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小奶包,满朝文武争着宠》 第1章 大理寺就是你的家 “多多,好好捂着这块烧饼……娘,也许,再也不能看着你长大了。” 冰天雪地里,许多多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拥抱着自己。 她喃喃呓语,断断续续的诉说着不舍。 在她倒下之前,仍旧是环抱的姿势,将许多多小小的身躯罩在其中。 娘,娘,不要丢下我。 娘…… 街头的灯笼红艳艳,酒肆的幡在雪中飘啊飘…… 许多多紧攥着烧饼,想喊什么,却喊不出口,眼皮越来越重。 “哒哒哒。” 是马蹄纷踏的声音。 “沙沙沙。” 是脚步踩在雪地里的声音。 许多多只看到好几道影子,在灯笼的映照下,拖得很长,很长…… “是她,断气了!” “等等,还有个孩子,这是……” 许多多不记得很多事,她好像来自于一个年代很久远的国度。 那里有天上飞的铸铁大鸟,那里有纵横交错的通天大道,那里的人们足不出户尽知天下事。 记忆中,她睁开眼,就见到那个自称是娘亲的人,燃烧自己的生命,用最后一丝温暖保护着她。 “娘。” “烧饼。” “娘。” 稚嫩的奶音在房中哀婉地响起,床榻边的络腮胡大汉急得来回踱步,“郎中,你到底会不会看病,这丫头烧得这么重,都开始说胡话了,你倒是用药啊!” 郎中瞧了眼愁眉紧皱的大理寺丞广倾安,他肤色黝黑黝黑的,胡子又多又密,乍一看好比关公。 往昔寺丞大人身受重伤,也未听过他喊一声疼,怎么独独对这孩子牵肠挂肚? 郎中揣测不透,无奈摇头,“大人,此女年幼,怕是……” 广倾安闻言,铁拳紧握,无力地捣在了门框上。 虽逮捕之人已撒手人寰,但这孩子,是无辜的。 广倾安乃大理寺人尽皆知的老绝户,成日里跟穷凶极恶之人打交道,在看到那小东西蜷缩在雪地里瑟瑟发抖时,蓦然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可惜,他还是去晚了。 大理寺庭院中风雪呼啸,广倾安久久难以释怀,还是主簿苍尘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生死有命,葬了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许多多活不了时,她却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睁着眼,小脸红扑扑的,手里的饼恨不得压进胸膛里。 这一幕,犹如诈尸,惊得广倾安和苍尘一动不动,呼吸都忘却了。 两个大人,对峙一个孩子,就这么互望了好一会儿。 “娘?我娘呢?” 许多多木讷地问,眼睛开合了两下,纤长卷曲的羽睫仿佛两把黑色扇面。 广倾安缓缓回神,不忍心地支支吾吾,“你娘她……” “死了。” 许多多替他补充了难以启齿的话。 她脆生生地两个字说出口,莫名地让人心疼。 苍尘从未见过生得这么标志的丫头。 虽然她身穿的粗布衣,不是补丁就是洞。 但她一双黑曜石般的眼,就像是揉碎的星辰镀上了晨雾,水灵,水灵的。 苍尘还年轻,二十有三,从前见孩子就烦躁,这会儿移不开眼—— 这就是那位娘娘之后啊,果真绝色无双。 他叹了口气走到床榻旁,哀切地声音放得很轻,“你娘,去了很远的地方,终于脱离了苦海,终有一日,你们会再见的。” “很远……的地方,多多,没有家了吗?” 小奶娃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煎饼。 不知道是不是她捏得太用力,戳了好些个孔,皱皱巴巴的,已经凉了。 广倾安忍不住鼻酸,背过身,腥红的眼瞪着窗户,“你要是愿意,以后这大理寺就是你的家!我广倾安,养你!” 大理寺就是个男人窝。 无端端多了个三岁女娃,广倾安的下榻处几乎被踏破了门槛。 “让我瞧瞧,哎呀,真白啊!” “这脸蛋,好亲!” “寺丞大人,这娃该不会是你偷偷和醉烟楼的姑娘生的吧!” “去去,寺丞大人祖祖辈辈黑得跟包黑炭似的,怎能生出这么好看的闺女?” 大理寺谁人不知,寺丞从未娶妻,好的就是烟花巷那一口。 只是这姑娘,明眸大眼的,奶膘子嫩嫩的,看着就忍不住rua一rua。 成日里呼风唤雨,刀剑不离手的大老爷们儿们,一个个笑开了花。 而被围观的许多多,早已在广倾安和苍尘的照料下。 换了新衣裳,粉衣裳,蓝马褂,柔软如丝的头发梳成俩小鬏,各自挂了个金铃铛。 她身上的冻疮已经痊愈,捧着汤婆子,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对这些人充满了新奇。 “该哪哪去!我这小破屋不大,被你们带进来一股子汗臭味!”广倾安不留情面地撵人。 打开窗户通风,又让苍尘折了些腊梅插在花瓶里。 为了起带头作用,他黑着脸道,“都去议事堂,若是晚了,小心朱大人罚各位俸禄!” 人,果然是散了。 他们怕的不是广倾安,而是大理寺卿——朱敬宴。 那可是个雷厉风行的狠岔子! 临走前,广倾安拍了拍许多多脑袋瓜,“多多,你别乱跑,叔叔很快回。” 苍尘怕许多多饿,就在她身旁塞了个小苹果。 两人一前一后,恋恋不舍地离开,许多多一言不发,眼睛铮亮铮亮的。 广叔叔,苍叔叔…… 可是她的娘亲,永远埋葬在白雪皑皑的天地里了。 有限的记忆里,娘亲带着她东躲西藏,讨别人不要的衣裳,住马厩,躲猪圈,甚至跟狗抢过食。 娘亲总是把最好的都留给她,以至于,死去时,瘦成了皮包骨。 到底是谁要杀了她们娘俩,天大地大,没有她们一席容生之地! 想着想着,许多多就忍不住掉泪蛋子,她抽抽搭搭的,掏出怀里的烧饼,咬了一个小缺口。 好些天了,烧饼已经馊了,吞下肚,好像吃了一口沙子。 她抬起爪子,胡乱地揉了揉湿润的眼,两只纤细的手臂抓着椅子扶手,摸索下地。 两寸长的绣花鞋,缀着一颗饱满的珍珠。 迈着碎步,她走到门口,用了吃奶的劲儿才拉开门扉。 一颗毛绒绒的脑袋探出,只见庭院中一棵光秃秃的树,雪地上烙下凌乱的脚印,了无人影。 她要离开,这些坏蛋们,是来抓娘的! 她要为娘亲找到罪魁祸首! 小奶包鼓起了脸颊,目光中无比坚决。 大理寺上空又飘起了细若粉面的雪绒,小奶娃头上染了一层。 这里太大了,白墙灰瓦沥青的梁柱,走来走去,入眼都一个样。 偌大的台面,雪扫到了两边,她转了一圈,望向了背后的宏伟建筑。 那里有一扇,好大好大的门,门上的铜扣,有她两条手臂那么粗! 是这里吗? 许多多迟疑地迈开了脚。 “寺卿大人,喜娘被杀案已断,这是上呈文书。” “宁德窃取官银之案,主犯已抓捕归案,他嘴硬得很,问不出个子丑寅某来,拒不交代官银何在!” 大殿内,大大小小的官员正经八百地汇报着,声色洪亮如钟。 从门口延伸的地毯,绣着牡丹花,到了尽头,是大理石的台阶,台阶之上是一方宝座。 宝座双蛇头,黑沉沉的,坐于那宝座上之人,着着火红长袍,单手托腮,狭长凤目,冷然地注视着殿中的一切。 许多多探头探脑看去,只是遥遥看了那人一眼,小心脏差点蹦出来。 她,她好像见过……追杀娘亲的势力之一! 第2章 爹爹抱抱 她就知道,这里是个贼窝! 许多多扭头就要跑,谁知,一扭头,跟前居然是只大黄狗。 大黄狗不咬人,慈眉善目的摇尾巴。 但是它伸出湿哒哒的舌头,在许多多脸上舔了一口。 “哎哟——” 许多多猝不及防,绊着门槛,一屁股墩杵在了殿门前。 大理寺议事堂,竟然无端端地多出个孩子。 “嗯?”高位的男子,轻乜冷眸,大马金刀坐直了身,“殿前何人?” 他低沉的音色,似把刀子直指许多多。 她一个哆嗦,咬紧唇瓣,不敢出声。 娘亲苟且偷生,虽死于病痛饥饿,但与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从朱敬宴的方向看,小女娃后脑勺圆乎乎的,似乎在害怕,双肩微微抖动,连带着头顶的两枚金铃也清脆作响。 大理寺乃判案重地,寻常人等一概不得入内,遑论是个孩子。 朱敬宴冷白的面色染上阴沉,正欲开口,首位之下的寺丞急忙跑了过去,“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这来了!” 广倾安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朱敬宴视线,旋即主簿苍尘也参合来。 两人窃窃私语着,生怕朱敬宴听了去。 “你抱她回去,这凛冬腊月的,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都怪你,收养了又无处安顿,这下好了,朱大人非得宰了她喂狗!”苍尘埋怨着,却小心翼翼地架起许多多胳肢窝。 广倾安实属无奈,他无家无室,向来以大理寺安居,当下压低声音催促,“别废话了,朱大人我来周旋,赶紧走!” 二人正密谋,不知哪个不长眼地吆喝道,“这不是寺丞大人领回来的小团子吗,朱大人,这孩子奶萌奶萌的,寺丞大人有福咯!” “哦?寺丞,本官从未听闻你有后,带上前来,让本官瞧瞧。” 苍尘步子一僵,广倾安杀人的心都有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还怎么忽悠? 他们止步不前,如同两尊雕塑。 朱敬宴刀裁的眉微挑,命令的口吻,“过来!” 他声调不高,却极具威严,似乎院外的风雪都灌了进来,冷得人直打哆嗦。 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广倾安和苍尘,只好灰溜溜地转过身,面对朱敬宴。 “说吧,孩子哪来的?” 朱敬宴捋着宽大袖口,斜靠着乌木椅,又恢复了将才那般散漫闲适。 广倾安铮铮汉子,吼起来,大理寺都要抖三抖的人物,立定望天,百无聊赖般吹着他的黑胡子。 苍尘一袭白衫,书生味犹重,平素里滔天大罪只需他动动笔墨,这会儿挠着后脑勺,低头看脚。 朱敬宴食指抚过额角,冷哼揶揄。 他手底下这两个藏不住事的东西,连个像样的借口也想不出来,真够废物的! “其他人散了,你俩留下!” 醇厚的声音扩散到大理寺议事堂的角角落落,所有人须臾间跑得没了影,生怕被鬼逮着似的。 转眼间,议事堂就剩下广倾安和苍尘。 面面相觑,广倾安捂着脸,硬憋出了一句,“大人,这,这丫头是捡来的,孤儿,怪可怜的……” “捡?这么巧?” 朱敬宴站起来,暗红的袍子及地,长身鹤立,负手踱步在高台前,自顾自勾起一抹嘲弄,“是那位的吧,听闻她失踪前就有了身孕,算一算,孩子约莫三岁有余。” 朱敬宴的推测一语中的,广倾安瞪着一双牛眼,苍尘害怕得想哭。 哪怕如此,他们都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共事多年,这两个货色什么样,朱敬宴心中有数。 那丫头,兹事体大,不能… 对了,那丫头呢? 朱敬宴眸光一凝,环视而去,大堂空空荡荡,寺丞和主簿身边也不见踪迹。 难道…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嘻嘻…” 忽然,身侧响起了稚嫩的笑声。 小奶包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他的乌木椅子,爪子摸着蛇头,揪了揪蛇信子。 她似乎很喜欢这雕刻,小腿缓缓晃荡着,软软糯糯地说道,“好玩,真好玩…” 好玩!她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朱敬宴眉心微蹙,袖中露出了一丝寒芒。 广倾安和苍尘都捏了一把冷汗,许多多脑袋歪了一点,澄明的眼盯着朱敬宴,“爹爹,你是爹爹么?” 爹爹! 朱敬宴瞳孔一紧,他何德何能,怎么能是她的亲生父亲! 广倾安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手势打出了残影:小祖宗诶,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诶! “爹爹,多多想你~” 小奶包撅着嘴,望着朱敬宴眸中星光灿灿。 许多多自然是知道这个红衣魔鬼想要杀了她,不过,莫名的,她脑子里冒出奇怪的念头。 好像是一句: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要活下去! 活下去,为娘亲报仇! 广倾安在小奶包娇软婉转的尾音中,痛苦扶额,这祖宗,认他爹也行啊,怎么偏偏不知死活看上了朱大人哟! 苍尘魂都吓没了,眼瞅着朱敬宴伸出的手探向了许多多,他赶忙揪扯广倾安,碎碎念叨着:“完了,完了,你看你干的好事!” 朱敬宴是知道小孩子难缠的,这东西就算不杀,也绝不能呆在大理寺! 许多多是害怕,这红衣魔鬼的手好像万年不化的寒冰,徐徐凑近,只需捏着她脖子轻轻一拧,她就得去见娘亲了。 然而,莫名的勇气让她毫不退缩。 然后,迎着他宽厚的手心贴了上去,两只小手紧紧箍着他手腕,肉嘟嘟的脸蛋子蹭啊蹭,“多多好喜欢爹爹,多多好想爹爹啊……” 朱敬宴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 人人怕他,敬他,畏他,可这个孩子,却…… 她的小脸软绵绵的,如同一团洁白的云朵,触感不要太好。 朱敬宴几近觉得,有一缕暖阳笼罩着他,温暖,舒适。 小家伙,白糯糯,那双大眼睛…… 不自觉的,冷面阎罗薄唇扬起了细微的弧度。 这会儿,广倾安已经被苍尘扯着,挪开了手,从指缝间看了看,错愕地揉了揉眼。 苍尘可不比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广倾安,他发现,寺卿大人也被这小奶娃萌化了。 于是,他双手抱拳,一本正色道,“朱大人,此女身份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查到,不妨……” 朱敬宴猝然抽离,昙花一现的喜色收敛得一干二净。 他沉着脸,深邃的眸子如寒潭,广袖一挥,侧过身去,“若是上面追查下来,可别怪我大义灭亲!” “是,是!” 苍尘感激涕零,忙拽着还在梦游的广倾安上前。 谁知,许多多伸出手,够着朱敬宴,“要爹爹抱抱。” 朱敬宴禁不住用余光瞥了眼。 那小奶圆,真诚地眼神,抓捏,抓捏的爪子…… “麻烦!” 他从牙缝中挤出冷语,揪起许多多领口,像拧小鸡仔一般提起来。 第3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许多多双脚悬空,蹬呀蹬,有点茫然。 她是不是多嘴了呀,这个红衣魔鬼,会把她怎么样? 好在,她双脚落地了。 就在广倾安和苍尘面前,两人的心,是起起落落,生怕寺卿大人一掌拍死了这个小团子。 “寺卿大人,其实,当这孩子爹,也挺好。您不也没成亲么,正好……” 广倾安打着哈哈,朱敬宴却一记冷眼过去,“闭嘴,还不滚!” “多谢寺卿大人法外开恩!”苍尘有眼色多了,搂着许多多就开溜。 大理寺后院的居所,苍尘抬起了许多多胳膊,又检查了下腿,完璧归赵,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广倾安揉了一把胡子,若有所思,“咱还得出去办案,这小祖宗恐照看不周。” “这我早想到了。”苍尘剜了广倾安一眼,“接我家去,家中尚有老母。” “不成!孩子是我捡的,凭什么你带走?”广倾安鼻子大喘气,“我这就去找个奶娘!” “奶娘?今日之事重演,该如何?” “不可能!人人都能像朱大人这般料事如神?” 吵吵闹闹的,许多多脑袋瓜子都快炸了。 隔着衣裳,她摸了摸胸口藏着的烧饼,她要为娘亲报仇的话,是不是就不能离开这里…… 他们为什么要追杀娘亲,为什么不放过她们? 她想得出神,再定睛一看,跟前的二人正在掐架。 你揪我耳朵,我拔你胡子。 最终,广倾安大获全胜。 “小瘪犊子,俗话说得好,百无一用是书生!”广倾安得意的哼哼,鬓角一撮胡子都薅秃了。 主簿苍尘也没好到哪,耳根子红得似滴血。 他踉跄地退到门口,气喘吁吁,“找奶娘就找奶娘,出了纰漏,下回就得依了我!” 许多多粉润的小嘴微微翕张,她仿佛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这两个叔叔,心肠似乎也不坏。 傍晚时,奶娘就被请都了大理寺。 初见许多多也是惊讶,粉雕玉琢的,比她带过的孩子都养眼。 奶娘终究是比不了亲娘的,虽然对她很好,体贴入微,总是笑眯眯的轻言轻语。 但是许多多闷声不吭,提不起精神头。 夜里,狗吠声阵阵。 许多多从睡梦中惊醒,她蓦然坐起身,脸颊是一片冰凉。 她梦到了很多,但都记不清,一会儿是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她坐在一张可以旋转的椅子上,眼前有个方方正正发光的东西。 一会儿是别人家的屋檐,娘捡了一只破碗,接着屋檐上滴答下来的雨水。 来到大理寺好些天了,可还是难有归属感。 趁着夜色,她小心翼翼地出门,白日里的大黄狗,就蹲在门外,冲着院子里的另一头嗷嗷叫唤。 “大黄,你怎么了。” 许多多白嫩的小手抚摸着黄狗后背,然而大黄并未消停,胆怯地原地打转。 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多多慢慢往前走,大黄绕在她脚边,时而闪躲,时而飞扑。 “不怕,大黄,多多保护你!” 她笑了笑,这里真好,夜里会亮着灯。 一簇,一簇的,宛若星光粲然。 许多多一蹦一跳,双脚总是稳当当地落在光影里。 不知不觉,她走到一处洞口,往里瞧,是层层石阶,再往里就什么也看不清了,黑黢黢不见底。 “啊——” 惨叫声凄厉。 许多多吓得小身板一抖,大黄更是呜咽,前爪匍匐在地,前方似有刀山火海。 “说!官银藏哪了!” 呵斥声传出来,又是他人的痛苦呻吟。 许多多听出来了,红衣魔头在里面! 当下,她脑子里又冒出了个奇怪的念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颤颤巍巍地,许多多迈出一只脚去。 洞口低洼,雪水都顺着这里流淌下去,湿滑无比。 “哎呀——” 于是,她脚底板打滑,屁股着地。 “咚,咚,咚。” 哧溜溜的,弹起落下,弹起落下…… 从暗到明,最后一下子,许多多眼前开阔了不少。 这是一处地牢,地面石板铺就,衔接的缝隙里水汪汪的。 这里的光,全来自于墙上的油灯,忽明忽暗。 就在许多多身侧,就是一间铁铸的牢门。 空气见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霉锈味,腐臭味。 审讯现场,突然出现了个小不点。 朱敬宴愕然,这个小丫头片子跟尾巴似的,三更半夜的,怎么闯这来了? 许多多本来只想偷偷看一眼的,而今…… 她扑扇扑扇着亮晶晶的眼,目光愣愣地越过朱敬宴往他身后看去。 那是一个捆在椅子上的叔叔,浑身是伤,衣服浸满鲜血,已分不清原本的颜色。 他那双眼睛充了血,写满戾气,睨了许多多一眼,旋即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星子,“大理寺有女娃,寺卿老狗,该不会是你搞大了别人肚子……” “住嘴!” 朱敬宴冷喝,手里烧红的烙铁,抬起压在了男子肩头。 “滋滋”声中,皮肉冒烟,地牢里又是惨烈的叫喊。 但这男子骨头硬,咬牙切齿咆哮着,“你杀了老子,这辈子也休想知晓官银藏匿于何处!” 官银么? 许多多大概知道,那种东西是朝廷拨出的款项,用于民生。 白日里的大殿外,她听了那么一嘴。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鲜血淋漓的叔叔,是个坏蛋,是窃贼,是穷凶极恶之辈! 许多多死盯着男子,一件红衣,却迎着她脑袋罩下来,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衣裳上有淡淡的桂木香,头顶是朱敬宴嫌弃的冷语,“两个蠢货,孩子都看不好!” 他俯下身,试图将许多多抱起来。 许多多却紧攥小拳头,她讨厌坏人,讨厌所有的坏人,这个凶巴巴的叔叔,还有这个红衣大魔头! 條然,她掀开了袍子一角,躲过了朱敬宴的手,一阵风似的蹿到满身是血的男子面前。 朱敬宴又一次愕然,小孩子都怕血腥,这丫头是吓破胆了? 他目光追随着许多多小小的身影,赫然见她扯下脖子上挂着的一枚铜板,牵着细绳的一端,奶糯糯地对罪人江淮说道,“看着我这枚纹银。” 那是前朝的天元通宝,当朝早已废黜。 环形中空,青铜薄片,边角磨损得缺缺丫丫。 应是她贴身之物,红绳为结,挂着驱邪挡灾的。 “嘁,小东西,你断奶了吗?哈哈……”江淮嗤之以鼻,灼伤之痛犹在,虚汗涔涔,气息不匀。 许多多也不说话,抿紧小嘴,指缝间的细绳左右摇晃,铜板也跟着晃动起来。 朱敬宴不解,这丫头片子是在做什么? 但在他眼风投向江淮时,顿时心生震撼。 之前好比发狂斗兽般的江淮,此刻专注于奶娃手中的铜板,目光呆滞而空洞,灵魂仿佛被剥夺,成了一具躯壳。 小丫头,是有什么样的惊天能耐! 好像…… 江淮被她小小的举动控制了! 这时许多多奶声奶气开了口,“官银,藏在哪里?” 朱敬宴震惊地看着江淮张嘴,他宛若提线木偶般,说出了饶是酷刑相加也不愿说的话—— “官银……就在……梨园……台下。” 梨园? 没有人会想到,会在那! 宁德州府背后,那大戏台,宁德州巡抚还请朱敬宴去喝过茶。 “吧嗒。” 许多多蓦然收紧铜板在手心,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两步,吐出一口热气。 白气在她唇边散开,江淮一个激灵转醒来。 他茫然地看了眼许多多,将才发生了何事,怎么一片空白。 这倒无关紧要。 被大理寺抓获,他只要拒不交代,那些银两足够家人后世衣食无忧。 了无罪证,大理寺无法递上文书,无法断案,最后还不是得放了他。 江淮放声大笑,“怎么,寺卿狗,我偏不说,你是派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来使美人计么?” 朱敬宴已从不可思议中回过神。 森冷一笑,抽出了落兵台上一柄匕首。 “小丫头,背过身去。” 许多多自己也很纳闷,笨拙地将细绳再系上到脖子上。 她是什么时候学会这种戏法的? 奇怪…… 她一头雾水地转过身,朱敬宴指腹摩挲着匕首的刀刃,薄唇勾起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地牢里气温骤降。 阴风险些吹灭了灯火。 江淮意识到,眼前这位玉面公子,是动了杀心。 大理寺卿朱敬宴,心狠手辣,手段残忍。 可,他不是还没定罪么! 江淮心里直打鼓,仍是逞能嘲笑,“寺卿狗,有本事你弄死我,老子活不了,你也休想好……” “刺啦——” 利刃划过,鲜血汩汩。 第4章 与天下为敌 “怎么……咕噜……会……” 江淮嘴里全是反流的腥红液体。 他抽搐着,瞥见朱敬宴在他衣裳上擦拭刀刃上的血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说……” “银子在,梨……梨……” 他后悔说晚了,后悔招惹这个疯子! “不必了。” 朱敬宴修长的手捏着清理干净的匕首放回落兵台。 不再看江淮一眼,他走到小奶包背后,将她抱起来,架在了肩头。 脱下红袍的他,青白的锦衣,风姿轩逸。 许多多瞄了眼,若非红衣魔头是坏蛋,认了当干爹,好像挺不错。 不…… 她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娘亲被他害死,她应当一口咬死这个坏蛋! 于是,她列开嘴,龇着牙。 朱敬宴不经意一眼,情绪不明地说道,“看样子,你还有很多秘密?” 许多多匆忙将咧到了耳根子的嘴角收了收,僵硬的笑,像极了一个瓷娃娃。 她哪里有什么秘密,风餐露宿长大,不是大胡子捡回来,一件像样的衣裳也穿不上。 朱敬宴就这么将许多多带出了地牢,回到了后院。 大黄狗见着朱敬宴就躲得远远的,许多多听娘亲说过,杀戮太多,鬼都怕,何况是条狗子。 广倾安和许多多不同屋,这会儿还在床上呼呼大睡,雷打不动,朱敬宴踹开了门,他也毫无知觉。 “起!” 朱敬宴抬起脚,长靴踹在了榻边。 广倾安呼噜声震天。 “起来!” 这一脚,朱敬宴直接踹在了广倾安身上。 “何人夜闯大理寺,大胆!” 广倾安转醒,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拔出床头的弯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架势十足。 “……”朱敬宴。 抹了把嘴角的口水,广倾安看清来人,连忙把弯刀一扔,“朱大人,多多,你们……” 朱敬宴正想说,再让这小丫头乱跑,就把她连夜扔出去。 今夜是撞见了他,万一误入牢中,里头关押的哪个不是罪恶滔天的败类,捏死她不费吹灰之力。 他威胁的话都嘴边,广倾安恍然大悟,笑嘻嘻地紧挨在朱敬宴身边,“趁四下无人偷看多多来的吧?朱大人无需拘谨,毕竟,你是孩儿爹爹嘛!” 朱敬宴的脸色猝然铁青,额角青筋突突跳。 广倾安这个蠢货,活得不耐烦了吧! “报——” 夜里侍卫跑得急。 匆忙赶来门口,伏跪道,“寺卿大人,寺丞大人,宫中来了人!” 宫里。 朱敬宴脸色不好看,将许多多丢给了广倾安,“躲起来,千万看紧了!” 广倾安自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就要离开。 刚踏出门,就被堵个正着。 “寺丞大人,慌慌张张作甚?躲哪去啊?”笑盈盈的声音掐着嗓子。 广倾安被逼着后撤,一名宦官出现,面白如死人,抹着红唇,看着怪异。 “荣公公,深夜造访,不知有何指教?”朱敬宴化去一身冷傲,施礼问候。 这位公公在宫里是大红人,得罪了于大理寺没有好处。 “指教哪敢。” 荣公公眼睛眯成缝,看着许多多,问的是广倾安,“诛杀明氏的任务是寺丞执行吧?上面让奴才来问问,此次可曾杀之?” 明氏,是娘亲! 许多多惊呆。 果然,是他们害死娘亲的! 在宦官的注视下,许多多汗毛竖起,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有种窒息感。 广倾安也慌,硬着头皮回答,“荣公公,明氏已故,请放心。” “死了?项上人头何在,奴才好回去交差啊。”荣公公狐疑,怎么看许多多,那眉眼,都像极了从前那位冠宠后宫的娘娘。 广倾安哪里忍心,甭说那位人头了,她捡了许多多,还命人安葬了明氏。 他无奈地说道,“人确是不在人间,公公不信的话,可以挨个盘查,当日的兄弟,都有目睹!” 荣公公自是知晓明氏已死才来的,且挑在这个时段…… 他笑而不语,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猝不及防地擒住了许多多。 “啊!” 许多多猛然脱离了广倾安怀抱,吓得尖叫。 她太小了,才三岁半而已。 在荣公公的手里,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荣公公!”广倾安揪紧了一颗心。 朱敬宴料想荣公公另有他事,否则,只需等待明氏的定案文书送入宫中,何须不辞辛劳跑这么一遭。 他拦住广倾安,凤目沉冷,“荣公公,此女乃本官收养的孤儿,是有何不妥?” “放开我!放开!” 许多多终于意识到,这个不男不女的人,才是坏人! 她用力地蹬着腿,扭动着,犹如挣扎的幼兽。 荣公公始终笑着,“寺卿好雅兴,还未成亲就认了个闺女,只是,这闺女若是明氏所生,罪无可恕,是要……呀!你个野种!” 他悠悠说,许多多爪子拍过去就是几道血口子。 她指甲都翻面了,更疼的是,荣公公将她摔在了地上,脑袋磕在了门框棱角。 甩开许多多,荣公公触及面颊,指尖了血色,当即怒火高涨,就要掐死许多多,“小野种,没人教的东西!”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 朱敬宴和广倾安皆始料未及,千钧一发,朱敬宴挡在了许多多跟前。 “荣公公,小孩子不懂事,望公公海涵。” 看似致歉,但护住了小奶娃。 荣公公伸出的魔抓无处下手,阴翳地诘问,“寺卿这是打算包庇罪人之后,与天下为敌么!” “公公说笑了,这丫头与明氏并无瓜葛。”朱敬宴冷笑,“在本官的大理寺,无凭无据,是不能下狱或是取人性命的。” 大理寺,北燕的廉政之首。 承圣上旨意,上斩贪官,下斩匪徒,乃朝廷一柄出鞘即铲平一切祸乱的利剑! 荣公公的脸色由白转青,皮笑肉不笑道,“寺卿威风,实属奴才莽撞。” 他耐人寻味地看了许多多一眼,咬碎牙根,且先咽下这口恶气。 扭头出门,撂下恶毒的话,“寺卿可看好了这小东西,此般年幼就成了孤儿,多灾多难,哪天夭折了,该多可惜。” 第5章 危险在身边 侍卫领着荣公公远去。 广倾安冲着荣公公离去的背影“呸”了一声,“老不死的,入了土也无人给你送终!” 他吹胡子瞪眼,朱敬宴蹲下身,抱着许多多放在榻上。 小奶包皮肤白皙娇嫩,额头拱起的肿块格外触目惊心。 昨日送出府门去,方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眼下,再送走,愈显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爹爹,他们为什么要杀娘亲?”许多多两条短短的眉毛似毛毛虫般耷拉着。 她记起来,之前是见过红衣魔头,那时,她和娘亲躲在桥底下。 红衣魔头好像发现了她们,但是他却领着官兵调头寻找。 也许,红衣魔头内心是善良的。 一声“爹爹”,朱敬宴内心触动。 他双手染满鲜血,却在这孩子跟前狠不下心来,“你不用管,在大理寺我说了算,在外切莫说起你娘亲名讳,懂吗?” 许多多有太多的疑问,但她深谙,红衣魔头是为她好。 “狗屁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 广倾安怒火难消,大手压着小奶包的肩,“他下次再来,广叔叔我剁了他的手!” “你先睡,我和广叔叔有要事商谈。” 朱敬宴走在前,广倾安跟在后。 阖上门扉的刹那,朱敬宴的脸沉如锅黑,“查,是谁走漏的风声!” “查?什么风声不风声的,朱大人?”广倾安丈二和尚。 朱敬宴看他多了分嫌弃,“荣玉良来的不够蹊跷是吗?一眼认定那丫头是娘娘之后不够反常是吗?” 话到此,广倾安方如梦初醒,顺便问候了荣玉良的祖宗十八代。 房中的许多多躺在榻上,盖着的是广倾安的被子。 有股臭烘烘的味道,但是这种味道却莫名地让人心安。 困意来袭,她看着窗户绢纸上映着的人影轮廓,缓缓地进入了梦乡。 有人保护的感觉真好,娘亲,多多再也不用流浪…… 奶娘是清晨到来的。 她白日里照顾许多多,夜幕来临时便得离去。 一如昨日,奶娘和善地笑着,端着洗脸水到许多多跟前,瞧着她额头涂抹了药膏,指尖缠上了纱布,忙不迭检查了一番。 许多多也很诧异,睡着前还没有的。 她摊开手看了又看,纱布缠得乱七芭蕉,不过翻起来的指甲盖不疼了,清清凉凉很舒服。 约莫是广叔叔的手笔。 许多多套上绣花鞋,麻溜地拿起洗脸布子擦拭小脸蛋,眉目舒开,眸光澄明,小嘴弯弯,就差把“心情愉悦”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奶娘昨日见她沉默不语,今儿又自得其乐,只叹孩子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她哪晓得,当许多多知道,无论是广叔叔,还是苍尘叔叔,又或者是红衣爹爹,他们不是谋害娘亲的元凶,小家伙有多高兴。 “我去找爹爹啦!” 早膳也顾不上吃,许多多一蹦一跳往外跑。 将将跑出去两步,就被苍尘逮个正着。 “朱大人说了,你今儿哪也不许去!”苍尘抱着笔墨和文书来,就着广倾安的屋子,摆在圆桌上。 “为什么?” 许多多歪头,金铃铛响了一下。 苍尘铺开文书所需的宣纸,砚台压住了边角,“寺丞带人去了宁德州,寺卿大人呢,在排查咱自家兄弟,我呢,还有诸多定案折子要写。” “多多可以帮忙吗?” 许多多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椅子,坐在苍尘身侧,双手托着下巴颏,宛若绽放的一朵太阳花。 苍尘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 顿在半空时,顾忌地往外探了探,才将手搭在小奶包头上。 揉了揉,这小女娃,连头发丝都是软的。 “多多要是做了,我吃饭的家伙什就得被你抢了。”说罢,他提起笔来,一字一笔,字体方方正正。 许多多喜欢看苍尘落笔疾书,不自觉地断断续续念出来,“奉瑜二十三年腊月初一,大理寺月审命案七十二起,贪污案两起……” 她是还有些口齿不清,但话说出口,苍尘还是诧异地盯着她,“多多,你识文断字?” 照理说,三岁半的孩子,能背几首诗词已经很不错了,但许多多却一字不漏把文书内容念了出来。 这完全是,神童啊! 许多多脑袋摇得似拨浪鼓,娘亲带她逃难,能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怎还有精力教她。 她两只手掌将奶膘子挤得越发突出,苦恼地皱着眉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认识了,就是认识啊……” 还有那奇怪的戏法,挂着细绳的铜钱。 “奇了!” 苍尘从未听过这等奇闻异事,再三确认,哪里还坐得住,搁下一摊子书笔,一股脑子冲出了大理寺。 广倾安那个莽夫定然不晓得,朱大人一定更疼这孩子! 许多多又看着墨迹未干的宣纸好一会,候在一旁的奶娘见状,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将门关上,将其落锁。 辙回到许多多身旁,奶娘将餐点从食盒里取出来,“多多,想吃什么,我喂你。” 许多多注意都门上挂着的锁头,再看奶娘,她笑得太亲切,眼角的纹路一条条。 奶娘是有注意到许多多的小眼神。 但许多多就是个三岁孩童,懂什么! 她依着许多多坐下,端起一碗粥,汤勺舀着吹了吹,送到许多多嘴边,“来,多多,乖乖喝了它。” 许多多唇瓣紧抿,勺子又往她面前凑了几分。 许多多往后躲,撇开头。 奶娘纳了闷,这娃该不会真是神童? 她顿了一下,来了火气,抓着许多多纤细的胳膊呵斥道,“听话,吃了!” 奶娘凶狠的眼神,让许多多感到害怕,她想要挣脱,可是奶娘力气大,抓得她胳膊都疼。 “放开我,我不吃……苍叔……唔,唔……” 许多多张嘴呼救,奶娘却捂住了她的嘴。 情急之下,许多多张口就是一嘴。 紧接着,她稀里糊涂地滚到地上。 “你个小兔崽子!” 小孩子牙儿尖,奶娘看着手指上深深的牙印,气不打一出来。 她摔了勺子,拿起碗来,冲着许多多走过去。 在许多多眼里,奶娘看起来比追杀她和娘亲的人还要可怕。 她吓得快哭了,抽抽嗒嗒的,蹬着腿往后退,“苍叔叔,苍叔叔,我怕……” “别喊了,闭上你的小豁嘴!”奶娘愈发心慌,掐着许多多的面颊,碗里的粥食就往许多多嘴里塞。 “不……我不要……” 许多多瘦小的身躯根本拗不过奶娘,在奶娘手里,她就是毡板上的鱼肉。 她,她还不能死。 娘亲为了保护她,活活病死,饿死…… 铜板! 许多多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扯断了脖子上的细绳。 她挂着泪珠,指缝间晃荡着一枚圆形方孔铜板。 “奶娘,看着它!” 许多多手心里都是冷汗,眼神却越来越清澈。 此时,大理寺议事堂。 俊美清贵的男子倚着蛇头宝座,一袭红衣,如玉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他锋锐的眼风斜睨着座下众人,“知无不言,说罢。” 大伙儿面面相觑,七嘴八舌,纷纷交代,这两日都在何处所谓何事。 朱敬宴听得昏昏欲睡,有用无用,大多是零零碎碎。 这时,忽而有人拍腿道,“昨日里我倒是见着寺丞大人请来的奶娘被一顶轿子请走。” 奶娘? 朱敬宴坐起,定定地看着透露出此事的人。 孤苦伶仃的人才会选择做奶娘这份工,素来清贫,怎会有轿子乘? 着实,可疑。 当下,议事堂外,苍尘怀着激动的心情探进脑袋,刚冒头就被朱敬宴发觉。 他起初慵懒,续而正襟危坐,再凝重起身,沉声问道,“你在这,那丫头,谁照顾?” 第6章 寺卿要杀人 后院。 雪还没化得了。 踩来踩去,大部分成了污泥一般。 朱敬宴在前,苍尘在后,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我就说老广的主意不着调……” 但是他们推开门看到的却是,奶娘靠着门板倒下。 口吐白沫,面色发青。 “咚——” 闷响声中,两人闪开,对上奶娘死不瞑目而瞪大的双眼。 朱敬宴和苍尘二人面面相觑,皆是震惊无比。 再看桌角的小女娃,紧紧地攥着一枚铜板,纤细的胳膊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她凌乱的头发散下来,遮掩着鬓角,小脸苍白,眼睑挂着泪珠子。 看着就让人心疼! 苍尘也不管发生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抱住了小奶包,“不怕,不怕,多多,苍叔叔来了。” 他说着,话音里是满满的愧疚。 就离开一阵子而已,眨眼间,险些让许多多断送了性命。 许多多眼前还浮现着奶娘凶恶的神情,勾起了她心底被追杀的恐惧。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些人赶尽杀绝? 感觉到苍尘怀抱的温暖,她抬起头来,嘴角下撇,“苍叔叔,多多不怕,多多要为娘报仇!” 小小的东西,眼睛里的坚决,刺痛苍尘的心。 要取多多母女性命的人,位高权重,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主簿能够抗衡的。 他摸着许多多的脑袋,回头看向朱敬宴。 朱敬宴凌厉的视线却锁定着许多多手中攥着的铜板。 如果说上一次是巧合,那么这一次,朱敬宴愈发笃定,这孩子会某种奇异的手法,能让人听她的话,乖乖就范。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时发生了什么,奶娘又是怎么死。 “先让她休息。” 朱敬宴眉心不展,说到底许多多毕竟只是个孩子。 若她真的会些什么,多半是去世的那位娘娘教导的。 来人处理了奶娘尸首,许多多坐在椅子上,咬着唇瓣,一言不发。 朱敬宴走上前,牵着她的手,“把这个给我。” 大手和小手鲜明的对比,许多多茫然,松开了爪子,铜板就这么落在了朱敬宴手心里。 “朱大人,您要这铜钱作甚?” 苍尘疑惑地问,这天元通宝,而今也花不出去。 朱敬宴不语,指腹摩挲着铜板表面,凹凸不平,边沿还有缺口,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他牵着细绳,铜板从指缝间坠下,晃晃悠悠。 忆起许多多的手法,朱敬宴薄唇微启,命令的口吻,“许多多,你看着本官。” 许多多呆头呆脑地看过去,眼珠子动也不动一下,看朱敬宴的目光多了分迷惑。 铜板晃啊晃,晃啊晃…… 屋子里寂静无声。 “许多多,站起来。” 他眯了眯眼,许多多果真爬起来,站在了椅子上。 苍尘站一头雾水,“朱大人,您这是?” 见许多多言听计从,朱敬宴不得不怀疑,这枚铜板或许真具有令人惊奇的魔力。 他转了方向,铜板在苍尘眼巴前晃动,“拔出剑,自刎。” 苍尘瞪大的眼如铜铃,“朱大人,臣虽照看多多有失,但也是无心之过,这……这就要臣死?” 朱敬宴轻咦,苍尘为何不听使唤? 他不信邪,想来该是方法不对,当下往苍尘凑近一步,连名带姓地似念咒语般,“苍尘,看着本官。” 苍尘在他逼近一步时,心头大骸,下意识往后退。 鬼知道寺卿大人压迫感是有多强! 苍尘单薄的身躯有种被泰山压顶的错觉,却又听朱敬宴低喝,“拔剑,自刎!” 苍尘不知所犯何罪,但,在大理寺朱敬宴就是天,天命要他死,岂敢不从? 他颤巍巍地抬起手,看向了腰侧的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广倾安激动的声音,“朱大人,官银找着了!找着了!” 决心赴死的苍尘闻声,全身的力气似抽走了般。 待到广倾安入室,苍尘猛然扑向了他,“大胡子你回来的可太好了!快帮我求求情,朱大人要杀了我!” 广倾安被苍尘抱着不知所措,懵了又懵。 朱敬宴挑眉,这东西没用? “爹爹?” 许多多眼睛眨巴眨巴,明白了什么。 红衣爹爹是学着她的样子在做事吗? 朱敬宴黑脸,将铜板一抓,丢在了许多多面前,“没用的东西!” 他冷哼着拂袖而去,背后是苍尘泪眼汪汪,“大胡子,朱大人嫌弃在下!” 广倾安一脚将人踹开,转头跟着朱敬宴去,“朱大人,官银已在运回途中,是否直接呈上礼部?” 苍尘可怜巴巴,还是不明就里,自己哪里出了差错。 许多多捡起铜板笨拙地系在了脖子上,下了地,牵起苍尘的指尖,“苍叔叔,谢谢你。” 一句安慰,在刚经历过生死的苍尘听来,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俯身将许多多拥入怀中,“还是你最好,多多。” 许多多笑着,自己也纳闷。 为什么铜板在自己手中有用,对红衣爹爹来说却是块普通不过的青铜币。 琢磨着,许多多脑袋瓜子有些疼。 好像有很多记忆要涌出来。 过了许久,她才跟着苍尘从后院走出去,朱敬宴一袭红袍,脸色黑得可怕,揉着指骨节道,“宫里已经生疑,就当许多多已死,府外挂白绫,掩人耳目。” 广倾安摸了一把浓密的胡须,若有所思,“不如,就将大黄的尸体焚之,日后这孩子随我等出府,留在大理寺中,怕是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得知奶娘的事后,稍作查探便知,那人是受了威胁。 “可行。” 朱敬宴回头望了许多多一眼。 寒冬中,小东西鼻尖和耳朵冻得红红的,黑白分明的眼满是纯真。 许多多自那日起就没见过大黄狗,听苍尘说,大黄是被吓死的。 大黄是怕什么,怕红衣爹爹么? 两日下来,许多多并不觉得他有多可怕,甚至有些亲切。 清晨,苍尘给许多多换上了新衣。 京城最好的苏锦,雪月织坊的绣工,达官显贵需要排号才能买上的,苍尘和广倾安威逼加利诱,才买了两套小孩衣装。 藕粉色的褂子,莲花摆的裙,白色小鞋,外搭一条狐裘围领。 白嫩嫩的许多多,雍容华贵的,比起富家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多多,你今儿跟着大胡子出去,千万别乱跑,知道不?” 苍尘嘱咐着,牵起许多多的手送到门口,抱上了马车。 许多多颔首,心里生起一丝念头,终于出了大理寺府门,她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溜走? 可念及大家对她的好,攥着围领柔软的狐裘,她连忙摇了摇头。 逃亡三年,无处安身,是他们给了她少有的温暖…… 好比家人的温暖。 第7章 初见池渊 京城刘府。 大理寺的那个马车长驱直入。 驭车的广倾安一跃而下,拨开了帘子,探进胡子拉碴的一张脸,“多多,你就在马车上呆着,待广叔查完案情,再带你归。” 许多多点头,透过帘子向外看。 这是一处庭院,寒冬腊月里,松针挂满冰溜子。 来来往往的仆人,披麻戴孝,偶尔一两句撕心裂肺的哭丧传来。 “小姐,您死的好惨啊!” “大人,定要查清小姐死因啊大人!” 广倾安也不多说,此案关乎商贾巨头刘平光女儿,惊动了衙门,非同凡响,需大理寺出面。 说起这刘平光,产业涉及典当行,采石,以及酒肆。 来往之人三教九流,膝下两儿一女,偏生这女儿年将满十六,便被人所害,死于非命。 厅堂中灵幡飘动,一方棺材置于漫天香火之间。 棺材盖是掀开的,内里躺着的姑娘早已断气多时,面目苍白,朱唇皲裂。 她身穿寿衣,双手交叠放在小腹间,脖间一道勒痕泛绛紫色。 显然,凶器是一条绳子。 据刘府之人证言,昨日晚上,小姐相约京中友人去往青河放孔明灯,回府时失踪,待找到时,已经是清河旁的一具死尸。 当时,刘小姐所饰金银洗劫一空。 “杀人越货?”广倾安自然而然往这方面想。 这世道太多吃不饱饭的人,为了衣食住行而抢劫,刘家大富大贵,自然是这等人的目标。 不知何时,棺材边上趴着个小女娃。 她也不害怕,骨碌碌的眼在刘家小姐身上来回打量,奶声奶气道,“广叔叔,你要死的时候,不会反抗么?” 广倾安闻言,低头一瞧。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进来了!” 他赶忙提起许多多,赧颜地向刘府之人解释,“我小侄女,没人看管,带在身边,冒犯,冒犯!” 许多多被广倾安揪出了灵堂,放在松针树后,严词喝令道,“小祖宗,这是探案,不是玩闹!” “可是广叔叔,我看她死得很安详。” 许多多认真地说着,广倾安忙捂住了她的嘴,“小祖宗,这事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你乖乖在这等我,听到没有!” “哦。” 许多多见广倾安双眼瞪得像头牛,悻悻然地答应。 广倾安三申五令,一步一回头,盯着许多多不让她胡乱跑,才回到灵堂。 刘家因小姐被杀,一肚子火,要是听到许多多一句“死得安详”,那不得抄起家伙什,把他们撵出府门去? 小孩子家家的,就爱捣乱…… 这般想着,广倾安立于棺材前,如炬的目光从上到下,最终停留在刘小姐的手上。 不对劲…… 许多多说的“安详”两字迂回耳畔,点到了蹊跷的地方。 既是谋财害命,刘家小姐似乎没有任何争斗迹象。 十指纤纤,指甲盖玩好如初。 掀开袖摆,手臂,手腕呈现出死人白,但无一处伤痕。 通常来说,从背后偷袭,以绳子勒住脖子,人们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揪扯凶器,以缓解窒息感。 那么,指甲绝对受损。 凶手若想控制住死者,必然会腾出手来压制,临死前,会在死者身上留下痕迹。 被杀,且自愿? 广倾安被这个线索惊到,若是如此,是谁下的手?又是为何,营造出窃财的假象? 他在灵堂冥思苦想,许多多去百无聊赖地拔着松针树上的冰条。 “滚,滚,滚,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小屁娃娃,再闯进来,非把你送去官府不可!” 一听小屁娃娃,许多多神经一紧。 扭头却看食盒噼里啪啦地扔出来,连同食盒一起扔出来的,还有个八九岁的男童。 他一屁股跌坐在雪地里,浑身破破烂烂的,衣裳似乎是很多块碎布拼接起来。 破烂归破烂,但人精瘦精瘦的,头发扎得一丝不苟。 摔倒了,爬起来,他拍了拍雪渣子,对管事道,“府上不是有丧事吗,您尝尝我的手艺,承包你们的丧宴绝对没问题!” “你小子,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活埋了你!” 那管事看样子是要开揍,许多多看着,看着,注意到有个食盒滚到了自己脚边上。 食盒里的还残留着一半的食物,晶莹剔透的糕点,跟树上的冰溜子一样。 仔细看,那透明的外层,包裹着的似乎是花朵,很漂亮。 虽然对奶娘喂食的事心有余悸,但面对这等新奇的食物,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许多多寻下身,捻起一枚糕点塞到嘴边,咬了一个小缺口。 软软的,甜甜的,有着桃子的清香味。 “唔,好吃!” 许多多给出极高的评级,竖起大拇指。 管事地摔上了门,还嘀嘀咕咕着“现在的小孩长着野脚,真讨人烦!” 小男孩注意到了许多多,浓眉一拧,铁着脸将食盒捡起,顺带收拾东西,顺便将许多多手里咬了一口的糕点夺了去。 “你,你干嘛呀,很好吃的……” 许多多想抢回来,小男孩已经压紧了食盒,不悦道,“好吃找你家大人去,少添乱!” 这小哥哥,凶巴巴! 许多多不满,“你是要卖这些东西,我可以帮忙的。” 小男孩多看了她两眼,这小东西散发着金银财宝的味道,但谁家生意,是个孩子做得了主的呢? “行了,行了,回家找你娘吃奶去吧!” 他不再搭理许多多,挽着食盒灰溜溜的走。 那双布鞋开了口子,鞋底早就湿透了,随着他的脚步,踩一下,鞋边冒出一个泡,踩一下,鞋边冒出一个泡。 许多多喉咙里似卡了什么…… 恍惚间,似乎看到骨瘦嶙峋的娘亲,带着个小女娃,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 “多多,我们走!” 广倾安蓦然出现,抱着许多多就往马车去,“咱们还得去案发现场,小东西,没看出来,你是个断案的苗子啊!” 被夸奖应该高兴,于是许多多扯开嘴角,露出皓白的牙。 广倾安看她仍是呆呆的模样,奖励她一颗梅子,将才在刘府贡品里顺的。 许多多晗着颗梅子,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 青河岸,早已有大理寺之人等待。 两道的柳树早就光秃秃了,雪凝成了冰,硬得像是铁。 见到广倾安,捕快上前禀报,“寺丞大人,此处应该是命案现场,据过往之人谈起,昨夜刘家小姐在此逗留,且发现尸首就在这。” 冰堆已经形成数日,脚步凌乱,分不清是谁。 看样子,要在这儿找证据,显然不大可能。 “证人在哪,带我去瞅瞅。” 捕快在前,广倾安在后,这青河一带亭台楼阁,车水马龙,几乎都是经商的人家,吆喝叫卖声不断。 然而,广倾安还没走开两步,一只爪子就揪住了他裤腿。 他低下头,就看到一双堪比星河的双眼。 “广叔,我也要去。” 许多多软糯糯的说。 “不行,这是办案,非儿戏也!” “广叔,求求你。” 许多多扯着他裤腿摇摆,头上金铃铛铛响。 广倾安迟疑,许多多皱着眉头,“只有跟广叔叔在一起才放心。” “额……” 广倾安为难,却不忍心拒绝。 雪蛋子似的小祖宗,哪舍得放任她一个人! 许多多如愿以偿地牵住了广倾安粗粝的手,她还想玩一玩铜板,好像这才是她应该做的事。 第8章 神探出击 一行人先是到了一家铁匠铺。 锻造声震得耳膜疼,昨夜里看到死者的是家中老妇,绘声绘色说刘家小姐嘤嘤啜泣地哭。 而后抵达药材医馆,药童称见到了另一个人,好像是醉烟楼的容公子。 容公子时常出入烟花之地,听闻科举落榜,整宿整宿地买醉。 广倾安哪敢将许多多带去醉烟楼,便教捕快在门外看着,自己进了一遭。 去而又返,广倾安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用手扇了扇胭脂味,“这群狐媚蹄子,真要命!” “寺丞大人,您也是常客了,对容公子怕是挺熟吧!” 捕快打趣,广倾安一脚应付,“滚一边凉快去,少在这胡说八道!” 发了脾气,他心虚地扫了许多多一眼。 许多多不解,“里面的姐姐们笑得很开心,广叔叔,这里是什么地方?” 广倾安老脸一红,提着许多多就走,“拐卖孩童之地,你个小东西,不准打听,知不知道!” 哇…… 好可怕。 许多多目露怯懦,记住了这种漂亮姐姐很多的贼窝,万万不敢踏入。 广倾安脚步飞快,朝着破烂的瓦房巷子里走,“那书生今日不在醉烟楼,速速派人围了住所,切莫教他逃了!” “是!” 捕快迅速超过了他们,奔走进巷子,脚步声整齐统一。 很快,在一处落魄的院子前,捕快将其团团围住,紧接着,广倾安踹开门。 那门已经常年失修,经不住折腾,“嘎达”一声断开,砸在了堤坝上。 与此同时,屋子里惊呼声乍起,“打雷了?老天,不是吧,大冬天的……” 广倾安担忧着书生逃窜,谁知,他慌里慌张披着外衣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系着腰带。 灰蓝色长衫,批头散发的容荀,红着眼瞧着大理寺众人,先是一愣,旋即牵强地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官爷,这……这兴师动众的,小人是犯了何罪?” “还没睡醒呢?” 广倾安冷嘲,给了捕快一记眼色。 捕快当即就抓了人,五花大绑,将容荀捆得跟粽子似的,塞进了马车里。 于是乎,回程的路上,狭窄的车厢里有着三人:广倾安、许多多、容荀。 “大人,小民真不知发生了何事,需大理寺出面啊,大人!” “难不成酗酒犯法?” 容荀嘀嘀咕咕地喊冤,好似盛夏蝉鸣聒噪! 广倾安正想将靴子将他的嘴堵住,许多多悄然取下了铜板,“广叔叔,这个人交给我。” “小祖宗,你就别折腾了……办案带孩子的,古往今来,我怕是有史在册!” 广倾安头秃,小奶包蹲在倒地的容荀面前,铜板左右晃动,“看看我手里的东西,好好看看。” 容荀纳闷,但还是依言瞅了一眼。 就这么一瞅,视线再也挪移不开。 许多多暗抹了一把冷汗,这是她有意识地第一次施展戏法,似乎还挺顺手。 铜板左荡一下,右荡一下,不快不慢。 容荀的目光跟着铜板,仿若黏住了般,渐渐地空洞晦暗。 许多多声音放得很轻,尽量咬字清晰,“昨夜更深露重,你去喝了酒,然后走到青河岸……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 容荀揉着脑袋,努力地回想。 “装,我他娘地让你装!”广倾安看着就来气,提起脚来。 “嘘。” 许多多大眼瞪过去,手指竖在嘴边。 广倾安的脚僵在半空,硬是没落下。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许多多,温声细语地引导着,“你在青河岸,见到了刘家小姐姐……” 容荀还是木讷的,却顺着许多多的话道,“她说要跟我远走高飞,要跟我私奔,我不愿意。” 话到此处,广倾安眼神放光,活见鬼般。 “让后你就杀了她?”许多多继续追问,明明是个孩子,眼里的寒芒却转瞬即逝。 容荀忙摇头,“不,我跟她比闭气,若能闭气半柱香,便随她去……” 广倾安再一次惊掉了下巴。 他设想过千般万种的死法,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般! 许多多继续引导,空出爪子扯了扯了广倾安。 他这才意识到,该准备状纸,让容荀伏罪画押! 尘埃落定,大理寺上空朗开了一片蓝天。 议事堂里,广倾安眉飞色舞地讲着关于刘家小姐死因的调查经过,苍尘则是捏着那枚天元通宝左看右看,顺便质疑是否有这么神奇。 就因为许多多,案情进展异常顺利。 刘家小姐为证真心,活活把自己玩死了,酒醉的容荀担心刘家问罪,制造了劫财的假象。 “朱大人!这孩子在咱们大理寺简直就是天赐救星啊!” 广倾安双手叉腰,咂摸道,“咱那些尘封旧案,不如就让多多都给问出来!” 恍然大悟,他又紧接着道,“有机会的话,那位刺杀之事,或许有沉冤昭雪的一日!” 那位? 许多多记得他们一直是这么称呼娘亲的。 朱敬宴斜躺在蛇头宝座,昏昏欲睡地半阖着眼,任由广倾安絮絮叨叨没曾搭一句腔。 苍尘观摩了半晌,也没从这枚废弃的天元通宝看出什么眉目来。 “就这么晃着,就能让人老实交代?” 他将铜板细绳夹在指尖,怎么觉着有点熟悉呢? 苍尘看向高位的朱敬宴,“朱大人,您让臣自刎,是因为……” “两个蠢货,吵死了。”朱敬宴烦躁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无事可做就去找事做,莫要整日赖在府中!” 苍尘闭了嘴,朱大人不喜不提便罢。 为了见识许多多的能耐,苍尘翻找出了尘封已久的悬案,最终挑选了让人心生疑虑的一宗。 那还是奉瑜十七年,城西老李头家,家中少了三颗鸡蛋。 老李头指责是儿媳偷吃,当夜老李家儿媳便投了井。 仵作验尸,李家儿媳腹中并无鸡蛋,看起来,老李头也就是冤枉了儿媳,酿成了死伤。 可仵作还发现,李家儿媳死时已有身孕,且不多时,老李家儿子就疯了,口口声声骂死去的媳妇儿是潘金莲…… 奸夫是谁,老李家儿媳到底是不是投井自毙,这些都已经记录在册,只是文书结案写的是自寻短见。 “多多,你只需要询问老李家的人。” “没错,小祖宗,我是这么怀疑的,那腹中之子很可能是老李头的,一尸两命的案子,若你能给翻案,那可真就名动京城了。” “名动京城,能查娘亲的事么?”许多多满心记挂着这件事。 苍尘颇显为难,广倾安却拍胸脯道,“来日方长,等你再年长些,广叔叔给你安排!” 毕竟而今宫里盯着大理寺呢,出名也只能算大理寺头上,得先保着这个小丫头片子性命。 许多多忙碌奔波了一上午,小孩子本就觉多,马车上打了一会儿盹。 橘色的光芒覆盖大地,马车在城西的村子里停下。 放眼望去,零星坐落的几间瓦房,除此之外便是一派荒芜。 许多多双脚落地,鞋边立马就沾染了泥土。 “村子里有点能耐的年轻人,都住皇城脚了,村子里早就没有,那个啥……啥来着?”广倾安本欲感叹,奈何词穷,憋了半天想不起来,手肘戳向了苍尘。 苍尘哑然失语,许多多接过了话头,粲然一笑道,“人间烟火气。” 甭说广倾安错愕,就是苍尘也呆怔。 人间烟火气,真是不错的词! 许多多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断断续续从脑子里冒出来。 不过,零碎的记忆,装满了脑海,让她心情愉悦。 她抬起小脚板,正准备前往村子,恰时,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跌跌撞撞地从蜿蜒村道里走出来。 他脏兮兮的手上擎着一根木棍,一边走,一边打砸着路边的野草,嘴里喃喃自语。 “水性杨花的东西,我让你偷汉子,让你偷,去死,都去死!” 第9章 多多受伤 “你是……李家那小子,抓住他!” 广倾安奔上去,如饿狼扑食。 大理寺来人,很快就将老李家三口人圈在了院子里。 老李头家两口子,皆是白发苍苍的花甲之龄。 老婆婆耳背,拄着拐杖,勾腰驼背地颤声问道,“官爷,五年前就结案了,何苦为难我们一家子。” “一群酒囊饭袋,新媳妇儿头上找虱子,闲出病!” 老李头没个好眼色给他们,反倒是老李头家那疯小子,见到官爷来,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饶是这样,他嘴里仍旧念念有词,“就知道找野男人,带来这么多,你等着,看我不弄死你个贱种!” 许多多听在耳里,问着苍尘,“苍叔叔,野男人是什么,山里的吗?” 苍尘瞠目结舌,现在将这小东西塞回大理寺还来得及么? “大差不差。”广倾安拍了下许多多脑袋瓜,“挨个问吧。” 许多多觉得自己好像了解很多事,却又不是很懂。 她迈着碎步往老李家的红砖房里走,“广叔叔,我需要他们一个一个进来。” 老李家是旧房子了,泥土地,残破的家具,棉衣,棉被,扔得四处可见。 许多多坐在了一张小方凳上,房顶上的瓦破了好些处,酉时的阳光落下来。 她笑脸通透白皙,第一个坐在她对面的是老李头。 不满地嘀咕什么,大理寺派个小毛孩来,熊瞎子绣花装模作样。 “老实点!” 广倾安中气十足一声吼,老李头方安静配合。 “李爷爷,你看看,我手里的是什么。” 老李头很好控制,他说起来,确实有冤枉儿媳这件事。 他这儿媳整日好吃懒做,描眉画眼地在村子里晃悠,村里人几乎快戳断他们家的脊梁骨。 鸡蛋他早就拿去卖了,换了旱烟抽。 苍尘在一侧记录,奋笔疾书的同时,大开眼界,原先尚对广倾安的话半信半疑,笔尖下记录的证言,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 老李头问话之后便是他妻子,可惜老婆婆耳朵不好使,只好作罢。 带进老李头儿子,更是吵吵闹闹,“你们到底是哪来的,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和那贱人都有一腿!” 他脸上都是泥巴,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沐浴过,长发披散着,粘成了一片一片的脏东西。 他张牙舞爪的咆哮,广倾安就要动手,“打一顿保管服服帖帖!” “大胡子,我说你别动不动就下手,看我的!”苍尘让人跑了一趟买来了酒。 上等青梅酒,给灌上了两坛子。 当老李头的儿子烂醉如泥地趴在桌上,趁着他还迷离着,没有完全醉倒,苍尘忙催促,“多多,抓紧。” 许多多将将被老李头儿子吓到,愣愣的,迟疑了一小会儿,才晃起铜板来。 一通问话下来,暮色覆来。 广倾安打着灯笼,苍尘拉着许多多小手。 三人走在前,大理寺众人跟在后。 广倾安频频对苍尘挤眉弄眼,“咋样,这小祖宗是不是老天爷派来拯救我俩的。” 苍尘低头瞧了许多多一眼。 她只顾着埋头走路,一颗童心体现在脚下,一枚小石子,走一步踢一下。 “此事莫要声张,怕对多多不利。” “那是自然,没想到啊,旧案重提,线索这么多。” 两人谈论着,拐了个弯到了西城城门处。 紧挨着官道旁的是一家猪肉铺,一瘸一拐的妇人正在收拾摊子,屋子里传来“嘭嘭”地剁骨声。 “直接拿人吧!” 苍尘下了令,捕快一拥而入。 “不用我了吗?”许多多话音方落,就听猪肉铺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多多,这里危险。” 苍尘挡在许多多面前,“这个人,不简单。” 许多多瞧着捕快倒飞而出,砸坏了摊子,看着有人负伤,鲜血汩汩。 她心头一紧,四肢发冷,曾几何时,娘亲为了保护她,跟追来的官兵拼死殊斗。 小小的人儿不时地往后退,退着退着,却撞到了身后的人。 许多多回头看,竟然是猪肉铺的老板娘。 她腿脚不好使,许多多这么一撞,险些将老板娘碰倒。 “对不起。”许多多奶声奶气的说着,像模像样的鞠了一躬。 她正准备退走,老板娘却细细的打量着她,忙不迭抓住了她的手,“我见过你,你是茹娘的孩子,对吗?” 许多多瞳孔骤紧,茹娘是母亲的名号。 在她将将能记事起,娘亲就教她写自己的名讳。 娘亲姓明,单名一个茹字。 许多多小脸煞白,瘸腿的老板娘却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脸,满是亲切地说道,“没想到一转眼都这么大啦,我就说看着眼熟吧。” 这个人怎么会认识娘亲? 许多多正不知所措,突然间,一把菜刀破空而来。 仓尘和广倾安大吼着“当心”,说时迟那时快,哪怕两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那边菜刀是冲准老板娘的,可没想到却偏了偏。 “啊—” 小奶宝痛呼,油腻腻的刀刃擦过了她的肩膀。 雪月织坊价值千金的衣裳破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浸润。 眼见许多多受了伤,广倾安和苍尘都红了眼。 那把沾染了血迹的菜刀,直挺挺地插在泥地里。 “干他娘的!老子把你大卸八块!”广倾安火冒三丈,提起弯刀就冲进了屋子里。 “多多,你怎么样?”苍尘则到了许多都身边。 他卷起袖子边压着许多多肩头的伤口,大吼道,“去找郎中,京城最好的郎中都给我找来!去!” 痛,好痛! 许多多的明眸里聚满了水雾,但从小跟着娘亲东躲西藏,他骨子里已经深埋了一股子倔强。 “苍叔叔,我没事,不要因为我影响办案……” 纵使她气游如丝,却还是苍白地扯出一丝笑容。 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苍尘觉得这一刀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抱着许多多就往城中跑,“多多,我们回大理寺!都怪我,怪我没有照顾好你!是叔叔没用!” 许多多还有很多话要说,可是眼皮子像灌了铅。 苍叔叔搂得太紧,快喘不气了。 娘亲,好不容易有娘亲的消息,她还没来得及打听…… 浑浑噩噩的,许多多久违地感受到属于母亲的温暖。 娘亲,多多想你…… 第10章 蛰伏的杀意 大理寺。 后院的屋子里,郎中挎着医药箱出门嘱咐道,“伤口深可见骨,老朽已为她换上了药,好生将养,恐会留下疤。” 苍尘付了银钱,送郎中离去。 广倾安侯的门前,忧心忡忡之余,还需小心翼翼地观察朱敬宴的脸色。 朱大人平素里面色就不好看,当下更是阴沉的能挤出水来,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势头。 广倾安心里打鼓啊! 别看朱大人寻常没有个好言好语,但若真不喜欢这丫头,他就是掐死也绝对不会任其留在大理寺。 踌躇良久,广倾安才惭愧地开口,“朱大人,皆是因属下的疏忽,属下愿领责罚。” 朱敬宴冷魄的眸子,斜睨了广倾安一眼,“寺丞,办案子还需一个三岁小儿出面,传出去,我大理寺怕是要沦为笑柄。” “这孩子,她不是一般人啊,属下从未见过这等戏法!” 直至此时,广倾安想起许多多的问话过程,仍觉不可思议。 刑讯逼供都不一定有效果,那小祖宗轻而易举地就能撬开别人的嘴。 朱敬宴怎会不知。 他双手负在背后,抬起长腿进入屋子。 小奶娃仍在昏睡,小脸惨白。 不知是在做什么梦,撅起小嘴来,唇珠凸起,憨态可掬。 不知将这孩子安置在大理寺,是对是错,短短几日,险象环生的事接二连三。 他目露温柔,却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身。 眼风扫过广倾安,柔润不再,有的只是冰凉彻骨,“废物,若再犯,提头来见!” 广倾安亲手挑断了杀猪匠的手筋,凶悍如厮,可在朱敬宴面前,底气泄得一干二净。 他挠着自己脑瓜子,讪讪赔笑,“不会有下次,绝对不会。” 许多多醒来是次日。 坐起来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但是桌上,摆了玉露莲子羹,香酥鸭,蔬菜粥…… 香喷喷的饭菜味引得许多多吞了口吐沫。 不知怎的,肩膀的伤似乎并不疼,反而很是麻木,像是别人的胳膊。 许多多摸了摸,衣裳下是一块小鼓包,上了药。 她费劲地爬起来,扶着桌沿,踮起脚尖,抓了只鸭腿。 好容易有了娘亲的消息,她得去找到猪肉铺老板娘才行。 娘亲为何被追杀,那位公公又是在给谁办事?红衣爹爹和两个叔叔在忌惮着什么…… 怀揣着满腹疑问,许多多轻车路熟地穿过后院,蹿出大理寺府门。 路,她是认得了。 但没走两步,就被侍卫揪着后脖颈的衣领提起来。 “小小姐,寺卿大人有令,若无大人应允,你是断然不能踏出府门一步的。” 不知是否因药效过去,侍卫这么一提溜,许多多蹬腿挣扎,伤处传来撕裂的疼。 “唔哇——” 小奶包扯着嗓子嚎,吓得侍卫不知所措。 “呸,光天化日,吃着朝廷俸禄,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清朗的声音响起,就在大理寺门前的石墩上,站起个八九岁的男孩儿。 他嫉恶如仇地盯着二人,旋即如野猪冲撞般,飞快奔跑。 侍卫被他撞倒在地,许多多也顺势压在了侍卫身上。 晕头转向的,许多多脑子里宛如搅开了一锅糨糊。 “喂,小孩,别发呆了,赶紧逃!” 一双手托起许多多,焦灼催促。 许多多顺着他冰凉的手,看向他的脸,忽而双目霎亮,“你,你是刘府的厨子小哥哥!” “谁是你厨子小哥哥!”池渊没好气道,眼见侍卫还没缓过来,当机立断蹲下身,环抱着许多多腰腹,准备将她扛起来逃命。 奈何他也才八岁而已,三岁半的许多多于他,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掳走的。 他咬紧牙关,犹如蚍蜉撼树,憋红了脸。 许多多方意识到,厨子小哥哥是在“救”她。 她慌忙地推开池渊,“我不走,这是我的家!” “你家?” 池渊看了看这小不点,又看了看巍峨的大理寺府衙。 禁不住讥诮,“别看你小,满嘴胡言,牛皮吹上天!” 他不是没注意到落在地上的鸭腿,这小不点穿得不错,保不齐跟这鸭腿一样,都是偷来的。 大理寺乃断案重地,大奸大恶之人都不敢谎称这里是自己家! 厨子小哥哥的讽刺让许多多气恼。 她才没有撒谎! 这时,侍卫总算爬起来。 整理着佩剑和官帽,哪敢再动许多多,这小孩儿跟面团捏的一样。 无奈,他只得好言相劝,“小小姐,寺卿大人有令在先,烦请莫要为难小的。” 许多多声声唤朱敬宴为爹爹,于大理寺等人而言,自然是位高一筹。 池渊目瞪口呆,还真是大理寺的千金? 他精瘦的脸,干裂的唇牵起一丝难堪笑容,步步后退。 这哪里惹得起,将才还口出狂言来着。 池渊打起退堂鼓,许多多灵动的眼发现了石墩上他随身携带的食盒。 看样子,厨子小哥哥又在推销他的餐点了吧? 忽而,许多多灵光一闪,脆生生说道,“府中餐食不合胃口,不如厨子小哥哥你给我做饭吧!” “哈?” 池渊诧异,进大理寺做餐食,这能行? “走啦,走啦!” 许多多热切地挽着池渊的手,堂而皇之地领进府门。 一个锦衣华服,一个粗布烂褛。 在侍卫看来,虽寺卿大人对这孩子不一般,但毕竟是个孩子,天性贪玩。 许多多不仅让侍卫瞧见,还专程去寻了写文书的苍尘。 看许多多转醒,气色不错,苍尘放下笔,殚心竭虑,“怎么跑出来了,回去歇着。” 此番查案,误伤许多多,他亦是悔青了肠。 端视着苍尘,许多多兴奋无比,“苍叔叔,我要这个厨子小哥哥陪着我,他做的糕点,可好吃了……” 她夸张的描述眉飞色舞,苍尘这才注意到池渊。 从头发丝到脚尖,怎么看都是一副落魄模样。 大理寺成孩子窝了? 然,许多多夸赞连连,苍尘不好拂了小丫头兴致,拉长脸问道,“家住何处,姓甚名谁?” 池渊被苍尘看得浑不自在,故作镇定地挺直腰板,“池渊,落脚城隍庙,无父无母。” “看,苍叔叔,他多可怜呀……”许多多两根手指头对戳着,耷拉着眉眼,嘟哝道,“多多自幼居无定所,没有朋友……” 苍尘哪受得了这个孩子难过。 比天塌下来还痛苦。 “行行行,此事由我禀报朱大人。”苍尘听不得许多多的往事,心疼之余,握笔杆的秀气双手捧着许多多的小脸,“咱不哭,多多最勇敢对吧?” “嗯。” 许多多收拾好颓丧的神情,凑近苍尘的脸“吧唧”亲了一口,转而破涕为笑,甜甜地说道,“谢谢苍叔叔。” 她带着池渊撒欢回后院,苍尘愣着久久回不过神。 这一吻,他仿若置身桃园,春风拂面,鸟语花香…… “看不出来,心眼这么多。”池渊算是明白了,这丫头哄人一套又一套。 许多多待他进门,赶忙用自己的小身板推动门扉,将门阖住。 “一会儿,你就说出府买菜,偷偷带我走。” 许多多诚挚地眼睛透亮,“我们做个交易!” “你?” 池渊再一次怔忪,原来她早有计划。 她才三四岁吧……脑子这般活络的么? …… 此时,皇宫内院。 炉子里炭火筚拨,贵气的妇人柔荑捏着腊梅,心不在焉问,“她死了?” “死了。”荣公公奴颜卑膝,陪着笑脸,“不止她死了,她腹中的女儿也被大理寺秘密处决,您再无后顾之忧。” “好,很好。” 妇人凄冷一笑,折断梅枝,扔进了火炉里,怨毒咬牙,“早该死了,她的尸首……” 荣公公心领神会,“您放心,奴才已派人掘了她的坟,碾碎她的骨,他日呈上。” 妇人笑了,百媚生花,“事办得不错,赏。” 第11章 起了争执 梅枝逐渐被火焰吞没,火炉明亮的光照亮了美妇人眼底的恨意。 那女人连同着她肚子里的贱种落得这个下场,都是该得的报。 奈何死不足惜,她还是恨啊! 不管再多的恨和怨气,那女人也已经死了。 美妇人紧皱的眉头微松快了几分,明媚的眼眸垂下,随意地抬手,“荣公公近来辛苦了,下去领赏吧。” “是,奴这就告退。”荣公公言语间皆是高兴和谄媚,不由得也擦了擦鬓角的冷汗。 他能将这件事情办妥当,脑袋算是保住了。 大理寺后门。 一大一小的身影趁着厨房伙计们忙碌之际悄悄溜了出来。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许多嘴角微弯,满意地在青石板组成的道路上一蹦一跳。 自由咯! 池渊就这么跟在许多后面,瞧着她喜悦的笑意,还有头上两个一颤一颤的小团子,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就这么高兴吗? 这破败的街道,哪里比得上她在大理寺安生享福,池渊摇了摇头,心下不明白这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在想什么。 许多兀自往前跳出一段路,白皙的脸蛋上出了些汗珠才慢慢停下。 她回头看到池渊还隔得那么远,忍不住撇嘴,挥手道:“快跟上呀。” 腿那么长,走路怎么这么慢! 许多人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日头正盛,池渊差点被她这搞怪的表情给晃了眼,怔愣一瞬后也迈着腿几步跑上前,“以我的速度,跟上你还不简单?” 他只是让着她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是吗?” “那你跟上啊!”许多听着他不服输的语气,忍不住笑了起来,加快步伐往前跑,她还有正事呢。 在外面转了一圈,池渊疑惑地看着手上的糖葫芦。 “就这?” 望着糖葫芦上的糖霜都没沾均匀,以及青涩的山楂果,池渊一脸嫌弃。 若是他想要做的话,比这至少得好几倍。 像是这样残次品怎么入得了口? “要你管?我就想吃!”许多人嘟着嘴,随后又是想起了什么,直愣愣的望着池渊,“你也会做对不对?” 见她反应了过来,池渊点头。 许多揉了揉脸,“早就知道就缠着你让做了,只是很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吃这个……” 她觉得思绪好混乱,脑海中总是不停地往外蹦出一些东西。 陌生又熟悉。 瞧见了许多紧皱的眉头,以及道歉的话语,池渊心中过意不去。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就算聪明也是小孩。 “你要是想吃,下次我给你做,给你做冰溜的。”池渊忍不住揉了揉许多的头,望着他逐渐柔和的神情。 许多笑了,心中暖暖的。 这小哥哥很好,她没看错人。 短短一段路,两人就这么玩闹着回到了大理寺正院。 许多知道这是叔叔们忙碌的地方,所以一踏进来就对着池渊道:“嘘——咱们要安静些。” 她的小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噤声的手势,看起来分外可爱。 池渊扬了扬唇角,沉稳点点头,没再说话。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来,还没靠近殿内,就见路上站了个女娃娃,身穿水绿色娃娃装,袖子垂在两边,温顺可爱,看起来像是比许多大上那么一些。 她扎着两个冲天的发辫,嘴巴嘟着,显然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许多也是第一次在大理寺看到和她同龄的女娃,眼睛里盛满了好奇。 这时女娃也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对上了。 女娃却霎时间瞪圆了眼睛。 许多连忙偏过头看路,虽然她对这个没见过的小姐姐感觉新奇,但这么盯着人看也是要被爹爹教育的。 更何况,她觉得这小姐姐,貌似是来找茬的。 果然,等许多多和池渊正欲从她身边经过时。 女娃猛地侧头,直直地看向许多多,怒喊道,“喂!你们两个,站住!”音落,又横在了她身前,拦住了去路。 许多多一怔,只看了池渊一眼,随后又迈步。 注意到许多没有理会她的意思,苍小宛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又高声喊道:“我在叫你们呢?听不见?” 她走上前理直气壮地道:“苍尘在哪里?你们带我去见他!” “还有,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大理寺可不容不得小孩儿乱闯!” 苍小宛一股脑的说完话,视线却紧紧地落在许多人脸上,饶是村里的孩子王,她也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同龄人。 比村里最漂亮的阿花还要好看。 许多人轻叹了口气,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露出标志性的笑容,“第一,我们不叫喂啊?” “第二,大理寺不能有小孩儿,你又进来干嘛?” “第三,我们没有乱闯,我们知道路,倒是你……”许多欲言又止,眼神在女娃身上打转,透过她的眉眼。 总觉得这跟她一般大的女娃有些眼熟。 “你!”苍小宛的话被她这么一堵,竟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转移话题道:“你们先给我带路,我就不跟你们计较。” 还没等许多说话,池渊已经开口了:“无可奉告,我们不和陌生人说话。” 谁知道这女娃是不是什么探子? 要是有心之人引导的,那岂不是在给大理寺招灾? 因为独自生活惯了,池渊天然地就会对不熟悉的人起警惕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许多也跟着点点头,显然是认同他的话。 她见这个陌生女娃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直接拉起池渊的手,俏生生地往前走,“小哥哥,我们走吧,还有事情没办呢。” 苍小宛见他们要走,往他们要走的方向又拦了拦,小辫子一抖一抖地,跟着又喊,“不许走!” 她打量着大一些的池渊,见他身上的衣服都是粗布,补丁都打了好几个,肯定是打杂的小厮或者帮工的。 再看他身前的小女娃,虽然穿得比他好多了,是新式的娃娃装,但一脸懵懂憨傻的样子,两人显然是偷跑进来的。 “你们是下人,还敢擅闯大理寺正殿?不怕我哥哥都把你抓起来进大牢?” 意料之外的,两人听到她的话皆是无动于衷。 许多摇了摇头,就眼下这架势,谁闯进来的,还不一定呢。 第12章 红衣爹爹维护 池渊将许多多护着,二人准备绕路。 往日来大理寺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苍小宛见许多多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她。 双手一抬,她往前重重推了许多多一把。 “哎哟!”许多多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脸一时间煞白。 她肩膀的伤还未痊愈,就被这么重重一按,自然疼得不行,“小哥哥,多多疼……” 池渊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推人,连忙蹲下身,“你没事吧?” “我……呜呜……好痛啊!”许多多也不想掉金豆豆,可是肩膀实在太疼了。 孩童不懂得隐忍,疼痛超过了难以忍受的界限,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池渊看她流的眼泪越来越多,也慌了神,只会笨拙地轻拍她的背,“没事,没事。”他安慰时,只见小丫头粉白的衣裳上透出了一抹猩红。 这是怎么回事? 池渊愣住了。 苍小苑见许多多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有些慌乱,但她已经推了人,只得强装镇定。 “哼!谁让你们不听我的话?”她指了指池渊,“你再不给我带路的话,一会我就告诉我哥你欺负我,你马上就会被赶出大理寺!” 池渊抬头看她,脸上深深的厌恶和怒气把她吓了一跳。 “那你呢?伤了人就不会被赶出去吗?”池渊冷着脸,看上去有些唬人。 苍小宛呆住了,循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只她还小的娃娃肩上已经被血晕染了一小块,“我不是故意的!” 她摆着手,眼里尽是慌乱。 许多多不想让池渊太担心,见她也慌了,明白没有坏心,哭声慢慢小了下来,但伤口还在一阵阵地疼。 苍小宛看着许多多,像是想到了什么,冷哼道:“我想起来了,原来被寺卿大人收养的野丫头就是你呀?” “还有你这伤肯定不是我弄的!”她上前两步,“长得也不甚可爱,还爱哭闹,跟寻常孩童也没什么两样。” 被她轻轻一推,竟然还坐在地上不起来,还口口声声疼! 摔地上能把肩膀摔出血吗? 苍小宛可不信。 她这话委实是睁着眼说瞎话了,许多多要是还算长得不可爱,那整个北燕怕是都没有可爱的小孩了。 苍小苑见许多多只是抽噎着不说话,以为她是默认了。 “我看你,还不如早点去后厨还是杂役那重新认个爹!寺卿大人现在只是可怜你,等新鲜劲一过,觉得你烦了,就会把你丢街上当乞丐!”女娃见许多多脸色越来越白,刚刚不爽利的心情立刻舒畅了。 “不许你这么说爹爹!”许多多一下站起来,小小的身子里仿佛有无限的力量。 “我就说,我就说!你爹马上就不要你了,让你去街上当乞丐!”女娃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音量也高了起来。 许多多不甘示弱,忍着痛用更大的声音反驳,“才不会!我爹爹是最好的爹爹!叔叔们都是最好的叔叔!他们才不会让我去做乞丐!” 像是被气到了,许多多还用力跺了跺脚,即使眼中蓄满了泪水,也要大声为在乎的人辩解。 不远处,赶来的朱敬宴和身旁的侍卫把两个女娃的争执听了个清清楚楚。 朱敬宴身边的侍卫冷汗都快下来了,寺卿大人面上对这个女娃冷脸,其实在乎得不得了,所以他听到女娃的哭声便赶紧唤人来了。 许多多现在眼睛红得和兔子也没什么分别,大理寺一会免不了一阵狂风暴雨。 朱敬宴黑着脸,脚下的步伐又快了几分。 苍尘听到哭声也从另一头赶了过来,没想到看到的就是几个孩子对峙的场面,还有寺卿大人冷若冰霜的脸。 “这是怎么了?多多怎么哭了?”苍尘一眼过去只注意到了许多多哭得通红的眼,白皙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 苍小苑见到寺卿后,刚刚的气势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使因为哥哥在大理寺,她见过好几次寺卿,也依然被寺卿的气势吓得打怵。 许多多被苍尘抱起轻声哄着,苍小苑看到苍尘像看到了主心骨,几步上前抱住了苍尘的大腿:“哥!大理寺太大了,我都找不到你。” 她噘着嘴,见到自己哥哥抱着其他小女孩,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 “小苑?你怎么在这?这又是怎么回事……”苍尘看到苍小苑后立刻反应过来,自家妹妹这是把许多多给欺负哭了! 这丫头在乡下野惯了,年幼又不服管教,难免张狂了些。 可怎么就惹上了多多呢? 按理这一般大的孩子,能玩到一块去的呀! 意识到这一点后,苍尘立即感觉到身后一道视线盯着自己,冷得他寒毛直立,完了,老虎头上拔毛了。 “苍尘。”朱敬宴这一句厉声让苍尘根本不敢动,他背着手走到苍尘面前,“多多,我来抱。” 苍尘意识到自己妹妹闯了大祸,哪敢违抗朱敬宴的命令,连忙把许多多递了过去,朱敬宴自然地接过许多多。 许多多坐在朱敬宴的小臂上,不安地动了动,小胳膊环上他的脖颈。 往常清脆的嗓音因为哭泣已经变成了浓重的鼻音,“爹爹,你真的不会要多多了吗?是多多那里做得不好吗?” 虽然心里相信红衣爹爹不会做这种事,但突然失去娘亲,让她内心充满了不安,如今好不容易有人接纳她,她不想再过风餐露宿的日子了。 想到这,许多多眼眶又蓄满了泪。 朱敬宴轻轻叹息一声,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既已许下了承诺,我不会再更改。” 得了肯定的回答,许多多朝他怀里又拱了拱。 被这么一个奶团子依赖着,他再多的不快都散了三分。 朱敬宴冰冷的眼神看向苍小苑,苍小苑注意到他的视线,忍不住往苍尘身后躲了躲,“哥哥,我怕。” 往日寺卿大人虽然也冷,但从未这样对待她过。 “她是你妹妹,我不会管教太多,但作为兄长的你,也该教导她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苍尘连忙跪下行礼,“寺卿大人说得极是,往后我一定好好管教,不会再出现这等事。” 朱敬宴看他跪下,缓缓道:“一会自行领罚。” 说罢,便抱着许多多前往自己的书房。 第13章 被爹爹教育了 池渊站在一旁目睹了全程,切实感受到了大理寺卿对许多多的疼爱。 寺卿大人看别人的时候,周身不怒自威。 但遇上许多多,再多的冷硬都化成了春水。 池渊本还犹豫着要不要跟上,没想到许多多在朱敬宴怀里都没忘了他,小手挥舞着,示意他赶快跟上。 院子里只剩下了苍尘和苍小苑,苍小苑连忙去拉兄长的手臂:“寺卿大人走了,哥哥快起来。” “你干嘛要跪?小宛没错,她那伤……”苍小宛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小宛!” 没想到苍尘拉开了她的手臂,自己站了起来。 苍小苑看苍尘面色不佳,一时也不敢说话,可她真的没有做错呀!是她先不理人的,一时间,也不免倔强的握紧了拳头。 “我看家里是真的宠坏你了,平常只是觉得你倔,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苍小苑没想到苍尘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清缘由,而是责怪她,顿时感觉到了无限的委屈。 “我又没有说错!她本来就是野孩子!” “你还说?我在家教导你的那些道理都忘记了?”苍尘被她气得提高了音量,“你再这么无法无天下去,我就让娘把你送到庄子上,你自己爱怎么吵闹都没人管!” 几岁的年纪最是离不得亲人,她没想到兄长会因为一个外人对她这么凶。 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爹娘和兄长,苍小苑的泪也流了下来。 “你为什么帮她不帮我?我不要你做我哥!”她一边哭闹一边对着苍尘的大腿拳打脚踢,“你不是我哥!我要和你绝交!” 苍小苑又气又委屈,恨不得上嘴咬。 苍尘见她非但不悔改,反而连自己都恨上了,当下便抱起她往自己书房走去,好好教育。 朱敬宴抱着许多多回到书房,本想把她放下,许多多却抓紧了他的衣服。 “爹爹再抱我一会儿。” 朱敬宴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只觉得不该这样太惯着她,还没做出动作,许多多又道:“以前娘也是这样抱着我……” 见她肉眼可见的又低落下去,朱敬宴只好作罢。 一个小娃娃而已,近来文修多,武乏,正好补了。 他抱着许多多坐下,视线便落在了池渊身上。 “我未曾在大理寺见过你,你是如何进来的?”言下之意,便是怀疑起池渊的身份来了。寻常人被朱敬宴这么一盯一问,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 池渊倒是不卑不亢地几步走上前道:“草民池渊,无父无母,暂住城隍庙,会些手艺。” 他看了一眼许多多,又道:“多多请我来大理寺当厨子,苍大人说会向您禀报。” 池渊刚进大理寺还没多久,想来这消息应该还没来得及传给寺卿,朱敬宴怀疑是应当的,他恭敬的行了个礼。 许多多拍了拍朱敬宴,“爹爹,我可以作证!是我请小哥哥进来的,他做的糕点是多多吃过最最最……” 一连说了好多个最,她才停下,“最好吃的!苍叔叔也知道,不信你去问苍叔叔。” 她水汪汪地大眼看着朱敬宴,生怕他不同意,把人赶出去,那她的大计和糕点可就全都飞走了。 饶是朱敬宴,也抵不过奶团子这样的视线,轻咳一声道:“我知晓了。” 许多多知道他这是默认了,高兴地又想伸手去抱他的脖子。 “哎呦!”刚刚情绪太激动,许多多都忘记肩膀的伤口已经崩开了,纱布上都渗出了不少血迹。 朱敬宴看到她脸色苍白,还有泛着血的衣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必是伤势未愈,又重了些。 立刻冷着脸喊来门外值守的侍卫道:“马上传郎中来。” 苍尘的书房内,苍小苑在苍尘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刻钟后终于舍得认错。 “好吧,哥哥,我错了。” 好像是她先口不择言的,不过大理寺向来没有孩子,她不过说话重了些,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苍尘见她松口,松了口气。 “那你一会见到多多,和她道歉。” 他本以为苍小苑认错后该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没想到她只是咬着唇片,“我不会和她道歉的!” 她就是说话声音大了些,外加没有敬语。 可是许多多也没有。 “此事本就错在你,既然错了,就要承认错误,然后去弥补错误!” “我认错,但是我才不和她道歉!” 一个野丫头,身份还没她高,凭什么? 难道就凭寺卿大人喜欢吗?苍小宛不情愿的站在一边。 苍尘教育了她半小时,本就口干舌燥,见她毫无悔改之意,肝火一下就起来了。 他重重拍了一下红木桌案,“你不道歉,就不要踏进家门一步!” 这丫头,属实是给宠坏了。 苍小苑好不容易止住的哭,这会儿又落下泪来,“到底谁才是你妹妹?为什么你只会帮外人?” 她根本就没有做错。 苍尘顿觉心力交瘁,“这不是外不外人的问题……” 多多是整个大理寺的福星,而且这是,他们小宛不该推人。 还未等他说完话,苍小苑就高声喊道:“寺卿大人喜欢她,因为是她得了便宜,从而认下的爹爹就算了。” “你是我的哥哥,怎么连你也这么帮着她?我没错!我就是没错!” 她气急了,才不管苍尘是什么表情,朝着门外便跑去。 她像个小炮弹一样直接撞到了准备进门的广倾安,也不管撞得痛不痛,停也不带停地就继续换了个方向跑出去。 “哎呦!这,什么事情这么急?”广倾安一头雾水。 “苍小苑!”苍尘急得站了起来,想要追上去,又被广倾安拦下了。 “孩子急着玩,你就让她玩去,正好我有个案子要找你。”广倾安一边将他往里推一边道。 “你这……”苍尘一时都不知道该先顾上哪头。 苍小苑一边擦泪一边跑出好远,直到跑得腿都累了,才停下歇息。 她回头一看,哪还有苍尘的影子? 要是以往,苍尘现在已经追上来抱着她哄,买来无花果叫她不要哭了。 怎么如今却变了? 都是因为许多多,什么都变了!连平常最疼她的兄长都不在乎她了,一想到这,苍小苑直接坐在地上呜咽起来。 “臭哥哥,臭劳什子多多!臭寺……”咬着牙,苍小宛骂到朱敬宴身上时还是忍住了。 第14章 你是小偷 苍小宛跑出来的时候她根本没有看路,哪里有路便往哪拐,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是走到了哪,抬头看着偏僻的院落。 外加上屋檐下沙哑的拟人的鸟叫声,随即止住了哭声,着急的往后寻路。 寺中西厢房,许多多从朱敬宴那出来,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拉着池渊开始研究起那朵积木花来。 “这样是一种花,”她的小手把花瓣又组合了一下,“这样又是一种花。” 池渊就在一旁,看着她很快把常见的几种拼法拼出来了。 “小哥哥,这个积木花只有这几种摆法吗?”许多多玩了一会,发现这个玩具有些太简单了。 “我也没怎么玩过玩具,不过这个大抵和九连环一样,要想想。”池渊摆弄了两下又还给了许多多。 论做菜和糕点,他尚且能出手。 但这,他也不太行。 许多多试了试拔了几片花瓣下来,再穿插着拼,很快有了不一样的效果。 “真神奇,还能这样!”她看着积木花,眼睛发亮。 两人坐在偏院的屋檐下,路过的侍卫听到两人的童言童语,皆是发出会心一笑,孩童的快乐好似就是这么简单。 许多多拼得正火热,没注意到有人循着声音找了过来。 她刚把最后一片花瓣插上,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把她的积木花抢走了。 “你为什么会拿着这个东西?”童音中满是质问,苍小宛眼眶微红,不服气的哑着嗓音,显然是哭了一场。 许多多和池渊抬头,没想到又是她。 二人不约而同往后看,却不见苍尘的身影,想必又是她偷溜乱闯来的。 “你这人真是奇怪,为什么我们好好的没惹你,你总是要赶上来添堵?”池渊本不想和比自己小的孩子一般见识,但没想到这小女孩阴魂不散一般找麻烦。 特别是她这副架势,仍是要欺负多多的模样。 苍小苑才不理他,只是质问许多多,“你是不是偷了我送给寺卿大人的东西?你这个小偷!” “不知礼数!” “你说什么呢?”池渊站在许多多面前,生怕苍小苑又推人,语气中带着不善。 近乎一日的相处,他相信多多的为人,且这东西,根本就不是偷来的。 他回头正欲劝许多多不要伤怀时。 没想到许多多只是一脸不解,“爹爹给我的东西,你为什么要说我是小偷?还是你喜欢污蔑人?” 苍小宛也是个孩子,被二人这一说,又听着那不太相熟的词,耳际一红。 “我送给寺卿大人的礼物被你拿来把玩,不是小偷又是什么?”她紧紧握着拳,今天在大理寺受的气,比她懂事起受的气都多。 特别是这个许多多,从遇见开始就不顺着她! 许多多才不承认苍小宛的污蔑,“就算在大理寺审犯人,都要讲究证据,你有证据吗?”清脆的童音说话时口齿还不那么清晰,但却意外地有条理。 “积木花在你手上,不就是证据?”苍小苑没想到她会这么理直气壮,寻常小孩被说小偷,早就慌乱得六神无主了。 许多多怎么跟村里的其他野小孩不一样? 她的从容,好像就决定了自己的错误。 可是苍小宛认定积木花在许多多手上,就是她偷的才对。 池渊刚要开口,许多多已经先他一步,眼里闪着光亮,“那我们就去找爹爹求证,你仔细听着就是。” 两个小豆丁离开朱敬宴的书房没多久,又回来了,而且这次还带着另一个小豆丁。 侍卫们见三个孩子又进了书房,而且剑拔弩张的样子,皆是伸长了耳朵。 许多多自告奋勇去推门,但门对她来说还是太过笨重了,池渊站她身后帮着推了一把,这才把厚重的木门打开一条缝。 朱敬宴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两个孩子回来了,他放下狼毫笔,抬眼道:“怎么又回来了。” 抬眼间又注意到了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别扭的苍小苑,后者明显一脸不情愿,却还是硬撑着。 “爹爹,多多和这个小姐姐有个事情想向你求证。”许多多神色镇定,退后两步拉着苍小苑上前。 “你别拉我,我自己会走。”因为刚被教训过,苍小苑也不敢在朱敬宴面前太过放肆,往后躲了躲。 可望着许多多那讨喜的笑,以及眼里的澄澈,只能紧张地和许多多一同上前。 积木花肯定就是她偷来的! 朱敬宴听到是孩童之间的求证,并没有轻视,而是站起身从桌案后走到她们面前,“具体何事?” 许多多看向苍小苑,用目光示意她先说。 没想到苍小苑在朱敬宴面前,嘴巴就像卡了壳,小脸通红,“我……我……”除了我字,竟是蹦不出下一个字了。 看着她局促的样子,许多多感到疑惑,红衣爹爹有这么吓人么? 吓得苍小宛方才在院子里和她大声辩论的气势一进来就全无了。 “爹爹,我来讲。”许多多举着小手,认为苍小苑既然说不出所以然,那就由她这个当事人代劳。 不知道她这个动作戳到了苍小苑哪根筋,她拉下许多多举起的手,“不用你,我自己来说!” 要压过许多多的念头战胜了恐惧,她这才鼓起勇气抬头看向朱敬宴。 朱敬宴的冷脸,可是连穷凶极恶的犯人见了都要抖三抖。 苍小苑对上朱敬宴深邃又冷淡的眼眸,刚刚鼓起的勇气就像被水浇的小火苗,一下就熄灭了。 她举起一直拿在手上的积木花。 “这个积木花,是我……送给寺卿大人您的。但是我方才、方才见到她拿着这个积木花在玩,我就觉得是她偷的……” 苍小苑越说,声音越小,显然自己也没有足够的底气。 许多多看她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垂下脑袋,便接过她的话茬道:“我说了这个玩意是爹爹送我的,她不信,我们便来找爹爹求证了。” 朱敬宴静静听完她们的话,对苍小苑道:“所以,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指认许多多偷了你的积木花?” 听着朱敬宴的话,苍小宛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他不记得了。 寺卿大人不记得了。 第15章 偏到天边去了 “这积木花是、是我送给大人的,她不问自取,不就是偷?”苍小苑攥着那朵积木花,感觉手脚都无处安放。 这东西是她缠着村里的木匠老李做了好久才做出来的,又是用的红木,与寺卿大人的红衣很是相配。 苍小宛憋屈的埋着头,这积木花在她心里很珍贵。 如今却被寺卿大人给了野丫头,她气啊。 “我没想到这东西是你送的,是我的疏忽。”朱敬宴开口道,“这玩意是我给多多的,既是你送的,那你便收回吧。” “送出去的礼物,为什么还要拿回来?这是我最近最喜欢的玩意……” 她一直以为讨好寺卿大人,就能让兄长在大理寺过得更好些,但哥哥苍尘是个死脑筋,从未给寺卿送过什么年礼节礼外的礼物。 苍小苑听家里人说多了,便也觉得该讨好寺卿,今天来找兄长便拿上了自己最珍视的玩具送给朱敬宴。 但她又怕朱敬宴,只得趁人不在的时候偷偷放在桌案上。 “你既然喜欢,便更要收回。” “况且,我从不收受任何私人礼物,于情于理,这个东西你都该拿回去。” 苍小苑低着头,对朱敬宴的话既不反驳也不点头。 “苍尘没有告诉你的道理,我不妨代你兄长告诉你,大理寺是朝廷重地,不是任何闲杂人等都能进的地方。” “我的书房有许多重要资料,若是人人都进,岂不是一团乱麻?你就算是家眷,也不能在这大理寺中随意游玩。” 苍小苑被他一通教训,不服输地指着许多多道:“那她为什么可以?她也只是家眷!” 朱敬宴看了一眼懵懂的许多多,道:“她年纪尚小,连话都未说清楚,自然不会对大理寺造成什么危害。” 一向公正的大理寺卿竟然公然这么偏袒一个小娃娃,传出去都要惊掉一众大臣的下巴。 苍小苑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反驳,她霸道惯了,在家从未碰过壁,这次来大理寺真是气都要气饱了。 “你比她年纪大一些,该是更明事理的。人言可畏,不要再做出与今日一样的事情。” 又在指责她,又在教育她,许多多又是一点事情也无。 不管是兄长,还是寺卿大人,一遇上许多多,心都偏到了天边去。 没人在乎她的感受,她哭了这么久,跑出来这么久,哥哥也没有一句安慰,甚至都不追出来。 越想越委屈,苍小苑直接在朱敬宴面前大哭了出来。 “你们就是不喜欢我——呜呜,你们都欺负我——我讨厌你们所有人!”她一边大哭一边往外走去,显然是要自己回家。 朱敬宴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哭喊得耳朵疼,不由得想到了许多多刚到大理寺那几天,深刻意识到了许多多和其他孩子的不同之处。 许多多和池渊面面相觑,不知道苍小苑怎么突然就哭了。 “好了,你们也出去吧。”朱敬宴摆摆手,竟是有几分无奈。 他这鬼神来了都要抖三抖的大理寺,都快成孩子窝了。 许多多倒是没有急着出去,反而对朱敬宴道:“爹爹,多多不怪你把东西还给她,只是你的语气能不能温柔些?” 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苍小宛的跋扈,可她是苍尘叔叔的妹妹。 苍尘叔叔待她很好,她理应也要大度些,而且苍小宛还是个小孩子,素来被家中宠溺,自然不一样。 许多多一通说下来,眉梢夹着失落,心中分外羡慕苍小宛的亲人都在她身边。 朱敬宴微微挑眉,关切的揉了揉许多多的头,:“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更何况,你不也是小孩子?” 他甚至都没想好怎么开口,许多多就看出来了其中的缘由。 不可谓是早慧所开。 听着爹爹的话,许多多一噎,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一个有着不同人,不同着装的深黑色路段,她真的是小孩子吗? 朱敬宴点了点头,没有细究东西的来路就贸然给许多多玩,确实是他的疏忽。 许多多笑了笑,露出几颗小牙齿,“爹爹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啦!” 池渊站在她身后,神色有些怪异。 许多多莫不是在说空话,怎么在他眼里,寺卿大人从始至终都是那个表情? “那本来就是小姐姐的东西,既然发生了误会,那就该物归原主。”许多多和朱敬宴的视线对上,“爹爹,我说的对不对?” 明明只是个三岁小儿,竟是比不少大人都明理。 “多多很聪明。”朱敬宴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许多多的态度已经一变再变。 两人走出去时,都能清晰听到苍小苑站在院门口大哭的声音。 侍卫们互相看着,谁也不敢丢下自己看守的工作去哄。 苍小苑蹲在院门前,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呜呜,我又没做错,凭什么你们都在怪我。” “那东西又不是她的,她当然不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她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就像风中发抖的落叶。 许多多见她哭得这么狠,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 池渊本想绕过她直接往前走,没想到许多多停下来去拍她的背。 “你不要再哭了,眼睛会坏的。”许多多只知道她哭的时候叔叔们也会这样做,便依葫芦画瓢地安慰她。 苍小苑怨恨的看了她一眼,紧跟着背过身去,许多多又跟着她转动方向,白嫩的小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 “你不该这么直接诬陷人,只要你没做错,就不会被训了,这就跟断案一样,没有证据不能急着下定论。” 苍小宛的积木花掉在一旁,许多多捡起来递给她,“你的花,对不起。”乖巧的表达着歉意,随即又将积木花上的灰渍往身上擦了擦。 苍小宛这么重视的它,要是脏了,指不定又要哭好久。 “我不要你的假好心!”苍小苑呜咽着打掉那个积木花,眼中含着委屈的眼泪,“也不要你假好心!” 扔下话,苍小宛低头间,注意到了地上被摔的四分五裂的积木花,心中的不痛快更甚,“我讨厌你!” 要不是因为许多多,这积木花只会好好的搁置在寺卿大人的案前。 都怪她! 还跟断案一样? 断案是寺卿大人和哥哥们的事情,她一个野丫头懂什么?! 第16章 池渊大显身手 池渊和许多多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莫名其妙又奇怪。 她到底是在乎还是不在乎呢? “走吧,天色不早了。”池渊怕她现在情绪太激动,踩完后还不解气,伤了许多多就不好了。 许多多可没木头那么抗造,撑不住她几脚。 苍尘被广倾安这么一耽误,苍小苑早没了人影,他在大理寺焦急地找了许久,终于听见了苍小苑的动静。 他走过来,被地上的一片狼藉吓到了。 “小宛,你的积木花怎么坏成这样?” 这丫头,从前不是最宝贝这东西的吗?就连睡觉都宝贝的极好。 “苍叔叔。”许多多唤了他一声。 苍尘这才注意到离了一段距离的许多多和池渊。 苍小苑听到他的声音,更加委屈了。 直接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得更大声,哭还不解气,两条腿还在不停蹬着,“你就偏心吧!你们都偏心!我要回家,要回家……” 苍尘叹了口气,走到她身前轻轻安慰,“小宛,你是哥哥的妹妹,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你。” 今天这一遭感觉,他都要老了十岁。 许多多知道自己在这会让苍小苑不高兴,便和苍尘打了个眼色,“苍叔叔,我带小哥哥去后厨看看。” “相信你肯定会哄好小宛姐姐的。”许多多做出了一个娇憨的姿势。 有了前车之鉴,苍尘不想在孩子面前表露出负面情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去吧。” “哥,你怎么就让她这么轻易的走了!”苍小宛说罢还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被苍尘一把抱住,“小宛,不许在胡闹了。” 望着苍尘将苍小宛连抱带拽拉走。 许多多这才带着池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走出了好一段路,许多多远远回头,看到苍小苑已经被苍尘抱在怀里哄了,这才主动牵了牵池渊的手,“苍叔叔今天真辛苦。” 她上回是不是也是这样闹的? 应该不会吧,她又不是小孩子。 有这样一个妹妹,任谁都得心力交瘁,池渊心中这么想着,嘴上却轻飘飘说了一句,“京城里的小娃娃都这样,你倒是最不一样的那一个。” 听着他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许多多抓了抓后脑勺,“可是我看起来和她没什么不一样呀?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差不多的小女娃。” 池渊轻轻摇头,“这个不一样不是指外表上。今天的事情,你若是她,你会哭吗?寺卿大人要是帮别人不帮你,你会伤心吗?” 许多多皱着小脸想了半天,“爹爹要是不帮我,那就代表他有自己的理由,也是我真的做错了。” “既然爹爹做的是对的,那我为何要伤心?” 池渊好一会没说话,许多多疑惑道:“是我说的不对吗?” “你说的没有错,但很多孩童是想不到这点的,所以这就是你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 小孩子哪懂这么多大道理?在他们心里亲近的人的疏忽比所谓对错都重要。 在许多多的观念里,对错大于私情,倒是很有几分寺卿大人的风范。 而池渊的话也让许多多的眼睛亮了亮,他好似也是不一样的那个。 两人随意扯着话,很快就到了后厨。 因着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后厨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老人守在门口晒太阳。 老人掌管着厨房,自热不会连新来的小主子都不认得。 见到许多多来了,站起身道:“小小姐饿了?” 她摇了摇头,“老爷爷,我不饿,我是给你带帮手来啦。”她拉着池渊上前,很是兴奋。 池渊注意到老人的视线,默默挺直了脊背。 老人以为他们在过家家,也不责骂,只是笑着道:“在厨房玩容易伤到手,小小姐还是去外头玩吧。” “我们不是玩,小哥哥是真的会做饭。”许多多见老人不信,忙为池渊说话。 池渊因为年纪小,早就被质疑惯了,神色如常道:“老人家不妨让我试试,是不是胡闹您一看便知。” 老人看池渊的眼神一片清明,身子骨也结实,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厨子的样子。 他笑呵呵将手背在身后,“行,反正这会后厨也没人用,不过要是做得不好,我这可是不要的。” 话虽这么说,但老人心里还是不太信这么个孩子能挥得动锅铲。 何况,这里是大理寺。 铁器都是用的最纯正的黑铁,光是那个铸铁锅,一般人可握不住。 “老爷爷放心,小哥哥很厉害的!”为了给池渊打气,许多多一本正经道,眼中也满是认真。 大理寺内院的后厨是专供有官职的大人们吃的,所以材料和配置都是一等一的好。 侍卫们人数众多,所以外院有专门的大厨房给侍卫和杂役提供饭食。 池渊为了表现自己的能力,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白案,即便他炒菜也不比外头的厨子差,但还是不如做上妙里生花的巧思,让人惊艳。 老人和许多多就站在灶台的不远处,并没有靠得很近,怕打扰他的动作。 因为给的时间不多,池渊也没有选择做太繁琐的东西,而是直接选择做烧饼和面。 烧饼大部分人都会,但想要做得特别好吃还是要费一番功夫,其中扯面的功夫也大有讲究,街边的老师傅,没个几年功夫都不敢说自己做得好。 揉面,和面,面团在池渊手里像活了一般,逐渐地拉长,变细。 许多多就没见过这么听话的面团,在池渊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下来,面已经全部甩好了。 老人一言不发,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这半大小子看起来年纪小,手法倒是老练得不得了,后厨里甩面几年的老师傅也就他差不多水平,真是后生可畏啊。 许多多看着池渊下厨也不觉得枯燥,小哥哥做饭就像表演一样好看,不知不觉就完成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还有喷香酥脆的烧饼摆在老人面前的时候,他不用尝都知道味道差不到哪去。 心里虽有把握,但以防万一,老人还是尝了一下。 面一入口,老人脸上浮现了不敢相信的神色。 第17章 答谢 鲜香馋人,没想到这孩子的手艺能这样好。 “好香!”许多多探着头,小鼻子抽动,明亮的眼睛可爱极了。 池渊用布巾抹了把汗,见老人已品尝过,忍不住问了一句,“老人家,我的水平可还够格?” 做了这么些年,他对自己的手艺早就有了十足的把握。 “你若是不够格,这后厨里大半人都该喝西北风了。不用这么生疏,你以后就和其他人一样,喊我王伯。”王伯一边摸着胡子,一边笑眯眯的说。 这便是通过的意思了,池渊道了个谢便没了其他动作,许多多看起来比他还高兴。 但老人家看得出来,他眼睛都亮了,嘴角也不绷着,而是有了弧度。 只是这孩子不喜太表露情绪,内敛了些。 “你有如此定力,也难怪小小年纪有如此成就。”果然天才从小就是和常人不同的,王伯都被他刺激得都有些手痒。 池渊就这么在大理寺安定下来,王伯还需要带他去办些手续,还有很多琐事需要处理。 老人本想让侍卫把许多多送回去,但池渊不愿。 要是再碰上野狗,可就不好。 最后他还是决定先把许多多送回她的房间,再回到后厨。 到了许多多的房间门口,池渊神色认真地道:“谢谢你帮我,以后你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帮你的。” 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不差,但很多人就是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但是多少人恰恰就差了个这么个机会。 以前他怕是不会想到,会是许多多这个小娃娃帮了他,进的还是大理寺这等宏伟的地方。 许多多眨巴着眼睛,“是小哥哥自己的努力才留下来的,而且,我们不是还约定好了么。”她伸出小手,“拉钩。” 池渊脸上带着笑意,伸出手和她拉钩。两人一起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天色渐晚,池渊抬头看了看天,就道:“后厨要忙起来了,我得赶回去帮忙,今晚若是有机会出来,我再找你。” 他匆匆跑走了,许多多还有点不舍,高声喊道:“小哥哥!你忙完了一定来找我呀!” 池渊也远远喊道:“好!” 得了他的承诺,许多多的不舍才冲淡了些。 池渊算是她长这么大以来交的第一个朋友,和朋友就这么分开了,她一时还真不习惯。 苍尘的书房内,小儿手臂粗的烛火点了好几盏,整个书房亮如白昼。 广倾安被烛火晃得眼花,粗狂地打了哈欠,忍不住揉了揉眼道:“你还要拉着我谈公事谈到什么时候?” 苍尘看着卷宗头也不抬,“寺卿大人什么时候歇,我们也什么时候歇。” 广倾安“嚯”了一声,摸了一把胡子,继而惊道,“朱大人每日快子时才睡下,你这是要熬鹰?” 苍尘皮笑肉不笑反讽,“你不是很多公事要找我吗?今晚尽情谈。” 得,这是记恨上今日他拦的事了,他哪知道他们兄妹俩还吵架了?最后不也马上帮忙送那小姑奶奶走了吗? 两人不知坐了多久,广倾安的肚皮都饿得都叫了起来。 他拍拍肚子,无赖的起身,“主簿大人不会还不给人吃饭吧?” 苍尘正打算让小厮去后厨拿饭菜,听到这话便道:“你这么大个人,少一顿能饿死你?” 广倾安不服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连手脚都没力气,老子还怎么抓人?” 他大手一挥,“快去给我拿多些肉菜。” 两人争执的档口,大门被人突然推开了。 齐齐看过去,许多多可爱的小脑袋就先探了进来,胸口处挂着的铜钱散发着光泽,“苍叔叔,广叔叔。” 许多多笑着道,还看了一眼身后刚着他进来的池渊。 “多多——”广倾安看到这小团子,心都化了,几步走上前抱起她。 “多多的伤口怎么样?肩膀可还疼?”广倾安关切不已。 许多多被他的大胡子扎得咯咯直笑:“不是很疼了!广叔叔,你的胡子好多。” 她还上手碰了一下,没有用力揪,只是好奇。 两个大人目光都在许多多身上,自然没人注意到池渊。 池渊把食盒放在地上,沉甸甸的食盒发出了不小的声音,他抬手给两人行了礼。 “主簿大人,寺丞大人。” 虽然许多多给他形容过,也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看到广倾安高大的身形时手心还是出了些汗。 他提进来的食盒很大,都快赶得上许多多的身量高了。 苍尘见状,忙迎了上去,接过那食盒。 “这么多东西?你该让大人拿来,你个小孩子提这个太吃力了。”他话一说完,提着那食盒身子差点往下坠。 居然这么沉?!他怎么提得起? “谢主簿大人关心,不过我干后厨的,这些力气还是有的。”池渊沉声回应,俊俏的脸上满是认真。 广倾安没见过池渊,不免打量起来。 这少年提着食盒进来时神色如常,只是额头热得出了些薄汗,显见他说得有力气并不是逞强。 他穿的衣服虽简陋,但人精神,眼神也清明,进来看到两人也没表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是个与众不同的好苗子。 要知道,被广倾安吓哭的小孩子可不少,光是村里那些小儿,他一靠近都要哭着跑开。 难道是因为有了多多,他最近的气势都柔和了? 苍尘只是个书生,自然不像广倾安一样看得出这么多。 他以为许多多就是说着玩的,还和厨房打过招呼,让这可怜的孩子打打下手,有口饭吃就行。 不免对他多关心了些。 “吃过饭了吗?一同吃点吧。” 苍尘好不容易把食盒提到桌上,打开食盒就准备布菜,没想到盖子一打开,霸道的香味就飘满了屋子。 广倾安闻了闻,口水差点下来,“今儿个厨房做的什么菜,这么香?” 两道硬菜,两道小炒,还有一碟点心。 食盒的最下层还有一大盆扎实的米饭,和半篓子饼,足够他们吃到撑。 今日厨房的王伯可不太对劲。 似乎是看出了二人的顾虑, 许多多被广倾安放在椅子上,怕他们不知道是池渊做的,连忙接过话茬,“广叔叔,这些都是小哥哥做的,可香了,你们快尝尝!” “哪个小哥哥?”广倾安以为来了新的厨子,没想到许多多指了指坐在她旁边的池渊。 这小子? 虽然看起来力气挺大,但他现在有灶台高吗?更不要说炒菜了。 “这些大菜都是他做的?多多,你莫不是在诓叔叔们吧?”广倾安和苍尘脸上都写满了不相信。 许多多见他们不信,争辩道:“这可是小哥哥特地做来答谢你们的!我看着小哥哥洗菜做菜的,怎么可能骗你们呢。” 苍尘和广倾安见许多多有些急了,连忙找补,“是是是,叔叔们误会了,多多不是这样的孩子,我们这就尝尝。” 两人半信半疑的拿起筷子,这么小的孩子做出来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村里那些跟池渊差不多大的,恐怕都蹲在田地里玩泥巴呢。 面前的大肘子和松鼠桂鱼像是知道他们心里的疑惑,香味不停飘进他们鼻子里,勾得他们馋虫暴动。 二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想:这菜色香俱全,味也不可能差到哪去吧? 广倾安直接便往肘子上招呼,肘子经过烹煮已经变成酱色,筷子轻轻一夹,皮肉就这么下来了,可见炖得有多软烂。 苍尘则是夹了一筷子鱼,蘸了一些中间的酱汁。 两人同时把菜送入口中,许多多都忍不住伸着头看两人的反应,池渊没什么动作,但紧绷的嘴角暴露了他的紧张。 第18章 荸荠 苍尘和广倾安皆是眼睛一亮,原因无他,实在是太好吃了! 他们也不是没去过高档酒楼的人,什么烧花鸭,烧鹅,全都尝过,里头的那些招牌菜和面前这些简直不相上下。 甚至池渊做出的菜品,比酒楼里还要更胜一筹。 原先大理寺平常没什么滋味的饭食,他们早就吃腻了,如今换了新鲜的,味道还这么好,可谓令人食指大动。 “诶,你别抢,这是我的鸡腿!”广倾安放下筷子就准备用手抢,“谁说是你的?谁先吃上是谁的!” “好小子,不给你广爷面子是吧?”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广倾安和苍尘随即用行动证明了喜欢,抢菜吃得都抬不起头来。 苍尘还好些,广倾安直接如狂风过境般,碗里的米饭很快就下去了大半。 许多多笑着对池渊道:“小哥哥,他们很喜欢你的菜!”话落她又补充道:“多多也很喜欢!” 她来找苍尘之前就吃了池渊专门为她做的小馄饨,她人小饭量不大,怕她积食,晚上都是不许多吃的。 小馄饨刚好足够她的饭量,馅不多,还好消化。 池渊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做厨子最喜欢见的大概就是食客的喜欢和满足。 苍尘和广倾安已经表示了喜欢他做的饭菜,那认不认同是他做的也没什么可值得介怀。 毕竟见了他的人,十个有九个都这么质疑。 八九岁的娃娃能拿得动锅铲都稀奇,更不要说做菜了。 酒足饭饱之后,广倾安重重打了个饱嗝,剔着牙,“要是府里日日都做这些,我也省得老找由头出去吃了。” 苍尘喝着清茶解腻,闻言冷笑一声:“原来你这大胡子时不时出个外勤,是为了出去喝花酒啊。” “看我不告诉寺卿大人去!”苍尘赶紧接过话,方才夺鸡腿之恨,可算是找到机会报复了。 广倾安平日里倒是逍遥自在了,独留他一个人面对来自寺卿大人的狂风骤雨,真是好不仗义! 不小心说漏嘴,广倾安也有些臊,“我也是专心办案的,可不是日日喝花酒!要是传到寺卿大人耳朵里,我们俩都没好果子吃。” 苍尘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事儿,可由不得他咯! 广倾安拿过那盘没动过的点心,对许多多道:“多多,你方才可是什么都没听见,可千万别对寺卿大人说漏嘴。” 许多多确实没理解他们的意思,不就是不乖乖在大理寺吃饭,跑到外面喝酒吗? 难道不是因为之前小哥哥没来,他们没胃口的原因。 许多多眨着清澈的双眼“广叔叔,听见什么?” 她的注意力全在点心上,根本就没仔细分辨他们话里的意思。 眼前的点心盒,漂亮的荷花酥栩栩如生,看起来就像是盛开在池塘里盛开的花,甚至还散发着清甜的香味。 许多多没见过这么新奇的点心,还拿到手上端详了好一会。 在她吃点心的功夫,苍尘和广倾安皆是对池渊劝慰道:“我也是老了,明明能人见的不少,还不信这世上天外有天。” “方才我说的话,小兄弟莫怪莫怪。” 池渊是真没想到两人会和他致歉,连忙站起身道:“我年纪确实小,这误会多了我也习惯了,没把这事放心上。” 广倾安蒲扇一般大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背:“好小子,心胸宽广,往后的路绝对是一片坦途。” 苍尘在一旁道:“你有这样的手艺,往后进宫做御厨也使得,在大理寺反倒……”屈才了,不是吗? 池渊不觉得可惜,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许多多,“多多帮了我,我也会报答这份恩情,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至于是当御厨,还是像外面那些厨子们开家小馆,他还未想好。 毕竟没有许多多,他现在还在住破庙。 两人又夸了一番池渊的手艺,这半大少年也就在这时候,才露出一些属于孩子的笑容来。 许多多头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心,心中也为他高兴。 她忍不住咬了一口手上的荷花酥。 因为太酥脆,只轻轻一咬,有不少渣子就掉在桌上。 她可算明白了广倾安和苍尘惊艳的心情,这荷花酥,是她吃过最好吃最好吃的点心。 小哥哥果然做点心比做菜厉害。 她算是遇见了个宝。 吃完手上的荷花酥,许多多甚至把手上的渣子都吃了个干净,还想偷偷再拿一块时,小手就被苍尘给拦住了。 “多多,你年纪尚小,不能吃太多点心。” “苍叔叔,我就再吃一块好不好?你看盘子里还有这么多呢?” 被她充满期待的眼睛盯着,苍尘差点招架不住,好在他是有定力的大人,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把点心推远后道:“叔叔们不是怕自己不够吃,这东西是油炸的,吃多的话伤口会痛的。” “更何况,你现下还年幼,若是把胃口给撑大了,往后可就不漂亮了。”苍尘的目光看向她一边高耸的肩膀,目光满是心疼。 许多多不是恃宠而骄的孩子,所以苍尘劝解过后她也歇了心思。 要是真的吃多了,变成了胖胖的小丫头,会不会就没人喜欢她了? 她才不要那样! 许多多想到刚受伤那会肩膀的剧痛,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多多听苍叔叔的。” “乖孩子。” 苍尘被她的乖巧暖得心中酥软,大手忍不住在她头上揉了好几把。 多多捂着头,嘟囔道:“怎么都喜欢揉我的头呀。”本来就不怎么会梳头,这下又得顶着个乱糟糟的头发被笑话了。 苍尘忍俊不禁,“因为多多可爱,叔叔还仔细想,手自己就动了。” 许多多哼哼道:“明明是苍叔自己想摸呢。” 怎么还能控制不住呢? 听着她奶声奶气的话语,广倾安也挤进来争宠,抱着许多多往上提得高高的,“多多飞得好高!” “怎么样?开心不?” 广倾安笑着问,手又往上提了提。 许多多想拒绝都来不及,她本能的觉得这是小孩子玩得,太幼稚了。 她都多大了。 但广倾安举得确实高,许多多忍不住又尖叫又笑,实在是太刺激了!特别是那股子眩晕的感觉,她脑海里像是盆中的鸡蛋,左右晃荡出细碎的画面。 似曾相识,她却记不起来。 好像在还小的时候,娘亲也这样逗她开心过。 第19章 这是可以生吃的 池渊看着他们几人互动,也久违地感受到了温暖,全然没注意到许多多眼中片刻的晦暗。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亲近得胜似家人。 广倾安看他一直盯着,以为他也想,便放下许多多,抱起了池渊。 “来,你也举高高。” 池渊老成惯了,当即脸都红了几分,“不了,不了……”说着话就要往后退,广倾安可不给他拒绝的机会,马上就把他举了起来。 许多多幸灾乐祸的在一旁拍着手笑道:“小哥哥也飞起来啦!” 几人的笑声传出去好远,欢笑声把大理寺夜晚肃杀的气氛都柔和了几分。 第二日,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了,许多多还在床上砸吧着嘴。 “荷花酥……小馄饨……”许多多梦到了昨晚吃的美食,在梦里把他们都吃了个精光,正回味着呢,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许多多差点滚下床去,她迷迷糊糊坐起来,“谁呀。”小奶音还带着些慵懒。 门外的池渊无奈道:“是我。” 许多多慢吞吞穿好外衣和小鞋,这才蹭蹭跑到门口去开门。 “小哥哥,你来得这么早?后厨不用帮忙吗?” 池渊看着高挂的太阳,道:“太阳已经晒屁股了,不早了。寺丞大人都吃完早食出去了。” 苍尘经过昨晚的事情后,便和王伯打了招呼。 让池渊专门负责广倾安和他的饭食,虽然两人饭量大,但比准备十几人的饭食来说还是轻松不少。 苍尘见许多多爱吃池渊做的东西,便让他顺道也承包了多多的三餐,小孩子食量小,一点就饱了,不会费他太多功夫。 池渊自然不会拒绝,况且他进大理寺本就是为了给许多多做菜的。 “小哥哥你等等,我梳个发髻。”小家伙坐在铜镜前开始捣鼓起来。 “那我去给你打水净脸。”池渊就来了一晚,现在已经把大理寺上下都摸清了,走起来轻车熟路。 他提着半桶热水回来的时候,许多多才绑好发髻。 乌黑的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是许多多都没了耐心,随便绑着不掉就行。 她拿帕子擦完脸和手后就急吼吼的要拉着池渊出去。 池渊忍不住叹气,好好一个小包子,头发乱得像小乞丐一样。 “你坐着,我帮你。” 池渊拿起梳子,许多多虽然不知道小哥哥想干什么,但还是乖乖听话的坐在铜镜前。 她的发尾发黄,是前几年营养不良造成的,来大理寺好吃好喝一段时间后,新长出的头发已经乌黑发亮,摸起来就像上好的绸缎。 许多多从铜镜里看见池渊给她梳头,开口道:“小哥哥会编发髻吗?真厉害!” 池渊被她夸得有些心虚,脸都微微红了。“我不会编发髻,只会帮你绑起来,不会那么乱。” 两个孩子就这么研究了一会,还用上了朱敬宴为许多多添置的头油膏。 池渊找到门道后,很快就给她绑了一个漂亮的高马尾,远远看去许多多活像是个唇红齿白的儿郎。 虽然失了些女孩子特有的可爱,但这样利落地绑起来,比刚才乱糟糟的好了太多。 池渊满意的问道,“怎么样?” 许多多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道:“小哥哥绑的比多多厉害多了!就是……有点紧。” 其实紧得她头皮都有些痛了,但她没说,怕打击了小哥哥的热情。 “紧一些看着精神,走,我给你做早食。”池渊对自己的技术很满意,因为他就是自己绑的发髻,从小自己对着水面绑了好久,才练成现在这样。 今日后厨统一做的早食是素包子和小米粥,还有一些爽脆的咸菜。 但那些包子太大,许多多根本吃不完,而且味道也不如池渊自己包的。 所以他带着许多多到后厨,先给她盛了一小碗米粥,让她垫垫肚子,自己转身去把准备好的小笼包上笼蒸。 王伯还是和昨日一样坐在门口晒太阳,看到许多多来笑呵呵道:“小小姐来了。” 许多多搬了个小马扎和他一起晒太阳,“王伯好。” “好好好,乖孩子。” 打完招呼,两人也没话说了。许多多一边小口喝着小米粥,一边看着后厨里忙碌的人。有几个人在她身边削着荸荠,另一个人正在把去了皮的荸荠切块剁碎。 那个厨子两把菜刀舞得生风,一块块荸荠很快在他的刀下切成小粒。 许多多忍不住“哇”了一声,转头问王伯:“王伯,那个白色的是菜吗?” “是啊,这个叫荸荠,在我们这可是很金贵的。” “皇上仁德,有南方的官员上贡了许多,他都分给了满朝文武,大理寺也分了不少。不过这东西虽然脆爽,可要煮熟了才能吃。” 许多多看着去了皮以后白嫩嫩,脆生生的荸荠,想也没想就开口道:“可是荸荠也能生吃呀。” 王伯愣了下:“倒是没有人生吃过,小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老饕王伯都说没有人生吃过,那就确实是没有这种吃法。 许多多被问愣了,也奇怪的嘟囔:“对呀,我怎么知道的?” 两人还没来得及细说,池渊已经捧了一笼小笼包在唤她:“多多。” 精致的小笼包还冒着热气,多多一口就能吃掉一个。池渊给她倒了一点点醋,自己也坐在她旁边开始吃早食。 他干活多,饭量也大,可以不费力的吃下两个大包子。 许多多看到他的大包子以后突然笑了起来,池渊不知道她为什么笑,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她摇头,“这个包子好大,好像爹爹和广叔叔。”她又夹起小笼包和大包子并在一块,“这个小包子就是我!” 吃过早食,池渊就得帮后厨准备午饭的食材了。 今日广倾安和苍尘都得出外巡视,没时间在大理寺吃,只准备许多多的饭他又太空闲。 因为他擅长做点心,王伯就派他做饭后甜点。 不过他一忙,就没法和许多多玩了。 池渊有些抱歉,许多多倒是半点没在意,独自一人坐在一边,脑海中天马行空。 小哥哥没来之前,她也是自个在大理寺玩,那时候还跟着叔叔和爹爹探案,如今他们都不带着她了。 第20章 跌落 后厨这里好玩的东西太多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各色的蔬菜以及案板,环环相扣便是一道美食。 不像外头只有花花草草,她跟着娘亲的时候,早就看腻了。 可是娘亲…… 她再也见不到了,只有这大理寺成了她的容身之所。 察觉到了许多多的变化,池渊手上的动作一愣,小丫头这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不似孩童,倒像是个大人。 难道多多比他经历的还要多? 池渊一时有些犹豫,王伯看许多多坐了这么久,都没有一点腻味的意思,反而越来越感兴趣了,“小小姐要不要下厨试试啊?” 许多多看向他:“可是小哥哥说我年纪小,不能玩火,更不能碰厨具。” 王伯便和她说了不少厨房要做的事情,“小小姐要是想,可以先从最简单的包东西做起啊。” 不用使刀,不用碰火,还有参与感。 许多多点着头,悄悄记在了心里。 临近开饭时间,后厨的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池渊这相对轻松些,如今已经准备好了食材,只要做好造型再上锅蒸就大功告成。 他正捏着点心上的花儿,一个小脑袋就从灶台旁边探了出来。 池渊想也知道是许多多,便有些好笑的道:“你也想包吗?” 许多多虽然好奇,但也不想给池渊添乱:“我可以包吗?” 池渊点点头,反正这也肯定有剩下,都是进了后厨帮工的肚子,只要能吃,做好做坏也要求不大了。 他今日做的点心是有内馅的糕点,整体吃起来很清爽,适合饭后解腻或者吃茶的时候垫肚子。 后厨里什么模具都有,所以包好之后用模具一压便能完美成型,许多多这样的孩子也能轻易上手。 不用池渊提醒,许多多就跑到了洗手的地方把手洗净了才上手动作开来。 池渊教了她几遍之后,许多多就站在木箱子上勤勤恳恳的包心来。 看她玩得火热,池渊便把自己正经要用的拿去上锅蒸,临走前还嘱咐着,“你不要乱走,包好了就在原地待着。” 厨房那么多生火油炸的地方,要是烫着了可是大事。 许多多一点包一边点头,“我已经懂注意安全啦。” 她又不是小孩子,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什么……样的场面? 许多多脑里又是一阵刺痛。 池渊此时走到了旁边的炉灶生火。 许多多深吸了一口气,她还是记不起来,还把握不好一张皮该包多少馅,所以在皮堪堪包住馅之后,她拿过模具一压,里头的馅料就全漏了出来。 奇怪,她怎么做不好? 也想不好。 “怎么都吐出来了?”小哥哥明明就是这样包的呀。 有了上一个的经验,这一个许多多只敢放少少的馅料,这次总算没有往外溢,至少从外观上去瞧着还算不错。 见池渊走过来,许多多兴奋地举起了手上的点心,“小哥哥,你看我做的!” 池渊天赋异禀,就是刚学的时候开始包都没包过这么丑的。 许多多压的时候没掌握好,所以四个角都有些空着,总之有些惨不忍睹。 他不由得眉头紧皱起来,面上有些嫌弃。 池渊对自己擅长的东西要求极高,要是别人,他这会指不定已经出声嘲讽了。 许多多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小心翼翼道:“是不好吗?” 池渊被他问得一噎,良久才缓缓道:“作为初学者……还不错。”他的视线已经尽量不往那个吐了的糕点上看了。 好歹是帮过自己的朋友,不能打击她的热情。 池渊在心中默念着,硬着头皮夸了两句。“我第一次包的时候还直接压成了饼,你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那我岂不是比小哥哥还厉害!”她笑着道,“虽然是以前。” 后头许多多又包了几个,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方形的模具她能压成圆的,三角的,就是压不出一个方方正正又刚刚好的。 许多多有些不信邪,拉着池渊包了一个。 池渊压出来的就是完美得如同能工巧匠打造的杰作,直接把她奇形怪状的比下去了。 不过她不是那么容易泄气的人,吸取经验以后包得又好了一点。 当然,也只是一点。 等到上锅蒸的时候,蒸笼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 甚至还有许多多放弃模具包的花形,不过她不说那是花形,恐怕叫谁来都瞧不出。 灶内火焰腾舞,蒸笼上热气腾腾,许多多就好奇的搬了小马扎坐在炉灶前守着火,就为了第一时间尝到自己的胜利果实。 她掰着指头算道:“苍叔叔一个,爹爹一个,广叔叔一个,王伯一个,小哥哥一个,我一个。” “咦,还多了好几个呢。小哥哥,你要多吃几个吗?” 池渊往火堆里加柴,含糊的应了。 只是他们外出怎么还没有回来呢?是不是碰到了棘手的案子?为什么不回来找她?她一定可以帮得上忙! 池渊本以为她只是包着玩,没想到连送谁吃都算好了,看来自己是难逃过这一劫。 “你饿了吗?”池渊见她玩了这么久,早食估计早消化了。 许多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有一些饿了,但是我还要第一个尝到我包的糕点呢,晚一些再吃饭吧。” 她的眼睛在火光下显得亮晶晶的,脸上也是甜甜的笑。 看她这样期待和认真,池渊也笑了。 罢了,反正就几块卖相不好的糕点,他又不是吃不下。 池渊包的已经先蒸好了,他打开蒸笼的时候,许多多也赶过来看。 白色的水蒸气扑面而来,接着就是糕点的清香。 “好香,和饭菜的香味是不同的。”她吸了吸鼻子,对自己包的糕点又多了几分期待。 池渊确认过糕点都没问题之后,便由帮工的杂役拿出来晾凉分装,这些杂事是用不上他的。 “糕点里头还加了很多东西,和饭菜的佐料是不同的,所以香味也不一样。”池渊不知道许多多听不听得懂,但还是耐心解答。 其实许多多问出这个问题后,潜意识就给了她答案。 好像她很久以前就知道很多事情和常识,但是她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头脑的混乱让许多多晃了一下,径直从木箱子上跌了下去。 “多多,多多,你怎么了?!” 第21章 筹备 池渊赶紧去拉她,神色满是焦急。 “多多,你怎么了?”他将许多多从地上抱了起来,面上布满了心疼,瞧见她瑟缩着小小的身体,眉间又紧皱了几分。 许多多被护在怀里,脑袋逐渐恢复了清明。 “小哥哥别怕,我没事。”许多多出言,伸出小手摸了摸池渊的眉头,将其舒展开来。 她觉得自己只是一晃神分心了,池渊却不听她说的,直接拉着她的手走出厨房,要去找大夫。 “好好的怎么会晕倒呢?” “我们得去看大夫。”池渊脚步加快,许多多却连连喊停,“小哥哥,我真的没事!”她方才就是脑袋一晃,眼前的景象好像变了。 变得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场景,所以才晕了下去。 “不行,身体要紧!”池渊正色道。 这小团子肩膀上的伤都不知道怎么搞的,眼下又晕倒了,可得去瞧瞧,万万不得耽搁了。 村里那白胡子大夫看病时,遇见病入膏肓的总是摇头道:来迟了,若是早点来老夫定会药到病除。 他得去找那白胡子大夫,让给许多多治治。 知道池渊是为她好,许多多只能像个小大人一样,摇头晃脑的叹气,“小哥哥,我真的没事。” “但你要是把我抱出去,我就要被你晃吐了。”许多多嘟着嘴,池渊见状停了下来,仔细打量着她。 小家伙脸上白里透红的,却是不像身体有碍。 “池渊,你可得紧着点,等会儿要开饭了!”王伯适时喊了一声,池渊回过头,许多多补了一句,“小哥哥,你快去吧,要是耽误了开饭可就不好了。” “我就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你忙完再带去瞧也不要紧。”许多多奶声奶气的话,逻辑清晰,语气中厚,让池渊放下心的同时。 他也不忘揉了揉许多多的发丝,“那你乖乖在这里坐着,要等着小哥哥。” “好!”许多多乖巧点头。 池渊这才放心的重新走进了后厨。 此时的朱敬宴忙完了上午的事务,也有些饿了。 一旁的侍卫很有眼力见的上前,“大人可要用饭?” 朱敬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多多在后厨玩?”他是寺卿,大理寺的风吹草动自然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小小姐和新来的小厨子很是要好,今日没从后厨离开过。” 听完亲卫的话,朱敬宴了然了。 亲卫刚想去拿饭菜,就见朱敬宴站了起来,“现在无事,正好去后厨看看。” 眼下正是饭点,苍尘和广倾安此时也结伴一块往后厨走。 广倾安搓了搓手,“你还真别说,外头的滋味确实比不上池渊做的。” 他吃过好的以后,外头那些光是味道,都不想闻下去。 “没错。”苍尘接过话,眼里也带着一份希翼,就是不知道那小子今日忙活什么吃食。 两拨人就这么在后厨的路上遇到了。 广倾安和苍尘看到朱敬宴时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齐齐打了招呼,“大人这是要去……?” 苍尘以为朱敬宴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想着他和大胡子该帮上忙。 “我要去后厨一趟,你们可要一道?”他背着手,神色淡淡,饶是这样,也给人不小的压迫感。 向来白日在殿内不出户的朱敬宴今日破天荒要去后厨一趟? 二人惊讶的对视了一眼。 莫不是为了其他的吧? 等到了后厨,还没走近就先听到的就是许多多的欢呼声,“小哥哥,你也太棒了吧!” “哇,太厉害了!” 听着这话,苍尘和广倾安便忍不住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王伯坐在躺椅上,看到三位大人一同出现,差点从躺椅摔下来。 这三位大佛一同到后厨,难道后厨吃出人命了?想到这,他便战战兢兢的走到朱敬宴面前,问道:“寺卿大人,可是后厨出事了?” “无事,只是来看看。”朱敬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他们。 王伯这才松了口气,但也没有真的心大到让三人自己在后厨到处走。 所以四人一踏进来,不大的后厨就有些拥挤了。 许多多此时正在池渊的帮助下把糕点装盘呢,察觉到后厨进来了好几个人,她便抬起头看了看。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中间,一袭红衣的朱敬宴。 “爹爹!”她兴奋地朝他们招了招手。 池渊也抬起头,看到四人站成一排挡在门口,还有些不解。 许多多从木箱子上跳了下来,两只小腿跑得很快,蹭蹭的就到了众人面前。 “爹爹也要在后厨工作吗?” 朱敬宴面对她,脸色不自觉就柔和下来,声音也轻了几分。“无事,就是来看看你。”他伸出手便想把许多多抱起来。 没想到广倾安这个没眼力见的已经先一步把许多多抱起来举高高了。 “一早上没见多多了,想不想广叔叔啊?” “想!唔,但是好像又没有那么想。”毕竟她在这玩了一早上,都忘记他了。可许多多知道这话不能和广叔叔说,便折中了一下。 许多多没让广倾安抱多久,就闹着要下来了。 她拽着朱敬宴的衣角,把他们都引到了自己包的点心面前。 苍尘看到盘子里那些不明物体,太阳穴恨恨跳了跳,小声问王伯道:“这是要给犯人吃的?” 王伯神色莫名的往后退了一步,许多多拿起盘子里的点心道:“爹爹,广叔叔,苍叔叔,你们看多多做的点心!” 她说是亲手所做的,众人这才仔细端详起那些根本看不出模样的点心来。 许多多满眼期待,先看向朱敬宴,问道:“爹爹,你要不要尝尝?” 朱敬宴神色如常的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点心,不疾不徐的放入口中咬下。 剩下几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朱敬宴的神色。 朱敬宴细细咀嚼过后,认真道:“味道不错,多多做得很好。” 苍尘也开口夸奖道:“这世上点心的花样多了,如此独特倒是很难见到。多多在包点心上的天赋真是甩了同龄人一条街。” 池渊在一旁听着,嘴角因为憋笑而绷得很紧,可不是甩其他人一条街吗?和许多多一样年纪若是穷苦人家,恐怕早就学会了几道家常菜和两三样点心。 广倾安见他们两人都说好,自然不愿意说反话伤了许多多的心,连忙附和道:“同样的模具,多多能压出这么多形状,本就特别厉害了。” 既然来了,朱敬宴顺道问了一嘴王伯,“过几日赏功宴会,可都安排妥当了?” 第22章 带她去瞧大夫 自许多多来了大理寺之后,许多积压的疑案悬案都破了。 圣上听朱敬宴上奏都龙颜大悦,赏了不少东西。 大理寺也进入到了不少人的视线里。 赏功宴也是朱敬宴与两人商议过后的举办的,犒劳一下大理寺上下,也让外界的人看看如今大理寺的能力。 王伯连忙道:“都准备好了,那日绝对不出岔子。” 他看到站在一旁的池渊,接着又言,“也多亏了现在有池渊这名大将,一个人的手艺能顶两个厨娘,有他打下手,到时后厨一定井井有条。” 池渊在听到吴伯提起他时,眼睛亮了一瞬,又见只是打下手后,眼中的亮光又熄灭了。 许多多看在眼里,忍不住出声,“小哥哥当总厨也是很厉害的,他做菜很好吃!” 几人都听的出许多多在帮池渊说话,唯独朱敬宴眼中多了些探究。 这小子厨艺确实没得挑。 可多多怎么就黏糊他呢? 苍尘和广倾安想到昨夜的饭菜,觉得他不当总厨就是暴殄天物。有了更好的食材,做出来的菜都要好吃上几个档次。 想到这,两人也跟着许多多的话头夸了池渊几句。 但要不要用池渊,选择权在朱敬宴手上。 王伯心中自然是属意池渊的,但一来池渊年纪小,二来资历浅,就算他和朱敬宴提,朱敬宴也不会用。 若是这遭能让他应下,那再好不过,对池渊来说也是个机会。 朱敬宴没直接说用或不用,而是沉声道,“王伯心中应有决断,能者胜任便好。” 无疑,这就是要给池渊一个机会了。 饭后,众人便散了。 入夜时分,漆黑的夜空中隐隐传来雷声和一些光亮,是要下暴雨了。 池渊抱着许多多,正要送她回房。 许多多有些害怕,拉着他的衣角,“小哥哥,今晚可以和我在一个房睡吗?”她很怕雷声。 左不过几岁的孩子,自然没有意识到男女大防的问题。 两人还说着话,暴雨就倾盆而下,风从门口吹进来,灭了蜡烛,如此环境,确实有些吓人。 这么大雨,池渊想走也走不了,脑中思虑过后,“我睡旁边的小榻,多多你睡床。” 许多多今日累着了,很快便昏昏欲睡。 池渊见她彻底睡熟,这才躺到一旁的小榻上,伴着雨声入眠。 夜半时分,暴雨也没有减弱的趋势。 睡在床上的许多多突然冒了许多冷汗,小脸也皱起来,她脑袋里就像有千百个小人在敲打,引得头剧烈的疼。 许多多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陌生的画面,风车一般带着残影。 耳畔似有人在低喃,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痛,脑袋要炸掉了…… 许多多痛苦的哼唧,额头布满冷汗。 “轰隆——” 雷声霹雳而下。 紧随而来的,是许多多凄惨的惊呼:“啊——” 池渊惊坐起身冲过来:“多多?!” 藕粉嵌珠床帘一拉开,池渊瞳孔猛地瞪大。 雷光映照下,床上瓷玉般的小人,脸颊白的毫无血色。 小身板痛苦的蜷缩着,寝衣早已被冷汗浸湿,正痛的浑身颤抖。 尽管如此,却没有醒来迹象,只是嗓音软糯的哼哼着,“车子,实验室…我的论文……”她嘴里不停往外吐露一些池渊从未听过的词汇。 “多多?!” 池渊心脏想被揪紧,焦急的轻唤着:“多多,多多你梦魇了?我在这儿,你别怕。”说完,他轻轻将许多多抱在怀里。 感受到了暖意,“嗯哼……”许多多发出一声闷哼,随又喃喃出声:“疼,小哥哥,多多的头好疼。” 还有她的眼前,仿佛拥有无数奇怪的画面,上面白色的装饰房,里面有好多钟摆,与她胸口处挂着的铜币好像还是同一种功效。 池渊害怕了,“我去请大夫,多多,你再忍着点。”若不是天气不佳,又入了夜,他早就带着多多去了白胡子哪儿。 他身形方一转身,衣角便被拽住。 许多多沉溺在碎成片的回忆中,痛苦的呜咽:“别走,小哥哥,你陪着多多。” 不要走! 娘,不要走! 幻境中,许多多死死抓住娘亲的衣摆,泪珠跟断了线的珠子般掉落。 现实中,池渊抿紧唇瓣,心中微微触动。 小人儿带着哭腔的嗓音低声哼唧,眼泪啪嗒啪嗒掉落,含糊不清的唤着“别走”。 池渊终是不忍心,将小家伙抱在怀中,轻轻安抚。 许多多贴着池渊的胸膛,满足的蹭了蹭。 “真粘人,多多,小哥哥不走,我会陪着你。”池渊嗓音中含着柔情,眸底却蕴着笑意,他轻轻拍着许多多的后背,无声安抚。 窗外,大雨倾盆。 窗内,许多多逐渐趋于安静。 白嫩的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扯出抹可爱的弧度。 梦境中,原本零碎驳杂的碎片记忆逐渐被母亲的怀抱取代。 那么温暖,那么令人心安。 次日一早,许多多茫然的睁开眼,脑海中似乎还残留着昨晚蚀骨的疼意。 她歪着脑袋,小眉头微微蹙着,颇为可爱。 “在想什么?” 池渊远远便透过窗户看到她这幅可爱的模样,许多多眸光一亮,视线定格在池渊手中的托盘上。 “小哥哥,你早上做了什么?” “桂花马蹄糕,吃吗?” “吃!” 许多多踏上小鞋,蹬蹬蹬窜出去,望着白嫩嫩的糕点流口水。 脑海中陡然闪过数道画面。 透明的窗户,会自己转动的椅子,以及挂在墙上,圆圆的,里面有是三根棍子,其中一根细棍动一下便啪嗒响一声。 直到两根黑色的木根重合在一起。 “叮!” 许多多猛然回神,后背惊起了一片冷汗。 “怎么愣住了?不喜欢?” 池渊看看许多多再看看自己的糕点,“不应该啊,这糕点是我特意按照你的口味所做的。”怎么会这样? 许多多茫然的看向池渊。 方才那个画面,是哪里? 她隐约感觉自己仿佛不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多多!你怎么了?” “你吃过后,小哥哥带你出去,一定要看大夫。”池渊眉头紧蹙,敏锐的眸光中满是担忧。 他伸手,敷在许多多额头上。 许多多却皱着眉后退,“小哥哥,我还没洗脸。”她可爱的小鼻间耸了耸:“好香啊,不愧是小哥哥做的糕点!” 池渊长长叹出一口气,眸底闪过抹无奈,将点心打包后,直接将许多多抱了起来,“不行,多多,我担忧你的身体。” “你继续吃,我抱着你去看大夫。”池渊说着话,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他憋了一夜,总算等到了天明。 多多昨夜将他吓坏了,这时赶去,白胡子应是开摊了。 第23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白胡子老大夫掀开门板放在一边,直起身子锤了锤用力过度的腰身。 “嗖——” 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从他身边钻了进去。 “大夫!白胡子大夫!” 脆生生的声音透着焦急。 白胡子定睛一看,方才钻进去的,竟然是抱着一个三四岁小姑娘的八九岁男娃子。 他弓着腰回到医馆,走到池渊身边:“小家伙,你家里谁生病了?” 声音自身后响起,池渊被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之后,忙把许多多放在凳子上,“大夫,你给我妹妹看看。” 白胡子慢悠悠地走到桌子后边,将脉枕摆正,“小姑娘把手给我吧。” 许多多顺从地将手放在脉枕上,白胡子的手是干涩的温暖,带着细细的皱纹,许多多不由得就看着出神了。 白胡子一边感受着许多多的脉象,眉头微微皱起,“小姑娘几岁了?” “三岁半了。”许多多扬声答道。 白胡子眉眼又低垂了些许,“三岁半啊——” 池渊似是看出什么,紧张地看着白胡子,“大夫,我妹妹怎么样了?” 他之前见过白胡子这幅表情,大人们都说,不怕白胡子笑嘻嘻,就怕白胡子眉眼低。 多多该不会是要不行了吧? “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池渊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真该死啊!昨天发现多多不对劲的时候,就应该赶紧带着多多出来看大夫,他竟然听了多多的话,耽搁了时间。 还有昨天夜里,多多都难受成那样了,他—— 他都做了什么啊! 正值懊恼之际,池渊忽然察觉不对劲,掌心处,一只冰凉的小手挤进来,与他十指紧扣。 “小哥哥,我没事的。”许多多仰着头,眉目之中是极致的纯粹与清澈,似是能涤荡这时间所有阴暗的情绪一般。 池渊强迫自己收敛心思,“大夫,我妹妹到底怎么样了?” 白胡子眉头依旧紧皱着,“这不应该啊!” 他这般模样,就连许多多自己都有点着急了,她挣扎着收回手,不满地看着大夫,“我到底怎么了,你直说啊,别吓唬我小哥哥!” 白胡子也已经看透了许多多的脉象,“你当真只有三岁半,不是侏儒?” 许多多不知道什么是侏儒,但她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多多才不是侏儒呢!”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池渊,“小哥哥,什么是侏儒?” 池渊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却也只能低声解释,“就是年纪很大,个子还很小的人。” “年纪很大?”许多多不解,“有多大?像爹爹一样大吗?” 池渊想了想,“可能是吧,也可能比寺卿还要大一些吧。” “像爹爹那么大,长得和多多一样矮吗?”许多多又问。 池渊求救一般地看向白胡子。 白胡子笑呵呵地点头,“是啊,一把年纪还长得和小孩子一样的,总也长不高,就是侏儒了。” 许多多一听就开始紧张起来了,“多多不是侏儒!多多能长高的!多多能长得和爹爹一样高!” 池渊嘴角止不住地抽搐,一个小姑娘,长成九尺那么高,有点不敢想象啊。 “倒也不至于非要长成寺卿那么高。”他想了想,又安抚了许多多一句。 许多多嘟了嘟嘴。 池渊见她没问题了,才转头看向白胡子,“大夫,我妹妹到底怎么了?她是不是病得特别严重?” “没。”白胡子摇头又摆手,但眉头却没舒展开来,“你妹妹是心病啊。” “心病?”池渊忍不住怀疑,这白胡子是不是真的有本事了。 饶是他年纪小,可也知道心病那是大人才会得的,许多多才多大的年纪,怎么会得心病。 白胡子也想不通,少年不识愁滋味,许多多小小年纪,看衣着打扮,也是富贵人家的姑娘,怎么会没来由的生了心病。 他行医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如此古怪的病情。 凝眉想了好一会儿,池渊那好似要死妹妹的眼神看得他心里老大的不自在,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从抽屉里摸出了三个铜板。 许多多看着白胡子卜卦的模样看得新奇,一双眼睛盯着那铜板起落。 “怎么样?”白胡子掐算之后,池渊双手扒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白胡子。 白胡子这一次却没有理会他,而是骇然地看了许多多一眼,想要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池渊越发焦急和许多多越发纯澈的目光注视之下,他终究还是交代了一句:“丫头,天理昭昭,自有报应不爽,但你切记,天机不可泄露,切莫道破天机,否则定会反噬己身!” 许多多的眼神更加纯澈了,甚至带着一丝脑干缺失的美。 池渊也同样听得云里雾里,不懂这玄之又玄的东西。 可反噬二字,他是听懂了的。 这白胡子竟然诅咒多多被反噬! “胡说!你是个庸医吧!”池渊一把将悠荡着小脚丫的许多多抱起来就往外走。 “小哥哥?”许多多猛地被抱起来,小手下意识搂住池渊的脖子。 池渊气呼呼地抱着许多多往回走,“那白胡子是个骗子,我们回去,让寺卿大人给你请更好的大夫!” 殊不知,此时的大理寺,已经要被掀个底朝天了。 两人才进了大理寺的门,就有人疯了一般朝着前殿跑,“小小姐回来了!” “大人,小小姐回来了!” 广倾安的身后仿佛带着残影,一把就将许多多从池渊的怀里抢过去,“谁允许你带着多多出门的?出门之前不知道打声招呼吗?” 天知道他们得到多多不见了的消息时,有多着急。 就连最沉得住气的朱敬宴,都差点发疯,铁青着一张脸,像是要将偷走多多的人处以极刑一般。 池渊被这劈头盖脸的指责质问得一愣,下意识就想道歉。 许多多倒是反应快,忙扯住广倾安的衣袖,“广叔叔误会小哥哥了,是多多身体不舒服,小哥哥才带着多多去看白胡子老大夫的。” “多多怎么了?”朱敬宴清冷的声音传来。 玄色官服衬得他如芝兰玉树一般,但青着的脸,又让那芝兰玉树蒙了一层冰霜。 第24章 丢不起那个脸 “多多昨天晚上做了噩梦,已经没事了,是小哥哥担心多多,才带着多多去看大夫的。” 许多多在广倾安的怀里伸长了胳膊,用行动表明了:要爹爹抱。 小人儿满眼都是他的样子,让朱敬宴心头的躁动稍微平复了许多,抱着许多多软乎乎的身子,目光终于屈尊降贵地落到池渊的脸上,“大夫怎么说?” 池渊皱着眉头,“那大夫医术不精,大概是看我们都是小孩子,竟然骗我说多多是得了心病,还说了一堆玄玄乎乎,我们听不懂的东西,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我觉得他是个骗子。” 虽然从前听大人说,那白胡子老大夫医术高明,但今日一见,只怕从前那高明也是个虚名。 “心病?”广倾安哈哈两声,“那庸医怕是觉得你们家里没有大人,想要骗你们的银子呢。” 广倾安凑过来,拍了拍池渊的肩膀,“你们被骗了多少钱?” 池渊摇摇头,“我知道他是骗子,没给他钱就带着多多跑出来了。” 广倾安闻言哈哈大笑,“好小子,机灵!” 他又转头看向一边的朱敬宴,“寺卿,你说……” 话到嘴边,见到朱敬宴凝重的表情,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朱敬宴缓缓摇了摇头,嘴上却道:“请几个大夫过来。” “你是觉得,多多真的病了?” 朱敬宴深吸一口气,“不好说,让大夫过来瞧瞧,总归是心安许多。” 多多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事情值得她梦魇住?万一真叫那大夫说中了是心病,可就容不得他们不重视了。 朱敬宴没养过小孩子,可也知道小孩子最是精贵,容不得丝毫闪失。 “爹爹,多多没事。”许多多抬起小手,试图抚平朱敬宴眉心处皱起来的川字,“多多已经不难受了。” 朱敬宴敏锐的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不对来,“多多什么时候难受了吗?” 许多多眨眨眼睛,“昨天晚上,做梦的时候。” 不知为何,许多多下意识隐瞒了今天早晨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东西。 难道是因为白胡子说的,天机不可泄露? 好像又不是,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广倾安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 朱敬宴抱着许多多转身进了前殿。 趴在朱敬宴的肩膀上,许多多扬起小脑袋朝着池渊摆摆手,“小哥哥你先去忙吧,晚上还有宴会呢,你得提前做准备,要加油哦!” 池渊点点头,对这朱敬宴的背影行了一礼,这才转身朝着后厨的方向走过去。 广倾安请的大夫,一个接一个地给许多多诊脉。 同样的动作持续了十几次,就算许多多有再多的耐心,也被耗尽了。 “爹爹,我没生病!”她不满地朝着坐在一边处理公文的朱敬宴嚷嚷了一声。 朱敬宴从公文上抬起头,放下狼毫,起身朝着许多多走过来。 在许多多身前站定,抬手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顶,“好,多多没生病。” 这么多大夫都没看出许多多生病来,想来确实是他杞人忧天了。 “那多多能出去玩了吗?”许多多扬起笑脸,满怀期盼地看着朱敬宴。 “厨房在忙。”朱敬宴说。 许多多已经从凳子上蹦了下去,“多多不会给小哥哥添乱的,多多会帮助小哥哥的!” 朱敬宴的脑子里就浮现出了昨天晚上在小姑娘满怀期待的眼神之下,吃下去的那个惨不忍睹的点心。 “多多不可以动手。” 大理寺宴请的,可不只是家里这几个人,还有旁人呢。 若是被人知晓大理寺的膳食那般不堪入目,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朱敬宴丢不起那个脸。 “为什么?”许多多的热情被打消了一半,“小哥哥都让多多帮忙的。” “多多做的点心只能给爹爹和叔叔们吃,不能给旁人吃!” 朱敬宴到底是朱敬宴,眨眼之间就想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 许多多才刚刚黯淡下去的眸光倏地就亮了,“没错!多多只给爹爹和叔叔还有小哥哥做点心,才不给别人做呢!” 小姑娘傲娇地挺起胸膛,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出了前殿,奔后厨去了。 有了朱敬宴的话,许多多当真一下都没伸手,任由池渊忙活。 厨房的人早得了王伯的吩咐,这会儿正被池渊指使得团团转。 可看似慌乱忙碌,实则有条不紊。 许多多坐在门框上,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厨房里忙碌的景象,脑海中,一闪而过四个字:岁月静好。 在这四个字出现的那一瞬间,脑袋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有点疼,但一闪而逝,又好像是错觉。 许多多抬手在脑袋上方才刺痛的位置摸了一下,只摸到高高束起的马尾。 一下午的时间在忙碌之中仿佛转瞬即逝。 许多多早早就被广倾安抱走了,“多多要美美的出席宴会,我们去打扮一下好不好?” 许多多趴在广倾安的怀里,感受着广倾安手掌上的温度隔着后背的衣服熨帖在自己的后背上,安全感十足。 “好。”可她总觉得,广倾安这哄小孩子的语气,不该对她说的。 晚宴上的客人,大抵都是大理寺的人,气氛倒也很是和谐。 大家都不算拘谨,吃吃喝喝,看着歌舞。 在一道道美味佳肴端进来之时,宴会也达到了高潮。 “这,这真的是咱们大理寺的厨房做出来的饭菜吗?” “这真的是我们大理寺的伙食吗?” 红油赤酱的大肘子,看上去就极有食欲。 火红的辣子配上切了小块炸干的鸡肉,麻辣酥香。 嫩白的鱼肉配上酸菜,解腻又爽口。 …… 一道道精心准备的饭菜端上来,连说话声都小了很多。 所有人都埋头苦吃,美味的菜品,让人恨不能将舌头都吞下去 “天呐,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能在咱们大理寺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 这话是夸张了些,但配上那热泪盈眶的表情,竟也不觉得夸张。 池渊作为主厨,自然也在这一顿晚宴上大放异彩,整个大理寺,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后厨来了一个八九岁的主厨,做饭极好吃。 “多多!”所有人都在沉迷与美食之时,广倾安忽然瞳孔皱缩。 第25章 有妖怪 朱敬宴的目光也朝着单独坐在身侧的许多多看过去。 这一眼,差点让他瞳孔炸裂,“多多!” 他一把夺下许多多手上的酒杯,然杯中已经空了。 整整一杯清酒,就这样进了许多多的肚子。 酒不是什么烈酒,不是大理寺备不起烈酒,而是大理寺随时都有可能有公事,不好醉酒。 故而就将烈酒换成了度数稍低的清酒。 可那度数低,是相对于成年人而言的,许多多一个三岁多的小娃娃,却是饮不得酒的。 酒杯被抢,还接连被急切的声音喊了两次,许多多愣愣地抬头看向朱敬宴,还朝着他伸出了手,“爹爹,要!” 哦,她那手,是伸向被朱敬宴夺走的酒杯的。 朱敬宴脸上一黑,“多多,小孩子不能饮酒。” “好喝。”许多多嘟着嘴,“爹爹,好喝!多多还要!” 广倾安愣了一会儿,哈哈两声,“想不到咱们多多的酒量竟然这么好!” “小小年纪就能如此豪饮,没给你广叔叔丢脸!” 朱敬宴如炬的目光刺向广倾安的脸,咬牙切齿了一句:“多多还是小孩子!” 广倾安便闭了嘴,豪爽的大笑声也被他收敛了回去,只是看着许多多的眼神之中,透着越来越浓的兴味。 许多多到底也没能要到第二杯酒。 看着爹爹们无语的表情,许多多觉得自己才更应该无语呢。 不过,小哥哥做的饭菜也好吃,还有饭后的甜点也好吃,还有小哥哥专门给她一个人准备的甜汤,也好喝。 这种种美食,总算是抚慰了许多多没能喝到酒的的失落。 “怎么样了?”广倾安看向关门退出来的朱敬宴。 朱敬宴轻轻摇摇头,“不知道是这丫头的酒量当真好,还是池渊准备的醒酒汤有效,没有任何不妥。” 得了这话,广倾安也松了一口气。 热闹之后,大理寺又恢复了以往的森寒冷寂。 两人朝着前殿走过去,谁都没说话,脚步声都莫名的统一又和谐。 殊不知,这两人才刚刚安心离去,屋里的小人就开始出现异常。 “这……到底……是什么?” 床上的小人细细碎碎地发问。 但回应她的却只有窗外呼啸的夜风,和树叶被拂动,摩擦的沙沙声。 那个长了三个小棍的圆盘又出现了。 比早晨看到的要小很多,用一根银链子坠着,好似被什么人控制着一般,在她眼前摇摆不停。 她的目光跟着小圆盘来回转动,精神越来越恍惚。 “咣当!” 风吹开了窗子。 许多多猛然间从睡梦中惊醒。 床头那盏没熄灭的油灯闪着明灭的光。 窗外的黑暗之中,像是藏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只等她靠近,就会一口咬住她的胳膊,或者脑袋,将她拖进黑暗之中。 她缩在床的内侧,裹紧了被子,小脑袋也缩进被子里,只留下一双眼睛,惊恐不安地看着洞开的窗户。 沙沙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人再朝着她的房间靠近。 “咚咚——” “啊!” “多多?”听见许多多的惊呼,池渊也能耐着性子等许多多让他进去了,一把推开挡在他面前的房门。 床上鼓起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宝,“多多!” 他迈着大步小跑到床边,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站在床边轻声安抚:“多多不怕,小哥哥来了,小哥哥会陪着多多的。” 池渊的声音将许多多内心的惊恐驱散了许多。 她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小哥哥。” 眼眶有些红,透着些湿意,要哭不哭的样子,甚是惹人怜爱。 “多多怎么了?”池渊的话音才落,一阵冷风灌进来,正好吹到池渊的后背。 他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窗户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打开了。 “小哥哥别去!有妖怪!” 池渊轻笑一声,弯腰隔着被子在许多多的肩膀上拍了拍,“没有妖怪,多多别怕。” 似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他快步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又将栓子拴上。 顺带检查了一下房间里的其他窗户,确认没有问题了,才回到床边,朝着许多多摊了摊手,“多多看,没有妖怪。” 他揉揉许多多的小脑袋,“睡吧,小哥哥在这里守着你。” 他从凳子上拿了个垫子放在床边的地上,靠在床头坐着。 许多多从被子里伸出软嫩的小手,搭在池渊的掌心,“小哥哥上床睡。” “多多先睡。”池渊任由许多多抓着手。 他本是来瞧瞧许多多有没有醉酒,这已经是失礼了,本想着看一眼就走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但男女七岁不同席,许多多年纪小不懂事,他却不能装不懂败了多多的名声。 思及此,对上许多多不肯放弃的目光,他将许多多的小手塞进被窝里,走到一边的架子上拿了一本苍尘给许多多准备的启蒙书。 在许多多不满的目光中,又回到床边坐下,“多多先睡,我看一会儿书。” 他果然翻开书,许多多这才不再强求他睡觉,自己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她醒来时,正巧听见敲门声,“多多醒了吗?” “醒了!”许多多翻身下床,趿拉着鞋子跑到门口去开门。 一开门就见池渊端着早食站在那里。 他将早食放在桌上,拉着许多多的手到妆台边上坐下,“昨天厨房的张婶子交给我梳女孩子的头发了。” 他还是第一次,动作有点不太顺畅,但也比许多多刚睡醒时那炸毛的模样强得多。 许多多拿着包子往嘴里塞时,正听见前边在吵吵嚷嚷。 察觉出许多多的疑惑,池渊解释道:“说是今天有个急案要处理,寺丞大人连早食都没用就开始准备了。” “广叔叔没吃东西?”许多多怔愣地看了一眼自己碟子里还剩下的两个小笼包和一块荷花饼,伸手抓起来就往外跑。 “诶!多多!”池渊无奈,只能随手拎了一件外披追上去。 “广叔叔!”许多多已经来到广倾安面前,摊开小手,两个被捏的有点扁了的小笼包和一块掉了点渣的荷花饼出现在他面前,“要吃早食!” 第26章 我陪你去便是 广倾安吃东西的时候,池渊拎着许多多的外衣过来,“天凉,你身体还没好,得穿外衣才能往出跑。” 池渊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教训着许多多。 许多多顺从地就着广倾安的手穿上了外衣,一把扯住要翻身上马的广倾安的衣袖。 她扬起小脑袋,一双眼睛晶晶亮地看着广倾安,“广叔叔,多多也去。” 被小姑娘哀求的眼神盯着,广倾安一颗心都要化了,“带你去倒不是不行。” “好诶!”许多多抱着广倾安的大腿,“广叔叔最好了!” 广倾安裂开嘴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 但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 “但是”二字一出,许多多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你只能在马车上,我不会再让你参与调查了。” 许多多瘪了瘪嘴,却也明白广倾安是为了她着想,担心她再受伤。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才佯装不满的点头答应,“那好吧,能出去玩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广倾安不疑有他,让人准备马车。 他自己则是立在高头大马边上,一手扯着缰绳,那烈马在他身边像是小绵羊一样乖巧。 许多多想了想,又颠颠跑到广倾安的身边,扯了扯广倾安的衣袖,“广叔叔,我可以带着小哥哥一起去吗?” 广倾安眉头一凛,下意识就要驳回去。 但话还没出口,就对上许多多乞求的目光。 小姑娘双手合十在身前拜拜,“拜托了,广叔叔,多多一个人太孤单了,都没有人陪多多说话。” “到时候广叔叔去查案子了,就只有多多一个人在马车上,多多会憋死的。” 广倾安一阵无语,转头看向池渊。 池渊几乎是一眼就看出许多多在打鬼主意,当即摇头,“寺丞大人,厨房还有事,我走不开……” “小哥哥!” 池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多多打断了。 池渊一转头就对上许多多那似是闪着水光的眸子,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又吞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微阖双目,“我陪你去便是,你别哭。” 许多多破涕为笑,扯着池渊的手蹦跶了两下,“小哥哥最好了。” 广倾安面露不善地“嗯?”了一声,危险的目光落在池渊的手上。 池渊陡然察觉一股寒气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顺着寒气的来源,对上广倾安森寒的目光,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想刀一个人的眼神藏不住。 “马车来了。”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多多快上车,寺丞大人还有事情要忙,别耽搁太久了。” 许多多不疑有他,被广倾安抱上了马车。 抵达现场才知道,这是一场杀人案。 广倾安就有些后悔带着许多多过来了,这不是寻常案件,未免有些太危险了。 “池渊!”翻身下马,广倾安来到马车边上,掀开帘子,郑重和池渊交代,“不论如何,都要护好多多。” 池渊在马车里站起身子,脑袋都没顶到车棚,他小大人似的朝着广倾安拱拱手,“大人放心,小人定会谨遵多多的吩咐。” 他使了个心眼,几乎是本能的,他觉得许多多不会太消停。 她既然跟着来了,一定是有些小心思的。 死者的家属在马车外边和广倾安哭诉,哀求着广倾安尽快破案,还他们一个公道。 广倾安只得让人安抚住死者家属,转头和衙役了解案情。 许多多在马车里支棱气耳朵听了半天,没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她有些失落,还是没有娘亲的消息。 不过,这密室杀人案,倒是有点意思。 许多多抬头想和池渊说点什么,就见池渊同样面露沉思,似是在思量着案件。 她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问:“小哥哥,你想不想知道凶手是谁?” 池渊眉头一皱,本能觉得不对,“我并不想。” “不!”许多多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小哥哥你想。” “我不想!” “你想!”许多多执拗道。 马车外头,广倾安留下只留下一个护卫守着,自己带着几个人进了案发现场。 “你想干什么?”池渊认命地问。 许多多便扬起笑脸,讨好地看着池渊,“小哥哥能进去打听打听吗?我真的好好奇,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水灵灵的杏眼眨巴眨巴,让人不忍心拒绝。 “下不为例!” 许多多重重点头,“一定!” 池渊才不信她的鬼话了,但还是站起身子,捂着肚子掀开帘子,“侍卫大哥,你能帮我照顾多多一会儿吗?我肚子有点疼。” 侍卫本就是被广倾安留下来照顾许多多的,自然没有推辞,“你快点,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别让大人久等了。” “是,多谢侍卫大哥!”池渊跳下马车,朝着一边的墙角跑过去。 侍卫大哥见状,也没说什么。 小孩子,在哪儿还不能蹲个坑了。 殊不知,拐过墙角,池渊踩着墙边对方的柴薪,往上一窜,双手攀住墙头,腹部发力,人就跃上墙头,手在墙头上撑了一下,小小的身体灵活一旋,就跳进了院子里。 三进的院子,此时人声涌动。 广倾安等人正在第一案发现场搜证。 一大群人围在院子里,面上是各种神色,总不过是焦急,担心,还有叵测…… 池渊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而后越过院子,落在屋内忙碌的广倾安身上,还没忘一心二用,支棱着耳朵听边上的人说话。 约莫一刻钟,他悄悄从人群之中退了出去,原路返回到马车上。 侍卫大哥见他回来,还好心问了一句:“怎么这么长时间,是不是特别难受?要不要去医馆?” 池渊摇摇头,“谢谢大哥关心,应该是早晨吃坏了东西,现在已经不难受了。” 侍卫大哥这才点点头,“行,那你在马车里陪着小小姐吧。” 池渊钻进马车里,许多多已经翘首以盼多时了,见他回来,伸手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问:“是什么情况?” “出事的是京中富户沈家,他们家有一对双胞胎儿子,死的是小儿子沈安,今年二十二岁。” 第27章 多多尿裤子 “人是在书房里死的,今天早晨他家夫人过去叫人,敲门没人开,推门进去才发现人已经死了,初步看是后脑受到撞击而死。” “昨晚一整夜书房的门窗紧闭,守夜的下人没见到有人进出过。” 许多多眨巴着眼睛,“书房是他们院中的书房?” 池渊点头,“不是,是沈府的大书房,沈二夫人说,昨天下午发现家里生意的账目出了点问题,沈家二爷傍晚时分让人传话,说是宿在书房不回院里了。” “可有人证?”许多多又问。 “沈二爷身边的小厮去传话,他是证人。”池渊答的利落。 许多多小手摩挲着下巴,面露思索。 “如此说来,这案子倒是有点意思了。”她挠了挠脑袋上的发髻,有点可怜地说:“可惜,广叔叔不让我跟进去。” 池渊若有所思地看着许多多,“你当真只有三岁半?” 他忽然有点怀疑许多多是不是侏儒了。 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如此条理清晰? 而且,她方才的举动,怎么看都不像是小孩子,反倒是身上透着些寺卿大人的气质。 许多多不知道池渊心中的怀疑,心中思忖着案件,嘴上随口答应:“嗯啊。” 池渊不再多说,只是心中仍有怀疑。 两人说话间,广倾安已经带着人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沈家众人。 沈二夫人哭到在妯娌的怀里,声如泣血一般,哀求着广倾安早日破案,还她丈夫一个公道。 许多多掀开帘子朝着外头张望,沈家众人的反应让许多多不由嘀咕。 “幸好今日来的是广叔叔,若是苍叔叔怕是要被这些人淹没了。” 广倾安容貌粗犷,众人便是再如何迫切,也只敢围在边上哀求,没人敢当真往上扑。 唯独沈二夫人,失了当家人,情绪悲愤王上扑了几次,却都被妯娌拉回去了。 这若是苍尘,只怕这些人早就围上来了。 广倾安冷着一张脸,声如雷鸣一般说了几句安抚的话,才翻身上马,打道回府了。 别看广倾安在沈府门口表现得一派冷静,可才回到大理寺,他就摆出了一脸愁容。 本就粗犷的汉子再耷拉着脸,就连已经有些熟悉的池渊,都忍不住心惊,走路都开始绕着他走了。 底下的人见着广倾安眉头紧锁,也没人敢上来触霉头,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整个大理寺上空都萦绕着冷寂严肃的气氛。 这场密室杀人案,凶手很是聪明,没有留下丝毫线索。 广倾安在殿内愁得头秃,连晚饭都没吃。 许多多端着拎着快有她高的食盒过来时,就见广倾安都快把自己那一下巴的胡子揪没了。 “广叔叔,吃饭了。”许多多费力地将食盒拎过门槛。 广倾安忙站起身,快步走过来接过食盒,“怎么是你送过来,该让人帮你拿的。” 小孩子就该做小孩子的事情。 不过再想想,他们多多好像一直也不像是旁的小孩子一样娇滴滴的。 晚饭是池渊准备的,一个硬菜一个素菜,半盆米饭。 他本没有胃口,可许多多眼巴巴地看着他,非要让他吃些,再加上池渊的手艺了得,饭菜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勾得他的馋虫都钻出来了,索性就坐在桌边吃起来了。 吃到一般,下边人来通秉,说是朱敬宴回来了,他忙让人将朱敬宴请过来。 今日苍尘的老母亲病了,苍尘回去照顾母亲,搞得他连一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请朱敬宴过来商讨一番。 朱敬宴身上的红色官服都没脱,身上也还带着风尘气,想来是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听广倾安说完案情,他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这案子,当真有些古怪。” “大人!大人!”底下人疾步而来,边跑还边喊人,待到他进得殿内,才通秉道:“大人,沈家派人来报案了,说是书房里闹鬼了!” “闹鬼?” 朱敬宴和广倾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嘲讽。 朱敬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官服,“本官到是要瞧瞧,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我与大人一起去。”广倾安也站起身子,追着朱敬宴脚步。 “我也去!我也去!”许多多从椅子上跳下去,还没站稳,就朝着两人跑过去,“我和爹爹和广叔叔一起去!” 两人听见她的声音,放慢了脚步,等她追上来。 许多多抱住朱敬宴的大腿,仰头看向朱敬宴,“爹爹,多多也去!” 朱敬宴面上平静看不出情绪来,“多多乖,去找苍叔叔……” “苍尘的母亲病重,今日告假了。”不等朱敬宴说完,广倾安就已经率先开口。 朱敬宴的话顿住,弯腰拎起许多多就要将她塞进广倾安的怀里。 谁料许多多进了他的怀抱,小手就已经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任凭他如何,就是不肯松手,“爹爹,要和爹爹一起!” “爹爹,求求爹爹了!多多想和爹爹在一起。” 朱敬宴抿了抿唇,这一声声“爹爹”叫得他整颗心都软了,只能作罢。 一手拍了拍许多多的小屁股,朱敬宴用最严肃的语气说着调侃的话:“跟着爹爹可以,但一会儿害怕得尿裤子可不许哭!” 许多多昂起下巴,“多多才不会哭呢!多多不怕!多多早就不尿裤子了!” 朱敬宴唇角牵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家多多,确实胆子大得惊人。 沈府灯火通明,但高高悬挂的白色灯笼笼罩之下,整座府邸都显得阴气森森。 一脚踏进去,耳边萦绕着或是凄厉或是悲伤的哭声,好似已经迈进了阴曹地府一般。 朱敬宴下意识抱紧了许多多,一手放在许多多的屁股下让她坐着,另一只手护在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都裹在怀里。 察觉到朱敬宴的动作,许多多微微怔了一下,一股暖流自心底流过,她也收紧了搂着朱敬宴脖颈的手。 朱敬宴还当她害怕了,轻声安抚了一句:“多多不怕,爹爹在呢。” “嗯!”她不怕。 因为抱着她的男人一定会保护好她。 第28章 已经下葬了 朱敬宴的到来,像是一道光,刺破了笼罩在沈府上空的乌云。 “寺卿大人!寺卿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儿死得惨啊!”沈夫人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踉跄着朝着朱敬宴身前跑,在他身前两步远的位置,“扑通”跪下去。 朱敬宴声音冷硬,“起来说话!” 朱敬宴冷着脸时,好似包青天在世,倒叫人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沈老爷忙将沈夫人扶起来,就要将朱敬宴让去前厅。 然朱敬宴避开一步,“先去案发现场。” 这话一出,沈家众人都面露惊恐。 “不!不行啊!”沈夫人满脸恐慌地摇头,“那书房闹鬼了!” 他们正准备请法师去做法事驱邪呢。 “无妨。”朱敬宴唇角微微扬起,面上露出几分玩味来,“本官在大理寺当值这些年,还从未有什么鬼怪敢在本官面前放肆呢!” 说着,他率先迈开步子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富贵人家的院落,布局大抵都是相似的。 再加上那间书房外头贴着黄纸符咒,很好辨认。 朱敬宴上前,跟在他身侧的广倾安一脚踹开书房的门。 一阵阴风涌出。 “啊!”身后有人发出惊恐的叫声。 朱敬宴的眉头微微皱起,是被打扰到的不喜。 “窗户开了。”许多多指着书房中洞开的窗户。 众人顺着许多多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房间里涌出来的风并不是什么阴风,而是过堂风。 他们这么多成年人,竟然连一个孩子都不如。 一时间众人面子都有些挂不住了,恐惧也被驱散了不少,一个个跟在朱敬宴的身后进了书房。 书房之中,一切如常。 广倾安朝着朱敬宴点点头,表示这里并没有被人动过,和他上午过来时候一般无二。 “死者呢?”朱敬宴转头问了一句。 沈老爷上前来,躬身回道:“已经下葬了。” “什么?”广倾安厉喝一声,“谁让你们下葬的?” “这案子都还没破呢,谁让你们把死者下葬的?你让我们之后上哪儿去找证据去?我走之前不是交代你们,这屋里的所有东西都不能动吗?” 广倾安容貌粗犷,这会儿猛地出声,横眉冷对的样子,十分骇人。 沈老爷被他吓得猛地后退两步,若不是小厮在身后扶着,怕是要跌坐在地上了。 朱敬宴按住广倾安,上前询问:“为何如此仓促下葬?” 他相信,这世上最希望真相大白的,就是沈老爷了。 他既然在广倾安交代过的情况下,还将沈安下葬了,想必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这……”朱敬宴虽然冷着脸,但好歹模样长得俊,相比较而言,倒是更容易让人接受了。 “大人有所不知,按照我们老家的习俗,横死之人,是不能在家里过夜的,会尸变的。” 朱敬宴眉头蹙起,“何时下葬的?” 沈老爷看了眼更漏,“就在一个时辰之前。” “当时已经过了子夜。”朱敬宴也往更漏那边看了一眼。 “是,是。”沈老爷苦哈哈地回应,眼中是难忍的悲痛,“小人也不想这样仓促将孩子下葬啊,实在是,是,他已经初现尸变的征兆了。” 原本他是想不顾那传闻,听从广倾安的吩咐,将人留在家中的。 可谁想,这才过了子夜,异变突起,灵堂之中阴风阵阵,那纸钱无论如何都点不着了。 还有灵堂里的蜡烛,每次被点起来就又被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邪风给吹灭。 当时沈平守夜,见到这种种异常的场景,差点吓得尿裤子。 他们得知此事,也不敢再将人留在家中,只能仓促间赶在还没酿成大祸之前,趁夜将沈安下葬了。 “哪有什么尸变?”广倾安语带不屑,这些百姓啊,就是没见识,见到点稀奇的就喜欢大惊小怪。 地面上用白灰画出来的圈是死者的死亡地点。 因着要保留现场,血迹都还没有清理。 “这书房,是两个人一起用的?”许多多忽然发问。 沈家众人听见许多多的声音,皆是讪讪地看向朱敬宴。 这寺卿大人出来查案子,竟然还带着一个孩子? 他们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只是朱敬宴是朝廷命官,他们就算有些不满,也不敢质疑。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可是凶案现场,朱敬宴带那么一个小娃娃过来,他这个当爹的都不怕吓到孩子,他们也就没什么意见了。 朱敬宴也发现了,这书房之中,有两套桌椅。 他将目光落在沈老爷身上。 沈老爷也顾不上觉得古怪了,赶忙解释道:“当年我夫人生下双胎,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就在书房之中摆了两套桌椅,从两人启蒙之时便是如此,后来家中的产业逐渐交给两人,他们兄弟两个也经常在一起做事,甚是和睦。” 说到这儿,沈老爷欣慰的同时,又满是悲伤。 这兄弟两个,终究还是只剩下一个人了。 “老大平儿坐在这边,老二安儿就坐在那边。” 他眼中满是缅怀,看着那边的桌椅时,满目柔和,像是那个死于非命的儿子依旧点着灯烛在那里忙碌一般。 “等等!”许多多忽然打断了沈老爷的话,“你是说,沈安是坐在那边的?这边是沈平的位置?” 沈老爷虽然不满一个小丫头几次三番的打断,但她是朱敬宴带来的人,沈老爷也不敢对她不敬。 再加上朱敬宴也看着他,似是在等着他的答案。 他便点了点头,“是这样。” “不好!”许多多转头看向朱敬宴。 朱敬宴反应更快,已经询问道:“沈平在哪儿?” “平儿?”沈老爷愣了一下,才赶忙回道:“他去护送安儿的棺椁了。” “今日事发突然,我们原本打算让安儿在家中多留些日子的,没成想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不得已,只能仓促间将安儿安葬了。” “得知大人要来,我们在家中等候,只好让平儿带人护送安儿的尸骨上山下葬。” “去墓地!”朱敬宴一声令下,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第29章 不应该出现的人 广倾安还有些不明所以,但见朱敬宴已经冲了出去,他也不敢怠慢,对还在怔愣没有反应的沈家人厉喝一声:“还不带路!” 沈老爷受到惊吓一般,转身就往出跑。 “对对对!小人这就带路!” 他几乎是本能的,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他的大儿子,可能有危险了! 一行紧赶慢赶,本应该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山上,只有呼啸的风声。 “平儿!”沈老爷也察觉到不对,扯开嗓子就朝着山上喊。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上山!”朱敬宴一声令下,大理寺的官差提刀开路,疾步上山。 山路崎岖,雪地更是难行地上撒着黄色的纸钱。 乌云遮天蔽月。 树木干枯,枝丫横斜,将本就昏暗的天色遮挡得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一根根火把,照亮周遭小小的范围。 朱敬宴抬头看向半山腰的位置,那里好似还有没有燃烧完的火把,在夜色之中闪着微弱的光。 “爹爹。”许多多扯住朱敬宴的衣襟。 朱敬宴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怕?” 许多多在朱敬宴怀里晃晃小脑袋,毛茸茸的发顶摩挲着朱敬宴的掌心,声音有点难过:“他好像已经……” 朱敬宴知晓她说的是沈平,但还是在她的脸蛋上揉捏了一把,“还没到最后。” 还没到最后关头,不能胡说。 许多多轻轻点头,心底莫名涌上一阵悲凉。 两个人,就这么没了…… 夜色昏暗,深山老林里接收不到半分来自星月的光亮。 火把上点点红光在夜风中摇曳着古怪的身姿,明灭晦暗。 墓碑前,火盆里还有没燃烧完的纸钱。 半张泛着糊边的纸钱被风卷起,在空中回旋,似是在诉说着冤情一般。 “平儿!”一声凄厉的尖叫从人群中响起。 许多多偏头看过去,就见沈夫人双眼禁闭,嘴角泛出丝丝血迹来。 沈家众人手忙脚乱的搀扶着沈夫人。 场面一度乱糟糟的,让人忍不住皱眉。 沈老爷不顾一切地朝倒在血泊中的人扑过去。 “平儿!” 朱敬宴腾出一只手,拽住沈老爷的胳膊,“不要破坏案发现场!” 对上朱敬宴严肃的脸,沈老爷被悲痛冲塌的理智也渐渐回笼。 对!不能破坏案发现场! 他定要抓住凶手,将凶手碎尸万段,给他的一双儿子报仇! 沈老爷眸中一闪而逝的仇恨怨念并没有瞒过朱敬宴和许多多的眼睛。 朱敬宴面无表情,不知作何想法。 许多多心中倒是叹息了一声。 今日白天回去之后,她也打听了一些沈家的事情。 沈家老爷和夫人是白手起家,相互扶持至今,夫妻恩爱。 膝下有两个儿子,也是个顶个儿的优秀。 且沈夫人与沈老爷为人和善,从不与人起争端,生意上也是诚信为本,按说他家里不应该遭受如此磨难。 “沈老爷放心,我爹爹一定能够查清楚真相,还您一个公道的。” 许多多清脆的声音仿佛给这昏暗的夜注入一股清泉,微微驱散了些众人头顶的阴霾。 朱敬宴深吸一口气,抱着许多多缓步向前。 哪怕是为了不让许多多失望,他也得尽快破案。 也不知道对方的目标只是这两位公子,还是针对沈家所有人。 “爹爹,我看看。”许多多扯了扯朱敬宴的衣襟。 朱敬宴便将她放在地上,“小心些。” “嗯。”许多多点着头就朝着倒在地上的尸体走过去。 “大人,这!”沈老爷看得目瞪口呆。 朱敬宴却只是微微摇头,“不必大惊小怪。” 许多多走到沈平的身边蹲下,并未伸手去触碰。 仔细看清楚他的形态,又抬头看了眼同样在沈平边上查看的广倾安。 “后腰的刀伤是致命伤吗?”她问。 广倾安点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的,不过具体情况,还要等仵作验尸之后才能确定。” 他不是仵作,会查案审案,能从尸体上看出一些端倪,但更具体的,能够记录备案的,还是要专业的仵作来看才行。 许多多点点头,后退两步,回到朱敬宴身边。 朱敬宴自然地牵起她递过来的小手,“看出什么来了?” “死者面上惊恐又惊讶,凶手应该是他认识的人。”许多多沉吟了片刻,又道:“或者说,是他认识,但在他认知之中,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沈老爷已经惊呆了,这么小的娃娃,竟然真的会查案子? 想他家两个儿子已经够优秀了,可三四岁的时候,也才刚启蒙。 怎么大理寺卿家的女儿,竟然已经会查案了?说话条理清晰,完全不像是三四岁的孩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童? 不管他心中如何感慨,表面上对许多多是再没有了轻视,连带着对朱敬宴都多了些敬重。 能养出这样优秀的孩子,朱敬宴也该更优秀才是。 “如此说来,”朱敬宴沉吟着询问:“许家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 沈老爷转头,视线在众人身上掠过,又点头,“是的。” “老爷!”沈老爷话音还没落,管家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老爷,还有几位没在。” 沈老爷面露惊疑,又数着人看了一圈,“都在呀。” 管家摇头,对上朱敬宴的目光,他只能低声解释道:“老爷忘了,秦姨娘和小公子?” 许多多瞧着,这一瞬间,沈老爷一张脸上神色变换极快。 厌恶,烦躁,痛苦,悔恨…… 这两人,定是让他极为不爽之人。 只是姨娘和小公子这个称呼,倒是让人有点惊讶了。 “还有小舅爷。”管家又提了一人。 沈老爷这才点头,“是,正贤是我妻子唯一的弟弟,这段时间在我家里居住,但昨天家里的生意出了问题,他出去查探,现下还没回来。”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大人,正贤与我两个儿子自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朱敬宴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他的注意力也没放在这人身上,而是询问气了他不愿提及的秦姨娘和小公子,“另外两位?” 第30章 我都看见了 沈老爷的厌烦又涌了上来,但还是摇头,“大人,小人觉得不会是他们。” “沈老爷还是说说吧,是与不是,不是你张嘴就能说的,查案子的也不是你。”广倾安的声音斜插进来,“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凭借主观臆断就断了案子,还要我们大理寺做什么?我们干脆都回家吃奶算了!” “是,是!”广倾安那如雷霆般的声音,将沈老爷震得颤了三颤,他转头,一脸愧疚地看了晕厥的沈夫人一眼。 许多多暗道:看来又是老一辈的恩怨情仇了。 只是没想到,竟然还牵连到了小辈,闹出了人命。 沈老爷轻叹一口气,“秦氏原是我夫人从外边捡回来的,夫人见她可怜就留在身边伺候。” 许多多听得津津有味。 秦氏名唤秦霜,早些年闹灾荒时逃难过来的,即将饿死被人扔进大锅里煮了分食的时候,沈夫人带着沈府家丁过来施粥。 见秦霜孤苦无依,心生怜惜将她带回府上。 起初秦霜也算规矩,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沈夫人。 可时间久了,她就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念头。 她竟然趁着沈老夫人病重,沈老爷心绪难平之际,给沈老爷下了药,又穿上沈夫人的衣服将自己送了过去。 事情败露之后,沈老爷气急,要将秦霜打杀了。 但沈夫人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又想着为老夫人祈福,这才留她一条性命,只将她送到庄子上。 原是想着,将人送走,眼不见心不烦。 谁想当时家中事多,竟然忘了给她灌一碗红花汤。 秦霜捧着肚子出现在沈府门口那日,正是老夫人身子大好之时。 老夫人便觉得这孩子是来给她送福气的,做主将人留在了府上。 沈老爷和夫人虽然对秦霜的所作所为不满,但到底都是善人,对母子两个也从未苛待过,早前沈慎也是跟着沈平和沈安一起上私塾的。 秦霜得偿所愿,倒也没有继续作妖。 一家人算是安稳了些日子。 可后来,出了一桩事,掀起了不小的变故。 三个孩子上骑射课时,沈慎的马不知怎的惊了,沈慎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断了腿。 秦霜不肯相信这是偶然,吵闹着是沈平和沈安兄弟两个害了沈慎,为此,不惜给兄弟两个下毒。 幸好两人的奶母谨慎,才没让秦霜得逞了。 触碰到底线,沈夫人便无论如何都容不下秦霜了,她欲将人送官。 沈慎拖着瘸腿在大雨里跪了两个时辰求沈夫人收回成命,直接跪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瘫痪在床,再不能行走了。 秦霜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变成这样,也变得疯癫起来。 一日比一日更疯,时常伤人,连沈慎都不认识了,最后沈老爷只能将她锁在后院,不让人与她接触。 说完这些过往,沈老爷才重重叹息一声,“大人,并非小人包庇他们,而是他们母子两个,根本没有能力杀人。” 一个疯子,一个瘫子,哪可能完成这样一场蹊跷的杀人案。 广倾安听得眉头直皱,一阵冷风袭来,他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往朱敬宴身边凑了凑。 “大人,这案情如此蹊跷,难道真的是鬼魂作祟?” 许多多生无可恋地看了广倾安一眼,广叔叔好单纯哦! 朱敬宴瞟了广倾安一眼,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或许是吧。” 他声音低沉,正巧一阵阴风袭来,干枯的树枝上,乌鸦“嘎嘎”叫着,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啊!”不知道是谁最先被吓到,惊呼一声。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惊惶万状。 许多多趴在朱敬宴的怀里,手背遮掩着嘴唇,打了个小哈欠。 这些大人胆子都好小哦,这都能被吓到。 “先回沈府。”朱敬宴说完,抱着许多多的姿势换了一下,从竖抱换成了横抱。 许多多生平第一次体会公主抱,起先还觉得有点新奇。 但随着朱敬宴走动,她的小身子也跟着轻微的晃动,像是在摇篮中一般,没多长时间,她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回到沈府时,天边的启明星闪闪发亮,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广倾安将沈府众人都汇聚到一个房间里,朱敬宴在沈府安排的客房之中叫醒许多多。 “多多,有件事情必须你去做。” 许多多刚还朦胧的睡眼忽然亮了一下,揪住朱敬宴的衣袖,“真的吗?我能帮到爹爹了?” 朱敬宴揉揉许多多的发顶,“会有些危险,但爹爹会一直暗中保护你,你怕不怕?” 许多多坚定地摇头,“不怕!只要能帮到爹爹,多多就不怕!” 朱敬宴遂低声交代,末了他直起身子,“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她从朱敬宴的怀里跳下去。 沈府里到处都挂着白灯笼,处处都透着阴森之气,许多多却恍若未见一般,循着朱敬宴给她指引的方向找过去。 那是一个相对来说有点偏僻的房间,在整座府邸的西北角。 门前一样挂着白灯笼,房间里却一片黑暗,好像没有人住一样。 许多多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房门。 “谁呀。”房间里的人被从睡梦中惊醒,声音里还带着困顿。 许多多推门进去,脚下打了滑,差点摔倒,她站稳身子,看着床上鼓鼓囊囊的黑影,“我都看见了。” 沈慎勉强抬了下脑袋,朝着许多多张望过来,见到一个小豆丁大小的黑影站在门口,心下没来由生出一丝慌乱来。 他压下心头的躁动,装出一副温润的模样询问:“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我们府上来了?是不是迷路了?我让人送你回家好不好?” 许多多不回答,反而攥紧了拳头,像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一般,“我看见你杀人了!” 她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出口的声音很大。 黑暗中,沈慎猛地瞪圆了眼睛。 黑灯瞎火之下,许多多看不见他表情的细微变化,但他身体僵硬的那一瞬间,还是被许多多收入眼底。 看来,猜对了。 “我看见你杀人了,你去自首吧。” 第31章 我爹是大理寺卿 沈慎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也看不清他是还没回神,还是单纯地不想搭理许多多。 “我爹爹是大理寺卿,他早晚会查到你的,你去自首吧,还能轻判。” 沈慎眸光深重了一筹,他扯了扯唇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起来,“小姑娘,我就是个瘫子,连床都下不去,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许多多费力地盯着沈慎,满脸写着执拗,“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根本就不是瘫子!我亲眼看见你杀人了!” 房中传出沈慎一声轻叹,状似无奈,他挣扎了两下,好像想起身,但最后力气耗尽,跌在床上。 “你看到了,我就是个废人,没人帮忙,我想坐起来都难。” 许多多却根本不听他说话,“我都看见你了。”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有证据!”许多多拿出一物捧在手心上,“这个东西你总认识吧,我亲眼看见它从你身上掉下去的。” 沈慎身上一僵。 玉佩! 那是沈老夫人给他们兄弟三个准备的,是他身上唯一一件能够和沈平沈安兄弟两个一般无二的东西。 “这个对你很重要吧?”许多多脆生生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很重要啊! 祖母已经过世了,这世上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已经不在了。 那是自己活了这二十年,唯一珍视的东西了。 “我已经和下人打听过了,有了这个东西就能证明你杀人了,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够去自首,不然我就把这玉佩交给我爹爹,让他来抓你了!” 许多多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还给我!”沈慎“蹭”地从床上蹿下去,朝着许多多扑过去,一把就将许多多手上的玉佩抢过去。 许多多也不慌,反而大声呼道:“原来你真的没瘫痪!我要去告诉爹爹!” 沈慎此时也意识到不对了。 那枚玉佩,他摩挲了几百上千遍,才抓到手上,他就察觉到不对了。 这不是他的玉佩。 平! 玉佩的反面刻着一个“平”字,这是沈平的玉佩! “小丫头,我想给你活路的,你为什么要逼我!” 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嘴里低吼着,双手成爪,抓向许多多的脖颈。 “去死——额!” 他的手才触碰到许多多的衣角。 脖颈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的意识瞬间回笼。 他僵硬地抬头,就见一身红衣,俊颜冰冷的男人手持长剑横亘在他的脖子前边。 男人眸中好似淬着寒冰,沈慎丝毫不敢怀疑,他若是敢妄动,这男人定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而那个小女孩儿,此时正被男人牵着手护在身后。 沈慎知道,自己完了! 他或许应该跑,跑不出去就被男人杀掉,也好过受了牢狱之灾,再被砍头。 可他心思才动,就对上男人冰冷无情的目光,他忽然想,或许遭受牢狱之灾再被砍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相较于死,他更怕自己会被折磨至死。 从沈慎的房中推门出来,天边已经泛起微光。 得到消息的广倾安也将众人从屋里放出来。 得知凶手竟然当真是沈慎时,沈老爷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憋死过去。 他颤抖着身子,颤着手指着沈慎,“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两位兄长对你从未苛待,你为何要害死他们?” 如同沈老爷所说,沈平和沈安对沈慎,虽说不上多好,但总归是比其他人家嫡子对庶子的态度要强上许多的。 “他们?”沈慎装出一副怔愣的模样,而后摆手,“爹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可只杀了大哥,二哥是大哥杀的呀!” “什,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慎。 这一刻,他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不可能!沈慎,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连失两子,沈夫人也没了以往的端庄,她像个疯婆子一样冲过来,一把抓住沈慎的肩膀死命摇晃,“你在胡说什么!” “沈慎!我自认为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广倾安上前一步,将沈夫人拉开。 沈慎面上看不出丝毫愧疚来,“我说的是实话,二哥是被大哥杀死的。” “怎么办呢?”他状似自怨自艾地哀叹,“沈家的家业就那么多,二嫂接连生下两个儿子,大哥成亲至今,大嫂的肚子都还没有动静。” “沈家的家业,未来该不会都给了二哥吧?” 沈慎越说越激动,甚至隐隐发笑。 “大哥害怕呀,他多怕自己被扫地出门,他多怕自己以后什么都分不到啊,那怎么办呢?对了!杀了二哥!只要杀了二哥,就只剩下一个不得宠的对他造不成丝毫威胁的瘸子了。” 听着沈慎状似癫狂的笑声,众人好似听到了沈平心底那让他倍感煎熬煎熬的声音。 “杀了他,再假借尸变的由头将人匆匆下葬,没了尸体,任凭大理寺的大人如何明察秋毫,也无能为力了。” “只是,哈哈——”沈慎轻笑两声,“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很显然,沈慎觉得,自己是那只黄雀。 他有一种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满足感。 哪怕他现在正被大理寺的人押着,哪怕他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大白于天下,依旧不见恐慌。 反而更加志得意满了。 是啊,他的所作所为,就应该公诸于天下,不然岂不是锦衣夜行了! 沈家众人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如此。 一时受不住,沈夫人又晕厥过去,沈老爷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人也一头栽倒下去。 广倾安伸手将人拎起来,递给一边的管家。 大理寺的人并未久留,押着沈慎离去。 回去的马车上,许多多还在唏嘘,朱敬宴的大手已经揉在她的脑袋上,不吝夸奖了一句:“做的不错。” 许多多收回心思,扬起小脑袋,期许地看着朱敬宴,“那我能去大理寺做捕快吗?” 朱敬宴唇角牵起一个柔和的弧度,“看你表现。” 第32章 要是没有许多多 “我一定会努力的!”许多多受到了鼓舞,她握紧了小拳头,“我一定会成为大理寺的捕快的,爹爹等着看吧!” 朱敬宴又揉揉她的小脑袋,“多多加油。” “啊!我明白了!” 广倾安激动地一拍大腿,打断了父女两个的温情画面。 两人皆是不解地看向广倾安。 广倾安颤抖着手想要去拉朱敬宴,对上朱敬宴不善的目光,又缩了回来。 “大人,我明白了!”他兀自激动着。 “沈平嫉妒沈安有了两个儿子,被父母看重,担心沈安会夺走原本属于自己的家产,才借机杀了沈安,结果这件事情被沈慎知道了,沈慎洞察了沈平的计划,所以在沈平去安葬沈安的时候,找机会杀了沈平,是不是?” 朱敬宴微微叹了口气,忍不住怀疑,当初他到底是为什么,选了这么一个蠢货做自己的副手? 是嫌操心还不够多吗? “可是,大人是怎么知道,凶手是沈慎的?” “我知道!”许多多举起小手,雀跃道:“是沈平告诉我们的!” 广倾安也算是查了不少案子,知晓尸体也可以会说话的道理,才没有问出蠢话。 “沈平是被熟人杀死的,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熟人,有杀人动机的人并不多,沈慎恰好算一个。” 一个自小一起长大的熟悉的人,但因为沈慎是个连床都下不来的瘫子,任凭沈平如何想,都不会想到在背后捅刀的人会是沈慎。 广倾安点点头,又问:“可你们是怎么知道,沈慎是装瘫痪的?” “我们不知道啊。”许多多说得理所当然,“我不是去试探的吗?” 朱敬宴当时应该也不能确定沈慎是装出来的,只是心中有所怀疑,才让许多多过去试探。 “但我进门就知道了。”许多多扬起下巴,有点小骄傲。 朱敬宴也偏头看着她,想看看这丫头是如何知晓的。 “我进门的时候,他的门口有水,我差点摔了一跤,是雪化成了水。”许多多抬头看向朱敬宴,“他杀沈平的时间不多,匆忙从山上回来,应该是在路上沾染了积雪,时间紧急,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处理后续。” 朱敬宴赞同地点头,“多多真聪明。” 再转头看向一边张大嘴巴,脸上写满了“原来如此”的广倾安,朱敬宴的脸瞬间拉下去,嘴里不客气地骂了一句:“废物!” 连个孩子都不如! 当初他一定是瞎了眼,才会选中广倾安。 广倾安想替自己辩驳,马车却已经放慢了速度,缓缓停稳。 朱敬宴抱着许多多下车,任凭广倾安有一肚子的委屈,也只能囫囵吞下去了。 “大人。”苍尘快步迎上来,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水粉色衣裙的小姑娘。 正是苍小苑。 苍小苑一脸孺慕地看着朱敬宴,目光在对上我在朱敬宴怀里的许多多时,闪过一丝厌恶。 许多多将这厌恶看在眼里,她对苍小苑也同样没什么好感。 两人对峙之时,苍尘已经将苍小苑出现在大理寺的缘由说清了。 苍母病了,没有心力照料苍小苑。 不得已,苍尘只能将苍小苑带到大理寺来照料。 但也没让她在大理寺乱跑,说是让她来帮忙,她年纪小做不了重活,就在后厨给池渊打打下手。 朱敬宴看着冷酷,其实也不是会为难下属的上司。 苍尘办事得力,苍小苑平常也跟着到大理寺来过几次,除却上次和许多多有点龃龉外,倒也没惹出什么乱子来。 朱敬宴倒也不至于和一个四岁的小姑娘置气,便提点一句:“不许乱跑。” 这就算是答应了,苍尘拱手:“多谢大人。” 苍小苑也有样学样地跟着行礼,“多谢寺卿大人,小宛会听话,不会给大人添乱的。” 朱敬宴不置可否,抱着许多多离开。 趴在朱敬宴怀里的许多多一抬头,正好对上苍小苑那小伎俩得逞志得意满的笑容。 她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朱敬宴偏头看过来,“怎么了?” “有点累了。” 折腾了一整夜,又是上山又是试探的,她虽然没自己走路,但一个三岁的孩子,就只下山那小半个时辰在朱敬宴的怀里浅眠了一会儿,休息明显是不够的。 朱敬宴脚下一转,抱着许多多去了后院。 脑袋沾到枕头上,许多多就睡着了。 朱敬宴轻叹一声,拿过洗脸布浸湿,替她擦了擦脸上沾染的灰尘,又掖了掖被角,见她睡得安稳才转身离去。 天光大亮,整个大理寺又开始忙碌起来。 厨房里,苍小苑看着池渊一早就包好的小馄饨吞了好几下口水。 这还没下锅呢,就这么香了,要是煮熟了那还了得? 难怪许多多把池渊看得那么紧,她哥哥要是做饭也这么好吃,她也对苍尘千依百顺。 “你干什么?”池渊厉喝一声。 苍小苑只得收回去摸馄饨的手,“我吃一点怎么了?” 池渊眉头一皱,“那是给多多的,你早晨没吃过饭吗?” 就连池渊自己,都是跟着厨房的下人一起吃的,这小馄饨是他专门给许多多准备的,炉灶上还热着珍珠翡翠粥。 “多多,多多!你们所有人就只看得见许多多!” 她早晨是吃过东西了,可只吃了一个包子和一碗粥,配上几根可怜的咸菜。 她就想吃一碗小馄饨,有什么错呢?凭什么要被池渊一个厨子教训? 池渊本就瞧不上苍小苑,对她的哭诉也视而不见。 任凭她如何哭诉,池渊都无动于衷,哭了一会儿,苍小苑也顿觉无趣,自己抽抽搭搭的好了,转身出了厨房,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真不知道那个小野种有什么好的,凭什么所有人都帮着她。 寺卿大人对她照顾有加,大胡子也疼惜她,这个小厨子只对她上心,就连哥哥,也不知道怎么,被那小野种迷了心智一般,都快将许多多看得比她这个妹妹还要重要了。 她不可抑制地想,如果没有许多多,会不会所有人的目光就又重新放在她身上了? 要是没有许多多…… 对!没有许多多! 第33章 埋骨之地 如果许多多走丢了呢? 邪恶的念头才刚产生,就在心底生根发芽,疯狂生长。 她整个脑子里,就只剩下“许多多走丢了”这一个念头。 只要许多多不在了,所有人的目光就都会放在她身上。 小厨子的小馄饨只能给她吃。 寺卿大人也会喜欢她。 还有哥哥,也会只喜欢她这个妹妹了。 对!只要许多多不在。 可是,该怎么让许多多不在呢? 她皱着眉头歪着脑袋,小手把头上的发髻都挠歪了。 “你在干什么?”许多多过来,就见到苍小苑双手抓着衣襟,手背上的青筋暴跳,好似要将那件好看的衣裙撕烂一般。 “啊!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子,慌慌张张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的许多多。 心里忍不住慌乱,许多多什么时候来的,她有没有听到什么? 应该没有她,她刚才应该没有说话才对。 “刚来。”许多多皱着眉头看着她。 不知为何,许多多本能地觉得,苍小苑在包藏祸心,她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你!你为什么要和我搭话?我讨厌你!”苍小苑磕磕巴巴试图转移话题。 许多多一脸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要吃东西,你拦着我的路了。” 她醒来洗漱一番就来厨房里找吃的了。 可苍小苑正好坐在厨房门前的台阶上发呆,挡在正中间,让她左右为难,只能出言提醒了。 苍小苑更慌了,猛地站起身子,却因为动作僵硬,一脚绊在身后的门槛上。 “啊——”她惊呼一声。 许多多下意识伸手去拉她。 苍小苑慌乱间抓住一只柔弱的小手,另一只手扳在门框上,堪堪稳住身形,但脚踝也崴了一下,疼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许多多皱了下眉头看着苍小苑,“你没事吧?” 苍小苑正想摆手,却在手才伸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改为可怜兮兮地看着许多多,“我的脚好疼,你能带我去看大夫吗?” 她的额头上都沁出汗水,不像作假。 许多多便是对她没什么好感,看在苍尘的面子上,也不可能真的不管她。 “好吧。”许多多扶着苍小苑往外走,“之前小哥哥带我去看了一个白胡子老大夫,他可厉害了,我带你去他那里看吧。” 苍小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许多多听着觉得古怪,但又想大概是她疼得紧的原因。 她受伤时,好像也是这样的。 两人很快就来到白胡子老大夫的门口,老大夫正在给人看病,两人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看大夫?”苍小苑狐疑地看着许多多,她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许多多歪了下脑袋,“你是苍叔叔的妹妹,苍叔叔对我很好呀。” 也是因为苍尘的原因,许多多虽然不喜欢苍小苑,却也没到厌恶,容不下她的程度。 然而,听到许多多提起苍尘,苍小苑的脸瞬间就板起来了,一板一眼地说:“那是我哥哥!” 许多多古怪地看了苍小苑一眼,“是啊,谁也没说不是。” 她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恰好戳中了苍小苑脆弱的心,她忍不住吼出来:“你想要家人就去南山找你娘,干什么抢我的哥哥?” 许多多脸上一怔,“南山?我娘?” 苍小苑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你该不会不知道你娘被葬在南山吧?” 南山吗? 许多多曾经数次询问过关于她娘亲的事情,只是无论是朱敬宴还是广倾安,亦或是苍尘,都一脸讳莫如深地让她不要多问。 还说什么,等她长大了自会将这一切都告诉她。 可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应该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 “你如何知晓我娘被葬在南山?”许多多迟疑着询问。 爹爹和叔叔们都不肯告诉她的事情,如何会告诉苍小苑? 她是小孩子,难道苍小苑就不是吗? 而且这件事情本身也和苍小苑没有任何关系。 “我……”苍小苑像是才知道这件事情不能让许多多知晓一般,慌乱地连连摆手,“我不知道!我胡说的!” “没有什么南山,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说着,她拉着许多多就要往医馆里进,“你说过要送我去医馆的,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她这般,反而让许多多打消了心头的怀疑。 看样子,她是真的知道,是听爹爹他们说的吧。 毕竟苍小苑也经常往大理寺跑,娘亲的事情,爹爹他们只瞒着她,苍小苑无意间听到了,他们应该也不会在意。 不行!她得去找娘亲! 许多多咬了咬牙,挣脱开苍小苑的手,“我已经把你送到医馆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许多多!”苍小苑在身后高声喊叫,“许多多,你快点回来,你答应了要陪我看大夫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直到许多多的身影已经跑了老远,苍小苑才停止了喊叫,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跑! “诶,小姑娘!”白胡子老头伸手去拦人,却被苍小苑从腋窝下钻了出去。 “许多多!”苍小苑又喊了一声,但街上哪里还有许多多的身影?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周身是人声鼎沸。 可眼前没了许多多的身影,苍小苑倏地就慌了起来。 她低声呢喃了一句:“许多多!许多多丢了!” “不行!我得回去找寺卿大人,让寺卿大人赶紧去找许多多!” 嘴里念叨着,她拖着已经肿起来的脚,踉跄着朝大理寺走过去。 却说另一边,许多多从医馆跑出去,一路往南边跑。 但她一双小短腿,跑了老半天也没跑出多远去。 直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才一手叉腰,一手扶着墙壁喘粗气。 气喘匀之后,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光顾着跑了,连南山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想转身回去,但又担心之后自己就没有机会再出来了。 不行!若是被爹爹和叔叔们知晓自己已经知道了娘亲的埋骨之地,是不会再让她出来的。 第34章 不只是小馄饨 “对!问路!” 这里这么多人,总会有人知道南山在哪里的! 她一路走一路问,倒是庆幸没有遇到坏人。 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她不仅没能找到南山的所在,甚至连自己的位置都遗失了。 她举头四顾,自己来到了一处豪华的宅院门外。 四周都是这样豪华的宅院,看上去不比大理寺气派,但比大理寺奢华许多。 门口的两座石狮子,比她人还高。 “哇!”她忍不住惊叹一声,想要上前去摸一把那石狮子。 然她才往前挪了一步,就是一声厉喝传来:“是何人胆敢在王府放肆!” 许多多手上一颤,上前的脚步也顿在原地。 她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身穿玄衣的年轻人坐在墙头上,正一脸阴郁地看着她。 对上那双阴郁的眸子,许多多打从心底里觉得压抑。 再看向徐锦堂时,目光中便忍不住带了些心疼和怜悯,他应该过得很辛苦吧。 徐锦堂似是被戳破了心头最隐秘的秘密,他似一支利箭一般,从墙头上跳下来。 一手抓住许多多的肩膀,另一只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谁允许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本世子?” “本世子也是你有资格怜悯的?” 许多多猛地被人掐住脖子,被拎起来双脚离地。 她的双腿在半空中使劲儿踢蹬,却无济于事。 年轻人的的手像是一只枷锁一般,死死箍在许多多的脖子上。 骤然失去空气,她双手在空中抓瞎,眼前只剩下一双猩红的眸。 倏地,她的手触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体。 是挂在她脖子上的铜钱。 是那个能让人乖乖听话的铜钱。 她狠了劲儿一把就将铜钱从脖子上扯下来。 “看着这枚铜钱!” 她的声音里,似是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 原本躁动暴怒的徐锦堂,在目光追随着铜币之时,面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缓和。 “睡吧,睡吧,你很累了,你需要休息,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别怕,安心睡吧……” 一声声柔和温暖,不像小孩子声音的语调从许多多的嘴唇间挤出来。 徐锦堂手上一松,许多多“啪叽”就掉在地上。 “唔……”徐锦堂受到惊吓一般,就要从梦中惊醒。 许多多心头一跳,赶忙继续开口:“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睡吧,睡着了你可以拥有你想拥有的一切,别怕,睡吧。” 伴随着温和的声音,徐锦堂又缓缓陷入梦乡。 许多多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她这枚铜钱真的是个好东西。 可为什么,这样的好东西,却只有她一个人能用,就连爹爹用了都没有效果呢?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她想不通。 索性现在也没有时间供她多想。 徐锦堂被催眠之后,她赶忙收起铜板就往巷子口的方向冲过去。 七拐八拐,确定徐锦堂醒过来之后也一定找不到她之后,她才停下,想找个地方稍微歇歇脚。 巷子口有两家茶楼,她想着去茶楼吃点心,可当手触碰到腰间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钱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她揉了揉快要饿扁,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叫的肚子,“我的肚肚哦,你要乖哈,我带你去找娘亲。” 她很快就重新扬起斗志,鼓起力气,依旧边走边问,往南山的方向走过去。 与此同时,大理寺差点被掀了个底朝天。 苍小苑可怜兮兮地站在堂下,哭得梨花带雨,“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许多多不知道她娘的事情!” 朱敬宴眉头猛地一皱,目光如炬,“你是如何知晓她娘的事情?” 苍小苑被朱敬宴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倒退两步,惊恐地瞪圆了眼睛,张嘴嗫嚅好半天,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摇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 “我真的不知道许多多不知道她娘的事情,我只是想让哥哥对我好!我只是让她把哥哥还给我!” 苍尘原本不赞同的目光对上苍小苑嚎啕大哭的脸时,也终究还是心软了。 或许是他对苍小苑的关心不够了吧。 仔细想想,好像有了许多多之后,他确实对许多多更关心一些。 小苑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她分不清楚什么是亲情,什么是怜惜也是正常的。 朱敬宴心头的火也被苍小苑的控诉打消了些。 一个四岁的孩子,会觉得旁人偏心想要争宠而口不择言,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不能因为许多多聪慧,就对所有孩子都有这样的高要求。 但,“纵算你不是故意的,也不能不罚!” 苍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孩子是该罚,让她以后也能长长记性,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那位的事情绝对不能外传,若是被宫中知晓,许多多就活不下去了。 不只是许多多,连带着他们这些包庇的人,都得跟着受牵连。 苍小苑伸出手,任由朱敬宴的戒尺砸在自己的手心上,疼得她浑身直打颤。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不惯所有人眼里都只有她一个人,我知道错了,我一会儿就去把她找回来,我再也不在她面前乱说话,再也不说她娘了。” 戒尺一下下落在苍小苑的掌心,很快那一只小手就已经红肿一片。 “寺卿大人,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一只沉默着的池渊忽然上前,冷眼看着被打得痛哭流涕的苍小苑。 那一瞬间,苍小苑甚至怀疑,池渊是不是猜透了她的心思,以至于连戒尺落到掌心上的痛楚,她都好像忘记了一般,没有再痛哭哀嚎了。 “我会去把多多找回来!”池渊一字一顿地说,“你,永远也吃不到我做的小馄饨!” 苍小苑下意识想,不吃就不吃。 许多多回不来,大人们就只能宠爱她,到时候厨房里的厨子伯伯和厨娘婶婶也会给她做。 她不缺池渊那一碗小馄饨。 可当池渊板着脸从她身边走过时,她忽然意识到,池渊说的并不只是小馄饨。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苍尘,“哥哥——” 第35章 就是高贵 苍尘合上眼,没有去接她可怜又惊恐的眼神。 “啪!” 又一声戒尺落下。 她怕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怕了! 朱敬宴已经收回戒尺。 许多多的身份,注定了大理寺不能大张旗鼓去寻人,私下行动多有不便,朱敬宴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惩戒苍尘的妹妹上。 “寺卿大人……哥哥……” 苍小宛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好像哭不出声了。 最后那一下戒尺好疼啊,像是打在她的灵魂上一样,疼得她灵魂都在打颤,久久不能平复。 被众人寻找的许多多正循着路人们给指的方向,朝着南城门的方向走过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开始下雪了。 雪越下越大,积雪已经没过脚面,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唯有一个三岁多的小豆丁,在一面苍茫的雪地之中,举步维艰。 可她目光坚毅地盯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路。 她的步伐已经软绵绵的,但她从没想过停下来。 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小小的脚印连成串,踏遍整条长街。 “多多!” 池渊找来时,许多多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好说。 桃红色的衣裳被雪覆盖了一层,连头上象征着她被大理寺众人疼爱的金铃里,都被塞满了雪,不会响了。 池渊亲眼看着她一头扑倒在雪地里,却来不及去拉她,只能快步跑过去。 “多多!”他将许多多扶起来,“你怎么样?” 许多多动作缓慢地转过头,眨了两下眼睛,睫毛轻颤,“小哥哥?” 听见她说话,池渊才松了一口气,一把将许多多拉进怀里,“吓死我了!” 许多多听见池渊的心脏砰砰直跳,一直没有着落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了。 “小哥哥。” “我在。”池渊将许多多冰冷的小手捂在掌心,“小哥哥带你回家。” “我不回家!”许多多挣扎了一下,“我要去找娘亲!” 她都不知道娘亲的墓在哪里,她得去找到娘亲。 南山! 对! “我要去南山。”许多多期盼地仰起头,“小哥哥知道南山在哪里吗?” 池渊握紧他的手,“我知道,但今天去不了。” “为什么?” “南山太远了,我们两个走不过去的,得先回去,坐马车过去才行。” 许多多垂下头,神色有些晦暗,“这样吗?” 可是,回去之后,爹爹和叔叔们就不会再让她出去了,她没有机会再去找娘亲了。 池渊看出许多多的想法,他拉着许多多的手,轻声道:“若是寺卿大人他们不同意,我就带着你偷偷从后门出去,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娘亲的。” “真的吗?” “我发誓!”池渊抬起右手,做发誓状,又低声诱哄道:“那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许多多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相信池渊,她轻轻点了点头,“好。” 池渊松了一口气,他真担心劝不动许多多啊。 原本一串脚印变成了两串。 许多多看着地上的脚印,犹豫了一会儿,才问:“小哥哥,你的脚印为什么那么浅?” 明明她身量更小,应该更轻才是,怎么反倒池渊的脚印更浅呢? 池渊脚步僵了一瞬,笑着打哈哈:“那大概是因为,我比较厉害吧。” “等多多大一点,也能做到的。”他又说。 许多多歪了歪脑袋,疑惑道:“是吗?” 可她潜意识里觉得,她就算是长到老,也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池渊说话哄着许多多,生怕许多多一个不对劲,又要去找她娘亲的墓了。 两人走的并不快,手牵着手,在雪地里走了不知道多久。 忽然,池渊拉着许多多的手停下来。 “怎么了?”许多多不解。 池渊摇摇头,“没事,脚抽筋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道身影从各个方向围拢过来。 “是她吗?”一人询问。 另一人手拿画像快步冲上来,对比了一番后点头,“没错,世子要找的就是这丫头,带走!” 那人一声令下,其他人迅速冲上来,压着许多多和池渊就走。 这些人都是练家子,两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走了。 “小哥哥!”许多多有点慌了。 “没事,别怕。”池渊握紧许多多的手,任由那些人怎么用力,他都没放手。 被池渊牵着,许多多原本慌乱的心也安定下来了,“嗯,我不怕!” 有小哥哥在身边,她不怕。 还有爹爹和叔叔们,也一定会很快找到他们的。 世子? “我不认识什么世子,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们?”许多多脆生生地问。 然而那些人将他二人扔在车上就开始赶路,根本不回应许多多的话。 马车颠簸,许多多本就累得不行,马车晃晃悠悠,她的困意就上来了。 正要睡着,马车戛然而止。 没有防备,许多多差点飞出去。 还是池渊眼疾手快,将她抓了回来。 却还没坐稳,两人就被两只手抓了出去。 拎着衣服被扯出去,脸朝下吊在半空中。 被人拎在手上,那人的速度很快。 马车停下的位置,是一处豪华的宅院。 门口的石狮子许多多有点眼熟。 进门,影壁,长廊,水榭,石榴树,核桃树,肥猫…… 这是顶顶的富贵人家。 “世子,人带来了!” 伴随着那人的说话声,两人被“扑通”扔在地上。 池渊顾不上自己身上摔得生疼,爬到许多多身边将她拉起来,“多多,怎么样?” 许多多就着池渊的手站起来,摇摇头,“我没事,不疼的。” 然她刚站起来,就被人一把推在后背上,又趴在了地上。 池渊眉头一凛,转头怒视那人,“你干什么?” “那小贼偷了本世子的东西,你说本世子要干什么?” 直到那人出声,池渊才注意到这屋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他转头看过去,年轻人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头上束发的是上好的没有一丝杂色的和田玉。 脖颈上挂着的纯银项圈上,镶嵌着外邦进贡的红宝石。 身上衣服的图文是金银丝线绣制。 脚上蹬着的长靴,亦是上好的缎,鞋尖上,坠着一颗墨玉珠子。 整体说来,就是高贵。 第36章 朱大人的孩子 “是你!”许多多认出了这人,身子抖了一下。 那窒息的恐惧,好似还萦绕在她的灵魂深处。 再见到徐锦堂,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又要被掐脖子了。 她下意识伸手摸向挂在脖子上的铜钱。 徐锦堂也顺着她的动作看到了那枚铜钱。 没看到铜钱时,他还能勉强保持理智。 但目光触及到那枚铜钱时,他救只想将许多多碎尸万段了。 “将玉佩还回来,本世子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池渊心下一惊,下意识上前一步,将许多多护在身后。 徐锦堂见状,只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他这里这么多人,那小子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不过是螳臂当车,能做的,也就是死在那小丫头前边而已。 徐锦堂根本没觉得池渊是个威胁,他的视线绕过池渊,又一次落在许多多身上,“本世子说,把玉佩还回来!” “什么玉佩?我不知道。”许多多手上还抓着那枚铜钱,“我没有拿你的玉佩!” 当时她被徐锦堂掐着脖子快要掐死了,她只想逃命,好不容易将徐锦堂放倒,她直接就跑了,哪里还能拿他的什么东西。 然而徐锦堂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那枚对他而言比性命还重要的玉佩丢了,除了这个会让他晕倒的古怪的小丫头,还能有谁? “不说?”徐锦堂轻笑一声,朝着守在边上的护卫抬了下下巴,“把那丫头胸前戴着的铜钱给本世子拿过来。” 池渊上前想要阻拦,奈何他身量又小,身手也不如那些人,不仅没能护住许多多,还没人一把抓住后脖领子扔了出去,一路倒飞出去,直到撞到墙壁,才停下来。 许多多听见那声闷哼,再也忍不住,“我没有拿你的东西!你别动我哥哥!” “哥哥?”徐锦堂又是一声轻笑,“看来这小子对你很重要啊!” 护卫从许多多胸前取走了铜钱,便没有再桎梏着许多多。 许多多得了空,朝着池渊冲过去。 “本世子让你去了吗?” 徐锦堂的声音,像是地狱里的恶鬼一样,挥之不散。 同样挥不去的,还有护卫的手。 徐锦堂的话音未落,侍卫就已经冲上前来,一把抓住许多多的胳膊,不让她过去找池渊。 徐锦堂对这兄妹情深,但不能在一处的场面很是满意。 手上拎着护卫送过来的铜钱在眼前摇晃两下,“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随手就将铜钱甩出去,落在门口的地面上,发出“叮”的一声。 “世子,大理寺卿求见。” 门外,传来下人通秉的声音。 徐锦堂皱了下眉头,“朱敬宴?他来做什么?” “爹爹!”许多多低呼一声,转头看向池渊,“小哥哥,你撑住,爹爹来救我们了!” “朱敬宴是你爹?”徐锦堂满脸写着不信。 朱敬宴那人,冷着脸的时候能把姑娘吓哭。 他那张脸到是挺招姑娘们喜欢的,但也从来没听谁家姑娘敢往他跟前凑的,更别说悄无声息给他生了个孩子了。 “你娘是谁?”徐锦堂不由觉得好奇。 许多多正要脱口而出娘亲的名讳。 “多多!” 池渊高呼一声,他记得寺卿大人曾经说过,许多多娘亲的事情不能对外人说。 池渊这一声招呼,也让许多多回了神,“不管你的事!” “我爹爹来救我了!”她朝着徐锦堂高呼,“你不许再打小哥哥了!” 徐锦堂“呵”了一声,“那就看你爹爹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他朝着底下人吩咐一句:“请朱大人过来吧!” 朱敬宴很快就被下人带了过来。 踏过门槛,朱敬宴的目光被一根红绳吸引。 他垂头看下去,就见许多多挂在脖子上的铜钱被随意丢在地上。 他屈身将铜钱捡起来,似是针包一般,摩挲了一下上边的灰尘,这才收入袖中。 “见过世子。”朱敬宴先是朝着徐锦堂拱了拱手。 徐锦堂并未让朱敬宴起身,而是意味深长地看向许多多,“怎么样,小丫头,你爹爹就算是来了,也救不了你!” 许多多咬了咬牙,朝着朱敬宴跑过去,“爹爹,我没有拿他的东西!” 朱敬宴轻轻点头,“爹爹相信你。” 他也不等徐锦堂允许,自己直起身子,“世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女儿不会平白无故拿别人的东西。” “误会?”徐锦堂冷笑,“就是她将本世子弄晕了,抢走了本世子的玉佩!” 听到“弄晕”二字,朱敬宴看了许多多一眼。 小丫头脸上灰扑扑的,小手冰凉,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这短短不到一天的功夫,小丫头受了不小的罪呀。 “世子说笑了,玉佩在下已经替您找回来了。” 他在得到许多多和池渊被徐锦堂带走的消息之后,就让人查了事情的缘由。 “当时世子在街上昏迷,有一个路过的小厮心生歹念,偷走了世子身上的玉佩和钱袋子。” 朱敬宴从袖中摸出一物,他摊开手,掌心上卧着的,正是一枚玉佩。 徐锦堂坐不住了,他猛地蹿过来,一把就将玉佩夺了过来,握在掌心,像是握住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一般。 “既然玉佩已经找到了,世子方才那般对待孩子们,可是应该与他们道个歉?” “道歉?你让本世子道歉?”徐锦堂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样,“皇上都不曾让本世子道歉,你一个大理寺卿,难不成比皇上还高贵不成?” 朱敬宴心头一凛,这话未免有些诛心了,“世子慎言!” 徐锦堂转身坐回到椅子上,“不想走,是想留在本世子这里用膳?” 朱敬宴何曾被人这般无视过,再看看许多多的惨样,心头火起。 然他正要发飙之时,许多多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爹爹,我们回家吧。” 朱敬宴的火气奇迹般的消失了。 “世子若是没有旁的事情,下官可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徐景堂正等着朱敬宴发飙呢,没想到被打断了,皱了下眉头,又指着紧紧抓着朱敬宴衣摆的许多多,“这是朱大人的孩子?” 第37章 来历不明的玉佩 “这是下官的私事,无可奉告,下官就告辞了。” 池渊已经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来到了朱敬宴身边。 徐锦堂被朱敬宴下了面子,冷哼一声,“冷面阎王什么时候成了孩子头?大理寺现在该不会成了孩子窝吧?” 朱敬宴不理会徐锦堂的嘲讽,左不过是个被家里宠坏了的公子哥罢了。 但徐锦堂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朱大人说来就来,想走就走,将我这王府当成什么地方了?今日朱大人若是不与本世子交个底儿,这王府怕是朱大人出不去了!” 许多多脏兮兮的小脸上,额头有点红肿,他看得心烦,这徐锦堂还一直闹幺蛾子,朱敬宴的耐心彻底用尽。 “世子爷为了一枚来历不明的玉佩为难两个孩子,此事若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只怕世子爷也不好交代吧。” 朱敬宴意味深长地看着徐锦堂,眼神之中的威胁呼之欲出。 徐锦堂再没了先前的淡定自若,他猛地站起身子,指着朱敬宴,“你在威胁本世子?” 这下轮到朱敬宴平心静气了,他淡然道:“世子放心,下官不是多事之人,只要世子不再找这两个孩子的麻烦,下官大理寺事务繁忙,也无暇探究一枚玉佩的来历。” 话落,他淡淡地看着徐锦堂。 徐锦堂呼吸急促,胸膛快速欺负,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朱敬宴。 气氛是许多多都能看出来的凝重,安静得落针可闻。 对峙良久,终究还是徐锦堂后退一步,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希望朱大人信守承诺,不然本世子想要除掉一个孩子,任凭朱大人将她当成眼珠子护着,也总有眨眼的时候。” “世子放心。”朱敬宴答应一声,牵起许多多的手,许多多牵着池渊的手,三人出了王府。 从背影看上去,朱敬宴还真有点孩子头的架势。 不过若是从正面看,朱敬宴和池渊冰冷着脸,只有许多多的神色看上去正常些。 回大理寺的马车上,气氛十分凝重。 朱敬宴板着脸,一袭艳丽的红衣,多了肃杀之气。 “爹爹,”许多多扯了扯朱敬宴的手,待朱敬宴看过来时,她才脆生生地说:“爹爹别气,我没事的,我不疼。” 朱敬宴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从袖中摸出那枚铜钱,重新给许多多系上。 “爹爹没生气。” 他只是在担心。 今日闹了这么一遭,哪怕大理寺已经刻意低调了,可大理寺本来就处在风口浪尖上,只怕明天一早,他有个孩子这件事情,就会闹得人尽皆知。 他自知自己在京中是什么境况。 这消息一出,各方势力只怕都会将目光放在大理寺,放在许多多身上。 这孩子的身份经不起推敲,也见不得光。 至少现在见不得光。 公然将许多多摆在台面上,无异于将她往死路上推。 她既然叫自己一声爹爹,他就不能视若无睹。 马车在大理寺门口停下,外头就有人掀开了帘子,“大人,你们回来了,怎么样,多多可有受伤?” 许多多摇头,“广叔叔,多多没受伤,但小哥哥为了保护多多受伤了。” “我已经叫大夫了。”出了王府,朱敬宴就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 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也差不多要到了。 果然,一行才进了大理寺,还没到后院呢,护卫就将大夫领进来了。 许多多在雪地里走了太长时间,手脚都有些冻伤了,大夫给她开了冻伤膏,苍尘耐心地替她伤药。 池渊被摔打了好几次,中间还要护着许多多,伤得更严重些,不过也只是皮外伤,用些跌打酒,揉开淤青,休息两日就没事了。 朱敬宴确定许多多没伤到之后,就将他们交给广倾安照料。 广倾安凝重地看了朱敬宴一眼,心知朱敬宴要做什么,他并没有阻拦,而是主动提了一句:“回头我会让底下的人管好嘴巴。” 许多多不明所以,池渊若有所思地看了许多多一眼。 朱敬宴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不少东西。 广倾安上前搭了把手,帮忙将东西都捧进来。 “多多,接下来我要给你易容。”朱敬宴来到许多多面前坐下。 易容? 这对许多多而言,是件新鲜事。 只是,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多多,我知道你想知道你娘的事情,但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关系到我们这里所有人的性命,不能莽撞,你明白吗?” 许多多心头一凛,她其实不太明白。 不明白娘亲的事情为什么会关系到大理寺所有人的性命。 但朱敬宴既然这么说了,一定有他的道理,许多多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追问:“我什么时候能知道我娘的事情?” 朱敬宴嘴唇抿紧,“再等等。” 对上许多多满是期许的眸子,朱敬宴说不出欺骗的话,只能安抚道:“爹爹和叔叔们都会帮你的,你别急。” 许多多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知晓此事事关重大之后,她便点头应下,“我知道了,爹爹,我会小心,不会让人知晓我娘亲的事情的。” 朱敬宴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动手给许多多易容。 那些在旁人看起来稀奇古怪的东西,在朱敬宴的手上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没多长时间,许多多那张精致耀眼的脸,就变得平平无奇。 池渊见状忍不住轻笑一声,又嫌弃了一句:“好丑。” 许多多才拿过镜子,还没看清自己的新面孔呢,乍然听见池渊这话,嘴巴一瘪。 待看到自己的脸时,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挺丑的。” 可她也没忘了抬头夸朱敬宴一句:“爹爹手艺真好,不知道的都要认不出我了。” 其实细看,还是那张脸,只是隐去了她脸上的优点,又放大了缺点,才显得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若是不熟悉的人,根本不会将这两张脸联系到一起。 即便是熟人,看着这张死气沉沉,没有丝毫两点可言的脸,也根本不会怀疑她和之前那个灵气十足的小丫头是一个人 而朱敬宴之所以这样做,自然也不是无的放矢。 第38章 缺个孩子不成 其实细看,还是那张脸,只是隐去了她脸上的优点,又放大了缺点,才显得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若是不熟悉的人,根本不会将这两张脸联系到一起。 即便是熟人,看着这张死气沉沉,没有丝毫两点可言的脸,也根本不会怀疑她和之前那个灵气十足的小丫头是一个人 而朱敬宴之所以这样做,自然也不是无的放矢。 以他的能耐,自然是有本事将许多多易容成完全不同的一张脸。 可问题是,已经有人见过许多多这张脸了,若是忽然换了个人,反而更引人注目。 倒不如还让许多多保留这张脸,就算有心之人去调查,也能搪塞过去。 事情也正如同朱敬宴所料。 次日一早,大理寺卿朱敬宴有了孩子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朱敬宴虽然是京中有名的冷面阎王,让人望而却步。 但耐不住他那张脸确实优越,让人一见难忘。 京中还是有不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 这甫一知道他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的心都碎了,闹着要死要活的。 甚至还有人开始诋毁气了朱敬宴,说他表面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其实背地里一肚子男盗女娼,忒不是个东西! 另外,还有些人被有心人撺掇着,要上什么请愿书,请皇上彻查朱敬宴这个鸡鸣狗盗之辈,将他贬官降职。 如此行为恶劣之人,不配做清流之首,不配执掌大理寺。 而朱敬宴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无暇关心。 只因为大理寺迎来了一个他们并不欢迎的客人。 “不知荣公公今日前来,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荣玉良被朱敬宴问得脸上一僵,心里将朱敬宴翻来覆去地骂了个遍。 这个狗东西,明知道他不是皇上的人,竟然还拿这话才刺激他。 他避而不答,反问道:“坊间传闻,朱大人有个孩子,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有如此殊荣,能被朱大人瞧上?” 朱敬宴一改平日里冷漠的脸,面上带了几分恭谨。 “公公说笑了,不过是些没来由的传闻,岂能当真?流言止于智者,想来荣公公是不会被蒙骗的吧?” 荣玉良从前见到朱敬宴无不是冷着脸的阎王模样,却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这样牙尖嘴利的一面。 “这空穴不来风,陛下也是关心朱大人,还请朱大人解释一二,咱家将消息带回去,也好叫陛下安心不是?” 荣玉良将皇上都抬出来了,朱敬宴自然是不能再推辞了。 “那孩子其实是我们大理寺最近新寻得的小神探而已。” “小神探?三四岁的小神探?”荣玉良冷笑一声,“朱大人莫不是觉得咱家是个阉人,便随意扯谎糊弄咱家吧?” 朱敬宴微微躬身,“下官岂敢?” “荣公公若是还有疑虑,不若下官将那几个孩子叫出来,叫大人瞧瞧?” “几个孩子?”荣玉良心头也犯了嘀咕,不是说朱敬宴的孩子嘛,怎么又弄出来几个? 娘娘催得急,得知大理寺又冒出一个孩子来,将他臭骂了一顿,让他来探虚实。 他也担心先前是朱敬宴在蒙骗他,这才紧赶慢赶来到大理寺查探。 却没想到,朱敬宴如此冷静,还弄出了几个孩子。 “既是小神探,咱家自然是要开开眼的,就请朱大人将几位小神探请出来吧。” 他倒要看看,朱敬宴还想怎么糊弄他,会不会在明面上跟他撕破脸。 朱敬宴像是没看懂荣玉良的表情一般,朝着广倾安使了个眼色,“去请几位小神探过来。” 广倾安煞有介事地应了一声,心下也难免有些担心。 他倒是不担心许多多和池渊,许多多聪明,池渊有分寸。 但苍小宛…… 那孩子对许多多有诸多不满,尽管已经被苍尘警告过了,但他还是担心,万一那孩子到了荣玉良面前胡说八道,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苍尘的书房里,许多多和池渊坐在一起,苍小宛坐在另一边,苍尘正在她身边耳提面命。 责令她不许再欺负许多多,另有今日的事情不许她出纰漏。 “哥哥!”苍小宛被说得急了,语气便有些不善。 到底谁才是他的亲妹妹?他竟然当着她死对头的面这样责备她,让她的颜面往哪儿放? “叫哥哥也没用!”苍尘知晓苍小宛的性子,脾气上来了,谁说什么都没用,索性直接冷了脸,严肃的扳着苍小宛的身子,让她直视自己。 “小宛,我知你对多多不满,但今日之事,你若是出了纰漏,莫说是你,便是我,甚至寺卿大人,大胡子,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苍小宛年纪小,可也知道死是怎么回事了。 隔壁二丫的奶奶就死了,她奶是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二丫她奶死了之后,她就成了人尽可欺的小可怜。 她不想落得二丫的下场。 得知事情竟然这么严重,苍小宛也不由得正色起来,“哥哥……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敲门声就已经响起,广倾安的声音传来:“苍尘,大人叫你带着几位小神探过去。” 苍尘不及再多说什么,只能沉重地看了苍小宛一眼。 苍小宛心头震撼,轻轻颔首,抓住了苍尘的手。 为了让哥哥和寺卿大人他们好好的,她今日就放过许多多一马了! 苍尘明白她是想通了,和广倾安对视了一眼,“好,我这就带他们过去。” 苍尘带着池渊,许多多和苍小宛三人来到议事厅时,荣玉良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也不知道朱敬宴又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竟然让荣玉良露出了这样的神色。 “这几位就是小神探?”荣玉良站起身子,捻着兰花指来到三人面前,声音掐尖儿让人听着很是不适。 “不错。”朱敬宴淡淡回应。 荣玉良的视线在池渊身上一扫而过,这孩子年岁和性别都对不上。 他再看向苍小宛,“你是谁家的孩子?” “回公公,这是舍妹。”苍尘已经帮苍小宛回答了,顺带还递给苍小宛一个温和的眼神。 第39章 你不怕我? 他是在提醒苍小宛,不许乱说话,不然他这个做哥哥的,要死在许多多前头。 苍小宛果然也接收到了苍尘的暗示,心中再如何难耐,也还是不舍得让苍尘出事。 只是按照苍尘之前教的,朝着荣玉良行了一礼,“苍小宛见过公公。” 是个有身份的。 那就只剩下许多多一人了。 他在许多多的脸上盯了好一会儿。 不是!不是之前那丫头。 “这丫头,看上去才三四岁吧,也是大理寺的小神探?”他阴阳怪气地问了一句。 朱敬宴上前一步,来到荣玉良身侧,时刻防备着他突然出手。 “公公有所不知,这丫头是寺丞在外办差时捡到的孤儿,当时她都要没命了,本想着将养些日子,待她身体好些,便送到给孤园,却没想到偶然间发现这丫头于查案一途还有些天赋,下官便做主将她留在大理寺了。” 荣玉良不屑地哼了一声,“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路都走不稳当能查什么案子?大理寺难道人才济济,难道还缺一个孩子不成?” 广倾安是个粗人,大多数时候,是不愿意听懂这些话里话外的弯弯绕绕的。 但苍尘不同,他生了颗七巧玲珑心,哪怕不过心,也还是能轻易将旁人话语之中的深意提炼出来。 正所谓闻弦音而知雅意,便是苍尘了。 荣玉良这是讽刺,大理寺这么多人,还不如一个孩子! 苍尘笑着上前,“公公此言差矣,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总归是有些神童的,大理寺能得一少年神探,亦能更好的为陛下分忧,公公您说是吧?” “大家都是为陛下分忧,想来公公是能理解我们的苦心的。” 荣玉良的脸色阴沉下去,又想到了什么,快速摆上笑脸。 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别扭。 可不就是皮笑肉不笑嘛。 “是,苍主簿说的在理。”荣玉良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似是恨不能将苍尘拆吃入腹,却又动不得苍尘,只能心下暗恨。 许多多听出来,苍叔叔是在用皇上威胁荣玉良。 而荣玉良,就算不是效忠于皇上,但在宫里讨生活,也不敢明面上对皇上不敬,那可真真是要掉脑袋的。 荣玉良胸口快速起伏了两下,目光重新落在许多多身上。 那审视的目光,让许多多本能觉得不适,下意识就想后退,可她还没动作,身边就伸过来一只手。 被池渊握住手。 许多多猛然回神,她不能胆怯,不能害怕,否则定会被这太监抓到把柄,大家都要跟着自己遭殃。 想到这里,她站直了身子,无所畏惧地抬头,回看荣玉良。 荣玉良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敢看自己,一时间有些诧异。 他长得本就不好看,又因为去势的缘故,偏阴柔了些,面白无须,看上去和鬼一样。 若是晚上出门,能吓哭小孩子那种。 许多多一个稚童,缘何竟会不怕他? “你不怕我?”他在许多多面前蹲下身子。 许多多心底是怕的,但她不敢表现出来,强装淡定地摇头,反问:“我为什么要怕叔叔?叔叔喜欢被人害怕吗?” 荣玉良被问的一怔,轻笑一声,“你这丫头,到是有点意思。” 许多多悄悄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她以为这一关过了的时候,荣玉良尖锐的声音又来了。 “口说无凭,既是大理寺的小神探,总该展露些本事,咱家也好回宫复命。” 听这意思,是要让她去查案的,许多多没在怕的。 一边的苍小宛也听出了荣玉良的言外之意,心下不由得生出一丝激动来,她也能去探案了吗? 之前她就想跟着哥哥去探案,可哥哥每次都说她还小,说她是女孩子不能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她原还以为当真是这个原因,偏偏后来叫她得知许多多竟然在跟着寺卿大人他们一起探案的,她对许多多也越发不满了。 凭什么自己不行,许多多就可以? 她不服气! 如今既然有机会,她胸膛里憋着一口气,一定要比许多多做得更好。 另一边,朱敬宴已经和荣玉良谈妥了。 苍尘拿来了今日的案件文书,任由荣玉良挑选了一件给许多多他们去办。 也不知道荣玉良是良心发现了,还是在为之后继续苛责许多多他们做准备,并没有选太难的案件。 “咱家瞧着,这个案子不算太复杂,不若就让小神探他们去查查吧。” 说着,荣玉良又阴笑着看向朱敬宴,“朱大人以为呢,既然是小神探,总不能徒有虚名,连这并不复杂的案件都处理不清吧?” 朱敬宴看了眼案件文书,便点头应下,“便依荣公公所言,若是他们此番没能破案,大理寺也不留他们了,这个处理,公公可还满意?” 荣玉良心头狂喜,只要大理寺不留那丫头,管她是不是那位的女儿,只要弄死了,娘娘也就没有后患了。 “朱大人果然清明。”荣玉良笑着称赞了一句,一转头就见苍尘带着几个孩子出去,遂出声唤道:“苍主簿何去啊?” 苍尘眨眨眼睛,“这几位虽是小神探,但到底还是孩子,下官只是陪同前往。” 担心荣玉良阻拦,他又保证了一句:“荣公公放心,案件之事,既然是荣公公给几位小神探的考验,下官断不会插手参言。” 荣玉良捻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再放下茶盏,茶盏与桌面碰撞,发出“啪”的一声。 “咱家倒不是不相信苍主簿,只是瓜田李下,咱们好说,到了外人的嘴里,还不知道要穿成什么样子呢,到时候若是坠了几位小神探的威名,可就不好了,苍主簿觉得呢?” 苍尘深吸一口气,压下想要大胡子给他一顿胖揍的冲动。 摆出一张更加和善谦恭的笑脸,微微躬身,“不知依公公所见,应当如何?” 荣玉良摩挲着白皙的下巴,当真认真想了一会儿,这才道:“这样吧,咱家此番前来,也带了几个护卫,不若就让他们陪着几位小神探走一遭?” 第40章 那位不放心的人 苍尘心下不愿。 荣玉良此人阴险狡诈,谁知道他会不会在人后对许多多他们动手。 “公公厚爱,下官替小神探们谢过公公。” 就在苍尘还犹豫不决的时候,陪坐的朱敬宴竟然开口,还提着壶给荣玉良添了杯茶。 许多多几人带着护卫往案发现场去了。 “这案子确实不算难,想来他们用不了一日就能回来,荣公公是在大理寺稍等,还是?” 荣玉良站起身子,义正言辞道:“大理寺乃是森严之地,岂容我这外人无所事事,咱家就不耽搁几位大人办公了,待晚些时候,再来瞻仰几位小神探的风姿。” “如此,下官送公公。”朱敬宴起身,陪在荣玉良身侧,两人说着话,便将荣玉良送出了大理寺。 朱敬宴转身回到议事厅,就见广倾安和苍尘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怎么,今日京中没有其他案子了?”他冷声问。 广倾安是个粗人,没那么能沉得住气,“大人,就这么让多多他们自己去查案子了?” “不然呢?”朱敬宴斜睨了广倾安一眼。 一边的苍尘也有些急色,“固然多多聪慧,可这还是她头一次自己处理案子,身边也没个能信任的人,下官担心……” 朱敬宴神色淡淡的乜了两人一眼,“池渊和你家妹妹不是在她身边护着?” 苍尘被朱敬宴一句话怼灭火了。 要是没有他家妹妹,他还没这么担心。 他自己的妹妹是什么德行,他还能不知道吗? 不给许多多添麻烦就不错了,哪里能指望她帮衬许多多啊。 可那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苍尘也不好在朱敬宴和广倾安面前说他不好。 朱敬宴见这两人实在是急,心底再怎么瞧不上他们这没出息的样子,也还是提醒了一句:“你们再如何担心,也不能去帮他们,倒不如做好自己的事情,省得有心之人多心。” 广倾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倒是苍尘已经明白了朱敬宴的意思,他扯了一下广倾安的衣袖,“我们明白了,我们这就去办差。” 被苍尘生拉硬拽出来的广倾安出了议事厅才甩开苍尘的手,“你明白什么了就明白了?你又不担心多多了?你不担心多多,也得担心你家妹子吧!” 苍尘无奈摇头,为了防备隔墙有耳,他凑近到广倾安身边,俯身耳语道:“荣玉良的人盯着呢,咱们着急,就说明咱们不相信多多的能耐。” “可她只是个三岁多的孩子!”广倾安皱眉,表示自己不能理解。 再有能力,那也只是个三岁半的孩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那是大理寺的小神探!”苍尘加重了语气提醒,又压低声音,用只有广倾安能听到的声音道:“更是宫中那位不放心的人!” 这话一出,广倾安就算再不满,也只能忍下来了。 “我怎么就忘了……”多多的身份。 “不。”苍尘低声道:“你不是忘了,是太记挂了。” “你越是记挂,就越是引人注目,将她当成一个普通孩子,将她当成大理寺的小神探,而非其他,才是对她最好的。” 广倾安面色凝重地点头,“我明白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明白了。 不错,他们越是重视许多多,就越是将许多多推到人前去。 寻常对待,才是对她最好的。 思及此,他也明白了朱敬宴为何会在荣玉良面前说若是许多多几人无法查清案子,就将他们赶出大理寺了。 因为依照朱敬宴的性子,若是寻常人如此他也会如此对待。 许多多,亦应该如此,才是常态。 许多多几人并不知晓朱敬宴等人的心思,此时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 护卫带着三个小奶娃来到了一处田庄,他没审过案子,更别说带着奶娃娃来审案子了,一时只觉得惊奇。 许多多心中盘算着荣玉良的身份,也在猜测自己的身份。 她看得出来,荣玉良是冲着她来的。 公公,宫里的公公,几次三番找她的麻烦,只怕她娘的死,就和宫里有关。 池渊时不时看那护卫一眼,眼中隐含警惕。 这护卫是那个对多多意图不轨的太监派来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趁机对多多下杀手,他得盯紧些,不能让多多受到伤害。 走在最边上的苍小宛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她终于能出来查案子了,她一定要做好,让寺卿大人和哥哥看看,许多多能做到的事情,她也能做到,甚至还能比许多多做得更好! 案件的苦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但生活的重担过早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他的衣服上,补丁叠着补丁,弓腰时,显得那些补丁尤为突兀。 他满脸惶恐惊悸,一个劲儿朝着护卫点头哈腰,求他恕罪,又求他救命。 护卫脸上一瞬间有些尴尬,后退了一步,“今日审理你这件案子的是大理寺的小神探。” 他将许多多三人让到陈三面前。 陈三绝望地看着护卫,再看看许多多等人,看表情好似天塌下来了一样。 “先与我说说具体情况吧。”许多多手上拿着案件文书,“你是个佃户,昨日租借了地主陈老爷的驴车,今晨发现驴死在家中,是也不是?” “是。”陈三心下绝望,但还抱有最后一丝期盼,期盼着奇迹出现。 “驴是被人杀死的?”苍小宛插了一句嘴。 陈三点头,“是。” 说话间,几人已经进了院子,驴还在院子里,倒在地上,血迹已经干涸。 院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打扮像是富户的管家。 还有一个少女,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清瘦俏丽,衣服上也打着补丁,应当是陈三的家人。 事实也正如同许多多猜想的那般,中年男人是陈老爷家的管家,名叫朱大福。 少女是陈三的闺女,叫陈鸢儿。 护卫在院子门口守着没进来,朱大福不知许多多等人的身份,见到陈三带着几个孩子回来,便嘲讽了一句:“怎么?是想把这几个娃娃抵给我们老爷抵债吗?” 许多多眉头一动,看了朱大福一眼。 第41章 朱敬宴的影子 “我家老爷可不是开善堂的,你若是同意将这丫头抵给我家老爷做小妾,我家老爷仁善,这驴子就不用赔偿了,你还成了我家老爷的岳丈,自是我们朱府的座上宾,以后就连我这个管家见了你,都要弯腰问好呢。” 朱大福根本没把许多多等人放在眼里,当着他们的面,就开始公然威胁陈三。 陈三身子颤了一下,哀求地看向许多多。 他看得出来,这三个孩子,是以许多多为主的。 为今之计,他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三个孩子身上了。 若是不成,就算砸锅卖铁,他也绝对不可能让鸢儿去给那比自己年岁都大的好色老头做小妾的! “陈老伯。”许多多唤了一声,问询道:“这位朱管家是何时来的?” “今晨就来了。”陈鸢儿面露哀戚,缩在陈三身后,面上是看得出来的害怕,但听见许多多的问话,她还是低声回答了。 “那你们又是什么时候发现驴子死了的?”许多多又问。 朱大福脸色一变,看着许多多的眼神中多了些忌惮,“你这小丫头片子是什么人?老子的事情也是你能打听的?” 池渊听不得旁人欺负许多多,当即亮明身份:“大理寺办案,没问到你就少插嘴!” “大理寺?”朱大福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狂笑起来。 他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手指着池渊,又扫过许多多和苍小宛,“就你们几个小豆丁,还大理寺?你们知道大理寺的门朝哪儿开吗?” 他心中记挂着老爷交代自己的事情,也不和池渊多费口舌,上前推搡了他一把。 “你们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这里没你们的事情,识相的就赶紧回家去,不然小心我将你们送到大理寺去坐牢!” 苍小宛见状眉头一皱,朝着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公公让你来保护我们,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护卫原本受了公公的吩咐,不愿多管闲事。 他原想着自己躲在门口,这几个孩子就算聪慧,应该也不会想到找自己帮忙。 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自己身上了。 这几个孩子都是大理寺的人,是朱敬宴护着的,他就算受命与荣玉良,可也不敢明目张胆为难他们。 只能跟着进了院子。 他身穿御林军制服,右手扶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身上不自觉地散发着肃杀之气。 这般气势,对付真正的大人物不够看,可对付一个员外家的管家,可就是绰绰有余了。 他往那儿一站,朱大福就已经吓得差点直接跪了。 许多多转头看了苍小宛一眼,毫不吝啬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棒棒哒!” 苍小宛到底还是个孩子,被夸奖之后难免喜形于色。 可她嘴角才咧开,就想到面前的人是许多多,她的死对头,又将嘴角合上了。 只是面上看着冷酷无情的模样,实则心底已经乐开花了。 许多多夸她了。 她做到了许多多都没做到的事情,她其实一点也不比许多多差嘛。 然而,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许多多已经开始盘点案子了。 “说吧。”许多多看着朱大福,“你是怎么杀了这头驴?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你们家老爷的主意?” 朱大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慌乱,转瞬间他就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这位小大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是我们主家的驴,我怎么可能杀了主家的驴呢?” “如何不可能?”池渊开口反问:“若是为了这位陈姑娘呢?” 苍小宛原本还有些不解,听到池渊的话,也猛地回过神来。 “对,你方才说要将陈姐姐抵债给你家老爷做小妾!” 苍小宛的声音很是坚定,像是已经找到了事情的真相一般。 “我看是你家老爷觊觎陈姐姐的美色,故意陷害陈老伯。” 一头驴子就想换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陈老爷的如意算盘,她在大理寺都听到了。 说完,她又下意识转头看向许多多。 许多多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苍小宛像是得到了极大地肯定一般,激动都要抑制不住了。 但她还是勉强自己冷静下来。 她和许多多是对头,不能因为她一句好话就改变立场。 许多多并不知道苍小宛心中所想,她现在只想尽快结案。 那个看上去就不太好搞定的荣公公还等着她呢。 她耽搁的时间越久,荣公公就越是会怀疑她,到时候还可能连累爹爹和叔叔们。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从实招来吧!”许多多的声音有点冷。 苍小宛转头看向许多多,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从许多多身上看到了朱敬宴的影子。 方才那问询的架势,好像寺卿大人啊!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许多多吗? 难怪寺卿大人宠爱她。 朱大福还想狡辩,但许多多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不想招供也没关系,我们从头往下捋。” “首先,这驴子是今天早晨死的,对吧?”她转头看向陈三。 陈三忙不迭点头,眼中的希望越来越浓。 他没想到,这几个小孩子竟然真的会查案子。 这查案子的速率,堪比包公在世啊,还没说几句话呢,案情就已经被他们捋出来了。 “那么,朱管家,请你解释,这一大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陈家?” “我……”朱大福犹豫了一下,那当然是因为他奉了主子的命,来杀了这头驴子,再逼迫陈三将闺女送给老爷做小妾。 这主意还是他出的呢。 谁曾向,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竟然杀出来一个程咬金——不,是三个程咬金来。 这三个分明只是小孩子,最小的那个比他膝盖也高不了多少,最大的,也不过他的腰间,怎么就会查案子了呢! “我是来催陈三还驴的!”他眼珠子急转,终于找到了看似合理的理由。 “不是!”陈三急了,“我和陈老爷借驴子的期限是明天晚上,说好了我会如期将驴子还回去的,这还没到期限呢!” 也就是说,朱大福一大早来催陈三还驴这个说法,站不住脚。 第42章 请皇上评理 许多多歪了歪脑袋,意味深长地看了朱大福一眼,示意他:“你可以继续狡辩。” “你!”朱大福被气得嘴歪眼斜,好一会儿才道:“我家主子要用驴子,命我来催不行吗?” 许多多点点头,“行啊,那你家主子要用驴子做什么呢?” “这个案子有关系吗?”朱大福牙尖嘴利地反问。 池渊朝着一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轻飘飘地说,“这么不配合,不如打一顿吧!” 护卫也被许多多的伶俐吸引了,他下意识就想配合池渊,上前一步,微微皱了下眉头,似是在为难,好一会儿,他才拧着眉询问:“我不会打人,砍他一条胳膊行吗?” 朱大福腿都软了,没了胳膊他可就彻底废了。 然而护卫见池渊没说话,又补充了一句:“或者一条腿也行,我有上好的金疮药,不会让他死了的。” 池渊认真思索了一番。 趁着池渊思索的功夫,苍小宛从旁威胁了一句:“你还是赶紧说吧,这位可是宫里的护卫,什么凶残事都做过,别说是卸你一条胳膊,一条腿了,就算把你活剐了,也能保证在你只剩下骨头架子的时候,人还是活着的!” 朱大福彻底吓瘫了,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许多多,“你如何知晓,是我杀了驴子?” 这就是承认了。 不承认也不行啊。 许多多已经猜到了他的所有动作,甚至连作案动机都猜出来了,边上还站着一尊动辄就要卸人胳膊腿的邪神,他也不敢再狡辩了啊! “因为你身上有血。”许多多指着他的衣襟。 他立功心切,杀了驴之后,连一身衣服都没换,或者说没来得及换,衣襟上还沾染着飞溅的血点子。 “至于你作案的动机,是从你方才威胁陈老伯的话里猜到的。” 朱大福想了想,他刚才确实说过,要让陈鸢儿到陈府给老爷做妾的事情。 他坐在地上,心里头那叫一个后悔呀! 早知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可谁又能想到,这三个孩子竟然是大理寺的捕快。 大理寺现在已经这么缺人了吗?连童子兵都被派出来了? 谁能想到?谁会防备几个孩子啊! 他真真是欲哭无泪。 案件至此,已经彻底清晰明了。 许多多抬头看向护卫,“大人们没给我们分配捕快,所以这人就劳烦您帮忙压回去。” “回去之后,我会将案情如实禀报大人,再让大人派人缉拿陈老爷归案。” 这条理清晰的查案过程,看得护卫意犹未尽。 听见许多多的交代,他当即便应了下来。 却不用他动手,朱大福就已经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讨好地看着护卫,“不劳您动手,我自己来就好。” 护卫也乐得不用动手,看着朱大福自己把自己绑起来,又将绳索的另一端送到他手里。 他矜贵地接过,就带着三个小神探打道回府了。 三人才回到大理寺,荣玉良就也跟着回来了。 办案的过程,早有人禀报给他了。 许多多也在和朱敬宴等人描述案件。 朱敬宴等人面上是难掩的喜色。 他们早就知道这个案子难不倒许多多,毕竟他有能让人乖乖听话的手段。 但让他们惊奇的是,这一次,许多多竟然没用那手段,只凭借观察和推断,就将案子破了。 大理寺的人面上难掩喜色。 荣玉良确实心底生寒。 他不相信!哪怕这是事实,他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当真有如此聪慧的孩子。 “莫不是,朱大人早就将这案子的解法告知这几个孩子了吧?” 他明目张胆的怀疑,让朱敬宴冷了脸。 许多多上前一步,解释道:“大人并没有与我们说过案情。” “若是公公不相信,不若再听听我这番话,看我说的对不对。” 荣玉良阴冷的目光落在许多多身上,他和诧异,这孩子的胆子大得出奇。 她该不会真的是那位的孩子吧。 “荣公公出了大理寺,去了酒楼。”许多多凑近了荣玉良,仔细观察了一番,“应该是聚福楼。” 荣玉良瞳孔骤缩,竟然被她猜中了? “胡说八道!”他厉喝一声。 以往在宫中时,他发脾气,便是那些小宫女和小太监都要稀拉拉跪一地。 许多多却浑然未觉,据理力争道:“荣公公的身上,有聚福楼特产的海青蟹的味道,这种螃蟹,只有聚福楼才有。” 荣玉良猛然瞪圆了眼睛,原来如此。 “同荣公公一起饮酒作乐的,有三人,一名男子,两名女子。” “女子应当是陪酒女。” 这话一出,就连广倾安都惊奇了,“多多,这你是如何得知?” 许多多眨眨眼睛,指了下荣公公脖子上的唇脂印,“那是姐姐的口脂,荣公公身上有栀子和铃兰两种香气。” “另外,荣公公的手腕上有一道淤青,今天早晨还没有,掌印很大,不似女子,那便是男子。” “故而,我断定,荣公公出了大理寺之后,受邀或者约了人去聚福楼,中间叫了两个陪酒女作陪,席间两人不知是在商讨什么事情,意见不合动手,但最后,他们应该是达成一致了。” 荣玉良的心脏一颤一颤的。 许多多每措说一个字,他就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困难了一筹。 这哪里是小孩子,这根本就是妖精啊! 朱敬宴也没想到,荣玉良竟然借着出宫办差的空档,做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 宫中的太监,可是禁止与宫外之人勾连的。 更别说荣玉良一个阉人,竟然还贪图女色,此事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荣玉良必死无疑了。 那没切干净的孽根,怕是要被拦腰斩断。 不过,既然抓住了荣玉良的把柄,这件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荣公公,”他站起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荣玉良,“不知以上种种,我这大理寺的小神探说得可对?” 荣玉良心头气急,“对什么对?一派胡言!” “是吗?”朱敬宴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若是公公不肯承认,不若咱们入宫去请皇上帮忙评评理吧?” 第43章 委屈她去死 这种事情,荣玉良哪敢让皇上知晓。 可若是让他就这样认输,他又不甘心。 “朱大人这是在逼问咱家?” 荣玉良眼含威胁,“不知朱大人是以什么身份逼问咱家?又是想从咱家的嘴里知道什么?” 广倾安还一脸迷茫呢,苍尘已经变了神色。 此事若是不解释清楚,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就成了朱敬宴身为大理寺卿,竟然在私下里打听皇上的事,妄图窥探龙威。 这是大逆不道。 尤其是大理寺是天子近臣,清流之首,但凡有风吹草动,就会引得无数阴沟里的老鼠疯狂反噬。 荣玉良此举,是要将朱敬宴往死路上逼啊! 相对于苍尘的忧心,朱敬宴则是全然岿然不动,“公公说笑了,下官哪里是在逼问公公,不过是替小神探问个清楚去留罢了,不知依公公看,陛下可能允准小神探留在大理寺?” 在场众人心知肚明,许多多说的是真的。 荣玉良心下惊颤,他转头看向许多多,就见那孩子正用澄澈的目光看着他。 那样澄澈的目光,好似让他心底的肮脏都无处遁形一般。 “陛下信任寺卿,大理寺的事情向来由寺卿做主,不过是留下几个小孩子,寺卿自己决定便是,此等小事便不必叨扰陛下了。” 朱敬宴得到满意的答复,这才微微颔首,拱手向东:“既如此,下官就替这几个孩子感谢陛下知遇之恩了!” 荣玉良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袖,“现下事了,咱家也要回宫复命了,各位留步。” 他说留步,朱敬宴等人就当真没有再送。 意识到这一点,荣玉良的脸色更黑了,他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走!” 怒气冲天,好似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发火了一样。 朱敬宴只冷眼睨了眼他的背影,就走到许多多面前,“做的不错。” “岂止是不错!”广倾安已经一个健步冲上去,抱着许多多就开始转圈圈,“简直是完美!多多你看见那个狗阉人的脸色有多难看了吗?” “广倾安!”朱敬宴听见“狗阉人”三个字,脸色都快要比荣玉良刚才甩袖离开时的表情更难看了。 广倾安脊背一僵,也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许多多面前口无遮拦了。 苍小宛羡慕地看着被广倾安抱在怀里转圈圈的许多多,神色黯然地垂下眸子。 果然,就算她也参与了查案,大家还是只能看见许多多,根本没有人关注她——嗯? 她的头上忽然传来了重量。 “哥哥?”她抬头看去,就见苍尘正揉着她的发顶,温柔地看着她。 “小碗做得很好,哥哥都没想到的好。” 苍小宛怔愣了一瞬。 她是,被哥哥夸奖了吗? 哥哥从前可从来都没有这样夸过她。 这还是第一次,哥哥因为她做了什么事情而觉得她棒。 “哈哈,对!我们小碗也很棒!”广倾安粗犷的笑着,单手将许多多放在肩膀上,另一只手一伸,就将苍小宛也拎起来放在自己的另一个肩膀上。 “抱好了,叔叔带你们飞了!” 广倾安招呼一声,双手扶住两个小丫头,“蹭”地一声就从议事厅的大门蹿出去,在庭院里跑来跑去。 微风拂过脸颊,许多多和苍小宛不由自主就笑了起来。 “好诶!”许多多已经习惯了被广倾安拎起来转圈圈,这对她而言,只是更刺激的玩法。 苍小宛则不然,她先是紧张的抱住广倾安的脖子,好一会儿之后,确定了自己不会掉下去,才学着许多多的样子,张开双手,开怀地笑了起来。 目光不自觉地扫过许多多,她忽然想,其实许多多也没有那么讨厌。 朱敬宴站在议事厅里,看着广倾安把两个孩子哄得“咯咯”乐,好一会儿才开口:“好了!” 广倾安令行禁止,将俩孩子放在地上,一左一右牵着他们的手回了议事厅。 “事情没有那么容易结束,你们别高兴得太早。” “啊?”广倾安愣了一下,“还有啥事?那狗阉——荣公公不是都铩毛而归了吗?” 朱敬宴眉头皱了起来。 苍尘也是一脸一言难尽,“那叫铩羽而归!” “都一样!”广倾安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不过大人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朱敬宴的目光,眺向远方。 那是皇宫的方向。 荣公公回宫之后就急急忙忙去了坤阖宫。 宫中仪态万千的贵人斜倚在贵妃榻上,小宫女正在给她涂抹蔻丹。 “奴才叩见娘娘。”荣玉良双手一打,就跪在地上。 蓝钰儿眼皮轻抬,“如何?” 这清冷的声音,没来由地就让荣玉良想起许多多戳破的他的秘密,顿觉一把钢刀悬在他的脖颈上。 宫中之人,能活到他这个年岁的,早就练就了一副纵然心思百转,面上也能神色如常的能耐。 “奴才奉命去见了那丫头,是个孤儿,因为有些天赋,被朱敬宴收留,和主簿苍尘的妹妹,还有一步叫池渊的男孩子一起,作为大理寺的捕快培养的。” 这些都不是蓝钰儿所关心的,她眼底流露出一丝不耐烦来。 荣玉良是个七窍玲珑的,见状忙又道:“奴才见那塔头,容貌普通,和那位没有半点相像之处,和之前奴才在大理寺所见到的丫头,虽然年岁相仿,但容貌不同,声音也不同,故奴才以为,这应该是巧合。” 蓝钰儿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这才轻轻颔首,玉指轻抬,身侧侍立的宫女就上前,塞了个荷包给荣玉良。 “奴才谢皇后娘娘赏赐!” 蓝钰儿无心与一个阉人多废口舌,便叫他退下了。 却说荣玉良出了坤阖宫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风打在他身上,后背冰凉,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那丫头不能留了。 不管她是不是明氏的女儿,知道了他的秘密,就不能留她活口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心底暗道:“丫头,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口无遮拦,知道的太多了。” 那些事,若是传到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耳朵里,他必死无疑。 他不想死,那就只能委屈许多多去死了! 第44章 池渊失踪 朱敬宴猜透了荣玉良的心思。 就连广倾安都冷静下来了。 是啊,那阉狗心思叵测,多多又戳破了他的秘密,天知道他要怎么对付多多。 许多多到底是年纪小,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反而一脸期待地拉扯住朱敬宴的衣袖,扬起小脑袋,俏生生地问:“爹爹,我们能跟着你们一起查案了吗?” 苍小宛闻言,也猛地抬头看向朱敬宴。 她也好想跟着大家一起查案啊。 哪怕是和许多多一起,她也是愿意的。 刚才被夸奖的滋味好好啊,她想一直被夸奖。 池渊虽然没有说话,但看他的表情,还是隐隐有些期待的。 他是喜欢做饭,但他更喜欢和许多多在一起。 “这个嘛……”朱敬宴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你们年纪还小,查案子这事儿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 他倒是希望早些将一些简单的案子交给他们,这样一来,大理寺的压力也能减轻不少。 可许多多和苍小宛实在是太小了,一个才四岁,一个还不到四岁,就算池渊大一些,可也才不到十岁。 说白了,就是三个孩子呢。 让三个孩子出去查案子,先不说旁人要怎么想大理寺。 就算百姓没有想法,他们也没办法放心三个孩子涉险啊。 查案子也不全是今天这样的民事纠纷,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凶杀案,案发现场惨绝人寰,查案的过程中也是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要落入危险的境地。 更别说现在许多多还被荣玉良盯着。 荣玉良随时都有可能对许多多动手,将许多多留在大理寺,他还能保证许多多的安全,若是跑出去了,那可就是安危难定了。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让许多多平平安安地长大,才是重中之重。 然而,纵算朱敬宴有千百个不让许多多参与查案的理由,也还是难免让孩子们失落。 被广倾安和苍尘哄了好一会儿,许多多和苍小宛才勉强收拾好心情,各自回去了。 池渊牵着许多多的手,看着闷闷不乐的小姑娘,笑着问:“就这么喜欢查案?” 许多多瘪着嘴点点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生来就是应该做这件事情的。” “我明白。”池渊轻声说。 许多多眼前一亮,闪耀着晶莹的大眼睛看着池渊。 池渊抿了抿唇,又觉得自己的梦想有些难以启齿,但他犹豫半天,还是坚定地说:“就像我,我觉得我生来就是要做厨子的!”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许多多,“你会不会觉得我没出息?” “怎么会呢?”许多多诧异反问。 池渊一直提着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放下去了。 他看得出来,许多多是真的没有嫌弃他没出息,不像…… “我爹娘都觉得我没出息。”他心头有些堵,连许多多都能支持他,怎么爹娘就不能如了他的心意,让他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呢? 他不明白,做厨子怎么会没出息。 可爹娘和家里的亲戚们都说他这样没出息。 “小哥哥,”许多多握住池渊的手,“你很棒,你做的饭菜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菜!” 虽然她人生中仅有的三年半都在跟着娘亲颠沛流离,属实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可她就是觉得,池渊的手艺,很难有敌手了。 不管是作为一个厨子,还是作为一个坚守自己梦想的人,许多多的这句话,都带给池渊极大的慰藉。 再想到许多多自己都还因为不能参加查案,失落着呢,竟然还分出心思安慰他,他心里就好似有一股暖流流过。 “多多,我给你做一道好吃的点心吧。”池渊忽然开口。 许多多听到有好吃的,都顾不上难过了,欢呼了一声:“好耶!” 她转身推着池渊的胳膊,“哥哥快去,快去!” “好好好,我这就去。”池渊揉揉许多多的发顶,“你先回去休息,做好了我给你送回去。” 许多多乖巧地点头,朝着池渊摆摆手,一蹦一跳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许多多记挂着池渊做的好吃的点心,回到房间也没有睡下,坐在桌边双手撑着下巴,晃荡腿,等着池渊送点心过来。 可等了又等,桌上的茶壶都空了一回,广叔叔给买的小人书都看完了一本,天色都暗下来,后院的灯笼都挂起来了,池渊也还是没有送点心过来。 许是有事情耽搁了吧。 许多多想了想,自我安慰了一番,吃了厨房送过来的餐食,又在屋里溜达了两圈,就乖乖自己爬到床上睡觉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之后她穿戴整齐,坐在屋里等着。 以往都是小哥哥过来帮她穿衣服的,但今日小哥哥在厨房忙着给她做点心呢,她就不麻烦小哥哥了。 可坐在屋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池渊过来。 “等不及了啊!”许多多嘟嘟嘴,从凳子上跳下去,推门就朝着厨房跑过去。 王伯搬了把椅子坐在厨房门口嗑瓜子。 见到许多多过来,他站起身子,笑着问:“多多怎么来了?” “小哥哥的点心做好了吗?”许多多翘首朝着厨房里头张望着。 王伯“呀”了一声,眉头也皱了起来,“那孩子……好像还没回来呐!” 他转头朝着厨房里张望了一眼,那专门为池渊定制的橱柜后边,哪里有那小小的身影。 “坏了!”他一拍大腿,“昨天下午那孩子说是出去找食材,说是只有卿和山上才有。” 他盘算了一下,皱着眉嘀咕:“他坐马车去的,大理寺到卿和山,一来一回有一个半时辰足够了,怎得到现在还没回来?” 许多多将王伯的嘀咕听进去,心下没来由地慌了一瞬,转身就跑。 “诶!小小姐,你去哪儿啊!”王伯在身后朝着许多多伸出手。 “我去找小哥哥!”许多多的声音远远传来。 许多多并没有直接出大理寺。 她还记得爹爹专门交代过,让她非必要不要离开大理寺。 外边有人想要杀她,她还没查清母亲的死因呢,不能就这样被人害死了。 “广叔叔!”许多多一个呲溜钻到广倾安面前。 第45章 死了最好 “噢哟!”广倾安正接了案子准备出门办案,马鞍都已经上好了,就要翻身上马了。 许多多这冷不丁地钻过来,不仅吓了他一跳,还差点把马都吓惊了。 枣红马打了个响鼻,脚下踢踢踏踏了好几下。 广倾安忙一手拎起许多多,一手去安抚躁动的马。 “多多,怎么这么不小心,这玩意踩到你可怎么办?” 广倾安到是没有责备,言语之中尽是对许多多的担心。 许多多也顾不上其他,“广叔叔,你见到小哥哥了吗?王伯说他昨天下午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广倾安“哎哟”一声,“我说多多呀,池渊也不是小孩子了,还能丢了不成,许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叔叔这还有案子,回来再陪你玩哈。” 被广倾安放在地上,又揉了揉脑袋的许多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广倾安策马远去。 站在原地想过了一会儿,许多多又转回厨房。 她想再打听打听池渊离开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情。 然回到厨房,她没能找见王伯,反而见到了苍小宛坐在王伯的椅子上,正在剥花生。 “小宛,王伯呢?” 苍小宛因为之前的案子的事情,找到了能让自己发光发热的事情,现下对许多多没了不满,感情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太差了。 听见许多多的问话,苍小宛摇摇头,“说是要出去一趟,就让我在这里剥花生。” 说着,苍小宛将剥得白嫩的花生递到许多多面前,“你吃花生吗,这个花生炒的可香了。” 许多多心下担忧池渊,哪里吃的下去,“小宛,小哥哥可能是遇到危险了。” “池渊?”苍小宛虽然和许多多关系好了起来,但对池渊依旧没什么好态度,听到是池渊的事情,她漫不经心地问:“他怎么了?” “他昨天说给我做好吃的,去卿和山找食材去了,一整晚都没有回来,你说他是不是出事了?小宛,你能和我一去吃去找找小哥哥吗?” 苍小宛皱了下眉头,“可是,寺卿大人他们不让你出大理寺。” 她小小的脑袋不太明白其中缘由,但听哥哥的意思,好像是昨天那个找他们麻烦的太监会对许多多不满。 “可是小哥哥他……” “死了最好!”苍小宛翻了个白眼。 许多多急得团团转,又听见苍小宛这话,直跺脚,“小宛!” “好了好了!”苍小宛小大人一般,无奈地摆手,从椅子上跳下来,拉着许多多的手,边走边说:“我还没吃过他做的小馄饨呢,是不能让他这么轻易死了。” “我就知道小宛你最好了!”许多多抱紧了苍小宛的胳膊,“等小哥哥回来,我让他给你煮十碗小馄饨,让你吃个够!” “撑死我得了呗!” 两人说着话,就朝着马厩走过去。 养马的小哥知晓两个小丫头要出门,下意识摇头,“大人说了不能让小小姐出门。” 之前许多多被苍小宛算计跑出去,还遇到徐锦堂的事情闹大了之后,朱敬宴就特地下令,不让许多多出门。 如今大理寺谁不知道,小小姐可是大人们的眼珠子,这要是让小小姐出门,磕着碰着了,大人们还不要了他们的狗命,这谁敢冒险啊! 许多多有些懊恼。 苍小宛见状,拉着她的手让她退后,自己则是上前一步,“伯伯,求你帮帮我吧,我刚得到消息,我娘病了,我哥哥出去办案子了,我得回去照顾我娘。” “我不麻烦你的,你给我一辆马车,我哥哥教过我赶车的,我自己就能回去,多多不跟我一起走的。” 许多多听见这话,目光一怔,伸手扯了一下苍小宛的衣袖。 苍小宛捏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马夫也知道苍尘的母亲生病一事,再加上苍小宛从前也经常来大理寺玩。 大理寺这么个男人窝,难得有两个小姑娘,对苍小宛也是很宠爱的。 这会儿见苍小宛急得眼泪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也不忍心再拒绝了,但她仍然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小小姐当真不去?” “不去!”苍小宛赶在许多多开口之前保证道:“伯伯你要是不信的话,就和多多一起送我到门口,到时候你把多多带回来不就行了吗?” 马夫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套了马车,带着许多多和苍小宛从角门出了大理寺。 看着苍小宛赶车离开,又将许多多带回去,这才放心。 “伯伯,我有点饿了,我去厨房找点吃的。” 许多多说完就往厨房的方向跑。 “诶哟,跑慢点!”马夫在后边忧心地直招呼,厨房就在那里,又不会跑了。 许多多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她得快一点,小宛还在那边等她呢。 这是小宛刚刚偷偷和她说的,厨房后边堆放柴火的小棚子里,有一个狗洞。 她从狗洞钻出去,小宛驾着马车在那儿等她。 “快点!” 她才从狗洞里探出个脑袋,就见苍小宛站在马车边上,朝着她招手。 她身量小,轻轻松松就从狗洞里钻了出来,小跑着来到苍小宛身边,“小宛。” “快上车,一会儿让人发现了!” 苍小宛将凳子扯下来,让许多多爬上去。 许多多个头小,踩着凳子还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爬上马车。 苍小宛就利落许多,踩在凳子上,两手在车板上一按,身子就撑了起来,坐在车板上了。 “坐好了,我们要走了。”苍小宛一甩马鞭,“驾!” 马匹应声跑起来,“卿和山在城东的位置,我们还得绕小一圈,你别着急。” 许多多坐在苍小宛身边,她心里如何能不急,可也知道,现在自己就算是急死也没什么用,只能勉强自己冷静下来。 “好。” 苍小宛赶车其实不太平稳,可她才是个四岁的孩子,能赶马车已经很厉害了。 许多多也同样不吝啬夸奖。 “小宛,你也太厉害吧,你这么小就会赶马车了!” “这有什么?”苍小宛骄傲地扬起了头,“我哥哥教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会了!” 第46章 被人绑走 “哇!”许多多艳羡地看着苍小宛,“你可真厉害,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见着许多多失落的模样,苍小宛就有些不忍心了。 到底是小孩子,心思单纯又善良,她又不想和许多多作对了,这会儿见许多多失落,也有些于心不忍。 “你别胡说,你会的可多了,你还会审案子,你都不知道,当我知道你会帮寺卿大人他们查案子的时候,我有多敬佩你。” 现在想想,确实是敬佩又崇拜。 忍不住想要和她一样。 可当时她以为,自己只是在怨恨许多多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目光和夸奖。 后来才知道,原来就算许多多再优秀,本该属于她的东西,也还是会一样不少的落在她身上。 就好像房间里点了两根蜡烛,只会让房间更亮,但一根蜡烛并不会影响另外一根蜡烛发光。 她觉得自己和许多多就像两根蜡烛。 她将自己的想法和许多多说了,又说:“你看,你不会赶马车,但是你很聪明啊,我都听哥哥说了,那个积木花,你比我多摆出两种呢,所以会不会赶马车有什么关系呢?” 许多多听着苍小宛的话,不禁面露诧异。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苍小宛被许多多看得有点不自在。 许多多不掩惊叹,“我只是在想,这还是苍小宛吗?” “怎么不是?”苍小宛理直气壮地说:“之前我瞧不上你是因为我对你有偏见,觉得你是靠讨好寺卿大人留在大理寺的。” 后来才知道,许多多是有能耐的。 她觉得自己也是有能耐的,有能耐的人,就应该做朋友嘛。 “我之前也以为你是嚣张跋扈,行事乖张的纨绔。”许多多有点不好意思。 这会儿她还坐着人家赶的马车呢。 说着话,两人倒是心无芥蒂了。 苍小宛和许多多说起了自己从前的事情,还有一些苍尘的事情。 许多多听得满脸羡慕,“可真好,我长这么大,最多的记忆就是和娘亲东躲西藏,有很多人想要杀我和我娘。” 提到娘,许多多的眼眶都红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我娘了,我都快要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可我还没替她报仇呢。” 许多多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苍小宛的心都要揪起来了,“你别担心,等回去我们就把你娘的画像画下来,这样你就不会忘了。” 这是个好提议,但许多多却摇头拒绝了,“不行,爹爹说,和娘亲有关的所有东西,都不允许我再提。” 她神色有些黯然,“爹爹应该是担心,有人察觉到我和娘亲之间的关系。” 留下画像,无异于给人留下把柄,她不能冒险。 见许多多黯然落泪,苍小宛握住她的手,“你别难过了,大不了,大不了我和你一起查你娘的事情,一起提你娘报仇!” 许多多含着泪光的眼睛一亮,“真的吗?” 苍小宛被许多多看得有些语滞,但她还是坚定地说:“真的!我比你大一点,我就是你的姐姐,我不会骗你的!” 许多多一激动,就握住了苍小宛的手。 “别别别!马!马车!”苍小宛被许多多拽了下手,手上的马鞭不小心抽在马背上。 马猛地前冲了一段。 苍小宛用尽手段才让马的速度降下来。 许多多也不敢再乱动了。 马车四平八稳地到了卿和山脚下。 正要上山时,一个背着柴的樵夫下山来,见到两个小丫头要上山,顿觉惊奇,“我说小姑娘,你们家大人呢?” 许多多没回到,还拉住想要回答的苍小宛,向樵夫询问道:“伯伯,你见过一个八九岁的身穿蓝色衣裳的男孩上山吗?时间大概是昨天申时前后。” “是有这么一个孩子,背着背篓,拎着小锄头。”樵夫指了一下山上的方向,“他上山的时候往那边走了,你们要找他?那边的路可不太好走,山上还有野狼猛兽,你们两个小孩子还是不要上去的好,要找人的话,也回去叫你们家大人过来吧。” 听见野狼猛兽,苍小宛有些退缩了。 但许多多已经和樵夫道了谢,踏上了山路。 苍小宛也只能追过去,“多多,这山上有狼,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让寺卿大人和哥哥他们帮忙找池渊吧。” 许多多摇头,“我要找到小哥哥!” 自打踏上山路,许多多的话就没那么多了。 她目光坚定地盯着前方的山路,脚下偶尔踉跄,步子却从未迟疑过。 苍小宛见状,也不再劝她回去,与她相互扶持着往山上走。 “小宛,你看那!”许多多忽然眼前一亮,朝着那被丢在地上的东西冲过去。 苍小宛追过去,就见地上扔着一个背篓和一把小锄头。 正和樵夫所说的池渊的形象一般无二。 苍小宛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这附近只有着两样东西,断然没有池渊的踪迹。 再想到樵夫所说的,山上有野狼猛兽,她就冷不丁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地抓着许多多的胳膊,“多多,池渊该不会是被野兽吃了吧?” 许多多摇头,“不是。” “不是?” “附近没有血迹。”许多多解释着,将背篓捡起来。 背篓已经被摔坏了,侧面底部的位置被摔出一个坑来,竹篾都断了好几根,看得出来,是被人用力贯在地上的。 她又在这附近转了几圈,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山路边上的树上,有一道明显的划痕。 “他是被人抓走的!”许多多断定道。 苍小宛还有些疑惑,许多多却已经牵着她的手循着山路继续走了。 “这里,有记号。”许多多指了一下或在树上或在地上的信号,一边和苍小宛解释,一边拉着苍小宛顺着记号标记的路线走过去。 走了约么半个时辰,两人的腿脚都走酸了,也还是没找到地方,而且,就连记号都没有了。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许多多皱着眉头将美棵树都找了一遍,又将地面搜刮了一番,仍然没能找到熟悉的记号。 “先往前走走吧,可能是已经到附近了呢?”见许多多担心,苍小宛跟着安慰了一句。 第47章 你怎么这么勇 越走越是深入,越走两人的心里越是没底。 深山老林之中,头顶横斜的才刚刚泛着绿意的的枝丫遮天蔽日,林下光线暗淡。 “有人迹了!” 许多多松了一口气,有人迹就说明她们没有找错方向。 又摸着有人活动的痕迹走了将近一刻钟,才终于听到一点喧嚣声。 “有人!”苍小宛拉住许多多的手,指了一下右前方的位置,“在那边。” 两人朝着苍小宛指着的方向走过去。 “这山里,竟然有一个村寨?”苍小宛惊讶了。 许多多却皱起了眉头,这哪里是什么村寨,依她看更像是…… “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知道咱们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敢往里闯?” 完了!许多多脸上一白,被发现了。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别碰我!” 被人拦腰拎起来,苍小宛惊慌大叫,一双小腿也在踢踢踏踏个不停。 “老实点!”那拎着她的汉子耸嗒了她一下,“再不消停,就把你摔在石头上摔死!” 汉子脸上有一道刀疤,本就骇人得很,这会儿又做出一副凶相,苍小宛要不是自小常跟着苍尘去大理寺,见过不少凶神恶煞之辈,这会儿怕是都要被吓死了。 但饶是她胆子大,被吓了这么一遭,也不敢再挣扎了,只偏头看着同样被拦腰拎起来夹在腋下的许多多,用眼神询问:怎么办? 许多多也很慌张,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她有预感,池渊也被这些人抓来了。 她得想办法将池渊救回去。 还有她和苍小宛的安全,也必须保证。 可她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三岁半的孩子,在这么一个贼窝里,她真的能将大家平安带出去吗? 她明白自己给不了苍小宛保证,但现在她们必须都在冷静状态。 苍小宛很聪明,让她保持冷静,远比慌张的她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所以,许多多回给苍小宛一个坚定的目光:别怕,不会有事的! 就算有事,爹爹他们也会及时赶来救下她们的! 苍小宛不知道许多多是哪里来的自信,但她确实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她相信许多多,也只能相信许多多。 被关进一个小房间之后,许多多和苍小宛还有点懵的。 “他们,不杀我们?”苍小宛不敢置信地看着许多多,“我还以为我们死定了呢!” 许多多白了苍小宛一眼,“若是要杀了我们,又何必费力将我们拖过来,直接在发现我们的地方动手就是了。” 苍小宛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她们俩虽然不重,但拎着走了这么远的山路,想想就挺累的。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怎么找池渊?”苍小宛还没忘记,她们这一次跑出来,就是为了找池渊的。 “得先打听一下这是哪里,打听一下池渊的情况再做打算。” 池渊只是一个小厨子,怎么会惹上土匪? 还是这种窝在深山老林之中的土匪,一看就恶贯满盈那种。 许多多心下有些慌张了,她颠颠跑到门口,试着推了一下门。 纹丝不动。 苍小宛也受到了启发,转身去推窗户,无一例外,都被从外边封上了。 她朝着苍小宛耸了耸肩,摊了下双手,“出不去了。” 许多多对她这情绪转变之快有点诧异,“你是,不怕了?” “你不是说他们不会杀了我们吗?”苍小宛一脸古怪地看着许多多,“既然不会死,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告诉你,我两岁的时候掉进家里的地窖,脚肿得那么高!”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肿成了纯碱开花大馒头那么大。 许多多听着都直皱眉,觉得疼得紧。 “我娘找了我一整天都没找到我,但我知道我娘一定会找到我,所以我一声都没哭!” 许多多看着她那骄傲的模样,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或者,我是说或者啊,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可能啊,就是你要是早点哭喊出来,没准你娘早就能找到你了呢?” 苍小宛闻言,眼珠子瞪得贼大。 她,怎么没想到呢? 完了!她以为的风光事迹,竟然变成了黑历史! 她还一脸骄傲地说给许多多听! 想到方才的自己有多骄傲,她就有多恨不能回去把当时的自己的嘴巴缝起来! 但苍小宛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这一点是连许多多都要承认的。 聪明人最会的,就是举一反三了。 她一举手,兴奋地说:“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许多多眼前也亮了一下,“快说,快说!” “池渊!池渊你在哪儿呢!池渊,我是苍小宛,我和许多多来找你了!”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许多多猜测,应该是能传到半个山寨那么大。 果然,她喊完山寨里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听着声音,被吵行了午觉的狗子们,是异常愤怒的。 若是苍小宛在它们面前,绝对会被撕碎。 她太震惊了,以至于苍小宛都喊完了,她才反应过来,应该阻拦她。 她才伸出手,就见苍小宛双手叉腰,一副给她厉害坏了的样子,正期待的看着她,脸上写满了:快夸我!快夸我! 许多多伸出去想要阻拦苍小宛的手,就这么僵在原地,她有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愣了一会儿,她才翻转手掌,苦笑着给苍小宛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厉害!” 苍小宛并没有察觉到许多多的敷衍,还兴奋地拉着许多多的手,“快来,跟我一起喊!” 许多多还能怎么办,篓子都已经捅出来了,她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池渊!” “池渊!” 两人站在门口,你一声我一声地朝着门外呼喊。 忽然,房门被人踹了一下,从外头上了锁的门都被踹得轻颤了好半天。 “老实点,再叫唤把你们舌头揪出来!” 这人态度很凶恶,是隔着房门看不见那人的脸都能感受到的凶恶。 许多多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就浮现出了“刀头舔血”四个字。 苍小宛原本扒在门上,被这一脚踹得吓一跳,猛地后退两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第48章 他们是食人族 她坚信许多多说的,这些人不会杀他们,可是半点都没带怕的。 站起来划拉划拉屁股上沾的灰,扯开嗓子就继续嚎:“池渊,你听见没有,你回我一声啊!” 她那越战越勇无所畏惧的样子让许多多大为震惊。 她扯了一下苍小宛的手,将她拽回来,不甚理解地问:“你怎么能这么勇?” 她不害怕的吗?人家都说要拔她们舌头了。 回应许多多的,还是那句话:“你不是说,他们不会杀了我们吗?” 许多多眼前一黑,拉着苍小宛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了。 她怕自己一松手,苍小宛又去找死了。 “姐姐,我说他们不会杀了我们,但没说他们也不会拔了我们的舌头啊!” 紧接着,许多多就切实的看到了什么叫瞳孔地震。 苍小宛眼珠子都在轻颤,“那那那那,那怎么办?” 许多多按住她花枝乱颤的手,“没事,别怕,他没进来,我们的舌头暂且还能保住。” 苍小宛这才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还将许多多也连带着扯得坐在了地上。 “那怎么办?我们这么喊,池渊都没个回应,我们该不会找错地方了吧?” “不会!”许多多摇头,眼神中满是坚定,“小哥哥一定在这里,他没能来找我们,或许是被困住了,也有可能是他被人迷晕了,也或者是没听到我们的声音,才没能回应我们。” “我看过了,这寨子很大的,我们在这里喊,他若是和我们没在一个方向,也有可能听不见我们的声音。” “还是得想个办法先出去。”许多多说着,身子前仰,双手撑在地上爬起来,就朝着门口走过去。 从门缝里往外看,门口的台阶上,坐一个大胡子,正拎着酒坛子往嘴里灌,衣襟都被酒水溅湿了大片。 这院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看守。 她回到许多多的身边,拉着她到了房间最里边,距离门口最远的位置,附耳到苍小宛耳朵边上,低声交代。 可她说了好半天,苍小宛却一个字的回应都没给她,还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她。 她往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番,除了脏一点,再没什么不妥了,“有什么不对吗?” 苍小宛摇摇头,“你有没有想过,池渊之所以没回应我们,是因为他已经死了?” 说出这个猜测的时候,苍小宛也有点难过了。 她虽然瞧不上池渊,可也从来都没有希望过池渊死啊。 许多多放在苍小宛耳边拢音的手颤了一下,差点给了苍小宛一个耳刮子。 “不会的!”她的声音也在颤抖,是听得出来的慌张,“小哥哥很厉害的!他会武功!他不会出事的!” “可他也才九岁,那些人都多大年纪了,人还那么多,我哥哥早前和我说过,有些野人,他们是吃人的,叫食人族。”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许多多双手冰凉,双腿都要支撑不起自己的重量了,身体虚晃两下,又跌坐在地上。 这一刻,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冰天雪地,遍布刺眼的白茫茫的世界里。 娘亲的怀抱越来越冷,娘亲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直到娘亲的身上都被霜雪覆盖,直到——她也晕死在娘亲的怀里。 再醒来时,她就出现在了大理寺,再也找不到娘亲了。 “不会的!小哥哥他真的会武功,他还聪明,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应该正等着我去找他呢!” 苍小宛见她这副好似魔怔了一样的模样,也不敢再多说了,只拉住她的胳膊,“那你打算怎么办?” 许多多做了两个深呼吸,让胸膛中那颗有些僵硬的心脏恢复跳动。 她缓缓抬手,按住胸前的那枚爹爹重新给她加固过的用红绳打了漂亮的绳结的铜钱。 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倚仗,也是她们唯一的机会了。 “我有办法,但,可能跟会有些危险。”许多多有些犹豫,她该带着苍小宛冒险吗? 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和苍叔叔交代。 就在她还犹豫不决的时候,苍小宛却雷厉风行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危险不危险的,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危险吗?” 一会儿要摔死她,一会儿要拔舌头的,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哥哥说的食人族? 万一一个不顺心,就把她们两个娇娇弱弱,绵软香甜的小姑娘给炖煮吃了该怎么办? 她可不想冒这个风险。 “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正道,至于什么危险不危险的,这世上什么事情不危险,我哥哥他们查案子不危险吗?” 许多多的表情渐渐坚定起来,“你说得对!” 她又重新回到门口,观察起门外的大胡子来。 广倾安也是大胡子,但广叔叔的大胡子总是打理得油光锃亮,看上去就很气势恢宏义薄云天的样子。 这人的大胡子嘛,潦草得跟杂草一样,胡乱趴在下巴上。 许多多觉得自己眼拙,只能从这大胡子的脸上看出颓唐来。 一壶酒很快就被那大胡子灌下肚子。 紧接着他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儿又掏出一坛酒来,拔开塞子,继续往嘴里灌。 一连喝了三坛,他的脸上才涌现一丝醉意。 “差不多了。”许多多和苍小宛交换了一个眼神。 “哎哟,不行了!”苍小宛跑到门口,“砰砰砰”报丧一样死命地拍打着房门。 “我好难受,我肚子好疼,快放我出去,我要去茅房!” 门外的大胡子被打扰了喝酒的雅兴,眉心一拢,一个酒坛子就砸在门板上。 “砰”地一声,酒坛在门板上撞得稀碎,掉在地上,陶土的酒坛碎渣子溅得哪哪都是。 “消停点!再吵嚷老子打死你们!” 怒意夹杂着杀意,让人心神凛然。 苍小宛被吓得一颤,但她还是快速拍门,“快点放我出去!我肚子好疼!我要不行了!” 她这吵嚷声中气十足,其实听不出来哪里要不行了的样子。 但门外的大胡子喝得醉醺醺的,脑子像是一团浆糊只想发怒,根本没了思考能力。 又是一个酒坛子砸在门框上。 第49章 他是少宗主 苍小宛有了之前那一遭,这一次根本就没被吓到。 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吵嚷:“池渊,池渊你在哪儿呢?你听到了吗?我和多多来找你了!池渊,你答应一声啊!” 这次再没有酒坛子砸过来了。 许多多看见那大胡子晃着身子站起来,踉跄着朝着门口走过来。 她忙拉着苍小宛后退两步。 凌乱的脚步在门口停下,紧接着是钥匙胡乱在门锁上捅的动静。 好半天,要是才捅进锁孔。 “咔哒——” 细微的声音传到两人的耳朵里。 房门打开,大胡子粗壮的身体将阳光都遮挡在身后,在许多多和苍小宛身上,砸下一道阴影。 “小兔崽子!” “叔叔!” 许多多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大胡子的暴躁,叫大胡子一愣,暴怒的情绪被搅浑。 “叔叔,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许多多软糯的声音让大胡子下意识看向她,但他没能对上许多多晶亮的眼睛。 他的目光怔愣地追寻着自己面前来回摇晃的铜钱。 在此之前许多多已经和苍小宛说过自己的办法,故而,苍小宛虽然觉得惊奇,但也没有大惊小怪打扰她。 她捂着嘴看着那枚在白玉般手指下悬挂着晃动的铜钱,神色忽然有一阵恍惚。 意识到这就是许多多说的催眠,她迅速摇了摇头,让自己从那诡异的状态中清醒出来。 许多多已经开始了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大胡子像是无意识一般,眼睛也不眨一下,怔怔的声音像是在说梦话,“陈鹏。” “你是哪里人?” “青州祁县人。” 苍小宛皱了下眉头,不明白许多多占用着最紧急的时间问这些不着调的问题是想做什么。 可她记得许多多说过,开始之后一定不要打扰她,她只能强忍着心里的嘀咕,在一边站着,动都不敢动一下。 另一边许多多确定了陈鹏真的被她催眠了,才开始问一些更深入的问题。 “陈鹏,这里是什么地方?” “云来宗。” 云来宗?像是个宗门? 不是土匪窝子吗? “云来宗是做什么的?” “云来宗在江湖上以兵马占优,兵器和马匹都是最好的,比朝廷的制式也不差分毫,也因此招揽了不少江湖人士投效,每年招收弟子,云来宗都能占先!” 即便是被催眠的状态,提到这个话题,陈鹏的语气里也还是能够听出骄傲来的。 许多多迷糊了,这样说来,这个江湖门派还挺厉害的。 若是如此,他们抓池渊是想做什么? “你知道池渊吗?一个八九岁的男孩。” “知道。”他迷茫之中点了点头,“是少宗主。” 少!宗!主! 饶是苍小宛没有外出行走过江湖,可也知道这少宗主一称的分量。 所以,池渊根本不是被人抓回来的,而是回家? 苍小宛用眼神询问许多多,她觉得自己两人蠢爆了,竟然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差点被人拔了舌头,只凭一腔热血直腾腾地就冲进来。 她还以为自己是救人于水火之中的英雄,却没想到,她们要救的人,竟然是人家的少主。 “日了狗了!”苍小宛翻着白眼骂了一句。 许多多看出苍小宛的意思,但她摇了摇头,依照她的推断,事情应该不是这样的。 池渊应该就是被抓回来的,至于原因嘛,她想陈鹏会给她答案的。 “既然池渊是你们的少宗主,你们为什么要强押着他回来?” 恕她见识短浅了,还从来没见过谁家接小主人回家,是用那样的方式呢。 果然,陈鹏给了许多多答案。 原来池渊是偷跑出去的。 宗主和宗主夫人想要少宗主接手自家的产业,继承云来宗。 谁知道池渊对云来宗没有半点兴趣,一门心思钻进厨房里。 “他就想当个厨子啊!你说过不过分?他有这么好的出身,一伸手就能够到星星月亮,可他竟然将这些东西弃如敝履,他凭什么?难道就凭他的出身好吗?” 陈鹏的情绪开始波动起来。 许多多面色一紧,赶忙岔开话题:“你知道池渊现在何处吗?” “在少主院落呗!”他的情绪渐渐缓和,语气之中的不满也渐渐消退。 “怎么走?”许多多不敢再浪费时间,又朝着一边的苍小宛使了个眼色。 苍小宛连忙拿出纸笔,按照陈鹏所说,记下此处到少主院落的路线和守卫。 从陈鹏口中听到守卫,两人还没觉得有什么,但从院子里跑出来,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守卫森严。 虽然没有达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夸张程度,可也经常有巡逻的队伍从两人身边经过。 两人躲躲藏藏,走得那叫一个艰难。 据陈鹏所说,之前云来宗的守卫没有这么严的,眼下是好不容易才把少宗主抓回来了,宗主担心少宗主再跑了,就没地儿找去了,这不就让大家加强了守卫。 幸好有陈鹏提供的路线图,不然两人怕是走不了几步就被人发现抓走了。 余安院门外的守卫,更是到达了顶峰。 门口两队人马手持兵器来回交叉走动,只怕连一只蚊子想要进去,口器都得被揪下来。 “这边。”苍小宛看了一下路线图,拉着许多多往旁边的方向走过去。 许多多看着角落里那个圆溜溜的有些熟悉的洞,特别难以想象,为什么这些大户人家都喜欢弄一个狗洞呢? 这是专门给人逃跑用的? 她表示不能理解。 两人顺着狗洞钻进去,院子里安静得像没人居住一样。 但外边的森严守卫,不可能是在看守一个没人住的院子。 两人也不敢招呼,只能放缓脚步,在院子里找人。 “不在房间里呀。”苍小宛皱着眉头,“外边守卫那么严格,他还能去哪儿呢?该不会已经逃出去了吧?” “我知道!”许多多拉着苍小宛的手就往院落后边走。 在主屋后边,有一间小房子,房门没关,正散发着烟火气。 “小哥哥!” “池渊。” 两人跑到厨房门口。 池渊给糕点定型的动作一僵,手上的模具“啪嗒”掉在案板上。 第50章 无情攻略 “多多!”池渊快步走过来,却在许多多面前顿住了脚步。 他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多多。 他骗了许多多,说自己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被抓回来这一天多的时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许多多,想着那个小姑娘会带着人来把自己救出去。 昨夜梦里,他还梦见许多多朝着他飞奔过来,抱着他的胳膊,抓着他的手,红着眼眶叫小哥哥。 可当这一刻真实发生的时候,他忽然开始怯懦了。 他觉得自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 他不敢去看许多多澄澈的目光,那其中的清明会让他自惭形秽。 “小哥哥,你怎么样?”许多多却上前一步,抓住池渊的手,“他们都不顾你的意愿,你一定很难过吧?” 池渊晦暗的眸中,忽然有一道光闪过,光在逐渐扩散,驱散黑暗。 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呢喃地念了“多多”两个字。 “怎么?只看得到多多,就看不见我啊?” 苍小宛没好气的声音,打断了池渊的不知所措。 池渊从前不喜欢苍小宛,嚣张跋扈,还欺负多多,可此刻看到苍小宛的样子,他的心头忽然有点堵。 他从前好像也没有认真了解过苍小宛。 池渊偏头看向苍小宛,从前水灵灵的小姑娘,像是在土堆里打过滚了一样,水粉色的衣服上,沾染了灰尘,看上去灰突突的,连头上的小髻都松散了。 “你们……怎么来了?” “还不是为了找你啊!”苍小宛翻了个白眼,“多多说你丢了,我作为她最最亲爱的姐姐,可不得陪她一起来找你!” 池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沉默了片刻,还是抬头认真道了声:“多谢你,回头我给你煮小馄饨吃。” 苍小宛唇角下意识上扬,但接近着又压下去,“谁稀罕啊?” 池渊才刚要变脸色,就听见苍小宛继续说:“多加芫荽啊,我爱吃。” “还有,多多说让你给我煮十碗!” 池渊脸上的失落还没成型呢,就被苍小宛给砸得稀碎。 “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小哥哥,你愿意跟我们走吗?”许多多将话题拉了回来。 池渊重重点头,他当然愿意。 可紧接着,他的神色又黯淡下去,“可我们走不了的,我爹为了把我困在宗门里,加强了整个宗门的守卫,我试着逃了一次,结果连中门都没出去,就被抓回来了。” 被抓回来之后,宗门的守卫就更严了,就连他的院子门口,都又增加了一倍的守卫。 他还有些武功都没能逃出去,更别说苍小宛和许多多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了,他们还能往哪儿逃? “我有办法。” 许多多凑上前去,一手拉着池渊,一手拉着苍小宛,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 池渊听完,还有些犹豫,许多多着急,池渊若是再不做决定,可就来不及了,“你看行不行嘛?”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苍小宛质问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好!”池渊终于下定决心,“就按照多多说的办。” 如苍小宛所说,他确实没有别的办法,现下这是他唯一一次能逃出去,还能保证许多多和苍小宛安全的办法了。 就算逃不出去,也不会威胁到她们的性命,至少他能保证两个小姑娘的安全。 “那你按照计划行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许多多说了一句,拉着苍小宛又从狗洞钻出去,原路返回到之前关押他们的房间。 路上躲躲藏藏时,苍小宛直抱怨,“原来我们和池渊的距离这么远,怪不得他听不见我们喊他呢。” 待巡逻队伍过去,许多多拉着苍小宛就往回跑。 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她能让陈鹏睡着的时间并不多。 如果叫陈鹏在她们回去之前醒了,他们的计划成功的机会就渺茫了。 苍小宛也明白这个道理,两人都用了最快的速度。 索性,两人推开房门时,屋子里传出了震天的呼噜声。 两人对视一眼,将心放在了肚子里,推门进去。 就见陈鹏躺在门口的位置,呼呼大睡,嘴角还挂着晶莹的口水。 两人整理了一下衣服,平复了因为赶路奔跑而急促的呼吸。 好一会儿,两人的脸色,呼吸心跳都没有异常了,许多多才走到陈鹏身边,扒拉着陈鹏的胳膊,“叔叔,叔叔你醒醒啊!” “叔叔你怎么了?叔叔?” 陈鹏被许多多吵醒,人还没睁开眼睛,脸上就已经先露出不善的表情来。 “臭丫头,谁让你打扰老子睡觉的!” 许多多没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反而还松了一口气,拍拍胸脯,“叔叔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忽然就晕倒了,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呢。” 许多多被朱敬宴易容之后不复往昔的可爱,但眼神之中的灵动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试问哪个大老粗能够拒绝一个软绵绵的小姑娘满是担忧的眼神呢? 陈鹏被许多多软乎乎的小手拉着手掌,一颗心都要化了。 他坐起身子,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心下疑惑,老大怎么抓了这么个软糯糯的小姑娘回来? “叔叔,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我们是来找朋友的,不是故意闯进来的,你能放了我们吗?我们还得去找池渊哥哥呢。” “池渊,哥哥?”陈鹏怔了一下,试探地问,“你们和池渊是什么关系?” “池渊是我小哥哥。”许多多脆生生地说,“哥哥说要出来给我找好吃的,结果一直都没回去,我担心哥哥,就和姐姐出来找他了。” “我们在附近发现了哥哥衣服的碎片,哥哥应该是在那附近不见了的,可是我们还没找到哥哥,就被人抓过来了。” “抓我们的人可凶了,一点都比不上叔叔。” 陈鹏原本还凶神恶煞的脸,忽然有点不自在了,他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看上去不太合山,但也能看出来,他确实尽力了的微笑。 “对对对!抓我们的人还要把我们摔在石头上摔死呢,他们可比叔叔差远了。” 第51章 他不能放弃 苍小宛也跑过来,抱住陈鹏的胳膊,跟着许多多一起逢迎附和。 “叔叔,你放了我们吧,再耽搁我们就找不到哥哥了,要是哥哥遇到危险可怎么办啊。” 被两个软绵绵的小姑娘抱着胳膊,侬侬软语的哀求,陈鹏一颗心算是彻底硬不下来了。 “你们先在屋里待一会儿,叔叔去帮你们找哥哥好不好?” 很难想象大佬粗也有夹着嗓子说话的一天,说实话,真的不太好听。 像是被刀架在脖子上,已经拔了脖子上的毛,就准备下刀时的鸭子粗嘎又尖锐的叫声。 两个小丫头本能地忽略了他难听的声音。 “啊!叔叔能找到哥哥吗?”许多多持怀疑态度,“叔叔都没见过哥哥。” 陈鹏自己也像做梦一样,可一看见这脏兮兮的两个小姑娘满连仰慕的看着他,他这一腔热血都开始激荡了。 “能!”陈鹏砰砰拍了两下胸膛,“叔叔无所不能!” 许多多不太相信,但陈鹏都这么说了,她们也只能拜托陈鹏了。 陈鹏离开之前,还揉了揉两人的脑袋,“等叔叔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好不好。” “好诶!”许多多眼前一亮,抱着陈鹏的大腿蹦跳了两下,兴高采烈地欢呼:“谢谢叔叔!叔叔真是个好人!” 陈鹏离开之后,原本兴致昂扬的许多多忽然一改之前的兴奋,脸色迅速平静下来。 她的脸色变化之快,就连苍小宛都惊呆了。 “接下来,就看池渊了。”许多多坐在椅子上,小脸上是和她年纪不相符的凝重。 却说她二人离开余安院之后,池渊也从厨房里走出来。 他推开院门,院门口的守卫“唰”的一下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池渊,好似生怕池渊在他们眼前插上翅膀飞走了一样。 池渊眨眨眼睛,深吸一口气,“劳烦,请我父亲和母亲过来。” 听见这话,守卫的首领松了一口气,“还请少宗主先回去休息,属下这就去请宗主和夫人。” 池渊扯了扯嘴角,这人是有多害怕他跑了。 他后退两步回去,还贴心地将院门都给合上了。 在院门只剩下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时,他又说了一句:“有劳了。” 门外的护卫感动地差点连眼泪都掉下来了,忍不住想,少主这是不是想通了。 他们就说嘛,这做厨子伺候人,哪有做少主被人伺候来得爽。 云来宗的少宗主,那放到江湖上,可是连一方大佬都不敢得罪的存在,说出去都比是个厨子拉风嘛。 池渊并不知晓这些人心中所想,回到房中,他拉开衣柜找了身更得体的衣服,换下那沾染了烟火味道的厨师服。 池宗主和池夫人收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往这边赶过来,只因为他们听护卫汇报说池渊似乎想通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亲生儿子不愿继承他们的衣钵更悲惨吗? 没有了!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亲生儿子又想通了更值得开心吗? 那当然也没有了! “渊儿!”护卫打开院门,池夫人便呼唤着池渊,雷厉风行地跑进了院子。 推开房门,看到正要出来给他们开房门的池渊时,池夫人的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 “夫人,怎么不进……”池宗主的话才说到一半,就看到了那个芝兰玉树般站在屋里。 一身月白色长衫,腰间系着同色腰带,头发用丝带绑起来,端的是风华正茂小少侠。 而这,正是池渊没突发奇想要做厨子之前,最常用的打扮。 “渊儿,你……你终于想通了?” 池夫人脚下虚晃了两步,才来到池渊身前,颤抖着手,抚上池渊紧绷的小脸。 “渊儿!”再唤一声儿子的名讳,池夫人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掉。 池渊看着母亲落泪,一颗心忽然像是被灼烫了一般,颤抖了一下。 “娘,对不起,儿子让你担心了。” 他是不喜欢继承云来宗,更想做一个厨师,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爱自己的父母。 此番见到母亲落泪,父亲也不自然的背过身去擦拭眼角的动作,他还是觉得心酸又愧疚。 甚至有一瞬间,他犹豫了。 或许,就这样留在父母身边,也挺好的。 但这想法就只浮现了一瞬间,就被他摒弃了。 他在心里摇了摇头,又对池夫人说了句:“对不起。” 他做不到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 父亲和母亲还年轻,宗门里就算没有他也没什么影响。 而他,就算是做了厨子,也不会耽误了练功。 “渊儿!”池夫人颤着手将池渊搂进怀里。 她缓缓收紧手臂,像是害怕池渊再跑走,却又不敢太用力,生怕伤到她心爱的孩子一般。 池渊察觉到这一点,抬手回抱了池夫人一下,“娘,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娘不怪你。”池夫人带着哭腔轻轻拍打着池渊的后背。 最开始得知池渊只想做个厨子的时候,她是生气的,恨不能将池渊软禁在宗门里。 池渊刚离家出走的时候,她大为震怒,气儿子竟然能敢忤逆她,云来宗出动了大批人马,就为了将池渊找回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 时间越来越久,池渊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云来宗的势力之强横,各方江湖势力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他们想要找人,又怎么会找不到。 除非那人已经…… 那之后,池夫人每天都活在愧疚之中,自责和悔恨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让她无法自拔。 好不容易得到消息,儿子找回来了,她只敢远远看上一眼,那一眼,对上儿子冰冷的目光时,她又不敢上前了。 最后还是他爹做主,将他送回了自己的院落之中。 昨夜,整整一夜,她都没敢合眼,生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来,一切都随风散去。 “渊儿,你,不走了吧?” 池夫人坐在椅子上,身体崩得笔直,试探地询问。 池渊又觉得心酸了,犹豫了一瞬,“娘,我能提一个要求吗?” 第52章 捡回来的孩子 “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只要是娘能做到的,不管你要什么,娘都给你找来,只要你不走了。” 池渊心底有些难受,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可他不能不走。 他抿了抿唇,“我,想要两个朋友来陪我。” “朋友?”从池渊口中听到这两个字,池夫人还有些意外。 宗里也有和池渊年龄相仿的孩子,可池渊从来不和他们一起玩。 他好像只喜欢钻进厨房里弄吃的,可不管是文人还是武夫,都谨记着君子远庖厨。 那些和池渊年龄相仿的孩子也知晓了这一点,不大喜欢与池渊一起玩。 池渊便也不太与人交流,更很少与人交朋友。 “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渊儿将他们当成朋友?” “是两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一个很可爱,叫许多多,另一个……有点娇蛮,叫苍小宛,他们是我在山下交的朋友。” “三四岁的小姑娘?”池夫人迟疑了一瞬,拉着池渊的手询问:“儿子,这么小的姑娘,他们是有家人的吧,这咱们总不能把他们从家人身边抢走吧。” 池渊抿了抿唇,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池夫人,“许多多是孤儿,他之前救过我。” “苍小宛的母亲病重了,她……” 后边的话池渊没说完,但池夫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许多多到是好搞,但苍小宛…… “将她的家人一起接过来便是!”池宗主大手一挥,就将这件事情定下来了。 “你说的倒是轻松,万一人家不愿意呢?” “不愿意?”池宗主瞪圆了眼睛,“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我给她们钱,给她们庇护,还给她母亲治病,她为什么会不愿意?” 池夫人听着他那逐渐开始不讲道理的问话,在他腰间掐了一把,“这世上岂是什么事情都能用钱解决的?” 若当真如此,他又怎么会没办法将儿子留在云来宗? 池宗主被夫人教训,讷讷低语:“那,那总要将人叫来问问,万一他们愿意呢?” 他是个急性子,也不多说了,“噌”地站起身子,“我现在就去找人。” 他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又转回身来,询问:“儿子,你那两个朋友,在什么地方来着?” 池渊心下还有些警惕,并未将两人的住址明说了,“她们平常就在京城各处。” 池宗主还想再问,就听见池夫人不满地呵斥一声:“问那么多做什么?你没听见儿子说那丫头是个孤儿啊,一个孤儿肯定是四处流浪的,怎么会又固定的居所?” 池宗主愕然点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的夫人有点不太对劲。 出门之前,他又仔细看了一眼,还是没看出来哪里不对,遂摇了摇头,“你们先说话,我去命人把人找回来。” 池夫人没看他,一双眼睛仿佛长在了池渊的脸上一般, 眼中的温柔和慈爱,似是要溢出来了。 有一瞬间,池渊甚至怀疑,母亲是不是已经猜透了他的心思。 “娘,怎么这么看着我?” 池夫人唇角含着笑意,一如往常的温柔,只是若是细看,还是能从那温柔之中,看出些许苦涩来。 她轻轻摇头,“没什么,娘太长时间没有好好看看我的渊儿的,娘想好好看看你。” 池渊说不出骗池夫人的话,只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任由池夫人看着。 良久,他才拎起茶壶,给池夫人倒了杯茶水,“娘,喝茶。” “渊儿今日去厨房了?”池夫人接过茶杯,轻声询问了一句。 池渊身子僵了一瞬,心底浮现一丝慌乱来。 “娘看见你这边的烟囱冒烟了。” 这下,就算池渊想狡辩,也是不能了,他只能点头,“有点饿了,给自己煮了一碗面。” 池夫人捏着茶杯的手轻颤了一下,杯中水溅了些许出来,浸湿了她的指间。 “说来,我儿钻研厨艺一道,且还没给我这个当娘的煮过一碗面呢。” 池渊瞳孔微张,怔怔抬头看向池夫人,“娘?” “怎么,不愿意?”池夫人面上带了些许戏谑。 “没,没有!”池渊摇头,“娘在这儿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去给娘弄些吃的来!” 他站起身子就往外跑,那般模样,才算是有了几分小孩子应该有的欢快。 池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在池渊看不见的角度,池夫人眼中尽是哀伤。 从昨天回来到现在,这是池渊第一次露出孩子相来。 池夫人想到了池渊下落不明时,她求神拜佛祈求的内容:只要渊儿平安,他想做厨子,就让他去做吧,云来宗的兴盛,也不必强压在他的身上。 也不知,她现下的表现,可是让渊儿满意了。 若是回头,她再给渊儿添置两套新的厨具,他会不会高兴。 心心念念地尽是儿子,池夫人自然也跟着池渊来到了后边的小厨房。 早前,池渊闹着要做厨子的时候,池宗主差点把这小厨房给烧了。 那一次,父子两个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当天夜里,池渊就离家出走了。 池夫人站在厨房门口,是池渊一抬头就能看见的距离。 但池渊一门心思都在案板上那面团上,他不敢抬头看池夫人,生怕对上母亲那溢满了慈爱的眸子,他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他可以一辈子被困在云来宗。 可许多多和苍小宛不行,她们不能放弃自己的生活,在这里陪着他。 已经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了。 “夫人!夫人!好消息!好消息啊!” 池宗主欢喜的声音,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仓惶闯进来。 伴随着的,还有两个孩子喊“池渊哥哥”的声音。 池渊猛地抬起头,装出才见到池渊的模样。 “池渊哥哥!”许多多和苍小宛挣扎着从池宗主的怀里跳下去,朝着池渊跑过去。 “这是?”池夫人站直了身子,看着从自己身边跑过,径自钻进了厨房的两个小丫头。 池宗主快步来到夫人身边,“就是渊儿要找的那两个孩子。” “你猜怎么着?不枉费渊儿想要将他们带过来,那两个孩子一路追着渊儿的痕迹找上来的,在山门外被陈邱捡了回来。” 第53章 狗眼看人低 “方才我回去,正准备让人去京城找人呢,陈鹏过来说有两个三四岁的小丫头来找池渊。” “我这一想,年岁也对得上,就让陈鹏将人带过来了,现在看来,就是咱们渊儿要找的那两个孩子无疑了。” 宗主和夫人转头看过去,许多多和苍小宛已经抱住池渊的手,围着他叫哥哥了。 两个小丫头身上都灰扑扑的,但眼睛却晶晶亮,好似找到池渊,他们就不觉得辛苦了一般。 池夫人只要看着那两个小豆丁一样的丫头,就能想到她们一路上山,吃了多少苦。 才三四岁的小丫头,是如何在有野兽出没的山里,一路找到池渊的,她们该是有多大的决心和毅力,才能坚持到云来宗。 又在面对云来宗那些粗犷汉子的时候也不见惊慌,还能说出自己的诉求。 “这两个丫头倒是不错。” “是啊!”池宗主也附和道:“若是能留在渊儿身边,做个丫头或者义妹也成,也能给渊儿做个伴儿。” 此时的池渊三人还不知道他们在池宗主心里已经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妹了。 池渊煮了两碗面,许多多和苍小宛在边上打下手。 两人都是在大理寺给池渊帮过忙的,做起厨房里头的事情来,也还算的心应声。 三个孩子在厨房里头忙活得热火朝天,池宗主和池夫人看着,竟觉得有些欣慰。 儿子喜欢厨艺又怎么了,怎么就被人瞧不起了? 那些儿子不喜欢厨艺,秉持着君子远庖厨的家伙们,他们就一定不会在别的方面让父母丢脸了吗? 只怕未见得吧。 而且,那些老东西怕是到死都吃不上一口儿子亲手煮的面。 这么想着,池夫人的神色更缓和了许多,她靠在池宗主的怀里,“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池宗主才刚刚缓和了的神色又僵了下来,“这虽然不是什么坏事,但云来宗总要有人继承……” 一句话,又让气氛寂静下来。 直到池渊许多多和苍小宛端着面,池渊端着两碟小菜走出来,就放在门口的桌子上,香气弥漫出来,夫妻二人不约而同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爹,娘,你们先吃,我回去换一身衣服。” 池渊向两人行礼之后,带着许多多和苍小宛往回走。 走了几步,他又转头看向池宗主和池夫人,“爹,娘,能否派几个人跟我下山一趟,我想给多多和小宛添置两套衣服。” “还有小宛的娘还病着,我想先给她请个大夫。” 池宗主一门心思都在面前这碗儿子亲手做的面上,再加上池渊的要求也并不过分,他大手一挥,“就让陈邱和陈鹏兄弟两个陪你一起去。” “谢谢爹!”池渊道了声谢,牵着许多多和苍小宛回屋了。 池宗主的速度很快,待到池渊换好衣服从屋里出来时,余安院门口的守卫已经撤下去了,陈邱和陈鹏兄弟两个正在门口等着。 陈邱的手上还攥着几张银票和一个装得满满登登地钱袋子。 “少主,老爷说,让少主给两位小姐添置的物品,都按照两位小姐的喜好添置,选最好的,最贵的!” 池渊抿了抿唇,这倒是像他爹的作风。 “马车已经备好了,咱们现在就启程吧。”陈邱又道。 几人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一同朝着山门的方向走过去。 马车就在山门口的位置。 山上有一条只容一辆马车经过的山路。 “整座山都是云来宗的地盘,平常没什么人会上山。”见许多多好奇,池渊低声解释。 山上一年也就只会热闹一个月。 十月份,云来宗会出售一批兵器和马匹,那个时候,走南闯北的商户,闯荡江湖的侠客,还有各门各派,都会上门来求购,就算不买,来凑个热闹,回去之后也算是多了个谈资。 但那个时候,来的人都是有求于云来宗,故而也没人敢嫌弃这条路不好走。 当然,其实各大宗门,但凡是将门派藏在山里的,进宗门的路,基本上大同小异。 自家都是那玩意儿,有什么脸嫌弃别人家的? 晃晃悠悠下了山,进了京城,马车路过雪月织坊门前时,被池渊叫停。 “就去这儿吧。”池渊同赶车的陈邱和坐在陈邱身边的陈鹏说道。 “是!”陈邱勒停马车,跳下马车转身和陈鹏一起掀开帘子,先是让池渊跳下去,转头再一人一个,将许多多和苍小宛抱下去。 两个丫头脆生生软糯糯地道了声:“谢谢叔叔。”抱着池渊的手就跟着池渊往雪月织坊的方向走。 “少主,可要我二人陪同?” 池渊想了想,正要推搪的时候,许多多的手上用了些力,她歪了歪脑袋,头上的金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邱叔叔留下来看马车,鹏叔叔陪我们一起进去吧。” “成!”陈鹏迈开大步,追着三人进了雪月织坊。 店里的伙计对几人爱答不理,毕竟就这几人的打扮,看着也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 还是掌柜看出陈鹏面露不善来,暗示性意味十足地咳嗽了一声,才将伙计给催了过来。 “几位买点什么?成衣还是量体制衣?成衣都在店里挂着呢,量体制衣先去那边挑选布料。”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转身就又回到柜台边上,倚着柜台站着了。 陈鹏可不是好脾性的人,先后两次被人无视,陈鹏脸色越发难看,他抽出两张银票,“啪”地砸在柜台上,“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还不赶紧伺候好我家少主和小姐!” 掌柜地看见银票时,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一一一,一百两?” 饶是京城遍地都是有钱人,拿一块石头随便一扔,就可能砸到朝廷命官,但能拿一百两出来买衣服的人,还真是没有那么多。 雪月织坊主打的,就是一个“贵”字,虽然是物有所值,但只这个“贵”字,就足以吓退不少人。 “小公子,两位小姐!”伙计也不敢继续傲娇了,快步来到三人面前来小心伺候着。 毕竟他只是在雪月织坊卖衣服打杂的,这雪月织坊和他可没有半点关系。 第54章 送到大理寺 得罪了这样的大客户,别说是他,只怕就连掌柜的,都要被东家训斥。 而他更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您看您几位需要点什么?”伙计迎上来,态度可比之前殷切多了,甚至可以说是狗腿了。 “咱们雪月织坊什么布料都有,但凡您能叫得上名号的,咱们店里都能给您找来,那边有成衣,您几位也可以量体制衣,三天就可以给您送到府上去,整个京城都没有必咱们更快的了。” 池渊倒也没找一个伙计的茬,转头询问许多多和苍小宛,“咱们先量体,之后再出来挑两件成衣可好?” 两个丫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屁颠屁颠地点头答应下来。 伙计见状,也悄悄松了一口气,“您几位跟我来,我这就带你们去量体。” “鹏叔叔,那我们先去量体了,时间估计会久一些,要不您和邱叔叔先去隔壁酒楼吃点东西?” 池渊对宗门里的人素来是和善的。 陈鹏也不疑有他,“那成,少宗主你们选好了过来寻我和大哥就行。” 离开之间,陈鹏还将池宗主给他的银票塞给池渊,“宗主说了,让您喜欢什么就买,不用省钱,若是不够,属下再去钱庄取。” 池渊点点头,又交代道:“鹏叔可莫要再饮酒了,回去怕是要晚上了,山路难行,小心饮酒误事。” 说着,池渊又不放心的到门口,同正百无聊赖坐在马车上的陈邱嘱咐了一句: “邱叔,我们要去量体裁衣,时间可能会有些久,你和鹏叔先去隔壁酒楼吃点东西等我们吧,你盯着点鹏叔,不要让他饮酒误事,耽搁了回去。” 陈邱可不是陈鹏那个没脑子的,听了上半句就像驳回去继续在这里等着。 可听了下半句之后,他的戒心也就解除了。 少宗主还是个孩子,若是想要偷跑,也不至于刻意交代不让陈鹏饮酒了。 “拿好,属下就不辜负少宗主的好意了。” “两位妹妹已经过去了,我也不耽搁了,两位叔叔请便。” 池渊向两人做了个延请的姿势,而后率先转身回到店里。 量体的速度极快,三人又迅速挑选了同色布料。 待伙计登记,“您几位这衣服要送到哪儿去?” 说话时,伙计一张脸都要笑出花来了。 这小公子带着的两个小姑娘看上去灰突突的,却没想到竟然还是个舍得给两个小姑娘花钱的。 三人六套衣服下来,竟然花了七十多两银子。 就说雪月织坊主打的就是贵,但能贵到这个程度,还如此阔绰的,足见那小公子身份不简单,伙计的态度也越发恭敬了。 “大理寺。”池渊说。 “大大大大……大理寺?”伙计眼珠子瞪溜圆,不敢置信地看着池渊,再看看那两个小姑娘。 好一会儿,他才掏了掏耳朵,“抱歉,小公子您刚才说,衣服做好了,送到大理寺?” 池渊斜睨了伙计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没问题!” 伙计想起来了,之前雪月织坊出新品,在京中一衣难求的时候,大理寺也硬是突出重围,买了两件三四岁小姑娘的衣服。 难不成,就是给这两位小姐买的? 伙计心中盘算,面上却不敢表露,只快速登记好。 “还有一事,需得请你们掌柜帮忙。” 三人就坐在量体的房间里,等着伙计将掌柜请上来。 掌柜一上来,就对三人很是恭敬,想来过来之前,伙计已经将三人的身份与他说过了。 “不知公子和小姐有什么吩咐?”掌柜倒是没有谄媚逢迎,只是寻常的恭敬。 池渊从钱袋中摸出一锭银子来,放在桌上,“我需要一辆马车,送我们去大理寺,有劳掌柜。” 掌柜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可是,小公子不是有随从在外边?” “那不是我的随从!”池渊斩钉截铁地说,“他们是监视我们的人,还请掌柜送我们到大理寺,届时还有重谢。” 掌柜不知道其中缘由,也不敢冒然做决定。 许多多见状,从袖中摸出一枚令牌来。 “掌柜若是不信,也可以拿着这枚令牌到大理寺去寻人,让人过来接我们也行。” 令牌是大理寺的令牌,是广倾安早前塞给许多多的,说是有了令牌可以用大理寺的名头在外行走,遇事会方便许多。 雪月织坊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商家了,背靠官家。 做这种商铺的掌柜,最首要的事情就是要认识京中各种达官显贵,即便不能将每个人的脸都记清,令牌这种东西总归是要认识的。 见到大理寺的令牌,掌柜也就没了疑问,转头吩咐伙计去准备马车了。 “走后门,避开那两个人。”池渊又交代了一句。 掌柜笑着拎起茶壶,给几人添了杯茶,“小公子放心,这是自然。” 与此同时,大理寺差点闹翻天了。 “你怎么就没拦着!”苍尘一脸的焦急又无奈,“大胡子,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在此之前,广倾安已经被朱敬宴骂过一通了。 朱大人骂他,他还能忍,但苍尘凭什么骂他? “你是不是忘了,多多是跟谁一起走的了?” “啊!”苍尘尖促地应了一声。 是了,朱大人调查的结果,多多是和小宛一起跑出去的,还是小宛帮了忙,才把多多在戒备森严的大理寺带出去的。 如此说来,他确实没什么资格骂广倾安。 他不说话了,广倾安的心里反倒是更不好受了。 “也怪我!”他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你说说我怎么就那么蠢,明知道多多把那小子当成眼珠子,竟然还……唉……” 他开始自责起来,苍尘就更不忍心了,“其实也不能怪你,当时你不是有案子要处理嘛。” “而且,大人已经派人去找了,应该不会有事的,你也别太自责了。” 广倾安如何能不自责,他想着,当时只要再多上一点心,多多也不至于会失踪,一整天都没找到人了。 一大早就跑出去了,这会儿天都要黑了,还没消息呢。 荣玉良和宫里那位还对多多虎视眈眈,他们如何能安心? 第55章 互相包庇 “小公子,小姐,到了。” 马车在大理寺门口停下。 池渊先跳下马车,转身回来接许多多和仓小娃下去。 伙计赶车离开。 三人站在大理寺门口,仰头看着头顶上的朱红匾额,再对视一眼,忽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许多多几人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理寺。 朱敬宴看着许多多和苍小宛脏兮兮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长能耐了,能偷跑了?” 看着朱敬宴手上拿着戒尺一步步走过来,苍小宛吓得后退一步。 池渊上前一步,将许多多护在身后,拱手道:“大人,多多和小宛是为了救我,才会如此行事,大人要惩罚就罚我吧。” “爹爹!”许多多也上前一步,“是多多要去找小哥哥的,都是多多的错,多多不停爹爹的话,让爹爹担心了,爹爹罚多多就是了,与小哥哥和小宛没有关系的。” “不是的!”见池渊和许多多都把自己摘出去,苍小宛也着急了,甚至顾不上对朱敬宴的恐惧,将许多多往后扯了一下,自己站在前边。 “小宛?”许多多不免有些忧心。 “我是姐姐!”苍小宛以为自己压低声音了,其实在场众人都听得到,“姐姐就应该保护妹妹的!” 许多多被苍小宛义正言辞的态度惊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苍小宛已经正面对上朱敬宴,“寺卿大人,是小宛带多多离开大理寺的,如果没有小宛,多多固然想走,也出不去,所以这一切都是小宛的错,大人要罚就罚小宛吧!” 站在许多多前边,苍小宛的身子还有点抖。 她是真的害怕朱敬宴,但这一刻,她压下了自己心头所有的恐惧,将自己当成了要保护妹妹的姐姐,毅然决然的将妹妹护在身后,哪怕要面对的是让她看一眼就胆战心惊的寺卿大人。 朱敬宴拿了戒尺出来时,广倾安和苍尘都没有阻止。 他们本想着该让这几个孩子受点教训了,不然若是总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地偷跑出去,他们怕是有操不完的心了。 可谁都没想到,这几个孩子,竟然都想着来顶罪,将其他人摘出去。 池渊和多多这般,倒是还能理解,毕竟那两个孩子从前玩的就好。 但小宛? 就连苍尘看着苍小宛的眼神之中都满是惊讶。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竟然还是个舍己为人的人。 不对!他应该好奇的,难道不是这几个孩子什么时候玩的这么好了? 广倾安用胳膊肘怼了苍尘一下,又用眼神表达不解。 苍尘犹豫着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但,还打不打呀? 朱敬宴手上攥着戒尺看着几个孩子也有些犹豫了。 犹豫了一会儿,朱敬宴终究还是开口:“你三人团结友爱,我很是高兴,但你们犯的错,却不能不罚,每人五戒尺。” “爹爹!” 许多多还想说什么,朱敬宴却已经拿着戒尺走过来了,“再多做,就每人多加五个。” “不要!”苍小宛一把捂住许多多的嘴,然后讨好地看着朱敬宴,“五个就五个,大人是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能说话不作数的!” 朱敬宴听得一头黑线,他至于和几个孩子说话不作数,还要一个四岁的孩子来提醒他? 但童言无忌,他要呵斥又显得自己小肚鸡肠,最后只能把自己的脾气发泄在戒尺上。 “池渊,从你开始。” 池渊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连续五下戒尺,连喘息的机会都没给他。 池渊甚至都没想到能不能躲这个问题呢,就已经结束了。 直到朱静雅收回戒尺,掌心处才传来火辣辣的疼。 见朱敬宴朝着苍小宛走过去,池渊一把将苍小宛拽过来,藏在自己身后,“大人,我年岁比小宛和多多长一些,也得她们唤一声哥哥,这过,我想替她们受了。” 戒尺落下来,确实很疼,疼得他一个男子汉都想落泪,更何况许多多和苍小宛两个都是娇滴滴的女孩子。 他担心他们受不住。 “小哥哥?” “池渊?” 许多多和苍小宛两人怔愣地抬头看着池渊。 池渊又道:“大人,她二人已经知错了,今日这戒尺若是打在池渊身上,池渊吃了教训,日后也定然会替大人归束她们,断不敢让她们再胡闹了。” 不得不说,池渊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了揣测人心。 别说,池渊听了他的话,还当真有些心动了。 “爹爹,不行!”许多多扯了扯朱敬宴的衣摆,“教训不长在自己身上,又如何能长记性?” 苍小宛此时口舌就显得笨拙了些,但她也跟在许多多身后坚定的点头,“没错,寺卿大人,这教训还是要自己吃了,还能长记性!” “既如此……” “既如此,大人,不如就暂且记下,日后他们再犯错,加倍惩处?” 苍尘快步上前,他也看出朱敬宴难以抉择了。 许多多是大理寺这些人的心头肉,谁舍得让她受伤啊。 苍小宛又是他的妹妹,虽然他觉得这一次两个姑娘让他们担心是做了错事,可终究结果是好的。 至少两个姑娘之间没了之前针锋相对的架势,反倒真像是亲姐妹了一般。 旁人不了解苍小宛,苍尘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妹妹吗? 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丫头已经怕得不行了。 可也正是因为她都怕成那样了,还像上前替大家揽下罪责,才显得他们之间的情分十分珍重。 也是因此,苍尘才会出言劝说。 池渊更是担心许多多和苍小宛受罚,听到苍尘的提议,忙不迭点头附和。 “是啊大人,我们都已经知错了,不如这次的打先记着,日后若是再犯,大人只管来罚池渊。” “多多和小宛与我兄妹情深,自是舍不得我被惩戒的,她们亦会归束自己,不再犯错,如此不比现下挨一顿惩戒效果要好得多?” 朱敬宴确实被苍尘猜中了心思,看着两个小丫头都红了眼睛,他有些心存不忍了。 可笑,他堂堂大理寺卿,人称冷面阎王,竟然也有心软的一天。 第56章 引蛇出洞 “既然苍主簿替你们求情,那就记着这顿打,下次若是再犯,加倍惩处。” 三人喜形于色,许多多更是抱住朱敬宴的大腿,“谢谢爹爹,爹爹最好了!” 朱敬宴被小丫头抱着大腿,脸上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但寺卿大人何许人也,很快就神色如常。 只是若是细看,还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暗爽来。 “那,爹爹,接下来我们能出门了吗?”许多多抱着朱敬宴的大腿,仰头继续娇憨询问。 朱敬宴蹙了下眉头。 他并非想要将这几个孩子关在府里,而是外头实在不安全。 许多多的身世又是那般,宫里头那位,素来心狠手辣,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的性子。 再加上多多又道破了荣玉良的秘密,就算那位不出手,只怕荣玉良现在也盯着多多,伺机而动呢。 冒然出府,只怕会给了荣玉良可乘之机。 “大人,”苍尘上前一步,“他们都是小孩子,就这样将他们拘在大理寺,也不是那么回事。” 小孩子哪有不爱玩的? 从前许多多的日子过得苦,跟着她娘东躲西藏的逃命,也是一直被拘着。 她才三四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哪能一直这样拘着。 “就是!”广倾安亦是高声赞同,“若是那老狗一直不动手,难道还要一直将多多他们拘在大理寺不成?” “大人,我有个提议。”苍尘眉目凝重。 深谙他为人的朱敬宴一眼就看出来,他的提议定然是有些冒险的。 故而,朱敬宴将三个孩子赶了出去。 “你们先回去洗漱一番,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成何体统?” 三人都不是蠢笨之人,听见这话就知道,朱敬宴是想要支开他们。 不过就算明知如此,他们也不敢赖着留下来,只能乖乖告退离开了。 “你打算怎么做?”朱敬宴看向苍尘。 “引蛇出洞。”苍尘声音之中透着些许狠厉。 广倾安一瞬间就激动起来,“这个办法好!” 他一巴掌拍在苍尘的后背上,差点把苍尘拍地上去。 苍尘只能苦笑着回头白了广倾安一眼,“大胡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俩有血海深仇,你想一巴掌把我拍死呢!” “啊?”广倾安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苍尘不是那些平常跟着他胡混的捕快护卫,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他下手要是再重一点,确实能要了苍尘的命。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嘿嘿”笑了两声。 苍尘已经习惯他这般大大咧咧的,倒也没有怪罪,只是转头看向朱敬宴,继续说正经事。 “让多多他们出门,大人派人暗中保护,引出暗中想要害多多的人,以绝后患。” 朱敬宴凝眉想了想,“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是……”朱敬宴又有些投鼠忌器,“如此行事,会不会显得我们欲盖弥彰了?” “嗯?”苍尘不解,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人是说,宫里那位?” 朱敬宴轻轻颔首,“不错,那位若是因此猜到多多的身份,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可就都白费了。” “不会!”苍尘唇角微微上扬,眼底满是算计的笑意,似是要将人心都算计透了一般。 “荣玉良不敢将此事告知那位娘娘。” 若是事情闹大了,他也没办法和娘娘解释,他为何要杀了许多多。 “知道他的秘密的人,也不只是多多,还有我们,他敢对多多动手,却不敢公然开罪我们。” “我猜,他现在想杀多多,也不过是因为多多说破了他的秘密,绝不是因为他猜到了多多的身份。” 苍尘说到这儿,广倾安还有些不解,惨朱敬宴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投鼠忌器,不代表荣玉良就不会投鼠忌器。 他们的器是许多多。 而荣玉良的器,是他背后的娘娘,是他自己的命。 荣玉良就算要对多多动手,也不敢明目张胆,只会找人代劳。 所以,此事就算被他们拦下来了,荣玉良也不敢声张。 如此过不就是在比拼他们谁更有耐心了。 他们这里也在做着准备,待到时机成熟,将贼人一网打尽,此间事了,多多也就不用继续躲躲藏藏了。 “办法倒是个好办法,但还得从长计议,不能有丝毫疏漏!” 广倾安和苍尘自然是拱手答应下来。 他们自然也是不敢出纰漏了。 毕竟若是出了意外,多多可就没命了。 许多多得到可以出去玩的消息,眼睛都亮了,拉着来给她报信的苍小宛的手蹦蹦跳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走,我们去找小哥哥一起出门玩!” “嗯!”苍小宛重重点了下头。 两个小丫头就手牵着手朝后厨跑过去。 彼时,池渊刚刚做了点心,两人跑过来的时候,点心刚刚出锅,还冒着热气。 得知能出门去玩,再见到两个姑娘一脸兴奋的样子,池渊只能一边表示无奈,一边宠溺地去找食盒,将刚出锅热气腾腾的点心装上,在马车上吃。 马车上,苍小宛拉着许多多的手,“多多,之前我不是说,帮你查你娘的事情嘛,我这几天回去试探了我哥一番,但他很警惕的,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这个结果,其实早就在许多多的意料之中了,她并没觉得失落。 “不过,之前来找你麻烦的那个老太监,你还记得不,他是宫里的人,我觉得你娘可能也和宫里有关系,不如我们……” “不可!”苍小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池渊呵斥回去。 他不能地觉得,朱敬宴不让许多多出门,还给许多多易容,就是为了躲避宫中的人和追杀许多多的人。 “为什么?”苍小宛表示不解。 “皇宫内院岂是我们随意能够进出的,你们想的太简单了,冒然行事,可能会把性命都丢掉。” “啊?”刚刚还跃跃欲试的两个小姑娘同时打了个冷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退缩。 “要不,还是再想别的办法吧。” 苍小宛有些犹豫,她不想死,也不像许多多死。 第57章 只是个车夫 许多多觉得,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不怕死。 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娘亲至死都在保护她,她不能随随便便就丢了自己的性命。 她还得留着这条命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给娘亲报仇呢。 “我不能就这样死了!”许多多攥紧了拳头,“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的时候,再走这条路也不迟,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 池渊见状,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大人有先见之明,提前提醒过他了,不然只怕他脑子一热,也要跟着他们两个一起胡闹了。 “这又贴什么告示呢?” “你不知道吗?汝阳王府正在给世子爷找大夫呢。” 汝阳王府? 许多多听到这个地方,心头便是一动。 她抬头看向池渊,果然见到池渊亦是闪了下神。 看来她没记错,汝阳王府,就是她和池渊曾经被抓进去的地方。 那,这个世子,应该就是徐锦堂了吧。 许多多的心思才想到这里,就听见外头的百姓说起来了。 “听说那汝阳王府的世子爷,好端端的忽然开始成日酗酒,说是不想活了,吵着闹着要死要活呢!” 吵闹不休,要死要活,还要酗酒。 好端端的,没生病。 那就是心病了。 许多多也说不清缘由,但她就是觉得,徐锦堂这个毛病,她就能治。 她很肯定,徐锦堂的病,撞在自己的枪口上了。 “我有办法了!” 徐景堂是汝阳王府的世子爷,王爷和皇上应该是兄弟吧,如果能攀上汝阳王府这杆大旗,再想打听宫中的事情,是不是就容易得多了? 许多多说了自己的想法,池渊当即表示质疑,“多多,这可不是儿戏。” 那可是汝阳王府的告示。 汝阳王与当今圣上乃是手足兄弟,感情深厚。 汝阳王早些年远在驻地,只留下这个世子,自小是在皇上身边长大的,说是受尽宠爱也不为过。 后来汝阳王回京,封赏无数,更是三天两头就往汝阳王府送。 甚至有人说,这天下,明面上是皇上的,实际上是皇上与汝阳王共享。 这汝阳王府的告示,从某种程度上,比之皇榜,也差不了多少。 池渊不了解汝阳王的性子,但徐锦堂那阴晴不定的性子,他爹应该也不是好相与的。 若是多多冒然揭了榜,却无力回天,汝阳王又岂能放过她? 然而,正当池渊担心的时候,苍小宛却举起手,“我相信多多!” “你不知道,多多可厉害了,就是那枚铜钱摇摇晃晃的,就把鹏叔叔弄晕了。” “可是……”池渊还有些犹豫,他年纪大些,又得朱敬宴的嘱托,让他照顾好许多多和苍小宛,自然考虑得要多一些。 “我真的有办法。”许多多握住池渊的手,“小哥哥可以相信我吗?” 得!对上许多多那双晶亮的满是期待的眼睛,池渊实在是说不出来不相信的话。 “罢了,那就让你试试吧。” 反正朱大人说过,会派人保护他们,这里的事情,应该会有人给朱大人回报。 如果朱大人不同意,他应该会在他们抵达汝阳王府之前,拦下他们。 见池渊不再阻拦,许多多面上才浮现一丝雀跃。 但她也知道,自己年纪小,不能服众,故而,她掀开帘子,朝着车把式交代了一句:“叔叔,劳烦你去帮我把汝阳王府的告示揭下来。” 车把式听到许多多的话,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许多多,“小小姐说,揭什么?” 接人揭锅盖他都能理解,但揭汝阳王府的告示,小小姐该不会是疯了吧。 那汝阳王府的告示,是能随便揭的吗? 他求救一般地看向池渊。 出门之前,大人说过,让他在保证小主子们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听命于池渊。 谁想,池渊好似没收到他求救的眼神一般,不仅没救他,反而还将他往悬崖下推了一把。 他说:“有劳了。” 有劳!是有劳!也不知道揭了皇榜之后,他还有没有命回大理寺了。 如果能活着回去,他一定要和朱大人请求调离这个艰难的任务。 他堂堂大理寺捕头,被派来做车把式也就算了,竟然还要做这种掉脑袋的冒险之事,这还有天理吗? 但依照大人的吩咐,他只能硬着头皮跳下马车,排开围在前边的人群。 浑身散发着寒气,一脸正气地上前,揭了告示。 “有人揭告示了!有人揭了!” 围观的百姓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忽然欢呼起来。 弄得陈烨忍不住怀疑,那病入膏肓的,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汝阳王府的世子,而是他们家的儿子吧? 但这只能是美好的愿景,因为他已经看见汝阳侯府的侍从朝着他这边走过来了。 两个侍从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前来说,对他态度还很是恭敬,“先生揭了我们王府的告示?” 陈烨想反驳,但告示就在他手上,证据确凿,他只能咬着牙认下,“我是奉我家小姐之名,前来揭告示的。” 两人犹豫了一下,“不知可否,让小姐前来一见?” “这个嘛……”趁夜跟在朱敬宴身边,就算没有朱敬宴的气势,可也学了一手装逼的好手段。 他挺直腰板,一手背负在身后,“我家小姐的容貌,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 嗯!不管行不行,派头先摆出来,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实在不行,他就多拖延一点时间,等到朱大人来处理这件事情。 祸事是他的宝贝女儿惹出来的,总不能让他这个无辜捕头来背锅吧。 两个汝阳王府侍从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做了个延请的姿势:“先生请!” 无他,两人能在汝阳王府当差,眼光还是有的。 陈烨气度非凡,一眼便能瞧出不凡来。 这样的人物,放在哪儿都不会籍籍无名,可他却是个下人。 能收这样的人做下人,他家的小姐怕是真有本事的。 两人哪里敢怠慢? 而两人的恭敬在看到陈烨只是个车夫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第58章 怎么不会呢 一个车夫都如此气度不凡,这家小姐得是何等的人物啊。 从前也不是没有大夫毛遂自荐要给大夫诊治,他们带到王府的大夫,没有二十也有十八个了。 一路上攀谈过去,几乎就已经将大夫的家世背景摸了个全乎了。 但这位,他们愣是连招呼都没敢上去打。 他们害怕呀,害怕自己一句话说不对,就把人给得罪了。 若是因此让世子错过了病愈的机会,他们可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这一路上,两人只管在前边引路,是一句话都没敢说。 于是,到了汝阳王府门口,待瞧见马车上被陈烨恭恭敬敬扶下来的人,竟然是一个八九岁的少年和两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时,他们俩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双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上。 “这……这……” “这位先生,这是你家小姐?” 两个侍从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那比他们膝盖也高不了多少的小姑娘,这小姑娘能治京中名医都治不了的恶疾? 完了! 他们俩怕是要完! 总归就是非常后悔,之前应该问问的,错过名医有什么好害怕的,现在带这么一个东西进去说是名医,才更可怕的。 他们甚至不敢想象,王爷见到这小姑娘会是什么反应。 该不会当场震怒,直接将他二人推出去乱棍打死吧。 呵……怎么不会呢? “不是,您这不是胡闹嘛!” 俩侍从欲哭无泪,哭丧着脸看着面前的陈烨。 “如何是胡闹?”陈烨说的一本正经。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自家小小姐以三岁半的高龄,要去给人家治病,很诡异,很匪夷所思,但这话他自己能在心里想想,却不能容许旁人说出来。 “这还不是胡闹?”侍从指着许多多和苍小宛,“敢问你家哪位小姐会看病啊?” 哦,甭管是哪位,他们都是不会相信的。 陈烨也转头看向许多多和苍小宛,意思很明显:您看,谁去糊弄一下这两位小哥? 许多多上前一步,“我会。” 回应她的,是两个小哥毫不客气又生无可恋的“呵呵。” “我说小姐,赞别闹了行吗?您要玩耍也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成吗?” 这可是汝阳王府,你这身份就算再怎么高,还能高过汝阳王去? 得罪了汝阳王府,甭说是一个小丫头了,就算是她家大人都给跟着折进去。 思及此,是从不赞同地看了一眼陈烨。 你也是,做人家下人的,哪能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呢? 你家小姐胡闹,你也不知道劝着点,怎么还能跟着一起胡闹呢? 这不是把小姐和主家往死路上推呢吗? 咱们做下人的,和主家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你说说,这要是主家出了事儿,你这个做下人的还能活? 活不了,活不了了啊! 可偏偏,这一家子根本没有一个人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许多多甚至还催促着侍从快点带路。 侍从还能怎么办呢,都到这儿了,只怕告示被揭了的事情,造句传到王府了,王爷应该正在府上等着他们带神医回去呢。 神医! 呵呵!神医啊! 陈烨一个成年人,哪能看不出来那两位的嘲讽。 他转头去看许多多的脸色,就见许多多神色如常,好像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一般。 也对,她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哪能那么通透。 看不出来也好,大不了待会儿,他拼尽全力带他们跑就是了。 汝阳王府戒备森严,但他要是打他们个猝不及防,应该还是能带着他们逃出去的。 这么想着,陈烨还活动了一下手脚。 许多多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大人的心思是挺复杂的,她不想猜。 不过就连她都能看出,前边带路那两个侍从小哥,对她的期待值并不高。 她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没有必要,事实胜于雄辩,她只要用自己的能耐让他们闭嘴就行了。 这么想着,许多多挺直了胸膛。 走在王府里,苍小宛那胆大包天的性子都有点害怕了。 这也未免太宏伟,太奢华了吧。 她长这么,见过最庄严肃穆的地方就是大理寺了,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比大理寺还要奢华的地方。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一重又一重,也不知道这王府到底又多大。 走得她的脚都累了。 但那两个侍从小哥还是很贴心的,大概是知道她们走累了,还刻意放慢了步子等她们。 侍从小哥若是知晓苍小宛心中所想,只怕又要冷笑了,这可真是个美好的误会呢。 他们哪里是放慢步子等他们,他们是在给自己的余生拖延时间,等待黑白无常罢了。 然而,就在他们两个磨磨蹭蹭,尽量拖延时间的时候,他们万分不想见到的人,竟然出现在门口了。 “王……王爷?” “广叔叔!” 许多多也没想到,竟然能在汝阳王府见到广倾安,她小跑着朝着广倾安跑过去。 “广叔叔,你怎么来了?” 池渊和苍小宛也加快了步子,快步跑到广倾安身前站定。 广倾安弯腰将许多多拎起来,让她可以平视汝阳王。 “王爷,这就是我们大理寺的小神探了。” 许多多扯着广倾安胸前的衣服,“广叔叔,你怎么来了?” “大人担心你们年纪小,王爷会将你们拒之门外,特地让我过来打声招呼。” 有了广倾安这声招呼,许多多没有经历任何为难,直接被带到世子院中。 这王府他们之前到是没来过。 徐锦堂有些毛病,按说父母在不分家,但他这人才十二岁的时候,趁着汝阳王没在京城,愣是央求皇上赏赐了他一处院落。 皇上对这个侄子宠爱有加,不疑有他,大手一挥就赏赐了他一处繁华地带的院落。 哪曾想,他接手了院子之后,就将门口的牌匾换成了世子府,平常急自己一个人住在世子府。 后来就算汝阳王回京,他也还是我行我素住在世子府。 如今这是病了,才被汝阳王强压着回王府住了。 “哥哥和陈叔在门口等我和小宛吧。”进世子院落之前,许多多看了池渊一眼。 第59章 谁给的自信 之前,她和池渊可是与徐锦堂打过照面的。 如今她做了易容,但池渊可是没做过的,若是被徐锦堂认出来了,这病怕是也不用治了。 若是不能治好徐锦堂的病,后续的计划也就没办法实施了。 池渊知晓许多多心中所想,就算许多多不说,他也打算寻个机会留在外头呢。 汝阳王见状,犹豫了一会儿,试探地看向许多多,“那本王,可能一同进去?” 许多多右手在左手的手背上摩挲了两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这法子,有些骇人听闻,王爷还是不要看为好。” 汝阳王年少也曾征战在外,何曾爬过什么牛鬼蛇神。 可此事事关自己爱子的性命,他属实不敢疏忽。 若非这孩子是大理寺卿都极力推荐的,他也是不会任由许多多带着苍小宛两人进去的。 可他又难保有些怀疑,说到底还是两个孩子。 就算有些本事,又能有多少呢? 但朱敬宴不是会胡说八道的人,万一真的行呢? 他咬了咬牙,“既如此,本王便不打扰了,犬子就交给小姐了,还望小姐竭尽全力。” “这是自然。”许多多点点头,“王爷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她还想通过徐锦堂调查她娘的案子呢,自然得让这人好起来才行。 许多多和汝阳王保证之后,牵着苍小宛的手往门口走。 “等等!” 身后传来汝阳王有点焦急的声音。 小姐妹两个转头看过去。 汝阳王干笑一声,眼中满是急色,“我儿近些日子在酗酒,两位小心些。” 许多多早在想着要替徐锦堂治病时,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准备。 毕竟徐锦堂那阴晴不定的性子,她可是见识过的。 “我们会小心的,王爷放心便是。” 许多多上前一步,推开房门。 尽管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两人还是差点被扑面而来的酒气怼了一个跟头。 呕吼!汝阳王还是谦虚了。 这哪里是什么酗酒啊。 她都怀疑在屋里吹一下火折子,这房间都能瞬间着起来。 “世子?”许多多抬手扇了两下,试图扇开呛鼻子的酒气。 但那酒气,已经不只是呛鼻子,甚至有点呛眼睛了。 站在门口,也有些光鲜的原因,许多多甚至看不见屋里有人影。 “世子?” “滚!” 一个酒壶破风砸过来。 陈烨反应极快,一颗石子脱手而出,将酒壶打偏,“小小姐小心!” 汝阳王多看了陈烨一眼,心下暗道:这倒是个有本事的。 不过眼下他一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无暇他顾。 有惊无险地避开酒壶,许多多和苍小宛继续往里走。 苍小宛手上抱着府上给准备的笔墨纸砚,紧跟在许多多身后,有点胆战心惊的。 实在是这屋子,一股浓烈的酒气,还透着死气沉沉,不像是活人住的地方。 “多多,你真的能治好他吗?” 看着倒在地上好像随时要嘎的……一身贵气的潦倒公子,苍小宛总觉得他好像活不过今天了。 “能!” 只要是心病,她就能治好。 空前的信心油然而生,许多多甚至不知道是谁给她的信心,是张某吗? “我信你!”苍小宛握了一下许多多的手,转身坐在桌边,开始铺纸准备记录。 许多多则是摘下了胸前的铜钱,来到徐锦堂面前。 徐锦堂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床边的柱子上,手上拎着酒壶,眼神迷离,连屋里进了人都好像没有察觉一般。 在他的身边,凌乱地丢着十几个已经喝空了的酒壶。 “喝这么多?也不怕猝死。”许多多皱着眉头抱怨了一句。 不过,也正好,醉酒的人防备心小,她也能尽快步入正题。 果然,催眠之后,许多多只问了两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就让徐锦堂彻底放下戒心。 接下来,许多多和徐锦堂一问一答,事无巨细,但凡是许多多能想到的,都问了,徐锦堂也是乖乖的,知无不答。 苍小宛有过一次经验,这一次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慌地记录着两人的问答过程。 但记录到一半,听到徐锦堂的答案,苍小宛的手颤抖了一下,她凝眉看向许多多。 “多多,这个也记下吗?” 许多多也有些犹豫了。 她直觉今日她从徐锦堂口中得知的这些内容若是传扬出去,倒霉的可不只是徐锦堂一人,那牵扯可就太大了。 “先记着吧。”许多多想了好一会儿,“这些东西回头也不是给汝阳王的。” “成。”苍小宛现下对许多多可是有求必应,她说要记录,苍小宛就不要命一般,记录下来了。 越是深入,问题牵涉到的人也就越多,最后,竟然牵扯到宫中圣人了。 许多多问话时候,声音都在颤抖,更别说苍小宛了,那手都颤抖的不成样子了。 终于,过了许久,许多多想知道的问题终于问完了。 她转头看向苍小宛,“小宛,你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没,没了吧?” 苍小宛都要被吓死了,哪里还有心思管遗漏不遗漏的了。 “那行,今天就先到这儿。” 心理疾病也不是一次就能治好的,若是有遗漏,她下次过来的时候再问就是了。 这么想着,她朝着苍小宛点点头,“可以结束了。” 苍小宛快速收拢了笔墨,将记录好的纸张收到怀里。 待她那里收拾妥当,许多多也做好了收尾工作,让徐锦堂去床上睡下了。 推门出去,外头好几双眼睛都紧紧盯着她们。 “小姐,我儿如何了?” “已经睡下了。”许多多正色道,看她神色如常,不像个孩子,倒像是见多了权贵的成年人一般。 不,许多成年人在明知道汝阳王的身份时,面对汝阳王,多要么谄媚,要么恭维,少有许多多这般,好似将他同等对待一般。 汝阳王觉得惊奇的同时,也对许多多有了些期待,或许,这小丫头真的能治好他儿子的病。 “本王能去看一眼吗?” 睡下倒是没什么稀奇的,虽然徐锦堂这些日子都在闹腾。 但他命人下了加量的安神香,也能让他睡个一时半刻的。 第60章 给他一针镇定剂 但,许多多方才,似乎并没有要安神香。 “可以,但不要惹出太大的动静。”许多多轻声交代一句。 汝阳王忙点头,轻手轻脚地迈步进门,就见徐锦堂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神色安宁。 他给徐锦堂扯了被子盖上,才一脸惊奇地出了门,“竟……竟然真的睡了?小姐是用了什么法子?本王没瞧见小姐要安神香。” “安神香只是下策。”许多多毫不避讳,“只能让人昏昏欲睡,但却睡不安稳,我这法子,倒可以让世子安安稳稳地睡一觉,时间也不长,一个时辰左右。” “一个时辰?”汝阳王面露惊奇。 须知平常就算他让人点了安神香,徐锦堂也睡不上半个时辰就会惊醒。 醒过来之后就又开始喝酒,砸东西。 现在他那屋里,除了桌椅板凳一些必要的东西和酒壶,剩下的摆件都被砸碎了。 汝阳王担心他会伤着自己,就没让人再给他添置。 这小丫头竟然敢说,能够让徐锦堂睡上一个时辰? 他满心都是惊喜,又不免惊讶。 难怪,朱敬宴会专门让人过来提醒,若不是朱敬宴提前知会过了,他怕是会直接将这丫头打出去。 就算是为了给徐锦堂积福,没让人将他们打出去,也绝对不会让这几个小孩子接近徐锦堂。 如今看来,朱敬宴力荐的这几个小孩子,确实有过人之处啊。 许多多不知汝阳王心中所想,还当是他觉得一个时辰太短了,遂开口解释道: “虽然时间不长,但这一个时辰,他不会为俗事所扰,能全心地休息,效果会比点安神香催眠更好些。” 汝阳王听了这话也知道许多多是误会他的意思了,但他并没有打算解释,而是询问道:“不知我儿是何病症。” “王爷应该有所猜测,世子这病,是心病,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这病若是不能打开症结,便是吃再多的草药,也是做无用功。” “心病?”汝阳王不解,“可他才十六岁,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纪,怎么会有心病?” “本王早年间在外征战,后又为官,终日忙碌,也不曾得什么心病,他小小年纪,哪来的心病?” 许多多听见这话,心底油然生出几分不喜来。 “王爷此言差矣,这病症是不挑年纪的。” “可他……”汝阳王皱着眉头辩解,“他出身王府,自小在皇上身边长大,受皇上宠爱,待遇比皇子都要高几分,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出行又仆从追随,他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汝阳王这番话,让许多多倒吸一口凉气。 至此,她想自己应该知道徐锦堂生了心病的缘由了。 瞧瞧这是多么经典的例子啊。 “大概是因为,他感觉不到爱吧。”许多多意味深长地看了汝阳王一眼。 汝阳王依旧不以为然,“他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如何还感受不到爱?” “那王爷可知,世子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喜欢谁家的姑娘?” “这……”汝阳王迟疑了,顿了好一会儿,才略有些尴尬地解释:“本王常年再外,今年也不过是回来过年,过段时间还要离京。” “本王承认,对锦堂的关心不足,可是……” 听汝阳王这番话,许多多就知道,汝阳王也不知道徐锦堂的心上人之事。 依照徐锦堂的性子,许苗苗猜测,他既然没有与汝阳王说,那应该就是不想让汝阳王知晓的。 “王爷不必多说了,我明白的。” 许多多的眼神太过通透,根本不像是三四岁的孩子的眼神。 目光中又带着些理解。 汝阳王能为徐锦堂做到如此地步,实在不能说他是不爱这个儿子的,但他确实,为徐锦堂做的事情太少了。 或者说,这对父子见面的机会都太少了,相处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 他是一个好王爷,是个好将军,是个好官员,但唯独,不是一个好父亲。 “世子的情况,我已经有所了解,待我回去想想,给世子送个解法过来。” “回去想?”方才还在捉摸徐锦堂是因何生了心病的汝阳王愣了一下。 他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大夫不当场开方子的。 许多多能理解他心中所想,遂解释道:“王爷不必多虑,世子是心病,这心病的药,自然是有些奇特的,便是现下出不了,也不足为奇。” 汝阳王闻言,也只能点点头。 他确实对许多多的做法表示怀疑,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选择相信许多多,只能期盼着许多多能找到治疗徐锦堂心病的症结所在。 “王爷放心,世子的病我会尽力为之。” 许多多的表现,让汝阳王一愣一愣的,越发觉得这丫头与众不同了。 或许,她真的能治好呢? 虽说相信一个小丫头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但此时此刻,种种原因之下,汝阳王哈市选择了相信许多多。 “对了!”许多多准备告辞之前又想起一事来,“世子的身体状况极差,王爷可寻些不伤身子的蒙汗药给他服下,过度饮酒,熬夜,忧思,都会引发疾病,倒不如让他睡下。” 如果可以,许多多甚至想给他一针镇定剂。 等等! 许多多忽然愣住。 什么是镇定剂?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她在记忆里搜寻了一圈,也没找到叫镇定剂的东西。 她好像从未见过镇定剂,也从未听人提起过。 可为什么,她会想到这个东西?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东西? 许多多心中存着事,直到马车在大理寺门前停下,许多多都是神色凝重,一副想不通的样子。 池渊和苍小宛都以为她是在想徐锦堂的病情,也都没有打扰他。 直到下了马车,许多多才一手拉着池渊,一手拉着苍小宛,询问:“你们知道镇定剂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严重看到了疑惑,又朝着许多多摇头。 池渊率先发问:“是什么草药吗?我对草要了解不多。” “我也不知道,待会儿我问问哥哥吧。”苍小宛也说。 第61章 无药可医 “不用了,不是什么重要东西。”许多多拦下两人,心中暗道:看来这镇定剂当真是个稀奇东西。 她又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听说了这镇定剂,怎么会想不起来了呢? 池渊也没多问,只道:“还是先说说徐锦堂的事情吧。” “哦,对!”许多多忙朝着苍小宛使眼色,示意她把之前在汝阳王府记录下来的内容给池渊看。 一叠五张纸,将徐锦堂被许多多催眠之后的情况记录得清清楚楚。 池渊一边看一边皱眉,越往后看眉头皱得越紧。 苍小宛见状,也是一脸愁容道:“多多,你说,咱们真的非要走徐锦堂这条路不可吗?” 许多多也有些沮丧,“难道我还有别的可走吗?” “可是……”苍小宛有些犹豫了,这是目前为止,他们能找到关于许多多母亲的线索的唯一机会,若是错过了,他们确实没有办法再找到别的路子了。 “这事情牵扯太大了。”池渊面色凝重。 若不是知晓许多多和苍小宛不会拿这么重要的事情开玩笑,池渊都不敢相信这纸上所写的东西。 这是话本子上才有的故事吧。 “那世子莫不是话本子看多了,想要自己演一出虐恋情深的戏码?”池渊说话的时候,都直咧嘴。 无他,这故事实在是太过于狗血又离谱。 徐锦堂把他自己折腾成现在这样,原因不外乎情之一字。 谁又能想到,徐锦堂那阴晴不定的性子,竟然还有一个爱而不得地心上人。 朱御史家的小女儿朱玉莹,年方二八,容貌秀美,性格温婉,自小便带有体香,可引蝴蝶起舞。 徐锦堂早些年在宫宴上,只一眼便被朱小姐给吸引了,暗下决心非她不娶。 前些日子朱小姐及笄,徐锦堂便想着上门提亲了。 他一连去了好几封信催促汝阳王早些回京,他连给朱小姐的聘礼都准备好了。 却没想到,就在汝阳王回京前夕,宫中的圣旨送到了朱御史府上。 一张圣旨,将朱小姐召进宫中,成了皇妃。 不过一夕之间,心上人就成了自己的婶婶。 徐锦堂原本就不甚健康的心理,终于承受不住崩溃了,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另一边,睡了一个多时辰的徐锦堂才醒过来,下人就赶忙去向汝阳王报信去了。 汝阳王得到消息,急匆匆往世子院跑。 “锦堂,你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徐锦堂坐在床上,后背靠在床头上,他缓缓转头,“爹?” “诶!”汝阳王激动地应了一声,“锦堂,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徐锦堂摇了摇头,“我睡着了?” 他怎么会睡着了呢? 他记得,当时好像有人进了他的房间,好像问了他什么问题,然后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汝阳王也没有隐瞒,“是大理寺的小神医。” “大理寺?”徐锦堂皱了眉头,难怪,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是一个三四岁,模样很精致的小丫头?” 汝阳王觉得惊奇,“是三四岁大小,但模样……”实在说不上精致吧。 汝阳王现在想想,都发觉自己根本想不起来那丫头长什么模样了。 那根本就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吧,只是一双眼睛,如同暗夜之中的星子一般,闪闪发亮,让人难以忘怀。 “你见过她?” 徐锦堂正要点头,可心头莫名浮现出那日京中的传闻。 他又摇了摇头。 他是与那丫头过不去,可并不想那丫头出事。 而且,他虽然不喜欢那丫头对他做的事情,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觉,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只是听说过,大理寺养了几个小神探,年纪最小的才只有三岁半,最大的男孩子也才不到十岁,手段却很是了得。” 汝阳王不疑有他,想起那几个孩子的表现,也点点头,“确实如此,那几个孩子,都不错。” “对了,那丫头说你是心病,你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与父王说说吧。” 虽然他不能理解向来养尊处优的徐锦堂为何会生了心病,可作为一个父亲,他对自己的孩子的担忧胜过了其他。 现下他只想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因何闷闷不乐,因何整日酗酒,又是因何而痛苦。 “心病?不顺心之事?”徐锦堂的手,下意识抚向腰间的玉佩,玉佩的棱角有点硌手,他的心底却空前的安稳。 还好,还好玉佩没弄丢。 上次就是碰见许多多,被许多多弄睡着了,他丢了这枚玉佩。 如今,他不能再将这枚玉佩弄丢了。 若是再弄丢了,可就再也找不见了。 “我能有什么烦心事?”对上汝阳王担心的目光,徐锦堂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头。 朱小姐入宫为妃,已成定局,便是告知父亲又能如何? 还能让父亲入宫将人给抢回来? 叔侄二人争抢一个女人,若是传扬出去,皇族的脸面可是一点都不用要了。 却说他这边已经决定放弃了,许多多那里可还在盘算着怎么给他打开心结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见一面,当面说开就好了吧?” 苍小宛皱着眉头,又否决了自己的提议,“可是,朱小姐已经入宫了,我听说女子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想出来可就难了,若是要让他们见面,就得让世子入宫。” “就算是入宫了,前朝后宫之间,也有着一道分水岭,男子不能入后宫。” 池渊一句话打破了苍小宛的幻想,而后看向许多多,“徐锦堂无法入宫,朱小姐又不能出宫,他们二人注定了有缘无分,再不能相见了。” 许多多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她不想放弃,“我再想想办法。” 三人在屋里愁眉苦脸,却不知道外边朱敬宴几人整个接了皇上口谕。 送走了皇上身边的李总管,朱敬宴去安顿圣旨,广倾安则是来寻许多多几人了。 “你们这是还研究世子的病情呢?”他觉得稀奇,屈指在许多多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他之前还欺负你呢,你还愿意给他治病?” 第62章 让本官拒绝多多 “那有什么关系呢?”许多多眨巴着眼睛表示不解,“他生病了呀。” 广倾安对上许多多澄澈的目光,忽然有点自惭形秽。 多多的心思单纯,他却用自己肮脏的心思来揣测她。 是了,大人才会又叵测的心思,孩童只有最纯澈的善意。 而他,在这一刻,也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想保护许多多那清澈的目光不被污染。 他想让多多永远只做最单纯善良的孩子。 他却不知道,许多多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通透,她给徐锦堂治病,其实还存着别的心思。 她想通过徐锦堂调查母亲的事情,毕竟那是她目前唯一能够到的,可以入宫之人了。 “对了,爹爹和苍叔叔呢?”许多多轻声问。 “方才宫中来了圣旨,说是新入宫的莹妃要去千佛寺为太后娘娘祈福,皇上命朱大人带人护卫。” “莹妃?”许多多和小伙伴对视了一眼。 苍小宛试探着问:“可是朱御史家的朱玉莹小姐?” “不错,正是朱御史家的小姐。”广倾安不疑有他,只是疑惑,“你这丫头,还知道朱御史家的小姐呢?” 苍小宛打了声哈哈,“听过,听说朱小姐温柔婉约相貌出众,是京中有名的才女。” 朱玉莹确实名声在外,就连广倾安这个大老粗都有所耳闻,苍小宛能听说过她的名号,并不稀奇。 广倾安也没觉得奇怪,“是这位朱小姐,只是我也想不通,你说她才入宫,不思想办法获得盛宠,往千佛寺跑个什么劲?” 依照大家共通的心思,这一波入宫的大家闺秀,各个都在想办法和皇上偶遇,得皇上夸奖呢,只有这位特殊。 才入宫就封了妃位还可以说是她祖上余荫,毕竟她祖父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又曾经在刺客的刺杀之中为了保护先帝落下病根,前两年过世了。 皇上为了昭示天下自己的仁德之心,也不会亏待了功臣之后。 可这妃位,也就算是替先帝抱了恩,日后想要得宠,还得看她自己的本事。 所有人都在猜测,朱玉莹为了得宠,会用什么手段的时候,她竟然自请出宫为太后祈福去了。 还一走就是半年。 半年时间一过,宫中的情况怕是都已成定局了,她再回来,难道还能逆转乾坤不成? 包括她的那些对手在内,所有人都想不通朱玉莹到底是怎么想的。 广倾安也同样想不通。 许多多几人都是孩子,自然也被朱玉莹这番操作弄得一头雾水,不过他们到底也不关心朱玉莹与皇上之间的事情,相反,对于朱玉莹出宫一事,他们难掩激动。 “广叔叔,你是说,到时候爹爹要去护送朱小姐去万佛寺?” 广倾安屈指在许多多的鼻尖上刮了一下,“不只是你爹爹,还有我也要去,届时大理寺就只剩下你苍叔叔镇守了,你可不要给你苍叔叔添乱。” 许多多一歪脑袋,“我怎么会添乱呢?” 广倾安轻嗤一声,他怎么会相信许多多的鬼话呢? 不等广倾安反驳呢,许多多就已经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打算跟着你们一起去万佛寺啊!” 广倾安宠溺的笑容渐渐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我说,我打算和你们一起去万佛寺啊。”许多多摆出一张单纯又真诚的脸,“广叔叔不愿意带多多去吗?” “不,不是不愿意,只是,我和你爹爹是去办差的,这……” “罢了。”许多多扯了帕子,假模假样地在眼角擦拭了一下,“早知广叔叔不愿意,我就不提了,没来由的让广叔叔为难。” 广倾安听见这话,只觉得脑子被什么东西糊住了。 “不不不,怎么会为难呢,广叔叔一点都不为难。”广倾安连连摆手,之后又想到这件事情不是他能做主的,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事儿还是得你爹爹同意才行。” 许多多明白,乐颠颠地抱住广倾安的脖子,“我就知道广叔叔最好了!” 广倾安“呵呵”两声,总觉得自己被这小丫头套路了。 但偏偏,他还甘之如饴。 至于许多多要跟着一起去千佛寺的事情,就让朱大人去发愁吧,反正他是拒绝不了多多那充满乞求的眼神。 让广倾安没想到的是,朱敬宴竟然也同意了。 他一脸不解地看着朱敬宴,“不是,大人,你怎么就同意了呢?” “多多说,你同意了。”朱敬宴正在翻看公文,听见广倾安的话,连头都没抬一下。 广倾安顿时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睛本来就大,这会儿再刻意瞪大,有点像牛眼珠子。 “不是,大人,您这是什么话?这件事情最后的决定权不是在您手上吗?” 朱敬宴终于大发慈悲地抬头,赏了广倾安一个凉飕飕的眼神,“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本官拒绝多多?” “额——”广倾安也意识到自己将一个多么棘手的问题推给大人了。 “身为下属,你的职责难道不是为上司分忧吗?” 广倾安无意义的“啊啊”两声,打了个哈哈,“那个,下官忽然想到,还有几个案子要处理,得赶在出发之前处理妥当,不然就要拖太长时间了,下官去办案子了,下官告退!” 根本没给朱静雅打断的机会,广倾安连珠炮一般话还没等说完呢,人就已经出了议事厅。 朱敬宴看着广倾安离去的背影,目光柔和了一瞬。 只一瞬,就又凝重起来了。 他的手在公文上轻轻拂过,低声呢喃了一句:“我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啊?”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许多多得到了允准,就拉着苍小宛出门了。 还是陈烨赶车。 得知许多多是要去给汝阳王世子复诊,陈烨径自将马车赶到汝阳王府门口。 汝阳王府的人,似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一把,并没有阻拦许多多,甚至没有让她在门口等候,守卫直接就将他们带进去了。 陈烨觉得惊奇,却也并未多说,跟着进了汝阳王府。 汝阳王没在,说是入宫面圣去了。 守卫将几人带到世子院落外,让小厮通秉了一声,就下去了。 第63章 不过是饮鸩止渴 陈烨在门口守着,许多多和苍小宛进了院落。 比起上次过来时,徐锦堂潦倒地坐在地上酗酒,这一次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至少他已经知道在屁股底下垫一个垫子了。 许是许多多和苍小宛来的早,他还没喝醉呢。 见到许多多进来,他抬眸看了一眼,轻声问:“许多多?” 许多多愣了一下,“你认出我来了?” 她分明已经易容了,就连池渊和苍小宛都说她现在这张脸和原来完全不沾边,徐锦堂怎么会认出她的? “你让本世子睡觉的手段。” 徐锦堂这一次到是肯好好说话了。 大概是因为,上次那一觉,他睡得还算安稳,这一次就算认出许多多来了,也并没有因此生气,而是皱着眉头询问:“你怎么弄成这样?” 许多多摇摇头,没说自己的情况,爹爹说,她的事情不能与旁人说。 哪怕她即将要利用徐锦堂了,也不能将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 徐锦堂心中存着事,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呢,也没心思管许多多的事情,这一问也就是随口一问。 许多多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强求,只说:“你今日来,又是为了让本世子睡觉的?” “算了吧,你这样是没有用的。” 就算能睡上一个时辰又有什么用呢? 他依靠自己还是整夜睡不着,只能靠酒水来麻痹自己的精神,醉酒之后,自然就睡下了。 可每每睡着,睡梦之中都会见到玉莹泪眼滂沱地向他求救。 梦里,玉莹泣如雨诉,说她不想入宫,说她不想嫁给皇上,求他救她。 即便是在梦里,他也依旧无能为力,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了自己的婶婶。 然后他从梦中惊醒,换来一身疲累。 所以,就算许多多能让他睡一觉又有什么用呢,他总不能日日都依靠许多多来入睡吧,这并不现实。 “不!”许多多摇了摇头,“我今日来,是想要帮你彻底解决这件事情的。” “你知道我在因为什么事情而苦恼,就敢说替我解决这件事情?” 徐锦堂的笑容里,倒是没有嘲笑,只是无尽的自嘲,“连我都解决不了这件事情,更何况是你呢?” “你凭什么帮我解决?就凭你爹爹是朱敬宴?别白费心思了,你爹爹是皇上,还差不多。” 不,其实就算她爹爹是皇上,这件事情也不是她能解决的。 “我是不能帮你把人从宫里抢出来,但让你见她一面还是能够做到的。” 许多多话音未落,徐锦堂已经身形一闪,来到她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你说什么?” 骤然被剥夺空气,许多多双手下意识扒着徐锦堂箍着自己脖子的手,“放……开……” “放开!你放开多多!” 苍小宛冲上来,抱着徐锦堂的大腿就开始摇晃,“放开多多!快点放开她!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徐锦堂不为所动,他眼中闪过一道赤红的光。 嗜血的光芒让苍小宛心下一惊,来不及思考,嘴里已经脱口而出,“你要是再不放开多多,我保证不用明天,你与莹妃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你威胁我!”徐锦堂垂眸,看着满眼执拗与癫狂的女孩。 不知为何,他竟然从苍小宛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疯狂。 都是为了保护什么人,而不顾一切的孤注一掷。 他缓缓放开抓着许多多脖子的手。 “咳咳——” 空气从口鼻之中灌入,许多多呛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 苍小宛赶忙上前给许多多拍背,一边拍,还一边警惕地看向徐锦堂。 “别看了。”徐锦堂回到他原来的位置,手上又重新拎起了酒壶,“我要杀你们,根本不会惊动外边的人。” 而且,他若是要动手,也就不用放开许多多了。 待到许多多缓和过来,徐锦堂才透着凉意看向两人,“说吧,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你自己说的。”许多多按住要说话的苍小宛,“我那催眠的本事,可以让你说出自己痛苦的原因。” 徐锦堂皱了眉头。 他没想到许多多竟有如此能耐。 对自己父亲都不曾说过的话,他以为自己的嘴闭得严严实实,定不会给玉莹添麻烦的。 却没想到,竟然会被许多多一个小孩子探知了事情的真相。 “世子,你只是病了,而我能治你的病。” 许多多认真地看着徐锦堂。 徐锦堂也若有所思地看着许多多。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相信许多多。 她确实有些不为人知的能耐。 可自己的心事,岂是她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孩子能帮得上忙的? “我能让你见到朱小姐!” 许多多放了大招。 徐锦堂先是一喜,后又缓缓沉下脸,“不必了。” “为何?”许多多不解。 她探知了徐锦堂的心思,知晓徐锦堂对朱玉莹的心思,爱之深切,犹如大海。 这日日思念,却不得团圆,便是症结所在了。 按说,他该是想见朱玉莹想到近乎于癫狂才是,却为何有了机会,还不愿相见了。 “因为,没有可能了。”他拎着酒壶,手上倾倒,酒水洒在衣襟上,也不为所动。 许是因为许多多和苍小宛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现下与他们谈及此事,他也没有了负担。 “她入宫为妃,最好的选择就是与相忘于江湖。” 若是心里还有他,玉莹怎么会甘心与皇上在一起,又怎么会认真争宠,没有皇上宠爱的女子,又要如何在宫中立足? 他只有再不相见,让玉莹彻底忘了他,才能在宫中认真活下去。 他的玉莹是这京城最优秀的姑娘,只要她愿意,她一定可以活得很好。 而他,帮不了玉莹,就不要再给她添乱了。 “可若是她已经寻到了出宫的机会,你有了与她见面的机会,也当真不愿再见她一面吗?” “这不可能!”徐锦堂摇头,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他轻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真的不能给玉莹添乱,此番就算是见她,又能如何?” “结局已经注定,我们再见面,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第64章 咫尺比天涯还难捱 “你在替朱小姐做决定吗?”许多多歪着头看向徐锦堂,“如果,她愿意见你呢?” 徐锦堂拎着酒壶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了青白色。 “不可能的。”他苦笑一声,“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想出宫,都要皇上的恩典。” 他少时是在宫中长大的,对宫中的规矩再清楚不过了。 宫中便是皇后,没有皇上的允许,也是不能私自出宫的。 更别说玉莹才入宫不足月余,连皇上的面只怕都没见过几次呢,又怎么可能得到出宫的恩典? “前几日太后感染了风寒,莹妃孝心,自请去万佛寺为太后娘娘祈福,皇上已经同意了,随行护送莹妃娘娘到万佛寺的圣旨,昨天下午就送到了大理寺。” “我爹爹和广叔叔会亲自护送莹妃娘娘到万佛寺,我和小宛还有池渊也会同去。” 许多多看了徐锦堂一眼,“明日出发,后天傍晚时分抵达万佛寺。” 说完,她便站起身子,“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要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告辞。” 看着小姐妹两个手牵手离开,又看着房门在自己面前合上,将那一瞬间涌入的阳光又关在门外,他身体后仰,又是一口酒灌了下去。 窗户忽然被风吹开了,一阵冷风灌进来。 他望着窗外冒出了绿意的柳枝发了会儿呆。 “他会去吗?”坐在马车上,苍小宛问道。 “不知道。”许多多摇摇头。 她是懂些心理学,但徐锦堂的心思,属实是不好猜。 毕竟,“他有病,谁能猜到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那他要是不去,我们不就白费这个劲了吗?” 苍小宛皱起了小小的眉头。 想到她们这些日子起早贪黑的忙碌,若是失败了,她可是要失望了。 而且,这件事情可是关系到他们能不能查到许多多母亲的事情。 如果失败了,徐锦堂还会愿意帮他们的忙吗? “没关系的,就算失败了,我们该做的也做了,徐锦堂就算不帮我们,至少也不会阻拦我们了。” 就算徐锦堂阴晴不定,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但他到底也还算是个好人。 他们做了这么多,应该会被徐锦堂感激一下下的。 而且,她之后还会继续给徐锦堂治病呢,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他应该也不会对付她。 许多多这么想着,便这么安慰苍小宛了。 苍小宛觉得,这件事情可能还有其他可能。 可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还能有什么变故,只能点点头:“希望是这样吧。” “一定是这样的!”许多多攥紧了小拳头,给自己鼓劲。 “不过,我还是希望他能去。”苍小宛瘪了瘪嘴,声音有些失落,“他好可怜啊。” 许多多也点点头。 是啊,心爱之人成了自己的婶婶,遂不是天各一方却难以再见。 就算再见,也是咫尺比天涯还难捱。 从大理寺出发去万佛寺那日,直到出发,许多多也没收到徐锦堂的书信,没能得到他要不要去与朱玉莹见一面的确切消息。 这让苍小宛更加着急了。 路上,许多多趁着朱敬宴不注意,钻进了朱玉莹的马车。 “见过莹妃娘娘。”许多多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 朱玉莹容貌清隽,算不得顶级美女,但也算是上乘,尤其是一身书卷气,扑面而来便是端庄雅致,是个秀外慧中的姑娘。 “你是,朱大人的女儿?” 出发时,朱玉莹听到许多多叫朱敬宴爹爹了。 “嗯啊。”许多多点点头,又一脸孺慕地看着朱敬宴:“娘娘,你真漂亮。” 朱玉莹愣了一下,才微微垂眸,轻笑一下,眼中却盈满了苦涩,“谢谢你啊,小姑娘。” 见到朱玉莹的神色,许多多心下已经有所猜测,她凑到朱玉莹身边坐下,握住朱玉莹捏着团扇的手,“娘娘不开心吗?” 大概是觉得许多多只是个孩子,又或者是许多多那担忧的让人忍不住共情的眸子太过有感染力,朱玉莹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挂不住了。 但失态只有一瞬间,她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又露出了之前那无懈可击的笑容。 整个过程快得许多多差点都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产生错觉了。 “娘娘?”许多多将小手塞进朱玉莹的掌心。 指尖上因为握笔写字,磨出了一层薄茧。 “娘娘如果不开心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许多多小小的脑袋靠在了朱玉莹的胳膊上,“娘亲告诉我,人开心了就要笑,不开心就要哭,总隐藏自己的情绪,会憋出病来的。” 朱玉莹怔愣一瞬,忽然觉得:“你娘亲一定是个阳光明媚的女子。” 许多多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最终摇头,“我不知道,我娘亲已经不在了。” 和娘亲过往的时光,她好像也忘记了许多。 现在想想,她好像都要忘了娘亲长什么样子了。 朱玉莹没想到许多多的娘亲竟然不在了,她揉了揉许多多的脑袋,“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没关系的!”许多多摇头,单纯地看着朱玉莹,“姐姐要开心一点,我希望姐姐开心。” “我娘亲说,人要是不开心,那就白活了。” 朱玉莹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可是我见过的好多人都不开心,姐姐不开心,世子哥哥也不开心。” “世子哥哥?”朱玉莹板正了许多多的身子,“你说的世子哥哥是谁?” “徐锦堂啊。”许多多一脸单纯地说,“我听说世子哥哥有一个很喜欢的玉儿姑娘,不过那个姑娘嫁给别人了,他就不开心,每天喝得烂醉如泥。” “姐姐,你怎么了?” 对上许多多担忧的目光,朱玉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落泪了。 “没什么,我有点累了,你自己去玩一会儿,可以吗?” 许多多轻轻点了下头,“那姐姐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许多多掀开车帘的一个角,往外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发现她,这才快速钻了出去,回到自己的马车里。 她自以为自己做的隐蔽,却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被人尽收眼底。 第65章 这家,没他得散 “大人,不阻拦多多吗?”广倾安看着那贼头贼脑地像是一只小耗子一样的小小的人,眼底满是担忧。 同样的情形,哪怕只是换一个场景,广倾安都会觉得许多多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 可只要一想到许多多现在做的事情有多危险,广倾安就没心思管她有多可爱,只剩下担忧了。 “如何阻拦?”朱敬宴目光微凉地看了广倾安一眼。 这丫头的性子,不太像她爹,应该是随了她娘。 执拗得很,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事情,不管前路多艰险,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就像她最初不顾一切要进入大理寺做捕快一样。 “可这太危险了。”广倾安眉头皱得好像能夹死苍蝇,“大人,多多这是在以身犯险。”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才叫她以身犯险。”朱敬宴看了广倾安一眼。 广倾安一愣,“大人的意思是?” 朱敬宴却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了。 广倾安“诶”了一声,又轻轻叹了口气,这一个两个的,可叫他如何是好。 这家没有他就得散! 不过朱敬宴的意思,他还是明白了的。 与其阻拦许多多,不让她去调查,她自己偷偷摸摸搞小动作,倒不如放任她去做。 反正有他们在背后盯着,不会让许多多遇到真正的危险。 当然,前提是他们盯得够紧。 “这可真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啊!”广倾安觉得,他出去抓穷凶极恶的犯人都没有这么累,怎么哄小孩儿能把他累成这样呢? 整个以心累! “怎么样,和她说了吗?她怎么说?” 许多多才钻进马车,就迎来了苍小宛连珠炮一般的问话。 许多多想了想,整理了一下逻辑,才点头道:“我觉得,莹妃心里应该还是有徐锦堂的。” 她说到徐锦堂时,莹妃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化,并没有能够瞒得过她。 那是担心,内疚,自责。 她心里定是有徐锦堂,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若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管他是烂醉如泥,还是要死要活,都不会关心,脸色自然也不会有变化。 队伍抵达万佛寺时,许多多看到了汝阳王府的马车,就停在山门口。 “来了。”她同苍小宛指了一下山门口的马车。 马车上汝阳王府的标志,她认得。 朱玉莹也认得。 目光扫过那辆马车时,朱玉莹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隐藏得很好,很快就收回目光,在方丈和沙弥一击大理寺众人的簇拥之下,进了万佛寺。 是夜,许多多找到了徐锦堂的客房,敲响了房门。 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淡淡酒气,倒是让许多多没想到。 她还以为这人会在屋里酗酒呢,却没想到只是小酌。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呢。”许多多像个小大人一样,站在门口朝着徐锦堂歪了下脑袋。 徐锦堂苦笑一声。 他也以为自己不会来了。 可玉佩的绳子忽然断了。 人都说这不吉利。 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宫中的争斗,朝堂的尔虞我诈。 他担心朱玉莹会遇到危险,他必须亲自来看一眼,确认朱玉莹没事,他才能安心。 “我明日就走。”徐锦堂说。 只一句话,许多多句明白了徐锦堂的意思,她皱着眉头问:“你不打算见她?” 徐锦堂知晓许多多聪明,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聪明。 “相见不如不见。”徐锦堂转身回到桌边坐下。 “我若是来了,你也不见我吗?” 朱玉莹温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许多多刚要跟着徐锦堂进门的步子又收了回来,转头看了眼穿着大氅带着面纱的朱玉莹,“我去给你们守着。” 她转身出了门。 朱玉莹在她的背影上看了一眼,进门。 身后,许多多利落地替他们关了门,就在一边守着。 朱玉莹摘下面上,看着坐在桌边,身子僵硬的徐锦堂,俏皮地说了句:“真的不想见我?” 徐锦堂双手紧握成拳,沉默良久,才低声说:“不能见。” 朱玉莹脸上的笑意顿消,“是啊,不能见。” “可我还是来了。”她站在原地,并未上前。 “锦堂,我十四岁那年,喜欢上了一个站在桃花树下回眸的少年,惊鸿一瞥,我甚至没看清那个少年的脸,就被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吸引了。” “灿若星辰。” “可星辰,终究只能高高悬挂在天上。” 朱玉莹眼中盈了泪,唇角却含着笑意。 “所以,当那个毛头小子拿着一把蒲公英来到我面前,说心悦我时,我是欢愉的。” “我想,我曾经拥有过所有人都遥不可及的星辰,我已经比所有人都幸运了。” 徐锦堂只能怔怔的看着朱玉莹,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站在自己面前,说着少女怀春的心事,也说着与自己诀别的话。 “星辰要高悬在天空之上,蒲公英也会随风飘散,锦堂,这是我的宿命,我愿意接受它。” “但我放心不下你。” 徐锦堂终于回过神,他大手一挥,爽朗地笑,“我有什么好让你放心不下的,放心吧,我好好的呢。” “我一个男子汉,还能比你一个女子还不如?” 嘴上说着,脸上笑着,可眼睛却不自觉的红了。 他扭过头去,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又转头来看着朱玉莹傻笑。 就如同当日,那个捧着一蓬即将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挠着脑袋出现在朱玉莹面前,红着脸的毛头小子。 他说的爱慕,心悦,朱玉莹都记在心里。 可他们也都知道,他们已经不可能了。 “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徐锦堂站起身子,“我挺好的。” 朱玉莹轻轻点了下头,转身。 “玉莹!”徐锦堂忽然慌了一下。 朱玉莹并未回头。 徐锦堂也不强求,“你在宫中,若是被人欺负了,就派人来寻我,皇叔叔最宠爱我了,到时候我帮你撑腰。” 朱玉莹的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在地上。 “千佛寺乃是佛门清净之地,你还是莫要在此饮酒了,小心方丈将你打出去。” 第66章 她哭了,你也哭了 朱玉莹离开之后,许多多又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说:“她哭了。” 待看清屋里的场景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哦,你也哭了!” “谁?谁哭了!” “你,我都看见你擦眼泪了,你眼睛都红了。” 徐锦堂的舌头顶着后槽牙,忍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 “我知道你不是哑巴,所以你不说话我也不会把你当成哑巴卖了。” 许多多撇撇嘴,进屋,来到桌边坐下。 徐锦堂自己别扭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开口询问:“我的病,你能治?” 许多多诧异了一瞬,这人变了性子? 之前她说,他的病自己能治的时候,他还让自己滚呢,怎么现在这个意思,是让她治了? “能治。”许多多说,“只要你配合。” 对上许多多认真的小脸,徐锦堂忽然嗤笑一声,“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许多多挑了下眉头,“你年纪倒是大,不还在哭鼻子?” “你!”徐锦堂气急,指着许多多的鼻子,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若是放在从前,许多多或许会害怕,但现在她完全不会害怕了。 “是为了朱姐姐?” “你应该唤她莹妃娘娘。”徐锦堂纠正道。 许多多瘪了瘪嘴,“行,你是为了莹妃娘娘?” 徐锦堂方才还有些吊儿郎当的脸忽然就凝重起来。 他偏头,透过窗棂看天上高悬的明月。 “朱家都是忠君之士,纵然疼爱她,却也不会为了她忤逆陛下。” 许多多晃晃脑袋,表示自己不明白。 徐锦堂见状不由失笑,和一个小孩子说着些,他真是疯了。 “总归,日后你来世子府给我医治便是。” 世子府? 不是汝阳王府吗? “父王奉命离京办差,我明日便会搬回世子府。” 许多多“哦”了一声。 说实在的,她其实不太喜欢世子府。 那地方给自己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退下吧。”徐锦堂朝着许多多挥了挥手。 许多多点头,“这个我懂,你要独自一人躲在被窝里舔舐伤口了。” “嘶——”徐锦堂倒吸一口凉气,“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是谁教你的?” “朱敬宴就教你这些东西?要不你以后住在我世子府吧,我给你寻个西席,你学些正经东西吧。” 徐锦堂的不满,都表现在脸上了。 “我不要!”许多多坚定地摇头,“我就要和爹爹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学!” “呵——”徐锦堂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也不知道你是不想离开朱敬宴,还是只是不想读书!” 许多多瞥了徐锦堂一眼,“或许,我只是不想和你在一起。” 徐锦堂被气得牙根直痒痒,但现下,他也做不出来将许多多拎起来胖揍一顿的事情了。 “赶紧滚!”他朝着许多多摆手。 走起了眼不见心不烦的策略。 许多多耸耸肩,转身就走。 当她愿意留在这儿是怎的? 一屋子的酒气,要熏死她了。 “等等!” 许多多走到门口时,身后又传来了徐锦堂的声音。 “还干嘛?”许多多不满地嚷嚷了一声。 徐锦堂拎着酒坛子追过来,将酒坛子塞到许多多手上,“这个你带走!” 玉莹说,让他少饮酒。 玉莹在宫中已经举步维艰,他不能再让玉莹担心了。 漱玉居的三十年陈酿,便宜她了! 许多多“嗷”了一声,“你不要了?是因为莹妃娘娘不让……” 她话音还没落,就被徐锦堂拎着后领,扔到了门外。 “砰!”地一声,房门被关上了。 许多多碰了一鼻子灰。 但见徐锦堂的状态不算差,还能保持冷静,许多多也松了口气,拎着酒坛子往自己的客房走过去。 “多多。” 听见呼声,许多多一抬头,就见广倾安正站在树下朝着她招手呢。 “广叔叔?” 许多多快走两步来到广倾安面前,“广叔叔,你找我?” “手上拿的什么?”广倾安故作严厉地问。 许多多将手上拎着的酒坛子往上一举,“我特意给广叔叔寻来的好酒!”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酒,但徐锦堂那厮的派头,还能喝烈酒不成? 广叔叔爱酒,给他最合适不过了。 果然,广倾安乐颠颠地接过酒坛子,将许多多送回房间,就回了自己的客房,准备享受多多的孝敬去了。 却不想,他才到门口,朱敬宴就堵过来了。 “办差途中不得饮酒。” 朱敬宴只有冷冰冰地听不出感情的一句话,就让广倾安乖乖把才刚到手的好酒双手送了出去。 心里委屈得直嘤嘤嘤,脸上的不舍呼之欲出,却还是没能阻拦多多给的好酒离自己而去。 完了!被朱大人拿走,这好酒算是彻底浪费了。 广倾安才不会认为朱敬宴是拿了那酒去享用了。 他素来正值,秉公办事,这酒落到朱敬宴的手里,多半是被倒了。 殊不知,就在广倾安心疼得肝儿都在发颤的时候,朱敬宴拎着酒坛子回了房间,找了个酒壶,仔细将酒倒进了自己的酒壶里。 多多的孝敬,他还没享受到呢,又怎么可能让广倾安那智商不高的大胡子抢了先。 他才是多多的爹爹,自然该排在前头! 安顿好朱玉莹,大理寺众人就撤退了。 回到大理寺,池渊又研究出了新的美食——蛋黄酥。 “好吃!”入口酥脆,稍微有点甜味,衬托得咸蛋黄的咸香更加清透,“比我吃过的所有蛋黄酥都好吃!” 池渊听见这话,愣了一下,“多多以前还吃过别的蛋黄酥?” 可这蛋黄酥是他首创的啊,就连王伯和广叔,苍叔他们都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许多多也愣住了。 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自己从前是吃过蛋黄酥的。 而且,她吃过的那些蛋黄酥,都比不上池渊做的这个。 可是…… 她翻遍了自己三岁半的记忆,也没能找到自己什么时候吃到蛋黄酥了。 从她有记忆开始,就跟着娘亲东躲西藏的逃命,别说是蛋黄酥了,就连馒头干饼子,都不是想吃就能吃上的。 那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吃过蛋黄酥? “啊!”脑袋里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打断了她的沉思。 第67章 不让他委曲求全 她捂住脑袋蹲下去。 “多多?”池渊也顾不上疑惑了,扶着许多多在椅子上坐下,“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不舒服了?” 许多多摇摇头,“我没事了。” 她恍然想到,之前她的头也这样疼过。 当时是因为,她梦到了有三根会转的针的圆盘,细想时候,头就开始疼,还泛着头晕。 这一次,是因为蛋黄酥。 好像每次她深想一些记忆之中没有,但又莫名熟悉的东西的时候,就会头疼。 “你的脸色很差,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池渊说着,弯腰将许多多背起来。 就那一瞬间的刺痛,许多多的脸上就沁出了汗水,整个人也虚弱起来。 她没有拒绝池渊的动作,趴在池渊的后背上,想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 池渊只当她是身体不舒服才没说话,又担心许多多的情况,只能不住地和她说话。 “多多,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让朱大人给你请个大夫?” 许多多在她的后背上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有种预感,自己的身上可能是有一些秘密,一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而这秘密,她本能地不想告诉任何人。 甚至包括池渊。 包括朱敬宴和广倾安他们。 谁都不能告诉! 这或许,才是真正关系到她的生死的秘密。 “小哥哥,”许多多趴在池渊的后背上,小手搂住池渊的脖子,“小哥哥累不累?” “不累。”池渊搂着许多多小腿的手一颠,就将她王上腾了一下。 将许多多放在床上,池渊的额头上也沁出了些汗珠来。 将许多多放在床上,池渊才一转身,就被许多多拉住了胳膊,“小哥哥,你能在这里陪我吗?” “我不走,我去给你倒杯水。”池渊拍拍许多多的小手。 许多多这才放开手,看着池渊去给自己倒水。 就着池渊的手喝了一杯蜂蜜水,许多多才感觉自己好多了。 “我没事了,小哥哥别担心。” 池渊轻轻颔首,可担忧的目光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从许多多的身上移开。 “你睡一会儿,我在这陪你,等你睡着了再走。” 池渊将许多多塞进被子里,手在被子上轻轻拍着。 许多多很快就被睡意笼罩,她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小哥哥,你好像我娘啊。” 娘? 池渊倏地想到了他娘。 他又一次从家里跑出来,他娘是不是急坏了。 上次回去,他娘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小时候,他娘好像也是这样哄着他睡觉的。 他定然是这世上最不孝顺的孩子了,竟然总是让母亲为自己担心。 “小哥哥?”许多多敏锐地察觉到池渊情绪的波动。 她也不睡觉了,撑着坐起身子,保住池渊的脖子,“小哥哥,不难过。” 池渊的心都被许多多这一抱融化了,他轻轻拍打着许多多的背,“哥哥不难过,你快休息吧。” 许多多的脸色实在是不好看,就连唇瓣都没有血色,透着苍白。 要不是她执意不想看大夫,池渊定是已经将大夫请过来了。 许多多往床里头挪了挪,拍拍在即身侧的位置,“哥哥和我一起睡。” 池渊歪头看了许多多一下。 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今年已经九岁了。 “哥哥——” 这谁受得了? 池渊只能宠溺地答应了一声“好。” 他先扯了被子给许多多盖上,才脱下鞋袜,在外侧躺下。 许多多小小的眉头紧紧皱起来,看着池渊躺在被子外头,她费力地扯着被子往池渊身上盖,“盖被子睡觉!” 池渊无奈,却也拗不过许多多,只能叹了口气,顺从地扯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两人很快就睡着了,岁月一片静好。 却不知,朱敬宴不在京城的这几日,京中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是悬案,也是凶案。 短短两日,大理寺已经接到了六起报案。 妙龄少女惨死,皆是头颅被人斩下。 现场只留下一具尸体,鲜血横流。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京城人心惶惶,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连门都不敢出了。 从前夜不闭户,没有宵禁,到大半夜还热闹的京城,如今天还没黑透,街上就已经没有人了。 人人自危。 不只是妙龄少女,还有男人妇人,都不敢上街了。 大理寺的官员每每出门都要被百姓拦着询问一番。 但才短短两日的时间,朱敬宴又是今天才回到京城,案件的基本情况才理清楚,正准备出发去看现场呢,就又接到了一起报案。 “第七起了。”苍尘脸色苍白,“这才两天。” 案件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先去案发现场看看吧。”朱敬宴带着广倾安和苍尘才出了大理寺的门,就发现大理寺门口已经被人堵上了。 门外都是京中的百姓,堵在大理寺的门口要交代呢。 “朱大人,这事儿您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啊!” “大理寺素来是保护京中安危的,可这接二连三的死人,我们现在都不敢出门了啊!” “可不是,大人您看看,现在这京城都闹成什么样了?” 这些诉苦的,其实都不是死者家属。 他们只是害怕事情会再发生在他们或者他们的家人身上。 “我们会尽快查清楚案情的真相,大家放心。” 对待普通百姓,朱敬宴远没有对待底下官员的冷酷,他表现得极有耐心,就连语气都温和了许多。 广倾安和苍尘也极尽所能地安抚百姓,希望能够减轻他们的恐慌。 然而这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尽力尽力,一说就是尽力,这都死多少人了,你们有头绪了吗?” “说什么尽力,感情死的不是你家里人了!” “可怜我那七姑家的表妹的六舅母的孙女了!她惨死在家中,连头颅都不见了,这可是身首异处啊,你们大理寺的人,拿了朝廷的俸禄,难道不应该快点破案吗?” 朱敬宴深吸一口气。 百姓的责难其实毫无道理。 但对待百姓,朱敬宴便是再恼火,也只能忍下。 “我爹爹不想快点破案吗?” 她想忍,可许多多却不想让他委曲求全。 第68章 斩首示众 许多多在听说百姓围在大理寺门外闹事的时候就赶紧过来了。 她站在后边看了好一会儿。 顶天立地的爹爹们被百姓们围在门口责难,辱骂。 她想着爹爹们曾经教导的与人为善,为民请命。 她想忍来着。 似的,若是那些百姓辱骂的人是她,她就忍下了。 可偏偏他们骂的人是她的爹爹们。 是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却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的爹爹们。 她想忍,可忍不下,她不愿意让朱敬宴几人受委屈。 所以她跑了出来。 跑到了朱敬宴身边,一双闪着光的大眼睛怒视着围在外边的百姓。 “我爹爹也是奉皇命去办差,昨天夜里连夜赶回大理寺,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从昨天夜里到现在连饭都没吃一口。” “他为的什么啊?不就是为了尽快破案!” “可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堵在大理寺的门口,对他发难,辱骂!你们看看他!” 许多多将朱敬宴往前推了一步,让站在最前边,说话最难听,闹得最欢的那几个人看着朱敬宴的脸。 “你们看看他的脸!” 朱敬宴从前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 因着性子清冷,又任职大理寺卿不苟言笑的原因,被京中之人成为玉面阎王。 而今这玉面阎王就只剩下阎王二字了。 因着一直没有好好休息,他的眼底泛着青黑,脸上也长出了胡茬,看上去有点邋遢了。 “他比你们所有人都想尽快破案,他宵衣旰食,不眠不休。” “可你们呢?你们这些自称急于查清真相的人呢?你们围在大理寺门口,阻拦他,不让他出大理寺!” “他是神仙吗?不出门就能知天下事?就能知晓是谁杀了那些姑娘?就能将罪人缉拿归案了?” “那……” 众人被许多多一叠声质问得哑口无言,纷纷后退了几步,想将路给让出来,让朱敬宴几人去办差。 但就在此时,一个违和的尖锐的声音从人群之中传来: “他是大理寺卿,他不办案让谁办?我吗?我可没拿朝廷的俸禄,一年十几万两银子,可都进了他的口袋,现在让他办案了,他开始推卸责任了。” 许多多眼前一厉,冲进人群之中,一把扯住那人的衣袖就将他往朱敬宴面前带。 “我爹爹能坐到大理寺卿这个位置,是因为他有能力,京中每天数十起案件,我爹爹能全无遗漏,他的俸禄给你,你能做到吗?” 许多多的目光太过狠厉,不想是个小孩子应该有的。 那人被吓得后退两步,就想缩回到人群之中。 许多多哪肯放过他,眼看着拉不住了,就朝身后喊:“广叔叔,快帮我拉住他!” 广倾安的脾气早就要压不住了,听见许多多的话,也没请示朱敬宴,直接一个健步就冲上去了。 广倾安那形象,可谓是能止小儿夜啼。 冷哼一声,将那人按住,那人愣是连挣扎都没敢,生怕广倾安一个不顺心就将他的胳膊卸下去。 “我爹爹,二品大员,朝廷俸禄一个月白银七百六十两,一年九千一百二十两,算上皇上赏给我爹爹的庄子,田产,一年到手也不足一万五千两银。” “你口中所说,十几万两白银,恕我不知从何而来,今日你若是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别怪我以大理寺捕快之名,将你以构陷朝廷命官为由缉拿归案!” 一听要吃牢饭了,那人才彻底慌了神。 “这……这……大家都这么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说了,法不责众,你凭什么只抓我?” 许多多挑了下眉头,声音冰冷:“我只听你一个人说了!” “我……我也是听大家说的!” 许多多冷哼一声,“广叔叔,传播朝廷命官的流言蜚语,构陷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轻则杖责三十,重则斩首示众。” “斩首”这两个字一出,那人算是彻底麻爪了,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膝行着朝朱敬宴爬过去。 “大人,大人,我知道错了,您别杀我,求您别杀我,我再也不敢了!” 朱敬宴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眼底一片冰冷。 “本官乃是朝廷二品大员,依照律法,你的罪责不至于斩首,只要拘禁三年便可。” “不要!”那人哀嚎一声。 北燕律法的拘禁三年,可不是简单的关在大牢里,每天只等着吃牢饭就行了。 但凡入了大牢的,都是要服役的。 战时服兵役,作为先登军上战场。 所谓先登军,就是敢死队了,攻城战时,用这些人先爬上城墙。 一般来说,九死一生。 就算一场战役之中侥幸活了下来,那一场接一场呢? 三年拘禁,若是成了先登军,怕是连三天都撑不过就死了,连尸体都未必能找得回来。 就算不在战时,那也要服劳役。 哪里有工程就往哪里送,建宫殿建城墙,建避暑山庄,修筑长城防御工事,都是他们的活。 而他们因为是刑犯,又和普通服劳役的百姓不同。 百姓是可以吃饱饭的,每天劳作也只有四个时辰。 刑犯劳役可是不同,吃不饱饭就不必说了,还要根据拘禁时间的长短来决定每日劳作时间的。 拘禁一年,就每日劳作五个时辰。 拘禁两年,每日六个时辰。 他这罪名,要拘禁三年,是本朝拘禁年限最久的了,每日要劳作七个时辰。 如此往复,直至三年刑期满,刑满释放。 从古至今,能熬过三年拘禁的勇士,闻所未闻。 就他这小身板,别说是三年了,他怕是一年都撑不下去。 可以说,拘禁三年,比直接斩首还要难熬。 斩首也就直接死了干净。 拘禁却还要服劳役,三年拘禁的过程中,不是不能死。 他可以被监工打死,可以干活累死,甚至可以被搭建不稳倒塌的城墙砸死,唯独不能自杀,否则还要连累家人。 因而,当得知不用死,而是拘禁三年时,那人当即就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大人,大人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再也不敢造谣了!大人饶命啊!” 第69章 无头悬案 朱敬宴眉头皱了下,“可本官得秉公办事。” “不!大人!”他又往前爬了两步,来到朱敬宴的脚前。 他想伸手去抱朱敬宴的大腿,被广倾安一把扥了回来,“老实点!” 胳膊上传来的剧痛让他清醒了。 他胳膊脱臼了。 “大人,只要大人原谅我就行了!”他乞求地看着朱敬宴,“大人,大人您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朝廷也有律法,今日本官放过你,来日你再去造旁的大人的谣,岂不是本官的罪过了?” “大人,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我发誓,我以后再敢造谣,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不!叫我拘禁三年,我若是再犯,大人就判处我拘禁三年!” 他跪在地上给朱敬宴磕头,“大人,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朱敬宴看上去也挺为难。 “本官是大理寺卿,今日这事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本官若是不罚你,难以平民愤,但你确实罪不至死。” 朱敬宴沉吟片刻,对上那人乞求又期待的目光,他低声问了句:“不若就依照此罪的最低处罚标准,判处你杖责三十,你可有意见?” 他哪里还敢有意见,打三十个板子不过是疼一段时间,可比被拘禁三年强多了! “草民没有意见!”他一边磕头一边说:“就杖责三十,谢谢大人!谢谢大人饶命!” 朱敬宴花生落下,就有捕快上前来,拖着那人进了大理寺的院里。 大概是为了震慑,行刑并未去刑堂,而是就在大理寺的庭院里,距离大门口不远处的位置,摆上了一条长凳。 “啪!” “啊!” “啪!” “啊!” 板子落在皮肉伤的声音和那人受刑凄厉的喊声交相错杂,响彻天地之间。 原本围在大理寺门口的百姓们也不敢再闹腾了,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纷纷退走。 门口没人了,朱敬宴走到许多多面前,将她抱起来,揉了揉她冷硬的小脸,“小孩子别愁眉苦脸的。” 许多多白了朱敬宴一眼,“爹爹笨!” 被人欺负成那样,竟然连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说。 “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欺负你呢,竟然还敢污蔑你贪污,打他三十板子都少了,应该打死他!” 朱敬宴一把捂住许多多的嘴,“小小年纪,不许说这种话!” 许多多撇撇嘴,搂住朱敬宴的脖子,“爹爹要去查无头案吗?我也想去。” “不行!”这一次,广倾安的反对比朱敬宴来的还快。 他们都还没去案发现场呢,就已经能够猜到现场的情况了。 必定是鲜血淋漓,血腥异常。 连他们这些大人见了,怕是都要做噩梦的,更别说多多只是个孩子了。 他不反对多多参加查案,但查一些民事纠纷也就差不多了,那些血腥的刑事案件,还是晚些时候再让多多接触吧。 “我要去!”许多多抱着朱敬宴的脖子撒娇,“多多很有用的,多多可以保护爹爹!” 朱敬宴轻轻叹了一口气,“早晚都得让她见识。” “可这也太早了!她还不到四岁!” 那血腥的场面,怕是要把多多吓哭了吧。 “那你劝他回去。”朱敬宴说着将许多多塞进广倾安的怀里,转身上了马车。 留下广倾安和许多多面面相觑。 许多多眼珠子一转,抱住广倾安的脖子,仰着头,满脸孺慕地问:“广叔叔一定能保护好多多,是不是?” 广倾安:我是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罢了,你想去就去,害怕了可别哭!” “我才不会哭呢!”许多多高高扬起了头,“广叔叔快点,我想和广叔叔一起骑大马!” 苍尘跟在朱敬宴身后上了马车。 广倾安抱着许多多翻身上马,将许多多护在怀里。 “出发!”一声高呼,他策马就往案发现场的方向而去。 凄厉的哀嚎声渐行渐远,许多多靠在广倾安的怀里低低地叹了口气,“唉……” “不要叹气。”广倾安胡乱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将发髻都揉得乱了些,“叹气会带走好运气。” 许多多低低“哦”了一声。 广倾安才笑眯眯地问:“多多有什么苦恼的事情吗?” 许多多撇了撇嘴,“刚才那人,他骂爹爹和叔叔们,还污蔑你们,只打三十大板太便宜他了。” 广倾安不由失笑,暗道这孩子还是太单纯了。 大理寺行刑,有两种板子。 一种是声势浩大,但打在身上,只伤皮肉,看上去皮开肉绽煞是骇人,实则只是看着吓人,将养些日子便能痊愈。 还有一种,是声势不大,只有板子落在身上的闷响,皮肉只会青紫,但却伤及内里筋骨,行刑之后,若是不能好好休养,极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下床了。 行刑之人又是大理寺的人,大理寺的人衷心朱敬宴,对他比对自己爹都敬重。 那人既然敢骂了朱敬宴,落到大理寺众人手里,哪还能讨得好去? 只是这些他自己心里有数也就是了,还是不要说出来吓唬多多了。 一行来到最后出事的孙家。 死者是孙家二小姐孙仲音。 和来之前看过的其他案件的卷宗一样,死者只留下身子在现场,头颅不知去向。 死亡地点是她自己的闺房。 仵作验尸之后,断定她的死亡时间是在一个时辰之前。 丫鬟说下午孙仲音还在花园里散步了,之后就回了房间,说是要小憩一会儿。 这一休息就到了傍晚时分,丫鬟去送晚膳过去。 敲了门没人应,推门进去才发现,孙仲音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孙夫人拿了孙仲音的画像过来。 身穿红衣的娇俏少女站在花丛之中扑蝶,端的是人比花娇。 而今这娇俏的少女,已经没了性命。 孙夫人哭得眼睛都肿了,中间还晕过去一次。 孙老爷虽然没掉眼泪,可看他的表情,也是悲痛异常,只是强撑着配合大理寺办案。 案发现场保存得很好,除了丫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踏足其中,其他人都被孙老爷拦下,没有进入孙仲音的书房。 第70章 到底想做什么 能在如此悲痛的情况下,还如此冷静,足以见得孙老爷是个多么稳重的人。 可这么稳重的人,在见到朱敬宴和广倾安看完现场从孙仲音的闺房中出来的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弯了双腿,扑通一声跪倒在两人面前。 “大人,求您尽快破案,还我女儿一个公道!” 他一个头磕在地上,久久没有再抬头,声音也闷闷的,带着哭腔。 朱敬宴上前,亲手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不必如此,这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孙老爷站起来之后也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 许多多先前看了他们一家的画像,画像上的孙老爷,正值壮年,可一点老态都瞧不见。 但中年丧女之痛让他笔直的脊背瞬间就弯了下去,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岁不止。 许多多上前一步,握住孙老爷的手,脆生生地安慰:“伯伯您放心,我爹爹一定会尽快查清楚真相的。” 孙老爷含泪点头,“我女儿已经这般,我也没有别的念想了,只希望不要再有无辜的姑娘受害。” 这话,让许多多心下感触良多。 若是寻常人,这个时候定然是在痛心自己的女儿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可孙老爷还在挂念着旁人。 这份心境和心胸,是多少人拍马也不及的。 “我这里有些事情要问一下。”苍尘拿着本子走上前来。 朱敬宴朝着孙老爷做了个延请的姿势,示意他跟着苍尘过去,又要求道:“劳烦孙老爷派个下人带我在府上转一圈。” 孙老爷便将府上的管家派到朱敬宴身边。 朱敬宴怀里抱着许多多,跟在管家身后,听着管家哀戚地说他家小姐有多好,多有才华,多么善良,最后又连道数句“可惜。” “这里有血迹。”许多多扯了扯朱敬宴的胳膊。 朱敬宴在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那里的血迹。 在一片树叶上。 朱敬宴捏住那片树叶,又在发现血迹的附近转了一圈。 “这边。”许多多指了个方向。 那里的位置比较低,她比朱敬宴更容易发现。 两人循着血迹的方向追过去。 管家原本还在说着自家小姐的事情,见朱敬宴和许多多找到了痕迹,便不再说话,专心跟在两人身后。 可循着血迹走了老远,直到来到了墙根处,血迹在墙头上出现。 墙外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人来人往,莫说是血迹了,就算是有个人在这里被碾成肉泥,不用一个时辰的时间,也能被来来往往的行人将痕迹抹去。 “没乐。”许多多的小脸有些懊恼,“看来没有那么容易查到了。” 这案子,连一个调查的方向都没有。 “看来得回去看看卷宗了。”许多多轻声和朱敬宴商量。 朱敬宴也轻声回应,“是得回去看看卷宗,至今为止,死了八个少女,他们一定会有些共通之处。” 带路的管家原本还以为许多多是朱敬宴的女儿,大人出来查案子,不放心孩子,这才带来了。 起初他还觉得朱敬宴胡闹,这可是凶案现场,他竟然将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带过来,难道就不怕把孩子吓到吗? 可走了这一路,他才发现,真正该被吓到的人,其实应该是他吧。 那孩子跟着寺卿大人进了小姐的闺房,看到了小姐的死状,看到了那一屋子的血迹,如今又追寻着血迹找到了这里,从始至终都没表现出丝毫害怕的模样来。 “大人,这孩子?”他实在是忍不住,便问了出来。 朱敬宴“哦”了一声,大概是觉得带着孩子来查案子,若是不给主家一个解释,总归是不太合理,便解释了一句:“这是大理寺最近在着力培养的小捕快。” 尽管管家早就觉得许多多不一般了,但听到这话,还是惊了一下。 “小,小捕快?这么小?” 许多多闻言,脆生生道:“伯伯,我已经不小了,我都快四岁了。” 颠沛流离这么长时间,她早就不是普通的三四岁孩子了。 很多时候,她比大人还要通透。 只是她更习惯与将自己扮成一个小孩子。 做小孩子多好啊,一个撒娇就可以免去很多烦恼。 离开孙府,上了马车,朱敬宴才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怕不怕?” 许多多摇摇头,“不怕!” 她是真的不怕。 只是…… 她心下有些疑惑。 不知道为何,她在看到孙小姐惨死在闺房中的场景时,心底竟然生出一丝熟悉感来。 并不是对这个案发现场熟悉,而是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哪里还见过类似的案发现场。 也是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那一闪而逝的记忆之中,有很多穿着古怪衣服的人。 有穿着绿色衣服的,也有穿着白衣服的人。 穿白衣服的人手上拿着古怪的东西,好似正在做仵作叔叔做的事情。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许多多心头一阵迷糊,却不敢想事情说给旁人听。 哪怕是朱敬宴,她也不敢说出口。 “当真不怕?”朱敬宴又追问了一遍。 若是不怕,今日的多多为何比往常话少了许多? 若是放在以往,他们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多多都恨不能黏在他身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虽然说的都是些没什么营养还会惹他生气的话,但相比现在的沉默,朱敬宴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容忍她一口一个“小哥哥”了。 “真不怕。”许多多抬头,做了保证,“我保证,我真的一点都不怕!” 朱敬宴见她神色清明,不像是说谎,也松了一口气,“那为何不说话?” 许多多心下凛然,看来她得表现得更加若无其事才行啊。 也对,她爹爹是专门查案子的,稍微有些蛛丝马迹都能被他捕捉到。 她得更小心才是! “我只是在想,凶手为什么杀人,又为什么专门挑选妙龄少女杀害?又为什么非要将她们的头颅砍下,凶手到底想做什么。” 她一连串的问题果然吸引了朱敬宴的注意力,让朱敬宴没有继续追究她忽然沉默的原因了。 “多多以为呢?凶手想做什么?” 第71章 他有病 许多多撇撇嘴,摇摇头,“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他有病吧。” 大概是心理疾病,除此之外,许多多实在是想不通这人还能有什么作案动机。 “有病?” 朱敬宴也不会认为许多多所说的有病是单纯的骂人,“多多觉得,他有病?” “嗯!”许多多重重点头,“有些人会钻牛角尖,钻到杀人来证明。” 朱敬宴也算是见过不少凶杀案的,但这样的犯罪动机,他还是头一次听到。 哪怕只是许多多一个稚童的猜测,他也觉得有趣,以眼神鼓励许多多继续说下去。 许多多也不扭捏,“我听说有些人因为自己身上发生过一些事情,心理出了问题,又没有能够得到及时的纾解,就会走歪路,杀人放火,或者自残,都是有的。” 朱敬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说法。 杀人放火他还能理解,但是,“自残?” “不错。”许多多想了想,才给朱敬宴举了个例子,“就比如说,一个姑娘被人侵犯了,这当然不是她的错,但有人以贞洁为名,将她捆死在耻辱柱上。” “哪怕最开始她想要忘了这一切,可随着人们的议论,指责,她会越发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得自己没脸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个时候,她就可能会走两个极端。” “哪两个?”朱敬宴追问道。 他只能想到一个,这姑娘可能会自尽。 当然,许多多举的这个例子其实不太合理。 因为一般身子不洁的姑娘,都会被抓去浸猪笼。 多多说那不是那个姑娘的错,这样的言论,朱敬宴还是第一次听说,觉得新奇的同时,又觉得有些道理。 他不禁暗叹一声:果然,小孩子的心思更活络一些。 “第一个就是我们最常见的,她会自尽,也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可能存在自残的情况。” “第二种,就是她不会伤害自己,而是疯狂报复伤害了她的人,也或者是和侵犯她的人有共通之处的人。” 朱敬宴心下恍然,“所以多多的意思是,那个凶手在此之前可能被近似的姑娘伤害过,如今他杀人的举动,是在报复?” 许多多点点头,“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也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她歪了歪脑袋,一双眼睛闪着纯澈的光芒,“在没有证据之前,爹爹只能将这个当成可能性,作为一个方向,不能彻底相信哦。” 朱敬宴揉了揉许多多的小脑袋,“小家伙儿还教训起爹爹来了?” 许多多“嘿嘿”笑了两声。 回到大理寺,朱敬宴便召集了所有人进了议事厅。 其中也包括池渊,苍小宛和许多多。 这么血腥的案子,朱敬宴本来是不打算让他们参与的。 但回来的路上,许多多的表现让朱敬宴觉得,或许他也可以尝试着相信几个小的一次。 现在全无头绪的情况下,哪怕只是一句童言无忌,也可能给他们提供方向。 苍尘得知朱敬宴的打算之后,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去询问了苍小宛的意见。 他原以为苍小宛得知这是一起凶杀案之后,会退缩的,哪曾想得知许多多已经去过案发现场之后,苍小宛还和他闹了起来。 原因是他们带了许多多去案发现场却没有带她。 她不是和许多多吃醋,只是觉得同样作为大理寺的小神探,她应该与许多多一起面对。 至于池渊,根本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他是直接被通知过来的。 人到齐之后,苍尘便将这八起案件的情况与大家说了一遍。 死者都是十五六岁,才刚刚及笄没多久的少女。 都是被人斩断头颅而死,头颅都被人带走了。 案发现场没有太大的挣扎的痕迹,死者在临死之前,应该是中了迷药之类的。 说到这儿,广倾安拿出一个细竹管,补充道:“确实是迷药,我在孙小姐的房间窗外发现了这个,这里边的迷药是醉相思。” “中了醉相思之人,会出现幻觉,觉得自己见到了深爱的人,孙小姐当时应该是将凶手当成了自己的情郎,才没有挣扎。” 苍尘点点头,翻开卷宗继续说:“其他凶案的死者应该也是同样的死法。” “这八起案件的作案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根据现场留下来的痕迹,凶手是个男人,鞋码是六寸一分,不排除他故意混淆的可能性。” 待苍尘将案件介绍完毕,许多多才举了下手,“有京城的舆图吗?” “有!”朱敬宴朝着边上的捕快使了个眼色。 那人很快就拿了舆图回来,夹在架子上。 “苍叔叔,你能在舆图上标记一下死者的大概位置吗?” “没问题。”苍尘拿着卷宗一一比对之后,在舆图上标记出八个点来。 “广叔叔,”许多多看向广倾安,“距离孙小姐出事到现在,差不多两个时辰,两个时辰的时间,你全力赶路,能走多远?” “靠两条腿?”广倾安确认了一句。 “对。”许多多点头。 广倾安想了想,才道:“一刻都不停歇的话,大概能走二十五里路。” “若是骑马,不对,不可能是骑马。”许多多话还没说完,就自己否决了。 京城之中,除却五品以上的武将,其余人是不允许骑马上街的。 “若是赶马车呢?” “那就不好说了,快些慢些都有可能。”虽然不知道许多多问这个是做什么,但他还是认真想了想,才道:“马匹不可能连续不断地跑两个时辰不停歇,若是算下来,最快也就能跑一百二十里。” 许多多在舆图上算了下尺寸。 “那大概就是这个位置了。”以孙府为圆心,许多多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圈,这个圈,正好囊括了另外两位死者的位置。 孙小姐家,就在中间。 她又围绕另外两位死者的位置同样画了个圈,选在交集的位置指给众人看。 “爹爹,让人去这个位置找找吧,或许能有些消息。” 朱敬宴没想到许多多竟然还有这个能耐,也不犹豫,当即就下了命令。 倒是广倾安,还一脸的不解,“为什么是这个区域?” 第72章 凶手的目标 “不能确定是这个区域,但目前来看,这里是最近三起案件的中心地带,他更有可能还在这附近流窜。” “查的时候,着重找一些带着大箱子的人。” 凶手既然将头颅都带走了,他应该也不会轻易就扔掉。 依照许多多之前的“他有病”的猜测,凶手很可能会将头颅留下,作为自己的战利品留作纪念。 广倾安还想再问什么,就被朱敬宴打断了,“你若是实在想不明白,就带着人去拿人!” 广倾安撇了撇嘴,心下还有些疑窦,却也只能等回来再问了。 他带着人离开之后,许多多才看向苍尘,“苍叔,这八起案件的卷宗能给我看看吗?还有仵作的验尸卷宗。” 苍尘闻言,转头用眼神询问朱敬宴的意见。 见朱敬宴没有反对,便点点头,将案件卷宗先交给许多多,又道:“仵作的验尸卷宗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谢谢苍叔叔。”许多多乖巧地道了声谢,抱着卷宗向朱敬宴说了句:“爹爹,那我先回去了。” 朱敬宴点点头,“去吧。” 苍小宛和池渊也跟着下去了。 一行一起走了一程,池渊转道去了厨房,“你们两个先研究,我去厨房给你们弄些吃食。” 许多多甜甜地笑了一下,“谢谢小哥哥!” 小姐妹回到许多多的房间,苍小宛直接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你要这些卷宗,是要做什么?” “找凶手下一个作案目标。”许多多看向将卷宗“啪”地一下放在桌面上,然后示意苍小宛,“开始吧。” 苍小宛听得一头雾水,“做什么啊就开始了?” 许多多翻开卷宗,“找,找这些受害者的共同特征。” “共同特征?”苍小宛之前听苍尘说了几句案件的情况,又在议事厅旁听了一番,现在就算是不翻卷宗也能说出来。 “都是女子,十五六岁刚及笄的如花年纪。” “还有呢?”许多多追问。 “还有?还有什么?”苍小宛不解。 许多多却已经喝光了杯子里的水,翻开第一本卷宗,“既然不知道,那就找找看吧,一定会有一些共同点的。” 苍小宛闷闷的“哦”了一声,虽然不知道许多多为什么能这样确定,但她既然这么说了,作为许多多的好姐妹,自然是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两人一同翻起了卷宗。 苍小宛的手边还摆了纸笔,依照许多多所说的方法列了个表格。 从性命,年龄,到父母亲人是否具在,遇害之前去了什么地方,遇害之时穿了什么衣服,戴了什么首饰,是否婚配等等,都记录在册。 “有了!”到第四个遇害者的信息整理完毕之后,苍小宛拉着许多多的胳膊,低呼一声。 “多多你看这里!”她指着纸上记录的两列内容。 分别是遇害者穿的衣服颜色和是否婚配。 遇害者,都是穿着粉色衣裙,且都是正在谈婚论嫁的年纪,已经有了婚配的对象,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还没有彻底谈妥定下婚约。 “好!”许多多也难免有些心动,“如此看来,极有可能是蓄意报复了。” 不过她还是压下心头的激动,“先不急,将其他受害者的信息也看看,才能够最终断定。” 苍小宛点点头,两人就继续整理起来了。 直到第八位孙仲音小姐的信息记录完成,她们也终于确定了。 凶手的杀人目标就是喜欢穿粉色衣裙,正在与男子谈婚事的姑娘。 “这算怎么回事?”苍小宛表示不能理解,“难道是他在与姑娘家商议婚事之时,被姑娘嫌弃了,恼羞成怒之后杀了人家姑娘,之后又开始对于这位姑娘有相似点的女子展开了报复?” 苍小宛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许多多却郑重地点头,“确实很有这个可能。” 而现在他们得到的信息,也确实与她最初的猜测,有了很大的重合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苍小宛皱起来的眉头好像能夹死一只苍蝇。 “或许是……”许多多略微沉吟了一瞬,“有病吧。” “第一位受害者是哪位来着?” 许多多翻找着卷宗。 “找到了!” 许多多拿出一本卷宗来,“胡秀娟,是她吧?” 她又确认了一下报案的时间,确实是第一个。 “多多!”苍小宛拉住许多多的手,“杀人凶手很可能与这位胡小姐有关?甚至是胡小姐的未婚夫?” 未婚夫? 苍小宛在自己整理好的纸张上找了一下。 “胭脂铺的胡小姐,未婚夫是布庄的周余钱。” “走!”许多多抱起桌上的卷宗,拉着苍小宛的手,“我们去找爹爹!” 苍小宛也抓起桌上自己整理好的表格,跟着许多多往议事厅跑过去了。 朱敬宴正在和仵作了解案情。 见许多多过来,仵作赶忙赔了个笑脸,“小小姐,我正打算待会儿把验尸文书给你送过去呢。” “先不用了。”许多多牵着苍小宛跑到朱敬宴面前,“爹爹,我们找到线索了!” 这话一出,朱敬宴也惊住了,“这么快?” 她们从议事厅离开到现在,也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 短短半个时辰,她们就找到线索了? 许多多朝着苍小宛示意。 苍小宛将整理好的表格送到朱敬宴面前,“大人请看。” 朱敬宴结果那薄薄的一张纸,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但到看到纸张上一目了然的记录之后,整个人都惊住了。 “这,这记录方法是你想出来了?”他惊讶地看向苍小宛。 苍小宛连忙摇头,“不是,是多多教我的!” 她虽然喜欢被人夸奖,被人认同的感觉,但她不能抢多多的功劳。 她想要的夸奖,会通过自己的努力挣来。 朱敬宴赞赏地点点头,称赞了一句:“多多,做得不错。” 看完那张纸上的内容之后,朱敬宴也发现了问题所在。 “你们的意思是,凶手杀人目标,是喜欢穿粉色衣裙,正在谈婚论嫁的女子?” 许多多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是,也不是。” 第73章 喜怒不形于色 “确切的说,是正在谈婚论嫁,但或是因为聘礼,或是因为家世男方的能力和未来等原因,还没谈拢的姑娘。” 说到这里,许多多的心里莫名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愤怒。 “你们怀疑,凶手是周记布庄的少主周余钱?”朱敬宴的手指轻轻点在“周余钱”三个字上。 或者也可以说,他现在也正在怀疑这个人。 “来人!”朱敬宴招呼一声,门口的守卫应声进来。 “叫苍尘过来一趟。” 大理寺也不是只有这一件案子需要处理。 他们被这件案子弄得焦头烂额的同时,京中也还有其他鸡毛蒜皮的事情发生。 苍尘就去忙碌这些案子了。 很快,苍尘就快步来到议事厅,“大人,您找我?” 朱敬宴将苍小宛整理出来的纸张递给苍尘,“你带人暗中调查一下胡秀娟的未婚夫周余钱,还有他二人之间的婚事,是怎么回事。” 苍尘看到纸上的表格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惊喜地看向苍小宛。 苍小宛一眼就看出她哥在想什么了,连忙摆手,“别看我,那表格是多多教我画的!” 苍尘略微有些失望。 便是对许多多再宠爱,他也希望自己的妹妹能有出息。 便是此时,坐在上首的朱敬宴开口问了一句:“小宛的字是你教的?” “是下官教的。”苍尘连忙答应。 他能一眼就看出来这字是小宛写的,大人自然也能看出来。 朱敬宴遂满意地点点头,“虽然尚显稚嫩,但已有你的风骨,假以时日,也能有所成。” 苍小宛眼前一亮,双手紧紧握成小拳头。 寺卿大人夸奖她了! 寺卿大人说她以后能有所成! 苍尘亦是点头称赞道:“下官向小宛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这个本事。” 许是案件有了进展,朱敬宴竟然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江山代有才人出,这才是常态,你不必自惭形秽。” 苍尘闻言,略有些无语,拱手道:“下官办差去了。” 朱敬宴点头摆手,“去吧。”又让许多多和苍小宛也下去歇着了。 出了议事厅,苍小宛整个人都还在亢奋状态。 她握着许多多的手,激动地说:“多多,你听见了吗?寺卿大人夸我了!” “听见了!”许多多不能感同身受苍小宛的激动,但苍小宛高兴,她就跟着高兴。 她也反握住苍小宛的手,“我就说你一定行的!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棒!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小姑娘!” 许多多的夸奖更让苍小宛忍不住激动。 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了。 “不行,我得冷静!我不能这么张扬。” “为什么?”许多多歪歪脑袋,不解地问,“你就是应该张扬的呀。” “不行的!”苍小宛正色道:“寺卿大人曾经说过,成大事之人,要喜怒不形于色,要将情绪隐藏在心底。” 许多多“哦”了一声,“既然是爹爹说的,那就一定是对的!” 她也跟着板起了脸。 池渊做好了吃食来到许多多的房间,就见两个小姑娘板着脸对坐着。 偶尔噗嗤笑出声,又很快收敛了表情,继续板着脸。 池渊不知两人在做什么,暗道一声:“坏了!” 他拎着食盒快步进屋,“你们两个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苍小宛一本正经地说,语气之中,还带着几分凉意。 许多多亦是点头,偏头看了池渊一眼,眼睛里看不到往常半点对池渊的依赖,同样冷酷地说了句:“没有吵架。” 没有吵架? 这可不像没有吵架的样子。 池渊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食盒放在桌上,“到底为什么吵架?” “没有吵架!”苍小宛加重语气强调了一声。 许多多也重重点头,“嗯!没有!” 还说没有? 这更像吵架了。 “真地不说?” 池渊眼珠子一转,故作无奈道,“听说生气的时候是不能吃东西的。” 他打开食盒,将准备好的饭菜和汤品点心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 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两个小姑娘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池渊又将碗筷摆放好。 苍小宛伸手就去拿筷子,却见筷子被池渊收走了。 许多多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 两人不满地抬头看向池渊,用眼神逼问:解释! 池渊可不会被两个小丫头吓到,他说:“都说了,生气的时候不能吃东西,容易伤身体。” “我们没有生气!”苍小宛急切的解释,“我们是在修炼!” “修炼?”池渊表示他不理解。 “嗯啊!”许多多点头,恢复了原本乖巧可爱的模样,“我爹爹说,成大事者,要喜怒不形于色,我们在锻炼。” 终于弄清楚怎么回事的池渊“呵呵”两声。 他还以为这两个丫头才好了没几日,就又闹掰了呢。 “多多,”苍小宛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桌上的饭菜,“要不,咱们吃晚饭再修炼吧。” “我看行!”许多多点头,眼睛盯着菜,朝着池渊伸出手。 另一边,苍小宛也将手伸了出来。 池渊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筷子放在两个小祖宗的手心里。 有些心累。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有那么多古怪的小心思? “话说,你们小小年纪,不正是该放肆玩闹的年纪吗?为什么非要练什么喜怒不形于色?” 提起这个,苍小宛就忍不住激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池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跟你说!”说完这四个字,苍小宛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点太激动了,不符合自己喜怒不形于色的原则,又板起了脸,“咳咳”两声。 “寺卿大人夸我以后定然能有所成,我这不是提前练着嘛,那总不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不是?” 池渊心底觉得好笑,但他刚要笑,就对上苍小宛严厉的目光,他瑟缩了一下,朝着苍小宛点点头。 “我们的小宛神探有先见之明!” 苍小宛高傲地仰起头,“那当然!” 池渊又转头看向许多多,“那多多又是为什么要练这个?” “爹爹说的啊,爹爹说的一定是对的!” 第74章 不缺一个小孩 吃完东西,苍小宛和许多多与池渊说了一下案件的进程。 三人才说完话,朱敬宴那边就派人过来找他们了。 说是苍尘回来了。 “这么快?”许多多面露疑惑。 苍尘被派出去调查周余钱的情况啊。 而周家的位置,距离大理寺并不近。 这个时间,应该只够他们走一个来回吧。 果然如同许多多所料,苍尘带着人到了周家,并没能找到周余钱的踪迹。 据周家人所说,周余钱已经有四日没有回家了,周家也正在找他呢。 “四日——”许多多沉吟片刻,“今天距离胡小姐出事那日,也就是四日吧?” “不错。”苍尘点头,“据周老爷所说,周余钱与胡秀娟关系极好,再有半个月就要成亲了,不想胡小姐在这个时候出了事,他接受不了,见到胡小姐的尸身之后,执意要将胡小姐的尸体葬入自家的祖坟。” “未过门的媳妇,周老爷自然是不愿意的,周余钱便因此与周老爷大闹一场,转头就跑了,之后就再没回过周家。” “事情可属实?”朱敬宴询问了一句。 “已经调查过了,也询问过胡家父母,胡小姐与周余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慎笃。” “不对!”许多多却坚定地摇头,“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怎么讲?”苍尘询问道,“怜周家父母和胡家父母都不知道的事情,这可能吗?” 现在小两口谈情说爱,哪能避得过父母? “我再想想。”许多多坐在椅子上,小手撑在扶手上,食指在扶手上轻轻敲打。 一边的苍小宛忽然开口:“会不会是吵架了?” 小情侣闹矛盾,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夫妻还有吵架呢,更别说还是未婚夫妻了。 “再查查周余钱。”许多多面露思量,“问问他的朋友,街坊邻居什么的。” 苍尘听见这话,有些犹豫,他不由发问:“多多,你真的觉得,凶手是周余钱?” “嗯。”许多多点头,“之前的种种线索告诉我,这个凶手是周余钱的可能性非常大。” “可是,他的作案动机呢,是他与胡小姐吵架了?情绪激动之下杀了胡小姐,之后更是陷入癫狂状态,一连杀了许多与胡小姐相似的姑娘?” 这怎么说,苍尘都觉得说不通。 但苍小宛却一脸严肃认真地询问:“哥哥为什么觉得不可能?” “现下也没有旁的线索,不如就按照多多的方向先查一查吧。”池渊也帮腔道。 三个孩子都这么说,苍尘只能抬头看向朱敬宴。 朱敬宴这两日也被无头案缠得焦头烂额,听见他们这么说,也就点头让苍尘按照许多多的话去办了。 “再查一查其他受害者的未婚夫和家人,问问他们可曾与未婚妻吵架。”见苍尘带着人又要离开,许多多在他身后补充了一句。 苍尘已经认命了,点头答应下来,“好。” 许多多那日在大理寺门口替朱敬宴等人辩驳,训斥百姓的事情,终究还是没能瞒得住,传到了宫里。 皇后的寝宫之中,蓝钰儿端坐在榻上,凉薄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荣玉良的头顶,“那个小孩子,就是你之前说的大理寺的小神探?” 荣玉良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会得知此事,但他不敢怠慢,只能点头,“回娘娘,就是她,奴才亲自试验过了,她确实有几分能耐。” “你确定,她不是那个贱人的孩子?”说到那个贱人,蓝钰儿的脸上爆发出扭曲的恨意来。 荣玉良被那尖锐的声音刺得打了个冷颤,仓促摇头,“奴才确认过了,容貌并无相似之处。” 蓝钰儿面上仍有些怀疑,“你之前见过那个杂种?” “是。”荣玉良点头,许多多才刚被广倾安带回大理寺的时候,荣玉良就奉命到大理寺试探了一番。 “奴才之前见到的那孩子,与明……与那位容貌极其相似。” “前些日子,得知大理寺又出了几个孩子,奴才专门去确认过了,其中一人是主簿苍尘的妹妹,另外两人都是孤儿,显露了些许才能之后,被大理寺当成备选捕快的。” 直到解释完这番话,荣玉良心底才稍微安稳些。 娘娘既然还能听完他的解释,就说明娘娘并没有因为此事太过恼火。 孤儿,他沉吟片刻,才问:“娘娘是怀疑,那个许多多,是那位留下的女儿?” 蓝钰儿屈指,从花瓶中抽出一朵鸢尾来,在指尖把玩,“不无这个可能。” “应该不会吧?”荣玉良摇头低语,“奴才看得很清楚。” “若是出了纰漏,你可能付得起责任?”蓝钰儿的声音骤然冰冷。 荣玉良瑟缩了一下,磕头道:“娘娘恕罪。” “既然不能,就去查!”蓝钰儿眼底的狠厉一闪而逝,指间的鸢尾已经成了一滩花泥,将蓝钰儿的蔻丹都染成了蓝紫色。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若是实在无法确认,便不必确认了。” 荣玉良心下一颤,“奴才明白。” 若是实在无法确认,便不必确认了,左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这京城里,这么大的小姑娘,不知凡几,不缺这一个。 但皇后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绝对不能苟活。 “去吧。”蓝钰儿摆摆手,指尖上的蓝紫色透着格外的妖冶。 荣玉良磕了个头,正要起身,却又犹豫了一下,重新跪了回去,“娘娘,大理寺那些人,将许多多带在身边,很是看重,奴才担心……” 许多多日日与朱敬宴等人在一起,天知道他有多少次想要对许多多动手,都没能寻到机会。 之前许多多戳破了他的秘密,他就一直心存不安,派人盯着许多多,伺机除掉她。 只是大理寺那些人盯得太紧了,他的人一直没能找到机会。 “带在身边又如何?他们就没有疏忽的时候吗?” 蓝钰儿冰冷声音如同冰刃一般,架在荣玉良的脖颈处,“你若是做不了,自然有旁人能做。” 赤裸裸的威胁让荣玉良不敢再搪塞,连连答应:“奴才能做,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 第75章 我觉得这是关键 苍尘和广倾安都出去查案子了,朱敬宴在大理寺稳定大局。 所有人各司其职,看似有条不紊,实则每个人都很是辛苦。 许多多几人到底年纪太小,除了能出谋划策以外,帮不上什么大忙。 池渊便提议自己去做些好吃的,让大家都能补充些体力,不至于在忙碌之中累坏了身子。 对此,许多多和苍小宛自然是没有反对的道理。 她们也爱吃池渊做的菜呢。 三人正打算叫上陈烨一起出门呢,朱敬宴那边就派人来叫许多多了。 许多多也只能无奈地让池渊和苍小宛出门去买菜,自己往朱敬宴那边去了。 朱敬宴也没问太复杂的事情,他对无头案也还有些不解的地方。 “多多,你为何会认定凶手是周余钱?” 不只是苍尘弄不明白,就连朱敬宴也不解,为何许多多断定了周余钱就是凶手。 许多多晃晃脑袋,“我不能确定凶手就是周余钱,但他也是这个案子的嫌疑人,调查一下他,无可厚非吧?” 朱敬宴微微颔首,捏着茶杯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摩挲这。 凸起的釉面似是能给他一些灵感一般。 之前大理寺查案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先例。 可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只凭借许多度一个小孩子的猜测,就将目光放在一个可能还是受害者的人身上,这样的事情,大理寺还从来没有做过。 “如果周余钱是凶手,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杀害胡秀娟?” 这也是朱敬宴想不明白的一点。 “情杀吧。”许多多想了想,“有可能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导致周余钱走了歪路。” “若是如此,他只杀胡秀娟便是,又为何还要对其他姑娘下杀手。” 许多多挠了两下脑袋,“他有病呗,正常人反正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 这个答案让朱敬宴苦笑不已。 这不又陷入了他们之前不明白的问题上嘛。 他们都没见过周余钱,如何能断定他当真如同许多多所说心里不健康,又如何能将此人定为嫌疑人。 可问再多,许多多也解释不清楚了。 甚至,她连自己为什么能说出这些条理来,都有点不明白。 她没见过其他像她这么大的孩子,身边也只有苍小宛一个同龄的。 可她知道,苍小宛是想不到这些的。 那是苍小宛笨吗? 不是的。 爹爹和叔叔们都说过,苍小宛是有天赋的,有天赋的人,自然是不可能笨的。 那就是她太聪明了吗? 又好像不是。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知识,就好像溶于自己的骨血之中一般,遇到了就能调动出来。 包括她脖子上挂着的铜钱。 这神奇的力量,她觉得并不是源于这没铜钱,而是她。 她心中不免有些怀疑,但人在大理寺,她又不敢轻易试探。 万一被人发现,她不好解释。 许多多心中存着疑惑,又担心被朱敬宴发现,并未在议事厅多呆,找了个借口就往外跑。 在大理寺门口等着池渊和苍小宛回来。 远远瞧见马车,许多多就跑出去接两人了。 池渊和苍小宛从马车上跳下来。 许多多正要说话,就见池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就紧张起来,一手拉着许多多,一手拉着苍小宛,匆匆往大理寺里跑。 两人不明所以,被池渊拉着跑。 跑到大理寺门里,又躲在墙边上,将两个姑娘塞到自己身后,池渊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又看到了什么,似是受到惊吓一般,他迅速将脑袋缩了回来。 许多多看着池渊的模样,心下有些疑惑。 “小哥哥,你在看什么呢?”许多多扯了扯池渊的衣袖。 池渊“啊”了一声,仓促转身,就对上许多多和苍小宛疑惑的目光。 “没,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池渊的语气里有些慌乱。 许多多断定,事情可能并没有他口中所说的那般简单。 只是见池渊不愿多说的样子,许多多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而是牵着池渊的手,看着陈烨拎着他们买的菜进来,才雀跃着说:“我们快点回去给爹爹他们弄吃的吧!” 池渊见她没有多问,还当自己把她给糊弄住了。 只是,想到方才见到的那些人,他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池渊做主厨,许多多和苍小宛做帮厨,三人在厨房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将饭菜准备妥当。 拎着快比许多多高的食盒,来到议事厅时,广倾安和苍尘都刚刚从外边回来,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 “广叔叔和苍叔叔回来了!快点吃饭了!” 广倾安接过池渊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许多多爬到凳子上将食盒打开,将里边的饭菜摆在桌子上。 朱敬宴三人带着三个小家伙围坐在一张桌子上。 为了让几人吃饱,菜量都很大,后边还有下人端了一大盆米饭过来。 案情紧急,也没了食不言的规矩。 广倾安先说了自己毫无所获的事情。 众人都不觉得稀奇,毕竟没有太多的方向,漫天撒网想要捕到一条并不显眼的小鱼,其难度比起大海捞针也不遑多让了。 接下来,就轮到苍尘汇报自己的战况了。 还是没能找到周余钱。 不过他找到了周余钱的几个朋友,或者说是狐朋狗友。 “此人并不正派,寻常时候,也经常和几个狐朋狗友到花楼赌坊玩乐。” 这话一出,许多多的眉头就皱了一下。 朱敬宴见状“咳咳”两声,转移了话题,“其他的呢?” 苍尘眨了眨眼睛,并没能领会到朱敬宴的意思,而是坚持道:“我觉得这是事情的关键。” 朱敬宴低“嗯?”一声,不乏威胁,大有“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要你好看”的意味。 苍尘却丝毫没受到影响。 “我今日也见了胡小姐生前的手帕交,烤鸭店的苏慧姑娘,苏姑娘说,此前胡秀娟确实与周余钱大吵了一架。” “起因就是周余钱逛花楼被胡秀娟发现了,当日苏慧姑娘还与胡小姐一同去花楼寻找周余钱,但当日两人并没有能够在花楼找到周余钱,而是另一个地方。” 第76章 你们也是阉狗吗 “赌坊?”许多多轻声问了一句。 苍尘递给她一个赞赏的目光,“不错,就是赌坊。” 那日的情况,还有些复杂。 据苏慧所说,胡秀娟在赌场找到周余钱之后,与他大吵了一架。 胡秀娟亲口所说,与赌相比,反倒是逛花楼更能让她接受一点。 她不能接受一个染上赌瘾的相公,声称回去之后就让爹娘到周家去退亲。 也说不上是退亲,两家才刚刚请了冰人开始说和,还没到结亲那一步。 只是两人青梅竹马,几乎所有街坊邻居亲戚朋友,早就已经默认了这两人一定会在一起。 苏慧并不知晓胡秀娟回去之后是否与爹娘说了此事,她并没有听到此事的后续,就得到了胡秀娟的死讯。 “对了!”苍尘又补充了一句,“那日周余钱输了一大笔钱,约莫有上千两的样子,具体的数字连赌坊那边也不能确定。” 上千两,对一个普通的商户而言,可不是小数目了。 “待会儿叫胡家父母到大理寺听讯。” 一桌人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饭,余下的自然有下人来收拾。 朱敬宴三人又开始忙碌起来。 许多多无聊之下,便拉着苍小宛和池渊一起出去买菜了。 进了大理寺之后,许多多还没认真出来逛过呢,走在街上,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没过多长时间,陈烨的手上就已经拎着好多东西了。 而在这个处境之中,陈烨整个人都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在干什么? 他是大理寺的捕快吧? 他为什么会在大理寺所有人都为无头案忙碌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陪着三个孩子在这里悠闲地逛街? 好吧,又从许多多手上接过一个盒子的陈烨认清了事情的真相。 逛街这事儿,好像也并不悠闲。 他的手上都已经堆满了东西,只能暂且将东西都放进马车里。 然而,他一个转身的功夫,再回过头来,街上就没了许多多的身影。 “多多?”陈烨惊呼一声。 在一边挑选青菜的池渊听见陈烨的声音,连菜也不买了,匆忙赶过来,“陈叔,发生什么事了?多多呢?” 苍小宛也从一边的糖炒栗子的队伍之中退了出来,手上捧着糖炒栗子的苍小宛正举着板栗袋子欢呼着:“多多,我给你买到了!” 可来到近前,她才发现,哪里还有多多的身影。 她扯住陈烨的衣袖,“陈叔,多多呢?你不是跟着她了吗?” 陈烨懊恼地垂下头。 他是跟着许多多了,可到底是什么人,能在他一转身的功夫,就将人从他身边抢走了。 “多多被人绑架了,你们先回大理寺,去给寺卿大人报信,我去找人!” 陈烨是大理寺最优秀的捕快,不然也不会被朱敬宴派来保护许多多。 追踪的功夫,他在大理寺敢说第二,就没有人敢说第一。 他迅速反应过来,做好安排之后,转身就去找人了。 苍小宛和池渊站在马车边上,皆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最后还是苍小宛反应更快一点,“我们听陈叔的,先回大理寺去报信,寺卿大人一定会有办法找到多多的。” “还有陈叔,他是大理寺最优秀的捕快,有他出马,一定能尽快将多多找回来的,多多一定会没事的!” 说这话时,苍小宛的怀里紧紧抱着许多多说要吃的糖炒栗子,手亦是有些颤抖,眼眶也急得发红。 却说许多多正在等着最新一锅的咸蛋黄锅巴出锅,忽然有人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 她意识到不妥的时候,意识已经开始迷糊了。 记忆的最后,她好像被什么人拦腰拎起来了,耳边似乎还若有若无地飘着陈烨焦急的呼声。 她那时候想回应来着,但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再醒过来时,她大概是被扎醒的。 身下是稻草,她被人扔在一堆稻草堆上,扎得后背和脖子又疼又痒,她就醒了。 “醒了!” 她才睁开眼睛,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遮挡了一下阳光,就听见有人在她不远处说话。 这声音,有点熟悉。 哦,不对! 不是声音熟悉,而是这个尖锐的音调有点熟悉。 她凝眉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缓缓将挡在眼睛上边的手拿开,许多多也看见了一张张面白无须的脸。 “醒了?现在怎么办?” 这话一出,许多多忽然就想起来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了。 就是在大理寺。 她刚到大理寺的时候,差点被这种阴柔的声音的主人给掐死。 后来外头传出寺卿爹爹有孩子之后,那个声音的主人又一次驾临了大理寺,审查她的身份。 为此寺卿爹爹和叔叔们还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将她的身份隐瞒过去。 广叔叔管那人叫阉狗。 虽然她怎么看都觉得那人是人,但广叔叔既然说他是狗,那他就是狗。 这四个叔叔看上去和那人好像。 许多多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开口询问:“你们也是阉狗吗?” “你们不是人吗?为什么要叫阉狗?你们其实是狗吗?” 几人脸上爆发出一阵扭曲的恨意,看着许多多的眼神似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小贱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能动手!”一个年长些的按住了挥舞着巴掌的年轻太监,“你忘了荣公公的交代了?” 荣公公? 是那个想要掐死她的阉狗! 许多多知道,那日爹爹和叔叔们就是叫那人荣公公的。 荣应该是那人的姓氏,所以公公是阉狗吗? 许多多心下不解。 她是个坦诚的好孩子,不知道的事情是一定要问出来的。 但听到她的问题的太监们,可是彻底冷静不下来了。 就连那个年长的,都恨不能给许多多一耳光,让她闭嘴。 可他们不敢,荣公公让他们先将人关押起来,他会亲自出来处理。 甭管荣玉良想做什么,他既然说是要活的,他们就不敢对许多多动手,只能将许多多看押在这间柴房之中。 “你们还没回答我呢,公公就是阉狗吗?你们都是阉狗吗?” 第77章 多多要受罚了 “忍不了了!我忍不了了!” 最年少一人扭曲地嚷嚷着,抬手就朝着许多多的脸上挥过去。 那人用了十足的力气,若是落到许多多的脸上,只怕会让她的脸红肿成包子状。 许多多无力抵抗,只能闭上眼睛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许多多听见“咣当”一声。 更刺眼的阳光射在她的脸上。 但她毫不畏惧地睁大眼睛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一身红色官服的朱敬宴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以陈烨为首的大理寺捕快。 “爹爹!”许多多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子,但她的手脚都被绑住了,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像一只大虫子一样在地上蠕动。 “拿下!”朱敬宴大手一挥,手底下的捕快迅速冲进柴房之中。 朱敬宴自己也快步来到许多多面前,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单手解开绑住她手脚的绳子,一边轻声安抚:“多多不怕,爹爹来了。” 许多多眨巴眨巴眼睛,小手搂住朱敬宴的脖子,冰凉的小脸贴在朱敬宴的侧脸上,轻轻唤了声“爹爹。” 软糯的充满孺慕和感激的声音落在朱敬宴的耳朵里,却软进了心底。 “爹爹,多多就知道爹爹回来救我的。” 她身子稍微往后退了退,崇拜的目光落在朱敬宴的脸上。 朱敬宴心底泛酸,他踹门进来的那一瞬间,他都看见了。 那几个太监正准备打多多呢。 若是他再晚来一会儿,多多会遭遇什么? 他不敢想象。 此时抱着许多多的手缓缓收紧,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证明,他没有来晚,他将许多多救下来了。 那四个太监手上有点功夫,捕快们花费了些力气才将他们制服了。 朱敬宴看了许多多跃跃欲试的脸一眼,“带回去,严加看管!” 四个太监被捕快们押着回了大理寺,被关进大理寺的大牢里。 许多多只与池渊和苍小宛报了句平安,就跟着朱敬宴去了大理寺大牢。 四个太监被关在大牢里。 一一提审。 许多多用了催眠的能力。 太监们在柴房之中就被许多多挑起了火来,可见也不是心思沉稳之人。 盯着许多多那铜板看了一会儿,就被催眠过去了。 只可惜,这些人虽然有些功夫,但也只是替人办事的,并不知道太多内情。 只知道这件事情是荣玉良安排下来的,让他们将人拿住,关在那个宅子里。 那个宅子,是荣玉良的财产,说是平常出宫办差,累了就在那儿歇歇脚。 他们原本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也是这次他们受了荣玉良的吩咐,将许多多严加看管。 但他们不知道该将人关在哪里,荣玉良才将这个宅子的所在告知了他们。 从四人口中并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只是确定了四个太监的背后之人是荣玉良。 广倾安得知许多多被绑架,匆忙往回赶,但他赶回来的时候,许多多已经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在朱敬宴身边,帮忙研墨呢。 父女两个安静祥和的场面看得广倾安一阵艳羡。 在得知朱敬宴竟然将那四个绑架了许多多的太监放了的时候,广倾安的声音猛地拔高。 “放了?你怎么能把他们放了呢?” 情急之下,他都忘了敬称。 所幸朱敬宴也没和他计较。 是真没计较。 朱敬宴连头都没抬一下。 许多多已经从凳子上蹦下去,颠颠颠跑到广倾安的面前抱住广倾安的大腿,“广叔叔别气,是我让爹爹放了他们的。” 广倾安知晓许多多聪明,却没想到她的主意竟然这么正。 广倾安弯腰将她拎起来,抱在怀里。 “你知道那是什么人,你说放就给放了?万一他们之后还要对你动手呢?” 他的话音还没落,一直没搭话的朱敬宴忽然开口了:“他们没机会了。” 广倾安愣了一下,忽然惊骇地抬头看向朱敬宴,“大人的意思是?” 朱敬宴扯了扯唇角,“依照荣玉良的性子,事情势必会这样发展,不是吗?” 广倾安沉默了,是啊,依照荣玉良的性子,他们的差事没办好,荣玉良又如何能容得下他们了? 当然,就算是他们把这件事情办成了,最后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荣玉良怎么可能会容许有人知晓他的秘密呢? 最终他们的结局都会是如此。 相比较而来,大理寺的大牢,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不过他们既然敢对多多做那样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会给他们提供庇护。 没有直接杀了他们,都是因为怕给多多留下心理阴影。 若不是多多在场,他定要让那些人尝尝玉面阎王的厉害。 许多多的目光在朱敬宴和广倾安身上转了两圈,最后还是没忍住发问:“爹爹,广叔叔,你们在说什么?多多听不懂。” 广倾安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没什么,叔叔和你爹爹闹着玩呢。” 他又捏了捏许多多的胳膊和肩膀,确定她没有受伤,才问:“有没有吓到?” 许多多摇了摇头。 其实最开始她确实被那四个公公吓到了,但她可是连凶案现场都看过的人,很快就自我调节过来了。 “她害怕?”广倾安冷哼一声,“她不仅没害怕,还故意挑衅他们呢!” 许多多瘪了瘪嘴,娇羞地唤了声:“爹爹!” “我那不是为了激怒他们,好寻找机会逃走嘛。” “逃走?”朱敬宴白了许多多一眼,“就你那小身板,就算长了八条腿,都逃不走!” 这可不是朱敬宴打击许多多,而是那几人的武功确实不差。 别说许多多一个小丫头了,就算是池渊落到他们的手里,怕是也一样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捕快们为了抓他们,也费了不小的力气。 要不是他们隐匿的能力不到家,被陈烨找到了蛛丝马迹,多多在那些人手里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想到这里,朱敬宴的心就沉了下去,“过来,研墨!” 许多多憋着嘴“哦”了一声,拍了拍广倾安的胳膊,“广叔叔放我下去吧,爹爹要罚我了。” 原以为广倾安会像往常一样替她求情呢,没想到广倾安竟然真的把她放下来了。 第78章 存在就是意义 “广叔叔?”她眨巴着一双水灵灵地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广倾安。 以往她只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就能让广倾安心疼得不行,惹出天大的祸事来,广叔叔都能帮她摆平。 没想到一直以来无往不利的武器竟然没了效果,她满脸的诧异。 广倾安见她那模样,也不由失笑,不仅没帮许多多求情,还将她的身子翻转过去,在她背后推了一下,“快去!” “广叔叔!”她扭过头,企图做最后的挣扎。 “过来!”朱敬宴充满威胁的声音传来。 许多多抽了抽鼻子,哀求道:“广叔叔!” “求我也没用。”广倾安铁石心肠一般扭过头去,“若是我,只会比你爹爹罚得更重。” “你这丫头太大胆了。” 得知当时的情况,广倾安也替许多多捏了把汗。 再听听这丫头说的故意激怒那群阉狗,是为了伺机逃跑,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丫头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若是不罚她一次,下次还不知道她能惹出什么事情来呢。 他们倒不怕许多多惹事,但她这般冒险,是他们不愿看到的事情。 他们不敢想象,今日若是朱敬宴再晚去一步,许多多会遭遇什么。 所以,只是研墨,真的是便宜她了。 见求助无望,许多多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回到朱敬宴边上。 她个头小,站在地上还够不到桌子,只能跪坐在朱敬宴专门让人给她搬过来的凳子上,继续研墨。 “还有事?”朱敬宴瞥了还站在底下的广倾安一眼。 “没,没事了。”广倾安摇摇头,“那,我继续去抓周余钱了?” 朱敬宴没抬头,只“嗯”了一声。 广倾安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位置,身后又传来了朱敬宴的声音: “等无头案结束,你教他们些防身的功夫。” 广倾安“啊”了一声,忙答应下来,“成!” 出门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朱敬宴办公直到深夜,许苗苗也就被罚在议事厅陪着朱敬宴到了深夜。 研墨到胳膊酸的都要抬不起来了,朱敬宴才大发慈悲地放过她。 “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许多多“哦”了一声,累了一下午零半宿,她的精神状态属实是好不起来了,没精打采地答应一声,就耷拉着脑袋往外走。 朱敬宴不忍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 到底是自己宠着的丫头,这一下午看着她揉着胳膊,哪能真的不心疼? 但这丫头胆子太大,若是不能让她长长记性,之后还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朱敬宴可不想有一天看到许多多的尸体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是想要惩奸除恶,喜欢查案子,却不想真的查到许多多的案子。 回到自己的院子,许多多累得脚都挪不动了,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不愿往屋里走。 她分明累得不行,却又丝毫不见困意。 池渊拎着食盒过来,正好撞见她在门口坐着,便推开院门进来了。 “多多?” 许多多迷茫的抬头,目光缓缓在池渊脸上聚焦,“小哥哥。” “怎么了?怎么不开心?” 池渊拉着许多多的手让她站起来,拉着她进屋,又将人按在椅子上。 “我见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专门给你煮了阳春面,快趁热吃。” 许多多看着面前卧着一个鸡蛋,趴着几根绿油油的青菜的面条,从池渊的手里接过筷子,却迟迟没有动筷。 “多多?” 看着一滴水落在碗里,池渊慌了一瞬,一把拉过许多多的手,“多多,你怎么了,哭什么啊?” “是不是那些人吓唬你了?对不起,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我不会再让你被人欺负了!” 泪眼朦胧,却并不妨碍许多多看清池渊脸上满满地担心。 她轻轻摇了摇头。 刚醒过来的时候,她是害怕了。 可爹爹及时去救她了,她就不怕了。 “我是不是给爹爹和你们添了很多麻烦?你们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是不是讨厌我了?” 她的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往下掉。 池渊一颗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瞎说什么呢?你怎么会给大家添乱呢?大家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讨厌你呢?” “可是……” 她是小,但她不傻。 她心里明镜似的。 当初那些人追杀她和娘亲,后来娘亲死了,她被广叔叔带回大理寺。 在那之后,就一直有人找她,那个荣公公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差点掐死她。 爹爹和叔叔们都不让自己出大理寺,也是为了保护她。 可她还是几次三番跑出去,惹出了不小的事情,每次都是爹爹赶过去救她。 之前徐锦堂那事是这样,这次这几个太监的事情又是如此。 她给爹爹添了太多麻烦了。 “别胡思乱想。”池渊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你都不知道,今天得知你被人抓走的时候,朱大人急成什么样子。” “我是从来没见过朱大人露出那样的表情,他二话不说就带着人去救你了,你虽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可他是真的对你比对亲生女儿还好。” “还有广大人,我听说他也是匆忙赶回来的,就是为了确定你平安无事。” “多多,你要知道,有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许多多目光下垂,“是吗?” “当然!”池渊拍拍许多多的胳膊,“当初要不是你引荐我,我也没机会来大理寺不是?要不是你和小宛帮我,我现在也没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多多,你的存在,本身就温暖了很多人,你帮着大理寺查了不少案子,也给以往死气沉沉的大理寺增添了许多生机,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就连之前不喜欢你的小宛,现在不也和你亲如姐妹吗?” 许多多深吸一口气,她重重点了点头,“小哥哥说的对!” 之前是她钻牛角尖了。 觉得爹爹那样惩罚她,就是不喜欢她了。 觉得广叔叔没有给她求情,是因为她给大理寺添了麻烦,让人不喜了。 这会儿从这个牛角尖里退出来,她才想通,他们都是为了她好。 爹爹还说让广叔叔教他们功夫呢。 第79章 那个孽障 要是不心疼她,又何必会让广叔叔费尽呢。 “还有这次的无头案,”池渊压低声音凑到许多多耳边,“我听朱大人说,若是能结案,算你大功一件。” 许多多撇撇嘴,“那也只是我的猜测,还没结案之前,谁也不能确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广大人不是已经去抓人了嘛,不过这个周余钱狡猾得很,广大人有两次都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却在抓到他之前被他跑了。” 池渊将面碗往许多多面前推了推,示意她赶紧趁热吃。 许多多捧过面碗,“小哥哥,你继续说。” 她这一下午都被朱敬宴压在议事厅,没能往外跑,对案子的进展还真不太清楚了。 池渊见她当真舒心了,这才将案情与她说了。 他也是听苍小宛说的。 池渊本质上还是更喜欢呆在厨房里,到是苍小宛对案子十分上心,一有机会凑都到苍尘和广倾安跟前去询问进展。 说是广倾安有两次都已经找到了周余钱的下落,但是当他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周余钱又先一步跑了。 至于许多多说的箱子什么的,也还没找到。 “不过我觉得,你一定猜对了,这个周余钱一定是凶手。” 池渊煞有介事地说,“你想啊,他要不是凶手,他跑什么呀,还不是因为心虚?” 他一脸赞赏地看着许多多,好不掩饰地称赞道:“多多,你真是太聪明了,这都能让你猜到。” 池渊说完案情的进展,许多多也吃完了面。 “不过,那些受害者的人头还是没找到,也不知道被他藏在什么地方了。”池渊凝眉思索着。 广倾安带着人都快要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了,也没能找到那些受害者的人头。 若是当真如同许多多所说,凶手会将人头留下来作为纪念品,这人头应该随身带着才是。 可依照他逃窜的速度来看,他身上应该是没有拖累。 毕竟八个人头,就算装在箱子里,也得要一个不小的箱子才能装下。 “这个……”许多多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 苍小宛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我看你屋里的灯还亮着,就过来找你了。”苍小宛在桌边坐下,“寺卿大人没罚你吧?” 许多多摇摇头,“只是帮爹爹研墨。” 苍小宛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对了,无头案的进展你知道了吗?”苍小宛又问,“我哥去周家了,才知道周余钱欠了高利贷,利滚利将周家的铺子和宅子都给赔进去了。” “周家的宅子被赌坊的人收走了,周老爷和周夫人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了。” 许多多诧异了一瞬,又了然地点点头。 苍小宛面露古怪,“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许多多偏头,“十赌九输,这不是定律吗?况且他还是在赌坊那种地方,你什么时候见到有人从赌坊安安稳稳地赢钱出去了?” 池渊还没去过赌坊,对这其中的关节不太了解,只是从前听人说起过,遂询问道: “我听说,在赌坊里输了钱,要么借高利贷,要么就要砍断手脚,要是赢了钱,就要被赌坊的打手堵截,将前抢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啊!”苍小宛点点头,“你这么说,倒确实是,之前我哥还在赌坊外边捡到过被打断腿的赌徒呢。” “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许多多一拍桌子,“我们去找爹爹!” “你知道了?”苍小宛还一头雾水呢,就被许多多拉着往朱敬宴的院子跑了。 朱敬宴才刚洗漱完,准备宽衣休息呢,就见到许多多几人兴冲冲地过来了。 “你们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池渊和苍小宛同时看向许多多,用实际行动告诉朱敬宴,他们是被许多多强拖过来的。 至于什么事情,他们只知道是和案子有关的事情。 “爹爹,我知道周余钱的作案动机了!” 许多多跑到朱敬宴面前,扒着他边上的椅子,仰着头一脸激动。 “周余钱好毒,还欠了高利贷,被胡秀娟发现了,胡秀娟想要与他一刀两断,还要将此事告知周老爷与周夫人,周余钱心中惶恐,便对胡秀娟苦苦哀求。” “胡秀娟不愿再与他有瓜葛,他便对胡秀娟起了杀心。” 朱敬宴捻着茶杯,好一会儿,他才将目光落在许多多身上,“你如何得知?可有证据?” “我推理的,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我很快就有了。” 朱敬宴“嗯?”了一声,等着许多多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他把受害者的人头藏在哪里了。” 朱敬宴“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在哪儿?” “这个,得让周老爷带我们去才行。”许多多苦笑了一声。 她是知道在哪儿,可那个地方具体在哪里,她并不知情啊。 苍小宛忙开口:“我哥说,周老爷和周夫人被赌坊的人收了铺子和宅子,还被打了一顿,赶出去了,现在正流落街头呢。” 朱敬宴微微颔首,便吩咐人出去找人了。 很快,一身狼狈的周家父母二人就被大理寺的捕快带了回来。 “大人,我们冤枉啊!” 周老爷和周夫人一身的风尘,看上去很是狼狈。 见到身穿红色官府的朱敬宴,两人双腿一弯,直接就跪倒在地上。 “大人,我们冤枉啊,我们夫妻二人素来遵守律法,不敢作恶,还请大人明察啊!” 周老爷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红着眼眶。 显然这一天的遭遇对他们来说,也很是难捱。 朱敬宴并未宽慰两人,而是询问:“你们可知,你们的儿子周余钱现在何处?” 提到周余钱,周老爷的情绪就激动起来了。 他跪在地上,拍打着地面,“逆子!那个逆子!那个孽障!” 周家今天遭遇了太多事,一夕之间从天堂到地狱,周老爷此时还不知道,他口中那个害他家徒四壁的逆子,现在正在被大理寺通缉。 “大人,小人不知道那个逆子所在,小人也在找那个孽障啊!” 他哭嚎着说出周余钱将家产都输光的事情,还求朱敬宴给他做主。 第80章 逮捕归案 “你要本官如何给你做主?将你儿子逮捕归案?” 朱敬宴这话一出,原本震怒的夫妻二人又忍不住犹豫了。 他们是怨周余钱将他们害到了一穷二白的地步,但那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要让自己的儿子坐牢,他们终究还是不忍。 “不!”周夫人哭诉一声,“我们要大人查抄哪家余薪赌坊,将我们的宅子和铺子拿回来。” 朱敬宴脸色丝毫不变,“这个,本官做不到。” 周夫人一听这话,脸上就露出了癫狂的神色,她蹭的站起身子,朝着朱敬宴嚷嚷:“你为什么做不到?你不是大理寺吗?你怎么会做不到?” 许多多也偏头看向朱敬宴,这种害人不浅的赌坊,真的要留着他们继续害人吗? “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合乎律法的。” 京中确实有些手段狠辣不合规矩的赌坊,但余薪赌坊不在其中。 “什么赌坊是合乎律法的?我不信!” 她站在堂下,大声吵嚷:“我知道了,那家赌坊背后有人,你也不敢查抄是不是?对!一定是这样的,我就知道,什么大理寺卿,什么冷面阎王,不过是对我们老百姓狠辣,对上你的上司,你也只会摇尾乞怜!” 朱敬宴轻轻摇摇头,倒是并未因为周夫人的话而恼火,只是淡定道:“容不得你不信!” 许多多上前一步,“爹爹,你说那家赌坊是合法存在的?” “不错。”对上许多多,朱敬宴的语气又柔和了许多。 在北燕,确实只要去官府登记备案,就能开赌坊,朝廷并不限制赌坊的存在。 只要这家赌坊没有杀人放火,官府也不能查抄他们。 “那高利贷呢?”许多多不解,朝廷怎么会任由民间放印子钱? “律法规定,我朝民间借贷利率,最高不能超过九出十三归,余薪赌坊并未超过这个限度。” “而且,他们前去收缴周家的宅子和铺子时,并未伤人,是拿着契书走正常手段将东西收回去的。” 周夫人听着朱敬宴条理清晰的叙述,身上的力气好像都消耗光了一般,不用人押着,双腿一软就自己跌坐在地上。 她抬起头,期期艾艾地看着朱敬宴,眼中含着哀求:“大人……” 朱敬宴很是同情他们的遭遇,但是这件事情,余薪赌坊并未超出律法允许的范围内,他确实无能为力。 只能转移了话题,开始今日的正事,他转头看向许多多,“多多,你说让他们带你去什么地方?” “周家祖坟。”许多多脆生生地说。 “我家的祖坟?”周老爷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站在前边那个方才还替他们说了两句话的小姑娘,“小姑娘,你要去我们家的祖坟做什么?” “这个不用你管,只要你带我们去就行。” 许多多还是留了个心眼,万一他们知晓了自己是要去抓他们儿子的,不肯乖乖带路怎么办? 虽说她可以用催眠让她们说实话,但眼下不是还没到那个程度嘛。 周老爷和周夫人虽然还有些疑惑,可朱敬宴都发话了,他们也不敢再犹豫,只能在前头带路。 周家的祖坟在山里,山路属实不太好走。 一行抵达山上的时候,天光刚刚放亮。 一行才到了山上,就听见那一个个的坟包后边传来了熙熙索索的声音。 “有人!”广倾安低喝一声,提着剑就朝着闹出动静的方向冲过去。 陈烨也迅速反应过来,朝着另一个方向包抄过去。 原本跟在朱敬宴身后的捕快们拔出佩刀也追了过去。 人影起伏之际,许多多在朱敬宴的怀里,看到一个男子被广倾安一脚踹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我儿!”周夫人惊呼一声,就朝着那边冲过去。 “是我儿!”周老爷倒是冷静许多,但见到儿子被一群捕快拖过来,好似死了一般晕死过去,也冷静不下去了。 他转头看向朱敬宴,小心翼翼却又不乏质问:“大人,不知我儿犯了什么错,要被如此对待?” 朱敬宴没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广倾安。 许多多从朱敬宴的怀里滑下去,朝着坟包后边走过去,边走还边寻摸,像是在找什么的样子。 忽然,她脚步一顿,朝着朱敬宴招手:“爹爹,这里!” 朱敬宴快步走过去,就见许多多指着地上一片明显刚刚翻动过的土壤说:“这里!” 朱敬宴朝着后边招了下手,弯腰将许多多抱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广倾安意识到了那底下是什么东西,急忙走过来,“大人,这里交给下官,您先带多多回去吧。” 如果不出意外,那底下埋着的,应该就是他们苦寻良久而不得的受害者的头颅了。 一想到这其中的血腥,他门就下意识不想让许多多看见。 许多多却摇摇头,抱住朱敬宴的脖子,撒娇道:“爹爹,我不要走!我要等结案!” 那么多姐姐都遇害了,眼看着案子就破了,她才不要这个时候离开呢! 朱敬宴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没有离开,只是抱着许多多换了个方向,让她无法第一时间见到那血腥的场面。 “找到了!” 那边忽然传来了低呼声。 捕快们将地面挖开,底下并排掩埋着八个盒子。 广倾安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里边是一个女子的头颅。 他瞳孔一缩,又打开其他盒子,果然,里边都是年轻女子的头颅。 其中一个,是他之前看过画像的孙家小姐孙仲音。 此时看着这些头颅,饶是他一个大老粗,心情都沉重起来了。 “回大理寺,通知受害者家属到大理寺。”朱敬宴吩咐一声,就抱着许多多率先下山了。 周老爷和周夫人也彻底傻眼了,双腿软地都站不直了,是被大理寺的捕快拖着下山的。 到了大理寺,看着被随意扔在地上带着枷锁,还没醒过来的周余钱,周夫人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想要去看看周余钱,却被捕快按着不让靠近。 她只能隔着捕快们的杀威棒,眼巴巴地看着周余钱,嘴里念叨着:“儿啊!儿子你醒醒啊!” “哗——” 第81章 游街示众 一盆夹杂着冰块的冷水泼在周余钱的身上,好似泼在了周夫人的心头一般,她颤着身子往里头挣扎,却无法突破捕快手上的杀威棒。 大理寺的门口,围了一群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八个受害者的家属也已经认领了自家女儿的头颅,此时正跪在堂下哭得像是泪人。 被一盆冰水唤醒的周余钱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还没能爬起来,就被一根杀威棒砸了下去。 “老实点!” 一棍子下去,周余钱的腿差点被砸断了,想不老实也不能了。 “啪”的一声,惊堂木拍在桌案上,堂外的喧嚣也在顷刻间便寂静下来了。 “周余钱,本官问你,你杀害妙龄少女八人,你可认罪?” 周余钱眼珠子一瞪,“我有什么罪?” “有罪的是她们啊,我有什么罪?她们才该死,我这是为民除害!” 堂下还跪着死者家属,听见周余钱这话,所有人都忍不住了,冲过来就要厮打周余钱。 本该约束众人的捕快不知为何,动作不约而同地慢了些。 知道周余钱被打得鼻青脸肿了,他们才上前将人拉回来重新跪好。 朱敬宴也是在此时才拍响了惊堂木,呵斥了一声“肃静!”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秀娟?你们可是青梅竹马,她是你的未婚妻子啊!” 哭诉的是胡秀娟的母亲,她跪在地上,红肿着眼眶目光灼灼地盯着周余钱,“为什么?” 周余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嚣张,越笑越是癫狂。 “你也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啊?她应该事事以我为先,我是她的天啊,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才对?” “她算什么未婚妻?我让她帮我还债她都不愿意,不过是与狼哥睡一觉就能让狼哥宽限我几天了,她不愿意!她还要与我解除婚约!” “我呸!只能同甘不同共苦的女人,我要她有什么用?” 周余钱的眼珠子瞪得极大,双眼赤红,“她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还想和我解除婚约,做梦去吧!她就算是死!也要做我们周家的鬼!” 周余钱嚣张的声音不断回荡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们不敢置信,他们听到了什么。 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让自己的未婚妻出卖身体去为他还赌债,他还能说的理直气壮。 硬了! 拳头硬了! 不知道是谁,最先发动了攻击。 一颗颗石头朝着周余钱砸过来。 就连周夫人看着周余钱的眼神之中,都没了心疼,只剩下了不敢置信。 她伸手攀上周老爷的胳膊,“老爷,这是,这是我们的儿子吗?” “他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小时候多乖啊!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老爷亦是艰难地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没多大一会儿,周余钱就被砸得鼻青脸肿。 朱敬宴适时拍响了惊堂木,阻止了群情激奋的百姓继续对周余钱的打砸。 “就算你恨胡小姐,那其他人呢,你又为何会杀了她们?” 其他几位小姐,总该是无辜的。 他们与周余钱素不相识,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人,却为何也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她们都是不守妇德的女人!”周余钱说的理直气壮,即便是惹了众怒,他也依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那个齐丽丽,她竟然想要出去开店,她一个女人开什么店?” “还有那个赵雯,她想要做大夫,女人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奶孩子,她还想做大夫?我看她是想要出去勾引男人吧!她未婚夫不同意,她竟然还要解除婚约,贱人!” “对了!那个孙仲音最过分,她要开私塾,要去学堂教书!她算个什么东西,她把她爹娘,把她夫家的脸都丢尽了!” “胡说!”一个年轻的男声陡然从外边响起。 捕快们愣了一下,就让他从外边钻进来。 冯少贤来到堂下,先是朝着朱敬宴拱了拱手,而后转头看向周余钱,眼中满是厌恶。 “孙小姐心地善良,待人和善,文采学识皆在我之上,若非是女子之身,定能在朝堂之中搏得一席之地,我很钦慕她。” “她开私塾,招收学生,闻达于天下,乃是女子只楷模,令我辈男子自惭形秽。” “我作为她的未婚夫,对她的所作所为,很是钦佩,我支持她的所有作为,并不觉得丢脸,甚至为她骄傲,我爹娘亦是如此!” 说着,冯少贤红了眼眶,他也没了最初的冷静自持,弯下腰,一把抓住周余钱的衣领。 “你呢?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赌输了自己的家产,还要让未婚妻牺牲贞洁为你擦屁股,她不过是自珍自爱,想要远离你这个人渣,她有什么错?要被你害死!还要在死后被你如此在人前辱没!她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看错了你!” 冯少贤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仲音又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做了许多男子都不敢做的事情,她那样好的女子……” 冯少贤抬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转身朝着朱敬宴拱手:“大人,小人恳请大人将此人游街示众,凌迟处死!” 外头的百姓也举起拳头高呼:“游街!斩首!游街!斩首!” 呼声一声高过一声,周家老爷和夫人满脸都是泪,却说不出一句为周余钱求情的话。 “就依冯状元所请。”朱敬宴按下惊堂木。 按说人命案子,应该先报给皇上。 但这样证据确凿,群情激奋的案子,又有新科状元之请,他身为大理寺卿,亦有决断的资格。 周余钱直接就被人推了出去,架在刑车上,游街去了。 还没到刑场,周余钱就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 他的身上,烂菜叶子,臭鸡蛋,石头,瓦块,砸得鼻青脸肿,鲜血横流。 脸上被血迹浸没,甚至都看不出来他的本来样貌了。 直到他被推上刑场,周夫人趴在底下,哭得梨花带雨。 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儿子,她忽然想起过往。 第82章 我找不到小宛 她儿子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他见到长辈会问好,会救受伤的小动物,会在小伙伴不开心的时候上前安慰。 儿子一直是她的骄傲,是她与夫人们游园聚会时吹嘘的资本。 可他是什么时候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变得她这个做娘的都要认不出来了。 空气之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 她恍惚间想到,该不会是他第一次出去和伙伴饮酒作乐的时候吧。 她还夸儿子长大了呢。 或者是他第一次与人打架的时候吗? 她的儿子可真勇敢,遇到不平事该出手就出手。 那时候她是这么想的吧。 血腥味取代了酒气,她的耳边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好像有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受到了应有的制裁一般。 有个圆滚滚的东西在地上咕噜了几圈,滚到她脚前时停了下来。 她迷茫地低头看下去,熟悉的脸,圆睁的眼,癫狂的神态。 她见过自己的儿子这般模样。 哈!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想要捧起儿子的头颅。 她的手刚要接触到周余钱的头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她再低头看去,周余钱的头颅已经消失在眼前。 她缓缓抬起头,就见胡老爷站在她身侧,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悲痛和气愤。 “这种害人的畜生,你还要他做什么?”胡老爷的声音里,满是质问。 周夫人的精神有些恍惚,是了,她的儿子杀了胡家的女儿,胡老爷恨他也是应该的。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育好他!” 许多多一手拉着苍小宛,一手牵着池渊,站在一言不发的朱敬宴身后,远远看着跪在地上给受害者家属道歉的周夫人,神色清冷,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闹得人心惶惶的无头案的凶手已经绳之以法,前几日群情激愤的百姓又恢复了平静安宁的生活。 吵闹和喧嚣渐渐退去,只留下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继续沉浸在不舍和悲痛之中,无法自拔。 无头案仅用了不到两天时间便圆满结案,这个速度不管放在哪,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大家一致认为案件能进展的如此顺利,许多多是头号功臣。 苍小宛作为协助也得到了不少夸奖。 两个小丫头被广倾安一左一右放在肩头,放风筝一样发疯的跑了好一会儿。 微风轻拂过面庞,小姑娘们发出了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作为奖励,叔叔带你们出去玩儿吧。”广倾安豪爽的声音像是一剂强心针,击中了两个小丫头的心灵。 “好耶!”许多多欢呼一声,又抱着广倾安的脖子问:“小哥哥可以去吗?” 苍小婉也抱着广倾安的头问:“我哥哥也去吗?” “去去去!大家都去!一起去!” 无头案结案虽然快,但这两天的时间里,大家的身体和精神一直保持着高压运转。 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也是时候让大家放松一下,好好休息一天了。 故而,当许多多抱着朱敬宴的大腿撒娇卖萌时,朱敬宴也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点头答应同去了。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翠微山最热的时候。 桃花绽放,翠微山上脚下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池渊准备了不少零食和小吃,一行人在路上便已经很是开怀。 待到爬到翠微山上,苍尘和池渊一起将广倾安背上来的零嘴放在铺好的毯子上。 一只只风筝在天上飞着。 红花绿草,春意盎然。 欢声笑语,和乐安宁。 广倾安将许多多举在头顶跑了两圈,将许多多逗得咯咯乐。 广倾安素来是个一碗水端平的人,将许多多放在地上,他转身就朝池渊伸出手。 池渊老早就防备他这一招,见他伸手过来,转身就跑。 跑远了还一脸警惕地看着广倾安。 广倾安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一把年纪的样子?” 他转手就捞起一边正准备放风筝的苍小宛,拎着转了几圈,直到苍小宛求饶了,他才心满意足地将人放下去。 踏青,放风筝,大概是对早春最大的敬意了。 苍小宛是个爱玩的,很快就将风筝放起来,扯着风筝到处跑了。 许多多拉着池渊去采摘桃花,打算回去做桃花酪吃。 三个大人坐在毯子上,每个人手里拎着一壶酒。 朱敬宴拎着酒壶出神,好似这世间万物都不能入眼一般。 广倾安豪爽痛饮,这世间万物都在他眼前,他却只关心手中的酒是不是经年的陈酿。 苍尘时而看花,时而看树,时而看天,感受着清风拂过,万物复苏,唇角挂着浅淡温和的笑意。 约莫小半个时辰,许多多和苍尘拎着满满登登两篮子的桃花回来。 桃花轻飘飘的,风一吹,就被吹散些许在风中。 两人相携走来,竟颇有几分仙童玉女之意。 “小宛,我们摘了好多桃花,小哥哥说可以做桃花酥,桃花酪,还可以酿桃花醉呢!” 许多多人还没跑到近前来,欢快的声音就已经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广倾安抬起头朝着许多多的方向看过去,眼中带着几分迷离醉意,大手一指边上那一片平台,“小宛放风筝去了。” “我去找她!”将篮子放在地上,就往放风筝的平台跑过去。 今日天气极适合放风筝,平台上已经有许多夫人小姐在放风筝了。 “小宛?” 人太多了,许多多个子又小,只能在人群之中来回穿梭寻找,一边找也没忘了一边呼喊苍小宛。 然而她找了一圈,在初春并不炎热的天气里,热出了一身汗,也没能找到苍小宛。 心下生出些许不安来,强忍着不安,跑回到他们露营的位置。 “爹爹,我找不到小宛了!” 原本还在伤春悲秋的苍尘手上一颤,酒水洒了些许在衣襟上,“怎么会找不到?” 许多多凌乱摇头,“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了,我叫她也没有人答应。” 苍尘一慌,“我去找!” “苍尘!”广倾安的醉意也瞬间被驱散,“让池渊和多多去!” 放风筝的都是些姑娘家,他一个大老爷们就这样钻进去,不用等明天,弹劾他的折子就能像雪花一样砸过来。 第83章 他们不怕死吗? 大理寺深受皇上的信任,在北燕可以说是权势滔天。 但朝中实力错综复杂,局势诡谲云涌, 看不惯大理寺的人大有人在。 心怀鬼胎之人,不知凡几,都在等着大理寺出错,好给他们机会落井下石呢。 苍尘虽然官职不算太高,但却是朱敬宴的心腹,若是能借此机会除掉苍尘,斩断朱敬宴一臂,他们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苍尘被广倾安阻拦一番,也冷静下来了。 “我再去找一遍!”许多多拉着池渊的手就往放风筝的平台上走过去。 苍尘看着池渊的眼睛,带着些许哀求,“池渊。” “苍大人放心,我会仔细的。” 刨除大理寺这些人对他都极好不说,苍小宛也是他认可的妹妹和朋友,他没有不尽心的道理。 但他带着许多多将平台上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苍小宛的身影。 见许多多和池渊两个人回来,广倾安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 “没有,我还问了几个姐姐,她们都没看见小宛。” 许多多整个人都被不安笼罩着。 苍尘更是身体虚晃了一下,“我去找!” “苍尘!”朱敬宴低沉的声音响起。 众人转头看过去,就见他已经将捻在指间的酒壶放在地上, “倾安,你回去传令,带人过来封锁翠微山。” “苍尘,传本官的命令,就说有贼人进入翠微山境内,让所有人都小心聚集到一起。” 苍尘神色一凛,“大人,这……不妥!小宛可能只是跑出去玩了。” 寻常百姓是没有那个闲暇到山上踏青的,忙着生计还来不及呢。 现在山上多是朝中官员的家眷,若是冒然将他们困在山上,回头朱敬宴要面对的可就是朝中官员的刁难了。 “传令!”朱敬宴面上看不出情绪的波动,但语气却越发的坚定了。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苍尘阻拦他的原因。 但苍尘是他的下属,苍尘家中的事情,他不能不管。 更遑论苍小宛还是大理寺传出名声的小神探,若是连自家的人都护不住,他这个大理寺卿才要被人看扁了。 “大人!”苍尘红着眼眶摇头,“只让大胡子带人戒严便可,切莫惊扰了朝中官员的家眷!” 朱敬宴有些迟疑,广倾安已经开口:“大人,就依苍尘所言吧,若是给大人惹了麻烦,苍尘也无法安心。” “如此,便依苍尘所言。”朱敬宴终于还是选择了让苍尘安心。 广倾安重重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等等!” 苍尘上前拦住广倾安,“你带着兄弟们过来时,不要穿大理寺的官服。” 广倾安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苍尘的意思。 不穿大理寺的官服,就算是闹出事情来,也不会被算到大理寺的头上。 说到底,他也是不想让苍小宛的事情连累到朱敬宴。 朱敬宴心中明了,越发坚定,定要将苍小宛找回来。 他的目光忽然触及到许多多和池渊,又叫住了已经走了老远的广倾安。 “将他们带回去。” “我不回去!”许多多反应极大,她嗖嗖两步跑到朱敬宴身前,抱住朱敬宴的大腿撒娇道:“爹爹,我不回去,你不要赶我回去,我能帮上忙的!” “大人,就让多多留下来帮忙吧。”想到许多多的能耐,广倾安也开口劝了一句。 他明白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让许多多和池渊先回大理寺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同样也没忘了,还有人对许多多虎视眈眈呢。 万一抓走苍小宛的人的真正目的是许多多呢? 万一是调虎离山呢?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放松警惕。 朱敬宴从广倾安的眼神之中看出他心中所想。 将许多多和池渊留在身边照顾,京中能从他手里伤到许多多的人,并不多。 而且,有他在身边,那些人就算想动手,也要掂量掂量。 这样一想,他也就同意了许多多和池渊留下来。 “太好了!”许多多拉着朱敬宴的手就往平台那边走。 那个平台一侧是山崖,为了防止有人掉下去,用栅栏围起来了。 左边是桃花林,许多多和池渊采摘桃花的地方。 右边是下山的小路,他们上山时,就是走的这条路。 后边就是朱敬宴几人坐着的位置。 “如果小宛是被人抓走了,他们应该是从这边走的!” 桃花林里也有不少人在赏画,苍小宛被人抓走,不可能完全没有反应,一点动静都没有。 但她刚才问过了,桃花林之中没有人见到苍小宛和形迹可疑的人。 那就只能是下山了。 一行人顺着山路往下走,忽然,许多多的目光落在了路边的草丛上。 “是小宛的绢花!”许多多放开朱敬宴的手,跑到路边将绢花捡了回来,“就是这个方向没错了!” 顺着小路继续走,走了老远,都没能再看到苍小宛留下来的东西了。 “他们没走这条路。”许多多脸上闪过一丝凝重,她顺着山路又找了上去。 终于在山路的一边找到了一条岔路。 “就是这里了!” 那条岔路走的人极少,或者说,根本就不是路。 一路上杂草丛生,极难行走。 朱敬宴弯腰将许多多抱在怀里,顺着岔路走过去。 “那里!” 许多多开口的时候,朱敬宴也已经看到了,草丛之中,又是一只绢花,是和刚才许多多捡到的那只一模一样的。 “是小宛留下的记号,她一定是被人从这里带走的!” 找到了痕迹,许多多也稍微安心了许多。 苍尘却没办法心安了。 小宛是他爹娘的老来女,宠爱有加,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眼看着就要天黑了,还没找到人,回家之后,他该如何与爹娘交代啊! “没路了!”池渊面露难色,说出了一个大家都亲眼看见,但又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前边是山崖了,那些人的踪迹一直到这里,就在山崖前边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是跳崖了?”广倾安带着人过来,就见到这一幕,“他们不怕死吗?” 第84章 有迹可循 “一定有迹可循!”朱敬宴清冷的声音像是镇定剂一般,将慌乱起来的众人稳下来。 广倾安重重点头,拍了拍苍尘的肩膀,“你别太担心,小宛一定不会有事的。” 苍尘哪能不担心,就算苍小宛素来胆子大得惊人,可到底是个才四岁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情,只怕早就吓坏了。 素来冷静的苍尘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急得乱窜。 许多多想要安慰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是她丢了,想来爹爹和叔叔们也是这样焦急的。 丢…… 丢! “我知道了!”许多多忽然低呼一声,“爹爹,小宛可能是被拐子拐走了!” 许多多脑子里不知从何浮现一串记忆来。 各种各样的拐卖人口,拐卖儿童的事迹,接踵而来。 “我想起来了!”许多多从朱敬宴的怀里跳下去,找了一根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这是?”广倾安不解。 “是京中的地图!”这段路,池渊比较熟悉,正是他往常买菜时候的必经之路。 许多多跟他一起去买过几次菜,“多多,你是说小宛被他们抓到这里去了?” “有可能。”许多多抬头看向朱敬宴,“爹爹,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和小哥哥一起去买菜的时候,在这几个巷子口都见过脏兮兮的小孩。” 那些小孩子,有些衣着还很华丽,布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穿得起的。 当然也有一些穷苦百姓家衣不蔽体的孩子。 只是那些衣着华丽的孩子在那样一群脏兮兮的小孩里,太过显眼,才被许多多记住了。 当时许多多还和池渊说过,那些小孩子怎么会在街头。 不过当时他们都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谁又能想到,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会被偷走? 但凡是大户人家,都恨不能把孩子拴在裤腰带上,哪能随便丢了。 他们还当那些孩子是背着家里人偷偷跑出来玩,玩的一身脏兮兮的。 毕竟那巷子口,可不只一个孩子,而是成群的。 小孩子凑到一起,玩得脏了些也是正常。 现在看来,一切果然如同朱敬宴所说,有迹可循。 朱敬宴反应极快,当即就让广倾安带人去查。 广倾安带着人离开,朱敬宴也带着几个人在山崖边上寻找痕迹。 拐子既然是带着苍小宛从这边走的,就一定会有痕迹。 许多多便拉着池渊分析巷子口那些小孩的情况,暗自以为那些孩子只怕都是被拐来的了。 “街上有不少那么大的小孩在沿街乞讨。” 池渊声音有些低沉,在这浅淡的夜色之下,没来由地让人有了窒息的感觉。 “他们之中,有很大一部分,身上有残疾。”池渊又继续说。 许多多当即便慌了。 总不可能这些孩子一出生就身上有残疾的。 而残疾人总是更能让人产生同情心。 所以,那些孩子为什么会残疾,不言而喻。 “还有很多年纪小的小偷。” 池渊还在继续说,许多多的心却已经沉到了谷底。 她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条产业链。 有人拐了孩子,教他们去街上偷东西,能学会的就成了小偷。 学不会的就成了乞丐。 收益不好的乞丐,就成了身体有残疾的乞丐。 恰在此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苍尘踉跄着跑过来,拉住池渊的胳膊,“池渊,你带着多多先回大理寺!” “为什么?”许多多不解,她还要留下来找小宛呢,“苍叔叔,我能帮上忙的,让我留下来吧。” 苍尘知晓许多多的能耐,但是他那会让人说实话的能耐,也得他们先把人抓到了才行啊。 “事情有点复杂,多多听话,你先和池渊回去。” 难得见苍尘这般模样,发丝凌乱,额角沁出汗来,一张脸上写满了慌乱。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你们已经找到小宛了?她人呢?” 苍尘这幅模样,许多多很难不多想。 是不是小宛已经遭遇了毒手,是不是小宛现在的情况不好。 “没!不是!”见许多多担心,苍尘也不藏着掖着了,“是我娘,我娘不知道从哪儿得知小宛丢了,急火攻心晕倒了,我得赶紧回去。” “朱大人那边追着痕迹下到山崖下边去了,这里没有人照顾你们,我不放心。” 苍尘揉揉许多多的发顶,“所以,多多,你先跟着池渊哥哥回大理寺好不好?” 虽然没有苍小宛的消息让许多多心急。 但咽下没有消息也勉强可以算作是好消息。 许多多不想给苍尘添乱,便点头答应下来。 “苍叔叔你快回去吧,小哥哥会照顾好我的!” 她重重点头的样子,很难让人不信服。 再加上苍尘现在急得团团转,听见许多多答应了,交代池渊一定要照顾好许多多,就匆忙往回赶了。 殊不知,他才离开,池渊正要带着许多多回大理寺,却见许多多转了方向,追在苍尘身后走了。 “多多!”池渊伸手拽住许多多的衣袖,“回大理寺走那边!” 他指着相反的方向。 “我不回大理寺!”许多多坚定地说。 “可是……”池渊迟疑,“你不是答应了苍主簿?” “我那是安慰苍叔叔的。”许多多漫不经心地说:“小宛丢了,苍叔叔本就已经心急如焚了,她母亲又病倒了,他怎么可能不担心,我只是不想让他再担心我。” 池渊听着心头一阵无语。 她还说的理直气壮的。 “所以你现在想去哪里?”池渊认命地问。 “先去苍尘叔叔家看看,再去那边的巷子口转转,或许我们会有收获。” 见许多多都安排好了,池渊也知道自己是拦不下许多多了。 只是,“我们就这么走了?要不要等寺卿大人回来,与他交代一声?” 不是池渊婆婆妈妈,而是许多多本就满身是非,如今绑走了苍小宛的人还不知道有没有离开。 他是有点功夫在身上,但也没把握在拐子的手上带着许多多全身而退。 现下最好的选择是带上几个人一起去,而不是单刀赴会。 但许多多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我给爹爹留个话。” 第85章 一处民宅 “爹爹带着叔叔们去山崖底下了,等他们回来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呢,情况紧急,不要耽误时间了。” 池渊劝不动许多多,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拿出帕子,用树枝的汁液在帕子上留下一句“去苍叔叔家”,再把帕子系在树干上。 做完这一切的许多多朝他伸出手,“走吧!” 清楚许多多的心智不是寻常小孩能比的,池渊也只能由着她了。 再者,想到那些被拐走的孩子的下场,他也很担心苍小宛。 之前她们两个小丫头都能义无反顾地跑到云来宗去救他,他虽然不太喜欢云来宗少宗主的身份,但江湖中人,有恩必报。 如今苍小宛出事,他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许多多一个小丫头都不怕,他堂堂男子汉,还能被吓得退缩了不成? 循着记忆的方向,两人俩到了苍尘家。 还没进院就见苍尘送大夫出门,从两人的谈话中得知苍母并无大碍,许多多便也放心了,拉着池渊转身就走。 知晓事态紧急,池渊也并没有要求一定要去苍家看看。 依照苍尘对许多多的宠爱,一旦两人到了苍家,苍尘定不会让两人继续冒险。 但他们也想替苍小宛做点事情。 两人径自来到早前他们发现不对的巷子处。 却发现以往热闹的巷子,今天寂静一片。 往常这附近有许多摆摊的商贩,今日竟然也都一并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许多多皱着眉头呢喃一声。 便是她再迟钝,也该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池渊伸手拉住还要往前的许多多,“多多,这里有古怪,你先跟我回去,我们让朱大人他们过来探查。” 若只是一群孩子,池渊还自信自己能带着许多多全身而退。 但现在,情况明显不太对劲了,对方很可能已经察觉到不妥,他们再一脚塌进去,很可能将他们两个都折进去。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还能去冒险,但他不能带着许多多一起去冒险。 许多多凝重地摇头,意识到事情不妙,她坚定摇头,“不能回去,要来不及了!” 许多多扯下一片衣角,夹在一边的砖缝里,“我给爹爹他们留个信号,我们继续找。” “多多!”池渊抓着许多多的手,不肯退让,“对方是有组织的,我们这样冒然前去,不仅就不会小宛,自己也会陷入危险之中。” “可他们很可能已经准备撤离了,若是让他们跑了,山高路远,再想找人就难了!” 她知晓池渊的担心,甚至她自己的心里也在惴惴不安。 眼下的境况她很清楚,继续向前,就有可能落入敌人的圈套。 可若不追上去,很可能就给对方留下来了撤离的时间。 这天大地大,说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还有山高皇帝远这一说。 那些人若真是带着小宛藏起来了,他们可就没地方找去了。 池渊亦是担心着苍小宛的安危,见许多多执意如此,他也没有再劝,只一脸严肃道:“那你紧跟着我,别走远了。” 许多多重重点头,“嗯嗯”两声,“我会小心的。” 然而她前脚才说完这话,后脚就一下绊在一块石头上,“扑通”一声,给走在她前边的池渊行了个大礼。 池渊听见动静转过头,就见许多多还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没站起来呢。 若是放在平常,他少不得要调侃两句的。 但眼下这个情况,他快步回到许多多身边,伸手想要将她拉起来。 却不想,许多多连头都没抬,撑在地上的手顺势就在地面上扒拉起来。 “小哥哥,你看!”她指着地上一个印记,“这是不是他们留下来的标记?” 池渊没想到许多多运气这么好,摔了一跤还能找到线索,低头凑到许多多身边,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伸手将许多多拉起来。 “再找找看着附近还有没有类似的标记。” 池渊说着,就已经率先开始寻找起来。 “多多,这里有一个箭头!”就在标志旁边不远处的墙壁上,有一个指向前方的箭头。 “过去看看!”许多多眼前一亮,顺着箭头的方向就跑。 池渊心下一凛,忙抓住许多多的手,“跟在我身后,不许乱跑!” “好。”知晓这已经是池渊最大的让步,许多多也不敢再任性了。 两人循着箭头的方向,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民宅。 院子外头堆满了干柴和杂物,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蜘蛛网。 “这地方看上去不像有人来往居住的样子。”池渊犹豫了一瞬,“我们是不是找错了?” 他开始怀疑,他们找的标志是不是错了,有可能那并不是拐子留下来的标志。 “进去看看再说。”到了民宅门口,许多多就冷静多了。 池渊按住许多多的手,将她带到了干柴堆后边,“你先在这儿等着,我爬到墙上去看看,如果被人发现了,你就赶紧跑,往大理寺跑,让大人过来救我!” 池渊凝重的脸让许多多说不出拒绝的话,她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若真是碰上了拐子,可就没办法像在云来宗一样全身而退了。 毕竟云来宗的人从来都没想过要杀他们。 拐子可不管那些,不安分的定是讨不得好去。 看着池渊三两下爬上墙头,许多多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所幸,池渊怕在墙头上往院子里张望了好一会儿,别说是人影了,就连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再看院子里,和院外的情形完全不同,这院子里可不像没人居住的样子。 院子里有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摆着没吃完的酒菜。 “多多。”他从墙头上跳下来,把许多多从柴草后边扒拉出来,“里边好像没有人了。” “跑了?”许多多敏锐的注意到,池渊说的是“没有人了”而不是“没人居住。” “看样子像。”池渊一边和许多多说话,一边推开了院门。 院门没拴着,一推就开了。 他握住许多多的手,将她护在身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迈进院子。 进了院子之后,看到的比他在墙头上匆匆一眼更真实。 第86章 令人害怕的真相 看样子那些人走的比较仓促,连凳子都被踢翻了一个。 “走了有一会儿了。”许多多走到桌边,抬手在碗盘上探了一下。 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透了。 确定人已经跑了,池渊才松了一口气,拉着许多多往屋里走。 “嗯——” 才一开门,池渊就差点被熏了一个跟头,拉着许多多后退两步。 “这什么味儿啊!”许多多也皱了下眉头,小手在鼻子前边扇了好几下,才算是让这呛眼睛的味道消散了些。 心有余悸地探头往屋里看过去,一时间许多多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间屋子。 明明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却给人一种塞满了东西的感觉。 整个就一个乌烟瘴气的大动作。 一间房子分为东西两间屋子,中间一片作为厨房存在,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片区域并没有发挥它存在的价值。 屋里没什么家具,但就是乱。 小孩子的鞋子,破烂的衣服,还有几个破碗,凌乱地扔在地上。 “看来是真的走了。” 仔细观察一番之后,许多多带着池渊从后门出去了。 “他们应该是从这里走的。” 泥巴地上,还留下了两道车辙。 看车辙的深度,车应该挺重的,足以见得车上的小孩应该不少。 可车辙出了巷子,上了大路就没了痕迹。 两人又在大路上找了好半天,也还是没能找到其他的标志和记号。 “不可能没有啊!”许多多皱着眉头继续在墙壁上地面上一寸一寸地找寻。 “你听说了吗?大理寺卿受伤了,听说命在旦夕。” 正当此时,许多多边上走过几个人。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没听说?” “就刚才呀,听说是昨夜在山里受的伤,今天早晨是大理寺的人抬回来的,浑身都是血,城中的大夫都被请到大理寺去了,你没听说?” 那人摇头,许多多却疯了一样,一股脑冲上去,拽住说话那人的衣摆,“你说谁受伤了?” “大理寺卿啊,这么担心?咋的你俩有亲戚啊?” 那人不满地将自己的衣摆扯回来,还照着许多多的肩膀推了一把,“去去去,哪来的小孩儿,上一边玩去!” 池渊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正要上前,就见许多多疯了一样,转身就跑。 他也顾不上给那人教训了,嘴里喊着“多多”,追许多多去了。 那人看着许多多和池渊的背影,脸色不善地骂骂咧咧了两句:“靠!两个疯子!” 许多多一口气跑回到大理寺,原本肃穆但热闹的大理寺一改往日的热闹,一片寂静。 就连门口的守卫都一脸哀戚。 “爹爹!”许多多嘴里喊着爹爹就往里头冲。 到了朱敬宴的院子外头,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广倾安和苍尘正一脸焦急地在院子里踱步。 见到许多多哭着回来,赶忙迎上去。 “诶哟,我的小祖宗,你跑哪儿去了?”广倾安一把将不知道是跑的还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许多多抱起来。 苍尘亦是一脸担忧,“多多,你去哪儿了?我们找了你一早晨。” 许多多顾不上解释,只抱着广倾安的脖子问:“爹爹怎么样了?” 广倾安知晓她担心朱敬宴,也没继续追问她,“大人受伤了,伤势不重,但那些人的兵器上淬了毒,大夫正在给大人解毒处理伤口,并不危急生命,多多不必担心。” 许多多这才松了一口气,僵硬的身子也渐渐在广倾安的怀里软了下来。 “爹爹怎么会受伤的?他不是武功高强嘛?” 朱敬宴在大理寺寻常不显露武功,但广倾安从言语之中曾经透露过,朱敬宴的身手不在他之下。 且平常上山下水,朱敬宴从来都如履平地,这也一直给许多多一种错觉。 一种朱敬宴无所不能的错觉。 “多多,这件事情……” “苍尘!”苍尘的话才开了一个头就被广倾安一声厉喝止住了。 对上苍尘清亮之中蕴满担忧的眸子,广倾安沉重地摇了摇头,“多多还是个孩子!” 许多多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情可能与自己有关。 她搂住广倾安的脖子,急切地问:“是不是因为我?广叔叔,是不是因为我?” 广倾安被许多多问得语滞。 苍尘轻叹一声,“大胡子,我知道你的担忧,但你还没发现吗?多多与别的孩子不一样。” “与其瞒着她,让她自己去摸索,倒不如你给她一个答案,也免得她冒险!”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夜零半天的时间,许多多何曾听从过他们的安排? 她表面上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处处顺从,实则背地里也有自己的心思。 就从她今天凌晨时分,答应他要回大理寺,结果比他们这些人回来得还晚,就能看出许多多不是会顺从旁人安排的人。 “她虽然是个孩子,但她有自己的主意,她很少出错,我相信她。” 苍尘眼中对许多多的信任,让广倾安松了一口气。 他真怕,怕苍尘是因为苍小宛的事情迁怒许多多。 现下看来,苍尘到底是苍尘,就算因为小宛的事情短暂失了理智,但他还是更快冷静下来。 朱大人昏迷之前将大理寺交给他打理是没错的。 “苍叔叔!”许多多从广倾安的怀里滑下去,抱着苍尘的大腿,乞求地仰头看向他。 苍尘缓缓蹲下身子,平视许多多的眼睛,这一刻,他并没有把许多多当成一个孩子,而是一个能够平等交流的自由而独立的灵魂。 “多多,朱大人昏迷之前,刻意交代,不让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这一刻,仿佛这世间所有的压力都压在苍尘一个人身上。 “苍叔叔!”许多多肉眼可见地慌了。 苍尘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但苍叔叔觉得,你应该有对于自己的事情的知情权,你觉得呢?” 许多多忙不迭地点头,“苍叔叔,我想知道,求你告诉我!爹爹是不是因为我受伤的,还有小宛,是不是也是因为我……” 她不敢继续说下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有些害怕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第87章 无药可用 但从她发问开始,她就已经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苍尘轻轻颔首的动作一如往常,优雅又温和。 却像是一记重锤,将许多多一颗原本高悬在天上的心,直接砸到悬崖峭壁之下。 已经开了头,苍尘便没有再犹豫,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 “那些人的目标是你,多多。” 许多多握紧了拳头,掌心里攥着苍尘的衣袖,似只有如此,她才能勉强站稳。 “那些人掳着一个孩子,朱大人以为你被人抓了,以身犯险。” 后面的事情不用苍尘说,许多多也能猜到了。 对方人多势众,朱敬宴双拳难敌四手,身受重伤。 “若不是大胡子去的及时,只怕……” 许多多瞳孔剧震,身子一颤,就后仰下去。 苍尘眼疾手快抓住她小小的身子,才没让她摔下去。 “多多!”见许多多红了眼眶要哭的样子,苍尘的声音里多了点厉色。 许多多迷茫地抬头,水光朦胧看不清苍尘的脸。 “多多,苍叔叔与你说这些,不是要责怪你!” 苍尘的声音更严肃了。 与以往温和的状态完全不同,此时的苍尘,身上竟有一种朱敬宴式的威压,是能够吓哭苍小宛的气势。 “但你必须要知道,朱大人将你的安危看得极重,你必须保护好自己,才能让朱大人安心,你明白吗?” 许多多看不清苍尘的脸,但这番话深深刻在了她的骨血之中。 爹爹是为了她才受伤的,这是第一次,她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我明白了,苍叔叔!” 她抬起头,眼中的水光还未褪去,小脸上却满是郑重。 苍尘这才松了一口气。 相比于许多多,他其实更害怕。 嘴上说着相信许多多,可在他心里,许多多也同样是个还不到四岁的孩子,和小宛一样。 这番话若是对小宛说,小宛定是要接受不了的。 在此之前,他也担心许多多会接受不了。 幸好,多多比他想象得更坚强,也更理智。 理智到他都要怀疑多多到底是不是一个三岁多的孩子了。 难道是之前那位带着她逃亡的经历,迫使她快速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若当真是如此…… 苍尘忽然想到,他们似乎从未询问过许多多和那位逃亡时经历了什么。 从前是没想到此事,还是刻意回避来着? 苍尘想不到了。 但现下,苍尘直到答案了。 是不敢。 他不敢询问许多多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敢去触碰那段让小姑娘难过的过往,也不敢去想她们的经历。 “所以,”许多多闪着泪光的眸中露出一丝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愧疚的了然,“小宛,是待我受过吗?” 苍尘眉心一跳,对上许多多满是哀伤又隐隐有几分厌弃的眸子,心下一慌。 “多多,你别多想,或许不是,这一切都只是猜测。” “也或许就是呢?” 想到这个可能,许多多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苍尘的脸色。 她害怕从苍尘的眼中看到厌恶和仇恨。 “就算是,苍叔叔也不怪你。” 苍尘抓住许多多的肩膀,让她避无可避。 许多多一抬头就对上苍尘温和的眼眸。 他又看着许多多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多多,就算小宛是带你受过,苍叔叔也不怪你。” “苍叔叔相信,小宛也不会怪你。” 许多多嘴唇动了动,呢喃了一声:“小宛……” “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如果是你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你会怪小宛吗?” 这一刻,苍尘又将许多多当成了孩子,温和安抚。 许多多轻轻摇了摇头。 身后池渊忽然开口,“但多多和小宛不一样。” 他说了一句如果苍小宛在这儿,定会追着他撕烂他的嘴的话:“多多比小宛聪明。” 苍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虽然池渊说的是事实,但公然说自己的妹妹不聪明,小宛可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日后被她得知此事,也没他好果子吃。 幸好上天垂怜。 正当苍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的时候,身后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两个大夫从里边出来。 许多多第一时间迎上去,“大夫,我爹爹怎么样了?” 两个大夫早听坊间传闻大理寺卿有一个女儿,这会儿见到了也还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软了声音。 “小姐放心,大人的伤并不严重,我们已经替大人拔了毒,只是余毒未清,还需要服几日药,好生静养,不日便可痊愈。” 听了大夫的话,许多多才松了一口气。 苍尘带着大夫去开方子了,许多多拉着池渊的手就钻进了朱敬宴的房间里。 朱敬宴还在昏迷之中,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唇上透着些青色,是中毒的迹象。 许多多才被苍尘安抚下去的内疚又浮现出来。 她趴在床边,握住朱敬宴的手,轻声呢喃着哀求:“爹爹,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多多害怕。” 以往最是宠爱她的人,并没有能够回应她。 “多多,你别担心,大夫都说了,朱大人不会有事的。” 许多多压下眼中的湿意,她轻轻点点头,“我知道,爹爹是最厉害的人,他不会有事的,爹爹一定不会有事的!” 两个小的在屋里守着朱敬宴。 广倾安带着人继续去搜查了。 苍尘手上又多了几个新的案子,不算复杂,但也让他心力交瘁。 偏偏此时,派去抓药的下人慌里慌张地回来了。 当时池渊才准备了补汤,许多多给苍尘送过去,正好听见下人汇报。 “没有药?怎么会没有药?”许多多慌得差点把手上的托盘都摔下去了。 她将托盘放在边上,跑到下人身边,“你去别的药房看了吗?这么大的京城,还能连一味药也找不到?” 下人面露难色,“苍大人,小小姐,属下都找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药房,别说是凑齐一副药了,就连一根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呢?”许多多怔愣地看着下人为难的脸。 缺的是一株赤兰草,是一味辅药。 苍尘抱着许多多颤抖的身子,轻声安抚:“多多别急,我们去问问大夫,这位赤兰草能不能换成别的药。” 第88章 有心之举 许多多靠在苍尘的怀里,感受着苍尘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才稍稍安心。 苍尘的步子迈得很大,步伐也极快,昭显着他其实并不如在许多多面前表现出来的冷静。 朱敬宴还没醒,给他疗伤的大夫也还在外边等着。 见到苍尘过来,两人赶忙起身相迎。 苍尘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问:“方子上的赤兰草买不到,可能用其他药物替换着味药?” “买不到?”大夫先是愣了一下,“赤兰草并非稀奇的草药,怎么会买不到?” 苍尘面色不善。 为什么会买不到,无非是因为有人故意为之。 想通这一点,苍尘的心下也有几分不安了。 若是对方早有准备,只怕是兰草的替代品,并不容易找到。 果然,就见那大夫沉吟片刻之后还是摇头。 “赤兰草并无替代药物。” 他虽然不懂官场上这些弯弯绕绕,但也明白大理寺卿现下应该是被人算计了。 不然好端端的,一味并不珍惜的草药,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整个京城都找不到的草药,可不多了。 百年的老山参,天山雪莲在京城都能找到几株,区区赤兰草,不值钱的玩意儿,又怎么可能会没有? 可偏偏就是没有了,还是在眼前这个紧要关头。 说着背后不是有人在算计大理寺卿,他都不信。 大夫的心情也难免有些沉重了。 大理寺卿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他并不希望大理寺卿出事。 “没有?这么会有药物没有能够替代之物?”苍尘皱着眉头追问:“据我所知,有很多药物,都有类似的功效,赤兰草没有功效类似的草药?” “大人,”大夫苦着脸摇头,“并非是在下刻意为难大人,而是这赤兰草,起到的是辅助平衡其他几位解毒药物的功效,若是没有这赤兰草,其他药物混杂在一起,那就是毒药啊!” 苍尘咬了咬牙,“我明白了,我再让人去寻!” 他转头就吩咐下去,让广倾安先别满京城寻人了,改成寻药。 广倾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之后,紧急派人到京城周边的医馆药房去找。 但无一例外,皆是一无所获。 天色渐渐暗淡下去,朱敬宴的脸色越来越差了。 许多多扯着大夫的衣袖,差点哭出来,“大夫,你救救我爹爹!求求你救救我爹爹!” 大夫又有什么办法呢? 原本朱敬宴身上的毒并不算太严重,再加上朱敬宴身体强悍,并无生命危险,只要解了毒,再修养些日子便无事了。 可如今这毒迟迟解不了,在朱敬宴的额体内肆意破坏着他的身体机能,他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差。 眼见着朱敬宴的状态越来越差,许多多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池渊心生不忍,也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有些疑惑的问题,“赤兰草当真无可替代?” “在这一剂药方之中,无可替代。” 池渊眉头微蹙,“若是,我能够用食物调配出同样功效的药膳呢?” 池渊这话一出,许多多眼前一亮,眼巴巴地抬头看着大夫,“大夫,能行吗?” “药膳?”大夫将这两个字在嘴里砸吧了两下,“药膳啊……” “行不行,您倒是说句话啊!”许多多急得直跺脚。 “这……”大夫犹豫了一句,还是一咬牙,“我并没有尝试过,不过若是大理寺有这样的能人,或可一试。” 事实上,大夫觉得这可能性并不大。 但眼下实在找不到赤兰草,他也不希望朱敬宴出事,只能让人试试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听大夫同意了,池渊问明药效之后转身就跑,还扔下一句:“多多,你放心,半个时辰,我一定能调配出来的!” 许多多是相信池渊的,但大夫听见池渊的话,整个愣在当场,抓着许多多的肩膀问:“小姐,你说的大理寺会做药膳的人,就是刚才那孩子?” 许多多点了点头,“嗯啊”一声,见大夫一脸不信的样子,她又补充了一句:“小哥哥做东西很好吃的。” 大夫算是彻底不抱希望了,这做的好吃和做药膳那能一样吗? 许多多可不管他们心中所想,只催促着大夫,“大夫你只需要说,能不能让我爹爹再成半个时辰?” 许是小姑娘眼中的执念太深,连带着将大夫都给影响了。 原本都已经打算劝他们放弃的大夫,又从药箱之中拿出了银针,封住了朱敬宴周身大穴。 “银针可保朱大人多活一个时辰,若是一个时辰之后,还没有解药,那我也无力回天了。” 这大夫已经是京中医术最为精湛的大夫了,若是连他都没有办法,那别人就更不用想了。 许多多坐在床边,低声呢喃着和朱敬宴说话。 翻来覆去的,就是让朱敬宴一定要撑住。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以后,甚至说到了朱敬宴还没娶亲呢,说到让朱敬宴给她找一个娘亲的话。 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更不可能回应许多多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大夫看着许多多的模样,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要晚了的时候,池渊终于端着一个汤盅过来。 “大夫!”他一进门就喊大夫,“你快看看这药行不行?” 大夫早在从窗户看见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快步迎上去,端起汤盅闻了闻。 在许多多和池渊两双期待的目光之中,他猛地点头,“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成了!成了!” 大夫端着汤盅的手都在颤抖,看着池渊的眼神像是看着稀世珍宝。 这当真是一个孩子吗?他如何能有这样的能耐? 此等本事,在此之前,闻所未闻! 许多多可不管大夫是如何震惊的,得知池渊成功了,许多多冲过去,一把夺过大夫手上的汤盅又冲回床边。 “爹爹,吃药了。” 许多多一勺一勺将药膳喂给朱敬宴。 所幸朱敬宴虽然昏迷了,但他还有吞咽的本能。 这也让许多多松了一口气,让人去将此事通秉给苍尘和广倾安。 此时的她们在后院之中,并不知晓前院差点闹翻天了。 第89章 大闹大理寺 “大人呢?我们要见寺卿大人!” “让能做主的人出来!” “大理寺不就是为百姓做主的吗?我们百姓的冤屈,大理寺是不管了吗?” 苍尘和广倾安比许多多预想之中回来的还要快。 但却并没有到后院去看朱敬宴的情况,而是直接留在了前院处理乱局。 许多多也是直到此时才知道,大理寺又一次被京中百姓堵了大门。 上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无头案的时候呢。 算起来,其实也不过才过了两天。 可现在想来,竟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一般。 许是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他们的心神都很是疲累,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许多多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胀的脑袋。 朱敬宴睁开眼睛,就看见许多多正苦恼的揉头呢。 “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怎么在叹气?” 朱敬宴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给人无尽的安全感。 许多多眼前一亮,“爹爹,你醒了!” “大夫,大夫!”许多多转身就往外跑,跑到门口朝着等在外间的大夫喊:“大夫,你快来,我爹爹醒了!你快来给他看看!” 大夫一把年纪,被许多多拉着还踉跄了两下,跑到床边时,差点栽倒在朱敬宴身上。 扶着床边的柱子才站稳身子,大夫先是打量了一番朱敬宴的脸色,见他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青色已经褪去,微微松了一口气。 又替朱敬宴诊了脉,良久,就在许多多都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轻轻点头,“没事了,余毒已经清了。” “太好了!” “只是……” 大夫一句只是,将许多多的欢呼打断,她眨巴着眼睛仰头看着大夫,满脸紧张,似是生怕大夫说出什么她不想听的话一样。 “只是,到底耽搁了时间,大人现在身体极其虚弱,要好生修养一段时间,万万不能操劳。” 许多多这才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点头,“我一定会照顾好爹爹的。” 朱敬宴勉强抬手,揉了揉许多多乱糟糟的头发,又对大夫说了句:“有劳大夫!” 大夫哪能受他的感激,一个劲儿地摇头,“大人这可是折煞在下了,在下留了方子,大人要按时服药,还有伤处的药,也要按时换。” 池渊将人送出去,朱敬宴才询问许多多,“广倾安和苍尘呢?” 许多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情况如实说了。 “京中又有孩子失踪了,百姓们过来闹,广叔叔和苍叔叔正在安抚百姓呢。” 朱敬宴犹豫了一会儿,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子。 “爹爹!”许多多上前,一抬手就将朱敬宴按了下去,“大夫说您需要静养,你不能出去。” 她都听人说了,百姓群情激奋,很有可能会引起暴动。 朱敬宴身上还有伤呢,不能出去冒险! “多多!”朱敬宴不赞同地看了许多多一眼,但身上的伤让她连许多多这样一个小女孩儿的力气都挣扎不开。 “爹爹,前边有广叔叔和苍叔叔呢,你就别着急了,大夫说你要静养。” 她不想让朱敬宴去操劳。 “案子的事情,广叔叔和苍叔叔会处理的,我也会努力的,爹爹你别担心了,好好养伤吧。” 朱敬宴微微叹了口气,许多多的孝顺和乖巧,让他心中熨帖。 但眼下的情况,却不是他想不出面就可以不出面的。 “多多,你发现了吗?这件事情背后,可能有人在操控。” 说到正经事,许多多的面色就凝重了许多,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从他们买不到药的时候,许多多就已经意识到,有人在背后操控了这一切。 至于目的嘛—— 广叔叔已经说了,那些人最初的目标很可能是她,爹爹是为了她才会被那些人所伤。 只是不知道,人贩子和那幕后之人是一伙的,还是凑巧了。 不管怎么样,小宛和那些丢失的小孩子还没找到,他们都不能放松警惕。 这个关头,朱敬宴又身受重伤,更让他们缩手缩脚了。 门外的百姓还在闹事。 朱敬宴的手握住许多多的小手,郑重又严肃地看着许多多凝重的小脸,轻声道:“多多,爹爹是大理寺卿,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若晕着还则罢了,可我醒了,我必须去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你是懂事的好孩子,你应该能明白爹爹的意思吧?” 许多多明白,可“爹爹的伤……” 大夫都说了,不让他操劳,许多多本能地就想让朱敬宴在房中休息。 门外的百姓等到了广倾安和苍尘出面,明明他们已经保证一定会尽力查清案情的真相,尽快找到丢失的孩子们。 但不知为何,百姓们还在闹。 许多多和池渊一左一右扶着面无血色的朱敬宴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广倾安和苍尘在百姓们的步步紧逼之下,束手无策的画面。 她心底涌出一阵厌烦。 “寺卿来了!” “寺卿大人来了!” 不知道是谁眼睛尖,捕捉到了朱敬宴的身影。 之后所有人的矛头就都转向了朱敬宴的方向。 朱敬宴身上的力气都撑在池渊和许多多身上,才勉强能够站立。 广倾安没想到朱敬宴会出面,见到朱敬宴的模样惊了一下,转身就跑回去,从许多多手上接过他。 “大人怎么出来了?”uan广倾安低声询问。 眼下这个情况,他们一致认为,广倾安不应该出面。 “朱大人,你终于出来了!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朱敬宴根本没时间给广倾安答案,围在大理寺门口的百姓就已经哭嚎起来了。 几个失去了孩子的父母跪在大理寺门口,匍匐着想要往里边爬。 “大人,还请大人给我们做主啊,请的人帮我们找回孩子!” “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哭嚎声震天。 许多多心头的厌烦越来越重。 难道哭得声音大,他们的孩子就能回来了? 来哭诉的父母还是少数,更多人是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在看热闹拱火。 不等朱敬宴过来,她已经像是一头发疯的小狮子一样冲了上来。 第90章 如何做主 “你们要大理寺如何为你们做主?” 许多多一句话,将所有人都问住了。 百姓们愣了一瞬,然后有人快速做出了反应,“当然是赶紧查清楚真相,把我们的孩子找回来啊!” “就是!你是大理寺的人,你连如何为我们做主都不知道吗?大理寺枉为大理寺!” “够了!”在众人一片喧嚣之中,许多多的不满尤为清晰。 百姓们没想到大理寺会有一个小孩子出面,愣了一瞬之后,就要对许多多激情开炮。 但许多多的不满,比他们更甚。 “大理寺在为了破案,日夜操劳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被许多多问蒙住了。 好半晌,才有人嗫嚅着问:“我们只是想要找到我们的孩子,我们有什么错?” “你们是没错!但大理寺为了找到你们的孩子,已经在连轴转了,广大人好苍大人连已经一夜未睡,从昨天晚上忙到今天晚上,饭都没吃上一口。” “寺卿大人为了找到真凶,身受重伤命在旦夕!” “他们已经在为了查清真相救回你们的孩子尽了全力了,你们在干什么?看看你们在干什么?” 许多多的声音尖锐又清脆,在寂静的傍晚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面面相觑。 许多多却开始走起了温情路线。 “我知道,孩子丢失了你们很着急,大理寺也很着急,但越是这个时候,大家越应该保持冷静。” “今天,广大人和苍大人本来带着人在外边查找线索,就因为你们在大理寺门口大闹,他们不得不暂停办案,回来和你们解释,安抚你们,这中间耽搁的时间,足够人贩子带着你们的孩子跑出京城了,你们知不知道?” 众人这才真的惊住了,不禁开始着急起来。 “我们……”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想要快点找到我们的孩子。” 见激动的百姓开始冷静下来,许多多的语气更软和了。 “我知道你们担心你们的孩子,你们想找到你们的孩子,大理寺也在极尽所能,这个时候,大家应该做的是相信大理寺,配合大理寺,而不是来大理寺闹事,给我们添乱,大家明白吗?” 最后,许多多又用极其坚定的语气保证道:“我向大家保证,大理寺一定会全力破案,为大家找回孩子的!” 众人怔怔地看着那个站在大理寺门口的小豆丁。 她才不到他们的腰间那么高呢,但她条理清晰的一番话,还是让大家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她。 而在此时,朱敬宴亦是虚弱来到许多多身侧。 他张了张嘴,唇瓣苍白没有血色,任是谁都能看出他现在的状况并不好。 再加上今天早晨才传出大理寺卿遇袭,身受重伤差点没命的消息,众人也不禁动容了。 “大家放心,大理寺一定会竭尽所能为大家找回孩子的。” 因着一直以来,大理寺的形象都很正面。 朱敬宴也确实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他站出来表态之后,大家也都选择了相信大理寺。 还有几人想要说什么,但苦主都被说服了,他们也只能闭口不言了。 人群散去之后,许多多本想让朱敬宴回去休息,但朱敬宴执意让大家到议事厅,了解案情的进展。 案情至此,也实在是没什么进展。 广倾安和苍尘带着人在外边找了一天,也没能找到一点线索,甚至连许多多之前见过的孩子,都找不见了。 遍寻京城,竟然连一个乞儿都找不到。 所有人都知道事态不寻常,但却摸不着头绪。 “先继续找吧,大理寺的动静大一些,总能让那些贼人不敢动作,就算暂时找不到孩子们,也能减少孩子继续丢失的几率。”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目前来看,也只能如此了。 苍尘带着人在京中巡逻,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整个京城都知道,京中出了一伙人贩子,专门偷小孩儿的。 苍尘则是带着人查找线索,将许多多之前说的巷子和找到的那处曾经有小孩儿藏身的宅子又仔细查了一遍。 朱敬宴的身体实在是虚弱,就留在大理寺主持大局。 广倾安和苍尘在外边奔忙得到的消息,会每隔一个时辰派人送回来一次,若是有消息,也会立刻送回来。 这样一来,朱敬宴就算在大理寺修养,也能随时掌握案件的进展。 池渊和许多多,则是被留在家中照顾朱敬宴。 为了给朱敬宴补充营养,池渊要外出买菜。 许多多得知此事之后,忙不迭就跟上去。 池渊心下是不愿的,但他太了解许多多的性子。 他若是不带着许多多出去,少不得许多多也要自己想办法偷偷跑出去。 为了保证许多多的安全,倒不如让许多多跟着他。 看着许多多往原本热闹的地方和曾经发现了孩子的地方钻的时候,池渊就知道,许多多这次出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她根本就是想要出来查找线索的。 不过,她到底还是记挂着朱敬宴的身体,也没闹出别的幺蛾子。 只是当两人走到集市上时,才发现,原本热闹的集市,竟然人烟稀少起来。 这一发现,让许多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不只是客人少了许多,就连小商贩都没了。 街上就只剩下几个老人在卖手艺品。 许多多跑到一个老者面前,询问道:“爷爷,你知道大家都去哪儿了吗?怎么买不到菜了?” 老者一见到许多多,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诶哟喂,这是谁家的孩子,你爹娘呢?怎么这么没长心啊?” “不知道现在正在闹拐子嘛,怎么还能让你一个小孩子出来乱跑啊!” 他推着许多多的肩膀,“快快快,快回家去,赶紧快跑,可别被拐子给抓走了!” 他一边推许多多,一边忍不住抱怨:“怎么有这么没心没肺的爹娘啊,这孩子要是丢了,他们可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许多多被推搡着走了好几步,也意识到这里人烟稀少的原因了。 拐子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出门了,生怕一个没看住,自家孩子就被人偷走了。 第91章 想打妹妹的冲动 被老者推搡着回家,直到许多多点头说这就和哥哥一起回去,老者才放开她,还不忘千叮咛万嘱咐: “可千万要回家啊,这些日子不太平,你们别出来乱跑了。” 看着许多多和池渊离去的背影,老者又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爹娘真是没长心啊!” 走出巷子,见老者没有追过来了,许多多才松了一口气,拉着池渊停下来。 “不走了?”池渊偏头看向她,想问她是不是该回去了。 许多多敏锐地察觉了池渊的意思,她眼珠子一转,看了看池渊篮子里的菜色还很少,她故作姿态地问:“只买到这么点东西吗?不够吃的吧?” 池渊知晓许多多是故意的,但他们买到的菜,确实不多,不够大理寺那么多人吃。 “先回去,我让王伯出来买。”池渊咬了咬牙。 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他不想让许多多继续冒险了。 哪怕是为了找苍小宛,他也不想将许多多暴露在拐子的视线里了。 “哥哥!”许多多拉着池渊的手撒娇,“哥哥,我不胡闹,我们去买了菜就回去,好不好?” “大理寺现在乱成了一锅粥,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我们就不要再给王伯添麻烦了。” 池渊想说,厨房本来就是王伯的管辖,让王伯派人来买菜其实一点都不麻烦。 可对上许多多那精灵般闪着哀求目光的眸子,池渊终究还是没能狠得下心。 他屈指在许多多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咱们俩早晚得被你害死!” 许多多嘟了嘟嘴,她知道池渊是同意让她继续调查了,抱着池渊的胳膊,娇憨了一句:“谢谢哥哥!” 池渊还能如何,自己选的妹妹,只能宠着了。 “走吧!” 他们要去另一个集市,而这个集市地处偏僻,这也是池渊想先把许多多送回去的原因。 可他受不住许多多的撒娇,过去的路上,他就止不住想,自己对上许多多这么没有原则,只怕两人真要遇到危险了。 “我有办法了!” 偏偏,坐在马车上,许多多还欢呼了一声,抓着池渊的胳膊开始摇晃:“哥哥!我有办法了!” 池渊只能勒停了马车,被许多多拉着跳下去,进了一家当铺。 高台上的掌柜看着两个衣着华丽,一看就是出自名门的小孩子愣了一下。 “老板,我们来典当衣服。”许多多跳着脚扒着柜台边缘,才能面前和掌柜对话。 掌柜见状,也不为难小姑娘,从高台后边走出来,“小姑娘,你说你们要当什么?” 是有些穷苦人家出来典当衣服的,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来当衣服,掌柜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当衣服!”许多多重复了一遍。 掌柜往两人身后看了一眼,“你家大人呢?” “我家没有大人。”许多多哭了一张脸,“我家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 池渊此时也意识到许多多想做什么了,他上前一步,在许多多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别胡说!” 许多多瘪了瘪嘴。 池渊这才上前,走到掌柜身前,“掌柜的,是这样的,我们家里遇到了一点困难,我爹生了重病,需要钱买药,我们想把身上的衣服换两身破衣服,余下的您给我们一点银子,您看成吗?” 掌柜愣了一下,“你们娘呢?” 许多多眼眶倏地就红了,“我娘,我娘已经不再了。” 杜大宝那水灵灵的眼睛布满水雾,掌柜恨不能扇自己两个大耳雷子。 看看他都干了什么,他真该死啊。 “别哭别哭,叔叔多给你们一点钱,你们赶紧去给你们爹爹抓药去吧。” 许多多抽泣着同掌柜道了谢,到掌柜安排的后堂里换下了身上华丽的衣服,换上一身寻常百姓家小孩儿打着补丁的衣服。 又从掌柜手上拿到了两件衣服该有的钱,才手牵手急切地从典当行里出来了。 出来之后,许多多才小心翼翼地看向池渊,“哥哥,你说爹爹病了,这样真的好吗?” 池渊有了想打妹妹的冲动。 “总比你把寺卿大人说死了强吧!” 而且,寺卿大人现在不是真的病了嘛,他又没有说谎。 许多多讪讪点点头,被池渊牵着手上了马车。 上马车时,两人还只是穷人家的孩子。 到下了马车时,任谁看了两人不叫一声小叫花子。 是那种会拿着笤帚将两人赶出去的程度。 看表情,池渊是极其不愿意的。 早前流落街头,只能住破庙时,池渊都是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 没想到如今都不用流落街头了,竟然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两人来到的街市,是池渊比较熟悉的地段了。 大概是远离繁华地带,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拐子案,这里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池渊还像是从前一样,拎着篮子拿着银子去菜摊子上买菜。 不想两人才刚刚凑过去,就被推搡了一下。 是的,有人慧眼识珠,认出了两人的身份。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赶紧滚,不然老子打你们啊!” “走走走,别在这儿碍眼!” “真晦气!” …… 一连串的骂声让池渊板起了脸,不善地看着许多多。 许多多眼珠子一转,就嚎啕大哭起来,扒着推搡他们的商贩的大腿开嚎。 “我们有钱,求求叔叔卖我们一点菜吧,我爹生病了,他不能不吃东西,求你卖我们一点吧,我们真的有钱。” 谁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姑娘哭得山崩地裂而面不改色呢? 至少这个商贩做不到。 尤其是当许多多的哭嚎声惹来了一群围观群众指指点点的时候,他更做不到了。 “哎呀,做人别那么狠心嘛,人家小姑娘很可怜了,你就卖给她一点嘛,人家又不是不给钱!” “就是,这要是我,小姑娘哭得这么惨,我就直接送给她一把菜!” 许多多听见这话,眼前一亮,转头看向说话的大叔。 嗯,是卖鱼的。 鱼有营养,正好可以回去给爹爹炖鱼汤喝。 那大叔对上许多多的目光,愣了一瞬,讪讪转移了目光。 第92章 淋雨撕伞,懂? 看热闹的,大多都是商贩,见到许多多的反应,也纷纷闭嘴了。 但那买菜的商贩忽然起了恶趣味。 他眼珠子一转,就从自己的摊位上拿了一把青菜塞到池渊拎着的篮子里。 “大家说得对!这两个孩子这么可怜,我们是应该帮帮他们!” 他按下了许多多要付钱的手,嘴里温和却大声地说:“好孩子,别和叔叔客气了,快点拿着回去给你爹补补身子!” “对了,其他叔叔婶子也想送你一些菜呢,你快去,别让叔叔婶子们等急了。” 许多多看着面前的商贩眼中那孤注一掷的狠厉,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句话:因为自己淋过雨,也要撕了别人的伞。 许多多不懂,但大手震撼。 顺带收拢了整条街的馈赠。 至于那个卖菜的叔叔,最后受到了怎样的眼刀子,许多多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打从他们进了这个巷子,就一直在他们身后盯着他们的人。 将一条街都逛完了,许多多才非常灵性的左脚绊在右脚上,“啊”了一声,朝着池渊栽倒过去。 可怜池渊拎着满满一篮子菜,胳膊上还挂着两条鱼,一条肉,怀里抱着一个大萝卜,还要将平地摔过来的许多多接住。 可以说是非常炸裂了。 就在他手忙脚乱得很真实的时候,忽然听到许多多低低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正要朝着许多多说的方向看过去,就被许多多借着没站稳,拽住了衣袖,“别看,小心打草惊蛇!” 池渊也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就想赶紧带许多多回大理寺。 但许多多死死抓着他的衣袖,不肯站直身子。 池渊通过许多多的动作明白了她的执着。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池渊败下阵来,“真是服了你了!” 许多多闻言,这才满意地站直身子,嘿嘿笑了两声,“谢谢哥哥!” 池渊翻了个白眼,腾出一只手来拉着许多多的手,“走吧,回家了!” 池渊说的家,自然不是大理寺。 而是他曾经住过的破庙。 两人才走近窄巷子,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这让池渊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了。 感受到池渊的紧张,许多多生怕他坏事,赶忙开口:“哥哥放心,爹爹一定会没事的。” 明白许多多的意思,池渊强迫自己的身子放松下来。 好一会儿,他才低低的“嗯”了一声,牵着许多多的手,如同寻常兄妹回家一般。 只是不管怎么看,池渊的身体都还是有些紧绷。 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在外人看来,只会觉得池渊年长些,比年幼单纯的妹妹心思重一些。 走在巷子里,池渊和许多多还刻意放慢了脚步,但跟在后边的人并没有动手,这让许多多有些疑惑了。 两人进入破庙之中,前脚才踏进去,后脚许多多就有了想要逃跑的冲动。 一双双麻木的眼睛看过来,许多多只觉头皮发麻。 要不是池渊牵着她的手,她就要被吓得坐在地上了。 “没事,都是些无家可归的人。” 池渊之前在这里住过,对破庙之中的人员构成也有些了解。 他淡定地牵着许多多的手进去。 迈入其中的许多多这才认真观察了破庙之中的情形。 只一眼,就让她陷入了魔怔之中。 破庙之中,尽是老弱病残,有人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眼看着就要没命了。 还有人好像已经没有了气息。 许多多看着那人,眼前忽然浮现出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娘抱着她逃命的场景。 当时娘咳了血,血溅在她脏兮兮的衣服和脸上。 可娘不敢停下来,身后兵戈铁马的声音越来越近。 娘抱着她滚落到山崖之下,将她死死护在怀里。 她听见娘的身体撞在山石上发出的闷哼声,最后被一棵树拦腰截住。 娘的腿好像不能动了。 娘将最后一个饼子塞到她的怀里,又将她整个人都护在怀里。 雪地好冷。 只有娘的怀抱是温暖的。 可娘的怀抱也越来越冷了。 “好冷!娘亲,多多好冷!” “多多!” 池渊慌乱地抱住许多多小小的身子,看着她陷入魔怔之中,只能轻声呼唤。 “多多,没事了!不怕!不怕啊!” “多多,别怕,我在呢!哥哥在呢。” 一声声温柔的安抚,像是娘的声音从天外而来。 娘的怀抱又好像重新回暖了一般。 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忽然出现了一道耀眼又温暖的光。 她缓缓抬起头,正对上池渊满是担忧的眸子。 “哥哥?”她轻声呢喃着唤了一声。 池渊见她神色迷茫,却也没了之前颤抖的恐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许多多的后背。 “我没事了。”许多多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她想到了,想到了娘过世之前的场景。 “哥哥,我想帮帮大家。”许多多乞求地看向池渊。 许多多的眼中是乞求,更是悲悯。 池渊不知道许多多从前遭遇了什么,但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许多多想要帮助的人,或许不是这些处于困境之中的人,而是当初,无枝可依的她和她娘。 池渊本能地觉得,这里并不安全,既然已经找打了人牙子的踪迹,他们就该回去给大人们报信。 可对上许多多那沉重的眸子,想到许多多方才魔怔的模样,他忽然就想不管不顾了。 他听见自己说:“好。” 许多多眼中的感激太晃眼,让池渊有些不知所措。 可他们只是两个孩子,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婆婆,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许多多走到最近的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妪身边。 老妪很长时间没有清洗过了,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她嘴唇干裂,唇角处沾着干涸发黑的血迹。 “水……” 老妪的声音非常虚弱,许多多凑近了才听见她的声音。 “好,我这就去给您拿水!” 池渊已经递上了水囊,又用叶子折了一个小杯子递给许多多。 看着许多多不嫌脏地照顾老妪,池渊心头好似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般。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向两人求助。 但凡是许多多能做的,就没有一句推辞,整个人忙得像一个停不下来的小陀螺。 第93章 父母双亡流落破庙 池渊之前就在这个破庙之中住过一段时间,因此他很清楚破庙之中是个什么场景。 可今日许多多的到来,让破庙之中多了一丝生机。 破庙之中,还有一些他的熟人,但更多的,是新面孔。 也有一些熟悉的人已经不再了。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池渊的脸色也分外凝重。 其实早在当初流落在这里的时候,那样的事情就已经每天都在发生了。 几乎每天都在有新面孔住进破庙之中,也几乎每天都有熟悉的面孔被人抬着扔出去。 从生到死,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大概是因为有池渊的存在,许多多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团了。 许多多精灵的模样,也给破庙带来了一点改变。 池渊亲眼看着改变出现,看向许多多的目光也越来越柔和。 就在此时,有人凑到许多多身边,和她搭话。 “小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说话的人,是个跛腿的中年男人,刚从外边进来没多长时间,大概和许多多两人前后脚,一身落魄的样子。 见到池渊和许多多在破庙里忙活,他似乎愣住了,自己找个靠边的地方坐下。 这地方每天都有落魄之人来,因此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再加上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许多多两人身上,更没什么人关注他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悄无声息地消失的人。 他进来破庙之后也没有开口,直到许多多来到他面前,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才开口和许多多搭话。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自然。 许多多见这跛足男人似是没有什么需求,就转身坐在他边上,指了指在另一边和以为老者说话的池渊。 那老者是池渊早前在破庙之中时,他就在的,之前对池渊也颇有照顾。 如今池渊旧地重游,也想替老者做点事情,此时两人正在叙旧。 “我和哥哥来的。”许多多脆生生地说。 跛足男人看了眼池渊,有些意动,但又摇了摇头。 太大了,不好拿捏,容易节外生枝。 倒是眼前这丫头,三四岁的样子,心思单纯,虽然看起来脏兮兮的,但这张脸蛋,算得上清秀,那双眼睛更是澄澈,定然能卖个好价钱。 “伯伯,你怎么会来这里的,你家里人呢?” 许多多装出小孩子好奇的模样和跛足男人搭话。 跛足男人心中惊喜,这丫头还是个自来熟。 如此一来,就更好办了。 可以再等等,等到熟识了,想将她带走,岂不是轻而易举了。 “我没有家人了。”跛足男人摆出一副悲痛的模样。 “我的妻子在生我的女儿时,难产大出血走了,扔下我和囡囡两个人,可就在前天,我的囡囡忽然生了急病,我把家里的宅子和田地都卖了,也没能救回她。” 跛足男人说着说着,竟然还情动一般,流下了眼泪。 许多多配合地摆出一脸心疼的模样看着跛足男人。 跛足男人垂下头,目光在许多多的脸上转了好一会儿,才哽咽着说:“小姑娘,我的囡囡和你差不多大啊。” 这话一出,许多多就更心疼跛足男人了。 她缓缓垂下头去,似是被勾起了伤心事一般,“我娘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再了,我爹也生了重病……” 她后边的话没说出去,只是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当然不能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这个故事,只有他爹爹和娘亲一样死了,才更容易引人同情,也更能引起此人的恶意。 但她不想诅咒爹爹,她希望爹爹平平安安,长命一百二十岁! 所以,她只能摆出一副伤心欲绝说不下去的样子。 幸好跛足男人也是个会脑补的。 见这兄妹两人流落到破庙之中,再看小姑娘哭得这么伤心,已经断定了这小姑娘的爹噶了。 没爹没娘,那就更好办了! 这段时间,京城里头查得严,他们都已经不敢动手了。 再者那些有爹娘的孩子,都被按在家里不让出门了,他们总不能到人家家里去抢人家孩子不是? 眼前这个好啊! 没爹没娘,就只有一个半大孩子的哥哥。 他把这丫头拐走,她哥哥怕是连报案都不会,只能自怨自艾,怪自己弄丢了妹妹。 他只当许多多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当着她的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丝毫不担心被许多多猜透他的心思。 到了傍晚,池渊来到许多多身边,沉着脸说:“多多,我们该回家了。” “回家?”跛足男人听得一愣,下意识问:“你们还有家呢?” 池渊转头看向许多多,这鬼精灵到底是怎么忽悠的,怎么让人以为他们没家了? 难道他们出来这不到一天的时间,大理寺被炸了? “我们当然有家啊。”许多多一本正经地说完,又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池渊,“哥哥,我不想回家。” 池渊眉头一凛,还要说什么,就见许多多已经抱住了他的腿,撒娇道: “哥哥,家里什么人都没有,我害怕,我们留在这里吧,好不好?我想让婆婆和伯伯们陪着我,求求哥哥了!” 她拉着池渊的手一个劲儿摇晃,却在用眼神向池渊传递着什么信息。 池渊看透她的心思,心下百般无奈,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句:“只此一晚,明天必须回家了!不然我们的家要被地主霸占了。” 许多多欢喜地点头,“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池渊听得心里一阵苦涩。 他在许多多心里好不好并不重要。 但他知道,等回到大理寺,他是一定好不了了。 瞧瞧他都做了什么? 他在带着许多多深入虎穴,以身犯险啊! 一个不小心,他们俩都得把命搭进去。 就算最后他们俩能活着回去,他怕是也少不得要挨一顿惩戒了。 许多多年级小,不懂事,他可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怎么能明知道许多多在胡闹,不仅不阻止,还跟着她一起胡闹? 不过,许多多真的不懂事吗? 池渊对此表示了深深的怀疑。 若不是眼看着许多多就那么一丁点大,他都要怀疑许多多到底是不是个三四岁的孩子了。 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主意这么正呢? 第94章 这次真的不一样了 但不管池渊心里多么难以理解,他也只能答应下来。 冒险就冒险吧,他会拼命保护好许多多的。 若是实在不行,就死在许多多前边,也算是对许多多的知遇之恩和朱大人的收留之恩有了报答。 许多多并不知道池渊心中所想,她正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跛足男人倒是看到了池渊的纠结和无奈,但对小孩子非常了解的他,并没有觉得池渊是在担心他们送羊入虎口会遇到危险的事情,只当她是在对妹妹的任性无奈。 不过池渊能答应让许多多在破庙里住一晚,这也让他很是惊讶了。 可再想想,这一家爹娘都没了,就剩下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做哥哥的对妹妹多宠爱一点,好似也是正常的。 但他的计划得改一改了,今天晚上就得动手,不能再拖了。 他本来还打算,先将许多多糊弄住,让这孩子心甘情愿被他糊弄走,不会闹出动静来。 谁知道他们竟然是有家的,哥哥还只允许妹妹在这破庙里住一晚。 他们明天就要回家了,今天晚上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只是,既然有家,哥哥为什么会带着妹妹来这种地方?难道是在为以后做准备? 跛足男人想不通,便不再多想了。 反正,只要过了今晚,他得手之后,这一切就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他只要把这丫头带走,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出手,就能躺着数钱了。 池渊拿了吃食出来,就在破庙中间的炉灶里生了火,准备了吃食。 跛足男人跟着他们后边进来的,自然也知道这兄妹两个的吃食都是从街上蹭的。 让他没想到的是,兄妹两个竟然将那些粮食都拿出来给大家伙儿做吃的了。 池渊的手艺无可置疑,就算没有太多调料,只是一些简单的菜,也被他做得色香味俱全。 而池渊这一手,更是让跛足男人断定,他们家里的情况一定非常凄惨。 不然这八九岁的孩子,哪能练出这么精湛的手艺出来。 还有那三四岁的妹妹,添柴加水也很是熟料,根本就是在家里没少做。 再结合许多多所说的,娘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兄妹两个跟着爹爹讨生活,可不得一切都自己动手,练出这样的本事,并不为奇。 破庙之中的众人都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们还能吃到这样一顿饭菜,纷纷感动得热泪盈眶。 就连跛足男人看向池渊的眼神之中都多了些热切。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要不把哥哥也拐回去吧,给自己端茶倒水做个小奴隶也挺好的。 等到他玩够了,还能转手卖掉。 模样不错,手艺也好,定然能卖出个好价钱。 思及此,他的目光又在池渊身上多徘徊了一阵子。 啧啧!就是年纪大了点,不好拿捏,容易节外生枝。 而且,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开始记事了。 一时间,他也有些捉摸不定了。 池渊看着跛足男人那不断盘算的模样,心下了然,又给许多多夹了块肉,“多吃点,才能快点长大。” “嗯!”许多多重重点头,“哥哥,我会很快长大,不会让你一个人太辛苦的!” 池渊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心道:你以后不要这么任性,我就谢天谢地了。 跛足男人不知池渊心中所想,被这兄妹情深的一幕感动得差点落泪了,想将池渊一并拐走的心思也越来越强烈了。 还是再等等! 他按下心头的打算,先将妹妹拐走,弄个稳妥的为好。 至于池渊,他可以再慢慢谋划。 或许,等他把小丫头拐走,哥哥发现妹妹不见了,发疯发狂的时候,他出面安抚。 对于这么大的孩子,给他好处远比直接将他拐走要合适得多。 对!就这么办! 等到他把妹妹拐走,再趁机去安慰哥哥,哥哥自然会对他产生依赖,到那时,他不禁能收获一个儿子,没准还能将池渊家的宅子都据为己有呢! 越想越开心,他的脸上都要止不住笑了。 许多多在心底暗道这人演技太差,害得她只能垂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是夜,许多多和池渊躺在跛足男人边上,另一边是池渊今日说了好一会儿话的老者。 许多多窝在池渊的怀里,仰头朝着池渊撒娇,“哥哥,给我讲故事吧。” 池渊嘴角抽了抽,但为了增加一些可信度,以免被跛足男人发现端倪,他只能忍着心里可耻的羞耻,低声与许多多讲起了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不等池渊说完,许多多就已经接了下句,又不满道:“这个故事哥哥已经讲了八百遍了,我想听个新鲜的。” 池渊默了默,手有点痒。 是谁说打妹妹要趁早了,他想问问快四岁了还能不能打了? “今天这个不一样!”他耐着心思,咬牙切齿地说。 许多多撇撇嘴,低声道:“你每次都这么说。” 熟稔的样子,竟像是这样的画面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一样。 跛足男人听着兄妹两人的拉扯,对两人身份的最后一点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这次真的不一样了。”池渊强调了一遍,才开始说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旁边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个三岁半的小姑娘,每天晚上不睡觉,缠着哥哥讲故事……” “哥哥!”许多多不满地嘟着嘴,微弱的月光下,她用眼神控诉着池渊。 池渊温和地笑笑,揉揉许多多的脸,“乖,快睡吧,大家都睡了,我们要把大家吵醒了。” 许多多被挼得没了脾气,“哦”了一声,窝在池渊的怀里闭上眼睛睡觉了。 两人虽然闭着眼睛,保持着平缓的呼吸,但却并没有睡着。 他们在等,等跛足男人的动静。 跛足男人也在等,等这兄妹两个睡熟,他就要行动了。 等了一会儿,身边的呼吸声越来越均匀,他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坐起身子。 微弱的月光洒在许多多的脸上,似是将那张脸都映衬得闪着金光,很像他即将到手的银子。 第95章 我想回家 他搓了搓手。 许多多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有多热切。 但许多多没动,只是握紧了池渊的手。 跛足男人朝着许多多伸出手,她将许多多抱起来。 许多多睡得沉,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被人拐走一般,睡梦之中还砸吧砸吧嘴。 但当跛足男人要抱着许多多起身时,忽然手上一沉,竟然没能抱动。 怎么回事?一个小孩子这么重? 他带着疑惑探头看过去,就见这兄妹两个竟然连睡觉都是牵着手的。 他只能先将许多多放下去,尝试着去掰开池渊的手。 池渊:讨厌没有边界感的瘸子! 他手都被这瘸子掰疼了。 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池渊装出一副被打扰了好梦的样子,皱着眉头哼唧了几声。 跛足男人果然不敢继续用力了。 他皱着眉头坐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一咬牙,骂了声:“特娘的,便宜狗剩子那个狗娘养的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原本熟睡的许多多和池渊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之中对视了一眼。 脚步声很快又回来了,这一次是两个人。 听声音,有一个是之前的瘸子,另一个,想来就是瘸子嘴里的狗剩子了。 “就是这俩。” 两人来到近前,见许多多和池渊还保持着他离开之前的姿势,就将人指给狗剩子。 狗剩子看着池渊皱了下眉头,“这都得快十岁了吧?” 放在穷人家,再过两三年都能说亲了。 大户人家里,十三四岁的小公子,家里都开始给安排通房学习男女之事了。 他们现在把一个十岁的男孩子拐走,这合理吗? “这不是还有一个岁数小的?” 瘸子也知道池渊的年纪大了,不好出手。 但他知道池渊的手艺,留在身边绝对不亏。 要是实在没办法出手,他就像个办法,周旋一番,再将这小子给弄回来。 就是不如施恩于他更能让他死心塌地。 但是没关系,不听话打几顿就好了。 之前有那些吵闹的小孩子,叫嚣着让家里的长辈将他们都杀了的小孩子,最后不也是吃了几顿教训之后,就乖乖地缩在角落里,不敢再闹腾了。 狗剩子似乎对于拐走一个十岁的男孩还有些犹豫,跛足男人却按捺不住了。 “你给句痛快话,到底干不干?” “我可告诉你,现在风头正紧,错过了这个,可就不知道还得多长时间才能弄到好货了,到时候吃不上饭可别怪今天哥哥没接济你!” 跛足男人的话,让狗剩子陷入了沉思。 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大理寺那些人像是疯狗一样在街上到处抓人。 谁敢多看街上的孩子一眼,都要被大理寺的人抓起来盘问一番。 更让他们无从下手的是,前两天还有爹娘会带着自家孩子出门的,这两天,别说是孩子了,就连家里的大人都不怎么出门了。 美其名曰,是要在家里保护他们的孩子。 对此,他们这群拐子也只能满脸无奈。 他们是拐子,又不是强盗,还有去人家里抢孩子的道理? 瞅瞅这几天街上冷清的,他想买个饼子吃,都没地儿买去了。 没办法,买饼子的妇人说要在家里看孩子,拐子案没结案之前,是不会出摊了。 少有的几个出摊的,都在趁机涨价发财。 再这样下去,他别说是肉饼了,就连干饼都要没钱吃了。 狗剩子的目光在许多多身上徘徊了两圈,最后一咬牙,“娘的,干了!” 跛足男人一巴掌拍在狗剩子的后背上,“你特娘的小点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是不是?” 狗剩子被跛足男人打的没脾气,也不敢再出声了。 现在风头紧,若是让人知道他们是拐子,定要将他们压下到大理寺换赏钱去了。 毕竟抓到一个拐子,能换十两银子呢,谁能不动心? 这两人倒是小心,仔细将许多多和池渊一起抱在木头板上抬着走了,整个过程小心翼翼,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许多多不敢睁开眼睛,但她听见了马打响鼻的声音。 出了破庙,两人就连带着身下的木板一起扔在了马车的车厢里。 “咔哒”一声。 车厢被人从外边上了锁。 瘸子和狗剩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并肩坐在车板上,赶着马车快速离开了。 破庙之中,没有人发现,两个带给他们短暂快乐的孩子已经悄无声息地被人拐走了。 瘸子和拐子的呼吸声越来重,好像是有什么激动的事情一样。 “瘸哥,这次咱们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说话的是狗剩子。 “是啊,已经多久没找到货了,这次咱们可以抬抬价。” “他娘的,现在这活不好干了,等这批货出手,我要歇一段时间,避避风头了。” 马车外头,两人毫不避讳地商量着。 商量着怎么把许多多卖出一个好价钱去。 说着什么奇货可居,货以稀为贵之类的听起来好像有点文化,但对他们不太尊重的话。 许多多觉得自己是人,不是货物,但她现在不能反驳。 她只是个不到四岁的小孩子。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第一反应应该是哭。 所以当马车停下来,许多多一个没控制住,身子一歪,脑袋撞再车厢的木板上时,就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哭声。 “哇……哇……这里是什么地方?哥哥!哥哥!” 池渊听见许多多开始了,也装作才被吵醒,迷茫的样子,揉着眼睛缓缓坐起身子,“多多?” 他遵从身体的本能,挪到许多多身边,抱住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多多乖,别哭,哥哥在呢。” 许多多还是哭,一边哭一边嚷:“哥哥,这是什么地方啊?我好害怕,我想回家!哥哥,我想回家!” 尽管知道许多多都是装的,但感受到许多多的眼泪落在自己的心口处,池渊的身子还是颤了颤,拉着许多多的手。 “多多别怕,哥哥这就带你回家。” 他摸索了一下,摸到车门处,用力拍打着:“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 第96章 太岁头上动土 池渊才拍打了两下,就听见外边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他小心控制着力道,可以不对外边开锁的人造成太大的影响。 而在他的刻意控制之下,也给了外边两人一种错觉:里边那小子,虽然看上去差不多十岁了,但力气小得可怜。 “放我们出去!”池渊的声音里,竟然还带了点哭腔。 瘸子和狗剩子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屑。 瘸子的表情要更轻松一下。 如果池渊是这样的性子,就算没办法出手,他想要调教池渊,也更轻松些。 看着好像要亏本,但实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门锁在池渊的允许之下畅快的打开了。 车厢被人推开,月光洒下来,池渊也看清了狗剩子的脸,那是一张布满麻子的脸,看上去挺影响食欲的。 “伯伯?”许多多看清了眼前的人之后,眼泪都顿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跛子,“伯伯,你要带我和哥哥去哪儿啊?我想回家,多多想回家,伯伯!” 跛子的脸上全然没有了白日里对许多多的耐心和温和,只恶狠狠地一脚踹在马车的车轮上,将马车踹得摇晃了两下。 “都给老子老实点!” 他手中的马鞭子甩在车厢外壁上。 许多多打了个冷颤,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透着水泽,满是不敢置信,嘴里呢喃着唤了一声:“伯伯?” 那是怀疑这个世界的声音。 但跛子丝毫没有觉得愧疚。 池渊亦是露出了胆怯的表情,和许多多紧紧缩在一起。 “下车!”跛子的鞭子又在车厢外壁甩了一下。 兄妹俩不约而同地又打了个哆嗦。 “瘸哥,你吓到他们了。”狗剩子拍了拍跛子的肩膀以示安抚,而后弯下腰,一脸柔和地看着许多多。 “小姑娘,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刚刚被欺骗,被辜负了所有善意的许多多并不相信这个世界,并不相信这个世界的所有人。 她对眼前的面露温和的狗剩子也充满了怀疑。 “小姑娘,叔叔不是坏人哦,叔叔真的送你回家,听话,来,下车。” 许是狗剩子的语气实在是太过温和,又或者是许多多实在是单纯,她再一次选择相信了狗剩子。 然而,她将小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间,池渊就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不赞同地冲她摇了摇头。 跛子已经彻底没了耐心,“赶紧给老子滚下来,别逼老子打到你们身上!” 其实对于许多多这种难得的货色,他是不愿意动手的。 万一在她身上留下疤痕,价钱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但池渊不一样,他本来也没打算把池渊出手,打坏了也没关系。 所以他挥着鞭子就朝着池渊甩过去。 许多多反应极快,一转身就扑到池渊的怀里,将池渊护在身下,准备用自己的身体替池渊挡下这一鞭子。 池渊没想到许多多会这么做,手忙脚乱地想将许多多从自己怀里掀出去。 许多多像是早就察觉到他会这么做一般,死死搂住他的腰,让他动弹不得。 鞭子最终还是没能落到两人身上。 狗剩子伸手拦住了脖子的动作。 “瘸哥,他们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别吓坏了他们。” 说完,他又压低了声音凑到跛子耳边说:“别闹出太大动静来。” 现在可不同以往,若是闹得动静太大,很可能会引人怀疑。 看得出来,这两人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已经颇有心得了。 狗剩子又矮下身子,用温和的语气安抚道:“别怕,这个伯伯只是脾气不好,其实他是个好人。” “叔叔会保护你们的。”他缓缓朝着许多多伸出手,在许多多紧绷的后背上轻轻安抚地拍了两下,“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至少暂时不会。 为了保证货物的完美,他不会在许多多身上留下痕迹,这也是他们这行的规矩。 就算是教训,也都会选在不明显的地方,用不明显的方式。 比如用针扎指缝,扎脚心之类的。 至于出手之后,他们会遭遇什么,那就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 在狗剩子的蒙骗之下,许多多和池渊还是跟着下了车。 只是许多多一直哭哭啼啼地要回家。 池渊牵着许多多的手,嘴里也跟着念叨要回家,让两人送他们回家。 为了能让两人送他们回家,池渊还开出了不少条件,比如可以给他们钱,把家里的房子和田产都给他们,只要放他们兄妹两个回家。 跛子和狗剩子对视一眼,默契地套出了兄妹俩家里的位置。 兄妹俩像是对人完全没有戒心的傻瓜一样,在两人的诱哄之下,将自己的信息说得一清二楚。 很快,一行就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个石门,瘸子在门上捅咕了两下,石门就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石窟。 见状,许多多隐晦地和池渊对视了一眼。 怪不得找不到。 算算他们在马车上的时间,如果他们没有刻意绕路的话,这里应该已经出城了。 方才在山林之中行走,就是证据。 京城可没有这样难走的山林。 而眼前的石窟,更是证实了许多多的猜测。 也难怪,他们不管怎么着,都找不到被拐走的孩子们。 原来是藏在这里了。 被两人前后夹着,许多多和池渊只能被迫往石窟里边走。 经过一条长长的廊道,眼前豁然开朗。 石窟的墙壁上,点着油灯,将石窟照亮。 里边有四五个成年人,和四五个小孩子。 许多多的目光在那些小孩子身上转了一圈,有些沮丧。 这里并没有苍小宛的身影。 不过石窟之中很乱。 连个正经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和之前他们发现的那个民宅差不多。 地上有小孩子的破碎的衣服和鞋子,味道也有些上头。 那几个男人正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掷骰子,听见动静回过头来,见到跛子和狗剩子带着池渊和许多多回来,还诧异了一瞬。 “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货?你们可以啊!” 在大理寺眼皮子底下动手,那不就相当于在太岁头上动土嘛。 没两下子可真不敢这么干。 第97章 险境环生 许多多走得慢了些,被狗剩子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在地上。 但她顾不上哭,被池渊扶着站稳之后,她就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那几个成年人,应该都是拐子,就算不是拐子,也是看守,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 角落里缩着五个小孩儿,都和她差不多大,两个女孩三个男孩,最大的那个男孩,应该也就五岁的样子。 此时五个孩子缩在一起,惊恐地看着那几个看守。 见到许多多的时候,他们似乎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又害怕起来。 许多多从没想过,三四岁的小孩子竟然会有如此复杂的情绪,以至于她一时间竟然没能分析出这几个孩子神色变化的原因。 几个看守见瘸子和狗剩子回来,也停了手上的动作,朝着许多多和池渊走过来。 见到池渊,几人都愣了一下,“怎么还有个这么大的?” 瘸子“诶哟”一声,“这俩一起的,当时他们赖在一起,没办法,只能把这小子也拐过来了,到时候我来处理。” 问话那人听见这话表情有点不太好看了。 “你这怕是不太行。”他凑近了瘸子,压低声音道:“老大这两天心情不太好,你可别触了老大的霉头。” 许多多看见瘸子听见这话之后,打了个哆嗦,显然对他们口中的老大,也很是害怕。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态,“不行就弄死呗!” 虽然有点可惜,但惹了老大不快,他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那人听见这话才松了一口气,又提醒了一句:“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有数,有数!我哪能不懂啊!” 瘸子拍拍自己的胸膛,“放心吧。” “别说了,老大来了!”一直没开口的看守忽然开口提醒了一句。 踩着落叶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许多多也转头看过去。 来人身穿黑衣,脸上带着鬼面具。 是那种能把小孩儿吓哭的程度。 蒙面人走到近前来,在椅子上坐下。 尽管带着面具,还是难掩他眼底的淡漠,他似是没将所有人放在心上。 “老大!”几人恭恭敬敬地弯腰问好。 他轻轻抬了下手,“最近风头紧,你们行动小心些,最好暂时不要再动手了,等过了这个风头再说。” “是!” 看得出来,瘸子几人对这个老大很是害怕,对他的话也不敢有丝毫异议。 也是此时,蒙面人的目光落在了许多多和池渊身上。 许多多看出他皱了下眉,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反应不太对。 寻常小孩子,见到这样的场景,应该早就吓哭了才是。 她竟然还能这样冷静地观察。 她定是引起怀疑了。 不行!她得想办法蒙混过去。 蒙面人的目光落在许多多身上,就见许多多目光呆滞,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可他方才,似乎看见这姑娘眼珠子转悠了,难道是错觉? “这是什么情况?” 蒙面人朝着许多多两人的方向抬了下下巴。 瘸子赶忙上前一步,“老大,这是我和狗剩子刚带回来的货。” “货?” 寻常小孩子,被拐到这里来,早就哭闹不休了。 就现在山洞里那几个,之前也是哭得撕心裂肺闹着要回家,吃了几顿教训,又饿了好几天,才老实的。 这丫头看上去才三四岁的样子,看脸蛋也是家里养得不错的,怎么如此胆大? “哪里抓的?”老大又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不怪他多疑,实在是这几天大理寺查得严,街上都没有小孩儿了。 瘸子以前的能力也不出众,怎么还能在官府的重重围堵之下,抓到小孩子。 “在城郊的破庙里。”瘸子知道老大在怀疑什么,赶忙解释:“他们娘早就死了,爹前几天也病重没了,就流落到破庙里,正好被我给捡了个便宜。” 说着,他挠了挠脑袋,憨笑两声。 “本来想只抓那丫头了,但他们兄妹两个拽得太紧了,我当时又怕他们闹出动静惊醒其他人,就把他们俩都带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这俩哭哭啼啼吵得人心烦,我就吓唬了一顿。” 他转头看看瑟瑟发抖但没有再哭闹的兄妹两个,又说了一句,“大概是被吓坏了。” 他一脚轻轻踹在许多多的小腿上。 许多多这才被惊醒,受到惊吓一般“啊”的大叫了一声,朝着池渊的怀里扑过去,钻在池渊的怀里发抖。 “鬼!鬼呀!” “哥哥,有鬼!有鬼!” 她忽然开始大喊大叫,将拐子们都吓了一跳。 也算是看出来了,刚才之所以不吵不闹,是被吓坏了。 这会儿被瘸子一脚踢得回神了,就开始闹了。 “我要回家!哥哥我要回家!这里有鬼!我要回家!” 池渊将许多多护在怀里,抬头看向狗剩子,“你不是说,不会伤害我们吗?我们想回家,你不是说会送我们回家的吗?” 池渊的话,未免太单纯了,看得几个看守都露出古怪的表情。 其中一人更是直接问出来:“我说瘸子,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个小傻子,他竟然信你们说的话?他竟然觉得你们真的会送他回家。” 几人都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还一边笑一边说:“这太好笑了,这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池渊饶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了。 他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欺骗一般,震惊地看向狗剩子,“你在骗我?” 狗剩子也跟着笑起来,嘴里骂了一句:“蠢货!” “我要回家!” “骗子!” 许多多的哭声夹杂着池渊愤怒的叫骂声,吵得整个石窟不得安宁。 隔着面具都能看出来,面具人眉头紧锁,心情极差。 他忍耐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狗剩子,把这丫头带走!” “是!” 狗剩子应了一声,兴冲冲朝着许多多走过去。 狗剩子没了顾忌,尽管许多多死命抱着池渊,恨不能自己长在池渊身上,但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哪里是瘸子的对手。 很快就被狗剩子拉开了。 池渊想上去将许多多抢回来,也被瘸子给拽住了。 任凭他死命挣扎,都没能挣脱开。 第98章 你只有哥哥吗 池渊挣扎着,许多多哭闹踢打着,却还是没能改变许多多被带走的命运。 两人被迫分开,池渊只能看着许多多被带走。 狗剩子很是谨慎,将许多多绑住了手脚,又用黑布将她整个人罩住。 出发之前,狗剩子拎着许多多到面具人跟前转了一圈,“老大,我先带她过去了。” 老大只轻声应了一声“嗯。” 只这一瞬间,许多多就记住了面具人身上的味道。 有点熟悉,她好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对了! 被黑布蒙着头,许多多眼前一亮。 她想起来了。 她在之前绑架了她的那些太监身上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一股子尿骚味。 回去之后,她问过广叔叔。 广叔叔说,因为他们都是阉狗,控制不了排尿,只能尿在裤子上,身上才总有这种恶心人的味道。 和他们这些人一样,恶心人干恶心事,都是让人作呕。 她不太明白,那么大的人怎么会无法控制排尿。 但她还是将这件事情记住了。 这个蒙面人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 他会不会也是阉狗? 许多多心中想着的时候,已经被人扔进了车厢里。 还是之前的那辆马车。 许多多在马车里一个劲儿地挣扎,嘴里还哭喊着要回家。 喊得嗓子都沙哑了,还是不肯停下来。 直吵得狗剩子头都大了,他一下勒住马车,转头打开车厢,“不许哭!” “我想回家!”许多多哭唧唧地就只有两句话,“我要哥哥!” “我想回家!我要哥哥!” 狗剩子听得不厌其烦,掀开黑布,找了块布就把许多多的嘴巴堵上。 许多多“呜呜”了两声,声音是小了许多,但仍然凡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狗剩子抓着许多多的肩膀,一个劲儿摇晃。 许多多“呜呜”两声,没再哭了。 狗剩子愣了一下,扯开堵住许多多嘴巴的破布,“说,你怎么样才能不哭。” “我手好疼。”许多多娇气的举起手,将已经被勒红了的手腕送到狗剩子面前。 狗剩子心下一惊,可不能在货物身上留下痕迹,这是他当拐子这么长时间的经验。 “我给你解开,你别哭了!”他快速解开许多多手上的绳索,目光在绑住她脚腕的绳子上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也一并解开了。 做完这些,他快速退出车厢,关门,上锁,一气呵成,竟然连黑布都忘了给许多多再盖上了。 许多多自然不会提醒他。 她趴在车厢里,透着后门的缝隙往外看。 还是一片片丛林,让她分不清这是什么地方。 但这并不影响她留下记号,只要留下痕迹,爹爹他们就一定能找到他们。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车厢被狗剩子从外边打开。 狗剩子的动作很快,一把就将黑布裹在许多多的身上,抱着许多多往外走。 约莫走了百多米的样子,许多多听见他的脚步声发生了变化。 “踏踏”的声音,是踩在木板上的声音。 之后他上了楼梯。 这是一栋木制小楼。 上了楼梯,又走了几步,开门。 紧接着,许多多头上的黑布被拽开。 就在此时,一道惊呼声传来:“多……” 许多多眼前一亮。 她听出来了,那是小宛的声音。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也提起来了。 “我要回家!放我回家!” 她快速高喊,声音盖过了苍小宛的声音。 “放我回家,我要回家!” 苍小宛猛地被许多多打断,意识到了什么,她眼珠子一转,就改了话锋:“多久放我回家,你们还要关我到什么时候?我要回家!” 许多多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狗剩子扯开许多多身上的黑布,一巴掌甩在许多多的屁股上,“老实点!再叫唤就杀了你哥哥!” 许多多受到惊吓,果然不敢再吵闹了。 她抬起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用眼神哀求着狗剩子。 那双眼睛好似会说话:我不吵,你别伤害我哥哥! 狗剩子察觉到许多多的眼神,这才满意地冷哼一声,“消停点,你哥哥是死是活,可就看你了!” 许多多捂着嘴点头,红着眼眶却不敢哭出声来。 狗剩子并未久留,威胁了许多多两句之后,就将她扔在这里,转身离开了。 “咔哒!” 房门被落了锁。 “你,也是被抓进来的吗?” 苍小宛试探着朝着许多多走过来,嘴上说的话,就算是有人听见,也只会权当两人之前不认识。 许多多也知晓现在不是公然相认的时候,她只怯懦地点点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哥哥,我哥哥还在他们手里。” 苍小宛的小脑袋瓜聪明地察觉到许多多想透露给自己的信息。 她和池渊是专门来找她的,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引蛇出洞。 现在如愿找到她了,但池渊却被那些人扣住了。 “你哥哥多大了?”她当然知道池渊多大。 问这话,不过是在提醒许多多,被抓到这栋小楼里的孩子,没有池渊那么大年纪的,都是和她们差不多大小的。 “九岁。”许多多颤着声音回答,大概是找到同龄人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害怕了,还能主动发问:“你们也都是被抓进来的吗?” “是啊。”苍小宛拉着许多多的手,走到那些缩在角落里的孩子们面前,“我们七个都是被抓来的,我已经被抓来快两天了,还有两个孩子,被他们带出去了,再没带回来。” 她怀疑,那两个孩子已经被卖掉了。 许多多点点头,了然于心。 目光在其他六个孩子身上转了一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怯懦。 “你别怕,我哥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苍小宛不能确定许多多被抓来之后都说了什么慌,只能从自己的身上找突破口。 许多多却失落地重复着,“我哥哥还被他们抓着。” 苍小宛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猜测。 她忍不住想,许多多为了被抓,该不会是说自己没爹没娘吧? 她试探着问:“你只有哥哥吗?”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你爹爹死了吗?” 但是她害怕,万一这话传回大理寺,就算寺卿大人不罚她,她哥都饶不了她,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换了个说法。 第99章 女侠真是好胆量 许多多也不敢说诅咒朱敬宴的话,只能说:“我现在只有哥哥了。” 苍小宛就明白了了,这是真的说了自己没有爹爹的谎话了。 如果不是担心被监视着,她甚至想给许多多竖起大拇指。 女侠,真是好胆量! 她是一点都不担心寺卿大人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惩罚她啊! 许多多猜透了苍小宛的心思,她讪讪地朝着苍小宛笑了一下。 这不是情况紧急,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嘛。 再说,她亲爹没准真的死了呢。 “我出来的时候,爹爹受了重伤。” 苍小宛眼睛都瞪大了,寺卿大人受伤了? 还是重伤,看许多多的样子,情况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 “哥哥还被那些人扣在石窟里。” 许多多刻意提到石窟,是想问问苍小宛有没有见过那个石窟。 果然,就见苍小宛眼前一亮,“我知道那个石窟,我也是被人从那个石窟带过来的。” “我是前天中午被他们抓走的,他们一路走了很多山路,大概是前天晚上到那个石窟的,昨天早晨被人带到这里,之后就一直被困在这里。” “哦,对了,从昨天早晨到你过来之前,有两个小孩子被人带走了,一个是昨天晚上,另一个是刚刚,就在你到这儿之前,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说到这儿,苍小宛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许多多的耳朵边,“我问过在我之前来的了,他们的说法是,每天都会有两个小孩儿被带走,一个在早晨一个在晚上。” 许多多郑重地点了下头。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在这里看着我们,每天早晨和晚上会有人送饭过来,之后会带一个孩子走。” 许多多来之前,他们这里已经放过饭了。 苍小宛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许多多的手问:“你吃饭了吗?” 许多多吞咽了一下口水,“没。” 上一顿饭还是昨天下午,之后就是舟车劳顿,担惊受怕,也没人会管她有没有吃饭。 一抬头,对上苍小宛的暗示,许多多忽然站起身,走到门口,趴在门板上一个劲的拍打。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我饿了,我要吃东西!有没有人啊!来人啊!我要饿死了!” 没有人回答。 许多多叫唤了半天,就算是聋子,怕是都被惊扰了。 但根本没人过来看她一眼。 她转头可苍小宛对视了一眼,摇摇头,回到苍小宛身边,压低声音说:“看样子是没人了。” 苍小宛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许多多的手,鬼鬼祟祟地从袖中摸出半个梆硬的馒头来,“你快吃!” 许多多怔愣了一瞬,看了眼那半个馒头,又看了眼苍小宛。 苍小宛被许多多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挠挠脑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下意识想留着。” 大概是她心底潜意识就觉得许多多一定会来救她。 许多多自然也明白苍小宛的意思,她重重点点头,将馒头一分两半,一半塞到自己的嘴里,另一半递回给苍小宛,“快吃!” “多多,你今天都没吃东西。”苍小宛想把半个馒头推回去。 “我昨天晚上吃得多,你快吃。”许多多又推了回去。 苍小宛都被绑架这么长时间了,绑匪怎么可能给她吃饱饭,这半个馒头,一定是苍小宛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这可不是许多多凭空猜测的。 而是其他孩子看到这半个馒头之后,眼珠子都绿光了,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吃过饱饭了。 他们是如此,苍小宛又怎么可能是例外。 见许多多执意,苍小宛也狼吞虎咽地将馒头塞到嘴里,几口就吃完了。 直到两人吃完,身后才传来一个男孩稚嫩的声音,“这栋楼里,不止我们一个屋子里有小孩儿。” 姐妹俩不约而同转头看过去。 那男孩似是被两人吓到了,往后缩了一下,又想到了什么,他强装镇定,“我听到的。” “他是来得比较早的。”苍小宛压低声音和许多多说,“如果不出意外,按照顺序,今天晚上就到他了。” 许多多看着男孩的眼神之中,透着些许怜悯。 男孩来的时间久,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他只当没听见两人的声音,攥紧了小拳头,一字一顿道:“我听过小孩子的哭声,这楼上和楼下都有。” 所以说,至少还有两个房间里关着小孩。 许多多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才是早晨,按照苍小宛得出的结论,那些人会在晚上过来,他们还有一天的时间。 还有时间!不能慌! “许多多,你不能慌!” 许多多给自己做了心理暗示,让自己镇定下来。 “小宛,我们得想办法跑。” 虽然她留下了痕迹,但她们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池渊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逃脱回大理寺去搬救兵。 他们必须得跑。 若是慢了,就会有一个孩子被带走,生死难料。 许多多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面前,她必须得在那些人来之前,从这里逃出去。 不是她自己,而是这里的所有人。 她转头看向其他孩子,却只从大家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怯懦。 “我想家了。”许多多忽然说。 “我爹会把我放在肩膀上带着我飞,我娘会唱好听的曲子哄我睡觉,我哥哥会做最好吃的饭菜,我想回家,想和他们在一起。” 随着许多多的叙述,原本表情麻木的孩子们忽然开始抽噎起来。 看到他们哭,许多多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有救。 “你们别哭,我会想办法带大家逃出去的,我们会回家和家人团聚的。” “我想回家!” “我也想回家!” 随着许多多的话音落下,一声声哭诉响起。 “我会带你们回家,但你们得听我的,不能吵闹。” 回家的诱惑足够大,孩子们很快就冷静下来。 见许多多安抚住众人,苍小宛拉着许多多来到窗边。 窗户被人从外边封上了,只留下一个小小的通风口,便是她们这种小身量也钻不出去。 “你的匕首呢?寺……你爹给你的匕首,你带在身上了吗?” 第100章 大理寺可没教她独自逃命 上次被绑架之后,广倾安给许多多准备了一把精致的匕首。 为此,朱敬宴还把广倾安骂了一顿。 朱敬宴觉得,许多多没有自保的实力,拿了匕首只会激怒恶人。 但广倾安说许多多和寻常小孩子不一样,她知道什么时候能拿把匕首拿出来,给她准备匕首不过是为了让她在关键时刻可以有奋力一击的能力,而不是直接束手就擒。 朱敬宴被广倾安说服了,那把匕首,也就被同意留在许多多身上了。 大概是绑匪也没想到,许多多一个小孩子,身上竟然会有这么危险的东西。 故而根本就没有对许多多进行搜身。 许多多从靴子里边拔出匕首来,看得苍小宛直皱眉。 “谁家好人把匕首藏在这个地方?” 许多多白了苍小宛一眼,如果不是藏在这儿,早就被人发现了。 她拔出匕首,也不多废话,将匕首当成锯子,开始扩宽窗户上留下来的通风口。 许多多脑子是聪明,但到底是小孩子,力气有限,没多长时间,就没力气了。 苍小宛反手将匕首接过去,“我来弄一会儿。” 其他孩子见状也纷纷挪动过来,你一下我一下的忙活起来,每个人都满脸期待地看着那个通风口。 而在一个孩子扩宽通风口的时候,其他人也没闲着。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二楼,距离地面三米高。 从这样的高度跳下去,就他们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怕是直接连脑浆子都摔出来了。 许多多和苍小宛就着急大家将身上的衣服撕扯成布条,绑在一起。 绳子弄好之后,通风口也被扩宽得差不多了。 其他人还出不去,但许多多和苍小宛年纪小,又是女孩儿,身量小,倒是能尝试着往出钻了。 “我去楼上看看。”许多多从通风口往外看了一眼。 这栋小楼一共就三层,如他们猜测的一样,他们现在是在二楼。 楼上的窗户也被封上了,同样只留下了一个通风口。 “我去吧。”苍小宛按住许多多的手,“我爬上爬下比你强一点。” 诚然,许多多的脑子比苍小宛好使,但苍小宛自小就是自由自在地成长,她可以做所有自己喜欢的事情。 而许多多仅有的记忆里,都是在跟着娘亲逃命,不是在逃命,就是在准备逃命,她确实不擅长爬上爬下。 “好,你先带着绳索上去。” 许多多算了一下距离,将绳子中间的位置绑在苍小宛的腰上,一头递给苍小宛,另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 这样就算苍小宛没有抓住掉下去了,她也能将苍小宛拽回来。 苍小宛并没有推拒许多多的安排,见她点头了,才在众人的帮助下,从外墙爬了上去。 许多多的小脑袋从通风口处伸出去,一双以往闪着光芒的大眼睛此时满是担忧地盯着苍小宛小小的身影。 索性,苍小宛足够灵活,他们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看着苍小宛在靠近三楼通风口的位置慢了下来,几人的呼吸也都放慢了。 他们也想知道,楼上到底有没有孩子。 苍小宛小心翼翼地往上爬,为了不惊扰可能在三楼房间中的人,这一段路,比她之前用的时间都多。 终于,她悄无声息地探头到了三楼的通风口处。 许多多看见苍小宛的身体僵住了。 她忙扯了扯绳子,向苍小宛示意。 接收到许多多的信号,苍小宛才将绳索的一端绑在三头通风口住的木板上,再缓缓往下退。 苍小宛在许多多等人的帮助下,从通风口处回来,才拍拍胸口,“天呐。楼上还有十几个孩子。” “这么多!”许多多忍不住皱了眉头。 要是只有他们这里这些人,没准他们还能悄无声息的跑走,但逃命这种事情,向来是人越多越容易被抓住。 这一点虽然只活了三年多,但也经历了三年多逃命生涯的许多多最清楚不过了。 “别管他们了,我们先走吧。”有人提议。 许多多转头看了说话之人一眼,是一个约么四五岁的小胖子,身上的衣服虽然脏兮兮地,但也看得出来,不是普通百姓能穿得起那种。 “不带着他们,我们也走不了。”苍小宛给小胖子泼了盆冷水。 “为什么?你怎么这么假好心?”小胖子不满地反驳了一句。 苍小宛没好气地瞪了小胖子一眼,她天生就讨厌自私鬼。 “你猜我爬上去的时候,是被什么吓了一跳?” 天知道她对上那张骨瘦如柴的脸时,吓成什么样子,她差点以为自己见鬼了。 要不是许多多扯了绳子招呼她,她怕是被吓得直接从楼上摔下去了。 意识到那窗户口是个小孩子在往外看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而绳索绑在哪里,也是为了让他们能逃出来。 苍小宛从发现那些孩子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放弃他们。 或者说,从知道楼上楼下又孩子存在的可能之后,她就没打算自己逃。 她自觉没什么大能耐,但哥哥对她的教导,她都牢记于心。 她是要做大理寺女捕快小神探的人,大理寺可没教她独自逃命。 “我敢保证,我们若是扔下他们跑了,他们一定会发出声响叫来人贩子,到时候谁都别想逃。” 许多多这话,算是威胁到小胖子了,小胖子瞪了姐妹俩一眼,瑟缩到后边,没再说话了。 绳索已经绑稳了,许多多将匕首交给其他人的时候,楼上也传来了扩展通风口的声音。 很明显,苍小宛刚才的动作,也给楼上的孩子们提了个醒。 许多多和苍小宛对视一眼,“我去楼下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苍小宛抓住许多多的手。 楼下可比楼上危险得多,谁也不知道那些人贩子的看守在哪里守着呢。 广倾安是说要教他们习武,但这不还没教呢嘛,多多一个人如果对上人贩子的看守,只怕要有去无回了。 她跟着一起去,或许还能帮多多引开一两个。 “那就一起去。”许多多并没打算将苍小宛扔在这儿。 第101章 人间炼狱 她又转头和其他人说:“我们先下去探探路,你们弄好通风口之后就在这里藏着,先别下去。” “凭什么?”小胖子不满地看着许多多,“你们该不会是想扔下我们偷偷逃跑吧?” 最先开口的男孩看出许多多面露不善,他斜睨了小胖子一眼。 也不知道这男孩是什么身份,但那一眼倒是很有威力,刚才还咋咋呼呼的小胖子,忽然讪讪后退了两步,原本嚣张的声音,也只剩下了嘀咕。 “本来就是嘛,大家素不相识,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偷偷逃跑!” 许多多还没发火呢,身边的苍小宛可忍不住了,“怎么着?你想去?” 说这话,苍小宛就已经伸手去解腰间的绳子,“那你去吧,我还不愿意去呢。” 小胖子没想到苍小宛会这样,身体颤了一下,“我,我不去!” “合着你也知道下去是有危险的啊!”苍小宛可不给小胖子留面子,冷哼一声,“不敢下去就闭嘴少比比叨,话太多小心死后下拔舌地狱啊!” 小胖子吓得脸色一白,捂住嘴巴就往后退,脚下没站稳,还摔了一个屁股蹲,捂着嘴巴哇哇哭。 “闭嘴!”男孩儿低喝一声,“你想把人贩子引过来吗?” 看得出来,小胖子还挺害怕这个男孩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害怕人贩子,他当真不敢再放声哭了,捂着嘴巴,指缝间发出像小猫一样的呜咽声。 许多多见状,认真看了男孩儿一眼。 男孩儿年岁虽小,身上也有些脏污,但一身衣着华丽又低调。 和小胖子站在一起,显得小胖子像是个暴发户。 就在许多多心中猜想男孩儿和他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来时,男孩忽然上前一步,“你们小心些,若是遇到危险,就赶紧跑,不要回头。” “喂!顾煋”小胖子听见男孩儿这话,又不愿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让他们先跑?他们是你的相好还是怎的?” 苍小宛眉头一皱,蹲下身子从地上抓起一只不知道是谁遗失在这里的鞋子,就朝着小胖子砸过去。 “不会说话就闭嘴,不然不用等你下地狱,姑奶奶先割了你的舌头!” 小胖子被砸得鼻血横流,对上凶相毕露的苍小宛,也不敢再多废话了。 看着小胖子缩到其他人身后,连脑袋都不敢露出来了,苍小宛才又朝着他的方向瞪了一眼,将那群孩子都瞪得瑟瑟发抖。 她这才又重新绑好身上的绳索,又将许多多也绑在绳子上,两人这才一前一后从扩大的通风口处爬下去。 爬到窗外时,许多多往头上看了一眼。 就见一张骨瘦如柴的脸,从三楼的窗户口探出来。 见到两人顺着绳索往下爬,她麻木无神的眼睛眨了眨。 晨曦时分的阳光洒在她漂亮的杏眼上,叫那双眼睛透出些许光芒来。 许多多不及多想,已经和苍小宛一起来到了一楼。 一楼的窗户没有被封闭。 苍小宛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开一个缝隙,透过缝隙,她能看到些许屋里的风景。 “好像没人。”她抬头朝许多多做了个嘴型。 她也不能确定,毕竟这个小缝隙,能看到的位置实在有限。 两人吊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会儿,许多多才咬咬牙,“进去看看!” 苍小宛也正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 苍小宛推开窗户,就跳了进去。 她一进屋,看清了屋里的情形,她眼珠子都瞪圆了。 “啊!”了一声,转身就要将许多多推出去,“别进来!” 但为时已晚,许多多已经解开了身上的绳索,此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了。 她只能手忙脚乱地去捂许多多的眼睛。 还是晚了,许多多已经看清了屋里的情形。 房间里遍地都是血迹,她们刚才进来的窗户上,墙壁上,还有支撑着房梁的柱子上,到处都是新鲜的,或是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处处散发着腥臭难为的味道,令人作呕。 苍小宛双腿都在颤抖,却坚持着挡在许多多身前,她声音颤抖又坚定:“多多,你先走。” 许多多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她强迫自己站稳身子,让自己的双腿不要抖得太厉害。 “我们看看。”说出这话时,许多多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跳。 这是什么杀人碎尸现场。 地上还有孩子小小的断指和碎肉。 房间里倒是没有其他人。 他们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看守的存在。 想来他们是对这里的防守很有信心,也不相信这些孩子能翻出天去,这才如此疏漏。 事实也是,若是没有许多多和苍小宛,那些孩子确实没有办法逃出去。 “这些人拐卖孩子根本不是拿来卖的!”许多多同苍小宛说了一句。 苍小宛赞同地点头。 眼前的情景,明晃晃地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地上的断指更是告知了她们,在此之前在这里失去生命的人的身份,那是个和她们年岁相当的孩子。 看这屋子里到处都是血迹,她们不敢想象到底有多少个孩子,在这间屋子里丧生。 姐妹俩的胸腔里,怒火不断地翻腾着。 也顾不上害怕了,两人翻出窗户,苍小宛看着许多多,“多多,你记得来时的路吗吗?” 许多多慎重地迟疑了一瞬:“我留下了记号,但当时是黑天,我不能断定一定能找到记号,我得先去看看。” “那你先去,我上去和其他人说明这里的情况。” 姐妹儿人兵分两路,许多多躲在草丛之中,悄悄寻摸着自己昨夜留下的记号。 见到只有苍小宛一个人回来,小胖子又开始吵闹起来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那个小丫头片子呢?她是不是偷偷跑了?” “程昱!”顾煋低喝一声,止住了小胖子喋喋不休地声音。 转头,他又和苍小宛解释:“你别介意,他只是话多,心思并不坏。” 苍小宛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小胖子,直截了当地解释:“多多去探路了,我们先在这里等着,她找到路会回来接我们的。” “我相信你们。”顾煋的声音很轻,却透着莫名的坚定。 第102章 能跑一个算一个 顾煋看出来这两个小姑娘早就认识,自然也不怀疑苍小宛的话。 小胖子伸长了脖子想说点什么,却才一冒头,就被顾煋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许多多一个人在外边转悠了小一个时辰,才找到了昨天夜里自己留下的记号。 她又顺着那个方向走了老远,找到了自己留下的第二个记号之后,才确认这就是昨天来时的路。 她爬回去时,小胖子的耐心都已经用尽了,正坐在地上抓耳挠腮,频频朝着窗口张望。 但因为有顾煋压制着他,他又不敢太吵闹,急得像一只香蕉就在眼前,他却够不到的峨眉山的哑巴猴子。 “找到了。”许多多钻回来的势头,特地往楼上看了一眼,又和之前那个女孩儿的视线对上。 不知道三楼的孩子们用了什么办法,总归那个通风口也被扩宽到能容人通过了。 忙活了这么一遭,算算时间,距离苍小宛等人提供的人贩子过来送饭带走一个孩子的时间,还有两个半时辰。 等到楼上的孩子们也都下来了,许多多将大家聚在一起,“还有两个半时辰,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就能逃出去了。” 在场都是孩子,他们不懂太多的大道理,只知道要逃出去,要回家,要回到爹娘的怀抱之中。 许多多也是以此来诱导他们,让他们必须听话,不能吵闹。 最后,许多多的目光落在小胖子身上,“小胖子,尤其是你!” 程昱很不服气地梗了下脖子,正要反驳,就被顾煋瞪了一眼,他只能缩了缩脖子,张了张嘴,呢喃了一句:“我叫程昱,才不是小胖子。” “好的小胖子,知道了小胖子。”许多多开了个玩笑,见程昱不乐意,她一抬手,“别废话了,下楼!” 就如同许多多期待的那样,一个个井然有序地下了楼。 直到顾煋最后一个下楼,许多多才带着大家往自己留下的记号的方向走。 但她又没走到记号的位置,而是带着大家在草丛里摸爬滚打。 其他人倒还好,那小胖子可就不乐意了。 他嘟着嘴嘀咕,“你不是说留下记号了吗?我怎么没看见?” 苍小宛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骂道:“蠢货,记号当然是在路上啊!” 许多多是被人关在马车的车厢里带过来的,马车可走不了这种荒芜的破路。 “既然有路,为什么不带着我们走路?我不要钻草丛了!” 他抱着膀子不肯继续往前走了。 其他孩子听见这话,也有些犹豫了。 他们都是小孩子,这里又是荒草丛生,草长得比他们的个头都高,已经淹没了他们的脑袋。 跑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走多远,他们的脸上手上都已经被草叶子划出了一道道血痕,伤口又疼又痒。 苍小宛又骂了小胖子一句,“说你蠢你还不信,人贩子就在路上呢,你想被他们抓回去,你过去走大路吧!” 说是大路,其实也不过是乡间的土路,只是比这里好走一些。 小胖子也被抓来有几天了,被人贩子折磨怕了,听见人贩子就走在路上,他也不敢继续要求走大路了。 只是他走得实在是太慢,已经吊在队伍的最后边了。 苍小宛实在看不下去了,落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再磨蹭下去,就等着死在这里吧!” 晚饭时候,那些人贩子过来送饭就会发现他们跑了,自然会派人过来抓他们。 若是在那会儿之前,他们还没能逃出这里,等着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小胖子苦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苍小宛:“我虽然矫情,可也不是不懂道理,我不是不想走,我是实在走不动啊!” 苍小宛听了这话,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小胖子个子比她还要高一点,但两条腿好像比她的也长不了多少,此时正卖力地倒腾。 他确实努力了,苍小宛也不好继续苛责他了。 只是心里已经将小胖子当成了反面教材,回去之后,就算池渊做的饭再好吃,她也不能吃得太撑了,不然胖成小胖子这样,逃命都跑不快。 心里百般瞧不上小胖子,但苍小宛还是伸手拽住了小胖子的手腕,“我带你跑!” 有苍小宛帮忙,小胖子的速度快了很多,虽然依旧吊在队伍的后边,却也没被落下。 一群小孩子,体力实在有限,但他们谁都不敢停下。 他们从楼上爬下来,路过一楼的时候,许多多给他们看了那血腥的现场。 若是不跑,他们会死。 小孩子们还不知道死是什么概念,但许多多说,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他们想见爹娘,他们不想死。 哪怕两条腿已经累得直打颤了,他们也没有一个人说累。 就在一群孩子快要累成狗的时候,走在队伍最前边,许多多身边的顾煋忽然拉住许多多的手腕,朝着身后低声说了句:“停下,都坐下!” 许多多不明所以,但以她短暂的,不多的对顾煋的了解,这孩子不是个会无理取闹的人。 在大家都坐下之后,顾煋也给了许多多解释:“人贩子来了。” 许多多猛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们不是说……” 许多多的话说到一半,她就意识到不对了。 人贩子是每天一早一晚来两次。 但还有一个例外。 就比如今天早晨,狗剩子将她带到这里的时候,来送饭的人贩子已经走了。 狗剩子算是不速之客。 所以,她算错了,人贩子还有一种情况会过来。 他们要送新货过来。 不错,在这些人贩子眼里,他们不是年幼的孩子,只是能换钱的货物。 许多多的脸色苍白,顾青按住她的手腕,“别担心,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过来,等马车过来,我们就跑。” “分头跑!”许多多眼前闪过一道精光。 落到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人贩子手里,她们一定会没命的。 与其等着被虐杀,倒不如分开逃跑,能跑一个算一个。 顾煋看着许多多的眼神中,充满了赞赏,“我也这样想。” 能跑一个算一个,只是不知道,他爹什么时候能发现他不见了。 第103章 用性命堆积 一行在草丛之中躲了一会儿,听着马蹄声和车轮声渐渐靠近,又渐渐远去。 许多多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呼声:“跑!跑得越远越好!” “大家分开跑,一定不要靠近大路,听见动静就躲起来,千万不要出声!” 许多多突如其来的交代让大家都慌了神。 尤其是小胖子,她下意识反手握住了苍小宛的手,“你和我一起跑。” 苍小宛皱了下眉头,甩开他的手,“不行!我要和多多一起跑!” 关键时刻,她还能为多多引开那些恶人,让她有机会回大理寺报信。 然而,苍小宛这话一出,小胖子就开始眼泪叭嚓了,“你不管我了吗?” 其他人都已经跑远了,见苍小宛还被小胖子缠着,许多多只能退回来,“一起跑吧。” 别的孩子也有三三两两结伴跑的。 苍小宛看了眼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小胖子,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行了,别哭了,没出息!” 嘴上说着,但她还是伸手牵住了小胖子的手腕,“赶紧走!” 苍小宛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但也足够心满意足的小胖子破涕为笑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再哭就自己滚!”苍小宛的脾气非常暴躁。 原本多多可以跑得更远的,结果就是因为这个小胖子,只能被迫和他们一起慢悠悠了。 要是多多被抓回去,有什么危险,她一定饶不了这个小胖子,将他那一身肥肉扒下来榨油吃! 小胖子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这一身肥肉已经有危险了。 “我就是跑不快嘛,你别这么凶。” 苍小宛小小年纪就已经感受到了心累的滋味,“你还是少吃点吧,你看看人家顾煋,再看看你!” “我怎么了?我怎么就比不上顾煋了?”小胖子跑得气喘吁吁,却还没忘了要为自己辩解。 “你还怎么了?”苍小宛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没说他怎么了,却比说了,还让他难受。 小胖子的表情都有些郁闷了,他一边跑一边低头看了眼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他决定了,等回去之后,他就少吃饭,他要减肥,他还要习武,还要好好读书再也不偷懒了。 他一定要把顾煋比下去! 但这想法,他莫名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甚至坚定之余,还有点不知从何而来的羞耻。 三人一行跑了不知道多远,直到三人的腿都像是灌了铅,还只能习惯性往前跑时,才听见身后传来了微弱的喊声。 “快找!他们都是小孩子,一定跑不远!” “来了!”许多多面色凝重,压低声音拉住苍小宛的手。 苍小宛凝重地看了许多多一眼,目光迅速扫描着周围的环境。 终于,她找到了一块能容一人藏身的大石头。 她反手推了许多多一把,“快藏过去!” “小宛!”许多多惊讶地想要抓住苍小宛的手,却见苍小宛已经坚定地拽着也想在石头后边藏起来的小胖子跑远了。 许多多不敢出声,生怕吸引了那些人贩子的注意,他们三个就要团灭在这儿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些人暴躁的骂声也越来越大。 看着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刀,许多多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她只能捂住嘴,期盼着这些人找不到他们。 “找到了!这有一个!” 远远地,传来一道喊声。 距离很远,隔着呼啸的风,声音有些失贞。 但许多多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小胖子的哭声。 许多多还没来得及担心呢,紧接着,又一道声音传来,“这也有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想跑!” “那小子是你的相好还是怎的?还想给你争取逃跑的时间。” 许多多的心唰的就沉下去了。 听着声音,是苍小宛和程昱被人抓起来了。 远去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眼看着那些人就要来到许多多身边了。 许多多连呼吸都不敢了,紧紧捂住嘴巴,心底祈祷着这些人都是瞎子。 但很遗憾,他们不是瞎子。 哪怕苍小宛和小胖子在那些人朝着许多多的方向走过去的时候,开始拼命的扑腾,也只换来了抓着他们的人的两记耳光,并没能改变他们的方向。 反而还让他们确定了:“这小丫头片子这么大反应,那边一定有人!” “找到了——” 慢悠悠的声音,像是来自九幽炼狱的恶鬼的低吟。 头顶上的草骤然被扒开,许多多打了个冷颤,抬头看上去,就见一个刀疤脸正朝着她狰狞地笑。 “啊!” “多多!”听到许多多的惊呼,苍小宛更急了,顾不上身上刚被狠狠拍了一下的疼痛,又挣扎起来。 “啪!”又是一下,甩在苍小宛的脖颈上。 脖颈瞬间红了一大片。 她被人拎着后腰的衣服,挣扎起来像是被人按住龟壳的王八。 小胖子见苍小宛又被打了,不由哭喊着:“你别挣扎了,他们又要打你了!” 苍小宛也没有必要继续挣扎了,她看见那个这些人里头最凶恶的刀疤脸已经抓着许多多的衣领,将她拎起来了。 “小贱人,让你跑!我让你跑!” 刀疤脸抓着许多多的衣领,一个劲儿前后晃荡。 许多多被晃得一阵恶心,衣领被扯着越来越紧,呼吸越来越艰难。 “你别弄她!你放开她!她要死了!” 看着许多多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苍小宛也冷静不下来了,挣扎着朝刀疤脸嘶吼。 苍小宛的动静引起了刀疤脸的注意,他终于停下手,露出了像恶鬼一样的笑脸,“死?你怕死啊?” “可惜,你们很快就都要死了!” “好好在房间里呆着不好吗?还能多活几天,非要逃跑,现在好了,只能提前送你们上路了。” “只可惜……” 他后边的话并没有说出来,许多多和苍小宛也猜不到他在可惜什么。 但他脸上的可惜和愤怒,是不作假的。 姐妹两个同时想到了那间几乎是被鲜血浸泡了的房间,忍不住惊惧。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抓了这么多孩子,他们显然不是拿去卖的。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竟然要一个又一个小孩子的性命来堆积。 第104章 写勒索信 容不得两人多想,他们就已经被拎到了大路上,扔在马车里。 车厢被从外边上了锁,他们三个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一缕阳光彻底被关在门外。 “这么倒霉吗?我们竟然是最先被抓回来的!” 小胖子哀怨了一声。 苍小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能怪谁呢?” 还不是他跑得慢,但凡他速度快一点,他们都不会这么快就被抓到。 小胖子也知道自己理亏,垂下头,讪讪地说:“对不起,我连累了你们。” 苍小宛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一想到刚才马上就要被追上时,这小胖子竟然自己跑出去吸引那些人的注意,给她换取逃命的时间,她到嘴边的刻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只能扭过头去,不再理会他,而是和许多多商议起来:“现在怎么办?看来他们打算提前对我们动手了。” “还有时间。”许多多也慌,但在此时此刻,她勉强自己不能慌。 已经过去一夜了,爹爹和广叔叔他们一定已经发现她和池渊失踪了,她在一路上沿途都做了标记,并不难找。 只盼着爹爹和广叔叔他们,能够在人贩子把他们所有小孩子都抓回来之前找到这里,他们就没事了。 只是,就连说出这番话的许多多,都有些不敢确定这个计划能否完美实施。 毕竟京城那么大,他们被抓过来,连走的哪条路都不知道。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处在什么地方,就算留下了记号,又怎么能确定,爹爹他们一定能够在偌大地京城之中发现那并不起眼的记号呢? 很显然,苍小宛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但她并没有拆穿许多多。 这是她们目前唯一的希望了,就算明知道希望渺茫,她们也不想希望彻底破灭。 两人都抱着最后的坚持,看得小胖子一脸古怪,“你们早就认识啊?” 苍小宛没忍住,又怼了他一句:“你才看出来啊!” 就说他不如顾煋吧,顾煋就早早看出来她们早就认识了。 小胖子并没听出苍小宛的阴阳来,还一脸感慨道:“那你们也太倒霉了吧,竟然两个人都被抓来了!” 苍小宛心底的担忧,就这么被小胖子给冲散了,“难道就不能是多多为了救我,以身犯险吗?” “啊?”小胖子显然没能理解许多多这个脑回路,他诧异地转头看向许多多,“你为什么这么做呢?” 许多多“呵呵”一声。 现在,她已经能够理解苍小宛对小胖子那暴躁的态度了。 可对上小胖子那求知的眼神,许多多又觉得自己这样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 她想了想,并没有说什么煽情话,而是问小胖子,“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先跑出来?” 小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苍小宛一眼,“你们是为了我才跑得慢的,而且,我是男人!你们是女孩子,我保护你们不是应该的吗?” “男人?”苍小宛嗤笑一声,扔给小胖子一个“呵。” 感受到苍小宛的无语,小胖子也没颓废,反而还更加鼓起了劲儿,“你们也别担心了,听那些人的意思,他们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抓回来才会杀了我们的。” 苍小宛想了半天,也没想通这有什么好沾沾自喜的。 就听小胖子兴奋地说:“顾煋很聪明的,他一定能藏得很好,那些人抓不到他的!” 然而,事实让小胖子失望了。 人贩子又抓了人回来。 车厢的门被打开,最接受不了的,不是被扔进来的人,而是方才还信誓旦旦的小胖子。 “顾煋!你在搞什么?”小胖子一把扯住顾煋的衣领,“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怎么也被抓回来了?” 若是旁人说这种话,会让人觉得是在冷嘲热讽。 但这话从程昱的嘴里说出来,就只有不可思议了。 “判断失误。” 顾煋方才是被拎着胳膊扔进来的,这会儿正在揉着肩膀活动胳膊。 许多多看了眼故作镇定,但已经悄然红了脸的顾煋,猜测脱口而出:“你该不会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顾煋的耳朵都红了,对上三人的目光,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所以,你藏在哪里了?”小胖子看了顾煋一眼。 顾煋转头看向许多多。 许多多福至心灵,“我之前藏身的那块石头后边?” 顾煋的脸更红了,好像要长开一样。 许多多沉默了。 没办法吐槽。 真的! 毕竟顾煋的思维怎么看都好像没错。 谁能想到那些人竟然又杀了个回马枪呢? 连备受小胖子推崇的顾煋都被抓回来了,其他人就更快了。 沸水锅下饺子一样,很快所有人就都被抓了回来。 是的,一个不落。 此时距离他们出逃,也不过才两个时辰。 天还大亮着呢。 一行又被带回了小楼。 可怜小胖子走在最后,磨磨蹭蹭,被人踢了好几脚屁股。 楼上两层的窗户都被破坏了,人贩子直接将许多多他们关在了一楼那仿佛被鲜血浸泡过的房间。 才一进屋,就有几个孩子捂着嘴干呕起来。 这屋里的味道,属实不怎么样,确实有点难以接受。 房门外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紧接着,连窗户也被封上了。 许多多站在门口,拍打着房门,“你知道我是谁吗?” “管你是谁?” “我是大理寺的人!”苍小宛也跑到许多多身边,朝着门外喊,“识相的就赶紧放了我们,不然小心我哥哥把你们的脑袋都砍了!” 苍小宛的威胁让门外的人贩子更加嚣张了。 “大理寺的人?你哥哥?我好害怕呀!” “大理寺那么厉害,不知道能不能从你们这么多人的骨灰里,找出你来呢!” 听见这话,许多多心下一惊。 小胖子也跑到门口来,“我家很有钱,你们想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们,只要你放了我们!” “我可以帮你们写勒索信,你要多少钱都行,拿了钱,你们一辈子吃喝不愁,何必背上人命?” 还别说,小胖子平时不太靠谱,关键时刻说起话来,还头头是道的。 只可惜…… 第105章 梁木会掉下来 那些人似乎并不为所动。 许多多眼前却闪过一道精光,“他说的没错!” “你们暂且留我们一会儿的性命,让我们给家里写信。” 苍小宛目光一闪,也明白了许多多的意图,当即也跟着帮腔:“对,拿到我们的信再杀了我们,你们也一样能够拿到钱!” “只要耽搁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有大把的银子送到你们手上,下半辈子不知吃喝不愁,想要什么女人没有,翠云楼的姑娘一天叫俩,岂不美哉!” 许多多这话一出,连屋里的带外头的,都给镇住了。 屋里的人:这丫头是谁啊,她在口出什么狂言。 苍小宛:广叔叔是不是偷偷带多多去翠云楼了?不行,回去得把这事儿告诉寺卿大人! 门外的人:这丫头挺懂啊!还说是大理寺的人,只怕是翠云楼的娘们儿生的小妓子吧! “少操点没用的心吧,又那个心思,不如想想自己下辈子去哪儿投胎!”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冷。 都能屋里却越来越热了。 红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 许多多惊得双腿都软了。 身后已经传来了孩子惊恐的声音。 “他们要烧死我们!” “我不想死!爹!娘!快来救我啊!你们在哪儿啊!” 哭爹喊娘的声音一连串地砸过来。 许多多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苍小宛快步来到许多多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多多,你别急,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话是这么说,可她也清楚,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房门和窗户都被人封上了,她们之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检查过,这间屋子没有暗道。 他们只能被困在这间屋子里,等着熊熊火焰将他们吞噬。 无路可逃。 除非,朱敬宴他们能及时赶来。 但生活不是戏剧小说,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来救。 许多多有些绝望了,房间里越来越热,烟气也越来越重,空气渐渐稀薄,已经无法支撑呼吸。 “咳咳——好呛!” “我要死了!爹,娘!救我!” 哭喊声越来越大,屋里连一点水都没有。 许多多忽然一把拉住苍小宛的手,走到窗户边上。 苍小宛看着许多多凝重的表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只眨着眼睛看着许多多,等待着许多多的下一步动作。 在苍小宛心里,许多多不是会束手就擒的人。 “小宛,等一会儿这块梁木会掉下来。” 许多多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指着头顶上的一块梁木说道。 苍小宛顺着许多多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块梁木支撑着窗户,它掉下来的那一瞬间,窗户会倒下来。” 苍小宛不太明白,却也还是跟着点头。 “窗户倒下来的那一瞬间,会有一瞬间的空档,之后墙体才会倒下来。” “我会在那一瞬间,将你推出去!” 许多多这话一出,苍小宛眼睛都瞪大了。 饶是她不如许多多聪明,也明白了许多多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多多是想将唯一一丝活命的机会留给她。 “不行!”她拉着许多多的手直摇头,“我不能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不能放任许多多去死。 她们是最好的姐妹。 她还自诩是姐姐。 自古都是姐姐保护妹妹,哪有让妹妹保护姐姐的道理。 “多多,你听我说,待会儿我将你推出去,出去之后你就快跑,千万别回头。” 许多多没看苍小宛,只抓着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上的那块梁木。 “多多!咳咳——多多!” 苍小宛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伴随着一阵阵被烟呛的咳嗽声。 “小宛,你娘很担心你!” 许多多只有一句话。 她出来时看见了,苍小宛她娘好像老了十岁的样子,原本挺直的腰背,不过一天的时间就弯下去了,头发也花白了。 若是小宛出了什么事,只怕老太太就活不下去了。 而且,苍叔叔对她那么好,就算是为了报答苍叔叔的恩情,她也不能让苍小宛死在这里。 “不!” 火越来越大,身后的哭喊声已经渐渐若了下去,有几个孩子已经倒在地上没了声音,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已经…… “多多,你忘了,你还要调查你娘的死因呢,你还要给你娘报仇呢,你不能死在这里,你得活着出去!” 许多多神色微动,烟火缭绕之间,她的目光闪动了一瞬,但很快,她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来了!” 苍小宛全幅心思都还在许多多的身上呢,还要再劝,就听见许多多一声低语。 后背上一股大得出气的力气传来。 咔嚓一声,微弱的响声之后。 她再回头,身后的木质小楼已经岌岌可危。 “快走!” 比火海的喧嚣更强烈的声音是许多多那一声低喝。 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引起那些看守的注意。 “快走,小宛快走!” 苍小宛不敢停,只能含着眼泪往后跑。 她想留下来陪着许多多,但她更清楚,她若是留下来了,许多多的牺牲就毫无意义了。 她得走,走得远远的,不让那些人贩子抓住她。 之后,她会成为大理寺的捕快,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天底下的人贩子都抓干净,将他们都千刀万剐。 跑着跑着,苍小宛的眼睛就被水雾朦胧了一层,她抬起袖子,胡乱擦干脸上的泪水,继续迎着风背离火海。 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 她站住脚,满含期盼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 那一席红衣,比身后的火海更加绚烂。 “寺卿大人!”她大步朝着那一队策马而来的大理寺官员和衙役的方向跑过去。 “小宛!”苍尘的眼睛最尖,一眼就看见了哭成泪人的自家妹妹。 还没到近前,就见苍小宛指着身后被烈焰笼罩的火海,“多多!救多多!快救多多!” 马队没有听,径自朝着身后那栋小楼的方向冲过去。 “寺卿大人!” 见到朱敬宴翻身下马,一刻不停地往火海里冲,广倾安眼珠子瞪老大,下意识就去抓人。 第106章 伤势复发 “朱大人!” 身后的衙役们见状,也顾不上火海有多骇人了,跟在朱敬宴的身后就往里头冲。 “多多!” 许多多意识模糊时,好似听到了朱敬宴的声音。 她转头看过去,就见朱敬宴不顾一切地朝着她奔过来。 那一袭红衣,比他身后的火海还要惹眼。 “爹爹真好看啊。” 许多多最后一个念头才在脑海中浮现,就消失不见了。 她身子一软,在朱敬宴的眼前摔下去。 “多多!”朱敬宴睚眦欲裂,敢在许多多摔下去之前,冲过去,一把将她抱起来。 许多多身上的衣服都被火苗燎了,脸上身上都是黑漆漆一片。 朱敬宴顾不上多想,抱着许多多就往外跑。 大胡子也带着衙役们悍不畏死地冲进来,将火海之中或是清醒或是失去意识地孩子们抱了出去。 就在衙役们跑出去的那一瞬间,身后的木质小楼终于再也耐不住火焰的侵蚀,在邪肆的晚风中,轰然倒塌。 苍小宛看着被放在地上的孩子,一个个数过去,脸色越来越难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苍小宛的脸上,他们在等着苍小宛的答案。 “还有,还有六个!” 苍小宛的话音还没落,大胡子就已经率先冲进去了。 朱敬宴亦是跟在大胡子身后往里冲,然而他还没到跟前,身体就已经到了极限。 虚晃两下,一口鲜血喷出来,胸口处的伤口,也在这一刻裂开,将他大红色的官服都染成了深色。 “寺卿大人,你受伤了!” 不对!多多之前说过寺卿大人身受重伤了,她竟然将这事儿给忘了! 苍小宛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忙上前一步,扶住朱敬宴,“寺卿大人,哥哥他们已经进去了,您休息一会儿吧!”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血腥味越来越重。 朱敬宴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浸湿了大片,触目惊心。 苍小宛越加着急了。 许多多救出来了,但若是她醒过来之后得知寺卿大人出事了,她定是无法接受的! 思及此,苍小宛也全然忘了自己对朱敬宴的恐惧,拉着朱敬宴就往后边跑。 她不会骑马,朱敬宴这样,也骑不了马了。 后边有人贩子留下来的马车。 朱敬宴被迫跟着苍小宛的步子,被苍小宛着急火燎地塞进了马车。 车门一关,外边传来一声清亮的“驾!” 马车就启动了。 也不知道这孩子靠不靠谱,但朱敬宴已经无暇再想其他,昏昏沉沉就睡过去了。 今天中午,池渊一身伤地跑回大理寺,说是许多多被人贩子抓走了,他们已经找到了人贩子的去向。 朱敬宴顾不得身上的重伤未愈,亲自带着人就出来寻找。 但已经过了一夜,许多多留下的记号已经不太好找了。 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 若不是那栋小楼起了火,他们还没那么快找过来呢。 晕过去之前,朱敬宴心里只有庆幸。 庆幸他们来得及时,才能将许多多救下来。 天知道他看到许多多小小的身子在他面前倒下去的时候,他的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 那一刻,千钧一发之际,许多多从前的欢声笑语,像是走马观花一般,从他眼前拂过。 他此生都未这般慌张过。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一定要将自己的女儿救出来! 苍小宛同样庆幸。 庆幸许多多还活着。 也庆幸她动作够快,在朱敬宴的血流干净之前,将他带回了大理寺。 看着大夫那劫后余生的表情,苍小宛才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救不下朱敬宴了。 她的呼吸越发急促,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还好,还好她没有辜负多多。 对了!多多! 苍小宛心头一颤,她竟然忘了多多! “诶,小姑……” 大夫的话才说一半,苍小宛的身影就已经完全从他的视线之中消失了。 苍小宛才跑到大理寺的门口,就听见马蹄声远远而来。 “多多!” 策马而来的身影越来越近。 她看见,广倾安的怀里抱着的,正是灰头土脸的许多多。 许多多醒来时,人已经在大理寺了,是她的房间。 苍小宛小小的脑袋凑得极尽,头发乱糟糟地,像是才从难民堆里逃出来。 “小宛?” 许多多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别说话。”苍小宛脏兮兮的小手直接捂住许多多的嘴巴,“大夫说你被烟呛着了,伤了嗓子,得好好休息,暂时少说话。” 许多多眨巴眨巴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对,被伤着了。”苍小宛还当许多多是在确认她的嗓子,便重重点头,与她确认了一番。 许多多翻了个白眼,终究还是忍着嗓子撕裂的痛,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水!” 苍小宛“啊”了一声,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 她转身跌跌撞撞往桌边跑,倒了满满一杯水回来。 许多多已经自己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靠坐在床头。 接过苍小宛递过来的水,她又朝着苍小宛示意。 苍小宛眨了下眼睛,“你想说什么?我拿纸笔给你写。” 许多多点点头,暗道苍小宛这次到是挺聪明的。 摆正小桌子,许多多就坐在床上写着:“爹爹?” 苍小宛下意识接过许多多手上的笔,在纸上写下:“寺卿大人伤势复发。” 许多多惊得攥紧了拳头,就要撑着身子下床。 苍小宛一把按住许多多的身子,“我还没写完呢!” 说完这话,她也愣住了。 她的嗓子又没伤到,她为什么要写字? “寺卿大人伤势复发,但回来及时,大夫看诊过了,说是好好休养些日子,就能痊愈了。” 事实上,朱敬宴的伤势比这要严重许多,但她担心若是如实说,许多多会接受不了。 “哥哥?”许多多又写下两个字。 “池渊从那些人贩子手中逃出来,回大理寺报信,受了些伤,但不严重,现在也在房中休息,你不必担心!” 许多多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在纸上写下:“孩子们?” 苍小宛的神色便沉了下去。 孩子们啊…… 第107章 人贩子必须绳之以法 苍小宛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和许多多说这件事情。 她最清楚许多多为了救下那些孩子,花了多少心血。 许多多见着苍小宛的神色,就已经猜到事情不妙了。 这其实是她早就预料到的结局,当时她甚至以为,她只能救下小宛一人了。 又或者,小宛也跑不出去,就又被人贩子抓回来了。 她想过最凄惨的结局,是所有人一起死在那火海之中。 如今她能活着回来,已经是极好的运气了,不该强求太多。 可一想到那么多孩子死在火海之中,她的心脏还是难以抑制地颤抖。 见许多多的身体都在轻颤,苍小宛生怕伤了她的身体,索性就将真相说了出来。 “一共二十四个孩子,都被带出来了。” 苍小宛的话,并未让许多多安心。 因为苍小宛说的是“带出来”而不是“活下来。” 苍小宛也知道这种小伎俩瞒不过许多多,也不等许多多追问,继续说:“其中四个,在救下来之前,就没了气息。” “还有三个,伤得太重,没能救下来。” 说实话,在当时那种情况,这样的伤亡是许多多和苍小宛都没想到的。 比预想中的少很多。 倒也不算不能接受。 只是,许多多更清楚一件事。 那些孩子,本来可以不用死。 他们原本可以在父母家人的爱护之下,健康成长。 他们原本有着最光明,最灿烂的未来。 他们可以读书,可以习武,可以放风筝,可以赏花,可以扑蝴蝶,他们可以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变成一具烧焦的尸体。 他们的家人原本可以尽享天伦之乐,而不是沉浸在失去至亲的痛苦之中无法自拔,痛不欲生。 所以,人贩子必须必须被绳之以法! 绝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苍小宛看着许多多攥紧了拳头,一张煞白的小脸上满是肃杀之意,忽然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将全部说与她。 事实上,为了将那些孩子都救下来,大理寺还折损了两个捕快。 另有几个捕快,也受了轻重不一的伤。 就连广倾安,也为了护住怀里的孩子,被掉落下来的房梁砸中后背,吐了一口血。 再加上在这场与人贩子打响战役初期,就被重伤,之后为了救许多多撕裂伤口的朱敬宴。 这一次,大理寺可谓是损伤惨重。 “但也有一个好消息,那些后来去追捕我们的人贩子,也都葬身于火海之中。” “被烧死了?”许多多错愕地看向苍小宛。 怎会如此?那把火不是他们放的吗?他们为何不跑? 就算大理寺的人来了,他们只要拼命,也还是有活命的机会,为何不跑,却选择葬身于火海? 这不对! “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看着许多多笔锋极重的几个字,苍小宛轻轻摇摇头,“我哥哥检查过了,那些人确实是被烧死的。” 苍尘之前也有所怀疑,那些人贩子是不是先被黑吃黑,杀死在小楼之中,但检查之后发现,他们的口鼻连带着肺管之中,都有些烟尘,确实是被烧死无疑。 许多多的表情实在是太凝重,一张小脸上满是肃杀之气。 苍小宛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从许多多身上看到了朱敬宴的影子。 多多真是越来越像寺卿大人了。 “多多,寺卿大人他们一定能查清楚真相,还那些孩子和他们的家人一个公道的。” 苍小宛的眼中,满是信任与安抚。 许多多晃了下神,晃晃脑袋,将脑中驳杂的思绪甩出去。 “对了!”苍小宛一拍脑袋,“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一定饿坏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说着,苍小宛扶着许多多让她躺下,自己去了厨房。 大理寺这几日的伤员太多了,厨房准备的都是清淡的菜色。 清粥小菜随时都在炉子上热着,就怕哪位伤员醒了饿肚子。 许多多平常跟着池渊总在厨房晃悠,深得大家的喜爱,这会儿见到苍小宛过来,忙不迭凑上去询问:“可是多多醒了?” “刚醒,我来给她那点吃的。” 厨房里尽是庆幸的声音。 王伯更是拍着胸脯,“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说说这孩子,怎么那么莽呢!” “小宛呐,你以后可得管着她点,别让她再这么胡闹了,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呸呸呸!不能再有下次了!” 苍小宛一脸郑重地点头,“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她绝对不会再让许多多以身犯险了。 冒险的事情,有这一次就行了,以后她要许多多平平安安的! 说来,许多多只是被烟呛到了,情况并不严重。 被苍小宛按在床上修养了一日之后,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正巧池渊过来看她,她就拖着池渊要出门。 刚刚才闹了人贩子的事情,池渊哪里还肯带着许多多出门冒险了。 苍小宛也是一脸警惕地盯着许多多。 两人如临大敌的脸上写着五个大字:想都不要想! “我没想冒险了,我只是想出去看看。” 她想看看,外边的百姓现在是怎样的。 她只是想要记住,这一次的悲痛,日后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会将这个案子牢记在心里,她定会查清真相,还那些死去的孩子和他们的家人一个公道。 许多多苦苦哀求,池渊和苍小宛终究还是没能耐得住她的性子,对视一眼。 “要不,就出去看看?” 苍小宛试探地看着池渊。 听苍小宛先提出这事儿,池渊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正好我要出去买菜,那就带她出去看看。” 许多多正要开心呢,就见池渊板着脸强调:“只能跟着我去买菜,买完菜就回来,你不要再想其他了!” 许多多也不是非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找死。 郑重点头,还抬起手做发誓状:“我发誓!” “你最好是!”苍小宛抓住她的手撂下来,“不然别怪姐姐心狠手辣,打断你的腿,让你以后哪也去不了!” 许多多“嗷”了一声,暗自吐了吐舌头。 朱敬宴还在养伤,广倾安不知去向,大理寺现在是苍尘管事。 得知几人要出去,苍尘皱了下眉头,下意识就要阻拦。 第108章 七条人命的沉重 许多多一见他的表情就意识到大事不妙,她凑上前抱着苍尘的腿,仰起头软糯糯地撒娇:“苍叔叔,你让我出去逛逛嘛。” “多多想出去看看,好不好嘛!” 许多多那水灵灵的眼睛透着乞求的样子,实在让人狠不下心拒绝。 “我让陈捕头跟你们一起去。” 苍尘放心不下三个孩子,又拦不住他们,只能取了个折中的办法。 陈烨刚收到陪孩子逛街的任务时还愣了一下,但想到是陪许多多和苍小宛出门,也就明白了。 无他,这俩孩子实在是太能折腾了。 虽然还有个稍微靠谱的池渊跟着,但池渊根本管不了她们俩胡闹,真要胡闹起来,池渊还会跟着一起,顺带给她俩擦屁股。 这么想着,陈烨决定自己还是跟着比较好。 却不想,才出了大理寺的门,许多多眼珠子一转,转过头一脸天真地看着陈烨。 “陈叔,你能做到暗中跟着我们,不被我们发现吗?” 陈烨:搞什么?刚出来就搞事情? 对上许多多那古灵精怪的眸子,陈烨真的很难上当。 但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又让他很难抵抗。 “说说你想干什么。” 许多多嘿嘿一笑,“就知道瞒不过陈叔。” “少给我戴高帽!”陈烨白了许多多一眼,“你应该知道苍主簿让我跟着你们的目的,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怕是得把命搭进去。” 这到不至于,但他私心里觉得自己说得严重一些,许多多就能收敛一些。 谁想,他这话刚落,许多多就一脸愧疚地垂下头,好似前两天晋州那地龙翻身是她搞出来的一样。 “诶哟喂,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哭起来了?” 瞧那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陈烨自家就只有两个整日只知道气他的臭小子,馋娇滴滴软糯糯的小闺女馋得不行。 大理寺有许多多这么个小闺女,其实最开心的,还是他们这群糙汉子。 试问谁能扛得住小闺女泪眼朦胧呢? “陈叔,你是不是也觉得多多没用。” “怎么会呢?”陈烨老脸憋得通红,蹲下身子手足无措地想要哄许多多,“多多这话是怎么说的?” “多多怎么可能没用,这次的拐子案,要不是多多留下线索,咱们哪能救下来那么多孩子啊?” “是啊,多多。”苍小宛也在边上劝说,顺带给许多多递话:“这次要不是你,我没准已经死了呢。” 许多多依旧低垂着头,“可是,还是有很多孩子回不来了。” 陈烨的眸色瞬间暗淡下去。 这一次,百姓并没有上门来闹,可陈烨倒希望他们上门来闹一次,他的心里也不至于这么不好受。 “陈叔,多多想为大家再做点什么。”许多多泪眼婆娑,仰头看着陈烨,眼底带着淡淡的乞求。 陈烨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朝着许多多点点头,“我会一直跟着你们。” 他也想为大家做点什么。 虽然用许多多几人做诱饵很不人道,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他猜想,今天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 人贩子团伙,现在应该忙着转移阵地,暂时还腾不出手来对付许多多。 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 尽管心中有数,但陈烨还是同意了许多多的提议,他看不了许多多流泪的样子,更不想让许多多将那几个孩子死亡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她只是一个还不到四岁的孩子,七条人命对她来说,太过沉重了。 陈烨又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只能在自己有把握的情况下,让许多多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事。 事实也正如陈烨所说,今日风平浪静。 许多多和苍小宛跟在池渊身后,买了需要的菜就往回走了。 这也让陈烨松了一口气,暗中跟在三人身后,看似在闲逛,实则整个人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狼一样,注意力一直放在前边三个孩子身上。 “小二!拿酒来!” 旁边的酒楼里,忽然传来豪放的喊声。 许多多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苍小宛,“是苍叔叔?” 苍小宛也迷蒙地点点头,“好像是啊。” 但是,她又抬头看了眼酒楼的牌匾,大胡子会来这种地方喝酒吗? 他饮酒作乐,不从来都是去翠云楼叫姑娘们陪着吗? 不等她提出自己的疑问,许多多已经拉着她的手往酒楼走了。 才到门口,就见到广倾安歪在靠窗户的桌子上,喝得酩酊大醉。 广倾安眼眶通红,满脸的颓废。 在他身侧,还坐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 “大胡子!”苍小宛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在酒楼碰到广倾安喝花酒。 许多多已经快步冲过去,拉扯了一下广倾安的衣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广倾安一把抱住,“闺女啊!你说我怎么这么没用!” 要是他能早一点找到那里,也不用有那么多孩子遇害了。 还差点让多多和小宛都死在那小楼里。 小宛回来之后都说了,除却死在火场里的,那栋小楼一楼的房间里,遍布着血腥气,里边不知道死了多少孩子。 大理寺这段时间报案走失的孩子,多达四十一人。 他们就只救回来二十四个,其中还有七个没能救活。 算下来,就只有十七个,余下的杳无音信的十七个孩子,很可能已经没了。 广倾安在大理寺当值这么长时间,不是没见过凶杀案,各种案发现场,各种凶残血腥的案件,他见得太多了。 可这一次不一样。 那些都是孩子啊! 都是和多多一般大小的孩子。 这一次以大理寺全员战损为结局,没有人会责怪大理寺办事不力,可他们自己过不去心里那关。 广倾安这一声叫得鬼哭狼嚎,许多多都被吓了一跳。 那红衣姑娘却眼前一亮,目光上下打量了许多多一番。 早听说广倾安身边有个小姑娘,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个了。 “你是广大人的女儿?”红衣女子柔声询问,为了给许多多更好的印象,她甚至还微微低下了头。 第109章 给你养老送终 许多多刚想摇头否认,就听那姑娘继续自说自话,“我叫程英,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叫我一声娘。” 许多多:……我能介意吗? “程姑娘!”许多多还没说话呢,广倾安已经不满地皱了眉头,“程姑娘女儿家,声誉要紧,日后还是莫要再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了。” 说着,广倾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抱着许多多就往外走。 路过苍小宛身边,他弯腰想把苍小宛一起抱起来。 但苍小宛伶俐地后退两步,避开了广倾安的手,“你抱着多多就行了,我可以自己走。” 看着大胡子抱着许多多一步三晃,苍小宛忍不住胆战心惊。 就这玩意儿,她可享受不了,她就算腿断了,她宁愿爬回大理寺,都不要广倾安一步三晃的抱着她。 摔了算小,要是被广倾安那大块头砸在底下,她还活不活了? 她同情地看了许多多一眼,又转头看了眼被广倾安说了重话,垂头不语的程英,心底的同情更重了。 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大胡子? 是她哥不优秀了吗? 拐子案看似告一段落,实则大理寺依旧在明察暗访,调查此案的幕后黑手。 表面看上去,大理寺是安生了一段时间。 没了琐事缠身,再加上许多多几个精心的照料,池渊的药膳不要钱一样往朱敬宴的屋里送,朱敬宴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康复起来。 许多多很难不多想,她很清楚,伤了朱敬宴的那些人,是冲着她来的,朱敬宴是代她受过。 她并没有假装不知道,而是乖乖巧巧地照顾朱敬宴,时不时撒个娇。 “好了,忙活一天了,坐下来歇歇吧。” 朱敬宴躺在床上,看着许多多小小的人忙前忙后不着消停,就好像一个小陀螺在自己眼前一个劲儿地旋转,不免有些眼晕。 “不行的!”许多多一脸郑重,像个小大人一样,“爹爹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要一直照顾爹爹,直到爹爹伤势痊愈才行。” 她那认真的小模样颇为讨喜,朱敬宴都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 “爹爹痊愈了,你就不照顾爹爹了?”朱敬宴装出一副伤心的模样,“诶哟,闺女长大了,跟爹爹不亲了。” “瞎说!”许多多刚给朱敬宴倒完茶伺候他喝完,把茶杯放回去,蹬蹬蹬几步跑回来,一脸不满地瞪着朱敬宴,“我还要给爹爹养老送终呢!” 朱敬宴呼吸一滞。 倒是也不必想得这么早。 他觉得自己今年才二十五,还完全不到提养老送终这事儿。 许多多看着她爹面色好像不太好看,捉摸着她爹好像不太满意的样子。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也会给爹爹上坟烧纸钱的,初一十五都去,过年也去,清明也去,七月半……” “行行行!”朱敬宴听得一阵胆寒,连连摆手。 感情他好好活着的时候,就受不了这孩子的孝敬了是吧。 不过,听许多多念叨,他忽然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了,做鬼的日子也是吃喝不愁了。 许多多“哦”了一声,对上她爹不耐烦的表情,想着还是不要继续在这儿碍眼了,“那我先出去,晚点再来看您?” “别来了!” 他自己挺好的。 这几天他的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完全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还是别让许多多像个小陀螺一样在他跟前转悠了。 别说,许多多还有点失望,从朱敬宴屋里出去,苍小宛正和苍尘斗嘴呢。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只是大理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心头都蒙着迷雾呢。 不过与他们相比,宫中的额两位脾气可就大了。 “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 伴随着一声好不压抑的怒火的喝问一同砸在荣玉良身上的,还有一杯滚烫的茶。 茶是白云山产的贡茶,一年也就出那么几斤,各方势力分一点,皇后娘娘这里也没有多少。 荣玉良一个太监,更是连尝都没尝过一口,近距离闻闻都觉得自己要升仙了。 哪想今日竟有幸用这茶泡了回澡,要是没那么烫就更好了。 茶水滚烫,荣玉良被烫的一个哆嗦,却连动都不敢动,只能跪在底下认错:“奴才办事不力,还请娘娘惩罚。” 蓝钰儿气得牙根直痒痒,但扔了一杯茶下去,她的脾气也收敛了许多。 端坐了身子,指甲上大红的蔻丹好似闪着寒光,让人胆寒。 “本宫从不养废物。” 荣玉良心下一惊,洒在身上的茶水已经凉了,贴在身上冰凉蚀骨。 “请皇后娘娘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定不会再让娘娘失望!” 蓝钰儿人在深宫之中,手到底还是深不太长,其他人也不好大肆动用,只能将心思打在宫里这些阉人身上。 却没想到,看似机灵的人,办起差事来,竟然次次都要出岔子。 “再有下次,你就不用回来了。” 荣玉良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咣咣咣给皇后磕了几个头。 “谢娘娘!谢娘娘恩典!奴才定不负皇后娘娘嘱托!” 蓝钰儿轻抬了下手,“下去吧。” “奴才告退。”荣玉良又磕了个头,才转身退出去。 许多多去给徐锦堂诊治,他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 对许多多的态度也比从前好了很多,还能跟着一起攀谈起来。 “前几日那人贩子的案子,你没受什么伤吧?” 许多多被抓走的时候,他和几个狐朋狗友在城外赛马来着,回来的时候城门都落了锁。 他也是在那时候,撞见出城寻人的广倾安,才知道许多多和她那个小姐妹被人贩子给抓走了的事情。 他当时想帮忙来着,但广倾安不知为何,对他好像有些防备,他也不是个会主动凑上去讨没趣的人,便也没追着问。 以朱敬宴的本事,想要找个人,应该并不难。 还是大理寺那些人回来的时候闹得动静太大了,京中百姓都知道了,管家当做新闻给他说的时候,他才知道大理寺竟然损伤如此惨重,就连朱敬宴本人,都是被抬回去的。 他专门让人去打听了许多多的情况,得知并无大碍之后,才放下心,到底还是没上门探望。 第110章 手艺不错 许多多没想到竟然能听到徐锦堂这担心的话。 这对于徐锦堂的病情来说,是一件好事。 至少他已经开始关心外界的事物了。 “我倒是没伤到,就是我爹爹的伤势比较严重,不过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了,你不用太担心的。” 许多多的话让徐锦堂一愣。 担心? 他担心了? “我没担心!”徐锦堂的脸色紧绷起来。 他怎么会担心别人。 他只爱自己。 许多多微微叹了口气,不想逼迫徐锦堂,便顺着他的话点头,“是是是,你没担心,我胡说的,你就是随口一问。”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按说徐锦堂应该觉得轻松的。 可许多多那看透一切的表情,却让他无论如何都轻松不下来。 见他浑身都紧绷着,许多多暗道一声“还是操之过急了”,低声劝道:“其实这没什么不好的,你能关心我,我很开心。” 徐锦堂又愣了一下,对上许多多真诚的笑脸,他忽然开始疑惑。 许多多开不开心,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看着许多多开心,他的心里也确实涌上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 是开心吗? “明天,百草集又一场诗词会,你要不要去?” 嘴比脑子还快,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这番邀请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好啊!”许多多没有反驳。 徐锦堂邀请她去,自己就一定也会去。 她想要治好徐锦堂的心理疾病,还是需要多了解他一些。 这种出门游玩的时机,太适合观察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了。 一个人处于放松的状态,会更不设防,这对于治疗而言,无疑是最好的状态。 许多多原本是想拉着苍小宛和池渊一起去的,但苍老夫人身体不适,苍尘要在大理寺主持大局,苍小宛只能留在家里照顾她娘,遗憾地说下次一起玩了。 于是,许多多和池渊一起到了百草集。 百草集是一处庄园,凝聚了庄园主人的心血,里头汇集了各种名花异草。 庄园在半山腰,进山之后,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不过基于上次去踏青遇到的状况,池渊还是先观察了一番周边的情形,这才将带着许多多去了百草集的门口。 徐锦堂早早就到了,在门房那里得知许多多还没到,专门留了小厮在门口等着。 见到许多多和池渊并肩上来,小六儿赶忙上前迎着,“小姐和小公子可算来了,我家世子已经先进去了,特地让奴才在这儿等着您二位。” 小六儿对许多多的态度好极了,却又看不出谄媚来。 两人跟在小六儿身后转了一圈,将百草集转了大半,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将两人待到徐锦堂身边去。 许多多本以为今天能看到徐锦堂放松的样子,却没想到,徐锦堂此时正尖着一身刺,好像随时要将人扎死一样。 见到许多多和池渊过来,才脸色稍霁,将两人拉到自己的桌子边上坐下,顺手给许多多倒了杯茶水,“逛得还顺心吗?” “嗯。”许多多重重点了点头,接过徐锦堂递过来的茶水,“世子不开心?” 徐锦堂缓缓长出一口气。 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开心的? 地位不如他的,对他阿谀奉承。 地位与他相当的,张嘴闭嘴就要阴阳他几句。 地位比他高的,就是高高在上坐等装逼的,看着就让人心烦。 在这样一群人中间斡旋,他心底越来越烦躁。 但老爷子又走了,王府还得他撑着,不来又不行。 索性,今日将许多多带过来了,日子也不算太难熬了。 许多多看出徐锦堂心中不快了,赶忙朝着池渊使了个眼色,“对了,小哥哥,你不是给世子准备了糕点?快点拿出来给世子尝尝!” 徐锦堂听见这话,倒是觉得稀奇了。 他收过何种各样的礼物,见多了稀奇古怪的,多名贵的礼物也不觉得稀奇了。 毕竟,求他办事的,怀抱着各种目的想要与他交好的,只会将礼物往稀奇,名贵上挑选。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准备的礼物,是两块用油纸包着的点心呢。 倒是,稀奇。 “世子快尝尝,小哥哥做的糕点可好吃的!” 徐锦堂心下其实是不以为意的。 他这个身份,这个地位,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一份糕点,再好吃又能好吃到哪里去。 而且,他口味偏淡,其实不太喜欢甜腻腻的糕点。 但池渊已经将小油纸包打开了。 真的小,那小小的油纸包里,只有一块糕点。 两个油纸包,两块糕点,就是许多多所说的,池渊专门给他准备的礼物了。 看着摆在面前,首屈一指地简陋的礼物,徐锦堂沉默了一会儿,对上许多多期盼的目光,他终究还是没能狠得下心让小孩子难过。 伸手拿气一块桃花酥,往嘴里送。 “嗯?”入口即化的味道,让他惊奇了一瞬。 他自小在皇宫里长大,皇上对他宠爱有加,但凡有好东西都要给他送上一份。 可以说什么好吃的都吃过了。 但这桃花酥还是让他眼前一亮。 和他从前尝过的甜甜腻腻的糕点完全不同,这糕点入口,浓郁的桃花香气好似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好吃吧?” 许多多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这可是从她的口粮里省出来的。 要是徐锦堂敢说不好吃,她发誓,徐锦堂以后将不会再从她手中得到一点吃食,饼干渣都没有。 徐锦堂并没有领会到许多多的深意,但他还是遵从本心点头,“不错,你说这是池渊准备的,在哪家买的,眼光不错。” 回头他也让人去那家买。 吃过这个桃花酥,他才知道,他不是不喜欢吃糕点,只是不喜欢那些烂手艺。 池渊买回来的这个,就很好。 “不是买的,这是哥哥自己做的。” 许多多赶忙解释,似是生怕池渊被误会了一样。 徐锦堂先是不信,池渊才多大,就算能够到灶台了,他能揉得动面团吗? 不过再想想许多多的种种手段,池渊能和她玩到一起去,做个糕点,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 所以,他话锋一转,又称赞了一句:“手艺不错!” 第111章 你也是阉狗? 就是有点可惜。 这桃花酥是池渊亲手做的,外边买不到。 若是旁人也便罢了,直接要到府上做自己的厨子。 可池渊是许多多的玩伴,他不好直接开口要的。 池渊对上徐锦堂那意犹未尽的目光,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他怎么觉得这世子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呢? 许多多根本没多想,还挺开心,“世子要是喜欢,以后来大理寺玩,小哥哥可以给你做的。” 徐锦堂听着也乐呵,笑呵呵地就答应下来了。 就在三人还算相谈甚欢之时,一个不太讨喜的声音斜插了进来。 “这不是汝阳王世子嘛,怎么着,不在家里养病,终于舍得出来遛弯了?” 许多多一眼就看出这人不怀好意了。 他那声音尖细刺耳,许多多下意识就皱了下眉头。 结果就被那人给注意到了。 “这谁家的小丫头,模样长得不错啊,要不要跟着本世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可比跟着这病秧子强多了!” 见他将主意打到许多多身上,原本不欲理会的徐锦堂也冷了脸,“郑少安,你若是不会说话就闭嘴,少在本世子面前学狗叫!” 许多多也被郑少安的话说得心里不适。 她还不太明白郑少安的意思,但本能地觉得这人不怀好意。 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郑少安看着她的眼神之中,竟然透着几分淫邪。 是错觉吧? 她才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能让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淫邪什么? 但徐锦堂的反应,又让许多多不得不多想。 “怎么,徐锦堂你素来不是最清高吗?怎么也识得这小丫头的味儿了?” “郑少安!”徐锦堂厉喝一声,手上的茶杯脱手而出,直奔郑少安的面门。 郑少安身上也是有些功夫的,伸手就接住了茶杯。 只是他防得住茶杯,却没能防得住杯中的水。 “啪”地一声,许多多甚至听见郑少安被茶水扇了一巴掌的声音。 “白云山的茶,喂狗算是浪费了。” 徐锦堂脸色冰冷,“还不滚,等着本世子送你呢?” 一遍遍被骂做是狗,郑少安本就阴郁的脸色更阴沉了。 “徐——锦——堂!” 他一字一顿,从徐锦堂从牙缝里挤出来,颇有几分要将徐锦堂寝皮食肉的架势。 许多多便是此时,伸手扯了一下徐锦堂的衣袖,“世子,他也是阉狗吗?” 阉狗? 徐锦堂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忽然大笑起来。 一边笑还一片拍着许多多的肩膀。 可怜许多多小小的身子,差点被徐锦堂给拍吐血了。 “说得好!阉狗!哈哈哈哈!” 徐锦堂这边的动静可没少引人注意。 汝阳王世子和平丘王世子互相看不对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俩人见面就要掐一架,可是自小就有的习惯。 这是京城多少年的老热闹了。 后来汝阳王世子身子不好,鲜少出门,这热闹才少了些。 只是每每汝阳王世子一出门,平丘王世子就像是狗闻着臭味一样找上来,非要再对上几招不可。 两人各有输赢,坊间甚至还有人一次下注赌乐。 郑少安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这一次许多多敢肯定自己没看错,那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之中,就是淫邪,还有无法忽视的阴毒。 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第六感让许多多下意识往徐锦堂身后缩了一下。 徐锦堂也很给面子,往前挪了一下,将许多多藏在身后。 之后又想起什么,伸手往边上扒拉一下,将池渊也给藏在身后去了。 郑少安见状,没见的郁气越加深重,看着徐锦堂时,脸上的狠毒都藏不住了。 “还当汝阳王世子是什么正人君子呢,没想到身边也养着小孩子呢!” 他还往前伸了一下脑袋,意味深长又恶意满满地问:“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徐锦堂身上的杀气凛然而出,“郑少安,你再不滚,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皆是就算是皇上替你求情,都救不了你!” 旁人不敢说这种话,会被人笑掉大牙。 但徐锦堂是在皇上身边长大的,谁不知道皇上对徐锦堂比对自己的儿子都好,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郑少安这么多年和徐锦堂作对,也没敢闹太大,就是这个原因。 闹大了,别说皇上能不能保住他,会不会保他,那都是两说。 “既然是汝阳王世子的心头好,本世子也就不夺人所爱了!” 他一甩袖子,擦了一把脸上泛着冷香的茶水,转身走了。 却不想,才一转身,身后就传来一阵破风声。 徐锦堂一脸惊骇地转头看了池渊一眼。 这小子咋这么虎呢? 那可是平丘王世子,你说动手就动手了? 皇上是你爹呀? 但也就一瞬间的事情,匕首并没能伤到郑少安。 虽然他连滚带爬躲得挺狼狈,却也只是擦坏了衣袖,并没闹出血光之灾。 徐锦堂心里暗叹一声,面上还要摆出一副冰冷的模样,“这次就权当给你一个教训,若下次再敢对本世子出言不逊,小心你的狗命!” 在场看热闹的人不少,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郑少安身上,还真没几个人注意到刚才出手的人不是徐锦堂,而是躲在他身后的少年。 少数的几个瞧见了的,见徐锦堂开口替人出头了,也不敢说出实情了。 笑话,他们可没有郑少安的家世,能在徐锦堂面前蹦跶这么多年还不死的。 连平丘王世子在徐锦堂面前都占不着便宜,他们哪敢凑上去与人作对啊。 那几个瞧见了的,都恨不能摘了自己一双招子,当什么都没瞧见。 郑少安离开之后,许多多才一脸好奇地看向池渊,“小哥哥怎么忽然生气了?” 她瞧着那人虽然不太讨喜,但也罪不至死啊。 徐锦堂看了许多多一眼,总觉得郑少安这事儿,有点一言难尽。 但想了想,今日许多多言辞不敬,已经将人给得罪了,他还是得提个醒,免得许多多没防备,真被那小心眼又记仇的给暗算了去。 许多多听得云里雾里。 倒是边上的池渊,到底年长了些,听得心里明明白白的。 第112章 一株杂草 郑少安,平丘王世子,是少有的异姓王。 祖上是跟着开国皇帝打江山的,这么多年来还算规矩,没闹出太大的祸事来,皇上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也不能因为一点小来小去的事情就清算了他们,只能任由他们闹腾。 索性郑少安平日里招猫逗狗,也没犯什么要杀头的大错。 再加上本朝只要不是杀头的大罪,就可以用银子赎的规矩,他这么多年一直逍遥法外。 没办法,他虽然胡闹,但平常玩弄的姑娘小子,都是实打实从人牙子手里买的,有奴契在,就算玩死了,比死了一条狗也大不了多少的事儿,不过是到衙门备个案。 人家没犯法啊,皇上也只能口头教训平丘王两句,让他好好管教儿子。 听徐锦堂说完,池渊算是彻底明白了。 感情这就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小人。 而这个小人,听徐锦堂隐晦透漏出的意思,对女人不行,对男人也不行,只能对孩子下手。 平常都是府里出去买些十岁往下的孩子到府上,任由他玩弄。 平均一个月得扔出去两三个小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池渊也终于明白那人刚才看着自己和许多多时,眼神中的淫秽是何意了。 难怪他会因为许多多一句阉狗大发雷霆。 感情是被刺痛了。 也对,这和阉狗也没什么区别了。 听说阉狗没了那东西,不能碰女人了,却也会趁着出宫的时候,到青楼妓院叫上两个姑娘,往死里折磨的。 这郑少安,心里变态,也和阉狗没什么区别了。 许多多听得云里雾里,有些词儿两人说的隐晦,她也没听太明白,扯着徐锦堂的衣袖询问时,徐锦堂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开口了。 最后还是池渊拉开许多多的手,将徐锦堂的衣袖解救出来。 “多多只要知道,那人不是个好东西,以后离他远远的就行,其他的不必多问。” 池渊都说话了,许多多就当真不再多问了。 碍事的人走了,诗词会也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在场大多都是些富家公子,也有今科才参加完会试正在等放榜的举子混迹其中。 除了附庸风雅的,也有些是真风雅的。 诗会就这么开始了。 规则很简单,就以这百草集中的花草为题。 头一人由徐锦堂这个身份最高的出题,他随意点了一株他自己都不认识的草,让人家作诗。 这个人做出来之后,就可以选下一诛花草为题,若是有人能做出诗词来,就由此人再选一株花草为题,直到最后无人能做出诗词来,就是最后出题之人赢了。 本来就是个小诗会,大家玩玩而已,也没准备什么太大的彩头。 但谁也没想到,诗会的举办人不过是意思意思,给各大世家和几个王府都送了帖子。 这本来是历来的规矩,王府几乎不会跟着凑这种热闹。 却没想到,今日汝阳王世子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还赴会了。 汝阳王世子一来,那属狗的平丘王世子也跟着来了。 虽说平丘王世子丢了面子已经先走了,那汝阳王世子可还在这儿呢。 冯公子自觉自己先前准备的不过百两银子的彩头就不太够分量了,故而又擦着冷汗让人多准备了几套文房四宝,也算是添彩了。 冯公子乃是太傅家的公子,家里就这些风雅的东西多。 他一出手,哪有不好的。 看着那一瞅就值钱的玉杆狼毫,许多多眼珠子都亮了。 小宛喜欢写字,这笔送给她,她一定会喜欢。 只是她也就是心血来潮这么一小会儿。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作诗这事儿,她是真不行。 然,池渊却将她那一瞬间的激动看在眼里了。 “多多喜欢?” 许多多愣了一下,才摇头,“我想送给小宛来着,不过还是算了吧,我不会作诗,回头再给她买一支一样的吧。” 徐锦堂听着她单纯的话,不由发笑,“买一支一样的?我说你这丫头失心疯了吧?” “那是冯士才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好东西了,整个北燕都找不出来几支,你说找一支一样的就能找到?” 徐锦堂在许多多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笑骂道:“少异想天开了。” 他都没有呢。 不过他也不稀罕就是了。 许多多听完还稍微有点失望,“哦”了一声,又很快就激动起来,“那冯公子还挺舍得的哈。” “他有啥舍不得的,这玉芝在他的藏品里只能算是中上,算不得上品,真正的好东西,他可舍不得拿出来。” 徐锦堂又拍了拍许多多的小脑袋,“你呀,还得多学着点,别傻乎乎的人家拿啥你都觉得是好东西。” 说着,徐锦堂又转头看向池渊,“你回去和朱敬宴说说,他好歹也是大理寺卿,养出来的闺女也得多带出去见见世面。” 一支玉芝就当是好东西了,这可要不得。 “回头我带你去王府的私库瞧瞧,给你长长见识,别一出门就一副没见识的模样,给本世子丢人。” 没错,用不了明天早晨,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他徐锦堂带着一个小姑娘出门玩了。 这要是让人指摘小姑娘没见识,最后丢的可是他的脸。 不行!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另一边,池渊的眼睛还在那玉芝上盯着呢。 那是第三名的奖品。 他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能拿下。 看着场面上已经开始斗诗的公子和学子们,他表面淡然,实则心里已经在跃跃欲试了。 徐锦堂和许多多正说这话,也没关注池渊。 猛地听见池渊说话了,还把这一大一小吓得一激灵。 但听完池渊的诗,他又愣了一下,诧异地看了池渊一眼,这小子,有点本事啊! 正当他惊奇的时候,已经轮到池渊点题了。 池渊随手就点了一下树根底下的一根杂草,“就它吧。” 这题一出,可把大家逗坏了。 也吓坏了。 整个百草集,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大家出题也都是围绕着这些奇花异草出的,还真没谁一点就是一株杂草。 第113章 这俩人是他的克星吧 大家刚想说这小子是不是不认识那些好花好草的,才点了这么一株不起眼的杂草。 但想到刚才这少年做的那首《杜若》文采斐然,引来一片叫好声,又觉得不至于。 再加上这位可是汝阳王世子带来的,汝阳王世子素来不和他们这些二代们玩儿,少有参加诗会茶会啥的,好不容易来一趟,带来了俩小孩儿。 这就很难不让人多想。 是不是这俩小孩儿有点什么特别之处。 这想法在池渊参与进来,做了诗之后,得到了肯定。 所以,这一定不是什么没见识的小破孩儿。 果然,能为汝阳王世子瞧上的孩子,差不了。 可如此一来,他点一株野草为题,就是刻意了。 各怀心思,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最后还是主人家冯士才上前来,“这位小公子的题目是这株野草?” 大概是担心误会,他还刻意走到那株野草前边,屈尊降贵地弯下身子指给池渊看的。 池渊站直身子,小脸有点紧绷,气势却丝毫不弱于人:“没错。” 云来宗少宗主的气势摆出来,也挺能唬人的。 众人届时愕然。 他们长这么大,附庸风雅不在少数。 真风雅的也有不少。 要说作诗,那也做过不少。 还有些曾被歌姬们传唱的。 但大多数不是称花就是赞柳。 给皇上歌功颂德,夸夸姑娘好看,写写告白的酸诗还行,这要说一株草,这有什么好写的? 就连冯士才,都愕然了。 见在场众多才子都被池渊一个小少年给难住了,纷纷向他使眼色。 他心里也为难啊,这可是世子爷带来的人,谁敢不敬啊。 但他办了场诗会,这么多人来捧场,他总不能让大家伙儿难堪吧。 要是传出去,一众才子被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孩儿给难住了,这确实有辱京城才子的名声。 更何况这里不止有二代们,还有今科的举子呢。 他想了想,只能咬牙上前,希望能和池渊商量商量,让他换个考题。 虽说池渊这考题,不算过分。 但让人歌颂杂草,就算胸有丘壑,文通点墨,他们也说不出口啊,那不是胡来嘛。 然而,就在他才走到池渊身前,还没开口时,忽然听到身后朗朗之音: “朝从园中去,暮从园中归。园中何所有,杂草青离离。刈多还渐稀。岂忧筐筥频,要使牛羊肥。但放刈手缓,勿伤兰与葵。葵高叶难护,兰弱根易萎。惟彼恶草种,刈尽转蕃滋。此理不可诘。” “好!” 这诗才落下,众人就连连拍手。 称赞之后,才想起来问:“这人谁呀?” “不知道啊,没见过。” “应该是新科举子吧,冯公子不是邀请了很多读书人来撑场子嘛。” “还别说,今年的举子质量还挺高的,看着人的年纪,也就十八九岁吧。” 年轻有为,才华横溢…… 各种赞誉的词语都从这些学子口中脱口而出。 那年轻人倒也不骄,不矜,还朝着池渊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后看向冯士才,“是否轮到学生出题了?” 冯士才点点头,对这年轻人也多了些好感,“请李公子出题。” 他这一自称学生,大家就都知道了,还真是今科举子。 看文采,定是榜上有名了,只是不知道是第几名。 且看会试放榜吧。 李文修想了想,随手指了一下杂草旁边不知名的小野花,“就这株野花吧。” 野花? 冯士才眼睛都瞪大了,忍不住想,这俩人该不会是来克他的吧。 满园的花,选什么不好,一个选了一株杂草,一个选了一株野花。 瞧瞧他这百草园,她娘为了弄出这么一个庄园来,不知道往里砸了多少银子,要不是外祖家中是做生意的,怕是都撑不住这么大的花销。 他娘可是以百草集为傲的,好不容易等到春暖花开,他就想着拿出来显摆显摆。 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克星。 还一来就来俩。 不是,这俩人咋这么不给脸呢? 他俩就非得赢是吧? 是没见过一百两银子,还是没见过毛笔啊? 让他们这么不择手段啊! 看着大家一脸懵逼的表情,冯士才欲哭无泪。 他也不想再开口让李文修改题了,死就死吧。 他累了!他想回家! 其他人就没有冯士才这么复杂的心理了。 在他们看来,输给一个举子,总比输给一个小孩儿要强多了。 所以,大家都拱拱手,甘拜下风。 李文修面上依旧还是那副淡然,连表情都没变。 “如此,那副笔墨,就是在下——呃——”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捂住心口,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他缓缓倒在地上。 冯士才就站在李文修身边,见他忽然吐血倒地,吓了一哆嗦,下意识往后跳了一步。 反应过来之后,又迅速上前,“李公子?李公子!” “别碰他!” 冯士才正要伸手去扒拉李文修时,许多多忽然低喝一声。 本就受了惊吓的冯士才更是吓得一哆嗦,才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讪讪地看向忽然出声的许多多,面上难免有些不快。 但眼角的余光对上徐锦堂凝重的表情,他又赶忙把脸上的不快收起来了。 怎么就忘了,这小姑娘虽然不太起眼,但那可是汝阳世子带过来的,为了这小姑娘,还和平丘王世子起了冲突呢。 他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对汝阳王世子的人不敬了。 赶忙收回那一脸不快,“小姑娘这是何意?” 语气虽然还有些不善,但自家的庄园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没人会怪他。 池渊已经快步来到李文修身边,伸手去探了他的鼻息。 手上一僵,他抬起头,“已经死了。” 许多多心头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转头看向徐锦堂,“劳烦世子到大理寺请我爹爹过来一趟。” 旁人不知道许多多的爹爹是谁,徐锦堂可是知道的,直接就吩咐暗卫去请人了。 得知这小姑娘竟然是大理寺的人,冯士才也不敢怠慢了,后退两步,凑到徐锦堂面前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围着尸体转的两个小孩儿,两人每有一个动作,就将他吓一哆嗦。 第114章 咋能中毒呢 徐锦堂站在边上看着他一惊一乍的,心底有些嫌弃。 但到底是冯太傅的公子,冯太傅又是他的老师,两人还算相熟,他也不好太不给面子。 只自以为不动声色的悄悄往边上挪了挪,没有明目张胆的嫌弃冯士才。 冯士才正敏感着呢,几乎徐锦堂才稍微一动,他就发现了。 但这是世子爷,他只能递了一个幽怨的眼神过去,又往那边凑了凑。 别怪,他是真的害怕啊。 “世子爷,你就让这俩小孩儿胡闹?” 冯士才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徐锦堂是什么人啊? 那可是一个不开心,就连皇上都得不到他一个好脸色的人。 最讨厌的就是小孩儿,没有之一。 宫里那几个皇子,就没有一个是没挨过他白眼的,要是嘚瑟严重了,还会挨上一顿毒打。 被他打了之后,还不敢去找皇上告状,不然皇上还会再拿鞋底子抽一顿。 你说这样的人,谁能想到,他有朝一日竟然破例带着俩小孩儿来参加诗会了? 徐锦堂听见冯士才话,斜眼睛瞧了他一眼,“小孩儿?” “你敢说那株杂草没有难倒你?” 冯士才脸上一僵。 不提杂草,咱俩还能处。 “不过是巧技。” 虽说他们确实没人想到,杂草不仅能歌颂,还能贬低,还能批判。 但选一株杂草为题,确实有些为难他们了,倒也不怪他们做不出来。 因此,冯士才只觉得池渊有些小聪明,并没太将他放在眼里。 徐锦堂和冯士才认识很多年了,可以说是自小一起被冯太傅打到大了,冯士才一撅屁股,徐锦堂就知道他想要拉什么屎了。 “那小丫头,是大理寺的小神探。” 说到大理寺的小神探,冯士才就有所耳闻了。 不是许多多的名气太大,而是朱敬宴的名气,足以将许多多带出来了。 京中传闻朱敬宴有个闺女的时候,冯士才家那妹妹,差点没上吊自杀了,三天三夜没合眼,水米未进,一张嘴就是:“他有孩子了!他竟然有孩子了!” 对此,冯士才最初还能劝上两句,到后来,耳朵和脑子都起茧子了,只能跟着附和:“是的,他有一个孩子。” 后来才知道,这孩子是大理寺的小神探。 不过更多人不相信,觉得这孩子就是朱敬宴的私生子,朱敬宴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好听,才给这孩子安了个小神探的名号。 冯士才原本也是这样的想法,但见到徐锦堂的表情,他愣了一下,试探着问:“莫不是真的小神探?” 徐锦堂朝着他翻了个白眼,“最近京中闹得风声鹤唳的拐子案,就是这个小丫头破的。” “什么!”冯士才眼珠子瞪老大,“世子爷,咱玩归玩闹归闹,你可别拿拐子案开玩笑。” 徐锦堂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冯士才,一副“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不像!确实不像。 徐锦堂也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不是,就这么一个小孩儿?” 徐锦堂“呵”了一声。 还瞧不起人家小孩儿? “我曾经两次在她手里吃了亏。” 这话就更让冯士才惊讶了。 徐锦堂是什么人? 小心眼得紧。 他七岁第一次见到徐锦堂的时候,还不认识徐锦堂呢,抢了徐锦堂一块糖,后来被徐锦堂一脚就踹倒湖里去了,踹了好几次。 要不是他会游泳,就被淹死了。 后来徐锦堂大概也是发现他会游泳了,再把他踹倒湖里,就在岸边等着,他一冒头,徐锦堂就把他按下去。 一脸四五次,直到他认错道歉了,徐锦堂才饶了他。 当然后来他又想方设法地报复回去就是了。 这都是两人之间的过往,暂且不说。 只说在冯士才的认知中,徐锦堂那可是属睚眦的。 睚眦必报啊。 在一个小姑娘手里吃了两次亏,他没报复回去也就算了,竟然还带着那小姑娘出来玩? 冯士才忽然瞪大了眼睛,他有一个不太成熟的猜测。 徐锦堂眼睛一瞟就知道这人要开始从狗嘴里吐狗牙了。 “把你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爷清理干净!” “好嘞!”冯士才答应得痛快。 看来他猜错了。 他就说嘛,世子爷这人这么懒,要报复一个小丫头,直接将人扔湖里按脑袋就行了,犯不着杀个人让小姑娘为难。 两人说话间,大理寺的人也到了。 原本是广倾安一个人过来的。 但听说许多多和池渊也在这儿,朱敬宴愣是没忍住,带着广倾安和苍尘一起过来了。 大理寺三位主事一起来了,可把在场的公子们给吓坏了。 这得是多大的案子啊,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广倾安进门之后,都没看其他人一眼,直接跑到许多多跟前,拉着许多多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看了好几圈,确定人没伤着,才松了一口气。 又摸摸脑袋,“多多吓坏了吧,不怕不怕,摸摸毛吓不着。” 许多多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将广倾安的手拍下去的冲动,咬牙切齿地朝着广倾安扯了扯嘴角,“广叔叔,我是叫你来查案子的!” “诶,诶!” 广倾安者才想起来正事,朝着跟在后边的仵作和画师招招手,“快过来!” 两人忙不迭跑过来,第一件事也是看看许多多。 见小姑娘好模好样,全须全尾的,这才放心去验尸了。 画师速度贼快,很快就将现场都记录下来了。 接下来就轮到仵作验尸了。 可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啥东西来,只说是中毒了。 “中毒?这咋可能呢?” 冯士才惊了一下,快步跑到中间来。 他是这场诗会的主办人,诗会里所有吃的喝的用的,都是他让人准备的。 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咋可能就只有一个人中毒了呢。 徐锦堂按住像个跳马猴子一样的冯士才,上前一步,替他与朱敬宴等人交涉。 “在场所有人吃用的都是同样的东西,本世子也用了,还有池渊和多多用的都是一样的,没理由只有他一个人中毒。” “或许不是在这儿,或许还有别的原因。”许多多递给徐锦堂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但按照规矩,我们还是会将酒水和糕点都带一些回去。” 第115章 有脏东西 徐锦堂当然是没有意见。 冯士才被徐锦堂提醒了一下之后,也意识到这里还有外人,当即恢复了原本文质彬彬泽世明珠的气度。 朝着朱敬宴拱拱手,“若是朱大人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在下定当配合。” 朱敬宴对冯士才这个京中赫赫有名的才子也颇为欣赏,只当没瞧见他方才失态的模样,淡定点头,算是应下了。 仵作简单验尸之后,捕快就将李文修的尸体带到了大理寺。 正要走的时候,许多多忽然脚下一顿,转头询问:“冯公子,这位李公子的身份信息,还请您整理一份回头送到大理寺。” 从徐锦堂口中得知许多多的身份和能耐,尽管冯士才还有些不以为然,但此事本就与他有关,他自然还是应下来,“小姐放心。” “有劳。”朱敬宴替许多多道了声谢,弯腰单手将许多多拎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处,带着人回大理寺了。 冯士才看看那父子俩之间的互动,觉得这个世界更玄幻了。 他转头,寻求安慰一般地看向徐锦堂,“刚才那个,真是大理寺卿?” 徐锦堂挑了下眉。 “那个号称玉面阎王,板着脸能把小孩儿吓哭的玉面阎王?” “不然呢?”徐锦堂没好气地将凑到自己面前的脑袋扒拉开。 许多多说,智商太低会传染,他还是得离冯士才远一点。 “不是,大理寺卿是那样的?” 冯士才有点怀疑人生了。 他之前可崇拜朱敬宴了,觉得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悬案能难得住他,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尤其是板着一张脸,那清冷高贵又冷傲的模样,整个就一高不可攀。 但谁能告诉他,那弯腰抱孩子的,是什么玩意儿? 还一脸宠溺!这是朱敬宴? 呸! “定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占了我家朱大人的身子!” 徐锦堂已经走了老远,又被冯士才哒哒哒跑上来给拽住了胳膊,“你有空没?” “没空。” “既然有空,就陪我去一趟寺院。” 冯士才根本不给徐锦堂说话的机会,拉着人就往外走。 徐锦堂牙根都咬得咔咔响,抽出被冯士才抱在怀里的手,反手一巴掌拍在冯士才的后脑勺上。 “你是不是有病?那是玉面阎王,经他手判死刑的人,比你认识的人都多,一身血煞之气,那个鬼不要命了,敢上他的身?” “我说你要是实在闲得没事干,就赶紧让人把那什么李什么的信息整理一份,给人大理寺送过去,省得人家苦等。” 冯士才撇了撇嘴。 他这是为了谁呀? 还不是见他难得出府一趟,先是被郑少安给坏了心情,紧接着又遇上这样的事情,怕他不开心,才想着带他出城去转转。 谁知道这人竟然跟他玩狗咬吕洞宾那一套。 “我可真是当世吕洞宾啊!” 冯士才一边感慨,一边摇头晃脑地跑了。 徐锦堂反应过来想揍他的时候,人都已经跑没影了。 徐锦堂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晃了晃脑袋,出了百草集,往自家的马车走过去了。 回府吧。 最近外头不太平,还是别出来比较好。 不对! 还得先去一趟赌场,把他赢的银子拿回来。 唉…… 他轻轻叹了口气,为了挣点钱他容易吗? 还得经常故意输给郑少安。 许多多等人回到大理寺,仵作又验了一次尸,答案还是和之前一样,是中毒。 不过这一次有了一点细节性的东西,他们找到了凶器。 李文修的后心处,刺入了一枚银针。 大概就是绣花针那么粗,却很长。 仵作将银针拔出来之后,就连广倾安都惊了。 “下手之人,不仅手段狠辣,功夫也了得啊!” 这银针的长度,几乎能将李文修整个人刺个对穿。 但银针从后心没入,并未透体而出。 若非仵作仔细,只怕都察觉不到这枚银针。 这就极其考验下手之人的准头了。 用劲儿稍微大一点,就刺出来了,用劲小了,也不能彻底没入进去,那样一眼就让人看见那是凶器了。 唯有如此,才算是厉害。 “但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苍尘摩挲着光洁的下巴,眼睛紧盯着那枚银针。 “这个嘛……”许多多想了一会儿,也没能想通,最后还是只能胡说道:“大概是这人有病吧。” 朱敬宴斜睨了许多多一眼,“又有病?” 许多多倒也不虚,仰起头,“嗯啊,爹爹没听说过犯罪心理学吗?每个凶手作案都是有迹可循的。” 朱敬宴认真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找到了!”仵作这时候拿着一个小药瓶跑进来,气息有些不匀,额头上也有些汗水了。 那瓶子是他刚才从银针上弄下来的毒药。 “银针上的毒,并非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而是慢性毒药。” 仵作将小瓶子放在桌子上,“我刚才去问过了,这毒药的发作时间,应该是两个时辰之后。” “我明白了!”许多多忽然开口,面色是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凝重。 “这银针应该并不是那会儿才在李文修体内的,而是在两个时辰之前,之所以选用银针下毒,一是不易察觉,还不留伤疤。” 那么细的银针,又不是从穴位刺入,并不会太疼,就算察觉了,也只会觉得是被蚊虫叮咬了一下。 “二是他死在冯公子办的诗会上,凶手是在栽赃嫁祸,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大家听得一脸认真。 唯独广倾安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所以呢?” 苍尘不太明显地翻了个白眼。 “所以,有两种可能。” “第一,熟人作案,此人应该知晓李文修要去参加诗会,这才选了那个时间动手,将银针打入李文修的体内。” “二是,有人买凶杀人,李文修已经被盯上有一段时间了。” 广倾安眨了眨眼睛,有些烦躁的挠了挠脑袋,“你这不是废话吗?这和什么都没说有什么区别?” 苍尘白了广倾安一眼,“具体是哪一种,就要看待会儿冯士才送过来的信息了。” 当然,也没全都指望冯士才,大理寺也派人去调查李文修的事情了。 第116章 李文修的身份 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大理寺的人调查的方向比较偏门。 苍尘已经坐在许多多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许多多说话。 “多多觉得,这案子是怎么回事?” 原以为能从许多多的口中得到些消息,却不想,许多多小脑袋一摇,“不知道。” “现在我们手上的信息太少了,不好说。” 苍尘“啊”了一声,“那你觉得,应该从哪儿开始查起?” “从他的关系网吧。”许多多想了想,才道。 “不管是熟人作案,还是买凶杀人,一定是在他身上有所图谋,或者是有过节,从这方面入手比较简单一些。” 这也是大理寺办案的惯用流程。 许多多知晓苍尘是有意考自己,也没另辟蹊径。 却不想,苍尘竟然还不太满意。 他并不太想从许多多的口中听到这种常规的方法。 他知道许多多有不走寻常路的方法,他想问的是那个。 许多多斜眼瞅了苍尘一眼,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我说苍叔叔,咱就算是催眠,也得有个目标吧。” 那总不能她走在街上,看着谁像是坏人,就将人抓回来催眠一番吧。 真要这么审案子,要大理寺干什么,直接培养一群心理医生不就得了。 等等! 许多多抓住了脑中一闪而逝的念头。 心理医生? 那是什么? 会审案子的吗? 她莫名觉得有点熟悉,却又说不出是个什么东西来。 歪着脑袋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除了让脑袋刺痛了一下以外,并没有丝毫其他的收获。 这么长时间一来,许多多也有些习惯了。 她的脑海中总会一闪而逝出一些她根本没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东西。 待要细想时,便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深了还会头疼。 她也尝试过催眠自己,但也没能从中得到答案。 就好像有些什么东西,被困在她的脑袋里一样。 不经意间,会从窗户缝和门缝里露出来点,但这东西又可能太大了,根本没办法将它彻底从门缝或窗户缝里拽出来。 她想,或许有一天,她能推开门,或者推开窗户,之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东西,也就会浮出水面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过程需要多长时间。 不过,既然别无他法,那就随缘吧。 等着就是。 她相信自己终有一日能找到答案。 就像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想要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一定能为母亲报仇一样。 苍尘被许多多白了一眼也不生气,正巧苍小宛从外边跑过来。 许多多一惊,这屋里可还停着尸体呢,可不能叫小宛瞧见,别把她吓着了。 “蹭”的一下从凳子上跳下去,许多多就往门外跑,拉着正要进门的苍小宛就跑了。 远远的,还能听见苍小宛一惊一乍地说:“多多你干嘛呀,听说你碰见命案了,我要进去看看。” 许多多的声音就缓和多了。 “命案有什么好看的,小哥哥说今天给咱们做糍粑吃,我们去厨房找他吧。” 说到吃,苍小宛就有些心动了。 念念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之后拉着许多多的手,坚定地朝着后院厨房跑过去了。 苍尘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说他有培养小宛做女捕快的心思,但她到底年纪还小。 若非这事儿被多多撞上了,他甚至都不想让许多多参与进来。 想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是拦不住许多多了。 他原还以为小宛也一定会掺和进来,去没想到,是多多把小宛带走了。 来到厨房,一大两小三个孩子凑在一起。 池渊手上还在锤着糍粑,大锤子在他手上舞得虎虎生风。 苍小宛却还惦记着之前那命案,“多多,你给我说说那个案子呗。” 她也不傻,看得出来自家哥哥和许多多都不想让自己参与,只能拉着许多多的手撒娇,“我不跟着掺和,我就是好奇问问。” 许多多想了想,她告诉苍小宛,总比苍小宛好奇自己去调查,惹上麻烦要强得多。 “不是不让你参与,是伯母身子还不好,你得照顾着,不能分心,我这才没与你说。” 说到自己母亲,苍小宛果然稳重了许多。 “我知道,这次我就不跟着你们跑了,但下次可不能把我一个人丢下。” 许多多抬起小手,“我发誓。” “行了!”苍小宛一把按下许多多的手,“跟那个男人学的哄小姑娘的手段?” 许多多耸耸肩,没再俏皮了,将今日的案件情况与苍小宛说了。 苍小宛到底还是了解许多多的,听她说完,也从她的叙述中找到了些她的倾向: “你觉得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嗯!”许多多果然重重点头,“就算是买凶杀人,应该也是他的熟人,对他应该很了解。” 苍小宛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那就让寺卿大人他们查查他都和什么人交好呗,还有最近和什么人有交集。” “爹爹他们已经派人去查了,应该今天晚上之前就能有消息了。” 苍小宛垂了头,有些失落,“可惜,我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她被拐走这两天,她娘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一样,急火攻心又病了一场,现在的状况确实不太好。 她是在家里把她娘哄睡了,才跑出来的,还得赶着时间跑回去呢。 “没事!”许多多拍拍苍小宛的手,“回头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苍小宛才阴沉下去的眸子瞬间又亮起来了,“真的?” “我不会骗你的!”许多多作势又要举起手。 苍小宛又给她按下去了,“别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当天傍晚时分,大理寺迎来了冯士才整理好的关于李文修的信息。 李文修,儋州人,半年前入京,三月份参加了会试,之后就一直在学子院住着,等着会试放榜。 中间参加过几次大大小小的诗会,诗词造诣颇高。 也参加过几次学子之间的论政。 这个论政,就是分析当今天下形势,从军事到民生,从政治到商业,都可以讨论。 第117章 死者好友 不得不说,冯士才此人,附庸风雅有一套,调查消息也丝毫不弱。 他送来的那沓消息里,不仅有李文修的生平介绍,从小到大有过交集的人,还有他做过的文章。 就在下边放着,朱敬宴将文章抽出来就递给苍尘,“瞧瞧水平。” 苍尘便当真翻开了文章,一页页看下去。 越看越是心惊,“此人文采颇高,见解更是独到。” 末了,苍尘叹了声:“可惜了。” “与你比如何?”朱敬宴又问了一句。 苍尘乃是他那一年的状元郎,乃是连中三元,一骑绝尘,以其他人望尘莫及之势,稳坐状元之位。 本来应该到翰林院供职,还是朱敬宴找到皇上面前,就差撒泼打滚了,才将人给要来的。 这李文修的文章,若是连苍尘都赞不绝口,说明此人当真有些能耐。 却不想,苍尘给了更高的评价: “若他与我同年考试,这个状元可就未必是我了。” 这话一出,连朱敬宴都惊住了。 广倾安更是手指一颤,揪下来一缕胡子。 苍尘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了。 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其实内心里比谁都孤傲。 能让他如此高看的,那确实是可惜了。 若是这人还活着,应当又是一大助力,可惜,真可惜! “我也觉得他很厉害!”许多多也举起手,将诗会上,所有人都被池渊难倒,只有他接住了池渊的难题的事情说了出来。 顺带还想将那首诗背一遍。 但更可惜了,她没记住。 当时只顾着觉得惊艳了,根本没想着记下这人做的诗词。 磕磕绊绊了半天,愣是连一句都没想起来。 “朝从园中去,暮从园中归……此理不可诘,此语令人思。” 就在许多多扣着手指头想的时候,苍尘已经抽出一张纸,那上边写着的,正是李文修今日在百草集所做的诗。 “有文有思,又不过分追求辞藻华丽,确实不可多得,是个干实事的。” 朱敬宴听完全诗,也不禁称赞了一句。 “是啊,”苍尘又翻了几篇文章,心情越发沉重了,“还是个关心民生的。” 此人若是活着,不管落到哪儿,都是百姓的福祉啊。 可还是那句话,他死了,死在了阴谋之中。 许是惺惺相惜,苍尘主动请愿调查这件案子。 索性大理寺现在也没什么急案,朱敬宴就允了他。 不仅如此,就连广倾安都被派遣过去,和苍尘一起调查这案子。 许多多才一举手,就得到了朱敬宴一个点头,摆明了也是同意了她参与进来。 很快,大理寺的捕快就将他在京中交往密切的人带回来了。 那人也是今科的举子,名叫邱为。 和李文修是在学子院中认识的。 据说当时李文修遇到了点难处,是这个邱为帮忙解决的。 之后李文修就和邱为相交甚密。 认识他们的人都说邱为的文采学识并不如李文修,但做人可比李文修讨喜得多。 这一点,许多多并不反驳。 虽然这是第一次见面,但邱为脸上挂着的温和的,没有丝毫攻击性的笑容,还是给了许多多很大的印象。 “你今日去了何处?”苍尘直接询问。 “回大人话,前日夜间,学生梦见母亲在老家病重,学生担心母亲,却还未等到放榜,无法归家,昨日便去了城外的万佛寺替母亲祈福,今日下午才启程回来,才到城中,就被大理寺的大人给带过来了。” 苍尘转头看向带他回来的捕快。 捕快上前回话:“回大人,属下是在城门口将人截住的。” 至于是要进城还是要出城,或者是故意为之,那就不知道了。 现在邱为所说,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苍尘说不得是信了还是没信,只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你可认识李文修。” 说到李文修,邱为眼前一亮,“自然认识!” “学生引李兄为知己,李兄此人,学富五车,博闻强识,学生以为,他应当是今科的魁首!” 听他对李文修这般推崇,许多多都有些犹豫了。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猜测。 难道猜错了,凶手不是他? 不确定,再看看。 许多多并没有冒然做出决定。 和苍尘一样,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是旁人的几句话。 有了怀疑,她会用自己的办法去论政。 “你觉得,你的学识比李文修如何?”苍尘又问了一句。 邱为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在下比李兄,那是自愧不如。” “能与李兄结交,乃是学生此来京城,最惊喜的一件事情了。” “是吗?”苍尘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你也参加科举了,你以为你的成绩如何?” 邱为顿了顿,又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应当,是能做个进士的。” 这么说来,就是对自己的文章还有几分自信。 “你说,你昨日出城,今日才回来,那你可知,李文修遇害了。” 邱为的眼睛一瞬间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看向苍尘,“谁?李兄?李兄遇害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重复着追问了好几句。 最终都只得到苍尘一个点头。 “不可能!这不可能!”邱为猛地摇头,“怎么会,李兄怎么会遇害,他前几日还与我说,收到了冯公子的帖子,要去参加诗会呢,今日正该是他去参加诗会的日子,好好的,怎么会遇害了?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苍尘的声音低沉之中又带着几分威严。 慌乱的邱为也在这压迫之中,渐渐冷静下来。 良久,他才重新抬起头,“大人,学生能否见李兄一面?” 苍尘认真地审视了他一会儿,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破绽了,终究还是点头,“带他过去。” 当即便有捕快站出来,朝他做了一个延请的姿势,“请吧。” 他匆忙想苍尘拱手,便转身跟着捕快出去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苍尘才看向许多多,“多多,有什么发现吗?” 他知道,许多多在从人的微表情中看内心想法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第118章 没有他的名字 许多多认真想了又想,方才她一直躲在屏风后边,邱为的视线死角的位置关注着他。 但他的表现,从始至终都太无懈可击了。 从最开始的淡定自若,不卑不亢,到后来听说李文修遇害的震惊,无措和不敢置信,到最后的眸中闪过一丝要探查事情真相的欲望。 所有的表现,没有丝毫问题。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挚友,而邱为从来没有嫉妒过李文修的优秀一样。 见着许多多的的表情,苍尘也知道了答案。 “如此一来,要么他真的不是凶手,要么就是,他的演技实在太好,没有丝毫破绽。” 苍尘凝眉思索了片刻,才晃晃脑袋,盘算着待会儿要再问点什么。 许多多又重新缩回了屏风后边。 很快,捕快就将脚步虚浮的邱为扶了回来。 邱为的眼眶都是红的,看得出来,在李文修的尸体边上痛哭了一场。 再次见到苍尘之后,他双腿一弯就跪了下去。 按说邱为是今科举子,有见官不贵的特权。 但此时,他却已然地跪了下去。 “还请大人为李兄做主!”他不仅跪了,还给苍尘磕了个头。 五体投地,久久不曾直起身子。 苍尘就盯着他的脑瓜顶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起身吧,这本就是大理寺的职责所在。” “你与本官说说,他平素与何人交好,又与何人有过龃龉。” 邱为哪里还有刚刚来到公堂前的淡然,此时的他就完全是一个失去了至交好友的落魄人。 撑着身子站起来时,都还虚晃了两下。 从许多多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跳,像是在忍着巨大的悲痛和仇恨一般。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着自己认识李文修之后的事情。 良久,他才摇了摇头,“李兄似乎只与在下交好。” 对上苍尘不解的目光,他解释道:“李兄学识极好,但不擅交际,到京中半年时间,也没见他主动与谁交好。” “就连学生,也是早在他入京之时,帮过他一点小忙,后来在学子院重遇,才渐渐交好,成为挚友的。” “李兄在京中没有什么熟人,也不主动结交学子和权贵,属实是没什么交好之人。” 这一点,到是与大理寺调查的结果一般无二。 此人老实得很,之前曾经有官员听过他的名声,向他递了帖子。 一般来说,这种进京赶考的,早在家乡读书的时候,老师就会帮忙选了出路。 能进京的,都会从老师的手中拿到一封推荐信。 入京之后,可以直接去某些权贵的府上借住。 如此,便也就相当于上了这位权贵的船,日后若是考中,就是这位权贵一方的人。 就算考不中,如果不回乡,也可以留在权贵府上做个幕僚。 当然考不中的幕僚,就要看权贵瞧不瞧得上了。 李文修入京之时,并没有从老师的手中拿到推荐信,至于是何缘由,大理寺已经让人去查了,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他没有拿到推荐信,入京之后就直接住进了学子院。 能住在学子院的,都是些没有背景的。 起初也没人注意李文修。 随着后来学子之间的诗会啊,论政啊之类的,李文修渐渐也闯荡出了些名号了。 自然也引得上边的人注意了。 这帖子就是这样来的。 “李兄是接了不少帖子,但都被他回绝了。” 邱为想了想,又说,“可是,李兄回绝时的态度很客气,应该也不至于得罪人啊。” 从邱为的口中,苍尘和许多多听到了一个不与人争执,也不与人结交的淡然的读书人的形象。 而这个形象,让苍尘心下的叹息越来越重。 不趋炎附势,在当今的朝堂上,太难得了。 同时,苍尘也大概明白了他遇害的原因。 就是他太刚正不阿了。 他回绝了太多权贵的示好。 虽然邱为说他回绝的态度很好。 可回绝就是回绝。 对很多人而言,他不愿意和自己站在一起,那就是要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了。 这样的人,定是留不得的。 如此一来,这个范围可就大了。 “你可知晓,他都回绝了什么人?” “这个……”邱为想了想,“我只听说了几个,对了,帖子李兄应该还留着,我回去查一查再来禀报大人吧。” 苍尘轻轻颔首,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了。 又问了几个问题,邱为都一一答了。 苍尘和许多多齐齐上阵,实在是没能从邱为身上看出什么不妥来,最终只能先将人放回去了。 走之前,邱为还再三求了苍尘,一定要查出事情的真相,还李文修一个公道。 言辞之间,他还怀疑了冯士才一番,但很快,他又将自己的怀疑收回去了。 理由是他觉得冯士才也是声名远扬的才子,应该不会做出在自己的地盘杀人的蠢事。 于是他又怀疑凶手可能与冯士才有仇,杀了李文修是为了嫁祸给冯士才。 不得不说,此人的思维很是跳脱。 给了许多多和苍尘一个他们之前并没有想到的角度。 不过苍尘也只是应了一句“会派人调查。” 邱为回去之后,很快就又回来了,将苍尘需要的信息整理了一番。 之前给李文修递过帖子的人还真不少。 邱为足足送来了十二份。 而这十二份帖子里,身份最高的,还要属右相府。 右相乃是皇后的母家。 连皇后的母家都要招揽的人,足见此人的才华和能力。 余下的,还有一部分也是皇后一党,也有一些其他官员跟着凑热闹,后妃之中也有人的母家朝着李文修伸手了。 随着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案件也越来越错综复杂起来。 直到次日一早,今科放榜。 苍尘早早就让人去看皇榜等成绩。 得到的答案,竟然是榜上并没有李文修的成绩。 “你看清楚了?没有李文修的名字?” 不快很是确定的摇头,“属下看了好几遍呢,还拉着旁边的人跟着一起看了一遍,确实没有李文修的名字。” “没有?”苍尘百思不得其解。 第119章 李代桃僵 许多多得知看榜的人回来了,也赶忙从朱敬宴那边跑过来。 到苍尘的书房,正好听见他们说皇榜上没有李文修的名字。 许多多目光微闪,“噔噔噔”几步跑到苍尘下首的位置,正准备手脚并用往椅子上爬的时候,就被苍尘拎着腋下,提溜到椅子上。 将手上和池渊,苍小宛两人一起整理出来的信息往桌边一扑,在信息上搜罗了一下,目光落在被圈起来,尤为显眼的名字上。 “会元该不会是叫邱为的吧?” 捕快的眼睛倏地瞪大,不敢置信地看向许多多。 大理寺的人是知道许多多有些能耐的。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许多多到大理寺之后,大理寺处理案件的速度都快了很多,再加上几位大人将许多多当成眼珠子,整个大理寺也没人敢惹许多多。 当然,也没人舍得。 平常许多多都是跟着朱敬宴三人行动,从来没有单独审案子,所以大家也只当这是个有天赋的聪明的小孩儿。 方才见到许多多过来,也只寻思是大人想要教导许多多。 却没想到,许多多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今年的榜首是邱为。 “小小姐去看榜了?”他诧异地问。 除此之外,他猜不到许多多为什么会知道榜首是什么人。 就连苍大人,之前不都觉得,榜首一定是那个现在还在大理寺的停尸房躺着的李文修嘛。 听见这话,许多多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和苍尘对视一眼。 苍尘挥手让捕快退出去,“多多是觉得?” “李代桃僵。”许多多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 “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一定能够真相大白。”许多多一口咬定,“或许,大理寺有没有权限翻阅科考试卷?” “这个……”苍尘有些犹豫,“倒也不是不行,但……” 但可能会有些为难。 许多多明了,便也没有继续强求。 还是苍尘怕许多多多想,又担心她胡闹,这才解释了一句,“科考试卷的审阅,都是名望极高的大儒,冯太傅和国子监祭酒,礼部尚书三人一同批阅。” 有了这些人批阅的试卷,成绩会不会出问题,不好说。 但一般不会有问题。 尤其是冯太傅,此人极度认真,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旁人,都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 他向来循规蹈矩,从不会允许自己出错。 国子监胡祭酒也是个认真负责之人。 再加上礼部尚书,三人经过了三轮审阅,八成不会出问题。 而苍尘觉得查阅试卷这件事情为难,也是为难在这三个人身上。 如果不是出了大问题,比如有人状告三位大人徇私枉法,就连皇上都不会查阅试卷。 因为这意味着不信任。 大理寺要查阅试卷,必定得要朱敬宴亲自出面才行。 但一个不慎,就会同时开罪三位大人。 若非不得已,苍尘是不建议这样做的。 许多多听了苍尘的解释,也意识到这件事情可能会对朱敬宴产生影响。 她素来以朱敬宴为主,若是影响到朱敬宴,她也不是不能换一个角度来查案。 “若是如此,那就先从这个邱为身上查吧。” 许多多的表情凝重了些,“我觉得这个案子,还是得与爹爹说说,能牵扯到科举,并在科举上动手脚,这事情,绝对不是邱为一个学子能够做到的。” 更别说这个邱为,轮家世背景,其实和李文修差不多,都是没什么家世背景的。 苍尘微微颔首,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是得让朱敬宴知晓才行,至少要有个防备。 他有预感,这件案子调查到最后,一定会牵扯出一条大鱼来。 或许不止一条。 牵扯到朝堂,就算他们是大理寺,也不得不谨慎些。 一个不小心,怕是他们这些人都得玩完。 正巧此时,池渊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下人叫他们一同去用膳。 是朱敬宴叫的,听说他们这边的案子有了进展,就让人过来一起说说。 苍小宛也在这儿,就坐在朱敬宴的右手边,乖乖地等着许多多他们过来。 在朱敬宴面前,苍小宛多少还是有点拘谨。 朱敬宴到是也没说什么,只询问些她母亲的情况。 为了方便照顾,朱敬宴特别宽待,让苍尘将母亲接到了大理寺,现在就在大理寺的后院住着。 苍小宛来找许多多也不必来回跑,只是不能跟许多多一起出门,大多数时候都要留在屋里照顾老夫人。 这会儿见到许多多从外边进来,她跳下椅子,颠颠颠跑到许多多跟前,牵着许多多的手,“你怎么才来呀,朱大人都等你们半天了。” “案子有了些进展,待会儿我和你说。”许多多说着,拉着苍小宛的手来到朱敬宴面前,先打了声招呼,然后挨着朱敬宴坐下。 苍小宛就靠在许多多身边,对于能离开朱敬宴身边,她觉得松了一口气。 方才她一进门,朱敬宴就朝她招手,让她坐在身边。 天知道,坐在朱敬宴身边,她有多紧张。 整个大理寺,这么多人,她最害怕的就是朱敬宴了。 幸好许多多来了。 许多多就是她的救世主。 京城每天大大小小的案子数不胜数,大理寺这些人忙得脚打后脑勺,恨不能吃饭的时候都在办公,自然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苍尘就一边吃饭,一边将案情的进展与朱敬宴说了。 末了又提醒朱敬宴,这案子牵扯不小,让他近些日子小心些。 这话才说完,捕快就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大人,出事了!” 朱敬宴等人能凑到一起吃饭的机会并不多,一般这种情况,如果不是非常严重的案子,捕快是不会过来打扰的。 能在此时来打扰,还一张嘴就是“出事了”,就说明定是来大案子了。 “说说。”广倾安朝着捕快使了个眼色。 一桌子的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难得的悠闲时光,到此结束了,他们又要开始忙碌了。 “分尸案?” 听捕快描述着案发现场的惨状,许多多夹到碗里的鸡肉,忽然就没办法往嘴边送了。 第120章 锁起来严加看守 说是在闹市之中,人忽然被大卸八块了。 来报案的是个更夫,说他亲眼看见一个人走着走着,忽然就变成了碎块。 胳膊腿儿都断了,连肠子都洒出来了,下水掉了一地。 当时更夫就被吓得尿了裤子,是一步都不敢往前走了。 没看见凶手,更夫想的是闹鬼了。 趴在地上给那将人大卸八块的鬼磕了好半天的头,也没听见别的动静,他一边磕头,一边快速往后退。 直到退出那条巷子,这才来了力气,爬起来就往后跑。 跑到大理寺门口,不知道被啥绊了个跟头。 他还以为是鬼追上来了,又跪下去就开始磕头求饶。 被大理寺的捕快给撞见了,还当这人是被人威胁了,就过去将人给带回来了。 这人被带回到大理寺的时候,还哭了一鼻子。 要不是捕快确实有耐心,怕是问不出事情的真相来。 “所以,他完全没看到凶手的影子?” 广倾安听得一头雾水。 要说鬼怪杀人,他是第一个不相信。 装神弄鬼的他见得多了,真鬼怪,他是一个都没瞧见过。 这次,说什么鬼怪,他还是更倾向于有人在装神弄鬼,扰乱视线。 “废话!”苍小宛一翻白眼,“他要是瞧见凶手的影子,还会以为是鬼怪杀人吗?” 被小丫头怼了一句,广倾安也没生气,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他问了一句废话。 案件详情听完了,几人也同时放下了碗筷,这顿饭就吃完了。 “你不许去!”察觉到苍小宛在身后跟着,苍尘一转身就按住了她的脑袋。 “为什么?”苍小宛不服气地瞪着她哥,反手指着混在一边的许多多,“多多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众人这才注意到许多多正缩在角落里,企图蒙混过关呢。 “多多也不许去。”这血腥的案子,不只是苍尘,朱敬宴也不希望她们过早的参与。 “啊?”许多多失望地皱眉,“为什么呀?我能帮上忙的!” 朱敬宴不是个会安慰人的,这事儿只能交给苍尘。 苍尘蹲下身子,一左一右揉揉两个小姑娘的发顶,“乖,你们还小。” 乡亲们丢了鸡鸭鹅狗猪这种小来小去的案子,让他们去处理,完全没有问题。 就连这样的凶杀案,苍尘也并不觉得他们帮不上忙。 但还是那句话,他们太小了。 就连他和大胡子,第一次接触这种凶杀案,看完现场之后,回去都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一闭眼睛就是凶杀案那血粼粼的现场,一个多月连饭都吃不下去,看什么都像是尸块。 到后来,接触得多了,他们才没了那个的惊恐。 他们当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尚且如此。 更别说许多多和苍小宛两个,都才四岁。 苍尘是真的担心会给他们留下心理阴影。 许多多知晓苍尘是为他们好,可她摇头,“我坚持要去。” “我也是!”苍小宛一把拍开苍尘按在自己脑袋上的大手,与许多多一样坚定道。 “你不能去!”许多多转头看向苍小宛。 她知晓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不会因为看到尸块就承受不住。 但苍小宛不行,她只是个四岁的孩子,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她连鸡都没杀过,连囫囵个的死人都没见过,哪能让她直接去看碎成块儿的。 “为什么?”苍小宛看向许多多的眼神之中,充满了被背叛的脆弱。 她以为阻止自己的会是苍尘,却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好姐妹。 对上苍小宛那伤心的目光,许多多可半点都没觉得愧疚。 “小宛,你忘了你娘的身体还没好呢。” “苍叔叔要跟我们一起去查案子,捕快哥哥们也要一起出去,大理寺没有人看家,谁来照顾你娘?” 苍尘听着许多多鬼话连篇,却又不得不顺着许多多的话说下去,“不错。” 他垂下头,装出一副失落的样子,“小宛,忠孝难两全,我注定要不孝了,你是我妹妹,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好娘?” 苍尘都这样了,苍小宛就算再想参与查案,也只能就此作罢了。 恰在此时,许多多又向苍小宛保证道:“小宛,你放心,我跟过去看着,到时候有什么情况,我回来都会和你说的。” 苍小宛轻轻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哥哥都不孝了,她不能也不孝吧。 娘就生了他们两个孩子,要是两个都是不孝顺的,娘得多难过啊。 苍小宛小大人一样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仍然面带失落的苍尘的胳膊一样,“你放心去吧,娘这里有我呢。” 许是担心苍尘分心,苍小宛还更善解人意地劝了一句:“娘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她不会怪你的。” 苍尘面上仍是失落,“娘就拜托你了!” 苍小宛忽然由心底生出一股责任感来,她拍拍胸膛,“放心吧!” 苍尘这才站起身,拉着许多多的手就走了。 都走到大理寺门口了,他才意识到,自己被许多多忽悠了。 “多多!”他脚步顿了顿。 许多多拉住不放心跟上来的池渊的手就往前跑,边跑还边朝着身后的苍尘喊:“苍叔叔你快点吧,爹爹和广叔叔都等着呢!” 许多多直接钻进了广倾安的马车。 她知道,上了朱敬宴的马车,会被朱敬宴赶下去。 但广倾安不一样。 广倾安好忽悠。 不等广倾安开口,许多多已经抢在她面前威胁道:“广叔叔现在把我赶下去,待会儿你们走了,我也会悄悄溜过去的,语气让我自己冒险在外边乱跑,还不如把我留在身边,对吧?” 广倾安确实好忽悠,他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这事儿是许多多能干出来的,果然就没有再赶许多多下车,还从车窗探出脑袋,“苍尘,快点!” 苍尘无奈,只能跟着上了广倾安的马车。 没办法,朱敬宴已经提前走了,不然他真不想看见广倾安那张脑干缺失的脸。 广倾安被苍尘白了一眼,觉得委屈,就将许多多威胁他的话说了出来,“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苍尘“呵呵”两声,意味深长地看了许多多一眼,“若是大人,就会让人将这丫头锁起来严加看守,直到我们回来!” 第121章 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广倾安错愕地看向许多多。 许多多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嘿嘿”一声。 “难怪!” 广倾安冷笑一声。 难道这丫头从前最是黏着朱大人,今日竟然没上朱大人的马车反而钻进了他的马车里。 他还以为这丫头良心发现,终于发现谁对她最好了。 却没想到,不过是为了能够跟着跑出去。 “广叔叔——”许多多凑到广倾安身边去,一把保住广倾安的胳膊,摇摇晃晃地撒娇。 广倾安抬手就把胳膊缩了回来,低下头,一双虎目圆瞪,盯着许多多那写满了心虚的脸。 “小丫头,你信不信,我现在把你扔回去,也照样能赶上朱大人的马车?” 许多多一惊,广倾安武功高强,别说有马车了,就算没有马车,他用轻功,都能追上来。 不行!她好不容易才混过来的,绝对不能就这么被扔回去。 “广叔叔,你就带我去嘛,我一定能帮上忙的。” “爹爹身上的伤还没彻底痊愈了,我想帮爹爹分担一点。” 许多多垂下头,那落寞又自责的小模样,看得人一颗心都揪起来了。 “爹爹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却什么都不能帮爹爹分担,一定是我太没用了,我就知道,不会有人……” “多多!”广倾安最是看不得许多多这般自怨自艾的模样,他急声打断了许多多的话,“谁说多多没用了,我们多多是最有用的,整个京城,不!整个北燕,都没有必多多更有用的孩子了!” 许多多眼前亮了一下,“真的吗?” 不等广倾安回答,许多多的眼睛有暗淡下去,“广叔叔一定是在骗我。” “叔叔怎么会骗你呢?”广倾安扳正许多多的小脑袋,“多多,叔叔说的都是真的,你帮了大理寺很多忙了,没有人会觉得你没用的。” “不是的,多多一定是没用的,不然爹爹和叔叔们为什么不让多多参与案子。” 广倾安听得那叫一个急啊。 苍尘看着大胡子急得手足无措,没好气地白了许多多一眼,“行了,你没感觉到马车已经启动了吗?” “啊?”许多多的戏一秒破功。 她转身扒拉开车窗的帘子,果然见到周边的景色都在后退。 “真的呀!”她惊喜地看向苍尘。 这是让她参与了? 苍尘屈指在许多多的脑门上敲了一下,“你的戏什么时候能像你的钱一样少?” 许多多反手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瘪瘪的,里边就只有几个铜板。 “我原来有挺多钱的。”许多多不服气地梗了下脖子。 苍尘笑的一脸温和,看不出丝毫算计,“那是为什么变少了呢?” “苍叔叔!”许多多恼羞成怒地低喝一声。 为什么他不知道吗? “还不是因为你,你还好意思说!那么大的人了,还告状!” 事情是这样的,依照朱敬宴对许多多的宠爱,自然不会少了她的银子。 这丫头平常也没什么花银子的地方,衣食住行都有朱敬宴给她准备妥当了。 她那银子谁也不知道留着做什么了。 直到有一天傍晚,苍尘去后院找苍小宛一起回家,竟然发现苍小宛和许多多在一起,两个小人一人手上拎着一个酒壶,正对壶吹呢。 两人都已经喝得五迷三道的。 苍尘那叫一个气,当即就让人给两人各灌了一碗浓浓的醒酒汤。 醒酒汤那味道,直接就把两人给逼得醒酒了。 看到苍尘铁青的脸,两个小丫头都吓坏了,魂不附体那种。 但许多多多奸啊,反应更是贼快,抱住苍尘的大腿就开始哭,“爹爹,我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我好想我娘亲啊,我想和娘亲在一起。” 她哭得声泪俱下,要不是苍尘清楚的看到她那一瞬间神色的清明和滴溜溜转的眼珠子,根本就不会怀疑许多多是在演戏。 都蒙许多多叫了一声爹爹了,苍尘自然是配合着演了一场戏,让许多多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 却不想,前脚才把她买酒回来偷喝的话给套出来,转头苍尘就去找朱敬宴告状了。 从那之后,许多多身上就没有超过二十个铜板的时候。 “说来,二十个铜板也不少了,虽然买不了好酒。” 许多多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只有十四个铜板了。” “诶哟?”苍尘惊奇了一下,“怎么少了六个呢?是不是偷偷买酒喝了?” 许多多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不是他刚才亲口说二十个铜板买不了好酒的吗? 她是那种会将就的人吗? 好吧,她是。 但是好酒喝多了,那劣质的酒实在是没办法入口。 尝了两口之后,她也只能放弃了。 少的那六个铜板,“买糖葫芦了!” 听着一大一小针锋相对了好一会儿,广倾安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被许多多给演了。 “梆!” “嗷!”许多多反手捂着后脑勺,眼泪巴巴地看着忽然出手的广倾安。 广倾安却扭过头不去看她。 “好了,你们别闹了。”苍尘开口打断了许多多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想要报复回去的欲望,“多多既然觉得自己能帮上忙,不如想想这件案子是怎么回事?” “杀人于无形的东西,还能当场分尸……”许多多摩挲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广倾安:“广叔叔如果用内力,能做到吗?” 广倾安瞪圆了眼睛看向许多多。 这孩子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 “我只是会些功夫,不是神仙。” “是吗?”许多多有点疑惑,“我看话本子里的高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广倾安抬手点了许多多的脑门一下,“就算是你爹爹,飞花摘叶也杀不了人,他都得用一块石头。” 许多多点点头,“如此说来,那就排除了高手杀人的可能性,一定有凶器,应该是一种极为锋利的……” “细线!” “细线也能杀人?”苍尘下意识看向广倾安。 广倾安捉摸了一下,“倒是有这个可能,如果那线够细,够坚韧的话,确实能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将人杀死了。” 第122章 地龙翻身 “也就是说,确实能够达到让目击之人看不见杀人过程,死者就已经变成尸块的程度?” 说到正经事的时候,广倾安还是非常靠谱的。 尤其是他们现在谈论的,还是他比较擅长的领域。 “只要那线足够细,细到离远了,人眼都看不到的情况,未尝不能达到这个程度。” “那到底是什么线,能达到这个程度呢?” 苍尘对武林之中的武器并不了解,听了广倾安的描述,也没办法想象这样肉眼都难以辨识的细线,那该是细到什么程度啊。 “刺绣的绣线,应该就差不多了。”广倾安曾经见过绣娘刺绣,一根丝线可以分成十二孤,每一股都比秋毫还细。 “但绣线的坚韧程度达不到要求吧。”苍尘又问。 绣线可是要小心对待的,一个不小心就断了也是有的。 “我曾经听闻武林之中有一种武器,叫缠魂丝,就能达到这样的程度。” “还有一种!”许多多的声音,硬生生从两人的商讨之中找到了一个犄角旮旯挤进来。 “什么?”相对于他们武林之中的武器,苍尘明显对许多多所说的东西感兴趣。 “风筝。”许多多指了一下挂在树上的纸鸢,“风筝线,是竹丝所制,坚韧程度自不必说,锋利程度也不差,案发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夜幕沉沉,遇害者和目击者都没看见这纤细的风筝线,并不为过。” 许多多本来也顺着广倾安的想法,往武林之中的武器上捉摸了。 但捉摸了好一会儿,她一掀开车帘子,忽然就见到一只纸鸢在夜风中的树梢上,像幽灵一样的飘着。 “到了。” 许多多的话音刚落下,马车就停了下来。 那只风筝,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树上飘着,好像在印证许多多的话一样。 苍尘和广倾安下了马车的第一时间,也是朝着那风筝看过去。 朱敬宴比他们先到了一会儿,正让仵作和画师干活呢。 瞧见三人的动静,他也跟着看过去。 苍尘正好解释,“多多说,凶器很有可能是风筝线。” 案发现场在湖边。 那是一个人造湖,不太大。 水面上依稀飘着几支含苞待放的莲花。 湖边是一片林子,再往右,就是住宅了。 案发之时已经是傍晚,更夫都出来干活了。 家家户户基本上也都在家中,并未外出。 这场凶杀案,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 只是许多多在看到那流淌了一地的肠子时,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没忍住,呕了出来。 晚上吃的饭菜,都被吐了出来。 苍尘轻轻叹了一口气,过去给许多多拍背了。 “就说不让你来了。”苍尘说了一句,这才低声询问:“要不我让人送你回去?” 池渊拿了水囊跟过来,见许多多吐得差不多了,才拔开塞子,将水囊递给许多多。 许多多漱了漱口,将水囊递回给池渊,才摇摇头,“我不怕,只是太恶心了。” 她想不通,杀人就杀人,怎么将人弄成这样了。 这凶手是有什么大病啊,瞧瞧那边的湖水都被染红了。 一夜过去,湖边的土壤都泛着红,看着还别说,有点别样的美感。 “得抓紧时间。”许多多凝重地看了苍尘一眼,“天亮了,百姓要出来活动了。” 如此血腥的凶杀案,若是被百姓瞧见了,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乱子呢。 他们能做的,还是尽量将凶杀案的影响压缩到最小。 而要这样,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将事情闹大,至少不能闹得人尽皆知。 苍尘也明白这个道理。 百姓起得早,现在都已经能听见百姓院中有动静了。 苍尘快步走到朱敬宴身侧,催促着画师和仵作加快速度。 画师来的早了些,但也这会儿才开始干活儿。 实在不能怪他。 他参与了这么多案子,血腥的也不少,但这么恶心的,实在是少见。 他刚才在边上吐了好一阵子,将昨天晚上的晚饭都吐出去了。 他有预感今天自己定是吃不下饭了。 而且,他至少有一年,吃不了猪下水了。 还是听到就会犯恶心的那种。 他皱着眉头,缩着鼻子,一边画一边抱怨: “这凶手是有什么毛病,诶哟,恶心的哟!” “画了这么多年现场,这个是最难画的。” 查案子的过程中,可能会需要还原现场,所以他这里就算不能画得完全一样,却也得八九不离十。 囫囵个的尸体好画,那身首异处的,也能画。 可这碎成八瓣,还一地肠子肚子的,实在是有点考验他的画工和观察能力了。 朱敬宴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上司,知晓这案发现场难处理,他也没刁难画师,只是看着那些横七竖八绑在树上的细线,确实是风筝线。 终于,又过了两刻钟,画师才算是将案发现场画完了。 朱敬宴这才招呼着,让捕快们赶紧把案发现场收拾了。 捡尸块这种事情,也确实有些为难捕快们了,但大家都硬着头皮,以最快的速度将尸块处理干净。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解开绑在树上的风筝线时,忽然脚下一阵地动山摇。 “地动了?”苍尘一惊,弯腰就将许多多抱了起来。 广倾安也将站在他身边的池渊抱起来。 两人都惊疑不定地四处打量。 然而,两人还没看出什么来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躁动。 “地动了!” “地龙翻身了,快跑啊!” 周边的百姓受到惊吓一般,纷纷推开家门就往外跑。 “不好!”许多多一惊,“爹爹,快让人拦住他们!” 朱敬宴也迅速就反应过来。 “肃静!肃静!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要动!” 朱敬宴的喊声被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压住。 在地动的威胁下,根本没人关注朱敬宴说了什么。 还是捕快们拔了刀挡在前头,才让百姓们稍微缓了缓速度。 可也只是缓了缓。 地龙翻身,那可是连房子都要倒塌的。 他们不跑,那不是等死呢嘛。 “站住!不要再往前跑了!” 许多多尖锐地大喊,也没能拦得下很多人。 第123章 又死一个 尤其是此时,轰鸣声再一次响起。 地动山摇就在这一瞬间又强烈了几分。 莫说是那些普通百姓了,就连大理寺这些人都变了神色,心下慌张起来。 地龙翻身,那可是要死人的。 “快跑,要死人了!” “地龙翻身了,快跑啊!” 许多多浑身都在打颤,“快拦住他们!” 眼看着那些人都跑到近前来了,再继续往前,他们就要撞上那还没有拆除的风筝线了。 一群百姓推着板车就往这边横冲直撞,许多多眼底尽是恐慌。 广倾安和苍尘也很清楚,一旦那些人冲过来,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两人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想要阻拦慌乱得像没头苍蝇乱撞的百姓。 就连伤势还没痊愈的朱敬宴,也冲了上去,只盼着能够拦下这些人。 但百姓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慌乱之中的人,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一个百姓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苍尘,“靠边吧你!自己不跑还想害死我!” 眼见着苍尘被推向风筝线,广倾安伸手去拉苍尘,下意识就忽略了自己身前的防御。 一个推着板车的中年男人从广倾安的身侧冲过去。 就在广倾安拉住苍尘的衣袖,将人拽回来的那一瞬间。 “咔咔——哗啦哗啦——” 一阵杂乱的声音在广倾安耳边响起。 “杀人了!” “死人了!” 寂静了一瞬间,场面瞬间就暴动起来。 朱敬宴也被人推了两下,胸口处才刚刚愈合结痂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 许多多见他胸前红色官服的眼色都加深了,便忍不住心疼,挣脱开陈烨的手,跑到朱敬宴身边去,“爹爹,你伤口裂开了!” 朱敬宴还在被慌乱的百姓推搡着呢。 以他的身手,想制服这些百姓,其实是手到擒来的。 但朝廷命官对普通百姓出手,有违律例,他不能这么做。 “住手!你们都想死吗?” “地龙翻身已经结束了!” 许多多尖锐且穿透性极强的声音传到了每个百姓的耳朵里。 刚才那人连人带车都被分尸的画面近在眼前。 鲜血流淌过来,甚至浸湿了走在前边的那几人的鞋尖。 “退回去!都退回去!” 大理寺的捕快也终于腾出手来,将这些百姓给驱赶回去了。 但刚刚才有地龙翻身的威胁在,也没人敢回到院子里,就在林子外边看着。 被分尸的板车和车夫,一地的尸块和木头碎块看得众人一阵眼晕。 才刚刚收起画板的画师脸色铁青,已经摆不出多余的表情了。 太煎熬了,又来一次! 这一次比之前还要艰难,不只是有人的尸体,还有马车的尸体。 混杂在一起,那车上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衣服被褥掉在地上,沾染了血迹。 装着粟米的袋子被割破,粮食散落一地。 经历了两次屠戮的风筝线上,也不如最开始一般不染尘埃了,现在那线上还挂着些许碎肉,红彤彤的一片,颇为触目惊心。 朱敬宴三人控制着现场的情况,让人开始清理现场。 风筝线也要处理掉。 许多多和池渊被几人赶到一边去。 担心两人落下心里阴影,苍尘还让他们先行回大理寺。 被许多多给拒绝了。 她并不觉得这个凶杀案的现场有多可怕,她更对杀人凶手感兴趣。 “那里有人!”池渊眼角的余光扫到角落里好像有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一直在朝着他们这边打量。 虽然现在围在外头的人都在看着这边。 但那个人的眼神莫名让人怀疑。 其他人都是惊恐不安,议论纷纷。 而那个人,眼底竟然带着些心满意足,就好像是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一样。 “过去看看!”许多多说着,就已经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了。 池渊追在许多多身后,也朝着那个方向冲过去。 他比许多多腿长,跑的更快一些,但当他到那里的时候,也已经人去楼空。 他一把抓住要从自己身边冲过去的许多多,“小心!” 许多多一惊,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竟然是一片横斜的风筝线。 不过很多位置都被剪断了。 “没事。”许多多轻轻摇了摇头,安抚住心有余悸的池渊,“不紧绷的状态,风筝线是不具备杀人分尸的效果的。” 只有风筝线紧绷起来,才能达到这个效果。 不过方才如果许多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也有可能将还没彻底被损坏的风筝线给伤到。 “拆了吧。”追人是追不上了,这害人的东西总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池渊点点头,留下来拆这些风筝线。 许多多又跑了回去,将这边的发现告诉朱敬宴,同时让朱敬宴派人在这附近搜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遗漏掉的风筝线。 大理寺的速度很快,朱敬宴带人留在案发现场继续清理。 苍尘带着几个人去安抚百姓。 广倾安也带了几个人,在附近搜查,排除掉可能的危险。 果然,又被他发现了一处风筝网。 将三处风筝王都拆除了,也安抚住百姓,一行终于回了大理寺。 一路上,朱敬宴的脸色阴沉,气色也越来越差。 陈烨先走一步,已经去请大夫了。 他们回到大理寺时,大夫已经在大理寺等候多时。 见朱敬宴要往议事厅走,许多多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后院走,“先去包扎伤口!” 许多多的态度实在是强硬,朱敬宴拗不过他,又记挂着案件的进展,索性就直接让大夫到议事厅来抱着。 三大两小五个人,带上大夫,一共六个人。 议事厅的气氛分外凝重,就连大夫都被压迫地连话都不敢说。 原本他想要抱怨朱敬宴两句,让他好生休养,受了伤就不要出去闲逛的。 但朱敬宴伤成这样,大理寺的气氛又如此凝重,他愣是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出来。 听着杀人案的案件分析,大夫的手都僵了。 我滴个乖乖,这得是什么变态啊,能想出这样荒唐又恐怖的杀人方法。 “那地动是怎么回事?”苍尘忽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询问,“可有造成伤亡?” 第124章 她到底是什么人 许多多目光闪了闪,“只怕不是地动吧。” 她转头看向广倾安。 广倾安带着人搜查那附近了,应该是有些收获的。 对上许多多探究的目光,广倾安愣了一下,并不能十分理解许多多的意思。 “那附近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地方?”广倾安犹豫了一会儿,随后眼前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 恰在此时,朱敬宴的目光落在了许多多身上,“多多说的不对劲的地方,指的是什么?” 许多多也不卖关子,“回来的时候,我看见那边有一座山,山体好像崩塌了。” “山崩?” 他们一门心思都放在案子上,倒是没有注意到周边的环境。 “具体情况,我想再过去看看。”许多多看向大夫,“我爹爹的伤可有大碍?” 大夫听了一嘴风筝线杀人案的案情,长了些见识的同时,也变得胆小起来。 这又是杀人案,又是地动又是山崩的,属实不是他这个小老百姓都够接受的程度啊。 听见许多多问话,他还愣了一会儿,才回归现实。 “大人的伤势本就有些严重,如今伤口崩开,恢复的时间也会延长,日后还是要小心为妙。” 一想到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朱敬宴所经历的这些事情,再看看广倾安和苍尘都是一身狼狈,好像被人踩踏过一番一样,他也实在说不出朱敬宴不爱惜自己身体这种话。 他也想爱惜,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身为大理寺卿,总不能往后躲的。 一时间,大夫对朱敬宴又多了几分敬重。 玉面阎王,果然名不虚传。 听见朱敬宴暂时没事了,许多多这才松了一口气。 “爹爹,我想去那边的山上看一看。” “不行!”不等朱敬宴开口呢,苍尘就已经先反对了。 若是不知道发生了山崩,他还能让许多多过去瞧瞧。 可都明知道发生山崩了,现下山中的情况不明,他又怎么能让许多多去冒险。 “我不自己去,我让陈叔陪我去。” 许多多也说不清她在怀疑什么,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对。 那地动山摇来得突然,去得也快,许多多总觉得有些熟悉。 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熟悉。 这样的感觉,许多多之前也有过很多次,熟悉又陌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脑海里完全没有类似的记忆。 不能多想,想多了就会头疼。 所以这一次,许多多并不打算多想,而是打算亲自去看一眼。 她有预感,若是能看见,她就能知道哪里发生了什么。 陈烨是大理寺数一数二的高手,听许多多主动提出让陈烨跟着,苍尘也稍微安心了。 以陈烨的身手,就算有什么危险,他带着许多多跑,还是没问题的。 “我和你一起去。”池渊说着,已经站起身子。 许多多没有反对,他们本来就是一起的,如今一起走,自然也没问题。 池渊行事稳重妥帖,有他跟着,几人总算是没有继续反对。 陈烨和池渊陪着许多多坐在马车里。 从上了马车,许多多就一直凝眉沉思。 一个四岁的小孩儿,很难想象,她会露出思考的表情来。 但这个人是许多多,陈烨就不觉得奇怪了。 许多多轻轻摇了摇头,眼底满是疑惑。 那风筝线的杀人网,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可怎么会有人能想到用风筝线杀人呢? 这个世界的人,都这么聪明吗? 嗯?许多多又被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惊住了。 她方才想的是这个世界?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到底是什么人? 许多多又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是否当真如同水面上浮出的这些一般。 如果她的身份有古怪,那是不是布置这场凶案现场的人,身份也同样有古怪? 许多多下意识想到了宫里。 最初想要杀她的人,就是宫里来的。 看来,想要调查她的身份和母亲的事情,还是得往宫里伸手。 如今还有这个案子在后边催促着,一切都好像在催促着她往那边走。 许多多心中有一丝不安,好像一切都在被人算计一般。 但同时,她也有些期待。 或许真相就在眼前了。 “多多,你在想什么?” 陈烨看着许多多神色变换,那小小的人,板着一张小脸,越来越有朱大人的风范了。 许多多收回不知道瞟了多远的思绪,“案子,凶手是怎么想到,用风筝线杀人的?” “这有什么的?”陈烨不以为然,“想要杀人的人,什么手段都能想到的。” 他在大理寺当值这么多年,看到的凶杀案比许多多想象的都多,各种稀奇古怪的凶器他都见过。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风筝线,也算是前几名的手段了。 但,“多多不是也在还没见到案发现场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是风筝线吗?” 许多多不置可否。 她是猜到了风筝线,可那时候她已经看到了挂在树上的断了线的风筝。 她是从那个风筝之中得到的灵感,并不是凭空猜测。 许多多要找的那座山,距离案发现场并不远。 山体明显发生过崩塌。 意识到这一点,陈烨看着许多多的眼神之中,又多了几分惊叹和骄傲。 瞧瞧,这是谁家孩子啊,咋这么优秀呢,都没到现场呢,就能猜到发生山崩了。 谁家孩子! 哦!是他们大理寺的孩子! 不愧是大理寺的小神探啊! 随着许多多往山上走,陈烨也收起了脸上的惊叹,小心翼翼的护在手牵手走在前边的许多多和池渊身侧。 他要是敢让这俩孩子出点什么意外,回去朱大人能打断他的腿。 而且,这可是他们大理寺的牌面,绝对不能出事的。 “多多,这里好像有东西。”池渊说着,猛地一跺脚。 “哗啦啦——” 陈烨吓得差点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一左一右扯着俩孩子的手就往后跑。 一巴掌拍在池渊的屁股上,“你这孩子,咋乱动呢,多危险啊?” 池渊都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被人打过屁股了,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 知晓陈烨是为他们好,再加上那一片塌陷,也让他无暇多想。 “找到了!” 第125章 请陈叔努力 许多多低呼一声,待那边的情况稳定下来,许多多挣脱开陈烨的手就跑过去。 哪里可刚发生塌陷,许多多这么跑过去,陈烨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幸好许多多也没往太靠近的位置上跑,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就已经了然于胸。 “这是什么?”陈烨给惊住了,“谁在这里放烟花了吗?” 那地上黑漆漆一片,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许多多,“烟花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差点把整座山都给炸了?” 每逢年节,京中都要燃放烟花,也没瞧见谁家燃放的烟花有这么大的威力呀。 “不是烟花。”许多多面色凝重。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字:“是炸药。” “炸药?”陈烨可丝毫不觉得自己去询问一个四岁的小姑娘这种事情有什么不对的,他问得理所当然,“炸药是什么?” 许多多摇摇头,她也想知道,可越想越迷糊。 “大概是,能够发生爆炸的东西,就像是炼金术士的炸炉一样?” 见许多多脸色不对,池渊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想不起来就不要像了。” 他虽然不知道许多多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从来都没人见过的东西,但他知道,每次许多多想不明白又强迫自己去想的时候,就会头疼。 他不想许多多头疼。 而且,既然已经知道引起今天凌晨地动山摇的原因,是人为的,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炸药什么的,在目前看来,对于这个案子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随着池渊的动作,陈烨也发现了许多多的脸色不太对,他反应极快,一弯腰就将许多多抱起来,大声称赞道:“我们多多真厉害,竟然能找到地动的原因!” “我们快回去吧,朱大人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和朱大人如实禀报,让朱大人给你记一功,你不是想到大理寺当捕快嘛,用不了多长时间,你的目标就能实现了。” 陈烨不是个话多的人,可现在他强迫自己说话打断许多多的思绪。 许多多被陈烨保护了这么长时间,对陈烨的为人自然是了解的,又如何能不明白他现在的目的。 收敛了情绪,她的脸色也渐渐有了血色,刚刚像是一团浆糊的脑袋,也清明起来。 “那陈叔可得好好说说,我能不能做捕快,就看陈叔够不够努力了。” 陈烨顿感身上压力巨大,但对上许多多已经恢复如常的眸子,他松了一口气,态度到是轻松了许多,“瞧好吧您内!” 许多多嘿嘿笑了两声,又如同以往一般古灵精怪的小模样。 原以为回到大理寺,就能和朱敬宴几人商议案情了。 却没想到,她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大理寺已经人去楼空,所有人都出动了。 家里就只剩下后厨的王伯,等在议事厅的门口。 瞧见许多多几人回来了,他赶忙迎上去。 “王伯,您怎么在这儿呢?”瞧见王伯之后,许多多一愣。 王伯早前也是大理寺的捕快,后来因公受伤,不得已就退了下去,但他在大理寺做了一辈子的事,也没成家,朱敬宴就做主,让他留在大理寺继续做事了。 只是不能继续查案子了,只能委屈他在后厨里管事。 大理寺的后厨里,其实很多人原本都是大理寺的捕快。 许多多知晓此事之后,对大家都更加敬重了。 他们一辈子都奉献在大理寺了,为了京城的治安和百姓的安危,他们比任何人都伟大。 “寺卿大人让我在这里等你们。”王伯直截了当地说了朱敬宴的交代。 原来京中又发生了碎尸案。 许多多出门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大理寺接到了三起报案,都是碎尸案。 朱敬宴,广倾安和苍尘都带队去现场了,还有几个捕头,也带着人在京城的各处街道搜查。 “我去看看。” “你不能去!”王伯一把拽住转身就跑的许多多,“大人有别的任务交给你。” 朱敬宴为了将许多多留在大理寺,也是煞费苦心。 “小宛也在呢,大人让你们一同办这件事情。”王伯让开一个位置,让许多多看见此时正在议事厅里奋笔疾书的苍小宛。 见许多多冷静下来,王伯才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池渊,“还有池渊小子,今日厨房里不用你了,你也在这儿帮忙。” “大人将人都带走了,现在大理寺会写字的就剩下你们三个了,这告示,多誊写一些,要在城中四处张贴。” 苍小宛看上去已经写了有一会儿了,她的手边堆了一叠已经写完的告示。 很快就有人进来,将苍小宛写完的告示拿出去,看样子是送到外边张贴去了。 “只有我们三个写?”许多多眉头都皱起来了。 自然是不可能的,大人就算是为了将他们困在大理寺,也绝对不会拿京中百姓的安危开玩笑。 虽说他确实将大理寺的所有人都带走了,但这可是京城,想要找几个会写字,还不容易? 街上那么多人卖字为生,几个铜板就能让他们写一封信,誊抄告示,自然也是能做的。 只是这事儿,大人刻意交代,不要让许多多知晓,不然这丫头定然又要想办法跑出去了。 “多多你要理解大人,现在这情况实在是紧急,他也是没有办法。” 王伯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来。 许多多摇了摇头,“难道不能出银子去外边请人写吗?” 这次不用王伯想借口,连头都没抬,更没停笔的苍小宛已经替他解释了,“你当这是小儿的玩具吗?这是大理寺的文书,若不是实在无人可用,就连我们也没资格碰的。” 这话一出,王伯松了一口气。 他劝一百句,都不抵苍小宛这一句。 果然,许多多没有继续追问,认命地坐在王伯早就替她准备好的椅子上,开始誊抄了。 一边的池渊到是看出些端倪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王伯一眼。 王伯顿时如同炸毛的猫一样,一颗心高高提起,看着池渊的眼神之中,带着哀求。 片刻后,池渊垂下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乖乖坐在许多多身边,誊抄告示了。 第126章 掩人耳目 朱敬宴不想许多多冒险,他又何尝愿意呢? 如今这样也挺好的。 他知晓许多多聪明,日后的成就定然不仅止于此,但她现在到底还是个孩子。 她已经在跟着广倾安习武了,等她有了自保的能力之后,他自然不会再限制她。 他相信,到了那个时候,朱敬宴也不会再限制她了。 可现在不行。 她还太小,才三四岁的孩子,又有不知道多少人在暗中对她虎视眈眈。 每次出门,都好像在鬼门关里跑一趟。 更别说现在正是满城是非之时。 凶手能接连布置四处杀人陷阱,自然也能布置更多。 谁知道对方会不会针对许多多专门设下陷阱,等着她一脚踏进去。 朱敬宴不敢赌,池渊同样也不敢。 相比于许多多做个举世闻名的女捕快,池渊和朱敬宴有着共同的期许,他们只希望许多多能够平安。 大理寺全部出动,直到晚上,苍尘率先带着人回来,又过了半刻钟,朱敬宴和广倾安也相继带着人回来。 还有几个捕头带着人在京中继续搜索。 告示已经贴满了全城,叫百姓出门时一定要小心谨慎。 看着一身疲乏的朱敬宴几人,池渊不动声色地退出了议事厅。 相对于做一个捕快,他更喜欢呆在厨房里。 今日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他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了。 朱敬宴身上还有伤,许多多一定不希望他如此操劳。 池渊走得悄无声息,但其实议事厅里的几个大人都瞧见了。 虽然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但基于对他的信任,也没人去追问。 许多多和苍小宛给每人都送上了一大碗凉茶。 就连素来注重仪态的苍尘,都咕咚咕咚几口就灌下去了。 广倾安喝完还把碗又重新递给许多多,“再来一碗。” 朱敬宴喝了半碗茶水,才在桌边坐下,一双眼睛里满是疲惫。 “爹爹,这三起案子,和凌晨的一样吗?” 朱敬宴知晓许多多一定会问,也没想着隐瞒。 他太了解许多多了,她想知道的事情,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是一定要知道的。 与其瞒着她,让她自己去冒险调查,倒不如他亲口告诉许多多,然后告诉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她是听话的孩子,不会胡闹。 “是五起。”收到朱敬宴的示意,苍尘重重叹了口气。 算上早晨那一起两条人命,一天时间里,死在风筝线网下的,已经有七条人命了。 “另外,捕快又拆除了两处还没发生命案的风筝线网。” 而现在,大理寺的捕快还在京城各处街道搜索,他们担心,还有被遗漏的风筝线网。 那东西实在是太邪性了,肉眼难以辨别,一个不小心撞上去,就丢了性命。 “应该差不多了。” 今日他们写了一天的告示,京中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接下来京中百姓走的每一步,应该都小心翼翼。 这东西虽然邪性难以察觉,但若是小心谨慎些,还是能够发现的。 朱敬宴几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那么,接下来就分析一下死者的身份吧。” 许多多朝着苍尘伸出手。 大理寺关于遇害之人的文书,向来都是苍尘整理的。 广倾安听见许多多的话,愣了一下,“难道多多觉得,这些人的身份有什么不对的?” 许多多眨巴眨巴眼睛,到底还是没怼,只态度温和地说了句:“难道广叔叔觉得,凶手是在随意为之?” “凶手布下如此的杀人网,自然是想要杀掉什么人的,他们不可能没有目标胡来的。”苍尘替许多多解释了一句,而后为难地看向许多多,“今日还没来得及整理。” 许多多这才反应过来,苍尘今日也在外头跑了一天,刚刚才回来。 “现在说,我来整理吧。”苍小宛说着,已经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铺好了纸张,抬头看向朱敬宴。 显然,她并不是在等朱敬宴的应允,而是在让朱敬宴说自己今天遇到的案件。 画师和仵作也都在边上,见朱敬宴默认了苍小宛来做文书的活,也纷纷开口,将案发现场的情况介绍了一下。 大同小异,都是分尸,尸体都变成了碎块。 若是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尸块的大小和部位不太相同。 见苍小宛那边已经列了表格,将案发现场的情况记录在案,许多多才又询问:“这五个人,都是什么身份?” “第一个,刘青,柳州人,新科进士。” 刘青是榜上的第七人,如果不出意外,就是进士了。 可惜,他出意外了。 “第二个,冯云,青州人,会元第十二名。” “第三个,齐鲁安,亳州人,会元第十七名。” “第四个……” “第五个……” 一个个将他们的信息登录在册,许多多靠在苍小宛的身边,指着纸上还没干的墨迹,“每一个,都是今年的考生。” “不错,和李文修一样。”苍小宛补充了一句,又摇摇头,“不过,他们都有成绩,李文修没有成绩。” 苍小宛所说的没有成绩,是因为皇榜上只列入前五十名。 待到殿试之后,这五十人之中的前三名会被点为一甲状元榜眼和探花,二甲进士十七名和三甲同进士三十人。 此番遇害的,都在这名单之上。 “古怪。”许多多微微垂头,良久,她才抬头看向朱敬宴,“爹爹,你觉不觉得,这好像是在掩人耳目?” 广倾安一惊,干哑的声音也不影响他的大嗓门,“多多是说,这些人都是为了掩盖李文修死亡的真相?” 许多多点头,她确实有这样的怀疑。 李文修前脚才刚出事,他们才调查出一点眉目来,紧接着案件就一起接着一起,让他们根本错不开手继续调查李文修的案子。 不管怎么看,李文修一个人的死亡,总比这么多人的案子要小得多。 所以就算是从轻重缓急来排序,大理寺也应该先调查这风筝线网杀人案,将李文修的案子暂且往后推。 “苍尘”朱敬宴神色凝重,“拆除的那几处没有出现人员伤亡的风筝线网在什么地方?” 第127章 核桃仁大小的脑仁 苍尘已经收到了底下人的回报,听见朱敬宴问,连个顿都没打。 “有两处是在学子院外头,还有一处,是在百草集门外。” 学子院是朝廷专门给进京赶考的学子准备的住处。 里边的条件不算太好,里边住宿的环境十分简陋,每个学生只能分到一间约有四平米的屋子,只能放得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局促得很。 所以一般有家室的学生,都不会在学子院居住,而是会选择住在客栈,或者自己单独租个院子住。 而有背景的学生,都带着一封介绍信,住进了权贵的家中。 唯有那些真正出身寒门的学生,或者是平民百姓家的学生,才会选择入住学子院。 李文修算是其中之一。 但他和寒门子弟又有些不同,他不是真的没有地方可去,而是心中有着自己的原则,他不愿与人同流合污。 “邱为呢?他这两日在做什么?” 那日传召邱为之后,大理寺一直让人盯着邱为呢。 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汇报到苍尘这里。 故而,苍尘对邱为的行为可以说是如数家珍。 “说来也奇怪,他本来是约见了冯士才的。” 苍尘的眉头轻轻皱着,将这两日邱为的举动细细道来。 昨天下午临近傍晚时分,大理寺传召了邱为。 也是在大理寺,邱为得知了好友李文修的死讯,他表现得很是悲痛,如丧考妣一般,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来。 得知了李文修的死因,回去之后,他就给冯士才递了帖子,约他在百草集见面。 说是约见冯士才,实际上,苍尘怀疑,他只是想要去百草集调查李文修真正的死因。 而冯士才知晓邱为是李文修的好友,对此也没有拒绝。 冯士才也希望以此来洗清粘在自己身上的污点,虽然现在也没有人怀疑是他杀了李文修,但他心里过不去这一关,总觉得若是不能将事情调查清楚,出门在外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但今天午饭之后,正当到了邱为与冯士才约见的时间,他也准备好出门了,却突然晕倒了。 还是被同在学子院居住的考生发现他晕倒在学子院的大门口,这才将他弄回去的。 “所以,他失约了冯士才?”许多多插了一句嘴。 “也可以这么说,但他不是故意的,他醒过来之后,拖着病体想要去与冯士才解释,被他的同窗拦下了,还是他的同窗去帮忙与冯士才解释了一番。” 许多多轻轻点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着。 这个动作和朱敬宴平常思考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广倾安和苍尘对视一眼,只觉这丫头越来越又朱敬宴的风范了。 良久,她才抬起头,“爹爹有什么想法吗?” 朱敬宴也看向她,“你先说你的看法。” 他知晓许多多定然是有了猜测,只是还不能确定。 既然许多多想要做捕快,就要学会说出自己的想法。 哪怕有些荒诞,但每一个案件在没有丝毫头绪的时候,都是从荒诞的猜测开始的。 将所有错误答案排除了,最后的结果,哪怕再荒谬,那都是真相。 许多多看出朱敬宴的猜测,也不藏着掖着了,“我觉得,学子院外头的风筝线网可能是针对邱为的。” “那百草集门口的呢?”苍尘追问道。 “那个,可能是针对……”许多多话说到一半,才猛地回过神来,“冯士才没事?” 风筝线网布置在百草集门口,不管是针对冯士才的,还是针对邱为的,那害人的东西在那儿总是没错的。 算算时间,大理寺派人去清理风筝线网的时间,还要在邱为与冯士才约定的时间之后,如此,冯士才是怎么避开那风筝线网的? “他没进去。”苍尘答道。 “据冯士才所说,他为了能够第一时间见到今科状元,就在庄园外的酒楼二楼等候。” 冯士才那边,是苍尘亲自过去问话的。 毕竟是太傅家的公子,这点优待还是要给的。 “看他的样子,不想知晓风筝线网的样子,应该是巧合。” “当然,我更怀疑,他是害怕。”苍尘说着,唇角竟然挂上了丝丝笑意。 当时冯士才的表现,应该是担心邱为再死在百草集里,他可就真的有口说不清了,所以才会选择在酒楼里等着邱为上门。 却没想到,他饭菜都吃完一桌了,唱曲的爷孙俩都唱到穷途末路了,邱为还没来。 见到邱为的同窗时,他的腿都软了,还当自己当真是个克星,先克死了李文修,又把他的好友给克死了。 得知邱为只是晕倒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根本没那个心思怪罪邱为的失约,只有无尽的庆幸。 幸好人还活着。 “如此说来,这个冯士才的嫌疑,倒是可以稍微往后排一排。” 听许多多这么说,苍尘不由面露疑惑,“多多还是怀疑邱为?” “不能吧?” 广倾安的大嗓门一出,本来还有些困倦的众人瞬间都清醒了。 “多多你之前不是说,这后边死的这些人,都是为了掩人耳目,转移我们的视线吗?那就说明,这些案子应该是一个人做的啊,邱为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吧?” “而且,就算他有这么大的能耐,他干嘛在自己的门口布置这种鬼东西?难不成是活腻了?” 坐在上首的朱敬宴瞥了广倾安一眼。 越加觉得广倾安这人白长了那么大的块头,没长脑子。 硕大的脑袋里,真正有用的脑仁,怕是比核桃仁都小。 “他做不到这些,他背后的人未必做不到。”许多多神色凝重,眼底还带着淡淡的嘲讽。 不过这幕后之人,多少有点关心则乱了。 难道他不知道做的越多,错的越多的道理? 不过是区区一个邱为,当得起幕后之人如此费尽心思地保他? 该不会是没有可用之人了吧? 又或者是想要培养自己的心腹? 许多多的思绪,不由得又往东方看了看。 朱敬宴三人顺着许多多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皇宫的方向。 只一个眼神,他们就猜到了许多多在想什么。 那位吗? 第128章 凶手到底想干什么 若当真是那位。 这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后宫已经不够她造作了,开始将手往前朝伸了吗? 许多多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位指的是谁,但她猜测这人在后宫之中,应该也是位高权重之人。 不然就以宫规森严,寻常人想要把手伸出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仔细查查,邱为与什么人接触过。”朱敬宴吩咐下去。 正巧在几人商议告一段落时,池渊拎着两个大大的食盒出现在议事厅门口。 “正巧,都饿了!”广倾安一把接过池渊手上的食盒,反手就放在桌子上,抬手在池渊的肩膀上拍了一把,“还是咱们小神厨有眼力见儿!” 他就知道,池渊没在这儿参加议事,他们很快就能吃上好吃的了。 这两日大家都没有好好休息,池渊准备了药膳。 “大家先把药膳喝了,再吃饭。”池渊说着,已经将大大的汤锅从食盒里拎出来,放在桌上,一人给盛了一碗。 “今天晚上若是没别的事,几位大人就好好休息一晚吧。” 瞧瞧这都熬出黑眼圈来了。 大理寺的差事本来就不轻松,更别说这两日的案子一个比一个凶险,根本就没给人喘息的机会。 再这么熬下去,没等找到凶手呢,他们这些人就都要累死了。 知晓池渊的好意,几人也没有推拒,饫甘餍肥之后,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只是给他们休息的时间并不长。 次日天没亮,就来了消息。 说是邱为去山上踏青的时候,曾经和左相府的二公子蓝程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相谈甚欢。 提到此人,朱敬宴等人就不得不慎重了。 同时,他们心中的疑惑也解开了。 若是蓝程,那一切就都说得过去了。 毕竟蓝程可是蓝钰儿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不管这件事情蓝钰儿有没有插手,蓝程是一定跑不了了。 只是,到底事关左相府,若是不能证据确凿,贸然行动,就只能打草惊蛇。 朱敬宴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暂且按兵不动。 毕竟那可是左相府。 左相蓝柯铎可是权倾朝野的一号人物,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他的女儿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两个嫡子,长子在户部任职,次子身在行伍,也曾立下过战功。 四个庶出子,倒是没有入仕,但也是这样四个庶出子,被蓝柯铎安排去从商,虽然因为蓝柯铎的身份原因,没能成为皇商,但也与皇商关系密切。 就依照他们四人的背景,想在哪个行业分一杯羹,都没人敢不给面子。 现下这四个已经成了左相府的经济来源,为左相府源源不断地提供着金银支持。 这样的家族,不管是在文臣还是武将之中,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亦或者是民间,都有着极高的地位。 可以说,只要蓝柯铎没有率领他的儿子们公然起兵造反,谋权篡位,不管他们犯了多大的事儿,皇上都得私下里给压下来。 不敢动,也不能动。 实在是蓝家的地位太过超然,稍微一动,整个江山社稷怕是都要乱套了。 许多多还不太知道蓝家意味着什么,但见几位爹爹都是这样的态度,她也不得不慎重起来。 若是如此,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彻底扳倒蓝家,扳倒蓝钰儿,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好了,别多想。”苍尘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 小小的人,听说来消息了,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跟他们汇合,连头发都没梳理一下,乱糟糟的炸毛样子。 别说,还真有点可爱。 “小孩子想太多,会长不高的。”广倾安也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 许多多翻了个白眼,这种话,糊弄小孩子就行了,拿来糊弄她,是把她当成小孩子了吗? “我回去睡觉了。”许多多一把排开广倾安的手。 广倾安却一把又将人给搂了回来,“都起来了,先去吃点东西再睡。” “今儿个应该不会再有别的消息了,吃完东西让你睡个够。” 说着,广倾安已经抱起许多多就往外走了。 许多多靠在广倾安的肩膀上,以手掩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可是我想睡觉啊,吃完东西就睡觉,就对身体不好。” “空腹睡觉,对身体也不好,还会胃难受,总归都是对身体不好了,咱们就吃饱了再睡呗。” 许多多: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正巧折腾了一早晨,她也有些饿了,索性就没再吵着要回去睡觉。 这会儿实在是太早了,厨房还没准备好饭菜,广倾安带着许多多出门去吃的。 街边的小摊,这会儿正热闹着。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坐在小摊上,许多多的面前摆着一碗馄饨和一笼子虾饺。 广倾安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地粥,呼噜呼噜地喝得不亦乐乎。 一边吃着粥,广倾安还没忘了和摊主夫妇说话,“生意挺好的哈?” 摊主夫妇约么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正是最好的年纪,却已经是一脸沧桑。 “这两天的生意不太好做,凶杀案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不敢出门了。” 上一次发生这样的情况,还是拐子案的时候,百姓们都在家里看着孩子,生怕一闪神,孩子就丢了。 “大理寺已经在查了,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调查清楚了。” 广倾安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他很清楚,要想听真话,首先身份不能太高了。 只有走到百姓中去,才能听到百姓最真实的想法。 “我们知道朱大人是个好官,可这案子实在是太吓人了,这都死多少个人了,你们说说,这凶手到底想干什么啊!” 广倾安只能模棱两可地说些安慰的话。 许多多手上拿着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馄饨。 热气腾腾而起,将她一张脸都晃得有些缥缈。 良久,她才一拍桌子,“我知道了!” 广倾安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来,嗔怪了一句,“我说丫头,一大早的,咱们别一惊一乍的,成不?” 许多多却已经不听她说话了,“我吃饱了,广叔叔你慢慢吃!” 扔下一句话,她转身就跑。 第129章 闺女被骗走了 广倾安深知她的情况,哪能让她一个人在外边乱跑,扔下一把铜钱,将没吃完的虾饺倒在油纸上,胡乱包了一把就追着许多多去了。 “诶哟我的小祖宗!” 看着马车启动了,广倾安差点气得眼珠子都冒出来了。 不是,到底谁才是寺丞啊。 怎么大理寺的人现在都这么听许多多的话了? 将他扔在这早餐档,真的好吗? 好吧,大概他们觉得挺好的。 广倾安在后边跑了老远,最后连轻功都运起来了,才算是追上马车。 是的,直到他已经追上去,蹦上车板了,车夫都愣是没停一下车。 钻进车厢里之前,广倾安恶狠狠地瞪了车夫一眼,“我看你是干够了!” 车夫挠挠脑袋,不以为然地嘿嘿笑了两声,也没想着等广倾安坐稳,一甩鞭子,“驾!” 广倾安被闪的差点又甩出去,手忙脚乱地扶着车门,“诶呀我去,你小子长能耐了是吧?” 车夫漫不经心地说:“小小姐说想到破案的办法了,要回去与朱大人商议。” 提到朱敬宴,广倾安语塞了。 现在整个大理寺都知道,他对朱敬宴又敬又怕了是吧? 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他还以为一直以来他隐藏得很好,在朱敬宴面前插科打诨表现得非常自然呢。 殊不知,车夫并不是看出他对朱敬宴又敬又怕,而是对许多多很看重。 大理寺来了这小小姐之后,都热闹了不少。 若只是热闹,大家也就将许多多当小姑娘宠着也就罢了。 可她不只是带来了热闹,还能查案子啊,逻辑顺畅得,比广倾安都要强上许多。 许多多的到来,可为大理寺这些人减少了不少工作量,这样的宝贝,大家能不宠着嘛。 再加上车夫也是瞧出广倾安对许多多宠爱得像眼珠子一样,他自然也对许多多爱屋及乌了。 若是旁人,这样堂而皇之地抢了广倾安的马车,少不得要被骂一顿,但许多多没有啊。 广倾安钻进马车,模样多少有点狼狈,他苦笑着摇头,“我说小祖宗,你这是急得什么劲儿啊!” 许多多一抬手,对广倾安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见许多多一脸凝重,面露沉思,广倾安当真闭口不言。 马车抵达大理寺门口的时候,许多多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些许,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问:“广叔叔,你说,如果我的办法会有些冒险,爹爹能同意吗?” “那必然是不能啊!”广倾安没好气地白了许多多一眼,“上次你被拐子抓走,你是没瞧见大人都什么样了。” “算我求你了,饶了大人吧!” 上次朱敬宴为了救许多多,差点没命,要不是苍小宛反应快,及时将人带回来,怕是就要死在路上了。 若是再来一次,广倾安可不确定,朱敬宴还能不能有命在。 “不是我冒险,是这个办法有些冒险。”许多多朝着广倾安招招手,示意她低头。 广倾安微微侧身,偏下脑袋。 “我想引蛇出洞,就怕爹爹不同意。” 广倾安眼珠子转了一圈,他觉得,只要不是用许多多当诱饵,哪怕把皇上推上去当诱饵,朱敬宴都能瞪着眼睛同意。 只是,广倾安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告诉许多多这件事。 “这个嘛,我倒是可以帮你说说好话。” 许多多眼睛都亮了起来。 有广倾安帮忙说和,事情一定能成了。 然而,就在许多多以为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的时候,广倾安忽然卖起了关子,“不过嘛……” “不过什么?”许多多小小地身体往广倾安这边靠了一下。 “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许多多连一丝迟疑都没有,直接说:“我答应了。” 广倾安皱了下眉头,这孩子会不会太好骗了? “你这就答应了?” 许多多“嗯啊”一声,理直气壮地说:“广叔叔又不会害我,我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广倾安顿觉无趣,但很快又鼓起劲儿,“叫声爹爹听听。” 许多多眨巴眨巴眼睛,想到苍尘说,广倾安这辈子都娶不上婆娘,她就觉得广倾安有点可怜了。 娶不上婆娘,就生不出来孩子。 所以广叔叔一定很希望有一个自己这样乖巧可爱又长得好看的女儿吧。 怪可怜的,还对自己这么好。 “广爹爹。” 广倾安眼珠子差点冒出来,真叫了? 这么容易?亏得他诱惑了这么长时间,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广爹爹,我们该下车了。” 许多多主动将小手塞到广倾安的手上。 广倾安傻愣愣地看着许多多,好一会儿才“哈”了一声,“我有闺女了?” 虽说他早就把许多多当成亲闺女一样疼爱,但听人叫“叔叔”和叫“爹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嗯呐。”许多多点了点头,“所以,能下车了不?” 这马车停在门口,他们却不下去,让人看着还以为他们是神经病呢。 “能!”广倾安重重点头,懒腰就将许多多抱起来,跳下马车之后,他一把将许多多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走喽!咱们去找你朱爹爹!” 他闺女要做的事情,那必须得给办得明明白白,漂漂亮亮的。 不就是引蛇出洞嘛,引! 朱敬宴正压着苍尘和苍小宛一起处理公文。 苍小宛叫苦不迭,苍尘却已经习惯了,一本接着一本地翻看。 见到广倾安带着许多多回来,三人都愣住了。 “多多,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苍小宛扔下笔就朝着许多多跑过来。 广倾安一弯腰,就将苍小宛也抱起来,走到里边,将两个小姑娘一起放在椅子上,这才看向朱敬宴,“大人,我闺女说想到办法了。” 朱敬宴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闺女? 就个广倾安出去这么一小会儿,他闺女就变成广倾安的闺女了? 他闺女被人一顿早饭就给骗走了? 人家都说女儿要富养,原来是真的,不然容易被老男人些许蝇头小利给骗走。 广倾安和许多多都在等着朱敬宴的决断呢,却不想,朱敬宴满脑子都是:要不再给闺女加点零花钱? 第130章 早有预谋 “爹爹?”许多多瞧出朱敬宴心不在焉,不由得从椅子上跳下去,跑到朱敬宴面前,扯着朱敬宴的衣袖。 朱敬宴一低头,就对上自家闺女满是担忧的小眼神。 “爹爹没事,你们说什么引蛇出洞?” 许多多又多看了朱敬宴两眼,确定他面色红润有光泽,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放心。 颠颠跑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好,才开口说:“我忽然想到,幕后之人杀了那么多进士,应该不是偶然。” “自然不是偶然。”苍小宛接了一句,“不是说是专门布置的风筝线网嘛,那就是故意为之,我觉得,他们很可能还有目标人物。” 这一点,倒是之前朱敬宴等人商议的时候,没有提过的。 许多多认真地点头,“我原本以为,杀了这么多人,应该是幕后之人在转移视线,想要让我们无暇他顾,但方才我忽然想到,或许对方是一石二鸟之计。” “何意?”苍尘放下手中的文书,认真地看向许多多。 “就是,幕后之人本来就想要除掉那些进士,在这个时机动手,还能让大理寺分身乏术,正是一箭双雕之计。” 朱敬宴眉头微蹙。 若是按照许多多这么说…… “只需要调查一下,那些死者在这段时间和什么人接触过,又或者说,他们拒绝了什么人的拉拢,就能知晓了。” 许多多斩钉截铁地说。 朱敬宴大手一挥,就有人下去办了。 “多多也是在怀疑那位吗?” 许多多此时已经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依照朱敬宴等人对蓝钰儿的描述,许多多对此人并无好感。 甚至她娘还有可能是被皇后害死的,她对蓝钰儿素未谋面,就已经有些怨怼了。 但饶是如此,她也还是摇头,“有这个可能,但未必就没有可能是旁人在浑水摸鱼。” 栽赃嫁祸这招,虽然老,但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好用。 许多多是想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但她并不想被人当成刀剑,任人驱使。 她希望自己查的每一个案子,都是真正的真相,而不是有心之人故意给她看的真相。 “爹爹今日有空吗?”许多多忽然抬起头,“我说的引蛇出洞,或许得要爹爹出面才行。” 不过要等捕快调查清楚那些死者的交际圈,确定了她的猜测之后才行。 朱敬宴想了想,才点点头,“今日有空。” 这样说,那就是只有今日是有空的。 “那爹爹能帮我找一个进士吗?要有成绩的,和那位关系不太友好的。” 几乎眨眼间,朱敬宴就明白了许多多的意思。 这是真真儿地要引蛇出洞了。 拿一个进士的命,去引出杀人凶手。 朱敬宴止不住觉得,这或许并不划算。 但许多多既然这么说了,他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许多多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朱敬宴,眼中满是崇拜。 许多多的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我爹爹真厉害,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难不倒他。 这世上已经很难再有什么事情能让朱敬宴如此有成就感了。 许多多的崇拜,算是一件。 “最好是明天。” “明天不行。”朱敬宴连想都没想就摇头。 苍尘也跟着点头,“明日是殿试。” 哦吼! 许多多了然。 所有榜上有名的考生明天都要去参加殿试。 他们现在叫着进士,其实要到明天才能具体确定谁是进士,谁是同进士的。 不过在称呼上,大体不会有人当着同进士的面,管人家叫同进士的,都是叫进士。 “那邱为明日,该不会成了状元吧?” 广倾安低呼一声,一惊一乍的,倒是也让大家都想到此事了。 苍尘微微垂眸,神色之中还有些失落。 他们对这个邱为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怀疑李文修之死,就有他的手笔。 但,“不得不承认,此人的文章,也不错。” 只是比李文修那忧国忧民,还是差了些气候。 就算点不到状元,点个进士也是能的。 “殿试之后,就要上任了,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到翰林院或者礼部任职。” 听了苍尘的话,广倾安有点坐不住了,“难道就任由他做大?” 朱敬宴睨了一眼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广倾安,“我们只是怀疑他杀人,他只是有嫌疑,还不是犯人!” “是不是,试试不就知道了?” 从学子院门口出现风筝线网,而他恰巧晕倒避过去一事来看,许多多对邱为的怀疑更深重了。 “他中了会元的文章,爹爹看过了吗?” 早前为了几位大儒的面子上好看,朱敬宴并没有调那些考生的文章。 但这事情越来越大,朱敬宴亲自上门说了好话,这才以大理寺的名义,将那些死者,连带着李文修和邱为的试卷,都调了出来。 苍尘眼前一亮,一拍大腿,“对呀!” “咱们这位会元既然能写出那些锦绣文章,总不至于几天过去,就全都忘干净了吧?” 届时,只要朱敬宴稍微试探一番,若那会元不是邱为自己考的,他自然会露出马脚。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若那文章是他自己写的,也能暂且洗清他的嫌疑。 若不是他自己写的,明日在琼林宴上丢脸,那也是他自己活该。 “说来也奇怪,这邱为的字迹,与李文修的字迹竟然完全相同,就连我若是不仔细看,都没办法分辨。” 苍尘原本对邱为还没那么怀疑,直到看见了两份字迹几乎一模一样的试卷,他才不得不相信,这个邱为怕是早有预谋了。 不然,李文修的字虽然写的不错,却也还成不了大家,可不至于让邱为临摹。 “不急,是与不是,明日自然就能见分晓了。”许多多朝着朱敬宴使了个眼色。 朱敬宴点点头,将此事应下,“只是如此一来,你那引蛇出洞的计划,怕是用不上了。” 许多多眼珠子滴溜溜直转,“那倒也不见得。” 没有书生,不是还有她嘛。 她也想瞧瞧,这案件的幕后黑手,和想要杀她的人,是不是同一人。 第131章 仔细你的皮 要不说知女莫若父,朱敬宴只肖一眼就看出了许多多的打算。 “你再敢以身犯险,仔细你的皮!” 许多多缩了下肩膀。 还别说,同样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和从朱敬宴嘴里说出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寻常人家的爹娘说要揍孩子,可能只是吓唬吓唬。 但朱敬宴…… 他倒是也不会真的打许多多,可这威胁一出,许多多就心肝发颤,不敢悄悄搞小动作了。 不过许多多是什么人啊,她决定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更改。 眼珠子一转,许多多就跑到朱敬宴身前,抱着他的大腿撒娇,“爹爹,我不会一个人去的!” “广爹爹和陈叔都会帮我的。” 苍尘一听这话,不乐意了。 “多多是觉得,我帮不上忙了?” 这话倒也不能这么说。 许多多摇摇头,“这事儿有危险。” 苍尘是个书生,动脑子的事情,他数一数二,但引蛇出洞这一招,可不只是用动脑子的,还得会动手的。 苍尘虽然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但许多多之前和那人打过照面,那人功夫应该不低,让苍尘碰上,无异于是去送人头的。 那可真是礼重情意重了。 至于动脑子的,有她一个也够了。 “让苍尘一起去。” 许多多还在想着怎么劝说苍尘的时候,上首的朱敬宴已经开口。 斩钉截铁的姿态不容拒绝。 许多多猛地抬头,就对上朱敬宴不容置疑的眼神。 那双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要么和苍尘一起去,要么都不要去。 不去是不可能的,所以许多多被迫签下了不平等条约,“那好吧。” “其实我是觉得大理寺的事情也听多了,平常也挺忙的,想让苍叔叔在大理寺帮爹爹处理事务的。” 许多多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朱敬宴“呵呵”一声,“不差这一时半刻。” 而且,大理寺的事情虽然多,却也不是非要苍尘处理不可。 一些简单的事情,苍小宛也能上手了,只不过那丫头年纪小,又不在大理寺的下辖,若是传出去,容易引来是非。 但有苍尘在身边带着,就可以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朱敬宴已经决定了,既然他们愿意参与进来,提前培养也没什么不妥的。 大户人家的孩子,在他们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已经请了西席先生启蒙了。 大理寺穷啊,没钱给孩子们专门请西席先生,就只能委屈他们,用正德元年恩科的状元郎来手把手教学了。 似的,被抓来做壮丁的人,就是苍尘。 而此时的苍尘,还并不知晓朱敬宴的打算。 他还因为朱敬宴开口帮忙而心存感激呢。 商定了具体计划之后,一行各自散去,回去休息养精蓄锐去了。 次日一早,朱敬宴就去早朝了。 早朝之后,还要赴琼林宴,今日回来,怕是要晚上了。 许多多在朱敬宴离开之后,就拉着池渊出门了。 两个小的偷偷摸摸从大理寺的后门溜出去,自认为没有惊动任何人。 然而,他们才刚刚出了大理寺的后门,几个小贩就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池渊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往离开那人身上扫了一眼,心下暗道:看来是让多多猜着了。 两人皆是心中有数,面上却做出一副全然不知的单纯模样。 “小哥哥,快走呀!”许多多拉着池渊的手往巷子外头跑,“再不跑,待会儿爹爹回来,就要把我抓回去了!” 许多多那委屈巴巴的模样,将池渊心下最后一点迟疑给压下去了,“中午之前要回去。” “我不要!”许多多拉着池渊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固执地摇头,“爹爹说今日要参加什么宴会吃席,晚上要很晚才回来,我们多玩一会儿嘛。” 池渊素来拿许多多没办法,挨不住她又是撒娇又是耍赖的,只能跟着她走了。 许多多一路上净是往人堆里凑,吃的玩的买了一大堆,池渊的手上已经挂了太多东西了,许多多还不肯罢手呢。 “累了!”最后池渊一把拉住许多多的手,“都快中午了,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许多多揉了揉小肚子,感受了一会儿,然后一脸认真地点头,“我也饿了!” “我知道,我们去醉仙楼,广爹爹说,醉仙楼的酒菜是整个京城最好的。” 池渊跟着许多多的方向往醉仙楼走,听见她的话,又提醒了一句:“朱大人不让你饮酒。” “知道了,知道了!”许多多埋怨了一句,“我乖着呢!” 她又往池渊身边凑了凑,说了一上午已经说过七八次的话:“小哥哥,你放松一点,你这样紧绷着,很容易让人看出端倪的。” 池渊没好气地白了许多多一眼,他是为了谁呀,还不是担心许多多遇到危险? 结果这丫头不仅不领情,反而还说他太紧张了。 拜托,明知道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伺机动手,他功夫又不到家,怎么可能像许多多一样没心没肺。 也不知道广大人和陈捕快靠不靠谱。 这要是出了差错,他们俩的小命危矣。 两人一路直奔醉仙楼,为了用最快的速度到达醉仙楼,许多多拉着池渊就往左边走,“我知道一条近路,我们抄近路过去!” 池渊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许多多拉进了一条小巷子,七拐八拐,走得每一步,池渊都怀疑,他们是不是走进了死胡同。 可每每在他以为前边一定没有路了的时候,许多多都能找到一条巷子口钻进去。 对上池渊迟疑的目光,许多多扬了下下巴,“小宛告诉我的!” 池渊微微颔首。 也对,苍小宛是京城的土著,别看年纪小,但整日在外边疯玩,这京城的大街小巷,就没有她找不到的。 许多多还没得意到头呢,变故就陡然发生了。 一阵冷风袭来,许多多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总觉得有气息扑在她身上,许多多抬手揉了揉脖子,转身往后张望,一抬头,就瞧见一个黑衣人站在他们身后。 第132章 你也是第一次吧 两人都被这突然悄无声息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 黑衣人连动都没动一下,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目光冰冷地看不出丝毫情绪来。 许多多心下一惊,总觉得这人好像是将她当成了死人。 也对,这人是来杀她的,既然敢现身,就是觉得万无一失了。 在这黑衣人眼里,他们确实是死人了。 “你是来杀我的?” 黑衣人没想到许多多这么快就恢复了平静,虽然眼底还有些害怕,但比之同龄的孩子也强了很多。 再想到她的所作所为,便也能明白,难怪那位不顾一切,都要将这孩子弄死了。 若是叫她成长起来,有朝一日,定然也会成为那位的心腹大患。 既如此,就让他为那位分忧吧。 “是你!” 池渊忽然惊呼一声,“我见过你,你是那个布置风筝线杀人网的凶手!” 那日池渊虽然没看清他的脸,却也注意到,他的左眼眼角下方,有一颗痣。 若是眼前这人没有蒙面,露出整张脸,池渊还未必能认出来。 但当他只剩下半张脸露在外面时,池渊的注意力就只能放在这半张脸上了。 如此一来,认人也就容易得多了。 “是皇后派你来的?”许多多追问道:“那些考生也是皇后让你杀的?” “皇后到底想干什么?我娘是不是也是她派人杀害的?一直以来追杀我和我娘的人,是不是皇后?” 说到过往,许多多的眼底终于浮现出了与这个年龄相符的激动。 她甚至不顾危险,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黑衣人,质问道:“皇后为什么要杀我娘,为什么要杀我?”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缕惊慌,一闪而逝,却还是被许多多捕捉到了。 看来,她是猜对了。 这件案子和追杀她与她娘的幕后黑手,都是皇后。 “好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啊!”许多多冷笑一声,轻轻抬头,睥睨着黑衣人。 她分明是小小一只,可黑衣人被她盯着的时候,却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渺小的。 他甚至有种错觉,许多多是在透过自己,鄙夷着皇后娘娘。 “看来,你是非死不可了。” “那倒也未必。”许多多轻笑一声,就被池渊拉着后退。 黑衣人察觉到不对,正要冲上来一鼓作气将许多多除掉之时,一根狼牙棒拦住了他的去路。 “广倾安!”黑衣人怔愣一瞬,转身就要跑。 却不想,他转身时才发现,自己的退路也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人,自然是陈烨。 两人前后夹击,将黑衣人堵在这小小的巷子里。 “看来,要留下的人,是你了。”广倾安可没许多多那个闲情逸致,还有空和黑衣人虚与委蛇。 他只扔下冷冰冰的一句话,比他的语气更冷,更重的狼牙棒已经朝着黑衣人的脑袋砸下去。 黑衣人也是个中好手,飞身后退,一脚踩在巷子的墙壁上借力,腾空而起,避开广倾安的狼牙棒。 陈烨提剑冲上来,正好将要跑的黑衣人拦下,“别跑了!” 他可都看见了,这厮刚才想对多多下杀手了。 多多在大理寺,可是大家伙儿的眼珠子,就连朱敬宴在许多多犯错的时候惩罚她,都会被大理寺的捕快们念叨两句。 这么多人宠着的小姑娘,今天差点死在这恶人手上,陈烨手里的剑都舞得冒火星子了,嘴里恶狠狠地喝着:“给爷死!给爷死!” 每出一剑,他都要念一句“给爷死!”来助威,好似只有如此,才能发泄心底的那股邪火。 池渊拉着许多多后退到巷子的一角。 他有自知之明,这种程度的战斗,他冲上去只能是送菜的。 语气上去添乱,到不如留在许多多身边,如果有意外发生,他还能帮忙抵挡一瞬。 但事实证明,池渊还是想得太多了。 黑衣人或许身手不凡,但广倾安和陈烨两个也都是个中好手。 一对一他都未必能全须全尾的离开,更别说现在这两个心里都憋着气呢,手下可是丝毫不留情,每一下都是冲着黑衣人的死穴使劲。 在这样猛烈的攻击之下,黑衣人仍是坚持了足足一刻钟,才落败。 被广倾安一狼牙棒杵在胸口上,当场就吐了一口血,倒飞出去。 陈烨在他落地之前,又在他后心处补了一脚。 黑衣人像是一个皮球一样,被广倾安和陈烨踢来踢去,好几个来回。 还是许多多担心人被玩死了,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高声提醒了一句,才叫两人停了手。 “不愧是皇后娘娘信任的人,都这样了,还没死。” 许多多戏谑了一句。 黑衣人勉强撑着睁开眼睛,视线里的许多多已经有些模糊了。 “你是现在说,还是等回到大理寺,严加拷问之后再说?” 苍尘被广倾安从房顶上拎下来,手上还抱着本子,这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许多多扬起了头,“没错,你是现在说,还是严刑拷打之后再说!” 打斗之中,黑衣人的面巾早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 池渊上前一步,认真从那张沾满血的脸上分辨了一番,才确定地点头,“没错,那天早晨我在案发现场看到的就是他!” 他和许多多追过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原以为是凶手留下来观察情况的,却没想到,竟然是凶手本人去办的。 “那风筝线杀人网,不是你想到的吧?”许多多冷眼看着眼前这人,“你也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这样的杀人手段吧?” 这手段定然是有人告诉他的,幕后之人假手于他布置下这杀人的东西。 而黑衣人很明显,也是头一次用这样的手段杀人,他不敢确定能不能成功,这才留在现场查看。 待先后有两人死在风筝线杀人网之下,他才敢断定,这法子是可行的。 接下来的时间,他就开始疯狂布置线网,意图除掉所有可能对皇后产生威胁的人。 他也确实成功了一部分,好几个不愿意为皇后所用为虎作伥的考生,被害死了。 第133章 是个汉子 不管黑衣人面无表情不肯搭话,许多多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追问: “这法子是皇后告诉你的?” “南山那炸药也是皇后安排的?” “她到底想做什么?母仪天下还不够,她想造反不成?” 随着许多多的问题越来越犀利,黑衣人也终于抬起头,脸上露出些许狠厉来。 “你,该死!” 许多多小大人一样耸耸肩,“可你杀不了我,现在是你为鱼肉,我为刀俎,奉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免得皮肉受苦!” “还敢瞪眼睛!”广倾安厉喝一声,一脚踹在黑衣人的腿弯处。 咔嚓—— 清脆的响声,意味着黑衣人的腿骨被广倾安这一下给踹断了。 广倾安像个没事人一样,后退两步,回到许多多的身边,冷哼一声:“跟谁俩呢?” 许多多勾唇笑笑,将小手塞到广倾安的大手里。 被人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感觉真好。 广倾安可被许多多这小动作给熨帖得都要找不着北了。 更加坚定要帮许多多调查出事情真相的念头,“赶紧老实交代,不然小心老子大刑伺候!” 黑衣人勉强抬头,“喝——忒!” 口水落在广倾安的脚前。 没沾上。 饶是如此,也把广倾安给恶心坏了。 上前一脚踹在他另一条好腿上。 “倒是个汉子!” 一直默不作声的陈烨忽然感慨一句。 被打成这样了,他都没嚎出来,只咬着牙根哼唧了两声。 苍尘的眼底一片冷意。 “可惜,是个拎不清的,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自打亲眼瞧见他对许多多下杀手了,苍尘对黑衣人就没了丝毫好感。 不! 确切的说,当得知他是那个不下风筝线杀人网的凶手时,这人就已经上了苍尘的必杀名单。 哪怕他其实是个不擅武艺的书生。 这样迫切的心思,在看见他竟然还想要伤害许多多时,达到了顶峰。 笑话,这孩子在大理寺,他们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放出来玩散心的,是给你欺负的? 还想要杀他,去死吧你! 要不是被陈烨告诫,这人不简单,恐有后手,让苍尘在后边躲着,他都想冲上去给他一脚了。 “呸!什么东西!” 广倾安的口水,可是实打实落在黑衣人的身上了。 黑衣人身上一僵,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广倾安。 他知道广倾安是个混球,却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混。 堂堂朝廷命官,张嘴就往人身上吐口水。 北燕什么时候堕落成这样了,连这样的混账都能做官了? 不管他心中怎么纠结,广倾安可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 “我奉劝你,知道什么都赶紧招了。” 许多多没上前,就躲在黑衣人伸手都够不到的位置,藏在广倾安身后。 广叔叔说了,这人可能又暗器,让她往后一点,莫要给黑衣人可乘之机。 许多多多惜命啊,可记得清清楚楚,饶是再怎么愤怒,都没往前挪动一步。 “若是你的罪孽深重到你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不如我给你提个醒。” 许多多看了他一眼。 “就从,李文修说起吧,你们为什么要杀李文修?” 黑衣人咬着牙关不说话。 许多多眨眨眼睛,“或者你想从邱为开始说也行。” 若是能拆穿邱为,却也能让朱敬宴少些麻烦。 可这人还是不肯张嘴。 正巧此时,大理寺的捕快们也终于赶来了。 广倾安弯腰将许多多抱起来,“带回去再审。” “大理寺的刑堂,总能撬开他的嘴!” 许多多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正在对犯人用刑的朱敬宴的场景。 就是在刑堂,处处都散发着血腥和压抑。 广倾安带着捕快们将黑衣人压送回大理寺,苍尘后退两步,来到许多多身边。 “多多,你能让他开口吗?” 旁人不知,苍尘几人还是知晓的,许多多有能让人开口的本事,用在审讯上,可省力了。 许多多面露难色,轻轻摇了摇头,“催眠只能对心志不坚定之人用。” 这个黑衣人被广倾安那么折磨,愣是连嚎都没嚎一声,心志之坚定,并非是催眠能够对付的人。 苍尘有些失望。 连许多多都没办法,大理寺的刑堂只怕也未必能如愿。 “不过……”许多多沉吟片刻,又道:“若是能瓦解他的心志,或许可以一试。” 苍尘心下思量开来,若是如此,大理寺未必就做不到。 还是得让刑堂的人先试试。 万一就可行了呢。 然而,苍尘的计划到底还是没能实现。 才要到大理寺门口,就听见前边传来一阵惊慌的喊声。 “大人,不好了!这人死了!” 苍尘闻言,暗道一声:“坏了!” 加快脚步跑到前边,就见黑衣人歪着脖子,已经没了气息。 “咋死的?”广倾安后知后觉地问。 陈烨上前看了一眼,面露惊骇,“这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许多多凑上前来看了一眼,疑惑道:“他好像不是服毒自尽啊。” 看他嘴角溢出的血迹,是正常颜色。 若是服毒,不说会不会吐血,就算吐血,也不该是这个颜色。 让捕快先将人抬进大理寺,广倾安才上前查探。 他的脸色越来越古怪,和陈烨对视一眼,瞧见陈烨眼中的惊奇,他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他拧断了自己的脖子?” 苍尘面露错愕,转头看向许多多。 难怪这丫头说黑衣人心志坚定。 这要不是心志坚定之人,哪能做到这啊。 拧断了自己的脖子,也亏得他想得出来。 陈烨又叹了一口气,“确实是条汉子,若是能为大理寺所用……” 后边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了。 这是敌人。 但尽管是敌人,他所表现出来的坚毅,也还是不免让他们生出几分敬意来。 当然,更多的还是愤恨。 “真是个死脑筋!” 广倾安暗低声咒骂了一句。 从他的尸体上什么都没找到。 哪怕他们明知道此人受命于何人,但没有证据,也没办法指控那人。 只能叹息着暂且将此事放下。 宫中的进程此事也在如火如荼。 之间朱敬宴上前一步,“陛下,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邱为,邱大人。” 第134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朱敬宴是皇上的人,皇上对他异常信任。 此时见朱敬宴开口,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挥挥手:“准了。” 朱敬宴转身,很是友好地朝着邱为笑了一下,“邱大人此前所说的治水办法,朱某还有些不明,能否请邱大人详细说说。” 皇上听闻此言,怔愣了一下,“朱爱卿此前与邱爱卿认识?” 朱敬宴转身,拱拱手,“回皇上的话,臣此前调查一件案子,与邱大人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没想到,邱大人竟有如此文采,能得陛下青眼,入翰林院供职。” “原来如此。”皇上轻轻颔首,而后面露期盼地看向邱为,“既如此,便请邱爱卿为朱卿解惑,正巧朕也听听邱爱卿的高见。” 北燕虽然地处北方,但也有些地方,是滨海之城,每每雨季,都会发生洪涝灾害。 百姓受苦,民不聊生。 堤坝年年修,年年坏,国库也吃不消啊。 因此,当得知邱为有治水良方,皇上也跟着起了兴致。 邱为整个愣住了,“这……” 他面露迟疑,眼睛直往站在左边队列之中,最前方那人身上瞟。 瞧着邱为一个劲儿朝蓝柯铎递眼色,朱敬宴心下便更有数了。 “还请邱大人为在下指点迷津。”朱敬宴可以说是将姿态放得很低了。 他堂堂大理寺卿,正二品,对一个才刚入仕的七品小官如此礼待,若是邱为还敢推辞,就要被骂给脸不要脸了。 但邱为哪里知道什么治水的良方。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蓝柯铎给他什么提示,他只能硬着头皮咬咬牙,“这……” “下官不记得何时与朱大人商议过治水良方,还请朱大人明示?” 为了证明不是他不学无术,他还刻意补充了一句,“下官记得,上次蒙朱大人召见,是为了下官好友李文修遇害一案,期间并未提过什么治水方策。” 他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只是这颗七窍玲珑心没用在正地方。 此时他是在明里暗里提醒皇上和百官,他从未与朱敬宴说过治水之事,朱敬宴还如此说,就是在刁难他。 果然,这话一出,包括皇上在内的所有人,都将视线放在了朱敬宴身上。 其他人不好问,皇上却是要替朱敬宴擦屁股的,“朱卿莫不是记错了?” “纵是臣记错了,科考的试卷也是不会记错的。”朱敬宴仰起头,“陛下应该也看过的,邱大人科举的试卷,写的就是治水之策。” 皇上面露沉思,想了想,才恍然点头,“不错!” 那张卷子,还是他钦点的榜首。 上头写的治水之策,虽然有些并不切合实际。 但对于没实际接触过的考生来说,已经很是不易。 更何况,其中还有几条是可用的,在治灾前中后期的各种举措都写得很是清楚。 只是…… 皇上微微垂头,和朱敬宴对视了一眼。 据他所知,那份试卷已经写得十分清楚了。 朱敬宴若是瞧过,定不会觉得有不清楚的地方。 那他今日所为,又是为何? 皇上深知朱敬宴不是个无事生非的人,他既然这么做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结合朱敬宴方才所说,皇上心底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再看向邱为时,他眼底已经是一片冰冷。 百官也深知朱敬宴的为人,一个个都是人精,只要稍微想想,也就能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一时间,众人看向邱为的眼神中,都带了些质疑。 蓝柯铎心下暗恨,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但方才皇上询问应当让邱为做什么官职的时候,是他出面提了翰林院。 他当众帮邱为说了话,这人不管是不是,在皇上和百官眼里,就已经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了。 如此一来,他就不能任由朱敬宴继续逼问下去了。 毕竟邱为的所作所为,还有左相府在后边动作。 插手科举,可不是小事,足够蓝家满门为此事陪葬了。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断然不能给皇上这么大的把柄。 思来想去,他还是上前一步,“朱大人若是有什么疑问,还是私下里请教邱大人为好,吉时已到,莫要错过琼林宴的时间才是啊。” 琼林宴的吉时不容错过,这象征着接下来的三年里,北燕会人才济济,下一届的科举,能收获更多为国效力的人才。 只是在眼下这个时候,提及此事,皇上心下并不爽利。 皇上意味深长地看了蓝柯铎一眼。 又和朱敬宴对视了一眼,见朱敬宴点头,他才顺着蓝柯铎的话说下去,“既如此,众爱卿就先行与朕一同参加琼林宴吧。” 说着,他站起身,大步离开。 他心中是存着气的。 但也知晓,朱敬宴既然没有直接发作,就是他手上的证据不足以扳倒蓝柯铎。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证据,才会出此下策,为的是毁掉邱为,毁掉蓝柯铎这步棋。 朱敬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的文武百官都是人精,经此一事,所有人都知道邱为这个状元郎有水分了。 不出意外的话,蓝柯铎也不会信任邱为。 只是皇上还是气恼。 气蓝家竟然敢在科举上动手脚。 同时也气自己被蓝家挟制,明知道蓝家不安分,还只能将此事压下,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今日此番,蓝柯铎毁了一步棋。 可于他这个皇上的颜面也有损。 被蓝柯铎牵着鼻子走,再这样下去,他在文武百官面前,还有何声望可言? 皇上心下气恼。 但还没到宴席呢,他就轻车熟路地把自己给哄好了。 这么多年了,他也应该习惯了。 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彻底掌权,做一个有尊严的皇上。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至少,从父皇手里接下来的烂摊子,到他的手上,已经有了改善。 他已经有了可用之人。 虽还不能与蓝柯铎分庭抗礼,但给蓝柯铎找些麻烦,拖慢他的脚步,还是能做到的。 朱敬宴看着前边皇上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痛心疾首。 皇上这是被逼到什么程度了啊,竟然连如此屈辱之事,都能忍下来了。 第135章 长命百岁也得死 他作为臣子,本该为皇上分忧。 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在自己面前如此忍辱负重,还无动于衷? 眼前种种,让他更加坚定了,一定要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一定要扳倒那些人,让皇上能掌握大权,不再受人挟制。 如此,他才能对得起皇上的信任。 又是纠结,又是痛苦。 朱敬宴心不在焉地参加了琼林宴。 琼林宴结束,朱敬宴原以为皇上会召见他。 却不想,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皇上的召见。 站在原地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这事情都已经如此明显了,皇上如何会猜不到原委,又何必叫他过去再询问一遍。 虽说现下他们处于被动,但也不必这样刻意给自己增加压力。 他晃晃脑袋,出宫准备回大理寺了。 出宫之时,天色已晚。 坐在马车上,他就盘算着,如果顺利的话,不知风筝线杀人网的人应该已经抓到了。 若是能从这人嘴里得到些消息,再顺藤摸瓜,未必就不能将皇后一党压下去。 此时的朱敬宴不知道,人是抓到了,但也已经没办法开口了。 他的这个算计,注定了是没办法实现了。 回到大理寺,朱敬宴得知事情的经过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暗淡的夜色下,许多多看着站在庭院里的朱敬宴,总觉得他的背影那么落寞,让人忍不住心疼。 她“蹬蹬蹬”几步跑到朱敬宴身边,牵起朱敬宴的手,“爹爹,别担心了,案子一定能调查清楚的。” 朱敬宴垂下头,看着许多多的眼神中,带着许多多看不透的担忧。 他哪里是担心案子啊,此时此刻,他更担心的,分明就是许多多。 那人能如此衷心,只怕在蓝家一党里,也是个极受重视的人物。 甚至可能和皇后关系匪浅。 如今这人死在了大理寺。 因为许多多而死。 只怕皇后要将目光放在许多多身上了。 她还太小了,将她牵扯到朝堂之争上来,这未免太过残忍了。 可再一想许多多的身份,她似乎生来,就合该被卷进来。 是的,她生来就在是非之中,便是旁人再如何阻拦,命定的劫数,也是她躲不过去的。 朱敬宴轻轻叹了口气,大手落在许多多的发顶上。 他原以为,凭借大理寺之力,应该能护住许多多一段时间的,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拼尽一切,也不过只护住了许多多半年的时间。 她才四岁呀。 头顶上的大手心事重重,许多多是能感受到的。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抚,只能站在原地。 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暗沉,天边的弦月若隐若现。 “要变天了。”朱敬宴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弯腰将许多多抱起来,“爹爹送你回去休息吧。” 许多多抱着朱敬宴的脖子不肯松手,“多多今天想和爹爹一起睡。” 爹爹今天不对劲,许多多能感觉到。 她担心,若是让他一个人回去,他要胡思乱想了。 朱敬宴微微一怔,目光落在许多多的小脸上。 她的脸上还有易容的痕迹,朱敬宴神色恍惚了一瞬间。 他好像已经记不清小丫头原本是长什么样子的了。 “好,和爹爹一起睡。”朱敬宴抱着许多多,脚步一转,就朝着自己的院落走过去。 这一刻,他似是做下了什么决定。 许多多能够感受到,他身上压抑的气氛,在一瞬间消散殆尽。 次日本该休沐,按照以往的管理,不用去早朝,朱敬宴会一大早开始处理大理寺的案件。 但今日的朱敬宴一反常态,一大早就入宫去了。 许多多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凉透了,人至少也走了两刻钟了。 许多多从床上爬起来,打理好自己,又收拾好屋子,这才退出去。 从广倾安的口中得知朱敬宴入宫去了。 许多多还愣了一下,“爹爹今日不是休沐吗?” 广倾安深深看了许多多一眼,拍了拍许多多的肩膀,“多多呀,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你爹爹。” 许多多眨眨眼睛,“那是自然!我都答应爹爹,要给他养老送终的!” 许多多这话一出,刚刚才出现的压抑气氛,忽然一扫而空。 广倾安哈哈笑了起来,就连苍尘,都被逗笑了,嘴里直念叨:“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朱大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许多多撇撇嘴,长命百岁,不也有老的那一天,又不是长生不死。 “对了,风筝线杀人网的案子,能结案了吗?”许多多看向苍尘。 在大理寺,要想结案,就需要苍尘将案件全部整理完成,汇入卷宗,打上结案的印章,才能算是结案了。 苍尘点点头,“暂且结案了。” 牵扯不出幕后黑手,布置现场的人又已经以死谢罪了,这案子目前来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不过许多多还是注意到,苍尘说的是暂且结案,而不是结案了。 这就说明,大理寺不会就此罢手,暗地里还是会继续深挖下去。 这样的大理寺,让许多多更多了些认同感。 再想到那凶手,许多多的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戾气来。 “简直是丧尽天良!” 朱敬宴和苍尘对视一眼。 确实是丧尽天良。 可大理寺,见识过这时间最恶毒的人。 他们还见过男子为了与外室在一起,联合外室,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也见过夫妻不和,将妻子碎尸,还做成肉包子送给邻居们分食的男子。 也见过为了与姘头在一起,不惜毒害自己丈夫的女子。 见过在赌场里红了眼,不惜将自己爷娘老子都亲手杀死的不孝子。 更是见过不择手段的杀人狂魔。 他们见过太多这世间的黑暗。 这风筝线杀人网的案子,虽说杀人的手段新奇些,但其背后的人性,其实并没有太难以理解。 故而,这对于朱敬宴等人而言,也可以说是最寻常的案件,只是死的人比较多,现场比较血腥而已。 可在听到许多多这话之后,她的爹爹们才猛然意识到,多多还是个孩子。 再聪明,她也是个孩子。 第136章 太后娘娘不行了吗 今日不出门,许多多没带朱敬宴给她准备的人皮面具。 她出落得越发水灵了,是个正儿八经的美人坯子。 这样娇俏的小姑娘,留在大理寺这样的地方,日常与他们这些老爷们打交道。 饶是广倾安这个粗犷的汉子,都觉得有些不妥了。 他凑到苍尘身边,压低声音问:“大理寺这样,真的适合多多吗?” 短时间还看不出来。 可若是长久呆在这种环境下,真的不会影响多多的心智吗? 苍尘斜眼瞅了广倾安一眼,“不然,你有什么办法吗?” 现在将许多多送出大理寺? 这京城,或者说整个北燕,还有哪里,对许多多而言是安全的? “先这样吧,回头与朱大人商量商量再说。” 话是这么说,但苍尘觉得,最后应该也商量不出来什么。 让许多多留在大理寺,他们都还日常胆战心惊,担心被有心之人混进来,将许多多掳走,伤到她呢。 更别说将她送出去了。 在性命面前,心智受些影响,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当天中午,朱敬宴从宫中回来。 下午,宫中就传出消息,说是近些日子太后娘娘身子骨不爽利,皇后娘娘孝顺,自请出宫到万佛寺为太后娘娘祈福。 听到万佛寺时,许多多觉得有点耳熟。 “莹妃娘娘如今应该还在万佛寺吧?” 池渊轻声问了一句。 许多多这才恍然在哪里听过这个寺院的名字。 之前徐锦堂喜欢的那个姑娘,不是入宫为妃了嘛。 后来她就是自请去了万佛寺祈福。 当时她是什么名头来着? 好像也是为太后娘娘祈福。 “爹爹,太后娘娘是要不行了吗?” 咋一个两个都去外太后娘娘祈福了呢? 这一个个的,身份可都不低。 这个身份去给太后祈福,就算人已经噶了,佛祖看在这两位的面子上,都得把人给送回来吧。 朱敬宴抬手捂住许多多的嘴,“不许胡说!那是太后娘娘!” 别的不论,就按年岁来说,许多多见了面,也应该叫一声祖母的。 更别说…… “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大逆不道的。” 许多多瘪瘪最,“我这不也没出去乱说。” 她就在家里说说,有啥不行的。 将皇后送出京,暂且解决了心头大患,朱敬宴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连处理事务都快了很多。 有人欢喜有人愁。 或许不是愁,而是仇了。 中宫,向来尊贵儒雅的皇后娘娘咬着牙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挥手,就将桌上彩釉的茶具挥到地上去。 哗啦啦—— 破碎声,并没能让蓝钰儿暴躁的情绪有所缓和。 还是她身边的张嬷嬷,凑到蓝钰儿的耳边轻声劝道:“娘娘何必如此?” “嬷嬷!”蓝钰儿眼底一片暴躁,“我如何能不气?” 她好不容易布下的棋,就这么被大理寺给毁了。 “任飞都死了!” 任飞,就是自尽在大理寺门口的黑衣人。 说到此人,蓝钰儿脸上就是抑制不住的痛恨。 她已经调查清楚,这件事情就是大理寺那个小神探牵的头。 “那个小贱人!”蓝钰儿气得咬牙切齿。 若非是为了杀那个小贱人,任飞也不会一脚踏进大理寺那些人的圈套之中,受尽折磨,最后连性命都丢了。 她握住张嬷嬷的手,用力摇晃了几下,眼眶通红,“嬷嬷,任飞是为了我才会……” 张嬷嬷是蓝钰儿的奶嬷嬷,对蓝钰儿的事情,事无巨细,都清楚明了,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和任飞之间的纠葛。 要她说,其实那任飞死了也好。 若不然,总会影响娘娘的判断。 “娘娘,人死不能复生,娘娘还是莫要太过伤心,若是坏了身子……” 张嬷嬷实在不愿意再提起任飞,但此时她很清楚,只有任飞能让蓝钰儿冷静下来。 “若是坏了身子,娘娘还怎么为任公子报仇?” 要么怎么说是奶嬷嬷呢。 张嬷嬷这话一出,像是抓到了蓝钰儿的七寸一样。 她的眼睛还红着,但情绪已经渐渐放下来了。 长长的指甲扎进掌心,她咬着牙盯着前方的虚无。 许久,她才长出一口气,“嬷嬷,收拾东西!” 她倒要看看,皇上能护着大理寺,护着那个小贱人到什么时候。 不过是去万佛寺。 当真以为,离开京城,她就没办法了吗? 若是如此,皇上未免也太单纯了。 鱼刺同时,在谁都不在意的群山之中。 一个隐世的宗门之中,正闹得鸡犬不宁。 池宗主像是吃了枪药一样,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指着底下的手下,“废物,都是废物!” “这么多人,竟然连一个孩子都找不到,我要你们有何用?” 池夫人一回来,就瞧见这样的场面,她轻轻叹了口气,“渊儿自己走的,你怪他们有什么用?” 自家夫人过来,池宗主就算是有天大的气,也都憋回去了。 知晓夫人在这里,他有气也得憋着,无奈朝着手下们挥挥手,“还不滚去找人,在我这儿杵着,渊儿就能回来了是怎的?” 众人如蒙大赦,离开之前,纷纷递给夫人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日子是没发过了。 自己儿子丢了,你就自己出去找呗。 他自己不去,还总拿他们这些手下出气。 就该让夫人骂他!骂他个狗血喷头! 但众人退出去之后,他们期盼中的池宗主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何必拿手底下的人出气?”池夫人无奈地轻叹一口气,缓步来到池宗主身边。 池宗主忙站起身子伸出手,拉过池夫人的小手,将她牵到自己身边坐下。 “我这不是气不过嘛。” 那臭小子说走就走,可有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了? “还离家出走,他是五六岁的小孩子吗?” “你切等着瞧吧,等我找到那个臭小子,我不扒了他的屁股揍他一顿,我跟他姓!” 池夫人无奈地看了池宗主一眼。 你跟他姓,还是他跟你姓,有区别吗? 但瞧着池宗主孩子气起来,池夫人并没有给他泼冷水。 “好好教训一顿,给你出气,到时候我帮你一起揍。” 第137章 光怪陆离的梦 许多多懵地从睡梦中惊醒。 苍小宛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稳住身子,才不善地看向许多多,“你这是干啥?吓我一跳!” 许多多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神,接过苍小宛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一口,“你怎么在这儿?” 苍小宛接过茶杯放回桌子上,随口解释道:“我过来找你,你还睡着,我就没吵醒你,怎么,做噩梦了?” 她担心许多多梦到了她娘亲,刚才都没敢问,还是等许多多缓了一会儿,她才开口的。 许多多摇了摇头。 梦里光怪陆离。 高耸入云的房子。 速度很快,体型很长的铁箱子。 在天上飞的铁鸟。 一切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一如往常,她觉得自己是知道安歇东西的。 但思来想去,又想不到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些东西。 “多多?” 许多多被呼唤回神,就见苍小宛正在她眼睛前边晃着小手。 “你想什么呢?若是做了噩梦就别想了,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许多多晃晃脑袋,将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甩出去。 “我想到一种好吃的!”许多多掀开被子下床,穿鞋。 听到好吃的,苍小宛就一阵稀奇,“你还会做饭?你以为你是池渊呢?” 许多多理直气壮地一仰头,“我不会做,但池渊哥哥会做!” 她穿好鞋袜,牵着苍小宛的手就往外跑。 她得快点,一会儿就要忘了怎么做了。 两人一路跑到厨房,都有些气喘吁吁的。 池渊正准备炖鸡汤呢,鸡都已经处理妥当,就准备下锅了。 见到许多多和苍小宛跑过来,他放下菜刀迎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许多多跑到池渊身前,握住池渊的手,“小哥哥,我想到一种好吃的,你能给我做吗?” 池渊素来不会拒绝许多多,“什么?” “炸鸡。”许多多眼睛都亮了。 她在梦里看到太多东西了,但大多都没记住名字。 唯有这炸鸡,她记得牢牢的。 池渊转头看了眼自己案板上正准备下锅的鸡。 是那个鸡吗? 许多多顺着池渊的视线,也看到了那只鸡,她眼前一亮,“哥哥是准备煮鸡吗?” 池渊深吸一口气,“也可以给你炸着吃。” 反正最后都是给许多多吃的,炸着吃和煮着吃也没什么区别。 只要许多多喜欢就好。 于是,厨房就被三小只给占领了。 许多多说,池渊做,苍小宛在边上打下手。 说是许多多说做法,但她其实也说不太明白。 可怜她就是个只会吃的。 最后还是她给池渊形容了一下味道,池渊又根据她说的凌乱的步骤总结了一遍。 要不说池渊在这方面极具天赋了。 这样的情况下,竟然都真的叫他给炸鸡摸索出来了。 苍小宛都觉得惊奇了。 也只有许多多觉得理所应当。 看着摆在面前的炸鸡,许多多想了想,还有些不满意。 吃炸鸡应该配快乐水的吗。 她梦里头都是这么吃的。 不过,没有也不是不行。 香喷喷的炸鸡摆在面前,许多多也顾不上想其他的了。 拉着苍小宛和池渊在桌边坐下,“快吃快吃!” “你们开什么小灶呢?” 三人正准备开动的时候,广倾安拎着酒壶,吊儿郎当地从外边进来了。 “哟,这是鸡?怎么做的?” 广倾安惊奇了一句,一屁股就坐在了许多多对面。 “咣当”一声,将酒壶砸在桌面上,“我还正想让池小子给我弄点下酒菜呢,现在看来,不用麻烦了!” 许多多白了他一眼,“我们才弄好的。” “咋?连一只鸡都舍不得给爹爹吃了?”广倾安笑着调侃了一声。 许多多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吃吧吃吧!这炸鸡下酒正合适!” 广倾安这才心满意足,伸手,先扯下来一个鸡腿,扔到许多多的碗里,“快吃,可别说爹爹不帮你。” 许多多念叨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不过正当她想把鸡腿送到苍小宛的碗里时,就见广倾安又扯了一个鸡腿,放在苍小宛的碗里,“小宛也吃。” “谢谢大胡子。”苍小宛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句,“还是池渊吃吧,都是他忙活出来的。” “你吃!”广倾安按住苍小宛的手,扯了一只鸡翅送到池渊的碗里,“这一只鸡就只有两条腿,委屈咱们池小子吃鸡翅了。” “下次,下次爹爹给你们多买两只鸡,咱们吃个够!” 池渊哪里会想抢许多多和苍小宛的鸡腿吃。 相比较于吃东西,他更喜欢下厨,更喜欢看到食客将自己做出来的菜品大快朵颐。 见一大两小吃的开心,他自己也跟着开心,鸡翅也吃的津津有味。 “不错!”广倾安吃得连连点头,“咱们池小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炸鸡,下酒正合适!” 他是一口酒一口炸鸡。 酒香四溢,可把许多多给馋坏了。 她伸手扯了一下广倾安的衣袖,用眼神示意:“那个,给我尝一口。” 广倾安瞅了她一眼,“想喝?” “嗯嗯!”虚度多连连点头,“广爹爹,给我喝一口,就一口!” “问你亲爹去。”广倾安将酒壶换了个只手,换到苍小宛这边。 苍小宛看了许多多一眼,“你戒酒吧,不然朱大人都要疯了!”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许多多一个小姑娘,怎么就嗜酒如命了呢! 苍尘和朱敬宴过来的时候,这四人都快吃完了。 “好啊你们,竟然背着我和朱大人开小灶!”苍尘跳进屋里。 广倾安像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截翅中,“给你留着呢!” 许多多献宝一样,拿着一根鸡腿跑到朱敬宴面前,“爹爹,多多专门给爹爹留的。” 朱敬宴看看举到自己胸前的鸡腿,再看看许多多透着红晕的脸,杀人一样的目光落在了广倾安的脸上。 广倾安收到那目光,讪讪地躲到苍尘身后去。 苍尘清瘦的身形,哪里能将他藏住。 尽管如此,苍尘还是尽力往他面前站了站,心里却已经将广倾安骂了个狗血喷头。 第138章 爱莫能助 意识到气氛不太对,许多多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仰起头看向朱敬宴。 “爹爹,我没喝酒!” 朱敬宴原本就气恼,这会儿听了许多多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手接过鸡腿,另一只手在许多多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快准狠地揪住了她的耳朵。 “你是没喝酒,你就差掉进酒缸里了!” “疼疼疼疼疼!”许多多“哎哟哎哟”个不停,被朱敬宴拎着耳朵给拧走了。 走之前,朱敬宴还恶狠狠地瞪了广倾安一眼,“你给我等着!” 广倾安硕大的体型,都打了个冷颤。 他颤着手抓住苍尘的胳膊,“苍尘啊,我命休矣。” 苍尘“呵呵”一声,将广倾安那油乎乎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扯下去,看着自己油乎乎的衣服,杀了广倾安的心都有了。 “你自己惹得麻烦,自己解决!” 说完,他也转身就走了。 当天,大理寺出现了一道奇观。 广倾安站在议事厅门口的大树下,双手上举。 许多多双手撑在广倾安的手上,倒立呢。 “广爹爹,你可别晃啊,你这一晃,我就要掉下去了。” “你自己稳着点,要是掉下来,我可不接着你。”广倾安没好气地瞪了许多多一眼。 “你说说,你小孩牙子,你喝什么酒?还非要抢我的酒喝,还得我跟你一起受罚。” 苍尘从议事厅里走出来,正好听见广倾安的抱怨,他没好气地瞪了广倾安一眼。 “她才练了几天,要是没有你纵容,她再练十年,也抢不走你手里的酒,这顿罚你挨得不冤!” 被苍尘拆穿,广倾安也觉得理亏。 但没理辩三分就是他这样的。 “那多多想喝,你看看她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就算是朱大人在那儿,也绝对拒绝不了。” “啊啊啊啊啊——” 一阵惊呼声,手忙脚乱地响起。 “掉掉掉下去了!呀呀呀呀!爹爹,不能这样!” 许多多在广倾安的手掌上倒立呢,她这一晃,广倾安更跟着慌了。 “没事没事,多多别慌,广爹爹在呢,广爹爹能接住你。” 许多多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没人捣乱的情况下,在广倾安的安慰下,她终于稳住了。 松了一口气,幸好。 爹爹可说了,只罚一个时辰,但若是掉下来了,就加罚一个时辰。 她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可不能掉下来了。 不然之前的所有努力可就白费了。 许多多都是这个想法,广倾安就更是了。 “行了,你别说话了,不然大人生气,有你们好受的。” 苍尘捡起掉在地上的毛笔,转身给朱敬宴送回去了。 没错,方才许多多之所以晃得那么厉害,差点掉下去,就是广倾安那话惹恼了朱敬宴。 朱敬宴一支毛笔就从议事厅里飞了出来,正好从许多多的耳朵边飞过去。 毛茸茸地贴着耳朵边,痒得许多多一哆嗦,差点就掉下去了。 苍尘再从里边出来,同情地看了两人一眼,说是同情,其实也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大人问,知不知道错?” 许多多一听这话,心下猜测,是不是她爹爹心软了,要放过她了。 认错的态度那叫一个好,“知道错!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得到许多多的答复,苍尘又转头看向站在地上不动如山的广倾安,“你呢?” 广倾安咬牙切齿地瞪了苍尘一眼。 其实撑着许多多站一个时辰,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他可是有扛鼎之力的武状元。 可架不住不能让许多多掉下来呀,那孩子在上边受罪,他再底下,这心里能好受吗? 偏偏这个时候,苍尘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他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但眼下,这不是给他们机会呢嘛。 “我也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规束多多,不让她饮酒了。” 苍尘轻轻点了下头,“知道错了就好,大人说了,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站完一个时辰。” “二!我选二!” 不等苍尘的话说完,许多多就已经激动地直招呼了。 她早就已经撑不住了。 倒立一个时辰,就足够要她的命了。 更别说现在这种情况了。 在墙边道理,她脚上好歹还能有个支撑。 可现在她是完全悬空的啊。 她全部的支撑,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手上。 稍微一动,就要掉下去。 现在双手又酸又痛,早就已经疼得不行了。 能撑到现在,那都是自己做错事被朱敬宴当场抓包,惹了爹爹生气,她想让朱敬宴消气呢。 这会儿既然有别的选择,她又怎么可能继续倒立了。 “二二二!我选第二个!” 嘴里叫喊着,许多多已经从上边翻下来了。 好歹跟着广倾安练了好些日子了,这个动作她做得还是很顺畅的。 但当她落地,看到苍尘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可能是选错了。 苍尘看着她,眼神里又是同情,又是幸灾乐祸的。 她心底涌出一股不安的预感来。 随着苍尘的笑意越来越浓,她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完了!她可能是选错了。 “第二条,你们两个人一起罚抄史记十遍,多多不抄完不许出大理寺。” 许多多傻眼了。 广倾安也傻眼了。 父子俩对视一眼,同时看向苍尘,打着商量地问:“要不我们还是选第一条?” 苍尘自然是不会为难他们,“没问题,大人说了,若是多多掉下来了,就要重新站满一个时辰即可。” 他朝着许多多做了一个延请的姿势,“请吧。” 许多多苦着一张脸看向苍尘,“苍叔叔?” 苍尘“呵呵”一声,耸耸肩,“别看我,叔叔我呀,爱莫能助。” 许多多是真要哭了。 抄完十遍史记,她手都不用要了吧。 可要是重新站满一个时辰,她两只手都不用药了。 咬了咬牙,许多多说,“我抄!” 广倾安一把捂住许多多的嘴,“我的小祖宗,你知道史记有多少字吗?你得抄一个月!”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不想抄啊! 许多多又何尝想抄,她只能咬着牙选择笑着面对:“没关系,我能抄!” 第139章 去抄书喽 许多多能不能抄,广倾安不知道,但他真的不想抄。 但再怎么不愿意,最终父子两个还是被苍尘催促着,去抄书了。 广倾安还想挣扎一下。 “要不,咱们再坚持一个时……啊——” 他话还没说完,小腿上传来一阵扭着劲儿的疼。 一低头,就见许多多收回了掐他的小手。 “多多,我好歹是你爹。” “是,所以广爹爹能帮我抄书吗?” 广倾安脚步一转,就往外走了,“其实我想了想,这个爹爹,也不是非做不可。” 许多多朝着广倾安的背影翻了个白眼,颠颠颠几步小跑着追上去。 “广爹爹,别生气嘛,我有办法!” 许多多拉着广倾安的衣袖,往上蹦了两下,抓着广倾安的衣袖,愣是自力更生地爬到了广倾安的身上,抱着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帮广爹爹抄。” 广倾安看了先许多多嫩白的小手,“你的好意爹爹心领了,但爹爹还是自己抄吧。” 这柔软的小手,若是抄十遍史记,怕是都不用要的。 朱大人也真是狠得下心,竟然能罚许多多抄这么多。 “你回去也好好抄,等抄完了,爹爹带你去花楼,看花魁娘子!” 苍尘从爷俩身边走过,听见广倾安这话,没好气地表示:“你是觉得十遍史记太少了吗?” 广倾安打了个哈哈。 许多多却一脸期待地问:“是那个程姨娘吗?” 她之前见过的。 程英。 第一次见面,就唬她叫娘。 当时程英还被广倾安给教训了呢。 不过,现下听广倾安的意思,莫不是程英已经将他拿下了? “你还记得?”广倾安诧异地看了许多多一眼,随后又了然。 许多多聪明又机灵,记性也比同龄的小孩儿好得多。 再加上程英的容貌和性子,都是数一数二的,能被许多多记住,倒也正常。 许多多眨了眨眼睛,俏皮地问:“那我是不是要多一个姨娘了?” 许多多虽然没明说,但广倾安就是从她的小脸上看出来,她先后两个姨娘,意思是不一样的。 广倾安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屈指在她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走喽,去抄书喽!” 他吆喝一声,似是故意说给议事厅里的某人听的:“把多多的小手给抄断喽!” 广倾安这个态度,看得许多多一愣一愣的。 她真的有办法啊。 许多多的办法,自然是不写了。 史记全本五十多万字,别说是抄十遍了,就是抄一遍,都能要了她的小命。 不过许多多认错态度良好啊。 受罚的当天晚上,就拿着纸笔跑到朱敬宴的房间,说是为了表示自己认错的诚意,一定要朱敬宴监督她写才行。 朱敬宴还以为她不会乖乖抄写的,却没想到这丫头竟然真的打算抄了。 看着许多多一笔一划地抄写,字迹非常工整。 照这个速度,抄完十遍,大概也就需要十来年吧。 但朱敬宴并没说收回成命的话,他得让许多多认识到错误才行。 他也想不明白,一个小姑娘,怎么就养得嗜酒如命了? 他看得这么紧,都还是没能让这丫头收敛。 这一次若是不罚得她怕了,以后怕是还会再犯。 然而,尽管朱敬宴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惩罚许多多了,最后还是于心不忍了。 眼看着月上柳梢,该睡觉的时辰了,许多多还在油灯下,奋笔疾书。 朱敬宴便皱了下眉,“别写了,来睡觉了。” 许多多连笔都没停,“不行的!多多要早点抄完,才能早点跟着爹爹出门去查案子。” “多多知道自己做错了,爹爹惩罚多多是应该的,爹爹放心,多多一定会尽快抄完的。” 朱敬宴已经猜透许多多的目的了。 人小鬼大,这是要让他心疼呢。 可谁懂啊? 他看着小小的人儿,在昏暗的油灯下,认真地抄写之余,还要偶尔揉揉眼睛。 “别抄了,过来睡觉!”朱敬宴身上开始散发低气压了。 这小丫头太能胡闹,灯光那么暗,再让她这么折腾几天,眼睛都要折腾瞎了。 许多多反应再慢,也知道爹爹生气了。 她愣愣地停下笔,缓缓抬头,一脸茫然地看向朱敬宴,“可多多想早点抄完,多多知道错了,多多惹爹爹生气了,多多想表现好一点,让爹爹消气。” 朱敬宴都要被他气笑了,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小丫头心里的算计他都清清楚楚。 “别跟我演了,赶紧过来睡觉,不用你抄了!” 许多多眼前一亮,脚下一动,但又缩了回来,“以后都不抄了吗?” “下不为例!”朱敬宴一把将许多多抓起来,拿了湿帕子在她脸上胡乱揉了几下,嘴里还故作严厉道:“若是再被我抓到你偷酒喝,就连带这一次的十遍一起抄,抄二十遍,到时候可别怪爹爹不客气!” 许多多反手保住朱敬宴的腰,“谢谢爹爹,多多就知道爹爹最疼多多了,多多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惹爹爹生气了。” 许多多举着小手做发誓状。 朱敬宴抓住她的小手,“行了,少贫嘴。” 将人塞到床里边,扯了被子给许多多盖上。 朱敬宴这才吹熄了油灯,上床睡觉了。 许多多被赦免这事儿,池渊是当事人以外,第一个知道的。 他原本以为今天许多多不会过来,得他自己去买菜了。 却才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哥哥!” 池渊心下惊喜,一回头,许多多就已经冲上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朱大人不是罚你抄书?” 许多多兴冲冲地将事情的经过给他说了一遍。 池渊这才松了一口气,牵着许多多的手,两人一起去买菜了。 然而,两人才走了没多远,池渊就察觉到不对了。 他牵着许多多的手,在一个摊位前边停下。 许多多看着那卖收拾的摊位,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池渊。 池渊一脸凝重,许多多瞧见他眼神往左边瞟了。 顺着池渊眼角的余光往左看,就见一个男子站在一个卖香粉的铺子前边,正手足无措地听摊主介绍香粉呢。 第140章 宗主拎不动刀了 看穿着,像个憨厚老实的。 可那面相,怎么看都和憨厚老实沾不上边,反而带着一身的江湖气。 想到池渊的身份,许多多心下一凛。 再看看池渊的模样,这人怕是来寻他的。 “哥哥,我想回家了。”许多多拉着池渊的手撒娇。 池渊心知许多多是猜到了,顺着她的话演下去,“哥哥这就带你回家。” 他牵着许多多的手,绕进一条巷子,之后抄近路往大理寺跑。 脂粉摊子边上那男人见他们走了,赶忙将老板递过来脂粉放在摊子上,“出门忘带银子了,下次再来买。” 说完,他快步追朝着许多多和池渊的方向追过去。 两人跑得不可谓不快。 又借着地理位置的优势,愣是将追踪之人远远甩在后面。 然而,他们到底还小,功夫也不到家。 在大理寺前边那条街上,险些被人追上。 之所以说险些,那是真的险。 追踪者已经看到两人的身影,还在身后喊了一声:“站住,别跑了!” 池渊和许多多哪是听话的人啊,听见这话,跑得更快了。 那人眼见着两人要拐弯了,生怕他们又钻进巷子里七拐八拐地找不到了,反手就扔了一把匕首出去,想要拦住两人的去路。 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想要拦住两人的去路,绝对没有要伤人的意思。 可原本跑直线的池渊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横跨一步,迎着他的匕首就撞过去了。 “完了!” 那一刻,追踪之人的脑海里,就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伤了池渊! 要命了!这要是被上头知道了,他这条狗命可不够赔的! 不是,依照少宗主的身手,想要躲开他那不为伤人而去的匕首,轻而易举啊。 他错愕地抬头,就见池渊转过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之后牵着那个小姑娘的手,消失在街尾。 等到他反应过来中计了之时,前边哪里还有池渊的身影了。 故意的!池渊一定是故意的! 可就算知道池渊是故意的又怎样? 他敢跟谁说去? 回去咋交代啊? 说他找到少宗主了,还让少宗主给跑了,少宗主跑了之前,他还伤了少宗主? 呵呵! 他要是敢这么说,他不挨一顿胖揍,那都是宗主年纪大了,拎不动刀了。 再说许多多被池渊牵着,一路跑回大理寺。 看着池渊脸上的血迹,许多多急得团团转,直接将池渊拉回自己的房间,“你等我一会儿,我这里有药!” 还是之前她受伤,苍尘给她准备的,是上好的伤药。 朱敬宴从门口的守卫口中得知许多多和池渊回来了,池渊还受伤了时,整个人都惊住了,顾不得手头还有事情没做完,直奔许多多这边而来。 “多多?” 许多多房门紧闭,正在给池渊包扎伤口。 听见朱敬宴的声音,答应了一声:“爹爹,我在呢,你进来吧。” 朱敬宴推门进来,就见池渊一张脸被许多多包裹了一圈又一圈,看上去头打了一圈不止。 “怎么伤成这样?”朱敬宴皱了下眉头。 说实话,这个包扎的方式,不太能看得出来伤成什么样。 但能让许多多如此谨慎,想必伤得不轻。 “不小心碰到了,大人不必担心。”池渊的声音闷闷的,从包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细布下边传出来。 朱敬宴深深看了池渊一眼,“可需要请大夫?” 池渊心头一凛,摇摇头,“不必麻烦,多多的药就很好,如此便可。” 朱敬宴闻言,往那药膏上看了一眼,见确实是上好的伤药,便没有继续坚持了。 许多多认真地收了手,在池渊的后脑勺处,系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好了!”她长出一口气,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般。 见两人没事,又问不出什么来,朱敬宴便也没有继续追问,交代池渊好生养伤,让许多多招呼好他,就离开了。 朱敬宴离开之后,屋里的两个小的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但他们谁都没瞧见,朱敬宴转身之后,清明的眸中,担忧的神色瞬间被疑虑取代。 大理寺最近没有了悬案疑案,都是些东家长西家短,张家丢了鸡,李家丢了鸭。 最大的一个案子,就是老赵头养了十几年的狗,忽然死了。 可给老赵头气坏了,非说是有人给他家大黄下毒,把狗给毒死了。 大理寺前去调查了一番,又是仵作又是兽医的轮班上,最终得出结论,那条身上没有一根杂毛的纯黑色的叫大黄的狗,它是寿终正寝的。 大理寺的捕快哭笑不得地给结了案,让老赵头把死者给领回去了。 日子好像回到了正轨,忙碌又轻松。 很难想象,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同时出现了。 没有疑难杂案,苍小宛也跟着苍母回家了。 池渊在养脸上的伤,顺便避开外边那些等着抓他个正着的人,也一连数日都没有出门。 许多多那叫一个百无聊赖,只觉得闲得身上都要长虱子了。 最后只能抱着广倾安的大腿,跟着出那让人无语,却能听到很多八卦的无聊案子去了。 陈老太太家的羊降羔子了,原本这是好事,虽说下了个莽子让陈老太太有点不满,但还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大羊。 可才没几天,大羊就丢了。 留下还不会吃草的小羊在羊圈里咩咩咩直哼唧,眼瞅着就要饿死了。 陈老太太一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指着院子外头破口大骂。 “遭瘟的贼,你活不起了,偷人家的东西,你也不怕遭报应,你不得好死,你全家都不得……” “行了!”广倾安打断了陈老太太骂骂咧咧地话。 若是以往,骂两句也就骂两句了。 但这会儿多多还在呢。 多多这孩子,学啥都快。 万一跟他出来一趟,学了一嘴骂人的话,回去朱大人还不拔了他的舌头。 陈老太太被呵斥之后,果然不敢再吵嚷了,讪讪地后退两步,又很快重新迎上来,“大人,您可得替我做主啊,这大羊要是找不回来,小羊可就要饿死了呀!” 许多多在羊圈外边转悠了一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羊丢了的?” 第141章 人赃并获 问话的是跟着大人来的小丫头,陈老太太有点不以为然了。 这么点大的小闺女,还没有她孙子大呢,跟着瞎掺和什么啊。 又忌惮许多多是被广倾安带来的,只能忍着不满答话:“今天一早就发现丢了,我还以为是自己跑出去了,可找了一上午都没找到,这才让我儿子去大理寺报案。” 许多多点点头,“这附近,有惯偷吗?” 陈老太太摇摇头,“也没听说啊。” 他们这附近,民风淳朴着呢,是夜不闭户的程度,之前也没听说谁家丢了什么东西。 也是因此,她才没想过是有人偷了自家的羊。 “大人啊,您这什么时候能破案啊,再不破案,小羊羔子就要饿死了。” 说着话呢,羊圈里的小羊羔子又发出了几声微弱的叫声。 广倾安瞧出陈老太太对许多多不以为意,这哪能行? 不说许多多现在是整个大理寺心尖儿上的人。 就单说许多多那破案的能力,虽然有时候天马行空了些,但广倾安也不得不承认,她天赋宜宾,能力斐然。 哪怕明知道她的身份一旦泄漏,大理寺就会跟着陷入漩涡之中,大人也还是选择让她跟着奔波,为的不就是真心想要培养许多多嘛。 这可是他们大理寺的小神探,是大理寺的未来,哪能让人这般薄待了。 这会儿听着陈老太太的催促,他有心替许多多立威,“这不是查着呢嘛?” “啊?”陈老太太愣了下神,这才意识到,广倾安说的查着呢,是让许多多查着呢。 “这……这是个孩子呀。”她双手交握,苦着一张脸。 碍于许多多是广倾安带来的,她又不敢表现得太过。 只能凑到许多多面前去,“小姑娘,你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要是没看出来,就赶紧让大人上吧。 真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下去,羊羔子真要饿死了。 许多多知晓自己年纪小,不容易让人信服,只瞅了她一眼,没多解释什么。 反正有广爹爹在边上掠阵,这老太太就算不愿意,也不能把她怎么着了。 不过听着那虚弱的叫声,许多多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在陈老太太焦急地来回踱步时,她终于开口询问:“你家里几个人?” 陈老太太的脸已经拉下来了,“你们大理寺,就是这个态度吗?我们老百姓去报案,你就派一个小孩子来糊弄我们?” 他说别的,广倾安都能忍,唯独听不得她说大理寺不靠谱。 “查案子呢,问你话你就回答!” 广倾安发脾气,就连大理寺那些捕快都受不住,更被说一个老太太了。 瑟瑟发抖之下,也不敢再质疑了。 “家里就只有我和老头子两个人,两个儿子都在外头干活,月底才回来一次。” “这两天,除了我们,还有别人来过你家吗?” 陈老太太想了想,摇摇头,“没,没有。”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什么,急切地说:“前几天倒是有一个人来过,他说要买我家的羊,我没卖,他就走了。” 她上前,也不顾许多多是个小孩儿了,“是不是那人偷走了我的羊?” 许多多轻轻点点头,指着墙根下的明显深了许多的脚印。 “是被人偷走了,不过是不是此人,还不好说。” 大理寺查案子,得讲证据。 盗窃案,自然是要人赃并获才行。 “先过去看看吧。”许多多仰起头,走到广倾安面前,习惯性地将小手塞到广倾安的大手里。 广倾安牵着许多多的小手,睨了陈老太太一眼,“要买你家羊的那人,住在什么地方?” 陈老太太眼睛一瞪,“我哪知道?你们大理寺……” 广倾安双目圆瞪,“大理寺的主要职责,是审理刑事案件,你这种鸡毛蒜皮的小安子,按说应该去找县令!” “你若是不配合,本官现在就带着人离开,你去县衙重新报案去吧!” 说着,广倾安弯腰将许多多抱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京城下属也有两个县城,以宫城为分界线,东边是青田县,西边是蓝田县。 陈老太太家里,按说该归蓝田县管辖。 但因为大理寺位于京城中心位置,居住在这附近的百姓,遇到难题都喜欢到大理寺来报案。 朱敬宴又是个面冷心热,不忍心百姓受苦的,一些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的小案子,也不曾强求过百姓到县衙去报案,顺手就帮忙处理了。 但那得是大理寺的人心情好的情况下。 若这老太太再胡搅蛮缠,广倾安撂挑子就走,也没人能说出不对来。 他们是能撂挑子,可老太太不敢啊。 她三步并做两步就冲了上去,“大人,大人!求求大人帮帮我老婆子吧!” 广倾安也不是真要走,他就是瞧不上这老太太狗眼看人低。 虽说,许多多是不高。 但在大理寺,都没人敢给小丫头脸色看,这老太太凭什么? “看好了,这是大理寺的小神探!”广倾安先将许多多往老太太跟前送了一下。 陈老太太不信,可她不敢表现出来。 广倾安要是撂挑子了,她那羊就彻底找不回来了。 见陈老太太老实了,广倾安抱着许多多的手微微用力,示意她问话。 “说说吧,那个要买你家羊的人,是谁带来的。” 从老太太刚才的话里,她不认识那人,但那人知晓她家有羊,定是有人介绍的。 顺藤摸瓜,也能找到人。 “村长,那人是村长带来的。” 广倾安自然不会去找村长,他使了个眼色,就有人去将村长带来了。 得知是要找那买羊的,村长腿都软了,那是他家的远房侄子。 前几日家里刚添了个孩子,按说是好事,可侄媳妇生产的时候难产,没了。 听村长一番介绍,许多多心里更多了几人笃定,“去瞧瞧吧。” 陈老太太自然也是跟着的。 被村长带着,来到那家的门口。 还没进门呢,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畜生!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村长面露讪讪,“这是我那远房表兄,他是个读书人,平日里不这样的。” 第142章 结案 许多多淡定地点点头,“如果是我儿子做出这种事情,我也会发火。” 村长诧异地看了许多多一眼。 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 瞧她说话那个可乐。 她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呢,还说什么她儿子这种话。 但村长其实不太能笑得出来。 因为他已经听见院子里的羊叫了。 人赃并获,这可不就是人赃并获嘛! 收到广倾安的指示,村长上前敲门。 门里头安静了一会儿,才听见问话声:“谁呀?” “表兄,是我,德子。”村长答道。 “来了!”里边的人大步过来开门,听见身后传来熙索的声音,还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给老子好好跪着,待会儿你表叔走了,你就跟我去官府自首!从哪儿偷来的东西,就打哪儿给人家送回去!” 许多多偏头看了广倾安一眼。 这老秀才倒是个不错的人。 只可惜,养了个拎不清的儿子。 老秀才一推门,就愣住了。 大理寺的人,他还是认识的。 这会儿见着身穿大理寺制服的人官差在门外站成一排,他又怎么能不明白。 老二的事情,已经败露了。 场面僵持了片刻,老秀才双腿一弯就跪倒在地上。 “大人,是老朽教子无方,老朽愿代我儿受过,还请大人看在他一腔爱子之心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给什么机会给机会?小偷就该死!” 不等其他人说话呢,陈老太太就直腾腾地冲上来你,泥鳅一样直接钻进了院子里。 “我的乖乖啊!你受苦——” 陈老太太的话音戛然而止。 许多多好奇,在广倾安的怀里伸长了脖子往里瞅。 广倾安也觉得奇怪,抱着许多多进了院子。 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年轻人,光着上身在院子里跪着,后背上是一道道的血痕。 显然,在他们过来之前,老秀才已经教训他一顿了。 但让大家觉得惊奇的,并不是年轻人而是院子里那头待遇过分好的羊。 圈起来的篱笆围栏里,一头羊正趴在一床被子上,身上还盖着一床被子,边上的食碗里,是一碗米饭配煮熟的红薯,就连边上那个水盆里的水,都还冒着热气。 除了没让进屋,其他的根本就是把这头羊,当成正在坐月子的妇人一样照顾呢。 年轻人是认识老太太的,听见她的声音,也顾不上自己身上还有伤,起身就冲过去,然后“扑通”一声跪在老太太身前。 “大娘,求求你把羊卖给我吧!我闺女要饿死了。” 屋里,应景地传出婴儿细弱的哭声。 老太太往羊圈那儿走的动作一僵,“这孩子,哭起来怎么这个动静?” “先天不足?”饶是广倾安对孩子不太了解,可也知道小孩儿哭起来的动静,比这大多了。 村长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命苦,是七月生子,她娘怀着她的时候,受到惊吓导致早产,拼死才生下这孩子,她娘就没了。” 村长说着话时,年轻人已经膝行到陈老太太身前,抱住陈老太太的腿一个劲儿地哭求,“求求您,救救我闺女吧!只要您愿意舅舅她,让我怎么着都行!” “我给您磕头了!” 一个接着一个的头,磕在硬土地上,没几下,他的额头就破了皮,渗出血来,沾着灰尘,看着触目惊心。 陈老太太也是当娘的人,听见屋里那哭声时,就已经起了恻隐之心。 这会儿见到年轻人这般,早就没了在院子外边时的怒气。 “这……这……”陈老太太犹豫了一会儿,一甩手,“你先放开我,我去看看孩子!” 年轻人愣了一会儿,屋里婴儿的哭声大了些。 他像是触电一般,转身就跑去羊圈,“我闺女饿了!” 陈老太太轻叹一声,进屋去了。 查看一番,朝着外边正手忙脚乱抓羊的年轻人没好气地喊了一声:“行了,你放开我的羊,孩子是尿了!” 尿了? 年轻人僵在原地,又是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撒丫子往屋里跑。 陈老太太已经熟练地给孩子换上了尿布。 广倾安没带着许多多往屋里钻,就站在院子里等着。 老秀才在听见孩子哭时,就往屋里跑了。 此时父子两个排排站,被陈老太太教训地连头都不敢抬。 他们多少有点委屈,两个大男人,那小婴儿的身子,没比他们的手大多少,好像稍微动一下,就要把孩子给弄坏了一样。 “广爹爹,看来这个案子已经结了。”许多多抬头看了眼略有所感的广倾安,轻声说道。 广倾安的眉眼之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笑意,“是啊。” 广倾安抬手扒拉了两下许多多脑袋上的金铃,“待会儿回去,爹爹带你去首饰铺子,给你买两个新发饰。” 许多多按住叮铃铃作响的金铃,不满地白了广倾安一眼,“那我要两个玉的。” 她都看见了,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姑娘,带的都是玉的,没谁家小姑娘是像她一样穿金戴银的,弄得跟暴发户似的。 人家小姑娘带着玉饰,看上去就很矜贵。 广倾安并不知晓,他们三个大老爷们的审美,被许多多嫌弃得不行。 听许多多说要玉饰,他还挺开心,“行,多多想要什么,爹爹都给你买。” 他活了半辈子,也没个婆娘,没家没业的,赚的钱除了去青楼喝花酒也没别的用处。 若是能给许多多装点成好看的小姑娘,倒也不枉费他转了那么多钱了。 没让他们等太久,屋里的人已经自行把事情商量妥当了。 原本那家人,就是想买一头刚下了崽子还有奶的母羊来养孩子。 打听了老长时间,才得知陈老太太家的羊刚下了崽子。 年轻人就去买了,但陈老太太不愿意卖。 起初他也没动不该动的心思,就一边给孩子吃米汤,一边寻牛羊。 一连好几天过去了,牛羊没找到,那孩子一直吃米汤,身子也受不了。 本来就是先天不足,再不好好养养,就要跟她娘去了。 这才不得已之下,动了偷窃的念头。 结果这羊才偷回来,就被老秀才发现了,就有了他们过来的时候,撞见的事情。 第143章 叫姨娘行吗 陈老太太也是个心善的,瞧见那孩子这样,也心有不忍。 再看看这父子两个,又是真心疼爱孩子的。 最后羊是没卖给他们,但是同意他们花钱买羊奶来着。 陈老太太平常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被这父子两个雇佣过来照看孩子。 本朝律法是民不举官不究。 陈老太太撤案了,广倾安就口头上教训了年轻人两句,让他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 年轻人本就是没办法之下,才出此下策,人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又被老秀才压着认了错。 此事也就就此作罢了。 广倾安抱着许多多,一路直奔首饰铺子去了。 让许多多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还在首饰铺子里遇到了一个熟人。 “广大人?”程英瞧见广倾安时,面上便带上了笑意,莲步轻移挪了过来。 下一刻,她就将注意力放在了许多多身上,“这是多多丫头?大理寺的小神探?” 显然,上次有过一面之缘后,她打听过许多多的身份。 “是我闺女。”广倾安骄傲地扬起了头。 程英面上便露出喜色来,凑上前来摸了摸许多多的小脸。 程英的手很柔软,许多多舒服得像小猫一样抬了抬头,眯起了眼睛。 许多多的反应,更让程英心下大喜过望。 “这丫头喜欢我。”她笑着说,而后从头上摘下来一支玉簪子,在许多多的面前晃了一下,“多多,叫娘亲,这个就给你。” 广倾安面露不善,“别带坏孩子!” 程英闻言身上一僵,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广倾安,却在目光对上广倾安的眸子时,扯了扯唇角,后退半步,“广大人说的是。” 她是什么身份啊,肖想大理寺的寺丞大人,已经是心比天高了。 她的手缓缓垂下去,脸上的笑容寡淡了许多,看上去一身落寞,惹人恋爱。 花楼的女子,素来最知道自己什么样子能让客人动心生怜。 可此时,程英并没有用自己的那些手段,她只站在哪里,就让人心疼得不行。 广倾安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手指蜷缩了一下,“那个,我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许多多就伸出手,接住程英下垂的手。 手上冰凉的触感让程英怔了一瞬,抬起头的瞬间,许多多还从她的眼中看到的错愕。 “叫娘亲肯定是不行了,如果叫姨娘的话,姨娘愿意把这个好看的簪子送给多多吗?” “给,给你!”程英手忙脚乱地将簪子塞到许多多的手上。 嘴角动了动,眼睛里又重新燃起了光芒。 她失落什么呢? 早在将一颗心挂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时,不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嘛。 和他一般见识做什么? 自我疗愈之后,程英上前一步,将许多多接了过来。 “走,姨娘带你买好看的首饰去!” “别跟你爹爹一起走,他那个审美,哪个姑娘能瞧得上?” 程英抱着许多多走了,留下广倾安站在院里,一头雾水。 这又不生气了? 女人啊,真难搞! 听着程英在许多多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广倾安又不乐意了,他快走两步,来到两人身侧。 “我审美怎么了?多多这身不好看吗?” 程英斜睨了广倾安一眼,“这身穿在多多身上好看,那是因为多多天生丽质,跟你有什么关系?” 广倾安:…… 程英被许多多一声声姨娘叫得心花怒放。 她在花楼多年,蝉联了多年的花魁娘子,手上的银子不老少。 这会儿给许多多挑选起首饰来,那叫一个阔绰。 掌柜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去了。 从首饰铺子出去,许多多已经彻底变了个样,从金贵的小姑娘变成了清新脱俗的小姑娘。 许多多很喜欢。 程英也很满意,带着许多多往成衣铺子去了。 广倾安认命地跟在后边拎着一盒又一盒的东西,前边还传来程英不善的话:“小心着点,别把我给我闺女买的东西摔了!” 广倾安堂堂大理寺寺丞,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觉得憋屈。 偏偏他又不敢发泄出来,只能忍着心里的不善,恶狠狠地瞪了前边那摇曳生姿的女子和蹦跳的小姑娘一眼,小心翼翼地拎着东西,跟在两人身后,活像个伺候主子的小厮。 又给许多多添置了两身新衣服和两双新鞋子,听着广倾安抱怨拿不动了,才就此收手。 程英颇有家资,在京中还置办了一处房产。 此番就将两人待到了自己的家里。 许多多换上了新衣服,新鞋子,新首饰,大变样之后,一个人在院子里玩。 广倾安和程英进屋去了。 许多多小小的脑袋不知道俩人在屋里能干什么,但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应该过去打扰。 程英的院子里,有花屏,有秋千,头上还有一棵绽放着的花树,遮挡了洋洋洒洒的日光。 是女孩子的梦中情院了。 许多多在秋千上荡着,闻着花香,偶尔有风,片片花瓣从头上落下。 许多多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微风拂面。 “咣!”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许多多整个都愣住了。 她怔愣的转头看过去,就见广倾安站在门口,正要进门,结果房门被从里边关上了。 广倾安碰了一鼻子灰。 “程英,你让我进去!”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啊,我都说我错了,你别没完没了行吗?” 许多多听得直捂脸。 她知道广倾安没有那个意思,可这番话,让哪个姑娘听见,都瞬间就完了。 果然,屋里传出程英冰冷地声音:“行,你赶紧走,别在我这碍眼!” 广倾安挠了挠脑袋,这都说行了,可听着意思,咋还生气呢? 见他还想再说什么,许多多猛地一个机灵。 “广爹爹!” 他那些直男发言可不兴说呀! “姨娘,”许多多趴在门口,“爹爹不会说话惹您生气了,我替你教训他,等教训好了,再给你送回来,你别生气了,多多过几天再来找你玩!” “不是,我怎——啊——” 广倾安还要犟两句,小腿肚子忽然传来一阵扭着劲儿的剧痛。 第144章 你救过程英姨娘的命吧 “赶紧走,别在这儿继续惹姨娘生气!” 许多多小大人一样双手叉腰,努力仰着头,恶狠狠地盯着广倾安。 程英在屋里,没瞧见许多多的模样,但只凭想象,唇角也不住上扬了。 这样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姨娘,那多多就先回去了,姨娘要照顾好自己哦。” 程英到底还是没忍心不回应许多多,“多多也要照顾好自己,无聊了就来找姨娘玩。” “多多不无聊也会来找姨娘玩的。” 许多多乖巧地和程英说了几句话,这才拉着一边还有些不满地揉着小腿肚子的广倾安走了。 出了门,许多多才扯着广倾安的衣服,自己往上爬。 广倾安没舍得让她辛苦,弯腰将人抱起来。 “广爹爹,你说什么了,怎么把姨娘气成那样?” 广倾“哈”了一声,“我说多多,你到底是谁的人?程英才给你买了哪么一点东西,你就被她俘获了?” 许多多“呵呵”一声,翻了个白眼,“能说出这种话来,你活该被姨娘赶出来!” 她到底是谁的人,她要不是为了广倾安好,她至于问这种问题吗? 她才多大呀? 谁家小孩子整日操心这种事? 偏偏广倾安不仅不领情,他根本就没察觉到,许多多是为他好。 沉默了老半天,广倾安才摆出一副艰难求存的模样,重重叹了口气。 “女人可真难哄!” 许多多眼睛都瞪大了,她听到了什么? 这个死直男,竟然在污蔑她和程英! “程英姨娘挺好的!” 都能受得了广倾安这种人,程英该是有多好的脾气啊。 “你救过程英姨娘的命吧!” 广倾安闻言,诧异了一瞬,“苍尘跟你说的?他连这个都跟你说?” 许多多:累了,毁灭吧! 她的意思是,如果他没救过程英的命,就他这样的人,是怎么被程英看上,还死心塌地的? 却没想到,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就能理解了。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不对呀! 许多多皱着眉头晃晃脑袋,“不对呀!” “什么不对?”广倾安还当许多多是发现了什么,刚忙询问。 许多多歪着脑袋,仔细打量了广倾安一番,才面带疑惑地问: “人家说,这救命之恩,也是有说道的。” “什么说道?”广倾安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一条腿迈进了许多多的陷阱之中。 只听许多多一本正经地说:“人家说,若是恩人是个长得好看的,那就以身相许。” “那若是不好看呢?”广倾安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 嗯!两条腿都掉进陷阱了。 “就做牛做马报答啊。” 广倾安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许多多的意思是,差点一使劲,把许多多扔出去。 “臭丫头,都敢调侃你爹了!” 广倾安挺胸抬头,“你爹长得不好?这叫孔武有力!” 许多多撇撇嘴。 要细看的话,其实他五官端正,相貌堂堂。 可这一脸的大胡子,未免太有碍观瞻了。 一眼就看到他一脸大胡子,谁还有心思细看他那张隐藏在胡子底下的脸了。 对此,广倾安义正言辞地说:“你知道什么叫美髯公?” 许多多不说话了。 她不喜欢和广倾安这种人犟,显得自己很蠢。 何德何能啊,竟然敢自称美髯公了? 父女俩互相看不对眼,回到大理寺,就各奔东西了。 许多多自然是跑去小厨房找池渊了。 正巧池渊新研究了甜点,见到许多多,就朝她招手,让她过来尝尝。 许多多到外边的水盆处洗了洗手,这才回到小厨房,就坐在池渊的身边,等着糕点出锅。 香喷喷的甜点摆在面前,许多多却没了好胃口。 “怎么了?”池渊扯了板凳在许多多边上坐下,“不合胃口?那你想吃什么,和哥哥说,哥哥给你做。” 许多多瘪着嘴摇摇头,“我想小宛了。” 要是小宛在这儿,这一叠糕点,早就吃没了。 池渊“嗨”了一声,“我当什么事儿呢。” 他从后边拿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食盒,“待会儿我们装些,给小宛送过去,可好?” 一句话,就让许多多面上露出了喜色。 “不吃了,现在就装!”她接过食盒,一边装一边说:“我要和小宛一起吃!” 池渊只宠溺地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忙前忙后。 然而,两人拎着食盒准备出门时,却见朱敬宴三人行色匆匆地从议事厅出来让人备马。 见到许多多和池渊准备出门,苍尘上前将两人拦下,“今日先别出门了。” 许多多心下有些不愿。 但见三人神色亦有些慌张,广倾安的嘴里更是骂骂咧咧,她终究也没有坚持,“那好吧。” 见她和池渊转身回去了,三人才安心,策马离开。 与此同时,中宫之中,也正忙着。 皇后娘娘要离宫去万佛寺祈福,这要带的东西可多着呢。 “那小蹄子这几日日日往外跑。”蓝钰儿面上带着不善。 她原本想着,去祈福就祈福,左右就算不在京中,也不影响她掌控大局。 可几日,许多多日日都出门闲逛,看得她眼热,恨不能自己冲过去,将许多多掐死。 任苏见状,轻叹一声,动作轻缓地在蓝钰儿身侧坐下,“娘娘何必置气?” 蓝钰儿转头看了任苏一眼,“任飞可是你的亲弟弟,你就半点都不恨?” 任苏面上一僵,眼底一闪而过一丝仇恨,似是要将什么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见到他一闪而逝的表情,蓝钰儿才满意。 “怎能不恨,但我更不希望娘娘的计划因为我们兄弟两个出现纰漏。” 任苏垂下头,目光落在蓝钰儿放在桌上的素手上,缓缓将手覆盖在其上。 “娘娘,不管是我,还是阿飞,都只希望娘娘能够得偿所愿。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过是离京,皇上近来对娘娘防备得紧,暂且离京,对娘娘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手背上覆盖着的温热,让蓝钰儿心下触动。 脾气也被驱逐开。 她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但,”她话锋一转,唇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以为让本宫离京,他们就能好过了吗?” 第145章 安插眼线 任苏闻言,微微怔愣一瞬。 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娘娘要怎么做?” 蓝钰儿故作神秘的一笑,“届时,你就知道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 荣玉良应该已经降人送到大理寺了吧。 只可惜,不能亲眼看到朱敬宴那些人的反应了。 不过,想也知道,他们一定气急败坏了。 不就是添堵嘛,她倒要看看,谁的手段更高一些。 和她斗? 他们也配? 事实证明,蓝钰儿的目的达到了。 朱敬宴等人虽然没有气急败坏,但大理寺的气氛也因为张千的到来,变得紧张起来。 “多谢皇后娘娘的好意,大理寺正是用人之际,张捕头的加入,定会为大理寺解决不小的麻烦,烦请荣公公回去替我们像皇后娘娘道谢,” 为难苍尘死死按住眼看着就要爆发的广倾安,面上还要对荣玉良笑。 荣玉良意味不明地“呵呵”笑了两声,“朱寺卿不在?” 在呢。 但朱大人不愿意见你这个阉人! 苍尘在心里骂了一句,面上仍是笑嘻嘻:“大理寺公务繁忙,今早有人报案,大人出案子去了。” “莫不是皇后娘娘还有什么要向朱大人交代的?若是如此,下官这就派人去寻朱大人回来,不过是耽搁些案子,哪能与皇后娘娘的教诲相提并论,荣公公您说是吧?” 荣玉良被苍尘阴阳怪气挤兑地面露不善。 他是有意为难大理寺。 但眼下苍尘都这么说了,他要是还敢朝着让他们将朱敬宴找回来,那不就是在明晃晃给人话柄嘛。 他哪有那个胆子,让皇后娘娘因为他的一时逞能落人话柄,只能笑着摇头:“苍主簿说笑了,还是案子重要,百姓重要。” 连皇上都说民为贵君为轻呢,他哪敢说皇后娘娘重要啊。 若真这么说了,等皇后娘娘回宫,就会打断他的腿。 或者不用等到皇后娘娘回宫,远在万佛寺,也不影响皇后娘娘懿旨将他赐死。 正当此时,一个捕快冲进来,像是没看见荣玉良一般,直接喊道:“广大人,苍大人,有百姓敲响了登闻鼓前来报案。” 喊完之后,他才发现这屋里还有旁人呢,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广倾安和苍尘,一脸迷茫。 苍尘有些无语,陈烨是学坏了。 没错,来人正是陈烨。 整个大理寺,可以说就没有人喜欢荣玉良的,背地里都骂他是阉狗呢。 陈烨是真从外边出案子回来,瞧见宫里的仪仗就知道,皇后又派荣玉良这个阉狗来找麻烦了。 一想到几位大人正被阉狗困扰着,忠心耿耿如他,不得赶紧来解围。 苍尘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这个,荣公公,您看?” 大理寺来案子了,你要是识相的,就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事又碍眼。 苍尘就是这个意思,但他不能说的太明白。 整个京城,有两种人是不能惹的。 一种是文官,你惹了他,怕是连祖宗十八辈都要被撅起来骂一顿。 好家伙,老祖宗都不知道投了几轮胎了,还要因为他这个不孝子孙被骂,那可真是哄堂大孝了。 关键人家骂人都是拐弯抹角的,像广倾安这种大老粗,都听不懂。 人家笑嘻嘻骂他,他还以为人家夸他,没准还要文绉绉的回应两句“谬赞。” 还有一种,就是荣玉良这种太监小人了。 大概是身体上有残缺,导致他心理也变态,小心眼得紧。 很可能今天得罪了他,他表面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十年之后找到机会,都要给你致命一击来报复。 得罪不起,不敢得罪。 这也是苍尘跟他虚与委蛇,还按着广倾安,不让与荣玉良冲突的原因。 当头一棒,大理寺不怕。 就怕背后甩暗箭呐! 索性,荣玉良也不是真不识趣,被苍尘明里暗里挤兑了一番,窝火又憋屈之下,也觉得无趣,带着人告辞了。 屋里就剩下广倾安,苍尘和陈烨与被皇后插进大理寺的张千面面相觑了。 “这位兄弟是?”没了荣玉良,陈烨也一收之前的谨小慎微,目光随意地扫过张千。 张千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广倾安和苍尘的敌意,淡淡回了一句:“张千。” 就两个字,就没了。 张千一言不发。 广倾安和苍尘知晓他是皇后派来的人,也不说话。 陈烨见广倾安和苍尘都不说话,又想到这人是那阉狗送来的,料想就不是什么好人,犹豫了一会儿,才问:“大人,升堂吗?” 之下轮到广倾安和苍尘怔愣了。 两人面带不解地看想陈烨,用眼神询问:“所以,是真的有案子?” 陈烨重重点了下头。 有! 怎么没有! 大理寺平常那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没有也得有! 眼见着广倾安和苍尘要走了,张千才追问一句:“我什么时候到任?” 苍尘正要开口,广倾安已经先他一步脱口而出:“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张千沉默的点点头,并未多说。 他是皇后亲自派人送过来的,就算大理寺所有人都不欢迎他,也没办法拒绝。 不管广倾安有多不满,往后拖多长时间,最后他都能如愿进入大理寺。 如此看来,他追随皇后这么长时间,也并非全然无用。 至少,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直到得到消息,张千已经离开大理寺了,广倾安才一把抓住苍尘的胳膊,拽着他就往朱敬宴的书房跑。 他速度贼快,一点都没顾忌苍尘只是个柔弱的书生。 许多多坐在朱敬宴身边,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小脑袋搁在胳膊上,百无聊赖地晃悠着小脚,看着朱敬宴批复公文。 听见苍尘的惊叫,她抬头看过去,就见广倾安拽着苍尘飞进来。 广倾安是跑进来的,苍尘是被他拽的双脚离地飞进来的。 脚踏实地那一瞬间,苍尘双腿一软,要不是边上还有柱子能扶着,他怕是直接跌坐在地上了。 “我说大胡子,你急个什么劲啊!” 广倾安没听苍尘的抱怨,甩开大步来到朱敬宴面前,“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批阅公文呢?” 第146章 套个麻袋吧 公文被抢走,朱敬宴这才抬起头。 冰凉的目光落在广倾安的脸上,也不知道是冲着广倾安,还是冲着那实在不是好消息的消息。 “大人就别和我们甩脸子了!”苍尘上前,从广倾安手中拿过公文,规规矩矩地又给放回到朱敬宴的手底下,“大胡子这不也是气坏了嘛。” 可不生气咋的! 许多多一脸郑重地点头,刚刚得到消息的时候,广倾安也气得浑身直冒凉气。 经过这一会儿的调整,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前边的消息,自然是瞒不过朱敬宴的,荣玉良都还没出大理寺的大门呢,议事厅那边发生的事情,就已经一字不落地传到朱敬宴这里了。 广倾安和苍尘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进门来也没说什么事,直接就开始抱怨。 “大人,这个张千我知道,他就是皇后的一条狗啊!” 广倾安说话,素来是不会委婉的。 不过这张千的所作所为,也确实当得起广倾安这句痛骂。 张千原本是宫中的近卫,皇上的人。 后来不知道咋整的,不顾一切改换门庭,跟了皇后了。 这在朱敬宴这些忠于皇上的人眼里,可不就成了叛徒。 放弃大好的近卫身份不要,该做皇后的狗,谁见了不要骂一句“好贱!” 不过,他们和张千并不算太熟,只是之前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号,偶尔见面,也就是擦肩而过,并没太注意过。 可以说,如今此番不是皇后将他塞到了大理寺,朱敬宴几人都不知道他那张脸长成什么样。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苍尘白了广倾安一眼,“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理他啊!” 按照皇后的意思,可不是送张千来做捕快的。 要不是苍尘反应快,借着皇上的名义,将荣玉良的话给怼回去了,大理寺现在就不是多一个捕头,而是多一个寺丞了。 “我虽然暂且将他安置在了捕头的位置上,但只怕皇后不会就此作罢,我们还得小心应对才行。” “应对什么应对?”广倾安眼珠子一瞪,“他这明摆着是来当奸细的,就不该让他进来。” “听我的,等我找个机会把他打一顿,看他消不消停?” 别的不说,张千是来做奸细的,这一点他们是都认同的。 但,“要是不消停呢?”苍尘斜睨了广倾安一眼。 “那就再打一顿!再不消停就再打一顿,打到他消停为止!” 苍尘哼哼两声,“难怪他们都说你是个莽夫!你做事不会用脑子的吗?” 广倾安学着苍尘的样子,哼哼三声,“你倒是会用脑子,你说怎么办?” 苍尘一时语滞。 思来想去,苍尘讪讪道:“你好歹也得套个麻袋吧!不然要是被人瞧见了,你脸皮还要不要?” 这次广倾安倒是没有反驳,还朝着苍尘竖起了大拇指。 “不怪他们说文臣狡诈,我今儿算是看出来了。” 不过,嘿嘿,他喜欢! 许多多无奈地晃晃脑袋。 问,广爹爹和苍叔叔太幼稚了,该怎么办? 还是爹爹成熟稳重,看看,从始至终就只冷了脸,可半句都没附和要套麻袋的事情。 殊不知,在大理寺,朱敬宴没有禁止的事情,都可为。 这是大理寺的潜规则了。 许多多跳下椅子,迈着悠闲的小步子往外走。 “多多去哪儿?”广倾安最先反应过来,他好像从多多的小脸上看到了对自己的嫌弃。 “我和池渊约好了,一起去买菜。” 广倾安“啊”了一声,“买只鸡哈,我想吃炸鸡。” 许多多背对着广倾安点点头,又回过身来问:“薯条吃不吃?” “吃!” 许多多走了。 书房里的气氛也因为方才的插科打诨,轻松了些许。 三人又商议气了应对张千的策略。 还是那句话,皇后既然将人安插进来,一定是有所求的。 她又怎么可能安心让张千坐在捕头的位置上。 只怕皇后真正满意的位置,应该是朱敬宴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吧。 知晓爹爹们正糟心呢,许多多牵着池渊的手,心情也稍稍有些沉重,都不如往常一般活蹦乱跳了。 对于小丫头今天竟然乖乖跟在自己身边没有乱跑,池渊觉得惊奇的同时,也有些担心。 “多多,你叹什么气呢?” 池渊也是大理寺的人,对于大理寺要多一个人吃饭的事情,许多多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他。 池渊虽然年纪也不大,但想的可不比许多多少。 原本只有许多多一个人心思沉重,现在变成了两个人。 漫不经心地买了今天需要的食材,两人就原路返回,往大理寺走了。 一路上心里存着事儿,以至于走路的时候,许多多都撞到人了,才猛地惊醒。 一头撞进一个馨香的怀抱,许多多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小多多?” 头上传来一个清泠又熟悉的声音。 许多多懵的抬头,“程英姨娘”已经脱口而出。 可不正是程英。 她才从香坊出来,就见到许多多被一个小男孩儿牵着手,两人都像小大人一样,忧心忡忡。 她起了逗弄的心思,就往两人面前一站,没想到许多多还真一头撞上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小多多怎么忧心忡忡的?” 程英蹲下身子,给许多多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没,没什么。”大理寺的事情,许多多不知道广倾安有没有和程英说过,但她是不该说的。 程英也没追问,只扯了一下许多多的衣襟,“衣服都弄脏了。” 她抬手在许多多的鼻尖上刮了一下,“小家伙儿可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啊!” 许多多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她买鱼来着,那鱼不太听话,披了扑棱的,就把她的衣服弄脏了。 “回大理寺?”程英扯着帕子给许多多擦拭了一下衣服上的脏污,轻声询问。 许多多轻轻点头,程英低着头给她清理衣服的一幕,莫名有些熟悉。 曾几何时,娘亲的记忆好像越来越模糊了。 但她依稀记得,不用逃命时,娘亲也经常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她,也经常说她是个小淘气,不像个女孩子。 第147章 挟持 程英所处的环境,让她对人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 察觉到许多多失神,她蹲下身子,视线与许多多平齐。 “多多心情不好吗?” 许多多轻轻摇摇头,她不想说。 可对上程英那温和得好像能包容一切的目光时,她又晃了晃神,轻轻靠在了程英的怀里。 许多多这般突然的主动亲近,让程英身上一僵。 但她很快就做出回应,双手将许多多环进自己的怀里,一手在许多多的后背上轻轻拍打。 “姨娘——”许多多的声音闷闷的。 她想她娘了。 程英从广倾安的口中听到过关于许多多的只言片语,知晓这姑娘无父无母,是个孤儿,险些死在冰天雪地里,后来被大理寺收养了,日子才过得好些。 见许多多这般,她又如何能不知道,许多多是想娘了。 她任由许多多抱着,轻声回应着许多多的呼唤。 直到许多多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从程英怀里退出来,不好意思地不敢用正眼看程英的表情。 许多多眼角的余光正巧对上程英温和的笑意时,微微一怔。 程英却已经将她抱了起来,“不等下次了,姨娘现在就去带你买新衣服,好不好?” 许多多直觉不该让程英破费,可程英的温柔让许多多不想推开。 犹豫了一会儿,她反手搂住了程英的脖子,“谢谢姨娘。” 许多多想娘亲还兀自坚强的模样,叫程英都心疼坏了。 再看看她这乖巧的模样,程英抱着小姑娘就往成衣铺的方向走。 买衣服! 现在就买! 许多多的小脸往程英的颈窝里贴了贴。 她都快要忘了娘亲的怀抱是什么感觉了。 程英带着许多多去买了一套新衣服,将身上那套被鱼扑腾脏的换下来。 见天色还早,程英带着两个小的去了酒楼。 就是许多多第一次见到程英的那家酒楼。 程英没生过孩子,她们那种地方,虽说有些年纪不大的孩子,但也没到许多多这么小不点的程度。 程英其实不太会和小孩子相处。 可她的温柔,许多多能感受得到,也愿意和她亲近。 菜是程英点的,挑选的却都是适合小孩子的清淡好克化的。 席间,程英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安抚着许多多的情绪。 有程英的关心,再加上许多多也不是一个特别喜欢伤春悲秋的人,美食当前,她很快就和自己和解了。 见许多多的情绪好起来,程英也放心了,但心里还是盘算着,等下次见到广倾安的时候,还是要和他说说。 多多是个女孩子,又有着那样的经历,本该更加小心的照顾才是。 可大理寺那些一个个都是糙汉子,就算会照顾孩子,也不懂得照顾孩子的情绪。 吃过饭之后,天色也不算早了,程英这才让自己的马车送许多多和池渊回大理寺,自己走回去了。 为了许多多的名声着想,她还刻意交代马车,将许多多和池渊送到大理寺前边的转角处即可,莫要在人前出现。 分别时,许多多心头仍是不舍。 但她和程英都很清楚,这种不舍并不是对程英,而是对她想象中的程英所替代的她的娘亲。 “下次有时间,姨娘带你做漂亮的衣服。” 挑衣服的时候,程英就每一件都不是很满意,总觉得没有将许多多的风采展示出来。 她一直念叨着,下次有机会一定要给许多多量体定制几套衣服。 许多多笑着点头应下,一手抬着马车的帘子,朝站在下边正对她笑得一脸温柔的程英挥手,“多多以后会经常来找程英姨娘玩的。” 此时的许多多并不知道,这一别,自己差点就和程英天人永隔了。 马车遵程英的吩咐,将两人送到转角处,将两人卸下车,就调转方向回去了。 一大一小两个小豆丁并肩走在夕阳下的小路上,两条影子被拉得老长。 小姑娘跑在前边,倒退着走,蹦蹦跳跳地和池渊说话。 池渊一边回应着她的话,还要一边帮她看路,偶尔提醒她后边有坑或者有石头。 岁月一片静好。 却不知,大理寺的门口,此时正跪着一老一少祖孙俩。 小孩儿约么七八岁的样子,一身血污,若单论那身衣服,很容易让人误会他命不久矣了。 老者也是浑身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两人走出巷子,许多多就瞧见了这垂头跪着的祖孙俩,愣了一下。 这俩人到大理寺门口跪着,是有什么冤屈吗? 可他们为什么不敲登闻鼓? 怀揣着疑惑,许多多颠颠颠朝着两人跑过去。 “老爷爷,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许多多的话还没说完,老头忽然发难,一把将许多多拽起来,抓在怀里,手箍着许多多的脖子。 “哥哥!”许多多下意识惊呼一声。 池渊根本没防备,自然也来不及救人。 “多多!”他快步冲上前来,“你们是什么人,快放开多多!” “别喊!”那小孩儿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把刀来,遥遥指着池渊,“你敢喊人我就杀了她!” 小孩儿双眼赤红,手里的刀胡乱地挥舞着。 池渊心下一惊,伸手捂住了嘴巴,慢声安抚着:“我不喊人,你冷静一点。” “她是大理寺卿的女儿,这里是大理寺,你们在大理寺门口杀了大理寺卿的女儿,你们也跑不了,还会连累家人,你考虑清楚!” 那小孩儿却好像疯了一样,根本听不进去池渊的话,还将刀朝着许多多挥了一下。 “啊!”许多多的手臂被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就浸湿了程英精心为她挑选的新衣服。 那一下,也差点把池渊的心脏都吓得跳出来了。 “你冷静一点,不要胡来!” 池渊劝诫的声音其实不小。 他知道,大理寺门口就算没有守卫,但院子里也是有人的。 他这个音量,应该能惊动里边的人了。 但那孩子应该是不知道这事儿的。 池渊还在继续说话,试图稳住他们。 他看向挟持着许多多的老者,“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与我说。” 第148章 对峙 “或者……”池渊沉吟片刻,双手攥拳并拢向前伸,“我是她的哥哥,你们挟持我,或许比挟持她更有用。” 小孩儿迟疑了一瞬,但那老人从始至终,表情都没变过。 他眸中有慌张,有惊恐,也有纠结,却唯独没有因为池渊的话动容。 “小孩儿,别白费心思了。” 池渊明白了,他们就是冲着许多多来的。 老人开口了,声音里,是历经世事的沧桑。 不过池渊也有些庆幸,他听见脚步声了。 大理寺里有人出来了。 透过门缝,他似乎瞧见了一抹红色。 是朱敬宴。 大理寺的大门,在祖孙二人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推开了。 就像他们在池渊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抓走了许多多一样。 朱敬宴三人是听见外边的动静才出来的。 却没想到一开门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 “爹爹——” 方才被挟持,许多多没有慌。 这会儿瞧见朱敬宴时,许多多忽然就慌了。 上次就是为了她,朱敬宴身受重伤,命在垂危。 她害怕,怕当初的情形会重演。 届时,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那么好的运气,能让朱敬宴逢凶化吉了。 “爹爹,快走!” “多多?”朱敬宴不解。 寻常小孩儿遇到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哭着让救她吗? 怎么到了许多多这里,竟然反其道而行了? “多多别怕,爹爹这就来救你。” “不要!”许多多忽然挣扎起来,“我不要你救,你快回去!” 朱敬宴皱起了眉头,不明白向来听话的许多多为什么忽然闹起来了。 “多多!” “够了,朱大人!”老人忽然开口,声音还是一如之前的沧桑,“你也不想这孩子死在我手里吧?” 朱敬宴的视线从许多多的身上转移到此人的身上,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许多多。 见她小脸涨红,眼睛里盈满了水光,一双眸子急切地望着他,朱敬宴一颗心都要碎了,也顾不上怪罪许多多无理取闹了。 “你想怎样?”朱敬宴冷声问,“那孩子做不了主,本官是能做主的,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只要不过分,本官都能答应你!” 老者轻笑一声,意味不明。 “我能做什么呢?我不过是想要带着我孙子离开这里。” “朱大人,我奉劝你现在带着人回去,关上门,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放我们离开!” 朱敬宴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但前提条件是,你先放了多多。” 老者又笑了一声,这一次意味很清晰了,是嘲讽。 “朱大人身为大理寺卿,老朽也不是蠢笨不堪之人,若是现在放了这孩子,我们祖孙俩,还能有命在吗?” 广倾安也没忘了嘲讽一句:“不放人就想走?看来本官在你心里,是蠢笨不堪之人啊!” 老者却连看都没看广倾安一眼,只等着朱敬宴的决定,“不放我们离开也行啊,只是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撑得住了。” 他箍着许多多脖子的手缓缓收紧。 许多多发出“啊”的一声,脖子被攥住,空气越来越稀薄,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住手!”许多多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广倾安心头的光亮,也像是蒙了尘一般。 他知道自己不该开口的,那老头儿只要还想活,就不敢杀了许多多。 可看着许多多脸色越来越苍白,双手抓着老头儿箍着她脖子的手,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吊在半空中的样子,他就不敢赌。 池渊站在老头身后,他双手攥紧了拳头,却才上前一步,就被那小孩儿给瞧见了,“站住!再上前,我就砍死她!” 池渊的脚,便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一样,不敢再动作一步。 “你应该知道,多多若是有事,你们祖孙俩也活不了!” 老头状似癫狂地大笑,“那就一起死啊!我们祖孙俩就是两条烂命,能拖着大理寺卿的宝贝女儿给我们祖孙俩陪葬,我们还赚了呢!” “你!”广倾安抬脚就要上前。 朱敬宴一把按住他,“别冲动。” “大人!”广倾安不敢置信地看向朱敬宴,“多多要没命了!” 朱敬宴面色阴沉,他如何不知道许多多要不成了。 可老头状似癫狂,眼底却带着一丝清明,他也在赌,赌许多多的命更重要。 “我可以让你走!”苍尘忽然开口。 朱敬宴和广倾安二人齐齐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面露为难地看向苍尘。 “但我有一个条件,你走可以,我要保证多多必须是安全的!” 老头大概是没懂苍尘的意思,他的眼神之中带了些许疑惑。 “你既然能来大理寺门口堵人,想来对我们有些了解,我就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说话间,苍尘拔出了绑在小腿处的匕首,“咣当”扔在地上。 金石相撞的清脆声音,让许多多有一瞬间的清明。 “以你们的身手,应该也不惧多我一个文弱书生跟着,我跟你们到你们认为安全的地方,将多多交给我,我放你们走!” 老头听懂了苍尘的意思,但他不明白,“这丫头,对你们那么重要?” 他只知道许多多是上头要杀的人,后来打听到许多多是朱敬宴的女儿,其他的,消息就不详尽了。 原以为能威胁到朱敬宴,却没想到,连广倾安和苍尘都对她如此重视,苍尘甚至还愿意为了她以身犯险。 “不要。”许多多的声音很微弱。 苍尘听到了。 老头自然也听到了。 “闭嘴!”老头耸了一下手,许多多的身子就像小猫一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波浪。 软绵绵的,可爱又让人止不住心疼。 苍尘心疼地看了一眼许多多,后强制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老头身上。 “你应该明白,多多现在是你唯一的倚仗,我们不可能让你单独带着多多走,我跟你们一起走,是大理寺能做出的最大妥协。” 许多多听见了苍尘的话,她的脖子被老头攥住,脑袋尽最大努力,艰难的晃了一下。 苍尘心疼得一塌糊涂,“多多别怕,苍叔叔会救下你的!” 许多多的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第149章 竟然是你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可也很清楚,这祖孙两个不是好人,老头身上还有功夫。 苍尘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如果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们要反悔,只怕苍尘也要受伤。 先前朱敬宴已经为她伤过一次了,她不希望苍尘也为了她受伤。 苍尘看不出许多多心底的想法,只以为许多多是在害怕,他更是心疼地多安慰了许多多几句。 许多多急得眼泪掉的更急了,她迫切地想要阻止苍尘。 殊不知,若是苍尘知晓了她心中真正所想,苍尘更不会放任她不管了。 值得一提的是,苍尘平常虽然总是笑吟吟,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但此时正面对上那两个孤注一掷的匪徒,气势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还不走,是当真准备给多多陪葬了吗?” 苍尘话音未落,大理寺里边,就冲出一群训练有素的捕快。 陈烨冲在最前边,在苍尘身后站定。 苍尘冷眼看着老头儿,压迫力极强,“还是你觉得,以你的身手,能在大理寺这么多人的围堵之下,逃出生天?” “我不妨与你明说,若不是你手上挟持着多多,朱大人就能要了你的命。” “好好想想吧,你自己死了倒是没什么,但这小孩儿,应该是你们家唯一的后人了吧?让自家传承断绝,说实话,这么狠的手段,我也是头一次见到。” 老头面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他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战战兢兢,始终举着刀的小孩儿。 只一眼,苍尘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如此,他心里就有底了。 许多多平日里乖巧可爱,从不会与人结仇。 这俩人定不会是冲着许多多来的。 那就是受命于人了。 “那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竟能让你们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广倾安在暗地里瞧瞧给苍尘竖了个大拇指。 还得是读书人啊,听听这话说的,字字句句都往人心窝子上戳。 原本癫狂无所顾忌的老头,就被苍尘这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目光也越来越清明了。 他犹豫了。 见状,朱敬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担心起来。 他的担心和许多多无二。 苍尘不会武功,这老头的功夫虽然不算高,但对付苍尘也是绰绰有余。 可别到时候许多多没救出来,苍尘还把自己给折进去了,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苍尘可没管这些,许多多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小,她要撑不住了。 苍尘一门心思就只剩下一定要将许多多救下来了。 “罢了!”苍尘晃了下脑袋,“看来你是执意要赴死了,既然如此……” 他顿了一下,微微垂头,面露愧疚地看向许多多,“多多,苍叔叔会帮你报仇的,你放心,很快,这祖孙俩就会下去陪你!” 说着,他以抬手,站在他们身后的捕快们身形一动,就要朝着祖孙二人冲过去。 “住手!慢着!” 一柄柄佩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他好像已经看见了刀剑砍在自己祖孙俩身上的场景一般。 他惊恐万状地大喊:“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让他们退开!” 苍尘目光冰冷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在了还被他拎在手上的许多多身上。 老头心下一寒,赶忙将许多多拎起来,抱在怀里。 空气乍然侵入肺腑,许多多虚弱地咳嗽了好一会儿,看得朱敬宴几人心疼得眉头直皱。 “先说好了,你跟着我们走,不能带其他人!” 老头看着站在他正前方的苍尘。 苍尘没说话,只垂头看向先前被他扔在地上的匕首,用眼神示意:我连匕首都扔了,你还不信我? “你现在似乎也没有与本官讨价还价的资格。” 苍尘唇角扯了扯,又变成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大理寺主簿。 老头眉心直跳,他知道苍尘是在吓唬他。 可他不敢拿自己祖孙俩的命和苍尘赌。 “你跟我走,其他人都站在这里,不许动,谁都不许动!” 苍尘唇角上扬,耸了耸肩,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着老头走过去。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去做人质,倒更像是闲庭信步。 老头看得越发紧张,直到苍尘走到近前,他才颤着声音:“走,走吧!” 朱敬宴和广倾安知晓苍尘的底细,心都提起来了,但两人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生怕一时不慎,这俩人就都折进去了。 苍尘往边上挪了一步,想着绕过老头。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嘲讽了一句: “你连大理寺卿的女儿都敢绑架,我还当你当真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胆子这么小啊。” “闭嘴!”老头怒吼一声。 他今天就不该把孙子带上,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被动的地步。 可若是不带上,让孙子落入那些人的手里,结局也大差不差。 罢了! 方才他已经想好了。 什么家族的荣耀,什么过去的荣光,都不重要了。 只要小孙子能活着,家族不要彻底传承断绝,其他的,他都不强求了。 “走吧。” 察觉到他身上有一瞬间的松懈,苍尘还顿了一下。 就在此时,一道寒光一闪而过,在苍尘眼前,没入了老头的肩膀。 老头吃痛,手上一松,许多多便坠了下去。 “多多!” 苍尘虽然不知道出手的人是谁,但反应却是极快的,他下意识伸手去捞许多多。 但他的速度哪有那么快,没接到许多多不说,自己还差点跌了一个跟头。 许多多已经做好了摔一下的准备,相比于丢掉性命,摔这一下,实在算不得什么。 可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落在了一个并不算柔软的怀抱里。 “张千?” 她听见朱敬宴带着疑惑低呼一声。 张千单手将许多多转了个身,将她的脸塞到自己怀里,脚下一动,他的鞋尖上便凸出三根尖刺。 一脚朝着老头的腰间踹过去。 “不要!” 一道惊慌的喊声。 伴随着张千的腿被人从后边抱住。 张千一抬腿,“咦?”竟然没甩开? 那孩子吊在张千的腿上,任凭张千对他踢打两下,都不肯松开手。 嘴里哀嚎和求情同时进行着。 第150章 是敌是友 “不要——啊——不要伤害我爷爷——求你!” “求你不要杀我爷爷!” 许多多在张千的怀里挣歪了好一会儿,才将脑袋伸了出来。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朝着张千看过去。 张千身上僵硬了一瞬,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 脚下一动,鞋尖上凸出来的尖刺,瞬间就缩了回去,像是没有出现过一般。 广倾安几人见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这人是张千? 不是说他身为皇后的鹰犬,为皇后卖命,做尽了伤天害理之事吗? 眼前的情况,怎么看,他都和传闻之中的情况不沾边啊。 他方才,是在担心吓到许多多吧? 不给他们问话的机会,张千厉喝一声:“还不把他们拿下?” 捕快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广倾安一挥手,“拿下!” 苍尘正要上前,怀里就被塞了个满满登登。 低头一看,张千竟然将许多多塞到了他的怀里。 “张千!”眼见张千欲走,广倾安忙开口将人拦下。 张千脚步微顿,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眸子落在朱敬宴的脸上。 朱敬宴被他看得,一时有些语滞,竟然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千目光闪动了一下。 却还不等朱敬宴读懂他眸中的深意时,他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祖孙二人被捕快们带走,动作实在算不上温柔。 但就如同许多多从老头怀里摔下来的那一瞬间所想的一般无二。 好歹还留着一条命在,总好过当场就死了。 此时的祖孙俩还不知,有些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池渊跑上前来,动作轻缓得拉了一下许多多的手,“多多,疼不疼?” 苍尘这才想起来,许多多的胳膊上还有伤呢。 白白嫩嫩的脖子上,此时也露出些骇人的青紫来。 “池渊,你带着多多去包扎一下伤口。” 朱敬宴开口,苍尘也打消了亲自带许多多去看大夫的念头。 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大理寺又要忙起来了。 害人都害到大理寺来了,又事关许多多的安慰,朱敬宴等人很难不警惕谨慎起来。 大夫包扎着伤口,许多多也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张千救我的时候,你看清了吗?” 许多多虽然被那老头搂在怀里,没看到当时的情形,可她也很清楚,张千能从老头的手里救了她,还伤了老头,足以说明此人武功之高,怕是还在朱敬宴和广倾安之上。 毕竟,朱敬宴和广倾安都没敢冒然动手,不得已之下,才将苍尘推出来,用了最冒险的方法。 池渊小小的脸紧紧板着,一双眼睛盯着许多多胳膊上的伤口。 “没看清,但此人的武功定是极高。” 池渊想着当时的情况。 他一门心思都放在许多多身上,其实对老头的关注并不多。 也没看见张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过张千将许多多接下来之后,那一脚他是看见了的。 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踹在了老头的后腰上,那老头连防备都没有,就被踹翻在地上。 后来,他想要杀了那老头,也是真的。 他有预感,若非许多多反应及时,那老头就没命了。 “他的武功,是不是比广爹爹还厉害?”许多多又问。 池渊想了想,才郑重道:“这倒是不好说。” 广倾安之所以没出手,是因为他们在明面上,许多多的生死又在那老头的一念之间,广倾安稍微有些动作,就会惊了那老头。 投鼠忌器之下,广倾安才一直没敢出手。 而张千不一样,他从最初就躲在暗中,包括大理寺的人在内,无人知晓他的存在。 或许,他最初是想暗中跟着他们,等到了老头认为安全的地方,准备杀人灭口的时候,他再出手的。 不过在这之前,苍尘就已经率先瓦解了他心底的坚持,也让他的情绪有了一瞬间的松懈,这才给了张千一击必中的机会。 说起来,也是出其不意。 但不管怎么说,张千那神出鬼没的本事,就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 池渊在感慨张千的武功高强。 许多多却在忧虑,不知此人是敌是友。 若他真如朱敬宴等人的猜测一般,是个坏人的话,有如此令人防不胜防的身手,大理寺以后的日子定然是不好过了。 可许多多又从心底里觉得,他可能并不是个坏人。 哪个坏人会救人于水火之中呢? 若不死张千出手,今日她和苍尘势必是凶多吉少。 这也正是许多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他是皇后派来的,皇后将大理寺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更是几次三番对她出手。 有着这样的大前提,她怎么可能真心给大理寺派来一个助力? 张千必定是个坏人,皇后的逻辑才能理得通。 但张千若是个坏人,张千自己的逻辑就理不通了。 他受命与皇后,必然也是要将大理寺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与皇后同仇敌忾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通过这么长时间的分析,许多多也知晓,她若是死了,皇后就少了一个心腹大患。 如此,张千别说是就她了,就算是推波助澜,甚至亲手杀了她,才是张千的身份应该做的事情。 “你们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想不通的,不只是许多多。 议事厅里的朱敬宴三人,此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广倾安在议事厅了转了两圈,“干什么,你们该不会是觉得他要弃暗投明了吧?” “别想了吧,我可是都打听过了,他就是皇后的狗,皇后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皇后让他杀鸡,他不会杀狗,但皇后要是让他杀人,他会顺带将人家满门都除掉,美其名曰是为了给皇后永绝后患。” “就这样的人,你们觉得他来一趟大理寺,就改邪归正,弃暗投明了?少做梦了!” 朱敬宴坐在上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坐在他边上的苍尘,亦是一脸沉思。 “可若不是如此,你怎么解释今天他的所作所为?” 广倾安瞪圆了眼睛,“什么怎么解释?万一他就是一时发疯呢?” 第151章 不必管他 朱敬宴瞥了他一眼。 接收到冰冷地带着警告的目光,广倾安讪讪地后退一步,乖乖坐在椅子上,“那你说,他是为啥子嘛。” 朱敬宴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怀疑自己当初是被哪块石头砸了脑袋,竟然做出将广倾安招到大理寺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 苍尘面露沉吟,“目前还不好说,这人行事诡异,难以猜透,日后还是小心些为妙。” “也只能如此了。”朱敬宴轻轻叹了口气。 皇后派来的人,连皇上都没能拦下,他们还能把人给赶走不成? “不过现在唯一可以放心的是,他暂时不会对多多怎么样。” 广倾安一听这话又不乐意了,转头就对着苍尘喷道:“你咋知道?” 苍尘一言难尽地看了广倾安一句,“你这些日子到底是跟谁一起玩的?” 听听这个口音,好像要把谁给气死一样。 偏偏广倾安还没觉得有丝毫问题,甚至还理直气壮的反问: “这个张千有什么关系?” 苍尘:……是和张千没关系,但广倾安继续这个口音,他要受不住了。 生怕广倾安再说出什么让人大跌眼镜的话,苍尘还是给广倾安解释了一番: “多多是咱们大理寺的小神探,这事儿大人已经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京中百姓也多有耳闻。” “之前皇后之所以敢暗地里对多多动手,也就是因为多多的身份,而今多多已经盛名在外,皇后就更不敢光明正大的对多多动手了,不然咱们闹到皇上面前去,她当年的所作所为,可就藏不住了。” 谋害皇嗣,就算是皇后,也够她喝一壶的了。 “张千是皇后派来的人,这一点皇上应该也是知道的,张千对多多动手,那就是皇后对多多动手,她不敢让张千对多多动手。” 至少明面上,张千不会动多多一根手指头。 “那背地里呢?谁能保证他背地里不会对多多动手?” 广倾安身子往后一扬,一脸耍赖的样子说:“我不管,反正这个人留在大理寺,我就不放心。” 苍尘见状,一阵无语。 他们又有谁想让张千留在大理寺呢? 见广倾安开始耍赖,苍尘也不是拿他没有办法。 他也身子往后一靠,耸了耸肩,“那你就想办法把他赶走吧!” 广倾安傻眼了。 他要是有这个能耐,还能让张千继续在大理寺蹦跶? “皇上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让我做?”广倾安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说苍尘,你是真看得起我啊!” 苍尘冷笑一声,“你又不愿意让张千留下,又没有办法,那你就不是在为难我和大人了?” 见苍尘真的生气了,广倾安才放下了身段,讪笑道:“哎呀,我这不也是担心多多嘛,你和我一个大老粗一般见识做什么?” 广倾安这人,有一点好,有错他是真认啊。 苍尘白了他一眼,知晓这人的德行,也没继续和他一般见识。 “现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小心防备着,尽量不要让他接触大理寺的案子,别的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张千最后,是做了寺丞的位置。 大理寺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右寺丞。 本朝以左为尊,虽然官职和官品一般无二,但广倾安还是能在潜移默化的规则之下,压张千一头。 此时,是皇上和大理寺共同抗争之下,得来的最好的结果了。 没办法,蓝家势大,皇上也不敢将他们逼得太急了。 已经将皇后送出宫,去万佛寺祈福去了,若是再阻挠蓝家的动作,只怕会逼得狗急跳墙。 皇上还没准备好和蓝家正面刚,只能在某些事情上,适当地让步,以稳住蓝家。 最后压力就给到大理寺了。 朱敬宴肩头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但他没有办法怪皇上。 他知道,皇上比他更难。 “不用管他!”最后,朱敬宴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本官倒要看看,他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朱敬宴所说的不管,自然不是当真什么都不管。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无视他。 次日,张千接到认命的圣旨,就带着圣旨上任了。 彼时,朱敬宴正在审问那祖孙二人。 可任凭朱敬宴怎么问,这两人都不肯说出幕后之人,问急了就让朱敬宴直接杀了他们吧。 “不说?”朱敬宴冷哼一声,“以为你们的嘴闭得严实,本官就查不到了吗?” 他转头朝着苍尘示意。 苍尘便打开随身带的文书。 “陈乐山,年四十九,太宗皇帝第二十三代孙,因得罪陈王,家途离散,只余下你与四孙子陈季北二人苟活。” 知晓他们不愿意开口,苍尘去调查了两人的户籍。 查出来之时,他都震惊了,这两人还是落魄的世家呢。 不过也说得通。 开国之时,皇上分封子嗣诸侯,在后来,随着皇帝一代代传下来,削藩之后,那些原本的诸侯也就渐渐落寞了。 不过比起普通百姓,还要强上一截,也就形成了大大小小的世家。 陈家是个并不是特别有权势的,但到底传了这么多年,在加上祖上确实是皇族,受了不知道多少代祖宗的余荫,到是也传承至今,还没有断绝。 将陈家的家世情况如数家珍之后,苍尘冷眼看着陈乐山。 “你们陈家,可就只剩下你孙子陈季北一个传人了,若是你再不肯说实话,别怪本官当真叫你家传承断绝。” 陈乐山只能苦笑一声,“早知道大理寺的能耐,却没想到,你们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苍尘对这个伤了许多多的人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听他说话就想怼回去。 “你若是嘴快一些,没准现在我们已经将你下狱了。” “你杀人未遂,多多又是个白身,最多关几天也就将你们放出去了,你何苦为了旁人,三缄其口呢?难道你就希望你孙子在牢狱之中度过此生?” 陈乐山又抬头看了苍尘一眼,目光带着些莫名,“大人,您又骗我了。” “我们杀人未遂,但我认罪,你也只能将我们祖孙二人关押些日子,就要将我们释放了。” 第152章 张千的午饭 朱敬宴闻言,冷哼一声,“现在案件存疑。” 他上前一步,微微倾身,“你应该也知道,这里是大理寺,大理寺的案子,要怎么判,是本官说了算。” 老头神色愕然,没想到向来公正严明的朱敬宴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看来,传言也不尽真实啊!”陈乐山感慨一声,才又问:“大理寺会杀了我们祖孙二人吗?” 朱敬宴眉头微蹙。 “你的意思是,你若是说了,背后指使你的人,会杀了你们祖孙二人?” 陈乐山并未多说。 他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算是为了活着,也不能再说了。 不然他祖孙二人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他已经不指望能够恢复家族往日的荣光了,只要陈季北还活着,只要家族不至于血脉尽断,他就已经心满意足,死后也能向祖宗交代了。 “先将他带下去吧。” 朱敬宴挥了挥手,就有捕快上前来,将跪在地上的祖孙二人押走了。 待没了旁人,苍尘才欲言又止地看了朱敬宴一眼,“是不是?” “不好说。”朱敬宴面色凝重。 他知道苍尘是在怀疑皇后。 可想要对许多多动手的人,未必就只有皇后一个。 能做到让陈家祖孙俩畏惧的,也不是只有皇后一人。 这幕后之人,皇后只能说有嫌疑,却还不能就此断定。 “先将两人收押,再等等吧。” “等?”苍尘愣了一下,一偏头,就看见朱敬宴带着算计的目光。 他恍然明白,朱敬宴所说的等,不是真正的等,他还有别的算计。 只是朱敬宴没说,苍尘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朱敬宴心中有数便好。 “那祖孙俩的武功都不差,让大牢里的人仔细着些,莫要出了岔子。” 听了朱敬宴的交代,苍尘更加断定了朱敬宴还有别的打算。 大理寺的大牢,不说是个天罗地网,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逃出去的。 换句话说,就算是将广倾安和张千这种高手扔在大理寺的大牢里,上了镣铐,他二人都逃不出去。 更别说那功夫还远在张千与广倾安之下的祖孙俩了。 根本逃不出去的人,又怎么可能需要朱敬宴专门交代,让大牢的人仔细些呢。 稍加思索,苍尘就明白了朱敬宴的意思。 他是在等,等真正的幕后之人出手。 那两个人在大理寺的大牢一天,幕后之人就难以安心一天。 不过依照他们这么多年的所见,若是没有大理寺大牢的庇护,他们怕是一天都活不下去。 只有死人才是最会保密的。 若是被幕后之人知晓,这祖孙俩的行动失败,还被大理寺抓了,等待着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朱敬宴是什么人? 京城有名的玉面阎王。 就没有他撬不开的嘴,就没有他审不清的案子。 祖孙俩说自己没交代,幕后之人能信吗? 那必然是不能啊。 苍尘下去安排之前,还在心里感慨一句:“大人就是大人,玉面阎王果然名不虚传啊。” 共事这么长时间,大人还真是能够经常刷新他的认知啊。 他迅速将朱敬宴的交代吩咐下去,就等着瓮中捉鳖了。 然而,还没推敲出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时,京中又出了新的案子。 又是一起凶杀案。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竟然就有两起报案了。 两起案件的案发地点,都是在城外,一个是在城外的小树林,一个是在山脚下,距离并不远。 还有一个共同点。 两个死者都是身怀六甲的妇人。 许多多听说有案子的时候,屁颠屁颠就跑过来了。 当时朱敬宴正准备带着广倾安和苍尘一起出门呢,见到许多多过来,脸直接就沉下去了,“你不能去!” “为什么?”许多多表示不满,“不是已经答应让我跟着查案了吗?”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朱敬宴的声音冷硬,听不出丝毫转圜的余地。 但许多多不信邪啊。 “我已经好了!”说着,她还抬了下胳膊给朱敬宴看。 “呵!”朱敬宴冷哼一声,“你有本事不忍着啊。” 小丫头片子!尽然还敢跟他耍心眼子。 方才她抬胳膊的时候都皱眉了,只是没有痛呼出来,朱敬宴又不傻,怎么可能没看出来她是在强撑着。 笑话,昨天刚伤的,她就算是用了仙药,那也得有一个恢复的过程吧。 况且,齐大夫的医术虽然高明,却也不是神仙,开不出一天就能让伤口愈合的药来。 见许多多失落失望,苍尘的心都软下来了。 心里又将祖孙俩狠狠骂了一通。 要不是他们俩,多多现在就能跟着出去查案子,也不用被一个人留在府上了。 但他也知道,为了多多好,这一次也不能让她跟着。 “多多乖,这次你就先留在大理寺,等回来,苍叔叔将案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你,好不好?” 这是之前许多多哄苍小宛的招数,正好被苍尘拿来哄许多多。 许多多虽然不愿意,可她胳膊上的伤,确实挺疼的,也只能勉强同意了。 “那爹爹,苍叔叔,你们要小心点哦。” 苍尘捏了捏许多多白嫩的小脸,“快回去吧,伤还没好不许乱跑。” “我知道啦,你们快去吧!” 案情紧急,他们并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出了城。 京中是不让骑马的,明日早朝,保不齐就又要有人弹劾朱敬宴了。 不过案情紧急,这事儿皇上会光明正大的给压下来,别说是筋骨了,就连皮毛都伤不到。 但御史台那些人整日闲着没事儿,要是再不能从朝廷命官身上找找存在感,御史台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要被消减下去了。 这是广倾安和许多多说的,说话时候那厌恨的态度,让许多多怀疑,若是御史大夫就在他面前,他能直接把御史大夫的眼珠子抠出来当球踢。 众人离开之后,大理寺就冷清下来了。 许多多先是跑去找了池渊。 池渊知晓许多多的性子,硬是按着她在小厨房呆了半日。 却最终还是没能按住她。 临近中午,许多多就坐不住了,“哥哥,哪个是给张千的午饭?” 第153章 走进他的世界 池渊这一上午就防着她呢,却没想到,放来防去,还是没防住。 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右寺丞的午饭会有下人送过去,劳不到你身上。” 许多多哪能不明白,池渊这是不想让她接近张千呢。 “哎呀哥哥!”许多多凑到池渊身边,抱住池渊的胳膊,“他好歹救了我的命,我这总不能知恩不报吧?那我成什么人了?我爹爹成什么人了?” “等朱大人他们回来再报也不迟。” 总之一句话,就是不能去。 那人武功多高啊,大理寺现在就是一个空壳子,万一他对许多多下杀手,都没人能拦一下。 “我就去送个饭,我保证,送了饭我就回来。” 说起来,张千也挺可怜的。 大理寺那么多人都出去查案子了。 除了那些去查鸡毛蒜皮案子的捕快,余下的捕快也都被带走了。 独独留下张千这个右寺丞在大理寺,这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许多多都替张千觉得尴尬了。 “他是皇后的人,是朱大人他们的死对头。”池渊冷着脸说出一个事实来。 许多多往食盒里装菜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个,我去帮爹爹他们打探一下消息。” “我猜,朱大人他们应该不需要你帮忙打探消息。” 池渊抓住许多多的手腕,就是不让她去冒险。 许多多“哎呀”一声,“你怎么就不懂呢?爹爹他们都是大人了,能问出来的东西有限,我是个小孩子,才最能出其不意,或许会有出人意料的收获呢?” 池渊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收获,也不希望她去出其不意。 可许多多坚持,还拉着池渊的胳膊一个劲儿的摇晃,最后还做出了似乎最艰难的决定: “你和我一起去总行了吧?” 池渊合了下双眼,其实他并不觉得在张千那种高手面前,他跟着一起去能有什么作用。 张千真想要对许多多动手,他就算是去挡刀,怕是都来不及。 “哥哥,你要知道,现在大理寺就只有张千和我们在,他要是想杀我,就算我躲在厨房里,也藏不住。” “而且,爹爹他们见敢将我们和张千一同留在大理寺,想来也是知道张千不会对我们动手。” 最主要的是,许多多现在并不觉得张千是个坏人。 她自觉自己不是个小孩子了,不应该因为一时的好坏就认定一个人是好人或者是坏人,可张千实实在在救了她的命,这做不得假。 若是没有张千,当时苍尘就要陪着她一起去冒险了。 她不希望苍尘因为自己出事。 张千若当真是恶人,当时当时只要什么都不做,苍尘就能陷入危险之中。 瓦解大理寺的固守防御,其实并不难。 朱敬宴,广倾安和苍尘三人,缺一不可。 虽然朱敬宴经常嫌弃广倾安没脑子,嫌弃苍尘没工夫,但实际上,这三人配合起来,才是最佳拍档,少了哪一个,大理寺的防御都不会继续这样无坚不摧。 她一个小姑娘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张千也一定能想明白。 可张千还是救下了她,也间接救下了苍尘。 就凭这些,许多多深思熟虑之后,便觉得张千后续不是个坏人。 还有另外一点,也就是她方才拿来劝池渊的一点。 依照朱敬宴几人恨不能将自己当成眼珠子的态度,若是张千真的有危险,他们又怎么会将自己和张千单独留在大理寺。 池渊被许多多说服了。 但他依旧对张千保持戒备,不敢让许多多一个人去找张千。 他拎着食盒,陪许多多一起去了张千办公的院子。 此时,院子里正传来一阵阵破风声。 透过洞开的院门,许多多正好瞧见,张千正在练武。 一套拳法被他耍得虎虎生风。 许多多不由得看呆了。 好一会儿,直到张千收手,她都还没回过神来呢。 还是池渊扯了一下许多多的衣袖,示意她回神。 许多多是回神了,但池渊却被她接下来的动作给惊住了。 只见许多多颠颠颠跑到张千的身前,“张叔叔,你吃饭了吗?” 张千:大理寺的厨房给没给送饭,她自己心里没数吗? “还未用。” 张千的话实在是不多,能用两个字说清的,他绝对不会说三个字。 这是他历来的习惯使然。 许多多也不觉得奇怪,还兴奋地说:“正好,我和哥哥来给你送饭了!” 她转身朝着池渊招了招手,“哥哥,快来,张叔叔还没用午膳呢。” 池渊轻轻叹了口气,拎着食盒追上去了。 他其实想说,普通人家其实是不用午膳的。 也只有他们这种官门,或者大户人家,才会一天三顿按时按点的吃。 普通人家一天能吃两顿饱饭就不错不错的了。 甚至有些人家,一天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张千虽然不至于吃不饱,但在宫中办差,也需要等轮值,并不是随便什么时候想吃就能吃上饭的。 所以,少吃这一顿,对张千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事实上,张千也确实偏头瞥了许多多一眼,而后态度不算冷硬,却也实在算不上温柔地拒绝:“我不需要。” 许多多似乎愣了一下,之后也迅速反应过来,“我没下毒!” 张千没能跟上许多多的脑回路,掩下眼底猝不及防的一抹笑意,他轻轻点头,“我知道。” 许多多怎么会给他下毒呢。 得到了信任的许多多上前,在池渊一颗心都要跳下来的情况下,抓住了张千布满茧子的大手,“那我们一起吃饭吧。” 说着,她拽着张千就要进屋。 她都听说了,张千的书房,不让任何人靠近。 朱敬宴等人给他这个面子,也没有硬闯。 许多多觉得,这书房之中,一定有他的秘密。 想要知道一个人的心思,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和进入他的世界,是两个非常好的选择。 此时,许多多就想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闯入张千的世界。 只可惜,她的目的并没有能够达成。 “天不冷,就在这儿吃吧。” 张千牵着许多多的手来到院里的石桌边上。 第154章 对弈 许多多“啊”了一声,眼中是藏都藏不住的失落,“那好吧。” 其实她是顶顶不愿意的。 但她也知道,有些事情越是强求,就越是强求不来,甚至还可能将他越推越远。 许多多今天来,是想初步得到张千的信任,也没想过一蹴而就,直接就摸清楚张千的底细。 所以对于张千的决定,她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被张千牵着手,在石凳上坐下。 池渊其实也是顶顶不希望许多多和张千有过多接触的。 无他,只因为张千是皇后的人。 而皇后之前想杀许多多。 哪怕张千昨天才救了许多多,池渊也没办法像许多多一样心无芥蒂地信任张千。 又或者说,许多多也不是信任,只是将信任当做一种手段。 可就算是如此,他也做不到。 从食盒里往外拿饭菜,眼睛也没从张千的身上挪开。 “张叔叔,你快尝尝,这些菜都是哥哥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许多多忙忙活活的帮张千布菜。 张千微微垂下头,看着自己碗里多的一块糖醋排骨,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曾几何时,也好像有一个人,在吃饭的时候,第一个夹菜给他。 “快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许多多推了张千的胳膊一下,“快尝尝你最喜欢哪个菜,我以后让哥哥经常给你做。” 张千接过许多多递过来的筷子。 “张叔叔,你爱吃什么菜啊,或者你经常去酒楼吃饭吗?广叔叔之前带我去过酒楼,不过我不喜欢,那酒楼的菜还没有我哥哥做的好吃呢。” 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听得张千心头的怪异越来越重。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好一会儿,筷子伸向碗里的排骨时,他听见自己说:“食不言。” 话落,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瞬间就没了。 他强忍住转头去看的冲动,用眼角的余光扫到许多多。 就见小丫头好像有点受伤的样子。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但他从来都不是话多的人。 在皇后身边做近卫的时候,也不需要他说话,只要按照皇后的吩咐做事,杀人或者抢东西,回应也只需要一个“是”字即可。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人在自己耳朵边叽叽喳喳了。 他不习惯,可忽然来了,又忽然消失了,他更不习惯了。 许多多确实被张千那冷冰冰的一句话给吓住了。 但她哪里是那么胆小的人,只顿了片刻,在张千那块排骨还没到嘴里的时候,她就又开口了:“所以,张叔叔是不喜欢有人在你吃饭的时候说话吗?” 张千抿了抿唇,他想,他应该喝住许多多的。 可到嘴边的话,在唇齿之间徘徊了好几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将排骨送到嘴里。 咸香的味道在口腔之中炸开。 这丫头没说谎。 他如是想。 他去酒楼的机会其实也不多,但在宫中当差,他尝过御厨的手艺。 这小孩儿的这道排骨,比御厨做的,还要惊艳三分。 但张千不是个会夸人的。 他在排骨上多下了两次筷子。 许多多见状,就朝着池渊抬了下下巴。 看吧,也是个吃货。 爱吃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张千是何等人物,许多多的小动作如何能瞒得过他。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张千的动作又慢下来了。 许多多适时又给他夹了一个鸡腿,“尝尝这个炸鸡腿,这可是哥哥的拿手好菜。” 盘子里,一共六个鸡腿,最后张千克制着自己,只吃了两个。 虽然他依旧没有话,可这一顿饭之后,许多多已经完全不怕他了。 就连池渊对他,都多了点好脸色。 一个厨师,最大的喜悦就是自己做的饭菜,被人吃光光。 张千的表现,让池渊很满意。 这一点,他比朱敬宴强得多。 朱敬宴也爱吃他做的菜,但很克制,从不会让自己吃的太多。 有时候,池渊觉得朱敬宴的饭量,比大姑娘还要小。 一顿饭过去,张千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许多多也意识到张千不是不爱说话,就是不爱和他们说话。 趁着下人收拾碗筷的功夫,张千已经转身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也被他从里边关上了。 摆明了是不欢迎其他客人。 被丢在院子里,许多多皱了下眉头。 转头看向池渊。 池渊牵起许多多的手,“张大人不愿意被我们打扰,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许多多却犹豫,“要不,我再试试?” 说着,她牵着池渊的手,就奔至书房的门口。 “咚咚咚” “张叔叔,我是多多呀,刚才咱们还一起吃饭了呐,我能进来吗?” 张千:…… 来之前,没听说这丫头话这么多。 “张叔叔没拒绝,那我就进来啦。” 张千再想开口,已经来不及了。 许多多已经推门,阳光一瞬间便涌进了屋里。 大白天的,窗户上还挂着帘子,显得房间里有些暗。 许多多皱了下眉头,“张叔叔,要多晒晒阳光,身体才会好啊。” 张千这次终于赶得上开口了,他说:“我不喜被人打扰。” 话落,他的目光也落在了许多多身上。 可以说已经是明示的程度了。 许多多眨巴眨巴眼睛,恍若没听懂他的暗示,转身到门口,朝着外边正在洒扫的下人交代:“你们动作轻点,弄完就出去吧,张叔叔不喜欢被人打扰。” 张千:……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无语了。 应对她,比应对皇后娘娘还要难啊! 他心中吐槽的时候,许多多已经跑到他身边来。 张千正坐在榻上,小几上,是一盘没下完的棋。 他正在自己与自己对弈。 许多多看了棋盘一会儿,在张千好奇她是否能看懂的时候,她费力地爬上了榻,“张叔叔一个人下棋会无聊吗?我陪叔叔下?” 张千愣了一瞬,看了眼许多多,又看了眼棋盘。 许多多不由分说,已经开始就着下了一半的棋盘,开始落子了。 张千没想到,许多多这小小年纪,竟然还会下棋。 他下意识也从从棋盒里捻出一枚棋子,在棋盘上落下。 许多多继续落子。 一来二去,两人已经下了四十余手。 第155章 我去找我爹爹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 确切的说,是张千的速度越来越慢,许多多好像没受什么影响一般,落子越加的随意了。 张千面上越来越警惕,但最后,还是棋差一招。 “我赢了!”许多多眼睛里闪着星光,激动地看着张千。 张千呼吸都缓了缓。 许多多的语气虽然激动,却没有嘚瑟。 他知道自己会输。 早在许多多速度不减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或许不是许多多的对手了。 “你这手棋,从最初就注定了会输。” 池渊的声音从旁斜插过来。 张千怔愣了一瞬,“你也知晓?” “这是残棋吧?”池渊其实真正想问的是,这盘棋是他之前和谁下了没下完的。 但见张千的表情也知道,这个问题是一定得不到答案的。 果然就见张千的表情僵了一瞬,而后摇头,“没有的事。” 许多多若有所思地看了张千一眼。 要说他是无聊,自己和自己下棋,许多多都不信。 张千这个人,看上去就不是一个会无聊的人。 池渊也不信,他更相信这盘棋,有什么端倪。 或者,找到这盘棋的由来,就能摸清张千的内心世界了。 “你们都会下棋?是朱敬宴教你们的?” 许多多懵了一瞬。 是爹爹教的吗? 不是! 可她为什么会下棋呢? 她也说不清楚。 刚才看到棋局的那一瞬间,她就下意识凑上来了。 好像已经摸过千百遍一般。 可她是从哪里学的下棋? 许多多忽然抬手,握起拳头,小小的拳头在脑袋上敲了一下,“奇怪!” “别想了!”池渊忽然拉住许多多的手,“想不起来就不要想。” 他太了解许多多了,他见过很多次,许多多想什么东西想不起来,若是强硬非要想,就会头疼。 最严重的时候,还差点晕厥过去,脸色苍白,一头的汗水。 张奇被两人的模样惊了一瞬,目光挑动了一下,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许多多:“你记忆有损?” 记忆有损? 许多多又想了想,她的记忆,好像没有问题啊。 从记事起,她就跟着娘亲逃命,整个过程中,所有的事情,虽然有些不太清晰,可还是都记着的。 她很清楚自己的记忆并没有损。 可是…… 她又忍不住想,那些莫名其妙就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的稀奇古怪的想法。 还有她脖子上这枚铜钱,为什么只有她能用。 后来她悄悄试了一下,问题并不是出在铜钱上,而是出在她的身上。 未必非要是她身上这枚铜钱,或者说,不必非要是铜钱。 随便别的什么东西,都行。 还有,炸鸡,汽水。 池渊闻所未闻的东西,她定是见过的。 那些在梦里出现的东西,当真是梦吗? 许多多觉得,只怕不尽然。 见她沉思,张千也没继续追问,而是将棋盘上的黑白子捡回棋盒,又重新摆上了一盘棋。 还是许多多进门时候的那盘残棋。 池渊的目光在棋盘上一扫而过,心中已然有数。 这棋局,对张千而言,应该非常重要。 与他对弈的人,会是谁呢? 张千沉默着,许多多也沉默着,池渊亦没有说话。 三人各怀心思,书房里越发安静,落针可闻。 忽然,这安静被一道惊呼声打断了。 前院传来嘈杂的声音。 “爹爹他们回来了!” 许多多抓住池渊的手就往外跑。 但两人还没跑到门口呢,忽然被人拽住了衣领。 “今日这案子,是血案,你们别去凑热闹。” 出了命案的事情,朱敬宴几人虽然没有通知他,但之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又怎么可能全然不知。 死者都是孕妇,这事儿就已经很诡异了。 张千已经将能想到的凶案现场都想过了,无一不是血腥凶残的场面。 许多多才多大一个小娃,才四岁。 四岁的小姑娘,让她去看命案的现场,这合适吗? 张千自认为自己冷心冷情,可也知道这是不合适的。 许多多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反而还有一种熟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不敢挣扎了,背对着张千道:“我不去看死者,我去找我爹爹!” 小孩子要找爹爹,张千总没办法阻拦了。 他想,朱敬宴既然在前边,应该会管着许多多的。 于是他双手一松,就让许多多和池渊一溜烟跑远了。 站在原地,看着许多多和池渊向两只兔子一样往前院跑,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棋盘上。 他们才多大,竟然就会下棋了,而且棋艺还很高明。 两个小孩子尚且如此,大理寺该是何等的卧虎藏龙。 看来此前,是他小瞧了大理寺。 日后行事,还需得谨慎才行。 他并未停顿太长时间,两个孩子都过去了,他身为大理寺的右寺丞,就算是职责所在,也应该过去瞧瞧的。 不然若是被人说出什么不好听的,他倒是不在乎,只怕皇后那关过不去啊。 只是他也没想到,他来到前院,竟然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朱敬宴和广倾安,还有苍尘三人站在院子的一边,尸体就摆在他们身前的不远处。 后边是两个捕快压着一个村夫,看打扮,应该是樵夫。 到这儿,一切都还很正常。 可当他的目光扫到池渊和许多多身上的时候,气氛忽然就开始不对劲儿了。 那两个小孩儿,到底有没有做小孩儿的自觉? 许多多一脸好奇地扒在架子的边缘上。 哦,那个架子,是抬着孕妇尸体的架子。 她扒在架子的边缘,还踮着脚往上瞅孕妇的状态。 整个人好像吊在架子边上一样。 池渊在边上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生怕她没扶住摔下去。 朱敬宴几人正在等待着消息,听见脚步声,三双眼睛不约而同地转头朝着张千看过去。 就见张千正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许多多。 “别多想,这是基本操作了。” 和广倾安与苍尘对张千冷淡的态度不同,朱敬宴对他,多少还有点好脸色。 毕竟现在是大理寺的官员嘛,表面上的和平还是要保持的。 “这都不敢看,她还怎么做大理寺的小神探?” 第156章 关进大牢 关进大牢 广倾安那一脸倨傲的模样,好像扒在架子边上研究尸体的人是他一样。 张千没说话,却迈步朝着他们走过来,目光也艰难地从许多多的身上挪开了。 他其实有点想将许多多揪过来的。 可许多多那认真的模样,他又觉得,应该让她看看。 “之前那个风筝线杀人网的案子,就是多多破获的,你应该知道吧。” 大概是张千的表情实在是太悲壮了,朱敬宴又提醒了一句。 张千这才回过神来。 也对,当初那个案子,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了。 别说是京中的百姓了,就连朝廷命官出门的时候,都要拿着根杆子在前边探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分尸了。 那个案子既然是许多多破获的,她自然应该也是到过现场的。 分尸案都经历过了,眼前这个死者,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没什么可怕的。 张千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可看着许多多的时候,他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你就是这么照顾你的女儿的?” 朱敬宴敏锐地从张千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嫌弃。 那样子,就好像自己对许多多有多差劲一样。 朱敬宴并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 可昨天才没能救得下许多多,今天又被这个救了许多多的人教训自己不会照顾孩子,朱敬宴的脾气还能有多好? “多多喜欢。”朱敬宴难得扬起了下巴,这态度,只能说个广倾安在一起待久了,难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张千耸了耸肩,没多说了。 人家爹都说没事儿了,他还关心什么。 就在此时,一阵哀嚎声传来。 “女儿!我的女儿!” “闺女!闺女啊!” 一男一女,两人,直接冲进了大理寺。 捕快和护卫都没有阻拦。 无他,捕快还在身后跟着呢,但没能追上这两人。 挂念着女儿的爹娘,谁又能比他们跑得更快呢。 正当此时,又有一个捕快过来了,凑到朱敬宴的耳边低声说:“大人,另几具尸体找到了。” 朱敬宴神色一凛,“其他尸体找到了。” 广倾安是个急性子,“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将人带回来啊!” 朱敬宴转头去看张千,“右寺丞,大理寺交给你主持大局,没问题的吧?” 张千:我可以有问题吗? 他其实真的不太会查案子。 而且那对男女哭得跟死了闺女似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哦,对了,他们就是死了闺女。 “你们去。”张千表情僵硬地说。 朱敬宴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话音还没落呢,朱敬宴带着广倾安和苍尘转身就走。 孕妇的命案至今已经发生了四起,按照规矩,尸体应该都到大理寺来过一眼,至少在案件破获之前,尸体是不能领回去的。 这是到大理寺报案的代价,即便是到衙门,也是这样的流程。 张千浑身僵硬地看着朱敬宴等人离开。 原本还拥挤的大理寺,转眼间就冷清起来了。 空气之中,只能听见悲痛欲绝的哭嚎声,其中隐隐夹杂着牙齿打颤的身影。 张千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那个被带回来的樵夫,正一脸惊恐,瑟瑟发抖。 可他不敢逃。 张千其实也挺想逃的。 他不太会与人交际,确切的说,还有点恐惧。 可他答应了朱敬宴要留下来主持大局,他不能走。 许多多还没走呢,一个小孩儿都不怕,他有什么好怕的。 在心底里给自己鼓了鼓劲,他一脸严肃地转头看向那个樵夫。 “这个人……” 朱敬宴走的太急,没告诉他这人是怎么回事。 但既然带回来了,想来就是与案件有关系的。 他想着,是先放在哪儿安顿起来? 要不直接压进大牢里,又能保证他的安全,还能保证他不会跑掉,用的时候找不到人。 然而,他这话还没说出口呢,樵夫“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一把保住他的大腿,“大人,冤枉了!” 张千:放开!放开!别碰我! 可他浑身僵硬,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应该把人踹开的。 可他现在是大理寺右寺丞,律法不让他这么做。 他得忍耐。 可忍耐之后呢! 啊啊啊啊!他鼻涕蹭在我身上了! 张千心里越惊恐,表情就越严肃。 压着樵夫的捕快也愣住了,等到意识到应该把人拉开的时候,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身前正在释放冷气的人的怒火。 捕快也被吓得不敢动弹了。 唯有樵夫,大概是早就被吓蒙了,这会儿根本没意识到张千浑身僵硬,已经按捺不住要对他动手的冲动了。 “往后点!”许多多娇喝一声,“当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了,跟朝廷命官拉拉扯扯,大理寺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吗?” 不得不说,许多多这话很有用。 樵夫也回过神来,悄悄打量张千的表情。 这一看之下,可吓坏了,身体后仰,双手撑在地上,坐在地上用屁股往后挪。 嘿! 那速度比许多多跑起来都要快了。 “还愣着干什么呢?把人拉起来呀!” 见捕快还愣着神呢,池渊赶忙提醒。 再不拉着,人都要跑出大理寺了。 捕快也如梦初醒,赶忙去将人给拖了回来。 没有人靠近,张千才稍微恢复了一点,“他是什么情况?” 大理寺的人其实挺瞧不上张千这个空降的有史以来都没出现过的右寺丞的。 但朱敬宴交代过,就将他当成广倾安一样,不得不敬。 这大理寺能说的算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其他人算起来,其实连官品都没有。 若是得罪了张千,张千有一百种理由能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上层的矛盾上层自己解决便是,不要牵连了普通人。 故而,捕快们对张千虽然不算尊敬,但也没到不回答他的问题的程度。 “回张大人的话,此人在发现孕妇尸体的地方鬼鬼祟祟,大人怀疑他与此案有关,便将他带回来了。” 张千点点头,“既如此,就先寻个地方关起来,等朱大人回来再做定夺吧。” 他对这案子不熟悉,再加上他本来也不会查案子。 许多多眼珠子一转,“先关到大牢去,那里安全。” 第157章 婆家人的态度 许多多这话刚说出口,那樵夫就又软了双腿,跪下去了。 “不要,我没有害人!我不要被关在大牢里!” 他不嚎还没事,这一嚎,不仅把许多多吓了一跳,还把那边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要死不活的爹娘两个给嚎过来了。 再一回想。 没错,刚才大人都说了! 他们家闺女出事的时候,这贼眉鼠眼的男人在边上鬼鬼祟祟来着!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闺女!” “你还我闺女命来!” 两人像是夺命的恶鬼一样,张着双手就朝着樵夫冲过来。 原本还想逃的樵夫身子一颤,转身就钻到了捕快的身后,“快!快把我关进大牢!” 在大理寺时间久了,什么凶案现场都见过,人也见得多了。 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主动要求进大牢的。 捕快受了许多多的命令,压着樵夫去大牢了。 死者爹娘瞧见樵夫被带走了,转身就要跟许多多闹。 “为什么把他带走了?是他害死我女儿的!你们为什么不让他给我女儿偿命!” “你们大理寺不是主持公道的地方吗?你为什么要包庇杀人凶手!” 许多多无奈地轻叹一声,心下烦躁,却也能理解。 “你们冷静一点,他或许只是目击证人,并不是凶手。” 又或者,连目击证人都不是,只是碰巧经过那里。 “与其和我闹,倒不如说说你女儿的情况,我们大理寺定会想办法尽早破案。” 许多多的话,若是换成一个大人来说的话,或许还会有些说服力。 可她太小了,这才失去了女儿的夫妇二人,根本不愿意相信许多多。 恰在此时,一个捕快开口了,“你们可别小瞧了我们小姐,她可是大理寺的小神探,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她的名号?” 这话一出,那夫妇二人到是冷静了一瞬。 大理寺出了几个小神探的事情,他们也是有所耳闻的。 但小神探,这么小的吗? 这看着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吧,长得倒是好看,跟年画娃娃似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真本事。 许多多知晓自己的年纪不能让人信服,她也已经习惯了。 转身指着一直站在后边,自打过来就没挪过窝的张千,“那是我们大理寺的右寺丞大人,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其他的事情,自然有大人为你们做主。” 许多多满脸认真。 夫妇二人看向张千。 就见张千长身而立,面若冰霜,看上去就像是个有本事的。 “你问吧,我定知无不答。” 许多多微微颔首,开始了自己的问询: “死者……”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这样的称呼,会对二老造成伤害,她就换了个称呼:“你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你们又怎么称呼。” “我姓赵,旁人都叫我赵老歪。” 说话间,赵老歪歪了下嘴。 想来是因为歪嘴的原因,才被人起了这么个外号。 “这是我婆娘王氏。” 许多多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转头看了一眼安安静静躺在后边的死者。 “我闺女叫赵宝儿,年前才和女婿成了亲,户籍都还没移过去呢。” “她的丈夫现在何处?” 许多多觉得稀奇了。 这都已经成亲了,按说是该生活在婆家,死亡的消息,应该也更早传到婆家才对。 怎么娘家人都到了这么长时间了,婆家的人还没到? 说到女婿,赵老歪的脸上露出几分不满来,但碍于张千还在这里,他只能忍着不满摇摇头,“已经有人去通知他们了,应该快到了吧。” 消息是先送到他们家的,之后送信的人才到何家去送信。 可这都多长时间了,就算爬也应该到了吧。 “我早就说过,那家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非要把闺女嫁到他们家,现在好了,这才成亲没多长时间,人就没了。” 赵老歪被婆娘埋怨,张了张嘴,到底也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闺女都躺在那里了。 何家现在连个人影都没出现。 他又怎么能不知道,那一家子根本就不在意他们家闺女呢。 良久,他才垂下了头,眼眶通红,“是我看错人了。” “来了!”一直没说话的张千忽然出声,目光也望向了大理寺门外。 许多多几人转头看过去,两个年岁和赵老歪相差不多的男女出现在大理寺门外,身后还跟着一个不情不愿的年轻人。 “何懒子!”赵老歪见到姗姗来迟的亲家,脾气就上来了,朝着那衣冠楚楚的一家人冲了过去。 赶了这一路,他们连头发丝都没乱一点。 足见他们这一路上并没着急。 “干什么!赵老歪,你想干什么?”何老婆子上前一步,拦在何懒子身前,双手叉腰,梗着脖子质问:“你想干什么?你还想打人是不是?” 赵老歪气得身子直颤,“宝儿出了这种事情,你们不闻不问,你就是这么当人婆母的吗?” 何老婆子一听这话就来劲儿了。 “那还怎么着?她死在我们家,我还没说她晦气呢,你还想让我这婆母给她三跪九叩送走她?” “我呸!你想得美!” “我告诉你,这贱人死了就死了,要埋葬你们自己埋,别埋在我家祖坟里,我嫌晦气,还有,那丧葬费,你们家自己出,别指望我们!” 说着,她竟然还恶狠狠地瞪了已经死去的人一眼,嘴里骂骂咧咧一句:“晦气东西!” 赵老歪气得浑身直颤抖,他冲上去想要打人。 被身后的王氏给拦下来了。 王氏的目光落在何小子身上,这何小子,就是死者赵宝儿的丈夫了。 “这也是你的意思?” 何小子对上婆母的质问,眼神躲闪了一瞬。 大概是想起来自己还有老娘给撑腰,又梗着脖子道:“那你还想怎么着?我可告诉你,她的户籍没在我们家,你还想让我们家出丧葬费?还想进我们家的祖坟?这不可能!” 他们家的祖坟,只有他的小花能进。 这个下贱粗俗的女人,做梦去吧! “赵老歪,我劝你差不多得了,我们都没让你们退还聘礼呢!” 第158章 不吉利呀 这下,别说是赵老歪了,就连王氏都忍不住了。 冲上前去,一一把抓住了何老婆子的头发,“我打死你!你个老虔婆,你不是个东西,今天我就要打死你,给我女儿陪葬!” 大理寺,哪里能容许出现这样的事情。 捕快冲上前去的时候,恰巧听见许多多抱怨了一句:“太不像话了。” 没错,他们也这样觉得,这婆家也太不像话了。 “放开,干什么呢?” “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动手,信不信把你们都关进大牢里吃板子去!” 两个捕快快速上前,一把拉住要与王氏撕吧的何老婆子,还恶狠狠的呵斥着王氏。 王氏还真被两人给吓到了,但为了女儿,她在收手之前,又在何老婆子的脸上抓了一把。 何老婆子有苦说不出,因为那两个捕快虽然拉着她,但嘴上骂王氏了。 她心里明白捕快在拉偏架,可她不敢说。 诚如他们所说,这里是大理寺。 她也害怕被拉去关进大牢里打板子。 这场面,许多多还是挺满意的。 场面安静下来,许多多打算继续问话。 却还没开口,门外就传来了吵嚷的声音。 “张大人,小姐,不好了门外有百姓来闹了。” 许多多刚压下去的火气,腾的一下就涌上来了。 “又是这群百姓!” 许多多几乎已经能够猜到他们想干什么了。 张千被许多多的态度弄得一愣,呆呆地看着她。 他没在大理寺干过,之前对大理寺的办事流程也不了解。 但看许多多的反应和捕快们已经习以为常的态度,心下也不免怀疑:难道这是大理寺办案的流程? 可百姓喧闹大理寺,这是应该的吗? “我去看看!”许多多甩手就往外走。 那气冲冲的态度,让张千怀疑,她是出去与人打架的。 事实上,也差不多。 打嘴架也是打架。 “有人出来了!有人出来了!” 随着一阵欢呼声,之后就是整齐划一的口号: “将死者下葬,让他们入土为安!” 堵在大理寺门口的百姓挥舞着拳头,呼喊着让死者下葬。 许多多本能地皱了下眉头。 大理寺的规矩,历来就是没结案之前,是不会将死者的尸体下葬的。 从前可没听人说百姓会专门来闹。 许多多一挥手,捕快们冲上前去,举着杀威棒:“肃静!肃静!大理寺当前,不得喧哗!” 不得不说,官差的威压还是在的。 百姓们在官差的镇压之下,渐渐安静下来。 但人群之中,仍然还是有着刺头存在的。 “大理寺赶紧将死者下葬!让死者入土为安!” 许多多冷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人本来理直气壮的态度,在对上许多多冰冷的目光时,忽然有点心虚了。 他下意识转身想跑,却还没跑出人群去呢,就被池渊揪住了衣袖。 他挣扎了两下,没能挣开。 捕快迅速出手,将人压到前边来。 “放开我!我又没犯事,你们凭什么抓我!大理寺就能随便抓人吗?” 那人不停地挣扎,但他一个五短身材的弱鸡,哪里是捕快的对手。 最后还是被压到了许多多面前。 许多多可是大理寺的团宠,这些老爷们都把许多多当成自家的闺女宠着的。 哪能让闺女抬着头和人说话,那多累脖子啊。 一个捕快在这人膝盖窝踹了一脚,他受不住里,腿一弯就跪倒在许多多面前了。 就这,他还不肯消停呢,“你干什么,你凭什么打我!来人啊,快来人啊,都来看呐,大理寺乱用私刑了!来人呐!” 许多多“呵”了一声,“大理寺乱用私刑?” 许多多心底冷笑个不停。 说什么乱用私刑,大理寺对犯人动刑的情况可丝毫不少,就连皇上都没说不行,谁还敢多说什么? “你是当真不知道自己犯法了,还是在依法犯法?” “在大理寺门前聚众闹事,你当自己有几条命?” 这人跪在自己面前,许多多还要微微弯腰,才能正对上他的脸。 “咆哮公堂,别说是抓你,踹你一脚了,就算是把你扒了裤子打板子,那也是律法允许的!” 那人听了这话,才真的害怕了。 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多多见状,也猜到他是不知道这事儿,或许是被人挑唆了。 “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许多多的目光在闹事的百姓身上一一扫过。 还别说,这里竟然还有两个熟面孔。 娘的!把大理寺当成什么地方了,动不动就来闹一场! 现在释放生活压力都是这么释放的吗? 这也就是朱敬宴脾气好,要是换个脾气不好的主官,这些人都得到大牢里走一遭。 “我们就是想让大理寺将那些孕妇下葬了!” 终于,还是有人开口,将目的说出来了。 许多多皱了下眉头,但她还是耐心解释:“按照大理寺的规矩,结案之后,死者的尸身会交由家属带回安葬。” “大理寺又不会昧下她们的尸体,你们来闹个什么劲?” 许多多的话,不无道理,从前大理寺也是这么干的,当时从来都没人闹。 最多就是家属着急,时常到大理寺来催促一番。 可如今,这事儿,怎么看都不对。 许多多心下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莫不是,又是一个大阴谋吧。 “这不一样,这不吉利啊!” “有什么不吉利的?”许多多不解。 不过是一具尸体,还能有什么不吉利的。 门外的百姓见许多多不懂,还耐心的给她解释: “小神探,你有所不知,横死的鬼凶猛,这横死的女鬼比寻常的鬼更凶猛,尤其是怀有身孕的女鬼,她还有一个没出世的孩子,这怨气最重了,一个不小心,只怕整个京城都要遭殃啊!” 许多多想了太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是因为怪力乱神的原因来闹的。 但,“莫说这世上有没有鬼,就算是真的有,他们生前也是人,自然该知晓我们是在调查事情的真相,是想要还他们一个公道,又怎么会闹?” 第159章 闹鬼 许多多之前处理了不少案子,在百姓之中多少也算有点威望了。 她说话,还是有人相信的。 更何况是有理有据的事情。 一时间,被鼓动这前来闹事的百姓,面上都有了退缩之意。 本来就因为有了杀鸡儆猴之人,他们不敢闹得太过,这会儿更是想要退走了。 “那可不一定!小神探你只是一个小孩儿,见过什么鬼怪?” 这声音的主人说风凉话的态度实在是太明显了,许多多转头看向何老婆子,眉头紧锁的样子,还真有点气势。 何老婆子被许多多吓住一瞬,但很快又上前一步。 “这横死的孕妇可凶了,那都是鬼了,哪里还听得懂人话?” “而且呀,大家有所不知,这死鬼赵宝儿,就是我的儿媳妇,活着的时候,就是胡搅蛮缠,蛮不讲理那种,我们一家人深受其害啊!现下死了染上鬼气了,只怕还要变本加厉呢!” 许多多从何老婆子的脸上看到了对大理寺的恐惧,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继续挑衅了。 许多多隐约觉得,她好像心存某种信念一般。 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朝夕相处半年之久的儿媳妇,她都不当个人看,人都死了,她还能这样诋毁。 一尸两命,就算是不相干的人,也会说一句可怜的。 她这个婆母竟然张嘴闭嘴就是晦气,满口计较的都是丧葬费和葬入谁家祖坟的事。 这种人,怎么可能有信念? 眼看着许多多才稳定下来的局势,被何老婆子给破坏了,张千也看不下去了。 他这辈子对谁都冷淡疏离,对人很少有直观的善恶。 但这何老婆子确实天赋异禀,愣是让他生出急几分厌恶来。 “你口口声声鬼怪害人,你见过鬼怪?” 张千的声音,比三九天落在脖领子里的雪还要冷,叫人直打寒颤。 许多多反应极快。 “不错,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如此惊恐,还要散播谣言,莫不是这赵宝儿,就是为你所害?” 许多多不过随口一说,何老婆子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直跳脚:“你小孩子懂什么?” “大理寺就是这样凭猜测断案的吗?” 何小子的声音在何老婆子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挑衅。 许多多瞥了他一眼,灼灼目光落在何老婆子身上,“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是被我说中了?” 约莫真是被许多多戳中了心思,门外的百姓也开始对何老婆子指指点点。 她心下一急,朝着许多多冲过去,“你个小比崽子,让你胡说,看老娘不撕了你的嘴!” 这一下,可就惹恼了大理寺的捕快了。 笑话,咱们家小小姐,咱们自己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你个没人性的老妖婆子对小小姐不敬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大放厥词要撕了小小姐的嘴,这不是活腻了是什么? 张千反应极快,再何老婆子冲到许多多面前之前,“锵”地一声,长剑出鞘,生生拦住了何老婆子的去路。 何老婆子差点没刹住车,一头撞上去。 还是何小子反应快,一把拽住了他娘,这才免了何老婆子身首异处。 池渊看向何老婆子的眼神之中,亦有些暗沉。 她竟然敢辱骂多多! 许多多很快就冷静下来,她转身看向闹事的百姓,最后目光落在何家人身上。 “死者与你们无关,大理寺直会遵循死者家属的意愿!” 何老婆子一听这话就来劲儿了,冲上前来,“我是那贱人的婆母,我今天就要把那贱人的尸体带回去!” 许多多“呵”了一声,然而还不等她说话,另一边池渊已经先怼上了。 “你算什么婆母?张嘴闭嘴就是贱人,如此诋毁死者,难道你就不怕她变成鬼魂前来找你索命吗?” 池渊的话实在是有些吓人,再加上这会儿百姓们本来就害怕一尸两命的孕妇化作恶鬼索命,一个个都胆战心惊呢。 直面池渊怒火的何老婆子打了个哆嗦,正巧此时,一阵冷风袭来。她吓得一蹦,“鬼呀!有鬼呀!” 在她身后的何懒子和何小子父子俩,原本就有些心虚,这会儿乍然听见何老婆子的尖叫,也吓得一阵仓惶逃窜。 嘴里“有鬼!”“鬼呀”得喊个不停。 百姓们最初也害怕来着,但大理寺明镜高悬,乃是阳气最重的地方,又是烈日炎炎之下,哪个鬼敢出来作恶。 见许多多等人都是一副看笑话的模样,百姓们也意识到,根本就没有鬼,全是这一家子自己吓自己。 人都说死者为大,他们竟然当着死者的面,一口一个贱人的叫,可不是要做贼心虚了。 要他们说,就是这孕妇真化作厉鬼找上他们,那都是他们活该! “小神探!小神探!求大理寺一定要给我女儿一个交代啊!” “我们不把宝儿接走,我们要大理寺破案,还我们一个公道!” 一阵吵嚷之中,王氏的哀求尤为明显。 因为她已经跪下去了。 何老婆子也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冷静下来之后,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和头发。 “想多了不是,这就是一个小屁孩,什么小神探,都是吹出来的,你还真信她!可笑!太可笑了!” 百姓们也跟着议论起来。 他们是听说许多多破获了不少案子,可许多多到底只是一个小孩子。 大理寺的人这么宠着她,那传言的可信度又能有多高呢? 再次被人质疑,有何家人挑拨,就连捕快们给许多多作证,大家都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 这是小孩子的死穴,许多多也别无他法。 她心中盘算着,要不还是先稳定住局面,拖到爹爹他们回来再解决。 正当她打算用一个拖字诀的时候,她的头上忽然笼罩下来一个阴影。 张千上前一步,来到许多多身边。 “锵——” 长剑归鞘,发出“铮”的一声剑鸣。 这一手,将还想要闹腾的百姓给镇住了。 “本官乃是大理寺右寺丞,此案大理寺既然接手了,自然就会调查清楚。”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何家人,“大理寺只尊重死者家属的意愿。” 第160章 刻意隐瞒 听出张千的言外之意,何老婆子急了。 “我是她的婆母,我要将她的尸体带回去!” 许多多听得眉心直跳,“可据我所制,死者赵宝儿的户籍,还在赵老歪的户头上,与你何家并无关系。” 这一番话,引起一片哗然。 许多多可不管别人是什么表情,她现在只想自己爽。 “而且,赵宝儿的死讯通知到你们家中的时候,你们来的不紧不慢,到了大理寺就开始大放厥词,说赵宝儿晦气,说她该死,还说不让她葬入你家的祖坟。” “敢问,你都不让赵宝儿葬入你家的祖坟,你将她接回去做什么?扔到山里喂野狗吗?” “不行!”赵老歪蹭地一下就跑到赵宝儿的身边,扑倒下去,抱住赵宝儿的尸体。 他满眼仇恨和警惕地盯着何家人,“宝儿是我的女儿,我不会把她交给你们糟蹋的!” “若是早知道宝儿在你们何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我就该让宝儿和离!不!我就不该让宝儿嫁给你这个畜生!” 他死死地护住自己的女儿,何家人才稍微靠近一步,他就张牙舞爪,露出了獠牙,像是要杀人一般。 许苗苗轻轻叹了口气。 张千心下好奇,垂头看过去。 察觉到张千的目光,许多多低声说:“可惜了,他若是能早些醒悟,赵宝儿未必就死。” “太晚了。” 太晚了! 张千神色愕然,眼底一闪而过意思痛苦,无人察觉。 “晚了吗?”他呢喃着,不知道是在问谁,也并不期望能得到一个答案。 许多多嗤笑一声。 说实话,她怜悯赵宝儿,同情要哭死过去的王氏,却唯独对赵老歪生不出同情来。 她听了他们说话,从只言片语之中,也拼凑出事情的大概过程。 赵宝儿原本是不愿意嫁给何小子的。 但赵老歪因着年轻时候,何懒子对他的那点恩情,强迫赵宝儿嫁给了她根本不喜欢,也瞧不上的何小子。 何小子其实也瞧不上赵宝儿,但架不住赵家是开铺子的,小有家资。 赵老歪又只有赵宝儿这一个女儿,日后的家产还不都是要留给赵宝儿的。 给了赵宝儿,那自然就成了何家的。 何家打着吃绝户的心思,又不肯对赵宝儿好。 就看何家现在的表现,只怕赵宝儿在何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人都死了,后悔给谁看?” 许多多的语气,是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冷清。 张千呼吸一滞,眼底的痛哭,越加深重。 旁人没法从张千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看出他有什么情绪。 只知道张千是大理寺的右寺丞。 有他在,这案子一定能破。 闹事的百姓都安静下来了。 还想吵闹的何家人也被张千示意捕快给按下来了,罪名是咆哮公堂。 起初他们还挣扎不停,吵着大理寺不讲理,闹着要去宫门口告御状呢,结果被张千一句“按律,咆哮公堂者,杖责二十”就给吓得消消停停的了。 许多多悄悄给张千竖起了大拇指。 张千的表情有点沉默。 许多多不知道,这个罪名是他瞎编的。 他从来没在大理寺干过,之前不管是跟着皇上,还是跟着皇后的时候,干的不是保护人,就是杀人的营生。 保护人还好,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可奉皇后的命令杀人,那未必就都是该死之人了。 他自己就不是一个会遵守律法的人,又怎么会专门去背诵律法? 难道是想看他的所作所为,够判多少年吗? 别太荒谬啊!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随口编的罪名,随口编的刑罚,竟然真的和律法对上了。 这不就巧了嘛。 更巧的是,他这边才处理完乱子,朱敬宴几人就回来了。 身后的捕快们还抬着三具尸体。 出去这一趟,他们将该带回来的都带回来了。 张千见他们回来了,连个招呼都没打,转身就走了。 许多多“诶!”了一声,也不知道张千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听见,总归脚步没停。 广倾安安置尸首,朱敬宴安抚百姓,留下苍尘稍显清闲,目光落在了张千离去的背影上。 有朱敬宴当家做主,闹剧很快就结束了。 事情被压制下去,但一日之间死了四个孕妇,百姓人心惶惶,事情根本就瞒不住。 死者的家属也被捕快送了出去。 至于何家人,被扔出大理寺之后,站在门口一边丧眉耷拉眼地往大理寺里边张望,嘴里还骂骂咧咧,说大理寺不公之类的。 眼下大理寺正忙的时候,没人有空与他们一般见识。 捕快听见他们骂骂咧咧,也只是厉声喝骂威胁了几句,将人赶走,省得留在这里碍眼。 “爹爹!”回到议事厅,许多多跑到朱敬宴身边,“我发现了一点怪异之处。” 几个大人的目光都落到许多多的身上。 小小的人,扬起头,艰难地看向朱敬宴的脸。 朱敬宴不忍心她太辛苦,一弯腰就将她抱着拎起来,放在桌子上。 本来并没有打算指点江山的许多多忽然就高了一大截。 虽然还没能与爹爹平视,但无端多了些睥睨天下的气势。 “我觉得,何家的人一定有问题,这次我们可以先从他们身上查起。” 池渊点点头,“我也觉得何家的人有问题。” 他们太急切地想要将赵宝儿的尸体带回去了。 但他们表现出来的,可全然不是对赵宝儿的在意。 事实上,他们刚来到大理寺的时候,对赵宝儿只有谩骂和嫌弃。 还是后来得知那尸体要留在大理寺直到结案,他们才开始着急的。 既然不是关心赵宝儿,想要她早些入土为安,那如此作为,就是想要遮掩些什么了。 池渊顺带将朱敬宴等人离开后,大理寺发生的情况说了一遍。 说到张千出面的时候,他们都有些惊奇。 不过回来的时候,虽然没打招呼,但也勉强算是打了个照面,案件要紧,几人并没有将张千的事情放在心上。 只要他不做出危害大理寺,伤害许多多的事情,大理寺也不介意多他这么一个人吃饭,反正他的俸禄也不用大理寺给出。 第161章 果然有问题 何家一家人在家门口被大理寺的捕快给拦了下来, 广倾安带着许多多躲在暗处,正好将那一家人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尽收眼底。 “果然有问题。” 广倾安低喃一声,拍拍怀里许多多的后背,“多多真聪明。” 许多多从何家人身上收回目光,“广爹爹,我们回去吧。” 那一家子的表现,虽然令人作呕。 但寻常人,怎么也不至于坏到那种程度。 更何况,他们说怕鬼,不是作假的。 在赵宝儿一尸两命横死,可能会化为厉鬼前来报复的思想根深蒂固的前提下,他们还敢对赵宝儿的尸身大放厥词,不给丝毫尊重。 这足以说明,被厉鬼报复之下,他们还有更害怕的事情。 或许,从他们身上就能找到案件的真相。 广倾安抱着许多多,远远跟在被捕快压着,不情不愿却不敢反抗的何家人身后。 “多多,你觉得,他们是凶手?” 许多多的目光在那几个吓得屁滚尿流的人身上一一扫过,轻轻摇了摇头。 “可能性很小。” 这一家人啊,或许对赵宝儿恶到了极致,在解放四邻之中,也没什么好口碑,但让他们杀人,他们应该还没有这个胆子。 尤其是死者也不只是赵宝儿一人。 难道为了隐藏赵宝儿死亡的真相,他们丧心病狂的杀了四个孕妇吗? 不说他们能不能做到。 这家人的脑子,应该没有那么活络。 “应该不是他们,这背后,很可能有阴谋。” 就像拐子案一样,这件案子的背后,应该不是一两个人,很可能是一个团伙。 团伙—— 许多多眼前闪过一道光。 她好像见过类似的案子。 受害者也是一些孕妇,当时这个案子,好像还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她晃晃脑袋,想不通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案子,更想不起来这案子背后指向这什么了。 察觉到许多多的失神,广倾安抱着许多多的手轻轻耸动了一下,“多多?” 许多多恍惚间回神,“广爹爹,这件案子,很可能有危险,你们一定要小心。” 既然是团伙的阴谋,对方为了达成某个目的,是一定不会允许有人从中搞破坏的。 而大理寺想要破案,双方一定会对上。 广倾安明白许多多的意思,他单手抱着许多多,另一只手在许多多的脑袋上揉了揉,将她本就被风吹乱的刘海揉得更乱糟糟了。 “小丫头,还操着大人的心。” 女孩子,不管是哪个年纪的女孩子,最讨厌的就是梳的好好的头发被人弄乱了。 许多多一边手忙脚乱的划拉自己的刘海,嘴上还气呼呼地警告了一声:“广爹爹,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广倾安撇撇嘴,他向来是人菜瘾大的典范。 大理寺这么多人,就他最喜欢惹许多多,把小姑娘惹生气了,再低眉顺眼地哄。 他乐在其中,许多多愿意跟他一起玩。 倒是没人说他有什么不对的。 这会儿,他丧眉耷拉眼的说了几句好话,就把许多多给哄好了。 两人回到大理寺时,正准备升堂呢。 许多多的名声算是打出去了,也不用继续躲在屏风后边旁听了。 广倾安堂而皇之地抱着许多多上了公堂。 何家一家三口,已经在公堂下整整齐齐排排跪了。 朱敬宴身着朱红曲领大袖,头戴幞头,腰束革带,脚蹬黑皮履。 眉目冰冷,嘴唇紧抿,迈着四方大步来到公堂之上,端坐在桌案之后。 “啪!” 惊堂木敲响。 “咚咚咚咚——” 杀威棍细头砸在地上,一声声闷响,由地面传入何家一家人的四肢百骸。 三人已经瑟瑟发抖。 “威——武——” 拉长了音调的声音,映衬地本就暗沉的天,似乎都更加阴沉了。 两列十八位捕快,高大的身影化作一片片阴影,笼罩在三人头顶。 三人身体冰凉,抖得如同筛糠。 “啪!” 直到又一声惊堂木响起,气氛组退场,堂下三人已经快要湿了裤子了。 “关于赵宝儿之死,你们可有何话要讲?” 朱敬宴开口,威严扑面而来。 何家人都还没从刚才被吓到的气氛中回神,乍一听到朱敬宴的问话,还怔愣了一瞬,好一会儿,还是何老婆子壮着胆子抬头问: “大人,您问啥?” 审讯之中有五听。 分别为辞听,乃是观其言语,理亏之人出口无措,言语混乱,语无伦次。 色听,观其颜色,心虚之人面红耳赤。 气听,察其气息,气喘,断句不清之人,理亏。 耳听,观其聆听,心虚之人,心思尽在隐瞒之上,听不清主审官问话亦是常态。 目听,观其眸子视,目光闪烁不定,不敢与人对视之人,多有问题。 若是这其中,占了一条两条,还可以说是受审之人心理素质差。 但若是全占上了,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但朱敬宴并非武断之人,这一家人固然有问题,但应当并非凶手。 他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何家人又开始了目光闪烁。 受审人当着自己这个主审官的面想方设法地撒谎,朱敬宴审了这么多案子,也见过不少。 但表现得像何家人这样又心虚又怯懦的,还真是不多。 有点好奇他们最后能说出什么鬼话来,朱敬宴还当真耐心等了好一会儿。 这一家人,倒是没有让朱敬宴失望。 只见何老婆子表现出一副被人辜负的大失所望的样子。 “大人,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她双手撑地往前爬了两步——就被一左一右两个捕快两根杀威棍给堵回去了。 何老婆子吓得一哆嗦,又退了回去。 “大人您有所不知,自打那贱人嫁到我家之后,老婆子给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地,我舍不得吃穿,什么好东西都可着她,家里家外的活,没让她动过一手指头。” “结果那贱人竟然背着我儿子,与旁人勾缠不清,还怀上了孽种。” “便是如此,我们看在与赵家的关系上,都不曾将她休弃,只要她打掉肚子里的孽种,我们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那贱人,竟然跟着她那姘头私奔了!” 第162章 谁的姘头 要不是亲眼见到何家这一家是怎么对待赵宝儿的尸身的,他们真要信了何老婆子的鬼话。 朱敬宴没能亲眼看见他们家的所作所为,但他相信许多多。 许多多到大理寺这么长时间,不管是审案子还是查找线索,从来都没出过错。 “但,据知情人士所说,你们家对赵宝儿非打即骂,自打成亲之日起,家里家外的活儿,都是赵宝儿一个人操持,对此,你如何解释?” 何老婆子目光闪烁了一瞬,脸上透着些不自然。 “一派胡言!”何小子梗着脖子呵斥,脸上憋得通红,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大人可千万不要被奸人谗言所蒙骗!草民对赵宝儿一腔真心,从不曾苛待过,莫说是做活儿了,就连洗脚水,都是草民亲自给她打好了端到床边的。” “草民对她千依百顺,哪里舍得打骂!这定是有人诬陷草民,还请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许多多闻言,微微皱了下眉头,这何小子说得不像是假话呀。 但验尸的时候,他们从赵宝儿的身上看到了不少新旧伤疤淤青。 她在生前定然遭受了非人的对待。 至少曾经遭受了暴力,不是假的。 这一点,朱敬宴也是很清楚的。 “何张氏。”朱敬宴唤何老婆子答话。 何老婆子下意识抬起头,“大人。” “你说赵宝儿与姘头私奔,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昨天,昨天下午!” 其实人今天早晨才从家里跑出去的,但他们自己知道,那贱人是受不住他们的打骂,忍着一身的伤跑了的。 她才不觉得他们打骂得太重了。 谁家的媳妇不是一大早就起来给一家人准备饭菜的,那贱人竟然说自己身子不舒服,想要逃避。 被打了一顿之后,才消消停停去做饭。 瞧!这哪里是不舒服,分明就是想装病偷懒。 当时何老婆子站在厨房门口骂骂咧咧,将怀有身孕的赵宝儿支使得团团转。 那贱人竟然还敢掉眼泪,就是诅咒她这个婆母早死! 晦气的东西! 让她做饭也做不好,不是咸了就是淡了,都嫁人了,还当是在家里当闺女那会儿,十指不沾阳春水呐! 要说这人哪有做不好的事情,做不好,打一顿,下次自然就长记性了! 谁知道那贱人竟然在她刚拎起笤帚的时候,推开她跑了。 朱敬宴一看何家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的话里只怕都是水分,一句真话都没有。 但许多多缺面露思量了。 何小子刚才说对人好的那会儿,说的振振有词,不像作假。 他应该是做过这样的事情。 赵宝儿没受过他这样的呵护,那就应该是另有其人。 她扯着广倾安的衣领,附耳将自己的猜测说与他听。 广倾安眨了眨眼睛,抬手叫过一个捕快过来,吩咐两句。 那捕快转身出了公堂。 朱敬宴见此,知晓他们是有发现了,如此,他便再听听,这家人还能说出什么来。 他顺着何老婆子的谎言继续问下去:“人昨晚就跑了,你们没去找吗?” “这……找,找了,怎么可能没找呢。” 何老婆子干笑着回话。 朱敬宴点点头,看样子是信了,又继续问:“都去哪儿找了?” 何老婆子语滞。 “这,去了老多地方了,大街上,还有……还有……” “她那姘头的家中,你们没找找?”朱敬宴意味深长地问。 这一家子正心慌着呢,哪里能听得出朱敬宴话里的深意。 “找了!”何老婆子像是被提醒到了一般,“找了,第一个就找了!” “没找到?”朱敬宴又问。 何老婆子现在一颗心已经慌得没着没落地了,顺着朱敬宴的话就往下接,“对,对!没找到,没找到!也不知道这对奸夫淫妇跑到哪里躲着去了!” “如此说来,她那姘头家住何方,你们也知晓了?” 这话一出,何家三人的脸都僵住了。 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人,他们上哪儿去给人编一个家啊。 他们倒是能随便编一个地址,但到时候大理寺稍微一查,那不就露馅了吗? “不记得了?”朱敬宴的态度,比之最初,柔和了不知道多少倍,“那倒也无妨。” 总归这几人有问题,已经是能够断定了。 姘头之说,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 何老婆子见朱敬宴脸色柔和,语气也没了最初的咄咄逼人,还当是他们说的太可怜了,连这位玉面阎王也对他们心生怜悯了呢。 这么想着,何老婆子心底又生出一丝不屑来。 什么狗屁玉面阎王,还不是被她三言两语就给哄骗过去了。 比王氏那个蠢货,也没强到哪里去嘛。 还什么大理寺卿,把那大把大把的银钱给她,这活儿她也能干! 朱敬宴看着她眼底不加掩饰的不屑,哪能猜不出这婆子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不计较,继续轻飘飘地开口: “赵宝儿今天上午,被发现死在城外河边的树林里,发现她的人,是一个樵夫。” 何小子目光一闪。 “就是那个樵夫!那樵夫就是那个贱人的姘头!” 许多多见他目光灼灼,言之凿凿,心下有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她张了张嘴。 朱敬宴察觉到她的动作,抬手示意她说话。 许多多想了想,才开口问:“你见过那个樵夫?” 何小子一听这话就来劲了,“见过,怎么没见过!” 这个态度,倒是让许多多心下一凛。 莫不是,他们说的事情是真的? 许多多回想了一下,这一家子过来的时候,樵夫已经被捕快带下去了。 因为是朱敬宴带回来的人,又情急之下没有交代,许多多就自作主张,给送到整个大理寺最安全的地方——大牢里去了。 大牢当然不是什么好地方,进去的人大多是要扒掉一层皮的。 但有许多多的交代,樵夫在大牢里过得还是很不错的。 “他长什么样子?”许多多又问。 何小子愣住了。 “这个……” 他磕磕绊绊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说:“他穿的黑色麻布上衣,裤子是深灰色,头发乱糟糟的。” 第163章 一家子畜生 这个描述? 许多多和朱敬宴对视了一眼。 还真是详细又模糊。 详细是因为,今天他们见到的樵夫,就是这副打扮。 至于模糊,他根本没能说出樵夫的容貌来。 若当真如他所说,这樵夫是他妻子的姘头,实打实给他戴了顶纯天然的绿帽子,他绝不会是这样的形容。 他该对人恨之入骨,不说化成灰都能认出来,也一定会说出一些他的相貌特征。 基于他刚才所说,许多多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他应该确实是见过樵夫。 但那樵夫,并不是死者赵宝儿的姘头。 他应当是今天早晨见到的樵夫。 “你今日,可去过城外?” 许多多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何小子面上一闪而过一丝慌乱。 他下意识摇头,“没,没有,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家里。” “你们呢?”许多多看向何懒子和何老婆子。 两人也一样,不约而同地摇头。 何老婆子义愤填膺地说:“没有,我们今天上午都在家里,并没有出去过,下午就听到那贱人的死讯,被传唤到大理寺来了。” 广倾安“呵”了一声,语气之中不无嘲讽。 “你媳妇跟人家跑了,你们就找了一个晚上,今天上午一大家子都在家里呆得安安稳稳的?”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对赵宝儿好上天了?” 就连广倾安这个粗人都看出他们是在说谎了,足以见得,他们的谎言有多拙劣了。 广倾安也是个耐不住性子的。 他这一呵斥,何家人也意识到,这几位大老爷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相信过他们说的话。 之所以顺着他们的话说下去,根本就是为了看他们露出马脚。 意识到这一点,本来就有些慌乱的三人更慌了。 许多多“哎呀”一声,“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圆谎了,那不如说说,你今天在城外河边的小树林里,对赵宝儿做了什么吧。” 何小子一听这话,脸涨得通红。 “没有!我没有杀她!” “不是我杀了她!我不知道是谁!我根本没看清是谁杀了她!” 这急切的态度,说的倒不像是假话了。 “详细说说。”许苗苗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他说的是没看清,而不是没看见。 那就是看见了,但因为某种原因,没看见。 其实她也没想到,何小子竟然看见了赵宝儿被杀的过程。 她忽然知道,这一家子一直在隐瞒,是想要隐瞒什么了。 “详细说说。” 许多多笑着看了一眼何小子。 何小子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小姑娘怎么那么难缠啊! 他有心想遮掩一番,但头上来自朱敬宴等人的死亡凝视,让他根本不敢说谎。 事情的真相,这不就来了嘛! 还要从何小子和赵宝儿刚成亲那时候说起。 何小子不喜欢赵宝儿,他早就心有所属,喜欢的是青楼的翠儿姑娘。 几次三番想给翠儿姑娘赎身,但他们家的家底,哪里容得下他这么折腾。 后来赵老歪为了报答何懒子年轻时候对他的那点恩情,就像着要两家联姻。 赵家小有家资,赵宝儿的嫁妆,自然不会太寒碜。 何小子自认为,他是为了给翠儿姑娘赎身,才忍痛娶了赵宝儿。 在他看来,赵宝儿就是拆散了他和翠儿姑娘的罪魁祸首。 但他又想要赵宝儿带过来的嫁妆,便只能忍着心里的厌烦与恶心,和赵宝儿虚与委蛇、 最初赵宝儿也是心动了的,何小子人品家世虽然都不行,但那张脸还是能看的。 一个容貌俊朗的男人,对你隐隐切切,一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你,渐渐的,赵宝儿对何小子也就起了几分心思。 事情坏就坏在,赵宝儿发现了何小子与翠儿姑娘的情分。 她最初是想要成全了何小子和翠儿姑娘,自己退出的。 奈何何小子还没从她手上足够给翠儿姑娘赎身的银子呢,哪能那么轻易就放她离开。 为了留下她,何小子不惜下跪磕头。 她还当何小子是真心悔过了,就答应再给何小子一次机会。 可谁知,那之后,原本对赵宝儿还算和善的公婆,忽然就变了个人一样,对她动辄打骂侮辱,说她嫁进门两个月,连个蛋都不下。 何小子也一直盘算着赵宝儿身上的银钱。 赵宝儿虽然对何小子动了心思,但未出嫁做姑娘时,家里是做生意的,对人心还是有几分把控。 猜出了何小子的心思。 她便想着与何小子和离。 奈何女子要和离不是小事,她爹死活不同意她和离,还觉得她大闹一场,给何家丢人了,亲自上门点头哈腰送上了一份大礼。 何家一看,哟!我欺负你闺女,你还给我送礼。 于是这场针对赵宝儿的折辱,愈演愈烈,哪怕赵宝儿怀有身孕,都没有停歇。 真被何家猜着了,每每闹大了,赵老歪就会来给他们赔礼道歉,说自己没有教导好闺女,让何家丢脸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今天早晨。 赵宝儿昨天傍晚才被何老婆子打了一顿,晚上何小子还不顾她已经坏了身孕,用在青楼学到的那些腌臜把戏强要了她。 如此种种,致使她半夜就发起了高热。 何小子哪里会照顾病人,还嫌弃她在夏夜的傍晚弄得屋子里闷热,愣是将人赶到了地上去睡。 在地上蜷缩了一夜,本就病着的身体,更沉重了。 一早晨就没能如往常一般起床在准备早饭。 结果又被何老婆子指着鼻子骂了一顿。 赵宝儿实在是忍不了了,这才跑了出去。 这番话,是从何小子口中说出来的。 看他的模样,其中还多有润色,想来真实的情况,赵宝儿在何家过得日子,怕是连猪狗都不如了。 “畜生!”广倾安脾气暴躁,能听完何小子的话,都是想看看,这家人到底能畜生到什么程度。 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将人的善意踩在脚底下,利用赵老歪一家子的善意,如此折磨赵宝儿。 “所以,你今天为什么去城外找赵宝儿?” 一直一言不发做记录的苍尘,倏地抬起头,眼神之中,透着满是杀意的凉薄。 第164章 罪魁祸首 苍尘还没成亲,也没有女儿。 但他将许多多当自己的闺女宠着,他还有苍小宛这个妹妹。 一想到两个小姑娘日后成亲,或许也会被男方家里这样磋磨,他就忍不住心头的戾气,恨不能拿刀剁了这一家子。 朱敬宴虽然没说话,但他身上散发的寒意,都将公堂中的温度给拉低了许多。 站在两边的捕快们,抓着杀威棒的手,狠狠收紧,指节处,因为用力,有些发白泛青,每个人看着何小子的眼神,都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你可真是个人渣!”许多多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何老婆子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骂自己的儿子了。 听着许多多这么说,她梗着脖子抬头,对这大理寺公堂的恐惧,都好像被压下去了。 “是他们家非要吧女儿嫁到我们家的,又不是我们求他们的!” 许多多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 痛失爱女,这是赵老歪应该承受的痛苦。 故而,许多多偏头看想苍尘,“苍叔叔,方才这人所说,你都记下了吗?” 苍尘微微颔首,“一字不落。” 要不是职业道德要求,他恨不能现在就抢了捕快手里的杀威棒,将他脑瓜削开瓢! “回头我誊抄一份。”许多多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了解她的心性,苍尘自然知晓她要做什么。 “苍叔叔帮你抄。” 许多多年纪小,握笔还不太牢固,写字太慢。 那种对自家女儿的痛苦置若罔闻,视若不见的人,应该早早就让他们承受到自己所做的错事的后果。 “你今天,为何会去城外?”朱敬宴按下愤怒的众人,继续问话。 何小子讪讪地看了自家老娘一眼。 那自然是因为,今天的情况,和以前有些不同。 以往赵宝儿也不是没跑过,但不到一个时辰,就会被赵老歪扭送回来,顺带还会带上一大批的歉礼。 这一次,都差不多两个时辰了,也没见到赵老歪送赵宝儿回来。 何老婆子担心这棵摇钱树出什么问题,这才让他去找人。 到了赵家门外,见赵家人一切如常,并没见到赵宝儿回来,他连门都没进,又去家附近打听了,这才知道,赵宝儿竟然一声不响地,往城外跑了。 说到这儿,他就气愤不已。 他跑了那么老远,好不容易在城外的树林里找到了赵宝儿,竟然看见赵宝儿在勾搭一个樵夫。 他正要冲上去,就见樵夫走了,赵宝儿也擦干了眼泪,要回家了。 他悄悄躲在后边,就想看看赵宝儿还能耍什么花招。 却没想到,竟然见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紧接着,赵宝儿就倒地不起。 他根本都没敢上前查看,生怕那鬼影子去而复返,再将他也杀了。 “是鬼!是鬼杀了她!” 最后,何小子一脸坚定地看着坐在桌案后边的朱敬宴。 “一定是鬼神都看不下去她的浪荡行止,这才开眼,出手杀了她!” “住口!”许多多忍不了了,她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你再敢胡说一句,我现在就让你尝尝大刑的味道!” 别看许多多年纪小,这会儿发起火来,气势也丝毫不差。 朱敬宴也被这不要脸的一家子气得身上微微发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想杀人的冲动,一抬手: “先将他们压下去!带樵夫上堂。” “是!” 几个捕快将杀威棍塞到身旁的同僚手里,摩拳擦掌地朝着那一家三口走过去,眼神之中的阴狠,根本不加掩饰。 “你们干什么?” “放开我!” “大理寺要对我们滥用私刑吗?” “滚开!别碰我!” 一声声尖利的嚎叫,并没能引得捕快们的怜悯。 不仅如此,他们的身上,还不轻不重地挨了记下。 大理寺这些捕快,都是朱敬宴到任之后亲自挑选出来的,个顶个都是嫉恶如仇的性子。 这一家子被带下去之后会遭遇什么,他根本不用想,画面已经在脑海之中铺陈开来。 都是个中好手,又得广倾安亲自调教过。 别说是滥用私刑了,从大理寺的大牢了出去,他们身上一点明面上的伤都看不出来。 就连宫里的太医来诊断,他们也只是身体虚弱罢了。 对与那些作恶多端的人,捕快们的操作,朱敬宴并非不知,不过是默许罢了。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 赵宝儿就算是被这一家子磋磨死了,只要赵老歪不来官府告状,大理寺都不能将他们怎么样了。 更何况,赵宝儿并非是死在他们手上的。 这一家子,昨晚口供之后,只能无罪开释。 根据现今的律法,大理寺并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这是律法的无奈,是大理寺的无奈,更是女儿家的无奈。 唯一能稍微给死者的一点告慰,就是大理寺这些捕快们下的黑手了。 不过,许多多的提议还是不错,回头让人将何小子的口供给赵老歪送过去一份。 他其实才是赵宝儿所有遭遇的始作俑者,罪魁祸首,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正盘算间,一个捕快带着樵夫过来了。 看得出来,樵夫在大理寺的大牢里,过得很是滋润,也没了最初的恐惧。 对于朱敬宴的问话,他回答的也很顺畅。 “那位夫人啊,草民今早去打柴,正好瞧见那位夫人扯了绳子,要上吊呢。” “大人您说说,这世上的事儿,有啥过不去的,听她说是被公婆和丈夫磋磨,我就劝她回去和离,这世上总归是饿不死勤快人的。” “后来她就想通里,说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好好活着,我见她真的想通了,就上山去砍柴了,结果我下山的时候,就发现她的尸体在路边了。” 当时他是看见一个人晕倒在路边,还担心是不是伤着,病着了,就上前去看,那曾想,这人正是他今天早晨才劝着放弃寻死念头的夫人。 他叫了人好几声,也没能将人叫醒,试了试鼻息,可把他给吓惨了,这人竟然没气了,身上都凉透了。 之后,大理寺的人就来了,说他慌慌张张的,怕是与此事有关,就强硬地将他带回来了。 第166章 审讯而已 “现在当务之急并不是张千!”而是案件。 张千无疑是皇后派来大理寺的眼线。 至于他到底想要扮演一个什么角色,这在目前看来,并不重要。 只要他不会对许多多动手,大理寺容得下他。 “不过,不得不说,此人确实有点本事。” 苍尘低声感叹了一句。 广倾安毫不客气地“呵”了一声,“你手底下要是能有百八十条人命,你也能一眼就看出人的死因。” 仵作:别胡说!他虽然能看出人的死因,但他真的没杀过人啊! 看多了尸体,他现在连杀鸡都做不到,看不得会动的东西。 苍尘偏头看了广倾安一眼,“你吃爆竹了?” 说话这个冲,他都差点被冲跑了。 朱敬宴看了苍尘一眼,又看了眼广倾安。 不可否认,不管张千经历了什么,这一次,他确实帮了不小的忙。 有这等身手,凶手一定不是普通人。 作案时间相去不远,但死者的死亡地点大为迥异,应该是团伙作案。 许多多看着死者肚皮身上的微不可见的针孔,心底好像有些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一般。 但她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到底是什么东西。 最后索性晃了晃脑袋,顺其自然吧。 这边还没商议出结果呢,大牢那边就有消息传来了。 说是何小子肯张嘴了,又吐出了一些信息。 朱敬宴当即就让人将他带过来了。 直接在议事厅召见何小子。 何小子被两个捕快拖着,双腿搭在地上,鞋尖都被磨破了。 脸色苍白,看不出血色来,但他身上没有血迹,看不出伤来。 许多多拉住将何小子扔在屋里,转身就要走的捕快。 “叔叔,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这也太厉害了吧。 俩捕快眼神之中有些热切。 他们其实挺想和许多多分享的。 但许多多才四岁,大人们还经常担心许多多长期在大理寺,见多了血腥和人性,性子会和寻常人有些偏差。 他们哪里敢将他们方才的所作所为说出来啊。 真要说的话,其实也没啥,将人绑在长凳上,拎着水不停的痘头往他脸上浇,喘不过气的窒息,对死亡的恐惧会在一瞬间,笼罩他整个人的全身。 “没打也没骂,就是吓唬了两句,他胆子太小了,差点吓尿裤子了。” 其中一个捕快以最快的语速说完,转身就回大牢了。 何小子是带出来了,但何懒子和何老婆子还在大牢里等着他们回去伺候呢,他们不得快点。 晚了可就让别人抢先了。 他还有最近新学的一点手段没用上呢。 待会儿他定要全都使出来,定能惊艳众人。 不说别的,就刚才他想到的那个水漫金山,不就让大家大开眼界了,就连牢头都夸他有手段呢! 回到议事厅,何小子正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呼哧带喘,一个字都没说呢。 “说吧!”朱敬宴眸色幽深,声音低沉之中,不免有些威胁。 何小子怔愣的抬起头,“说啥呀?” 朱敬宴眸中的深色瞬间遍布整张脸。 能让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瞬间变脸,不得不说,何小子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 只是不知道,他还能嘴硬道什么时候。 “方才在大牢里,你是怎么说的,现在就怎么说。” 广倾安的大刀“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我,我什么都没说啊!”何小子“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他们就问我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根本没问我要说什么,我要被折磨死了,我——” 许多多好一阵无语。 就连朱敬宴,都有一瞬间破防。 朱敬宴压下了心头的火气,但议事厅中的气氛,还是压抑了几分。 “当时你都看到了什么。” 何小子傻眼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赵宝儿倒地之后,你当真没上前查看?”广倾安皱着眉头,那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一瞪眼睛,煞是骇人。 何小子瑟缩了两下,“我真没看见。” “我昨天从那贱……”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发现,广倾安看向他的眼神之中,似乎带了杀意。 他眼珠子一转,反应极快地改口:“赵宝儿,我昨天赵宝儿的嫁妆里,拿到了一支钗子,我原本想着今天去给翠儿送过去呢。” “那贱……赵宝儿素来就会装可怜,我还以为她是装晕,这才看都没看一眼,就走了,我真没想到,她当时是死了。” 许多多“呵呵”一声,还真是应了那句话。 在不爱你的男人面前,你就是死了,他都觉得你是装的。 “对了,那时候,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 何小子忽然开口说道,声音里好像还有些惊喜。 “是一种很难闻的味道,好像是尿骚味。” 许多多闻言,瞳孔瞬间放大。 她转头看向池渊。 这个,她熟悉呀! 之前见到那个从宫里出来的阉狗的身上,就是这样的味道。 后来拐子案,她故意引诱之下,被绑架过去,也从那些拐子身上,闻到了类似的味道。 若是何小子说的没错的话,只怕和之前的事情,是同一批人再作乱。 说话间,其他孕妇的家属,也接连找到大理寺来。 悲戚的哭声,笼罩在整个大理寺的上空。 看着那些痛失亲人爱人的可怜人,许多多心底有些沉重。 她想了又想,终究还是在朱敬宴和广倾安带人出去调查之时,趁着苍尘安抚百姓之时,拉着池渊的手,偷偷溜出去了。 两人先是到了苍家,将苍小宛接上了。 就在苍小宛家后门外,许多多将这次的案子和苍小宛介绍了一边。 “真是丧心病狂啊!”苍小宛嘴里骂骂咧咧:“这种人,就该死!” 三小只在街上兜兜转转,一个个将死者这几日走过的地方都转了个遍。 “有人跟着我们!”一行走在街上的时候,池渊忽然神色一凝,抓住身侧许多多的手腕,将人拽住。 苍小宛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却还是上前一步,和池渊一左一右,将许多多护在身后。 “待会你先跑,不要回头,这里离大理寺不远,你很快就能回去。” 第167章 三具尸体 许多多哪能抛下小伙伴自己先跑。 “我不跑,我也和广爹爹学过武功的。” 身手怎么样不知道,但自信心还是很强大的。 当然,其实她现在没什么自信,只是一股子不能抛弃伙伴的气力在支撑着她留下。 “多多!” 苍小宛有些急了,哥哥可是说过,多多有仇家,很可能要了她的命。 绝对不能让她遇到危险。 苍小宛可都记着呢,她现在只想让许多多快点离开这里,回到大理寺,找大人的庇佑。 想杀许多多的人就算是再怎么嚣张,应该也不敢闯到大理寺去杀人。 许多多不理她,只摆出了架势,一双杏眼死死盯着池渊警惕着的方向。 但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是的,那边人来人往,她并没有察觉到有人是冲着她来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哥哥,是不是弄错了啊?” 苍小宛也转头看向池渊,她也没看到有人啊。 池渊一张小脸紧紧板着,眼睛依旧紧紧盯着前方,甚至没有空闲回答许多多和苍小宛的话。 见他这般,许多多和苍小宛也警惕起来了。 池渊的身手,用广倾安的话说,是远胜同龄人的。 她们俩比池渊还差得远呢,池渊说有人,那就一定是有人。 一道脚步声,在人群之中尤为突兀地响起。 “在后边!” 池渊猛地转身,就见张千双手负于身后,就站在他们身后,目光依旧如往常一般淡漠。 见三小只看过来,张千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一一扫过,声音里都是疏冷。 “若我是来杀你们的,你们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这话一出,一直紧绷着的苍小宛和池渊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还教训他们呢,那一定不是来杀他们的。 不是来杀人的,那就好办了。 许多多凑上前去,将小手塞到张千的大掌中。 蓦的被靠近,掌心之中的温热,让张千心头一颤。 垂头看下去,就见许多多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具!” 许多多矫正道:“我们是三个人,就算变成尸体,也应该是三具尸体。” 张千:…… 或许他今天就不该来! “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就敢学着朱敬宴出来查案子,也不怕把自己折进来!” 别人不知道,但他很清楚,杀人的凶手,身手绝对不是这几个小孩儿能对付的。 哪怕他们的身手,在同龄人之中,已经是翘楚。 但对上那些凶手,他们也无疑是螳臂当车,鸡蛋碰石头。 许多多被教训了也不恼,反而保住了张千的胳膊,“可我们不是有张叔叔保护嘛,那些坏人一定不敢把我们怎么着的。” 张千“呵呵”一声。 那是他来得及时,不然现在他们已经是一具——哦不,是三具尸体了! 池渊深深看了张千一眼。 他忽然觉得,许多多说的可能是对的,这人或许真的不是坏人。 刚才他察觉到的气息,并不是张千的气息。 不只一道气息,至少有五六个人,也不排除有他无法发现的高手隐藏在暗中,伺机动手。 应该是张千的出现,吓退了他们。 而以张千的身手,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些人,他出现,很有可能是为了保护他们。 但这话,池渊并没说出口。 至少张千明面上是皇后的人,不管他现在做了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潜伏在他们身边,博取他们的信任。 还得再考察考察。 张千并不知晓,电光火石之间,池渊已经想了那么多。 许多多已经一手牵着张千,一手牵着苍小宛,往前走了。 “你打算怎么查?”张千微微垂眸,砍了许多多一眼。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许多多的发顶和高挺的鼻梁。 不等许多多说话,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先提醒你,从凶手的杀人手法上看,你们绝对不是凶手的对手,若是碰上了,大理寺怕是要多三具尸体了。” 许多多不客气地朝着张千翻了个白眼。 真不会说话啊,比广爹爹还不会说话。 “我没打算直接去查案。” 许多多几人带着张千,七拐八拐地来到一个破庙。 目光触及到破庙里的场景,张千瞳孔剧震。 只见那破庙里,蜗居着几个孩子,一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还脏兮兮的,有些惨不忍睹。 “你是来做慈善的?”直到池渊上前,张千才注意到,他的手上拎着一个包裹。 “不然。”许多多一脸神秘地摇摇头。 池渊已经拎着包裹进了破庙,包裹打开,里边是一张张馕饼。 那几个孩子见到馕饼,眼睛都发出了幽光,也顾不上怕生了,一窝蜂冲上前去,手上抓了好几个馕饼,再一股脑退回去。 “别抢,都是给你们的。”许苗苗牵着张千和苍小宛进了破庙,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饼子,许多多也不急着说自己的事儿了。 “别急,你们慢慢吃,吃完了,要帮我做一件事。” 许多多从腰间解下一个精致的荷包摇晃了两下,叮叮当当的声音,尤其悦耳。 “办好了,这些银子,也给你们。” 许多多这话,不仅没让孩子们慢下来,反而让他们往嘴里塞饼子的动作更快了。 每个人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许多多手上那喜庆的钱袋子。 从破庙出来,张千还是一头雾水。 但他不是话多的人,猜不到许多多到底想干什么,却也没问,只跟着许多多走。 从前就听说过,许多多颇有天赋,看她现在的表现,虽然让人摸不到头脑,但也看得出来,很有条理。 “现在去哪儿?”张千问了一句。 “何家。”许多多牵着张千的手,小脸紧绷着。 她出来之前,何家人已经被折磨得去了半条命,放出来了。 现下算算时间,应该也要到家了。 刚才她去了破庙里,就是让那些孩子去传一些流言。 说何小子看见了凶手。 凶手能在城中四处作案,想必消息也非常灵通。 用不了多长时间,这消息应该就能传到凶手的耳朵里。 到时候,他们很可能对何家人动手。 他们现在,自然是要去守株待兔了。 第168章 果然是他们 凶手果然没让许多多失望。 他们才到张千家附近埋伏起来,许多多手上一根冰糖葫芦还没吃完呢,就见张千警惕起来了。 “保护好她们!” 张千对着池渊交代了一声,拔剑就朝着何小子家冲过去。 身穿黑衣,黑巾蒙面的杀手才从四面八方进了何家,就发现何家的院子里,站着一个身穿玄衣,一脸冷凝,杀气凛然的男子。 “中计了!” “有埋伏!” “快撤!”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张千出手极快,招式简单,却招招致命。 只是他心中念着这些人身上可能会有线索,并未下杀手。 每个人都只是重伤,并未伤及性命。 听到这边的打斗声消失了,池渊才带着许多多喝苍小宛来到院子里。 何家人正缩在屋子里瑟瑟发抖。 “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也有个领头的,他的面巾已经被张千挑落,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他满脸疑惑地看着张千,满心都是不解。 “你是大理寺的人?” 可他明明得到消息,大理寺那几位大人,都被引到城外去了,这里怎么可能还有大理寺的人出现?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张千收了剑。 许多多也没上前,就站在张千身后,“现在该问这话的人,是我们。” “你到底是什么人,受命与谁,为什么要杀害那些孕妇?” 许多多一连串的问题,让黑衣人确认了,这确实是大理寺的人。 同时,他也慌了神。 “不说?”张千冰冷的声音,像是要将黑衣人的血液都冻住一般。 许多多偏头看向张千,“他嘴挺硬啊。” 张千点点头,“应该是死士。” 黑衣人的脸刷的就变了。 “看来我们猜对了。”苍小宛朝着黑衣人露出一个俏皮的笑,“那么,你是谁的死士呢?” 许多多扯了一下苍小宛的手,“他是死士的话,我们可能问不出来了。” 她有些失落,而且,如果是死士的话,他们的身上,应该也找不到线索的。 张千轻轻颔首,表示许多多说的对。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什么都别想从我口中知道!” 说着,他狠狠咬了下牙。 许多多说不清缘由,但她就是知道,黑衣人是服毒自尽了。 “你是阉狗吧!” 最后的最后,许多多看见黑衣人瞪圆了眼睛。 也不知道是被她猜着了身份,还是死不瞑目。 其他黑衣人也纷纷咬破了藏在嘴里的毒药,吐着黑血倒地身亡。 苍小宛皱了下眉头,“线索就这么断了?” “不见得。”许多多摇了摇头,抬起头看向张千,“张叔叔,他们都死绝了吗?” 可千万别是假死,一会儿她上前去,被他们抓住机会,把她给抹了脖子。 张千的目光在黑衣人身上扫过,点了点头。 死绝了,连一口气都没有了。 许多多放开了张千的手,提步上前,在那黑衣人首领面前蹲下身子,身手就去扯他的腰带。 张千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次他反应极快,敏锐地察觉到许多多想干什么了。 他化作一阵风,冲到许多多身边,拎着许多多的后脖领子,就将人揪起来了:“你后退!” “怎么了?是不是有危险?”苍小宛神色一震,惊恐地朝着许多多跑过来,“多多,你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许多多一脸茫然,抬头看张千。 他不是说那人已经死了吗?为啥还要拦着她,不让她看。 “他不是。”张千的表情格外的僵硬。 是的,许多多就是从这张冰冷的脸上看出了僵硬的表情。 许多多“可是”了一声,“我已经闻到他们身上有味道了。” 和荣玉良那个老阉狗身上的味道一样一样的。 他们不可能不是阉狗。 “他不是。”张千指了一下黑衣人的头领,剑又往旁边横七竖八的其他黑衣人身上一指,“他们是。” “果然是这群阉狗!”许多多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皇后到底想干什么!” 在她心里,已经将这件事情默认和皇后扯上关系了。 “就她,还母仪天下,我呸!” “多多!”苍小宛扯了一下许多多的衣袖。 苍小宛拼命给许多多使眼色,才终于将许多多叫回了神。 许多多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张千是皇后的人啊。 她这么骂皇后,张千怕是要饶不了她了。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张千一眼,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抓住了池渊和苍小宛的手。 若是情势不妙,张千真要对他们动手,他们转身就跑,也不知能能不能逃出去。 唉!都怪她这张破嘴,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 然而,就在许多多胆战心惊的时候,张千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半,抬手,一道烟花在空中炸开。 那是大理寺的传讯烟花,会将附近三里地的大理寺捕快引过来。 这里的尸体,还是得处理一下,若是留在这里,固然能好好吓唬吓唬何家人,但到底影响不好,容易引起百姓躁动。 待大理寺的捕快抵达,他们抬着尸体回到大理寺时,朱敬宴等人已经回来了。 又带回了新的尸体。 三具。 同样,还是孕妇。 致命的伤,还是肚子上的一个针孔。 许多多发现,针孔越来越小了。 这说明,凶手的杀人手法,越来越娴熟了。 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遇害。 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朱敬宴一张玉面,面若冰霜。 叫人看上一眼,都要忍不住打寒颤的那种。 还是广倾安,注意到了他们带回来的尸体。 “这些人是……” 身穿夜行衣,黑巾蒙面,一看就不是好人。 广倾安神色一震,一把将许多多拎起来,“多多,又有人来追杀你了?” 许多多被广倾安反过来调过去地检查了好几遍,确定了她没受伤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许多多靠在广倾安的怀里,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脏怦怦跳。 “我没事,这些人应该和那些凶手是一伙的。” 许多多将今天他们做的事情与朱敬宴等人说了一遍。 最后总结道:“他们去杀何家人了,就算不是凶手,也脱不了干系。” 第169章 借狗 朱敬宴几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张千身上。 审视,揣度。 张千就坐在属于自己的椅子上,身体板正像是一座钟。 对几人的审视也没有丝毫反应,好似根本没发现一般。 沉默,在整个议事厅扩散开来。 许多多滴溜溜一双大眼睛看看朱敬宴几人,再看看张千。 她知道爹爹他们对张千心有芥蒂,但相处这么长时间之后,她真的觉得,张千不是坏人。 从前做的那些事,有没有可能是事出有因,或者被逼无奈。 许多多知晓,自己的心,现在已经偏向张千了。 可看着张千那张脸,他心里应该是难过的吧,却还要表现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许多多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爹爹。”许多多深吸一口气,才抬头看向朱敬宴,“我觉得,这件事可能与那位有关系。” 朱敬宴抿了抿唇,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张千身上。 广倾安看了张千一眼,“张大人不准备说些什么吗?” 张千缓缓抬头,目光落在广倾安那张忽然就显得有些刻薄的脸上。 “广大人想听什么?” 广倾安:尼玛! “张大人若是能说说,那些凶手藏匿在何处,那就最好不过了。” “广爹爹!”许多多不满地招呼了广倾安一声。 广倾安瞪了许多多一眼:这个小白眼狼! 他终究还是没有继续逼问张千。 那些黑衣人都是死在张千的手上,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张千是帮了忙的。 他们是觉得皇后德不配位,也不满被皇后塞到大理寺的张千,又恨皇后可能和这个案子扯上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张千这次确实帮了忙,至少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方向。 “我有办法找到那些人的大本营!”许多多举起手,“不过可能有些麻烦。” 毕竟,大理寺没养狗。 早前是有一只大黄的,但后来,不知道为啥,大黄一夜之间,就不见了,她就没再见过大黄了。 受害人越来越多。 京中又开始人心惶惶了。 这也是常态,每每出现杀人狂魔,或者是一些离奇的凶杀案件时,难免会出现人人自危的情况。 但这次,倒是没有人在来大理寺闹了。 许多多在厨房等着池渊给她开小灶时,听见张叔说过原因。 那些百姓本来是想闹的,但后来被人劝住了。 劝人的,是一个巫师。 他说大理寺现在有那么多死不瞑目的尸体,每一具尸体都是至阴至邪的一尸两命的孕妇。 大理寺阳气重,不怕鬼怪侵体,还能压制住鬼怪。 但普通百姓可没有这么重的阳气,若是到大理寺门口去闹事,没准那些鬼怪奈何不了大理寺的人,就要去找他们了。 就简简单单几句话,吧要闹事的百姓都给吓到了。 许多多听得一阵无语,这里的人,都这么迷信吗? 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然大家忙着查案子的时候,还要分心来安抚百姓,太糟心了。 这样的经历,有过几次之后,就完全不想再遇见了。 吃饱喝足之后,许多多被朱敬宴抱着,带着捕快们从百姓家里借来的狗,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真能找到?”到此时,就连朱敬宴都有点怀疑了。 是说狗鼻子灵敏,但应该也不至于灵敏到这种程度吧。 就闻一闻那些阉狗的裤子,就能带着他们去找阉狗了? “试试呗,现在不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嘛。”许多多不在意地说。 心里却笃定了,这办法一定能行。 大理寺已经通知下去,让城中的孕妇短期内先不要出门了。 他们会竭尽全力调查案件。 百姓们为了保证自己能活命,倒是挺配合大理寺的。 知道大理寺要借狗去追凶手,也二话不说,就将自家看门护院的大狗给借出来了。 看凶手下手的频率,他们现在应该正急得满城蹿去找能下手的人呢。 而她这里,正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作为诱饵。 是苍尘的堂妹。 前些日子才刚查出身孕来,如今被借来做诱饵。 广倾安和陈烨在暗中保护着她,一旦凶手出现,他们就会立刻将人逮捕。 至于这些被捕快们牵出来的狗,是用来找那些阉狗的大本营的。 与此同时,万佛寺之中,蓝钰儿不满地看了一眼下首跪着的丫鬟。 大宫女采莲上前一步,在丫鬟的脸上挥了一巴掌,呵斥道:“怎么这么慢?是不是在外边贪乐子了?你有几条命,竟然敢让皇后娘娘等你?” 丫鬟被打了之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不敢落下来。 她知道,自己要是敢哭,不会得到丝毫怜悯,只会是更重的责打。 “奴婢没有偷懒,是城中最近出了杀人案,人心惶惶的,好多铺子都关门了,奴婢走了好几家,才将东西买齐的。” 解释完,她垂下脑袋,久久不敢抬起来。 “杀人案?”蓝钰儿转着佛珠的手一顿,胳膊搭在小几上,整个人透出几分慵懒来。 “是,是。”丫鬟怕得身上都在颤抖,却只能压着心头的恐惧,将打听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死者都是孕妇?”蓝钰儿微微蹙了下眉头,却也并未太过在意。 “贱丫头,皇后娘娘面前,也敢说这些有的没的,若是惊扰了皇后娘娘,你的命还要不要!” 说着,采莲就又要动手。 “行了,这里是佛寺,别提什么打打杀杀的,仔细冲撞了佛祖。” 蓝钰儿挥了挥手,让丫鬟退下去。 采莲拿起地上的包裹,送到蓝钰儿面前。 她打开包裹,就见里边是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不解,却还是按照蓝钰儿的吩咐,将东西一一摆在桌上。 “娘娘,这些是?”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怎么能凑到一起呢? 蓝钰儿抬起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不该问的,别问。” 恐惧瞬间弥漫在心头。 采莲“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了,“奴婢知错了,皇后娘娘恕罪。” “行了!”蓝钰儿素手一挥,不耐烦道:“这是佛寺,你也下去吧!” 采莲这才战战兢兢地退出去,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一阵风拂过,脊背生寒。 她才惊觉,方才那一瞬,她已经出了一身地冷汗。 第170章 荤素不忌 : “抓到了!抓到了!” 喊声传来时,跟在朱敬宴身后的苍尘忽然疯了一般地朝着前边跑。 “铃儿!”他高呼一声。 远处传来广倾安的回应,“没事,没伤到!” 有他和陈烨保驾护航,就算来的是张千,都能护住苍铃。 更别说来的只是一个普通高手了。 还不是手到擒来,根本就没费什么力气。 朱敬宴抱着许多多过来,身后还跟着牵着狗的池渊。 “等等!”许多多拦住其他人,从朱敬宴怀里滑下去,接过池渊手中的狗绳。 “多多!”看着许多多朝着被按住的凶手走过去,池渊仍有些担忧。 朱敬宴却已经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给我吧。”他接过狗绳,牵着狗在男人身边转了一圈。 大黑狗在男人身上又闻又舔,之后像是发疯了一样,拽着朱敬宴就朝着左侧的胡同跑。 广倾安一看,哟呵!还真被许多多给说着了。 “陈烨将他带回大理寺,其他人跟我来!” 许多多有心想跟着去,但她两条小短腿,还没出发呢,别人已经连人影都看不见你了。 她只能懊恼地跟着陈烨与池渊一起,回大理寺了。 回去的路上,许多多那叫一个不满,一脚踢在那长得猥琐之中透着平平无奇的男人一脚。 “你们为什么要杀孕妇?” 男人嘴里流下了口水。 许多多:他是不是在嘲笑我? “你还敢跟我翻白眼!”许多多又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踹下去,差点将人踹跪下去。 他转头,恶狠狠地瞪了许多多一眼。 “呀!还敢瞪我!”紧接着又是一脚,一脚,又一脚。 那人都要被踹得没脾气了。 许多多的脾气也发泄得差不多了。 “别生气了。”池渊握住许多多的手,“朱大人他们也是情况紧急,才没带上你。” 许多多点点头。 其实她都明白。 她这么小小个,跟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杀人团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呢。 眼前这个被抓住了,没准现在消息已经传回到他们的老窝去了,他们可能准备逃跑了。 若是去晚了,很可能就是人去楼空了。 这不是许多多想看到的结果。 他们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可不是为了晚一步的。 “我就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许多多有些懊恼。 池渊轻轻点了下头,深以为然地“嗯”了一声。 许多多:…… 她不满地抬头,面露威胁地看着池渊。 池渊轻飘飘地说:“就说让你好好练功,你看看你,连人家被卸了下巴都看不出来。” 许多多:…… 这个犯人,他被卸了下巴? 难怪,她问什么,人家都不说,被她踢踢打打的,也只朝她瞪眼睛。 她还觉得,这是个硬骨头呢。 没想到,是没办法不硬。 池渊话音落下,那人还回过头瞪了许多多一眼。 许多多在那眼神之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委屈? 广倾安和陈烨抓到他的时候,好像生怕他会自杀一样,第一时间就把他下巴掰脱臼了。 他一个成年人,都开始流口水了,还要被一个小屁孩儿打,他不要面子的吗? 朱敬宴等人回来时,神色很是凝重。 “爹爹?”许多多跑过去,抱住朱敬宴地腿,往后边张望了两眼,“没抓到?” 朱敬宴摇了摇头。 大黑狗追着犯人留下来的气味,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寺庙,但寺庙里头,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那这条线索就断了?”许多多心下有些想不通。 “还没断。”朱敬宴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他们已经抓到人了,就没有大理寺撬不开的嘴。 “现在提审抓到的那人!”朱敬宴说着,也不顾一身风尘,转身就往公堂走去。 然而,他才走到一半,身后就传来了喊声:“大人,找到了!找到了!” 苍尘刚送了堂妹苍铃到家,就往回赶。 才到大理寺门口,正好听见有人说找到了。 他还以为是找到凶手了,一路跑进大理寺。 才知道,不是找到凶手,而是找到了太监的老窝。 “青楼?”许多多眼前一亮,就凑上前去,“怎么会是在青楼呢?” “一群太监逛青楼,这有心无力吧?” 许多多话音未落,大理寺一群老爷们就目瞪口呆地看向她。 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但她是个小孩子,她不怕。 她转头看向广倾安,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地嫁祸,“广爹爹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吗?” “广倾安!”三个字,从朱敬宴的牙缝里挤出来。 广倾安一抬头,就对上朱敬宴要杀人的目光。 “不是,不是我!” 他什么时候在许多多面前说过这种话了? 冤枉啊! 他简直比窦娥还冤。 但根本没有人相信他。 毕竟广倾安从前,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在许多多面前也是荤素不忌,什么都往外秃噜。 为此,大人都惩罚他好几次了,也不见他长记性。 “等此间事了,我再收拾你!” 朱敬宴心里仅存的理智告诉他,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能直接弄死广倾安。 但若是再不管管他,还不知道他要无法无天到什么程度呢。 都敢在许多多面前说荤话了,他要是不打到广倾安生活不能自理,见到程英都直不起腰,他就不叫朱敬宴! 广倾安吓得缩了一下脖子,低头看了许多多一眼,满脑袋的疑惑。 许多多还一脸真诚地仰着头看他,见他看过来,又单纯地问了一句:“广爹爹?” 难道,他真的说过这种话? 广倾安自己都有点迷糊了。 该不会他真的说过这种不知死活的话把。 不行!他以后嘴上得有个把门的,多多是个小姑娘,若是被他带的也一嘴荤素不忌的,朱大人还不扒了他的皮,撕烂他的嘴,打断他第三条腿。 “那个,还是说正事吧。”他扳正许多多的脑袋,让她看着朱敬宴。 朱敬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摆齐人马,明天去剿匪!” 既然找到人了,自然没有就此放过的道理,大理寺也不是吃素的。 第171章 剿灭太监窝 从朱敬宴口中听到“剿匪”一词,广倾安等人就知道,那些太监这次是彻底完犊子了。 能和匪徒扯上关系,不管他们背后的人是谁,都没有人敢保他们。 “这罪名,会不会站不住脚?”苍尘犹豫了一瞬,转头看向朱敬宴。 张千说到底还是皇后的人,人现在就在大理寺盯着呢,他们这么冒然就给那些太监加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万一张千出去揭露他们,这事儿怕是不好办了。 朱敬宴偏头,目光往张千的书房方向瞟了一眼。 “不会。”他听见自己说。 说不出来缘由,但这一刻,他莫名想要相信张千。 许多多也跳出来,她仰着头,一脸坚定地说:“怎么会站不住脚呢?” “他们今天还潜入普通百姓家里去抢劫呢,若不是张叔叔去的及时,那些普通百姓都要遭殃了。” “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他们都敢如此嚣张,不将他们彻底剿灭,大理寺如何向皇上交代?” 许多多这番话,说的可谓是理直气壮。 苍尘最后的担忧,也在她这句话之后,烟消云散了。 也对,不管张千站在哪头,那些当着京城百姓的面,大摇大摆抬回来的尸体,是骗不了人的。 若不是匪徒,他们为何会去劫掠普通百姓家? 有人质疑,他们完全可以如此反驳。 而质疑的人,就该是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 若是有人质疑,还能给他们提供一些方向,何乐而不为呢? 但苍尘觉得,那幕后黑手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绝对不敢当众质疑。 张千觉得许多多说的有道理的时候,朱敬宴一双眼睛落到了许多多的脸上。 被朱敬宴盯着,许多多理直气壮的小脸,渐渐开始心虚,最后,她仰起头,朝着朱敬宴“嘿嘿”一声,“爹爹。” 朱敬宴蹲下身子,视线只稍微高出许多多一点。 他问:“你相信张千?” 许多多沉默了一会儿。 若是旁人说这番话,朱敬宴或许还能相信他们说的是真话。 但若是许多多。 他更愿意相信许多多是看出来,他们的忌惮了。 “我,其实……”许多多犹豫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一脸坚定地看想朱敬宴。 “爹爹,我觉得张叔叔不是坏人。” 广倾安“呵呵”一声,“他不是坏人?多多你是不知道他之前都做了什么事!” “他杀人如麻,杀的人比你吃的炸鸡都多,你可别因为她救了你一次,就对他心存期待,我告诉你,这人就是个杀人狂魔,他就是皇后手里的一把刀,一条狗,皇后让他杀谁,他就杀谁,让他咬谁,他就……!” “广爹爹!”许多多忽然惊呼一声,“你不要再说了!” 广倾安被许多多喝住,愣了一下,顺着许多多的目光,正好瞧见转角处,一片墨色的衣角消失在眼前。 “他……”广倾安犹豫了一下,“他都听见了?” 许多多白了他一眼,转身就朝着张千离去的背影跑过去。 “诶!多多!”广倾安伸手,竟没能抓住许多多的手。 “让她去吧。”眼见广倾安要去追许多多,朱敬宴也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多多是个神奇的小孩儿,或许,让她去,能改变些什么也说不定。 苍尘看了眼沉默的两人,“或许,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误会了张千?” “不可能!”朱敬宴还没开口,广倾安的大嗓门就已经传了出来。 “户部赵侍郎一家子,连看门的狗都没能逃出生天。” “御史大夫刘全一家,连尚在襁褓中的稚子,都被分尸。” “还有张大人,陈大人,这些灭门惨案,你们都忘了吗?” “这些,可都是他带着人干的,你说这些是误会?那什么是真的,你说什么是真的?” 广倾安一张咆哮脸,让苍尘一时语塞。 是啊,这些都是大理寺详查之后,确定了是皇后让人干的,而皇后手底下,就只有这么一个绝顶高手,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这些! 朱敬宴原本还想说什么,但见广倾安这般,他又闭口不言了。 御史大夫刘全,与广倾安是至交好友,相交莫逆。 刘大人府上遭灭门之时,广倾安颓废了好些日子,才重新鼓舞士气,一门心思调查此案。 最后查到动手之人,就是皇后身边的张千。 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下,张千并没有异动。 朱敬宴心底,其实是有些偏向于张千的,但当初的种种证据,都指向张千,这不是他们想要相信他是个好人,就能做到的。 除非张千有办法为自己翻案。 但证据确凿,哪有那么容易。 次日一早,许多多早早就起身了,与池渊一起在厨房忙活了一早晨,就为了给朱敬宴他们准备早膳。 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打仗。 他们这一仗,可是为民除害了。 一行人很快就从大理寺出发,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他们就回来了。 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染了些许血迹。 许多多看见朱敬宴的脸上,衣服上都沾染了血迹的那一瞬间,双腿就软了。 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爹爹!你受伤了?” 朱敬宴一身血污,见许多多冲过来,抬手就按住了她的脑袋,将她推开了。 “没受伤,脏,别靠近。” 许多多被推开,也不恼。 又绕着朱敬宴转了好几圈,最后又看了看他的脸色,确认他面色红润,身上也确实没有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跑了。 她得去和池渊一起准备庆功宴了。 朱敬宴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面上浮现一丝笑意。 但转眼,看见那些被压回来的阉人,他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想到在青楼里看到的种种场面,他就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 他想不通这些人到底是在做什么。 这些太监作为窝点的青楼,表面上是一家青楼,这些太监都是作为龟公存在的。 他们看到了二十多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被关在一间不见天日的房间里,一个个都被折磨地没个人样了。 大理寺的人去救人的时候,她们见人就打,撕咬怒吼。 第172章 还得看心性 她们红着眼睛,衣衫凌乱,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遭遇了非人的对待。 但他不敢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折磨,竟然让那些孩子对人产生了莫大的恐惧。 见到人,就开始害怕发疯,这绝对不是一般的折磨能达到的。 不只是这些女孩儿,他们还在另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一屋子男孩。 同样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最小的,应该只有五六岁岁的样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 身上的惨状,比女孩儿们更甚。 他们都被去势了,但那些人却没给他们用药。 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最让他们震惊的是,那青楼的底下,竟然有一个地下密室。 密室里关着的,是一只只凶猛的野兽。 有老虎,有长虫,还有豹子。 这些畜生都被关在笼子里,被养的白白胖胖的。 而他们的笼子里,还有没吃完的尸体。 没错,是尸体。 那些被折磨死的孩子,最后都成了这些畜生的食物。 见朱敬宴脸色阴沉,苍尘上前劝说了一句:“大人,这件事情不怪你。” 他看得出来,朱敬宴是在自责,大理寺的下辖,发生这样的事情,没有人会比朱敬宴更难过。 朱敬宴沉默了一瞬,轻轻叹了口气,“我有什么资格自责?” 那些失去生命的孩子,那么多失去孩子的父母。 他们都曾经多么信任他,可他竟然放任那些畜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害死了那些孩子。 他现在有什么脸在这里假惺惺的自责? 苍尘太了解朱敬宴了,这人经常表面上一天塌不惊的样子,实际上心思重得很。 “大人,至少我们已经解决了这个太监窝,以后不会再有孩子丧命了。” 朱敬宴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真的吗?” 苍尘沉默了。 他想说是真的,可这话连他自己都骗不了。 怎么可能是真的。 这天下,哪有真正太平的一天啊。 “加强巡防。”朱敬宴叹息了一声,转身就朝着大牢的方向走过去。 “大人!”苍尘在身后喊了一声,“多多他们应该已经准备好庆功……午膳了,吃过再去吧。” 他想说庆功酒,可见过那凄惨的场面之后,他哪里还有脸面喝什么庆功酒。 朱敬宴脚步一顿,留下一句“知道了。”而后继续朝着大牢的方向走过去,步伐越加坚定。 苍尘明白他的意思,会在午饭之前赶回来。 “我和大人一起去。”他小跑了几步,追上朱敬宴。 今天这一趟,一场屠戮之后,还是有些胆小的,跪地求饶,就被抓回来了。 朱敬宴现在就要去审一审这些人,看能否从他们的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另一边,正在厨房帮忙的许多多,也听见了事情的原委。 她整个人呆愣在当场。 池渊见她许久无言,以为她被吓坏了,赶忙抓着她的手摇晃了两下,“多多,多多没事了,已经过去了,你别怕!” 许多多被晃得醒过神来,对上池渊那双满是担忧的眸子,她轻轻摇摇头,“我没有害怕。” 嘴上说着没害怕,可眼睛里,却没有太多的神采了。 她转身坐在了王伯专门给她定做的小板凳上,手指拨弄得小桌上摆着的茶盏直转圈圈。 “我只是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多事。” 池渊微微垂下眸子,“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无休止的。” 比如杀戮,比如争端,比如偏见。 但也并非全然是不好的东西,还有爱,还有欢喜。 他在许多多身边坐下,扯着袖子擦干净许多多脸上蹭到的面粉。 许多多晃了晃脑袋,轻叹一声,露出一丝笑容来。 “我知道,我只是一时没想通。” 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一点点见识到了皇后的势力。 也意识到了敌我双方的差距,原来对于有些人而言,杀人比杀鸡还简单。 复仇,好像越来越难了。 她第一次怨恨自己的身子这么小,这么不争气。 若是她快点长大,是不是复仇就可以变得简单多了。 池渊沉默着看着她。 他从许多多的脸上,看出了故作轻松。 但既然小姑娘不想让他担心,他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什么味道?”许多多抽了抽鼻子。 “我的点心!”池渊猛地站起身子,就往灶台的方向跑。 但为时已晚,那一锅点心,已经变了颜色。 “哎呀!”他拍了一下脑袋。 做厨子这么长时间,这还是他第一次体验失败呢。 许多多的小手从边上伸过去,抓起一块点心就跑。 “多多!不能吃!快放下!” 不用他说,许多多也知道不能吃了。 她抓到点心之后,手一秃噜,就给扔出去了。 “烫烫烫!”她攥着小手直吹气。 池渊也顾不上那一锅失败的点心了,大步跑到许多多身边,看着那嫩白的小手红肿的指尖,心里一阵自责。 他牵着许多多就往水缸边上走,“得用冷水冲。” 一边给许多多冲冷水,池渊还朝着外边喊了一声,“王伯,多多烫伤了,你帮我拿一下烫伤膏。” 王伯一听许多多烫伤了,一溜烟钻进来,先看了一下情况,见只是小手烫红了,才稍微松了一口气,马不停蹄地去找烫伤膏了。 许多多被按在小板凳上,微微抬头,就对上池渊紧绷的脸。 方才失落的情绪,也忽然有了发泄口一样,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午膳准时上桌,三位爹爹也准时过来了。 “多多呢?”朱敬宴看着桌上的空位,随口问了一句。 池渊正将最后一道排骨汤往桌上放,“给张大人送午膳去了。” 广倾安闻言,直接翻了个白眼,“这个小白眼狼,张千才来了几天,就把她的心给勾走了。” 广倾安一把搂起池渊,放在边上的凳子上,“小池啊,爹爹和你说,这看女孩子啊,可不能只看她的容貌,还得看心性。” 池渊从广倾安的怀里挣脱出来,又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搬下去,这才一脸正色地看着广倾安。 “我觉得多多心性很好,比别的女孩子都好。” 第173章 受伤了 广倾安被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过去。 “你呀!还是见过的姑娘太少了!”广倾安抬手在池渊的脑门上怼了一下。 “咱们先吃,不等她了!”广倾安拿起筷子,大手一挥,招呼其他人动筷子。 然而,广倾安的筷子上才夹了一块鸡翅,还没往碗里放呢,就听见身后传来略有些沉重的脚步。 他回头看过去,就见许多多正拎着一个快有她高的食盒,费力地往这边走呢。 广倾安撂下筷子,跑到许多多身前,将食盒接过来,颠了一下。 实心的。 “哟!这是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被人撵出来了?” 广倾安这幸灾乐祸的语气里,若是细细品味,多少还有点吃味。 但许多多并没能领会到他的真谛。 只抬头,朝着广倾安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张叔叔没在。” 她怎么可能热脸贴冷屁股? 之前她送过去,张叔叔可都照单全收,还和她一起吃饭呢。 没在? 广倾安眼底掠过一道疑虑,抬头看向坐在主位,正端着碗吃饭的朱敬宴。 好端端的人都不见了,您还吃得下呢? 然而,朱敬宴却什么都没说,连吃饭的动作都没停一下。 倒是吃完了一块鸡腿,见广倾安还带着许多多站在廊下斗嘴呢,他才凉凉地喊了一声:“吃不吃饭了?” 广倾安这才拎着食盒往屋里跑,“吃吃吃!这不是来了嘛!” “多多,多多!”跑了两步,他才意识到把许多多落在身后了,一转身,拎起许多多夹在胳膊底下,就往屋里跑。 将许多多放在凳子上,他打开食盒。 “正好,他不吃咱们吃,他没福气——” 话说到一半,广倾安一低头,看见食盒里的饭菜之后,神色猛地一僵,而后抬起头,咬牙切齿地看着许多多。 “许——多——多!” 许多多缩了缩脖子。 她动作极快的举起手,“我发誓,我只是觉得张叔叔太可怜了,这才想让他吃得好一些。” 广倾安倒吸一口凉气,“那你知不知道,那些被他杀了的人,已经吃不上饭了!” 许多多神色默然,发誓时候举起来的手,缓缓放下,头也低低垂了下去。 广倾安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见到许多多这副模样,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大人的事情,怎么能牵扯到小孩子身上呢。 那次,张千救了许多多,她对张千心存好感也说得过去。 不管张千做了什么,他救了许多多的事情,不是作假。 这可是救命之恩,若是连救命之恩,许多多都不能记着,不能报答,还和他们一样,对张千横眉冷对,那她岂不是成了恩将仇报之人? 扪心自问,若是许多多是一个恩将仇报之人,他们还会对许多多这般好吗? 答案是否定的。 所以许多多做错了什么呢? 她其实什么都没做错。 只是他将自己的情绪和仇恨强加在许多多的身上。 这是不对的! 他的多多,应该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情绪,她不必为了他的爱恨情仇而活着。 对!许多多本就该是这样的! 对上许多多低沉的发顶,广倾安自己把自己给劝好了。 他伸手,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好了,别难过了,是爹爹错了,这件事情你没做错。” 作为许多多的救命恩人,张千是值得许多多对他好的。 张千就算对不起全世界,也唯独没有对不起许多多。 所以,许多多可以对全世界都不好,却唯独不能对张千不好。 许多多缓缓抬起头,就对上广倾安沉默地眸子。 这段时间以来,她其实听到过不少关于张千过往所做的事情。 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那些事情应该不是张千所为。 但她没有证据。 相反,张千做了那些事情,证据确凿。 她无从辩驳。 张千也从没想过替自己辩驳。 一顿饭,吃的有些沉默。 朱敬宴等人本也没办法将这顿饭吃成庆功宴,惯常会活跃气氛的许多多心里也存着事儿,没心思活跃气氛。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午膳结束,下人撤桌子,才听见外边传来打招呼的声音。 是张千回来了。 广倾安抬头朝着张千看了一眼。 一身玄衣,背光而来。 “白瞎他生了一张好脸。”广倾安又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不做人事!” 不得不承认,张千长得真好,容貌俊朗,英朗硬气。 许多多的目光,也随着广倾安的话,落到张千的脸上。 张千的脸色有些苍白,唇瓣上都没有血色。 广倾安皱了下眉头,许多多看不出来,他可看的清清楚楚。 张千从饭堂门前走过时,脚步有些虚浮。 “诶!”他招呼了一声。 已经走过去地张千又退了回来。 就站在饭堂的门前,背着光与广倾安对视。 他本就清瘦,但从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气力十足。 然而此时,刺眼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映衬得那张苍白的脸好像透光一样,显得他格外不真实,好像不该存在于世的人。 “你受伤了?”广倾安皱着眉头。 张千沉默了一瞬。 他面无表情,其实以往也是这个表情。 但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无妨,死不了。” “谁管你有没有事,死了最好!”广倾安不屑地白了张千一眼,“赶紧滚,别在老子跟前碍眼!” 张千默默走了。 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就那么走了。 脚步虚浮,像是飘过去的一般。 许多多也跟着皱了下眉头,抱着广倾安的胳膊问:“广爹爹,张叔叔受伤了?伤的重吗?” 广倾安也收起了刚才面对张千时,那一副浑身长满了刺的架势。 微微垂眸,回想着张千方才的模样。 “应该伤的不清。” 张千何等身手,连他都不敢说能胜过张千。 这样的功夫,都能虚弱成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显然伤得不轻。 朱敬宴转头吩咐苍尘:“去查一下他去过什么地方。” 许多多一听张千重伤,也顾不上继续留在这儿听他们说话了,转身就往外跑。 还隐隐能听见身后广倾安说:接下来还要大力查那些阉狗,我倒要看看,皇后到底养了多少走狗! 第174章 皇后的惩罚 许多多没能进去张千的房间。 她正要推门硬闯的时候,被池渊拦住了。 “张大人正在运功疗伤,你这样冒然闯进去,很可能让他走火入魔,加重伤势。” 许多多也开始习武了,自然知晓走火入魔一事,绝非小事。 “张大人不是小孩子了,他既然没有叫大夫,就说明他能搞定,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许多多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那我就不硬闯了。”许多多转身,拉着池渊的手,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上坐着。 对上池渊不赞同的目光,许多多理直气壮地说:“我给张叔叔护法。” “他现在一定正在关键时刻,我得留下来保护他。” 别管是谁伤了他,能伤了他的人,若是再来反扑,没准张千真要危险了。 池渊就莫名其妙地被许多多给劝动了,坐在张千的院子里,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 张千才从屋里出来,脸色比之中午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但仍然透着些青色。 许多多早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身上披着池渊的外衣。 池渊正坐在许多多的身边看书。 其实这两个孩子过来的时候,张千就已经察觉到了。 但当时他正在疗伤,见他们没闯进去,也就没多关注,沉下心去疗伤了。 “你们,在这里守了一下午?” 张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张千开口,池渊才惊觉,这人已经出来了。 他抬起头,看了下张千的脸色,见他的情况好了很多,这才轻轻点头,“多多不放心你,要给你护法。” 两人说话间,许多多也有了动静,她缓缓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 披在身上的衣服顺着后背滑落,池渊一言不发,拿过衣服穿回到自己身上。 “张叔叔,你好了?”她惊喜地看着张千,“我好担心你啊!” 张千抿了抿唇。 素来冷淡的他,并不知晓该如何回应许多多。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轻轻点头,“已经没事了,你回去吧。” 许多多的眸子瞠了一瞬。 这就回去了? 不说点别的? 张千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回应并没有如许多多所想。 他垂下眸子,站在许多多面前。 明明比许多多高那么多,可这一刻,他却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许多多忽然“噗嗤”笑出来,“张叔叔没事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跳下石凳,拉着池渊的手就往外跑。 眼看着他都要跑到院门口了,张千像是忽然开窍了一半。 “那个,谢谢。” 许多多差点被绊了个跟头,她僵硬地转过身子,诧异的看着张千,又转头与池渊确认了一番。 他刚才,和我们说谢谢? 池渊也同样满脸的不敢置信。 张千这个冷冰冰没有情绪的人,也会和人道谢嘛? 池渊的表情让许多多知晓,自己没听错。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 “道谢就不必了,如果张叔叔愿意与我说说,你是怎么伤的,我或许会更高兴。” 张千站在那儿,一双眼睛看着许多多。 他没说话,也没有动作。 但许多多就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拒绝。 “好了好了!我其实也不是很好奇,就是想问问是谁伤了你,等我长大了给你报仇。” 张千更沉默了。 许久,他才摇了摇头,“不用。” 那是皇后,连他都无法反抗,更别说许多多才是四岁的小孩儿了。 她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许多多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哦”了一声,拉着池渊转身走了。 走出院门,走了老远,确定以张千的能耐,也听不见他们说话了,许多多才拉着池渊往自己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 “我怀疑张叔叔是被皇后惩罚了。” “嗯?”池渊不解,“何出此言?” “你想啊,皇后费尽心思将他安插在大理寺,是为了什么?” 池渊眨巴眨巴眼睛,“眼线?” “没错,一来是为了分散大理寺的权利,二来,就是为了让他作为一个眼线存在,监视着大理寺的一举一动。” 池渊面露沉思。 “如果按照你这么说,皇后惩罚他,应该是因为太监窝点被剿灭了,而张千……” 没有提前传消息出去。 “不错!”许多多笃定地点头,“我越来越觉得,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是有苦衷的了。” 要剿灭太监窝点的命令,是昨天晚上就下达下去的。 外人不知道,大理寺里边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就连厨房的王伯都一清二楚,更别说张千了。 更何况,这件事情,原本也没瞒着张千。 只等着张千去送信呢。 去没想到,张千根本没有将消息送出去。 今天剿灭青楼窝点异常顺利,所有的罪证,通通都在。 他们并没有提前得到消息。 广倾安拎着一个袋子找到两人。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说什么呢?” 广倾安随手将受伤的袋子塞到许多多的手上。 “说张叔叔应该是被皇后惩罚了。”许多多随口说着,手上翻着袋子。 袋子里,是一套鹅黄色的衣裙,还有一个小盒子,里头装着黄玉的头面。 “你买的?”她狐疑地看了广倾安一眼。 不是质疑广倾安对她的爱,实在是广倾安他没有那个审美。 早前要不是朱敬宴拦着,广倾安甚至想给她大红配大绿,再梳两个冲天揪。 “你什么意思?”广倾安最受不了许多多这个嫌弃的表情,“你说清楚,怎么就不能是我买的了?” “那是吗?”许多多歪着脑袋,一副可爱模样的问。 “额……”广倾安语滞,“程英给你买的,说是约你明天去她那儿玩。” “程英姨娘!”许多多眼前一亮,而后仰头看向广倾安,“广爹爹也一起去吗?” 广倾安哼唧两声,不满的嘀咕:“人家也没约我,我去做什么?” 许多多禁鼻子,猛地吸了两下气,“哪里来的醋味?哎哟!” 她话才说完,后脑勺上就被拍了一巴掌。 不重,但也差点给许多多拍了个狗吃屎。 许多多回过头,佯装凶狠地怒瞪广倾安。 第175章 花魁之死 “我有事要去一趟万安镇,一会儿就出发,让小池陪你去。” 许多多“哦”了一声,“那好吧。” 万安镇出了一个采花大盗的事情,许多多也是知晓的。 万安镇来求援,就是想让广倾安出手,抓住这个狡猾的采花大盗。 他现在出发,或许晚上还能赶上,若是赶不上,只怕还要在万安镇多留些日子。 “我会替你和程英姨娘解释,让她不要生你的气的。” “我需要向她解释?”广倾安冷哼一声。 许多多斜着眼睛瞄了广倾安一眼,“呵呵。” 压着嗓子,学着广倾安的语气: “英英,我错了,你让我进去吧,我再也不说胡话了——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广倾安一把捂住了嘴巴,“不许再说了!” 许多多“哦”了一声,一脸的不以为然。 “我那是好男不跟女斗!”广倾安嘴硬的给自己找补。 “知道,知道!”许多多转头,就学起了程英的语气,“哟,您是谁呀,堂堂大理寺寺丞大人,您怎么会错——唔——” “许——多——多!”广倾安捂着许多多的嘴,一字一顿,将许多多的名字,从自己的牙缝里挤出来。 许多多艰难地扒开广倾安的手,“要憋死了!” 她没好气地白了广倾安一眼,“程英姨娘不会怪你的,你赶紧忙去吧!” 再不走,错过了今天采花大盗出去蹦跶的时间,还不知道要多留多长时间呢。 本来明天下午就能回来的活儿,可别弄得好几天都没干完。 “我可和你说,现在大理寺不是只有你一个寺丞了,你干不好的活儿,要是让张叔叔干好了,到时候没脸的可是你自己。” “我呸!”果然,提谁都不如提张千。 一说张千,广倾安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一张脸上,写满了胜负欲。 “你等着瞧吧,看我怎么把他踩在脚下!” 许多多耸耸肩,“那我可真是拭目以待呢!” 广倾安气急,也不多留,转身就走了。 走到一半,他又顿住了,回头交代道:“你和程英说,就说我明天下午就回来,到时候就去看她。” “知道了知道了!”许多多又白了广倾安一眼,“啰里啰嗦,也不知道程英姨娘是怎么看上你的!” 广倾安有种想要胖揍许多多一顿的冲动。 但时间紧迫,若是再耽搁,明天真的回不来了。 他只能记下这顿揍,等回来再教训他。 下人已经给他备好了马,在不远处等着他呢。 他走过去,翻身上马,直接从大理寺策马就没影了。 次日一早,许多多穿戴整齐,正是昨天程英让广倾安带过来地衣服头面。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和有点小英俊帅气的池渊牵着手出了大理寺。 昨天晚上就得了广倾安的交代,马车早早就等在门口了。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往程英的住处而去。 但马车临近程英的住处之后,忽然就停下了。 许多多急切地想要快点见到程英,从马车里钻出头来,嘴里还一边问着:“怎么停了?” 车夫指着前边堵得水泄不通的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路都堵上了。” “小小姐,小公子,你们在车里等一会儿,我上前边打听打听。” 说着,车夫就跳下马车,将马鞭子一放,七拐八绕,就从拥挤的道路上网前边钻过去了。 这一条路,本来也没有多宽,是没办法容纳两辆马车并肩而行的。 此时前边被马车堵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没办法前进。 没多大一会儿,车夫就回来了,脸色不太好。 许多多心底隐隐有点不安,“发生什么事了?” 她没听到,她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小小姐,咱们一时半会儿,可能过不去了,前边死了人,听说是什么花魁,那边围得水泄不通,咱们根本过不去。” 他说着,探头往后边瞅。 这一会儿的功夫,后边有堵上了两辆马车。 他招手,提醒,“诶!别往里进了,前边堵上了,过不去!” 许多多满脑子,就只剩下车夫刚才那句话。 死人了,花魁! “程英姨娘!” 许多多神色一慌,身体往前扑了一下,不等车夫反应过来呢,她一头就栽下去了。 这一下可把车夫给吓坏了。 这可是他们大理寺的宝贝疙瘩,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儿,他得以死谢罪。 “小小姐,你没事儿——诶——小小姐,你去哪儿啊!” 他都没来得及伸手去把许多多扶起来呢,许多多一个一个翻滚,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前边跑了。 “小公子,你怎么也——” 话没说完,池渊就追着许多多跑了。 前边人潮拥堵,眨眼间,俩人都不见了。 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决定,将马车扔在这儿,他得去找小小姐和小公子。 许多多不要命的往前跑。 “程英姨娘,你不会有事的,不是你,一定不是你!” 然而,每往前跑一步,许多多的心就更沉一点。 那个方向,正是程英家的方向。 “程英姨娘,我求求你,一定不要有事。”许多多嘴里哀求着。 她终于停下来了。 前边围了好多人。 手上指指点点,嘴里念叨着:“可惜了!” “听说是花魁娘子呢。” “这年纪轻轻的,就……” 许多多僵在当场。 前边是一个个沉重的背影。 她想挤进去,却好像隔了一整个世界一样。 “姨娘!程英姨娘!” 许多多疯了一样,推开挡在前边的人。 程英倒在地上,神态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程英姨娘!”许多多双腿一软,甚至没能跑到程英身边,就已经跌坐在地上。 “多多!”见许多多要往程英身上扑,池渊忙上前将人拉住,“你不能这样扑上去。” 许多多却已经没了她以往的冷静,满心满眼地,就只有那个倒在地上的人。 曾经的过往,程英的一颦一蹙,都还历历在目,像是幻灯片一样,不断地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最后,幻灯片走到结尾,就只剩下她躺在那里,没有生息的样子。 第176章 两个世界 她挣扎着想要靠近程英。 池渊死死按住她,“多多,你不想为程英姨娘讨回公道了吗?” 不知为何,池渊就是觉得,程英不会是自然死亡,哪怕她现在看上去,没有丝毫异状。 但这太巧合了。 那么多人都没出事,就只有她出事了,这很难让池渊不多想。 池渊的话,到底还是唤醒了许多多。 她身体僵了一下,紧接着,便泄力了一半,软软靠在池渊的怀里。 “我就过去看一眼,我不会破坏现场的。” 她带着哭腔,却倔强的不肯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池渊知晓,许多多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这才放开拉着许多多的手。 许多多跪坐在地上,才挣开池渊的手,都没站起来,就这样朝着程英爬过去。 远远的,她伸出小手,去探程英的气息。 她得手,从强装镇定,到颤抖,却始终不肯收回来。 “不会的!” 随着三个带着哭腔的字出口,许多多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吧嗒吧嗒往下掉。 “姨娘,程英姨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 “我是多多呀,姨娘给我买的新衣服,我今天穿过来了,姨娘不想看看多多穿着好不好看吗?” “还有头面,都是姨娘送的,比广爹爹的眼光好多了,爹爹都说爹爹穿着好看呢,姨娘,你睁开眼睛看看多多啊!” 她颤抖着身子,想要伸手去触碰程英。 但手伸到一半,她又缩了回来。 之后,哪怕是哭得撕心裂肺,她都没有再伸手去触碰程英。 池渊站在许多多的身后,面上也满是哀伤。 他和程英接触的并不多,但仅有的几次接触,程英都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这是个好人,她得结局,不该如此。 池渊的目光落在许多多身上,他不敢想象,程英出事,许多多该有多难过啊。 她虽然从来没说过,但池渊知晓,她在街上看到别的小孩儿被娘亲牵着手的时候,会不经意间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程英的出现,给了许多多母亲一般的关怀和温暖。 她虽然嘴上叫着姨娘,不肯叫母亲,实则池渊很清楚,许多多已经将程英当成了母亲。 在许多多的心里,程英应该是仅次于她娘亲的存在。 “大理寺的人呢!”许多多流着泪,转头看池渊,“去大理寺,找爹爹!” “没有人报案吗?” 她泣声如诉。 “已经报案了。” 围观的人原本只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但见许多多哭成个泪人,也不由得多了几分伤感。 “报案的人,已经去了挺久了。” 池渊蹲下身子,拍拍许多多的肩膀,“整条街都被堵上了,大理寺的人应该也被堵在外边了。” 他们身量小,还好往里钻,捕快们想要钻进来,可不容易了。 “让一让!让一让!大理寺的人来了!” “让一让!” 吵嚷声传来,许多多喝池渊同时转头看过去。 “多多!” 一袭红色官服出现在面前的那一瞬间,许多多的眼泪更汹涌了。 “爹爹!”许多多想站起身子,但双腿软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朱敬宴快步上前,将许多多抱起来,“多多……” 他想说点什么,安慰许多多,但话到嘴边,却发现都不合适。 什么节哀顺变,又能安慰几分? 这大概是许多多第一次哭成这个样子。 之前他受伤的时候,许多多都没哭,还强装镇定地哄他呢。 本来这个案子,他没打算亲自过来,按照惯例,应该是广倾安和苍尘,或者是陈烨,带着捕快、仵作和画师过来。 但当得知出事的人是程英的时候,朱敬宴却没办法再像往常一样走惯例了。 尤其是许多多还过来找程英玩了。 一想到许多多已经知晓了程英的死讯,还不知道要难过成什么样子,朱敬宴就忍不住了,当即亲自带着人过来。 可这路上的马车实在是太多了,从街头堵到了街尾,好不容易才赶过来。 “爹爹,程英姨娘,她不在了。” 许多多抱着朱敬宴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程英姨娘,程英姨娘……” 朱敬宴属实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再加上这事儿,也实在没办法安慰,他只能抱着许多多,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大理寺的人,都知道程英和广倾安的关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阴沉,昭显着他们的心情有多沉重。 有大理寺的捕快疏散现场,很快,这条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就畅通无阻了。 程英的尸体,也被顺利带回了大理寺。 程英没有亲人,在京城最熟悉的人,就是广倾安和许多多了。 仵作验尸之后,许多多终于能够靠近程英了。 程英就被放在架子上,那是以往放尸体的位置。 许多多趴在架子边上,握着程英已经冰凉的手,眼泪滴答滴答往下落。 “程英!”广倾安的身体,忽然出现在停尸房的门口。 他的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沾染着尘埃,连一直以来都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络腮胡子,此时都乱糟糟地粘在脸上,看上去颇为狼狈。 “广爹爹。”许多多转头看过去。 广倾安站在门口,阳光撒在他的后背上,他身上有光,却好像与房间里的世界格格不入。 然后,他提步,迈过了门槛。 洒在他身上的阳光,缓缓退去,他迈进了另一个世界。 黑暗,阴冷,看不见阳光。 随着广倾安进来,停尸房的门“咣当”关上。 停尸房被厚厚的黑色窗帘遮挡着,只有墙边的架子上,两根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 在寂静的房间里,随着广倾安走动带起来的微弱的风,蜡烛细小的火苗,摇曳着。 又在广倾安在程英的尸身面前停下,房间里便没了气流涌动,烛光也变得死气沉沉了。 许多多缓缓站起身子。 她独占程英姨娘很长时间了,该让爹爹陪陪姨娘了。 许多多起身,离去。 “多多!”池渊快步迎上来,扶住许多多虚晃的身子,“你怎么样?” 许多多轻轻摇了摇头,转过身子,一双眸子不见丝毫笑意,幽深地望着那扇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房门。 第177章 害怕吗 广倾安只在停尸房里呆了一刻钟的时间,就推门出来了。 许多多当时还站在门口,她从屋里出来,到广倾安夜从屋里出来,从始至终,她的姿势都没变过。 阳光被廊檐遮住,没能落在广倾安的脸上,显得他整个人都晦暗难明。 许多多挪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脚步,来到广倾安身边,“广爹爹?” 冰凉的小手触碰到冰凉的大手,广倾安的身子震了一下,他弯腰将许多多抱起来,“爹爹没事。” 许多多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看着广倾安。 他这样,可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许多多知道,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没有表情的。 许多多太了解广倾安,若是真没事,广倾安在她面前能装出快死了的样子耍宝。 眼下,根本就是连装都没力气装了,还要故作坚强说自己没事。 许多多沉默了一会儿,在拆穿他,和顺从他之间,选择了后者。 她说不出安慰的话,她自己又何尝不需要安慰呢? 同样,她也更能感同身受广倾安的悲痛。 她深知,任何安慰都只是一句空话,根本无法慰藉他们失去至亲的沉痛。 她的小手抱住广倾安的脖子,两颗冰冷的心在这一刻彼此靠拢,互相取暖。 她听见,广倾安细微地叹了口气。 她跟着广倾安一起,操办起了程英的丧事。 东西都是下人去买的,广倾安交代,都买最好的。 他做官这么多年,也小有积蓄,名下还有两家铺子,算是小有家资。 不过是操办一场葬礼,他操办得起。 下人如火如荼地忙碌着,许多多也跟着来到了广倾安的家里。 府上很冷清,他就老哥一个,平常大多数时候都直接歇在大理寺的后院,几乎不会回府。 府上只有一老一少,父子两个伺候着。 冷清,但也清净。 按照规矩,死者要在家里停尸三天。 广倾安将程英的尸体接回了自己的家里。 此时,他就坐在地上,身后靠着的,就是躺在棺材里的程英喝酒。 一杯接着一杯,一壶接着一壶,一坛接着一坛。 “广爹爹。”许多多拉扯了一下广倾安的衣袖。 他不能再喝了。 再这样下去,还怎么调查程英姨娘的死因。 她绝对不相信,程英姨娘是正常死亡。 哪怕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她也坚信,这是一场谋杀。 她会调查到底。 可广倾安这样子,显然是没办法和她一起去的。 “多多呀。”广倾安垂下头,看着许多多,“爹爹没事。” 他一张嘴,就是一身的酒气。 许多多皱了下眉头,目光落在屋里凌乱散落在各处的酒坛子上。 十几个坛子。 老伯说,他已经喝了一天一夜了。 “陪爹爹喝两口?”广倾安将酒坛子送到许多多面前,又倏地想起了什么,把酒坛子收了回去。 “她不让你饮酒。” 不让许多多饮酒的,又两个人,一个是朱敬宴,另一个就是程英了。 不过许多多很敏锐地察觉到,广倾安口中地“她”说的是程英。 因为之前朱敬宴不让许多多饮酒时,许多多只要和广倾安撒个娇,广倾安就会偷偷带着她小酌两杯。 后来这事儿被程英发现了,程英捏着广倾安的耳朵教训了他一通。 自那以后,广倾安就不再偷偷给许多多带酒了。 这也是第一次,许多多见到广倾安饮酒,没有闹着要尝一口。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时间伤春悲秋。 “爹爹,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大理寺?” 广倾安眨巴眨巴眼睛。 他说:“程英无父无母,没有亲人朋友,我得给她下葬。” 许多多深吸一口气,心底那根紧绷着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程英姨娘,也和她一样,是无根浮萍啊。 “好。”许多多拍拍广倾安的肩膀,“广爹爹好生安置程英姨娘,余下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姨娘的后事要处理,但案件更要处理。 许多多回到大理寺,就见大理寺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她叫住一个捕快询问之后才知道,孕妇案,又多了一名受害者。 朱敬宴手上查着程英的案子。 苍尘也被京城中琐事缠身,脱不开身。 广倾安情绪低沉颓废,无暇他顾。 眼下,大理寺竟然找不出人手来继续处理这个案子。 眼见着朱敬宴沉默了一阵子之后,“先处理孕妇……” “我有一个人选,可以查孕妇案!”许多多上前一步,高声喊道。 她有私心,她想让朱敬宴查程英的案子,朱敬宴手段多,一定能够更快的查清楚程英的死因,还她一个公道。 至于孕妇案。 原谅她自私了,在她心里,程英更重要。 朱敬宴也顿了一下,显然是也想到了许多多说的那人。 “他,愿意吗?” 许多多察觉到,朱敬宴说的,不是他行不行,也不是他会不会,而是他是否愿意。 因为在朱敬宴心中,张千是皇后的人,而这个案子又和皇后脱不了干系。 要对付的人,是自己的主子,张千会去做吗? 先前他可都瞧见了,因为太监窝点被剿灭一事,张千没能提早送出消息,皇后因此惩治他,伤得不轻。 就算张千对皇后并不是忠心耿耿,有皇后不择手段的惩罚在后边顶着,张千能愿意去冒险吗? “我去找张叔叔!” 许多多招呼一声,转身就往后边跑。 “张叔叔!”许多多人还没到呢,声音已经先到了。 张千停下练功的动作,长剑归鞘,用帕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大步朝着许多多走过来。 “走吧。” 许多多愣了一下,怔怔的仰头看着张千,连张千已经走远了,她都没注意到。 这就走了? 不用劝的吗? 张千走了老远,才察觉到,那小丫头没跟上。 他驻足回头,“不走?” “走!”许多多吆喝一声“来了!”就倒腾起小腿,朝着张千跑过去。 “张叔叔,你怎么知道我来找你是做什么的?” 张千没搭话。 许多多又问:“张叔叔,你害怕吗?” 害怕? 张千在心底嗤笑一声,唇角也跟着扯动了一下。 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此后,还有什么能让他害怕的事情呢? 第178章 受不了这个鸟气 皇后的惩罚吗? 不过尔尔。 张千依旧没有回答。 许多多也不气馁,继续问:“张叔叔为什么会帮我们?” 就在许多多以为,张千还是不会回应的时候,忽然听见张千冷淡的声音:“职责所在。” “就这?”许多多不解。 张千已经低头,凉凉的目光落在许多多的发顶。 “你若是不想去,可以不去,不必以这样的方式让我赶你走。” “啊?”许多多头一次听到张千说这么长一串话,一时有点发愣。 好一会儿才明白了张千的言外之意。 “张叔叔是嫌我烦了?” 张千一低头,就对上小姑娘泫然欲泣的眸子。 他忽然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的话说的是不是太重了。 这只是一个小孩子啊,话虽然多了点,但性子还是挺可爱的。 “我……” “我知道了。”许多多抬起手,挡在嘴巴前边,小小声说:“我以后话会少些的,张叔叔别赶我走,我能帮上忙的。” 张千想想之前对那些太监请君入瓮那一招,确实是许多多的功劳。 这小小的丫头,鬼点子还不少,便也没有非要赶走她。 当然更重要的是,若是没有个人盯着他,他带回来的线索和证据,只怕大理寺这些人,也不会相信。 他一弯腰,就将许多多拎起来了。 “带上你,但你别说话。” 许多多重重点头,在嘴巴前边做了一个拉上的姿势。 张千不太明白这个姿势的意思,但见她不说话了,大概也能猜到。 可他没看到的是,在他刚扭过头去的时候,许多多又在嘴巴前边做了一个拉开的姿势。 她长了一张嘴,就是要说话的。 朱敬宴站在议事厅的门口,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人,其乐融融地离开,眼底的神色越发让人看不懂了。 就好像,他也看不懂张千的所作所为一样。 明明是皇后的人,他却在不遗余力地帮着大理寺。 明明皇后该是让他来捣乱,做奸细的。 结果他一点消息都没有给皇后。 顶着大理寺的不理解,还要受着皇后的责打。 他到底意欲何为? 朱敬宴一头雾水。 想不通张千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当真如同苍尘和多多所说,他是有苦衷的?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他和皇后设的局,专门演给他们看的,苦肉计? 正巧,捕快过来送程英所在的青楼的相关信息。 朱敬宴收回放在张千身上的注意力。 再等等吧,或许马上就要有答案了也说不定。 这个案子,且看张千如何操作吧。 他相信张千的能力,只要他没有异心,不藏拙,这个案子,他应该很快就能破获。 当然,前提是,他当真愿意为大理寺所用。 被朱敬宴怀疑试探的张千或许并非不知道张千心中所想。 但他抱着许多多出了大理寺,中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就好像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要做的一样。 许多多靠在张千的怀里,心底也有些莫名的安稳。 “张叔叔,我们从哪里开始查?” 张千垂下头看着许多多,心底觉得好笑,忍了半天,这是终于忍不住了? “去死者家。” 两人走到大理寺门口时,朱敬宴就让陈烨将死者的信息给张千送过来了。 张千知道,那是朱敬宴愿意暂且相信他的象征。 死者是太守祝绪言的小妾,名唤铃铛的。 祝绪言四十高龄,一窝子妻妾,却没有一儿半女。 如今小妾好不容易怀有身孕,祝绪言可以说是非常重视了。 一大家子的侍卫,都放在了铃铛的院里,丫鬟婆子,伺候得无微不至,身边几乎不会离人。 许多多起初看到死者的身份时,都诧异了一瞬。 尽管只是一个小妾,可这是太守大人的小妾,和其他人可不一样,怎么说也算是吃皇粮的。 如此身份,那些人竟然都敢动。 下一步,还不知道他们又要做什么呢。 只是,到目前为止,许多多都没想通,那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先是孩子,然后是孕妇。 难不成是想要让北燕绝后? 她晃晃脑袋,甩掉这满脑子的荒唐想法。 一行她和张千,带着陈烨,仨人两骑,策马往太守府上而去。 三人抵达的时候,府上遍布缟素。 太守正坐在屋里呜呜哭呢。 哭得自然不是铃铛这个小妾。 这一屋子的女人,没有二十也有十八个,死个把个,他并不心疼,再找就完事了。 他心疼的是自己那还没出世的儿子。 他可都提前请神医和巫医都看过了,他们都说是儿子。 可这杀千刀的凶手,竟然害死了他的儿子。 “大人,大理寺来人了。” 太守府上的管家将三人带进去,就去向祝绪言通秉去了。 “来就来!还要本官亲自去迎接吗?” “他们大理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能破案,回头本官定要在圣上面前,参奏朱敬宴一本,什么玉面阎王,本官看,就是浪得虚名!” 几人进来时,正好听见祝绪言正在大言不惭。 张千面无表情。 陈烨虽然心有愤恨,但他只是大理寺的捕快,和人家太守大人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也没那个资格和人家硬刚。 但许多多不一样。 她胆子大,容不得旁人说朱敬宴一个字的不好。 一路上骑马颠簸,她这心情就已经不太美妙了。 刚下马,就听见这狗屁太守在叽叽歪歪说她爹爹的坏话。 这能忍? 能忍就不是许多多了。 “据我所知,太守大人身为一州长官,亦有理查办案的权利和职责,这案子又是出在太守大人的下辖,既然太守大人觉得大理寺无能,不若这案子,就由太守大人自己审理吧,恕我大理寺无能。” 她冷声一番呵斥之后,拉着张千的衣襟,“张叔叔,走,我们回去。” “大理寺还有那么多案子要审理呢,我们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帮忙,人家不领情也就算了,竟然还要责难咱们,我是受不了这个气。” 陈烨原本是觉得,自己没那个身份得罪祝绪言。 但这会儿许多多都已经把人得罪完了,他也就不怕了。 “说的是,大理寺整日那么忙,大人现在分身乏术呢,咱们回去!” 第179章 朱大人的女儿 唯有张千面无表情。 但他的表现也最为明显。 在许多多开口之后,他竟然当真抱着许多多转身走了。 陈烨跟在张千身后,嘴里还念叨着:“咱们正好回去帮大人的忙,这里该是谁的职责,就让谁查去吧,大理寺管不了!” 眼看着张千几人要走了,祝绪言才彻底慌了神。 “大人!大人别走!大人,我错了!” 他屁滚尿流地追上去,抱着张千的大腿不让他离开。 “大人,大人是我不对,是我口无遮拦说胡话,还请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帮下官这个忙吧。” 太守的官职,其实和张千是同等,完全不必自称下官。 但也不知道他是平常在别的长官那里谄媚惯了,还是他们要走的架势,真的吓到了他,他竟然口无遮拦自称起下官来了。 “大理寺可查不了这个案子,万一查不好,祝大人再到皇上面前,参奏我们大人一本,我们可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张叔叔,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大理寺的案子那么多,不办这个,还有别的呢。” 张千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抬腿就要走。 但,没抬动。 他再抬,连带着祝绪言都一起抬起来了。 “大人,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说胡话了!” 他一手紧紧抱着张千的大腿,另一只手在自己的嘴上重重拍了两下,“是我口无遮拦,我再也不敢了。” 天地良心,他就是过过嘴瘾,哪成想,竟然被大理寺的人给当场抓到了。 铃铛那院里,可是整个府上管控最严密的院子了,对方竟然能在这样的看守之下,如入无人之境,杀了铃铛,那想要杀他,还不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他现在都不敢出门了,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也跟着没命了。 大理寺的人,别的不说,功夫还是有的。 就算破不了案子,留在这里,好歹能保护他不是。 这要是把人给气走了,他的性命又没了保障。 不行!绝对不行! 眼看祝绪言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张千微微垂头,看向许多多。 “多多,你怎么看?” 这一问,可又将祝绪言给吓了一哆嗦。 他刚才还在心里骂这个小屁孩净事儿呢,怎么现在这位大人,竟然是看着小孩儿脸色的吗? 他已经在想,要不要再求求这个小孩子了。 虽然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身份,但他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小姑娘,都是我不对,是我信口开河,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陈烨一眼就看出祝绪言的疑惑,他冷哼一声,“没见识的,这是咱们大理寺的小神探,朱大人的千金。” 这话一出,祝绪言差点吓尿裤子了。 他竟然当着朱敬宴的女儿的面,说朱敬宴的坏话。 完了,他死定了! 就算不被刺客杀了,以后也绝对过不了朱敬宴那关了。 人说朱敬宴是玉面阎王,手段狠辣,就没有他撬不开的嘴。 他以后要是落到朱敬宴的手里,哪还能得好了? 他双腿一软,原本抱着张千大腿的手,也跟着脱力了一般。 见把人吓唬住了,许多多才满意。 “看来你已经知错的份上,为了不让更多人受害,这次就算了。” 祝绪言惊喜的抬头,他万万没想到,都到这一步了,竟然还有峰回路转这一说。 “但是,你刚才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不然就算我爹爹不找你,我也绝对饶不了你!” “是是是!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发誓,以后他就算再想骂人,都绝对不会张嘴骂,所有骂人的话,都要憋在肚子里,绝对不能说出口! 张千抱着许多多进了灵堂。 他伸手就去掀铃铛的衣服。 “大人!”祝绪言吓得一哆嗦。 那可是他的小妾啊。 就算是死了,那也是他的死小妾。 若是当众被张千掀了衣服,这岂不就是不洁了? 若是铃铛自己不洁也就算了,但他肚子里还有自己的孩子呢! 张千缓缓转头,冰冷的目光落在祝绪言身上。 祝绪言又哆嗦了一下,“没,没事了。” 张千这才“哼”了一声,掀开铃铛的衣服。 许多多在张千的怀里,身子下压,扒在棺材的边沿上往铃铛的身上瞅。 “果然又是这样!”许多多轻叹一声。 铃铛的身上,和其他死者一样,都是肚皮上有一个针孔。 许多多与张千对视一眼,一同转头看向祝绪言。 “带我们去死者的住处。” “诶!诶!”祝绪言转身招呼管家过来,带着一行去了铃铛的院落,他自己则声称身体不舒服,没有跟过去。 他原本还想着,大理寺的人来了,可以保护他。 但现在看来,大理寺来的这位大人,好像比杀手还可怕啊。 那身上散发着的血腥气,好像他才应该是杀手才对啊。 如果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宁愿自己死在杀手的手上,也不想再面对那一大一小,两个可怕又难缠的人了。 铃铛从怀有身孕的那一刻起,就从太守府上一个普通的小妾摇身一变,成了最受宠的小妾。 居住的院子,也从原来的偏院变成了主院。 院子里头,有两个嬷嬷,四个丫鬟,还有四个小厮伺候着。 除此之外,据管家所说,院子外边,还有侍卫时刻保护着铃铛的安全。 张千抱着许多多,带着陈烨再屋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一击毙命,看现场,铃铛根本就没有发现来人,又或者,来人是她非常熟悉的人。 总归,没有丝毫挣扎的迹象。 “一个个排除吧。”张千询问了一下许多多喝陈烨的意见。 许多多虽然年纪小,但接触的案子可已经不少了,凶杀案更是接连被她破获了好几起,张千不得不尊重她的意见。 陈烨就更是如此了,身为大理寺的捕头,他见过的案子,比很多人一辈子见过的人都多。 他的手段,自然也不容小觑。 许多多喝陈烨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管家得到张千的吩咐,就直接将院里的下人都叫过来了。 第180章 别弄死了 嬷嬷,丫鬟和小厮都是普通人。 只一眼,张千就已经断定,这件案子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能做到眨眼之间杀人的,就算不是功夫精绝的高手,也绝对不可能是完全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连问话都没有,张千就一挥手,让管家将人带到屋里关上了。 紧接着,就是原本守在外头的护卫了。 十个护卫,看脚步,看身形,个个都是高手。 就是许多多完全对付不了,不是一合之敌那种。 张千将许多多交给身后的陈烨,“保护好她。” 陈烨忽然被交代一声,还愣了一下,诧异地看着张千朝着护卫们走过去的背影。 这人,竟然会关心多多? 不怪陈烨多想,张千一直是冷冰冰的一张脸,谁看了不叫一声大冰块。 而这人,今天全程抱着许多多,就连骑马时,都是将许多多抱在怀里的。 现在还专门交代他要保护好许多多。 难道大人真的猜错了,他确实没有坏心思? 可是…… 算了! 大人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想清楚呢。 他还是专心查案子吧,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大人去操心吧。 得了张千的吩咐,陈烨抱着许多多后退了两步。 正想看看张千到底有什么手段,张嘴就敢说要做大理寺的右寺丞。 张千有动作了。 陈烨眼珠子差点瞪掉下来。 “这……他?” 陈烨揉了下自己的眼睛,之后看向许多多,一脸懵逼的用眼神询问:我看错了? 许多多也用同样的表情回应着她。 陈烨明白了,他没看错。 张千是真的毫无预兆地,对那些侍卫动手了。 大理寺的右寺丞,查案子的时候,对人家太守家的侍卫下死手。 这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非常炸裂的存在了。 护卫们条件反射一般,就拔剑反抗。 张千出手,招招逼人必救,每一剑刺出去,都是杀招。 但安歇护卫也不差,至少在张千的强势攻击之下,还能勉强自保,不至于太捉襟见肘。 没错,十个护卫,对战张千一个人,也只能勉强和张千打一个平手。 时间一点点推移,张千的手段越来越凶残。 护卫们身上也都多多少少有了伤,眼看着就无力抵抗,已经落入下风了。 另一边,祝绪言得知张千竟然在自己的府上大开杀戒了。 吓得手足无措一阵子之后,还是朝着这边跑过来了。 边跑还便念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就说,这位大理寺的大人才更像杀手吧!” “瞅瞅,瞅瞅,这都是在干什么!不要命了!不要命了啊!” 他费劲巴力地跑过来的时候,就见张千用剑柄击退一个护卫,剑刃已经朝着另一个护卫逼近。 眼看着剑尖就要刺入那个护卫的心口。 祝绪言一声“住口”堵在嘴边,愣是没吐出来。 因为他看见,那个护卫反击了。 没看清是啥,就是一道银光闪过,朝着张千的面门激射过去。 张千一挥手,就将那银光抓在指间,而后攻势越加凌厉。 却不再朝向其他人,只针对眼前这一人。 其他人得了空闲,却早已筋疲力尽,便没有再上前。 几乎眨眼之间,那人就又朝着张千飞了好几次银针。 每一根都被张千接住。 最后一根银针被张千夹在指间时,张千手上的剑,也已经落在那人的脖颈处。 他反手卸下这个护卫的下巴,连带着将胳膊腿也给折断了。 刚才还硬朗的护卫,转眼间,就像是一滩烂泥一样软趴趴的趴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了。 “大人,大人!”祝绪言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他指了一下地上的护卫,“这是怎么回事啊?” 张千将指间攥着的五根银针送到祝绪言面前,“这是凶器。” 他又指了一下地上那一滩烂泥,“他是凶手。” 祝绪言抬了下手,想要去触碰那银针,但手伸到一半,又像是触电了一般,缩了回来。 “人我们带走了。” 张千转身走到陈烨身边,他伸手想要去抱许多多,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上沾染了些血迹,便将手缩了回来。 “张叔叔,抱抱。”许多多朝着张千伸出双手。 张千皱了下眉头,“让陈烨抱。” 对上许多多瘪着小嘴不满地样子,他学着苍尘的样子,有些僵硬地抬手在许多多的法定揉了一下,“乖,听话。” 许多多被安抚住了,乖乖所在陈烨的怀里,嘿嘿傻笑。 陈烨也一脸玄幻的看着张千,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人一样。 确实,他从前完全没想过,张千会有这样的动作。 带着人回到大理寺时,朱敬宴看着地上瘫倒的那一堆“人”,露出了和陈烨一般无二的表情。 “这人?” 许多多从陈烨的怀里跳下来,跑到朱敬宴面前,“是张叔叔抓到的凶手,还没审。” “没审你怎么知道是凶手?” 朱敬宴差点被许多多给逗笑了。 这查案子,是开玩笑呢吗? 连审都没审呢,他们就敢说是凶手,还将人打成这样? 张千早前没有参与过查案,胡闹也就算了,怎么许多多喝陈烨也一脸信服地样子? 这不是胡闹嘛! 正当朱敬宴想不通的时候,张千已经上前,将银针递给朱敬宴。 “凶器。” 就两个字,朱敬宴又愣住了。 他下意识伸手接过银针,张千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了,只留下一句:“具体情况,你问陈烨。” 陈烨:……我啥也不知道啊! 但张千已经走了。 陈烨只能将当时的情况,事无巨细地与朱敬宴描述了一遍,就连祝绪言说他没用,要到皇上面前参奏他一本和祝绪言差点被张千吓尿裤子的事儿,都说出来了。 “至于把人打成这样……”陈烨犹豫了一会儿,才试探地问:“我猜,张大人可能是担心此人自戕,毕竟他的武功也不算太差。” 这话,陈烨说的都有点心虚。 打成这样,他是没办法自戕了。 但要不是这人生命力顽强,怕是都不用回到大理寺,就给疼死了。 朱敬宴一脸的一言难尽,“先让人给他瞧瞧,别弄死了。” 第181章 中途叫停 死是死不了的。 大理寺到底是个会用刑的地方。 为此,大牢里甚至有专门的大夫守着。 这人才被关进大牢里,就受到了最高待遇。 两个大夫为他忙前忙后,好不辛苦,终于将人给救回来了。 与此同时,许多多正在议事厅里,连比划带说地和朱敬宴解释解释当时的情况。 “爹爹,我觉得,张叔叔可能真的不是坏人。” 不说别的,就看大理寺正值多事之秋,他能站出来帮忙,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这一次确实帮到了大理寺。 而且,依张千当时的速率来看,他也确实像是来帮忙的。 “你说的不无道理。”朱敬宴手上捻着茶盏,“但,皇后会那么好心,给我们送来一个强有力的帮手吗?” “嘶——”许多多倒吸一口气。 从之前种种来看,皇后大概巴不得他们死翘翘,怎么可能那么好心给他们送帮手? 大理寺效忠皇上,皇后针对大理寺,这在朝中可不是秘密。 许多多自然也是再清楚不过了。 也是因此,他们才一直猜不透张千到底想做什么。 皇后的目的,他们用膝盖都能猜到。 可张千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似乎和皇后的做法有悖啊。 他当真不惜被皇后责罚,也要帮助他们? 这世上或许有这样的人。 但张千过往的所作所为,行事狠辣,手段狠厉,很难让人相信他是这样无私的人。 父女二人坐在一起,双手撑着下巴,想了好半天都没能想出个缘由来。 朱敬宴叹了口气,拍拍许多多的肩膀,“行了,想不通就别想了。” 还是那句话,大理寺不怕多一双筷子,只要张千不对许多多下手,他们可以容忍张千继续在大理寺装空气。 “你去看看你广爹爹吧。” 提到广倾安,许多多的神色也暗淡下来,“广爹爹他?” “还是老样子。” 今天中午,苍尘办案回来的途中路过广倾安家,进去瞧了一眼。 广倾安还是靠在程英的棺材边上喝酒。 府里已经装点妥当。 任是谁路过,都能瞧出,他们家死了当家主母。 是的,广倾安给程英置办的葬礼,是按照亡妻的规格办的。 今天是最后一天,晚上就可以抬棺上山,葬入广家的祖坟了。 许多多过去的时候,广倾安并没有饮酒,灵堂里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 广倾安站在棺材前边,府上的下人陈伯和他的儿子在边上瑟瑟发抖。 出殡的退伍,已经在外边等着了。 现在该盖棺了,再晚就要错过时辰了。 但两人都不敢劝。 见到许多多和池渊过来,陈伯忙上前,“小小姐,您快劝劝主子吧,不能再耽搁了!” 许多多的心情异常沉重,每往前一步,脚下都像是灌了铅一样。 池渊的脸色也并不好。 两人一同上前,给程英上了香,这才走到广倾安身边。 “广爹爹,时间差不多了,让姨娘入土为安吧。” 许多度是不信鬼神的,可如果是程英的话,她希望有来世。 外头的巫师说,若是错过了好时辰,程英就要堕入畜生道,来世不能投胎做人了。 程英自幼就进了教坊司,一辈子供人取乐,哪怕是花魁娘子,是京中各大权贵府上的座上宾,但也免不了身不由己。 她这一辈子过得太苦了,心上人也到死都没能在一起。 许多多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来生。 广倾安深吸一口气,一手推着棺材板,缓缓滑上去。 “娘。”许多多趴在棺材边上,低声唤了一句。 程英的身影,渐渐被棺材板遮住。 音容笑貌尤在,人却已经阴阳两隔。 许多多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广倾安扭过头,许多多看见他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眼见着广倾安将棺材盖严实了,程波赶忙招呼着出殡的队伍,过来处理后续。 “砰!砰!砰!” 棺材钉被一颗接着一颗砸下去。 就在砸下第四颗棺材钉时,门外传来一声:“且慢!” 砸钉子的人,手上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广倾安,有点无措。 他们干这行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们住手呢。 来人是陈烨。 广倾安的脸上,带着愠怒,看着陈烨的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你最好有事! 陈烨心里苦。 他也不想来啊,但是被逼到这儿了不是。 “广大人,教坊司中,又死了一个乐姬。” 广倾安抿了抿唇,他明白陈烨的意思。 程英是教坊司中的花魁娘子。 她出事了,查来查去,都没有丝毫进展,他们不得不相信,程英是自然死亡。 他努力说服自己,这才同意将程英下葬。 可如今,教坊司中又有乐姬出事,这会是巧合吗? 若当真是巧合,或者说,若是朱敬宴觉得是巧合,就不会让陈烨过来传话了。 “我知道了。”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合上眼睛,良久才重新睁开眼睛,朝着仿佛被点了穴道的出殡队伍挥了挥手,“葬礼暂停,你们先回去吧。” “这……”白事班的班主犹犹豫豫地看着广倾安,“咱们之前没干过这样的活儿啊。” 这不干不净,不清不楚的,算怎么回事? 许多多一眼就看出这人欲言又止的原因。 “银钱会照样结给你们,等到案件结束,下葬时,还会找你们。” 许多多这话一出,那班主才松了一口气,面上却还是一副推脱地模样,“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哪有事情没办完,就先收钱的道理。” “拿着吧,这案子还不定要拖多久呢。”许多多转头朝着陈伯使了个眼色,“陈伯,带着班主下去领酬劳。” 广倾安将许多多当成亲闺女,陈伯自然也尊这位小姐的吩咐,领着班主去结银子了。 陈烨带着捕快,又将程英的尸身带回了大理寺。 路上,陈烨也将案件的情况又描述了一遍。 只是说到关键处,他支支吾吾了半天。 还是许多多追着他问,他才肯说出来。 “这个名叫胡杨的乐姬,在死前被人破了身子。” 许多多还没不好意思呢,陈烨倒是先闹了个大红脸。 第182章 中毒 然而,根本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他话音还未落,广倾安和许多多的脸色,已经同步阴沉下去。 破身是什么意思,跟着广倾安混迹这么长时间,许多多怎么可能不懂。 正是因为什么都懂,许多多才满身怒气外放,根本无法收敛。 她深知程英虽然身处泥潭,但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 广倾安与她相交日久,亦从未曾强迫她做过她不愿做的事情。 她至死,都是清清白白的身子。 广倾安的身子虚晃了两下。 “不可能!”许多多已经坚定地反驳,“程英姨娘绝没有遭受非人的对待!” 陈烨觉得,可能事与愿违。 他过来之前,已经见过死了的那个叫胡杨的乐姬。 一眼就能看出来,死之前遭受了什么样的虐待。 据教坊司的人说,胡杨之前是个清倌,程英也是。 他担心,程英死之前,应该也遭到了同样的虐待。 但广倾安一双眼睛像是带着刀子一样,往他身上戳,他话到嘴边,愣是没敢说出啦。 “不会的!”许多多坚定道:“我看过程英姨娘的尸身,她容貌安详,绝不是遭受了痛苦的模样。” 广倾安的脸色稍霁。 陈烨和许多多说的都不算太明白,但他知道这两人的意思。 “等回去,还是让人检查一下?”陈烨试探的问了一句。 待触及到广倾安要杀人的目光时,他学着许多多的样子,将嘴巴上了锁。 不说!他不说行了吧! 可不管他们再怎么不愿意,有了胡杨的前车之鉴,程英势必要接受一次检查的。 一想到程英可能在死前可能遭受了非人的对待,广倾安就没办法进入停尸房。 他站在门口,垂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许多多。 声音悲戚,如同杜鹃啼血。 “广爹爹是在嫌弃程英姨娘?” 广倾安摇了摇头。 他哪里有资格嫌弃程英。 是程英该怪他才是。 “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广倾安捂着脑袋蹲下来,五大三粗一个汉子,此时像是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一般,蹲坐在停尸房的门口。 “我真没用。” 他低喃着:“对不起,我是没用。” 许多多攥了下拳头,验尸的事情,是指望不上广倾安了。 她也不愿意让仵作触碰程英的尸身。 故而花高价请了个有经验的婆子来替程英检查。 那婆子一听是给死人检查,差点吓得尿裤子了,但许多多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够他们一家子吃用一整年还有剩余。 死人还能比穷更可怕吗? 尤其是,当许多多说,她这是在替死者洗清冤屈的时候,心头的恐惧就彻底被摒弃了,只剩下为死者洗清冤屈这一个念头。 当然,还有大把的银子。 婆子进去检查的时候,许多多就和广倾安一起,并排蹲在门口,紧张地等着里边的消息。 小小的手心里,汗涔涔的。 良久,那婆子终于推门出来。 “死者还是姑娘呢。” 一句话,让许多多和广倾安都松了一口气。 说不出来有多轻松。 但得知程英没有遭受不公的对待之后,两人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 “另一位,也检查一下吧。”许多多示意婆子再给胡杨查一下。 婆子“啊?”了一声,有些犹豫。 “加钱。”许多多当机立断。 婆子立马就点头同意了,嘴上还念叨着:“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主要是这活儿对死者实在是不太尊重,但若是能还死者一个公道,我还是愿意做的。” 许多多并未多说,只示意她进去检查。 这次就快了很多。 婆子很快就出来了。 “诶哟,这是谁家的姑娘,这郎君也太不温柔了,都给伤着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胡杨死之前,确实遭受了非人的对待,被破了身子。 广倾安一时有些迷茫,他转头看向许多多。 许多多面露思量。 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让我试试!” 许多多转头叫住一个捕快,“给我拿两个碗过来,再抓两只鸡。” 捕快不明所以,但许多多的要求,大理寺素来没人能够拒绝。 他转身就去那东西了,为了能够快些将许多多要的东西备齐,他还叫了一个同伴一起去。 “广爹爹,匕首。”许多多进了停尸房,朝着广倾安伸出手。 广倾安已经意识到许多多想做什么了。 他并没有将匕首递给许多多,而是自己动手,再程英和胡杨的身上,各取了一点血。 程英已经过世好几天了,取血的过程有些难。 广倾安的手也一直在颤抖。 倒是胡杨那边,大概是人才死没多长时间的缘故,速度就快了很多。 捕快已经上手,将两碗血喂给两只鸡。 没过多长时间,其中一只鸡尖锐的叫了几声,就倒地身亡了。 许多多看向抓鸡的捕快。 捕快指了一下其中一个碗,“是,是程英姑娘!” “中毒!”广倾安面色凝重。 许多多点点头,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毒,但看这个架势,是中毒无疑了。 “请大夫过来!” 大理寺就养着大夫呢,长期在大牢那边盯着。 请过来也快。 朱敬宴将程英那碗血递给大夫,“查这是什么毒!” 大夫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什么毒? 他问了一下,这不是血吗? 血怎么会有毒? 许多多将人带进了停尸房,“是程英姨娘身上的毒,能把鸡毒死。” 一听鸡都被毒死了,大夫的脸色也变了。 好端端的,用鸡做什么实验啊,你用老鼠不行吗? 中毒死的鸡,还能吃了吗? 大夫心思活泛,但顶着广倾安苦大仇深的脸,他一个字儿都没敢说。 规规矩矩用银针试了一下。 银针没变色。 “没毒啊。” “银针只对砒霜鹤顶红之类的有用吧。” 许多多脸上有点不耐烦了。 这大夫,水平一般啊。 大夫轻轻点了点头,“对哈!我再试试别的。” 对上许多多那怀疑的目光,大夫的胜负欲一下子就被激起来了。 “你别看我好像没什么正形的样子,其实我的能耐大着呢。” “呵!”许多多转身就走,“你先查出来再说吧。” 第183章 接连的命案 然而,许多多还没走出大门呢,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广大人,不好了,教坊司那边又出命案了。” 许多多顺滑的转身就溜到广倾安面前,抓着广倾安的衣服三两下就爬到他的怀里。 “广爹爹,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广倾安有心将许多多留在大理寺。 但想到许多多的性子,若是将她留下来,她怕是也要偷偷跑出去的。 如此,倒不如将她带在身边更安全了。 他抱着许多多,带着捕快就往教坊司跑。 一行抵达教坊司时,教坊司已经被巡街的官兵围得水泄不通,见广倾安过来,忙上前见礼。 情况紧急,来不及寒暄,广倾安抱着许多多径自进了教坊司。 死者是西院的两个乐姬。 教坊司分为东院和西院,东院乐姬擅琴瑟,西院乐姬爱琵琶。 程英身为教坊司的花魁娘子,自然是样样精通,还有一副好嗓子,为人所推崇。 之前那个胡杨,是东院的乐姬。 “你那个红颜知己,会不会身份不一般?” 张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广倾安身侧,看着仵作验尸,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早在张千追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原本不欲理会,却没想到,张千竟然开口就污蔑程英。 “你胡说什么!” 要不是怀里抱着许多多,广倾安怕是能直接给张千一拳。 “我胡说吗?”张千冷眼看了广倾安一眼,“你可还记得,你是大理寺寺丞,查案子讲的是证据,不是私情。” 广倾安同样冷眼看着张千,“那你也要记得,你同样是大理寺的寺丞,查案子讲究的证据,而不是无端猜测!” 张千扯了扯唇角,他大概是想学着苍尘的样子冷笑一声,但他实在是不太会笑,表情看上去,反而有些狰狞。 “我无端猜测吗?广倾安,你该知道,教坊司隶属于礼部管辖,而礼部尚书彭楷晖与东厂厂公荣玉良狼狈为奸,荣玉良又是谁的人,不用我细说了吧?” 张千这话一出,许多多都惊呆了。 这话是可以直接说的吗?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诶!人呢? 咋转眼间,这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了呢?其他人呢? 捕快呢?仵作呢?尸体呢? 咋都不见了呢? 她咋不知道,大理寺的人啥时候办事效率这么高了? 惊疑之后,许多多又忍不住思索张千的话。 如果张千说的都是真的,那程英,只怕真的有可能是…… 不! 不会! 程英姨娘那么好。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证据呢?”广倾安一手抱着许多多,空出一只手抓住张千的衣领,“张千,大理寺查案子,是要讲证据的!” “要照你这么说,是不是整个教坊司的人,都是东厂的爪牙,是皇后的走……” 他话说到这儿,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张千挑了下眉头,“继续说呀,怎么不说了?不就是皇后的走狗嘛!你不敢说,是因为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够了!”广倾安一把推开张千,“我办事,还不需要你在这里指指点点,到底如何,我自然会调查清楚,至于你,这个皇后的走狗,不用再讨好我们了,想想怎么巴结皇后去吧!” 没了外人,也没有朱敬宴在这里压制着广倾安,他可就口无遮拦起来。 张千却不恼也不怒,只顶着一张冷冰冰的脸,面无表情地看这暴怒的广倾安。 广倾安夜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张千忽然嗤笑一声,“你想查,那就去查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只留给广倾安一个背影。 “广爹爹?”直到张千已经走出门口了,许多多才将广倾安叫回神。 广倾安深吸一口气,气息却仍然较以往粗重,就连许多多都能察觉到,他心底压抑着的怒气,和隐隐的不安。 “广爹爹?” “程英不是那样的人!” 广倾安抱着许多多,出了教坊司。 回到大理寺,又用之前的办法,检查了一下两个乐姬。 “还是毒。” 许多多看着大夫将银针拔出来,银针同样没有变色。 “看来,很大可能性,和胡杨中的是同一种毒了。” “据教坊司的人所说,这两人包括胡杨在内,平常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性子绵软,也不会与人交恶,几乎可以排除是仇杀的可能性。” 陈烨站在边上汇报着初步调查的结论。 广倾安和许多多二人的脸色都很沉重。 他们心中隐隐有着不安。 只是谁都不愿意相信,更不愿意说出来。 “继续查,查……”广倾安顿了一下,才艰难地开口,嘴巴张合了两次,才发出声音:“查他们死之前,都和什么人有过交集。” “也,包括程英。” 广倾安深吸一口气。 许多多明白,广倾安不是糊涂的人,哪怕他再怎么相信程英,该调查的,他也分毫都不会少。 陈烨领命退下。 广倾安转头看向一边的捕快,“朱大人在吗?” “在书房,一上午都没出来了。” 广倾安抱着许多多就往朱敬宴的书房方向走过去。 但连人还没走到地方呢,就见到朱敬宴急匆匆地走过来。 “又出事了?”许多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朱敬宴深吸一口气,沉重地点头,“教坊司,又死了哥乐姬,我过去看看。” “我们也去。”许多多扯着广倾安的衣襟。 广倾安原本也正有此意,遂跟着朱敬宴一起,又去了一趟教坊司。 一天来两次,可以说是非常频繁了。 教坊司的嬷嬷苦着脸在门口等着两人,巡街的官差还是上午那人,一切都好像陷入循环了一样。 但许多多知道,这又是一条人命。 嬷嬷见着朱敬宴,还没等问话呢,她就已经哭诉起来了,“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您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啊,这帮贼人,怎么就盯上我们教坊司这些苦命的闺女了!” 教坊司的女子,一大部分,都是犯事的官家的女眷,地位不高,但架不住模样好看手艺俏,颇得权贵们的欢心。 第184章 护甲间的证物 还有一部分,是民间买来的贫苦女子,卖身契都在教坊司。 容貌相对那些官家女眷,自然是多有不如,手艺也差一些。 但这些人没那么高的心气儿,好拿捏,让伺候谁就伺候谁,让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 最后还有一小部分,是自愿进入教坊司来赚钱的姑娘,这一部分大多数都是清倌。 赚够了钱就要离开教坊司,回去嫁人好好过日子的。 程英是第三类,家里穷,早前又有个弟弟要供养,这才不得已进了教坊司。 她勤奋肯学,天赋又好,很快就混出了名头。 但天不遂人愿,她那弟弟,在她名满京城的前一个月,生了重病没了。 后来她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没了念想,索性就一直留在教坊司了。 胡杨原本是官家小姐落难,若是没有大赦天下的恩典,她得身份,该是一辈子都离不开教坊司的。 至于今天上午发现死了的两位,都是卖身如教坊司的,这一类,若是有人愿意为他们赎身,也可以买了身契离开教坊司。 不过很少有人愿意为她们这种人一掷千金,大多数都是染了病,或者被折磨,死在教坊司的。 这会儿死的这一位,名叫安珂。 据嬷嬷说,和程英还是同乡,早前也是走投无路,被程英接济过两次,后来才入了教坊司。 一身琵琶技艺,还是程英教的。 性子淡淡的,除了程英,整个教坊司,少有人能与她说得上话。 因着琵琶技艺还算不错,也能讨得客人的喜欢,嬷嬷也就没有强迫她接客。 如果没出意外的话,死前应该还是清白身子。 但一行来到安珂的房间,可就是第一现场的时候,都被眼前的境况给惊呆了。 死者身上遍布伤痕淤青,嘴角还带着血迹,脸上亦是一片红肿,显然是遭受了残忍的虐待。 她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手上还胡乱的抓着一些纸张。 像是被凌辱时,身体下意识地抓握。 仵作上前,想将她手中的东西拿下来,但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先带回去。”朱敬宴下令道。 许多多却扯了一下广倾安的衣襟,“等等!” 她从广倾安的怀里滑下去,走到安珂的身边蹲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安珂攥紧的手上。 安珂的指甲有点长,长得不像是常年弹琵琶的指甲。 护甲还在手指上套着。 “我们是来帮你做主的。”许多多轻声说了一句。 仵作在边上手足无措,不知道许多多好端端的和尸体说什么话呢。 却没想到,下一刻,让他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许多多再伸手去拿她手上的纸张时,她的手竟然松动了。 眨眼间,他刚才费劲巴力都没能拿下来的纸张,就落到了许多多的手上。 她垂头看了一眼。 朱敬宴和广倾安夜第一时间就凑了上来。 许多多反手将信纸递给他们。 她大概看了一眼,那应该是谁写给她的信。 信上没有署名,一时间也分不清是谁写给她的。 许多多的目光又落在安珂带着护甲的手上。 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她才转头看向嬷嬷。 “教坊司这几天,不是没开门吗?” 嬷嬷点头“嗯”了一声,程英没了,对教坊司有一定的影响,但人到底没死在教坊司,也没对教坊司产生什么影响。 但胡杨可是死在教坊司里头的。 教坊司其实经常有乐姬被折磨致死,或者病死的,这都不足为奇。 只要没闹出太大的动静来,多数是不会因为外头的主意的。 但胡杨没病没灾的,忽然就死了,这算是横死,而且有不少人都看见了,教坊司是压不下来了,又被程英的死给吓到了,这才选择了报案。 紧接着,又有两个乐姬出事了。 教坊司已经陷入了恐慌之中,整个就是一个人心惶惶,自然也不能再开门接客了。 还有一点原因,教坊司接待的,都是贵客,名门权贵那种,这些人都迷信着呢,嫌晦气,这会儿来的人也少,索性就关门歇业了。 许多多耳朵里听着嬷嬷的絮叨,手上却已经开始着手解下安珂手上的护甲了。 广倾安愣了一下,询问道:“多多这是在做什么?” 朱敬宴手上拿着信纸,替许多多解释:“教坊司现在没有客人,人心惶惶的情况下,她应该没心情练琴的。” 不练琴,自然没必要带着护甲。 安珂手上的护甲,很是突兀。 摘下护甲的那一瞬间,一片片碎屑从护甲之中飘落下来。 “拿个袋子过来!”许多多朝着身后的仵作伸手。 袋子是仵作随身必备的东西,仵作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没用过的袋子递给许多多。 许多多仔细将安珂的护甲都摘下,又将其中夹杂的碎纸屑收进袋子里。 “再让人仔细搜搜,或许还有别的线索。” 站起身子之后,许多多才有吩咐了一句。 房间里被折腾成这副模样,按说有用的东西,应该都被翻走了。 可刚刚才从安珂的护甲之中找到了纸屑,许多多觉得,这是个聪明女人,或许还是留下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说是搜查,其实捕快们将这屋里的所有东西都收拾走了,只剩下桌椅板凳和一张床,还摆在屋里。 余下的,空荡荡一片,那叫一个干净。 东西自然都被捕快用大箱子装起来,抬到大理寺去了。 回到大理寺,许多多就专门去找王伯,让他给自己做了一个小镊子。 别看王伯现在天天就是坐在厨房门口晒太阳,早前也是大理寺的捕快,后来因伤退役,没有家室,索性就留在大理寺,和当年的老兄弟一起作伴。 他的手艺可好了,给许多多做过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这不,不到一刻钟,就把许多多要的小镊子给她做出来了。 许多多屁颠屁颠地道了声谢,就攥着镊子跑回房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了。 约么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朱敬宴和广倾安一起来找许多多时,才将许多多叫出来。 两人过来时,许多多面前摆着拼凑好的纸张。 碎屑被规整地沾在一张宣纸上,许多多怀疑人生地看着宣纸上出现的字迹。 虽然还有些模糊,但已经隐约能看清上面的内容了。 第185章 难道是洗钱 看清纸张上的字迹,朱敬宴下意识去看广倾安的脸色。 广倾安僵在当场。 良久,他才指着桌上用碎屑拼凑出来的字迹,“这是从安珂的护甲里,取出来的?” 广倾安的声音,带着颤意。 许多多久久不能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抬起头,声音嘶哑的“啊”了一声。 “是啊。” 是从死者安珂的护甲之中取出来的碎屑。 她满怀期待的拼了将近一个时辰,却没想到,得到的答案,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答案。 跃然与纸上的自己,赫然就是“程英”二字。 不管安珂究竟是为什么费尽心思将程英的名字藏在护甲间留下线索,这都说明,这件案子的核心,就是程英。 “看来,是被张叔叔猜着了。”许多多扯了扯唇角。 她也不敢相信。 但种种证据都表明,这件事情和程英脱不了干系。 或许,真的被张千猜对了,程英就是东厂安插在教坊司…… 不!是东厂安插在广倾安身边的奸细。 目的,应该是在大理寺吧。 “苍尘带人整理了从教坊司带回来的证物,过去看看吧。” 朱敬宴弯腰,不同以往的温和目光落在许多多的脸上。 许多多犹豫了一会儿,才艰难地伸出手,抱住了朱敬宴的脖子。 她没力气了。 不想自己走。 朱敬宴也宠着她,将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一手拖了还在发呆的广倾安一把。 靠在温暖又坚实的怀抱里,许多多很快就又充满了能量。 “广爹爹,事情或许没有那么严重,我们继续查下去,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现在的一切,都只是猜测。 找到证据才是最实在的。 不管是什么情况,都要有证据作为佐证,才能结案。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这样给程英定罪,未免太偏颇了。 他们对不住程英,也对不住自己。 广倾安点点头,但也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依旧沉重。 苍尘已经将从教坊司带回来的政务整理妥当了。 “这些是目前能提供有效帮助的。” 苍尘将一个小盒子放在桌子上。 许多多伸手将盒子打开。 里边是金灿灿的一堆东西。 令牌,玉佩,手钏,还有一盒棋子。 “这些东西,都是能找到名录的。” 许多多明白苍尘的意思,这些东西,是明面上知道谁是主人的。 如今落在教坊司,只要找到这些东西的主人,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更多的线索。 “还有这幅画。”苍尘将手上拿着的画卷放在桌上,展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皇室之物。” 朱敬宴抬头,看了苍尘一眼,又转头看向广倾安,话却是对苍尘说的:“你没记错。” “这幅万寿图似乎是皇上寿辰时,承宁公主送给皇上的贺礼。” “皇室之物,为何会在教坊司?”许多多表达了自己的不解。 苍尘意味深长地看了许多多一眼,“这途径可就多了。” “比如手有人拿出来送人了,皇上将他赏赐给谁了。” “或者,宫里的下人胆大妄为,偷拿出来变卖了,都是有可能的。” 宫里的事情,不是大理寺能伸手的。 但其中种种,苍尘也还是能说出些门道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幅画,既然在程英的手里,就足以证明,程英参与了皇权争斗。” 许多多的神色瞬间低沉下去。 这也间接证明了,程英接近广倾安,甚至接近她,可能都是有目的的。 她并不是一个简单纯粹的人。 许多多咬了咬唇,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程英送给她的那些东西,想到了程英对她的好。 她不相信,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会是假的。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或许,”许多多顿了良久,才艰难开口:“程英姨娘,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也,只是一个乐姬。” 这世上太多人活着都是身不由己。 程英一个乐姬,若是受制于人,也说得过去。 广倾安夜不知道是相信了许多多的话,还是潜意识里,也这么觉得,他暗沉的眸子里,多了一丝光亮。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 时间紧迫,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伤春悲秋。 苍尘已经进行下一个话题了。 他拿出两摞账本。 “这是教坊司的账册,左边这摞是东院的,右边那摞是西院。” “我见到看了一遍,教坊司一年到头,赚的银子,不下三百万两。” “三百万?”朱敬宴瞳孔微张,显然这个数目,连他都被震惊到了。 朱敬宴身为大理寺卿,一年到头,朝廷的俸禄加上粮食,皇上给的赏赐,杂七杂八加在一起,也就万八千两银子。 就这,他都觉得花不完呢。 三百万两银子,那是什么定义? 国库一年的进账,也就两千万两白银左右。 当然,大部分时候,还不能全部兑换成白银,还有不少事以瓷器,布匹,粮食,盐铁等形式存在的。 真正的真金白银,算下来有一千万两就不错了。 教坊司一年的进账,就到了三百万两,可想而知,这是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更可怕的是,这些银子,都流入了一个人的口袋。” 苍尘给他们指了一下账册上的内容。 但广倾安的心思没在这个上头,并没用太多的注意力。 朱敬宴的心思在这个口袋是谁的口袋上,也没在账册上多花时间。 苍尘可是他那年的断层状元,苍尘说有问题,那就一定是有问题。 这一点事毋庸置疑的。 “可能查到这个幕后之人,是谁?” 对于朱敬宴的问题,苍尘摇了摇头,“已经让人去查了,但现在还没有消息。” “或许,短时间内,都未必能够调查得出来。” “难道是……”许多多沉吟了片刻,一抬头,就发现朱敬宴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她沉默了一瞬,才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洗钱?” “洗钱?” 三人明显是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许多多“嘶”了一声,三言两语说不太清楚,“大概就是,将不合法的钱以合法的手段转一圈,变成合法的钱。” 第186章 丢了个匣子 苍尘到底是状元郎,反应极快。 几乎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许多多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教坊司或许只是一个途径?” 许多多点了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也只是一个猜测,不敢断定,具体如何,还得再调查才行。”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动起来吧,伙计们。” 朱敬宴朝着苍尘使了个眼色。 苍尘接到命令,转身就出去忙活了。 他又拍了拍广倾安的肩膀,“人是你的人,不管怎样,都是要调查清楚的,就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广倾安原本佝偻的背,也缓缓挺直,“我知道。” 他朝着朱敬宴拱了拱手,“我现在就去调查。” 广倾安前脚离开,朱敬宴又交代许多多:“现在是多事之秋,你不许一个人偷偷跑出去。” 许多多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朱敬宴还有心思关注自己呢,她鼓着小脸“哦”了一声。 不自己出去,她还不能叫上池渊和小宛嘛。 有他们两个陪着,就不算自己跑出去了吧。 然而,朱敬宴已经预判了她。 “也不许叫池渊和小宛跟你一起胡闹,若是被我发现你偷跑出去,我不罚你,只罚他们两个!” 许多多这才彻底灭火了,不满的跺了跺脚,“知道了!” 朱敬宴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又在她鼓溜溜的小脸蛋上捏了一把,“乖,等此间事了,爹爹带你去游湖。” 许多多这才来了点精神,推了朱敬宴一把,“那你快去吧!” 她倒是没什么游湖的心情。 但她想早点结束这个案子。 不管结果如何,她不想再受这样的折磨了。 被不上不下的吊着,她整颗心都慌得不成样子,一整天都冷静不下来。 朱敬宴才出去,池渊就拎着食盒过来了。 “多多快来,我研究了新菜,你来帮我试试菜。” 许多多其实没什么心情试菜。 接连的事情,让她连享受美食的心情都没有了。 又好不辜负池渊的一番好意。 她知道,池渊是想要哄她开心的。 “案子的事情有朱大人他们呢,你别跟着太操心了,小孩子就要做小孩子的事情。” 池渊一边说着,一边从食盒里拿出饭菜点心来。 都是许多多从前没吃过的新花样。 看得出来,池渊为了哄许多多开心,也花了不少心思。 “喜欢吗?” 许多多“嗯”了一声,重重点头的样子,有点像小宛前几天牵到大理寺的小黄狗。 “喜欢就多吃点,下次想吃我再给你做。”池渊拿了碗筷送到许多多面前。 许多多也有些日子没好好吃过饭了,这会儿美食当前,她还真有些饿了。 抓着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 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察觉到不对。 池渊分明坐在她对面,表面上看着是在陪她一起吃饭,可他好久都没动一下筷子。 手上抓着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和池渊说话,池渊也只是嗯啊答应,根本就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 “哥哥!”许多多停下筷子,满脸担忧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池渊这才回过神来,匆忙摇了两下头,“没什么,忽然想到点事,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他说着,给许多多夹了一筷子肉,自己也跟着吃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池渊看上去就正常了许多。 只是仍然时不时出现一些失神的情况。 许多多坐在厨房里王伯给她准备的小凳子,看着池渊忙活。 这大概是池渊出错最多的一天。 从前一丝不苟的池渊,今天竟然频频出错,将糖当成盐,该放醋的时候,端着酱油就倒进去。 “哥哥!”在池渊第七次出错的时候,许多多再也忍不住了,她站起身子,一把夺过池渊手上的锅铲,“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连我都不能说吗?” 池渊“额”了一声。 其实不是不能说,只是许多多这段时间因为程英的事情,已经够心烦意乱地了,他不希望自己的事情再惹得许多多心里难过。 但许多多都这么问了,他心里盘算着,要不与她说说? 然而,他的话还没出口呢,就听见前边传来喊声:“大人们回来了!” 三人是一同回来的。 许多多撒丫子就朝着那边跑过去。 池渊担心她摔着,收敛了心绪,追在许多多身侧,“你慢点,别摔着。” “不会!” 许多多那叫一个坚定。 答应了一声之后,速度不减,反而更快了许多。 跑到前院,许多多才发现,院子里又多了一具尸体。 她心一沉,脚下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走到哪尸体边上,才注意到,这人,也认识。 正是教坊司的嬷嬷。 两天见着三回的人。 接连发生命案,现在连嬷嬷都出事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事说没有阴谋,只怕连三岁小孩儿都骗不过去了。 “我已经让人将教坊司围起来了,任何人不得靠近。” 苍尘处理了一些收尾的工作,因此比广倾安和朱敬宴回来地慢了些。 嬷嬷的尸体被晕倒停尸房。 短短数日,停尸房里,已经停满了尸体。 众人的心情都很是沉重。 这个嬷嬷,和程英的关系很是亲近。 “据教坊司的乐姬说,嬷嬷平常最喜欢的,就是程英了。” 这也说得过去。 程英可是教坊司的摇钱树。 从账面上来看,教坊司一年的收入,有四分之一都是程英带去的。 谁家有这么个大宝贝,还不好好对待。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嬷嬷早些年有个女儿,算年纪的话,应该和程英差不多大,算是爱屋及乌了。 “我听乐姬们说,嬷嬷手里有一个紫檀木的匣子,是她平常最宝贝的,要放在床头,每天晚上看着入睡的,但我带着人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这个匣子。” 苍尘拿出一张卷成卷轴的纸打开,一个木质匣子的形象,跃然与纸上。 “这是根据乐姬的描述画的图,我怀疑这个匣子,应该是被凶手拿走了,里边可能会有至关重要的东西。” 苍尘的猜测,和其他人如出一辙。 “既如此,接下来就查这个匣子所在。” 第187章 不希望和不值得 教坊司的嬷嬷,平常也是见惯了高官权贵的,可以说她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人。 若只是普通的东西,定不值得她如此重视。 所以,那个匣子里,一定有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 或许找到匣子,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但偌大地京城,人海茫茫,想要找到一个匣子,何其艰难。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他们的大海捞针之策,真的有用了。 还有这个嬷嬷,据教坊司的乐姬所说,她于程英之间,关系密切。 那么这种密切,到底真的是因为之前所说的那些原因,还是利益捆绑,才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坚不可摧。 纵然以许多多喝程英之间的关系,许多多并不愿意将程英往坏处想。 但当一切有迹可循的时候,当所有可能都被排除的时候,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是真相。 即便这个真相,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真相,却也不能改变事实。 是夜,大理寺已经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陷入梦乡的时候,唯有一扇窗,还透着光亮。 一阵微风穿过洞开的窗户,将油灯微弱的火光吹得凌乱。 她站起身子,走到窗边,正打算推上窗户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头顶高悬的一轮明月。 明月寄相思。 许多多的心情略有些沉重。 她反手合上窗户,回到桌边。 一大堆的事儿压在身上,她哪有那些闲工夫伤春悲秋。 火光不再闪动,许多多执笔,在纸张上写下什么,偶尔划下些什么,偶尔将写到一半的纸张团成一团,随手扔下。 终于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她才终于直起腰。 “果然,还是有小宛在身边帮忙才行啊。” 小宛别看年纪小,写字那速度,可是嗖嗖的。 就这几张纸,她不用一刻钟就能捅咕完。 可惜苍老夫人这段时间身子又不好了,苍尘在大理寺走不开,只能让苍小宛在身边照顾着。 一时半会儿,小宛是不能来大理寺陪她了。 她再看了一眼纸张上的思维图。 现在已经能够确定地是,之前的孕妇案,和皇后脱不了干系。 哪怕他们抓来的人声称这只是他们自作主张,没有任何人指使,但大理寺根本不会相信。 只是那人嘴硬,暂且还在大理寺的大牢里严加看管,目前没什么时间去调理他。 等到眼下的案子结束,就该轮到他们了。 再就是教坊司的案子。 包括程英在内,教坊司现在已经死了六个人了。 手段不一,死者的死因也大不相同,让人摸不着头脑。 倒是苍尘从账册上看出来的东西,只怕这幕后之人,在谋划着一场天大的阴谋。 可这阴谋底下,似乎又有着某种私心。 许多多小手虚握成拳,想了又想,也没能想出来,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有什么阴谋,又有着什么私心。 再就是皇后,也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是皇后,说是一人之下都已经不准确了。 如今皇上势弱,倒是蓝家的权势更大。 皇后出身蓝家,天下全是有五分之三,都在他们家了。 她又是母仪天下之人,贵不可言。 都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何来那么大的野心。 有那么大的野心,又是为什么? 即便是再有权势,也不过如此了吧? 许多多抱着一肚子里的疑问,百思不得其解。 却在此时,房门被敲响。 许多多回过神来,“谁?” “是我。”池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门没拴着。”许多多回应了一句,小手利落地将乱糟糟的东西收拢起来堆在一边。 池渊推门进来时,就只有地上一团团用过的草纸彰显着许多多之前在忙活什么了。 “我看你房间的灯一直亮着,就过来看看。” 池渊将食盒打开,里边是一碗清淡的海鲜粥和两块素点心,“趁热吃。” 他的目光落在许多多收在一边的那沓纸上,第一张就是许多多画的思维导图。 纸张上,幕后黑手和皇后两个位置,用笔圈了好几圈,尤为明显。 “还在想案子的事情?” 许多多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粥,听见池渊的话,她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我想尽快破案。” 火光下,许多多的小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 池渊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若程英姨娘是真心待你,她定不希望你为了她废寝忘食,拖累了自己的身体。” 许多多拿着小勺往嘴里送粥的动作顿了一下。 片刻后,她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吃粥了,嘴里还含糊地问:“若她本就心存算计呢?” 这下轮到池渊茫然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许多多竟然能问出这话来。 他还以为,许多多一直相信程英,是绝对不肯怀疑程英的意图呢。 却没想到,原来她早就已经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 看来,还是他小看了许多多。 “若她本就心存算计,如今死了,那也是活该,更不值得你如此辛劳。” 许多多不可避免地被安慰到了。 她微微偏头,“我从前怎么不知道,小哥哥这么会安慰人呢?” 池渊的脸上,一闪而过一丝不自然,但什么都没说。 许多多便也不说话了,房间里,一时间就只剩下许多多滋溜滋溜吃粥的声音。 一碗粥吃完,许多多的小手伸向了碟子里的素点心。 一抬头,就发现池渊正坐在她对面发呆呢。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看着挺呆的。 但许多多却没心思管池渊现在呆不呆。 她想到的是,池渊最近好像经常发呆啊。 就连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都经常出神。 “小哥哥?”许多多轻唤了一声。 池渊的睫毛轻颤,目光缓缓落在许多多的脸上,“怎么?” “没什么。”许多多下意识摇了下头,又匆忙找了个借口,“就是问问你,要不要吃点心?” 碟子里有两块点心,她拿了一块,余下的一块,连带着碟子一起推向池渊。 在池渊拒绝之前,她就堵住了池渊的话。 “我吃不完了,大晚上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第188章 我会调查到底 池渊愣是被许多多盯着,吃完了一块点心。 他收拾了碗叠,放回食盒里。 临走之前,又交代了一句:“早些休息,别太辛苦。” 许多多轻轻点了点头,“我只是想早点破案。” 不管结果如何,她都想给自己和广倾安一个答案。 一个清晰明了的答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一团团迷雾之中,困顿自己的内心。 池渊离开之后,许多多才面露思量。 池渊最近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种种举动,实在是太古怪了。 可思来想去,许多多也没想明白池渊到底怎么了。 倒是把自己给想困了,随便拿帕子擦了擦脸,连衣服都没脱换,身子后仰,手上已经扯了被子。 身体挨在床上的时候,被子也已经盖在身上,眼睛一闭,就进入梦乡了。 次日,许多多醒来时,朱敬宴已经带着张千一起去调查教坊司的案子了。 原本广倾安正在大理寺消沉呢,被许多多缠得没有办法,这才只能带着她一起去了教坊司。 朱敬宴和张千此时正坐在嬷嬷的房间里,一一审着教坊司的乐姬。 许多多被广倾安抱着来到门口时,正好碰见朱敬宴让人将一个乐姬带下去,准备带下一个乐姬过来。 她从广倾安的怀里滑下去,“颠颠颠”几步就跑到朱敬宴的身边,“爹爹,查到什么了吗?” 朱敬宴看了眼神色晦暗的广倾安一眼,欲言又止。 张千“呵”了一声,也不知是不屑还是什么。 “朝中不少官员,都和这个嬷嬷有牵连,官场中的不少事情,还有官员的一些见不得人的私事,都被他们握在手里。” “很多事情,之所以闹得人尽皆知,就是从你的花魁娘子口中传出去的。” “教坊司利用这些官员的把柄威胁他们为自己所用,这代表什么,广大人你应该知道吧?” 广倾安的神色不可避免地恍惚了一瞬。 “不可能!” 他绝对不相信,程英是这样的人。 “怎么不可能?”张千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话格外多,好像对广倾安有什么火气,都一并发泄出来了一般,“你若是不信,可以问朱大人,朱大人总不会骗你!” 要不是昨天晚上,他回去时,见到多多的房间还亮着灯,知晓多多迫切想要查清楚这个案子,他还不愿意插手呢! 广倾安这个混球,自己没用还要连累多多受累,看他今天不骂醒他! 广倾安的目光随着张千的话,落到了朱敬宴身上。 朱敬宴深吸一口气,对上广倾安忐忑地目光,终究还是咬着牙轻轻点了点头。 这些,都是今天他和张千一起问询出来的东西。 “程英她,或许是周嬷嬷的爪牙。” 周嬷嬷,就是死掉的那个嬷嬷。 “或者,不只是她,整个教坊司的乐姬都是她的爪牙,至于周嬷嬷受命与何人,目前还没有头绪。” “还有张寺丞所说的,那些消息和流言,确实有些是通过程英传出去的,但其他人也并非全然没参与。” “这些日子遇害的乐姬,至少有两人,掺和到这些是非之中了。” 张千冷眼看着颓废的广倾安一眼,心底有些不屑。 儿女情长的东西,能有什么出息! 朱敬宴没理会张千的心思,也没因为广倾安颓废,就停下来。 他觉得,或许也该给广倾安一个刺激,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了。 若不然,他们也不能总仰仗着皇后的人帮忙吧。 “我们初步怀疑,周嬷嬷和程英的死亡,甚至教坊司的这些起敏感,应该都与他们所做的事情有关,或许是仇杀。” 许多多眨巴眨巴眼睛,有点能理解朱敬宴的意思了。 先前已经说了,教坊司拿捏了很多官员的把柄,想要控制这些官员。 有些人因此受制于教坊司,但同样应该有些人宁死不屈,不信这个邪。 不愿配合的,教坊司也就不会帮他们保守秘密,或者说,会将他们的秘密泄露出去。 这一次,或许是碰到硬茬子了。 不愿意受制于教坊司,又害怕自己步了前人的后尘,被教坊司泄露了秘密,只能先下手为强,将知道他秘密的人都除掉。 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随着朱敬宴的话一字一句落下,许多多注意到,广倾安紧紧攥起来的拳头,缓缓松开了。 原本颓丧的人,也开始重拾了精气神。 “我觉得。”他抬起头。 朱敬宴和张千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等着他说出什么有建树性的提议。 结果就听见他说:“我觉得,程英是无辜的,就算她真的做了那些事情,也有可能是受制于人。” 张千“呵”了一声,翻了个和自己形象严重不符的白眼。 还当他能说出什么来,结果还是个只知道儿女情长的废物。 他那个脑子里,是只有一个程英吧。 这样的人,竟然还能做到大理寺寺丞的位置,看来朝廷果然从根子上就烂掉了。 广倾安夜不管张千是什么想法,他只坚定地看着朱敬宴,“我会调查到底。” 说到底,朱敬宴和许多多还是替他高兴的。 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总归是愿意振作起来了。 他不相信他的心上人会是在利用她。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查,不管到最后结果如何,都足够他走出这段过往了。 等到案件结束,等待着他们的,就还是以前那个广倾安。 朱敬宴朝着广倾安点点头。 几人说话间,捕快已经带着一个乐姬过来了。 审问继续。 许多多坐在边上听了一会儿,这个乐姬应该是边缘人物,能接触到的官员并不多,大多都是些商人,提供的口供没什么实用价值。 但出于某种思想,朱敬宴还是交给捕快一个模版,让他将人带下去审讯,口供也要整理成册。 紧接着,就是下一个乐姬,继续审问。 不管是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人物,都要问一遍,从士农工商到贩夫走卒,但凡是乐姬们能想起来的八卦,朱敬宴都让人记录下来了。 至此,许多多也终于明白了朱敬宴的用意。 第189章 不知所措 调查教坊司的命案固然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但朱敬宴未尝就没有想要翻一翻朝廷官员的老底的想法。 或者说,不只是官员,还有那些有名的富商和当世大儒。 嗯,确切的说,是一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真君子,是不怕深究的。 许多多听了一会儿八卦,觉得无趣,就与朱敬宴商量着,自己在教坊司里转转。 许多多本就是欢脱的性子,若是可以,朱敬宴也不愿意拘着她。 教坊司现在被大理寺的人团团包围着,安全得很。 朱敬宴交代了几句,让她不要乱跑,晚些一起回大理寺的话,就让她自己出去玩了。 如朱敬宴所想,许多多确实不是个能闲得住的性子,也不是会乖乖听话的性子。 好吧,她其实本来确实只想在教坊司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意外发现的。 但她跟着两个下人走到后门的位置,从门缝里,看见了一道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 池渊? 想到池渊最近的古怪之处,她忍不住就跟了过去。 若是她的怀疑出错了,到时候她会向池渊道歉,求得池渊的原谅的。 池渊大概是没想到身后会跟着一条小尾巴,一路走得很是坦然。 但当许多多发现,池渊竟然来到了之前他们曾经踏足过的破庙时,她的心底便涌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池渊进去之后,许多多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跟着进去。 但进门之后,却发现哪里还有池渊的身影。 不只没有了池渊的身影,就连之前在这个破庙里容身的乞丐连一个都看不见了。 原本就破败不堪的破庙,因为长久没有人居住,更多了几分荒凉。 大殿里只剩下两座东倒西歪的神像,随意扔在角落里的一些破碎的瓷碗。 一览无余。 之前拐子案时,许多多以身犯险,就是在这个破庙勾引拐子上钩的。 因此,她对这个破庙还算熟悉。 从大殿的后门出去,有一个庭院,再往后是一些房舍,应该是这座庙还没有破败时,供僧人和斋客居住的。 再往后就是一片竹林,上一次时间紧迫,许多多便没有往竹林中转悠。 眼下,左右也找不到池渊的身影,许多多转悠了一圈儿,便往竹林里去了。 却没想到,她才进入竹林,就听见了脚步声。 是有人踩在满地落叶上的声音。 她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道身影一个鹞子翻身,就越过了墙头。 她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朝着那道身影追过去。 “多多?” 池渊略带疑惑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随后“咯吱咯吱”,池渊踩着落叶向她走来。 “小哥哥?”许多多回过身,面带疑惑的看着池渊,“你怎么在这里?” “我……”池渊顿了顿,将手上提着的篮子往许多多面前送了送,“原本是想过来看看这里还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人。” “到这儿才想起来,拐子案结案之后,大理寺将流落到这里的可怜人都送进给孤园了,这里也没有新的气概,落难,但来都来了,索性就来竹林里转了一圈儿。” 池渊来到许多多面前,“正好摘了些野菜,回去给你煎野菜饼吃。” 许多多沉闷的“哦”了一声,算作回应。 池渊愣了一下,“多多是不开心吗?” 也不知池渊是刻意转移话题,还是当真不知道许多多在为什么事伤神。 他皱着眉,低声劝道:“案子的事情有朱大人他们操心,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我知道你想尽快还程英姨娘一个公道,但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查案子本来就要循序渐进。” 池渊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别想太多,总有真相大白那天。” 许多多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已经越来越多了,不愁没办法破案。 最重要的是,最终的答案是否能如他们所想一般。 而现在,许多多更想知道的是,池渊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 刚才那个飞出去的人,是什么身份?他和池渊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破庙的情况,大理寺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池渊之前的解释看似合理,实则漏洞百出。 许多多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她知晓池渊在隐瞒着什么,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深究。 她扭头看了眼走在自己身侧神色如常的池渊。 “小哥哥?” “嗯?”池渊微微垂头,清澈的目光落在许多多身上。 该死! 许多多从池渊的眼神中看不到丝毫算计。 那双眸子里,是温柔的耐心,还隐隐透着淡淡的担心。 “怎么了?”见她良久不言语,池渊眼中的担忧似是在加重。 “没什么。”许多多终究还是放弃了深究的想法。 罢了。 总归小哥哥是不会害她的。 人活一世,谁人还能没有点秘密呢。 只要池渊真心待她,即便隐瞒一些自己的私事又有何妨? 倒是池渊,见她欲言又止,心下止不住生出更多担忧。 真的没事吗? 他看多多的样子,并不像没事的样子。 但他也知道,许多多不想说的事情,他直接问是问不出来的。 “多多怎么会来这里?” 许多多有看了池渊一眼。 他的眼中看不到别的情绪,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一般。 可知晓池渊有所隐瞒之后,他说的每一句话,许多多都忍不住盘算这背后是否有什么深意。 “爹爹在这附近查案子,我觉得无聊就跑出来瞎逛。” 这倒也像许多多的性子能做出来的事,池渊并未多想。 “那你是与我一起回大理寺,还是去找朱大人他们?” “嗯……”许多多想了想,“我答应爹爹要回去找他,小哥哥自己回大理寺吧,我先走了,再耽搁爹爹该着急了。” 说着,许多多朝池渊挥了挥手,人已经跑出好远了。 “哎,跑慢点儿,小心摔着。” 池渊在后边儿焦急地招呼,只远远听见许多多喊了一声:“知道了!”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丫头……” 随即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那些烂摊子,神色也暗淡下去。 第190章 被你牵连 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的词池渊并不知晓,像一只小鹿一样蹦蹦跳跳跑远了的许多多在下一个转角就停了下来。 小姑娘后背靠在墙壁上,仰头望天,面无表情。 身处闹市,人群熙熙攘攘,耳边是连成串儿的吆喝声,小兄弟和小姐妹儿的嬉笑怒骂。 偶尔有人将目光落在格格不入的许多多身上,然后拉扯着身边的同伴,压低声音说悄悄话。 “你看那个小姑娘,像个小大人似的,多好玩儿。” “你看那个表情,没准儿是做错事,被家里赶出来了。” “我看不像,你看看小姑娘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该不会是爹爹新纳了姨娘,在这儿伤春悲秋呢吧。” 几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许多多抬手,扯着袖子随意在脸上胡噜了几下。 跑远的念头渐渐回笼,她扯了扯嘴角。 或许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 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或许是她想多了也说不定。 一定是程英姨娘的事情拖延的太久了,让她产生了错觉,好像这世上所有人都会背叛她,利用她一般。 她晃了晃脑袋,企图将杂七杂八的念头甩出去。 之后快步朝着教坊司的方向走过去。 尽快破案才是正道。 等案子破了,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许多多回到教坊司时,正巧朱敬宴他们已经将该审的人都审完了,收拾东西准备回大理寺了。 接下来的日子,为了防止教坊司中再出人命,大理寺专门派人值守,将教坊司团团围住,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也不知道是大理寺的值守有效果了,还是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教坊司中,再没有人遇害,一切都好像又恢复了平静一般。 但大理寺的人都知道,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这件案子走到现在,抽丝剥茧,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天大的阴谋。 而一头撞进这个阴谋之中的大理寺,在彻底将这个案子破获,将幕后真凶找出来之前,都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平静。 眼下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压抑的平静。 真正的风暴,很快就要到来了。 大理寺的所有人,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像是蜜蜂一样,忙碌着。 就连看似对大理寺没什么归属感的张千,都没有一日惫懒。 许多多坐在自己的小桌子边上,双手撑着下巴,唉声叹气。 王伯看得惊奇。 自家这小小姐,是个乐天派,是整个大理寺的开心果,还真是很少见到她哀叹连连呢。 王伯扯着凳子坐在许多多边上,“小多多是遇到什么糟心事了吗?” 许多多“唉”了一声,“我就是觉得,我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 广爹爹这些日子,肉眼可见的消瘦。 爹爹和苍叔叔他们,也整日忙碌着,身上带着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疲惫。 就只有她,不出门乱跑,不让自己遇到危险,就是给爹爹们最大的帮助了。 “胡说!”王伯义正言辞地摇头,“多多怎么可能没用?” “你想想,你来到大理寺之后,给大理寺帮了多少忙啊!破了那么多案子咱们就不说了,大家有目共睹。” “就说汝阳王世子,之前见到咱们大人,那是吹胡子瞪眼睛的,现在呢,因为多多你给他治病,我瞅着他现在脾气都好了很多,上个月来咱们大理寺,还笑着跟我打招呼了呢!” 徐锦堂! 许多多眼前一亮,“我知道了!” 池渊正盯着灶膛里的火发呆,猛地听见许多多的动静,吓一蹦跶,差点从小凳子摔下去。 还没等他重新坐稳呢,许多多就已经两步蹿到他身边,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跑。 “我想到办法了!” “诶!火!火!”王伯在后边,跳着脚地喊。 他,他不咋会做饭啊! 说实话,在池渊来大理寺之前,大理寺的饭菜,充其量就是熟了,能吃,吃不死人的程度。 毕竟这些厨子,从前都是糙汉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继续当捕快了,就留在大理寺做事。 做饭能弄熟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敢强求色香味俱全啊。 大家也就这么咬着牙吃下来了,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直到池渊来了,一来就改善了大家的伙食,简直是大家的衣食父母。 不然池渊在大理寺,也不会这么受人喜爱。 这会儿池渊一跑,王伯可就傻眼了。 那锅里头,不会还炖着红烧肉呢嘛,就这么走了? 池渊听见王伯的喊声,才想起来回应:“汤靠干就能出锅了!” 王伯手上拿着锅铲,一米九的汉子站在他们专门为池渊定制的灶台前边,就像大人偷玩小孩子的玩具一样。 他掌握不好火候,一会儿开锅看看,一会儿开锅看看,终于把汤靠干了,一锅红烧肉就出锅了。 只是,王伯看着盘子里的红烧肉,怎么看都觉得,好像和池渊做的,不太一样呢。 池渊此时也没心思关心红烧肉了。 他被许多多拽去了汝阳王府。 难得徐锦堂这些日子老老实实在王府呆着,没有出去作妖。 徐锦堂正在院子里拉着府里的下人蹴鞠呢,听说许多多喝池渊过来了,他一脚就将球踢进球门,转身朝着大门口走过去。 “世子!”许多多远远朝着徐锦堂招手,拉着池渊往徐锦堂身边跑过去。 来到近前,徐锦堂抓着许多多的咯吱窝就将人拎起来,往上一颠,将许多多飞起来,待她落下时,正好落在徐锦堂的怀里。 “多多,小池,你们怎么有时间来找我?” 大理寺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这事儿,他也是知道的。 以往有案子的时候,许多多不都跟着朱敬宴出去撒欢嘛,哪有时间来他这儿啊。 “我是来找世子帮忙的。” 许多多一手抱着徐锦堂的脖子,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我想问问,朝廷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徐锦堂“哟呵”了一声,“你个小丫头,竟然还想插手朝堂的事儿了?” “你查案子可以,但朝堂可不是你想伸手就能伸手的地方,不能胡来!” 徐锦堂担心许多多不当回事儿,还专门吓唬了一句:“若是真惹出乱子来,你爹爹都得被你牵连。” 第191章 我的母语是无语 他本来想说,就算是朱敬宴都保不住她。 但想到许多多那个性子,只是这样,怕是吓唬不住她,这才将朱敬宴拖出来。 毕竟许多多嘴在意的人,就是朱敬宴了。 “我没想插手,我就是问问。” 许多多替自己辩解。 徐锦堂“呵呵”一笑。 “你最好问也别问,这事儿可不是儿戏,真出了岔子,你就不用给你爹爹养老送终了,他活不到老了,没准到时候你们爷俩黄泉路上一起走,来世不是父女是兄妹了呢!” 许多多的脸上写满了无语。 我的母语是无语。 “我真没想插手朝廷的事情,就是这件案子,很明显是牵扯到朝堂上的,我就想找点线索,看能不能帮到爹爹。” 徐景堂“呵呵”两声,脸上写满了“果然如此!” “都这样了,你还说不是想要插手朝堂?不是,这是朱敬宴的事情,你非要跟着掺和什么啊?你是真不怕死,还是什么都不懂啊!” “朱敬宴到底是怎么给人当爹的,你这么能胡闹,他都不管管的吗?” 许多多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朱敬宴不好了。 小姑娘小脸一板,转身就走。 不说就算了,她找别人去。 她在京城,也不是完全没有朋友。 之前不是还有几个患难之交嘛。 徐锦堂一看这小丫头走了,心里一慌。 他太了解这丫头了。 这会儿走了,绝对不是放弃了,而是打算从别人那里找突破口了。 这个京城,还有谁能比他更靠谱吗? “算了,你想知道什么!” 徐锦堂一把将人捞回来,按在椅子上,他自己也坐在许多多对面,一副疲乏无力任人宰割的样子。 “问吧,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吧。” “我其实也说不清我想问什么。” 许多多将案子的情形,挑了一些能说的,与徐锦堂说了。 徐锦堂听完,面露思索,沉吟良久,才犹豫着问:“所以,你想找这个案子的幕后黑手?” “嗯。”许苗苗淡定自若地点头。 “嘶——”徐锦堂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事儿,不好办啊。” 徐锦堂似是忘了这里是汝阳王府,是他家一般,还做贼心虚的左右打量了一番,确定没人之后,他才挪了一下屁股,坐在了许多多身边,还朝着许多多招了下手。 “过来,凑近点儿我跟你说。” 许多多往徐锦堂那边挪了一下,身子也往他那边偏了一下。 原本坐在许多多左手边的池渊见状,也挪了一下,换个位置,坐在了徐锦堂的右手边。 三把椅子连在一起,三个脑袋凑到一堆。 “这个教坊司啊,可不简单,教坊司隶属于礼部,礼部尚书彭楷晖与东厂厂公荣玉良交好。” “荣玉良你知道吧,就是之前到大理寺耀武扬威的那个阉狗。” 许多多点点头,说别的她或许不知道,但提到阉狗,她这脑子里都有画面了好吧。 “这个阉狗啊,是皇后的人,对皇后那叫一个忠心耿耿,皇后让他吃屎,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咦!” 许多多嫌弃地往后缩了一下,似乎已经瞧见荣玉良在她面前吃屎了一样。 徐锦堂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点恶心了,他又将退后一点的许多多扯了回来,继续说。 “皇后呢,是左相府的女儿,你们知道吧?” 这点,人尽皆知。 许多多喝池渊自然也是知道的。 蓝钰儿的生平,他们都要能倒背如流了。 “传闻,皇后出生那日,百鸟齐飞,百花齐放,国师给他批命,说她是贵不可言的命格。” 许多多点了点头。 命格什么的,她倒是不信的。 而且,那国师估计也是个老骗子。 人家本来就是丞相府的闺女,本来就很尊贵了。 出生就在罗马的人,她已经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贵不可言的命了。 不过,蓝钰儿确实更上一层楼,做了皇后,更贵不可言了。 “但是我总觉得,皇后的野心,不止于此。” 徐锦堂撇了撇嘴。 许多多愣了一下,这也是她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现在看来,徐锦堂的看法与他一致,应该不是她的错觉了。 她扯着徐锦堂的衣袖追问,“那她还想干什么?” 造反不成? 徐锦堂一转头,就对上许多多眼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意识到自己多言了。 他换了个话题,“先不说这个,咱们继续说案子。” “按照你的说法,朝中其实有挺多人都很可疑。” “惯常喜欢往教坊司溜达的,可有不少人呢,当朝大吏可都有不少,比如说太傅啊,左相啊,还有那个阉狗,你说说他都没那个玩意儿——” “咳咳!”池渊提醒意味十足的干咳声从旁传来。 徐景堂自觉失言,捂住了嘴巴。 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许多多一眼,“后边那句话,是我胡说的,你回去可别在朱敬宴面前说啊。” 许多多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说世子说荣玉良是个阉狗,有心无力的。” 徐锦堂:…… 他怔怔地转头看向池渊:你作证,后半句真不是我说的呀! 到底是谁啊,竟然在这么小的小姑娘面前口无遮拦? 一定是广倾安。 那个大胡子,平常看着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还有你广爹爹,他没事儿也喜欢往教坊司跑。” 说到广倾安,许多多的注意力终于从阉狗有心无力上转移走了。 “广爹爹以后不回去了。” 他从前往教坊司跑,都是为了找程英姨娘,现在程英姨娘已经遇害了,广爹爹没了念想,案子查清楚之后,他不会再往教坊司跑了。 想到程英,许多多的神色暗淡下来。 徐锦堂见状,恨不能甩自己两个耳光。 看看他干了什么呀! 他可真该死啊! 明知道那花魁娘子和小丫头感情非同一般,他竟然还在小姑娘跟前说她得伤心事。 他是个什么东西啊。 “咱们再说说这些人吧。” 徐锦堂尴尬了半天。 还是池渊将话题拉回正规。 徐锦堂递给池渊一个感激的目光:你小子,能成大事! “这个太傅,庄正青,听着是个正经人,其实呀,啧啧……” 第192章 太傅五分钟 这个“啧啧”就很有灵性了。 许多多的注意力也被重新吸引过来。 “他怎么?” “狎妓!”徐锦堂说完,又觉得自己在小姑娘面前说这个,有点不太妥当。 但许多多眼睛都亮了,明摆着对这件事儿非常感兴趣。 “一个月三十天,他有二十天都是住在教坊司的。” “没事儿就往教坊司跑,还次次都爱找花魁娘子程英。” “当程英是什么人啊,那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主儿,人家可是清倌!” 想到许多多喝程英关系好,徐锦堂还专门说了程英几句好话。 许多多听得确实挺开心的,这段时间压在心底的阴霾都好像消散了不少。 是啊,她程英姨娘是多好的人啊,怎么可能是细作呢。 连徐锦堂都这么说,那事儿肯定是误会。 “程英不让他一个糟老头子留宿,他就白天赖在程英那儿听曲儿,晚上去别的乐姬的屋里过夜,次次如此。” “别的乐姬?”许多多在这里迟疑了一瞬,拽住正准备往下说的徐锦堂,“别的乐姬是谁啊?” “那谁知道?我又不是那老东西。”徐锦堂一甩手,“而且,听说他也不是每次都叫同一个姑娘。” 许多多“哦”了一声,将这一点记下。 爹爹他们昨天在教坊司审问过了,这些应该也有记录。 若是没有,到时候再去问问便可知晓了。 她示意徐锦堂继续说下去。 “不过,最近这半个月,他好像都没去过教坊司了。” “你咋知道?”池渊的疑问脱口而出。 徐锦堂一转头,就对上池渊那双好像会说话的眸子。 他明晃晃的眼神,好像在问:你是不是经常去? “我可没去过啊!”徐锦堂吓得一哆嗦。 他一颗心已经向明月了,怎么可能再和别的姑娘勾扯不清。 “我早朝的时候听说的啊。” 许多多的表情也跟着变精彩了。 “你们早朝的时候,就说这个?” 皇帝,带着满朝文武,在早朝那么严肃的场合,谈论人家老头子这个月有多少天没去妓院,这合理吗? “什么呀!”徐锦堂都急了,“我们早朝也是说正经事儿的好吧!” 徐锦堂忙着为自己和满朝文武辩解。 之所以说到太傅已经将近一个月没去狎妓了,是因为前些日子,在朝堂上,太傅和他的政敌发生了争吵。 这争吵之下,气氛到哪儿了,情绪也被拱上去了,就难免有点口不择言。 之后他的政敌就开始了人身攻击,说他都一个月没去狎妓了,是不是不行了,要是不行可千万不要讳疾忌医,赶紧请大夫看看。 太傅就说,自己老当益壮,可以一夜七次,一次五分钟那种。 惹得满朝哄笑。 皇上笑过之后,大概也觉得这话题有点不堪入耳了,就叫巡朝御史将两人安抚下来了。 这不,太傅一个月没去教坊司的事儿,就成了热闹,他顺耳朵听了一嘴。 心里想的却是这老东西,不行啊! 说完了太傅,徐锦堂又将其他经常逛教坊司的人如数家珍的叫出来,一一在许多多面前过筛子。 等到说完,许多多才摩挲着下巴,沉吟道:“照你这么说,这个太傅还真是挺可疑的。” “我先回去看看,与爹爹商量商量再说。” 说完,许多多抓着池渊的手就跑了。 连徐锦堂留他们吃饭,他们都跟没听见一样。 上了马车,许多多才“呵呵”笑了两声,“他们家的厨子做饭,又没有我小哥哥做得好吃,我才不想吃呢!” 池渊被许多多逗笑了,屈指在她的小鼻子上轻轻刮了两下,“回去给你做,想吃什么?” “炸薯条。”许多多眼前一亮,看得出来是很想吃了。 池渊点点头,“回去给你炸,要不要吃鸡米花?” 许多多想了想,“可以吃鸡柳吗?” “当然可以。”多多想吃什么都可以。 两人一路数着吃的,回到了大理寺。 他俩到是没啥,但赶车的车夫,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回到大理寺,池渊就一头钻进了厨房。 广倾安,张千和苍尘都在外边调查。 朱敬宴才从外边回来,还带着一身风尘。 见到许多多也刚从外边回来,脸当即就板起来了。 许多多见势不好,直接抱住朱敬宴的大腿,“爹爹,我们今天去了汝阳王府,世子哥哥说,太傅很可疑。” “太傅?”说到案子,朱敬宴也暂且没那个心思继续与许多多计较了。 庄正青爱狎妓这个事儿,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 不只是满朝文武,就连平民百姓也是知晓的。 分明应该是一股清流的人,却总爱逛窑子,这在民间也是一件笑谈,甚至曾经还被编成童谣,在满城传唱。 这点爱好,当初差点让庄正青被罢官。 但后来他一股脑写了十几首传唱度极高的诗词,让乐姬们传唱。 一夕之间,他就从荒唐的朝廷命官,变成了风流不羁的大才子。 名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酷爱狎妓一事,也就从荒唐变成了风流韵事。 官职保住了不说,还得了才名。 当然,他本人也确实是有些才华的,年轻的时候,长得也算不赖。 朱敬宴又说了一些庄正青的往事,这才带着许多多去翻了卷宗。 上头并没有太多关于庄正青在教坊司的记录。 他们调查的时候,可是会询问那些乐姬都伺候过哪些朝廷命官的。 若是记录里没有,那就说明,伺候过他的人,已经死了。 “我们现在去查!”朱敬宴抱着许多多就往外头走。 父女俩上了马车,一路往教坊司去。 教坊司又提了个新嬷嬷,不过因为案子还没个定论,到现在也还没开始重新营业呢。 见到朱敬宴过来,嬷嬷都要哭了。 这个新嬷嬷,之前也是教坊司的人,就在周嬷嬷手底下当差。 周嬷嬷没了,她被提上来,原本还觉得自己熬到头了。 却没想到,大理寺的人三天两头就上门来查案子。 那朱大人是长了一张好脸,可任是谁,被人冷飕飕的盯着,那也会害怕啊。 她再八面玲珑,面对一身肃杀之气的朱敬宴,也还是难免胆战心惊。 “大人,广大人才刚走,您这是?” 第193章 又见黑衣人 朱敬宴抱着许多多大步往里走,直到了这些日子审讯的房间门口才停下,用下巴点了点,示意陈嬷嬷开门。 早在走上这条熟悉的路是,陈嬷嬷就差点哭出声来了。 这还有完没完了。 这短短数日,她才上任,就被审了好几次了。 她做错了什么啊! 她明明什么都没错,之前教坊司都在周嬷嬷手里管着,她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好不容易轮到她上位了,就开始配合调查。 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应该削尖了脑袋往上钻。 可没办法啊,她年纪大了,没什么人会喜欢她了,再不往上爬,她就要被赶出去了。 她半辈子都在教坊司,以色侍人,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本事。 若是被赶出去,她可就只能流落到花柳巷,去伺候那些贩夫走卒了。 她不愿意自己落得那样的下场,就只能往上爬。 却没想到,这才好不容易爬上来,就随时都有掉脑袋的风险。 她想跑。 但朱敬宴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连挪动一下脚都不敢。 只能乖乖开了门,跟着朱敬宴进去了。 “大人,您,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陈嬷嬷一进去,双腿就软了,跪在地上声音都带了哭腔。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呀,要被这样对待? “这些天都问了好几遍了,我是真的没什么隐瞒了,大人您就放过我吧。” 天可怜见,她连年轻时候被四个官家子弟一同玩弄,导致受了伤,三天没能下床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她真没有隐瞒了。 但她这痛哭流涕的模样,并没能换来朱敬宴的怜悯。 就连许多多看着她的眼神,都毫无波澜。 陈嬷嬷咬了咬牙,要是朱敬宴非不肯放过她,她就豁出去了,说点床榻上的风流韵事。 她就不信,朱敬宴当真如同外界传言那般,是个玉面阎王! 就算朱敬宴名副其实,可现在他还带着孩子呢。 朱敬宴还能让孩子听这种腌臜事不成? 她咬着牙,都准备将当初自己是怎么使尽浑身解数伺候那四个纨绔子弟的事儿详细描述出来的时候,朱敬宴终于开口了。 “庄正青,你可知道?” 庄正青? 陈嬷嬷没想到话题变得这么快。 哦,不! 她没想到,朱敬宴问的竟然不是她,而是问了庄正青。 她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是,太傅大人?” 朱敬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陈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不是问她,而是问庄正青啊。 “没伺候过。”陈嬷嬷如实说。 朱敬宴的脸色沉了一下。 他自然知晓陈嬷嬷应该没伺候过庄正青。 就算伺候过,那也应该是很久以前了。 毕竟庄正青这个人,是长情又多情。 说长情,是因为他对教坊司情有独钟。 但他很少对一个女子一往情深。 他这个人啊,就喜欢十六七岁的少女。 除了从来没得到过的程英是他求之不得的白月光,从来没变过以外,伺候她得姑娘,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 姑娘年岁总会长的,长了他就不要了。 长情的喜欢教坊司十六七岁的少女。 多情的喜欢着每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还得是模样精致的,小巧玲珑还带着几分贵气的。 陈嬷嬷是从外边买回来的,穷苦人家出身,身上没有那种让庄正青爱而不得的贵气和矜持,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庄正青喜欢的,从来都是落难官员的家眷。 “教坊司内,谁伺候过庄正青?” 朱敬宴直截了当地问。 陈嬷嬷想都不用想,“程英啊!” “庄大人每次来都叫程英陪着。” “除了程英!” 许多多面露不善。 她来可不是想听这个的。 “除了程英?”陈嬷嬷歪了下脑袋,“那可挺多的了。” “青桃,红缨,安珂他们都伺候过,再早还有水莲,骆佳,祥慧他们。” 许多多喝朱敬宴对视了一眼。 这几个名字里,还真是有几个熟悉的。 红缨,青桃,都是之前遇难的姑娘。 安珂更是程英的同乡。 都伺候过庄正青,而她们现在都死了。 许多多很难不怀疑这件事情和庄正青有关。 朱敬宴又问了些更详细的内容。 详细到陈嬷嬷都要怀疑朱敬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的时候,朱敬宴终于放过她了。 目送朱敬宴抱着许多多上了马车,陈嬷嬷才长出一口气,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儿啊!” 没人瞧见,她转身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一丝算计。 马车上,许多多坐在朱敬宴身侧,扬着小脑袋看朱敬宴。 “爹爹,你觉得这件案子,会不会与太傅有关?” 朱敬宴缓缓呼出一口气,“还不好说,还得再查查。” 太傅乃是三公之一,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若非证据确凿,是不能轻易动他的。 就算大理寺有皇上撑腰,有些人不能动就是不能动。 许多多“哦”了一声,有点失望。 却也明白,朱敬宴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太傅乃是天下清流之首。 且在文坛的地位举足轻重。 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就动了他,大理寺实在不好像天下人交代。 必须得证据确凿,才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接下来的时间,朱敬宴等人照旧在调查。 许多多则是拉着池渊,准备去太傅府门外盯梢去。 然而,她才找到池渊的院子,就见到一个黑色身影,像是老鹞子一样,从墙头翻出去了。 又是他? 许多多只觉得这个人眼熟,定是之前在破庙里见过的人。 而这个人的出现,让许多多的心头,增添了几分不安。 池渊从屋里出来,正好见到许多多站在他的门口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多多?”池渊叫了许多多一声。 许多多才猛地回神。 “哥哥,我想去太傅府外边盯梢,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池渊“啊”了一声,一张俊俏的脸上,满是错愕。 “去太傅府盯梢?就你和我?” “不是,朱大人他们直到这件事吗?” 池渊这么一问,许多多也顾不上继续想拿黑衣人的事情了。 “那个,我……” 第194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池渊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定是打算偷偷跑出去的。 “不行。” 池渊矢口否决。 “朱大人说了,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不能让你出去乱跑。” 池渊攥住许多多的手,压低声音,连头也垂下来,认真又温和地看着许多多,“多多乖,不要去冒险好不好?” 许多多嘟了嘟嘴。 她也不想去冒险啊。 可这个案子,若是不查出来,她吃不好睡不好。 她得眼中带着执拗。 池渊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打什么主意了。 然而,还不等他继续劝说呢,就听许多多问了一句:“哥哥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池渊身上一僵。 难道,被多多看出来了? 不!不可能! 池渊在心底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许多多虽然跟着广倾安习武了,但她练武的日子还短着呢,能耐也没多少。 李叔武功高强,若非是有意现身,就连他都没办法察觉,又怎么可能会被许多多发现。 多多一定是在诈他。 他强装出淡定自若地模样,“没有。” 他给许多多掖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哥哥怎么会有事情瞒着你呢?” 许多多“哦”了一声,好似没有继续深究。 而是拉着池渊的手往外走。 池渊的心绪被别的事情搅乱了一下。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太傅府门外了。 不过许多多也没有急得失去理智。 他们并没有真的如同许多多最初所说,在太傅府门外找一棵大树趴着。 两人在太傅府对面的酒楼三楼的雅间里,坐了一小天,吃了两顿饭。 眼睛直勾勾地王太傅府的方向看。 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将太傅府的风景一览无余。 许多多看得还挺开心的。 该说不说,人家这有女人的人家,就是比他们大理寺看着柔和许多。 许多多忽然想到,若是程英姨娘还活着,或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广爹爹的府上,就也能有这样的风光了。 想到程英姨娘,许多多再看那座府邸时,眼中就没了柔和。 不就是府上布置得好看一些嘛。 可这府邸的主人肮脏污秽,一身的腌臜,府邸布置地在怎么雅致,也平白被主人破坏了风骨。 池渊看见许多多变了神色,但他不知道许多多想到了什么。 他快走两步,来到许多多身边,伸手握住了许多多的小手,“多多?” 池渊的目光追着许多多的眼神往太傅府上看。 看了半天,却什么都没瞧见,这会儿,正值正午,人家府上的人都在小憩,就连丫鬟下人都没有在外边闲逛的。 他们视野的方向,正是庄正青的书房方向。 但庄正青还在宫里当值,现在还没回来呢,书房也就只有一大早有下人进去大嫂了一番,之后就再没有人进去过了。 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府邸,看不出丝毫不妥来。 许多多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想念程英姨娘了。” 提到程英,池渊的脸上也多了一丝怀念。 “别多想,案子已经有线索了,很快就能破获了,程英姨娘也很快就能得到公道了。” 若是以往,池渊说这话,或许还能安慰道许多多些许。 可现在,随着距离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许多多反而不敢确定了。 她颇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开始患得患失。 担心最后的结果,如果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又该如何。 池渊明白许多多心中所想,却也知道这种事情,自己劝不了。 两人在酒楼的雅间里蹲守了一整天,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知晓府上的小妾们关系不太好,经常在花园里扯头花,打嘴仗。 各有胜负,最后不欢而散。 回到大理寺的时候,两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巴登的。 苍尘觉得稀奇,叫住两人。 “你们俩怎么回事?出去做贼了?” 做贼倒是不至于,但也相差不多了。 许多多摇了摇脑袋,“没啥,就是有点累了。” 什么都没查到,许多多不想多说。 苍尘也没多想,“那吃点东西,就早点回去休息。” “我们在外边吃完了。” 占着人家酒楼的雅间,她也不好什么都不点。 尽管那酒楼的饭菜做的比池渊相差百倍,但她还是大刀阔斧的点了不少饭菜和点心。 其实她本来还想喝两杯小酒儿的,但怕坏事,就忍着没喝。 在酒楼里花了不少钱,出门的时候,还是被人欢天喜地地送出来的。 只因为许多多说,明天还去。 这样的大客户可不好找。 酒楼也是要哄着的,还说给许多多留雅间呢。 和池渊约定好了,明天一早还去酒楼。 两人的身心都更累了。 回到房间,许多多匆匆洗漱了一番,就睡下了。 又是一天,还是只有一些无足轻重的消息。 对于普通官员而言,后院闹腾,治家不严,或许是个罪名。 但对于人设就是生性放浪不羁,且位高权重的庄正青而言,他后院不热闹,那才是稀奇呢。 所以就连御史台,也就只有前些年会以此为由弹劾庄正青。 后来日久天长,实在是没用了,御史台都放弃了这个操作。 许多多自然也不敢奢望能通过这个扳倒庄正青。 更何况,她想要调查的,还是程英的案子。 是教坊司的案子,是否和庄正青有关。 两人又一次垂头丧气,失魂落魄地回到大理寺。 两人才进门,张千就疾步追上来,然后越过两人,朝着议事厅冲过去了。 他难得这样兴冲冲的,还让许多多惊奇了一瞬。 但来到议事厅,见到广倾安那消瘦憔悴的样子,许多多又有点难过了。 教坊司的案子,进行到现在,其实最难受的人,应该是广倾安才对。 他们有着同样的担心。 既担心案子没办法破获,不能还程英一个清白。 又担心案子破获了,结果却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大人,我查到了一些关于程英的消息。” 说着,张千还往广倾安那边瞟了一眼。 广倾安夜强撑着一股气力,看向张千,想听听张千那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第195章 先见之明 朱敬宴也忘广倾安的脸上瞟了一眼,见广倾安并没有异议,他才示意张千说出他的发现。 张千没多说,只将受伤的一张契据放在几人中间的桌子上。 几人同时伸长了脖子忘契据上看。 “典当行的契据?” 苍尘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张千。 张千也不卖关子。 “我今日在程英房间的桌子底下,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下边,有一个盒子。” 他将左手上拿着的盒子放在桌上。 “我打开看了,其他的都是一些地契,房契之类的,只有这一张,是一份契据。” “按说以程英的身价,应该不需要典当什么东西获得财物,所以我猜测,她是想要将东西藏在典当行。” 寻常人也不会想到,会有人将重要的证据藏在典当行。 包括凶手,应该也猜不到。 广倾安一把抓过桌上的契据,起身就往外走。 “诶,大胡子!”苍尘想要叫住广倾安。 却被朱敬宴按住了胳膊,“让他去吧。” 广倾安不是没有理智,没有分寸的人。 相反,他这个人看上去莽撞,实则只是没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 对于他放在心上的事情,他仔细着呢。 若是背的案子,朱敬宴还可能担心广倾安出错。 但这个案子,牵涉到程英,他去,比他们这里的任何人去都要稳妥。 就算广倾安遇险,证物都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问题。 朱敬宴也完全不担心证物之中,出现对程英不利的线索,广倾安会不会诚心隐瞒。 以广倾安的为人,他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苍尘显然也是想到了这样的事情,微微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等着广倾安回来。 朱敬宴这才转头看向许多多。 “该说你了!” 对上朱敬宴那凉飕飕的眼神,许多多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那个,我有点饿了,我去看看小哥哥有没有弄好吃的。” 说着,她就要从苍尘的怀里滑下去。 但朱敬宴的速度比她更快。 “池渊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吗?你们在酒楼坐了一整天,还饿着肚子了?” 朱敬宴这话一出,许多多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也不敢再跑了,回过头,讨好地朝着朱敬宴“嘿嘿”笑。 “那个,其实……” “说实话!” 朱敬宴的声音也不大,语气也不重,甚至还有点轻飘飘的。 可许多多缺知道,她要是再敢说谎,朱敬宴一定饶不了她。 她想好好活着,还不想英年早逝。 于是她连犹豫都没有,又扒着苍尘的衣服爬上苍尘的大腿。 有苍叔叔护着她,就算爹爹真的生气,也不会罚得太过。 自动拉着苍尘的手臂,将自己环住,许多多才正色道:“我们去盯梢太傅府了。” “太傅?”朱敬宴偏了下头,“他得罪你了?” “那倒是没有。”许多多晃了晃脑袋,“我之前去找世子哥哥了,世子哥哥给我们分析了一番,我和池渊哥哥都觉得,太傅这个人很有问题,所以就一起去盯梢了。” 朱敬宴“呵呵”一声,“那你们还挺有本事的!” 要不是他早让人暗中保护许多多,还不知道这丫头竟然在盯梢太傅呢。 保护许多多的人,只说这丫头接连两日去了同一家酒楼,进了同一个雅间,点了同样的菜,两个小东西在屋里,一窝就是一天,除了上茅房,再就没出过门。 朱敬宴并不知道这两个想做什么。 这会儿问出来,才知道,许多多竟然已经有了怀疑地人。 “为什么不与我们说?你可知道这案子牵涉极大?” 朱敬宴的语气严厉起来了,许多多便有点怂了。 他讪讪地点头,“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她才不敢与朱敬宴说。 她并不能确定这件事情一定与庄正青有关。 暗中盯梢,只是想着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或者证据。 找到固然是再好不过了。 若是找不到,或者被庄正青发现了,他们就两个小孩子,出门去玩,找个酒楼吃饭,庄正青总不能因为她们吃饭的雅间能将他整座府邸一览无余,就将他们怎么着吧。 他只是太傅,又不是太子,哪有那么大的权利。 朱敬宴也听出了许多多的意思。 “大理寺还护得住你!” 这丫头,是在给大理寺留退路。 许多多若是提前将情况与朱敬宴说了,朱敬宴定然会派人去盯梢,甚至到太傅府上调查。 朱敬宴派人去和许多多自作主张去,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若是朱敬宴派人去,事情不成,最后也会挑起大理寺和庄正青之间的恩怨。 大理寺在朝中,本就举步维艰,稍微走错一步,都可能是万劫不复。 许多多若是不懂也便罢了,可她偏偏什么都懂。 在明知道自己的胡乱猜测会给大理寺带来什么后果的情况下,她又怎么可能拿着无端猜测去与朱敬宴信口雌黄。 然而,事实证明,不管是许多多还是徐锦堂,都并非是信口雌黄。 程英留在典当行的,是一支金簪。 拿到金簪的那一瞬间,许多多就知道,这簪子只怕内有乾坤。 重量不对,一支金簪,怎么可能轻飘飘的。 细细检查之后,果然在簪尾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机关。 拨动之后,簪子一分为二。 金簪里头是空心的,藏着一张字条。 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的,是庄正青的罪证。 卖官鬻爵。 收受贿赂。 强抢民女,杀害其一家三口。 在父亲丧期狎妓。 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死罪。 “看来,我们猜对了。” 苍尘悄悄看了眼广倾安的脸色,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丝毫表情。 他就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与现在的气氛格格不入,却又好像没有什么分别。 在纸张的最后,还留下了一些证据所在的位置。 在她家里,有一个地下密室,庄正青作奸犯科的证据,就藏在密室里。 密室的钥匙,就是这支金簪。 张千意味深长地看了广倾安一眼,不知道出于什么思想,他说: “想不到程英还挺有先见之明的。” 第196章 还他清白 可不是有先见之明。 从他们现在发现的种种看来,程英应该早就知道庄正青会对她下手了。 不然也不会早早就做了这些安排。 而这些安排,也恰巧证明了,他们之前的猜测,可能是真的。 教坊司确实在用官员的把柄威胁朝廷命官为他们所用。 这一次,想来也是对庄正青用了同样的手段。 却不想,之前屡试不爽的计谋,在庄正青这里,竟然失手了。 不仅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还害得自己丢了性命。 也不只是可悲还是可叹了。 广倾安站起身子,“我带人去找。” 程英留下来的线索里,还有藏在她家里地下密室的证据。 庄正青是当朝太傅,三公之一。 没有证据,他的地位绝非大理寺能够撼动的。 “一起去。”朱敬宴站起身子,目光往正神态一如往常冰冷的张千脸上瞥了一眼。 明明还是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 但朱敬宴就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看热闹的表情。 看热闹? 大理寺的热闹? 呵! “张大人也一起去吧。” 张千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龟裂的表情。 朱敬宴心满意足,走在最前边。 不管他是谁的人,抱着什么目的,在其位谋其政。 身为大理寺的右寺丞,他等着看大理寺的笑话,这合理? 程英留下来的那封信上写的证据,都在地下密室里找到了。 这下彻底是证据确凿,他们可以去搜查太傅府了。 还有一本账册,只要找到那本账册,庄正青这个太傅,也就做到头了。 不过那本账册,在庄正青的手里。 苍尘为了难。 “这可不好办了。” 他们得有十足的证据,才能去太傅府上拿人。 若是没有那本账册,程英这地下密室里留下来的整局,都可以说是为了陷害庄正青而伪造的。 只有那账册,庄正青手里的账册,才能真正将他打入无尽深渊。 现在的问题是,没有账册,他们就不能抓人,也不能冒然去庄正青的府上拿人。 甚至不能去向皇上求助。 庄正青是太傅,还是皇上的老师。 皇上若是下旨搜查庄正青的府邸,难免会让老臣寒心。 “这有什么难的?” 许多多颠颠颠跑到前边去,“我们就把这些证据堆到庄正青面前去,说咱们是相信他的,但这些证据让咱们不得不搜查一番,也好还了他的清白。” “如果都这样了,他还不让搜,那他就一定有问题,硬闯就是了。” “若是他让搜了,就算最后什么都没搜出来,那也不是咱们的错。” 许多多这话,多少有点不要脸了。 但朱敬宴等人,竟然都露出了意动的表情。 从前他们还真没试过这样不要脸的做法。 今天正好试试。 在一个不正经的人身上,用这样无赖的法子,最合适不过了。 朱敬宴这么想着,大手一挥。 许多多已经抢了他的话,“苍叔叔,你先回大理寺去摇人,多带点人过去,最好能将太傅府团团围住,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那种!” 苍尘也想不通,许多多一个小姑娘,说话哪来那么重的匪气。 不过他还是回去叫人了。 其他人则是直接往太傅府去了,回头直接在太傅府门外汇合。 天色已晚,百姓们忙碌了一天,这会儿也终于得了空,或是成群的坐在家门口吹牛,或是坐在院子里吃饭。 大理寺这边的动静可不小,不少人都跟着过来,想要看看热闹。 许多多听见有人低声和自己的同伴表达疑问: “这么大的阵仗,大理寺是想要干什么啊?” “谁知道呢,瞅着这个方向,可不是咱们能住得起的地方。” “走,过去瞧瞧。” 许多多眼珠子一转。 正要睡觉呢,枕头就给递上来了。 她松开朱敬宴的手,跑到旁边那议论纷纷,惊疑不定的百姓身边去。 “去太傅府上,太傅你们知道吗,就是贼有才华的庄大人。” 说太傅,还有些人不知道,人群之中,有人问了一句:“就是那个喜欢狎妓,夜宿青楼的风流老才子?” 百姓不知道教坊司和青楼的区别,在他们看来,这种以色侍人的,都叫青楼。 至于风流老才子,庄正青年轻的时候,是风流才子,如今上了年纪,自然就是老才子了。 许多多听着,还觉得挺招笑。 “没错没错,就是他!” 许多多凑到那几人身边,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 “就是吧,大理寺受到有人举报,说是太傅他作奸犯科,整整十几条罪证,条条都是死罪,你说这不是诬陷嘛!” “太傅他虽然平日里行事作风那个啥了点,但可没听说过他收受贿赂啊,卖官鬻爵啊。” “对了,还有说他在父亲孝期就宿在教坊司的,还有最离谱的,他们说他强抢民女,那民女的丈夫去找人,结果他又把人家丈夫也给强占了。” “还有……” 许多多一连说出了好几十条罪责,真真假假,反正被她说出来,都跟真的似的。 “我就看着几位大叔大婶眼熟,看着就是好人,才跟你们说的,你们可别跟别人说。” “我爹爹说了,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太傅乃是清流之手,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断然不可能做这些事情的,这一定是有人在诬陷太傅。” 许多多一脸正色,说的跟真的似的。 “极有可能是敌国的奸细,想要离间我朝君臣之间的关系,这才污蔑我们太傅大人。” 她抬手指了一下昂首阔步走在前边的朱敬宴。 “我爹爹这就是带着我们去太傅府上,说是势必要证明太傅的清白。” 几人听得一阵迷糊。 “这,人家都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证明清白哪有那么容易啊?” 而且,他们有句话没说。 好像这些也不全都是谣言吧。 瞧着庄正青那个老淫棍,日日眠花宿柳,看着孝期狎妓那种事情,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这么长时间,也没听说他什么时候消停了。 孝期可是整有三年呢,说他没逛窑子,这不是胡说嘛! “怎么不能?”许多多义正言辞,双手叉腰,“我们已经想到办法了,只要太傅肯配合,一定能还他清白。” 第197章 当众贿赂 百姓们听得惊奇,纷纷追问: “是什么办法啊!” 许多多像是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 她摇了摇头,“爹爹不让我说。” 百姓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咱们都是北燕人,你这么说,这不是把我们老百姓当外人嘛! 但他们也知道,他们都只是普通百姓,大理寺不让他们知道的事情,他们也不能逼问。 倒是有两个聪明的,脖子一梗,一脸不屑地说: “骗人的吧,这世上哪有什么证明清白的办法。” “我也不信,没准那些罪证都是真的呢!” 许多多就等着他们呢,小姑娘一副被激将的模样,眼睛都瞪圆了,“不可能!” “我爹爹说太傅大人是清白的,就一定是清白的!” “我爹爹都想到办法了!”许多多双手叉腰,可把他厉害坏了。 “我爹爹说,那人言之凿凿,说太傅府上有他的罪证,只要搜了太傅的府邸,找不到罪证,自然就能证明太傅大人是清白的。” 百姓们面面相觑,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办法。 “但是,人家太傅凭什么让你们搜?” 人家好好的在家里坐着,就因为一点诬陷,就要搜府,这说得过去吗? “那我们也没办法啊,这事情闹得实在是太大了,若是太傅不让搜,我们就只能把证据呈给皇上,让皇上定夺了。” “但是如果是我的话,我身正不怕影斜,要搜就搜呗。” “我相信,太傅大人清正廉洁,也一定会让我们搜的。” 百姓们听着,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说的也对,如果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搜就搜呗。” “没错,不就是搜一搜嘛,若是这么简单就能证明清白,那就搜呗,随便搜,想怎么搜就怎么搜!” 许多多见已经成功洗脑了这些百姓,心底直乐,面上却还是一副谨慎的模样。 “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们了,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那几人一脸正色地答应得好好的。 “多多,别乱跑!” 正巧此时,朱敬宴在前边招呼许多多了。 许多多就又叮嘱了一遍“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这才朝着朱敬宴跑过去。 殊不知,那几个百姓见到许多多跑回去了,转身就和身边的人攀谈起来了。 “诶,你们知道吗?这是往太傅府上去……” “没错,是去还太傅大人清白的。” “有啥不能搜的,不让搜怎么办?不让搜就是心里有鬼呗。” “真要不让搜啊,我看也就不是诬陷了,要是不心虚,为啥不让搜?搜搜又不能掉一块肉。” “我也觉得,人家还有以死自证清白的呢,这又没让他自杀,搜一搜能咋的?” 那些百姓自以为声音小,却不知道他们的反应已经被朱敬宴尽收眼底了。 朱敬宴揉了揉许多多的小脑袋,“你呀,古灵精怪。” 许多多这么一闹,几乎所有百姓都知道太傅的事儿了。 到时候若是太傅还不让搜,京城的百姓都不会答应。 不仅如此,他们还会给太傅扣上心虚的大帽子。 为啥心虚? 那些罪证都是真的呗! 啥?你说是假的? 那你证明啊! 怎么证明? 让大理寺搜搜呗,人都是现成的。 待到大理寺一群人抵达太傅府上的时候,不用大理寺吩咐,百姓们已经自动自发的将太傅府给团团围住了。 真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那种程度。 太傅当时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小妾的屋里奋战呢,得到消息时,匆忙跑出来,连扣子都系错了一个。 百姓指指点点之下,饶是庄正青这个不太要脸的,也不觉臊红了一张老脸,扭过身子将扣子系好,这才面露不善地盯着朱敬宴。 “今日这是吹了什么风,竟然将大理寺卿给吹来了?” 不怪他阴阳怪气。 庄正青早前想要拉拢朱敬宴,曾经数次给朱敬宴下拜帖。 什么教坊司啊,茶楼啊,酒馆啊,梨园啊,地方都定了个遍,就是没能请到朱敬宴。 后来他才得出一个结论。 朱敬宴不是看不上那些地方,是看不上他这个人。 从那之后,他就没少找朱敬宴的麻烦。 奈何朱敬宴深得皇上信任,不管他怎么在背后挑拨离间,皇上就是对朱敬宴深信不疑。 这也叫他恨得牙根直痒痒。 此时朱敬宴竟然还带着人来他府上找茬,他就算是装,都装不出一张好脸来。 “下官今日前来,是为一桩案子。” 朱敬宴招了下手,“抬上来。” 捕快就将从程英家里地下密室中抬出来的证据都抬了上来。 庄正青从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心下生寒,却还要故作镇定。 “朱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当众贿赂本官?” 许多多觉得这人可真有意思。 他算个什么东西,还要让她爹爹上门贿赂? “太傅大人弄错了。”许多多仗着自己身量小,从捕快的缝隙之中钻了进去。 声音可不小呢。 “大理寺收到报案,状告太傅大人作奸犯科。” 许多多拿出一张纸,正是一张罪状,明晃晃的罗列着十几条罪状。 她一条一条念出来。 每念一条,就能听见身后的百姓齐齐倒吸气的声音。 隐约还能听见声声惊呼。 “天呐,这是死罪吧!” “我的天呐,看不出来,庄太傅平常人模狗样的,背地里竟然一肚子男盗女娼啊!” “你们胡说什么呢?没听人小姑娘说,这是诬告嘛!” “是不是诬告谁知道呢?这不是还没查呢,得查了之后才知道吧。” 朱敬宴任由许多多将罪状念完了,才呵斥一声:“多多,不许放肆!” 许多多“哦”了一声,慢条斯理的收起罪状。 反正她也念完了。 庄正青凶狠地盯着朱敬宴,你倒是早点呵斥啊,那小丫头片子都念完了,你才让她住口,你这不是在演我吗? 朱敬宴确实就是在演庄正青。 但庄正青也拿朱敬宴没办法。 他刚才想去拦着许多多来着,却被广倾安和张千一左一右给拦住了。 明面上看,这俩人是在保护他,实则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这俩人的手,都按在剑柄上,他稍有异动,这俩人就会动手。 第198章 戴高帽 不等他发难,朱敬宴已经上前。 “虽说这孩子胡闹,但情况也确实如他所说,大理寺收到了对太傅的状告,我们此来,也是为了证明太傅的清白。” “本官的清白?”庄正青冷哼一声,“本官一生清正廉洁,何曾需要旁人帮忙证明清白?”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就是不让搜呗。 但朱敬宴做足了准备前来,哪里能凭他三言两语就退缩。 “下官自然知晓太傅大人廉洁奉公,但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 “太傅身为朝廷重臣,三公之一,岂容他人如此诬陷,故而下官恳请太傅,让大理寺搜一搜太傅府邸,若是一无所获,下官便可理直气壮地昭告天下,我朝太傅刚正不阿,为官清廉。” 换句话说,若是他不让搜了,这罪证,可就要被坐实了。 庄正青又如何听不出朱敬宴的言外之意。 但他这府上并不干净,哪能让人随便搜。 “朱大人既然知晓本官身为三公之一,便也该知晓,老夫的清白,不容诬陷。” “下官知晓。”朱敬宴的态度很是温和,一副为庄正青着想的恳切模样,半点看不出玉面阎王的模样来。 若不是知晓这人就是朱敬宴,不可能是人假扮的。 若不是知晓朱敬宴此来,是置他于死地的,只怕庄正青都要误以为朱敬宴当真是来帮忙的了。 不过是计谋而已,庄正青如何能不明白。 但在此之前,他没有收到消息,也没来得及布置。 若是就这么让他们进去,没准还真要被他们找到些什么对他不利的东西来。 朱敬宴那番话一出,也引得百姓议论纷纷。 庄正青也明白,若是不让朱敬宴进去搜一搜,眼前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朝着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收到信号,悄悄离开了。 庄正青自以为此举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一切都被许多多收入眼底。 许多多甚至还想,看来要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朱敬宴还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总而言之,就是庄正青身为朝廷命官,威严不可遏。 他是太傅,是皇上的老师,深得皇上信任,若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污蔑太傅,岂不是在污蔑皇上,污蔑整个北燕? 戴高帽呗,朱敬宴平常不屑于如此,但不代表他不会。 一番话,将庄正青捧得高高的,就差点与神明比肩了。 百姓们听得满腔热血。 甚至还攥着拳头,振臂高呼,让大理寺一定要还庄正青一个清白呢。 许多多听得直撇嘴,她垂下头,以防被人瞧见她的神色。 朱敬宴嘚啵嘚了老长时间,庄正青就是挡在门口,不肯退让半步。 直到管家的身影重新出现,百姓的情绪也到了顶峰,他才轻叹一声,与其也软和下来了。 “朱大人说的,本官都明白,本官只是心中不忿,今日开了这先例,日后若是随便什么人污蔑朝廷命官,是否都要劳动大理寺上门去搜查一番?” “别的不说,这其中需要消耗的人力物力又有多少,大理寺若是只顾着处理这些诬告的案件,还有什么空闲替百姓解难,替皇上分忧?” 朱敬宴面上没有丝毫为难。 “下官知晓太傅的担心,只是太傅身为朝廷重臣,对朝堂和百姓的影响实在是深远,下官担心,若是不能及时解决,会给对我朝虎视眈眈之人以可乘之机。” “今日之举,实属无奈,若有得罪之处,且待案件结束之后,还了太傅一个清白之后,下官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庄正青装模作样地安慰了朱敬宴两句: “朱大人也是为国分忧,为本官着想,罢了,你想去搜就搜吧,负荆请罪就不必了,本官知晓朱大人的心意。” 朱敬宴朝着庄正青拱了拱手,“多谢太傅理解。” “为了避嫌,太傅大人就不要进去了。” 庄正青正要跟进去,就被许多多给拦住了。 朱敬宴也像是才想到一般,郑重地向庄正青施了一礼,“是下官疏忽了。” “不知哪位是府上的管家,让管家陪我们进去一趟就行了。” 许多多好歹在外边盯梢了两天,虽然没盯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但对府上的人员也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 果然,庄正青面色不虞地叫出了管家,正是方才得了他的命令,离去又回来的那位。 “朱大人,里边请吧。”管家上前,做了引路。 临进门之前,许多多还朝着庄正青说了一句:“太傅大人,这些都是对太傅大人的人品深信不疑的百姓,太傅大人不妨与他们聊聊。” 庄正青哪有心思与这些贱民聊天。 但许多多的话都扔在这儿了,他要不上去安抚一下百姓,倒显得他不会做人了。 咬牙切齿地应了一声,庄正青看着朱敬宴等人的背影,勾起了唇角。 搜吧! 看他们能搜出什么来! 等着什么都搜不出来,他定要在朝堂上好好参奏朱敬宴一本。 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看皇上能护着他到什么时候。 他都安排好了,笃定朱敬宴什么都搜不到。 此时此刻,看着朱敬宴等人的背影,他好像已经看到了朱敬宴最后的下场。 不得好死! 殊不知,才进了门,许多多就和管家攀谈起来。 一口一个管家爷爷,叫得管家心里都有点软和了。 要不是记着主子的吩咐,他怕是都要把许多多抱起来走了。 许多多才问了管家家里还有什么人。 正当他侃侃而谈的时候,许多多忽然叫了他一声。 他一低头,就对上了一枚铜钱。 铜钱在他面前左右摇摆了两下,他下意识看过去,眼前一阵眩晕。 好似只有一眨眼的功夫,他再回过神来时,那个像他小孙女的小姑娘,已经坐在广倾安的臂弯上,在朱敬宴的带领下,往下人院走了。 看那个方向,正是他的住处。 管家当场就慌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下的境况,定是不太好。 他快跑两步,追上朱敬宴。 “大人,朱大人!” “老爷的院子在那边,这边是下人房。” 您要是想搜查,还是去老爷的院子吧。 第199章 平等的瞧不起所有人 朱敬宴看了管家一眼。 越发觉得惊奇。 这人好像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方才许多多用那铜钱催眠了他,他已经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包括那本账册刚刚被他藏在了自己房间的虎子下边。 结果一转身,许多多收了铜钱,将他唤醒,他就什么都不记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其他人也觉得惊奇,却没多说什么。 这是他们大理寺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 “就先去下人房吧,管家你的房间在哪里?” 管家心底大惊。 问他的房间做什么? 该不会朱大人已经知道账册在他的房间了? 不可能!他刚刚才将账册藏在他的房间,不曾与任何人说过。 就连老爷都不知道账册所在,朱敬宴怎么会知道? 难道他还有读心术不成? 那这人岂不是神仙了? 装的!朱敬宴一定是装的,是在诈他! 打定了主意,眼看着已经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管家还是使了个心眼。 “那间是我的房间,老爷心善,看我为府上鞠躬尽瘁这么多年,特许我单独住一间屋子。” 许多多瞥了他一眼,“请恕我直言,好像所有人家的管家,都是单独住一间屋子的,有些主子人好的,还会给管家分配一个院子呢。” 管家傻眼了,“是这样吗?” 不能吧,老爷不是说,别人家的管家,都是和下人挤在一起的吗? 老爷说,他是个敦厚老实的人,又忠心耿耿,这些老爷都看在眼里,特许他单独住一间屋子。 当时他还对老爷感恩戴德呢。 原来这一切,都是骗他的吗? 难怪! 难怪,他出去与同行们炫耀的时候,同行们看着他的眼神都很古怪。 当时他还以为那些人是羡慕他。 现在想想,那根本就是同情他,可怜他啊! 管家怀疑人生的时候,许多多已经带着捕快,推开了他的房门。 “咯吱”一声响,管家才猛地回过神来。 “诶哟,大人,搜错了!” “不是这间!” 不管老爷怎么对他,都一定有老爷的道理,他对老爷的衷心不能改变。 但他才往前跑了两步,就被一把剑拦住了去路。 顺着握剑的手往上看,他看见了广倾安看不出神色的脸。 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他打了个哆嗦,也不敢再往里冲了,只能站在门口,朝着里边的朱敬宴喊: “大人,弄错了,那边那间,才是我的房间。” “是吗?”许多多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看着管家,反手指向身后,“那这间屋子,是谁住的?” “这……这……”管家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许多多也不着急,就等着他编。 她倒要看看,这人能编出什么瞎话来。 “这,这是我之前住的房间,但前两天这房顶漏雨了,还没来得及修,老爷体恤我辛劳,就让我搬进隔壁的房间,这间屋子就闲置下来了。” 许多多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这傻管家反应还挺快的。 他要说这屋子没人住,或者是别人住的,很容易就会被拆穿。 但他说前几天还在这里住着,前两天漏雨才搬走,这屋里有人居住的痕迹,就说得过去了。 同样,待会儿若是搜到隔壁那间屋子,居住的痕迹很少的话,也说得过去了。 若是换成旁人,没准就被他蒙混过关了。 只可惜,他现在面对的人是许多多。 是会催眠的许多多。 他还并不知道,在他没有印象的那段时间里,许多多已经从他嘴里问出了所有想要知道的事情。 包括庄正青其实不太行,还喜欢和三四个小妾一起玩的事儿。 还有这个管家,其实享用了庄正青的两个小妾,甚至还让一个小妾有了身孕。 其中种种,要不是朱敬宴和广倾安他们拦着,许多多甚至能将他和小妾之间的二三事,详细的描述出来。 更别说只是问一间屋子了,这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说的这谎话编的挺好的。”许多多朝着管家笑了笑。 管家这心提得高高的,啥意思?看出他在说谎了? 不能啊,他编的自己都信了。 “但我爹爹他,未卜先知。” 朱敬宴原本正打算让捕快装模作样地搜一搜呢。 这会儿听见许多多说他未卜先知。 那就不能耽搁了。 他直接招呼捕快,将压在虎子底下的账册拿了出来。 管家看到这一幕,都吓呆了。 真能未卜先知啊! 难怪!难怪不管是什么悬案疑案,到了大理寺的手上,都能迎刃而解。 原来朱敬宴这个玉面阎王竟然是神人也! 门外的庄正青,一边听着百姓们的寒暄,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府里的动静。 可听了半天,好像什么动静都没有。 庄正青忍不住想入非非了。 难道朱敬宴根本就没搜? 也对!他可是当朝太傅,皇上的老师。 朱敬宴就算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得罪他。 今天弄这么一遭,一定是被架在这儿了,不得不来演这么一场戏。 这么看来,朱敬宴也不容易。 算了,今天之后,前尘恩怨,就一笔勾销吧。 他也看出来了,朱敬宴这人就是单纯的性子冷淡,其实他也不只拒绝了自己的邀约,其他所有的邀约,他都没去过。 他是平等的瞧不起所有人。 又不是针对他一个,他跟这儿瞎出什么头。 行了!看在朱敬宴这么识相的份上,以后他就不和朱敬宴一般计较了。 又过了将近一刻钟,庄正青都等得有点着急了。 百姓也着急了。 纷纷询问:“怎么还没出来?” 庄正青像个没事人一样,哈哈笑着。 “朱大人办事最是认真周到,总要搜得详尽些,才好向皇上交代,向天下百姓交代啊。” 听庄正青这么说,百姓们又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了。 索性,朱敬宴这一次并没有让他们久等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里边走出来。 庄正青笑得一脸和善的迎上去。 “朱大人辛苦了,有劳各位为了本官的事情跑一趟,本官这心里头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样吧,等晚上各位下值了,都去醉仙楼,我请各位吃饭。” 第200章 伺候伺候 庄正青这话一出,引起了一阵唏嘘。 醉仙楼啊,大理寺这么多人去吃,最少也得花上千两银子吧? 刚刚还相信庄正青清正廉洁的百姓们,这会儿又忍不住开始怀疑了。 这一顿饭,怕是够他们花一辈子了。 这真的清正廉洁吗? 百姓们的目光纷纷落在朱敬宴身上,等着最后的宣判。 朱敬宴一改进门前的温和,面色冰冷。 “饭我们就不吃了,还请太傅随我们走一趟吧!” “走?”太傅整个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朱敬宴,“去哪儿?” “大理寺!”朱敬宴大手一挥,“带走!” 百姓有些愣神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的,就带走了捏?” “还能是怎么回事?我们这一腔真心喂了狗呗,这人就是个狗官,那些罪证,根本就不是诬陷,是真的!” 许多多气急败坏地声音传得老远,恨不能叫整个京城的人都听见。 “亏得我爹爹还对他深信不疑,主动上门来替他洗清冤屈,为此还让他威胁了好几句,什么廉洁奉公,都是放屁!” 许多多的话可不好听,但也算将事情给说明白了。 “天呐!那些罪名,竟然都是真的?” 朱敬宴的脸色阴沉得好像马上就要狂风骤雨了一般。 许多多还在继续嘚嘚。 “难怪他最后推三阻四,不让我们进去,他就是让人去藏证据了。” 许多多转身,指了一下被大理寺的捕快们押着的管家。 “那个人,看见了吗?就是太傅府上的管家,先前那狗官在这里拖延时间,就是让他回去安排了。” “你们知道他把账册藏在哪里了吗?藏在他房间的虎子下边了。” 虎子是啥?那就是个马桶啊。 “正常人哪能想到把东西藏在那地方啊!” 许多多说着,还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模样。 百姓们也听得直“咦——” “幸好我爹爹明察秋毫,从管家的表现中看出了他心虚,这才找到了账册。” 朱敬宴适时将账册拿了出来,他没有刻意给百姓看,却在庄正青面前晃了两下。 庄正青看见那账册之后,才彻底没了最初的游刃有余,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看看,看看,他慌了!” 百姓们顺着许多多的话,看向庄正青。 庄正青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方才那般模样,被人看了个正着。 “证据确凿啊!”许多多捶胸顿足,恨不能以头抢地。 “我爹爹那么相信他,他就是这么回报我爹爹的,他真该死啊!” 百姓们是一路跟着大理寺过来的,也是一路听着许多多的洗脑过来的。 想到朱大人的信任都被辜负了。 他们跟着许多多的思路,就开始振臂高呼: “该死!”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一声声嘶吼,这民意传遍了整个京城,甚至惊动了皇宫。 朱敬宴见情况差不多了,才拉住许多多,安抚了百姓。 “各位的愤恨我感同身受,但庄正青毕竟是朝廷命官,要给他定罪,还需得经过三司会审,此番便是我,也只能将他带回大理寺,关入大牢,听候处置。” “但大家放心,大理寺绝对不会放过一个恶人,此獠罪孽深重,一定会得到报应!” 朱敬宴一番话之后,总算将群情激奋的百姓给劝住了。 大家又跟着朱敬宴等人,押送着庄正青和管家去了大牢。 确认人已经被关进大牢了,百姓们才各自散去。 人才被关进大牢,许多多就赖在大牢里不肯出去了。 广倾安夜在第一时间,又重返了大牢。 然而,对于他们问的问题,庄正青采取了一问三不知的装傻模式。 广倾安冷笑不止,甚至还拦下了想要出手的许多多,一步步朝着庄正青走过去。 脸上的嗜血,根本不加掩饰。 “你要干什么?” 庄正青有些慌神了。 “你要对我严刑逼供不成?” “广倾安!我是朝廷命官,如今还没有定罪,你敢对我用刑?” 广倾安冷笑一声,隔着牢门,从栅栏的缝隙之中伸手,一把抓住了庄正青的脖子,手上缓缓收紧。 “用刑?” “看来太傅大人对大理寺实在是不了解啊!” “大理寺用刑的手段,远比太傅大人想象得更加高明。” 他抬手句叫了两个狱卒过来,指了一下呗关在庄正青隔壁牢房里的管家,“伺候伺候。” “是!” 狱卒应和的声音里,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出些许兴奋来。 太好了,他们刚刚想到了新的折磨人的法子,正愁没地方试验呢,这试验品就送上门来了。 只可惜,大理寺不经常用严刑逼供这一招,他们的才能都无处施展。 这么想来,还颇有几分壮志难酬的悲壮呢。 于是,这两个狱卒就将自己的悲壮,尽数发泄在管家的身上。 本就是杀鸡儆猴的操作,连地方都没换,两个狱卒就直接在隔壁牢房里,开始施展他们的手段。 火盆才架在管家的胯下。 广倾安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一把将许多多抱起来,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恶狠狠地朝着狱卒喊:“换个法子!” 真是没有眼力见儿,没瞧见多多在这儿呢吗? 那俩狱卒也终于想起来,小姐还在这儿呢,这法子确实有点荒唐了。 “这就换,这就换!” 然而,还不等他们换呢,就听见一阵“呲——呲——”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白气从火盆上泛滥蒸腾起来。 难闻的骚臭味道,弥漫了整个空间。 广倾安本来就不甚好看的脸色,更阴沉了。 “擦!真是个没囊气的,这就吓尿了?” 狱卒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管家的裤子已经湿漉漉一片,眼泪和着鼻涕往下流,流到嘴边,他大概是想伸手去擦,但手被锁住了,他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呕!” “yue!” 两个狱卒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可给恶心坏了。 被广倾安按在怀里的许多多挣扎着挤了出来。 就听见那俩狱卒一边呕,一边骂骂咧咧:“你个没出息的怂货!” “我说!我什么都说,求你们别折磨我了!” 第201章 火盆烤鸟 这话一出,广倾安和许多多就同时看向庄正青。 却见庄正青虽然也对那大刑露出了忌惮的神色,但对于管家愿意招供这事儿,并没有什么反应。 这是,不怕? 两人对视了一眼。 许多多扯了扯广倾安的衣襟,示意将她放下去。 她亲自去审。 广倾安知晓许多多的能耐,让她去审,广倾安也放心。 狱卒将管家带了出去,换到审讯室中。 管家起初瞧见审讯他的竟然是一个小孩子,还有戏不屑。 但当许多多坐在那个椅子上,目光若有似无地往他身上瞟的时候,压迫感也随之而来。 “小姐。”狱卒给许多多送了茶水过去。 许多多轻轻点了下头,还礼貌地道了声:“多谢。” 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只可惜这个礼貌,管家是丝毫都没感受到。 许多多就坐在椅子上,垂头啜饮,一言不发。 审讯室里除了许多多喝水的声音,再听不见别的声音,安静得吓人。 终于,管家先忍不住了,“你问啊!你怎么什么都不问。” 许多多抬起头,瞥了她一眼,将茶盏放在桌上。 “当”的一声,她漫不经心地将身子依靠再椅背上。 小小的人,几乎整个都窝在那宽大的椅子里。 狱卒还贴心地给许苗苗拿了床小毯子。 许多多盖着小毯子,缩手缩脚地窝在椅子上,才朝着管家扬了下头,“说吧。” 这下管家更是傻眼了,“说,说什么?” 许多多微微皱了下眉头,朱敬宴式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说说你都帮着你的主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恶毒事情!” 不耐烦! 许多多的不耐烦,像是一记重锤,砸在管家的心头。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却引得许多多更加不耐了。 “行了行了,懒得问了,大刑伺候吧!” 狱卒和许多多都配合过多少次了,那叫一个默契。 许多多的话音都hia没落呢,狱卒就已经转身去拿刑具了。 刑具上海沾着干涸发黑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管家本来也不是个胆大的,这会也吓得不敢再犹豫了。 嘴上像是装了机关枪一样,嘚啵嘚啵,啥事都说出来了。 在太傅府上,许多多没听完的那些管家和太傅小妾的风流韵事,太傅和他表妹之间的故事,听的许多多又是激动,也跟着皱眉。 这不是她想听的东西啊。 狱卒反应极快,一脚踹在管家的膝盖弯处,“问的是你家老爷的犯罪事实,不是你的!” “啊!对对对!”管家点了点头,开始说起了他们家老爷的那些龌龊事。 总归就是,罪证上所说的那些,他全都犯了。 “行了,签字画押吧!” 听完了他废话之中夹杂着的有用信息,天都快亮了。 许多多打了个哈欠,无聊地摆摆手,从椅子上跳下来就往外走。 做记录的师爷手腕酸痛,放下笔的那一瞬间,他差点哭出来了。 这辈子都不想再写字了。 “画押!赶紧的!” 向来脾气好的师爷都忍不住爆了粗口。 管家吓得瑟瑟发抖,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他的嘴巴都干裂开来,隐隐有血迹在他唇角处流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理寺对他用刑了呢。 天地良心,除了最初用火盆烤了一下鸟,后来又拿了点早就淘汰下来的刑具吓唬他之外,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干。 大牢暗无天日,唯有烛火闪烁着微弱的光。 许多多来到庄正青的牢房时,朱敬宴正在和他耗着。 这是太傅大人,就算真罪不可赦了,也不是随便就能用刑的。 当然,他们可以用些小手段,但他是皇上的老师,不能随意对待。 “怎么样?” 见到许多多过来,朱敬宴将她拉到身边。 “已经招了。”许多多扭了两下身子,挤进朱敬宴的怀里,打了个哈欠,“师爷正在让他签字画押呢,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将口供送过来了。” 朱敬宴这才看向庄正青,两人说话并没避着庄正青,此时也省得再说一遍。 “庄大人,事到如今,还不肯招供吗?” “您是当今圣上的老师没错,可也不能拿着圣上的恩典耀武扬威吧,您觉得您的德行,对得起圣上的信任嘛?” 庄正青其实并不在乎皇上的信任,但眼下已经到这个地步,他的乌纱帽是一定保不住了。 但,“你还要我说几遍,你说的教坊司的那些妓子,真的不是我杀的!” 许多多歪了歪脑袋,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你当然不会亲自动手,那就是你派人去杀的。” “不是!”庄正青气急,“不是我派人杀的,我不知道是谁杀了她们!” “胡说!你还狡辩!”许多多气急败坏地从朱敬宴的怀里跳下去,指着庄正青骂道:“鸢尾姑娘死前都留下了线索,就是你杀了她!” “我没有!你还要我说几遍?其他的我都可以承认,但我真的没有杀人,我绝对不会承认!” 许多多“哦”了一声,转身退回到朱敬宴边上,抱着朱敬宴的大腿撒娇道:“爹爹,我累了,我们先回去休息吧,一夜没睡,等我睡醒了再审吧。” 朱敬宴也熬了一整夜,但他是个成年人,只觉得有些疲劳,却也还没到承受不住的程度。 可许多多不一样,她是个小孩子,小姑娘身体柔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得保证睡眠。 “回去休息!” 朱敬宴抱着许多多就往外走,还不忘交代:“严加看管!” “是!” 狱卒们答应一声,目送朱敬宴抱着许多多离开。 出了大牢,朱敬宴才垂头看向许多多,“有什么发现?” “我觉得,庄正青不像是在说谎。” 鸢尾没死。 若那些人命案,当真是庄正青做的。 听到一个他没杀的人的时候,他的反应应该是鸢尾不是他杀的。 但庄正青的反应是他没有杀人。 “如果是他下令杀人,他应该知道鸢尾没死。” 但他恰巧不知道。 听着许多多的分析,朱敬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案子,一环扣一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平静呢。 第202章 最喜欢你们这样的小孩子 将许多多送回去休息,朱敬宴还专门让池渊和苍小宛陪着她。 案件这个情况,朱敬宴自然是没心思休息的。 他带着其他人,又出去继续调查了。 将被害人的家里,都又重新查找了一遍。 有些在教坊司的姑娘,在外边是有家的,教坊司的乐姬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份工作。 广倾安和苍尘,都被朱敬宴带走了。 甚至连张千,都跟着一起。 许多多醒过来时,大理寺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但见到苍小宛在这儿,她还是小小地高兴了一会儿。 “小宛,你怎么过来了?” 前些日子,苍老夫人身体不好,苍小宛留在家里照顾,都有好些天没找她一起玩了。 “我娘的身体已经好了,我以后可以天天来找你一起玩了。” 苍小宛拉着许多多从床上坐起来。 “可惜,朱大人和哥哥他们都不在。” 许多多先是一愣,随后也想明白了。 案子还没有个定论了,朱敬宴他们怎么可能歇下来? “我们也出去!”许多多揉了揉眼睛,很快就又神采奕奕了。 池渊拎着食盒从外边进来,听见许多多的话,也没反对,只道:“先吃点东西再出去吧。” “好嘞!”许多多笑呵呵地从床上跳下去,穿好鞋袜。 苍小宛已经洗好了帕子递给她,先擦擦脸。 洗漱之后,三小只一起坐在桌边。 想到许多多睡了一上午,应该吃不下太油腻的,四道才都是很清淡的口味。 三人收拾妥当,出门时已经是下午了。 拐子案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街上的小孩儿比早前还是少了很多。 至少已经没有那些拿着糖,唱着童谣在街上瞎跑的孩子了。 许多多心下多少有点感慨。 池渊和苍小宛一见许多多的神态,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苍小宛握紧了许多多的手,“已经过去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许多多轻轻点了点头。 但愿吧。 三人去的方向,是教坊司旁边的茶肆。 这种茶肆,不是什么高端的场所,就是在路边搭了一个棚子,简陋得很,什么身份的人,都可以花上几个铜板,在这儿喝上一大碗粗茶。 不是什么好差,只能解渴罢了。 整体环境,和旁边富丽堂皇有雅致精巧的教坊司,格格不入。 但这里,大概是整个京城,除却教坊司以外,最适合打听消息的地方了。 市井的男人们,大多喜欢在这地方要一大碗凉茶,然后成群结队地坐在小板凳上,侃大山吹牛逼。 谈资可以从王府的小妾出轨了侍卫,说到他们家隔壁的儿媳妇跟公公扒灰。 大多都是些带着肉星,小孩子听来,多少有点不堪入耳的荤话。 再有就是,高谈阔论一些家国大事的,国际局势的,也不少。 间或还夹杂着一些:“你不懂!”“我考考你!”之类的,让人啼笑皆非的话。 许多多三人的到来,让这个茶肆安静了那么一瞬间。 但很快,就有人将注意力放在三人的身上了。 “小孩儿也来喝茶呀?” “看打扮,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这是来凑什么热闹了?” “这你就不懂了,有些孩子,看着穿戴都很好,但身边没有下人跟着,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人吗?” 有些人露出了“懂得都懂”的表情。 “外室子啊!啧啧!这年头,就连外室子都能出来招摇过市了。” 苍小宛眼中一闪而过一道怒气。 池渊一把按住苍小宛的手,“别动手。” 许多多也气,但她还压得住火气,“别忘了正事。” 苍小宛深吸一口气,才离开凳子的屁股,又缓缓坐下去了。 但她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那些口花花的人。 她“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指着刚才说他们是外室子的男人,“你胡说!” “我爹只是去战场了,我娘说我爹一定会回来了,他不会不要我们的!” “你才没有爹,我爹一定会回来的!” 苍小宛这一哭,再加上她说她爹上战场了地话,一下子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许多多配合地安抚着苍小宛,“小宛,你别哭,叔叔一定会回来的,他们都是胡说的,叔叔是大英雄,你是大英雄的女儿,你不是外室子。” 不管在什么时候,上战场镇守边关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 也别管苍小宛她爹能不能活着回来,反正刚才对他们指指点点,说他们是外室子的男人,是被茶肆的一群人骂得连头都抬不起来,灰溜溜地跑了。 见他跑了,其他人才开始安慰苍小宛,还有人给他们买了茶水点心,可以说是将他们伺候得无微不至。 眼见着大家对他们的态度都还不错,许多多一脸单纯地指着方便的教坊司,扯着一个男人的衣袖问:“叔叔,那是什么地方啊,那里好漂亮啊。” 要是一群男人,他完全可以无所顾忌。 但眼前问他的,是一个四岁的小姑娘。 他有些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若是实话实说,怕辱了孩子的耳朵。 可若是遮遮掩掩,又怕这孩子好奇,偷偷跑进去,这一辈子也就差不多要毁了。 “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可千万别进去,以后见到类似的建筑,都躲远点,明白吗?” 一个略有些阴柔的声音,从旁斜插进来,解决了那个男人的窘迫。 这声音,让许多多莫名有些不喜。 她偏头看过去,就见男生女相,面白无须,有些阴柔的男人站在他们桌子边上,正一脸殷切的看着她。 “你们姐妹两个,长得这么好看,那些坏人最喜欢抓你们去折磨了,你们可要小心些啊。” 许多多对着人本能地不喜。 她又猜不透这人的心思,只能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叔叔。” 阴柔男人轻笑着在许多多身边坐下,招呼伙计给他上了一碗凉茶,偶尔和许多多他们搭话。 许多多虽然心中有着警惕,但也不敢表现地太明显,他说话时,也会回应两句,附和一下,气氛还算融洽。 其他人也开始自说自话起来,气氛又回到了许多多他们还没进来时候的热闹。 第203章 还不回去吗 大概是顾忌着他们这几个小孩子,话题倒是不如最初的荤腥了,不过许多多也听了不少八卦出来。 听着八卦,整理消息的许多多,并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呢。 此时的她,也并不十分自在,只因为那个阴柔男,脸上一闪而过的算计。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阴柔男的身上了,自然也错过了门外缓缓而过的马车。 马车里,蓝钰儿缓缓放下马车帘子,眼中满是仇恨与忌惮。 “那个就是大理寺的那个小丫头?” 荣玉良跪在蓝钰儿的脚下,从帘子的缝隙里,看到了许多多几人。 “这……”他记得,大理寺那小丫头不长这个样啊。 “不知道?” 蓝钰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来,音调平平,但却无端让人脊背生寒。 “娘娘,奴才……” “没用的东西!” 蓝钰儿一抬脚,就踹在荣玉良的胸口。 荣玉良被踹得一个后仰,差点直接摔出马车去。 “还不去查!” 凉飕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荣玉良不敢有丝毫耽搁。 “是!是!奴才这就去查!” 马车都没听顿,他竟然直接从行驶的马车上跳下去了。 饶是他武功高强,也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身后,马车已经跑远了。 荣玉良平稳了一下情绪,朝着方才瞧见许多多他们的茶肆走过去。 娘娘说查。 但他跟着娘娘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娘娘那是宁可错杀也绝对不能错放的性子。 那张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时,荣玉良还没觉得有什么。 但在见到娘娘变了的神色之后,他终于明白了娘娘的意思。 娘娘是在怀疑大理寺那个丫头,是那位留下的孽种啊! 也对,当初为了对付那位,娘娘都费尽心思,十尽手段。 好不容易把那位除掉了,她自然不会再给自己留下后患。 不管是不是,那丫头入了娘娘的眼,就是死罪了。 只是,那丫头若当真是大理寺那个小神探,这是不是说明,朱敬宴也已经掺和进来了,还站在了娘娘的对立面? 之前虽说大理寺也一直只效忠皇上,但也并不曾与娘娘为敌。 如今却是怎么回事? 朱敬宴吃错了什么药? 荣玉良心中盘算着,脚下却不停,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茶肆。 然而,已经人去楼空。 茶肆里哪里还有许多多的影子。 他皱着眉,上前询问,却被告知那三个孩子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 有一会儿了? 那岂不是皇后娘娘才发现他们,他们就已经离开了? 他们竟如此警觉? 不过听茶肆的人说“三个孩子”的时候,荣玉良也断定了,皇后娘娘看到的,一定就是大理寺那丫头了。 想来之前是他们用了手段,骗过了他。 易容术啊! 荣玉良懊恼的照着自己的脑袋拍了一下,他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没关系,既然已经知道人在哪里了,想要动手,还不容易嘛。 大理寺,又不是一块铁板。 却说许多多几人匆匆忙忙回到大理寺时,正好撞见苍尘。 “看什么呢?怎么慌慌张张的?” 苍尘将三人拦下,“有人追你们?这都到家了,还跑什么呢?” 许多多几人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不是,没有人追我们。” 许多多平复了一下,才说:“我们在外边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心底惊慌,就往回跑了。” 许多多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因为一个感觉就往回跑,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死了。 苍尘却将许多多的话放在心上了。 他想到,皇后已经回京了,接下来京城应该不会太平了。 “皇后回京了,你这些日子不要再往外边跑了,想到什么就和我们说,我们会去调查。” 许多多正心有余悸呢,又将那个阴柔男的情况与苍尘说了一番。 苍尘更警惕了,千叮咛万嘱咐,在许多多三人举手要发誓的前一刻,才大发慈悲放三人离开。 还没忘在三人的背后交代一声:“记住了,这几日别出门!” 池渊一回到大理寺,就钻进了厨房,说是给许多多和苍小宛准备些吃食。 许多多和苍小宛回了她的房间,先行去整理今天得到的线索了。 在茶肆听到的消息,大多东一耙子西一扫帚,太过零碎,得尽快整理,不然就忘了。 少有的几次,池渊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许多多没在边上,也就错过了发现池渊秘密的机会。 池渊正将压好模具的点心放进锅里,准备蒸呢,一个黑影“唰”的一声,落在他身侧。 “少宗主!” 池渊身上一僵,眼前闪过一丝厌烦。 “李叔,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想回去,你也不要再来了!” “少宗主!”黑衣人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是看得出来的焦急。 “你是云来宗的少宗主,宗门的事情你都不管了吗?宗主和夫人你也不管了?你就甘心在这里做一个厨子?” “李叔!”池渊转过身子,小小的人,无视李叔身上的压迫感,“我在这里很开心,在大理寺做厨子的这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我知道我有我的责任,我会回去承担的,但不是现在!” “爹娘都还年轻,宗门远不到需要我来继承的时候,你就让我再任性一些日子吧,李叔,我以后会被拴在宗门里的。” 最后一句,让李叔动了恻隐之心。 “但是,少宗主,在这里做一个下人,真的值得吗?” 大理寺的一个厨子,怎么就比云来宗的少宗主更高贵了? 他不明白。 池渊轻轻晃了下脑袋,“李叔,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我心之所向。” “这里的人,都对我很好,他们不计较我的来处,也不论我的身份,在他们眼里,我就算只是一个小厨子,他们也对我一视同仁。”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至今,他还记得,刚刚到大理寺的时候,广倾安在抱了许多多之后,也将他高高举过肩膀的场景。 第204章 替罪羔羊 哪怕他早已经过了会骑在父亲的肩膀上撒娇的年纪,但广倾安将他当成孩子,和许多多一样的孩子。 李叔看着池渊长大,他第一次在池渊的脸上,看到了这样的表情。 柔和,又带着些怀恋。 半点都不像云来宗那个身上长满了尖刺的少宗主。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池渊可以一直这样。 但…… “希望这个地方,当真值得少宗主如此吧。” 池渊皱了下眉头,却还没来得及问他想做什么的时候,门外已经传来了许多多喝苍小宛说话的声音。 “李叔先走了,下次再来看少宗主。” 李叔匆匆留下一句话,一个闪身,就从窗户钻了出去。 “别再来了!” 池渊后知后觉补充的话,也不知道李叔有没有听见。 他也顾不得多想,许多多推开了厨房的门,和苍小宛手拉手,探了两个小脑袋进来。 “哥哥?” “这儿呢!”池渊在灶台后边朝着两人招招手。 “你们先做,我先把点心蒸上,汤也差不多好了,可以出锅了。” 许多多喝苍小宛两人乐颠颠的上前来,“我们也来帮忙,得快点了,爹爹他们已经回来了。” 她们往这边走的时候,正巧远远瞧见朱敬宴他们回来了。 每个人的身上,都是一身的风尘,足以见得他们今天的辛苦。 “嗯。”池渊低低应了一声,还在想李叔那句话的意思。 他太了解李叔了,加入云来宗之前,李叔就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 就是正邪两道都瞧不上的他的那种。 说起来他也不是坏人,就是做事太随心所欲了,为人所不喜。 即便后来加入了云来宗,也并没有很收敛自己的性子。 若是旁人说那话,池渊还不会多想。 但他是真的会胡来的人啊。 饭菜摆在桌上的时候,朱敬宴等人也洗漱干净,准时坐在桌边了。 广倾安排了苍尘一下,把苍尘吓得一激灵。 “好好的发什么呆呢?吃饭啊!” 苍尘结果广倾安递过来地汤碗,皱着眉头迟疑道:“我总觉得,今天有点不太对劲。” “哪不对劲?”广倾安“滋溜”喝了一大口汤。 “好像,有什么人来过大理寺。” “怎么可能?大理寺时什么地方?什么人能来去自如啊!”广倾安没把这事当回事。 苍尘却很是凝重,“皇后回来了,我担心她会对多多动手,还是让人加强防备。” 说到皇后,广倾安就不得不慎重了。 “说得对,回头我吩咐下去,让他们都打起精神来。” 广倾安说着,还拍了拍许多多的后背,“多多别怕,爹爹会保护好你的!” 许多多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但她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对她动手。 皇后和追杀她与她娘的人,是什么关系? 她一直想要追查的凶手,会是皇后吗? 还有一点,她也有些疑惑。 方才苍叔叔说大理寺有人来过的时候,池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许多多很难不多想。 这段时间,池渊的遮掩,经常的走神,一切都透着不对劲。 但许多多不想问,她希望池渊会愿意主动告诉她,而不是被她逼问。 朱敬宴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只面色凝重地吃着东西。 饭还没吃完,衙役就慌慌张张地冲进来。 “大人,不好了!” 几人对这句话都快产生创伤后遗症了。 许多多手上的筷子都掉在地上了。 “大人,不好了!庄正青自戕了!” 饭自然是不可能继续吃了。 许多多将桌上的一叠点心一兜,就跟着大人往外边走。 等到朱敬宴几人回过神的时候,许多多和苍小宛已经混上了马车,马车也走到一半了。 无奈之下,只能将她们两个带着了。 跟在他们身边,总比让两个小姑娘自己走回大理寺要安全得多。 服毒自尽。 嘴角还流着乌青浑浊的血液。 “怎么会中毒?”许多多转头看向狱卒,“进来的时候,不是搜过身了?” 不只是庄正青,但凡进到大牢里的人,要经历的第一步,就是搜身了。 要防备的就是他们身上带着伤人和自戕的刀具,毒药之类的。 都要光溜溜地在狱卒面前转一圈,才能穿上囚服。 这期间,足以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搜查干净了。 “搜过了呀!”狱卒都要哭了。 他们虽然不在大理寺的编制里,但也和大理寺的人最为亲近了。 自然也知晓他们为了调查这个案子,已经好些日子没着消停了。 这好不容易把人逮着了,他们可上心了。 却没想到,还是出了幺蛾子。 “有什么人来过?”许多多继续问。 狱卒连想都没想过,就达到,“他婆娘啊,说是给送点吃的衣服,衣服被咱们扣下了。” “吃的给他了?”许多多脸上带着不敢置信。 苍小宛也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两个小姑娘就差直截了当地骂他们蠢了。 但狱卒两个大男人,头都要低到裤裆里去了,两人终究还是没忍心骂得太过。 “看来,这个案子并没有那么简单。” 许多多喝苍小宛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仰头看向神色莫名的朱敬宴。 “爹爹,这背后还有人,庄正青被推出来当替罪羊了。” “不只是替罪羊。”苍尘的语气很是沉重。 若只是替罪羊,他们没必要杀了庄正青。 威胁庄正青将这件事情扛下来,就此结案,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对方没有这么做,他们直接杀了庄正青,是想要嫁祸给大理寺。 犯人,在大理寺的大牢里出了问题,大理寺多少是要负些责任的。 庄正青还是还没定罪的犯人,虽说现在已经有庄正青的和管家的口供。 但他这个身份的人,要定罪,是要过三司会审的。 现在流程都还没走呢,人却已经先死了。 若是有人以此刁难,大理寺怕是难过了。 朱敬宴首当其冲,在朝中定是会受到些刁难的。 只怕连皇上都不能明目张胆的护着朱敬宴了。 毕竟死的人,是皇上的老师,皇上多少也是要给庄正青点颜面的。 “无妨,不必担心。” 第205章 脑子是怎么长的 不过是受些责难罢了,被骂几句又死不了人,朱敬宴想得很通透。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这件案子,该怎么继续下去。”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就彻底阴沉了。 尤其是广倾安,一张脸比锅底还黑。 他恶狠狠地瞪了张千一眼。 张千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没和广倾安一般见识。 这人刚死了婆娘,心情不好,可以理解。 “张千,你怎么看?” 张千正想着广倾安瞪他的那一眼,觉得有点委屈,正在自我安慰呢,猛地听见朱敬宴的声音,还愣了一下。 “我,站着看?” 许多多噗嗤笑了出来。 她之前可没想过,张叔叔竟然还是个这么有趣的人。 “坐着看也行。” 苍小宛已经招呼着狱卒搬了凳子过来。 眼前的大牢里,庄正青的尸体还在地上。 张千说了个冷笑话,见只有两个小姑娘笑了,还有点无语。 他们都不懂幽默的吗? “不管你们信不信,这件事情,我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收到皇后的消息了。 或者可以说,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接收皇后的消息了。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以后也不需要再跟在皇后身边,做尽自己都不愿意做的丧尽天良的事情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下辈子可以做一个好人。 张千的话,让众人一愣。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你不知道?你觉得我会信?” 张千耸了耸肩,接过苍小宛搬过来的凳子,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小宛。” 苍小宛嘿嘿笑了一声,“不客气。” 然后一脸正色地对广倾安说:“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广倾安顿时有一种被背叛了地感觉,他转头看向朱敬宴和苍尘,希望能从两人身上得到些认同感。 却不想,这两人竟然也点了点头。 “你们信他?” 广倾安的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他可是皇后的走狗啊。 之前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你们都忘了吗? 难道就因为他这段时间表现地马马虎虎,他们就将他从前所做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了? 这对那些死者公平吗? 朱敬宴深吸一口气,理智上,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相信了张千。 但张千来到大理寺之后的种种表现,实在是太坦荡了。 而且,他刚才的眼神,真的很真诚,一览无余的真诚,很难让人不相信他。 “行吧!”广倾安无所谓地点点头,坐在椅子上,“那现在怎么办?” 唯一的线索也断了,接下来他们还怎么继续调查下去? “我有个办法!”许多多举起了手。 在众人都看向她的时候,她才幽幽说道,“将这件事情瞒下来,明天早朝叫嚣的人,就算不是幕后黑手,也一定不清白。” 几人思虑片刻,才终于点了点头,“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不过……”许多多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道:“这事儿,爹爹还得提前和皇上打个招呼,最好是负荆请罪。” 朱敬宴眨了下眼睛,就明白了许多多的意思。 皇上是北燕的主宰,也是朱敬宴的主子。 他有什么计划,可以瞒着所有人,却不能瞒着皇上。 庄正青是皇上的老师,他在大牢中遇害这件事情,只能从朱敬宴的嘴里,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才能洗脱朱敬宴的线衣。 “若是,他们不上钩呢?” “那就正好啊。”许多多笑嘻嘻道:“他们不找茬,爹爹正好也不用被为难了。” 许多多费尽心思,也不过就是想要保护朱敬宴罢了。 若是有人在早朝上以庄正青自戕之事为难许多多,有了朱敬宴在皇上面前打的提前量,那个为难朱敬宴的人,就算不被皇上处罚,至少也在皇上跟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日后他再想为难朱敬宴,就算是证据确凿的事情,状告到皇上面前去,皇上都未必会相信。 若是没有人为难朱敬宴,那就正好,这件事情已经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了,他们就有时间慢慢调查了。 许多多一番解释之后,大家都被她这清晰的脑回路给惊呆了。 苍小宛更是捧着许多多的脸,惊叹道:“多多,你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我怎么就想不到这样的办法呢?” “我能想到,我的就是你的。”许多多笑嘻嘻地说。 之后的事情,就不用许多多和苍小宛费心思了。 一行人回到大理寺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许多多直接带着苍小宛去了自己的房间,小姐妹两个,今天要一起睡,好说说话。 是夜,大理寺又被不速之客探访了。 被惊扰的,还是苍尘。 见到苍尘的那一瞬间,池渊的心都凉了。 苍尘是大理寺所有人里,心思最细腻的。 他既然找到自己的头上,只怕就不仅仅是怀疑那么简单了。 李叔招惹谁不好,怎么偏偏去招惹他了。 果然,李叔说到做到,说要考验一下大理寺这些人对他的信任,当天晚上就去做了。 还做的这么绝。 “小池,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苍尘站在房门外。 池渊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隐瞒下来,“没有啊,出什么事了吗?” 门外,苍尘沉默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什么,大理寺这些日子不太安生,你小心些。” “哦。”池渊答应了一声,“我知道了,苍叔叔提醒多多和小宛了吗?” 苍尘沉默的时间更久了,良久,久到要不是门上海映着那道身影,池渊都要怀疑他已经走了。 “这就去,你早些休息吧。” 脚步声响起,苍尘缓缓离去。 池渊坐在床上,吹熄了床头的灯烛。 一道黑影,在黑暗中显得并不明显。 “少宗主,还不走吗?” 李叔的手上,拿着一封信,他将信件放在床头,声音之中,似乎隐隐有些失望。 “宗门的事情,少宗主当真不管了,这大理寺就那么让少宗主眷恋,连爹娘的死活都不顾了?” “你说什么?”池渊的身子猛地弹起,“你说我爹娘怎么了?” 第206章 表面笑嘻嘻 “信里写的很清楚,少宗主看信吧。” 李叔轻叹了一声。 他又何尝不知道,少宗主在大理寺过得很开心。 苍尘的表现,也让他惊讶。 他有意露出行踪,就是为了看看大理寺对少宗主到底是什么态度。 若非如此,他来去自如,苍尘一个文弱书生,又怎么可能抓到他的行踪,顺藤摸瓜找到池渊这里来。 一切不过是他有意为之罢了。 他还以为,苍尘会对少宗主严刑逼供,或者态度冷淡。 再不济,也会质疑,追问。 但他没有,他什么都没问,只听少宗主说不知道,他就走了。 李叔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保护池渊,对大理寺这些人也有些了解。 苍尘最是小心谨慎,细心周到。 同样,他对大理寺也最有归属感,不会允许任何人做出不利于大理寺的事情来。 他隐藏身份,隐藏行迹而来,本就容易惹人怀疑,但苍尘竟然什么都没说。 他忽然有点理解,少宗主为什么会执意想要留在大理寺了。 这里,确实值得。 只可惜,宗门的事情,已经拖了很久了,没办法继续拖下去了。 池渊愣愣地坐在床上,连李叔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良久,他动作了一下,手指碰到了被李叔放在床头的信件。 手指僵硬了一瞬,颤抖着蜷缩起来。 李叔的样子,不像是玩笑。 他一遍一遍过来找他,态度一次比一次强横,也一次比一次焦急,看来,事情已经到了他不得不回去的地步了。 思来想去,他终究还是重新点燃了烛火。 借着蜡烛微弱的光,将信件看了一遍。 信是她娘写来的,字并不多,又有些凌乱,看得出来写信的人当时有多焦急。 信上没说宗门出了什么事,只让他尽快回去,主持大局。 主持大局四个字一出,池渊的心就慌了。 他爹正值壮年,若是他没出什么事,何至于让他这个半大小子回去主持大局? 他想找李叔问问清楚,却叫了好几声,都没能将李叔叫出来。 人已经走了。 池渊颓丧地坐在床边。 看来,他真的该回去了。 可是…… 他该怎么和许多多说自己要走了? 当初为了帮自己逃离,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如今他说放弃就放弃了,又该如何许多多和苍小宛。 还有大理寺的人,都对自己那么好,他若是不告而别…… 应该会有人为此伤心难过吧。 陷入窘境的池渊并不知晓,苍尘从他这离开之后,真的去找了许多多和苍小宛。 小姐妹两个还没睡,烛火亮着,两人趴在被窝里嘀嘀咕咕。 苍小宛这段时间没在大理寺,许多多九江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苍小宛说了一遍。 期间腥风血雨,听得苍小宛眼珠子瞪老大,激动得不能自已。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苍尘的声音。 “多多,小宛?” “诶,苍叔叔?”许多多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顺路过来看看你们。” 许多多“哦”了一声,心底犯嘀咕,这是去哪儿了,会顺路路过她这里? 苍小宛则是不耐烦的朝着苍尘喊了一声:“哎呀,你没什么事儿就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儿烦我们了!” 苍尘被苍小宛怼了一句,想问的话,犹豫了一番,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 不论怎样,他看得出来,池渊对许多多和苍小宛,是真诚的,没有丝毫的欺瞒。 对小孩子来说,这样也就够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就让他们这些大人来处理吧。 “你们早点睡,别聊太晚,小心明天头疼。” 许多多有头疼的毛病,苍小宛也是知道的。 听苍尘这么说,还当着以为许多多没休息好就会头疼了。 苍尘离开之后,她也不缠着许多多说话了,而是催促着许多多赶紧睡。 “快睡吧,我这次会在大理寺呆很长时间,我们有的是时间说话。” “嗯嗯!”许多多点点头,“那明天我带你和张叔叔一起出去玩。” 说到张千,苍小宛还有些好奇,但想到许多多的身体情况,到底还是将好奇心暂且压下去了。 “行,那明天你再和我说说张叔叔的事情。” 她知晓张千是皇后的人,最初不被大理寺所接纳。 但从今天在大牢里的情形来看,事情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 小孩子的觉来得快,不说话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小呼噜声此起彼伏。 次日一早,张千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就被许多多和苍小宛缠上了。 两个小姑娘非缠着他,要和他一起出门。 张千属实是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之前一个许多多就已经让他头疼不已了,现在又多了一个苍小宛。 两个小姑娘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张千头疼不已。 尤其是苍小宛,抱着张千的胳膊,一脸好奇地问:“张叔叔,你对朝中的人熟悉吗?” 其实是很熟悉的。 她毕竟在皇后手底下,为虎作伥了那么长时间。 皇后对朝中的官员有多了解,他就了解地差不离。 但面对两个小姑娘的闪着光的眼睛,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要掉进一个什么陷阱里一样。 “还算……”熟悉吧。 他都已经谦虚了,却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呢,就被苍小宛打断了。 “那你知道庄正青平常和谁玩得好吗?” “玩得好?”这要怎么说? 朝中的人,大多恃才傲物,其实大多数人,是彼此看不起的。 尤其是庄正青这种风流浪子,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气,年轻的时候可得罪了不少人。 但先帝也不知怎么的,瞧上他了,甚至还让他教导皇子们。 皇子们被教导成什么样不好说。 那之后庄正青在朝中的人缘倒是好了一点。 只是表面上好了一点,背地里瞧得上庄正青的人,还是不多。 他们都觉得庄正青办事不正派。 “这倒也说得过去。” 听着张千的描述,苍小宛若有所思地迎合了一声。 “但其实,大家都差不多,只是庄正青表现出来了。” 张千揉了揉两个小姑娘的脑袋,“你们要知道,表面上坏的人,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表面上对你笑嘻嘻,背地里捅刀子的人。” 第207章 鱼找鱼虾找虾 许多多和苍小宛两人年纪虽小,经历的事情却已经不少了。 对张千的交代虽说还有点似懂非懂,但也都明白人心险恶的道理。 有张千提醒这么一句,两人也更警惕了。 许多多想了想,才又并不十分确定地问:“如此说来,庄正青在朝中,其实没有朋友?” “话不能这么说。”张千揉了揉许多多的脑袋。 软乎乎的触感叫张千在心底喟叹一声。 难怪广倾安他们总喜欢揉许多多的脑袋,原来这感觉这么好! 他又忍不住转头看向苍小宛,另一只手的速度,比他脑子反应的速度还快。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手就已经探过去了。 啊!小姑娘好软,头好好摸! 对于张千的动作,两个小姑娘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苍小宛从前不太有这样的感受。 乍一被张千摸到发顶的时候,还觉得有点新奇,甚至朝着张千的手上顶了一下。 张千整个人都软下去了,一直阴沉冰冷的脸色,也恍惚着柔和了许多。 许多人敏锐地察觉到张千的变化,唇角悄悄扬起。 她就说,她和小宛这么可爱,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抵抗她们的可爱攻势。 就连张千这个冷冰冰的家伙,也被她们俘获了不是? 张千感受着小姑娘柔软的头发,也没忘了两人关心的问题。 “虽然庄正青表面上看上去,好像在朝中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但真正的过街老鼠,其实连大街都上不去,就更不要说朝堂了。” “有些东西,是表现出来给别人看的,不要被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骗到了。” 苍小宛轻轻点了下头。 感受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在手底下蛄蛹,张千的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许多多仰起头,额头贴在张千的掌心上。 “所以,张叔叔的意思是,庄正青人缘不好,其实也是一场戏,那他背地里,是哪一党的?” 张千的神色凝重起来,“他和皇后并没有过什么交集。” 最大的交集,就是宫宴上见过几次面,说过两句话。 “但是,外人并不知道,他和丞相家的庶出三公子,关系颇为亲密。” 丞相家有四位庶出公子,被蓝柯铎派出去做生意,为相府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流。 其中的三公子蓝意,做的就是不太正派的生意,庄正青这人,本就不正派,两人惺惺相惜之下,相交深笃。 只是这段关系,始终藏在水面之下,朝中怕是除却丞相那一家子,再无人得知了。 他若不是之前替皇后去办差,找到了蓝意,偶然间瞧见庄正青和蓝意两人勾肩搭背地饮酒,怕是也根本不会察觉到其中端倪。 后来他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才知道,庄正青和蓝意,其实早就勾搭到一起了。 两人甚至还共享过同一个鸡子。 可以说,是鱼找鱼虾找虾,井里的蛤蟆找青蛙,属实是物以类聚了。 “蓝意是为蓝家效命的,那庄正青,只怕也跑不了。” 这话被苍小宛一说,就很明了易懂了。 许多多轻轻颔首,“不错,真是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张千没想到,许多多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时间,他竟然想试试许多多的水平,“那以你看来,庄正青是为何而死?” 许多多挑了下眉头,“这还不明显嘛?大理寺现在为什么而忙碌呢?咱们现在干什么呢?” 庄正青不死,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总有机会撬开庄正青的嘴,顺藤摸瓜,扯起葫芦牵起藤,最后连根须都拽出来。 但庄正青死了,这条线索断了,他们就只能重新走了。 之前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庄正青,现在更难了。 庄正青一死,连线索都没有了,大理寺还要面对朝堂上的刁难。 虽说他们已经想到了应对之法,但若是没有这个办法呢? 大理寺就只能被动挨打,疲于应对。 只怕一时间也腾不出手来继续调查这件案子了。 幕后黑手,不说可以逍遥法外,他也有了更多的部署时间。 他完全可以用这段时间,做更多他想做的事情,或者将所有的痕迹都抹除。 如此一来,这件案子,可就成了悬案了。 许多多三人,现在正在太傅府对面的酒楼上。 盯梢呢。 盯着的,正是庄正青的夫人庄陈氏。 但庄陈氏一天到晚也没出过一次门,连吃喝拉撒,都是有人送进屋里的。 三人盯了一小天,许多多兴致缺缺。 “这个庄夫人就是这样,我之前和池渊一起过来盯梢的时候,这个庄夫人就好像被关在屋里了一样,非必要不出门。” 太傅府上那些莺莺燕燕在花园里赏花撕逼扯头花的时候,太傅夫人窝在房间里不知道干啥。 那些莺莺燕燕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勾搭庄正青,或者管家,或者侍卫的时候,太傅夫人还是窝在屋里不知道干啥。 她那房间也不知道有什么玄机,竟然能整天整夜的在屋里不出门。 苍小宛叹了口气,神色恹恹地趴在桌子上。 “也亏得这位夫人有耐性,若是换成我,只怕早就被憋疯了。” “我也是。”许多多趴在桌子上玩手指。 其实,她们俩算是小孩子里面比较有耐心的了。 但到底还是小孩子,坐不住才是正常的。 张千大概也觉得今天盯不出什么来了。 想了想,交代捕快继续盯着,他一左一右抱着许多多和苍小宛回大理寺了。 他回去的时候,广倾安和苍尘正并肩从外边回来。 两伙人在大门口撞上了。 广倾安瞧着许多多和苍小宛靠在张千的怀里,气得伸手指着她俩,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俩小姑娘知晓广倾安和张千过不去,这会儿被抓包了,表情多少有点不自在。 但谁都没说什么。 张千只朝着两人点点头,就抱着许多多和苍小宛往里走了。 广倾安急得直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他总不能在大理寺门口和张千打一架吧。 让百姓们看到大理寺两个寺丞闹别扭,大打出手,这像怎么回事啊! 再让御史台到皇上面前参奏他们一本,更是得不偿失。 第208章 张大人死了 广倾安是个粗犷汉子,但这不代表他没脑子。 他气得咬牙切齿,也还记得大理寺现在是多事之秋,不能再多生事端了。 朱敬宴还在宫里没回来呢,他想告张千的黑状都没地儿去。 广倾安气急败坏,只能朝着边上一脸淡定地苍尘发脾气。 “看看你那好妹妹,你说说这像什么样!” 苍尘被怼了一句,抬头瞥了广倾安一眼。 知晓这人是在吃醋,他也不多说,提步就往大理寺里边走。 有能耐你去找张千打一架啊,跟他厉害什么? 苍尘的背影让广倾安心中莫名有种被抛弃的慌乱。 这个张千该不会是专门来克他的吧。 自打张千到了大理寺,他就处处都不顺。 程英没了,大理寺的案子扑朔迷离。 就连许多多和苍小宛,都更喜欢去找张千玩,将他抛在脑后了。 现在就连苍尘都开始对他甩脸子了。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他哀嚎一声。 走在前边的苍尘被吓得一个哆嗦,转身就往回跑。 他才跑到广倾安身前,正要劝说呢,就听见广倾安已经收拾好了神态,大步往里走了。 这? 不是说活着没意思吗? 耍他? 好玩? 殊不知,广倾安在瞧见他焦急的神色的那一瞬间,身上的颓败就被一扫而空了。 看着苍尘为他担心,确实挺有趣的。 “还不走?一会儿小池做的好吃的,也被张千抢走了!” 苍尘:这个也字就很有灵性。 吐槽归吐槽,该加快的脚步可也丝毫没含糊。 是夜,在没有人关注,或者说被关注到了,但没有被阻拦的角度,张千悄然出了大理寺。 他这一走,广倾安就发现了,拎着大刀就从后边悄悄追上去了。 广倾安的身手个张千相差不多,广倾安小心谨慎之下,倒是也没被张千发现。 而且,张千似乎有心事,从始至终,根本就没往身后看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广倾安会吊在后边一样。 广倾安跟着,跟着,傻眼了。 张千亮出一块令牌,进宫去了。 人家有令牌能进宫,广倾安有啥? 别说是令牌了,他连自己的腰牌都没带。 只能傻呆呆地站在宫门口前边的转角处等着。 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张千从里边回来。 他有些气急败坏,转身就往回走。 嘴里还忍不住骂了一句:“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回到大理寺,广倾安将情况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就说他是皇后派来的奸细吧,也就你们还相信他!” “你,小多多,就顶数你最没出息,还说什么他是有苦衷的!” “我看他那乐颠颠,一路连一丝犹豫和停顿都没有的脚步,可没看出来什么苦衷。” “你们信不信,不用明天早晨,他就还会回来,到时候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做他的右寺丞,继续享受着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的讨好!” 说着,广倾安在许多多和苍小宛的脑门上敲了两下。 “你说说,你们有那个心思,你们对谁好不行,怎么就非得瞧上那个白眼狼了?” 许多多平静地看了广倾安一眼,没说话。 尽管张千进宫了,尽管他们都知道他进宫是去见皇后了。 但如广倾安所说,没到最后一刻,她还是愿意相信张千。 万一呢。 万一他真的有什么苦衷呢? 就像他们相信程英一样,许多多也想试着相信张千一次。 “广爹爹。”许多多扯了扯广倾安的衣袖,“事情还没有定论呢,不能太早下结论,这是大理寺的规矩,不是吗?” 许多多不说话还好,她这一说话,广倾安更生气了,恨不能把许多多的小脑袋撬开,看看她那脑袋里边,到底存了些什么东西。 他之前算是白对这小丫头好了。 现在可好,竟然站在张千那边,开始对他说教了。 “行行行!”广倾安敲了许多多的脑门一下,“爹爹我就陪你们在这儿等着他,我倒要看看,他回来之后,还能说出什么!” 广倾安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朱敬宴和苍尘也只能同意了他近乎于胡闹的举动。 广倾安的本意,绝对是胡闹。 但朱敬宴和苍尘,已经有了别的决定。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们确实需要坦诚相待了。 他们希望张千回来,他们能够面对面对峙一番。 张千算是皇后身边的红人,为皇后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若是张千能够改邪归正,弃暗投明,对他们而言,也是不容忽视的一大助力。 看出朱敬宴的意思,广倾安默了默,最后还不忘故作凶狠凶狠地说: “你等着吧!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朱敬宴没说话,池渊送了些点心和茶水过来,他们就坐在议事厅里,边吃边等,还没忘分析一下最近的局势。 谁也没想到,广倾安一语成谶。 张千没到天亮就回来了。 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回来的。 衙役听到门口有动静,吓得哆哆嗦嗦的出门看。 一开门,就看见一个血糊淋拉的人倒在大理寺的门口,整个就一个不省人事。 他颤颤巍巍上前扒拉了一下,接着火把的光芒,扯着袖子在那人的脸上擦了两把,将他脸上的血擦干净,才看清那人的脸。 “张……张……张大人?” 他磕巴了好几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尥蹶子往院里跑。 “大人!大人不好了!张大人死了!” 朱敬宴等人正在议事厅里交流案子的进展,乍一听见有人死了,都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朱敬宴大步走在最前边,在衙役推门之前就把门打开了。 衙役一时没收住脚,差点摔进来。 “谁死了?”广倾安揪住衙役的胳膊,将人扶正。 “张大人,张大人死了!”他急切地说着,反手指向大门口的方向。 幸好是深夜,街上没人。 不然大理寺门口躺着这么一个血淋淋的人,非把人吓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可。 谁也没想到,素来对张千不满的广倾安,竟然是跑的最快的。 当然也不排除他武功高强,速度本来就快的可能性。 “还有一口气,快叫大夫!” 第209章 口嫌体直 许多多他们还没到门口,听见广倾安的声音,许多多掉头就往回跑。 苍尘依旧往外跑,大理寺有大夫,但医术不见得多高明。 张千那情况都被人误会死了,状况一定不是大理寺的大夫能控制住的。 朱敬宴按住苍尘,“我去,你稳住这里。” 话音还没落,广倾安就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苍尘脚下微顿,而后快步朝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张千走过去。 朱敬宴这么多年遇到的棘手的案子数不胜数,各种凶残的案发现场,看得都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但此刻,看着张千浑身嗜血是血的倒在地上,他竟然有点手足无措。 实在是太惨了。 朱敬宴习武多年,活人死人,濒死之人见了那么多,都不敢想象,有人能伤成这样,还能活着的。 好在衙役很快就抬了担架过来,朱敬宴亲手将张千抱到担架上,一身红衣染了些深色。 大理寺的大夫看见张千的状况的那一瞬间,都麻爪了。 这人还活着? 将他的衣服扯开,才发现,这人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血肉模糊。 广倾安带着京中名医陆十安回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个场面。 他“哟呵”一声,“这该不会是被扒皮了吧!” 苍尘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你嘴里就不能有一句好话?” 明明他也担心张千,第一时间跑去请大夫,回来竟然还嘴硬地说风凉话。 广倾安还想犟两句,却发现陆十安的表情无比凝重。 他也顾不上和苍尘斗嘴了,“大夫,该不会连你都救不了他了吧?” 不是!他是想让张千死,给那些死在张千手底下的人报仇来着,但现在他觉得,苍尘他们说的或许有些道理,张千或许真的有苦衷。 他正打算深究张千背后的故事呢,结果这人死了? 陆十安也没空和其他人说话,一边往床边走,一边打开药箱。 “打水!”他吩咐一声。 广倾安最靠近门边,他转身就出去了。 苍尘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吧,口嫌体直。 大理寺的大夫正好能帮忙给张千擦拭身上的伤口,血淋淋的伤口下,又好些伤已经深可见骨。 陆十安二人面色凝重,一刻都不敢停。 哪怕陆十安被广倾安拎着飞过来,脚下还有点发软,此时也根本不敢有丝毫停顿。 他行医多年,却也不记得有多少次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生死时速了。 从半夜忙到凌晨,两个大夫的腿都在打颤,手上却不敢停歇。 终于将两人身上的伤口缝合好,上好药,又包扎好。 大夫忙了多长时间,朱敬宴等人就在屋里等了多长时间。 这会儿见两个大夫终于停手了,广倾安忙不迭上前两步,又后知后觉地有点别扭,退了回去。 苍尘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也只能无奈又好笑。 这人啊! “已经没事了吗?”朱敬宴上前询问。 “怎么可能?”陆十安的声音都弱了很多,听得出来的中气不足。 也难怪,他忙碌了半夜,精神一直保持高度集中将近三个时辰,是个人都顶不住。 “他这种情况,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我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想不想活了。” “这也就是习武之人,这种程度的伤,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没命了。” “我给他开点药,你们想办法给他灌进去。” 陆十安脚步虚浮地往桌边走,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下去。 许多多看了半程,就悄悄从屋里退了出去,叫了池渊一起在厨房给大家准备些吃食。 以往,做饭煲汤是池渊的拿手好戏,许多多只能打打下手。 但今天,池渊在做饭的时候,竟然特别细致地将每一个步骤,都给许多多讲解了一遍。 气氛莫名有些压抑。 许多多心底闪过一个不好的猜测。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和我说这么多?” 池渊搅和汤的动作一顿,随后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你整日往外跑,我总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得自己学着点啊,不然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吃土吗?” “不在我身边?”许多多压下心头的恐慌,“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你要去哪儿?” 池渊故作无事,“我就是这么一手。” “万一有一天,你一觉醒来,发现我凭空消失了,你怎么办?” 许多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还是来了! “我啊。”许多多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挥舞着小拳头,咬牙切齿道: “你要是敢不告而别,我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把你找出来,然后狠狠地揍你一顿,再和你绝交,以后都不理你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话不太有气势,许多多又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 “你就算给我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有什么事情,不能与她说了,他们一起解决,非要不辞而别? 许多多不能理解,只是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难过得好像无法呼吸了一样。 池渊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知道许多多能说出来,就能做的出来。 偏在此时,许多多还追问了一句:“怎么,你要不辞而别吗?” 池渊慌了一下,赶忙反驳,“怎么会,我就是话赶话随便这么一说。” “我要是走了,谁给你做饭吃?你饿瘦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许多多这才白了池渊一眼,“这还差不多。” 池渊松了一口气,和许多多一起,将饭菜装进食盒里,往张千的院子走过去。 朱敬宴他们还在张千的院子里。 原本想要去书房的,但想到张千素来不喜欢别人进他的书房,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上,商议着对策。 “那位这是在和大理寺宣战吧。”苍尘试探着问。 广倾安没说话。 他还没从张千要死了的情绪中剥离出来。 朱敬宴面色阴沉,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发出“笃笃”的声音,没得让人的心情更加沉重。 怎么不是宣战呢。 他们想过张千可能会像上一次一样,带着伤回来。 却没想到他会伤得这么重,只剩下一口气,被人扔到大理寺的门口。 第210章 流淌着相同的血液 上次他们还能怀疑张千是在玩苦肉计。 这一次,却没人能这么想了。 从没见过谁家苦肉计真丢了性命的。 张千是实打实的快要死了,做不得假。 连陆十安都说,要是广倾安的速度再慢一点,张千都等不到他过来,就噶了。 许久,广倾安才一拍桌子,恨恨地说: “若是苦肉计能做到这种程度,老子就认栽了!” 苍尘有些欣慰,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心。 广倾安这般,就算是接纳张千了。 也是,之前他虽然嘴硬,可张千受伤的消息一来,他跑的最快。 请大夫的时候,他也是以最快的速度将陆十安带回来的。 到这儿的时候,陆十安的脸煞白,好像要不行了一样。 可想而知,广倾安的速度有多快。 他的速度有多快,心里就有多急。 苍尘也只能希望张千不要让他们失望才好。 嗯,首先就是,要醒过来啊! “宣战就宣战吧,就算没有张千,那位也不见得会放过我们。” 没有张千,不是还有多多嘛。 皇后将张千派过来,就是为了离间他们,顺便除掉多多。 却没想到,张千不知道咋的,竟然自己给自己策反了,不仅没帮着皇后做事,还给大理寺做了不少事。 皇后生气之下,要惩罚张千也是说得过去的。 这一次,看张千的状况,她应该是想要杀了张千的吧。 之所以留他一口气将人扔在大理寺门口,她是想要耀武扬威,羞辱他们吧。 既然如此,大理寺应战便是。 反正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对上。 却说皇后得知张千被朱敬宴等人带进了大理寺,还给张千请了大夫之后,就有点后悔了。 她应该直接弄死张千,再将他的尸体扔在大理寺门口的。 若是张千能活过来,她这不是给大理寺送了一个助力过去。 荣玉良听着头顶上越来越重的呼吸声,脑袋越来越低,心里苦兮兮。 “人是你亲自动手,你觉得,张千能活吗?” 听见问话,荣玉良先是一惊,赶忙摇头。 “奴才惩罚过的人不下百人,从未有一人能活下来的,至于张千,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命。” 荣玉良也有点不敢肯定。 这套刑罚,就算用到他自己身上,他都撑不到最后。 可张千他撑到最后,都还剩下一口气。 足以见得这人的心志之坚定。 他当时就觉得不妥,想直接将人弄死,以绝后患。 但娘娘她说要留张千一口气啊。 现在又担心张千会活下来,坏了事儿。 荣玉良只能觉得心里苦,却也不敢反驳。 不管主子错的有多离谱,当奴才的都不能说不对,只要背好锅就行了。 蓝钰儿叹了口气,她倒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这事儿是她的决断失误,自然不会责难到荣玉良身上去。 “大理寺最近的动静,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她回京之后,才发现,大理寺那边的消息,她这里能得到的,已经少的可怜了。 荣玉良都开始瑟瑟发抖了。 “娘娘,大理寺之前肃清了一批人,咱们的人,都被赶出去了。” 没错,是赶出去了。 朱敬宴到了也没要了那些人的性命。 以至于有些人,竟然被感动了,不管他怎么逼问,都不肯说出大理寺的情况,最后逼急了,还自杀了。 “废物!”蓝钰儿呵斥一声,“那些人没了,就重新安插啊!这点事情,还要本宫教你吗!” 荣玉良心里苦啊。 是他不想安插吗? 大理寺现在坚固得像一块铁板,他根本没办法撼动分毫。 别说是安插进去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就算是一匹马,他都费劲啊。 但主子提要求了,他能说不行吗? 除非他不想干了。 这人是皇后啊,他要敢撂挑子,就得把自己的项上人头撂在这。 他还不想死,只能谨小慎微地保证:“奴才这就去办!” “你若是办不好,你这个位置,有的是人想坐!” 荣玉良无奈,“奴才明白,奴才一定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大理寺的所有人,都逃不出娘娘的手掌心。” 他也逃不出去。 “退下吧。” 蓝钰儿舟车劳顿,回京之后又有那么一大摊子事儿堆在这里,等着她处理。 到现在,她还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呢。 挥退荣玉良,她抬手按压了一下太阳穴。 贴身照顾的张嬷嬷走到她身后,轻轻替她按揉着穴位。 “娘娘已经好些日子没好好休息了,睡一会儿吧。” 蓝钰儿轻轻叹了口气,“现在这个情况,本宫哪里睡得着啊。” “荣玉良那个废物,整日里在外边耀武扬威,却什么事情都办不成,到最后都要本宫来操心。” “还有明妃那个贱人,和她留下来的贱种,就像一把剑,高悬再本宫的头顶,容不得本宫有一刻的懈怠。” “还有父亲的期望。”说到这儿,她冷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本宫总不能让父亲失望吧。” 说到丞相,张嬷嬷也叹了口气,“相爷真是将娘娘逼得太紧了。” 对此,蓝钰儿不置可否。 紧吗? 或许吧。 但,她可不全是为了蓝柯铎啊。 她和蓝柯铎,名为父女,实则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端看最后,是谁技高一筹了。 “父亲想要的,就算不择手段,也一定会拿到手,这么多年了,嬷嬷还不了解他嘛。” 只是很巧,她这具身体,流淌着蓝柯铎的血液。 秉性手段又能相差多少呢? 与此同时,许多多也见到了昏迷不醒的张千。 人还昏睡着,陆十安说,张千能醒过来的几率不大,只有两成还不到。 这样的情况,陆十安也没敢离开,就在张千隔壁的院子里歇下。 许多多过来的时候,正巧陆十安夜在。 “陆大夫,张叔叔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呀?” 陆十安对上许多多明亮的眸子,犹豫了一会儿,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觉得张千醒不过来啊。 可和一个小姑娘说这种话,未免太残忍了,他说不出口,只能转头,求助地看向苍尘。 收到陆十安求助地眼神,苍尘抱起许多多,“你张叔叔一定会醒过来的,多多别急。” 陆十安:我不是让你说这个啊! 第211章 不要计较,保持微笑 陆十安转头看向苍尘,却发现苍尘一脸坚定。 他好像就是这么认为的啊。 不是,你们大理寺的人都有病吧! 他医术闻名于天下的陆十安,都不敢说这人一定能醒过来。 他们一个个的,是怎么有这样的自信,觉得张千一定会活下来的? 他八成死定了好嘛! 可他话到嘴边,又沉默了。 实在是这一家人表现得太相信张千了。 连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该不会张千真的能活下来吧? 他扯着凳子来到床边,又给张千诊了脉。 得出的结论,让他更迷惑了。 没错呀,还是那个脉象啊,虚弱的就只剩下一口气强吊着了。 要是松了这一口气,张千绝对就没命了。 他又看了苍尘和许多多一眼。 这才发现,这俩人眼中,并非没有担心,只是他们坚定的相信,张千一定能挺过来。 许多多凑到床边,小手握住了张千的大手。 “张叔叔,你可得醒过来呀,你之前不是说过,要带我去摘星楼看月亮嘛,我还没在摘星楼上看过月亮呢。” 苍尘听得一脑袋迷糊。 摘星楼在宫里啊,是整个京城最高的建筑。 说是站在摘星楼的最顶层,伸手就能摘到星辰,是为手可摘星辰。 但张千是什么时候与许多多说的。 “你还说,以后有时间将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给我听,要让我变成这世上最博学多才之人呢,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不然我以后都不理你了,也不让小哥哥给你做好吃的饭菜了。” 陆十安的手指还搭在张千的脉搏上。 正对许多多的话无语呢,他忽然感受到手底下的脉搏跳动的力度好像大了一点。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又自己感受了一下。 竟然……真的可以? “再说点!”陆十安扒拉了一下许多多的肩膀,“再说点,他的求生欲增强了。” 对于张千这种程度的高手,只要还有求生欲,撑过来的几率,可就大了许多。 许多多也眼前一亮。 但就在此时,苍尘忽然按住了许多多的肩膀。 他弯腰将许多多抱起来,捂住了许多多的嘴,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千。 “多多我就带走了,反正你若是醒不过来,就再也见不到了,免得她为你伤心难过。” 陆十安原本还有点不赞成张千的动作呢,结果他更惊奇了。 “又有反应了!” 苍尘心下有底了。 这个张千,竟然这般看重多多。 他眼珠一转,无视了陆十安让他继续刺激张千的眼神,抱着许多多就出了门。 许多多不明所以地看着苍尘。 她知道大理寺之中,最先对张千起了恻隐之心的就是苍尘。 而今他们都已经决定要接纳张千了,苍尘不可能真的不管张千了。 果然,就听苍尘压低声音说:“多多,我有个计划,需要你配合一下。” 许多多侧耳到苍尘身前,听着她将计划说了出来,听得连连点头。 “我没问题!” 别说根本就没有危险,就算是有些危险,只要能让张叔叔醒过来,她也愿意一试。 陆十安和广倾安交好,但对广倾安口中那个满肚子坏水的苍尘,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了解。 今天这一接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人有病吧! 他头一次见到这么不配合大夫,不遵医嘱的病人家属。 他有点气急败坏,想问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但他竟然摸不到人影了。 似的,他们将自己和张千这个濒死之人,关在了一间屋子里,就不管了。 他正懊恼着,骂广倾安不是个东西,骂苍尘一肚子坏水,骂许多多没个正行的时候,忽然听见外边传来了嘈杂的喊声。 “有刺客!” “快来人呐!有刺客!” “多多!多多被抓走了!” “快就多多!快点!” 陆十安正想出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就听见最后那满是焦急的声音,似乎是苍尘的声音。 那个满肚子坏水的男人?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转身就坐回到床边,手指搭在张千的脉搏上。 果然,他的脉搏开始紊乱起来。 似是在泥潭之中死命挣扎。 但他挣扎了好一会儿,都没见成效。 陆十安心下一狠,拿出一根银针,就朝着张千的脑袋上扎下去。 银针没入张千的脑袋时,站前忽然打了个哆嗦。 陆十安凑到张千的身边,压低声音,像是魔鬼的低喃: “这小姑娘,我要带走喽。” “你敢!” 床上原本不省人事的人,像是安了弹簧一样,蹭的就坐起来。 这个反应,也是把陆十安吓了一跳。 幸好,为了防止自己被张千殃及池鱼,陆十安早在他那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后撤了。 张千那成爪状,伸向他脖子的手,抓了个空。 饶是如此,陆十安也吓得一哆嗦。 差点,就差一点啊! 幸好这人伤得十分严重,若不然,他小命休矣。 陆十安从地上站起来,开门朝着外边喊了一声:“行了,别演了,人已经醒过来了。” 以他的经验来开,醒过来了,也就没太大的问题了。 接下来,只要好生休养,将身上的伤养好就没问题了。 刚才吵嚷中,被绑架了,哭爹喊娘叫救命的许多多第一个冲进来。 像一只小炮仗一样,冲到床边,将陆十安撞了一个趔趄。 陆十安才勉强站稳身子,案子提醒自己:保持微笑,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计较。 然而,紧接着苍尘就冲进来了。 “陆十安,保持微笑,不要和一肚子坏水的人计较,你玩不过他!” 他才站稳,广倾安就冲进来了。 没错,他这一次连站稳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广倾安撞了个屁股蹲。 屁股好像要摔成八瓣了,陆十安咬牙切齿地站不起来。 “算了,不要和莽夫一般计较,你打不过他!” 陆十安都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就看到许多多凑到床边,一脸担忧地和张千说话。 苍尘虽然没说话,但也担忧地看着张千,时不时提醒许多多,让张千好好休息。 第212章 没少挨打吧 广倾安呢,虽然一直板着一张脸,好像挺瞧不上张千的样子,但陆十安自小和广倾安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对他了如指掌。 可以说广倾安撅一下屁股,他就知道广倾安要放什么味儿的屁。 别看他板着一张脸,但要不是担心张千,他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要不是担心张千,他根本就不会将自己拽过来。 就是个死傲娇罢了。 看透了广倾安的陆十安更颓败了。 他想:有没有人能关心我一下? 朱敬宴来了! 陆十安远远地就看见那席红衣了。 正激动着呢,就见朱敬宴径自从他面前走过,然后一脚踩在他的腿上。 “嗷!” 陆十安嗷恼一嗓子,终于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广倾安一脸担忧地转过身子,也没说拉他一把,就夸张地问:“哎呀老陆,你怎么坐在地上呢!多凉啊!” 陆十安(咬牙切齿版):“有点热,我凉快凉快。” 广倾安“哦”了一声,“那你坐一会儿就起来。” 陆十安听见这话,又好像满血复活了一半。 看不出来,广倾安还是挺关心他的嘛。 他朝着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张千递过去一个挑衅的目光。 看什么看?他最在乎的人,还是我! 然而,他得意的表情还没收回去呢,广倾安就已经说了下文。 “这屋里就这么大,你坐在这儿挺碍事的。” 陆十安:没爱了是吧! 也不知道是谁,一路上抱着他飞过来,都不舍得他脚沾地呢。 广倾安自然是不知道陆十安的心里活动。 若是知道了,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反驳:还不是你速度太慢! 但广倾安不知道陆十安心中想了什么,也就产生了一个美妙的误会。 最后还是朱敬宴,他垂下头,朝着陆十安伸出手,“抱歉,我刚才没看见你。” 踩着人之后,他才后知后觉那里坐着一个人。 该说不说,广倾安有一句话说的挺对的,这人坐在这儿,真挺碍事的,差点把他绊了一个跟头。 陆十安将手搭在朱敬宴的手上,被扯了起来。 他又满血复活了。 张千的身体还很虚弱,大家轮番说了几句话。 许多多还是那些之前张千答应带她去做的事情。 苍尘拍了拍张千的肩膀,“快点好起来,还有那么多案子积压着等你去办呢。” 朱敬宴也交代了一句:“好好养伤,不必担心,其他的有我们呢。” 张千轻轻点头,说不感动都是假的。 要不是他这个人天生就没什么表情,现在怕是都要哭出来了。 眼看着苍尘和朱敬宴都说完了,就该轮到广倾安了,两人也将目光落到广倾安身上。 于情于理,广倾安都应该表个态的。 张千也跟着看向广倾安,眼底难得露出些玩味来。 他也想看看,广倾安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广倾安被看得有点不自在,只能梗着脖子朝着张千嚷嚷: “看什么看?你要是要死了,就赶紧退位让贤,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跟他抢多多,还想让他有好脸色! 做梦去吧! 张千轻轻笑了一下。 他这人平常不怎么笑,就算是偶尔扯动一下唇角,也是带着冷意的。 但方才那发自真心的一笑,却好似月光一样,明亮却不刺眼,好似能叫冬雪消融一般。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张千难得开了个玩笑。 广倾安“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他才咧咧了一句:“你最好信守承诺,不然等你死了,我就不让多多去给你祭拜。” “你不知道吧,多多可是答应了我们,一年三次烧纸服务呢。” 张千: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对烧纸服务这么上心。 但他比广倾安他们差在哪里了呢? 许多多收到张千的目光时,只想翻个白眼。 没完了是吧,他们到底想怎么样? 烧纸服务,有什么好争的? “我答应的是百年之后,可没说英年早逝也要负责的!” “你等到百年之后,和他们一起死,到时候我给你们都葬在一起,也省得我来回跑。” 张千被许多多逗得又笑了一下,“那就有劳多多了。” 瞧瞧,多好的孩子啊,不仅愿意给他上坟扫墓,还要帮他下葬入殓呢。 他得意地朝着广倾安扬了下下巴。 广倾安:真特娘的见鬼了,这人脸那么僵,表情到是挺丰富的! 几人很快就被陆十安撵出去了,说是张千还需要休息。 张千的脑袋上还插着一根避雷针呢。 他们都退出去之后,陆十安才上前,将那根针拔下来了。 “我激发了你的潜力,但会对身体有些损伤,功夫大概也会不如从前了,回头等你伤好了,我给你开个方子,你连着吃上两个月,应该就能恢复到最初的状态了。” 若是以前,张千或许不会在意自己这条命。 但现在,他忽然觉得,活着好像也挺好的。 张千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也不知道睡没睡着,反正老半天都没个动静。 陆十安坐在凳子上,双手撑着下巴,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张千。 “你,话一直这么少吗?”陆十安问。 刚才他就看出来了,许多多他们进来之后,一直都是其他人在说话,他就偶尔回应一两句。 张千沉默着。 “我知道你没睡着!” 他是大夫,望闻问切都修炼到极致了,又怎么可能分辨不出一个人睡没睡着。 张千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 幽深的眸子盯着陆十安。 “我好歹救了你的命,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张千:…… “多谢。” “救命之恩诶,就一句多谢?” 张千歪了下脑袋,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我以身相许?” 陆十安“呵呵”一声,“你自己留着吧!” 之前他还觉得这人不太说话,现在看来,他是不会说话! “我终于能理解你为什么话少了。” 张千睁着眼睛看着他,也不说话。 但陆十安就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疑问,大概是在问他:何出此言? “以前说话,没少挨打吧,看得出来,你这人挺长记性的。” 第213章 正中下怀 张千:他话少,会不会是因为,从前没有人和他说话? 其实,之前他的话没有这么少,还曾经被人吐槽是话痨。 后来,唯一一个和他说话的人,也愿意听他说废话,说胡话的人不在了,他才渐渐的开始不说话了。 却没想到,竟然让陆十安误会他话少是因为毒舌被人揍过。 “我武功还行。” 何止是还行啊! 他简直是独步天下好吧! 谁能揍得过他啊。 陆十安缩了缩脖子,“不信。” 瞅他伤那样吧,还武功还行。 骗鬼去吧! “行了,行了!”见张千好像要解释,陆十安摆了摆手,“你别解释了,赶紧休息吧。” 这人现在只能说是救回来了,但到底能不能好,什么时候好,这还得看他自己的休养。 “我会竭尽全力治好你的。” 陆十安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 “不行了,我也睡一会儿。” 他抬起屁股,一手扯着凳子,又搬回了桌子边,屁股坐实,双手一抬,交叠在桌子上,脑袋往胳膊上一搭,就睡了。 张千看着他的动作,从不解皱眉,到不安皱眉。 “那就这么睡?” 陆十安又打了个哈欠,她这忙活了大半夜,精力和体力几乎都耗尽了,还没休息多长时间呢,就又被吵醒了。 后来就一直处于迷迷糊糊要睡不睡的状态。 到现在,已经到极限了。 “那不然呢?你现在的状况还不稳定,我得盯着你才行。” 张千眨了眨眼睛,眼底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冰冷的心,好似又被触动了一下。 “来人!”他抬高声音喊了一声。 门外当即就有人应和了一声,“张大人。” 房门被推开,阳光第一时间从外边挤进来,房间里都亮堂了许多。 张千的目光掠过洒在地上的阳光,又落在趴在桌上,眼看着就要睡着了地陆十安,吩咐道:“给陆大夫搬张床过来。” 陆十安不是习武之人,身子骨不如他们经折腾。 他现在这个状况,还不知道要守多长时间呢,别他还没好起来呢,就先把陆十安给折腾散架子了。 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得不偿失? 对于这个念头,张千有点不解,却也没有多想。 他告诉自己,陆十安是广倾安的朋友,若是陆十安因为自己给熬废了,回头广倾安还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呢。 还是给人好好养着比较好。 下人的速度也很快,没多长时间,就将床搬过来。 张千的房间不算大,摆了两张床,显得有些拥挤。 陆十安在床摆好那一瞬间,就闭着眼睛摸了上去。 两脚一蹬,甩开鞋子就睡了。 “陆大夫?”张千叫了他一声。 陆十安砸吧砸吧嘴,没有回应。 张千眉头皱了一下,大理寺这些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搬床就搬床,不知道给拿床被子吗? 他伸手扯了自己床上的被子,凌空一扔。 正好落在陆十安的身上,将人盖了个正着。 陆十安夜没醒。 张千又看了他一眼,也闭上眼睛,睡了。 张千已经脱离危险,接下来的日子,只要好好休养就可以了。 许多多的心也放松下来了。 一放松下来,她就又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了。 想着想着,她就一路出了大理寺。 “多多!” 徐锦堂将多多叫住,“你怎么来了?” 许多多本就是来找徐锦堂的,但到了这儿,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世子,你这两天忙吗?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徐锦堂皱了下眉头。 “这两日还真不行。” 他晃了晃脑袋,“宫中有热闹,虽然与我无关,但父王不在京城,我得代表汝阳王府出席。” 说着,徐锦堂使劲儿摇了摇脑袋,懊恼地呼了一声:“烦死了!” 他最讨厌去宫里和那些带着虚假面具的人虚与委蛇了。 偏偏他的身份摆在这里,又逃不掉。 许多多缺眼前一亮。 她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她抓住徐锦堂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仰头看着徐锦堂,一脸期待地问:“宫里好玩吗?能带我去吗?” 徐锦堂“嘶——”了一口气。 “带着你?” “倒是也行!” 许多多这么个有趣的小丫头,若是能陪在他身边,给他解闷的话,在宫里这两日,可能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就是宫里比较乱,到时候你得跟紧我,不能乱跑,也别乱说话。” 许多多重重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一定会乖乖听话,绝对不给世子哥哥惹麻烦的。” 一声世子哥哥,叫得徐锦堂一颗心软乎乎的。 “惹麻烦也没事儿,这宫里头就没有我平不了的事儿。” 她自小就在宫里长大,比皇子还要受宠呢。 皇上是他皇叔父,他可是在皇上身边长大的,两人关系好着呢。 就算许多多真给他惹了什么麻烦,皇叔父也不会将他怎么着的。 “我们现在就得走,要不我派人和你爹爹说一声?” 他现在顾忌的就是朱敬宴了。 若是朱敬宴得知他一言不发,就把许多多带走了,还不活剐了他。 那玉面阎王的称号,可不是百姓给他吹出来的。 也就这些日子,有许多多在身边,他收敛了许多。 从前那可最是杀伐果断的人了。 许多多砸吧了一下嘴,“咱们先走,没准儿我们今天晚上就回来了呢,那就不用与我爹爹说了,若是回不来再去报信吧。” 许多多是害怕,若是朱敬宴得知她要入宫,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拦,绝不会让她入宫。 不说别的,就皇后回宫这几日,朱敬宴三人换着班的在她耳朵边念叨,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谨慎,最好能不出门就别出门。 这几人都快把她当成眼珠子盯着了,要是知道她准备进宫,那她进个屁的宫了,以后怕是连大理寺的门都出不来了。 但她不能不去。 她得去探探底。 看看蓝钰儿想要杀她,究竟是为什么。 她和她娘一直被追杀,是不是皇后的手笔。 还有张叔叔,按说他的功夫不差,又怎么会被折磨成那样。 皇后让张千去大理寺,到底想让他做什么。 第214章 骨头渣子都砸碎喂狗 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之前大理寺就分析过,皇后这是正式对大理寺宣战了。 现在皇后不说对大理寺了如指掌,也定是心中有数。 反倒是大理寺,一直摸不准皇后的心思。 敌人在暗,我方在明,就算是有千般本事,也在一开始就落入下风了。 她得去探探底。 徐锦堂说到底,也就是个半大少年郎。 还是个叛逆又嚣张的性子。 正是最喜欢闯祸的年纪。 听许多多这么一说,心底对朱敬宴的那点害怕,也荡然无存了,只剩下刺激。 哈哈! 他要偷偷带许多多进宫,还瞒着朱敬宴,这想想就刺激好吧! 朱敬宴正在看公文,忽然一阵风拂过,他打了个哆嗦,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算计他。 他抬起头,问了句:“多多去哪儿了?” 按说这个时间,许多多应该跑过来找她了。 苍尘头都没抬,“说是去找汝阳王世子玩去了。” “这个时间去找徐锦堂?”朱敬宴心下觉得不对。 张千还伤着呢,就凭许多多对张千的上心程度,她能在这个时候跑出去玩? 苍尘依旧没太大的反应,“说是汝阳王世子府上好东西多,她去寻摸一点回来给张千补身子。” 这就说得过去了。 朱敬宴点点头,并未多想,继续处理公文了。 却不想,许多多这一去,竟然直到晚饭时间,都没回来。 朱敬宴这才有些急了。 苍尘还耐心地安慰呢,说:“多多和汝阳王世子关系匪浅,许是留在王府用晚膳了,我让陈烨去寻寻,将她带回来。” 陈烨的功夫,朱敬宴是放心,就算是真有人拦截,他也能带着许多多跑回来,边点头同意了。 陈烨很快就回来了。 一路畅通无阻。 就是没把许多多带回来。 朱敬宴这才知道,早在中午,徐锦堂就带着许多多入宫了。 入宫二字一出,朱敬宴就差点从凳子上栽下去。 “你说多多去哪儿了?”广倾安从外边进来,疾冲上去,一把就揪住了陈烨的衣领。 陈烨(弱小可怜无助版)瑟瑟发抖,他虽然不知道几位大人是为什么,但也知道他们对于皇宫那个地方严防死守。 但凡有宫里的人来大理寺,他们都会率先将许多多安置好,绝对不会让宫里的人瞧见。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皇宫对于许多多而言,就是个龙潭虎穴啊! 可如今这小小姐,竟然自己钻到龙潭虎穴之中去了。 这不是不要命了嘛! “皇宫,中午就去了。” 真要是宫里的人对许多多出手,现在应该都凉了。 骨头渣子都被砸碎了喂狗了吧。 诚如朱敬宴等人所想,许多多确实被为难了。 不过还没到骨头渣子都喂狗的程度。 不过也碰上了朱敬宴等人最不想让她遇见的人。 此时她面前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 据徐锦堂说,这就是皇后蓝钰儿了。 蓝钰儿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许多多。 许多多也无所畏惧地回望蓝钰儿,两人之间的气场,颇有点针尖对麦芒的感觉。 坐在许多多边上的徐锦堂都要哭了。 他对皇后的观感是不太好。 但皇后也就是有点野心,却也没到连许多多这么大丁点儿的小孩子都不放过的程度吧。 怎么这才一进宫就怼起来了呢? 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又一场宫宴。 说是给皇后接风洗尘的。 徐锦堂受邀前来,在许多多的央求之下,他的作乱因子也被挑动起来。 两人一拍即合,就进宫了。 宫宴是在摘星楼。 但两人还没到摘星楼呢,就被皇后给撞上了。 或者说,他们俩把皇后给撞上了。 徐锦堂想着许多多第一次进宫,很可能也是这辈子唯一一次了,他就拉着许多多给她介绍宫里的景致。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会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是熟悉,甚至连地上的一个蚂蚁窝,在徐锦堂的嘴里,都有着故事。 许多多虽然想着试探皇后的底细,但不知不觉间,也被徐锦堂那些多少有点离谱的故事,给吸引过去了。 俩人说的热火朝天,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别人。 徐锦堂拉着许多多的手,将许多多一头撞进了皇后的怀里。 徐锦堂则是被边上的张嬷嬷给扶住了。 “诶哟,世子爷,您这走路可得瞧着些啊,今日是有奴婢扶着,可奴婢总不能一直照应着不是?” 徐锦堂“啊”了一声,拉着许多多后退,和皇后见礼,道歉。 蓝钰儿像是完全不认识许多多一般,但她对徐锦堂的态度还不错。 “锦堂也来了,你这是从哪儿拐来的小丫头,瞅瞅这长得水灵灵的,可别又是偷了谁家的姑娘出来玩的吧?” 偷孩子出来玩儿这事儿,说来离谱,但放在徐锦堂身上,也说得过去了。 毕竟当年,他可是偷过户部尚书家里老母猪刚下的崽子出来玩的。 还把那猪崽子抱到了宫里,给皇上看。 结果那猪崽子拉了皇上一龙袍的大粪。 徐锦堂也第一次被皇上惩罚,把猪崽子给人家户部尚书送回去,还要给人家道歉,最后又罚着闭门思过三天,此事才算作罢。 但这事儿,也传得沸沸扬扬,好些日子才没了消息。 能偷猪崽子的人,未必就做不出来偷人家孩子的事情。 徐锦堂一看皇后的表情,就知道皇后想什么了。 “皇婶,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这小丫头可是大理寺的小神探,早前帮过我的忙,我俩私交不错,我这不专门带她进宫来见见世面的嘛。” “小神探?”蓝钰儿面露惊讶,“你可别又是来骗本宫的。” “就这么个小丫头,她才几岁呀!” 徐锦堂哪知道皇后和许多多勉强可以算是没有正式见过面的旧相识,还当她是真的不相信自己的话,给急坏了。 “皇婶婶可别小看了这丫头,之前京中有好几桩惨案,悬案,都是这丫头破获的,她是年纪小,本事可一点都不小。” 皇后听了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还是头一次听见你夸人呢,莫不是这丫头,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不成?” “可不咋的!”徐锦堂说得与有荣焉,却没瞧见皇后眼中的算计。 第215章 凤簪丢了 “唉……”蓝钰儿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许多多暗道一声不好。 她刚想给身侧的徐锦堂使个眼色,差不多了咱们就赶紧走,被在这儿赖着了。 她对皇后,确实没什么好感。 不仅没有好感,反而还有点忌惮。 也说得过去。 任是谁,平白无故被皇后的人几次三番的算计,她都没办法对这个人心存善意。 然而,徐锦堂并没有许多多想得那般聪明。 他直不愣腾的就上钩了。 “皇婶婶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蓝钰儿唇角上扬,心中暗骂徐锦堂是个蠢货,但面上却是一副和善之中,隐隐带着些许愁苦的模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事情愁苦着,却不想让徐锦堂这个小辈儿掺和进去的样子。 “本来这事儿,是咱们宫里的事情,不该让你跟着掺和的。” “但本宫也是被逼急了,实在没办法了,不知锦堂可能将你身边这小神探借给本宫一用?” 徐锦堂本就不知皇后和许多多之间的龃龉,听见这话,他转头看向许多多。 用眼神询问许多多:你愿意吗? 许多多现在只想将徐锦堂的脑袋按在尿桶里沁一沁。 这人的脑子里是不是灌了尿。 那是谁呀! 那是皇后! 人家都开口了,哪里还有他们弯弯绕绕同不同意的权利? 徐锦堂瞧见许多多的表情,也大概猜到自己好像是惹祸了。 但还是那个原因,他并不知道皇后和许多多之间有什么生死大仇,故而,他替许多多做了不得不做的主。 “皇婶婶有什么事儿,但说无妨,锦堂便是豁出去性命,也定然帮皇婶婶排忧解难。” 他说他自己,倒是没有将许多多牵扯进去。 然而这根本就不是皇后想要的结果。 她从小到大,又入宫多年,浸淫权势多年,想要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做不到的。 “这事儿啊,你就算是豁出去性命,都做不到,还得你身边这位小神探帮忙才行。” 徐锦堂便是再蠢,也意识到皇后的目标是许多多了。 他恍惚间想到了这两人之间可能有什么恩怨。 就算是没有恩怨,许多多是大理寺的人。 皇后和大理寺过不去,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样想来,皇后和许多对哦过不去,倒也说得过去。 想通这一点,徐锦堂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 靠!他这到底是是作了什么妖,竟然将许多多送到皇后跟前来了。 但他更想不明白的是,皇后到底发什么疯? 她和大理寺的恩恩怨怨,和一个四岁多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她有天大的阴谋,去找朱敬宴就是了,针对许多多一个孩子,能让她特别有成就感吗? 很可惜,这些话他不能问出口。 不然今天别说是许多多了,就连他,怕是都得留在这宫里头了。 他不能莽撞,他得想办法把许多多平平安安地带出宫去才行。 不然别说事朱敬宴要弄死他了,就连他自己,也没办法原谅他自己。 许多多瞧见了徐锦堂眼底的懊恼。 她心底有点暖意,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悄悄拍拍徐锦堂的手,“皇后娘娘瞧得上多多,那是多多的福气,多多自然是愿意为皇后娘娘效劳的。” 这也是个机会,她可以近距离的了解蓝钰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是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探一探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的野心,到底大道什么程度。 许多多这话一出,徐锦堂都要哭出声了。 我的小祖宗啊,你知道皇后是个什么人啊,你就敢答应下来了。 他都已经知道皇后要算计许多多了,又怎么可能猜不到皇后要为难他们。 若真是有什么冤屈,有什么案子,许多多自然是能够手到擒来的。 刻意为难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但皇后笑了,还嗔了徐锦堂一句。 “怪不得锦堂如此看重这小丫头,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皇后这句可是真心称赞许多多的。 别的不说,就这个胆量和反应速度,就不是徐锦堂能够相提并论的。 蓝钰儿的声音很低,却并不给人阴沉的感觉,反而很是温柔和气。 不过这声音在知晓蓝钰儿的为人的许多多和徐锦堂的眼里,就没了和气温柔可言,只剩下虚伪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开始盘算蓝钰儿所说的话了。 这案子可不算复杂。 甚至不能说是一件案子。 皇后宫中丢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那是帝后大婚之时,皇上送给她得凤簪,象征着皇后的身份。 但这凤簪,前些日子竟然不翼而飞了。 蓝钰儿说,这宫里不比外头,凤簪又是皇上赏赐的东西,出不得纰漏,因此,她也不敢大张旗鼓的调查。 言外之意,便是许多多若是接手这个案子,也定然不能大张旗鼓的调查。 许多多眼底的意味深长转了几圈,终于消弭于无形。 她还想着皇后打算怎么为难她呢,现在看来,还是准备走明路的。 既然蓝钰儿没打算背地里下黑手,她就有反击的机会。 又将皇后所说的案子的细节都仔细回想了一遍,到皇后开口询问的时候,她已经心中有数了。 “娘娘这凤簪,平时放在何处?” 一行人边说,边往皇后的寝宫凤仪宫走过去。 “就在妆奁里。” 皇后牵着许多多的小手,徐锦堂都只能在身后跟着。 “那是当初大婚之时,皇上送给本宫的,平常本宫也舍不得佩戴,就收在妆奁里。” “这不,这一次回宫,皇上特地为本宫办了宫宴,本宫便想着,将那凤簪戴上,却没想到,竟然不翼而飞了。” “之前也没想到有人能有这个胆子偷盗凤簪,便也没留意,不知是什么时候,就丢了。” 这话就相当于没有线索了。 不知道啥时候丢的,可能是前几天,也可能是前几个月,甚至还有可能是前几年。 时间范围实在是太广了。 “平常,是什么人在替娘娘照料这些东西呢?” “是本宫身边的大宫女玲珑。” 蓝钰儿指了一下身后,跟在徐锦堂后边的身穿蓝色宫装的妙龄少女。 第216章 皇后娘娘谬赞 凤仪宫就在龙御殿边上。 距离摘星楼也没多远,说着话的功夫就到了。 院子里种了两棵梧桐树,取自凤栖梧桐之意。 名花异草,不胜凡举。 还没进门呢,就能闻见风中飘过来的花香。 许多多吸了下鼻子,“娘娘这凤仪宫好香啊。” 她仰着头,单纯得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 事实上,她这身子其实也就四岁的样子,确实可以说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 可她卷入是非之中,便不能单纯,也没有资格继续单纯下去了。 如今表现出来的单纯,不过是她知晓什么样的自己,能够惹人怜爱,什么样的自己,能够让人放下戒心罢了。 但蓝钰儿从不小看任何一个人,即便是许多多已经刻意表现出自己乖巧天真的模样了,也并没有让皇后对她放下戒心。 蓝钰儿牵着许多多的手进了凤仪宫。 宫殿很大,是那种进来之后若是没人领着,都可能会迷路的程度。 许多多的目光,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样,四处游移。 最后落在那美轮美奂的妆奁上。 “哇!娘娘的房间好好看啊!” 蓝钰儿勾唇轻笑,并没有将许多多的惊叹放在心上。 即便是出自真心的惊叹,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目标,可远不止是一座妆奁,一座宫殿。 她想要的,是这座皇城,是这个天下。 她要的,是北燕的江山改姓蓝,蓝钰儿的蓝! 她一直在为这件事情而努力着。 但凡是挡在她面前的,阻止她得,不管是许多多,还是大理寺,又或者是徐至钟,甚至是她得父亲,都会被她一一踩在脚下。 现在,才是一个开始。 “多多可有办法帮本宫找到那支凤簪?” 许多多将目光收回来,放在皇后的身上。 “敢问皇后娘娘,这偷盗凤簪,是什么罪?” “死罪!”蓝钰儿轻飘飘地说,“偷盗御用之物,皆是死罪。” “既如此,那人为什么要偷盗凤簪?”许多多继续追问。 蓝钰儿没太大的动作,只摇了摇头,状似无奈的叹息,“这个也是本宫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偷盗自宫中之物,是没办法出手的,尤其是那凤簪。” “若是普通物件,还能拿出宫曲换银子,可凤簪落在谁手上,或是经过谁的手,那都是杀头的大罪。” 许多多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那若是皇后娘娘丢失了凤簪,被皇上知晓,皇上可会怪罪皇后娘娘?” 蓝钰儿皱了下眉头,她没错过许多多眼中一闪而逝的算计。 她想做什么? 要去皇上面前告状吗? 皇上会相信她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君心难测,本宫不敢冒险。” 她说的似是而非。 许多多缺明白了她的警告。 即便是皇上会怪罪蓝钰儿,但看在蓝钰儿背后的势力的面子上,也不会重骋。 反倒是许多多,若是将此事捅到皇上面前去,第一个讨不得好的,就是她。 天家的秘辛,岂是她一个四岁的小姑娘能够拿出来搬弄的。 “既如此,多多有个办法,可以破解此事。” 许多多笃定地看着蓝钰儿,她得眼中有些挑衅,像是在问:你敢吗? “多多说的是什么办法?” 许多多笑了笑,“告诉皇上凤簪丢了,之后便不动作,那人偷了凤簪,若不是拿出去倒卖,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为了日后用来威胁皇后娘娘,或者牵制皇后娘娘。” “只要皇上知晓此事,这凤簪便不会成为娘娘的掣肘,反而还会成为助力,日后这事情一旦爆发,皇后还能借此机会除掉一个劲敌。” 许多多唇角勾起浅淡的笑容,“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蓝钰儿的脸色,倏地就阴沉下去了。 许多多的办法,让她想到了之前庄正青之死,她让人当朝为难朱敬宴一事。 却不想朱敬宴竟然早早就将此事禀报给皇上。 到最后,她不仅没能扳倒朱敬宴,还让朱敬宴在皇上面前得了脸,自己损失了一个得力的助手。 “这个法子,是多多想出来的?” 蓝钰儿神色晦暗。 便是徐锦堂都看出来,她现在的心情并不美妙了。 “娘娘高估多多了不是,这是爹爹和苍叔叔他们之前用过的计谋,他们曾经成功过一次,所以多多才斗胆给皇后娘娘献计。” “您与皇上有夫妻之谊,区区凤簪,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段看皇上心中作何想法,皇后娘娘只肖好生与皇上商议,多多敢保证,此时不仅不会伤及皇后娘娘,反而还会对娘娘大有裨益。” 蓝钰儿心底冷笑一声。 在她看来,许多多就是在嘲讽她。 许多多既然连朱敬宴所用的那请君入瓮的法子都知晓,就说明大理寺的事情,也根本没有瞒过她。 许多多定然是知晓她在朱敬宴手里吃了个暗亏,才故意用这件事情来嘲讽她。 她“啪”地一声,重重拍了下桌子。 情绪确实是没忍住,但同时,她也想给许多多一个教训。 “皇婶婶?” 许多多还没害怕呢,徐锦堂先是做出了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徐锦堂脑子是没有许多多那么好使,但他地身份地位,就算是宫里所有女人加在一起,也没人敢在明面上得罪他。 皇后亦是如此。 果然,就见皇后的脸色僵硬了一瞬之后,又开始皮笑肉不笑了。 “你倒是聪明!”蓝钰儿声音冰冷,“但你可知晓,万一皇上恼火,本宫会落得何等下场?”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多多以为,皇上仁慈,又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绝对不会因为一直簪子为难皇后娘娘。” “凤簪丢了是事实,即便今日多多帮忙将凤簪找回来了,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未必就不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到那时,皇后娘娘要如何向皇上解释?” 蓝钰儿咬着牙,“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神探,朱敬宴将你教的真不错。” “皇后娘娘谬赞了。” 许多多还不忘客气一句。 两人依然是针尖对麦芒。 然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 第217章 愧疚难当 “皇上驾到!” 龙章凤姿一男的,迈着四方大步踏过门槛,身后还跟着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太监。 屋里经过了一阵训练有素的人仰马翻之后,终于互相见完礼。 徐至钟唇角含着笑意,在蓝钰儿询问他为何而来时,温和地回应:“宴会要开始了,朕专程来接皇后一同过去。” 蓝钰儿此时也看不出半点方才对许多时,阴冷的姿态,笑容端正高贵。 “多谢皇上。” 她这里早就收拾妥当,只等着处理了许多之后就出发。 却没想到徐至钟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过来凑这个热闹。 看来,今日是不能将许多多怎么样了。 她才不相信徐至钟是专程来接她的。 但同样,她也并不觉得徐至钟是为了许多多来的。 她应该是听说自己把徐锦堂带过来了,担心她伤害徐锦堂,这才忙不迭的赶过来了。 蓝钰儿很清楚事情的真相。 她心底有一瞬间的恼火。 但很快,她就收拾好自己的心思。 她素来知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她想要的东西,徐至钟无法给她,她只能自己去拿。 至于感情,就算徐至钟给了,她也不能要。 感情就是累赘,会影响她的判断。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苛责呢? 收拾好心情,她又恢复了端庄优雅的样子。 这一刻,看见的人都没有办法怀疑。 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就是高居梧桐之上的凤凰。 就连许多人都忍不住赞叹。 多年权势的浸淫,蓝家势大而皇权力微,早就让她即便面对皇上,气势也不会落下分毫。 甚至当两人并肩而立时,皇后的威压还隐隐高过皇上。 徐至钟像是才看见徐锦堂一般,笑骂道:“你这皮猴儿,又来你皇婶婶这里讨嫌!” 徐锦堂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徐至钟。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 蓝钰儿见状,心下有些着急。 担心徐锦堂坏了她的事,她赶在徐锦堂开口之前,笑着打断了两人。 “陛下这次可是误会锦堂了,是臣妾专程请锦堂过来帮忙的。” 徐至钟分明对凤仪宫中所发生的事情,分外感兴趣,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不信的样子 “皇后,你别包庇他,这臭小子自小就是在朕身边长大,他是什么德行,朕比他老子都清楚。” “整日招猫逗狗,上树抓鸟,他不惹祸朕就谢天谢地了,你说他能帮上你的忙,朕是万万不信的。” “皇叔父!”徐锦堂被说得面子上过不去,不满地低呼一声,还像个小姑娘一样重重跺了两下脚,整个人身上写满了娇柔造作四个大字。 徐至钟眼底浮现一抹笑意,指着徐锦堂笑道:“瞧,说他两句他还不愿意了。” “你这臭小子,但凡让朕省点心,朕就阿弥陀佛了。” 这话可是真心话。 皇后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他可最是清楚。 这女人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惹急了她,未必就不会拿徐锦堂来威胁汝阳王。 汝阳王现在是他为数不多的倚仗之一。 若是被皇后威胁了去,他可就真的没有胜算了。 这也是他人汇报,徐锦堂被皇后带走了之后,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原因。 徐锦堂不能出事,更不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不然他都没有办法向王兄交代。 蓝钰儿生怕徐锦堂被徐至钟多说了两句,心里憋气,口无遮拦,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赶忙打断了徐至钟。 “皇上这次是真的误会锦堂了,再说锦堂都多大了,皇上还总当他是调皮捣蛋的泥猴子呢?” “哦?”徐至钟面上仍有些不相信,但大概是想给徐锦堂留一点颜面,他挑着眉头,似笑非笑的问:“那朕倒是有些好奇,这小混蛋能帮上皇后什么忙了。” 早在徐至钟过来的时候,蓝钰儿就已经做好准备,要将本就是谎言的案件说给皇上了。 虽然现在簪子还没丢,但谁说它之后不能丢呢? 她手底下高手如云,别说是丢一支簪子了,就连皇后的凤印也不是丢不出去。 徐至钟之前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蓝钰儿神色哀戚之中又带着几分愧疚,他也有几分惊奇了。 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让蓝钰儿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露出了这种表情。 但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紧接着,蓝钰儿竟然矮下了身子,“臣妾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徐至钟眼底闪过一丝热切。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 以蓝钰儿的心性,怎么可能将把柄送到他手上。 他微微弯腰,将半蹲着也仪态万千的蓝钰儿扶起来。 “皇后这是做什么,你与朕是少年夫妻,便是天大的事,也有朕与你一同面对。” 蓝钰儿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别看徐至钟说得好听,但要是真的有机会,徐锦堂一定第一时间要了她的命。 她,亦然。 无可厚非。 徐至钟是装出来的深情,她又何尝不是伪装出来的柔情蜜意? “臣妾并非担心皇上惩戒臣妾,而是心中愧疚,自责难当,觉得对不住皇上。” 皇后便将凤簪遗失之事与徐锦堂说了一番。 这后宫中女人实在是不少,想要后位的,更是数不胜数。 徐至钟倒是当真没有怀疑蓝钰儿所说。 说完凤簪遗失之事,蓝钰儿才一副内疚的模样。 “臣妾愧疚,并非只是因为遗失了皇上所赠的凤簪,更是愧疚与在事情发生之后,第一反应是隐瞒皇上,而不是向皇上寻求帮助,依赖皇上。” 蓝钰儿说着,又矮下身子,声音略有些悲戚,像是寻常百姓家,妻子向丈夫撒娇的模样。 “臣妾觉得愧对皇上的信任,皇上惩罚臣妾吧。” 徐至钟也像是寻常男人一般,拉着蓝钰儿的手,将她拽起来,还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不过是一只凤簪,皇后若是喜欢,回头朕再让人给你打造几支,切莫因此而伤神才是真的。 蓝钰儿却摇摇头,“这不一样,那支簪子是臣妾与皇上大婚时,皇上亲手送给臣妾的,意义非凡,臣妾平常都舍不得戴呢。” 第218章 倒背如流 “回头朕让匠人打造的,也是朕送给你的。” 徐至钟的安慰,说实在的,就连许多多都觉得敷衍。 偏偏皇后还一脸感动,“臣妾谢过皇上。” 许多多站在边上看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这夫妻两个,都是戏精,飙戏会上瘾的那种。 这不比看电视剧更刺激? 嗯,电视剧! 许多多的脑袋里,多了一些记忆。 虽然依旧连不成串,但很多时候,她都已经能够分辨了。 那或许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她听说人死之后,魂魄过奈何桥,喝孟婆汤。 或许她的孟婆汤掺水了吧。 她或许是带着上一辈子的记忆。 不过思来想去,许多多也没想到上辈子她是什么人,只是脑子里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许多多正看着徐至钟和蓝钰儿虚与委蛇呢,却没想到这把火这么快就烧到自己身上了。 徐至钟一脸稀奇地看向许多多,“这小姑娘是?” 许多多微微弯腰,正要答话时,就听见蓝钰儿笑着说:“是锦堂带进宫里的小姑娘,大理寺卿收养的,现在是大理寺的小神探。” 说着,蓝钰儿还笑了一下,“说来也不怕皇上笑话,我臣妾最初还以貌取人,觉得这小姑娘没什么本事呢。” “但刚才要不是这小姑娘提醒,臣妾怕是还不敢和皇上坦白呢,还有那法子,也是多多教给臣妾的。” 徐至钟听了这话,才认真看许多多。 却没想到,一眼看下去,他竟觉得这小姑娘有些熟悉,还有一种他几乎压制不下去的亲切。 “过来,让朕瞧瞧。” 徐至钟朝着许多多招招手,声音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柔和。 许多多的注意力也在徐至钟身上。 和徐至钟一样,许多多也觉得徐至钟有些熟悉。 她乖巧的走到徐至钟身前站定,学着之前徐锦堂教给她的规矩,朝着徐至钟行礼:“多多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徐至钟被她一本正经的小模样逗笑,伸手将人拉起来。 “你是朱敬宴的女儿?” 许多多猜不透这人的性子,也不敢多说话,便装出一副被天威震慑住的模样,乖巧地点了下头,“嗯。” “朱敬宴养了个好女儿啊!” “可不是,臣妾都想将这小姑娘留在宫里小住几日了。” 蓝钰儿这话,让许多多心头警铃大作。 不好! 这老娘们儿要算计她了。 徐至钟只只看了蓝钰儿一眼,“难得见你对小孩子有好感。” 他是知道的,蓝钰儿不喜欢小孩子。 在别的妃子想尽办法生下他的孩子的时候,蓝钰儿从来不会在此时上多花心思。 蓝钰儿给他的感觉就是,孩子这东西,不要强求。 有就弄掉,没有也正好。 她自己不想生,别的妃子有了孩子,她就使些手段给弄没了。 思及此,徐至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明妃。 那大概是唯一一个还没有身孕,就不为蓝钰儿所容纳的妃子。 徐锦堂大概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太对了。 他小碎步到了徐至钟跟前。 “皇叔父,多多是我偷偷带出来的,朱大人还不知道呢,你能不能帮我去大理寺传个话啊。” 徐至钟一听这话,差点一脚给徐锦堂踹出宫去。 这 他偷了朱敬宴的女儿带到宫里来,还被皇后为难,差点连小命都没了。 徐至钟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这个侄子,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这事儿要是被朱敬宴知晓,他能讨得好去? 徐锦堂只能凑到徐至钟跟前,抱着徐至钟的胳膊摇摇晃晃,“皇叔父,你就帮我这一次吧。” “要没有你说和,朱大人一定饶不了我!” 徐至钟拍开徐锦堂的手,“少来!说过你多少遍了,做事要有分寸,要三思而后行,你呢?你听过一次吗?” 徐锦堂又重新贴了上去,讨好地嘿嘿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改!就请皇叔父最后再帮我一次吧。” “呵!”徐至钟冷笑一声,“每次都说是最后一次,你自己说说,你哪次是最后一次了?” 徐锦堂不说话了,丧眉耷拉眼地站在徐至钟身前。 徐至钟气不打一处来,终于没忍住,在徐锦堂的小腿上踢了一脚。 “最后一次!下次要是再捅娄子等朕给你擦屁股,朕打断你的狗腿!” 那一脚,徐至钟没用多大力气。 徐锦堂其实不疼,却依旧装出疼极了的样子,好一通龇牙咧嘴。 看得徐至钟更想踹他了。 还是皇后在边上求情,说是时间差不多了,他们该去宴会那边了。 这种宴会,皇上和皇后一般都是最后到的,也没人敢说他们迟到。 就算不去,谁也说不出来什么。 但今天这宴会,毕竟是给蓝钰儿接风的,蓝钰儿总不好不到场的。 徐至钟将报信的事情安排给了贴身太监王富贵,就和蓝钰儿一起前往摘星楼了。 倒是徐锦堂,神秘兮兮地说自己要和王富贵交代两句,免得他说错话。 又被皇上踹了一脚,之后才屁颠屁颠地拉着许多多,拎着王富贵王边上走。 从踏入宫门开始,徐锦堂事无巨细,连在树下看蚂蚁搬家的事儿都说出来了。 听得王富贵一脸想死的表情。 徐锦堂还理直气壮地说:“我总得让朱敬宴知道多多跟我过来,都经历了什么,他才能放心,才能饶我一条狗命吧!” 王富贵想说大可不必。 但想到朱敬宴的手段,那眨一下眼睛就能出八百个主意的人,确实不是徐锦堂能应对得了的。 不说明面上针对,朱敬宴稍微使点小手段,都不是徐锦堂能够对付的。 想到皇上对徐锦堂的重视,王富贵也听得越加用心了,有记忆含糊的地方,还专门又问了一遍。 直到能将许多多入宫这不到一个时辰的过往,都倒背如流了,徐锦堂才松开了抓着他衣袖的手,让他快去快回了。 王富贵想着,快去是没问题,但就他家世子干的这事儿,快回几乎是没可能了。 他怕不是要替徐锦堂面对朱敬宴的怒火了王富贵心里哭兮兮。 然而见到朱敬宴之后,王富贵才知道,事情好像没有那么严重。 第219章 一枚棋子 说实话,朱敬宴见到他的时候,表现得比见到皇上,还要尊重几分。 亲自将他让到上手去落座,还专门让人给他斟了早前皇上赏给他的贡茶。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王富贵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对朱敬宴这个皇上的心腹不说完全了解,也了解了七八分。 这人要是冷着脸的时候,你还能看得出来,他就是平常心。 朱敬宴就是这冷清的性子,他表现的冷淡,才是应该的。 就算是在皇上面前,朱敬宴也不见得有多热络。 可此时见到他,得知他是徐锦堂专门派来送消息的,朱敬宴竟然对他礼遇有加。 可以说是享受到了皇上都没在朱敬宴这里享受过的待遇。 王富贵被朱敬宴压着坐在上手,看着朱敬宴一身矜贵的气质在下首作陪,他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那小姑娘得多得大理寺卿看重啊,竟然能让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做到这个地步。 不只是朱敬宴,就连广倾安那个素来瞧不上阉人的糙汉子,这一会儿的功夫,都已经借故进来三趟了。 整个大理寺都将许多多放在心尖儿上宠着啊。 幸好! 王富贵忽然庆幸皇上得到消息就往凤仪宫跑了。 他原本还觉得皇上是多此一举了,这会儿才看出来,皇上真是英明啊。 “朱大人不必担心,有皇上护着,小姐不会有事的。” 听完事情的经过,朱敬宴这颗高高提着的心,到现在都还没安定下来呢。 多多是多找死啊,竟然自己往虎口里送。 可他又说不出来苛责的话。 他很清楚,若只是记挂着她娘的仇,许多多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这么长时间都忍了,没理由到现在忍不了。 是皇后对大理寺宣战的举动,让许多人忧心了。 这孩子看着人小,心思可重着呢。 平常唉胡闹,关键时刻最是懂事了。 她这是担心大理寺屡次在皇后手底下吃亏,想要给他们帮忙呢。 也幸好,徐锦堂虽然不知道许多多和皇后之间的纠葛,但还算聪明,知道让人给他送信来。 也勉强算是有个准备了。 只是今日这宴会,他没有邀约,又是后妃给皇后办的接风宴,他这个外臣就算借故,也不好硬闯。 他只能说了几句软和话,让王富贵帮忙说和。 就说:“小女年纪小,不懂事,若是有不合规矩的地方,还请皇上多多海涵,若是实在海涵不了,就请皇上降罪微臣,微臣愿替小女受过。” 王富贵明白,朱敬宴这番话,一方面来讲,是在请皇上帮忙照看许多多,另一方面也是在告诉皇上,许多多于他而言的重要性。 皇上还要倚仗大理寺,只要皇上还有用得着朱敬宴的地方,就会尽力护着许多多,不会让那小姑娘在宫里出事。 王富贵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自然是要替皇上笼络朱敬宴的。 “朱大人言重了不是,若非得知汝阳世子带着小姐去了凤仪宫,皇上又怎么会急急忙忙赶过去?” 朱敬宴心下明了,面上更是恭敬,“皇上的心意,下官都明白,下官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上更希望朱大人保重自身,如无意外,明日会让汝阳世子带小姐出宫。” 朱敬宴点点头,又道了谢,借着送王富贵出去的空档,往王富贵的袖子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王富贵心安理得地收了,又劝了朱敬宴两句放宽心,这才上了马车,回宫去了。 马车缓缓离开,朱敬宴才转身回去。 却在一转身,就撞到了广倾安的肩膀上。 广倾安忙后退两步,“大人,王公公走了?” “走了。”朱敬宴有些心累,声音之中,都带着几分疲乏。 这些日子被案子困扰,张千的又命在旦夕。 现在好不容易情况有些缓解了,许多多又自己送羊入虎口了。 朱敬宴便是铁打的人,一直被放在烈焰上炙烤,这会儿都有点软了。 “多多,她见到皇后呢?” 朱敬宴沉沉点了下头,“见到了,才入宫就撞上了。” 他怀疑,皇后一直派人盯着多多呢,不然怎么可能前脚徐锦堂才将人带到宫中去,后脚就被皇后撞上了。 王富贵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也暗示了。 从凤仪宫去摘星楼,本不会途经那条路。 皇后就是去堵徐锦堂和许多多的。 或者说,她是去堵许多多的。 徐锦堂专门吩咐王富贵,定要一字不落地转述给朱敬宴。 王富贵的话,便说得尤其清晰明了。 “不必太过担心。” 朱敬宴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广倾安,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说,“皇上会帮忙照应的,多多未必会有危险。” 这话说的,其实朱敬宴自己都不大相信。 但现在,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皇后和蓝家虽然野心勃勃,但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皇后应该不会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伤害许多多了。 实在不行…… 朱敬宴握紧了拳头。 或许许多多的身份,就要瞒不住了。 “再等等吧,或许多多能够应对。” 许多多自打到了大理寺之后,就从来没让他们操过心,甚至还帮了他们不小的忙。 也是因此,大理寺的人,都将许多多当成自家的子侄辈宠爱着。 而对于许多多和皇后之间的恩怨,很多人虽然不清楚,但见自家大人那凝重的样子,也知晓这事儿似乎不太妥当。 一时间,大理寺的气氛,都压抑了许多。 许多多在宫中,却如鱼得水。 因为蓝钰儿声称对许多多很是喜爱,就将她带到了上首,坐在徐至钟和蓝钰儿中间的位置上。 乍一看,这个位置是荣宠无双。 若许多多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也定会以此等待遇骄矜自傲。 可她不是小孩子,她很清楚,这不过是皇上和皇后在对弈。 而她,只是被摆在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许多多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懊恼她成了棋子,还是该骄傲,她能被摆在这种规格的棋盘上。 第220章 穿越者啊 近来,许多多脑子里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而这些想法,并不让许多多觉得排斥,甚至此时想来,又觉得老天让她带着这些记忆,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坐在徐至钟和蓝钰儿中间,也不管其他嫔妃作何想法,一会儿给皇上变个戏法,一会儿哼个歌儿,把皇上哄得哈哈笑。 许多多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这会儿看着徐至钟开怀,她自己心中竟也有种彩衣娱亲的成就感。 可,皇上与她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啊。 她晃晃脑袋,甩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却没注意到,坐在她左手边的皇后,在她开始变戏法的时候,表情就变了。 直到她哼了现代的曲子之后,皇后的眼中才一闪而过一丝了然。 “难怪。”她低声念叨一句。 困扰她多时的诡异感,也终于在此时迎刃而解了。 难怪,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够破解她亲自吩咐下去的风筝线杀人案,还能找到被火药炸得崩塌的山体。 穿越者啊! 原来也是穿越者啊。 如此说来,她也不是一定不能活了。 只要她听话,愿意为她所用,江山易主之后,她也愿意给许多多一些恩惠。 毕竟有着同乡之谊。 不过,若是许多多不听话,不肯为她所用…… 其实这世上,也不需要那么多穿越者。 世界的主角,天道的宠儿,永远都只能有一个。 而这个主角,一定是她。 她谋划了多年,很快就能看到成果了。 许多多就算同样是穿越者,又能如何? 她无权无势,还这么小小个儿。 想和她争? 再等二十年吧! 蓝钰儿今年,正是二十四岁。 宴会结束,天色已晚。 徐锦堂的圣宠,又有特权,可以破例在宫中留宿。 就是早些年他在宫中时候,曾经住过的宫殿。 蓝钰儿曾派人过来接许多多过去,说是徐锦堂一个男人,恐怕照料不好许多多这样软绵绵的小孩子。 被徐锦堂给拒绝了。 笑话! 当他世子爷是傻的吗? 都一个下午了,他要是再看不出皇后对许多多有所图谋,他也就不用活着了。 许多多跟着他,顶多就是过得糙一点。 若是被皇后要走了。 这宫里头可多的是让人悄无声息消失的法子。 再说了,他这么多年在宫里,虽然不如外头自由,可皇叔父就算是看在他老子和他老子手里的兵权的份上,也还是对他关爱有加的。 他在宫里头的待遇,可比皇子都要好些呢。 所以,他能理直气壮地将蓝钰儿派来的人赶走。 理由是:“本世子这里的伺候,虽不如皇婶婶宫中精贵,但多多出身乡野,也受不得拘束,还是留在本世子这儿吧。” 他这是客气的。 结果皇后派来的人,还有点强势,说是领了命令来,非要把许多人带走,让世子爷不要为难他。 徐锦堂惯常就是个会犯浑的,直接就将人打出去了。 还美其名曰,这就不算为难他了。 那人只能撑着一身的伤,拖着被踹了两脚,有点瘸的腿,回凤仪宫复命去了。 恰逢此时,荣玉良正在凤仪宫中跪着。 蓝钰儿像是没骨头一样,斜靠在软榻上,却不显邋遢,反而仪态万千。 她做姑娘时,便是北燕丽珠,京城双姝之一。 如今浸淫权势多年,位高权重,凤仪天下,自然更是一举一动,都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仪。 便是荣玉良这个东厂的厂公,在蓝钰儿面前,都只能瑟瑟发抖。 尤其是皇后娘娘交代他的事情,出了纰漏之后,他更是只能跪着,脑门紧贴在玉石地面上,不敢动作,等着上首皇后娘娘的发落。 原因嘛,自然是他已经调查出来,许多多就是那个遗孤了。 他心里快把朱敬宴给恨死了。 一想到朱敬宴在自己面前各种手段用尽,甚至不惜给那孩子易容,他就恨得牙根直痒痒。 若没有朱敬宴,那让皇后娘娘寝食难安的小孽种,早就除掉了,何至于让她现在还来惹皇后娘娘烦心。 思及此,荣玉良终于鼓起勇气,微微抬起头。 “娘娘,奴才定会除掉那孩子!” 从始至终,都只清冷着一张脸的蓝钰儿终于有了反应。 “就凭你?”蓝钰儿冷笑一声,“执掌东厂这么多年,就给你养出了一身不知天高地厚的本事嘛?” 荣玉良不解,甚至一时间都忘了规矩,怔愣地看着蓝钰儿。 正巧此事,门外传来了小太监的通秉。 蓝钰儿大概也是不愿意与荣玉良这个蠢货继续废话了,直接让小太监进来。 小太监也算是东厂的人,又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在哪儿都是要受几句恭维的。 荣玉良也没想到,小太监竟然被人给打了。 还不等他问呢,小太监就已经将徐锦堂那边的情况如实说了出来。 他倒是也没有添油加醋。 但饶是如此,也让荣玉良心惊不已。 “这……这……” 他磕磕绊绊了好一会儿,才一脸骇然地问道:“那孩子,是那位?” 蓝钰儿牵起唇角,轻嗤一声。 荣玉良才跪直的腰身,又一次软了下去。 他终于明白皇后娘娘为什么说他天真了。 原来那孩子已经进宫了,还到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已经见过许多多了,看样子对许多多的印象还算不错。 她没出现在明面上的时候,蓝钰儿用什么手段都行。 可当她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了,那些阴谋暗杀的手段,就不能用了。 蓝钰儿敢断定,朱敬宴之所以会收养许多多,一定已经知晓了许多多的身份。 许多多出了什么事,朱敬宴定会将她的身份揭露出来。 依照徐至钟对那个贱人的感情,未必就不会发疯。 他到底是皇上,不容小觑。 “娘娘?”荣玉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蓝钰儿也没想过要让荣玉良想办法。 她身边不需要太聪明的人,只要听话,好用即可。 “许多多的事情,暂且先放下,回头本宫再给你消息。” 既然同是穿越者,好歹算半个同乡。 总该给些不一样的待遇,才能显现同乡的情谊。 第221章 许多多危矣 当然,她并不觉得穿越者就都是聪明人。 她只希望许多多是个能看清形势的聪明人。 荣玉良被挥退下去之后,还在胆战心惊,外加迷惑不解呢。 之前娘娘交代的差事没有办好,才导致今天这一幕。 若是在没查明那孩子身份的时候,不顾及那么多,直接将那孩子弄死,也就没有今天这么多事了。 怪只怪他当初竟然一时妇人之仁了。 现在看着皇后娘娘是还没有发火,但谁知道以后呢? 娘娘虽说情绪稳定,但她是稳定的心狠手辣,心机阴沉啊! 次日一早,在宫中用了早膳,许多多便准备和徐锦堂一起出宫了。 然而,两人才从殿内出来,就见蓝钰儿迎面堵过来。 两人便是心中有再大的不满,该有的礼节也还是不能少的。 乖乖行礼之后,蓝钰儿才一副热络的模样上前来。 “你们两个孩子,与本宫还多什么礼,快起来。” 徐锦堂心底觉得不对。 蓝钰儿从前对他也不差,但可没热络到这种程度。 昨天晚上,林月与他说了一些皇后与大理寺之间的纠葛,顺带将皇后几次三番想要杀她的事情,也与徐锦堂说了。 至于原因,许多多自己也没想到。 所幸徐锦堂也没追问。 徐锦堂心底下意识觉得,许多多不会骗他。 她说皇后想杀她,那皇后就一定做过这样的事情,不然许多多一个四岁的孩子,不至于污蔑皇后。 已经知晓两人之间的龃龉之后,徐锦堂再见到皇后热切的模样,便遍体生寒。 这挂着一张笑脸面具下的真面目,也不知道是何等的狰狞。 几乎眨眼间,徐锦堂就意识到,蓝钰儿是冲着许多多来的。 “皇婶婶来的正巧,我正要带多多去凤仪宫与您告辞呢。” “多多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才离开朱大人一天,就开始思念父亲了,这不,昨天晚上还闹着要出宫找爹爹呢。” 徐锦堂摆出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有几分讨巧。 “皇婶婶你说,我对她这么好,她竟然还不领情,心里挂念着的,只有朱敬宴那个冷面阎王,这是不是太不把我京城小霸王放在眼里了!” 许多多从没见过徐锦堂这般模样,想也知道是装出来的。 徐锦堂是为了保下她,让皇后不能为难她。 但这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她也算是和皇后几次交锋了,对这个女人有了些了解。 她是个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之人。 今日别说是徐锦堂在这里了,就算是皇上来了,只怕也阻拦不下她。 只是许多多还有些想不通,这女人一大早赶过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难道就是来吓唬吓唬她? 只怕不尽然吧。 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蓝钰儿,等着蓝钰儿的下文。 果然,就听见蓝钰儿像是没听懂徐锦堂的暗示一般,笑着问: “锦堂你有所不知,本宫一见到这孩子,心里头就觉得亲切。” “正巧本宫膝下还没有个女儿,便想着,将这孩子过继到本宫膝下。” 徐锦堂脸上一僵,他千算万算,可万万没算到,皇后竟然要将许多多留在宫中。 将人留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算她自己不动手,皇后的膝下忽然多了个女儿,也就算是多了一份筹码,很难不让后宫那些女人心生忌惮。 皆是,皇后甚至可以兵不血刃的借刀杀人。 许多多危矣! 徐锦堂心中警铃大作。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最后苦笑一声。 “皇婶婶,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啊。” 言外之意,我是想答应你,但许多多不是他的闺女啊。 “您还不知道嘛,朱敬宴那个玉面阎王,把这丫头当成心肝肉儿,我这次偷偷将人带出来,回去还不知道朱敬宴要怎么收拾我呢。” “若是被他知晓,我私底下将他的宝贝女儿送给了皇婶婶,他非要弄死我不可。” 徐锦堂装腔作势地朝着蓝钰儿一个劲儿的作揖讨饶,倒是有点小辈向长辈撒娇的模样了。 “皇婶婶,您就看在我娘早亡,我爹还不在身边,我自小孤苦伶仃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蓝钰儿任由徐锦堂哭唧唧,表情里看不出丝毫不满来,甚至看着徐锦堂的眼神中,竟还有几分诡异的怜爱。 没错,就是怜爱。 许多多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更不可思议的是,徐锦堂都这样了,蓝钰儿还没打算放过他。 “你好歹是汝阳王世子,是汝阳王唯一的血脉,那朱敬宴就算再怎么目无法纪,也不敢真的杀了你。” 微凉的话语,落在徐锦堂的耳畔,叫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僵了一般。 他不敢置信的抬头,半真半假的诧异与失落。 他失魂落魄地看着蓝钰儿,“皇婶婶,你是真要逼死我啊!” 不行! 皇后越想将许多多留在宫中,徐锦堂就越坚定地绝对不能将许多多留下。 此番留下,她定是凶多吉少了。 徐锦堂甚至忍不住想,要不然他现在抱着许多多就跑吧。 反正这么多年,他做的荒唐事也不少了,多这一桩不多,少这一桩也不少。 然而,就在他已经准备好要扛着许多多跑路的时候,忽然听见下人见礼的声音。 朱敬宴来了! 徐锦堂和许多多两人同时眼前一亮,朝着右侧的甬路上看过去。 朱敬宴一身红色官服,分明再是寻常不过,可穿在他的身上,竟多了几分迤逦。 许多多知晓,用这个词来形容男子是不合适的,但此时,看着朱敬宴大步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甚至没了以往端正的仪态,莫名就与这个词很是契合。 “爹爹!” 许多多露出了小孩子的姿态,张着双臂朝着朱敬宴跑过去,伸手抱住朱敬宴的大腿。 朱敬宴这一日的担忧与气恼,在这一刻,看见许多多那欢快的眸子,忽然就消失殆尽了。 这不对! 来之前,他分明想着,等见到了许多多,一定要好好教训她,让她好好知道直到,什么叫天高地厚。 可见到小姑娘像是雏鹰扑进老鹰的怀里时,那一脸的孺慕,他忽然就发不出脾气来了。 都是他无能啊! 第222章 过继 若是他能再强一点,若是他能护住许多多,护住大理寺,又何须小姑娘费尽心思的谋划。 这些日子,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同僚家中养闺女的法子,才惊觉,自己的女儿确实养得太糙了些。 不说别人,就太尉家里的小女儿,听说鞋子里有个线头,都能趴在娘亲的怀里,叽叽歪歪哭唧濑尿个把时辰。 许多多呢,就算是受伤了,都没哭喊过,坚强又勇敢,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 是他无能啊! 朱敬宴抱着许多多来到蓝钰儿面前,将许多多放下,这才恭敬行礼。 “臣见过皇后娘娘。” “朱大人免礼。”蓝钰儿笑着虚扶了一把,“方才本宫还与锦堂提起朱大人了。” 不等朱敬宴询问,蓝钰儿就已经自说自话地说下去了。 “本宫对多多这孩子,一见之下,便觉得亲切,想着若是朱大人不介意,本宫便将这孩子留在宫中了。” 朱敬宴转过来之前,就已经听到蓝钰儿说要过继许多多的话了。 他自然是介意的。 但眼前这人是皇后,身份摆在这里,他不能太随意对待。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故而,朱敬宴先谢恩。 “承蒙皇后娘娘瞧得上多多,是多多的福气。” 许多多轻轻颔首,只孺慕地看着朱敬宴。 她知道,后边还有“但是。” 蓝钰儿的神色也没变一下,她同样也知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只是,多多自小在乡野长大,是个无父无母的故而,被微臣收养之后,便一直养在大理寺,行止粗鲁,不堪教诲,臣担心她会败坏了皇后娘娘的名声,故而不敢答应。” “皇后娘娘若是有心想认一个义女在膝下承欢,倒不若在世家贵族之中选一选,京中容貌心性皆是上佳的贵女数不胜数,多多与其相比,犹如云泥之别,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不敢承蒙娘娘垂怜厚爱,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朱敬宴的腰微微躬下。 许多多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爹爹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如今却要在一个女子面前折腰。 都是为了她! 若不是她没有分寸地乱跑,将自己送到蓝钰儿面前,爹爹也不至于要在蓝钰儿面前伏低做小。 蓝钰儿摆弄了一下指尖的护甲,眉眼之间闪过一丝狠厉。 朱敬宴是在拒绝她? 很好! 她再开口,语气里又多了些漫不经心。 “若是本宫说,非要多多这孩子呢?” 蓝钰儿后退一步,更好地将朱敬宴的表情收入眼底。 “朱大人,可是要违抗本宫的命令?” 朱敬宴心底微沉。 早在得知许多多入宫,再到昨天王富贵亲自去了一趟大理寺交代情况,他就已经知晓,此事恐怕不能善了了。 他今日连早朝都没去,像皇上告了假,专程来接许多多出宫,却没想到,皇后竟然打了这样的念头。 朱敬宴广袖下的拳头攥了又攥,若是掀开他的袖子瞧瞧,定能看见他的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色。 “请皇后娘娘恕罪,多多是臣的独女,臣万万不能舍弃女儿,还望娘娘成全臣与多多的父子之情。” 蓝钰儿“呵呵”轻笑两声,“朱大人还年轻,日后会成亲,会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又何必拘着一个养女,让自己为难呢?” 朱敬宴明白,皇后这是在暗示他,若是不将多多留下,就是在与她为难。 许多多自然也听出了蓝钰儿的言外之意。 再看看朱敬宴弓着的腰,她的眼底是化不开的内疚。 她悄悄扯了扯朱敬宴的衣袖。 其实,留在宫中,也并无不可。 皇后应该不会明目张胆的对她动手,她还可以借机调查娘亲的死因。 朱敬宴一低头,就对上许多多那满是愧疚,透着水泽的眸子。 这一刻,他的心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想着,皇后都已经与大理寺宣战了,现在竟然还想着维持表面的和平。 他眼底一厉,便直起了身子,气势也在顷刻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才的伏低做小,全然不见,此时的朱敬宴身上散发的,是与皇后分庭抗礼的威武。 他想说,便是皇后娘娘,也不能如此强人所难,此时若是传扬出去,未免要让天下人耻笑了。 至于嗤笑什么,那自然是皇后膝下无子,还要抢别人的孩子。 然而,就在朱敬宴伸手,将许多多拉到自己身后,准备与皇后正面刚的时候,又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声: “皇上驾到!” 蓝钰儿和徐锦堂同时皱了下眉头。 蓝钰儿了解徐至钟,知晓这人虽然懦弱无能,却喜欢算计。 偏生这人的脑子又不太好使,所以不太容易让人猜到,他那聪明的小脑袋瓜里,到底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蓝钰儿自认为看得透人心,却经常猜不透徐至钟的打算。 今日这事儿,还真不好说他到底会怎么做。 而朱敬宴,更是了解他效忠的皇上。 皇上此人,没什么大智慧,做皇帝也只能算是中庸,是青史上,只会轻飘飘可能一笔带过的那种。 但这人还有一颗想要做千古一帝的心。 在他的心里,什么人都能利用。 包括他这个纯臣。 朱敬宴原本是没有意见的。 皇上倚仗他来夺取朝中的权势,为此将权利下放到他的手上,让他做手握权柄的权臣。 他不会背叛皇上。 因为徐至钟这一辈里,兄弟们大多半斤八两,换一个人,也未必能比徐至钟做得更好。 而且,徐至钟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从不会猜忌他,给他足够的权利,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让他完成心中的报复和理想。 在这个层面上,他是感激徐至钟的。 但他更清楚,这个皇上还有和他实力并不匹配的雄心壮志。 他未必就不会牺牲多多。 这一点,就算他知道了多多的身份,也未必就会有所改变。 有条不紊的见礼之后,蓝钰儿才与徐至钟说了自己的打算。 最后还不忘娇滴滴地说一句: “臣妾只是见着这孩子眼热,臣妾只想有个合眼缘的孩子养在身边,臣妾没想抢了朱大人的女儿,只是认个义女,让她在宫中陪臣妾些日子,还请皇上允准。” 第223章 带着池渊闯后宫 蓝钰儿对徐至钟的态度,可和对朱敬宴完全不同。 对此,朱敬宴当然没有不满,他只递给皇上一个乞求的眼神。 他不能将多多留在宫里。 他希望皇上能够看在他忠心耿耿,鞠躬尽瘁的份上,不要拿他的女儿出去做赌注。 然而,注定要让朱敬宴失望了。 他看到了徐至钟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算计。 他合了合眼,心中另起了盘算。 徐至钟决定的事情,不是他能改变的。 那他就只能想想,能给多多提供什么,让她躲过宫中的明枪暗箭。 然而,在他还没想到,在这个外臣不能随意踏入的深宫,她能提供给许多多什么的时候,就见徐至钟点头了。 “既得了皇后的青眼,也是这孩子的福气,既如此,回头寻个良辰吉日,办个认亲会,将这孩子认做义女,现下便留在宫中,与皇后做个伴吧。” 许多多亲眼见到徐至钟和蓝钰儿虚与委蛇,自然明白徐至钟心中定然是有算计的。 在朱敬宴开口之前,她扯了扯朱敬宴的衣袖,示意他闭嘴。 “皇后娘娘能瞧得上多多,是多多的福气,多多愿意留在宫中陪着皇后义母” 她乖巧的上前,面上满是尊敬,“只是,多多从没离开过大理寺,皇上义父能不能让多多带个人陪着多多啊?” 这声皇上义父,也不只是取悦了徐至钟,还是让他觉得又有可以图谋的了,他心情颇好的朗笑两声,微微弯腰,“那小丫头,你想带着谁啊?” “该不会是想把你爹爹带在身边吧?那可不行,你爹爹是朕的巩固之臣,还要替朕办差呢,可不能日日陪着你。” 许多多听得连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多多知道爹爹每日都很忙,有时候连饭都没时间吃呢,多多不会给爹爹添麻烦的,多多只想一起长大的小哥哥陪在身边。” “小哥哥?” “对啊!”提到池渊,许多多的脸上也多了些笑容,“小哥哥做饭可好吃了,我最喜欢吃小哥哥做的饭,别人做的我都吃不惯。” 许多多聪明地将自己形容成离了池渊就不能活的样子。 皇上想要让她留在皇宫,利用她对付皇后,怎么说也得让她活着。 不然她若是死了,依照爹爹和叔叔们对她的看重,就算他们依旧效忠与皇上,也免不了心生芥蒂。 皇上不是蠢人,自然也该知晓这一点。 将她强留在这水深火热的宫中,已经让爹爹心中不快了。 若徐至钟不是皇上,怕是现在已经被爹爹胖揍一顿了。 故而,她敢断定,在宫中的日子,有徐至钟护着,她应该不至于过得太惨。 而她要池渊陪在身边的要求,应该也能达成。 “这个小哥哥,是何人啊?”徐至钟直起身子,询问束手而立的朱敬宴。 “回陛下,是大理寺的小厨子,早前是被多多捡回去的,两人年纪相仿,玩得也好,多多只吃他做得东西,除此之外,是什么都吃不下的。” 最后这句,才是重点。 他在告诉皇上,许多多离开池渊活不了。 朱敬宴原本是不想讲池渊与许多多一同放进宫里的,但想遍了真个大理寺,也想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了。 许多多带进宫中的人,年纪不能太大,不然宫中容不下他,也不能太小,不然护不住许多多。 池渊虽然和许多多一起破获了不少案件,可在朱敬宴看来,还是有些稚嫩了,只怕护不住许多多啊。 可在大理寺之中,与许多多玩得好的,也就只有池渊和苍小宛了。 要是在这两人之中做个选择的话,朱敬宴更希望是池渊。 一来,池渊的年纪比小宛更大些,处事也更稳重一些。 二来,他的功夫比许多多和苍小宛那半吊子的三脚猫功夫,要强得多。 虽然在宫中没什么用,但也聊胜于无。 蓝钰儿一直派人关注着大理寺,自然也是知晓池渊的。 听到许多多说小哥哥的时候,她近乎于本能地想要反对。 但朱敬宴根本没给他反对的机会,已经以退为进的请求道: “皇上,臣知晓宫中百好千好,皇上和皇后娘娘定会对多多视如己出,可多多到底是臣唯一的女儿,她从未离开臣身边太长时间,若是没个身边亲近的人照应,臣实在无法安心。” “皇上也是做父亲的,想来能明白臣的爱女心切,还请皇上和娘娘准许了他这胡闹的举止吧,若是皇上要惩罚,臣愿意替女儿领罚,只求皇上和娘娘能准许多多带个亲近的人在身边说说话。” 徐至钟原本就没想着要为难朱敬宴,这会儿见他言辞恳切,也不想失了这个左膀右臂,他扶正朱敬宴的身子。 “朱爱卿这说的是什么话,不过是带个人进宫,朕还怕多一双筷子不成?” 他大手一挥,“准了!” 蓝钰儿还想说什么,却也只能在这声准了之中,压下心头的不满。 “臣妾替多多谢皇上恩典。”蓝钰儿先是朝着皇上微微一礼,而后朝许多多招了招手,“多多,快跟本宫来,本宫带你去挑选一间宫殿。” 许多多扯了一下朱敬宴藏在袖子下,微微颤抖的手指,“爹爹,那我和皇后义母去玩了?” 朱敬宴心中有百般不舍,此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多动还那么小,就算有些小聪明,可她要怎么和后宫中这些牛鬼蛇神斗啊。 这诡谲云涌的局势之下,多多一个小孩子,要怎么应对啊! 许多多看出朱敬宴的心思,她心底划过一股暖流。 她就知道,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爹爹都不会抛弃她。 “爹爹回去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让自己太累了,也不许瘦了,若是被多多知晓爹爹没有好好生活,多多会生气的,很生气很生气!” 小姑娘故意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倒是惹人喜爱。 皇后在那边等着,许多多也没时间和朱敬宴多交代,说了几句话,就跟着皇后走了。 那各怀鬼胎的母女两个离开之后,徐至钟才看向朱敬宴。 他正要说话,朱敬宴已经后退一步。 第224章 事与愿违 “皇上,臣回大理寺接小池了,还请陛下对臣的女儿,多多照拂。” 朱敬宴说着,给徐至钟行了个大礼。 徐至钟太了解朱敬宴了,见他这般就知道自己的举动惹他生气了。 朱敬宴这人啊,看着脾气不好,不好惹的样子,但其实他不会主动与任何人为难。 就算有人招惹他,只要不触碰到他的底线,他也就稍微教训一下,事情就算过去了。 但若是触碰到他的底线,他会毫不犹豫的反击,一击毙命。 但对徐至钟,又有所不同。 朱敬宴对徐至钟表达不满的举动,就是不表现任何不满地疏离。 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该说话就说话,该办事就办事,只是没有了以往的亲近。 就连行礼,都是多少年都没行过的大礼。 徐至钟一看,就知道朱敬宴是在和自己怄气了。 “朕答应你,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宝贝女儿的,这总行了吧?” 朱敬宴被徐至钟强硬地拉着从地上站起来。 其实是他顺势自己站起来的。 以徐至钟的武功,如果他不愿意,就算是十个徐至钟,也绝对拉不动他分毫。 但站是站起来了,他还不说话。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就盯着徐至钟看。 别说,和许多多还有点像。 嗯,这招还真是他和许多多学的。 以往广倾安惹到许多多,许多多也是不说话,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广倾安。 用不了多长时间,那个蠢货就会认输,和许多多道歉,之后任由许多多予取予求。 再之后,两人作大发了,被他罚一顿,广倾安再多许多多严厉些,许多多再找茬发作,广倾安再哄。 两人之间,陷入了奇怪的轮回,偏偏广倾安乐在其中,许多多也没说过不愿意,大家也只能听之任之,任由两个人折腾了。 这会儿,朱敬宴不要脸皮地学着许多多的招数,别说,还真是好使啊。 徐至钟的语气之中满是无奈,又多了些愧疚。 “朕知道此事是朕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但朕是皇帝,大权旁落这么多年,朕这个皇帝,还不如街边的野狗自由,朕这也是太心急了,才会出此下策。” “朕向你保证,你那女儿绝对不会少一根汗毛,进宫什么样,出宫就是什么样。” 能让皇帝伏低做小,朱敬宴大概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不过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还一起撒尿和过泥,情分非比寻常。 再加上徐至钟在朝中能倚仗的人实在是不对,自然对朱敬宴也多了几分与众不同的容忍。 朱敬宴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闹,也更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 他睨了徐至钟一眼,“那宫里的伙食还真是差劲,幸好我让小池跟着多多了,多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含糊了。” 他是在回应徐至钟所说的那句多多入宫什么样,出宫就什么样的话。 暗讽宫中不仅风水不好,气氛不好,伙食也差劲,连正在长身体的小姑娘都吃了饭都长不高。 徐至钟也明白,朱敬宴这是退让了。 两人心照不宣,他也只是附和:“是是是!你大理寺的伙食最好了,厨子也堪比御厨,连个小孩儿都能掌勺了。” 这是嘲讽大理寺没有好厨子,把个孩子当大厨用。 朱敬宴本也不是牙尖嘴利的,年少时就没少在徐至钟跟前吃这嘴皮子上的亏。 这会儿见说不过徐至钟,索性也不说了,扔下一句冷冰冰没有感情的“告退!”转身就走。 徐至钟也不怪他以下犯上。 满朝文武,那么多人阳奉阴违,在暗地里以下犯上,他都无能为力。 也就只有一个朱敬宴,还在他面前保持着少年时的自在从容,他不想失去这份坦然。 朱敬宴回到大理寺,才发现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等着他呢。 他左脚才迈出马车,还没踏下去呢,就被从旁边斜插过来的广倾安的大手一拽。 “啊!”他仓促低呼一声。 要不是武功高强,反应也快,现在他定然已经和广倾安一样,狼狈地倒在地上了。 但广倾安好像全不在意自己的狼狈一般,从地上爬起来,都没顾上划拉划拉自己身上的灰,就又越过朱敬宴,往马车边上走。 他一手扯开帘子,发出了和他的声线完全不吻合的声调。 一个大老粗,在众目睽睽之下,夹起了嗓子。 “多多,爹爹来抱你下车哈?” 话音落下,他也终于看见,马车里空无一人,哪里有许多多的身影。 他不敢置信地又扫视了一遍,甚至连马车的座椅下边都看了一遍,终究没能得偿所愿。 他转身,眼睛有点红了,拽着朱敬宴的胳膊问:“多多呢?你没把多多带回来?” 朱敬宴此时亦是心情沉重。 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重重叹了口气,“先进去再说吧。” 广倾安跑得飞快,还顺带将动作慢的苍尘也给拽进去了。 朱敬宴见状,只得加快脚步,追上两人,与广倾安一前一后进了议事厅。 广倾安都没坐下,也没等朱敬宴坐下,就已经追问:“多多呢?你真没把他带回来?” 苍尘对上朱敬宴眼底的疲惫,他拽了一下情绪激动的广倾安,“你少说两句,大人才是最不希望多多留在宫中的人。” 他知晓,朱敬宴定然已经尽力了,只是事与愿违。 他们都做不了皇上和皇后的主。 朱敬宴仍是没有与他们说,而是让人叫来了池渊。 待池渊也坐在专门为他打造的椅子上时,朱敬宴才开始将宫里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最后,他转头看向池渊,“小池,虽说多多希望你入宫陪她,但你可以自己选要不要去。” “你放心,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不会……” “我去!”朱敬宴的话还没说完,池渊就已经斩钉截铁地说,“多多需要我,我得陪在她的身边。” 他太坚定,以至于其他人都愣住了。 朱敬宴站起身子,快步走到池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池,谢谢你。” “多多是我妹妹,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第225章 打破宁静 朱敬宴也不多说,时间紧急,没时间客套,他只能用最快,最简洁的语言,将宫中的情况和局势与池渊说了一遍。 苍尘在边上,根据朱敬宴的介绍,画了一张人物关系谱图和人物性格都记录下来。 随着朱敬宴话落,苍尘将图纸递给池渊。 朱敬宴拍了拍池渊的肩膀,“小池,多多就拜托给你了!” “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多多的。” 他没说让谁放心的话,也没向谁保证。 因为多多是他的妹妹,是他很重要的人。 他自己最清楚他的内心,他不会让任何人在他面前伤害到许多多。 朱敬宴也是了解池渊的心性,见他这般表现,躁动不安的心,也稍微安定了一些。 有池渊在身边,好歹也不算是孤立无援了。 池渊刚到宫里,就被徐至钟亲自派人,带到许多多的宫殿里去了。 许多多年纪还小,正是需要有人贴身伺候的年纪。 再加上池渊是许多多亲自挑选的人,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又是皇上亲自允准的,自然没有人会在这上面挑刺。 池渊就顺理成章地住进了许多多挑选的宫殿。 说到挑选宫殿一事,许多多按照蓝钰儿的暗示,挑选了距离凤仪宫比较近的澜依殿。 住进来之后,许多人才知道,这澜依殿从前是皇上的宠妃,明妃的住处。 这个明妃也大有来头。 听说之前是皇后的贴身侍女,后来被皇上看中了。 皇后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将明妃送给皇上了。 最初她不是妃位,只是个昭容。 后来随着荣宠日渐隆盛,位份也一天比一天高。 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已经成了妃位,还怀了龙种。 不过后来,这位明妃无端端地消失了。 不只是明妃,就连澜依殿之中伺候的宫女,都凭空消失了。 至于人去哪儿了,宫里的侍女都讳莫如深。 许多多也没太多打听。 她现在更想知道的是皇后的野心,和自己娘亲的事情。 皇后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派人杀她。 这才是她更为关心的事情。 两人在宫中住了一宿。 次日一早,就被宫里的嬷嬷给叫醒了。 说是按照规矩,她今天得去向皇后娘娘请安。 许多人只能起床,任由宫女和嬷嬷在她身上脸上一阵折腾。 和池渊并肩出门时,天都还没大亮呢。 许多多懊恼了一声,“这也太折腾人了吧!” 这才什么时辰啊! 哪有让人天没亮就爬起来梳妆打扮,目的却是给人下跪磕头的? 许多多心中不满,嘴里自然少不了抱怨。 池渊注意到嬷嬷脸色微变,心下了然。 这个嬷嬷,虽然是皇上派来的,但应该是皇后的人。 今日许多多的话,不用到晚上,就会传到蓝钰儿的耳朵里。 他扯了扯许多多的衣袖,对她做了个禁声的表情。 许多多也聪明地领会了池渊的意思,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若是去见皇后娘娘,再早些起来,也是值得的!” 她转头看向池渊,眼中还晶晶亮,好似对皇后很是崇拜一般。 “哥哥你不知道,皇后娘娘可漂亮了!” 这话倒是真的。 在此之前,许多多也见过不少美人。 在她眼里最好看的人就是花魁娘子程英,美艳与英气结合在同一张脸上,并不违和,反而还给人想要仔细了解的冲动,是容易让人激起保护欲的倔强的小白花。 皇后与程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美。 皇后的美,是动人心魄的美,是如同云端的凤凰一般,高贵不可侵犯的美。 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皇后真正的美,是周身的气势,很容易让人忽略她那张脸,而被她的气势压得直不起腰。 如果说程英的美,是让人想要靠近,想要保护的美,那蓝钰儿的美,就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让人望而生畏的美。 这一点,饶是许多多对蓝钰儿并没有任何好感,也不能否认的事实。 两座宫殿比邻,很快许多多和池渊就被仆从们前呼后拥地带到凤仪宫了。 蓝钰儿也早早就起了,不仅如此,凤仪宫中,现在也热闹着呢。 皇后正在享受后妃的朝拜。 站在正殿门口,许多人看见蓝钰儿仪态万千地坐在上手,听着下边的后妃们你一句我一句或是炫耀,或是贬损,或是针对的阴阳怪气。 蓝钰儿始终端坐在凤椅上,偶尔附和着笑一下,身姿挺拔,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来。 带着许多多和池渊过来的嬷嬷,将两人和一群仆从扔在原地自己进去通禀了。 两人并没有等太久,很快嬷嬷就出来,将两人迎进去。 见到许多多的那一瞬间,蓝钰儿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缕笑容。 若是不知情的人,没准真要以为皇后对许多多有多看重和喜爱了。 “多多来啦。”蓝钰儿坐在上手,朝着许多多招手,“快过来本宫这里来。” 许多多牵着池渊的手,两人并肩上前,来到凤椅之下,五步的位置,才规规矩矩地行礼。 “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各位娘娘。” 蓝钰儿轻笑两声,“你这孩子,还这么多礼,快平身,来本宫身边坐坐。” 蓝钰儿的话音未落,就已经有下人在皇后的手边摆了两个凳子。 许多多和池渊谢恩之后,才在凳子上坐下。 也不说话,就和蓝钰儿一样,看着那些后妃们脸上笑嘻嘻地互相指责拆台,一时间,倒也颇为得趣儿。 过了约莫两刻钟,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蓝钰儿才让后妃们散了。 许多多也是想走的。 但她才站起来,就被蓝钰儿带着护甲的手拉住了小手。 “陪本宫坐着说说话。” 许多人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和蓝钰儿说的。 也不觉得蓝钰儿有什么想和她说的。 但蓝钰儿既然叫住她,许多人心底便生出一丝警惕来。 蓝钰儿不是个会做无用功的人,叫住她定然是有别的打算。 在内殿坐下之后,下人给上了茶便退下了。 殿内就只剩下蓝钰儿和许多多与池渊三人。 空气有些宁静。 沉默良久,就在许多多忍不住想要开口时,蓝钰儿终于率先打破了宁静。 第226章 杀机弥漫 杀机弥漫 许多多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侃侃而谈。 她在说一个女皇。 “武则天?” 许多多眉头微蹙。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名号有点熟悉。 但随着蓝钰儿将此人的事迹说完,到最后化作一块无字碑,功绩任由后人评说之时,许多多也没想到,这人到底是个什么人。 更没想到有什么熟悉的地方。 偏偏此时,蓝钰儿还追问:“多多以为,这位女皇陛下如何?” 许多多面上还带着些许的疑惑,满是天真地说:“她是个很厉害的人。” 末了,她又仰起头询问:“只是,皇后娘娘说的这位武皇,究竟是哪国,哪朝人?” “多多被爹爹压着读了不少书,其中也有些史书,却没听说过,哪朝哪代会有女子称帝的历史。” 她一脸单纯地看着蓝钰儿,“皇后娘娘莫不是在给多多讲故事吧?” “可是,就连话本子里,也没有如此离奇的故事啊。”许多多仰起头,满脸都是不解,“皇后娘娘是从哪本史书中看到的这样的故事,可以将那本书借给多多读一读?” 许多多说得情真意切,蓝钰儿却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捏碎了拳头。 “咔嚓” 一个细微的响声,蓝钰儿的脸色又一瞬间的扭曲,像是吃痛一般。 许多多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蓝钰儿戴着护甲的右手无名指上,竟然隐隐有血迹沁出。 她惊呼一声,“娘娘,你受伤了!” 蓝钰儿也微微垂头,看着自己正在流血的手指。 指甲被掰断,十指连心,确实疼得紧。 但这点疼痛,完全无法抵得过她心底的恼火。 她才没觉得许多人是没听懂她的意思呢。 她料定许多人与她一样,也是穿越者。 既然是穿越者,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在历史上掀起了腥风血雨的武皇。 现下许多多的反应,在蓝钰儿看来,完全就是在装傻。 而她之所以装傻,就是在拒绝她的招揽。 不愿意为她所用! 蓝钰儿本身就是穿越者,她带来的东西,已经在悄然影响着这个时代了。 许多多还年轻,日后定然也能够做到这些事情。 哪怕她现在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孩子。 可时代发展了几千年,后世的东西,随便拿出一样来,都可能改变这个时代。 许多多的可怕之处,蓝钰儿早就已经在心中有了估量。 在不知道许多多是穿越者身份的时候,蓝钰儿就已经对许多多心生忌惮了。 更别说她还是那个贱人的血脉。 想到这儿,皇后更觉得嘲讽了。 许多多一个穿越者,不想着怎么站在这个时代的顶端。 她的梦想,竟然是找到追杀她和她娘的真凶,为她死去的娘报仇。 真是可笑! 堂堂穿越者,竟然被最不值钱的感情捆绑束缚。 “多多,本宫再问你一遍。” 蓝钰儿一脸郑重地看着许多多。 许多多茫然地对上蓝钰儿的目光。 不知为何,蓝钰儿的表情很是平和,可许多多就是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威胁。 她好像在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考虑清楚在回答。” 她点点头,“皇后娘娘请问。” “你,当真觉得,自己不知道武则天。” 许多多皱了下眉。 她觉得蓝钰儿的问话,有点问题。 什么叫她觉得? “皇后娘娘,多多确实不知道什么武则天。” 皇后似乎并不意外自己得到的答案,但在这一刻,她的表情还是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原本的威胁,变成了狠厉。 “好!好啊!” 皇后低低笑了两声,再抬头时,眼底已经朦胧了杀意。 她冷笑一声,“许多多,本宫原本想饶你一命了,不过既然你自己不识时务,就别怪本宫手下不留情了!” 一道寒光闪过,许多多这才发现,蓝钰儿的手中,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了一把匕首。 阳光穿过洞开的窗户,落在匕首上。 银光似是闪了许多多的眼睛。 皇后却已经疯了一样,攥着匕首就朝着许多多冲过来。 看她现在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母仪天下的样子,活像个疯婆子。 许多多没想到说得好好的,蓝钰儿说动手就动手。 没有防备之下,又被蓝钰儿的模样吓住了,竟然忘了躲,怔愣地看着蓝钰儿手上的匕首高高举起,朝着她的脸挥下来。 原本一直坐在边上,一言不发的池渊忽然上前一步,抓住许多多的胳膊就将她往后拽。 忽然出现的变故,让蓝钰儿有一瞬间的怔愣。 但很快,蓝钰儿就重新回神,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着池渊的眼神,像看着一个死人。 “既然是你主动找死,本宫就成全你。” 皇后的寝宫很大,可宫里摆置的东西,也很多。 池渊只能拉着许多多仓惶逃窜。 蓝钰儿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池渊那半吊子的功夫,没跑几步呢,就被蓝钰儿给追上了。 眼看着蓝钰儿的匕首朝着许多多的后心刺下去,池渊心头一凛,拽着许多多的胳膊,就将她往前推了一下。 许多多撞倒了一个鼓腿绣墩子上,将绣墩子撞倒,自己也摔在地上。 “嘶——” 池渊只来得及推开许多多,自己则是直面了皇后的匕首。 匕首划破池渊手臂的皮肉,鲜血喷溅出来。 蓝钰儿眼底闪过一丝不满。 她抓着匕首,就要继续上前。 就在此时,门外一声许多多倍感亲切的尖锐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蓝钰儿的进一步动作。 “皇上驾到!” 蓝钰儿身上一僵,但很快,她就抓起桌上的一个苹果,然后自己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徐至钟走到门口,正好听见里边传来“咣当”一声。 他加快脚步,进门。 就见蓝钰儿跌坐在地上,一手抓着苹果,一手抓着一把小刀,看上去是要削苹果的样子。 许多多趴在地上,边上还有一个倒了地绣墩子。 池渊站在两人中间的位置,胳膊还在汩汩的流着血。 “这是怎么回事?”徐至钟快步朝着许多多走过去,走到一半,才脚下一顿,转了个方向,走到蓝钰儿身边,朝着蓝钰儿伸出手。 第227章 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皇后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王富贵已经看到池渊身上的伤,鲜血在他脚下的地面上,弥漫了一小坛。 “传太医!”王富贵赶忙跑到门口,“皇后娘娘有恙,快传太医!” 有恙的当然不是蓝钰儿,但王富贵跟在徐至钟身边这么多年,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 好吧,这个场面,他是真的没见过。 可他总不能喊皇后娘娘要在凤仪宫里杀人吧。 没看大理寺卿着急忙慌,亲自送进宫里的小少年的胳膊上还汩汩地流着血嘛。 这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儿,只怕大理寺卿又要和皇上闹别扭,又要皇上伏低做小的哄了。 徐至钟没阻止王富贵,而是脸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室的凌乱,双手负于身后。 “谁能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许多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颠就往徐至钟身前跑。 蓝钰儿见状,心底浮现一缕慌张。 她赶忙开口,“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没用。” 蓝钰儿已经半蹲下去了。 垂着头,泪眼朦胧。 眼睛时不时往池渊身上瞟,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担忧,实在是太显而易见了。 要不是两人是处于对立面的,许多多都想给蓝钰儿点个赞了。 看看人家这演技! 妥妥的影后风范啊。 被蓝钰儿抢了先机,许多多也不急。 任由蓝钰儿将戏演下去。 蓝钰儿一脸愧疚自责的模样,眼眶通红却没让眼泪掉下来。 “是臣妾没用,臣妾原想着亲自给这两个孩子削个苹果,却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撞到了多多,小刀也飞出去了,还伤到了小池。” 徐至钟心知肚明,事实绝非如此。 但他不能拆穿蓝钰儿,只能转身看向许多多。 “多多,是这样吗?” 那威严的声音落在自己的耳朵里,许多多就已经知道徐至钟想要什么答案了。 她顺从着徐至钟的心意点点头。 “是的,皇上义父,皇后义母也是为了多多好,义母只是养尊处优太久了,但她的心是好的,多多不怪皇后义母,不过……” 许多多看向池渊。 小哥哥的手还在流血呢。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那银白色的衣袖,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鲜血还顺着袖口下垂的布料往地上滴,在他的脚前,形成一片小水洼。 “小哥哥受伤了,皇上义父能帮小哥哥找个大夫吗?” 许多多的回答,让徐至钟松了一口气。 看来,朱敬宴宠爱这丫头,是有道理的。 是个聪明的。 “王富贵已经让人去传太医了,太医很快就来。” 徐至钟转身,看了池渊一眼。 不用想,他都知道这凤仪宫中,发生了什么。 只是,皇后不应该是要对许多多动手吗?怎么却将刀子对准了小池? 难道她最初的目标就是小池,许多多只是个幌子? 徐至钟心中满是怀疑。 王富贵很快就招呼下人过来将凤仪宫中恢复如初。 一行人也都落座了。 太医过来时,凤仪宫中的气氛空前的凝重。 皇上和皇后端坐着,一言不发,神色晦暗,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许多多一脸担心地看着池渊,目光在池渊的脸和他胳膊上的伤之间来回移动。 见到太医过来,许多多也顾不上规矩了,从凳子上跳下来,“蹬蹬蹬”几步,就跑到太医面前。 “您怎么才来呀!” 许多多想,难怪皇上会遇刺没命,小哥哥的伤要事再重点,等太医到了,正好可以收尸了。 要是伤势再轻一点,等他们来了,都要结痂了。 这些人的办事效率也太慢了。 都这样了,还说是专门为宫里的贵人服务的呢,也不知道他们服务的哪门子。 太医被许多多拽了一个趔趄。 他心底有些不满,但昨天就听说了,皇后娘娘收养了一个小姑娘。 这只怕就是现在还没有名分的小公主了。 他不敢怠慢,只能将不满压在心底。 但他心底又对许多多的催促不以为然。 当他想慢悠悠的吗? 那还不是王公公派去的人说了皇后娘娘受伤了。 这宫里头谁不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关系不好,是恨不得皇后娘娘死无葬身之地的那种不好。 又有谁不知道,皇后娘娘脾气不好,喜怒无常,动不动就要惩戒。 太医院里头,平常就只有一个人是专门伺候皇后娘娘的。 但巧了不是,今天早晨,丞相府递了折子进宫,说是皇后的母亲,丞相夫人身体不适,请太医过去瞧瞧。 皇上就直接将皇后用惯了的太医派过去了。 要说宫中的规矩便是不能揣测圣意。 可皇上就在那龙御殿里住着,就算是最低等的倒夜香的小太监,都要好好想想皇上的心思。 更别说他们这些平常就接触贵人的太医了。 哪能不想啊。 皇上专门讲皇后御用的太医调走了,现在皇后娘娘受伤了,万一皇上就是想把皇后给拖死呢? 他们谁凑上去,那不就是坏了皇上的好事? 这才拖了又拖,你推我,我推她,推脱了老长时间,才算是将这个年纪比较大的齐太医给派过来了。 就是来看看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情况。 若真是致命伤,拖了这么长时间,皇后应该已经没了吧,以后他们就能暗戳戳地领赏了。 若是拖了这么长时间人还活着,那就说明这伤根本就不严重,最后皇后娘娘没死,皇上也怪不到他头上。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算计来算计去,最后竟然不是给皇后娘娘治伤,而是一个小少年。 给池渊处理手臂上的伤口时,他就时不时瞅瞅池渊的脸,才小心翼翼地瞄一眼皇上的脸。 这长得也不像啊。 而且,这孩子看骨龄,应该有十岁了。 皇上今年二十四岁。 他记得教引宫女时在皇上十四岁那年才开始伺候的。 就算是一击即中,这孩子最多也就八九岁的样子,远到不了十岁。 别看八九岁和十岁之间,只差了一两岁,可小孩子长得贼快,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分别的。 而且,看皇上的反应,对这小少年好像也没有太热络。 看样子真的不是皇上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第228章 如出一辙的眼睛 凤仪宫中,就只能偶尔听见许多多咋咋呼呼,心疼地直皱眉,为难太医,让他轻点的生意。 只要池渊一皱眉头,许多多就让太医轻点。 齐太医手都在发颤了。 这么多年,他就没伺候过这么难伺候的主子。 就连皇上都没这么娇气。 怎么这少年郎竟然这么娇气?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就在许多多低十三次让太医轻点的时候,池渊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了。 “多多,你别吓唬太医。” 许多多不满地嘟了嘟嘴,“哦!” 之后,她果然不再说话了。 只是盯着齐太医的侧脸,只要池渊一皱眉,她就“嘶……啧……哎呀……” 齐太医花白的胡子一抓一大把,年纪实在是不小了。 被许多多着一惊一乍吓得手抖不说,身上都要开始颤抖了。 “你小心点!” “多多——”池渊无奈,拉长了音调,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握住了许多多的小手,微微垂眸,低声细语的安抚。 “别担心,我不疼的。” 许多多瘪了瘪嘴。 哪能真的不疼。 这都伤成这样了,还流了那么多血,根本不可能不疼。 她直勾勾地盯着齐太医,不说话,也不啧了,根本就不出声,只是一双眼睛里,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别说,齐太医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终于,顶着天大的压力,将池渊的伤口包扎好。 他抬起头,正要与许多多交代的时候,忽然对上许多多那淡色的眸子。 这双眼睛! 他惊了一瞬。 他见过啊!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徐至钟。 这两双眼睛,根本就是如出一辙啊! 他又看了眼许多多的眼睛。 眸色浅淡,透着凉意,看着他时,那压迫感,也颇为熟悉。 这不是皇后娘娘认的义女嘛? 难道就因为和皇上长得有点相似,就认了义女? 这未免也太荒唐了吧。 没错,不只是眼睛,还有那张脸,若是细看,都和皇上有几分相似。 “好了?” 许多多清凉的声音响起。 齐太医才懵的惊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的脊背生寒,沁出了一身冷汗。 “已经包扎好了,只是伤口还需要换药,回头我让人送一瓶伤药过来。” 许多多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谢谢您了。” 齐太医连连摆手,“不,不用些,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齐太医还没有猜明白许多多的身份。 但他这么多年能活到现在,还没被皇上拖去给他心爱的宠妃陪葬,靠的就是审时度势。 许多多这孩子,以后一定有大出息。 如果她能活下来的话。 齐太医并不介意率先表露一下自己的善意。 许多多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池渊无奈地捏了捏许多多软嫩的小手,“我都说了没事。” 许多多瘪了瘪嘴,池渊是帮她挡刀的,她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要真那样的话,池渊也算是长见识了,有生之年见识到了活的白眼狼。 徐至钟看着池渊捏着许多多的小手安慰,不知道为何,心底忽然涌现一丝暴虐。 看着池渊那只手,他有点像砍点什么东西的冲动。 蓝钰儿注意到徐至钟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唇角勾了勾。 果然是父子连心啊,这还没有相认呢,徐至钟就已经开始对许多多颇多关注了。 “对了,皇上怎么过来了?” 蓝钰儿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徐至钟想杀人的冲动。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他是听说,蓝钰儿将前来请安的池渊和许多多扣下了。 料想蓝钰儿可能是要对两人不利,这不,当即就将折子都抛下,过来找他们了。 但这个理由,他自然是不会和蓝钰儿说的。 他只说叹了口气,好似非常无奈一把。 “还不是朱敬宴,说是想闺女了,早朝结束之后,说什么都不走,非要朕将这小丫头带过去给他瞧瞧。” 蓝钰儿低低笑了一声,“没想到,玉面阎王竟然也有了软肋了。” 徐至钟闻言,心底便生出一丝警惕来。 他担心皇后要利用许多多对付朱敬宴。 不行,改日见到朱敬宴,得给他提个醒! 徐至钟打了个哈哈,说是朱敬宴还在前边等着呢,就将许多多和池渊一并带走了。 结果两人被带到皇上日常批阅奏折的南书房之后才发现,这书房里头,哪里有朱敬宴的银子。 空无一人,连个伺候的太监都没有。 意识到徐至钟在说谎,许多多下意识看向他。 徐至钟有些尴尬。 这世上应该没有比他更窝囊的皇上了吧,从皇后宫中带两个小孩儿出来,都要找个借口。 没错,哪里是什么朱敬宴想要见许多多和池渊。 朱敬宴也不知道是还在和他置气,还是真的有事情要忙,今天告假了,根本就没来早朝。 他有事情想要和朱敬宴商量,都没找到人。 今天的事情,已经让徐至钟知晓,许多多是个聪明人。 他没有回到桌案后边落座,而是拉着许多多和池渊,在一边的椅子上落座。 南书房除了皇上的桌案以外,还布置了一些桌椅。 平常皇上会传召一些大臣入宫商议朝政,这些桌椅是专门给那些大臣布置的。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才坐下,屁股都没做热乎呢,徐至钟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询问开了。 许多多偏头看了徐至钟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整个经过,就连蓝钰儿是怎么面目狰狞地高举匕首往她的心口处刺的,还有池渊是怎么推开她,替她挡了那一下的,都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大概就是这样了,我也不知道皇后为什么要杀我,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徐至钟青青点了点头。 皇后曾经派人暗杀许多多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晓的。 他自己派人盯着皇后的动作,也有些事朱敬宴与他说过的。 朱敬宴早与他说过许多多的,只是徐至钟国事繁忙,都要被压得喘不过气了,又怎么会关心朱敬宴捡回来的小孩子呢? 第229章 皇上义父喜欢就行 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会阴差阳错地卷入到他和皇后之间的争斗之中。 更没想到的是,这小丫头不仅重要到能影响朱敬宴的行事,就连他,都在见到这丫头的第一面时,就产生了奇异的感觉。 那感觉,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密不可分的联系一般。 这种感觉很神奇。 在此之前,如果有人和他说这种冥冥之中的联系,他定会以怪力乱神的罪名,将对方推出去杖责。 可现在,没人说,只要许多多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感觉。 他不希望许多人受伤。 今天之所以能够及时赶过去,一方面是朱敬宴的托付,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的心始终无法安定。 就好像去晚了,就要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的错觉。 而他,堂堂北燕的皇帝,第一次因为可能只是错觉的感觉,做出决定。 其实,到凤仪宫门前的时候,他就有些后悔,想要掉头回去了。 可就在那一刻,他听到了凤仪宫中传出来的惊呼声和痛呼声。 根本来不及多想,他就已经下意识冲进去了。 王富贵那声通禀还没出来呢,他就已经进了凤仪宫。 见到许多多完好无伤的那一瞬间,他不得不承认,他慌乱躁动的心,安定下来了。 就在那一瞬间,他也意识到,这个小姑娘或许真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所以他扯了个谎,将许多多带出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许多多没再去过凤仪宫。 倒是徐至钟,时常让她和池渊去南书房。 也不干别的,就是陪他说说话,当然更多时候,他们俩就像两个摆件一样,被摆在凤仪宫中,经常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一句话都不说。 不过两人也都是能沉得住性子的人,抱着一本书,就能看小半日。 到用膳时,两人就被特别恩典陪着皇上一起用膳。 御膳房还专门准备了适合小孩子吃的菜品送过来。 皇上对许多多的宠溺,在整个后宫中都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浪。 但到底是个女孩子,不会影响到未来的局势,故而倒也没什么人对许多多动手。 许多多在后宫中如鱼得水。 中间徐锦堂入宫几次,就陪着许多多一起玩。 在御花园中闲逛,遇到一些同样来散心闲逛的妃嫔,许多多还收了不少价值不菲的见面礼。 不过那些见面礼送过来的时候,多少都带着些别的意味。 这一点,许多多也是清楚的。 所以,当第二天早晨,许多多再被徐至钟召见的时候,她带着自己收到的一大包礼物,去了南书房。 正巧南书房中也没有别的大臣,徐至钟正在王富贵的伺候下喝燕窝汤。 要不是面前的桌案上,那厚厚一摞奏折,徐至钟这样看上去还挺悠闲的。 见到许多人过来,徐至钟朝着她招了招手,“过来坐。” 许多多走上前去,乖乖见礼之后,才走到专门给自己添的凳子上坐下。 “咚”的一声,大包被她放在手边的桌子上。 声响吸引了徐至钟的注意力。 他转头看过来,“那是什么?” “这都是我的宝贝!”许多多一脸骄傲地看着徐至钟,小手利落地打开包裹。 “这……”王富贵都惊住了。 饶是他跟在皇上跟前,见多了世面,也还是被许多多拿出来的东西给惊到了。 不是东西值多少钱,而是这些东西的主人。 王富贵身为大内总管,别的不说,对各宫娘娘们视若珍宝的首饰配饰,还是有些了解的。 许多多拿出来的这包东西里头,有好几件,都是他眼熟的,叫得出主人的。 那都是后宫娘娘们的东西啊。 怎么会出现在许多多这里? 王富贵惊愣了一瞬,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安安静静地站在皇上身侧,一言不发的当摆件了。 徐至钟对后宫中的那些娘娘素来不太关注。 但就算不关注,许多多这些东西里,也有些是他赏赐下去的,他又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印象。 想到了什么,徐至钟的眼底有些阴沉,但面对许多多,他还是放柔了语气。 “哪来的这么多好东西?” “这些都是姨姨们送给我的。” 许多多想了想,又将包裹合上,身体往前一蹿,跳下凳子,拎着她重新系好的包裹来到徐至钟的长案前。 “啪嗒”一声,将包裹放在上边,“皇上义父有喜欢的吗?多多可以送你。” 许多多小手一挥,一副大方的样子,“皇上义父随便挑!” 徐至钟原本阴沉的心情,也因为许多多的态度轻松下来了。 “你,舍得?” 别的不说,这几天他可是看出来了,这小东西爱财着呢。 说是朱敬宴限制她的零花钱,她买零食的钱都不够。 导致他又抠门又爱财。 果然,他这话问出来之后,许多多就犹豫了。 徐至钟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小丫头一脸纠结不舍的看着那些东西。 最后,她终于咬了咬牙,闭上眼睛将包裹往前推了一下,“皇上义父,你挑吧!” 那忍痛割爱的小模样,把徐至钟给逗得乐不可支。 “这个行吗?” 徐至钟从那堆东西里随意捡出一枚玉佩。 许多多原本闭着眼睛呢,听见徐至钟询问,也不得不睁开眼睛。 那玉佩水头可好了,听池渊说,能买四五百两银子呢。 她一个月现在就只有一两银子的月例。 本来是有五两的,后来因为偷喝酒被爹爹发现了,就只剩下一两了。 就这一两,都还要分批次地给她,不会一次性都给她,这也就导致她手里从来就没有能打一壶酒的钱。 可以说是非常惨了。 这一枚玉佩若是拿来换钱,大概够她喝死了。 “行!”她咬了咬牙。 不愧是皇上啊,眼光真毒啊! “那这个可以吗?”徐至钟又从包裹里翻出一支兰花雕饰的玉簪子。 这簪子,是他赏给兰嫔的,因着兰嫔的名讳之中,带着一个兰字,他便赏了一套兰花雕饰的头面。 却没想到,这簪子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许多多咬了咬牙,“行!皇上义父喜欢就行!” 第230章 你已经完成了 徐至钟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忽然觉得,这样逗小孩儿,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生出了恶趣味,徐至钟上身前倾,在许多多的包裹里扒拉了两下。 金石的器具碰撞之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许多多的目光,根本不敢看被徐至钟随意放在边上的玉佩和簪子。 她怕自己看多了,就舍不得将那些东西送出去了。 “这个……” “皇上义父!”眼看着徐至钟的手,摸到了她最喜欢的那个金镯子上了,许多人急的都顾不上仪态规矩了。 双手在桌面上一撑,人就挂在桌子上了。 她按住徐至钟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徐至钟,“义父。” “不舍得了?”徐至钟唇角含着笑意,连眼底,都是调侃的笑。 许多多自然能瞧出,徐至钟先前引而不发的火气,已经烟消云散了。 “没,没有。”许多人收回手。 小小的人挂在桌子上,一脸心疼地看着被徐至钟拿在手上把玩的金镯子。 许多人年纪小,不知道玉石到底值多少钱,但这金子是实打实的值钱。 她昨天晚上抱着睡来看,可有分量了。 要不是为了自保,她才不舍得把这些东西都送到皇上面前来呢。 看着徐至钟一件接着一件地往外拿,还在里边扒拉来扒拉去,像在菜场买大白菜一样,许多多都跟着心惊肉跳的。 你别给我扒拉坏了! 徐至钟哪能不知道许多多的心思。 小姑娘现在的所有情绪都表现在脸上。 “为何拿来给朕看?”徐至钟忽然问。 许多多可半点都不怵,像是没听出徐至钟的质问一般。 “昨天回去之后,小哥哥说我了,说我不能随便收娘娘的东西,让我还回去,可是我不知道那些姨姨是谁,住在什么地方。” 许多多嘟了嘟嘴,又看了一眼那些东西,才恳求地看向徐至钟。 “皇上义父从中挑两件,剩下的能帮多多送回去吗?” 徐至钟又笑了一声,“你把东西给朕了,拿什么还给姨?” 许多多傻眼了,她小小的脑袋,好像没办法理解这么多东西。 好一会儿,她才眨巴着一双有点迷茫的眼睛,轻轻说:“没了的东西,多会想办法给姨补上的,皇上义父放心拿就是了!” 嘴里说着大方的话,许多多的眼睛,却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那些东西。 甚至嘴里还在低低念着,“一枚玉佩,一支簪子,还有一个镯子的话,也不知道爹爹能不能赔得起。” 这下轮到徐至钟表情僵硬了。 让他的臣子给他的妃子送东西,这合理吗? 虽说事出有因,但这事儿好说不好听。 “逗你玩呢。” 徐至钟笑够了,将金镯子放了回去,又将玉佩和玉簪也送回包裹里,“既然是姨们送给你的,你就自己收着吧。” “可是……”许多多眨巴眨巴眼睛,还有点犹豫,“小哥哥说爹爹说,无功不受禄,多多今天收了姨们的礼物,若是以后姨们让多多做事,多多做不到可怎么办啊?” 徐至钟轻笑一声,听不出他的情绪,他抬手隔着桌案揉了揉许多多的小脑袋。 许多多身上一软,挂不住了,从桌案上掉下去,落在了地上。 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控诉地看着徐至钟。 徐至钟忙把手抬起来,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嘴里已经给自己推脱责任了: “是你自己没把握,和朕可没关系!” 许多多瘪了瘪嘴,也没计较自己到底是咋掉下来的,只是像小大人一样,忧愁地看着那一包金银首饰。 徐至钟轻叹一声,温和道:“她们想要求你做的事情,你已经做完了,这些是她们给你的酬劳。” “啊?”许多多小嘴微张,“做完了?” 她不敢置信,“可是多什么都没做啊。” 徐至钟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你已经做了。” 那些后妃想让多多做什么,多多一个长在大理寺的姑娘,心思没有那么细腻,不能明白她们的暗示。 可多多今日将这些东西拿到他面前来了,他就已经明白了那些人的意思。 不过是知道他对许多多颇为看重,想要多多在他面前念叨两句嘛。 只可惜,她们高估许多多了。 要是换成自小在宫中长大的公主,吃着弯弯绕长大的,自然也能领会到这些后妃的意思。 可许多多不一样。 她之前是孤儿,爹娘没教过她这些。 后来在大理寺逃生活,朱敬宴也定不会教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是有些小聪明,人也挺机灵的,但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没人教的东西,她又怎么可能直到呢? 也不知道是该说她们打错算盘了,还是说她们运气好,阴差阳错了。 或者说,运气其实也不怎么好。 徐至钟喜欢后妃们想尽办法围着他转,却不喜欢背着她使小手段算计到他头上,故作聪明的女人。 后宫之中,有一个蓝钰儿就已经够了,他没心思与其他女人棋逢对手互相拉扯。 许多多还有些不解,“真的做了?” “嗯。”徐至钟点了点头,帮着许多多将包裹收起来,“所以,这些都是你的了。” 许多多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包裹,挠了挠脑袋,犹豫了一会儿,又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咬了咬牙,将包裹重新打开。 在徐至钟的目光下,许多多拿出了他先前逗许多多时,拿出来的玉佩,簪子和金镯子,送到徐至钟面前。 “既然都是多多的了,多多想把这些送给皇上义父。” 徐至钟没想到许多多会这么做。 他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一直与人勾心斗角的互相算计着。 登基之后,又要收拾父皇留给他的烂摊子。 大权旁落,数年来,他连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 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即便是身边的侍卫统领。 即便是在身边贴身伺候的王富贵。 他都不敢相信,时不时就要试探两句。 他不相信会有人全心全意地效忠他。 可眼前,这个小姑娘一脸殷切地在一堆金银珠宝之中找到了他先前玩笑一般拿出来的东西,像献宝一样,想要送给他。 第231章 没有别的办法 他是皇帝,就算日子过得再狼狈,也不至于缺这点东西。 所有人都知道。 或许眼前这个小姑娘也知道。 “为什么送给朕?” 他听见自己的话里,好像带了颤音。 许多多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看着徐至钟,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一样。 “皇上义父不喜欢吗?” 纯真的问话,让徐至钟的心头一震。 “就因为朕喜欢?” 许多多“嗯啊”一声,小脑袋重重点了一下,“皇上义父对多多好,多多也喜欢皇上义父。” 许多多又将手上捧着的东西往前边送了一下,“多多想把这些送给皇上义父。” 许多多的话,并不十分连贯。 可徐至钟就是听明白了。 因为他对许多多好,所以许多多也想对他好,想将他喜欢的东西送给他。 明明白白的真心换真心,却让徐至钟盯着许多多手上的那些东西,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还是许多多见他迟迟不说话,手都举酸了,才叫了一声“皇上义父?” 徐至钟回过神来,看了看许多多因为一直捧着东西,而微微颤抖的小手,一件一件地将玉佩,玉簪子和金镯子收起来。 “谢谢多多。” 他不缺这些东西,可这些东西背后的含义让他动容。 他想收下。 看着徐至钟收下,许多多脸上虽然还有一些显而易见的不舍,但还是高兴地咧开了嘴。 将包裹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她伸手去抱包裹前,还又抬头向徐至钟确认了一遍:“多多真的可以拿?” 徐至钟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真的。” 许多多这才笑开了花,抱着那些东西就跑,都跑到南书房门口了,才想起来转回身给徐至钟行了个礼,“多多告退。” 徐至钟“呵呵”笑了两声。 清朗的笑声让王富贵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皇上笑了? 不是! 自打明妃娘娘出事之后,皇上就再没这样笑过了。 刚才,他是因为许多多送他东西笑了? 不能吧。 这三件东西加在一起,也不值几个钱啊。 不说别的,南书房的博古架上,随便的一个摆件的价值,都比这三个东西加在一起值钱。 再说,他每年千秋宴,朝臣们绞尽脑汁地给他送东西。 东珠,火珊瑚,名家字画,珍惜的草药,还有送祥瑞的,哪件不是价值连城。 难不成是受多了簇拥,乍一见到便宜东西,就被收买了? 王富贵悄悄点了点头,还真有这种可能。 他之前曾经听人说,有些人啊,山珍海味吃多了,就会想念吃糠咽菜的感觉。 或许皇上就是犯了这个病吧。 “王富贵!” “奴才在!”王富贵正狐疑着呢,忽然听见皇上略带怒意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双腿已经条件反射一般地跪了下去。 徐至钟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王富贵,不满地问:“你想什么呢?” 王富贵“啊?”了一声,“奴才,奴才想许小姐。” 感受到头顶那如炬的目光,王富贵心知说谎是糊弄不过去了,他索性实话实说,“奴才不明白。” “皇上为何会对许小姐这般纵容。” 皇上看出来的东西,他这个在皇上身边伺候的,自然也看出来了。 那些娘娘就是在利用许多多在皇上面前刷存在感嘛。 从前皇上最是厌恶这样的算计,怎么今天竟然还纵容了? 王富贵不明白,他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也看不见自家主子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度日如年那么久。 头上如炬的目光才移开,“把这些东西送回帝寝。” 帝寝就是龙御殿,皇上的寝宫。 王富贵抬起头,想看看送什么。 结果一抬头,正好对上许多多留下来的那三件东西。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对上徐至钟不耐烦的眼神后,才赶忙领命:“奴才遵旨!” 他捧着三件东西,像是捧着自己的脑袋一样,退出了南书房。 都出去了,他还没想明白呢。 皇上的东西,一般都是放在私库里。 除非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才会收在帝寝之中。 这几个小东西,算什么珍贵之物?犯得上收进帝寝之中? 但王富贵有一点好,他很清楚,皇上不喜欢废话太多的人。 这事儿都已经交代下来了,他不用问为什么,只要去办就行了。 同时他还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 虽然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对许多多这般与众不同,但他只需要直到,许多多对于皇上而言是不同的,这就足够了。 他的主子是皇上,对皇上看重的人,他也给与同等层次的尊重,他就能活命。 许多多并不知道,自己在王富贵的心里,地位已经腾飞到和皇后同等待遇了。 此时的许多多,才回到澜依殿,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轻轻拍着小胸脯。 池渊端着点心从外边进来,就见到许多多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水,小手还不忘拍着胸脯。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她的嘴里还念念有词。 池渊还当他去小厨房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赶忙跑到许多多身边。 “咣当——” 食盒被他随意扔在桌子上,他抓着许多多的手,将许多多扒拉着转了好几圈。 直到最后,终于确定许多多是真的没事儿,没受伤,他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了许多多一个劲儿挣扎的小手。 许多多收回手,还没忘甩两下,才仰着头,嘟着嘴,表达自己的不满,“干嘛?” 池渊确定了林月没事儿,也放松下来,在凳子上坐下,打开食盒,将准备好的点心都拿出来。 “你刚才出去过了?” 他看见了许多多放在一边的包裹。 那小包裹里头装了什么,他昨天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又怎么会不知道。 “嗯,去了一趟南书房。” 许多多说完,从一边抽出几张纸来,将在南书房发生的事情都与池渊交代了一遍。 池渊看着纸张上的内容,脸色有些阴沉。 最终,他接过许多多手上的笔,在纸上写了一句:“你太冒险了。” 许多多嘟了嘟嘴,表达委屈,“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 第232章 多多好惨 她不是小孩子,又怎么不知道那些后妃给自己送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想装作不知道,可那些后妃既然拿了东西出来,就绝对不会任由她什么都不做。 而且,她在宫中,看似没有被人限制自由,连南书房都能随便进出,可她心里明镜似的,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不只是蓝钰儿,就连徐至钟,也派人盯着她呢。 她收了东西的消息,就算昨天晚上还没到徐至钟的耳朵里,今天晚上之前也一定会传到了。 她必须得有些反应才行。 可真要如了那些后妃的心思,在徐至钟面前提及她们,给她们说好话的话,她这几日在徐至钟面前装乖讨巧的努力,可就白做了。 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法子。 徐至钟是个聪明人,一定会明白那些后妃的心思。 也能将她从中摘出来。 至于那些后妃们作何想法,许多多并不关心。 那些人对自己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整个皇宫里,真正能影响到自己的人,也就只有徐至钟和蓝钰儿两人。 而她需要讨好的人,就只有徐至钟一人。 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宫呢,他可不能把最该讨好的人得罪了。 只要讨好了徐至钟,她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事实也正如许多多所想。 当天傍晚时分,许多多就收到了一堆赏赐。 王富贵亲自带着人送过来的。 衣食住行各方面都囊括其中。 没错,徐至钟送了她一驾可以在宫中乘坐的轿辇。 这可是天大的殊荣了。 原本因为许多多做的事情,而对许多多心存怨怼的后妃们,在得知此时之后,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皇上此举,无疑是在昭告所有人,许多多的重要性和他对许多多的看重。 在这宫里,是藏不住秘密的。 做得再隐蔽,只要有心调查,都能查出真相。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又敢对许多多动手呢? 就连蓝钰儿,都有所收敛了。 许多多在宫中,更加如鱼得水了。 却不知,大理寺现在像是一潭死水一般。 早前许多多带来的那点生气,又因为许多多离开,而烟消云散了。 也是直到此刻,朱敬宴等人,才意识到许多对大理寺的重要性。 张千因为受伤,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被陆十安扶出来吹吹风,正好瞧见朱敬宴几人,生无可恋地坐在议事厅里。 想来最宝贵他那胡子的广倾安,双目无神地坐在椅子上,右手无意识地在胡子上捋一下,又捋一下,偶尔手上用力,还会拽下两根来,疼得直龇牙。 素来挂着一脸盈盈笑意,一勾唇就开始冒坏水的苍尘,此时也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像是被涮过的青菜一样,蔫了巴登的。 再就是朱敬宴,他右手有一下没一下,无意识的抚摸着手底下的蛇头宝座,整个人像是中邪失魂了一眼。 哦,不只是朱敬宴,就连广倾安和苍尘,也是差不多的症状。 “他们这是,又遇到什么难案子了?”张千转过头,不太能理解地看了陆十安一眼。 陆十安“呵”了一声。 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神医罢了,他哪能知道这么多大理寺的事情? 不过这事儿,他还真知道。 “想孩子了吧。” 反正他是没听说又来了什么案子。 昨天一整天,加上今天一上午,登闻鼓就没响过。 没人告状,又哪来的案子? 仅存的唯一一个答案,就是想孩子了吧。 陆十安其实不太能明白,这些人为啥那么看重许多多。 别的不说,那小丫头一张嘴那么凶,他们是咋把那孩子当成乖宝宝的? 还皇后给抢走了? 他都担心那小疯子会把皇后的寝宫给拆了。 陆十安说完,身边的人也没回应,他像是渴求认同感一般,转头看向张千,“你觉得我说的……” 话说到嘴边,他就发现了,张千好像也忽然开始魂不守舍了。 “不是吧!” 陆十安低声哀嚎了一声,“你该不会也担心那个小疯子呢吧?” “我说你可省省吧,你别看那丫头小,她恨不能有八百个心眼子。” “你们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没准儿她就是个根本什么都不关心,也没思念你们的小白眼狼呢!” 张千没好气地瞪了陆十安一眼,忽然不想和他一起逛了。 “回去吧。”他也不太像看到朱敬宴几人那如丧考妣的脸。 回去的路上,都还止不住的担忧,多多在宫里,该不会受委屈吧。 蓝钰儿的心思狠辣,手段歹毒,又对小姑娘恨之入骨,也不知道小姑娘能不能撑得住。 都怪他,这副身子不争气,不然他还能到宫里将人给抢回来。 张千自然不会知道,在她眼里,过得惨兮兮,好像活不了了的小姑娘,此时正被人群围在正中间。 许多多正拉着宫中的宫女和小太监,一起吃点心,说心里话了。 这些人里头,有两个是蓝钰儿派来的,还有两个是王富贵安排的,想来是徐至钟的人。 许多多也没区别对待,都是苦命人,身不由己。 她讲所有人都拉到一起去,将池渊做的点心分下去,一起坐在庭院里,看月亮。 吃着吃着,许多多忽然状似感慨一句:“我都有点忘记我娘长什么样子了。” 丫鬟里,云桂和紫彤是蓝钰儿派来的。 听见这话,两人对视了一眼,云桂才试探着问:“姑娘的娘亲没在姑娘身边吗?” 许多多落寞地望着天上那轮上弦月,没看云桂。 良久,她才低声说:“我娘亲已经过世了,一年多了。” 之前为了保护她,爹爹们甚至都没让她在娘亲的忌日去给娘亲上一炷香。 哦,对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娘亲的尸骨葬在哪里。 这些都是爹爹安排的,爹爹说,怕她冲动,故而一直不肯告诉她,只说她长大了就告诉她。 “这……”云桂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模样,她愧疚地垂下头,“对不起,姑娘,奴婢不知道。” 云桂慌了神,一翻身就跪在许多多面前了。 许多多错愕了一瞬,她将云桂扶起来。 “这有什么好请罪的,我娘又不是你杀的。” 第233章 会是谁呢 见许多多果真没生气,云桂才又在边上坐下,陪着许多多一起看月亮,却不敢多说话了。 她怕还没完成皇后娘娘的交代,就因为言多必失,被抛弃了。 在宫里,被抛弃就意味着没用了,没用的人,也就不用活着了。 她不能死!她还有妹妹要养! 许是因为许多多提及了娘亲的事情,大家都看出她心情不佳,气氛一下子就凝重起来。 没多长时间,许多多也觉得无趣,便站起身子说是困了,要回去睡觉了。 她进了内殿,很快屋里就只剩下一盏微弱的烛火。 许多多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人伺候着,便也没有人给她守夜。 她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一样,一声不响,却始终没有睡着。 没多长时间,庭院里就传来了脚步声。 云桂和紫彤熙熙索索地说话声。 声音很小,听不太真切。 许多多也不着急。 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响起,一个越来越近,一个越来越远。 房门“咯吱”被推开,有人朝着床边走近,许多多闻到了空气之中,微弱的桂花头油的香气。 那是云桂身上特有的香气。 许多多默了默,大概是想到,其实做她这种事情的人,身上不适合带着太明显的香气。 只可惜,她现在这个处境,没有办法提醒云桂。 云桂进门,也没太大的动作,就在她床边站了好一会儿。 没叫醒许多多,也没有动作。 许多多不知道云桂想做什么,她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于是,她装出做梦的样子,呜咽一声,翻了个身。 从平躺变成了面对云桂的方向。 云桂被吓得一哆嗦,差点就闹出动静了。 但很快,她就发现,许多多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别的动作。 许多多听见她微微松气的声音,更加摸不准云桂的心思了。 她的手,已经在刚刚翻身的时候,不动神色的放在了枕头边上。 枕头下边,有池渊专门为她准备的防身的匕首。 她的手指,已经感受到金铁微凉的触感了。 只要云桂稍有异动,她就能立刻拿出匕首,将云桂拿下。 可云桂始终没有动静。 许多多也不敢睡,只能硬撑着精神等着云桂。 她不信云桂大半夜跑到她的房间里,就是为了来看她睡觉的。 然而,太慢了。 过了将近一刻钟,云桂还是没有动静。 她像是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在等着猎物放松警惕一般。 可也是如此,许多多就越是不敢放松。 终于,又过了一刻钟,许多多感受到云桂的呼吸声,越来越近了。 “月姐姐,是你吗?” 嗯? 许多多的手指,都已经勾到匕首的柄了,却忽然感受到云桂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脸上。 手指微凉,大概是经常做重活,她的指间带着薄薄的茧子,触碰下来,给人的感觉,其实不太舒服。 可她出口的话,让许多多又镇定下来了。 云桂称呼她什么? 月姐姐? 她一个四岁的小娃娃,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叫姐姐,这是怎么听都觉得离谱的程度吧? “小姐,你是月姐姐的女儿吗?” 许多多察觉到,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云桂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说出口的话,也好似压抑着极大地悲伤和痛苦。 “月姐姐真的不在了吗?” 云桂低声呢喃。 “这怎么可能?姐姐当初不是说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定不会被发现吗?” “姐姐,你在天有灵,你回答云桂啊!” 云桂的语气多少有些急躁了。 许多多躺在床上,感受到她得手抓紧了被子。 这个动作幅度,她应该被惊醒了。 所以,许多多顺势“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刚醒来时,眉眼之中还带着朦胧的睡意。 而后察觉到床边有一道阴影,她吓得一哆嗦,“谁!” 她猛地弹坐起来。 云桂似乎也被许多多的动作给吓到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安抚着床上吓得瑟瑟发抖,一脸警惕地小姑娘。 “小姐,是奴婢,云桂呀。” 许多多定睛看了一会儿,这才长出一口气。 “云桂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啊,多多睡觉不用人守夜的,很晚了,你也快点回去休息吧。” 云桂欲言又止地看向许多多,许久,她沉默着点点头,终究还是没有追问什么,“小姐快睡吧,奴婢这就出去了。” 云桂扶着许多多睡下,又给她掖了掖被角,见许多多闭上眼睛,她才退了出去。 云桂退出去没多长时间,许多多就又听见外边传来了熙熙索索地说话声。 紫彤回来了。 一回来,紫彤就询问云桂:“醒了?” 紫彤的声音里带着凉意,像是在质问。 倒是云桂,竟有几分卑微,“小姐做噩梦了,方才惊醒,我进去瞧了一眼,已经睡下了。” 紫彤这才满意,又冷声提点了一句:“我知道你早前和明月关系好,可她已经死了,你就别做他想了,专心服侍皇后娘娘,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 云桂的声音更卑微了,“我知道的,紫彤姐姐,我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娘娘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紫彤扔下一句话,就转身回屋了。 许多多睁开眼睛,就见窗外只剩下云桂一道声音,驻足良久。 夜色之中,云桂的身影带着些历尽沧桑的佝偻。 许多多彻底没了睡意。 她们说的明月,是什么人? 许多多的心底,有一个猜测。 之所以说是猜测,也是因为,她没想到先前她费尽心思想要调查,却完全没有眉目的事情,不过是入宫一趟就这样送到自己面前了。 会是,她猜测的那样嘛? 许多多的小手,攥了一下拳头。 云桂和紫彤口中的明月,会是她娘吗? 这两人都认识她娘? 那她娘的身份,岂不是显而易见了。 可为何,她在宫中也住了好几日了,竟然没有一人认出她来? 是真的没认出来,还是明明觉得相似,却不敢相认? 能让人如此望而生畏的人,整个宫中,也就只有几人吧。 会是,谁呢? 第234章 澜依殿的前主人 带着浓浓的疑问,许多多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醒来的时候,云桂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谨小慎微的伺候她穿衣洗漱用膳。 要不是发现云桂经常偷偷看着她的脸发呆,许多多只怕都要以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是她的错觉了。 许多多也时不时朝着云桂看过去。 可每当她和云桂的目光对视的时候,云桂就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匆忙地转过头去。 云桂这般反应,许多多几乎已经能够断定,她一定是知道母亲的事情了。 一整天,许多多都在找机会和云桂单独相处。 她想问问母亲的事情。 但一整天,她都没能找到这个机会,只要她叫云桂一声,紫彤就会抢先冲过来。 想到昨天夜里,紫彤警告云桂的话,许多多又不敢让紫彤知晓。 许多多思考良久,才想到一个办法。 她带着云桂和紫彤,去御花园闲逛了。 在御花园里,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几个后妃。 那些后妃好像完全不记得先前被她小小地坑了一把的事情,依旧热络的拉着她说话。 许多多就尽职尽责的扮演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用最单纯的心思,回应着娘娘们心思诡谲弯弯绕的问题。 后来,这些娘娘大概也是看出来,许多多并不是有心计故意算计她们,而是真的傻之后,也就放她离开了。 许多多当然没有就此回澜依殿,而是继续在御花园闲逛。 见到宫女和小太监,还要上去套近乎。 偶尔问两句,澜依殿从前住的是什么人这类的问题。 整个过程中,许多多注意到,紫彤的耳朵都快要竖起来了。 只可惜,许多多问了一圈,也没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只能郁郁寡欢地回了澜依殿。 一回去,她就将自己关在屋里,连紫彤和云桂也不肯见。 两个宫女在门外叫了好一会儿,又是安慰,又是说好话的,终于在一刻钟之后,将许多多哄好了。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们答应与许多多说一说澜依殿之前的事情。 云桂想要开口,却被紫彤一个警告的眼神给拦下了。 故而许多多听到的内容,是从紫彤的口中说出来的。 “澜依殿之前住的是一位娘娘,原本颇得圣宠,还怀上了龙子。” “可这位娘娘恃宠而骄,嚣张跋扈,在宫中将人都得罪遍了,只是皇上宠着她,后妃们也不敢妄动。” 许多多听着紫彤的描述,心底有些怀疑了。 她对娘亲的记忆已经日渐模糊了,尽管已经不太能想得起娘亲的脸了,可在听到紫彤的说法之后,她下意识觉得不对。 这不会是她娘! 记忆中,她娘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女子。 会给她唱最温柔的安眠曲,会在她生病的时候,抱着她一整夜都不敢合眼。 会在别人给她们提供帮助的时候,告诉她要记得人家的恩情,以后有机会好好报答人家。 只可惜,那个时候她实在是太小了,现在已经记不得那些给过她们帮助的人的面孔了。 后来许多多常常忍不住想,这会不会是娘亲留给她得谜题,让她日后多多帮助他人。 这样温柔的娘亲,要让许多多如何相信,她是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之人? 可紫彤的话,还没停。 她说了好些上一位澜依殿的主人,是如何陷害后妃,如何仗着皇上的宠爱横行霸道,还差点导致两位后妃失去孩子的事情。 这又让许多多忍不住怀疑,时不时她猜错了,这澜依殿上一位主人,并不是她的娘亲? 许多多心下怀疑,便也问了:“谁呀,怎么这么霸道?” 她像是不经意间一问。 紫彤也没有怀疑,“明妃。” 说完,她又像是说了什么禁忌一般,左顾右盼一番,而后压低上身,也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原本这些事情,是不该与小姐说的,可小姐今日在外边大厅,奴婢担心小姐会因此惹上祸事,才将这些事情告知小姐,小姐可要记着,这位娘娘在宫里是个禁忌,可不能随便问的。” “为什么?”许多多不解,继续追问。 说是禁忌,许多多是相信的。 不只是今天,前几天许多多就发现了。 宫里的一些宫女和小太监,甚至有些嫔妃,在得知自己住在澜依殿之后,都露出了无法言说的表情。 那些人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这座宫殿里有鬼。 但当许多多追问的时候,又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衣服讳莫如深的模样,很难让许多多不怀疑。 这会儿听紫彤说了,许多多才知道,原来,娘亲是明妃吗? “还能是为什么,开罪了陛下呗,不然谁敢对陛下的宠妃下手啊。” 紫彤说得理所应当,但许多多注意到,自打紫彤开口之后,云桂的脸上,就始终挂着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好像想打断紫彤。 尤其是每次紫彤说明妃的恶性之时,她就会流露出一丝不赞同的表情来。 但又似乎有些忌惮,不敢开口。 “那后来呢?”许多多咬了咬牙,艰难地问出了那句:“她得到报应了吗?” “当——” “紫彤!” 紫彤那句当然还没说完呢,云桂忽然厉声打断了她。 “紫彤不是教过我,在宫中,少说多做,才能活得久吗?” 云桂的眼底,带着些鱼死网破的威胁。 紫彤先是愠怒,与云桂四目相对,隐隐有电光在两人眼中闪现。 片刻后,紫彤败下阵来,“你说得对。” 但她还记着分寸,没有继续说明妃的事情,只又提醒了许多多。 “明妃的事情,在宫中是禁忌,多的奴婢也不好多说,只是小姐一定要记住,切莫再出去打听了,不然只怕陛下都未必会护着你。” 许多多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迷茫之中,有隐隐有些骇然,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问了。” 天色渐晚,用完晚膳,许多多又被池渊陪着,和宫女太监们玩老鹰捉小鸡,就开始打起了哈欠。 云桂适时提醒,“小姐累了,洗漱一下安寝吧。” 许多多迷迷糊糊地点头,逛了一天,又玩了老鹰捉小鸡,跑了半天,她确实累了。 第235章 我都听见了 被紫彤和云桂伺候着躺下,直到她睡着,云桂吹熄了蜡烛,就和紫彤一起出去了。 只是,两人都没注意到,在她们身后,原本已经熟睡,还打起了小呼噜的许多多,又睁开了眼睛,眼底清明,哪里能看得出丝毫困意。 似乎觉得许多多睡着了,紫彤与云桂说话,就没了之前的小心翼翼,直接交代:“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像娘娘禀报。” 窗户透过的人影,许多多见到云桂点了点头,“早些回来,皇上的人盯着咱们这儿呢。” 紫彤“呵”了一声,淡淡的不屑,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之后,她的身影就越来越远了。 她离开之后,许多多又躺了一会儿,确定她不会回来了,才起身,钻进了卧房。 “谁!” 房间里没点灯烛,借着昏暗的月光,许多多只能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床上。 听见动静,云桂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猛地弹起。 夜色葱笼,许多多看不见她脸上是否有惊恐,但她浑身紧绷着,让许多多猜测,她的心里,应该并不平静。 “是我,云桂姐姐。”许多多低声说。 云桂紧绷的身子好似有一瞬间的松缓,但很快,她就又紧绷起来,“小,小姐,有什么事吗?” 许多人能敏锐地察觉到,她在害怕。 可,她在害怕什么呢? “是有些事情,想要像云桂姐姐请教。” 许多多小小的身影,迈着小小的步子,不急不缓地朝着云桂走过去。 “云桂姐姐,可是认识我娘?” 云桂紧绷的身子彻底僵在原地。 “这,奴婢怎么会认识小姐的娘亲呢?小姐别开玩笑了。” 许多多仰起头,目光清明地看着云桂。 “云桂姐姐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天色晚了,奴婢送小姐回去休息吧。” 云桂说着,站起身子朝着许多多走过去。 她弯腰去拉许多多的手。 却不想,许多多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动作。 她下意识朝着许多多看过去,却在对上那双异常熟悉的眼睛时,快速避开了。 “云桂姐姐,昨天晚上,我没睡着。” 许多多轻飘飘地话,像是晴天霹雳,砸在云桂的心头上。 她去抓许多多的手颤了一下,好一会儿,她才颤颤巍巍地问:“小姐说什么?” “昨天晚上,我没睡着,云桂姐姐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还有紫彤后来与你说的话。” “所以,云桂姐姐,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许多多直截了当地问话,倒是让云桂的心好像没有最初那般慌乱了。 她顿了一会儿,才道:“我寻个机会再与小姐说,紫彤去向皇后娘娘禀报小姐今日的动向,应该快要回来了,小姐先回去休息。” “不必。”许多多笃定地看着云桂,“我今日做的事情不少,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许多多今天之所以让自己忙成这样,就是为了将紫彤支出去的时间能长一点。 云桂怔愣一瞬,喃喃低语:“小姐,都算好了?” 她心底难免有些惊讶,小姐才四岁啊,就已经有如此心计,难怪皇后费尽心思想要除掉许多多。 若是让许多多成长起来,日后必定会成为皇后娘娘的心腹大患。 她收敛了心思,又确认了一遍,“敢问小姐,今年多大了,是何时的生辰?” “二月初六的生辰,今年四岁。” 云桂的情绪,顷刻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小姐,真的是小姐!” “你真的是月姐姐的女儿!” 云桂一弯腰,就将许多多抱在怀里。 她顾不上主仆之别,只想借许多多的身子,再看一眼楚明月。 许多多被云桂抱得有些喘不上气。 但听着云桂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许多多终究还是按捺下心思,任由她抱了一会儿。 很快,云桂就自己收敛好了情绪,放开许多人。 “小姐,这件事情,奴婢本是不该告诉小姐的,你还太小了,上一辈的恩怨,不是你能插手的。” “可若是云桂姐姐不告诉我,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娘亲的过往和遇害的真相。” 许多多少有的记忆里,自己和娘亲一直处于躲躲藏藏被追杀的状态中。 她不知道是谁想要杀她们,也不知道她和娘亲做错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她们食不果腹,逃不出去就会死。 最后,娘亲死了,这世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最初在大理寺,卖乖讨巧,就是为了能够让朱敬宴等人对自己心生怜悯,留她一条小命。 她从最初,就抱着一定要为自己和娘亲讨回一个公道,为娘亲报仇雪恨的心思,从未变过。 即便至今,事态和境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她想要报仇的心思,未曾改变且坚定。 云桂沉吟片刻,还是在许多多的催促之中,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月姐姐就是明妃,她叫楚明月,原本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后来被皇上看上了,就给提了位份,皇上当时很宠爱月姐姐,水涨船高,她的位份也越来越高,最高成了明妃,入住澜依殿。” 当今皇上执政之后,澜依殿一直空置着,但在先帝时,澜依殿曾经是皇贵妃的寝宫。 皇贵妃位同副后。 不同的时,先帝时,先皇后薨逝之后,先帝便再没有立皇后了,后宫是由皇贵妃代为执掌的。 澜依殿也就成了皇贵妃的象征。 其实,皇上让楚明月入住澜依殿,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谁也不敢保证。 只是后宫的女人,一个个八百个实心的心眼子,一颦一笑,一个眼神都能分析出八百种可能来。 不管皇上是不是那个意思,在后宫那些女人的眼中,就是那个意思了。 “皇后娘娘原本也没恼,还给明妃送了贺礼呢,可架不住后来,每日请安之时,都有那碎嘴子的,阴阳怪气地从中挑拨,皇后娘娘渐渐也就被影响了,明里暗里地为难过明妃几次。” “大概就是后宫中女人的手段,罚跪,罚抄书,禁足之类的,明妃娘娘并没当回事。” 第236章 不像是她 楚明月当时,就是有皇上宠着,虽然不至于在宫里横着走,日子却也过得分外惬意。 皇后让她跪,她就跪,反正跪不了多长时间,皇上就会亲自过来让她起来。 皇后罚她抄书,她就抄,总不过是些经书之类的,就当是为皇上祈福了,她也抄得心安理得。 皇后让她禁足,她更是乐得自在,连门都不用出,自然也不用去请安了。 反正皇后只是禁她的足,却没将她的大门锁上,不让皇上进来。 皇上还是照常隔三岔五地过来看她,给她带些吃食和小玩意儿哄她开心。 许多多眉头微微皱起来,“皇上这样,皇后娘娘不生气?” 换位思考一下,许多多觉得,这要是放在自己身上,她一定都要气炸了。 “气又能怎么样呢?皇后到底是不如皇上地位尊崇,就算是皇后,也是要以夫为天的,她还能找皇上的麻烦是怎的?” 许多多轻轻点了点头,“所以,皇后娘娘是记恨我娘,才会……” 云桂沉吟片刻,“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奴婢觉得,皇后娘娘不成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许多人歪了下脑袋。 不成? 别逗了,要不是蓝钰儿还能是谁? 还能是徐至钟不成? 这段时间,一直追杀她的人,可就是蓝钰儿。 当初要不是蓝钰儿迫害她娘,如今又为何要追杀她? 说不是为了斩草除根,许多人是不相信的。 然而,云桂竟然还真给出了理由。 “奴婢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大概是三年前的六月下旬,月姐姐悄悄与我说,她好像有了身子。” 这也是她为何能通过许多多的生辰,推测她就是楚明月的女儿的原因。 “可宫中,并没有传出明妃有身孕的消息。” “皇后虽然为难了明妃娘娘几次,但因为每次都有皇上替明妃娘娘解围,皇后大概是自觉没趣,还总是被驳了颜面,后来索性就不再见明妃娘娘了,还免了她的请安。” “也就是说,除了最初,皇后曾经为难过我娘亲以外,之后她什么都没做过?” 许多人心底是怀疑的,可云桂说,她是娘亲身边的宫女。 云桂原本是凤仪宫中的二等宫女,后来楚明月被皇上看上了,将人要走了,皇后体恤楚明月在宫中没有倚仗,就将自己宫中的宫女云桂给了楚明月。 云桂就成了楚明月身边的贴身宫女,自然也知晓楚明月更多的事情。 后来,楚明月出事了,澜依殿又没了主人,云桂才被重新调回到皇后身边伺候。 听见许多多的疑问,云桂点头,“虽然不敢置信,但事实确实是这样的。” 自那次禁足之后,皇后确实没有再为难过楚明月了。 “那我娘亲,为何会流落到宫外,还一直被人追杀?” 殊不知,听到这话的云桂表现得更加惊讶了。 “明妃和小姐曾经被人追杀?” 许多多不由得多看了云桂两眼,她在判断,云桂是当真不知道,还是在做戏给她看。 打量了半天,她都没能从云桂的脸上看出演戏的模样来。 难道,她真的不知道? “嗯,我娘亲后来是如何离宫的?” 云桂轻轻摇头,“奴婢其实也是见到小姐之后,才知道明妃当初没有死。” “什么意思?”许多人不解。 难道娘亲在宫中是死了的? 她是假死出宫? 可宫中戒备森严,她是怎么能逃出宫去的? 而且,不管是云桂的说法,还是紫彤的说法,她娘亲在宫中都是非常受宠的妃子,是那种在宫中横着走,都没人敢伸腿绊她一跟头的存在。 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想不开,非要出宫去?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了。”云桂眼底都是化不开的悲伤,看得出来,楚明月不管是假死还是真死,她都会因此而难过。 “不过,娘亲出事之前,有一段时间,好像是有点怪。” “怪?哪里怪?” “就好像,忽然变了个人一样。” 时间挺久远了,云桂边想边说,语速并不快,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逻辑也并不十分清楚。 但许多多也从中得出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这位在宫中受尽荣宠的明妃,八成就是她娘了,这也能解释为何她在见到徐至钟的第一面,就觉得非常熟悉。 血脉相连,能不熟悉吗? 再就是,蓝钰儿和楚明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在楚明月得宠之前,两人原本情同姐妹。 楚明月说是蓝钰儿身边的侍女,实则自小是被当做蓝家的二小姐养的,吃穿用度,都与蓝钰儿一般无二,甚至比府上庶出的小姐,待遇还要好些。 两人关系的破裂,是从楚明月住进澜依殿,那些后妃们嚼舌根子挑拨离间之后才开始的。 但蓝钰儿对楚明月,也只是小惩大戒,从未真正伤过楚明月。 楚明月对蓝钰儿也很是尊重。 依照云桂所说,就是当时两人虽然面不和,但心里还是和的。 后来,在楚明月承宠的第二年,楚明月自己发现她怀有身孕,却没有声张,只告诉了云桂,还不让云桂与其他人说,说是孩子没满三个月,还不稳当,等胎相稳一点再说。 宫里的女人,多的是腌臜的手段,尤其是针对龙子,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有些后妃,甚至仗着身子瘦弱,肚子也不大,穿些宽松的衣服,能糊弄到五六个月呢。 云桂在宫里的时间长了,自然也是知道楚明月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便也没有声张,甚至连皇上都没告诉,主仆两人小心翼翼地隐瞒着。 可好景不长,不知道怎么着,楚明月就惹恼了皇上。 据云桂所说,那日皇上是摔门离开的,之后足足有半个月都没踏进澜依殿的大门。 中间倒是按照规矩,去了几次别的嫔妃的宫中。 楚明月在澜依殿内日日寡欢,云桂怎么劝都说不听。 后来,楚明月自己想通了,主动去南书房找皇上。 但南书房不是后妃能随便进出的地方,皇上当时正在与大臣议事,一说就是一上午。 顶着大太阳,没多长时间,楚明月就受不住了。 云桂生怕她出事,就生拉硬拽地将人带回去了。 第237章 发冠是纯金的 皇上也不知道是没得到楚明月去找他的消息,还是得到了,但并不在意,总归这件事情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没了后续。 不管真相如何,在楚明月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应该没什么事情能瞒得过皇上吧。 所以,他一定已经知道自己去找过他的事情,只是不在意。 云桂轻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房间里仅剩的那支散发着微弱的火光的蜡烛上。 窗户没关,夜晚的微风闯进来,烛光摇曳,就像那名女子,在后宫中摇曳的生息。 “娘娘一日比一日更郁郁寡欢,后来,在一次宫宴上,开罪了皇上,被打入冷宫。” “算起来,那个时候,娘娘应该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了,只是她的身形日渐消瘦,孕期的反应也不大,倒是没人瞧出端倪来。” 云桂说到这儿,眼底忽然充满了怨怼。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皇上对娘娘,未免太残忍了,他竟然不让任何人跟着伺候,只将娘娘一个人扔进了暗无天日的冷宫之中,还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云桂忽然一转身,就抓住了许多多的胳膊,“小姐,你别看皇上现在对你挺好的,可是……” “嘘!”许多多忽然伸手,捂住了云桂的嘴,用眼神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云桂一怔,就瞧见院子里个人影。 “紫彤回来了。”许多多压低声音,“我先回去了,云桂姐姐自己小心。” 二房和正屋中间是有一道门的,许多多本就长的小,又弯着腰,外头的人并没看见她得影子。 紫彤推门进屋之时,许多多已经轻车熟路地爬到床上,扯了被子盖上,闭上眼睛,呼吸平稳了。 云桂也尽可能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云桂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压低声音询问。 紫彤走到水盆边洗漱,一边抱怨,“今天那小祖宗干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能回来,都是皇后娘娘有事儿,不然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等明天吧,明天怕是要更久。” 得把今天没汇报完的事情说完,还有明天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小祖宗发了什么疯,忽然问起了明妃的事,别说是她了,就连皇后娘娘都没查到明妃娘娘的事情呢。” 云桂朝着一直抱怨的紫彤“嘘!”了一声,“你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 紫彤有些不以为然,“这都什么时候了,皇上就是派人盯着小姐,这会儿也该睡了吧。” “你说皇后娘娘也是,明妃都背叛她了,死了就死了呗,非要调查什么真相,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还有皇上拦着,上哪儿能调查出真相来啊!” “紫彤!”云桂的声音倏地抬高了一点,又担心吵醒许多多,她又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不可妄议皇后娘娘。” 紫彤擦干脸上的水渍,“我知道,就是这两天太累了。” “行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不知道那小祖宗又要怎么折腾呢。” 紫彤说完,一转身就倒在床上。 云桂在黑暗中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也躺在床上。 只是她躺下好一会儿,眼睛紧闭着,意识却非常清醒。 明明累了一天,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已经进入梦乡了,可今日大概是想到了故人,她怎么也睡不着了。 与此同时,主屋里的许多多,也跟着失眠了。 紫彤应该是气急了,又觉得她已经睡熟了,抱怨的时候,声音并没有掩饰,可以说是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紫彤的意思,难道是皇后娘娘并不是杀害她娘的凶手? 不仅不是凶手,还一直在调查她娘的死因? 可,这可能吗? 张千被她派到大理寺,目的不言而喻。 但…… 想到张千在大理寺的所作所为,许多多又有些不敢确定了。 张千并没有做丝毫对大理寺不利的事情,甚至帮大理寺调查案件,还救过她的性命。 现在,张千已经彻底融入到大理寺了。 如果说,这些事她误会了皇后,那进宫之后,皇后可是实打实的想要杀了她,甚至还亲自动手了呢,这她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许多多陷入了迷茫之中,眼前重重谜团,让她找不到归路。 好像哪里都有线索,但每个线索,又都扑朔迷离。 许多多猜不透,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即便是对云桂,她的内心里对云桂的信任,也不如她表现出来的十之一二。 “再看看吧。”许多多在心底对自己说。 总能找到真相的,不要急。 将每条线索都收拢起来,整合之后,一定能够找到事情的真相的。 次日,许多多依旧如同前一天一样,四处晃荡,在御花园里和后妃们说话,聊天,试探她娘亲的消息。 去南书房见皇上,当时徐至钟正在和大臣们议事,许多多等了一会儿,大臣们离开之后,徐至钟第一时间就叫许多多进去了。 许多多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云桂所说的,母亲身怀有孕时,顶着大太阳在南书房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摇摇欲坠,却都没能等来皇上心软。 许多多忍不住想,徐至钟知晓她来了,那当年也一定知晓娘亲来过吧。 可他什么都没做,不仅没让人进来,反而在人回去之后,也没有过丝毫表示,还在下次见面之时,将人打入冷宫了。 许多多不自觉间,看着徐至钟的眼神中,就带了审视。 徐至钟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许多多的眼神,他的心底生出一丝寒意来,面上却还是一副笑吟吟的好说话样子。 “多多看什么呢?” 许多多眨了下眼睛,反应极快地问:“皇上义父的发冠,是纯金的吗?” 徐至钟“啊?”了一声,表情有点错愕,没执笔的左手抬手往头顶摸了一下。 所以,这孩子刚才看的是他头顶上的发冠,而不是他? 好像也确实有这个可能。 只是,这发冠是纯金的吗? “王富贵?” “奴才在!”王富贵上前一步,躬身回答:“皇上的发冠,是匠造司的大师亲手雕刻而成,是纯金的。” 第238章 拟旨大赏 许多多的小嘴已经微微张开了。 “哇!” 徐至钟只觉得,这孩子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热切了。 确切地说,是看着他头顶上的发冠。 他现在已经能够确定了,不管之前许多多看的是他还是他头顶上的发冠,现在,她看的都一定是发冠。 无他,只因为徐至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和许多多相处时间也算不少,却还从来都没见过许多多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皇上义父好有钱啊!”许多多惊叹着说:“我之前听人说,皇宫里的瓦片都是金子做的,这也是真的吗?” 许多人那热切的充满求知的眼神落到王富贵身上。 她也看出来了,这种问题是不能指望徐至钟的。 王富贵“额”了一声,“这可不是真的,那只是金色的瓦片。” 老天哟,用金子做瓦片,那得多少钱啊,把国库都搬空了也不够吧。 “哦。”许多人垂下头,嘟了嘟嘴巴。 看样子,好像对于皇宫的瓦片不是用金子做的,很失落一样。 王富贵都要哭出来了,这外边的百姓到底在造什么谣啊,将皇上说得骄奢淫逸,这天下还能安定了吗? 许多多也就失落了一小会儿,她又抬起头来,“那也很好了。”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还和娘亲住过破庙呢,四处透风,下雨的时候,外边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还有冬天最难熬了。” 许多多本来带着笑意的小脸,忽然就低沉下去了。 “娘亲就是冻死的,当时娘亲紧紧把我抱在怀里,我活下来了,娘亲却死了。” 徐至钟手上的笔顿住了。 一滴浓墨从笔尖滑落,落在御史台上的,参奏朱敬宴目中无人,当街纵马的折子上。 不知为何,听着许多多的遭遇,听着她说她娘是生生冻死的,听她说她们过去过得有多惨,徐至钟的心口堵得慌,一口气憋在胸口处,上不去下不来,只觉得喉头都哽的。 “多多,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日子了,都过去了。” 徐至钟的声音,柔和的不像样子。 他其实不是特别有耐心的人,却不知为何,今天竟然能耐得下性子安慰许多多。 许多多到底是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很快就又扬起一张笑脸,还有点骄傲地说:“我不难过,皇上义父一定没见过那样的房子吧,多多可住过呢!” 徐至钟的呼吸一滞。 许多多状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勾起了他心头潜藏了好几年的回忆。 他见过。 那样破败不堪,遍布灰尘的房子。 皇宫里,也不是到处都是这样金碧辉煌,精巧雅致的。 这世上,从来就是,有光明就会有阴影。 只是身在光明之中,很少会关心阴影之下罢了。 冷宫。 徐至钟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踏足过那个地方了。 自打明月死在冷宫之后,他就再没有去过那个伤心的了。 可他不得不承认,宫中,也有那样的地方。 “皇上义父?” 徐至钟被许多多打断了思绪,一抬头,就对上许多多歪着小脑袋,有点古灵精怪的脸。 她小手悄悄指着他手底下的奏折。 他顺着许多多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那一张奏折上,已经滴了好几个墨点子。 弹劾朱敬宴的奏折上,隐隐约约就只剩下他目无法纪,闹市纵吗几个字了。 徐至钟很清楚,浓墨之下,掩藏的,是有些人的私心。 朱敬宴的存在,到底是矮了谁的眼?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 闹市纵吗? 呵呵。 朱敬宴若是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案发现场,那些人又要说他渎职。 总归不管他怎么做,都能给人弹劾他的灵感。 徐至钟冷笑一声,随手就将那本弄脏了的折子甩到地上,再拿下一本打开。 内容,竟与上一本奏折大同小异。 “瞧瞧。”徐至钟扯着奏折冷笑,又对许多多充满嘲讽地说:“这朝廷啊,还真是少不了你爹爹。” 许多多眨巴着眼睛,不解。 她问:“爹爹立功了吗?我爹爹可厉害了,不管什么案子,只要是到他手里的,就没有他调查不出来的,皇上义父可一定要好好赏赐我爹爹。” 许多多说着,又往徐至钟脑袋上那个金冠上瞟了一眼,眼底是藏不住的眼热。 “我爹爹可穷了,皇上义父要赏赐的话,就多赏他一点银子吧。” 朱敬宴听着许多多的话,沉闷的心情忽然就轻松起来。 “说得没错,你爹爹为国为民,确实该赏!” “王富贵,拟旨!” 谁也没想到,许多多随口说的几句话,竟然让朱敬宴迎来了为官以来,最大的赏赐。 十几个太监,捧着红布盖着的金银珠宝,鱼贯进入大理寺。 别说别人了,就连朱敬宴自己都蒙了。 忍不住回想自己这些天做了什么,该不会是得罪了皇上,皇上要拿他开刀了吧。 赏赐的圣旨,王富贵念得口干舌燥才念完,最后收起圣旨,王富贵才看着一脸懵逼的朱敬宴,面带笑意地说:“朱大人,还不快接旨?” “啊!臣接旨!”朱敬宴起身上前,从王富贵的手里接下了明黄色的圣旨。 “王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朱敬宴傻乎乎地看着王富贵。 王富贵也是头一次从这个一肚子坏水,心狠手辣的玉面阎王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一时间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朱大人养了个好女儿啊。”王富贵感叹了一声,也算是给朱敬宴提了个醒。 听到许多话,朱敬宴一瞬间就回神了,他忙扶住王富贵的胳膊,悄无声息地从袖中渡过去一个荷包。 “王公公,多多在宫中怎么样了?” “好,一切都好着呢。”王富贵笑呵呵地说:“小姐现在可是陛下的开心果,颇得陛下的心意,前几天还给陛下送了礼物,陛下让咱家给收在帝寝之中了。” 帝寝的意义,大家都明白。 那意味着皇上要亲自保护这些东西,不放心假手于人。 不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都不可能进入帝寝之中。 第239章 谁好人家约定这个? 许多多又能有什么之前的东西,就连衣服首饰,都没带进宫去,都是宫里头现给赶制出来的。 她身无长物,能送出去的东西,应该也就是些讨人欢心的小东西。 皇上能将许多多送的东西收在帝寝之中,就足以证明皇上对她有多看重了。 朱敬宴心里的不安更重了。 他了解皇上,尽管势弱,却也一步一算计,步步为营。 是个实打实的无力不起早的人。 这样的人,要让朱敬宴相信他没有缘由,不问付出不求回报的许许多多好,甚至还发展到爱屋及乌的程度,他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而今,皇上这样做,在朱敬宴看来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他做了什么对许多社会造成伤害的事,这是在补偿。 第二种,他还没做,但是已经准备要做了,这是提前来堵他的嘴。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足以让朱敬宴胆战心惊。 朱敬宴眼珠子一转,身子一软就朝着王富贵倒下去了。 “王公公啊,我命苦啊,我活了大半辈子,为国为民为皇上,连个媳妇儿都没讨到,好不容易捡了个闺女,我是真心将多多视如己出,你说我这都多久没见到闺女了,我现在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王富贵被朱敬宴突如其来的发疯弄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也想不通这人忽然闹个什么劲儿。 他从来都没见过朱敬宴这般不顾形象。 抱着他痛哭,还偷偷往他身上抹鼻涕这种事,怎么看都不像是朱敬宴能做出来的事儿。 不是,您顶着这么一张脸,做这种事情,您自己不觉得臊得慌吗? 但这些话,王富贵也就只敢在心里吐槽两句,说是不敢说出来的。 他不说,朱敬宴就当不知道。 脸面再重要,还能比闺女更重要吗? 多才多大点儿个小姑娘啊,别说是做棋子了,她就是看棋都眼晕啊! “王公公,我就这一个闺女啊,当初说好了,就在宫里小住几日,你说这都多长时间了,皇上是不是不打算把闺女还给我了?” “那可不行啊,我闺女可答应我,要给我养老送终,还包每年三次的上坟扫墓服务,皇上可不能让我闺女失信于我啊!” 王富贵苦着一张脸,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他觉得,朱敬宴可能是有什么大病。 许多进宫都没到十天呢吧。 皇上那是让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怎么看朱敬宴这意思,许多进宫,是去受苦遭罪了呢? 还养老送终,一年三次的上坟扫墓服务? 谁好人家提前约定这个呀? 可朱敬宴哭得实在是太有感染力了。 广倾安和苍尘虽然没哭出来,可也一脸的悲痛。 瞧他们的样子,王富贵都忍不住要怀疑,莫不是许多多在宫里,真的受到了虐待? 不不不!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 许多多在宫里头,可比正经公主的待遇都要好。 “朱大人,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皇上对许小姐关照着呢。” “不信!”朱敬宴连头都没抬,抱着王富贵的腰,将脑袋埋在王富贵的怀里,就是一个劲儿地哭诉自己的不容易。 那广倾安和苍尘也是两个没有眼力见儿的,见到朱敬宴这样,不仅没有上前来劝说,反而还在那儿加油。 一个劲儿地说朱敬宴不容易,说他和许多父女情深之类的。 王富贵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们就算是再怎么父女情深,这事儿也不是他说了算的啊。 那皇上不开口说要放人,他一个阉人,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还能做皇上的主去? 这不是胡闹吗? “朱大人,您快别哭了,您堂堂大理寺卿,哭成这样,这成何体统啊?要是被人瞧见了,回头御史台的人又要弹劾您嘞,到时候还得劳动许姑娘给你说情。” 这话一出,朱敬宴就像是受到刺激一样,嗖的一下就站直了身体,后退两步,又是仪态端方的玉面公子了。 王富贵傻呵呵地看过去,朱敬宴的脸上哪里有眼泪? 装的?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襟。 不是啊! 他衣襟上,两条闪闪发亮的鼻涕,昭显着朱敬宴方才的恶行。 王富贵给恶心坏了,偏偏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 “王公公方才说,御史台弹劾我,是多多给我说情了?” 王富贵现在见不得朱敬宴这张一本正经的脸,只要看见这张脸,他的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那个抱着他痛哭流涕,往他新衣服上蹭大鼻涕的女儿控。 “是!”只有一个字,费力地从王富贵的牙缝里挤出来,“朱大人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咱家就回宫像皇上复命去了。” 他就该宣完旨赶紧跑,就不该在这儿逗留。 亏得他还心疼朱敬宴与许多父女分离,想着说点许多在宫中的情况,安慰他一番。 谁能想到,这人竟然恩将仇报,往他新衣服上蹭大鼻涕。 堂堂大理寺卿,玉面阎王,忒上不得台面了! 倏地,他想到许多说的,朱敬宴穷啊。 难道穷到连一方帕子都买不起? 嘶—— 这事儿,回去他得和皇上说说,别真像许多多说的,让皇上寒了重臣的心。 这么想着,他转身离去的速度就更快了。 朱敬宴还想问点别的呢,王富贵就好像被大鼻涕虫撵了一样,蹭蹭往回跑。 王富贵回来的时候,许多多还赖在南书房不肯走,还不让徐至钟走。 人家皇上,今天的奏折都批完了,愣是被许多多压着在这儿继续读书,美其名曰当皇帝也要与时俱进,要充实自己。 若是他的学识谋略不如臣子,那以后岂不是被臣子忽悠,他都不知道了? 徐至钟原本是不以为然的。 可听着许多多逼逼叨了一阵子,他渐渐的,就觉得许多多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于是,王富贵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徐至钟正将许多多抱着坐在他的大腿上,一字一句地给许多读孙子兵法呢。 偶尔遇到许多不懂的地方,他还耐心地解释。 之后得到许多一句夸张的夸赞:“哇,皇上义父好厉害,这么难的问题你都知道,多多好崇拜你啊!” 第240章 一点颜面都不要了 徐至钟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被许多多夸得像个二傻子一样,笑得嘴角都要开裂了。 王富贵看到这一幕,只能在心里庆幸,许多多只是个四岁小孩子。 她要是十四岁,王富贵都要怀疑,她有祸国妖妃的潜质了。 让皇上亲自下场当西席先生,还能把皇上哄得呵呵傻笑,这要是放在后宫任何一个妃嫔身上,都不是好事。 当然,王富贵也没觉得,这事儿放在许多人身上,能是什么好事。 王富贵看着这场景沉默了一瞬,而后才开口:“陛下,奴才回来复命了。”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将那两条亮晶晶的鼻涕摆在皇上面前。 赶紧把人家闺女还回去吧,你自己想要闺女,自己生不就得了,非霸着人家闺女干啥? 徐至钟一眼就看见了,他想当看不见都不行,实在是太显眼了。 “你这衣服,怎么弄的?” 王富贵赶忙露出一张哭脸,“皇上,奴才委屈啊,朱大人抱着奴才哭诉想闺女,还往奴才身上蹭大鼻涕!奴才这是今天才刚穿上的新衣服啊!” 徐至钟傻眼了。 朱敬宴? 抱着他痛哭? 还往他身上蹭鼻涕? 这事儿是朱敬宴能干出来的事儿? 许多多也有点傻眼。 但她对朱敬宴更了解。 在外人看来,仪态端方,皎皎君子的朱敬宴,其实很难豁得出去,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不过是抱着王公公哭,这事儿他真的做得出来。 “爹爹是想我了。” 许多多就着坐在徐至钟大腿上的动作,一扭身子,小手环抱住徐至钟的腰,小脑袋也埋进徐至钟的怀里。 “对对对!”王富贵抬手指了一下许多多,又猛然觉得这个动作不合规矩,触电一般把手缩了回来。 “就是这样的!朱大人就是像许小姐这样,抱着奴才哭的!” 徐至钟看了眼王富贵,又在脑海中构建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顿觉一阵恶寒。 朱敬宴还真是,一点颜面都不要了! “多多想你爹爹了吗?要不要回家?” 许多多眼前一亮,扬起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徐至钟。 徐至钟的鼻孔,有点大啊。 “可以吗?多多也想爹爹了,多多从来都没和爹爹分开这么长时间过,之前被绑架的时候,爹爹都是第二天就找到多多了。” 这几天,徐至钟也让人调查了一些许多多的过往。 只是她的过往都很含糊,是从朱敬宴将她捡回大理寺之后,才开始清晰起来的。 之前的,只知道她是个孤儿,和母亲相依为命,其余的,便没有了。 他知晓许多多曾经被绑架过。 许多多这么一说,他就想到了那段过往。 不过,他还是微微垂头,“可是,义父也很舍不得你呀,要不要再陪义父几日?” 许多多垂下小脑袋,看起来有点失落。 “义父对多多不好吗?” “没有。”许多多摇摇头,“义父对多多很好。”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重新抬起头,脸上也又浮现了笑意,“那好吧,多多就再陪义父几日。” 徐至钟原本都打算放她回去了,没想到她竟然松口了。 正巧徐至钟也有些事情还没弄清楚,许多人愿意留下,那是最好不过了。 只是他不知道,许多多之所以留下来,并不只是为了他。 或者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并不是为了他。 关于娘亲的事情,她还有很多没弄清楚呢。 昨天和云桂的话,也只说到一半,就被紫彤给打断了。 今天,她得想个办法把紫彤支出去更长一点时间,争取将事情都弄清楚,然后好早点回家。 她都想爹爹了。 是夜,紫彤离开之后,许多人按照计划,又钻进了耳房之中。 云桂像是早就料到许多多会来,她的情绪很稳定。 其实昨天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楚明月被打入冷宫,皇上狠心的不允许任何人跟着伺候。 澜依殿中的宫女和太监,也被遣散,重新分配。 她因为之前就是从凤仪宫中分出来的宫女,楚明月失踪之后,她又被重新调回凤仪宫中。 许多人还从云桂的口中得知了一件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楚明月被打入冷宫之后,蓝钰儿还让她偷偷给楚明月送过一些衣服被褥和吃食点心之类的。 送了两次,后来被皇上的人发现了,蓝钰儿被徐至钟当众责难了一番,之后蓝钰儿就再没让她去送过东西了。 从那以后,云桂就再也没有见过楚明月,直到五个月之后,她得到了楚明月殒命的消息,一尸两命,死在了冷宫之中。 那个时候,天气已经冷了。 各宫斗供了炭火。 她记得,那时候,凤仪宫被银丝炭哄得暖乎乎的,人都懒洋洋的。 一片红霞从西方升腾而起。 后来调查的结果是,冷宫中没有炭火供应,楚明月受不得寒,便捡了院子里的枯枝败叶,在屋里点燃取暖。 一个不小心,便着火了,整座冷宫都被烧毁。 火势扑灭之后,只找到了一具大着肚子的焦黑的尸体。 许多人根据云桂的说法推算了一下。 当时,娘亲应该是假死,带着她逃出宫去了。 只是不知道,当时她是出生了,还是在娘亲的肚子里。 “那是哪日,云桂姐姐还记得吗?” 云桂想了好久,才摇摇头,“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二月份,对,二月上旬,月中我去领银丝炭的时候,还曾经感慨明妃娘娘命苦,就是二月上旬。” 二月上旬,她的生辰正是二月初六。 很可能,当时娘亲已经生下她,却因为某种原因,带着她假死遁逃了。 可娘亲为什么要跑? 还是在刚刚生下她,身子最为虚弱的时间,顶着刺骨的严寒出逃? 当时的冷宫对她而言,已经不安全了吗? 她发现有危险了,才会逃。 能带给她危险的,又会是什么人呢? 云桂说,皇后再没派她去过冷宫,那皇上呢,可有派人去过冷宫。 是谁发现了娘亲在冷宫中产女的秘密? 是谁逼得娘亲在最虚弱的时候,不顾身体原因出逃? 又是谁,帮了她? 第241章 赶紧让人去找 娘亲是不会武功的,一个才生产完的弱女子,若是没人帮助,怎么可能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逃出防守严密的皇宫? 一定是有人从中相助,这个人的身份,地位,只怕都不简单。 会是谁呢? 云桂将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也正巧紫彤就回来了。 许多多陷入扑朔迷离之中,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 她看向黑暗中摇曳着的烛火,低声呢喃:“娘亲,真相到底是什么?” 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怀疑。 只是,她不愿意相信。 在这皇宫之中,能在层层防守之中救娘亲离开皇宫的,只有两个人。 要么是皇上,要么是皇后。 她打心底里希望这件事情是皇后的人做的。 可云桂给她的消息,不管怎么想,都更像是皇上。 许多多私心里想要相信徐至钟,毕竟徐至钟对她真的很好。 但云桂也说了,徐至钟宠爱楚明月的时候,恨不能将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楚明月。 她是相信的,一个男人要对一个女人好的时候,他可以将所有都给这个女人,当他不爱这个女人的时候,也能随手就将自己付出的所有东西都收回。 哪怕心中明了,许多多还是有所怀疑。 她总觉得这或许并不是真相。 “再等等!再看看!”许多多想到之前在大理寺,爹爹教给自己的东西。 当前方是一片迷雾的时候,就再等等,等太阳升起,迷雾自然散尽。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距离真相应该不远了。 不管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是谁,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真相大白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许多多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日晒三竿。 原以为,天亮了就会有好消息。 却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将徐至钟彻底定为凶手的证据。 当时,池渊来找许多多,他质问了一句:“昨天,皇上是不是问你要不要出宫了?” 许多多的手骤然收紧,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池渊的话。 想到在大理寺时候,池渊那些日子经常走神,再看看池渊现在站在她面前,眼底藏不住的急色,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她明明知道池渊有事情要做,却还是自私地将池渊困在自己身边,她根本没想过让池渊去做他想做,也该做的事情。 “我……”许多多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起头,真诚道:“对不起,我这就去与皇上说,让你先出宫。” 许多多说完,转身就跑。 池渊被她这动作弄得一愣,赶忙冲上前去将她拉住,“你傻了!” 许多多很少见到池渊这样气急败坏的模样,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看着许多多垂着头,手足无措的样子,池渊重重叹了口气。 “你明知道宫中危机重重,却为何还要留在这里?好不容易才有出宫的机会,顺势而为,脱离危险不好吗?” “我知道你想调查你娘的事情,可朱大人他们不是早就说过了,这件事情急不得?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你知道朱大人得知你陷在宫里出不去,他有多着急吗?” “我认识他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见到他红了眼睛!” 许多多被池渊的话震惊地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爹爹他……如此担心她吗? 许多多再想想,自己当初闹着和徐锦堂一起入宫,又被皇后困住的情况。 爹爹是朝臣,分明不能入后宫,他该是怎么和皇上苦苦哀求,才能进来后宫。 他第一次不顾大局,想要忤逆皇上,结果又被她给打断了。 现在不仅将自己困在皇宫之中,更是连累了池渊,也被困在宫里,什么都做不了。 他应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对不起,哥哥,我,我知道错了。” 许多多垂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直到此时,她才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她以为的自己什么事情都能做,其实不过是因为有人在她背后,全心全意地为她保驾护航。 如果不是池渊,或许那日在凤仪宫中,她就已经遭了蓝钰儿的毒手了。 池渊最是见不得许多多流泪了,他无奈地轻叹一声,扯着袖子替许多多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别哭了,不就是想调查你娘的事情嘛,哥哥和你一起去。” 许多多没想到,都这样了,池渊还愿意帮着她。 她的眼睛里有光,池渊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不过你这么查可不行。” 池渊说着,牵着许多多的手就出门了。 云桂快步想要跟上去。 池渊顿住脚,转头看向云桂。 “云桂姐姐能帮我们准备一些点心吗?我们在御花园的湖心亭等你。” 两人心意相通,许多多一下就猜到了池渊的心思。 她忙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再准备一点鱼食,我们要去喂锦鲤,还要帮我带上风筝!” 云桂满口答应下来。 想着两个小孩子还能翻了天去不成,宫里头谁不知道,许多多是皇上的心尖儿宠,颇得皇上看重,也不会有不长眼睛的撞上去,便也没急着追上去。 不急不缓地准备好池渊和许多多要的东西,这才往御花园走过去。 却在到了湖心亭之后才猛然发现,湖心亭里,哪里有许多多和池渊的身影。 那一瞬间,云桂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幕幕杀人抛尸的画面。 这宫里头,无缘无故悄无声息消失的人,可是不少。 若是这两位出了什么事儿,就算皇后护着她,她都活不下来。 她只能期盼着许多多和池渊是两个小孩子,路上贪玩走得慢了,还没过来,原路返回去找。 结果都找回澜依殿,被紫彤逮着了,也没能找到许多多。 得知两人丢了,紫彤也跟着慌了神。 她们是皇后派来监视许多多的没错,可若是这两人出事了,皇上要治她们办事不力的罪过,皇后也没办法替她们脱罪。 而且,依照皇后的性子,她们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皇后应该也不会费尽心思地保下她们吧!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让人去找!” 第242章 你是楚明月的女儿 宫里头差点被翻了个底朝天,但处于风波最中间的两人,此时正在一座和这个皇宫格格不入的荒废的宫殿门外蹲着。 “冷宫?”许多多偏头看向蹲在她身边,带着她躲过了一拨不太上心的巡逻之后,低声询问。 “嗯。”池渊轻轻点了点头,待那队巡逻的队伍过去之后,池渊又拉着许多多的手往前走。 早在知道许多多在调查她娘的事情的时候,池渊就上了心。 冷宫的方向,还是他和小太监打听出来的。 “进去看看吧。” 两人并没有从冷宫的正门进去。 无他,只因为那宫殿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门前布满灰尘,倒是有一串脚印,据说是每日给冷宫中的妃子送吃食的嬷嬷留下来的。 但那串脚印,在厚厚的灰尘之中,显得尤为明显。 他们若是从正门走,一定也会留下一串明显的脚印。 许多多在翻过墙头之前,又往冷宫的大门方向看了一眼。 门前的歪脖子树已经枯死了,枯枝败叶掉了一地,映衬得这座宫殿更加荒凉了。 一想到她娘之前就住在这个地方,度过了大半个孕期,她的心就止不住的抽痛,胸口闷闷的,呼吸也不顺畅了。 池渊察觉到她的不妥,转身看过来,眼中满是担忧。 许多多摇了下头,“我没事,我们快走吧。” 池渊打听到的消息,冷宫中还有一位妃子。 这位妃子在冷宫中居住的时间可挺久了,比楚明月还要久。 久到宫里头都要忘了她这个人了,久到别人提起她来,都觉得她已经死了。 但她还活着,不仅活着,还活的不错。 池渊没能打听到她的名讳,只知道在进入冷宫之前,她是宫中的玉嫔,后来不知道怎么开罪了皇上,就被打入冷宫了。 进了冷宫之前,还被废了位份。 现在若是出了冷宫,她在宫中,比宫女的地位还有不如。 她住在偏殿里。 门口还摆放着一碗散发着馊味的菜拌饭。 说是菜拌饭,其实俱是一堆看不出来原材料的菜汤,浇在一碗米饭上,就那么随意地扔在地上。 上边覆盖了一群苍蝇。 许多多没见到玉嫔的人,之所以觉得这人活的还不错,是因为她住着的屋子,窗户很干净。 院子的角落里,那棵参天大树上,吊着一个秋千架。 有闲情逸致荡秋千的人,想来不会因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就自暴自弃,自怨自艾的。 许多多觉得,玉嫔和她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她与池渊对视一眼,都决定暂且先不要打扰玉嫔。 在玉嫔所居住的偏房的对面,是一片空地。 但据云桂所说,这里之前不是空地,而是楚明月怀着许多多时,所居住的屋子。 当时这个屋子,夏天漏雨,冬天漏风,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时间过去不算太久,可也足够风霜掩盖一个人存在的全部痕迹。 “吱呀——” 身后的房门忽然被推开。 池渊下意识上前一步,将许多多护在身后。 两人警惕地盯着站在对面门口的人。 玉嫔身穿素色麻布衣裳,一头秀发只用一支木簪簪着。 那木簪,看材质,应该是院子里那棵大树的分枝。 不施粉黛,却像芙蓉一般,亭亭玉立。 许多多一时间,有点看失神了。 这段时间在宫里,看惯了环肥燕瘦,看多了各种各样风情各异的美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清澈的女子。 “你是,玉嫔?” “你是,楚明月的女儿?” 两人同时开口。 话落,又都愣了一下。 “真像。”玉嫔低低呢喃了一句。 许多多怔了一下,心底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她朝着玉嫔走过去。 却才走了两步,就被池渊拉住了,“别过去!” 他盯着玉嫔的眼神中,满是警惕,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对玉嫔的不信任。 许多多却笑了一声,“没事的,她不会伤害我的。” 说着,许多多还朝着对面的玉嫔笑了一下,扬声问:“我说的对吧,玉姨母?” 玉嫔似是被许多多这话给惊了一下,而后展颜一笑,像是和许多多已经认识很久了一半,熟稔道:“你这孩子,倒是精明,不想楚明月那傻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许多多从玉嫔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些别的意味。 她说楚明月是傻子,但语气之中没有鄙夷,反而更多了些怒其不争的味道。 “玉姨母。”许多多快步朝着玉嫔走过去。 玉嫔蹲下身子,将门口的那碗馊饭捡起来,走到一边的大树下,用墙角立着的铁锹在树下挖了个坑,随意将一碗饭都倒在坑里,又将刚才翻出来的土重新盖上去。 许多多注意到,她翻出来的土里,还带着些饭粒子,显然之前的米饭,她也是这样处理的。 许多多眨了眨眼睛,“玉姨母不吃这些东西,那你吃什么啊?” 玉嫔自然地掐过许多多的手,进了屋。 池渊紧张地快步跟了进去。 之后两人才发现,这屋子,竟然还有个后门。 推开后门,竟然是一个小型的种植园。 许多多都傻眼了,这难道就是人在冷宫,靠种菜发家致富篇? 种植园的角落里,还有几只鸡鸭。 从后院再回到屋里,许多多看着玉嫔的眼神都变了。 这可一点都不像来受苦的。 想想宫里那些到现在还一天到晚为了争宠而将自己弄成连自己都讨厌的样子的妃嫔,再看看玉嫔这里的日子。 这哪里是打入冷宫啊,这分明就是提前开启了悠闲惬意的养老生活吧。 该说不说,许多多都有点羡慕了。 玉嫔还给他俩倒了杯自己晒的花茶,味道好极了。 这屋里的装饰摆置都很简单,再宫里头算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了。 但整体看下来,也相得益彰,并不突兀。 “玉姨母,你能和我说说我娘的事情嘛?” 玉嫔闻言,放下茶盏,茶杯和桌面碰撞,发出了“咚”的一声。 “我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你娘呢?” 许多多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 玉嫔在宫中的日子过得虽然惬意,但到底与世隔绝,不知晓外边的消息也是正常。 第243章 楚明月已经死了 “娘亲她,已经不在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玉嫔神色微顿。 也就一瞬间的错额,转瞬即逝。 却也被许多多捕捉到了。 玉嫔没问楚明月是怎么死的。 她说:“你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了?皇上已经知道了?” 她的声音不同于之前的温和,带着些沙哑。 许多多注意到,她在提到徐至钟的时候,语气有一丝不同。 很微弱的焦急,若不细听,甚至无法发现。 “还没有。” 许多多觉得,徐至钟应该还没发现她的身份。 但皇后一定是发现了的。 许多多的回答,让玉嫔皱起了眉头,“那你为何会入宫?” 玉嫔有这样一问并不奇怪。 若非恢复了身份,许多多一个已经逃出宫外的落逃公主,绝对不该出现在皇宫之中。 更不该出现在冷宫里。 “机缘巧合,无暇多说,玉姨母可否与我说说我娘的事情?” 提到楚明月,玉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说那傻子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玉嫔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与许多多说了一番。 玉嫔说的话,有很多都是许多多先前没有想到的。 比如这冷宫后边的院子,其实是楚明月置办起来的。 玉嫔比楚明月进入冷宫更早。 她并非是自己开罪了皇上,而是父亲落罪,但父亲为了不牵连家人,在罪名被揭露之前,畏罪自杀了,只留下一封认罪书。 她父亲是前朝的老人,对皇上还算忠心耿耿,就是贪心的毛病,怎么也改不掉。 先帝在时,他就曾因此被人弹劾过,但因为他忠于先帝,先帝并未因此责难与他。 到了当今皇上的时候,他仍然不知悔改,罪名已经藏不住了,他索性就自杀了。 皇上看在他还算个重臣的份上,没有将此事闹大。 这也是朝野上下公认的潜规则,故而在她父亲离世,母亲也跟着去了之后,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孤女了,倒也没人非要对她斩尽杀绝。 只是她这样的身份,也实在不适合留在后宫继续为皇上生儿育女了。 且她也不愿意每天被那些姐姐妹妹奚落,索性就想了个法子,相当于自请进入冷宫了。 冷宫里的日子不好过。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在冷宫里的时候,楚明月那个傻子来了。 刚见到楚明月的时候,她还以为这位是恃宠而骄,闹到皇上头上了,才会被赶到冷宫里来的。 毕竟这位的风头大的,就连她在这消息闭塞的冷宫之中,都有所耳闻了。 故而,她将死之时,在冷宫中见到楚明月,还有点爽快。 觉得有这么个曾经被徐至钟捧在手心里的人给自己陪葬,她这一生都值当了。 却没想到,楚明月竟然救了她。 是的,当时楚明月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她随身带过来的包裹里,竟然有吃食。 濒死之人,又被救活了。 可她的人生中满是黑暗,她根本不愿看那整日笑吟吟的人。 却偏偏两人共处一个院子,她想不看楚明月都不行。 终于有一日,她气急了,受不住,与她说了句重话。 “你不是得宠吗,你让皇上把你接出去啊!” 楚明月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满脸落寞。 楚明月轻轻抚摸着渐渐隆起的肚子,“他不会来的。” 也是那个时候,玉嫔才知道,楚明月竟然已经怀有身孕了。 “畜生!”她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你都怀了他的孩子,他竟然还把你打入冷宫?” 回忆到这儿,玉嫔恶狠狠的瞪了许多多一眼,又看了看许多多和池渊交握的手,皱着眉头问:“你才多大,就和男人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还不赶紧放开!” 再看向池渊,她挥了挥纤瘦的手腕,“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你的爪子拿开,不然我剁了它!” “小东西,你可别像你娘一样糊涂愚蠢!” 他娘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然想不通楚明月的脑回路。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觉得一个在她孕期大着肚子的时候,将她打入冷宫自生自灭的男人,是爱她的? 就因为没杀她? 可放屁去吧!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楚明月无数次,可每次,楚明月都只是暂且放下手上的活儿,一脸幸福的朝着她笑,“你不懂。” 玉嫔每每听着这话,都觉得糟心,后来索性也就不问了,任凭她在这冷宫里头瞎折腾。 先是花了银子买通小太监,帮她从外边带些吃食进来,后来又弄了些种子,还有小鸡小鸭。 “早前,那边还有一窝兔子,后来都死光了。” 玉嫔指着角落里,那个空置的笼子。 许多多看着那个笼子,只觉得她娘可真厉害,竟然还知道兔子得分开养。 再看看玉嫔那说到兔子得时候,明显心虚的表情,她又沉默了。 这怎么看,那窝兔子都不像是正常死亡。 “你说说,她这么厉害,放在冷宫里都能活得好好的,她干嘛非要喜欢皇上啊?” 许多多撇了撇嘴,她其实也想不通。 “不过,我娘怎么会这些东西呢?”许多多歪了歪脑袋。 听云桂说,她娘自小就是蓝钰儿的贴身侍女,再丞相府的日子,比庶出的小姐过得都要舒心。 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会接触到种植和养殖的事情呢? 这是个疑点啊。 不行,等回去的时候,再打听打听。 许多多将此事暗暗记在心里,又听玉嫔继续说下去。 “我娘是什么时候出宫的?” “就你出生的第二天。”玉嫔扔给许多多一个李子,自己手里也抓着一个,咔嚓咔嚓地咬。 “其实我本来也以为她已经死了,后来见到尸体的时候,才知道那不是你们。” 天地良心,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将那个都长牙了的带把的小婴儿错当成是昨天自己亲自接生的小姑娘? 只是想到楚明月离开皇宫,以后都不会再见到徐至钟那个糟心的男人,玉嫔只会替她高兴,又怎么会将这件事情捅出去。 所有人都以为楚明月死了。 就连她自己,也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楚明月已经死了。 第244章 我只是小,又不是傻 随着玉嫔话音落下,冷宫里陷入了寂静。 只有微风拂过,墙角那棵参天大树的枝叶摩擦,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许多多才缓缓回神。 “玉姨母,谢谢你。” 玉嫔轻轻摇了摇头,“若是没事,就赶紧回去吧。” “对了,离皇上远点。” “离皇后也远点。” “如果可以,尽快出宫,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走在宫道上,林月的脑海中,还回荡着玉嫔的话。 “哥哥,”许多多忽然开口,“你说,皇上会是害死我娘的人吗?” 池渊走在许多多身边,若不是许多多开口,他还一言不发呢。 “不好说,但现在的证据都指向皇上。” 说完,他又问了一句:“多多,连玉嫔都这么说,我们尽快找个机会出宫吧。” 许多多小小的手,攥成了拳头。 池渊牵着许多多的手,她感受到许多多的情绪,便又沉默了。 易地自处,若是此刻面对这些的人是他,他应该也不会轻易放弃。 劝说的话,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出来。 许多多缺好像已经明白了池渊的意思一般。 她仰头,头顶上,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看不见湛蓝的天,只偶尔有一丝阳光,从葱茏的枝叶的缝隙之间挤出来,落在许多多的小脸上,在她的脸上画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我再试最后一次。”她看向池渊,保证道:“这次之后,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出宫。” “你,想怎么做?”池渊紧张地看着许多多。 比起出宫,他现在更担心许多多被逼急了,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多多,出宫的事情也没有那么急,你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许多多轻轻摇了摇头。 她知道池渊的好意。 可她更知道,池渊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想到了之前见过好几次的黑影,那应该是云来宗的人吧。 他们来找池渊了。 他们应该早就知道池渊在大理寺了,拖到那个时候才来找人,只怕是云来宗真的出了很大的事情,让他们不得不来寻找池渊。 她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事情,拖累池渊了。 “我想爹爹了,我想早点回家。”许多多笑得露出了一排小白牙,“爹爹也一定想我了。” “我还想吃炒的野生蕨菜,宫里都没有。” 野生蕨菜,是池渊早前带许多多在山林里找过的吃食,许多多很喜欢。 但宫里头的食材,就连一颗白菜都是精细雕琢的,没了食物的本味不说,还根本就找不到那些山野风味。 也不奇怪,皇上吃的嘛,可以不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贵的。 可池渊知晓,这都是借口。 “真的不急。”他怕许多多会做傻事。 “我知道,可我想试试。”许多多拉着池渊的手,歪着脑袋仰头看池渊的脸,“哥哥,我有分寸的。” 池渊素来是拗不过许多多的,见她执意要去,他劝不住,也只能一个劲儿的提醒许多多,一定要注意分寸,千万不要冒进。 许多多知晓池渊是为她好,便一一答应下来。 宫里头都闹翻天了,两人还在古木林里兜圈子呢。 这林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平常好像没什么人过来。 地上长了不少宫里不常见的野菜。 许多多料想他们失踪,宫里头一定找疯了。 他们就这样出去,不好解释,很容易被人盯上。 她索性就拉着池渊在林子里挖起了野菜。 池渊作为一个厨子,基本功就是要认识食材。 为了装野菜,许多多还将身上的披帛撕成了一段一段的,用来分门别类地包裹野菜。 云桂找到许多多时,见到许多多身前摆着的那七八个小包裹,人都傻了。 得知这俩人失踪了大半天,就是来林子里挖野菜的,云桂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不过置身于古树林之中,微风拂过,确实只能听得见沙沙声,外边的喧嚣吵闹,好像斗鱼这里无关了一般。 皇上得知许多多找到了,也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口气松的并不愉快。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孩子若是出事了可怎么办?要是真出事了,朱敬宴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第二反应是,没事就好。 第三反应,就是王富贵有病啊! 许多多才从古树林之中出去,就被人带到徐至钟跟前去了。 不只是许多多没个准备,就连徐至钟也没有准备。 当时徐至钟正在对着一幅画像发呆,王富贵连通传都没有,就带着她进了帝寝。 尽管徐至钟的速度很快,但许多多还是从哪一闪而过的速度上,看到了画像上的人。 那人,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她娘! 皇上再偷偷看她娘的画像。 “皇上义父在看什么呀,多多也想看。” 许多多的小脸上,还沾着些灰尘。 她颠颠颠跑到徐至钟面前,抱着徐至钟的大腿撒娇,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他手上才卷起来,还没来得及收进盒子里的卷轴。 桌子上,还有一个玉质的盒子,看着就很值钱的样子。 “给多多看一眼嘛,多多都看见了,是仙女姐姐!” 卡许多多便知道,楚明月相貌出尘,说是仙女姐姐,并不为过。 她和皇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 皇后的美,是高贵冷艳,是凤仪天下。 楚明月的美,则是清冷出尘,是淡然雅致。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两人各有千秋,也足以平分秋色。 许多多很难想象,蓝钰儿那样的人,竟然能够任由一个并不比她差的人,在身边那么长时间。 “是皇上义父喜欢的人嘛?”见徐至钟僵着身子,久久没有反应,许多多又下了一剂猛药。 “不要胡说!”徐至钟低声呵斥。 “多多才没有胡说呢,广爹爹就喜欢拿着程英姨娘的画像发呆,他之前都不肯承认自己喜欢程英姨娘,后来程英姨娘遇害了,他就天天买醉,还对着程英姨娘的画像发呆。” 许多多一本正经地看着徐至钟,“我只是小,又不是傻,我知道广爹爹喜欢程英姨娘,广爹爹自己都不知道!” 第245章 她也不在了吗 “皇上义父刚才也拿着仙女姐姐的画像发呆,皇上义父一定喜欢仙女姐姐。” 许多抱住徐至钟的大腿,仰起头来,一板一眼像个小大人一样,劝说道:“皇上义父如果喜欢仙女姐姐,一定要告诉她啊,不然她会很伤心的。” 说着,许多多的眼神又有点暗淡了,“程英姨娘不在了之后,广爹爹就每天都不开心。” “多多不希望皇上义父也不开心,皇上义父要好好珍惜仙女姐姐啊。” 王富贵吓得冷汗都要掉下来了。 这小祖宗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别人不知道,他作为近身伺候的人,难道还会不知道吗? 皇上看的那是明妃娘娘的画像啊。 可明妃娘娘早就在四年前的那场大火里,香消玉殒了。 一同葬身火海的,还有皇上期待了很久的孩子。 那场大火,烧毁了半个冷宫,烧死了明妃娘娘和小皇子,同样,也让皇上刚刚有了些生气的心,又沉寂下去。 自那之后,皇上对谁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也就只有在遇到许多之后,才又多了些活人气。 可宫里头谁不知道,明妃娘娘是不能提的禁忌。 早些时候,有个后妃说了两句明妃娘娘的坏话,直接就被皇上找了个由头降了位份,到现在都还在最底层摸爬滚打,自那之后,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连宫宴都没资格参加了。 如今许多还敢在皇上面前一句又一句地提及明妃娘娘,这不是找死吗? 王富贵不敢正眼去看徐至钟的表情,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时刻关注着皇上的反应。 待会儿若是皇上想要惩治许多了,他得赶紧给求情。 这是朱大人的眼珠子,可不能因为触了皇上的眉头,就被惩罚了。 若当真如此,日后皇上在朝中可就孤立无援了。 王富贵的冷汗直流,可许多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她的小手还抱着徐至钟的大腿,眼里的认真,看不出其他意味,似乎真的只是在担心皇上会不真心他的心上人一般。 没有人说话,帝寝之中,陷入了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 度日如年。 王富贵的腿都在打战了,徐至钟也终于开口了。 “你先下去吧。” 王富贵眼珠子瞪大了,皇上这是要亲自惩治许多了? 不行啊! 他猛地抬头,看向徐至钟,却见以往一提到明妃娘娘,就要发疯的人,此时表情很正常,看不出要发疯的样子,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和寻常一般无二。 徐至钟好像知道王富贵心里在想什么一样,也没催促他。 索性王富贵也还是有眼力见儿的,就愣了那么一会儿,就赶紧退出去了,退出去之前,还没忘了行礼。 许多歪着脑袋看着徐至钟的表情,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缓缓放开了徐至钟的大腿,将小手塞进徐至钟的大掌之中。 “皇上义父是在难过吗?” 徐至钟早就听说,小孩子对情绪的感知能力很强。 他轻笑一声,“义父不难过。” “骗人!”许多瘪了瘪嘴,“义父笑得一点都不好看,张千叔叔说了,这叫强颜欢笑,程英姨娘过世之后,广爹爹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许多一副“我很聪明的,你少骗我!”的样子,言之凿凿地看着徐至钟。 这下,徐至钟是真的被许多给逗笑了。 “好,不骗你。”徐至钟牵着许多多的手,在桌边坐下。 “神仙姐姐,也不在了吗?”许多试探着问。 那就是娘亲,娘亲不在了,她是亲自感受过的。 当时她被娘亲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娘亲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冷,感受着娘亲的气息在天地之间消散。 她无助,又不敢表露。 徐至钟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终于没有了被许多人拆穿的强颜欢笑的表情了。 “是啊,她已经不在了。” 徐至钟“呵”了一声,“枉我还是皇帝,却连喜欢的人都护不住。” 许多眨了眨眼睛,放下心底的情绪,摆出一个小孩子该有的模样,她握住徐至钟的手,就像是在安慰徐至钟一般。 但只有许多自己知道,她是在通过徐至钟手上的动作,肌肉的僵硬程度,来感受徐至钟的情绪。 没错,她发现自己有一种特异功能,她能够通过肌肉的律动,来感受一个人的情绪。 徐至钟像是陷入了混乱的记忆之中,嘴里混乱地说着他和楚明月的相识,相知与相爱的过程。 很狗血,就是一年宫宴上,遇上了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刺客,侍卫被拖住了没有办法及时赶到。 楚明月明明怕得哆嗦嗦,像个刚出生的小猫崽子一样,却还是将他和皇后挡在身后,让他们赶紧跑。 那是生平第一次,有人站在他前边,替他抵挡来自这个世界的风雨。 哪怕后来,他已经知道楚明月真正想要保护的人,其实是蓝钰儿,他只是顺带的,但那时,他已经情根深种,只觉得楚明月重情重义。 再后来,楚明月怀孕了。 “我们马上就要有孩子了,朕会立那个孩子为太子!” 许多偏头看了徐至钟一眼,很想问问,他为什么断定那个孩子就是男孩? 但她还有理智,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并不合适。 “后来呢?神仙姐姐生小孩的时候,难产了吗?”许多低声问。 “我听说女人生孩子很危险的,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有很多人都挺不过来,神仙姐姐也没挺过来吗?” 不得不说,许多是会扎人心的。 徐至钟一想到楚明月生孩子那么艰难的情况下,他都没能陪在身边,心脏就止不住的抽痛。 那该是多难熬啊。 后来他找人给他说了女子生产时候,会遭遇的情况。 一想到那样剧烈的疼痛都一一落在楚明月身上,他便觉得连呼吸都是带着钝痛的。 可他还是没能保护好楚明月。 “为什么?”许多的声音,哪怕是努力控制,也还是带了一些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尖锐。 第246章 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为什么那种时候,你都没在她身边?” 你还将她打入冷宫,让她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 “都是为了朕!”徐至钟忽然垂下头,双手抱头,额头贴在桌子上。 声音闷闷的,“都是为了朕!是朕没用!是朕护不住她!” 徐至钟这般模样,倒是让许多多心头的不满消散了些许。 她皱着眉头看着自怨自艾的徐至钟一会儿,终究还是心存不忍,身后拍了拍他的胳膊。 “皇上义父?” “朕没事。”徐至钟的声音更闷了,甚至还带着些哭腔。 许多多拍打徐至钟的动作僵在原地。 他,哭了? 她不敢置信地偏头看向徐至钟,努力地想要看清徐至钟脸上的表情。 但很无奈,徐至钟趴在桌子上,尽管许多多已经用了最大的努力,还是没能看清楚他的表情和脸色。 “蓝家势大,朕没办法,只能将她送入冷宫之中,将她保护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许多多听见了一阵有些缥缈的声音。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吗? 许多多看了徐至钟一眼,原来,他将娘亲送到冷宫之中,竟然是为了保护娘亲吗? “她怀有身孕的消息,不知道怎么走漏出去,她在宫里就是个靶子,朕只能假意让她流产,再以谋害皇嗣的罪名将她送入冷宫。” 那时候,冷宫是这宫中最安全的地方了。 他思来想去,也只能将楚明月安置在那里。 之后为了隐人耳目,他也不敢去探望楚明月。 哪怕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做戏,明知道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楚明月和孩子,可他那段时间里的每一日,过得都心如刀绞。 他本以为,都已经这样了,一定不会再有人发现楚明月的孩子还在的真相了。 却没想到,还是被皇后发现了。 “朕都已经让她做皇后了,他蓝家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世人已经不知道朕这个皇上,也知晓蓝家了,他们为何还不知足?” “朕只是想要一个喜欢的人生的孩子,为什么,他们连这个都容不下!” 许多多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笑话这段话里的信息。 徐至钟的意思是,楚明月怀有身孕的消息走漏出去,有人对楚明月动手了,他将计就计,借此机会,名义上以打入冷宫为罪名,实则是将楚明月送到冷宫养胎,顺便将她送出这宫中水深火热的漩涡之中。 为了不让人怀疑,他忍受着和楚明月明明相爱却不能相见,不能陪伴的痛苦,隐忍数月。 却没想到,还是没能护住楚明月,也没能护住他们的孩子。 让楚明月和他们的孩子,葬身在火海之中。 “是皇后娘娘做的吗?”许多多终于整理完了这些信息,一抬头,就见徐至钟还沉浸在痛苦之中,悲痛得不能自已呢。 “除了她,朕想不到还有旁人。” 他是势弱,可到底是皇上,对皇宫和天下的掌控,也不弱。 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害了楚明月的人,除却蓝钰儿和她背后的蓝家,他实在是想不到旁人了。 许多多沉默了片刻。 她的目光落在摆在桌上的画像上时,忽然福至心灵。 她明白了。 一直以来,她就有种古怪的感觉。 现在看了那幅画像之后,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如此。 她差点就被蓝钰儿给蒙骗了。 凤仪宫中,蓝钰儿得知许多多已经找到了,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还活着! 她怎么就没出意外,直接死了呢! 但很快,暗卫就送来了消息。 是一张字条。 “冷宫那位送过来的消息。”紫苏将信件送到蓝钰儿面前。 蓝钰儿眸光一闪,随后轻笑一声,“原来如此,这阖宫上下,竟然被一个四岁的小丫头片子,唬得团团转。” 就连她自己,刚才也信了许多多是和池渊一起在古木林中挖野菜去了。 却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去了冷宫。 “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自觉聪慧,有哪里知道,一切都在娘娘的算计之中呢?” 紫苏笑着恭维了一句。 “不过奴婢还有些不明白。”紫苏挠了挠脑袋。 蓝钰儿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打开信件,漫不经心地问:“你是想知道,她为何会去冷宫?还能找得到去冷宫的路?” 紫苏忙不迭点头,却也从蓝钰儿的话里,领会到了什么,“莫不是,这也是娘娘早就算到的?” 是了,皇宫这么大,若不是皇后娘娘早早就命人给了他们提示,就那两个小东西,哪里能够避过宫中所有岗哨,悄无声息的进入冷宫呢。 娘娘连冷宫中心灰意冷的那位都能收为己用,就更别说是将人引到冷宫去了。 “娘娘英明,奴婢望尘莫及。” 蓝钰儿勾了下唇角。 是啊,望尘莫及。 这么多年,她身边的大宫女换了一个又一个,却还是觉得,只有楚明月用着最顺手,只要她一个眼神,楚明月就能心领神会。 只可惜,脱离了掌控。 当年让楚明月去伺候徐至钟,也是她算计之下的。 她早看出来,徐至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爱上了楚明月。 只是她千算万算,却唯独没算到,楚明月竟然也爱上了徐至钟。 傻! 枉费她自小将楚明月带在身边,将自己会的东西倾囊相授,却没想到,最后教出了一个白眼狼。 不过也无妨,人已经死了。 想到这儿,蓝钰儿又皱了下眉头。 “真是死了也不让人省心啊!” 她摩挲了一下薄薄的信纸。 玉嫔说,一切都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做了,让她信守承诺。 蓝钰儿摇了摇头,将信件放在烛火上,点燃,化为灰烬。 “那小子没用了。”蓝钰儿说。 紫苏“啊?”了一声,有些错愕。 在对上蓝钰儿微凉的目光时,她才恍惚间回过神来,赶忙俯身,“奴婢这就去办,一定处理得干干净净!” 蓝钰儿口中的那小子,是玉嫔的亲弟弟。 玉嫔他爹畏罪自杀之后,没多长时间,她娘也跟着去了。 当时她娘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所有人都觉得,那孩子一定没了,就将她下葬了。 却不想,那孩子竟然活了下来。 皇后派去监视玉嫔娘家的人发现了之后,就将那孩子带了回来。 第247章 她想做女皇 蓝钰儿让人将那孩子好生养着。 原本也未必就是算到这一天了,但她习惯多做几手准备。 瞧,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嘛。 “做得干净些。”蓝钰儿的提醒之中,多少有点不耐烦。 这一届的心腹,一个比一个差了。 现在连这点小事不交代下去,都做不好。 紫苏敏锐地察觉到蓝钰儿的不快,她不敢表露出丝毫其他的表情,只能垂头应是,躬身退出去。 蓝钰儿看着紫苏那唯唯诺诺的样子,眼底更是不耐了。 换了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是比楚明月用的更顺手的。 不过,人已经死了。 她叹了口气,脑海中又想到了那个和楚明月有四五分相似的许多多。 穿越者啊! 在这个世界可真是不常见。 只可惜,是个傻的。 明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竟然还想着为她娘报仇,多傻啊! 果然,不是所有人都有她这样的格局。 既然来一趟,她坚信这个时代是让她做主角的。 做皇后?做别人的附庸,怎么能算是主角? 她要名留青史,她要万世敬仰! 被蓝钰儿不屑的许多多,还在帝寝之中。 面前摆着的画像,让许多多的心思如同山泉一般涌动。 徐至钟的眼里,只有那一幅画像。 就好像,这世上的所有,加在一起,都不如那幅画,那个人更能在他心底搅动涟漪。 也是因此,他错过了许多多眼中的情绪。 “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害神仙姐姐,她不已经是皇后了吗?” 许多多目光澄澈地看着徐至钟,似是不解,蓝钰儿分明已经是这个时代女子权利的巅峰了,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她生在丞相府,生来就是这世上少有的尊贵女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及笄之后,嫁入皇宫,成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母仪天下。 徐至钟冷笑一声,“她的野心,可不止于此啊!” 时至今日,徐至钟比任何人看得都清楚。 满朝文武都以为,蓝家势大,蓝钰儿这个皇后,不过是蓝家推到明面上来和他对抗的傀儡。 就连丞相蓝柯铎,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应该只等着蓝钰儿生下龙种,就让他悄无声息的死掉,之后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明知道蓝家的想法,自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蓝钰儿绝对不会有他的孩子。 即便按照祖宗规矩,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他都必须到凤仪宫中过夜,也从未想过给蓝钰儿一个孩子。 在他的刻意控制之下,蓝钰儿一直都没能怀有身孕。 他起先还沾沾自喜,觉得蓝家将这天下都算计在鼓掌之中,却没能算计过他。 可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并非是他将蓝家玩弄于鼓掌之中,而是蓝钰儿! 蓝钰儿根本就不想生下他的孩子。 楚明月,就是被她退出来,顶账的,也是因此,当他说要楚明月的时候,蓝钰儿才会全无反对,直接将楚明月送到他身边,还接连配合他给楚明月长位份。 因为这种荣宠,宫中其他的女人想要,唯独蓝钰儿不想要。 “朕最初还以为,她是不向北蓝家控制,不想做蓝家的傀儡,后来我才知道,她只是不想被孩子拴住!她不想做皇后,更不想做太后,她想做的是女皇!” 女皇两个字出来之后,帝寝之中,有一瞬间的沉寂。 许多多震惊地看向徐至钟,“女皇?她想造反?” 徐至钟的情绪被许多多打断了,他失神了一瞬之后,失笑,抬手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 “她何止是想要造反?” 她现在正在做的,可不就是造反嘛。 蓝柯铎一直以为,他们控制着蓝钰儿为他们做事,殊不知,他们根本就是在为蓝钰儿效命。 蓝钰儿说往东,他们根本不会往西,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个女儿还在掌控之中。 甚至为了父兄和母家的荣耀,不惜背叛他这个丈夫。 “她为什么能这样?” 后宫中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的权利? 她是背靠着一个强大的母家,但应该也不至于强大到连皇室和政权都能推翻吧? 徐至钟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她呀——” 徐至钟想着蓝钰儿的种种手段,甚至忍不住想,如果这个人不是蓝钰儿,她不是心怀造反的大逆不道的念头,若她只是想要入朝为官,他定会重用她。 即便蓝钰儿是个女子,就凭借她的手段,只要蓝钰儿想,他就能力排众议,让她为官,甚至官拜宰相。 可她想要的实在是太大了。 她想要这个皇位,甚至为了达到目标,不择手段。 她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以至于徐至钟已经无法容她。 现实总是带给人太多无能为力的挫败。 徐至钟明明知道这个人作恶多端,罪行罄竹难书,可就是不能将她怎么着。 无他,只是因为蓝钰儿手底下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他这个皇帝几乎都被架空了,他现在几乎已经是一个傀儡皇帝了。 北燕大半的势力,不论是文臣的势力,还是武将的势力,都在蓝钰儿和蓝家的掌控之中。 刀剑握在谁的手里,谁就有话语权。 徐至钟没有军队,他只能避其锋芒。 整个京城,他能全心全意信任的,就只有一个朱敬宴。 许多多听完这些话,看着他那落寞的表情,想了想,她仰起头,“皇上义父还能信任多多啊!” 徐至钟微讶,随后失笑着摇头。 只是个小孩子,她能懂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但孩子的心意是好的,徐至钟便顺着许多多的话说了下去:“好,那义父可就等着多多长大了。” 许多多一看徐至钟的表情就知道,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她也不多辩解,反正以后徐至钟自然会知道的。 “皇上义父,多多听说你快要过寿辰了,多多会送你一份大礼的!” 许多多的话题转移得太快,徐至钟都差点没跟上。 看着许多多信誓旦旦地样子,搭在许多多头上的手,又揉了两下,“那义父就等着多多的大礼了。” 许多多看着徐至钟唇角含笑,像哄小孩儿一样哄着她的样子,不由得脱口而出道:“皇上义父一定是个好父亲。” 第248章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徐至钟抚摸许多多发顶的动作忽然一僵,目光也僵硬的落在许多多的身上。 他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在一见面就对许多多生出了本不该有的亲切。 “若是朕的儿子还活着,他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 许多多默了默,压下了想要将身份和盘托出的冲动。 他想要的是个儿子啊。 “若是哥女孩儿呢?”许多多佯装懵懂地问。 原以为,会看到徐至钟不满意的表情。 却没想到,徐至钟在听到女孩儿的那一瞬间,唇角都要笑裂开了。 “那她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小姑娘,和她娘长得一模一样!” 说着,徐至钟还打量了许多多一番,而后一脸认真地道:“不是朕吹牛,朕的小公主,一定比多多你长得还好看!” 许多多:……实在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不过她心里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皇上义父喜欢女儿?那为何一直说神仙姐姐会生一个男孩儿?” 徐至钟也没怪许多多童言无忌。 他诚实的说:“因为朕需要一个太子。” 许多多“哦”了一声。 明白了,人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太子可关系到朝堂和江山的稳固。 所以,徐至钟想要一个儿子做太子,问光栅,顺带继承一下自己的皇位,倒也说得过去。 看徐至钟的样子,对女儿应该也是十分宠爱的。 “皇上义父这样说,多多可生气了,我爹爹从来都说我才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孩子!多多不和皇上义父好了,多多要回家找爹爹!” 许多多状似说着玩笑话,实则也是在试探徐至钟的打算。 她看得出来,徐至钟最初将她留在宫中,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想做的。 可现在,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就整日让人好吃好喝地养着她,这并不合理。 她此番提出回家,一来是真的想要离开皇宫,二来,也是想要试探一下,徐至钟到底想要利用她做什么。 可没想到的是,徐至钟竟然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了。 “好啊,那你就回去找你爹爹去吧,反正你的心也没在朕这里。” 许多多瞪圆了眼睛,“皇上义父要赶多多走了?” “嘿!”徐至钟不乐意了,“什么叫朕要赶你走,还不是你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一门心思想你爹?” “回去吧,回去吧,朕整日看着你这个丑姑娘还心烦呢!” 许多多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呢,听见丑姑娘三个字,差点就想杀人了。 “我真的生气了!”她从凳子上跳下去,站在徐至钟面前,双手叉腰,“是不是别人不生气,就把人家当傻子啊!” 小小的人,气鼓鼓的样子,很有喜感,徐至钟手痒地又在许多多的脑袋上揉了两下。 许多多也不乖乖任挼了,晃动着脑袋将徐至钟的手甩下去,还是气鼓鼓地等着一双金鱼眼睛看着徐至钟。 “好了好了,不丑,多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小姑娘,行了吧?” 许多多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不过,你真得回家了,再不回去,你爹爹都要打上朕的龙御殿了。” 他起初是想用许多多算计一番,让蓝钰儿露出马脚。 可现在,他忽然就不想让许多多涉险了。 只是个孩子,就算蓝钰儿真杀了她,依照蓝家的权势,也能为蓝钰儿脱罪,没准最后还会给许多多泼一堆脏水,还要牵连朱敬宴。 这未免太得不偿失。 许多多可没想到,徐至钟竟然这么轻易就放她离开了。 她歪着脑袋,古灵精怪地问:“真的舍得多多走?我要是走了,皇上义父可就见不到全世界最好看的女孩子了!” 徐至钟当真配合地露出可惜的表情,“那怎么办呢?” 他想了想,解下腰间的令牌递给许多多,“这枚令牌给你,以后皇上义父想见你,你就能随时进宫了。” 许多多“嗯?”了一声,似乎是没搞懂徐至钟的脑回路,“可是,皇上义父想见多多,直接让王公公到大理寺去接多多不就行了吗?” 徐至钟没想到这孩子还挺聪明,“好啊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朕不叫人去接你,你就不会想朕了是吧?果然,有了亲爹,就不要干爹了。” “走!赶紧走,朕不想在看到你了!伤心!太伤心了!” 许多多嫌弃地看了眼他浮夸的表演,“那我可真走了。” “走!”徐至钟指着门口的方向。 许多多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她转过身子,就见徐至钟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呢。 似是没想到她会忽然回头,徐至钟的表情有点慌张地又垂下头去。 许多多心知他是舍不得自己,也没拆穿他,而是扬了扬手上的令牌,“我会很想皇上爹爹的!” 说完,许多多转身就跑了。 徐至钟在听到爹爹两个字时,就已经僵在原地了。 良久,他抬手轻抚胸口,胸膛里,心脏正在不听话的扑通扑通地跳着。 许多多从帝寝之中离开,直接去了凤仪宫。 “你要出宫?”蓝钰儿摆弄花草的动作顿了一下,偏头看向规规矩矩站在边上的许多多。 “嗯嗯。”许多多乖乖点了点头,“多多都在宫里好些日子了,再呆下去,皇后义母都要嫌弃多多烦了,多多不想让皇后义母烦多多,就先回大理寺呆一段时间。” “等过一段时间,皇后义母想多多了,多多再进宫来陪皇后义母。” 许多多不过是随口找了个借口,但听在蓝钰儿的耳中,却成了示好。 要不说位高权重的人,就是容易多想。 蓝钰儿放下修剪枝叶的小剪刀,缓步走到许多多面前,拉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义母喜欢多多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多多烦呢?” “义母最喜欢像多多这样,识时务有分寸的小孩儿了,以后什么时候想义母了,就随时进宫来,义母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许多多重重点头,“嗯嗯,到时候多多也会给义母带礼物的!” 好歹是作为义女在宫中住了这么长时间,如今要走了,蓝钰儿也不好没表示。 素手一挥,两马车的赏赐,就先许多多一步,被送到了大理寺 第249章 谢谢皇后娘娘 说是许多多在宫中,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担心她乍一回到大理寺,生活上会不习惯。 让人将许多多在宫中用惯了的东西,每样都给许多多带了些回去。 朱敬宴去接许多多和池渊,并不知道皇后还让人送东西去大理寺了。 等到几人回到大理寺,就见到苍尘站在议事厅的门口,如临大敌。 广倾安在他边上走来走去,骂骂咧咧。 张千倒是一如往常的冷静,只若是细看,还能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到一丝怨怼。 神医陆十安坐在张千边上,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再看看那堆宫中纲送来的赏赐,眼神里透着清澈的愚蠢。 偶尔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又被几人的反应给吓回去。 他怕呀。 这几个人明显是在生气同一件事情,可他实在是没看出来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他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张千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小臂。 感受到张千肌肉僵硬,他出口的话,声音又小了一点,几乎是要人听不清的程度:“你们在气什么啊?” 人家给送礼,他们还不开心了? 张千之所以能恢复得这么快,也多亏了陆十安的照料。 对旁人,他还能冷脸,但对陆十安,他只能充满耐心。 偶尔也会对这个脑子缺根弦的神医感到无奈。 他好像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恶意一样,除了医术的事情,就没见他对别的什么事情是擅长的。 “皇后是在羞辱我们。”张千说。 陆十安还是不懂。 张千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能掰开了揉碎了与陆十安解释:“大理寺怎么就养不起一个小姑娘了?” 陆十安眨巴眨巴眼睛,还是不懂。 张千只觉得,陆十安比许多多还像个小孩子。 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关于阴谋诡计的那根弦。 “我问你,如果你的仇人忽然送你东西,是为了什么?” 陆十安看了眼那颇为丰厚的礼物,有点眼馋,“他想和我求和?” 张千:…… “他就是个傻子,你和他说得明白吗?”那边广倾安没好气地朝张千嚷嚷了一声。 陆十安傻眼了,他们不是已经很小声地说话了吗?怎么还是被广倾安给听见了? 广倾安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从来都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是羞辱!”广倾安拖着陆十安到那堆东西前边,“你看看这些,是皇后在羞辱我们,说我们大理寺没有好东西!” “宫里的东西,确实是顶好的呀。” 广倾安气的拳头都攥紧了。 “是顶好,但我们不需要!” 陆十安生怕广倾安被气急了,会打陆十安,忙拉着陆十安到边上,低声与他解释: “东西确实是好的没错,但她说我们大理寺没有好东西,你还记得吗?” 陆十安傻傻地摇了摇头。 他记得人家那个太监的原话是许多多在宫里用惯了这些,乍一回大理寺,担心她会不习惯…… “啊!我知道了!” 许多多住在大理寺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不习惯? “那,咱们给她送回去?” “送回去,就是蔑视皇恩了。”张千耐心地解释。 陆十安表演了一个傻眼的大动作。 “那那那那……要是说我们家有比这好的呢?” 这下,就连张千看着陆十安的表情,都像是看傻子了。 “谁用的东西,敢比皇家还好?不要命了?” 陆十安“啊!”了一声,挠了挠脑袋,“那咱们就得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张千点了点头,眼下确实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正当此时,朱敬宴带着许多人和池渊从外边进来。 几人一进来,就看见了摆在议事厅中间的东西。 “这啥?”许多多问。 “皇后给你的赏赐。”苍尘忧心忡忡。 因为这些东西的到来,大家对许多多回归的喜悦都被冲散了许多。 “真的?”许多多的眼睛却亮了。 而见到她的态度,其他人的脸色又阴沉了些许。 “多多喜欢?”广倾安可不管那些,直接就沉着脸问了。 许多多走到那堆东西边上,一个一个地拆箱,随口答道:“谁会不喜欢钱呢?” 蓝钰儿打着羞辱大理寺的心思,让人送过来的东西,确实都是好东西。 许多多越来越兴奋,“没想到皇后出手还挺阔绰的嘛!” “大理寺还不没到养不起你的地步!”广倾安上前,一把抓住许多多的手,将她抱起来,“这些东西咱们用不上。” “谁说用不上?”许多多多聪明啊,几乎眨眼间就猜到了广倾安这般的原因。 她一本正经地摇头,教训道:“广叔叔太古板了不是,我们之所以生气,是因为这些东西是皇后让人送过来的,我们应该气的是皇后,而不是这些好东西啊?” “敌人送东西来让我们发育,这样的好事,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啊!” 苍尘闻言,皱了下眉头。 许多多的这番言论,好像和他读的圣贤书有悖。 君子应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岂能因为这些蝇头小利,就放弃自己的原则。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许多多说的也有道理,他要被许多多说服了。 许多多抱住广倾安的脖子,认真地说:“咱们现在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可不正缺钱呢嘛,皇后娘娘得是多贴心,多体恤臣子的人,才能这么周到地给咱们送了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许多多这话一出,几人的火气瞬间就消失了。 是啊,人家这是给他们送物资来了,他们还有啥好生气的啊! 许多多还一本正经地和朱敬宴交代,“明日爹爹早朝之后,可要替多多向皇后娘娘谢恩啊。” 这话一出,就连最是单纯的陆十安,看着许多多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孩子,真损呐。 他戳了一下张千的胳膊,压低声音问:“这小姑娘一直这样一肚子坏水吗?” “怎么可能?”张千厉声反驳,“多多从前最是单纯善良,现在这般,定是在宫中被逼的!” 第250章 大司农遇害 广倾安和苍尘也是一脸笃定地表示对张千这番话的赞同。 陆十安半信半疑。 他觉得这几人可能是对许多多的滤镜太厚了。 但他和许多多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也不好说许多多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只能将信将疑了。 “多多心性纯良,又善于变通,不错。” 最后还是朱敬宴说了一句不太公道的公道话。 陆十安从中听出了些许和张千的话不同的意味。 不过很明显,在朱敬宴眼里,即便许多多本来就是一肚子坏水,她也是心性纯良,只是善于变通而已。 也就是说,在大理寺这些人眼里,许多多就是个实打实的好孩子。 这事儿解决了,就该是为许多多接风洗尘了。 广倾安还像模像样,偷偷弄了个火盆,说是要给许多多去去晦气。 不过这事儿后来被朱敬宴给驳了。 笑话! 许多多那是从哪儿回来啊,皇宫! 让许多多去晦气,那不就是说皇宫里晦气? 谁敢这么说?不要命了! 火盆最后是没跨上,被许多多拿来烤土豆了。 不过朱敬宴让人给许多多准备了柚子叶的水泡澡。 许多多看见柚子叶的时候,人都傻了。 这不也是民间去晦气的办法吗?比跨火盆高明到哪儿了? 她是没想到,爹爹竟然也这么幼稚起来了。 不过她还是配合地在浴缸里泡了一刻钟,直到身上都是柚子叶的清香气,她才从澡盆里爬出来。 爹爹的好意,她当然不可能不心领啦。 当然,她自己也觉得,皇宫确实是个有点晦气的地方。 许多多洗漱之后,接风宴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连徐锦堂都过来凑热闹了。 许多多瞧见徐锦堂就颠颠颠跑过去,“世子哥哥,你也来啦!” 徐锦堂弯腰接住像一只小蝴蝶一样飞过来的许多多,“多多好不容易脱离苦海,世子哥哥怎么可能不来?” 许多多煞有介事的点头,显然是很认同他说的脱离苦海这四个字。 许多多在徐锦堂的怀里,目光还没忘扫视一圈,没找到池渊,她还愣了一下,“小哥哥还没出来吗?” “听说还在泡着呢,没想到这臭小子比你还矫情。” 徐锦堂笑着调侃了一句,就抱着许多多去一边玩儿了。 池渊今天也刚从皇宫里出来,自然也用柚子叶泡了一下。 但此时,他并没有在浴桶中。 李叔来了。 他刚从浴桶中爬出来,才穿上中衣,李叔就像是一只扑棱蛾子一样,从窗户外边翻进来了。 “少宗主还不肯回去吗?宗主和夫人已经撑不住了,少宗主再不肯回去主持大局,云来宗就要易主了!” “若是少宗主不在意云来宗易主,难道也不在意云来宗变成朝廷的爪牙吗?” 池渊神色一凝,“你说什么?” 李叔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但这双眼睛里,已经布满了焦急。 “属下是三天前从宗门里出来的,现在宗门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属下也并不十分清楚,少宗主若是再不回去,真的要来不及了!” “原本少宗主若是再不回来,属下都要闯宫了!” “闯宫”二字一出,池渊便是再不愿意,也不得不相信,宗门是真的出了天大的事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叔凝重地摇摇头,“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好像是和朝廷有关,咱们的人,和朝廷扯上关系了,后来好像又撕破脸了。” “谁?”池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 江湖门派,最忌讳的就是和朝廷扯上关系。 更忌讳的是和朝廷不和。 朝廷本来就容不下江湖,江湖门派如今都在夹着尾巴过日子。 父亲更是三令五申,不许门派中人与官门之人有瓜葛。 怎么还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司徒翼。” “左护法?” 池渊离开门派挺长时间了,却还记得这个人,是因为他是门派中的左护法,是父亲的左膀右臂。 武功高强,又有谋略。 平常是不太看得惯门中那些空有武力没有脑子的弟子门生。 但也正是因为他有脑子,故而池渊将所有人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做下这种蠢事的人,会是司徒翼。 “宗主和夫人都受伤了,现在宗门都被司徒翼把控着,少宗主若是再不回去,可真要来不及了。” 池渊将李叔的焦急看在眼里,同样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他也明白,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少宗主若是再不回去,不只是宗门要出乱子,只怕就连京城,都要有乱子了!” 池渊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少宗主?”李叔试探着看向池渊,他想看看池渊到底会做出什么决定。 “再给我一点时间。”他得和大家告别。 李叔也明白了池渊的意思,他不好讲池渊逼得太紧,只提醒道:“少宗主可得快些,现在的局势瞬息万变。” “我知道。” 池渊想着,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他就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再好好与大家告别,之后他就跟李叔回宗门主持大局。 随着池渊来到饭厅,下人们鱼贯而入,将饭菜摆在桌上。 广倾安乐呵呵地举起酒杯,刚想让大家一起碰个杯,外头就跑进来一个小捕快。 “不好了!大人,出事了!” 这话一出,饭是吃不上了。 小捕快也不等问,直接将案子说出来了,“大司农遇害了!” 大司农杨廷州,掌管粮草的官员。 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是保皇派。 两朝元老,深受皇上信任。 他出事了,就意味着皇上又少了一个能用的人。 而皇后那边,定然不会放过这个空缺的位置。 一旦让皇后提一个她的人上来,皇上的势力定然会再一次受到压迫,本就狭窄的生存空间,会变得更加令人窒息。 若只是如此,还不算严重。 更严重的是,杨廷州掌管粮草,如今又正值征收田税的时间,杨廷州一死,没了能够主持大局的人,只怕整个粮运市场都要发生动乱。 这个时候,若是再有人趁势浑水摸鱼,局势将会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第251章 不辞而别 才有了笑脸的大理寺,又因为大司农的死讯,瞬间将所有的欢声笑语都给敲碎了。 就像是一个琉璃盏,忽然间摔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地的碎片。 大理寺也第一时间就开始忙碌起来。 大家囫囵扒了几口饭,也没人再提庆祝许多多和池渊回归的事情。 他们太清楚杨廷州遇害意味着什么了。 这意味着,皇后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了,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更加严酷的战斗。 接下里,容不得他们有丝毫懈怠了,每个人都必须以全部的精力来应对。 许多多和朱敬宴一起坐在马车上时,小手悄悄默了默徐至钟给她的那枚令牌。 眼底隐下一丝算计。 朱敬宴满心都在考虑杨廷州的死亡可能带来的影响以及大理寺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并没有太多心思放在许多多身上。 杨廷州是在府上遇害的,发现他遇害的人,是杨府的管家。 这会儿管家正在瑟瑟发抖,惊恐万状的同时,还有些痛心疾首。 主仆情深,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 府上的女眷们哭得稀里哗啦的,大大小小的孩子,有些还没能明白杨廷州躺在那里意味着什么呢,就要被自己的姨娘带着,跪在院子里哭。 朱敬宴带着许多多入府,广倾安和张千将整座大司农府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苍尘去找府上的下人询问情况。 只有朱敬宴带着许多多,来到了杨廷州的书房,也就是杨管家发现杨廷州死亡的第一案发现场。 “伤在头顶。”许多多抬头,往房顶上看,正好瞧见那房顶上漏光,阳光倾泻而下。 人是被谋杀的,头顶上的伤口就是致命伤。 仵作验尸的结果和许多多猜测的一般无二。 凶手是谁,一时还不好猜测。 只是朱敬宴和许多多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除却蓝钰儿,他们想不到第二个希望杨廷州死的人。 或者说,杨廷州的死亡,最大的得利者就是蓝钰儿,他们自然要先怀疑到蓝钰儿身上。 初步验尸之后,苍尘留下来继续调查,朱敬宴和许多多则是带着杨廷州的尸体回了大理寺。 期间,杨府的夫人想要将杨廷州的尸身留下,但被朱敬宴强硬的态度给顶回去了。 回到大理寺之后,厨房的王伯就来找了朱敬宴和许多多。 王伯向来喜欢在后院晒太阳,要不是出了大事,是不会忘前院转悠的。 而许多多,也在见到王伯的那一瞬间,小脸就板起来了。 朱敬宴偏头看了许多多一眼,从许多多的脸上,他好像猜到了什么。 “大人,多多,池渊不见了!” 果然,王伯说出了许多多已经猜到的结果。 朱敬宴神色微讶,他低头去看许多多,却见许多多神色如常,如果非要说有一点变化的话,那就是脸色变冷了。 这是早就预料到池渊会走了? 他心下揣测着两个小孩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抬头就见王伯还焦急地站在那儿等着他回话呢。 他摆摆手,“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王伯愣了一下,“大人,池渊人都丢了!” 那还是个十岁的小孩子,说丢就丢了。 平常看着大人和多多对他都很关注的样子,怎么现在人都不见了,他们俩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没丢,”朱敬宴对大理寺这些奉献了一辈子的老人,素来很有耐心,“本官知晓他的去向,王伯不必担心,一切如常便是。” 有了这话,王伯才恍然,“原来如此!” 怪不得,那孩子丢了,不管是大人还是许多多,都是不在意的模样。 听大人这话的意思,应该是让那孩子去执行任务了。 他点点头,“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 王伯离开之后,许多多还站在原地,小脸上神色冰冷。 朱敬宴轻轻叹了口气,想到之前苍尘曾经与他说过,大理寺有外人进来。 当时他们还以为是皇后的人来对付许多多的,如今看来,应该是来找池渊的。 再看许多多的表情,显然对这件事情,也是心中有数的。 “既然早就知道他会离开,还在这里生什么气呢?” 朱敬宴弯腰将许多多拎起来,抱在怀里,低声耐心地询问。 许多多撇了撇嘴,小手包住朱敬宴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我一位,小哥哥会和我告别的,他不该不辞而别的。” 她之前都提醒过池渊了。 她没说过不让池渊走,她支持池渊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完成他的使命,去承担他的责任。 可这么长时间的情分在这里,她只是希望池渊在离开之前,能与她说一声,他们之间,至少应该有个道别。 朱敬宴拍了拍许多多的后背,“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也或许是情况紧急,来不及道别呢?” “多多和池渊相处那么长时间,应该知道池渊的为人,他不会无缘无故让多多伤心的,不是吗?” 朱敬宴的耐心劝解,让许多多的心情好了很多。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小脑袋靠在朱敬宴的肩膀上,“我知道。” 大概是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事情,她也开始有些矫情了。 许多多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绪,在朱敬宴的怀里退开一点,“我好了!” 她早就知道池渊要走,如今不过是预想中的事情发生了,并不值得她耗费太多精力去难过。 现在,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杨廷州一死,京城怕是要乱上一段时间了。 就算当下马上就能提一个大司农上来,没有上一任的交接,工作也不会进展得太顺利。 更何况其中牵扯到了徐至钟和蓝钰儿的抗衡,只怕重新提一个大司农上来,这件事情还要扯皮一段时间。 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有一个能够主持大局的人出现呢。 在这之前,大理寺不仅要调查杨廷州的案子,还要稳定住京城的局势,至少不能让京城和税收一事,因为杨廷州遇害而停摆。 再说被许多多抛在一边的池渊,此时正和李叔一起,两人两马,快马加鞭地往回赶呢。 第252章 对着演 路上休息的时候,李叔将水囊递给池渊,“少宗主,喝点水吧。” 池渊一张小脸板起来,还挺唬人的,看得出来的不快。 李叔跟了池渊这么长时间,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因为何事而气恼。 云来宗在宗主的带领之下,从来不与朝廷产生瓜葛。 如今竟然叫司徒翼这个深受宗主信任的左护法破坏了宗门的规矩。 不仅与朝廷官员有了私交,甚至还插手了朝廷的事务,甚至出手杀害了朝廷命官。 如此种种,若是被查出来,足够让云来宗上下几百口人给他陪葬的。 在宗主发现此事之后,他竟然还控制住了宗主和夫人,闹出了一番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来鼓动人心。 现在云来宗有一大半的人,都被司徒翼鼓动得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们恃才傲物,觉得当官的不过是命好,皇帝不过是会投胎。 他们有能力,有功夫,让他们做皇帝,一定能比徐至钟做得好。 司徒翼说,有朝一日,他若是能够问鼎天下,云来宗的所有人,都会是开国功臣,到时候他论功行赏,一个都不会落下。 好男儿建功立业,封侯拜相的机会摆在眼前,谁会不动心呢。 李叔要不是有自知之明,又确实不愿意再与朝廷产生瓜葛,只怕也要被司徒翼那张能言善辩的嘴给说动了。 不过,此番将池渊带回来,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池渊就算再有能力,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少年郎。 司徒翼已经跟着宗主十余年,不说老奸巨猾,也是个足智多谋,还善于摆弄人心的。 他担心池渊不是司徒翼的对手。 但此时,他看着池渊那张冰冷的小脸,扫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想了半天,他也只问了一句:“少宗主就这么走了?属下还以为少宗主会和许姑娘告个别呢。” “我给她留书信了。”池渊喝了两口水,又将水囊重新递给李叔,“启程吧,早些回去。” 李叔看了眼池渊风尘仆仆的脸,“要不,再歇一会儿?” “司徒翼虽然笼络了不少人,但宗门中还是有很多人是效忠与宗主的,他们现在应该不会有危险。” “我知道。”池渊嘴上说着知道,人却已经走到马匹边上,翻身上马。 但是他得尽快回去主持大局。 今天在大理寺时,朱敬宴等人分析杨廷州之死会引起的一系列的后果,他可都听见了。 杨廷州的死,就算不是司徒翼所做,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若是因为司徒翼的所作所为,就让京城都发生动乱,他云来宗可就是罪人了。 他不能让京城发生动乱,不能让云来宗染上骂名。 这是他池家祖祖辈辈的心血,就算是他自己并不愿意受此禁锢,却也明了,这件事情他不能继续置身事外了。 而且,大理寺现在孤立无援。 多多的身份越来越明郎,她已经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多多深陷其中,他自然也不能无动于衷。 徐至钟保护不了许多多,朱敬宴亦然。 他们只能将多多推入危险的漩涡之中。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要下一次,许多多再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能让许多多不至于以身犯险。 云来宗中,忠义堂内,一个身上散发着儒雅气息的中年男人坐在上首,手上正把玩着一枚水头极好的玉佩。 忽然一个弟子跑进来,“左护法,李修远回来了,还带着少宗主一起回来了!” “少宗主?”司徒翼神色微变。 他好不容易才让宗主和夫人病了,才将宗内的事务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如今那个本来一只杳无音信的少宗主,竟然回来了? 不是一心想做厨子,不知道在哪儿胡混呢吗? 怎么这个时候忽然回来了? “会不会,李修远之所以离开,就是为了寻找少宗主的?” 看得出来,这个弟子和司徒翼还算比较亲近那种,连这种话都能随便说出口。 “当初,李修远失踪的之前,不是去见了宗主和夫人?只怕他是得到了宗主和夫人的命令,专门去找少宗主了。” 司徒翼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他们到哪儿了?” 司徒翼的话音还没落呢,门外就传来了池渊的声音: “司徒叔叔!” 司徒翼身上一僵,但他很快就做出了反应,面带笑意地朝着池渊迎过去。 “少宗主,你这些日子是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宗主和夫人为了找你,都急病了!” 池渊自然知晓事情并不是这么回事儿。 但现在敌情未明,他的人都还没联络过呢,并不适合与司徒翼撕破脸。 “我知道错了,这不,李叔一说父亲和母亲病了,我就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了,路可丝毫都没耽搁。” “不信你问李叔,我连喝水都是在马背上喝的。” “司徒叔叔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 类似的场景,早在池渊没有离开云来宗之前,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 以往每次他做错了事情,或者是不想练功了,就去找司徒翼和李叔撒娇,让他们帮忙说说好话。 这样的娇憨模样,早已经是轻车熟路。 只是从前做过几十遍的事情,在知晓了司徒翼的所作所为的今天,却怎么表现,都觉得心里别扭。 司徒翼也是个一流的高手,尤其是在演戏方面,说是各种翘楚也不为过。 他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嗔怪地瞪了池渊一眼,“都这么久了,少宗主还是这幅模样。” “放心吧,宗主和夫人只是着急,大夫已经给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这会儿应该正在休息,少宗主先去梳洗一番,再换一身衣服,司徒叔叔让人给少宗主弄点你爱吃的菜,等晚点宗主和夫人醒了,司徒叔叔再让人去叫少宗主。” 他根本没问池渊的意思,就已经将一切都安排下来了。 池渊很清楚,他现在回了房,今天就见不到爹娘了。 或许不只是今天,而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他敢断定,只要进了屋,再想要出来可就难了。 第253章 小崽子要夺权 池渊迟疑了一瞬,欲言又止地看着司徒翼。 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只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司徒翼。 司徒翼被池渊那双乌蒙蒙的眼睛盯着,忠义堂内还有其他长老在。 谁也猜不到池渊的心思,场面诡异地寂静下来。 “少宗主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交代倒是谈不上。”他都这么问了,池渊也就不犹豫了,“回来的路上,我听到了一些对司徒叔叔不太友好的言论,不知是流言蜚语,还是事实当真如此。” 司徒翼表情僵了一瞬,他没想到池渊竟然一回来就要与他正面刚。 而池渊这番话又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才十岁的少年郎。 从前,从未放在眼里的孩子,如今已经敢当众让他难堪了。 “哦?”司徒翼眼底闪过一丝杀意,“不知道是些什么传言,少宗主从哪儿听来的?我一直在宗门中,怎么没听到所谓的传言?” 池渊“嗯……”了一声,“怎么没有?我从山门过来一路到忠义堂门口,都听到了不少人在背后议论纷纷,说司徒叔叔与朝廷勾结背叛了宗门,还囚禁了我爹和我娘。” “不知这些是底下人误会了,还是确有其事?” 这番话一出,别说是司徒翼本人了,就连在场的其他长老都神色各异,一个个目光闪烁,躲避着池渊看过去的眼神。 索性,池渊要针对的也不是他们。 诚然,在这里的长老都是司徒翼的党羽。 但他们同样也是云来宗的长老,为宗门鞠躬尽瘁,半生荣辱都与宗门挂在一起。 还有几个是比父亲年纪还大的,早在爷爷还在时,他们就已经开始为云来宗效命了。 这些人即便他们现在走错路,做错了选择,也不是池渊能够私下里处置的。 再者,他今天的目的只是见到爹娘,问清楚现在的情况,也好做出相应的对策来应对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情况。 见场面陷入了僵局,李叔扯了扯池渊的衣袖,“少宗主可别听信谗言,司徒护法为宗门鞠躬尽瘁,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少宗主怎么能听信谗言冤枉他呢?” 说着,李叔还一本正经地看向司徒翼,摆出一脸善意地问:“司徒护法觉得,属下说得可有道理?” 司徒翼脸色铁青,哪里还看不出这两人是在一唱一和,让他下不来台。 可他不能发作。 现在宗门中是有一部分长老被他说服了,愿意与他一起成就大事。 但可还有一部分长老,对宗主忠心耿耿,且坚定地不愿与朝廷扯上丝毫瓜葛。 下边的弟子也还有一大半都被蒙在鼓里,而这些弟子,才恰恰是对宗主最衷心的。 此番池渊回来,属实不在司徒翼的计划之内。 一方面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把池渊放在眼里。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池渊之前从宗门中偷跑出去,宗主大怒,派出不少人去寻找池渊,却都没能将人找到。 司徒翼以为,宗门中的人找不到池渊,便没有办法给池渊送消息。 而池渊要躲着宗门中的人,就算撞见了,也不会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却没想到,李修远竟然还真的把池渊给找回来了。 池渊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少宗主,池渊不在,宗主和夫人双双病重,他可以代为掌管门中事务。 可如今池渊已经回来了,他就不能再为所欲为了。 面对池渊的责问,司徒翼只能咬着牙笑道:“我这段时间忙于门内事务,却没听到这样的传闻,想来是门下的人太闲了,开始嚼舌根额,少宗主不必在意。” “司徒叔叔为我池家呕心沥血,如今有人污蔑司徒叔叔,我岂能坐视不理?” 池渊义正言辞地上前一步,握住司徒叔叔的手。 “从前都是司徒叔叔保护我,照顾我,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就让我来守护司徒叔叔吧。” 这话说出来,池渊自己都觉得牙酸。 但还真别说,那些长老看着池渊的眼神都满是欣慰了。 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上头的人看见他们的辛苦,更让人动容呢? 看来少宗主出去这段时间,经历了不少事情,成长了不少啊。 “司徒叔叔这段时间也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司徒叔叔好好休息几天。”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刚才还欣慰的长老,那欣慰的表情僵硬在脸上,而后缓缓破碎。 这是,要夺司徒翼的权了? 少宗主才从外边回来,对宗门中的情况都不了解呢,竟然就要动司徒翼这个权利中心的人物了? 司徒翼也傻眼了。 事情进展得这么快吗? 这小崽子是半点都不懂得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吗? 李修远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和稀泥的角色。 “少宗主,这只怕是不妥,门内事务繁多,你又才从外边回来,对很多情况都并不了解,司徒护法现在可不能休息,再怎么说,也得让司徒护法辅佐少宗主接手了宗门的事务,才能休息啊。” 李修远根本就不给司徒翼说话的空间,已经竹筒倒豆子一样询问司徒翼的意见了。 “我知道现在门内对司徒护法的说法不太好,但咱们少宗主是绝对信任司徒护法的,司徒护法也委屈一下,再辅佐咱们少宗主一段时间,等少宗主掌握了大局,您再休息可好?” 司徒翼恨得牙根直痒痒。 这话让李修远一说,倒好像成了他非要退居二线了。 “我……” “李叔说得有道理!”池渊打断了司徒翼的话,“我年纪小,经验也不足,确实还需要司徒叔叔帮我一把。” 池渊像小时候一样,抱住了司徒翼的胳膊,央求道:“就劳烦司徒叔叔再受累一段时间吧!” 司徒翼彻底被池渊和李修远的举动给弄傻眼了。 可偏偏所有人都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问题。 甚至之前已经和他站在一条船上的长老们,都已经开始替池渊说话,劝说他再辅佐池渊一段时间额。 他真是有苦说不出,暗暗瞪了那些人好几眼。 别人就算了,他们亲眼看着的,难道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那小崽子是要夺权啊! 第254章 都是莽夫 莽夫就是莽夫,连这种事情都看不懂吗? 事实证明,不管看不看得懂,池渊至少在明面上,拿回了宗门的掌控权。 带着李叔去见爹娘的路上,李修远好一阵子的欲言又止。 池渊走在李修远前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着的犹豫纠结的氛围了。 “李叔是想说我今天太莽撞了?” 池渊都问了,李修远也就不隐瞒了。 他走到池渊身侧,压低声音说:“少宗主,司徒翼在门内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就算是宗主,也不会让他这样当众下不来台。” “所以,我爹现在都已经被他软禁了,这证明我爹一直以来的怀柔政策,是错的。” 池渊神色淡淡,随口敷衍着李修远,心底却在考虑京城,大理寺现在的情况。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今天有些操之过急了。 但现在情况紧急,没有时间能让他慢慢来了。 若是不能尽快将司徒翼手里的权利夺下来,之后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事情呢。 云来宗是个大宗门,五湖四海大大小小的宗门都要给云来宗一点颜面,势力也算遍布各地。 但宗门内,长期驻守的弟子,也就几百人。 此番敢插手朝廷内斗,朝廷现在是分不开手来对付他们。 但他总觉得朝廷的内斗持续不了太长时间了。 云来宗若是还继续作妖,无异于找死。 朝廷大军来袭,云来宗固然能仗着地势险峻撑个天,或者十天半个月,但再长呢? 云来宗只是个宗门,容纳了一些活不下去的贫苦百姓,他们想要活着,可不是要找死的。 “少宗主这般,是为了大理寺的那个小姑娘吧?” 李修远也是看着池渊长大的,又怎么会看不出池渊的心思。 池渊耸了耸肩,反问一句:“难道李叔也觉得,司徒翼的做法是对的?” 李修远不说话了。 自古以来,有多少宗门想走朝廷的路子,都走不通,他自然也不会认为云来宗就有这个能力,能和朝廷挂钩,最后还能全身而退。 司徒翼固然有些本事,但这些日子,李修远悄悄跟在池渊的身边,对朝廷那些官员,也有了些了解。 不是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他真的清楚地认识到,司徒翼那点本事,和朝廷那些满肚子弯绕装满了坏水的官员,真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也就在云来宗这些莽夫中间,能矮子里挑个大个儿出来,真想和蓝钰儿混,最后云来宗只有给人挡刀,当炮灰一个下场。 李修远落魄之时,是云来宗接纳了他,他对云来宗已经很有归属感额,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来宗走向灭亡。 他说不出司徒翼是对的这种话。 事实上,司徒翼也确实错得很离谱。 “李叔不必多想,一切我自有打算。” 他在大理寺,跟着朱敬宴他们也学了不少,正好也想试试,自己现在是什么水平。 他自认为比朱敬宴几人还差了很多。 但他和朱敬宴接触过一段时间之后,也意识到,他小时候崇拜的云来宗的智囊司徒翼,其实也不过如此。 也到了该验收自己的成绩的时候了。 司徒翼到底还是有些脑子的,没敢对云宗主和云夫人下死手,只让人用蒙汗药一直续着,让两人身体虚弱。 池渊一眼就瞧出两人的状态了,不过他并没有给两人拿解药,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他过去的时候,两人还睡着,池渊也没有多打扰,只交代下人好好照顾,便回去休息了。 司徒翼得到消息时,唇角都要扬到天上去了。 还当在外边学了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虚张声势倒是有些能耐,眼力还是差了很多。 他刚刚生出的警惕,又松懈了些许。 时至傍晚,池渊那边来人请他过去。 说是池渊亲自准备了晚膳,请他过去一同用膳。 正好,司徒翼也想试试池渊的深浅,便前去赴宴了。 池渊亲自准备的饭菜,让大理寺的人赞不绝口,司徒翼又怎么能拒绝得了呢? 闻着空气之中散发着的阵阵香气,司徒翼眼前浮现一丝轻视。 君子远庖厨,堂堂少宗主,一门心思只想围着灶台转,喜欢做些女人的活儿,能有什么出息? 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志在四方,封侯拜相,才是正道! 池渊只当没看见司徒翼眼底的轻视,笑得毫无芥蒂地邀请司徒翼入席。 “司徒叔叔快请坐,尝尝我的手艺。”池渊拉着司徒翼坐下,亲自给他递了碗筷。 “司徒叔叔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在外边做厨子,我做的饭菜,很多人都赞不绝口呢,你可有口福了!” 司徒翼压下心底的轻视,笑着和池渊寒暄。 “少宗主自小就喜欢这些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男子汉大丈夫,还是应该建功立业。” 池渊不接司徒翼的话茬,亲自动手给司徒翼布菜。 “司徒叔叔尝尝这个,这道红烧排骨,可是我的拿手好菜,他们都很爱吃呢。” 司徒翼也看出池渊不想与他说别的,便陪着池渊吃饭。 只是言语之间,时常还有些算计。 池渊便当是没听出来,配合着司徒翼演戏,将司徒翼想知道的事情,半真半假地说了出来。 表现得那叫一个单纯又天真。 当然,如果忽略掉他给司徒翼布的菜,有好几道自己一口都没动过的事实的话,或许就更有说服力了。 但司徒翼被池渊表现出来的乖巧蒙骗了,根本没注意到池渊给他夹的菜有问题。 或者说,菜本身没有问题。 可池渊作为一个厨子,又怎么会不知道饭菜之中,有哪些相克的属性呢?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被池渊亲自送出去的司徒翼,红光满面。 背对着池渊,司徒翼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他太自傲了,以至于他完全忽视了池渊眼底的算计。 送走了司徒翼,池渊才回到屋里。 他坐在桌边,闲下来,就不可控制地想到了许多多。 想到了京中的局势。 这件事情,有皇后出手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第255章 无稽之谈 司徒翼志得意满地从池渊那儿回去,高兴的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巡逻的弟子见到他这么高兴,还在巡逻的时候和他打了招呼。 这要是从前,他们可是万万不敢如此的。 谁不知道,左护法虽然看上去笑眯眯,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实则门内就只有他最为严厉。 就连宗主都几次三番地劝他对下面的弟子不必如此严苛,但他好像听不懂一样,该如何还是如何。 这也就是看他心情好,弟子才敢问一句。 他也确实是心情好,对弟子都开始和颜悦色了。 也是为了证明,就算池渊回来了,他也没有失势,便将池渊亲自准备了饭菜,与他共用一事说了出来。 果然,他这话一出,之前还觉得池渊回来了,他就要让位了的人,也不敢再小觑他了,纷纷恭维起来。 司徒翼要的就是这个结果,顶着大家伙儿的恭维,回到了自己家。 在池渊那里耗费了不少时间,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下人就已经准备好了他每日要泡的药浴。 被容貌娇俏,身材姣好的侍女伺候着沐浴。 司徒翼靠坐在浴桶中,双手搭在浴桶的边缘,享受着侍女柔弱无骨的小手如同羽毛一般轻抚过的触感,心痒难耐,一伸手,就将侍女拉进了浴桶中。 侍女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只象征性地惊呼一声,便迅速在浴桶中找好位置,靠坐下去,让自己柔软的身子贴在司徒翼的身上。 侍女的讨巧,让司徒翼越发激动,血脉喷张。 眼见着好事就要成了,侍女一张小脸已经涨红,准备好迎接司徒翼的热情了。 却忽然脸上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溅在脸上了一般。 她下意识抬手抹了一把。 “血!啊!有血!” “护法!护法你怎么了?护法你醒醒啊!” 司徒翼的脑袋软软垂下去,搭在侍女的肩膀上。 侍女摇晃了他好几下,都没能将人给拽起来。 “来人呐!左护法吐血晕厥了!” 侍女艰难地从浴桶中爬出去,衣服湿漉漉的,她扯了一件司徒翼挂在边上屏风上的外衣披在身上,就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来人呐,左护法晕过去了!” 宗门内处处都有人巡逻。 侍女这一招呼,就惊动了不少人。 大家都已经准备睡下了,又被惊醒。 刚才还一片暗淡的云来过,顷刻间就灯火通明。 池渊自然也被惊醒了。 李修远过来找他时,他正坐在桌边,手上拿着笔,在写着什么东西。 “少宗主,左护法吐血晕厥了!” 池渊连动作都没顿一下,只“嗯”了一声,“我知道。” 李修远愣了一下,再审视了一会儿池渊,这才不敢置信地问:“是,是少宗主做的?” 不是! 他是怎么做到的啊?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不是没想过要弄死司徒翼,但司徒翼这无比警惕着呢,他也不敢贸然动手。 怎么池渊才回来不到一天,先是抢了司徒翼手里的权利,紧接着就将司徒翼给弄得吐血晕厥了? 这还是才十岁的小孩儿吗? 不是说醉心于厨艺,一门心思只想做个厨子吗? “是我。”面对李修远,池渊没有隐瞒。 李修远彻底傻眼了。 还真是少宗主! “少宗主,怎么做到的?”李修远都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对面,烛光落在池渊的脸上,将他的脸照亮,却也留下了一小片阴影,叫李修远看不清池渊的脸色。 池渊歪了歪脑袋,“很简单啊。” 他说,“食物和药物相克的道理。” 司徒翼喜欢泡药浴,这在云来宗算不得秘密。 池渊知道用一些和他药浴之中的药材相克的食材,就能达到这个目的。 李修远看着池渊淡淡的,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模样,心惊不已。 这才是少宗主的真实面目吗? “所以,少宗主今日一回来就激怒司徒翼,也是故意的?” 池渊手上的东西终于写完了,他放下笔,将写完的纸张也往前推了一下,右手小臂放在桌面上,歪过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李修远。 “只有如此,才能让他觉得,我是个莽撞之人,不将我放在眼里。” 之后他再示好,让司徒翼觉得他没脑子,也就不会对他设防。 就算最初对他的饭菜有所防备,但见他都陪着一起用了,也就不会怀疑了。 殊不知,池渊的手段,并不在饭菜里,最后的诱因,是他的药浴。 若是今天回去之后,司徒翼没有泡药浴,池渊准备的那些饭菜,就只是寻常的补品,能够让人强身健体的。 但他泡了药浴,本来就是补药,再配上药浴,这可不是一个补字就能解释的了,这根本就是要把人补死的程度。 更何况,他还起了别的心思。 血脉喷涌,他不吐血谁吐血? 李修远一抬头,对上池渊那张略显稚嫩的小脸,人都吓傻了。 少宗主这么多算计吗? 难怪,难怪宗主死活都不想让他去坐厨子。 这么能谋算,他坐厨子,就是云来宗最大的损失啊。 只可惜,这些事儿现在不能对外说,不然若是被那些人知晓了少宗主的能耐,看还有谁敢对少宗主掌权表示不服的? “少宗主不去看看左护法吗?” 池渊站起身子,走到一边照着很是模糊的铜镜面前,胡噜两下头发,又将外衣拖下去,只穿一身白色中衣,脚下趿拉着鞋子就往外跑。 整个流程,将李修远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实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他只能跟在池渊身后喊: “少宗主,您跑慢点,左护法一定不会有事的!” “诶哟,您小心点,别摔着,大夫已经过去了,左护法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李修远没喊的时候,大家还不知道池渊担心司徒翼担心地跑过去,差点摔倒的事儿。 可他这么一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池渊对司徒翼有多关心了。 少宗主这么重视左护法,看谁还敢说左护法失势了? 谁还敢说云来宗卸磨杀驴? 就看少宗主对左护法的重视程度,这卸磨杀驴一说,就是无稽之谈! 第256章 到底是什么误会 巡逻的弟子们可都看见了,少宗主衣衫不整,连头发都很凌乱,鞋子也没穿好,显然是从睡梦中被惊醒了,都顾不上收拾自己,就往左护法那边跑的。 看看,少宗主跑的多块呀,连轻功都用上了。 还别说,少宗主看着年纪小,这轻功属实是不错。 轻功都能如此优秀,武功自然也不在话下。 云来宗有如此优秀的少宗主,是他们的福气啊! 李修远没追上池渊。 原因是他听到了弟子们夸赞池渊的话。 那简直就是赞不绝口啊,恨不能将池渊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 这些溢美之词,对于刚刚知晓池渊的真面目的李修远来说,实在是太过荒谬。 事实太残忍了,李修远接受不了。 所以,他选择了转身回去。 反正他和司徒翼不和,在云来宗也不是秘密了。 少宗主下手,一定是有准头的,司徒翼死不了。 人又不会死,他紧赶慢赶过去有什么意思? 又不能给他收尸。 李修远转身就回去了,去了宗主和夫人的房间。 池九铭已经醒了,只是身上中的蒙汗药,药效实在是不差,就算醒过来,也是浑身都灭有力气。 但见到李修远过来,他还是面露喜色,“修远,你回来了,渊儿他?” “少宗主也回来了,今天下午还过来看过宗主和夫人,见你们睡着,他就回去了,现在去左护法那边了。” 池九铭身子一歪,他一掌拍在床头的小几上。 原本这一掌能拍碎一张桌子,但此时,却只能让这小几上摆放着的茶杯晃两下。 “司徒翼连渊儿都不放过?” 李修远闻言,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是不放过啊。 但到底是谁不肯放过谁,还真不好说。 他总觉得,宗主这话说的,让左护法受委屈了。 但池九铭才刚醒过来,这院子也被司徒翼的人把守着,他并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他的好儿子才刚回来,就把司徒翼给搞吐血晕过去了。 他看着李修远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儿子被司徒翼控制了。 “怪我!”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怪我!” “我不该让你去找渊儿!” “他才十岁啊!他还是个孩子,他单纯天真,从来没经历过这些事情,他哪知道怎么处理啊!他哪是司徒翼的对手啊!” “连我都被司徒翼挟制住了,那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啊!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啊!早知道,我就应该让他在大理寺安安心心地当一个厨子!” 其实,早在池渊带着许多多和苍小宛从云来宗跑出去没多久,他就已经找到了池渊。 李修远其实一直都在池渊身边保护他。 之前他不是没想过要将池渊带回来,但夫人将他拦下了。 他们也确实都希望池渊能过的开心一点。 他总会长大的,长大了就要接手云来宗。 现在他还小,就让他去过他想过的日子,做他想做的事情吧。 这一次,宗门之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没了别的办法,只能将池渊叫回来。 可池渊才回来,他就后悔了。 池渊才多大啊,他哪里经历过什么事啊,怎么可能斗得过司徒翼那个老狐狸啊! 李修远听着池九铭一口一个的单纯天真善良,一口一个孩子地叫着池渊,他恨不能将自己刚才在池渊院里听到的话都复刻出来,砸在池九铭的脑袋上。 娘的! 他就是听信了池九铭的话,才会一直觉得池渊单纯天真,不谙世事的。 结果呢? 池渊那小小的身子里,怕是藏着八百个心眼子。 “宗主或许,也不必太担心。”李修远艰难地说。 池九铭忧心忡忡,一张脸板得像棺材板。 “我哪能不担心啊,渊儿那孩子,怎么可能是司徒翼的对手,我就不该让他回来。” 说着,池九铭身子猛地前倾,一把抓住李修远的手。 “修远,你想个办法,带渊儿走,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你带他走,你的功夫好,一定能找到机会带渊儿离开的。” 李修远:……“宗主怕是太高估我了。” “怎么会?你的功夫我还不清楚吗?只要你想走,整个云来宗就没人能拦得住你。” 这也是当初他让李修远留在池渊身边暗中保护他的原因。 “或许,宗主有没有想过,少宗主愿不愿意跟我离开呢?” “他?”池九铭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是啊,渊儿是个孝顺的孩子。” 这么多年,除了非要做厨子这件事情,池渊便再没有因为别的事情污泥过他了。 他最是孝顺,哪里能够明知道爹娘被囚禁,生死难料,自己却独自逃生呢? “修远,你打晕他!就算是打晕他,也要将他带出去!我求你!我求你了!” 李修远扒拉着池九铭抓着他手腕的手,他想哭。 宗主对少宗主,到底有什么误会? 少宗主的真面目,他这个外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怎么连宗主这个亲爹,都不清楚呢? “或许,少宗主斗得过司徒翼呢?宗主要对少宗主有信心啊!” 这下池九铭不用李修远扒拉了,他自己松开了李修远的手腕,身子转回去,靠坐在床头。 “你当我傻?那孩子才十岁,就算是在等十年,他都未必斗得过司徒翼。” “可司徒翼被少宗主弄吐血晕厥了,现在应该还没醒呢,大夫已经过去了,长老们也都被惊动了,现在所有人都在那边呢。” 李修远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瓶子送到池九铭跟前的小几上。 “少宗主给的,说是能解这世上八成的迷药和蒙汗药。” 池九铭看着那精致的小瓷瓶子愣了会儿神。 良久,他才拿起那个小瓶子,“你说,是谁给的?” 李修远阖了下眼睛,说出了自己也非常不愿意承认的人。 “少宗主,是少宗主给的!”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他手上还有不少毒药解药之类的。” 池九铭眨了眨眼睛,拧开小瓶子的盖子,放在鼻子下边闻了一下。 刺鼻的气味蒸腾而来,他身上久违的力气也恢复了些许。 他反手就将盖子拧上了,转头略有些迟疑得看想李修远。 第257章 是药三分毒 “渊儿他,这段时间是在大理寺没错吧?” 李修远僵硬着一张脸点头。 没错。 他一直盯着那。 “哦,中间进了一趟皇宫,宗主你是知道的。” 池九铭自然是知道的,那段时间,他急切地想让池渊回来,没想到这孩子不仅没回来,还跑进了皇宫里。 池九铭向来对皇宫敬而远之,又有些忌惮,便没让李修远盯着,只在宫外等着,等池渊一出宫,就让李修远想办法把池渊带回来。 就算是打晕了带回来也行。 “皇宫,这么养人吗?”池九铭艰难地开口。 李修远犹豫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有没有可能,少主原本就是这样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池九铭反应很大,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我自己生的儿子是什么样,我自己能不知道吗?他心性纯良,连杀鸡都不敢。” 李修远:不说心性纯良和杀鸡有没有关系,他一个志愿做厨子的人,不敢杀鸡,这话说出来,您自己相信吗? “随你怎么说吧。” 李修远也看出来了,他们宗主对少宗主的老父亲滤镜,大概有一座山那么厚。 在他看来,池渊就是在外边学坏了。 “少宗主让我问你,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李修远也没忘了正经事。 今天下午,池渊让他找机会来见池九铭一面,问问池九铭的打算,他也好做计划。 池九铭沉吟片刻,就在李修远以为他能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时,他摇了摇头,“让渊儿看着办。” “啥?”李修远瞠目结舌,“你说啥?” “让渊儿看着办,我看看他在外边这段时间,成长到什么程度了。” 池九铭攥紧了手里的解药,沉声道:“就算他不行,也还有我给他兜着呢。” 李修远: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池九铭自己都不是司徒翼的对手,堂堂宗主被人家护法给囚禁了,他也不嫌丢人。 现在是哪来的脸,说这种霸气侧漏的话呢? 他自己不觉得心虚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担心的不是池渊,而是司徒翼啊。 “真让少宗主自己发挥?” 他怕以后云来宗就没有左护法这个人了。 也不知道司徒翼能经得起池渊几次这么折腾。 这不是要人命呢嘛。 “他也该学着独当一面了。”池九铭将解药的小瓷瓶子塞到枕头下,仔细藏好了,“总不能真随着他的性子,让他去当厨子吧?” 李修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呵呵”笑了两声。 他怎么觉得,真正该学着独当一面的人,其实是他们宗主呢? 不说别的,就从今天池渊回来之后的事情来讲,就足以证明,池渊的能力,绝对不比池九铭差。 他才十岁啊! 才十岁的池渊,此时正在司徒翼的院子里,焦急地来回走动。 那着急的模样,活像里边生死未卜的人,是他爹。 长老们将池渊的动作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由得浮现一丝暖意。 池渊今日能对左护法这般担心,日后也定然能对他们更加友善。 物伤其类,若是池渊对司徒翼不好,他们也要有别的心思了。 如今看来,这个少宗主还不错,值得他们期待。 池渊双手交握纠缠,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表面上是在担心司徒翼的状况,实则已经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他们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这个结果,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大夫才从里边出来。 给出的答案是,司徒翼服用了太多滋阴补阳的药物,虚不受补,导致身体承受不住,这才吐血晕厥,此番伤了元气,需要好生修养一段时间。 还被软禁着的池九铭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喝水。 李修远坐在他对面,托他的福,也喝了一脸水。 他俩心中有数的,尚且如此,更别说那些长老了。 表情只能用一个精彩来形容。 这滋阴补阳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男人,哪能不明白啊。 “想不到左护法看着龙精虎猛的,却要通过这种药物来振男人雄风啊。” “真是没想到。” “只有我好奇左护法用的是什么药吗?” 尤靖安的话一出,其他人都纷纷朝他看过去,眼神不言而喻。 尤靖安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摆手:“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单纯的好奇,我省得很,才不需要这种药呢!” 众人“呵呵”笑着,都用“我懂,我都懂”的眼神看着尤靖安。 尤靖安涨红了一张脸,有苦说不出,最后只能扔下一句:“既然左护法没什么大碍,我就不打扰他休息了,各位,我先走了。” 他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从始至终都不敢看大家的表情。 长老们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也纷纷告辞离去了。 没多长时间,院子里就只剩下池渊一人。 最后一个长老离开之前,问池渊:“少宗主不回去吗?” 池渊摇了摇头,忧心忡忡道:“司徒叔叔病了,我得留下来照顾她,王长老先回去吧。” 王泽轻轻点头,看着池渊的眼神中满是赞扬,少宗主真是个好人啊! 但他还是隐晦地提醒了一句:“左护法不是病了,而是补得太过了。” 他觉得池渊还是个孩子,并没能明白大夫的意思,还当司徒翼是生病了,耐着心思地提醒。 “不是病了?补得太过是什么意思?” 王泽“嘶——”额一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还是个孩子呢。 可池渊眨着一双澄澈又好学的眸子,让他不好拒绝。 他想了想,才用听上去没那么下流的话解释:“就是男女之间那事儿,司徒护法应该是不太行,不能让女子满意,这才用了些药物。” “哦!”池渊恍然大悟,惊喜地大声说:“是药三分毒,所以司徒叔叔是中毒了!” 中毒? 王泽砸吧砸吧嘴,“也算是吧。” 算了,池渊还小,再长大点,他就明白了,现在和一个孩子说这些,也不是特别有必要。 “少宗主看望左护法之后也早些回去休息。” “嗯!”池渊重重点头,眼中还透着清澈的愚蠢,“王长老慢走。” 第258章 哄抢 别说是王泽了,就连屋里差点又一次被池渊气吐血的司徒翼,也根本没想过,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竟然就是池渊。 池渊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从门缝里伸进去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司徒叔叔?”他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司徒叔叔,你睡了吗?” 司徒翼要不是看着池渊长大,直到他自小就是这么个没脑子的,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至于他怎么会觉得池渊没脑子。 谁家有脑子的,会放着好好的少宗主不当,放着势力遍布全国的云来宗不要,想去当厨子的? 这不是缺心眼是什么? “还没呢,少宗主进来吧。” “诶!”池渊高高地答应了一声,绕过门前的屏风,几步就跑到床边。 “司徒叔叔,我听说你中毒了,现在解毒了吗?大夫给你解药了吗?” 听见池渊的话,司徒翼就想到了刚才门外,那些长老门言语未尽的深意。 他这名声,算是彻底坏了。 可他实在是想不通。 他的药浴确实有助兴的作用。 可都泡了这么多年,都没出过问题,怎么今天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儿? 莫不是他的身子当真已经虚了? 真如那大夫所说,虚不受补?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呢?”池渊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啊!”了一声。 “不会吧?”他有些迟疑,“司徒叔叔该不会是吃了我做的菜,才这样的吧?” “不对呀!”池渊又摇了摇头,“那些菜我都做了很多遍了,从来没有人吃中毒过呀,而且我也吃了,我都没事的。” 池渊激动地握住司徒翼的手,“司徒叔叔,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我做的才没有问题的。” 司徒翼原本还有些怀疑池渊,但这会儿见池渊这么说,他心底的那点怀疑也被打消了。 是啊,都是一样的饭菜,他吃的池渊也都吃了。 池渊都没事,他又怎么会中毒。 而且,他这根本不是中毒。 他已经和大夫确认了好几遍了。 结果就是补得太过了,虚不受补,这才导致吐血晕厥。 大夫还勒令他,日后不能再这样了,还要戒色禁欲,不然他的身体早晚要废了。 “不是少宗主。”司徒翼摆出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轻声安抚着躁动不安的池渊,“是司徒叔叔自己不小心,和少宗主无关,少宗主不必自责。” 池渊好似是被安慰到了,又有点不相信的样子,“真的?” 他眼睛都红了,在烛光的闪烁下,像一只掉进狼窝里的小兔子。 “真的和少宗主无关。”司徒翼这次吐血晕厥,伤了元气。 之所以能醒过来,还是大夫给他扎了针。 但他现在的情况并不好,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大夫还让他卧床休息一段时间。 他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和池渊虚与委蛇了。 “我没什么大碍,大夫已经替我解读了,天色不早了,少宗主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很多宗门事务要处理呢。” “我这身子现在这样,明日怕是也帮不上少宗主的忙了。” 司徒翼忽然想,他病这一场,或许还因祸得福了。 接下来,就让那些一心效忠池九铭,效忠池渊的人瞧瞧,他们追随的宗主和少宗主,都是什么货色。 若是连宗门事务都处理不明白,那可就有意思了。 池渊还有些恋恋不舍,“司徒叔叔真的没事?要不我留下来陪着司徒叔叔吧,夜里也能给你端端水。” “不用,这里有下人伺候,少宗主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才不会池渊找借口的机会呢。 他要让池渊养足精神,然后在宗门事务上出岔子,那才叫精彩呢。 池渊“哦”了一声,才不放心地回去了。 他才出门,司徒翼就再也耐不住,昏睡过去了。 回去的路上,池渊走的很慢。 他在担心京城的情况。 李修远回去时,池渊还没睡,见他回来,还问了一句:“怎么才回来?” 李修远现在面对池渊都有点胆战心惊,“和宗主多聊了一会儿。” “李叔帮我个忙,派两个信得过的弟子,去京城盯着点。” 李修远嘴比脑子快,“盯着少宗主那小姑娘?” 池渊抬起头,抿着唇看不出喜怒,面无表情地看着李修远。 李修远“啪”地一声,捂住了嘴巴,用眼神示意池渊:我胡说的,你继续说。 “这件事情到底因我们云来宗而起,我们不能隔岸观火,让人盯着点大理寺的动作,若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暗中帮一把。” 李修远答应下来,转身出去安排了。 心里却还在嘀咕: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放心不下小姑娘。 池渊的离开,在忙碌的大理寺并没有激起太大的风波。 大概是朱敬宴和许多多都没对此有太大的反应,故而大理寺也没人过分关注。 最近外边闹了灾荒,有不少难民涌进京城。 朝廷正准备开仓放粮赈灾呢。 这件事情,也是由大司农杨廷州主管的。 杨廷州这一死,税收没办法如约征收不说,就连这些难民,也没了安置。 朝廷一时间找不到能替代杨廷州的人。 或者说,并不是找不到,而是上位者在斗法,谁都不愿意放弃这个肥差,更不愿意让这个肥差落到对手的手里。 朝堂僵持起来,民间却引起了不小的躁动。 难民迟迟没能等到放粮,征收税粮的队伍,又在此时反回京城。 一车车的粮食,在眼泛红光的难民们面前走过。 就好像是一个个衣衫单薄清凉的美人从色狼面前走过,色狼哪能忍得住不动手动脚。 起初没人敢动作,场面还能控制得住,押送粮食的队伍虽然胆战心惊,但也算顺利将粮食送到了司农寺。 可杨廷州死了,司农寺没有人能执掌大局,粮食只能堆在司农寺,没有办法登记入库。 司农寺的场地就那么大,堆着堆着,就堆满了,后来的就只能停在街道上。 入夜后,大理寺才刚刚安静下来,就又被一阵杂乱地喧嚣给惊醒了。 “不好了,大人,出事了!” 许多多才刚洗漱完,还没睡下呢,就又爬起来了。 第259章 司农寺少卿 京城。 天子脚下。 因为灾荒,饿死了人。 一个母亲的悲痛欲绝的哀嚎,惊醒了沉睡的京城。 也激怒了忍饥挨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饿死的难民。 大批的粮食摆在街道上,朝廷却说没有粮食赈灾。 “朝廷这是要饿死我们啊!” “皇上是不管我们了吗?” 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明明有粮食,为什么不给我们吃?” 低声的呢喃以雷霆般的速度瞬间出击,顷刻间便响彻整个京城,席卷到每一个难民。 “娘,我饿。” 间或夹杂着孩童啼哭哀求的声音。 “娘的!横竖都是一死!今天老子就抢了这粮食,让朝廷来杀我啊!” “大不了就是一死,老子死也要做个暴死鬼!” 朱敬宴带着人赶到时,场面一片混乱。 笑话,这些粮食可是刚收上来的赋税,怎么可能就这样堆在大街上无人看管? 早在难民们刚刚情绪躁动,准备暴动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去通报了京兆尹。 因此,大理寺的人赶过来时,场面虽然混乱,但也还算在控制之中。 难民大部分都已经被控制住了,为此京兆府也有一些伤亡。 就连京兆尹冯志焱的身上,也有一些伤。 官兵们护着粮食,一时间倒也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但因为人员不足,还有一小部分难民,正在逃窜。 一边跑,一边捣乱,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那边儿,那边儿,哎呦,别动粮食!快拦住他们!” 冯志焱焦急的喊声,即便在嘈杂的大街上,也穿透了半边夜色,传到了朱敬宴的耳朵里。 他夹了一下马腹,“驾!” “大人,大理寺卿来了!大理寺的人到了!” 这话一出,冯志焱也不由的面露喜色。 此事被人报到京兆府的时候,他就直觉此事事关重大,不是他能扛得下来的,就当机立断赶紧让人去大理寺求援了。 按说此事,应该通报都尉府。 但冯志焱是皇上的人,大理寺也是。 都尉闻西珩是丞相的门生,虽然在朝堂上并未表露立场,但他有那样一个老师,任是谁也不会将他当成皇上一党。 京中出了京兆尹管不来的事,就去找大理寺,这几乎已经是刻在冯志焱骨子里的习惯了。 他倒也不担心皇上会惩治朱敬宴越权,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真要说,最初还是皇上暗示他,有解决不了的事就去找朱敬宴的。 “朱大人,您可算来了。” 朱敬宴勒停马匹,大手一挥,“控制住难民,保护税粮,不可伤人性命!” 朱敬宴翻身下马,冯志焱才注意到,朱敬宴的怀里竟然还抱着一个小姑娘。 “冯大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们赶过来时,暴乱已经发生了,税粮被暴乱的难民抢走了不少,虽然我们都抢回来了,但过程中还散落了不少,只怕损失不小。” “京兆府也有人员伤亡,具体情况还得晚一些时候,局势安定下来了,再做统计。” 朱敬宴松了一口气,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一些。 他原以为,这种动乱,可能得惊动京畿的防卫了,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严重。 也不知道是背后的人没有谋划到,还是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还有一件事。” 冯志焱面露难色,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冯大人是担心这些税粮?”朱敬宴替他说完了没说出来的话。 冯志焱朝着朱敬宴拱了拱手,“朱大人明断。” “今日这动乱虽然压下来了,可这些税粮一直堆在这大街上排长龙,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难民的事情一日解决不了,难保今天的事情不会重演。” 冯志焱说得还算轻,他们都明白,这粮食摆在大街上,对于难民而言,就像是肉骨头之于饿犬一般,不是心底克制不想动,就能不动的。 “得想个法子,让司农寺先将税粮入库才行啊。” 朱敬宴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他们都知道这个道理。 但牵涉到上位者的斗法,他们也无能为力啊,总不能越权办差吧。 就算越权,那也顶多是司农寺的人代为行使大司农的权利,还轮不到他们呢。 “我有个办法。”许多人举了下小手。 “说来听听。” 冯志焱都傻眼了,这父女俩是来搞笑的吗? 早听说朱敬宴捡了个女人,当成眼珠子宠着,走到哪儿都带着,前段时间让皇上接进宫里去玩,他为此还和皇上闹了一遭呢。 他还以为传言夸张了呢。 这就算再宠着闺女,也没有出差的时候都带在身边的。 刚才瞧见朱敬宴带着许多多过来的时候,他就想说了。 但想着大理寺全员出动过来帮忙主持大局了,朱敬宴怕也是担心小姑娘一个人留在大理寺不安全,这才将人带来的。 从他俩开始说话之后,小姑娘就一直一言不发,乖乖巧巧地在边上扮演一个好看的摆件。 许多多没有引人注意,冯志焱也都要把许多多给忘了。 却没想到,说到关键处,一直乖巧可爱的小姑娘,竟然开始扬沙子了。 而素来靠谱的朱敬宴,在看到大家开始不受控制了,不仅没有呵斥她,反而还询问她的意见。 那耐心有温柔的模样,让冯志焱不禁怀疑,他对皇上都没这么耐心过吧。 许多多也是个不知羞的,朱敬宴给她留颜面还愿意问问她,她糊弄糊弄过去也就算了。 谁知道,许多多竟然还挺直了胸膛,“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这才道:“司农寺卿杨廷州大人遇害是不错,但司农寺也不是只有杨大人一人吧,属官呢?” “据我所知,司农寺还有两位少卿,掌管仓储委积一事吧?” 说完,许多多仰头看向冯志焱,“冯大人,我说得对吗?” 冯志焱给朱敬宴面子,对许多多哪怕是不以为然,也还是点了点头,“小姑娘还知道司农寺少卿呢?” “我还知道,司农寺两位少卿,陈屋是蓝家的人,郑秋炜是皇上的人,若是我们要抬举一个人,首选应该是郑秋炜,是也不是?” 第260章 郑大人请 这话一出,冯志焱就收起了自己心底的那点轻视。 这孩子了不起啊。 才四岁吧,竟然能将朝堂之事理明白? 虽然只有这两个人,但这也足以说明许多人在这方面下工夫了。 即便这些都是朱敬宴交给她得,她那么小的人,能记住也不容易啊。 “没错,小姐说的都对。” “那我们只需要将郑秋炜郑大人提上去就行了,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会有郑大人负责。” 许多多之前就瞧出了冯志焱的轻视,这会儿轮到她说话了,她恨不能说一句就问问冯志焱的意见,活像是上课的老师,每讲到一个知识点,就要提问一番。 冯志焱就像个学生一样,被许多多问得一脸茫然。 “是这个道理,但是……但是……”他磕磕绊绊了半天,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许多多解释这其中的关节,只能求助地看向朱敬宴。 朱敬宴瞅着冯志焱也挺可怜的,就弯腰将许多多抱起来,让她的视线与自己差不多平齐。 许多多很满意,终于不用看冯志焱那一对大鼻孔了。 “但是,没有皇上的命令,不管是大理寺还是京兆府,都没有提拔官员,任命官员的资格,是吧?” 冯志焱懵懵地点头。 他怀疑地看向朱敬宴,用眼神询问:这些也是你交给你闺女的? 但他看见朱敬宴也同样茫然地看这许多多。 “多多,这些是谁交给你的?” “今天苍叔叔说了一些,其他的是我自己猜的。” 朱敬宴:……苍尘应该就说了两句话吧。 他们因为对局势很清楚,所以说话也不必说得太清楚明白,彼此能够领会就行了。 却没想到,许多多就在边上听了两耳朵,就能猜到这些。 许多多心底偷笑,她才不会告诉他们,前些日子在宫里,她在南书房见到了司农寺的那两位少卿。 哦,连带着杨廷州,她也见到了。 那老头当时还答应她,下次见面给她拿糖吃呢。 却没想到,老头说的下次见面,竟然就已经阴阳两隔了。 她会给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头报仇的。 很快! 她是小,但谁跟谁是一伙儿的,这点事儿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所以,如果我有办法,暂时帮着郑秋炜主理此事,接下来他是不是就能顺理成章地坐上司农寺卿的位置了?” 这话一出,别说是冯志焱了,就连朱敬宴都觉得许多多是在胡闹。 “你哪有这个能耐?”朱敬宴在许多多的脑瓜顶上敲了一下,“这是政事,你别跟着胡闹。” “我没胡闹!”许多多一脸正色。 尽管朱敬宴说不让杀人,可打斗起来,那些难民为了粮食不要命,怎么可能当真没有丝毫损伤。 这会儿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空气之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耳边还有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这些税粮摆在大街上,就是一个诱饵。 饿极了的人,哪里还有理智记着这些东西不能动的? 许多多甚至觉得,他们能忍到现在才开始哄抢,已经毅力惊人了。 “我有办法!”许多多伸手在怀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一块金黄色的令牌。 “这是……皇上的令牌?” 冯志焱看清楚那方令牌,双腿一软,差点就跪下去了。 这皇上随身带着的令牌,怎么会在这个小姑娘身上? 这不合理呀! 不是说,是朱敬宴捡回去的闺女吗? 难道和皇上还有什么关系不成? 还是说,皇上对朱敬宴当真已经如此重用,这才借着许多多的手,实则那令牌其实是想给朱敬宴的? “你从哪儿弄的?”朱敬宴看着那方令牌皱眉。 这是个好东西。 可对于许多多而言,可算不上好东西。 皇后要是知道皇上竟然将这枚令牌给了许多多,怕是要不计任何后果的要许多多的命了。 “皇上义父给我的。”许多多脆生生地说,“说是让我可以随意进出皇宫。” 许多多是故意这么说的,为的就是让冯志焱对她有点信心。 毕竟这事儿要是弄不好,可就是逾矩僭越,是越权的罪名了,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爹爹,你还没说,这令牌有没有用呢!”许多多抱着朱敬宴的脖子摇晃了两下,才将朱敬宴从失神之中拉出来。 朱敬宴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有用!怎么没用?这太有用了!” 只怕蓝家怎么也想不到皇上竟然会将令牌给了许多多这个小姑娘吧。 如今拿出来正好能打蓝家一个措手不及。 只要将这次的差使交给郑秋炜,有大理寺和京兆府从旁协助,就没有办不成的道理。 事情办成了,是大功一件,这司农寺卿的位置,给他坐也就顺理成章了。 就算蓝家和皇后不满,也不能不考虑事实。 有付出有回报,天经地义! 忙活了大半夜,等到差不多平稳下来时,天都快亮了。 这边的情况交给冯志焱善后,朱敬宴带着许多人去了一趟郑府。 司农寺少卿郑秋炜,看得出来是个清廉的人,家里的装饰走的是简约风,可以说除了生活必需品,剩下啥啥都没有。 院子倒是不小,和别人家满院子的奇花异草不同,他们家的院子里,种了好些蔬菜,别人家种古木的位置,他们家种了一堆果树。 看上去,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只是对比下来,多少有点寒碜。 当然这都不重要。 夜里家中的动乱,只怕也没有谁家是真正能睡着的。 郑秋炜也不知道是没睡,还是已经起身了,这会儿官服都穿好了,看样子是等着入宫呢。 “郑大人是想要入宫请陛下给个章程?” 朱敬宴抱着许多多被郑秋炜引进书房里。 郑秋炜看着挺年轻的,二十郎当岁,是国字脸,看着一身正气。 此时眉头紧皱,倒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昨夜的动乱,下官已经知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税粮必须尽快登记入库才行。” “郑大人说得有道理,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朱敬宴说着,单手抱着许多多,还吵着郑秋炜做了个宴请的姿势,“郑大人请!” 第261章 冒险一试 郑秋炜傻呵呵地看着朱敬宴,迟迟没有动作。 “请啊!”给许多多都整着急了。 郑秋炜苦着脸,“往哪儿去啊?现在宫门都没开呢。” 他就算是再着急找皇上说这事儿的严重性,那也得等宫门开了,早朝才能说吧。 现在宫门都没开呢,他去了又能做什么啊?只能在宫门外干等着,顺带被陈屋刺两句。 他又没有别的癖好,咋可能一大清早主动腾出时间来,让陈屋阴阳怪气他几句? “上值啊!”朱敬宴回答。 郑秋炜傻眼了,“朱大人可是忘了日子?今天是大朝会。” 除却出京办差的,其他官员,只要还能爬起来的,都得去上朝。 散朝之后才能去衙门当值。 “我给你告假了,先去上值,晚了就来不及了。”朱敬宴说着,竟难得地一把拽住了郑秋炜的手腕,拖着他就往外走。 郑秋炜也是有生之年第一次体会到从自家出去,还得走后门的待遇。 一辆看上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马车,停在郑府后门的位置,出了后门,朱敬宴都没给郑秋炜反应的时间,就将他塞上了马车。 朱敬宴紧随其后上了马车,又朝着赶车的陈烨催促:“快走!” “坐稳!”陈烨话音都还没落呢,一鞭子抽出去,马而吃痛,一个健步疾驰出去。 许多多被朱敬宴抱在怀里,还没什么感觉,朱敬宴习惯了陈烨发疯,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唯独郑秋炜,没有准备,也没人扶着,马车嗖的一下蹿出去的时候,他后脑勺“咣当”一声,就撞在车板上。 人都撞傻了,捂着脑袋,惊骇地看向朱敬宴。 朱敬宴早就习惯了陈烨这般操作,一时也没想起要提醒郑秋炜。 等到他想起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 郑秋炜的有生之年系列,又更新了。 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朱敬宴的脸上,露出杀气以外的其他表情。 错愕。 这表情出在谁脸上都不奇怪,唯独出在朱敬宴的脸上,差点让他惊掉下巴。 “郑大人,没事吧?” 许多多小声地问。 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故意笑的,实在是忍不住。 郑秋炜合了下眼睛,只当没看见许多多那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他这样像没事的样子嘛? “朱大人一大早潜入下官的府邸,又不让下官去上朝,到底所为何事啊?” 他宁愿去早朝站两个时辰,听一群文武官员说屁话,也不想一大早晨就被朱敬宴连拖带推地塞进马车里撞脑袋。 要不是他的涵养不允许他骂人,现在他怕是都顾不上坐在他身侧的认识玉面阎王,直接破口大骂了。 饶是如此,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朱敬宴自知理亏,也没敢和郑秋炜计较。 “情况紧急,方才实在是来不及细说,还请郑大人见谅。” 哟呵! 朱敬宴竟然也有温声说话的时候? 郑秋炜只顾惊奇,也忘了生气了。 “朱大人言重了,还是说说到底是何事,让朱大人都顾不上体统了。” 带着个孩子,翻墙进他家,将他从卧房里拽出来。 要知道,他当时正在跟夫人交代后事呢。 结果朱敬宴的脑袋就从房顶上那个窟窿里钻出来了。 他差点吓尿裤子,以为自己还没进宫呢,怎么黑白无常就来索命了。 谁懂啊,一大早晨,天还没亮呢,他正和夫人交代后事,哄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夫人呢,一抬头,房顶上就露出一大一小,两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差点吓没了。 夫人都吓得不会哭了。 要不是朱敬宴及时出声,他都要喊护卫抓刺客了。 在此之前,他怎么也没想过,朱敬宴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玉面阎王扒人家房顶的瓦片去偷看。 这也就是他当时没干啥,万一他当时正在和夫人为北燕的人口增长做贡献,只怕以后他就做不成贡献了。 朱敬宴哪能听不出来郑秋炜的阴阳怪气。 但他理亏呀,再加上时间紧急,也不好发作。 “本官是接郑大人走马上任的。” 朱敬宴晃了一下怀里有点困倦的许多多。 许多多晃了晃脑袋醒神,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明晃晃的令牌。 “皇……皇上?帝王令?” 郑秋炜双腿一弯,就要跪了。 朱敬宴一抬手就将人拽起来了。 “这帝王令是皇上给多多,让她出入皇宫的,但别人不知道。” “京中如今的局势,郑大人也知晓,本官只问郑大人一句,你可愿冒险一试?” 郑秋炜沉默了一瞬。 也是这一刻,他明白了朱敬宴的意思。 朱敬宴之所以今天一大早来府上找他,还神秘兮兮的,就是为了借帝王令,让他先将司农寺卿的身份坐上。 今天是大朝会,所有大臣都要去参加早朝。 早朝一般是两个时辰。 所以,他们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将他的司农寺卿的身份做实。 如此一来,待到陈屋散朝到司农寺去当值,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陈屋再想反抗,也来不及了。 而有了这个功劳,皇上就能顺势擢升他为司农寺卿。 但这件事情也不是全然没有危险。 一块帝王令,虽说是见帝王令如见皇上,但这东西就是一块令牌,他们没有圣旨,能不能服众还不好说。 丞相会不会相信,又会不会借此发难,都说不好。 他若是答应配合,之后可能是平步青云,也可能会因此而丧命。 故而朱敬宴才会问他是否愿意冒险一试。 郑秋炜深吸一口气。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哈哈笑了两声,“蓝老贼定是想不到,我们会如此行,此番我们必定占尽先机。” 见他答应,朱敬宴也松了一口气。 朱敬宴又何尝不是在冒险,若是郑秋炜不答应,他的计划就暴露了,而他也没时间再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 幸好,幸好郑秋炜同意了。 但朱敬宴还是又提醒了一遍:“郑大人可要考虑清楚,这帝王令……” “帝王令如何,自是陛下说的算。” 这也是他答应下来的原因。 他不信皇上会放弃他。 第262章 妇人之仁 帝王令到底是给了许多多,让她自由出入皇宫的,还是给了朱敬宴,让他宣皇上口谕的,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 他们现在这么冒险,可是为皇上做事。 他们也相信,皇上绝对不会放弃他们。 而且,“不瞒朱大人,下官今日入宫,已经做好了死谏的准备。” 若是今日皇上再不能决断由谁来处理司农寺的事务,他就死谏,大不了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也算是为皇上尽忠了。 许多多原本已经昏昏欲睡了,听见死谏二字,又猛地回了神,惊讶地看向坐在对面一脸正气地郑秋炜。 原来,这就是朝廷命官吗? “郑大人马上就与本官是平级了,可不能再自称下官了。” 本朝,大理寺卿和司农寺卿,都是正二品的官职,头顶上顶着丞相和不管是谁的三公,也算是权倾朝野了。 这也是朱敬宴冒险要将郑秋炜提起来的原因。 朝中衷心于皇上的人不少,但势力不够强劲,处处都被丞相党压一头。 区区一个司农寺,又能容纳多少忠君的心,他们得再提起一个可用之人,共同对抗,也算是让保皇党,能有个依托。 郑秋炜自然也明白朱敬宴的意思。 在这方面,两人心照不宣。 京兆尹冯志焱还没走,街道上还残存着干涸的血迹。 陈烨飞快地将马车赶到司农寺门前。 司农寺大门已经开了。 昨天夜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司农寺当差的小吏也不敢怠慢,早早就来了。 只是在门里瑟瑟发抖,不敢管外头的事情。 京兆府和大理寺的人,正在收拾残局。 郑秋炜才掀开帘子,还没下车呢,就看见粮食散落一地,顿时就红了眼眶,也不等人搀扶,直接跳下马车。 “来人!快来人啊!没看见水粮都洒了吗?还不赶紧收拾起来!” 郑秋炜的声音一出,司农寺就鱼贯跑出一群小吏,手里拿着工具过来收拾。 “先不忙。”朱敬宴按下郑秋炜也想去收拾粮食的手。 “传皇上口谕!” 郑秋炜惊骇地看向朱敬宴。 他万万没想到,朱敬宴竟然将自己也卷进来了。 方才在马车上,他就已经将帝王令要过来了,目的就是直到了最坏的结果,可以将朱敬宴摘出去。 他可以说帝王令是他偷来的,这样一来,朱敬宴最多只会落个疏忽的罪名,虽然也逃脱不了惩罚,却罪不至死。 可这句“传皇上口谕”一出,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若是被拆穿,他就是假传圣旨,是诛九族的死罪啊! 但这句话的作用,也是不容置疑的。 很快,地上就哗啦啦地跪了一片,就连许多人,都像模像样地跪在了地上。 配合着朱敬宴所传的皇上的口谕,郑秋炜就算再不愿,也只能将帝王令高高举起来。 情况确实紧急,再加上陈屋没在这里,跪在这里的,就算还有陈屋的人,也没那个胆子,公然质疑帝王令。 再加上朱敬宴的威严,冯志焱这个京兆尹也在边上帮腔,郑秋炜走马上任,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顺利。 足足一个时辰,在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的帮忙之下,税粮顺利入库。 进了书房,郑秋炜甚至顾不上给几人倒茶,就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朱敬宴,“朱大人这是何苦?你可知道,假传圣旨是诛九族的死罪!” 朱敬宴不以为然。 许多多已经举起手,跳着说:“可爹的九族,只有我!” 郑秋炜无奈地白了许多多一眼,“你知道什么叫诛九族?” 已经死了的人,都得再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挫骨扬灰。 “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关系?”许多人歪着脑袋发出疑问,“而且,皇上义父会帮我们摆平的。” 冯志焱也在边上帮腔,“当时的情况,若不说有皇上口谕,郑大人只怕也不能服众,朱大人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我如何不知,只是这……”太冒险了。 他一个人冒险也便罢了,现在还将朱敬宴也给牵扯进来了,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情,让他良心何安? “没什么好可是的。”朱敬宴正色道:“此事本就是我提出来的,郑大人愿意随我胡闹,我已经感激不尽,又怎么可能让郑大人独自一人承担风险!” “你这是在妇人之仁!”郑秋炜哼了一声。 若是他们俩都死了,皇上还能依靠谁? 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郑叔叔也生气了,皇上义父会帮我们兜着的。”许多人扯了扯郑秋炜的衣袖。 娇滴滴的小姑娘一脸娇俏地仰头看着他,郑秋炜就是有一肚子,也没办法对一个小姑娘发泄。 “事情已经这样了,郑大人就算再责备朱大人,也无济于事了,不如想想怎么善后吧。”见郑秋炜神色缓和了,冯志焱赶忙在边上帮腔。 郑秋炜还能说什么,事已至此,他说再多也没用了。 但他还是恶狠狠地瞪了朱敬宴一眼,“若是事发,你就将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就说我威胁你的!” 朱敬宴老神在在地瞥了郑秋炜一眼,“你怎么威胁我?” 郑秋炜神色一滞。 这是看不起他是个书生? “我是打不过你!但我要是挟持了这小丫头呢?现在全京城谁不知道你玉面阎王是个女儿奴,到时候你就说我挟持了小丫头,威胁你,你不得已而为之,如此或许能保全你。” 朱敬宴无奈,“到时候再说。” “什么到时候再说!” “郑叔叔!”许多多又扯了扯郑秋炜的衣袖,“事情还没有发生呢,你先别急呀。” 郑秋炜急得嘴里都要起泡泡了,可他还谨记着不能对许多多发脾气。 “叔叔没急,多多别怕。” 许多人倒是不怕,只是她瞅着郑秋炜好像要气死了。 她爹爹惯会气人的。 有时候连皇上义父都能被她爹爹气一个跟头。 陈屋得到消息的时候,郑秋炜已经拿着司农寺卿的官印开始处理事务了。 棋差一招,但陈屋也是司农寺少卿,从前和郑秋炜平起平坐的人,怎么能甘心就这么被郑秋炜压一头。 第263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陈屋寻了个由头,就出了司农寺。 他的动向,自然瞒不过郑秋炜。 但郑秋炜也并未多费心思。 左不过是去找丞相或者是皇后了。 不过他一外臣,进不去内宫,还是去找丞相的可能性更大。 接下来,可能还会有一场风波,他必须得利用这个时间差,尽可能多的处理一些事情。 万一他明天就被撸下来,掉脑袋了,也能多为皇上做些事情。 因此,他对来禀报消息的小吏说:“不必管他。” 拦住陈屋也没用,宫中和丞相府现在想来也已经收到消息了。 朱敬宴在散朝之前,就已经入宫去找皇上商议此事,说是要在皇后发难之前,和皇上统一口径,免得被皇后抓到把柄。 这件事情的关键,还在于皇上。 可那是皇上,就算他们此举是正义之举,是权宜之计,也还是有朱敬宴假传圣旨,也还是有他擅作主张。 说到底,他们这是欺君。 历来也没有哪个君主能在臣子欺君之时,还无动于衷的。 说到底,郑秋炜也是在赌,赌皇上对他们这些臣子,能多一些信任。 他很清楚,朱敬宴也是在赌,别看他老神在在的,其实心里指不定怎么慌张呢。 他不知道的是,他以为的慌张到极致,在强撑的人,现在正在皇上的南书房里吃点心呢。 是真的老神在在,甚至还嫌弃皇上抠门,问“还有没有?” 司农寺的事情,至此算是尘埃落定,徐至钟心中高兴,对朱敬宴也多了些耐心。 “有,你想吃多少都有。”徐至钟给王富贵使了个眼色,王富贵就领命去给朱敬宴拿点心去了。 “多拿点儿,我给多多带点回去。”朱敬宴得寸进尺地提要求。 王富贵答应了一声,就往御膳房去了。 “话说,你怎么这么大胆子?就不怕朕责怪你?” 朱敬宴嘴里还含着点心呢,从昨天到现在,他累了一整夜,连一口热乎饭都没吃上,肚子都饿扁了。 听见这话,没顾上回答,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徐至钟一眼,顺手接过徐至钟递过来的茶水灌了一口,将点心顺下去,这才道:“郑秋炜都不怕,我怕什么?” 郑秋炜和皇上的关系没有那么好,他都敢冒险。 他和皇上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他还是太上皇带大的呢,小时候还和徐至钟穿过一条裤子,徐至钟就算不满意他的做法,也不能将他怎么着。 最重要的是,他手里还有王炸呢。 别人不知道,朱敬宴可是很清楚,许多多是徐至钟的亲生女儿啊。 这帝王令,也是从许多多的手里拿出来的。 徐至钟要是敢给他找不自在,他就让许多多给徐至钟着不自在。 一物降一物。 他就不信许多多降不住徐至钟。 那可是这个情种最爱的女人留下的孩子,要是被徐至钟知道了,怕是谁动一下,他都得急眼。 “你呀,胆子一直这么大,亏得他们把你夸得跟阎王似的,也不知道你在他们面前,是怎么装的!” 朱敬宴“哈?”了一声,难道在徐至钟的眼里,“阎王”是夸人的词儿? “我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你的江山社稷?” 但凡当今皇上不是徐至钟,朱敬宴都不会这么冒险。 掉脑袋的大罪,他说犯就犯了。 一方面是自己为国为民,另一方面,自然也是相信徐至钟。 接过王富贵递过来的点心盒子,朱敬宴站起身,“反正这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你回头别给说漏嘴了,不然我就没命了。” 徐至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知道了!” 他都这么大了,朱敬宴教训他还跟教训孩子似的,像话吗? 他都是皇上了。 朱敬宴拎着点心盒子才走没多长时间,就听见太监通秉,丞相来了,还带着不少朝臣。 徐至钟冷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逼宫的。” 王富贵将这话听在耳朵里,吓得一哆嗦,差点就跪下去了。 “让他们进来吧,朕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要抗旨。” 即便早就知道依照皇上对朱敬宴的宠信程度,此番一定会为朱敬宴擦屁股,但听皇上理直气壮地说丞相要抗旨这话,王富贵还是忍不住心惊。 看来,他还是嘀咕了朱敬宴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啊。 以后对待朱敬宴,还得更小心谨慎才是。 王富贵哪里知道,徐至钟之所以对朱敬宴这般,也是因为朱敬宴对他完全没有二心。 蓝钰儿得到消息的时间,与陈屋相差无几。 她气得当场就摔了一套名贵的茶具。 “叫荣玉良过来!” 紫苏颤颤巍巍地避开地上那些琉璃碎片,让人进来收拾了,又亲自去叫了荣玉良。 荣玉良那边,也听到了司农寺的动静。 但这就是朱敬宴等人的谋算,他们就算得到消息了,也无能为力。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他们能找的茬,也就是朱敬宴假传圣旨。 可朱敬宴是为了皇上办这事儿,而且,朱敬宴已经入宫了,这会儿应该与皇上打过照面了。 朱敬宴赢定了,皇上一定会为他遮掩。 但蓝钰儿生气的点,并不是司农寺落到了皇上的手里。 而是许多多。 先前许多多离开皇宫,回大理寺时,表现得那叫一个乖巧,她还当许多多是想通了,还想着日后她成就大事,站在这世上最高的位置上,也会给许多多一些好处。 毕竟是同乡。 却没想到,许多多竟然是在耍她。 让她失了司农寺的掌控权。 帝王令! “好啊!”堂堂帝王,竟然也用这样的手段了。 荣玉良来到凤仪宫时,连头都不敢抬。 “荣玉良,本宫让你办的事情,你可有一件办好了的?” 荣玉良缩了一下脖子。 “奴才无能,还请娘娘惩罚。” 事到如今,荣玉良也不敢说求饶的话,只希望皇后娘娘能绕他一条狗命。 “惩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本宫恨不能杀了你!” 就是这个荣玉良,交代给他的事情,就没有一件事办得漂亮的。 最初让他去追杀那个贱人,他呢,让人逃了好几年不说,还差点又逃到皇上面前去。 第264章 耍无赖的朱敬宴 后来让他去大理寺查那个孩子,他竟然言之凿凿地说那孩子已经死了。 再后来,许多多以小神探的身份出现,他又说不是。 到后来,确定了许多多的身份,又让他一次又一次的下手,结果他每次都失败,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个位置,你若是坐不好,自然有的是人想坐!” 荣玉良也懊恼不已,“奴才知罪,求皇后娘娘看在奴才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在给奴才一次机会,这次奴才定会除掉许多多,替娘娘分忧。” 他跟在蓝钰儿身边太长时间了,自然知晓这次皇后最气的点在哪。 “若是再失败,你就不用回来见本宫了。” “是,是!奴才绝不会再失手!” 蓝钰儿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荣玉良也不敢多说,趴着后退两步,这才站起身,倒退着走到门口,这才转身离去。 出了凤仪宫,荣玉良那张脸上的谄媚瞬间就消散了,取而代之是无尽的阴沉。 “许多多!”三个字从他的牙缝间挤出去,仿佛要将许多多拆吃入腹一般。 都是这个许多多!都是明妃那个贱人! 从前,他可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人。 就是从明妃开始。 他几次三番在明妃手底下吃瘪,几次三番的失手,已经让皇后娘娘对他不如从前那般信任了。 也不知道明妃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分明就只有一点三脚猫的功夫,竟然能屡次从他的人手底下逃走。 这个许多多也是,大理寺竟然敢公然和皇后娘娘作对,明知道许多多是皇后要杀的人,竟然还敢将许多多留在身边,大理寺上下,竟然集体为许多多遮掩。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失手! 东厂十大高手,倾巢而出,他就不信,弄不死一个许多多。 许多多并无察觉到危险的到来。 他正在街上,和大家一起收拾东西呢。 大理寺也有不少人受伤了。 许多多将人扶上马车,让先将伤员带回去疗伤修养。 送走了那些人,广倾安才皱着眉头走过来。 许多多凑过去询问:“广爹爹,可是又出什么事了?” 广倾安面色凝重的摇头,“没出什么事。” 可问题就出在这没出什么事上。 “只是奇怪。”他凝眉嘀咕着:“我明明察觉到有人在暗中出手相助了,怎么就没有呢?” 尽管广倾安的声音并不大,但许多多还是听到了。 她目光闪了闪,才道:“或许,是侠义之士吧。” 站在许多多边上的张千闻言,垂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微微闪动。 “侠义之士?”广倾安念叨了一遍,“哪来的侠义之士?”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你和我一起回大理寺不?” “我得先在这儿。” 她帝王令还没拿回来呢,爹爹说,晚点宫里还可能要传唤她,让她先在司农寺这里等着。 “广爹爹先回去吧,张叔叔在这儿陪我就行了。” “行,要是没事,你们也早点回去,现在是多事之秋,外边不太平,大理寺也需要你们回去干活。” 张千笑了一声,“感情主要是让我们回去干活的。” “咋的?你堂堂大理寺的右寺丞,还想当个不干活光拿钱的白吃饱啊?” 广倾安没好气的瞪了张千一眼,转身就带着人往回走了。 “给我们留几个没受伤的吧,这里可能还有的忙。”张千拦住了广倾安。 广倾安想了想,出了这事儿,宫里头可能又要对许多多动手了。 “要不,我留下来吧。” “不用你。”张千摇头,“大人还没回来,你得回去主持大局,让陈烨留下吧。” 陈烨也算是大理寺数得上名号的高手,真要出了什么事儿,跑还是能跑得了的。 “那也行,你们一切小心。”广倾安将陈烨留下,又留下几个身手不错的捕快,这才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朱敬宴没能出得去皇宫,就又被皇上叫回去了。 回到南书房的时候,他的手里还拎着王富贵专门让人给许多多准备的点心呢。 丞相蓝柯铎和他手底下的那些鹰犬,从他一进来,就目光灼灼地盯着朱敬宴。 他上前装模作样地给徐至钟行了礼,礼也没行完,徐至钟就让他免礼了。 话音还没落,他那才弯下去的腰就直起来了。 扭头一脸好奇地问:“各位大人是来南书房开小朝会的?” 蓝柯铎的脸色极难看,但还是他身后的陈厚,率先开口询问:“听闻朱大人到司农寺宣了皇上口谕?” “陈大人才知道?”朱敬宴不答反问。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不知皇上何时给朱大人下达的口谕?” 朱敬宴挑了下眉头,“陈大人是仗了谁的势,竟然敢当堂反驳皇上,窥视帝踪?” 朱敬宴这话一出,陈厚的脸就白了些。 他才反应过来,这话就算是在气头上,那也绝对是不能问的。 “下官只是怀疑,朱大人是在假传圣谕!” 朱敬宴歪了下脑袋,这个姿势是和许多多学的。 许多多每次犯了错,在他面前装无辜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 每次许多多一这样,他就拿许多多没办法了。 这招广倾安夜学会了。 但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表情,让广倾安做出来,就能将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朱敬宴这个,自然是广倾安版本的。 就差理直气壮的告诉陈厚,我就是假传圣谕,但皇上向着我呀,你能把我怎么着? 陈厚是真不能把朱敬宴怎么着,他只能气的捂了嚎风的。 朱敬宴才不缓不慢地问:“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证据吗?你要是没有证据,我可要弹劾你了?” 嘴上还和陈厚说着话呢,朱敬宴已经一扭身就跪倒在地上,“皇上圣明,请皇上为微臣做主啊!” “陈大人当着皇上和各位大人的面,就这样污蔑臣,各位有目共睹,还请皇上为臣做主,惩治这个口无遮拦,污蔑忠良的奸贼!” 陈厚被朱敬宴这波操作弄得目瞪口呆。 朱敬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他竟然,当着皇上和这么多大人的面,耍无赖? 第265章 夜宿青楼 “我,我只是怀疑——” “没有证据的怀疑,你藏在心里就行了,说出来不就是污蔑嘛?你还到皇上面前说?你这不是污蔑是什么?” 朱敬宴根本就不给陈厚说话的机会。 司农寺现在的势力,也有两部分。 一部分是以郑秋炜为首的保皇党,还有一部分是以陈厚为首的,蓝柯铎的鹰犬。 如果能借此机会,将陈厚按下去,对于郑秋炜掌控司农寺,也多了一些助力,郑秋炜完全掌控司农寺,也会反哺皇上。 环环相扣之下,都是益处,何乐而不为呢? 不就是装疯卖傻嘛? 从前朱敬宴不会这一招,在朝堂上也是个沉默寡言的形象,还吃了不少亏呢。 现在,他要将从前受过的委屈,通通找回来。 “皇上可要给臣做主啊!”朱敬宴都趴在地上开始哭了。 别说陈厚了,就连徐至钟,都目瞪口呆,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个好友一样。 “陈厚,你有何话说?”徐至钟看向陈厚。 陈厚吓得一哆嗦,双腿一软就跟着跪下去了。 “皇上,臣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朱敬宴梗着脖子反问。 陈厚气的牙根直痒痒,却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放肆。 “臣,臣……” “皇上,臣有一事不明!”见陈厚实在不顶用,蓝柯铎上前一步,拱手道。 徐至钟看着蓝柯铎就烦,烦躁之中,若是细看,其实还有一点点同病相怜的同情。 他被皇后压着打,蓝柯铎其实也没比他强多少,自以为螳螂捕蝉,结果不想,他的女儿是黄雀啊,他所做的一切,承担的一切骂名,最后都是为他的宝贝女儿做嫁衣。 思及此,徐至钟对蓝柯铎也就没有那么讨厌了,甚至还多了一丝同情。 也就只有那么一丝。 在蓝柯铎出面和他作对的那一瞬间,这同情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还是厌恶。 不过徐至钟也不是毛头小子了,在龙椅上历练了这么多年,如今也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 “准奏。”徐至钟端坐在龙椅上,语气平淡无波。 就从这个语气来看,根本听不出来他打算偏袒朱敬宴的趋势。 “陈厚与郑秋炜,皆是司农寺少卿,功绩,阅历都相差无几,陛下为何会选中了郑秋炜,而不是陈厚,可是因为郑秋炜平日与陛下更为亲近?” 徐至钟听了这话,心里将蓝柯铎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是什么意思啊? 说他任人唯亲呗? “丞相误会了,陛下之所以选中郑大人,完全是因为巧合。” “巧合?”蓝柯铎目光灼灼的看向朱敬宴,“朝廷官员的任命,乃是大事,如何能用一句巧合解释?朱大人未免太过荒唐了。” “荒唐?”朱敬宴冷笑一声,站起身子,“到底是下官荒唐,还是陈大人荒唐?” 朱敬宴反手指着陈厚,“敢问陈大人昨天夜里,在什么地方?” “杨大人遇害,司农寺无人能够主持大局,税粮停放在街头,近些日子进京的难民迟迟没有得到救济,不得已,将主意打到了税粮上。” 京兆府和大理寺的人连夜镇压,才算是勉强将难民们镇压下去,将税粮救下来。 “郑秋炜郑大人,跟着大家忙活了小半夜,直到天明时分,才带着司农寺的官吏,将税粮都登记入库。” “而陈厚陈大人,昨天发生动乱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朱敬宴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狠厉,以至于陈厚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他去了哪儿,这事儿还真是不能说。 因为他去了望舒楼。 昨天下值,有两个外放的从前与他交好的官员,约他去望舒楼听曲儿。 望舒楼的美人实在是太过热情,他便留宿了。 并非没听见街上的吵嚷。 只是事不关己,京中治安,有京兆尹,有大理寺负责,再不济还有京畿驻军,轮不到他一个司农寺的少卿去操心。 可他万万没想到,昨夜这动乱的起源,竟然是司农寺没能及时入库的税粮。 “丞相说,郑大人如此为国为民,不该升一升吗?” “难道为国为民的好官,还要被夜宿青楼,狎妓的败类压一头不成?” 夜宿青楼一出,陈厚的脸就白了一层。 朱敬宴心下了然。 “既然丞相非要下官说个明白,那下官就问个明白!”朱敬宴的语气越来越重,隐隐已经将公堂上的威压带带了。 他目光冰冷,充满压迫力地看向陈厚,“敢问陈大人,昨天夜里,叫的是哪位姑娘?身子软不软,声音甜不甜,花的银子值不值?” 姑娘的身子软不软,陈厚已经想不起来了。 现在他自己的身子已经软了,跌坐在地上。 一抬头就对上蓝柯铎狠厉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完了。 可朱敬宴是怎么知道他昨天夜里狎妓的? 大理寺的爪牙已经如此之多,遍布全京城了吗? 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昨天夜宿青楼的事情? 朱敬宴见状,轻笑着晃了下脑袋。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当然是从陈厚的表情上看出来的。 刚才他提起“夜宿青楼”时,陈厚脸上的心虚实在是太明显了,他就差直截了当地问“你怎么知道的?”了。 朱敬宴好歹也是大理寺卿,审案子察言观色是他的本能。 至于为什么会提及夜宿青楼,那自然是因为,陈厚有前科了。 之前教坊司的案子,朱敬宴将教坊司每个乐姬都审问了一遍,关于朝中官员的本性,也了解了八九不离十。 陈厚可是其中最喜欢逛教坊司的那一批人之一了。 后来教坊司出了事儿,门可罗雀了一段时间,但很快,那件事情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又热闹起来了。 要说陈厚能忍得住不去,朱敬宴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他就是诈一诈,没想到还真诈出东西来了。 只能说是意外之喜了。 陈厚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家郑秋炜昨天夜里,为了司农寺和京中的治安奔波的时候,陈厚竟然在妓子的身上奋战。 怎么说呢? 就是哪怕是自己人,他们都觉得这司农寺卿的官位,应当是人家郑秋炜的。 第266章 别走了 南书房这一行,陈厚没能拿到好处不说,还因为夜宿青楼一事,被官降两品,彻底没了和郑秋炜争的资格。 连带着蓝柯铎,都被徐至钟斥责了两句识人不清。 阴阳怪气了两句,鱼找鱼虾找虾,井里的王八找青蛙一类的话。 明里暗里说蓝柯铎和陈厚其实是一路货色。 蓝柯铎一张脸那叫一个铁青,却也拿徐至钟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徐至钟阴阳怪气,不仅没能反驳,还要躬身应和认罪。 未免狗急跳墙,徐至钟也只是阴阳了几句,就让他们退下了。 至于郑秋炜,自然是得了不少赏赐。 人家真的有功啊,自然是值得这些赏赐的。 还有朱敬宴和大理寺,也得了些赏赐和嘉奖。 朱敬宴出宫的时候,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蓝柯铎一见朱敬宴那喜形于色的样子,就断定朱敬宴是故意气他了。 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到别的可能,能让朱敬宴这个冷静自持的人,喜形于色,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是故意的。 朱敬宴确实是故意的,但也有他确实挺开心的原因。 像是斗胜了的公鸡一样,耀武扬威地在手下败将面前转了一圈,绕了个远路,这才上了马车。 云来了。 司徒翼脸色阴沉地看向站在床边的人,“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属下亲眼瞧见同屋的赵大志出去了,就悄悄跟在后边,属下都看见了,少宗主派人去京城,帮大理寺和京兆府控制局势了。” 司徒翼面露疑惑,“他帮官家的忙?” 司徒翼的第一反应,就是池九铭勒令门中弟子不得与官门中人产生瓜葛,最好连私交都不要有。 门中弟子被管制得连官门中的朋友都没有,他却放纵池渊跟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交际? 这叫什么?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司徒翼眼前闪过一丝怒气,“去查查,少宗主在京城的那段时间,到底在什么地方,查他和大理寺京兆府的关系!” 司徒翼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他冷笑一声,“真是可笑,池九铭管了我们一辈子,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好儿子,竟然早就与大理寺的人产生了瓜葛,还在大理寺呆了快一年呢。” “做厨子!呵呵!咱们这位少宗主,还真是有出息啊!” 已经有了蛛丝马迹,再调查就快得多。 不到半日的功夫,池渊在大理寺的十七个,就差不多被他们调查清楚了。 “还有一事。”下属恭敬地道:“少宗主在大理寺时,与一个叫许多的小姑娘交好,那小姑娘是大理寺的小神探,是大理寺卿朱敬宴的养女。” 养女? 这个词,又让司徒翼顿了一下。 “当官的,就喜欢玩这种脏的。” 他可是知道,不少官员,都喜欢养一些养女啊,养子啊之类的,再必要的时候,当做礼物送出去,给自己拉拢人心,或者是联姻,以谋求更高的利益。 “这个大理寺卿,被人夸得天上少有跟个神仙似的人物,竟然也玩这一套,看来当官的都一样啊!” 属下跟着司徒翼有一段时间了,从司徒翼的话中就猜到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开口,“这个好像不一样,那个小姑娘,今年才四岁。” “少宗主与她关系亲密,也是因为这小姑娘喜欢吃少宗主做的饭。” 这个,倒是司徒翼没想到的。 “堂堂少宗主,竟然喜欢伺候人,真是可笑。”他冷哼一声,“还有呢?就没查出来点别的什么?” 属下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属下只觉得,少宗主对那个小姑娘特别好。”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往两边瞟了一下,确定屋里没有别人了,他才压低声音道:“属下觉得,若是护法请那个小姑娘来宗门做客,或许少宗主会很开心。” 所谓的做客,到底是怎么个做客,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了。 “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办得漂亮!” “是!属下幸不辱命!”他微微一拱手,转身就走。 司农寺的局势稳定下来,张千和许多多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那儿了,从郑秋炜的手里拿回了帝王令,许多多就被张千牵着小手,往大理寺走了。 马车早上送伤员回大理寺了,因此两人现在只能走回去。 其实郑秋炜原本打算让人送他们回去了,但张千和许多多都想看看京城现在的状况,便拒绝了。 一路走回去,还是有不少衣衫褴褛之人,倒在街边,他们眼巴巴地看着过路的人,却很少有人为他们驻足。 许多多想了想,还是摸出了钱袋。 她的小荷包里并不满,里边也只有一把铜板。 她就拎着小荷包,挨个往乞讨之人的破碗里头放铜板,每个破碗只能放一个铜板,没多长时间,荷包就空了。 眼前是个眼巴巴的孩子,孩子的身上,还沾染着污泥和血迹。 但荷包已经空了。 许多多歉意地看了那孩子一眼。 就在此时,一个玄色的钱袋,出现在她面前。 许多多惊喜地抬头,就见张千正温柔地看着她。 “叔叔的俸禄不多,多多可要省着点。” “谢谢张叔叔!”许多多面露惊喜,接过荷包。 张千的荷包和许多多的就不一样里。 里边几乎没有铜板,都是碎银子,甚至还有几张银票。 许多多只将碎银子散了出去。 至于银票和银锭子,给出去只会害了这些人。 聊胜于无,但效果机会没有。 站在街上,许多多看着眼前这风雨飘摇一般的京城,深吸一口气,心里暗自决定,她以后,一定要让天下人都过上好日子。 张千垂头看着许多多,他不知道许多多在想什么,但看着许多多那张凝重的小脸。 他忽然想,不管这小姑娘在想什么,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帮着她达成心愿。 两人继续往大理寺走。 许多多的心情始终没办法放松。 就在两人刚走过一个街角,拐进一个巷子时,张千忽然伸手抓住了许多人的手,“别走了!” 第267章 前后夹击 张千声音低沉。 许多多偏头看过去,就见他表情凝重,眼中尽是警惕。 “陈烨,回大理寺求援!”张千低声交代一直走在他们身后默不作声的陈烨。 陈烨也察觉到不对了。 他上前来,“你带着多多走。” 张千弯腰将许多多抱起来,单手护在怀里,朝着陈烨摇头,“带着多多就走不了了。” 即便只有气息,那些人还没有露面,但张千已然断定,这些人就是冲着许多多来的。 如此一来,不管是谁带着许多多,他们都只会追带着许多多的人。 “一起杀出去!”陈烨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张千叹了口气,“那就是咱们三个都死在这里。” “别废话了,赶紧回去,叫广倾安带着人过来救我们,只有这样,我们或许才能有一线生机。” 陈烨心下再不愿,也不得不承认,张千说的是事实。 现在这个气息,他都已经无法辨认这里到底有多少人了。 别说是他们两个都留下,就算是再来两个,今天也得交代在这里。 “你轻功更好,对京城也更熟悉,你走!”张千理智分析之后,还不忘推了陈烨一把。 张千这一掌用了不小的力气,将陈烨送走的同时,也让隐藏在暗中的人生了警惕。 “打草惊蛇了,上!” “拿下那个小姑娘!” 两道声音,从两个方向而来。 张千顾不上思考缘由,就见一左一右,两边都有人冲了出了。 左边的人速度快些,还没到近前,许多多就已经开口,“是东厂的人!” 张千“嗯?”了一声,拔剑出手,抵挡之余还没忘了问:“你如何得知?” 许多多小手抓紧了张千的衣襟,“他们身上有股味,离老远就能闻见。” 许多多的嫌弃,已经溢于言表了。 张千闻言也皱了下眉头。 确实如同许多多所说,这些人身上,都带着一股难闻的尿骚气。 不过也能理解。 其实不用许多多说,他也能看出来这些人的来路。 毕竟他之前也跟着皇后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与荣玉良的东厂也打了不少交道,又怎么会认不出东厂的人。 他早就想到可能会和东厂的人对上,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不过来都来了,对方是打着将他们俩都留下的念头,出手根本没有留情。 张千就更是不会手下留情了。 “抓好了!”张千交代一声,手上也没忘了护着许多多。 “张叔叔放心,谁都不能把我从你身上拽下去!” 听许多多还有心思说玩笑,张千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也只有一瞬间。 因为他发现,右边出现的那伙人,和左边这些人,不是一伙儿的。 那些人的手段,更像是江湖人士。 “是江湖人?”张千抱着许多多飞身上了墙头,“不知道是哪条道上的兄弟?” 对方似乎有些诧异,张千竟然能看出他们的来头。 不过没人理会张千,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儿往上冲。 见问不出话来,张千也就没继续在墙头上当靶子,飞身下来,手中的剑已经取下一个敌人的性命。 许多多紧紧抓着张千的衣襟,还没忘去看那人,“是东厂的人,杀了他们!” 张千扶着许多多后背的手用了点力气,语气也没了早先的柔和,“抓好!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热闹?” 许多多嘟了嘟嘴,就被张千按在怀里,动弹不得了。 两方人马,三十多人,张千就算是顶尖的高手,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被人围攻,还要护着许多多,身上很快就多了伤。 但张千到底是功夫了得,伤势都不是致命伤。 许多多看着他身上流的血,眼眶跟着红了。 “张叔叔,你自己走吧!” 张千皱着眉头,抓紧了许多多的后背,手中的剑挑翻一个东厂鹰犬的手腕,那人手上的兵器“锵”地一声落在地上,张千乘胜追击,解决了这人。 但他身后也漏了破绽,被一个江湖中人刺了一剑。 他将将避开要害,剑刺入了他的后肩。 许多多能明显感受到,张千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她想让张千放弃她。 但张千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不仅如此,张千一剑挑开一个江湖中人的腰带,扯住一端,将那人甩飞出去,自己则是用那根腰带,将许多多绑在了他的身上。 如此,他便能分出另一只手来对敌。 许多多后腰上有一根带子拦着,再加上她努力抓着张千的衣服和脖子,也没有掉下去的危险。 空气之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许多人已经泪流满面,嘴里呼喊着让张千放开她。 张千却好像是没听见一般,顾自在这群穷凶极恶的杀手之间进出冲杀。 每次进出一次,他的身上就要多出两道血痕。 同样的,他也能收割一两个人的性命。 但人力总有穷尽。 “他要力竭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原本已经心生恐惧的两方人马,又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拎着武器往上冲了。 身上的剧痛,再加上失血过多,让张千眼前有些模糊,脚下也踉跄了一下。 奈何敌人太多了,哪怕已经倒下一地的尸体,在他眼前,也还有十几个身影在晃晃悠悠。 “张叔叔,你放弃我吧!”许多多哭得嗓子都有点哑了。 张千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 之前许多多说张千穿白衣服好看,张千今天专门换了身白衣。 此时这身白衣上,已经看不出半点白色,尽是血色。 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许多多的衣服也被鲜血染红,小脸上也溅满了血,可她知道,张千将她保护得很好,她身上一个小口子都没有。 “上!将那小崽子带回去!”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是和东厂那些人尖细刺耳的声音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音调。 许多多脑海中灵光一闪。 她知道了。 她知道另一波人,是什么人了。 云来宗。 是池渊的宗门。 池渊一定不会派人来杀他,那就是有人想要她挟制池渊。 如此说来,池渊在云来宗的状况应该也不算太差。 第268章 救兵来了 至少现在的对弈,他是占上风的,才会让他的对手不惜在京城天子脚下大动干戈,也要抓她回去挟制池渊。 思及此,许多多也算松了一口气。 之前得知云来宗的人几次三番来找池渊,许多人就猜到云来宗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很有可能,池渊的父母出事了,不然云来宗的人也不至于不辞辛苦地到大理寺找池渊回去主持大局。 池渊更是走得焦急,连道别都来不及,更说明了情况紧急。 这几日,许多多表面上没说,其实心里一直替池渊担心。 而今瞧见这些人找上门来,想来是拿捏不了池渊,甚至还有点狗急跳墙的架势,这不,就来找她的麻烦了。 许多多转头看向东厂那些人。 其实两方人马还是有着非常鲜明的对比的。 东厂的人,都是一水儿的制式长刀,哪怕是身穿黑衣,黑巾蒙面,但只要那长刀在手,就能叫人一眼看出他们的来头。 至于云来宗的人就不一样了。 云来宗这种江湖宗门,收纳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士,故而兵器也是各不相同,刀枪剑戟,斧钺勾叉,看得人眼花缭乱。 眼下张千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将许多多交给这两方人马。 许多多深吸一口气,“张叔叔,全力对付东厂的人!” “那些江湖人士,想要抓我回去,他们不会对我下杀手!” 既然是云来宗的人,想要抓她去挟制池渊,那就只有活着的许多多才有这个资格,死人可没办法要挟别人。 难道拿她的尸体去要挟池渊吗? 别开玩笑了。 张千不知道许多多是哪来的自信,但若是可以专心对付其中一拨人,倒也能给他减轻一些压力。 许多多高声呼喊:“杀了那些阉狗,我跟你们走!” 许多多的喊声,让云来宗的人顿了一瞬,互相对视两眼。 最后,还是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人喊了一声:“别听她的!先将那个男的弄死!” 他们很清楚,只要张千还活着,不管是他们,还是东厂的人,都不可能得手。 许多多见云来宗之人只停顿了一瞬,就又冲上来,心下也有些焦急。 这些人和东厂的人不一样,东厂的人打架都有路数。 但这些人不按套路出牌,还喜欢搞偷袭那一套,让人应接不暇。 张千身上的伤,就有大半,都是他们造成的。 “你们宗主知道你们现在是对朝廷命官下杀手吗?” 许多多厉声喝问。 她记得池渊之前和她说过,江湖门派,从来不会和朝廷产生瓜葛,双方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如果不是江湖中人实在闹得不像话了,朝廷也轻易不会对江湖门派动手,这也算是多年以来,双方达成的默契吧。 “这个男人是朝廷命官,三品大员,他若是死了,你们整个宗门都得给他陪葬!” 许多多越发声嘶力竭。 也不是没有效果,那些人动手的时候,明显有了忌惮。 “你们还有家人,你们的父母,儿女,妻子,他们都会因为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而遭难。” “你们的宗门在江湖中得势,但和朝廷对上,也讨不得好处!” “若是不想朝廷大军压境,我奉劝你们还是不要找死!” 这些话,不只是云来宗的人听见了,就连张千和东厂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为了别人的雄心壮志,让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丧命,真的值得吗?” 许多多最后一句话,让云来宗弟子收住了兵器。 “你们现在退去,我可以既往不咎,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朝廷这里,自有我帮你们遮掩,保证你们的宗门能够度过此难。” 云来宗弟子互相对视着,纷纷用眼神询问:怎么办? 他们还会犹豫,那就是还有理智,但许多多完全不敢放松。 广倾安之前和她说过,江湖中人,大多是莽夫,喜欢逞匹夫之勇,没什么脑子。 这些没什么脑子的人,万一不懂得权衡利弊呢? “还犹豫什么?难道你们是觉得,将我带走之后,朝廷找不到你们吗?你们是不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大理寺卿,玉面阎王的名头,你们该不会没听说过吧?这位是大理寺的寺丞!朝廷三品大员,现在还没酿成大祸,你们还有机会,再晚,你们可就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别说是你们了,就连你们的宗门,都要被掀个底朝天!” 事实上,就算是没脑子的江湖中人,也还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许多多这番话,终究还是让他们退缩了。 左护法是承诺,若是有朝一日他成就大事,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就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好像并不划算啊。 再看看已经死在张千手底下的兄弟,他们又难免生出一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来。 恰在此时,有一阵喧嚣的脚步声传来。 “就在那边,快!快!” 许多多心中一喜,“陈叔叔来了!” 是陈烨带着救兵来救他们了! “还不走!”许多多厉喝一声。 先前只有张千一人,他们都没能将许多人抢走,更别说现在还有救兵了。 自然更是不可能得手了。 为首之人一咬牙,“撤!” 其他人应该也就等着这句话呢。 听到这话,转身就跑,一丝犹豫都没有。 等到朱敬宴和广倾安带着人赶到的时候,云来宗的人已经连影子都没有了。 东厂余下的七八个太监,被团团围住。 见有人来了,张千身体虚晃一下,跌倒在地上。 “张大人!”陈烨眼疾手快将人扶住,才没让他栽倒下去。 那一身的伤,让陈烨都不敢去触碰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人给碰没了。 “现先带张千回去,这里交给我!”广倾安看着张千那被血染红的红衣,皱着眉头喊了一声。 来不及等人抬着张千回去了,他现在这个状况,若是等担架,怕是回不了大理寺,就没命了。 陈烨只能将许多多从张千身上接下来,扛着张千运起轻功就往回跑。 第269章 肃清宗门 许多多顶着一双哭红的眼睛,揪着朱敬宴的衣襟,“爹爹!” 她的声音沙哑,叫朱敬宴心揪起来的疼。 “杀!一个不留!”朱敬宴冷声交代,像是九幽炼狱爬出来的索命鬼。 许多多的眼睛被一双大手捂住,瞬间陷入黑暗。 她顿了一下,抬手将朱敬宴的手按下来,正对上朱敬宴不赞同的目光。 许多多的手,坚定的压着朱敬宴还想挡她眼睛的手,“爹爹,我总要面对这些的,不是吗?” 朱敬宴抱着许多多的手一僵,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没有再拦着许多多,只抱着她来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上。 父子二人像是高坐阎王殿的宝座,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先前还嚣张跋扈的恶鬼,此时被一边倒的屠戮。 别看广倾安平常对张千百般瞧不上,可此番见到张千伤成那样,他反倒是最气的。 重剑舞得虎虎生风,他也不急于杀人,而是用剑背一下接着一下的往那些东厂鹰犬的身上砸。 肩膀,胸膛,后背,但凡是露在他面前的,无一落下。 “厉害是吧!” “埋伏是吧?” “还想杀老子的人,是吧?” 每砸一下,广倾安就要厉声喝问一句。 东厂鹰犬虽然没了男人的象征,可到底还是人,也没到悍不畏死的程度。 广倾安若是直接杀了他们,也便罢了。 可他不,他扯着他们这些人往死了折磨,最后死在他手底下的人,浑身骨头都要碎成渣了。 他们不免惊疑,这人不是正派人士吗?怎的下手如此狠辣,比他们这些东厂鹰犬,还要狠毒? 没有人能给他们答案,他们只能带着满肚子的疑问,下去问阎王爷了。 这场虐杀,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 期间不是没有人想跑,可每次他们想跑时,原本在边上掠阵的大理寺捕快就冲上来将他们堵回来。 他们就像是被圈养在猎场里的猛兽,只等着被猎杀。 绝望,又恐惧,最后是痛苦。 全身骨头尽碎的痛苦。 广倾安最后一剑落下时,那个东厂鹰犬脸上的面纱掉了。 广倾安看见他震惊的眼睛,他颤颤巍巍,似乎在问:“为什么?” “你该庆幸,动手的人是我。”广倾安在那人身上擦干重剑上的血迹。 若是朱敬宴亲自动手,他们只怕十天半月都死不了。 大理寺的大牢,折磨人的方法,数不胜数。 绝对不比东厂的暗牢差。 广倾安从前不太用重剑,因为不需要。 此番,他带了重剑出来,就势必要杀戮一番的。 他发泄了多长时间,朱敬宴就抱着许多多在边上看了多长时间。 广倾安收了剑,踩着鲜血铺就得路面出来,身上脸上,都被鲜血染红。 他皱着眉头问:“怎么不带多多回去?” “多多想看。”朱敬宴回答,又补充了一句:“她早晚要经历这些的。” “而且,她已经看过了,不是吗?” 张千杀人的手法虽然不如广倾安这一次血腥,但每一剑都是见血封喉,要人性命的。 许多多跟着张千经历了那么一早生死,还有什么好怕的。 广倾安心知许多多的身份,也微微叹了口气。 他们极尽所能,只希望许多多能晚一点经历这些。 他们知道避免不了,只希望许多多能再无忧无虑地长大几年。 奈何事与愿违。 一切来的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快。 广倾安指了一下明显打扮不同的另一伙儿人,“那些又是什么人?皇后还买通了江湖杀手?” 许多多抿了抿唇,“应该不是,这些人不必担心,会有人处置他们的。” 她能断定,池渊一定也派人盯着她这里呢,这里的事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传回云来宗。 池渊定然可以趁此机会,肃清云来宗内部,之后他也能更轻松一些。 广倾安脑子直,但朱敬宴却似乎明白了什么,“既如此,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大理寺现在也正是多事之秋,没那么多闲暇的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 事情也确实如同许多多所想。 她这边刚遇刺,池渊那头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只是还是晚了一些,没来得及派人前来阻止,只将那些逃回去的弟子拦下,绑了回去。 这是池渊回到云来宗之后,第一次召集所有人议事。 就连躺在病床上,连动弹都费劲的司徒翼,也被人抬来了。 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伤的弟子们,被人压上来,直接当场斩杀了。 他是在杀鸡儆猴,警告所有人,日后不得再与朝廷产生瓜葛,更不许与朝廷作对。 忠义堂在列的长老,都被池渊的杀伐果断给吓到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被池渊恐吓的同时,池渊也已经派人去肃清整个云来宗了。 杀戮在云来宗的各处发生着,就连伙房都死了两个人,马夫都被杀了一个。 等到会议结束,长老们发现效忠于自己的弟子,被肃清了大半,想要反抗,却也没了那个实力。 李修远拎着滴血的剑来到忠义堂,就见池渊板着一张脸,深色莫名的坐在主位上,看不出悲喜,小脸上尽是肃杀之意。 “是不是太过了?”李修远问。 池渊缓缓抬头,唇角牵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都已经做完了,才来问我过不过?” “我还以为,李叔不会赞同我的做法呢。” 看着气场全开的池渊,李修远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 “我只是觉得,太多了。” 池渊这一波当机立断,云来宗的弟子,少了十之三四。 “李叔是担心,这些弟子的死亡,会导致云来宗的江湖地位下降?” 池渊一语中的,李修远便沉默了。 虽然想不通池渊为何忽然如此激进,但他既然能说出这话来,就说明他已经想清楚后果了。 既然知道后果,还要这么做,那别人再怎么劝说也没用。 更何况,杀戮已经结束了。 “江湖地位下降,还能再长起来,若是惹来灭顶之灾,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亲手将自己宗门斩断三分之一,池渊又如何能够不心疼。 第270章 他怎么睡得着的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杀人,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多多的。 也不该动张千。 “父亲三令五申,门内弟子,任何人不得与朝廷有牵扯,他们既然起了这个心思,自然也该为自己的决断负责。” 池渊勾了勾唇角,“他们也不是我这样的小孩子了。” “不是吗?” 这一句,问得李修远脑瓜子嗡嗡的。 如果说将池渊接回来的时候,他还能将池渊当成小孩子看待。 可在他轻而易举就让司徒翼栽了都不知道怎么办得,身体和名声都大大折损之时,李修远就没办法再将池渊当成小孩子了。 谁家小孩子,有这样的心机手段啊? 哦,他们宗主家的。 还叫他一声叔叔呢。 可池渊也管司徒翼叫叔叔啊,还叫得亲亲热热的,好像亲叔叔一样,结果一转头,就将人给算计得下床都困难了。 还有刚才,他在忠义堂里,将护法和长老们都镇住了。 杀鸡儆猴之后,还能与他们谈笑风生。 外头的杀戮,是他亲口吩咐下来的,他却好像根本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一般。 如今的云来了,就算还有不忠的弟子,但也翻不起太大的风浪了。 接下来该清算的,就不是普通弟子能够得上的了。 “还要多谢李叔。”池渊站起身子,像模像样地给李修远拱了拱手。 方才,若不是李叔在忠义堂前边守着,他们在忠义堂之中,也不会完全不受影响。 看李修远身上溅的血就能看出来,有不少人企图闯进来求饶呢。 不过李修远将人一一拦下了,再加上忠义堂的大门浑厚,还挺隔音的,倒也没惊扰了那群老狐狸。 “接下来,少宗主打算怎么办?”李修远问。 池渊又坐了回去,神色轻松了许多,“我爹怎么说?” “额——”李修远表情有些尴尬,“少宗主都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情,没有我爹同意,你会配合我?” 池渊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李修远虽说对他好,这段时间也对他言听计从,但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他爹的吩咐。 就说今天这场屠戮,那可都是本门弟子,若是没有池九铭点头,李修远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拿起屠刀的,便是池渊说破了嘴皮子都不可能。 但李修远这么做了,那就说明,池九铭同意了。 “宗主说,让我一切都听少宗主的,还说少宗主长大了,有主见了。” 池渊鼻子出气,“嗤”了一声,“说得好听。” 还不是想将他拴在宗门里。 “既如此,就先按兵不动吧。” “再等等,应该还有没浮出水面的,急不得。” 李修远现在看着池渊唇角挂着的浅淡的笑意,就觉得毛骨悚然。 谁能想到,一个十岁的孩子,谈笑间,就杀了百多人。 “大理寺那边,继续让人盯着。”池渊吩咐一声,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困了,我回去睡了,李叔把这里处理好。” 李修远傻眼了,“不是,少宗主,你都不管了?” “什么都要管,要累死的。”池渊背对着李修远摆了摆手。 他爹看上去是铁了心让他接手云来宗了。 他可不想自己一辈子都拴在宗门里,自然是能做甩手掌柜的地方,就尽量做甩手掌柜了。 “少宗主,这……” “李叔若是不愿意做,就吩咐一声,让底下的人去做,宗门里养着他们,也不是让他们白吃饱的。” 李修远:这是白吃饱的事儿吗? 宗门现在血流成河呢,这种情况,池渊不应该出来主持大局吗? 他还回去睡觉了? 他怎么睡得着的? 李修远尔康手眼巴巴地看着池渊的背影,但他真的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李修远只能认命地带着弟子去收拾残局了。 整整一下午,才将尸体都处理出去,地面都清洗干净,血腥味才散了些许,但依旧弥漫在空气之中,熏得人头疼。 李修远忙得脚不沾地,终于处理完了,再去找池渊的时候,发现池渊竟然还睡着! 他还真能睡得着? 李修远就纳闷了,池渊怎么睡得着的? 李修远都要愁死了,池渊怎么睡得着的? 要不是池渊呼吸平缓,胸膛还平稳地上下起伏,他都要怀疑池渊是不是被人暗算,已经醒了。 但临近晚饭的时候,池渊醒了,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正要吃的时候,李修远又从外边回来了。 “哟,您把自己养得挺好啊!” 忙活了一小天,李修远对池渊还能有好脾气才怪了。 池渊捏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将碗推到李修远面前,“李叔要不要尝尝?” 李修远“哼哼”着,“这还差不多。” 他是真饿了,上午杀人忙活了一上午。 下午收拾残局又忙活了一下午,他是一口饭都没吃呢。 一碗面下肚,他对池渊也终于有了点好脸色,“我终于明白,你为啥想当厨子了。” 谁会不愿意发展自己的优势项目呢。 他在外头也尝过不少酒楼大厨的手艺,但对比池渊,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这手艺,李修远毫不亏心地说,不当厨子,真可惜了。 “都处理好了?”池渊问。 李修远的好脾气又没了。 “处理好了!”池渊当大爷睡了一下午,他在外头当牛做马,还要威胁那些不服气想要讨说法的长老,他容易吗他! 这云来宗到底是谁家的呀? 该不会是他家的吧? “李叔辛苦了。”池渊笑着恭维道:“幸好有李叔,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他微微垂头,摆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要不是李叔在,我怕是连第一天都撑不过去。” 李修远见他这般模样,恨不能甩自己一个耳光:我真不是人呐,要不是被逼无奈,谁家十岁的小孩儿能杀伐果断啊!还不是被逼到这儿了,我竟然还对这孩子阴阳怪气,我真不是人呐! “也不知道多多怎么样了,还有张叔叔。”池渊愧疚地低声嘀咕,“都怪我,要不是我没本事,他们也不会被围杀了,都是我没用。” 第271章 都是大傻子 李修远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他想揪着司徒翼的衣领,掰开他的眼睛,让他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池渊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从小一声一声叔叔叫着他,他表面上对池渊好的跟亲爹似的,背地里竟然这么对池渊。 派人抓他在意的人,想要威胁他,这是当人家叔叔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别的不说,他觉得大理寺那几个对池渊都比司徒翼够意思。 人家明知道池渊有问题,都没逼他。 李修远现在快要心疼死池渊了,哪里还有什么怨言。 知晓池渊担心大理寺那边的情况,再想到大理寺对池渊的心意,他便没有隐瞒,竹筒倒豆子一样,将大理寺的情况说了出来。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池渊又装了一会儿柔弱,心安理得地接受李修远的安慰。 与此同时,大理寺也正紧张着。 陆十安从屋里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我说你们怎么回事?他这身上的伤才刚好,你们怎么就又给人弄伤了?” “你们大理寺是没有别人了,只能可着这一个祸祸了是吗?” 广倾安是个急性子,对自己的老友更是没什么耐心。 “不是你能不能行,他到底怎么样了?你该不会救不了吧?” “开玩笑!我会救不了?”陆十安梗着脖子嚷嚷,“这世上就没有小爷救不了的人!” 但随即,他又垂下头去。 他好像真的有救不了的人了。 广倾安一看他那模样就着急了,冲上前来,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是号称神医吗?你该不会救不了他吧?” 陆十安沉默了一瞬,一把甩开广倾安的手,“放开,谁说我救不了!” “不过是区区一点皮外伤,我手拿把掐!” 广倾安却不太相信的样子,皱着眉头,一副审视的样子,上下打量着陆十安。 “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吧?” “怎么可能?”陆十安急切地反驳。 然而他和广倾安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了,可以说是撅一下屁股就知道对方要放什么屁的事情,广倾安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陆十安在说谎。 可他同样也了解陆十安的性子,他不想说的事情,就算是打断他的腿,他都不会说一个字。 故而,广倾安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提醒了一句:“你最好心中有数!” 陆十安歪着脑袋,“我怎么会没数?我是谁?小爷可是神医陆十安!” “行行行,神医,神医,行了吧?”广倾安没好气地怼搡他两句,但还是又交代:“张千对我们大理寺很重要,他不能死,你知道吧?” “知道了!”陆十安不耐烦地嚷了一声,转头就进屋了。 广倾安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广爹爹!”许多多凑过来,抱住广倾安的大腿,仰着头看他,“陆叔叔是不是在说谎?” 广倾安弯腰将许多多拎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先去议事厅吧,他不想说的事情,我们问不出来的。” 大理寺是有数不尽的刑讯逼供的手段。 可陆十安又不是犯人,陆十安是广倾安的朋友,是因为广倾安才会卷进大理寺这些是非恩怨之中的。 广倾安又怎么忍心逼问他。 而且,陆十安说了,张千这次受的伤,就是看着严重,其实都是轻伤,并不致命。 之所以会昏迷,其实是力竭。 伤口处理了也就没问题了。 所以陆十安隐瞒的,应该是其他情况。 可张千身上,还能有什么别的问题呢? 广倾安想不明白,其他人不了解陆十安的性子,也没有广倾安想的这么多。 这件事情,也就算暂且告一段落了。 殊不知,他们离开之后,陆十安才纠结地看着床上都快被包裹成木乃伊的张千,“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张千脖子以下都不能动了,此时他稍微晃一下脑袋,都会牵动身上的伤口。 他说:“我这毒是无解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们为了我,受制于皇后?” 他被皇后下毒了。 他早就知道。 早在决定去皇后身边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会死。 可在大理寺这段时间,他开始贪恋属于人的感情了。 他知道不该,可小姑娘一声声地叫着叔叔,广倾安看着别扭地跟他对着干,实则在他受伤的时候第一时间替他请大夫,还帮他出头。 苍尘是大理寺第一个相信他心存善念的人。 朱敬宴做主,留下了他。 他们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你不知道,大理寺这些人啊,都傻,脑子转不过弯来。” “一旦他们知道,我被皇后下毒了,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帮我拿到解药,可皇后说了,这毒无解,只能阶段性地服用解药来压制。” 他轻轻叹了口气,认真地看向陆十安,唇角含着轻笑,一脸认真地说:“我不怕死的。” 他其实早就该死了。 可有人想让他活着,他就活着吧。 现在,他忽然又找到了活下去的信念,偏生他已经必死无疑了。 “就别让那群傻子知道了。” 明知道他作恶多端,还能接纳他,多傻啊! 若是知道他被皇后下毒了,指不定要做出什么更傻的事情呢。 他们将他当自己人,他总不能将自己人推进火坑吧。 陆十安撇了撇嘴,“你这是个人英雄主义!” “那就是吧。”张千今天笑得特别多,比以前一个月笑的都多。 而且,还笑得特别好看。 陆十安有点不是心思,“还说别人是傻子,我看你才是最大的大傻子!” 连命都要没有了,他竟然还在想其他人会不会为了他犯傻,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是是是,我是傻子,那就拜托陆神医帮帮我这个傻子了!”张千陪着笑脸道。 陆十安翻了个白眼,“你少寒碜我了!” 若是旁人叫他陆神医,他会心安理得地应了。 可张千不行,他才发现,自己好像解不了张千身上的毒。 他救不了张千,又有什么资格,让张千叫一声陆神医呢? “不是寒碜。” 陆十安倏地发现,张千的眼睛特别好看,尤其是带着笑意看人的时候,是那种会让姑娘家沦陷到义无反顾的光。 第272章 卖官鬻爵 坐在议事厅里,看着大家表情凝重,许多多深吸一口气,从凳子上跳下去,走到正中间。 “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我有件事要说!” 朱敬宴,广倾安和苍尘,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许多多身上。 从她的凳子上跳下去的时候,就已经在看着她了。 此时的许多多还没换衣服,身上还是那身染了血污的衣裙。 脸上的血迹也只是用帕子擦了擦,有些已经干涸在脸上,留下点点暗色的红痕。 不丑,反而还有一种别样的妖冶。 但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肃然起敬。 “我决定了,我要扳倒外戚,还这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这话,若是换成旁人说,或许还有几分说服力,可许多多只是一个小姑娘。 有点引人发笑。 可对着许多多那双异常坚定的眸子,又谁都笑不出来了。 “多多,你是认真的?”广倾安试探地看着许多多。 “嗯!”许多多重重点头,“我恨认真!” “可是……” “没有可是!”许多多打断了广倾安的话,她说:“爹爹,广爹爹,苍叔叔,你们其实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是吧?” 这话一出,几人都沉默了。 其实他们早就料到,许多多进宫一趟,一定能将自己的身世弄清楚。 只是没想到,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后,她竟然要做这么大胆的事情。 “不行!这太危险了!”广倾安决绝地摇头,“朝廷有皇上,还有爹爹和叔叔们,还不至于让你一个小孩子扛大旗。” 这太危险了,现下的许多多,还没有掺和进来,就已经危机四伏了。 若是再掺和进来,皇后和蓝家,可就真的容不下她了。 苍尘也摇头,不赞同地看着许多多。 他并不介意孩子出去历练,不然也不会让苍小宛跟着许多多一起胡闹。 但历练是一回事儿,扳倒外戚这件事情,若是闹大了,那可是要命的。 他可不希望自家的孩子,还没长大呢,就被卷入诡谲云涌的漩涡之中,无端端地丢掉了性命。 两人说完自己的理由,还转头看向朱敬宴,用眼神示意朱敬宴说点什么,别让许多多继续胡闹了。 朱敬宴也不负众望,他说话了。 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广倾安和苍尘心下陡然生出浓浓的不安来。 他问许多多,“你说要扳倒外戚,是因为你的身份,还是……” “是因为我想!” 许多多的眼睛里,泛着坚毅的光。 “我看见京中的百姓,受苦受难,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外边的百姓,又该过得如何凄惨?” “若是皇后掌权,能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这个皇帝是谁当的,我都不介意。” “可她不能!杨廷州杨大人之死,与皇后和蓝家脱不了干系,他们明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杨廷州一死,京中势必发生动乱,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在他们眼里,权利比人命更重要,他们想要的只是权利,是这偌大的江山,是万民敬仰,却从未想过为天下百姓做点什么,我瞧不上这样的当权者。” 几人皆是面露骇然。 他们都知道,许多多说的就是她的心里话。 或许,如果不是因为徐至钟是她亲爹,她也要将徐至钟批判的一文不值了。 事实上,许多多这么说,也完全没有问题。 说完自己的想法,她才看向朱敬宴三人。 “刨除这些,蓝钰儿和我也有杀母之仇,她hia几次三番派人来杀我,这一桩桩一件件,我人虽然小,可记性却不差,都记着呢。” “爹爹,”许多多牵住朱敬宴的手,“这世上哪有只能被动挨打,不能反抗的道理?” 朱敬宴深吸一口气。 许多多说了诸多理由,唯独没说她是徐至钟的女儿,是这北燕国名正言顺的公主。 若她是公主,她便有职责匡扶社稷。 但她并没有将自己放在公主的位置上。 朱敬宴思忖片刻,还是问了一句:“多多想做公主吗?” 许多多歪了下脑袋,“爹爹是不想要我了,要把我送人了?” 这话一出,朱敬宴的心底就熨帖了,对许多多也有求必应了。 “既然是多多想做的事情,爹爹自然会支持你。” 广倾安和苍尘想劝,却也知道劝不动了,只能跟着一起折腾了。 要说,还是之前皇后给他们帮了忙。 教坊司的案子,让他们在调查的过程中,将朝臣的动向都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其中,就包括一部分皇后党羽。 只是那些教坊司的乐姬口说无凭,他们还得针对性的找到证据才行。 最后,朱敬宴将目光定在一个人身上。 “司翁晦?”苍尘看着朱敬宴挑选出来的卷宗。 此人也是见教坊司的常客,教坊司没出事之前,他是经常在教坊司留宿的。 不过这人迷信,后来教坊司出了几次事之后,他就没去过教坊司,改去望舒楼了。 之所以选定此人,是因为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他算是蓝钰儿的表哥。 蓝钰儿母亲的远房表哥的庶子。 真要说起来,其实八竿子都要打不着了。 但朝廷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嘛。 底下的人,死命的攀着和自己有关系的势力往上爬。 上头的人,也会适当地提拔一些自己人,给自己卖命。 司翁晦和蓝钰儿之间,就是这种关系了。 仗着蓝钰儿的势,爬上了户部员外郎的官职。 按说他自己的官都不大,卖官鬻爵一事,应当与他无关的。 但还是那句话,他可是和皇后有关系的,又号称是皇上的小舅子。 再加上背靠蓝家,谁都要给他点薄面的,这生意嘛,自然也就做的风生水起。 不过他卖的官,官职都不大,大抵就是六七品的小官,换了人也不会太引起上头注意的。 即便有人注意到了,知晓是司翁晦的意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过去了。 左右是无关紧要的小官,权当卖皇后娘娘一个面子了。 “就从他下手!”苍尘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他敢这么做,要说背后没人指使,他们是绝对不能相信的。 第273章 真的非带不可吗 大理寺专职就是干这个的,想要调查一个人,并不难。 尤其是司翁晦此人,仗着蓝家和蓝钰儿地势,做事也并不收敛,想要找他作奸犯科的证据,实在是太容易了。 接下来的日子,朱敬宴等人又忙起来了。 家里就只剩下许多多和偶尔过来玩的苍小宛。 两人其实也时常跟着出门去探查。 在大理寺的时间,大多数都窝在张千的屋里。 张千身上有伤,还是为了救许多多才受的伤,许多多和苍小宛对张千,可以说是有求必应,照顾得无微不至了。 整个操作,看得陆十安瞠目结舌。 这就是两个四五岁的小屁孩儿吧,大理寺是咋养孩子的?怎么把这么小的孩子,养得这么有条理呢? 陆十安的惊讶,并没有人能解答。 甚至就连张千都开始嫌他烦了。 “要不,你出去找点东西吃?” 陆十安“呵呵”两声,“你们大理寺的东西,也能入口?” 陆十安这段时间是住在大理寺,但他从不在大理寺吃饭。 无他,实在是太难吃了。 他觉得,这世上不该有人能将食物做得这么难吃。 但大理寺的厨子做到了。 陆十安来得不巧,他才来,池渊就跟着许多人入宫了。 等到终于回了大理寺,池渊就回云来宗了,自然也没体会过这世上美食真正应该有的滋味。 但这并不影响他从前养尊处优,对大理寺的厨子做出来的饭菜难以下咽。 陆十安提到吃食,一直围着张千叽叽喳喳的许多多和苍小宛,难得沉默了一会儿。 她们都想到了池渊。 从前都是他们三个一起行动的,如今忽然少了个人,她们俩都觉得有点不习惯。 可池渊确实已经离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更不知道会不会就此别过,没有再见之日了。 她们便是再难过,也没用。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做些正经事,早点肃清朝堂。 这么想着,许多多和苍小宛就出门了,还是照旧,带着陈烨。 与此同时,朱敬宴等人,也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为了调查到更多的消息,朱敬宴和广倾安趁夜,去了一趟司府。 当时司翁晦正在小妾的院子里,享受小妾温柔的伺候呢,并不知道,自己的书房已经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没错,底朝天。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底朝天。 广倾安在房顶把风,朱敬宴进书房去搜查。 本意是想找找四翁虹的犯罪证据。 大理寺的人,都坚信,只要是做过的事情,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而书房,是一个人最私密的地方,也该是他们最放心的地方。 司翁晦,应当亦是如此。 但朱敬宴在书房里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广倾安还在房顶上催促:“大人,有人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广倾安也从房顶落了下来。 朱敬宴抬头一看,房顶上已经被掀开了足够一人通过的窟窿。 一片月光,从窟窿里落下。 朱敬宴难得地沉默了一瞬。 这窟窿是不是太大了? 这得补到什么时候去? 别到时候东西没找到,还因为这个大窟窿而打草惊蛇了。 “咦?”广倾安才落到地上,就发出一声惊疑。 他跺了一下脚,将地面踩得砰砰直响。 一想到广倾安是因为巡逻的人过来了,才跳下来的,这会儿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朱敬宴就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不是,为啥呀! 他为啥要带着广倾安来搜查证据啊? 他自己真的不行吗? 这个帮手真的非查不可吗? 朱敬宴想不通。 但在下一刻,他大手震撼! 因为广倾安竟然发现了暗道。 就在广倾安的脚下,他刚才跳下来落到的位置。 也是他刚才狠狠跺脚的位置。 那砖也不知道是被他跺坏了还是怎的,忽然往下沉了一下。 广倾安被吓得一扑棱,下意识就伸手拽住了朱敬宴。 索性那砖也就往下落了不到一寸的高度。 之后就反弹上来,往边上挪开来,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地道。 朱敬宴与广倾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决绝。 “你在这儿……” “我下去看看……”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之后又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一起去吧。”他俩都配合这么多年了,也深知彼此的性子,已经决定好的事情,谁劝也没用。 索性就一起下去。 就算底下有什么危险,他二人联手,应该也能逃得出来。 这么想着,朱敬宴和广倾安就一前一后下了密道。 广倾安还顺手将那块瓷砖给虚虚地带过来,若是不仔细看,也瞧不出这地道被人打开了。 地道很窄,一条楼梯一直向下,陡峭有余。 黑灯瞎火的,路实在是不太好走,即便两人都有功夫,也有些夜视的能耐,但这楼梯仍然走得胆战心惊。 终于下到平台上,估摸着都走了差不多半刻钟了。 依照两人的速度,这少说也得在地下二三十米的位置了。 前边的路,稍微开阔了一些,能容得两人并肩而行了。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隐约有灯火。 朱敬宴便拉住广倾安的胳膊,在拐角处站定。 “我去瞧瞧。”朱敬宴压低声音说。 广倾安皱了下眉头,正要反驳,就听朱敬宴继续说:“你在这儿接应我,千万别动,前边若是有危险,我逃过来,你还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还别说,这平常用来哄许多多的话,拿来哄广倾安,也照样是无往不利。 广倾安信了,他一脸郑重地点头,“大人放心,我一定守好这里!” 朱敬宴像模像样地拍了拍广倾安的肩膀,看那样,好像真的将自己的性命相托付的一样。 广倾安顿觉责任重大,挺直了腰板,一手放在剑柄上。 今日是来找证据的,他没带重剑,只带了一把长剑。 目送着朱敬宴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广倾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朱敬宴和他周遭的环境,一旦有危险,他能第一时间将朱敬宴带回来。 却说朱敬宴一路往前走,空气之中开始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了。 他感觉不好,速度却也没有更快,依旧缓慢但稳重地往前走。 第274章 硬闯 朱敬宴转了个弯,广倾安眼前失去了他的身影,就只能支棱着一双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没打起来。 广倾安没听见别的声音。 又过了一刻钟,朱敬宴就回来了。 脸色很难看,但人毫发无损。 “先上去再说。”不等广倾安询问,朱敬宴就已经沉着声音说道。 广倾安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原路返回。 司翁归宿在后院了,书房里安静得很。 两人将一切复原了,才离开司府,回到大理寺。 已经万籁俱寂,但大理寺仍然灯火通明。 知道朱敬宴和广倾安夜探司府,就连身上还有伤的张千都还没睡,眼巴巴地等着他们回去呢。 这不,两人才刚回府,连一身夜行衣都没来得及换呢,就被许多人拖到了议事厅。 “爹爹,你们找到证据了吗?” 朱敬宴摇头,在众人失望的目光中,又点了点头。 “证据没找到,都但找到了比证据更有用的东西。” 朱敬宴将在司府的地下密室里看到的情况,与众人说了一遍。 “大人是说,司翁晦豢养死士?” 别说是朝廷官员了,就算是王公贵族,豢养死士,那也是死罪。 整个北燕国,能名正言顺养死士的,也就只有皇上一人,其他人豢养死士,那就是意图造反,被发现了,可是要斩首夷三族的。 “也不一定是死士!” 在地下密道之中,朱敬宴从广倾安的眼前消失之后,又转了两个弯,才见到一个类似于囚牢的地方。 牢里关押了百来个青壮男子。 也说不上是不是关押,这些人只是被锁链绑着,但锁链很长,并不影响他们的日常生活。 在那片空地的周围,都被精铁打造的铁栅栏围着。 那些人只能在那个区域内行动,想离开这个笼子,却是不能了。 而那些人的身上,大多都有伤。 “不管是不是死士,就这个作为,都够司翁晦死一死了。”广倾安攥紧了拳头。 他也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收获。 卖官鬻爵的证据虽然没找到,但被关押在地下密室之中的这些人,也足够置司翁晦于死地了。 “再查查!”司翁晦固然该死,但他们更想知道,是谁给了司翁晦胆子,让他敢如此肆意妄为。 是蓝家,还是蓝钰儿? 索性现在还没有打草惊蛇,他们还有继续调查的时间。 将事情都说清楚了,几人又商量了一下后续,定下了计策,这才散了回去休息了。 次日一大早,朱敬宴等人前脚才出门,许多多和苍小宛也在陈烨的保护下,出了大理寺。 整个大理寺,就剩下一个受伤的张千留守了。 但张千也没闲着。 朱敬宴和许多多他们的消息,都会时时派人送回来,由张千整理好了,若是有用得着的,再让人给他们送过去。 另外,大理寺也有一些其他案子,需要有人处理。 从前这个活儿都是苍尘干的,但现在苍尘对比张千,好歹是个健全人,就跟着出门奔波,将大后方都交给张千了。 陆十安端着药过来的时候,张千才判了一个儿女不孝的案子,后边还有人敲登闻鼓呢。 陆十安赶忙将汤药送上来,心有余悸地说:“我没想到,留在大理寺也要做这么多事,早知道应该让你出去了。” “他们在外边更辛苦。”张千接过汤药,浓重的苦涩味道,还没入口呢,就顺着鼻子往身体里钻。 “你这药,可是越来越苦了。” “我这还不是为了给你解毒。”陆十安变戏法一样,从袖中摸出一小罐蜂蜜来,“蜂蜜佐药,不影响药效。” 又要疗伤,又要解毒,这么多的药效都凝聚在这一碗汤药里,想也知道陆十安为此付出了多大的心血。 “你不必为我费心。”他生死已定。 他跟着皇后那么长时间,对皇后也是有些了解的。 那女人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人,好像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懂的,只是心思不正,心狠手辣,并非明王。 她既然说没有解药,那想来就是真的没有的。 陆十安是神医不错,可对比皇后而言,张千还是觉得皇后更厉害一些。 既然明知道是无用功,又何必白费心思呢? 有那个时间,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张千皱着眉头将汤药一口闷了,就着陆十安递过来的勺子,啃了一口蜂蜜,才觉得嘴里的味道减轻了些许。 “我又不是为了你。”陆十安拿着蜂蜜罐子转身就走。 他才不是为了张千,只是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遇见过这么有趣的病症,生出了胜负欲罢了。 他不信这世上还有人能比他更厉害。 他也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能弄出来他解不了的毒。 但他更不愿相信的是,在张千说不必担心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不好了。 张千那个动不动就受伤的短命鬼,凭什么让他心情波动? 张千看着陆十安那气呼呼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蜂蜜在嘴里完全化开,清甜的香气也彻底将汤药的苦涩味化去,只剩下甜味,细细品味,似乎还有淡淡的花香。 他勾唇角,坐正身子,让人将在外边敲锣问鼓的人带进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朱敬宴和广倾安此时带着人强闯了司府,不由分说就将司府上上下下都控制住了。 就连倒夜香的小厮,都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司翁晦还想和朱敬宴叫嚣两句,他和皇后娘娘可是表亲。 满朝文武,谁不让他三分。 朱敬宴不过是个没家世,没背景的孤臣,凭什么敢和他斗? 但他还没来得及叫嚣呢,苍尘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块破抹布,将他的嘴给堵上了。 哦,是那个擦拭花盆的丫鬟手里的抹布。 一股怪味在口腔中蔓延,司翁晦想吐,却吐不得。 苍尘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在大理寺这么长时间,东奔西走,说柔弱,也不过是相对朱敬宴等人来说,对比普通人,还是强了不少。 更别说司翁晦就是个酒囊饭袋,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了。 又被人按着,苍尘那抹布铆足了劲儿塞进去,他怎么也顶不出来。 第275章 杀人于无形 胃里头反上来的东西,都堵在嘴里,噎得他直翻白眼,差点噶过去。 朱敬宴和广倾安,已经不由分说,带着人直接冲进去了。 大理寺办案,还是很能引起百姓的关注的。 尤其是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动,后边远远地吊起了长长的队伍,都是来看热闹的。 毕竟大理寺这么大的阵仗可不常见。 上次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太傅庄正青那个案子。 那个案子,大家可都是记忆犹新呢。 如今又来了这么一场,大家都好奇,这案子到底牵扯到什么人了。 得知只是一个员外郎,大家多少有点失望。 但很快,人群之中,就传出了关于司翁晦这位员外郎的背景的消息。 “你们想错了,这个员外郎可不是普通人!” 那人一脸神秘,旁边的人,一听有八卦,就赶紧凑上来,用胳膊肘怼他两下,示意他说说。 “你们有所不知,这位员外郎,真要算下来,可是那位的大舅哥。” 说“那位”的时候,那人怕大家不理解,还专门往天上指了指。 如此一来,大家也就都猜到了他的隐藏身份。 “皇上?”有人不太相信,有用口型确认了一遍。 “可不就是,听说是皇后娘娘的远方表亲,平常没少仗着皇后娘娘的势为非作歹。”说完,那人就功成身退了。 同样的情况,在人群的各处发生着。 这是朱敬宴和许多人学的,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打击敌人的机会。 许多人说他们从前之所以被皇后压着打,就是因为他们太君子了。 皇后和蓝家一党是君子吗?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君子于小人对决,往往都是小人胜出的,毕竟小人不要脸面,什么手段都能用的出来。 君子顾忌颜面,反倒畏首畏尾。 起初,朱敬宴还不太愿意如此。 但许多多给朱敬宴展示了两次,效果都极好。 从那之后,朱敬宴也爱上了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还别说,果真是轻松了许多,杀人于无形啊。 也不知道皇后和蓝家积攒的民心,能消耗到什么时候。 朱敬宴等人的速度已经尽可能地快了。 但那地下密室,先前他和广倾安两个练家子走的时候,还走了将近一刻钟呢,更别说捕快只是普通的捕快,出来的时候,还要带着被困的那些受伤的人。 速度自然是快不起来。 对于看热闹这件事,几乎是所有人共通的特性。 即便是等了小半个时辰,但大家的热情并没有别扑灭,围拢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了。 等到朱敬宴带着大理寺的捕快,扶着一个又一个身受重伤的男子出来的时候,瞬间就激起了轩然大波。 “天呐,这是什么情况?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是什么人不好说,但被困在皇后娘娘远方表兄的府邸里,还个个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事儿皇后娘娘知不知道。” “应该不会吧,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应该是他自己的想法吧?” “我看未必,皇后娘娘和蓝家那可是手眼通天,会不知道员外郎仗着他们的势力做了什么事?我可是半点都不信!” 这话一出,就连原本觉得皇后应该不至于如此的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接下来的话题,就绕着蓝钰儿跑了。 百姓们到底也没能够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因为朱敬宴也不知道。 甚至就连这些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回到大理寺之后,才知道,这些人之中,有一大半都失忆了,少有的那一小部分人,虽然没有失忆,但也神志不清,根本问不出来什么。 就在大家没有头绪的时候,陈烨抱着昏迷的许多多和苍小宛仓皇地跑了回来。 “大人,救命!”人还没到呢,声音先传到了议事厅。 陈烨是负责保护许多多几个小的安全的,听见陈烨的喊声,朱敬宴几人蹭地就站了起来,快步朝着门口的方向跑。 陈烨已经抱着两个昏迷的小人冲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广倾安速度最快,瞧见两个小的昏迷不醒,也慌了神。 “陆神医呢?小宛中毒了,多多也中了皇后的奸计被迷晕了。” 此事说来话长,陈烨只长话短说。 许多人知道司翁晦的地下密室里关了不少青壮年男子,便想着这些人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就和苍小宛一起出去调查家中谁家走失了青壮男子。 当时苍小宛正在和人攀谈,打听情况,说的是她家哥哥忽然不知去向了,问大家有没有见过。 她还像模像样地拿了一张画像去打听。 她们的目的当然不是找什么子虚乌有的哥哥,而是想问问京中最近还有没有其他走失的青壮男子。 有一人间她们打听兄长的下落,就说他们家附近也有人走失了。 苍小宛和许多多就想着过去瞧瞧。 本以为有陈烨在暗中保护,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却没想到,才过了转角,那人就忽然变了脸色。 陈烨藏在暗中,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人竟然洒出一把药粉。 苍小宛意识到不对,直接将许多多护在怀里,而她自己正面迎上那药粉,当场就变了脸色。 然后就晕过去了。 陈烨出手,也只来得及将那人弄死了,却没拦得住苍小宛中毒。 情急之下,池渊只能带着许多多和苍小宛就近找了一家医馆给苍小宛解毒。 那大夫说苍小宛这毒中得奇特,需要一味药引子,他那铺子小,没有这药引子。 许多多便让陈烨去买回来给苍小宛煎药。 陈烨起初也不疑有他,再加上苍小宛的脸色铁青,看着就不太好的样子,他也没有犹豫,就去买药了。 他才出了门,就已经意识到不对了,转身往回跑的时候,许多多就已经被那个假扮成大夫的老头子给迷晕了,正准备带走呢。 他冲上前去,将那老头子打吐血了,带着许多多和苍小宛就往回跑。 这一路上,他急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才进了大理寺,就开始嚷嚷。 第276章 将他弄下去 陈烨都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完了,还不见陆十安过来,他也有点着急了。 “陆神医呢?快让他过来啊!” 张千沉默了一瞬,“陆十安出去采药了,去南山了。” 广倾安皱了下眉,“好端端的,他去南山做什么?不是让他安心停在大理寺呆着吗?” 皇后那边,一定已经知道是陆十安救了张千,现在只怕对陆十安恨得牙根直痒痒呢,他们也是为了保护陆十安,才一直将他留在大理寺的、 没曾想,这才没几天,他就自己跑出去了,还去了南山。 张千沉默了一瞬,“说是去采药。” 是去采药。 陆十安今天兴高采烈地来找他,说是想到了或许能救他的办法,但那味药不太常见,也不太常用,寻常的铺子都没有,他得亲自去一趟南山。 张千知晓皇后可能要针对陆十安,还专门派人保护他了。 广倾安没好气地嚷嚷:“这药什么时候不能采,非要现在往出跑!” 真的要等着东厂的鹰犬找上他,才能消停吗? 张千想替陆十安辩驳一句,但一想到朱敬宴等人都是人精,一旦知晓陆十安上山的原因,定能顺藤摸瓜找出根本缘由。 这不是张千想要看到的结果,思来想去,也就只能委屈陆十安一次了。 “你们继续调查,我带小宛上山!”苍尘当机立断。 苍小宛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了。 大理寺虽然有大夫,但那些大夫处理一些皮外伤在行,解毒这种事情,还得找陆十安。 尤其是这毒还是出自皇后的手,更让他们不敢懈怠。 至于许多人中了迷药,倒是好解决。 苍尘带着苍小宛直奔南山,大理寺自然不会放心苍尘这个没有战斗力的独自带着苍小宛离开大理寺,遂叫陈烨陪同了。 陈烨本就因为自己的疏忽,叫苍小宛和许多人出了纰漏,心里自责呢,这会儿自是屁颠屁颠就跟过去了。 三人离开之后没多长时间,许多多就醒了。 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苍小宛。 得知苍小宛被苍尘和陈烨带走,她满心不舍和担忧。 大理寺的事务繁忙,朱敬宴和广倾安只来得及安慰他两句,就被告知有消息,两人很快就离开了。 只留下脸色苍白的张千陪着许多多,但张千话不多,也不大会安慰人,只与许多多说,苍小宛吉人自有天相,陆十安也是有真本事的,只要他们能找到陆十安,苍小宛就不会有事。 许多多是相信陆十安的本事的,但先不说他们能不能安全抵达南山,就算顺利抵达了南山,南山那么大,他们能不能找到人也说不定,她怎么能不担心。 “小宛是跟我一起出去的,如今我平安无事,小宛却生死未卜……” 许多人想到了苍老夫人,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万一小宛真的出了什么事,要她如何与老夫人交代。 许多人焦急的时候,凤仪宫中,气压极低。 跪在地上的荣玉良,站在皇后身后的紫苏,还有另外几个太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蓝钰儿靠坐在龙凤榻上,手上把玩着一柄镶嵌着蓝宝石的匕首,时而将匕首拔出,时而又插回去。 “锵锵”的声音,听得荣玉良和几个太监的冷汗蹭蹭往出冒。 他们不敢抬头去看皇后的脸色。 “又失败了。”皇后的声音很平静。 可只有熟悉蓝钰儿的人才知道,蓝钰儿发脾气还并不十分可怕,一旦她这样冷静下来了,那才是真的可怕。 发脾气只是会见血,引而不发,却是会没命的。 “荣玉良。”蓝钰儿轻飘飘地叫了荣玉良一声。 荣玉良却如遭雷劈,身体抖如筛糠。 “奴才在。” “抬起头来。” 荣玉良哪敢呐? “奴才不敢。”他瑟瑟发抖,将身子放得更低,整个人好像都已经是趴在地上了。 “本宫让你抬起头来!” 隐含怒气,让荣玉良不敢继续抗命,“奴才遵旨。” 荣玉良抬起头,正对上蓝钰儿那双冰冷的眸子。 蓝钰儿本就是清冷高贵的美人,那双眸子里,也多数时候都是淡漠和疏离。 但想现在这样的冰冷,荣玉良跟着蓝钰儿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的恐惧。 蓝钰儿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死亡的威胁,笼罩在荣玉良的头顶。 “奴才无能,还请皇后娘娘看在奴才忠心耿耿的份上,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定会想尽办法,将许多多给娘娘带回来!” 收到手下的回报,荣玉良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明明他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一环扣一环了,竟然还是失败了。 他不能在皇后面前说陈烨太警觉了这种话。 对方再怎么警觉,那都是对方的原因,他没有考虑到,那就是他办事不力。 他很清楚,在皇后娘娘面前,容不得丝毫推卸责任的行为。 他直接认错,求皇后娘娘再给他一次机会,或许皇后娘娘还能看在他有些功夫,又有些脑子,还衷心的份上,能留他一条命,若是敢推卸责任,那就死定了。 不得不说,荣玉良拿捏了蓝钰儿的心理。 “那小东西暂且先放一放,你去丞相府走一趟。”蓝钰儿从小几上拿起一封信,手一扬,信件飘飘洋洋地落到荣玉良面前,“告诉他,务必将朱敬宴给本宫弄下去!” “大理寺的存在,太碍眼了!” 又碍眼又碍事。 这都是第几次了,每次她的计划才刚刚有起色,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大理寺就要横插一脚,害得她计划失败。 每次都是这样,无一例外! 偏生皇上还就信朱敬宴,她几次三番对朱敬宴下手,都没能伤其根本。 不仅没有离间他和皇上之间的关系,反而还让皇上对朱敬宴更信任了,最近更是几次三番的赏赐朱敬宴和大理寺。 朝中谁不知道,这个皇后和蓝家,与朱敬宴不和。 皇上这样大张旗鼓地恩赏朱敬宴,岂不就是在满朝文武面前打她和蓝家的脸。 大理寺已经成了她的心腹大患,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坏了自己的大事,她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277章 通敌叛国 大理寺可以存在,但必须由自己的人接管才行。 荣玉良退出凤仪宫,一阵凉风拂过,脊背生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的衣服都要被冷汗浸透了,此时整个人脸上都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方才在凤仪宫中,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皇后想要换掉朱敬宴的消息,还是皇上告诉他的。 彼时,朱敬宴正在循着许多多找到的些许线索,调查那些在司翁晦的地下密室之中救出来的青壮男子的身份。 如同许多多所猜测,朱敬宴也觉得,这些人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只要知晓谁家有青壮年男子走失,这些人的身份,应该很容易就调查出来了。 但大理寺的告示贴了两天,就如同石沉大海,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好像这些人当真是凭空出现,根本就没有家人一般。 但他们带出来有百来人,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没有家人。 朱敬宴就是在和大家商议这件事情的时候,宫里来了口谕,说是皇上有要事召见朱敬宴。 能让宫里说是要事的,那就是大事了,朱敬宴甚至连身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穿着外出走访的那身便服,就跟着来人入宫了。 徐至钟瞧见他那身打扮,就笑了,“这是又演的哪一出啊?” “满大街找我不幸走失的侄子呢。”朱敬宴撇撇嘴,在徐至钟抬手之前,他就已经自顾自在徐至钟对面坐下了,还一脸疑惑地问:“皇上你说说,这人总不可能凭空出现吧?” 徐至钟没好气地瞪了朱敬宴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你搞这么大的事情之前,怎么不提前与朕打个招呼?” 朱敬宴顿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徐至钟。 “我的陛下呀,你想啥呢?” “我要是提前给您知会了,那不就等于昭告天下了吗?” 徐至钟嘴巴一瘪,自觉理亏。 朱敬宴说的对,他身边各路人马,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些都是谁的人。 身边除了一个王富贵,其他的就没有他敢断定信任的人。 朱敬宴若是在办这件事情之前,就给他打了招呼,确实如同朱敬宴所说,不等朱敬宴行动呢,消息就先走漏出去了。 到那时,还办什么案子了? 徐至钟吃瘪,朱敬宴还有点小高兴。 他淡定地问:“所以,您这着急忙慌的叫臣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 朱敬宴的额态度里,多少带着点不满,就差直说:你要是没事就自己玩去,别耽误我查案子。 徐至钟敏锐地察觉出朱敬宴的意思来,从抽屉里扯出一份密报来,扔到朱敬宴面前去,“你自己看吧!” 朱敬宴打开一瞅,乐了。 “这是皇上应该担心的问题啊。” 密信上说的正是皇后要将他替换下去的事情,为此,不惜编造了朱敬宴贪污受贿的假消息。 为什么编造呢,当然是因为朱敬宴实在是没什么毛病能挑的,那就只能编造了。 他“啧啧”两声,“我要是丞相,绝对不会用这么简单的罪名。” 徐至钟都被朱敬宴气笑了,人家可是打算将他打压下去呢,他竟然还嫌弃敌人的手段不够高明。 但徐至钟还真问了一句:“那依你所见,应该用什么法子?” “通敌叛国呀!”朱敬宴唇角上扬,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这才是一击必杀,不是吗?” 徐至钟:……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他每次见面,朱敬宴都能呈现出一个与上次见面截然不同的形象来。 “这话可真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 “所以才能出其不意啊。”徐至钟朝着皇上扬了下下巴,“要不皇上去问问丞相用不用这法子,他们要是不用的话,我就要用了。” 徐至钟深深看了朱敬宴一眼。 “你觉得,此举可行?” “行不行又不是我说的,得让百姓们说啊。” 利用舆论这种手段,最近他用得太多了,都已经驾轻就熟了。 但徐至钟并不十分能理解,为什么他的好友会变成这样一个无赖。 不过,该说不说,这样的朱敬宴,倒是让他这个被保护的人,更有安全感了。 “但是,你凭什么说丞相通敌叛国?” 就像蓝家派人盯着他一样,这些年,他的人,也快将丞相府渗透成筛子了,他自然更是清楚,蓝家通敌叛国这个罪名,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站不住脚。 “谁说蓝家通敌叛国了?”朱敬宴歪着脑袋,眼中含着清澈又满是算计的笑意。 “你是说……”徐至钟沉吟片刻,“不行!不管是真是假,一旦传出这种风声去,你的名声就毁了。” 百姓可不会管事情的真相如何,他们只要觉得好玩,只要一张嘴,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朱敬宴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朱敬宴不仅是朝中他少有的能够信任的人,更是他的好友。 他不能为了自己的江山,连好友的名声都不顾了。 朱敬宴见他这般,其实就已经满足了。 “怎么会呢?整个北燕谁不知道,我穷的都要靠皇上您的接济才能过下去日子?” 徐至钟还有些迟疑,他是皇上,见过太多阴谋诡计,自然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朱敬宴一张嘴就能说定的,真要出了问题,也不是随便解释两句就能解释得清的。 “若是皇上实在担心,就让暗棋动一动呗。” 说到暗棋,徐至钟垂眸凝思。 暗棋之所以是暗棋,就是要藏在最深处,等着给敌人致命一击。 若是轻易就动了,就没有太大的作用了。 最重要的是,动了这步暗棋,他们的目的还不一定能达成,若是计划失败了,他不仅要搭进去一枚暗棋,就连朱敬宴也救不回来了。 暗棋损了也就罢了,但朱敬宴不能有事。 不管是从君臣的角度,还是从私交考虑,徐至钟都不希望朱敬宴出事。 而这盘棋,一旦开始,就势必会有一方兵败,损失惨重。 徐至钟不敢冒这个险。 “皇后不是想让御林军统领陈启艾对付我吗?”朱敬宴眼底闪过一丝算计,“那就从他出手,再合适不过了,皇上觉得呢?” 第278章 一条裤衩穿五年 一条裤衩穿五年“御林军护卫宫廷安全,但陈启艾却是皇后的人,卧榻之侧啊,皇上!” 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更何况这个酣睡的人不仅自己睡了,还安排了一大群人守着。 若有朝一日,皇后的羽翼彻底丰满了,打算做最后一击了,等待着皇上的,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要我说,皇上能容忍陈启艾在身边晃悠,也是个神人了!” 徐至钟也不怪朱敬宴口无遮拦,他只“呵呵”两声,“到底比不上玉面阎王要以身犯险。” 朱敬宴不乐意了。 被许多人教的,他现在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口头上的亏也不行。 “我这是为了谁啊?”朱敬宴翻了个白眼,根本没把对面那人当成皇上看待一般。 “我还不是为了你,老没良心的!”朱敬宴平常喜欢说许多多是小没良心的。 现在看来,这父子俩,都是那没良心的。 不愧是父子! 一对白眼狼! 徐至钟自然知晓朱敬宴这般冒险,都是为了他。 依照朱敬宴的计划,只需要稍微动一枚暗棋,此计若是成功了,御林军统领陈启艾就非死不可了。 御林军统领一职让出来,徐至钟就有机会将这个位置换上自己的人。 至少他的安全就有了更多的保证。 可他担心若是此计不成,死的可就是朱敬宴了。 通敌叛国可不是小罪名,要株连九族的。 不过真要说,朱敬宴的祖父,父亲都战死沙场,父亲战死之后没两年,母亲郁郁寡欢也跟着去了。 家里只有一个姨娘也被朱敬宴送走了。 现在他的九族,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可就剩一个那也不行啊! “不行不行!”徐至钟还是摇头。 “皇上!”朱敬宴忽然神色郑重,认真地看向徐至钟。 徐至钟被他这样的态度弄得一愣,也不觉坐直了身子,“怎么了?” 朱敬宴该不会是又有什么骚点子了吧? 然而下一秒,他看见朱敬宴唇角上扬,不用朱敬宴说,他都知道自己被耍了。 果然,就听朱敬宴说:“有没有人说过,你摇头的样子,贼像哄小孩儿的拨浪鼓?” 徐至钟:你特么! 朱敬宴不等徐至钟骂人,哈哈笑着就跑了,“臣告退!”三个字传过来的时候,他都跑出南书房了。 朱敬宴把徐至钟气得捂了嚎风的,偏偏还拿朱敬宴没办法,骂了声“滚!”就让他出宫去了。 但朱敬宴还没回到大理寺呢,皇上的赏赐倒是先到了。 圣旨的大概意思就是朱敬宴太穷了,一条裤衩子穿五年,都露窟窿了,还坚持继续穿呢。 皇上感念他忠心耿耿,不忍心忠臣受苦,特赏赐他一些吃用的东西。 这圣旨一出,朱敬宴的声望就达到了顶端。 要说老百姓最喜欢什么样的官员,那无非就是为民请命的好官。 一时间,朱敬宴一条裤衩子穿五年的传言,在京中风靡。 对此,许多多只能感慨,皇上还真是,做了好事都不讨好。 朱敬宴每每想到徐至钟在圣旨上写他一条裤衩子穿五年,就恨得牙根痒痒,造反的冲动都有了。 他就只是想宣扬一下自己清廉的好名声,本意是让人散播一些谣言,可没打算把谣言落实啊。 而且,他其实真的不穷好吧。 他家里是世代忠良,父亲和祖父都是征战沙场,戍边守关的大将。 朝廷有个不上台面的潜规则。 边疆苦寒,粮饷偶尔不能及时抵达,故而军中的战利品,都可以由将士们自行分配。 这么多年来,他们家的库房其实还挺充裕的。 更别说他自小在宫中给徐至钟做伴读。 徐至钟书读得好了,先帝就会奖赏他。 徐至钟的书读得不好,先帝罚他,徐至钟为了哄他,就会送给他一大堆东西。 不说别的,就他家那库房里,现在各种珍奇宝贝,都是放着落灰,没有人用的。 他其实真的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穷。 什么一条裤衩子穿三年,他都穿不到三个月好吧! 但徐至钟的圣旨都这么说了,他作为一个清官,自然也不能表现得太富有了。 于是,朱敬宴将今年内务府新给他做的四套官服都收起来了,将三年前那十几套放着堆灰的官服找出来套在身上,出门招摇去了。 众所周知,这衣服若是穿着,最多就是有点磨损,但若是长时间不穿,再拿出来那可就质量堪忧了。 而且,三年前那衣服的料子和质量,与现在的也相去甚远。 满朝文武,谁不是穿得光鲜亮丽的,就只有朱敬宴一人,还穿着三年前的旧官服。 百姓们对朱敬宴那是赞誉有加。 从前觉得可怕的玉面阎王,一想到他那条破洞的裤衩子,大家就觉得,他冷硬的面孔下,藏着的,其实是一副菩萨心肠,为民请命还清正廉洁。 如今这个世道,像朱敬宴这样的好官可不多了。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徐至钟的耳朵里。 这下轮到徐至钟恨的牙痒痒了,他只能打碎牙齿和着血吞下去。 吩咐内务府,重新给朱敬宴做了八套官服,四季各两套,里里外外,并裤衩子,都给准备好了,特地让王富贵大张旗鼓,敲锣打鼓地给送过去的。 嗯,裤衩子自然是摆在最上边的,让人一眼就能瞧见。 于是,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朱敬宴有新裤衩子,不用继续穿之前那破洞裤衩子了。 许多多看着这两人斗法,只觉得又幼稚又可笑。 朱敬宴廉洁之名频出,名声一时无两。 蓝钰儿的计划自然是没有办法继续实施了。 她原本想让人弹劾朱敬宴贪污受贿的,但朱敬宴现在这个名声,说他贪污受贿,百姓第一个不相信。 御林军统领陈启艾在此时求见,说是找到了朱敬宴的罪证。 蓝钰儿正愁没办法打压朱敬宴呢,一听有朱敬宴的罪证,当即就让人进来了。 陈启艾本就是皇后的人,一进殿就单膝跪地。 “前些日子,娘娘让臣派人盯着大理寺,果然有消息了,这次,朱敬宴死定了!” 陈启艾将一封已经拆开地密信高高举过头顶,嘴里已经开始说好话了。 第279章 小鬼而已 “臣恭喜皇后娘娘得偿所愿,除掉心腹大患!” 紫苏过去拿了密信,拆开来送到皇后手上,“娘娘。” 皇后打开密信,囫囵看过,但紧接着,她瞳孔微张,显然是被信件上的内容惊到了,又回过头来,一字一句地看过。 直到看了三遍,她都没能回过神来。 “这信,你是从何处得来?” “回娘娘,是臣的人从探子手中得来,他们正要将此密信送到朱敬宴府上,被臣的人截下来了。” 陈启艾脸上都带着笑。 他早就看上朱敬宴那个位置了。 大理寺卿,说出去也比御林军统领更风光无限不是? 御林军统领再好,那也不过是三品官。 大理寺卿可是正二品,而且声名远扬。 做官,无非就是名利二字,他动心也是正常。 皇后娘娘也曾允诺,只要将朱敬宴挪下去,那个位置就是他的。 “你带人去拿朱敬宴!”蓝钰儿当机立断,想了想,又道:“将事情闹大!” 如此,就算是徐至钟想要替朱敬宴遮掩,都是不能了。 不过,想来徐至钟也不会替朱敬宴遮掩吧。 他深信不疑的臣子兼好友,竟然背叛了他,背叛了他的国家,徐至钟应该第一个恨不能杀了朱敬宴解恨以告慰边关将士吧。 “是!”陈启艾兴高采烈地领命前去。 出了凤仪宫,他就再按捺不住,笑容越来越大,笑出了一脸褶子。 只要朱敬宴倒台,大理寺就是他的了! 他倒要看看,到时候张千还怎么嚣张。 早前他们都在皇后跟前当差,分明他才是御林军统领,才应该更得皇后娘娘的信任,可张千事事都顶在他前边,害得他郁郁不得志。 现在好了,他马上就是大理寺卿了。 等到他走马上任,第一个就是将张千那个胆敢背叛皇后娘娘的狗杂碎送到皇后娘娘面前去碎尸万段,如此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南书房中,徐至钟放下一本折子,朱笔悬而不落。。 王富贵忙端着茶盏送上来,“皇上,歇一会儿吧。” 徐至钟端起茶盏,正要往嘴边送,中途又顿住了,“陈启艾出宫了?” “是,刚才暗卫送来消息,陈启艾在一刻钟之前去了凤仪宫,从凤仪宫出来,就带着人大张旗鼓出宫了。” “让人去大理寺盯着点。”徐至钟轻声说道。 “是。”王富贵躬身往外走。 “等等!” 人还没走到门口呢,徐至钟就又将王富贵叫住了,“别去了。” 朱敬宴和他保证过,一定不会有事。 他现在派人过去盯着,保不齐要让皇后那边警觉。 朱敬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皇后那边放松警惕,他不能给朱敬宴拖后腿。 王富贵知晓徐至钟的担忧,做奴才的,还是要适当地给主子排忧解难才行。 “皇上,这陈启艾身为御林军统领,擅离职守,只怕要行逆乱之事,老奴替皇上去盯着吧?” 徐至钟深吸一口气,其实盯着陈启艾和盯着大理寺没什么差别。 “也好。”徐至钟点点头,又扬声叫守在门外的探子都听得清他的话:“务必要调查清楚,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是!”王富贵领命前去。 王富贵奉命前去,没多长时间就追上了陈启艾,明明白白告诉他,是皇上让来盯着的。 陈启艾起初有点不满,随即想到皇后娘娘的吩咐,要将事情闹大,闹到皇上都没办法护着朱敬宴的程度。 王富贵不过是个老太监,就算有心护着朱敬宴,他带着这百来号子人,还压不住他是怎的? “既是皇上的吩咐,王公公便与我等同行吧。” 他装模作样地朝着王富贵做了个宴请的姿势。 队伍的速度并不快。 笑话,他可是要将事情闹大的。 想要闹大,就要将战线拉长。 他这边越是高调,吸引来的看客就越多。 看客越多,证据确凿之时,朱敬宴就越发无可辩驳。 届时,他被暴怒的百姓打死,都是可能的。 在陈启艾的刻意控制下,原本一刻钟的路,愣是被他们走了将近两刻钟。 后边跟着的百姓越来越多。 直到这一支队伍停在大理寺门口,百姓才恍然大悟。 “他们该不会是来找朱大人的麻烦的吧?” “胡说什么呢?朱大人是个为民请命的清廉好官,他连裤衩子都穿坏了还继续穿呢,怎么可能作奸犯科?就算想找朱大人的麻烦,他们也没有理由啊!”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怎么看着,这些人好像不怀好意呢?不知道为啥,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说,该不会是有别的官员看不惯朱大人的好名声,想要对付朱大人了吧?” 百姓们都被这番话给吓住了,纷纷道:“不能吧,朱大人可是好官啊!” “我怎么不知道朱大人是好官啊,但这朝廷也有贪官污吏啊,朱大人清名一出,可就将他们显得都昏庸无能了,他们能放过朱大人吗?” “不是有那句话,叫黑暗中有了一束光,这束光的存在就是罪恶吗?完了完了!他们该不会真是来对付朱大人的吧?” 百姓们想看热闹是真,但对官府的人也有着本能的畏惧,此时都远远跟在后边。 陈启艾只能瞧见那些百姓热热闹闹的议论,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只当他们是在讨论朱敬宴到底犯了什么事,不由得又勾起了唇角,仿佛已经看见朱敬宴被他踩在脚下,被万民唾弃的结局来了。 御林军都将大理寺团团围住了,朱敬宴哪能不知道啊。 许多执拗地牵住朱敬宴的手,“我和爹爹一起去!” 朱敬宴想着许多多之前说过,要匡扶社稷的话,也应该让她见见世面了,就将她一起带出去了,“那就去看看,这在阳光下,就能出来蹦跶的魑魅魍魉。” “都是些小鬼,上不得台面。”许多多扯着朱敬宴的手,仰头瞧着朱敬宴,“我就是去瞧瞧热闹。” 这话一出,朱敬宴就笑了,“好!我们多多有魄力。” 不错,陈启艾不过就是个小鬼,并不难缠。 皇后敢派这个废物前来,是多瞧不起他啊。 第280章 牝鸡司晨 陈启艾想要造势,朱敬宴也满足他。 愣是让陈启艾带着人在外边等了好一会儿,才抱着许多多姗姗来迟。 “陈统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朱敬宴笑得活像一个奸臣,“怎的也不让人提前送个信儿过来,本官也好扫榻相迎。” “扫榻相迎就不必了。”陈启艾朝着手底下的人招了招手。 包围圈一下子就缩小了许多。 外围的百姓见状,也试探着往里走了走。 最前边的两圈人,已经能够将陈启艾和朱敬宴说的话听清楚了。 “本官收到密报,朱大人现有通敌叛国之嫌,还请朱大人让开,让我等进去搜查一番!” 朱敬宴脸色一沉,但只一瞬间,就又摆出了一张笑脸。 陈启艾将朱敬宴变脸的过程尽收眼底,越加断定他通敌叛国确有其事了。 不然,朱敬宴这习惯冷脸的人,何曾对他笑脸相迎过。 说不是心虚,陈启艾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许多多的演技,就明显不如陈启艾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想搜查大理寺,你有搜查令吗?” 陈启艾当然有。 他拿出了皇后娘娘的令牌,“本官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搜查大理寺,还请朱大人给本官行个方便。” “大胆!”许多多厉喝一声,从朱敬宴的怀里滑下去,“皇后娘娘执掌六宫,凤仪天下,其实你能攀诬的?” 陈启艾被许多多喝得一愣,“本官何曾攀诬皇后娘娘。你这小丫头可不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许多多冷笑一声,上前几步,高声道:“大家评评理,这后宫不得干政可是我朝律例,你说皇后娘娘派你前来调查我爹爹通敌叛国一案,岂不是说皇后娘娘阴阳悖伦,牝鸡司晨?” “皇后娘娘矜贵端庄,克己守礼,断然做不出这种违背纲理伦常之事,你还敢说你没有攀诬皇后娘娘?” 陈启艾傻眼了。 他没想到许多多竟然如此牙尖嘴利,三言两语就让他进退维谷。 若执意称自己受命于皇后娘娘,许多多就会顺理成章给皇后娘娘扣上牝鸡司晨的罪名。 可没有皇后娘娘的命令,朱敬宴定然不会让他搜大理寺。 陈启艾有些慌张,但就在此时,他瞧见朱敬宴似是松了一口气。 他咬了咬牙,“朱大人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避免搜查!” 他甩手就将那封能证明朱敬宴通敌的密信拿出来,高高举过头顶,“大家请看,这就是朱敬宴通敌叛国的罪证!” “笑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许多多冷笑一声,“拿了封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信,就敢污蔑我爹爹通敌叛国,这样的信,我随随便便就能伪造百八十封,那我是不是也能说你通敌叛国?” 陈启艾笑了,笑许多多自作聪明。 “小姑娘不懂事,不知道也没关系,但朱大人身为大理寺卿,朝廷二品大员,应该知晓合同吧?” 朱敬宴的脸色又沉了一瞬。 许多多扭头看向朱敬宴,“爹爹,什么是合同?” 朱敬宴沉默着没说话,像是在担心什么。 陈启艾笑得志得意满,“一张纸在中间印章,之后撕开两半,双方各一半,用以传递密信,两张信纸拼到一起,不只是印章合二为一,还要纸张也能严丝合缝,这就是合同。” 陈启艾甩了甩手上的信纸,让大家看清楚那信纸上的半个印章和被撕开,参差不齐的裂纹。 “只要在大理寺找到另一半信纸,朱大人的罪名,可就洗不清了!”陈启艾脸上挂着期待的冷笑,仿佛已经取而代之了一般。 朱敬宴的脸色又阴沉了些许。 围观的百姓,还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但看陈启艾说的言之凿凿,他们又不免有些怀疑了。 “朱大人真的通敌了?” 这样的疑问,在每个围观者的脑海中浮现,同时,看向朱敬宴的眼神之中也多少带了些质疑。 大多数人都有家人朋友正在服役,戍边守关,他们死了太多人了。 若是寻常贪污受贿的罪名,百姓还不至于太恼火。 但若是通敌,可足够千夫所指,被万民戳脊梁骨了。 “不会!朱大人可是定远大将军的独子,他怎么可能通敌?” “没错!他一定不会的!” 人群之中,有这样的声音,他们说的言之凿凿,但语气之中却多少带着点不确定。 就在此时,有人开始带起了节奏。 “我看不一定,那位御林军统领大人连证据都那出来了,怎么可能是冤枉人的!” “我也觉得,陈大人可是御林军统领,他有什么理由害朱大人?我是觉得空穴不来风。” “陈大人不是说了,搜搜就知道了,只要搜一搜就能自证清白,就让他们搜一搜呗,别是心虚,不敢让人搜吧!” 陈启艾惊讶地看向说话的那些百姓现在的愚民都这么上道了吗?他都还没有开始引导呢,他们就开始跟着他的节奏走了? 许多多也惊讶地看着说话的百姓,要不是清楚的记得她曾经在大理寺的厨房看到过这张脸,许多多都要怀疑,朱敬宴是不是已经失了民心了。 连许多多都骗过了,陈启艾又怎么能逃得掉? 偏生朱敬宴还配合地做出了心虚的表情。 许多多知道,该是自己出面的时候了。 “谁知道这密信是不是你伪造的?你想搜我们大理寺也行,但前提是让我们搜一搜你的府邸!” 许多多上前一步,在陈启艾反驳之前,已经压低了声音说:“陈大人的屁股应该也不干净吧,这得饶人处且饶人,现在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陈大人身为御林军统领,不会不懂吧?” 陈启艾原本还惊讶于许多多为什么要搜他的府邸,这会儿听到这话,他才明白了,这是在逼他退缩啊! 如同许多多所说,官场上混的,谁的屁股都不干净。 他若是不敢让朱敬宴带着大理寺的人去搜他的府邸,就必然也要退一步,不能继续坚持搜大理寺。 如此一来,朱敬宴就逃过这一劫了。 今天已经打草惊蛇,日后再想抓朱敬宴的错处,可就难比登天了。 第281章 我可要告状了 许多多看他那样,又给他来了几个大招,“不会吧,不会吧,咱们御林军统领陈大人,府上该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敢让人搜吧?” “陈大人,我们大理寺的人呢,手脚都很干净的,绝不会拿老百姓一针一线,只要你那府上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们保证空手出来,一根鸡毛都不会带出来!” 陈启艾还有点犹豫,他府上确实不干净。 但他背靠皇后娘娘,他迟疑的原因是不知道皇后娘娘能不能护住他。 若是皇后娘娘愿意护着他,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已经被架在这里了,他的人将大理寺团团位置,大理寺的人也都控制住了,他若是现在走了,谁能保证大理寺的人不会进去毁灭证据? “咳咳。”跟在边上,一直一言不发的王富贵此时干咳了两声,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按说陈统领现在有证据,搜上一搜也无妨,但朱大人到底是大理寺卿,朝廷二品大员,就算是皇上也要礼让三分,大理寺又是重地,陈统领就拿着一封来历不明的密信就要搜大理寺,也确实并不太合适。” 陈启艾心底一惊,他很清楚,今天王富贵跟过来,是要给朱敬宴站台的。 不行!绝对不能让朱敬宴遮掩过去! 不说他府上的东西被搜出来,皇后娘娘会不会保他。 若是今天的事情办不成,皇后娘娘只怕会直接放弃他,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既然朱大人话都说到这里了,若是不让搜,倒显得本官心虚了。”陈启艾心底还有些寒意,“如此,就请朱大人带着大理寺的人去走一趟吧!” 搜府这种事情,按理说当事人应该跟着的。 但陈启艾已经等不及要搜大理寺了,于是他这从身后叫出一人来,“四郎,你带着朱大人到咱们府上走一趟,务必搜得清清楚楚!” “是!”陈四郎,是陈启艾的侄子,陈家没有分府,一大家子都在一起住着呢。 陈启艾又是皇后的心腹,家宅不比大理寺小多少,距离大理寺也不愿,甚至可以说是同一条街道、 朱敬宴也转身交代张千,“你留在这里守着,看看他们能搜出什么来。” “可要看清楚了,要是摔坏了打碎了什么,回头我可是要去皇上面前告状的。” 他堂堂大理寺卿,愣是将告小状说得理直气壮。 偏偏百姓还觉得他这样特别亲切。 交代之后,朱敬宴就跟着陈四郎往陈府去,边走,朱敬宴还边说:“陈统领就是客气,本官又不是找不到路,何至于劳烦大侄子你带路啊。” 广倾安也在边上附和,“可不是,我也熟悉着呢。” 广倾安可不只是熟悉去陈府的路,他甚至连陈府里边的路,都非常熟悉。 毕竟这几天趁夜去了好几趟呢。 陈启艾在朱敬宴等人离开之后,就大手一挥,“给本官搜,不许放过一个角落!” 张千听完,“啧啧”两声,直接讥讽道:“怎么着?那耗子洞是不是也得搜一波?” 陈启艾没想到一直是个闷木头的张千,竟然会出言讥讽他,这和他从前对张千的认知截然不同。 一时间,他都忘了要跟进去搜了,凝眉盯着张千,“你在找死!” 张千挑了下眉头,“陈统领该不会是在威胁本官吧?本官可是朝廷三品大员,按说比陈统领还高半级呢,你这见到本官不见礼也就算了,竟然还威胁本官,你是仗的谁的势?” 陈启艾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从前在皇后娘娘跟前,他就处处都被张千压一头。 而今好不容易张千背叛皇后娘娘,他也有了出头之日,却没想到,官职还是被张千压了一头。 “张千,你背叛皇后娘娘,娘娘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吧!” 张千勾唇淡笑,颇有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感觉。 “陈统领莫不是在说笑话吧?本官对皇上忠心耿耿,何谈背叛皇后娘娘之说?还是陈统领觉得,皇后娘娘和陛下不是一条心,她心怀鬼胎,妄图牝鸡司晨?” 陈启艾的脸红不起来了,只剩下白了。 他怒视张千,从前那个一杆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算是跟许多多学会了一个牝鸡司晨了,他现在到处说是吧? “张千,你如此污蔑皇后娘娘,就不怕皇后娘娘治你的罪吗?”他不想继续和张千讨论牝鸡司晨的事,决定先下手为强,让张千无可辩驳。 然而张千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张千了,他已经跟许多多练过了。 现在的张千,是钮钴禄张千。 “本官何曾污蔑皇后娘娘?陈统领若是不说清楚,本官可要到皇上面前告状了!” 陈启艾:你们大理寺没别的能耐了是吧?除了跟皇上告状,你们还会什么? “你说皇后娘娘牝鸡司晨!” “本官可没说,本官只是问你是不是觉得皇后娘娘牝鸡司晨!”张千说着,轻拍了一下脑袋,“我明白了!” 他指着陈启艾,不敢置信之中,又带着几分嫌弃,“你该不会是认定了皇后娘娘牝鸡司晨,才会觉得本官在污蔑皇上吧!” 张千双手一摊,“冤枉啊!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张千转头看向看热闹的百姓,“大家给我评评理,我不过就是随口一问,怎么就成了污蔑皇后娘娘了,他陈统领莫不是要搞文字狱,我们现在连话都说不得了?” 围观的百姓心里大多是偏向大理寺的,这会儿也不管张千是不是强词夺理了,纷纷点头。 “没错,张大人分明就没说,你这统领怎么还污蔑张大人呢?” “这张大人要不去御前状告你,那都是张大人宽厚!” 这些日子,朱敬宴等人忙的脚不沾地,就只有张千一人,因为身体的原因,留守大理寺。 百姓的案子,可都是张千给办的。 他思路清晰,办案公道,虽然在大理寺的时日尚短,可也已经深入人心,百姓对张千还是很喜欢的。 第282章 忠心耿耿 咱们说老百姓嘛,又不是圣人,说话做事都随性而为。 要说他们讲理吧,那也是讲理的。 但在道理相差不多的情况下,他们当然是更偏向亲近的人。 陈启艾和张千两个人摆在面前,他们没说今天就是来给张千撑腰的就已经不错了,哪能站在陈启艾那边。 局面几乎是一边倒,都在说陈启艾不讲道理。 陈启艾欲哭无泪,心下也有些慌,手上也不自觉收紧了。 又想到他手上还抓着朱敬宴通敌的罪证,又倏地把手松开了。 也是这个动作,让张千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信件。 张千恍惚了一瞬,才想起来,这封密信才是今天所有计划的最关键的一环。 他皱了下眉头,“为防有什么意外,这封密信,不若还是交给旁人来保管吧。” 陈启艾也皱了眉头,“为何?” 他想不明白,张千难道是想要对这封密信动手脚? 但,不应该啊。 这封密信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亮相了,张千就算是想做手脚也晚了。 张千耸了耸肩,“你就当我是看你不顺眼,想要找你的茬吧。” 这个理由,还真是让陈启艾无法反驳。 张千还继续说:“你要搜大理寺,我们不顾大理寺有多少机密,都让你搜了,现在该不会这么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吧?” 陈启艾发现张千背叛皇后之后,变狡猾了。 他每次想要装可怜的时候,就自称我,他一自称我,那些百姓就蹦高高地想要替他出头。 陈启艾不理解这个路数,且大受震撼。 “你放心交给谁?”陈启艾也不在这事儿上和张千多费口舌,反正大庭广众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张千总不敢对密信做什么。 张千转头看向王富贵,“王公公……” “算了,交给王公公你一定不放心,既如此,就由你在这些百姓之中,随机挑选一位陈选之子来保管这封事关朱大人生死的密信吧。” 陈启艾:不理解! 难道张千真的只是为了找他的茬? 他想了想,觉得张千的提议也行。 目光在人群之中转了一圈,找到了最初附和他,说过怀疑朱敬宴的言论的粗壮男子,“你可愿暂且保管这封密信?” “我?”被选中的男子大概是不相信竟然有这样的好事,反手指着自己,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错愕。 “没错,就是你,你可愿意帮本官这个忙?”陈启艾还刻意将声音放低,显得很平易近人的样子! “愿意!我愿意!不!草民,草民愿意为大人效劳!” 粗壮汉子排开众人,快步走到陈启艾身前,脸上的激动不加掩饰。 陈启艾的目光却被他的腿给吸引了,“你的腿怎么了?” 汉子“嗐”了一声,“之前有个小偷东西,我追他,不小心摔断了,就落下了残疾,已经好些年了,现在不疼了,就是行动不太方便。” 汉子还挠了挠脑袋,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如此,倒也是苦了你了,” 陈启艾拍了拍汉子的肩膀,珍而重之地将密信交给他,“可要保存好了,莫要被人抢走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看了张千一眼,意味不言而喻。 汉子重重点头,拍着胸脯保证,“大人放心,草民定拼死保护好这封密信,绝不会被任何人抢走!”尤其是你! 陈启艾见状,可满意了。 要不是此人腿上有残疾,他都想招揽汉子进御林军了。 他想了想,才道:“你这腿上有残疾,想来生活也不如意,此间事了,你到本官府上去,本官给你个营生。” 这样衷心的人,就算有残疾也无妨。 他手底下干活的人多的是,倒是衷心的人,很是稀缺。 汉子像是收到了天大的善意一般,双腿一软就要给陈启艾跪下,“谢谢大人!大人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陈启艾还想着借着这个机会拉拢民心呢,哪能让汉子真跪下,一抬手就将他扶起来,“不必如此,本官是北燕官员,你是北燕百姓,官员保护百姓,本就是职责所在。” 他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正义凛然。 却只引来张千一阵发笑,“好一个忠义两全的陈统领,本官佩服!” 别人听不出来,陈启艾可能听得出来张千语气之中的阴阳怪气。 他想反唇相讥,奈何那群渔民根本就没听出来张千的阴阳怪气,反而还附和着张千,对他大为称赞。 他气急,却又没办法发作,只能安慰自己,好在名声已经有了,这对他入主大理寺,也算是有了个好的开头。 说话的功夫,进去搜查的御林军也都陆陆续续地出来了。 先出来的每个人,都两手空空。 陈启艾却丝毫不急,他派了一百多个人进去搜查呢,总不能每个人都搜到东西的。 然而,就在此时,街道的另一边,忽然喧闹起来。 围观的百姓也纷纷往那边张望。 陈启艾知道自己不干净,一定能搜出些什么东西来,但他并不担心,只要将朱敬宴打压下去,他的好日子还在后边呢。 他的那些小罪名,会在顷刻间就被朱敬宴通敌叛国的罪名所掩盖,所有人都只会记得朱敬宴通敌,谁还会记得他贪污受贿那点小小的罪名呢? 随着朱敬宴等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陈启艾也发现大理寺那些衙役抬着不少箱子。 箱子里装的都是从他的府邸里搜出来的贪污受贿的证物。 然而,这还没完,他看见张千的说上拿着一摞纸。 那摞纸眼熟到他心惊肉跳。 一张张豁口不一的信纸,被广倾安堂而皇之地拿在手上。 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不安的预感,快步迎上去,他指着广倾安手上的纸张质问:“这是何物?” “从陈统领的府邸里搜出来的东西,陈统领你不知道这是何物?” 朱敬宴冷眼看着陈启艾,那眼神冰冷得好像看着一个死人。 陈启艾的心越发的慌,“本官不明白朱大人的意思。” 朱敬宴“呵”了一声,从广倾安手里拿过那摞信纸,将信纸甩得“唰唰”作响。 “大家瞧瞧,可觉得眼熟?” 第283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些百姓还没看出来什么呢,帮陈启艾保管密信的汉子忽然惊呼一声。 “呀!这和陈统领给我的密信,好像啊!” 他那嗓门可是不小,这一嚷嚷,所有围观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好似还有人没有被蒙蔽,招呼着:“拿出来瞅瞅,像有什么用,要能对上才行。” “没错!之前朱大人不是说过,这密信能对上就是真的嘛,试试呗,这要是对不上,咱们也不能冤枉陈统领不是?” 保管信件的汉子死死抱着信件,恨不能将信件塞到怀里,手足无措地左顾右盼四处打量。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就对对吧。” 朱敬宴恍若未觉,朝着陈启艾伸手,“还请陈统领将密信拿出来对一下。” 陈启艾心底发慌,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既如此,那密信就绝对不能给朱敬宴了。 他转身走到汉子面前,“将密信给本官吧。” 然而,上一刻他还在心里感慨忠心耿耿的人,此时竟然捂着密信后退了好几步,警惕地说:“大人不是说,谁要都不能给吗?” 看着陈启艾吃瘪,张千嗤笑一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喽。” 挤兑完陈启艾,他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既然我们互相都不信任,不如就让这位陈统领亲自挑选出来的平民来比对吧。” 人是陈启艾亲自挑出来的,大家可都看在眼里,就算不是平民那也该是陈启艾的人。 这几乎是所有人共同的想法。 张千那句“亲自挑选”一出来,陈启艾就算是想反驳也没了立场,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胆战心惊地看着那汉子拿着朱敬宴递过去的信件,一张一张比对。 “找到了!” 伴随着汉子惊喜的呼声,陈启艾双腿一软,若非属下搀扶,他就要跌坐在地上了。 汉子还担心大家看不清楚,拿着信件在围观百姓面前转了一圈,力求让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事到如今,陈启艾也看出端倪来了,他颤着手指着汉子,“你!” 汉子还是那一副憨厚又无辜的模样替自己辩驳:“大人,真的对上了,不是草民瞎说的!” 他说着,还将信件往前递了一下,语气之中,竟还带着点邀功的意味:“大人您自己看,纹丝合缝,不会错的!” 看热闹的百姓都懵了,“这,这是咋回事啊?那信不是在陈统领的府上搜出来的吗?通敌叛国的该不会是陈统领吧?” “那也不对呀,要是陈统领自己通敌叛国,他为啥要到大理寺来搜啊,他又不傻?” 有人跟着朱敬宴等人过去看热闹了,心善地替他们解答了。 “是不傻,大概是被自己人给骗了吧,再怎么说也是治家不严。” 这话一出,大家的注意力就都被吸引过去了,“怎么回事?啥意思啊?” 那人也不卖关子,“我听说,这信件是从陈家三老爷的院子里搜出来的。” 陈家老太太还在,父母在不分家,陈家自然也是如此。 他们说的陈家三老爷,是陈启艾的三弟,刚才给朱敬宴等人带路的陈四郎他亲爹。 “天呐,这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亏得陈统领竟然还来搜大理寺,没想到这内鬼竟然出在自己家了。” 说到诛九族,大家又有点不忍了,“说来,陈统领也是被兄弟给坑了。” “那能有什么办法?陈统领可是陈家现在的当家人,他家里人犯事了,他还想独善其身那是不可能的?” 律法摆在这儿,就算是平民百姓也知道,今年秋天,家门口要热闹一阵子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御林军也都将大理寺翻了个底朝天,毫不夸张的说,他们差点就把耗子洞都找过了,但每个人都两手空空就出来了,真真是一个无功而返啊。 陈启艾见状,一张脸煞白,完全没了血色。 朱敬宴朝着陈启艾有了两步,“如今证据确凿,本官就不要求陈统领向我们大理寺道歉了,但此事势必要禀报皇上,请陛下定夺,还请陈统领与本官走一趟吧。” 大理寺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宫里。 可以说朱敬宴还没压着陈启艾走到皇宫呢,徐至钟和蓝钰儿就已经双双得到消息了。 徐至钟自然是开心的,但他是皇上,臣下背叛,他总不能表现出太开心的样子,只能板着脸。 与他截然不同的是,蓝钰儿气得想杀人,却又深知此事必须与她没有关系,她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哦,不对!她只是不能想办法将陈启艾捞起来,却还得想办法把自己摘出来,顺带找个合适的人选来接替陈启艾的位置。 御林军护卫皇宫安全,日夜巡逻,若是交到皇上手里,她在宫中可就丧失了一大半的主动权。 再说大理寺门口,人群散去,没有人注意到那个汉子并没有离开,反而还来到了张千身边,笑嘻嘻地等着。 “做得不错!”张千也不吝啬称赞。 汉子叫赵忠良,是大理寺退下来的捕快。 他没说谎,他的腿真的是追查一个盗贼团伙的时候,遭了算计,被盗贼团伙抓住,他的腿就是被那些人打断的。 人虽然被救回来了,但因为伤拖延了太长时间,没办法恢复如初,就只能从第一线退下来,在大理寺做个杂役了。 索性朱敬宴对大家都很好,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许多多眨了眨眼睛,拉住正要回大理寺的赵忠良,“赵叔,你还不能回去。” 她掏出小荷包,最近宫里给了她不少赏赐,她也算是小有资产。 从荷包里摸出几颗碎银子送到赵忠良的手上,“去找个茶楼酒肆,人群聚集的地方,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大肆传扬一番。” 赵忠良看了眼手上那小得可怜的碎银子,又瞅了一眼许多多那干瘪的小荷包,抿了抿唇。 这几个子儿,就能去茶楼酒肆了? 他甚至有掏出自己身上仅存的三个铜板砸在许多多的脸上,让她出去随便吃,剩下的钱再给自己置办一身衣服首饰的冲动。 第284章 我要去告状 但他也知道,自家这小姐年纪轻轻酒瘾却不小,大人为了限制她饮酒,她身上的银子从来都少得可怜。 现在是宫里给了赏赐,要是搁在从前,她那绣工精致的小荷包里,只怕连十个铜板都没有。 穷得哩! 许多多全然没有察觉到赵忠良脸上那一言难尽的表情,还是张千,轻轻叹了口气,摸出一锭银子扔到赵忠良手上,“按多多说的做。” “是!”赵忠良乐呵呵地走了,从背影都能看出他那按捺不住的兴奋了。 回到自己的屋里,许多多就皱起了眉头。 “御林军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蠢货?” 不是都说了,让搜查的时候小心点吗? 还翻得这么乱,就连床都移了位置,枕头被褥都被扔在地上。 挪出来也就算了,竟然也不给她挪回去! 还有桌子上的茶壶,连里边的茶水都被倒在地上了,也不知道那群人想在她的茶壶里找什么。 可怜她那壶花茶,才泡好还没来得及喝呢。 这可是池渊亲手替她晾晒烘焙的茶叶,现在池渊都不在了,这茶可是喝一杯少一杯的! 他们竟然还给她糟蹋! 真是不能原谅。 许多人在抽屉里找了半天,才在被翻得凌乱的抽屉里找到了皇上赐给她的帝王令,抓着令牌就往外跑。 结果一开门,“咚!”的一声,脑门撞得生疼。 她捂着脑袋一脸怨念地抬头,“张叔叔!” 张千也担心自己撞坏了许多多,忙弯腰替许多多揉脑门,顺手度了些内力过去。 许多多只觉得暖烘烘的,脑袋的疼痛也缓解了很多,已经不太明显了。 “这慌慌张张的,是要……”说到一半儿,张千注意到许多多的手上抓着帝王令,“你要入宫?” 张千心底警钟大作,真个大理寺,对皇宫那地方都有应激反应了。 所有人达成的最大的共识,就是绝对不能再让许多多入宫了。 先前那一遭,他们这些人都备受煎熬,又是挂念又是担心的,向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广倾安都瘦了好几斤。 “我去告状!”许多多反手指着自己身后那乱成一团的房间,“张叔叔你看!” 张千沉默了一瞬,他想说,御林军搜查,现在这种程度,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他早前奉皇后的命令去抄家的时候,连被子都被拆了,那可真是一寸一寸的搜查,恨不能连蚂蚁洞都用水灌了。 但看着许多多气呼呼的小模样,张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出来。 现在张千是气御林军,他要是说出来,没准就是冲他发脾气了。 张千想了想,“可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他欲言又止了一下,“你先进宫告状吧,苍尘的信晚点看也是可以的。” 一听苍尘来信了,许多多哪里还顾得上告状了,“苍叔叔来信了?他们找到陆神医了?小宛没事了?” 张千摇了摇头,将信递给许多多。 许多多拿着信也顾不上回屋,就站在门口把信拆开了。 张千绕过她,进屋将被移位的床榻推到原位,又将枕头被褥都捡起来拿了出去,“回头我让人给你换一床新的被褥。” 宫中的手段层出不穷,张千担心皇后会借着搜查的名头,对许多多不利。 在被褥上撒点药粉之类的,神不知鬼不晓,让人防不胜防。 张千见过这些手段,眼下不能确定他们有没有对许多多的房间动手脚,自然是小心为主。 许多多正看着苍尘送过来的信,听到张千的话也没在意,“嗯”了一声,转身回屋了。 告什么状,给小宛补身子才是当务之急。 苍尘的信上说,他们在南山上转了一圈,没找到陆十安,但有一个老者,见苍小宛中毒,给了他们一枚解毒丸,苍小宛服下解毒丸之后,已经好转了。 但中毒到底损伤精元,那老者给开了方子,让他们照着方子抓药给苍小宛补一补。 信件是同大理寺特有的传信手段抢先送回来的,就是为了让大理寺提前准备。 苍尘和陈烨顾忌着苍小宛才刚解毒,身体还虚弱,带着苍小宛在后边,慢悠悠地往回赶。 顾不上告状了,许多多拿着信里附带的药方子,去给苍小宛抓药了。 抓药回来,她又算着时间蹲在厨房里,盯着煎药。 然而,当许多多兴高采烈地等着苍小宛回来的时候,苍尘却一个人回来了。 她绕过苍尘看他身后的陈烨,却见陈烨也是两手空空。 “小宛呢?”许多多问。 心底一慌,苍叔叔该不会是骗她的吧?他们不仅没找到陆十安,解毒丸的事情也是假的! “我将她送回家了,大理寺都是男人,我担心照顾不好小宛,就说她生病了,送回家了,我表妹帮忙照顾着呢。” 苍尘看出许多多眼中浓浓的担忧,他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她已经没事了,你有空也可以过去看她。” 苍尘的样子不像是说谎,许多多也渐渐平复下来,“那我现在就去,我给小宛抓了药,我给她送过去!” 说着,许多多将煎好的药倒进杯子里,拎着桌子上的药包就往外跑。 “诶!多多!”苍尘想将人拦住,外边不太平啊,哪能让许多多一个人出去呢? “让她去吧。”张千按住苍尘,“你们奔波一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我去看看!” 有张千跟着,苍尘至少是不用担心许多人会有危险。 上次遇到刺杀时,张千可是拼死护住许多人的。 张千追出去的时候,许多人正往马车上爬呢。 “张叔叔,你怎么来了?”许多人有点诧异,张千身体不好,陆十安也是专门交代过,一定不能让张千再受伤了,不然可就真救不回来了。 许多多自己也知道,出去这一趟是有危险的,但事关苍小宛,她不去瞧瞧总归是不能心安。 张千提出陪许多多一起去探望苍小宛,还让许多多失神片刻,“张叔叔,你的身体?” “不过是些许皮外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张千拎着许多多,将她扔上马车,“多多可别把张叔叔想得太脆弱了。” 第285章 将我交给皇后吧 话是这么说,但许多人明白,张千的身体一定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云淡风轻。 不然陆十安堂堂神医,应该忙得脚不沾地才是,哪里会有那个闲心,日日在大理寺混吃等死。 只怕是张千的身体还没彻底康复,甚至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严重。 若当真只是如同张千所说的皮外伤,何至于神医守在他身边? 可看张千的态度,分明就是不想说。 许多多犹豫了一会儿,还没等她问呢,张千已经放下放帘子,招呼车把式起程了。 在车里坐定,张千像是没看出许多多的迟疑和犹豫一般,他温和地问:“要不要去买点补养品给小宛带过去?” 许多多自认为自己不应该像个小孩子一样,明知道人家不想说,还要刨根问底地追问,可当这个人是张千的时候,她就没办法不担心,也做不到保持理智了。 “张叔叔!”许多多咬了咬下唇,做了决定。 她坚定地看着张千,“要不,你还是把我交给皇后吧。” 他料定,张千一定在隐瞒什么。 以张千的性子,能为皇后所用,只怕皇后是用了什么手段的。 能是什么手段呢? 下毒? 张千的脸色苍白之中透着淡淡的青黑。 别说,还真像中毒的面相。 “我去给你换解药!” 张千眉头一皱,心底恍惚了一瞬,而后轻笑着问:“说什么呢?什么解药?苍尘不是说,小宛已经解毒了嘛,别担心了。” 许多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张千,可张千神色如常,难道是她猜错了? 不!不会! 许多人相信自己的判断一定不会出问题。 张千一定有事情瞒着他们。 没错,不只是瞒着她,也瞒着爹爹他们。 他今天还听见广爹爹念叨,说张千这次恢复得怎么这么慢,依照张千的身体素质,远不至于如此。 许多多想了想,决定再试探一次。 “张叔叔!”许多多一脸正色,“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小宛!” “你在转移话题吗?” 张千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瞒了这么久,竟然是许多多第一个发现的。 张千虽然没说话,但他的神色明显软化了。 许多多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她从未有一次,是因为自己的判断正确而难过的。 这一次,是第一次。 “是皇后下的毒?”许多多问。 张千沉默了,就算明知道皇后又能怎么样呢? 再说,当初他是自愿的,自愿为皇后所用,自愿服下了那一旦背叛,就要备受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穿肠毒药。 是他自愿的,怪不得旁人。 许多多不明白张千在犹豫什么,“张叔叔,我说认真地,你把我交给皇后吧。” “胡说什么?”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张千忽然反应很大,许多多都被吓了一跳。 她讪讪地看着张千,“我不希望张叔叔不舒服,陆神医都解不了的毒,张叔叔就用我去换解药吧。” “我保证,皇后不会轻易杀我的,我到时候你们再想办法把我救回来不就行了。” “你想得倒是挺美!”张千没好气地瞪了许多多一眼,抬手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不许胡闹,我要是敢把你交出去,你爹爹怕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哪里还能等到服用解药了?”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与许多多说。 最重要的是,早在服下这毒药的时候,皇后就已经明确地告诉他,这毒药是无解的。 若是有解药,又何至于连陆十安都解不了? 自然是本就没有解药,所以才会让陆十安都束手无策了。 但这话,对许多多一个四岁多的小姑娘而言,实在是太残忍了。 张千反手又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不必如此,陆十安说他有办法了,这次去采药,就是去找缺失的草药的。” “真的?”许多多眼前一亮,“陆神医真的有办法了?” “张叔叔什么时候骗过你?”张千温和地笑着。 他素来习惯冷着一张脸,谁也没想到,他笑起来的时候,竟然有种清风明月的温和,许多多不自觉就看呆了。 “你就算不相信张叔叔,也该相信陆神医的医术吧,他能被称为神医,医术自然不在话下,这话可是他亲口与我说的,不然你以为他一个懒蛋子,怎么可能亲自上山去采药,还不是因为那药珍贵又难采?” 这话倒是不假。 民间有专门以采药为生的百姓,他们上山去采药,回来晾晒炮制好了,就拿去医馆售卖,以此来赚取生活费。 偶尔也接一些悬赏的任务,比如哪家医馆或者是大户人家,需要某种草药,就会发布悬赏,谁能拿回雇主需要的草药,就能得到大量的赏钱。 陆十安不是缺钱的人,这种需要某种草药的事情,向来是去下悬赏的任务的,任务一出,自然有的是人为了赚这笔银子争先恐后,何至于他亲自上山。 如今张千说那草药极其珍贵,又不常见,许多多才信了几分。 “那就等陆神医回来再说。” 张千心底暖融融的,他想,就算是自己死了,也绝对不会将许多多交给皇后。 别人不知道,这些年他在皇后身边,也是查到了一些东西的。 他不知道许多多为何断定皇后不会杀她,可张千知道,落到皇后手里,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最大的可能还是生不如死。 他已然如此,断然不能让许多多再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却不知,从皇宫出来之后,许多多恢复了一些记忆。 她朦胧中有种印象,皇后之所以一直追杀她和她娘,似乎并不只是因为宫中的你那些龃龉。 她娘的身份,好像才是真正让蓝钰儿忌惮的原因。 至于到底是什么,她想破脑袋,都没能想得出来,想得久了,还会头疼,便也就此作罢了。 大理寺的马车,现在在京城可谓是畅通无阻了。 百姓们对朱敬宴是又敬爱又怜惜。 连带着大理寺都被大家爱屋及乌,路上见到大理寺的人都要打声招呼的,即便是马车里的人都没露头,瞧见那挂着大理寺牌子的马车,大家都赶紧招呼着让行,千万不要耽搁了大理寺的事。 第286章 神奇的小丫头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苍小宛的家中。 苍老夫人正守在苍小宛的身边抹眼泪呢。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在边上照顾着苍小宛。 这就是苍尘的表妹了。 苍小宛脸色还不太好,人是醒的,被按在床上,生无可恋地看着哭天抹泪的她俩。 见到许多多过来,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身子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多多,你可来了,救救我,我要被我娘念叨死了!” 瞧见苍小宛好好的,许多多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还好,还好小宛醒过来了,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和苍叔叔交代了。 “我听苍叔叔说了,你没事就好,我就放心了。”许多多快跑两步,在苍小宛期待的目光中,一抬手就将她按下去了,“但是苍叔叔说你身体还很虚弱,需要继续卧床休息。” “大夫只说我需要休息,没说要卧床!”苍小宛说得咬牙切齿。 求求了,回来的一路上,她哥就一直抱着她。 以前她挺喜欢被哥哥抱着的,但这一路,将近两个时辰,她被苍尘抱在怀里,连动都没法动,骨头都快锈住了。 好不容易到家了,她还以为自己能松快松快了,结果她刚要从马车上往下跳的时候,苍尘就抱着她下车了。 之后径自将她抱进屋里,放在了床上,还无微不至地给她盖上了被子,还掖了掖被角。 怎么说呢,她整个的状态,就是有点想死。 她想下床走动走动。 静养也不是他们这个养法吧,再这么修养下去,等彻底康复那天,她怕是要重新学习走路了。 “多多,我都躺了快两个时辰了,我实在撑不住了!” 小孩子本就是好动的年纪,再加上苍小宛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让她整天都躺在床上,确实是有点为难她了。 许多多想了想,终究还是替苍小宛说了句话,“老夫人,小宛的情况也不能一直这样捂着,不如等她吃完药,我扶她到院子里透透气?” 老夫人知道许多多是朱敬宴的义女,又和自家闺女玩得好,她对许多多也是真心的喜欢。 再加上她也了解自家闺女的性子,到底也还是松了口,“可别走远了,小宛的身体还没好呢。” “知道了!”许多多欢快的答应下来,拿出自己替苍小宛煎好的汤药,“快喝,快喝!喝完了我们出去玩!” 小孩子哪有爱吃苦药汤子的,苍小宛自然也不例外。 但一想到马上就能脱离这张床,不用继续在娘的眼皮子底下躺着看娘抹眼泪了,这药汤子好像也没那么难喝了。 她接过竹筒,三两口就将药都喝光了。 老夫人都惊呆了,这真的是她闺女吗?从前可没见她吃药这么利落的,哪次不是三哄四哄的,又要饴糖又要蜜饯的,都给备齐全了,才不情不愿的喝药。 可从来没见过她喝药这么痛快的。 想不到许多多这小姑娘竟然还有这样的能耐,思及此,老夫人对许多多是越看越喜欢。 许多多先进了屋,就和大家说上话了,张千拿着给苍小宛带的东西,就慢了一些。 苍小宛药都喝完了,张千才拎着补品之类的出现在门口。 “张叔叔!”苍小宛惊呆了,张千来看她了? 张千走进来,温和地揉了揉苍小宛的发顶,“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苍小宛被张千的动作给温柔到了,小脸都有点红了。 “没有不舒服,都好了。” 其实,吃了解毒丸之后,她就觉得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哥哥和娘一直觉得她好像要不行了,这才将她困在家里,都不能去大理寺找多多玩了。 幸好多多是个有良心的,还知道来看她。 但她万万没想到,张千竟然也会一起来。 张千看着她那发白的小脸,就知道她还没好全。 到底是中毒,伤元气,若是调养不好,会伤了身体的底子,以后后悔可就晚了。 她微微弯腰,在苍小宛的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还是要听大夫的,好好休养几日才行。” 小孩子,大概都喜欢这种没有笑脸,表情酷酷的男人。 苍小宛也不例外,听见张千的话,她重重点头,“我会的,张叔叔放心,我一定会养好的。” 苍老夫人看着张千和许多多与苍小宛的互动,心底满意极了,也对苍尘在大理寺的处境更加放心了。 两人在苍家留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大理寺来人,说是朱大人召张千回去有要事相商,苍小宛才依依不舍地将两人送走。 上马车之前,许多多拉着苍小宛的手,殷切地交代:“小宛,你可一定要养好身子,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苍小宛“嗯”了一声,又想到了什么,她又轻轻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你还是消停在大理寺呆着吧,反正我这里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康复了,到时候我去大理寺找你玩。” 苍尘和苍小宛说过许多多的境况。 再加上这一次她中毒之后的事情,苍尘也说给她听了。 对方是为了将许多多掳走,才会不惜当街给她下毒。 她不敢想象,许多多被那个恶毒皇后掳走之后,会遭遇什么。 但无疑,外边的环境对许多多而言,是不安全的。 只有在大理寺里,皇后的手伸不进去,才能保证许多多的安全。 张千也是有事情要忙的,总不能每次都陪着许多多往她这边跑。 许多多有些犹豫,却也知道苍小宛是为她好。 她想了想,才道:“那你要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争取早点好起来!” “放心吧!”苍小宛像个小大人一样,拍拍许多多的手,“你回去也要听话,不要乱往外跑!” 两个小姑娘像模像样的互相交代,在大人看来又温馨又好笑。 但接下来的日子,他们都发现了惊奇之处。 苍小宛真的开始毫无怨言地养身体了,也不张罗着要下床去溜达,也没喊着要哭要蜜饯饴糖了。 每次药送到她的床边,她二话不说,咕咚咕咚就给喝下去了,看得苍老夫人惊奇不已,连道许多多是个神奇的小丫头。 第287章 谁担心他了 许多多回到大理寺之后,也没再张罗要往外跑了,就连朱敬宴等人出去查案子,许多多也没再闹着非要跟着了,安安稳稳地呆在大理寺里。 能不出去添乱,就绝对不会出去添乱。 只有一件事,她忍了许久,终究还是没忍住,找到了苍尘。 见到苍尘之后,又有些女儿家的羞涩作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犹犹豫了半天。 最后还是苍尘看不下去了,放下了手上正写文书的笔,笑看许多多,“多多有事要问苍叔叔?” 许多多沉吟一瞬,苍尘心下了然,“是想问小池的事情?” 许多多的表情更不自然了,“才不是,我就是问问给小宛解毒丸的老大夫!” 她的声音很大,像是在掩饰什么。 苍尘如何能不知,他笑了一下,并未言语,“据我所知,那位老者并不会医术,应当是奉命而来,专程为我们送了解毒丸和调养身体的方子。” 张千曾经说过,苍尘有八百个心眼子。 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山上随便碰到个什么人,就相信了,还将人家给的药丸给苍小宛吃? 自然是一切都考察清楚了,才会将药丸给苍小宛的。 “苍叔叔如何能断定,那药丸一定是解毒丸?” 苍尘唇角含笑,轻轻浅浅的,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许多多。 许多多被苍尘看得有点不自在,想说的话又有点问不出口。 过了许久,还是苍尘不忍心再为难她,才柔声劝道:“多多,小池会回来的。” 许多多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蹭得一条三尺高,“谁关心他了!” “他都不辞而别了,不回来最好!” 说完,许多多转身就往外走。 苍尘看着许多多那气呼呼又带着点心虚的背影,心底替池渊默哀了一瞬。 看来小池想要回来,也不容易啊。 至少多多这关,不好过喽! 不过这都是小孩子的事情,再大的烦心事,也是苍尘自己去为难,怎么也烦不到他的头上来。 这么想着,苍尘便觉得自己与其有时间在这里担心苍尘,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 他这手底下可还有厚厚的一摞文书要写呢。 “要命喽!”苍尘晃了晃手腕,认命地拿起了笔,继续写文书了。 许多人从苍尘的书房里跑出去,又跑了一段路,才冷静下来。 她其实不愿意承认,相比于生气,她其实更多的是担心池渊现在的处境。 云来宗的人三番五次地来找池渊,一定是宗门里出问题了,甚至还是大问题。 不然云来宗有池渊的父母和一众长辈护法长老在,又何须让池渊回去处理事务。 也是想到了这些,许多多才回开始担心池渊。 担心池渊在云来宗到底面临着什么样的境况,一定会遇到危险,他能不能顺利度过逢凶化吉。 若是池渊真的出了什么事…… 许多人甚至不敢往下细想。 她晃了晃脑袋,有点神思不属。 许多人并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张千就去寻苍尘的,说的正是许多今天与他说过的话。 当然,他依旧隐瞒了自己的身体情况。 苍尘也不是傻子,在他的伤势久久没有痊愈之后,也难免有些怀疑,这一次正好趁着张千过来找他,他就问出来了。 “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好?大胡子说,依照你的身体状况,早该痊愈了!” 张千早就想过他们会问,自然也想好了应对的话术。 “他说?你让他去试试,先后两次险些丧命,看他能不能在月余之间就恢复如初?” “我现在能下床走动,那都是我身体强悍,要是换成广倾安,只怕现在还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呢。” 说完广倾安,他也没忘雨露均沾地瞥了苍尘一眼。 苍尘:危险! “要是换成你,只怕连上一次都挺不过来就没命了,你们竟然还有脸嫌弃我伤好得慢?” 苍尘:我就不该问! 但他想到广倾安的话,又想到朱敬宴也曾经说过,张千一定有事情瞒着他们,他决定诈一诈张千。 “你骗他们也就算了,就别骗我了,我又不是只长胡子不长脑子的大胡子,你觉得以你的心智,能骗得过我?” 张千心知苍尘是在诈他,毕竟已经被许多人诈过一次了。 他苦笑道:“怎么你们都觉得我在骗你们?你们到底对我有多大的期待?” “哦?你这话听着倒是稀奇了,还有谁觉得你骗我们了?” “多多呀!”张千一脸的哭笑不得,“那孩子也不知道是看了什么话本子,之前我带她去你家的时候,在马车上非说话本子上都说了,我这种情况,一定会被皇后下毒,还是那种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恶毒毒药。” “我怎么和她解释,她都不信,还说要我把她交给皇后来给自己换取解药。” 说着,张千耸了耸肩膀,“你说说,这算怎么回事啊?你好歹也算是多多的启蒙先生了,能不能教给她点正经东西?” 苍尘沉默了一瞬,对上张千那“你怎么不说话”的眼神,苍尘直言道:“你这话我没法接啊!” 他能说,那些话本子,都是池渊担心许多多闲着无聊,就非要跟他们出去查案子,太冒险了,给许多多买回来分散注意力,顺带消磨时间的嘛? “小池不在,没人变着花样给她琢磨零嘴,她闲下来了就会瞎想,你就当她是小孩子心性,别介意。” 张千意味深长地看了苍尘一眼,“多多就一个小孩子,我和她计较什么啊?” 张千虽然没明说,但苍尘就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多多是个小孩子,你也是小孩子嘛?整日哪里来的那么多脑洞? 苍尘就算是还有一肚子疑问,也没法再问了,继续追问,他就是和多多一样不懂事了。 算了,等陆十安回来,诈一诈陆十安吧,听说一门心思钻研一门学问的人,头脑都简单,应该比张千这种见惯了牛鬼蛇神魑魅魍魉的人,好忽悠。 他断定从张千嘴里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也不勉强了,“你专门来找我,是有事?” 第288章 我想要你觉得 “是有些关于多多多多的事情,想和你们商量。” 哟呵!苍尘往院子里瞅瞅,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张千竟然和他商量多多的事情了? “我猜,多多那么聪明,关于自己的身世,应该也知道一些了,你们觉得呢?” 苍尘:感情最后还要我觉得?我不想觉得,我想要你觉得。 “不好说。”苍尘认真思索后,还是给了张千答案。 “多多这孩子,看着活泼开朗,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往心里去,胆子大得惊人,但实则心思细腻着呢,不仅如此,你知道多多刚到大理寺的时候,经常会头痛到晕厥。” “小池曾经带她去看过白大夫,白大夫你知道吧,京中挺有名的……” “知道。”张千打断了苍尘无关紧要的废话,“你继续往下说,她怎么了。” 苍尘砸吧砸吧嘴,说:“白大夫说,多多这孩子是郁结心生。” “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郁结心生?”张千下意识反驳,但看见苍尘那认真的不见一丝玩笑的模样,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是真的。”苍尘说,“后来我们认真观察了多多,发现这孩子只有在人前的时候才是快乐的模样,她自己在房间里的时候,要么是在读书,要么是在发呆,她像是表现出快乐来,作为自己的盔甲。” 张千的心情越发的沉重,他没办法想想,当时多动应该才只有三岁吧。 她娘才刚没。 那么小的孩子,说是因为娘亲过世而悲痛难忍,他是相信的。 可郁结心生,他不敢相信,确切地说,是不愿意相信。 那该是怎样的悲痛,竟然让许多人都不敢表现出来。 “其实我能理解。”苍尘扯了扯唇角,“她那时候觉得大理寺不安全,才会如此伪装。” “那现在呢?”张千追问。 苍尘沉默了一会儿,才沉郁道:“大概是习惯了吧。” 总不至于到现在,许多多仍然觉得大理寺不安全。 他看得出来,多多对大理寺有归属感,可她仍然不愿意表露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和情绪。 “她是不想让我们担心,不想牵连我们。” 张千眨了下眼睛,“所以,你们也觉得,多多是知道什么?” “或许吧。”苍尘轻轻颔首,“就算没确定,应该也有所猜测。” 一时间,苍尘不知道自己是该骄傲许多多这么聪明,还是该懊恼什么都瞒不过她。 她太小了。 大理寺的所有人,其实都不想让她过早接触这些事情。 偏偏皇后步步紧逼,他们也不知道还能保护许多多多长时间,只怕用不了多久,她就必须站在最前边,去面对皇后的攻势了。 “得让她快点成长起来了。”张千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你们没办法保护她很久了。” 没有人能一路为许多多保驾护航,只有她自己成长起来才行。 “这么急?”苍尘似笑非笑地试探。 张千抿唇看着苍尘,眼中是不难看出的不满。 “好好好,我不问!”苍尘双手举起来,做投降状,“她太小了。” “但这是她的使命,皇子公主在她这个年纪都已经学会看人脸色了。” 苍尘沉默了,他想说,多多早就已经学会看人脸色了。 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心酸,小小年纪就学会看人脸色做事,这属实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回头我们试探一下再说吧。”苍尘说。 如果多多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就再让她做一段时间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其他的一切,都有他们替她当下。 若是她已然知晓了,那就是她自己选择了面对,他们也不能自私地替许多多做决定。 这个结果,算是差强人意,张千点点头,就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苍尘的声音,“那你呢?” 张千脚步微顿。 苍尘乘胜追击,“你又是为了什么?” 张千微微垂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掌心处,有一条淡淡的,不仔细看几乎已经看不清楚的横亘整个手掌的疤痕。 “就当是,我想做个好人吧。”张千说完,推门而出。 阳光顷刻间便洒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 他攥了下手,掌心处温温热热的。 他想,他现在应该算是一个好人了吧,真抱歉,这么长时间才做到。 当天傍晚,晚膳的桌上,许多多面色古怪地看了眼朱敬宴三人,只觉得这气氛有点奇怪,好像三司会审一般。 “广爹爹?”许多多的筷子,被广倾安给夹住了,广倾安还好像没有察觉一般。 “啊?”广倾安错愕地松开筷子。 许多多古怪地瞅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还不是你!”苍尘在许多多的脑瓜顶上敲了一下,“之前你说要匡扶社稷,肃清外戚,你广爹爹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许多多“嗯?”了一声,歪着小脑袋,不解地问:“那爹爹和叔叔你们,在大理寺坚守着,给这朝堂一片净土,其实也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吧,你们又是为何要这般?” “我是继承父亲遗志。”朱敬宴淡淡地说。 许多多听了这话,忽然有点明白他们为啥弄出这个阵仗了。 不就是想要试探她知不知道自己娘亲的身份嘛。 “我也是。”许多多笑着说,“我爹是大英雄,我就要做小英雄。” 她的回答模棱两可,甚至还遮掩过去了。 但几人就是明白了,许多多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但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也只是有些猜测,要说确认了的,应该也只有她娘是明妃的事情了。 至于其他的,还早着呢。 “吃饭吧。”朱敬宴给许多多夹了一块炸鸡。 厨子按照池渊教的方法做的,但是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有了食谱就能做出菜来的。 就比如这道炸鸡,在池渊的手里做出来,那叫一个外酥里嫩,香得人恨不能把舌头都咬掉了。 再说厨子做的这道菜,那就不太好说了。 广倾安咬了一口就“呸呸”吐出来了,“这厨子是怎么做的?” 第289章 不是没死嘛 广倾安吐出来的那时候,许多多还寻思他浪费粮食呢。 “我就不信了,这能有多难吃。”苍尘的反驳,比许多多更快了一点。 他的动作也很快,广倾安伸手想拦着都没拦住。 “yue——”小池不在的第四十二天,想他。 他想去厨房看看,今天是谁轮值。 到底是什么手子,能做出耗子药味的炸鸡?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后派来的卧底,想要从根本上瓦解大理寺呢。 许多人悄悄把伸出去的筷子缩回来了,看来有些时候,还是得相信长辈,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帮人,厨艺是该练练了!”广倾安没好气地嚷嚷。 苍尘用许多多递过来的水漱了漱口,缓解了一下嘴里那浓重的吃了耗子药之后难忍的味道之后,才哭笑不得地劝了句:“都是些大老爷们,就别苛责了。” “大老爷们咋了?不说咱小吃,外头那些酒楼的大厨,哪个是娇滴滴的姑娘家了?” “咋的,赚钱的营生,大老爷们能做,在家里不赚钱的做顿饭,他们做不了?没这个道理!” 苍尘和朱敬宴对视了一眼,这话糙理不糙啊。 而且,他们也不是没给结工钱,真要算下来,大理寺的大厨,可也是赚钱的营生。 你都拿了工钱了,咋还能不好好干呢?这说不过去不是! “说起来我都想小池了!”广倾安嘀嘀咕咕地勉强自己吃面前的耗子药。 小池在的时候,他可都是变着花样的吃,连早朝时候,宫里准备的点心,他都觉得不入口。 现在好了,宫里准备的平平无奇的点心,他都给打包回来了。 就前天,他把点心打包了,回来的路上还让百姓给瞧见了,把他好一顿夸啊,夸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说什么廉洁奉公,说大理寺的官员风气就是好。 朱敬宴一条裤衩子穿五年,他还打包人家不要的点心回来吃。 他现在都不敢让朱敬宴知道这事儿。 要是让朱敬宴知道,因为他,百姓们又想起了他那条破洞裤衩子,他这小命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想到裤衩子这事儿,广倾安有点心虚,他又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小池什么时候回来”来转移话题。 却不想,这话才出口,苍尘就给他一肘子,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这才想起来,多多还在呢。 许多多恶狠狠地念叨了一句:“不回来才好呢!” 要是被池渊知道许多这么说,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了。 此时的池渊,才快马加鞭地将手头上的事务都处理完了,正准备出发去京城呢。 李修远一把拽住正要翻身上马的池渊,将人从马镫上拖下来,“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离不开吗?是他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了? 池渊被拽了一个趔趄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说:“我现在怎么说也算是一尊小佛,有我这尊小佛在这里镇着,还有什么魑魅魍魉敢冒头?” 李修远被这话惊得连眼珠子都快要冒出来了。 池渊分明是笑着的,但谁能告诉他,他为什么从这张笑脸上,看到了杀气? 他不是才十岁多点一小孩儿吗?哪来的这么大的杀气啊? 但是,即便如此,李修远还是觉得,池渊所谓的算计,都是顺带的,他其实就是想去京城看人家小姑娘。 “少宗主想去看小许姑娘就直说嘛,李叔又不会笑话你。”李修远义正言辞道。 结果池渊真信了,他对自己信任的人,向来是不设防的,“我确实有点思念多多还有大理寺的叔叔们了。” 结果他发现,自己才刚说完,李修远就捂着嘴开始偷笑了。 “李叔!”池渊懊恼地抬高了声音。 李叔举起双手做头像状,“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行了吧!” 池渊还没消气呢,就听李修远打了个呼哨,踢踢踏踏的声音越来越近。 池渊目瞪口呆地看着李修远帅气地翻身上马,然后朝着他抬了下下巴,“走啊!” 池渊砸吧砸吧嘴,“你去哪儿?” 他是要去京城,但李修远跟着算怎么回事? “你不是要去京城?”李修远一抬下巴,一副傲娇的模样,“要不是宗主拜托我照顾你,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来回跑,在宗门吃香的喝辣的我不舒服?” 他才不承认,好久没去望书楼了,他也有点想念姑娘们的似水温柔了。 池渊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借着我的名头出去鬼混,你这样小心讨不到媳妇!” 说着,池渊翻身上马,“驾!”策马向前。 被扔在原地的李修远“嘿!”了一声,夹了下马腹,快跑两步追上池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这怎么能叫鬼混呢?我只是想给望舒楼的每一个姑娘们一个家,我这分明是大爱无疆!” “你没有兄弟了吧?”池渊问。 “谁说我没有?我那弟弟长得俊俏着呢。” 池渊“呵呵”一声,“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追着你们家邻居小哥哥屁股后边跑的弟弟?” 池渊耸肩叹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猜李爷爷一定没想到,自己明明有两个儿子,竟然还要绝后了。” “你这臭小子说什么呢?我只是现在还没有遇到我的意中人,我相信,我终有一日会遇到一个让我心甘情愿收心的姑娘。” 池渊表现得更不屑了,“那这姑娘一定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还瞎了眼,谁家好姑娘能看上你这样的人渣,哦,不!” 池渊含着笑意,一字一顿地学着李修远早前对他自己的形容,“风流浪子!” 李修远被池渊挤兑这么半天,也不是没脾气,一鞭子抽到池渊那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尥了个蹶子之后,“蹭”的一下就蹿出去了。 李修远看着池渊略显狼狈地拉着马匹的样子,在后边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池渊好不容易稳住马匹,一个劲儿地朝着李修远翻白眼,“我爹让你照顾我,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 “不是没死吗?你还去不去见小姑娘了?” 第290章 你有本事出来啊 对! 池渊咬着牙点头。 李叔带孩子,主打的就是一个死不了就行! 他现在还活着,也该感谢李叔手下留情了。 自打出了上次的事情,池渊就派人保护者许多多呢。 这会儿池渊人还没到京城呢,许多多的动向,就已经送到池渊的面前了。 看见许多多的去向,池渊皱了下眉头,“她又出大理寺了?” 李修远凑了个脑袋过来看,就见信件上写着许多多这一整天的去向。 先是去了一趟药店,买了些补药,然后就往苍家去了。 “小宛的身体还没好?”池渊询问面前的宗门弟子。 不只是许多多那边他派人盯着了,就连苍小宛那里,他也派人盯着呢。 “还没,到底是中毒伤了元气,还得温补几日,才能彻底康复,若是修养不好,容易落下病根,伤及根本。” 李修远也“呵呵”两声,没忘反驳池渊一句,“你以为解毒丸是灵丹妙药啊,吃了就好?” 池渊白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京城不允许普通人策马,池渊和李修远将马匹留在城外,此时乘坐的是宗门弟子准备的马车。 车轮滚动,缓缓往苍小宛家驶去。 “少宗主,这几日,我们发现还有另一批人也在盯着许姑娘。”宗门弟子与池渊汇报道,“咱们的人盯着对方,跟踪了两次,但不敢跟得太紧,最后都没跟上。” 用宗门弟子的化手,对方像泥鳅一样,毫不留手,每次跟踪的时候,都跟踪到一半,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也不知道是被发现了,还是对方的隐匿功夫太好了。 不管是哪种可能,池渊端坐在座位上,清冷出声:“那就苦练追踪功夫,直到不管对方的隐匿功夫多强,都能找到对方的行迹为止。” “是!” 一行很快就到了苍家。 挂着大理寺牌子的马车正停在门口,陈烨百无聊赖地坐在车上,正在抬头数房檐下的鸟窝呢。 见到另一辆马车停在边上,他警惕地看过去,却在看到那辆马车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将目光收了回去。 许多多今天出来,就只有陈烨一个人跟着。 和苍小宛说了会儿话,时间也不早了。 许多多不能在外边呆太长时间,爹爹们会担心。 她算着时间出了苍家,上马车前,她也一下子就注意到另一辆马车了。 她面带疑惑地看想陈烨。 陈烨仰头望天。 她心下了然,停下上车的动作,转身就往那边的马车那儿跑。 “过来了,她过来了!”李修远也不知道是自己紧张,还是在替池渊紧张,总归这说话的声音里,都透着紧张。 池渊也紧张,但他这段时间受了历练,长进了不少,心里慌得一批,面上还稳如老狗。 “来就来呗。”池渊说:“多多是懂礼貌的小孩儿,不会闯上来的。” 说着,他又交代车夫,“就说车上没人。” 车夫都没来得及回应了,许多多就已经到近前了。 “池渊!”许多多直接叫人。 李修远就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池渊身子抖了一下。 “我知道你在里边,你有本事不告而别,还有胆子回来,你有本事下车啊!” 李修远小心翼翼地看向身侧的池渊,这小姑娘挺硬气啊,他家少宗主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喽。 池渊仍然一副持重的模样,实则袖子底下的手,都开始抖了。 “小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车夫极有耐心地哄着许多多,“我家老爷可不姓池。” “不姓池?”许多多呵呵冷笑,这马车里的人要不是池渊,她以后名字都倒过来写。 许多多也不废话,出乎池渊意料地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来,高高举起,“大理寺例行检查,让你家老爷出来接受检查!” 李修远扭头看向池渊,眼底的震惊不言而喻:少宗主,你对小许姑娘的了解,也就一般啊! 池渊先是诧异了一瞬,随后也想到了,是自己的离开,让许多多变了性子。 他抬手,按在李修远的肩膀上,在李修远看过来的时候,他用口型说:“你出去!” 李修远震惊地反手指着自己,“我?” 他太震惊了,这个“我”字,发出了音调。 许多多在听见声音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 难道她真的弄错了? 不!不会! 这马车里边的人就算不是池渊,也一定和池渊有什么关系。 要问她怎么知道的。 她虽然不认识这辆马车,但她了解陈烨。 若是不相干的马车,陈烨是绝对不会让他安安稳稳地停在这里的。 而且,刚才陈烨的表情,也很微妙。 这辆马车里的人,一定是陈烨认识的人。 再加上她跑过来的时候,陈烨并没有追过来。 她都已经到人家马车下边呢,陈烨还在那儿稳坐马车上呢。 通过陈烨的种种表现,许多多断定,这辆马车,一定和池渊有关系。 “就是你!”许多多人小,但语气可是很强硬,“大理寺办差,出来接受检查!” 李修远一阵苦笑,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小心地掀开门帘,力求不让池渊暴露在许多多面前。 结果都出来了,他才发现,许多多根本就没往马车里看。 这就只有两种可能,她不知道池渊在马车里,或者她已经确定了池渊在马车里,对她避而不见了。 而看许多多现在的反应,分明是后者。 他又忍不住觉得惊骇,现在的小孩子,心智都这么吓人了吗? 对比下来,好像他家少宗主,也没那么可怕了,眼前这个四岁多的小姑娘,才是真正的可怕啊! “多多!” 就在许多多盘算着怎么把池渊逼出来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陈烨惊慌的喊声。 她扭头看过去,就见陈烨面带仓皇地朝着她这边飞奔。 而刚刚掀开车帘准备跳下马车的男人,也忽然目光一厉,闪身落到许多多身前。 “小心!” 李修远拉着许多多后退两步,让许多多背靠马车。 陈烨见状,也稍微松了口气,幸好。 幸好小池身边还有这等高人。 他赶到的时候,李修远已经与来人交上手了。 第291章 去凤仪宫用膳 四个黑衣人,将许多多连带着马车都包围在中间。 李修远武功和身法都是一流。 奈何对方手握兵器,他赤手空拳,总归是吃亏的,再加上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间还有些应接不暇。 幸而此时,马车里飞出一把剑,“李叔!” 李修远躲开身前黑衣人的横刀,飞身接住池渊给他飞出来的长剑,不是他的兵器,是池渊的。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长剑在手,李修远便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气势凌厉,让人退避三舍。 再加上陈烨也已经飞身而来。 李修远压力大减,还没忘调侃一下见过无数次,但还算素不相识的陈烨:“就这么几个人,看来他们很瞧不上你啊。” 陈烨一时语滞,下意识就想要反驳回去。 但想到此人是池渊的人,又是好心来帮忙的,到嘴边的阴阳怪气又收回去了,只余一句:“那就拜托兄台了。” 李修远没想到自己素来伶牙俐齿,竟然还在一个武夫身上吃了闷亏。 “真心想谢,就请我去望舒楼喝酒吧。” 陈烨皱了下眉头,他是大理寺的捕头,京城的边边角角,犄角旮旯,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更别说望舒楼名声可大得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皱眉,并不是觉得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妥。 而是李修远是池渊的人,他带着池渊在身边呢,就张罗着要去望舒楼,这不妥妥的要把池渊带坏了嘛! 那以后,万一池渊和多多在一处了,也时常去那种花街柳巷,岂不是要叫多多难过了? 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修远现在都能堂而皇之的当着池渊的面,说出这种话了,那以后池渊还不得带着多多去逛妓院啊。 这可不行! 回头他得和多多说说,这池渊要是不行啊,咱就换个别人,这世上好男孩儿那么多,没必要菲拴在池渊一人身上。 这么想着,陈烨就更有干劲儿了,动起手来,那叫一个不留情面。 他得比池渊带过来的人更强,才能让多多掌握话语权! 荣玉良在皇后面前,已经大不如从前的力。 这一次他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虽然只派来了四个人,但个顶个的都是个中高手。 “我的天,小许姑娘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李修远一边打一边念叨。 这差点要了他的命啊。 陈烨意味深长地抽空看了李修远一眼。 原来对他家多多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啊,看来也不是很得池渊的信任。 池渊在马车里,紧张的双手都在抖,又担心许多多的安全,想将许多多拉上马车,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多多。 “啊!”许多多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多多!”池渊再也忍不住,直接蹿下马车,想要去帮忙。 诚然以他现在的功夫,在这种程度的对战之中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也能保护许多多一二。 然而,当他跳下马车之后,才发现,许多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呢。 她是笑着,但眼神中的怒意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多多,你先上车,我回头再和你解释。” 许多多也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和池渊起冲突,可向来冷静的人,甚至刚才还能设计算计池渊一把的恶人,此时却没有办法保持理智。 她歪着脑袋问池渊,“那此事结束,你和我回大理寺吗?” 问完这句话,许多多又觉得自己不对劲,这样的小儿作态,未免太矫情了。 可也就是这么一句矫情的话,让池渊沉默了。 “懂了。”许多多点点头,顺着池渊刚才伸过来的手,上了马车。 她不能留在马车下边,她武功虽然不行,眼力还是有的。 这一次皇后派来的,都是高手,陈叔和另一位叔叔,对付那四个人已经很辛苦了,她不能再添乱了。 任性可以,但不能不分场合,任性一次也就够了。 池渊没回答她,但其实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许多多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怎么可能不懂。 陈烨在加入战斗之前,已经提前发了信号弹。 两人渐渐落入下风的时候,广倾安终于带着人赶到了。 四个人,他们留下了两个,重伤了一个,还有一个扔下了半条腿,还坚持跑了。 陈烨受了些伤,并不严重,但也足以让许多人红了眼睛,她才跳下马车就被广倾安抱在怀里,抱着广倾安的脖子,看着陈烨一身的血,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在大家正在收拾战场的时候,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池渊和李修远已经事了拂衣去。 等到广倾安想起来的时候,许多多已经扯了扯他的袖子,“广爹爹,我们先回大理寺吧。” 广倾安皱了下眉头,看了眼远去的马车,终究还是没有违逆许多多的话,带着她回大理寺了。 许多多遇刺的事情,自然也瞒不过皇上。 他倒不是派人盯着许多多和大理寺,而是派人盯着皇后。 当得知荣玉良又去凤仪宫中请罪,他就知道,皇后一定是又对许多多下手了。 王富贵看着徐至钟冷了脸,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皇上可是要奴才去大理寺瞧瞧?” 徐至钟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不必。” 死士说,荣玉良忐忑不安地进了凤仪宫,那就是事情又没办成。 也不知道这一次,皇后还会不会继续留着这个办事不力的手下。 “朕今儿晚上去皇后宫中用膳。” 王富贵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很快就躬身应下,“奴才这就去传话。” 皇上都多长时间没在后宫留宿过了,自打明妃娘娘去了之后,皇上进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要不是迫于朝臣的压力,他甚至想要空置后宫。 不过现在也不差什么了,后宫中的娘娘们,如同虚设。 朝臣倒是并未因此向皇上发难,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个妒妇,皇上宠幸了哪位娘娘,都会被皇后以各种理由为难。 再加上如今在前朝也是丞相一家独大,也没谁敢因为后宫一个女儿的荣宠,就在朝堂上和蓝丞相对着干,徐至钟倒是也乐得自在。 第292章 怎么不算呢 而今,他竟然要去凤仪宫中用膳,想也知道,王富贵该有多惊讶。 蓝钰儿对于徐至钟要来自己这凤仪宫中用膳,显得并不热络,只吩咐让人准备几道皇上爱吃的菜,就作罢了,她甚至连梳妆打扮都没有。 她太清楚了,这徐家竟然还出了个情种,徐至钟不会在她这宫中过夜。 索性,她也并不想和徐至钟有太多的瓜葛。 她想要的,徐至钟给不了,她只能通过自己的手段来夺取。 既然注定是要站在对立面的,她又何必与徐至钟产生什么可笑的感情呢? 难道要像许多多一样,明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竟然还要被这个世界,被这具身体的情感所裹胁? 她才不会陷入如此境地。 徐至钟过来的时候,凤仪宫中的气氛也不热络。 皇后甚至还屏退了所有宫女太监,凤仪宫的正殿之中,只有他二人。 徐至钟都被这略显诡异的气氛给吓到了。 宫里头什么时候,也没有单单两个主子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连个布菜的下人都不跟着伺候,难道是要他们亲自布菜? “皇上?”蓝钰儿脸上含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若是仔细看,似乎还能看出淡淡的不屑来。 徐至钟听见呼声,才偏头看了蓝钰儿一眼,“怎么?” “皇上怎么不进去?难道是觉得,臣妾屏退了下人,是要暗杀皇上?” 这话半是玩笑,半认真。 徐至钟深深看了蓝钰儿一眼,“皇后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他迈着大步往里走。 从始至终,他也没觉得,皇后会亲自暗杀他。 谋杀皇上,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蓝钰儿是想要害死他,但绝对不会用这种办法。 亲自动手,这不是蓝钰儿的性子。 她习惯将所有的危险的事情都交给手下人去办,若是出了纰漏,还可以推脱是手下人自作主张,到最后,她还能落得个无辜。 蓝钰儿怎么会亲手杀他呢? 蓝钰儿笑了一下,“臣妾和皇上闹着玩呢,皇上怎么这么认真?” 这娇柔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当真是劲儿往一处使的夫妻呢。 徐至钟自嘲的笑笑,怎么不算劲儿往一处使呢? 不是都想要这个龙椅嘛。 “听闻多多遇袭了,你派人去慰问一下。”徐至钟说。 蓝钰儿走在徐至钟侧后方半步地位置,闻言,深深看了徐至钟一眼,这才点头答应下来,还不忘调侃一句:“皇上对臣妾这个义女,倒是挺看重的。” 徐至钟坐在椅子上,顾自倒了杯茶水,轻抿一口,才朝着还站在身侧的蓝钰儿点了下下巴,“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守着那些冗礼了,坐吧,我们夫妻说说话。” 夫妻二字,徐至钟说得轻松,但却像是一个小锤子,在蓝钰儿的心头砸了一下。 曾几何时,她也是想过,能和徐至钟夫妻同心,举案齐眉的。 那时候,他后宫佳丽数十人,蓝钰儿也只劝自己,他是皇上,这是避免不了的问题,她既然做了皇后,就不能善妒。 可后来,徐至钟因为他爹的缘故,对她并不亲近,甚至有时候,连面子上都过不去。 她便对徐至钟也生分了,不再抱有幻想了,甚至当徐至钟例行公事来她宫中,她都不厌其烦,推了楚明月出去挡着。 即便是在那时候,她对徐至钟,也没有恨,只是怨,怨他对她无意,却还要将她娶进这红墙之中,让她受尽孤苦。 可他对后宫中的所有女子,都并不亲近,没有特别宠幸过哪个嫔妃,都是例行公事一般。 她虽然怨,但心里终究还是平衡的。 直到楚明月的出现,她亲眼见着徐至钟从一个冷静自持的帝王,变成了一个像是第一次谈恋爱的毛头小子,会为了楚明月着急,会因为楚明月来月事腹痛而红眼。 她嫉妒,发疯一般的嫉妒,却无济于事。 自那之后,她便生了恨意。 既然可以使楚明月,为什么不能是她? 难道就因为她是蓝柯铎的女儿? 好!好啊! 既然徐至钟对她没有夫妻的情分,她自然也不会攥着这并不靠谱的关系度日。 她可不是这个时代娇滴滴的姑娘,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她最初还想过,日后夺了他那个位置,将他囚禁在宫中,日日供自己亵玩。 后来又觉得无趣。 什么感情,哪有权势来得让人开怀。 看看东厂那些人,每日忙忙碌碌的,看着那么多不服从她的人没了性命,她心里有一种诡异的快活。 都是因为她的命令,不过是一句话,就能生杀予夺,爱上了权利的滋味。 乍一听到徐至钟口中说出夫妻二字的悸动,也瞬间消失了,她又恢复了之前的情绪,只是面上多了几分笑意,“所以,皇上是因为臣妾这个妻子,才对臣妾的义女格外关注的?” 她可不相信。 别以为她不知道,徐至钟把楚明月画像都藏起来了,恨不能日日拿出来观摩,许多多现在和楚明月少时,至少有五分相似,徐至钟若当真情深,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只是一方面。”徐至钟也诚恳,他知道骗不过蓝钰儿,也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让蓝钰儿心里不痛快,他说,“也是因为那丫头颇得朕的心意,又是朱敬宴的心肝肉,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朱敬宴还不日日找朕哭诉,届时朕烦都要烦死了。” 蓝钰儿笑了一下,“皇上说的是,回头臣妾让人挑选些压惊安神的草药给那丫头送过去。” “皇上用膳吧。”桌上只有六道菜,都是徐至钟爱吃的,“臣妾专门吩咐小厨房,特地给皇上准备的,都是皇上爱吃的,还热着呢。” 徐至钟看着蓝钰儿挽着袖子给他布菜,眼底一顿,也拿起筷子,给蓝钰儿夹了一块鱼腹,“不必伺候朕,我们吃顿家常饭。” 蓝钰儿深吸一口气,“可您是皇上,怎么能没人伺候呢?” “你还是皇后呢,朕说行就行!”徐至钟拿下蓝钰儿手中的公筷放在一边,“今日就像普通人家一般用膳。” 蓝钰儿多看了他一眼,才微微笑问:“那臣妾遵旨?” 第293章 谁不辛苦 “朕听说,寻常百姓家,丈夫都会给妻子夹菜。”徐至钟给蓝钰儿夹了一棵青菜。 蓝钰儿看了眼自己碗里的小油菜,唇角扯出一个莫名的弧度。 寻常百姓家,也没那么多钩心斗角啊。 不过她并未多说,只配合着徐至钟,将那棵小油菜吃下去,在此之前,还没忘多说一句:“多谢皇上。” 一句话,便叫徐至钟没了和她虚与逶迤的心思。 他放下筷子,认真地审视着蓝钰儿,就像此前,从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一样。 他从蓝钰儿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和她面色融洽的温柔,有的只有毫不掩饰的野心。 这还是他第一次,产生想要与蓝钰儿正面对峙的冲动。 “你我大婚这么多年,朕还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呢。” 蓝钰儿心底微微讶异,她当然不会天真地觉得,徐至钟这么问,是单纯良心发现,想要了解她的喜好了。 试探罢了。 只是不知道,徐至钟有没有做好,接受试验结果的准备。 她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对徐至钟笑都真心诚意。 那不是对徐至钟笑,而是对她向往的东西笑。 徐至钟心中明了。 然而,蓝钰儿一脸认真地说:“臣妾是皇上的妻子,早在帝后大婚次日,太后娘娘便训导过臣妾,要识大体,万事以皇上为先,臣妾数年来,片刻也不敢忘,臣妾所求,自然与皇上所求,一般无二。” 徐至钟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这个妻子,是母后千挑万选给他选的,当初他刚刚登基,北燕四面楚歌,朝纲不稳。 母后便为他选了蓝丞相的女儿为皇后,意图拉拢蓝柯铎为自己所用。 却不想,竟然养虎为患,如今自己的皇后竟然开始想要与自己争抢皇位了。 此事都不需要往外说,放在历朝历代,都是足够让人笑掉大牙的史料。 若是别家的事情,他定然也乐于看个热闹,当成笑料,笑话一番,但偏偏这事,是发生在自家的,自己身上的,他便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他低低感慨一句:“天下万民,都压在朕的双肩上,朕的一言一行,就可能决定着亿万百姓的生死,这个皇上,难做啊。” 他本以为,如此说能让蓝钰儿退缩,少了这不该有的念头。 却不想,他话音未落,就见蓝钰儿眼睛都亮了。 “皇上身为帝王,执掌天下权柄,岂不快哉?至于那些辛苦,这世上,做什么事情能不辛苦呢?那田舍翁一年到头劳苦,到最后还要看天吃饭,他们不辛苦吗?街边的贩夫走卒,挑着货物扁担,一天要走十几里路,他们不辛苦吗?” “相比较而言,我等出身贵族,不必为生计而忧心,已经强过太多人了,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呢?” 徐至钟心底微沉,他并不觉得,蓝钰儿是会忧心平民生死的人。 从她的所作所为之中,她恨不能这天底下所有违逆她心意的人都死光,死在她手底下的人,不说上千,几百也是有的,要说有朝一日,蓝钰儿手握权柄,她会善待百姓,善待群臣,徐至钟第一个不相信。 他太了解蓝钰儿了,就像蓝钰儿了解他一样。 而蓝钰儿这番话,自然也不是在劝诫徐至钟摆正为君的姿态。 她是在告诉徐至钟,就算是这条路辛苦,她也要走,徐至钟又能奈她如何? 两人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 一顿饭没有兵戈之气,却也剑拔弩张。 饭毕,蓝钰儿照例询问徐至钟是否要留宿凤仪宫。 两人都明白,蓝钰儿不过随口一问,自然也没人当真,徐至钟推说还有政务要处理,蓝钰儿也做一个懂事的皇后,亲自送徐至钟出了凤仪宫。 却说徐至钟回了南书房,当即提笔,神色凝重地开始写信。 待墨迹凝在纸上,他将信件装进信封,叫出龙卫统领龙安,“将这封信送到朱敬宴手里。” “是!”一身玄衣铁甲,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郑重点头。 一个闪身,人就消失不见了。 只留徐至钟一人,在偌大的南书房中,静坐不语。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 再说朱敬宴看过书信之后,神色淡定地将书信烧毁。 “我知道了。”他说。 龙安得到回府,一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又闪身离去了。 想到书信上说的内容,朱敬宴让人将许多多叫过来。 结果去叫人的人,很快回来,带来了许多多还没回大理寺的消息。 “还没回来?陈烨和广倾安呢?”朱敬宴皱着眉问。 “广大人在审问刺客,陈捕头在包扎伤口,这会儿应该还没结束呢。” 陈烨其实伤得并不重,都是些皮外伤。 李修远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可皮外伤才是最磨人的,只稍微破皮的伤口才是最痛的。 池渊只是在帮李修远包扎伤口,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许多多赶着马车追在后边了。 想到许多多先前问他为什么离开,他至此都没办法给许多多一个满意的答复。 多多的日子已经够难了,他不想再将多多卷入自己身边这些是非之中。 今日耐不住性子来看多多,已经是越界,可能会给多多带来危险,在他的事情没有彻底解决之前,他想他不应该再来打扰许多多了。 “六子哥,加快速度!” “好嘞!少主您就瞧好吧!”六子是宗门里赶车的一把好手,甭管什么路段,就没有他赶不过去的路。 而许多多,只是和苍小宛学过一点赶车的技巧,平缓路段上,控制马车并不难,但六子得了池渊的命令,尽往旮旯胡同里钻,许多多的能耐,就有点吃紧了。 饶是如此,她也一直紧追不舍地追在池渊马车的屁股后边。 李修远看着自己胳膊上那个不太好看的蝴蝶结,撇了撇嘴,“你这么跑,就不怕那小丫头遇到危险,我可是看过了,她是自己一个人跑过来的。” “不会。”池渊淡淡道:“刺杀她的人才刚刚失利,对方不会善罢甘休,但也不至于一天之内安排两场刺杀,她今日是安全的。” “反倒是跟着我们,可能会给多多惹来麻烦。” 第294章 无虚 池渊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一语成谶。 许多多驾车的技术并不十分高明,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拙劣。 马车前方忽然飘落下来一个人的时候,她吓得连眼睛都瞪大了,死死勒住缰绳,才堪堪让那人被踩踏之前,将马车勒停。 “你不要命了?”她喝问端站在马车前方,一脸戏谑地看着她的少年。 少年看着和池渊差不多高,一身冷淡风的月白长衫,头顶上的同色发带,再配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略显凌乱的头发,显得格外忧郁。 但刚才的经历告诉许多多,眼前这个少年人,是个疯子。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用轻功落在一辆疾驰的马车前方。 天知道,若是许多多再差一点,他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偏生少年却好像什么都没察觉一般,他似是并不知道自己刚才命悬一线,只认真地打量着许多多,大概是在想:谁家的家长,这么不靠谱,竟然让一个小孩子出来赶马车。 “你爹娘呢?”他问。 许多多“呼……”出一口气,“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知道你刚才的举动有多危险吗?你差点就死了!” 少年眨了眨眼睛,指着许多多,而后手指缓缓下落,最终指着那匹马,“就凭,你们?” 许多多才刚想骂一句“自大!”就见那少年旱地拔葱一般,蹭得就飞起来了。 然后又在许多多长大了嘴巴震惊的时候,落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拦着我?”许多多不满也没用了。 池渊打定主意想要甩开她,她在这儿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就算现在找上去,也一定没办法找到池渊了。 一时间,许多多满肚子的恼火,都朝着少年发泄过去,“你知不知道,你坏了我多大的事?” 少年被许多多劈头盖脸地训斥,弄得一愣一愣的,山上划过一抹心虚,“可是,你们京城,不是不让在闹市纵马吗?” “而且,你还是个小姑娘,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让你爹娘下半辈子怎么过?” 许多多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没想到这还是个爱多管闲事的。 “你不是京城人?”他刚才说的是,你们京城。 少年人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你是哪儿人?有路引吗?”许多多朝着少年伸出手。 少年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怀了许多多的事儿还是当真乖巧,竟然真的拿出了自己的路引,递给了许多多。 “无虚,家住巫溪郡凤阳县,你来京城做什么?还有你这路引,是正规途径来的吗?” 哪个大人这么没正事,给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发路引啊。 “我……”无虚垂下头,表现得更加心虚了。 “离家出走?”许多多打量了一下少年人的装扮,衣着打扮都是最好的,腰间的玉佩是水头极好的墨玉,精工雕饰的翠竹,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我不想回去。”他仰头看向许多多,眉眼之中竟带着些许哀求。 “为什么?”许多多双腿一提,盘腿坐在马车上,歪着脑袋看下边的少年郎,“为什么不想回家?” 这世上,还有人不愿意回家的? 池渊原来也说不想回家,只想在大理寺陪着她,给她做一辈子吃食。 结果还不是不告而别了,这次遇见,她都放下身段去问了,池渊还是连一个解释都不肯给她,还让人甩开了她。 “我娘死了,我爹抬了个外室进门续弦,那个外室的儿子,比我还大三个月。” 无虚说着,眼眶绯红,晶莹着似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但他一抬手,袖子在脸上抹过,就只剩下红彤彤的眼睛,看不出泪迹了。 许多多砸吧两下嘴,“嫡长子顷刻间变成嫡次子,是挺可怜的。” 无虚面露狠色,终于有了点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应该有的姿态,“我才不可怜呢!我一定会查清楚我娘死亡的真相!” “你娘,死亡的真相?”许多多的心头,忽然悸动了一瞬,再看向无虚时,眼底便多了些同病相怜。 “你觉得,你娘是被人害死的?” “我没有证据,所以我想去大理寺报案,求大理寺的大人帮我调查!”无虚认真地看着许多多,“我听说大理寺的寺卿大人,有个外号叫玉面阎王,凡是经他手的案子,就没有不能沉冤的雪的,我想查清楚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许多多“啊”了一声,“那你去找吧。” 她赶着马车掉头,却见无虚又一次出现在她马车的前头。 “你还有什么事?”许多多深知,少管闲事长命百岁的道理。 她是在无虚身上看到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但也不至于生母到物伤其类。 “我,我,”无虚不敢抬头去看许多多,垂着头,闷声闷气磕磕绊绊了好一会儿,才像蚊子一样,说:“我第一次来京城。” “所以呢?”该不会是想让她送他去大理寺吧?想都别—— “我可以付给你钱,只要你送我去大理寺!”无虚急促地抬起头,一把扯下腰间的玉坠,“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我把它送给你作为报酬,你帮我一把。” 许多多目光微动。 说实在的,那玉佩她挺喜欢,她觉得特别配苍叔叔那玉面黑心狐狸的气质。 但是…… 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住对玉佩的渴望,“先说好,我就送你去大理寺,到了地方这玉佩就给我了,你可不能反悔!” 无虚唇角都笑裂开了,“不反悔,绝对不反悔!”他举着双手保证:“我发誓,只要姑娘送我去大理寺,这玉佩就给姑娘作为谢礼,绝不反悔!” 许多多像是生怕他反悔一样,“那你上车吧。” 无虚快步来到马车边上,将玉佩放在许多多伸出来的小手上,“谢谢姑娘!若是我能替我娘讨回公道,日后定会好好报答姑娘!” “那就不必了。”许多多一晃脑袋,摇了摇手上的玉佩,“我也就送你去一趟大理寺,顺路,而且你已经给我报酬了。” 第295章 多久我可以等 无虚唇角上扬,像是被取悦了一般,他笑着说:“好!” 只是心底作何想法,就说不清楚了。 马车比来时慢了许多。 无虚也没有进去车厢里边坐,就坐在许多多边上,看着她赶着马车悠闲自得的模样。 良久,无虚才开口询问:“你刚才说,我坏了你的大事,是什么事?你在追什么人吗?” 许多多挥鞭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只是赶着去买东西。” “这样啊……”无虚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那你现在去买吧,我其实也不是特别着急。” “不必了。”许多多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那家店很火的,耽搁了再过去也买不到了。” 无虚便沉默了一会儿,又缓缓说了句:“抱歉。” 许多多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关系,今天不行,不是还有明天嘛,那店又不是不开了。” 今天追不上,不是还有明天嘛,池渊又不是以后都不来了。 只要他肯来,难道许多多还能总抓不到人? 这一刻,许多多的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胜负欲。 她想,就看看池渊到底能躲她多久吧。 总归她断定,池渊不会躲她一辈子。 若是真躲了一辈子,那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 “多多!你可算回来了!”马车才停下,两个捕快就快速迎上来,“诶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自己往哪儿去了?朱大人找你都要找疯了!” 坐在另一边的无虚看着许多多被簇拥着跳下马车,扬着笑脸和两个捕快说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就是大理寺那个小神医,玉面阎王朱敬宴的养女?” 听见这话,许多多朝着无虚歪了歪脑袋,又将她塞在腰间的玉佩往下塞了塞,生怕掉出来的样子。 “大理寺已经到了,我们的交易就此结束,你有什么冤屈,就直接敲登闻鼓吧,就此别过。” 说着,许多多一左一右牵着两个捕快的手,欢快地进了大理寺。 两个捕快还在问许多多去哪儿了,问身后那少年是什么人。 许多多就笑呵呵地说是从外边捡的,说是有冤屈要来大理寺告状,人家给了报酬,她就顺道给带过来了。 两个捕快听完,只觉许多多真是喜欢往大理寺捡人,之前捡了一个池渊还不够,现在又捡了这么个身份不明的,也不知道大人会不会责怪多多。 三人还没走多远呢,就听见身后传起了登闻鼓震天的响声。 许多多顿住脚步,往后看了一眼,门口依稀露出那少年人半边身子,她看不清无虚的表情,但此刻,她觉得那个少年人有点可怜。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许多多摇了摇头,她大概是圣母病又发作了,竟然随便遇见一个什么人,就觉得对方是好人。 这是第一次,有案子,许多多没闹着要去的。 甚至在那之后,她都没有去问过相关案子。 她以为,与无虚应该也只有那一面之缘了。 这案子啊,就算不问,她也知道,无须告到大理寺来也没有用。 案子不在京城,他家隶属于巫溪郡凤阳县,就算是凤阳县的县令处理不了,把案子递交给郡守,这案子也该由巫溪郡之内解决,断然不至于告到大理寺来。 在巫溪郡那边没有递来求助的信件之前,朱敬宴也不能贸然干涉这个案子。 许多多深谙其中的关窍,这件事情她自然也不会过多插手。 她以为,从大理寺得到回绝之后,无虚就该回家了。 她和无虚,应该也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却没想到,两日之后,许多多再一次出门去看望苍小宛时,竟然看见了一个不算熟悉的身影。 “许姑娘!”无虚见到许多多从大理寺出来,准备上马车,就赶忙大步跑上来。 许多多想跑,但无虚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这让许多多不由懊恼自己的功夫属实不到家,不然也不至于被无虚追得这么狼狈。 “许姑娘!”无虚拽住了许多多的衣袖,“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来感谢你的。” 许多多摇了摇头,“我说过,带你来大理寺的报酬,你已经给过了,你我之间的交易在我送你到大理寺门前就已经结束了,你不必再向我道谢。” 无虚却坚定地摇头,“要谢的!你是我从家里出来之后,唯一一个愿意帮我的人,我娘说过,这世上锦上添花的人多,但雪中送炭的人,少之又少,我不能不记挂你的恩情。” 许多多深吸一口气,“那你想怎么谢我?” 她可没打算让无虚对她感恩戴德,现在只想让无虚不要拦着她,她急着出门去看苍小宛呢。 “许姑娘要去哪里,我送你吧?” “不必了!”陈烨受伤了,许多多换了个车夫,也是大理寺的捕快,功夫比陈烨差一些,但人长得人高马大,看着就挺唬人的,“小姐想去哪里,我自会亲自护送,就不劳小公子了。” 无虚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就垂下头,摆出一副失落的模样。 许多多抿了抿唇,忽然询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我不回家!”无虚的反驳很快,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一蹦三尺高,但说完这话,他大概又觉得自己的态度有点强硬了,又软了语气。 “朱大人说,现在京中事务繁忙,他没有办法管我的事情,但待他忙完了手底下的事情,就会想办法帮我查我娘的案子。” 他眼中有着光,那是对朱敬宴的信任。 “朱大人是大理寺卿,他说过要帮我查,就一定会帮我查到事情的真相的,只要能查清楚我娘遇害的真相,多久我都能等!” 少年语气坚决,站在马车下方,手还扯着许多多的衣袖。 许多多对上少年目光中的坚定和不屈,心底忽然有个位置被戳动了一下,她扯了扯唇角,“你现在是没地方可以去?” 无虚先点了点头,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又迅速摇头,“我有钱!我可以住客栈,我有地方住,我……” 第296章 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忽然垂下头,但那垂下的发顶,都掩盖不住他的失落。 “我只是,没有事情做,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每天都觉得自己很没用,我没办法替我娘查清楚真相,还我娘一个公道。” 大概许多多是自打他从家里出来,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他虽然觉得别扭,却也还是将自己的心情与许多多说了。 “我没有想要缠着你的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该该做什么,我,我……” 他磕磕绊绊了半天,总觉得要说的话,太难以启齿。 “你要是不说,我可走了。” “别!”无虚一激动,抓着许多多衣袖的手更多用了些力气,“别走,我说!” 许多多被他拽了个趔趄,差点从马车上栽下去,还是车夫眼疾手快,将许多多给抱住了。 “我说你轻点!我们家小姐好歹也帮过你,你不能这么恩将仇报吧!” “我,对不起,对不起!”无虚慌乱地向许多多道歉,手上迅速松开了许多多的衣袖,双手无措地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没事。”许多多先朝着车夫笑了一下,又拍了拍无虚的肩膀,“这不是没摔嘛,你别自责。” 许多多虽然年纪小,但她是站在马车上的,视觉比无虚还要高出一个头来。 但被一个四岁的小姑娘拍着肩膀安慰,这种感觉,还是让无虚心里头老大的别扭。 “你要是实在没什么事情做,就去找一个营生吧。”许多多说,刚才这么一遭,也让她有些浑浊的心情清明起来。 她不能再往大理寺捡人了。 “京城里,好多招工的地方,只要勤快肯干,一定是饿不死人的。” 许多多像个小大人一样,闻声安慰着无虚。 无虚本就别扭地心情,这会儿更别扭了,偏头看着自己被许多多拍过的肩膀,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去吧,我也还有事,我们回见。” 说完,许多多就钻进了车厢了,车夫也迅速坐上马车,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只留无虚一人,站在大理寺的门口,看着扬起尘埃的马车,久久不能回神。 片刻后,他勾了勾唇角,带起了些许意味深长。 许多多本以为,自己早晨的一番话,会让无虚知难而退。 却不想,当她下午从苍小宛家里回来的时候,就见到无虚竟然还在大理寺门口。 确切的说,他好像打算在大理寺门口安营扎寨了。 还没等许多多走过去呢,无虚就已经注意到许多多回来,快步跑了过来,“许姑娘,你回来啦!” 许多多这会儿就算想跑也不合适了,她只能硬着头皮指着被无虚扔在身后的那些东西,“你这是?” 无虚嘴角咧开,“这还要多谢许姑娘。” 许多多:别胡说!和我没关系! 然而,这事儿还真和她有关系! 用无虚的话说,他是受到了许多多的启发,这才决定在摆一个小摊子,卖字为生。 所谓的卖字为生,自然不是给人家做什么书画,不过是给一些普通的不会写字的老百姓,写一写书信,家书之类的。 街上也有不少人在做这个营生,都是些读书人,大抵是一边在街上读书,一边给人写字,赚些小钱,也不耽误读书。 一日到头,运气好的,能写个十几二十封的书信,赚个四五十文钱。 运气不好,也能写五六封信,赚十文八文钱,够一日糊口的。 算是不上不下的营生。 “我正好会写字,也算是能派得上用场了。”无虚笑得很开心,就像是他一直以来,觉得没什么用处的技巧,忽然有一天给自己帮了大忙的喜悦。 “挺好的。”许多多干巴巴地说完,还想像早晨一样,拍拍无虚的肩膀,却发现自己比无虚矮了好几个头,才到人家的腰间,她又尴尬地转了个方向,拍拍无虚的手背,“你好好干。” 无虚重重点头,像是得到了赞扬的孩子一样,充满了干劲儿。 “但是,你在这里摆摊,生意不会太好吧?” 大理寺周围,都是一些朝廷的衙门,三省六部各司的衙门都在这附近。 诚然也有一些百姓居住,但这里可是京城的中心地带,能住在这里的,家里也大多是不差钱的,这种人家,就算不在家里请西席先生,也会送孩子去私塾。 最多也就是一些衙门的下人,会请先生给自己的家人写信,但这种情况并不多,毕竟人口基数摆在这儿。 无虚在这里摆了小半天的摊儿,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出了让许多多的心都跟着抽痛的话:“我不缺钱,我只是想找个事情做,还……还想能看见你。” 话说完,他又担心许多多误会,忙不迭地解释:“你别误会,我在京城只认识你一个人,你又帮了我这么多,我想离你近一点。” 这种心理可以理解。 许多多点了点头,“我也没有赶你的意思,那你就在这儿吧。” 说完,许多多像是被狗撵了一样,蹭蹭往大理寺里跑。 太气人了! 无虚一个离家出走的人,都不缺钱。 她这么乖巧可爱,还发誓要给爹爹养老送终的,她得荷包里,就没超过一两银子。 这世道都是这么不公平的吗? 啊!!! 车夫诧异地看了许多多一眼,快走两步追上暴走的许多多,“小姐可是不喜欢那小子?我这就让人将他赶走?” 笑话!许多多现在可是大理寺的团宠,就连宫里头都给送过不少的赏赐呢。 之前有位大人说了多多两句坏话,都被他们家当人参了好几本,现在都被流放岭南了。 听说岭南那地方,地处偏远,湿气重,他们这里的人,根本就没办法适应,到那边挨不了几年,人都要磋磨死了。 自那以后,整个京城没有人不知道,可以惹朱敬宴,但不能说他闺女一句不好。 惹了朱敬宴,还能得个全尸,要是惹了那小丫头,怕是不得好死哟! “不必。”许多多拦下车夫,唇角扯了扯,“他愿意在这儿,就让他在这儿吧。” 她倒要瞧瞧,这个无虚到底想做什么。 第297章 但你在意呀 “少主,你咋不说话呢?” 池渊:不想说,糟心! “少主,你咋不着急呢?” 池渊:你看我像不着急的样子嘛? “不是,少主,你说句话啊,小许姑娘都要被山河庄那臭小子抢走了!” 池渊叹了口气,放下手上的书,“李叔,你看我像不着急的样子吗?” 李修远认真地看了池渊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像!” 瞅着就带那没心没肺的样子。 明知道人家小姑娘生气了,还撒丫子往回跑,哄哄人家是能死还是怎的? 回来就回来了,心还没收回来,一直让人盯着小姑娘。 那小姑娘也不是傻子,能不知道他干了啥吗? 现在好了,池渊看好的白菜,要被别人家的猪拱了。 这头猪还是池渊的死对头,打小两人就不对付那种。 “那李叔,你觉得咋办,我去见无虚一面?” 李修远一言难尽地看了池渊一眼。 人家说有本事的男人搞定自己的女人,没本事的男人,才回去搞定别的男人。 “行吧。”他也不能指望池渊能想出什么有建树性的办法。 池渊听出李修远语气中的不满,他就直截了当地问出来了:“李叔觉得我的办法不行?” 李修远撇了撇嘴,“也不能说不行。” 他倒是觉得池渊应该去找许多多把事情说清楚,但他家少宗主是个一根筋的,他既然决定在事情解决之前不去见许多多,就一定不会去。 这期间,要不是许多多出了什么事儿,他只怕连宗门都不会出一步。 现在能主动提出要去见无虚一面,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去吧,去吧,用我陪你不?”李修远问。 池渊瞅了他一眼,“这事儿你不是应该问我爹吗?” 李修远抿着唇,压抑着想骂人的冲动。 他这么问,难道不是不想去的意思吗? 但宗主让他保护池渊啊,他也不能说不去。 “走!现在就走!”李修远一把抢过池渊手上的书,随手扔到桌子上,拎着他的胳膊就将人带出了房间。 马厩里,两匹马飞驰而出的时候,连马夫都愣住了,还以为自家的马被人偷走了呢,直到瞧见池渊那略有些矮的身影,认出那是少宗主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两匹马并排走在官道上,池渊想到许多多现在的处境,还止不住皱眉,“我爹到底打算装病到什么时候?” “少宗主此言差矣!”李修远一抬手,“这怎么能叫装病呢?这是将计就计!” “呵!”池渊冷笑一声,决定不与李修远辩驳了。 反正不管他怎么说,他爹不想做的事情,他也没办法逼着他爹做。 只能寄希望于他娘,能靠谱一点,不要一直跟着他爹胡闹了。 许多多今日没出门,无虚百无聊赖地斜靠在躺椅上,目光无意识地看着街上走过的行人,打量着每一个行人的表情。 当察觉到一双脚在自己面前驻足时,他微微抬起头,瞧见池渊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他扬起了笑容,“来了。” 池渊本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在听见这两个字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了。 “离开这里,回你的山河庄,做你的少庄主去!” 墨虚眨巴眨巴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怒意凌然的池渊,“像你一样吗?” “我不会回去的。”无虚笑得灿烂,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般,“多多说,要帮我的。” 末了,又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说,会不会是像,当初帮你一样呢?” “闭嘴!”池渊厉喝一声,一把将无虚从躺椅上拽起来,“我警告你,离多多远一点!” “做不到呢。”无虚掰了一下池渊的手,没掰开,他也不介意,笑嘻嘻地看着池渊,“你都不知道那小姑娘有多可爱。” “哦,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应该比所有人都更清楚才对。”无虚拍了拍池渊的肩膀,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来,“只可惜,很快,我就会比你更了解她了。” “池渊,我会取代你在她身边的位置,以后她会缠在我身边,一声声地叫着哥哥,就像她之前叫你一样。” “够了!”池渊猛地推开无虚。 躺椅不稳,无虚险些被池渊这一下推倒在地。 幸好他武功高强,反应也还算快,在摔倒之前,稳住了身形。 “你生气了?”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半点都不觉得自己刚才的状态有多狼狈,他捏了一下池渊的脸,“真生气了?” “真是有趣啊,我还以为你的表情都不会变,一辈子都不会生气呢,原来你池渊,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池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你根本就不在意多多,又为何非要赖在大理寺门前?” “谁说我不在意?”无虚表现出一副不赞同的模样,在对上池渊隐含怒气的眸子后,他耸了耸肩,“好吧,诚如你所说,我并不在意那个丫头。” “但是,你在意呀!” “你忘了,我说过的,一定不会让你好过,只要你不好过,我就开心了。” 池渊冷哼一声,“所以,你就是为了和我作对,不惜赖在大理寺门口,你们山河庄现在很闲吗?” 据他所知,不只是云来宗被卷入了这场江湖与朝廷之间的是非之中,山河庄也并没有能够免于这一难。 按理来讲,无虚现在应该回到山河庄,与他爹共同面对。 但他却赖在大理寺门口,只为了他和作对。 据他了解,无虚不是这样胡闹的人。 若是闲来无事找乐子,无虚或许会这么做,但现在正是危急存亡的关头,他怎么可能如此胡闹。 他一定有所图谋,而这个图谋,也定然是在许多多身上。 “山河庄的事情,谁知道呢?”无虚扶起被池渊掀翻的躺椅,又悠哉游哉地躺了上去,“你知道的,我爹不像你爹,对你娘忠心不二。” 他之前和许多人说过的话,并非全然都是假的。 他太清楚了,有些事情,半真半假都未必能取信于人,所以他是九分真一分假。 第298章 还不现身吗 “行!”池渊点点头,转身就走。 既然说不通,那他就只能采取别的手段了。 只要不让无虚接近多多,无虚的奸计就没有办法得逞。 “走啦?”无虚朝着池渊的背影喊了一声,“好歹也相识一场,来都来了,不照顾一下我的生意?” “你山河庄少庄主的生意,我可没那个能耐照顾。”池渊的声音,远远传来。 无虚耸了耸肩,嘀咕了一声:“无趣。”便又继续躺在躺椅上晒太阳了。 大理寺最近的案子不少,再加上朝堂局势诡谲,朱敬宴再三叮嘱许多多,无事不要轻易外出。 皇后现在被他们步步紧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狗急跳墙了,这个时候,许多多只有留在大理寺才是最安全的。 许多多心里明白这个道理。 可爹爹和叔叔们都在忙,小宛也还在家里修养,池渊又不在。 许多多一个人留在后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唯一的声音,就是窗外树上,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坐在窗前,手上的书,久久没有翻动一下,耳边的鸟鸣声,此刻也只觉得饶人清闲。 许多多抓起床边的摆件,就朝着门外的大树上扔了出去,惊起一丛飞鸟。 看着鸟儿四散逃窜,许多多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对。 她的心情太烦躁了,已经很久没有彻底安静下来了。 自从池渊离开之后,她一直在劝自己,这世上没有人能一辈子陪着她,每个人都会经历生离死别,人群熙熙攘攘,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这才是常态。 可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心里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有人陪在身边,许多多第一次觉得无言的孤独。 “多多,这是怎么了?”朱敬宴不知何时,来到了许多多的身后。 听见动静,许多多猛地回头,就见朱敬宴的手上还拿着她刚才扔出去的摆件。 摆件已经被摔坏了,中间有一道裂纹。 “爹爹。”许多多站起身子,垂头束手,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一样,无措地站在朱敬宴面前。 朱敬宴看了许多多一会儿,终究还是拉着她的手,在窗前坐下,“心情不好?” 许多多的眼眶,倏地就红了。 “想小池了?还是想小宛了?”朱敬宴继续问。 多多是个孩子,小孩子都会希望有玩伴的,再加上多多又是个喜欢热闹的孩子,现在身边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又怎么可能忍得下去呢? “都有。”许多多也没别扭,她仰起头问:“爹爹,池渊哥哥还会回来吗?” “为什么觉得不会呢?”朱敬宴声音轻缓地问,“你不是知道,他离开之时去办自己的事情了,等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就会回来找你的。” “就像你,也有你想做的事情一样,池渊也该有他的使命去完成,等到你们的事情都做完了,才能安安心心地在一起玩闹不是吗?” 朱敬宴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不然,爹爹问问你,现在让你出去和小池游山玩水,你愿意吗?” 许多多连想都没想,就摇头,“我得先调查清楚我娘的死因,替我娘报仇,查清楚所有的真相,才能安心玩乐。” 朱敬宴心下有些沉重。 尽管早就知道许多多的心里藏着事,但现在听她亲口说出来,朱敬宴还是觉得心疼,这不是一个四岁的小姑娘应该承受的东西。 “爹爹,我明白了。” 换位思考,池渊若是没能完成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也一定没有办法安心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玩闹。 但还是那句话,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但真正做事情的时候,能遵循理智其实并不容易。 只是朱敬宴日理万机,她又怎么能因为自己这些小女儿的心事让朱敬宴费心呢。 她扬起笑脸,像是小姑娘一样,“谢谢爹爹,我想清楚了,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池渊哥哥也有池渊哥哥的事情要做,我们会各自完成自己的事情,之后再汇合的!” 朱敬宴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这就对了。” 他还有事,这次过来,也是听苍尘说许多多的状态不太对,让他过来瞧瞧,他才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的。 许多多也知道朱敬宴忙,因此父女二人又说了几句话,便默契地结束了对话。 朱敬宴回到前院没多长时间,就被案子叫走了。 朱敬宴这一走,就带走了大理寺大半的人。 原本还算热闹的大理寺,瞬间就空了大半。 许多多看着空荡荡的大理寺,又觉得心里都空落落的。 她忽然想到,好像来了大理寺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交到什么朋友,也就只有池渊和苍小宛两个,还有爹爹和叔叔们,还有世子哥哥。 对了!世子哥哥! 想到徐锦堂,许多多也忍不住开始捉摸,也不知道他的病情有没有复发。 之前许多多治疗徐锦堂有躁郁症,她给治疗了很多次,才算是治好了。 但这种病,受到刺激是容易复发的。 前段时间皇后没逼得这么紧的时候,许多多还会时不时去给徐锦堂复诊。 后来皇后开始频繁地派人刺杀她之后,她也就不太出门了,连带着徐锦堂那边去的机会也少了。 想到就要去做,这是许多多的习惯。 很快,车夫就已经备好马车。 无虚看着那辆马车,嘴角都勾起来了。 在大理寺门外蹲守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能够认出许多多专用的马车了。 朱敬宴为了让许多多出门能舒服一点,这马车虽然不大,但内里的装饰,可都是顶好的。 马车才一出了大理寺的门,他就闻到了一股兰花的幽香,那是马车里的熏香。 他朝着一边的大树看了一眼,“还不现身吗?” 没有任何回应,他也不在意。 许多多很快就从大理寺出来,上了马车。 他察觉到树梢似乎被风掠动。 他唇角勾了勾,也利落地收了摊子,将东西堆在角落了,就闪身跟了上去。 许多多坐在马车里,思索良久,终究还是叫道:“周叔,停一下。” 马车停下来,许多多钻出了车厢,站在门口,朝着外边张望了几眼。 第299章 她说不想见你 “池渊!你给我滚出来!” 许多多目视前方。 远远跟着的无虚,偏头往一边的房顶上看了一眼。 都这样了,还躲着呢? 真不怕人家小姑娘以后都不理他了啊! 梵净山没有任何动静。 无虚“啧啧”两声,还挺刚。 从记事开始,就在互相斗,这还是无虚第一次对池渊有了佩服的想法。 就是不知道,这么刚的池渊,晚上会不会像小时候一样,藏在被窝里哭鼻子。 许多多目光微闪,不出来是吗? 那就看看他能不能沉住气了。 “王叔,我们走。” 王叔被许多多一会儿一出,一惊一乍的样子,弄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配合着许多多挥了鞭子赶车。 许多多并没有进马车,她猜到池渊一定在附近。 就算池渊不在,他派来的人也一定在边上护卫者。 许多多朝着虚空一笑,轻声道:“池渊,我来喽。” 藏在街边房顶上的池渊心头一颤,也顾不上继续藏着了,飞身就往外跑。 将接住张开双手从马车上倒仰下来的许多多。 “你疯了!” 尽管马车现在并不快,可这样全无防备地摔下去,她也定会受伤。 许多多却像是个阴谋得逞的小孩子一样,咧着嘴笑,“你输了。” 池渊脸色阴沉,盯着许多多笑颜如花的脸。 她知道许多多这样,是为了逼他现身。 可万一他动作慢了呢? 万一他失误了呢? 万一他今日没在呢? “你都有时间回来盯着我了,是不是宗门的事情已经解决完了?”许多多还保持着被池渊打横抱着的姿势,双手扯着池渊的衣襟,生怕她一个不注意,池渊就又跑了。 许多多的小动作,池渊怎么会没注意到。 池渊的心里泛着酥酥麻麻的酸楚,他张了张嘴,想将自己的所有无可奈何都与许多多全盘托出。 但不行。 云来宗这一次的动作,牵扯到了朝廷的党派之争中。 朝廷本就对江湖门派不满,早些年朝廷权势稳固之时,还曾经借着各种由头,试图招安江湖门派,甚至还曾经出兵攻打。 云来正是因为一直谨小慎微,不惹是生非,这才在数次围剿之中,逃出生天。 但自那之后,也一直不敢太露头,连从前的很多生意,也都从明面上转到暗地里,不敢露出丝毫锋芒。 云来宗的宗门规矩,第一条就是但凡宗门中人,上至宗主护法长老,下至弟子,出门外在,都不得以云来宗弟子自居。 大家如此谨慎,为的就是能够在朝廷的倾轧之下,保住云来宗,保全这内外近千人的性命。 他一时不慎,就可能给云来宗带来灭顶之灾。 他并非不相信许多多,而是许多多的处境本就不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自然是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奈何小姑娘根本不懂他的苦衷。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许多多何其聪慧,见状就已经知晓了池渊的打算。 她放开了抓着池渊衣襟的手,还顺手替他抚平了衣襟上的褶皱,在他胸前推了一下借力,人往后一翻,就稳稳的落在了马车上。 “你走吧。”她转身就要钻进车厢。 “多多——” “走!”许多多反手指着远方,“别让我再看见你,我不想见你!” 话说出口,对上池渊受伤的脸,许多多其实就有点后悔了。 可池渊那张脸上,除了受伤,便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他还是什么都不想说。 许多多知道池渊是为她好。 可娘亲为了保护她,丧生在那冰天雪地里,她切身感受着娘亲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僵硬。 爹爹和张叔叔也曾经为了保护她,遇到生命危险,差点就没命了。 小宛也被她连累,身中剧毒昏迷不醒,到现在身体还没有修养好。 所有人都是为了她,所有人都在围着她转,这让她觉得,自己是话本子里,那晦气的,会害死身边所有人的扫把星主角。 这也是为何,她明知道池渊是为她好,也还是没有办法保持冷静的原因。 她没办法继续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对她的好。 她希望自己能够有一点用处,即便她能帮得忙真的很少,也希望能够一起分担。 许多多的心情有些沉重,她掀开了车帘。 “多多!” “你若是什么都不想说,就回去吧。”许多多的声音里,都夹杂着她的疲惫,那是发自内心的,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疲乏。 “多多!”眼见着许多多就要钻进马车了,池渊又叫了她一声,朝着马车的方向伸手,似是想要拉住许多多一般。 “你是没听到多多的话吗?她说不想见你!需要我再帮你重复一遍吗?” 许多多放下帘子的动作顿住,探头看向拦住池渊的少年。 无虚? 又是他? “你让开!” “该让开的是你!”许多多冷声喝住池渊,而后目光落在无虚略有些瘦弱的背影上,“无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 无虚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似的,猛地转过身,眼底还余留着没藏住的惊喜,“真的,可以吗?” “当然。”许多多笑着点头,然后朝着无虚伸出手,“你愿意吗?” “我求之不得。”无虚并不在意许多多在邀请他的时候,目光并没有放在他的身上。 他只知道,自己能上许多多的马车了,这距离他的计划成功,又近了一步。 他虚搭上许多多的手,就要往马车上跳。 却才迈了一步,身后就被人拽住了。 “你拉着我做什么?”无虚偏头问身后脸色冷硬的池渊,“要不,你去?” 池渊身上一僵,手也缓缓松开了。 池渊没看无虚,而是对许多多说:“多多,你信我,他不是好人!他接近你,一定是有目的的。” “是吗?”许多多轻笑一下,“那你不妨说说,他有什么目的?” 无虚也似笑非笑地看着池渊,等着他说出自己的目的。 看起来,就像个君子,在等着小人污蔑自己。 可池渊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江湖和朝廷之间的恩怨,不该摆在多多面前。 第300章 皇上的保护 “既然没什么想说的,那就别耽误我们的时间了。” 许多多手上用力,无虚借着许多多的力气,就上了马车。 “王叔,我们走!” 随着许多多的吩咐,王叔虽然没弄清楚现在算怎么回事,但也还是听命赶车了。 “王叔!”他才挥了一下鞭子,就被池渊叫住了。 他扭头去看像是一只丧家之犬的池渊。 “保护好多多。”他若有所指地朝着车厢扬了下下巴。 王叔眨了眨眼睛,也明白了池渊的意思。 “放心吧!”王叔坚定地点头。 奉命跟着许多多之时,他就已经得了朱敬宴的吩咐,一定要好好保护许多多,不能让她出任何纰漏。 这是他的使命。 不过池渊能提醒他防备马车里的少年,他也心存感激。 攥着马鞭朝着池渊拱了拱手。 池渊退开两步,王叔便赶着马车,从他面前驶过。 “我们,去哪儿?”马车里,无虚讪讪地询问。 许多多这会儿再见到无虚,也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了,“去世子府。” “世子府?汝阳王世子?”无虚低声询问,又补充道:“我这几日在大理寺门口摆摊,听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他们说你可神了,小小年纪,断案入神,还说你会治病,汝阳王世子的病,就是你给治好的,这都是真的吗?” 许多多心里烦躁,但对上无虚那双闪着光的眼睛,也还是没忍心让他失望,“传闻多有夸张。” 若当真如同那些百姓传的那么神,他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查清楚她娘遇害的真相。 “那就是真的了!”无虚的眼睛更亮了,“那我能请你帮我吗?” 说着,他大概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他微微垂下头,有点失落的样子,只留给许多多一个毛茸茸的发顶。 “朱大人虽然答应帮我了,可他好忙,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帮我调查我娘的事情,你能给我去一趟我家吗?” 许多多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眼底清澈,看不出丝毫试探。 无虚也一直低着头,始终没给许多多一个眼神,看上去,竟当真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还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孩子,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我说了,传言都是夸大的,他们说我能办案子,但谁见到了?” 无虚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他不觉得许多多这是在谦虚,他只觉得许多多是拒绝他了。 “我知道了。”良久,他才抬起头,又讪讪地对许多多道歉,“抱歉,我给你造成困扰了。” 许多多“呼”出一口气,“也算不上什么困扰,你不必在意。” 无虚哪能当真不在意,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了。 许多多不是没注意到他的失落,只是她现在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的情绪。 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的许多多,也没注意到,看似在失落的无虚,其实偷偷瞄了他好几眼。 且他眼底的野心和算计,都要藏不住了。 看上去,他似乎对去汝阳王世子府上的事情,很是期待。 马车又走了挺远,无虚才抬起头,叫了一声:“多多。” “嗯?”许多多轻声应了一声。 “我们去世子府,不用带点礼物吗?” 许多多宝贝无虚问得一愣。 是啊,哪有空着手上门拜访的。 从前她没有这个困扰,是因为徐锦堂爱吃池渊做的点心,每次她过去,都给徐锦堂带两盒点心,徐锦堂就能乐开花了。 可现在池渊不在,也没人替她准备得这么充分了。 “不用带。”许多多说。 徐锦堂其实也不缺她那仨瓜俩枣。 这些年,徐锦堂虽然不牵扯朝廷的权势,也没有站队,但他私底下做了不少生意。 不说富可敌国,那也是富可敌半国了。 士农工商,商人最低贱,那也是在上九流。 更别说这商人和商人之间,也是不一样的,挑着扁担在外边行商的,都不如有铺子的受人尊敬,更别说生意遍布全国的徐锦堂了。 本身出身高贵,又有个领兵戍守的爹,还是在皇上身边长大的,受宠程度,比之皇子还要高三分。 这样的徐锦堂,别说是做生意了,他就是异想天开拿个碗去桥底下要饭,都没人敢瞧不起他。 有权有势还有钱,说的也就是徐锦堂这种人了。 许多多带着无虚,顺利地抵达了世子府。 管家将许多多带到大堂等了一会儿,才见到徐锦堂晃晃悠悠地出来。 瞧见徐锦堂的脸色的那一瞬间,许多多就皱了眉头,“你这是几天没睡了?” 走路都开始打晃了,脸上蜡黄,还胡子拉碴的。 瞅着比他失恋的那一阵,还狼狈呢。 “有些日子了。” 徐锦堂对许多多可不设防,当即让人准备了些茶水点心应季瓜果来,拉着许多多在身边坐下。 “发生什么事了吗?”之前她进宫,徐锦堂明里暗里帮了她不少忙。 她总不能看着徐锦堂有麻烦,却作壁上观。 “还不就是朝廷那点事。” “你不是不掺和党派之争吗?”许多多脱口而出地询问。 她记得,徐锦堂早些时候曾经和她说过,皇上不想让他为难,专门叮嘱过,不管以后如何,都不要掺和进去。 不只是他,还有汝阳王,也收到了徐至钟的叮嘱,汝阳王的作用,就是保证北燕领土完整,无人敢撼动。 就算是他的江山不保了,也绝对不让汝阳王擅自调动边境大军。 这也算是徐至钟保全他们父子的办法了。 “我是不想掺和啊。”徐锦堂苦笑一声,“但世事无常,那真真是半点不由人啊!” 他本是闲着无聊,才开始做生意的,没想到越做越大,到现在已经成了不可小觑地力量。 也正是这生意,让他成了黑夜里招眼的夜明珠,谁都想占为己有。 是,有权势的人都瞧不上商人。 可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 当生意做到徐锦堂这个地步,就算是平民百姓,也能成为公侯府上的座上宾。 有些人啊,想要往上爬,想要拉拢权势,甚至想要造反,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是离了银子就能成的? 第301章 不该来的 许多多小大人似的拍了拍徐锦堂的胳膊,“这就是命啊!” 徐锦堂耸了下胳膊,将许多多的手抖下去,“少在小爷这儿装深沉!” “说正事,朱敬宴恨不能把你变成眼珠子塞眼眶子里,怎么舍得让你出门了?” 许多多刚刚还有点兴致的脸,瞬间就拉下去了,但很快,她又扬起了笑脸。 “你就当我是在大理寺太无聊了,过来找你玩的吧。” 徐锦堂现在正愁着呢,哪有时间和许多多玩。 他也看出来,许多多说着是来玩的,可面上的表情却丝毫不见轻松。 他是不掺和朝堂纷争,可也是皇宫里长大的,察言观色什么的,那都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了。 自然一眼就瞧出,许多多是在说谎话糊弄他了。 不过他这人啊,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不会强人所难。 许多多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勉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他的目光落在无虚身上,像是才发现这个少年人一样,笑着问:“这位小公子有点眼生啊。” “他是无虚,来大理寺告状的。”许多多说。 无虚垂下头,掩下眼底的野心和算计,朝着徐锦堂躬身拱手,“草民无虚,见过世子殿下。” “不必多礼,既然是多多带过来的,那就是本世子的朋友了。” 无虚道了声“不敢”便退到许多多身后,看上去就像是许多多带过来的跟班一样。 但他心里作何想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徐锦堂一身的烦心事,他不想与许多多说。 就像许多多也有一肚子的烦恼,也不曾与徐锦堂说一般。 她心下觉得无聊,也不愿多打扰,没说几句话,正巧管家来找徐锦堂说事,许多多便借口告辞了。 徐锦堂知道许多多有心事,但现在他自己也是琐事缠身,帮不上许多多什么忙,自然也不会假惺惺地挽留,“那我送你。” 他站起身子,送许多多和无虚出了大门,看着两人上了马车,这才转身回去。 然而,他还没走回客堂呢,身后就传来侍卫匆忙的脚步声。 “爷,不好了!咱们的人发现有人追着许姑娘的马车去了,只怕是要对许姑娘不利!” 徐锦堂眼前一厉,快步跑到书房,拿了剑就往外跑。 下人已经备好了马匹,他翻身上马。 马车并没有走太远。 王叔的功夫虽然不如陈烨,但也是朱敬宴精挑细选出来的,自然也不会太弱。 被人跟踪了,他还是能够察觉的。 “姑娘,待在马车里别出来!” 王叔拎着鞭子,脸色凝重。 马车停下来的那一瞬间,许多多也感受到了肃杀之气。 她朝着对面的无虚苦笑一声,“看来,我要连累你了。” 无虚皱了下眉头,“你不是大理寺的小姐吗,为什么会有人刺杀你?” 许多多没回答。 有时候,她真的挺希望自己真是朱敬宴的女儿的。 只可惜,造化弄人,她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这一生都不会平静。 “若是怕,待会儿,你趁乱跑,他们要杀的人是我,不会追你的。” 无虚眉头皱得更紧了,看上去好像能夹死一只苍蝇,“我不会丢下你的。” 许多多听见这话,有些品不出自己心里的滋味。 她说不清楚,自己是希望有个人不论什么情况,都对她不离不弃,还是希望这个人在生死关头能够保全自己。 心里头酸溜溜的,有点难过。 “还是走吧,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待会儿他们杀过来的时候,你要是还和我在一起,他们真的会杀了你的。” 马车外边,铿锵的啥发生,搅乱了许多多心底的平静,却也在一瞬间,就让她彻底冷静下来了。 尽管心底渴求,可许多多还是不希望再有人被自己连累了。 “我说了!”少年的眼底,满是坚毅,连声音里,都是不容拒绝,“我不会丢下你的!” 话音还没落呢,无虚就已经抽出腰间软剑,掀开帘子冲了出去。 “你留在车里,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除非我死!” 无虚低沉又坚定地声音落在许多多的耳朵里,像是一片棉花,轻飘飘地砸在她的心头,不重,但难耐的痒。 许多多抓紧了车窗的帘子,她想掀开车窗看一看。 “多多别怕,世子哥哥来了!” 徐锦堂的声音,刺穿了所有的杀伐,清亮地闯进了马车。 许多多心底的酸涩更甚了。 她悄悄掀开车帘。 徐锦堂还是先前他们见面时候,那一身烟白色绣白鹤的锦衣,手持长剑,在刺客丛中来去穿梭。 他还带了十几个人过来。 那些人都是许多人见过的,是世子府的侍卫,徐锦堂的贴身侍卫。 都在这里了。 可还是敌众我寡。 许多多的手越收越紧,生平第一次,她的心底,是蒸腾不下的杀气,想要杀人的冲动,充斥了她整个身体,似是要喷薄而出一般。 皇后为了杀她,真是煞费苦心啊! 这么多人,这还没入夜。 这条巷弄的隔壁,就是闹事。 这边的喊杀声,只怕已经惊动了隔壁闹市的百姓。 但他们毫无顾忌。 这就是皇后啊! 母仪天下的皇后啊! 她有什么资格受万民敬仰? “爷!”侍卫的惊呼,叫许多多心底一颤,她伸出脑袋朝着外边张望。 “回去!”许多多听见徐锦堂的声音,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徐锦堂的胸前,被划开了一条深可见骨的大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悍不畏死地持剑挡在马车前方,不让刺客靠近马车分毫。 “回去,听话,哥哥没事。”徐锦堂温声安稳。 许多多不敢想象,他是想对自己温柔,还是这一刻,他身上的伤,让他没有办法中气十足地吼她。 “世子哥哥!”许多多眼眶红了。 她后悔了。 她不该出门的! 她该听爹爹的话,老老实实地呆在大理寺闭门不出。 “援兵来了!” “爷,朱大人带人来了!” 侍卫的欢呼声,打断了许多多懊恼的思绪。 “爹爹!”她看见朱敬宴一袭暗红官服,策马而来,马鞭凌空卷起一人的脖子,将人甩飞,撞到墙上去。 第302章 你娘的事情 在朱敬宴的身后,广倾安翻身下马,提着重剑,大杀四方。 大理寺的捕头也带着捕快们加入了战斗。 这场争斗,来得快,去得也快。 无需力竭靠在马车边上,他的脸颊上,还有血水滴落。 他扭过头,朝着许多多笑了一下,“我说过会保护你的。” 许多多心底酸涩了一瞬。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一阵兵荒马乱的呼声。 “世子哥哥!”想到徐锦堂的伤,许多多也顾不上和毫发无损,只是力竭的无需说话了,跳下马车,踉踉跄跄地朝着徐锦堂跑过去。 “世子哥哥!” “多多。”许多多握住许多多的手,“别哭,世子哥哥没事,都是小伤。” 可这小伤,让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说这么两句话,就疼得直喘粗气。 “先回大理寺,陆神医还在大理寺呢。”朱敬宴当机立断,让人将徐锦堂放在马车上。 广倾安带人留下来打扫战场,其余人直接回了大理寺。 徐锦堂人还没到大理寺呢,朱敬宴就已经先派人快马加鞭递了消息回来,让陆十安准备好。 陆十安好歹也是家喻户晓的神医,眼下却时常在大理寺住着。 大家心里其实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没有人拆穿。 徐锦堂被人抬到屋里时,陆十安已经准备就绪,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屋里就只留下他和张千两人。 别看张千的身体还总不好,但对于给陆十安打下手这事儿,已经是驾轻就熟了。 怎么说呢?就是久病成医吧! 许多多被关在门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团团转。 朱敬宴见她这般,也知道她心中愧疚,伸手将人拉过来。 “多多。” 许多多的脸色很难看,表情更是难看,要哭不哭地样子转头回应着朱敬宴的那声招呼。 “爹爹。”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忍耐着的哭腔。 “想哭就哭出来吧。”朱敬宴拉着许多多的手,将人拽到自己身边来,又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别怕,徐世子不会有事的。” 许多人摇了摇头。 她有什么资格哭? 就是她害的世子哥哥现在生死未卜,她有什么资格在世子哥哥的门前哭? “徐世子不会怪你的。”知子莫若父,朱敬宴又怎么会不明白许多多心中所想。 这小姑娘心思重,看着好像什么都没太大关系似的,但事情都在心里头压着呢。 如今她都表现出这般模样了,可想而知她的心里该有多慌乱。 许多多还是摇头,“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不出门,就不会给皇后可乘之机饿了。” “不是你的错。”朱敬宴轻轻拍着许多多的后背,“皇后派了那么多人来,就算你今天不出门,他们也会趁夜袭击大理寺,到时候咱们都没有防备,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现在的情况相比那样的后果,已经好很多了。” 朱敬宴比许多多看得更清楚。 皇上最近有些动作,怕是要把皇后逼得兵行险招了。 今天这样的情况,他们也早就预料到了,一直做着准备呢,不然今天也不可能那么快做出反应。 只是没想到,他千防万防,还是让徐锦堂受了伤。 这可是皇上的眼珠子,要是给伤着了,皇上还不得扒了他的皮呀! 别看朱敬宴现在好像稳如老狗,还能安慰许多多,实则心里慌得一批,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要被那小心眼的皇上给责罚了。 就算不责罚,徐至钟阴阳怪气几句,也够他受的。 最重要的是,徐锦堂是许多多的世子哥哥啊。 要是这一次徐锦堂出了什么事,只怕多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朱敬宴可不希望多多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 “爹爹!”许多多忽然抱住朱静要的腰,“你说我是不是个克星,谁和我再一起,都会被我牵连?” “先是爹爹,之后是张叔叔,陈叔叔,现在又轮到了世子哥哥,我会把你们都害死吧?爹爹!” “瞎说!”朱敬宴照着许多多的小脑袋轻轻敲了一下,“爹爹现在不是好好的?” “还有你张叔叔和陈叔叔,他们只是受了点伤,还没到要你又哭又嚎的程度了,你这话可别被他们听见了,不然非要打你屁股不可。” 朱敬宴难得与许多多说了点俏皮话,就是希望许多多能够想开一点。 可没成想,许多多没有半点开怀的样子。 朱敬宴在心底叹了口气,暗叹:这孩子,心思还真是重啊,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要说是好事,也确实,她这个身份,这个处境,也确实需要她冷静,不易为外物动容。 可心思这么重的孩子,他担心慧极必伤啊。 “多多,我与你说说你娘的事情吧。” 朱敬宴想着,这事儿或许也该与许多多说说了。 或许,他最开始就是错的。 依照这孩子的心性,早些与她说了,还能让她不要这么多小心思,也不至于活得这么累了。 “我娘?” “你知道的,你娘,当今皇上的明妃娘娘,她曾经是皇后的贴身宫女。” 许多多点点头,这些事情,她之前在宫里,也调查出来了。 只是这其中还有太多弯弯绕的细节,她没调查出来,也猜不透这件事情之中,每个人的心思。 “你娘,是被皇后给骗了。”朱敬宴说。 楚明月当初跟着皇后的时候,其实助纣为虐做了不少错事。 但楚明月对她说的是,她们是站在正义的一方。 当今天子无道,他们应该为民请命。 楚明月自小与蓝钰儿一起长大,是被蓝家养大的姑娘,比小门小户的小姐,日子过得都要好。 蓝家的人对楚明月也尽是善意。 这样的生活,让楚明月觉得自己身边都是好人。 因此,也从没有怀疑过蓝钰儿和蓝家。 直到蓝钰儿不想侍寝,将楚明月推出去。 直到那时,楚明月还觉得,自己是在为正义而战,她还与蓝钰儿站在同一阵营。 可随着与徐至钟相处越来越多,她终于发现,之前的认知,是错误的。 第303章 无所不能的人 徐至钟他爱民如子,却处处受人掣肘。 楚明月亲眼看着他日天不亮就要去早朝,批阅奏折到深夜。 朝臣尚且还有休沐,徐至钟这个皇帝,却是日日都不得闲。 北燕幅员辽阔,南方燥热之时,北方已经大雪封山。 三百多个县城,几乎每个月都有一两个地方闹毛病的。 几乎每年都有一两处受灾。 从前,楚明月不明白这个道理,只觉得天灾人祸,民不聊生,便是朝廷不作为,是徐至钟这个皇上不作为。 可直到她真正站在徐至钟身边时,才知道,并不是徐至钟不作为。 就说北方严寒,本就不适合百姓生存。 徐至钟想尽办法,却终究人力不能胜天,百姓宁可冻死故乡也不愿迁居他乡。 遇到严寒极端天气,就坐在家里骂朝廷不作为。 徐至钟每日操心上火,嘴里都起了燎泡。 这些,都是楚明月晋升为明妃,日日陪伴在徐至钟身边之后,她亲眼看见的。 自那之后,楚明月才明白,原来真正为百姓好,不是像蓝丞相和蓝钰儿那样动动嘴唇子就行的,还得做出实事,还得能让百姓信服。 徐至钟能否让百姓信服姑且不论,但蓝柯铎和蓝钰儿绝对不是那个能让百姓信服的人。 他们想要江山,不过是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楚明月开始帮着徐至钟反抗蓝家和蓝钰儿。 奈何蓝家势大,蓝柯铎把持朝政,蓝钰儿占领后宫。 父女俩联手,就连朱敬宴都只能避其锋芒。 后来,楚明月有孕在身,徐至钟为了保护楚明月,不得已以触怒圣颜为由,将她禁足了。 所有人都认为,徐至钟变化无常,皇上的恩宠本就无人能够,除了蓝钰儿,再没有旁人怀疑过他的意图了。 但没能骗过蓝钰儿,这场局就是没有意义的。 再后来,徐至钟只能将她送入冷宫,只有如此,才能让她在冷宫中安心养胎。 这段过往,许多多在宫中,就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只是朱敬宴又给她补充了一些细节。 但许多多还是不明白,“我娘生产的时候,皇上都没派大夫过去,还有那么长时间,他也不曾给过我娘丝毫帮助。” “你娘有自保的能力。”朱敬宴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只要没有人发现你们的存在,你娘带着你,就算是在冷宫中,也能活得很好。” 虽然不知道蓝钰儿是怎么做到的,但在她的亲自调教下,楚明月确实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除了不会武功以外,她好像什么都会。 会种植,会养殖,甚至还会一些医术。 这样的人,别说是放在冷宫里了,就算是放在荒岛上,她也能构建出一个庄园来。 “皇上是太放心你娘了,才会不管不顾。”朱敬宴又感慨一句:“而且,你进过宫了,应该知道,皇上什么都不做,当你们不存在,才是保护你们母女最好的办法。” 许多人不置可否。 这是事实。 皇宫里,到处都是蓝钰儿的眼线。 她在宫里才住了几日,蓝钰儿就已经将她的性子和喜好都摸清楚了。 徐至钟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活动,稍微有一点异常,都会被蓝钰儿看出端倪来。 到那时,她和她娘可就性命不保了。 “那后来呢?我娘为什么会带着我们离开皇宫,还一直被追杀?追杀我们的人,也是皇后派来的吗?” 许多多认真地看向朱敬宴,言辞之中的试探,是连她自己都会害怕答案不如她所愿的程度。 她记得,娘亲带着她逃亡的时候,她曾经见过一身红衣的爹爹。 那时候,她娘就抱着她躲在桥洞下边,现在想来,依照朱敬宴的功夫,她们应该是没能逃脱朱敬宴的耳目的。 但他却好像没发现她们一样,放了她们一马。 “是。”朱敬宴点头,“你还记得玉嫔吗?” “玉嫔?冷宫中的玉姨母?” “玉姨母?”朱敬宴嗤笑一声,屈指在许多多的脑门上敲了一下,“我的小多多,可别认贼作母啊!” 许多多心底一寒,“什么意思?” “意思是,背叛你娘的,正是玉嫔!” “玉嫔是因为家里开罪了皇上而落罪的,但没人知道,她还有一个弟弟,而这个弟弟的存在,被皇后知道了,人还落在了皇后手里。” 接下来的事情,许多人用膝盖都能猜到走向了。 蓝钰儿用弟弟威胁玉嫔,帮忙见识楚明月。 也是因此,楚明月前脚生下孩子,蓝钰儿后脚就得到消息了。 “只是,皇后应该也没想到,她的人赶到的时候,冷宫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场大火之后的一堆灰烬和两具尸体。” 许多人面露思索,“爹爹不是说,我娘不会武功吗?” 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还是才刚刚生产完,身体最是虚弱的时候,她是怎么做到,带着一个婴儿,从围追堵截之中逃出生天的? “我猜测,是有人帮了你娘。”但这个人是谁,又有什么目的,朱敬宴就不得而知了。 “说起来,多多你之前应该见过我的。”朱敬宴的大手,摩挲着许多多软绵绵的发顶。 “皇后开始派人追杀你娘,皇上也得到消息了,当时皇后给出的理由是宫里有个宫女偷了她的东西逃出宫去了,让人捉拿这个宫女。” “皇上明知道这不过是蓝钰儿的托词,却也没办法拆穿,只能命我配合皇后,实则是让我背地里给皇后使绊子,护住你们。” 说到这儿,朱敬宴的神色凝重了许多,他垂下头,看着许多多素白的小脸,“爹爹没能够保护好你和你娘亲,你会怪爹爹吗?” 得到这么多消息,许多多一时间还有点懵。 听到朱敬宴问话,她下意识摇头,“怎么会?” 她都记得呢,要不是朱敬宴,她和娘只怕早就被抓到了。 而且娘亲离开她之后,爹爹还收养了她,对她视如己出。 不!很多亲爹都做不到朱敬宴这般,他对自己,已经不仅仅是宠爱了,是放在心尖上的宠爱啊。 第304章 做了很多错事 若是经历这些事情之前,得知事情的真相,她或许还会怪朱敬宴无能。 可现在,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事情,她知道这世事无常,半点不由人。 即便是朱敬宴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若不然,他也不会为了救她而身受重伤,险死还生了。 “我娘她……”许多多顿了一下,才仰起头,一脸认真地抚平朱敬宴皱起来的眉心,“我娘她也不会怪爹爹的,我们感激爹爹还来不及呢。” 现在想来,当初的一些想不通的事情,也就都说得通了。 朱敬宴只觉心里熨帖极了。 他想过许多多会怪他,想过许多多会难以接受,却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还能反过来安慰他。 他只觉得,没有白疼这丫头。 “爹爹,我娘之前,帮着皇后,做了很多错事吧?”许多多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娘之前是被皇后蛊惑了,后来她也做了很多好事来弥补当初的过错。”朱敬宴轻轻拍了下许多多的肩膀,“别多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可朱敬宴越是这么说,许多多就越是觉得难以接受。 能让朱敬宴避而不谈,娘亲一定做了很多坏事。 “后来,你娘帮着皇上赈灾,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北境寒玉关,还有人给你娘塑石像呢。” 许多多抿了抿唇,他看得出来,爹爹是在安慰她,对娘亲从前做的错事避而不谈。 但听朱敬宴说北境寒玉关,有人给娘亲塑像,她也还是来了兴致,“塑像?这么容易吗?” “可不容易,那是百姓们自动自发的举动,可没人逼迫的。”朱敬宴笑着摇头,“你都不知道你娘做了什么,为了筹措银两,她恨不能连自己的澜依殿都卖了,这才筹齐了赈灾银两。” “还在赈灾队伍起程之前,陪着皇上一起去送行时,训斥那些赈灾大臣,说那银子是她一个铜板一个铜板集齐的,这一路上,谁要是敢丢一个铜板,被她知道了,就算是拼着妃嫔不做了,也定要那人满门给她的铜板偿命。” 想到当初的场景,朱敬宴的唇角也不禁上扬。 那次赈灾,应该是历来最清真的一次了。 是真真没有人敢贪污一个铜板,生怕那正受盛宠的明妃娘娘,当真拿他们的满门开刀。 这是本朝有史以来此一次。 历来赈灾,都是油水极大的活计。 这一路,山高水长,皇帝远。 一块肥肉,你摸一把,我摸一把,油水都被那些滚烫的手给炸干了,等到了灾区,能分给百姓的,就只剩下一点点肉渣,能救活的人,可是有限。 满朝上下,甚至民间百姓,都知道这个道理,却又无能为力。 不管是谁,都无力改变。 可这本来就有的情况,硬生生被楚明月给改变了。 许多多从前可没听说过娘亲还有这样英明神武的一面,这会儿听得心情激动,都要忘了屋里徐锦堂还在抢救呢。 “想不到我娘还是个巾帼英雄!” “是啊。”朱敬宴感慨道:“你娘确实是个巾帼英雄,满朝文武,能与她的心胸格局相提并论的,寥寥无几。” 说到这儿,朱敬宴又忍不住想,楚明月都如此优秀,那一手调教出楚明月的蓝钰儿呢,又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只可惜,她的心思,并不曾用在百姓身上。 天下百姓的生死困苦,都不能入蓝钰儿的眼,她只想要权利,只想掌握杀伐的权柄。 这一点,蓝钰儿就比楚明月差了不只是一星半点。 朱敬宴又说了一些楚明月的事迹。 许多人知道,事情远没有朱敬宴说的那么简单。 可作为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关于娘亲的一丝一毫,她都迫切地想要知道,哪怕朱敬宴与她说的,偶尔也有些遮掩。 就在许多多听得如痴如醉的时候,前边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了。 血腥味顷刻间间从门缝里争先恐后地挤出来。 许多多猛地回神,从朱敬宴的怀里蹿下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许多多陆十安身前,“陆神医,世子哥哥怎么样了?” “不是致命伤,已经包扎好了,伤口不要碰水,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陆十安递给朱敬宴一个方子,“仔细盯着他一点,这服药提前备着,若是发热了,就给他喝下去,只要退热人就没事了。” 朱敬宴郑重地点头,还道了声:“多谢。” 陆十安抬手,用袖子掩唇,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去歇一会儿。” 身后的张千忙上前扶着有些站不稳的陆十安,朝着朱敬宴示意一下,“我先送陆神医回去。” 经历了太多次生死一线,许多多已经知道,现在徐锦堂应该还在昏睡着,她便没有进去打扰,只站在门口,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忽然手上一暖,她偏头看过去,就见朱敬宴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身边蹲下来,大手将她的小手包裹在其中。 “爹爹,”许多多轻唤一声,语气是出离的坚定:“我一定会给世子哥哥报仇的!” “还有爹爹和张叔叔,陈叔叔的仇,我都记着呢,终有一日,我会亲手报复回去。” 许多多暗道:希望这一天,不会太晚! 朱敬宴双手扶着许多多的脑袋晃了晃,“你这小姑娘才多大啊,就吵闹着打打杀杀的?” “报仇的事情,有爹爹呢,你呀,就平平安安地长大,就行了!” 相信,这不只是他的愿望,也是大理寺所有人的愿望,更是皇上心中最大的渴望。 再简单不过的期望,可想要达成,确实难如上青天。 徐锦堂身上的伤不宜一动,他在大理寺住了好些日子。 许多多忙着照顾徐锦堂,也没时间伤春悲秋了。 被徐锦堂支使得脚不沾地的时候,许多多抽空不屑了一下之前的自己。 还无聊,还孤独,都是矫情! 看看现在,要是早知道她有今天,之前她说什么都不会出门,更不会去找徐锦堂。 “还没好吗?我要渴死了!”徐锦堂那要死不活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许多多只能加快了脚步,“来了来了!” 第305章 是他吗 许多多端着茶盘进来,人也没比茶盘大多少。 她用胳膊肘拱开门,进来之后又用脚跟将门踢上,小小的人做这些动作,看上去又可爱又可怜。 但这并没有引起徐锦堂的怜惜,他还没好气地嚷嚷:“我说小丫头,你怎么连个茶水都泡不好啊!” 许多多被折腾地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家人们,谁懂啊! 徐锦堂他有病啊! 大理寺的茶水,他嫌弃粗劣,硬是让朱敬宴拿出了皇上赏赐给他的贡茶,折腾着许多多给他泡茶。 之后不是嫌茶水浓了,就是嫌弃淡了,要么就是冷了热了的,总归就是非常难伺候的那种。 许多多起初还能面带笑容地伺候他。 但时间长了,这人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说来说去,都是他可是为了许多多才伤成这样的,许多多地对他负责。 说到最后,还说到了以后他老了,得让许多多给他养老送终还得包一年三次上坟扫墓服务这种荒唐话。 许多多就算是再好的性子,听多了这种话,也生出了厌烦的心思。 甚至有种这人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不直接让她死了的冲动。 她真该死了,为什么要去招惹徐锦堂啊。 不过该说不说,朱敬宴是很满意的。 徐锦堂在大理寺养伤的这段时间,许多多可是一次都没张罗要出门。 徐锦堂被朱敬宴夸了一次,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能得朱敬宴一句称赞,这得是多大的殊荣啊。 不说别的,反正满朝文武,能让朱敬宴夸一句的人,现在应该是还没出生呢。 就连徐至钟这个皇上,在朱敬宴眼里,也只是勤政爱民,除此之外,就没有称赞了。 可朱敬宴再得知他变着花样地折腾许多多的时候,面带笑容地对他说:“做得不错。” “你可别怪我,这是你爹爹让我这么做的。”对上许多多那充满怨念的目光,徐锦堂终究还是没忍住,和盘托出了。 其实就是朱敬宴让他想办法把许多多留在大理寺。 外边太危险了,许多多若是出去跑,没准什么时候就要被皇后的人得手了。 他们可不希望许多多出事。 徐锦堂自然也不希望许多多出事,就听了朱敬宴的吩咐,想尽一切办法将许多多留在大理寺。 事实证明,他的馊主意还是有用的,许多多已经十几天没念叨无聊,也没说要出去逛逛了。 直到这一日,徐锦堂身上的伤也差不多愈合了,差不多该回世子府了,许多多才被解放了。 正巧京中新开了一家酒楼,为了庆祝徐锦堂伤势痊愈,大家想着去酒楼小聚一次,也算是为徐锦堂送行了。 毕竟吃完这顿饭,徐锦堂就该哪来的回哪去了。 说是为了庆祝徐锦堂伤势痊愈,可桌子上摆着的,都是许多多爱吃的菜。 第一道菜才上桌,许多多就意识到不对了。 这菜的摆盘,有些熟悉。 广倾安拎着筷子给许多多夹了一块肉,“快尝尝,这心愿酒楼虽然是新开的,但味道了不错,我听同僚们夸了好多次,今天可算有机会来尝尝了。” 许多多夹起广倾安送到自己碗里的小炒肉送到嘴边。 入口的那一瞬间,熟悉感更重了。 这是,池渊的味道! 许多多当即就想去后厨看看,看看这厨房里的人,到底是不是池渊。 可她不敢太贸然行动。 池渊躲着她呢,她要是贸然出去,打草惊蛇,池渊只怕就又要跑了。 再等等! 许多多按捺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东西。 将每一道菜,都尝了个遍。 没错!这就是池渊的手艺,是池渊能做出来的味道。 许多多垂下头,掩盖着自己微微泛红的眼眶。 吃到差不多了,许多多才捂着肚子,“哎哟”一声,凑到朱敬宴身边,“吃得太撑了。” 她不好意思地朝着朱敬宴笑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我去一趟茅房,爹爹等我一起回家。” 朱敬宴拍拍许多多的肩膀,“慢点,别着急,我们等你回来一起走!” “诶!”许多多乐颠颠地答应一声,就往外跑,为了不引人注意,她还叫住了酒楼的伙计帮自己带了一段路,直到看见茅房的位置了,才和伙计道谢之后,独自去了茅房。 片刻后,她从茅房里出来,没有回前边,而是顺着自己过来时已经观察好的方向,往厨房去了。 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到了厨房,她不给里边的人反应的时间,直接推门进去。 可门后,只有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正在挥舞着锅铲炒菜。 听见动静,其中一个厨子转过身来瞅了许多多一眼,“你是谁家的小孩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点回去找你爹娘吧,这里可不是小孩子能来的地方。” 许多多的目光在厨房里转了一圈。 没有! 没有池渊的身影! 他不在这里? 许多多的心里并不相信,她说:“我来找人!” “兰香房的菜,是谁做的?” 大概是没想到许多多竟然会问这个问题,那个大厨愣了一下,手上将锅里的菜盛出来放在前边的台面上,顺手摇了一下挂在手边的铜铃。 很快就有伙计过来,将菜取走了。 “如你所见,我做的。”大厨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怎么,是不好吃吗?” “真是你做的?”许多多还不信,“没有别人了?” “骗你做什么?”大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这厨房里头,就只有我们两个大厨,他是白菜,你问的是菜,你说是谁做的?” 许多多“哦”了一声,“那没事了,打扰了。” 她退出去,还没忘帮忙把门关上。 转身往雅间的方向走了。 没有得到答案,有些时候,就已经是答案了。 不管这菜是不是那个大厨做的,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就是他做的了。 许多多回到雅间的时候,朱敬宴等人已经收拾妥当了。 她有些诧异,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其乐融融呢,怎么她出去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气氛就这么凝重了。 “发生什么事了?” 第306章 皇后的下马威 “爹爹你们吵架了?”许多多问。 “来不及解释了,先回去。”广倾安一弯腰,就将许多多抱在怀里,快步往外走。 甚至都没和徐锦堂道别。 徐锦堂也只来得及朝着他们挥挥手,扔下一句:“若是有需要,就去寻我!” 几人没给回应,看广倾安的步子迈得那么大,根本就是没有时间给他回应。 许多多越来越心惊。 这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岔子,能让广倾安急成这样? 和他们相处的时间多了,许多多也能摸清楚他们的性子。 若不是天大的急事,广倾安虽然喜欢抱着她,却也没到走路都要抱着她得程度。 这一定是大理寺出事了。 马车上,朱敬宴正在向来报信的捕快问话:“可看到是什么人了吗?” “没,那些人的速度太快了,将尸体扔在大理寺门口就跑,陈捕头去追了,但是没能追上,说是没追多远,那些人就分开跑了,陈捕头追着一个相对慢的人去了,但没多久,那人的速度就快了一筹不止,很快就没影了。” “连陈烨都追不上,这得是何等的轻功?”苍尘转身看向广倾安。 广倾安同样面色凝重,“我不擅长轻功,至少我要跑,陈烨是能追上的。” 广倾安所说地不擅长,其实是相对于他的功夫来说的,相对于战斗的功夫,他的轻身功夫确实不算太好。 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追得上的。 陈烨在大理寺,算是擅长追踪的那一类高手。 就连陈烨都追不上,可想而知这人的身手高到什么程度。 不只是轻身功夫厉害,脑子也好使。 他最初之所以落在最后,并不是跑不快,只是为了吸引陈烨的注意力,好给其他人拖延时间。 而他的目的也达到了,他将陈烨甩开之后,陈烨再想去追其他人,也来不及了。 “先回去看看吧。” 马车飞驰而归。 大理寺的门口,还有一滩血迹。 那里原本就是摆放尸体的位置。 为了不引起恐慌,尸体已经在第一时间被抬到了大理寺里边。 现在正堆在停尸房里呢。 仵作正在验尸,朱敬宴前脚进了停尸房,后脚就退出来了。 “你先带多多回去。”他看着广倾安,神色越发凝重。 广倾安意识到里边的状况可能不太稳妥,抱着许多多就往后院走。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许多多也知道,爹爹一定是为她好的,她不想给爹爹添乱,只问了一句:“我不能留下来吗?我能帮得上忙的。” 朱敬宴揉了揉许多多的脑门,“多多乖,回头爹爹会把案情说给你听的。” 许多人心下明了,那就是里边的情况实在是太血腥了。 她心里其实是无所谓的,连尸块都见过,她并不害怕尸体。 毕竟尸体不会害人。 但她不想违抗朱敬宴的心意。 “我自己回去吧,安爹爹留下来帮着爹爹。” 大概是担心朱敬宴和广倾安不信她,她还煞有介事地说:“我会听话,不会给爹爹添乱的!” 广倾安看向朱敬宴,用眼神询问朱敬宴的意见。 朱敬宴默了默,才点了点头。 不是很相信许多多,但里边现在的情况,也确实需要广倾安留下来帮忙。 “多多听话。”他又交代道。 许多多郑重点头,“我会的!” 她会听话的,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给身边的人添麻烦了。 许多多小小的身影,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朱敬宴才松了一口气。 广倾安一边问着:“到底是什么情况?”一边往屋里走。 饶是他这个见多了各种血腥场面的人,此时也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人手段这么恶劣?” 广倾安没有办法形容自己看到的一切。 六具尸体,都是年轻人。 还有些熟面孔,其中有三个,是朝廷要员家的公子哥,个顶个的都是芝兰玉树的亭亭公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的那种。 剩下那三个,也是朝廷官员家的公子,父亲官职不高,但也有着重要的位置。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皇上这一党的人。 “是皇后!”广倾安已经得出了结论。 朱敬宴没有说话,虽然在没有证据之前,不能随意下定论,可有这个立场和能力的人,也就只有皇后和蓝家。 “让人去查查,这几位今天去做什么了。” 死亡时间就是今天。 那掉出来的肠子,还热乎着呢。 广倾安转身就吩咐下去。 很快就得到了回话。 京中今天有一场围猎,京中好些公子哥都去参加了。 这几位就是在围场出的事,不少人都看见了,那场围猎,也是因此没有能继续下去。 很快,皇上和皇后的旨意就先后到了。 皇上命令大理寺尽快查出事情的真相,还这些公子哥一个公道。 至于皇后嘛,明面上是说让大理寺尽快破案,实则是在威胁大理寺。 荣玉良离开之后,广倾安一掌拍碎了一张桌子。 “一定是皇后!” “先害了人,又将尸体扔到大理寺门口,她是在给我们下马威!” 不用广倾安说,朱敬宴等人也能看得清楚。 原本还不甚明了的局面,现在已经很清楚了。 只是判案讲求的是证据,他们总得有证据,证明这个案子是皇后做的才行啊。 一国之母,总不能他们说怀疑,就将罪名扣到皇后的脑袋上。 还没回到房间呢,许多多就被王伯给拦下了。 “小宛给你送了信,让你得空过去一趟。”王伯将手上的信件递给许多多。 许多人看着信件皱了下眉头。 现在这个情况,她似乎并不应该出门。 可……小宛明知道她的处境还让她过去一趟,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说。 她想了想,终究还是决定过去一趟。 但她不能这样出去。 眼珠子转了两圈,许多多看见厨房里的人,正在收拾东西。 她眼前一亮,答应了王伯一声“我知道了”转身就走。 “今天这桶怎么这么轻?”收拾垃圾的人抬着木桶还掂了两下。 另一人解释说:“大人们今天没在大理寺吃饭,准备的本来也不多,收拾起来自然轻省,快走吧。” 第307章 有人跟踪她 没有人发现,许多多什么时候钻进了木桶里。 她畅通无阻地被运出大理寺。 牛车晃晃悠悠,赶车的人也没注意到,大木桶的盖子被从里边掀开,许多多从木桶里钻出来,跳下了马车。 看着马车扬长而去,许多人摘着身上的菜叶子,往苍小宛家里走。 她得抓紧时间,没准什么时候,就被人发现她离开大理寺了,到时候少不了又要惹来一拨麻烦。 用最快的速度来到苍小宛家里。 苍小宛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已经能够下床了,但还被她娘压在家里,不让出门。 见到许多多过来,苍小宛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往她身后张望了两眼,这才拉着她进屋。 看着苍小宛将房门紧闭,许多多还一脸哭笑不得,“做什么,神秘兮兮的?” 苍小宛拽着许多多,来到房间最里边的床边上,“我昨天见到池渊的。” 许多多正要说的话也堵在嘴边,“什么时候,在哪里?” 她知道池渊一定在京城,或者说一定经常来京城。 可除了那次她从马车上栽下去以外,就没有再见过池渊了。 池渊在刻意躲着她。 “今天中午,我娘带我去医馆,回来的时候,我从一家新开的酒楼二楼的窗户看到了池渊,他身边还有好几个人,看着好像是在谈什么事情。” “她看到你了吗?”新开的酒楼,那应该就是心愿酒楼了。 今天中午。 他们去的时间,也是今天中午。 “对了,还有我中毒,我哥说有一个老头给了我解毒丸,我觉得这个老头可能也和池渊有关系。” 苍小宛和许多多两人是去过云来宗,对池渊的身份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的,她能想到池渊并不稀奇。 解毒丸这种东西,用药很珍贵,尤其是在不知道中了什么毒的情况下,就能拿出来解毒的解毒丸,更加珍贵。 这是陆十安说的,陆十安说,老者给他们的解毒丸,很可能是能解百毒的好东西。 无亲无故,他们如何能相信,有人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儿,拿出这么珍贵的保命的东西。 要说这背后,没有人授意,他们谁都不会相信。 “我知道。”许多多深吸一口气,“你昨天去复诊,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苍小宛一脸轻松地说,“就是我娘,这次被吓到了,非要让我在家里再休养一段时间。” 说着,她又苦了脸,“我都要被闷死了,我从小也没在床上躺这么长时间过啊!” 许多多拍了拍苍小宛的肩膀,小大人似的说:“你娘也是为你好,你就安心在家里休养。” 苍小宛哪是能闲得住的性子,就磨着许多多给她讲大理寺最近发生的事情。 许多多挑拣着一些不太血腥又还算有趣的案子给苍小宛说了些。 但苍小宛一脸不信地看着许多多。 许多多被苍小宛看得有点不自然。 “多多,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两人实在是太熟悉了,许多多一颦一笑,苍小宛都能品出些别的味道来。 “大理寺出事了。”苍小宛开门见山地问,一句话就掀开了许多多想要隐藏的真相。 “不然朱大人不会让你一个人来我家,今天连马车都没给你派,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只有大理寺出事了,朱敬宴等人现在顾不上许多多,才会让她一个人跑出来。 而许多多不想光明正大的出来给大理寺添麻烦,所以才想了办法偷偷溜出来。 不仅瞒过了皇后的眼线,很有可能连朱大人他们都被许多多蒙在鼓里呢。 许多多抿了抿唇,她知晓自己瞒不过苍小宛,只是没想到,小宛会在她明明想要隐瞒的情况下,还拆穿了她。 “是出了个血腥的案子,爹爹他们正忙着处理呢。” “牵扯很大?又是皇后搞的鬼?”苍小宛一下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也对,整个北燕京城,除了皇后,也再没有旁人会想尽办法地找大理寺的毛病,给大理寺找事了。 “都是朝廷官员家的公子,死在了围猎场,尸体被人扔在大理寺门口,有不少百姓都看见了,引起了不小的恐慌,为了不扩大影响,爹爹他们都在忙着处理这个案子。” 苍小宛拉着许多多的手,嘴里头骂骂咧咧不像个小孩子,将皇后骂了个狗血喷头。 最初只是苍小宛在骂,过了一会儿,许多多也跟着一起骂了起来。 还别说,发泄一通之后,心里痛快多了。 时间不早了,许多多又是偷跑出来的,再耽搁,被朱敬宴他们发现了,少不得要担心。 两人说了一会话,许多多也该回去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吧。”苍小宛拉着许多多的手,不想放她离开。 固然有一部分不舍的缘故,但更重要的,还是担心许多多一个人在外边行走会遇到危险。 皇后真真不是什么好人,保不齐现在她派来的人,就在门外等着许多多出去,好将许多多抓走呢。 苍小宛忽然有点后悔了。 那池渊都已经抛弃多多不告而别了,他的事情又有什么重要的,她怎么就昏了头,在这么危险的时候,给许多多递了信让她冒险出门了呢? “不用,你也知道我偷偷跑出来的,没有人知道的,你就安心在家里休养,我下次有空再来找你玩。” 还是和出来时候一样,挑了一条人多的大路,光明正大的走回去。 皇后就算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派人当街杀人。 可在距离大理寺不远的地方,大路被堵住了,只有旁边一条小巷子,成了必经之路。 这大路堵得未免太是时候了,真的是偶然吗? 她出来的时候,还没堵呢,怎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堵住,不能通行了呢? 许多多看着那比大路窄了很多,也没什么人的小巷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一头扎进去。 脚步都快了很多,小跑着想要尽快穿过这条巷子,过了这条巷子,就能到大理寺门前,她也就安全了。 可走到一半,身后还是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有人在跟踪她! 不,这已经不是跟踪了,对方准备动手了! 第308章 好死不如赖活着 许多多转身,想要看看身后的情况,却发现两个熟悉的身影打在了一起。 池渊? 无虚? 这两人怎么凑在一起了? 还打起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她皱着眉头问。 “他跟踪你!”无虚率先收手,一个闪身就来到许多多身边,委屈巴巴地告状,“我不知道是他,还以为是之前刺杀你的人,若是早知道,我也不会……” 不会留他到现在了。 池渊嘴皮子没有无虚那么溜,可在面对许多多的时候,他也还是撑着反问:“你不是也在跟踪多多?” “我不是跟踪!”无虚梗着脖子,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为自己辩驳。 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许多多,“我是看见你偷偷跑出来,怕你有危险,才偷偷跟上来的。” 说到这儿,似乎又觉得自己跟着许多多的事情不太好,垂下头不敢看许多多的眼睛,低低的声音,因为他垂头的动作显得闷闷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跟踪你的,我只是想要保护你,你答应帮我调查我娘的案子,我很感激你,我想报答你。” 池渊听得心头火气乱窜。 许多多不知道无虚的真面目,他还不知道吗? “以你的身份,还需要多多帮你查案子?” 无虚对池渊可完全没有对许多多那谨小慎微的样子了。 他冷声反驳:“我的身份就能和我爹作对了吗?那你的身份,不也还是被你爹叫回去了?你怎么没能反抗你爹呢?” 池渊语滞。 许多多也看出来,这两人应该是早就认识,关系还不太好。 池渊是云来宗的少宗主,那无虚的身份,应该也相差无几。 许多多早就猜到云来宗应该是出事了。 她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看着池渊。 池渊明白她的意思,不过是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再就是问他要不要回大理寺。 可这两个问题,池渊都没有办法给许多多答案。 许多多轻轻点了点头。 她明白了。 她转身就走,心里想着随他吧。 无虚抬脚就跟上去,“多多,等我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回去!” 池渊本来想走了,这附近原本是有皇后安排的人,但都被他的人除掉了。 他本不必跟着许多多,许多多不会遇到危险。 可看着无虚追上去的脚步,他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离开。 他冲上前去,一把拽住无虚的胳膊,“你给我离多多远一点!”他压低声音威胁道。 无虚眨着一双看似无辜,实则带着深深的嘲弄和笑意的眸子,“可是,你是以什么身份与我说这种话的呢?” 池渊知道耍嘴皮子自己不是无虚的对手,就只拽着无虚的胳膊,不让他靠近许多多。 无虚耸了耸肩,也不挣扎。 两人远远吊在许多多身后,算是护送许多多回了大理寺。 走在前边的许多多,心中存着疑惑。 他们两个认识,听池渊的意思,无虚找到她,只怕也不是偶然吧。 若是如此,无虚到底想要什么,他在算计什么? 当真只是为了调查他娘亲死亡的真相? 其中当真没有背的算计? 许多多内心里其实是想要相信一个少年人为了给母亲报仇的真心的。 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许多多也实在没办法继续将人心想得太单纯善良了。 人啊,生有七窍,有诸多算计才是正常。 凤仪宫中,皇后低垂着眼睛看着跪在下边请罪的荣玉良,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荣玉良恨得牙根直痒痒,这都多少次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手底下的高手都要折损干净了。 好不容易许多多一个人出门了,他以为机会来了,这次一定能成功,谁能想到,朱敬宴竟然还派人按照保护许多多,他派去的人又都折进去了。 一次又一次的办事失利,以皇后的性子只怕也容不下他了。 他心中哀痛不已,但想到皇后的势力,又不敢反抗,只能跪在地上等死。 皇后的袖中甩出一个小瓷瓶。 瓷瓶“叮叮当当”滚到荣玉良面前,“再有下次,你就不必来见本宫了。” 荣玉良看着那瓷瓶,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还是该悲痛自己以后都要受尽折磨了。 他为皇后办事这么长时间,又怎么会认不出这个小瓷瓶。 之前他也曾拿着这小瓷瓶为皇后招揽高手。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有朝一日,这小瓷瓶竟然也落到他面前了。 他亲眼见到那些受控的人,没有解药是如何痛不欲生的。 看着别人时,他心里有种莫名的畅快,可轮到自己,那小瓷瓶就在手边,他的手却好像有千斤重,怎么也伸不出去。 蓝钰儿将他的挣扎都看在眼里,也不催促他。 头顶着那淡漠的目光,荣玉良心底苦涩。 他为皇后做了一辈子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最终竟然也落得这样的下场。 在现在就死和苟且偷生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好死不如赖活着。 而且,他很清楚,今日若是不吃下这穿肠毒药,听从皇后的吩咐,他是得不了好死的。 上一个背叛的张千,可是他亲自盯着行刑的。 他不敢保证,若是换了自己,在经历了数十种酷刑被扒了一层皮之后,还能活着被扔出去。 就算被扔出去,他助纣为虐这么长时间,想他死的人数不胜数,但愿意救他的人,怕是屈指都屈不下去。 受尽折磨而死,还是受尽折磨的活着,荣玉良想活。 他颤抖着手,捡起瓷瓶,里边只有一颗比小手指甲还小的药丸。 可就是这小小药丸,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神色悲戚地吃完那穿肠毒药,荣玉良额头紧贴在地面上,“奴才定不会再负娘娘所托。” 荣玉良的识相,蓝钰儿心中还是满意的,“按照原计划进行,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荣玉良又磕了个头,这才弓着身子退出去。 直到退出凤仪宫的大门,炽烈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才如同劫后余生一般,扯了扯唇角,牵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他完了,这辈子都完了。 啊! 早在入宫那一日就完了,他的身体和灵魂,就已经像是这宫墙内的每一寸土地一样,腐朽发臭了。 第309章 无药可用了 许多多到大理寺门口,就被一阵兵荒马乱撞了个正着。 下人们忙忙活活,跑内跑外地,看着许多多的心都跟着一阵发慌。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拉住王伯的胳膊。 王伯正急着去抓药呢,猛地被拦着,差点一激动把许多多甩出去。 “小姐呀,你回来啦。” 许多多没心思和王伯寒暄,他这个样子,大理寺一定是出事了,“爹爹他们呢?大理寺怎么忽然变成这样?” 明明她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大人们都中毒了。”几位大人都倒下了,这事儿也不是他想瞒就能瞒得住的,与其让许多多着急,倒不如先将情况如实相告。 “幸好陆神医在大理寺还没走,及时给几位大人看诊,已经开了方子,我现在去抓药,很快就回来。” 王伯安抚了许多多两句,让她别担心,就忙不迭往外跑了。 得知已经开好方子了,许多多才松了一口气,目送王伯离开之后,她就往议事厅走了。 从朱敬宴到广倾安再到苍尘,连带着张千都没能幸免。 四个人人摆成一排,躺在临时搬过来的床上。 没办法,四人的房间距离还有点远,情况紧急,陆十安又分身乏术,只能将他们四个挪到一起了。 许多多看着昏迷不醒的四人,表情有点难看。 陆十安拉着许多多在一边坐下,“别担心,问题不大,所需的草药,只有一味药比较难寻,不过京中大多医馆,也是会常备的,价格高一点而已,大理寺完全负担得起。” 许多多轻轻点了点头,也明白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不能慌。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一起中毒了?” 而且,这是什么毒,竟然这么霸道,苍尘也就算了,张千身上又是伤又是毒的,受不住也情有可原,可朱敬宴和广倾安那可是一等一的高手,连他们俩都被放倒了,这毒得多霸道啊。 陆十安其实有点犹豫,广倾安曾经提醒过他,不要掺和到朝廷的事情中来。 张千也曾经交代过他,不要插手太多大理寺的事情。 但他想了想,对方用尽手段把这几人都放倒了,眼看着就能一网打尽了。 他一个方子给救回来了,已经算是坏了对方的算计,这之后,就算是他不想掺和都不行了。 “对方是存心算计,将毒药下在那几具尸体里,不只是他们几个,就连仵作也中毒了,现在在隔壁躺着呢。” “下在尸体里?”许多多的目光怔了怔,多恶毒的手段啊。 都说死者为大,皇后竟然对死者的尸身下手,来残害忠良,他就不怕这几人死不瞑目,鬼魂大半夜去找她报仇吗? 王伯去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没回来,许多多莫名开始有点心慌了。 最近的医馆,距离大理寺,也就只有一刻钟的路,来回半个时辰,再抓药耽搁一会儿,一个时辰也足够他走一个来回了,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回来。 “陈叔叔!”恰巧此时,陈烨从门外走过,许多多将人叫住,“劳你去医馆跑一趟,看看王伯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顺带将药抓回来。” 说着,许多多又拜托陆十安重新写了个方子给陈烨带着。 陈烨也是心急朱敬宴等人的状况才过来瞧瞧的,见王伯还没回来,他二话不说,拿了方子就走。 可陈烨这一走,也是一个时辰不见人。 王伯没回来,又把陈烨搭进去了。 许多多的不安,已经到了顶点。 这都拖了两个时辰了,朱敬宴几人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陆十安用银针给几人顶着,但也不知道还能拖多长时间。 “我去看看!”许多多站起身子,就往外走。 才走到门口,就见王伯和陈烨一前一后,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怎么才回来,药呢?”许多多看着两人没受伤,心底越加不安了。 没受伤,还耽搁这么长时间,要说王伯自己耽搁也就算了,怎么连陈叔叔都耽搁了? “没有药。”王伯哭丧着脸,声音里也带了哭腔:“我们找遍了京城的所有大小医馆,都没能找到白头翁。” 陆十安“噌”地一下站起来,“没找到什么?” “白头翁。”陈烨声音低沉却清晰,“找遍了医馆都没能找到这味药,说是昨天下午,有人出手,买走了医馆所有的白头翁,甚至就连采药人刚送到的,还没处理的都买走了。” 这是一场针对大理寺的阴谋,陈烨心下清楚,但也无能为力,只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陆十安身上,他可是神医啊! 他定定地看着陆十安,眼底带了些自己也觉得不切实际的乞求:“可还有别的药材能够替代这味药?” 陆十安身子一软,就跌坐在椅子上,不敢置信的呢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只有白头翁,是比较珍贵难寻的草药,但也不至于找遍京城的所有医馆都找不到。 偏偏,白头翁又是这个解毒方子里,唯一一味不能替换的草药。 “没办法?”许多多试探地问。 陆十安凄哀地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四人身上。 “除却这味药,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许多多小小的人,站直了腰身,目光坚毅,“陆叔叔还能保他们多长时间?” 陆十安面色难看。 有一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就算是有通天的医术,是药王转世,没有药也解不了毒啊。 能用银针给他们吊命一段时间,已经是艰难了。 他咬了咬牙,算了下自己的本事,“最多只能撑到明天早晨,过了明天一早,若是再拿不到解药,就回天乏术了。” “现在,我会用银针催动他们全部的生命生命力,也只能撑到明日晨时,就会油尽灯枯。” “好!”许多多重重点了下头,“还请陆叔叔尽力施为,余下的事情,都交给我。” 许多多转身离去,将议事厅和昏迷不醒的众人交给陆十安。 “陈叔叔,召集所有人到前厅。” 京城没有药,就去别的城池去找,她就不信,皇后和蓝家当真手眼通天,将所有白头翁都买走了。 第310章 恰到好处的走水 张贴告示,重金悬赏,但凡有人手上有白头翁,在明日晨时之前送到大理寺,大理寺可以十倍价钱购买。 但许多多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告示上。 皇后既然敢这么干,就是打定主意,他们在京城绝对找不到一棵白头翁。 朝廷权贵家中,偶尔会存一些珍贵的草药,但眼下大理寺明显是被人算计了,就算不是皇后一党,此时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帮着大理寺和皇后作对。 明哲保身,虽然看着让人讨厌,但也不得不说,换成自己,他们或许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许多多没办法怨恨那些不愿伸出援手的人,只能将大理寺所有能动的人都分派出去,在有限的时间内,去能够抵达的最远的城池收购白头翁。 算好了路线和时间,许多多将任务分配给每一个人,尽量减少可以避免的浪费时间的事情发生。 看着一个衙役捕快被分配出去,许多多的心里,还是不安。 她能想到的事情,皇后也一定能够想到,她唯一能够期待的,就是那些人拿着的要分发到其他城池的告示,能够起到一定作用。 在京城以外,大理寺的能量有限,但同样的皇后的威仪,应该也会受到一部分限制。 他们或许能够从百姓们手中收购到一些白头翁。 分配好任务,许多多就重新回到议事厅,想着或许能给陆十安大大下手。 但她过去的时候,陆十安已经累得喘粗气,歪在椅子上歇着了。 “结束了?”许多多问。 “嗯。”陆十安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针灸也是个体力活,更别说他这还不是给一个人针灸,是五个人啊。 整整五个人,他手腕都快废了,手指转针转得都要起茧子了。 现在,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只想摊在这里。 “你饿不饿,我让人去外边酒楼里买点饭菜回来吧。” 许多多说着,就要出去吩咐。 陆十安知晓许多多速来冷静,却也没想到,除却最开始的慌乱,之后她的每一个安排都有条不紊。 “别折腾了,我没力气吃东西,也没心情。” 他的好友和新朋友,现在都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这个时候就算是有山珍海味摆在他面前,他也没那个胃口。 许多多也没心思吃东西,索性就作罢,只端了些点心,自己摆了茶具在屋里煮茶,平缓心情。 茶香氤氲,伴随着清澈的茶汤在杯壁碰撞流转,许多多躁动不安的心,也稍微平缓下来了。 “王伯!”她忽然开口叫人。 王伯快速溜进屋里,“小姐?” “去一趟世子府,问问徐世子有没有办法。” 目前,整个京城可能给许多多帮助的,也就只有一个徐锦堂了。 王伯“诶”了一声就往外跑。 马匹都拴在了门口,就是为了防备有人突然要出门。 王伯翻身上马,策马飞奔,那样子,看上去可半点都不像个不良于行的人。 “走水了。”过了没多长时间,陆十安忽然开口。 许多多顺着陆十安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天边染上了红霞,比晚霞还更绚烂耀眼。 许多多却完全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 那个方向,正是“世子府!” 许多多冷笑一声,压下心底又升腾起来的躁动,皇后可真是好样的啊,这是非要将大理寺往死路上逼啊。 她忍不住想,若是她现在去找蓝钰儿,能拿到解药的几率有多大。 不!蓝钰儿不会给她解药的,就算她带着她查出来的所有秘密,死在蓝钰儿面前,蓝钰儿都不可能会给她解药。 蓝钰儿是恨不得她死,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取她的性命。 但对于一个野心家而言,和她作对的大理寺,显然更让她恼恨。 没有了朱敬宴等人,许多多就没了庇护,届时还不是任由蓝钰儿揉圆捏扁。 没有大理寺,凭蓝钰儿和蓝家的势力,对付一个许多多,便是易如反掌。 她又怎么会因为许多多自投罗网,就放过朱敬宴等人。 许多多合了下双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异想天开的念头,手上无意识地摆弄着桌上的茶具,心底焦急地等待着衙役和捕快们带回来的结果。 从议事厅洞开的大门往外看,还能看见世子府的方向火光冲天。 隐隐约约能听见急切的喊声。 水龙局的人比以往的速度都快,好像早就得到了消息,做好了准备在自家大门口等着出动一般。 世子府那边火光才起来,水龙局就已经出动了。 许多多只觉得嘲讽。 这就是朝廷用百姓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税收,养着的官吏啊! 当真是……呵呵。 子时开始,终于有捕快回来了。 空手而归。 结果就是许多多预料之中,但不愿接受的结果。 她让失望而归的捕快先去休息,自己则守在议事厅继续等着。 旁边,陆十安劳累过度,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微微的鼾声让许多多知晓,她现在不是一个人。 床上的四个人,上半身衣衫褪尽,身上扎着密密麻麻的银针,看上去很是骇人。 王伯也回来了,带回了世子府那边的最新消息。 世子府的火已经被扑灭了,着火的地方,正是藏药阁,除了藏药阁,和附近几个小阁楼,和几棵古树以外,并没有别的损失。 早在许多多的预料之中,许多多沉默着点了点头,片刻后,朝着王伯道了声:“天色不早了,王伯也去休息吧。” 王伯欲言又止,想劝许多多,却又没能说出口。 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如把白头翁拿回来。 接下来的时间,越来越难熬。 几乎每过一刻钟,就有人回来,但无一例外,都是空手而归,没有丝毫结果。 许多多的心越来越寒。 直到卯时中,距离辰时,也就是陆十安给的最后时限,只剩下半个时辰了。 陆十安已经醒了,正坐在许多多边上,陪着她一起等着。 “陆叔叔,是不是没办法了?”许多多站起身子,坐了一整夜,身体都像是锈住了,发出咔咔的响声 只一夜,陆十安的胡茬就冒出来了。 第311章 先放着吧 “再等等,还没到最后关头。”陆十安抬手,想要拍拍许多人的肩膀安慰她。 可手伸到半空,他又缩回来了。 他发现自己的手,也在颤抖。 这还是第一次,他学医之后第一次有这样的无力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有救人的良方,却没有能解毒的草药。 对方是在将他们往死路上逼啊! “是我的错。”许多人忽然就平静下来了。 “皇后早就用过一次这样的手段了,我竟然还没有防备。” 陆十安没有微微蹙起,“这怎么是你的错?你就算是早有防备又能做什么?” 这世上草药千百种,药石甚至屎尿都能拿来入药。 他们就算提前有防备,还能将这世上所有草药都备上一份不成? 你备了这种草药,人家下次下毒,用别的解药做解不就行了。 “这种事情,根本就是防不胜防,你还小,别学那些大人一样,将所有胆子都往自己身上加。” 陆十安说得认真,但很多事情,并不是别人说了,自己就能想通的,尤其是许多人现在已经开始钻牛角尖了。 她朝着陆十安挤出一个很勉强且难看的笑,“我知道了。” 陆十安一看她那样,就知道她根本没想通,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种事情,也并不是别人劝一句就能想通的,只能让许多人自己去想。 “啪嗒!”一声响,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许多人和陆十安同时朝着门口看过去。 就见王伯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在他脚前,立着一个食盒。 在两人的角度看不见王伯是因为什么而震惊。 “小,小池?”王伯颤抖着声音开口了,而后快步冲过去,“小池,你拿的是什么?” “解药。” 池渊清朗的声音传来,许多人“噌”的一下就站起来,朝着门口跑过去。 却只看见池渊的衣摆在转角消失,留下一句清浅但让人难以忘怀的话:“我先去厨房煎药。” “解药?”陆十安瞪大了眼睛,声音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你们找到解药了?” 许多人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面对陆十安的问话,她承认自己的心是安定下来了的。 “嗯,找到了。” 王伯已经捡起垂直掉在地上的食盒,一脸心疼地拎进来。 “陆神医,多多,小池已经拿了解药过来了,你们别担心了,吃点东西吧,从昨天下午,你们就没吃过东西了。” 朱敬宴他们出了这种事,不只是许多人和陆十安,其实大理寺的所有人都没有心思吃饭。 底下的人心思惶惶,大理寺若是换了主官,可未必还会留着他们了。 而且朱敬宴等人,平常对他们也极好,人心都是相互的,他们自然也会为朱敬宴等人担心。 饭菜是王伯准备的,味道属实算不上好。 再加上也没什么胃口,两人都践动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了。 王伯也知道劝不了,收拾好碗筷就下去了,“我去厨房帮帮小池,你们差不多也休息一会儿吧。” 许多人还小,陆十安也就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这俩人熬这么一夜,也是够受的。 许多人点点头,算是口头答应下来。 至于王伯离开之后,她又怎么可能有心思休息呢? 没过多长时间,王伯就又回来了,这次回来,手上来端着药,“药来了,药来了!” 他吆喝着进来,许多人上前,亲自端着药分别喂给四人。 仵作那边,也有王伯端着碗给送过去喂下了。 喂完药之后,王伯就又回来了,和许多人一同等着朱敬宴等人醒来。 陆十安说药没问题,只要一时半刻,人就能醒过来了。 只是这一次他用的手段比较烈,对身体的伤害还是不小,之后需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不能太过操劳了。 许多人难免有些忧心,现在这个情况,哪有时间给他们休息? 皇后恨不能将他们逼死,步步紧逼,又怎么会给他们休息的时间。 “小池说给小姐做点吃食。”见许多人一直心不在焉地往门外瞟,王伯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出言提醒。 被抓到小动作,许多人的脸色稍微有些不自然,“谁找他了!” 王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女人啊,不管年纪多大,都喜欢玩口是心非这一套。 明明心思都要飘到厨房去了,眼睛也一直眼巴巴地往门口瞅,却还要说没找。 这话说出来,许多人自己相信吗? 反正王伯是不相信的。 但见许多人的脸色不太好,他也没有继续拆穿许多人。 约莫过了一刻钟,池渊拎着食盒进来了。 四层的食盒,每层上分别雕刻着梅兰竹菊,整体看上去很是精致。 大理寺可没有这么雅致的东西。 这食盒是池渊从外边带进来的。 一想到池渊的身份,想到他不告而别,许多人就没办法心无芥蒂。 “多多,吃点东西吧。”池渊将食盒摆在桌子上,与许多人搭话。 见许多人一直盯着食盒看,池渊抿了抿唇,“有些食材,大理寺没有,我从外边带进来的。” “哦。”许多人轻飘飘地点了点头。 云来宗的少宗主啊,真是了不起。 大理寺找不到的食材,他都能找到,还专门带到大理寺来,对她可真是上心啊。 可不知为何,许多人就是高兴不起来。 “我做了你爱吃的炸鸡翅,要不要尝尝?” 许多人看了眼那炸的金黄酥脆的鸡翅,轻轻摇摇头,“先放着吧。” 她不想碰池渊带来的东西。 一想到池渊不辞而别,中间几次被她逮到,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跟她回大理寺也就算了,竟然连一个解释都不给自己,许多人就没办法对池渊笑面相迎。 甚至对这着些平常自己最喜欢的,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吃食,也起不来兴致。 “多多,你要吃点东西。”池渊说。 许多人将目光从食物上收回来,落在池渊身上。 他的脸上透着焦急,是真心的。 即便许多人想要怀疑,却也知道,自己不过是杞人忧天。 池渊对她的担心,从来不是作假的。 只是她自己想要钻牛角尖,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罢了。 第312章 我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吃过了。”许多多说,“刚才王伯拿过来的。” 池渊知道许多多在生自己的气,可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若是如实相告,许多多定不会看着他一个人以身犯险。 可他也不能看着许多多因为自己的事情遇到危险。 先前左护法派人刺杀许多多,害得张千重伤,他就已经愧疚难当。 许多多自己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不能再自私地将许多多卷进他这一身是非之中了。 许多多没想到,池渊都已经回大理寺了,已经解了他们地燃眉之急了,竟然还想要让她置身事外。 她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做不到像旁人那般,狠心质问。 一边的陆十安心里慌极了。 他一个劲儿朝着许多多使眼色,用眼神询问:你不想吃啊?那我能吃吗? 这实在是太香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池渊都已经不在大理寺了,大理寺还到处都存在着池渊的传说。 难怪广倾安每天吃饭的时候都要骂骂咧咧一番,说大理寺的那些厨子都是废物。 原来还真的都是废物。 他还以为一个小孩子,做饭再好吃,还能做出什么花来不成? 没想到,还真有花! 那鸡翅,炸得焦黄焦黄的,一看就好吃。 那糖醋里脊,散发着酸香,还有那个鲜花饼和不知道什么原材料煮的粥。 飘香四溢,勾动着他肚子里的馋虫直往外跑。 他想尝尝! 但多多好像和小池再闹矛盾啊。 两个小孩子,有啥可闹的?握手言和得了,他也好能够蹭一顿美食。 场面实在是太诡异了,他有点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向王伯询问:咋回事啊?能吃吗? 王伯递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当他不想吃吗?这不是不敢嘛!小池的手艺,他都多长时间没尝过了。 “咳咳……”一声微弱的咳嗽,打断了许多多和池渊之间的僵局。 “爹爹!”许多多转身就朝着床边跑过去,也顾不上还在和池渊生气了。 朱敬宴又轻咳了两声,才缓缓睁开眼睛。 对上许多多那红彤彤地眼睛,他艰难地抬手,轻轻揉了揉许多多地发顶,“别担心,爹爹没事。” 随后,广倾安和张千也相继醒来,就只剩下一个苍尘,还昏迷着了。 许多多求助地看向陆十安。 陆十安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尤其关注许多多。 见许多多看过来,他吓得一哆嗦,忙把抓着鸡翅的手藏在身后,朝着许多多“嘿嘿”傻笑两声,意图蒙混过关。 许多多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见陆十安的动作,只是她现在还有求于陆十安,也只能装作不在意了,“苍叔叔怎么还没醒?” 陆十安“啊?”了一声,以一个藏着鸡翅的别扭姿势,来到床边,抬手在苍尘的穴位上揉捏了两下。 苍尘“呜呼”一声,悠悠转醒。 “醒了。”陆十安讨好地看了许多多一眼。 “我闻到小池的手艺了。”广倾安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许多多抿了下唇,有点不想理他,转头问张千和苍尘“张叔叔,苍叔叔,你们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张千感受了一下,摇了摇头,“只是身上有心无力,问题不大。” 苍尘就惨了,他躺在床上,全身上下除了眼睛还有力气转两下,连手指头都抬不动。 “我不行,我一点力气都没有。” “正常的。”不等许多多问,陆十安仓皇地吞下嘴里的鸡肉,“你没有内力傍身,体质比他们差,承受能力自然也差一些,多修养两日就没事了。” 许多多这才安心。 广倾安已经撑着身子坐起来,要去吃东西了。 “广叔叔,你才刚醒,现在不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我再厨房里煮了营养粥,我去给你们端过来。” “让多多去吧。”朱敬宴拦住走到门口的池渊,“我们的解药是小池拿来的吧?” 他虽然昏迷着,但多少还是有些意识,听得到外边的声音,只是醒不过来。 故而,在醒来之后,对于出现在议事厅的池渊,也并不觉得意外。 许多多明白,爹爹们是有事情要和池渊说,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退了出去。 “朱大人是有事情要问我?”池渊也是心明镜似的。 朱敬宴靠坐在床头上,微微颔首,“云来宗出事了?” 池渊没想过自己的身份能瞒得过朱敬宴,更别说这段时间云来宗的动作确实不少。 他点了点头,“是出了点事情,但我能解决,我不想让多多跟着我冒险。” 朱敬宴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只是还是有些忧心,多多不是那种会听从旁人安排的性子啊。 许多多从议事厅出来,就见到苍小宛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蹿过来。 想也知道,是苍尘中毒的消息传出去了。 “别担心,爹爹他们服下解药,已经醒过来了。”许多多拉住气喘吁吁的苍小宛,柔声安抚,“我去厨房给爹爹他们拿点吃的,你和我一起去吧。” 爹爹他们应该是在和池渊说话。 连她都支出来了,想来也是不希望被其他人打扰的。 苍小宛本来也是听说苍尘要不行了,这才慌里慌张跑过来。 这会儿听说没事了,也就不担心了,被许多多拉着去厨房了。 才到厨房门口,就已经闻到了扑鼻的香气。 她眨了眨眼睛,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池渊回来了?” 许多多“嗯”了一声,低头盛粥,“在议事厅和爹爹他们说话呢。” 苍小宛一边帮忙递碗,一边问:“怎么回事?他忽然就回来了,还走吗?” “不知道。”许多多说,“本来我找遍了京城和周边能到的几个城池,都没能找到解药,解药是池渊带过来的。” “算他有心了。”苍小宛可半点都没担心苍尘,就好像中毒的事情没发生一样,拉着许多多低声劝道:“你和池渊好好聊聊,我总觉得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不辞而别的,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许多多心情略有些沉重。 这段时间,苍小宛一直在家里休养,并不知道她已经和池渊碰过好几次面了。 第313章 你为何她就是为何 苍小宛也不知道,她无数次想和池渊好好聊聊,却还要以身犯险,才能将他逼出来。 好不容易将人逼出来了,池渊还在她身边装哑巴,整个就是问到关键的地方就一言不发。 “不是我不想聊,是他什么都不想和我说啊。” 苍小宛偏头看了许多多好几眼,总觉得许多多现在的状态,不像个四岁的小姑娘,倒有点像是幽怨的后宅妇人了。 端着粥走到门口,许多多的脚步一顿,将餐盘递给苍小宛,“小宛,你帮我送进去吧,顺带去看看苍叔叔。” 苍小宛看着许多多那无精打采的模样,到底也没有多说,“你回去歇一会儿吧,待会儿我过去找你,我还给你带了东西,回头我一并给你拿过去。” “嗯。”许多多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脸,“我回去等你。” 苍小宛找过来的时候,许多多正歪在秋千上摇摇晃晃地晒太阳。 这个秋千是广倾安专门给他们做的,很大个,更像一个吊床。 池渊没走的时候,这个秋千都是他们三个一起坐的。 如今只有许多多一个人,她就脱了鞋袜躺在上边,也还剩一小半的空间。 苍小宛不知道的是,自打池渊不辞而别,她也中毒之后,许多多就再没爬上过这个秋千。 “多多!”苍小宛喊了许多多一声,加快脚步跑过来。 “看过苍叔叔他们了?”许多多问。 苍小宛没点头也没摇头,“啧啧!”两声,“太弱了!他真是太弱了!” “你不知道,朱大人他们都已经能够下地走动,好像全无异常了,就他还赖在床上哼哼唧唧,连吃东西都要我喂到嘴边。” 苍小宛撇着嘴和许多多吐槽:“要不是他耽误时间,我早就过来找你了。” 看得出来,苍小宛对忽然矫情起来的苍尘很不满了。 “我给你带了好多东西。”苍小宛从小包裹里一件件拿出了她给许多多带来的小玩意儿。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也有很多事从外边买都买不到的。 “你看这个!”苍小宛献宝似的把一个玩具机关箭递给许多多,“我这段时间在家里憋着,实在是太无聊了,就和胳膊的老木匠学了几手,这些可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快看看怎么样。” “这都是你自己做的?”许多多面露惊奇,这机关箭可和弓弩相差无几了。 苍小宛不说,她还真看不出来这些东西都是出自苍小宛的手,手法纯熟地看不出丝毫新手的痕迹。 “看不出来吧!”苍小宛扬起了下巴,“我小时候可是最喜欢这些东西了。” 要不是后来和许多多交上朋友,开始在大理寺做小捕快了,她现在只怕每天都窝在家里研究这些小机关呢。 许多多想想,好像当初她和苍小宛不得不相识的时候,就是因为她送给朱敬宴的机关活被朱敬宴转手送给她了。 “你现在也没长大。”许多多如获至宝一般,摆弄着手上出自苍小宛之手的小物件,“我很喜欢,谢谢小宛。” 苍小宛“嘿嘿”笑了两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以后还给你做。” “嗯!”许多多重重点头,“我很喜欢。” 一方面是因为这些东西都是苍小宛亲手做的送给她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些小机关都很精巧。 两人正在屋里摆弄着小机关的时候,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等到苍小宛发现池渊的时候,池渊已经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了。 “你怎么来了?”许多多手上没停,头也没抬,语气冷淡得很。 苍小宛眨了眨眼睛,大概明白了许多多的意思。 “多多,小宛,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苍小宛打断了池渊,有些事情由旁观者说出来,会显得更加清晰。 “我就问你,你隐瞒不决的事情,是否愿意告知多多了?” 池渊要说出口的话,又被苍小宛给怼回去了。 看到这儿,苍小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就说多多也不是个小性子的人,怎么会无端和池渊发这么大的脾气。 原来池渊平常看着跟个好人似的,到关键时刻,竟然还是头呆头鹅。 “你跟我出来!”苍小宛递给许多多一个眼神,拽着池渊就往外走。 池渊亦步亦趋跟在苍小宛身后,看上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你知道多多为什么生气吗?” 苍小宛猛地停下脚步,还把沉浸在难过中的池渊吓了一跳。 听见苍小宛的声音,他才缓缓回过神来,“因为,我瞒着她?” 苍小宛叹了口气,“你还真是,无可救药啊!” 对上苍小宛那怒其不争的眼神,池渊沉默了。 除此之外,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地方让多多不满了。 “在你心里,多多是个能随随便便就被蒙骗过去的人?云来宗可曾经派人来暗杀过多多,你以为她就什么都没猜到?” 池渊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是啊,多多那么聪明,她最会抽丝剥茧,从丝丝缕缕的线索之中找到事情的真相了。 司徒翼都已经派人来暗杀她了,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云来宗遇到了麻烦,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那,她气什么?”池渊不明白,听小宛的意思,多多分明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既然如此,又为何还要生气。 “你为什么瞒着她,她就为什么生气。”苍小宛叹了口气,跟池渊这种猜不到女孩子心思的直肠子,还是得打直球啊。 池渊急于解释:“我是担心会连累她,她现在本身就已经危机重重了,若是再牵扯到我这些事情中来,我现在能力不足,我护不住她的。” 别看他现在在宗门之中,好像是将大局稳定住了,可实则背地里,在他看不见,甚至在大多数人看不见的地方,依旧暗潮汹涌。 左护法司徒翼与朝廷勾结了,这掺和到朝廷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就被他压下去。 那些人只是暂时蛰伏,背地里还不知道有什么阴谋呢。 第314章 老气横秋 在这样的境况下,他都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又怎么能自私地将许多多牵扯进来呢? 苍小宛扯了扯唇角,实在是笑不出来。 “这就是症结所在了。”苍小宛背对着池渊,扯了一截面前垂柳的枝条下来,拿在手里揪树叶玩。 “我问你,上次多多入宫,深陷险境,她若是在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担心将你牵扯进去而没有叫你入宫陪伴,而是叫了别人,你又该如何?” “我……”池渊语滞。 苍小宛说到别人时,池渊下意识就想到了无虚。 “或者,再遇到这样危险的境地,你会希望多多为了保护你,而将你摒弃在外吗?” “我不……”话说到一半,池渊就明白了许多多生气的原因。 不是因为他的隐瞒,多多聪慧就算他有意隐瞒,知晓他身份的多多也能猜到他遭遇了什么。 多多气的只是他一直一来都没有将她当成能够站在身边的人,他想将多多护在羽翼之下,却没想过,多多其实想和他并肩而战。 苍小宛将手上扯了一半树叶的柳条递给池渊,“要不然你听天由命吧,从告诉她开始,看看到最后天意如何。” 池渊怔愣地看着手上已经扯掉几片叶子的柳条,怔愣地抬头看见苍小宛。 “看我干什么?”苍小宛转身就朝着屋里走过去,还没忘阴阳怪气的刺池渊一句:“现在多多不理的是你,又不是我。” 她就不信了,池渊都已经想明白许多多气什么了,在她的刻意安排之下,那柳条最后告诉池渊的答案,一定是“告诉她”,天意都如此了,池渊还能钻牛角尖。 那她就真的服气了。 回到屋里,许多多还在摆弄着小机关,见她回来还打了声招呼:“说完了?” “嗯。”苍小宛也没说与池渊说了什么,就在许多多身边坐下了,“对了,我刚才瞧见朱大人和安大人出门了,应该是去查案子了,大理寺最近又有什么疑难案件了吗?” “现在?陆神医不是让他们休养一段时间吗?”许多多面露疑惑。 陆十安亲口说的,他们这次中毒本就伤了元气,更何况他还用了比较激烈的法子激发了他们的生命力,不说卧床休息,至少也不能太累了。 “那我就不知道的,我刚和池渊说话的时候,听到他们那边的动静,具体怎么回事,我还没问,要不我过去问问?” “不用了。”许多多轻轻叹了口气。 围场的案子,京中那么多权贵家的公子遇害,来自各方的压力,现在都堆在大理寺,朱敬宴等人又怎么能闲得住。 被说是毒已经解了,就算是还没解,只要人还能站起来,这案子就必须得查下去。 若是站不起来,那就更好了,朝廷可不会养着没用的人。 尤其是眼前这个紧要关头,一旦朱敬宴等人都倒下,大理寺就要面临换人的威胁了。 朱敬宴他们怎么可能让大理寺陷入那样的境地,就算现在身体还有不适,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了。 苍小宛一巴掌拍在许多多的肩膀上,“你小小年纪别总是叹气,看着比我娘还老气横秋的。” 许多多不想让苍小宛担心,勉勉强强扯了个笑脸出来。 苍小宛看得直翻白眼,“行了,你还是叹气吧,这强颜欢笑的样,看得我更糟心了。” 她嘀嘀咕咕地碎碎念:“不就是身世并不简单,经历丰富嘛,这老来谈资你现在就给折腾起来了,谁没有个精彩纷呈的人生似的。” 许多人被她耍宝的样子给逗笑了,“好了,你别逗我了。” 她拉着苍小宛的手,指着机关车的轮轴给苍小宛看,“你看这里,要是加一个向前弹的机括,速度会不会更快一些?” 苍小宛果然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垂头认真研究起来。 捉摸了一会儿,她忽然眼前一亮,一把抱住许多多,摇晃了起来。 “多多,你真是个天才!”说着,她吧嗒一下,在许多多的脸上重重亲了一下,“你就是我的福星!” 苍小宛的手劲儿着实是不小,许多多被她这么一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过去,轻轻拍着苍小宛勒着她的手背,“别别别!勒死了,快放手。” 苍小宛放开撇了撇嘴,放开许多多,也不介意,拎着自己的小包,拿着机关车到一边研究去了。 许多多见怪不怪,索性无事,就坐在边上看着她摆弄,时不时提个建议。 这些东西都是苍小宛手工雕刻打磨出来的,许多多不擅长这个,就只能在边上看热闹了。 直到傍晚时分,大理寺才又热闹起来。 听着前边传来的吆喝声和喊声,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疑不定。 朱敬宴几人对手底下的人并不十分归束,故而大理寺的规矩相对来说也不算森严。 大家说说笑笑的,平常也有些热闹。 但那热闹绝对不到今天这种程度。 “出事了。”苍小宛说出了许多多的心声。 两人放下手上已经雕刻完成,就差组装的机关车,牵着手往前边跑了。 等两人跑到前边,才拐进院子,还没看到前边的情况呢,就被闪身出来的广倾安一手一个给捞起来了,“你们俩不在后院玩,怎么跑这儿来了。” 两人被猛地抱起来,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搂住广倾安的脖子。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又有案子?”许多人不理会广倾安的问题,只当没看出来他不想她们接近这里的意图。 “一个小案子,没什么大事,你们赶紧回去玩你们自己得去,别在这里添乱。” 这话一出,苍小宛可就不乐意了,“我们怎么是添乱了?” 别看她们人小,可也查出过不少案子,帮了不少忙的。 而且她们俩可是大理寺挂名的小捕快,小神探呢,跟着查案子,说起来也是分内之事,绝对算不上是添乱的。 “广爹爹,你让我过去看看。”就从广倾安的反应,许多多就能看出来,这案子绝对不是他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第315章 惨死的女子 广倾安知道自己骗不过许多多,只能板起脸,“多多,你听话!” 广倾安一脸络腮胡子,他自称美髯公,但其实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出门都能吓坏小孩子,一板起脸,连成年人都要被他吓得不敢出声了。 但许多多和苍小宛不一样,她们是被广倾安宠着的,别说广倾安只是板了脸,还是为她们好,就算是他真的生气了,两人也不见得会被吓到。 “那些名门贵子的案子有后续了。”许多多笃定地说。 “又有新的受害人了。”苍小宛也补充了一句。 广倾安傻眼了,他直勾勾地看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两个小丫头。 就这么丁点大的小姑娘,他一手抱一个轻轻松松,往高扬都能扔到天上去。 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么丁点大的小姑娘,长那么多心眼子。 他还掂量了一下,不重。 该不会这五十斤的体重,有四十九斤都是心眼子吧? “让我们过去瞅瞅吧。”许多多抱着广倾安的脖子,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既然要走这条路,总得什么都见识见识的。” 广倾安砸吧砸吧嘴,转头看了眼朱敬宴。 朱敬宴背对着门口站着,好似并没有察觉到他们这里的对峙。 “晚上做噩梦可别怪我。”广倾安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两个小丫头可不在意这些,她们只知道,广倾安是让步了。 “放心吧,能吓到我们的案子,还没出现过呢。”苍小宛拍着胸脯保证道。 广倾安无奈,只能将两个小姑娘放下去,却依旧拉着两人的小手,走在她们前边,想着若是这两个丫头被吓到了,他也可以第一时间把她们拉回来藏在身后。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被吓到的不是两个小姑娘,反而是他。 他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姑娘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甩开他的手就朝着摆在地上的尸体跑过去。 就连朱敬宴都被两人给吓了一跳。 两个小人儿蹲在地上,一脸认真地查看着一具尸体的状况。 摆满了大理寺的庭院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是女子,且都是惨死。 许多多和苍小宛都不是仵作,也不会仵作验尸的那一套。 两人年纪也还小,但见识却并不浅薄了。 即便如此,她们俩也还是都被这些女子的惨状给震惊到了。 不是尸体有多吓人,再吓人的尸体,她们都见过,尸块也见过,还不至于被几具完整的尸体给吓到。 她们真正觉得震惊的是人,是人心! 该有多很的心,才能对一个个妙龄女子下如此重手? 只看尸体,就能看出来,她们生前都遭遇了非人的虐待,身上伤痕遍布,青紫的痕迹一层覆盖着一层。 而且,她们生前或者死后,都遭遇了不留情的凌辱。 意识到这一点,让两个见多识广的小姑娘,都起了生理不适。 她们从未想过,人性的恶,能恶到这种程度。 正当大家一脸悲痛地等着验尸的结果时,张千从议事厅出来,脸上写满了疲惫,像是被人折磨了三天三夜没让合眼的样子。 “这么难缠吗?”苍尘其实不太笑得出来,可见到张千这样,还是觉得有点好笑。 张千的身体状况,其实一直都不太好,所以其他人出去调查案件的时候,张千留在大理寺。 朱敬宴和广倾安先离开,之后没多长时间,苍尘也得到消息出去调查了。 张千倒是也想跟着出去了,但他们要出门的时候,底下人汇报,说是有几位大人登门拜访。 来的正是那几位死了儿子的官员。 说是登门拜访,但其实谁都知道,人家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按说这种局面,应该派苍尘这个能说会道,一肚子坏水的去。 可那些人也知道,耍嘴皮子他们不是苍尘这个状元郎的对手,指着苍尘说他没资格与他们说话。 说起来,这个主簿,官职确实不高,也就是个五品,对上那些二品三品的大员,确实是不太有资格和他们对话。 但当时大理寺就只剩下他和张千两人。 苍尘眼珠子一转,坏水就往上冒,将这些人推给张千了。 张千都还啥都不知道呢,就被管事带着那些大人给堵上门来了。 可怜张千本就不是个擅长口舌之争的人,那些大人又都是在朝堂中摸爬滚打的老油条,张千被这些人夹在中间围追堵截,看得人都心疼了。 想张千当初跟着皇后耀武扬威时,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那些口口声声自称朝廷命官的大员们,还不个个都地给张千三分薄面。 谁能想到,张千到了大理寺,风水轮流转了。 那些从前畏惧张千手段的人,反而开始敢找张千的麻烦了。 不过这也足以说明,大理寺现在摊上麻烦了。 想也是,那么多朝廷高官的儿子丧命,大理寺是不用负责任,但总该调查出事情的真相,给这些朝廷命官一个交代不是。 朱敬宴看着张千那备受磋磨的样子,心里忽然就不爽了。 这可是他护着的人,连皇上都不会轻易动,怎么那些官员就敢怼着他欺负了? “苍尘,你去下帖子,今日谁来过了,就都请过来,我倒要看看,对于眼下这种情况,他们要怎么解释!” 那些官员之子是昨天死的,可这些女子的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发臭了,即便验尸还没结束,朱敬宴都能猜到,这些女子的死亡时间定然比那些公子哥儿更早。 如此一来,若是那些公子哥们没死,出了这种事情,就该让他们到大理寺来好生解释一番。 但他们死了,原本朱敬宴办案,是不会祸及家人的。 今日朱敬宴心里不痛快,许多多曾经和他说过,与其精神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创死别人。 他现在要开始发疯了。 苍尘也是完美的领会了朱敬宴的意思,大手一挥,就叫来几个人去送信。 “就说几位公子的案子有眉目了,请那几位大人过来一趟。” 许多多闻言,多看了苍尘两眼。 难怪张千和广倾安都说苍尘有八百个心眼子。 第316章 准备好了吗 瞧瞧这话说的。 要是对那几位大员说他们死了的儿子惹上人命官司了,他们肯定会找各种理由推脱。 但要是说案件有眉目了,他们别说推脱了,怕是都得打车来。 果然没到半个时辰呢,人就到齐了。 女子们的尸体,已经被送到停尸房里。 那几位大人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鸿门宴,哦,没有宴,只有鸿门。 一个个被请到了议事厅。 中书令葛开祁是这些人里官职最高,年纪最长的。 虽说和朱敬宴同等官职,都是正二品,但他觉得自己死了儿子,现在正占理着呢。 好不容易有一个对朱敬宴发难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现在人也到齐了,寺卿应该开开尊口,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他的府邸距离大理寺比较近,来的也比较早。 他早就着急了,但朱敬宴非要等人齐了再说,说是省得一个个解释,来得麻烦。 “不急。”朱敬宴站起身子,“请各位与本官去停尸房瞧瞧吧。” 葛开祁眼珠子一瞪,“你是不急,感情死的不是你儿子。” 朱敬宴也不生气,他没儿子,怎么死都死不到他儿子身上。 不过这话他没说,这要是说出来,没准儿这些人就要炸了。 “说来说去,这都多长时间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案?我也好把我儿子的尸身接回去好好安葬,你们大理寺总不能不让人入土为安吧。” 广倾安走在最后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 大理寺处理了那么多命案,怎么就他们家着急呢? 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死了,也没见他们那么着急,不都是听着大理寺的吩咐,怎么就他们家的孩子高贵是怎的? 张千走在广倾安身边,眼看他要发飙了,忙按住他的胳膊,“别急,不急在这一时。” 他看得出来,朱敬宴说是要讨论案子,其实是在给他出气呢。 想到朱敬宴他们回来之前,他是怎么被这些大员为难的,他现在就有点期待这些大员见到那些惨死的女子的尸身的表情了。 朱敬宴亲自在前边引路,可算是给足了那些大员面子了,但葛开祁仗着自己官职高,还是磨磨唧唧地抱怨。 一会儿说大理寺办案太慢,这都快要一天了,都还没结案呢,说朱敬宴名不副实,若是实在没能耐,就赶紧退位让贤。 一会儿又说大理寺对他们不重视,来了这么长时间连一杯茶水都没给。 朱敬宴从始至终都是笑呵呵的,根本没把这些人的话放在心上。 走到停尸房门口,他站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员们。 “那么,各位大人准备好了吗?” 葛开祁看着朱敬宴的脸色,忽然意识到不对了,他冲上前去,一把揪住朱敬宴的衣领,“你们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他是知道的,有些案件在验尸的过程中,可能会对尸体做一些不容于世的事情,比如开膛破肚。 死者为大,破坏尸身的完整性,足以被人唾弃,这也是仵作被人瞧不上的原因。 其他官员原本是不敢和朱敬宴证明刚的,谁不知道现在的朱敬宴就是个疯子,逮着谁都要咬下来一口肉。 可现在事关自家儿子的尸身,他们也没了理智,一个个跟着葛开祁冲上前去,叫嚣着大理寺要是敢对他们儿子做什么,他们绝对不会放过大理寺,不会放过朱敬宴,就算是一头撞死在金殿的盘龙柱上,他们也一定会为自己的儿子讨回公道。 场面眼看着就不受控制了。 苍尘便是在此时上前一步,“各位大人不必担心,几位公子的尸身都好着呢,今日请各位大人来,是来商讨案件的进展的,我们大理寺可不敢对几位公子的尸身不敬。” 苍尘向来是一张笑面,此时依旧是笑眯眯的一张脸,但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发现,他笑意不达眼底,目之深处,是如冰川一般彻骨的寒意。 苍尘这话,并不足以让这些位高权重的大员冷静下来,依旧哼哼着看着朱敬宴。 “还不开门!” 这种场面,许多多和苍小宛不好上前,只能手牵着手,跟在最后。 苍小宛献宝似的凑到许多多耳朵边,压低声音说:“你说这些人总哼哼,他们该不会是猪精修炼成人了吧。” 苍小宛的声音是小,但也就是她自己以为的小。 广倾安和张千同时转头,抿着唇压抑着想笑的冲动,嘴角一抽一抽的。 广倾安还朝着苍小宛竖起了大拇指,用口型赞赏了一句:“不错,有见地。” 朱敬宴也没多好的脾气,这会儿之所以任由葛开祁等人发泄,不过是为了待会儿的触底反弹。 他倒要看看,待看到那些姑娘的尸身之后,他们还能不能“哼”出来。 一个个的,都给他等着吧! “既然大家这么着急,那就请进吧。”朱敬宴反手推开停尸房的门。 为了保证尸体不会腐烂,停尸房里但凡停放着尸体的时候,都会用冰降温,门窗紧闭着,站在外边也看不见里边的情况。 这会儿门一推开,森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站在最前边的葛开祁冷不丁打了个哆嗦,警惕地看向面前洞开的房门。 这么冷,该不会有鬼吧? “请啊!”朱敬宴面上带着笑意,只是任是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威胁之意,“方才不是还闹着要见你们的儿子嘛,就在里边呢,各位都进去瞧瞧呗。” 朱敬宴说得轻松,可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空气之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腐烂臭味,葛开祁等人的脸色,已经发白了。 “不是吧不是吧!”许多多扬起了声音与苍小宛说,“这些大人该不会害怕尸体吧?” “我看他们刚才说的头头是道,还以为他们有多大的能耐呢,原来就只有指责爹爹的能耐啊。” 苍小宛眨巴眨巴眼睛,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听说里边放着的还是他们的儿子的尸体,他们连自己的儿子都害怕,该不会是平常做了太多的亏心事了吧!” 第317章 做了什么亏心事 两个小姑娘的言语挤兑,让葛开祁等人本就难看的脸色更阴沉了。 苍尘一笑,上前打着圆场,“这俩孩子,大人说话你们插什么嘴?” “孩子还小,心直口快的,各位大人别和她们一般见识。”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葛开祁等人就彻底挂不住脸了。 “大理寺的规矩,当真让本官开了眼。” 苍尘只当没听出葛开祁话语里的阴阳怪气,还是一副笑面迎人的样子,“皇上也曾经夸过朱大人规矩森严,说是大理寺在朱大人的带领之下,蒸蒸日上,是国之楷模呢。” “葛大人果然是与皇上心意相通的忠臣,连这种小事都能领会皇上的意思。” 葛开祁脸色一僵,他是这个意思吗? 他是讽刺! 苍尘他好歹也是状元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来的状元郎,他听不懂人话吗? 可现在被苍尘这么一说,他还能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了吗? 都被苍尘架在这儿了,他要是敢反驳,那就是不和皇上一心。 这事往小了说,那是政见不同,但往大了说,没准就让人说他是要造反了。 葛开祁哪有这个胆子啊。 可他也不愿意在朱敬宴面前伏低做小。 所幸这里还有不少人,后边那治书御史葛凌琅,是葛开祁的远房侄子,见着自家表叔被苍尘三两句话给怼地没音了,他忙上前打圆场,“葛大人心思开阔,自不会与两个小孩子一般计较。” “但朱大人和苍大人还需管教好自家后辈,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葛大人这般心胸宽广,若是碰到那等心胸狭隘之人,少不得要因为口舌引起争端,那可就不妙了,朱大人您说是吧?” 不等朱敬宴开口呢,苍尘就将话给接过来了,“葛御史教训的是,我这妹子啊,平常是被我宠坏了。” 他朝着苍小宛招招手,“小宛,快点过来给葛大人道歉,日后可得小心说话,若是再碰见那心胸狭隘又位高权重之人,你哥哥我可保不住你喽。” 苍小宛“哦”了一声,颠跑上前来,乖乖巧巧地朝着葛开祁弯腰道歉。 只是她弯腰的那一瞬间,在只有葛开祁能瞧见的角度对着葛开祁做了个鬼脸。 葛开祁差点气得一个倒仰,“你混账!” 苍小宛像是吓到了一般,猛地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然后屁滚尿流地往苍尘身后爬,边爬还边哭喊着:“哥,救我!救命!” “葛大人!”苍尘上前一步,将苍小宛藏在自己身后,“小宛只是个四岁的孩子,不过是言语之间开罪了您,她都已经给您道歉了,您还要如何?” “难道要小宛以死谢罪,你才能满意吗?” 葛开祁看着躲在苍尘身后朝着自己做鬼脸的小姑娘,气得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 “小宛!”许多多跑到苍小宛身边,拉着她的手安抚:“别怕,你都给他道歉了,她要是还不肯原谅你,还要找你的麻烦,我就进宫向皇上义父和皇后义母告状,他儿子做了那种事情,他想必也清白不到哪里去,到时候让皇上义父下旨抄他的家!” 葛开祁这会儿才有点害怕了。 他忽然想到了许多多的身份。 这可是皇后当初说要养在身边的,虽然没给封号,可她在宫中的那段时间,衣食住行可都是按照皇子的规制给的,皇上对她也是宠爱有加。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表面上都已经做到这里了,若这丫头真进宫告状,皇上和皇后未必不会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就找他的麻烦。 思及此,葛开祁心里憋火极了,可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好说话的样子,陪着笑脸,按住要帮他说话的葛凌琅。 “苍主簿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与令妹闹着玩呢,咱们还是先看看案子的紧张吧。” 心里紧张的葛开祁,也没能注意到许多多所说的,他儿子的事情。 但葛凌琅和其他人注意到了。 葛开祁上前一步,“你说我儿子做了什么事情?” “你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许多多梗着脖子,横呼地说。 摆明了,是还有一肚子的气没消呢。 葛凌琅脸色阴沉,“那本官就进去看看!” 说着,他竟然最先一个走进去了。 葛开祁见他进去了,也没说什么,跟着就往里走。 可他才走了两步,没注意到葛凌琅什么时候停下来了,一头撞在葛凌琅的后背上。 “你干什么?”他脱口而出一句质问。 葛凌琅缓缓转过头,刚才还铁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族叔,死人!好多死人!”他指着身后,声音颤抖,像是被鬼追了一样。 葛开祁心里觉得这侄子算是废了,“这里是停尸房,里边没有死人还能有什么。” 他一把推开葛凌琅往里边走。 年纪大,眼神也不是很好,比葛凌琅多走了好几步,才看清这停尸房里的状况。 “啊!”他一声惊呼,像是见了鬼一样。 屋里十八个架子上,摆满了尸体,靠近门口的位置,都是女尸,死相极其难看的女尸。 停尸房里,为了保证尸体不会腐烂,用了冰块,温度比外边低了很多,窗户也被布帛遮挡着,透不进光来,只有四面墙壁上挂着四个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荧光用以照亮。 夜明珠幽绿色的光芒落在那一具具尸体的脸上,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泛着幽光摆在葛开祁面前。 门口的香炉里,插着三支用以驱蚊虫的线香,香烟袅袅,更映衬这个停尸房的诡异。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其他官员也跟着进来了,都堵在后边,葛开祁就算想要出去,也是不能了。 “你怕了吗?”一个幽幽的声音从左前方的架子的位置传来。 “啊啊啊啊!有鬼!”葛开祁猛地蹦起来,转身就要往后跑。 众人被葛开祁的喊声吓得直哆嗦,也下意识往外跑。 然而,就在他们马上就要跑到门口,距离阳光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房门忽然“砰”的一声被合上了。 “爹爹,人家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几位大人吓成这个样子,莫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第318章 因为他们心虚啊 许多多的声音在杂乱的停尸房里,并不十分清晰。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朱敬宴的身边,此时正被朱敬宴牵着手。 苍尘也朝着跑到架子边上看尸体的苍小宛招了招手,“小宛,快过来,别乱跑,不要对死者不敬。” 才刚刚出声吓得葛开祁像见鬼一样喊得撕心裂肺的苍小宛“诶”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跑到苍尘身边,嘴里还不服气地反驳。 “他们吵成这样,你都没嫌他们对死者不敬呢,我就是过去看看,我想帮着些姐姐们讨回公道的,就算这些姐姐真要化为厉鬼报复,那也是报复他们,才不会找我的麻烦呢!” 许多多又是个和苍小宛同仇敌忾的,丝毫不觉得苍小宛是在狡辩,反而还一本正经地附和。 “我觉得小宛说得对,明明是他们的儿子害死了这些姐姐,这些姐姐们讨命债,也该去找他们,才不会来找我们呢。” 她自己附和苍小宛还不够,还扯了扯朱敬宴的手,“爹爹你说,是不是我说的这个道理。” 朱敬宴点点头,“嗯,多多说的没错,不过有一点,现在这些姑娘们的案子还没结呢,你不能这么快就下定论,没准这些公子之中,有人没掺和进去的也说不定呢。” “会吗?”许多多撇撇嘴,“我不信,爹爹该不会相信他们吧?不如让他们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可是,他们都死了,还怎么自证清白?”苍小宛和许多多一唱一和。 许多多不以为意,指着那些渐渐冷静下来的官员,“他们不是还有爹娘,还有府邸嘛,到底清不清白,咱们大理寺上门一搜不就知道了。” “我和你说,上一次搜前任大理寺的陈统领家的时候你没在真是太可惜了,咱们大理寺的叔叔们,在搜查这一途可厉害了,连藏在耗子洞里的东西都能找出来。” “只要让敢让咱们上门搜查的,那就一定没问题,同理,要是不敢让咱们搜的嘛……”说到这儿,许多多啧啧两声,“那可就不好说喽,跟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先不说,但肯定就是心虚!” 随着众人冷静下来,许多多的声音,就再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就显得尤为清晰了。 一时间才刚刚冷静下来的众人,心底生寒。 都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如今登上顶峰的人物,察言观色的本事可见一斑。 朱敬宴虽然没说什么,但许多多和苍小宛两个小孩儿的话,可是透露着不少内容。 这些女子的惨死,可能与他们的儿子有关。 “朱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思量了半晌,葛开祁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朱敬宴抬手一指,“如各位大人所见,这些都是今日本官前去围场调查诸位公子死因的时候,在围场中发现的尸体。” “她们每个都是惨死,在死前遭受了凌辱,本官还想问问诸位大人,你们是怎么教导儿子的,竟然让他们做出这种事情来!” 葛开祁眼前一黑。 他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朱敬宴这个人,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斐然。 大理寺卿这个位置,让他坐得稳稳当当,皇后几次出手,都没能将他拽下来,足以证明一切。 他既然敢这么说,那就说明他一定已经有证据证明这些女子的死亡,和自己的儿子有关系。 不只是他的儿子,只怕死在围场的那些年轻人,都脱不了干系。 他顿了顿,“这,朱大人有证据吗?” 朱敬宴冷哼一声,“同朝为官,若是没有证据,本官也不会冒然将诸位请到大理寺来。” 这话,就是说有证据了。 葛开祁的心下惊慌,但神色如常,“不知是何证据?” 许多多听见这话,替朱敬宴捏了把汗。 他们哪有什么证据啊,尸体都才刚带回来,连验尸都没验完呢,这些大人就都到了。 朱敬宴这是在诈他们啊。 但这些人,都是人精,哪有那么容易被诈出来。 明知朱敬宴是在走钢丝,许多多如何能不担心。 可朱敬宴丝毫不慌,“大理寺办案,没有结案之前,不管是物证还是人证,都不会轻易现与人前,这是规矩,难道葛大人忘了?” 葛开祁微微怔了一瞬,而后笑道:“是本官关心则乱了,是这个规矩,朱大人奉公执法,本官佩服。” “不过是秉公办理,都是为皇上分忧,当不得葛大人如此谬赞。”朱敬宴滴水不漏地回话。 葛开祁心底憋闷,又不知道朱敬宴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不敢和朱敬宴硬刚,他思忖片刻,便已经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来。 “朱大人放心,若此时当真与犬子有关,本官绝不会为他开脱,若有什么需要本官配合的地方,朱大人但说无妨!”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表态,不外乎就是会配合大理寺的调查,请朱敬宴一定秉公办理,不必看他们的面子之类的场面话。 今日也算是将这些人都吓了个够呛,朱敬宴便没有继续折腾他们了,让人将吓到腿软的大人们送走。 整个过程,许多多都看傻眼了。 这就是正二品的大员,这就是朝廷的巩固之臣,这么好糊弄? 朱敬宴都没说什么呢,他们到底自己脑补了什么? 苍小宛的表情也尽是愕然,看得出来,这小姐妹两个都震惊了。 苍尘看出许多多和苍小宛的震惊,笑着开口,“因为他们心虚啊。”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就越是多疑。 大理寺表现得越强横,他们就会越觉得大理寺手握证据。 当然,这也归功于朱敬宴以往的办事方法,他们根本想不到,朱敬宴这一次根本没有证据,别说是证据了,他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直到将这些大人请来吓唬一场之前,手上掌握的东西,都是连猜带蒙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些人的表现,给了朱敬宴证据。 或许也算不得证据,但他们的心虚,足以揭露一些东西。 朱敬宴唇角微扬,“让人盯着他们,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折腾出什么事来。” 第319章 他罪不至死 人不怕别的,就怕心虚,只要心虚,就很容易做出一些多此一举节外生枝的事情。 朱敬宴等的,就是他们慌不择路之后的做出的事情来,等的就是他们心虚之下的反应。 而今,诱饵已经布下,只等着猎物自己闯进陷坑了。 当然,今日这一遭,还有最重要的一个收获。 苍尘退后两步,拍了拍张千的肩膀,“这些人短时间不会再来大理寺搅扰咱们的清闲了。” 他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最近被分配留守大理寺的张千比较遭罪。 一个个位高权重,打不得骂不得,偏偏这些读书人,还个个都是胡搅蛮缠不讲理的一把好手。 什么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张千遇上那些人,就生动又形象地展现了这个道理。 不管你说什么,他们都能找到歪理来反驳。 不管他们说了什么歪理,他们都能歪曲古人言论来佐证自己的歪理。 张千一个习武之人,之前跟着皇后混的,谁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这种被一群读书人好几张嘴围追堵截的阵势,他从前见都没见过,也没机会见。 今日在这些人手底下,可是吃了不少亏,受了不少委屈。 不过相信经过今日一事,这些人应该也有所收敛,至少短时间内,他们应该是不敢再来大理寺触霉头了。 他们也能有一段时间的清净日子了。 许多多像个小大人一样,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张千的胳膊,“张叔叔,你该多和苍叔叔学学,你看看苍叔叔那嘴皮子,三两句话就让那些人闭嘴了。” 张千垂下头,默默看了许多多一眼。 他得咋练,才能在嘴皮子功夫上,和苍尘相提并论? 那可是状元之才? 何谓状元? 一年好几十万考生,也就出了苍尘这么一个状元,说学富五车才贯古今那可一点都不夸张。 人家肚子里头有墨水,脑子也灵光,哪里是他这种莽夫能够相提并论的? 听许多多让自己向苍尘学习,张千难得有点脸红,“别胡说,你苍叔叔何等才华,我空有一身武力,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 “倒是你们,好好读书,日后做个像苍叔叔一样的人。” 苍尘“哟呵”一声,朝着张千怪模怪样的笑,“想不到在你心里,也竟然这么优秀,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内秀。” 张千受不住苍尘那没个正行的模样,白了他一眼,快步往议事厅走了。 苍尘也不说笑了,案子还没个头绪呢。 许多多和苍小宛吊在最后,苍小宛凑到许多多的耳朵边交代,“你以后找相公,可千万别找我哥这样的。” 两个小姑娘聊到这种话题也不觉得害羞,许多多还一本正经地点头,对苍小宛的话表示赞同,“确实!” 尤其是心思单纯的姑娘,若是找了苍尘这么个相公,他爱你时还好,万一不爱了,没准被他算计死,都还要帮他数钱呢。 那八百个心眼子,谁能玩得过他呀! “对比下来,还是池渊好,虽然像个呆头鹅一样,笨嘴拙舌的,但那一根筋,一眼就能从脑袋看到脚底板,比较适合你。” 听苍小宛提到池渊,许多多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总归是红了脸。 “拿池渊比什么?”许多多皱着眉头表示不满,“他只是脑袋笨,但罪不至死啊。” 苍小宛笑了一声,对上苍尘回头看过来的目光,朝着他耸了下肩膀,这是多多说的,可不是她说的。 苍尘从没想过,背后说人坏话,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 嗐!自家孩子,还能怎么着呢? “赶紧进来坐好,要说正事了。” 小姐俩忙跑进议事厅,在自己的位置上端正坐好,等着朱敬宴他们复盘今日的发现。 “此事确实古怪,昨日我们派人去围场时,还没发现这些尸体。” 昨日那些权贵子弟的尸体被送到大理寺之后,朱敬宴就已经派人去围场调查了。 但昨天搜查一番,一无所获,围场干净得甚至不像是第一案发现场。 今日他们原本是打算调查这些公子哥儿往日的动向,却忽然得到消息,说是围场惊现了十几具女尸。 他们这才转道去了围场。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们在围场发现了十二具惨死的女尸。 这十二具尸体就像从天而降一般,没有丝毫预兆的出现在围场,甚至在围场里找不到她们遇害的痕迹。 “那就说明,围场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至少发现尸身的位置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她们是被人移过去的。” 许多多的话,引得朱敬宴一怔,“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这个理由,许多多还认真考虑了一会儿。 “或许是为了……” 话说了一半,许多多顿了一下,“爹爹,我打碎了你书房博古架上那条玉鲤鱼。” 朱敬宴“蹭”地一下就站起来了,他完全忘了现在是在商议案件,满脑子只有娘留下的遗物。 “还有一件事,我弄丢了皇上赏赐的帝王令!” “什么?”这下就连张千都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 朱敬宴也顾不上玉鲤鱼了,快步来到许多多身前,“丢在哪儿了?,你再仔细想想,这要是真丢了,后果不堪设想!” 首先这是对皇上不敬,其次,这帝王令若是落到心怀叵测之人的手里,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有可能危及江山社稷的稳固。 不只是朱敬宴,广倾安等人也急切地盯着许多多。 可处在漩涡中心的许多多却丝毫不慌,甚至还有心情咧嘴笑,“爹爹不关心玉鲤鱼了吗?” 朱敬宴神色愕然了一瞬,看着许多多意味深长的笑脸,忽然福至心灵。 “你的意思是,这些女尸的出现是为了掩盖官宦子弟的案子?” 广倾安傻眼了,“啥意思?不是说帝王令吗?咋忽然又说到案子了?” 多多年纪小,心思跳脱,说起话来也天马行空的,他能理解,怎么现在朱敬宴也这样了呢? 张千轻轻叹了口气,“本来就没有帝王令什么事。” “不是丢了吗?” “多多就是举个例子。” 第320章 池渊可不行 “举个例子帝王令就丢了?” 张千叹了口气,掰开了揉碎了给广倾安解释:“没丢,帝王令丢了这事儿就是例子,你想想,得知帝王令丢了之后,你还关心玉鲤鱼吗?” “不是,苍尘你是不是傻?玉鲤鱼再重要,能有帝王令重要吗?你说说这东西是能丢得起的东西吗?” 苍尘:……行吧,我傻! “所以,在帝王令面前,玉鲤鱼算不得什么,我们的注意力都会被玉鲤鱼吸引过去,同样的道理,案子也是如此,我们会被看上去更严重的女尸的案子吸引了注意,进而没那么关注之前那些公子哥的案子。” 广倾安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想明白了的时候,他又扒拉了许多多一下,“真没丢啊?” 许多多以手扶额,暗叹:我真该死啊! 举什么例子不好,非要说什么帝王令,瞧瞧,这不是捅了马蜂窝了? “真没丢,我就是打个比方。” 广倾安这才松了一口气,还教训了许多多一眼,“你这孩子,什么话都能随便说呢?” 虽然广倾安脑子不咋好使,但这话,苍尘还是认同的。 “你广爹爹说的有道理,日后你可不许如此胡说了,若是被外人听去了,再断章取义一番,有你好受的。” 许多多规规矩矩地答应下来,却在苍尘转头和朱敬宴交谈时,朝着一边的苍小宛做了个鬼脸。 苍小宛也会给她一个鬼脸,小姐妹玩得不亦乐乎。 “若当真如此,那这些女尸的出现,很可能就是为了掩盖那些世家子弟死亡的真相。” 苍尘面色凝重。 要用这么多女子的死亡来掩盖的真相,苍尘甚至不敢想象,这背后到底有多大的阴谋。 早前还有几起未明的案子,一桩桩一件件,扑朔迷离,让人猜不透皇后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急,慢慢查就是了,反正现在也不会有人再给咱们施压了,不是吗?”朱敬宴老神在在地耸了耸肩。 那些死了儿子的朝廷大员,经过今天的事情,也要忙着给自己的儿子擦屁股,没时间来找大理寺的麻烦了。 而不管皇后想做什么,总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 “接下来,就行动起来吧!”朱敬宴说完,就站起身子,准备往外走。 “我也……” “你不能去!”朱敬宴正好走到许多多边上,抬手就捂住了许多多的嘴,阻止她说下去。 许多多被捂着嘴,“呜呜”两声,一个劲儿地朝着朱敬宴眨眼睛。 “你不能去!”朱敬宴又重复了一遍,目光灼灼地盯着许多多那双灵动的眼睛。 许多多怔了一下,而后缓缓垂下眸子。 她确实不该去。 皇后还对她虎视眈眈,她贸然跟着出去,爹爹们还要分心保护她,这有悖于她想要帮忙的初衷。 “我不去了。”许多多拉开朱敬宴的手,“爹爹,你们出去要也小心,你们可是我最后的倚仗的。” 朱敬宴屈指在许多多的脑门上敲了一下,“少说这种胡话,你爹我洪福齐天,皇上都杀不了我。” 许多多撇了撇嘴,人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也就是仗着皇上宠信他,才敢这般胡说。 朱敬宴嘴上说着慢慢查,但其实忙起来彻夜未归,连带着广倾安等人,也是一夜都没有回来。 许多多和苍小宛留在大理寺,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人,心里难免有些慌。 无虚就是这个时候,越过了墙头,飞身落在许多多和苍小宛面前的。 “他们没事,你们别担心。”无虚轻声说,“朱大人带人盯着葛开祁的府邸,其他人也分散开来,盯着今天白天找上门闹事的那些大人的府邸,这才没能回来的。” 许多多虽然仍然焦急,但知道大家都是安全的,她也算是放心了。 “你就是无虚啊,我听多多说你武功可好了?”苍小宛歪着脑袋打量着无虚。 无虚也歪着脑袋和苍小宛对视,“只是我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水平,你们努力练功,到我这个年纪,不会比我差的。” 苍小宛瘪了瘪嘴,“真的吗?可是广大人他们都好忙,没时间陪我们练功。” “你们需要人陪练的话,可以找我,我最近都有空,武功也还看得过去。” 无虚的声音像月光一般,清冷却不会让人觉得淡漠,反而是别有一番滋味的温柔。 “真的吗?”苍小宛眼前一亮,“那我可来喽?” 无虚摆出架势,“来吧。” 苍小宛快冲两步,就和无虚厮打起来。 说是厮打,其实许多多这种学艺不精的都能瞧出无虚是在让着苍小宛,一个劲儿的给苍小宛喂招,时不时引导苍小宛做出新的招式。 偏偏他又好像已经全力以赴了,并不会让苍小宛有太大的压迫感。 无虚这样的操作,让苍小宛觉得,她好像下一招就能打败无虚了,激发了苍小宛更多的潜力,可任凭苍小宛想尽办法,无虚总能化解她的攻势。 许多多“啧啧”两声,无虚好像是一个很不错的老师啊。 “多多,你也一起来吧。” 无虚背对着许多多开口。 许多多眨了下眼睛,正好有些手痒,有人愿意陪练,她何乐而不为呢?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许多多的加入,也并没有让无虚有太大的压力。 约莫一刻钟,许多多和苍小宛喘着粗气,歪在躺椅上,看着就要活不起了地样子。 再看看无虚,除了额头上有点运动过后的汗水以外,看不出丝毫疲乏。 “我们这么弱吗?”苍小宛低低哀嚎一声。 许多多“啊”了一声,“是挺弱的。” 人家无虚一直让着她们,放水都快放了一个东海那么多了,她们却都没能让他喘一喘。 “很厉害了,池渊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厉害,我也没有。”无虚倒了两杯温茶送到两人面前,“运动过后要补水,但不要喝得太急,仔细伤了身体。” 许多多撇了撇嘴,“好端端的,说他做什么?” “好好好,不提,不提。”无虚温柔耐心地安抚着许多多,“你们休息一会儿,顺便想想刚才的招式,待会儿咱们再来一轮。” 第321章 死亡,痛苦和欢愉 苍小宛像见鬼了一样看着无虚,“你该不会有受虐倾向吧?” 她们的功夫是广倾安和张千教的,但就连广倾安和张千都不愿意给她们俩陪练。 无虚不仅愿意给她们陪练,陪练一轮之后,竟然还主动要求再加一轮,这人该不会是神仙吧。 “怎么会?”无虚不由失笑,又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很有趣,你们很优秀,也能给我一些启发。” 不得不说,以无虚的身手,这番话是对她们极大的夸奖了。 苍小宛扭头和许多多对视一眼,笑得天真无邪,“你可真是个好人!” 有人主动愿意陪练,许多多和苍小宛也乐得如此。 朱敬宴等人忙得如火如荼时,许多多三人在后院也过着平静又温馨的日子。 这一日傍晚,许多多躺在摇椅上,看着天边的红霞漫天,忽然觉得,或许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她微微眯着眼睛,马上要在微风之中入眠之时,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爹爹回来了!”许多多精神一震,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摇椅上跳下去,抬脚就往前院跑。 前院,几日不见的朱敬宴,广倾安,苍尘和张千竟然都在。 “咦,你们都回来了?” 好几天没着家的人,忽然像是约好了一样,一同回家了,这让许多多诧异的同时,心里又浮现一种难言的不安。 “可是出什么事了?”许多多来到广倾安身边,这里头就只有广倾安最闲了。 大家都是一脸凝重,朱敬宴招呼着人进了停尸房,又将仵作也一并叫过来了。 “发现了一点不妥的地方。”广倾安给许多多解释,“但现在还不能确定。” “要重新验尸?”许多多问。 广倾安点点头,“没准儿会有一些新的发现。” 仵作很快就拎着工具箱过来了。 这次他带来的的工具箱和许多多从前见过的小箱子不太一样。 许多多不由得在那个箱子上多看了两眼,总觉得这个箱子里装着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事实也确实如此,仵作打开箱子,夜明珠的幽光之下,一把把刀具闪着摄人的寒光。 “要剖腹还是?” 不等广倾安说话,仵作的动作已经给了她答案。 仵作先是燃了三炷香,又念叨了一番“勿怪”之类的话,这才解开了靠近门口第一具女尸的衣襟,闪着寒光的锋利小刀,一层一层划开女尸的皮肤和肌肉。 仵作脸色凝重,手法很是娴熟,刀口平滑,直到彻底剖开女尸的腹腔,不用说,大家也都看清楚里边的情况。 “肝呢?” 广倾安大惊失色,一个好生生的人,身上除了那些青紫再看不见一道伤疤,可本应该在腹腔之内的肝脏却不翼而飞。 即便早就预料到情况可能不对,但这个结果还是让人心惊。 仵作已经转身去了另一具女尸边上,开始了重复的操作。 第二具女尸的腹腔被打开之后,里边少了一颗肾脏。 第三具,连心脏也不见了。 这下就连苍尘都不淡定了,“没了心脏,人就活不了吧?” “莫说是没了心脏,就是心脏受损,人都会死。”张千的语气也没了以往的雷打不动,带了些惊骇,“不只是心脏,肝脏和肾脏受损,人也会死。” “如此说来,这些女子很有可能并不是被凌虐至死,而是肝脏缺失,才会导致死亡。” 到了第七具女尸,他们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这具尸体腹腔空空,莫说是心肝脾胃肾了,就连肠子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苍尘低声呢喃着。 许多多转头看向同样有些震惊,却准备着继续去剖腹的仵作,“这种情况,是人先死了内脏后缺失,还是人是被摘除内脏至死的?” 仵作闻言又挪回了刚打算迈出去的脚,垂眸在女尸的身体上仔细观看。 随即,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 先是震惊,而后是疑惑,最后是满腔的痛恨。 他转身回到第六具女尸身前,用手上锋利的小刀将尸体的肠胃划开。 里边还有没消化完的食物,原本就充满腐臭气息的停尸房里,在这一瞬间,又多了一丝恶臭难闻的味道。 但仵作却好像没有嗅觉一般,他从女尸的肠胃之中取出了一些没消化完的食物,先是扒拉了两下,又放在鼻下自习嗅闻。 “果然如此。”仵作看起来是找到了真相,但这并没有让他开心,反而还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这群畜生!” “是什么东西?”许多多询问。 “欲仙散。”仵作语气沉重地解答。 广倾安曾经和程英相交慎笃,也在教坊司流连过许久,对欲仙散自然是有所耳闻的。 大理寺专管那些鱼龙混杂的事情,自然对这些三教九流的东西也有一定的了解。 更别说欲仙散的名号,可大得很呢。 他们都没试过,但据说这欲仙散可以让服用之人陷入巨大的幻境之中,仿佛经历着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面前之人,就是自己的心爱之人,抵死缠绵,忘却身边的一切。 广倾安脑子反应没那么快,但不妨碍他嘴快,“所以,这些女子脸上痛苦之中又带着几分痴迷的表情,是因为她们被人灌下了欲仙散?” 苍尘“咳咳”两声,在他开始口无遮拦的时候,已经矮下身子捂住了许多多的耳朵。 许多多也没拒绝,只等苍尘觉得安全了,放开她的耳朵之后,她语出惊人道。 “所以说,她们当时身体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灵魂却是陷入欲仙欲死的欢愉之中的?而害死她们的人,还不忘在她们身上取乐,直到她们都已经没了气息,那些人还不肯放过她们?” 除此之外,许多多想不到第二种可能来解释这些女子身上的惨状。 她刚才问出的问题,也有了答案。死亡,痛苦和欢愉竟是同时发生的。 那些人根本就没把她们当成人,而是当成了可以随意发泄欲望的玩意儿。 许多多并不觉得自己这话有多让人震惊,她还一脸坦荡地看着仵作,等着仵作的答案。 第322章 欢喜冤家 仵作却觉得有点尴尬,多多才多大呀,她是怎么做到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欢愉”这种话的?还欲仙欲死,她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思来想去,他将目光落在了广倾安的身上。 大理寺这些人,平常和许多多接触比较多的,也就只有这一位,是每个正行的。 不只是仵作这么想,朱敬宴等人的目光也放在了广倾安身上。 广倾安被看得一脸莫名,“不是,你们都看我干什么?” 朱敬宴睨了他一眼,“以后少在多多面前口无遮拦。” 广倾安委屈:我说什么了? 他垂头看向许多多,“谁跟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许多多歪了歪脑袋,“这重要吗?爹爹们,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案子吗?” 许多多小大人一样摊了摊手,看着众人的眼神满是无奈,就好像在说:“看着你们这么不靠谱,我很不放心你们出去闯荡江湖。” 被许多多提醒了的朱敬宴也只能决定暂且放许多多一马。 他回头问仵作,“是多多说的这样吗?” 仵作没想到朱敬宴竟然还能顺着许多多的话询问,他艰难地点了下头,“目前看来,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这样的。” 他其实几乎已经能够断定了,但再真相没有揭露之前,未尝不会有其他转变。 就像今天,要不是朱敬宴他们在外边有了新的发现,谁又会想到这些看上去全须全尾的女尸,实则腹腔里的脏器都丢失了呢? “爹爹,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许多人敢断言,朱敬宴他们定然是发现了了不得的线索,才会生出剖腹验尸的念头。 再加上朱敬宴等人的神色,从始至终就没有缓和过。 按说找到了线索,应该高兴的,但朱敬宴等人的脸上,半分高兴的神色都看不出来,反而更加愁容满面了。 对此,许多多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并不希望他们的猜测成为现实,而这个现实,必定非常残酷。 就从这些女尸的脏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就能看得出来,这个案子,绝非她们最初所猜测的那般简单。 “是蛊。”无虚的声音从许多多身侧传来。 没有人注意到无虚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苍小宛。 “苗疆那边的蛊?”苍小宛应声询问。 “看着不像,一般来说,蛊虫也是有些灵智的,除非是受到刺激,否则基本不会伤及宿体的性命,这是苗疆蛊虫所特有的特点。” 无虚一边说,一边思索,“这些女尸的脏器都被吞噬了,很有可能是在以人的精血养蛊,这种蛊,我从前也只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但……” 他顿了顿,似乎颇为忌惮这个话题一般。 “但什么呀?”苍小宛追问。 朱敬宴等人也看向无虚。 大理寺戒备森严,无虚日来往,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没管,就是放任他和许多多来往的意思。 这会儿见他主动露面,也并不觉得诧异。 “我在书上看到的蛊虫,名叫类人蛊,书中记载,将这种蛊虫种入人体内,蛊虫会吞噬人的五脏六腑,若是这个时候,人还没死,蛊虫就会啃噬宿体的大脑,最后控制这个人,成为蛊人,蛊人与正常人非常相似,故称为类人蛊。” 末了,他又想了想,“我观那具尸体的状况,与书中描述的情况十分相似,故而才有此推测,也不知能不能帮到各位大人。” 许多多仰头看了朱敬宴一眼,而后走到无虚面前,半开玩笑道:“不管这蛊虫是不是你说的类人蛊,总归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思路,到时候案子破了,我让爹爹给你记一功。” 无虚唇角含笑,好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记功便不必了,我也只是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大概是为了确认什么,朱敬宴还是让仵作将剩下的尸体都验了,得出的结果,与前边的情况相差不多。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朱敬宴等人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无虚则是拉着许多多去后山放风筝。 “秋高气爽,正是放风筝的好时候,别总在大理寺窝着了。” 走到门口,许多多还有点迟疑,“我……还是不去了吧。”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虚拉着许多多的手,“我可以保护好你的。” 他的目光尤其认真,许多多都被惊住了,良久,她才轻轻摇了摇头,“要不还是……” “走吧走吧,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敢笃定?”许多多偏头,疑惑询问。 无虚只给许多多一个神秘的笑容。 他这当然知道。 他和池渊从小斗到大,互相看不过眼。 要说最了解对方的,还是彼此。 许多多经历了那么多次危险,池渊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就现在,他们周围,就有不下十个高手护卫着。 池渊也时不时就过来像个小偷一样偷窥许多多的生活。 不过这些对无虚而言,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甚至一想到能让池渊憋气,他已经几乎对许多多有求必应,宠溺到极致了。 最终许多多还是被无虚拉着去了后山放风筝。 说是后山,其实真就是后山,甚至都没在城外,距离大理寺也就只有二十几里路。 马车走了不到两刻钟就到了。 一路上,无虚还陪着许多多下起了五子棋,两人也不知是没注意到身后跟着的马车,还是刻意忽略了。 “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李修远没好气地瞪了池渊一眼。 “看书看书,这书有什么好看的?当真有颜如玉不成?”他一把抢下池渊手上的书,“你媳妇儿都要被你的死对头抢走了!” 池渊缓缓抬头,“无虚不是我的死对头。” “是是是,恨不能从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开始斗,你们俩不是死对头,是欢喜冤家,行了吧?” 池渊不说话了,黑幽幽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李修远。 李修远被池渊盯得心里发毛,想到这小子的手段,他又打了个冷颤,“错了错了,你们只是不和,行了吧?” 第323章 淡定不下去 李修远服软了,池渊才收回目光,从李修远手上拿回书,继续翻阅。 “不是,你真不着急啊?”李修远不敢置信地看着池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得进去书?” 池渊不理李修远。 他何尝是看得进去书,而是若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就要去找许多多了。 他不能去。 他不能自私。 就算多多生他的气,他也不能将多多卷进来。 “就这么跟着?”李修远看了眼手边的食盒。 是谁,出门之前亲自下厨,准备了好几种点心,是谁,乐颠颠地说要去给多多送吃食。 不是池渊吗? 这都到这儿了,他怎么不动弹呢? 马车就这么远远地跟在后边,你连人的面都见不到,还想给人家送吃食? 昨晚朝哪边睡的呀,能做这种梦。 “不急。”池渊淡淡地说。 李修远撇了撇嘴,池渊倒是不急,他看着急啊。 这小小年纪,不正应该是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年纪吗?怎么池渊才这个年纪,比他爹还能瞻前顾后的? “你不懂女人的心。”最后,李修远下了定论。 池渊掀起眼皮,赏了李修远一个眼神,“嗯,你懂。” “我!我当然懂!”李修远梗着脖子,硬着头皮反驳。 池渊“呵呵”一声,任凭李修远怎么叽叽喳喳,他愣是一言不发。 马车缓缓停下。 前边那辆马车,许多多和无虚都已经相携着上山了,池渊还在马车里不动如山地翻书呢。 “还看呢?人都走了!”李修远翻了个白眼,也说不清自己是急什么,但就是挺急的。 “我知道,看完这篇文章就去。” 李修远急得像个猴子一样抓耳挠腮的,“从前也没见你那么爱读书。” 从小到大,就喜欢钻在厨房,开门读书的时候,还是宗主拿着棍子打了一顿,才肯跟着师父读书的。 之后的每天,只要让他读书,他就要哭一通,这毛病一直持续了两年多。 咋出去一趟,少年怀春了,就开始读书装深沉了呢? 不管李修远心里多迷糊,池渊到底还是如他所说,将手头的这篇文章读完了,才端庄地下了马车。 那仪态,比大家闺秀还像大家闺秀呢,看得李修远那叫一个着急,恨不能从后边给他一脚,把他踹下马车。 等到李修远跟在池渊身后下了马车时,人家那边风筝都已经飞上天了。 “听听,笑得多开心呐。”李修远手上抓着一把瓜子,吧嗒吧嗒地磕着,还没忘啧啧两声。 池渊拾级而上,在距离两人不远的一个亭子坐下,斜眼乜了准备看好戏的李修远一眼。 “其实,你要是实在闲得无聊,也可以去望舒楼坐坐,望舒楼的姑娘,怕是都忘了你这个恩客了。” 李修远如何不知池渊是在挤兑他。 他也是终日打雁,那日不知怎的,被雁啄了眼。 也不知道是何方小毛贼,竟然敢在他这个太岁头上动土,偷东西偷到他头上来了。 他根本想都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结果钱袋子就被偷了。 这还不算什么,最尴尬的是,他照例去了望舒楼,都快活完了,才发现钱袋不见了。 在姑娘们面前,把脸都丢尽了,哪里还有脸再去人家面前现眼了。 “不去,你也少提我的伤心事,我准备改邪归正了。” “呵!”池渊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而后也用同款看热闹的目光看着李修远,还一本正经地给他提建议。 “其实我觉得,你还是继续去,这显得坦坦荡荡堂堂正正,不然还真要被人以为,你连姑娘家的卖肉钱都要坑呢。” “谁?谁坑了?我后来不是让人给送过去了?”李修远横眉竖眼地反驳。 池渊耸了耸肩,目光落在天上的蝴蝶风筝上,“你瞧多多,她竟然弄了个蝴蝶风筝。” “还真是少见。”李修远附和了一句。 风筝大多是飞鸟,偶尔也有一些姑娘家,奇思妙想,弄个花草之类的,但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把蝴蝶放那么高呢。 “诶,咋不动了?”李修远发现天上的风筝,好半天都没往上升了,连移动都好像没动太远,“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他可是知道的,这丫头就是个事精体质,只要她出门,不出事的时候都少。 “我过去看看!”池渊也沉不住气了,起身就朝着许多多他们的方向走过去。 “你是什么人?”许多多拦在无虚身前,警惕又厌恶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十三四岁的年纪,模样也算中上,只是那张脸上,尽是刻薄之相,看着尤其不讨喜。 “我是什么人?”那男子歪了下脑袋,偏头看向被许多多护在身后的无虚,“这小丫头问我是什么人,你没告诉她你的身份?” 背对着无虚,许多多的后脑勺上没长眼睛,都能感受到无虚没了以往的游刃有余,整个人都似乎紧绷起来。 “你来,就是为了奚落我?”无虚的声音都透着僵硬。 “这怎么能叫奚落呢?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丧家之犬!还是你觉得丧家之犬不足以形容你现在的狼狈相?” “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给官家得到子女当陪玩,真是有出息啊!也对,你是个有家不能回的丧家犬嘛,无虚啊,还真是每次见你,你都能给我新的惊喜啊!” 无虚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他无法辩驳。 “这小丫头,是你新交的朋友?” 无虚心头一惊,也顾不得害怕了,冲上前去,就将许多人拦在身后,“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她是大理寺卿的女儿,你要是敢动她,你也活不了!小心你的家人也要被你连累!” 许多人被无虚护在身后,她清晰地看见无虚的身体紧绷,双手紧握成拳,还微微颤抖,明明怕极了,还要故作坚强。 她莫名有点心疼,伸手握住了无虚的手,“你又是什么东西?出门之前是吃了泻药吗,张嘴闭嘴地喷粪,是没爹还是没娘,没有人教你做人要讲礼貌吗?” 第324章 是我来的不巧了 无虚眼前闪过一道亮光,一双星眸落在许多多的后背上。 那小孩儿,比自己矮了快两个头,可此时她这样将自己护在身后。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义无反顾地保护他。 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我本来今天挺开心的,就是被你这个扫兴的狗东西给打扰了兴致,你爹娘知道你这么会扫别人的兴吗?” “哦,抱歉,我忘了你没有爹娘,所以,不懂规矩不是你的错。” “你再说一遍!”男子双目泛红,死死地盯着许多多,那眼神看上去像是要杀人一样。 可许多多丝毫不怵,“发狠?放狠话?还真是没爹娘的孩子能干出来的事情。” “我要是你,我现在就赶紧跑,省得你爹娘在九泉之下还要因你而蒙羞!” 一句一句的没爹娘,就像是一把刀子一样,实打实地扎在男子的心头。 他再也冷静不下来,挥舞着拳头朝着许多多冲过去。 许多多摆开架势就要迎上去,这几日有无虚给她陪练,她觉得自己的进步快极了,状态也好极了,正好想找个正儿八经的对手来练练手呢。 好不容易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许多多都有点手痒了。 但她注定没办法解痒了。 就连池渊都没机会帮许多多挡下此人,无虚已经越过许多多,一掌接下了男子的拳头,将他的拳头捏在掌心。 “贺天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无虚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 贺天来被无虚攥住拳头,本就受制于无虚,一抬头,对上无虚那要杀人的目光,只觉心底生寒。 “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 许多多皱了下眉头,不屑道:“你爹娘?原来你有爹娘啊?那他们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也教养不出来你这种没教养的畜生不如的狗东西。” “啊!”贺天来仰天高呼一声,“我杀了你!” 但他也就喊的声音大,连拳头都还被无虚攥着,挣了好几下都没能挣脱开。 许多多就笑盈盈地站在一边,满眼嘲讽地开大:“嘴上的能耐倒是不小,有本事你来啊。” “想杀我的人那么多,你不是第一个,但我相信,你一定是最无能的那个。” “啧啧,喊得是真大声啊,你听听,这丛中的鸟都被你吓飞了,我这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结果你连一步都过不来,真无能啊,只会耍口头上的威风,你真的是个爷们吗?” 许多多毫不顾忌地朝着贺天来的下三路打量。 她这肆无忌惮的样子,把无虚都给弄得小脸一红,咳咳两声,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下位置,把许多多的目光给拦住了。 这段时间,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许多多的心里,就没有男女大防,张着一张小嘴,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也不怕听到的人被她吓坏了。 “贺天来,我说过了,她是大理寺卿的女儿,是当今皇上的义女,你要对他动手,是想给山河庄带来灭门之祸吗?” “还是你觉得你爹娘当真厉害到,能为了你抵挡朝廷的千军万马?”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天真,一样蠢!” 无虚一脚踹在贺天来的肚子上,顺势放开了贺天来的拳头,贺天来受力,直接就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抬起头来,就是一脸的血。 许多多瞥了一眼,就皱眉撇嘴的,“真丑啊,有碍观瞻!” “再不滚就别滚了,让你爹娘来大理寺领你吧。”许多多说着,就朝着无虚使了个眼色,“无虚哥哥,你去找一根绳子过来,我们把这个意图刺杀我的刺客绑了带回大理寺!” 无虚也是识相,转身就往马车的方向走,“我记得马车上好像是有一根绳子的,没有也没关系,这山上多的是藤条,我随便找一根就能把他绑得结结实实。” “我走!”贺天来呗两人一唱一和吓得脸色发白。 山河庄再厉害,也不敢和朝廷作对啊。 要真是让爹娘来领他,他爹就算是再宠他,他也免不了一顿毒打。 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现在就走!”他从地上爬起来,都没站稳呢,转身连滚带爬地朝着山下的方向跑了。 无虚这才回到许多多身边,他垂头看着,目光柔和地看着许多多。 许多多都被他看得不自在了,“看我干什么?”她别扭地扭过头去。 “多多……” “看来,是我来的不巧了。” 池渊的声音横插进来的时候,无虚的手攥成了拳头。 “你来的可真是太巧了!”无虚咬牙切齿地回头。 池渊朝着无虚笑了一下,笑得那叫一个天真无邪,人畜无害,还往上提了一下手上拎着的食盒,“出来放风筝,怎么能没有零嘴呢?” “多多,我最近新研究了几种小点心,多多快来尝尝。” 有几日没见到池渊了,许多多还真的有点想念,下意识就朝着池渊走过去。 将食盒放在石头上,池渊一盒盒拿出点心。 点心精致得像一件件艺术品。 “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许多多称赞了一句,拿起一块五瓣花的晶莹剔透的点心,送到嘴里。 “这什么啊?”无虚欠揍的声音在池渊的耳边炸开,“我还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点心呢,我也尝尝。” “啪!”的一声。 无虚愣住了,许多多也愣愣地转头。 只见无虚白皙的手背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红印子。 她惊骇地看向池渊,“你下手这么狠的吗?” “他太细皮嫩肉了。”池渊淡淡地说,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手有多重一般,“我爹从小就教我,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养得和小白脸似的。” 许多多上下打量了一眼池渊脸和露在衣服外边的手。 这是狠起来,连自己都一起骂了? 不得不说,池渊和无虚这两张脸,虽然好看得各有千秋,但不能否认的是,两人都是白皙的面孔。 只是池渊更俊朗,是标准的帅哥脸。 而无虚的脸,更多几分俏丽,颇有几分男生女相的味道,很难想象,他娘得美成什么样子啊。 第325章 他也是有苦衷的 虽说是各有千秋,但若说无虚因为生的皮肤白皙,就要被称为小白脸,那池渊也是不遑多让的。 嗯! 两个小白脸! 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这很难评。 许多多想,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吃点心吧。 毕竟池渊的手艺是真的好。 至于无虚和池渊俩人,反正他们俩见面就是要互掐的,随他们去吧。 看今天的架势,应该不会打起来,不过是斗几句嘴,她就当看猴戏了,还多个热闹。 许多多都吃了三块点心了,两人还吵着呢。 她躺在石头上,看着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之中倾斜而下,耳边还是两人的吵闹声,困意袭来。 或许,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若是,天下太平就好了。 许多多想着。 可这天下还没太平,不知道多少阴谋诡计和不平事,在许多多看不见的角度发生着。 回去的路上,许多多的马车被人拦下了。 三个人,站在马车前边,将路挡得严严实实的。 为首那个,正是少了一颗门牙,嘴唇也磨破了的贺天来。 在贺天来身后,跟着两个壮汉。 有杀气。 那两个壮汉,身上定是有人命的。 池渊已经将许多多护在身后了。 “你又想干什么?”贺天来掀开帘子,站在马车上,高高在上地看着贺天来,语气之中是气愤又无奈。 “可不似我想来找你的。”贺天来摔掉了一颗门牙,说话有点漏风,但这并不影响他有所倚仗之后,对无虚耀武扬威。 他随手甩出一个什么东西,直击无虚面门,“让你回去呢。” 无虚抬手接过贺天来扔过来的东西,是一块令牌。 许多多看见那枚令牌了。 她想,无虚应该是要走了。 她这念头才刚出,无虚就转过头来。 她看见了无虚眼中一闪而逝的难过,也看见了他强撑起来的淡定的笑容。 “我得回去一趟,等我回来再来找你练功啊。” 他刻意在这句话后边加了个小尾巴,显得尤其可爱又轻松。 可许多多知道,这个小尾巴不是他的习惯。 他是在伪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 “若是搞不定,就报我的名号。”许多多绕过无虚,朝着马车外边正朝无虚耀武扬威的贺天来,“他是我的朋友,你们悠着点。” 贺天来脸色一僵,又想到刚才许多多一句一个没教养,一句一个没爹娘,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提步就朝着许多多冲过去。 但他才走了没两步,就被身后的两个壮汉给拦住了。 “公子,她动不得!” 显然,来之前他们已经调查过许多多,知晓了许多多的身份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 江湖宗门也是民,哪敢公然对大理寺卿的千金动手。 贺天来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索性有人拦着,他也算是有了个台阶,恶狠狠的朝着许多多放了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但许多多是好说话的,她呵呵两声,反问:“你算哪根葱?也有资格让我等?” 这下,就连拉着贺天来的两个壮汉脸上都僵了,失神之下,差点就没能拖住贺天来。 所幸理智还在,知晓就算在生气,他们也不能公然动许多多,只能强压着心头的不满。 “走吧。”无虚从马车上跳下去,缓步来到三人面前。 贺天来还像个疯狗一样叫嚣。 “啧啧!”许多多转头和池渊讨论,“这人啊,还真是怕对比,本来也没觉得无虚有多好看,但你瞅瞅他和贺天来站在一起的时候,显得无虚格外风光霁月。” 池渊看了反差非常明显的两人一眼,第一次对无虚产生了认同感,“确实,看多了野狗,看无虚都顺眼多了。” 无虚其实并不希望自己得到池渊这样的称赞,总的来说,就是别扭。 他想告诉池渊,实在不会夸,也可以不夸。 但池渊难得夸他一句,他心里很明白,这也算是难得了。 “又不走了?你想留在这里过夜?”无虚冷声问,“你们也想陪着他在这里过夜?” 两个壮汉身体又僵硬了一瞬。 怎么感觉无虚离家出走这段时间,别的本事长没长不知道,但这嘴皮子格外的溜了呢?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虚怎么会变成这样了?他们那个沉默寡言,行事狠辣的少庄主呢?咋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但转念一想,刚才马车里那个,是云来宗的少宗主吧? 那从前可是比他们少庄主还沉默寡言的人,都能开口夸他家少宗主了,好像少宗主变成这样,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无虚,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等着,你给我等着!我要打屎你!” “为啥要等着?”无虚扭头看了不停挣扎的贺天来一眼,用非常真诚的语气询问:“是觉得路边的狗屎不热乎,你想吃新鲜的吗?” 无虚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看得两个壮汉差点没憋住。 贺天来只是掉了颗门牙,说话漏风,他是要打死你啊,他不是要吃屎! 但还别说,真挺像的。 一时间,两人看着贺天来的眼神都变了。 无虚转头,朝着许多多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用口型交代:等我回来哈! “赶紧走吧!”无虚又给他们表演了一个一秒变脸。 壮汉都已经不敢想象若是慢了,少庄主那张嘴里还能说出什么话了,赶忙拖着贺天来跟在无虚身后走了。 直到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路上,许多多才放下帘子收回手,神色也比之前暗淡了许多。 池渊见不得她这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他,其实也是有苦衷的,他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 池渊其实不太想帮这个处处与自己作对的人说话。 可是想到自己,他又难免有些物伤其类。 他和多多之间,又一些误会,已经够让多多伤心了。 这个无虚,就不要再让多多伤心了。 “我知道。”许多多轻声说。 无虚莫名其妙出现在她面前,拦下她疾驰的马车之时,她就知道这个少年一定有所图谋。 第326章 蛊虫袭来 相处下来,她就更加知晓当初的见面绝非偶然。 无虚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再加上后来,还有很多看似是偶然,实则都是在算计之内的事情发生,许多多也更加断定了自己的猜测。 可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无虚的表现,也并非全然是假意。 许多多相信真心换真心的道理,方才在山上,无虚本来没想和贺天来发生冲突的,对于贺天来的奚落,他一直隐忍不发。 后来是为了她,才与贺天来正面冲突。 挡在她前面迎击贺天来时,情况紧急,他根本来不及考虑,那一瞬间,他定是真心不希望她受伤的。 如此,便也算对得住他们这段时间的相处了。 一路上,许多多没怎么和池渊说话,池渊本就不太会说话,更何况此时心中还觉得愧对许多多,就更不敢说话了。 他生怕他一开口,就引得许多多不快,又把自己赶下车去。 他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和许多多单独相处,可不想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好氛围。 但这好氛围,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马车才到大理寺门口,两人就意识到大理寺出事了。 站在门口,就能透过大门瞧见里边兵荒马乱的场景。 “发生什么事了?”许多多进门,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得更加严重。 被问话的人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对呀,发生什么事了?” “虫!”那人喘着粗气,艰难地开口,“停尸房里,爬出来好几条虫子,追着人咬,大家都躲躲藏藏呢。” 朱敬宴等人,就是在此时回来的。 听见衙役的声音,顿时大惊失色。 几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他们所说的虫是什么了。 “不要躁动,所有人到院子里集合!”许多多先于所有人做出了反应。 “准备干柴和生肉内脏,最好是带血,都拿到院子里去。” 她不知道这些虫子到底喜欢吃什么,但既然是藏身在女子的腹腔之中,以啃食宿主的内脏为生,想来是吃荤的。 蛊虫,原本应该是藏在那些女尸的体内,靠啃食她们的尸体苟且偷生,可如今女尸都被剖腹验尸,暴露在空气中,会让蛊虫躁动不安。 所以它们才会遵循本能的爬出来,想要找寻其他宿主。 但大理寺的衙役们并不知道的来历,未知的总是让人恐惧的。 更何况那些可怖的虫子还会追着人,就更会引起恐慌了。 也幸好还有几个理智尚存的,还知道派人去寻朱敬宴等人回来主持大局。 许多多这一声令下,也算是给了大家一个主心骨。 不管怎么说,大理寺的办事效率还是非常漂亮的。 很快大家就都在议事厅前边的空地集合了。 许多多被朱敬宴几人护在最中间,衙役捕快和下人们也朝着他们靠拢。 同样紧追其后的,是一密密麻麻的虫子。 单拎出来一条,若是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见的虫子。 和地砖一样的青色虫子,多足,有点像蜈蚣,但个头比蜈蚣小得多,比一粒大米也大不了多少。 很难想象,这东西是在人体内生存,更难想象,这些小东西,能把一个人的五脏六腑都啃食干净。 “先别动!”许多多拿出了刚刚才准备好的几个盒子,就要上前。 这盒子是先前苍小宛闲暇时候弄的,说是给许多多解闷的。 密封性非常好,而且有机关,若是不得窍门的,根本打不开,用强硬的手段打开,也只会让盒子损毁,里边的东西也一并毁掉。 许多多很喜欢这个设计,虽然她没什么东西值得藏着掖着的,但就是觉得这个设计很好。 无巧不成书,这不就用上了! “你干什么?”朱敬宴一把拉住许多多的手,将她拽回来,情急之下,难免有些疾言厉色。 待看清许多多手上拿着的盒子,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点激动了。 “你在这儿,我去!”朱敬宴将许多多拎起来,放在广倾安的怀里,“看住她,她要是敢蹦出来,你就死定了!” 朱敬宴不太喜欢威胁被人,一般来说,谁做了让他不快的事情,他当场就发作,将人发落了。 这会儿都出言威胁了,广倾安直觉,自己要是让许多多跑出去,那就真是死定了。 他收紧了抱着许多多的手,“多多呀,你可怜可怜广爹爹,咱们别作死行吗?” 许多多无语地看向广倾安,她盒子都被朱敬宴拿走了,还能作什么死? “那盒子上有个开关,按下开关,盒子就打开了,等装满之后,盒子自己会关上,到时候再按下开关,虫子就跑不出来了。” 许多多朝着朱敬宴喊了一声,“不用抓太多,弄几条研究研究就行。” “其他人,准备好!”许多多又是一声吩咐,众人都纷纷面色凝重。 朱敬宴排开众人,来到最前方,只等着那些虫子冲过来,他已经将盒子打开。 这才发现,每个盒子里,竟然都装了一块血淋淋的肉。 将盒子放在地上,那些虫子就像是闻到了肉腥的狗一样,争先恐后地往盒子里钻。 很快,一个盒子里就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 如许多多所说的一般,盒子装满的那一瞬间,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咔哒”一声,盒盖就合上了。 眼见朱敬宴要伸手去拿,许多多心都提起来了,“别动,用个东西把它夹起来,你别直接用手!” 我的老天爷呀,那可是蛊虫,她爹是真不知道还是真作死,竟然想用手去拿。 万一那虫子有毒呢? 怎么吃了这么多次的亏,还不长记性呢? 朱敬宴沉默了一会儿,从身边的衙役手上接过佩刀,刀尖一挑,盒子就飞起来。 这一瞬间,朱敬宴就已经从衣摆上撕下老大一片布。 几个盒子“当当当当”落在布上,朱敬宴将布料当成包袱系上之后就反手扔到了房顶上。 “点火!”小包袱都还没落到房顶上呢,许多多的喊声就已经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顷刻间,火光冲天。 但那些蛊虫却悍不畏死一般,一股脑朝着火海里冲。 第327章 收到举报 许多多见状,才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赌对了,这些蛊虫果然是吃生肉和内脏的。 院子里表面上是摆了一圈干柴,将众人围在中间,做成了一个防护带。 实则,那些干柴下边,许多多都命人藏了沾血的生肉和内脏。 虫子爬火,万事万物都会在火海之中化为灰烬,蛊虫自然也不例外。 熊熊的火光,照亮了许多多的侧脸。 池渊偏头看过去,就见小姑娘被火光烘烤得有些泛红的小脸上,满是坚毅。 他无从揣度许多多现在心中所想,却也知晓,她定是恨的。 皇后这是想要致大理寺所有人于死地。 为了对付一个许多多,不!也是为了对付朱敬宴,她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火势熄灭之后,大理寺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空气之中弥漫着炭灰和烤肉的的香气。 “结束了?”不知道是谁,颤着声音问了一句。 “结束了。”许多多示意广倾安,“广爹爹现在能放我下去了吧?” 广倾安没有直接把许多多放下,而是转头看向了朱敬宴。 他怕呀,怕朱敬宴要弄死他。 “还抱着她做什么?上去把东西拿出来!”朱敬宴没好气地低吼一声。 广倾安打了个哆嗦,将许多多塞进苍尘的怀里,飞身上房,将朱敬宴扔到房顶上没有收到波及的包裹拿了下来。 他悄悄从包裹的缝隙往里边看了一眼。 刚才他就瞧见那盒子里,眼睛都亮了,“多多,这盒子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小宛做的。”许多多解释道:“小宛在这方面非常有天赋!” 这盒子的精妙程度,就算是技艺精湛的木匠也是做不到的。 虽然雕工和雕刻等木工活还有些生疏,但这机关的巧妙,可是很多木工望尘莫及的。 这个答案,就连苍尘都没想到。 他从前是知道自家妹妹喜欢往隔壁木匠家里钻的,但隔壁木匠家有一个和她年岁差不多大的闺女,他还以为小宛是去找小伙伴玩的,却没想到,竟然还学了一手本事回来。 只是,这都没有拜师,算偷师吧? 水龙局的人优哉游哉赶来的时候,连灰烬都没收拾到。 苍尘出面,不阴不阳地将人怼了回去。 对方自知理亏,再加上官儿也不大,自然不敢和苍尘正面刚,赔着笑脸带着人灰溜溜地回去了。 许多多难得见苍尘生这么大的气,都没有笑脸了,她凑过去,将小手塞进苍尘的大掌之中,“苍叔叔别气了,气坏身体可就让坏人阴谋得逞了。” 苍尘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合了下双眼,待再睁开眼睛时,眼底又恢复了先前的清明。 “苍叔叔不是生气,而是忧心。” 许多多思忖片刻,也明白苍尘忧心的原因。 皇后的权势大也就算了,这是他们早就知道的事情,就连水龙局这种小部门里,都有皇后的爪牙也不奇怪。 但皇后的手段,实在是太层出不穷了。 这段时间,接踵而来的暗杀,下毒,如今又弄出了蛊虫,她到底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上次的毒,差点让他们四个全军覆没了。 这一次的蛊虫,差点把大理寺弄给搞绝尸了。 皇后的手段越来越疯狂了,也越来越让人防不胜防了,他担心再有下一次,下一次,他们是不是就防不住了。 “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许多多眼底闪过一丝算计,“早前爹爹不是调查过一些官员的底细嘛?是时候拿出来给皇后添点麻烦了。” 唯有让皇后抽不开身,他们才有机会反击,不然就只有皇后出招,他们被动防守得份,这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被动了。 许多多想的,至少也要和皇后势均力敌,这样被动挨打,不是她想要的局面。 朱敬宴略微沉思,便也点了点头,“多多说的有道理。” 朱敬宴的手里,还有不少官员的把柄呢。 有皇后一党的,也有中立党的,自然也有皇上一党的。 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谁的屁股底下都未必是干净的。 真干净的人,不可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 接下来的时间,大理寺接连接到百姓的举报,寺卿,寺丞,甚至连主簿,都开始频繁外出调查案件了。 至于到底是哪个百姓,这么神通广大,能知道那么多官员的私事,这是大理寺的机密,在案件结束之前,恕不奉告。 而这案件结束,也就意味着官员们离丢乌纱帽不远了。 强抢民女,侵占良田,贪污受贿,勾结盗匪,卖官鬻爵…… 但凡是能想到的罪名,就没有对不上号的。 朱敬宴带着许多多,领着一众衙役冲进内史令文英的府邸时,文英正和娇俏的小妾白日宣淫呢。 书房重地,文英衣衫凌乱,脸上还挂着好几个口子印。 小妾安华一身薄纱,几乎什么都遮不住。 朱敬宴反手捂住了许多多的眼睛。 “朱敬宴,本官是内史令,奉命取旨,你带人擅闯本官的府邸,是要造反吗?” 内史令,乃是内史监的主官。 本朝三省六部,内史监负责取旨,门下省负责审核,尚书省执行。 先帝时期,内史令还曾经执掌相印,也是因此,奠定了内史令的地位。 和圣旨扯上关系,确实很容易让人构陷朱敬宴造反。 但朱敬宴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文大人还是先穿上衣服吧,如此,实在有碍观瞻!” 他拉着许多多转身出门等待。 可他是带着许多多走了,捕快衙役可还在里边盯着呢。 “朱敬宴,你把人带出去!” “这恐怕是不行呢。”朱敬宴笑呵呵地说:“大理寺接到举报,说是文大人徇私舞弊,本宫特来调查,留下人在屋里,也是为了能够给文大人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还望文大人明白本官的好意。” 文英气得牙根直痒痒,朱敬宴哪有什么好意,不过是想要监视他罢了。 可他又不敢明说,若是说出来了,岂不让人以为他心虚了。 这还没开始对峙,就落入下风,可要不得。 “文大人还是快些吧,本官还有别人要查呢。” 第328章 多我一个有钱人又能怎样 文英脸色铁青,他想将朱敬宴赶出去。 可就在开口之前,透过洞开的门,他看见被朱敬宴抱着的许多多举起了一块牌子。 那是…… “帝王令?” “见帝王令,如皇上亲临!”朱敬宴笑看文英,颇有几分狗仗人势之感。 这也是他今日带着许多多过来的原因。 皇上将帝王令赏给许多多,就只有许多多能用。 他们别人若是贸然用了,会给人留下话柄。 许多多则不然。 她是个孩子,帝王令又是皇上亲自赏下来的,就算是御史台想要弹劾她,也有皇上在背后给许多多撑腰呢。 总归这几日,他们动作快些,就能让皇后受到掣肘。 朱敬宴其实已经如法炮制了好几家了。 上一家门下省的散骑常侍消息灵通,要不是朱敬宴他们去得早,那位就要点火了。 要说这皇后手底下的人,也和她本人一样心狠手辣。 偌大地府邸,说点就点了。 不过朱敬宴反应多快啊,直接就带着人帮忙把才燃起来的火势给扑灭了,还借着帮忙灭火的机会,也给搜查了一遍,找到了不少证物呢。 现在那位家被烧了一半的常侍,已经被送到大理寺的大牢里,等着他们回去一并审问呢。 倒是这文英,也不知道是一门心思趴在女人的肚皮上用劲,还是自以为位高权重,根本没把朱敬宴放在心里,总归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会儿被一块令牌逼得当场下跪,任由朱敬宴带着人绕进去搜查了。 他衣服也没整理好,身边的小妾安华,扯着什么都遮不住的薄纱,贴在他身上瑟瑟发抖,想要寻求他的庇护。 奈何他连自己都庇护不了,哪里还有闲心庇护安华了?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喽! 许多多歪着脑袋看了眼安华,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才那一瞬间,她好像感受到安华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那带着审视和算计的目光,让她本能地心里不爽。 朱敬宴察觉到许多多的不对,掂了一下,“看什么呢?” “没什么。”许多多摇摇头,或许是错觉吧。 一个困居于后宅,靠美色寻求男人庇护的女子,能算计她什么? “大人,找到了账本!”一个捕快欢天喜地地抱着一摞账本冲出来。 朱敬宴轻轻点了点头,矜贵之态尽显,“先放着吧,晚点让文大人一同解释。” 文英看着那摞账本,脸都黑了。 这账本可是被他放在暗格里的,就连最宠爱的小妾安华,都不知道这账本的事情,大理寺的人怎么能找到的? 他的心底,忽然涌起无尽的恐慌,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了一般。 “大人,找到了几箱子金银珠宝!” 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随后是几个捕快吭哧吭哧地抬着箱子过来。 “咣当”一声,箱子落地,惊起了一地的灰尘。 “嚯!”朱敬宴装模作样的惊呼一声,“文大人,你这可够有分量的啊!” 文英脸上都没有血色了,“这,本官承蒙祖上余荫,家中小有薄产,存下这些家资,也不为过吧,毕竟这世上也不是谁,都像朱大人一样穷困潦倒,一条裤衩穿五年的。” 朱敬宴脸色一黑,“文大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闲心嘲笑他一条裤衩穿五年。 “既然如此,文大人不如再解释解释,这万贯家财,不放在库房,却放在书房,是为何啊?” “本官乐意!”文英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姿态,“难道连我家的银子放在什么地方,朱大人都要管一管吗?若如此,大理寺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 “随口问问而已,文大人怎么这么能上纲上线呢?”朱敬宴不赞同地看了文英一眼,一副文英开不起玩笑的样子。 文英差点没一口气憋过去。 朱敬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那放在暗格密室里,也是文大人的爱好吗?”朱敬宴又笑着问。 他的姿态看上去,就像是在和朋友闲谈一般,可半点都看不出现在剑拔弩张的气势。 他将许多多放在身边,反手拿过捕快刚送过来的账本。 “呀,这青州知府敬献珍珠十斛,好大的手笔呀,青州知府也是受祖上余荫,小有薄产的吗?” 随着朱敬宴的话音落下,捕快已经在许多多的示意下,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里边果然是一箱子上好的珍珠。 “扬州刺史送落玉锦五匹,这落玉锦,可是贡品呐!就连皇宫里,每年也只送二十匹,这扬州刺史的手笔更大呀!” 许多多扯开盖在布匹上的绸缎,一匹匹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的布料映入眼前。 这落玉锦,做成衣服穿在身上,看上去低调,温润如玉。 实则不管是阳光,月光还是烛光下,只要走动起来,就是流光溢彩,分外惹眼。 低调又奢华,说的就是落玉锦了。 朱敬宴一条条念着账本,捕快也一个个打开盒子。 念到一半,文英脸色苍白,都要哭了。 朱敬宴才幽幽叹了口气,“真难过。” “这世上这么多有钱人,多我一个又能怎么样呢?” “人家的家世也叫家世,再瞧瞧我,孤身一人,伶仃无依,还没有祖宗余荫,我真可怜。” 自怨自艾了一会儿,搜查也进行到尾声了,看着摆在面前的二十多个大箱子,朱敬宴心底森寒,面上却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多多说的,他冷着脸,只会让人害怕,但笑起来,却会让人胆寒。 他还专门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次。 就连皇上都说他笑得吓人,让他以后还是少笑吧。 他当着皇上的面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开始对朝臣笑,直将人笑得心里直发麻。 可又不能因为他笑,就弹劾他。 伸手不打笑脸人,朱敬宴只是对他们笑了两下,要是因此将人弹劾了,可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也是因此,助长了朱敬宴的嚣张气焰,现在出去办案,不管见到谁,都先笑两声。 今天,受害者又多了一个。 文英颤抖着身子问朱敬宴,“你到底想怎么样?” 第329章 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听着文英带着哭腔的声音,朱敬宴爽了。 “文大人这话说的,好像贪赃枉法的人是本官一样,本官可不能对文大人这样。” 他靠近文英两步,朗声道:“要对付文大人的,是我北燕国的律法,是天下悠悠众口,是被搜刮了民脂民膏,忍饥挨饿的百姓!” 文英意识到,朱敬宴是不可能放过他了,只能盼望着皇后娘娘能将他捞出来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安华。 安华是皇后娘娘没出门子之前的婢女。 后来入宫,也没带进去。 到了年岁,皇后娘娘就做主将安华赏赐给他了。 起初他是看着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才对安华都有宠爱。 但日渐相处下来,安华小意温柔,任由他予取予求,缠得他险些魂销骨散,倒是离不开她了。 到此时,他也终于想起来,安华是皇后娘娘的人。 他递给安华一个眼神,示意安华,寻个时机入宫去求皇后娘娘。 安华也不知道是懂了还是没懂,回给文英一个坚定的目光。 “这些事情都是我一人做下的,与我府上其他人无关,朱大人就暂且抓我一人吧。” 朱敬宴“哟呵”一声,“想不到文大人还是个真汉子。” 他当然知道文英打的是什么主意。 但他就是让文英的人去求皇后。 其他人,朱敬宴也是这样操作的。 让人去求皇后娘娘解救,一旦皇后出手了,他们就有机会抓住皇后的把柄。 若是他不肯出手,就容易失了人心。 不管她怎么选择,总归这一次是能让皇后焦头烂额一段时间了。 也算是能给大理寺一点喘息的时间。 “按说这证据确凿,本官应该将你这个府都逮捕归案的,但文大人为国效忠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先容许你的家眷在府上暂住,但在此期间,本官会命人把守文府,任何人不得外出。” 这已经是朱敬宴能给他的最大的退步了。 他相信,只要留在府上,安华就有机会给皇后娘娘传消息,他就有机会得救。 这么想着,他也心安许多,还朝着朱敬宴道了声:“多谢。” 朱敬宴勾了勾唇角,“带走!” “还有这些赃物,也通通带走。” 朱敬宴牵着许多多的手,转身就走。 “啊!我杀了你!”两人才一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尖锐的声音。 朱敬宴转身,就见到那个小妾安华,举着一把匕首,双眼泛红地朝着许多多冲过来,看着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许多多留在这里的。 朱敬宴心头一颤,手上已经将许多多拎起来,背在身后,一脚踹在安华的心口处。 安华倒飞出去,撞在树上,又摔下来,趴在地上,咳出一口血。 “为什么要这么做?”朱敬宴抱着许多多,一步步走到安华面前,看着面前身穿不蔽体的薄纱咳血的女子,眼底没有丝毫怜悯。 安华抬起头,嘴里还不断有鲜血涌出,“我这辈子都毁了,你也别想好过!” 朱敬宴诧异地挑了下眉头,“你这辈子都毁了,与本官何干?” 而且,他清晰地看见,安华那匕首,是朝着许多多去的。 那个角度,最多只能刺到他的腿弯,连大腿都够不上。 安华想要刺杀的,不是他,而是许多多。 这样的发现,让朱敬宴心生警惕。 安华扯了扯松散的衣襟,却依旧遮挡不住大片的风光。 “我被这么多人看了身子,清白不再,我活不了了,你也别想活!朱敬宴,我就算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不让我活,就都不要想活了!” 她癫狂的嘶吼着。 许多多目光一凝,“阻止她!”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安华已经将用来刺杀许多多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她吐血吐得更欢了,一口接着一口的吐血。 可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反而看上去好像还带着几分解脱。 许多多沉默了片刻,搂紧了朱敬宴的脖子,“爹爹,我们走吧。” 文英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发展方向。 他跌坐在地上,朱敬宴那杀神一样的脸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回旋。 “完了!” 此刻,他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了。 “安华!你这是干什么啊!” 他这次是真的哭出来了,“你要害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刺杀朝廷命官,那可是要诛三族的。 他逃不掉了。 朱敬宴也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果然,朱敬宴转头,冷冽的表情瞬间消融,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若是细看,依旧是能够将人全身血液都凝固的冰冷。 “文大人现在就开始哭,未免太早了些。” “你的好日子呀,还在后头呢!” 文英哭不出来了,他想死。 可罪臣自戕是重罪,现在只诛三族,若是他畏罪自杀了,没准要诛九族了。 那他可就是文氏一族的罪人了。 到了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的那种。 回去的马车上,朱敬宴都没把许多多放下去,而是始终抱着她。 被抱在怀里,感受着朱敬宴的愠怒和惊恐,许多多扯了扯朱敬宴的衣襟,“爹爹,我没事的。” “我也不害怕。”许多多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是有点害怕的。 可朱敬宴在第一时间护住她,她的心里就只剩下熨帖了。 “那个安华,应该不是受文英吩咐的,回头让人查一下她吧。” 提起正事,朱敬宴也缓缓平复了心情。 他还是有些怪自己,今日他就在身边,都差点让多多遇到了危险。 明知道多多身边危机四伏,他竟然还放松了警惕。 “爹爹现在就让人去查。” 朱敬宴的吩咐,从马车里传出来。 很快就有人离开队伍前去调查了。 朱敬宴带着许多多又往下一家去了,还是如法炮制,又抓了个三品大员,这才一同回大理寺。 他们才到大理寺,关于安华的调查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朱敬宴想讲许多多送回去,却被许多多拒绝了。 “爹爹,此事和我有关,你总不能一直将我护在羽翼之下,你总得让我出去见识见识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我才能成长的。” 第330章 一成把握都没有 “爹爹,”许多多拉着朱敬宴的手,异常认真地说:“我知道我要面对什么,我也知道这条路走下去有多危险,但我义无反顾。” “爹爹,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不怕,没有人能让我退缩。” 朱敬宴神色晦暗。 他怎么会不知道。 可多多还是个孩子啊,过了年才五岁的孩子。 皇后为了除掉她不择手段也就算了,他这个做爹爹的,难道也要迫于压力,让多多过早的经历这些吗? “我知道爹爹想要保护我,但或许提前让我经历这些,提前做好准备,未雨绸缪,我才能更好的面对接下来的风风雨雨。” 她拉着朱敬宴的手,轻轻晃动了两下,“我知道爹爹是为我好,但我总要长大的呀,爹爹就让我一次吧。” 许是受不住许多多磨人,也或许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朱敬宴终究还是没有再执意将许多多送回去。 “若是觉得不适,爹爹便让人送你回去。” 许多多重重点了点头,“爹爹放心吧。” 听着捕快的汇报,许多多并不觉得诧异,倒是朱敬宴,眉头紧锁。 他挥退汇报完的捕快,才皱着眉声音森寒道:“又是皇后!” 文英的小妾安华,是皇后的婢女,后来皇后入宫,安华并未跟着入宫,而是留在了丞相府。 后来文英表态,站在了丞相府一方,皇后便将安华送给了文英做小妾。 这小妾颇有手段,没多长时间,文英就被她蛊惑得连正妻的门都不进了,日日与安华厮混在一起。 而据衙役汇报,当初皇后手底下这样的侍女不止一个。 有好几个,都已经被当做人情和拉拢之资,被送到朝廷命官的府邸里。 甚至有几个富商也曾经得到过皇后的恩典。 许多多听完,只“啧啧”两声,感慨蓝钰儿好好的皇后不当,活像个拉皮条的。 朱敬宴却没办法像她这样淡然,分明他们都已经费尽心思地想要让皇后分不开身,怎么皇后还能抽出手来对付许多多呢? “爹爹,这是好事啊。”许多多扯了扯朱敬宴的衣袖,看着他皱成一个川字的眉心,有点不忍,她伸手想要抚平朱敬宴的眉心。 “这还是好事?”朱敬宴拉开许多多挡住自己眼睛的小手,“当时我要是反应慢一点,你就死了!” 遇刺算什么好事? “这说明皇后被我们逼急了,已经开始不择手段了。” 在此之前,皇后虽然数次派人暗杀她,但每次都是秘密手段。 这还是第一次,凶手明目张胆的和皇后扯上关系。 “我们最近的手段有效果了。”许多多添了杯温茶递给朱敬宴,“继续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能逼得皇后方寸大乱了。” 听许多多这么一说,朱敬宴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是一件好事了。 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虽然结果是好的,但这不能说明这是好事,日后你还是要小心些,绝对不能再让皇后有机可乘了。” “我知道啦,爹爹现在都快把我当成眼珠子看着了,我就算想出事也不能啊。” “不过,”许多多沉吟片刻,“爹爹或许应该抽时间入宫一趟,行动开始之前,皇上不是说会牵制住皇后,限制她的自由吗?怎么她还能布置出这样的杀招?” 听许多多这么一说,朱敬宴也有点慌神了,可别是皇上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他们在外边拼死拼活,结果皇上在皇宫里,家被偷了,这还了得。 越想越慌,最后朱敬宴站起身子,当机立断,“我现在就入宫一趟!” 然而,他才走到门口,就见一个凌乱的小捕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大人,不好了!张大人出事了!” “张千?”朱敬宴仔细看了眼小捕快,“他怎么了?” “忽然就晕倒了。”小捕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发都跑得有些散了,“本来好好的,搜查黄门侍郎麻成平麻大人的府邸,见到赃物时,情绪一激动,忽然就晕倒了。” “人呢?”朱敬宴也顾不上入宫了,转道跟小捕快去见张千了。 “我也去!”许多多追上朱敬宴的脚步,跟在后边一路小跑,直到上了马车,心里还慌慌的。 她又种直觉,张千应该不是捕快说的一时激动晕倒了,而是,毒发。 “爹爹,张叔叔是不是中毒了?”许多多声音发颤。 朱敬宴一怔,握住许多多颤抖的手,“多多怎么知道的?” “爹爹也知道?”许多多敏锐地察觉到朱敬宴的意思。 难不成整个大理寺,他们就只瞒着她了? 朱敬宴轻轻叹了口气,“他是想瞒着大家的,但他的身体状况摆在那儿,谁能不知道呢?” 许多多明白了,其实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只是装不知道,想要以此来宽慰张千。 而张千想要瞒着所有人,也是不希望大家因为他的事情而担心。 都是好心,可许多多的心里酸酸涩涩的,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靠在朱敬宴的胳膊上,颤着声音问:“张叔叔不会有事的吧?他会好好的吧?” 朱敬宴沉默了,良久,他才幽幽开口:“应该不会有事吧。” 他也不敢断定,许多多才刚被皇后的侍女刺杀,张千就出事了,怎么看,都好像是提前算计好的。 皇后都出手了,张千本来就身中剧毒,身体被破坏得七零八落,朱敬宴是当真不敢给自己太大的希望。 他深知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的道理。 跟着张千一起的是苍尘。 在张千晕倒的第一时间,苍尘就将人送到陆十安的医馆去了。 朱敬宴和许多多赶到的时候,苍尘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 “怎么样?陆神医怎么说?”朱敬宴大步走过去。 苍尘脸色苍白,看不出血色来,听见朱敬宴的声音,像是找到主心骨了一样,猛地抬起头。 许多多瞧见了,他脸上唯一的血色,是双眸。 双通红充血,看得人心酸不已,“陆十安说,说……” 苍尘的嘴唇都在颤抖,他扯了扯嘴角,“说是中毒,凶多吉少,他一成把握都没有。” 第331章 带他回家 许多多红了眼眶,但她抬起袖子,在眼泪还没掉下来之前就给擦掉了。 她不能哭,这个时候哭不吉利。 张叔叔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朱敬宴也是心头一震。 相对于许多多天真的期盼,朱敬宴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陆十安是神医,这神医之名,不是他自封的,而是天下人给他的殊荣。 传闻陆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人死了,只要还没凉,就能给救回来。 先前他们大理寺这些人集体中毒,陆十安都没说没有把握这种话。 如今能叫他说出这种话,那就几乎已经判了张千的死刑了。 朱敬宴深吸一口气,按住苍尘低垂的肩膀,“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搜查麻成平的府邸吗?怎么会又中毒?” 苍尘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当时衙役们去搜了麻成平的库房,正在开箱子的时候,忽然有一阵异香涌出,张千当时已经察觉到不好,拽着我后退了。” “可我没什么问题,张千竟然晕倒了,我让人控制住现场,直接带着张千来陆神医这里了,具体现在是什么情况,还得等陆神医出来才行。” “好。”朱敬宴点点头,“等陆十安出来。” 或许,以陆十安的手段,能够保住张千的性命也说不定。 就算保不住,没准能给他一个回光返照的机会呢? 这么想着,朱敬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石桌边坐下。 “你也坐下来,别急。”朱敬宴拉着苍尘的胳膊,愣是将他按着在桌边坐下。 等待的时间,非常漫长。 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竟让人有种度日如年的荒唐感。 房门推开。 陆十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看清陆十安的表情,许多多奔过去的脚步骤然顿在原地。 “陆叔叔?”她得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了。 陆十安的脸,说不出给人的是什么感觉。 晦暗,莫测,还有淡淡的悲伤。 “对不住啊。”他干咳了两声,嗓音沙哑,听得人心都跟着颤。 也不知这声对不住,是对谁说的。 大理寺那么多人,陆十安和广倾安是至交好友,从小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那种,感情自不必说。 相对而言,他和张千的感情说不得深厚,却也因为这段时间交流太多,深深被彼此的人格魅力所吸引,说是互为知己也不为过。 可刚才,他引为知己的好友,昏迷在他的病床上,渐渐没了呼吸,身体也逐渐冰冷僵硬。 他用尽了自己毕生所学,都没能替他续命,甚至没能让他从昏迷之中清醒一时半刻。 张千活着的时候,他为张千身上所中的奇毒殚精竭虑,张千还总安慰他,说他是神医,这世上就不会有他解不了的毒,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张千还说一定能等到陆十安找到解药地,让他不必着急。 可今日,让他不必着急的人,让他以后都不会再为他而夜不能寐了。 许多人想哭,可她发现自己哭不出来。 她牵着朱敬宴的手,发现这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眼眶。 “我们带张叔叔回家吧。”许多人说。 “好。”朱敬宴的声音微不可闻。 他进屋,亲自将张千背起来往外走。 车夫看见朱敬宴出来,抬手就要招呼人,可朱敬宴竟然面无表情地背着张千从他身边走过。 他怔愣了一下,想要开口叫住朱敬宴时,苍尘和许多多也从里边出来了,都没看他一眼,就径自追着朱敬宴而去。 他怔怔地看了几人一会儿,满头雾水。 正当此时,这没挂牌子的医馆里,走出来一个身量高挑纤瘦的年轻人,正是医馆的主人,在京中久负盛名的少年神医,陆十安。 陆十安站在门口,遥遥望着离去的几人的背影,良久,他轻声说了句,“回去吧,不要打扰他们。” 话轻飘飘的,要不是车夫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陆十安身上,很有可能错过他这句话。 等意识到陆十安说了什么,他再去看陆十安时,陆十安已经退回院子里,关上了院门。 透过院门渐渐变窄的缝隙,他看见了年轻人无悲无喜的脸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封闭的大门之内。 “这家,你还记得吗?他家孩子丢了,是你给找回来的,当时他们家老太太跪在地上感激涕零,你手足无措的样子,挺好笑的。” 那是张千第一次查案子,用张千的话说,也是他第一次做好事,第一次感受到旁人的感激,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家,老陈家的闺女,成亲之后一直被丈夫和公婆虐打折磨,你大手一挥,就给判了和离,让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了,那陈娘子对你感恩戴德,说什么都要认你做义兄,还说要让儿子以后给你养老送终。” “这家的男人韩有寿,做了一年工,不仅拿不到工钱,还被雇主打断了腿,是你帮他讨回公道的。” 那时候,大家都在外边忙碌,只有张千一个人留守在大理寺,京中百姓这些看似不大,实则关乎普通人生死的案子,都是张千负责的。 他也享受着能够为百姓做点事情的成就感。 那段时间,原本在大理寺名不见经传的张千,忽然间声名鹊起,京中百姓对他赞不绝口。 朱敬宴边走边说着张千在大理寺为官这段时间所做下的实事,声音不大,像是只说给张千一个人听的。 不知道是谁家,碰巧有人出门,瞧见朱敬宴背着张千,一步步往大理寺走,顿觉不妙。 大理寺的人对百姓很是温和,这也导致百姓们并不害怕大理寺的人,就连朱敬宴这个玉面阎王,百姓见了都敢上前打声招呼。 这会儿见此情景,惊疑促使着他上前,“朱大人,张大人是怎么了?” 朱敬宴好似没听见一般,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那人追上前去,也看清了张千的面容。 “张大人!”他惊呼一声,惊惧交加,双腿一颤,就跪倒在地。 他这一声呼喊,将周边的百姓都给惊出来了。 很快,朱敬宴的身后,就跟着好些个百姓。 第332章 好像是个扫把星 他们双目通红地看着趴在朱敬宴背上,气息全无的张千,眼泪像是断了线的主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细碎的哭声哀恸欲绝。 走到一户人家门前,朱敬宴正准备开口,跟在后边的一个小伙子忽然冲出来,跪在地上。 “张大人,是我啊,小胡,您还记得我吗?我娘病重,我没钱给我娘医治,被医馆赶出来,是您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去给我娘看病的!张大人,我娘现在已经好起来,能下地走动了,她也很感激张大人,我们全家都记着张大人的好!” 小胡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呜呜咽咽地哭着。 朱敬宴背着张千顿足于此,片刻后,他说:“好好生活,这是张大人的希望。” “是!小人定不负张大人的希望!”小胡跪直了身子,目光遥遥跟着又被朱敬宴背走了的张千身上,含泪咬牙,将这个人的身影,永远铭记在心。 朱敬宴就这样背着张千,走遍了京城的每一条街巷,将张千曾经帮过的人,又都让他看了一遍。 最后,朱敬宴的身后,跟了长长的一条队伍,京城的百姓自发地为张千戴了孝。 这可是皇室之人才有的待遇,还是律法规定,百姓不敢违背,才有此等场景,如今张千不过是个三品官,又无爵位在身上,属实是僭越了。 但因为是百姓感念其恩德的自发行为,便是御史台也挑不出错处来,反而还要上折子盛赞张千,再为张千求得一个身后名。 回到大理寺是,夜色已经深沉。 许多多被勒令回去休息。 她知晓大家心情都不好,这个时候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求不添乱就行了。 遂听话回了后院。 前边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张千的葬礼,让人四处送讣告。 张千是朝廷命官,他忽然殒命,按律也该给宫里送一道折子。 许多多坐在自己的小院门口。 池渊不知何时现身,与许多多并肩坐在门口。 “大家好像都伤心,又都不伤心。”不知静坐了多久,许多多忽然开口。 池渊沉默了一瞬,他和张千的交际实在算不上多。 最初大家都不信任张千,他也尽量带着许多多和张千疏远。 后来张千身受重伤命在旦夕,他和许多多一同入宫了,出宫之后,他就离开了大理寺。 和张千相处的机会不多,对这个人的感情,自然也谈不上多深厚。 今日他之所以出现,也是担心许多多难过,想陪着许多多。 至于张千的死,他心中有动容,有波动,却说不上难过。 “局势险峻,也没给大家伤春悲秋的时间。” 他刚刚就是从前边过来的,张千出事,大家怎么可能不悲伤,只是在悲伤之前,他们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们坚信这是皇后的动作,分明他们已经有大动作来掣肘皇后了,却还是让皇后手段频出,先是刺杀许多多,紧接着又害死了张千。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几人心底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他们都在担心,担心下一个遇害的人会是许多多。 这是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的。 从理智上来讲,池渊或许也会优先考虑许多多,张千再重要,人死了也是事实了。 不管到什么时候,活着的人总是比死人更重要的。 而且,也并非所有人都不关心张千的死,朱敬宴等人将悲痛压在心底,大理寺门外还有一群人将悲痛宣之于面。 “百姓的伤心不都是真的嘛。” 大理寺门外现在还跪着很多不舍张千的百姓,他们自发在大理寺门外,在街边点燃了蜡烛。 点点亮光带着百姓们最真诚的祝愿,为这个年少有为,却一生困苦,到生命的尽头才找到生命意义的年轻人超度祈福。 许多多扯了扯嘴角,她说不出揣测旁人真心的话,可在大理寺这么长时间,她见识过最黑暗的人心。 就像现在,她忍不住猜测,那些百姓痛苦悲伤,究竟是因为张千的死亡,还是因为他们失去了一个愿意为他们请命办事的好官。 而她更不敢想象的是,皇后对张千下杀手,究竟是因为张千的背叛还是因为她。 张千是因为接近她被连累了,才会被迫害至死吧。 许多多双手环膝,缓缓弯腰垂头,将脑袋埋在膝盖上。 池渊看着许多多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心脏跟着抽痛。 他抬起手,想拍拍许多多的肩膀,可动作到一半,他又顿住了。 他有什么立场安慰许多多呢? 但终究,他还是将手拍了下去,“多多,张大人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他虽然和张千接触比较少,可许多多的每一件事,都有人向他汇报。 张千对许多多的好,自然也在这些内容之中。 他能理解许多多的难过,但此时此刻,作为一个和张千一样,都希望许多多能开心的人,池渊能够共情张千的心意。 许多多抬起头,眼睛红彤彤的,还挂着水痕,我见犹怜。 “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如果她没有想着报仇,没有想过什么匡扶社稷之类自大愚蠢又可笑的事情,是不是张叔叔就不会死? 如果她没有不知天高的和皇后作对,是不是张叔叔现在也还还好的? 爹爹也因为她受过伤。 还有小宛,也曾因为她身中剧毒,险些丧命。 “我好像是个扫把星。” 她会连累得身边所有人都不得安宁,会害死身边所有人。 “多多!”许多多的自责让池渊心头一颤,他厉声打断了许多多胡思乱想。 话落,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重了,他拉着许多多的手,让她小小的身体靠近他的怀里。 “听哥哥说,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皇后,不是你,你要做的,是为张大人报仇,别把错拢到自己身上。” 她太小了,又是个执拗的性子,池渊很担心她会钻牛角尖。 对上池渊担心的目光,许多多想朝着他笑一下来着。 可她扯开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要说最了解的许多多的人,莫过于池渊了,许多多这样,哪像是没事的样子。 第333章 多多不见了 “多多,你听我说!”池渊扳正许多多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 许多多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毫无保留的眸子。 “我知道你难过,但只有难过是不行的,你要坚强起来,张大人那么疼你,他一定不希望你因为他的死消沉的。” “如果是我……唔——” 池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多多捂住嘴。 他微微垂眸,许多多眼中满是执拗于恐惧,“不能是你!” 带着哭腔的声音,听得池渊心肝直颤。 “好,不是我,不会是我!”池渊柔声却坚定地安抚着,“哥哥会一直陪在多多身边,不会再离开多多了。” 许多多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心力追究他这话的可信程度,她轻轻颔首,算是认下了池渊的承诺,至于有没有往心里去,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她一双小手紧紧抓着池渊的衣襟,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继续下去。 继续调查下去,固然能牵扯出事情的真相,能为她娘报仇。 可也会将更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害得更多人丧命。 若是因为她得执念,害得身边的人失去性命,她似乎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可要是就这样放弃,之前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张叔叔的牺牲也就完全没有了意义,小宛中毒,受尽苦头也就白受了。 最重要的是,她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好像已经死了,又借着许多多的身体活了下来。 虽然想不起来从前的她是什么人,可她清晰的知道,她原本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她占据了这具身体这么久,于情于理,都应该完成这具身体的遗愿,都应该为这具身体的母亲报仇,换这具身体的主人和她的母亲一个公道。 她不想那对母女魂归九泉之后,还要带着遗憾,无法瞑目。 许多多纠结犹豫,为了所谓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让更多人为之丧命,真的值得吗? “多多,你知道我的身份的,若是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池渊拉着许多多的手,坚定地说。 他知道多多迟疑了,犹豫了,因为不想连累大家,她想要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和执念了。 他深知许多多的心事,也知道若是不能报仇,许多多定会愧疚自责一辈子。 他不希望这样的情绪困扰她终生,成为她此生的郁郁不可平。 许多多眨了眨眼睛,从自己难忍的情绪之中抽离出来,“我……” 她顿了顿,目光微垂。 她看得出来,池渊是真心的。 他是真的愿意挟整个云来宗来帮他。 可她不能。 池渊上次不辞而别,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不敢给她一个解释,不过是因为他也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许多多又怎么能因为两人之间的情分,就让池渊将云来宗也卷进来。 就如同池渊不愿将他的身不由己相告,是为了保护她一样。 她也同样不希望自己的事情连累到池渊。 就在她摇头拒绝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明白了池渊一直以来心中所想。 源于他的隐瞒而生出的所有的怨怼,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多多,我……” “哥哥,”许多多拉了一下池渊的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原谅哥哥了。” 什么不辞而别,其实不是与她今日的拒绝是一样的原因嘛。 原来,易地自处,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池渊瞳孔微张,睫毛微微颤动,震惊和喜悦自不必言说,已经呼之欲出。 “多多?” “我明白了哥哥的心意。”许多多说,她轻轻松开了抓着池渊衣襟的手,“因为,如果换做是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池渊轻怔。 他明白了许多多的言外之意。 可与其如此,他倒是宁愿希望许多多还继续怪他,也不希望许多多是因为自身的经历,与他感同身受了。 池渊心中悸动,可看着许多多哀痛的样子,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好歹吃点东西?”最终,他只能干巴巴地问出这么一句来。 许多多也正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便点了点头,“我想吃酸枣糕。” “好。”池渊站起身,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哥哥这就去给你做,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哥哥很快就回来。” 许多多的目光追随着池渊进了小厨房,才收回来,不聚焦地看向前方。 池渊在厨房里准备着酸枣糕。 多多爱吃酸的,可以多加些酸枣,少放糖。 正在他剥着酸枣的时候,忽然听到外边传来一声响动。 “多多?”池渊站在厨房里叫了一声。 却没能听到许多多的应声。 “多多?”他又唤了一声。 “呜呜——” “多多!”池渊推开门,就见许多多被一个黑衣人抱着往外跑,她的嘴被黑衣人紧紧捂住。 “站住!把多多放下!”池渊一声厉喝,追着黑衣人冲了出去。 却也没忘大声呼喊,惊醒大理寺的其他人。 “快来人啊,多多被抓走了!” 一声呼喊,让本就已经混乱的大理寺更乱成一团。 朱敬宴反应倒是很快,直接朝着池渊的方向冲了出去,还没忘吩咐同样要跟过来的广倾安等人,“带上人跟过来!” 广倾安脚步一顿,就拖着苍尘点人了,心急如焚之下,大理寺的动作都快了很多。 池渊追在黑衣人身后,但那黑衣人武功高强,池渊也只能勉强跟住不跟丢了,想要追上他,几乎不可能。 “站住!” 池渊自然不会觉得自己喊一声前边的黑衣人就能站住。 他出声不是给黑衣人听的,而是给后边可能追过来的大理寺的人引路,免得他们追差了方向。 黑衣人的速度很快,池渊已经拼尽全力,但距离还是越拖越远。 黑衣人一路向着城外。 池渊第一次怪自己学艺不精。 其实他的身手在同龄人之中,已经是佼佼者。 那黑衣人多活了几年,多了几年的历练,落下池渊一段也并不值得骄傲。 可池渊想不到这些,他只觉得自己没用,追不上黑衣人,救不回许多多。 第334章 一生一死 黑衣人越跑越远,最后池渊只能勉强看见他一个影子。 许多多在黑衣人的怀里,也从最初的挣扎,到后来的悄无声息。 她被迷晕了。 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希望池渊不要再追了。 黑衣人的武功远超出池渊一大截。 追不上还好,若是追上了,只怕池渊要受伤了,或许连命都要丢在这里了。 许多多不想再有人因为自己而受伤了,尤其这个人还是池渊的话,许多多就连想一下,都觉得心肝直颤。 许多多醒来时,身上是撕裂一般的痛。 手腕个肩膀像是要断掉似的。 她晃了晃神,终于弄清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被人绑住双手,吊在一棵大树上。 探头往脚下望,是一眼看不到底的悬崖。 绝望自心底蒸腾而起。 可就在此时,她听见了池渊的声音。 “多多!” 池渊疾冲的身影,在她眼前渐渐放大。 近了,越来越近。 停下! 许多多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让池渊停下。 不要过来了! 她的嘴巴被一块破布堵住,她舌头都酸痛不已,也还是没能将那块破布顶出去。 池渊看见许多多焦急的神色,朝着崖边跑过来,嘴里高声呼喊安慰许多多:“多多别怕,哥哥这就来救你!” 追着黑衣人跑了一路,池渊的体力已经不支,他的速度并不快,可在许多多的眼中,却快得吓人。 “别过来!” 舌头终于推开了堵在嘴里的破布,她忍着那一瞬间胃里翻涌而来的恶心,顾不上嘴角的疼痛,向池渊发出警告。 “快让开!” 许多多的眼睛骤然瞪大。 她看见一把匕首被作为暗器,朝着池渊的后心激射而来。 池渊听见了许多多的声音,也察觉到自身后而来的杀气。 身子一扭,就避开了那把匕首。 可在下一秒,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双目涨裂充血,“不!” 他用尽了力气,想要去抓住那把方才费力躲过的匕首,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匕首朝着许多多而去。 “不要!”池渊嘶吼着,朝着许多多冲过去。 看着匕首朝自己而来,许多多忽然就轻松了许多。 或许,这也算是一个好的结局吧。 只是可惜了,还没吃够池渊做的点心呢。 他想吃的蛋糕,还没让池渊研究出来呢。 “多多!” “小池!”朱敬宴追过来,就看到了让人睚眦欲裂的一幕。 一把暗器斩断了绳索,许多多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从悬崖上坠落下去。 池渊像是疯了一样,顾不得眼前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冲出去就要去抓已经坠落地许多多。 千钧一发之际,朱敬宴抓住了池渊的腰带,将人拉了上来。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多多!朱大人,放开我!”池渊带着哭腔,一个劲儿地扑腾。 “她掉下去了,都怪我,我要是没躲开,那匕首就不会斩断绳子,多多就不会摔下去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害多多掉下悬崖了,朱大人,你放开我!” “小池!”朱敬宴看着许多多摔下去,心里一时也难以接受。 可他还有理智在,他知晓跟着跳下去,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他死死按住池渊,不给他丝毫冲出桎梏的机会。 “啪嗒!”一声脆响自身后传来。 长刀落在地上,广倾安也无暇顾及,他运起轻功追上来,抓住池渊的肩膀前后摇晃,“你说什么?你说多多怎么了?” 池渊眼睛通红,根本听不见广倾安的质问,只挣扎着,“我要去找多多!都怪我,是我害死了多多,我要是不躲,多多就不会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 广倾安放开池渊的手,朝着悬崖边跑过去。 被放开的池渊撒丫子就要往崖边跑,朱敬宴手忙脚乱将人拽住,抬手一记手刀打在他的后颈处,池渊脸上还挂着泪,人已经软倒下去。 朱敬宴才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就见广倾安正站在崖边照量,他吓得心里一哆嗦。 “广倾安!”他厉喝一声,“带人寻路下崖去找多多。” 广倾安猛地回过神来,皱了下眉头。 他方才,竟像是魔怔了一样,起了跳下去寻找许多多的心思。 幸好! 幸好朱敬宴叫住他了,不然他不仅找不到多多,甚至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我这就去!”他转身就走,还没忘捡起自己的佩刀。 池渊再醒过来,人已经在大理寺了,他从前居住的房间,朱敬宴就在他的床边守着,手上拿着不知道从哪来的密信,面色凝重。 “朱大人,多多她……找到了吗?” 听见动静,朱敬宴放下密信,“还没寻到。” 广倾安带着大理寺的人在崖下找了一圈,只有一滩血。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依照大理寺多年来的经验,这种情况,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那么大一滩血,人还能活下来的几率几乎为零。 尸体之所以不见了,只怕是被山下的野兽拖走了,连个全尸都没剩下。 池渊敏锐地察觉到朱敬宴的意思,“不可能!”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不会的,多多那么聪明,她一定能逢凶化吉的,皇后派人暗杀她那么多次,都没能杀了她,这一次她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朱敬宴不说话,就定定地看着池渊。 他知道,池渊并不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他有何尝不希望许多多是被人救走了,他又何尝不希望许多多能够逢凶化吉,再必死的局中,找出一线生机。 可他不是孩子了,他深知这是现实,这不是说书人口中充满传奇的话本子。 那么高的悬崖,别说许多多只是个孩子了。 他们清楚的测算过,就算是他和广倾安,以那样的姿势摔下去,能生还的几率,都几乎没有。 许多多当时双手被绑缚,连抓个悬崖壁上伸出来的枝条都做不到。 她只能直腾腾地摔下去。 还有崖底那么大一滩血,就算是成年人流了那么多血,都没有活路了,许多多怕是将全身的血都流干了。 没有活路了。 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根本不可能还活着了。 第335章 不希望你出事 朱敬宴很清楚,池渊聪慧,定然也能想明白这一点,只是还不愿意接受多多已死的事实。 “我要去找多多!”池渊从床上跳下来。 朱敬宴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若是不让他亲眼看看,他是不会接受现实的。 就连他和苍尘,也是亲眼见到那么大一滩血,见到了尸体被拖行的痕迹,才接受多多已经死了,还连尸骨都没留下的事实。 他不能拦着池渊。 只是在池渊走到门口时,幽幽说了一句:“不管多多是死是活,她还等着你给她报仇呢。” 池渊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他不会再做傻事了。 多多还想给她娘报仇呢,若是…… 若是多多真的遇害了,他就算要去找多多,也要先帮她把她娘的仇报了才行。 这是多多的执念,日后也会成为他的执念。 张千和许多多先后遇难,大理寺没了往日的热闹,寂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只偶尔能听见两声呜咽。 大理寺上下一片缟素,就连街上的百姓,都有很多自发为张千披了孝布,也替许多多哭了几声灵。 和大理寺的痛苦截然不同的,是凤仪宫中的欢喜。 荣玉良弓着腰扶着蓝钰儿的手,“如今许多多已死,娘娘除掉了心腹大患,这大理寺和朱敬宴,也定是嚣张不了几天了,奴才提前恭喜娘娘得偿所愿。” 许多多的死讯传来,确实让蓝钰儿心中开怀。 没了这个现代人跟她作对,就凭徐至钟和朱敬宴这些古代人的脑子,凭什么和她斗。 “这次,你做的不错。”总归是没有再失手了。 顺带着,还给了那个云来宗的小宗主一点教训,确实做得漂亮。 “是皇后娘娘教得好,要不是娘娘妙计安天下,单凭奴才一人,便是到了猴年马月,只怕也是成不了事的。” 没有人是不喜欢听好话的,尤其荣玉良的话,还字字句句都说在了蓝钰儿的心坎里。 她素手一挥,就赏了荣玉良好些好东西。 荣玉良跟着皇后这么多年,好东西也见过不少,并不贪慕皇后的这点赏赐。 他看重的是皇后娘娘的宠信。 看来,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地位不会下滑了。 再说池渊,来到悬崖边时,广倾安都给吓得一哆嗦。 他可是还记得,池渊昏迷之前,可是发了疯似的要给许多多殉葬呢。 那会儿还不知道多多已死,池渊都能跟着做傻事。 现在多多的死讯几乎已经能确定了,他担心池渊会受不住这个打击。 “小池,你……” “我不会做傻事的。”池渊转头,目光无波无澜,看不出悲喜。 可广倾安看出来了,池渊是真的不会做傻事了,至少在替多多报仇之前,他不会再想着殉葬了。 “下山的路在那边,你若是想下去……” “多谢广大人。”池渊朝着广倾安深深作揖,转身朝着广倾安手指的方向走过去。 池渊在同龄人之中身量算是高挑的,可比广倾安还是矮了一个头还多。 此时少年人带着一身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寂寥,踏着夕阳余晖,在山路上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广倾安的视线之中。 广倾安细微地叹了口气,在悬崖边上坐下,眼睛无神地望着山下,手上酒壶倾倒,酒水在空中折射出一道耀眼又短暂的斑斓。 “多多,趁着你爹爹没在,快多喝些,晚点被他抓到,可就喝不了了。” “也不知道你这丫头是怎么养出来的,小人不大,酒瘾还不小。” 广倾安断断续续地和许多多说着话,有埋怨,有叮嘱,但更多的,是不舍。 “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就说话不算数,都是跟苍尘学的吧,好的不学,你学他一身心眼子。” “你明明答应了广爹爹,以后要给广爹爹养老送终的,还包一年三次上坟服务,结果呢?还要你爹爹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给你下葬,给你上坟。” “我真是欠了你的!” “唉……回头爹爹多给你烧点纸钱吧,咱们在那边也做个小富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好酒就喝什么好酒,等爹爹百年之后就去投靠你。” “对了,还有张千,你现在见到他了吧,让他照顾好你,要是出了岔子,等爹爹找到他,非打断他的狗腿不可。” 夜色渐浓,山间鸟叫虫鸣,毫不扰人。 池渊终于来到了许多多坠崖的位置。 那一滩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叫池渊瞳孔骤缩。 他终于知晓,朱敬宴等人为何一口咬定多多死了。 这么大一摊血! 多多当时得多疼啊。 池渊仰头望天。 细细的月牙还藏了半边身子在云层之下。 一行清泪从他的眼角划下,落在那被鲜血染红的土壤上。 他缓缓解开衣扣,将素白的外衣解下当作包袱,蹲在地上,一棒一棒地将沾染了许多多的血液的土壤捧到衣服上。 待到血土都被收起来,池渊才将装得满满的衣服系起来,背在身上,又一步一步,顺着山路走回去。 “多多别怕,哥哥带你回家。” 沉重的脚步声惊扰了半醉的广倾安。 他偏头看过去,就见少年人背负着一个大包裹,踉跄但坚定地,一步步踏着星辉而来。 “小池啊。”广倾安站起身子,走向池渊。 血腥气弥漫开来,他意识到池渊背着什么,伸手过去,“我来吧。” 池渊抬起头,幽深的眸子落在广倾安的脸上,“我可以的。” 广倾安还想说点什么,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跟在池渊的身侧,看着池渊汗如雨下,双腿直打战,心底不忍,却没有再伸出手要帮忙。 从朱敬宴的口中,他了解到了当时的情况。 那匕首本来是朝着池渊的后心去的,若是池渊没躲那一下,倒下的会是池渊,多多就能等到他们来救援。 那是习武之人的本能,遇到危险会躲开。 换做是他和朱敬宴,甚至随便一个习武之人,在当时的情况,都会做出同样的反应。 那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可那时,池渊认为是他害死了多多。 “小池,寺卿说,多多不希望你出事。” 第336章 暮色沉沉 朱敬宴比他们来得早一些,看见了一些他们没看到的真相。 池渊自顾背着那一包土走在前边,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广倾安的话。 “寺卿说,听见多多喊你躲开,她希望你好好的。” 池渊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死掉的人是他自己。 他们对对方的心是一样的,都是希望对方能够平安无事。 广倾安是在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人,再加上自己的心绪也乱成一团,便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走在池渊身边,看着少年佝偻着腰身,背着那一袋子红土,坚韧不拔地往前走。 他想,若是多多还活着,一定舍不得她的哥哥这么辛苦。 可多多不见了,这或许就是池渊能为多多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大理寺挂满了缟素,灰白的灯笼闪着诡异的光,寂静又阴沉。 而遇刺同时,许多多坠崖的峭壁之下,一个少年人正咬牙切齿地看着躺在石板上的小丫头。 “我真是欠了你的!”无虚恨得牙根直痒痒。 许多多扯了扯唇角,朝着无虚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来。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咳咳……” 许多多气若游丝,一声闷咳之后,嘴角又溢出了鲜血。 她伤得极重。 但无虚伤得也不轻。 “行了。”无虚没好气地白了许多多一眼。 他是真的挺委屈的。 山河庄出事了,他作为少宗主,是第一个要被人斩尽杀绝的。 好不容易才在中心的手下的护卫之下,跑了出来,就在山野之下,躲避追杀。 好不容易等到追杀他的人找了他好几遍都没找到他的身影,无功而返了。 他只要再躲一阵子就安全了。 结果天降横祸。 头顶上砸下来一个许多多,当场就把他砸蒙了,头破血流,何止是一个惨字了得啊。 当然,许多多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就算是有他做肉盾,也还是伤得不轻。 但无虚不是大夫,也看不出来许多多到底伤成什么样,只能感受到她的脉搏很凌乱,也很虚弱。 许多多也在无虚的抱怨之中,得知了一些他离开大理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你也受苦了。”许多多说。 无虚抿了抿唇,他有点想问张千的情况。 他逃难的路上消息不太灵通,只听说张千出事了。 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他还没有了解过。 可见到许多多伤成这样,他又沉默了。 许多多都这样了,还是别说这种事情刺激她了,让她好好养伤吧。 “咳咳!”许多多又是咳嗽了两声,嘴角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往外流。 “怎么会这样?”眼看着鲜血已经糊进许多多的鼻孔,致使她呼吸困难了,无虚也慌了神。 “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到底是怎么回事?池渊不是在你身边吗?” 他自己也自身难保,自然没心思去关注许多多的事情,只知道池渊在她身边。 依照池渊将她当成眼珠子的架势,也是不会让她受伤的。 可他捡到许多多时,许多多的手还被绑着呢,这情况,虽然猜不到细节,可也知晓这绝对不是闹着玩呢。 笑话,那么高掉下来,差点把他都砸噶了,谁闹着玩这么没分寸啊。 “遇到了仇家,池渊……”许多多顿了顿,“你……” 她想问无虚能不能送她回大理寺,可话才出口,她就又停下了。 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是回大理寺了,出这个山洞都费劲。 无虚的脸色苍白,看起来也伤得不轻。 而且,外边还有无虚的仇家在追杀他,这个时候出去,无疑是在将无虚往死路上推。 对上无虚清澈的眸子,许多多轻轻晃了晃脑袋,“没什么。” 还是等着爹爹他们来找她吧。 她坠崖之后,爹爹他们定会寻路下来找她的。 无虚大概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沉默了一瞬,“他们应该不会来找我们的。” 他做了伪装,还有当时他和许多多两个人流的血,足够让所有人接受许多多已经死了的事实。 “他们应该会觉得你已经死了。”无虚说着,就有点心虚了。 要不是他擅作主张,朱敬宴他们或许都来将许多多救回去了。 许多多看吃无虚的愧疚,她抬手握了一下无虚的手,“不怪你,要是没有你,我就真的死了。” 那么个高度,要不是无虚在下边给她垫了一下,她绝对会摔成粉碎性骨折,脑浆子都摔出来。 而且,若是没有无虚将她带过来,没准她就要被悬崖下的野兽给吃掉了,也活不下来。 被安慰了,无虚的心情好了很多,他拍着胸脯向许多多保证道:“你别担心,等我的伤好,就送你回大理寺。” 他长这么大,许多多是第一个与他完全没有血缘关系,不求回报关心他的人,他不能让许多多因为自己而出事。 许多多沉默了片刻,“其实,不回去也没关系。” 爹爹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现在应该很伤心吧。 不过,爹爹他们应该不会想不开,他们都是成年人,还有事情要做,一定不会因为她出事就做傻事的。 只是有些担心池渊,池渊亲眼看着她摔下悬崖,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得了。 不过那会儿她听见爹爹的声音了,有爹爹在,一定不会让池渊做傻事的,她也能安心了。 “你,不是出了什么事?”如果说最开始,他还没察觉许多多不对,可到了现在,他怎么可能意识不到许多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的许多多,像个小太阳一样耀眼又温暖,总会让他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可现在,许多多躺在这里,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朝气,反而满是暮色沉沉的感觉。 不像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反而像是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一般。 经历了世事的沧桑之后,对一切都看淡了,便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看着这样的许多多,无虚莫名有些心慌。 “你别这样吓唬我啊。”无虚拉着许多多的手,又不敢摇晃。 许多多缓缓转过头,对上无虚那焦急的脸,她眨了两下眼睛,“怎么了吗?” 第337章 都过去了 无虚的眼睛都红了,看着许多多的脸,满是心惊。 “你别想不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能过去的,会好起来的。” 无虚举起右手做发誓状,“我和你保证,只要过了眼前这个关头,我就会想办法送你回大理寺的。” 许多多心下觉得古怪,“我没有想不开。” 她还要给她娘和她报仇呢。 在今天之前,她还有些迟疑。 已经有很多人因为她的执念付出了血的代价,她怀疑自己的执念是不是错了,或许她从最开始就不该想着报仇。 和池渊并肩坐在小院门槛上的时候,池渊进厨房去准备点心,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时的凉意时,她是真的起过放弃的心思的。 她甚至想,如果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起,是不是她死了,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可今天的事情让她明白,不是这样的。 皇后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放过她。 皇后想让她死。 谁护着她,就会成为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把斩断绳子的匕首,是冲着池渊去的,只因为池渊一门心思护着他。 而池渊倒下,那个躲在暗处的人,还会给她下一把匕首,送她一个葬身悬崖的结局。 皇后想要杀她,只要她活着,就是碍眼。 她非死不可了。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退让的呢? 不过就是一条命,就算是要死,她也要咬下皇后的一口肉才行! 可无虚显然没能领会到许多多的心思,许多多的表情越平静,无虚的心就越慌。 “你别骗我,我把最后的伤药都给你用了,那可是我保命的药,都给了你了,你得好好活着,你知不知道!” “你还答应我,要帮我的呢,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许多多听得觉得古怪,她审视的目光落在无虚的脸上。 “你……”许多多迟疑片刻,她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些不合适,可又不忍心看着无虚慌乱,她还是说了:“都过去了,别想了。” 无虚这个样子,只有一个解释。 他曾经亲眼见过一个消沉的人,走向了死亡,才会害怕她也走同样的路。 而能让无虚这样在意又慌乱的人,应该只有他口中那个,早逝的娘亲了吧。 许多多也没了娘,当时的感受深深刻在她的骨子里,她也能理解无虚的感受,“别怕,我不会想不开的,我还要报仇呢。” “你保证!”无虚执拗地看着许多多。 这一刻的无虚,脆弱地像个稍微碰一下就会碎掉的瓷娃娃。 “我保证。”许多多像哄孩子一样,顺着无虚的意愿说下去。 “你发誓!”无虚又道。 许多多艰难地举起右手,“我发誓,我不会想不开,我会报复回去,让伤害我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说完,她才放下生疼的手,“这样,你能放心了吗?” 许多多的眼中,有了一丝光彩。 可无虚忽然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我不信,什么保证,什么发誓,都是骗小孩的,我才不会相信你们呢!” 他说“你们。” 许多多静默良久,忽然握住无虚的手,“我不会骗你的。” 她目光灼灼,虽然虚弱,脸上还有血,可那双眸子中的坚定,莫名让人生不出怀疑来。 哪怕明知道一切保证都可能是虚无的,都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日,甚至下一刻,就化为泡影,可无虚还是可耻的心动了。 “姑且信你一次。” 许多多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来,那是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无虚不置可否,他想:再相信一次吧,或许许多多真的不会骗他呢。 可无虚的心还没放下呢,许多多就没了声音。 “多多!”无虚的心又提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许多多的鼻息,手指都在颤抖。 待感受到手指下还有气息在律动,他才松了一口气。 可也不敢再怠慢,他冲着昏迷过去的许多多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买药,我很快就回来。” 出了山洞,阳光洒在身上,想到身后山洞里的人,无虚只觉得,自己这只只能躲在黑暗中的蛆虫,似乎也能见阳光了。 许多多啊,你一定要活着啊。 他转身,坚定地朝着山路的方向走。 他害怕被发现,但他更害怕许多多出事。 许多多不能出事。 他摸了摸怀里还算富裕的银票,总算有了些安全感。 想着回头还是将银票放在许多多身上一点,朱敬宴从来不给许多多太多零花钱的,如今落难了,许多多身上应该是没有银两的。 万一有一日,他回不去了,许多多身上有银子只要隐姓埋名,依照她的聪慧,大隐隐于市,应该能够逃过皇后的眼线,回到大理寺的。 大理寺虽然也危险,但总比在外边游荡要安全得多。 他一门心思想着许多多,却没察觉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有一双眼睛隔着人群,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打扮确实挺引人注目的。 被许多多砸伤,他的身上也有不少伤口,不致命,却也把一身衣服都给染红了。 他是逃出来的,带了银子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闲工夫收拾衣服。 就这一身衣服,没有换洗的。 为了掩人耳目,出来之前,他还专门在土地里滚了一圈,尽可能地用泥土将衣服上的血迹遮掩住。 但这一身脏污,也仍然引人注意。 不仅引人注意,还好像成了过街老鼠一般。 前边那家医馆,都没等他拿出银票来呢,就将他当成乞丐打出去了。 这家倒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勉强让他进来了,只是态度也实在算不上太好。 不过都到这个境地了,他也无心关心那些人的态度,将一锭银子砸在柜台上,让大夫给配最好的伤药。 有钱赚,谁会不愿意呢,大夫笑呵呵的将银子收起来,也确实给无虚配了还算不错的药。 无虚拎着药往回走,步伐都加快了许多。 再慢,他担心许多多要撑不住了,那丫头伤得可重了,只怕都伤及脏腑了,耽搁不得。 第338章 手下败将 “无虚公子!” 一道阴冷的声音,自无虚身后响起。 无虚脚步一顿,脸色煞白。 他都已经小心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行踪。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前后左右已经各有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将他团团围住。 他环视一圈,而后轻笑一声,眼底眉梢皆是轻视,“我当是谁,原来是赵无极这个手下败将啊,贺天来使了那么大劲,就派来你们几个废物?” 那几人原本都是见到无虚就要低头的人,好不容易贺天来上位,他们有了直起腰板的机会。 这次贺天来让他们来对付无虚,他们可是抱着一雪前耻的想法来的。 可没想到,狠话都还没放一句,奚落无虚的话,也还一句都没说出来呢,就被无虚给不屑了。 “无虚!”为首的赵无极,脸色苍白阴冷,看着像是地狱来的恶鬼,他冷喝一声,“叫你一声公子,你还真当自己还是山河庄的少庄主了?” “你现在就是条丧家之犬,在我面前,连站着的资格都没有!” “是吗?”无虚冷笑一声,反手将手上拎着的药包扔起来,挂在树枝上。 再看向赵无极时,更多了几分不屑,“可本公子怎么记着,从前你在本公子面前,才是连站着的资格都没有,在本公子面前摇尾乞怜过好几次呢。” “这么说来,岂不是,你早就是一条狗了?靠着仰人鼻息过活的家犬?” “无虚!”过往的那些不堪的经历是他最不愿回想的,再看看其他三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更是气得牙根都直打战。 “我杀了你!无虚!受死吧!” 他拔剑就朝着无虚冲过去,“你等着,我会将你的牙齿,一颗颗敲掉!把你的嘴撕烂再缝上,把你的骨头一寸寸砸碎,我要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无虚面无表情的拔剑迎了上去。 就这一个人,他还真是不放在眼里。 只可惜,今日他们来了四个。 这四个人一起上,若是平常,他也不会太难应对,想跑还是能做到的。 可现在他身上有伤,不宜拖太久,不然怕是要栽在这几个手下败将的手里了。 这么想着,无虚出剑尤为凌厉,招招都向着他的要害而去。 一边打,无虚也没忘了继续挑衅他。 “其他的本公子倒是没什么意见,届时都可以一一招呼到你身上,叫你尝尝自己有多恶毒。” “但是这把嘴撕烂再缝上这一条,本公子实在是爱莫能助了,你也知道,本公子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不像你和楚星瀚,喜欢玩儿那些娘们唧唧的东西,忒不是个爷们。” 这下可不只是赵无极一个人发火了,就连原本站在一边看热闹,美其名曰掠阵的楚星瀚,也眉头一凛,“无虚,你找死!” “本公子找死,那也要你们能杀得了本公子才行啊。” 别说,许许多多和苍小宛玩的这段时间,别的长进没有,这嘴皮子的功夫可长进了不少。 苍小宛教给他的,和人吵架,就要往人心窝子上戳,哪疼就戳哪。 赵无极一天天阴沉个脸,看谁都像是对方欠了他八百万两银子似的,实则是因为年少时曾经被他亲爹卖给有钱人家,做了人家三年娈童。 后来他被贺天来救出来,这段过往就成了他最不愿意提及的,也最讨厌有人说他像个娘们。 至于楚星瀚,他不一样,他是单纯有那个爱好,却又觉得这个爱好见不得人,整日藏着掖着。 殊不知,他说起话来,一激动就喜欢撬兰花指,大家心知肚明,只是看在他和贺天来有几分不清不楚的交情的份上,不会公然让他面子上难看罢了。 从前,无须守着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的规矩,再加上和他们也没有太大的矛盾,倒也不会戳他们的心窝子。 但现在,这些人都来围杀他了,他打不打得过另说,至少嘴上的便宜,他得占上了才行。 “诶哟,这兰花指撬的,你都快拿不稳刀了吧!”无虚一剑挑开楚星瀚砍过来的陌刀,“啧啧,还真是,怎么着,贺天来这段时间折腾你太狠了?” “你闭嘴!”楚星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无虚才怎么可能闭嘴。 对付这两人,他现在还算是得心应手。 剑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反手接住赵无极刺过来的剑,“你那些事儿,不都过去好几年了吗,咋现在还是个软脚虾呢?影响这么大吗?” 赵无极脸色铁青,他不用回头,甚至就已经听见了身后陈赓和陆鸣的嬉笑声。 “还不来帮忙!”他厉喝一声,“你们忘了贺公子的吩咐了吗?” 陈赓和陆鸣的笑声一顿,想到贺天来的吩咐,也不敢太过分,“这不就来了嘛。” “原本以为你们俩能行的,我们俩掠阵就行了,没想到啊——”陆鸣意味深长的“啧啧”两声。 两人被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手上也攻势也凌乱起来。 陈赓和陆鸣的加入,让无虚心底微尘。 这两个可不是楚星瀚和赵无极那样的软脚虾,他们是有真功夫的。 在练功上,虽然天资平平,可也算是勤勉,功夫在年轻一辈之中,也算是中上。 若是单独来一个,无虚半点都不再怕的,可这一来就是两,无虚身上还有伤,又挂念着许多的伤势,想要早些回去给她换药,不由得就有些急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忘了挑衅赵无极和楚星瀚。 “啧啧,可真是出息啊,你们俩但凡把用在贺天来床上的功夫用在练功上,也不至于二打一还要叫帮手了。” “无虚!你再说!我定要杀了你!”楚星瀚翘着兰花指,攥着刀砍过来,嘴里还没忘了大喊给自己壮声势。 无虚装模作样地扒拉了一下耳朵,“喊那么大声干什么?贺天来喜欢你叫嚷嚷的,我可不喜欢!” 楚星瀚被无虚言语刺激的,刀都偏了一寸。 无虚眼前闪过一道寒芒,提剑就冲了过去,一剑划过楚星瀚的手腕。 “啊!”一声尖锐的痛呼,直冲云霄。 第339章 还是个善人 咣当—— 陌刀落地,金石相撞的声音,尤其悦耳。 但相比较而言,还是楚星瀚的尖叫更加悦耳。 “我的手!” “无虚,你竟敢伤了我!贺公子不会放过你的!” 无虚“哟哟”两声,“现在提贺天来了?你让他尽管来啊,看他敢不敢就是了!” 不是无虚看不起贺天来。 他就不信贺天来不恨他,怕是恨不能将他寝皮食肉。 但现在他都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贺天来找他的麻烦,都不敢亲自来,只敢派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鱼小虾来。 “到你了。”无虚看向赵无极,眼底是森寒的杀意。 “无虚公子!”陈赓和陆鸣两人一左一右冲上前来,拦住了无虚杀向赵无极的动作。 两人的脸色不太好看。 楚星瀚和赵无极与贺天来之间的关系,他们再清楚不过了,或者说,整个山河庄,包括老庄主在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两个,就是贺天来养的兔儿爷啊。 虽说上不得台面,可也颇得贺天来的宠爱。 被派来和他们俩一起办差,陈赓和陆鸣原本就不大愿意。 可如今这楚星瀚被伤到了,看样子应该是被挑断了手筋,日后那只手怕是没办法继续拿刀了。 除非他有那个毅力改练左手刀,不然这个人算是彻底废了。 换句话说,楚星瀚若是有那个毅力,又何必以男子之身雌伏于贺天来身下,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的鄙夷呢? 想走捷径的人,这下好了,以后只能走捷径了。 陈赓和陆鸣的夹击,让无虚压力骤增,一时间也分不出心思去找赵无极的麻烦。 “你们二人,有些日子不见,本事倒是见长了。” 若是从前,无虚定然会劝他们二人弃暗投明。 可如今这个境况,无虚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明还是暗了,劝说的话,自然也就说不出口了。 “那就请无虚公子赐教了。” 两人神色凛然,不像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就单看表情,瞅着跟七老八十的人似的,老气横秋。 “无虚!你竟敢伤我!去死吧!” 就在无虚专心应对陈赓和陆鸣之时,身后一道疾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他的后心。 他意识到不妙,想要躲开的时候,赵无极竟然提着剑冲了过来。 无虚只能侧了下身子,将将避开要害。 “唔!”箭矢没入他的身体,受到冲击,他往前上了半步。 也就是这半步,他看见赵无极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垂头。 他的剑,没入赵无极的心口。 陈赓和陆鸣也都愣在当场。 才废了一个,又死了一个,他们俩就算是完成任务,杀了无虚,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吧。 别说是陈赓和陆鸣了,这个结果,是无虚自己都没想到的。 没想到关键时刻,楚星瀚还给了他一个助攻。 “多谢了,想不到你还是个善人。”无虚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这么巧,说你不是故意的,我都不信。” 他“唰”地拔出剑。 没了堵塞,鲜血自伤口中喷涌而出,溅了无虚一脸。 无虚却不躲不闪,趁着陈赓和陆鸣错愕之际,转身就朝着楚星瀚冲过去。 楚星瀚的手上还捏着一把掌心弓,他后背上扎着的小型箭矢,就是用这东西射出来的,算是暗器的一种,不需要消耗太多的力气,便是三四岁的小孩儿也能使用。 没想到,贺天来竟然将这东西都给他了,看来对他果然是十分重视了。 既然如此,他就更要拿贺天来的心头宝来开刀了,就算是提前收个利息吧。 他才冲出去,陈赓和陆鸣也回过神来,提着兵器冲上来,想要阻拦无虚。 但无虚用尽全力,一击必杀,哪里会让他们两个给拦住。 后背的剧痛,反倒不如心里的痛快来得畅快。 两剑,都将将刺破了他的皮肉,他推着楚星瀚错愕的尸身,直将他撞到山壁上,同时,也让身后那两把剑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来。 “我要是你们,绝不会再动手了!”无虚冷眼看着还要继续上前冲杀的两人。 “赵无极和楚星瀚都死了,你们回去要怎么交差?难不成把自己赔给贺天来?” “陈赓,陆鸣,你们两个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就算留在山河庄,也是无依无靠,资质平平,一辈子都爬不上去了,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远走他乡,凭借你们的能耐,到哪儿都能活得下去,还得了自在,何至于为一个卑鄙小人卖命?” 无虚忍着后背的剧痛,一手拄着剑,剑下,还刺穿着楚星瀚的尸体。 他看上去马上就要倒下了。 陈赓有些不舍得到手的功劳,他看向陆鸣,却见陆鸣面露迟疑,似是要被无虚说动了。 无虚眼前一黑,他微微扭动了一下身子,后背的伤口被扯到,疼得他直冒冷汗,也叫他晕不过去了。 “贺天来是什么人,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为一个伪君子卖命,你们也不怕他会为了自己的名声杀了你们?” 陆鸣脸上的动容更甚了。 “陆鸣,你别被他骗了,他就是想逃!” “没错!”无虚不仅没反驳,反而还大方的承认了,“我承认,我现在的状况打不过你们,但你们杀了我,就一定能活吗?” “贺天来若是敢公然杀了我,敢将这件事情公诸于众,就不会只派你们几个来了。” “陈赓,你要知道,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你猜,在赵无极和楚星瀚死后,你们带着我的人头回去,贺天来是会重用你们,还是会除掉你们,永久地藏住这个秘密?” 即便知晓无虚的目的,可两人还是犹豫了。 “走吧。”无虚轻声叹了口气,实则是他已经没有太大的力气说话了,但这样显得他更加语重心长了。 “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该是成家的年纪了,你们爹娘若是在世,早就应该给你们张罗了。” 无虚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这一百两银子,你们拿着,去好好过日子,别再沾染这些江湖是非了。” “找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城镇,娶一个看得过眼的善良姑娘做妻子,一家人安宁和乐不好吗?” 第340章 我好害怕 许多多从昏睡中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去了。 山洞里黑洞洞的,没有光。 山洞外也黑洞洞的,像是张着大嘴等着吞噬猎物的妖魔。 “无虚?”她身上疼得厉害,一时间不知道该捂哪里,撑着坐起身子,声音细若蚊蝇。 没有回应,她仔细感受了一下,山洞里,只有她一个人,听不见无虚的呼吸声。 “无虚?”她踉跄着从石头上爬下去,扶着山壁往山洞外走,走到一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转回来,将铺在石头上的无虚的外套抱在怀里,踉跄着往山洞外走。 山路崎岖难行,尤其是夜色暗沉,连月亮都像是被暗杀一般,藏匿起来。 只有头顶上坠着的两颗作为发饰的夜明珠,闪着微弱的光芒,在夜色之中,提供了一点星亮。 她一声声呼唤着无虚的名字,声音不大,她实在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了。 她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嗓子都干哑了,也没能找到无虚的身影。 她忽然开始害怕,夜风拂过,凉意似乎侵入骨髓一般,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弯腰蹲在地上。 身上的伤又开始疼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可哭了没一会儿,又一阵风袭来,她咬着牙站起身子,扯了扯衣服,又将无虚的外套披在身上,迈着凌乱却坚定的步伐,摩挲着山路,继续前行。 无虚不会抛下她的。 与其救下她之后再抛弃她,倒不如最开始就不救她,还省下不少药呢。 无虚离开之前,说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回来,可这都天黑了,快有三个时辰了,他还没回来。 无虚说,山河庄出了些乱子,他被追杀,才流落到这里的,追杀他的人找来了,他可能受伤了,在哪儿藏着呢。 甚至有可能…… 许多多不敢再多想。 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扯着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不会的!无虚不会有事的!” 她的语气之中,充满了不确定,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鼓励自己继续走下去。 “无虚,你等着我,我来找你了。” “无虚,你别怕,我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无虚意识缥缈之时,耳边响起了碎碎念。 声音很小,就像小时候他受伤,娘抱着他安慰的声音。 “我不怕,娘,我不怕!” 他已经长大了,他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好娘了。 可是,娘已经不在了。 他努力习武,机关算尽又有什么用呢? 就这样算了吧。 让一切都结束了吧。 目光朦胧中,他似乎看见了他娘的身影,正在朝着他招手。 娘,等等我,我这就来找你了。 无虚的眼皮越来越重,眼前也越来越黑。 “无虚!”许多多敏锐的听到了无虚微弱的声音,她站在原地,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也找不到无虚的身影。 “无虚,你在哪儿,你回我一句?” 可回应她的,只有夜风呼啸而过后,余下的万籁俱寂。 此时此刻的山谷,似乎连鸟叫虫鸣都听不见。 “无虚,你在哪儿啊?”许多多带着哭腔的声音氤氲在唇齿之间,她缓缓蹲下身子,坐在地上,抱住膝盖,呜呜咽咽,嘴里含糊不清地念:“无虚,你在哪儿呀,你出来啊,我好害怕……” 无虚眼睛都睁不开,耳朵边却不断传来小姑娘细细碎碎的哭声和呼唤。 他娘的身影,渐渐在虚空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毅然决然挡在他面前的小小的身影。 不到他的腰那么高,却在贺天来找他麻烦的时候,无所顾忌地挡在他面前,还将贺天来奚落了一番。 那一刻,她的身影,在自己的脑海中渐渐放大。 “娘,我不能跟你走了,我还有要保护的人。” 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许多多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夜色暗沉,伸手不见五指,无虚的眼前只有一个模糊的黑影。 要不是许多多时不时哽咽着叫两声他的名字,就单凭她头顶上颤动的两颗散发着幽光的夜明珠,怕是要让人以为是婴灵索命来了。 “你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无虚虚弱地声音,几乎被风吹散,“你后脑勺也没长眼睛,背对着我就能找到我了?” “无虚!”许多多根本没听到无虚的调侃,猛地转身,像乳燕投林一般,扑到无虚身边,一把抱住他,“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要吓死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见到无虚的这一瞬间,许多多的所有压抑着的情绪,都瞬间爆发出来。 “咳咳!”无虚身上搞疼得异常虚弱,许多多这一下,差点把他送走,“你再这样抱着我,我真的要死了。” 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让无虚很清楚的知道,要不是许多多找过来,他刚才就真的交代在这里了。 “别哭了,我们先回去吧。” “你受伤了!”许多多的手,摸到了一片濡湿,靠近无虚的那一瞬间,浓重的血腥气争先恐后地往她的鼻子里钻。 “一点小伤,先回去再说。”无虚拉着许多多,一手撑着树干,勉强站起身子,还没忘了拎起他用命买回来的药。 两人踉跄着步子,一步三晃,往回走。 许多多心里慌得没底,也不敢用力拉着无虚,只虚虚地牵着无虚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侧,“你伤得重吗?是贺天来派人来杀你的吗?” “是他,他们都死了,我死不了,别担心。”本来是要死了,但许多多既然让他醒过来了,说明老天都不收他。 既然如此,他就一定会努力地活着。 他会回去报仇的,今日他所承受的一切,有朝一日,他都会尽数报复回去,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我还以为你死了。”许多多看着无虚的侧影,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无虚。 刚才找不到无虚的那一瞬间,绝望笼罩在她得头顶。 “你下次别自己出去了,我伤得其实不重,养几天就好了,不用吃药也能好的。” 她知道的,无虚将自己身上带的药都给她用了,自己身上还有伤呢,就又替她去抓药了。 第341章 人去楼空 要不是她,无虚也不会伤得这么重。 要不是她,无虚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出了这山谷去买药。 要不是他,无虚可以平平安安地躲在山崖下,等着风头过去,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可就是因为她,无虚伤重,差点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路上。 那么多人因为自己受伤,张叔叔还死了,若是无虚再因为她而出事…… 想到这里,头顶上忽然笼罩起一片阴影,脑袋被人温柔的揉了揉。 “别胡思乱想!也被太小瞧山河庄的势力,他们想要找我,不过是时间问题,就算是没有你,他们也能找到我。” 唯一的不同就是,会玩几日,能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 可他并不后悔救了许多多。 就像许多多那日连想都没想,就将他护在身后一样。 如果身边能有一个人陪着,就算是日子再艰难,也能过得下去吧。 相比较而言,他倒是更喜欢这种有人可以依靠,也有人愿意依靠他的日子。 他缓缓抬头,看了眼夜空,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云层中露出了头,浅淡的月华给两人回程的路,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 回到山洞,许多多顾不上吃药,一把握住无虚的手,就将他的衣服扯下来,“我看看你的伤。” 无虚拍了拍许多多的脑袋,“别闹,我先给你把药煎上。” 这个山洞是无虚之前找到的打算作为藏身之用的。 虽然条件简陋,但也算是有一些生活必需品,锅碗瓢盆还是有一些的,角落里也堆了一些干柴和粮食肉干还有净水之类的。 山壁上挂着一盏油灯,油灯下方,还有一罐灯油。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在这里生活个六七日,还是不成问题的。 许多多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油灯能照亮的范围并不大,区区一个山洞,光芒也依旧昏暗。 可许多多还是看清了无虚身上的伤。 那个箭矢造成的伤,是一个个圆洞洞的边缘处还带着褶皱的伤口,还有刀剑利器造成的伤,看上去触目惊心。 许多多连眼睛都没错开一下,无虚利落的将许多多的药煎上,才从药包里摸出一瓶药粉来,反手递给身后的许多多,“别哭了,帮忙上药。” 许多多一抽一抽的,抓着药瓶的手,都在抖。 这个样子,可不像是能上药的样子。 无虚无奈,转过身子,给许多多擦了一下脸上的泪,“别哭了,我这伤要是再耽搁下去,可就没命了,劳烦多多救我一命吧。” 许多多的眼泪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根本止不住,但她还是勉强自己冷静下来,手虽然还在颤抖,但心情已经坚定下来。 “会疼,你忍着点。” 无虚轻笑一声,他从小到大受过的伤可是不少,母亲过世之后,就再没有听他喊过疼了。 可许多多带着哭腔的声音,莫名让他有种自己或许可以不用强撑着的错觉。 “嘶……”许多多手上捏着的湿帕子擦拭到他的伤口时,丝丝拉拉的疼,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感受着身后的小姑娘动作僵硬,他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是有点疼,你再轻一点哈。” “嗯。”许多多轻轻地应了一声,动作果然更轻了,像是被微风吹拂的垂柳在指间划过的柔软与漫不经心。 无虚竟觉得身后那原本让他连腰都直不起来,差点就没命了的伤,好似也不过如此。 许多多的手也越来越稳,无虚的伤处理好之后,许多多的汤药也差不多了。 “坐着,别动了。”无虚将许多多按在石板上,转身去倒汤药。 许多多是个怕吃药的,从前在大理寺时,每每吃药都要小小地闹一闹,能换来几块蜜饯和饴糖。 但如今这个情况,她自然不会不懂分寸地吵闹,端起药碗,一边吹气,一边小口小口地把药都吞下去。 “多多真乖。”无虚看着许多多把药喝光了,笑眯眯地夸奖了一句,变戏法似的,将一块糖拆开,送到许多多面前,“快吃颗糖解解苦。” 许多多的眼眶便又红了,探头上前,借着无虚的手,把那颗糖含进嘴里,沁人心脾的甜瞬间冲散了满嘴的苦涩。 “谢谢你,无虚。” 无虚转身去洗碗了,听见许多多这话,身子微微一顿,“哈”他轻笑一声。 其实,他才是那个应该说谢谢的人吧。 要没有许多多,他都不知道自己hia能不能坚持下去。 或许在山脚下捡到许多多之前,他就已经活不下去了。 那会儿,他虽然活着,却也和死了没多大区别,没有了灵魂的身体,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游荡在这满是恶魔的人间。 是许多多从天而降,将他从地狱拉回现实。 满身血的时候,他看着昏迷不醒的许多多,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真心的笑容。 或许,他可以再试试呢。 就在刚才,他耗尽了力气,倒在山路上。 若不是许多多来寻他,他昏死到明天早晨,说不定会变成早晨出来觅食的野兽的盘中餐。 可这些,对他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最无法割舍的,最无法忘怀的,是许多多那带着哭腔颤音,一遍遍呼唤着他的名字的声音。 那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希望他活着的。 “你别怕。”无虚沉默了良久,才轻轻开口,“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他们终究都会得偿所愿。 昏黄的油灯下,少年将小女孩儿揽在怀里,低声哼着并不连贯的童谣,哄小姑娘睡觉。 与此同时,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中,凤仪宫里,还在灯火通明。 “你说,云来宗消失了?”蓝钰儿眉头紧锁。 “是,是,所有人都已经人去楼空,好像一夜之间,就烟消云散了似的。” 荣玉良都要哭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好不容易把许多多弄死了,皇后让他顺带把云来宗那个和许多多交好的少宗主给除掉。 他原以为不过是个江湖门派,还能比被大理寺团团护着的小姑娘还难杀不成? 可没成想,当他带着人去云来宗时,却发现那里早就已经成了一座空城。 第342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荣玉良不是自以为是的蠢货,自然不会觉得对方是害怕了,对他们退避三舍。 只怕暂时的偃旗息鼓,是为了休养生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冲出来,给他们致命一击了。 他现在可是拴死在皇后这条船上了,凡事自然要从皇后娘娘这边考虑。 蓝钰儿轻哼一声,“既然跑了,就暂且不管他们。” 不过是个江湖门派,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直接以贼寇论处,派兵剿灭便是,翻不起太大的风浪。 现在最碍眼的,还是大理寺那些人。 作为合格的走狗,荣玉良几乎一眼就看出皇后的盘算。 既然皇后不打算追究云来宗的事情,他也不会自己撞上去找不痛快,只弓着腰问:“娘娘可是在烦心大理寺的事情?” 蓝钰儿目光微闪,“你有什么想法?” “奴才倒是有个办法,只是……”荣玉良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又窥了一下蓝钰儿的表情,才继续说:“只是奴才担心会弄巧成拙,故而不敢向娘娘谏议。” 荣玉良这么一说,反倒是激起皇后的兴致了,“说来听听。” 她有种预感,这法子定会很有趣。 “奴才想着,朱敬宴如今人在大理寺,才会对皇后娘娘诸多掣肘,若是让他离开大理寺呢?” 蓝钰儿眉心微蹙。 朱敬宴最近的动作很大,但于朝廷而言,也算是立了大功,让他动一动自然不能是贬官,只能往上升一升。 在往上就是三公了。 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 丞相督查百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让朱敬宴坐了这个位置,皇上在朝堂上的把控力就更大了。 最重要的是,蓝钰儿的父亲蓝柯铎,现在就是右相。 本朝以左为尊,但左相的位置一直空置,蓝柯铎在百官之中,便是说一不二的位置。 朱敬宴升上来,若是左相,便压了蓝柯铎一头。 即便是右相,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分散蓝柯铎的权利。 这绝对不是蓝钰儿想要看到的结果。 太尉就更不行了,太尉掌管兵权。 蓝钰儿身为现代人,比谁都明白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兵权在谁的手上,江山就在谁的手上。 朝中谁都有可能背叛徐至钟,唯有朱敬宴,绝对不可能背叛。 兵权落在朱敬宴的手里,就相当于落在了徐至钟的手里,这对于蓝钰儿也是不利的结果。 那就只有…… 蓝钰儿和荣玉良对视一眼,就见荣玉良脸上露出了谄媚的表情。 “御史大夫,三公之一,朱敬宴年纪轻轻,位列三公,不管是谁看,这都是天大的荣宠。” 御史大夫也算是丞相的副职,兼长监察之职。 先前的御史大夫正巧是被朱敬宴给弄下去的,让他来做这个位置,再合适不过了。 “朱敬宴最近的大动作,本就得罪了不少人,让他兼领御史台……”荣玉良说到这儿,抬起头,朝着蓝钰儿阴笑一下。 这个想法,倒是和蓝钰儿思索之后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御史大夫这个官职,本就是个得罪人的官,一般都是由德高望重,再不济年纪也得大一点,大家都不好意思和他计较的那种来担任的。 御史台监察百官,朱敬宴又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官场上,又要热闹一阵子喽。”蓝钰儿轻笑出声。 荣玉良明白了蓝钰儿的意思,笑呵呵地点头,“那奴才这就去安排?” 蓝钰儿矜贵地在金丝楠木的桌面上叩了下手指。 荣玉良便跪下告退了。 再说池渊,此时正在一处民宅之中。 几个长老级别的人物,在外边跺一跺脚,都能叫地面震一震那种,此时像是被捂了嘴的鸭子一样,连“噶”一声都不敢。 “少宗主猜的没错,朝廷果然派人到宗门去了。” 李修远是知道内情的,但此时看着池渊坐在上首演戏,他绝对不会拆穿池渊,还配合着演戏。 张王赵李四位长老嗫嚅着不敢开口。 左护法司徒翼也在其列,此时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只是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像是怀揣着千金,大摇大摆从难民窟里招摇过市,被人抢劫一番一样,头发也凌乱着,散落在脸边,若是细看,还能瞧见他的嘴角还有些青紫色的伤痕。 “为什么会这样?”张长老皱着眉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池渊。 张长老的脸上有一条疤,声音瓮声瓮气的,眼睛一瞪,能把小孩儿吓哭。 但池渊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张长老的身上,“张长老是在问我吗?” “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左护法,张长老和王长老,应该很清楚才是。” 张问心没想到池渊竟然这么不给他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怼他。 “少宗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老张在云来宗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现在是想要卸磨杀驴了吗?” 和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的王樯也皱了下眉头,“少宗主才掌了几天权,就想玩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一套,把我们这些老人都赶走吗?” 池渊挑了下眉头,神色依旧淡淡的,不疾不徐地反问:“依照张长老和王长老的意思,是要玩君弱臣强,取而代之的那一套?还是想要效仿曹贼,玩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一套?” 王樯的脸色也凝住了,于张问心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们自然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在云来宗半辈子了,总不能因为这点小错,就被驱赶出宗门吧。 他们早前仗着云来宗,在外也做了不少荒唐事,若是没了云来宗的庇佑,几乎可以预见他们晚来凄凉之景了。 “两位长老虽然为宗门辛苦了一辈子,但宗门也庇护了你们一辈子,不是吗?” “云来宗想要长老,这个位置可有的是人想做,两位若是觉得这个位子配不上你们,大可卷铺盖走人另谋高就,万不该将我云来宗数千弟子门人及他们的家人置于不顾。” 想到这儿,池渊的脸色越发冰冷,对这几人的恼火也越来越甚。 第343章 演技精湛 数千弟子,连带着他们的家人,上万条人命啊! “历来江湖上的教训还不够吗?哪个想和朝廷扯上关系的,到最后不是被人当枪使,连命都丢了,最后还只能换来个浪子回头弃暗投明的名声?” 池渊的手拍在桌子上,“啪”地一声,不算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精神一震。 “是什么样的名声,值得你们用上万人的性命去填?” “若当真觉得江湖门派,咱们云来宗满足不了你攀附权势的野心了,我还是那句话,你们现在就走,我绝不阻拦,只是看在好歹同门相识一场的份上,请你们不要用云来宗现在的位置所在换功名就好!” 说完,池渊站起身子,做了个延请的姿势,“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走了!” “对了!”他又转头看向情绪低沉的司徒翼,“左护法若是想走,我待父亲亲自送左护法出山门,也算是感念司徒叔叔为云来宗呕心沥血所做的一切。”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背对着众人,少年人身量不高,背影也不甚宽阔,甚至看上去还有点羸弱。 但此时,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决绝,却足以震惊这屋里的所有人。 张问心和王樯也没想到池渊竟然这么不讲情面,可也正是池渊的不讲情面,让他们不敢再倚老卖老。 可毕竟这大半辈子都是身居高位,年轻时候那谨小慎微的经历,早就已经忘在脑后了,被池渊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他们心里又如何能没有不满,只是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真被云来宗赶出去,他们下半辈子可就完了。 朝廷可还在通缉他们呢。 一直一言不发的司徒翼见状,微微叹了口气,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子,虚晃了两下,才来到中间,身子一弯,竟朝着上首的池渊深深作揖,摆足了愿居人下的做派。 “我等一时被冲昏了头脑,承蒙少宗主提前做好了防范,才没有酿成大错,如今少宗主既已将我等都带出来了,想来也没打算要了我们几个老家伙的老命,我们已然知道错了,有心将功补过,少宗主宽宏大量,恳请少宗主再给我们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被司徒翼猜中了心思,池渊确实没有要他们性命的想法,该吃的教训,他们也已经吃到了。 又没给宗门造成太大的损失,依照上位者的心思,确实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而且,他们在云来宗,积威甚重,虽说绞杀了一部分,可还有一些人是忠于他们的,冒然将他们都赶走,宗门也会大受打击。 且,他新官上任,总要安一安老人的心。 若是因为这些事情,就将司徒翼等人都赶走了,难免要让那些为云来宗鞠躬尽瘁一辈子的老人寒心。 而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来给池渊一个台阶了。 赵元正就是这个主动给池渊递台阶的人,一方面是因为,他衷心于宗主池九铭,不忍心看池渊为难,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和张问心、王樯几人共事良久。 除了这次的事情意见不同以外,他们相处还算是挺融洽的。 他们这帮老伙计们走的走,死的死,现在就剩下他们四个和一个李修远了,李修远又一天到晚地跟在池渊的屁股后边,和他们相处的时间比较少,也不算太过相熟。 怎么说这一辈子也快过去了,人到老了,多少都会犯点心软的毛病。 “少宗主,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看在他们为宗门辛劳了一辈子,也就犯了这一次糊涂的份上,就饶了他们这一次吧。” 李熹也跟着附和劝说池渊,“少宗主,他们都知道错了,以后也不会再犯了,就饶了他们这一次吧。” 池渊转过身子,衣服气不忿的样子,“你们都替他们求情?” 赵元正和李熹被池渊看的有点心虚,不敢抬头直面他。 唯独李修远,一边感慨池渊的演技越发精湛了,一边也配合地跟着劝说,“少宗主,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虽然丢失了山门,但好歹没有人员损伤,就小惩大诫吧。” 李修远和池渊亲近,所以池渊会听李修远的劝说,这也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情。 池渊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李修远一眼,“李叔,连你都给他们求情!” 其他人摸不住池渊的心思,也不知道他是真心想斩尽杀绝,还是在做戏。 实在是这个少宗主自小就对管理宗门没什么热情,一门心思想要做个厨子。 在宗门最动荡的时候回到宗门,也没看有什么大动作,甚至对司徒翼还是一如既往的善待和尊重,就好像一个吉祥物一样,留在宗门里。 如果不是这一次朝廷忽然发难,宗门大迁徙,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他们看着长大,却也还没张开的孩子,竟然已经能够在背地里谋划出一条这样宽阔到足够宗门所有人逃亡的后路了。 说他凶狠,除了最初杀掉了一部分激进者以外,他再没多杀过一个人了,行事可以说是优柔寡断。 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到当机立断,说走就将山头都弃置不要了。 这是真正的胸有丘壑,才能做到的程度啊。 也正是因此,他们猜不透池渊的心思。 知晓池渊所有打算的李修远看着几人的表情就知道这把火差不多了。 “少宗主,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如留他们有用之身,戴罪立功吧。” 池渊深吸一口气,“连李叔都给你们求情,那想留下的就留下吧,但护法和长老都别做了,都下去做执事吧。” 几人神色一变。 虽然只降了一两级,但对很多人而言,可是一辈子都爬不上去的高度了。 执事是长老手下的人,没有实权,只能听命行事的提线木偶。 “是!”司徒翼率先躬身,“多谢少宗主宽恕。” 张问心和王樯心有不服,但司徒翼这个左护法都这样了,他们也不敢再有异议了。 再折腾没准就真把他们都赶出去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些日子管好手底下的人,再闹出什么事来,给宗门惹来灾祸,别怪我不顾情面!” 第344章 先活下去 池渊负气离去,只留下屋里的几人面面相觑。 沉默良久,赵元正才率先开口:“少宗主年轻气盛,你们都是老人,多担待点。” 见有人附和自己,王樯气呼呼的接话,“这也太不给我们面子了,我们好歹也为宗门鞠躬尽瘁二十多年了,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们为宗门卖命的时候,他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一个毛头小子,也不知道宗主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退居二线了,要我看,这宗门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要散了,连山头都丢了,算什么宗门了。” 张问心也气呼呼的,“还让我们去做执事,他倒是挺大的手笔!真是下得去手啊!” 赵元正心里苦笑不已,暗恨自己刚才好好的,插什么嘴呀,这下好了,惹祸上身了吧。 听听,听听,这都说的是什么话,那山头丢了,是少宗主的错吗? “山头丢了,是少宗主的错吗?” 一道声音在屋里响起。 赵元正吓了一个哆嗦,还以为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呢。 左右一打量,发现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李熹身上。 “李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觉得是我们的错了?” “不是你们的错,难道是我的错?是少宗主的错?是宗门规矩的错?” 李熹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要不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刚才绝对不会替司徒翼等人说话。 不愿意被扫地出门的是他们,现在在少宗主背后叽叽歪歪的也是他们。 池渊可是李熹看着长大的,那孩子是什么心性,他还能不清楚吗? 别看他做事看上去挺不留情面的,可他切切实实救了宗门数钱弟子和他们的家人,那也是真的,谁都不能否定了少宗主的功劳。 就凭这一点,他李熹这辈子都拥护少宗主。 谁说他一句不好都不行! 张问心几人论武功就不是李熹的对手,这话语权自然也没有那么大,被李熹指着鼻子骂,再加上自己理亏,也不敢发作。 “哎呀,我就是发发牢骚,你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吗?”张问心赔了个笑脸,“你们赶紧去忙吧,宗门才迁过来,很多事情都要处理,就别管我们了,我们很快就调整好。” 李熹都已经和张问心正面刚了,赵元正自然要和李熹同仇敌忾,“还有什么好调整的,知道宗门事情多,还不赶紧上任,打算让谁帮你们收拾烂摊子呢?” 都是从执事升上来的,怎么他现在就忘了执事应该做什么吗? 张问心的面色一僵,“是是是,我们这就去,这就去!” 李修远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各自去忙了,才带着最新的消息去找池渊。 “我说少宗主,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办法的?”李修远端着茶杯,咕咚咕咚就灌了一大杯水,连气都没喘匀,就扒拉着池渊的胳膊追问。 “将计就计罢了。” 他料定皇后处理了多多之后,就会找他的麻烦。 正巧宗门之中也和朝廷有着瓜葛,让人瞧见荣玉良带人到山头去刺杀他,这并不难。 之后只需要稍微引导一下,司徒翼是个多疑又自以为聪明的,想要骗过他,只需要故布疑阵就行了。 再加上李修远的配合,轻轻松松就给司徒翼等人营造出皇后想要卸磨杀驴的错觉。 自然而然的,这风就吹到池渊这边来了。 池渊调整了一下动作,“有多多的消息了吗?” 李修远脸色一僵,“少宗主,你都亲眼看见了,这人已经没了,咱们就别执拗了行不行?” 大理寺都已经宣布那小姑娘死了,衣冠冢还是池渊亲自给立的呢,怎么到现在还不相信人已经死了呢? “我没亲眼看见。”池渊抬头看了李修远一眼,目光坚定卓绝,“多多不会死的,她还有大仇维保呢。” 李修远抿了抿唇,“少宗主,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圆满的,不然也就不会有遗憾这个词了,不是吗?” “而且,您都亲自给那小姑娘立了衣冠冢了……” “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池渊打断了李修远的话,“选几个信得过的人,去山崖下找,一寸一寸地找。” 李修远轻轻叹了一口气,知晓他无法说服池渊,只能点了点头,“是,我这就让人去办,不管是死是活,我都会把他给你带回来。” 也罢!管她是死是活,若是欺骗自己能让池渊心里好受一点,那就姑且当那小丫头还活着吧,不过是派几个人出去找找,又有何妨呢? 殊不知,池渊断定了许多多还活着,他坚信许多多没那么容易死。 与此同时,许多多确实离死不远了。 “多多,你先走!”无虚推了许多多一把,眼神凝重地看向前方。 “我练过功夫的。”许多多摆出架势,站在无虚身后,与她后背相对,“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待会儿若是打不过,你就先跑,记得给我报仇就行。” 许多多扯了无虚的衣袖一下,“你的轻功很好,我知道的,你要是想跑,他们未必拦得下你。” 无虚眉头紧皱,“多多!” “听我的!”许多多凝重地说,“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你若是跑了,他们未必会对我斩尽杀绝,我们先消耗他们一拨,然后你转身就跑,他们大概率会去抓你。” 说着,许多多还开了句玩笑,“我能不能活命,可就看你的仇恨拉得够不够了。” 无虚心底微寒。 许多多说的简单,可杀他不过是随手而为的事情。 依照贺天来的性子,别说是许多多了,没准就连这几个来动手的人,回去之后都得死,他从来不会给自己留下祸患。 所有知晓贺天来对无虚下杀手的人,都活不下来。 许多多也不例外。 无虚实在没办法像许多多一样乐观。 不过他也想清楚了,让多多先跑,他若是挡不住,这些人也还是会去追杀多多,倒不如他们抱团,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别怕。”无虚低声安抚,“待会儿我找个机会就带你跑!”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终有一日会报仇,会拿回他的一切,但当务之急,是先活下去。 第345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无虚公子。”一道冰冷的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自左侧而来。 只听声音,无虚就已经认出来人了,“何玉,连你也为贺天来所用了?” 何玉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脸色是病态的,好似很久都没有见过阳光的苍白。 他手持长剑站在无虚的左侧,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不像是来刺杀无虚的,倒像是来找他切磋,之后顺带把酒言欢的。 “因为苏苏?”无虚又问。 何玉面无表情的脸僵了一瞬,“还请无虚公子见谅。” 无虚轻轻地点了点头,表情很是复杂,但最后,他说,“我能理解,来吧。” “我欠无虚公子的,无虚公子死后,我亦会追随。” “那倒是不必,你若是死了,你妹妹可该如何?让他落到贺天来那种人手里,你应该也不放心吧。” 无虚摆摆手,他理解何玉的身不由己。 何玉自幼父母双亡,他有个妹妹,体弱多病,需要很多珍惜的草药替妹妹续命。 小小年纪就加入了杀手组织,收钱买命。 又一次刺杀结束,他虽然杀了目标,自己也身受重伤,眼看着就不行了,是路过的无虚救了他,替他做了假死的伪装,助他脱离了杀手组织。 自那以后,何玉便带着妹妹,加入了山河庄。 他这一生,似乎都只为他妹妹而活,没有一日真正为自己活过。 或许,刚才他说,这次杀了无虚之后,他会以死谢罪,是唯一一次想要为自己而活。 可无虚的话一出,就将他天真的念头打回去了。 “况且,你也未必杀得了我,我们可是有两个人呢。” 无虚脸上挂笑,心里却是一阵悲凉。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贺天来竟然会派何玉来。 何玉可是在十四岁那年,就已经成了杀手组织的顶尖杀手的人物。 一身武功,不说出神入化,那也是杀人的好本领。 他出手没有招数,没有花样,只有鲜血。 他的功夫,就是杀人的功夫。 无虚前两年就对他的身手很感兴趣,让他陪练了几次,但几乎每次,都是遍体鳞伤,后来,无虚也就打消了继续让何玉陪练的念头。 不过就那几次,也让他大有长进。 真要说起来,何玉还算他半个师父。 如今对上何玉,他真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就是,今日能否只杀我一人?”无虚言语之间,像是玩笑,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何玉的目光落在许多多身上,沉默了一瞬,“贺天来说,把你们的尸体……” “我知道了!”无虚打断了何玉的话,“那就开始吧,我们可不见得会输!” 许多多的功夫是广倾安亲自教的,还有张千的教导,又和无虚与池渊陪练过,也算是博采众家之长。 只是年纪太小,招式很漂亮,力道却不足,对上何玉,妥妥的就是小孩子与成年人的对打,毫无还手之力。 但很奇怪,何玉并没有伤到许多多。 他的剑分明已经划过许多多的脖颈,却在那一瞬间,往回收了一寸,手腕一转,剑背砸在许多多的肩膀上,将她拍飞出去,撞在石壁上,晕了过去。 无虚分不出心思去观察许多多的状况,却也知晓她人还活着。 “多谢了。”无虚笑着道了声谢。 何玉的脸色又沉了些许。 他的少庄主,他的救命恩人,现在因为自己没有杀他的朋友,向他道谢吗? 无虚脸上的笑容,像是一把刀,生生刺进他的心口。 他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除却苏苏病重,差点就救不回来那一次,再没有过这样的情绪。 “嘶……”无虚的左肩被刺伤,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他脸上还笑着,“何玉,回去之后,想办法带着苏苏离开山河庄吧。” “真抱歉啊,我当初答应过你,会庇护你和你妹妹的,没想到竟然将你们卷入风雨之中。” 何玉将剑从无虚的肩膀中拔出,鲜血在霎那间喷溅出来,溅在他的脸上时,还滚烫着。 “少宗主!” 无虚瞅准机会,一剑刺入何玉的左肩,剑险之又险地避开他的要害。 似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刺中何玉一般,无虚的面上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何玉!” 他扔了剑,快步朝着何玉走过去,“你怎么样?我以为你能躲过去的!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何玉没管刺入自己心口的剑,而是微微垂头看着比他矮一些的无虚。 “少庄主。” 他的少庄主,满眼都是对他的愧疚和担心。 “你怎么样,身上带伤药了吗?” 何玉微微摇了摇头。 他抱着必死之心而来,又怎么会带伤药,死了才是他心中所求。 “你发什么呆啊?不是说要杀了我,你要是死了,苏苏怎么办啊?”无虚重重抬起一巴掌,恨铁不成钢地想要甩在何玉的脸上。 可手掌在触及何玉的脸之前,他又愤恨地停了下来,“要不是看你伤着,我非打死你不可!” “少宗主,对不起!”何玉双腿一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无虚面前。 无虚下意识伸手去扶何玉,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怪你。” 无虚转身,拔出刺入何玉心口的剑,“好好打一场吧,我很久没和你打过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让我进尽兴。” 何玉怔怔地看着淡定自若的无虚,好似根本不怕死一样。 他脱口而出,“少庄主不怕死吗?” “怕呀!”无虚并不害怕承认自己的胆小懦弱,“要是不怕,我也不会逃出来了,直接留在庄里等死不就行了?” “可如果是死在你手里,我就不怕。”无虚满目真诚地看着何玉,“我救你回来,就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 “何玉,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做你自己,我死之后,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再让任何人限制你了。” 无虚停下手,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了,“这是我给自己的逃难生活准备的,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你拿好,带着苏苏离开山河庄,这些银子够给她看病的了,别再犯傻了。” 第346章 各自珍重 银票被无虚放在地上,还贴心地拿了块石头压着,之后他执剑立在何玉对面。 少年如玉,似是一块火红的血玉。 微风拂过无虚的脸颊,他的发丝随风飞舞,肩膀处的伤口处还在不断渗血。 前两日被赵无极四人所伤的伤口,也已经因为刚才的战斗裂开,现在一身白衣,几乎都被鲜血染红了,顺着衣摆往下滴血。 血水在地面上冲刷出一个小洼。 但他好似浑然不觉一般,脸上是无所畏惧的凛然战意。 可站在他对面的何玉,却连剑都举不起来了。 不是因为伤,无虚那一剑,虽然看似严重,却也避开了他的要害,依照何玉在生死边缘徘徊厮杀的过往,这种程度的伤,还远远不至于让他丧失再战之力。 是他的心退缩了,让他无力再执剑。 “少庄主!”只三个字出口,何玉就已经泣不成声。 他发现,对这个处处为自己和妹妹着想的少庄主,他下不去手了。 若是他杀了少庄主,就算带着妹妹逃出了山河庄,妹妹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吧。 “咣当!”长剑落地,何玉双腿一弯跪倒在地上,“少宗主,您走吧!” 无虚似是没想到何玉竟然会让自己离开,可他并没有就这样走,而是皱着眉头看向何玉,“我若是走了,你带不回我的项上人头,该如何像贺天来交差?” “贺天来此人,阴险狡诈,做事不计后果,也不留情面,你带不回我的人头,他不会放过苏苏的。” 这番话听着是在劝何玉不要退缩,可何玉听完这番话,手都在颤抖,“我做不到!” “我若是真的杀了少庄主,苏苏也不会原谅我的,少庄主,你快走吧!” 何玉以头抢地,声音泣血般哀鸣。 无虚攥紧了拳头,似是难以抉择,良久,他才上前,将何玉扶起来。 “你传消息回去,就说我带着多多藏匿起来,你找不到我的下落,让贺天来派人来找,只要能找到我,你就能将我斩杀,贺天来必定会派人前来,你借此机会,趁着贺天来没有防备,回去将苏苏带走,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 他再敢回来,贺天来绝对不会放过他。 而无虚,就算有朝一日,无虚战胜了贺天来,重新夺回山河庄,有了今日之事,他也没办法继续信任何人了。 如此,倒不如干脆就让他不要回来了。 反正何玉最初的梦想,也不过是想要带着妹妹找个渔村,过安宁日子,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何玉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嘴里就只有一句:“少庄主。” “别哭了。”无虚分明比何玉矮一个头,年岁也小了五六岁,可此刻,他像是一个大哥哥一样,安慰着何玉。 他将放在地上的银票捡起来,塞进何玉的手里,“事情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带着银子,去接苏苏离开吧,去属于你们的天地,过属于你们的平静日子。” 何玉重重点头,从那一叠银票之中拿了两张,“少庄主,你等我,我安顿好苏苏,就来找你!有我何玉在,以后定不会让人再伤到少庄主。” 无虚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你有这个心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但是你就别回来了,苏苏的身边离不开人,治病也需要银子。” 无虚将余下的银票塞进何玉手里,“走吧。” 何玉没动,他说,“我看着少庄主离开。” 无虚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去石头边上,将昏迷的许多多抱起来,鲜血滴滴答答地染红了他走过的路,也将许多多的衣服给染红了。 走到何玉身边,他轻声说了句:“保重。” 何玉便只能怔怔地看着无虚脚步虚浮的抱着那小姑娘离去的背影,双手紧握成拳头,捏紧了手上还带着无虚的温度的银票。 都是他,要不是他,少庄主身上的伤也不会裂开,更不会伤上加伤。 还有那个女孩子,那是少庄主喜欢的姑娘吧。 少庄主救他性命,给他和妹妹庇护,找名医为他妹妹治病。 而他给少庄主的回报,竟然是险些杀了少庄主,还伤了他的心上人。 “啪”的一巴掌,何玉重重扇在了自己的脸上,嘴角都沁出血来。 他可真不是个人啊! 枉少庄主对他一片赤诚,他就是这么回报少庄主的,他可真该死啊! 而走在前边的无虚,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脚步微顿,而后便不停歇的继续走了。 何玉自然瞧不见,快步离开之后的无虚,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 无虚心下感慨。 还好他自小就生活在谎言之中,整日演戏,才能这么快进入角色。 刚才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固然有些是真心所致,但更多的,还是演出来的。 任是谁,被自己信任的人反水,都会恨不能杀了对方的,他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他杀不了何玉,就算他的剑已经刺入何玉的胸膛,只要何玉不想,就凭他的功夫,也绝对杀不了何玉,只有被何玉反杀的份。 既如此,他就只能用戮心计了。 何玉是个有良心的人,虽然整日冷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他十万两银子似的,但就凭借这么多年他对何苏不离不弃,甚至为了给何苏治病,不惜去给人家卖命,就足以证明,他骨子里是个有情义的人。 无虚将他从濒死之中救活,还助他假死从杀手组织中脱身,又帮他妹妹寻找大夫治病修养。 何玉对无虚也是有感激在的。 只是这份感激,在和何苏站在对立面的时候,显得太过不堪一击。 无虚只有如此,将何玉对自己的愧疚放大,放到最大,才会让何玉对他下不去手。 唯有如此,才能让何玉起了饶他们一命的念头。 而他之所以到最后还给何玉想了个办法,让他救何苏出来,无外乎就只有一点,为了彻底摆脱何玉带来的阴影。 只要何苏在贺天来手里一日,何玉就要受制于贺天来,今天这样的刺杀,或许还会重演。 他只有让何玉去将何苏救出来,才算是除了这个后患。 第347章 叫我老靳 从贺天来威胁了何玉来杀自己,他也能够猜到,贺天来手里没有可用之人了。 搞定了何玉之后,他和多多也能找一个隐蔽之处好好养伤,不怕被打扰了。 至于何玉回去之后,能否将何苏救出来,那就不是他应该担心的问题了。 救出来了,何玉带着何苏远走他乡,不会成为他的威胁。 若是救不出来,那无虚也只能说一句“皆大欢喜”了。 无他,何玉若是救不出何苏,依照贺天来的性子,也绝对不会再留着何苏了。 何苏一死,何玉势必会发疯,就算杀不掉贺天来,也能让贺天来受些伤,之后再死在贺天来的手里。 不管是哪一条,对无虚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走近密林之中,无虚强撑着的力气,终于耗尽,再也提不起力气来了。 他身子一软,便一个前倾,单膝跪倒在地上。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将许多多平平稳稳地放在地上,这才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昏迷之中两人,两双手紧紧牵着,好似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们分开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无虚朦胧之中,听到了脚步声。 也是这脚步声,让他瞬间从朦胧中惊醒,人却没有动弹,双眼紧闭,依旧躺在原地。 他的身下有些柔软,不是晕倒时的山地,倒像是床榻,没有风,应该是在屋子里。 鼻息之间,是浓重的有些熏人的草药味。 身上的伤也没有那么疼了,似乎有人在他昏迷之时,给他包扎过。 脚步声越来越近,“咯吱”一声响。 无虚确定了,他确实是被人带到一间屋子里了。 紧张之下,他的身体有些紧绷,他只能尽量放松。 却在此时,他的身子又是一僵,他的手心里,攥着一只小手。 是多多! 他昏迷之前,抓着多多的手来着。 脚步在床边停下。 “醒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居高临下而来,将无虚吓出了一身冷汗。 对方既然已经看出了他的伪装,他也没必要继续装下去了,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人。 没见过。 无虚第一反应,便是不知是敌是友。 这老者生了一张笑面,看着带着几分老顽童的气质。 “我叫靳乐生,你可以叫我老靳。”在无虚惊疑不定之时,老大夫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也让无虚的心里,稍微有了点谱。 如此说来,可能不是敌人。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一般,靳乐生说:“我去采药时,在林子里捡到了你和你的……未婚妻?” “妹妹!”无虚急于解释,而后转头看向许多多。 许多多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红润,还泛着青色,“我妹妹怎么样了?” “撞到了脑袋,身上的伤伤及肺腑,又拖了太长时间,不太好弄啊。” 无虚当即便紧张起来。 许多多身上的伤,是从山上掉下来时摔的。 那么高的山崖,即便有他做垫背,也还是伤得够呛,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震动。 偏偏他还是个不能见光的,武功还不好,没办法带多多去看大夫,只能自己躲躲藏藏去抓了些药来吊着。 “您是大夫?”想到眼前这人救了他们,无虚说话时,也不自觉带上了敬称。 “算是吧。”靳乐生浑不在意地搭话。 无虚却已经撑着身子起来就要下床。 靳乐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伸手就去按无虚,“你干什么?我有说你能动了吗?” 无虚顺着靳乐生的手,直接在床上跪了下来,“还请靳大夫救我妹妹,我有银子,你要多少都……” 一边说话,无虚的手一边往怀里摸,最后他的动作僵住了,话也停了。 倒是靳乐生,乐了。 “我说小伙子,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我扒的,一个子儿都没有哦。” 无虚也想起来了,他的银票都给何玉了,为了让何玉对他生出愧疚,放他一马,他将身上所有银票都给何玉了。 想到这儿,无虚又在心里把何玉给骂了一通。 狗日的东西,背叛他也就算了,明知道他在逃难,竟然连点银子都不给他,白对他好那么长时间了,个白眼狼! “倒是这块玉牌牌,看上去值点银子。” 闻言,无虚抬头看过去,就见靳乐生手上缠着玉牌的线在转圈圈,那随意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他刚才还说这块玉牌值点钱的样子。 无虚神情一愕,那是她娘留给他的遗物,象征着他山河庄少庄主的身份。 贺天来之所以想要杀他,就是因为没有这块玉牌,贺天来这个少庄主就名不正言不顺。 与其说贺天来想要杀他,不如说是在找这块玉牌。 没了玉牌…… 无虚咬了咬牙,“只要靳大夫愿意替多多诊治,我便将这枚玉牌送给靳大夫,还望靳大夫能尽力施为。” 靳乐生似是有些意外无虚的选择,若有所思地看了无虚好一会儿,才不由得失笑,“我要你这玉牌子有什么用,咱们在这深山里,连个用钱的地方也没有。” 他随手将玉牌扔给无虚,“自己的东西自己收好,老头子可没帮别人保管东西的兴致。” “这样吧,你们在我这忧乐谷养伤之时,就给我做个下人,伺候我的饮食起居吧。” “好!”无虚一口答应下来,管他图的是什么,听他这话的意思,是愿意为多多治伤了。 靳乐生却不乐意了,“不是,你小子会伺候人吗,就敢一口答应?” “会!”无虚重重点头。 他真的会。 当年他娘弥留之际,就是他亲自伺候的,衣食住行,伺候汤药,从不假手于人。 虽然他娘过世之后,这些本事再没有发挥的机会,可有些事情深深刻在骨子里,又怎么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只要你能治好我妹妹,我愿意伺候你,与你做个仆人。” 左右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倒不如留在这忧乐谷养伤。 这靳乐生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伪装,足见其不是个普通人,应该能给他们一时庇护。 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庇护。 还有多多的伤,也能得到医治。 第348章 以前都吃不饱饭吗 留在忧乐谷,固然是要做些伺候人的活,但神龙尚且有困于浅滩之时。 况且他这甚至算不上忍辱负重。 靳乐生摆了摆手,不满意道:“别说什么仆人不仆人的,忒难听,咱们当大夫的,管这个叫药童。” 说完,不给无虚说话的机会,反手指着门外,“出门左手是厨房,去准备晚饭吧,老头子这就把你这妹妹叫醒,你动作快点,我饿了,饭做好,你妹妹就能醒了。” 无虚身上的伤都上药包扎过了,看得出来手法精湛。 他刚才那么折腾,都没有要裂开的样子。 无虚出门的脚步很是缓慢,倒不是放心不下许多多,单纯就是身上的伤口疼。 “门口那个架子上,第三排第二个盒子里,蓝色瓶子里装的是止痛药,你吃一颗。” 就在无虚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了靳乐生略显沧桑的声音。 “多谢靳大夫。” “别叫靳大夫,说了叫我老金!”靳乐生不满地嚷嚷,“年轻的时候,他们就管我叫小靳,现在我好不容易老了,还不得让他们都叫回来!” 无虚本来伤得就不轻,走路都费劲,这会儿又差点被靳乐生这自言自语的疯话撞了一个跟头,他勉强稳定住身形,拿了止痛药服下。 止痛药的效果没那么好,他还得忍着身上的伤痛走出去。 可他似乎都不觉得疼了。 只要一想到他的饭做好,多多就能醒过来,别说是让他忍着伤痛去做饭了,就算是死了,他都能再爬起来。 虽然他严重怀疑,靳乐生就是为了让他动作快点才这么说的,但这并不影响他想早点见到多多醒过来。 等他走到厨房,开始生火煮饭时,身上的疼痛已经减轻了很多。 这让他对靳乐生的医术更多了几分信心,靳乐生有这手段,多多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得好好准备几个菜,哄得靳乐生开心了,多多才能更好过。 还别说,这厨房里的家伙事儿非常全面。 锅碗瓢盆,只有无虚想不到的,就没有在这厨房里找不到的。 甚至还有很多做点心的模具。 看到那些模具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这么看来,靳乐生还有吃点心的需求。 但他会做些家常菜,点心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他“啧”了一声,有点懊恼,早知道有这一天,他说什么都得和池渊打好关系,高兴得把他一手厨艺都学过来。 现在咋整? 无虚龇牙咧嘴地想:要不先做个四菜一汤,把靳乐生给糊弄住,之后他再想办法学学做点心? 这么想着,无虚也这么做了,都是家常菜。 用的就是门前菜园子里的青菜。 没办法,靳乐生瞅着是个爱吃的,但厨房里的菜品并不多。 只有房梁上挂着的一串腊肉,无虚给摘下来切了几片炒了个青椒。 香菇炒油菜,西红柿炒蛋,蒸茄子。 看上去素得不能再素了,就连汤,都是白菜豆腐海带汤。 可靳乐生背着手钻进厨房,吸了下鼻子之后,眼睛瞬间就亮了,“小子,你这手艺可以啊!” 无虚没理会他的夸奖,直接问:“我妹妹?” “先吃饭,约莫再有半个时辰人就醒了,正好你收拾完厨房,就能去看你妹妹了。” 靳乐生一点都没有做主人的自觉,到柜子里拿了碗筷出来,摆在桌子上,又忙里忙外的端菜。 无虚想帮忙都愣是没插上手,还被靳乐生压着坐在凳子上,“你先坐这儿,我去端菜!” 无虚不明所以,想到这老头非让自己叫他老靳的态度,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这是个脾气古怪,但人还不错的老头。 不算难相处。 无虚自小就有诸多和人相处的经验,早就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对付一个脾气古怪还有点小可爱的老顽童,不在话下。 “我妹妹……”看着靳乐生坐下,无虚就想和靳乐生谈谈许多多的情况。 可靳乐生一抬手就打断了他的话,“先吃饭,食不言寝不语,你不知道吗?” 无虚抿了抿唇,刚才他趁着靳乐生端菜地功夫,进屋去看了一眼,许多多还昏迷着,但看上去脸色已经比最初好了很多,他的心也稍微安定下来。 “老靳,”无虚叫了对面已经开始大快朵颐地靳乐生一声,“只要你能治好我妹妹,以后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 靳乐生眼前一亮,捧着饭碗,眼巴巴地看着无虚,“真的吗?” “嗯!”无虚重重点头。 他已经决定了,就算这老头想要吃龙肝凤髓,他都能去学,前提是这老头能弄到龙肝凤髓。 “只要你能买得到的菜,我都能做。”无虚说。 不会他可以去学。 他就不信,池渊能做到的事情,他会做不到。 不就是做菜嘛,他现在这些家常菜也做得不错。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靳乐生并没有提出要吃什么的要求,而是眨着一双有点浑浊的眼睛,“那你能教我做菜吗?” 无虚“啊?”了一声,“教,教你做菜?” “嗯!”靳乐生重重点头,用带着点期盼的眼神看着无虚,“行吗?” 无虚本能地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好差使,但他们还有求于人,无虚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了。 毕竟要是不答应,万一惹怒了这脾气古怪的老头,他们很有可能被扫地出门了。 “太厚了!”靳乐生一高兴,就将一锅米饭都给吃了,无虚紧赶慢赶,也就捞着一碗米饭,菜更是没吃几口,汤愣是一口都没吃到。 看着完成光盘行动,四仰八叉趟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用蒲扇盖着脸,满足地用手一下抚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的靳乐生,无须有点一言难尽。 “老靳,你以前都吃不饱饭吗?”就靳乐生刚才那吃饭的架势,无虚就没见谁家正常人是这么吃饭的。 那都赶上饿了十几天的疯狗抢食了。 哪怕有蒲扇盖着,看不清靳乐生的表情,可无虚还是从他那一瞬间的僵硬中,看到了一丝局促。 “反正也是没饿死。”靳乐生这话在无虚看来,真的很像是在为自己开脱。 第349章 蘑菇怎么会有毒呢 “我看你这里,不是有药童吗?他们都不给你做饭的吗?” 虽然这会儿这偌大的院子里,就只有他和靳乐生两人,还有屋里还没醒的许多多,但无虚是何等人物,几乎在院子里走一圈,就看出了这里有其他人生活过的痕迹。 不是住一两日的痕迹,而是长期居住的痕迹。 无虚这话,算是试探,却也能够断定,靳乐生定是还有别的药童的。 “哎呀!别提了!”说到这儿,靳乐生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拽下盖在脸上的蒲扇,“那俩就是俩废物,都学了这么久了,愣是什么都没学会。” “那,他们人呢?”该不是因为不会做饭,被靳乐生赶出去了吧。 “我把他们送去城里的酒楼做学徒去了,不学会就别想再回来了,我这里可不养没用的人!”靳乐生说着,还气鼓鼓地朝着门外的方向瞪了一眼。 无虚有点庆幸,果然人生的每一段经历,都是有用的。 从前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这些没有用的生活技能,竟然也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我跟你说,他们俩但凡有你这一半的手艺,我都不会这么生气,你知道他们做的都是什么东西吗?” 无虚一边洗碗,还一边摇头。 靳乐生伸手一指,无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院子门口的位置,有一个柱子,看样子应该是拴什么东西的。 可除了那个柱子以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看到我的大黄了吗?”靳乐生问。 “什么?那根柱子叫大黄吗?” 饶是无虚已经尽力劝自己了,但他还是很难相信,这世上竟然有人给柱子取个狗名的。 “大黄是我的狗!”靳乐生没好气地哼唧。 无虚歪了下脑袋,再看过去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有点惊恐了,“你,你能看见我看不见的东西?” 他颤着手指指着那根柱子,“哪里有狗?” “原来有。” “哦。”无虚长出了一口气,吓死了,他还以为那里有一条狗柜呢。 “那狗呢?跑丢了?”不知为何,无虚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被那两个欺师灭祖的东西给毒死了!”靳乐生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是我医术高明,我也要死在他们俩手里了。” 无虚大概明白了靳乐生的意思。 那两药童做出来的菜,是能把人毒死的程度,那条大黄狗,应该就是为靳乐生挡灾了。 “那么,他们做了什么呢?”他实在是不敢想象,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将正经的饭菜做成毒药。 “牛奶菌菇汤。”靳乐生说完,脸都有点黑了,轮到他惊恐地看向无虚了:“你刚才给我炒了蘑菇?” 无虚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迅速摇头,“那蘑菇没毒,蘑菇只要煮熟了就是没毒的,你放心吧。” 靳乐生不相信地看向无虚,“真的?” “真的!”无虚言之凿凿,为了取信于靳乐生,他还重重点头。 “你听谁说的?”靳乐生仍然有些怀疑。 先前两个药童费尽心思做出来的一锅杂菇汤,可是把大黄都给毒死了。 “我一个朋友,他们那边吃菌菇特别多,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就是他告诉我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毒蘑菇,只是没有煮熟。” 靳乐生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看来我可能冤枉那两个臭小子了。” “不对!连菜都煮不熟,还要他们有什么用,去给我好好学着去吧!” “对了,你那个朋友是哪里人啊,怎么还会有什么地方是专门吃菌菇的?”靳乐生随口问道。 无虚也随口回道:“益州郡人,听说他们那边气候湿润,菌菇生长比较多,靠山吃山吧。” 说完,他将洗好的碗送进厨房,收拾妥当之后,又出来。 “时间差不多了,我妹妹应该快醒了吧。” 靳乐生看了眼摆在院子里的日晷,“差不多了,你进去看看吧。” 不得不说,靳乐生医术了得,池渊才推门进去,就见许多多放在被子外边的手指动了一下。 “多多。”他快步走到床边,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眼巴巴地看着许多多。 又过了一会儿,许多多的手指又动了一下,之后是眼皮。 眼皮底下的眼珠滚动了两下,这是要醒的趋势了。 无虚不知不觉间,身子已经前倾到床边上去了。 许多多一醒过来,就对上一张苍白但俊俏的脸,吓了一跳。 “你是什么人?”她脆声发问。 无虚被这个问题弄得一愣,“多多,你不记得我了?” 许多多眼底的茫然和陌生并不作假。 无虚慌了,“老靳!老靳你快来看看,我妹妹不记得我了!” “来了!”靳乐生答应一声,摇着蒲扇,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对上许多多那陌生的眼神,“丫头,来伸手,我瞅瞅。” 许多多仍有些警惕,但犹豫片刻,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靳乐生把了半天脉,才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大问题,脑袋撞了一下,有点瘀血,没准什么时候自己就好了。” 无虚却没办法像靳乐生一样,表现得这么大大咧咧,他紧张地看着靳乐生,“老靳,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妹妹现在不记得我了!” 靳乐生“嘶——”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无虚一眼,拍拍他的肩膀,“不记得其实或许也是好事,不是吗?” 无虚沉默一瞬,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对多多而言,可能确实是好事。 但“她这样什么都不记得,总不是那么回事。” 靳乐生诧异地看了无虚一眼,“她这么点个小孩儿,也就五岁到头了,你想着她长大了以后,还能记得五岁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再说了,她才这么一丁点,脑袋里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儿,非得折腾让她想起来不可?” 无虚一门心思都在担心许多多,甚至都没听出来靳乐生话里的试探。 他沉默了一瞬,才道:“菜谱,我妹妹知道很多菜谱,她之前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那个朋友是非常厉害的大厨,我妹妹知道所有的菜谱。” 第350章 兄妹身世 无虚这么说着,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池渊。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都已经开始称赞他的死对头了。 但不得不说,这话对付靳乐生还是非常有效的。 靳乐生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多少菜谱?” 无虚思索了一下,才给出了一个还算保守的答案:“百八十道还是有的,还有点心啊,汤啊,零嘴儿这些,我妹妹的脑子里,至少有五百种菜谱。” 靳乐生双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床上了。 他拉着许多多的手,又仔细诊了一下脉。 无虚见状,心中得意。 瞧瞧,他就说自己最会拿捏人心了吧,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还真是不错啊。 看看靳乐生这傲娇的老头,还不是被他三两句话就给拿捏了。 “丫头,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靳乐生看着许多多那殷切的表情,好像要把许多多吃了一样。 许多多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 就这一个小动作,就像戳到无虚的痛处了一半,他猛地上前,“老靳,你吓着我妹妹了!” 靳乐生乐了,“你看看清楚,到底是谁吓着这丫头了,行吗?” 无虚闻言转头看过去,就见许多多已经把手缩了回去,整个人缩在床角,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那眼神,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多多,是我呀,你不记得我了吗?” 许多多没说话,但身子抖了一下,扯着被子把自己包裹在其中,眼神之中满是警惕。 无虚差点哭出来,他转头看向还在得意的笑的靳乐生,“这是怎么回事?我妹妹为什么会害怕我?” 瞧着无虚真生气了,靳乐生才一改之前没个正行的样子,“应该是受到了惊吓,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本能还在,你们最后经历的事情,在她的心里留下了阴影,让她下意识想要回避那段经历。” “至于你嘛……”靳乐生啧啧两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昏迷之前的最后时刻,见到的你,形象应该不是特别好吧。” 无虚整个僵在当场,想到许多多昏迷之前,他的身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那样子,看起来应该和地狱来的勾魂恶鬼更像,怕是都没个人样吧。 捡到他们的也就是靳乐生这个看惯了生死的大夫,但凡换个普通人,别说救他们了,怕是直接就要被吓死了。 无虚艰难地点了点头。 “当时我们兄妹被人追杀,我身受重伤,她也重伤濒临昏迷,我拼死才带着她逃了出来。” 不用无虚说,靳乐生就看他们兄妹二人当时的情况,也能猜到一些了。 “话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值得有人如此大动干戈地追杀你们到了这山谷下?” 无虚面上还是担心许多多的忧心忡忡,好似完全没有防备靳乐生的套话一般。 “我们是京城许家的人,我叫许无虚,我妹妹叫许多多,我爹……” 无虚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道恨意,“那个男人为了抬外室进门,害死了我们的娘。” “现在,那个男人病体沉珠,应该是快要不行了,那个外室为了帮他的儿子得到我们家的家产,几次三番对我和妹妹下杀手,要不是忠仆护着,我们怕是连家门都出不来。” 无虚将挂在腰间的玉佩拿了出来,双手捧着送到靳乐生面前,“这是我家象征身份的玉佩,凭这枚玉佩,可以去信通银庄支取我娘留给我的遗产,那对母子就是想要这个,才会对我和妹妹斩尽杀绝。” 无虚说的半真半假,眼中的恨意滔天,让人看不出端倪来。 靳乐生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多问了。 他将无虚的手退回去,“那就把这惹祸的东西收好,别挂在腰间出去隐人耳目!” 看着无虚将玉佩收好,靳乐生才颇有些得意,还好他聪明,不然就被这臭小子祸水东引了。 那什么玉佩瞅着质地是不错,但那是个灾殃啊,谁碰了谁就是要被追杀的倒霉蛋,他才没有那么傻,主动去碰着烫手的山芋呢。 这么想着,靳乐生还有点洋洋得意,还好他聪明,识破了这臭小子的计谋。 无虚如愿以偿地将玉佩收起来,只当没看见靳乐生那自得的模样。 床上警惕的许多多也听了无虚的话。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这个故事有些熟悉,再转头看向靳乐生。 靳乐生又笑了,“看来你妹妹现在更信任我啊。” 无虚笑不出来,“若是当真依老靳所说,失去这段记忆,对我妹妹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苦着脸摇了摇头,“我娘过世之后,我们兄妹二人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妹妹从前的记忆里,也没什么值得记起来的回忆,忘了就忘了吧。” 靳乐生“嘿嘿”一笑,拍拍无虚的肩膀,“你倒是想得开。” 无虚耸了耸肩,“我想不开又能怎么样呢?你能让我妹妹马上就想起来吗?” 这下靳乐生笑不出来了。 他钻研医术数十载,这还是头一次在病人家属身上吃瘪呢。 偏偏他对无虚又发泄不出来。 谁让这小子,是个做饭还挺好吃的呢,嘴欠点就欠点吧。 这是他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应该付出的代价。 无虚看靳乐生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靳乐生拍了拍许多多的肩膀,“他是你哥哥,要不是他护着你,你现在都死了,小丫头可别忘恩负义哦?” 许多多听到了无虚刚才说的话,也本能地能看出无虚对她的担心不像作假。 要是连这个救了她的看起来有点心善的老头也说他们是一起的,那或许他们真的是一起的呢? “哥哥?”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却不知为何,这两个字说出口,也不觉得难受,好似从前经常说一般。 而这一声毫无准备的“哥哥”让无虚红了眼眶,“诶!”他种种答应了一声,伸手想要去摸许多多的手,却又担心自己的动作太重会伤到许多多,最终将手缩了回来。 第351章 消除隔阂 “没事儿,她现在死不了。”靳乐生一看他那样就觉得糟心,“分明是你伤得更重,怎么现在看着跟着丫头要死了似的。” 无虚像是被灼烫了一般,猛地转过头,凌厉的目光如同利刃般,直勾勾地刺入靳乐生的眼睛。 饶是靳乐生一生见惯了生死,也还是被无虚这恶鬼似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但他反应极快,很快就拍了拍许多多的肩膀,“看到了,你哥哥对你多好,一句都说不得呢。” 无虚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但还是皱着眉头看着靳乐生拍许多多肩膀的那只手,“你轻点,我妹妹还伤着呢!” 靳乐生顿感无聊,“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这人还是个妹控! 要不是做饭好吃,他真是一刻钟都忍不了,现在就想把他赶出忧乐谷去。 “哥哥,”许多多就算失忆了,但对情绪的感知还是非常敏感,察觉到靳乐生不满,她伸出小手扯了扯无虚的衣袖,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透着些许怯懦,“我没事的。” 无虚的心顿时就软得一塌糊涂,“哥哥知道,你好好养伤。” “暂且就留在这里吧。”靳乐生没好气地哼哼了两声,“我今天晚上要吃糖醋排骨。” 无虚沉默了一瞬,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告诉我,你这地方哪有排骨!” 还糖醋排骨,“你看我像不像糖醋排骨?” 靳乐生也沉默了,“要不,你去地窖看看,我记得去年买了排骨的。” “去年?”许多人听了都要沉默的程度,“那早就不能吃了吧,会死人的吧?” 靳乐生有了之前被药童的毒蘑菇迫害的经历,对“会死人”三个字格外的敏感。 “那,今天就有什么吃什么吧,我明天去进一趟城,看着买点什么吃的回来。” 无虚这才点了点头,“那就到晚饭时候再说吧。” 家里还有什么,厨房里就剩下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干蘑菇和一颗大白菜,两个白萝卜和两根胡萝卜了。 看这食材就能看出来,晚饭必定是非常寡淡的。 但他想了想,他和多多身上都有伤,吃得清淡点,也有助于伤口恢复。 无虚坐在许多多床边,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问:“这附近有水源吗?” 靳乐生斜眼瞅了无虚一眼,“你想干什么?” “我看看有没有鱼,我想给多多补一补。” 靳乐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无虚一眼,“亏我还当你是个聪明的,原来也是个傻子。” “你仔细看看,你妹妹现在这个状态,她能吃鱼吗?” 无虚掀了下眼皮,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靳乐生的嘴:“我会煮鱼汤,做红烧鱼,清蒸鱼,糖醋鱼……” “有!”出了院子一直往前走,走个四五百步就差不多到了。 “哎呀!”靳乐生一拍大腿,“你们两个病号歇着,我去叉鱼吧。”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呢,他已经一溜烟就没影了。 靳乐生的速度,让无虚对他的实力又有了新的认知。 这个速度,比何玉也丝毫不差了,单论轻功而言,应该能跻身于顶尖高手之列了,就是不知道武功怎么样。 但不管怎么说,这忧乐谷当真是他们暂时修养的好地方。 “哥哥。”许多多扯了扯无虚的衣袖,“我有点饿了。” 配合着她的话,她的肚子还很给面子地咕噜了两声。 无虚被叫了好几声哥哥了,心都要化了,原来被小姑娘叫哥哥这么爽。 之前可真是便宜池渊了。 “哥哥在厨房给你留了粥,这就给你端过来,你坐在这里别动,哥哥很快就回来。” 无虚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又给她整理了一下枕头,让她靠着更舒服,确定没问题了,这才起身出门。 就他临出门那个叮嘱和不放心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厨房有多远呢。 许多多也是这么想的。 在无需出门之后,她就想掀开被子下床。 可人都没到床边呢,无虚就已经端着碗回到门口了。 许多多:这么近的吗? “怎么下来了?”无虚快跑两步,来到床边。 许多多的小脸通红,小声地说:“我,我想去,茅房……” “嗨!我当什么事呢,哥哥抱你去。”无虚说着,将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弯腰就将许多多抱起来,一路往茅房去了。 许多多靠在无虚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脏怦跳,也渐渐开始相信了这人真的是自己的哥哥了。 “哥哥,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许多多眨巴着眼睛询问。 无虚的声音很柔和,“多多不小心从高处摔下来,撞到了头,就失忆了,不过你别担心,靳大夫的医术很好的,你一定很快就能想起来的。” “哦。”许多多闷闷地应了一声,就听见无虚发出一声闷哼,她吓了一跳,“哥哥也受伤了吗?” “一点小伤,很快就好了。”无虚轻声安抚,“多多别担心。” 许多多很难不担心,可看着无虚坚定的目光,她又把担心的话憋回去了。 “哥哥能和我说一些之前的事情吗?我想试试能不能想起来。” 无虚沉默了一瞬。 不管是他的经历,还是许多多过往的经历,他都不想让现在的许多多知晓。 无虚嘴一瘪,就摆出一副愧疚的模样,“对不起多多,哥哥也受了点伤,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等哥哥想起来再告诉你好吗?” 许多多眼底便流露出一丝担心来,她很快就点了点头,“好!哥哥别难过了,没准我会比哥哥还先想起来呢,到时候我讲给哥哥听好不好?” 无虚轻轻点了点头,“到了,你自己能进去吗?” “可以的。”许多多朝着无虚扬起一个笑脸,却在转身进了茅房之后,脸色便沉下来了。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可哥哥刚才和靳大夫说的经历,她都听见了。 她娘被她爹和她爹的外室联合起来害死了,现在那个外室还要带着她的孩子抢夺他们家的财产。 她和哥哥就是被外室追杀,才落得现在这个下场的! 第352章 抱着皇上的大腿哭 她得尽快记起来,尽快成长起来,回去将属于他们的一切都夺回来。 还要为娘亲报仇! 不知为何,想到为娘亲报仇时,许多多忽然感到心潮澎湃,就像是有什么深深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被戳动了一样。 而这,也更让她确信了,无虚说的话,都是真的。 接下来的日子,许多多和无虚就在忧乐谷中养伤。 在无虚尽心尽力地满足靳乐生的口腹之欲时,靳乐生也在尽心尽力地为两人调养身体。 尤其是许多多,每天都要被靳乐生扎上几针。 无虚看着都觉得心疼,可许多多一言不发,疼得脸色发白,还不忘了安慰无虚。 靳乐生美其名曰是为了让许多多尽快恢复。 可无虚明白,这是自己弄巧成拙了,靳乐生分明是想让许多多想起遗忘掉的五百道菜谱。 时光流转,两人的伤在渐渐痊愈,除却许多多的记忆一直没有松动以外,其他的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山中无岁月,两人并不知晓,山外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日,大理寺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悲伤。 朱敬宴被调走了,正式到了御史台做了御史大夫,从九卿变成了三公。 表面上是官升一级,可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这御史大夫就是个得罪人的活儿。 更别说朱敬宴这段时间的大动作,虽说肃清了朝堂,可也得罪了不少人,这官不好做呀! 大理寺的人都知道这一点,故而一个个都忧心忡忡,丝毫没有集体升官的喜悦。 没错,朱敬宴升迁之后,广倾安顺理成章成了大理寺卿,苍尘接任了广倾安原本的寺丞的位置,日后也能与朱敬宴和广倾安一同上下朝了。 “都别这副表情了,大人能升迁这是好事,而且大人早在去年查清楚拐子案的时候就该升迁了。” 要不是因为许多多的事情,朱敬宴也不会到现在才升迁。 不过这对大理寺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多一年的时间,也让他们对大理寺的掌控更胜一筹。 如今整个大理寺都在他们三人的掌控之中,密不透风像是一个铁桶。 也是因此,皇后才没能在朱敬宴升迁之后,再派一人来接替大理寺卿的位置,而是让皇上借机将广倾安给提起来了。 说到这个,皇后可是被气得摔了一套官窑新出的粉釉水纹茶具呢。 “虽说这官职不算太好,但只要大人恪尽职守,奉公守法,上边有皇上顶着,谁也不能把大人怎么着了。” 苍尘拍了拍广倾安的肩膀,“收起你那哭丧脸,大人是升官,不知道的还以为贬谪了呢!” 广倾安白了苍尘一眼,“你自己说,这个贬谪有什么区别?” “怎么没区别?”苍尘轻笑一声,“日后,我们大理寺做事可就更自在了。” 从前御史台在皇后的手里攥着,他们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有一点事急从权的地方,就要被御史台上十几封折子弹劾。 虽然最后皇上都给压下去了,但这事儿出了,看着就糟心。 如今朱敬宴成了御史台的主管御史大夫,以后还不是他们想怎么造作就怎么造作,谁也管不了他们了? “皇后这次啊,怕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没能把大理寺拿到手,还白白送了他们一个三公之位。 原本三公之中,丞相是蓝钰儿他爹,太尉保持中立但这人是个墙头草,御史大夫也是蓝钰儿的人。 三公之位,他们家相当于占了个两个半。 如今朱敬宴做了御史大夫,这三公之位,他们蓝家就只剩下一个半了。 司农寺,太常寺,宗正寺,加大理寺,九卿之中也有四人是皇上的人。 这么算来,也勉强说得上是势均力敌了。 虽说情况远不如苍尘所说的这么好,可现在他们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我上任之后,你们在大理寺还是尽量低调,莫要被人抓到把柄,不然我也不好偏袒你们。” 用不了多长时间,皇后就会发现,自以为走得精妙的棋,其实是败笔,到那时,她或许又会想尽办法找朱敬宴的麻烦。 若是被蓝钰儿发现朱敬宴偏袒大理寺,到时候不好解释。 “苍尘,倾安性子直,做事不计后果,你在他身边多规束他,莫要让他闯出太大的祸事来。” 言外之意,若是小来小去的事情,他还是能帮忙遮掩的。 苍尘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大人放心,我会好生辅佐大胡子的。” 朱敬宴实在没办法放心,毕竟苍尘虽然靠谱,却不可能一直跟在广倾安身边。 思来想去,他还是拍拍广倾安的肩膀,压低声音附耳道:“想想多多的仇,你现在莽撞被皇后抓住错处,可就没机会为他报仇了。” 广倾安掩在袖子下的手,骤然收紧,眼底一红,闪出仇恨的光芒。 他咬了咬牙,“大人放心,今日之后,就算是皇后的走狗将脚踩在我的脸上,我都能笑着忍下去!” 广倾安是性子直又急,可他不是搞不清楚状况的人。 从前能莽撞,是因为有朱敬宴在前边顶着,旁人便不会过多的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现在他自己成了顶在前边的人了,自然知道谨言慎行的道理。 朱敬宴闻言却是一笑,“那倒也不必,若是那些阉党当真敢用脚踩你的脸了,你就先把他们都杀了,然后去抱着皇上的大腿哭,就说你被人欺负了,皇上定会为你撑腰。” 虽说现在广倾安和皇上还不算太熟悉,但人都到这个位置上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熟了。 广倾安听得目瞪口呆,“大人,之前就是这么干的?” “啊!”朱敬宴骄傲地一抬下巴,随后,神色又有几分黯然。 这还是多多教给他的呢,说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他不哭不闹,不说自己的委屈,皇上就算想帮他,都没有理由。 但他哭一哭,闹一闹就不一样了。 他本就是忠烈之后,皇上就算是为了留一个好名声,也会善待他。 更何况他和皇上本来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哭闹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既让外人觉得皇上宽厚,又解决了朱敬宴的事,一箭双雕岂不妙哉。 第353章 女儿作态也挺好 而广倾安的家世,呵朱敬宴有异曲同工之处。 广倾安的父亲,当年是朱敬宴父亲的副将,两家是世交,那场战役,他们一同死在了战场上。 苍尘想了想广倾安这个大块头抱着皇上的大腿哭诉的样子,顿时打了个激灵。 不敢想!脑子好像脏了。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招可行。 广倾安这么大一个块头,都被欺负哭了,那对方得多过分啊。 “最好再抽搭两下。”苍尘笑着添了一句,“便抽搭边说话,哽咽着,效果可能会更好。” 广倾安听没听进去不好说,但朱敬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行了,别送了,都赶紧回去做事吧。”朱敬宴一摆手,昂首阔步的走了。 走向等在门口的马车。 圣旨是刚下的,官服直接就送到了,让朱敬宴即刻走马上任。 朱敬宴是在大理寺将那身大理寺卿的官服脱下来,换了御史大夫的官服的。 马车也是一早就备好,要送朱敬宴入宫去谢恩的。 朱敬宴的马车刚走没多长时间,大理寺就赶出去一辆马车。 广倾安和苍尘也升官了,按照规矩,也该入宫去谢恩的。 两人后去的,皇上根本就没见他们,让他们在殿外磕了个头就给你撵回去了,让太监穿了话,说是让他们尽忠职守。 两人那叫一个迷糊,还是苍尘反应快,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钱袋,借着说话的空挡,滑进了王富贵的袖子里,“王公公,今日陛下可是为何事烦忧?” 王富贵一脸的一言难尽,“还不是大理……御史大夫朱大人!” 想着这俩人和朱敬宴相熟,王富贵就当个乐子给他们说了。 “你们是不知道,这朱大人从进宫门那会儿就开始掉眼泪,到了南书房更是嚎啕大哭,把皇上都给吓着了,还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广倾安和苍尘对视了一眼,两人从前不太接触宫里的人,也不知道朱敬宴日常进宫竟然是这个路数。 广倾安更是皱起了眉头,他堂堂八尺男儿,岂能学这女子姿态? 两人不约而同地摇头,然后用同步求知的目光看着王富贵。 王富贵这心里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左一右拉着两人就开始说。 “朱大人进了南书房,抱着皇上的大腿就开始哭,哭得那叫一个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皇上好说歹说才给哄好了,让他说委屈了,他还一抽一抽地,说话都直哽咽。” 王富贵说着都皱起了眉头,来了句自己的见解的题外话,“要说这朱大人真是受了不少委屈,咱家都有点心疼他了。” 广倾安和苍尘听到王富贵说朱敬宴说话抽抽搭搭还直哽咽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这玩意儿是装的了。 “朱大人哭得实在是太不像样了,哭得皇上给了他一块免死金牌,这才把人送走。” “你们也别多心,皇上还是惦记你们的,上次已经让人送到大理寺了,就是被朱大人哭得脑仁疼,太医正在里头施针呢,这才没见你们。” 两人胡乱的点头,心眼子多的苍尘和王富贵寒暄着。 而广倾安在听到免死金牌之后,脑子就已经不会转了。 会哭这么有用吗? 看来他回去得练练,也不知道他是放声大哭效果比较好,还是泪涟涟的更合适一点,回头让苍尘给他琢磨琢磨。 两人出宫回到大理寺,陈烨率先迎了出来。 “寺卿,寺丞,宫里的赏赐到了,”陈烨拦住两人的去路,“荣公公正在等着两位去谢恩呢。” “荣玉良!”一提到这个人,广倾安就差点暴走。 陈烨和苍尘一左一右按住他。 “冷静!”苍尘低声呵斥,“你忘了你怎么答应大人的了?” 广倾安深吸一口气,合上双眼,片刻后,待眼睛再睁开,已经是一片清明了。 脑海里回荡着朱敬宴在面对这种情况时的应对办法,他的嘴角牵出一丝笑意来。 “荣公公,这是哪阵东风把您给吹来了!” 苍尘: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这是广倾安?这是广倾安能说出来的话? 荣玉良也僵了一下,那大嗓门隔着二里地,都差点把他从炕上籀地下去。 还有,你要是不会笑,能不能不笑! 张着大嘴,你好像要吃小孩儿! 苍尘虽然瞧不上荣玉良,但此时看着荣玉良那略带惊恐的表情,还是生出了些同情来,当然更多的还是觉得:恶人自有恶人磨,活该呀! “这不是特地来恭喜广大人,苍大人升迁之喜嘛。” “皇上赏赐了两位大人一些东西,皇后娘娘又看着给添了些,索性就都让咱家一并给送过来了。” 广倾安一把握住了荣玉良的手使劲晃了两下,脸上半点都看不出就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他还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仇恨,只剩下一身的坦荡,“劳烦荣公公亲自走这一趟了。” “外臣不能入内宫,还请荣公公回去之后,定要替下官向皇后娘娘好好谢恩!” 一口一个荣公公,好像他从前从没有骂过荣玉良是阉狗一样的坦然。 但荣玉良却变了脸色。 这人是吃了啥?力气怎么这么大? 他也算是高手了,竟然还是被广倾安攥得骨头都要碎了似的生疼。 “诶哟诶哟!”他并不夸张地哼唧了两声,将自己的手拽出来,“寺卿放心,咱家一定将大人的话带到。” 广倾安似是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手劲有点大了,目光落在荣玉良已经泛青地手上,愧疚都不像演的。 “呀!荣公公见谅,我这习武之人,刚才太激动了,一时没控制住,您这……”他小心翼翼地在荣玉良红肿的手背上戳了一下,“疼不疼啊?” 荣玉良疼得想龇牙。 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寺卿不必担心,咱家也是习武之人,并无大碍。” 广倾安这才松了一口气,贼没有眼力见儿地说:“那就好,若是伤到荣公公了,我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广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荣玉良笑着打哈哈,“对了,皇后娘娘还让咱家给寺卿大人和寺丞打人带句话。” 第354章 成长 两人听了这话,悄悄对了一眼。 不知道为啥,他们总觉得这话有点熟悉。 哦!对了! 多多常念叨的“鬼子托我给你带句话!” 别说,很契合。 “请讲。”为表尊重,广倾安和苍尘还一人后退了半步,躬身聆听。 不说别的,就这个姿态,已经让荣玉良这颗心都飘起来了。 “皇后娘娘说,两位皆是朝廷功臣,日后要尽忠职守,多为朝廷,为百姓做些实事,莫学着旁人,玩趋炎附势,阳奉阴违那一套。” 广倾一听是这话,都没等荣玉良话音落下,当即就直起身子,将胸膛拍得“啪啪”响。 “别人不了解我,荣公公还不知道嘛?我就一个粗人,就算想学那些趋炎附势的,那也学不来不是,咱们首先爹娘就没给生那七窍玲珑心,皇后娘娘这担心,属实是有点多余了。” 说着,广倾安还反手拍了拍苍尘的肩膀,“苍尘,你说是不是?” 苍尘差点被广倾安这两下子给送走,但还是直挺挺着回话:“这是自然,荣公公你大可回去复命,就说下官和广大人谨记皇后娘娘的教诲,日后定然谨言慎行,不敢有半分错处,绝不会给皇上和娘娘惹麻烦,还请娘娘放心。” 荣玉良听得哈哈一笑,“咱家也相信,大理寺定会被广大人和苍大人打理得井井有条,绝对不比朱大人在世差!” 听着荣玉良的挑唆之言,广倾安心底生寒,想杀人的冲动又起来了。 苍尘在他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迅速扬起笑脸,“这是自然,要不怎么说江山什么才人什么?” 他懊恼地转过头问苍尘:“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这还蒙住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没错!”广倾安大手一拍,“荣公公,您就让皇后娘娘瞧好吧,看我老广是怎么做的就行了!” 还能怎么做? 以为一点好处加上威逼利诱,就能让他背弃自己此生的志向吗? 皇后,你最好给我睁大眼睛看着! 看看我们这些忠义之臣是怎么一步步把你从高位上拉下泥潭的。 你且等着吧! 荣玉良没想到广倾安这个莽夫还是个心口不一的,顿时乐得合不拢嘴。 “有广大人这句话,咱家就放心了。” 正巧此时,陈烨进来禀报,说是前方有百姓敲响了登门鼓。 荣玉良便顺势告辞了。 广倾安早就被他身上那一身的尿骚味熏得要睁不开眼睛了,这会儿见他总算要走了,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摆正姿态,“下官这还有事,怕是不能亲自送荣公公了,您可别觉得怠慢了。” “怎么会?”按照荣玉良的身份,断然当不得广倾安一句下官,而他在广倾安这话之后,按说应该回一句“岂敢。” 但两人本末倒置,似乎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连苍尘,也没说什么不妥之类的话,“下官代大人送荣公公吧。” 荣玉良摆摆手,“不用麻烦,广大人新官上任,怕是有些事情还需要熟悉一下,苍大人就留下来帮他,咱们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咱家自己出去就成。” “放心,你们的衷心,咱家都会替你们向娘娘转达的。” “那就多谢公公了。”两人朝着荣玉良躬身,也算是相送了。 见人终于没影了,广倾安才满脸厌恶地抬手,在鼻子前边扇了扇,“这股味,比老王家那猪圈都难闻,也不知道皇后整日和她在一起,是怎么忍得了的!” 苍尘的厌恶倒是没这么明显,但也不动声色地往边上移了几步,想要离开刚才荣玉良所站立的区域。 “许是整日在一起,已经习惯了吧。” 宫中伺候的下人,不是宫女就是太监。 所谓久居兰室不闻其香,常居鲍肆不闻其臭,应该就是这个道理了。 广倾安嫌弃的大步往外走,“这种福气,我是享受不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又要和荣玉良寒暄,又要屏息凝神,他这种高手,都差点背过气去。 他转头看向苍尘,“你不觉得难闻吗?” 苍尘脸色发白,“你看我像是好受的样子吗?小宛小时候养的小猫拉屎都没这么难闻。” 广倾安没养过猫,但听了这话,还是一脸认同地点头。 “还让我们效忠皇后,做梦去吧,老子效忠她二舅爷的四舅奶!” 苍尘知晓,方才广倾安已经憋坏了。 如今荣玉良走了,大理寺都是自己人,也就随他骂去了。 “什么东西,牝鸡司晨,还当自己是正统了,没有镜子还没有尿吗?实在不行让那些阉狗扒了裤子在她面前失禁,她好好照照也行!” 苍尘走在广倾安身边,等他骂够了,才低声劝道:“虽说现在大理寺安全得像一个铁桶,但难免有疏漏的时候,这种话日后还是少说。” 广倾安夜意识到自己刚才又口无遮拦了。 他抬手想要拍一下自己的嘴巴,手都到嘴边了,又僵住了。 他想起来了,他刚才和荣玉良握手来着。 擦!这手是不能要了! 苍尘心中无奈,但依照广倾安的性子,能勉强自己在荣玉良面前伏低做小,已经是分外难得了,他也没法再多苛责。 慢慢来吧,广倾安总得成长起来的。 朱敬宴听说了大理寺发生的事情,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看来,广倾安比他想象的,更靠谱一些。 不过,看着摆在自己院子里的那些赏赐,他又有些不满了。 凭什么广倾安和苍尘每个人都能收到两份赏赐,他就只能收到一份? 不行!回头还得再找皇上哭诉才行。 这么多年了,足够改变一个人了,现在他已经学会变通了。 池渊还在一个村子里,这个村子,从外表看上去是个普通的村庄,根本没有人会将这个村子和最近忽然在江湖上消失的云来宗联系到一起。 对于云来宗的消失众说纷纭,有人说云来宗做大,惹了朝廷的忌惮,派兵将他们剿灭了。 也有人说,云来宗归顺了朝廷,做了朝廷的走狗,再见面就是仇敌了。 第355章 你有过目不忘之能? 但不管外界怎么说,池渊就是充耳不闻。 甚至对来禀报消息的李修远,都想避而不见。 毕竟李修远每次来,都要给他带来一些外人是怎么想云来宗的那些是是非非。 他不关心别人的想法,自然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听那些有的没的。 “要没什么大事,你就自己去忙,不用整日往我这儿晃悠。”在李修远开口之前,池渊就已经率先开口,堵住了李修远的退路。 若是放在以前,李修远非要和池渊扯皮一阵子。 可今日,李修远竟然当真转身就走。 这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表现,让池渊微微皱了下眉头。 就听李修远嘴里碎碎的念叨:“我还说有那小丫头的消息了,既然你不想听,我就不勉强你了。” “李叔!”池渊一张嘴就把人叫住了。 李修远唇角勾起一个得逞的笑,顿足,转过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池渊焦急的小脸,“怎么着?少宗主现在又想听了?” “李叔!”池渊的语气重了些,“你知道我想听什么的。” “那很抱歉了。” 李修远轻轻耸了耸肩,又摇了摇头,“虽然有了点消息,但和你想要的消息,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你倒是说呀!”池渊急得眼眶都红了,颠颠颠跑到李修远面前,抓着他的胳膊,急切地询问。 李修远见不得池渊这般,也只能叹了口气。 “我们在崖底的一个山洞里,发现了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前段时间,山河庄的少庄主无虚,被贺天来的人追杀,就是在那个山洞里避难被人发现的。” 池渊并不关心无虚的情况,这些日子山河庄那边的动作不断,池渊也只有唏嘘。 但自家的事情还忙不完呢,他没心思关注别人家城门失火还是后院着火。 “但那个山洞里,有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我们怀疑,另一个人……” “是多多!”池渊收紧了抓着李修远手腕的手,“是多多,对不对?” 池渊那通红的好似充血的眸子,让李修远很想不顾一切地点头。 但他更清楚,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的道理,现在一时心软,给了池渊一个不能确定的答复,万一到最后希望落空,他又要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李修远并不希望池渊抱着可能不切实际的幻想过活。 在池渊巴巴的目光下,李修远的身体僵硬,嘴巴都开开合合了好几次,才找到了声音。 “但据我观察,当时山洞中的两个人,都受了重伤,贺天来又派人穷追不舍,只怕两人未必能躲得过。” “能!”池渊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李修远的话,“让人去找,一定要把多多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修远抿了抿唇,看着池渊那近乎要发疯的样子,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我现在就去继续追查。” 池渊目送李修缘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将人叫住,“若是找到无虚的下落,李叔也可在能力范围内,庇护他一二,只是别叫山河庄的人发现了。” 李修远背对着池渊微微颔首,“我晓得。” 少宗主到底是心软,他和无虚可是死对头,从小斗到大的那种,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睛的。 可其实,这两人也算是惺惺相惜。 若今日落难的是池渊,无虚有能力的情况下,未必就不会在适当的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伸出援手。 而在池渊焦急寻人的时候,许多多和无虚在忧乐谷中的日子,倒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宁静平和。 靳乐生正在整理草药。 无虚在厨房门口洗菜。 今天村子里的集市上菜送来的菜,也不知道靳乐生是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人家与世隔绝的村民们,主动给他们送菜。 之前无虚去过一趟,但那村子排外得很,直接将他赶出来了。 靳乐生当时还骂他是个废物呢,然后气冲冲地亲自去了一趟。 无虚本来还等着看热闹呢,没想到靳乐生竟然拎了两只鸡和一条猪后腿回来了,村民们竟然还答应每两天就给他送一次菜过来。 无虚问了靳乐生好几次,靳乐生都没给他答复,反而还说他太笨,不懂得变通。 但明白,不懂得变通的人,是那些村民啊。 起初无虚还好奇呢,到了后来见得多了,他也就觉得稀松平常了。 许多多在边上看着,忽然念叨了一句:“白术甘温,有强胃健脾,通泄除湿,淡祛痰痞之功效。” 靳乐生闻言,回头诧异地看了许多多一眼。 他手上的,正是白术。 他眨了眨眼睛,转手去摸另一株草药。 许多多已经跟着念叨:“贝母微寒,化痰止咳,开泄除烦,可用于医治肺痈肺萎。” 靳乐生眼前一亮,手上已经换了另一株药材。 “柴胡……” “麻黄……” “独活……” 靳乐生的手换得越来越快,许多多的速度也更快了许多。 不管靳乐生摸到哪株药材,许多多都能用最快的速度说出这药材的名字和功效。 到后来,就连无虚都察觉到了。 他抬头,看看靳乐生,又看看许多多。 靳乐生一双眼睛都亮了,比许多多脑袋上那两颗夜明珠的发饰都亮。 无虚唇角勾了勾,对靳乐生的表现恍若未闻一般,端着洗好的青菜就进了厨房。 这几日,他研究了两道新菜,正好今日有喜事,就拿出来庆祝庆祝吧。 院子里,靳乐生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许多多身边,“你怎么知道这些草药的?” “你昨天晾晒的时候,不是念过吗?我屋里也有些医书,平常闲着无聊时,翻看了些。”许多多睁着一双清润又无辜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靳乐生。 靳乐生语滞,“你有过目不忘之能?” 昨日他是整理药草的时候,对了下账本,将这些草药的名字都念了一下。 但也就是念了一下,并未说过草药的功效。 而屋里的医书,只有文字,没有图册。 所以,许多多是根据昨天自己念叨的药名,自动对上了草药的功效。 第356章 我能有什么想法? 这等记忆力,不管做什么,都是个好苗子啊。 尤其是学医,她还有如此天赋。 靳乐生越看许多多越满意,最后拉着许多多的胳膊问:“你可愿意拜我为师,与我学医,日后继承忧乐谷?” 许多多:…… “忧乐谷有什么好继承的?” 就这么一个山谷,杳无人烟,从这院子里出去,往外走好几里地,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要不是听无虚说,在他们来之前,这山谷里还有两个药童,都被靳乐生派出去学厨艺了,她都要以为这忧乐谷只有靳乐生一人呢? “而且,忧乐谷不是这地方吗?” 怎么听靳乐生的意思,还像是个江湖门派呢? 靳乐生的脑回路,也敏锐得察觉到了许多多的意思。 “放屁!”靳乐生的手,重重拍在谷小颖躺着的躺椅扶手上。 躺椅被靳乐生拍得直晃悠,谷小颖差点就从上边掉下去了,“呀呀呀呀——” 谷小颖手忙脚乱的一手抓着躺椅的扶手,另一只手在慌乱之际,一把抓住了靳乐生垂下来的胡子。 “松……松……松手!”靳乐生疼得龇牙咧嘴。 无虚听见动静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兵荒马乱的场景。 他飞身落到两人身前,一手抓住了马上就要和躺椅一起摔在地上的许多多,还没忘将她往靳乐生的怀里塞了一下,以免一个不小心,把靳乐生珍爱的那撮长胡子给拽掉了。 鬼哭狼嚎了好一会儿,院子里才重新恢复了平静。 想着自己都要收许多多当徒弟了,有些事情也确实可以和他们说说了。 这俩孩子,虽然对他有所隐瞒,但到底这些日子也没见他们做出什么有损忧乐谷的事情。 倒也不必让他日日小心防备着了。 且许多多表现出来的天赋,也确实让他眼热。 若能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未尝不是人生一大幸事。 从前他也时常抱怨,他这一身医术已然超然物化,可上天竟然要让忧乐谷的正统在他这一代断绝。 如今上天将一个学医奇才送到他面前来,是对他的厚待,他断没有再畏畏缩缩的道理。 “若你愿意拜我为师,我便将忧乐谷的传承与你讲讲也无妨。” 许多多想了想,她之所以翻看了靳乐生房中的医书,也是为了找到自己的记忆。 靳乐生围着她忙活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治好她,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行。 许多多即便是示意了,本身倔强的性子也是没有变的,依旧不愿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别人身上。 “好!我愿意拜你为师!”许多多坚定地点了点头。 就算是为了自己,她也愿意认真学一学。 还有…… 她讲目光落在无虚的身上。 不知为何,对于学医,她似乎又很强的冲动。 就在靳乐生刚刚提出要收她为徒时,她的心里就爆发出了强烈的激动,好似有了这本事,就能移山换海,叫时光倒流一般。 想不通的许多多也只是微微晃了下神,就将这个念头压下了。 只是心中越发坚定了,一定要找回自己记忆的想法。 拜师仪式并不隆重,甚至很简陋。 只有无虚准备的一碗粗茶,许多多跪在地上给靳乐生敬了一碗茶,靳乐生笑呵呵地接过,美滋滋地一饮而尽,然后弯腰将许多多扶起来。 眼见着靳乐生药与许多多将忧乐谷的事情了,无虚推说了一句“我去准备晚饭”就要往厨房走。 “不急。”靳乐生开口打断了无虚的脚步,“你既然是多多的哥哥,便一起听听吧。” 忧乐谷传承十几代,都是一脉单传,这小地方也可以算是个世外桃源。 外人很难找到忧乐谷的所在,甚至很多人都没听说过忧乐谷的名声。 但学医之人,八成以上都将忧乐谷当做圣地。 只因为医者八脉,最初都是出自忧乐谷,只是这些人都只是连外门弟子都算不得的药童,得了些忧乐谷开山谷主的些许传承,就已经能在名利场上赚得声名鹊起了。 故而,这天底下八成的医馆,都算是忧乐谷的传承。 而许多多多,拜师靳乐生,成了他的亲传弟子,就是天下医者都要称一句“少谷主”的存在。 无虚目光微微闪动,许多多还没想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无虚却已经很清楚了。 医者,无疑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开罪的人。 即便是天潢贵胄,也免不了生病。 他日,一旦谷小颖出山,便是天下医者都要尊崇甚至跟随的存在,可想而知,她的地位会被捧到什么地步。 或许到了那时,她就真的能有和皇后一决高下的本事了。 许多多倒是没有太多的表现,她现在没有记忆,学医也不过是为了找寻记忆。 对外界的权势也并不清楚,自然对靳乐生所说的地位之凌然,也不太能想象得到。 靳乐生亦是没将注意力放在许多多的身上,之所以没背着无虚,也是因为他想看看无虚的反应。 见无虚眸光闪动,他问:“小子,知晓了这些,你是什么想法?” 他倒要看看,这兄妹两个算得上是身负血海深仇了,如今这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们会不会不顾一切地利用忧乐谷的权势。 若他二人当真有这个心思,哪怕这个弟子非常得他的心意,他也只能忍痛清理门户了。 无虚看出靳乐生的试探,他心知不能一直遮遮掩掩。目光微抬,索性实话实说:“我能有什么想法?难不成还要用一群大夫替我报仇?” 不等靳乐生有什么反应呢,无虚就已经笑着摇头,“老靳你可别逗了!” “我和多多身上的伤都是你给医治的,你也算是高手,难道看不出来我们的敌人有多强大?指望一群大夫难道还能翻天了?” 无虚眼底的不屑让靳乐生不爽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无虚说的是事实。 他们兄妹二人的敌人之强大,从他们两个身上的伤就可以窥见一斑。 忧乐谷的势力虽然可以算得上是遍布四海,但也都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受人尊敬是不假,但也翻不了天。 看来,他的担心倒是还多余了。 第357章 你是不是疯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无虚的反应,还是让靳乐生心中大安。 许多多拜了靳乐生为师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 无虚在忧乐谷中的地位,明显有所提高。 主要是许多多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之中,发现无虚对自己的关心并不作假。 人心换人心,她对无虚也更多了几分在意,兄妹二人越发熟稔,倒也渐渐地,真像一对亲兄妹了。 如此的坏处就是靳乐生再想要刁难无虚的时候,许多多就会一脸愤懑地给无虚出头,让靳乐生不许欺负她哥哥。 靳乐生对许多多是越看越喜欢,连带着对无虚,都多了几分耐性,甚至在无虚练功的时候,还会状似无意地提点几句。 高手的几句提点,往往能够让人醍醐灌顶,靳乐生给无虚的提点,自也是如此。 时光流转,已经进了八月,距离许多多出事,已经过了一月有余。 两人都在飞速进步的同时,京中的局势,也随着时间的流转,渐渐平和下来,恢复了一切变故发生之前的状态。 倒是有一事,这一日,广倾安忽然给朱敬宴送了信,又用特殊的方法,给池渊也去了消息。 当日傍晚,一行人都聚在广倾安的府邸里。 朱敬宴这些日子颇为悠闲,来得也早,当时广倾安都没回来呢。 等了将近一刻钟的功夫,广倾安和苍尘相伴而来,和两人前后脚的,乔装打扮了一番的池渊也带着李修远到了。 没有寒暄,几人聚到一起,广倾安直接说了一句“跟我来!”就带着一行往后院去了。 朱敬宴对广府的格局很是了解,他们两家是世交,打小就认识,两人小时候没少凑在一起玩。 朱敬宴对广府的格局怕是比自己家都熟悉了。 后院有什么地方,值得广倾安一脸凝重地带着他们这些人同去,朱敬宴很难不多想。 广倾安并没让他等待久,就在一处院子门外停下。 朱敬宴看到那处院子,就已经认定了心中的猜测,“玉磊,你是不是找到了什么?” 这个院子,朱敬宴第一次撞见里边发生的事情的时候,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回去之后,吓得三天都没睡好觉,每日一闭上眼睛,就开始害怕恶鬼索命。 后来,他才知道,这院子是广府的刑堂。 按说私设刑堂,在本朝乃是大罪,但几乎每个官员的家里,都多多少少有这么个地方,就连闻风上奏的御史台,也不会揪着这种事情弹劾。 也算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玉磊是广倾安的字,只是两人自来互相直呼其名,在外人面前更是互称大人,倒是很少称字。 广倾安眼底涌过一丝杀意,他冷哼着点了点头,“先进去看看吧,里边可是我们的仇人呢!” 闻言,几人眉心皆是一凛。 他们的仇人,还要将池渊都一并叫上了,这是因何结仇,并不难想象。 朱敬宴一把推开院门,迈开大步就往里边走。 广倾安扯了一把站在最后愣神的池渊,“还愣着干什么呢?不想进去看看?” 池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升起的戾气和冲动,“先让朱大人尽尽兴,我不太会折磨人,怕一下子就把他们玩死了。” 他当然想为多多报仇。 但直接杀了这些人,对他们而言,未免太简单了。 多多被悬挂在悬崖上空的时候,有多恐惧害怕和绝望,他都要让这些人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他要让着些人受尽痛苦折磨,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苍尘看着池渊脸上难掩的戾气,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小池,你在我们身边这么长时间,我们也是把你当成自家小辈看待的,在我们心里,你和多多,和小宛是一样的,你明白吗?” 池渊身上一僵。 他明白苍尘的意思,也明白朱敬宴几人对自己的期许。 他们是真心将自己当成了自家子侄辈,只希望他能想开,不要一直沉浸在失去多多的痛苦之中。 沉默良久,他终究还是将自己这段时间调查出来的结果与苍尘几人说了,“多多或许,并没有死。” “我们在当时多多坠落的山崖下,发现了无虚的踪迹,当时无虚身边还有另一个人,我怀疑……” 不等池渊说完,广倾安已经一把抓住池渊的胳膊,“你是说,多多她没死?” 广倾安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胳膊断了,身受重伤快死的时候,都没流过泪。 可此时,他双目赤红,眼巴巴地盯着池渊,铁爪一样的双手禁锢着池渊的肩膀,根本不给他摇头的机会。 见到池渊点头,广倾安顿时又哭又笑。 伴随着屋里传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和求饶声,几人只觉得心里头畅快极了。 但即便多多没死,那也是多多福大命大,可不是这些人的手下留情。 广倾安和苍尘谨小慎微,筹谋了多长时间,才将这些人抓住的,为的可不就是为多多报仇。 等到广倾安和池渊说完话,进门准备将这个消息告知朱敬宴的时候,却见朱敬宴正靠坐在门口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而那被绑在柱子上的三人,此时脸色苍白,一身的大汗将衣服都浸湿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挂在柱子上,哼哼唧唧的,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偏生广倾安看了半天,都没能从这些人身上看出一丝外伤来。 他不敢置信地挪到朱敬宴面前去,“你怎么做到的?” 朱敬宴“呵”了一声,“将内力灌入他们的经脉之中,引导内力再他们体内横冲直撞,最后汇聚在丹田,不过我还没进行到这步呢,担心把人给玩死了,想着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朱敬宴满意地眯了眯眼睛。 “你怎么敢的?”广倾安气得差点给朱敬宴一电炮,“你是不是疯了?这多危险你不知道吗?万一他们反抗呢?” 万一对方的内力深厚程度能够与朱敬宴相抗衡,朱敬宴如此施为,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反抗?”朱敬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以为他们不反抗,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第358章 世外高人的人设 广倾安被朱敬宴怼的差点没厥过去。 朱敬宴说得对,若是这些人没有反抗,朱敬宴的内力就算再横冲直撞,也只会对筋脉造成些许伤害,却不至于将他们伤成这样。 唯有反抗,才能激起更强烈的进攻。 他们反抗得越来劲,朱敬宴的进攻也就越强势。 就像两个高手在一个窄巷子打架,就算其中一方再小心谨慎,另一方也还是会对巷子的墙壁造成一些损伤。 更别说两人都没有收敛,全力施为,窄巷的墙壁怕是都要坍塌了。 而当窄巷换成静脉时,可想而知这人会伤成什么样子。 怕是经脉寸断,就算丹田还好生生的,这一身的内家功夫也算是废了。 不过,就算这几人不反抗,朱敬宴也不会手下留情。 投鼠忌器,就更只能被动挨打了。 “你若是输了呢?”朱敬宴那毫不在意的样子,叫广倾安心头火气,揪着朱敬宴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输了,你会怎么样?” 一身武功尽废,这是朱敬宴想要的结果吗? 朱敬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我怎么会输?广倾安,你知道我幻想这一天,幻想了多少次吗?” 广倾安目光微怔。 是啊,朱敬宴怎么会失败,今天发生的所有情况,他怕是已经在脑子里排练过几百次了,他怎么会失败! 不只是朱敬宴,就连广倾安自己,不也在心里预想了不下百种将这些人折磨致死的办法嘛。 所以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这些早就已经长大了,对玩闹毫无兴致的男人,今日围着这几个害死许多多的罪魁祸首,用尽了各种折磨人的手段。 直到入夜,才放过他们。 当然,放过他们的前提,自然是他们已经没了气息。 下人奉命前来收拾的时候,差点吓得尿裤子,不过训练有素的下人并没有表现得体慌张,很快就将那一地的尸块和断裂的骨头收拾起来装进袋子里,奉广倾安的命令,扔到了野狼沟。 野狼沟这地方,顾名思义,就是一个遍布狼群的深沟。 别说是死人了,就算是活人,掉下去也要丧命于狼群。 若是被这样对待的是旁人,下人们或许还会心生同情和怜悯。 但他们被召回来之后,已经从陈伯的口中得知了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他们就只能说一句活该了! 他们都是当初朱将军和广副将的将士们,也有一些是那些将士们的儿子。 那一场战役,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几个运气好的,活了下来,只是也都身受重伤,没办法再上战场了。 朝廷给的抚恤金有限,根本不足以让这些受伤的将士们好好生活,朱敬宴和广倾安便做主,将他们养在了自家郊外的庄子上,做些农活之类的,虽然赚得不多,却也够生活。 前几日,朱敬宴和广倾安一并升迁,京中局势又发生了变故,两人这才把将士们从庄子上召到府上,护卫府邸的安全。 这些人的衷心自不必怀疑。 朱敬宴等人离开之后,甚至都不需要吩咐,他们就已经利落地将那个作为刑堂的院子收拾干净,甚至还用熏香熏过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方才发生的事情,谁能想到,这个散发着淡雅兰香的院子,其实是作为刑堂存在的呢? 而在忧乐谷之中的许多多,并不知道外界这些事情,她甚至将所有过往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转眼间,就已经来到八月中旬,中秋月圆之日。 一大早起来,靳乐生就尤其亢奋。 拽着无虚的胳膊,殷切地吩咐,“咱们这好不容易一起过个中秋节,你准备点好酒好菜,咱们庆祝一下。” 无虚冷眼睨了靳乐生一眼,淡定地说出了回绝靳乐生的话。 “昨天,你说是我们到忧乐谷的第五十五天,要庆祝一下,已经吃过一顿好酒好菜了。” 靳乐生“啊?”了一声,挠了挠脑袋,一副忘记了的样子,“是吗?还有这回事?” 无虚可不理他这一套,扒拉开靳乐生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失忆的是多多,可不是你,立稳你世外高人的人设,别崩!” 靳乐生脸一板。 这话,就连许多多都不知道是什么梗,算是靳乐生和无虚之间的秘密。 说是秘密,其实就是靳乐生强迫无虚必须给他保密,不然他怎么可能不将这么有趣的事情和许多多分享呢? 还能是为什么?怕被靳乐生灭口呗? 前几日,那个给他们供应菜品的村子里,忽然有人求到了忧乐谷,说是他们的族长病入膏肓,请靳乐生帮忙治病。 无虚一眼就看出靳乐生的意动,可偏偏那些村民一口一个高人,一张嘴就说靳乐生是世外高人,弄得靳乐生都不好意思跟他们要诊费了,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也是那个时候,无虚才知道,原来靳乐生之所以能说动这个排外的村子给他们送食物,就是因为靳乐生之前去他们村子,给他们免费治病来着。 听那些村民们描述的对靳乐生的了解,无虚猜测,这人在村子里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形象应该非常伟光正。 他是个不杀生,不吃肉,只茹素的世外高人。 之所以让村民们给送不少肉类过来,依照靳乐生的说法是,收了两个小弟子,他不吃倒是没什么,小弟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少了这些吃食,便每样都让村民们送一些过来。 无虚听完这些村民的说法,耳边都是村民们对他的劝谏,说师父对他们恩重如山,以后可千万要孝敬师父,不能恩将仇报。 无虚当时便朝着靳乐生冷笑,靳乐生被无虚看得不自在,只能挠头傻笑。 索性无虚还知道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并没有在人前拆穿靳乐生。 只是回了忧乐谷之后,他可没少拿这事儿在言语之间刺激靳乐生。 靳乐生自知理亏,也不敢和无虚计较,生怕无虚一个气恼,就把这事儿和许多多说了。 “咱们不是说好了,这事儿不要在家里提吗?让多多听见了怎么办?” 第359章 照顾好她 万一被多多知道,他在外边是这种人设,他这当师父的,脸面往哪儿放啊。 他是想的挺好,但他一门心思想要堵无虚的嘴,根本没注意到,许多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听见他这话,颇有些好奇地问:“什么事情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靳乐生当时整个人都愣在当场,手在身后偷偷扒拉了无虚两下,用动作表明自己的心急:你快帮我解释解释啊!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无虚还真没让靳乐生在许多多面前丢脸。 “老靳说今天是中秋节,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哥哥给你做。” 许多多是个吃货,这一点在她还在大理寺时,就已经能看出来了,不然她也不会把当厨子的池渊捡回去。 说到吃,许多多就把刚才还没弄明白的事情给抛在脑后了,乐颠颠地说:“我想吃炸鸡。” 托许多多的福,无虚曾经有幸尝过一次池渊的手艺,那一次,池渊给许多多做的,就是炸鸡,薯条之类的小吃。 无虚想着,这应该没多难,就点头答应下来了。 靳乐生试探着举起手,“我能点两个菜吗?” “不能!”无虚转身就走,“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 靳乐生看着无虚的背影,神色有些讪讪,但作为吃货,他还是做了最后的挣扎,“那你今天想做炸茄盒吗?反正你都做炸鸡了,再多炸个茄盒,应该也是顺手的事儿吧!” “不顺手!”无虚转身进了厨房。 早饭还没吃呢,他就已经开始研究晚饭了。 这才几天的功夫,靳乐生都胖了一圈了,前两天还念叨着衣服穿不进去了,改日要去集市上裁剪几套新衣服呢。 靳乐生失望地钻进了许多多的屋里,“多多,咱们再施一次针。” 许多多闻言,乖乖躺在床上。 虽然靳乐生忙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一点成效都没见,但许多多还是乐于让他尝试。 不只是因为只有不断尝试才能看见希望,更是因为许多多从靳乐生施针的过程中,学到了一些在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许多多好歹算是习武之人,每一针落下,身体的细微变化都能感受得很清晰,这让她能够清楚的意识到,每一针的作用是什么。 日后若是能够融会贯通,她并不自满,却也觉得自己的成就,或许能够达到靳乐生的高度也说不定。 靳乐生并不知道许多多心中所想,只是看着小徒弟乖巧地躺在床上,他就止不住心酸,“今天要是还不行,咱们就先歇歇,师父再想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许多多轻轻点点头,应了声“好。” 银针落下,许多多吃痛,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靳乐生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他治了不知道多少病,不知道给多少人扎过针,却唯独对待许多多,狠不下心去。 当天晚上,靳乐生还是如愿吃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炸茄盒。 而与此同时,大理寺又一次热闹起来。 池渊在厨房里准备饭菜,朱敬宴等人就聚在厨房外边的小院子里,闻着厨房里时不时飘出来的饭菜香气。 这样宁静的日子,好似已经离他们远去很久很久了。 如今再一次聚在一起,看着天上明月,几人心中皆是唏嘘。 “月团来喽!”王伯端着一盒子的月团放在桌上。 月团上,栀子花的形状。 苍小宛见到那月团的第一眼,就脱口而出:“要是多多在就好了,她最喜欢栀子花了。” 话说出口,原本就不太热络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苍小宛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张了张嘴,又说不出道歉的话。 在她心里,多多一定没事,她一定会回来的。 直到池渊从厨房里出来,身后跟着端菜的下人,气氛才渐渐热络起来。 不说别的,池渊的手艺,就是值得人赞不绝口的。 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当真心中宽慰了,几人不约而同地,脸上都带上了几分笑意。 觥筹交错之间,每个人都染上了几分醉意。 也是趁着这个时间,池渊起身,轻声说:“今日之后,我就要离开了。” 几人端着酒杯的动作一顿,最后还是朱敬宴点点头,“一切小心,若是有什么不妥,便回来找我们。” 朱敬宴说不出太多肉麻的话,能说出这番话,就已经是将池渊当成自家小辈,和许多多一样看待了。 苍尘倒是多说了几句:“若是被人欺负了,就报你广叔叔的名号,他在江湖上也有几个朋友,或许能帮上你。” 这话一出,广倾安有点不乐意了,“这话应该我自己说吧。” 苍尘白了他一眼,“你自己说得出来这种话吗?” 广倾安便闭嘴了,他和朱敬宴在这方面是同样的性子,说不出肉麻话来。 “就听你苍叔的。”广倾安拍了拍池渊的肩膀,话毕,他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声说:“我们人在京城身边都是眼睛,寻找多多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几位叔叔放心!”池渊重重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这家人为叔叔,早前,一直是称呼为大人的。 而今以后,若是找不回多多,他便会依照多多的言行规训自己,为这几位养老送终。 且他们都以叔叔自居,池渊便是再冷的性子,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若是……”朱敬宴开口之后,抿了抿唇,在池渊看过来之时,他说:“若是找到多多,照顾好她,暂且别让她回来了。” 京中局势错综复杂,多多又处在漩涡的最中心,回来之后,等着她的还是无休止的刺杀。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许多多远离这些是非。 池渊郑重答应下来,就差举手起誓了。 而远在忧乐谷中的许多多,大概是依照朱敬宴等人的期盼生活。 日子似乎过得很慢,却又很快。 时间在许多多专心学医,无须努力习武的空档里,悄然流逝。 似乎是眨眼间,却好似也耗尽了许多人一生的心血。 七年时间,就这样从所有人身边划过,没能留下一丝的痕迹。 第360章 怎么敢得罪蓝家的 池渊还是没能找到许多多,日子久得,他都开始怀疑最初的发现到底是真的还是幻觉了。 只是这七年里,他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许多多的踪迹。 哪怕是已经陷入绝望之际,他也还在心里,留存着一丝自己都觉得实在算不上希望的希望。 七年了,池渊似乎一直都没变。 但京城里,曾经许多多熟悉的人和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自己去可以吗?临出门之前,老靳让我给他买只烧鸡回去。” “当然可以!”七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许多多从一个小豆芽菜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十二岁的少女,身穿素白长裙,脚踩同色云履,一只水头极佳的翠玉簪子束着一头浓密的黑发,脸上带着面纱,叫人看不清真容。 只这一身打扮,走在街上,就已经让人侧目。 而侧目的原因,不仅仅只是她这一身超凡脱俗的打扮,更是因为这打扮非常有标志性。 “小医仙!”有人认出许多多来,嘴里喊着她,脚下也朝着她扑过来,“小医仙来了!小医仙来了!” 这算是今年的新鲜事。 京中出了个小医仙,医术高超。 少有人知晓她出自何方,世人只知道她是个女子,好戴面纱,不知真容,每半个月,在街上义诊半日。 她出手,从无差错,便是将死之人,都能给续上几日命,在京中百姓之后,颇具声望。 之前有几个在城中还算受尊重的大夫,看不惯许多多将他们的生意都抢走了,还专门来刁难许多多。 在他们看来,医术一途,最是讲究底蕴和经验,这忽然出现的来历不明的小丫头片子,看体型满打满算都没及笄呢。 一个还没及笄的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本事,敢夸下海口为人义诊? 这些人都是打着去打许多多的脸的主意来的。 却没想到,不仅没能让许多多丢脸,反而让自己颜面扫地。 有了那事之后,京中百姓还以为这事儿还会有后续,还能看见别的热闹呢,却不想那些头天晚上才放下狠话的人,第二天就偃旗息鼓了。 到现在,都快小半年过去了,那些人还一点要反击的表现都没有呢,就好像在许多多的手底下丢了大面子这事儿,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许多多一到,就有人迅速帮忙摆好了桌椅板凳,连墨都研好了,摆在桌角。 百姓们已经自发排起了长队。 许多多在桌边端坐,依次给排起长队的百姓看诊。 表面上看,她是全心全意地和帮人交流病情,实则她早已经悄悄竖起了耳朵,听着百姓们的议论了。 这些日子,她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了解到了一部分京城中的局势。 她可还记得自家的仇人,如今她和哥哥都长大了,按说应该能报仇了。 可她明里暗里打听了许久,都没打听到京城哪个大户人家是姓许的。 她也曾经怀疑过,是不是时间过得太久了,当年的许家已经落魄了。 毕竟七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了。 大厅之后才发现,这京城中,并没有姓许的大户人家,七年前也没有。 这些消息,让许多多的心里很难不犯迷糊。 不是她自恋,实在是她在京城义诊这段时间,也接触了一些权贵子弟。 但依她看,那些权贵子弟的风姿气度,比她哥哥还大有不如。 这样对比下来,说她哥不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她是不信的。 “救命!小医仙,救命啊!”一声声泣血的哀嚎,打断了许多多的思索。 排队的百姓们也都纷纷回头去看。 “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怎么这样了?这是被人打的吧?” “这是谁呀,怎么下手这么狠,这全身都是血,还能活吗?” 许多多探头看过去,就见四个身上染血,走一步就龇牙咧嘴一下的文士打扮的男人抬着一个担架,一瘸一拐地朝着她这边跑。 担架上的那个也是文士打扮,脑袋上全都是血,已经看不出人样了,左臂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垂到担架外边,看着很是惊悚。 “快让我看看!”许多多站起身子就朝着五人走过去。 原本若是有插队的,百姓们高低都得吆喝几嗓子,但现在情况紧急,谁也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 许多多蹲下身子,给伤得最重那人检查了一番,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伤及要害,但力量尚有不足,还有救。” 许多多这话一出,百姓们也都松了一口气,有心情围在一起打听八卦了。 另外四人和伤重险些丧命的是一起的,身上也多多少少有些伤。 无端被人打了一顿,怎么可能不气急败坏,见百姓们询问,他们义愤填膺手舞足蹈地就开始描述自己几人的经历。 “我们几人和景兄都是进京赶考的举人,今日文渊阁有诗会,我们就想着也去凑凑热闹,谁想,景兄拔得头筹拿了奖品,回来的路上就被一人带着家丁给堵住了。” 文渊阁诗会,但凡是京城的百姓都知道的。 三年一度的科举,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 不仅是学子多,就连那些大户人家,也都纷纷动作起来,招揽一些有名气的举人,算是押宝。 文渊阁就是专门为这些学子准备的出风头的地方。 诗会,词汇,策论,政论,文渊阁都可以推出来比试。 这个时候,可以说全京城的权贵都盯着文渊阁呢,但凡有个出风头的,就会被权贵想尽办法拉拢到自家的船上。 “那人自称是蓝家的嫡三公子,说要邀请景兄加入蓝家。” “我等从淮扬而来,早知蓝家包藏祸心,又怎么可能屈从于蓝家,谁知景兄才刚拒绝了那蓝三公子,就被他带来的人暴打一顿!” “景兄是为了保护我们才伤得这么重的!” 这几人七嘴八舌地想事情的经过说完,刚才还议论纷纷的百姓们,忽然就不说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年长一些的百姓忧心忡忡地说:“蓝家呀,你们怎么敢得罪蓝家的?” 第361章 不忘初心 “是啊,这蓝家……是土皇帝啊!”有人低声附和了一句。 “你们淮扬的学子,难道不知道吗?现在这北燕的天下,是蓝家当家做主啊!” 百姓们是这么说,但是提到蓝家时,他们的脸上并没有敬畏,反而多是畏惧和厌恶。 四人之中,有一个最为高大,看上去像个习武之人的年轻人闻言,与其他三人对视一眼,又朝着说话的长者深揖一下。 “在下周浩初,与几位同窗从淮扬而来,知道皇后牝鸡司晨,蓝家包藏祸心,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敢当街虐打举子,我观各位神色,可是这蓝家还有欺压百姓之举?” 许是大家同病相怜,再加上他们这里算是京城的贫民窟,想到蓝家不会在这种地方安插眼线,众人倒是还敢张嘴说几句真心话。 “我们都快被蓝家给逼死了!”有人拍着大腿哭嚎道。 “我们家原本在京郊有四十亩良田,因为蓝家要在那里建别院,就将我们都赶走了,我爹还被蓝家的家丁打断了腿,郁郁寡欢,没多久就没了。” “我们家也是,连一个铜板都没给我们,就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听说蓝家那个翠林别院建成之后,在京中名气大涨,里边有假山池塘,奇花异草,甚至还有跑马场呢,那都是踩着我们老百姓的骨血建成的呀!” 说到跑马场,许多多都怔了一下。 尽管这些日子已经听说了一些蓝家的恶行,可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为了享乐,做出侵占百姓万亩良田的事情来。 听着意思,如今沦落贫民窟的百姓,原本都是良民啊! 许多多一边给景安来包扎伤口,一边也没忘询问,“蓝家这样,朝廷都不管吗?” “管?倒是有人想管,可怎么管啊?” 说到这儿,百姓们都忧心忡忡。 “皇上病重,皇后干政,听说皇上已经有大半个月没上早朝了,上次上早朝,还是上到一半就吐血晕厥,到现在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 听到他们说皇上可能死了,许多多的心头一滞。 她眉头微蹙,捂住心口。 为什么会这样? “那皇上,是个好皇帝吗?”许多多试探着问。 “怎么不是啊?”百姓们说到皇上时,眼底满是伤痛。 “早前皇上身体好着的时候,朝堂也稳固,咱们的日子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可也不至于沦落这般,就是自打皇上病了,妖后党政,外戚专权,咱们的日子才不好过的。” “嗐!也不只是我们这些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就连那些忠臣良将,日子也难捱着呢,就前几天,沈家的小将军就被蓝家那位三公子,就是打伤了这位举人的蓝三公子,带着人给打断了腿,大夫说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再上战场了。” 说起这位沈小将军,百姓们都痛心疾首,“那可是沈家的独苗了,就这么被奸臣给毁了!” “你的消息还不够灵通啊,那可不只是上不了战场,怕是下半辈子都要不良于行了!” 沈将军此人,许多人也是听说过的,听说那一家子都在十三年前的清辽关战役之中牺牲了,只留下沈小将军兄弟两个。 但沈小将军的兄长在战争结束之后,终究还是因为伤势过重没挺过来,也没了。 沈家就留下了这么一个独苗,还没弱冠呢,就投身行伍之中,说是要效仿父兄遗志,戍守边关,保家卫国。 却不想,竟然毁在了一个纨绔的手里。 “还有朱大人和广大人,在朝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四面楚歌,这蓝家,怎么就不遭天谴呢!” 许多多不知为何,心中一跳,“这朱大人和广大人,又是何人?” 许多多询问,自然有人乐意回答。 “朱大人是御史大夫,广大人是大理寺卿,都是一等一的为民请命的好官!” 百姓们说到这两人时,还竖起了大拇指,眼中是丝毫不作假的敬服。 “只可惜,这朝廷已经从根子上烂了,就算是有这些忠臣苦苦支撑,也无力回天了,保不齐什么时候,这天下就要改朝换代了,到时候这些忠臣,怕是……” 后边的话,百姓们心知肚明,却都不忍心说出口。 “广大人也定是心中困苦,不然也不会日日借酒消愁。” 他们舍不得这些忠心耿耿,真正爱民如子的好官落得晚景凄凉的下场,偏生他们又无能为力,只能暗自懊恼。 许多多听着百姓所说,手上的动作也丝毫不慢,利落地替景安来包扎好伤口,“他的左臂断了,这段时间都不能动,考试时候,怕是要受些苦。” 许多多想了想,还是从药箱中拿出一个药瓶来,“这是止痛药,若是挨不住,就让他吃一颗。” 再有小半个月,就要科举了。 依照景安来能在文渊阁诗会中拔得头筹的本事,想来高中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如今被那蓝旗伤成这样,也不知道届时能否撑得过那九天七夜的考试。 思及此,许多多的心思亦有些沉重,若是错过了这一次,再等下一次就得再等三年了。 人生能有几个三年,况且,朝廷现在乱象丛生,只怕也等不了三年。 他今日能一身傲骨拒绝蓝旗的招揽,“希望你日后也能不忘初心吧。” 许多多站起身子,再看向其他人,“你们几个的伤势,我也顺带看一眼吧。” 周浩初闻言,忙朝着许多多躬身,“有景兄护着我们,我们伤得并不重,就不耽搁医仙的时间了。” “不耽搁。”许多多声音淡淡的,“你们也是要参加科举的,本身科举难熬,十年寒窗苦,莫要让这些伤拖了后腿。” 其他百姓听着也纷纷附和,“是啊,让医仙给你们看看吧,马上就要科举了,到时候好不了,再耽搁了也就不好了,我们都不着急,先让医仙给你们看!” 周浩初等人闻言,心下感动,朝着许多多和那些百姓深鞠一躬。 “多谢医仙,多谢各位乡亲,日后我等若是能够高中,定不忘今日。” 许多多看了他们一眼,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沉默无言地帮他们处理伤口。 第362章 是个侠肝义胆的大侠 这一日,许多多得到了不少不知道有用没用的消息。 比如朝廷已经腐朽,皇后党政,外戚专权。 比如那个曾经是大理寺卿,现在是御史大夫的朱大人在朝中受尽排挤,却没人能将他从那个位置上拽下来。 比如大理寺卿广倾安,曾经有个心爱的姑娘,但那姑娘被奸人所害,广大人便至今未娶,办差之余,最爱的就是美酒佳酿,是个活脱脱的酒鬼。 再比如京城之中的不平事,虽然官府大半都管不了,但还有一个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湖门派能管。 这个云来宗,是今天许多多听到的,除却没用的朝廷,牝鸡司晨的皇后,专权跋扈的蓝家意外,听到的最多的。 据百姓所说,这个云来宗的宗主,是个有侠义心肠的长者,看不惯百姓受苦,这才专门让门下弟子忽悠百姓,劫富济贫什么的。 不过,当许多多细问的时候,又发现,其实这只是大家以讹传讹,其实谁都没见过那位侠肝义胆的云来宗宗主。 甚至连这位宗主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在许多多询问的时候,一群排着队的百姓差点打起来。 至于原因嘛,有一部分人觉得云来宗的宗主应该姓云。 另一部分人觉得,人家宗主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他肯定不姓云。 于是,针对云来宗的宗主到底姓什么这个问题,那些百姓争论了将近一个时辰。 到现在,许多多都快回到无忧谷了,还满脑子都是云来宗的宗主呢。 无虚走在许多多的边上,察觉到许多多一直在走神,微微偏头,询问道:“可是今日出去,遇到了麻烦?” 许多多回神,“嗯?”了一声,“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看你一直在走神,没事就好了。” 尽管已经相处了七年,但许多多还是会经常被她哥的进退有度给无语到,“哥,我是你妹妹,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无虚目光微闪,他确实有一个一直都想问,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可此时看着许多多那澄澈的双眸,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是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吧?” 被说中心思的许多多也不局促,“嘿嘿”笑着挠了挠脑袋,“知我者莫若我哥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愧是我哥,比京城那些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厉害多了!” 无虚冷笑一声,别说,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还真像是亲兄妹一般相爱相杀。 “想问什么就直说,别给我戴高帽!” 许多多“啧啧”两声,撇撇嘴,“哥,你真是不解风情,也不知道以后谁家的姑娘会那么倒霉,被你看上!” 无虚闻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许多多一眼。 “你刚才还说,握笔京中那些富家公子哥都要气度非凡,怎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被我看上就是倒霉了?” 许多多瞥了他一眼,“气度非凡和不解风情有什么必要联系吗?” 谁家姑娘会喜欢这种张嘴就不说人话的男人啊,给自己找罪受吗? “你还问不问了?”无虚有点气恼。 许多多也见好就收,“问问问,怎么会不问呢,我哥最厉害了!我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知人间百态。” “你要不想问就闭嘴!”无虚白了许多多一眼,加快了脚步。 “诶!”许多多无奈,只能快跑两步追上无虚,“我就说你……” “嗯?”无虚凉凉地看过来。 许多多利落地将不解风情四个字吞了回去,极有眼力见儿地换了四个字:“器宇轩昂吧!” 说笑玩闹半天,许多多终于问出了想问的问题:“哥,你知道云来宗吗?” 无虚身上一僵。 多多在问云来宗,她是不是想要回去找池渊了? “你……” 无虚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不敢询问。 许多多踢着地上的小石头,等着无虚的回答。 她完全不担心无虚会不知道。 其实这七年里,只有她一个人一直在忧乐谷中,不曾外出。 无虚在他们在忧乐谷安顿下来的半年之后,就开始频繁外出了。 起初身上还经常带着点伤回来,问他什么,就跟被毒哑了一样,咬紧了牙关,一句话都不说。 许多多拿他没办法,只能无奈地给他包扎伤口,更努力地学习医术,力求能让无虚不留下后遗症。 到差不多两年的时候,无虚受伤的情况就少了很多,基本出去三四次,才会有一次受伤的情况。 第四年,就差不多十几次才会伤一次了。 今年就更厉害了,到现在,他还一次都没伤过呢,弄得许多多都有点不习惯了。 就这种受伤的频率,说无虚在外边没做点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许多多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而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好吧,许多多有点夸张了。 但从许多多入世之后,但凡是她疑惑的问题,无虚都能答得出来,这也让许多多对无虚的能力,有了更高一个层面的认知。 只是关于他们家的仇,她们俩的身世,不管她怎么问,无虚就是不肯告诉她,还总拿她年纪还小这种鬼话来搪塞她。 不然她也不至于在外义诊的时候,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想尽办法地打探消息了。 断定一定能从无虚口中得到答案的许多多,等了半天都没能等到无虚的回答,她偏头,略有些诧异地看向无虚,“哥!” 无虚被吓了一跳,“啊?”了一声。 “你在想什么呢?”许多多皱着眉头抱怨,“我问你话呢,你到底知不知道云来宗啊?” 无虚压下心底的惊慌,语气之中带着自己都能发现的颤意,“你问这个做什么?” 许多多并没有察觉到无虚的不对劲,“就是问问啊,我今天在外边,听很多人对云来宗赞不绝口呢,说是他们的宗主是个侠肝义胆的大侠。” 无虚闻言,想了想近些年云来宗的所作所为,确实称得上是侠肝义胆。 但这番话从许多多的口中说出来,他就莫名觉得不爽。 第363章 启程散 许多多并没有察觉到无虚的不爽,甚至在他没说话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绕着他转圈圈追问:“你倒是说呀,到底是不是?他们那个宗主,是个什么人啊,他真的这么厉害吗?” “真的。”无虚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实话实说了。 他不想再许多多面前说谎骗她。 “那他一定是个老头子吧。”许多多又问,只是这句问话之中,就稍微多了一点点试探了。 无虚皱了下眉头,“从前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云来宗的事情,但这些年,咱们隐入忧乐谷之后,云来宗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隐于山野,就连宗门都找不到了。” “所以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云来宗的池伯伯,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这番话,无虚说得半真半假。 其实就连他也确实不太清楚,池渊到底在搞什么,竟然将整个宗门都藏起来了,至今都没有人能找到云来宗的宗门所在地。 不仅如此,连他们宗门中的人都找不到几个。 可偏偏就是整个北燕的领土范围内,不管是谁,都能说上云来宗几句好话。 朝廷管得了的,他们也能管。 朝廷管不了的,他们还能管。 在百姓心中,云来宗甚至比朝廷还有威慑力。 只是也一样神秘莫测,被传得神乎其神。 许多多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我们还认识云来宗的宗主呢?” “我小时候和池伯伯有过几面之缘,我记得你好像也见过一次的,只是你那时候年纪还小,又失忆了,记不得也是正常的。” 许多多见过池九铭,无虚也是后来打听之后才知道的。 那时候池渊为了做厨子,偷偷跑出去躲在大理寺,后来被抓回去了,许多多就带着她那个小伙伴跑去救池渊,和池九铭有过一面之缘。 这话不是作假,只是任是谁,听了无虚这话,都会觉得许多多是和他一起去的云来宗,不会怀疑这其中还另有内情。 “那应该就是这位池伯伯了,别人只怕也没有这样的格局和手段,敢管朝廷都不敢管的事情。”许多多的眼神之中,带着些对池九铭的崇敬。 无虚“嗯”了一声,“或许吧,这些年,我们对云来宗的事情知之甚少,大概也是被朝廷的局势所逼吧。” 他和池渊也确实很久没见过面了。 不只是池渊找不到他,他也找不到池渊。 不算是刻意躲藏,只是他每次出去,都要做一些伪装,也没有机会见面罢了。 他前几年的时间,一直忙着将山河总抢回来,也没时间去找池渊,和池渊相认。 或许,还有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他不想去揣测,也不敢揣测。 两人回到忧乐谷,就接到了一个帖子。 是山下的医馆送来的。 现在靳乐生已经彻底退居幕后,忧乐谷的事情,几乎都交给许多多处理。 求医问药的,都会先到山下的医馆送帖子,之后再由山下的医馆分类,能处理的他们就自己处理了,处理不了的,就送到山上来,请许多多处理。 “怎么了?”见许多多表情不太对,无虚将东西放下就过来询问。 许多多耸了耸肩,将帖子递给无虚,“有个来找打的。” 无虚“嗯?”了一声,接过帖子,“拓跋诀?” “就是他,那个抢我包子的小混蛋!”许多多气呼呼地问。 随着帖子一起送上来的,医馆的人写的关于拓跋诀的伤势的情况。 “他病了?要死了?”无虚对这个小王爷也没什么好印象。 谁会喜欢抢自己妹妹包子的纨绔呢,虽然那次拓跋诀在许多多的手上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但欺负了他妹妹,就会是不行。 在这方面,兄妹两个还是很能同仇敌忾的。 “什么快死了!”许多多没好气地哼唧两声,“我看他是找死!” 起初看见拓跋诀的帖子,许多多也觉得他是不是生了什么重病。 结果看了医馆递上来的消息才发现,他就是受了点外伤,破了个皮,就着急忙慌地要找她给疗伤。 “用陈大夫的话说,我要是去晚了,他的伤就要好了。” 无虚抿着嘴笑了一下,“那确实挺急的。” 不过这件事情,许多多还真的得小心处理。 毕竟牵扯到的是皇亲国戚。 忧乐谷看似是超然物外,实则也没能力和朝廷硬刚。 在江湖之中立足,也要小心翼翼,不能行差就错。 “这事儿,或许你还真得去见见他。” “见就见呗。”许多多晃了下脑袋,转身进了药房,“我先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让他吃点苦头的好东西。” “他都肯花大价钱请我看病了,那我不得好好给他看看,力求将他这一身的病都给看好了!” 无虚听着许多多那云淡风轻的话,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心底下直为拓跋诀默哀,惹谁不好,你说说好好的,你惹着小祖宗做什么? 好好活着不香吗? 难道是一出生就坐拥王权富贵,人生实在是太无聊了,想找找刺激? 找刺激找到许多多头上,这未免也太刺激了吧。 偏偏就在此时,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靳乐生。 他本来在厨房里偷吃无虚准备晚饭时候吃的烧鸡呢,听见两人的对话,抱着烧鸡就从厨房里跑出来,“闺女,为师屋里有这种好东西!” “你别忙活了,一会儿师父给你拿去,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兔崽子,还敢欺负我老靳的宝贝徒弟,看我不给他点颜色瞧瞧!” 说着,靳乐生一阵风似的跑回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明黄色的小药瓶。 “这个,叫启程散,顾名思义,吃了能让人启程的。” 许多多眨巴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靳乐生献宝一样递到她面前的药瓶,一阵后怕。 幸好她成长的快,把忧乐谷接到自己手上了,不然就他师父这个暴脾气,忧乐谷还能存在多长时间都不好说。 万一一个不开心,就给皇亲国戚下这种启程散,那启程的大概率不是皇亲国戚,而是他们忧乐谷。 第364章 热心肠的愣头青 “愣着呀,愣着干什么?不是要出气?”靳乐生一手拿着药瓶,另一只手还没忘了往嘴里塞一口烧鸡。 许多多看着那个看上去很贵,但没有被好好保存的药瓶,一阵无语。 “不是,我就是出气,不至于下这种狠手吧?会死人的,那可是皇亲国戚!” 她着重提了拓跋诀的身份,以期让靳乐生想到这么做了之后,可能会面临的后果。 “死不了。”靳乐生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许多多呵呵两声,“提拔诀是死不了,死的是咱们啊,我的师父,你到底懂不懂民不与官斗的道理?” “那小纨绔要是在我手里出了点儿什么事儿,咱们整个忧乐谷都得给他陪葬!” 许多多真想撬开她师父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全都是吃的吗?这些年来,她哥的手也是有长进,可以,不至于吃了七年还没吃够吧。 他们从外边回来,这老头一句话都没说,趁着无虚不注意,就把无虚刚刚放进厨房的油纸包都拆开了。 看那嘴角的样子,只怕还不只是吃了个烧鸡吧。 “你这些年吃东西吃的脑子都堵住了吗?” 许多多可是记得,他们兄妹二人刚到游乐谷时,这老头儿警惕的很,一天到晚没时八遍儿地找无虚,话里话外的试探他们的身份。 那时候尚且如此,怎么现在还越活越回去了呢? 靳乐生被许多多说的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不是,你这丫头脑袋里都想着什么呢?” “你师父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许多多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靳乐生大受打击,转头看向无虚,然后他就知道,自己草率了。 无虚他是个妹控啊!问他有什么用。 “不是毒药,放心吧!”靳乐生白了许多多一眼,“这可是妥妥的好东西,一般人我还不给他呢!” 许多多“啧啧”两声,伸了脑袋过去,神秘兮兮地询问:“什么好东西?能让人登上极乐的好东西?” 靳乐生也不知道是想到哪儿去了,老脸一红,抬手就再许多多的脑门上点了一下,“你这丫头在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想让许多多继续瞎猜毁他清誉,他索性就将真相告知了。 “不过是一种能提前将人体内的疾病激发出来的平平无奇的补药罢了。” 许多多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无虚拿给她的是什么好东西。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不过有些病来得快,发作得也快,而有些病,在人体内潜藏着,等到发现,就已经是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了。 许多多自己就是个大夫,自然知晓能够提前发现病灶的重要性。 这在医道一途,该是里程碑似的进步吧! 而靳乐生对此,却全然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许多多知道,这是因为这东西在靳乐生的手里,确实算不得什么顶尖的东西。 靳乐生最厉害的东西,是他自己,是他那一身的医书和即便已经年迈,却依旧活络的脑子。 “我能试试吗?”无虚看着那个药瓶,有点跃跃欲试。 “你试什么?是药三分毒,你别胡闹成吗?”靳乐生推了无虚一把,“今儿个这烧鸡买得不太好,没有上次买的那个有嚼劲。” “上次那个是我自己做的,下次有时间给你做。”无虚回应了一句,才又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试?这药不是能提前催发人体内的病灶,早发现早治疗吗?” “你别闹了行不行?”靳乐生看着无虚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傻子,“你现在比刚出生的老虎都健康,你吃这药,那不是干找罪受呢吗?” “我告诉你,你们可不要瞎胡闹,这药是有奇效不错,但直接将病根拔出来,人也要忍受不小的痛苦,高热,浑身疼痛,这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许多多也不赞同地瞪了无虚一眼,“哥,你就甭跟着胡闹了!” 这七年来,无虚就像是被养在忧乐谷的小白鼠一样,但凡靳乐生和许多多想到了什么好的药方子,都想在无虚身上试试,各种补药用下去,靳乐生所说的,比刚出生的老虎都健康,并不是夸张。 见两人都不理自己了,无虚自觉没趣,钻进厨房里,去准备晚饭了。 许多多则是缠着靳乐生要药方子,研究这启程散去了。 另一边,正缠着要拜师的拓跋诀,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倒霉了呢。 “你再说一百遍,也是不行的。”身穿玄衣的年轻男人迈开步子往前走,将拓跋诀甩开。 拓跋诀半点都没有被拒绝的窘迫,抬腿就追了上来,“池渊!你到底为什么呀?” “我都求你了,你就收我为徒又怎么了?” 没错,这个玄衣男人,正是池渊。 自打七年前的中秋夜,与朱敬宴等人辞别之后,池渊就离开大理寺,一直带着云来宗的人隐秘发展。 期间他并不经常回京城,就算回京城,也定是要乔装打扮一番。 这还是第一次,他一真面目回京城,打的主意就是他都七年没用这张脸在京城露面了,想来也不会有人记得七年前大理寺那个小人物了。 结果没想到,还没进京城呢,就遇见了一桩不平事。 打家劫舍,竟然都打劫到他的面前来了。 就在京城外的南山上,他被一伙训练有素的劫匪给堵住了。 嘴里念着的,是土匪的经典台词。 池渊当时心情并不算太好,正想拿这些人出气呢,结果他还没动手呢,就有一个愣头青从他身后冲了出来。 “大胆狂徒,天子脚下竟敢拦路抢劫,看小爷不给你们一个教训!” 池渊一回头,见着一个愣头青,举着一把大砍刀就朝着那些土匪冲过去。 土匪大概都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主动撞上来,互相对视了一眼,再看看这愣头青衣着华丽,瞅着就是有钱人家的,恶从胆边生,直接就迎上来了。 池渊一眼就看出那愣头青就只有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别说面前是整整十个土匪了,就算是只有一个,他今天都得留在这儿。 第365章 她一定会来见我 眼看着他连人家一刀都没接下来,就被拍到一边去了,池渊轻轻叹了口气,只能上去救人了。 没成想,他解决了那十个土匪,还没想明白这养寇自重的是谁家呢,就被那愣头青给缠上了。 池渊是真心想甩开他,没想到这愣头青武功不怎么着,追踪的能耐倒是不差。 池渊有好几次都把他甩开了,没多长时间,他就能像一个狗皮膏药一样,再一次贴上来。 如此往复,时间久了,池渊也就不执着于再甩开他了,只是不理他,咬定了绝对不答应他的要求。 在城门口再一次相遇时,愣头青抓住了池渊的衣袖,“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答应收我为徒?” “怎么样都不能答应!”池渊甩开他,继续向着城门的方向走。 “不是,你考虑考虑被,我可是小王爷,你收我为徒,以后就是王府的座上宾,这多风光啊?连我爹见了你,都得恭恭敬敬地。” 这话一出,池渊的脚步倒是顿了一下,就在拓跋诀以为,他说动池渊的时候,池渊开口了,一张嘴就叫破了他的名号,“你是拓跋诀?恭瑞王爷拓跋商的儿子?” “嗯呐!”拓跋诀一点头,那是一个老骄傲了。 他爹,是整个北燕,唯二的异姓王! 拓跋家,可是跟着先帝打江山才得到的异姓王的荣耀。 至于另一个异姓王,呵,不说也罢! 好一会儿,池渊都已经继续走了,拓跋诀才反应过来,快走两步,追上池渊,“你认识我爹呀?” 不等池渊回话,他自顾自地开始攀亲戚了,“那正好,你和我爹是旧识的话,按照规矩,我是不是应该叫你一声世叔,那咱们都是叔侄了,你收我为徒,这不是情理之中吗?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池渊:没想过,不敢想! “你私自给你爹认了个兄弟,你爹知道了,真的不会打断你的腿吗?” “那倒是也没有那么严重,顶多就是在祠堂里跪三天,不让吃饭罢了,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娘会偷偷给我送吃的,而且我有跪得容易。” 这话倒是引起池渊的好奇了,“什么是跪得容易?” “嘿嘿!”拓跋诀颇有些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我专门让人做的,绑在膝盖上的垫子,跪起来软绵绵的,一点都不疼。” 池渊点点头,表示了然,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让人以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将这个消息传到拓跋商的耳朵里。 他不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跪得容易。 他指了指拓跋诀手臂上的擦伤,“你受伤了,去找个医馆处理一下吧,别跟着我了!” 拓跋诀似是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手臂上有伤,他掰着胳膊,抻着脖子瞅了两眼,“没事,我认识忧乐谷的小医仙,让她给我处理一下就行了。” 池渊听着他大放厥词,“不出意外的话,你说的忧乐谷的小医仙,应该是非疑难杂症不出手的忧乐谷少谷主吧?” “没错,就是她,我和她从小就认识,你刚才甩开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让人给他送帖子去了,这会儿她应该都收到帖子,准备下山来见我了。”拓跋诀说完,又往前边凑了凑,“师父你连小医仙都认识?” “只是有所耳闻。”池渊随口回道,又在拓跋诀窃喜之时,回绝道:“还有,我不是你师父,不要乱叫。” 拓跋诀撇了撇嘴,“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收我为徒?” 池渊瞥了他一眼,随口道:“等你能打过我的时候吧。” 拓跋诀顿时哀嚎一声,“我要是能打过你,我还拜你为师做什么呀?你不教我,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你!” “我就算教你,你也打不过我,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拓跋诀年岁瞅着比他也就小个两三岁的样子,现在的功夫还是稀松平常,早就已经过了正儿八经练武的年纪了,现在开始练,不过是事倍功半,不会有太大成效了。 “那我能打过那些土匪吗?”拓跋诀眼巴巴地看着池渊。 池渊淡淡道:“你要是只有这点志向,也不用非要找我学,随便找个医馆练几年,也能达到这个效果。” “不是!池渊,你到底为什么啊,我都求你了!你就收我为徒能怎么着?我可是小王爷!” “今天就算是老王爷来了,我也不可能收你为徒。” 他身上还一大堆事儿呢,用了足足七年的时间,才将自己曾经的存在抹去,才敢再次以真面目踏足京城。 又怎么会因为收了拓跋诀这个在是非之中行走之人,这么快就将自己卷进是非之中呢? 虽说他想做的事情,早晚都会被卷进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少爷!少爷!”一个年轻书童打扮的少年,手上抓着一封帖子,一边喊着,一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小孩子,回来啦,怎么样?小医仙说什么时候见我了吗?” 陆安艰难的点了点头,跑了太远,他有点失声,“说是明天下午,在心愿酒楼。” 明天下午? 拓跋诀有点不满,他又伸着脑袋,以一种别扭的姿势看着自己胳膊肘上的擦伤,眼睛里是看得出来的忧心。 池渊目光微微闪动,再看向拓跋诀的眼神之中,就带了点审视。 那个传闻之中,非疑难杂症不治的小医仙,竟然答应了拓跋诀的无理要求? 池渊是知道忧乐谷的规矩的,但凡看病的,都会先将帖子送到距离忧乐谷最近的云因医馆,云因医馆的大夫能解决的病症,根本不会送到忧乐谷去。 但拓跋诀这愣头青的帖子,竟然会被送到忧乐谷中去。 倒是说得过去,毕竟他沾着皇亲国戚的边儿,人家医馆也不敢违逆他。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那位超然物外的小医仙,竟然会答应下来,还愿意为了他出山。 “你和小医仙很熟?” “当然!”拓跋诀大手一挥,就吹开了,“师父你不知道,我们俩从小是一起长大的,经常一起吃饭,一起玩的,不过后来我跟我爹去了驻地,倒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如今我回京,别说是受伤了,就算是一点事儿没有,我给她递帖子,她也一定会来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