孙婉献计的往事,心底生出几分感激。 再加上这是周天子的吩咐,他也没有回绝的余地,否则便是不孝。 于是当即起身,恭敬的向着秦寿一拜。 在这个时代,在正式场合,君王委臣子以重任,往往需要先行见礼。 若是臣子愿意接受任命,便可还礼受命。 若是不愿意接受,也可出言回绝。 但此时此刻,秦寿已经没有了回绝的余地。 于是他郑重的向着周世子见礼,算是接受了周天子的托孤。 而在见到秦寿允诺之后,周天子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了笑容。 但是这笑容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他的面色便再次变得苍白起来。 仿佛是意识到了自己时日无多,于是他急忙向着周世子说道:“司宫是孤王信任的人,对宫中诸事了然于胸。 治理国家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孤王往往也会问计于他。 朝堂之事,吾儿可以信任秦侯。王宫诸事,吾儿可求教于司宫。” 但是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世子顿时吃了一惊。 而后他急忙开口问道:“父王,您的身边也需要贴己的人照顾啊!” 被周天子信任托孤,秦寿的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感动。 无论过程如何,这位君王临死之前终归还是相信自己的,并且,还直接委任自己做了“冢宰”。 但是随着周世子的这一句话脱口而出,身为当事人的司宫不觉有异,但是秦寿却是背脊发寒。 如果他没有想错的话,周世子这是想要拿活人殉葬啊! 而就在秦寿内心震惊不已之时,周天子接下来的话却如寒风刺骨,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心窝窝里。 “孤有嫔妃数十人,你再选一些伺候的俾人同殉,能臣数人,止百人即可,无须司宫,不必大殉!”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让秦寿心底彻底的熄灭了真心辅佐周王朝的想法。 她的脑海中想起了《墨子,节葬》说:"天子杀殉,众者数百,寡者数十;将军、大夫杀殉,众者数十,寡者数人。” 当时只觉得有些夸张,而今看来,身处和平梦境之中的自己,实在是太过于浅薄了一些。 在普遍认为人死之后会去另外一个世界生活,陵墓便是另外一个世界“居所”的商周时期。 作为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君王,周天子又怎么会让自己孤零零的去到另外一个世界? 就算他能够成为冢宰,恐怕也没有资格去阻止周王朝的殉葬制度吧? 更让秦寿感到可怕的是,周天子的殉葬名单之中,竟然提到了“能臣数人”。 也就是说,不单单是周天子的女人和奴仆,周天子的一些臣子同样会被殉葬。 一想到这里,秦寿的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当然,这纯粹是秦寿想多了,毕竟大周还没有诸侯殉葬的先例。 “父王仁慈,孩儿谨记于心。” 第242章 天子崩,皆缟素,殉百人,祭宗庙 “人殉——” 自从听到了这两个字之后,秦寿的心思便完全没有放在周天子二人的对话上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秦寿来说,“人殉”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不单单是周天子,就算是在秦邑的秦氏,老族长死了之后,也要殉葬一两个年轻的奴隶。 但是对于经历了二十年“文明”社会的秦寿来说,人殉制度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一些。 他的思想终归是受到那个世界的影响,对于“人殉”二字,一直持本能排斥的态度。 之前从来没有接触,所以他没有考虑,而今却是大受冲击,以至于他的脑子都有些混乱。 “仁慈”的周天子只要了百人殉葬,相较于历史上的其他天子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随后他又与周世子交代了许多的身后之事,最终提到了晋侯之时,他却是突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周世子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等到周天子接下来的交代。 过了大概半刻钟之后,周世子终于意识到,他敬爱的“父王”已经驾崩了。 “父王——” 周世子一声呐喊,将秦寿从失神的状态之中唤醒。 此时房间之中,所有人都齐声痛哭,用这样的方式来悼念这位天子。 秦寿与众人一同跪地,口中与众人一同哭嚎,却是无论如何也哭不出眼泪来。 无奈之下,他只能够极力去想那些令他伤心的事情,绞尽脑汁方才得以潸然泪下。 哭嚎之声引起了门外护卫的注意,早就等候在门外的姬永安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周天子临死之前都没有召见过他,也就代表着,他失去了托孤的资格。 “大王——” 他的口中呐喊一声,也不知是在悲鸣还是在抱怨。 “父王崩了!” 良久之后,眼看着众诸侯纷纷赶来,周世子方才泪眼婆娑的宣布。 “大王——”“大王——”“大王啊——” 众诸侯都不是傻子,无论他们内心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在这一刻,所有人都露出了一副悲痛欲绝之色。 “大王驾崩——” 司宫强忍着悲痛,于天子行宫之外高声呼喊。 “大王驾崩——” “大王驾崩——” 随行的宫人强忍着惶恐,纷纷高声唱喊。 他们的声音中带着最为真挚的哭腔,想来是所有人之中最为悲伤的人。 倒不是他们个个都对周天子忠心耿耿,实在是他们最有可能成为周天子的“殉葬者”。 当然,忠心耿耿于周天子的人也有,比如司宫,他虽然已经被踢出了周天子的殉葬名单,但他对周天子崇拜与敬爱已经深入骨髓。 周世子传诏天下,宣布了天子驾崩的讯息,而后三月,天下缟素,民不食酒肉,不得歌舞嬉笑等等。 而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秦寿令白毅领兵回国,同时把自己对孔儒的任命传回了秦国,并且让此时坐镇秦国的姜默,黄巨鹿,咸宁,公输墨等人负责协助建立咸阳学宫。 而就在白毅临行之前,秦寿终于还是没能够按耐住内心的思念,亲手给自己亲爱的夫人抄了一封情书。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虽然已经有些不应景,但是《诗经小雅采薇》这一段却是很贴合此时他心中的思念情绪。 而在将这封书信送走之后不久,秦寿便亲眼目睹了“人殉”的全过程。 一个个活生生人被驱赶进去天子封闭的陵寝之中,有不愿意进去打人,都会被士卒残忍的杀死。 千斤重的断龙石落下,里面的人很快便会将所有室内残存的空气呼吸殆尽,然后被活活憋死。 无论他们之前的身份是嫔妃还是宫婢,亦或者是周天子提拔的得力臣子,都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秦寿虽然不忍,却没有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出来制止这一切的发生。 这看上去虽然有些可笑,但就真实发生在了秦寿的身上。 战场之上刀口舔血,杀人无数的秦侯,竟然会因为“区区”百人的殉葬而寝食难安。 不久之后,太卜占卜出了良辰吉日,新天子于宗庙祭祀先祖。 秦寿此时尚未正式被册封为冢宰,故而只是与众诸侯并列,混迹于人群之中。 耳听着新天子声情并茂的朗诵祭文,上禀列祖列宗,秦寿与众诸侯都一同躬着身子一语不发。 而就在这个时候,年幼的晋侯却是突然间伸手拉了拉秦寿的衣袍。 “亚父,我父也在宗庙里面吗?” 秦寿微微一愣,没有想到晋侯竟然会问出这样的话。 他默默的伸手牵住了晋侯的小手,没有开口对他作出回应。 然而此时他的沉默,却是给了晋侯答案。 原本满是期待的双眸变得黯然,悄悄的握紧了另外一只小手,也与秦寿一般一声不吭。 他的父亲从小便教导他隐忍,又有秦寿的言传身教,所以他虽然年幼,却也控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情绪。 等一系列的仪式结束之后,终于来到诸侯与公卿期待已久的环节——分祚。 周天子立国以来,每逢天子驾崩,新王继位,祭祀宗庙之后,往往便会通过分祚的方式来区别天子对于诸侯的态度。 诸国可以通过分得祚肉的多寡来认清自己在天子心目中的分量。 如果有诸侯没有得到天子赐予的祚肉,便可以视为不臣与蛮夷。 对于不臣之国,没有实力的国家便会与其疏远,而有实力的国家则会将“它们”惦记上。 往往不出数年的时间,这些“不臣”之国便会遭受讨伐,并且被顺理成章的吞并。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传统,方才导致周武王时册封的诸侯国数量越来越少。 而在分祚的时候,第一个被分封的诸侯往往是身份地位最高的一个。 所以,此时大多数的公爵都翘首以盼,期待着自己会被天子率先赐予。 一些自觉不会被“首赐”的诸侯,纷纷将目光看向褒侯。 毕竟在这一次商王入侵之时,是褒侯肩负重任,率领着天下诸侯“击退”了商王的大军。 秦寿虽然也立下了大功,却并没有人认为他会成为第一个被分祚的诸侯。 第243章 血书 “褒侯——” 众目睽睽之下,新天子亲手割下一块祚肉,将其放入器皿中后,不负众人所望,率先开口唤出了褒侯。 褒侯对此也不意外,他脸上故作惶恐,动作却是十分麻利。 恭恭敬敬的从人群之中走出,大礼向着周天子参拜,随后双手平托,做出了一副恭请圣眷的姿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之中却是突然间传出一道厉喝之声。 “大王不可。” 伴随着这道声音响起,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到开口说话之人的身上。 其人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矗立在那里的时候,却自有一股威严之气。 新天子眉头一皱,有些不满的开口说道:“冢宰何故咆哮宗庙?阻碍祭祖分祚之礼?” 平日里姬伯孝在先王面前虽然温顺,但却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在他监国的那一段时间,但凡是二王子的党羽,大多被他从朝堂之上驱逐。 虽然获罪的很少,但是手段却可谓是凌厉。 对方虽是大周冢宰,但却是大周历史上公认最没有才能的冢宰。 之所以能够身居高位,不过是趁着三公联手驱逐褒侯机会,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而已。 他宰执大周这么多年,朝堂上说过最多的话是“大王所言甚是。” 第二多的话是“吾王圣明。” 而在朝堂之下,与同僚说过最多的话是“这件事就拜托给xx了。” 他几乎没有干过多少实事,只是先王扶持的傀儡。 所以,新天子对他根本没有任何的敬畏。 而在听到新天子的呵斥之后,冢宰几乎本能的便想要退缩。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司马姬永安却是突然伸手推了推他的后背。 这让他没能够在第一时间退回去,便只能够咬牙说道:“大王,微臣以为,褒侯德行浅薄,非但不能受祚,还应该加以惩戒。”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随即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 新天子眉头紧皱,厉声呵斥道:“褒侯为讨伐商贼的联军统帅,保全了我大周的安宁。 如此劳苦功高,如何不能够受祚?” “大王,功是功,过也是过,岂能因功抵过,平白宽恕了褒侯的滔天罪行?”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再次将手中竹简往前一递。 他这突然间变得强硬的态度,却是让新天子变得疑惑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把柄,竟然能够让冢宰这么有底气?” 而此时的褒侯却是无悲无喜,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语不发,就仿佛被攻击的不是他本人一般。 “呈上来。” 新天子见褒侯没有说话,又见冢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终归还是选择亲眼看上一看。 在得到新天子的命令之后,侍从当即上前小心翼翼的捧起竹简,随后递到了新天子的手中。 新天子缓缓将那竹简打开,方才看到第一行文字,随即便吃了一惊。 只见那竹简,竟然是一卷血书。 血书的内容只有一件事情,那便是在函谷关之时,褒侯下令射杀无辜的周人百姓。 这些百姓的兄弟亲人姊妹子女甚至是朋友等等,在幸存下来之后,便都想要给那些逝去的人讨还公道。 他们可不管什么大局为重,也不管商人裹挟着百姓上了城楼,会对大周造成什么样的恶果。 他们只知道,他们是大周的百姓,是周天子的子民,但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却死在了周人的手中。 眼看着周天子已经开始阅读血书,冢宰紧接着便激情澎湃的演讲了起来。 “数月之前,商人裹挟我大周的百姓前往函谷关,褒侯身为联军统帅,却不思救援百姓,反倒是直接下令射杀无辜。 如此行径,与刽子手何异?有什么资格受祚?” 言语之词,他满脸激愤地向着新天子一拜道:“老臣,恳请大王收回成命。惩处褒侯之罪,以告慰我大周无辜百姓的在天之灵。”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还没有等周天子反应过来,随即便跪下了一大片朝堂之上的公卿。 这些公卿都不是二王子一系,但同样也不是曾经的周世子一系,似乎更多的是周先王的心腹。 他们在这里跪倒了一大片,直接就让周天子的分祚仪式无法再继续下去。 周天子脸上的怒火熊熊燃烧,却并没有处置此事的办法,他实在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会拿这种事情来发难。 如果在平日里,大不了无视他们,甚至是直接把这件事情随手按下去即可。 如果大臣闹腾的厉害,直接驱逐出大周都可以。 但现在是祭祖分祚,他这一生都只有这么一次的殊荣。如果在这个时候强行处置这些人,未免会留下口舌,在史书之上留下污点。 众诸侯都看出了新天子的窘迫,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在这个时候出来相助。 毕竟,当初在函谷关的时候,所有诸侯手下的士卒都曾举起过屠刀。 眼前这些公卿明显便是有备而来,他们可不想惹祸上身。 现场安静的可怕,只有太史拿着自己的刻刀在哪里记录着发生的事情。 刻刀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成了此刻唯一的动静。 然而就在此时,褒侯却是主动站了出来。 “守城之时,军情紧急,罪臣确实没有顾及到我大周的百姓。 如今为百姓所唾弃,也是罪臣应有的的恶报,与大王无关。 今日,承蒙大王厚爱分祚,然臣实在有愧,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整个人便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恭敬的磕了一个头,语气谦卑的说道:“请大王治臣不“仁”不“义”之罪。” 褒侯开口的那一刻,众诸侯的脸上都露出了错愕的身上。 包括秦寿在内,都想不明白褒侯为什么会主动认罪? 而就在众人都想不明白的时候,周天子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褒侯不愧是父王生前的肱骨之臣,果然事事都替孤王谋划!” 心里如此想着,面色却是冰冷的说道:“褒侯既已知罪,那寡人便收回祚肉,此事今后…”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另外一道声音却是恰合时宜的响起。 “大王且慢!” 第244章 权谋 就在大祭的前一天,大周冢宰正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府邸之中。 三月不能食肉,让这位冢宰消瘦了一圈,而更让他担忧的是,新天子态度未明,他很难确定在新天子即位之后,他还能够享受现在的权势。 每念及此,便只觉得面前的栗米粥是那般的难以下咽。 “阿爷,什么时候才能食肉啊!” 就在这个时候,他对面的长孙突然间开口询问。 而就在长孙开口的一刹那,原本低眉沉思的冢宰立即变色。 “闭嘴,孽障,服丧之期,怎能提及肉食?” 话音落下之后,似是有些惶恐,又立即向着自家长子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孽障拖下去家法。”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没想到他的长子却是不以为意的说道:“父亲贵为冢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满朝公侯谁不敬重三分? 您的孙儿只是提及些许肉食而已,就算是烹饪而食又能如何?” 话音落下之后,还向着冢宰拱了拱手道:“父亲,先王已经驾崩了,新王不过是平庸之辈。此时正是父亲的良机啊!”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还一脸郑重的向着冢宰拱手一拜。 “嘶——” 向来谨小慎微的冢宰倒抽了一口凉气,哆哆嗦嗦的指着对面的儿子问道:“你,是谁告诉你这孽障的?” 他满脸的震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中年男子笑眯眯的摸着自己的胡子,洋洋自得的说道:“自有高人指点。”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双象牙梜便直接向着他的面门飞来。 “哎哟——” 这一双象牙梜径直命中了他的面颊,疼得这个自大的冢宰之子龇牙咧嘴。 “父亲伤了孩儿的脸,孩儿今后如何接替父亲冢宰天下呀,父亲!” 在经过了最初的疼痛之后,中年男子摸着自己脸上被象牙梜刺破的一个口子,当即惊呼出声。 冢宰差点直接气死,一把掀翻自己面前的案几,起身便要去找自己的宝剑。 “老夫宰了你这孽障!” 他一辈子谨小慎微,家族方才能够享有如今的富贵。 眼看着便要功成身退,偏偏自家这个儿子竟然如此狂妄。 如果在这个时候惹出什么祸端,当真是晚节不保。 眼看着自家父亲已经动了刀剑,原本还一副“大聪明”模样的中年男子吓了一跳,而后急忙撒腿就跑。 冢宰丝毫不顾及形象,提着自己的宝剑便撵着他出门。 让世人都知道冢宰家有一个不孝子也是好事,以避免将来自己家的这个孽障惹出祸端之后,被新天子把罪名安在自己身上。 然而就在他刚刚出门之时,一辆马车却是挡住了他的去路。 看了一眼马车之上的标志,那是一只赤红如血的凤凰。 在大周能以凤凰为图腾的家族,也只有姬氏宗亲。 原本怒气冲冲的冢宰急忙收敛了自己的怒容,脸上挂起了一副笑容。 “见过宗伯。” 收回拔出的宝剑,向着马车施了一礼。 论官职大小,冢宰高于宗伯。 但若论在朝堂之上的地位,恐怕无人能出宗伯之右者。 毕竟宗伯自己是六卿之一,他的儿子也是六卿之中手握兵权的姬永安。 再加上对方宗室之长,天子王叔的身份,冢宰也要矮上一头。 “老夫冒昧来访,倒是叨扰冢宰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马车之内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 冢宰急忙躬身见礼,连道了几声不敢,然后又邀请宗伯入内一叙。 戴着白绫宗伯缓缓的走下了马车,在仆从的搀扶下进了冢宰的府邸。 冢宰急忙命人备宴,但是却被宗伯开口回绝。 “老夫这次前来打扰,倒不是为了吃这口茶。实在是有一事相托,还请冢宰应允。” 冢宰的心底却是一凸,他可不认为有什么事是自己能办,而宗伯不能办的。 宗伯既然把事情扯到了他的身上,那必定会有天大的干系。 他本能的不想参与其中,便也也不好奇,直接开口推诿道:“宗伯说笑了。老夫虽为冢宰,却是一个不管事! 向来是天子如何安排,老夫便如何配合。 这身上的名头虽大,但是手上的权利却并不多。 宗伯身份地位高贵,又那里需要我这么一个不管事的出力。” 宗伯闻言之后笑了笑,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径直将它递到冢宰的面前。 “这件事情,也只有冢宰能办了!我那孩儿终归还是太年轻了一些,难免有些年轻气盛。 新天子即位,他还想要更进一步。” 冢宰看了眼那竹简,却是丝毫也没有接过去打开的意思。 宗伯的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阴冷,但是很快便又收敛起来,继续开口说道:“这件事情与冢宰也有一些关系。要我看呀,冢宰你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毕竟,当初哪位可也是我大周的冢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冢宰的眼皮子微微一跳,却依旧没有去拿了竹简,而是笑呵呵的说道:“无论是哪位还是老夫,都只是天子的棋子而已。 有些事情,终归是由不得我们的!” 宗伯见状,知道他不想参与此事,便只是补充了一句。 “东西我便放在这里了,是否要将它递上去,那就交给冢宰亲自判断吧! 不过我须得提醒冢宰,你不愿意与虎相争,虎却未必没有择人而噬的想法。 毕竟,哪位名义上可还是函谷之盟的盟主。 他若是想要替代你,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但是你的儿孙却未必愿意顺从你的安排。” 话音落下,宗伯起身便走。 冢宰见状急忙乐呵呵的跟了上去,口中道:“老夫送宗伯。” 宗伯没有多说什么话,直接就离开了冢宰的府邸。 他刚刚离开,“大聪明”便又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 “父亲,这是一个好机会呀!” 就在“大聪明”准备极力劝说自己父亲的时候,又有家仆前来禀告“家主,有贵客从后门前来求见。” 第245章 各取所需 冢宰本来不想参与这件事情,只因为参与这件事情之后,便会狠狠的得罪新天子。 但是随着那位贵客的出现,冢宰最终改变了他的想法。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一卷竹简之上记录的人——褒侯。 作为先王的心腹,褒侯同样也有属于自己的考量。 在先王时期,周天子最信任的伙伴无疑是褒国。 一来是因为褒侯与周国之间的情谊,二来是因为褒侯自身的才能,三来是因为褒国与周天子之国的地理距离,自来是因为褒国与周国之间源远流长的历史关系。 也正是因为诸般多的因素,使得褒侯成为了周天子最为信任的臣子。 然而在函谷关的时候,秦寿以一国之力出兵追击商军,立下了赫赫功勋,也成功的树立了自己忠臣的形象。 反观诸侯,都在那个时候选择了按兵不动。 虽然都有借口,但是这样的行为难免会让新天子心怀芥蒂。 褒侯是长辈,与新天子之间并无情谊,更加谈不上信任。 偏偏他又是函谷之盟的盟主,地位高,功勋不足,又跟新王不甚熟悉。 褒侯虽有援兵之义,但终归是少了一件为“王”分忧的大事。 而这里的“王”不是指先王,而是指“新王”。 这样子持续下去,对于褒国来说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所以,褒侯想到了一个计策。 而这个计策,竟然与宗伯想要对付他的计策几乎如出一辙。 冢宰在众目睽睽之下发难褒侯,无疑是在打周天子的脸。 而褒侯却在这个时候主动站出来退让,表面上看是受到了天子的惩罚,实际上却是替天子分忧解难。 一个肯牺牲自己利益,也要维护自己颜面的臣子,会有哪个君王不喜欢呢? 当做成了这一件事情之后,褒侯虽然会失去函谷之盟盟主的身份地位,但是褒侯却能够赢得新王的信任,说不定将来还能够更进一步,成为大周的三公之一。 褒侯的谋划令冢宰震惊,但是苟了这么多年的冢宰也不是一个好打发的,他立即便开口说道:“褒侯所请实在是太过于冒险,请恕老夫不能够答应。” 这件事情对褒侯有利,对宗伯有利,却独独对他百害而无一利。 平白无故得罪天子,这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但是紧接着褒侯便开口说道:“冢宰相国以来,从来也没有真正做主行事,大多都是听从先王的吩咐。 现如今先王驾崩,当今天子可不见得能够继续任用冢宰。 如果寡人得到的消息没错的话,先王临终之时,可是让大王将冢宰之位许诺给了秦侯!”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冢宰的身体本能的微微一颤。 随即他摇头说道:“如果是大王当真不需要老夫效力,那便告老还乡便是。” 褒侯闻言笑道:“总在体会过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滋味,或许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但是您总得替您的儿孙想想,他们都还年轻,身为长辈,您真的甘心他们就此庸碌一生吗? 甚至,穷困潦倒,家族破败。” 他前一句话是在提醒,而最后一句话便有了些许威胁的味道。 满口没有提一个不答应就要对付冢宰一家的话,但是区区几个字,却足以威胁到冢宰。 而这几个字,已经牢牢的抓住了冢宰软肋。 他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随即开口说道:“如果什么都不做,就算是失去了尊位,终归还是能够安享晚年的。 但若是得罪了大王,恐怕是要不得善终啊!” 褒侯闻言笑道:“庸国与褒国世代联姻,两国关系紧密,可谓是亲如一家。 若是冢宰肯帮寡人这个忙,贵公子,或可成为庸国之封君。” 褒侯的话音方落,冢宰的眼眶当即就红了。 “老夫堂堂天子之国的冢宰,子嗣就算是不能够继承相位,至少也能够得到一个卿位。 现在褒侯却要老夫舍弃天子之相的尊荣,屈就于诸侯之国的附庸,这未免太过于轻辱于老夫了吧?” 话音落下之后,他当即起身,做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态。 “镐京虽然繁华,但毕竟是是非之地,像是你我这样的人尚且需要算计,以贵公子的才能,真的能够守得住家传的基业吗?” 原本怒火中烧的冢宰微微一愣,随即颓废的坐倒在了地上。 他不单单是儿子废了,恐怕就连孙子也有些废了。 他实在没有信心教好自己家的儿孙,很快便开始考虑起了褒侯的提议。 良久之后他突然间开口说道:“老夫可以帮助褒侯,只是却需要褒侯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两只老狐狸终究谈成了协议,于是便有了大典之上的一幕。 然而就在这一幕发生之后,眼看着周天子已经申饬褒侯,一切都将尘埃落定之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开口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率先拜托冢宰的宗伯。 他有些意外,明明总在没有答应自己,最终却还是在大祭之上发难。 这让他之后做出的其余布置都没了作用,所以,冢宰不得不主动站出来,继续使用之前的策略。 “大王,功既是功,过既是过。褒侯有功,自然应该受祚。但是褒侯同样有过,却是不能够如此以功抵过。” 宗伯是宗室之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又是新天子的王叔。 新天子的内心虽然不满,却并不能够忤逆长辈。 他便只好咬着牙开口问道:“不知道宗伯以为该如何是好?” 第246章 秦侯辨难 “我大周数万无辜,百姓的鲜血不能白流,褒侯,自该受祚,而后下狱以谢天下。” 伴随着宗伯的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然而在经过短暂的震惊之后,秦寿的眼睛却是微微眯了起来。 与众诸侯一般,看向宗伯之时,眸光中已经多了些许的冷意。 虽然下令放箭的是褒侯,但是,在场所有勤王的诸侯,谁的手上没有沾染过无辜百姓的鲜血? 为了守城,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心慈手软。 如果“罪首”的褒侯只是申饬,被剥夺这一次受祚的资格也就罢了。 今后有了先例,再有人拿此事来攻击其他诸侯来说,那么其他诸侯也顶多只是受一些不痛不痒的而已。 但是,一旦褒侯被下狱,也就相当于是拉高了这件事情的惩罚力度。 如果今后有人拿这件事情来攻击自己,恰好天子与自己不对付的情况下,是否也可以此为先例,将自己下狱呢? 所有诸侯的心底都生出了这样的想法,看向宗伯的目光越发不善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庸伯突然出列,跪地磕头请罪道:“函谷关时,为了守卫大周疆域,微臣麾下士族也曾放箭。 褒侯既然有罪,微臣自然也不该幸免,还请大王一并治罪。” 这庸伯跪地的一刹那,其他诸侯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纷纷跪地请罪道:“微臣有罪!请大王降罪。” 只是片刻之间,便已陆陆续续跪倒了七八名诸侯。 而那些没有跪地的诸侯,此时脸上也都是犹豫不决。 周天子在见到众人跪地请罪之后,面色顿时变得铁青。 他刚刚成为天子,便在祭祖大典之上遇到了一个如此巨大的难题。 褒侯的面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看向宗伯的眸光中满是不善。 他原本想要以退为进,在天子的心目中争取更高的地位。 却没想到弄巧成拙,再次把天子置身于泥潭之中。 如果不能够妥善处理此事,天子威望必将受损。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必定会受到天子的迁怒。 但如果他这个时候继续认罪认罚,又会将其他一同请罪的诸侯拖下泥潭。 众诸侯这个时候都想要替他脱罪,他如果跳出来说自己有罪,然后接受惩罚,那不是陷众诸侯于不利吗? 而此时的宗伯也陷入了为难之中。 他原本是想要搬走褒侯这座大山,为自己儿子谋划三公之位扫清道路,所以方才去找了冢宰。 没想到竟然会被冢宰一口回绝。 他本来以为此事就此作罢,却没想到冢宰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天子进谏此事。 以他的理解,这么做对于冢宰来说没有丝毫的好处,甚至还十分有害。 就在他疑惑之时,褒侯主动站出来认罪。 这下立即就解除了他内心的疑惑。 他立即便揣测出了褒侯取信于天子的目的,自然不甘心就此让褒侯如愿。 这个时候再去打褒侯在天子心目中形象的时机已经错过,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借机彻底击溃褒侯在镐京的地位。 只要褒侯在这个时候入狱,那这件事情也就算是闹大了。 事情闹大之后,褒侯的名声自然也就臭了。 镐京的百姓不会愿意一个“声名狼藉”的褒侯位列三公,甚至不会愿意让他再待在镐京。 如此一来,褒侯便将彻底失去威胁。 他的想法很好,却忽略了众诸侯的态度,以至于让天子被诸侯不约而同的将了一军。 不管他是什么王叔还是宗伯,在祭祖大典上让天子彻底下不来台,宗伯一家今后可就不好受了。 “亚父,我们要跪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童稚的声音当即响起。 秦寿的心底咯噔一跳,“这个时候可不兴喊亚父呀!” 但此时姬昊的声音已经出口,并且成功的吸引了在场其他人的注意力,秦寿也没有办法故作镇定。 本不想出风头的秦寿将心一横,随即摇头说道:“商军入侵,用我大周的庶民百姓作为盾牌,以此进攻我大军的城池。 褒侯虽然下令放箭,致使数万百姓蒙难。 却成功的守住了函谷关,保全了函谷关以西的数十万,数百万的大周子民。 晋侯以为,此为罪乎?” 晋侯歪着的小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语气稚嫩而又肯定的说道:“这肯定不是罪过呀!如果为了这数万人,却要数百万人,乃至整个大周为之陪葬,那才是真正的罪过呢!” 随着晋侯的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周天子便有了台阶。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宗伯的双眼却是一眯,而后看向了冢宰,眸光中寒光毕露。 “我找你合作你不愿意,倒是去给褒侯当起狗来了。” 他的心地如此想着,随即又笑着开口问道:“如此说来,按照秦侯与晋侯的意思,冢宰所谓的为民请命纯属诬告了?” 言语至此,在场的众诸侯都纷纷点头,就连天子也不顾及面色顿时煞白的冢宰,同样开始微微点起头来。 冢宰本就不如他的意,今天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生事,还差点让他下不来台,如果能够借机将冢宰收拾掉,那也是一件不错的大喜事。 冢宰的面色变得铁青,不敢去怨恨宗伯,心底却是暗自后悔。 他苟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快要苟到头了,若是再把自己的小命赔进去,那可就不值当了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却是出列向着宗伯一礼,而后又向着天子一拜。 “大王,微臣以为,褒侯不畏流言蜚语,保家卫国,是为忠。 冢宰为民请命,忠于职守,直言上谏,也是忠。 无论是褒侯还是冢宰,都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千秋万载。 他们都是有功,理应受到嘉奖,而不该遭受责罚。 否则,今后还有谁敢为大王舍生报国,谁敢向大王直言进谏呢?” 他话音落下之后,直接与众诸侯一般跪倒在地。 其他诸侯见状互相对视一眼,随后也几乎同时跪倒在地,纷纷向着天子请命道:“请大王嘉奖褒侯护土之功。” 而其他的公卿见状也不甘示弱,纷纷跪地上的天子请命道:“请大王嘉奖冢宰直谏之德。” 周天子的脸上挂起了笑容,看向秦寿的目光越发友善。 “秦侯当真是父王留给孤王的太公望啊!” 他的心里如此想着,随即大手一挥道:“既然如此,分祚大典继续,任由褒侯率先受祚。 不过,秦侯之功也功不可没,今日又为孤王分辨是非,亦当重赏。” 他话音落下之时,便将目光看向众人问道:“诸公以为如何?” 秦侯一段话,便解除了一个僵局,诸侯都感激他,因为这句话,今后打仗的时候便少了许多顾虑。 公卿们也感激他,今后在朝堂之上说话的时候,也能够少了许多顾忌。 于是众人纷纷拱手称是,言语中多是褒奖之语。 第247章 秦侯受祚 见众诸侯都没有异议,新天子这才心满意足的双手一摊,而后高声唱喝道:“起乐——” 伴随着他的喝声响起,随即便有钟鸣之声奏响。 而随着钟乐响起,紧接着便是鼓乐。 钟鼓和鸣,恢宏大气,震荡人心。 而后天子授朱干玉器,令司兵、司戈盾舞于前。 一番礼乐之舞后,周天子再次唱名“褒侯”,令褒侯上前,三拜九叩,于宗庙之前,首受祚。 褒侯内心复杂,神情却是肃穆,恭敬的受了天子的赏赐,而后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等到褒侯退下之后,新天子目视众诸侯,而后却是将目光看向了秦寿。 就在众诸侯都以为他会第二个赏赐秦侯之时,新天子目光却是落到了晋侯的身上。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的二弟,那个曾经立誓为自己平定四方,而后又在父王的逼迫下与自己分道扬镳,并且给自己造成了多年困扰的二弟。 “罢了!” 他心底长叹一声,随即咬牙唤出了“晋侯”之名。 众诸侯都是震惊不已,难以置信的盯着新天子。 然而在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晋国的臣子却是更加震惊。 他们都做好了天子拒绝分祚于晋国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新天子竟然第二个分祚于众诸侯。 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眼疾手快的将晋侯轻轻推了推,随即便将他拉出了队列。 姬昊虽然年少,却也乖巧。 知道秦寿这是让他上前受祚的意思,当即也不迟疑,直接便学着褒侯行了大礼。 天子分下一块祚肉放在玉盘之中,竟然开口勉励道:“吾与汝父,至亲兄弟。尔与孤王,伯侄之亲。受祚之后,当思父恩,勤加祭祀,以告其灵。” 他话音落下之时,晋侯身体一颤,泪水当即夺眶而出。 他虽然年幼,但是也能分辨一些是非。 对天子的至亲之说,他有些嗤之以鼻。但是,天子却是允许他在晋侯祭祀自己的父亲。 就是说,晋国的宗庙之中,可以二王子姬仲义为先君,可以让姬仲义享受晋人祭祀。 这件事情对于晋国来说,可谓是意义非凡。 毕竟,晋国现有的班底之中,大多数都是忠于先王的义士。 晋国的臣子乌泱泱的跪倒了一大片,纷纷感激周天子的恩德。 同时他们心底最后的巨石也落了下来。 从今往后,晋国便可以算是一个名正言顺的中原诸侯了。 等到晋侯捧着一块祚肉退下之后,新天子将目光看向秦寿,随即开口唤出了他。 “秦侯。” 秦寿面色平静,不卑不亢的走出队列,恭恭敬敬的向着天子行礼。 “秦侯起于微末,却不忘忧心社稷。勤王平乱,治国安民。抗击商贼,屡立战功。祭祀辨难,振聋发聩,今日受祚,望君勤勉,治国执政,勿负孤王今日之命。” 话音落下之时,将一块祚肉切下,而后放入玉盘。 司宫端起玉盘,将他送到秦寿的手中,同样勉励道:“秦侯,莫要忘了先王。” 秦寿面色顿时肃穆,而后恭敬叩首,语气坚定的开口说道:“臣遵旨。” 话音落下之后,恭敬的接过祚肉,而后起身离开。 司宫本意是想提醒秦寿,让他莫要忘了先王临终之前的嘱托。 秦寿的脑海中却是莫名的想起,周天子临终之前点名自己的嫔妃与宫人能臣陪葬的事情。 虽然大周从来也没有过诸侯殉葬的先例,但是秦寿的背脊依旧发寒。 他虽然也成了享受贵族红利的一员,却并不代表着他一定会接受这些人的价值观念。 在国家的延续,民族的兴衰面前,秦寿个人的野心可以放在一边。 如果大周能够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能够调和诸侯之间的矛盾,让天下长治久安,秦寿也不是不能够放下自己一统天下的野心,共同去缔造这样的太平盛世。 但是,商国也好,周国也好,他们的统治者骨子里都有些属于这个时代的“陋习”。 血腥而残酷,令秦寿隐隐作呕。 现在的他没有办法打破这样的“陈规陋习”,便只能够咬牙接受。 将来他的地位提高,如果依旧还是不能改变,那么,他只能不忘初心——取而代之。 秦侯受祚之时,他脑海中想的却不是这块祚肉的含义,早已经想到了其他的事情上面。 而在秦寿之后,便轮到了那些老牌的诸侯一一受祚。 大多数公爵都一一受祚之后,虢公发现自己竟然被天子排除在外。 他的内心隐隐有些惶恐不安,但是却并没有声张出来,只是老老实实的站在诸侯之中,静静的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等到其他诸侯一一受祚之后,虢公的面色已经变得苍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周天子的声音突然间在他的耳边响起。 “虢公。”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虢公的身体本能的一颤,而后脚步急促的走出队列,恭敬的向着新天子行了大礼。 新天子却并没有跟他多说什么话,只是将一块指甲大小的祚肉分给了他。 虽然只要分到肉,便算是得到了天子承认。 但是这样大小的一块肉,也足以表明此时天子对他的态度并不友好。 虢公内心惊惧,但还是感激涕零的收下了祚肉,拖着玉盘小心翼翼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众诸侯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虢公的事情。 见他竟然被如此区别对待,私底下竟然便议论起来。 但是很快,新天子除服更衣的仪式便已经开始,随后新天子便在诸侯与公卿的簇拥下回到了王宫,正式坐上了君王的宝座。 随后便是传诏天下,告诉天下百姓,这个国家又有了他们新的主人。 只是与以往的君王更替不同,这一次新天子即位之后并没有大赦天下。 周王朝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百姓心底虽然有些沮丧,却也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 相比较于成为亡国奴,多交一些赋税,实在是不值一提。 而与此同一时间,南方的随国都城,楚君熊壁用侍卫递过来的抹布擦去脸上的血迹,神情冷漠的与身边的侍卫问道:“这是第五个国家了吧?” 第248章 楚国与亡楚之盟 在听到了楚君熊壁的询问之后,他身边的侍卫们纷纷振臂高呼。 “君上威武,楚国威武——” “君上威武,楚国威武——” “君上威武,楚国威武——” 呼喊之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动的整个随国都城都在颤抖。 而跪倒在熊壁面前的随国宗室女眷,此时大多也都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去看熊壁。 熊壁虎目扫视四方,看向那些跪地的女眷之时,宛如在看一群羔羊一般。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目光却是被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所吸引。 在所有的女子都畏惧他的时候,唯有这名女子不卑不亢,眸光中既没有畏惧,同样也没有仇恨。 这让熊壁生出了些许的兴趣,他当时踏步上前,吓得的沿途的其他女子倒地躲散。 等他走到那女子的面前之时,他居高临下的盯着跪倒在地上的女子问道:“你不怕我?”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女子已经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既为亡国之奴,有死而已,有何惧之?” 他话音落下之后,熊壁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这随国还有如此刚烈的女子。所以,你是想要求死吗?我成全你。” 语罢,他直接解下腰间的佩剑丢到了女子的面前。 女子没有犹豫,捡起地上的佩剑,拔剑出鞘便要自刎。 然而就在他的剑锋方才划破些许脖颈之时,熊壁却是一把握住了剑刃。 鲜血从他的手掌溢出,熊壁却是丝毫也不看在眼底。 他目光盯着那女子说道:“随姬,你既然已经自刎,那今后,便做我的女人如何?” 女子愣愣的盯着他对面的熊壁,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佩剑上的血迹。 不知她内心作何感想,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而就在她刚刚点头之时,一名貌美如花女子突然间高声骂道:“贱婢,你竟敢背弃随国?” 随姬的面色依旧如常,却是看也没有看那貌美女子一眼。 熊壁眉头一皱,随即一把将随姬抱起。 而后看了一眼在场的其他女子,语气冰冷地开口说道:“发与披甲士为奴。” 他的话音方落,而后便昂首阔步的离开。 他的前脚刚走,他身旁的侍卫们当即一拥而上,迅速的瓜分了整个随国王宫的女眷。 数日之后,熊壁留下了五百人守在随国,而后继续领兵,一路向东征伐其他随国城邑,同时向着随国东部的贰国出征。 而随国破灭的消息,很快便如同大江之水一般向东传播,迅速的传到了贰国与弦国。 两国的国君当即大惊,急忙派遣使者向着东部的黄国与南方的鄂国求援。 鄂国是一个在商朝时期就虎踞大江流域的南方古国,国力强大,在得知楚国覆灭随国的消息之后,但是一点也不畏惧。 “楚若来犯,寡人必灭其国。”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楚国如果打到了鄂国的地盘,那他就出兵灭亡楚国,顺便吞并了楚国的地盘。 这原本没什么毛病,但是鄂国与贰国接壤,与楚国不接壤。 如果楚国打到鄂国,也就代表着贰国的覆灭。 与其他人说这句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这句话却是说给贰国使者说的。 贰国使者当即勃然大怒,然后骂道:“豺狼之国,披鳞带甲之辈,不足以谋。” 撂下这样的一句话之后,转身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就这么回贰国去,实在无颜面对国君,他这一咬牙,随即逆流而上,向西去了勋国。 弦国的使者来到了黄国,在禀明了随国覆灭的消息之后,立即就受到了黄国君的高度重视。 他立即召集群臣议事,商议出兵援助弦国与贰国的事情。 这个时候便有臣子开口说道:“国君, 楚虽虎狼之国,但是国内的甲士毕竟有限。 吞并随国之后,楚国恐怕便已无力再继续扩张。 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对付楚国,恐怕有些不妥啊!” 他话音方落,便有一名年轻人出言反驳道:“卧榻之侧岂容豺狼酣睡?就算短时间对我们黄国没有威胁,也该及早的遏制其发展才是。 当然,我黄国也不能白白出兵。” 他话音方落,弦国使者急忙问道:“还请公子示下。” 开口说话的是黄国的储君,名为黄鹰。 在听到使者的话语之后,他却是笑而不语。 使者见状一阵愕然,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就在这个时候,黄国君却是开口说道:“我黄国岂是趁火打劫之辈?”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便宣布退了朝会。 使者有些懵,回到驿馆之后穷思苦想,这才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于是第二天他再次拜见黄国君,递上求盟的盟书。 表示愿意尊黄国君为盟主,成立“亡楚”之盟,共同覆灭亡人宗庙的楚国。 黄国君对此十分满意,于是传书诸国,遍邀诸国会盟共同讨伐楚国。 在黄国君的牵头之下,息国,蒋国,弦国,贰国纷纷派出使者前来参与会盟。 而蔡国,勋国,鄂国等等都有自己的考量,纷纷选择了作壁上观。 楚国君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那是一点也没有畏惧。 在屈晏的建议下,他一边收缴覆灭诸国百姓的粮食,一边强征国内所有的男性奴隶充军,又将他们的父母妻儿统一聚集在一起,交给楚人士卒看管。 并且告诉那些奴隶士卒,只要他们敢造反,亦或者是在战后找不到他们的人或者尸体,那么,他们的妻儿便会被斩首。 但如果他们肯奋勇作战,那么等到他们凯旋之后,他们的妻儿便可以回到自己的家里,并且,还可以获得耕种的土地。 同时命令高技艺高超的匠人打造铜制作的镣铐,把没有家人的奴隶军士卒都串联起来。 以楚人为奴隶主,一伍负责二十个奴隶,只要有一个人敢逃跑,则将其他人统统斩首。 借助这样的方式,迅速的扩充了楚国的兵力。 第249章 苟霍的“零元购” 南方的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东方的商王已经回到了商国。 在得知朝歌竟然被区区数千人攻破,自家的王后遭遇羞辱,自家的女儿遭遇玷污,就连他最为疼爱的三女,也被敌人掳走之后,商王气得咬牙切齿,偏偏又无可奈何。 朝歌是大商数百年帝都所在,人口高达数十万,这些人都失去了自己赖以生存的环境,必须得王朝救济方才能够存活下来。 大量军中的粮食补给都被消耗在这数十万百姓的身上,让商国已经无力再继续西征。 愤怒的商王在派出一支军队去追赶赵氏之后,便不得不把精力放在国内的难题上面。 然而就在不久之后,赢武战败,大商中卫军全军覆没,东莱与奄国仓皇逃亡归国的消息传到了商王耳中。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可能,但是商王却因此而引发胸中郁气,从此一病不起。 而就在他重病卧榻之时,便将国中的军政大事统统交给了九王子子夜。 在子夜掌权之后,他丝毫也没有顾及自己与子武之间的兄弟隔阂,亲自登门拜访,请他出面掌管大商的精锐之师,并且赋予了他重新组建一支大商中卫的重任。 这个举动令商朝的公卿们震惊不已,却令商王感到尤为宽心。 他一共有九个儿子,长子勇武,幼子敏睿,都是继承这个国家的好人选。 他原本有些犹豫不决,却在西征之时得出了答案。 当他决心把自己的王位交给九王子之后,便已经有了软禁长子的想法。 他的长子虽然不甘,但是在一次次的打击之下,也已经认命了。 却没想到他的幼子心胸竟然如此开阔,在掌权之后,竟然舍得把最为重要的军权交给长子。 商王深受感动,而大王子子武更是感激涕零,同样发自内心的心悦诚服。 兄弟二人合力,一边从商国的其他城邑调集粮食,一人负责处理政务,安顿朝歌百姓,重建家园。 一人负责厉兵秣马,誓言为国复仇。 但是很快,子夜便发现商军的粮食已经开始见竭,在这样的情况下,子夜将目光放到了商国周围的其他国家上面。 他先后向东莱,奄国,藤国,曹国,徐国等诸国“借”粮。 这些国家都曾与商国一起出兵,粮食大多已经被搜刮了一遍,哪里还有其他的余粮可借? 于是九王子便将目光看向了黎国。 他倒是没有发国书,而是直接让子武领着麾下的精锐之师西进,顺着中牟一路平推,迅速的吞并了黎国。 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根本没有遭遇任何的抵抗。 但是吞并黎国之后,子武方才发现,黎国许多城邑的库房都没有粮食,而这些城邑百姓手中的粮食却是不少。 在这样的情况下,脑子有些轴的子武竟然直接下令,让商军士卒在民间搜刮粮食。 这一套操作下来,确实是在黎国搜刮了不少的粮食,但是却成功的激起了黎国人的民愤。 虽然这些黎国人暂时不敢反抗,但是却也成功的埋下了祸患。 而此时的大周镐京,新天子即位之后,赐予了不少的玉器华服给前来勤王的诸侯,对各国的忠心勉励了一番之后,便放大多数的诸侯离开了镐京。 但是诸侯之中,名望最高的褒侯被任命为“太师”,被周天子留在了镐京。 而秦寿虽然还没有任命官职,却也被周天子留了下来。 冢宰自从搅乱了天子大祭之后,每天便准时的前往王宫请罪。 但是周天子却一次也没有单独召见他,对他的态度极为冷漠。 在这样的情况下,冢宰的心底越发惴惴不安。 冢宰意思到了他的危机,然而他家里的长子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每天依旧仗着自己冢宰之子的身份欺男霸女。 这一天他正在城北游玩,对街边小贩的商品挑挑拣拣,无论贵贱,只要他看上眼的货物,通通直接顺走。 当然,他也不是傻子,从来也不招惹那些公卿之家的店铺,只是掠夺一些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 而这些百姓就算是受了欺负,也是状告无门,甚至,根本不敢声张。 以至于他这么多年来买东西从来不给钱,也从来没有受到惩罚。 倒不是冢宰府没有钱财,实在是他就享受那种“零元购”的感觉。 在街上百无聊赖的闲逛,将一个不知名的瓜果啃了一口,只觉得有些难以下咽,便随手将他弃之于地,气得商贩身体发抖,偏偏又奈何他不得。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目光落到了街边一个瘦弱的“乞丐”身前。 定睛一看,嚯,好大的一个山参。 心想着最近自家老头子早出外归的很是疲惫,便把这山参拿回去给他补身子。 于是他二话不说,直接走到“乞丐”面前,伸手便要去拿那山参。 “这位贵人,这株山参是奴亲自在山上采来的,至少有上百年的年份。贵人若是看得上眼,只需要给奴十个刀币的赏钱便好。” 那“乞丐”十分的卑微,急忙想着对方磕头。 “抬起头来,看看我,你认识我吗?” 就在这个时候,“乞丐”的耳边响起了男子的声音。 他急忙抬头辨认,哪里认得冢宰之子这般贵人。 “不,请恕奴眼拙,不,不识得贵人。” 他的话音方落,中年男子便已满脸高傲的说道:“吾乃当朝冢宰之子苟霍,你竟不识我?” 他倒是有些新奇,这镐京北面的街道上,谁家没有被他“零元购”过,竟然会有人不识得他。 那“乞丐”却是一脸茫然,急忙摇头说道:“奴是逃难来的,不,自,自然不识得贵人。” “哼,你既然不认识本公子,竟然还敢跟本公子讨赏,当真是好大的狗胆,这山参便算是你给本公子赔罪了。” 话音落下之后,他直接转身便要离去。 那乞丐的面色骤变,正要上前去追,却恰好瞧见一个单骑走马的少年翻身下马。 “好小子,竟然比我还嚣张,还敢当街劫掠。阿姊,看我教训他。” 第250章 赵怡秋赴京 “大周帝都,天子脚下,竟也会有如此强取豪夺!” 那少年身后的一辆马车之上,传出一名少妇的喃喃自语。 单骑走马的少年嘿嘿一笑,撸起自己的袖子说道:“在秦国可没有这样的强人。” 少年不是旁人,正是从朝歌辗转回了咸阳的赵无疆。 他立下大功,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回咸阳之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去见自己的父亲,而是直接去见了阿姊,想要给她介绍自己想来的王女。 结果他从阿姊的口中得知姊夫被留在了镐京,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回来。 眼珠子一转,随即向着阿姊道:“姊夫不归,阿姊何不前往?” 赵怡秋对此很是意动,却又有些顾虑。 毕竟秦寿没有在世兄弟的兄弟,也没有子嗣,常年不在咸阳,若是国内出现了什么变故,也只有他这个国君夫人能够主持大局。 赵怡秋原本回绝了赵无疆,却没有过多久,便在秦父秦勇的劝说下决心启程前往镐京。 秦侯没有子嗣,夫人也不在身边,若是在镐京纳妾,生下女儿倒也罢了。 如果生下子嗣,那便是长子。 将来赵怡秋再生下子嗣,虽是嫡长,却也是次子。 秦寿本就是一个不怎么注重礼法的人,必定不会因为长子庶出的身份就剥夺他的继承权。 如此一来,将来的秦国很有可能会发生二子夺位的事情。 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公义,秦勇都希望赵怡秋能够前往镐京,尽快与秦寿诞下子嗣。 赵怡秋被秦勇说动,最终决定启程离开。 临行之前,她找来了姜默,咸宁,黄巨鹿等秦寿任命的朝中重臣,勉励他们尽忠职守,并且要求他们每月派出信使,将秦国发生的大事一一送达镐京。 而后又找来了咸阳学宫的儒家孔儒,农家许远,商家瑞端,墨家公输墨,再勉励他们继续创学的之后,又单独留下了公输墨,请他多加关注秦国朝臣的动向,算是暗中监视。 咸阳与镐京比邻,两地的距离本就不远,留下了这么多的后手,倒也不必担心秦国会失控,赵怡秋这才跟随着赵无疆来了镐京。 相比较于咸阳,镐京的繁华自不必说,入城之时,也让赵氏姐弟看花了眼。 却没想到,就在他们欣赏镐京的繁华之时,却被苟霍污了眼。 赵无疆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虽然墨家学说学偏了,却也学了几分墨家子弟的游侠气。 赵怡秋虽为女子,但她是秦寿的夫人,身份地位本就不低,再加上她本人也非常认同如今秦国的治国理念,对于苟霍这样仗势欺人之辈同样十分不满。 他的这个弟弟既然想要行侠仗义,赵怡秋也就没有出言制止。 赵无疆得了阿姊的默许,这心底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 他抽出了自己的马鞭,直接便向着苟霍招呼了过去。 “啪——” 一声巨响之后,苟霍被抽得惨叫连连,急忙向在身边满脸震惊的门客招呼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哎哟!” 此时那些门客方才反应过来,急忙拔剑向着赵无疆围攻。 赵无疆却是怡然不惧,挥手阻止了想要上前帮忙的护卫,他自己拔剑出鞘,大步流星的上前接战。 赵无疆虽然年少,却毕竟是出生贵族,从小酷爱武功,也有着一身不俗的武艺。 战场之上厮杀过的人物,又岂会惧怕一两个门客? 只是交手一个回合,两个门客便被他撂倒在地。 随后赵无疆的剑便架在了苟霍的脖子上。 还没有等他开口说话,那个苟霍色厉内荏的说道:“家父苟仁,当朝冢宰。你,你敢动我?” 赵无疆闻言一乐,没想到随手收拾个纨绔,竟然就收拾到了个大鱼。 他刚刚立下大功,又对镐京的权贵势力没什么概念,再加上他一身的游侠气,也就更加不把苟仁放在眼里。 “哟呵,那你认识我吗?” 口中冷笑一声,满脸玩味地向着苟霍问道。 苟霍的面色骤变,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他可不认识对方是谁,对方很明显就是外地人。 如果对方杀了他便跑,那他又能怎么样? 恰好在这个时候,赵无疆身上流露出了丝毫也不加遮掩的杀气。 “不,不要…”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只觉得双腿发软,膀胱胀痛难忍。 “听好了,小爷赵无疆,秦侯是我家姊夫。” 话音落下之时,刚刚想要抽对方一个大耳巴子,结果便闻到了一股难闻的骚臭味。 他低头看了一眼,只见地上已经有了一团水渍。 “瓜怂——” 他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心里没有了惩处对方的兴趣。 “还不把东西还…咦,人呢?” 赵无疆刚刚想要让苟霍把东西还回去,却发现现场已经被围观的吃瓜群众围住,根本不见被“抢夺”的当事人。 “???” 赵无疆满脑子的问号,见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他也就没有了再继续出头的想法。 再是豪横的大侠,也帮不了缩头的乌龟不是? 也没有多想,收回了自己手中长剑,翻身上了马,双腿夹紧马腹,趾高气昂的向着苟霍说道:“你若是想要报仇,尽管来寻我赵无疆。 若是让我知晓你今后再欺压百姓,哼,小心我这条鞭子。” 话音落下之后,又在空中“啪啪”的抽了两下,吓得苟霍瑟瑟发抖。 周围的百姓见状感动极了,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替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出头。 “彩——”“彩——”“好壮士——” 各种各样赞美的声音不断响起,赵无疆昂起了自己的脖子,宛如一只得胜的公鸡一般带着车队离开。 而此时的人群之中,之前被打劫的“乞丐”却是咬牙看着这一切,而他看向秦国车队的目光之中,竟全是赤裸裸的憎恶。 他与秦国有深仇大恨,本以为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复仇,却没想到复仇的机会竟然主动的送上了门来。 第251章 似是故人 相比较于之前只能住驿馆的日子,如今秦寿的待遇可是好了许多。 周天子亲自在镐京之中赐予了秦寿一座宅邸,并且,时常有天子的赏赐赐下。 秦寿对于这座大宅邸没有什么概念,但是晋侯对于这座宅邸却是感情深厚。 不单单是直接搬到了秦侯府邸之中,还天天在府邸的后宅池塘垂钓。 尽管池塘之中并不剩下几尾游鱼,有时候一整天也钓不上来一尾。 但是姬昊依旧没有丝毫的气馁,往往一钓便是一整天。 在他钓鱼的时候,秦寿往往便独自捧着一卷书,坐在不远处的凉亭细细研读。 像是这样的书籍,之前的他可是没有任何资格阅读。 最开始还略显枯燥乏味,时间久了之后,竟也变得滋味无穷起来。 “君上,君上,夫人来呐——” 秦寿看书正看得入神,便见黑夫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警告。 “夫人?” 秦寿顿时回过神来,随即瞪了黑夫一眼道:“夫人来了是喜事,你这么慌干什么?” 黑夫也是一愣,而后憨厚的摸着自己的脑袋。 “是额,额慌啥呢!” 而就在此时,秦寿却是已经放下了手中书简,脚步轻快地向着前厅跑去。 “昊儿,你亚母来了。” 路过姬昊身边的时候,秦寿还不忘一把将正在垂钓的晋侯姬昊给夹在腋下。 站在姬昊身边的一名晋国护卫都没有反应过来,秦寿便已经夹着姬昊离开了。 等他反应过来之时,急忙与黑夫一同向着前厅追赶。 当秦寿与姬昊赶到前厅之时,赵怡秋与赵无疆姐弟二人已经入了府门。 此时的赵无疆正歪着脑袋在府邸内四下张望,口中不时嘀咕道:“这个府邸好大,我也要建这么大的一座宅邸。” 他的话音方落,一旁的赵怡秋已经揪住了他的耳朵。 “这是公侯的府邸,你有什么资格建造这么大的宅子…” 在以礼乐治国的大周王朝,一个人能够穿什么样的衣服,住什么样宅子。大到一座城池修多高的城墙,小到一顿饭吃几个菜,这些都有与之相对应的规矩。 但凡有丝毫的逾矩,便都有可能遭受到惩罚。 公卿若是逾矩,便很有可能被天子申饬,甚至遭遇驱逐等等。 百姓若是逾矩,甚至会有杀头的风险。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赵无疆还能够说出要建与秦府一般大小的府邸,那着实是有些勇了一些。 赵怡秋的教训很及时,拧得赵无疆龇牙咧嘴,根本不敢反抗,只是弯着自己的腰,一个劲儿的告饶。 “夫人,何故如此动怒?”“拜见亚母,见过舅父。” 就在赵无疆痛苦,两道声音宛如天籁一般在他的耳边响起。 正揪着他耳朵的赵怡秋松开了手,狠狠的警告了他一句。 “若敢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话音落下之后,这才松开他的耳朵,随即向着秦寿与姬昊施礼道:“见过君侯,见过晋侯。” 她的礼数十分的周道,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逾越。 虽然在咸阳的时候管教过姬昊一段时间,也接受了对方“亚母”的称呼,但是在面对秦寿与姬昊之时,他依旧恪守礼节。 秦寿知道他的性格,当即乐呵呵的上前去挽住她的一双玉手,正准备说上几句思念之语,却发现一旁的赵无疆宛如一个灯泡一般立在那里。 “无疆——” 见赵无疆依旧歪着脑袋,斜眼看着屋顶,一副我没有看见有人的模样,没有等秦寿说话,赵怡秋便冷声呵斥了一句。 赵无疆打了一个激灵,急忙向着秦寿施了一礼。 “姊夫。” 而后又将目光看向姬昊,咧着嘴喊了一句“晋侯”。 姬昊看了一眼秦寿夫妇二人,而后又看了赵无疆,眸光中顿时露出了些许狡黠。 他当即上前拉住赵无疆道:“舅父,后院的池塘里有鱼,我带你去钓鱼啊!” 秦寿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愧是自己的“好大儿”,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却能够读懂自己的心思。 赵无疆却是不开窍,皱着眉头说道:“钓鱼有啥意…” 他刚刚想要开口拒绝,却看到赵怡秋那冰冷的眸子。 身体不由自主的一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舅父我最喜欢钓鱼了。” 话音落下之后,逃也似的拉着姬昊的小胳膊,直接向着后宅狂奔而去。 刚刚赶上来的护卫见状,匆忙向着秦寿夫妇二人行了一礼之后,便又迅速的撵着二人回去了。 等他们离开之后,秦寿看了一眼身边的赵怡秋,望着对方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他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些许灿烂的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赵怡秋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无疆攻破朝歌,给你带了不少的礼物。” 秦寿对此并没有兴趣,只是随口应付了一句:“夫人替寡人收下便是。” 却不想他的话音方落,赵怡秋便已经点头道:“东西倒是收下了,也不方便带到镐京来,便只能够就在咸阳的府库之中。 不过,人却是带来了镐京。” “人?” 秦寿一脸疑惑的盯着赵怡秋,十分诧异的问了一句。 赵怡秋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是秦寿却从其中看到了些许的寒意。 “什,什么人?” “商王之女,一个绝色美姬。” 秦寿:“…” … 就在夫妇二人谈话的时候,一瘸一拐走在回府路上,当朝冢宰之子苟霍,突然间被人拦住了去路。 “召恒拜见公子。” 看了那人一眼,苟霍当即勃然大怒。 “是你这…” 他张口便要大骂,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召恒见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二话不说便磕了一个头。 “召恒此来,是为了助公子复仇的呀!” 苟霍顿时一愣,看了一眼他对面的召恒。 “复仇?老子挨打还不是因为你这贱人?” 他的心里如此想着,脸色却是已经缓和了几分。 “你如何帮我?” 他没有去问对方帮助他的原因,只是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事情。 第252章 状告秦侯 “秦侯妻弟无故殴打冢宰之子,此时若是捅到大王那里,大王该如何处置?” 召恒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开口与苟霍问道。 苟霍的双眸一亮,立即便明白了召恒的意思。 他之所以被殴打,是因为他抢夺召恒的山参在先。 赵无疆因此殴打他,这是替天行道,就算事情捅到了大王那里,也是苟霍理亏,所以他只能够咽下这口气,不能够将事情闹大。 但如今作为这一件事情的受害人,召恒主动站出澄清这件事,表示苟霍并没有强取豪夺,是赵无疆无故伤人。 甚至,还可以借机反告赵无疆一个“仗势欺人”的罪名。 毕竟,因为召恒提前离开的缘故,赵无疆夺回山参之后,并没有办法把山参归还。 如今那百年山参就在赵无疆的手中,也可以说是罪证。 秦侯虽然有功,在镐京也有些许贤名,但这些东西并不能够洗刷污点。 只要秦寿沾染了这些骂名,今后恐怕很难在镐京立足。 苟霍的双眸发亮,随后却是警惕的盯着召恒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召恒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方印玺说道:“在下乃是召国公子恒,因为秦而国破家亡,自然是要复仇于秦。 若是冢宰今后能够提携在下一二,使我召国能够复国,我召国今后也愿意唯冢宰马首是瞻。” 他的话音方落,苟霍当即大喜,随即上前拉着召恒。 “没想到竟是召国公子当年!失礼失礼!” 二人一顿寒暄,随后苟霍便带着召恒回到了府邸。 二人刚刚一进门,迎面便撞见了冢宰黑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孽障,这个时候竟还敢惹是生非?还不给老夫跪下?” 冢宰毫不客气的怒骂一声,吓得刚刚进门的苟霍本能的双膝一软。 “孽障,老夫一时不察,你竟又跑到外面去仗势欺人,还招惹到了秦侯身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召恒竟然主动上前一步,拦在苟霍的面前说道:“冢宰何出此言?明明是秦侯妻弟仗势欺人,公子打抱不平,却被那赵氏蛮夷迫害。” 他话音方落,冢宰的眉头便是一皱,盯着召恒看了一眼。 他见召恒虽然落魄,却自有一股子贵气。 当即皱眉问道:“阁下个人,竟敢管老夫家事?” 他话音方落,召恒便已不卑不亢的说道:“在下乃是一穷困潦倒,只能以售卖山参落魄为生的苦主罢了。 若非是公子相助,在下恐怕已经死在秦人的手中了。” 冢宰顿时一愣,眉头紧皱的盯着自家的儿子。 知子莫若父,说这个儿子强取豪夺,仗势欺人,他是相信的。 但要说他的这个儿子好打不平,仗义出手,他是一个字眼也不信的。 但是从他得到的消息,自家儿子的事情,确实是一个卖山参的小贩有关。 “难道,我这儿子当真是开窍了?” 心念至此,他也就没有了心底的那股怒气。 “罢了,下去吧。” 他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如果自己儿子没有犯错,他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纠缠于此事。 苟霍闻言当即大喜,拉着一旁的召恒便要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召恒却是继续开口说道:“秦侯的妻弟殴打了冢宰的长子,难道冢宰就不打算再继续追究此事了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刚刚准备离开的冢宰顿时一愣。 他顿住了自己的脚步,将目光看向召恒。 “阁下这是何意?” 召恒上前一步,成竹在胸的说道:“大王即位以来,诸侯大多已经返回故国。 朝中三公空缺,留在镐京的褒侯,已经被委以“太师”这样显赫的尊位。 另外一个留在镐京的秦侯,天子又该以什么样的职位来厚待他呢?” 伴随着召恒的话音落下,冢宰的面色微变,但是很快他便又恢复了平静。 “自然是当朝六卿之位。” 他的语气还算是平静,就仿佛是没有听明白召恒这句话的深意一般。 召恒也不在意,紧接着开口说道:“当朝六卿之中,有三位是天子曾经的心腹。宗伯之位,向来由宗室推荐,不由天子直接任命。 司马姬永安,虽不是天子心腹,但是他的背后站着宗伯,这也不是天子可以轻易撼动的。 满朝公卿,也只有冢宰之位可以匹配于秦侯啊!”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冢宰尚且没有反应,一旁的苟霍却是急了。 “痴心妄想,他…” 没有等他的话说完,冢宰直接挥手打断,而后客气地向着召恒拱手问道:“先生既能剖析局势,想来心中已有定计,还请先生教我。” 他话音方落,召恒便已客客气气的回礼道:“不敢当冢宰大礼。” 随后将目光看向苟霍说道:“今日之事,如果能上达天听,必可教秦侯相国之事毁于一旦。” 冢宰双眼微眯,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于是召恒继续解释道:“若是冢宰以今日之事状告秦侯妻弟,落实其仗势欺人之名,同时将此事在镐京宣扬开来。 如此一来,镐京百姓皆知秦人跋扈,连冢宰之子也敢欺辱,自然不会再支持秦侯。” 他话音方落,冢宰却是皱眉说道:“对于天子来说,这终归是一件小事。左右不过是申饬一二罢了。” 召恒闻言点头道:“确实如此,但也正是如此,今后天下人都知道秦侯与冢宰有怨。如果天子再把冢宰的位置给了秦侯,天下人又会不会认为是天子在偏帮于秦侯呢?” 一旁的苟霍听得云里雾里,冢宰却如同是拨云见日。 只要把这件事情闹大了,那么百姓都知道秦侯欺负了他这个当朝冢宰。 如此一来,冢宰一家便是苦主。 如果天子再剥夺“苦主”的职位来赐予秦侯,那么,天下人自然会为冢宰打抱不平。 相比较于先王还有二王子,新天子实在有些平庸,但是他却却不愚蠢,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碰底线。 如此一来,天下悠悠之口,便是他冢宰之位最为有利的保障。 第253章 故人造访 冢宰不置可否,但他将召恒留在了自己府邸,却是给出了一颗的答案。 先王强势,所以,他十分明智的苟了大半辈子,这才有了苟家这十几年的地位。 而且好不容易苟到了先王驾崩,他虽然已经给自家子嗣找好了退路,却依旧想要做最后一博。 如果能够再多在这个位置上待上十几年,虽然长子靠不住,但是长孙说不定能够继承自己的事业呢? 另外,他的出身也是不凡,如果被褒侯替代也就罢了,若是被一个平民出身的秦侯替代,他也觉得有些丢人。 于是当天夜里,冢宰便写好了奏书,第二天一早便递到了王宫。 为了让自己儿子显得更加凄惨一些,他甚至还特意抽了对方几鞭子。 也不知真的是因为苦肉计,还是为了出气,这一顿鞭子抽得极重,抽得苟霍都后悔把召恒带回来了。 周天子早上的时候正在用膳,结果便收到了冢宰的奏书。 他原本也没有在意,但是在刚刚打开看了两眼之后,面色一下子就变得阴沉起来。 “这个秦侯,竟如此跋扈?” 他虽然知道秦寿的能力,但是对秦寿的了解却并不多。 再加上他也不会想到冢宰敢蒙蔽他,所以已经相信了五六分。 然而正与他一同用膳的姬婉(王孙婉)却是与秦寿有过一段接触,再加上她长期与叔宥议论国家大事,其中叔宥也多次提及秦寿。 她对秦寿的性情有些了解,故而在见到天子发怒之后,立即便警惕的问道:“父王,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自己看吧!” 周天子还有些生气,把那奏书递给了姬婉。 姬婉打开了奏书,看完了上面的内容之后黛眉微皱。 “父王,此事就算是真的,与秦侯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不,不对。” 她刚刚想说打人的是秦侯的妻弟,不会影响到秦侯自身的名望。 但是很快她便反应过来,秦侯可是父王预定的冢宰,眼看着便要交接“相位”,秦侯的妻弟这个时候却殴打了冢宰的儿子,这让天子如何下令冢宰让位? “父王,阿姊,你们在看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闯了进来,望着面色阴沉的父王与长姊,当即一脸疑惑的凑了过来。 “伯仁,你又是去哪里疯玩去了?太子太师可是又向父王告你的状了。” 这少年名为姬伯仁,乃是天子长子,大周新的储君。 方才一见面,身为长女的姬婉便皱眉呵斥了一句。 “哎呀,那老头子跟个木头似的,无聊死了!” 姬伯仁随口回了一句,丝毫也没有把自己这个长姊放在眼里。 随后便自己看起了奏书上面的内容。 他迟早有一天要接触朝事,周天子也没有避讳他的意思。 但是周天子宠溺长女,对于姬伯仁这般态度也是十分不满,当即便要开口呵斥。 却不想那姬伯仁突然间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个苟霍真是太有意思了,谁不知道他平生最好仗势欺人。这次竟然被别人给欺负了,哈哈!”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天子与姬婉都是一愣。 二人对视了一眼,周天子随后问道:“怎么回事?你认识冢宰的儿子?” “认识,怎么不认识啊?这个老东西的儿子经常跟着我们一起玩,便经常跟我说是他们家的一些事情。 苟霍这个老东西平日里最擅长仗势欺人,经常到集市上去欺负那些小摊贩,爱占一些小便宜。 倒不是买不起东西,纯粹就是喜欢那种别人看他讨厌,又奈何他不得的样子。 哈哈,没想到终日打雁,竟也被雁啄了眼。哈哈…这个赵子倒是有意思,有空我可得去见见。”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天子便已寒声道:“孽障,你如何与冢宰的长孙认识的?” 姬伯仁丝毫也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倒是乐呵呵的随口说道:“那自然是在女闾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的不妥。 恰好瞧见父王面色阴沉,他的心头咯噔一凉,随即惊呼一声“儿臣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话音方落,随即便快步狂奔而去。 他的刚刚离开,姬婉便开口抱怨道:“父王,你也太宠溺伯仁了,他才十一岁,竟然就到女闾去与人厮混,这…” 周天子也有些无奈,他早些年忙着跟二王子竞争王位,本就是中人之资他被对方按在地上摩擦了许多年,哪里有时间顾及自己的儿子。 别说是教育儿子了,就算是多找侍妾,再生一个儿子都没有时间。 “哎!”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父王,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一些。 虽然父王的手段有些残忍,但是却给他举了一个好例子。 如果自己能够再有一个儿子,或许还能够督促一下自己这个长子! 当这个想法生成之后,便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父王,父王…” 就在他沉思之时,一旁的姬婉却是唤醒了他。 “父王,秦侯的德行高尚,这件事情或许有些蹊跷。 不如让女儿去见一见秦侯吧?” 他的话音方落,周天子却是摇头说道:“这件事情,还是不能由你去办…” … 正午时分,姬昊与赵无疆正在钓鱼,赵怡秋依靠在凉亭缝制一件皮甲,神色满是专注。 秦寿坐在凉亭中看着手中的竹简,时而蹙眉,时而欢喜,时而点头,时而用朱笔勾勒一二,然后写下一段段文字,最后吩咐黑夫,让他把竹简派人送回秦国。 一名貌美的女子正摇晃着蒲扇,小心翼翼的给秦侯夫妇驱赶蚊虫。 一会儿将目光看向赵无疆,黛眉微皱,眸光中满是煞气。 一会儿将目光看向赵怡秋,瞳孔微缩,心底浮现出些许的畏惧。 一会儿将目光看向秦寿,神色复杂,有几分敬仰,但更多的却是同情。 脑海中思绪飘飞,仿佛回到了去年的夏天。 那个时候的她,也正依靠着栏杆边上,懒洋洋的垂钓绣花吧! “君上,叔宥先生求见。” 第254章 在周在秦 “叔宥?” 一听到这个名字,秦寿立即便想到了曾经的狐丘北一家。 他急忙放下了手中的竹简,而且向着黑夫说道:“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话音方落,又向着赵怡秋说道:“夫人,去准备一些茶点。” 赵怡秋也放下了手上的活儿,微微点了点头道:“唯。” 随后秦寿直接踏步离开,却是没有去看他身后摇着蒲扇的绝色佳人。 赵怡秋也缓缓起身,唤来了一旁的婢女,吩咐他们将东西搬下去,而后便亲自去准备茶点。 赵怡秋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出身不凡,懂得周礼,是一个标准的贵族女子。 刺绣,烹茶这些事情虽然都会,但是平日里并不怎么亲自动手。 然而在嫁入秦府之后,她发现秦寿很多时候习惯亲力亲为,甚至在心情好的时候,还会亲自给自己下厨给自己烹饪美食。 在见到了秦寿这些习惯之后,聪明的赵怡秋立即便意识到,秦寿因为出身的缘故,并不怎么适应被人“伺候”的日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怡秋立即便开始改变自己以往的生活习性,开始刻意的学习秦寿的生活习性,许多事情都开始亲力亲为。 就像是“烹茶”“糕点”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由她亲自下厨,而秦寿也最是喜欢他秦寿烹饪的茶点。 赵无疆从朝歌给他姊夫带回了一个绝色美人,并且还是商王之女,身世显赫。 若是寻常女子,恐怕早已经对自己这个“懂事”的弟弟大打出手。 但是赵怡秋却并没有这么做,她丝毫也没有恼怒,甚至亲自把她带到身边,并且安排在秦寿的身边侍候。 毕竟她才是秦寿的正妻,又是最为了解秦寿性情的枕边人,一个敌国的王女,就算出身再是高贵,那也只是一个“女奴”而已。 把这样的女子视为威胁,反倒会拉低自己的身份,同时也会让她的丈夫认为她是一个“善妒”的女人,这对于赵怡秋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 最为关键的是,她清楚自己的丈夫,他志向远大,胸怀宽阔,绝不是一个沉溺于温柔乡的男人。 也正如赵怡秋所预料的那般,哪怕这位大商的王女放下了架子主动侍奉,秦寿也依旧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子矜,你先回去休息吧。” 赵怡秋随口吩咐了王女子矜一句,随后便去了会客厅烹茶。 子矜不敢违背,应了一声之后便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与此同一时间,秦寿也来到了府门口,十分热情的与叔宥见礼。 一阵寒暄之后,刚才将他邀请到府中叙话。 分宾落座之后不久,赵怡秋便亲自奉上茶点。 在看清了赵怡秋的服饰之后,叔宥立即便认出了他的身份,当即起身见礼。 赵怡秋也是落落大方的回礼,随后方才缓步离开。 叔宥感叹的说道:“之前听闻秦侯大婚,在下有要事未能前往咸阳恭贺,着实是失礼!” 他话音落下之后,秦寿却是摆着手说道:“镐京之事风诡云谲,瞬息万变,叔宥为世子幕僚,自然脱不开身。” 叔宥闻言却是一阵黯淡,叹了一口气说道:“若非是为了偿还狐丘家的恩情,宥恐怕早就离开周国了!” 他的话音方落,秦寿却是微微一愣。 狐丘北与狐丘夜先后战死沙场,镐京城内连一个衣冠冢都没有,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狐丘家? 但是秦寿相信,叔宥绝不会无的放矢。 但是他并没有开口叔宥,而是直入正题问道:“寿到镐京也有一段时间了,多次前往拜会先生,却一直无缘一见。 今日先生主动来见寿,不知有何赐教?” 在与叔宥的交谈中,秦寿并没有用“寡人”自称,只用了“寿”这个较为自谦的身份。 这让叔宥想起曾经在秦邑的日子,他的面色又变得柔和了许多。 “今日来见秦侯,乃是因为赵子的事情…” 他缓缓道出了冢宰告状的事情,让秦寿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什么?无疆?” 秦寿本能的站了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赵无疆是他见过最为傲娇的人,但是赵无疆却绝不是一个会仗势欺人的人。 而且,赵无疆一直都与赵怡秋在一块儿,以她的性格,也绝不会坐视赵无疆胡作非为。 在经过短暂的震惊之后,秦寿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随即开口向着叔宥问道:“不知先生以为,“寿”该如何应对?” 叔宥看了一眼秦寿,随后方才目光凝重的问道:“这便要斗胆一问,敢问秦君之志向。是在周,还是在秦。” 秦寿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迟疑,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叔宥,而后开口回道:“寿是秦国之君,也是天子之臣,在秦在周,皆是为国效力。” 叔宥闻言,立即便明白了秦寿这句话的深意。 随即他开口说道:“上策可将此事尽数推到赵子身上,主动向天子请罪。 下策,当顺水推舟。” 秦寿闻言叹了一口气道:“哎,无疆乃我妻弟,也是我的弟子。他有罪过,自然是因为寿教导不严所致!” 话音落下之时,叔宥便已经明白了秦寿的意思。 他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与秦寿叙了一些往事,随后便起身告辞。 就在他刚刚走出房门的时候,随即又继续开口说道:“这件事,是天子托王长女转达,想来是天子想要包下秦侯。 秦侯若是不愿意把过错推到赵子的身上,或许,应该做一些应对的准备。” 秦寿闻言双眼微眯,立即便明白了叔宥这句话的意思。 他十分感激的说道:“多谢先生提点。” 等送走了叔宥之后,秦寿立即便找到了赵怡秋,把自己被冢宰状告的事情告诉给了她。 赵怡秋黛眉微皱,随即将入城之时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秦寿闻言却是蹙眉,而后开口说道:“看来,冢宰状告为夫,底气便在那个被欺负的“商贩”身上。 或许,是苟家收买了那商贩,所以,方才有底气反将我们一军。” 第255章 将计就计 (三月初,开始加更) “既然君上已经猜到了冢宰的计策,不知君上准备如何应对?”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秦寿随即笑道:“寡人自有安排。” 他命人找来了赵无疆,又把这件事情与赵无疆说了一遍。 赵无疆当即勃然大怒,撸起自己的袖子骂道:“世上竟有如此恩将仇报之人?” 就在他准备发怒的时候,却是注意到一旁面色冰冷的赵怡秋此时正冷冷的看着他。 “额!” 赵无疆当即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顿时偃旗息鼓,不敢抬头去看二人。 就在这个时候,赵怡秋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事情是阿姊让你去办的,就算是出了事情,也只有阿姊承担,你在这里慌什么?”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赵无疆当即闭口不言,再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这件事情也不是全无办法,你现在就去找那天的见证者,留下他们的联系地址,随时准备接他们入宫对峙。” 秦寿的声音在赵无疆的耳边响起,赵无疆当即兴奋地拍了一巴掌自己的大腿。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 心念至此,他立即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赵怡秋的声音却是在秦寿的耳边响起。 “只是找人?不将他们控制起来吗? 若是冢宰之后再去收买他们,那无疆…” 秦寿笑着摇头说道:“放心吧,无论有没有寡人替无疆担着,他都出不了事。” 赵怡秋先是一愣,随后看了一眼满脸自信的秦寿,紧接着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夫君,是想要回秦国去了吗?” 秦寿的耳边突然间响起赵怡秋的低声喃喃,随后秦寿便顺手抓住了赵怡秋的小手。 “秦国才是寡人的根,是寡人日思夜想的故国家园,寡人又怎么会不思念他呢?” 赵怡秋闻言却是“噗呲”笑了,白了秦寿一眼之后没有说话。 秦寿知晓他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紧的把赵怡秋搂在怀里。 “夫君这般算计无疆,今后无论如何,可得让他一会。” 秦寿愣了愣,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随即点头说道:“唯。” 赵怡秋又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对于自己这个夫君是既欣喜又觉得陌生。 当初她为了感谢救命之恩,方才会选择与秦寿订亲。 并且,无论秦寿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他都没有丝毫要违约的想法。 这是因为信义,而不是因为感动或者倾慕。 可以理解为她之所以会与秦寿在一起,是因为她足够好,而不是因为秦寿足够优秀。 甚至,曾经的秦寿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莽夫而已。 但是这个莽夫在打虎之后,顿时便如同开了窍一般,许多事情上都看得极为透彻,以至于显得有些奸猾。 如果不是秦寿待她真诚,或许他真的要怀疑秦寿是不是被什么旁人冒名顶替了。 他有着一个君主该有的霸气,也有着一个人夫该有的柔情。 对于赵怡秋来说,世上或许没有比现在的秦寿更加让她欣喜的男人了。 赵无疆很快便在北街找到了几名亲眼目睹全过程的百姓,这些百姓虽然都有些畏惧,但还是答应到时候会实话实说。 这让赵无疆非常的高兴,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你们不要怕他们事后报复,只要有我赵无疆在,便包你们事后平安。” 百姓大多唯唯诺诺,纷纷出言恭维赵无疆。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一名游侠打扮的剑客离开了原地,直接去了冢宰府邸报信。 在得知赵无疆果真去找了那些百姓报信之后,冢宰十分钦佩的向着召恒说道:“没想到公子竟然如此神机妙算,当真是令老夫佩服。” 他话音落下之后,召恒便笑着摆手说道:“些许小把戏,不足挂齿。 接下来的事情是否顺利,还要有劳冢宰大人了。” 冢宰当即点头,随后命人找来了自己的儿子苟霍,然后与他耳语吩咐了几句。 一来是报仇心切,二来确实是被冢宰打怕了,苟霍二话不说,直接就拍着胸应下了这件事情,保证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赵无疆找了七八名证人,在记下了他们的信息之后,随后便心满意足的回了秦府。 然而就在他刚刚离开不久,苟霍却是带着人来到了其中一人的家中。 这个人是一个货郎,主要以卖货为生,家中有一个瞎眼的婆娘,还有两个十来岁的孩子。 货郎刚刚回到家,并没有听到女儿那熟悉的呼喊声。 货郎假装生气的骂道:“狗娃,狗丫,还不出来迎你们阿爹?” 他的话音方落,一道嚣张的声音便已经在他的耳边响起。 “哟,还真是贱名儿好养活,这么可爱的两个丫头,竟然就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只是听到院子里响起的声音,货郎的心里顿时便是一沉。 他并没有转身逃跑,而是咬牙放下了手中的挑子,抽出了挑子上的那一根扁担。 尽管知道这是螳臂挡车,但他也绝不能够坐视自己的妻儿落入虎口。 “公,公子!” 握紧了手中的扁担走进院子,扑通一声就直接跪倒在了苟霍的面前。 “听说,你要为赵无疆那个秦人作证?” 货郎的耳边响起了苟霍的声音,吓得他急忙磕头求饶道:“不敢了,公子,贱民不敢。” 他的话音方落,苟霍却是阴恻恻地笑着说道:“不,你敢的。” … 时间转眼流逝,很快便到了小朝会。 秦寿一大早便来到周王宫,并且还带来了他的妻弟赵无疆。 冢宰佝偻着身子,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到了他的身边。 看了一眼秦寿身边的赵无疆,乐呵呵的开口说道:“这位想必就是秦侯的妻弟,赵子了吧? 当真是生的仪表堂堂,英武不凡!” 秦寿没有跟他在这里假惺惺的客套,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 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了赵无疆的嘀咕之声。 “这个就是苟家老狗了吧?” 第256章 秦侯请功 赵无疆殴打了冢宰的儿子,不论事情真相到底如何,作为人父的冢宰终归是看赵无疆不顺眼的。 而今被赵无疆当殿辱骂,心底怎么会咽得下这口气? 他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冷笑一声之后说道:“都说秦地民风淳朴,今日一见赵子,果真是传言不假!” 谁都能够听得明白,冢宰这是在骂赵无疆是个蛮夷,连带着把秦国也一同骂进去了。 公卿们都隐约感受到了一些不善的气息,他们并没有贸然参与其中,甚至停下了小声的讨论,沦为了吃瓜群众。 毕竟,冢宰势弱多年,自身并没有培养出多大的势力,自然不会有其他的公卿依附于他。 而秦侯刚刚入京,天子对秦侯的任命还没有下来,很多诸侯也不敢贸然投靠。 所以,双方实际上都没有些什么帮手,有的只是吃瓜群众。 秦寿根本不想搭理冢宰,更加无视他的羞辱,只是随口回了一句:“冢宰谬赞了,妻弟年少,性情顽劣,不敢当如此谬赞!” 他话音落下之后,又拉着赵无疆说道:“还不快向冢宰见礼?” 赵无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姊夫会退让,但是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不给姊夫面子,驳了他的颜面,便只好随意的拱了拱手,然后便不再说话。 冢宰却是有些发愣,没想到秦寿竟然会如此“窝囊”。 而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大王驾到”的声音便已经响了起来。 随后便见周天子在一众寺人与禁卫的簇拥下来到了大殿,缓步坐到了自己的御案之前。 “拜见大王——”“臣等,拜见大王——” 众臣见礼之后,周天子刚刚下令赐座,秦寿却是突然间越众而出。 “臣,有事启奏大王。” 周天子原本以为冢宰会率先发难,却没想到竟是秦寿率先开口。 “秦侯这是要先发制人?嗯,倒是一个不错的计策。” 心念至此,周天子直接开口说道:“允。” “大王,去岁商国入侵大周,屯兵于函谷关外,值此国家危机存亡之计,有一栎阳少年组织门客,家臣,乡勇共计六千人,历时半年多的时间。 不惜跋山涉水,奇袭商国都城朝歌,迫使商王退兵,救国家于危难,救黎民于水火。 微臣以为,如此功臣,不该因年少而被忽视了功绩。理当受到大王的嘉奖,为我千千万万大周儿郎作出榜样。”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场的群臣顿时议论纷纷,而后将目光看向赵无疆。 而此时的赵无疆并不老实,他站在秦寿的位置后面,东张西望的四处乱瞟,一点也不像是秦寿口中所说的那般少年英雄。 而就在这个时候,冢宰却是主动站了出来,直接向着秦寿说道:“秦侯口中的少年英雄,难道就是你身后的妻弟吗?”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满朝公卿的脸上都露出了审视的神色,看向目光之中已经多了些许的狐疑。 大周推行的举荐与世袭制度,在场的公卿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曾提拔过自己的亲属。 甚至,公然把自家的子嗣带到官衙学习处理政务。 或者是走个后门,直接托关系给塞进天子的禁军之中。 但是这些事情,大多都是偷偷摸摸的做的,还没有像秦寿这般明目张胆的为自己的妻弟请功的情况发生。 被众人审视的目光盯着,秦寿丝毫也不在意,而是偏头向着冢宰行了一礼,毫不忌讳的说道:“正所谓举贤不避亲,赵子之功,有目共睹。并且还有商人奴隶为证,本侯身为大王的臣子,也是赵子的兄长,自然是要向大王请功。”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众公卿互相对视,而后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倒不反感秦寿这样的行为,因为开了这样一个头之后,他们今后也好替自家的子嗣请功了。 毕竟,有秦侯之事珠玉在前嘛! 周天子也隐约看出了些许对自己不利的苗头,但是他相信秦寿既然敢开口,便一定会有处理此事的办法。 再加上他也知道冢宰状告赵无疆的事情,故而只是不置可否,任由冢宰下场与秦寿对峙。 果然,冢宰并不想让秦寿顺利如愿,立即便开口说道:“秦侯不避亲是真,但,是不是举贤,这可就有待商榷了。” 秦寿知道他话中深意,却是故作不知地说道:“孤军千里辗转,不畏风霜险阻,只为救国家于危难,如此英雄少年,还当不起“贤能”二字吗?” 冢宰话语一噎,暗恼秦寿假装糊涂。 毕竟秦寿都已经派人去打点“证人”去了,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动作? 最后他干脆挑明了自己的目的,直言不讳的开口说道:“赵子或许有功,但是他却恃功自傲,刚刚抵达镐京城,竟然便在镐京仗势欺人。 非但对路边的商贩强取豪夺,甚至还殴打我那打抱不平的长子。 如此嚣张跋扈,蛮横无理之辈,有何颜面称之为大周少年之榜样,有何颜面,咳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便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咳嗽了起来。 秦寿见状之后,暗自钦佩这老东西的演技。 随后他便佯装发怒道:“无疆,真有此事吗?” 赵无疆实际上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秦寿的询问之后,当即踏步走到了他的身边,恭敬的向着周天子行了一礼,随后方才不卑不亢的说道。 “冢宰所言,纯属污蔑之言。 前日小子方才入城,只在城北见过一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并没有见过什么冢宰家的公子。 等等,难道,前日在北市巧取豪夺的纨绔,竟然便是冢宰家的长公子吗?” 他话音落下之后,脸上还露出了一副故作惊讶的模样。 秦寿心底憋笑,脸上却是故作不悦的说道:“无疆,安能如此无礼?” 冢宰见他装模作样的模样,也没有继续闲扯的心思,立即便放了大招。 “大王,微臣有人证在宫外等候,还请大王传召。” 第257章 当朝对质 一听说有证人,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起来。 “看来冢宰这是早有准备呀!” 公卿们都面面相觑,心底对此事都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看来冢宰这是想要借机对秦侯发难呀!” “没错,秦侯一直被大王留在镐京,职位却迟迟未决,现在想来,冢宰恐怕是坐不住了。” 私底下的议论之声不断,周天子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冢宰之后说道:“苟卿,左右不过是一些晚辈之间的玩闹,就没有必要闹到人尽皆知了吧?” 虽然早就已经把这件事情通知给了秦寿,但是天子依旧担心冢宰会拿出确凿证据,而秦侯无力应对。 故而在冢宰决定拿出杀手锏的时候,天子还是出言和了稀泥,想要把此事压下来。 冢宰闻言却是扑通跪倒在地上,随即声泪俱下的说道:“大王,老臣为大周鞠躬尽瘁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现在有些人仗着自己的背景和功勋,不把老臣放在眼底! 这倒也就罢了,却不该对吾儿大打出手,以至吾儿身受重伤! 老臣若是此时再默不作声,今后又有何颜面执政大周啊!”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天子却是无言以对。 他很想告诉冢宰,你要是觉得自己没有脸继续担任这个位置,那就赶紧请辞,也省得孤王麻烦。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不能够这么做。 冢宰这句话表面上是说自己没有颜面,实际上却是在维护大周的相权。 如果他这个时候再继续按下此事,今后谁还会把冢宰这个位置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那便宣证人上殿吧!” 周天子终归是没有再继续维护,随即下达了诏令。 而就在诏令下达之后,殿外等候的召恒便带着几名侍卫抬着苟霍进入了大殿。 此时苟霍满脸淤青,上面还带着几条鞭痕,身上缠着布带,被人用木板抬了上来。 “大王,这就是臣的儿子,这位便是受赵子欺凌的苦主,大王,你要为臣等做主啊!”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冢宰的眼眶之中竟然挤出了两行泪来。 秦寿见状也忍不住赞叹“演技派”,想要给对方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大王,请大王为草民做主啊…” 这是召恒第一次见秦寿,但他却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位“死敌”。 他满心怨恨的扑倒在地上,脑海中回想起了国破家亡的伤心往事,口中讲述的却是一段被赵子霸凌的伤心事,这泪水也不要钱的夺眶而入,当真是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知晓事情真相的秦寿听来只觉得漏洞百出,但是周围的其他公卿却是听得感同身受,在看向赵无疆的眸光之中,隐隐约约多了几分不善。 周天子心底无奈,等到召恒说完了整个故事之后,他方才故作怒容的盯着赵无疆问道:“赵子,你有何话要说?” 眼下事情已经到了焦灼状态,周天子不想再将秦寿牵扯其中,所以将矛头对准了赵无疆,想要保下秦寿。 然而秦寿却并不买账,主动站出来与天子回话道:“大王,此事疑点重重,绝不能只听此人一面之词。 还请大王传唤北市亲眼目睹此事的百姓询问,以辨此事真伪。” 他话音落下之时,冢宰便皱眉说道:“大王…” 他的话没有说完,周天子的双眸便是一亮。 如果人证只是召恒一人,那这召恒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但如果这人证的数量多了,总不至于直接就把这个罪名按在赵无疆的身上。 于是周天子直接打断道:“既然如此,来人,去城北搜寻人证。” 他的话音方落,赵无疆便已主动站了出来。 “大王,臣知道…” 他刚刚想要说自己知道一些人证的住址,结果却被秦寿一把给拉了下来。 赵无疆有些发愣,但还是明智的没有在说话。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侍卫方才将十来个“目击证人”带到了朝堂之上。 周天子也不废话,直接就开口询问当日缘由。 很快便有人说出了事情的真相,众人看向召恒和苟霍的目光已是越发不善。 周天子的心底生出了些许的喜意,脸上却是故作阴沉的盯着冢宰问道:“苟卿,你作何解释?” 就在他以为大局已定,此事很快便可以解决,甚至还可以借机把冢宰罢黜之时,一个货郎打扮的男子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大王,大王救命啊——” 伴随着他的呼喊之声响起,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货郎便已经连声开口道:“他们刚才在说话,他们都已经被赵子收买了。昨天,昨天他来找过我们,要我们替他作证。 这些说辞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办,他就要,就要杀了我们全家。 大王,救命啊大王!” 随着他的呼喊之声响起,周天子当即勃然大怒,在天子之都,众目睽睽之下,竟有人用别人家小作为威胁,让人作伪证,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他周天子的颜面如何保全。 召恒的嘴角微微上扬,眸光中尽是阴冷。 随后他也噗通一声跪倒在赵无疆的面前,如泣如诉的开口求饶道:“赵子饶命,赵子饶命。小人不知,小人也不知您是秦侯的妻弟呀…” 所有人都是满脸的狐疑,有些弄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秦寿的面色一阵愕然,心底却是乐开了花。 他满脸郑重的盯着周天子说道:“大王,此事疑点重重,还请大王细查此事。” 周天子闻言将目光看向冢宰,却见他依旧是一副悲伤的神色,丝毫也没有继续开口说话的意思。 顿时他便明白了这位冢宰的想法。 整件事到底谁对谁错都不重要,只要这件事情扯不清楚,那么冢宰与秦侯有怨的事情就会传播开来。 只要周天子拿不出确凿的证据,那么,周天子就没有办法让秦寿代替冢宰之位。 “好算计呀!” 第258章 叔宥说天子 周天子心底恼怒,但是他也确实是想不出解决此事的办法,当即冷哼的一声,随即开口说道:“此事既然疑点重重,那就暂且作罢。 但是赵子毕竟对我大周有功,也不能不进行赏赐。” 他的话音方落,便又有臣子出言开口劝阻道:“大王,微臣以为不妥。” 周天子脸上已经露出了些许的不快,将目光看向开口说话之人,冷冷的问道:“有何不妥?” “大王,赵氏的封地在栎阳,而栎阳在数月之前便已经加封给了晋国。 那么,赵氏便应该是晋国的封君。 晋国的封君立下了功勋,大王应该嘉奖晋侯才是,怎么能够越俎代庖的直接赏赐赵氏呢?” 在场的人闻言都是一愣,大周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规矩了? 天子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司宫问道:“是这样的吗?” 司宫看了一眼秦寿,有些不想得罪他,但是天子既然发问,他又不好不直言以告。 “在函谷关的时候,秦侯麾下的孔儒立下大功,先王想要赏赐他,却被他以自己是秦国的臣子,不应该受到天子的赏赐为由而回绝。于是,先王转而赏赐了秦侯,免除了秦国三年的岁贡。” 周天子闻言皱眉,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一件往事。 而后将目光看向赵无疆,想了想之后说道:“既然这是父王定下的规矩,孤王也不好擅自更改。 既然如此,孤王便僭晋侯为“晋公”,赐玉戈。至于赵子的封赏,便交给晋公吧!” 秦寿也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赵无疆也是一脸的懵逼,满脑子都是“我怎么变成晋侯的臣子啦?不对,那今后我岂不是要叫便宜外甥君上了? 也不对,是今后我主君也要叫我外舅啦?”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让他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出反驳之语。 而等他反应过来之后,周天子便已经将此事敲定,由不得他再继续开口反悔。 而秦寿也渐渐的想通了此事,觉得赵氏成为晋国的臣子也不错。 如此一来,秦国与晋国之间便又多了一个枢纽,今后的关系也能够更加紧密。 根据赵无疆的功绩,已经足够获得整个栎阳作为封邑,今后有赵氏坐镇栎阳,秦国也就不必再担心东边的某些诸侯会对秦国图谋不轨。 想通了其中关键,秦寿便也没有出言反驳。 等到散朝之后,周天子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之中,随后立即便招来了叔宥与姬婉议事。 在得知了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之后,姬婉皱眉开口说道:“看来,冢宰也不容小觑啊! 父王今后要想替换掉他,恐怕有些…” 他的话没有说完,周天子便已叹了一口气道:“父王当初让孤王继位之后便立秦侯为冢宰,孤王心底一直犹豫不决,这才有给了那个老东西机会。 现在他已经心生警觉,想来也就越发难以抓住把柄!唉,再加上今日的事情,孤王也实在不好再让秦侯做大周的冢宰了呀!” 他的话音方落,却发现一旁的叔宥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便沉声问道:“先生可是有什么想法?” 叔宥闻言叹了一口气,而后开口说道:“今日早晨,我在路上遇到一妇人正与她的夫家争执。” 周天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却是轻笑道:“叔宥先生竟然也会农妇之事感兴趣,当真是令孤王新奇。” 叔宥闻言讪讪的笑了笑,随即继续开口说道:“那妇人是一商贾之女,自幼勤勉聪慧,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妇人的夫家有一家食肆,家产颇丰,无奈只有一个平庸的独子。 在得知了她的美名之后,花了大价钱求娶了妇人入门。 妇人入门之后依旧勤勉,很快便将食肆经营得井井有条。” 姬婉微微皱眉,随即开口问道:“如此,为何这家人还会当街起争执呢?” 这个时代的夫妻之间讲究一个相敬如宾,正常情况下连大声呵斥几句都会觉得丢人,又怎么可能会当街争执。 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定会有重大的缘由。 而叔宥在这个时候与天子说起这件事情,想必也绝不只是一个农家之事那么简单。 果然,叔宥紧接着叹了一口气,随即继续说道:“刚开始的时候,夫妻关系确实和睦,也没有什么大的矛盾。 直到不久之前,国战爆发,妇人娘家受到影响,以至于出现了困境。 妇人不忍娘家受苦,于是便偷偷摸摸的接济娘家。 最开始夫家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后来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又觉得对方毕竟是妇人的娘家,彼此之间也是亲戚,确实不该袖手旁观,所以便也接济了一二。 但是,就在不久之前,娘家小弟要娶妻,但是对方索求的聘礼极高。 无奈之下,便只好找到了妇人。 妇人念及养育之恩,便再一次接济了娘家。 但是,偏偏夫家的女儿也要嫁人,同样需要一笔丰厚的嫁妆。 在得知妇人把家里的积蓄都给了娘家之后,便爆发了这一场冲突。” 周天子闻言皱眉道:“出嫁从夫,这妇人竟如此不守妇道?” 他的声音方才落下,一旁的姬婉却是翻了个白眼。 叔宥说的是这个妇人一家的事情吗? 他听懂了叔宥这个故事的含义,又见自家父王懵懂,便只好开口解释道:“先生忧虑的,恐怕不是妇人与其夫家的事情。而是秦侯入朝之后,若是秦国遇到了什么困难,秦侯或许也会如同妇人惦念娘家一般惦念着秦国吧!” 周天子闻言方才恍然大悟,而后看向自己的女儿说道:“哎呀,你怎的不早些提醒父王!” 姬婉却是没有回应他,而是口中喃喃的说道:“妇人操持家业,孝顺父母公婆,非不贤也。然,于娘家是孝,于夫家却是祸非福。 秦侯非不贤也,然秦国初立,百废待新,若真是让秦侯执政大周,未必不会…” 第259章 太子太师 听到姬婉的言语之后,周天子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秦寿虽然是先王的托孤之臣,但先王毕竟没有明诏,也并非是不可更改。 而秦侯如果真的以秦国为重,对于周王朝来说,确实不是一个执政的最佳人选。 而就在这个时候,姬婉却是突然间说道:“先王想要任命秦侯为冢宰,想来是为了给父王留下一个治国贤才。 然而先王却不知晓,以叔宥先生之才,也完全能够担此重任。 而今秦侯与冢宰相争已成僵局,于情于理,父王已不能使秦侯继任为冢宰。 不如,将冢宰之位委任于叔宥先生,再寻其他职位委任于秦侯。” 他的话音方落,叔宥急忙摇头道:“臣不过一幕僚,有什么资格执政!不可,此事万万不可。” 周天子闻言却是双眸一亮,而后笑着说道:“先生为孤王谋划多年,每有献计,无有不中。 若是先生为孤宰执大周,这是我大周之福。” 话音落下之后,随即便又继续说道:“你王叔当年为了能够谋划晋侯之位,曾将昊儿托付给秦侯,使其拜秦侯为亚父,让秦侯教导昊儿为君之道。 赵子无疆虽然是秦侯的妻弟,但是也曾拜秦侯为师。如此,方才能够立下大功,为我大周解除函谷之危。 由此可见,秦侯在教导弟子方面有些极为出色的才能。 而今世子伯仁年少轻浮,性情顽孽。 而太子太师虽然学识渊博却胆气不足,不足以教导伯仁。 不如将世子托付于秦侯,令秦侯为太子太师,让世子随他回咸阳如何?” 听到了周天子的言语,无论是叔宥还是姬婉都是双眸一亮。 作为王世子,姬伯仁的性格确实太过于轻佻,而太子太师也不止一次在她的面前状告世子了。 虽然太子太师这是希望自己这个王姊能够多多约束管教世子,却也证明了太子太师的无能。 如果教导弟子的事情都交给她这个“家长”,那还要师者做什么? 父王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想来心里早就已经对太子太师不满。 而今有了合适的机会,自然是要把太子太师换掉的。 于是姬婉直接开口赞同道:“父王所言有理。 秦国百废待新,离不开秦侯。大周同样是风雨飘摇,也需要一个精明强干,一心为国的冢宰。 世子顽劣,在镐京无人能够约束管教,让他跟随秦侯离开镐京,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她的话音落下之后,一旁的叔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终归是没有再继续出言拒绝。 周天子随即起身,来回踱步之后说道:“孤于先王榻前答应了秦侯,要委任他作为我大周的冢宰。 而今不能兑现诺言,孤当亲自前往说明缘由!” 不得不承认,姬伯孝不像是先王那般睿智,但是,他却要比先王更加拉得下脸面。 作为君主,他大可以一言而决。 作为世子的时候,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然而如今却改变了自己的性情,由此可见,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打击之后,他又比当年成长了不少。 周天子刚刚准备离开宫殿,结果便瞧见姬伯仁满面红光的跑了进来。 “父王,父王,儿臣又得了一匹好马…” 周天子眉头一挑,恨不得立即便抄起一根棍子打他一顿。 “如果没有记岔的话,吾儿今日当学乐。” 他的话音方落,刚刚还满脸亢奋的姬伯仁顿时面色骤变。 “父,父,父,父王,儿臣尿急,先…” 他刚得了一匹好马,本能的想要跟自家的父王炫耀一二。 结果方才一见面,这才想起自己今天应该学“乐”,根本不应该接触到车驾,自然不应该接触到宝马。 而今他跑来跟自己父王冤枉,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就在他准备跑路的时候,周天子却是沉声喊道:“回来,孤王带你去拜见新的师者。” 他话音方落,周世子的双眸便是一亮:“父王,你终于看出来啦?我早就跟你说了,那个老头儿不行的,整天就知道抱着个竹简念书,无聊死了…” 原本准备跑路的周世子姬伯仁又满脸亢奋的跑了回来,十分“乖巧”的向着周天子问道:“父王,我们这是去见谁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周天子却是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 “唉,唉,呀呀呀,疼疼疼…” 尽管才刚刚上手,但是姬伯仁已经十分娴熟的开始喊起疼来。 原本想要狠狠教训他一顿的周天子心底莫名的一软,随即冷哼一声道:“你这孽子,今后若是再敢不听太子太师的话,孤,孤王就…” “嘿嘿,就打断儿臣的腿嘛,嘿嘿嘿,父王,可说好了,新的太子太师要是没什么本事,儿臣就算是被打断了腿,可也是不认的。” “哼——” 周天子冷哼了一声,也没有再继续多做解释,便直接命人准备了束脩之礼,令人提前前往秦侯府邸知会秦侯,这才起驾出了王宫。 而此时的秦侯府中,赵无疆满脸不愤的说道:“阿姊,这也太欺负人了,竟然还敢作伪证,污蔑于我,我去打断那贱奴的腿。” 赵无疆心底不快,一路嚷嚷着要去报仇。 但是秦寿都没有说话,这让赵无疆很是不忿。 在见到自己阿姊之后,他便倒豆子一般说出了自己的委屈,希望自己阿姊能够支持自己去复仇。 然而在听到他的叙述之后,赵怡秋却只是抬手正了正他的衣袍,而后便声音柔和的说道:“这是一件好事,你又何必斤斤计较。” “啊?” 赵无疆一脸的懵逼,为啥他受了委屈还是好事? 一旁的秦寿也恰合时宜的说道:“那货郎不过是镐京一个普通百姓,我们能够寻他作证,冢宰自然也能够寻他作证。 正如他所说的那般,有人拿他的家小威胁于他,他不得不作伪证,我们又怎么能够去责怪他呢?” “啊,这…可是姊夫,我还是觉得不解气!” 秦寿闻言之后笑着说道:“而今冢宰与我们已经彻底闹翻了,有些事情也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你今晚上带几个身手矫健的好手,趁夜摸到冢宰府上…” “啊?姊夫,这不好吧?” 第260章 将欲行 “将来要不了多长时间便能够回秦国去了,你要是这个时候再畏畏缩缩,那这仇可就报不了了。” 眼看着赵无疆故作矜持的模样,秦寿又笑眯眯补充了一句。 “我看那苟霍伤得不轻,想来手脚都已经被你给打断了,今后恐怕是站不起来了。 你要是去报复,可不能把人小命给弄没了。” 赵无疆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弟一定谨记姊夫教诲。” 话音落下之后,他直接便兴高采烈的离开了。 一旁的赵怡秋此时才有些担忧的说道:“君上平日里那般谨慎,今日怎的教无如此…” 他的话没有说完,秦寿便笑着说道:“若只是打断手脚,说不定咱们离开镐京的时候,冢宰还要亲自来给咱们送行。” 赵怡秋的眼睛微亮,盯着秦寿问道:“夫君的谋划,成了?” 秦寿十分笃定的点了头道:“有叔宥先生从中斡旋,再加上这几次发生的事情,回秦国的把握已有九成。” 他话音方落,赵怡秋便笑了起来。 “妾身这就去为君上收拾行装。” 秦寿却是摇头说道:“夫人还是先去准备茶点吧,想来很快便有客人登门。” 赵怡秋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笑道:“妾身倒要看看,君上是不是真的神机妙算。” 就在他话音方落之时,却有一名侍卫前来禀告道:“君上,有宫中侍卫前来传报,大王稍后便要驾临。” 秦寿闻言面露笑容,看向一旁的赵怡秋道:“夫人,你输了。” 赵怡秋却是笑道:“那妾身便要恭贺夫君心想事成。” 话音落下之后,她便自行下去准备茶点。 而秦寿则去沐浴更衣,召集府中奴仆家眷,一同在侯府门外等候。 周围往来的百姓见状纷纷驻足,远远的观望议论,根本不敢靠近。 不久之后,周天子的车驾便来到了侯府的门外。 这些原本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跪地行礼,同时对秦侯府越发高看了几分。 “听说秦侯的妻弟殴打了冢宰的儿子,非但没有被大王惩罚,据说还差点被大王赏赐呢!” 一名消息灵通的汉子在人群之中散播传言,顿时引来了其他人的兴趣。 “这,大王这般看重秦侯的吗?” “可不是吗?据说当初先王驾崩之时,秦侯可是托孤重臣之一呢!” “嘶,那这冢宰家的公子岂不是白挨了一顿打了?” “这可说不准,毕竟是当朝冢宰,大王终归还是要给他些颜面的!” “嗯,有道理。” “万一大王宠幸秦侯,非但不治罪,还偏帮秦侯又该如何是好?” “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要我说,那冢宰家的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仗势欺人,被教训一顿也是好的…” “可不能胡说,据说是秦侯的妻弟仗势欺人,冢宰公子仗义出手呢!” “呸,就他?” “你什么意思?竟敢呸我?” “…” 各种各样的议论之声不断响起,逐渐的竟然把朝堂之上的事情议论开来。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这一场讨论之中,但人群之中也有一些人悄悄脱离人群,奔向了各家公卿的府邸。 天子刚刚继位,对于他们这些老牌公卿的态度未明。 通过这件事情,公卿们也可以观察一下天子对于他们这些老臣的态度。 所以,在秦寿与冢宰当面对质之后,各家便默契的派人把两家都监视了起来。 而今天子亲自前来秦侯府邸,其中反馈出来的信息,确实对各家公卿不利,顿时便让这些收到消息的公卿们紧张了起来。 然而天子带着世子进入秦府之后,很快便说明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先王虽然将大周的社稷托付给了秦寿,但是秦国刚刚建立不久,也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同样少不了秦侯。 故而孤王再三斟酌之后,决定还是准许秦侯归国。” 秦寿心底狂喜,脸上却是故作不舍的说道:“大王正是用人之际,臣却不能为大王效力,这真是臣此生的一大憾失!” 秦寿原本只是客套,却不像天子本就另有所图,于是立即开口说道:“孤王也希望秦侯能够留在身边为孤王分忧。只是,时事如此,徒呼奈何! 不过,孤有一子,年十一,性情虽然顽劣,但也聪颖。 今日来见秦侯,便是希望能够让他拜在秦侯门下。让他在秦侯身边侍奉,也好长进一些。” 秦寿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图,急忙拱手拜道:“大王,臣乃是大周的臣子,世子乃是大周的储君。 向来只有臣侍君,哪有君侍臣的道理!” 秦寿立即便要开口回绝,周天子却是一把按住他的手臂说道:“秦侯,父王在世之时,便言秦侯乃是国之栋梁。 大周只有在秦侯这样的国之干臣的辅佐之下才能够恢复太平。 而今大周需要秦侯,秦国更需要秦侯,孤不得不忍痛割爱,让秦侯回秦国去。 但是,孤王就这么一个子嗣,将他交给任何一个人教导,孤王都觉得不放心。 思来想去,也只有秦侯才能担此重任!” 他的话虽然多,这总结起来也就一个意思。 “孤王放你回秦国,你帮孤王教导世子。” 秦寿见天子态度坚决,也不像是在试探。 再加上世子关乎大周的未来,天子想必也是真心信任自己,所以方才将世子交托给自己。 于是他点头答应道:“承蒙大王信任,臣一定殚精竭虑,辅佐世子将来成为一代明君。” 他话音落下之后,周天子当即抚掌大笑,随即向着一旁的世子招呼道:“吾儿,还不来见过你的太子太师?”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世子一脸新奇地凑了过来,盯着秦寿上下打量之后,随即开口问道:“你就是二王叔托孤的秦侯?” 秦寿瞳孔微缩,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件事情,偷偷将目光看向天子,见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之后方才说道:“臣与二殿下之间并无往来。只是,当初得知北军或将南下,担心会侵犯秦国与大周,这才请晋侯留在咸阳做客而已!” 第261章 死道祖不死秦侯 “哦?这么说,当初秦侯是在挟持我大周宗亲咯?” 秦寿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当初与二王子之间有私下往来,同样也不可能承认是自己绑架了晋侯。 他当即面色凝重的说道:“说起来也是凑巧,当初臣派遣使者前往镐京求见天子,归国途中,见一群流寇裹挟了一名孩童。 我秦国的护卫有些勇力,便顺手救下了晋侯。当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便把他一同带回了秦国。 而等他到了秦国之后,便被赵子收养在家中,由微臣尚未过门的妻子照料。 后来在咸阳时,与夫人完婚之后,微臣才得知晋侯身份。 本来准备将其送还镐京,又得知北军南下,于我咸阳城外杀戮公卿贵族无数。为了镐京安危,为了保全秦国,微臣无奈,这才透露晋侯在秦国的消息。” 周天子知道晋侯在秦国的消息之时,也曾怀疑过秦寿与二王子之间有所瓜葛。 但是后来得知二王子从来就没想要跟他争夺王位以后,他心底对于自己二弟也就只有愧疚而没有仇恨。 故而姬伯孝也没有因此而迁怒秦寿,更加没有责备他的意思。 方才周世子冒昧责难,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要为秦寿出头的准备。 却没想到秦寿竟然如此坦荡的道出了整件事情的“原委”,他便更加不再怀疑秦寿。 毕竟,如果秦寿当真与二王子有所勾结,他也不会提点姬婉去寻诸侯勤王,更加不会阻止北军南下。 “够了,伯仁,孤王是让你来拜见先生,不是让你在这里胡言乱语的。” 姬伯仁对姬仲义的感观本就不错,年幼时还曾以他的二王叔为榜样,本就只是新奇方才问出那样的问题。 而今天见父王发怒,也就不敢再继续多说什么,而是老老实实的与秦寿施了一礼。 秦寿微微侧开半边身子,只是受了他半礼,随后便上前将他搀扶起来,确定了双方之间的师徒关系。 周天子对此十分的高兴,又与秦寿交代了几句,说了不少“世子顽劣,秦侯尽管教训”的话。 秦寿口头上应和,却并不敢把他的话放在心底去。 如果当真不管不顾的教训世子,就算是把这小子培养成才,也难免让这小子心里记恨他。 如果他将来成为了大周的君王,再想方设法报复秦国的话,还真有可能给秦国带来不少的麻烦。 所以秦寿已经下定决心,这世子教还是要教的,但不能够完全都由自己来教。 更多的还是要看他自己的兴趣,最好是在秦国给他找个其他的老师。 而他在秦国建立的学宫,如果多了一个大周世子作为学生,想必能够吸引到不少的贤能,也能够招收到不少的有志之士前来求学。 毕竟,这天下哪里还有比周世子更大的活招牌了? 如果有,那便只剩下周天子了。 把周天子送到咸阳学宫去读书很不现实,便只剩下把周世子搞过去了。 秦寿心底打定主意,却是丝毫也不担学宫管不住周世子。 毕竟学宫之中还有一位揍过商王,怼过天子,就连商王子都宰过不止一个的狠人。 秦寿不相信,以他的德行会降服不了区区一个姬伯仁。 而周天子在交代了几句话之后,也没有直接回宫的意思,又将话题引到了周国的朝堂之上。 “冢宰年迈,已经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纪!孤王属意叔宥先生接替他的位置,不知秦侯以为如何?”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的面色微变,而后将目光看向叔宥,见他冲着自己微微摇头。 略微沉吟之后说道:“叔宥先生的智慧虽然让人钦佩,但他却并没有执政的经验,对《周礼》也不甚精通。 如果让他来接替冢宰,恐怕会让其他公卿不满。” 周天子闻言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叔宥,见他脸上丝毫也没有意外之色,又看了一眼秦寿,随即疑惑的问道:“秦侯与叔宥先生乃是故交,为何会认为先生不适合接任冢宰之位呢?” 秦寿不卑不亢的说道:“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臣先是大周的臣子,然后才是叔宥先生的挚友。 于私,臣希望叔宥先生前程似锦,却不希望叔宥先生被置身于不利的境地。 于公而言,臣也希望大周的冢宰能够为公卿所信服,不至于为国家引发动乱。” 他话音落下之后,周天子微微点头道:“秦侯与叔宥先生,当真是我大周的栋梁之材啊!” 话音落下之后,紧接着便又继续问道:“那么,不知道秦侯以为,谁人能够接替冢宰,辅佐孤王治理大周呢?” 秦寿闻言之后却是犯了难,他确实不知道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心底又非常的担心周天子会改主意,再次把他给留下来。 穷思苦想之后,脑海中却是忽然间回想起孔儒曾经的一段话。 孔儒曾在镐京拜李耳为师,而这个李耳,很明显就是这个世界的“老子”。 以他“道家”的治国理论,也足以治理现如今的周国。 本着“死道祖不死寡人”的想法,秦寿立即开口说道:“臣听闻守藏室中有一圣人,其名曰“李耳”,精通周礼,有经天纬地之才,治大国如烹小鲜。 大王若能得其辅佐,或可无为而治。”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天子双眸一亮,惊讶的开口问道:“区区一个守藏室,竟也有如此贤能,能够担得起“圣人”之名?” 秦寿闻言回道:“秦侯有一大贤,其名曰孔儒,便正是李耳的弟子。 他的才能已经远胜微臣,更何况是他的先生呢!” 周天子顿时欣喜若狂,不再怀疑秦寿这句话的真实性。 在秦寿府邸用过晚膳之后,立即便起驾回了王宫。 秦寿目送着叔宥离开,二人目光对视之时,都各自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第262章 吾往 赵怡秋原本以为要在镐京待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才与赵无疆一同来了镐京。 却没想到她刚刚到镐京之后不久,秦寿便因为赵无疆的事情得到了回秦国的机会。 而今天子亲自登门,与秦寿敲定了归国的事情,这让赵怡秋内心欣喜,连夜带的人开始收拾行李,以至于忘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当天夜里,赵无疆来到了咸阳的一处酒肆,表明了自己墨家弟子的身份之后,很快便聚集了一群墨家游侠。 “诸位兄弟可知我墨家游侠侠义?” 聚集了二十多个人之后,赵无疆率先开口,直接就引起了其他游侠的重视。 “自然是行侠仗义,主持公道。” 不等游侠们回应,赵无疆便握紧拳头,十分笃定的开口给出了答案。 游侠们面面相觑,有一些不明白这位咸阳来的“墨家游侠”到底想要干什么。 “先生,您自咸阳而来,又自称是炬子的弟子,可是炬子有什么指示?” 赵无疆的双眸一亮,随即开口说道:“镐京冢宰之子苟霍,在镐京横行无忌,仗势欺人,鱼肉乡里。可谓是大奸大恶之徒。 尔等身在镐京多日,却对这等恶人不闻不问。 炬子对此很是不满,所以令我前来对其施以惩戒。 却不想其人竟然借机诬告于我,陷秦侯于不利。 如此祸国殃民之辈,尔等还要坐视不理吗?” 伴随着赵无疆的话音落下,众多墨家游侠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说道:“苟霍为大周冢宰之子,如果对他出手,恐怕会为墨家引来祸端!” 他的话音方落,便又有人附和道:“我等死不足惜,但若是连累炬子,我墨家…” 赵无疆见他们瞻前顾后的模样,随即轻笑一声,而后开口问道:“你们可知,我墨家的首领为何称——炬子?” 众人闻言都是一脸的愕然,不解的将目光看向赵无疆。 随后赵无疆说道:“ 炬子曾言: 若天下不平,吾往。 若诸侯无道,吾往。 若公卿无德,吾往。 若世道昏暗,吾愿化作火炬,为这世间的第一束光。” 众人闻言都是难以置信的盯着赵无疆,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崇拜的墨子竟然还有如此高的思想觉悟。 事实上,恐怕公输墨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有这么高的觉悟。 然而当赵无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这些本就有着一颗侠义之心的墨家游侠顿时热血沸腾。 “诸君,而今世有奸邪,百姓蒙难,炬子不能抽身前来,尔等可愿与我同往?” 伴随着赵无疆那蛊惑的话语落下,本就热血沸腾的游侠顿时纷纷握拳。 “吾往——”“吾往——”“吾亦往。” 二十多个墨家游侠纷纷报名,赵无疆很快便凑齐了一群“死士”。 “好,为国锄奸,就在今夜。” 也不给众人后悔的时间,赵无疆拿出一个凶鬼面具戴在脸上。 众游侠都是一愣,疑惑的盯着赵无疆。 既然是要去为国锄奸,怎么还要如此遮遮掩掩? 随后便听赵无疆说道:“尔等都是我墨家的义士,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兄弟,你们的性命也都弥足珍贵。 我等现在就以面具遮面,就算是教训了冢宰的公子,只要不被人认出身份,也没有人能够奈何吾等。”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一些堂堂正正的游侠心底虽然隐约有些不快,但看向身边其他的袍泽兄弟,考虑到他们的安危之后,便也只好点头。 赵无疆又令人拿来了他提前准备好的面具,给众人一一下发之后,一群衣着各异,却都戴着鬼头面具的男人趁着夜色上了街。 这个时代的夜市并不发达,就算是身为帝都的镐京,晚上的时候也没有多少行人。 一名更夫正在街边的一个墙角放水,脑海中想着早上回家之前,是去东街的寡妇家里吃豆腐,还是去西街的俏媳妇家吃饼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道黑影从他的身边经过,顿时吓得他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直接尿了自己一脸。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群鬼面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咕噜——”“咕噜——” 狠狠的吞咽了两口唾沫,更夫本能的觉得今夜不太平。 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不想掺和进这些事情之中,更加不想招惹什么妖魔鬼怪。 当即旷了工,撒丫子回了自己家里,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出来。 而此时的冢宰府邸之中,苟霍正与召恒饮宴。 他拉着一个漂亮的侍妾说道:“兄弟,若不是你,我家老头子也不会如今日这般称赞于吾。 哈哈哈,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赞扬于我。这顿打,没有白挨。 也多亏了兄弟,如果不是你的帮助,我家老头子也斗不过秦侯,来,我敬你一杯。” 他话音落下之后,直接站起身来,摇晃着身子走向召恒,哪里有一点在大殿之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召恒的脸上挂着笑意,心绪却是复杂无比。 他原本以为大周的冢宰位高权重,只要能够抱上这条大腿,未必没有机会夺回失去的一切。 然而在与冢宰的相处中,他却是发现冢宰只想着保全自己的地位,根本不敢真正的招惹秦侯。 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含蓄的表示,只要冢宰能够帮助自己复国,自己今后必定以冢宰一家马首是瞻。 然而冢宰始终是态度不明,今日还特意避开自己,不再正面回应自己的请求。 眼前的这位公子野心倒是不小,只是这能力实在是太过于平庸了一些。 就算是有了自己的辅佐,想必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看来,是时候想办法另谋出路了!” 他的心里如此想着,脸上却是乐呵呵的回应苟霍,举杯与对方共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却是突然间传出一道道惊呼之声。 “干什么?”“什么人?” 打斗之声随即响起,顿时吸引了房中二人的注意力。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相府之中闹事?” 苟霍根本没有吸取教训,听到打斗之声后便勃然大怒,气鼓鼓的打开房门,便要往门外走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大脚狠狠的踹在他的胸口,直接将他的身体踹的倒飞在了地上。 第263章 公子啊 一群头顶的面具的男子鱼贯而入,直接便将苟霍与召恒二人围在其中。 “这里是相府,当朝冢宰的府邸,吾乃冢宰公子,你们想要干什么?” 苟霍瘫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一边色厉内荏的开口说道。 而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人的声音响起,顿时让苟霍与召恒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找的就是冢宰公子。” 话音落下之后,不等震惊的苟霍说话,那人直接上前,拎小鸡一般拧住了苟霍的脖子,直接将他从原地提了起来。 “嗬,嗬——” 苟霍想要说话,却被牢牢的卡住了脖子。 只能够手脚乱舞,却像是一个被夹住脑袋的王八一般,根本够不着他对面的男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一只胳膊被那人扯住,就在他满脸惶恐之际,一阵钻心的疼痛从他的胳膊处传来。 “嗬——” 他的瞳孔一阵收缩,痛得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 脸上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嚣张跋扈,只剩下了对死亡的恐惧与不安。 然而此时此刻,他方才发现死亡是多么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 紧接着他便被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男子一脚踩着他的背,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而他的另外一只手被撅到了背后。 “啊,啊——” 此时他终于能够开口说话,却只能够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手臂便被硬生生的扳断。 “啊,啊,我要杀了你,啊——” 他口中不住的痛苦咆哮,咆哮着要为自己复仇。 但是男子根本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又一屁股坐在他的背上,双手扳起他的双脚。 “啊,不,不,不要——” 凄厉的求饶之声响起,两道咔嚓的声音紧随其后。 巨大的疼痛感让苟霍瞬间昏厥,吓得一旁的召恒瑟瑟发抖。 他此时也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但是却根本不敢吱声。 如同鸵鸟一般缩起了自己的脖子,根本不敢去看眼前这一幕。 他凶狠起来连自己的父王也不放过,自然不会去惧怕残忍与血腥的场面。 但是,无论他是一个多么凶狠的人,当危险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总会让他感到深深的绝望与恐惧。 而就在这个时候,骑在苟霍背上的男人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地上昏厥的苟霍,想了想之后似乎又觉得有些不过瘾。 他的双眼微眯,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一滩水渍,随即双眼一眯,径直来到他的身后,抬起一只脚,狠狠的往上一踹。 “啊——” 原本昏迷的苟霍痛苦的一声大吼,手脚却根本不能够动弹分毫,只能够凄厉的痛苦嚎叫,看得周围的其他游侠都不由自主的裤裆一凉。 “这,这也太狠了一点吧!”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断人手脚算不得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然而断子绝孙,却是为世人所不容的事情。 但此时赵无疆已经动了手,他们也就不好再继续阻拦。 就在赵无疆准备再踹两脚的时候,一名游侠终于看不过去了,随即开口说道:“还是让我来杀了他吧!” 赵无疆闻言一愣,看了一眼烂泥一样躺在地上的苟霍,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如今他已经废了,就让他在痛苦和绝望中为自己赎罪吧!” 话音落下之后,这边将目光看向召恒。 已经被吓傻了的召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接连不断的磕头求饶道:“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我上有老下有小,不听他们的就得死。 小人也没有办法,小人也是被逼的,饶命啊,饶命啊…” 眼看着召恒跪地求饶,赵无疆却是丝毫也不为所动。 他亲眼目睹过对方在朝堂之上诬告自己的场面,可不认为那时候的他有任何被逼迫的痕迹。 就在他准备上前动手之时,一名好心的游侠却是突然间拦住了他。 “够了,只是一个百姓而已,他根本没办法拒绝冢宰。”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他游侠也反应过来,纷纷上前阻止赵无疆继续施暴。 赵无疆想了想之后也觉得有些道理,反正首恶已经被他收拾了,也没有必要为眼前这个小虾米得罪游侠们。 于是他拍了拍手,随即开口说道:“通知兄弟们,我们撤——” 话音落下之后,便直接带着游侠们开始撤退。 他们刚刚离开,召恒便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 巨大的恐惧感消退,让他身上下的冷汗不停流淌而出,很快便浸湿了他的衣袍。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目光缓缓的看向地上的苟霍,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之中生成。 门外的侍卫已经全部被解决,而赵无疆等人已经离开。 此时在场的活人只剩下了自己与苟霍二人。 如果苟霍这个时候死在这里,那么,他便会是这件事情唯一的见证人。 如果苟霍死在这里,那么冢宰与秦国之间的仇怨便将不可调和。 这个疯狂的想法方才生成,随即便迅速的在他的脑海之中扩散,挥之不去。 缓缓站起身来,一步又一步的来到苟霍的身前。 他慢慢的蹲下了自己的身体,伸出一只手探向苟霍的鼻息。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苟霍鼻子的时候,原本昏迷的苟霍突然间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他满脸痛苦的看向对面的召恒,开口求救道:“救我,救我——” 在听到了他虚弱的求助之声后,召恒的脑海中却是突然间想起了被他刺死的父王。 “死,死,统统去死——” 恶毒的念头疯狂滋生,消除了他内心所有的迷茫与恐惧。 就算是他的父王尚且不能够让他手软,更何况是区区一个苟霍。 “为了召国,为了召国的百姓,公子,你反正也只是一个废人了。” 召恒口中呢喃,仿佛是在说给对面的苟霍,又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痛苦的苟霍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满脸求助的呢喃“救我,救我…” “咔嚓——” 召恒的手按住了苟霍的脖子,一声清响之后,苟霍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就此断绝了生机。 “公子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夜空之中响起,让匆匆带人赶来支援的冢宰脚下一顿。 第264章 蛊惑复仇 “冢宰,公子,公子…” 眼看着冢宰走入房中,召恒猛的跪倒在地,如泣如诉的向着冢宰磕头,痛诉着苟霍的死讯。 而在听到这一消息之后,冢宰如遭雷击,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满脸的失魂落魄。 “谁,是谁?”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冢宰将略显空洞的目光看向召恒,声音沙哑的开口问道。 召恒的脸上满是悲愤,他声音悲怆的开口说道:“是,是赵子,是赵子…” 虽然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但是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冢宰的面色依旧变得痛苦无比。 明明已经找好了退路,他本不该去招惹秦侯,却因为内心的些许不甘,做出了不智之举,以至于最终导致儿子的身亡。 而就在他内心悲痛之时,一旁的召恒却是突然间出言蛊惑道:“冢宰,公子死得惨啊!他被赵子打断了手脚,还被赵子掐断了脖子,公子死得惨啊,冢宰…” 他的话音方落,冢宰骤然间回过神来,猛的一把掐住召恒的脖子,怒气冲冲的咒骂道:“你怎么会没事,你怎么会没事,你就这么看着,就这么看着吾儿被害死。 你的错,都是你的错,是你害了吾儿…” 他的喊声歇斯底里,手中的力气越来越大,掐得召恒双眼翻白。 然而召恒自始至终都维持着自身的平静,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莫名的怜悯,根本没有因为某人的愤怒而恐惧。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冢宰无力的放下了自己的双手,瘫倒在地上没有说话。 “冢宰,秦侯欺人太甚,您就不打算复仇了吗?” 丝毫也没有因为冢宰的举动而受到影响,方才恢复自由,召恒便直接开口进行蛊惑。 而在听到他的蛊惑之后,冢宰却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召恒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开口说道:“您为国鞠躬尽瘁多年,秦侯受封尚且不足三年的时间。 他都没有将您放在眼里,甚至嚣张的害死了您的公子。 如果您咽下了这口气,今后谁还会把您放在眼里。 苟家今后又如何立足?您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难道就不该您的子孙考虑吗?” 他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冢宰的身体猛的一颤。 他确实是想过要忍气吞声,不再继续招惹秦侯。 但是召恒的话也很有道理,如果他真的对今天的事情不闻不问,今后谁也不会把苟家放在眼里。 他活着的时候尚且护不住自己的儿子,死了的时候又如何护住自己孙儿? “不行,必须得让秦侯为此付出代价。” 他咬牙切齿的从原地站了起来,双目赤红的,下定了决心。 一旁的召恒闻言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当天夜里,冢宰命人扛起了召恒的尸体,带着他一起来到了周王宫。 正与嫔妃嬉戏的周天子被搅扰了兴致,正准备发怒之时,却得知了苟霍被人杀死在府中的消息。 原本怒气冲冲的周天子顿时吃了一惊,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秦侯”的报复。 急忙来到大殿接见冢宰,望着用白布裹着的尸体,他的心绪也已经沉得可怕。 “秦侯竟然如此无法无天?” 原本对于秦寿的好感开始动摇,如此无视国朝威严,徇私报复之举,当真是大周忠臣该有的举动吗? “召秦侯,赵子入宫觐见。” 周天子直接下令让人去召见秦寿,而他自己则迈步来到天子面前,细声出言安慰冢宰。 此时的秦府之中,仆役们刚刚收拾好行装。 其中有极个别的仆从并非是秦人,而是原本这座府邸之中的仆役。 秦寿虽然决定离开,却不打算强迫他们跟随。 在经过一番询问之后,其中有三人愿意跟着秦寿一同前往秦国。 又有十余人不愿意离开镐京,希望能够继续在府中做事,替秦寿看护宅院。 秦寿有些意动,但是最终他还是拒绝了这些仆从。 自己虽然不在镐京,但是秦侯府却始终代表着秦国。 如果在他离开之后,这些人中有人仗着自己的名义为非作歹,最终损坏的也是他秦寿的名声。 就算这些人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也有可能会有其他势力上门挑衅。 毕竟赵无疆刚刚前往冢宰府邸,狠狠的教训了苟霍一顿。 这些人也都是普通人,根本没有办法应对冢宰的报复。 如果他们因为自己受到牵连,秦寿也会于心不忍。 在确定他们不愿意离开镐京之后,秦寿便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些钱粮,便一一遣散。 等做完了这一切,便恰好瞧见赵无疆鬼鬼祟祟的回了秦侯府。 看了一眼赵无疆之后,秦寿直接开口问道。 “去干什么了?” 虽然已经知道赵无疆的行动,但是秦寿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啊?姊夫,你知道的,我…” 秦寿眉头一挑,声音清冷的说道:“大半夜出去喝酒,怎的弄得一身污秽? 回去洗一洗…” 他话音方落,赵无疆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急忙点头应道:“啊?是,姊夫,我这就去。”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秦寿的意思却很明显,那边便是让他借喝酒的名义制造自己不在场的证明。 今天晚上他实在是打得有些狠了,尤其是最后那一脚,绝对可以让苟霍断子绝孙。 再加上他私闯冢宰府邸伤人的罪过,已经足够判处他斩首之刑。 而就在赵无疆刚刚去沐浴更衣之后不久,一道黑影突然间落到了秦寿的面前。 “君上,苟霍死了。”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秦寿的眼皮子一阵抽动,声音低沉的问道:“怎么死的?” “属下不知,属下随赵子入府之后,只见赵子废了苟霍,却没有伤到他的要害。 我等离开之后,属下借口有事提前离开,随后返回冢宰府邸监视,便见冢宰带着一具尸体出了门。 现在,想必已经到了王宫。” 第265章 醉酒 秦寿的面色变得阴沉,知道事情恐怕已经无法善了。 如果只是起了些许的冲突,甚至是将苟霍给废掉,那么等他离开镐京之后,随着苟家的失势,一切的恩怨都将结束。 然而此时却闹出了人命,死去的是冢宰的嫡长子,不单单是一个公卿贵族那么简单,他同样也代表着整个镐京公卿的颜面。 如果周天子不闻不问,必将引发镐京公卿的人人自危。 所有公卿都会担心诸侯势大之后肆意妄为。 今天秦侯势大,可以谋害冢宰的公子,难道明天就不可以杀死司寇的公子了吗? 今天秦侯与冢宰起了争执,紧接着冢宰的公子就死了。明天秦侯与司徒起了争执,司徒是否也要担心自家子嗣的安危。 “嫡长”二字,不单单只是代表着一条人命,同样也代表着一个家族的传承与延续。 苟霍之死不单单关乎着冢宰一家,同样也触及到了整个大周公卿的底线。 而事情一旦发生,秦寿不能够离开,否则便会被解读为畏罪潜逃,坐实他谋害苟霍的罪名。 秦寿叹了一口气,立即开口说道:“你先下去吧!” 他话音落下之后,那游侠立即抱拳行礼,随即消失于黑暗之中。 良久之后,秦寿唤了一声:“黑夫,寻赵无疆过来。” 黑夫憨厚的应了一声,随后便下去寻找赵无疆。 不久之后,头发湿漉漉的赵无疆来到了秦寿的面前。 “姊夫——” 他的话音方落,秦寿便提起案几上的一坛酒泼在了他的身上。 “这,干什么?” 赵无疆刚刚洗了澡,结果便被秦寿泼了一身。 秦寿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把酒坛子递到了他的手中。 “今日吾等准备离开镐京,临行之前,你不舍京中好友,赵玉戈,王虎,李叔庄三人,故而与他们在城西酒肆饮酒,直到寡人派人来寻你,你才一同回到府内。 无论如何盘问,你只如此回答。若有人问到更多的事情,你只答不知。 明白了吗?” 他话音方落,赵无疆却是一脸的懵逼。 “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疑惑的开口询问,却只等来了秦寿态度坚决的一个字。 “喝——” 赵无疆几乎本能的端起酒坛,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随即双眸一亮。 顾不得秦寿为什么突然要他喝酒,便直接开始灌了起来。 很快半坛酒便入了肚,赵无疆的脚步便已经有些虚浮。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眼睛却是越发明亮起来。 “嗝,好,好酒啊,姊夫,再,再来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寿便又开了一坛酒递到了他的面前。 赵无疆没有客气,直接抱起酒坛便开始豪饮起来。 第二坛酒喝了一大半,原本正在灌酒的赵无疆突然间双腿一软,随即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 他提了提酒坛子想要再喝两口,结果还没有等酒水倒出酒坛,就直接瘫倒在地上,随即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眼看着赵无疆直接就给睡熟了,秦寿的脸上却是突然间露出了笑容。 “这小子,心大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大!” 不久之后,宫中传诏的寺人便来到了秦侯府中。 “秦侯,大王诏你与赵子入宫觐见。” 方才一见面,那寺人便冷着脸开口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却是突然间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你想要做什么?” 寺人哪里见过这一出,吓得手脚都有些发软,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却是将一锭黄橙橙的东西塞进了他的袖子里。 ??? 寺人一脸的懵逼,没大搞明白秦寿这是什么意思。 说到底,现在的人还是非常的单纯。 天子身边大多数的寺人也不像是后世的某些宦官那般贪得无厌。 只有一些觉醒了的寺人懂得收受贿赂,这些寺人也都知道收贿是可耻的事情,所以他们从来也不会宣扬。 眼下这个被秦寿塞了一定金子的寺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当真是一脸的懵逼。 “这么晚了还有劳内官跑上一趟,真是辛苦。 这里有些酒钱,便算是本侯请诸位内官喝酒解乏了。”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内官方才明白刚才塞进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他几乎本能的握紧了自己的手,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不知道大王深夜召见本侯,这是有何要事呀?” 他话音落下之后,那寺人略微一犹豫,随后便直接开口说道:“冢宰公子卒了,听说是与秦侯有关。冢宰此时正带着尸体在殿上状告秦侯呢!” “啊?白天在殿上不都还是好好的吗?怎的现在就卒了?可是,有什么旧疾复发?” 寺人闻言摇头说道:“这倒也没有,听说是有贼人闯入冢宰府邸动的手。” 秦寿当即佯装发怒“该死,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天子脚下如此跋扈?” 话音落下之后,那寺人却是一脸的尴尬,没好意思说出“听说是秦侯你派人干的”。 他只是悻悻的笑了笑,随即开口说道:“奴这就不知道了,秦侯,还是快请赵子一同进宫吧!” 他的话音方落,秦寿便有些尴尬的说道:“内弟醉酒不省人事,现在恐怕没有办法面前大王。 还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寺人便摇头说道:“大王有吩咐,赵子与秦侯今夜都必须进宫。” 天子恼怒苟霍之死,如果当真是秦寿与赵无疆干的,他也会进行处置。 但是,他并不想重罚二人,所以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眼下正是深夜,百官都已经就寝,如果能够及时按下此事自然是最好的。 天子要求二人今夜一定要亲自入宫,并且不得拖延。 秦寿露出一脸的无奈,命人将醉得不省人事的赵无疆一同带上,随后便乘车向着天子的王宫而来。 第266章 人证?本侯若是动手,何处去寻人证? “大王,秦侯觐见——” 天子的宫殿之中灯火通明,一道宫中侍卫的禀告之声响起。 昏昏欲睡的周天子打起了精神,看了一眼突然间支楞起来的冢宰,随即开口下令“宣”。 很快,秦寿便率先走上了大殿,而他的身侧,有两名侍卫同样抬着一个人走进了大殿之中。 天子的眉头微皱,盯着地上躺着的赵无疆问道:“秦侯,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话音方落,秦寿一脸尴尬的说道:“内弟不舍镐京故友,故而今夜与好友共饮,以致酩酊大醉。 闻天子突然召见,微臣唤之不醒,又不敢不来。故而冒昧将其抬入殿中,还请大王,赎罪——” 话音落下之后,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沉沉的给周天子磕了一个头。 周天子见状也是无奈,刚准备开口说话之时,一道声音却是突然间响起。 “不舍故友?我看未必,想来是私仇得报,心中欢喜,这才醉酒不醒吧?” 秦寿目光看向说话之人,便见一布衣男子此时正满脸仇恨的盯着自己。 不是旁人,正是召恒。 秦寿却不认得对方,略微皱眉之后问道:“你是何人?” 召恒闻言之后冷笑一声道:“一个目睹了赵子行凶的幸存者罢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秦寿却是满脸讶然,但是却并没有继续与对方搭话,而是将目光看向天子问道:“大王深夜传诏微臣,不知有何诏命?臣一定尽心竭力,不让大王失望。” 他话音落下之后,天子却是一脸的疑惑。 此时的秦寿表现的实在是太过于坦荡与平静,一点也不像是犯错之后该有的模样。 就在他思索该如何开口之时,召恒却是再一次开口说道:“秦侯,你伙同赵氏欺辱朝臣,谋害公卿之子,还敢在此…”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寿的厉喝之声便已经响起。 “闭嘴——” 这一声暴喝如雷霆,直接得召恒一个哆嗦,顿时哑了火。 “这是王宫,天子之殿,尔乃何人,竟敢在此狺狺狂吠?” 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将目光看向周天子请命道:“此无礼狂悖之徒,臣请为大王斩之。” 周天子也没有想到秦寿会突然爆发,又想到方才召恒的举动确实无理。 以他“平民布衣”的身份,在未曾得到天子诏令之前,确实没有资格开口说话。 大周终究是礼法治国,他正准备开口下令惩戒之时,一旁的冢宰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秦侯这是想要杀人灭口吗?” 话音落下之后,又面色悲愤地向着天子叩首,这才起身直视秦寿道:“秦侯既想杀人灭口,不如连老夫一同杀了吧。” 他的话音方落,周天子顿时吃了一惊。 如果秦寿当真在大殿之上斩杀冢宰,那这事情可就没法善了了。 但是秦寿并不傻,他身负一国重担,怎么可能会受冢宰这般拙劣的激将法。 他当即故作惶恐的说道:“冢宰这是哪里话?本侯对冢宰只有敬重,绝无丝毫不敬。” 冢宰闻言却是不依不饶道:“既无不敬,为何谋害吾儿性命?” 秦寿大惊失色道:“之前的事情不过是一场误会,事情的真相也未有定论。 本侯虽是赵子的姊夫,却并非是不明事理之辈。 如果当真是赵子有错,本侯也绝不会姑息。 冢宰“谋害”之言,本侯实不敢当。” 话音落下之后,冢宰却是满脸悲愤道:“实不敢当?一句实不敢当,吾儿就白死了吗?” 言语至此,顿时老泪纵横。 而后转身跪伏于天子之前,泣不成声的说道:“大王,请您为老臣做主啊!” 他话音方落,一旁的召恒也急忙反应过来,同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头不再去看秦寿。 秦寿故作吃惊道:“死?些许皮外伤,又已经过去了两三日的时间,怎会突然死去? 冢宰,这…” 话音落下之时,他仿佛这才注意到地上的尸体。 “这,怎会如此!” 他口中的喃喃,满脸的难以置信。 周天子哪里见过如此演技,当即便是满脸疑惑的看向冢宰,忍不住开口问道:“苟卿,你之前所言当真?” 冢宰闻言满脸悲愤道:“贼人闯入府中,杀退护卫的家仆,直接闯入吾儿房中,将吾儿折磨致死,这是家仆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贼人?哪里来的贼人,天子脚下,竟然如此无法无天?” 秦寿故作震惊,满脸诧异的问道。 虽然苟霍是他亲自动手弄死的,但是召恒可以肯定,闯入府中的绝对是赵无疆。 明明是秦侯自己动的手,却做出一副震惊不已的姿态,当即让召恒恶心得犹如吃了一只苍蝇。 他当即出声说道:“小人亲眼所见,闯入府中的正是秦侯的妻弟赵子。” 他话音方落,秦寿却根本就不理会他,而是依旧我行我素的说道:“大王,臣虽然与冢宰有些旧怨,但镐京城中出了如此恶徒,臣也不能袖手旁观。 恳请大王下令,命臣全权调查此事,也好还臣一个清白。” 秦寿的能力有目共睹,再加上他此时表现出来的赤诚模样,彻底的打消了周天子内心的怀疑。 他原本已经准备让秦侯离开镐京了,而秦侯自己也很乐意接受这个结果,秦侯完全没有理由继续对付冢宰才是。 此事,或许真的有什么蹊跷。 周天子心底如此想着,脸上有些意动,冢宰见状吃了一惊,当即满脸悲愤的说道:“大王,这世上难道还有比任命凶手调查凶案更加荒唐的事情吗?” 周天子闻言及时醒悟过来,却又略微有些不喜。 他目光阴沉的看向冢宰问道:“不知冢宰想要如何?” 冢宰听出了天子的不快,但他还是难得硬气了一回。 “有证人亲眼目睹赵子行凶,此事已经无须继续调查。还请大王严惩凶手,还臣一个公道。” 他的话音方落,秦寿却是突然间大笑起来。 “荒唐?冢宰说交给本侯调查凶案是荒唐之举,难道冢宰直接指认本侯,便要本侯认罪不是荒唐吗?” 冢宰大怒,红着眼说道:“人证在此,秦侯还要替赵子狡辩吗?” 秦寿冷笑一声之后道:“亲眼所见?若本侯是凶手,有人看到了本侯的模样,本侯必定杀人灭口。 人证,冢宰何处去寻人证?” 第267章 暴徒行凶,与赵无疆何干? 这是秦寿第一次说出如此霸道的话,当即便如洪钟大吕一般振聋发聩。 不论是冢宰还是周天子,此时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而后秦寿将目光看向召恒,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汝即亲眼所见,可曾看清赵子容貌?” 此时的秦寿丝毫也不遮掩自身的气势,可谓是霸气外露,吓得本就心中有鬼的召恒吞吞吐吐。 “我,我,不…” 他的话没有说完,秦寿便上前一步,继续开口质问道:“方才言之凿凿,亲眼所见, 而今又想翻供了吗?” 他话音落下之后,豆大的汗珠当即从召恒的额头滴落。 “我,方才一时悲愤,口,口误而已。虽,虽不曾见面,却,却识得赵子的声音。” 秦寿闻言当即大笑,随即继续开口质问道:“这么说,你当时就在现场咯?” “啊?” 召恒顿时一阵哑然,如果他回答自己不在现场,根本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听得出是赵无疆。 但如果回答在现场,那么按照秦寿的逻辑,那他便不该活着。 就在他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秦寿却是紧接着开口说道:“汝既在场,为何安然无恙。汝既安然无恙,为何公子却被贼人所害? 本侯现在倒是怀疑,或许这件事情,是你在其中图谋策划。目的,便是为了陷害本侯。” 话音落下之后,但是突然间眉头一挑,话锋一转道:“只是,本侯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会陷害本侯呢? 说,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竟敢如此陷害本侯?” 召恒面色顿时变得苍白,只觉得面前的秦侯实在是可怕无比。 只言片语之中,几乎便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就在这个时候,他也注意到了周天子与冢宰那怀疑的目光。 天子与秦寿不知道他的身份,就算是怀疑,也只会是怀疑他背后有人指使。 然而冢宰可是知道他的底细,对他的怀疑恐怕会更深几分。 召恒心思电转,当即将心一横,随即咬牙切齿的说道:“秦侯好生伶牙俐齿。 之前草民还想不明白为什么秦侯会留草民一命,而今看来,秦侯恐怕早就猜到了现在的局面。 所以,秦侯刻意留下破绽,如此一来,凭借着秦侯的巧言令色,便可颠倒黑白,将公子之死的罪责,推在草民身上。 只是,草民身世凄苦,好不容易才遇到了公子这样真心实意善待草民的贵人,又怎么可能会害他性命? 况且,秦侯身份高贵,就算是真的谋害公子,也可以推给手底下的人,说他们是自作主张…” 秦寿闻言却是笑道:“那么,本侯为何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陷害冢宰,为何又要谋害公子呢?” 他话音落下之时,冢宰的面色顿时骤变,而后将目光看向召恒。 秦寿说得没错,以他的地位与实力,根本没有必要刻意的陷害自己的儿子。 甚至,自己也不过是一只秋后的蚂蚱,根本不用秦寿出力,他自然而然的就会被天子罢黜。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想起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赵子刚刚来到镐京,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巧取豪夺,并且还十分凑巧的抢到了召恒这个召国遗贵的身上。 如果事情的真相是赵无疆所说的那般,真的是他替商贩好打不平,那么,自己的儿子最多也就只是挨一顿皮外伤而已,只要咽下了这口气,根本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但是,有了召恒的介入,让自己看到了保住地位的机会。 而他也受到了召恒的蛊惑,在朝堂之上闹出了与秦侯之间的矛盾。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确实是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但是也得罪了秦侯。 因为自己与秦侯有仇,天子不能够直接罢黜自己,然后把冢宰之位交给秦寿。 秦侯与自己有怨,难道就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谋害自己的儿子了吗? 反倒是这个召恒,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他。 最开始,利用双方的仇怨在朝堂之上打击秦侯的名望。 而今,更是利用儿子的死来蛊惑自己,试图让自己与秦侯鱼死网破。 如果自己真的如他所愿,对于苟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但是,一旦自己成功,召恒便能够借机一雪亡国之耻。 甚至,继续蛊惑自己,借助自己的权势与地位继续打压秦国。 到最后,自己如果大获全胜,也只会引起天子的忌惮,对自己没有任何的好处。 但是,一旦秦国失去了秦侯,必将陷入群龙无首之地。 召恒手中还有召国国玺,未必不能够借机复国。 可恨自己赌上全族的未来与秦国作对,最终却平白便宜了召恒。 在想明白了其中缘由之后,冢宰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瘫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赵无疆竟然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茫然的看了一眼四周,口中喃喃嘀咕道:“我,这是在哪儿?” 随着赵无疆的苏醒,原本已经开始心生绝望的召恒双眸当即一亮。 不过旁人的目光,他径直来到赵无疆的身前,厉声呵斥道:“赵无疆,你这暴徒,竟敢谋害公子。” 迷迷糊糊的赵无疆还有些醉意,他盯着对面的召恒仔细的打量了两眼。 “嗝——” 一个酒嗝之声响起,他迷迷糊糊的嘟囔道:“暴徒行凶,额,嗝~这跟我赵无疆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之后,直接又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召恒见状大急,当即便要上前唤醒赵无疆。 此时的赵无疆醉酒,正是迷迷糊糊的时候,绝对是审问的最佳时机。 只要抓住机会,或许便有翻身的可能。 然而就在此时,秦寿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声音冰冷的开口说道:“就凭你,也想对本侯的内弟动手吗?” 话音落下之后,毫不犹豫的伸手一拧,直接就拧断了他的胳膊。 “啊——” 凄厉的惨叫之声响起,紧接着召恒便如同死狗一般被秦寿丢在地上。 而做完这一切之后,秦寿直接向着周天子请罪道:“臣一时激愤,还请大王恕罪。” 第268章 鹓雏与腐鼠 眼看秦寿如此坦荡,动手之时也没有丝毫的顾忌,反倒是让周天子与冢宰更加相信了三分。 周天子随意的摆了摆手道:“一个卑微的贱民,在朝堂之上如此大放厥词,秦侯略施惩戒,何罪之有?” 话音落下之时,还将目光看向冢宰说道:“苟卿也是我大周的老臣了,手底下的人如此没有规矩,寡人如何放心将大周的社稷交托到苟卿的手上啊!”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冢宰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几岁。 他的儿子已经死了,就这么躺在天子的大殿之上。 最大的嫌疑人就在他的面前,周天子没有主持公道,替他惩处凶手,反倒是因为一个“证人”的失礼而申饬于他。 他原本应该悲愤,却又想起整件事情的颇多疑点,结果发现很有可能是自己上了召恒的当。 如果真的是召恒动的手,那么,苟霍的死,他这个冢宰要负主要责任。 如果不是他轻信召恒,如果不是他舍不得手中的权势,如果他一开始就将召恒赶出府邸,不去掺和召恒的事情,那么,他的儿子现在或许已经在前往褒国的路上了吧! 心底悲凉无比,却还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天子的面前,如泣如诉的开口说道:“大王,吾儿虽然纨绔,却不该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还请大王替吾儿做主…” 他的话音方落,秦寿便也不卑不亢的跪倒在地上,满脸郑重的说道:“大王,臣请再留在镐京一段时间,直到查清冢宰公子死因之后再行离开。” 周天子闻言眉头微皱,目光在冢宰与秦寿之间来回审视,片刻之后方才开口说道:“秦侯身负一国之重任,秦国的百姓也在殷切地盼望着秦侯的归去。 若是因为冢宰公子的事情耽搁了秦侯的行程,这…” 他话音落下之时,召恒的身体微微一颤,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天子与秦寿。 “啥意思?秦侯要走?” 就在他满脸茫然之时,秦寿便已经不卑不亢的说道:“微臣自然是要回去,却不能够背负着骂名回去。 恳请大王严查此事,还微臣一个清白。”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天子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些许无奈之色。 他将目光看向冢宰,随即声音冰冷的开口说道:“秦侯毕竟是一国之君,是大周的一方诸侯。冢宰要想指控他杀人之罪,应该拿出证据才是,怎么能够凭借着一个家仆的一面之词,就把罪名推到秦侯的身上呢?” 冢宰此时已经方寸大乱,只觉得之前的行为实在可笑。 他把秦寿当做假想敌,付出了诸多的代价。 结果却发现秦寿根本没有垂涎他位置的意思,这让他如何能够保持平静。 就在这个时候,周天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时天色已晚,两位卿家都退下吧!” 话音落下之后,他直接起身离开了大殿。 几名侍卫上前抬起了苟霍的尸体,而秦寿则直接一把拎起赵无疆,顺手就给他扛在了肩膀之上。 但是他却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静静的等待着冢宰开口。 果然,见秦寿没有直接离开的意思,双目赤红的冢宰开口问道:“秦侯一开始就没有留在镐京的想法?” 秦寿闻言之后笑道:“南方有只鸟,其名为鹓雏,这鹓雏,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这时,有只猫头鹰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一只腐烂的老鼠,恰好鹓雏从头顶飞过。猫头鹰急忙护住腐鼠,仰头视之道:‘吓!’” 他话音落下之后,便只留下了一句“冢宰也想要像是猫头鹰一样来恐吓寡人吗?” 因为人殉的事情,腐朽的周王朝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只腐鼠,这根本不是秦寿的志向之所在。 因为周天子的缘故,他不得不前往镐京,并且做好了成为冢宰的心理准备。 但是这却并不代表着,他就对这只腐鼠感兴趣。 今天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但是在秦寿看来,这件事情很有可能还会继续发酵下去。 他表面上底气十足,坚决不承认闯入冢宰府邸的便是赵无疆。 但是他的心底确是非常清楚,冢宰公子确实是赵无疆给打成重伤的。 所以,在情况紧迫,来不及做出相应布置之前,秦寿便只能够先把赵无疆灌醉,而后徐徐图之。 然而就在秦寿做好留在镐京长期与冢宰“拉扯”的时候,冢宰盯着秦寿的背影,却是已经找到“真凶”。 虽然过程略有偏差,他找到的并非是事情的真相,但是也算是歪打正着,他找到了最终的真凶。 目光冰冷的盯着躺在地上抽搐的召恒,他的脸上浮现出了阴冷。 数十年的隐忍,让天下人都知道了他这个冢宰的窝囊。以至于区区一个失国的遗孤,竟然就敢算计到他的身上。 “有劳诸位把犬子的尸身与家奴送回府中了!” 不久之后,冢宰府邸门口,冢宰的脸上竟然挤出了笑容,十分温和的向几名侍卫道谢。 几名侍卫却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和蔼,反倒是感到头皮发麻。 他们纷纷拱手向着冢宰施礼,道了声“节哀”之后,便纷纷告辞离开。 “冢宰…” 胳膊已经被拧成麻花的召恒刚刚想要说话,结果却被冢宰直接打断。 “回去再说。” 话音落下之后,他率先走进府门。 此时府中已经挂起了白绫,苟霍的两个兄弟还有苟霍的妻儿都整整齐齐的跪在门口。 冢宰进门之后便发现了他们,所以就想着他们招了招手说道:“都随我来。” 众人面面相觑,却并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发出任何的声音。 所有人都跟在冢宰的身后,一同来到了后院的刑房之中。 这个时代的家法大于国法,所以许多家族内部都设有刑堂。 其实家中长子死去,家主却把所有人都带到了刑堂之中,顿时吓得许多心怀鬼胎的人冷汗直冒。 “绑起来~” 亲自把儿子的尸体摆放在刑堂的最上首,冢宰声音冰冷的下达了命令。 ??? 就在众人疑惑绑谁的时候,冢宰突然间将手一指召恒。 “绑起来——” 第269章 冢宰的礼物 秦寿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并没有急着休息,而是令人取来一盆冷水,直接将醉酒的赵无疆泼醒。 赵无疆还有些迷糊,但是秦寿却是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开始安排如何知道昨晚不在冢宰府邸的证明。 此时的赵无疆方才后知后觉,在得知苟霍身死之后,还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最后那一脚太狠了一些。 时间过得很快,当秦寿做好了周密的计划之后,便带着赵无疆在书房等候,等候天子的再次召见。 在他看来,冢宰死了儿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孤身前往天子面前告状没有结果,便很有可能纠结其他公卿一同把这件事情闹大。 然而他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都始终没有等到天子的召见。 就在他疑惑之时,却有侍卫前来禀告,“君上,冢宰前来拜见。” “难道,这是想要直接动手?” 秦寿有些疑惑,但是他心里却是一点也不慌乱。 他的府中虽然只有五六十名亲卫,但是这些亲卫可都是一顶一的好手。 寻常的普通门客,就算是来个五六百人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冢宰虽然地位很高,但是苟家实在是太过于低调,连二十多个游侠都抵挡不住,又怎么可能在他的府邸闹出什么大事? “走,我们去看看。” 秦寿直接从原地站起身来,招呼了一声一旁的赵无疆之后,又补充了一句:“知道什么话不能说吧?” 赵无疆十分傲娇的说道:“我又不傻,怎么会胡乱说话。” 秦寿眉头一挑,这小子确实不傻,甚至还有些机灵。 但是智商跟智慧无关,这小子的性格傲娇,很容易便会中了敌方的激将法。 要想百分百的让他克制,也就只有赵怡秋亲自出马了。 于是刚刚准备出门的秦寿又谨慎的命人唤来了赵怡秋。 在见到阿姊之后,赵无疆果然老实了不少,整个人都像是个鸵鸟一般缩着脖子,哪里还有一点神采飞扬赵将军的模样。 秦寿满意的带着众人来到了府门口,见冢宰身后并没有带多少人,心底反倒是疑惑起来。 他缓步上前行了一礼,又向着赵无疆招呼了一句。 赵无疆在赵怡秋的目视下不情不愿的过来拱了拱手,随即便趔着身子站到了一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冢宰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使不得——” 秦寿见状急忙将冢宰强行扶起,这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若他当真受了这一礼,那他恐怕便得被人戳脊梁骨了。 冢宰却是十分倔强的朗声说道:“老夫识人不明,误中奸人算计,今日特意前来向秦侯与赵子请罪。” 他话音落下之后,周围围观的百姓便越发好奇。 秦寿的脸上也是满脸的疑惑,却也知道这里不是叙话的地方,便急忙将冢宰邀请到了自己的府邸。 方才在客厅落座,冢宰便令人送上了一份礼物。 望着那被摆放在案几之上的盒子,秦寿的眉头微皱。 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盒子之中的东西,但还是在冢宰的示意下将其打开。 “这是何意?” 盒子中果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这人的面目虽然狰狞,但是秦寿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此人乃是召国公子召恒,为了向秦侯复仇,所以方才潜伏在犬子身边。 为了能够复仇,甚至还谋害了犬子的性命,以此嫁祸给秦侯。 幸得秦侯昨日提点,老夫方才看清此贼的真面目。 一番凌迟之后,方才得知此事原委,确实与秦侯无关。 因为老夫的事情,耽搁了秦侯的行程,老夫实在愧意不去,故而今日冒昧登门赔罪,还请秦侯恕罪。” 话音落下之后,他便要再次跪地磕头。 今后急忙起身上前道:“于公而言,冢宰乃我大周国相,本侯位卑,不敢受此大礼。 于私而言,本侯乃是晚辈,更不敢受长者大礼。 还请冢宰快快起身,莫要折煞本侯了!” 话音落下之后,双手将冢宰从地上扶起,而后命人看茶。 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苟家虽然即将落魄,但秦寿也不想行捧高踩低之举。 这对他没有什么好处,反倒会留下些许的隐患。 所以冢宰向他服软,秦寿便顺势化解了与冢宰之间的纠葛。 随后二人又一同交谈了几句,秦寿方才亲自送冢宰离开。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秦寿长松了一口气,想起自己之前做出的布置,只觉得有些好笑。 而后他又将目光看向召恒的头颅,心底暗自生出了警惕。 他因为一时的疏忽大意,放纵了召恒逃到了镐京,结果险些酿成祸端。 他暗自以此为戒,警戒自己今后行事一定要更加慎重,凡是务求尽善尽美。 令人将召恒的头颅找个地方埋了,随后便又向着赵无疆等人道:“这镐京当真是一个是非之地,再继续留在这里,指不定还要遇到多少这样的事情。 走吧,现在寡人便去向天子辞行。” 于是秦寿亲自驾车到了王宫,通禀天子之后,算是彻底的了结了这件事情。 就在他刚刚开口向天子辞行之时,天子却是伸手拉着他的胳膊说道:“之前秦侯向孤王举荐贤才,孤王一直没有召见,想要亲眼看看他的才能。 秦侯就算要走,也不急于一时,不如便寡人一同走上一遭吧?” 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情,天子也越发觉得冢宰老迈昏聩,已经不堪大用。 所以,他对于人才的任用越发谨慎,想要亲眼看看秦寿举荐的李耳再做决断。 秦寿一听要随天子去见李耳,原本有些昏沉的脑袋一下子便来了精神。 对方毕竟是道家“圣人”,连名字都是一模一样,秦寿自然是有兴趣的。 于是他点头答应了天子的请求,二人一同在宫中换了一身士子的服饰,又像模像样的取了一块令牌,随后方才一同前往宫中的守藏室。 第270章 天之道也,人之道也,国之道也 周天子与秦寿打扮成了两个求学的士子模样,十分轻易的便见到了李耳。 李耳至少已经六十多岁了,但此时的他看上去依旧像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用木簪扎着自己的发髻,胡须修剪的极为整齐,身上的浅蓝色长袍洗得有些泛白。 头须已经泛白,却面颊红润。 此时他正聚精会神的坐在案几之前,小心翼翼的刻录着一卷竹简。 哪怕不用人介绍,二人一眼便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就在周天子准备上前去“求教”的时候,秦寿却是一把拉住了周天子的胳膊。 在眼神示意之后,周天子方才明白此时确实不宜打扰对方。 二人缓步走到他的身侧,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笔下的刻录的文字。 “天之道,其犹张弓与? 高者抑之,下者举之; 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在看清了竹简之上的内容之后,周天子的眉头紧皱了起来,他拉着一旁的秦寿小声问道:“秦侯可知其意。” 秦寿闻言之后看了一眼周天子,想了想之后解释道:“大道的运行法则就像张弓射箭。 高了就压低,低了就抬高。多余的就减少,不足的就补充。 大道的法则就是减少富余的,补充不足的。 但是,人为的法则却不是这样,而是减少不足的,供奉富余的。” 周天子闻言之后豁然开朗,满脸欣喜的说道:“确实是这样啊!王侯与公卿生来高贵,本就强于百姓。而在得到百姓的供奉之后,便会变得更加强大。 只有这个国家的王侯与公卿足够强大了,方才能够抵御外敌,使国家免于战乱,百姓方才能够得以安康! 先生不愧是秦…不愧是贤弟推荐的大才,当真是令人叹服!” 听到周天子的言论之后,秦寿的眉头不由自主的就皱了起来。 而正在低头刻录文字的李耳也是笔锋微顿,但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周天子所说的话并非是全无道理,用弱者来供奉强者,使得强者更强,而后借助强者的力量来抵御外敌,这确实是人类迅速崛起的关键。 其中涉及到社会资源分配的问题,有限的资源只有统一集中,方才能够发挥出其最大的价值。 但是,这样的解释并非是李耳的本意。 于是秦寿拉着周天子说道:“大…大兄,还是再等一等吧!先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在看到这一段文字的时候,秦寿便已经可以确定对方的身份。 也正是因为确定对方的身份,秦寿方才会觉得悲伤。 他梦境之中的那个世界啊,很多人都知道“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于是便将巧取豪夺当作顺理成章的事情。 并且,这些人在做出“丧尽天良”“道德沦丧”之事的时候,还会堂而皇之的扯上《道德经》之中的这一句话。 仿佛在说:“看吧,老子都觉得人就应该这么做。” 但是,老子在“损不足以奉有余”的后面,却有着另外一段话。 而这一段话,此时正被眼前的李耳一个字又一个字的刻在竹简上面。 仿佛是牢牢的刻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深深的铭刻在秦寿的内心深处。 “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 在见到这一段话之后,原本满脸兴奋的周天子却是突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奉天下,惟有道者!” 他的口中喃喃自语,眉头也略微紧皱起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找到了治国良臣,找到了与自己想法不谋而合的知音。 却没有想到,在对方的内心深处,却认为一个有道有德的人应该是行“天道”,而不是行“人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秦寿却是由衷的感叹道:“弱者奉强,以强其国。强者扶弱,以安其民。这才是真正的为君治国之道啊!” 当资源有限的时候,需要集中有限的资源来迅速强大这个国家。 然而当一个国家足够强大之后,便不能够再继续采取资源集中的方式来继续剥削弱者。 否则,只会让弱者摆烂,甚至反抗。 强者失去供养,便会如同失去血液,也迟早会变得虚弱。 这不是秦寿第一次接触到“天之道”,然而这一次接触,却让他感受到了新的体悟。 世间的道理没有绝对的对错,天道与人道都有其存在的价值。 无论是作为强者还是弱者,都应该懂得这两种道。 国家积贫积弱,时刻面临着强敌贼寇之时,国家有倾覆之危的时候便该行人道。 国人无私奉献,供养军队,共御外敌。 国家强盛,便该行“天道”,损有余补不足,以此安民,共建和谐。 秦寿知晓百姓的艰难,所以在立国之初,便想着极力的压制强者,以此达到“天道”的理想社会。 然而“天道”会使得国力分散,秦国的力量得不到集中,秦国的发展会变得缓慢,或许他这一生都没有办法达成自己的夙愿。 他无法保证自己的继承者会与自己同心同力,所以,他必须得在自己有限的生命力,让秦国迅速的壮大起来。 李耳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他却让心中有“天道”的秦寿反思出了“人道”的价值。 也在心中只有“人道”的周天子心底,种下了“天道”的种子。 “人之道也,合寡图强。天之道也,兼济天下。 国之治也,先天后人,国贫积弱。先人后天,举步维艰。 治国之道,因时而动,因地制宜,天人合一,方使国强民富,天下大同。” 而就在两人发呆的时候,李耳却是缓缓的卷起了自己面前的竹简。 这让原本正在发呆的二人都恢复了神智。 “拜见先生——”“拜谢先生——” 二人几乎同时向着李耳行了弟子礼,丝毫也没有了身为王侯的傲气。 周是一个极为重礼的时代,先生对于弟子来说,就如同自己的父母一般值得尊重。 故而在阅读了李耳那一卷竹简之后,心有所感的二人都行了弟子礼。 李耳看了二人,并没有多说什么话。 他起身回了一礼,默不作声的走向了后院。 周天子与秦寿对视了一眼,随即还是一同快步跟了上去。 而后便见李耳不知从何处端来了一个木盆,木盆之中有些五六条小鲫鱼。 就仿佛是没有看到还有两个人一般,李耳撸起自己的袖子便开始杀鱼。 第271章 治大国如烹小鲜 李耳杀鱼的动作十分娴熟,瞬间便由一名高深莫测的圣人,变成了一个农家老翁。 这条小鱼很快被他刮去鱼鳞,掏去内脏。 而后被他丢入三足小鼎之中。 只加入了些许的清水,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方小帕,用手指小心捻起小帕之中的淡黄色颗粒,又小心翼翼的投入小鼎之中。 点燃鼎下的火堆,放上一两根干柴,从墙角取出一个蒲团,还有一扇有些破烂的蒲扇。 就那么静静的盘膝坐在蒲团之上,满脸平静的盯着面前的小鼎。 周天子与秦寿互相对视了一眼,环顾了一圈四周之后,又从另外一个地方掏出了两个蒲团。 二人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廊下,不远不近的盯着李耳在院子烹小鱼。 他的动作缓慢而又优雅,时而添柴,时而扇风,一举一动近乎于道,让周天子与秦寿的心绪都不由自主的平缓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股股淡淡的鱼香味飘散到了二人的鼻尖。 二人都不由自主的眯上了眼睛,仿佛有一个“鲜”字跃然眼前。 李耳的动作却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他依旧不疾不徐的添柴,扇风。 鼎中的鱼汤开始冒泡,鱼鲜味越发的浓郁。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秦寿的肚子咕咕的响了起来。 一旁的周天子被他搅扰了安宁,随即偏头瞪了他一眼。 然而这一眼瞪过去之后,他的肚子也咕咕的响了起来。 原本满脸不满的周天子有些尴尬,但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从原地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李耳的面前,出声询问道:“敢问先生,鼎中的鱼汤何时能够食用?” 他的话音方落,李耳便抬头看了一眼周天子。 他并没有气恼,而是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一块青石说道:“请坐。” 周天子微微一愣,有些不愿意坐在青石之上。 但是在经过一阵思考之后,他的脑海中想起了先祖周文王与太公望。 他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位李耳,是一个不弱于太公望的大贤。 于是他放下了自己的身段,屈尊坐在了青石之上。 而就在他坐定之后,李耳却是突然间开口问道:“先生可曾听闻过伊尹与汤?” 周天子略微皱眉,随即开口说道:“古之先贤,自然有所耳闻。” 李耳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一次,伊尹见汤询问饭菜的事,说:“做菜既不能太咸,也不能太淡,要调好作料才行。 贵人以为如何?” 周天子闻言之后,顿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对方在告诫他,他的行为太过于急躁。 略作思索之后,他还是开口问道:“先生精于烹饪之道,在下心底钦佩。 只是今日在下来见先生,是希望能够向先生请教治国之道。 还望先生能够不吝啬赐教。” 李耳闻言看了一眼周天子,而后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秦寿,随即笑着问道:“二位贵人一同来见老夫?都是为了向老夫请教的吗?” 周天子微微一愣,而后向着秦寿招手,示意他一同过来。 秦寿实际上也听到了李耳的话,他笑着摇头说道:“学生已经悟到了先生部分的道,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治国之道。 不敢贪多,便不上前叨扰先生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又向着周天子与李耳拱了拱手。 李耳闻言点头道:“善——” 话音落下之后,又将目光看向周天子问道:“贵人确定想要听一听我这糟老头子的治国之道吗?” 周天子看了一眼秦寿,不明白他悟出了什么东西,但他确实是需要一位治国的贤才,所以便恭敬地向着李耳一拜,拿出了文王请太公望的架势道:“还请赐教。” 李耳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伊尹见汤是个贤德的君主,便向他提出了自己的治国方针。 治国如同做菜,既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松弛懈怠,只有恰到好处,才能把事情办好。 老夫以为:治大国,若烹小鲜。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 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周天子闻言却是有些迷糊,抿了抿嘴唇之后,想要继续开口发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李耳却是突然间笑道:“成矣。” 话音落下之后,起身灭了火,而后快步跑出后院,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三个盛汤的“皿”。 小心翼翼的给盛了两“皿”之后,又一一将它们递到了周天子与秦寿的面前。 等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也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是自顾自的享用起了美味的鱼汤。 相比较于这个时代的烹饪手法,李耳烹饪技艺可谓简单至极。 然而相比较于这个时代的其他汤食,李耳烹饪出来的鱼汤可谓鲜美绝伦。 明明是极简的烹饪条件,却烹饪出了极致的美味佳肴,在享用过鱼汤之后,顿时让周天子豁然开朗。 “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并不定要用繁琐的规矩和礼乐去约束它,必须要懂得张弛有度,要懂得顺其自然。 只有恰到好处的政策,还有恰到好处的治理程度,方才能够使国家长治久安。” 心里明悟了这一点之后,他看向李耳的神情已经越发炙热。 喝完鱼汤之后,他恭敬的向着李耳拱手一拜,随即便带着秦寿一同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李耳便叹了一口气。 “看来,要更快一些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皿”,直接起身来到了案底之前,提起自己的刻刀便开始思索。 然而就在他开始思索接下来的内容之时,脑海中却是突然间想起自己方才那一卷所说的内容,随后又想起了秦寿与他之间的对话。 “天之道。咦,也不知这小子悟出来什么东西!” 李耳的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便又提起了刻刀,一个字又一个字的开始铭刻起来。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正言若反。” 第272章 出城归国 周天子带着秦寿回到了正殿,方才落座之后,便由衷的感叹道:“先生当真是一个治国的贤臣啊!” 秦寿不置可否的恭贺道:“微臣在此恭贺大王喜得大贤。” 周天子伸手拉住秦寿的胳膊,十分感激的说道:“这还要多谢了秦卿的举荐啊!否则,孤王当真是要错失大贤了!” 在没有见到李耳之前,秦寿确实是非常仰慕李耳。 毕竟,他梦境之中的那个世界,道家拥有着数千年而不朽的传承,可谓是贯通了整个华夏文明的代表文化之一。 对于他的创始人“老子”,秦寿的心底极为推崇,几乎把他推到了与“孔子”同等的地位。 在接触过这个世界的孔儒之后,秦寿发现他的形象与想象中略有差异。 但是,这却并没有抹除秦寿对于“李耳”的向往。 只是,李耳是周天子的守藏官,并不是秦寿想见就能够见到的。 然而在见到李耳之后,拱手心底的仰慕已经不在,更多的是敬佩。 然而在敬佩之余,却又不免有些失望。 李耳的智慧贯穿古今,然而他悟道的时间太晚,以至于他虽然有治国的理念,却并没有实际治国的经验。 而他治大国如烹小鲜的理念,也与秦寿的治国理念有所不同。 这并非是秦寿的理念更优于李耳,也不是李耳的理念完全不适用于秦国。 而是因为,李耳的理念不适用于现在的秦国。 在经过了与他的接触之中,秦寿也找到了一条属于秦国的治国方向。 起于农商,强于兵墨,治于法儒,归于道。 农商为固国之本,民殷国富,才是国家都基石。秦国接下来的发展中,必定以此二者为中心。 国强在于科技与军事,只有掌握了远超这个时代的科技,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那么秦国方才能够走到时代的前沿,最终得以称霸,乃至一统天下。 然而只是称霸与一统天下始终不够,在这个过程中,还需要法家与儒家的治理。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天下的百姓真正的过上了好日子,方才是李耳的“无为而治”发挥作用的时候。 在秦寿看来,道家“无为”并非是指完全的无所作为,而是指懂得节制,克制自己的私欲。 无所为,无所不为。 现在成了秦寿所追求的最高思想境界。 周王朝是一个大国,周天子如果任用李耳,或许能够让周王朝慢慢变得长治久安。 但是秦国只是一个小国,土地虽多,但是人口数量却并不多。 秦国的面前还有着很长一段路要走,所以李耳的无为不适合秦国。 在恭贺完了周天子之后,秦寿又与周天只寒暄了几句,随后周天子命人找来了王子伯仁,让他跟随着秦寿一同离开。 王子伯仁得知冢宰深夜状告秦侯的消息之后,原本以为自己短时间内并不会离开镐京,所以还特意命人将自己收拾好的行李给装了回去。 但是现在周天子突然就让他跟秦寿出发,却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不敢当着臣子的面忤逆自己的父王,毕竟还是要给当朝天子留一个面子的。 所以在离开王宫大殿之后,王子伯仁便立即向秦寿提出了推迟一日出发的请求。 然而秦寿却并没有接受他的建议,而是义正言辞的说道:“秦国的百姓与臣子无不翘首以盼殿下,多耽搁一日,岂不是要让他们多等候一日?” 王子伯仁有些懵,一副你不要忽悠我的模样。 “秦侯,这话从何说起?” 秦寿闻言之后一本正经的胡诌道:“王子乃是天潢贵胄,无论是到何处,都将使蓬荜生辉。 秦国向来仰慕上国风采,若是得知王子将要莅临秦国,自然是对殿下翘首以盼。” 话音落下之时,便已经拉着王子伯仁上了自己的马车。 王子伯仁依旧没有想明白秦寿这句话的逻辑,但他觉得秦寿乃是自己的太子太师,应该不至于忽悠自己才对。 然而事实上,他一开始就排除了一个正确答案。 秦寿确实是在忽悠他,并且是实实在在的,毫无逻辑可言的硬忽悠。 究其根本原因,便是秦寿一刻也不想再继续待在镐京。 他的心里有一种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总觉得自己若是在继续待在镐京,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脱身。 当天下午,落日西垂,眼看着黄昏将至,秦寿却是毫不犹豫的带着一行人出了城。 出城疾行二三十里,皎月初升,秦寿方才停下车队,安排众人宿营。 这是王子伯仁第一次在野外露宿,四周一片昏暗,唯有火堆散发出来的微弱光泽,方才能够使他看清四周。 但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感到恐慌,反倒是颇为兴奋。 四下巡视张望了一圈之后,便将注意力落到了赵无疆与姬昊这一对舅侄身上。 此时赵无疆不情不愿给姬昊铺着羊绒毯子,口中骂骂咧咧的道:“向来都是别人伺候我,今儿个还是我第一次伺候人。 你这个臭小子今后若是敢对舅父我不孝顺,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他话音落下之后,姬昊却是丝毫也不畏惧,只是乐呵呵的盯着他说道:“亚父说,舅父现在是小侄的臣子了,今后与小侄便是君臣。 若是舅父对小侄不敬,这可是欺君之罪。” 他话音落下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舅父也不想亚父和亚母失望吧?” 赵无疆当即勃然大怒,支楞着脖子说道:“你小子,又拿阿姊压我,看招——” 话音落下之后,直接丢了手中的羊毛毯子,然后伸手就在姬昊的身上一通乱挠。 姬昊急忙伸手抵挡,口中止不住笑。 但是他却并没有高声嚷嚷,也没有刻意吸引秦寿夫妇的注意,反倒是在被挠了一阵之后开始求饶。 听到了他的求饶之声,赵无疆这才得意的收了手,耀武扬威的说道:“你小子今后客气点,知道不?” “好歹我也是晋侯啊!” 姬昊被赵无疆挠怕了,声音都变得柔弱了许多。 赵无疆闻言一愣,想到想之后一屁股坐在了羊毛毯子上面,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道:“今后在人前的时候,我叫你君上,你叫我赵卿或者赵伯。 在人后的时候…” “他叫你舅父,你叫他侄儿——”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在二人的耳边响起。 第273章 军功授爵带来的危机 面对突然凑过来的王子伯仁,二人急忙开口行礼道:“拜见世子殿下。” 他的话音方落,王子伯仁便已经笑嘻嘻的上前将姬昊扶了起来,十分高兴的说道:“王叔在世的时候,我便对王叔崇敬有加,一直把王叔当做平生最为敬佩的人! 我早就想到祖父不可能一直桎梏着他,却没有想到他竟然用出了这么刚烈的方式! 哎——” 他的话音落下之时,姬昊并没有作出回应,只是默默的低下了头颅,让人看不清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王子伯仁也没有在意,直接拉着他说道:“说起来,你也该叫我一声大哥,今后也就不要叫我世子了。” 他从头到尾用的都是“我”这个字,并没有用王族专属“孤”或者“寡”,确实是有拉近彼此之间距离的想法。 姬昊虽然年幼,但是在经历了诸多的风波之后,他的性格却是老成许多。 在听到王子伯仁的话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满脸惶恐的说道:“君臣有别,小臣不敢放肆。” 他虽然老成,但是王子伯仁却是一个性格乖张的人。 当即黑着脸说道:“我让你叫大哥,你就叫大哥。谁敢说个不字,我…” 他举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故作凶狠的削了削。 见他如此模样,姬昊也就不敢再继续拒绝,只能够声音清脆的唤了一声“大哥”。 王子伯仁极为高兴,拉着姬昊的胳膊说道:“放心,今后我罩着你。谁要是敢欺负你,大哥我帮你揍他。” 话音落下之时,还将目光看向一旁的赵无疆,仿佛是在警告他一般。 赵无疆本就是个傲娇脾气,对于完全没有多少的敬畏。 眼看着王子伯仁那警告的目光,当即将一支楞,虽然没有直接与王子伯仁对碰,但还是满脸自信的说道:“谁敢欺负我侄儿,我第一个收拾他,不用王子殿下操心。” 王子伯仁也没想到竟然有人敢言语挤兑自己,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紧接着便见赵无疆一把薅过姬昊,直接将他按在了羊毛毯子上面。 “来,大侄儿,舅父守着你睡觉。” 话音落下之后,直接又用另外一条毛毯把姬昊盖住。 “殿下,还有事儿?” 等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又冲着一旁的王子伯仁问道。 王子伯仁被他噎了一把,有些气鼓鼓的想要发泄。 然而他心底本就觉得愧对自己王叔一家,如今却又不好当着姬昊的面发火。 狠狠的瞪了一眼赵无疆,随即怨气冲冲的离开。 赵无疆嘿嘿笑了笑,心底十分的得意。 最后他毫不客气的直接躺在了姬昊的身边,侧着身子抢走了半边羊毛毯。 又觉得睡着不舒服,屁股一扭,又将满脸懵逼的姬昊挤出去了一点点。 ??? 姬昊的小脑袋里全是问号,随后很快就听到了一阵鼾声。 他轻叹了一口气,刚刚想要翻身,结果发现身上的羊毛毯子也被赵无疆给扯去了一大半,只给他留下了一个角。 (ー_ー)!! 也就在这个时候,姬昊注意到了秦寿正迈步走来。 略微一思索,他急忙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佯装已经睡熟了过去。 秦寿到来之后,看了一眼姬昊,而后又看了一眼赵无疆。 “这个臭小子——” 他没好气的骂了一句,随即取下自己的披风,直接将姬昊裹在了其中。 他的动作温柔而又娴熟,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该有的模样。 感受着身上的温度,披风下的姬昊心里却是暖洋洋的,就在秦寿离开之后,一滴泪水从他的眼眶滑落。 … 咸阳城内,秦国冢宰姜默,亚卿黄巨鹿都是一脸的忧虑。 “司马虽然答应替我们暂时平息勋贵们的怒火,但是国内的粮食始终不够发放岁粮。 再这么下去,迟早会闹出兵变呀!”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默突然间开口说道。 他话音落下之时,黄巨鹿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说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再行变法了。” 他话音方落,姜默却是皱眉说道:“我秦法初立,这个时候再行变法,岂不是要民怨四起? 君上把秦国托付给我们,我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黄巨鹿便已经咬牙说道:“等到事成之后,下官自会给秦国的父老乡亲一个交代。”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姜默便听出了其中的一缕决绝。 “不,不行。君上好不容易才遇找到黄公这样的贤士,他绝不会坐视黄公去做傻事。” 姜默直接开口回绝了他的提议,随即起身来回踱步。 黄巨鹿也没有着急,他面色逐渐恢复了平静,缓缓端起茶汤抿了一口道:“人固有一死,为秦国大业而死,下官也算是没有辜负了君上的知遇之恩。” 他话音落下之后,姜默便直接摇头说道:“不行,绝对不行。 朝令夕改,对秦国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这样,本官下令在姜城加税,先把去年的岁粮发下去再说。 只要军中不生乱,些许的民怨,本官还能够压下去。” 黄巨鹿闻言急忙摇头道:“不可,姜公若是开了这个先例,今后我秦国各地官吏皆一一效仿,彼时又该如何?” “等国君回来之后,便请国君以此治罪,以擅自加税为由,罢黜冢宰之位。如此一来,便可警告其他官吏,自然可以杜绝他们效仿今日之事。” “不可——”“不可。”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刚刚到了一句“不可”的黄巨鹿急忙看向另外一道声音的来源处。 “拜见国老(ps:实在不知道称呼什么,自己杜撰了一个称呼。如果知道开国之君健在的父亲叫什么的,可以留言)。” 就在二人行礼之时,秦勇便已经摆手说道:“不必多礼。” 话音落下之时,径直上前将二人扶起。 “我已经听老伙计们说了秦国勋贵们的事情!” 他话音落下之后,黄巨鹿与姜默急忙羞愧地低下了头颅说道:“臣下无能,搅扰了国老清静!” 秦勇却是摆了摆手说道:“吾儿不在秦国,把秦国的重担都压在了两位卿士的身上,若是老夫再自己躲清静,这才汗颜! 今日老夫特意来见两位卿士,便是来为二位分忧…” 第274章 秦侯归来 “吾儿慷慨仁慈,不忍百姓受苦,故而在秦国,税收远远低于诸国。 又设立了军功授爵,最低等的公士都有五十石岁俸。 这么做虽然大大的方便了秦国的百姓和勋贵,却给诸位留下了麻烦。 先如今秦国粮食的产量虽然不少,但是国库的粮食数量却并不宽裕。 短时间内,根本发不出那么多的粮食! 一边要维持秦国的爱民政策,一边又要维持秦国的勋爵体系,真是为难两位卿士了! 老夫思来想去,老秦人跟随着吾儿从秦邑迁徙,方才在新城安顿下来,还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老夫实在不愿意加税于老秦人。 然,我是老秦人,我也老秦人,不忍加税于秦人。冢宰也是姜人,又怎么能忍心加税与姜人呢? 召邑,咸阳,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也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 这里的百姓也都是我秦国的百姓,我又怎么能够忍心加税于他们呢? 所以,老夫决定,豁出这张老脸,与老兄弟们商量商量,让他们同意拖欠一下岁俸,等到秦国的粮食宽裕了,再按照勋爵制度发放粮食。” 伴随着秦勇的话音落下,姜默与黄巨鹿面色都是一变。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秦勇的提议不错。 但是,国家大事绝不能够如此轻易的擅做决定。很多事情,终归还是要多加商议。 “国老,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一个处理不慎,便很有可能影响到君室的颜面。 现如今秦侯不在秦国,若是君室的颜面受损,恐怕会引起一些人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秦勇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当即朗声说道:“我秦国崛起于西北苦寒之地,现如今拥有的一切,从来不是依靠什么颜面与威严,而是依靠吾老秦人手中的戈矛。 谁要是敢心怀鬼胎,却是要让他们知道,我老秦人的戈矛尤利。老夫手中的刀剑,也尚且没有生锈。” 黄巨鹿与姜默对视了一眼,就在他们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秦勇的时候,一道声音却是突然间在他的耳边响起。 “什么事情如此紧要,竟要逼得吾父动刀动剑了?” 而随着这道声音响起,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急忙循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黄巨鹿与姜默更是快步上前,径直躬身行礼道:“拜见君上。” 随着他们的话音落下,秦寿一左一右各自抓住了他们的一个胳膊,拉着他们便向着堂内走去。 “不必如此客气,辛苦二位爱卿了!” 二人的心底都是一暖,又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便急忙跟着秦寿一同回了大堂。 来到秦勇身前之后,秦寿放开了两位卿士,恭敬的向着秦勇磕了一个头道:“父亲,孩儿回来了。” 秦勇脸上也浮现出了笑意,急忙将秦寿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不存在的风尘,口中却是嗔怪道:“回国了也不知道提前通知一声,也好叫我们出城去迎接你嘛!” 秦寿闻言却是笑道:“又不是大军凯旋,何必搞得那么劳师动众。 百姓难得安宁,不必给他们添麻烦。” 话音落下之后,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黄巨鹿与姜默,有心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勇见状笑了笑,伸手拍了拍秦寿的肩膀说道:“吾儿既然回来了,那秦国的事情也就不用老头子我来操心了。 你们接着商议正事,晚上的时候,陪老头子喝一杯?” 秦寿微微一愣,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开。 一旁的黄巨鹿与姜默却是松了一口气,齐齐的向着秦勇拱手送行。 对于臣子们来说,秦侯才是这个国家的君主,国家大事,自然是要以秦侯的意志为中心。 然而秦勇却是秦侯的父亲,如果他要干涉秦侯,秦侯不允便是不孝,允了便会影响到君主至高无上的权威。 所以,秦侯在场的时候,秦勇若是待在这里,最为难的反倒是那些臣子。 而今见秦勇主动退去,他们便松了一口气。 国家有这样贤明的国老,又有秦侯这样贤明的君主,后宫更有赵怡秋这样贤明的国母。 对于秦国来说,这当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秦寿送走了秦勇,而后方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说说吧,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还劳得寡人的父亲都要亲自出面。” 黄巨鹿与姜默对视了一眼,而后急忙道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等到事情说完之后,黄巨鹿急忙跪地请罪道:“都是臣的疏忽大意,致使秦国遇到了如此危机,臣有罪!” 秦寿急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十分歉意的说道:“这都是寡人的过错,又怎么能够责怪黄卿!” 话音落下之后,他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了起来。 秦国每次遇到危机的时候,秦侯总能够想到合理的计策,并且做出正确的判断。 所以,在他们束手无策左右为难之际,便习惯性的将希望放到了秦寿这个主心骨身上。 “国家国法不可擅动,尤其是农税这一块儿,更是牵一而动全身。 此时百姓也无余粮,加税无异于杀鸡取卵,万万不可。 军功授爵,是秦国立足之根本,若是没有那些将士们的浴血奋战,也不会有秦国的今天。他们的岁俸,都是他们拼了命得来的,也不能够进行削减。 但是我秦国如今国库之中的粮食,我秦国的粮食产量,也确实是发不出那么多的岁奉。” 秦寿口中感叹了一句,旁边黄巨鹿与姜默都是一脸的纠结,同时保持沉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边是军,一边是民。秦侯谁也不肯委屈,偏偏秦国的国力又不能够兼顾。 然而就在他们满心纠结的时候,秦寿却是突然间笑着说道:“秦国确实是拿不出那么多的粮食,但是却不代表着秦国没有办法发岁俸。 两位爱卿,寡人有一策,还请两位爱卿替寡人参谋一二…” 第275章 粮票 “粮票?” 无论是姜默还是黄巨鹿,此时脸上都露出了错愕的神色。 这是一个他们从来也没有听说过的词汇,但是,从秦寿的表情上来看,秦侯对这个提议似乎非常有信心。 二人对视了一眼,姜默随即拱手道:“还请君上示下,何为粮票。” 秦寿面色凝重的说道:“秦国如今最大的难题,不是国内的粮食不够秦人食用,而是,秦国的粮食,目前不够分发勋贵们的岁俸。 以钱抵粮,原本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现如今秦国的货币体系尚且没有完善,贸然推行货币,无异于拔苗助长,于秦国更加不利。 寡人斟酌考虑之后,决定为秦国的勋贵们发放“粮票”,不论是谁持有粮票,都可以随时到秦国的国库兑换粮食。 如此一来,短时间也就不必为粮食不足而发愁了。” 秦寿的话音方落,黄巨鹿的眉头便是一皱,随即开口说道:“可是,这么做之后,勋贵们迟早会拿粮票来兑换粮食的呀! 这个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我秦国的难题!”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粮票终归会被拿来兑换粮食。而国库中的粮食,也确实不能够全部被兑换出去。 但是,相比较于沉重的粮食,粮票在携带上无疑就方便了许多。 而只要有携带方便这一点优势,粮票便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兑换掉。” 黄巨鹿与姜默对视了一眼,他们虽然都是聪明人,但是对于商业却并不了解,此时都是一脸的懵。 所以就算是有了秦寿的提点,他们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秦寿叹了一口气,随即开口为他们解释道:“秦国咸阳有南方运来的布匹,也有从北方运来的马匹,牛羊,毛皮等货物。 之前南方的商人想要北方的马匹等货物,便会带着自己的货物来到咸阳的集市。 或是售卖成一车车的刀币,或是直接以物易物。但是,北方的商人却不一定要布匹,他们很有可能更加想要换取粮食。 于是,南方商人便需要先带着自己的布匹去换粮食,而后再把粮食运到咸阳来,整个过程麻烦而又繁琐。 如果有了粮票,南方的商人只需要把布匹换成粮票,然后便可以拿着粮票去购买马匹。 北方的商人便可以用马匹换来粮票,而后通过粮票兑换粮食。 在这个过程中,粮票也就起到了货币的作用。” 他话音落下之后,黄巨鹿便皱着眉头开口问道:“可是,商人们如何才能够相信秦国会用粮食回收粮票呢?” 秦寿闻言之后笑着说道:“我秦国的粮票是发放给谁的呢?是秦国的勋贵,而勋贵,是秦国的基石所在呀! 如果发放给勋贵们的岁俸都不能兑现,那么秦国恐怕便有亡国之危了。” 秦寿言语至此,随即十分笃定的说道:“所以,只要秦国存在一天,商人们便不会担心粮票无法兑现。” 无论是黄巨鹿还是姜默都是一脸的震惊,忍不住开口惊叹道:“君上这是要把粮票变成我秦国的货币呀!” 秦寿闻言之后笑着说道:“寡人回来之前,收到过公输墨的消息,他已经研究出来了可供书写的纸张。 因为生产难度较大,要想大范围普及还需要一段时间。 而恰好寡人也需要一种独一无二的载体。所以,寡人以为,用不同大小的纸张加盖不同大小的印玺制作粮票最为妥当。” 两位卿士见秦寿已经拿定了主意,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便纷纷向着秦寿施礼,口中称赞“圣明”。 秦寿并没有让他们离开,而是紧接着找来了公输墨,向他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在得知自己研发出来的纸张立马就能够派上用场之后,公输墨也显得十分的高兴。 他之前还一直担心自己在秦寿安排下鼓捣出来的这玩意没啥作用,却没想到刚刚鼓捣出来不久,竟然就能够帮助秦国解决这么大一个难题。 于是他急忙答应下来,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但是要想顺利的推行粮票,并不是秦寿直接下令就可以的,他还需要一场谋划,方才能够顺利的让粮票产生商用价值。 这些都需要细细思量,所以秦寿又留着自己的臣子们在府中商议了很长一段时间。 等到夜幕降临之时,秦寿甚至直接令人摆下宴席,而后邀请秦国的公卿们一同到场。 等收到通知之后,秦国大多数的臣子此时方才知晓国君竟然回来了。 因为勋爵制危机的原因,致使很多秦国的臣子们都忧心忡忡。 如今得知秦国君回来之后,他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军中的大部分武将都不知道秦国国库根本发不出那么多的粮食,只以为是这些卿士趁着国君不在,想要苛扣他们的岁俸。 底层的勋贵士卒开始怀疑上层勋贵将领克扣粮食,整天在营中闹事。 将领们倒是不怀疑统帅,但是他们怀疑文臣。 有部分武将甚至闹到了相府,逼得姜默不得不请白毅出面。 虽然动乱被平息,但是秦国的官吏心底都不是滋味,总觉得没有主心骨。 而今秦侯回来了,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主心骨回来了。 又得到了秦侯的邀请,于是秦国的文武百官都乐呵呵的齐聚一堂,在宴会之上推杯换盏,丝毫也没有不久之前才吵过一架的觉悟。 等到一场酒宴进行的差不多之后,秦寿随即出面说道:“在座的诸位都是我秦国的中流砥柱,是寡人的肱骨之臣。 寡人离开秦国的这一段时间,全靠诸位爱卿坐镇咸阳,方才有如今咸阳之安定,寡人在此,敬诸位爱卿一爵。” 他话音落下之后,直接起身端起了酒爵,冲着众举爵之后,随即一饮而尽。 文武百官见状纷纷起身,共同举杯同饮。 随后秦寿大手一挥,而后开口说道:“因为寡人不在,冢宰与亚卿迟迟不能够做主,以至于今年的岁俸迟迟不能够下发,这是寡人的过错。 诸位爱卿回去之后告诉将士们,三日之后,便召集我秦国的公卿与勋贵,寡人要亲自为他们发放岁俸。” 第276章 司马购马 群臣在听到了秦寿的承诺之后,脸上纷纷露出了欣喜之色,当即兴高采烈的向着他们的君上叩首表示感激。 对于不明真相的人来说,只要有国君在,秦国便没有任何欺瞒与不公之事,他们的国君总会为他们做主。 而对于那些知道缺粮,却不知道秦寿谋划的人来说,同样是满心欢喜,他们丝毫也没有怀疑,就仿佛是只要有秦侯在,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困难一般。 群臣都被秦侯充满了信心,吃饱喝足之后,纷纷满意的离开。 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秦寿单独找到了姜默,而后又找来了司马白毅,随即与他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寡人不方便出面,便只能够交给两位爱卿去安排了。” 相比较于贵族出身的姜默,白毅对于秦寿更是忠心耿耿。 接到秦寿的命令之时,他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下来,甚至没有去想过,按照秦寿所说的办有什么后果。 第二天一早,咸阳城中来了一名马商,他穿着周人的服饰,却是一副胡人面孔。 他孤身一人前来,只带了区区四匹骏马,但是每一匹骏马都四蹄粗壮,高大异常。 城中的百姓见他一人拉着四匹马径直向着市集走来,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如此高大的骏马,在整个秦国都是稀世珍宝,对于爱马如命的一些老秦人来说,要是把他们收入囊中,肯定是要比妻儿还要宝贝。 秦国的市集之中有秦侯派遣的市监坐镇,维持着表面的秩序。 但是因为货币体系的不健全,时常会有一些人试图在市集之中捡漏。 市监只是负责维持秩序,避免有人强买强卖,却也管不到有人愿意当冤大头。 否则,若是那些被人坑骗了的人都来找市监,区区一个市监可忙不过来。 索幸,上当受骗的大多都是外地人,并且在上当之后,也只是少赚取一些利润,而不是完全没得赚,终归还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种较为宽松的政策,让秦国的市集规模迅速扩张,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这里。 想要做生意的,想要捡漏的,各种各样的人层出不穷,也就变得鱼龙混杂起来。 一个胡商,带着四匹骏马而来,顿时就如同一块新鲜出炉的香饽饽,立即便吸引了一堆人的注意力。 方才来到集市,顿时便有人上前询问:“远道而来的客人,这马可是要出售的货物?” 在听到了这声呼喊之后,原本正在赶路的胡商顿住了自己的脚步。 他抬起了自己的头颅,露出了一口的白牙说道:“没错,我的部族遭了灾,迫切的需要一批粮食来活命。 这里是我们族内的四匹天马,每一匹只需要一百石粮食,尊贵的客人,您是否愿意用粮食来交换呢?” 他的话音方落,原本想要上来捡漏的男子顿时一脸吃瘪。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另外一名大腹便便男子笑呵呵的将他推到一边,十分豪气的说道:“这样的宝马可是好东西,只可惜某些人没那个实力。 这四匹马,我都要了。” 他话音方落,那胡商表情微微一僵,略微思索之后,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我只有一个人来的,必须得把粮食送到姜城,我才能够把天马给你。” 大腹便便的商人闻言顿时皱眉说道:“运四百石粮食到姜城?这可得耗费不少的人力,不过,看在宝马的份上,我也可以答应你。 不过,运送途中的粮食耗损可得算你的。” 胡商闻言却是一阵摇头,十分坚决的开口说道:“不行,四百石粮食,一石都不能少。” 话音落下之后,他直接便要继续向集市里面走去。 周围的商人见状都想要开口,但是一想到其中巨大的运输成本,随即便又打起了退堂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来到了胡商的面前。 众人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纷纷齐声向他行礼。 “拜见白将军——”“白司马…” 白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了众人的礼。 “我这里有四张粮票,可以在秦国的任何一处地方兑换四百石粮食。 我用它们交换你的马,如何?” 白毅开口与那胡商说了一句,随即从怀中掏出了四张纸质的粮票。 “这是什么东西?” “粮票,什么是粮票?” “没听白将军说吗?这个可以在粮库之中兑换粮食。” “嘿,这倒是个好东西啊!” “你傻吗?就不怕兑换不了粮食?” “你才傻呢!这可是白将军拿出来的东西,白将军能够骗你?” 人群之中议论纷纷,那胡商却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白毅见状之后继续开口说道:“制作粮票的纸张,是我秦国独一无二的特产。 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伪造他,而我手中的粮票,也是国君亲自下令制作的。 只要持有粮票,秦国的粮仓便必须得进行兑换。 从咸阳到姜城,路途遥远,你孤身一人,根本无法运输这么多的粮食。 再加上运输粮食的耗损巨大,也不会有其他的商人愿意答应你的条件。 另外,携带大批量的粮食赶路,还有可能遭受到马贼的劫掠。到时候,可就是人财两空。 但是,如果你接受了本将军的粮票,那么便只需要揣着这四张粮票轻装上路,等到了姜城之后,便可以轻松的用这四张粮票在姜城的粮仓之中兑换粮食。 如此一来,既可以避免耗损过大,又可以避免被马贼劫掠,何乐而不为呢?” 他话音落下之后,胡商有没有心动没人知道,但是旁边的其他商人却是意动无比。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商人突然间开口说道:“白司马,我手上也有一批粮食,不知道是否可以兑换成粮票呢?” 他的话音方落,众人的目光齐齐的落到了白毅的身上。 白毅闻言却是摇头说道:“这些粮票都是国君给我秦国的勋贵们准备的岁俸,并不对外发售。 如果想要置换粮票,倒是可以带着粮食或者货物从勋贵们手中交换。” 第277章 炒作 在听到了白毅的回答之后,周围商人眼睛越发明亮起来。 尤其是那些秦国的商人,更是立即便在心底下定决心,一定要想方设法的囤积一批粮票。 如此一来,通过粮票交易商品,必定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耗损。 人力,物力等等,都可以省下一大笔开支。 至于粮票是否能够兑换,对于秦人来说根本不需要担心。 一来是所有的秦人都相信他们的国君,二来是粮票本身的材质特殊,具有不可复制的效果,不必担心被伪造。三来是,这些粮票都是国家拿来发放给勋贵们的岁俸。如果粮票失效,最先遭受打击的便是勋贵。 秦国的勋贵也就相当于是其他国家的公卿,他们如果联合起来,绝对拥有推倒王权的能力。 所以,秦国哪怕是搜刮奴隶的口粮,也绝不会对勋贵们动手。 搜刮奴隶尚且有勋贵替国君镇压叛乱,但如果直接搜刮勋贵,与所有勋贵为敌,等待秦侯的便只有灭亡。 秦国刚刚立国,能够在这个时候积蓄下资本来经商的人,大多都有着一定的背景。 就算是没有背景的人,其智慧也要远超普通人。 所以,根本不需要太多的点拨,精明的秦商便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一名中年商人急忙上前向着白毅行礼,随即开口说道:“白将军,不知道您的手中是否还有粮票?” 他话音方落,白毅犹豫了片刻之后说道:“本将军手中确实还有三百石粮票。” 中年商人当即大喜,急忙开口说道:“不知道将军可否将手中的粮票售予在下,在下愿意出三百五十石粮食收购。” 他话音落下之后,周围的其他商人顿时炸了锅。 “什么意思?不是三百石的粮票吗?怎么一下子变成了三百五十石?” 一个路人甲疑惑的开口询问,他旁边的一名晋国商人有些羡慕的说道:“哎,他现在手中有三百五十石粮食,如果运送到其他地方去卖,运输成本,途中耗损至少在百石以上。 但如果他能够把粮票拿到手,直接到姜城去兑换粮食,然后再拿出来售卖,便可以省下足足五十石的粮食。 就算是不将粮食运走,长时间积压在咸阳,粮食的存放,耗损同样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哎,为何我晋国就没有粮票呢!” 他话音落下之时,路人甲有些不解的问道:“那为何你不兑换我秦国的粮票呢?” 晋商皱了皱眉头说道:“哎,秦国初立,与犬戎又有深仇大恨。如果我大量的囤积粮票,结果秦国被灭亡。粮票不就成了一堆无用之物?” 他的话音方落,那路人甲当即勃然大怒,直接揪着晋商的脖子骂道:“彼其老母,安敢咒我秦国?” 晋商身边的护卫急忙上前拉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晋商救下。 结果发现那路人甲却是丝毫也没有收手的意思,哪怕是被护卫控制住了,也依旧是一副凶神恶煞,恨不得咬死自己的模样。 晋商先是一愣,随即脑海之中灵光一闪。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路人甲挣扎着破口大骂道:“这厮咒额们秦国会灭亡。带把的爷们儿,跟额一起并肩子上呀!” 随着他的骂声响起,周围其他看热闹的秦人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纷纷撸起袖子便拥了上去。 远处一间阁楼之上的秦寿目睹了这一切,当即皱起了自己的眉头,看着身边的市监吩咐道:“快,去维持秩序。” 得了他的命令,市监也不犹豫,当即撒丫子就跑了下去。 临到门口的时候,脚下一不留神跌了一跤。 也没有停下,一手扶着自己的帽子,一边急匆匆的大声招呼道:“都在闹什么,住手,都给我住手。” 有了他的一声喊,原本准备大干一场的秦人们顿时就老实了下来。 秦国有严惩私斗的律法,虽然并没有达到斩首,斩脚趾的程度,但是十到五十不等的鞭杖,同样可不轻。 没有市监在场,把别国的商人打了也就打了,左右不过是最轻的惩罚。 但如果当着市监的面儿在市集动手,那就是公然挑衅国法,不打得皮开肉绽,三俩月下不来床,那就算是轻的。 市监很快的就维持住了秩序,但是还没有等他进行调解彼此之间的矛盾,那晋商却是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 一手抚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脖子,一边大笑着说道:“秦国的百姓维护秦国至此,这天下还有那个国家比秦国更加安全的呢!” 话音落下之后,他挤过周围围观的人群,径直扑向白毅说道:“将军,白将军,在下愿意出良马二十匹,向你交换三百石粮票。” 他的话音方落,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各自报出了自己的筹码,都想要求购白毅手中的粮票。 只在一瞬间,现场便被直接引爆。 阁楼之上的秦寿嘴角微微上扬,暗自向着白毅与胡商点了点头。 随后便见白毅摇头说道:“粮票的事情关系重大,本将军也不能够轻易的抬高它的价格。这件事请还是要问过国君之后,本将军才能做主。” 话音落下之后,他十分歉意地向着众人拱了拱手。 周围的商人见状只好回礼,回礼之后又极为不甘的问道:“敢问将军,此事何时才能够得到答复?” 白毅闻言略作沉吟,思虑再三之后说道:“再过两日,便是国君亲自为勋贵们分发岁俸的时候。 到时候,诸位可以亲自前往君府门口,向国君询问此事。” 众多商贾顿时议论纷纷,但是却十分理智的让开了一条道路,任由白毅牵着四匹马离开。 而就在白毅离开之后,一群商人顿时将胡商围在其中。 其中一名秦商说道:“在下在姜城也有一些积蓄,有粮食四百五十余石。在下愿意把他们全部拿出来,希望能够兑换阁下手中的粮票。” 他的话音方落,又有其他商人上前一一报出筹码。 那胡商闻言却是满脸的尴尬,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第278章 国之信也 “我信不过你们。” 胡商咬了咬牙,最终撂下了这么一句话,随后直接快步离开。 而等到胡商离开之后,在场的其他商贾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可惜。 然而在短暂的惋惜之后,便又把胡商抛之脑后。 胡商手中也只有四百石粮票而已,就算是全部收到手中,也只能够做一两次小买卖,并不能够带来多么巨大的利润。 秦国以法治国,虽然不管小坑小蒙,但是对于强买强卖却是坚决打击。 哪怕对方是一个胡商,也没有人会铤而走险。 等到胡商与白毅都离开之后,秦寿方才拉下自己的帽兜,随即下了阁楼,而后从后门离开。 他刚刚回到侯府不久,很快便有秦国的商人陆陆续续前来拜见。 其他国家的商人见状,也不甘居于人后,于是纷纷向着秦侯府递交了拜帖。 商贾们的拜帖犹如雪片一般落到了秦寿的面前,没有任何一个人甘心等到两天之后再找秦寿商议粮票的事情。 对于这些“聪明”的商人,秦寿向来是看中的。 眼看着拜帖越来越多,于是秦寿让仆从准备好了茶水,让人在后院之中备好了案几,这才让侍卫带着拜帖来到门口,根据拜帖子上的名字一一邀请。 很快便有二十多名商贾进了秦侯府邸,这让其他的商贾越发沸腾起来。 更多的拜帖涌入侯府,一些人甚至给看门的侍卫送起礼来,只想要自己的拜帖能够尽快的被送到秦侯的面前。 秦寿的侍卫大多都是老秦人,每一个都跟随着秦寿东征西战,早已经忠心耿耿。 虽然商贾们的礼物很是丰厚,但是他们并没有接受,反倒是一脸严肃的呵斥,而后将他们递过来的拜帖与礼物统统丢到了地上。 这些想要耍滑头的商贾们吃了瘪,便只好灰溜溜的混入人群之中,又不甘心离去,便只好等在门口。 此时的秦府后院之中,秦寿满脸平静的看着他面前一众匍匐行礼的商贾,声音和蔼的开口说道:“你们这个时候一同来见寡人,可是在市集之上遇到了什么不公正的事情吗?”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商贾们急忙匍匐行礼,其中一人道:“国君治理下的秦国一片太平,百姓多安居乐业,市集井然有序,哪里会有什么不公正的事情!” 秦寿知道这是他的奉承之语,但还是非常的高兴。 于是他笑着说道:“那如果不是前来告状,便必定是来与寡人做生意的了。” 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将手一挥,示意众人各自落座。 众人见状也不迟疑,纷纷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面。 等到所有人都坐定之后,秦寿却是一语不发,并没有主动询问众人来意的意思。 众人见状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便有一人咬牙上前问道:“白将军今日在市集用四百石粮票交易了四匹骏马,君上可知道此事?” 秦寿心道:“当然知道,这就是我安排的。” 脸上却是波澜不惊的回应道:“这不是什么秘密,早就有人前来通禀过寡人。” 那商人见秦寿并没有动怒,心底当即一喜,随即高兴的说道:“所以,若是秦国的勋贵愿意用粮票直接进行交易,秦侯也不会制止了?” 秦寿闻言双眸一眯,随即笑着说道:“寡人之所以会制作粮票,便是考虑到直接分发粮食作为俸禄耗时耗力,长时间排队领取粮食,还会耽搁将士们的日常训练。 所以,寡人制作了更为轻便,易于携带的粮票作为岁俸分发。 对于秦国来说,每一张粮票,都代表着与其对应的粮食。所以,在粮票之上都有编号,每一张粮票都是独一无二。 无论是勋贵还是百姓来兑换,都不会多一斗,也不会少一斗。 所以,如果诸位想要从勋贵手中购买粮票,寡人自然也不会拒绝。”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在场的商贾们脸上都露出了亢奋的神色。 其中一人兴致勃勃的开口说道:“秦君,在下愿意用三千五百石粮食,向秦侯兑换三千石的粮票,不知秦侯可愿答应?” 他的话音方落,其他的商贾眼睛也都亮了起来。于是纷纷开口开出筹码:“在下有五百匹布,也想兑换成粮票…” “在下有五十匹好马…” “在下有二百头羊…” “在下…” 各种各样的声音不断响起,秦寿并没有制止他们,也没有答应他们的意思。 他只是静静的盯着这群纷纷报价的商贾,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 等到众人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便纷纷主动的安静了下来,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秦寿。 秦寿却是继续说道:“我秦国的粮票只是岁俸,而不是货币。其本身的价值并不高,诸位之所以愿意换购,是因为其还有易于携带交易的价值。 但是,之所以愿意用粮票来交易,更多的还是出于对秦国的信任。 各位都相信秦国不会食言而肥,国库一定会兑换粮票,所以方才敢放心大胆的兑换粮票。 但是,国库存粮终归有限,若是库内只有一百石粮食,寡人却制造出了一千石的粮票,最终损害的终归还是诸位的利益。 故而,秦国的粮票并不作为货币发售,他的上限便是秦国的粮食库存。 可以少于库存额,却不能多于库存。只有如此,方才能够保证我秦国能够及时兑换粮票,方才能够保证我秦国的信誉。 所以,还请诸位见谅,寡人不能够答应你们的条件。” 对于秦寿来说,粮票只是一次应急措施,不能够每一次发放岁俸都用粮票。 秦寿之所以在市集上玩这么一出,便是为了抬高粮票的价值,让勋贵们能够接受粮票作为岁俸。 同时,为了秦国的发展,秦国必须得推行自己的货币。 而粮票的流通,便是让诸国的商贾们提前适应“货币”的存在。 等到经过淘汰粮票,正式开始推行货币之时,方才能够迅速被商贾们接受。 第279章 登门买票 秦寿虽然拒绝了商贾们的提议,但是却并没有让他们感到失落,反倒是让他们更加放心起来。 秦侯的回绝让他们看到了秦侯对于国家信誉的重视。 也只有这般重视,方才能够保障粮票的价值。 在得知秦国并不禁止他们交易粮票,也就不虚此行了。 众人见秦侯的态度坚决,又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便没有再继续叨扰,而是一一告辞离去。 接下来秦寿没有再继续接见其他的商人,而是命人在秦侯府外支起了一个告示牌,在上面写下了秦侯并不禁止粮票交易的政令。 商贾们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当即欣喜若狂。 又得知秦侯的粮票只会发放给勋贵,便纷纷将主意打到了勋贵的头上。 秦大牛是一名老秦人,跟随在秦寿身边征战数次,于乱军之中斩下过四颗头颅,而今已经是一名不更。 虽然只是第四等的勋爵,但是每年也能够有两百石的岁俸。 之前岁俸一直没有下发,这让他内心十分担忧。 如果将军们贪墨了他的岁俸,那他刚娶的婆娘岂不是要被饿肚子? 毕竟,他在军中虽然管饭,却并不能够把饭带回家里去。 家中又没有土地,婆娘过门这半年,大多都还是靠着娘家接济。 而今,婆娘的娘家也不宽裕,如果再不发岁俸,娘家可就接济不了了。 秦大牛为此找了很多次自己的将军,但是,将军却告诉他,自己的岁俸也没有发,让他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后面隐隐约约有传闻,说是秦国库存的粮食根本不够给勋贵们发岁俸,还有谣言说,几位卿士准备取消给勋贵们的岁俸,这让秦大牛更加烦恼了! 后来白将军亲自出面安抚,方才让准备闹事的兄弟们暂时消停下来,但是他们的内心依旧隐隐不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君上回国的消息传开了,一下子就让秦大牛安心了起来。 他是老秦人,一直跟随在秦寿的身边征战,对秦君有些近乎痴迷一般的崇拜。 他相信,只要有秦国君在,他迟早能够拿回自己的岁俸。 黄昏,他在落日的余晖下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然而就在他刚刚进门的时候,他那性格彪悍的婆娘便上来骂他道:“秦大牛,你家里没有土地,老娘之所以跟你,便是信了你一年有二百石粮食岁俸的鬼话。 但是自从老娘跟了你之后,每天都要娘家人接济。现在更是要忍饥挨饿,你这个窝囊废…” 秦大牛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他也知道自己亏欠了婆娘,所以在骂的时候只是陪着笑脸宽慰道:“君上已经回来啦,再过两天,两天以后就可以拿到岁俸了,你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妇人便已经劈头盖脸的骂道:“蠢货,你那个君上要是真的想发粮食,现在就让你把粮食带回来了。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发现原本一脸好脾气模样的秦大牛突然间就双目赤红起来。 对方就如同受到刺激的公牛一般,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架势。 “莫要,诽谤,君,上——” 秦大牛一字一句的说道,吓得那原本一副泼辣模样的妇人不敢再吱声。 而就在这个时候,小院门外却是突然间响起了一阵嘈杂之声。 “秦不更家在吗?” 很快嘈杂之声便得以平息,一道清朗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 秦大牛夫妇都是一愣,对视了一眼之后,秦大牛亲自打开了院门,看了一眼院门外的两个人,顿时就皱出了眉头,随后说道:“家中没有什么积蓄,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买东西。” 话音落下之后,当即就要关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人急忙开口解释道:“不急不急,大牛兄弟,我们这次来,是为了…” 来人急忙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同时送上了自己带来的礼物——一小袋粟米。 秦大牛还没有想明白“粮票”是啥,大牛媳妇便已经迅速的上去接过了礼物,同时连忙开口邀请他们到屋子里坐坐。 秦大牛此时方才反应过来,便急忙将两个商人迎进了自己的院子。 在好一阵交谈之后,两名商人方才与秦大牛敲定契约,表示两天之后,二人会以二百一十石粮食兑换他手中的粮票。 他不明白粮票有什么用,但是他却知道,如果把粮票给这两个商人,他能够多得十石粮食。 十石粮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于是秦大牛答应了下来。 但是很快秦大牛就后悔了,因为就在两个商人离开之后不久,又有另外一个商人找了过来。 这名商人甚至给出了二百二十石的高价。 大牛媳妇儿当即大喜,立即便想要答应下来。 但是很快就被秦大牛回绝,他遗憾的向着新来的商人表示,自己已经答应了其他人,不能够食言而肥。 这个时代的人都非常敬重讲信用的人,所以在得知自己来晚了之后,便只是向他表示了自己的遗憾,随即便直接起身离去,没有再继续过多纠缠。 当天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的商人,开出的筹码有高有低,但是无一例外,最终都被秦大牛一一回绝。 再过两天之后,家里就有二百一十石的粮食,不单单是可以供他婆娘吃上几年,还可以还婆娘娘家的人情。 睡梦之中的秦大牛数次被笑醒,整个人都开心极了。 那妇人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脑海中想的都是第二个商人开出的二百二十石粮食。 那可足足多出了十石,够她一个人吃上一年了。 而后她又想起自家每年都有二百石粮食,这才意思到自己嫁的那里是个窝囊废,自己这是嫁了一个金龟婿呀! 想到这一点之后,他便又再次发起愁来。 自己嫁过来半年了,肚子一直不争气,始终没能够怀上孩子。 又想到了自己对秦大牛的恶劣态度,若是秦大牛家里有了粮食之后休了自己另娶,那岂不是什么都捞不着? 大牛媳妇儿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而这一夜,与大牛媳妇儿一般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人却是不少。 第280章 翘首以盼 城中的商贾不是所有人都对秦国充满信心,认为秦国的粮票肯定会被兑换。 但是当城中一部分的商贾行动起来之后,他们便不得不开始行动起来。 因为货币体系并不健全的缘故,所以这个时代的商贾大多以合作居多。 然而在合作之余,商贾彼此之间又难免会存在着竞争关系。 而一旦有竞争,便肯定会有内卷,而有了内卷之后,便势必会引发一场对“粮票”的追捧狂潮。 尽管粮票还没有被下发到勋贵们的手中,但是商贾们便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 因为可以直观兑换的缘故,所以粮商们在一开始的时候占据了先机,与许多勋贵们达成了协议。 紧接着便是马商,布商,他们是第二批与勋贵们达成协议的人。 并不是所有勋贵都缺少粮食,而那些不缺粮食的人对马匹,布匹都有着一定的需求。 所以,这两类商人很快便得到了一部分的粮票。 茶叶,瓷器等等商人一下子就犯了难。 他们同样也很想要粮票,但是秦人的勋贵们根本不要他们的货物,迫使他们不得不想方设法的去兑换粮食和其它商品。 一些聪明的粮商借机抬高了价格,想要借机谋取暴利。 这些商人也不傻,一看对方涨价,他们干脆也就不换了,反正,无论如何也不肯让自己的货品贬值。 但是,在二天下午的时候,这些不肯贱卖商品的商人们就破了防。 一切的起因,不过是其中某一个商贾禁不住诱惑,最终选择了“小”赚一笔。 以至于其他商贾有样学样的开始贱卖手中的货品。 当这个消息传开之后,粮食商人们从中看到了巨大的商机。 于是他们各自发动人脉,把各国各地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调往秦国。 … 时间悄然流逝,终于来到了秦寿亲自发放岁俸的日子。 所有秦国的勋贵们都排着整齐的队列,红着一张翘首以盼的脸,呼吸都比平时更加急促。 这些“老实巴交”的厮杀汉们,第一次尝到“特权”的甜头。 平日里那些衣着华贵,生活优渥的商贾们,为了他们即将到手的粮票费尽心思的讨好他们。 各种各样的礼物收了不少,让他们在家人面前挺直了腰杆。 之前家里的婆娘总是担心他们在战场之上有个好歹,导致家里失去了顶梁柱。 然而现在,他们都恨不得自己的丈夫再上阵杀敌,把爵位再往上升上几爵才好。 往日里一脸嫌弃的婆娘,现在想方设法的讨好他们,晚上那千娇百媚的模样,更是让他们心底痛快极了。 眼看着将士们已经根据自己的爵位高低排好了队伍,秦寿终于从君府之中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跟着白毅黑夫等人,二人的手中都提着一捆捆的粮票。 大的一捆都是百石粮票,小的一捆则是五十石。 秦寿直接来到提前搭好的台子上,并没有进行长篇大论的发言,只是看了一眼一旁的白毅。 白毅见状当即会意,直接命人推来了一车车竹简。 而后他从竹简堆最上方取下一卷,恭恭敬敬的向着秦寿施了一礼。 随后他摊开手中竹简,朗声开口念道:“秦怀勇…”“蛮虎…” 军中爵位最高者一一满面红光的上前,满脸通红的从秦寿手中接过他递过去的粮票。 所有人在接过粮票之后,一一跪地向着秦寿行礼,随后便兴冲冲地转身离开。 勋贵们拍着队伍领岁俸,商贾们则是两眼放光的盯着他们。 刚刚领完粮票一下高台,当即便有商贾一窝蜂的涌上来。 秦怀勇急忙开口高呼道:“已售矣,莫要纠缠,莫要纠缠…” 商贾们闻言之后方才放他离开,而后又将目光看向接下来的蛮虎。 蛮虎被吓了一跳,急忙学着秦怀勇的模样高呼。 商贾们知道,大多数新贵的粮票都已经有了预定,但是他们依旧还想要再捡个漏。 不久之后,果真有一个勋贵没有提前预售粮票。 当他提出自己的粮票可以进行售卖的时候,顿时便有数十名商贾将他围了起来。 在经过了一番嘈杂的激烈竞价之后,他手中五百石粮票,最终竟然以高达六百石的粮食成交。 其他围观的勋贵们都羡慕极了,甚至有人动了食言而肥的心思。 但是当他们想到自己的身份,便又觉得自己不能够给秦国的勋贵们丢人,于是便纷纷按耐住了内心的小心思。 直到夜幕降临,秦寿的粮票终于发完了。 哪怕是他天生神力,在分发这些粮票的时候,也已经累得双手发软。 白毅的嗓子早就没了声音,已经换了咸宁,姜默两个上卿来助阵。 商贾们此时大多都没了形象,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不知从那里搞来的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收购粮票的价格。 春秋时期的第一个广告牌,竟然以一个如此奇葩的情形出现。 秦寿见状之后双眼一眯,觉得这倒是一个为秦国增加商业收益的好办法。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府邸之后,秦寿立即让人找来了姜默,而后与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姜默刚刚为秦国解决了粮食危机而高兴,结果就听到了秦寿的这么一个方案,当即错愕无比。 “君侯,这恐怕有些不妥。” 秦寿闻言之后问道:“秦国的土地都是属于国家的,我们在自己土地上设置广告牌位,收取一部分广告费为国家增加收益,这有何不妥?”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姜默咬了咬牙之后说道:“一来是识字的人不多,您所说的告示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二来是现在咸阳的商贾虽多,却并没有多少长期待在秦国做买卖的商人。大多数人都是在秦国以物易物,然后拉回自己的本国进行售卖。”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因为没有货币体系的缘故,所以秦国的商业税一直都是大的难题。 这么多的商品货物在秦国流通,却不能够给秦国带来价值,寡人实在不甘。 嗯,他们不愿意在秦国落脚经商,那寡人便想办法把他们留在这里。 只要留下来,他们的财富便是我们秦国的财富。 你去把市监找来,寡人有事要找他。” 第281章 人才,这是个人才呀! 市监今年五十岁,原本是召国的一名大夫,不曾参与过召恒抵抗秦军的困兽之斗,也不曾参与过伯渠与瑞祈联手抵制秦国的联盟。 相比较于召国其他的公卿大夫来说,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在召国覆灭之后,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成为奴隶的准备。 然而在最后关头,秦国的招贤令却给了他一个机会。 他顺理成章的通过了考验,却也因为能力有限,依旧只是一个小吏。 周天子将咸阳赐予秦国,他在秦寿的调遣下来到了秦国。 虽然能力有限,但是他沉稳的性格,却也为他迎来了一个市监的身份。 虽然依旧只是一个小官,但是他麾下有六个市吏,都算得上是他的属下。 如此一来,也算是有了一些权势。 手中掌握着权力,又专掌一城商事,自然会有很多人想方设法的巴结他。 因为性格谨慎,他根本不敢大包大揽,但是在近半年的时间内,他依旧积攒下了不小的家业。 就在不久之前,他正在清点一名胡商进贡的“孝敬”,结果秦侯就突然来到了市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秦侯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他知道,秦侯肯定是看到了房间角落里的那一堆“贿赂”。 虽然秦侯放过了他,但是这两三天的时间里,他依旧感到心绪难安。 “市监,君上召见。”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小吏匆匆忙忙的来到了他的面前禀告。 原本就心绪难安的市监打了一个哆嗦,非但没有因此而变得更加惶恐,反倒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终归,还是…” 他口中喃喃,但是话还没有说完便又神色坚定起来。 “当初就不该贪这些小便宜的!” 他咬了咬牙,随即将目光看向前来禀告的市吏说道:“仲禽呀!你可愿意娶我的女儿?” 他的话音方落,匆匆前来禀告的市吏先是一愣,随后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啊,大,大夫,这,这…我,我,我…” 他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老夫知道你对老夫的女儿有意,只是之前老夫一直认为你配不上老夫的女儿。 但是,现在老夫…唉! 仲禽,你可愿意娶小女为妻?” 他话音落下之时,那仲禽急忙跪倒在地上,满脸激动的说道:“愿,愿意。” 市监闻言默不作声了良久,随即解下了腰间玉佩,而后将他交给了仲禽作为信物。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看了一眼墙角的那一堆“贿赂”,而后道:“如果老夫没有回来,你自己在这里挑一些嫁妆吧!” 话音落下之后,在伯禽一脸懵逼的情况下,他径直离开了。 望着市监远去的背影,伯禽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麻了。 “大夫这是怎么了?” 秦寿在侯府等了很长一段时间,迟迟没有等到市监的到来。 他眉头微皱,随即准备再次叫人去催。 他派遣出去的人刚刚出门,迎面便撞见了前来“受死”的市监。 那侍卫不由分说,直接一把拉着市监的胳膊拽着就走。 “完了——” 市监心底咯噔一凉,只觉得是这侍卫要押着他到秦侯面前领赏。 “风萧萧兮…” 他心底的悲凉情绪正在蔓延,刚刚来到秦寿面前的时候,直接扑通一声就给跪了下来。 刚刚准备开口说话的秦寿一脸懵,没搞明白他这是在干什么。 秦寿从原地站了起来,刚刚准备上前将他扶起。 “君上饶命啊——” 就在这个时候,市监直接开口求饶。 ("▔□▔) 秦寿的面色越发疑惑,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起…” 他刚刚想要让对方起来回话,结果那市监便直接倒豆子一般开始吐露起了自己的罪状。 “臣有罪,臣不该私自收取商贾的礼物,臣…” 秦寿呆若木鸡的盯着对面的市监,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秦国的市监主要职责只有维持市场秩序而已。 这样的职位,凭什么收受贿赂? 他面色由狐疑变为了凝重,没有再伸手去搀扶他,而是缓缓迈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坐在秦寿下手的姜默目睹了这一切,整个人也是一脸的懵。 “世间还有如此耿直的脏官?” 别人不知道秦寿找市监来干什么,他姜默还不知道吗? 他并没有出言提点,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想要看看秦寿如何处置市监。 “如果寡人没有记错,市监的权利并不大,只有维持市集秩序的权利,商贾们凭什么贿赂于你?” 秦寿的声音有些冰冷,市监闻言之后急忙倒豆子一般说道:“臣身为市监,对整个市集都极为了解。 知道哪些商人想要换粮食,哪些商人想要换马匹,哪些商人想要换布匹等等,所以,臣便会将他们的信息登记起来。 一些新来的商人找不到货源,臣就会帮他们联络一二。 一来二去,这些商人为了能够更加稳妥的达成交易,便会请臣作为中间人。 这样一来,不但可以保证到货品的质量,在交易安全上还可以得到保证。 相对应的,他们也会给成一些,一些…” 原本满心愤怒的秦寿一下子就愣住了,这哪里是什么收受贿赂啊! 市监从头到尾都没有利用过自己的职权,他只是利用自己的信息源,建立起了一个私人的渠道,而后通过渠道联系商贾彼此达成交易,最终获取报酬而已。 “人才,这是个人才啊!” 秦寿的心底感叹不已,但是很快他便又察觉出了不妥。 以这市监的智商与情商,恐怕想不到这么好的办法吧? 如果没有记错,他当初之所以任命对方为市监,单纯的只是为了收拢几个召国的大夫,逼迫其他公卿大夫就范而已。 秦寿心底思绪万千,表面上却是神情平静的确认道:“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吗?” 他的话音方落,那原本跪地的市监身体打了一个哆嗦。 “啊?这…这…” 他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开口,秦寿却是神色一冷,面色阴沉的开口道:“还不从实招来?” 第282章 召娣 在听到了秦寿的询问之后,市监差点被吓尿了。 然而他却始终是紧咬牙关,不肯供出幕后指使之人。 秦寿顿时有些意外,略作思索之后便再次开口说道:“若肯说出幕后主使,寡人可赦你无罪。” 他话音落下之后,明明身体已经被吓得发颤的市监却是始终强撑着不肯松口。 “与旁人无关,都,都是罪臣自己的主意。” 秦寿的双眼眯起,反倒是越发肯定他的背后有其他人指点。 又见这市监如此维护,他的心底顿时便有了一个猜想。 脸上的阴沉隐去,似笑非笑的开口说道:“如此维护,看来对方必定是大夫的至亲之人。”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已经决定咬死不承认的市监面色顿时骤变。 他急忙开口道:“君上,这件事情与臣的妻儿无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寿却是摆手将他打断。 “能够抛弃性命也要维护的,除了自家的至亲之外,还能够有什么人呢?” 话音落下之后,他迈步走到了对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对方问道:“身为市监,你可有利用职权之便,助人强买强卖之举?” 市监闻言顿时昂起了自己的脖子,语气坚定的说道:“罪臣虽有收受贿赂之举,却也忠于职守,不敢逾矩。 麾下六名市吏,市集诸多商贾,皆可为罪臣作证。”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而后又继续开口问道:“可有强行索供,逼迫商贾缴纳钱财?” 听到这句话之后,市监略作犹豫,随即咬牙开口道:“臣,不曾。” 秦寿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伸手摘下了他的冠冕,而后开口说道:“自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秦国的市监。” 他话音落下之后,市监抬头愣愣的看着秦寿,不敢相信秦寿竟然会这么轻易的宽恕他。 就在他难以置信之时,秦寿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我秦国只有处置贪污受贿之法,却没有处置开设渠道,赚取佣金的法律。 寡人之所以罢免你的官职,是因为你身为市监,国之胥吏,不思为国效力,却放下自己的本职工作,去谋求私人的利益,已经没有资格再继续担任秦国的市监了。” 他话音落下之时,市监顿时老泪纵横,心底莫名的一阵悲戚,随即恭敬的向着秦寿叩首道:“臣,谢君上隆恩。” 当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刚刚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秦寿的声音却是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那么,召喻先生,寡人这里有一件新的差事要交给先生去办,不知先生可愿替寡人效力?” 他话音落下之后,刚刚准备离开的召喻顿时一愣,而后急忙叩首道:“臣,草民愿效犬马之劳。” 秦寿上前将他扶起,而后开口说道:“寡人欲重建市集,设立秦国的商贸中心,需要一个精明强干的人才替寡人管理秦国未来的商贸中心。 寡人需要为先生出谋划策的贤士来替寡人坐镇。” “渠道”的出现,也许是一个巧合,但是也可以由此证明,召喻背后之人必定是一个有才华的贤士。 也许在稍加培养之后,便可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召喻一阵愕然,他犹犹豫豫的张了张嘴,半天没能够说出一句话来。 秦寿也没有逼迫他,只是静静的盯着他不再说话。 “唉,不敢欺瞒君上,出谋划策之人,正是小女召娣…” 他在提到自己女儿的时候,说话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 他仿佛已经能够预料到,秦寿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多么的意外,然后会多么的沮丧。 然而秦寿却是面色如常,直接拱手一拜,紧接着便开口道:“既是先生之女,不知寡人可否前往府邸拜见?” “啊?” 原本有些不自信的召喻愣住了,在轻“啊”了一句之后,随后便急忙开口答应了下来。 毕竟是到召喻府邸拜访女眷,秦寿提前让人前往召喻府邸通报之后,方才令人备车,而后与召喻一同回到了召府。 在马车上的时候秦寿也没有闲着,开口向他询问了一些关于召娣的事情。 在经过了解之后,秦寿这才得召娣献策为父亲赚取利益的原因,也才知晓为什么召喻这么胆小的一个人竟然会“受贿”。 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召喻的独子,召娣的幼弟召伍。 召伍今年才五岁,自幼体弱多病,耗费了不小的代价,方才得到一个药膳方子。 只是这方子耗费颇大,根本不是现在的召喻能够负担得起的。 所以,召喻方才不得不铤而走险。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秦寿却是颇为感慨。 如果不是秦国破灭召国,以召喻原本家里的土地田产,或许不必如此捉襟见肘。 而在自己覆灭召国之后,为了秦国未来的长治久安,他收回了公卿大夫手中的土地所有权,以至于召喻收入锐减,不得不选择铤而走险。 究极根本的原因,或许还在自己的身上。 心念至此,秦寿反倒是有些尴尬,但是他却并不后悔自己的决断。 无论是收回土地,还是收回召喻的官职,这些都是他作为一个君主势在必行的事情。 虽然心底很抱歉,但是他也不能让召喻官复原职。 毕竟,要想吏治清明,秦国的官商之间便最好不要有联系。 否则,迟早有一天会有官商勾结,官商一家的事情出现。 心绪复杂的秦寿来到了召府,早有召家一门老小等候多时。 驾车的召喻急忙跳下马车,就在他准备邀请秦寿下车之时,秦寿已经带着黑夫跳下车来。 “这便是小女召娣。” 召喻见秦侯下车之后,急忙来到自己女儿的身边进行介绍。 召娣的模样普通,衣着朴素,不施粉黛,丝毫也看不出是一个官宦家的女子。 但是她的礼数却是十分的周到,态度十分恭敬的弯腰行礼道:“拜见国君。” 秦寿上下打量起了眼前的女子,见她虽然微微垂着秀额,却并没有丝毫的胆怯,尽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先生当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啊!” 第283章 老夫后悔了 面对秦寿的夸赞,召娣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欣喜,她只是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向着秦寿回了一句:“谢君上谬赞。” 秦寿摆了摆手,随即看向召喻。 召喻当即会意,急忙邀请秦寿进了召府。 等到分宾落座之后,秦寿直接将目光看向站在召喻背后的召娣,却是越看越满意。 但是他却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来意,而是开口询问道:“召娣可曾读过书?” 召娣并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正常情况下,这种问题应该由家主来进行回答。 然而她却忽略了,在正常的情况下,她自己甚至都不能出现在正厅。 “召娣,国君问话,还不快快作答?” 召喻虽然并不聪明,但是他也能够看得出,秦寿这是在考教他的女儿,于是他急忙开口提醒。 召娣黛眉微皱,但随后还是开口回应道:“回禀君上,臣女读过一些书。” 秦寿紧接着又开口问道:“不知姑娘如何想到通过信息来赚取佣金的方式?” 她话音落下之时,召娣先是一愣,随后将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 没有等召喻开口,她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立即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而后直接跪倒在地上请罪道:“臣女知罪,此事皆臣女一人所为,与家父无关,请国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寿便知道她误会了什么,笑声便已经响起“哈哈哈,你们父女倒是情深,都愿意舍弃自身的利益来维护彼此! 不过,之前的事情已经了结,不必由你再来承担罪责。 你只需要回答寡人的问题即可,你是如何想到要通过售卖商人之间的信息来谋利的?” 言语到了最后,他的面色已经变得严肃了起来。 召娣的面色坚毅,丝毫也没有因为秦寿的话而宽心,却也没有因为事情败露而变得六神无主。 略微沉思之后,随即开口解释道:“在召国的时候,国中的商人虽然也多采用以物易物的方式交易,但是因为父亲召国大夫的身份,所以府中还有一些周钱,故而小女子出门购买胭脂水粉等物的时候大多用周钱交易,也不曾想到情报的重要性。 但是在父亲成为市监之后,小女子便经常听到父亲提及某些商人因为货物滞销,直到货物损坏,最终导致血本无归的事情。 当时小女子在想,这些商人之所以货物滞销,必定是因为不熟悉秦国市集,不能够及时的找到交易的目标,以至于货物滞销。 又想到父亲管理市集,必定会将所有往来商队的信息进行登记。 如此一来,只需要在他们登记的时候,让他们留下他们需要登记售卖的商品和希望采购的商品,便可以相互匹配,以此迅速的达成交易。” 她的话音落下之后,见秦寿默不作声的盯着自己,想了想之后便又咬牙继续说道:“一来是因为小弟病弱,需要大量的药品调理身体。二来是这么做了之后,可以迅速的促成商贾之间的交易,避免商品滞留,堵塞咸阳市集。三来是减少商品损耗,提高商贾收益,吸引更多商贾前来秦国。 如此一来,秦国的客栈,酒肆,驿馆等等,便可以提高收益。 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所以,小女子方才冒昧向父亲建议…” 她的话音落下之后,随即低下了自己的头颅,没有抬头去看秦寿,只是静静的等待着秦寿最后的裁决。 秦寿却是十分赞叹的拍着手道:“彩——” 随即起身,盯着他对面的女子,刚刚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门外的黑夫却是突然间拎着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君上,抓着一个鬼鬼祟祟小子。” 黑夫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当众人的目光落到他手中的那人之时,却是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秦寿满脸的疑惑,召娣一脸的紧张。 而神情最为精彩的却还要属召喻,他脸上淡淡的笑容僵硬凝固,就如同是吃了翔一般难受。 “怎么把这小子给忘了!” 就在召喻心底暗暗叫苦,心底骤然间生出一个恶毒想法之时。 召娣的声音便已经响起“君上,这是小女子的未婚夫婿仲禽。”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面色逐渐变得阴沉的召喻如遭雷击。 “小子,你动作挺快呀——” 虽然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但是他的宝贝女儿马上就能够得到国君的重用,将来的成就甚至有可能比他还要高。 他召家眼看着便要辉煌腾达,结果还没有等他回想起仲禽这号人,对方就直接冒了出来。 更加让他感到憋屈的事,他的女儿竟然已经知道自己把她托付给仲禽的事情了。 由此可以看出,他前脚刚走,仲禽恐怕便已经带着信物上门了。 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转惊为喜,再到现在的由喜转怨。 这个两三天都没有休息好的中年男子,在这一刻心底只剩下两个——悔呀! 他只感到自己的两眼一黑,随即便直接向着地上摔倒。 一旁的召娣急忙将他扶住,而秦寿这才将目光落到伯禽的身上。 “把他放了吧!” 秦寿向着黑夫摆了摆手,示意黑夫将仲禽放下,随后他亲自来的召喻的身前,伸手掐了掐他的人中,将他从昏睡之中唤醒。 等到召喻悠悠醒转之后,他这才开口向着一旁的召娣说道:“姑娘的心思细腻,又善于分析,对于商贾之事也有所了解。 寡人想要征召姑娘为吏,不知道姑娘可愿意答应?” 召娣闻言顿时一愣,却并没有答应下来,而是向着秦寿恭敬一拜道:“小女子不过一介妇人,又即将嫁为人妇,如何能够为君上效力,还请君上收回成命。” 刚刚醒转过来的召喻还没有回过神来,听到召娣回绝秦寿,当即便又抽了过去。 “这…” 秦寿看了一眼召喻,而后又看了一眼召娣与仲禽。 他略微沉吟之后便又继续说道:“姑娘也曾读过书,岂不知商国之妇好? 况且,寡人已经罢免了汝父市监之职,若是姑娘不愿为秦吏,又如何继续负担的起令弟的汤药呢!” 第284章 艰难的抉择 秦寿的最后一句话直击要害,立即便让召娣失去了抵抗能力。 “父亲病急,小女子不能擅自做主,还请君上让小女子细细思量。” 召娣的内心已经动摇,但她清楚自己的父亲,也清楚自己若是身居高位,父亲很有可能会悔婚。 她与仲禽两情相悦,无奈这个时代的婚姻讲究的就是一个门当户对。 并且最为关键的是,这个时代女子婚姻向来讲究的就是一个父母之命。 父亲想要将她嫁给一名大夫家的子嗣,一直就看不上仲禽。 那么不论她与仲禽如何两情相悦,最终也只能够含恨驾驭他人。 仲禽带着信物前来缔结婚约的时候,让召娣惊喜的同时又有些惶恐不安。 直到收到秦侯即将登门的消息之时,她方才略微放心一些。 秦侯如她想象中那般求贤若渴,可以不顾性别与礼法重用一个女子为官,这是整个天下诸国之中都少有的事情。 她确实是深受感动,也愿意为秦侯效力。 但是,如果代价是不能与心爱之人成亲的话,那么,她也就不能接受了。 秦寿并不理解小女儿家的事情,也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便只好向着召娣说道:“寡人恭候姑娘。” 话音落下之后,他直接转身带着黑夫离开。 “君上,额是不是坏事了?” 秦寿带头走在前面,黑夫如同犯的错的孩子一般低着头跟在后面。 等他走到马车之前的时候,方才敢开口作出询问。 秦寿闻言之后却是笑道:“无事,派人去查一查那个仲禽。” 这个时代的官吏有三公六卿,除了三公六卿之外,还有大夫,这些都可以被称之为官。 秦国新立,国土面积并不大,每一个官员都对秦国意义重大,所以秦国所有的“官”都是秦寿亲自任命的。 而除了这些之外,军中的士卒与市监的市吏这些,都属于士,被称之为吏。 而吏只是士,自然不需要一国国君来操心。 所以,他们大多由官员自行筛选,而后上报冢宰,由冢宰盖印之后便可任用。 虽然都是为国家效力,但是官吏之间的身份地位并不对等。 所以,别看市监与市吏只是一字之差,但是实际上,仲禽对于召喻来说,就跟给他赶车的车夫差不多。 回到秦府之后不久,黑夫很快便带着仲禽的情报前来禀告。 “仲禽,咸阳人士。家贫,父早亡,少求活于公卿之家。 为伴读,学三年,擅算术,胜算于公子,乃被逐。 后混迹于市井之中,以数算为生。为咸宁看重,荐为市吏,每日勤勉,与宁再无往来…” 这便是这个仲禽的全部生平履历,虽然没有记载他是如何与市监之女订下婚约,但是,从召喻突然晕倒来看,很有可能便是因为婚约的缘故。 思来想去之后,秦寿当即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在想明白了召娣的顾虑之后,秦寿立即下令道:“来人,诏令仲禽为新任市监。”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却是突然间一顿。 他将要筹备建立一个商贸中心街,并且准备把这件事情交给召娣来办。 也就是说,召娣将会成为商贸中心街的负责人。 而市监的主要工作便是负责监察商市之事。 如果把这个职位交给了伯禽,那岂不是等于把整个咸阳的经济命门都交给了这一家人? 时来想去之后,他立即改变了主意。 “等等,回来。” 略作沉吟之后,他将目光看向了案几之上的帛布,随即双眸一亮。 于是他径直上前,提笔在那脖子之上写下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来人,把这四个字送到召府之中。就说…”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黑夫的脸上尽是不解。 但他还是接过了秦寿递过去的帛书,然后捧着它出了房门。 而此时的召府之中,苏醒过来的召喻端坐在正堂之上,盯着跪倒在他面前的召娣说道:“君上要重用你,你为何要拒绝?” 召娣闻言之后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将头低垂。 召喻见状立即便也猜到了她的想法,当即勃然大怒道:“仲禽区区一个小吏,如何能够配得上大夫之女?你若是成为了秦国女官,别说是大夫,就算是公卿也可以…” “父亲。” 眼看着召喻越说越远,召娣却是面色决绝的说道:“父亲,你若是不答应女儿与仲禽继续婚约,女儿是不会入朝为官的。” 就在她的话音落下之时,召喻勃然大怒,操起桌子上的戒尺,起身便要动手。 召娣怡然不惧,咬紧了自己的牙关,伸出了一双略显粗糙的双手,神色平静地盯着她的父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怒气冲冲的召喻却是突然间身体一顿,随即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父亲——” 刚刚还态度坚决的召娣顿时心乱如麻,急忙上前搀扶,悔恨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 她生是女儿身,自幼蒙父亲庇护长大,有着大多数普通人家女子所没有的优渥生活。 她感激父亲的恩惠,所以,一直以来都把父亲的看作自己的“天”。 之前她与仲禽两情相悦,却从来没有逾矩之举。 她知道父亲不会答应,所以也从未有过逼迫。 然而如今婚约已成,她的心态却是发生了变化。 原本想着借助这次机会争取一次,希望能够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 结果却因此而气得父亲吐血,这让她如何不悔恨交加? 心底的坚持在刹那间崩溃,泪水从眼眶之中滑落。 “父亲,我答应你便是,女儿答应你便是,莫要动怒,父亲,莫要动怒…” 她口中不停的安抚,心底却已经宛若死灰。 召喻的情绪逐渐平缓了下来,他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拉着召娣说道:“吾儿,吾儿,为父这也是为了你好!” “女儿知道,女儿知道。” 召娣泪如雨下,却不得不出言继续安慰自己的父亲。 第285章 秦侯的助攻 并不是所有的父亲都是赵辟,不会为了家族的利益,罔顾女儿自己的抉择。 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是赵怡秋,可以始终坚持自己的信念,不顾阻碍的从一而终。 所以,在面对父亲可能出现的以死相逼之时,召娣选择了妥协。 安抚好了自己的父亲之后,她失魂落魄的来到了房间之外。 此时的仲禽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他的心里只有心疼与怜爱。 自己的出身无法改变,便永远无法让召喻认可自己。 知晓召娣的难处,所以哪怕已经猜到了她要毁约,他也没有丝毫的怨恨。 怨天尤人并不能够改变生活的苦难,他只能够坦然的面对,然后接受它。 虽然只有短暂的拥有,但他也毕竟拥有过。 召娣抿了抿唇,刚刚准备开口说话。 “召娣,去凉亭坐坐吧!” 遥远的记忆从他的脑海之中浮现,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召娣的地方。 身体微微一颤,召娣轻轻的点了点头。 随后二人一前一后,彼此之间间隔着一臂的距离,却始终没有靠在一起。 并排坐到了凉亭之中,仲禽深情款款的开口唱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喝罢之时,二人皆已泪如雨下。 彼此之间心意不必言说,却又因为父母之命而不得相聚。 不见是泪,相思是苦。 见也是泪,相悦而喜。 去也是泪,离别是悲。 总也是泪,情难自禁。 就在二人伤心难过之时,一道仆人的声音却是在二人的身边响起。 “姑娘,国君有诏,请姑娘过去。” 在听到这道声音之后,原本悲伤难过的二人只能够擦去眼泪。 他们一同起身,随即来到了召府正堂。 召喻见二人一同到来,脸上的喜色顿时隐去,冷哼了一声之后,便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召娣的神色黯淡,急忙上前搀扶自己的父亲。 仲禽心底无奈,恭敬的向着召喻行了一礼,而后退到了屋门之外。 使者看了一眼召喻,而后将目光落到了召娣的身上。 “姑娘,这是国君赐予您的礼物。” 他话音落下之时,召喻顿时一愣,急忙开口问道:“这难道不是君上的敕命诏书吗?” 侍卫却是摇头道:“君上说了,在见过礼物之后,若是姑娘再不肯答应,他便也就不再叨扰。”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召喻当即就急了。 但是他却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将目光看向召娣,眸光中多了些许的哀求。 召娣抿唇上前接过帛书,而后将目光看向使者。 使者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将帛书打开。 四个字跃然帛书之上,顿时便让召娣面色骤变。 她难以置信的盯着对面的使者,而使者依旧笑着问道:“不知姑娘可还满意国君的这份礼物?” 一国之君赐下的礼物,臣子那里敢说“不满”。 召娣急忙点头说道:“国君之赐,小女子感激不尽。” 他话音落下之后,使者便已经笑着说道:“君上说了,姑娘与仲禽大夫新婚之时,他必将亲自前来讨杯喜酒。” 他恭敬的向着召娣与召喻拱手一拜,而后直接转身离开。 “仲禽大夫?等等…” 召喻此时却是双眸一亮,急忙招呼使者,想要开口询问。 然而那使者的脚步却很快,已经离开了正堂,召喻却是追之不及。 随后他又将目光看向召娣,不等他开口询问,召娣便已经把帛书递到了他的面前。 “百年好合?完了!” 反应过来的召喻顿时懵了,整个人直接瘫坐在地上。 “国君…” 婚约的事情并没有传开,如果他此时毁约,还能够保全召娣的名声。 毕竟身为一国之君的秦侯,也不至于去关注自家臣子的私事吧? 结果却没想到,秦侯还真的就关注了,并且还提笔写下贺词,还要亲自登门贺喜。 这个时候再要毁约,那可就不是他召老头子一张口的事情了。 这是在打秦侯的脸呀! 心念至此,召喻又要晕倒。 就在召娣急忙去扶他的时候,他却是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臭小子,给老夫进来…” 在想通了其中关键之后,他很快便意识到木已成舟,这个时候已经由不得他自己,甚至是由不得召娣与仲禽做主了。 这桩婚约,几乎已经等同于国君赐婚。 悔呀,老夫悔呀! … 第二天一早,召娣主动的来到了秦侯府门外投上拜帖。 但是秦寿却并没有直接召见她,而是在府中批阅了一个时辰的奏折,这才令人将她召入府内。 召娣不敢有丝毫的怨言,见面之后直接叩首表示感激,并且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秦寿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命人递过去了一卷竹简。 竹简之上的内容正是商贸中心街的计划书。 “第一:在秦国咸阳城内专门开辟出一片区域,用于开设店铺,驿站,仓库等商业建筑。 第二:所有商铺仓库归国家所有,采取租赁的方式统一出租。 第三:所有店铺一律只能够出售登记记录的商品,一旦更新商品,必须得及时上报。若是被查出登记与售卖商品不符,一律查封商铺。 第四:所有的交易统一使用秦币…” 当看到第四点的时候,召娣停下了观看,将目光看向秦寿问道:“君上,秦国目前并没有秦币…” 她话音落下之时,秦寿也笑着开口说道:“目前秦国的商贸中心不是也没有建立起来吗?” 随后秦寿又继续说道:“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有一个计划,商贸中心的计划,寡人便决定交给你来负责。这是一个新设的官职,等同于士大夫。共有正副两位官员,你可以自己选择一位副手。 至于秦币的事情,在商业街建立起来之前,寡人一定会将它发行出来…” 第286章 收秦国之铜以铸币 召娣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刚进入秦国的朝堂,结果就知道了这般隐秘的事情。 天下诸国不是没有推行过自己的货币,但是最终却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破产。 而这些原因之中,最为主要的一点便是因战乱。 诸国混战,彼此之间相互吞并,短短300多年的时间里,已经有几十个诸侯国被其他诸侯所吞并。 尤其是南方的庸国,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吞并战争之中方才崛起。 所以导致了诸国自己的货币完全没有价值。 尤其是一些实力较弱的国家,更是连商贾都不愿意涉足。 发展到现如今,也只有以贵金属为原材料的货币得以推行。 其中最为普遍的是铜,其次是金银。 东莱临近大海,盛产珍珠。 而珍珠洁白华美,为中原人所好,所以也成为了货币之一。 但是不论是金银还是珍珠,其产量都是十分低下。 而周国与商国之间的战争也从未停息,大量的铜被铸造成了兵器与盔甲,所以,商周两大王朝的货币数量十分有限。 并且为了防止民间私自铸造货币,商王朝还特意定下了“私铸铜币者诛三族”的律法。 周王朝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限制,只是规定不能够私自铸造周刀币,并不禁止诸侯制造自己的刀币。 并且还作出规定,以铜铸币者,岁贡其三。 也就是说,如果你在自己的国家制造货币,周王朝并不理会它能不能够通行,但是你每年都得把自己制造出来的货币中的三成贡献给周天子。 周王朝的附庸之国也不是傻子,自然不肯平白把铜这种战略物资拿来上贡。 把这些铜制造成武器,然后拿来攻打其它国家抢夺土地人口和资源,难道不香吗? 所以,周王朝的诸侯之国大多不铸币。 召娣非常担忧秦国的货币,如果当真是以铜铸币,那么秦国的青铜储备量定然会迅速锐减。 但若是不能以铜铸币,秦国又从哪里去找能够让天下诸国都承认其价值的贵金属呢? 如果只是一张纸,根本无法产生其他直接的价值,肯定也不会为诸侯所认可。 纸币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有在秦国之内的商业交易,这是没有办法通行于天下的。 召娣的有些忧心忡忡,但是他却忽略了秦国已经开始普及铁器。 对于青铜的需求量,可以说是诸国之中最小的一个。 并且秦国还有三年免贡,在这三年的时间内铸造的货币,根本不用向天子上贡。 召娣方才提出自己担忧之时,秦寿却是笑而不语,只是安慰她说道:“秦国自有国情,寡人必定不会无的放矢。” 召娣见秦寿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再继续坚持提问。 怀揣着疑惑回了召府,翻来覆去的终归想不明白,整日皱眉穷思苦想。 眼看着自己女儿如此模样,召喻只以为她是思念仲禽。 又因为二人的婚约已定,实在没有办法做出更改,便只能够咬牙换来了仲禽。 见到情郎之后,召娣的心情果然好了一些,闲谈之时,便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仲禽闻言却是笑道:“召娣智慧过人,却终归是少知道了一些市井消息。 不知召娣以为,我秦国目前最畅销的商品是何物?” 召娣黛眉一挑,随即便是摇头,这些事情他一个女儿家又如何知道? 总不该是女儿家常用的胭脂水粉吧? 仲禽见她摇头,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开口说道:“我秦国墨家弟子善冶铁,秦国目前最畅销的商品便是铁器。 而秦国需求量最大的,则是铁矿石。 单单是去年一年,咸阳购买的铁矿石便已经是前二十年的总和。 而秦国售卖出去的铁器虽然不如最为锋利的楚钩,但是坚韧程度,已经不下于一般的青铜剑。 所以,在天下诸国之中,我们秦国对青铜需求最小的国家。” 秦国当然有更加锋利的铁器,但是执政的姜默等人不会傻到把最优质的武器拿出去售卖。 只有学徒练手的残次品,方才会被大批量的流入市场,用于购买大量的铁矿石。 而这些学徒级的铁剑,比起顶级的青铜器又略逊一筹,所以,在各国商贾的眼中,铁器依旧不如青铜器。 故而铁矿石虽然价格略有上涨,但是相比较于青铜矿来说,价格依旧低廉了数倍不止。 然而铁矿价格虽低,但只要有需求,便必定会有交易。 所以方才有商贾源源不断的将铁矿送到秦国来。 在听到了仲禽的解释之后,召娣顿时恍然大悟。 “国君这是准备要…”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立即便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收秦国之铜,以铸秦国之币。” 也正如二人所预料的那般,三个月之后,秦国开始的回收铜制的产品。 军中的青铜器直接回收,直接替换成更加锋利的铁器。 百姓家里的铜釜等器皿,也可以拿到秦国的匠作坊进行更换。 甚至是烂铜釜,也可以换到一口崭新的铁锅。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在送走了召娣之后,便有侍卫匆匆前来禀告。 “王子伯仁指使护卫在街上殴打一个游侠。” 秦寿当即大吃一惊,这秦国的咸阳哪里还有什么普通游侠,基本上都是墨家弟子。 “走,快去救人。” 他急忙带着黑夫来到了街上,果然瞧见一大群墨家弟子正将一名侍卫按在地上爆锤。 周围围了一群秦卒与吃瓜群众,却并没有上前去阻拦。 如果是秦人自己内部私斗,那么不论对错,他们直接就上前通通抓起来惩罚。 但是秦人和外人之间发生矛盾,他们一般要先看一下谁占上风。 如果是秦人处于下风,他们会立即前去制止。 但如果是秦人占了上风,那他们会等到这场私斗结束,然后再行处置。 游侠们倒是知道王子伯仁的身份显赫,所以动手的时候并没有向着他身上招呼。 但是在秦国的地盘上,他们也不能够被一个外人给欺负了。 所以,刚才动手的护卫也就成了最佳的发泄对象。 “救命,殿下救我,啊——” 第287章 乐子人王子伯仁 眼看着自家的护卫挨打,王子伯仁却没有丝毫的惶恐,也没有丝毫的焦急,反倒是颇为兴奋的在那里评头论足道:“你这也不行呀,连一群游侠都对付不了,怎么护卫我的安全啊!” 他本就是镐京最大的纨绔,在放今天子与姬仲义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尚且视姬仲义为自己的偶像,一点也没有因为姬伯孝是自己的父亲而憎恶他的这位二叔。 由此可见,在王子伯仁的内心深处更加崇拜强者,至于达到了薄情寡义的程度。 护卫确实与他更为亲近,但是在护卫因为他而遭受毒打的时候,他却丝毫也不为此而感到惭愧,反倒是颇为兴奋。 毕竟,在镐京的时候,可没有人敢对他的护卫动手。 以至于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真正品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然而他就像是一个初生的牛犊一般,这种滋味并不能让他畏惧与退缩,反倒是让他有些兴奋。 就他这副欠揍的模样,让刚刚赶来的秦寿都有不想出面制止了。 但是这里毕竟是秦国,若是任由游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死护卫,为了能够维护国家的法律,他也不得不拿游侠抵命。 别人家的护卫他自然不心疼,但是自己家的墨家弟子那可是心头宝贝。 在函谷关外的时候,他秦寿这条命也算是被墨家弟子组成的亲卫与黑夫一同救下来的。 “住手——” 一声大喝响起,原本正在看热闹的秦卒顿时吃了一惊。 眼看着秦侯亲自出面,吓着他们立即动手开始“缉捕”起了私斗分子。 游侠们也注意到了秦寿的到来,心底顿时紧张无比。 倒不是害怕秦寿责罚他们,实在是担心自己等人的行为会让秦寿对墨家产生厌恶。 时至今日,他们也不曾知晓秦寿才是真正的墨家祖师爷。 “统统带回去——” 眼看着所有人都被抓起来之后,秦寿直接下令将他们通通带回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王子伯仁略显亢奋的声音却是突然响起。 “嘿嘿,老师,把他们统统带回去。竟然敢私斗,统统打五十大板。 不用给弟子面子啊,嘿嘿嘿…” 秦寿的面色顿时一黑,看向眼前这个拱火的少年,心底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他当即冷笑一声,随即向着身边的黑夫下令道:“把那小子也给我绑回去。” “绑?” 秦寿的这个字一出口,原本正在拱火的少年顿时一惊。 “你,你不要过来啊——” 眼看着黑夫一脸憨笑的走过去,王子伯仁当即大惊失色。 他转身便想要溜之大吉,结果却被其他秦卒给堵住了去路。 “你,你别过来,你,我自…哎呀——” 王子伯仁最终还是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被黑夫提着腰带,拎小鸡一般的拎着就走。 眼看着颜面扫地,王子伯仁倒也硬气,竟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王子的身份,强行下令秦寿放开他。 毕竟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于丢人,若是被传扬出去,他今后可是要贻笑万年了。 双手捂着脸,任由黑夫将他拎着,不时用灵动的眼睛透着手指缝隙张望四周,只见秦国的百姓纷纷对他指指点点。 少年的脸一下子便又红了几分。 秦寿偶尔回头看上他一眼,见他耳根子都已经红成了酱紫之色,想来今后也没有颜面告诉秦国的百姓他的身份。 否则不出一年的时间,天下的百姓便都能够知道他的丑闻。 少年人最是放荡不羁,偏偏又是最好面子的年纪。 今日的羞辱,可能会招来他内心的憎恨,但也有可能给他狠狠的长一个教训。 相处的时间虽然不久,但是秦寿也算是摸清了这少年的心性。 相比较于性格叛逆的赵无疆,还有乖巧懂事的姬昊。 眼前这个少年虽然身份高贵,活泼好动,薄情寡义。 但是他崇拜强者,好颜面,反倒是最好拿捏的人。 等将众人带回秦侯府之后,秦寿问清楚了整件事的缘由,随即面色也就更黑了。 墨家弟子在街上宣扬墨家理论,王子伯仁这个小子跑去跟人辩论。 辩论输了咬死不认也就罢了,偏偏还指使他手下的护卫动手打人。 并不是所有的游侠都擅长角斗,而王子的护卫自然是百里挑一。 所以战斗刚开始的时候,那护卫轻松的碾压墨家游侠,直接将对方按在地上扇耳光,脸都给打肿了。 然而就在旁人回来报信的时候,其他的游侠也已经赶到了现场。 在不动用武器的情况下,强悍的护卫能够一个打五个,而动用武器的情况下,护卫最多只能够一打三。 但是墨家一拥而上的游侠有十个,护卫没有打过… 在弄清楚其中原委之后,秦寿随即将目光看向一旁众人前来的一名秦卒问道:“当街私斗判处什么罪行?” 他话音落下之时,那秦卒便开口说道:“这个,按照秦法,当街私斗者,不论缘由,皆杖二十。情节严重者,杖五十,斩五趾。” 一旁王子伯仁当即乐了,十分兴奋的开口说道:“好呀好呀,把他们统统杖五十,再斩他们五根脚趾头,嘿嘿…” 他这句话方才出口,已经被打成重伤的护卫差点没有直接咽气。 而那些动手的游侠也是面色骤变,纷纷将仇恨的目光看向王子伯仁,恨不得直接掐死这小子。 秦寿也感到有些头大,但是他却并非是没有办法。 “若是教唆他人私人者,该当何罪?” 心念一动,秦寿直接开口向着秦卒发问。 那秦卒先是一愣,随即开口说道:“回禀君上,教唆他人私斗者,与私斗者同罪。” 秦寿闻言点了点头,而后将目光看向王子伯仁道:“伯仁啊,你虽然是寡人的弟子,但是在我秦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以,便也只能够委屈你了。 放心吧,寡人一定会安排最好的医师,给你上最好的伤药。 并且我秦国还有定制的鞋子,就算是少了五根脚趾头,休养一段时间之后你也能够下地走路。” 第288章 深刻的教训 “啊?” 王子伯仁瞪大了嘴巴,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对面的秦寿,那眼神仿佛在问:“你说真的?” 秦寿的目光也十分的坚定,仿佛在回应他“你觉得呢?” 王子伯仁一下子就从原地跳了起来,急忙开口求饶道:“啊,不,不行,只是私斗而已,况且又没有闹出什么大事。就,就不用斩趾了吧!” 言语至此,他微微缩起了自己的脖子,竟然本能的有些胆怯。 就如同他当初崇拜姬仲义,对于他这位出身微末,却凭借着一路杀伐成为秦侯的老师,王子伯仁的内心也是颇为敬重的。 这种敬重,让他忽略了自身的优势,对于秦寿的话深信不疑。 眼看着秦寿面容坚定,不似作伪,他自然不敢再继续找乐子,急忙改了口。 秦寿却是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随即开口问道:“那不知伯仁以为,应该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他话音落下之后,王子伯仁便急忙摇头摆手说道:“算了,算了,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而后他将目光看向自己的护卫,眸光中带着些许的警告。 那护卫早就被斩趾给吓到了,哪里敢不答应,便也急忙开口道:“主上说得对,只是,嘶,只是一些小伤,没什么大事,这件事就此作罢。” 他摆出了一副不再追究的架势,只想要把这件事情的事态给平息下来。 然而那些游侠们却没有开口说话,他们只是静静的跪倒在原地,默默的等待着秦寿处置。 作为秦国子民,他们非常清楚秦侯对于秦法的看重。 此时就算是对手不再追究,他们也绝对逃不了国法的惩处。 果然,正如他们所预料的那般,秦寿接下来的话顿时让王子伯仁如坠冰窟。 “我秦国自有国法,可没有民不举官不究的说法。 当街私斗,挑衅国法,本是重罪。但念在这次只是初犯,且又有人教唆,便只罚杖二十。” 话音落下之后,神色阴沉的将目光看向王子伯仁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伯仁为寡人弟子,伯仁教唆之罪,也有寡人教导不严之过。 故,寡人也当与伯仁同罪,当受杖刑二十。” 他话音落下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众人都没有办法想明白,秦寿为什么要自己去讨着一顿打? 但是秦寿却是非常的清楚,如果今日不打伯仁,那么只会让这小子今后更加无法无天。 但若是打了伯仁,便是在打周王朝的储君,这是在打周王朝的脸。 周天子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他如果以老师的身份一同受罚,那也就是以老师的身份惩罚犯错的弟子,而不是在惩罚周王朝的储君。 如此一来,多少还能够给周天子留下一些颜面。 最为关键的是,他这么做了之后,必定可以让秦国的勋贵与百姓们认识到,在秦国,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于秦法之上,就算是身为国君的秦侯也不能。 只有如此,才能够震慑那些逐渐在秦国形成的勋贵势力。 让他们在享受自己用性命换来的富贵之时,能够清晰的认知到,他们的爵位并不能够成为他们藐视国法的倚仗。 当然,这么做同样会有损秦侯的君威,很容易让百姓失去对国君的敬畏之心。 但是相比较于得到的好处,无疑是一同受罚更为明显。 于是,就在秦侯府邸之外,于众目睽睽之下,秦侯寿脱下了他身上的冕袍,坦然的面南而跪,两名秦卒手持木杖,互相对视,满脸的犹豫不决。 周围的百姓见状也是震惊不已,纷纷出言劝说,想要让他们的国君收回成命。 “秦侯弟子伯仁,当街唆使他人私斗,公然挑衅国法,理当与私斗者同罪。罚杖二十。 秦侯寿,教子不严,致使弟子乱法。当与弟子同罪。罚,杖二十。 护卫子英,游侠孟审,张志,杨…等十五人,当街私斗。依秦律,罚杖二十。” 负责宣读审判结果是刚刚赶来的黄巨鹿,他在刚刚开始宣读到秦侯寿三个字的时候,整个人的声音都在颤抖。 在这一刻,他方才意识到秦侯对于秦法的维护,已经达到了以自身作则的程度。 如果在天下其他任何一个国家,律法涉及到君王与公卿,往往都会随之失效。 唯有秦国,也只有在秦国,就算是一国之君,也必须得遵守一国之法。 如此秦国,怎会得不到大治? 也正是在这一刻,他内心变得更加坚定。 他所念出的每一个字都越发铿锵有力,就仿佛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他。 他仿佛正在开辟混沌,一扫乾坤天地。 周围的百姓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再说话。 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国君会赤裸着上身跪在哪里。 所有人都感到了由衷的敬佩,纷纷低下了头颅,匍匐在地上不再去直视他们的君王。 他们许多人原本都是周人,在咸阳被加封给秦国之国,他们被迫成为了秦人。 虽然秦国给予了他们很多的福利,但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对周王朝的归属感更胜于秦国。 然而在这一刻,他们发现,在这片祖祖辈辈生活了数百年的土地之上,他们的内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 仿佛只要有这一位国君在,他们的生命与财产便都能够得到保障,只要遵守秦法,他们再也不用担心遭到公卿与勋贵们的迫害。 王子伯仁也是深受震撼,万万没有想到身为一国之君的秦侯竟然真的在自己的子民面前受刑。 “行刑。”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秦寿的一声大喝,原本犹豫不决的秦卒操起了手中杖,随后一左一右的开始击打起了秦寿的后背。 哪哪怕秦寿的筋骨结实,在硬生生挨了二十杖之后,依旧感到有些胸闷气短。 后背已经皮开肉绽,但是他却毫不在意。 径直起身走到王子伯仁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说道:“你可以公布自己的身份,那么,依照周礼,你可以免除这一场刑法。” 第289章 梦魇开始之日 在听到了秦寿的言语之后,王子伯仁并没有感到欣喜,反倒是有一种被羞辱了的感觉。 “敢作敢当才是英雄好汉,不就是二十杖嘛,尽管招呼便是。要是哼哼一声,就不是爷们。” 话音落下之后,他直接向着秦寿的位置跪下,随即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大声喊道:“来——” 如果在秦寿受刑之前,知道公布自己的身份可以免除惩罚,王子伯仁或许还会犹豫一二。 但是秦寿坦然受刑,却是给他树立了一个榜样。 “好小子,有些骨气。” 秦寿满意的点了点头,略做思索之后,却并没有让两名秦卒来动手。 王子伯仁并不像自己那般钢筋铁骨,而两名秦卒下手也没有什么分寸,秦寿非常担心王子伯仁会被直接打死。 他的目的只是为了给王子伯仁一个深刻的教训,可不是为了打死周国储君,然后跟周天子决裂。 他亲自接过行刑的军杖,收敛了自己九成的力气,只用了一层力气向着王子伯仁的后背招呼。 “啪——” 一声轻响之后,王子伯仁的身体猛的子颤,随后便“啊”的惨叫起来。 “就这…” 秦寿的嘴角也微微抽了抽,只觉得丢人至极。 但他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又收了些许气力继续施行杖刑。 王子伯仁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依旧是惨叫连连。 周围的百姓见状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开始议论纷纷。 “本来以为国君是心疼这娃儿,所以这才亲自动手。 没想到国君下手竟如此狠辣…” “废话,这可是额们秦国的国君,怎么可能徇私枉法。” “唉呀,他还是个孩子啊,这也太…” “…” 王子伯仁果然没有“哼哼”,因为他从头到尾都在惨叫。 二十杖落下之后,他的后背也是皮开肉绽,但是却根本没有伤到筋骨,只是一些皮外伤。 但是王子伯仁的鼻涕眼泪却是挂了一脸,看得一旁的良善百姓心痛不已,都觉得秦侯太过于苛刻了一些。 然而他们虽然是在言语指责秦侯,但是心底却是越发的敬重秦侯。 不会因为犯法的人是自己的弟子而包庇,甚至主动的承担罪责,这是何等的明君呀! 游侠们也纷纷受了刑,随后各自穿好上衣,相互搀扶着离开。 然而他们还没有走多远,便有黑夫亲自带着一堆伤药送了过来。 “今日之事,君上也不好维护诸位,还请兄弟们见谅!这里有一些伤药,是君上托额送来的,还请各位兄弟收下。” 黑夫的话音方落,游侠们便急忙接过装着伤药的袋子,满脸羞愧的说道:“吾等鲁莽,连累国君受刑。这是吾等的罪过,这伤药真是受之有愧!” 黑夫勉励的伸手拍了拍说话之人的肩膀:“国君咋想的额不知道,额只知道,没有给额们秦人丢人。” 话音落下之后,他直接便转身离开。 众游侠目送良久,等到黑夫完全消失在眼前之后,其中一人方才开口说道:“今日动手的似乎是镐京来的,又称君上为老师,也不知是那位权贵家的公子。 今后我们可都得小心一些,莫要再给君上添乱。”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应道:“唯——” 护卫身受重伤,再挨上二十杖,或许这条命就没了。 故而暂时并没有对他行刑,而是请了医者为他疗伤。 王子伯仁趴在榻上上药的时候便睡着了,秦寿为他盖好被子,便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赵怡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有些心疼的给他伤药。 等她上完要准备离开的时候,秦寿却是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夫人莫急。” 开口挽留了一句,随后方才继续开口说道:“大王虽然把伯仁托付给了寡人做弟子,但是寡人实在没有精力去管教他。 所以,寡人想要将他送到咸阳学宫,交给学宫的孔祭酒教导,不知夫人以为如何?” 他的话音方落,聪明的赵怡秋便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 “无疆虽然快要成年了,但是性格跳脱,也需要一个好的师者教导。 不如,便让无疆也随殿下一起去吧,如此一来,也好有个照应。” 秦寿当即大喜,捧着夫人的脸便啄了一口。 “知我者,夫人也。” 话音落下之后,便要起身前去安排。 然而赵怡秋却是一把将他拉住,略显嗔怪的说道:“君侯今日下手实在是重了一些,殿下想必还要疗伤,现在便去找安排,未免太急了一些。” 秦寿闻言轻笑了一声,然后在他耳边嘀咕道:“寡人可是一成力都不到。” 赵怡秋先是一呆,随即脑海中想起了王子伯仁的惨叫,便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三天的时间转眼间便已经过去,王子伯仁的皮外伤已经结痂,便再也闲不住,想要从侯府之中溜出去。 相比较于在镐京时那沉重的学业,现在的王子伯仁那可是舒坦极了。 自从来到秦国之后,秦侯就没有正儿八经的给他讲过课。 这虽然有些不称职,但是他王子伯仁就喜欢不称职的先生。 然而养伤的这几日,他都闷在屋子里不能出门,这可就把他憋坏了。 身体刚好了一些,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出门去转转。 虽然已经长了教训,不敢再继续随便欺负人。 但是,在秦国的市井之中与那些小民聊天,听酒馆之中的说书人讲天下事,那也是一件美事。 然而就在他刚刚来到侯府门口的时候,却是被一道熟悉的人影拦住了去路。 他屁股一扭便想要转道避开,结果却被对方直接拦了下来。 “伯仁,过来。” 王子伯仁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低垂着脑袋来到了秦寿的面前。 “老师。” 在见礼之后,他便听到秦寿说道:“走吧,跟我去咸阳学宫。” 一听说要带自己出门,原本垂头丧气的王子伯仁当即大喜,顿时便来了精神。 “好呢——” 王子伯仁兴奋极了,却没有意识到,这将成为他梦魇的开始。 第290章 咸阳学宫 作为秦国的第一所学宫,并且是由孔儒作为祭酒建立而成。 虽然目前只修建了十分之一的规模,但是依旧足够第一批儒家的学子入学。 毕竟,秦国的墨家与农商两家已经发展了一段时间,儒家要想总领各家,终归还是要先培养出自己的底蕴才行。 所以,咸阳学宫方才建设了百分之五六的时候,孔祭酒便已经开始招收弟子。 咸阳的百姓并不知孔儒的才能,再加上孔儒只招收十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弟子,所以,咸阳的普通百姓并不愿意把自家的儿子送进学宫。 在他们看来,这个年龄段的少年已经可以干农活,可以给自己分担家庭的压力。 如果让他们去求学,非但要缴纳束脩,还会耽搁自家的农活,最终还不一定能够学到本事。 所以,咸阳百姓并没有把子嗣送到学宫,反倒是那些参与过函谷关之战的秦人,他们都想方设法都把自己的儿子,兄弟,侄儿之类的亲戚送进学宫。 毕竟,这些秦人可是亲眼见识过孔儒那天下无双的武力。 于是,秦国的勋贵子弟组成了秦国的第一批学宫弟子。 方才靠近学宫之时,秦寿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听到朗朗的读书之声。 结果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听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没有吃饭吗?都给老夫抬起来——” 顺着声音的来源处寻去,很快便发现了一处广场之上立着一百多个箭靶。 而一群身穿儒衫的学子,此时竟然都微蹲着身体,平端着一张短弓,吃力的拉着弓弦。 弓弦之上并没有箭矢,但是每一个拉弓的少年眼中,都有一个瞄准的箭靶。 也不知蹲了多长时间,大部分少年的双腿与双手已经开始发颤,只有少部分的少年依旧在苦苦支撑。 孔儒站在所有人之前,神色肃穆的在人群之中扫视,但凡有人敢偷懒,他便会毫不客气的上前施以惩戒。 他手中戒尺抽打在那些偷懒的少年身上,疼得少年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今日这点苦都吃不下,来日如何保家卫国,如何报效国家?” 他话音落下之后,目光却是突然间注意到了秦寿一行人。 身体微顿,这并没有上前与秦寿见礼,只是微微拱了拱手,而后便又继续自己的课程。 秦寿也没有着急,同样是回以微笑,随即拉着一旁的王子伯仁退到一旁休息。 而就在这个时候,王子伯仁却是有些不满的说道:“这家伙真不懂礼,老师来了,他竟然不立即前来拜见。” 秦寿闻言却是笑了笑,而后开口说道:“要说懂礼,这天下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比得上孔先生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继续将目光看向那些正在锻炼的少年。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明明手中没有箭矢,就这么空拉着长弓,这有什么意义!” 秦寿想了想之后,还是开口与他解释了一句。 “这是在练习基本功。只要脚练稳,身练正,手练平,眼练明,心练静。 这射术自然也就成了。” 他的话音方落,王子伯仁的双眸顿时一亮。 随即满脸崇拜的盯着秦寿问道:“老师,您的射术也一定是十分了得吧?” 秦寿闻言顿时一噎,脑海中想起了自己那指东打西的射术,忍不住老脸一红。 “咳咳,寡人也算是百发百中吧!” “嘶——” 王子伯仁倒抽了一口凉气,而后双眼放光的说道:“老师,不如你也教弟子射术吧!” “咳咳咳咳——” 秦寿当即一阵接连不断的咳嗽,随即板着脸说道:“射术需要持之以恒的训练,要不怕苦,不怕累,你现在…” 秦寿的话没有说完,王子伯仁便急忙开口说道:“老师,弟子不怕辛苦。” 他满脸的兴奋,却没有注意到秦寿的脸已经黑了。 “老师不擅射术,真正的射术大家,还要数你眼前的这位孔祭酒。” 眼见着已经绷不住了,秦寿当即破罐子破摔,承认了自己的不足,并且顺势提出了孔儒,为接下来把王子伯仁留在咸阳学宫埋下了引子。 王子伯仁震惊道:“百发百中依旧如此谦虚,老师不愧是老师!” 话音落下之后,又盯着身材魁梧的孔儒说道:“这位先生看上去倒是高大,只是不知道其实力如何!可是老师您的对手?” “咳——” 秦寿再次猛咳了一声,他虽然力能伏虎,但若是让他跟孔儒单挑,那大概几个回合之后,孔儒就得跪在地上求他不要死。 毕竟,曾经号称大商第一勇士的子武也撑不住他三个回合。 在函谷关之战之前,很多人都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 但是在经历了函谷关之战后,那些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勇士的人都会默默的加上一句“孔儒不算在内”。 “你今天的话怎么如此之多?” 秦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王子伯仁,在呵斥了对方一句之后,随即又补充道:“为君者,当以明理识人,知人善用为先。 岂能逞匹夫之勇?” 王子伯仁见秦寿动怒,急忙缩了缩脖子,随后想起了什么张口又想要说话,结果却被秦寿眼神制止。 无奈之下,他只能够闭上了自己的嘴,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竟然放到了孔儒的身上。 等到一刻钟之后,孔儒眼见众弟子似乎都已经快要到了身体的极限,随即下令道:“放箭——” “嗡——”“嗡——”“嗡——”“…” 声音不断响起,紧接着一群弟子便纷纷瘫倒在地上开始剧烈喘息起来。 孔儒皱眉嫌弃的说道:“你们真是老夫见过最不成器的少年!” 话音落下之后,便摇着头向着秦寿的方向走来。 众少年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愤之色,但是却不敢与孔祭酒对线,只是各自咬紧了后槽牙。 至于为什么不握拳,实在是因为手臂太酸了。 “臣,拜见君上——” 方才来到秦寿的面前,孔儒便直接行了大礼参拜。 第291章 老夫最是以理服人 “孔卿不必多礼。” 秦寿上前将孔儒扶起,乐呵呵的开口与他介绍道:“这是寡人的弟子伯仁。” 话音落下之后,便皱着眉头向着王子伯仁说道:“还不快来拜见先生?” 王子伯仁心底不乐意,但当他见到秦寿神色突然一黑之后,便急忙开口向着孔儒见礼。 孔儒审视了王子伯仁两眼,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秦寿,随即向着王子伯仁拱了拱手,道了一句“见过公子”。 随后他便邀请秦寿到了一旁的亭中坐下。 分宾落座之后,秦寿却是疑惑的开口问道:“咸阳学宫虽然还没有建设完全,但是听说学堂已经建设妥当,为何先生不教弟子们读书,反倒是要先教他们射术?” 孔儒闻言之后笑着说道:“刚开始的时候,老夫也确实是想要直接教授弟子们学问。 然而在观看了匠人建筑房屋之时,新的确是有了新的感悟。 就算只是为了建造一座房屋,也要先从务实地基开始。 更何况是教导一个少年,使其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 所以,老夫在准备开设之时便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才是这些少年的地基。 礼乎?义乎?乐乎?诗乎?识文乎? 思来想去,唯有体魄强健,方才能够刻苦专研。 否则,就算是满腹学问,一旦积弱积病,最终也难以有所成就。 故而老夫育人,先授予射御以强其体魄,再授礼乐以教导弟子的品德,最后授予书数,以增长弟子的才能。 老夫将此六者,称之为君子六艺。”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还没有等秦寿作出回应,一旁的王子伯仁便一脸新奇的问道:“什么样的才是君子?” 王子伯仁的突然插话,让孔儒觉得他非常的失礼,但是伯仁这是在向他求教君子,当时孔儒就来了精神。 只见他眉飞色舞的开口道:“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君子有五美:“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 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这些都是君子的特性。 而除此之外,君子还要…” 孔儒无疑是非常的健谈,尤其是在提到“君子”二字的时候,更是滔滔不绝,让他对面的王子伯仁应接不暇,只觉得自己的小脑袋瓜都要炸了。 “这君子,也太难了吧!” 眼看着孔儒喋喋不休,王子伯仁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 孔儒却是一愣,而后皱眉反省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秦寿却是笑着解释道:“不过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已。” 他几乎脱口而出的话,顿时让原本滔滔不绝的孔儒一愣。 在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孔儒的双眸顿时亮了。 “妙啊!” 他口中由衷的赞叹了一句,随即却是不停的念叨起来。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才是君子该有的抱负和理想啊!” 一旁的王子伯仁也是一喜,十分高兴的在心底想着:“果然,孤的老师才是最有学问的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寡人只知道君子的志向,却没有成为君子的方法,无法将弟子培养成合格的君子。 今日来见孔卿,便是希望能够将弟子伯仁托付给孔卿,希望孔卿能够将他培养成独当一面的君子。”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无论是孔儒还是王子伯仁都吃了一惊。 “老师,弟子想要…”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直接被秦寿打断道:“大周文武双全之良师,最贤者莫过于孔卿,你跟随在他的左右学习,方才能够尽快的回周国去。” 言语至此,又向着孔儒开口说道:“再过一段时间,寡人的妻弟无疆从栎阳回来,寡人也会将他送到学宫,还望孔卿一并教导。” 孔儒闻言拱手一拜,根本没有任何的推辞。 “臣当尽心竭力,不负君上重托。” 秦寿十分的满意,拉着王子伯仁警告道:“你要好好的在先生门下求学,莫要辜负了寡人的一番心意。” 王子伯仁闻言丝毫恨得牙痒痒,却丝毫也没有办法。 随后秦寿与孔儒交代了几句,便直接带着黑夫离开了咸阳学宫。 秦寿离开之后,王子伯仁只能够认命一般问道:“本公子的住处在哪儿?” 孔儒见状之后笑着说道:“君上既然已经将公子托付给了老夫,那么公子便理当与老夫的弟子一同学习。 现在正是学习的时间,按照学宫规矩,任何人不得回到卧室休息。”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将目光看向自己弟子们说道:“公子,还请与诸位弟子一同入列吧?” 王子伯仁眉头一挑,他与秦寿是正式的师徒关系,再加上本身崇拜秦侯这个强者,所以方才对秦侯温顺。 但是,他骨子里却还是那个大周世子,向来是天老大,地老二,他爹老三他跟他姐并列老四,眼前这个聒噪老东西有什么资格命令他? 心想着自己今后还要在学宫里面待很长一段时间,是时候给对方立下一个下马威了。 于是他满脸傲慢的站起身来,刚好够的孔儒的大腿,昂着自己的脑袋直视孔儒,盛气凝人的说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他的这番姿态,立即便让孔儒看出了他内心的小心思。 于是他缓缓的走到凉亭旁边的一根石柱灯台边上,单手一抄便将那灯柱操了起来。 单手中舞出了一个棍花,同样是十分自信的看向王子伯仁说道:“不知道,不过,不管是谁,都禁不住老夫这一锤。” 原本还盛气凌人的王子伯仁顿时被吓得腿软,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退了一步。 “你,你不要过来。” 孔儒笑了笑,随后将那灯柱插回了原地,而后拍了拍自己的巴掌说道:“不过去也行,那老夫跟公子讲讲道理,老夫最是以理服人。” 第292章 大隧之战 贰国大隧之外,楚君熊壁亲自领兵十万兵临城下,吓得城中贰国国君瑟瑟发抖。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贰国君惊慌失措的在城中来回踱步,向着满朝臣子问计。 然而贰国群臣心底的慌乱丝毫也不比他少,又怎么能够问得出一个结果。 就在此时,司徒咬牙献策道:“君上,楚国想要的不过是称霸南方。 不如我们投降楚国,至少也能够保全贰国的宗庙。” 他的话音方落,众多臣子纷纷双眸一亮,心底都开始暗自盘算起来。 贰国君却是一个趔趄,极为不甘的说道:“我贰国立国数百年,国家虽小,却从未与人附庸,今日若是投降楚国,寡人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司徒闻言咬牙再拜道:“君上,楚君百万,二十倍于我国。 若是负隅顽抗,无异于是螳臂挡车。 最终若是城破,吾等公卿为国家而死,死得其所。然贰国之百姓,多是君上之叔伯近亲,难道,君上就忍心他们遭受刀兵之吗?” 原本满脸不甘的贰国君脚下一个趔趄,直接瘫坐在座位之上,整个人都有些懵。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相貌威严的老者却是突然间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不等群臣作出反应,他直接一剑斩下了司徒的头颅。 在场群臣发出一阵惊呼,随即四散避开那老者。 贰国君也是吃了一惊,看清了对方的身份之后,急忙出声问道:“宗伯,您怎么…” 没有等他的话说完,宗伯径直走到他的面前,一手提着带血的剑,一边冷冷的盯着群臣说道:“我贰国乃是氏国,国中的百姓,大多都是同宗同源。 诸位公卿若是当真愿意为了贰国死战,我贰国的子民,又何惜这条性命? 司徒妖言惑众,试图蛊惑君上作那亡国之君。今日老夫斩之,诸公可有不服?” 他话音落下之时,群臣大多鸦雀无声,不敢去看这位三朝老臣。 宗伯见没人出来跟自己对线,当即冷哼一声,将手中青铜剑插在大殿之上,恭敬的跪倒在贰国君的面前说道:“楚国虽有十万之众,但是大多都只是楚国的奴隶,真正的楚人不过一军而已。 我贰国已与诸国结盟,不出三日,联军必至。 届时合诸国之众,必定可以击溃楚国。” 他话音落下之后,贰国君却是颤颤巍巍的说道:“我国将士不过两师,如何能够抵挡楚国三日?” 宗伯面色凝重的上前握住了已经被吓得腿软的贰国君,随即与他说道:“楚国虽大,却是奴囚之国。贰国虽小,却是兄弟之邦。 君上不只是有两师之兵,另外还有同宗子侄兄弟上万,叔伯,宗老数千。 他们都愿意与国同亡,如何不能够坚守三日?” 他一边开口说话,一边拉着贰国君出了君府,果然瞧见了黑压压的一大群人。 贰国家国一体,他们既是贰国的国民,也是贰国君的家人。 所以,当国家遇到危难之时,他们舍了性命也要保全自己的国家。 在见到贰国君之后,他们齐齐高举着手中的兵器,齐声高呼“大风”“大风”“大风。” 城内的动静丝毫也没有影响到城外的楚君,他望着贰国那不算高大的城墙,下令麾下的奴隶连夜赶制攻城机械。 器械但凡一日不成,便不许这些奴隶进行休息。 奴隶们大多只能吃一个半饱,并且还被脚链子拷住了双脚,根本没有办法进行反抗。 再加上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在楚人的手中,他们也不敢进行反抗。 在得到命令之后,他们不得不日以继夜的开始工作,直到第二天凌晨,楚国的攻城器械便已经完成。 然而楚君却并没有放他们前去休息,而是在数万奴隶之中挑选出了一万多人,在打开他们的脚镣之后,便用数百楚人督促着他们率先攻城。 这些奴隶的身上连一件蔽体的衣服都没有,更别提什么铠甲。 他们身上唯一有的,便只有一柄楚人缴获的兵器。 这些兵器大多残破,有的甚至还锈迹斑斑。 用这样的武器前去攻城,无疑是让他们去送死。 但是这些奴隶却是毫无办法,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进行反抗。 上万人在数百人的驱使下踏足战场,艰难的推着云车,冲车等攻城器械,一步步的靠近贰国的城墙。 城墙之上的箭矢如雨下,成片成片的奴隶倒地,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嚎。 一部分的奴隶崩溃的想要逃亡,结果却被督战的楚军士卒无情的斩杀。 随着距离越近,倒在箭矢之下的奴隶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逃亡,眼看着督战队已经杀之不尽,楚楚君熊壁毫不客气的下达了命令。 “后退者,同伍与父母皆死。” 话音方落,随即又下令另外一支楚军押解着第二批的奴隶上前。 传令兵高声呼喊,很快便把楚君的命令传递到了整个战场。 所有的奴隶都知道了这次残酷的命令,他们心底畏惧死亡,却不根本不敢进行反抗。 也不知是父母妻儿的威胁,还是因为楚人的强大早已经深入人心,数倍于楚人的奴隶,竟然没有一人进行反抗。 他们如同猪猡一般被驱赶到战场之上,成为了消耗贰国箭矢的活靶子。 而伴随着一名又一名奴隶的倒下,贰国的箭矢终于射空。 他们毕竟只是一个小国,举国上下也不过数百张弓,箭矢不过数千枝而已。 在被奴隶消耗完了之后,便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奴隶们靠近城墙。 而就在这个时候,年迈的宗伯挺身而出,带着所有的贰国男丁登上了战场。 他们紧握着手中刀剑,与贰国的士卒并肩而立,顿时鼓舞了士气摇摇欲醉的贰国士卒。 所有人都双眸赤红,爆发出了顽强的抵抗力。 战争持续了三天,楚国的奴隶被消耗了数万,而城头也数次差点被攻破,但是最终都被老迈的宗伯带人给抢了回来。 就在气急败坏的楚君准备亲自上场的时候,黄国,弦国,息国的联军却是到了。 第293章 游说 各国盟军加起来共有四万余人,虽然在人数上不如楚国,但是已经足够坚守大隧城池。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楚君熊壁勃然大怒,并没有因此而放弃攻城,反倒是命人传书国内的屈晏,令其再次筹措军粮,继续增兵贰国。x 然而在收到传书之后,屈原并没有按照熊壁的想法去办,反倒是亲自来见熊壁。 “屈卿不坐镇后方,替寡人筹措军粮,征召士卒,这个时候赶来贰国,这是何意?” 见到屈晏孤身前来,屡战屡胜,已经有些骄狂自大的熊壁略微不满的问道。 屈晏也注意到了熊壁的变化,但是他却并没有点破,只是不悲不亢的说道:“君上发兵东征,一路战无不胜,连灭五国宗庙,已经引发了大江沿岸诸国的恐慌。 在这个时候,就算是懦弱的鹿尚且懂得结群自保,更何况是大江沿岸的诸国? 此为困兽之争,联军士气必定鼎盛。 楚国接连征战,吞并了远胜于本国的领土,但是将士们征战日久,早已经身心俱疲。 采用奴隶制的方式,用严苛的律法来进行治理,在楚国强大的时候,国内的旧国遗民不敢放肆。 但若是君上战败,楚国必将内忧外患,君上多年心血,也将毁于一旦。 这是,我故国的劣势与忧患。 轻者平白为别国做了嫁衣,重者有亡国之危。 得知君上想要继续增兵与联盟决战,微臣不得不亲自来见君上,只希望君上能够收回成命。” 在听到了屈晏的话语之后,熊壁眉头紧皱,仔细的思索了起来。 良久之后,他沉声开口询问道:“就这么放弃唾手可得的大隧,寡人不甘。” 他话音方才落下,随后便又向屈晏问道:“今日退兵,必定大涨联军士气,若是其联军来攻我楚国,难道寡人也要暂避锋芒吗?” 屈晏依旧面色平静,始终不卑不亢的说道:“若是群狼围猎猎物,自然是齐心协力。但若是群犬狩猎猛虎,其结果却是大不相同。 君上无需一退再退,只需要稍加退避,让出随国之地,使其互相竞食,便可使联盟不攻自破。 待到君上来年重整旗鼓,必可一战而胜。” 楚君闻言眉头紧皱,犹豫不决的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且容寡人三思而行。” 屈晏并没有进行逼迫,恭敬的向着楚君行了一礼,随即便告辞离开。 而等到他离开之后,楚君向着侍立在一旁为他扇风的随姬问道:“不知随姬以为,屈卿的计策可行否?” 正在扇风的随姬身体微颤,随后施了一礼,这才开口说道:“妾身不懂军国之事,却也知道当初楚君破随国时,我随国的军队也是一退再退,最终举国上下,唯有国君一人死战!” 她仿佛是在感叹故国的沦丧,但是却成功的引起了熊壁的共情。 他想到了自己与楚国,如果真的按照屈晏的计策行事,最终楚军是否也会在联军的追击下如丧家之犬一般呢? 心念至此,熊壁放弃了屈晏以退为进的计策。 但是现在联军上下一心,楚国确实是没有办法再攻破贰国,所以,在一番思索之后,熊壁决定退守随国。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屈晏并没有再劝谏楚君,而是独自回了楚国,开始筹措军粮,训练新兵,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战争。 联军见楚军退避,顿时士气大振,在黄国君的率领下,一路向西追击,在随国城外与楚国野战一场,双方各自损兵数千,而后班师回营。 诸国联军与楚国在随地对峙,历时六月有余,耗费了无数钱粮,却终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 毕竟,诸侯也不想拿自己儿郎的性命去冒险,攻打尚有一战之力的楚国。 但是黄国却并没有打算一直跟楚国耗下去,而是派遣黄国公子鹰乘船逆江而上,来到了位于楚国腹地的罗国。 用十二颗夜明珠买通了罗国大夫之后,公子鹰顺利的见到了罗子。 相互见礼之后,罗子毫不客气的开口说道:“听闻贵国正与楚国交战,寡人本不欲与贵国相交,奈何上大夫极力劝说,寡人这才勉强一见。 但,若是公子是为了贵国与楚国的战事而来,便还请公子免开尊口。” 他的话音方落,公子鹰便面色肃穆的拱手说道:“亡楚之盟与楚国对峙于随地,彼此之间互有胜负,早已形成了僵持之势,在下又怎么会前来向罗子求援呢!” 罗子闻言面色缓和了许多,随即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罗国与楚国同为芈氏,人是同宗同源,能够选择袖手旁观,便已经是对联盟最为友善的态度了。 公子能够明白这个道理,不来勉强寡人,寡人也很是欣慰。 只是,公子既然千里迢迢来见寡人,又有何贵干呢?” 公子鹰闻言后笑着说道:“听闻楚国曾经相约罗国伐绞,绞国内附于庸国,致使庸国伐罗。而今楚国得了绞地,可曾如约将绞国的土地与罗国分享啊?” 罗子闻言之后顿时面色阴沉,声音变得冷漠的说道:“若是公子是来羞辱寡人,那么,寡人便只有失礼了。” 公子鹰见状急忙起身行了一礼,随即面色凝重的说道:“罗国视楚国为同宗,楚国却未必视罗国为兄弟。 今日楚国日渐势大,四处扩张楚国的领地,已经有六七个国家被其所吞并。 现在楚国受阻于贰国,东征已经无望。 不知罗子以为,楚国接下来是该北上以攻天子,还是西进争霸褒庸。 亦或者,是南下攻伐罗权呢?” 言语到此的时候,他径直起身一礼,满脸恭敬的说道:“今日在下冒昧来见罗子,非是为了求援。而是为了救罗国与权国的百姓于危难啊!” 话音落下之后,他直接拱手便要离开。 罗子被他的言语所震惊,几乎本能的开口挽留道:“子鹰且慢。” 他从自己的宝座之上站了起来,迅速的走到公子鹰的面前拉住他的袖袍说道:“还请子鹰细细教我。” 第294章 罗子破楚 在公子鹰的巧舌之下,罗子终于意识到了罗国现如今的危机。 内心震惊之时,他主动留下了公子鹰,而后向公子鹰求教。 公子鹰当然会抓住这个机会,立即便向着罗子说道:“而今楚国与联盟对峙于随,彼此之间胜负未决。彡彡訁凊 罗子此时若是出兵楚地,必定可以大破楚国。 如此一来,不单单可以解除罗国的危机,同样还可以借机扩张罗国的土地。” 罗子闻言之后有些心动,但是他却并没有答应下来,而是迟疑的开口说道:“楚国强大,罗国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祸,国力微弱,只是凭借着罗国自己的实力,恐怕不足以威胁楚国。” 他话音落下之时,公子鹰随即笑着说道:“在前来罗国之前,在下已经造访过权国,相比较于罗子,权君可是要果决一些。” 罗子双眸当即一亮,而后开口问道:“权君欲伐楚也?” 公子鹰毫不犹豫的点头说道:“只待罗国兵至,便是联军伐楚之时。” 罗子当即大喜,心底再无疑虑,满口答应了公子鹰的提议,却绝口不提加入黄国之盟的意思。 公子鹰知道他的小心思,随即开口说道:“罗子既然答应了出兵伐楚,那在下这便回去通报权君。” 罗国君客气的挽留了两句,随后便亲自送公子鹰离开。 而公子鹰离开罗国之后,立即便去见了权国君。 他与权国君说道:“罗子欲与权国相盟伐楚,尽收楚国之地。不知,权君可有意乎?” 权国君也不是傻子,他满脸疑问的询问道:“罗子欲伐楚国,理当亲自派使者与寡人相盟,又怎么会劳驾黄国的公子呢?” 公子鹰毫不客气的说道:“正是在下一力促成了罗子伐楚之事,权君若是有意,可厉兵秣马,只待罗国兵至。” 权国君本就忌惮楚国,也觉得现在伐楚是一个好机会。 如果能够得到罗国的帮助,两国联盟伐楚,胜算也能够更高一些。 反正又不是让他立即出兵楚国,只是让他做好准备而已,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权君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便答应了公子鹰的请求。 而就在全国厉兵秣马之后,罗国的探子便将这个消息传过了罗国。 罗子顿时不再迟疑,立即便出兵权国,与权国汇合之后,又北上威逼谷国,三国联军一路,直逼楚国占领的绞国而来。 镇守楚地的屈晏闻言,急忙亲自领兵三千前往阻击。 然而屈晏治国用计是一个好手,但是行军打仗终归是有所不如。 方才抵达绞地,便被罗子联合绞地想要复国的贵族击败。 屈晏无奈,只能一路北逃,在逃回土地之后,一边向熊壁求援,一边发动国内十三岁以上的所有男丁坚守城邑。 这场战役持续了两个月的时间,罗子数次攻城不破。 而熊壁在得知罗国的举动之后,顿时勃然大怒。 他再也顾不得与黄国联盟之间的战争,一边向黄国联盟递交了求和的盟书,一边下令士卒准备做殊死一搏。 黄国君在看到孟书之后,当即召集诸侯议事道:“而今楚国腹部受敌,不得不领兵回援,所以割让随地向吾等求和。 不知道诸公以为如何?”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众诸侯都是欣喜无比。 这意味着这一场战争,最终诸侯联盟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接下来便是瓜分蛋糕的时候,所有人都心思活络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蔡国君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随国已经亡国,宗室皆惨遭屠戮。 复国已然无望,为了随国的百姓,吾等不得不接收随国的土地。 但是,蔡国与黄国都不与随国接壤,我们又该如何来治理随地呢?” 贰国与弦国的国君闻言却是双眸一亮,而后弦国君率先提议道:“我弦国与随地接壤,倒是可以治理随地。 诸公若是信任我国,寡人今后,愿以随地五成税收分润诸国。” 他的话音方落,不等其他诸侯反应,贰国君便已经开口拒绝道:“不可,不可。我贰国与楚国鏖战日久,损失最是惨重。 如今好不容易赶走了楚人,寡人正需要土地来犒赏用命的将士,又怎么能够把随国的土地都交给弦国。” 弦国君面色大变,随即神情阴沉的说道:“若是没有诸国援兵,贰国已经覆灭。贰君不思感激,此时竟然如此贪功,岂不是让诸公心寒?” 眼看着二人即将争执起来,蔡国君却是呵斥一声道:“够了。” 相比较于弦国与贰国,蔡国的实力更为强大。 两位国君被他呵斥,当即就不敢再继续多言。 随后便又听他继续说道:“楚国吞并了数个国家,掠夺了无数的土地与人口。 现在只是抛出区区一个随国,你们就自己内讧起来。 哼,当真是鼠目寸光。” 言语至此,他面容冰冷的看向两位国君,紧接着又继续说道:“我蔡国出兵一万二千五人,耗费钱粮无数,而今击败楚国,尔等便只想要用几成税收来打发寡人吗? 楚国不单单是咯覆灭了随国,吕国也亡于楚人之手。 吕地与我蔡国接壤,楚国若想和谈,便将吕地归我蔡国。” 蔡君一开口,便直接要了吕地。 其他诸侯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作为盟主的黄国君却是开口说道:“楚君虽然求和,但是却毕竟没有战败,他麾下尚有数万大军。若是吾等逼迫太甚,导致其怒而决战,最终只会两败俱伤,反倒是平白便宜了罗权两国。 不如暂且容楚军退去,待治理好了随地,再继续讨伐楚国?” 这个时候的诸侯作战还是很讲道理,哪怕是面对嚣张跋扈的楚国,诸侯之间也依旧维持着签订盟书之后就不再继续进兵的默契。 然而黄国君这句话,却是打破了诸侯之间维持的默契。 “黄君的意思是?假意和谈?”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息国君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第295章 内讧 在听到了息国君的质问,黄国君并没有说话,他的儿子公子鹰却是主动接话道:“楚国无道,无故讨伐诸国,毁人宗庙,亡人社稷,蛮夷之国也。 诸夏之国,礼仪之邦,却不该对蛮夷重礼。故而以在下之间,不妨虚以委蛇,而后雷霆击之,必可大破楚国。” 公子鹰话音落下之时,众诸侯都有些意动。 就连试图让楚国割让吕地的蔡国,这个时候也选择了沉默不语。 然而息国君闻言之后却是面色冰冷的问道:“盟主也是这个意思吗?” 黄国君见他神色冰冷,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吾儿所言,也不无道理。毕竟是楚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息国君便径直打断道:“楚国无道,不宣而战,无故伐国。尔等皆为礼仪之邦,不思维护诸夏之礼,却师法蛮夷,意图与蛮夷为伍乎?” 他话音落下之时,环顾了一眼周围其他的诸侯,却没有见到其他诸侯响应自己。 他心底顿生恼怒,脑袋一热便直接脱口而出:“我息国不愿行此蛮夷之举,寡人,先行告退。” 息国是姬姓侯爵之国,乃是周文王第37子的后代,自然尊奉大周之礼。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拂袖而去,只留下了一众面面相觑的诸侯。 然而却并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在这个时候出声指责息侯,只因为息国国强民富,巅峰之时,也是一千乘之国,现在虽然没落,但是举国上下亦有三百乘。 他这一次之所以出兵伐楚,纯粹是为维护大周姬姓的统治,同时告诉南方的诸侯,就算是天子无法出兵庇护,姬姓的宗亲也可以庇护诸国。 维护大周的统治,自然是要维护大周的礼法。 楚国无道伐诸国,所以息国起兵来援,遏制楚国的壮大。 现在诸国意图背盟伐楚,他自然不能够与诸国同流合污。 众诸侯也猜到了他的想法,非但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感到恼怒,反倒是在心底隐约有些窃喜。 少了一个实力强大的诸侯,那么诸国瓜分到的利益也就越多。 蔡侯甚至还将目光看向了江国君,颇有询问对方是否也要与息侯一同离开的意味。 江国是殷商时期的古国,历史也算悠久,但是因为国内经常遭遇水患,所以一直得不到有效的发展。 故而江国的历史虽然悠久,但是其国力却始终孱弱。 然而江国历代国君都是聪明人,息国强大时便依附息国,蔡国强大时便依附蔡国。 蔡国与息国都担心用兵攻打江国的时候,会把江国彻底的逼到对立面,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江国一直是左右逢源。 就在几年之前,蔡侯看上了息侯的夫人息姬,因此兴兵讨伐息国。 结果蔡侯战败,不得不灰头土脸的逃回蔡国。 而就在这个时候,之前依靠蔡侯的江国君竟然转头就投靠了息国。 这件事情让蔡侯很是不满,只是因为他打不过息国的缘故,所以一直得不到发泄。 而今息侯已经离开,蔡侯自然不想江侯留下来瓜分利益。 但是江侯却根本不理会蔡侯,只是稳如老狗的坐在那里,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 息侯直接带着麾下的士兵走了,这极大的削弱了联军的实力。 原本联军就担心楚军狗急跳墙,现在联军便更加没有底气索要更多的利益。 众诸侯不甘心只得到这么一点点利益,又不敢跟楚国正面硬刚一波。 最终诸侯们一合计,决定暂时同意了楚君的求和,等到接受了随地之后,趁着楚军回援楚地,再一举拿下吕地。 这个时代的诸国都讲礼数,讲信用。 楚君确实没有想到联军会如此卑鄙,所以在收到和书之后,便直接下令放弃随地,准备星夜兼程的赶回楚地。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刚刚退兵不久的息国君却是越想越气。 他本着庇护弱小的信念来帮助诸国,结果却被诸国排挤。 心底这口气咽不下去,就连平日里最喜欢的鹿肉也食不下咽。 眼看着自家国君如此恼怒,便有随行的寺人进言道:“楚国无道,君上伐之。而今诸国无道,君上难道就要坐视不理吗? 不如书信一封,使楚国知晓诸国的诡计。” 息国君想了想之后觉得很有道理,这么做合不合道义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么做之后可以出了他心底的那一口恶气。 于是他立即命人书信一封,而后传到楚营。 楚国君在见到这封书信之后勃然大怒,立即便想要召集军队与联军决战。 然而就在他刚刚召集麾下的武将,正准备下达决战的命令之时,他的脑海中却是想到了屈晏。 从一开始,屈晏就不想让他正面与联军决战,担心会被其他势力乘虚而入。 屈晏建议他舍弃随地,以随地为饵,瓦解诸国联盟。 但是楚国君却不相信屈晏的判断,不舍得到手的利益,以至于遇到了现在这样的困境。 现在他刚刚舍弃随地,结果联盟内部就出现了分歧,这说明,屈晏的计策是正确而又有效的。 他想到屈晏书信自己的求援信,想到了求援信上的话。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咬牙之后,楚君依旧下令撤退,但是在途径吕地之时,心底却是突然间生出了一个想法。 他留下了自己最为信任的大将,令其设伏与吕地伏击联军。 而他自己则亲自率领一师两千五百人疾行驰援楚地。 半个月之后,联军瓜分了随地的利益,而后果断选择了背弃盟约,意图出兵攻略吕地。 然后诸国联军却在吕地遭遇了一场准备多时的伏击,数万大军被杀散,可谓是损失惨重。 而楚国君千里驰援楚地,很快便来到了来到了罗权联军阵前。 罗子得知楚国只有一师之兵后,顿时就起了轻视之意。 于是,罗子与权国君道:“楚国三千之众,吾等旦夕破之。而今楚王麾下不过一师,有何惧之?” 第296章 罗子破楚而骄 因为大胜过一场的缘故,所以罗国变得极为自大,丝毫也没有将楚君熊壁亲自率领的一师精锐放在眼里。 他亲自率领着联军正面决战,结果一万大军直接被熊壁正面击溃。 自信过了头的罗子直接被阵斩,成为了熊壁手下又一个亡魂。 到死之时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兵力明明十倍于楚君,却被楚君一战而胜。 在击溃了联军之后,熊壁干脆一鼓作气,直接带着他麾下的军队一路南下,直接吞并了楚国南方的谷权罗三国。 因为君王战死的缘故,三国几乎没有任何的抵抗,直接就被楚军接管。彡彡訁凊 再加上此时东方诸国的盟军遭受伏击,至此也是一蹶不振,楚国因此实力大涨,一跃成为南方大国。 楚君原本还想要继续扩张,然而屈晏却是劝说他道:“楚国之所以能够战无不胜,乃是因为楚人善战,而诸国疏于战事。 而今,楚国吞并了数倍于本国的土地,楚人的数量却是有减无增,如果再继续扩张,一来内部无法继续治理。 二来,会让庸国与褒国这样强大的国家忌惮,恐怕会联手讨伐楚国。 这对君上有害无益,故而以臣之见。君上当内治其国,外结诸侯,上表天子,徐图霸业。” 在听到了屈晏的劝说之后,熊壁最终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对土地的渴望。 他任用屈晏为相,又在国内召来了不少亡国的士子,威逼利诱之下,很快便在楚国建立起了一个新的。 但是这些士子虽然有能力,却并不忠心于楚国,让楚君很是忧心。 于是,他效仿周武王,将自己的兄弟与子嗣立为封君,令他们替自己镇守各地。 为了安抚常年征战的楚人,极大的提高了他们的地位,赋予了他们诸多特权。 如果对楚人的管理是优厚,那么对于其他诸国的遗民便是苛刻。 三代之内有亲族在楚国为官的可以成为楚人,而没有人在楚国为官的一律等同于奴隶。 奴隶的一切都是封君的,包括但不只是买卖,殉葬等等。 而封君之下的楚人,也可以对奴隶肆意的蹂躏与侵害。 这些亡国的奴隶需要承担楚国大多数的体力劳动,却只能够以楚人剩下的残羹剩饭为食。 就算是逃亡到山里成为野人,也会被楚人组织军队定时清剿。 这么做虽然让楚国的奴隶们怨声载道,但是却赢得了所有楚人的拥护。 最为关键的是,有能力的士子不愿自己的族人受苦,哪怕并不甘心为楚国效力,也不得不在楚国为官。 如此残酷的统治,短时间内非但没有让楚国内乱覆灭,反倒是迅速的瓦解并且吸收了诸国遗民之中的知识分子,迅速建立起了新的秩序。 在治理楚国的同时,楚君一边派遣使者交好庸国与褒国,一边上表天子,希望能够得到周天子的承认,并且予以晋爵。 为了能够提升自己晋爵的机会,他甚至还拉上了庸伯,二人一同递交了晋爵的诏书。 … 时间转瞬即逝,秦寿在推行粮票之后,便开始着手建立秦国的商贸中心。 同时,他收拢秦国的所有金银铜开始制作圆形方孔的秦币。 而在制作这些秦币的同时,又大量的制造铁制的农具。 根据记忆画出了曲辕犁的草图,在墨家的辅助之下,成功的制造出了曲辕犁。 恰逢此时,农家许远上贡《农书》,上面详细的记录了他所掌握的所有农业知识。 然而秦寿却并没有直接拿来推广,而是让他亲自带着农家弟子下田,用他们研究出来的农业技术与农夫们一同耕种。 同时让他们收集农夫种地的一些心得技巧,重新加以整理。 士农工商,皆是国之大事。任何一件事情都马虎不得,必须得慎之又慎。 许远研发出了理论,或许在小范围内已经开始了实践。 但是这一切还不够,他必须得在不同的地方亲自实践自己的理论。 根据地理环境,气候管理等等不同的因素,研发出不同的种植技术。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并不只是在某一个地方搞一片实验田就能够研究透彻的。 秦寿虽然迫切的想要提高秦国的粮食产量,但是,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方式。 许远也没有辜负秦寿的期望,他从咸阳开始,带着他的弟子一路向西,每到一个地方便求教当地的老农种地的技巧,而后根据自己的理论知识加以改善。 直到某一天,他亲自焚毁了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农书》,而后重新提笔,写下来永垂不朽的《新农书》。 虽然这个过程十分的漫长,但是他却成功的奠定了秦国的强盛之基。 而在这之前,等到秦国的商贸中心建设完成之后,秦寿直接将秦币投入到了市场之中。 一来是因为这些货币本就是贵金属,其本身就具有一定的价值。 二来是秦寿懂得宣传与炒作,故而很快秦币就得到了商贾们的信任。 再加上在这一段时间内,秦国联合晋国在咸阳周围修建了四条宽敞的商道,极大的便捷了商品运输。 又设立了专门商贸区域,规范了各种商铺的运营,为商股们赚取到了大量的利益。 所以,秦币的推行可谓是水到渠成,根本没有受到多少的阻碍。 转眼之间便已是一年之后,王子伯仁在孔儒的调教之下收敛了自身的锋芒,渐渐的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 但是被赵怡秋召回秦国伴读的赵无疆却并没有被驯服,反倒是变得越发的桀骜不驯。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孔儒,所以从来不与孔儒动手,他也知道自己说不过孔儒,所以从来不与孔儒辩论。 对于孔儒所教授的知识,他觉得有用的如射御,学起来可谓是一点就通。 对于他认为没用的东西如书数,那是挨了几百戒尺也不肯费心去学习。 在面对如此桀骜难驯的赵子之时,孔儒终于无师自通了“找家长”这一门师者绝技。 第297章 喜讯 秦侯府中,夫人赵怡秋最近总是干呕,这让细心的秦侯察觉出了异样。 医者方才进入房中诊治,这位秦国的君侯便有些按捺不住的发问:“先生,我家夫人如何了?” 医者有些无奈,急忙开口回应道:“君侯稍候,在下还需要一点时间。” 秦寿此时方才意识到自己太过于急迫,他急忙拱手告罪,随即踱步走出房门。 方才离开房间,一直在闲府中闲养的秦勇急忙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可是有喜了?” 眼见着自己父亲与自己一般急切,秦寿立即便意识到,自己的这位父亲也迫切的想要抱孙子了。 他急忙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急切,小声的开口回了一句:“现在还不能确定,医者需要再诊断一二。” 秦勇还待继续多言,黑夫却是突然间前来禀告道:“君上,孔儒先生前来求见。” 秦寿先是一愣,刚刚想要前去迎接,又想起自家的夫人正在诊断。 略微一犹豫,随即咬牙道:“请先生在客厅稍候,寡人稍后便至。” 黑夫有些疑惑,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便去了正门将孔儒带到了客厅。 平日里秦寿都是直接召见自己,今天却让自己在客厅等候,这让孔儒极为疑惑。 他试探性的向着黑夫询问缘由,老实耿直的黑夫也没有隐瞒,摸着脑袋说道:“夫人病了,君上正候着呢!” 原本疑惑的孔儒顿时吃了一惊,急忙诧异的开口问道:“夫人身体一向康健,今日如何突然病倒?” 他言语至此,却是骤然间想起自己此行的来意。 “不行,夫人此时有病在身,若是再把无疆的事情告诉夫人,若是引得夫人动怒,身体出了差池,老夫有何颜面面对秦侯!” 言语至此,他的心底便已生出了几分退意。 但是既已登门,现在离开又确实有些不妥。 于是他急忙开口道:“请转告君侯,以夫人为重,老夫可以在此慢慢等候。” 黑夫只是点了点头,随即便去了后宅传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便恰好听见那医者与秦寿道:“恭贺君上,夫人这是喜脉。”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当即大喜,一旁的秦勇拉着医者表示感激,而秦寿则亢奋地进入了屋内,高兴的宛如一个孩童一般。 每一个父亲将为人父之前,大多都会有这样的一段经历。彡彡訁凊 医者也没有意外,又开了一些保胎的药方给秦勇,而后便告辞离开。 黑夫在房门外等候了良久,终归是没有进去搅扰秦侯夫妇。 他的脑海中想起了孔儒,略微思索之后便又转了回去。 “额们夫人有喜呐,要不祭酒你还是改天再来?” 孔儒先是一愣,随后狂喜无比。 在秦国一年多以来,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也逐渐找到了教书育人的乐趣。 他已经发自内心的把自己当做一名秦人,自然也有着其他普通秦人那般的忧虑。 秦侯膝下无子,左右又无近亲,秦国的延续与传承,一直都是孔儒所担心的事情。 而今赵夫人有喜,也就代表着秦国未来的嫡子或许即将出世。 如此以来,秦国便算是后继有人,这对所有的秦人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 原本就已经不打算继续告状的孔儒顿时熄灭了继续叨扰的想法。 现在别说是赵无疆不好好学习了,就算是赵无疆把学宫拆了,他也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去找赵怡秋了! 心念至此,孔儒直接起身拱手道:“今日来见君侯,不过是为了叙旧而已。既然君侯府中有喜事,那老夫便不再叨扰了。” 话音落下之后,孔儒直接告辞回了咸阳学宫。 在得知孔儒去秦侯府邸的时候,赵无疆的内心是慌的一批,非常担心自己的阿姊过来。 然而在得知孔儒孤身一人回来之后,他顿时就飘了。 “先生,秦侯怎的没同你一起回来哇?” 嬉皮笑脸的来到赵无疆的面前,故作吃惊的开口询问。 孔儒闻言之后只是瞥了他一眼,觉得这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挑战。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办法借助外力降服对方,他便只能叹上一口气,而后缓缓的撸起了自己的袖子。 不久之后,一阵杀猪般的惨叫之声在咸阳学宫之内响起。 这惨叫之声响了很长一段时间,吓得学宫之内的其他学子瑟瑟发抖。 包括王子伯仁,这个时候也老老实实的缩回了自己的房间,还用门栓拴住了房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秦寿并没有直接宣布喜讯,而是等到三个月之后,再次确认胎儿无恙之后方才宣布了这个喜讯。 而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孔儒一改往日的教育方针,再也不对赵无疆使用戒尺,而是直接以拳头招呼。 这赵无疆的体质也确实是强悍,三个月内挨了十几次毒打,竟然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眼看着便要到休学的时间了,他心底暗自下定决心,回去之后一定要狠狠的告孔儒一把。 然而当他方才休学回到秦侯府,便得知了自家阿姊已经怀有身孕的消息。 原本准备告状的他陷入了沉默,与孔儒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当细心的赵怡秋发现他身上的淤青之时,他还强行解释这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就像是孔儒不想有孕在身的赵夫人动怒,赵无疆同样不希望他的阿姊因为这件事而影响到身子。 然而赵怡秋何等聪明,又如何看不出赵无疆的淤青是挨了揍。 但是她却并没有点破此事,而是找到了秦寿,请他从中斡旋。 赵无疆毕竟是赵家未来的家主,读书的时候挨着惩戒倒是无伤大雅。 要是这么一直顶着一身伤势,将来再落下什么暗疾,那可就不妙了。 秦寿对此也是十分意外,急忙亲自去见了赵无疆问道:“听说你在学宫里面受了欺负?” 他的话音方落,赵无疆便傲娇的昂起了自己的脑袋。 “谁?谁说的?谁能够欺负我赵无疆?” 第298章 大朝会 眼见着赵无疆一脸傲娇的模样,秦寿的心底却是暗自发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这个小舅子依旧一如往昔一般傲娇。 他故作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随即开口说道:“幸好没事,不然你阿姊又该寝食难安了!” 赵无疆是真的在乎他的这个姐姐,一听说自己的姐姐或许会受到影响,便急忙开口说道:“姊夫,你可不能到阿姊面前乱说,可别让他担心。” 平日里倒也罢了,现在他阿姊怀有身孕。 受限于医疗水平的低下,这个时代的女人生育就像是闯鬼门关一样。 若是动了胎气,就算是能够勉强活下来,最终也会影响寿数。 赵无疆的生母早亡,其中也未尝没有生他时动了胎气的缘故。 所以,在得知阿姊怀有身孕之后,他就算是满肚子的委屈,也不敢跟赵怡秋述说。 秦寿见他这么紧张,心底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赵怡秋是一个一心向着他的女人,是一个值得他细心呵护的贤妻。 爱屋及乌,他对赵无疆以及赵氏,实际上是颇多包容。 但是无论他如何爱屋及乌,这一切的基础都要取决于赵家人对赵怡秋的态度。 赵无疆敬爱他的阿姊,挨了揍之后还能为自己阿姊的身体考虑,也不算是白疼了他。 于是秦寿将他拉到了一旁坐下,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痕说道:“你的这一身伤虽然都只是一些皮外伤,但却是伤上加伤,寡人又怎么会看不明白? 可是在学宫被祭酒教训了?” 他的话音方落,赵无疆吃了一惊,急忙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秦寿闻言笑眯眯的说道:“整个秦国,除了寡人与黑夫之外,恐怕也只有祭酒能够收拾得了你小子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面色严肃的开口说道:“祭酒不是一个会随便动用武力的人,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让祭酒对你如此大打出手? 说实话,莫要蒙我。” 赵无疆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随即满不在乎的开口说道:“我不喜欢他教的礼乐书数,所以上课的时候总是不听讲。 老头子看不顺眼,又拿我没有办法,这不,被逼急眼了呗——” 言语到了最后,环顾了一眼四周,又急忙补充道:“这事儿,你可别告诉我阿姊。” 秦寿微微皱眉问道:“现在瞒着你阿姊,将来事情暴露之后,你阿姊岂不是更加生气? 若是当真不想影响到你阿姊,寡人劝你还是好好学习一段时间。 至少,在你阿姊坐完月子之前不要生事。” 赵无疆微微一顿,脸上戴起了痛苦面具。 秦寿却并没有再劝他,而是让他离开,自己下去仔细的思量。 然而秦寿却并没有就此作罢,他亲自找到了孔儒,向他说道:“祭酒想要把所有的弟子都教导成六艺具精的君子。但是,却不是所有的弟子都能够如祭酒一般成为君子。 内弟赵无疆性情叛逆,通过强硬手段恐怕无法改变他的心思。 但是内弟生性好斗,争强好胜。若是祭酒能够善加利用,使其与其他弟子生出争胜之心,再稍加引导,必能有所成效。” 在听到了秦寿的话语之后,孔儒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七天之后,孔儒再次讲学的之时,他发现赵无疆竟然难得没有睡觉。 虽然依旧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但是相比较于之前确实是好了许多。 随后他想起了秦寿之前的交代,于是定下了每月一次考校的规矩。 将君子六艺设为四等,分甲乙丙丁。 六艺总评得分高者座位靠前,评分低下者座位靠后。 最开始赵无疆还不在意,但是当他得知六艺考核之中,礼书数三科皆要笔试,六艺成绩出来之后,还需要带回家中与长辈签字,赵无疆这下子是彻底动摇了。x 其他学子大多摩拳擦掌,目标直指头名三甲,赵无疆内心却是慌得一批,已经开始思索着该找谁给自己补补课了。 “就算是为了阿姊,咱也不能落后于人吧!” 赵无疆的斗志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一便继续训练自己擅长的射御二艺,一边找同学为他补课。 虽然六艺大佬只得了两甲一乙,剩下的都是丙等,但是,赵无疆终归不是垫底。 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原本一直在咸阳学宫“混日子”的王子伯仁竟然得了头名。 这下子赵无疆可不服了,立志要在下次考试之中力挽狂澜。 一时之间,整个咸阳学宫的学习氛围空前高涨。 时间很快便又过去了数月,就在赵夫人即将临盆之时,秦寿却是突然间收到了来自镐京的天子诏。 而在收到这一封诏书之后,秦寿的面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 “楚伯求爵于天子,天子不允,楚伯曰:我蛮夷也。乃僭越称王。 今国贼猖獗,其罪昭昭,罄竹难书。今特诏诸侯侯进京,重开朝会,共议伐楚。 秦侯为先王托孤之重臣,又持大弓金册,理当为国讨贼。王诏令曰:诏秦侯入朝。” 在收到这诏书之后,秦寿此时方才知晓,南方的楚国竟然再次为祸。 更加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楚王熊壁竟然也喊出了那一句“我蛮夷也”。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无从知晓,但是秦寿却从这只言片语之中得知,周天子肯定是接见过了楚伯,双方之间的谈话并不愉快。 而且楚国直接称王,不单单折损了周天子颜面那么简单,这也是给天下诸侯开了一个头。 如果周天子不进行讨伐,那么今后还有谁会把它放在眼里? 秦国刚刚安稳了几年,却没想到又有一场战争即将爆发。 他的内心虽然无奈,但他现在终归还是周天子的臣子,也没有理由拒绝天子诏。 无奈之下,秦寿只能够歉意的辞别妻子,而后带着秦国的两师精锐,共计五千名秦卒南下镐京。 随后一段时间,周国诸侯陆陆续续的收到了周天子的诏书。 褒国,庸国这样的老牌铁杆支持者自然不会缺席,而就在秦寿来到镐京的第二十九天,蜀王竟然也一只上万人的军队前来会盟。 第299章 首王者,天下共讨 数月之前,熊壁亲自前往镐京拜见,想要求取侯爵的爵位。 周天子认为,如果只是通过一个爵位便能够收服楚国,也就没有必要吝啬。 最开始他也准备答应下来,但是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还是决定去询问一下李耳的意见。 周天子已经数次拜访李耳,并且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然而李耳并没有接受周天子的邀请,他以著书立说为由,拒绝了周天子立为冢宰的美意。 周天子有些失望,但是却更加的敬重起了李耳。 很多事情都前来守藏室向李耳请教,对于李耳的信任程度,已经超过了叔宥与姬婉。 在得知周天子想要答应楚君的想法之后,李耳却是摇头说道:“楚国以征伐其他诸侯方才得以壮大,大王若是赐予他爵位,岂不是助长了诸国互相征伐之念? 不如申饬楚伯,令其归还诸国领土。” 周天子闻言顿时皱眉,随即开口问道:“这么做,岂不是在逼迫楚国叛乱?” 李耳闻言之后叹了一口气,随即开口说道:“天子应该有天子的考量,大王需要做的,是维持天子的公正,维持大周三百年形成的秩序。 只有如此,方才能够让诸侯信服。 至于楚国是否会叛乱,叛乱之后该由何人去平叛,自然会有诸侯替天子分忧。” 在听到了李耳的谏言之后,周天子有些似懂非懂。 但出于对李耳的信任,于是周天子选择了听从李耳的建议。 楚国君再次自信满满的当朝请爵之时,周天子却是当众质问道:“楚伯无故灭亡吞并南方六国。孤王若是为尔晋爵,将来如何服众?”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群臣都难以置信地盯着周天子,没有想到周天子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当面质问楚君。 熊壁也是满脸的震惊,随即却是勃然大怒。 然而不等他继续开口说话,随即便有司马姬永安出列附和道:“不宣而战,毁人宗庙,此为无德。批发纹身,此为无礼。如此无德无礼之辈,与蛮夷何异? 楚君不静思己过,竟然还敢向大王请爵。如此奸邪狂妄之徒,臣请为大王讨之。” 随着姬永安的话音落下,大周群臣此时方才一一反应过来。 众人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个个都恨不得生噬楚君之肉一般。 刚刚还一副怒气冲冲模样的楚君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吾,蛮夷也。” 他口中念叨了这么一句,随即直接转身离开天子之殿。 周天子并没有进行阻拦,只是任由楚君离去。 在这个讲武德的时代,就算是敌国之君主动前来拜见,也要好吃好喝的供着,以此彰显本国的仁义。 彼此有仇的两个国家,国君在战场之上相遇,也不能够互相射箭。 楚国君虽然有罪,周天子也有意惩罚楚国,他可以等到楚君回国之后,再派遣大军前去讨伐,也不能够直接在镐京将楚君逮捕。 这听上去有一些迂腐,然而在礼乐尚未崩坏的年代,诸侯之间的秩序健在之时,周天子只有这么做,方才能够让天下诸侯安心。 否则,今后谁如果与天子有怨,便都不再继续前往镐京,长此以往,周天子的统治必定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故而作为天下规矩的制定者,周天子必定要维护自己的规矩。 楚国君带着满腔怒火回到了楚国,随即布告天下曰:吾蛮夷,楚王也。 自此之后,楚国君自称楚王,不再朝拜于天子。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周天子,而是楚国附近的褒国。 褒君大怒,立即下令集结褒国的军队,同时向天子请令讨伐楚国。 而有了褒国君的支持之后,周天子顿时便有了底气。 于是他立即借机传召诸国,请诸国共同出兵讨伐楚国。 并非是南方的兵力不够,而是周天子想要借机试探诸侯,到底有哪些国家是真心拥护天子。 秦,晋,褒,庸,蜀各自出动一军精锐前来会盟,程,唐等小国或是出动一师,或是干脆声援,都对楚君称王的事情强烈谴责。 南方刚刚大败过一场的黄蔡两国也是蠢蠢欲动。 息国君虽然帮助过楚国,但他毕竟是姬姓宗亲,自然不可能坐视楚君称王。 于是,南方的几个有些实力的国家再次组成联盟,决心从楚国东南部进军楚国。 至于他们是真心为天子讨伐楚国,还是单纯的想要分一杯羹,这也就说不准了。 屈晏原本不支持楚君称王,但是楚君已然犯下了弥天大错,屈晏自知谴责无用,于是谏言楚君道:“天子之师数倍于楚,又有东面诸侯在侧虎视眈眈,眼下已是三面环敌 以楚国目前的兵力,根本无法与天子抗衡。 臣请奏大王,允臣南下求援。” 刚刚称王的楚王熊壁也隐约觉得自己有些失智,他是一个倔强而又有本事的男人,并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更加不想跟臣子们说自己后悔了。 在听到了屈晏的建议之后,他咬了咬牙之后说道:“若能渡过此劫,孤与屈卿共楚。” 屈晏身体微颤,却不是惊喜,而是感到了深深的惶恐与不安。 这个时候楚王许诺的报酬越是丰厚,等到这场危机解除之后,楚王后悔之时,他屈晏也就越危险。 于是屈晏直截了当的拒绝道:“臣愿为楚国赴汤蹈火,愿为大王鞍前马后,还请大王收回许诺。” 话音落下之后,没有等熊壁开口答应,他直接转身就走。 望着屈晏那远去的背影,熊壁的目光中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对方所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没有错漏,哪怕是被他否定了的提议,最终往往也能够证明屈晏的正确。 也正是因为如此,熊壁对他产生了剧烈的忌惮。 国家危难之际,确实是不宜内讧,所以熊壁方才会主动提出与对方共治楚国。 如果屈晏答应,那么,等到解除了这一次楚国的危机之后,他便要着手清理屈家在楚国的势力。 然而屈晏却一口回绝了他,这让他略微宽心的同时,又略微有些空落落的。 “大王,莫敖真是睿智啊!由他的辅佐,楚国一定能够渡过这次难关。” 第300章 伐谋伐交 耳听着自家美人的话,熊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即似笑非笑的说道:“天子来势汹汹,随姬不惧否?” 随姬笑颜如花的说道:“有大王在,楚国必将无恙。” 楚王闻言也是大笑,伸手揽住随姬的细腰,满脸自信的说道:“仲义之后,则天下诸国之中,无人是孤王的对手…” “臣保举一人,可为先锋破楚。” 于此同一时间,镐京城中,司马姬永安拱手相争周天子一拜道。 他的话音方落,周天子便已开口配合着回问道:“哦?不知是哪位将军能得司马如此信任?” “秦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麾下秦甲皆是悍勇之士,可为大王破楚。” “什么?我?” 朝堂之上,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秦寿猛地惊醒过来,诧异的盯着方才开口举荐自己的姬永安。 “这家伙又在玩什么花样?” 秦寿与姬永安并无恩怨,不论是坑自己还是帮助自己,对方都不该举荐自己才对。 而就在他内心狐疑之时,周天子却是直接开口说道:“司马所言甚是,秦侯之勇,勇冠三军,必能为寡人破楚。” 话音落下之后,他当即便要下令。 秦寿见状叹了一口气,急忙出列开口说道:“大王,秦国在北,楚国在南。以秦国为先锋,北粮南调诸多不便,请恕臣不能接受司马的提议。” 言语至此,恭敬的向着周天子作揖,而后又向着一旁的司马行了一礼,略表自己的歉意。 周天子眉头紧锁,司马姬永安却是神色淡然,就仿佛秦寿回绝的不是他的提议一般。 将二人的表情放在眼底,秦寿立即便醒悟过来,这是周天子借助姬永安之口,想要让秦国作为先锋领兵南下。 紧接着秦寿便开始思索,这么做对周天子来说有什么好处。 片刻之后却是幡然醒悟,楚国在南,领地同褒国与庸国近在咫尺。 若是任由这两个国家击败楚国,到时候楚国的土地就会落入这两国手中。 这两个国家本就幅员辽阔,掌控的土地甚至比周天子之国还要广袤。 周天子这是不想要给两国扩张的机会,所以方才想要让自己出兵。 秦国与楚国之间隔着一个周国,根本没有办法直接管理楚地。 就算是在攻破楚地之后,秦国也顶多是从楚地迁徙一些人口回去,更加重要的土地资源还是会落入周天子的掌控之中。 周东之地的东方青已经自成一体,隐隐约约脱离了朝廷的掌控。 只是因为东方青目前承担了所有来自周国的压力,所以周天子默许了东方青的割据。 镐京虽富,但是人口也是众多,消耗极大,已经不利于再继续发展。 周王朝想要继续扩张,向西已经行不通了,便只能够继续向南。 恰逢南方的楚国在这个时候挑衅,这不是天授周天子以王道伟业吗? 秦寿想明白了这一点,却依旧选择了拒绝。 一来是秦寿并不想与楚国消耗,二来就算是战胜了楚国,对秦国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最为关键的是,周天子的谋划中涉及到秦国,却没有提前与秦国商议。 秦寿虽为周先王所提拔,但他毕竟是托孤重臣之一。 无论是出于尊重,还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周天子都不该如此罔顾自己的想法。 此时他退让一步,今后等待秦国的只会是更多的被动。 周天子似乎从来也没有想过秦寿会拒绝他,所以根本没有做好秦寿拒绝之后的准备。 恰好在这个时候,庸伯恰合时宜的开口请命道:“大王,臣的庸国与楚国接壤,可为大王先驱。” 他话音落下之后,褒侯与蜀王也抓住时机,直接开口禀告道:“大王,臣也愿同往。” 南方最强大的三个国家同时开口,周天子也不得不在此时打消了自己内心的算计。 他悄悄的握紧了袖袍之中的双掌,随即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伐楚之事,便托付于诸位爱卿了。” 褒国与庸国当即大喜,如此一来,他们终于等到了继续扩张的机会。 等到散朝之后,周天子面色阴沉回到了寝宫之中,直接命人找来了叔宥。 “寡人今日令司马率先开口举荐秦侯为先锋,为的便是堵住褒庸二君之口。秦侯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为何不允?”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叔宥却是神色平静的开口回应道:“大王只知秦侯勇武忠义,却不知秦侯仁德爱民之心。 秦楚之间相隔甚远,若是由秦国为先锋,从北向南劳师远征,必定会损失掺重,此为其一,仁也义也。 秦设军功受爵,凡战者,割一首者,每年都能够从秦国得到五十石粮食。 如此丰厚的报酬,才是秦人敢于搏命的缘由。 然而,这是秦国的优势,同样也是秦国的劣势。 据臣所知,秦国差点便因为国家发不出这一笔钱而内乱。 若非是秦侯巧设粮票,恐怕秦国此时已经…故而,秦国出兵,必要有利。只有利足,方才能够稳住秦国。秦楚想隔,难以从楚地获取回报,秦侯自然不愿这个时候作为先锋南下。此其二,曰:利也。 有此二者,秦侯回拒大王,这不足为奇。” 他话音落下之后,周天子随即陷入了沉默之中。 “秦侯,果真…” 有些话即将脱口而出,却终究是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又沉默了良久,他紧接着开口问道:“先生,褒国与庸国的土地已经足够辽阔。” 叔宥闻言之后也是一阵沉默,随即突然间抬头向着周天子拱手一拜,语气沉重的开口说道:“君上,或可游说楚君,使其称臣而降。” 周天子顿时一愣,盯着他对面的叔宥注视良久,随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周国不放心楚国,却又不得不留下楚国。 就像周国厌恶巴国,却从来也没有联合褒国与庸国进攻巴国一般。 这些国家的存在,从根本意义上来讲,便是为了限制褒,庸,蜀这些南方大国。 第301章 屈晏的来历 长江以南,有一蛮荒之地,此地有一国,为诸多南方部族联合形成的国家。 其国人批发纹身,不尊中原礼法,为中原所厌弃,称之为荆蛮。 荆蛮国多密林,水泽之地,国中百姓皆以渔猎为生。 民风淳朴而彪悍,各部族之间相互依存又相互竞争,于是国中多骁勇善战之士。 传闻楚国便曾是荆蛮诸部之一,只是后来受到天子册封,方才独立成国。 两国同宗同源,按理说本该有些牵连。 只是之前楚国一直想要逐鹿中原,与荆蛮偏安一隅的想法不同,所以,楚国与荆蛮之间并无往来。 然而如今楚君称王,天下诸侯皆挥师讨伐,在这样的情况下,楚国必须得尽快找到盟友,否则将有亡国之危。 楚国称王之后,重新设立了自己的官职制度,以此表示自己与中原不同之决心。 原本身为冢宰的屈晏改官职为莫敖,权利并没有变化,但是,却足以证明楚国不遵中原礼法的态度。 莫敖屈晏乘舟南下,径直来到了荆蛮之地,以楚国莫敖的身份递上国书,很快便得到了荆蛮诸部之首。 在见到屈晏之后,端坐上首的荆蛮大巫师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晏,楚王如何?” 屈晏对于荆蛮大巫师似乎十分的熟悉,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十分郑重的开口说道:“武,勇,冠绝天下。” 他话音方才落下,众部族首领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问道:“可为明主?” 屈晏闻言却是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方才摇头,张口吐出了一个字“霸”。 他这个字方才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大巫师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杵,语气沉闷的开口说道:“回来吧,荆蛮需要一位明主来治理,而不需要一位霸主来将我们拖入无休无止的争斗之中。” 他话音落下之后,其余的首领互相对视了一眼,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反对,但是他们个别人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些许不甘。 屈晏闻言却是沉默不语,依旧恭敬的低垂着自己的头颅。 大巫师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将手中的权杖递到了他的面前,满脸郑重的说道:“我们需要一个领袖,楚人不适合,那,芈氏屈巫的儿子,你来。” 屈晏并没有伸手去接他的权杖,而是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芈氏屈家已经是折了翅膀的雄鹰,没了羽毛的凤凰。在荆楚,没有实力的人不能服众,以晏的势力,诸部首领不会信服,只会让纷争继续延误下去。 楚王熊壁不适合做我们荆蛮的王,但是他的儿子,公子庄,我的弟子,那是一位睿智的少年,迟早有一天,他能够接手楚国,统一南方,解决我们荆蛮数百年来的混乱。” 在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将身子匍匐在地,没有丝毫亲手接过权杖的意思。 在场的所有人盯着他的后背,都对他的话表示怀疑。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首领突然起身问道:“晏,可敢以东君之名立下誓言?你今日之言,只是为了公义,而不是因为你的私心。” 芈氏以炎帝,颛顼,祝融为先祖,而在荆楚的神话之中,这三位英雄先祖都曾经做过太阳神,而太阳神便被称之为东君。 以东君起誓,便已经相当于是让屈晏向着列祖列宗起誓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像是这样的誓言已经比生死更加重要。 屈晏却并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起誓道:“东君在上,今日屈晏所言,但有丝毫虚假,必教我死后直坠九幽之狱,受烈焰焚身之苦。” 他话音落下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众首领纷纷站起,齐齐的向他行礼。 这并非是在敬重屈晏,而是在敬重屈晏立誓之时提及的东君。 这个时代的人不能够随便起誓,同样的也不能够随便质疑以神明许下的誓言。 在荆蛮之地,东君是至高神太一之下的第一神祗,他的地位崇高。 任何以他之名立下的誓言,都不容其他人进行质疑。 否则,这便是在亵渎神灵,一定会受到所有荆楚之人的讨伐。 大巫师将拐杖杵在地上,仿佛是代神灵见证了这一场誓言。 面容苍老的他缓缓开口说道:“晏既然已经立下了如此誓言,那我们便没有理由再继续怀疑他。 楚国,熊壁不配成为我们的王,但是他有一个好儿子,熊庄,我们未来的荆楚之王。 现在,诸位应该都已经知道了晏的来意,那么,谁愿意继续履行诺言,率领儿郎们相助楚国?”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名又一名荆蛮首领站了出来。 他们屈膝跪倒在屈晏的面前,语气虔诚的开口说道:“愿意遵从屈巫的调遣。” 而就在他们话音落下之时,大巫师再次将手中的权杖递了过去,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荆蛮现在需要一位大巫,而我已经老了。晏,如果你想要合并荆楚,建立属于我们南人自己的国度。 那么,那边必须要肩负起它的责任。 只有等到你所说的“王”君临荆楚,你才能够放下它。”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便已不由分说的将权杖塞到了屈晏的手中。 芈氏熊姓曾是荆蛮的部族,因为厌倦了部族内部的纷争,所以他们的先祖在曾经屈家大巫的帮助下离开这一片土地,而后建立了楚国。 熊姓离开了荆蛮之后,这片土地之上的纷争并没有停止。 虽然有着共御外敌的情谊,但是为了有限的生存资源,为了河里的鱼,为了山中的兽,为了过冬的皮袄,为了繁衍子嗣的女人。 各部族之间的纷争不断,却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将他们统一。 就算是德高望重的大巫师,也只能够尽力的调和矛盾,而不能够将它们融为一体。 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一个名为屈晏的少年出现了,他提出推举一个部落的首领成为荆南之王,把所有的部族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国家。 如此一来,国人之间便不会再继续争斗。 然而这么多年以来,各部族手上都沾染了其他部族的鲜血,谁也不肯尊奉别人为王。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巫师的目光看向北方的楚国。 而屈晏,既是荆蛮派出去辅佐楚国的贤臣,也是荆蛮选任新王的考官。 第302章 联军南下 转眼之间又是一月,各方的粮草均已到齐,除了庸国的军队之外,其余诸国的军队皆囤积于镐京。 随着周天子的一声令下,联军在周天子的亲自率领下启程南下。 大军行至上鄀,便遇到了楚王亲自率领的十万大军前来阻击。 这十万大军之中,楚人的数量不足一万,各国遗民组成的奴隶军数量高达九万。 然而就算是率领着这样的一支军队,楚王熊壁依旧没有把天子与各国诸侯放在眼里。 他蛮横的下达了动员令,将所有上鄀城中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通通押上城头作为辅兵。 用奴隶押解这些辅兵,而后又用楚卒看守奴隶。 奴隶与百姓的数量虽多,却根本不敢反抗楚人。 诸侯联军准备攻城之时,失国逃到镐京的鄀国君却是跑到了天子的面前哭泣,希望他能够放过鄀国的百姓。 如果是先王,绝不会被鄀国君左右自己的意志。 然而现在的周天子并没有先王的魄力,并且他的内心也不希望真的消灭楚国。 在这样的情况下,周天子终归还是下令收兵围城。 然而周天子的命令虽然让鄀国君满意了,却并不能够让南方诸侯们满意。 天子孱弱,褒侯与庸伯都想要借着这次机会稍微扩张一点自己的势力。 如果这么对耗下去,消耗的终归是周,褒,庸三国的钱粮。 庸国已经出兵攻打罗城,多少也还能够有点斩获,倒不是特别的焦急。 然而褒侯的军队却是跟着周天子一同南下,途中几经波折,这粮食损耗程度可不小。 然而周天子不攻之举是为仁义,褒侯也不能够陷天子于不仁不义。 故而他虽然心底焦急,却又实在没有办法。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想到了出兵追击商军的秦侯。 于是他与庸伯结伴来到了秦寿的营帐,向他求教道:“如今大王为鄀君所阻,止步于上鄀城下。长此以往,粮草恐会不济。 秦侯乃是先王托孤之臣,与大王关系笃厚。 吾等今日前来,便是希望秦侯能够力劝大王举兵攻城。” 要说托孤之臣,褒侯的地位可比自己更高。 秦寿丝毫也不愿意去戴褒侯给的高帽子,但是,他的夫人怀有身孕,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便要出生,秦寿又怎么会愿意继续陪着天子在这里耗下去呢? 就算没有其他人助力,秦寿也要想方设法的尽快结束战争。 而今褒侯与庸伯主动送上门来,秦寿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但是他却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急迫,而是故作为难的开口说道:“寿出身微末,却也知大王这是仁义之举。 如果寿这个时候去劝大王攻城,这岂不是陷大王于不仁不义,这不是臣子该有的举措。” 他言语至此,褒侯与庸伯的脸上都露出了失望之色。 二人对视了一眼,却并没有放弃继续劝说的想法。 于是庸伯黑起了脸,沉声开口说道:“鄀国的遗民可怜,难道在田间耕种的国人就不可怜了吗? 他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产出来的粮食大半交托于国家。 但是大王却在这里对峙,平白耗费粮食,浪费他们的心血。 随着时间的推移,军中粮食不济,还需要向国人加税。这同样会加大百姓的负担,难道,他们就不无辜了吗? 天子为了对别国的百姓仁义,却让自己国家的百姓受苦,这怎么能够算得上是仁义之举呢? 秦侯,吾等敬重你的才能与忠义,这才前来相邀秦侯共谋。 却没想到,秦侯竟是如此鼠目寸光之辈。当真是…哼…” 庸伯的态度略显冷漠与强势,一点也没有给秦寿面子,甚至还试图言语激怒秦寿。 这是典型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的手段,秦寿又怎么会真的被他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但是他依旧皱起了眉头,做出了一副极力压抑自己怒火的表情。 二人见状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些许的喜色。 随后褒侯再次唱起了白脸,开口呵斥庸伯道:“庸伯,秦侯这也是忠君体国,你怎能无端指责?” 眼看着这二人在他面前唱起了双簧,秦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开口说道:“本侯虽不能够劝谏大王出兵攻打上鄀,但是却有一计,可供两位君侯继续南下伐楚。” 原本正在唱双簧的二人顿时一愣,齐齐将目光看向秦寿。 还是褒侯唱白脸道:“还请秦侯赐教!” 秦寿闻言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计策,顿时便让二人眉头紧皱。 庸伯沉声说道:“此计真的可行吗?若是楚军出城攻破围城大军,吾等后路岂不是要被楚军掐断了?” 秦寿闻言笑道:“商军攻打函谷关的时候,便是用这样的方法围困洛邑。 洛邑的军队比商军更加精锐,却没能够突破商军的重重包围。 更何况,吾准备在上鄀城外挖下壕沟,构建土墙。 如此一来,天时,地理,人和皆在我手,我军又怎么会败给楚军呢?”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两位君侯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还是褒侯开口说道:“此计关系重大,若是寻常之人施行,不等恐怕难以心安。” 秦寿之后笑着说道:“寡人亲自镇守上鄀如何?” 褒庸二君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欣喜若狂的说道:“大善。” 计策既然已经敲定,随后便有褒侯向天子献策。 还没有等天子答复,其他诸侯便一一开口道:“臣等以为此计甚妙。” 眼看着群臣一一附和,都是一幅唯褒侯马首是瞻的架势,周天子的内心一阵触动,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臣请令镇守上鄀,领兵围困楚军。” 第303章 重围 秦寿主动请缨,正式敲定了褒侯提出的分兵计划。 周天子无奈,只能够同意了褒侯的计策,然而就在诸侯各自散去准备之时,他却是突然间开口唤住了秦寿。 “秦侯,且留步。” 众诸侯只以为天子要与秦侯商议围城之事,便也没有继续驻足。 楚人的主力被困在城中,南下伐楚就是领着军队到楚地去捡东西。 无论是楚国的兵器还是工匠,亦或者是楚国的美人与奴隶,这些都是诸国所需要的东西。 这是一场以强击弱的战争,战利品十分丰厚,所有诸侯都不甘居于人后。 他们都急着回营准备,自然不会去纠结天子单独召见秦侯的事情。 最终整个大营中便只剩下了秦侯与天子二人。 天子脸上的笑容隐去,面色阴沉的开口问道:“秦侯应该知道寡人的心意。”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便已经点头说道:“寿为天子之臣,自然知晓天子的打算。 但是,诸侯虽然也为天子之臣,却各自有各自的算计。 历代先王登基之后,往往都会东征西讨,在这个过程中,先王一眼便能够看出,那些诸侯为先王尽心竭力,那些诸侯虚与委蛇,那些诸侯心怀鬼胎。 此为明辨忠奸,也能够为天子树立威信。 只要天子的威信尚在,天下诸侯不论土地有多么辽阔,国中是否群贤毕至,都始终无法威胁到天子。 然而天子若是执迷于眼前一时的得失,罔顾天下诸侯的利益,那么迟早会为天下诸侯所恶。这才是大王真正的危机啊!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夫唯不争,故无尤。” 秦寿话音落下之后,他恭恭敬敬的向着周天子拱手一拜。 “大王,楚国可降亦可亡。但是,天下诸侯之心,不可亡,请大王,慎之慎之。” 随即他直接转身离去,没有再给天子继续发作的机会。 天子愣愣的盯着秦侯的背影,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楚谁是谁非。 等到秦寿彻底离开之后,他突然间就有些想念在镐京的李耳了。 方才秦寿的那一句话,他似乎也在李耳所著的经书之中见过,只是当时并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而今经过秦寿的提点,他细细的思量其中道理,心里却是莫名的有些自惭形秽。 他抿了抿唇,随即让人找来了随军同行的叔宥问道:“先生,秦侯…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他将秦侯所说的话尽数转告给了天子,随即将目光落到他的身上,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答复。 叔宥的表面维持的平静,但是他的内心却已经波诡云谲。 周天子的内心实际上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不然他也不会开口询问自己的看法。 略做思索之后,他并没有向着秦寿说话,反倒是开口斥责道:“秦侯此言,有失人臣之道,理当申饬。” 周天子闻言一愣,随即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秦侯乃是父王留给寡人的托孤之臣,他又怎么可能会害寡人。 想来是他一心为寡人考虑,这才没有把握住分寸而已。 叔宥啊,不必如此小题大做。这样的话,今后也莫要再提。” 叔宥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反倒是一脸沉重的说道:“大王所言甚是,臣谨记。” 周天子闻言之后心情舒畅了许多,同时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这才继续开口问道:“李先生言:上善若水。但若是真的不争,大周又何来的这三百年帝业,周围又哪里来的这般多的诸侯。 就算是秦侯,若是不争,此时恐怕也不过是一个秦邑的牧马奴仆吧?”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叔宥却是笑着解释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然而利万物之水虽然不争,却始终在流动。 若是不动死水,久必生瘴气,反倒是有害无益。 而活水不争,却在源源不断的流淌。 滋润万物之时,也得万物所滋养,故而源远流长。 顺势而为,则若善水。不思变通,则为恶水。 故秦侯无错,大王也没有错。” 周天子闻言顿有所悟,当即拉着叔宥说道:“先生当真是孤王的伊尹啊!” 叔宥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口中说着惭愧的话。 在相互寒暄了几句之后,周天子再次开口问道:“那么,接下来寡人又该如何?” 叔宥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而后缓缓开口说道:“顺势而为,应诸侯之命,也应楚君之请。 若是楚国投降,则准其称臣复国。若是楚国不降,便分封其地。” 周天子眉头微皱,沉声开口问道:“如何分封?” “各国宗室尚存者,准其复国。 若是宗室不存者,则册封大王与诸侯之子嗣。 令其据城开国,如此一来,褒国与庸国自然没有吞并土地的机会。” 楚国就像是一块蛋糕,周天子自己吃不下,又担心别人吃了会发胖,最后长得比自己强壮。 那么,要么把这块蛋糕还给他曾经的主人,要么就把这块蛋糕分开,分成一块又一块的小蛋糕。 如此一来,诸侯为了自己的子嗣考虑,也不会愿意褒国与庸国瓜分楚国。 甚至,褒庸两国自己国内的公子,也会为了分封之事打一个头破血流。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如果想要独自把这块蛋糕端走,那就是在触碰所有人的利益。 其结果,无非是桌子上再多一块蛋糕而已。 如此一来,天子可以施恩于诸侯,让大多数诸侯都对天子感恩戴德。 也可以继续限制褒国与庸国的扩张,避免两国将来威胁到天子的统治地位。 其三,也可以通过这件事情彰显出天子的睿智手段,打消一些心怀不轨之辈的小手段。 第304章 围城 每一方势力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楚王同样也不例外。 通过上鄀百姓作为威胁,楚王成功的令联军投鼠忌器,不敢再继续进攻。 这原本是一件好事,但是,他终归还是小瞧了联军诸侯。 诸侯之中出现了秦寿这么一个老六,既然楚王要耗,那他便陪着楚王去耗。 反正秦国既不想南侵,也不想与楚军正面硬碰硬,不如就随了楚王之意,与他在上鄀对耗。 秦寿回到自己的军营之后,立即便发动军中士卒开始挖掘沟渠,建造土墙。 而在秦军士卒开始行动之后,其他有意南下的各国诸侯也纷纷出工出力。 十几万人齐心协力,很快便在上鄀城外挖出了一条深坑,而后又在深坑后面建造了土墙。 城中的楚王直接傻了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打了这么多年仗,无论是攻城还是守城,他都算得上是得心应手。 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攻城的时候建造土墙的。 虽然这些土墙都很简陋,但是守城方根本没有办法从其他地方出城,要想出城便只有通过四门,而四门的位置,秦人都建造了两个高高的望台。 台上各有弓手百人,虽然不能够攻击到守军城内,但是居高临下打击城门进出的士卒,还是轻而易举的。 城门被居高临下的打击,再加上城内也没有攻城器械,也就代表着,城内的楚军根本冲不出去了。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一时之间,楚王直接傻了眼,城中的楚军也意识到,周人这是想要困死他们。 楚军原本高昂的士气,在这一刻开始骤然下滑。 他们原本是想要据城死守,以逸待劳。 却没想到现在竟然变成了笼中困兽,已经被斩断了所有的退路。 楚军士卒的士气下滑,奴隶的士气更是跌落到了谷底。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高喊一句“投降者免死”,说不定这些奴隶都会直接跟楚人拼命。 然而可惜的是,联军并不知道楚军奴隶们的状态,所以只能够错失了这个良机。 楚王熊壁是楚国数百年来难得的雄主,眼看着秦军已经开始围城,他的内心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但是却并没有动摇自己的信念。 眼看着自家儿郎的士气跌落,他拔出自己腰间佩剑,大笑着开口说道:“城外联军精锐十余万,却不敢进攻上鄀,畏楚如虎,不敢正面一战。 竟然使出这等拙劣的手段,当真是可笑至极。 儿郎们,我大楚,必胜——” 楚王这些年可谓是战无不胜,楚人视若神明,奴隶们都畏之如虎。 眼见着他自信满满的模样,楚军士气略微有些许的回升。 楚王见状之后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再次下令道:“今日大宴三军。不论是楚人还是奴隶,统统食肉饮酒。” 在听到了楚王的话语之时,原本士气低迷的楚军顿时士气大涨。 对于那些平日里连肚子都吃不饱的人来说,能够吃一口好的,那是比活下去更加值得庆幸的事情。 然而就在士卒们欢欣鼓舞之时,一名楚将却是悄悄来到了楚王的身边问道:“大王,城中存粮本就不足,如此大宴三军,我军粮食何以为继?” 才听到了楚将言语之时,楚王却是冷笑一声之后说道:“粮食,这些不都是粮食?” 他话音落下之时,楚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转眼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围城工事终于彻底完成。 而就在工事刚刚完成之后,周天子便在褒侯的建议下下达了南下的命令。 大军一路向南,只留下了秦军兵分四营,分别看守四道城门。 在这样的防御攻势之下,楚军就算是十倍于秦军,恐怕都难以突破重围。 所以,在天子南下之后,秦寿便已经心生回咸阳的想法。 毕竟,按照时间推算,他的长子或者长女此时恐怕已经要出生了。 联军围城的消息也传回了楚国丹阳,替楚王监国的是楚王的小妹——芈姬。 作为楚王最为年幼,也是唯一的妹妹,芈姬自幼受到了他父兄的宠爱。 但是她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骄纵,反倒是毅然决然的肩负起了一名王姬该有的职责。 在楚王北上,莫敖南下之际,他接掌了楚国的王权,成为了一名监国。 在得知联军围城的消息之时,聪明睿智的她立即便意识到,联军恐怕会绕过上鄀之逼楚国腹地而来。 但是如今她手中只有兄长留下来监管奴隶的三千楚甲,根本无法救援上鄀。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必须得做出改变。 “楚国的楚人只有十几万,壮丁最多不过二三万人,就算是全部召集起来,也不是联军的对手。 但是楚国的奴隶加起来却有百万,如果他们都能够真心的为楚国效力,那么,诸国联军又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呢?” 楚国的朝堂之上,芈姬于众多楚国大夫的面前高谈阔论。 在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之后,便有一名楚国大夫开口说道:“这些奴隶都是亡国之徒,他们与楚人有着血海深仇。 能够维持着不造反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想要让他们为楚国效力,那岂不是他天荒夜谈?” 群臣闻言都是点头,纷纷符合开口说话的大夫。 芈姬却是皱眉说道:“我常年混迹于市集,听说过一些北方的传闻。 听闻秦国是一个新兴的国家,秦人的数量也不过几万而已。但是,秦国君却设立了军功受爵的方式,又将秦国的土地分配给百姓耕种。 不单单是赢来了秦人的效忠,同样也收服了一些被秦国吞并的召人,与姜人,让他们成为了秦人的一部分。 现如今,秦都之繁华,远胜于丹阳。秦人之心,皆以为秦国效死为荣。 若能效法秦国,必定可以收拢楚国奴隶之心。 到时候,我楚国便又多了十万新军。” 芈姬的想法很好,但是他却忽略了人性的贪婪。 楚国是一个建立了百年以上的国家,楚人之中早已经形成了根深蒂固的贵族公卿。 祖国的土地与奴隶大多掌握在他们的手中,而不是在楚王的手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楚国变法便无疑是从他们的筐子里去拿鸡蛋。 无论芈姬的想法能够为楚国带来多少好处,都会损害这些公卿的利益。 他们不是短视,也不是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只是他们也非常清楚,这样的牺牲与退让有过第一次,便往往会有第二次与第三次。 等到牺牲他们利益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们也就不会在剩下分配利益的权利。 “殿下,不妥。” 第305章 熊庄 有了第一个人反对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期待着他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个解释不必过于完美,只需要让他们能够名正言顺的拒绝芈姬的提议就好。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名开口说话的楚国大夫说道:“奴隶都是亡国的余孽,如果给了他们兵器与战甲,他们第一时间要对付的恐怕不是楚国的敌人,反倒是我们楚人。 所以,请恕臣等不能答应王姬。”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他的人便也纷纷附和。 那也不管这个理由是否符合逻辑,只要是在反对损害他们手中的利益,他们便都会予以支持。 满朝文武之中,真正的蠢人能有几个? 但是偏偏这些睿智的朝臣,却绝口不提。 芈姬气得胸口一阵起伏,好看的凤眸圆睁,语气有些冷漠的开口说道:“可若是没有这些奴隶,尔等又如何抵挡诸国的联军?”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本闹哄哄的曹晨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不敢吱声。 楚国最能打的就是楚王,结果楚王现在已经被困在了上鄀。 联军若是真的攻来,想必也只有带着自己的家族南逃了。 实在不行也可以钻入山野密林之中,联军也不可能派人慢慢搜索。 反正等到战事结束之后,楚国如果灭亡,他们便可以带着自己的宗族势力投奔新君。 如果楚国没有灭亡,那他们就还是楚国的公卿贵族。 对于这些公卿士族来说,就算是国家亡了,也不能触及他们的根本利益。 耕种的土地,手中掌握的奴隶,这些都是公卿士族的财富,代表着他们最为核心的利益。 无论如何,他们都绝不会放弃。 眼看着这些人再次变成了默不作声的哑巴,芈姬心底一阵气恼,偏偏又束手无策。 她虽然是楚国最为尊贵的王姬,但他毕竟不是楚国的王。 而现在,就算是楚国的君王当面,这些人恐怕也不会答应变法。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十岁左右的少年却是突然间闯了进来。 他的身上穿着精致的皮甲,腰间挂着一柄短剑。 量身打造的头盔,依旧无法掩盖他稚气未脱的面颊。 “姑姑,古书有载:国之将亡,气节之国,君子与公卿死战,老弱妇孺皆殉,血脉子嗣,不为亡国之奴。 我楚人虽不遵周礼,却也是有气节的大国。 小侄已经令人将城中所有公卿的妻儿老幼聚集在一起,交给阿母与姑母统率,只等旗毁城破之时,请阿母与姑母携楚人皆殉。” 他话音落下之后,又将目光看向其余公卿说道:“诸位皆是我楚国之公卿,世受楚君恩义,今日敌国压境,诸公可愿为国死节乎?” 原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群臣顿时傻了眼,公子庄平日里很少露面,一直都是深居简出。 所以,在楚王离开丹阳之后,这些公卿都以为楚国便只有芈姬一人能够做主。 今日芈姬召集公卿朝议,他们并没有多想,也与往常一般前来上朝。 却没有想到,楚王的这个儿子竟然不讲武德,私底下带着人偷了他们的老巢。 不单单是胁迫了他们的妻儿,还要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去送死。 这种手段对于楚人来说并不稀奇,因为平时他们都是用这样的手段来逼迫楚国的奴隶。 却没有想到,在眼下这个关键的时候,楚国这位储君,未来的楚王竟然也用出了如此卑鄙的手段。 偏偏对方的话还说的冠冕堂皇,言语中并没有丝毫胁迫,但是,对方的每一个字都在胁迫着他们。 “想要逃?想要明哲保身?门都没有。楚国亡了,那所有人都一起为楚国殉葬吧。” 所有人的心底都生出了这样的想法,随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看向少年的目光中已经满是惊惧。 如果这个时候拒绝,那便是说他们没有与国同侪的觉悟,那就不要怪他楚国王室不讲情面。 但如果答应,那自己就要上战场去拼命,随时都有可能倒在战场之上。 就算是自己逃了,落在王室手中的妻儿老小也没有活路,最终还是免不了一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在家天下的时代,所有人把家看得比国都要重。 甚至就连一个国家的君主,也认同士族的这种观念。 如果真的断子绝孙,那他们还不如死了算了。 跑是不可能跑的,打又不一定打得过。 但是骂,貌似也没有理由。 一个十岁出头的王子,一个国家未来的君王,尚且不顾惜自己的性命要与敌人死战到底。 身为国家的统治阶级,你敢说自己怕死,你不想去? 他们不敢说,也不能说。 所以,在面对熊庄的逼宫之事,所有的人都被吓得腿软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芈姬也反应了过来,她急忙开口喝止道:“胡闹,我楚国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那里需要你这个储君去与敌死战?” 他话音方落,在场的群臣方才松了一口气。 至少,王姬不会任由公子庄胡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公子庄却是毫不客气的说道:“姑姑,父王受困上鄀,楚国已无援兵,除了我们这些人之外,还有谁能够御敌?” 随后不等芈姬开口说话,便又向着群臣说道:“寡人已经命人备好了战甲与战车,诸公快快披挂,随寡人一起为楚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最开始开口反对芈姬的楚国大夫却是已经反应过来。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公子庄的面前,神情激动的开口道:“公子,我楚国尚有百万奴隶,如果在他们之中征召新兵,必定可以再次聚集十万大军。 有了这十万人,我们一定可以守住丹阳。公子,您是万金之躯,怎么能够与臣等一同犯险? 若是您出了什么意外,臣等如何向大王交代?” 公子庄闻言之后却是勃然大怒,直接开口怒斥道:“荒谬,奴隶皆是亡国之徒,岂能为我楚国效死?” 第306章 雄主之姿 这原本是群臣反对王姬的话,现在却被熊庄拿来反对群臣。 也不知他是存心还是无意,在场的所有人都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家族延续,家族利益,国家存亡,国家利益,楚人利益,奴隶死活。 这是公卿士族心底的一杆秤,从高到低,分别代表了他们看待事情的权重。 在面对国家存亡与家族利益之时,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维护家族利益。 而现在,在面对家族延续问题的时候,他们不得不放弃家族利益,结果,熊庄却不同意。 群臣一下子都急了,一名楚国大夫急忙开口说道:“老臣愿意拿出五万石粮食,还有族中的三千顷良田。 以这些粮食与良田作饵,必定可以吸纳一部分的奴隶拼死相搏。” 他话音方落,另外一名大夫又急忙开口说道:“没错,老臣也可献出良田和粮食。另外,我们也可以效仿秦国,只要那些奴隶能够在战场之上立功,便可以获得自由。 他们的国家早就已经完了,就算是楚国被灭,他们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君王而已,对他们来说,他们的生活依旧无法发生改变。 但只要他们愿意为我们楚国效死,便可以得到土地和楚人的待遇。 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公子,项大夫说得有道理,就像是那些投奔我们楚国的官吏,他们比我们更懂得如何去驱使奴隶,丝毫也没有因为这些奴隶是他们曾经的国人而心慈手软。 所以,只要给奴隶一个机会,他们也一定会更加愿意成为楚人,而不是别国的奴隶。” 整个朝堂一下子变得乱哄哄的,所有人都在极力的劝说熊庄。 熊庄心底暗暗发笑,脸上却是露出了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歪着脑袋看向芈姬问道:“姑母,是这样的吗?” 随着他的话音响起,在场的公卿顿时停下了进谏,所有人都变得噤若寒蝉,齐齐将目光看向芈姬,眸光中尽是哀求。 芈姬此时已是满脸的震惊,没想到她刚刚被群臣否决的提议,现在竟然成了群臣的救命稻草。 “这…” 她的目光与熊庄对视,顿时从熊庄的眼眸之中看出了许多不一样的神彩。 她的心念顿时一动,而后满脸犹豫不决的说道:“这,这个办法也不是不可行,只是,未免有些动摇国本。这,我怕王兄回来之后,没有办法向他交代呀!” 群臣心底郁闷得想要吐血,如何不知道这是芈姬在借机发难,想要索取更多的报酬。 群臣急忙苦劝道:“国家存亡之际,怎么能够因为一些旁枝末节而畏首畏尾? 若是大王怪罪下来,臣等愿意与王姬共同承担。” 眼看着群臣在那里拍着胸脯保证,芈姬只觉得心底痛快极了。 想了想之后又继续说道了:“既然如此,那就…” 然而还没有等他的话说完,熊庄却是又突然间开口打断道:“不行呀,这些奴隶都手无寸铁,衣不蔽体,何况甲胄,怎么能够与联军抗衡。 我看,还是诸公…” 一人急忙献策道:“公子,公子,老臣家中有些库存的楚剑和皮甲,可以为公子效力。” 有一人开口之后,其他人便也纷纷出言捐赠,都是一副“为国尽心”的模样。 熊庄双眼微眯,已经有些忍耐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 “姑母,侄儿也不懂这些,便交给你来处置了。” 话音落下之后,熊庄直接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群臣刚刚松了一口气,结果他却是突然间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回头说道:“诸公如此忠心护国,寡人无以为报,便替诸公保护家眷吧! 诸公且放心,只要寡人不死,必保诸公家眷无忧。” 话音落下之后,不等群臣反应,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迈步走了出去。 群臣心底咯噔一凉,此时他们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公子可不是歪打正着,而是存心在敲打他们。 “这…” 群臣与芈姬互相对视,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意识到,刚才的熊庄一开始就是奔着芈姬的计划来的。 这个时代的公卿士族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在意识到他们被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公子玩弄于股掌之后,所有人都默默的咽下了这口气。 “真,雄主也!”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项大夫缓缓开口说出了一句。 随后他恭敬地向着芈姬说道:“殿下,臣这就回去召集家仆奴隶,分发武器,粮食,土地,尽力凑集军队。 只希望,殿下莫要怪罪臣等今日之过。” 他话音落下之后,芈姬亲自上前将他扶起,十分大度的开口说道:“公等忠心体国,大功于楚,何过之有?” … 楚国少习城外,刚刚夺下商邑不久的联军带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兵临城下。 鄀国君就在军中,却根本无法阻止这些联军士卒对于商邑的掠夺。 他们可不管商邑的百姓到底是楚人还是鄀人,只要是有钱有粮,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掠走。 值得庆幸的是,联军士卒只是掠夺财物粮食,并没有杀人放火,今后复国之后,鄀国君对百姓总算还能够有个交代。 而到了少习之后,就不再是鄀人的土地,而是正儿八经的楚地。 楚地生活的楚人,都是鄀国君的仇人,眼看着大敌就在眼前,鄀国君便开始拱火道:“大王,楚民彪悍,就算是拿下少习之后恐怕也难以管辖,不如下令屠城。 如此既可以为灭亡的诸国复仇,也可以震慑其他心怀不轨之徒。”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余的诸侯双眸都已经亮了起来。 诸国不是第一次联军讨伐其他国家,而在讨伐这些国家之后,对于被讨伐的国家态度不同,处理的方式也有所不同。 有的只是教训一番,随后便允许他继续治理国家。 有的是劫掠,劫掠完了之后,会降低国君的爵位,依旧允许这个国家的延续。 而最惨无人道,带给诸侯利益最大的,则是亡国灭种。 瓜分它的土地,掠夺它的财富,消灭它的文字,捣毁它的宗庙,屠戮它的老弱妇孺,奴隶它的子民。 第307章 诸侯失德 在镐京的时候,周天子很听李耳的指点,对他的“道”推崇备至。 然而,周天子终归是没能够领悟上善若水的真谛,它的无为也就显得懦弱,开始纵容起了诸侯的暴戾。 诸侯劫掠鄀地的时候,他没能够进行阻止,而今诸侯想要洗劫少习,周天子也无力阻止,只能够答应了诸侯的请求。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诸侯们逐渐意识到,天子已经不像是之前那般神圣不可侵犯,甚至,当诸侯的势力足够强大的时候,就算是天子也不得不选择屈服。 野心的种子开始逐渐生根发芽,只是谁也没有挑明,所以,所有人都本能的将他深藏在心底。 楚人的援兵尚且没有到达,所以,少习根本没有任何意外,直接就被联军所攻破。 而少习城破之后,疯狂的诸侯瓜分了少习所有有价值的东西。 曾经高高在上的楚人也沦为了奴隶,不愿做奴隶的人尸体被堆砌在一起,而后被一把火焚烧殆尽。 至于那些曾经的奴隶,也没有人会去一一辨认。 只要是城中的活人,都会遭到无差别的蹂躏。 女人的呻吟,孩童的哭泣,还有那无处不在的惨叫之声响彻了整个少习城。 整整一天一夜,少习沦为了人间炼狱。x 向来以礼乐自居的周天子,没能够展现出他天子的胸怀。 在这一刻,似乎制定伦理道德规则的天子,也失去了伦理道德。 逃亡楚人与楚奴将少习的消息带回了丹阳,这让原本心存侥幸的人都慌了神。 楚人更加坚定了反抗之心,而楚国的奴隶也意识到,联军根本不是来拯救他们的。 如果他们不进行反抗,恐怕他们连作为奴隶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恰逢楚国大规模招募新兵。 不论是奴隶还是楚人,都能够享受同等的待遇。 只要参军入伍,便能够获得土地与粮食,只要立下战功,他们便能够摆脱奴隶的身份,成为高高在上的楚人。 退无可退,不如拼死一搏,搏一条生路,搏一个锦绣前程。 越来越多的奴隶加入楚国,成为了楚卒之中的一员。 公卿士族开始给他们分发武器和皮甲,虽然依旧简陋,但是,已经足够他们上战场去拼命了。 联军兵临丹阳之时,遭受到了楚军顽强的抵抗。 城中的守军就像是源源不绝一般,让攻城的联军诸侯们意识到,他们面前的不是一座“空城”,而是一座同样带甲十万的坚城。 数次攻城之中,联军损兵数千人,相对于十几万人来说并不算多,但是谁也不愿意继续牺牲自己麾下的儿郎去为别国夺取战利品。 一场浩大的联军讨伐,在这一刻正式陷入僵持。 而与此同一时间,上鄀城中,楚王面色阴沉的盯着远处高台之上的那一杆旗帜。 “秦——” 这是一个他略有耳闻,却从来也没有放在心上的国家。 一来是两国的距离太远,彼此之间并无交集。 二来是秦国刚刚立国,在楚王看来,对方不过是一个弹丸小国。 所以,他从来也没有正视过秦国。 在得知城外的联军都已经南下,只剩下了秦国还在坚守土墙之后,楚王勃然大怒,决定好好的教训教训这个看轻他楚国的弹丸小国。 然而他数次组织出城,结果都被秦人的箭雨射了回来。 但是这丝毫也没有办法阻止楚王杀出城去的决心,他下令挨毁城中百姓的房屋,用他们的门板,案台之类的制作出个一面面木制的盾牌。 甚至,用他们的房梁与梁柱制作出了破墙的器械。 就在他信心满满的下令楚军出城破墙之时,秦人却是生动的给他上了一课。 一架又一架他从来也没有见过的投石车不知何时被安置在了高台之上。 千辛万苦推出城门的冲墙器械,还有那些楚人手中的盾牌,在这些墨家最新改良的投石车面前,就如同是纸糊的一般脆弱。 从天而降的巨石,就如同流星坠地一般。 不单单是摧毁了工程器械,同样也吓破了楚人的胆。 原本不可一世的楚王,甚至因此而生了一场大病。 至此之后,楚国不敢再生出硬冲出城门的想法。 墨家器械的威力强大,如果不是联军都已经南下,秦寿还真不一定会动用。 然而现如今,围城的只剩下秦国,秦寿自然是要用投石车好好的招呼招呼楚军。 但是秦寿却并没有用投石车攻城,因为眼下上鄀的城墙,已经不是保护楚军的壁垒,而是围困楚军的囚笼。 城内的楚王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眼看着粮食越来越少,他开始想办法从上鄀城中撤退。 向来喜欢以力取胜的楚王并不喜欢用脑,所以哪怕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一个脱困的办法。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粮仓的官吏全来禀告道:“大王,粮仓生鼠,需迎猫守仓。” 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但是楚王却是灵光乍现。 “对呀,鼠可以从地下掘洞而入,吾等也可以从地下掘洞而出啊!” 他当即狂喜,目光怨毒的盯着城外的秦军。 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城墙阻碍,就凭借着城外的这点秦人,怎么能够是他堂堂楚王的对手? 心念至此,他立即下令征召城中所有的老弱妇孺还有奴隶,命令他们在城中挖掘密道,准备从地底下杀出城去。 楚人都为楚王的计策所惊叹,随后鼓起精神监工奴隶与鄀人,让他们日以继夜的开始挖掘地道。 秦寿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原本是毫无准备。 然而楚人也是第一次挖掘地道,所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经验。 以至于他们挖出的第一条出口,竟然直接通到了秦军大营的脚下。 原本正在营中纳凉的秦寿,一脸懵逼的看着一名楚人从地下钻了出来。 而那名刚刚钻出地道的楚人也是一脸的懵,随即默默的跳回了洞里。 秦寿望着那地道默默出神良久,随即下令道:“来人,取火把,湿柴来…” 第308章 疯狂 一捆捆点燃的柴火被丢进了地道之中。 一群结阵以待的楚人满脸懵逼的盯着面前的柴火,不大明白秦人这是想要干什么。x “难道,秦人这是想要烧死我们?” 所有人的内心都生出了这样荒诞的想法,只觉得有些可笑。 就在这个时候,地道出口处的火焰却是越烧越旺,逼得那些靠近的楚人不得不缓缓后退。 “要不,我们从别的地方再挖一个出口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士族突然间开口提议道。 而就在他的话音方才落下之时,一捆捆湿柴却是突然间从地道口丢了下来。 “秦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就在楚人满脸懵逼之时,密道出口却是突然间被一块块木板盖住。 紧接着一阵阵浓烟升腾,迅速的向着密道之中弥漫开来。 “咳咳——”“咳咳咳——” 咳嗽之声不断响起,周围的空气也迅速的变得稀薄。 “不好,快,快灭火——” 也不知是何人率先反应过来,急忙便想要上前去灭火。 然而此时洞中的奴隶们已经是惊慌失措,在这令人窒息的环境下失去了思考的能。 他们疯狂的密道之中乱窜,不单单是搅乱了楚人的阵列,同样也将恐慌传播开来。 根本来不及灭火,主人只能够用袖子捂着口鼻,迅速的向着密道入口狂奔而去。 然而此时的入口处,看守的楚人根本不知道密道内发生的事情。 眼看着一大群人往外涌,顿时以为这些奴隶是在哗变。 狠杀了一顿之后,这些楚人方才反应过来。 等混乱平息之时,洞中互相践踏而死者数百人,被浓烟呛晕着七八人。死在楚人屠刀之下的奴隶,却足足高达近千人。 经过这一场混乱,楚王非但没有放弃密道的想法,反倒是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十分可行。 于是他再次发动全城的奴隶与百姓,分别在城墙的四角开始向外去挖密道。 在他想来,自己在暗,而秦人在明。 只要自己从地下挖掘密道,秦人便没有办法阻止自己。 只要自己能够找到一个通往外界的密道出口,便可以将麾下的军队转移出城,堂堂正正的与秦人决战。 然而可惜的是,秦寿的记忆之中也有关于密道战的信息,同样知道如何克制这种方法。 他令人在城墙周围安置了许多的大缸,又在瓦缸之中装满了清水。 一旦见到水中波纹颤动,便证明周围的地下有老鼠在打洞。 在经过仔细甄别之后,确定出敌人挖掘的位置,随后毫不犹豫的替他们挖一个出口,再赏他们一阵浓烟。 最开始的时候,楚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又损失了好几批奴隶。 但是时间久了之后,这些人便也都有了准备,提前准备好了湿布,一旦被秦人发现,便直接带着湿布撤退。 若非是密道之中硬冲出去实在是被动,恐怖楚王都要直接带着楚军精锐冲杀出去了。 湿布成功的阻止了秦寿的烟火攻势,趁着秦人没有反应过来的空档,楚人还差点直接从密道之中杀了出来。 紧接着秦寿便想到了其他办法。 他令人在上鄀城外,围墙之内垂直往下挖洞,每一个洞都挖得很深,随后命人从附近的河堤引水,形成了一条护城河。 只是这条河护卫的不是上鄀城,而是上若城外的围墙。 楚王愤怒至极,却只能够放弃继续挖掘地道的想法。 而就在楚王气急败坏的时候,秦寿也没能够高兴多少。 因为就在他与楚王斗智斗勇的这一段时间,他的长子已经出生。 他原本想亲自给自己的儿子取个名字,结果没想到他喜提爱孙的父亲,直接就给儿子起名为“阳”。 他希望自己的孙儿就像是秦国的太阳,能够永远的高悬于天穹之上,照耀千古,润泽万方。 秦寿没有忤逆自己父亲,毕竟秦阳这个名字,又要比他秦寿之名好上不知多少倍。 因为地道的缘故,秦寿放弃了回去咸阳的想法。 毕竟,如果不是自己正在军中,说不定真的能够让楚国的地道战得逞。 如果十万楚军顺利出城与秦军野战,秦军还真没有能力能够对付他们。 毕竟,就算是十万头猪,自己麾下这一万儿郎也杀之不尽啊! 他迫切的想要体会初为人父的快乐,却不能够让成千上万的秦人为之冒险。 所以他虽然有些闷闷,但还是尽职尽责的守在上鄀城外。 秦寿原本以为联军南下,这一场战争很快便能够结束。 却没想到因为芈姬与熊庄的缘故,这一场战争持续了足足半年的时间。 此时城中的粮食已经见竭,就连柴火都已经被消耗一空,大街之上尽是饿死冻死的尸体。 楚王一边命人将门板劈碎了当柴火烧,一边向着麾下的仓吏询问道:“现在军中还有多少存粮?” 仓吏被吓得腿软,但还是如实开口说道:“军中存粮,已经不足三日,若是再没有粮食,我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楚王的脸上却是没有任何的怒意。 他径直从原地站了起来,伸手接了一把天上飘下的雪花,满脸笑意的开口道:“好雪。” 仓吏一脸的疑惑,但是紧接着楚王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面色一阵苍白。 “把那些饿死的,冻死的统统收集起来。今晚上,我们,吃肉——” “呕——” 就在楚王的话音方落之时,仓吏就算是早有所预料,也忍不住发出一阵阵干呕。 楚王却是混不在意,满脸轻松自在的开口说道:“孤王第一个动口。” 他话音落下之时,仓吏便再也忍不住,直接起身向着营帐之外狂奔而去。 “疯了,疯了!” 他的心底一阵咒骂,但是接下来却又不得不按照楚王的命令行事。 城中的尸体被收集起来,成为了楚军的口粮。 一部分人并不愿意食人,并且试图说服其他楚人共同反对楚王的这个决定。 然而很快他们的计划便落空了,紧接着他们便成为了楚王餐桌之上的一碗肉羹。 第309章 荆蛮援兵 荆蛮共有十二部,但是真正能够算得上是强大的却只有七部。 在新任的荆蛮大巫屈晏的率领下,荆蛮起兵七万,先是在楚国东部的随地击败了以息国君为首的东部联军。 这一战持续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最终以荆蛮付出两万勇士的代价惨胜。 虽然荆蛮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是通过这件事情,也证实了屈晏不擅军争的短板。 这一仗之所以能够胜利,更多的还是靠着蛮人数量众多,再加上悍不畏死的缘故。 等到解决了东部的敌军之后,屈晏直接率领着荆蛮大军西进支援丹阳。 荆蛮以渔猎为生,并没有多少粮草补给。 这般长时间的远征,很快便出现了粮食补给短缺的危机。 而此时楚国与周天子周旋日久,楚国大量的粮食被运往丹阳。 以至于屈晏在领兵西进途中,不得不掠夺那些百姓与普通楚人手中的粮食充当军粮。 这虽是无奈之举,这也让楚国百姓对荆蛮恨之入骨,为将来楚国内部的混乱埋下了祸根。 当屈晏带着军队来到丹阳城外之后,原本正在围城的周国联军一下子就慌了。 在周天子的命令之下,联军向西后撤二十里,随后重新安营扎寨,由最开始的攻势转换为了守势。 诸国联军虽远胜于楚国,但是总的兵力也只有十几万人。 而今楚国得了五万荆蛮精锐的援助,联军虽然依旧还有一战之力,但是这一战之后,就算是胜过了楚国也是惨胜。 在这样的情况下,众诸侯的心底都生出了退意。 现在周天子虽然正计划着重建天子六军,但是真正成建制的精锐却始终只有上军一军而已。 如果在这场伐楚之战中与楚人消耗殆尽,那么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周王朝都将陷入无兵可用的窘迫局面。 故而周天子反倒是成了在场众人之中最不想继续一战的人。 但偏偏他的身份又是天子,是最不能够放纵熊壁称王的人。 所以,周天子虽然心生退意,却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 于是在丹阳城外,周天子的联军既不进兵,也不退兵,每天空耗大量的粮草辎重,竟然与楚人相互消耗了起来。 原本这是一个无奈之举,却没想到正好歪打正着,直接命中了楚国的软肋。 楚国现在不缺兵不缺将不缺人,偏偏最缺的就是粮草。 眼看着春耕将至,如果再继续消耗下去,来年楚国必定亡于饥荒。 在经过了再三思索之后,屈晏决定亲自作为使臣前往周天子的大营和谈。 芈姬并不放心将楚国的未来交托到屈晏一人手中,于是她化妆成了一名随从,与屈晏一同来到了周天子的大营。 周天子得知楚国的使者到来之后,心底是欣喜无比。 他甚至都已经想好,只要楚国投降,便把侵占的土地归还楚国,依旧让楚国治理楚地。 就凭借着这一次褒庸蜀伐楚的经历,楚国就不可能与这三个国家交好。 再加上这一次楚国的损失也是惨重,短时间想必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扩张。 如此一来,至少二十年之内,大周南方也就能够安全无忧了。 但是周天子却并不能够表现出自己对于和平的急迫,因为他必须得维持自己天子的威严。 所以就在楚使求见之时,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召见,而是先行命人找来了联军诸侯。 众诸侯都心怀鬼胎,小诸侯们已经掠夺到了一部分的利益,不愿意再继续消耗下去,所以他们实际上都支持和谈。 但是褒庸这样的大诸侯又没有开口说话,所以他们心底虽然支持,表面上却是唯唯诺诺,那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多说。 褒侯与庸伯自然是想要打下去的,他们都垂涎楚国的土地与人口。 但是楚国的兵力太多,抵抗又过于激烈,直接就这么打下去消耗太大,最终得到的也只是一个打残了的楚国,并没有多少的价值。 但是付出的代价却很大,很有可能会让两国二十年内无法再继续用兵。 但是要他们放弃继续攻打又着实不甘,毕竟这一场仗大多数的粮食都是两个国家就近提供的。 而他们从鄀地与少习掠来的利益,根本不够补偿这些消耗。 如果两个国家都损失惨重倒也罢了,但是庸伯麾下的另外一只军队却是攻破了罗城,目前已经直逼权国去了。 这下子也就造成庸国收益多,褒国收益少的现状。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褒侯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内心无疑是更加不甘心的。 于是整个朝议都陷入了僵局之中。 诸侯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了半天,最终却始终拿不出一个章程,到底是借机和谈,还是干脆直接死战。 周天子见时机已经成熟,便直接拍板做主道:“诸公既然拿不定主意,不如便请楚使前来一见。 诸公与孤王且看一看,楚国准备如何和谈。” 在听到了周天子的话语之后,众诸侯互相对视,最终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他们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只看周天子与楚国的和谈是否会触及到他们的利益。 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再多瓜分一些利益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在天子的诏见之下,屈晏带着芈姬来到了大营之中。 “外臣拜见大王。” 一番见礼之后,屈晏不卑不亢的主动开口拜见。 周天子故作深沉的冷声道:“楚王自诩蛮夷,不尊大周号令,自命为王。楚使这一声大王,孤王却是不敢领受啊!”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屈晏依旧不卑不亢的说道:“我家君上受小人蛊惑,一时糊涂酿下大错,以至于引起两国交战,导致生灵涂炭,这是吾等楚国臣子的罪过!” 周天子眉头一挑,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楚王犯错,如何是楚国臣子的罪过呢?” 屈晏闻言之后看了一眼在场的诸侯,随即朗声开口说道:“为人臣者,当忠义直谏,为国分忧。彡彡訁凊 吾等身为楚臣,却任由国君糊涂僭越,这自然是重罪死罪!”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后,一旁的庸伯却是冷笑一声之后说道:“如此说来,在尊使看来,楚国君倒是无罪了?” 第310章 君王无罪 “大王是天下之君,对于大王来说,大王之过既是诸侯之过。 对于外臣来说,楚君之过,既是外臣之罪也!” 对于任何旁人来说,屈晏的话都是在放屁。 但是恰好,在场的人,不是天子便是诸侯,他们都是一群真正的统治者。 作为一个统治者,没有什么下属能够比得上一个懂得主动给自己背锅的狗。 故而哪怕与屈晏同来的芈姬都被恶心得不轻,在场的诸侯与天子却是听得频频点头。 作为君王,谁会愿意承认自己有过错呢? 只是区区的一句话,屈晏便赢得了天子与众诸侯的好感。 周天子收敛起了自己脸上强行伪装出来的冷意,语气温和了不少。 “那么,楚使今日前来,便是为了替楚王承担罪责的吗?” 他话音方才落下,一旁的庸伯便率先反应过来,他直接开口接话道:“就只怕,贵使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周天子略微皱眉,看了一眼庸伯之后没有说话。 屈晏却是没有去看庸伯,而是将目光看向天子说道:“外臣今日前来,一来是希望能够替楚君向大王请罪,二来是希望能够与大王化干戈为玉帛。” 这下子周天子倒是没有再说话,而是将目光看向群臣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他话音落下之后,其余诸侯依旧沉默不语,庸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却被褒侯用眼神制止。 庸伯满心疑惑,但他确实是信服褒侯,所以没有再继续开口说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褒侯缓步走到周天子的面前,先是恭敬的向着周天子行了一礼,随后转身背对着天子,面朝着屈晏问道:“楚国无故伐国,此为不义。僭越称王,此为不忠。奴隶百姓,此为不仁。批发纹身,此为不礼。 如此不义不忠不仁不礼之君,天子伐之,顺天应德。 尔等蛮夷之臣,助纣为虐之徒,若是开城投降,束手待戮,还能够留得全尸。 若是继续负隅顽抗,必将三族夷灭,永世为奴。” 他满是威胁的话语落下,顿时就让扮做侍从的芈姬火冒三丈。 她平生最是敬重自己的王兄,一直以来都把王兄当做自己的偶像。 而今褒侯竟然当着他的面直接辱骂楚王不忠不义不仁不礼,她又如何能够按捺得住自己内心的愤怒? 当即便忍不住向前跨出一步,就在她准备开口说话之时,一旁的屈晏却是一把将他拦了下来。 “褒侯之意,是不愿意与楚国和谈了?” 他的声音十分的平静,平静中又带着刺骨的冰寒。 然而褒侯却是怡然不惧,他十分坦然的开口说道:“楚人四处征战多年,国内土地大多荒芜,现有的粮食,说是从别国劫掠而来。 而今丹阳被围数月,恐怕是快要没有余粮了吧?” 随着褒侯的话音落下,原本摇摆不定的诸侯却是突然间双眸一亮。 如果褒侯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一场战争很有可能就快要赢了。 屈晏有些意外地盯着褒侯,随即陷入沉思之中。 良久之后,他正准备开口说话之时,一旁的芈姬误以为他不知如何接话,已经率先按耐不住开口道:“我楚国尚有粮食百万石,尚且足够将士与百姓食用一年的时间。” 众诸侯闻声都是一愣,齐齐将目光看向芈姬。 “女子?” 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没想到竟然会有女子乔装入内。 倒不是看不起女子,实在是芈姬藏头露尾的模样,着实让众诸侯觉得不快。 周天子的目光也落到了芈姬的身上,却只见此时的她黛眉含煞,英气逼人,再配合上楚人特有的纤腰玉枝,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心念一动之下,便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是何人?” 芈姬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便没有再继续隐藏,而是落落大方的上前一步,拱手施了一礼之后说道:“楚国芈姬拜见大王。” 也不知是因为久在军中的缘故,还是因为芈姬此时的风采着实迷人,周天子看向芈姬的眼神隐隐约约有些不对。 众诸侯都是人精,又怎么会看不出周天子的眼神变化。 就在这个时候,褒侯微微侧了侧身子,挡住了背后的周天子。 “如果楚国当真有百万石粮食,又怎么会主动前来和谈? 贵使此言未免太过于言不符实了吧?” 芈姬顿时一噎,不知该如何开口进行回复。 却不想一旁的屈晏突然间开口大笑道:“哈哈哈哈,褒侯猜得没错,城中的粮食就算是省吃俭用,也顶多只能够维持半个月的时间。” 众诸侯听到了他的笑声,莫名的觉得有些背脊发寒。 但是褒侯却是怡然不惧,他直接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楚国何不早降?” 居然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刹那间变得冰寒无比。 “城中粮食不足,自然无法与大王再继续耗下去。 但是,楚国上下皆愿与国同休,若是自知不能继续守城,下国储君必将亲自上阵,率领举国上下二十万大军,以及城中数十万百姓,与大王决一死战。” 言语到了此处,他目光冰冷的看向在场的其他诸侯,语气深寒的开口说道:“就算不能够击败大王与诸位公侯,也要杀他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天子闻言之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楚使这是在威胁孤王吗?” 屈晏身体一抖,而后双手抱拳作揖,恭敬的向着周天子一礼道:“楚人蛮夷,却也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 若是不和,便唯有一战。” 语罢,目光向在场的其他诸侯扫了一眼,这才继续说道:“是战是和,还请大王圣裁。” 原本还一副谄媚模样的屈晏突然就改变了态度,竟然变得如此强硬。 顿时便让在场的众诸侯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周天子的身体却是气得发抖。 他咬牙切齿的质问道:“楚国就是如此和谈的吗?” 第311章 和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最终的局面竟然会变成这样。 原本一副谄媚求和姿态的屈晏,突然间就变得态度强硬起来。 这前后的巨大反差,让诸侯们来不及反应,也让周天子隐约有些下不来台。 如果他真的因为屈晏的威胁罢兵,那么今后他如何统御各方诸侯? 如楚国这样的国家尚且敢威胁天子,那褒,庸,蜀,晋这样兵力强盛的国家又该如何降服? 难道今后他们不论犯了什么过错,只需要一个“鱼死网破”的威胁便可以让自己投鼠忌器了吗? 周天子不希望让褒国与庸国壮大,所以他不愿意覆灭楚国。 但是相比较于被楚国迫和的负面影响,两国壮大着实算不得什么。 最为关键的是,叔宥还给了周天子另外的一条建议。 心念至此,周天子语气冰冷的质问道:“楚人敢死,孤王与诸国甲士不敢死乎?” 不得不说,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周天子终归还是拿出了他一国天子的气魄。 在场的诸侯闻言都吃了一惊,随即纷纷深受鼓舞。 天子尚且不惧生死,他们又怎么能够顾惜自己的那点蝇头小利呢? 这是颜面之争,在这个时代,这是比个人利益更加让人看重的事情。 众诸侯纷纷挺身而出,大有与楚国决一死战的架势。 然而就在肃杀之气弥漫之时,原本语气强硬的屈晏却是突然间话锋一软道:“西有犬戎之祸,东有殷商之危。 若是两国死战,最终便宜的又该是谁呢? 况且,楚君毕竟是大王的臣子,楚民毕竟也是大王的臣民。 大王为上邦宗主,难道就真的愿意看到血流成河吗?” 周天子闻言心底一凸,他可没有忘记前几年周国强敌环伺的局面。 心底决战的决心悄然动摇,语气也缓和了几分,但是态度却始终强硬。 “鄀国,随国等国,又何尝不是孤的臣子?楚国无故对他们用兵,兼并他们的土地。若是孤王对此置之不理,又有何颜面统御诸侯?” 周天子已经不再去提熊壁僭越的事情,而是把矛盾放到了楚国吞并诸侯这一件事情上,也算是给了楚国一个台阶。 屈晏何等聪明睿智,他立即便看穿了周天子的心思。 “诸国虽为天子之臣,却借口道路不便屡次三番拒绝朝贡。 商国寇犯大周之时,诸国按兵不动,作壁上观,此为不忠不义。 楚为大王之臣,自然应该替大王讨伐。” 他话音方落,庸伯便冷着脸沉声骂道:“巧舌如簧之辈,简直是一派胡言。 诸侯不曾出兵勤王便是不忠不义,楚国也不曾出兵加入函谷之盟,难道就是忠义之国了?” 面对庸伯的指责,屈晏却是不卑不亢的说道:“楚,周南之国。大周南方之屏障也!举国精锐之师不过万人,就算是出兵函谷关,又能够影响到多少局势呢? 但若是楚兵离境,南方某些心怀不轨之辈借机出兵攻打镐京,那大周才是岌岌可危呀!” 话音落下之后,他又恭恭敬敬的向着周天子拱手一拜道:“楚若不存,镐京之危。 楚国若存,愿永为大周南方之屏障。 是存是亡,还请大王细细思量。” 早些年楚人并不服周,楚人生活的地理位置又恰好卡在了周国东南一些诸侯北上的交通要道之上。 南方诸侯小国每年派人北上朝贡,大多数都被楚人给劫走了。 这些贡品,还一度成为楚人发展壮大的补给。 时间久了之后,诸侯小国们便联合向天子请愿,表示道路不通,希望宗主能够派兵疏通道路。 当时的周国强大,狠狠的教训了楚人一番。彡彡訁凊 但是楚人悍勇,宛如百足之虫一般死而不僵。 周天子每次大军压境,他们便遁入山林泽国之中,让周天子的军队无功而返。 而等到天子王师离开之后,他们又跑出来劫掠。 周天子无可奈何,只能够招降于楚人。 楚人因此得到了建国的机会,楚国君成为了楚子。 但是楚子建国之后,发现老老实实种地捕鱼的收益,根本比不上劫掠来得快。 思来想去之后,便又开始打劫南方诸侯的贡车。 周天子派二样子讨伐楚人,在册封楚国君为楚伯之后,又担心他继续打劫贡车,干脆也就不再去理会南方一些小国的贡品问题。 如果你能够把贡品送到镐京来,那周王朝也就收下了。如果你没有办法把贡品运来,甚至是不上供,周天子也不去管你。 时间久了之后,南方的一些小国自然也就不再进贡。 新天子虽然平庸,但是也知道南方一些小国不上供的缘由。 屈晏给出的解释把他恶心得不轻,但是现在却不是直接戳破的时机。 因为屈晏最后一句话才是真正的重点。 楚国是周国南方的门户,虽然这扇门户经常跳反,但他确实是起到了牵制南方诸侯的目的。 随着周国的虚弱,庸国与褒国也就显得越发强大。 周天子内心忌惮,却并不能够直言。 而屈晏这句话却是含蓄的点明了这件事情,也算是初步的达成了两国之间的共识。 而只要有了共识,那么和谈也就顺理成章了。 故而周天子接下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即继续开口说道:“若非是为了大周与诸国的百姓,孤王绝不会与贼子和谈。” 他话音落下之后,芈姬的俏脸泛红,却是有些生气。 一旁的屈晏却是知道,两国的和谈已经成了大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周天子却是突然间沉声说道:“只是,楚国屡次降而复叛,孤王又如何能够相信楚国呢?” 随着他这句话出口,庸伯便也知道了天子的和谈心意。 他当即便要开口制止之时,褒侯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周天子能够听出屈晏的弦外之音,褒侯又如何听不明白。 他知道天子已经开始忌惮两国,便知如果再继续阻止下去也是无用,反倒会激发两国与天子之间的矛盾。 所以他制止了庸伯,选择了息事宁人。 屈晏对此却是早有准备,他直接开口说道:“楚国之储君愿为质子入京…” 第311章 骸骨之城 “不可…” 在听说要以储君为质子之后,芈姬当即开口进行反对。 然而没有等他的话说完,屈晏便已经继续开口说道:“这也是我国储君自己的意思。”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正准备激烈反对的芈姬娇躯一颤,神色随即黯淡下来。 屈晏是熊庄的老师,绝不可能诓骗自己,主动把熊庄送到镐京去。 早在屈晏提及的时候她便该想到,只是关心则乱,所以方才脱口而出的拒绝。 然而在听到这是熊庄自己的主意之后,芈姬便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再进行阻止。 而周天子与众诸侯也注意到了芈姬的变化,随后通过她的前后变化意识到,楚国储君对于楚国来说极为重要。 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即将到手的筹码十分珍贵更加让人愉悦的事情,所以周天子几乎没有太多的考虑,便半推半就的答应了这一场和谈。 当然,和谈的内容也不只是质子,除此之外,还有楚国的土地。 在经过一番洽谈之后,楚国割让了罗国,权国的土地给庸国,又割让了绞国的土地给褒国。 褒侯最想要的上鄀,则被周天子归还给了鄀国君。 此时鄀国其他土地已经被诸侯祸害成了一片断壁残垣,但是对于失国的鄀国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 “现如今的上鄀还在楚王的手中,只要能够收回上鄀,鄀国也不算是一无所有。” 鄀国君的心底如此安慰自己,随后两国和谈,签订了和谈盟书。 周天子领着大军北上,屈晏却是先行一步,率领着几十名亲卫一路来到了上鄀。 将和谈的国书递交秦营之后,秦寿检查了一番之后,便直接下令麾下的军队让出了一条道路。 屈晏带着国书进入上鄀,亲自面见的楚王熊壁。 在看到了屈晏递过来的国书之后,楚王随即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他方才满脸抑郁的开口说道:“绞国,是我大楚儿郎耗费无数心血方才覆灭,而今要把它白白送给褒国,寡人,愧对将士们。” 他话音落下之时,屈晏便已经看出了他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 他伸手握住对方的胳膊说道:“失地存人,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公子言:楚国钱粮不足,始终耗不过周国。 不如早些和谈,暂忍一时之辱,将来必定会有转机。 况且,这一仗我们虽然失了土地,但是天子也失了人心。 褒侯,庸伯都对这个结果不满,周天子想要我们三方平衡,结果却是把三方都推到了他的对立面。 另外,我们也得到了荆蛮十二部的支持,还有十万楚奴的真心效忠。x 再等上一段时间吧,那些土地就交给诸侯暂时替我们种植就好。 等到我楚国兵精粮足,便是讨还今日屈辱之时。”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楚王终究是点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走吧,吩咐下去,我们撤——” 话音落下之后,他径直打翻了自己面前的一个小鼎,一根熟透了的手臂掉落在地上。 原本神色从容的屈晏面色顿时骤变,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刚刚进城之时所见的累累骸骨,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但是很快他便强行按耐住了自己内心的悸动,紧随在楚王熊壁的身后一同离开了上鄀。 呜呜的号角之声不断响起,楚国的军队开始在西城门处集结。 而在听到了这号角之声后,秦寿便也下令召集自己麾下所有的将士集结。 上万秦军分列队伍左右,手中举着明晃晃的戈矛与刀剑。 他们神情肃穆地盯着从城门中走出来的楚军,眸光中尽是警惕。 此时的楚人在城中困了大半年的时间,又哪里还有斗志与秦人继续交战? 眼看着秦人已经让开了道路,便也互相搀扶着从城内走了出来。 他们已经断粮了很长一段时间,此时所有人都是双目赤红如血,却都提不起丝毫的战意。 楚王熊壁亲自驾车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很快便在秦军队伍之中看到了秦寿。 他勒住了自己的马缰,丝毫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战败而沮丧,反倒是居高临下的说道:“你便是秦侯?” 秦寿看了一眼对面那个蓬头垢面的熊壁,面色极为平静的说道:“正是寡人。” 熊壁狠狠的瞪着秦寿看了几眼,就仿佛是要把他的模样记在脑海之中一般。 随后熊壁开口说道:“孤记住你了。” 没有走出太远,他却是突然间回头说了一句:“城中有孤王给秦侯准备的礼物。” 语罢,不等秦寿进行回应,熊壁便率领着麾下的军队出西门后向南撤离,直到黄昏将至,大军方才彻底的离开上鄀。 而等到楚王离开之后,秦寿便决定带着几百名护卫入城安民。 自己围困了上鄀这么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打了胜仗,也总该入城休息休息。 同时他也好奇,楚王有什么礼物留给自己? 然而就在他领兵进城之后,既没有见到夹道欢迎的百姓,也没有见到惊慌失措的行人。 此时整个上鄀就仿佛是一座死城,除了秦军行进的步伐之外,秦寿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其他声音。 秦寿的面色逐渐变得阴沉起来,带着麾下的士卒向着鄀国君府外赶去。 然而没有等他行进太久,却是突然间一把勒住了自己的马缰。 战车停在道路中央,秦寿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一股无明业火在他的心底汹涌沸腾。 印入他眼前的不是尸山血海,而是由一句又一句无辜百姓的骸骨堆积而成的骸骨之城。 手臂,腿骨,肋骨,头颅,头发,破烂的衣服,断趾,断骨堆砌得满地都是。 只是在一瞬间,秦寿立即便想明白了为什么楚军能够支撑这么长的时间。 “他们,以人为食…” 白毅的双眸也变得赤红起来,愤恨的转身看向楚人离开的方向。 他握紧了自己手中的佩刀,竟是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 “是啊,他们,食人…” 当饥饿降临,他们不会拯救,他们只会食人。 第312章 犬戎牧歌 一望无尽的草原之上,身穿皮裘的消瘦男子眺望着南方。 寒风吹得他的上衣猎猎作响,吵得一旁的少年颇为不满。 少年放下手中的书卷,满脸不忿的开口说道:“贱奴,你能不能去远一点。” 少年口中说出的是胡语,那消瘦男子仿佛根本听不懂,只是傻乐乐的在那里发笑。 少年很是不满的踹了他一脚,消瘦男子这才醒悟过来,急忙向着远处离开。 等他走了之后,少年将手中的竹简又翻了一遍,随即方才满脸幽怨的嘀咕道:“阿爸到底给了我什么!” 那竹简上记录的是汉人的文字,少年已经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始终看不懂上面的内容。 为了能够帮他读懂汉人的书,阿爸还特意给他找来了一个汉人奴隶。 但是这个奴隶实在是太过于蠢笨,根本听不懂胡人的话不说,甚至还有些痴傻。 少年虽然不满,但是也没有拒绝阿爸的好意。 犬戎已经有了自己的文字,但是那些文字都非常的简陋,根本没有办法记录知识。 但是犬戎大多数人都不在意这些,大多数的成年男子只需要学会放牧,狩猎,生火,烤肉,扒皮等几项技能也就够了。 如果是犬戎之中的部族勇士,便还需要练习驾车和射箭。 而真正的搏杀之术,只有加入到了犬戎的军队之中方才有资格学习。 犬戎人就这样在草原之上生活了数百年的时间,直到三百年之前,一名犬戎部族首领被周人俘虏。 他被当做奴隶送给了周人的一位公卿,陪伴着这位贵族度过了一段不算漫长的岁月。 那位贵族是一个有学问的人,也不只是卖弄,还是因为好为人师,他很喜欢传授别人知识。 府中的下人与奴仆都受到了他的教导,虽然大多数都不成器,但是那位犬戎人却是成功的学会了周人的部分知识。 而在得到这些知识之后,犬戎首领趁着一个狩猎的良机离开了大周,回到了草原之上。 他利用周人那里得来的先进知识,组建了一支戎车,同时开始演练车阵,又与周人通商,换回了大量的铜矿,开始了冶铜,锻造出了大量的青铜器。 凭借着周人先进的技术,他的部族迅速的得以壮大,最终吞并了整个犬戎,建立起了属于犬戎自己的国度。 然而这位犬戎王却并没有把他学到的东西教给自己的族人,而是把这些东西交给了他的子嗣。 整个犬戎的贵族都知道这一段历史,但是他们却并不能够向王族去求教。 时间就这么匆匆流逝,几百年过去之后,犬戎国依旧只有王族方才能够掌握知识,而普通的贵族则练习武艺。 更底层的民众,则只能够学习狩猎等生存技巧。 因为所掌握的知识不同,所以,犬戎国的社会金字塔一直十分安稳。 就算是周人与犬戎国交战,也没能够占到太多的便宜。 然而就在几年之前,犬戎王进攻秦邑,结果却再也没能够回来。 犬戎国有幼子守业的规矩,然而新王的年纪只有八岁,根本没有办法处理国事。 于是,新王的三位王兄成为了摄政,开启了犬戎的夺权时代。 王族的内部混乱,给犬戎其他部族首领看到了希望。 趁着各位摄政争权夺利的良机,这些首领都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少年的父亲便是一名部族的首领,他在犬戎王攻破绵诸之时,曾经在敌将府邸之中得到过一本书。 他不认识书上的文字,但是却本能的知道这是一个好宝贝,所以偷偷藏匿起来,后来带回了犬戎。 他自己看书就头疼,又不想把书献给犬戎王族,思来想去之后,便把他交给了最为聪明的儿子。 为了让儿子能够认识书上的字,他抓来了很多周人奴隶。 然而可惜的是,边境的周人也只是一群平民,又怎么会有识字的先生呢? 所以,这些奴隶最终都没能够起到作用。 时间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他都准备放弃的时候,一群秦国的商人来到了犬戎。 犬戎虽然有不掠商贾的规矩,但是犬戎王就死在了秦国的秦邑,两国之间可谓是血海深仇。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国竟然敢派商人前来犬戎,犬戎部族又怎么会再遵守这个俗约? 就在少年的父亲哈噶把整个商队都洗劫一空的时候,却是突然注意到商队之中一个双眸有神的精壮汉子。 于是,就在哈嘎临行之前,他将这位名为李亚夫的男子带回了自己的部族。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个精明的读书人,结果却发现对方似乎根本就不识字。 就在他准备放弃李亚夫的时候,却没想到对方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拥有过人的武艺,就算是哈嘎与他单挑,也只能“险胜一筹”。 许是因为武人之间的惺惺相惜,所以哈噶留下了李亚夫,在离开部族之前,把他送给了自己的儿子作为奴隶。 也许是因为被哈噶的勇武“降服”的缘故,李亚夫并没有离开哈噶部,而是以奴隶的身份留了下来。 他每天在草原之上放牧,就算偶尔独自骑马离开营地,也总会在日落之前回来。 犬戎人听不懂他的话,而他似乎也听不懂犬戎人之间的交谈。 作为主人的少年哈撒偶尔会惩罚他,他也只是笑呵呵的坦然承受,反倒是让哈撒没有了继续欺负他的乐趣。 就在哈撒刚刚把李亚夫赶走之时,一骑飞马却是迅速的向着他靠近。 “少主,少主,不好,不好啦,首领,首领被大殿下害了…” 第313章 犬戎的内乱 “什么?阿爸?” 原本正坐在那里发愁的少年猛的从原地站了起来,目光径直盯着飞奔而来的骑士,声音都有些发颤。 于此同时,李亚夫的双眼却是一亮,他径直快步来到少年的身边,一脸警惕的盯着飞奔而来的骑士,仿佛是因为言语不通而产生的警戒。 然而事实上,他却是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自己的耳朵,神情专注地聆听着对方传递来的消息。 “大殿下在首领们的酒里下了毒,首领们都没有戒备,都中了大殿下的算计,他…” 少年神情凝重地盯着对方的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却没有注意到马背上的骑士落地靠近之时,一只手已经悄悄的按住了自己的刀柄。 就在少年聚精会神聆听之时,他手中刀突然间出鞘,径直向着少年的脖子砍来。 “去死吧——” 大王子向他许诺,只要他能够收服哈噶部落,那他就是哈噶部族的首领。 而他是哈嘎部的第二勇士,也是哈嘎的表弟,只要他能够斩杀哈撒,那么他就是哈嘎部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然而就在他的刀即将落下之时,李亚夫却是突然间出手拦住了他。 “砰——” 恐怖的力量刹那间在他的小腹处爆发,哈石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摔倒在了地上。 他满脸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李亚夫,眸光中尽是震惊的神色。 不过是一个秦人奴隶,怎么会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鲜血从口中溢出,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亚夫随即拔出腰间佩剑,便要上前斩杀哈石。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哈撒却是突然上前拦住了李亚夫。 “住手——” 原本正准备动手的李亚夫身体一顿,随即还是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阿爸?” 哈撒将目光看一下哈石,满脸悲愤的开口质问。 “你如果不死,大殿下不会放心。 你才八岁,也没有服众,所以,你不能活着,部族不能落到你的手中。” 在面对哈撒的质问之时,嘴角溢血哈石强忍着疼痛,咬牙切齿的开口回应。 “我阿爸到底怎么死的?可是你害了他?” “我哈石以白狼神起誓,我绝没有谋害哈噶。” 他话音落下之时,哈撒却是直接来到了他的战马旁边,直接翻身上的战马,咬牙切齿的向着哈石说道:“照顾好族人,我哈撒一定会回来。” 他虽然年幼,却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犬戎人。 他知道这片土地上的规矩,绝不会让复仇的种子留存,否则迟早有一天会蔓延开来,最终给这个国家带来巨大的灾难。 所以,在害死了哈噶之后,大王子要么铲除哈噶的所有直系血脉,要么,将整个哈噶部铲除。 失去了哈嘎,部族已经没有能力与大王子一战,哈撒不想死,但是为了族人的安全,哈撒也不能再回到部族去。 李亚夫见状也上了自己的马,双腿紧紧夹着马腹前去追赶。 他依旧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心底却是已经开始盘横起来。 哈嘎是支持新王的部族,而今遭受到了大殿下的谋害,其他两位摄政的殿下却并没有出面制止,由此可以看出,草原上一定发生了巨大的变动。 他摸了摸自己怀中的羊皮卷,这是他准备献给秦侯的礼物。 然而这张羊皮卷上的内容却终归只是绘制了一小部分,他已经不得不提前返回秦国。 快马追上了前面奔跑的哈撒,二人一前一后在草原上奔跑了半天的时间。 等到哈撒精疲力竭之后,他方才停下自己的战马。 “贱奴,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找了一处水源趴下咕咚咕咚的喝了一肚子水,哈撒十分不客气的向着李亚夫喝骂道:“滚吧,你自由了。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他看来不懂的犬戎语的李亚夫却是突然间用蹩脚的犬戎语问道:“去那里?” 少年愣愣的看了一眼李亚夫,随即咬牙切齿的说道:“阿母——”x 少阿母名为丝娜,乃是白鹿族族长的女儿。 他与哈噶野合怀上了哈撒,在生下哈撒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部族。 每年哈噶都会带着哈撒去看望她,而她虽然不怎么待见哈噶,但是却对自己的儿子很是亲近。 所以,在失去了阿爸之后,哈撒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的阿母。 “送你——” 李亚夫的答复依旧很简短,却是让哈撒有些愣神。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便只好默认了李亚夫护卫自己的现实。 草原的风呼列列的吹着,吹得赶路的二人面无血色。 一路上只对付了一些随身携带的肉干,二人耗费了三天的时间才来到了白鹿部。 然而还不等他们进入部族,便见一辆辆戎车从部族中拖着一道道人影跑出来。 哀嚎之声不断响起,看得远处的哈撒神色骤变。 “是,白狼骑——” 这些戎车上都悬挂着狼旗帜,这是王族方才能够有资格使用的图腾标志。 车迅速到现在远方而去,等到他们消失在了视野之后,李亚夫方才向着哈撒说道:“走吧,我们…”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哈撒却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阿母,不在了…” 李亚夫顿时一愣,而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瞧见白鹿部的旗杆上面,此时正悬挂着几颗头颅。 如果他所料不错,其中某一刻头颅,属于哈撒的母亲。 “走,我带你离开草原——” 少年嘴虽然很贱,总是用“贱奴”来称呼他。 但是,少年的心肠却不坏,至少,相比较于其他的奴隶,李亚夫每一顿都能够吃饱饭。 相比较于其他奴隶没有自由,李亚夫甚至能够孤身骑马离开部族出去绘制地图。 所以,眼看着少年已经失去了所有依靠,李亚夫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弃他。 哈噶虽然不是犬戎八部之一,但是,它的人口众多,实力在一众部族之中也位列上游。 能够收服哈撒,将来未尝没有机会凭借着他的力量影响到犬戎。 如果犬戎真的被大王子整合,而他又想要废除自己的幼弟,抢过犬戎的王位,那么便必须得立下足够的功勋方才能够服众。 周国与秦国与犬戎都有血海深仇,双方之间必定会有一战。 在听到了李亚夫的邀请之后,哈萨却是一脸的茫然。 “去哪儿?” 他几乎不由自主的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而李亚夫却是直接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盯着他说道:“秦国。” 第314章 芈姬入宫 秦寿原本以为这一场战争已经结束,楚国最终以割让土地和质子入周结束了这一场僭越风波。 却没想到楚王回到楚国之后,却并不认可这个结果。 熊庄是他的长子,是他所有儿子中最为出色的子嗣,是楚国未来的继承人。彡彡訁凊 如果真的把熊庄送到了镐京,今后他便要处处受到周国的钳制。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他同样还非常担心熊庄的安危。 毕竟熊庄才十几岁,就这么孤身一人前往镐京,很容易被镐京的那些公卿迫害。 思来想去,他心生出了换一个质子的想法。 然而当他提出这个提议之后,无论是屈晏还是芈姬都大吃一惊。 “兄长,楚国牺牲良多,方才能够换回今日喘息之机。 若是这个时候反悔,激怒天子,我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楚王便已经满脸冷漠的盯着芈姬质问道:“庄儿也是你的子侄,你忍心他去楚国犯险吗?” “这…” 芈姬一时语塞,咬牙切齿良久之后,刚才抬起头颅看向熊壁说道:“这是子庄的选择,也是他身为楚国储君的使命。” 楚王闻言却是气急败坏,猛地站起自己的身子,居高临下的盯着芈姬说道:“使命?我楚国几时需要牺牲一个世子来换取和平?” 他话音落下之后,目光却是落到了芈姬那一张倔强而又娇美的脸庞之上。 他的心念突然一动,随即又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同时缓缓开口说道:“庄儿可以进京,但是,孤王不放心他的安危。 要么,让周王同意楚国派遣一师甲士作为庄儿的护卫…”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屈晏便已经果断摇头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周天子绝不会答应大王的这个条件。” 楚王闻言也不气恼,随后将目光看向芈姬,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要么,就让芈姬入宫为妃,替寡人看护庄儿。” 他话音落下之时,无论是芈姬还是屈晏都是一愣。 “大王——” 送质子入京已经够丢人了,这个时候还要再搭上一个王姬,楚国这不是更加丢人吗? 屈原几乎本能的便要开口回绝,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芈姬却是突然间出声打断了他。 她紧咬着自己的红唇,同样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为了楚国,臣姬责无旁贷。” “王姬——” 屈原又想要劝说,却被芈姬再次直接打断道:“庄儿自幼在我的看护下长大,而今他要去镐京,我这个姑母若是能够随行庇护,自然是一件好事。 这,也算是我这个做姑母的,最后能够为庄儿做的事情了。” 话音落下之后,便又向着屈晏吩咐道:“去吧,把这个条件告诉天子。” 屈晏一阵愣神,良久之后他方才弯腰作揖道:“唯——” 而就在屈晏离开之后,原本神情冰冷的楚王却是换了一副面孔。 他缓步走到芈姬的身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语气温和的开口说道:“莫要责怪为兄。” 芈姬没有抬头看他,泪珠儿却是在眼眶之中打转。 她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女子,早就应该嫁人。 只是她与熊壁之间的关系并不纯粹,所以方才一直留在熊壁的身边。 “楚国被诸侯视为蛮夷,稍有动作便会被天下诸侯共讨。 这一次孤僭越称王,引发了诸侯诸侯伐楚的惨祸。这是孤王的过错,但是孤王却并不后悔。 在与天子的和谈之中,虽然并没有提及要孤王削爵这件事情。 但是,等到两国和谈之后,天子归国之时,一定会派遣使者前来削爵。 不论是为了孤王,还是为了庄儿,亦或者是子嗣后人,孤王都不想楚国的王爵被除。 所以,镐京必须得有一个孤王信得过的自己人。 庄儿虽然早慧,但是却毕竟年幼。最益韬光养晦,不宜锋芒毕露。 所以,孤王只能够把希望放到小妹的身上了!” 他声音柔和了不少,丝毫也没有了之前的那般霸道。 就仿佛是他之前所有的怒气冲冲,都只是在屈晏面前演戏一般。 芈姬倔强的抬头盯着他,一副冷眼婆娑的模样。 “大兄,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他话音落下之时,熊壁已是满脸坚定的说道:“自然会有再见之期。” 楚人蛮夷,绝非是空穴来风。 至少,熊壁与芈姬的感情就早已经超脱了兄妹之情。 在一番深情款款的对视之后,二人十分默契的一同回了房间。 (vip章节三千字,请付费观看) … 在得知楚国的使者再次前来求见之后,周天子是满心的疑惑。 他令人接见了楚国的使者,从使者口中得知楚王竟然要把妹妹嫁给自己为妃,以此巩固两国之间的关系。 周天子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芈姬的模样,喉结一阵蠕动,竟然找回了久违的男人雄风。 “这,这,这…” 他故作矜持的吱吱呜呜了一段时间,屈晏却是知道他已经动了心,于是添了一把火道:“公子庄随大王归国之后,身边也没有一个亲近的人照顾,我家楚君实在是不放心啊! 还请大王看在楚君一片爱子之心,答应了此事吧!” 周天子见时机已经成熟,当即乐呵呵的上前扶起了屈晏道:“贵国王姬风姿绰约,孤王也甚爱之。 楚君一片爱子之心,孤王又怎么能够不成人之美呢? 还请回去通禀楚君,孤王愿意接纳芈姬。 从今往后,周楚既是姻亲之国,公子庄既是孤王子侄。 孤王一定尽心照拂。” 周天子心底正美呢,却丝毫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带上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屈晏达成了自己的使命,心里却怎么也不觉得痛快。 两国互换了婚书之后,他又急匆匆的驾车赶回了楚国。 第315章 国家思变 周王朝与楚国联姻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各国诸侯,诸侯之间的想法各不相同,而秦寿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却是忍不住唏嘘感叹,脑海中想起上鄀的骸骨之城,心底对于周王朝的统治又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两国士卒明明去年还在为了各自国家的君王而死战不休,饥寒交迫之时,毁屋为柴,死尸为食,尚且不愿意投降。 而今年,两国和谈罢兵倒也罢了,结果转头周天子就娶敌国美娇娘。 而楚国君,也顺势成为了周王朝的国舅,想来,王爵也能够保留下来了吧? 至于其他诸国,或是掠夺到了大量的人口,或是瓜分到了楚国的土地。 天子与诸侯皆美,唯有累累白骨无人问津。 秦寿也是诸侯之一,也是统治阶级之中都一员,他没有权利去抨击这一切。 但是他的心底却终归有些不是滋味,对于周天子的纳妃大殿也没了兴趣。 上表恭贺天子之后,秦寿便以夫人生产,自己思念妻儿为由直接回了秦国。 周天子原本就在发愁该如何赏赐秦国,结果秦寿便自己放弃了封赏的机会,他又怎么会再主动去邀请秦寿? 于是周天子大手一挥,批准了秦侯归国之请,同时还赐下了诸多仪器,以作恩赏。 秦寿归国之后,与自己的妻儿团圆了几天的时间,结果便被臣子们拖来上朝,商议关于最近秦国遇到的问题。 “自从秦国推行货币之后,国内的商贾数量与日俱增。 因为商业中心的缘故,极大便捷了秦国商税收入,这大大的增加秦国的国库收益。 只是去年一年的时间,秦国的国库收益便超过了往年的四倍有余。 不单单一次性下发了勋贵们的岁俸,还有极大的结余用来铺设咸阳与各大城邑之间的道路。 按照这个势头下去,今年秦国的商业收益只会更高。 故而,有大夫谏言,希望国君能够鼓励百姓经商,以此改善百姓的生活,增强秦国的实力。” 秦寿方才坐在自己的宝座之上,冢宰姜默便直接开口提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原本脑子里还想着自家娃儿那可爱小脸蛋的秦寿突然间就支楞了起来。 他早就知道在发行货币,推动商贸之后,必定会对国家产生巨大的影响。 迟早有一天,农业国家会有向商业国家转型的风险。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个转型的时间竟然来得这么迅速。 事实上,秦国是大周历史上第一个如此重视商业的国家,已经建立起了一整套原始金融体系的雏形。 相比较于现代社会虽然不值一提,但是在大周却是首创的壮举。 加上贵金属货币的推动,同样加速了秦国商业经济的飞速发展。 这样的情况下,通过商贸发家致富的人自然越来越多,而其他人见到之后,自然而然的便会眼馋。 毕竟,商人不用从事体力劳动,不用开荒种地,却能够收获大量的财富。 对于国家而言,商贸刺激了经济发展,提高了国家税收,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所以,当商业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百姓自然而然的便会想方设法的向商业靠拢。 但是秦寿却非常清楚,现在的秦国根本没有扩大商业规模的能力与底蕴。 他的心底已经否定了提案,但是却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向着自己的臣子们开口询问道:“不知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他话音落下之时,当即便有一名老态龙钟的老臣出列道:“国君,老臣以为此举大善。” 秦寿的双眼微眯,盯着那老臣说道:“哦?还请宗伯赐教。” 开口说话的是秦国宗伯秦无道,他是秦氏的长者,在秦氏族人之中的威望无可撼动。 秦寿并没有反驳他,而是饶有兴致的开口询问他的意见。 宗伯见状之后乐呵呵的说道:“国君,老秦人苦啊,秦地贫瘠,额们老秦人在秦邑辛苦了大半辈子,却不得不迁徙到了姜地。 在姜地刚刚站稳脚跟,又追随国君南征北战。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秦人早就不知道怎么在地里刨食了。 现在,额们秦国好啊,只需要在城里开设商铺,便有源源不断的商贾前来做生意。 每年做买卖的税,都比额们所有老秦人种地缴的税多了好几倍。 老臣就在想啊,别国的商人能够在咱们秦国经商,咱们秦人为啥不自己去赚这钱呢? 如果国君能够支持,让额们老秦人都能够去经商,额们…” 宗伯说了很多很多,但是秦寿却只从中听出了两个字“利益”。 扩大商贸范围,加派经商的人手,可以提高秦国的商税收入,对秦国有利。 让老秦人经商,赚取巨大的利益,甚至是挤兑其他国家的商贾,提高老秦人的收入,对于老秦人有利。 秦国的钱多了,秦国百姓的收入高了,秦国人自然就能够过上好日子。 这么说实际上也没错,但是却终归是缺乏了更深层次的考虑。 秦寿并没有反驳他,而是看向其他臣子询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什么别的看法?”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群臣开始互相对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咸宁却是突然出列说道:“君上,臣以为不妥。” 秦寿双眼微咪,依旧是不知可否的询问了一句:“爱卿以为,有何不妥?” 他话音落下之后,咸宁便直接开口说道:“若是大规模的鼓励经商,必定会带动其他的百姓一一效仿。 秦国的税收虽然能够得到提升,但是耕种粮食,畜养畜牧的百姓却少了。 时间久了之后,秦国的粮食供应不上秦人的消耗,秦国的粮食价格便会上涨,最终秦寿百姓手中赚取来的金钱,迟早又会落入粮商的手中。 而粮食乃是一国之命脉,秦国自己没有粮食,所有的粮食都需要外购。那么,迟早有一天,我秦国会因为粮食而被人卡住咽喉。 所以,臣不赞同宗伯的提议。” 咸宁是秦国老臣,在朝堂之上也很有威望。 由他开口进行反对,在场的群臣顿时议论纷纷,都觉得咸宁的话很有道理。 宗伯却并没有就此放弃的意思,反倒是眯着双眼乐呵呵的说道:“老臣也不是想让咱们秦国所有人都去经商。老臣只是想要让老秦人多去经商而已。 如果大王还是觉得人多了,不如,就让我们秦氏…” 第316章 土地承包 宗伯终归是图穷匕见,说出了自己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 扩大秦国的商贸是假,想要为秦氏牟取更多利益是真。 追名逐利本就是人之本性,秦寿并没有谴责他的意思,但是内心依旧略微有些失望。 现如今的秦国虽然暂时安定,但终归还没有变成一个真正强大的国家。 秦国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身为他“底蕴”的秦氏竟然最先开始谋划“下车”,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秦寿叹了一口气,也能够猜到这些宗室态度变化的缘由。 秦侯若是无子,为了秦国的延续,便不得不在宗族之中过继一个孩子,用于继承秦国的宗庙。 然而现在秦侯已经诞下了子嗣,也就意味着宗室失去了希望。 没有办法谋求更高的地位,自然便只能够谋求更多的利益。 所以,在综合考虑之后,秦寿理解了宗伯的小算计,也就没有为难他。彡彡訁凊 在他提出自己的想法之后,秦寿只是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看向姜默说道:“姜卿以为如何?” 它表面上是在征求姜默的意见,但姜默却是非常清楚,国君这是要借他的口去堵住宗伯的口。 毕竟,宗伯是长辈,他提出的请求,作为晚辈的秦侯也不好当面拒绝。 而秦侯如果真的想要答应,也不会一再询问其他人的意见。 所以他略微咳嗽了一声之后,随即上前拱手拜道:“君上,臣以为,此事还有待商榷。” 秦寿的双眸微眯,盯着他似笑非笑的开口问道:“哦?不知道姜卿有何高见?” 姜默闻言咳嗽了一声之后说道:“追名逐利,人之常情。眼下鼓励经商,则百姓纷纷投入其中,田中耕地无人照料,迟早也会被荒废,最终我秦国必定会陷入窘迫。 但如果禁止商贾之事,想必也会引发众怒。 毕竟,就算是朝堂之上的诸公,家中恐怕都有经商的族人。 故而,以臣之见。不能鼓励,也不能打压,更不能任其发展。” 秦寿闻言之后当即笑着说道:“哈哈哈,姜卿倒是给寡人出了好大一个难题。” 随后他起身向着宗伯一拜道:“秦国并无国策,径直百姓经商。也没有国策,禁止商贾务农。 故而,若是秦氏子弟有意经商,也不必向寡人请示,直接放手施为便是。 但是,我秦国自有商税法,若是秦氏子弟经商,也需要依法行事。 若有违法乱纪,仗势欺人,偷税漏税等等乱发之行,也该与庶民同罪。 甚至,若是知法犯法,还要罪加一等。” 他话音落下之后,宗伯的面色一凝,随即拱手道:“唯——” 秦寿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又将目光看向咸宁道:“治国如治水,堵不如疏。商贾壮大,可以提升秦国的收益,但也会影响到秦国其他的各行各业。 如果禁止,于国无益。如果任由其肆意发展,最终也只会自食恶果。 寡人不能禁商,也不能励商,所以,寡人要做的,便只能是励农。” 言语至此,他目光在群臣之中扫视了一眼,随即又看向姜默说道:“自即日起,秦国颁布励耕令。 不论国人还是奴隶,都可以免费向国家申请承包土地。 国人十亩以内出产粮食十税其一,十亩以外的土地出产十税其二。连续十年务农,亦或者是在农业上有巨大建树者,可申请成为“农师”,十亩以内三十税一,十亩以外十税其一。 奴隶十亩以内出产粮食十税其三,十亩以外的土地出产十税其五。若是能够耕种十年者,奴隶可晋升为农人,享受国人同等待遇。 若是承包土地之后没有耕种,依旧收取相应的土地税。荒地三年之后,土地重新收归国有。”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群臣都是一脸的懵逼。 怎么国君一开口,就又改了秦国的农税? 幸好这是在给农人减负,想来也不会影响到太多农人的基本生活。 “承包”这个词有些新鲜,群臣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的出处。 但是秦国的土地本就是国家所有,公卿勋贵都是靠立功靠岁俸度过了最艰苦的前几年。 而今秦国又多了经商这么一条大财路,公卿大夫们也懒得跟泥腿子们抢饭吃,有些底蕴的家族已经开始经商了,只要秦国不动商贸,不限制他们经商,那就什么话都好说。 所以秦寿要动农税,秦国的公卿都出奇的配合。 泥腿子们都安安心心的种地,不跟这些公卿士大夫去抢“商贸”这块蛋糕,那他们也乐见其成。 只能说这个时代的士大夫与公卿还是蛮可爱的,就算是牟取利益,也坚守着自己的底线,多少还是会给其他人一条活路。 秦寿已经表态自己并不干涉公卿士大夫们合法经商,公卿士大夫们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回家安排家族子弟经商去了。 但是咸宁却是留了下来,他满脸忧虑地向着秦寿谏言道:“国君,商贸收益现在已经是秦国的主要收入来源,就这么交给他们自己去经营。若是他们以权谋私,这…” 秦寿似笑非笑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爱卿,鸡蛋握在手中和放在篮子里有什么区别呢? 只要他们还在秦国,那他们手中的财富便都是秦国的财富。 就算他们再富贵,也始终是秦国的子民。 如果他们用合法的手段得利,那么他们赚取的便是他们应得的奖赏。 如果他们利用职权谋取私利,那他们便是给了寡人一柄予取予夺的利刃。他们,也就成了寡人竹篮里面的鸡蛋。还有,圈养的牲畜。” 咸宁闻言不由自主的心生寒意,但是紧接着还是开口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可是,如果他们离开秦国又该如何?” 秦寿闻言微微一愣,脑海中莫名的想起了一些记忆深处的东西。 随即他的脸上挂起了灿烂的笑容,而后目光坚定的说道:“只要秦国足够强大,那么,天下诸国还有谁敢收纳他们呢? 离开了秦国,他们手中的财富又能够有什么作用呢?” 第317章 秦侯犁田 自土地国有分配之后,秦寿又推出了土地私有承包制度,秦国的百姓当即乐开了花,纷纷前往官府申请土地。 耕地数量有限,所以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秦国所有的良田与次田都被分配一空。 就算是一些刚刚开垦出来的新田,也尽数被百姓抢分一空。 为了能够种植更多的土地,勤劳的秦人们不顾艰辛,主动申请开垦荒地。 他们愿意把自己开垦出来的土地贡献给国家,只希望全国能够让他们进行种植。 十亩以内的土地三十税一,那完全是跟白捡的土地一样。 国人十亩以外的土地也不过是十税其一,如果能够多耕种一些,只需要一两年的时间便可以攒下丰厚的家底。 只要家中有粮,这心底也就不会发慌,就算是遇到了什么灾年荒年,也能够拥有与之对应的抗风险能力。 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会被饿死。 至于奴隶们,对于新的国策更是毫无怨言。 不用他们服劳役,不用他们被人奴役,只需要老老实实的种十年地,便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子孙后代不用再为奴隶,不用再被人剥削,这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好事。 而就在百姓们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时候,他们的国君,秦国的秦侯竟然亲自下地,用手扶着曲辕犁,亲自在城外犁田。 与他一起犁田的还有秦国的司马,秦国的冢宰,秦国大多数公卿士大夫。 他们在田间老农的指导下辛勤的劳作,顿时吸引了无数秦国百姓的关注。 很多人对此指指点点,但是大多数的农人却是对此振奋不已。 经商贸易虽然赚钱,但是那又怎么样? 他们的国君秦侯,秦国的公卿士族,可也是在地里犁田的“农人”呢! 农人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豪,干活的时候也就越发振奋起来。 春耕转眼间便已经结束,秦国的百姓们终于略微闲暇了一些。 他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讨论着自家种植了多少的田地。 有的人满脸自豪的说道:“我家种植了二十亩地,秋收的时候,家里的仓恐怕都要装不下了勒——” 有的人却是满脸鄙夷的说道:“你怕不是傻?自己一家人种植二十亩?那后面的十亩可是要交十之其一的税呢! 不像我,我自己承包了十亩,让我家三个娃分了家,然后各自承包了十亩地。 我们家一共承包了四十亩地,却只用交三十税一。 看什么看?没见过聪明人吗?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哎,干什么?我秦国严禁私斗啊,都,哎呀…” 那人最开始还在洋洋得意,结果却被周围的百姓按着一顿胖揍。 “国君想让额们过好日子,所以才收那么低的税。你这家伙竟然敢算计国君,想要避税,额们打死你…” 其他的老农口中嚷嚷着,也不只是嫉妒,还是真心为秦国君鸣不平。 那洋洋得意的中年男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却并不敢去告状。 一来是打他的都是乡里乡亲的左邻右舍,二来是他挨打之后方才醒悟,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是有些不道德。 毕竟国君是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方才把税调的那么低。 而他为了避税,居然想出了分家这样的歪主意,这实在是不应该。 “要是额们都像你一样,额们秦国的国库哪里来的钱粮,要是有人来打额们,额们怎么去抵抗?” 挨了打又挨训,那老农也只能够一声不吭的听着,不敢有丝毫的反驳。 而就在这个时候,坐在一旁休息的李亚夫灌了一口水,长长的喘了一口粗气,就仿佛是饱饮了琼浆玉液一般。 “秦国,还是那个秦国。” 自他离开秦国已有一两年的时间,原本只是去秦池探查秦人的生活现状,结果却机缘巧合的跟随着秦池的商贾去了犬戎。 原本是想要借助商人的身份作为掩饰,在了解到了犬戎的现状之后便返回秦国。 却没想到犬戎人竟然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扣押了他。 流落犬戎部族之后,聪明的他很快便从其他周人奴隶哪里学会了犬戎语,而后虽然有机会逃离,却并没有离开。 他一边收集犬戎的情报,一边绘制犬戎的地图。 他总觉得这些东西对秦国很有用,将来一定能够帮到秦侯。 在草原一待便是两年的时间,今日他终于回到了故国都城,只觉得故乡的水都是甜的,故乡的空气都是清新宜人。 耳听着老秦们的喧嚣,笑看着他们在那里殴打贪小便宜的农人,心底满满的都是自豪。 他的主君没有让他失望,赢得了所有老秦人的尊重与敬爱。 能够让百姓主动放弃利益,也要选择维护的君王,必定会成为一个永垂青史的明君吧? 巍峨的咸阳城让哈撒震惊不已,他一手拉着李亚夫的袖子,用有些蹩脚的诸夏语说道:“真高,真大…” 他的语言天赋并不好,李亚夫教了他两三个多月的时间,他也始终没能够学会诸夏的语言与文字。 李亚夫挺直了腰杆说道:“高大的城池算什么?秦国立国,可从来不靠这些。” 李亚夫的话音落下之后,径直拉着少年进入了咸阳城中。 沿途叫卖的商贾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行人满脸的喜气洋洋。 相熟者当街见礼,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闲谈着城中发生的一些趣事。 就算是陌生人互相冲撞,也能够彼此赔礼致歉。 若有义气相投者,还能够一同相约去酒馆茶肆喝上一盏。 孩童于街道上追逐嬉戏打闹,他们的父母只是远远的看着,并不担心他们的安全。 往来巡逻的秦卒大多黑着脸,却并没有多少人畏惧他们。 偶尔还会有街边茶摊的茶博士塞给他们一壶新茶,让他们沿街巡逻之时解解渴。 卖面饼的大娘也会给那些相熟的官兵塞上几个饼子,十分热情的款待他们。 秦卒们都黑着脸想要拒绝,结果却被大娘叫破了自己“狗剩”“虎子”之类的小名,羞得他们提起干粮就走! 第318章 全民皆兵 “秦侯诏,凡十四岁以上,秦国四十岁以下男丁,皆以城,镇为单位,大训三月。” 一骑骑快马迅速的从咸阳城内向西而去,将秦侯最新的命令向着四面八方传达而去。 犬戎摄政的古哒哒已经独掌大权,其他两位摄政的势力都遭受到了清除。 在这样的情况下,犬戎的势力很快就能够得到整合。 古哒哒想要篡权夺位,便必须得立一下真正足以服众的功绩。 而诸多功绩之中,又以替先王复仇的功绩最为卓著。 秦寿预料到了一场即将席卷秦国的风暴,而以现在秦国的力量,不足以与之抗衡。 故而秦寿找来白毅,让他在军中挑选出了上百名擅长训练的人才。 将他们分派到秦国各地去训练民兵,同时下达诏令,要求所有的成年男子必须得参与为期三个月的军事化训练。 秦寿并不是要在这三个月内把他们训练成合格的战士,而是要在这三个月内教会他们最为基础的战场指令。 以及弓箭,戈矛的使用方式。 而除了内部的训练之外,秦寿决定亲自带着李亚夫与哈撒前往镐京。 以秦国如今的力量,就算是举国皆兵也不会是犬戎的对手。 所以,秦国必须等联合大周的力量,共同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咸阳距离镐京不远,快马一两天的时间便抵达了镐京城。 在得知秦侯亲自前来拜见之后,周天子也是颇为郑重。 他亲自接见了秦侯,向他询问了此行的缘由。 当秦寿说出犬戎很有可能会东进的消息之时,周天子也是吃了一惊。 他急忙开口询问道:“不知秦侯可有良策?” 秦寿闻言之后说道:“为今之计,也唯有与褒庸二国提前相约共击犬戎之事,再内练新兵,重建大周西军,时刻准备御敌。”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周天子当即满口答应下来,表示自己一定会遵从秦侯的建议,共同应对犬戎。 对于周天子的识趣,秦寿感到十分的满意。 哪怕对方的能力平庸,至少他还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也懂得听从有利的进谏。 于是他略微放心了一些,随后又带着李亚夫二人一同回了秦国。 刚刚回到秦国之后,他就对如何安置哈撒生出了苦恼。 而就在这个时候,李亚夫谏言道:“哈撒一直想要学习诸夏的文化,听闻国君新建了咸阳学宫,不如便将哈撒安排到学宫去吧?” 秦寿想了想也觉得很有道理,对方毕竟只是一个八岁左右的孩子,不读书又能够干什么呢? 于是秦寿答应了李亚夫的建议,将哈撒送到了咸阳学宫去读书。 他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不想竟然给秦国在犬戎埋下了一颗棋子。 然而这颗棋子,在给秦国带来巨大好处的时候,又给秦国带来了巨大的隐患。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秦寿在安顿好了哈撒之后,又依旧不放心秦国西部的安全。 思来想去之后,他决定重建秦邑。 不过这一次的秦邑却并非是一座城市,而是一座守卫秦国西北部的军事要塞。 秦侯亲自带着军队前往,这鼓舞了一大批的老秦人。 许多怀念故土的秦人纷纷加入其中,主动跟随着秦寿一同西进。 而就在秦寿积极建设西北要塞之时,镐京的周天子却是出现了变故。 他刚刚下达了征召新兵的命令,结果司徒便告诉他,因为这两年长期征战的缘故,国库的钱粮已经不足。 再加上给诸侯免税,以至于王朝的收入锐减,这两年也只能勉强维持一个收支平衡,如果再继续训练新兵,那么接下来国家的国库可就真的要承担不起了。 周天子闻言之后有些气恼,表示自己已经答应过秦侯,无论如何也要重新组建西军。 毕竟,天子六军不单单是关乎着周王朝的实力,同样也关乎着周天子的颜面。 司徒无奈,只能够领命而去,在国内征召国人,准备开始训练。 然而就在这个命令刚刚传达之后不久,周天子却是突然间注意到自己新纳的王妃总是闷闷不乐。 为了能够讨王妃欢心,周天子化身为导游,不辞辛劳的带着王妃游历镐京,向他介绍镐京的每一处古老建筑。 然而芈妃却依旧是闷闷不乐,这让周天子很是苦恼。 于是他拉着芈妃的手关切的问道:“孤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芈妃欢喜,芈妃却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可是孤王有什么地方惹芈妃不喜了?” 芈妃心里想着“整天对着你这个半盏茶的糟老头子,哪个女人会感到欢喜?” 脸上却是一脸愁容的说道:“妾身自幼在楚国长大,早已经熟悉了楚国的环境。 而今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大王的宫殿,妾身心底又怎么能够欢喜呢?” 她很想直接告诉周天子,自己是思念故国,所以想要回楚国。 但是周天子却会错了他的意,当即拍着胸脯说道:“原来爱妃是住不惯大周的寝宫? 好,孤王这就命人按照楚国的建筑风格,重新为爱妃修建寝宫。” 男人在女人面前最是大方,却总是会忽略自己的腰包到底是什么样的。 周天子想要哄自己的女人开心,却没有想起周王朝的财政已经是捉襟见肘。 芈妃愣愣的看着周天子,心底略微有些感动,却又觉得眼前的这个周天子实在是有些愚蠢。 她强行挤出笑容,而后又以自己身心疲惫为由将周天子请了出去。 周天子丝毫也没有自己被扫地出门的觉悟,反倒是直接兴冲冲的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他方才一进门,这脑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哎呀——” 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之上,这才想起周国已经没有了多少积蓄。 他没好意思再去找司徒要钱,便直接去找了暂时替他掌管内库的姬婉。 第319章 祸起宫闱 这个世界的周天子之国财政收入一般由两个部分组成。 一部分是诸侯国与公卿的进贡,这些是国家收入的大头,大多归于国库,一般由六卿掌管。 而周王朝推行井田制度,诸侯国最肥沃的土地收入归于君王,那么,天子之国最肥沃的土地收入自然归于天子。 故而周王朝的另外一部分收入则来自于周天子之国的王田,而王田的收入则归于王库,也就相当于后来的内库,也不是由天子亲自掌管,而是由后宫之主的王后掌管。 国家打仗,耗费的都是国库的钱粮。 而王室消耗等等,这些钱一般是不能够从国库里面出的,而是从周天子的内库里拨钱。 至于修建王宫等等,这些钱可以由国库拨钱,也可以由内库拨钱,纯粹就是看国家的宽裕程度,还有周天子的心情。 当然,国库里的钱又被称之为民脂民膏,如果君王为了个人私欲大肆动用的话,也很有可能落下一个骂名。x 周天子平庸,性格却并不强,他分得清楚身前身后之名的重要性,所以,眼看着自己已经答应了王妃,而国库又没有多少钱粮,他便将主意打到了内库上面。 在商周时期,女人的身份地位并不低,妇好,妲己等等,都是各自君王的贤内助。 按照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正常情况下,一国内库自然是应该归王后掌管。 然而周天子的王后早亡,而周天子为了顾及嫡女与嫡子的想法,所以一直没有另立新后。 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本也应该交给王妃掌管内库。 但是在芈妃入宫之前,周天子因为对女人已经失去了兴趣,所以并没有新纳王后。 再加上王女姬婉没有再嫁,一直都帮着周天子打理内务。 所以在周天子即位之后,便将后宫掌印之权交给了他的这个女儿。 周天子找到了姬婉,向他说明了自己想要改建王宫的想法。 如果在平时,姬婉自然不会拒绝周天子的这个命令。 甚至,任何一个温婉贤惠的王后,也不会拒绝周天子的诏令。 然而周天子面对的是姬婉,这个不单单管着后宫,同样还帮着周天子参谋天下大局的女儿。 “如今犬戎磨刀霍霍,随时都有入侵中原的可能。 而我大周国库空虚,更需要节衣缩食,以筹措战备之时。 这个时候为了一个女人的喜好大肆改建宫闱,未免有些不妥了吧!” 姬婉直接开口拒绝了周天子,丝毫也没有给他这个被美色冲昏头脑的父亲颜面。 周天子闻言之后却是羞红的脸,他确实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但是他毕竟答应了自己的女人,并且还被女儿用教训的口吻回绝。 他顿时有些恼怒的说道:“什么一个女人?那是孤的王妃,也是你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姬婉便直接开口呛了他一句。 “听闻王妃并非完璧之身,这样的女人,也配…” 周天子顿时急了,直接一巴掌抽在了姬婉的脸上。 “胡说八道些什么?芈妃是因为幼时习武伤了身子,这才没有落红,如何不是完璧之身? 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闲言碎语,竟然还敢四处乱传?” 姬婉挨了一巴掌也是有些懵,她愣愣的听完了周天子所有的指责,一句话也没有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眸光中尽是委屈。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周天子见她如此模样,一时之间支支吾吾的竟有些不敢再继续开口。 “你,你,孤,孤也…也…哎呀…” 他半天没能够把话说出来,只能够重重的“哎呀”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开。 周天子在姬婉哪里碰了壁,又没有办法从国库调拨钱粮,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改建王宫。 芈姬原本对改建的事情并不上心,然而在得知周天子因为这件事情打了姬婉之后,她的心底却是生出了一些小心思。 周王朝若是一直如此强大,那么,就算是周天子死了,她恐怕也很难回到楚国,甚至,还有可能会被殉葬。 但是如果她能够把周天子搞得分崩离析,搅乱了大周的社稷,那么,等到周国覆灭之后,她自然便可以回到楚国。 心念至此,她便有了先行离间周天子父女二人的想法。 毕竟,周天子的后宫都由姬婉掌控,而姬婉俨然便是周国后宫之主的做派。 之前她虽然得周天子宠幸,却并不敢轻易去招惹姬婉。 但是,周天子为了她对姬婉出手,却是让她意识到,周天子与姬婉之间的关系也不像是她想象中的那般密不可分。 思虑再三之后,当周天子再次前来她的寝宫之时,她的脸上立即便挂出了一副假意迎逢的笑容。 周天子没有办法兑现与她的承诺,又见她如此笑意逢迎,便以为她是因为宫殿的事情而高兴。 然而芈姬越是高兴,这周天子心底便越是忏愧。 于是他支支吾吾的说道:“最近国库也不宽裕,周边的戎狄也是虎视眈眈,寝宫的事情,恐怕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他原本以为芈姬会失望,却没想到芈姬却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妾身虽为女子,却也知国家大义。 大王愿意为了妾身去寻王女讨要钱粮,妾身便已知大王心意。 有着大王这份情,就算是没有宫殿,再也见不到故乡的风景,妾身心底也是暖的…” 芈姬平日里虽然端庄,但是楚女多妖娆妩媚,当她真的开始妖娆妩媚起来的时候,周天子立即便招架不住了。 他心底感激芈姬的体谅,便又越发觉得亏欠。 想来想去之后,他伸手将芈姬揽入怀中,颇为宠溺的开口说道:“哎,寝宫之事耗费巨大,孤王确实是有些有心无力。 罢了罢了,爱妃若是有什么别的喜好,尽管跟孤王提,孤王一定满足爱妃。” 却不想他话音方落,芈姬却是将身子一滑,直接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让他感到一阵空落落的。 “之前因为妾身的缘故,竟引得大王与婉儿不和,这已经是天大的罪过。 妾,妾身不过一卑贱女子,如何能够劳动大王…” 第320章 宫廷博弈 芈姬越是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便越是让周天子欣喜,也让他感到越发心疼。 他含辛茹苦的当了那么多年的世子,承担了那么多年的压力方才成为天子。 而在成为天子之后,他也没有安于享受,而是战战兢兢的操持着国事。 他自问无愧于王朝,而今自己的女人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喜好他都不能满足,还要看女儿的脸色行事,那他这个大王也当的实在是太过于窝囊了一些。 逆反心理一涌上头,周天子便有些失去了理智。 “孤王战战兢兢的大半辈子,就不能够为美人儿爽利奢侈一把?” 心念至此,也顾不上与美人温存,直接起身道:“爱妃放心,这寝宫的事情,孤王一定替你办妥。” 话音落下之后,周天子直接就走了。 芈姬再一次愣住了,呆呆的望着周天子远去。 她原本只是想要通过这样示弱的手段拉近与天子的关系,同时离间周天子与姬婉。 却没想到周天子的脑回路竟然如此清奇,竟然直接又扯到了寝宫的事情上。 于此同一时间,姬婉的寝宫之中,当朝最有权势的王女此时竟然跪坐在一名男子的身后,正满脸愁容的给面前的男子捏着肩膀。 那男子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看上去颇为紧张,丝毫也不敢乱动。 “先生,你说父王是不是太过于宠幸那个楚女了!现在这般紧要关头,竟然还想要给她修建什么楚宫,哎——” 坐在他身前的男子绷直了自己的后背,语气却是十分的温和。 “殿下实在不该当面忤逆大王才是!” 姬婉闻言之后一愣,手上的劲儿又大了几分,却始终是一语不发。 被她捏得肩膀生疼的叔宥叹了一口气,知道他还在为之前的事情动怒,并且对自己的劝诫也很不满。 “楚女毕竟是大王的枕边人,每天与大王同床共枕,吹得都是耳边风。 殿下虽是大王的女儿,但是与大王之间终归是有些距离。 现在,大王是天子,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世子了。 念在与殿下的父女之情,最初还能够忍让殿下一二。 但若是时间久了之后,殿下恐怕…” 姬婉闻言之后有些恼怒,停下了自己手头上的动作,银牙咬着嘴唇道:“难道我还要让着那妖女不成?” 姬婉知道叔宥的话很有道理,但他却始终是有些不甘心。 叔宥闻言之后微微摇头,而后继续开口说道:“一家老翁有两个儿子,次子孝顺而勤勉,长子懒惰而身体虚弱。 老来分家之时,老翁却将家产尽数分给了长子,不知殿下以为是何缘故?” 姬婉闻言之后略微一愣,随即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是因为嫡长之制。” 她话音落下之时,叔宥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正常情况下,寻常百姓若是分家,父母心疼儿孙,一般都会将家业进行平分,与宗室公卿大有不同。” 姬婉黛眉顿时紧皱了起来,随即摇头说道:“若都是平分的规矩,老翁实在没有理由不分给次子家产!” 叔宥却是摇头说道:“这件事情你却是想岔了! 长子懒惰而体弱,若是没有了家产,则必定会被饿死。 次子勤勉,所以就算是没有家产,也能够子嗣绵延。 再加上次子孝顺,必定不会与长子争夺家产,也不会对父亲的抉择产生不满。 故而老翁把家产留给了长子。” 姬婉眉头紧锁,穷思苦想良久之后方才幡然醒悟。 “先生的意思是?本宫为父王操持政务,参议国事,便相当于是老翁的次子。 芈姬为楚女,在镐京无权无势,便相当于是老翁的长子。 所以,父王方才会对楚女更多照顾,从而忽略了本宫的感受?” 叔宥闻言之后点了点头,而后又继续开口说道:“若是殿下一直强势下去,大王便只会更加偏爱于楚女。 若是殿下正面与楚女为敌,大王便会更加维护楚女。 所以,以臣之见,殿下不该正面敌对楚女,反倒应该示弱,甚至,要表现出对她王妃身份的尊重。 只有如此,大王才能够放心,也就不会继续维护着楚女。” 姬婉闻言之后眉头一挑,有些不乐意的开口说道:“先生的意思是,要让本宫任由那个女人祸乱朝纲?” 叔宥摇了摇头,而后继续说道:“大王终归是天子,不是昏聩的老农,只要没有外力逼迫,他迟早能够看清楚女的真面目。 到时候,殿下的这口气自然也就出了。 若是大王不曾处置楚女,依旧视其为心爱之人,那也没有什么关系。 大王终归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是突然间感到背脊一寒。 “先生,你这是在诅咒父王吗?” 叔宥能够感受到背后那个女人身上的杀气,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表面上这个女人一心为自己的父王考虑,事实上,她的野心不弱于任何一个男子。 如果要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是真心希望周天子去死的话,那么,姬婉一定会是其中之一。 叔宥没有多说什么话,姬婉身上的杀气也突然间消失。 “先生还真是无趣!” 她似嗔似怪的说了一句,随后便又继续给叔宥捏起了肩膀。 “殿下,大王来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宫人匆匆前来禀告。 姬婉看了一眼叔宥,随即从原地起身,亲自前去迎接天子。 当周天子再次提及要修建“楚宫”的时候,姬婉却是一口答应下来。 她表示国库与内库的钱都不应该擅动,愿意用自己的私房钱补贴一二。 周天子顿时感动坏了,随即便为自己给她的那一个大逼斗道歉。 而姬婉却是顺势请罪,对自己忤逆父王的行为进行忏悔。 周天子当即抱着爱女安慰,表示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也十分理解她为国考虑的苦衷。 一时之间,这一对父女的关系非但没有受到离间,反倒是变得缓和了起来。 而后姬婉一改对芈姬态度,变得十分的友善而又亲近,这并没能够让芈姬感到欢喜,反倒是让她感到莫名的胆寒。 第321章 各方手段 芈姬心底惶恐,竟有些寝食难安。 而就在她惴惴不安之时,她前来拜见的侄儿熊庄却是看出了她的心事。 “姑母何故如此忧虑?” 熊庄发问之后,芈姬原本不准备把侄儿牵扯其中。 但是他转念想起当初熊庄算计楚国公卿,力挽狂澜之事,便又忍不住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于是她咬牙说出了自己的困扰。 “刚刚入宫之时,姬婉对姑母颇为冷漠。天子欲为姑母修建楚宫,还被姬婉阻止,甚至为此挨了大王的训斥。 姑母原本以为已经与姬婉结仇,所以想要借助大王的势来对抗姬婉。 却没想到这个姬婉突然就改变了对姑母的态度,就仿佛真的视姑母为母亲一般!” 他话音落下之时,熊庄却是眯着小眼睛说道:“这个王女的身后还真有高人啊!” 随后他的面色突然间变得凝重起来,满脸郑重的盯着对面的芈姬说道:“姑母入京,想必是被父王派来庇护小侄的吧?” 这并不是什么公开的秘密,但是熊庄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呢? 就在芈姬内心疑惑之时,熊庄紧接着开口说道:“姑母既然是来护卫小侄安全的,为什么又要主动将小侄置身于险境呢?”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芈姬只觉得背脊一寒,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脑子里想的都是楚国,想的都是回到楚王熊壁的身边,却忽略了她此行最大的使命。 虽然是在被晚辈责问,但是她也依旧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颅。 眼看着芈姬一声不吭,熊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而后继续开口说道:“事已至此,再想韬光养晦已是无用。 姑母,为今之计,唯一能够救你我的,便只有——子嗣。” 言语至此,他起身向着芈姬行了一礼,随后转身离开了芈姬的寝宫。 芈姬愣愣的盯着他远去的背影,脑海中一直回想着他刚才的话,出神良久之后方才回过神来。 … 转眼间便又过去了一年的时间,秦人又是一年全国集训。 秦人并没有对此产生排斥,反倒是对此乐此不疲。 一来是训练的时间大多选在农闲之时,秦人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做。 二来是秦国在集训的时候会包一顿午饭,偶尔还能够吃到肉。 三来是集训的内容很有用,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加勇武。 一些少年在集训之后,对军旅生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有了参军入伍的想法。 犬戎即将入侵的消息也逐渐传来,为了保家卫国,秦人集训的氛围良好,整体呈现欣欣向荣之景象。 但是,秦国的集训也耗费了秦国大量的收益,国家近一半的税收都被消耗在了这三个月的时间里面。 但是秦寿却是丝毫也没有停止集训的想法,甚至,还准备在冬天的时候也集训一个月的时间。 秦国不曾懈怠备战,但是周天子之国却是有些疲惫起来。 在西军重新组建起来之后,便面临着长时间的训练。 周王朝如今的税收还是没有恢复,很多诸侯国依旧处于免税阶段。 在这样的情况下,犬戎又迟迟没有动静,于是,周王朝便开始削减起了西军的军饷开支。 这一削之后,整个西军的士气都受到了沉重打击。 他们原本是怀揣着保家卫国的信念方才加入西军,结果却发现自己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 最为关键的是,就在他们忍饥挨饿的时候,天子新建的楚宫却是刚好完工了。 这不得不引人遐想,流言悄然四起。 都说是周天子为了新建楚宫,所以方才削减了西军的军饷。 这给原本一腔热血保家卫国的西军将士泼了一盆凉水,让他们顿时变得消极起来。 周王朝并非是没有能臣,很快便有人提醒了周天子。 但是周王朝确实是没有多少钱粮了,终归是不能够无中生有。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向周天子谏言道:“先王在世之时,曾经免除了秦国三年的岁贡。 而今三年之期已至,大王或可向秦国索贡。” 周天子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组建西军的提议是秦侯提出的,原本是为了抗击犬戎,结果犬戎却根本没有进兵,于是西军便成了周王朝的累赘。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国自然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于是周天子派遣叔宥为使者,让他带着索贡的诏书前往秦国。 叔宥来到秦国,与秦寿叙旧了一夜的时间,随后方才说明了自己此行的来意。 秦寿知道周天子前来索贡,倒是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毕竟,附属之国向宗主之国进贡本就是应有之义。 然而就如何进贡这件事情,秦寿与叔宥之间却是产生了分歧。 叔宥表示,应该按照大周一直以来的规律,将国家收入的十之其三上缴王室。 秦寿当即断然拒绝,表示秦国现在正在备战犬戎,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钱粮。最多只能够给出十之其一。x 叔宥又表示道:“天子筹备西军,也是为了能够对抗犬戎。 如果犬戎当真入侵秦国,天子也不会坐视不理。 故而,上贡钱粮,也是为了保卫秦国的安危。” 秦寿依旧表示十分理解周天子的苦衷,但是秦国本就是积贫积弱之地,一时间也拿不出那么多的粮食来上贡。 叔宥想起了自己入城之时的所见所闻,昧着良心点头表示了认同。 于是,他主动建议道:“秦国既然拿不出足够的钱粮,西军也确实是需要军饷。 不如,就让秦侯帮助天子供养西军吧? 毕竟,先王在世之时,秦侯身上可是肩负西帅的职位。” 秦寿犹豫片刻,表示为了尽忠是臣子的本份,他愿意替天子解决供养西军这个难题。 于是,这一场“唇枪舌战”的外交会晤,便在二人的共同努力下达成了最终协定。 秦国无限期替天子供养西军,而天子则无限期免除秦国的赋税。 第322章 猃狄入侵 因为全民集训的缘故,所以秦国并不富裕。 然而无论秦国多么的不富裕,秦寿依旧愿意承担西军的军费。 不是因为秦寿的道德多么高尚,而是因为这是对秦国最为有利的选择。 不单单可以免除按照百分比支付的岁贡,还可以换取西军的人心。 最为关键的是,这给了秦寿一个名正言顺干涉西军的理由。 周天子最为头痛的便是西军的军费问题,所以在得知秦国愿意支付这笔费用之后,他也没有多想,直接便欣然答应了下来。 满朝公卿都不是傻子,其中自然有人意识到了其中的猫腻。 但是谁也不想去承担这笔军费,所以他们便都明智的闭上了自己的嘴。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便又过去了一年的时间。 犬戎依旧没有入侵中原,这让周天子彻底的放下了心底的顾虑。 恰好在这个时候,芈妃为周天子生下了一个男丁,起名为姬楚。 其中有怀念故国的意思,却并没有被周天子不喜,反倒是对这个幼子越发疼爱。 然而不知为何,在姬楚出世之后不久,周天子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变得越发虚弱起来。 这让周天子隐约感到了些许的不安,他一边命人寻找医家圣手为自己调理身体,一边命人传讯秦国,让王子伯仁回国。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已经在秦国求学近三年的王子伯仁有些急了,他匆匆告别老师,又亲自向秦寿辞行,随即踏上了返回镐京的道路。 咸阳与镐京之间明明只有一两天的行程,结果却足足的耽搁了三天的时间,王子伯仁方才回到镐京。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王子伯仁归国之后不久,周天子的身体便逐渐痊愈了。 周天子也没有多想,只以为这是上天垂怜他们父子,所以方才让自己的病体痊愈。 在孔儒身边学习了三年的时间,王子伯仁变得德才兼备,心智与能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在天子病中的那一段时间,他监国治理朝政,很快便赢得了文武百官的信服,群臣皆以伯仁为贤。 而在天子病体康复之后,亲自处理朝政之时,偏偏就出现了疏漏。 也不知是何缘故,竟然有人私底下纷纷议论,时间久了之后,镐京城中便隐隐约约传出传闻,都说周天子的才能不如伯仁,还不如一直让王子监国。 这个传闻逐渐落入周天子的耳中,虽然他只是一笑置之,但是他在身体彻底康复后一个月的时间,便又将王子伯仁派到了秦国求学。 熊庄突然进宫求见芈姬。 正在后宫之中照顾子嗣的芈姬召见了他,却不想等芈姬刚刚屏退左右,原本满脸恭敬的熊庄便翻了脸。 “听闻姑母新得了一种奇珍,不知现在何处?” 芈姬闻言当即变色,知晓自己的事情已经败露,便急忙开口解释道:“吾儿姬楚也是王室血脉,若是伯仁身死,吾儿可为天子。 到时候,姑母代天子摄政,便可助庄儿归国。” 然而就在她话音落下之时,熊庄却是冷冷的盯着他说道:“姑母莫要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河蚌相争,渔翁得利。 在这大周之中,除了天子与世子之外,还有一位殿下,她的威望,可不是姑母您可以比较的。” 话音落下之时,他向着芈姬拱了拱手,而后继续说道:“姑母只需要专心抚养王子即可,其他的事情,便莫要擅作主张了。” 熊庄心底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在楚国时能够监国的姑母,为什么来到周国之后,目光竟然就变得短浅起来。 他已经老老实实的在周国苟了两年多的时间,只需要再安稳几年,自然有办法可以脱身回楚国。 但如果让芈姬这么胡乱折腾下去,他很担心自己会被折在楚国。 等他离开王宫之前,目光却是突然间瞥向了王长姬所在的宫殿,眸光变得深邃而又阴沉。 “看来流言不是姑母放出去的,那么,也就只有您了!” 他的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步履沉稳的走出了王宫。 而此时的秦国,在得知王子伯仁再次返回之时,秦寿也是一脸的新奇。 他并没有主动询问王子伯仁其中原有,依旧还是让他回去读书。 而他随后便派李亚夫前去调查,很快便得知了镐京发生的一切。 “哎,身在帝王之家,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秦寿的口中嘀咕了一句,抱着手中的长子亲了亲,又看了一眼一旁赵夫人的肚子,口中喃喃嘀咕道:“你可不能够欺负你的弟弟妹妹。” 他口中方才嘀咕了一句,随即却是噗嗤的笑了一声。 带了大半年的娃,他觉得自己当真是越来越没有个君王的样子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却是匆匆忙忙的闯了进来。 “国君…” 那人一见秦寿,刚准备开口说话之时,便注意到了秦寿怀中的公子。 他的声音立即便低沉了许多,但是语气却是十分的急促。 “晋国传来消息,猃狄南下,已经覆灭了毕国,现在正向着栎阳而来。” 秦寿顿时便意识到了不妙,立即开口道:“咸卿,晋国的使者现在何处?” 咸宁闻言一愣,随后急忙摇头说道:“晋国并没有派遣使者求援。” 秦寿也是一愣,随即将怀中的秦阳交给了一旁的赵夫人,与她微微点头之后,便直接带着咸宁离开了后院。 二人来到正厅之后,秦寿方才开口询问道:“是什么原因?” 他话音落下之时,咸宁略微思索之后说道:“晋侯原本是想要向君上求援,但是,太傅魏庸,太保韩柏,还有南宫将军都不愿意秦国出兵,担心君上会借机干涉晋国内政!” 秦寿闻言之后却是一愣,他虽然是晋侯的亚父,但是他什么时候想过要干涉晋国的内政了? 仿佛是看出了秦寿的疑惑,咸宁紧接着便开口解释道:“而今摄政的智旬已经被这三家架空,而君侯与智旬之前互有往来。 他们担心君侯会趁机帮助智旬夺权…” 第323章 赵子归国 在听到了智旬被架空的情报之后,秦寿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他尤自记得智旬的模样,对方是一个面若莽夫,实际上却心细如发的老阴逼。 当初在函谷关的时候,智旬的心眼子加起来比秦寿的都多。 他的手中还掌握着一支精锐之师,又怎么可能会被别人架空? 咸宁看出了秦寿的疑惑,急忙继续开口解释道:“智旬手中虽然有军队,但是在他离开晋国的那一段时间,其他几家瓜分了晋国的土地。 现如今的晋国,所有的财政大权都掌握在魏氏与韩氏的手中。 掌握军权的南宫将军又是外戚,他以晋侯逐渐成年,已经有能力掌管政务为由,联合魏韩两家夺权。 然而事实上,在夺回晋国的大权之后,南宫氏也丝毫没有归还大权给晋侯的意思。” 秦寿的眉头顿时紧皱起来,这个世界上确实不排除外戚助力的情况,但是也少不了外戚干政,试图架空君王的可能。 秦寿对于智旬非常的了解,这是一个胸有沟壑,但是却对姬仲义极度崇拜的老阴逼。 从秦寿对他的了解,他绝不可能危害晋侯姬昊。 反倒是那个假借晋侯名义争权夺利的南宫将军让秦寿有些摸不准。 幸好这些年墨家也没有停止发展,虽然墨家子弟还没有遍布整个天下,但是与秦国交好的晋国境内却是已经渗透。 受限于交通与传讯方式,现在墨家子弟还做不到时刻传递周围所有情报的程度。 墨家能够及时传回来的消息,大多都是一些重要的国家大事。 而一些在游侠们看来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往往都会固定一个时间来集中传递。 而这些消息也不是全部都会通知给秦寿,其中一部分也会交给负责接收消息的咸宁等人筛选。 晋国内部的权力变更,对于那些普通的游侠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在他们看来,无论是智旬摄政还是南宫氏摄政,这些都跟秦国没有太大关系。 故而晋国内部的权力更替,还有猃狄入侵的消息都是一同被传回了秦国。 甚至,如果不是猃狄入侵,秦国还要等半个月之后才会知道晋国发生的事情。 因为与晋侯之间的关系,晋国对于秦国来说,是一个比周天子还要可靠的盟友。 而维持同盟关系的枢纽便是晋国的国君姬昊。 那个每年都会赶来秦国拜年的晋国君,始终遵循着其亡父的遗嘱,始终以侍奉父亲的礼节在侍奉秦寿。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寿又怎么会袖手旁观? 然而秦国与晋国的关系再是亲近,但两国之间毕竟没有明确的军事同盟关系,同样也没有附庸与宗主之间的关系。 所以,在没有得到晋国国书的情况下,秦国也不能够直接派兵前往晋国。 综合考虑之后,秦寿缓缓出声道:“无疆那小子也在学宫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栎阳即将遭遇危机,也是时候该让他回国去了。” 他话音落下之时,咸宁立即闻声知雅意,随即开口说道:“只是现在栎阳正处于战乱,让无疆公子孤身回国,未免太过于犯险。 夫人现在身体不便,若是无江公子出了什么好歹,这对我秦国来说也是一场巨大的灾祸啊!”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随后又继续开口说道:“栎阳被猃狄围困,寡人岳父赵辟也是岌岌可危。 身为人子,不能在身边侍奉已是大不敬,又怎么能够坐视岳父置身于险地? 只是岳父刚直,常言故土难离,想来不会前来秦国避乱!” 咸宁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君上纯孝之心,天下人莫不称颂。微臣以为,国丈若是不愿意前来秦国,也可派遣一支军队,使其随同国舅一起归国。 既可以护卫国舅安全,也可以护卫国丈。” 秦寿闻言之后当即笑道:“咸卿此计甚合寡人心意,此事就交给咸卿如何?” 他的话音方落,咸宁便点头答应道:“自然是不辱使命。” 于是咸宁便带着秦寿的诏书来到了秦营之中,调遣了两师五千人,又以司马白毅白大将军作为护卫,这才派人通知了赵无疆。 赵无疆在学宫之中也有两三年的时间,学了孔儒不少的本事,但是这性格却始终一如既往,可谓是不改初心。 在得知猃狄入侵之时,他当即勃然大怒,嚷嚷着便要回国与猃狄决一死战。 然后又从咸宁口中得知,秦寿竟然给他准备了五千秦军精锐,当即欣喜若狂,拍着胸脯向秦寿保证道:“回去转告姊夫,请他放心。 有了这五千精锐,定要那猃狄有来无回。” 他这话音方落,顿时便吓的咸宁打了一个哆嗦。 他急忙开口劝阻道:“无疆公子,这五千兵马都由白大将军统帅,只负责守卫你发安全,可不归你节制,你可不要乱来。” 赵无疆先是一愣,随即却是嘟囔着说道:“姊夫怎的这般小气了?当初我大破朝歌之时,那也是实打实的战功好吧? 区区五千兵马,哼…枉费我当初带回来那么多的好东西,大多数可都送给了姊夫!” 耳听着赵无疆的抱怨,咸宁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在耳边过滤。 等到赵无疆说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与他说道:“公子,要是再不出发,这天可就要晚了。” 赵无疆眼珠子一转,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立即便向着咸宁说道:“白将军的命令是保护本公子的安全是吧?” 他的话音方落,咸宁便隐隐约约猜到了他的想法,随即摇头说道:“白将军得到的命令是护卫国丈,只是顺道护送国舅归国而已。x 如果国舅亲身故意犯险,白将军也有便宜行事的权利。” 原本眼珠子乱转的赵无疆傻了眼,随即拢拉着脑袋说道:“老不死的说得没错,我姊夫是真有大智慧的人!” 话音落下之后,他随即冲着咸宁吩咐道:“去替我跟老不死的道个别,我先走了——” 第324章 赵家搅屎棍 咸阳的城墙之上,秦寿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自家夫人,远远的眺望着赵无疆带领着五千秦卒离开。 “夫人,有白将军在,岳父不会有事的!” 他话音落下之时,一旁的赵夫人却是白了他一眼之后说道:“若只是白将军领兵前往护卫,妾身自然不必担心父亲的安危。 但君上却将无疆给带了回去,其中变数谁又能够预料?” 秦寿悻悻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搂着夫人的腰,一点也没有一个国君该有的威严,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酸臭味。 “昊儿虽然只是义子,但他毕竟叫我一声亚父,也叫夫人一声娘。x 而今他身处险境,为夫又怎么能够坐视不理?” 他话音落下之时,赵夫人却是突然间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胳膊,仰头顶着他的脸庞认真的问道:“夫君当真只是为了昊儿?” “这…” 秦寿脸上的笑容一僵,他确实是有别的算计,但是,他无法确定把自己的算计说出来之后,他的夫人会如何看待自己。 而他哪怕是作为一名君王,他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欺瞒自己的夫人。 故而就在赵怡秋问出那一句话的时候,秦寿只能够回以沉默。 眼看着秦寿沉默不语,赵怡秋却是突然间扑哧一声笑了。 “若是君上当真只是为了昊儿还有父亲,便将五千精锐置身于险地,妾身才是要真的失望!” 话音落下之时,她从秦寿的怀中钻了出来,双手盈盈一礼,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君上是妾身的夫君,更是秦国的君侯。 君上若是不曾舍弃性命来维护妾身,妾身也只是感到失落,而不会失望。 相比较于妾身,相比较于一人,君上心底应该挂念的千千万万的秦人。 为君为王,以社稷为先,百姓次之,而后及家。 妾心之所悦者,秦国之君也!” 赵怡秋的话给秦寿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无亚于孟子“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的至理名言。 无论她所言的对错,只要她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便无愧于“秦国之母”的尊荣。 一个奉劝君王不要宠爱自己,不要为了自己族亲利益而牺牲国家利益的女人,担得起“国母”之名。 秦寿也郑重的回了一礼,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不再只是把赵夫人当作自己的女人,同样的,他也把赵夫人视为了一个可以托付后背的依靠。 赵无疆是一个跳脱的性格,同样也恩怨分明。 又受到部分墨家思想的影响,对于“义气”二字极为看重。 回到栎阳后,他从父亲的口中得知了最近晋国的变化,也知晓了南宫氏与韩魏两氏联手打压排挤智氏的事情。 智旬曾经借给他一师精锐,虽然是为了让他去突袭商国,但是赵无疆却自己在心底承了智氏一份人情。 晋侯姬昊唤他“舅父”,二人之间虽有君臣之别,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晋侯对他也是恭敬。 他并没有把自己完全当作姬昊的下属,却把自己完全当成了姬昊的长辈。 在得知三大氏族假借晋侯的名义夺权之后,却依旧没有归还政权给晋侯之后,赵无疆更是恨不得立即就带着兵马去干死南宫氏。 然而可惜的是,真正领兵护卫赵家的是白毅这个秦国最为稳重的将军。 他丝毫也没有受到赵无疆的蛊惑,反倒是说服了赵辟,暂时剥夺了赵无疆调动赵氏族人的权利。 赵无疆被气得不轻,却也奈何不得白毅。 也就在他气急败坏的时候,宫中却是突然传来消息,晋侯请他前往宫中赴宴。 晋侯手中虽然没权,但是三大氏族也不敢限制他的自由。 所以在得知赵无疆回来之后,姬昊立即便派人去找来了赵无疆。 如今的姬昊已经十五六岁了,在南宫氏的撺掇之下,已经纳了三位夫人。 这三位夫人分别来自韩,魏以及南宫家,又是南宫守仁以外祖父的身份安排的,姬昊最开始虽然抗拒,但也只能够接受。 第325章 赵子凶猛 在听到了赵无疆的言语之时,原本已经被赵无疆吓傻的三位夫人一下子就支楞了起来。 她们几乎本能的就想要开口反驳,结果却被赵无疆有意无意的冷冷扫视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之后,刚刚准备说话的三人便不敢再继续吱声。 明明心底急得不行,却始终不敢开口说话,面色顿时涨得通红,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而就在这个时候,姬昊却是突然间开口道:“舅父说笑了!” 耳听着姬昊之语,赵无疆微微冷哼一声,随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才大感无趣的冲着三位夫人摆了摆手道:“都杵在这里干什么?” 三位夫人顿时脖子一缩,有心想要逃离,却又自持身份,当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依旧还是姬昊开口解围道:“都下去吧,寡人与舅父许久未见,今夜叙旧,就不去诸位夫人宫中歇息了。” 三位夫人对视了一眼,也只能够不情不愿的“唯”了一声。 等到三位夫人都离开之后,赵无疆方才继续开口说道:“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明知道这三个贱婢心怀鬼胎,还把她们留在身边,也不知道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他话音方落,姬昊便笑着端起来酒爵,一边邀请他共饮,一边缓缓出声说道:“他们虽然是公卿之女,却未必没有机会为寡人所用。 有时候,敌人往往比自己人更加好用一些!” 他话音落下之时,正在喝酒的赵无疆猛的喷出一口酒水,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对面的姬昊看了又看,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话竟然能够从姬昊的口中说出来。 他总觉得此时的姬昊有些熟悉,已经隐隐约约有一点像他那个深不可测的姊夫,但是又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赵无疆口中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像谁!” 话音落下之后,便又自顾自的端起酒爵在那里饮酒。 姬昊闻言之后却是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秦寿的身影,但是很快便又被自己父亲所替代。 他所看的书,他所学的御下之术,都源自于他父亲幼时的教导与托付。 智旬表面上虽然败给了三家,但是他终归是最后的赢家。 只因为,秦寿带给姬昊的是父亲的温暖与依靠,而智旬带给姬昊的是父亲的教导。 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二人并没有谈论国家大事,大多只是谈论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二人聊起秦国,聊起咸阳,聊起学宫,听得姬昊羡慕不已,心底对那个敢打赵无疆手板心的孔先生敬佩不已。 又见赵无疆一脸幽怨的模样,心里顿觉有趣,口头上却是出言安慰。 他这一安慰,顿时就让赵无疆更多了几分分享的欲望。 二人这一聊就聊到了天明,却是急坏了韩魏与南宫三大氏族的领头羊。 源源不断的派出密探想要去探查二人之间的谈话,但是这些密探带回来的消息却大多都是二人只是闲聊,并没有涉及到朝政之事。 然而这样的消息越多,三位公卿便越不相信这个情报。 在他们看来,赵氏既然在这个关头单独面见国君,又怎么可能没有正事? 他们有心发难,阻止赵无疆与晋公继续“私会”,但是现在猃狄入侵,兵锋直指栎阳,若是在这个时候与赵氏内讧,难免会引发什么变故。 三人一忍再忍,最后终归是按捺不住。 他们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了一起,随即开始商议起了对策。 几经周折之后,决定去请逃亡到晋国的毕公前往晋宫。 在经过了一番折腾之后,毕公方才见到二人。 被搅扰了兴致的赵无疆十分不满,等到姬昊给他介绍了毕公的身份之后,赵无疆方才恍然大悟,醉意浓浓的嘀咕道:“这就是之前总是挑衅我家姊夫的那个老…毕公啊?” 毕公脸上的笑容顿时一疆,他已经知道了赵无疆的身份,来的时候就起了找茬的心思。 而今方才一见面,就差点被赵无疆给骂了,这让心高气傲的他如何受得了? “哼,我当是谁,原来是与蛮夷结亲的赵…”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喝得醉眼惺惺的赵无疆便从原地站了起来。 这个时代骂人蛮夷可是十分严重的辱骂,顿时便让赵无疆体内的酒气上涌。x “老东西,你说啥?” 他虽然也曾经看不起秦寿的出身,但是秦国从无到有这么多年来的变化他都历历在目,再加上孔儒对他的教导,早就让他对秦寿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钦佩。 并且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甚至还以秦寿为榜样,立志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而今毕公竟然当着他的面辱骂秦寿,顿时就让他怒火中烧。 他说话的时候再不客气,直接便以老东西相称。 原本还满脸高傲的毕公顿时一愣,万万没有想到赵无疆竟然当众打他的脸。 “你,竖子竟然如此无礼,竟敢羞辱公侯?” 他的话音方落,赵无疆已经冷笑着说道:“羞辱你?我还要揍你这个老东西——” 话音落下之后,抡起拳头就上前动手。 他的这一身武力本就彪悍,又经过了孔儒三年的调教,这一身实力自然不是盖的,根本不是毕公可以抵挡。 只是一个照面,便一拳将毕公打翻在地,而后直接上前骑在他的胸口,一手按着他的脑袋,另外一只手便已经抡起巴掌照着他的老脸上招呼。 只是一巴掌,便将一嘴老牙扇飞了几颗。 姬昊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拉架,这才堪堪将毕公救下。 “蛮夷,蛮夷——” 毕公内心惊惧,口头却是硬气。 他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一边在地上找自己掉落的牙齿,还用漏风的臭嘴在哪里谩骂。 赵无疆也不惯着他,又想要上去补上两脚,却终归是被拦了下来。 “蛮夷,蛮夷…” 在找到自己的牙齿之后,毕公嘴硬的直接跑了。 原本拉着赵无疆的姬昊突然间松手,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赵无疆莫名其妙的盯着姬昊,总觉得自己似乎是中了什么算计。 第326章 南宫夺权 教训完了毕公一顿之后,姬昊也没有再留赵无疆在宫中,而是直接令人驾车将他送了回去。 毕公被打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顿时便让整个栎阳的所有公卿都变得警惕了起来。 他们早就听说过赵子的嚣张跋扈,却没有亲眼见识过赵子到底跋扈到了什么程度。 而且赵子打了客居在晋国的毕公,顿时便给这些公卿们狠狠的上了一课。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意识到晋国又多了一股新的势力。 这股势力由原本的栎阳贵族——赵氏,以及一些旧栎阳贵族组成的原有派系。 这个派系虽然曾经逃离过栎阳,但是,他们在栎阳本地依旧有些不小的威望。 最为关键的是,这些贵族手中握着栎阳六成以上的土地。 而除了土地之外,还有奴隶,佃户,门客等等,最重要的还是族亲,他们的实力单独拿出来都没有办法与南宫,魏,韩等氏族相提并论,但是当他们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同样不可小觑。 之前智氏与三大氏族把持朝政,这些旧贵族根本接触不到晋侯,所以哪怕他们联合起来的势力再大,三大氏族也没有把他们放在眼底。 但是,现在赵无疆回来了! 姬昊原本是侯爵,但是在赵无疆破朝歌之后,晋侯方才成为晋公。 对于晋国来说,赵无疆拥有不可磨灭的丰功伟绩。 而姬昊认秦侯为亚父,又认赵无疆为舅父,由此可见二人之间的关系是何等亲密。 这样一个功勋卓著且又亲近晋公的赵氏,又怎么会不让三大氏族担心。 而更让他们感到可怕的是,赵子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平常的礼法根本没有办法约束他。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子就像是一柄悬挂在众人头顶之上的利剑一般,让人时刻提心吊胆,担心他会从头顶上掉落下来。 然而秦国又在这个时候派遣了一支五千人的军队来到了晋侯。 虽然他们的使命是守护赵辟的安危,并不会干涉晋国的朝政。 但是,谁若是信了这样的话,那他也就没有资格坐到晋公公卿的位置上面来了。 现在赵无疆身上有功,又亲近晋公,背后还有秦国撑腰,连毕公这个百年老公爵都不放在眼里,让收到消息的三个晋国上卿都沉默不语了许久。 “二位可有良策?”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南宫守仁终归是忍不住率先开口发问。 剩下的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叹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番赵无疆的功绩。 也就在这个时候,南宫守仁咬牙开口说道:“为今之计,要想保住我们手中的权利,便必须得立下更大的功绩。 眼下猃狄入侵,若是老夫能够将他们击败,那么,有此功绩,晋国便还是我们说了算!” 他话音落下之后,韩魏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还是韩柏开口说道:“我们可以助司马一臂之力,只是…” 言语至此,他却是没有再多说话。 南宫守仁见状,当即并指立誓道:“事成之后,老夫与韩魏共掌晋国。” 韩博见状急忙拉着他的胳膊说道:“哎呀,老将军何至于此!我二人的意思,只是希望将军能够提携一下我两家的后辈而已! 怎敢,又怎敢与南宫将军同掌晋国!” 南宫守仁心底欢喜,表面上却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又客气的拉扯了几句,最终定下了两家各自派遣二十名家族子弟进去军中任职下大夫的约定。 当然,南宫守仁绝不可能把自家的军队拿出来,在三方的协议之中,便有两家帮助南宫氏夺取司马良才手中兵权。 没错,他们并没有将目标瞄准老对头智氏,而是将矛头对准了作壁上观的司马良才。 司马氏原本就是周国的下军统帅,与韩魏两家有些瓜葛。 而后又与南宫氏一同威胁镐京,为晋国争取到了立国的机会。 无论是与韩魏还是与南宫氏,实际上都有合作互助的基础。 但是在三家联手对付智氏的时候,司马家选择了两不相帮。 他看上去谁也没有得罪,实际上却是把两家都给得罪了。 这两方互相争斗,分出胜负之后也不见得会分出个你死我活。 然而双方互相争斗之后,却是谁也容不下司马良才。 故而结局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 很快司马家就受到了清洗,军权落入了南宫守仁的手中。 而南宫家也被赶到了幽山,哪里是晋国与义渠的交界处,也是智氏驻军所在。 然而智氏却是收下了司马家,并且挑选了一块极为肥沃的马场作为了司马家的封邑。 司马家本就是养马起家的公卿,而今又回归到了老本行,虽然没有了往日的尊荣,但也算是还本溯源了。 而南宫氏在收编司马家的军队之后,实力得到了空前的提升。 令姬昊没有想到的是,南宫守仁竟然在第二天便直接率领着晋国的两支精锐之师出了栎阳,直接向着北方的猃狄迎头而上。 猃狄一共派遣了三万多勇士,虽然都是骑兵,但是战斗力却并不一定比得上晋国继承自周国的精锐之师。 但可惜的是,晋国内部的军队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洗牌,下军之中多了几十名来自魏韩两家的大夫。 虽然这些大夫大多都只是基层将领,但是,恰巧也正是这些基层将领联合在一起,逐渐架空了下军之中原有的将官。 而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们便逐渐的接管了整个下军。 南宫守仁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是他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认为这不过是两家年轻人擅作主张罢了。 只要赢得了这一场战争的胜利,他迟早能够轻易的收回兵权。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整个晋国之中,最不想他获得胜利的偏偏就是韩魏两家。 第327章 援晋 猃狄游牧民族,过往数百年的时间里,数次侵略南方的商周两国,一直以来都是中原地区的北方大患。 故而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中原诸国便一边抗击猃狄入侵,一边寻找克制猃狄的办法。 猃狄乃是真正意义上的轻骑国度,国内的每一名成年男子都能够在马背上操纵骨刀,石刀,以及简陋的青铜武器作战。 如果不是受限于科技,猃狄的战斗力或许比中原的周王朝还要强大。 然而因为矿石的缺乏,以及冶炼技术的极度落后,所以猃狄人一直无法南下。 在以往的时候,猃狄人就算是攻打中原诸国,往往也不会是中原人的对手。 然而这一次,猃狄出动了足足三万勇士,另外还携带了不少的奴隶。 当他们向毕国发起进攻的时候,骄傲的毕公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底,而是选择在平原地区进行正面决战。 结果猃狄三万轻骑兵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迅速的淹没了毕国的车阵。 毕公在乱军之中落荒而逃,被紧随其后的猃狄骑兵顺势夺城,最终不得不流亡到晋国。 毕公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的无能,同样也不会承认猃狄骑兵的强大。 他把一切的罪责都归咎于自己的臣子,仿佛是成了一个因为轻信臣子而失国的可怜人。 所以到了晋国之后,他也没有说出猃狄骑兵的强大,以至于常年镇守南方,与南方诸国交战的南宫守仁同样错估了猃狄骑兵的强大。 他把晋国的军队一分为二,由自己率领着原本旧部为先驱,主动吸引猃狄的注意力。 而后以自己的亲侄为统帅,让他率领下军埋伏。 只等到两军混战之时,便率领军队杀出,一举歼灭马力受阻的猃狄骑兵。 这个计划原本是不错,但是他错估了人心的险恶。 五天之后,秦国收到了来自晋国的求援信。 “司马南宫守仁轻敌冒进,致使晋国文军全军覆没,武军损失惨重。 幸亏晋国韩宝,魏城等将领奋勇厮杀,方才带领着部分武军士卒回到栎阳。 如今敌军兵临城下,晋国岌岌可危。 希望秦侯念在两国邦交之情,发兵救援晋国。” 晋国使者匍匐于秦寿的面前,如泣如诉的开口恳求。 实则把战败的过错归咎于南宫守仁,但是秦寿却早早的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就在两国交战的当天,南宫守仁以自身为饵,想要拖延猃狄骑兵的进攻,以此制造围攻猃狄骑兵的机会。 却没想到埋伏在两侧的晋国武军受到魏城,韩宝等魏韩士子的控制,迟迟未曾加入战局,以至于南宫守仁麾下文军久战而溃。 南宫守仁极力想要阻止溃兵,结果却在乱军之中中了猃狄的箭矢,直接从战车之上摔倒下来。 随后又有猃狄骑兵纵马而过,直接就给他来了个人首分离。 眼看着南宫守仁已死,猃狄人也已经因为追击文军而阵型大乱。 魏韩两氏的少年们便想要借机占个便宜,结果却被猃狄反杀,不得不仓皇而逃。 因为他们拙劣的指挥,武军也折损大半。 虽然并不知道具体的经过如何,但是秦寿却知道其中的部分真相。 没有想到抗敌而死的南宫守仁成了替罪羊,而一开始就起了歪心思的魏韩两家竟然成了功臣。 秦寿的内心恼怒,但是这些事情毕竟与自己无关。 随着文军的覆灭,南宫守仁的灭亡,南宫氏已经失去了在晋国的权势。 姬昊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立即便抓住机会,直接委任了赵辟成为了司寇,率领的赵家的军队接管了栎阳的防务。 而后又亲自任命智旬为司马,命他率领本部的精锐之师抵抗猃狄。 智旬本就是北方名将,与猃狄交战的次数也不少。 在接手军权之后,他立即率领麾下的军队坚壁清野,很快便拖延住了猃狄南下的步伐。 若是往年,被中原人如此应对,猃狄人恐怕早就要退兵了。 但是他们刚刚大胜了一场,视晋国的军队如猪狗,脑子里已经伸出了要覆灭晋国,狠狠劫掠一番的想法。 所以,哪怕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往后需要源源不断的从后方运输粮食过来供给军队,猃狄人也依旧不曾退兵。 晋侯迫不得已,不得不向秦侯进行求援。 “罢了,晋国的事情寡人已经知晓!不日寡人便亲自领兵增援。” 秦国设有常驻兵一万五千五百人,其中一万人依旧是按照旧制,使用的是战车与戈矛弓箭的组合。 其中五千人已经被秦寿派遣到了晋国,名义上是护卫赵家,实际上也不会对猃狄攻城坐视不理。 另外五千人需要镇守秦国,以免秦国遭遇不测。 秦寿真正能够动用的是他早在离开秦国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秘密武器,一支真正属于中原人的骑兵。彡彡訁凊 这是一只通体覆盖在铁甲之下的钢铁洪流。 每一名骑兵都配备了铁甲,铁枪,铁刀以及三杆标枪。 马上配备着马甲,马镫,马鞍,甚至是马腿之上都钉上了马蹄铁。 他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却被复制出现在了这个时代的战场之上。 它们单独拿出来,冲击力或许无法与战车媲美。 但是,他们比战车更加灵活,集团冲锋之时,又要比猃狄的轻骑更加强悍。 在了解过猃狄的军队配置之后,秦寿决定拿出自己的这件宝贝,狠狠的给这些北方蛮夷一个教训。 当然,对于猃狄与诸国是否会效仿秦国的操作,秦寿是一点也不担心。 目前只有秦国才大规模使用铁器,只有秦国才掌握着最为先进的铁器冶炼技术。 中原诸国若是想要效仿秦国制造重甲骑兵,便必定需要消耗大量的青铜。 青铜是这个时代的贵金属,是武器,工具,货币等等的主要生产原材料。 恐怕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奢侈到用青铜来大规模量产甲胄。 周天子的上军是秦寿所见的军队之中,唯一一个普及了铠甲的军队。 但是上军士卒的铠甲,基本上也都是自备。 寻常诸国,连人身上装配的甲胄尚且没有办法普及,更何况是马背上的马具? 所以,就算是中原诸国想要学习秦国,也没有办法成规模的制造重甲与马甲。 至于猃狄等异族,秦寿便更是不用担心。 他们之中的贵族连一套完整的铜甲都凑不齐,马背之上的战士甚至还有使用骨刀的,又怎么可能搞得出重骑兵? 第328章 不讲武德赵无疆 骑兵是秦国的宝贝,秦寿并不放心将它交给普通的将领去统帅。 当秦寿仔细寻找,却发现整个秦国之中竟然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骑将。 无奈之下,已经决心不再亲自冲锋陷阵的秦寿不得不打破誓言,又又一次的亲自领兵赶往了晋国。 … 晋国的栎阳城外,数万猃狄铁骑一字排开,气势汹汹的注视着对面的栎阳城墙,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耀武扬威的发出一阵阵的怪叫之声。 一名猃狄的将领用旗杆挑着一颗人头,骑着马在栎阳城下奔跑。 那颗头颅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晋国司马南宫守仁。 而面对这样的挑衅,城头上的姬昊脸上露出了些许的于心不忍。 南宫守仁虽然不义,但他毕竟是姬昊的血亲。 虽然姬昊并没有因为他的死而感到愤怒与悲伤,但是他的心底依旧难免有些不适。 仿佛是看出了南宫守仁的异样,站在他左手边上的司马智旬微微侧身挡在了他的面前,行礼之后出声安慰道:“君上,我们迟早会为南宫将军复仇的。” 智旬并非是无智之辈,也并非是斗不过南宫守仁。 他之所以失败,源自于他对姬仲义的忠心。 也正是因为他的忠心,所以在面对挟晋公以令智旬的南宫守仁之时,他果断的选择了退让,交出了摄政的权柄。 他当然知道南宫守仁或许不会归还权柄给晋公,但是,他也清楚,只要有自己在的一天,外有秦侯,内有智旬的晋公便永远都是高枕无忧。 所以一时的退让,不过是为了麻痹南宫守仁,让他看清楚谁才是真正适合他的盟友。 然而可惜的是,南宫守仁终究只是一介武夫,他并不知晓人心险恶,以至于惨死乱军之中。 智旬对于南宫守仁有怨,怨其身为晋公亲族,却只知道谋求私利。 对其有恨,恨其智术浅短,偏偏又故作聪明。 但是智旬却从没想过要让南宫守仁去死,结果南宫守仁偏偏就死了。苏丹小说网 所以,此时此刻智旬说要复仇,也并非是妄言。 姬昊闻言之后点了点头,而后将目光看向自寻身旁的一名魁梧英气的男子问道:“这是何人?寡人之前为何从未见过?” 他话音方落,智旬便急忙介绍道:“这是犬子伯尹。” 而后又向着伯尹吩咐道:“伯尹,来见过君上。” 那伯尹却并没有直接动作,而是皱眉看了一眼瘦弱的晋公,脸上隐约透露出几分不喜。 智旬顿时皱眉,再次呵斥了伯尹一声。 伯尹这才反应过来,而后不情不愿的向着姬昊拱了拱手。 姬昊以为他是对自己父亲曾经的遭遇不满,所以方才如此失礼。 心性宽容的他也没有在意,只是微微回了一礼之后,便将注意力放在城墙之下。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一支箭矢却是突然间从城楼之上飞射而出,径直命中了那耀武扬威的骑士。 “唔——”“唔——”“唔——” 振奋人心的山呼之声不断响起,城头之上的晋军士气顿时大振。 而城头之下的猃狄骑兵却是齐齐一顿,而后面色狰狞的开始破口大骂。 晋侯顿时将目光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只见此时的赵无疆正一手掏着鼻屎,一手挽着硬弓,同时满脸不屑的盯着城外的数万骑兵。 就在这个时候,猃狄骑阵之中,一名穿着晋军铠甲的魁梧男子缓缓纵马来到了两军阵前。 “哐当”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城头之上的赵无疆,用略显蹩脚的周言开口道:“卑,鄙,可,敢一战?” 姬昊瞥了一眼他身上的铠甲,立即便认出了这铠甲原本属于南宫守仁。 敌将的身材魁梧,已经将那铠甲撑得有些变形。 就在姬昊满心担忧的时候,赵无疆却是已经开口说话了。 “你们人多,出城跟你们打,这不是找死?你当我跟你一样傻吗? 要战,有本事上来呀——” 赵无疆话音方落,还冲着城楼之下的敌将吐了口水。 那敌将明显有些恼怒,他扯着脖子高昂着脑袋,满脸骄傲的说道:“我,巴鲁,伟大猃狄勇士,一对一,向你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