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明无疆》 第1章 第一章 江城十月的早晨温度不高，昨夜又下了一场雨，打落了一地红红黄黄的叶子。风一吹，灌了行人满怀的寒意。 兰希裹了裹自己的风衣，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现在是五点五十，距离六点钟的早训还有十分钟。 “来得及。”兰希睡眼惺忪，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朝琴房走去。 昨天刚公示了管弦乐团招新录取名单，她这个半吊子侥幸选了进去，一时兴奋，直到半夜一点都还没睡着。 来到琴房的时候，人已经到的七七八八了。 “大家可以寻一个空位放自己的琴，这边每天都会落锁，不用担心琴被偷掉……” 说话的学姐高高瘦瘦，嘴唇又薄又紫，脸上没有表情，让人有些亲近不起来。 “这个是谁啊。”兰希悄悄问身边的戚子风。 子风是和她一道面试进来的小姐妹，比起兰希，子风的性子更柔和一些。 “是管院的白雯学姐，听说是副团长，拉贝斯的。” 华大是综合性大学，没有音专生，今日在场的都是凭着一腔热爱而来，与其叫他们的小组织为管弦乐团，还不如说这是个兴趣社团。 “咚咚。” 琴房外传来敲门声，不紧不慢，只敲两下，没有更多。 是温明。 天气灰蒙蒙的，他背光站在门外，也不进来。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眼睛，镜框是玫瑰金色，薄薄镜片下的一双眼睛略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眼角的那颗泪痣，勾人般地吸引着兰希的目光。 “讲得差不多就开始练琴吧。七点十分结束，大家可以自行离开，吃点早饭，该上课就去上课。”明明是暖心的关心语，从温明嘴里说出来，却让人觉得被拒于千里之外。 说完，他与白雯互相点头打了招呼后就离开了。 “刚刚那个又是谁啊？” “温明，温大公子。” “公子？” …… 异性相吸，特别是当俊美又优秀的异性出现时，小女孩总要相互讨论一番。 戚子风用胳膊肘轻轻怼了一下盯着门口愣神的兰希：“怎么，看帅哥看傻了？也不说话。” 兰希大大咧咧的性格，今日却反常地没有接话，她低头摆弄着琴弓，浅浅勾了勾嘴角。 真的是你，温……明，好久不见。 在她印象里，温明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个时候，他还不叫温明，也不似现在这般“花枝招展”。 往前数一数回忆，她心里还是愿意叫他温琦，喜欢他时常穿白色短袖登着山地车，踩着上课铃进校园的不羁少年模样，喜欢他偶尔燕尾服站在学校礼堂，手指纷飞，正经演奏的傲然样子。 他身材高挑，怎么穿都好看，又偏偏爱笑，嘴角稍稍一勾，就迷了不少情窦初开的少女。 兰希就是那些少女之一，她最爱去的地方就是亚新中学万音楼的天台。她虽然也是从小就学小提琴，奈何没什么天分，就放弃了艺考，心甘情愿做一个普高生。普高生没机会进万音楼里的琴房，所以她总是隔着窗子遥遥看一眼，后来一次偶然，发现天台能听见温明的琴声后，她就爱上了那里的天台。 温明不认识她，更不知道她在那个天台看了无数的落日余晖和星辰皓月。 直到那年的夏天，温明毕业，听说被江城音乐学院小提琴系录取了。他再也没回来过，而她却困在了高一结束后一本又一本的理科习题册中，将那份喜欢藏在心里、日记本里、一切温明不知道的地方。 她原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温明。 直到来了华大，在那个下着滂沱大雨的夜晚。 她站在琴房的门口，苦恼自己没带伞和手机，也找不到一间亮着灯的琴房。正准备抱着琴冲进雨里的时候，那个惊艳她一整个青春的鲜衣怒马少年郎却慢慢走到门口，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出现在她的世界。 他站在她的身侧，一把拉过蓄了力准备冲刺的女孩子。 她没抬头，在听到熟悉的嗓音后惊讶地迎上对方懒洋洋的眼神。 “你便是这样对待你的琴吗？” 兰希低头，却见温明的手紧紧拽着她的手臂，阻止她冲进雨里。 脚下打滑，怀里又抱着琴，一时失了平衡，兰希跌靠在门口的玻璃上。再看到温明，她有些说不出话。 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是高中时期宣传栏里的证件照，是万音楼里神采飞扬的演奏者，也是她往人群里望一眼就能看到的样子。 是久别重逢，还是乍见之欢，她不知道。 只是心头那份尘封两年的年少悸动，在这一瞬间，迸发出了更多的欣喜与激动。 “温琦？” 她试探着问询着对方。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他怎么会在华大，那年，不是已经被江城音乐学院录取了吗。 那份惊讶让她说不出话，她想问许多，但又都咽了下去。 “温明。”男生的双唇微动，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他强装镇定，借着夜晚的黑暗掩饰着自己微缩的瞳孔。 很久了，没有人喊过他这个名字。 “温……明？”兰希还没搞清状况，甚至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可男生已经不再搭话。 他将手中的一把伞塞给兰希，一脚踏出了最后可以遮风挡雨的台阶，孤零零地奔在雨幕下。 栉风沐雨，如同他的人生。 “我叫兰希！”她冲那人大声喊着。 “兰曦，”大雨打在肩背上，是有些疼的，但他还是顿了顿脚步，“晨曦的曦吗？” “不是，是希望的希！” 大雨埋没着她的声音，可好在她努力争喊，“希望的希”几个字还是缥缥缈缈地落在他的耳畔。 多年后，再回忆起初见兰希的那个晚上，他只觉得幸运。 因为遇到兰希，他才知道生活的希望，只要有，便能在心田里开出一片花海。 第2章 第二章 说起来，江城不算是有秋天的。十月才过了一大半，就有了狂风天，白天吹得人站不住，晚上不仅吹风还下雨，寝室楼外边的电动车扶一次倒一次，到了半夜，没人去扶后，就只剩下警报声吵得人头痛，难以入眠。 “睡了吗？” 兰希悄声问了一句。 没人应她，但是对面床位的帘子里伸出了一只握着手机的手。屏幕亮着，不算刺眼，兰希看着自己窗帘上的光影浮动，就知道，这是宋润的讯号。 “还不睡……”兰希敲着手机屏幕，先发制人。 “外边电动车嗷嗷直叫，怎么睡得着。” “说实话吧，那几个叽喳的车里肯定有一个是你的。” 宋润家境殷实，一入学便买了小电动车，就停在寝室楼外边，粉粉嫩嫩的，很扎眼。 “哈哈哈，说不定真有，早知道不买这电动车了。” “为什么？” 买了车之后，宋润确实骑的不多。每天都是一寝室四个姑娘一起上课，兰希还以为她是觉得骑车不合群，但没想到，宋润大言不惭：“因为每次充不上电。” 的确，华大的充电桩紧缺，每次都要靠抢，宋润娇气惯了，懒得去满校园找充电桩，小电动也自然而然搁置了。 “要是我爸能再有钱些，一定让他多往咱们学校投几个充电点。” “你家还不富裕？” 虽然是二线城市考到江城的，但兰希家境一般，勉强够一家人吃喝，供不起她更大的开销，所以开学时，她看到宋润开一身奢侈品，心里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不过她从来都不掩饰自己在物质上的匮乏，就像宋润坦荡说起自己家境这般。 “我们家算什么，顶多算中产以上吧，你有没有瞧见咱们第六教学楼旁边停车位里的那辆宝石蓝色的保时捷911，那才是真的公子哥。” 兰希脑子里回想着那辆车，她有印象，虽然买不起，但有段时间很迷恋车，所以她也认得几个牌子的豪车。但那辆车称不上好看，不是保时捷的设计不好看，而是它太脏了。 车的引擎盖和挡风玻璃上斑斑点点都是鸟屎，黑白灰三色齐聚交叠，旁边不知名的树总结一些紫色的浆果，落在车上崩裂开，流出浓稠的紫色果液，在灰白黑的底色上留下唯一的彩色。车身也盖着一层浮尘，实在没有跑车该有的酷。 “可是那辆车好脏啊。”兰希躺在床上边敲字边兀自轻轻摇头。 “这才是有钱人啊，那辆车少说落地也要一百多万吧，而且咱们学校停车费一小时三块，那辆车瞧着至少半年没开了，这么好的车就这么废着，实在是太可惜了。” “暴殄天物。” 她挺能说的，但在花钱这个话题上，偶尔有些力不从心。对她来说是暴殄天物，或许对车的主人来说，只不过是个不合心意的玩具。 “你猜这个车是谁的？”对面床位的小姑娘意犹未尽。 “谁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你们乐团温公子的。” “温明？” 如果面对面，宋润一定要嘲笑兰希的表情，这算什么惊讶的事情吗，温明——华大公子哥，人尽皆知的事情。 兰希本来还想加上一句“真的假的”，但她还是忍住了。 “你不知道啊，你天天去琴房训练，竟然不知道温明是华大公子哥。” “他姑父是明升集团的老董，咱们学校跟隔壁夏大联合办学这件事还是温明姑父促成的，论身世、论家境、论样貌，温明若是当不起‘公子哥’这样的称号，也没几个人担得起了。” “我不知道，温明不常跟我们一起训练。” 刚发送过去，兰希就听见宋润的床榻响了一声，是她觉得兰希无趣，烦躁翻身的声音。 兰希平时嘻嘻哈哈，神经挺大条的，也爱笑，寝室里的人都喜欢她的性格。她的嘴总能吐出来让人舒服的字眼，每个人都觉得跟她投缘。 可今天晚上，宋润不知道兰希怎么回事，跟她总是聊不到一个点上。 看出来了宋润的扫兴，兰希皱了皱眉头，正准备多聊几句缓解一下尴尬的时候，手机又亮了，只有两个字：晚安。 “晚安。” 兰希礼貌性地回复后，把手机反扣在枕边。外边的风声小了些，听上去雨也停了，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万籁俱寂的环境本最适宜安睡，可对话框里宋润的话似乎活了一样，每当兰希闭上眼睛，就闯进兰希的脑子蹦跶。 她不知道温明背后的故事。时间太可怕了，即便是生死，有时也只是一瞬的事儿。 而他们没有交集的两年时间里，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亚新中学的温琦，除了那身样貌，在温明身上不留一丝痕迹。 兰希心里还是惦念着那个少年，可今晚，她突然发现自己记不清温琦是什么样了，到底有多阳光，到底有没有烦恼，她答不上来。一想到那个人，就只有背光站在琴房门口的身影。 现在的温明，从发型到穿衣打扮，都显着富贵，可再怎么华丽都掩盖不住他身上的颓废气息。 礼貌与斯文是能装出来，但内里的腐朽与溃烂，永远装不出来。 这几天，她准时去早训，就是为了能遇到温明，可温明甚少来，两个周了，只见过他一次，而那次他还是没进琴房，就站在窗边往里瞥了一眼。 她只顾着沉浸在相遇的喜悦里，却从来没想过，自己遇到的还是不是当年的温琦。 想到这里，她也烦躁地翻了个身，被子被搅动，里边的暖气顺着脖子扑到她的脸上。 凌晨两点，她终于捱不住生理上的需求，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一夜无梦。 第3章 第三章 第二天兰希早训就迟到了。 等她抓起毛呢子大衣，囫囵套在身上的时候，手机已经开始嗡嗡震动起来。 “兰希，你的手机好吵~”剩下三个人都还没醒，宋润昨天睡得不好，一点声响就能吵醒她。 “对不起对不起。”兰希赶紧摁了手机。 是戚子风的电话。 再一看，手机屏幕上，满满当当全是催她的微信。 “快来！” “呼——”兰希叹了口气，就往琴房跑。 今天的气温又降了些，已经能呼出白气了。早晨的校园，还没什么人，兰希跑起来，也就不顾及什么形象了。大衣没扣扣子，就那么敞着，左手提溜着装了课本的托特包，另一只手不时抓一下头发和内搭。 到琴房的时候，屋内没有琴声，隐约有人在说话。 她本想镇定地敲门，无奈的是，不知道谁漏在门口一小滩水，她来得匆忙，也没注意到，脚下一滑，整个肩膀都重重地摔在门上，发出一声巨响。她胡乱着攀着身边的东西，想找一个着力点扶一下，但显然，屋内的人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动静。 门把手被人轻轻扭动，哒地一声，锁眼松了，兰希整个人被惯性带着，往前扑去。 完了完了，这次一定要出大糗了。 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面目狰狞，做好摔在地上的准备。 可下一秒，她只觉得自己被人牢牢接住。 “小心。”他似乎惜字如金。 温明并不算壮硕，为了将她扶稳，一双手用了最大的力气，关节还咯嘣响了一声。兰希尴尬地想死，心里却又庆幸自己虽然迟到，好在是洗漱完毕后才出的门。 大家的目光都从屋内的中心飘飘地落在门口的二人身上。 “怎么回事？”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说话的不是别人，兰希也见过，是校团委主管乐团的老师谭舒德。 兰希的一张脸比外头的赪霞朝阳还要橙红，倒显得气色好了很多。她都快羞死了，可温明将她扶好，面如止水地说着：“抱歉，谭老师，您接着讲。” 谦逊有礼，温明不像大学生，倒像是一个久经沧桑后看世事平常的中年人。 谭老师在讲什么，兰希听不进去。她一双手都快把托特包的带子绞断了。脸上的红晕，很久都没有散去。来华大的第二个月，再一次站在了温明身侧，她比之前更清楚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持续加速，从不平稳。 温明的侧脸很立体，兰希借着余光，偷偷瞧着。她鼻腔里除了温明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甜味，或许是一种心理作用。 “好了，我要讲的就这么多。” 屋内的掌声，将兰希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温明略带浅笑，抬手扶了一把镜框，将谭老师迎了出去。他平日不来跟大家一起早训，今日来了，本就是话题中心，还偏偏在众目睽睽之下扶了兰希一把，公子哥儿刚出琴房，女生们就炸开了锅。 “我去，他确实有一丢丢帅啊。” “何止是一丢丢啊。” …… “你很幸运，他很少这么好脾气。” 这人的语调让兰希听上去不舒服——一个女生，与她身高差不多，但体型稍稍丰满些。 “是吗，被他扶一把就叫幸运了？” 嘴皮子功夫，兰希很是厉害，双子座的女生，浑身都软，就嘴硬。并非故意对她这么大恶意，可一种女生才有的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 那女生似乎没有预料到兰希的火气，怔住了，毕竟团内的女生，都把温明举得高高的。她以为，兰希同她们一样，没什么不同。 “沈零，大提琴声部。” 兰希吃软不吃硬，女生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让她愣了一秒，这是示好？ “兰希，小提琴二声部。” 她知道沈零，特长生进的华大，没有参加面试，就直接被乐团纳了进来，是上个月华大迎新交响音乐会演奏者里唯一一个大一新生。 似乎人群中特殊的那个，总要有几分倨傲。沈零不怎么参与大家的话题，以至于早训都持续快一个月了，她却跟团里人热络起来。 “练琴吧。”沈零终止有些尴尬的对话。 可兰希做不到心无旁骛地练琴。 琴房其实很大，大家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戚子风跟她说，今天谭老师来，说那么长时间，总结起来其实就两件事。 一是欢迎新成员的加入，估计几天之后要有个团建。 二是十二月初，要参加江城市的高校艺术节器乐场的比赛，让大家好好准备。 “哦，就这些，没了？” “希希啊，你也太天真了，还就这些，你知道咱们参赛的曲目是什么吗？” 兰希诚实地摇摇头。 “是莫扎特第四十交响曲。” “莫四十？” 犹如晴天霹雳，这曲子要是放在江城音乐学院，估计一周就能完美上场，可要是放在华大的交响乐团，大家水平比不上音专生就算了，成日间还有自己的专业课要上，哪有那么多闲时间来练琴。 “一个多月，搞定莫四十，未免有些异想天开吧。”兰希苦笑，那谱面她见过，饶是二提声部，也不简单。 “那你以为谭老师早上干嘛来了，来激励人心啊！” “好吧，小蛋糕，咱们一起努力。” 戚子风的名字总让人想到“戚风蛋糕”，兰希玩心上来了，就喜欢叫她“小蛋糕”。 “哎呀，”小蛋糕佯装嗔怪，“只有你一个人能这么叫。” “一定！谁叫你‘小蛋糕’，必须要我同意！” 女生这种生物啊，偶尔幼稚。 “把谱子分下去，大家抓紧时间练，本周末第一次合排，合排完团建，”白雯抱了厚厚一摞谱子，各个声部的都拿了来，“团建很简单，大家一起吃个饭就好，最重要的是没有谭老师~” “呜哦！”几个男生突然兴奋起来。 兰希也一脸期待。 “以后每周增加晚训5个小时。”温明站在白雯身后，适时地泼大家冷水，“晚上训练时间自由安排，全凭自觉。” “啊？”刚刚还畅想着团建吃肉喝酒的男生们此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叫苦不迭。 白雯满意地笑了笑。转身跟在温明后边离开了琴房。 “等等，小蛋糕，今天周几？” “周……四！” “啊！！！周四！！！” 第4章 第四章 周五周六这两天，兰希过得不是很开心，因为太累了。 不得不承认，自然法则总要偏爱一部分人，又舍弃一部分人。 兰希勤奋苦读才考进了华大，而像温明那样的人，似乎不需要怎么辛苦，随便用用脑子，哪个学校便都能上。不管是皮相还是才华，温明总是鸡群里的那只鹤，不合群又吸引人。 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加上温明的微信，说话的机会就更少了，偶尔能看见他在管弦乐团的群里发发言，也都是些乐团的公事，生硬得很。 “嗡嗡。” 正在寝室抄着法条，兰希收到了戚子风的微信：救命，琴房，速来。 “马上！” 兰希招人待见的就是，别人找她帮忙的时候，她从来不问为什么，只说做什么。 “干什么去啊？又去琴房？”宋润回头看着兰希弯腰穿鞋，懒懒伸了伸腰身，右手还攥着一根中性笔。 最近民法课通勤率不高，任课老师生气，罚他们每人抄一遍民法法条，所以寝室里的四个小姑娘，除了兰希去琴房练琴，剩下的已经钻在寝室两天了。 “嗯，去琴房。”她做事利落，站起来跺了跺脚，整了整裤腿。 “去吧去吧，不过你那法条能抄完吗，不能我帮你抄一点吧。你最近似乎很忙。” 大学生就是这样，每天奔来奔去，却不知道忙些什么。 “这样不好吧。” “老罗就是泻火，瞧着我们不爽，一本《民法典》别说抄不完，就是抄完，多厚啊，专业里那么多人，他收上去也不会看的。” 这是实话，这种机械类的作业，基本没有人会看。 兰希也不客气，将自己抄了一般的信笺纸递了过去。宋润的性子最爽快，要是推脱，倒显得见外。 等她到了琴房的时候，戚子风还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怎么不进去？” “嘘！”戚子风神神秘秘地让她小声些。 此刻已经晚上七点了，外头笼罩了一层夜色，屋内却是灯火通明。兰希顺着戚子风的眼神向琴房望去。 屋内的白照灯洒了满地的银光，白飒飒的光色本就没有暖意，看清琴房里坐着的人是温明后，更显得屋内寒浸浸的。 “温明在里边？” “对啊，我不敢自己进去，所以才叫上了你。” 有福同享的好姐妹，“大难”临头的时候，自然要一起扛。 “走吧，没什么的，自然一些。” 许是抄法条抄得人麻木，今日看见温明，兰希难得心里没起波澜。 温明专注于拉琴，并不抬头看来人，这让小蛋糕舒心不少。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琴房里只有温明一个人。 “温明那么可怕的人谁敢跟他一个屋练琴啊？”小蛋糕压低声音说着。 “那你还来。”兰希瞧着她的样子，有点无奈。 戚子风撇撇嘴，最近她也忙，如果不是今天周六，明天合排，而她还没有练过《莫四十》的谱子，她才不会大周末的来练琴。 琴房铺的是偏黄色的木地板，走上去，脚步声空空脆脆，偌大的琴房里还能听见一点点回声。她们从黑色的谱架堆里随手捞了两个，找到一个尽可能离温明远的地方练了起来。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 “你在干嘛？怎么唱出来了？”戚子风惊讶地将头探了过来。 兰希今天脑子宕机，竟然唱了出来。 “这……” “《莫四十》第一句确实于《不想长大》一样。” 兰希还没开口，温明竟然接上了戚子风的话。 小蛋糕整个人都愣住了，在她眼里，温明就是不食烟火，眼里看不见人，今天脑子是抽筋了吗，跟她俩搭话。有的时候她真的很想问一句，温明这样的人用不用上课，需不需要交作业，算学分算绩点吗？ “啊，确实，”兰希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直视温明，“我就觉得很像。” 她低着头，拨弄着琴上的微调，装作在给琴定音的样子。 温明许是今天心情好，看着兰希的样子，居然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他的笑仅限于嘴角稍稍上翘，离得远了，根本就看不见这细微的变化。 他独来独往惯了，一般有他在的琴房，气压都很低，比如现在。 拧了琴弓，温明起身将琴放在了盒子里，扥了扥衣服。 兰希这才发现，他今天穿了米白色的条纹针织衫，配了一条与针织衫条文一样颜色的休闲裤，脚踩一双小白鞋。 见过他的那几面，他很少穿得这么素净。 恍惚间，竟觉得有一点点温琦的身影。 “你的哆没有按准，按高了。”温明能感受到背后兰希的眼神，只是他已经习惯了，以为兰希和那些女孩子一样，遇到稍稍合自己眼缘的就会略略害羞又大胆地注视。 “啊，谢谢学长提醒。”她低头找着铺子上的哆。 等她再回头的时候，温明已经收拾好了要离开。 “我先走了，你们好好练，”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两个小姑娘是练不好的，“还有，兰希，你唱歌跑调。” 温明走得轻快，把诧异留给没离开的人。 “啊！！！！”兰希和小蛋糕异口同声地叫着。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兰希：“他自己练琴就算了，竟然还能听到我的琴声！” 小蛋糕：“他竟然知道你叫‘兰希’！” 兰希：“……” “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小蛋糕蹭了蹭兰希，“他有绝对音准，原来可不是华大的学生。” “他原来是江城音乐学院小提琴系的。”听不出兰希的语气是问询还是陈述。 “听说是，不过具体怎么又来了华大，就不知道了。” “温明今年大几？” “不是吧，希希，你怎么什么八卦都不知道，他今年才大二。” 听到温明今年才大二，兰希的脑子哄了一下，若是正常情况，温明应该是大三，可他现在大二。 两年，到底发生过什么，温琦，你又为何成了温明？ 第5章 第五章 “我从没想过有了他还孤单的可怕，” “我突然想起从前陪我那个洋娃娃” …… 还没走进琴房，兰希就听到了she那首《不想长大》，昨晚上的情形又突然蹦进了脑海。 她心虚地扶了扶额，踏进了门。 合排室就在琴房隔壁，歌声也是从合排室门口传出来的。 她给琴弓打松香的功夫，子风已经拖了琴架往合排室去了。 “温神来了，快走快走！” 从身后跑过去一个男生，差点撞到兰希。 兰希笑了笑，不知道大家嘴里说的是“温神”还是“瘟神”。 合排室里乱作一团，那个蓝牙音响还立在钢琴上嘈杂地唱着歌。 “音响关掉。” 白雯拖了一把贝斯走了进来，冷冷地喊着。 “雯姐~”靠近钢琴的小子嘻嘻一笑。白雯撇嘴瞧了一眼，那眼神，颇有点宠溺，好似姐姐看弟弟。 “谁的音响！” 温明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不算太大，刚好能压住音响的声音。 今天他又换回了之前的风格，说西装革履有些过，但绝对不是普通大学生的穿着。 合排室包着深蓝色的隔音棉，采光不怎么好，只有门口照进来两米阳光，铺成梯形，犹如一块地毯。 刚刚与白雯嬉笑的男生眼疾手快拽了音响，传给旁边的人，旁边的人又飞速扔了出去，那音响就这样，不偏不倚落在了兰希的怀里。 她本能伸手去扶，差点把琴都甩了出去。 音响在怀中震动，一抬眼，对上了温明略有些愠怒的目光。 “我……”她想解释。 “狄青松，收起来你的音响！” “明哥，别这样嘛。”他撒着娇，把主席的位置让了出来，接过温明手里的琴。 “什么风儿把你吹来了。”温明的语气带着疏离，与脸上的笑意不够适配。 “还不是你在这儿，我爸才让我来玩一玩。” 说完，他又压低声音加了一句，“我爸说，晚上一起吃饭。” 温明没有再搭理他，走到乐团指挥的位置。 今天是大一新生第一次合排，温明要在老杨来之前，安排一下。 乐团的事情，温明一向严肃。 “小提琴第二声部坐指挥台右手边，中提声部挨着二提声部，逆时针方向依次往外分别是大提声部、贝斯声部和小提琴第一声部。新来的团员记住，以后都是这个坐法” 这样的坐法，是传统交响乐团的坐位安排。两个人共用一台谱架，弦乐部分整个以指挥台为圆心，呈半圆状态，半圆外是两排管乐和打击乐的位置。 “定音。”温明的耳朵，比钢琴好使。 他一个眼神，后边的圆号就吹出来一个a音。 舞台有灯光，一般他们都用442hz的a音，比440hz的高一丢丢。 “一提第三台外台那个女生，a弦偏低。” “二提第四台内台，a也低。” 一整个乐团少说也有几十号人，他的耳朵可以精确分辨出是哪一个声源的音不准。 温明握着指挥棒的手很好看，又白皙又修长，骨节分明。这样细长的手其实没什么肉，骨节又硬，对拉小提琴来说，算不上有优势。 他轻轻一扬，随手一指，一抓一个准。 这一刻，兰希才知道，大家真的是叫的“温神”，而非“瘟神”。 只有在音乐场上，温明的眼睛里才稍稍透着些光亮。一时间，兰希有些看呆了。 “兰希，别跑神！” 温明拿着指挥棒敲了敲自己面前的谱架。 众人循着他眼睛望去的方向看到了兰希。 “知道了，学长。”她已经脸红不起来了。 因为温明的格外关注，团里没人不知道兰希。 “好，停。” 温明做事分寸把握地非常好，他刚走下指挥台，合排老师老杨就踩着皮鞋嘎登嘎登走了就来。 老杨有点黑，脾气也不好，他一进来，明显感觉屋内弥散着一股子压抑。 偏偏他还有些体胖，踏上指挥台的时候，木板发出“吱呀”一声，又长又响。 温明朝他点了点头。意思是一切准备就绪。 “我是你们的合排老师老杨，想必谭老师已经跟你们说了，一个月之后要参加比赛。《莫扎特第四十交响曲》对你们来说确实有些难，我也不指望你们能拉好，但你们学校请了我来，我只能尽我可能，所以演奏不好的，我会骂人。” 团里的老人都知道，老杨是华大从江音专门请来的老师，脾气差爱骂人，还看不起他们乐团这样一群业余选手。也是后来有了温明和狄青松的加入，老杨才不至于过分嚣张。 “切，半瓶子晃荡的东西，也好意思大言不惭。”狄青松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悠悠靠着椅背骂着。 “谁！”老杨正翻谱子，听见有人骂他，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小爷我。”狄青松一脸不屑。 瞧见是狄青松，老杨到嘴边的脏话，还是咽了下去。 兰希看得一愣一愣的，她虽然不爱讲八卦，可华大管弦乐团也太藏龙卧虎了吧。她今天哪里是来合排啊，简直就是来看热闹了。 “咣当”，戚子风的琴弓不小心从谱架上掉了下来。 “又是谁！” 兰希知道小蛋糕肯定受不了老杨的脏话，而她无所谓，主要是脸皮厚。她赶紧将手里的弓子塞给她，自己弯身去捡地上的那支。 “她妈的一个个拉琴水平不高，杂事儿倒是不少。”刚刚吃了瘪，这次可算找着机会，老杨劈头盖脸地就骂了起来。 兰希想到了老杨骂人会难听些，但难听地有点过，饶是她这样的厚脸皮，都受不上，那人差点把她家祖宗都请出来。 “杨老师，差不多就得了。”温明的鼻息里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又是温明，还是温明，兰希似乎每次出糗都有温明在。 温明的气场不比老杨弱，在场的人都缄默不语。 “老师，我们都准备好了，快开始吧。”沈零的话打破了这场尴尬，引走了众人的目光。 老杨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有坡儿下，他赶紧顺着往下溜。 “咳咳，第一乐章，准备。” 兰希心里感激着沈零，却没注意到温明那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 第6章 第六章 第六章 “停停停！”还没有半个小时，老杨就烦躁地敲着指挥棒。 “演奏的什么东西，跟屎一样。” 跟屎一样的还有老杨的脸色。 “这谱子什么时候才练，到比赛那天，去台上练吗？” 其实大家也都委屈，这曲子也不是大家选的，谭老师仗着自己有点艺术细胞，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老杨深吸了一口气，他随手一指，就是兰希的方向。 “那个女生，你叫什么。” “兰希。” “还兰希呢，是拉的稀烂吧。” 老杨也不算是记恨合排前的龃龉，兰希小提琴拉的确实不好，她音准还可以，运弓也可以，但却没什么节奏感，混着旁边中提的声音，这谱面她老节奏出错。 交响乐最忌讳的就是冒泡，音准不好，小声点，别人的声音也就盖过去了，可要是节奏不对，那是怎么都补救不了。 兰希本来就在二提声部，是整个曲子的基调节奏所在，她一乱，二提声部就乱，整个乐团就也乱了。 她心里也清楚是自己不好，所以老杨的骂声响彻合排室的时候，她并没有狡辩，只是假装镇定地看着老杨，听着他的批评。 “温明，这样的人你都往乐团里收？” 兰希最怕老杨牵连别人，可怕什么来什么，听到他喊温明，兰希心里突然有些不悦。 温明在团的日子里，基本是负责了乐团所有的事项，虽不是他本意，却也真实地将陶浩博那个团长都架空了，所以乐团一旦有什么事儿，老师们都找温明。 不过招新的时候，温明正被姑父困在酒桌，陪人应酬，兰希当时表现怎么样，又是怎么入的团，他一无所知。 “有问题就改，老杨你别叫，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温明还没开口，狄青松却接了话。 小狄跟温明一个德行，仗着自己琴技不错，乐团也是偶尔来一来，老杨最怕小狄，小狄的嘴厉害，偏偏还是老杨不能惹的人。 “你说是吧，兰……希。” 坐得不算近，狄青松却像在自己家一样没个正形，遥遥喊着兰希。 狄哥，求求你，别说了，兰希恨不得把他的嘴封上。 先是招惹了温明，如今又有狄青松替她说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进团只是想发展发展爱好，混上两个课外学分，并不想如此招摇。 “小狄说的挺好的，杨老师，有不足，我们乐团就改，还有时间。” 温明语调总是柔柔缓缓，却又不让分毫。 “行。”老杨一定是咬着后牙根说的。 “第四十二小节，接着来。” 老杨发了狠，一顿操作下来，不带停地排了两个半小时，大家都累得浑身酸疼。 “今天就到这里吧，下去接着练，特别是你，兰希。” “知道了老师。” 兰希心里藏不住事儿，有点情绪都在脸上了。 狄青松瞧着兰希气呼呼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 “走吧？明哥。” “去哪？” “当然是去酒店吃饭啊，我爸定好了包间，还请了你姑姑姑父。” 瞧着温明默默收琴不带搭理他的样子，狄青松突然急了：“你不去吗？” “今天团内团建，我就不去了，你要是不团建，自己去吃。” “不是吧，我今天舍命陪君子，在这儿坐了三个多小时，还帮你替那个小美女出了恶气，你就这么对我啊。” 温明一个白眼望过去，狄青松只觉得脖子凉凉的，温明的眼神，是能杀人的。 “去把你的车开走，外头可不让停车。” 狄青松今天开的奔驰大g，要多招摇有多招摇。 “嗨，你不去，我怎么敢去啊。” 他爸说了，要是温明不去，他也没必要去了。 “我跟你去团建好了，脱离校园太久了，咱也体验体验学生时代。” 狄青松没上大学，高考结束以后，就进了家族企业工作，在华大也只是挂个学籍，偶尔来逛一圈。 “咱们快点吃，要是结束的早，再往酒店去，也不迟对吧？” “就知道你小子打的这个鬼主意。”温明嗤了一声，这个弟弟，油嘴滑舌，偶尔让人头疼，偶尔又让人无法拒绝。 “那走吧，快！”狄青松拉着温明就往外去，一边走一边神神秘秘，“啥时候让我看看你那把瓜奈利的小提琴，你说实话，你买的时候，是不是花了两个亿。” 他们边说边往前走，全然没注意到旁边的兰希。 “学长！”她叫住了温明。 “嗯？” “今天，谢谢你。”兰希不敢说自己看温明的眼神清白，但是她不敢去摘这朵高岭之花，道谢完全出于礼貌。 “谢我不如晚训再加两个小时。” 温明的手段永远比老杨的嘴更狠也更奏效。 “小美人，你不谢谢我？”狄青松一边逗兰希，一边看温明的反映。 “多谢狄——公——子。”她故意把“狄公子”这三个字拉地长长的。 哼，是你先没正形的，可不怨我拿话怼你。 “你……”真是个小白眼狼。 温明暗暗窃喜狄青松吃瘪，这小东西，就该有个人治治他。 第7章 第七章 第七章 “怎么，温明，你也进去？” 白雯到的时候，整好遇到了温明二人，她双臂抱在胸前，意味深长地挑了个眉。 “许你来，就不许我来了？” 白雯跟温明是旧相识，爸妈都认识，夸张点说，他俩是青梅竹马。 “白雯姐姐~”狄青松把车停好，手里转着车钥匙扣就大摇大摆地过来了。 “别瞎叫，咱俩就差了三个月，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姐姐’。”白雯往后退一步，对狄青松这家伙，她避之不及，“你今天也来？” “那当然了，誓死追随我明哥。” “又不会喝酒，搞什么啊你。” “白的不会，小爷我啤的好歹能来点。” 仨人边说边往里走。 兰希其实很喜欢团建，以前中学春游什么的，她最积极了，今天她心里却有点排斥，可能是被老杨骂了，也可能是温明的缘故。 在高中，她觉得温明优秀，但还不至于遥不可及，可来了华大，她才发现，校服只是让所有人看上去一样，一旦扒去那层外壳，人生与人生的差别就显而易见。 “走吧，希希，别不开心了，就当老杨的话是个屁。”小蛋糕比兰希兴致更高。 团建只是在校内找了个外包出去的饭店，规格不高，但学生很多。开学季订包间的多，今天这包间是好不容易才预约上的。 “坐吧坐吧，大家不要客气。”团长陶浩博招呼着大家。 他也高高瘦瘦，五官虽比不上温明那般俊朗，但气质干净，是社会上刻板印象里的那种男大学生。 “白雯，你坐这里，那里空调冲着，容易着凉。”陶浩博还挺暖男。 “狄公子就坐白雯刚刚的位置吧。” “第一，不要叫我狄公子；第二，这破位置我也不坐，我要挨着雯姐。” 说着他就往里挤。 兰希算是看出来了，狄青松气人这方面是个老手。 “陶团长是不是喜欢白雯姐？” “嗯！”小蛋糕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希希，你这次终于脑子在线了。” “哈哈哈哈哈。” “你们笑什么呢？小美人？” “狄公子，你猜。” “哇，你也太记仇了吧兰希，不要叫我狄公子！” “好的，狄公子。” 狄青松：“……” “好了，小狄，安静点。”温明抽了湿纸巾擦着手，“菜单在这里，大家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明哥，你也太帅了，啧啧啧。”小狄耳朵边反戴了一副墨镜，翘着二郎腿，这家伙是真嘴欠儿。 温明言简意赅：“要么闭嘴，要么滚。” 狄青松和温明不知道被家里硬拉着参加了多少酒席，这种团建，对他们来说就是小巫见大巫，小狄习惯性地让温明点第一个菜。 谁做东，谁点第一个菜，这叫“定调”，后边的人再点菜，价格上不会比这个菜贵，风格上也不会差太远。 “有忌口的告诉我。” 温明平日里冷脸惯了，大家都还是很谨慎，一时放不开。 “学长，我不吃蘑菇。” 兰希率先开口。 她突然觉得不是温明不近人情，而是大家的防备，让他成了走不近大家。 温明抬眼，向她笑了笑。 这个笑像湖面的薄冰突然碎掉，昭示着春天的到来。 “兰希，你竟然不吃蘑菇，为什么，过敏吗？” ……狄青松哪壶不开提哪壶。 “因为小时候吃不熟的蘑菇中毒了，之后就影响了消化吸收，然后我就有了吃不胖的体质，怎么样，狄……同学，羡慕吗？” “哈哈哈哈哈……” 兰希的话，让整个场子都活了起来。 “行吧，一人点一个菜，大家自己随意。” 温明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纯粹的青春聚餐了。 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老板，再来瓶白的！”温明喊着外边的服务员。 “明哥！”在外边，温明要是喝醉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小狄严肃地喊温明。 “没事儿，喝不醉。”他的笑，略有些苦。 “让他喝点吧，你知道的，他心里很苦的。” 白雯拍了拍小狄的肩膀，悄声说着，那音量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听不到也不会懂。 …… 这顿饭大家吃得很开心，酒足饭饱后，又玩了些游戏，什么真心话大冒险，一些烂大街的桌游游戏，却又带动了整场的气氛。 温明酒量不错，确实也不算太醉，但是他上脸，脸颊的两朵红云让他看上去不那么冷酷。 “没想到，温明哥，其实一点也不冷酷。”饭前还是“温神”，饭后，这小神仙就成功着陆人间，成了大家的“温明哥”。 “别贫了，明天他一清醒，还是你们害怕的那个温神，”白雯提了一把歪在她肩上的狄青松，“浩博，你带着剩下的人回宿舍楼吧，他俩我给他们送回去。” “你一个人行吗？” 两个醉鬼，都说了酒量不行就不要喝，狄青松还是喝了个烂醉。 “你是团长，你别管我，你要招呼大家的安全，”白雯最讨厌啰里啰嗦的男生，“温明还好，还能自己走，我一个人应该可以。” “学姐，要不我跟你一起吧，”沈零主动去扶着温明，温明轻轻一推，非但没把沈零推开，还把自己推了出去。 一个趔趄，他还是没站稳，坐在了地上。 “哎哟，我的妈啊。”兰希心里感叹着，也不敢说出来。 她赶忙去扶温明，温明比她高一头，费了老大劲才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兰希，你跟我去吧，沈零你跟浩博多看着点大家，务必一个不拉地都送回寝室。”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朝狄青松的大g走去。 以后，她再跟这俩人喝酒，她就是狗。还好她酒精过敏，滴酒不沾。 第8章 第八章 白雯人野，开车更野。 三环外车本身就不多，今天又这么晚了，白雯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 兰希跟温明兄弟两个挤在后座，温明酒品比较好，他背靠着兰希的肩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倒是狄青松，嘴里呜呜啦啦，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坐好，坐好！”兰希一手扶着温明，一手去拽狄青松，怕他扰了白雯开车。 可狄青松哪里听啊，他都快从座位上掉下来了。 “坐回去！”白雯嘴里骂着。 “哦~”白雯对狄青松是绝对的压制。 “我们这是去哪啊？”小狄迷迷糊糊，打了个酒嗝，熏得兰希屏住了呼吸。 “回家。” “回家？”狄青松突然坐正，“不行，不能回家，去咸隆酒店！” “妈的，”白雯骂骂咧咧，“有应酬还喝成这样。” 她踩了一把刹车，刚刚没注意到绿灯变红了，差点越线。 温明和狄青松都被惯性从座上带了下去。 “兰希别管他们了，再忍忍，马上就到。” “没事儿，他们坐好能舒服点。” 她边拽着温明，又要看着狄青松。 咸隆酒店在反方向，绿灯一亮，白雯油门一踩，狂打方向盘，只听见刺啦一声，是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兰希也随着车的摇摆，晃得扶了一把前座。 “吐……”温明被晃醒，“想吐。” “啊，明哥，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吐！” 别吐啊，大哥们！ 兰希一手捂住狄青松的嘴，一手捂住温明的嘴。 可开车的是白雯啊，又一个拐弯，狂打方向盘之后，车上的两个醉鬼，再也忍不住了。 “哇——” 两个人一起吐了。 一瞬间，车内的味道简直难闻到无法形容。 白雯把四个窗户都打开了，狄青松那边的只下了一半——她怕狄青松再耍酒疯爬出去。 “兰希，你没事吧。” 兰希强忍着难受，她嗅觉比较灵敏，这味道直冲脑门，搅得她头晕。 “学姐，我没事。” “好，既然吐了就吐了吧，你照顾着点，别让他俩窒息。” 每年因为醉酒呕吐物窒息死亡的人不在少数，这俩要是死了，那可是江城重磅级的新闻头条。 她从车里找了两瓶矿泉水，让两个人漱嘴。 狄青松全吐到了车门上，而温明，全吐在了兰希米色的大衣上。 这大衣是开学时候，小姨给买的，还挺贵的，她一直舍不得，今天才是第一次穿，就被温明吐成了这样，可此时她也顾不上心疼自己的衣服。 “张嘴，啊——”她将拧开盖子的依云喂到温明嘴边，“含着漱一漱。” 温明还算乖巧，含着一口水，真的在齿间晃动。 “乖，现在吐出来吧。”兰希像哄小孩一样哄着温明。 她叠了厚厚的纸巾捧在手里去温明嘴边接，可温明却“咕咚”一声，将刚刚漱口的水咽了下去。 “我偏不！”温明喃喃道。 她觉得可气又可笑。 这个人怎么醉酒之后这么叛逆。 左边的狄青松则是完全懵了，根本叫不醒。 害怕狄公子出事儿，兰希隔一分钟便去探一探他的鼻息。 “好了好了，咱们终于到了。”白雯将车开到了酒店正门口，门童赶紧上来接车。 “这个车先别停，给两个人弄个房间，先搞点醒酒的东西。” 白雯下了车，边打开车门边嘱咐门童。 这酒店是松柏集团旗下的产业，所以她也不怕这俩公子哥受委屈。 她又低头在门童耳边说了几句话，门童弯腰恭敬地听着，一副了然的样子。 “兰希，辛苦你了。” 白雯安排妥当，才有时间照看兰希。 虽然不是兰希醉酒，可她也好不到那里去。米白色大衣右边一侧是温明吐的食物残渣，左边靠脚踝的位置是狄青松乱动蹭上的脚印。 “你……”白雯很是惊讶，她怎么这么狼狈。 “没事儿，学姐，”兰希笑笑，“明天送去干洗店洗洗就行了。” “这么大一块污渍，可是洗不下来啊。”白雯指了指温明吐的地方，“温明吐的？” “嗯。” 兰希跟白雯相视而笑，不知道笑什么，但就是很开怀。 “行吧，明天让他赔你件新的，”白雯的手搭在兰希肩上，神神秘秘，“这小子不差钱，狠狠宰他一笔！” “哈哈哈哈哈！好！” 从那天晚上开始，白雯就不让兰希喊她“学姐”了，让她直呼名字，但兰希觉得不太好，就跟着狄青松一起喊她“雯姐”。 那俩醉鬼，温明醒得稍快些。狄青松快两个小时才清醒些。 瞧着自己身上的呕吐物痕迹，温明气儿不打一处来，他以为是狄青松吐的。 “喂！醒醒！”温明拉了张凳子坐在狄青松旁边，晃着还晕乎的人。 “明哥？”狄青松扶着脑袋，“咱们这是在哪啊？” “这不是你家酒店吗？喝成这样，还好意思问。” “嗯？你不是也醉了吗？咱们不是在华大参加团建吗？” “胡说，我怎么可能会醉。”温明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地反驳，不知道的真以为他没醉过。 “那你衣服上是什么。” 顺着狄青松的手，温明低头瞧见那片污渍。 “还不是你小子吐的。” “我？我怎么记得，我坐在车里，旁边是兰希？”头疼，一用脑子就头疼。 “兰希？！”温明突然一愣，好像……确实有点印象。又觉得自己嗓子里涩涩的，嘴里黏黏的，确实像是吐了后的感觉。 他赶忙拿起手机，想问一问，却瞧见白雯的讯息： 两位公子哥儿，本姑娘已经将你们安全送到，还请两位醒了之后，记得支付一下代驾费，市场价就行（略略略）。 好了不开玩笑，你们醒了回个消息。今天多亏了兰希，要不然你们俩人我真送不回去。 还有，温明，你吐了人家兰希一身，人家的新大衣都被你吐废了。 …… 温明看着白雯的信息，脸又红了起来。 “明哥，你怎么又醉了？” “闭嘴吧，祖宗。” 温明现在有些手足无措，这简直大型社死现场啊。 他急忙打开管弦乐团的消息群，从群员列表里找到兰希，想解释两句，却又突然犹豫。 怔了好久后，他才狠心点了一下。 “嗡嗡”，兰希的手机振动了。 ——“我是群聊‘管弦乐团消息通知群’的温明”。 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温明？” 兰希趁着最后的热水洗完澡，懒懒地包上头发，贴了张面膜，才看到了温明的好友申请。 “温明！”宋润嘴里还嚼着一颗乌梅，瞧见兰希的手机屏幕，话都说不利索就凑了过来。 “快同意！好想看看他的朋友圈。” 还没来得及点同意，寝室啪地一下就暗了。 “该死，熄灯了，我先去摸黑刷个牙，小希，你别忘了把他朋友圈截图给我看！” 兰希笑了笑：“好~” “学长，怎么了？” “今天弄脏了你的衣服很抱歉，我转你钱。” 公子哥儿们的思维就是这样，解决问题的途径就只有给钱，若是给钱解决不了，那就用更多的钱！ 她没收温明那个两万块的转账，她的衣服没那么金贵，用不了这么多。本身也不是冲钱才帮忙送她回去的，屏幕上的转账框赤赤橙橙，怎么瞧着都不顺眼。 “一件衣服，没那么金贵，早点休息吧。” 她懒得纠缠，心里莫名有些火气，反扣了手机，给头发擦着精油。 “对了，希希，你法条抄得怎么样了，昨天帮你抄的都放你桌子上了，明天早八有老罗的课！” “什么？明早就有？” “对啊，你不会忘了他说周三要出差，所以调了课到周一吧。” “呜，”兰希吐了口气，真是比噩耗还噩耗。 本来还预备上床睡觉，这下好了，还睡什么啊，通宵抄吧。 床帘里的小灯一个一个都灭了，全寝室只留下走廊照进来的应急灯和兰希那盏小台灯。 她不敢弄出来太大动静，翻页都小心翼翼。 还有三百多条没抄完，能抄多少是多少吧。 她心里好累啊，头发也没时间吹，坐得久了，寒意就上来了，随手揽在身上一条毯子，她就伏案抄了起来。 不知道昨晚上抄了多久，只是，兰希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早上七点半了，是被宋润她们叫醒的。 “啊！我的早训！” 她完美睡过早训，可是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小蛋糕竟然没有夺命连环call，发了一条微信也显示已撤回。 “嗡嗡”—— 是白雯：早训算你请假一次，昨晚上辛苦了，记得找时间补回来。 原来白雯姐这么善解人意。 兰希的脸上浮了一层笑意，低头看了看信笺纸，上面的字迹写着写着就开始歪七扭八，看不清了。 “走吧，我们也都刚醒，去食堂买杯豆浆正好卡点上课。” “嗯。” 比不得小学生的活力，大学生基本都是卡点上课，七点五十到八点的这段时间，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 教学楼不让带早饭进来，她们都是在胳膊上搭件外套，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带进来。 今天天气不错，朝阳从走廊尽头照进来，每个路过的人都被覆了层金灿灿的光。 这是我们最好的青春啊。 完全忘记了昨夜的不开心，兰希今天的心情非常不错。 可她的笑没有持续多久，就僵在了脸上——温明在上课的门口等着她。 他今天像个学生，背了个藏青色的电脑包，头发也没有喷发胶，眼镜换了半包的黑框，藏在走来走去的人群里，并不惹眼，可兰希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快走快走。”兰希不想看见温明，可温明看见了兰希。 “兰希！” 像是逃课被老师揪住一样，兰希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学……学长。马上上课了，有事下课说？” “不急，一分钟，昨晚上的事，我很抱歉，直接转账也很没有礼貌，所以我买了几件同色系的大衣，你看看喜欢哪个，或者你都拿走吧。” 他一旦卸下平时的装束，就没几个人知道他是温明，可这高调的做法，还是引来了大家的瞩目。 “随便一件就好了。”兰希随手提了一件，赶紧溜进了教室。 一整节课，兰希都心不在焉。 “课前找你的是谁啊，那男生还挺帅的，但我的评价是不如温明。” “呵呵，”兰希尴尬地很，将手中的空豆浆杯扔进垃圾桶，“那个就是温明。” “！！”宋润简直震惊到说不出话。 她想象中的温明，可不是背着书包，戴着黑框眼镜，穿牛仔裤小白鞋就来上课，她觉得明升集团那么有钱，温明至少也要浑身都带着钱味才行。 “他来赔你衣服？” “对。” 兰希扬了扬手中的购物袋。 “天啊，明升集团的少东家，未免有些抠门吧，这大衣才多少钱啊，也就五千多，都没他前两天穿的一条裤子贵。” “挺好的，这大衣我很喜欢。” 这大衣跟她原来的大衣一个牌子，价位差不多，太贵的兰希也受之有愧。 从润润手里接过大衣后，叠巴叠巴又塞进了购物袋。 大清早的哪有商场开门，估计温明又借用了自己的钞能力。 “谢谢你的大衣，我很喜欢。”兰希给温明发了条微信。 “剩下两件也是按着你的尺寸买的，你带回去吧，我留也没有用，我在你们教室最后排。” 一转脸，果然，阶梯教室的最高处，坐着温明。 宋润心里一紧，刚刚说话，没有被他听到吧。她趁机赶紧溜走了。 温明提着袋子，往前方走来，讲台上的老罗还没走，挂了副老花镜，孜孜不倦数着交上来的罚抄作业。 “小琦？”看见温明他很是惊讶。 “罗爷爷，是我。” “哎呀呀，好久不见了，”老罗拍了拍温明的肩头，“这两年还好吗？听说你去你姑姑家住了？” “对。”温明在罗爷爷面前很是乖巧。 “来找女朋友？”老罗看了眼兰希，他有印象，兰希每次都坐第一排，也从来不翘课。 似乎很是满意兰希这个“孙媳妇儿”，老罗笑得眼睛都眯成了小月牙。 “不……” “只是一个朋友，罗爷爷，有时间我再看您，这个教室还有其他学生要上课，我就不打扰您了。” 温明打断了兰希，稍稍往她身边靠了靠，但浑身都透着分寸感。 “好好好，小琦，罗爷爷家里还有很多你小时候的照片呢，有时间去家里玩！” 说罢，老罗整了整那沓子作业，提上文件包就走了。 “你认识罗老师？” “他是我爸爸妈妈的导师，我小时候经常去罗爷爷家玩。”他坦坦荡荡，却也不准备说太多，“这两件也归你。” 都是差不多档次的品牌，款式上也差不多。看得出来，他既害怕自己给的不够，又害怕伤了兰希的自尊。 “随便买的，也不知道你喜欢哪个，就每个都买了下来。” “谢谢，你昨晚上没休息好，今天一大早还这么折腾。”，接过购物袋，兰希落落大方地笑着，“盛情难却。” 第10章 第十章 “这些都是他赔给你的？” “是啊。” “你收了？” “嗯。” 兰希提着三个购物袋回了寝室，宋润瞧着她大包小包的，忙去接了一把，这才知道，都是温明送的。 “你们有喜欢的就拿去穿。” 兰希本来想去退掉，把钱还给温明，可是温明周到地将小票、吊牌全部都摘干净了。 所谓“无功不受禄”，兰希只能暗暗下定决心，这一学年拿一笔国家奖学金，届时有了钱再还给温明。 “温明送你的，我们穿了算什么啊。” 今天周一，虽然有太阳，但空气冷冽，吸进鼻腔，鼻子又酸又疼。 兰希盘算着最近的计划，今天旷了一个小时的早训，那就要加在晚训里，再算上温明给她加训的两个小时，这一周，单单是晚训，她就要抽出来8个小时。 天啊，刚结束抄法条的噩梦，就迎来了另一个噩梦。 …… 华大傍水而建，对面的万家灯火映在水里，晚风一吹，波光粼粼，瞧得人心里开心。 去琴房的路有很多，这条是最美的，可惜她晕水，白天甚少从湖边这条路走。 江城的气候真奇怪，明明已经让人觉得到了冬天，树上却还是郁郁葱葱，不像北方那样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她踩断了一根掉落的枯树枝，清脆的断裂声让她觉得舒心。 大学生活，很忙，没有想象中的美好，至少到现在，她还没有一个可以自由支配的周末。但她又很满足，宇宙浩瀚，人若繁星，随便哪颗，都有自己的色彩。 兰希，只能是独一无二的兰希。 那天团建之后，大家对温明的态度，好了很多，但还是称他“温神”，有他的琴房，依旧没什么人。 今天不出所料，兰希才练到一半，就有人说温神要来，小伙伴们便都三两结伴溜之大吉了。 温明转动门锁进来的时候，兰希还在用脚打着拍子。 “还不走呢？”他破天荒地开口打了招呼。 “嗯，多练一会儿，明天晚上有专业课的小组作业，估计来不了。” 她一边说，一边拉，并不停下。 “哒哒，哒——；哒哒，哒——”兰希是真数不明白那里的节奏。 温明摇了摇头，坐在灯光照耀的中心。所有光芒洒在他的身上，如同一尊石膏像，白璧无瑕。 他本就高瘦，4/4标准的小提琴在他手里显得小了很多。在拉琴方面，他游刃有余，随便拨弄几下手指，一段优美的旋律就飘荡在空荡的琴房。 在兰希眼里，他拉琴就像喝水一样简单，亦像喝水一样流畅。 不过，他不是什么水都喝，或者说，不是什么水都配得上他。 比如《莫扎特第四十交响曲》，对兰希来说，她的水平也只够拉这样的曲子；而对温明来说，《莫四十》他根本不屑于练习。 她停了自己数着拍子的脚，安静地听温明演奏《流浪者之歌》。少时她听这曲子，没什么感触，今日再听，却觉得这曲子颓然，温明似乎在借着曲子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 他越拉越激动，却在即将结尾的时候，停了下来。 “为什么不练琴，而盯着我看。”他脸上的戾气来不及收拾干净，眼神有些吓人。 “我，只是很久没听人演奏《流浪者之歌》了。”她说话声音不大，有些拘谨。 温明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继而莞尔一笑，掩饰着适才的狰狞。 窗户没关严，一阵风吹来，温明身后的鹅黄色窗帘翩然舞动，这个场景好似电视剧集里的慢镜头，让人觉得眼前的人美丽又颓唐。 “抱歉学长，是我不礼貌了。”兰希已经会心平气和地面对这张脸，她没有丝毫的埋怨，真诚极了。 “没事，不是你的问题。”温明起身，从琴架的最上层拿下一个节拍器。 “你来，坐得离我近一些。” 他打开节拍器透明的盖子，拧上几圈发条，往地面上一放，那黑黑方方的锥形小盒子，便有节奏地哒哒转着指针。 “不要自己打节拍，会越打越乱。”他轻轻拿下兰希架在琴上的弓子，示意她先不要拉。 “我要唱节奏吗？” 唱节奏是初学者锻炼节奏感最常用的方法。 “嗯。”温明点点头，他陪着兰希一起唱。 “哒哒，哒；哒哒，哒……” 两个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混着节拍器特有的滴答声，在琴房里响着回声。 夜色笼罩下的大楼，只剩下这一间琴房灯火通明。窗外没有蝉鸣与萤火虫，却在此时，让兰希心里有了另一种期待。 她想，暗恋不一定非要在夏天，也不一定要热烈，如果是深秋，甚至冬天，如果平淡却又散发着星星温暖，也未尝不可。 唱着唱着，她便回想起了万音楼的天台。 那个少年，或许只有今晚这么一瞬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便再也不会觉得遗憾。 “兰希，不要急。” 那人未停，盯着琴谱，陪她从第一小节一直向后唱着。 “很好，稳一点，马上就结束。” “哒——哒！” 他带着她将谱子一气呵成地唱完了。 “没关系，你不要急，就把自己当白纸。” “温琦，你从小也是这么练的吗？” 温明弯腰去捡节拍器，却被兰希的这句“温琦”镇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起身，起身后又该说些什么。 “我节奏感还不错，没用过节拍器，但玩坏过很多个，每次上课都要被老师骂。” 他的眼神放空了，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叫我温明吧。”拧了两圈发条，节拍器又被放在了地上。 滴答，滴答，节拍器再次平稳地摇摆着指针，可两个人的心，在这个深秋的夜晚里漏了一拍又一拍。 第11章 第十一章 后来的几天，兰希没遇到温明，可他虽然没来，一到九点半，小伙伴们都默契地离开，空荡荡的琴房只剩下兰希一个。 这两天，她总会按照温明教的那样，先打拍子唱一遍，然后再用节拍器去练琴。 然而当她拉动弓子，琴声响起来的时候，她就会听不清节拍器的滴答，总是听见一声算一声。以至于几遍下来练得一塌糊涂，一点成效都没。 “哼！”她的背终于直挺不起来，丧丧地弯着，“怎么这么难啊。” “难才有进步的空间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温明又站在了门外。 “你今天怎么来了？” “怎么大家总觉得我不是乐团的人呢，哈哈哈，”他开着自己的玩笑，“明日又要合排了，今天来看看。” 看什么，看看兰希会不会被老杨骂吗？ “练多久了。” “这个周十个小时了。” 十个小时算得上非常勤奋了，可这并不能让兰希骄傲，反而有些沮丧，别人两个小时就能完成的事情，她竟然用了十个小时还不行。 “不着急，慢慢来。” 温明从他的琴盒里掏出琴攥在左手里，右手扯过来一张凳子，落座在兰希旁边。 他没拿谱架，那谱子已经熟稔于心，不需要再看。 “我带你走一遍，节奏是一回事，律感也是一回事。” 他本是乐团的首席，是一提声部最重要的支柱。今天之前，他从来都只是看一眼二提的谱子，并不会上手。 或许兰希是乐团里唯一一个不怕他的人吧，他很乐意去给兰希纠错。 “一二三，走。” 温明的琴漆色很好看，哑光棕色稍稍偏黄，还有些偏墨色；就像他的人一样沉稳、温润；兰希的琴漆色偏亮，红棕色，像童话故事里小公主亮丽的头发。 两把琴，其实音色差了很多，但却莫名地和谐。 “别慌。”慢的地方，温明就减弱手上的力度，让兰希的琴声突出出来，由她自己去缓下来；“走！”快的地方，温明就加大自己的琴声，带着兰希跟上，就像跑八百跑不动的时候，有人在前边拽了一把。 “好好好，稳住稳住。”全神贯注在音乐里的人，总是会忘记自己身上的枷锁，心里眼里，唯有那一行行的蝌蚪音符。 “哇！”最后一弓甩了一个饱满的弧度，兰希嘴角压不下去地笑着，忍不住惊叹，“原来《莫四十》这么好听！” 她的笑灿烂、由衷，不带一点忧虑和烦恼。 温明低头擦了擦琴弦上的松香痕迹，不自主地翘了嘴角。 小姑娘原来这么好满足，只单单一首曲子，就能这么开心。 “温明，谢谢你，”她微微昂头，有些小骄傲，“这下，就不怕明天老杨骂我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过来，别玩了。” 她刚刚开心地从凳子上离开，此时正在琴房里轻轻蹦跳着。 “啊？”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还早着呢！” 温明再一次把琴架在了脖子上，挑眉示意了一下，兰希就懂了他的意思。 “一二三，走！” 这次他拉小提琴第一声部的谱子，兰希要自己学着往主旋律里加入。 在交响乐团里，一提是那个明亮悠长的主旋律，二提是那个稳住整个作品的基调，只有相互配合好，才能层次分明，完美演绎曲子。 “进慢了兰希！” 温明停了手上的琴弓，偏头笑兰希。 一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就知道，这丫头又是在心里数着拍子进的。 “交响乐有稳定的拍子固然重要，但不要依赖于拍子，因为，你不知道你的队友什么时候会做叛徒。” 他狡黠地笑着，兰希才回过味儿来。 “我说呢，我说我数拍子数得特别好，怎么你就说我进慢了！果然是你加速了！” 这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温明吗。 兰希瞥了温明一眼，对方却好似心满意足，将琴立在膝盖上，懒懒地靠着椅背。 “这里”他突然严肃起来，指着自己的耳朵。 “还有这里。”手腕一转，食指指尖正对心脏的位置。 “用这两个地方去练琴。” 他们四眸相对，兰希突然就懂了，温明的优秀，不是天赋，而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暗自努力。 “好，那我再试试。” 窗外已经听不见什么声响，其实现在已经很晚了，可兰希没有收琴的意思，温明也一副奉陪到底的样子。 两个琴声又交叠在一起，从最初的磕磕绊绊，到合在一起，他们用了整整一个小时。 “还是很差劲，感觉就只是合在了一声。”兰希意犹未尽，可还是松了弓子，将琴擦了擦放在琴盒里。 “但至少，你明天不会挨骂了。” “温明！”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竟然可以说这么多话。 “回寝室，一起吗？” 兰希看着琴房的灯被温明摁掉，站在他的背后等他将门锁好。 门把手和温明手里的一串钥匙相互敲击，在寂静的走廊里，发出的金属声略显刺耳。 “不了，我不在学校住。” 落锁完毕，他又变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温明。 “好，那我先走了。” 她不是菟丝花，也不会上赶着去贴攀附别人。 走在寂静的校园，遇到很多个回来晚的同学，让兰希充满了安全感。《莫四十》的旋律在脑中余音袅袅，她只觉得今天格外美好。 “嗡嗡——” 是温明的微信： 注意安全。 “嗯嗯，知道了，已经到寝室了。” 愣神许久，兰希又加了一句——谢谢。 对方没有再回复，一切都随着夜晚的静谧，悄悄被人放在了心里。 第12章 第十二章 “哟，今天兰希看上去胸有成竹啊。” 老杨今天心情不错，一进来笑眯眯的，呲着一口大白牙。 “嗯。”兰希僵硬地挤了一个笑，她今天一直觉得耳朵根处靠近太阳穴的地方疼。 一提第一台的两个位置都空着。老杨让第二台的提琴手补上了首席的空位。 温明没来，兰希就不太期待这场合排了。 她认真地试着去听对面一提的主旋律，也尽量避免受到旁边中提的干扰，一场合排下来，兰希只觉得很累，背上都出了些细汗。 揉了揉发疼的两颊，她起身收拾着谱架。 “走吧，希希，一起吃晚饭吗？”小蛋糕拍了拍兰希的肩膀。 “唔……”兰希想说“好”，突然就张不开嘴了。 “你怎么了兰希。” “我……”她掏出来手机，敲了敲屏幕。 在微信上敲了几个字：我张不开嘴了。 “啊？”戚子风瞧着对话框，惊讶地喊出声，一下子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兰希，怎么回事？”白雯手里还拖着一只高脚凳，听见小蛋糕惊叫，忙走了过来。 “学姐，希希张不开嘴了。” 嗯？白雯皱着眉头，好端端的，怎么就张不开嘴了。 “需要去医院吗，现在校医院应该还有急诊。” 兰希点了点头，她还想说，自己去就行，不用麻烦大家了。 可白雯根本不看她在微信敲了什么，也不听她嘴里唔唔说些什么：“兰希你等我一下，我把这边都收拾妥了，陪你去。” 小蛋糕也说要去，不过这哪里需要这么多人啊，兰希嘴里呜呜啦啦，张不开嘴，吐字也不清晰，勉强能听出来一句： “不用不用，这不是什么大事，别去了。” 最后拗不过，白雯和小蛋糕一起陪兰希去了校医院。 华大有一句话，校医院除了治不好病这一点不好，哪哪都好。 急诊医生是个油腻的大叔，已经谢顶了，鬓边的两撮头发留的长长的，掩耳盗铃地盖住头顶，那发丝油光水亮，兰希看地只想笑。 “医生，怎么样，她严重吗？” 大叔的眼睛耷拉着，抬眼瞧了瞧三个小女生，一个酷辣，不好惹的样子，一个娇俏，满脸天真，只有坐着的这个，略略静气。 “没什么大病，只是小问题，颞下颌关节紊乱。” 一听不是大病，仨人都舒了口气，可啥是“颞颌关节紊乱”？ “但是——”医生摁了摁手里的圆珠笔，“学校医院治不了。” “哈？怎么能治不了呢？”白雯是单眼皮，平时不笑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凶，一着急，像是要跟医生干架。 “对啊医生，不是说不严重吗？” “这个病，需要做理疗，校医院没有仪器，她这个样子，需要做电极、超声波还有干扰电，病不是大病，但可能你们要折腾一下。” “医生……” “小姑娘别说话，有啥想说的写下来吧。” 兰希边写边听医生嘱咐着：“压力不要太大，不要熬夜，也不要受凉，你这年纪轻轻的，一看就是最近不注意休息。” “嗯嗯。”兰希点着头，及肩的长发像海草一样微微晃着。 “也不要使劲咬合，不过你那么疼，应该也咬不动，要不你试试？” “嘶——”兰希使劲咬了一下，疼得她眼泪差点流出来。 “哈哈哈哈哈，小姑娘，这几天，能吃多软吃多软，别嚼硬的，别压迫颞下颌关节，多注意休息！” 医生似乎很是开心，又补上一句：“这两天张不开嘴，就吃点流食吧。” “天啊，希希，可真苦了你了。” 小蛋糕的眼里，最重要的就是吃饭，兰希这么一生病，那可不就是受苦嘛。 从医院出来，白雯在左，戚子风在右，俩人搀着兰希往回走，兰希哭笑不得，又不是腿疼，她好胳膊好腿，哪里需要被人搀着。一副她大病初愈，走不动的样子。 “唔唔唔唔唔唔唔。” “她说什么？” “她说‘你们别搀着我了’。” “那我们搀不搀？” “还是搀着吧。” “唔唔哈哈哈哈哈……”兰希的笑听不出来是开心还是无奈，反正她的表情看上去是挺无奈的。 走着走着，路灯就亮了，橙黄色的灯光透过叶子，形成一束束光柱，照在地上，形成一块块疏疏落落的小光斑。 “呲——”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三个女生都捂住了耳朵。 身旁停了一辆迈巴赫。 车窗缓缓降了下来，是小狄。 “雯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坐在后座，一双手扒着窗户，脑袋架在手上。 “是兰希，她生病了。” “啊？严重吗，我明哥知道吗？” 狄青松没注意到兰希那个翻上天的白眼，却注意到了兰希的衣服。 “啧啧啧，我这个自诩编外娱记的八卦天才，怎么就没注意到，原来你跟明哥早就勾搭到了一起。” 什么意思，戚子风困惑地看了一眼兰希。 “我就说那天大早上的，明哥非要去给谁买衣服，原来是小嫂子啊。” 这句话羞得兰希满脸赤红，双手迅速地摆动否认。 “别贫了，这是回家？” “对，回家，明哥现在应该还在学校，小嫂子有事儿快去找他吧。” 他朝兰希k了一下，白雯却上手啪地打了他的脑袋：“臭小子，天天没个正形。” “雯姐，你又打我……” 哟哟哟，小狄这可怜样子，真叫人想骂他一句“活该”。 “行了，我家老头子催我回去，我就不跟你们说了，小嫂子好好养病。回头咱们再聚。” 不一会儿，就瞧不见那辆迈巴赫的车影了。 温明此时还在实验室查看自己前些日子做的培养皿，没听见自己的手机在柜子里嗡嗡震动。 “明哥也不接我电话，哼。” 小狄气呼呼地打开微信：明哥，你们家兰希生病了。具体你问白雯吧。 几个小时之后，狄青松收到了温明的回信：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第13章 第十三章 团里的人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兰希来早训了。 琴架上，她的琴旁边的那几盒罐头，也放了好久，都已经落了一层细尘。 “兰希最近怎么样了。” “你怎么不直接问她。”白雯回着温明的微信。 兰希不来琴房练琴是她要求的，那小姑娘死心眼，不把话说直白了，她指不定又怎么往使劲练呢。 不过这几日，兰希确实没时间来，上完课就去江城第一医院做理疗，做了几次，已经不影响她正常生活了，但还是不敢将嘴张太大。她寻思着，今晚要不要去琴房练琴。 “我怕她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你在追她？白雯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谁，听到兰希张不开嘴只能吃些流食后，熬夜去食科院的基地亲自做了八宝粥的罐头。 “啧啧啧。”果然啊，她的眼睛还是不如狄青松毒，现在她也觉得，温明跟兰希之间有着一种特别的磁场，这种磁场说喜欢还太早，但那种绝对异于普通朋友之间的相互吸引。 “嗡嗡……” 兰希：雯姐，我今天晚上就去练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会影响这周的合排。 许是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进了管弦乐团后，除了上课，乐团的事就是兰希最重要的事。 她谨遵医嘱，今日裹了一条厚围巾，还带了口罩，暖暖包住脸颊两侧才出门。她喜欢浅色，以前在北方的时候，秋冬季都是灰尘最重的时候，她不敢穿，因为脏的太快，现在来了江城，空气清新的南方城市，让她穿衣服自由了许多。 还是那个熟悉的走廊，长长窄窄，左侧一堵带窗的白墙，右边是许多四四方方的木漆色房门。今晚风不大，窗外的翠竹卸了一身的青碧，黄黄褐褐，偶尔摆一摆，在廊上投了一地的碎影。 还不到九点半，琴房里就只剩下了温明一个，不知道为何，她站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去。 “来了就进来吧。”温明主动打开了门。 “最近怎么没来？” “生病了。” 她把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 今天琴房好温暖啊，好像开了空调。 “温明，你很冷吗？” “嗯？” “你怎么开了空调暖风。” “啊……嗯，最近是有点冷。” 温明边说，便装作很冷的样子搓了搓手。 他没有问兰希的病情，瞧着她说话利索的样子，也知道，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 “这是什么？”她拿起那个光秃秃的罐头，有点脏，顺手抽了张纸巾擦着。 “没什么，似乎是些吃的吧。” “吃的？” “嗯。”温明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去拿架子上的剩下一罐。 他今天穿了羊羔绒小袄，毛茸茸的袖子一下就伸到了兰希的鼻前。 “阿——阿嚏！”兰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只听见自己颞下颌关节处的骨头咯嘣一声。 她捂着脸颊，蹲了下去。 “兰希？你怎么了？”温明被她这个样子吓到了。 “我……”她虽然好得差不多了，可突然张大嘴打了个喷嚏，那种熟悉的酸疼感一下子就回来了，“我脸疼。” 她尝试着张大嘴，可张到一半就到了极限。 “听说你颞下颌关节紊乱，这是又反复了吗？” 她点点头。 温明无奈，抱起两罐八宝粥：“这里边是八宝粥，你饿的话最近就先吃些流食吧。” “嗯？” 她抬眼看温明，温明却已经将罐子擦干净，放到了她的包前。 这之后，温明没有再主动跟她说过一句话，两个人同处一个空间，第一次感觉到了尴尬。 晚上回到寝室，兰希收到了白雯的微信： 那粥里没加糖，你要是觉得淡，自己加一些，没有防腐剂，温明说不要放太久。 “温明？是他做的吗？” 白雯只简单回了三个字：自己问。 她将桌面的架子腾出了一块空处，这几盒八宝粥不算多，但也够她混几顿了。 “哟，罐头，”宋润凑了过来，拿了一罐端详着，“怎么没有商标，光秃秃的。” “朋友自己做的。” “朋友？不会是温明吧。” “咳咳咳咳……”兰希一口水差点喷出去，怎么跟她有关的事情，大家第一反应都是温明。“不是。” “哦？不是的话，我拿一罐？”宋润的小眼神，别提有多鸡贼了。 “不给。”兰希伸手夺了回来。 “润润，你说你招惹兰希干什么，哈哈哈哈，你最近不也有桃花吗，那谁在咱们法学系也算才子了。” 剩下两个室友在一旁起哄。 “哪谁啊？” “就那谁。” “哦~润润？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去刷牙！” 第14章 第十四章 “小嫂子，看什么呢！” 狄青松跟温明刚打完球，碰巧遇到了在路边发愣的兰希。 “别乱叫，”兰希抚了抚被狄青松揪乱的头发，“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夹雪，我刚刚好像看见雪花了。” “江城的雪季短暂，这个时节，只会下些雨。”温明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一边打破她的幻想，一边抬头仰望着天。 “喂，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默契。” 今儿已经十二月三号了，比赛定在了这周六，今天加一次合排，是赛前最后一次了，老杨让白雯通知这两位大神仙，今天务必都来。 “你的病好了没，小嫂子。” “不许乱叫！” 兰希和温明，一个动口，一个动手。 “你瞧瞧，还说你们没默契，明哥，你这次下手也太重了，哎呀呀，疼！” “你们仨今天怎么一起来了？”手里的贝斯被陶浩博拖了去，白雯径自朝兰希走了过来，“小希，你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小希，你的礼服买了吗？” 交响乐团的标准礼服要求是黑色长裙，最好不要露肩膀，要求化淡妆，穿黑色高跟鞋。 兰希模样生得不错，化妆上，白雯并不担心，只是演出礼服和鞋子，她还是要问一问的。 “什么礼服？” 果然不知道。 “当然是演出的礼服了，前两天沈零她们几个大一新生一起网购的，现在正在琴房拆快递呢，你没一起参与吗？” 她跟沈零不熟，没有微信没有电话，网购这事沈零没带她也是正常，兰希并不觉得生气。只是后天就比赛了，她哪里还有时间去网上买礼服，大商场里的那种她也买不起。 “白雯，谭老师来了，找你有事！” “来了来了。” 白雯忙着招呼团里的事情，简单安慰了兰希，让她不要急。 兰希推门进入琴房的时候，满地都是快递包装，乐团里除了她以外的所有大一女团员，都在相看自己的礼服，包括小蛋糕。 “兰希，你怎么才来，快看看你的穿的哪个号？” “这里边，没有我的快递。” 小蛋糕总是状况外的那个：“怎么会呢，这不是一起买的吗？” “呀，我好像真的忘记了兰希，”沈零提着一条黑色无袖的长礼服，裙摆处绣了大片的暗花，还留了一丢丢拖尾，“我们俩没有微信，所以当时忘记跟你说了。” 她说得真诚极了，歉意十足，众人面前，好似兰希欺负了她一样。 “没关系，也是我自己没有上心。”兰希只觉得沈零的那条裙子难看。 “这样吧，希希，我们现在加个微信，一会儿合拍结束后，我陪你一起去买礼服和鞋子。” “好。” 兰希觉得嗓子眼里痒痒的，好似被人强喂了一口浓浓的绿茶。 谭老师今天来检查最近训练的成果，他静静地坐在乐团的最后侧。 他总戴一副长窄框眼镜，虽然也是人到中年，但身材保持地不错，有一股子二十岁男生没有的气质，那种气质是时间才能赋予的。团里喜欢年上的姐妹，都觉得老谭颇帅。 之前她们还讨论过，是温明那种高贵冷艳的多金富二代更好，还是谭老师这种温润顾家的文艺青年更令人心动。 那次讨论，兰希也参与了，她的结论是，温明无可替代。 而白雯的结论是，温明和老谭都一般般。 二十岁，正是怀春的年纪。大家都说少时的爱恋最好，大概是因为这个年岁没有烦恼，凡事都只论一个眼缘，纯粹地随着心意。 兰希在想她是为什么喜欢上的温明，这种看见他就会开心的感觉，好似已经熟悉到成为了她情绪的一部分，也好似遥远到回忆不起。可她找不到最正确的答案。 没有理由，才是喜欢他的最大理由。 趁着二提停歇的空隙，兰希偷偷瞄了一眼斜对面的首席位。 他专注，钟情于音乐，认真地散发着魅力。 合排进行地很顺利，老杨指挥得眉飞色舞，好像在跟台下的谭老师说：瞧瞧，这就是我的能力，一群歪瓜裂枣我都能给你带出来。 “好，不错，”谭老师拍了拍老杨的臂膀，走到了指挥台上，“练得非常不错，那就期待着后天的比赛，同学们能取得佳绩，为母校争光！” 大家已经不是中学时代，稍稍被煽动就激情澎湃的小孩子了，但兰希还是暗暗在心中叫了个好，训练的这段时间，对她来说弥足珍贵，她也想有一个圆满的结果。 她收拾好东西的时候，沈零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沈零其实长得不算好看，但身材比兰希火辣，又因着这次团购礼服的事情，沈零一下子就跟团里人打成了一片。兰希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她还在跟其他小姐妹聊着健身。 “走吧，沈零。” 明明是心不甘情不愿，却还要装作很亲近的样子，兰希被沈零搀着胳膊，浑身不自在。 “她们俩去哪？”温明站在走廊的尽头，瞧着另一头的背影，面无表情地问。 “你说谁，小嫂子？” “兰希没有准备礼服，听说沈零陪她去挑。”白雯淡淡地答着。 “沈零？她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雯姐，她跟小嫂子很熟吗？” 白雯耸耸肩，这些，她也不知道。 沈零轻车熟路，知道附近有许多租礼服的店，这些店有些衣服是允许单卖的。兰希挺佩服她才在华大这么短时间，就将附近摸得这么透。 不过，沈零的眼光是真的不好，一连拿了几件黑色长裙，不是太露，就是太亮，兰希只是二提声部吊车尾的存在，这种衣服太扎眼，就算哪天她成了乐团首席，都不会穿这样的衣服。 可是拗不过沈零的好意，她一直耐着性子在试衣间里换。 如今的天气，已经算是初冬了，江城湿冷，瞧着天气预报上的温度数字还行，但身上并不觉得暖和。试了两家店，四五件礼服后，兰希终于扛不住了，开始流着清水鼻涕。 “马上了马上了，兰希，下一家店，一定合你心意。” 兰希已经到了耐心的极致，这次，不管是什么样的黑色裙子，她都买。 好在沈零还有一点点善良，最后一件，平平无奇，寡淡地很，连个绣花都没，谈不上好看，但也好过之前夸张的那几件。 买好衣服，沈零又拉着她去买了高跟鞋。本只想随便买一双，三四厘米的跟就行，可兰希也不知道怎么地就被沈零带着提了一双七厘米的高跟鞋回了寝室。 累了一天，她觉得自己骨头都快散架了，洗漱完倒头就睡着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二天兰希就感冒了，小水壶灌满热水往身上一挎，晕晕乎乎地就出门了。 “明天上午九点比赛，赛前抽号，咱们七点在琴房前的空地集合，要赶在八点二十之前到江城少年宫。请各位团员务必带好自己的东西，乐器、衣服、鞋子，男生六点半到琴房帮忙把贝斯和谱架装车。收到请回复。” “阿嚏！”兰希一边瞧着微信，一边擤着鼻涕。 “要我说啊，沈零就没安好心。专门找那种不开空调的小破店，这么冷的天就是故意折腾你，”润润递了张纸巾给她，“你吃点药还没好吗？” “嗯……只觉得有些头晕。我先睡一会儿。” 兰希有轻微慢性鼻炎，每次感冒都很难受，流鼻涕打喷嚏是标配。今天上课就已经影响到身边的同学了，要是明天还这样，她可能就不上场了，免得影响大家演出。 “行吧。”润润摸摸趴在桌上难受的兰希，满脸心疼。 就这么捱了一天。晚上又吃了点药，兰希迷迷瞪瞪地睡了。 等她再清醒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大巴车里。 新团员们都是起大早化妆准备，穿戴好了才来，老团员都是提着大包小包，等到了场地再换。 兰希嘴唇起了干皮，还是斜挎着她那个保温壶，口红没涂，有些憔悴，眯着眼睛又睡不着，迷迷瞪瞪的。不过好在，今天不流鼻涕了，也不打喷嚏了。 谭老师也跟车过来的，本想着七点十分出发，不会遇着早高峰，却还是遇到了。 “怎么回事，怎么不动了……” “好烦啊，还等着换衣服呢……” 大家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把兰希吵醒了。 “希希，你醒了？” “嗯……咱们这是到了吗？” “没呢，你再睡会吧，到了我喊你。” 温明跟狄青松不在车上，但也卡在了半路。 “明哥，你好好的又不是没车，老让我接你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我从三环北开到三环南要多辛苦嘛，你那保时捷都停六教多久了，该开还是要开的。” 要不是温明让他来接，狄青松现在指不定已经在少年宫附近的咖啡馆美美地品着咖啡了。 “你不想接就直说。” 温明单臂撑在车门上，一只手抵着太阳穴，烦躁地阖着眼，小狄的嘴，实在是聒噪。 “我可没这么说，再说了，你现在不就在我车上吗。”狄青松顿了顿，沉默了几秒，还是问出了口： “不过明哥，你真看上那小丫头了？” 这次，温明没有急着否认，他沉默了。 不管是温琦还是温明，身边从来都不缺女生，唯一的不同就是，兰希这样的女生，若是温琦，他是不会留意到的；可他现在是温明，当越来越多的优秀女生似玫瑰般瑰丽耀眼地围在他身边时，兰希这个不起眼的璞玉倒成了与众不同的那个。 他不知道，他对兰希是种什么情感。 只是在他眼里，她有点特殊。也许是她不怕被骂，敢跟他坐在一起练琴；也许是她明明知道跟自己不是一路人，却还是在他面前落落大方，真诚至上；也或许是她，物质匮乏，还是自尊心很强，拒绝他的转账，懂得生气…… 他有时候也想过，如果换一个人又会怎样，是对他避之不及，还是被他照顾后便有恃无恐。遇到兰希之前，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愿意与那些商界大佬家的女儿交往，却也疏离着校园内的纯真女孩儿。 他像一个怪物一样，没有朋友，半道上一夜暴富的他，看似幸运至极，却注定要斩断前半生，也过不好后半生。 所以他没期待着未来会有幸福，直到兰希的出现，打破了他的生活节奏。她知道他叫“温琦”，却又从不问他发生了什么，陪他一起玩着“温明”的角色扮演游戏。 可能，就只是这一点点的纯粹情谊，温明就愿意对她更特殊一些。 他低头摸了摸身边的盒子，里边是件黑色无袖的礼服，还有一双哑光的黑色尖头细跟皮鞋。 “专心开车吧。”许久，他只吐出这五个字。 “行，我明哥说啥是啥。” 跟温明不一样，狄青松是正儿八百的富三代，他爷爷创立的松柏集团，到他爸爸这辈儿，集团的产业版图已经很大了，到他这里，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哪天狄家不做生意了，资产也够小狄总挥霍一辈子的。 他跟温明不一样，他表面顽劣，嘻嘻哈哈，但心里最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瞧着平易近人但最会拒人千里。 他的眼光比他祖父年轻时还毒。前两年明升集团把温明接回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穿了温明是外表强装镇定，内里温若春水的小男孩，没被他们这种生意场污染过。 他愿意跟温明玩，起初也只是因为温明纯粹些，从来不跟他提生意场上的事儿。后来一来二去，倒真的成了朋友。 兰希这样的白身，温明他姑姑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他也是好心提醒，至于温明最后怎么选择，他作为兄弟，只会为温明两肋插刀，不会插温明两刀。 “妈的！”狄青松烦躁地骂了一嘴脏话。这什么啊，开大g都避免不了堵车。 等他们到了的时候，前边的学校都已经抽过号了，他们华大没得挑，是倒数第三个上场。 好在还留了化妆间给华大管弦乐团，大家大包小包拖着往里去，兰希就恹恹地跟在大部队后边。 “雯姐，明哥带了东西给兰希，你来拿一下吧。”白雯的微信亮了。 “他自己不能给吗？” “好雯姐，你来嘛！” 白雯最受不了男生撒娇，却唯独无法拒绝狄青松的撒娇。 “知道了。” “快点啊~” “等着！” 第16章 第十六章 化妆间里开了暖风，呜呜的风声像是白噪音一样，让里边的人觉得一丝丝的心静。 温明和狄青松坐在评委台身后的观众席，瞧着台上夏大的演出。 “一般。”狄青松微昂着头，压低声音悄声说着。 “确实。”温明不像小狄那般傲然，他只是很中肯地评价。 “东西都给了她吗？” “给了，白雯拿过去的，你也是，喜欢就追，不喜欢就不要管，每次都跟做贼一样。” 要是狄青松，一定是直接提着礼品袋，就算是嬉皮笑脸，也要亲自塞给兰希。 “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我也真佩服你，沈零那种女的你也能忍，她明摆着就是给兰希难看。” “我可都听说了，她前天拉着兰希逛了好多店，八成兰希的感冒就是因为试衣服冻的。” “安静！”评委台上的老师转头愣了狄青松一眼。 狄青松赔着笑脸，双手合十：“抱歉抱歉。” 温明静静地坐着，他的呼吸听起来有些烦躁，沈零这个人总觉得在哪见过，但是他又想不起来。 “东西已经给了兰希，按照你的吩咐，没说是你送的。” 白雯送过去的时候凑热闹瞧了一眼，那礼服裙低调地很，裙身上下没有一处亮片和花纹，但单看质感，就知道不一般，盒子里还配了一枚异形珍珠胸针，缀在兰希右胸口，是点睛之笔。 “天啊，雯姐，早知道你有这么好看的礼服，我也不买了，就借你的穿。”小蛋糕盯着兰希优雅的样子，都要看呆了，她身上那件才三百块，蕾丝半袖，版型也不太好，跟兰希站在一起，两条裙子高下立见。 “晚了，子风。”白雯勾着嘴角，拿手指弹了小蛋糕一个脑瓜嘣。 “小希，还有这双鞋也换了吧。” “算了，雯姐，这个鞋子就不换了，我也不太会踩高跟鞋，再给你穿坏了。” 兰希弯腰捡起自己那双七厘米的高跟鞋，穿上去确实累脚，但还凑合，主要这双是自己的，随便糟蹋都行。 “行吧，拗不过你，不过这鞋子你先收着吧。等结束了再说。” 戚子风端着那双鞋子看了很久：“没想到雯姐这个酷girl，搭起礼服来，眼光这么好，裙子素净，鞋子就要华丽一点，你瞧瞧这鞋子，多好看啊。你不换可真是太可惜了。” 她们还像过年时换上新衣服的小孩子一样，端看着身上的礼服。 “兰希？”沈零从旁边路过，“你这是……” “雯姐说我买的那条裙子不合适，就把她的礼服借给我了。” 沈零抬眼瞧了一眼远处的白雯，她从来都是跟着男生穿西服，根本就没有黑色礼服裙，也就兰希这种蠢货会信这样的借口。 她眼睛低垂，扫了一眼戚子风手里的高跟鞋，瞬间就明白了，白雯175的个子，从来不穿高跟鞋，这怕不是替别人送的。 “白雯学姐这条裙子真好看，我记得江音的一个学姐也有一条类似的，当时我还缠了她好久，她都没借给我穿。” “江音的学姐？” “对啊，白雯学姐也认识的，好像温明学长很熟。” 沈零并不多说，笑着就走了。 “她什么意思嘛，说这么多。” 江音的学姐？温明很熟……兰希好像知道了沈零在说的是谁。 “没事，小蛋糕你把帘子拉上，我还是换了这身裙子吧。我心里觉得怪怪的。” 兰希不是圣女，每次遇到沈零准会不开心，她讨厌那个女生，讨厌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看过来的眼神，讨厌到她偶尔想骂人。或许是沈零太会把握别人的心，兰希承认，这方面，她完败。 但她没有发火，把换下的衣服整整齐齐叠了起来，放在了盒子中。 “明哥，要我说，有你在，能把他们秒成渣。”这次的高校艺术节，不带专业的音乐学院玩，华大有温明在，赢个冠军，是十拿九稳。 “你这个薛老师亲传的弟子，别这么谦虚。” 兰希听见外边温明的声音，知道是他们从比赛现场回来了。 “马上就倒数第六个学校了，大家准备一下，都从小单间里出来。我再交待……” 兰希踩着走不太稳的高跟鞋，哒哒声尤其突出，温明正说着话，瞧见了她的样子，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了。 她没看到，对面的男人眼神暗了暗。 “谱子都拿好，注意之前强调的弓法，上去之后，先调整好座位，大家不用慌。” 温明说话的声音比刚刚又冷了三分，似乎是心情不太好。 “明哥，你咋了？”狄青松嘴角叼了一只墨镜腿，再一看兰希，他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小嫂子，你怎么不穿白雯给你的那身，还有你这高跟鞋，你踩得稳吗？” 疾步走来的男生嘴巴就在她头顶喋喋不休，兰希要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表情，他一边说一边回头偷瞄温明的反应。 “沈零说……” “操，又是她。”狄青松来不及说太多，就被幕后的人催着去候场。 “哎，算了。” 一对都是榆木疙瘩。 比赛进行地很顺利，谭老师坐在评委台笑得合不拢嘴，他们华大有温明和狄青松再，赢这比赛简直轻而易举。 当日具体的成绩并没有公布，名次也要工作日之后公开在官网，可谭老师作为评委，对这次的结果已经知晓，他把大家召集到一起： “非常棒！咱们华大的同学就是很强啊！” 一片欢呼中，没人注意到温明那张臭脸。 “你过来。” 温明拽了兰希的手腕，她力气不大，又踩着不稳的高跟鞋，被他一带，一个趔趄摔了出去。 她的手臂磕在地上，蹭破了一层皮。 “对，对不起。”他不想这样的，也不知道要不要伸手去扶。 “温明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兰希没怪他，低头看了看伤口，反过来关心他今日怎么了。 他一肚子的火气，在这一瞬间突然就烧不起来了，不但烧不起来，还觉得自责。 兰希没拉温明的手，她自己手掌撑地站了起来。 “有不开心的就说出来，你每天都不说话，心里的苦会堆在一起，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的。” 她随手拍着自己身上的土，脚下的高跟鞋有些碍事，她干脆就脱了，光脚站在冰凉的地上。 “我没事……”这是他做温明以来，第一次有人问他开不开心。 所有人都说温明命好，明升集团的老董祝义海夫妇没有儿子，他作为唯一的亲侄子，被养在身边，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人人都羡慕温明，可人人又不愿意做温明。 外人不知道，他才不稀罕这亿万家财。 “你眼眶红了？” 温明的眼里有着水雾，朦朦胧胧，在灯光之下闪闪发光。 “没有。”他将头侧了过去，脱下自己脚上的皮鞋，“光着脚太凉，你穿我的鞋吧。” 利落地从兰希手中夺走高跟鞋后，他只穿着一双薄袜，朝狄青松的大g走去。 “什么跟什么嘛……”兰希嘟着嘴，低头瞧了瞧脚上锃亮的皮鞋。 第17章 第十七章 “兰希，去哪了？就等你了。” 比赛完，收拾好东西，太阳已经偏西了，少年宫到处都是孩子，他们叽叽喳喳，跑来跑去，问穿着漂亮裙子的大姐姐，今天来干嘛了。 “去了洗手间，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她撒谎了，她不愿意让别人误会她跟温明关系匪浅。 即便妆容精致，兰希还是遮掩不住的憔悴，胳膊上擦破皮的地方，稍稍渗出了血丝，套上大衣后，被衣服一蹭，麻辣辣的。裙子上也还留着拍不掉的尘土痕迹。 白雯低头看着兰希脚上那双宽大不合脚的男式皮鞋，她知道那是温明的。可怎么会让小姑娘狼狈成这样。 “没事儿，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略带歉意地挤了个笑。大家都已经坐上大巴车了，她也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趿拉着那双皮鞋，走了上去。 白雯跟小蛋糕换了个位置，坐在兰希外侧的位置。 “今天辛苦了。” 这句，她只是说给兰希的。 她不知道温明在搞什么，喜欢又不承认，弄得兰希又是感冒，又是外伤，还丢了原来的鞋。她有点生气。 “这些你自己收好。” 是那件礼服和那双鞋子，异形珍珠胸针被单独放在了一个盒子里，兰希都没注意，那颗珍珠作为主体，旁边配了宝石，被设计成了一株兰花。 “你都穿了他的鞋了，他都没跟你说？” 没说，确实没说。 兰希也有话没说。 “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收下简单，还可就难了。” 她不喜欢白占别人便宜，倒不是因为团内的流言，她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礼物不是她该收的。 “若是他嫌弃那件礼服我上了身，我买下好了。” 砸锅卖铁，她又欠了一笔债。 兰希不想再跟白雯学姐说太多，她侧身倚了窗户，又觉得大巴窗户震动太强烈，扯了窗帘垫在了脑袋下边。这才平稳些，她累得很，感冒药药效一上来，就沉沉地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被褥都是妈妈亲手做的，在四个角都缝了防虫的香袋，深深吸一口气，是独有的一股子馨香。 “嗯？”怎么好似不是做梦，她缓缓睁开了眼，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寝室的单人小沙发上了，身上盖着被子，肩膀处的被角被掖得牢牢的。 “喝点水吧。”润润倒了杯温水，正好兰希也觉得嗓子干疼。 “我怎么在寝室了。” “你发低烧了，到地方了，都叫不醒，被我和你们乐团那个白雯学姐生拉硬拽回来的。” “要不是知道你睡觉的德行，我们俩说不定都要打120了。” “不好意思，辛苦你们了。” 她捧着马克杯，杯里的水稍稍往外冒着白雾，扑在她红红的脸上。 “你的鞋子我给你放在鞋架上了，白雯还带了一个礼盒，放你桌子上了。” 她的鞋子送来了，可温明的鞋子还在她这里。 突然有些不开心，但下一秒，她意识到是自己贪心了。 “你的鞋子，我周一带给你吧。” “好。” 瞧着温明对话框里简单的一个“好”字，兰希嘲讽着自己： 兰希，你有些逾矩了。 盒子里还是那件礼服和鞋子，但多了一盒创口贴。 她那双七厘米的高跟鞋磨脚，温明拿起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鞋帮上的血痕。 “嗡嗡——” 是乐团的通知：鉴于大家这次比赛十分辛苦，故经谭老师同意，下周免训，琴房也适时关闭，大家好好休息一下，勿要跑空。 兰希舒了口气，正好，不用担心遇上温明。她好似在逃避和那个人的接触。 她以前很是仰望这朵高岭之花，可真的触手可及的时候，她犹豫了。 不得不承认，沈零又赢了，她在化妆间的那几句话，让兰希想了很久。 江城音乐学院，不仅有过温明，还有过另一个人。那个人比兰希优秀，比兰希漂亮，也比兰希更配得上温明。 亚新中学的礼堂里，曾经上演了多少次的二重奏，她没数过。但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演出，永远座无虚席。 高中时期的温明很喜欢穿一套燕尾服，那个时候他很爱笑，在舞台上永远耀眼，旁边的女孩却也毫不逊色，两个人的琴音色相近，配合默契。她记得有一次返场，二人合奏了《小天鹅舞曲》后，灯光暗下的一瞬，女孩激动地亲了温明的脸颊，而温明腾出左手揽住了女孩的腰。 黑暗中的动作是隐蔽的，但还是没有躲过兰希的眼睛。 那天的礼堂，没有老师，没有家长，只有一群纯粹的少年，大家许是为了音乐，也有可能是为了势均力敌的青葱爱恋，室内的掌声响了很久很久。 想到这里，兰希深深吸了口气，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嫉妒，她就已经开始难过。 若要论心，兰希罪无可赦。 她合上了礼盒，这条裙子，真的配得上金依岚那样的女生。而她，好似只有三百块流水线出来的网上爆款才最适配。 许久，她掏出了手机，发了微信给温明：谢谢你的衣服和鞋子，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第18章 第十八章 周一的时候，兰希提了温明的鞋子和礼盒去了琴房。 “适时关闭，请勿跑空”这样的虚话都是对一般人讲的，但温明不是一般人，她知道，他一定在。 还没走近，便听见他袅袅的琴声顺着廊道飘满了整楼。 他好像换了把琴，不再是那把黄棕色的琴，而是一把与她的颜色相近——红棕亮色的小提琴。 兰希没开门进去，里亮外暗的环境最适合偷偷观看。 她就倚在廊上的，往里瞧着温明。 这两天他们没说过一句话，听到她要把衣服还回来，温明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绿白色的对话框就一直停留在周六下午。 一千个演奏者，就有一千个版本的曲调。 温明的琴声不开心。一曲又一曲，听得兰希心塞。 好半晌，他才停了手上来回推动的琴弓，低头喘着气，饱含情感的演奏，最累人。 是时候该回去了，兰希转身准备离开。 琴房门却突然间打开。 男生哑着嗓子问：“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琴房似乎是他们俩的秘密基地，虽然没有明确约定，但这段日子，彼此都默契地遵守着。 而今天是第一次，外边的人彳亍许久，里边的人坐立难安。兰希本意是不想这样的，可还是在温明话毕，觉察到了尴尬的氛围。 “最近通知了晚训休息，你都给我加了比别人多的两个小时，怎么这么黑心，还要逼我练琴吗？” 她笑靥如花，半开玩笑地想搪塞过去这个话题，躲在眼镜下的双眸不敢看他。 温明周身的气压很低，并不接受她的玩笑。 “这是你的鞋子，我送去店里打理好了，”她接着说着，弯腰捡起包裹上的提带，送到温明手边，“还有这个礼盒，鞋子、衣服、胸针……” 还没有等她说完，温明却突然把她逼靠到了墙边。 他的一双手摁在兰希的肩头，手劲儿很大，让靠着墙无处躲闪的女生觉得肩胛骨一阵酸麻。 兰希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些委屈，眸子里起了一层水雾：“温明，你弄疼我了。” 她不知道温明为什么这么激动，只是她的背部，胳膊肘，连带着感冒的酸痛，让她有些腿软站不住。 “为什么突然就不理我了？” 他没放手。 兰希不理他也不过两天，可她还是低估了他的敏感。他俯身而来，说话的气息弄得兰希脸颊痒痒的。 她明明和其他女生不一样的，怎么又反悔了。 “因为，我不是金依岚。” 她迎上温明质疑的眼光，眼神流转，底色透着一股无力。 是啊，她不是金依岚。 “金依岚”三个字，一下子击垮两个人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一丝桥梁，说话的人在躲，追着的人也突然停了下来。 温明无力地垂了手。 “兰希，你的胳膊好了吗。” 他恢复了理智，满含歉意。 “已经结痂了，谢谢你，温琦。” 包裹在刚刚掉落，里边的东西散落一地，兰希没捡，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明愣神了许久，直到一阵风吹来，迷了他的眼，在眼眶里攒成了一小滴水珠，轻盈地跳了出来，划过脸颊，流进了嘴角。 是咸的。 他什么都没留，只弯腰捡起了那枚异形珍珠胸针，拍了拍灰尘，塞进了自己左胸口处的内兜。 那晚的风好大好大，兰希的那个绮丽的梦，还没开始，就被吹散了，不剩下分毫。 第19章 第十九章 台球厅里，温明撑了一根球杆，倚着单人沙发，瞧着小狄总一杆连进了五个球。 他觉得烦躁，呷了一口小茶几上的洋酒，这酒初入口时辛甜，辣劲都在后边。 狄青松不晓得温明最近为什么心情不好，他自己进球开心却也不敢表现，怕惹了温明。温明似乎是看出来了他的小心思，举着酒杯，文雅地问了句：“来点？” 操，要么怎么说有人命好。就是失意，温明都散发着该死的魅力。 他们打台球，就喜欢往嘈杂的小店里钻，他俩这通身的派头，再加上鹤立鸡群的气质，一个小时内引了不少小太妹的关注。 “不了，明哥你知道，我酒量不行。”狄青松拿着滑石粉块蹭着球杆的皮头，温明稍稍有些洁癖，从球杆到洋酒，都是狄青松亲自准备的。老板瞧着他们俩进来的时候，眼神诧异，又觉得稀奇。 公子哥儿们的生活就是随意，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咚！”温明一杆击进最后一颗黑八球。他手上劲儿使过了，连带着白球也一起进了洞。 被人截胡的狄青松一脸无奈：“明哥，你最近怎么了，老拿我出气，问你也不说。” “没什么。”他的手轻轻一丢，球杆在球台上颠了几下，停在了最边缘处。 “唉，不会是小嫂子惹你生气了吧。” “她不理我了。” 温明面无表情，说得淡然，小狄算是知己了，瞧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活该。” 温明被他这句话怼得恼火，一拳打在他的胸口。 “你就不能主动点？”狄青松也扔了杆，叼着一根烟，吐了温明一脸。 “我还不主动？”他挥手散了散小狄吐过来的烟雾，“我为了给她买礼服，亲自挑了好几家店，为了不让她有心理负担，我还要变着法地送到她手里，我还不主动？” “你跟我说没用啊，我知道这些，小嫂子又不知道。” “她跟你有没有说些什么。” “她说她不是金依岚。” “金依岚？”狄青松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温明烦躁地又呷了一口酒，他成了温明之后，应酬多了，烟酒都会。 “金依岚不是你那个高中时期的前女友吗？兰希怎么会知道。” 关于温明的高中，狄青松也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温明大一的时候，父母去世了，而他自然而然就跟了祝义海夫妇。 至于为什么改名叫“温明”，他听他爸提过一嘴。祝义海夫妇以前有过一个小孩儿，小名叫明明，可不过两岁就夭折了。狄青松不清楚温明知不知道自己名字背后的含义，但他挺心疼温明的。 至于金依岚，他就不知道温明与这个名字间的故事了。 “是她。” 接过狄青松递来的那支烟，温明吞吐着，似乎烟雾缭绕间，能让他的脑子更清醒些。他思绪纷飞，似乎又回到了那年的夏天。 那年，他和金依岚是亚新中学有名的金童玉女，可他回忆不起来女生的笑靥，也感受不到那种意气风发的青春快意。 他只想知道，在他遇到兰希的那个滂沱雨夜之前，兰希有没有在他的脑子里留下一点点印象，。 他努力想着，可最终只是一无所获。 那个女孩子，只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冒冒然地闯进了他的世界，在这之前，他从来不记得有过这样一个人。 “走吧。” “不打了？” 祝义海发来消息让他去应酬，温明将燃着的香烟一下子碾灭在烟灰缸里，拍了拍身上的掉落的烟灰，这根烟他没吸几口，却觉得腔里都是烟草的焦糊味，憋得他胸肺闷闷的。 “沈零，一定是沈零！” 狄青松跟在后边，追着前边走得飞快的温明。 “先生，你们的球杆和酒。” “不要了不要了。” 上好的英国进口glover台球杆，就这么扔在了这里，老板一边咋舌一边感慨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这两天温明没有再来琴房，他忙着应酬，兰希也赌气不往琴房去。 偶尔她就在远处遥遥望一望，就像她高中时在万音楼里一样，可她没有望到期待中的身影，也没有听到温明的琴声。 最近课业很繁重，小组作业搞得她焦头烂额。 “兰希，你是小组长，你安排一下咱们小组工作吧，两个人汇报，两个人整理资料，两个人制作ppt，正好六个人。” “好。” 她其实不喜欢小组作业，她讨厌与别人讨价还价，商量没完。她与温明一样，性格上都是个独来独往的怪物。 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在做，毕竟还要拿国奖，赔温明钱。 “你们有什么想做的工作可以说哈，我尽量都安排上。” “我整理资料吧。” “我做ppt。” “我跟小诗我俩在一起时间长，我跟她一起整理资料吧。” “你呢，芮芮？” “我都可以，你看着排吧。” “那，润润，咱们两个汇报，然后芮芮你整理资料，可以吗？” 六个人都在兰希她们宿舍，向芮是兰希隔壁寝室的小姐妹，她平日里不爱说话，上课也不怎么积极，就喜欢捣鼓一些手工，兰希觉得她应该不愿意做上台汇报这种事情。 “ok啊，汇报我最那手了。”润润举手摇了摇，她能说会道，从来不怯场。 “可以吗，芮芮？” 向芮没有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低头摆弄着手机。 “嗡嗡——” 兰希的微信今天好像出了bug，十分钟前的消息，她现在才收到。 班级群里的消息：刑法老师孙老师最新通知：小组工作上台汇报的成员，除了汇报之外，要接受三个问题的提问，为了鼓励大家，本次作业凡是汇报的同学成绩都以90分起算（每组不超过两个人汇报）。希望大家踊跃参与，尽量多做些准备。 兰希看了消息，剩下的几位女孩子朝她使着眼色。 她们都懂向芮的小心思。 “嗡嗡——” 宋润：可是向芮平时也不听课，不说她能不能汇报好，老师问的问题怎么回答得上来啊。 小诗：上次我们跟向芮一组，就是她汇报的，结果我们组成绩好差啊，老师说咱们内容是好的，但是展示的人一看就没有好好准备。 宋润临时拉了个没有向芮的小群，兰希没有发言，但她已经明白大家的意思了。 不过她还是礼貌地又问了一遍：“芮芮，你是想汇报吗？” 向芮抠着手机，也不说话，把人搞得恼火极了，许久，憋出来一句：“反正我不会做ppt。” 宋润这个暴脾气：“不会可以慢慢学！怎么，不会做ppt就打算大学四年都不学吗？” “润润，你别急。”兰希拉了一把宋润。 可向芮却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宋润，你以为你很好吗，你平时也不怎么听课，如果不是兰希带着，你恐怕这学期都要挂科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想拿那个90+的高分。” “别吵别吵，芮芮你要是想汇报，我做ppt就行了。” “不行！她不能汇报！” 宋润斩钉截铁地拒绝兰希的建议。 “我们也觉得兰希你汇报好一点。” 兰希夹在中间，像饼干里那坨软软的奶油一样，随便哪边都能拿捏一下她。 她最近已经很疲惫了，被宋润和向芮推来搡去，一时间觉得气恼，还没来得及制止，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向芮扇了一个巴掌，没扇到宋润，却不偏不倚正中兰希的左脸。 “向芮，你怎么打人呢！” 寝室里乱作一团，向芮一时羞恼，推开了所有人，啪地摔门而去。 “兰希……对不起。” 兰希摆摆手，只觉得没有力气发脾气：“我去找找她，大晚上的不安全，你们都回去吧。” 第20章 第二十章 “喂？谁啊？” 狄青松接电话的时候，还在包厢里唱歌，左拥右抱，都是不错的美人，他除了温明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朋友，还有一大波商圈里的酒肉朋友。 “我。”白雯说话冷冷的，狄青松严肃地坐直了身子。 “雯姐，怎么了？” “兰希找不到了，我联系不上温明，你知道他在哪吗？” “他今天应该有应酬，祝伯父在我家酒店定了包间，我找找吧。” “你别急，总归是在校园里，不要慌。我现在就去。” 狄青松起身要走，却被身边的女生拉了袖口：“小狄总这是干什么去，怎么忍心丢下我们姐妹两个。” “滚你妈的。”小狄总没了刚进来时的嘻嘻哈哈，一把甩开香水喷多的女人。 顾不上其他人的反应，他小嫂子才是最重要的。 寒冷的校园里，兰希手机没电了，她本来是来找向芮的，但是她路痴，开学半个多学期了，对华大的路还是不熟。她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好像是湖边。 这湖好长好长，她本想着沿着湖走，至少能到了琴房那边，再从琴房回寝室正正好。可越走越荒凉，连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水塘，风一吹，一股子腥味，闻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她缩了缩脖子，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出门匆忙，只穿了睡裤，被风一吹，两个腿冻得直晃荡。 狄青松找到温明的时候，包间里坐了大大小小的各个总。 “这是犬子，温明。” 祝义海向桌子上的各位总们介绍着坐在身边的温明。 对外，祝义海都说温明是他儿子，温明没有反抗，随便是谁，明升集团的少东家只是一种皮囊，他懒得狡辩。 “我随母姓。”瞧着各位总尴尬的神情，温明解释着。 “哈哈哈哈，祝总果然是疼夫人啊，小温总一表人才，不知道在哪里高就。” “我让他来自家集团历练，可这孩子不肯，非要去上什么大学，说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选择。” “哈哈哈哈，虎父无犬子，我就瞧着小温总是个有主意的人……” 里边欢声笑语，可苦了外头的狄青松。他顽劣，却也知道，这种场合不能打扰。 “你，过来。”他叫了准备进去上菜的服务员，“瞧见主位旁边那个年轻帅哥没，你一会儿替他们添酒的时候，把酒洒到他身上，让他出来。” 这种酒桌各种小把戏都要服务员配合，女人点点头，端着菜品就进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温明才拿着湿巾，擦着衣服从包间里出来。 “我的好哥哥诶，你可出来了。” “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兰希不见了。” 温明一听，手僵在半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明哥你别急，应该就在校园，她的两个同学闹了不愉快，小嫂子去拦，结果非但没拦下，还不小心挨了打。那个打她的同学跑出去了，她出门去找，之后室友就联系不上她了。” “她室友都吃干饭的吗？”温明急了。“手机呢，手机联系不上吗？” “哥哥啊，弟弟我办事你不知道吗，我肯定所有的办法都试了之后才来找你的。” “送我！” “好，车已经在楼下了，你去，我先应付一下祝伯父。” 他的话都没说完，温明已经走远了。 “小嫂子，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狄青松挑了个眉，不说夸张点，他心里怎么会着急。 他狡黠地笑了笑，推门进了包间，替温明向祝义海解释。 温明赶到华大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油门声在华大的车道上响彻一整个夜空。 他嫌司机碍事，自己开车来的。 他其实不知道要去那个方向去找，但他就是想去湖边。 （哈哈哈，大概是小情侣心有灵犀吧。） 他开了远光灯，溜着湖边往前一路找。 “该死！”他捶了一把方向盘，突兀的汽笛声吓了远方的人一跳。 华大不允许鸣笛，什么人，这么大胆。不过，好在有人了。 兰希顺着喇叭声往回走着，渐渐听见了车行驶的声音。 车灯太亮，兰希被远处的车灯晃得用手遮了眼睛。 好在温明也看到了兰希。 他生气地将远光灯关掉，一把关上车门。兰希只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朝她走来。 “为什么乱跑！” 兰希没想到来人怒气冲冲，被他一吼，缩了缩脑袋，向后退了一步。 温明焦急的神情又凶又疯，兰希不敢搭话。 瞧着她后退的样子，他更是生气，一把薅住她的手腕。 她长得瘦，骨架也小，那纤细的雪白腕子就像小鸡爪一样被温明牢牢嵌住。腕上的银镯早已冰冰凉，此刻贴到了皮肤，让兰希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对不起。” 她委屈巴巴，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她只觉得她该说这样的话。 冷战了好几天，她心里难过，又不敢哭，突然被温明骂，眼眶一下就红了。 “是我不好，不该吼你。”温明把她往怀里拽了拽。 又起风了，湖水被吹得澎湃起来，打着石栏，就像此时此刻两个人的心一样，静不下来。 他来得急，没有穿外套，只穿了一身薄薄的套装，风吹久了，白皙的皮肤赤红了一大片。 “哪里受伤了，疼不疼。” 他搓了搓手，尽量让手心温度高些，才试探地捧了兰希的小脸。 “嘶——”兰希被他摁住肿起来的脸颊，不禁吸了口凉气。 “谁！”这一把掌打下来的时候不怎么响，但真的很重，兰希红肿的脸让温明的眉头紧皱着打不开。 “没事儿，都是小伤。你大晚上的怎么来了？” “我……我路过。” “荒郊野岭的，你只是路过？” “你没事就好。”他伸手替兰希把脸前的乱发挂在耳后，顿了顿，突然滚了滚喉结。 “希希，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充满着委屈和妥协，隐隐能听出来哭腔。 兰希没想到，他这般脆弱。所有的不快在这一瞬间似乎都烟消云散，她看着他，第一次有些心疼。 “嗯，我以后不会不理你。” 她伸手试探着，最后一把环住了温明的腰。 晚风吹着人的衣服，猎猎作响，车灯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温明将兰希的脑袋贴在胸前，低头用下巴抵着她的脑袋，紧紧抱在了一起。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和温明拥抱后的第二天，她收到了十个不同样式的充电宝。 “以后手机24小时不许断联。” “你也太霸道了吧。” “那下次你再走丢，我可不管。” …… 免训的这一周，乐团的小伙伴们都像放了一个小长假。等大家再回来训练的时候，才发现，温明爱笑了，特别是在兰希面前。 后知后觉，瞧着小狄总一脸坏笑，大家才明白，温明跟兰希俩人之间有事。 不过，“金依岚”这个名字，温明和兰希彼此默契地绝口不提。 “希希，你听说没，沈零受伤了？” “啊？”兰希在找着包里的充电宝。 “听说被人教训了一顿，伤了右胳膊，估计这学期都练不了琴了。” “天啊，这么严重吗？” “嗡嗡——” 兰希的手机响了。 狄青松：小嫂子别担心，我找人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她不经吓，自己跑的时候摔了，也就扭了胳膊，皮都没破，算不上大事，休息半个月就好了。再说了我小狄总敢作敢当，是她自己不敢接我送的红花油，也怨不得我。 “哈哈哈哈……”兰希突然笑出了声，一抬眼，狄青松站在合排室的门口朝她挑了个眉。 今天合排不练新曲子，上周公布了江城市高校艺术节的成绩，华大不出所料得了第一名特等奖。谭老师高兴，让大家准备准备，月末的时候跟民乐团一起跨年搞一个音乐晚会。 “干嘛呢，一个个的都站在门口不进去。”老谭手里拿了一摞证书。 “证书这么快就出来了？” “哪能啊，这是学校给你们发的荣誉证书，市里的还要一段时间呢。” “兰希……是叫兰希吧，”老谭突然叫住要进合排室的兰希，“你去给大家发一下。” 兰希接过那摞证书，温明默契地接过她手里的琴，朝她嘴角弯了弯。 “明哥，你换琴了？”主席位上挂着的小提琴，不再是那把黄棕色，这可把狄青松吓坏了。 “换了，那把琴用着不舒服。” 温明说得云淡风轻，好似换衣服一样简单。边说边低头端详着兰希的琴。 兰希的琴跟他现在的那把真的很配，都是亮棕色。 “不是吧。”小狄总有些惋惜。 不说那把琴至少五十万，就是它陪着温明征战多年的这份情谊，都让人觉得可惜。要是换了小狄总，他绝对舍不得换。他不知道其他乐器，反正他们玩小提的，能遇上一把合心意的琴，是很难得的。 “新的这把，更合适。” 温明说琴，也说人。 “啧啧啧，一掷千金为红颜啊你这是。” “闭嘴吧。” “你们说什么呢？” 兰希正好发到他们这里。 狄青松超夸张地瞧着兰希：“小嫂子，我没看出来，你魅力竟然这么大！” “哈？”兰希一脸懵逼。 “咳咳。”温明清了清嗓子，一只大手覆在狄青松的大腿上，关节稍稍用力，狄青松就疼得受不了。 “我错了我错了，哥哥！” “以后少盯着兰希看。” “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这次合排进行的非常顺畅，今天没看到沈零，兰希也觉得心情愉快。 结束后她没走，陪着白雯一起收拾着合排室。 “小希啊，看到你们两个好，我超开心的。”白雯像是cp大粉头，“他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快乐了。” “是啊，我也很久没见过他这样了。”兰希也不禁感慨，她的语气像是与温明认识了很久。 她的确就是温明久别重逢的故人，只不过这是她的小秘密。 “说什么呢兰希，你这语气，搞得我都怀疑你之前认识他。” 是啊，她的确认识，只不过温明不认识她罢了。 “雯姐，希希，你们好了没，咱们都等着急了。” “干嘛？”白雯没好气地回问。 白雯跟狄青松简直是欢喜冤家。 “打麻将啊，我车都开过来了，明哥在楼下等你们。” 兰希扒了一眼走廊外的窗户，温明就靠在那辆奔驰大g旁边，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专注的样子叫人觉得他懒散又温雅。 “嗡嗡——” 温明：想去吗？ 兰希：不太想， 觉得直接拒绝不太好，兰希又在后边加了一句：想去看电影。 温明：好，那我们就去看电影。 “小嫂子，你好了没？” “抱歉啊，小狄总，我今天不奉陪了，你找别人吧。” 兰希从狄青松身边一下子溜了出去，丝毫不管身后的人怎么喊她：“小嫂子，别啊，你别跑！” 可兰希哪里肯啊，等他再看见兰希的时候，兰希已经坐进他车的副驾了。 “小狄，借你的车用用！” “喂，明哥，不带你俩这么欺负人的。” “我的保时捷，你开吧，在六教，钥匙在琴盒里，自己拿。” ……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这不是她第一次坐这个车，上一次她还不坐在副驾。 狄青松已经把车内的配饰、座套换了一遍，不知道他最近怎么了，发了疯似的爱买红色的东西，外边炫黑的酷车，打开车门却是满眼的喜红色。 “看什么呢？” “看上次你跟小狄吐的地方。” 温明很少这么失态过，当时跟兰希还不熟，今天旧事重提，他多少有点尴尬。 “咳咳。”他战术性清嗓，车内有狄青松剩下的半包烟，温明本能地去拿，却在一支烟抽出一半的时候又塞了回去。 兰希装作没看见，低头摆弄着手机。 “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吗？” “都可以，听你的。” “都可以”对兰希的杀伤力太大，她最讨厌做选择。 “那你有想看的类型吗？” “听你的。” 温明嫌车内闷，稍稍开了左边的车窗，风吹进车内，带着温明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飘进了兰希的鼻腔。 “你喷的什么香水，很好闻。” 他们和初次约会的情侣一样，拘谨却又兴奋，可兰希这句不是没话找话，而是真的觉得好闻。 她对男生的印象很刻板，可在温明身上，发生一切她都觉得合理。 以前，温明没有喷香水的习惯，只是后来生意场上混多了，烟味酒味沾在衣服上，久久散不掉，闻得他头疼，免不得喷些香水遮一遮，到后来，家里的阿姨洗干净了衣服，都会替他喷上一点。 “creed，银色山泉。” 温明脸上有一丢丢红晕，配上他今日的一身打扮，有一点反差萌。 兰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温明的一时兴起，但她也不在乎，她不贪心，至少现在的温明给她的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期待。 周末的电影院人很多，两个人都皱了皱眉，他们都讨厌人多的地方。 “希希，你先坐，我去买票。” “我买好了，直接扫码取钱就好了。” 他很多年不来影院了，都不知道现在买票这么方便，兰希拉着他走到取票机前，二维码一扫，两张连座的票就吐了出来。 兰希打趣他，说他娇生惯养的，自然不会来这种人多的普通影城。他倒也不恼。 害怕两个人尴尬，兰希买的是靠中间位置的座位，前后左右都是人，但饶是这样的位置，灯光暗下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怦怦紧张。 曾经只敢遥遥望一眼的人，如今就坐在身边，兰希觉得这好像一场梦，美好得不真实。 黑暗是一重保护色，当全场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温明的呼吸声却被收进兰希的耳朵，那声音均匀又长缓，在此时此刻，是最动听、最具诱惑的天籁。 其实温明也很紧张，不同于兰希的明目张胆，他总带着几分拘谨，他不敢转头看兰希，只敢用余光瞥一瞥兰希俏丽的面庞。 其实她很美，长发及肩，偏偏又爱卷发，平时只扎一个低马尾，慵懒却又颇具超过年龄的成熟妩媚。她喜欢化妆，但从不张扬，平时都是淡淡的桃粉色口红，她春山浅淡，也不用过于装饰，最让温明动心的是，她温婉若春水，嘴角永远带笑。若轮样貌和气质，人海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兰希。 “不要盯着我看，看电影。” 兰希附在温明的耳边悄声提醒着。 温明迎上她弯弯若新月的明眸，瞬间红了脸。 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再配上电影里有些暧昧的音乐，温明只滚了滚喉结，咽了口津液。 影片不长，一共两个小时，但具体讲了什么，兰希不知道，温明也不知道。 只有一句，让兰希念念不忘：“若是没有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我们算不得在一起。” 她跟温明现在算什么呢，不会牵手，不会亲吻，只是在别人眼里彼此暧昧，保持着朋友以上的关系。 她跟在温明身后，却又突然嘲笑自己：兰希，你贪心了。 是啊，她有些贪心了，她贪心地想走进温明的世界，成为他的唯一，贪心地想拥有他剩下的岁岁年年。 可温明像是站在舞台上的完美演员，只把最光鲜亮丽的样子展示给她，从来不提幕布后边又是如何的慌乱狼藉。 “希希，走快点。” 温明回头喊她。 “来了。” 她穿过人海向他走来。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兰希就真的乖乖在原地等他，他动作很快，回来的时候手背在身后。 “希希，我想我们应该从一束花开始。” 是一束向日葵。 他帅的不可方物，从身后拿出那束向日葵，花束有些大，抵在了兰希的身前。 “天……”她不知道这束花是什么时候买的，惊讶地张了张嘴。 “我……”她不敢接，不是因为温明不够好，而是她自己不够好。 这么直接、热烈的爱意，超过她本身可以承受的温度。 温明没有收手，他尊重兰希，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可他的眉眼，十足十地诉说着期待，让女生不忍拒绝。 青春，如果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又谈何是青春。 兰希紧张地闭了闭眼睛，终于勇敢地伸了手，接受了温明的那捧向日葵。 “如果可以，我愿意奉陪。” 如果可以，我一定奉陪到底。她的爱恋在此时无所顾忌地冲破所有的理性。管他呢！ 温明终于松了口气，抑制不住地笑着。 其实，兰希不知道，久处黑暗的人，只需要一点点光就够了，在她还犹豫的时候，对面的人已经抓住了那束金灿。 兰希，这次你逃不掉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看完电影的那个晚上，温明给狄青松打了电话，带着几分分享的意图。 “我去，明哥！你这么神速啊！” 狄青松还在烟酒场上的时候，就接到了温明的电话。 “臭小子，我打电话不是跟你说这个，是还你车。” “你拿着开吧，你跟小嫂子不出来玩啊，”狄青松抖了抖烟灰，又送进嘴里抽了一口，“要不你还开你保时捷？我都给你洗好了。” “不了，我们出去都坐地铁和公交车。” “你让小嫂子挤地铁？” “你不懂。” “得得得，哥哥你是真情圣，弟弟佩服。赶明儿给我也支支招。” “行了行了，别贫了，跨年晚会来吗？” “那种晚会，我就不去了，雯姐正好也回家过元旦，她不在，你又不跟我玩，我去了才没意思呢。” 跨年音乐会定在了12月30日，兰希有点庆幸，她可不想把跨年夜浪费在学校。她已经买好了票，她要野一野，带温明出去跨年。 “干什么呢，希希。” 温明突然出现在兰希身后，把兰希吓了一跳，手机都差点甩了出去。 “吓死我了，”兰希佯装生气打了温明一把，“我手机都要扔出去了。” “扔坏了我再给你买新的。” “我可不要。” 兰希知道温明不差钱，只是他们之间还隔着些东西，他不算坦诚相见，她有的时候也保持着一种戒备。 “哼。”温明被怼得哑口无言。 “希希，那件礼服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又给你买了新的，你总不能晚会的时候还穿着沈零给你挑的那件不合身的礼服吧。” “我……” “不许拒绝，我买都买了！” 温明耍着无赖。 “好，不拒绝。”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让他伤心了，这次的裙子较上次的要华丽许多，但还好，兰希就隐藏在二提声部的尾端，不会夺了他人的风采。 那天晚上，华大的礼堂座无虚席，大家都是冲着温明和狄青松来的。 温明属于温文尔雅的帅，狄青松属于痞帅。 温明冷酷，狄青松却爱与校园里的女生打闹。 据说有一次小狄总破天荒在食堂凑合了顿饭，捡了一个女生的校园卡，结果就被那女生缠了好几天。 “风流债啊风流债。” “明哥！你不帮我还耻笑我！” 他们在华大，永远是话题中心，但这俩公子哥儿都不爱来学校，以至于大家越传越离谱，今天听说跨年音乐会有温明，一大波迷妹都想过来一睹芳容。 “今天人怎么这么多？” 平时礼堂不开二楼，演出也是将将能坐满一楼，可今天二楼都挤满了人。 兰希瞧着这些人叽叽喳喳，觉得有些烦躁。 “都是来看温神的。” 小蛋糕一副神秘的样子，兰希跟温明谈恋爱这件事，没有公开，小蛋糕还不知道他俩的关系，口无遮拦地夸着温明。 兰希的笑一下僵在脸上：“至于吗？” 小蛋糕没听见这句，她被白雯喊走了。 “小心。”温明站在稍远的地方，提醒着兰希。 学校礼堂不比外边，后台也小，那些校媒的记者拿着单反窜来窜去，刚刚差点碰到兰希。 “希希，先去化妆间等着，我找几个男生调整一下舞台和指挥台。” 温明不苟言笑，他身上香水味很浓，但还是盖不住酒味，兰希知道他是从外边赶过来的。 “难为你了，这样的小晚会，其实不值当来一趟的。” “你说什么呢，希希，”温明停下脚步，转身摸了摸兰希的头发，“万事论心，心若有意，便无不值。” 是啊，心若有意，毋论有值与否。 兰希想做的，温明都会满足她。 温明将手中的琴递给兰希，让她去化妆间开着暖风等着，他自己迈着步子去了舞台。 一只手拿一把，两只手满满当当。兰希才发现，温明真的换了琴，她一直以为，冷战的那天晚上是她眼花，可现在才发现，他换得干脆，没有丝毫不舍。 都是混小提的，她怎会不懂。 后台没有开暖风，兰希套了一件长款的羽绒服，没有手提裙摆，她走得小心翼翼。 “沈零？”兰希用肩膀蹭开化妆间的门。 今天沈零竟然来了，而她身侧还站着另外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就是亚新中学的才女、江城音乐学院的金依岚。 “兰希。”沈零的笑假得过头了。 “这位是？”兰希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这位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江音学姐金依岚，温明哥的老朋友。” “温明哥”，说得好像你们很熟一样。 金依岚稳重多了，没有沈零这般小人得志，她朝兰希点了点头：“兰希，久仰大名。” 兰希本想体面地跟她握握手，可低头瞧见自己已经没有手去跟金依岚打招呼，讪笑了一下。 “听说你病了，手还好吗？” 杀人诛心，兰希就是故意的。 “好……好多了。”沈零眼神有些躲闪。 “零零的手就是扭伤了，不碍事，倒是希希你怎么带了两把琴。” “有一把是温明的。”说得何其云淡风轻，兰希跟温明才是亲近的人。 “温明的？”金依岚皱了皱眉，“他换琴了？” “对，旧的那把不合手，就换了。” 不知什么时候，温明站在了化妆间，一边拿了湿巾擦手，一边说着。 他的表情带着戾气——他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出去。”他说得冷冰冰的，比外头的天气还冷。 “温琦。”金依岚娇娇弱弱地开口。 可温明却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突然失了控：“滚！” “温明，你不要急。”兰希看着温明那突然充满血丝的双眼，里边有着不甘、有着愤怒、还有一分狠毒。她知道，温明已经用尽了所有的理智。 “兰希，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插手。”金依岚强装镇定，一副兰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样子。 沈零这个狗腿，立马就上来拉兰希，要给温明和金依岚让位。 可兰希裙角太长，沈零又拉得粗鲁，她被一股力量往前一带，脚下结结实实踩到了裙摆，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温明离得远，根本来不及扶，而沈零更是不会主动去扶兰希。 兰希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松开了攥着自己琴的那只手，将温明的琴护在胸前。 “啊！”她害怕温明的琴被摔坏，扭着身子，尽量让后背着地，胳膊肘结结实实地磕在瓷砖地上，疼得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希希！”温明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金依岚。 好在身上披着羽绒服，兰希没有受伤。 她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温明的琴：“温明，还好，它没坏。” 女孩子没心没肺傻傻地笑着，可温明看都不看一眼那把琴。他满脸的愤怒，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嗯。”温明的嗓子低沉。 一双手稳稳地将兰希扶了起来，虽然生气，却还是尽量温柔地去看兰希身上有没有受伤，全然不顾沈零两个人的反应。 “哼。”金依岚瞧着他这个样子，脸色铁青，愤愤离去。 而兰希的那把琴，被摔在了地上，背板裂了个大口子。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温明，我的琴坏了。”兰希的哭腔听得温明心里一阵心疼。 那么大的裂口，这琴注定要废了。 兰希的琴不贵，不过两万块，可这把琴是她故去的姥爷送给她的。陪了她十年，整整十年，比她遇到温明的时间还要久。 “希希，对不起。”温明一只手包住了兰希半张脸，大拇指摩挲着她又凉又滑的脸颊。 他第一看见兰希慌了神的样子，他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兰希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嗒嗒地打在温明的指根，顺着掌纹流进了他的掌心。 他没有更多的话安慰兰希，裹了裹她肩上的羽绒服，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 他越说对不起，兰希越觉得委屈，她开始哽咽，上气不接下气。 “温琦，我好难过。” 她不仅仅难过自己的琴裂了，还因为她和温明都戴着面具，她心虚，心虚自己爱慕温明很久，她也好奇，好奇温明皮囊下的样子。 外头的报幕已经开始，温明要上场了。 兰希轻轻推了推温明的腰腹，她的眼泪在他身上晕开了一大朵湿漉漉的花。 “希希，别推我，让我抱你一会儿。” 他心里的苦涩，不是不愿意说给兰希，只是没有准备好要怎么说，他怕兰希接受不了他现在的身份，也怕兰希用他最怕的怜悯眼神看他。 他只想跟兰希谈一场单纯的青春恋爱。可面具也只够谈恋爱，承受不起更多。 跟她在一起，温明才能暂时做一做当年的温琦，无所畏惧。 “下面请华大管弦乐团登场。”外边的报幕已经到最后一刻了，兰希从温明的怀里挣扎出脑袋： “去吧，我去台下等你。” 她乖巧地不像话。 老杨已经上场了，众人都在等着温明。 主持人也算经验丰富，看着意外状况，随机应变，又加了一个单独的介绍词： “看来是大家热情不够啊，让我们再次用激烈的掌声欢迎华大管弦乐团首席温明！” 聚光灯只打了小小的一束，追着温明从舞台边缘缓缓落在舞台中间。 没人注意到温明胸口的泪花，可这朵花让温明觉得手上的弓子重千斤。 灯光全亮起来的时候，温明又恢复了冷漠、看不出情绪的样子，兰希也擦干了泪水，虽然妆花了，可她梨花带雨，只让人心疼。 她坐在第一排，这里本来是谭老师的位置，他临时有事走了，才让她在座无虚席的礼堂中寻得一方座椅。 正好，这里也离温明最近。 这场演出，并不算精彩，许是因为温明一直进不入状态，老杨频频皱眉。 可内行人才听门道，外行人都看热闹。 他脸部线条流畅，正脸、侧脸都无可挑剔，不论是校媒的相机还是观众的手机，镜头里都无外乎是温明。 唯有兰希，静静地坐着，默默地看着。她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原来谈恋爱真的这么复杂。 一曲毕，礼堂里掌声沸腾，除了温明，台上的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金依岚拿了一捧花，款款地走上台，递到温明身前：“温琦，你还是那般耀眼。” 温明不看她，也不接她的花。他瞧着台下的兰希，兰希却迎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让他收下。 本就惹眼，温明不能再添新的话题。 温明接了，却借花献佛，将花束送给了老杨。 兰希忍不住笑了，温明气人的功夫不比她差。 谢幕完，别人都顺着舞台往幕后走去，只有温明顺着舞台前侧的台阶，直直地走了下来，一把揽过兰希的肩膀，将她护在怀里。两个人穿过人群从另一条路往后台去。 “哇——” “啊——” 灯光灰暗，可还是让不少人看到了，女生们一片尖叫。 不对外公开，是他们两个的默契，可温明刚刚的举动，像是昭告天下，他有女朋友了。 果然，不到一个小时，华大表白墙公众号就炸了，有人在打听温明的联系方式，有人在替温明挡桃花，至于是谁，自然是乐团里那帮小伙伴。 “小嫂子今天怎么没上台？”狄青松翻看着社交动态，却瞧见台上空了一个位子，兰希不在。 “她的琴坏了，我现在没时间回你消息。” “对了，把你能找到的最好的修琴师推给我。” 他要尽一切可能，替兰希修缮那把琴。 今天的夜晚，云开月明。 他们收拾完一切，并肩走在校园的路上。 “庆功宴不去吗，温神？”兰希像是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一样，打趣温明。 “怎么去啊，去了谁陪我们家最好的希希，不过，你若是想接受他们的盘问，我也可以奉陪。” 他勾了勾兰希的小手指，随即毫不犹豫地用大手包住了她的小手。 “喂，温明，这算什么牵手。” 别人都是十指紧扣，或者手拉手，而温明的牵手就像是手里握了一个乒乓球。 “我怕你手冷。” 许久，他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希希，真的对不起。” 把兰希送回寝室后，他让狄青松来学校接他。 “明哥，这个时候，人家修琴的都六十多小老头了，你能不能让人安生休息啊。” “那就先去给希希挑把琴。” “……”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一年中的最后一天，兰希一整个白天都没有见到温明。 中午来食堂吃饭，校园里的情侣一对又一对，兴高采烈地计划着晚上跨年的时候去干吗，让显得她格格不入。 可兰希没有问温明，温明的计划也没有告诉兰希。 等兰希再见到温明的时候，他站在寝室楼下。手里提了一个琴盒。 “希希，我在门口，你出来一下。” 那个时候已经晚上六点了，天色暗了下来。今晚没有风，头顶上的星星一颗又一颗，挂在黑夜幕布上，像展厅里的钻石珠宝，璀璨极了。在江城，很难看到如此美的夜空。 兰希窝在寝室，本还在犹豫晚上要不要点个外卖，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因为温明的一举一动而情绪多变。收到微信的时候，她连鞋子都来不及换，穿着那双草莓棉拖，跑了出去。 “慢点跑，鞋子都要掉了！”本仰着头贪看夜色的温明，被奔来的兰希逗笑了。 他的脸上浅浅挂着宠溺的笑容，张开手臂迎着兰希扑来的躯体。 她不算很矮，但在温明怀里，就像一只小兔子。 温明捏了捏她的胳膊，她太瘦了，穿得也薄。不禁又将兰希往他的大衣里揽了揽。 “你怎么一天都不问我在干嘛？” “恶人先告状，我怎么敢问你啊，万一你还在忙。” “嗯……”温明煞有介事地点头，“我确实在忙，不过都是为了希希。” “嗯？”她从温明怀中挣扎出来，温明却扬了扬手中的琴盒。 “你的琴我已经送去修了，这是我替你挑的另一把。” 他没挑很贵的琴，怕兰希心里有负担。 兰希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怎么，小东西傻了？都不知道谢谢我？”他突然用另一只手搭了肩膀，“哎呀呀，我忙前忙后一整天，浑身酸疼，这琴坠得我肩膀都提不起来，有些人怎么这么狼心狗肺，也不知道接上一把。” “胡说，”兰希赶紧接过他的琴，掂在手里，“这琴盒才多重。” “好了，你收下了。这把琴以后就是你的了。” 宠爱女朋友，温明是认真的。 “受之有愧，说吧，让我回报你点什么。” 他们的相见总是在晚上，趁着夜色表白似乎已经成了他们的约定俗成。 温明将兰希又拽进了怀里，暧昧地低头看着兰希，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对女生来说太过诱惑：“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真的吗，我很乐意。” 原以为这个小姑娘会脸红心跳，会失了分寸，可她竟然抬头盯着温明的眼睛。 她的毫不犹豫，略略带着一丝严肃，这让温明有些不自在，他凝住了脸上的表情，一只手拨弄着兰希额前的碎发，听着兰希呼吸的声音，他顿了几秒钟，将脸更低了些，附在兰希耳边： “希希，你不能跟我开这种玩笑，我会把持不住的。” 他呼出的暖气，在这冬日里的寒冷氛围里像是粉色的水蜜桃，浑身上下都透着勾引的感觉。那只手也从额前溜到了兰希脑后。 “我从来都是认真的。”兰希低眼垂睫，像是有点点害羞。 停了几秒后，她突然歪头，在温明的脸颊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我永远对你认真。” 温明愣在原地，脸颊绯红。 那颗吻像是一块夹心硬糖，突然被人咬爆，甜蜜的味道在他的心房里弥散开来。 兰希的手，有意无意地游走在他的背部、腰间，那不算刻意的抚摸，让温明心里的欲望开了闸，他忍不住向兰希的嘴角凑去。 男生的眼睛很好看，狭长的丹凤眼配上长长的青墨色睫毛，本就风流，如今被欲望填满，兰希再怎么装，都掩盖不住自己心里小鹿乱撞的羞样。 “快走吧。”趁温明的嘴唇落在自己朱唇前，兰希一把推开了他，自己跑走了。 “去哪里。”温明意犹未尽地用大拇指擦了擦嘴角，小东西，竟然调戏他。 “去换衣服，然后去酒吧！” 兰希从来没去过酒吧，她心里野很久了，总想去一次，以前是没有人陪她去，现在有了温明，她有足够的安全感。 “真的吗？你不怕我灌你。” “你不会的。” 今晚跨年夜，江城外头都是烟花的声音。兰希与温明十指紧扣走在街上，她早就挑好了酒吧，但到了门口的时候，温明突然愣了一下，他其实不愿意带她进去。那个酒吧出了名的玩得开，主要是，今晚还有c和dj的驻场，听说都是些不守男德的年轻小伙子，其中有几个，他知道，专门陪富婆。 “怎么了，怎么不进去了？” “希希，我头疼，咱们别进去了。” “嗯？刚刚还好好的。” 兰希装作没看破他小伎俩的样子。 “那正好，咱们进去，你坐着休息，我去蹦迪。” 兰希说完就往里进，温明拦都拦不住，也只能皱着眉头进去。 他没跟兰希坦白，这个酒吧，他是常客，最贵的卡座他跟那群酒肉朋友不来，平时都是空着。店里的服务员都知道他的身份，瞧着他进来，都赶忙上前询问。 “还是之前的卡座吗，小温总？” 温明摆摆手，示意不要有人跟上来。 兰希没看见自己背后的这一幕，她在前边走，温明跟在后边用眼神杀人。 “你确定你是第一次来吗？”温明死死拉住向前挤的兰希，这小姑娘一进门径直就往舞池中间去，轻车熟路的样子让温明有些惊讶。 “当然了。”她伸手去挣脱那只嵌住她胳膊的大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兰希的眼神已经越过温明的人头，瞧着后边的帅哥们。 温明没问过这几个小子哪些是鸭子，但他看得脸色铁青。 一个个穿的都不够严实，没穿衣服的袒胸露乳打着碟，穿了衣服的，一个个衬衫都解了不止三颗扣子，跟没穿一样，还有一个更夸张，白色衬衫上啤酒浇了一身，贴在身上，隐约可见健硕的身材。 他心里看得不爽，可兰希的眼睛都要挪不开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这间酒吧的名字起得很文艺，叫“酒奴”。场内的灯光五彩斑斓，动感的音乐让人忍不住想要跳动。 这里的人都痴迷于这暂时的纸醉金迷，浑身都透着不计后果的放纵。 兰希不是这个场子的人，显得格格不入，但她还是兴奋地观望着这一切。 “今晚相聚酒奴，就是有缘，姐姐们，都跳起来！”台上的c说着最老套的串词，一下子点燃了全场的氛围。 “元崽，元崽！” 底下的人呼喊着一个男性的名字。 温明熟悉得很，这个元崽，会撩地很，出了名的男女通吃，平日里只陪高客，这种最普通的舞池他是不屑于进来的。不过今晚是跨年夜，酒吧免不得要用元崽的噱头吸引更多的人。 “元崽是谁？” 温明就在兰希身后，瞧着小东西一脸期待的样子，他面若冰霜。 “什么？我听不见。” 耳边是架子鼓的动次打次，吵得他忍不住得烦躁，本能地伸手揉了揉耳朵。 “我说！”兰希扯着嗓子，“元崽是谁！” 温明默不作声，伸手把她往外扯了扯，她离台子太近，很危险。 “嗯？我怎么好像听到有姐姐在喊我？” 元崽来的正当时，他拿着麦，在台上一眼望见了在人群中显得迥然不同的兰希。 “啊！！！” 场子内一片尖叫。 这个元崽是有些美色在身上的，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乖乖脸，身材却是那么的霸道，胸肌健硕，被锁在有些紧的衬衫里，却是一副呼之欲出的模样，配上衬衫夹更显得有些禁欲般的诱惑。 一个滑跪，元崽稳稳地停在了舞台的正中间，他的身上被人淋了一身的小麦饮料，衬衫紧紧贴在胸前，胸腔随着一张一翕的呼吸声有节奏地颤动着，酒精味道再混着他身上的香水味，一下子便激发了舞台边上所有女生的荷尔蒙。 他似乎习惯了大家的尖叫与热情，有些得意忘形，没有看到兰希身后还有一个温明。 这也不能全怪元崽，要怪就怪温明低估了女生的好色程度。他被一拥而上的女生挤到了场外，而他那不经人事的小东西，却被困在了元崽的最前侧。 “今日不醉不归！” 元崽来了兴致，在他心里，进了酒奴的女人，没有一个能逃出他的手掌心，特别是今天还有兰希这样的小白花，他突然就想玩些更刺激的。 元崽从西装裤里抽出一副扑克。他将会用嘴叼起扑克牌的一角，嘴对嘴地将这张牌的另一角送进女客人的嘴里。若是看得上眼的，元崽还会用手摸一把对方的脸，引得对方心花怒放，为他的美色买单。 这招不是元崽的独活，是酒奴的老游戏，但只有他玩得最溜。 而这次他显然将目标锁定在了兰希身上。 他步步紧逼，走到兰希的身边，先搔首弄姿地跳着，引得附近的女生一连好几个尖叫。她们的心怦怦乱跳，在揣测着元崽嘴里的牌会花落谁家。 元崽并不着急，他欲擒故纵，抛了许多媚眼，唯独没有看兰希。他要玩火，要给小美人一个猝不及防。果然，他突然摘掉了鼻梁上的那副金丝镜框，一个俯身，将牌送到了兰希嘴边。 “啊！！！” 又是一阵惊呼。 可小白花愣在一边，她没见过这种场面，元崽朱唇皓齿，眼神里既有猎人的掌控感，又充斥着如猎物般的可怜兮兮，浑身上下都透着欲望。 他的段位很高，也胜券在握，本以为一定能拿下兰希，却唯独漏算了温明这个可以颠覆胜负的存在。 温明此时已经抑制不住地想要发火，好在有机灵的服务员看了出来，他帮着温明驱散了身边的女生。 元崽瞧着兰希懵懂的样子，更是□□中烧，他往前凑了凑，挑了挑眉，便准备伸手去摸兰希的后脑勺，他从来没有失败过，今晚也不行。 可元崽的手还没伸出去，眼前的小白花就被人掳了去。 温明一把拽过兰希，许是生气，许是占有欲作祟，他霸道地捧过兰希的脸，没有犹豫地吻了上去。 他今天抽了烟，淡淡的尼古丁的味道在兰希嘴里弥散开来。 元崽愣在了原地，瞧着温明生气的样子，他明白自己今天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兰希诧异地睁大了双眼，而温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的一双手牢牢得钳着兰希的脸颊，不容她后退和逃避。 他的唇又薄又凉，贴着她软软的嘴，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不会亲吻，而温明既像野兽，又带着一点斯文，慢慢撬开了她的皓齿。 这个吻不算浪漫，至少在兰希看来，不是她想象中的初吻模样。唇齿间夹杂着她的丝丝头发，舌尖全部都是头发带来的瑟感。温明强势地卷进她的口腔。她嘴里还有刚刚塞进嘴里没有吃完的薄荷糖味道，与温明嘴里的烟草味交融在一起，让她觉得有种酥酥麻麻的快感。 音乐还在耳畔响着，是那种醉生梦死的欢愉。 她憋红了脸颊，身子也热了起来。在短暂的诧愕后，兰希双手环上了温明的脖颈。 这是他们第一次深吻，旁若无人，对别人的眼神视若无睹。 “温明，不能怪我贪心，是你太过美好。”她的心里一沉一亮，环着温明的双手用力了些。 温明被她的双臂带着身子往下更弯了些，她的回应在此刻更像是挑逗。 不知道吻了多久，直到兰希觉得喘不过气了，温明才放了她。 他抵着她的前额，摸着她的脸颊，意犹未尽地喘着气。 他们默契地沉默着，直到新年钟声响起的一刻，温明缓缓道： “希希，你只能吻我，也只能爱我。” 这句话，不是商量，更像是命令。 兰希回应着他的喘息：“温明，让我走进你的世界吧。” 她不愿意只徘徊在他世界的外围，她爱他，爱他的全部，爱他所有的不为人知。她等着温明的回答，却只收获了一个沉默的拥抱。 “希希，给我些时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希希，给我点时间。” 言罢，温明又在她的前额落下一枚轻柔的吻。 他的爱意，纯净又狂热。 他是慷慨的，肯为了兰希放下身段，一掷千金；他又是自私的，他不愿意拉她搅进自己心里的深渊。 她的眼睛净澈无比，只有这世间的瞳孔的黑色与周身的白。 然而，温明知道，非黑即白的世界太过理想，这人间，到处都是数不尽的灰色。 兰希不急，她紧紧抱着温明，将头倚在他的胸前。 两个人还正沉醉于刚才的爱意浓浓时，温明的手机响了。 “明儿，回家。”电话那头的声音浑厚老辣，不像是年轻人。兰希松开抱着温明的臂膀，挺直身子往后退了退。 “知道了。”温明掌控自己情绪的能力真的很强，刚刚还霸道吃醋的男生，现在又成了一副老成稳重的样子。 是祝义海的电话。 “快回去吧，今天拉着你来这里，是我任性了。”兰希替他整了整领带。 温明皱了皱眉头，兰希总是这般善解人意，乖得有些过分。 “我先送你回寝室。”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华大的门禁是凌晨两点，现在还有时间。 不管多晚，他从来不让兰希在外头过夜，他害怕同学对她指指点点。 “温明”这样一个身份不止是他自己的枷锁，所有靠近他的人，都要受到这个枷锁的束缚，以前没有兰希，白雯单纯与他熟络就被非议了很久，后来他就识趣地跟白雯也保持了距离。 他本来以为除了狄青松这样“势均力敌”的朋友，在华大他不会再有更多一个的正常朋友。 直到兰希的出现。 她跌跌撞撞闯进他的世界，成了他心里的一小束阳光，自那之后，他就再也舍不得放手。他有时愧疚，愧疚自己一涌而盛的感情还是自私地将兰希困在了自己心里。她真的很好很好，堪称最好，所以他心里舍不得让她受到一丁点委屈。 兰希没有推辞。她也说不清自己跟温明之间的气场是如何相互吸引的，但他们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彼此给予的尊重和贴心。 等温明赶回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祝义海还没有睡，他裹了件睡袍在书房里翻着一本书。 “进来吧。”他合上了书，坐直了身子，才让外头的人推门进来。 温明的脸上有着些许的倦意。他没有跟祝义海坦白自己谈恋爱的事情。 “坐吧，”祝义海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今天这么晚不回家，你姑姑实在等不上就去睡了。” 他慈爱得很，随手推了一碗鲫鱼汤给温明。 “你姑姑亲手熬的，热了好几遍，现下又凉了，”他边说边用汤勺搅了搅发白的鲫鱼汤，“她赌气说倒了吧，我偷偷给你留了一碗。” 以前每年跨年，温明的父母都会备下一大桌子菜，这鲫鱼汤，是温家饭桌上必有的一道菜。 温明接过祝义海手里的汤碗，突然觉得鼻子发酸，眼前蒙了一层水雾。 “明儿，别喝太多，伤胃。”祝义海叹了口气，他今天叫温明回来，本来有一大堆要诘问的话。想问他今天一天跑哪里去了，想问他为什么没来晚上的饭局，也想问他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可瞧着温明满脸疲惫的样子，他突然舍不得了。 温明来家里两年了，他作为姑父，不敢说称职，但已经很用心去关爱这个孩子了，可温明永远一副疏离的样子，拒绝他的好意。 “姑父，抱歉，今天是我不对。” 温明突然开口，让祝义海愣在了原地。这男人顿了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只留下一句“早点休息”就离开了书房。 祝义海其实有些后悔了，两年了，小琦还是不愿意接受温明这个身份。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心里反复问自己，若真的是自己的明儿，他又该如何对待，又该不该约束他如是多的东西。 心里藏着事，温明也一整夜没有睡着，第二天一早，他便又回了学校。 他买了早饭，可兰希的电话打不通，他就在寝室楼底下等着，直到十点，兰希才迷迷糊糊睡醒了。 “天啊，我睡得太死了，没有听到你的电话！”昨晚她一直沉浸在那个酒吧深吻里，直到早上才睡着。看见未接来电，她突然就清醒了，赶紧给温明打了过去。 他很贴心，只打了两个电话，接到兰希电话的时候，也温温柔柔，一点都不生气： “不要紧，我给你带了早饭，在寝室楼外边。” 今天元旦，校园里的人不多，可温明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兰希裹着草莓睡衣站在门里边，她不敢出去。温明笑了笑，后退了几步，他就只想看看兰希。现在看到了，他也该走了。 “门口的早饭，还是温的，快吃吧。” “等我走了再出来拿。” 他没有跟兰希面对面说话，连肢体语言都没有，走得潇洒极了，头也不回，只留下两条微信。兰希突然很难过，她很想出去抱一抱他，告诉他不用对她这般好。却知道女生的八卦之心有多可怕。直到温明走远了，窗边的眼睛少了些，她才出门拿了早饭。 “今天中午有事，不能陪你，你把晚饭时间留给我。” 他们的恋爱谈得遮遮掩掩，但兰希一点怨怼都没有。 他送来的早饭全部都是她喜欢的口味。兰希嚼着嚼着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诗：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是啊，他们之间，有许多，都不必言，他懂，她也懂。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最近忙什么呢，温明，也不见你来找兄弟们聚聚。” 中午的场儿有不少富豪家的子弟。 “嗨，”窝在沙发里的男子吐了口烟，“我们不叫，温明啥时候主动来过。” “请温明，那可需要‘三顾茅庐’，你们谁叫得动？反正我是叫不动。”似乎不解气，他又贫嘴加了一句。 的确，小温总在这个圈子里不合群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几个纨绔子弟起先还以为他是装装客气，后来才知道，这人真的“冥顽不化”，怎么带都带不动，几个看不顺眼的背地里都骂温明假清高。 “干什么呢？”小狄总从背后搂住温明的肩头，“明哥来了，蔺坤你眼瞎啊，不知道让座吗？” 狄青松在这个圈子里有着足够的话语权，他年龄小，但背后靠山大，这里的几个富家子家里都仰仗着松柏集团。蔺坤吃了瘪，虽然不服气，也只能把位子让出来。 温明所坐之处，气温明显下降了几个度。周边除了狄青松，再没其他人。 “明哥，我这山庄怎么样。” “还不错，”温明认真思考了一下，从驱车进来到现在，他都很喜欢，不管是外边的园林还是内里的装潢，都很有品味。 “不是吧，这种问题你还要好好思考一下，哈哈哈哈。” “今天叫我来什么事儿啊。” “没什么，就是哥们儿好久没见你了，想你了。”狄青松往温明肩头去靠，温明却一个转身躲了去，只留下小狄总一头栽进沙发。 “有事说事。” “咳咳，我这里有两张盛清的音乐会门票。” 盛清，世界著名小提琴演奏者，他的音乐会，一票难求。弄两张票，对温明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对温琦来说，确实有些困难。 “就这样？” “嗨，兄弟这不是知道你的脾性，巴巴儿给你送来了吗？” 温明就是这样，执拗的不行，只要是跟小提琴有关的事情，他向来不愿意借靠明升集团的背景。这段日子，他换了琴，又给兰希买礼服、换琴又修琴，小狄知道，温明身上没几个钱了。 “谢谢。”温明接过小狄总的票，这两张票位置最佳，外头的黄牛都已经炒到小十万一张了。 “诶，你不给我留一张吗？” 两张票都拿走，小狄总看什么。 “下次你再看吧。”他有私心，他想带兰希去。 “喂喂喂，重色轻友啊！” 谁不知道，盛清已过耳顺之年，难得来国内一次，上一次在国内举办音乐会还是二十年前，若是下次，不说等多久，有没有下次都不一定。 “哼，”狄青松歪着嘴，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了另外两张，他可是个人精，早就把兰希算进去了。 温明走到酒架旁边倒了杯红酒，举杯感谢小狄的好意，他知道，这小子心细，肯定都考虑到了。 今天的饭局，是江城市几个产业的龙头的惯例聚会，也是少见的父子局。父辈们一起坐坐，他们这些子辈也都跟着家里的长辈过来，互相认识一下，指不定哪天就有生意场上的来往。 祝义海其实很重视这次的聚会，但他没有像往日那样强迫温明，温明能出现在山庄里，他还是吃了一惊。 “明儿，你今日……” “父亲，赵董敬您酒呢。”他配合着祝义海，却又转移着话题。 这种聚会最累人，吃不到什么东西还需陪着笑脸一直应酬。 温明身心俱疲，他去了洗手间，觉得这身西装简直是一身的枷锁。他冷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又想到了兰希，他想这个时候，兰希在干嘛呢，应该正在寝室里午睡，或许正和小姐妹们追剧，亦或者会不会出门逛街？ 他扯了扯发紧的领带，不自知地拨通了兰希的电话：“在干嘛？” “我在吃炸鸡呢。”兰希嘴里嘟嘟囔囔的，两个手指油乎乎的，就开了免提。 “我……我想你了。” “哇——”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女生的起哄。 兰希手忙脚乱地扯了纸巾擦了手，跑到阳台：“抱歉抱歉，我刚刚开了免提，是润润。” “嗯。” 电话那头的男生突然不说话了，兰希也愣住了，耳边只剩下一些细碎的噪音。 “我，我也想你。”她试探着回应着温明最开始的那句“想你了”。 这是温明第一次说这样的话，直到这一刻，兰希才清醒地意识到，她跟温明之间的恋爱是有多不正常。 拥抱、接吻，一切都看似是恋爱里的正常流程，但他们之间总透着一些刻意。似乎是在心里不由自主地为这些事情划定了时间和机遇。对他们来说，只有该接吻的时候才能接吻，只有该拥抱的时候才可以拥抱，从来都没有一句话、一个动作像“想你了”这样的“不受控制”。 她听见电话那头温明的气息，眼前突然就浮现出他满足地轻勾嘴角的样子。 “你……”兰希也想问问他在干什么，可电话那边却出现了一个娇娇的女声。 “温明。” 温明似乎也是被这个女声吓了一跳，他匆匆挂了电话，兰希被这戛然而止的通话乱了心神。 “让开。”温明没有理会挡在身前的女生，连看都不看一眼。 “温明，”金依岚今天努力打扮了一番，比起兰希，她身上尽是财力堆出来的铜臭气，当年那个才女的风雅与气度，不剩分毫。“都两年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不知道金依岚是不是故意的，她总是能在一瞬间点燃温明的怒火。 原谅，怎么原谅？他的愤怒，让眼睛里充满了仇恨的红血丝，他死死盯着金依岚，说出最后的理智：“滚。” “滚”这样的字眼，金依岚从来没想过，会从温明的嘴里说出来，还是冲她说的。 “明哥！”小狄总瞧着这边有些状况，赶紧赶了过来，他拍了拍温明的肩头，一把揽过金依岚的水柳腰：“这位姐姐如此貌美，不知道是哪个伯伯家的。” 一边说，狄青松一边将金依岚往外带，这女的心思怪多的，明明都勾搭上了蔺坤，竟然还来招惹温明。 “我明哥不乐意的事情，我是很乐意的，不知道小美人赏不赏脸。”他压低声音在金依岚耳边说着话，一副风流成性的样子，金依岚一把推开了他。 “哼。”他瞧不起金依岚，也没兴致吓她。 温明只在两个人面前不能冷静，一个是兰希，另一个就是金依岚。 直到瞧不见金依岚之后，狄青松才折返去看温明的情况。 温明非常不好，僵着身子，许久才说了一句：“我要回华大。”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明哥，我陪你回吧！”小狄害怕温明带着情绪上路，再出什么意外。 “不许跟着，不许拦！” 温明发了很大的火，比上次在华大礼堂后边还要让人生惧。 他一路狂飙，闯了不知道多少个红灯。 小狄一边应酬着，一边吩咐司机开车送自己回华大。 兰希坐立难安，她听出来那个声音是金依岚，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兰希知道温明只要遇见金依岚就会情绪失控。 “喂，小嫂子。”兰希打温明的电话，温明根本不接，只好打了狄青松的电话。 “小狄你知道温明在哪里吗？” “小嫂子别急，明哥他没事儿，”狄青松当然不敢说温明现在发了疯一样地飙车，“他手机可能落在沙发上忘记拿了，放心吧，我一直在他身边的。” 兰希心里惴惴不安，小狄的这几句话并不能让她放心，可她又不知道温明在哪里，一时间没了主意，炸鸡都凉了，也没有再吃上一口。 温明平日里不怎么开车，但胜在车技还不错，现下愤怒占据上风后，开车跟不要命一样，油门恨不得踩到底。小狄总不断催促着司机快点再快点，手里的电话却是一个没停，他要给交管局打电话，替温明善后。 从山庄到华大，正常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温明只用了四十分钟就赶到了兰希的寝室楼下。 “希希，”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可心里苦涩，连带着嘴里的话也说不出口，“你出来好不好。” 他软软的语气里充满着委屈，随地就坐在兰希寝室楼后边的台阶上，全然一副颓败的样子。 “我就来！” 她甚至没有问他在哪里，两个人的默契让她在第一时间找到了他。 男生的头发喷了发胶，还是那么硬挺有形，可他颀长的身材缩成一团，头埋在两膝间，双臂长长地耷拉出来，一只手里还握着没有挂断的电话。 他这般颓然的样子，是她第一次见。 “温明。”兰希轻轻唤他，将手放在脑袋上安抚着这头受伤的傲鹤，她坐在他的身侧，看着温明那双蒙了一层浮尘的皮鞋旁边，心疼地皱着眉，“我在呢。” 她心里打着腹稿，不知道怎么安慰，更不知道要不要问。 温明什么都没说，只突然将头埋在兰希的肩窝，只一瞬间，他心里的防线就破了，呜呜地哭了起来，像小孩子一样往外淌着眼泪。 兰希伸手拍着他的背，任由他温热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脖颈，再溜进她的胸膛。 “我在呢，我在呢。” 她一直觉得，这是最能安慰人的三个字，不管什么苦难，不管什么风澜，我都一直陪着你，与你同在。 温明呜呜咽咽地哭着，不知哭了多久，只是突然起了风，吹得兰希一颤。 他就穿着薄薄一身衣服驱车赶来，希希心里清楚，他一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好一会儿他才止了哭泣，却又睡着了。兰希不忍心叫他，将身上的衣服从另一侧脱下，反扣在温明身上，她没什么可以给他的，除了一身的爱。 狄青松赶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这一幕。 “你来了。”兰希用气声跟小狄打招呼。 这里是寝室楼后门，除了他们坐着的几个台阶，就只剩下一块枯黄的草坪。 “嗯。”狄青松也没有什么讲究，一屁股坐在了草坪上。 “他今天遇到了金依岚，那女的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刺激了明哥。” “我也不知道。”兰希的笑有些无奈。这句话说完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温明没有睡很久，他几乎是刻在身体里的克制，半个小时后就醒了。 狄青松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玩味地看着他。 “闭嘴！”温明一边将衣服套回给兰希，一边不等小狄开口就打断了他。这家伙，肯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得得得，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狄青松起身拍了拍身上沾到的枯草，摇着车钥匙就走了。 “外头太冷了，你要不要去附近的酒店休息一会儿，我刚刚给你开好了房间。” 兰希捂着他的手，可她没有意识到，刚刚受冻的是自己，一双小手早就冷冰冰的了。 “不去了，退了吧。”温明反手抓住她的手，“这里暖和，让我给你暖暖。” 兰希的手被温明不容拒绝地塞进了胸前的西装。他说得不错，胸口确实是温热的一角，可兰希的脸一下子烫红，那只小手也无措地被他摁住，无法挣脱。 这是他的左胸，曾经让她侧耳倾听过许多次心跳的地方，现在那颗年轻又真诚的心跳就在自己的掌心之下，兰希说不上来的紧张。 怦怦的律动，既是他的心跳，也是她的慌乱。 温明穿衣服向来得体，平日里看不出什么，今日她才发现，温明是有胸肌的。 “你定这么贵的干嘛，自己钱多没地方花了吗？”温明没有注意到兰希的变化，他拿着兰希的手机退着刚刚订下的酒店。 “当然不是。” 她当然不是钱多的没地方花，只不过，温明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她也舍得倾其所有。 “这是什么？” 兰希从温明的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两张门票。 “盛清的音乐会。” “盛清！”兰希的眼睛生得好看，再加上这份欢喜，眼里都是光亮，“温大公子这是要跟我约会吗？” “小东西，明知故问。”温明被她逗笑了。 温明也站起身，替兰希拍了拍身上的土，才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去收拾一下吧，钟鼓音乐厅离华大不近，咱们早些过去。” “嗯！” 第30章 第三十章 盛清的江城跨年音乐会，兰希早就听说了，只是票价太贵，她一直都没有闲钱来买，没想到温明都有为她准备。 谈恋爱以来，她一直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一切都有温明替她张罗，替她计划。 “走吧，”兰希挽上了温明的胳膊。 听这样高规格的音乐会，兰希可不敢怠慢，她穿了温明送她的米白色大衣，里边套了一件咖色的中高领针织衫，又在脖子处套了一条玫瑰金色的项链，整个人温婉大气又显得正式。 “愣着干嘛？”兰希歪着脑袋。 “去换身衣服吧。”他的希希真的很漂亮，温明虽然皱着眉头，但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他的嘴角带笑，一副贪看的样子。 “为什么？” “你这身太薄了，我怕你冻着。” “音乐厅里有暖气的，不会冷的。”温明抱得很紧，兰希有点喘不过气。 “听话。”温明蹭了蹭她的脸颊，“这样太勾人了，你这样坐在我身边，我无心音律。” “哦？是吗？” “嗯……”温明哼哼的声音挠得兰希心里痒痒的，“男人都好色，你这样我可不放心。” 这句才是最终目的，他的希希，别人都不许看。 “那你可得好好哄哄我。” 她有些小傲娇的样子，温明心都要化了，他没有应声，而是低头去找兰希的嘴唇。 “哄你，哄你。”他低声唤着兰希，“全都依你。” 低沉的嗓音暧昧至极，温明又抱紧了些，他恨不得把兰希揉进自己的身体。 可这是校园，兰希有点害羞，她将手指横在嘴唇上，温明的唇就这样扑了个空，落在了两支纤纤玉指上。 “什么东西这么硬？”兰希觉得腰间有东西顶住了自己。 “咳咳，”温明尴尬地松了手，将兰希推远了些，“没什么，走吧。” 兰希这才明白刚刚顶到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不由地红了脸。 温明先带她去餐馆吃了点东西。两个人郎才女貌，衣着打扮也颇有些贵气，坐在苍蝇馆子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兰希很喜欢，温明也喜欢。只有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身上没有什么枷锁，可以单纯地谈着恋爱。 他想象中的校园爱情就是这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没钱就吃小馆子，有钱偶尔搓顿好的，总之一定要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岁月用来浪费、用来黏糊腻歪、用来吃喝玩乐。 现在他还做不到跟她一起上课，只能抽出这一点点时间来补偿她。 他们到钟鼓音乐厅的时候，时间还早。 “《梁祝》？”兰希跟温明在音乐厅领取了一份曲目单，海报上赫赫然的两个字让兰希本能地读了出来。 这曲子，就算不懂小提琴的人都知道，是陈钢老师的代表作之一，可谓是经典中的经典。可兰希更知道，这首曲子，曾经也是温明的最爱。 “好久没有听到这首曲子了。”温明感慨万千，这首曲子，他少时最爱，现在亦不曾改，可是他很久都没有碰过这个曲子了。 “是啊，很久没有听到你演奏过了。”兰希的脱口而出，让温明惊讶。 “你……”他不由地想起来那个雨夜，她的那句“温琦”，让他失神了很久。 许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兰希忙笨拙地解释：“对啊，这曲子多经典啊，简直就是我们小提玩家的试金石，拉的好不好，一演奏《梁祝》，高下立见的好吗？” 她慌里慌张说了许多，温明宠溺地挠了挠她的脑袋。 高一那一年，兰希可是在天台上听了无数遍温明的《梁祝》，那个时候，他正是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少年郎，故而怎么演奏，都演奏不出梁山伯与祝英台爱情的凄美。为此，老师骂了温明好几回，可温明总是嬉皮笑脸。她听不到当时的他是怎么狡辩的，但兰希猜他一定是伶牙俐齿，桀骜不驯。 “温明，我们拍张照吧。” 她松开温明的手，从包里掏出来自己的手机，这个愿望简单至极，可对兰希来说，是她曾经奢望了一整个中学时代都没有完成的遗憾。 曾经的她只能偷偷在校园里拍一拍温明的背影，或者借着风景照的由头，把他拍进去再偷偷截出来。每张“特写”都糊到不行，最清晰的一张，可能就是她偷拍的校园报栏里张贴的证件照。 “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温明又顺势牵起她的手，没心没肺地笑了，“那让路人帮我们拍一张。” 温明将手机递给一位路人，挺直身子，紧紧搂住兰希的肩头：“能麻烦您帮我和我女朋友拍一张合影吗，谢谢。” 他们站在钟鼓音乐厅的正门口，路人很热心地喊着“一二三”。 可正要按下快门的时候，兰希突然侧身，替温明整着衣领。 “抱歉，没有拍好，再拍一张吧。”路人瞧着手机里的照片，女生温婉可人，男生文雅有度，真真是相配，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拍到女生的正脸。 “不用了，谢谢您。”兰希故意的，高一的时候，她有好几次都想帮温明把校服的衣领整理好，现在没有校服，暂且用西装代替一下吧。 “温明，你是我遇到过最美好的人。”兰希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自然地夸着温明。 “希希，”他被兰希的话震到，“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如你想象中那么美好怎么办。” 他家庭破碎，他偏执无奈，他懦弱且缺了些勇敢，他不敢面对深渊，更不敢向最爱的希希袒露一身的痕疤。 “不会的。”希希抬眼，温明挺拔的身姿早已脱去高中时代的稚气，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将自己坍塌的世界，硬生生撑了起来。 “不会什么？” “我说，我不会离开你，不会不爱你的。” 因为爱，他们在彼此眼中都像是镀了层金光——有爱的人，永远美好。 “明哥！”小狄总痞痞地赶了过来。 “你跟小嫂子怎么不进去呢？” 这场音乐会，松柏集团和明升集团可是主办方，依照温明的身份，可不用在这里吹冷风。 “咳咳。” “哦哦。”狄青松心领神会。 他可不比温明，他可是名副其实的贵公子，利用自己的背景，是他从小惯会的常事，今天来得早些就是想去后台跟盛老聊上几句。 “我现在要去后台，明哥，你跟着小嫂子陪我一起去吧。” “你想去吗？” “我们就不去了吧，让小狄帮我们要两张签名好了。” “哎呀，这么麻烦，你自己去要吧。”小狄说着就去推兰希。 温明一把挡在前边，白了小狄一眼：“要推就推自己媳妇儿。” 他声音很小，还是被兰希听到了，兰希被他两个逗得不行。 “都不要碰我，我自己可以走。” （温明内心os：好小子，等着，我老婆都不让我碰了！）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三个人一路欢笑，还没走到盛清的休息室，就听到里边传出欢声笑语。 “哈哈哈哈，这女娃娃不错，将来一定大有前途啊。” “盛老谬赞，晚辈班门弄斧罢了。” 狄青松走在最前边，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却定在了原地。里边说话的人怎么那么像是金依岚。 兰希也听到了金依岚的声音，往后拽了拽温明，自己挡在前边。 “进去吧，不怕。”温明捏了捏兰希紧张发僵的小手，走到最前边敲了敲门。 “进。”里边的盛老调整了一下坐姿，语气也严肃了起来。 温明推门走了进去，狄青松和兰希紧跟在身后。 “小琦？”老者的对面也是一个花甲老人，他很是欣喜。 “罗爷爷，您也在啊。” 没想到华大法学系的老教授，竟然是盛老的朋友。不过，有罗老师在，兰希觉得莫名的心安。 “兰希也来了？”罗老师很是中意兰希这个“孙辈媳妇儿”。 “罗老师好。” “这几位是？”盛清瞧着是老友的故人，面容也温和不少。 “哦，瞧我，都忘了介绍了，这位年轻人是我学生温开平夫妇的儿子，旁边那位小女孩儿是我华大法学系的学生，至于另一位年轻人……” “罗爷爷好，盛老师好，我是狄青松，也是华大的学生。”小狄很是机灵。 “松柏集团家的二公子，我知道。”盛清很是讨厌不学无数的富家子弟，但瞧着狄青松笑得阳光灿烂，不似想象中的那般纨绔，心里也是喜欢得很。 “我这小孙子，”老罗很喜欢温明，他把温明当亲孙子看，“也很会拉琴的。” “是啊，温明曾经与我是同窗，”金依岚站在盛清身后，时不时地插嘴，“他的琴技，堪比专业院校的学生。” “比小金你还厉害吗？”盛清乜斜着眼，这温明眼神清澈，但又让他隐隐觉得有些戾气。本来只想给他们签个名字打发了去，被老罗和小金这么一说，盛清倒是对温明的琴技有些兴趣。 “《梁祝》会吧，”盛清指了指身后的金依岚，“小金，把你的琴给他，让他拉一段。” 狄青松偷偷去看温明和小嫂子，兰希还好，但温明脸色有些难看。 “去吧，这是个好机会，别错过。”兰希拽了拽温明的衣角。 “快啊，小琦，快试一试。”老罗也催促着。 温明不好推脱，只好绕到盛清身后，接过金依岚的琴。 金依岚巴不得能有这样的机会跟温明接触，她递琴的时候一只手紧紧把着琴头，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琴弓，若是按照正常的姿势，温明肯定会跟她有身体接触，可温明真的讨厌她到了极点，好在手大，他一只手拦腰握住琴，另一只手干脆抓住了琴弓的中部。 这样的握琴姿势很是业余，盛清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盛老师，换首曲子可以吗？” 盛清没想到这小年轻还没看见真本事，就开始跟他讨价还价，顿时有些不悦。瞧着他沉默地像一块冰山，温明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首曲子，是以前他和金依岚最爱一起演奏的曲子，金依岚的拟作马蹄声的几个小节一直练不好，他就一遍又一遍地耐心教，金依岚还开玩笑，如果以后结婚了，一定要演奏这首曲子，却被温明一弓子敲了脑袋：“多不吉利啊，生的时候一辈子都没在一起。” 是啊，一语成谶，他跟金依岚不可能再有以后。 兰希虽然琴技不好，但也不算外行，她跟小狄坐在老罗旁边。 “小嫂子，你可要好好听，这可是我认识明哥以来第一次听他演奏《梁祝》。” “嗯，你好好听，我可不是第一次听。” “什么？你不是第一次听？明哥可真是重色轻友。” 兰希一心看着温明，对狄青松的诧异选择了无视。 开头的长笛前奏，温明也用小提琴加上了，一整个曲子，柔柔地似月光般倾泻下来，顺畅无比。 仿佛梁山伯和祝英台穿越了时空，就在他们眼前。他们初识、相爱，从三载共窗到长亭惜别，从抗婚哭坟到化蝶飞走，接近半个小时的曲目，温明就这样，没看一眼谱子，从头演奏到尾。而盛清也出奇地没有打断，听完了全篇。 不一样了，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这次，温明的《梁祝》里有了凄然，少了风采，可这种凄然，不是爱情的凄美，更像是一种破碎的凄惨。 “后生可畏。”一曲完毕，盛清静静地默了几秒，最后只说了这四个字，而这四个字，可以称得上是他对晚辈的最高评价了。 “老罗，你这孙孙，的确有两把刷子。” 盛清笑着站起身，郑重地拍了拍温明的肩头：“你叫什么名字。” “温明。” “人如其名，温文尔雅，敛锋芒，不矜伐，是个好孩子。” 盛清还预备说些什么，却被化妆老师叫走了，时间差不多了，他要准备一下舞台的事情。 “小琦……”罗老师也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 长辈们一走，屋里只剩下他们几个年轻人。 “小狄，把琴还给她。”温明拿了湿纸巾，擦着双手，脸上掩盖不住的嫌弃。 “给你的琴。” 金依岚根本不看狄青松，小狄也懒得举着她的琴，弯腰将她的琴直接放在了沙发上。 “温明，我们能不能单独……” 金依岚一直想跟温明单独接触，可话还没说完，兰希一个箭步，啪地一巴掌呼在了她的脸上。 女孩娇俏的脸瞬间就被扇红了。 “你干什么！”金依岚恼羞成怒，发了疯的就要来拽兰希的头发。 小狄挡在前边，一只手就嵌住了金依岚的双手。她的头发摇散了，嘴里骂着难听的话，一点没有刚刚的淑女样子。 可兰希根本没在怕的，她将温明拽到身后紧紧护着，冷眼瞧着金依岚：“我警告你，离温明远一点，这是我男朋友。” 她特意强调了“男朋友”三个字，继而又加上一句：“除了我，谁都不能伤害他。” “你算什么东西！我与温明的事儿……” “啪”，狄青松也一巴掌上来，给金依岚来了个左右对称。 “你又算什么东西，借着蔺坤的势才能来后台见见盛老，真把自己当金凤凰了？” 他一把松开金依岚，金依岚被他的手劲带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老子警告你，最好乖一点，否则，就算是蔺坤也保不住你！”小狄总在她耳边低声警告着。 温明说不上来的感动，他此生何德何能，得妻如此，得友如此。 可兰希似乎还是不解气，一把夺过温明擦手的湿巾，扔在了金依岚的身上：“我们走。” 温明唯兰希马首是瞻，狄青松唯温明马首是瞻，三个人多憋屈地进来，此刻就是多解气地离开。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钟鼓音乐厅号称国内十大音乐厅之一，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整个音乐厅分了上下两层观众席，下层没什么特别，就是最常见的座椅，而上层则是单独包了包间。 不过小狄总可没订包间的票，那地方逼仄得很，再一遮挡，音效也不好，除了蔺坤那种暴发户土老帽，没人会主动选择那样的座位。 他预备了四张票，但只坐了三个人。 “白雯不来？” 温明一边翻看今天的曲目单，一边侧身问狄青松。 “谁说请她来的，我不喜欢跟别人挨着，自己买了两张不行吗？” “嘴硬吧你就。” 音乐厅里反复播报着听音乐会时应该注意的事项，兰希头靠在温明肩头，打了一个哈欠。 “小东西，一会儿可别听着听着睡着了。” “胡说什么！”兰希嗔怪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才不会。” 音乐会没有正式开始之前，厅里人头攒动，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讨论着。 金依岚站在二层，手里还端了杯红酒，傲然睥睨着楼下的身影。 今日之仇，她必定加倍奉还。 “看什么呢，岚岚，这么入神。”蔺坤不通音律，对这种音乐会没什么兴趣。 “没什么。”金依岚灿灿地笑着，媚媚地往蔺坤怀里钻。 蔺坤在她柔软的地方抓了一把。 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谓“万花丛中过”，他靠着家里的势力，虽做不到“片叶不沾身”，但这么多年，也算是全身而退。他早就数不清，金依岚是第多少个投怀送抱的捞女了，但他最近好她这口，对金依岚也是百依百顺。 “今晚去我那里吧，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蔺坤深吸一口气，鼻腔里立时充斥着金依岚身上的香味。 在他眼里，在她身上，钱是最好的交换筹码。 金依岚没有应下，她心里看不上蔺坤这种人，可她现在还没资本把他推开，正犹豫着怎么搪塞的时候，音乐厅里的灯光全部暗了下来。 “让我们掌声欢迎世界著名小提琴演奏家盛清先生登场！” 盛清的气质非常好，他年龄大了，但身体还好，银发被梳成了大背头，干净利落，一身绒面的黑色西装，更带着几分典雅。 手里的那把琴，更是价值不菲，是他前些年拍卖得来的，是著名的小提琴制作大师安东尼奥·斯特拉迪瓦里的作品。 “听说盛老花了一个亿才拍下来的这把琴。” 观众席上突然有些细碎的讨论声。 小狄听着后排男人的议论，侧目望了一眼，安东尼奥的琴就这么羡慕，我明哥有把瓜奈利系列的小提琴，说出来，吓死你们。 “哥，瞧他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闭上你的嘴。” 在狄青松这里，“闭嘴”简直就是温明的口头禅。 “他在说说什么。”兰希凑过来耳朵，准备越过温明，听听小狄的“胡话”。 “不要理他。”温明把兰希轻轻扶正，“听盛老怎么说。” 盛老当然也是简单寒暄了一下，对他的琴绝口不提。这种历史悠久的琴，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小提琴了，说是乐器，不若说是古董。而他每用这把琴演奏一次，这把琴就损耗多一次，故而可以说这次音乐会是这把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亮相。 兰希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她激动地握了握温明的小臂。 温明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抚着她的手背，眼里全是独一无二的宠溺。 款款的提琴声悠扬地飘荡在音乐厅的每一处。 盛清的这一生，不知道演奏多少次《梁山伯与祝英台》了，肌肉记忆使得每一处片段都那么流畅和舒缓。 可兰希总觉得，盛清的《梁祝》比起温明在休息室的那首，少了些真情实感。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是一阵心疼温明。 耳朵里的乐队声音，催发着兰希心里的神伤，她稍稍侧目，只盯着明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美得不可方物，在众人中，自带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氛围，虽然满眼都是凉薄，可眸子底色却是微然的蓬勃之火。 她看出了他并非甘愿颓然一生，她懂他心中的渴望。 “怎么了？” “没什么。” 音乐会最忌讳跑神，等兰希回过神去，化蝶部分就要结束了。 她跟着观众一起鼓掌，掌声雷动，不止是为了盛清的完美演出，更是无数个音乐人对梦想的向往。 “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来钟鼓音乐厅参加我的音乐会。”盛清深深地鞠了一躬，刚刚弱下去的掌声又突然盛大了起来。 他的一双眼睛中含有热泪，这是他的一方故土，是，也是终点。 “其实，”盛清有些哽咽，“今天这场音乐会，我没有告诉大家，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场公开演出。” 此话一出，音乐厅里一片哗然。 “不瞒大家，我的身体出现了状况，”盛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琴，“小提琴曾经是我视若生命的东西，如今也不得不去割舍。” 这场演出后，他就要飞去国外做手术，若是成功，他可能还有机会摸一摸小提，若是不成功，大概就是要与这世界告别，但无论哪种，今日能圆满完成这场演出，他此生已经无憾。 “从我知道自己生病之日起，我就在寻找一个可以像我一样将小提琴视作生命的孩子，”他顿了顿，“本欲将我毕生所学传授于他，可这么多年来，我看过无数双眼睛，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依旧没有找到一个让我放心的孩子。” 大家屏气凝神，不知道盛老今日是何意，或许要在钟鼓音乐厅来一场公开选徒？ “直到今天，我在休息室的时候，才寻到一位可畏的后生。” 是的，他就是温明。 没有众人期待的那种欣喜，温明的脸上满是愁容，眉头紧蹙，似乎很是纠结。 他太难熬了，这么多年来，他对小提琴是渴望又抗拒的。 “温明，你愿不愿意收下这把琴，成为我老头子的关门弟子。” 狄青松比温明兴奋，他一直怂恿温明上台去接下那把琴，可兰希却忧心忡忡，担心身侧的人并不敢直面自己的心。 “我……” “他愿意！” 兰希抢先替温明回答了盛清。 无数双眼睛朝兰希扫来，有鄙夷，有不解…… 她不怕盛清被当众拒绝后的难堪，她怕的是将来温明后悔。 盛清笑了笑，这个女娃娃，真的很不错。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兰希记不清楚那天晚上的钟鼓音乐厅有多喧闹。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了舞台，在一众黑色的礼服海洋里，替温明接过盛清手里的那把意大利古琴。 “好女娃，温明有你陪着我也放心了。” 盛清的眼光毒辣，他看出来了温明的抗拒，但此生难再遇到比温明更让他满意的弟子，他也算孤注一掷，逼迫温明答应。 可到底是低估了温明的倔强，好在还有兰希，盛清也安心了。 音乐会的下半场，厅内的不少人都心有旁骛，根本听不进去。 温明一直冷着脸，他不肯看一眼身侧的兰希。 这场音乐会准备得浩大，一直演奏了两个半小时。 散场后，人群哄哄散去。小狄有事先溜了，温明和兰希静静地坐在那里，直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 “温明，成为盛清老师的徒弟不是你曾经的目标吗？” 兰希不再掩盖她的秘密，可温明冷若冰霜。 厅内的温度不低，兰希伸手去牵他，却被温明稍稍侧身躲了去。 “兰希，”他不唤她“希希”，直呼大名，“我的事情你少管。” 兰希知道他似乎是有什么心结，但她没想到，温明的反应这么大。 “我……”她有些心虚，反思着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会觉得有资格替温明应下这一切。 瘦高的男生根本不听她解释，转身离去。 “你在门口等一会儿，我找人送你回去。”一瞬间，他没有了恋人间的亲昵，取而代之的是明升集团少东家充满疏离的周到关心。 这是冬天，突然又下了暴雨。 温明一个人离开了，不撑一把伞。 大雨浇在身上是透骨的寒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哈气，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兰希哑然，所有想问的话，都埋没在这冬雨的淅沥里。 那把琴，最后一点雨都没有淋到。可兰希的心却像被泡在冰水里浸了又浸。 她给温明发了很多条微信： 到家了没？ 有没有淋雨？ 下次来学校是什么时候？ …… 温明一条微信没有回。 她没有道歉，他没有怪罪。可篝火般燃烧的感情突然就熄了火，连几缕烟尘都没有。 第二天照常上课，照常去琴房练琴。 盛清的那把琴，她不敢放进琴房，害怕温明更加应激。 “希希，假期怎么过的？”小蛋糕询问着她。 “你先别说，让我猜猜，”她前天听说了兰希的八卦，正在兴头上，“是和温神一起过的吧？” “嗯。”兰希努力挤了一个笑容，她今天没化妆，脸色有些差，嘴唇发白，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热恋中的小女孩。 “温神怎么不来早训？” “他有他的生活，我只是可有可无的伴侣。”她说着气话。 “嗯？”小蛋糕一脸疑惑。 “练琴吧。” “哦。” 看着兰希兴致不高的样子，戚子风也不好意思接着问下去。 一整个早训，兰希都活在别人的眼睛里，她知道，团里的人时不时就瞥她一眼，他们并没有恶意，只是很好奇兰希和温明明明前两天晚上才默认了在一起，兰希怎么会状态这么差。 她无心去在意这些眼神，她的眼睛只注意到温明的格子空了。 他昨晚上把自己的琴拿走了。 就这么突然就离开吗？兰希心里憋了一肚子气。 她手里的琴还是前天他送来的，如今怎么觉得那样的心里有愧？ “你送我的琴太贵重了，我的琴呢，还给我吧。” 人越是生气，越会做出一些不合本心的事情。 兰希明明不愿意这样的，却还是赌气将这条微信发了过去，像是要与那人一刀两断。 对方没有回复。 “哼！”兰希生气地将手机揣进了兜里。这一切的一切都被沈零看在眼里。 早训的时间并不算久，却磨得兰希如坐针毡。 她不是喜欢隐藏情绪的人，开心就要笑出来，难过就要哭出来。今天却要强忍着情绪来早训，实在是难捱。 “希希！”是宋润。 “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一起吃早饭。” 宋润早就注意到了兰希的情绪，但她不问。她觉得吃是最能消灭坏情绪的事情。 “走吧走吧。” 她们去了食堂。早训以来，兰希都是和乐团的小伙伴们一起吃饭，总是五六个人一起，买上江城最地道的热干面，偶尔兰希还要点上一杯豆浆。 这些宋润虽然没有参与，但她都知道。 “你多少吃一点吧，咱们今天上午没有课，想去玩我就陪你去，想回寝室睡觉就回去睡觉，”宋润咽了嘴里的烧麦，“想哭，我就陪你哭。” 这句话说得兰希鼻子一酸。 如果她不那么自以为是就好了，如果她看不出来温明的内心就好了，如果她不贪心就好了。世上稀里糊涂的事情多了，她跟温明也可以稀里糊涂地谈下去，终归是她越过了温明的底线，多管了闲事，高估了自己。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说我跟温明结束了，你会不会觉得惊讶。” 她问的没厘头。 “嗯……其实不觉得惊讶，温明不是普通人，他做什么好像都不让人觉得惊讶。” 是啊，他不是普通人，哪里不普通，没人说得上来。可连宋润都觉得，他随时都可以从他们的感情中抽身，没有人会骂他，觉得他过分。 “但我觉得，希希你也是不一般的。” “我？” “对，我觉得你们的磁场是彼此吸引的，可以说，他是你的独一无二，你也是他的非你不可。” 宋润诚恳地让兰希怀疑不起来，真的是这样吗？ “嗡嗡……” 微信亮了，是小狄：小嫂子，你在学校吗？你的琴我上午给你送过去吧。 好快。 兰希深吸一口冷气，他来的时候迅猛而热烈，走的时候也是这般果断决绝。 “好，我上午都在，你来了跟我说。” 她烦躁地将手机息屏。 温明，你真的甘愿如此一辈子吗？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嫂子，我到了，我的车不能往里进，你往寝室楼外头走走。” 他是小狄总，开车进校园都是常事儿，就算打了安全桩的地方，他也是想进就进了。不过，来的时候温明特意叮嘱了，不让他太扎眼。 “好，这就来。” 兰希提了两把琴，一把是温明送的，一把是盛清的意大利古琴。 出来的时候宋润开玩笑：“我的天啊，希希，你可千万拿稳了，这随便一把琴可都比你贵啊。” 她当然知道，这两把琴随便一把都是沉重至极。 “这把是温明的，这把是盛老留下的。” 兰希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将两把琴放在后座上。今天小狄总开的路虎揽胜，已经不算招摇了。 “嫂子……” “叫我兰希吧。” 小狄总一阵无语，这才哪跟哪啊，就开始避嫌了？ 他顿了顿：“兰希，其实明哥他……” “那把安东尼奥的琴你先不要交给温明，”兰希扶额，碰上了车门，“这琴太贵重了，我寝室里湿度太大，不敢长时间放着，你肯定知道哪里有地方安置它。” 她没说过放任温明不管，既然已经招惹上了，把人得罪了，兰希想好了，就算是最后老死不相往来，她也要让温明好好看看他自己的内心。 狄青松这个人精，一听兰希的话，立时就明白了，脸上的笑遮掩不住。干点活这都是小事儿，他嗑的cp可不能be。 “嫂子，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兰希白了小狄总一眼，伸手去讨她自己的琴，“我的呢？” “在呢在呢。” 小狄总绕到副驾，小嫂子的琴配得上这个位置。 “谢了，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兰希接过琴，转身就要走。 “嫂子！”小狄总叫住了兰希，“明哥他是真心喜欢你的，你给他点时间。” 这些日子，温明对兰希的真心，他作为旁观者可谓是看得真真切切。他从没见过温明对一个女生这么细致入微的关心，不仅关心她的生活还照顾她的情绪，也只在她一个人面前展露自己最脆弱的地方。 “嗯，知道了。”兰希摆了摆手，回了寝室。 “她怎么说？” 兰希刚走，小狄总就接到了温明的电话。 “能怎么说。”他故意不告诉温明。 “混蛋！”电话那头的男生气愤地骂了一句，震得小狄总耳朵都快聋了。 不该说话的时候瞎说话，该说话的时候这狗东西倒是不开口了。 “按照你的吩咐，琴给小嫂子送过去了。” 言罢，狄青松啪地挂了电话，这小情侣的恩怨，他可不掺和，免得当炮灰。 温明听着手机里戛然而止的通话，揉了揉额心。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兰希，脑袋冷静下来后，他是有点后悔的，不该对兰希发火，不该在深夜丢下她一个人。 “阿嚏！”他打了个喷嚏，裹了裹身上的被子，昨晚上淋雨，烧了一夜，今早上才稍稍退了烧。 “明儿，”他姑姑端了一杯感冒冲剂走了进来，“起来喝点药吧。” “姑姑我没事儿。”温明捧着杯子，任由氤氲的水汽扑在自己脸上。 被热气一烘，他的鼻塞缓解了很多。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温吉英心疼地摸了摸温明的额头，“昨天不是跟你姑父去参加聚会了吗？” “我中途溜走了。”他从来没跟家里边提过金依岚，温吉英只知道明儿高中的时候有个小女友，其他再多的，却是问不出来了。 温明对温吉英没心没肺地笑着，今日没有阳光，窗外灰蒙蒙地，衬得人脸色更不好了。 “姑父没生我气吧。”他吸溜了一口感冒冲剂。 “他敢！唉，其实他心里真的很关心你，但是总是找不到正确的方式，你不要跟你姑父一般见识。” 温吉英看着侄子如今出落地像个样子，越发感到欣慰。 “我们明儿长大了，”她慈爱地拍了拍温明的手，“哪天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可要带回家里让姑姑见见。” “嗯。” 他其实是想的。 又嘘寒问暖了几句，温吉英才离开。温明喝了一杯冲剂，身上暖暖的，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 温明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兰希还是按部就班地去早训、上课、晚训。 乐团里最近有了新的任务——下学期华大百年校庆，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了校庆准备曲目。老杨和老谭轮番来打气，大家都敷衍得配合着。 “白雯，”谭老师似乎发现了乐团里的异样，“温明呢，怎么最近没看见他？” “温明最近生病了，他说先不来了。” 一听到温明生病，谭老师立马掏出来了手机就要问候一番，毕竟明升集团的少东家他得多留意，华大和夏大联合办校的事情还靠明升集团的投资呢。 “您别打了，他最近正静养呢，谁的电话都不接。” “行吧。”谭老师放了手机，又在合排室望了一会儿，把沈零几个人叫了出去。 “你说他们在密谋什么？”戚子风的八卦心太重，被人稍稍一勾，小嘴就开始问东问西了。 “不知道。”兰希不感兴趣。 最近她挺烦躁的，除了偶尔问问小狄温明的病情，还要应付一个男生。 那男生她认识，是宋润的暧昧对象，之前怎么问宋润都不肯透露细节，只说个名字——刘垚森，法学系的才子。 后来跟温明谈恋爱之后，兰希很少再过问宋润的感□□，本还以为他俩要成了，如今一看，估计是黄了。 刘垚森天天来琴房找兰希，早上等着送早饭，晚上等着送兰希回寝室，就连今天合排，他都守在楼下。 乐团里的人对兰希的态度起先还是带着些尊敬，如今却都在背后议论。轻则说兰希没心肝、够绝情，刚跟温明分开，一点不难过就勾搭上了另一个男生；重者则说兰希手段高明，比绿茶婊还婊，勾搭男人的功夫一套又一套的。 戚子风其实也听了团里的风言风语，为此还跟沈零争执过，她跟宋润一样，总是无条件亲近兰希，小蛋糕不相信兰希像他们说的那样。 她不敢把这些说给兰希听，怕兰希难过。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背地里再怎么嚼舌根，其实面上也都和和善善的，她觉得，只要兰希不知道，就不会受到伤害。 不过，兰希敏感，她也感觉到了大家的疏远，但她总是清清冷冷，很多同龄女生在意的事情，她都不放在心上。 温明和狄青松不在，老杨的气焰窜了三尺高，他选定了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和《贝多芬第一交响曲》作为校庆时的曲子，这两个曲子都很经典，但是难度差别很大，前者简单，老杨就让各个声部直接合奏，结果一塌糊涂，他顺杆爬发了好大的火。 “晦气啊，晦气。”合排一结束，大家都垂头丧气。 “兰希！”刘垚森这次有些过分，直接堵在了合排室门口。 “兰希，”沈零一边收着支架，一边阴阳怪气，“这么快就又攀上高枝了？” 沈零和金依岚沆瀣一气，金依岚看兰希不顺眼，沈零就变着法地在乐团给兰希难堪。 “早上没刷牙吗？” “什么意思？” “怎么嘴里一股大粪味。” 兰希白了沈零一眼，一手拿着琴一手往外拽着刘垚森。 这男的，可真是难缠。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兰希兰希！”刘垚森也不算矮，却被兰希拽着袖子直往外扯。 “刘垚森，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没什么兴趣跟他一直打太极。 “没有啊，我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朋友？”兰希讥笑了一声，什么居心，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真的，我发誓！”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好像无理取闹的是兰希。 “ok。”兰希点着头，“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你可以走了。” 乐团的人在身后来来往往，她只觉得窒息，想尽快打发刘垚森离开。 “别嘛别嘛，我买了炸鸡。”不得不说刘垚森的心理素质是真的好，他举起炸鸡晃了晃。 那炸鸡还热乎，被他一晃，油腻味飘得走廊里都是，闻得兰希一阵反胃。 “我听宋润说，你最爱吃炸鸡了。”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兰希，不说润润还好，一说润润，兰希百分之一千地肯定他没安好心。 “谢谢，我不饿。” 兰希掉头就走，却被刘垚森拉住了胳膊。 “希希，我……”他竟然敢喊她“希希”！ 兰希瞪大了眼睛，挣扎着被他握着的胳膊。可他握得很紧，兰希就像小鸡仔一样挣脱不开。 “兰希！”瞧着兰希的窘境，白雯一声喝住了刘垚森。 她最近也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刘垚森这小伎俩，一眼就被看穿了。 不过她可没兰希这么好的脾气，一把将兰希拽到身侧，不容拒绝地驱逐刘垚森：“这里是管弦乐团的团内场地，非本团人员，还请离开。” 刘垚森左右为难，望了一眼远处的沈零，沈零知道白雯的脾气，朝刘垚森使了个眼色，他便灰溜溜地走了。 “没事吧。” “没事儿，谢谢雯姐。”刚刚刘垚森的手劲太大，拽得兰希胳膊酸疼。 “最近温明不在学校，你要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她重意气，不管兰希是不是温明的女朋友，她都会护着。 “也没什么事儿，”兰希略感歉意地笑了笑，“我私人的事情闹到了乐团，给大家添乱了，真的很抱歉。” “说什么呢。”白雯搂了搂兰希，轻声安慰她。 这刘垚森平日上课不纠缠，单单只往乐团来找。兰希苦笑一声，也不知道沈零自己是傻子还是觉得她是傻子，无事献殷勤的事儿，又有几个人会承情接受。 从乐团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兰希搓了搓手，从兜里掏出手机问润润要不要一起吃饭。 “好啊，希希，你来吧，我正准备去二食堂。那我跟那谁说一声，晚上不跟他一起吃了。” “那谁？哪谁啊。” “就那谁！” “刘垚森？”兰希心里不爽，语气完全没有八卦的意思。 “嗯。”电话对面是润润娇羞的应答声。 无语，简直是太无语了。 她没想到，沈零还有点本事，非要挑拨地她众叛亲离才肯罢休。 “那算了，你们好好吃吧，我就不打扰你们约会了。” 兰希退出了跟宋润的聊天框，又点开了温明的朋友圈。 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他们没有一句对话，灰色的“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像极了她的心情——落寞又有些无助。 “他好了吗？”她心里不愿意再去问温明，发了十几条微信，那家伙都没回，绿油油的界面瞧得兰希心里烦躁。 “小嫂子放心，感冒而已，早好了。” 小狄也是玩心甚笃，只要是温明问他关于兰希的事儿，他通通不回，但兰希的每一句，他都如实相告。 “嗯。今天团里安排了新的曲目，你看看有时间也可以来玩一下。”醉翁之意不在酒。 “啧啧啧，要不说你俩是情侣呢，这脾气秉性简直没两样。”狄青松呲着一口白牙，瞧着屏幕上的话，就觉得好笑，“天塌下来我都不怕，反正有你俩的嘴顶着。” 这俩人就嘴硬吧。 小狄拉琴纯粹是爱好，在华大读书也是混个文凭，温明不来，他也甚少来。对刘垚森的事儿也不清楚。 “少贫！” “知道了知道了！”小狄认怂，“我会转达明哥的。” 兰希到底是个女孩子，被一个男生这样骚扰，表面上淡定，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怕的。她很想温明回来，就算彼此冷战，她也有安全感。 没了饭搭子，兰希一个人去了食堂，她买了个糯玉米，一边回寝室一边啃。 “希希！” 兰希听见背后有人喊她，心里咯噔一声。已经绕开二食堂了，校园这么大，竟然还能遇上宋润。 旁边果然还要刘垚森。 今天走背字吧！ 兰希平复好心情，回头瞧着润润一脸甜蜜的表情，倒是刘垚森做贼心虚，不敢正视兰希的眼睛。 “这是你说的刘垚森？”她够大度了，给刘垚森留了遮羞布。 “嗯嗯。” “好好待我们家宋润，”她不失风度地笑着，“我是润润的好朋友兰希。” “你……你好。” 现下天完全黑了下来，兰希站在路灯的正下方，昏黄的灯光照在头顶，脚下只留下一个窄窄小小的黑色圆圈影子。 她似乎光芒四射，众人都只注意到她身上的亮处，却忘记她也站在黑暗之上。 她不愿意打破润润的爱情幻想，所有的坏情绪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就行了。兰希简单寒暄了几句，就找理由跟他们分开了。 刘垚森啊刘垚森，你若是个聪明的，自会收敛。 手中的玉米啃完了，兰希一把扔进了垃圾桶，那玉米芯在垃圾桶内丁玲桄榔打了几个旋才落在了底部。 “今晚月色真美。”兰希抬头喃喃道。 温明，我真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