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 1、第 1 章 「弹幕:主播还爱秦渡凉吗?」 一条价值30元的特效弹幕,会悬挂在弹幕区顶端30秒。 特效弹幕也是礼物,言灼这里有一个礼物提示。所以言灼有半分钟的时间来思考,是假装没看见这条弹幕,还是随便糊弄过去。 但事实上,在他思考的第一秒,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的表情在这条弹幕出现的瞬间就僵在脸上,宛如视频卡顿,从gif变成jpg。 言灼漫不经心地含笑回答:“爱过。” 时间是凌晨一点过五分,言灼解说完这场cs:go大师赛,口干舌燥地下播。 刚从电竞椅里站起来,静音不震动的手机刷出来八百条微信。 扫了一眼。 你认识秦渡凉? 大哥你怎么这么敢说? 爱过。非常有故事的两个字,而故事往往在那个“过”字上。 所以还是有人问到了点子上。 「虞沁:怎么分手的?」 「言灼:比赛刚打完就来吃我的瓜?」 「虞沁:太菜了,我在警家都打了两个来回,对面还在扑b点不堵中路。所以怎么分手的?」 言灼苦笑,先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然后踱步去阳台。城市的夜景像春夏清晨的湖面,金灿灿的。 言灼被高架桥上的一辆轰着引擎的重型机车吸引了目光,一直到它从视野消失。 「言灼:和平分手的。」 是真的很和平,彼时风朗气清,双方情绪稳定,甚至还互相祝福了前程似锦。 少年人的爱情无疾而终的多,成年人的爱情精打细算的多。 要不怎么说这个世界上其实只有“数学问题”和“哲学问题”,当人们无法用“哲学”来为自己规划爱情的时候,那么就会祭出“数学”。 和这个人在一起,有哪些加分,哪些减分。自己是否能够承担这些减分,加分又能否平衡。 早几年,虞沁也是这样的,差点儿稀里糊涂,觉得差不多了就结婚了。 言灼和她都来自一个落后山村,周遭邻居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就纷纷和一个与自己各方面“平衡”的人领证结婚,然后生个孩子。接着孩子们再进行一次轮回。 虞沁又发来一条微信:「今年过年你回老家吗?」 言灼:「不回。」 仅仅两天,游戏社区发酵了这个话题,沸反盈天。 两天后,照例睡到中午的言灼一睁眼就是十几条未接来电,他回过去。 “你心真大啊!你还能睡到中午!”听筒里的女声凄厉又绝望。 “言灼!你那是直播,直播!不能剪的!你帮帮忙好不好,秦渡凉什么人啊,眀昼集团的长子,马上收购我们平台,我们俩顶头上司的爹!” 言灼刚醒,脑子还不清明,支支吾吾地应着。 电话那头是言灼在直播平台的负责人,负责体量比较大的主播。但其实言灼并不是职业主播,他是职业解说,而且是多个项目的解说。 cs:go、星际争霸、绝地求生……甚至如果帝国时代4缺解说了,他也能去顶一下。 得益于少年时代什么都玩,什么都研究。 所以这人其实不太好管,就算不直播了也不会饿死。负责人姓江,言灼喊她江姐。 “江姐,你冷静一点。”言灼哑着嗓子说。 电话那边,江姐更绝望了,“你……你怎么声音这么沙哑,你是不是还把秦渡凉骗去你家……那、那个他了!?” 言灼有点想死,他举着电话坐起来,看看这空荡荡的大床,“怎么可能,他现在在国外比赛。” “他现在人在国内。”江姐的声音陡然沉静下来,情绪收拢的速度令人敬佩,“所以你收拾一下,三十分钟后我去接你,带你去给他当面道个歉。” “啊?”言灼抬手,挠了两下他刚染的雾霾蓝,发出一个单音节的疑问句。 - 其实没人相信言灼和秦渡凉会有一段过去,包括虞沁都是半信半疑。 因为对方实在太高了。 秦渡凉那种人就属于,对普通人来讲,如果在学生时代没能认识他,那么这辈子都不太可能认识他。 当大部分孩子出生时收到金银首饰的时候,秦渡凉出生那天,秦渡凉的妈妈收到了老爷子6%股份的转让协议书,是老爷子送给孙儿的见面礼。 那个年代的眀昼集团还是个模具厂,秦老爷子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后来次子和大女儿自己出去创业,兄妹俩进军互联网公司,小女儿去德国学医,最后留在老爷子身边的,就是秦渡凉一家三口。 秦家一家子都是挣钱的主儿,好像他们老秦家的人血管里淌的不是血,而是资金流水,一个比一个能挣。老爷子颐养天年,秦渡凉的爸爸接手模具厂,经过几轮合并收购后就成了现在的眀昼集团。 如今更倾向于投资,当初的模具厂,兄妹的互联网公司,以及后来投资占股的海运、绿化、照明,还有这次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的,更像是“慈善”收购的……烈火tv直播平台。 此时,将此次收购视为命运转折点的烈火tv大楼里,几位高层正战战兢兢、冷汗涔涔地等待秦渡凉。 他们反复检查了会议室的环境,落地窗的玻璃透亮,绿植旺盛,一尘不染,整洁美观。 然后继续冒冷汗。 原本过来完成收购案的并不是秦渡凉,而是眀昼的一位经理,可今天一早对方经理说,小秦总也跟着过来见见世面。 天地良心,到底是谁见世面,秦渡凉还是烈火tv? 所以江姐带着言灼回公司的时候,从走进大楼的第一步,就感觉不太一样。前台的精神面貌,地板的光洁程度,以及一道横幅—— 欢迎眀昼集团小秦总交流合作。 什么玩意。 言灼抽抽了两下嘴角。 十五分钟后,一辆本田rc213vs停在烈火tv大门前。 “rc”,是本田摩托赛车的传统前缀,“21”指21世纪,“3”则是说明这是第三代本田工厂赛车,“v”指气缸以v字排列。 这台摩托曾在motogp(国际摩托赛事)上蝉联两届世界冠军,一辆制霸赛道的神车。 毋庸置疑它的声浪吸引了两波目光—— 草,好牛逼的动力。 和,草,什么吵死人的傻逼。 秦渡凉摘了头盔,随便甩甩脑袋,然后看向旁边的人,“蔡经理,怎么样,还好吧?” 被叫做蔡经理的人怀里紧紧抱着公文包,有点腿软,但可以强撑,“我还好,小秦总。” 秦渡凉一笑,帅气逼人,“我早说了,不吓人,而且不堵车,你看,我们提前十分钟,多有礼貌。” “……是。”蔡经理挤出一个心酸的笑。 是个屁啊,谁家好人骑着摩托车过来收购人家啊! 他欲哭无泪。跟秦总出来,他蔡某优雅地从全球限量24台的劳斯莱斯龙年幻影走下来。如今跟着小秦总,他狼狈地眼眶含泪从本田rc上爬下来。 甚至他坐的都不是后座,而是尾翼! 怪不得秦总谴责他:两百多万买个摩托车,你不如给你妈买条翡翠珠串项链!你妈还能惦记你个好! 可不是吗! 秦总说话,果真精辟。 ——西装暴徒。 这是目睹了秦渡凉停车、下车、拎着头盔、走进大楼全程的,前台小姑娘给出的四字评价。 他手背自然下垂,青筋突起,西装裤由于骑车有些无伤大雅的褶皱。他和蔡经理走到前台,蔡经理已经恢复职业微笑,和前台打招呼,说明来意。 同时,秦渡凉问,“头盔能放这儿吗?” “能!!” 这声震天的能字并不是前台小姑娘说的,而是秉承着“我们提前十分钟下楼迎接以表诚意”,结果“他怎么提前十分钟就到了”,于是“草啊跳楼下去是不是比坐电梯要快点”的烈火tv高层们说的。 他们冲出电梯的样子犹如独角兽高达模型终于开启售卖的二刺猿。 “非常抱歉,有失远迎,这边请这边请……” 蔡经理为人处事周到圆满,微笑着说:“没什么的,小秦总觉得开车堵,所以我们骑摩托车过来,是早了点儿,您先请吧。” 大家互相握手,进电梯。 电梯里有广告牌,烈火tv人气主播。但秦渡凉没看见他想看的那个,于是收回目光,安静地等待电梯上行。 到今天,言灼直播捅出的乱子,烈火高层已经有所耳闻了。但又不知道怎么跟秦渡凉开口,这事儿说来是既离谱又羞人。 但反观秦渡凉,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件事。一直到进入会议室坐下,他真的像个跟着经理过来涨涨见识的富家公子哥。 众人坐下,敲门进来两男两女为他们倒茶,接着先由寒暄来开场。 江姐也在这次的会议上,她让言灼在门外等着她摔杯为号。 于是江姐先说话了,她笑笑,“还是第一次见小秦总,这次在国内留多久呀?” 很自然的开场,先不聊工作也不聊感情,聊一聊现状。 秦渡凉坐直,很挺拔,“这次会留挺久。” 里面的对话,言灼在外面一字一句听得清晰。 秦渡凉的声音与少年时期没太大分别,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大概是嗓音更沉,音色更冷冽。还有就是,从前他听秦渡凉的声音,总是扬着的,温柔的,闭上眼睛也能听出他含着笑意。 “这样啊,挺好的,多陪陪父母嘛。”江姐温声说,“对了,也不知道小秦总听说没有,最近我们家还传出个笑话呢,我们有个主播,直播的时候,想搞点节目效果,嘴一快,居然编排了小秦总。” 气氛顿时低下来。 烈火高层们面儿上赔笑,嘴里说着“哎呀一些流言而已”、“管教不周啊小秦总”。心里却悬着,救命,最近降温了,我们会天凉王破吗。 江姐见他没反应,“要不,让他给您道个歉吧。” 来了,言灼在门外攥住衣角,咬着后槽牙。 “不必了。”秦渡凉说。 会议室里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江姐的指甲嵌进皮肉,等待着不必了三个字后面会接什么话。 不必了,我已经通知律师了。 不必了,我不接受道歉。 秦渡凉接着说:“他说的都是事实,有什么好道歉的。” 2、第 2 章 门外言灼怔愣了片刻。 尔后偏头,从旁边办公室玻璃的反光里看见了自己。 雾霾蓝的发色显得他皮肤透白,睫毛如羽扇,当年的秦渡凉喜欢用拇指指腹从他眉梢摩挲到眼角,懒倦的少年眉眼蛊了他整整一年。 言灼耳根与下颚骨连接的地方有颗痣,他抬手摸了摸那里,被秦渡凉吻过无数次的地方。 门内的人们发出爽朗的笑声,言灼抬脚转身,顺着走廊向前,按电梯。 电梯门也映出他自己,清俊的一张脸,唇线清晰锐利,但被绒绒的眉毛中和之后,整个人像只高傲的猫咪。 事实上言灼并不喜欢在镜子里观察自己。 因为他看见自己的脸,就能想起,秦渡凉曾经吻过哪里,怎么吻的,是何眼神,说过怎样的荤话。 “汀——” 电梯门开了,迎面走出来的是前台小姑娘。 “言灼!”小姑娘笑吟吟的,抱着两只黑色头盔,“你要走啦?江姐让我把客人们的头盔送上来,江姐办公室没锁吧?” “哦,没,她办公室门开着的。”言灼说。 “好~谢谢。” 言灼走进电梯,等到电梯门完全合上之后,很轻地“靠”了一声,然后笑笑。 什么人啊,来收购,骑摩托车来。 越想越好笑。 从大楼出去之后,言灼瞄了眼门口停的橙色摩托车。今天风大,自行车被刮倒了一排,尤显得那辆摩托岿然不动。 他只看了一眼摩托,便转身走向地铁站,走着走着,脚步顿住了。 言灼眼睫微颤了颤,他忽然想到……今天秦渡凉来这里,是为了开会。也就是说,他必定会穿一套得体的正装。 于是开始脑补穿正装骑机车的秦渡凉…… 言灼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好了住脑吧。 继续走。 等地铁时,呼啸的风掀了两下他的羊绒大衣,他两手揣兜,下巴往高领毛衣里缩了缩。 旁边的小女孩被妈妈牵着手,她妈妈拎一块包装精致的蛋糕,女孩摇着妈妈的手问现在可以吃吗,妈妈说不可以,要回家了才能吃。 今天是言灼的二十四岁生日。 还好他不需要在二十四岁生日这天向前男友道歉,否则该有多悲凉。 小姑上午发来了微信祝他生日快乐,但被淹没在一大堆吃瓜未读里,言灼坐下后终于翻出来这条,回复谢谢小姑。并且领取了小姑的888块转账。 下地铁之后再走5分钟就到了,在这五分钟里,小姑又转来一个888元,附言:生孩子受罪,买束花,代我跟嫂子问个好。 言灼回:好的。 其实小姑不说,他也会买,因为坐另一趟公交的话,可以直接到墓园门口下,地铁则要步行一截,但可以路过花店。 墓园看坟的大爷说过,不是节日过来,没有用的,先人不知道。 言灼每次都只笑笑,他就是不想让先人知道。活着的时候大家互不打扰,如今阴阳两隔,也不必变熟络。 墓园门口的车位停一辆漆黑的辉腾,言灼只余光扫了一眼,心说怎么有人和自己一样,不逢年不逢节,而且下午来祭拜。 结果墓园里并没有人。 风的声音很具体,吹着冬日里的枯枝败叶,吹着大号垃圾桶里的垃圾袋,吹着言灼怀里的包花纸。 他走到墓碑前,放下花,和石碑对视了片刻。 今天风真的很大,天很阴,灰蒙蒙的,像要下雨。他毛绒绒的雾霾蓝,远看像根蓝莓味的棉花糖。 他站了半晌,最后说:“小姑跟你问好。” 他说话声音很小,生怕被谁听到似的,话刚出嘴边就被风带走。 言灼站了一小会儿之后便离开,花送到了,话也带到了,可以走了。 刚走出墓园的铁栅栏门,从旁边走上来一位穿着干练的女生,黑色风衣,“言灼先生?”她开口询问。 言灼稍稍一怔,点头,“您……哪位?” 对方微笑,“言灼先生,生日快乐。” 接着女生递上来一个粉色盒子包装的蛋糕,“请收下吧。” 言灼今天深灰色的大衣,对面女生黑色的风衣,这里是墓园,头顶的天空是冷灰色。这个蛋糕顽强地为人类支撑起了色彩。 “好,辛苦了,麻烦您代我向他道个谢。”言灼思量了片刻,弯起嘴角笑笑,接过来蛋糕,小心地拎好蛋糕最上方系起来的缎带。 女生点头,“还有这个,快下雨了,刚刚他发消息过来,叮嘱我把车上的伞给您。” “不用了,没关系,我坐公交可以直接到家,还是您用吧。”言灼摆摆手。 虽然对方看上去是精英职业女性,很厉害的样子,但言灼还是觉得该把伞给女生用。 “车里的备用伞有两把,您不用担心我。” 言灼想了想,点头,道谢,拿着伞。 女生回去那辆黑色辉腾,言灼没有立刻走,而是等到辉腾开走之后,走到路边的长凳。 虽然这蛋糕和伞不用想都知道是秦渡凉叫人送来的,而且方才女生脖子佩戴的工作证也是眀昼集团,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他把蛋糕盒放在凳子,蹲下。解开缎带,抬起纸盒。 粉色的圆形奶油草莓蛋糕,蛋糕上铺了满满一层草莓,一个个硕大饱满。 卡片纸上写“生日快乐”,落款,“秦渡凉”。 不错啊,大大方方不遮不掩,言灼把卡片拿下来,竹签沾着奶油,他细看了看,笔迹没变,是秦渡凉自己写的。 言灼把蛋糕盖回去,缎带系好。卡片和竹签黏着,黏得不是很牢,一拽就掉了下来。言灼把竹签丢进垃圾桶,刚准备将卡片放进大衣口袋的时候……发现背面还有字。 应该说,是一串数字,手机号。 还有一行小字:v我50,算给我切一块。 言灼“噗”一声笑出来。 是生日的第一份开心。 他站在长凳边上掏出手机,按着号码发送了好友请求。 接着,啪。 一滴雨砸在他手机屏幕,不偏不倚,雨水落在一个表情符号上。 红艳艳的爱心。 言灼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老天爷替他发了个爱心给秦渡凉。笑容僵在脸上。 前一刻还在心里吐槽秦渡凉什么骚/包,手写卡片后面留自己微信号,后一刻自己申请的好友备注信息里发过去一颗爱心。 他立刻锁屏手机,然后开始捋,没关系,是对方先动的手,是秦渡凉先买蛋糕留微信号。 不对,好像是自己先说的“爱过”。 可恶。 言灼撑伞,拎上蛋糕,去公交站台等车。 雨下大了。 蔡经理抱着他家少爷的备用头盔,惆怅地望着天。 可他家少爷不惆怅,他家少爷看着微信里好友申请的爱心,感觉这会儿能在雨里跑个五公里。 秦渡凉说:“蔡经理,只要时速够快,在周身形成自己的气流罩,雨是淋不到身上的,你知道f1方程式吗,他们雨天就这么跑的。” 蔡经理:“我女儿明年高考,起码让我活着看到她念大学吧。” 秦渡凉:“也好,那你坐烈火的车回去吧。” 蔡经理想说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坐烈火tv的车回去,可秦渡凉已经走进雨幕,翻身上车,回头跟蔡经理挥手说拜拜。 蔡经理只能机械地摆两下手臂,用秦渡凉完全听不到的音量说:“路上小心。” *** 「秦渡凉通过了您的好友申请」 十八岁的时候也是言灼先加的他,巧的是,十八岁的言灼加他微信好友的目的,也是要给他转钱。 那是六年前的事儿了。 大雨滂沱的窄巷里,三个小混混抢了小姑给言灼买的新手机,是那时候的最新款。言灼一路追着他们到这窄巷,他们其实是刻意把言灼引过来。 然后三个人堵着他,跟他说,手机借哥哥们玩几天嘛。 彼时的言灼正值高三上半学期,和小姑一起生活,父亲早逝,母亲出走后不久死于恶疾。所以这样的孩子,很豁得出去。 那也是一个大雨天,秋末的雨落在皮肤上,冷得像被钉子扎。 言灼脱下书包和外套,妥帖地靠在窄巷的墙根。 对方心说三个打一个还是个这么瘦,弱不禁风的,必定给他打服。 班里小姑娘都喜欢这种,最近节目里也流行这样的明星。但他们几个男生都觉得“娘”、“恶心”、“不男不女”,甚至他们三个之间的那个老大,一直喜欢的女同学,最近都爱和言灼搭话。 “哟,脱衣服干嘛,勾引我啊?”那老大手里举着言灼的新手机,“来来,继续脱,刚好我试试这手机的像素!” 说完,另外两个捧腹大笑。 言灼瘦是真的瘦,加上身边没有父母、不是市里人、从乡村转学过来这些因素,非常容易就让人联想到,没人在乎、营养不良,欺负一下也不会有人追究。 但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光吃不长肉,小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在市里有一份高薪工作,没空做饭的时候直接在公司附近的餐厅打包东西回家给他吃,天天鱼肉不缺,甜品更是每顿不落。可就是喂不胖,愁死她了。 还是没白吃啊。 言灼看着地上的三个人,甩了甩手,刚最后一拳打到老大颧骨上了,有点痛。 他在水洼里捡起手机,摁了下锁屏键,还好,屏幕还能亮。 然后…… 巷子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辆摩托。 摩托上的人单腿撑地,那腿够直,也够长。 言灼的脸上身上都有些伤,t恤小腹的位置的布料裂开一块,雨不停地淌在他皮肤上。 言灼和他四目相对了片刻。 事实上秦渡凉是想来英雄救美的。 但好像他再来晚一点,他就要帮小美人一起抛尸了。 言灼不想折腾,论伤论正当防卫他都占理,但如果有个不知是敌是友的目击者再添油加醋,那就很麻烦。 他跨过地上抱成一团的三兄弟,走到秦渡凉面前,冷声道:“微信号给我,我给你转封口费。” 3、第 3 章 “生、日、快、乐——” “嘭!嘭!” 言灼苦笑,摘掉头上的彩条,“我就知道……” 回家电梯门开的一瞬间,虞沁和蒋泽然在电梯两边,手里拿着旋扭式的彩带筒。 “你们也不怕喷错了人。”言灼说着往家门口走。 虞沁嘿嘿一笑,“刚从窗户看见你进单元楼的,唉?你有蛋糕啦,我也买了!” 言灼低头,家门口外面放着虞沁他俩买的蛋糕。 蒋泽然:“没事儿,放一个进冰箱,明天吃呗。” 虞沁也说:“对对,你把你那个放冰箱,然后换个衣服我们快走!” “可我想吃我这个。”言灼说。 “听你的听你的。”虞沁催促他,“你换快点儿啊,陆成已经快到酒吧了!” 近几年,每次生日都是他们几个,生生把言灼的生日过成了某种节日。应该说他们每个人的生日,都是出来嗨一嗨的理由。 蒋泽然是言灼在烈火tv“隔壁”直播间的同事,打绝地求生的。 虞沁说的陆成,是言灼的大学同学,海外念了几年研究生,不仅没念出头绪,还盲目为爱情充值,恋爱给对象花的钱能盘下这间酒吧连带隔壁的ktv。 酒吧叫“眠竹”,名字听上去非常静谧文雅,但是个营业到凌晨四点的酒吧。第一次过来的时候,言灼感觉这酒吧的名字就像穿着珍珠吊带裙的大家闺秀骑在重型摩托上,跟你说,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又是摩托,言灼甩了甩脑袋,企图把秦渡凉甩出脑海。 “哇这么多草莓。” 酒吧卡座茶几上,虞沁已经打开了蛋糕,问,“你在哪买的啊?” 言灼确实是个会自己给自己买生日蛋糕的人,所以虞沁没往其他方向想。 “不是我买的。”言灼端起他的荔枝马提尼抿了一口,清甜的,很好入口,大部分是果味。 虞沁扭头,真诚地问,“不是你买的?单位发的啊?” 这话让言灼没法接,不过转念一想,公司都被眀昼收购了,那小秦总送个蛋糕,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是单位发的。 “还真是。”言灼说,“是单位发的。” “噢——”虞沁点头,“等我退役了我也要去烈火tv做主播!” 陆成点了啤酒洋酒一大堆,还有吃的,言灼爱吃他家的薯条,外壳酥脆内里绵软。他不爱蘸番茄酱,捏了一根放进嘴里。 “嗳,”陆成给自己倒了杯啤酒,“言灼,你跟秦渡凉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从来没听你说起过,怎么认识的?” 闻言,蒋泽然“啊”了声,“是真的啊?” 陆成:“肯定啊,否则以明昼那个体量,他直播间早没了,那就说明里面有人撑腰。” 蒋泽然扭头看着自己的同事,“靠,你有这人脉我俩还干什么直播啊!” 言灼无奈,“那我们俩应该干嘛去。” 蒋泽然:“应该……呃……” 明昼目前做金融投资,他俩是电子竞技,怎么想都…… “应该让明昼给我俩投资,我俩办个俱乐部,再组个战队,出去打比赛挣奖金!”蒋泽然以拳击掌,感觉自己想到了绝佳的点子,既和自己的专业对口,又能让明昼有出钱的地方。 言灼又捏起一根薯条,朝着蒋泽然尬笑两声,“哈哈。” 蒋泽然委屈,“干嘛,ti世界冠军拿2000万美金呢。” 陆成干脆挪到蒋泽然旁边坐,拍拍他,“兄弟,假设明昼是一片湖,2000万美金砸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的。” “靠啊,他们这么有钱啊。”蒋泽然苦闷,然后又看向言灼,“那你为什么还跟他分手啊。” 言灼差点被酒呛死,咳嗽了两声,“你调整得挺快啊。” “废话,这是少奋斗一辈子的事儿。”蒋泽然说。 说话间,虞沁从吧台买了蜡烛过来,三个男的占了个沙发,她就去那个单人沙发。 现在还早,dj没上场,驻唱的歌手也刚来,在那儿调音。 毕竟女生比较细腻,看出言灼不想聊,“泽然,火,我来点个蜡烛。” “我戒烟啦,你又忘了。”蒋泽然说。 接下来话题自然引走了,陆成诧异地问他怎么忽然戒烟了,蒋泽然说他谈恋爱了,女朋友不喜欢他抽烟。 言灼的手机震动,他拿出来,是秦渡凉收下了50块转账。 陆成吵着要看蒋泽然女朋友的照片,还要蒋泽然给他也介绍一个。 虞沁跑去驻唱那里点歌,言灼瞄了眼,驻唱挺帅,寸头酷男。 因为时间还早,所以这会儿酒吧还没完全暗下来,留了零星的几盏顶灯。言灼的视力不是很好,得眯起些眼睛才能勉强看清。 他胳膊撑在沙发扶手,支着下巴,歪头看。 从言灼坐的卡座到驻唱台之间隔着两个卡座,这个时间陆续有客人进来经过那里。 老实说,言灼真没有别的心思,单纯就是看看酷哥。眯眼看,也纯粹是因为看不清。 结果,视线被挡住,身型修长的青年完美站在他和酷哥中间,月全食似的。 言灼稍稍一怔,也不眯眼了,小臂一僵。 月全食先生和他视线相撞,且很快,月全食先生发现他并不是在看自己。 于是月全食先生回头,看见了后面的酷哥驻唱,大概懂了。 好死不死,虞沁点完歌哒哒哒地跑回来,站在言灼旁边欢欣大声道:“我把那帅哥微信给你要来了!怎么样!这礼物不错吧!?” 月全食先生眯缝了一下眼睛。 言灼满目疮痍地看向虞沁,“我没想要他微信啊……” “反正我要来了呀,放心,我没说帮你要的,我说他长得不错,回头给他介绍驻唱。”虞沁说完坐下,然后发现言灼表情不太自然,又问,“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 言灼欲哭无泪,月全食先生已经朝这边走过来了。 恰好,酒吧关掉了真正起到照明作用的顶灯。 虞沁说:“吃蛋糕吃蛋糕!尝尝烈火tv送的草莓蛋糕~” 另外两个被蛋糕吸引了注意力,尤其陆成,为了让言灼听清,大声嚷嚷,“你们平台不错啊!你又不是挣大钱的主播,还记着你生日呢!?” 即便照明不足,还是能看出月全食先生的脸色很难看。 然后。 “生日快乐。”秦渡凉站定,声线沉郁,递过来一个大约普通手机那么大的盒子。 “草,秦渡凉。”陆成发出了一些人类本能的感叹。 连带蒋泽然和虞沁都愣住,齐齐盯着这位传闻中的秦渡凉。 只有言灼没有看他,看的是他递来的盒子。 渐渐的,酒吧人多了起来,寸头酷哥拨着吉他琴弦,开始了今晚的第一首歌,陈奕迅的《一.丝.不挂》。 第一句歌词,“分手时内疚的你一转脸,为日后不想有什么牵连。” 真可以啊这bgm。 言灼大概知道盒子里是什么,其实一开始他还抱着一种“六年没见,这么昏暗,应该认不出来”的侥幸心理,可明明自己都一眼认出他来了,他怎么认不出自己。 言灼伸手接过来,然后抬头,和他四目相对,“谢谢。” 秦渡凉点头,刚打算回去朋友们那里,被虞沁叫住了。 “那个,要不要切块蛋糕?”虞沁试着问。 言灼咬了咬唇,“这……这蛋糕也是他买的。” “已经切过一块了。”秦渡凉说。 虞沁看看完整的蛋糕,不懂。 秦渡凉:“我先过去了,朋友在等。” 瞬间,三颗脑袋噌地凑过来。 “什么什么。” “快拆快拆!” “让我看看!” *** “生日快乐。”秦渡凉赶在晚自习放学的点,跑到他们班把他拦下来,递给他一个方形盒子。 言灼蹙眉,“不要。” 那会儿市里严打补课,教育局规定高三的晚自习只准上到八点半。一中顶风作案,高三年级都死撑到晚上十点才放学。 所以十点一到,整栋楼只留一个楼梯的灯,走廊、教室、办公室全部灭掉,怕被举报。班主任站在走廊催促他们快走快走,小点声儿,都从学校的侧门走。 “你俩!干啥呢!赶紧走!”班主任指着他们俩。 言灼不想惹麻烦,可秦渡凉像墙一样挡在他前面,故意不放他。无奈,他剜了秦渡凉一眼,礼物盒一夺,头也不回地跑去楼梯。 言灼真不知道这人想干嘛,他明明已经把两百块封口费转给他了——两百块!他一礼拜的零花钱! 其实言灼平时不太花钱,给就给了。他吃饭有饭卡,回家有公交卡,小姑每个礼拜给他两百,主要就是晚自习放学的时候公交已经停了,如果她没空去接,那言灼就自己打车回家。 所以言灼不明白,怎么还缠上自己了。 他不喜欢和人交往,尤其在这个学校。他从乡村转学过来,刚来的时候说话带些口音,不知道哪个词的发音让别人绷不住,他听见一声刺耳的“扑哧”。 当然,也不是所有同学都这样,还是会有人维护他。 彼时学委就很看不惯那些明里暗里歧视乡镇孩子的同学,斥责他们不应该这样。结果换来那些人的“哇学委,你是看他长得好看吧”,“你不会喜欢他吧”,“可不能扶贫啊学委”…… 言灼好看,他眼尾天生微垂,眼神黑白分明。尤其侧脸,睫毛绒密又自然卷。 不过他少言寡语并不单单是懒得和这群人交往,而是高一下那年,他被小姑从老家接过来。小姑在老家和奶奶、大伯大吵了一架,他被长辈们撵出去玩,不让听,可还是听见了一些。 小姑指责他们对大嫂的所作所为简直丧尽天良,又说了许多,但隔着两道门板,言灼听不太清晰。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同时他也没有太大的波澜,因为妈妈离开得早,他甚至记不清她的样貌。 高一到高三,小姑把他照顾得很好,言灼和城里的同龄孩子别无二致。高高瘦瘦,打扮帅气,有名牌的衣服书包,和羡煞旁人的篮球鞋。 他回到家,小姑还没回来,大约是在加班。 他打开灯,打开秦渡凉给他的盒子。 一把钥匙,一张地址,和附言:每周一下午有人打扫,其他时间没有人,不开心的时候去躲一躲,终身有效。 4、第 4 章 言灼把盒子往沙发坐垫和扶手的缝隙里一塞,“不用看了我大概知道是什么。” “哇……”虞沁讶然,“你们是真的分手了吧?” 言灼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扭头,蒋泽然和陆成这俩的眼神,和虞沁不相上下。 到底还是富家子弟的陆成发散了一下思维,“这里面该不会是个玛莎拉蒂兑换券吧?” “……”言灼张了张嘴,“应该不是。” 其实言灼也不能十分确定这里面还是那把钥匙,只是秦渡凉递过来,他下意识的感知就是它。但无论如何他不能在这儿打开,谁知道现在的秦渡凉能干出什么,市值几百个亿集团的长子能让自己v他50。 万一里面不是钥匙是张房卡,邀请他做完六年前没做完的事儿…… 六年啊,谁知道谁会变成什么样。 虽说秦渡凉递过来的生日礼物真的非常让人好奇,但言灼的表现生是想把这盒子吞了。 四个人聊着天喝酒,蒋泽然聊直播前景,陆成不想在他老爸的公司里当经理,虞沁被家里催婚催生。 接着dj上场了,虞沁外套一丢,里面一条开叉开到肾的吊带裙,跑进舞池开始嗨。 不多时,另外两个朋友终于也到了,一男一女,都是陆成的朋友。 大家玩骰子,几轮过去,趁着酒劲儿,大家觉得输了光喝酒没意思。于是输的要在dj休息的时候去驻唱那儿唱歌。 酒吧可以让客人付费去唱,当然,如果酒吧发现上去唱歌的客人影响了其他客人的体验,会酌情调低他的话筒音量,驻唱歌手会跟唱,甚至盖过他的声音。 言灼被罚上去了,因为他倒霉,他叫4个2都被开。 他喝得有点发懵。酒吧驻唱的小舞台可能台阶也才15公分高,但他不小心踉跄了一下,驻唱的寸头酷哥出手扶住他,朝他笑笑,问,“没事儿吧?” 言灼摇摇头。 黑暗里的秦渡凉闷了杯酒。 旁边朋友问他,“嗳,那不是……” “啧。”再旁边的人拿胳膊肘捅他,“就你话多。” 言灼告诉他歌名,驻唱点头比了个“ok”。 言灼坐上高脚凳,一条腿自然撑地,另一条腿曲着,踩在高脚凳的脚踏。 雾霾蓝的头发在驻唱台顶灯下很显色,从前的言灼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唱歌,应该说他根本不可能对着话筒唱歌。 他从前自卑,自卑敏感又易怒。 现在他长大了,从容大方。 他扶上话筒,醉酒的眼神不太聚焦,迷离恍惚,朦胧不清。 言灼的粤语发音很性感,没人能想象得到,他曾在班里被嘲笑“小土包子”。 酒吧外面大雨滂沱。 酒吧内吉他轻柔,人声澄澈。 “愿晚风心里吹,吹散我的泪。” “似风筝把你追。”* “……” 这首《晚风心里吹》唱得像上世纪香港电影配乐,整个酒吧都有些安静。尤其秦渡凉那个卡座。 他望着唱歌的青年,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 言灼自己都不太相信,他真的会去那个房子里躲着。 躲在那里唱歌。 那天也是个瓢泼大雨,言灼淋了个透湿,冰凉的t恤贴在皮肤上,水珠顺着刘海儿淌到他的脸颊、鼻尖、下巴。 他盘膝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他把拧干的外套垫在屁股底下,因为担心自己身上的水会浸坏别人的地板。 他打了几个寒颤,越来越冷。眼前的落地窗玻璃上满是水痕,把原本透亮干净的玻璃蒙得像磨砂玻璃,隔绝了里外两个世界。 这间房子在市中心,被誉为“富人区”的高端小区里。它是一个合院别墅,上三层下两层,四个车位。 装修精致且冰冷,像样板房,没有人气。适合杀人,或者藏尸,言灼很喜欢。 他自己也没想到居然真的临到最后,他只能躲来这里。 秦渡凉也没想到。 今天晚上言灼逃了晚自习,高三总有人逃晚自习,尤其男生,老师过来蹙眉,“都谁跑了?” 班长早就把名字记了下来,谁谁和谁谁,还有言灼。 “他也跑了?”老师冷哼,“都高三了,最后一年连坐都坐不住!” 接下来又说了许多类似的话。 秦渡凉知道他逃晚自习,是在老师办公室里听说的。因为好巧不巧,他被罚在办公室抄书,然后来了一对夫妻。 两行水泥混合物的脚印,说明外面的雨又一次把教学楼前花坛上的泥冲下来了。 “请问哪位是言灼的班主任?” 秦渡凉抬起头,是他父母?看着不像,言灼更漂亮。 9班班主任站起来,“是我,您二位是?” “哦,我们是他的大伯和大婶。”对方接着说,“我们家里出了点事,要给他接回去。” 班主任想了想,“我这边言灼的监护人是他小姑,我先跟他小姑确认一下吧,稍等。” 听到这,那对夫妻明显的慌乱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把孩子叫来认一下就成了呗。” 倒也是,班主任想,顺便还能先问问言灼是怎么回事。 结果言灼跑了。 被罚抄书的秦渡凉也溜了。 跑之前听了一耳朵,他大婶拽着他大伯的袖子,急地跺脚,“哎哟这人生地不熟的,城里这么大,他能跑去哪啊!” 秦渡凉是想碰碰运气,真给他碰到了。 秦渡凉听见了歌声,不大不小,歌声混在雨声里。 “难离难舍,想抱紧些。”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 湿漉漉的少年盘膝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朝着落地玻璃唱歌。他甚至没注意到钥匙开门的声音,玻璃弹珠般脆生生的嗓子清唱着陈奕迅的《单车》。 秦渡凉只打开一个门缝,想了想,怕吓着他,又轻轻关上。 然后顶着大雨跑去小区门口的奶茶店,买了杯热的,甜的,又跑回去。 “叮咚——” 他按响自家门铃。 言灼吓一跳,细瘦的身子一绷。说好的其他时间没人呢。 可转念一想,这人在按门铃,而不是直接开门,应该不是这家的人。会不会是找错房子了……言灼从地上爬起来。 他赤着脚,走到门边,不太敢开门,便隔着门问,“你找谁?” 这门好厚,还下雨,言灼不确定对方能不能听见。 “外卖!” 言灼松了口气,“你送错了,我没叫外卖。” “啧。”秦渡凉失笑,朝门里喊,“秦渡凉给你叫的外卖!” 言灼蹙眉,难不成这人家里装监控了? 然后他开门,看见淋得刘海儿贴着脑门的秦渡凉。 秦渡凉把奶茶塞进他手里,“你来都来了,怎么不上楼冲个澡。” 说得轻巧啊!他都在这里面躲着了,还用人家卫生间? 秦渡凉把他领到楼上的房间,给他找了一套干净的衣裤,放好了热水。 冷冰冰的样板房别墅好像暖了一些。 秦渡凉把他推进浴室,“我去隔壁洗,今晚就睡这吧,明天带你出去玩。” 然后嘭,关上了这间客房浴室的门。 秦渡凉的衣服对他来说大了一号,上衣倒还好,只是脚后跟总踩裤子。 言灼下楼,秦渡凉已经把一楼的所有灯都打开了,还有暖气。言灼把裤脚挽起来,然后问他,“我能借用一下你手机吗?” 秦渡凉二话不说,掏手机给他,“密码5678。” 言灼打了个电话给小姑,告诉小姑自己没事。别墅里很安静,秦渡凉能听见电话那边的声音。 小姑大约是气急了,“你躲好!任何人要带你走就不可以跟,知道吗?你就留在我这里,我看谁敢抢人,真是没皮没脸了,把你妈逼走了以为万事大吉了是吗!凭什么好好的孩子要烂在那山沟沟里!凭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要跟你家过!什么年代了搞这种过继!祠堂都给他烧了!” 一通爆炸输出,期间言灼都偷偷把手机拿远了些。 “好,小姑,我知道了。”言灼说,“我现在在同学家里。” 小姑是单身,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往往会忽视一些当下更重要的事情,比如言灼现在人在哪里。 “哦哦。”小姑后知后觉,“呃……那,那你跟你同学在一块,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言灼还没来得及说话,沙发上秦渡凉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把手机给自己。 言灼莫名其妙,还是把手机给他了。 秦渡凉拿过来,“阿姨好,我是言灼隔壁班的同学秦渡凉,我们明天去广州玩一天,明晚就回来,我把车次和时间用短信发给您,这就是我手机号,您有事儿随时联系。” 第二天是周六,雨还没有停,但小了很多。 他们一大早坐动车到了广州,广州很暖和,而且是晴天,碧蓝的天上悬着骄阳。 这是言灼第一次旅游,他没好意思说。他听说过秦渡凉家境优渥,但不知道是哪种程度的优渥。 秦渡凉抓着他的手腕带他去打车,虽然不是轻车熟路,但秦渡凉骨子里就很自信。比如秦渡凉会大方地问别人,帅哥、美女,请问出租车候车在哪儿啊?谢谢啊。 但言灼不行,他畏手畏脚,怕别人觉得他无知,怕别人嘲笑,嘁,这都不知道啊。 言灼看计价表噌噌地跳,秦渡凉看窗外五彩缤纷的街景。不同阶层的人看向不同的画面。 “为什么来广州?”言灼问他。 问完自己脸一红,他大约是听见自己唱粤语歌了。 秦渡凉只笑笑,“因为我想喝糖水。”然后指指不远处的糖水铺。 广州的糖水种类繁多,言灼不喜欢菜单,点餐是个很容易露怯的事情。 而且糖水铺窗口在排队,如果自己犹豫不决,后面的人肯定会抱怨。他不自觉地稍微后退了一步,退到秦渡凉后面。 秦渡凉回头看他,扬着嘴唇在笑,“你揍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揍人比较简单。”言灼回答。 秦渡凉帮他点了个冻炖奶红豆,瓷碗上有青蓝色的花纹,看上去很有年头,两个人在店里的小矮桌矮凳上吃。 店是老店,头顶的电风扇身残志坚地转悠着,言灼发现了墙上的营业时间表,居然营业到凌晨2点。 吃完糖水去江南西吃了肠粉,吃了甜甜的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糕点,然后一杯功能为“清热降火”的凉茶让言灼忘掉了前面所有的味道。 “好苦!”言灼紧紧拧着眉毛。 秦渡凉就在旁边笑。 再走一截走累了,但也撑得吃不下东西,不吃东西也不太好在别人店里干坐着。走着走到了个理发店,王师傅美发。 秦渡凉下巴一扬,问,“进去剪个头发?” “行。” 在返程的车上,言灼又问他为什么要带自己来广州玩。 秦渡凉说:“哦因为,我的就业规划是……在广州骑摩的拉客,所以提前去看看行业环境。” 言灼噗嗤笑出声来,“你骗谁,广州早就禁摩了。” “黑摩的啊,躲着交警就行。”秦渡凉用塑料粤语对他说,“上车啊靓仔。” *** 离开眠竹酒吧是凌晨一点过五分,虞沁冻的哆哆嗦嗦,紧紧捏着她羽绒服的领子。 大家在等出租,恰好,秦渡凉一行人也这个时间出来了。 言灼双手揣在羊角扣大衣的口袋里,捏着他的礼物盒子。 两拨人都知道对方是谁,也都知道这俩人是怎么回事,冷风一吹,酒醒了一半。 这个时间人行道人很少,大家尴尬中带了些期待,期待这俩人会不会互动一下。 秦渡凉先走过来,走到言灼身前,“头发颜色挺好看。” “谢谢,本来没想染,理发师忽悠的。”言灼如实相告。 “怎么还忽悠人呢,我给你介绍一个。”秦渡凉说着,从大衣兜里掏出来钱包,递来一张名片,“这家不错。” 言灼指尖在口袋里偷偷捻了一下,决定坦然地收下,“谢了。” 一看,名片旧的败色又翘角,王师傅美发。 “哦拿错了。”秦渡凉说,“是这个。” 言灼又接过来一张,一串法语,后面跟个私人订制。 5、第 5 章 秦渡凉送他的礼物盒子里是一张卡片,和一张纸。 「现在进小区要刷卡了,门锁换了密码锁」 第二行是六个数字。 终身有效就是终身有效。 明昼集团完成了对烈火tv直播平台的收购之后,未来续签的合同,会从明昼的法务过来一份范本。 其中调整了兼职主播的待遇,像言灼这样的,在赛事方有一份合同,这里也有一份合同,就要在每月的收益里扣除一部分管理费。 恰好言灼的合同快要到期,江姐这天在微信上跟他说了这个事情。 并且,江姐话里话外都在试探,试探他和秦渡凉现在是怎么个关系。 秦渡凉那边也一样。明昼集团分派到烈火tv的负责人,和烈火tv自己法务部的人们大眼瞪小眼。 所以说成年人的职场有些话未必要挑明了说,大家虽然没有合作过,但就是默契到一个眼神递过去,你我的心思昭然若揭。 ——我们言灼和你们小秦总的关系,待遇还降不降。 ——我哪知道呢,万一复婚了他就是我老板娘,我暂时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要是恋爱关系能够如此通透明朗,那么网上应该就没那么多“帮你试探男朋友”的有偿撩拨了。 “所以你们俩现在究竟是什么个关系?”江姐问。 今天江姐特意过来cs:go的比赛场馆,就是为了问个清楚,她好回去跟同事再商量他的直播合同。 言灼今天是出镜的现场解说,来代班的,原来的那个解说突发肠胃病。 他穿一套合身的西装,布料上乘,剪裁完美。江姐找过来的时候,他正在调试耳机里导播的声音大小。 “什么?”言灼回神,“刚刚听导播数数呢。” 江姐惆怅,“我也不想来打扰你工作,但是……你得给我个准话啊。” “哦。”言灼笑笑,“秦渡凉啊,普通朋友。” 成年人之间没有什么关系是普通朋友无法涵盖的。 “前男友怎么不算普通朋友呢。”秦渡凉笑笑,举着手机,电话那边是蔡经理,“没事,言灼的合同就按照正常的章程走,不必给他搞特殊。” “行……”蔡经理那边抹了把汗。 心道这小秦总也是个人才,什么前男友不前男友的张嘴就来。 秦渡凉这会儿在汽配城,他逛汽配城就像逛超市,买了些刹车盘片、机油滤芯、前叉,还有一些其他的消耗品。 “坐。”彭谦给他倒了杯水,“你还挺有闲心出来逛啊。” 彭谦的店里正在修一辆堪称稀碎的保时捷718,看样子是跑山撞的,维修工从前脸抠出来粘着泥土树叶的一堆枝干。 秦渡凉接过水,“为什么没闲心?” “你家里人没说什么吗?”彭谦干脆坐在收银台上,跟他面对面,“言灼,大哥,都六年了,你不会还惦记呢吧?” “怎么了。”秦渡凉说,“我不能惦记吗?” 彭谦多少有点无语。 “那你家里呢。”彭谦无奈,“你有个前男友,你妈受得了吗?” 彭谦咬字着重在“男”那个字上。 秦渡凉没心没肺地笑笑,“受不受得了的,木已成舟。” “牛逼。”彭谦点头,“来我这要拿点啥,拿吧。” “拿点防冻液,还有个事儿,月底佐河县有个拉力赛,我少个二号车手,你来不来?”秦渡凉问。 彭谦原本很狂地坐在收银台上俯视秦渡凉,听这话,他蹦下来了,然后去旁边拖了个凳子来。 “佐河那边的拉力赛?你参加摩托组啊?”彭谦问。 “废话,我只有摩托赛车。”秦渡凉说,“你来不来,不来我去问齐老四。” 彭谦:“啧,我没说不去,不是,那比赛规模小,奖金也低,去干嘛啊?” “言灼报名了体育频道的解说招募,他们第一站佐河拉力给培训解说试水,我要他解说我的比赛。”秦渡凉坦然相告。 彭谦是真实的想喊救命,他见过恋爱脑,没见过对前任还保有恋爱脑。并且余威可怕,直冲脑干,三期。 彭谦这家店不仅修车,也卖二手车,有人进来问价,所以谈话一会儿就被打断一下。 “算了。”秦渡凉站起来,“报名表我微信发给你,你来个人就行,车、大小工、配件,我全……” 包。 全包的包字还没说出来,秦渡凉脚步停在了店门口。 迎面走进店里的人让秦渡凉眸光一凛。 “老板,我看网上,你这儿有二手的野马mustang?” “有,十万公里无大修,全车原漆检测进院,2.3t性能版落地18万!”彭谦利落接话。 秦渡凉还没走,因为进来这人,是酒吧的驻唱,寸头酷男。 酷男挠了挠寸头,有点纠结。 彭谦笑嘻嘻地说:“野马不试驾哈帅哥,但可以让我哥们带你开着兜两圈。” 然后朝秦渡凉一指。 曼岛tt冠军、亚太公路摩托锦标赛冠军、环塔拉力赛摩托组冠军——秦渡凉,手里颠着一瓶防冻液,看着寸头酷男,问,“需要吗?” 酷男不明所以,左右犹豫了片刻之后,“呃……好。” 另一边,赛事场馆。 今天是cs:go联赛的线下赛,言灼作为特邀解说来到现场。 他有一套斥巨资购入的西装,就是为了线下解说穿。不得不说,虽然彼时买衣服买得肉疼,但贵价真的每一分钱都反馈了出来。 场馆镁光灯下,解说席,言灼的皮肤被光打得像瓷娃娃,他雾霾蓝色的刘海儿有一部分颜色映入瞳仁,在镜头里宛如游戏里建模完美的仿生人。 他微笑,大耳麦衬得他脸更小,“欢迎来到cs:go联赛线下赛的现场,大家好,我是解说言灼。” 弹幕:救命,他笑起来为什么这么甜? 弹幕:妈妈他对我笑! 弹幕:今天胰岛素畅饮! 然而很快,甜系解说露出了他的利爪尖牙。 解说a:“好的,开始手.枪局,gek战队的虞沁是背起了几乎所有道具——好闪!” 言灼:“这边b点双架应该是无敌的,除非虞沁被绕后三枪点死。” 然后虞沁果真被人绕后三枪点死。 言灼尬笑,“哈哈,太倒霉了。” 弹幕:…… 解说a试图挽回直播画风,“长枪局,gek在搜点,在等一个下包的时机。” 言灼:“gek全员都是一个躲闪的走位,可万一对面不闪,转直扑了呢?” 言灼:“哈哈,太倒霉了。” 甜心系到毒奶系,只需要两个回合。 *** 骑重机的高中生往往是大家艳羡的对象,男女都有。 秦渡凉每天轰隆隆地上下学,班主任实在受不了。可管天管地管不了别人的交通工具,最后只能和秦渡凉协商。协商的结果是,在校门前的区域,秦渡凉得推着车走。 十一月深秋,周五下午没有晚自习,秦渡凉和他们班一群男生扎堆在校门口。 “就三中那个,他老爸给他买了台dl250,他最近拽得像个二百五,到处约人跑山。” 另一个男生接上,“嘁,别提了,我前天逃晚自习去上网,他也在网吧,人家根本坐不住,一有女生进来,他就要去门口轰两下油门。” “他啊。”秦渡凉想了好一会儿,没想起来人家叫什么,“叫什么来着,他那车技,跑什么山啊。” “叫李笑扬,你又忘了。”男生说,“这阵子可装逼了,上个月刚学会压弯,这两天就要去跑山,还到处跟人说你呢,说你就是车好而已,本事不行。” 秦渡凉倚着自己车,笑得随意,“没人告诉他吗,生平不装无用逼,定能活到九十七。” 一群人哈哈大笑。 言灼今天值日,他出来的时候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操场上有打篮球的,校门口有聚一堆闲聊的。 时间越往年尾走,天就黑得越早。 言灼独来独往惯了,而且高三像个有魔力的buff,平时再吊儿郎当的同学也捡起书本刻苦一下,不再到处找茬。 秦渡凉靠在摩托上的姿势正对着学校大门,看上去和几个男生闲聊说笑,其实眼睛时不时瞄向学校里面。 言灼刚刚从教学楼出来,秦渡凉二话不说,头盔一戴,翻身上车。 “哎?你去哪儿?”旁边同学吓一跳。 秦渡凉把书包背到胸前,摸着够到后座脚踏,掰下来。然后踢脚撑、点火启动、脚背上1档、拧油门—— 杜卡迪v4,做一个和v4发动机一样温暖的男人,秦渡凉想。 这个被勒令在校门口区域只能推行的摩托车,直接轰着骑进了学校里。 在静如死水的高三人群中激起浪花,低着头脑海里回顾着单词、公式、知识点的学生们短暂地抬头,循着声浪看过去。 “上车。”秦渡凉一个横停拦在言灼身前。 言灼:“啊?” 秦渡凉:“我送你回家。” 言灼:“不用,我有公交卡……” 秦渡凉:“上车啊靓仔。” 塑料粤语。 言灼失笑,“真的不用,你快走吧,教导主任还没下班。” 话音刚落,一声震天的“秦渡凉——”几乎穿破头盔直达耳膜,秦渡凉错愕,眼看着教导主任跨上了他自己的电瓶车一幅要撞过来的样子,秦渡凉直接把备用盔戴上言灼的脑袋。 “你真行啊,自己人你都奶。”秦渡凉说,“快上来。” 也不知道怎么,言灼稀里糊涂就坐上去了。 杜卡迪绝尘而去,路过校门口刚刚扎堆的那群朋友时,秦渡凉单手控车把,挥挥手算说拜拜。 而门卫那里,蹲守了言灼半天的大伯大婶跑着追出来,连个扬尘都呛不到。 6、第 6 章 弹幕:虞沁的id就不该叫yq,应该叫拴q。 言灼平时解说moba游戏比较多,所以fps游戏的观众对他并不熟悉,也对言灼的毒奶属性不太熟悉。 今天,虞沁所在的gek战队迎来了他们最大的危机——因果律武器。 言灼:“这边,第四回合了,虞沁想扑掉对面的狙,gek已经阵亡三个人,她可能是收到了队长的死命令,必须杀人夺枪。” 言灼:“杀掉这个狙应该没什么问题,对面的狙手喜欢大身位晃,虞沁可以的,肯定能杀掉,毕竟虞沁江湖人赐雅号‘残局的神’。” 然后,比分0:4,开始第5回合。 弹幕:毒奶解说坐实了。 甜心系解说人设的彻底崩塌就在4个回合内。 另一边。 寸头酷哥惨白的一张脸从野马副驾驶下来,他满目疮痍地扶着车门,看上去走路有些不稳。 秦渡凉是直接甩尾,以车头为圆心画了个半圆,停在彭谦店前面。 “车动力挺不错吧。”秦渡凉抛了下车钥匙,问他。 寸头酷哥:“呃……不、不错……” 他说着,扶着彭谦店的玻璃大门把手,上身一倾一倾的,眼看要吐。 彭谦眼疾手快垫步上前,扶住他肩膀向外一扭,秦渡凉侧身一闪,酷哥吐在了外面的地上。 “不好意思啊……”酷哥吐得差点掉眼泪。 彭谦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原先还想说秦渡凉怎么会愿意带人试驾试乘,搁这等着呢。 “进、进来坐会儿,我给你整点热水。”彭谦赔笑。 然后瞪了眼秦渡凉,“你也进来!” 彭谦一边叫小弟拿水管去门口冲,一边烧上热水,把酷哥安置在沙发,接着抓住秦渡凉闪进维修区,“干嘛呢,你仇家啊?你才回国几天就结仇了?” “情敌。”秦渡凉说。 彭谦语重心长,“凉哥,你看啊,首先,人家压根没拿你当情敌是不是?” “是。”秦渡凉点头。 彭谦:“那么就是两种可能,人家已经和言灼在一起了,情比金坚,不想跟你拉扯。” 秦渡凉蹙眉,“另一种呢?” 彭谦:“人家不认识你,也没听说过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和你扮演的角色,你,noone。” 滴滴—— 烧水壶很恰当地响起来,似乎在附和彭谦。 就是就是! noone! 秦渡凉神色平静,冷漠地按掉烧水壶的开关,“哦。” 店里,彭谦把热水递给酷哥,“真不好意思啊,我这兄弟是骑赛摩的,手里没个数。” 酷哥点头,接过水来抿了一口,“没事没事。” “兄弟,贵姓啊?”彭谦很自然地在酷哥对面坐下。 秦渡凉坐得不远不近,大概在休息区那组沙发和收银台中间的位置。 搞得彭谦像那个水平对置发动机中间的曲轴。 “哦我……我姓张,叫张新羽。”酷哥说。 彭谦做生意八面玲珑,不会上来就跟人聊车聊价格,而是借口给他杯子添水,很凑巧地看见张新羽的手机在看直播。 “欸?这啥游戏啊?”彭谦问。 张新羽笑笑,“我也没玩过,打枪的游戏吧,随便看看。” “cs:go。”秦渡凉坐过来沙发这里,把烟灰缸挪到自己面前,“gek打mmt,这场是半决赛。” 然后掏出烟盒,问张新羽,“介意吗?” 张新羽摇头,“没事,不介意,我自己也抽。” 秦渡凉递了一根给他。 手机就摆在茶几上,导播画面刚好切到解说。 言灼表情严肃,很认真地盯着游戏画面。他眼眸半垂,恰好露出化妆师今天给他弄的“晚霞色”眼影,细小的珠光犹如零碎的星光透过晚霞。 手机没有开音量,只有画面,言灼一直在说话,时不时舔一下嘴唇。 “凉哥!?”彭谦又叫了他一声。 秦渡凉回神,“啊?” “你给说说呀。”彭谦说,“这游戏上手难不难啊?新羽要追人呢。” 秦渡凉沉默地看向张新羽,张新羽一个寸头酷哥眼睛里含着柔情。 此时,虞沁力挽狂澜,在b点1v3全部剿杀,拆包,扳回一城。 导播镜头切到gek战队队员,虞沁和左右的队友们互相对拳头。 秦渡凉张了张嘴,竟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回想起在酒吧时,言灼在前面唱歌,张新羽在后面弹吉他的那幅画面。 甚至言灼还让朋友去要张新羽的微信,秦渡凉咬了咬后槽牙,“这游戏……还行。” “那你会玩吗?”张新羽问,“cs:go。” “会。”秦渡凉点头。 导播又切解说席,言灼看着镜头,眉眼含笑。 秦渡凉指着屏幕,说:“他教的。” *** “闪.光.弹从这里,这个角度,往这个方向丢。”言灼的手盖在秦渡凉的手上,帮他挪动鼠标。 秦渡凉那一轰油门进校园把他接上之后,没送他回家,把他带来了别墅。 因为秦渡凉看见了他的大伯和大婶又来了学校,但门卫不让进,只能让他们在门卫室里等。 虽然秦渡凉不知道他的家庭结构,但他觉得言灼不想见他们。他想着言灼回去小姑家也是闷在房间里,干脆带来别墅。 “呃。”秦渡凉还是闪偏了。 言灼噗嗤笑出来,“你看着准星啊。” 他是看着准星的,但眼睛看,脑子没看,脑子在看言灼盖在自己手背的手。 书房里的窗户没关,晚风裹着外面树叶泥土的味道。秦渡凉破罐子破摔地往椅背上一靠,“不玩了,你玩吧。” 言灼笑笑,“那你起来啊。”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秦渡凉一拍自己大腿,笑得吊儿郎当,“坐。” 晚风刹车掉头了,因为晚风有尴尬症,也可能晚风家里有急事。 言灼倒没觉得有什么,男生和男生之间稀疏平常的玩笑罢了,在他听来,和班里同学之间的打趣没什么区别。 所以只是“嘁”了声,“起来。” “好嘞。”秦渡凉利落地站起来,把电竞椅让给他。 自己心动紊乱,手心冒汗地坐在旁边。 秦渡凉很想问一问他家里是怎么了,怎么完全看不见父母的影子。但这种事怎么好问呢,这不就是把人家结了痂的伤口再撕开,仔细看看他是怎么受的伤。 言灼仿佛是个局外人,大伯来了就躲,小姑忙得不沾家,也不问他在哪。 他好像一个只要存在于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保持呼吸,就行了。 小姑肯定是在乎他的,否则不会把他从小村子里接到身边,给他拖关系转进相当不错的高中,给他好吃好喝养着。 但小姑单身,小姑有自己的事业。所以言灼很懂事,他不闯祸,不给任何人惹麻烦。 秦渡凉就这么看着言灼打游戏,并不是看言灼打的游戏,而是看打游戏的言灼。 然后言灼的手机响了。 “帮我举一下。”言灼说。 “哦。”秦渡凉划开接听,凑上去,把手机贴在言灼的耳朵。 言灼说:“嗯,我在同学家。对,上次去广州玩的同学,好,嗯,小姑拜拜。” “你小姑挺放心你的。”秦渡凉说,“也不问问我家在哪,家里干啥的。” 言灼只笑笑,“有什么好问的,我活着就行。” “好酷哦。”秦渡凉说。 “没你酷,机车暴徒。”言灼说,“你看,你站在这个位置,枪口对门缝,怎么能杀不到人呢。” 机车暴徒,秦渡凉偷偷笑了一下。 他从很多人嘴里听过这四个字,但是从言灼口中听到,就是不太一样。 “打完带你去跑山。”秦渡凉说,“我先去换个衣服。” 言灼蹙眉,“你不写作业吗?” “前一秒叫我机车暴徒,后一秒喊我写作业?”秦渡凉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哇你这个人。” 言灼多少有点无语,“那我得写作业啊。” 因为周六下午学校还偷偷补课,周六早上肯定是要睡觉的,所以作业只能在今晚写。 秦渡凉说:“你去山上写。” 秦渡凉的骑行装备都在这个房子里,他去卧室换上骑行服和靴子,给言灼拿了件厚实的外套。 跑山其实是件作死的事儿,但这个年纪骑重机的男生没几个不爱作死。 当然,秦渡凉是个理智的人,首先他很早就接触到了防御性驾驶,其次,他的杜卡迪v4,要二十几万。以他目前的财力,如果他爸不帮他修,那么他是修不起的。 秦渡凉一直坚守一个原则,他是出来骑车的,不是出来修车的。 言灼坐在杜卡迪后座,由于车身设计,他不得不半趴在秦渡凉的后背。他穿着秦渡凉给他的厚外套,上衣能盖到屁股,袖口到手指,很暖和。 一路骑车到了城郊的野山。 秦渡凉的骑行服是全黑的,非常专业,品牌是alpinestars,国内简称为“a星”。其衣服自带护具,防水防撕,价值不菲。 到山脚之后,一群人已经在那等了。 李笑扬,三中的,刚整了辆dl250,到处约跑山。 秦渡凉,一中的,杜卡迪车主。 “来了来了。”有人说,“秦渡凉来了。” 李笑扬被他们三中的几个人簇拥在中间,他示意小弟们让一让,自己走出来。 一中的见到秦渡凉也迎上来,“怎么才来啊。” 随后看见秦渡凉车后座还有个人,其中一个和秦渡凉关系不错的打趣他,“哟,你还带了个挡泥板啊?” “啧。”秦渡凉把护目镜掰上去,“怎么说话呢。” 说话的就是彭谦。 彭谦可不管那么多,噌地就凑上去,“唉?这不是刚刚放学那个吗?” 言灼从后座下来,看看面前的人们,很明显地分为两拨。他没回答彭谦,只是抱着头盔看秦渡凉。 “转过去我看看。”秦渡凉没下车,就这么单腿撑在地上,对言灼扬了扬下巴。 言灼大概也懂了什么叫“你还带了个挡泥板”,这阵子城里总断断续续的斜风细雨,摩托车跑起来的时候后轮转速那么高,飞溅起来的泥,可不都甩在他后背了。 言灼闷闷地转了个身背对秦渡凉。 彭谦一看,白色的厚外套背面全是泥水,噗嗤就笑,“凉哥你缺不缺德啊!” 言灼回头,“脏了吗?” 秦渡凉点头,“脏了,还好让你穿的我衣服。” 彭谦不笑了。 7、第 7 章 “你的新合同。” 烈火tv大楼里,江姐把纸质的合同推给他,“你坐这儿慢慢看,我先过去开个小会。” “嗯。”坐在办公桌对面的言灼点头。 江姐的办公室里摆着柑橘味的香薰,暖气正好,饮水机偶尔咕噜噜冒几个泡泡,桌面小闹钟的秒针一直在咔哒咔哒…… 太催眠了。 所以言灼趴在桌上睡着了。 今天很晴,时间是上午十点三十分,是个很容易犯困的点。 已经完成收购的烈火tv换了东家,每个人的工作证上都被添加了一个明昼集团的小logo。 蔡经理暂时在烈火tv这里做一些协作管理,比如财务和对外接洽的合作。 秦渡凉没事就爱跟过来,在他爸那里美名其曰跟着蔡经理来学学东西,顺便给蔡经理当司机。蔡经理呢,当时在明昼22楼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差点就要推开窗户往下跳。 还好,交通工具不再是那辆摩托,而是秦渡凉的道奇地狱猫。 起码是四个轮儿了,而且有安全带了。 江姐先帮蔡经理和秦渡凉录入了面部信息,这样以后就可以直接刷脸过闸机。 接着,蔡经理要去见烈火的cfo,江姐算着时间,这会儿言灼应该签好字送去法务部了,于是就很自然地准备把秦渡凉安置在自己办公室。 门刚打开,一颗雾霾色毛绒绒的脑袋伏在桌上。 椅背很宽,显得言灼瘦小。他呼吸均匀,肩膀小幅度地起伏着。 有那么一瞬间,秦渡凉好像看见了在课桌上睡觉的言灼。 “不好意思,我这就……” 江姐刚打算一个箭步进去把他摇醒,被秦渡凉抬手拦了下来。 “我……”秦渡凉压低了些声音,“我就坐这里,可以的。” 是最近连轴解说cs:go和绝地求生太累了吧,秦渡凉轻手轻脚地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他想言灼能醒过来和他聊一聊,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秦渡凉拿出手机,调成静音不震动。 言灼睡得很沉,甚至脑袋还换了个方向,这下秦渡凉可以看见他的半张脸。 几缕雾霾蓝色的头发垂在他皮肤上,秦渡凉目不转睛。 桌子上是言灼新的直播合同,秦渡凉知道,这次兼职主播的待遇降低了些,是为了鼓励主播全职。但他也知道,言灼更想去体育频道。 足球篮球、f1、拉力,当然……还有摩托。 所以言灼不能有全职合同,但言灼也要挣钱吃饭,签约主播才能上首页推荐位。 良久,桌子上的人慢悠悠地醒过来。 脑袋还枕着自己的胳膊,另一手揉了揉眼睛,接着那条胳膊被枕的有些发麻,所以很慢地先抬起头…… 然后看见了沙发上的人,他僵住。 又揉了一下眼睛。 真是秦渡凉。 秦渡凉起身,走过来,走到他旁边。伸手扶住他肩膀,让他借了个力坐直起来。 一如高三言灼睡麻了手臂和肩膀,他就是这样让他坐起来。 “我在这里等蔡经理。”秦渡凉解释。 言灼每个字都听懂了,但不理解,“喔,我在这里……签合同。” 这是六年来第一次两个人单独在一个私密空间里,言灼在心底里告诫自己,大家都长大了,是情绪稳定、能够控制自己的成年人。 和平分手六年了,同学聚会各班聚各班的,一个在游戏界当解说,另一个天南海北的跑比赛。 世界那么大,大家关了手机拔了网线谁都找不到谁,更何况六年没联系,不能只有自己还站在原地。 那多丢人。 言灼抬头,微笑,“我给你倒杯水吧。” “嗯……” 做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言灼默念着站起来,轻车熟路地在江姐办公室的柜子里拿出一次性纸杯,在直饮机下面接一杯温水。 他表现得非常自然,俨然是两个成年人在进行非常正常的社交。 不用说好久不见,也不用无意义的寒暄。 和前男友见面最忌讳的开场白就是“你最近过得好吗”,所以言灼只是坐去他对面,“还没跟你道谢,谢谢你买的蛋糕。” “没什么的。”秦渡凉也是很平静,“刚好前阵子回来,在旧手机上找文件,看见日历提醒了。” 言灼笑笑,“这样啊,挺巧的。” “是啊。”秦渡凉也跟着笑了笑。 他两只手捧着纸杯,然后视线在言灼脸上放了一会儿,“最近挺累?” 言灼是觉得,大概因为自己趴在这里睡觉,让他觉得自己很疲累,所以说:“哦,有点,最近流感,好多人都倒了,帮忙顶班的多。” 然而他意识到秦渡凉是盯着自己的脸问出这个问题,甚至眼下还在盯,那么可能是自己比较憔悴。 言灼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盯回去。 总之,不能怂。 他和秦渡凉简直是回合制,他先说爱过,秦渡凉送蛋糕,他在酒吧唱《晚风心里吹》,秦渡凉偷看他睡觉。 那么现在是轮到谁了?怎么秦渡凉抢轮次啊? 言灼的视线毫不躲闪,“你呢?曼岛tt怎么样。” “活着。”秦渡凉喝了一口水,杯子放在茶几,向后靠,“你知道的,曼岛tt,活着就行。” 言灼一笑,然后拿起桌上的合同,“嗯,那你坐,我去送合同。” “等等。”秦渡凉跟着站起来,两步走到他面前,将那几张纸一按,“合同不急。” 言灼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看见他紧张的喉结。 *** “曼岛tt?”言灼从秦渡凉手里接过书包。 因为坐后面书包悬空,所以秦渡凉在胸前背着他的书包。 秦渡凉点头,“有句话说,赛道出冠军,曼岛出勇士。”* 今天跑山,一中来了六七个人,都属于年级里的风云人物。当然,秦渡凉是他们之中最疯的那个风云。 统一的是,他们全是富二代。甚至不在乎高考的富二代。 骑重机,戴名表,说一些言灼听不懂的东西,比如他们现在在聊的曼岛tt。 秦渡凉就给他解释,“是个比赛,在英格兰和爱尔兰之间有个小岛,每年六月在那有个环岛机车耐力赛,就是曼岛tt。” “哦……”言灼点点头。 “那比赛办了一百多年吧,一百多年死了两百多人。”秦渡凉说。 言灼咂舌。 “哎!”秦渡凉叫住了某个人,“大灯匀一个给我。” 那人奇怪,“你跑山的你要探照灯干啥?” “我同学写作业。”秦渡凉说。 众人当即放声大笑,“什么?!来山里写作业!?谁啊谁啊?” “再他妈给我笑!”秦渡凉的声音不大,但他够凶。 多凶呢,三中来了六七个人,一中来了六七个人,加上一个言灼,都怔愣住。 秦渡凉:“灯。” 那哥们拿着灯小跑过来的时候,言灼很清晰地看见他踉跄了一下。 探照灯只有巴掌大,非常轻巧,是他们挂在无人机上的。秦渡凉把灯递给彭谦,“给他挂那边树上,让他在树底下写作业。” 彭谦“哦”了声,对言灼说:“你过来吧。” 树底下有个老大爷下棋的石桌石凳,言灼就坐下,彭谦猴儿似的一蹦蹦上树,给他把灯挂在树枝上。 高中生重机跑山,听上去是个非常傻逼的行为。 而且他们没赌注,谁赢算谁牛逼,听上去更傻逼了。 所以言灼是不理解的,他不理解这些富二代的行为,也不理解学校班级后黑板上华尔街之狼式的励志短语。 言灼在探照灯底下写作业,那些富二代已经升起了无人机准备拍摄。他最后看了眼秦渡凉和李笑扬发车的位置,他想着要不要去看一下…… 犹豫的时间里,两辆车已经冲了出去。几乎是瞬间,不见了踪影。 他只能听见山风和引擎两股声音在空中扭打,然后继续写作业。 偶尔言灼会听见班里的人议论这些富二代,有些很舔,说什么,他们很清晰的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所以不学习也没关系云云。 言灼不这么想,言灼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念大学,然后工作,赚钱。 倒不是因为乱花迷眼的城市,和自己那穷乡僻壤的老家让他产生了多么大的落差。而是,他不想去大伯家给大伯当儿子。 其实秦渡凉约莫能猜出个七八,言灼父母走得早,他被小姑从老家接来城里。小姑在电话里说到了“过继”,那么只能是大伯大婶家里没有儿子,想要把这现成的男孩弄来自己家。 落后的地方就是这样,他们不在乎孩子有什么梦想要什么未来,他们只在乎自己死后有没有一个男孩为自己举幡砸盆、送终上坟。 所以言灼要写作业,要上大学。 盘山公路上,两台车的车距越拉越大。 秦渡凉的压弯是压弯,李笑扬的压弯是比萨斜塔。 江湖有句话流传甚广,叫“弯道快才是真的快”,因为所有人都会在大直线上给油。 李笑扬意识到自己追不上的时候已经决定好使用“因为他的车是杜卡迪啊”这样的话术,他当然不会去想秦渡凉在每个他打游戏的假期里去培训,也不会思考秦渡凉在培训赛道上摔出多少轻伤重伤。 “草,牛逼。”彭谦评价道。 果然,一圈山跑下来,李笑扬想都不想,“不愧是杜卡迪v4啊,比不了比不了!” 秦渡凉笑笑,没反驳,也懒得反驳,“你跟彭谦跑吧。” 秦渡凉没下车,蹬着地过来,用杜卡迪的车前灯晃了他一下。 言灼抬头,刚好山风拂过,言灼压着的卷子和他的头发朝同一个方向飘。 “写完没?”秦渡凉问。 “没。”言灼摇头。 秦渡凉熄了火下车,摘掉头盔,“不急,慢慢写。”然后把头盔放在桌上,压住他卷子的一角。卷子不再扑腾了。 言灼刚写两个字,抬头,“今天谢谢你带我跑了,不然我大伯他们又要缠我好久。” 秦渡凉耸耸肩,“报答一下?” “可我什么都没有。”言灼坦言。 秦渡凉:“卷子写完给我抄。” “就只要这个吗?”言灼问。 “就这个。” 8、第 8 章 “怎么了?”言灼问。 “因为……”秦渡凉组织了一下语言,“因为我要帮你看看,我换过两次车队,对这种合同比较了解。” 言灼:“这样啊,那麻烦了。” 好险,秦渡凉想,差点就霸总病发作,给他全平台最优厚的底薪和分成。 秦渡凉硬着头皮坐下来,好在他确实换过两次车队,对这样的合同也确实比较了解。 不过这种“老板在挑自家合同问题”的画面也实在令人挠头,所以言灼挠了挠头,自己去旁边沙发坐了下来。 秦渡凉的手机就这么摆在茶几上,这时候进来一通电话。 屏幕亮起来的瞬间,言灼在等着秦渡凉听见铃声然后转头过来,结果……这手机只亮屏幕,不震动也不响铃。 言灼当即懂了,因为此前自己在睡觉。 “阿……那个,你手机。”言灼说。 阿凉的凉字被他生生咽回去,差一点身败名裂,秦渡凉回头,过来拿起手机。 他毫不避讳地就在这里接通,并且眼睛依然在看合同,“嗯,对,液压离合帮我换一个,延长一下我那个离合拉杆就行,还有,本田的离合昨天烧了也帮我换一套,嗯,谢了。” 言灼拿出自己的手机在玩,以前听秦渡凉说过烧离合的原因,如果离合齿轮本身没有问题的话,那么大多数情况是上档后离合松晚了。 不过秦渡凉的离合会烧,言灼觉得多半是因为他弹射起步。 言灼撇撇嘴,没出声,戳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假装很忙的样子,但其实他只是在编辑朋友圈的界面里删删打打。 “基本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建议你再想想,一个首页推荐位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秦渡凉就着转椅转过来,面对他,神色认真,好似真的在给一位老同学分析利弊。 言灼哒哒哒把朋友圈的字删个精光,然后抬眸,迎上他的视线,“我在首页呆一天,能有2000块的礼物收入,解说csgo大师赛一场是1000,dota2一个bo3是1000,对我来说推荐位很重要。” 这时候秦渡凉发现他和言灼之间依然保有默契。 比如现在,看上去言灼是在告诉自己他的收入情况,以及这个推荐位的重要性。但其实,言灼在说:你好,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你不能用你的视角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最近……”秦渡凉眼神闪烁,“……还好吗?” 终究是问出来了,这个前任之间必然会出现的对话。 可言灼能怎么说呢。 眼前的人曾经是他最能依靠的存在,他可以在秦渡凉面前哭、闹、唱歌,可以咬他、骑他的车、穿他的衣服。 但他们分手了,六年前就分手了。 于是言灼挤出来一个笑,“嗯,我挺好的。” 接着微信提示音打破了短暂的静谧,言灼低头,是陆成转发给他的一个链接。接着陆成又发来一句:报名表,尽快填写提交,这周五去解说组报道,下周就出发去佐河县。 言灼回复:好的! “那个。”言灼站起来,“我还有点事,你在这里坐会儿吧,我去送合同。” 秦渡凉点头嗯了声。 他看着言灼有些仓皇的身影离开办公室,骤然从心底里涌上来五味杂陈的情绪。 秦渡凉把它们压下去,然后回拨了一下方才接通的电话。 电话那边是车队经理,接通后,秦渡凉直接说:“本田昨天烧的不是离合,是刹车,刚有点紧张,说错了。” 另一边,言灼也没好到哪去。 他在法务办公室里灌了两杯冷水,呼吸依然急促,法务部的同事以为他是跑上来的,问,“咱们电梯坏了吗?” 言灼摇摇头,没说话。 自己在干什么啊,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怎么会对六年不见的前男友讲述自己的收入啊。 言灼有点想死,整个人蔫在法务的沙发上。 他蔫了一会儿,打开微信上陆成发来的链接,开始填写自己的个人资料。 六年前分手分得恩断义绝,六年后见面大家做普通朋友心照不宣。 网上说最好的前任坟头草到你腰,可言灼觉得最好的前任就是像这样——他被我拿刀捅过,但他不追责,我们目前保有老同学的情分和道义。 当然,这都是爱过的前提。 嗡嗡。 言灼收到了验证短信,他回过神,填写验证码,再次提交。 不多时,网站显示提交成功,并且给了他一个认证信息:拉力赛解说员,言灼。 他有些感慨,终于踏入了体育解说界。 言灼收起手机,和法务的同事打招呼告辞,今天得开播了。 距离“爱过”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周,讲道理这群网友应该有新的梗可以玩了,毕竟这年头,昨天的热搜今天就会忘。 结果回到家一打开直播间,第一条特效弹幕: 「老板娘!」 言灼关闭了直播间。 直播时长:3秒。 *** “她以后肯定是秦渡凉家的老板娘咯!” 午休时候,言灼听见前座的两个女同学在小声聊天。 言灼最近睡眠不太好,小姑的工作越到年尾越忙碌,他睡觉浅,小姑夜里开门回来都会醒一下。 他揉揉眼睛,看了眼时间,这会儿食堂第一波人应该已经吃完了。 然后前座的小姑娘忽然收声,改为小幅度地推搡。 原来是窗户外面有个人在向里看,前桌坐右边的姑娘比较随性,大声招呼他,“嗳!秦渡凉!你来找颜晓琳吗?” 秦渡凉摇摇头,顺便看见了女生后座刚抬起头的人,笑了,指指他,“我找他。” “噢。”女生回头,胳膊肘碰了碰言灼的桌子,“醒醒,外面有人找。” 然后女生看着睡眼惺忪的言灼,“唉?我们去食堂的时候你在睡,回来了你还在睡,你没吃饭呀?” 言灼还半懵着,依稀记得这女生名字叫苏夏,很开朗,很爱听八卦,甚至有一次无人分享八卦的时候抓住了言灼一顿说。 “嗯……”言灼点头。 苏夏从书包里噌地抽出一条巧克力饼干,“喏,给你。” 言灼不太好意思。 “拿着呀,我带了三根呢。”苏夏说。 “谢谢。”言灼伸手接过来,然后顺着苏夏的视线看向窗户,看到了秦渡凉。 秦渡凉在十一月末这样的深秋里单穿一件深蓝色连帽卫衣,教学楼走廊的风掀着他卫衣的下摆和兜帽,他朝言灼笑,双臂环胸,等他出来。 好像校园爱情都是从这样一幅画面开始的,苏夏原本在和同桌聊秦渡凉的八卦,忽然又觉得,好像比起颜晓琳,自己后桌这少言寡语的男同学更妙一点? 苏夏陷入了某种沉思…… 直到同桌推推她,“你说完呀,颜晓琳为什么是秦渡凉家的老板娘啊?” “哦。”苏夏收回目光,言灼已经出去了,她说,“就,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颜晓琳给秦渡凉送情书的,好多人都看见了。” “哇——”同桌惊喜,“然后呢秦渡凉收了吗?” “收了。”苏夏说。 苏夏说完再看向窗户,那两个人已经走了。她忽然感觉,颜晓琳和秦渡凉的公主骑士组合……好像也不是那么好嗑。 言灼跟在秦渡凉后面,没问他去哪,秦渡凉也不说,两个人下了楼转弯去操场,操场侧面有个停车棚,秦渡凉的杜卡迪就在里面。 然后他看见,杜卡迪的车把上挂着秦渡凉的书包。言灼停下了,“干什么去?” “有摩托驾照吗?”秦渡凉问。 言灼眨眨眼,“有。” “可以啊。”秦渡凉挑眉,“很多人会在18岁选择先考汽车驾照。” “当时我小姑给我报错了。”言灼耸耸肩。 秦渡凉朝他抛过来一个东西,言灼接住。 接住掌心打开一看,是杜卡迪的车钥匙。言灼抬头,“给我车钥匙干什么?” “帮我个忙呗,我下午有场比赛,晚上放学你帮我把车骑回107。”秦渡凉说,“你有驾照,省的我叫个拖车让你跟着了。” 107是那栋别墅的门牌号。 言灼点头,“可以。” 然后又问,“那你在教室把钥匙给我好了,叫我出来做什么?” “请你吃饭呀。”秦渡凉说得理所当然,“你帮我忙,我当然得请你吃饭。” 言灼想了想,“不用了。” “啧。”秦渡凉上前一步把他手腕一拉,拽着走到车棚里。 他毕竟是个和v4发动机一样温暖的男人,他知道言灼不喜欢在餐厅里吃饭,这个看上去瘦削安静的少年,其实骨子里比谁都犟。 所以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热腾腾的汉堡,“鸡肉的。” 汉堡被裹了两层锡纸保温,言灼在操场侧边的车棚里,坐在二十几万的杜卡迪上一口一口地吃完了。 那天风朗气清,学校里最风云的人倚在车头看他吃汉堡,值日生扫的落叶堆成小山,一阵风刮过来,叶子从哪来的又回哪去了。 “头盔在这。”秦渡凉拍拍挂在后视镜的全盔,“护目镜不透明,别人看不见你的脸。” 言灼:“嗯?” “这车不好骑,但它的转弯半径是固定的,过弯的时候看着你要转弯那一侧的实线,推把过弯,30码过不去咱就20过,20再过不去咱就下来推。”秦渡凉嬉皮笑脸,“别怕丢脸,护目镜一卡,没人知道你是谁。” 言灼:“……” 秦渡凉扶着车头笑,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 “秦渡凉!”一个姑娘拍在他肩膀上。 回头,是颜晓琳。 言灼知道那是颜晓琳,言灼从车上下来,两手揣着校服外套的兜,捏着兜里的车钥匙。 颜晓琳的校服被家里的裁缝改过,非常合她的身材,明明还是那套校服,但穿在她身上就好看很多。 “我情书你收都收了,又退回来干什么?”颜晓琳问。 言灼瞳仁一缩,默默退后两步,想从车棚后面绕走…… “因为你塞给我就跑了。”秦渡凉说。 颜晓琳很娇嗔地“哼”了声,“那你不会追吗?” “不会。”秦渡凉说,“我有更重要的人要追。” 不得不说,言灼很佩服颜晓琳,被人当面说这么一套,还能坦荡荡地笑,“嘁,你最好不是骗我的。” “当然不是。”秦渡凉说。 颜晓琳晃悠着她的高马尾离开之后,言灼松了口气,换做他自己是不行的。不对,换做他自己,在情书那一步就已经刹车掉头了。他很清楚自己和这些富二代的区别。 秦渡凉:“对了,手套。” “还有,我说的‘有更重要的人要追’,指的是下午,我前车的对手。”秦渡凉眼神不太坚定地对他说。 9、第 9 章 佐河县。 在黄河众多的河流分支中,佐河经历过几次断流,最终彻底干涸。加上森林的禁砍禁伐,山路难行,壮年出走进城务工等等因素,佐河县愈发贫穷。 这次拉力赛在佐河县,也是拉动地方经济,向外做一些旅游广告。 赛段在深山,解说组前一天抵达县城,在今天上午坐车进山。一辆越野车坐三个人,车里的人苦不堪言,一个个脸色煞白。 言灼知道山路会很颠,所以压根就没吃早餐。另外两个解说就比较惨烈了,一个资历比较老的解说已经吐了一次,另一个眼看也快不行。 “小言,你不晕车哈?” 言灼点头,“我还好。” 拉力赛与公路赛、场地赛不一样,拉力赛是奔驰在天然道路。对于摩托车来说,和跑山差不多,但跑山大多数跑的是盘山公路或者翻山的国道,拉力赛跑的是土路。 这就更加艰苦,赛程也更长,有时候能从一个省跑到另一个省。 就像这条进山的路,解说组坐的越野车平均时速不超过40,颤颤巍巍地开到赛会出发台。可汽车组在这里的平均时速可能会超过160,更不必说摩托组。 出发台的背面就是解说台,由于要出镜,言灼还是穿他那套最昂贵的西装。 是真冷。 深秋,山林,毫无掩体。 三个解说往那一坐,感觉不出二十分钟就能冻上。 言灼有点感觉不到自己的耳朵了,主要还是穿得太单薄,但一想到这是人生第一次参与体育赛事解说,什么冷不冷的,不重要了。 “对了。”工作人员走过来,递来三份新稿子,放在解说台上给三位解说,“周一有个车队卡着报名截止日期,所以新增一个车队两个车手,不用担心,都是熟人。” 三人点头道谢,今天的解说组是两个资历较老的解说带着言灼,两老带一新的搭配是很稳妥的,既不会冷场,也很好救场。 老郑说:“没事的,第一次解说拉力,跟上就行。” 言灼点头,“好的。” 然后翻开新报名的车队资料,笑容凝结了。 飓风车队,1号车手秦渡凉,2号车手彭谦。 “哦秦渡凉啊。”另一位解说姓杨,宽慰他,“小言,别紧张,老熟人。” 言灼笑笑,“好。” 确实是老熟人。 老杨奇怪,“不过他怎么来跑这个小比赛啊。” 老郑耸耸肩,“应该是曼岛tt受的伤休养好了,来跑小比赛试试状态吧。” 聊到这里,言灼捻了下纸边,垂眸看着纸上的车手资料。 “哦……也对。”老杨点头,“哎太冷了,我们这儿是不是迎风面啊。” 旁边两位前辈闲聊着,言灼愈发地沉默。有工作人员递来热水,他们捧着捂手,言灼两只手拢着小小的纸杯,终于感觉到了一些温度。 终于,直升机起飞,背面的发车台开始发车仪式。 这次发车由汽车组和摩托组交替发车,在佐河县西北方向的天桥山,ss(特殊赛段)1,所有车辆环山一周回到发车点。 三位解说戴上耳麦,与导播连接通话,导播在画外指挥倒数。 同时,直升机与地面的两个摄影团队开启转播,第一个赛段开始了。 汽车组前驱组先发车,接着摩托组发两辆,佐河拉力赛摩托组的规则是统一的450cc,允许3个引擎。 秦渡凉和彭谦的序列号是35号和36号,排在摩托组的最后两个。 言灼坐直起来,向镜头微笑,“大家好,欢迎来到佐河县拉力锦标赛的现场,我是解说言灼。” “我是解说郑仁天。” “我是解说杨优。” 直播画面同步转播到地方台和各个体育频道,言灼的外貌条件非常好,面容清秀干净,嗓音柔和却有力量。 秦渡凉在发车等待区,今天骑的是一辆凯越,达喀尔车型,标准的450排量。 拉力摩托车的左边把手上有个按键,连接仪表盘旁边的电子路书。那是个比普通手机大上一些的电子屏,屏上是摩托拉力车手的路书。 与汽车组不同,汽车组的拉力赛车手在副驾驶有一个领航员,领航员为车手读路书,也就是报路。 比如前方多少米是一个什么弯,但摩托车手只有一个人。 他们独自驾驶、独自观察路面情况,左手离合、按键翻页路书,右手拧油门控制前刹,眼睛看路、看路书。 摩托车手在拉力赛道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凉哥,没问题吧?”飓风车队经理走过来,拍拍他尾翼,“自己感觉怎么样?” 秦渡凉把镜片掰上去,“没问题,都休养一个多月了,我又不是纸糊的。” 经理还是有点担心他,“行,反正就来看看状态,小比赛,没什么含金量,随便跑跑。” 秦渡凉笑笑,“我亲自改的车,就不可能随便跑跑。” 经理叹气笑着摇摇头,拿他没什么办法。 这台车秦渡凉在原基础上又加了一组定风翼,其效果经测试,可以在260的时速下产生足足50公斤的下压力,并且拉直线和高速弯能够更加稳定。 brembo刹车卡钳、ohlins倒立式前叉及避震,秦渡凉骑在车上,最后调整了一下头盔。接着彭谦骑着一模一样的车,蹬着地到他旁边来,两个人对了一下拳头。 彭谦:“嗳,我刚刚从解说台那溜达回来,看见言灼了。” 秦渡凉点头,“嗯。” 彭谦:“不过,他真把你——” 秦渡凉一拧油门冲上等待区发车格,工作人员在这里给他车头贴上“35”的数字贴。 “——把你给甩啦?”彭谦追上来,大声询问。 秦渡凉投去一个冷漠的眼神,大概在表达:你是真不怕我在路上挨着你骑,捏你的刹。 “35、36,发车准备。”裁判喊,“看灯倒数!” 秦渡凉扣上镜片,和彭谦一起,前轮上停车线。 同时,镜头拍到发车位置。 言灼:“接下来发车的是摩托组最后两台车,来自飓风车队的35号车手秦渡凉,和36号车手彭谦。” 杨优:“今天也是秦渡凉在曼岛tt伤后痊愈的第一场拉力,让我们来看看今天他的状态怎么样。” 郑仁天:“灯亮,倒数了。” 顺畅且漂亮的起步,秦渡凉松离合拧油门,冲出发车线。 接下来,导播切着各个组别、各辆赛车的飞驰镜头。言灼很专业,甚至逐渐忘了冷,镜头不拍解说台的时候,他们可以披上羽绒服外套,工作人员也给了他们热水袋。 可是只要在说话,就容易呛风,所以他们需要在自己咳嗽的前一秒立刻在耳机上关掉自己的麦。 大约是做电竞解说久了,连手速、预判和反应都比常人快一些,言灼的每一次咳嗽都是闭麦在咳,这让导播很满意。 各组车辆正在平稳地跑,导播提醒他们切解说镜头了。 “秦渡凉的状态挺不错的,是吧。”郑仁天偏头看向言灼。 言灼接话:“是的,山路的高速弯骑得很稳。” 车轮扫过的地方甩起秋末深山之中,还未被泥土吞噬的落叶,那些叶子在半空扬起,挡了片刻镜头,之后再落下,已经看不见那辆摩托。 拉力摩托和赛道摩托相比较起来,前者的舒适度更高。山路颠得厉害的时候,车手偶尔得站起来骑。 秦渡凉腿长,站着去扶车把的时候,赛服包裹下的身材绝好。接着,赛程后半段上柏油路,秦渡凉趴回来,这是两组定风翼要发挥了。 “两组定风翼的改装有效提升了450cc排量马力输出下的加速度,秦渡凉的车队在这一改装上很大胆。”言灼看着直播画面,说道。“不过这也符合秦渡凉公路赛出身的特质,他应该能在柏油路上拉回用时,目前他在排行榜上与第一名还差4秒半。” 猎猎风中,黑色赛服的赛车手在柏油路上已经骑到210。 他伏在车上,尽量降低风阻。他知道解说台的人,正在专注地看着自己。 这条柏油路的路况并不好,压弯过弯风险很大,秦渡凉上个月在曼岛摔得浑身是伤,两位解说都觉得在这条上山柏油路上秦渡凉会收敛着些跑。 毕竟落后的这4秒半,可以在后面的赛段追一追,不一定第一个赛段就要这么拼。 言灼看着解说台前面的屏幕,不只是被风吹得脸僵,还是他真的很凝重。 直升机俯拍的画面里,上山的回头弯,秦渡凉直接右膝卡住油箱右侧,整个身体向左下沉,车身以一个极限角度左/倾,左膝护具滑着路面。 言灼喉结有些发紧,这是柏油路,不是赛道,什么都有可能刮他轮胎一下的柏油路,随便来个什么东西,他就会翻下山。 秦渡凉过了这个回头弯,扶正车身,继续上山。 “果然状态很好,胆量也不减半分。”郑仁天评价,“再看看彭谦,彭谦目前排在第五,表现很稳。” ss1终点线,收车台,摩托组35号车手秦渡凉总用时最短,34分21秒11,是ss1的赛段冠军。 赛会通知三位解说去为三位冠军佩戴奖牌,郑仁天为汽车四驱组颁奖,杨优为前驱组颁奖,摩托组就交给了言灼。 言灼舔了下发干的嘴唇。 环山赛段最终还是回到发车点,所以他们只要绕去解说台的背面就好。 工作人员将奖牌交给三个人,他们摘下耳机,整理了一下衣服。言灼跟在最后面,他不知道这半个多小时的山风吹下来,自己的头发还是不是正常的样子,但这会儿也没个镜子给他照,便作罢了。 秦渡凉站在边上,一手抱着头盔,视线跟着言灼。 言灼踩着短短的两级台阶走上发车台,下方记者们噼里啪啦的闪光灯,头顶“突突突”转个不停的直升机…… 他看见秦渡凉的赛服有不少磨损,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等待主持人的总结词说完。 “那么,请三位解说,为三位赛段冠军佩戴奖牌!” 秦渡凉和另外两位汽车组的冠军同步低头,言灼抬手,挂在他的脖子上。 言灼手指关节被冻得嫣红,仿佛被扫了胭脂。 接着,他们要握手。 秦渡凉的右手抱着头盔,于是他抬起左手,用牙齿咬住左手手套腕处的魔术贴。 刺啦,手套被松开。 秦渡凉叼住手套指尖的部分,就这么脱掉手套,自己叼好,握住了言灼的手。 10、第 10 章 佐河县拉力赛共6个赛段,用时4天。 第一天的ss1结束后,赛车组从天桥山向西出发,在傍晚抵达了ss2赛段的发车点。而解说组还留在佐河县,接下来都是室内解说,只需要看摄影反馈回来的画面就好。 车队维修工们娴熟地支起维修站,飓风车队今天跟来的是一个维修小组,此时维修工们正在为两台摩托进行维护。 拉力赛不仅摧残车手,更摧残赛车。秦渡凉也在维修区帮忙,叼个烟,一手的机油,在换机油机滤。 “你歇着去呗。”大工说,“再换个离合片,剩下的重新固定水箱侧板就行……唉对了,渡凉,过弯还是别压满胎了。” 秦渡凉笑笑,夹下烟,滤嘴被他手指夹的也沾上乌黑的机油,“我真没事儿了,我一个骑赛车的,你们拿我当玻璃娃娃,不合适吧?” 大工对此没什么异议,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因为他秦渡凉身价太高了,摔不得,也伤不得。 “我去看看彭谦那要不要帮忙。”秦渡凉说。 说完,他离开自己这个维修站,去了隔壁。说是来帮忙,结果来了彭谦这儿直接找个凳子坐下来开始看直播回放。 彭谦把自己底护板装回去之后坐来他旁边,“你还没跟我说呢,言灼到底为什么甩了你啊?你单身这么多年,也是因为他?” “嗯。”秦渡凉头也不抬。 “哇靠,你小子深情啊……不过你别说,言灼确实好看,怪不得你。”彭谦很兄弟地拍拍他,“不过,为啥把你甩了?” 秦渡凉暂停视频,抬头,“你如果闲得慌,可以去隔壁把我车洗了。” 秦渡凉活动了两下自己左边肩膀,感觉还行。 事实上在曼岛tt的前一个月,也就是两个多月前,北非拉力赛的第11个赛段上,他的车水泵漏水倒灌发动机,当时他正在以190的时速飞驰在戈壁,并且当日地表温度堪堪要到60摄氏度。 也是很快,机油乳化,导致凸轮轴和活塞不能得到有效的润滑,并且机油含水量高了之后,发动机开始异常抖动。 秦渡凉不得不退档减速,但祸不单行,前刹已经烧焦,成了脆片,重刹的都翘尾了。不巧,翘尾时前路一个沟壑,直接把他连车带人,以车头为圆心腾空画了个半圆,一起摔了出去。 他和摩托车直接被狠狠砸在戈壁乱石堆上,车压在他左边半个身子,当场退赛,接着在当地医院躺了一个礼拜。 这起事故,言灼是知道的。 此时他在佐河县城的旅馆里,平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天花板。 秦渡凉在非洲出事的那两天他两天没合眼,盯着飓风车队的微博和公众号,两分钟就刷新一次。 都说一个合格的前男友坟头草该有五米高,但一直以来,言灼都希望他站在motogp或是达喀尔拉力赛的颁奖台。 希望他活得恣意潇洒,灿若繁星。 *** 得知秦渡凉在赛道受伤,已经两天没来上学之后,言灼犹豫着给他发了条微信。 两天前他把秦渡凉的杜卡迪骑回别墅,他以为当晚秦渡凉就会过去骑走,甚至还多等了一会儿。 「言灼:你还好吗?伤的很严重吗?」 发完微信,他把手机乖乖塞回书包里,一直到傍晚,言灼在食堂吃了晚饭回去教室,秦渡凉才回过来。 「秦渡凉:我都躺两天了你才想起来问我啊?」 「秦渡凉:个小没良心的。」 「言灼:……不好意思。」 「秦渡凉:没真的怪你,我不严重,明天早上就能出院了。」 这会儿第一节晚自习快开始了,班主任提前了几分钟进班,课本和习题往讲台上一撂,“从今天起,无故缺席晚自习的,让家长来签个字,以后就都不用上晚自习了。” 此话一出,前后座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苏夏说:“就是因为秦渡凉,他前两天逃了晚自习去跑比赛,受伤了。” 同桌讶然,“我也听说了,挺严重的吧?” 苏夏总是掌握着第一手八卦,“那可不,我哥说了,要不是他那身护具好,够呛能活。” 言灼听得五味杂陈,一方面他觉得秦渡凉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朋友;另一方面,他不确定秦渡凉是不是把自己看作朋友。 他很怕自己是自作多情,偏远地区孩子不理解赛道事故有多严重,他也不懂护具,以及秦渡凉那辆杜卡迪为什么要二十几万块。 更不理解的是,都高三了明年高考了,为什么秦渡凉还能这么心大,跑出去比赛。 这么想着,苏夏忽然扭头,“嗳,言灼,你前两天不是骑秦渡凉的车吗?他现在怎么样啦?” “他……”言灼顿了顿,“他说他挺好的,不严重。” “估计他们班主任不会再让他骑摩托来上学了。”苏夏又转回去和同桌继续聊,“还有5班那几个骑摩托车的,肯定也要被喊家长。” 嗡。 「秦渡凉:你怎么不说话了,上课了?没到点呢吧?」 言灼不知道秦渡凉究竟是什么等级的富二代,高考不放在心上,二十几万的摩托车也不问问有没有停好,一栋空荡荡的精装修别墅说给钥匙就给钥匙。 「言灼:到点了。」 他决定和秦渡凉稍稍拉远一些距离。 他只是个山区来的孩子,指着高考逆天改命,的确不应该和秦渡凉这样的人太亲密。 届时,别人即便不高考,也有一条康庄大道。 他呢,他不能一直靠小姑养着。他当初来市里,就想好了,要努力念书,要考上重点大学,再也不回去那个灰扑扑的县城,不回那个“叫大伯一声爸爸,你就是长孙”的,令人窒息的家。 所以他把手机塞回书包。 班主任看看时间,“好了,还十分钟,直接上课吧,题拿出来。” 另一边,住院部。 秦渡凉浑身上下只有右手能动,这只右手举着他的手机,从wifi切换到流量,再切去wifi,言灼还是没回复。 明明才六点二十分,离晚自习还有十分钟,怎么就到点了呢。 他想了想,点开彭谦的聊天框,打字:9班晚自习提前了? 秦渡凉记得,9班那个叫苏夏的女生,是彭谦的女神。彭谦很快回过来:是啊,人家超级好班,提前个晚自习不是基本操作。 秦渡凉安心地含笑放下手机了,原来是真的上课了。 直到放学,小姑来接言灼,言灼坐在小姑的副驾驶。新拓宽的马路两边立着新的路灯,这些路灯还没进入光衰期,宛如刚刚步入工作的新职员,恨不得燃烧自己的灵魂照亮整座城市。 车速稳固,路灯的光被拉成光线,在言灼脸上扫描一般,他别过头,不再看车窗,看着前挡玻璃。 小姑见他无精打采:“累了吧?累这一年就好啦。” 言灼“嗯”了声,停顿片刻,“小姑,为什么那些有钱人家,没那么在意高考呢?” 小姑扶着方向盘,完全没多想,“因为他们的选择很多,出国,或者给大学里捐个……呃,你没必要知道这些,那种人跟咱们不是一个阶层,你自己明确自己的路就好了。” “好。”言灼说。 说完,夜晚四条车道的马路上,一道与众不同的震天引擎从后方呼啸而来,仿赛机车的发动机声浪嚣张得令人发指。 果然,一辆仿赛摩托像开了1.5倍加速的视频一样,嗡鸣着超过了小姑的车,一路钻着车缝疾驰远去。 小姑冷哼,“呵,这帮骑摩托的早点死了好。” 言灼:“他超速了吧?” 小姑:“当然,这条路限60,我开着60,他时速起码80多了。” 言灼抿抿嘴,他在想秦渡凉,秦渡凉骑在路上会不会也像鬼火少年似的…… 应该不会吧……他想,起码他坐在秦渡凉后座的时候,秦渡凉是老老实实骑在最右车道,不超速不压线不轰油门。 不像杜卡迪,像雅迪。 小姑慢慢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停好,熄火,松了安全带后左右活动脖子,“走吧,回家,累死我了今天。” “嗯!”言灼背上书包,跟在小姑身后。 他觉得小姑说得没错,自己明确自己的路就好。 可他这个年纪,不上不下的,才来到城市三年。这绚烂缤纷、光鲜靓丽、乱花迷眼的城市,少年不可避免地被引擎声浪吸引目光。 所以回去房间之后,言灼在书桌前搜索了两天前秦渡凉参加的比赛视频。 他戴上耳机,在台灯下,玻璃窗户映出他的倒影。 视频里的秦渡凉完全超出了言灼理解中的“高中生”,太疯了。耳机里,引擎声、轮胎与赛道摩擦的声音,以及解说加特林一样的语速—— “秦渡凉今天为大家淋漓尽致地演示了一次什么叫‘马力狗’!” “弯道随便压,直线随便拉!” “又崩一辆铃木!高速弯!刹到翘尾!!” 弹幕说前方高能。 “完蛋,前车漏水,秦渡凉压水了……被甩出去了。” 赛车界约定俗成的规矩是,在赛道中,尚未确定事故人员的安全时,官方镜头不会切到特写。 “希望他没事。”解说瞬间调整好情绪,接着,跟着导播的镜头去解说其他人。 然而刚刚的画面里,秦渡凉的赛车在过高速弯时骤然压水,车轮失去抓地力。巨大的惯性把车和人犹如飞盘旋转一样抛去缓冲区,缓冲区是沙石,但他是车和人一起冲出来,几乎是摩托把他砸上缓冲墙。 言灼不敢倒回去再看一次,他退出视频,切到微信,问了一个晚了很久的问题。 「言灼:你摔的疼不疼啊?」 发完,拇指在屏幕上方悬了片刻,又长按撤回。 这关心也迟到太久了。 *** 「言灼:那个,你的伤怎么样了?」 「言灼撤回了一条消息」 撤回之后立刻找补。 「言灼:不好意思啊,点错窗口了」 他秒撤回的,秦渡凉不能时刻盯着这个聊天窗口吧。 言灼盘膝坐在床上,捏着手机,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知道上个月秦渡凉在曼岛受的伤,以及上上个月在非洲的伤。在非洲时,秦渡凉整个左半边身子动弹不得,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那套昂贵的赛服像被剪开的干咸菜。 「秦渡凉:没关系。」 言灼没再回过去,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县城的旅馆条件不怎么样,言灼下床倒了杯水。经济虽然落后,但依山傍水,空气很好,月亮也很漂亮。 言灼住在三楼,窗外能看见星星。山区的星星很美,像烟火炸开之后被定格。 他低头又看了一遍“没关系”三个字,挺好的。 大家都是情绪稳定的成年人,这样很好。 11、第 11 章 佐河县拉力赛,赛程第二日。 ss2和ss3是两条ab双向赛道,4公里的短道。 这天阳光大好,视野开阔,能见度非常高,并且风速小了很多,这都是赛车喜欢的环境。今天的一切都很稳定,大家正常地按顺序发车。 今天的解说台搭在佐河县内的一个电影院,赛会租下了电影院的一个厅,布置成为转播厅。 室内解说的好处是屏幕够大够清晰,不好的地方是,深山的信号有时候会崩,届时导播会紧急切镜头到解说台,肯定来不及预先通知解说,所以解说要在全程都直板板地坐着。 照例,由言灼说开场白。 这是两位老解说给后辈的优待,言灼很珍惜这次体育频道的解说机会。 接着各个车队做最后的维护,镜头给到飓风车队,秦渡凉和彭谦正在戴头套和头盔。 郑仁天:“说起来秦渡凉是个拉力、场地双修的选手,今天ab双道4公里总计8公里的沥青路面,两个回头弯和几个高速弯,以及非常大的起伏。” 杨优接话,“对,可以看见今天有很多穿了飓风车队队服的车迷们过来看秦渡凉的现场。” 这时候,该言灼接着评价了。专业解说,要中立,客观,放下个人喜恶。 “从秦渡凉前一天的表现来看,他无论是技巧还是心态上都没有受影响,非常多细节上的处理,比如他昨天的整个赛程看上去依然非常激进,但事实上有很多的防御性驾驶操作。” 言灼说这段话的时候神色平静地看着镜头,看不出一丝异样。 “好的,那么现在ss2发车线的现场已经完成最后一次体检车检,准备发车。” 直播画面里,汽车组悉数出发后,摩托组跟上。 秦渡凉盖上镜片,依然和彭谦在发车线对了一下拳头。 一起步就是数百米的大直线,飓风车队由于临时参加,改装两台摩托的时间其实很仓促。但两位车手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几百米直线拉出的最高尾速达到了215km/h。 “第一个弯,飓风的两个车手都选择推头探过去。”杨优说,“哈哈,帅啊秦渡凉,他刚刚发现了我们左边路旁裁判车的镜头,并且用双指划过额头致意了一下。” 郑仁天也笑着说:“很潇洒啊,帅的帅的,是吧。” 郑仁天这个“是吧”,看向了坐在他左边的言灼,很正常的解说之间的搭话。 “是、是……”言灼磕绊了一下,他以为体育频道是个相对更严肃的解说台,怎么还要在这跟着他们夸秦渡凉帅啊。 “帅的哈?”郑仁天笑着冲他说。 “是……帅的。”言灼硬着头皮微笑点头,“很帅。” 确实很帅,在180多的时速下单手控车还看镜头,也就秦渡凉了。 ss2和ss3的双向赛道指的是跑一个共计8公里的来回,即便拉力赛每隔4分钟发一辆车,但还是会出现路上超车的情况。 在b道折回来的时候,秦渡凉前面一辆n组车的尾翼不知道被什么刮掉了小半个,秦渡凉直接给刹、翘头,迎面飞来的尾翼碎片打在了翘起的前轮上,躲过一劫。 头盔里,飓风的维修工问:“渡凉前轮状态怎么样?” “能跑。”秦渡凉说。 解说台。 杨优:“哦这边看到秦渡凉的前车车尾刮了石头导致碎片后飞,秦渡凉选择翘头,让碎片击打前轮,避免了被碎片直击面门的情况。” 郑仁天:“前轮应该有受损,因为这个碎片飞过来的速度和秦渡凉的车速属于相撞了。” 言灼:“秦渡凉还在跑,现在的情况是前轮破了一小块,需要他控制好转向来弥补前轮的状态。” 前轮破一块的影响就是前轮会非常抖,这时候秦渡凉必须专注观察路面情况,如果要保持现有速度,就要避开所有路面障碍,任何一颗碎石都有可能让他自己碎尸。 他速度丝毫不减,沥青路面不免有坑洼他推把躲,甚至翘头躲,就是不减速。 就跟他手里脚下那个不是刹车,而是什么引爆键一样,用不得。 ss3终点线,秦渡凉用时最短,1分46秒09。 飓风的小工早早等在终点线,在秦渡凉冲线减速之后跑过去扶住车,秦渡凉下来,走向维修区。 边走边摘手套头盔头套,“底护板给刮碎了,油管接头要清理一下,后平叉和连杆有点变形,但我感觉不太影响,问问齐工,齐工觉得要换就换掉吧。” “好!”小工接过他摘下来的头盔手套,“午饭还没送到,你先去里面躺会儿吧。” 秦渡凉摇摇头,“没事,我去把胎换了。” 说完,他直接走向配件仓库,停在轮胎墙前面……在思考下个赛段,ss4赛段有20多公里的河床,如果要追求车速,硬场地胎肯定是首选,但如果求稳,就上拉力胎或沙石胎。 小工看看他,又回头看看刚走过来的齐工,“我们下午用什么胎呀?” 齐工磕出来一根烟递给秦渡凉,“今天骑得有点奔放了你。” 秦渡凉接过烟,没点,“还行吧,我哪场不奔放。” “这小比赛。”齐工说,“你要是小比赛出事故让我怎么交代。” 齐工是大工,在大营里,大工不仅修车更是指挥,拥有车队在野外的最高话语权。 尽管如此,齐工对秦渡凉还是保有一些客套,“总之还是安全第一,再往西,山路更复杂。” 秦渡凉点头,“好。” 佐河县从地理上来讲比较靠北方,北方的盒装餐食量很大,浓油赤酱的非常有食欲。 言灼和另一位饭量比较小的工作人员分着吃一盒,其实他挺想多吃点的,但害怕下午解说糊嗓子。 下午是长赛程,155公里,其中25公里的河床,100公里山林,以及最后30公里柏油路,抵达宁夏边缘。 接着第三天ss5从银川南下,最后ss6折回佐河县,完成整场拉力赛。 下午两点半,整准时发车。 虽然本职是电竞赛事解说,但其实言灼一直很向往能在体育频道解说,曾经想离秦渡凉更近些,现在是想让自己的职业有更高的发展。 每隔4分钟发出一辆车,以计时的方式,用时最短者获胜。这就是拉力赛的规则。 拉力赛上,他们看不见自己的对手。不似公路赛、场地赛那样贴身互搏,他们在赛道上只有自己。 155公里的复杂道路,汽车n组在河床路面退赛了两辆,均是在入弯的时候刹车太晚,在出弯视野盲区接连侧滑。 摩托赛车手没有领航员,他们的路书就像个哑巴导航,只能知道前面是个弯,但无法得知是个什么样的弯。 秦渡凉跑到这里的时候路面的碎片还没被捡干净,他的走线仿佛麋鹿测试。丝滑的避障,适时的翘头,场地赛的绝活信手拈来。 拉力摩托是越野,场地摩托是竞速,二者合一,在拉力赛道上竞速,就是秦渡凉现在在做的事。 100公里山林,偶尔画面会卡顿,卡顿的时候切回解说台。 “前方的信号接收有些问题,现在可以看一下各个车队的用时情况。”郑仁天说,“目前n组排名第一的车手是董山,骆辰选手落后1秒45,咬得很紧。” 郑仁天:“摩托组的排名现在秦渡凉占据第一,第二名落后5秒12感觉很稳啊,秦渡凉只要保持这个速度就好。” 言灼感觉他会再追一追,但没说出来。 最终,秦渡凉确实又追了些速度,冲线的时候甩第二名6秒30。 跑完收工。 解说休息,车队休整,在银川进行汽油机油的补给之后,第三天南下,往西安方向。 同天,言灼收到了十一月末的工作通知,一个3天赛程的csgo职业联赛。 接着和往常一样他被拉进一个工作群,群里是赛会的一位运营,导播组的一位负责人,以及六位解说。有六个解说,分为三组,每组两个人。 群里会发排班以及注意事项,还有参赛战队的选手卡。 言灼只看了一眼,发了个“hello”的表情算打招呼之后就锁屏了手机,然后走进厅里继续解说赛程第三日。 “准备。”导播喊了声。 有些不想回忆的事情言灼会远远地逃开,比如和秦渡凉有关的一切。 但人是个复杂且矛盾的动物,此时他又坐在体育频道赛车栏目的解说台。 明明当初拼了命地躲开,现在又假装是巧合是无心安排。 骗自己骗得心安理得。 ss5相继又因事故退赛了几辆车,第四天来到最后一个赛段。 返回佐河县的路并不轻松,高海拔的山顶起了雾,能见度很低,加上骤然的降温,湿度突然升高。在赛段后半段,摩托组仅剩下14辆车,不足ss1发车的一半。 解说台今天搬去了场外,还是回到那个呛风的地方。 直播画面里摩托组的35号车手冲线,卷起一阵枯叶碎枝,风很大,要不是耳麦压着,言灼的头发也不知道会被吹成什么样。 “漂亮,摩托组第一。”杨优笑道,“非常稳定的发挥,还是大家熟悉的秦渡凉!” 言灼跟着笑了笑。 深秋就是这样,温度像用了好几年的手机电量,一格格地往下掉。 摄影跟着秦渡凉拍,他冲线后停车、下车,摘了头盔头套和一只右手手套,拨弄了两下头发。 旁边飓风车队的小工小跑过来,秦渡凉看他有烟,要了一根。 这风太大,四面八方,小工的打火机压根摁不出火。秦渡凉把火机还给他,走回摩托车旁边,蹲下来,脑袋凑到前轮那儿,烟头贴着刹车片,点着了。 他叼烟站起来拍拍车把,好像在说:谢了兄弟。 郑仁天:“哦哟秦渡凉刹车片点烟这个操作,帅啊!” 言灼:“嗯……帅的。” 12、第 12 章 今天是在佐县的最后一晚,郑仁天和杨优因为后续工作连夜包了出租车回去自己的城市,言灼和赛会的车明天早上离开。 三十分钟后,是飓风车队的庆功宴,他们邀请了这个时间还在佐河县的所有人,包括言灼。 言灼这会儿还躲在旅馆房间里,正在思考。是若无其事堂堂正正保持着成年人稳定情绪赴宴,还是佯装这些天太累,假意称自己没胃口想睡觉,继续躲在这里。 二十分钟后,思考结束了。 他拨了秦渡凉的语音通话。 另一边,秦渡凉也很诧异,他看着微信蹦出来的语音请求,以及发来这个语音通话的人,整个人僵了三五秒的样子。 他刚刚从车队住的旅馆出来,跟着彭谦维修工们一行人走路去饭馆,停下了。 滑开。 “喂?” 言灼那边叮叮咚咚地收拾好了包正跑下楼,“那个,你能帮我个忙吗?很急。” “你说。”秦渡凉用手势示意其他人先走。 “虞沁,我朋友,csgo的职业选手。”言灼把房卡递给前台,草草说了句先退房,今夜的房费不用退了,“她和我老家一个村子的,你记得吗?” “记得,你直接说事儿。”秦渡凉说。 言灼跑出旅馆,“她被她爸妈抓回去了,乡里人,要摁头结婚,你能借我辆车吗?我得回去把她救出来,她还要打比赛。” “给我开个位置共享。”秦渡凉说,“我先把你接上。” “好。” 所幸县城不大,不到十分钟,秦渡凉就出现了。 “上车。”秦渡凉说。 “我是说借一辆车……”言灼有点退缩。 从这里出发回他老家,紧赶慢赶也有5个小时的车程,撇开从前过往不谈,秦渡凉今天刚刚高强度比赛,怎么也不好让他再接着开车。 秦渡凉眉心微蹙,“我这不就是借你车来了吗?” 这话乍一听的确没什么问题。 老实说,秦渡凉这么些年是一点没变,他什么时候是认真笃定的,什么时候是可以转圜的,言灼看一眼就知道。 当然,这个时候言灼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跟他讲一些“你已经这么辛苦了就不用送我了”这类推脱的话。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包丢去后座,拽下安全带。 秦渡凉手机丢过来,言灼一句话不问,输入密码“5678”点进地图设置目的地开始导航。 默契程度如同六年的时间没有走过。 “山路下国道不好开,我开上高速了你再换我。”秦渡凉是有理智的,“我今天开久了算疲劳驾驶。” “好。”言灼点头。 时间是傍晚五点三十五分,深秋的天早早便暗了。 佐河县是山区县城,这些年稀稀拉拉地修路也没修出个头绪,秦渡凉从车队里开出来的这辆suv是丰田凌放,2.5排量的电子四驱,跑山路很轻松。 果然,出了县城之后就是坑坑洼洼的土山路,堪比前面几天的拉力赛。这种路言灼自己开的话可能平均时速在30,毫无规律排布的树,几乎全是盲区的弯道,以及依靠月亮和车灯的照明。 秦渡凉扶着方向盘,发挥着赛车手的优秀素养。道路颠簸,左右都是大方向,即便有安全带,人还是左右乱晃。 还好言灼没吃饭,没那么难受。这么一想,他忽然扭头看向秦渡凉,他应该也没吃完饭。 一时间负罪感和一些其他情绪涌上来,有口难言。 专业赛车手保持着60的时速开下山,上了国道之后路况依然不好,光衰严重的路灯只有装饰作用,违规占道的摊贩推车,还有超载的大货车。 秦渡凉把天窗开了个缝,“我抽根烟提神。” “哦好。”言灼说,“没事。” 秦渡凉的烟在自己左边口袋,他摸出烟盒,单手磕出来一根,“……我没火机。” 言灼不抽烟,他也没有,“中控有点烟器吗?” 秦渡凉:“有吧,你看一下。” 这台凌放是这两年丰田新出的suv,秦渡凉第一次开,言灼也没见过。一般量产车的中控屏幕与杯架连接的地方会有一个点烟器,言灼用手机屏幕照亮,摸索了一阵之后,打开了。 “有的。”言灼说,“我按下去了。” 点烟器按下去之后开始加热,接下来,等它弹起来就好。 嘭。 “好了。”言灼说。 然后秦渡凉把手里夹着的那根烟,递了过来,“帮忙点一下。” 点烟器的设计其实有点不合理,它需要烟头贴住点烟器凹槽里温度最高的地方,像秦渡凉这种用不习惯的,得分个眼神,低头点烟。 “啧,用不惯,我看着它点太危险了。”秦渡凉语气中刻意掺了些不耐烦,好让自己这个要求听上去十分自然又理直气壮。 果然,言灼接过烟,“好。” 言灼虽然不抽烟,但点烟还是会的。他咬住滤嘴,烟头贴紧点烟器凹槽里,再向上吸一口。 不必入肺,烟进口腔,烟便着了。 秦渡凉叼回烟,好像一切都没什么不妥。他们还在国道上,这条路很窄,常年无人维护,只有两条车道,超个车得去对向车道超。 言灼知道他车技好,但真正坐在车里,和看上帝视角,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比如现在,前面一辆大挂尾的货车,很明显超载了,那车架离车轮恐怕也就两寸高。秦渡凉不能再跟车,一来视野不好;二来,由于超载,转弯的时候这货车的车身和地面形成了一个令人恐慌的倾角。 “这也太危险了……”言灼喃喃道。 “嗯,所以他走国道,他这样的上高速过不了称重。”秦渡凉说着打左灯准备超车,超车前先探出去小半个车身观察对向情况,接着给油、闪远光、鸣笛。 年久失修的偏僻国道上,黄土黄沙宛如浓雾,能见度恐怕不足50米,但言灼不害怕。 他好像又回到少年时代坐在秦渡凉后座的时候那样,只要抱着他的腰,无论过弯角度多大,车速多快,好像前面是深渊断崖,他也不会闭一下眼。 “嗯?”秦渡凉忽然减速了,“交警抽检,你包里没什么违禁品吧?” “没有。”言灼摇头,又想想后面的货车。一边觉得货车司机倒霉,避开高速还是要被查,另一边又可怜,货车超载无非是多拉点货多赚点钱养家,可是这样有用安全风险。真是矛盾又无解。 秦渡凉在交警旁边停下,吹酒精测试,递驾驶证行驶证。 交警低头看了眼车里,问,“这是你什么人?” 秦渡凉:“老同学。” “哦。”交警点头,“乘客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言灼翻出身份证递过去。 这多半是在查黑出租,交警比对了两个人的户籍地址,姑且信了老同学,放行了。 是的,老同学。言灼默念,老同学,这个身份挺好的。 比普通朋友合理些,比前男友体面些。 言灼接受了。 接下来跟着导航跑上高速入口,言灼原想说到这里就可以了,接下来他自己开。结果这高速入口杳无人烟不说,四下里横七竖八违规停了好几辆大货车,大约是在这里睡觉过夜的。 怎么看怎么不安全,秦渡凉也不说话,自己开进收费窗口取了卡然后一脚油门跑上120…… “不是说……我开吗?”言灼试着问。 秦渡凉:“哦,忘了,下个服务区吧。” 其实没忘,只是停在服务区的话,言灼就不能把他丢下了。 言灼信了。 距离下一个服务区有25公里,言灼看着导航准备快到的时候提醒他一下,以免他再忘。 时间是晚上六点五十五分。 天全暗,但高速好跑很多,秦渡凉琢磨着还想再抽根烟,但作罢了。 车厢里只有导航机械的语音提示,没有放音乐。 “说说话吧,一会儿该犯困了。”秦渡凉说。 言灼:“嗯!” 然后沉默了。 秦渡凉噗呲笑出来,他左手搭在窗沿,挠了下自己耳朵,“虞沁……gek战队的突破手?” “对,我做解说的时候认识她的,刚好是同乡。”言灼说。 说着又有点担心。虞沁被父母抓回去结婚这事儿是陆成告诉他的,从gek的基地到老家,算他们有辆车,也得开个三个多小时。 秦渡凉宽慰他,“别太担心,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按头结婚一说。” “那地方的公务员都没人考,办结婚的多半都是那边村子里的人,他们都是一起的。”言灼叹气,“就算是年轻人,有意识拒办,可那些年轻人家里的父母也会施压,都是一个村的,什么的……” 言灼说着,耷拉下脑袋。 “我懂了。”秦渡凉说,“关系闭环是吧,都不用数祖上,全村都是关系网。” 言灼:“嗯,穷山恶水出刁民,不然为什么拐卖人口进村的就跑不出来,因为全村都在互相掩护。” “别担心了。”秦渡凉说着,打灯拐进匝道,进服务区,“这不是往那儿赶了吗,尽人事了反正。” 言灼点头。 恰好,陆成和蒋泽然在群里也说往他老家村子在追了。 “我两个朋友也在赶了,今天谢谢你。”言灼想了想,“要不……我从前面下高速,把你送去个酒店吧。” 秦渡凉把车停好,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什么都没有,没换洗衣服也没充电器,你把我往这一扔就跑啊?” “……不是。”言灼失笑,因为秦渡凉也在笑,“不是,我怕你坐车累着。” “这儿。”秦渡凉朝导航地图上一指,“这地方,我宁愿睡车里。” 言灼想了想,“那,那好,等下我开车,你座椅放下来睡觉。” 两个人草草在服务区吃了点东西,给车加上油。排队加油的时候言灼调整了一下座椅和后视镜,到这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已经自然了很多。 秦渡凉的座椅没有完全放平,半躺着和他闲聊,“你说的两个朋友,也是那天酒吧里的?” “对。”言灼说,“他们还带上了张新羽,眠竹酒吧的驻唱,他也是……” “我知道他。”秦渡凉声线忽然冷下来,打断了他,“我睡会儿。” “喔……” 13、第 13 章 言灼也不知道那句话戳到他了,加完油重新上路之后秦渡凉闷不吭声地自己玩手机。 好在他今天是真的太累,高强度比赛之后又开了一个多钟头的车,没多久便睡着了。 秦渡凉的手机还连着车载中控,中控屏幕的导航画面随着昏暗的环境光,自动适应降低了亮度。 高速公路路况平稳,言灼匀速在115。suv的车身比较高,车高风阻就大,风阻大噪音就大。 言灼仗着噪声大,轻轻哼着《晚风心里吹》。 有些赛车手会很抗拒坐别人的车,其实秦渡凉也有点。 言灼记得秦渡凉逃了晚自习去比赛,事故休养了几天之后再回学校,那会儿腿脚还不利索骑不了车,有个同学说,骑电动车送他回家。 他还记得当时秦渡凉的表情,一整个:哇你这个车看上去很不安全啊,这表底能跑到70多吧? 当时那骑电动车的哥们人都傻了,表示:拜托你们骑摩托的一言不合飙个140的才可怕吧?! 回想到这里,言灼快速扫了一眼旁边熟睡的秦渡凉,偷偷笑了一下。 他扶着方向盘,高速公路上每辆车都稳固前行着,每个车厢里都装着不可言说、无法言喻的故事。 有时候言灼会在深夜凌晨从自己家阳台向下看,看24小时不停歇的车流,看着每辆车在城市奔跑。轮毂撑起底盘,底盘撑起车架,车架包裹出一个小小的车厢,然后像闯荡江湖一样,在这城市里飞檐走壁。 偶尔言灼会看得出神,偶尔一辆重机的加速声浪让他回神,冲散所有故事。 他哼着歌调。 谁的故事不是万箭穿心。 谁少年时不曾觉得星亦可摘,尔后无论走上多少座山,脚底溃烂,再抬头看,原来寒鸦尚带着昭阳日影,自己却穷极一生都碰不到那颗星。 一辆跑来左侧车道的摩托车呼啸着鸣笛超了过去,不知道是闯卡上的高速,还是这条高速可以跑摩托,言灼没太在意。 旁边秦渡凉被摩托发动机吵到了,蹙了蹙眉心却没有醒。 导航提醒他前方注意右侧汇入车辆,他认真开车,跟着前车保持着车距。 此时,连着秦渡凉手机的车载屏幕忽然蹦出来一条提示: 「颜晓琳发来了一条微信消息」 熟悉的名字,言灼是记得的,高三秦渡凉逃了晚自习去比赛的那天,颜晓琳给他递过情书。 六年了他们还在联系……言灼骤然感觉心脏像被蛰了一下。 片刻,同样的消息又弹了4、5遍出来,颜晓琳连续发了好几条。 *** 秦渡凉出院那天就回来学校了,颜晓琳在校门口碰见他,盯他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颜晓琳走过去,真诚询问,“秦同学,需要我去医务室帮你借个轮椅吗?” 秦渡凉差点吐血,“不用。” 颜晓琳捂着嘴笑,“真的啊?但你这移动速度,等你走到班里,食堂都开饭了。” 秦渡凉咬着后槽牙……他其实不必一出院就回学校,但他就是要回。 颜晓琳的情书被拒后没有消沉,头一转就去物色下一个。 “对了,你有没有李笑杨微信啊?”颜晓琳问,“你推给我,我现在跑上楼回班级,让言灼下来扶你上楼!” 秦渡凉一瘸一拐地身体很明显地僵硬了片刻,他错愕地扭头看向颜晓琳,满眼写着我藏得这么严实怎么给你知道了。 颜晓琳嗤笑一声,“拜托你这什么眼神啊?” 秦渡凉:“言灼……你怎么知道的?” 颜晓琳:“呃……因为我有眼睛会看,有脑子会思考?所以三中李笑杨的微信你有吗?” “有。”秦渡凉扶着墙掏出手机,“扫我,我推给你。” 颜晓琳迅速加上他微信,“行,我上楼给你抓言灼去。” 约莫五分钟,言灼下来了。 彼时秦渡凉琢磨了三百多个姿势,他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战损的帅惨强,而不是虚弱的小脆皮。 然后,言灼看着他,心一狠,说:“我背你上去吧!” “这倒不必。”秦渡凉忍痛站直起来,“你扶着我就行。” 言灼不信,“真的吗?你看上去像那个扛了五轮boss没有奶妈奶你,只能自己嗑药打绷带,最后还摸了一手黑的妙脆战士t。” “……”秦渡凉如鲠在喉,“谁教你这么形容别人的。” 7班和9班都在三楼,说实话言灼劲儿还行,毕竟是肉搏1v3的人,架着秦渡凉的胳膊一级一级带着他上楼。 言灼个头不算矮,但秦渡凉够高,这个高度差刚好很像拄拐。 “其实你可以再休息几天的吧。”走到二楼转角,言灼说,“感觉你行动很不便。” 秦渡凉趁机点头,“那你中午能帮我买点吃的上来吗?” “可以是可以……” 听出了言灼有些为难,秦渡凉刚想说逗你玩呢能帮我买饭的多的是,不料言灼放慢脚步,偏头看他,“那你上厕所怎么办呢,我跟你不在一个班,特意跑去你们班扶你上厕所会不会有点奇怪?” 秦渡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哪里奇怪了,你友爱同学。” “所以你不如再休养几天。”言灼架着他继续上楼。 秦渡凉:“我得学习,高三了嘛不是。” 言灼:“那我可以和老师说,少上一节晚自习,去107帮你补课。” 秦渡凉顿时眸光一沉,心道失策。 可来都来了,毕竟是他自己跟他爸妈百般争取出院就直接来上学,再者,天越来越冷,他更不想言灼顶着冷风跑来跑去。 “算啦。”秦渡凉笑笑,收回胳膊,“我是受点伤又不是残废了。” “你……摔的疼不疼啊?”言灼试着问。 秦渡凉说:“可疼了。” 到三楼了,这个点三楼的班级都在早自习,言灼的9班是“超级好班”,早自习都是自觉的崽,没有老师看着。 “那你有事儿给我发微信吧。”言灼说,“我得回班里了。” 秦渡凉笑吟吟地看着他,“午休吧,你们班手机查得严吧,我没事儿,不用担心。” 言灼没点头也没摇头,深秋走廊的风钻进他校服里,今天又降温了。小姑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言灼也是觉得冷了才后知后觉,今天应该在校服里穿件毛衣。 “等会儿。”秦渡凉叫住他,然后把自己书包随便放在地上,脱了自己的卫衣外套,“接着。” 秦渡凉把卫衣团成一个球丢给他,说:“你穿那么点儿,中午给我买饭我都怕你在外面结冻。”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响,窜出教室的学生像加特林的子弹。 秦渡凉的卫衣穿在校服外套外面,卫衣他穿起来很明显大了一号,而且本来就是宽松款,穿在他身上更晃荡了。 “言灼言灼!”苏夏还没走,叫住了准备出去的言灼,“你是不是要出去,你能帮我个忙吗?” 一直以来苏夏给言灼的印象都是个无穷活力的少女,眼下少女有点虚弱,像那个扛了五轮boss没有奶妈……对,像是受了钝伤坚持上学的秦渡凉的那种虚弱。 “嗯。”言灼点头,“你需要带东西吗?” 苏夏的眼神迫切又有点绝望,她示意了一下同桌卡在书本上的手机,说:“婉婉没带手机,我联系不上她,我叫了个外卖在校门口,你能帮我拿上来吗?啊我不是要你帮我跑腿,我是刚刚突然……有点……不方便。” 言灼不懂,言灼眨巴了两下眼睛,“你也受伤了?” “算是。”苏夏也眨巴了两下眼睛。 于是言灼疑惑着怎么回事,这些人一个二个都受了伤还身残志坚地来上学,平时你们逃随堂考逃晚自习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苏夏就是那个逃随堂考溜出去吃瓜的。 “好吧……”言灼说,“所以具体是什么东西?我好分辨一下。” 苏夏:“卫生巾,以及我的午饭。” 言灼:“……哦。” 高中附近吃喝的店不少,言灼发微信给秦渡凉问他想吃什么,秦渡凉回过来说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老实说言灼是想在食堂随便吃一口,不过出都出来了,溜达到汉堡店,今天难得的不排队,他去买了两个双层的牛肉堡。 一中不允许点外卖,但学生们会让外卖员放在一些刁钻的地方,比如什么南侧围墙第三根栅栏之类的。言灼找了一小会儿,在灌木丛里找到了苏夏的外卖。 他买的汉堡揣在衣服口袋里,今天冷,他快步先跑去7班,秦渡凉懒洋洋地枕着自己胳膊趴在桌上玩手机。 7班没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坐着,也没注意到他。 言灼踏进第一步的时候有点犯怵,轻轻地绕过课桌走到他位置上,“秦渡凉。” “嗯。”秦渡凉把脑袋转过来,见到他,一笑,“你来啦。” “我给你买了……” “谢谢!”秦渡凉想也不想,直接去抓言灼手里那个白色的外卖袋子。 言灼吓一跳,还没来得及说汉堡在他口袋里,秦渡凉个眼疾手快的完全不像刚出院的人。 “等等——” “这什么。”秦渡凉解开袋子,闯入视野的,不是他的午餐,是一盒卫生巾。 他再看袋子上的小票,收货人:苏夏。 秦·一中校草·明昼少爷·机车暴徒·尊贵的杜卡迪车主·渡凉的崩溃就在一瞬间。 他懂了,原来他对自己的贴心温暖都是有根源的。 这是给女朋友买的吧?一个贴心到给女朋友买卫生巾的小伙,自己接收到的那点又算什么。 一瞬间,秦渡凉如遭雷殛。 一瞬间,秦渡凉不能呼吸。 “啧,你还给我。”言灼一把抢回来,迅速把袋子系回去,然后从卫衣口袋里掏出牛肉汉堡,“这个才是你的。” 秦渡凉抬头,一副马上就能咬住下唇开始啜泣的眼神,“可你还穿着我的衣服。” “你在说什么呀?”言灼不解。 14、第 14 章 丰田凌放的驾驶体验确实不错,言灼已经平稳在高速上开了三个多小时,没觉得累。 时间是晚上十点过五分,副驾驶的秦渡凉慢悠悠地醒了过来。 醒了之后秦渡凉把座椅按直起来,看了看窗外,还是高速公路,转而看导航,“就剩60多公里了。” “嗯。”言灼说,“哦对了,刚你微信一直响。” “喔,我看看。” 秦渡凉嘴上说看看,却没有第一时间动,他先扭了扭脖子,揉了两下眼睛,才慢吞吞地解锁手机。 一个沉默着开车,另一个沉默着回复消息。 接着,原本只有导航的车载音响里,飘出了歌声,是秦渡凉放的。 “愿晚风心里吹,吹散我的泪” “似风筝把你追……” 下一句歌词是: “愿等你一辈子,真情留住你” “梦里归家那一扇灯” 轻柔治愈的歌声当即充斥着车厢,两个人都很平静,平静且情绪稳定。两位二十四岁的成年人维持着各自内心固若金汤,起码看上去,是固若金汤。 六年了,六年里无论谁和谁在一起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言灼心里想的颜晓琳也好,秦渡凉纠结的张新羽也好,两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洒脱的那个,努力地把对方设置成“普通朋友”、“老同学”。 导航:“距离下一个服务区还有13公里。” “下个服务区停一下,我来开。”秦渡凉说,“还有30公里下高速,后面是省道进山了。” 言灼:“你能开吗?” 秦渡凉:“睡了一下好多了,能开。” 考虑了一下虞沁现在的处境,加上不知道陆成他们路上是什么情况,言灼说“好”,在下一个服务区停了进去。 秦渡凉去卫生间用冷水扑了两下脸,买了瓶运动饮料,继续出发了。 这是秦渡凉第一次来言灼的老家,言灼不喜欢这个地方。 “虞沁家在……有点黑,左转,上坡,然后那儿有个水库,虞沁家在水库边上。”言灼说。 到这里,秦渡凉卓绝的车技让言灼有点想给他转个三百块辛苦费。 这山区土路如果给他开,他能开得九曲回肠,秦渡凉却驾轻就熟。 “随便停了?”秦渡凉问。 “停吧,这地方没探头。”言灼说着松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 下了车就要朝虞沁家的方向跑,秦渡凉叫住他,“等会儿,我拿个东西。” “什么东西?” 秦渡凉绕去后备箱,山村的夜晚极为安静,这里多是泥砖土房子,偶尔听见一两声犬吠。 “摩托车边撑。”秦渡凉说。 言灼不明白,“拿摩托车边撑做什么?” 秦渡凉从后备箱拿出一个边撑,掂量在手里,无奈地望着他,“防身开道。” “哦……”言灼恍然,“对哦。” 秦渡凉把后备箱盖上,“这会儿不仅虞沁家里人在,估计按头结婚的对象家人也在,我们俩人过去总不能跟他们理论吧?” 言灼确实惶急忘记了这茬,“你还有吗?给我一个吧。” “没了。”秦渡凉说,“当时急着接你,我随手卸的一个,先走。” 从停车的地方到虞沁的家里,要沿着水库边缘走上一截。天黑,山区的路灯连灯泡都碎了,没人修,外面暗,自然也就没人出来。 言灼走在前面用手机手电筒照路,秦渡凉跟着他,右手虚着抬起来,生怕他掉水里去。 眼下想想,把自己女儿抓回村里按头结婚这件事,秦渡凉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这世上匪夷所思的事儿太多了,曾经他站得太高,这些东西像从树梢看地上的灰尘。他以前根本看不到这些污糟事情,自然觉得离谱。 “你先……要不先把这个边撑藏一藏。”言灼说。 秦渡凉应了声,把它别到自己后腰,“到了是吗?” “那边第二间就是。”言灼指过去。显然,建设新农村没有建设到这里,秦渡凉顺着言灼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已经脱了漆露出红砖的外墙,看上去不太稳固的篱笆院子,以及院子里面从窗户里透着灯光。 秦渡凉观察了一下,所有房间都开着灯,那么极有可能所有房间都是有人的。这里的人不富裕,在用电上能省则省。 他想了想,伸手握住言灼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后拽,“到我后面去,可能人多。” 入夜后的光源只有这几间房子的灯光,言灼看不清他的表情。秦渡凉抓着他,躬身靠近虞沁的家,篱笆栅栏的缝隙足够一个人通过。 靠近房子之后,他们半蹲着从窗户下挪到门口。他们听见里面有打牌的声音,是麻将,那么说明起码四个成年人以上。 “你知道虞沁的房间是哪个吗?”秦渡凉小声问。 言灼:“知道,背面那个。” “走,绕过去。”秦渡凉说。 大山深处的村子,闭塞、落后、愚昧。生在这个村子里的女人必须嫁给这个村子里的男人,否则你家的男丁就别想在村里娶到老婆。 他们已经自主形成了一种规则和习俗,拒绝开化和改变,固执又死寂,闭目塞听,冥顽不灵,视外面花花世界如洪水猛兽。 “这个窗户。”言灼说,“他们大概会把虞沁锁在里面。” 秦渡凉点头,他慢慢起身,用手试了试窗户外的防盗铁栏,已经锈成了看一眼就得打破伤风的程度。 秦渡凉用手机照了一下防盗栏与墙面的衔接处,说:“我用边撑把它钉子撬出来然后砸了这窗户,如果虞沁在里面就把她带走,如果她不在,我们就得立刻跑回车上,等你朋友到,然后冲房子。” 今夜无星无月,凉飕飕的山风把枯黄的叶子从枝头割下来。 言灼知道秦渡凉的体能极好,他从小就保持着规律的训练,纯靠力量压制、控制几百斤重的机车。 “等等。”言灼拉住他手臂,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团东西,是他的领带。 言灼拉下他右手,把领带抖开,一圈圈帮他把手缠住,“这个锈得太严重了,搞不好万一被我们也被锁起来,你破伤风都没得打。” 秦渡凉垂眸看他,“谢谢。” “不用。” 接着,机车暴徒不出虚招,撬掉螺丝钉,拉住防盗栏,后背发力一把将整个防盗栏从窗台墙上扯下来。 巨大的动静让里面的麻将声停了下来,秦渡凉丢下铁栏,单手撑窗台,极强的腰部力量在起跳时膝击窗缝。在这种时候秦渡凉还保有理智,没有膝击那个更容易的玻璃,而是中间的木头窗缝,这样就算有人在窗下也不会被重击头部。 “草!什么情况!”里面的人大喊。 言灼暗叫不好,秦渡凉已经跳进去了。 “你谁啊!?”里面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穿个袄子,一脸怒气,“滚!滚出去!” 秦渡凉没有管他,屋里三个人,五十多的男人、二十多的男人,和一个虞沁。看到虞沁的瞬间,秦渡凉把她一拽,“走。” 虞沁那当然是一把抓住救命稻草,问都不问直接踩着桌子就要爬窗,言灼在外面接应,里面两个男人反应也算快,抄起椅子就往秦渡凉身上砸。 窗户就那么大,秦渡凉得先让虞沁出去,他挨了一下,椅子哗啦裂开。秦渡凉回头,眼里杀气已经腾上来了。 “抢人了啊!!”那男人大喊,“抢我儿媳妇了啊!亲家!!” 原来是父子,那个年轻的死死拽住秦渡凉,嘴里骂得脏。秦渡凉把虞沁推出去之后,握着边撑回头一脚把他踹去墙角,反手一肘打在他爸下巴上。 “废物。”秦渡凉又一脚补在年轻男人面门,“没本事只能靠拐的废物。” 下一刻,外面的人破门而入,那打麻将的几个大汉举着什么扫帚棍子的挤进来。 秦渡凉抓起地上的青年,一手用边撑勒死他脖子,另一手捡起地上裂开的椅子腿,用断掉的尖端指着青年喉咙,“来啊。”秦渡凉说。 “你敢!”地上那个爹大喊。 “老子跑赛车的,油缸都说捅就捅,别说这个b的脖子了。”秦渡凉扯着嘴角一笑,“来,再往前上。” 短短一分钟而已,外面言灼已经爬上窗台了,往里一看,秦渡凉绑人质似的捞着那男的。 接着有人认出他来了,“旁边老言家那个孙子!” 秦渡凉回头,“你出去!” 言灼蹲在窗台,像只伺机待发的豹子。 他没听秦渡凉的,视线在这逼仄房间里扫视着,旋即,他在一堆人里盯上了一个。 青年迅捷跃下窗台,踩在窗下书桌上之后顺手拿起一支圆珠笔,冲向人群里另一个青年。言灼认得他,他就是虞沁被抓回来结婚的原因,他是虞家第一宝贝的小儿子,虞沁的亲弟弟。 后面立刻又挤进来一个男人,抓着菜刀,怒喝道:“妈的砍死他!砍完了扔山里喂狗!” 此人是虞沁的爸爸,言灼知道这个家的命门在哪,他懂得山村村民的食物链。 “阿凉,放了他,抓这个。”言灼圆珠笔夹在指缝,一拳挥向虞综旁边的男人脸上,把虞综一拽,踹向秦渡凉。 真是久违的称呼。 秦渡凉将手里的人扔出去接住虞综,果然,那喊打喊杀的人愣住了。 言灼丢了笔,掸掸衣服,站定在秦渡凉身前,然后转身,淡淡地说:“虞伯伯,虞沁下礼拜还有个比赛要打,我先把她带回去了。” 想与不理智的人进行理智的谈话,就必须永远建立在一方拥有绝对优势的前提下。 言灼冷眼看着他们,如果自己没有被小姑带去城里,可能,这时候也是他们的一员吧。 “……好,好,有话好说,你们先把综综放开,言灼啊,综综小时候那么喜欢跟你玩,你不能干傻事啊。” 言灼冷冷哼笑,“是啊,综综这么喜欢我,让他送送我吧。” “伯伯让条路。”言灼说。 “好。” 那堆人缓缓后退,退出房间,从中间让出来位置。 “走了阿凉。”言灼说,“你放下棍子,掐着他脖子走。” 秦渡凉照做,扔了椅子腿,徒手扼住虞综的喉咙。虞综不知是呼吸不畅还是吓得,喘得像那个在太阳底下暴晒三天的狗。 果然,虞综这个样子让虞家的所有人收敛锋芒,变得小心谨慎,已然忘记了此行抓虞沁回来的目的。 刚巧,从大门离开之后,陆成蒋泽然和张新羽三个人也赶到了。 言灼无意识地一直都抓着秦渡凉的衣角,直到退出院子,秦渡凉把虞综往旁边山坡一踹,所有人都赶着去救那个顺坡滚的虞综,言灼这时候才松开衣角,抓起旁边虞沁的手腕往陆成他们那里跑。 三个人跑向那三个人,算是逃出生天。 村里的所有狗都狂叫起来,像噼里啪啦的炮仗。 “先上车!!”陆成开了一辆路虎卫士,“虞沁,快!!言灼!” 天太黑,所有人乱糟糟的,张新羽、蒋泽然先把虞沁塞进后座,陆成跳进驾驶座,“言灼!走啊!” 言灼停下了,“不行,秦渡凉不能开车了,我得……你们把虞沁带走就行了!” 他们的路虎比较猛,直接开上来的。秦渡凉回头看了眼那群村民,拍拍路虎主驾驶的门,“分开走,保不齐他们还要追车,两辆车还能混淆一下试听。” 陆成觉得有道理,“对。” 方才那一通混乱,天这么黑,应该是没看清虞沁究竟上了哪辆车。 眼看那群人已经捞回了虞综,言灼拍拍秦渡凉,“走,快走。” 两个人迅速跑去丰田旁边,跳上车,言灼点火直接挂倒档,他车技不如秦渡凉,车屁股刮了好几条树枝。 “不好意思啊。”言灼苦着脸,“回头你去定损,我赔给你。” 秦渡凉笑笑,“得了吧。” 笑完,又沉下来,刚刚混乱的一幕里,秦渡凉确实看见张新羽的脸上满是担忧和后怕。 他有些闷,闷着咳嗽了两声。 言灼听着咳嗽声心里发慌,原本扶在换挡杆上的手立刻盖住秦渡凉的手背,边看路边问,“你还好吗?伤着没?” 15、第 15 章 秦渡凉的后背被抡了一椅子,这会儿隐隐作痛。 言灼当然知道,下山上了省道之后只能尽量稳着开,慌乱之中没有导航,言灼只能靠对来时路模糊的记忆在开。 好在大致的方向没有错,虽然没有开上省道,但起码是条公路,并且持续开了一个多钟头后,看见了一些现代化的建筑。 “张新羽看上去吓坏了。”秦渡凉试探着说。 “是啊。”言灼放慢了些车速,随意应了声。 显然言灼没有想要接这个话题,不知是完全没听出秦渡凉的意思,还是只是真的没在乎这句话,言灼自顾自地说:“我得找个医院。” “怎么了?”秦渡凉问,“你哪儿不舒服?” 言灼无奈,“我想让你看看医生,你不是挨了一下子吗?” “那一下子算什么。”秦渡凉说着,抬手揉了揉肩膀,“没事,不用看。” 言灼无声地抿抿唇,他原本只想从秦渡凉这里借辆车而已,结果发展成两个人驱车几百公里五个小时来到自己老家,眼下很有可能不得不在一起过夜的情况。 丰田开在陌生的路上,进到一个不认识的县城,言灼减速慢慢沿着县城里的马路,想找个起码外观上看上去是干净的酒店。 眼下还有十五分钟到凌晨一点,整个小县城都很安静,风刮着人行道上的塑料袋,路边门面的卷帘门也被风吹的咣咣响。 县城是休眠状态,闯入这里的外乡人也只是想找个落脚点。 不知是环境有些阴森,还是不自觉地融入这凌晨的气氛,言灼的声音也低了很多,“那边那个快捷酒店可以吗?” “行。”秦渡凉的声音听上去很累。 也该累了,跑完拉力赛接着跑国道和高速,又上山抢人,差点1v一个村。 言灼把车停进酒店院子,它甚至没有一个停车场或者车库,只是酒店门前的一个大院。 “要一个标间。”言灼跟前台说。 前台登记的人是个姑娘,盖着毯子在躺椅上睡得迷迷糊糊,打着哈欠坐起来,“稍等。” 言灼就等。 等那台老式电脑启动,散热器转起来的声音堪比沾满灰尘的排气扇,姑娘在台子上摸到一副眼镜,带上。 接着,没有出现言灼很担心的话,比如:只有一间大床房了。 因为出现了一句更恐怖的。 “不好意思啊,只有一间单间了。” “单间?”言灼问,“是……什么样的?” “一张小床。”姑娘说,“住吗?90一晚,押金45。” 言灼欲哭无泪,欲言又止,欲语还休。 言灼只能扭头,问,“住吗?” 秦渡凉点头,“加条浴巾,再加条被子。” 姑娘说:“浴巾另加15,被子30。” 秦渡凉:“好。” 说是快捷酒店,进来之后的陈设古朴又老旧,和外面的灯牌完全不一样。 像是二十年前火车站举着“住宿30”的大哥说,咱们正规宾馆,可不是招待所,然后被大哥一辆三轮摩托给拉去了一个小破旅馆,旅馆门口xx招待所的贴纸甚至都没撕干净。 言灼感觉手里的房卡或许是这整个建筑里最先进的设备了,滴滴两声开门后,还好,没有想象中扑面而来的霉味,只有木头家具放久了的味道。 而那唯一的小床,是真的小。 秦渡凉:“你先洗澡,你睡里面。” 言灼:“我睡地上吧。” 姑娘打着哈欠来送被子,那被子薄得还不如姑娘刚刚在楼下盖的毯子…… 言灼又沉默了。 秦渡凉捏捏被子,“你跟我都睡床吧,别折腾了。” 言灼点点头。 确实没有折腾的必要了,这一天已经够折腾了。 窄窄的单人床两个成年人平躺着,肩碰着肩。秦渡凉很快就睡着了,他今天实在是太累,旧伤又添新伤。 言灼一时睡不着,旅馆的窗帘不遮光,浅粉色的,透着街对面建筑灯牌的光进来,那灯牌还是闪烁的。 言灼偏头,看着秦渡凉睡得眉心拧着。他不知道秦渡凉是痛的,还是在做噩梦。 他侧过身来,大着胆子从被窝里伸出胳膊,然后搭上他小腹。轻轻地,带有节奏地拍着他,试图让他睡得更深些。 *** “都说了受了伤就多休息几天。”言灼把吸管放进杯子,凑到秦渡凉嘴边,“喝点水,我给你讲今天的题。” 出院当天就去上学的后果就是,随便一个哥们过来搂他一下,说:凉哥你虎啊!比赛我看了!太牛逼了! 然后搂着他还晃他:哇别人骑摩托都是装装逼玩一下,你真去比赛啊!凉哥你真是——啊!凉哥! 他凉哥本来就一瘸一拐,被那哥们激动的心激动的手晃的一个踉跄,在跌地上之前,秦渡凉扶住了墙,并且也撞了一下背。 总之,在第二天躺回了107。 言灼请了晚自习的假过来给他带了习题和卷子,秦渡凉的爸妈似乎很忙,这个言灼听说了,毕竟是企业家。言灼原本想和秦渡凉拉远一些关系,就像小姑说的,和人家阶层不一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秦渡凉总是对着自己笑吟吟、马上就能摇尾巴,转而对其他人时,又是那个桀骜嚣张的贵公子,他又没办法拉远。 不过无论如何,高中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这段时间也会慢慢忘掉吧。 这么想着,好想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言灼给他喂完水,从书包里拿出今天的英语卷子,放在他床上的小桌上,“这是今天的随堂考,你先写,我去书房写作业,帮你计时。” 秦渡凉闷闷不乐地“喔”了声,又说:“你不能在这屋写吗?” “能是能……”言灼看了眼他这房间的书桌,“我担心……碰坏你东西。” 那桌子上一个时下流行的新款游戏机,一些工艺品,一些手办,和一些摩托模型。总之看上去造价不菲,并且这栋别墅没人住,所以这房间里的书桌充当了置物作用,并没有多大的空间摆他那些习题和卷子。 这是秦渡凉第一次感受到言灼的卑怯。 他整个人在床上僵了僵,深秋的别墅小区里早没了蝉鸣雀叫,取而代之的是秋风萧瑟。 唰啦啦的风明明刮不进来,可他看着床边站着的少年,感觉全世界的风都在欺负他。 “言灼。”秦渡凉说,“在我这里什么都不要担心。” 有时候言灼觉得秦渡凉不太像自己的同龄人,或许不同阶层的教育方式,以及原生家庭带来的不同影响,让秦渡凉这个人,既娇生惯养,又驰骋疆场。 所以他说的这句“在我这里什么都不要担心”听上去……好像是真的能做到一样。 言灼半垂着眼眸,“好吧……” 然而下一秒,秦渡凉认真笃定的模样立刻变了,“所以苏夏真的不是你女朋友吧?” 言灼那边刚坐下,回头,一脸莫名其妙又无可奈何,“不是。” 说完脸又红了,他初中在县城里念,生理卫生课就发了书,课也不上,书翻过两页,红着脸合上了。那匆匆两页就是他对生理的全部知识储备,所以秦渡凉提到苏夏,他就想到那天帮忙拿卫生巾,喉咙都滞涩了。 “那就好。”秦渡凉躺回去。 “为什么?”言灼又问,这一问单纯是好奇,而且秦渡凉如释重负的样子,让言灼感觉微妙的难道苏夏得罪过他? 秦渡凉抿抿嘴,“因为……彭谦,我兄弟,他喜欢苏夏,我不想他难过。” “原来如此。”言灼点头。 “是的没错。”秦渡凉跟着点头。 “做卷子吧。”言灼说。 接下来是笔尖与纸张接触摩擦的声音,在隔音极好的别墅房间里,无人打扰的静谧夜晚,这钢筋水泥的房子如同一个结界,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当晚,秦渡凉止痛药效结束后,痛的冷汗涔涔。 言灼有些奇怪的是,秦渡凉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父母真的完全不照顾吗,这么有钱的家庭甚至连个护工都没找。 以至于要一个隔壁班的同学请假过来。 言灼没有什么其他办法,只能由着秦渡凉躺在床上抓着自己的手,然后用纸巾捻着他额头的汗珠。 止痛药不能过量使用,秦渡凉自己明白,所以咬牙忍着。 “我不能送你回家了。”秦渡凉声音发虚,“你别走了,天太黑,我不放心。” 言灼被他抓着手,秦渡凉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他被抓得并不疼,但能感觉到秦渡凉用尽了全力。 “好。”言灼说,“我出去给我小姑打个电话。” 秦渡凉是真的痛,他本来就刚出院,加上今天撞那一下后背,好死不死撞在最严重的地方。那种痛直接沿着脊椎牵扯到全身。 言灼电话打的不久,也就一两分钟,可秦渡凉感觉等了半个多小时。 言灼坐回床边,秦渡凉第一时间又抓住他。 “我说过了,我晚上在这里陪你。”言灼温声说,“你要是痛得受不了了,我就带你去医院。” “嗯。”秦渡凉挤出一个字,“我受得了。” 他想说,看着你就受得了了。 言灼没多说什么,他隔着棉被,轻轻地拍着秦渡凉,哄他,“睡觉吧,秦渡凉,睡着了就不疼了。” 16、第 16 章 次日早,言灼先醒过来了。 醒来之后仔细回忆了一下,半晌才想明白这是哪里。 旁边的人还在睡,看上去一时半会儿醒不了。言灼靠里睡,右边是秦渡凉,左边是墙,他轻手轻脚地挪到床尾,赤着脚下了床。 外面天大亮着,看上去怎么也快到中午了,言灼轻轻拎起昨晚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掏出手机。 一看,下午三点半。 言灼呆愣在原地,做了个很傻的操作。他重新锁屏,再按亮,看着屏幕上坚定不移的“15:31”,眨了眨眼。 怎么就下午三点半了。 再解锁屏幕,他们几个人的小群里99+的消息,言灼慢慢往上翻。 虞沁已经安全回去基地了,陆成他们也到家互相报了平安,只有言灼没有回音。不过陆成在群里幽幽地说:他和秦渡凉在一块儿,应该没什么问题。 言灼苦笑了一下,赶紧在群里发了消息。说留宿在周边县城,刚睡醒,下午就坐车回去。 旋即,虞沁也发了一条:睡到现在?哇靠昨天那么累,你们还能——啊? 言灼多少有点无语,无声叹气着打字。 言灼:没做。 虞沁:为什么,他不是赛摩手吗,体力不是超乎常人吗。 言灼:因为他浑身是伤…… 不对,删掉。 言灼:因为我们早就分…… 也不对,再删掉。 言灼:。。。 虞沁:啧啧。 看来虞沁的状态还可以,其他人也安全到家,言灼放下心。 然后一转头,秦渡凉好像是刚醒,半眯着眼睛。 言灼走回去,俯身,“你还好吗?” 秦渡凉从嗓底里挤出一个“嗯”字,一点点坐起来,揉了揉肩,“几点了?” 他有点压着火,因为一睁眼就看见言灼溜下了床,站那儿很明显的是在给谁发消息。 “三点半。”言灼说。 没空烦躁了,秦渡凉赶紧去摸手机。 他手机在床头柜上,果然,一解锁,铺天盖地的信息。 “完了。”秦渡凉说,“我得赶紧走了,明天上午进藏。” 言灼顿时反应过来,“你要跑羌塘?” 今天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十二月进藏,只有年末重头戏,无人区的拉力赛。 “对。”秦渡凉朝后捋了一把头发,“我把你送到最近城市的高铁站,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从这坐火车也没问题,问题是你身上新伤旧伤的,怎么能去海拔那么高的地方。”言灼说。 秦渡凉忽然很想拍拍他脑袋,或者挠挠他下巴,告诉他自己状态很好不用担心。 但这不合理,秦渡凉只是笑笑,“报名费不退的。” 言灼舔了舔唇,不巧,秦渡凉手机蹦出来一个电话。 房间窄小,就一张靠墙的床,和三步外靠着另一堵墙的桌子椅子。所以言灼只能去卫生间,才算给秦渡凉一个接电话的空间。 因为他方才站在床边,直接就看见了来点人是颜晓琳。 他躲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刚好水声能掩盖掉外面打电话的声音。 人是会变的,人肯定是会变的。言灼一捧捧的冷水掬在手里往脸上泼,试图把自己泼清醒。六年这么长,若是秦渡凉变了,喜欢女生了,也是有可能的。 况且,他一直都知道,颜晓琳是个富家千金,俩人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言灼手撑着水池,低着头,刘海儿上的水珠一滴滴落下去。 然后一块毛巾递过来,“擦擦。”秦渡凉说。 言灼抬头,对上秦渡凉平静的目光,自己也切换成自然平和的样子,“谢谢。” 由于超时退房,退房的时候多付了点钱,然后找了个加油站加满油,继续出发。 秦渡凉要回去车队,他在附近的高铁站把言灼放下,叮嘱了两句路上小心之后,两个人各自离开。 好在,车站、机场、码头这样的地方,随处可见依依惜别。其实秦渡凉一直等到他进去闸机之后才走,而言灼也捏着手机犹豫不决要不要发一个“我上车了”给他。 最后,秦渡凉安静地走了,言灼也把耳机开启降噪模式,开始播放《晚风心里吹》。 今天算幸运,这节车厢里没有人外放视频,也没有哭闹不止或四处奔跑的小孩子。 今天是十二月的第一天,今天天气很好,高铁疾驰在轨道,车窗外的景色在倒退着,像是不停对焦的长镜头。今天距离秦渡凉的生日还有十九天。 秦渡凉的生日刚刚好晚了他一个月,言灼生在11月19号,秦渡凉在12月19号。 *** “叫哥哥。”言灼看着秦渡凉的医保卡,低头看他。 “你要不要看看年份?”秦渡凉坚强地从医院长椅站起来,指着医保卡,“在这里。” 言灼定睛一看,“哦……你大我一岁,我是因为转学耽误了,你是怎么了?” 秦渡凉说:“赛道事故,住院了。” 言灼拿着他的医保卡去自助缴费机缴费,然后用交费单去取药处签到,等着人工台叫号取药。 今天是周日,其实秦渡凉已经好很多了,而且想陪他来医院拿药的小弟们能从校门口排到后操场。但他还是在周日上午可怜兮兮地给言灼打语音电话,说,能不能陪我去医院……都没有人管我,我行动不便,肩疼背疼。 言灼哭笑不得地说可以,然后洗漱换衣服,结果那位行动不便的哥骑在摩托上,车把挂着豆浆和包子,就在他家楼下。 机器叫号:“请秦渡凉到4号窗口取药。” 言灼捏着缴费单过去,“您好,秦渡凉。” “外敷的药每天早晚,内服的药睡前一片。”取药处的医生这么说,“袋子左边机器扫码取。” 言灼为了不耽误后面的人,一把将所有药抱进怀里,然后……左边机器,他向左看,行动不便的秦渡凉已经扫了袋子走过来,搓开,抖抖,一撑。 从医院出来之后,秦渡凉骑车带着他在城里转悠,转悠到了市里一个挺大的汽配城。 “来这儿干嘛?”言灼问。 “看看我车修得怎么样了,走。”秦渡凉停在一间店面前,见言灼有点退缩的意思,朝他伸手,“牵着你?” 言灼一愣,“不、不用,不至于。” 进店之后才发现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以为卖车修车的地方非常高端、高科技,但进来之后,原来是机修厂房风格,他放下心了。 地上手腕粗的管子,言灼跨过去,跟在秦渡凉后面。 店里四个升降台,修汽车的,秦渡凉带他穿过前面,走去侧面的摩托维修区。 “严哥,我那铃木救回来没啊?”秦渡凉问。 问完听见身后噗呲一声笑,他回头,“啧,没叫你。” 言灼嗯嗯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接着,从配件架子和焊接器材中,一个魁梧的工装大哥站了起来,“不好救啊阿凉,全得换总成,你摔多惨啊?摇臂碎成渣了,车头全断,我这配件都还没找齐。” 秦渡凉叹气,这维修间里能落脚的地方并不多,堆了太多配件也不知是废弃的还是备用的,言灼只能踩秦渡凉踩过的地方。 “我知道,两根避震也全废了吧。”秦渡凉边说边走到严哥旁边。 严哥毫不在意自己一手机油,抹了把额头,表情为难,“何止啊,连着轮毂也变形了,碳纤维的轮毂啊。” “轮毂啊……”秦渡凉苦恼着,在拆得只剩个车架的铃木旁边蹲下来,“这俩轮毂换了又得将近两万。” 严哥也蹲下,“先看看避震能不能修复吧。” 秦渡凉点头,“试试修复,我可能换了轮毂就换不起避震总成了。” 听这话,言灼微微诧异,他看向蹲着的秦渡凉,只看见他头顶。这家伙不是家境优渥吗,闲置一个独栋别墅的人,怎么会换不起配件。 严哥挠挠头,胳膊搭在膝盖上,给秦渡凉指,“喏,油封也得换,还有你看,减震内腔和外筒卡死在一起了,我感觉修复的几率不大。” 虽然言灼听不懂具体是什么样的问题,但大致能知道,是没救了。 不过还是很奇怪,秦渡凉堂堂杜卡迪v4车主,富二代,会为钱发愁吗? “行。”秦渡凉站起来,“先看看能不能买到原厂油封,我这周去搞点钱。” 言灼一愣,倏地瞪大眼睛,仿佛秦渡凉明天就要骑着他的杜卡迪,假装摩旅到云南,去中缅边境线化身法外狂徒,干点枪毙八百回的事儿。 秦渡凉:“你这什么表情?” 言灼:“你去哪搞钱?怎么搞钱?” 秦渡凉:“我生日快到了,跟我爸妈要。” 言灼:“哦。” 秦渡凉的生日啊…… 回家的路上,秦渡凉似乎看出了言灼很疑惑,就告诉他,他爸妈早在他拿到摩托赛照的那天就断了他经济来源,他修车、买车的钱,都是自己跑比赛挣来的。 其实能说得通,在父辈看来,孩子选择重型机车,约等于“爸、妈,我大概是活够了”。 所以秦渡凉骑摩托,家里断掉零花钱,很合理。 他把言灼送到小区门口。 言灼从后座下来,摘下头盔还给他,“你……你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秦渡凉戴的是赛用摩托手套,很粗糙,捏了捏言灼的脸蛋,“没有,到时候过来一起玩就行。” 言灼站在风里,忽扇了两下眼睫,“我还是送你个礼物吧。” “好。”秦渡凉点头,“明天见。” “明天见。”言灼挥挥手。 秦渡凉镜片一盖,后座的行李捆扎带固定好备用盔,挂档拧油门,在发动机的轰鸣中离开了言灼的视野。 17、第 17 章 十二月的第二天,飓风车队的官方微博更新了他们进藏的出发照片。 秦渡凉一身黑底色的赛服站在中间,脸上没什么波澜。言灼收起手机,迎面走过来的是这次csgo职业联赛赛会的负责人之一,言灼起身和他握手。 “言老师你好,我是赛会组的,我叫李恒。” “李哥你好。”言灼笑着说,“请多关照了。” 李恒客气地笑着,推了推眼镜,“哦哦没什么的,这是赛会的口播广告,还有一些注意事项……对了,虞沁是你带回来的对吗?” 言灼接过来那一小沓纸,“对。” 李恒又跟他握手,“非常感谢,赛会组得知虞沁被她爸妈抓走之后非常担心,但是报警又说不通,因为的确是她家里父母带走的。” 言灼:“喔没什么,其实是秦……” “……事情的本质真的很恶劣,我们老家村子落后,觉得女孩子不能呆在外面,反正就是……” 李恒点头,“我懂的,和那些人讲道理是真的讲不明白,哦对了,还没恭喜你,正式拥有体育频道解说资格了!” “谢谢。”言灼礼貌地笑笑。 为免节外生枝,也为了不让别人误会,他把秦渡凉给掩盖了下去。 csgo职业联赛的赛会在中国区代理大楼里有一层办公层,位于大楼14楼,言灼和另外几个解说以及导播组今天过来开一个小会。电梯下行到6楼的时候,进来了两个年轻人。 “言灼!”其中一个朝他打招呼,“这么巧,来开会呀?” “嗯。”言灼点头致意,“雪哥好,有工作,下礼拜csgo的解说。” 雪哥全名叫苏雪,是苏夏的哥哥,一中毕业,也算言灼的学长。 苏雪说:“刚好,17号我们dota2深渊联赛在成都,今天招募解说,来不来?” “成都啊……”言灼犹豫片刻。 成都在进藏的路线上,深渊联赛的线下比赛也就是半决赛和总决赛,17号到18号,那么届时如果飓风车队从西藏回来,会不会从成都过…… “汀——” 电梯门开了。 苏雪挥挥手,“我到了,我走了啊,微信联系!” “哦,好!雪哥拜拜!”言灼过回神,也和他挥手。 中国区代理总部大楼里有很多项目组,下到一楼的时候言灼看见了苏夏。他们高中毕业之后几乎没再联系,是近两年偶然入了同一行才又有了交集。 “哎?”苏夏发现他了,小跑过来,“你看见我哥没?他怎么还没下来?” 言灼:“他在3楼下了电梯,应该还有点事儿吧。” 苏夏:“哦,晚上一块儿吃饭吗?把虞沁也叫上,她这两天吓坏了吧,出来喝点酒压压惊。” “也好。”言灼说:“带她放松一下,去眠竹吧,张新羽这个月都在眠竹唱歌。” 苏夏:“好诶!” 能和朋友们一起喝酒,苏夏是真的开心。她在中国区代理总部做卡牌游戏的运营,近两个月的比赛很集中,她已经加班加得满目疮痍。 晚上九点,由于是工作日,酒吧人不多。 言灼有点心不在焉,手机刷新着飓风车队的资讯,更新依然停在那张出发照片。 “给。”苏夏把酒吧点单的ipad递给他,“我点好了。” 言灼接过来,点了个无酒精的饮料。 苏夏问,“不喝点?” “不了,等会儿陆成肯定要喝,我帮他们开车吧。”言灼笑笑,把ipad又传给虞沁。 苏夏掩嘴笑笑,“嗳,你来酒吧不喝酒,那干嘛,听歌啊?” 边说边用挤着眼睛看驻唱台,所以说苏夏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爱八卦。 言灼起先还没明白,尔后反应过来了,“啧,张新羽是虞沁的男朋友,不然我怎么说来眠竹。” “……”苏夏捋了几秒钟,酒吧天花板那点可怜的灯光在她眼睛里闪了闪,终于激活了一些理智,“哦!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你和那驻唱酷哥……” 言灼摇摇头。 “那你这六年……”苏夏试探着问,“都单身啊?” 服务员送来酒和吃的,陆成和蒋泽然姗姗来迟,抱怨今天堵得可怕。 陆成没见过苏夏,顿时敛起堵车的不快,努力把自己笑成一个阳光大男孩,“嗨!我是陆成,言灼朋友。” 苏夏微笑点头,“你好,我叫苏夏,是言灼高中同学。” 然后立刻扭头又问言灼,“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言灼无奈,“是啊,单身六年了。” 苏夏捂嘴,“天啊什么痴情种啊你!” 言灼:“也不算吧。单纯是因为……感觉秦渡凉让我起点太高了。” 说着,言灼端起他自己的无醇起泡酒抿了两口。 “对。”苏夏觉得有道理,“毕竟你初恋是秦渡凉。” 旁边虞沁情绪还是不太高,在用手机发消息,另一只手吨吨喝酒。 言灼知道,虞沁家里要她回去跟那家结婚,结了婚收了彩礼,好给他弟弟在县城买房。言灼跟她碰了个杯,“别烦了。” 虞沁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我真是吐了,真有人会把亲女儿跟一对陌生父子锁在一个屋,我真服。” 言灼叹气,“谁能想到呢。” “哦对了。”虞沁说,“你替我跟秦渡凉道个谢,别忘了。” 言灼眨眨眼,“行。” 对啊,虞沁该向秦渡凉道个谢。可虞沁又没有秦渡凉的微信,那么就只能自己代劳了…… 言灼摸到自己的手机,捏住,然后站起来,陆成刚开一瓶啤酒,被言灼要走了。 言灼握着手机和啤酒走到舞池往卫生间去的走廊,然后深呼吸,先仰头灌了几口冰啤酒壮胆,然后拨了个语音通话。 驻唱台上的张新羽在唱《一路向北》,言灼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等待对方接通”,每多一秒,心率就快一倍、重一倍。 接通了。 “怎么了?”秦渡凉问。 “虞沁让我代她跟你……说声谢谢。”言灼说。 秦渡凉那边松了口气似的,“哦,没什么的。” 接着言灼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另一边,秦渡凉能听见从言灼手机里传来的张新羽的歌声。 此时飓风车队已经抵达西宁,西宁今天零下一度,秦渡凉穿一件处处漏风的灰色毛衣。 夜空下,他坐在维修车后挂车厢的车顶,叼着烟,“还有别的事儿吗?”秦渡凉问。 言灼:“没了……” 有些事其实不必刨根问底,就像刮奖刮到“谢谢惠顾”的“谢”字就能停了,抽卡看见蓝白底色心里就该有数了,咬第一口就酸的苹果也不必奢望里面会甜了。 秦渡凉烦躁地挠了挠头,张新羽唱歌的声音源源不断,他实在是不想再听,“那,就先这样吧。” “好。”言灼说。 电话挂断了。 言灼又咕咚了几大口,然后回去卡座。 另一边,秦渡凉垂头丧气,还坐在后挂厢顶。 “秦渡凉,你下来!”一个女生叫他。 秦渡凉看过去,“干什么?” “称体重,看看现在你加车有多重了。” 秦渡凉“哦”了声,直接跳下去,稳稳落地,“走吧。” 两个人从停车场走去车队下榻的酒店,女生问他,“你怎么回事儿,一副老婆跟人跑了的表情。” “颜晓琳你能不能说点好的。”秦渡凉脸色很差。 这女生便是颜晓琳,和高中时候没什么变化,还是心直口快。 她一笑,“我看在老同学的份上给你个忠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个时代讲究效率,你想跟谁合作,你就拟合同,别搞弯弯绕,合同敲定,双方签字,懂吗?” “你是做甲方做久了。”秦渡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颜晓琳耸肩摊手,“这是甲方给你的人生心得。” 颜晓琳家的公司是飓风车队的新赞助,秦渡凉在元旦那几天要为颜晓琳家拍一些宣传广告,所以这阵子联络频繁了起来。 秦渡凉来到酒店的会议厅,车队经理招呼他上称。 “哟,瘦了你。”经理说,“那你今年生日能多吃两块蛋糕了。” 秦渡凉笑笑。 *** 秦渡凉的生日没能从爹妈那儿忽悠来钱修车。 好在他有一群懂他的兄弟。 彭谦送了他一对前叉,另外两个哥们送了头盔和摇臂。 秦渡凉只有那一辆铃木是赛用,它修不出来就没法去比赛,秦渡凉这会儿屁股底下的杜卡迪要想改装成赛用又是一笔开销。 全城最惨贵公子。 12月19号中午十一点,言灼人生第一次逃课,逃了上午最后一节。 秦渡凉在操场车棚等他,刚递过去头盔,言灼没要。 “我先把礼物给你。”言灼说,“不然一会儿吃饭人太多了。” 秦渡凉眼睛一亮,什么好东西还要避着人送? “好。”秦渡凉说,“是什么?” 言灼从校服口袋掏出来一个盒子。 秦渡凉定睛一看,风湿骨痛灵。 秦渡凉眼睛里没有光了。 “骑摩托,膝盖不是整天迎风吗。”言灼说。 “是……”秦渡凉接过来的手有些颤抖,“确实是……刚需。” 言灼终于憋不住了,噗地一声笑出来,笑得都快咳嗽了,“哈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其实是这个。” 言灼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小的,浅藕色的锦囊。 “平安符。”言灼说,“我前几天在庙里求来的。” 18、第 18 章 “欢迎来到第四季度csgo职业联赛,大家好,我是解说言灼。” 直播画面里,青年俊逸的脸上是温和干净的笑容,微笑的弧度刚刚好,乖巧又讨喜。 “今天首轮首战,由gek战队对阵min战队。” 言灼的音色在众多解说里很有辨识度,他不是那么的铿锵有力,但也不是多么阴柔。处于一个令人舒适的值,尤其戴上降噪优秀的耳机,仿佛把自己笼罩在充斥着言灼声音的结界里。 秦渡凉在越野后座戴着耳机,车队正在进藏。 这辆车里加上驾驶员只有三个人,颜晓琳在副驾驶,她去拉萨是为了拍婚纱照,这会儿在和她未婚夫聊天。 说来也巧,颜晓琳的未婚夫,就是当初三中的李笑扬。李笑扬如今和秦渡凉算半个同事,只不过李笑扬不上赛道,现在在做车队宣传和招揽赞助。 “秦渡凉。”颜晓琳回头,“上次我发给你的6张图你倒是选一个啊?” 秦渡凉迷茫地摘下耳机,“啊?” 颜晓琳叹气,“赛车的6款涂装啊,和赛服,效果图,我发照片给你的呀!” “哦……”秦渡凉想起来了,是援救虞沁的那天,“忘了,一会儿吧。” “别一会儿,现在啊。” 然后颜晓琳看着他又戴回耳机,油盐不进,心道算了。 耳机里,言灼正在念广告。 “心动赛场,纵情西藏,本届职业联赛由‘心纵旅行’倾情赞助,现已推出西藏定制旅行,川藏线、滇藏线、青藏线,我们终究会……重逢在拉萨。” 秦渡凉距离拉萨还有35公里。 言灼距离拉萨,有3500公里。 在飘过弹幕“好久没听到这么真情实感的广告了”之后,比赛开始了,言灼调整好情绪,开始解说。 游戏里枪支弹药的音效做得非常逼真,言灼很投入,他涉猎的游戏广而精,悟性高,是业内难得的全能型人才。不仅如此,他也是目前众多解说中游戏水平最高的。 弹幕聊着言灼蛮久没直播了,有弹幕说前段时间去体育频道解说了一场拉力赛,果真是全能解说。 似乎那次在直播里说的“爱过”已经被忘却了,言灼没有多做解释,秦渡凉也没有出来澄清或回应。对网友们来说,没有后续的瓜不如忘了它,对当事人来说,那是迟到了六年的句点。 一路上,秦渡凉合眼休息,赛车手优秀的体能可以适应各种环境海拔,把颜晓琳送到了李笑扬住的酒店之后,飓风车队也在这里修整一下,购入一些消耗品。 经理想再拍点视频剪成个vlog,秦渡凉兴致不高,只是在拉萨补给休息的时候跟镜头稍微挥手笑了笑。 晚上,联赛首日半决赛结束,虞沁所在的gek战队将在明天参加总决赛。言灼和另外两位解说端坐了一天,这会儿大家腰酸背痛,有人提议去按个摩。 言灼没有去,言灼打算回家。联赛举办的城市离家也才五十多公里,他坐出租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家。 因为今天小姑出差回来,姑侄俩已经两个多月没坐在一起吃饭了。 收工后言灼坐上车,在后座又刷新了一下飓风车队的资讯。他们更新了一个视频,言灼点开,戴上耳机。 “我们到拉萨啦——” “看看拉萨的天~” “在拉萨的店里买防冻液和刹车油,一会儿去给所有车加满油就立刻出发啦!” “看看咱们一号车手秦渡凉!来和镜头打个招呼~” 这大约是用手机拍的视频,画面有些抖。秦渡凉挥挥手,很清浅地笑了一下,接着镜头转开,在拉萨街头360度旋转一圈…… 言灼按下暂停。 他盯着画面里一辆黑色保姆车,保姆车停在镜头不远处的酒店门口,一位婚纱新娘正在上车。 言灼截图,退出app切到相册,放大。 是颜晓琳。 视频拍摄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此时是晚上八点半,出租车在城市之间的省道上疾驰,车里的广播放着晚间新闻。 “一年一度的无人区冰雪拉力赛将于本月,在我国西藏的羌塘拉开帷幕。” “近日,国内外各大车队厉兵秣马,纷纷抵达拉萨。” “最高5500米海拔,翻越念青唐古拉山,挑战机械与人类的极限。” “……” 司机师傅啧啧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这些开赛车的真牛逼,羌塘都能比赛。” 言灼随口应了声“是啊”,省道修得很亮堂,偶尔通过一座高铁桥下,轰隆隆的列车横跨省道向西奔去,言灼搓了搓额头,满脑子穿婚纱的颜晓琳。 六年的时间跨度太长了,像是横亘在两人中间的一座山。 在过去的六年里言灼反复告诫自己,这世界运转的方式就是这样,不够强大,就随波逐流,不够勇敢,就借酒浇愁。 在过去的六年里,言灼做好了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坚强下去。 “到了哈。”司机说,“给个五星嗷小伙子。” 言灼点头,“好。” 近两个月小姑忙得昏天黑地,算着言灼回来的时间叫了个火锅的外卖,这会儿瘫在沙发上看综艺。 “回来啦。”小姑懒懒地抬头,“来坐,刚到好玩的地方,这几个明星要下田插秧,外面冷不冷?” 言灼换了鞋,外套挂起来,“挺冷的,喝咖啡吗?” 言灼说着,走去岛台启动咖啡机。 “喝,弄甜点儿。”小姑抱着怀里的爆米花,乐呵呵地看着电视,笑的手不稳,几颗爆米花掉出来。 咖啡机在嗡嗡地磨豆子,言灼拿来一个小杯子萃取。家里的陈设布置与高中时候没什么变化,换了些电器,换了块地毯。 小姑依然是单身独居,小姑家也一直有言灼一个房间。 “滴滴。”萃取结束,言灼转身打开吊柜拿杯子。 人总是这样,以为自己挺过了最难过的时候,结果在之后的某个时间骤然坍塌。 但其实那个最难过的时间从来都不是当下,而是在未来里,每一个思维稍有不慎、防备薄弱的瞬间。 比如这个转身。 “哈哈哈哈哈小灼你看,这个狗把他的鞋叼起来就跑……” “小姑。” 听出言灼声音有些不对,小姑放下爆米花,坐直起来,回头,“怎么了?” 电视里的综艺节目还在发出搞怪的音效,落地窗外城市金橙色的灯光仿佛是白日厮杀留下的刀光剑影,茫茫的华彩乐章无限循环,白天黑夜,都不容停下呼吸。 小姑站起来,走到餐桌岛台这里。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孩子真的不够关心,她以为六年了,她的亲侄子一定是个坚强又潇洒的孩子,一定走出来了。 言灼吞咽了一下,手里已经做好一杯拿铁,他说:“小姑,秦渡凉,好像……要结婚了。” 闻言,小姑走过来,轻轻拥住他。小姑掌心慢慢抚着言灼的后背,“没事,没事……乖啊,好孩子。” *** “怎么样,兄弟够意思吧?上下全包护杠,妈的你们杜卡迪车主尊贵的源头是因为配件太贵吧?” 秦渡凉笑嘻嘻地接过来,“谢了,随便坐,等彭谦到就上菜了。” “叫雪哥。”秦渡凉对旁边言灼说,“哦对了,他妹妹是你同班同学,苏夏,他叫苏雪。” 言灼颔首,乖乖说:“雪哥好。” “你好你好,诶?这个点放学了吗?” 言灼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没。” 秦渡凉去把护杠放在包厢墙根那儿靠着,回来坐下的时候言灼小声问那是什么东西。 秦渡凉说:“杜卡迪的保险杠,装我那摩托车上的。” “哦……”言灼点头。 终于彭谦到了,拎着双层的大蛋糕,跟着服务员来上菜。哥们几个开始互相倒酒,然后秦渡凉歪头问他,“我能喝酒吗?” 旁边传酒的哥们儿笑,“你问他干啥啊?” 言灼也不懂,“对啊,你问我做什么?” “我喝酒了就你骑车了啊。”秦渡凉说,“下午还得上课呢。” 这一桌子傻眼了,“凉哥你吃完饭还回学校?” 秦渡凉扬了扬眉毛,“我高三诶!” 结果这一桌子,言灼是第一个笑出声的,接着哄堂大笑,秦渡凉很随意地靠在椅背。他左手一直捏着言灼送的平安符,捏在指尖摩挲。 言灼抿了口饮料,“我随便啊,我可以骑车带你回学校。” “来,满上。”秦渡凉将平安符往兜里一塞,端起杯子。 他们喝的啤酒,秦渡凉很老练地用筷子另一端在酒杯里搅,然后扭头,见言灼看着自己,“看我干嘛,夹菜啊。” “这是在干什么?”言灼问。 “气泡搅了,喝了不涨肚子。”秦渡凉说。 一桌子人举杯碰杯,祝他生日快乐。这家餐厅菜色不错,秦渡凉会在他用勺子喝汤的时候拿他的筷子给他夹菜,夹菜的时候还毫不避讳地问言灼,这个酸的那个辣的,你吃不吃。 引来旁边人的不满,直言秦渡凉你这样以后结婚了老婆不让你骑摩托你是不是就不骑了。 秦渡凉满脸无所谓,“那不能,做人是有底线的,再说了,你看我像娶得到老婆的样子吗,车都修不起。” 说到这里,苏雪问,“还跟家里对着干呢?” “是啊。”秦渡凉点头,“感觉再过两年就会被逐出户口本了。” 苏雪失笑,“那不至于,但我感觉你会被你爸妈送出国念商科。” 此话一出,言灼咽下嘴里的汤,若无其事地又舀起一勺,果然同小姑说的一样。 旁边秦渡凉倒一副没所谓的样子,“不成,这双腿是我自己的,除非被我妈替换成义肢,她能远程操控的那种。” 言灼差点呛着,闷咳了声,秦渡凉顺顺他后背,“你慢点喝。” 吃完饭秦渡凉真的要回学校,他那套全包护杠叫了个同城送送回了家里,然后和大家约了下一次跑山,就把车钥匙给了言灼。 言灼之前骑过这辆车,这车确实不好控制。言灼先跨上车,回头,“你上来啊。” 说实话,秦渡凉的酒量算是不错,但此时此刻眼前的画面,让他决定把自己翻涌沸腾乱七八糟的情绪归咎为酒精作祟。 言灼瘦削,杜卡迪v4是仿赛,也就是说,车手是趴式驾驶。 仿赛趴式,秦渡凉13岁就知道仿赛趴式是个怎么样的姿势,但他看着半趴的言灼,校服塌在他后腰上,再看他刚刚好点到地的腿绷得笔直。 “哦。”秦渡凉上去后座。 言灼拧钥匙点火,盖上镜片,问,“你坐好了没?” 秦渡凉:“你放心骑,我大小是个赛车手。” 之前秦渡凉教过他坐仿赛,杜卡迪v4的后座比较高,而车手又是趴式,所以后座的人也要趴下来,腿踩脚踏撑住油箱。 明明两个人都戴了头盔,可是秦渡凉趴下来的时候,言灼似乎依然能感受到他的吐息。 言灼偷偷舔了下嘴唇,“走咯。” “等等。”秦渡凉说,“等转速再下来点儿。” “哦。”言灼就没动,这么沉默了片刻后,“你……会出国吗?” “当然不会,但出国比赛不算啊。”秦渡凉说,接着又补一句,“行吗?” 19、第 19 章 心动赛场,纵情西藏。手机的荧光照在脸上,言灼看着今天赞助广告的app,有些睡不着。 躺在床上举着手机,举酸了就侧躺。app上规划了一条两千公里的进藏线,从成都到拉萨,两千多公里的绝美景观大道。沿途的民宿、美食、景区,一望无际的草场,如披着新娘头纱的雪山。 新娘头纱…… 言灼锁屏了。 今天言灼睡在了小姑这里,晚上自己情绪有些失控。 小姑不知道怎么宽慰他,一时间只能说“乖,好男人多的是”,言灼噗嗤又笑了。 然后言灼说,小姑,那是秦渡凉诶。 小姑也苦恼,是啊,你这初恋水准搞得太高了。 做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真的太难了,不过还好,再难的题也有法子解,言灼很快调整好情绪。 算了,放下了。 言灼把手机放在床头柜,闭上眼睛不再乱想。早几年他还会唏嘘网上的一些金句,大抵的意思就是:青春里的喜欢和心动都是纯粹的,所以无论过去多少年,再见到那个人,那份悸动一如当初。 言灼从前觉得这是在无病呻吟,言灼不后悔自己的任何决定,可当他看见在拉萨穿婚纱的颜晓琳……那不是无病呻吟,是腐骨烂心。 这一夜睡得很不安,一夜都是乱七八糟的梦,不过好在醒来之后全都忘了。 好像是一种启示,在告诉他,疯过了就忘了吧,权当做梦了。 职业联赛的总决赛在上午十点三十分,言灼起床之后小姑开车把他送去隔壁城市的场馆,下车前小姑叮嘱他好好吃饭,他又瘦了些。 言灼乖巧地应着,然后整理衣领,舒一口气,走进去。 gek战队今天要和东欧霸主adventurer战队争一个冠亚,虞沁正在选手休息室里和队友们一起打坐念经。面对这种体量的对手,gek战队队员们决定把希望寄托于玄学。 adv这个队在csgo业内有着绝对的统治力,只要有他们在的比赛,基本可以一句“你们争第二”便盖棺定论。 耳机里,导播在倒数了。 “解说组做好准备。”导播说,“选手的入场音乐还有7秒,6、5、4、3、2,言灼。” 言灼:“欢迎回到csgo职业联赛总决赛的现场,依然感谢‘心纵旅行’对本届赛事的大力支持,本场比赛由gek战队对阵adv战队,双方选手已经就位。” 二十四岁的年轻解说,在职业联赛已经是开场白的主解说了。 言灼只想努力工作,最好让自己忙得不可开交,待到秦渡凉婚礼那天他也能被困在赛场上。 “adv的狙手,不愧是2万小时选手,这个repeek属实把虞沁打懵了。”言灼说着,“这边导播给到了一个慢镜头回放,一帧拉枪啊……太狠了。” 镜头再切到现场选手,已经阵亡的虞沁面色凝重。 世界级的顶尖战队确实很难打,言灼作为解说,要保持中立,此时必须客观分析这套精准自信的拉枪射击。 不过,在这次职业联赛上,gek是成绩最好的中国战队,从另一个角度来看,gek已经可以说是国内赛区的顶尖。更重要的是,虞沁作为女性选手,与队友们精诚合作,以身作盾,用命打信息,这些都是她自己一枪枪挣来的前程。 这种事情,说给老家的人听,是说不明白的。 “恭喜adv!”言灼说,“又一次捍卫其王者之姿,恭喜!” 耳机里的导播:“ok收工,耳麦掐了,辛苦了各位!” 前方镜头的工作灯熄灭,三位解说摘下耳机互相握手道辛苦。 “哇我真是老了,我这个腰。”一位解说说,“这场结束我得休个三天假,你们呢?” 言灼:“我……我过几天去成都,dota2还有个深渊联赛。” “我靠,你真行。” “言老师不愧fps和moba双修,哦对了,体育频道那边的薪资待遇怎么样?” 言灼:“还行,和我们其实差不多,主要那边是电视频道,可能发展更宽一些。” 两位解说点头说着“确实”,接着大家各自收拾东西下班。 言灼在业内的确是人人艳羡的对象,年轻有为,涉猎极广,业务能力强。 由于外貌条件好,有不少人热情地想给言灼介绍对象,过去那些言灼都婉拒了。“爱过”事件后,便彻底消失。 回家的车上,言灼几番想问问秦渡凉,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什么呢,婚期定了吗?我随多少合适?你爱她吗? 时间还早,出租车里放的不是新闻,是评书《隋唐演义》。 言灼已经没有再去关心飓风车队,那个许久没点开的班级群他也不敢点开,很害怕老同学们在聊颜晓琳的婚事。 他整个人在出租车后座处于一个量子叠加的状态,只要他不去看答案,那么所有可能都是存在的。 到家后,言灼给苏雪发过去一条微信:雪哥,我想去成都解说深渊联赛。 苏雪很快回过来:好,我拉你进小群。 另一边,无人区冰雪拉力赛赛会已经在各个赛段建好大营。 此时,参加拉力赛的所有车队驻扎在当雄县,距离羌塘自然保护区还有500多公里。4000多海拔的当雄县,晚间气温大约零下十度,秦渡凉正叼着根烟在给他的车固定整流罩。 今年的赛程共九天,在12月16号结束全程。 “别忙活了,早点休息去。”齐工说。 秦渡凉摇摇头,“没事儿,晚上吃的有点撑,消化一下。” 他这辆车是阿普利亚的图阿格雷,新车刚改不久。拉力赛车和公路赛车不一样,拉力摩托面对的都是天然道路,砂石、冰雪、山土,所以相较于低趴的公路赛车,拉力摩托的驾驶体验会更舒适一些。 不得不说,这辆座高就有840的阿普利亚,秦渡凉跨上去特别帅,因为腿长。 *** “……”言灼骑这辆杜卡迪没什么压力,压力在于这辆车的座高对他来讲有点勉强。 所以下车的时候有一丝狼狈。 好在秦渡凉第一时间扶住,“啊,我忘了座高的问题,上回你骑回去怎么下来的?” 言灼边摘头盔边说:“我骑到院子里扶着墙下来的。” 言灼在秦渡凉笑出来之前,先一步递过去一个冷漠的目光。 于是秦渡凉把那份笑意生生咽了回去。 “辛苦了。”秦渡凉说。 杜卡迪停进操场旁边的车棚,距离下午第一节课还有五分钟,两个人刚转身要往教学楼走……9班班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车棚外面。 车棚不是封闭的,就一个顶棚。班主任盯着言灼,言灼有些犯怵,“于老师。” “跟我来办公室。” 言灼偷偷看了眼秦渡凉,秦渡凉刚喊出一个“老师”,被于老师瞪了回来:“秦渡凉,你不是我们班的我管不到你,应该说这整个学校都管不到你,但言灼是我学生,我得为他负责,你好自为之,言灼,走。” “没事的。”言灼小声对他说。 说完,跟在于老师后面走了。 秦渡凉在风里叹了口气,城里首屈一指的贵公子头一回觉得无力。 跟着于老师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头一节课都去班里上课了。 “先坐吧,第一节你就晚去个几分钟。” 言灼依言坐下。 “言灼,秦渡凉那样的人,你如果想把他当作人脉,没有问题,可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你自身的价值上,你想让飞机飞得更高,首先你自己得是一架飞机,你懂吗?” “我只是把他当作朋友。”言灼说,“于老师,今天是秦渡凉生日,所以上午旷了一节课,很抱歉,但我对秦渡凉并没有什么目的性,我也知道自己和他有很大差异,您不用担心,我不是在另辟蹊径。” 听他这么说,于老师点点头,“你家庭情况我知道,你是个理智的孩子,高考在眼前了,还是要一步步来。” 于老师话里话外其实还是觉得自己在拿秦渡凉当跳板,更甚,是一双翅膀。 感觉自己怎么解释都说不太清,言灼无奈,只能点头,“我明白的。” “去上课吧。”于老师放了他了。 刚刚踏出办公室第一步,蹲守在旁边的秦渡凉一把拽住他胳膊捞过来。教师办公室左边就是楼梯,秦渡凉问,“说你什么了吗?凶你了吗?” 言灼一笑,“能说我什么,就逃课呗,还跟你混在一块儿,她担心我影响成绩。” “哦。”秦渡凉眉眼间缓下来一些,“就这些?” “就这些。”言灼目光坚定,双瞳纹丝不动,没有任何破绽。 秦渡凉姑且信了,“我以为你们超级好班的班主任会数落你一顿。” 其实不难猜,一个是贫困乡村转学来的,另一个是城里人尽皆知的豪门子弟。这里不是童话世界,没有什么灰姑娘剧本,什么高门寒门,寒门还得先有个“门”。 “没有啊,没数落我。”言灼摇摇头,少年扮起无辜来一点儿不含糊,“你别按着我了,怎么还不去上课?” 秦渡凉这才放下手,“醒醒酒,也怕你挨骂。” “我旷课呀,挨骂也是该的。”言灼笑笑,“我回班里了。” 他看着言灼走开,他想说你不用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但其实言灼本就不在乎旁人怎么看自己,他在乎的一直都是自己能不能念个重点,独当一面,不必去依靠小姑或者谁。 而秦渡凉,只能挠自己的后脖子。 因为他是真的喜欢言灼。 *** 发车仪式当夜,彭谦伸着懒腰溜达到大营维修房外面,看见秦渡凉坐在门槛上。 “你搁这儿干啥呢,这忧郁的小气质,准备作诗啊?”彭谦问。 秦渡凉抬头,“你不行买张机票回吧。” “回啥回,好不容易我大哥帮我看店。”彭谦在他旁边坐下来,磕出根烟递给他。 递烟的时候看见秦渡凉手里的东西,维修房门框顶上是便携式探照灯,彭谦一看,“这个是不是……那时候言灼给你的平安符?” “是啊。”秦渡凉说着,接过烟,把小小的平安符塞回兜里,拢着火机点上烟。 彭谦按了按他肩膀,“兄弟啊,六年了,差不多了,别太爱了。” 秦渡凉扭头幽幽地看着他,夹下烟来,说:“你不行买张机票回吧。” 高海拔地区的夜空相当漂亮,澄净、透彻,明月高悬。秦渡凉望着月亮抽着烟,他那手机就放在地上,屏幕朝上,一直都没亮起来过。 彭谦看看他,“不过我挺好奇的,你当年为什么喜欢他?” “帅啊。”秦渡凉说。 “我知道他挺好看的,但你又不是看脸的人,这几年想贴在你旁边的小明星又不少。” 秦渡凉笑笑,把烟踩灭,不抽了,“你记不记得我高二住院休学回来的那年。” “记得。”彭谦点头。 “高二的时候晚自习放学,言灼在侧门那儿救了个小姑娘,好像是拐卖的,要把那女生往套.牌.车上拽。”秦渡凉说,“我那会儿想上去帮忙,但我当时还瘸着,根本走不快,墙根有个拖把,言灼书包一扔,把那拖把捡起来,抬腿折断,一个人打翻了仨男的,太帅了。” 彭谦震惊,“哇靠,他那小胳膊小腿?” “后来我问过他,不怕吗,他说怕,但他就是从那种山村里出来的,他知道一旦被拐进去,几乎就不会再出来了。”秦渡凉又抬头,看着月亮,“帅,而且勇敢。” 20、第 20 章 「弹幕:言灼回到了他忠诚的直播间!」 「弹幕:别问,爱过」 「弹幕:今天玩啥?」 言灼把摄像头掰正一些,“今天玩什么呢……好久没打dota了,打两局吧。” 「弹幕:溜了溜了」 言灼:“啧,别溜啊,有大腿带,snow。” 「弹幕:来了来了」 苏雪是高端玩家,在国服代理区工作,游戏技术很不错,常出没在职业选手的娱乐局里。 所以听见snow也在,弹幕水友们又乐起来了。 因为苏雪被称为高端局整蛊乐子人,水平是不错,但容易犯蠢,大家都很爱看高端玩家犯蠢。 moba游戏动辄四十多分钟一局,有时候局势拖上一个多小时也是正常。并且要专注,无法分神,这正是言灼需要的。 他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一空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来了。”苏雪进了yy,“带了个兄弟来三排。” 言灼:“好,排了。” 言灼打dota其实挺菜的,但游戏理解很好。由于三个人分差太大,所以只能去打普通匹配。 匹配局打起来相对轻松点,言灼拿了个辅助,充当buff怪,坐镇优势路指点江山。 21分35秒。 言灼:“雪哥咱能不打野了吗,看看线上的兄弟吧。” 言灼:“雪哥咱能不打野了吗,你兄弟已经不能呼吸了。” 言灼:“雪哥你就是野见愁吗?” 终于,耳机里听见苏雪说话了,“啊咋了?刚忽然进来个电话,工作上的。” 「弹幕:真的吗,我不信」 苏雪知道他在直播,于是含糊着说:“那个,我一会儿微信跟你讲吧。” 言灼:“噢,行。” 戴耳机听直播的秦渡凉蹙了蹙眉。 今天是无人区冰雪拉力赛赛程第一日,冬日深夜的山脚小镇静谧无声,犹如被黑女巫掌控的魔霭森林。 ss1赛段跑下来之后齐工给大家开了个小会,后面几乎都是结冻的高海拔路面,并且接下来几天都伴随大风,虽然天气预报说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雨雪,但这种事说不好的。 商讨完明天用胎和行车方式后,秦渡凉又爬去维修车后挂顶上坐着。 他不玩dota2,所以没看画面,就戴耳机听,手机放在旁边。听见苏雪说了工作上的事,又说一会儿微信跟言灼说,他隐隐感觉有点不对,便在微信里找到苏雪,问他怎么回事。 苏雪隔了十几分钟才回过来,游戏打一半回消息回得很简明:言灼的深渊联赛解说位被人截胡了。 秦渡凉心说霸总剧本这不就来了吗,于是迅速去问苏雪:什么比赛?主办方谁?独立公司还是有上属? 直播里。 言灼:“雪哥你还是去打野吧。” 苏雪:“不是,我回一下那个谁消息来着。” 言灼:“谁啊?哪个妹妹啊?” 苏雪:“……你大概是不会想知道的。” 然后言灼那边顿了顿。 他已经决定好一直到深渊联赛前都保持高强度直播,不让自己闲下来,可万万没想到打个dota,还能从苏雪这个嘴里听到。 接着直播画面里,言灼死了。 有时候秦渡凉觉得自己和言灼算是越过越回去,说什么普通朋友老同学,他们俩现在这个状态,不比“分班就是异地恋”的初中早恋小孩儿好到哪去。 就是别扭,拧巴。 还爱伤春悲秋,就差在企鹅上写一串语序不顺但闻者伤心的个性签名。 苏雪发来了赛会上属的单位,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秦渡凉是要帮言灼把这个解说位弄回来,所以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消息:你俩为什么不复合呢? 是个好问题,秦渡凉无法回答。 或许是少年时代分手分得太理智,说好了你我二人合该认清现实,你救不了我我也渡不了你。 也可能是重逢之时大家真的都各自向前,看向对方的视线比那个法海猎杀妖精的时候还正直。 更重要的是,似乎对方在感情上已经向前看了。 秦渡凉觉得自己不能再抽了,便把烟揣回去,摁着他的防风火机玩儿。 火苗窜上来、盖上、窜上来、盖上,金属的盖和机身每一次合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秦渡凉就告诉自己理智一点。 敲木鱼似的。 高三的时候秦渡凉这么形容过言灼:动力不详,遇强则强。 如今果然。 第二天清晨九点,秦渡凉刚打算发挥一下霸总气质,通知深渊联赛的主办方,把言灼的解说位还给他。 结果他这边刚醒过来,就看见深渊联赛的公众号发布了解说阵容,言灼赫然在主解说席。 接着他打电话问苏雪怎么回事儿。苏雪说,人家昨晚那局打完就下播自己去谈了,说深渊联赛不让他上,那么往后他们赛会的联赛他都不会再上,他到时候自己直播解说,在直播间里聊点过去的八卦,看他们官方直播间会不会被分流到哭。 举着手机的秦渡凉噗嗤笑出来,跟苏雪说,知道了。 嗯,动力不详,遇强则强。 第二个赛段在上午十点准时发车。 摩托车在高海拔地区跑拉力,比汽车组更艰苦些。 车队小工为秦渡凉装备好外护具,调试车上的电子路书,接着例行赛会的体检车检。 ss2总长275公里,终点在羌塘自然保护区边缘。 到这里,已经有人出现了缺氧现象。这天,藏北下起了雪,从喀喇昆仑山涌来的风里都带着凛冽的味道。 实时更新的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的平均风速可以达到每小时60公里,并且这一赛段有12公里的冰川,在发车前有车队决定提前退赛。 大风天的冰川路面可不同于结冰高速公路,大风、高海拔、冰川,这三个要素合并之后,那个车轮和地面的关系,大约就是隔着头盔挠头,根本挠不到。 所以齐工过来发车区找到秦渡凉,说:“要不算了吧!?” 这风的时速应该不止60,因为秦渡凉根本听不清大工在说什么,护目镜推上去也听不清。 于是齐工和他面对面,用通话器,“退赛吗?” 秦渡凉:“……” 秦渡凉抬头看看天,“为什么,多晴啊这天。” 又看向前方,“能见度也不错啊。” 齐工无奈,“刮大风啊!不然我俩为什么用通话器,一会儿连车带人给你吹翻下去,你都不用滚,直接在冰面上出溜!” 秦渡凉点点头,“挺好,去世的白月光,地位最高。” 齐工:“你没事儿吧?” *** “白月光,就要死在最爱的时候!” 言灼揉揉眼睛,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十五分,午休的学生们吃了午饭大多会在操场晒太阳聊天,班里人很少。 前座苏夏和她的同桌正在看同一本小说,言灼小小地伸了个懒腰。 苏夏听见动静,回头,“啊,吵醒你啦?你吃过饭没?” “嗯,吃过了回来的。”言灼点头,自从帮苏夏取过卫生巾外卖之后,苏夏有时候看见他午休趴班里睡觉,都会问问他有没有吃饭。 苏夏:“好,那我们我小点声啊……你接着睡。” “没事,我睡好了。”言灼说。 接着苏夏扭回去和同桌继续看那本白月光替身小说,今天阳光特别好,南方城市的冬天就是这样,有太阳的话,室外会比室内暖和很多。 教学楼的外廊有几个学生为了不犯困,站在那儿背书,抓紧高三的每时每刻。操场跑道的看台稀疏的坐着人,互相靠着,在阳光里打瞌睡。 打篮球的那几个,已经被老师叫停了,因为他们刚刚吃过饭,这么运动对消化不好。 今天秦渡凉不在学校。 “对啊,就是那种啊,十七八岁的时候爱上的那个人,由于各种不可抗力没有继续在一起,结果在后来的某一年,男主偶然听见朋友们在聊那个人,插嘴一问,‘哎,她现在怎么样’。” 苏夏和同桌激动地在发散思维,“结果啊,朋友说:‘她?她三年前去世了,你不知道吗?’,然后男主失魂落魄地离开……哇……” 哇…… 言灼听得震惊,这年头的女孩儿不能看点皆大欢喜的东西吗?怎么这么九曲回肠。 言灼眨巴了两下眼睛,把题翻出来,又去看了看自己上午错的那几道。 今天秦渡凉在邻市参加一场摩托拉力赛,秦渡凉告诉他,拉力赛和跑山差不多,跑的不是公路,是土路。 今天也是赛程的第三天,昨晚秦渡凉给他发了微信,说,拉力太累了,比公路累得多。 言灼回复他:那我把题发给你,你看两眼就能深度睡眠。 秦渡凉那边笑半天。 最后言灼打字:好好睡觉,注意安全。 秦渡凉大概是抱着这行字睡着的,第二天发车前又看了一遍。 而言灼这边,有点担心,但秦渡凉刚刚加入那个车队,管理得很严格,发车前的保养阶段就没收掉了手机。 言灼课桌摊开的习题已经十分钟没翻页了,前座苏夏还在念叨着死在最爱时候的白月光有多无敌…… 可那是秦渡凉热爱的事情,因为亚洲最大的拉力赛,环塔拉力赛即将取消摩托组,秦渡凉想要赶在取消之前去跑一次。 热爱的事情,这也是他从秦渡凉身上学到的第一样东西。 苏夏:“所以说啊,后来的那个女主,在知道男主还没忘记白月光之后,就心灰意冷出国了呀,出国碰上的这个男二好好哦,不知道男主怎么个火葬场法才能把她追回来。” 苏夏的同桌:“什么?最后追回来了?” 苏夏摇头:“不知道诶,还在连载。” “可恶。”同桌说,“那可是永远无法战胜的死掉的白月光诶!” 言灼重新低下头,终于翻了一页题。 另一边,秦渡凉被没收在车队仓房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微信:你要平安回来啊。 21、第 21 章 到这里,无人区冰雪拉力赛的每辆车,都和大营失去了信号连接。 秦渡凉已经发车25分钟,大营里再也接收不到阿普利亚的通话器。由于距离海拔以及距离城市过于遥远,并且风速过高,直升机无法起飞这些因素,所有参赛车辆都离开了大营的辐射范围。 前驱组、后驱组、四驱组、摩托组。 汽车组的赛车手起码还有个副驾驶,摩托组的车手,就只有一个电子路书。 此时距离冰川段还有30公里,飓风车队留守在发车点大营的人实在没事儿干,只能发发动态了。 「我们的所有车手已经进入羌塘高原风速极高的区域,没有信号,没有反馈,没有声浪,愿风指引他们的道路」* 言灼锁屏手机,坐在房间里。这场比赛没有直播,因为连视频信号都接收不到,只能赛后从各辆赛车的行车记录仪里提取视频做整合。 拉力赛就是这样,跑去一些没信号没网络没无线电的地方,在全世界都看不见的地方独孤又疯狂地玩命。 解说位保住之后,言灼需要再复习一下赛程和参赛战队。 大学毕业之后言灼就从小姑家里搬了出来,独立的私密空间给予人非常严密的安全感。这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另一间房间是言灼的书房,也是他直播的地方。 言灼在卧室里墨迹了半天,这会儿下午两点多,该去直播了,但还赖在床上不想动。 他侧着躺在棉被上,手机切了几个app也不知道想看什么,最后蜷缩了起来。 藏区的风好像能吹到三千公里外,那风声震耳欲聋。 在通话器与大营维修区断开之后,秦渡凉只能听见如刀风剑气的风声。阿普利亚摩托车的动力输出是1000,更是机械增压,百年汽车行业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在藏区高原的疾风里,像个虚弱的病人在喘气。 飓风车队的维修区正在拆收,准备出发往终点线,终点线的赛会大营是早早建好等在那里的,赛段中,每隔一段距离也会有救援车。 可即便如此,拉力赛还是年年有事故,年年有人身亡。 进入冰川路段,秦渡凉降档减速。 虽然已经使用了抓地力更强,不易打滑的雪地胎,但冰雪路面不仅是滑,还会拉长刹车距离。无论是汽车组还是摩托组,进入冰川段后都有明显的减速。 刹车距离长,可能导致的后果是避障不及时,甚至车辆失控打转。 摩托车手是真正的孤独。 秦渡凉撕掉头盔护目镜膜,视野好了一些,赛服有很强的隔温效果,在这样的高原大风中并没有多冷。 他像一滴落在冰块上的墨水,渐渐地,秦渡凉提上了速度。 冰川由雨雪形成,雨雪是自然的循环,故而冰川表面也有一种稳定循环之后留下的形态。就像山脊遇低谷之后,必是另一个上坡。 秦渡凉进档、给油,丢掉离合过高速弯。这个赛段的区域没有降雨或降雪,但风送来头盔糊到护目镜上的东西并不少,好在头盔上护目镜叠加的膜够多。 那些城市越来越沉寂了,秦渡凉不喜欢。 限速、限行、禁摩、禁燃烟花爆竹,秦渡凉喜欢的一切都从城市里消失。 所以要来到旷野,狂奔在旷野,然后死在旷野。 冰川段以一个右手高速弯结束,进入山谷,随着疾风消失的,还有秦渡凉的整流罩。 整流罩被风掀了,疯狂旋转的离合片暴露在外,秦渡凉回头看了眼,他的整流罩已经哐哐自己先下了山。 没了整流罩之后很明显高速下车身不稳,整流罩属于空气动力套件,其主要目的是为赛车提供下压力。就像方才的冰川路面,不仅需要强抓地力的轮胎,也需要空气动力套件利用气流的力量,把赛车“按”在路面上。 显然,这时候秦渡凉不可能去捡回来整流罩,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跑。 拧油门、控车、换挡。 “今天真是惊险啊!”记者举着收音设备,在收车台下面大声问,“秦渡凉,谈谈感受吧!整流罩被吹掉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当时害怕吗!” 记者的围巾被吹的乱飞,几根流苏敲鼓似的在那个小话筒上抡。 秦渡凉把护目镜推上去,“挺害怕的,怕那玩意掉山坡下面砸到人。” “那你对这个赛段有什么总结吗?!”记者追着他。 赛会设置了采访台,秦渡凉本就不想接受采访,可无奈这会儿被追着,只能应付:“不想退赛就让自己活着回来。” “你有什么跑冰雪路面的小技巧可以分享吗!!”记者还在追。 “我有平安符。”秦渡凉说。 时间是傍晚五点过一刻。 言灼正在直播打dota2,他打游戏的时候不看弹幕,也会关闭礼物提示。 这局走中,肩负重任。外面弹幕已经急疯了,刷得像小破站的镇站视频似的,可偏偏言灼手里这局在被无限拖后期。 双方都有大后期物理远程核心,都有买活,都有塔防。最后生生拖成了回合制,你一波我一波,都留有后路,最后不出意外的打成了高地保卫战。 终于,三十分钟后,这局游戏在第94分钟以胜利结束。 言灼没切屏,耳机一丢:“我去一下洗手间。” 弹幕:等等! 弹幕:你先切出来看一眼啊!! 言灼再回来的时候下巴尖儿挂着水珠,他顺便洗了把脸。他不紧不慢地抽了张纸巾擦一擦,然后左右活动脖子,再戴回耳麦:“这把打太累了,是我上年纪了吗?” 说完才想起来弹幕助手没开,于是切屏出来打开弹幕。 这群水友急得像那个死前没删干净聊天记录、浏览记录、以及相册,正在与黑白无常搏斗,打赢之后在黄泉路上往回狂奔的那个没凉透的魂魄。 就是很急。 弹幕:快看秦渡凉的采访! 弹幕:啊啊啊复婚吧你们! 言灼蹙眉:“你们在说什么东西……” 话虽如此,还是拿出了手机。 他今天直播打游戏就是要让自己分心,别去刷新他的比赛。可水友说的话他也很好奇,同时,最起码还提取到一个信息,秦渡凉仍健在。 于是他摘掉直播的耳麦,他手机浏览器一点开就是飓风车队的主页,果真更新了一个视频。 视频画面非常的……凌乱,因为现场的风实在太大,有灰尘落叶,有藏区常见的经幡,有赛会的旗帜和各大车队的队旗,有记者不停向四周攻击的围巾流苏。 其实收声也不太好,但有字幕。 记者追着秦渡凉从收车台一直到维修区。 “我有平安符。”秦渡凉说。 言灼咯噔了一下。 视频里,记者又追问,“是哪里来的平安符呢?!” 秦渡凉停下脚步,侧身,面对记者。头盔没摘,他只露出一双眼睛,坚定又透彻的眼睛,说:“前男友送的。” *** 秦渡凉回来了,从隔壁城市的拉力赛回来之后的第二天来上学。 又是那个一瘸一拐的样子,幸运的是没有再遇见要给他借轮椅的颜晓琳,他碰上了言灼。 言灼在教学楼前跟他假装偶遇,“我背你吧!” 真是个可靠的小伙。 秦渡凉脸色变换相当精彩,从见到言灼的开心,到识破言灼其实一直在这附近徘徊着等他的窃喜,再到言灼看向自己时,用怜爱的表情说,我背你吧。 一些回忆开始攻击他,你就像那个扛了五轮boss没有奶妈…… “不用!”秦渡凉站直,“我没事,完全没事,一些擦伤。” 言灼笑笑,“好。” “但你得扶着我。”秦渡凉说,“膝盖疼。” 他没有什么跑拉力的经验,对拉力型摩托也并不熟悉,每个赛段都摔,摔在山壁上、树上、石头上。昂贵的赛服和护具并不是金钟罩,现实世界不像游戏里,游戏里剩个血皮还能到处乱蹦能放技能,现实的人掉血了就会虚弱。 然后那个虚弱的人再爬起来,回去车上,继续拧油门。 言灼扶住他,“你缺这么多课,月考能行吗?” “肯定不行啊。”秦渡凉说,“你能给我补补题吗?看在……呃……” “能啊。”言灼目不斜视地搀扶他胳膊,走上楼梯,“周日我去107找你。” “我接你。”秦渡凉说。 学生时代的分开有很多种形态,在走廊分开,去到各自的班级;在教学楼分开,去各自的考点;在校门口分开,去各自的人生。 没有人知道哪次是暂时的,哪次是长久的。可能过去一个寒假或暑假,班里就会转走一两个人,再转来一个两个。 周一的月考,高三年级打乱考场座位。 上午的早自习结束后,所有人清空桌子,把书包放去教师办公室,然后带着笔和草稿纸去到各自的考场。 言灼在阶梯教室考,苏夏和他在同一个考场,想着和他一起过去。 他们俩在教学楼前面碰见了秦渡凉和秦渡凉的几个朋友,彭谦见着苏夏眼睛都发直。 秦渡凉就揣了两支笔,走过来,伸手,“给我张草稿纸。” 言灼抽了两张给他,“考试加油。” a4纸在风里刷啦啦地蹦哒了两下,秦渡凉收下,好好拿着,“嗯,你也是。” 他们在教学楼前分开,目睹了这一切的苏夏把头发别去耳朵后面,说:“言灼!” “啊?” “你看秦渡凉的眼神……” 言灼看着她,“怎么了?” “不太清白。”苏夏说。 22-30 第22章 秦渡凉的前男友。 在这个微博话题下, 大部分人给出的答案都?是言灼,因为距离“爱过”直播时间才一个多月,大家记忆犹新。 更加令人笃定的是, 都?过去这么久了?,秦渡凉本人没有出面澄清不说, 甚至还在佐河县拉力赛上和言灼脱了?手套握手。 这世?界上的一切领域都?存在壁垒,言灼的直播间不是村口那个每天?宣传“不要焚烧秸秆”的大喇叭, 秦渡凉的知名度也不是家喻户晓的体育界知名人士。 可偏就是这样,一知半解的人才爱刨根问底。于是互联网上出现?了?三拨人—— 游戏界的, 熟知言灼的那拨人,在向吃瓜人士科普:言灼, 二十四?岁,身高182,全?能解说, MOBA类、FPS类、RTS类,从《星际争霸》到拉力比赛,业务能力圈内顶尖, 全?网无绯闻,直播平台烈火TV。 赛车界的,熟悉秦渡凉的那拨人,也在向吃瓜人士科普:秦渡凉,二十五岁(5天?后), 身高187, 摩托赛车手,履历过长不做赘述(一个链接), 一张不说话就能给我?姐妹骗的啥也不剩的脸,现?效力于飓风车队。 吃瓜路人的回复:谢谢, 看上去很?般配。 直到12月15号,言灼在Dota2国服代?理区大楼开会。 他差点被截胡的解说位,在自己强硬的态度中又?被交还回来,这会儿几位管理坐这儿有点心虚。 眼下人还没到齐,其中一个开口了?,“真的很?……不好意思啊,言老师,我?们也是压力大……” 言灼笑笑,“没关系,谈拢了?就一切都?好。”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得道个歉,大家合作一直很?好,这次实在是……”那位管理说,“……哎算了?我?们也是熟人了?,这次真是资金上转不开,你也知道我?们Dota2的玩家日活低,游戏难度高,市面营销就难做,赛区也没有什么新鲜血液……” 言灼摇头,“真的没关系,我?自己的工作不被影响就行。” “所以那个小孩儿还是要来解说!”管理如壮士断腕,“三个解说,你还是主解说,小熙妹子副解说,再……带上那个小屁孩。” 言灼抽抽了?两下嘴角,“……” 一个深渊联赛上三个解说,又?不是Major或世?界赛……多少?有点无语。 “行。”言灼说,“三个就三个吧。” 三解说阵容没什么,只要他的解说费用不变就行。 片刻之后,小熙先到了?,这游戏的女解说稀有,她一来,几个管理立刻喜笑颜开,“坐、坐。” 小熙先和言灼点头致意打了?招呼,她也听说了?言灼差点被截胡的事?儿,小包一撂,“陈总,亲自来开会啊?今儿是有什么重要人物来呀?” 这话里话外的,但?凡有点儿脑子的都?能听出来,解说组会议的重要人物,可不就是要挤进来的那小孩么。 说着,那小孩就到了?。 小熙在业内地位可见?一斑,懒懒的,眸子一抬,便见?一看上去二十出头的男生,长得水灵,眉眼妖冶,含着笑意挨个叫人。 最后叫到言灼,“言老师好,我?叫秦奕初。” 言灼淡淡地看过去,“你好。” “秦渡凉是我?家远房哥哥。”秦奕初笑吟吟地说,“言老师和他也认识的吧?我?哥哥。” “老同学。”言灼平静地回答。 这个秦奕初举手投足都?让小熙恨不得立刻脱下脚上7公分的高跟鞋往他脸上扎。 小熙全?名林熙熙,Dota2解说界唯一尚还活跃的女解说,所有人哄着捧着的。故而她平日里有个什么刁蛮任性都?被包容。 就在秦奕初刚说“那你们……”,她往椅背一靠,手机一掏,耳机盒掰开,打断了?秦奕初的话,“哟,看来还得有段时间才开会呢,我?玩会儿游戏啊,秦老师聊完天?叫我?一声。” “哎哎哎——”陈总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呀小熙,不闹哈,现?在就开会现?在就开会。” 小熙瞄了?眼言灼,言灼在憋笑。 会议内容和以前的每次解说组会议一样,参赛队伍、赛程、广告。不难发现?,在广告赞助那一页里,有一家明昼集团的下属公司。 会注意到这个公司,是因为它很?明显是后来加上的,在A4纸上和其他公司的商标都?没对齐。 言灼再看向秦奕初,带资进组了?这是。 不过无论如何不关自己的事?,大家正常开会,然?后订酒店、机票。 散会后,秦奕初在走廊追上言灼,“言老师!” 言灼站定,回头,目光里没有波澜,完全?不在乎他嘴里一口一个我?哥哥,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什么事??” “12月19号是我?哥哥生日,刚好那天?他比赛结束,我?家伯伯要去成都?给他接风洗尘,也为他过生日,言老师到时候也一起来吧。” 真是……言灼懒得憋了?。 他实在憋不住,嘴唇弯着笑了?,跟着眼睛也弯着。 秦奕初微微一怔,“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言灼:“挺好笑的,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反馈呢?黯然?神伤?无所适从?想?去又?不敢去?” 汀,走廊前面的电梯到达这一层,保洁大爷拎着拖把悠闲地走出来,哼着戏曲小调。接着,又?从楼梯上来几个工作人员。 言灼毫不避讳,连声音都?不压,他只理了?理自己的袖口,“你和秦渡凉的亲戚关系应该隔得挺远吧,你们一点儿也不像。” 说完,言灼敛了?笑,“好了?,我?还有点事?,再见?。” 言灼抬脚便走,不料刚走出两步,秦奕初直接握住他小臂,不轻不重地拽住他,“言老师。” 言灼回头给了?他一个“又?怎么了?”的眼神。 “你还爱他吗?”秦奕初问。 “我?在直播里回答过了?。”言灼忽然?眸色一凛,他盯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秦奕初,盯着他那双纯良无害,萨摩耶似的大眼睛,“……是你发的弹幕?” “是我?。”秦奕初拉着他,“而且,你没有正面回答,现?在还爱吗?” 言灼抽回手,在这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他大脑中翻涌出无数个念头。 为什么那条弹幕自己回答“爱过”之后明昼集团无人追究,难道并不是秦渡凉压下来的,而是因为发弹幕的人是秦奕初,本来就是明昼的自己人,秦家的分支。 不对,言灼又?细想?了?想?,秦渡凉在名声方面还是挺看重的,像那个马上要进宫选秀的高门贵女。 因为他记得高三的时候有次聚餐,苏夏问秦渡凉是不是有女朋友了?,结果当时KTV包厢太吵,苏夏听不清他讲话就走了?,秦渡凉委屈的差点悬梁自尽。 所以不是这个原因,言灼强迫自己把逻辑圆回来,一定是秦渡凉自己不打算追究。 “言老师。”秦奕初又?叫了?他一声。 言灼恢复常态,冷冰冰地看着他,“这种事?情?……” “我?喜欢你。”秦奕初忽然?说。 “啊?” 大约十分钟前,言灼以为眼前的小屁孩对秦渡凉抱有什么背德禁忌兄弟情?,意图铲除自己这个前男友而想?方设法?地针对。 十分钟后,这屁孩跟自己告白了?。原来前面只是在试探,看看自己听见?秦渡凉的消息是什么反应。 于是言灼干笑了?两声,“哈哈,你要是没其他事?,可以去把深渊联赛的选手卡背一背,我?先走了?。” 离开大楼,言灼越想?越离谱,快步走向地铁口。 过了?闸机,他拿出手机,已经点开了?和秦渡凉的聊天?窗口,想?了?想?,又?退回去,实在是说不出口。 他微信收到了?秦奕初发来的好友申请,因为他们这时候都?在解说组的小群里。言灼没加他,接着是训练结束的虞沁过来找他吃瓜,因为秦渡凉那句“前男友送的平安符”,他身上的话题度又?起来了?些。 地铁来了?,言灼上车。 在车上言灼给虞沁说了?今天?的遭遇,虞沁问他,你怎么稳定吸引姓秦的。 谁知道呢。 两天?后,深渊联赛线下赛的半决赛在成都?打响。 同时,今天?也是无人区拉力赛结束的后一天?,飓风车队的秦渡凉总排名第二,正在收拾行装离开西藏。 飞机降落后,赛会来接解说组和导播组的只有一辆7座商务车,言灼的航班比其他人晚一个多钟头,在群里说自己打车。 成都?是言灼很?喜欢的城市,他喜欢置身于自己听不懂的方言里,喧闹繁华,又?不必去理解,就像烟花爆竹一样。 司机师傅的普通话非常用力,路上跟言灼说,你穿太薄啦,我?们这里可湿冷的呢。 言灼乖巧地道谢,并且说行李箱里有厚外套。 从机场到酒店的路程挺长的,时间是下午的四?点三十五分,随着天?色渐暗,乌云也渐渐地低垂下来,几乎要碰到远处摩天?轮的最高点。 司机师傅说今天?有点小雨,看样子是要下起来了?。 言灼看着车窗,已经有几滴水珠砸了?上来,在80码的车速下被吹到车窗的右下角。 一下雨,路就堵。 深渊联赛的小群里,负责人发了?酒店信息,酒店是赛会提供的,两人一间,和以前的出差待遇一样。 言灼翻了?个白眼,他被分到和秦奕初一间。 怎么说呢,多少?有点烦了?。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自己另开房。 终于在拥堵的车流里,慢悠悠地到了?酒店,司机师傅给他打开后备箱,言灼带的是个小的登机箱,他扶着箱子进去酒店大堂。 酒店大堂的人不多,多半是下楼拿外卖的。言灼扶着行李箱拉杆,视线无意扫到大堂左边休息区坐着的人…… 有点奇怪,再看一眼。 两个男的,他都?认识。 秦渡凉一双长腿随意曲着,双臂环胸,穿一件黑色套头连帽卫衣和黑色牛仔裤,正在看他。 秦奕初像那个考了?30分自己伪装家长签字被当场逮捕的小学生,两只手手掌贴在大腿面儿上,也在看他。 言灼想?装作不认识他们,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一身黑的脸色很?臭的,感觉马上就要按下引爆键大家一起死的人,已经朝他走过来了?。 言灼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不自觉地用力,面上维持着古井无波,秦渡凉走过来的短短几步,他心跳的像坐了?二十遍过山车。 “不好意思。”秦渡凉站在他面前,“那是我?远房的弟弟,我?跟他不熟,今天?才知道他在你那发弹幕,还……总之,我?那个、那个过他了?,他不会跟你住一间房,我?给你付了?另一间,你等下直接办入住就行。” 言灼思忖片刻,大概明白了?秦渡凉的意思。他这是知道他弟弟跟自己告白的事?儿了?,于是言灼点头,“好。” “对不起啊。”秦渡凉说。 言灼扬起唇角笑得漂亮又?温和,“没关系的。” 能有什么关系呢,他那个弟弟瘦瘦小小的,垫了?两层增高垫才够上一米八,言灼一只手就能给他腕子掰下来。虽说在做1这件事?上与身高和力量无关,但?言灼有言灼自己的审美。 还是那句话,初恋是秦渡凉,这起点实在是太高了?。 “那你好好休息。”秦渡凉说。 言灼点头“嗯”了?声。 两个人一个折回休息区,另一个去办入住。 言灼想?问问他在羌塘受的伤现?在怎么样,秦渡凉也想?问问他最近辛不辛苦,想?说自己现?在算是事?业有成,和高中时候不一样了?。 可眼下只咬了?咬后槽牙,点墨的黑瞳仁盯着秦奕初。 “你是不是疯了?。”秦渡凉冷声道,“别再让我?知道你骚扰他。” 秦奕初不敢和他对视,只看着自己膝盖,闷不吭声。 秦渡凉不是说说而已,“你爸妈那个公司是不是想?离开明昼出去闯江湖,就看你了?,秦奕初。” “哥,你们分手了?。”秦奕初终于抬起头,“他刚刚看你那眼神,有半点留恋吗?” 是没有的,秦渡凉自己不是瞎的。 “关你他妈屁事?。”秦渡凉居高临下,“你别摆出被我?棒打鸳鸯那委屈样。” 秦奕初到底是玉粒金莼喂起来的公子哥儿,被秦渡凉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气势一镇,当即眼瞳都?哆嗦了?两下。 不过很?快,秦奕初咬咬牙,“没有你这样的,哥,你们都?分开了?凭什么我?不能去追他?” “他对你没兴趣。”秦渡凉说着,掏出烟盒,准备出去抽根烟,“他但?凡有一丝丝想?认识你的欲望,我?都?不会管。” 说完,秦渡凉向那斜风细雨蒙蒙不见?对街的酒店外走去。 成都?今天?的雨并不大,下得有点像刚刚入春的江南,就连气温也都?很?像。秦渡凉在屋檐下抽烟,事?实上这点屋檐根本遮不住风雨,他还是湿了?半截烟,和头发。 有点冷,秦渡凉回头看了?眼酒店,掏手机点了?个外卖。 酒店大门旁边有个外卖柜,住客们点了?外卖都?得自己下来拿,秦渡凉点好外卖之后又?磕出来一根烟。二十多分钟后,外卖员的雨衣骑出了?将军披风的势头,刚打算停车放外卖柜,秦渡凉走进雨里,迎了?上去。 成都?是一座很?美味的城市,秦渡凉点了?些热腾腾的东西,拎着外卖进去酒店。他自己也住这间,他在17楼,用房卡刷了?感应器后按到17。 他给言灼付的房费那间在19楼,就从17楼的楼梯走上去。 然?后按门铃。 言灼以为是酒店服务员,刚准备说“不需要洗衣服”,一张嘴,咽下去了?。 “哦我?……我?想?着毕竟是我?家亲戚,给你赔个礼。”说着,把外卖递过去,“点了?几个菜,你趁热吃。” 秦渡凉想?好了?,如果他婉拒或者感到为难,自己立刻二话不说拎着就下楼自己吃。可言灼望着他坚定不移视死如归的眼神,感觉自己如果不接,他可能下一秒就挂在门把上然?后箭步离开。 “好……谢谢。”言灼指节勾住袋子的提手,和他的手指皮肤产生了?一个刮蹭。 这如果是在交通上,属于事?故。 可这发生在前任身上,算故事?。 次日早,雨停了?,但?空气很?潮湿。 风扑在脸上,像保湿喷雾。 深渊联赛的现?场气氛和天?气恰好相反,热火朝天?的观众席,今天?来看半决赛的就这么多人,总决赛应该会更热闹。 言灼在后台上妆,林熙熙先他们20分钟到的。 言灼困,他有点没睡好,化妆师的刷子在他脸上扫得他昏昏欲睡。 言灼困的时候会变迟钝,呆呆的,从小就这样。 *** “言灼!”数学老师手里的卷子一拍,跟惊堂木似的,“犯困就去走廊站着!” 言灼吓一清醒,慢悠悠地站起来。 “高三了?!高考就剩半年了?!”感觉言灼再磨蹭一秒,老师就会窒息在讲台上。 言灼合上书,卷子摞好,从后门去了?走廊。 还是因为他睡眠浅,小姑最近夜里在家加班,而且约莫是入冬之后频频降温,小姑夜里总咳嗽,言灼听见?动静就会醒过来,导致白天?犯困。 走廊的风一吹,不困了?。 秦渡凉在班里最后一排听着课,收到一哥们儿发来的微信:你的小挡泥板在外面罚站呢。 “老师!上个厕所!” 小挡泥板的校服里穿一件连帽厚卫衣,秦渡凉赶到现?场的时候,他戴着兜帽靠在墙上,耷拉着脑袋,一副站着就能睡着的画面。 秦渡凉悄声靠过去,站在他旁边,然?后……在他冲盹低头的一瞬间,接住了?他的脑门。 “嗯?”言灼吓一跳,歪头看他,“秦渡凉?你怎么在这?” “探子来报,说你被罚出来喝风,就出来看看,怎么回事?儿啊,你不是班里前十吗。” 言灼:“太困了?,老师叫我?没听见?,被赶出来了?。” “晚上失眠啊?” 言灼摇头,“不是,我?睡觉太轻,最近我?姑姑工作很?晚,而且她可能着凉了?,断断续续地咳嗽。” 秦渡凉懂了?,“那你……要不要搬过来。” “什么?” 少?年一扭头,廊风吹掉了?他的兜帽。他绒密的头发在秦渡凉眼眸中跳动,那个不太晴朗的上午忽然?变得明媚闪耀。 那天?是12月31号,那一年的最后一天?,距离高考还有6个月。 “我?说,搬过来,107。”秦渡凉吞咽了?一下,有点紧张,偷偷掐了?下自己的手指。 身后是数学老师沙哑的讲课声,“已知椭圆……的左右焦点分别是F1和F2……两个动点……最大值为……” 慢慢的,言灼不太能听见?里面老师在说什么,他只渐渐地看向秦渡凉眼睛更深的地方,然?后那阵风又?吹回来,在两个人之间反复围绕。 冬天?了?,这一年要走完了?。 言灼说:“好啊。” *** 成都?今天?10度,但?没出太阳。 “小鱼人什么时候也能跟影魔打了??跳过来给他两炮不就残了?吗?”林熙熙无奈摇头,“今天?June的状态是不太行吗?” 言灼:“感觉不是状态的问题,是June今天?有些变换打法?,他打了?一个很?团队的影魔,确实不太像他的风格。” 林熙熙:“是啊,可能是他们队伍内部有战术调整吧,今天?没能看见?June打他的物理炮台流影魔还是挺遗憾的呢。” 解说席上明明是三个人,秦奕初在那儿生生插不上话。 言灼:“雾了?,但?是这边天?辉方信使?的飞行路径踩到夜魇的眼了?!意识到了?!夜魇的人在地图Ping了?一下,要接团吗?能接的吧,调整一下站位让凤凰TP过来可以打,别怂啊,这波再避战没机会了?。” 林熙熙:“是的,单小鱼人一个肥没用的。” 言灼:“鱼肥果熟入我?肚呀!” 林熙熙:“你老娘来亲下厨呀!”* 弹幕:怎么忽然?对王之王?! 弹幕:最右边那个也是解说吗? 现?场观众更是笑做一团,这就是言灼解说的魅力,足够专业却不枯燥,并且能在局势平滑的时间里带动观众的情?绪。 比如这时候,双方在互相试探,其实挺无聊的,都?是虚招。 言灼:“小鱼人有点忍不住了?,你忍着点吧,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林熙熙:“感觉不会忍了?,他这个走位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恨不得自己穿的不是‘板甲’而是‘银鳞胸甲’。” “那不是5金一件吗?”言灼笑着问,“那玩意真的比板甲扛揍吗?” 林熙熙:“你不觉得他就是走护甲路线了?,所以队友们才躲在他后面输出吗,他是小鱼人啊。” 言灼点头,“的确,一个不走暴力输出的小鱼人……碰上了?!影魔直接摇大BKB都?不开!小鱼人发现?自己砍不动他,不掉血,反而自己吃了?个贴身大直接掉了?半管血,感到不妙已经来不及了?,队友呢队友呢??” 观众席一片叫好,今天?到现?场的June粉丝比较多,June这个大招可谓果敢又?理智。这波团战之后,大数据直接给到80%的胜率。 秦渡凉在看台,他现?场买票只能买到看台票。 不过他的位置很?巧,解说台就在他左边隔一个楼梯。解说台也是隔音间,一个隔音玻璃房,正前方是游戏界面以及导播的镜头,秦渡凉这个角度能看见?他们的侧面。 不过侧面他看到的是秦奕初…… “漂亮!” 游戏结束,“不愧是June,团队型影魔给大家带来完全?不同的观战体验。” 整局比赛下来秦奕初没插上几句话,专业性不足,以及和言灼林熙熙并不默契的缘故,他几乎是个透明人。 不过他不在乎,他只想?和言灼挨近些。 比赛结束后,三个人等待导播的工作灯灭掉,先后从椅子上站起来。 林熙熙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言灼一会儿我?有个火锅局你去吗?有两位成都?稀有物种。” 言灼松了?松领带,“成都?稀有物种是什么?” 林熙熙:“1。” 言灼:“……” 秦奕初插嘴,“言老师,我?今天?的表现?很?不好,我?能请教你几个问题吗?” 正说着,导播进来了?。 导播的主要工作是切屏和实时回放,其游戏理解和解说不相上下。 “宋导。”林熙熙和他打招呼,“辛苦啦。” “辛苦辛苦,都?辛苦了?。”宋导先叹了?口气,“那个,小秦啊,这个解说过程你得自己想?想?办法?参与进去,沉浸进去,你……你跟言老师多学学,好吧。” 毕竟是赞助家的人,宋导的语气已经非常和善,甚至还带着微笑。 秦奕初乖巧点头,“好的导播。” 言灼:“我?挺忙的导播。” 宋导给言灼使?眼色,“哎呀,抽个空嘛!” “他真的挺忙的。”秦渡凉扶着隔音房的门,淡淡地看着里面,视线越过所有人,看向言灼,“下班了?吗,月底珠海圈速赛解说在招募了?,你来不来?” 闻言,宋导先是进行了?一波高速头脑风暴,然?后他懂了?。 他先捋直了?自己打结的舌头,然?后迷茫地做了?一些无意义手势,说:“原来如此,那言老师你忙你的吧。” 秦渡凉:“抱歉了?啊导播。” 宋导:“哪里的话。” 言灼干笑了?两下。 外面还是有些冷,林熙熙的朋友来场馆门口接她。在场馆外面,她最后一次问言灼,“真不去啊?” 言灼摇头,“不啦,你玩的开心点。” 秦奕初跟在他哥后面,乖得像只鹌鹑。 说真的这个气氛多少?有点尴尬,言灼只能看着林熙熙那辆车开走的方向目送她,然?后低头在手机上打车。 飓风车队已经放假了?,所有车都?跟着维修车回去车队,秦渡凉现?在没车用。 三个人住在同一间酒店,言灼在APP上的订单已经有司机接单了?,他反复思考挣扎犹豫了?良久,才扭头,看向离自己三五步远的两兄弟,“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秦渡凉微笑:“好,谢谢。” 上车后,言灼坐在副驾驶,那俩坐后面。 言灼偷偷从左上方后视镜向后瞄,结果后面那秦渡凉大大方方地一直在看自己,言灼顿时收回视线看前档。 “唉哟好堵。”司机师傅叹气,挂了?个空档拉手刹。 通常来讲,副驾驶同时也是司机的陪聊。而当司机师傅发出“好堵”这种感叹的时候,作为坐在副驾驶的人,似乎不接个话,有点不太礼貌。 “嗯……”言灼点头,然?后—— 嗡—— 司机一拍方向盘,“吓老子一跳哦这个傻逼骑摩托的!” 言灼才是吓一跳,不是被那骑摩托的吓一跳,是被司机吓一跳。 那摩托是辆街车,在拥堵的马路上像条泥鳅窜来窜去,堵停在路上的汽车们像摩托车的障碍赛游戏。 司机还在骂骂咧咧,“到处乱窜,老子上回右边那个后视镜都?给刮掉了?!” 言灼只能礼貌地搭腔,“啊是吗,太过分了?。” “可不吗!”司机说,“这群骑摩托的迟早出事?哦!” 言灼心道你可别说了?你后面就坐着一骑摩托的,他干笑了?两声,“哈哈。” 这条路原本上下班高峰期就堵,加上比赛,更是一动不动,前车已经熄火了?。言灼只能硬着头皮回头,看秦渡凉,指望他说两句。他解说了?两个BO3已经不想?再张嘴说话了?。 秦渡凉:“就是,素质极差,这些骑街车的,不走右道专爱钻车缝!” 司机:“你可说对了?!” 秦渡凉:“以为自己车轮是风火轮呢。” 司机:“对!天?天?在家拜哪吒!” 接下来就是秦渡凉和司机师傅的你一句我?一句,活像俩散步的大爷坐在长椅上分析世?界局势,但?其实俩人根本不认识。 终于一路挪回了?酒店,言灼只感觉得救了?。 他始终没有问秦渡凉为什么今天?去了?现?场,不问是因为不想?知道他的近况。 言灼觉得自己已经向前走了?,走了?六年了?,六年啊,爬也能爬个五千公里了?。 言灼回去房间,靠在门板上深呼吸。 然?后泄了?气。 被前男友解围,作为当事?人来讲真的没那么开心。因为秦渡凉出现?在他每一个需要的瞬间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那六年是在原地静止,在一个跑步机上,在一个仓鼠轮子里。 累坏了?,却一寸没动。 笃笃。 秦渡凉在外面敲门。 “言灼。” “……” 没人回应也没人开门,秦渡凉说的珠海那个圈速赛在招募解说是确有其事?,他来敲门,就是想?告诉他这件事?,不是自己解救他的说辞。 “言灼?” 言灼调整了?一下呼吸,他整理好衣领、领带,把之前扯松的领带推回去,在镜子面前换上沉着冷静的表情?。 “怎么了??”言灼打开门。 明明门开了?,秦渡凉却手足无措起来了?。 “我?……我?是想?问问你,珠海的那个圈速赛,你有兴趣吗?” 言灼想?了?想?,微笑道:“得看我?之后的工作安排。” 秦渡凉点头,“好。” “还有其他事?吗?”言灼问。 “没有了?。” 门重新被关上了?。秦渡凉在外面像个放学了?没人来接的孩子。 *** “你住我?这间吧。”秦渡凉打开107别墅二楼楼梯第一间,“需要给你换个门锁吗?” 言灼摆摆手说不用。 1月1号,新年的第一天?,言灼搬进了?107,搬进了?秦渡凉的房间。 “早点睡啊。”秦渡凉说,“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就在隔壁。” “好。”言灼点头。 门被关上了?,秦渡凉拍拍自己脸,挺疼的,没在做梦。 其实言灼没想?到小姑会答应自己搬过来,小姑说最近确实工作太忙,在家里也会叮叮咚咚地弄出些动静,便同意了?。 一中元旦只放元旦当天?的一天?假,这也是整个高三唯一没有作业的一天?。 好像一切都?在对言灼说,你看,生活好起来了?。离开了?村子,没有大伯一家每天?假惺惺的上门讨好,让自己过户去他家,也没有了?初来城市的迷茫无助,24小时便利店的微波炉都?不会用。 他躺在秦渡凉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别墅的隔音做得非常好,仿佛整个世?界都?开了?降噪。 他睡了?一个非常完整的觉,羊羔绒的床品像是睡在云朵中,温和的洗衣液香味和房间里木质家具散发的自然?味道,让言灼睡到了?七点整。 高三的生物钟第一次休眠。 睁眼之后第一时间洗漱跑下楼,秦渡凉刚从外面回来,“我?以为你要睡到第二节 课,买了?包子和豆浆,刚准备上楼叫你。” “要迟到了?!”言灼说。 “呃……早上好。”秦渡凉笑着说,“迟不了?,先吃早饭吧。” “都?七点一刻了?……”言灼小声说着,顺便拽住了?秦渡凉的衣角,企图阻止他走去餐桌,“再不走真的第二节 课了?……” 秦渡凉盯着他,故作神秘地说:“真迟不了?,因为我?们不坐公交、不坐地铁,也不打车。我?们,骑摩托。” 言灼考过摩托驾照,其中一项是绕桩驾驶。 那天?,言灼觉得摩托驾照要求驾驶员会绕桩,可能就是为了?让这些人在大马路上钻车缝。 在每一个言灼觉得会剐蹭到别人车身的车缝里,秦渡凉像是跑酷游戏里避障的那个小人,完美穿梭在缓慢的车流里。 在这条马路上,唯一一个可堪比的,是一位送外卖的。 同等红绿灯的时候,秦渡凉和外卖员对了?一下拳头。 “小伙子你车技不错啊。”外卖员说。 秦渡凉把护目镜推上去,“还行,一般,赶着上学。” “哦哦,你送弟弟啊?” 秦渡凉噗地一笑,“对!” 然?后回头,“来,叫声哥。” 言灼歪头,“阿凉哥哥。” *** “哥!”秦奕初又?在犯病,“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但?你总得让我?追一追吧!” 言灼脚步顿了?顿。 他在房间里躺了?一会儿,躺得有点饿,又?不想?等外卖,就下来酒店的自助餐厅,想?看看有什么合胃口的东西。 结果在自助餐厅外面的走廊上,听见?转角传来这样一段对话。 真是…… 刚想?折回去,秦渡凉说话了?。 “他有男朋友,你老实点,不要再动这个心思。”秦渡凉又?补充了?一句,“不要逼我?连你和你爹妈一起整。” 秦奕初偃旗息鼓了?,“好……我?懂了?。” 这是言灼没想?到的,秦渡凉这是什么操作,谎称自己有男朋友让他弟弟死心?好像是挺有效的。 然?而—— “哥你认识他吗?言灼的男朋友?” “认识。”秦渡凉说,“少?他妈问了?,滚回你房间去。” 言灼后退一步,打算折回去,不想?碰见?秦奕初。 旋即想?想?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他决定去问问,所幸秦奕初从走廊另一边的电梯离开,秦渡凉刚摸出烟盒准备下楼抽根烟,言灼快步走过去,直接拦在秦渡凉面前。 “嗯?”秦渡凉一愣。 言灼见?他手里拿着烟盒,“你下楼吗?” “对。” 言灼:“能聊聊吗?” “能。” 两个人沉默着进去电梯,四?面都?是镜子,二人默契地目不斜视,都?紧紧盯着电梯的门。 15楼、14楼、13楼、12…… 毫无征兆的。 嘭。 电梯轿厢骤然?一片漆黑。 言灼下意识抬头,显示楼层的屏幕闪了?两下后,也跟着熄灭。 “电梯坏了?。”秦渡凉第一时间上前攥住他手臂,“过来。” 然?后把他拉到电梯角落,“别怕,如果突然?下坠了?就立刻半蹲下来。” “我?没怕。”言灼说。 两个人都?掏出手机,幸运的是手机有信号,秦渡凉联络了?酒店大堂,大堂说已经在处理,是电梯的供电线路损坏,请稍等几分钟,会有人直接从外面打开电梯门。 黑暗静谧狭小的空间,手机屏幕黑掉之后,就是完全?的伸手不见?五指。 言灼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即便是漆黑一团,他还是能感受到面前这个人极强的存在感。 “你……原本想?聊什么?”秦渡凉问。 “我?男朋友谁啊?”言灼直截了?当。 他听见?秦渡凉动了?动,衣服布料摩挲着沙沙响,“张……张新……羽?” 顿时,言灼明白了?。 在酒吧自己唱歌那次,在老家救虞沁,张新羽也过来的那次,以及后来他在酒吧给秦渡凉打电话,秦渡凉很?不爽地说没什么事?挂了?的那次…… “靠。”言灼咬着牙。 抬头,就算什么都?看不到,还是不妨碍言灼输出,“秦渡凉你买个好点儿的头盔吧!” “啊?” 他没办法?接受自己枕冷衾寒、眠思梦想?的六年被秦渡凉这么三言两语地否决。 言灼:“这几年跑比赛摔车脑袋给摔坏了?是吧!那是虞沁男朋友!回老家救她那次,张新羽把她抱那么紧你没看到吗!?” 第23章 电梯亮了。 线路修好了。 “真是非常抱歉, 这组电梯的线路出了一点?故障,只是控制板和灯的那根线出问题了。”酒店的电工和其他工作人员掰开了电梯门?,向?里面的两?个人解释。 里面的两?个人…… “呃。”电工还是头一回营救被困电梯里的人, 门?一打开里面的人不往外跑,还在那互相瞪着。 电工试探着说:“不好意思?啊客人, 现?在可以出来了。” 言灼瞪他瞪得格外凶,简直下一秒就?要张嘴咬他。 秦渡凉懵了, 忘了要解释一下当?时天太?黑,而且那时候他全部心思?都在言灼身上。 “谢谢。”言灼跟电工点?头道谢, 三两?步离开了电梯轿厢,留秦渡凉一个人在里面发愣。 给修电梯的工人整不会了, “这位先生?” 秦渡凉回神,“哦,哦, 谢谢,辛苦了。” “没事……” 真是怪人,一般被困电梯出来可不是这模样, 电工撇撇嘴,把“维护中,暂停使用”的牌子挂上。 言灼进了家便利店,门?口的感?应门?铃快乐地叫唤着“欢迎光临”,言灼在进门?的冰柜里拿了个大?碗的冰淇淋。 按理说明天还有工作, 不该吃这样冷的东西, 但这会儿言灼只感?觉有团火从胃烧到喉咙,这团火烧得极旺, 冒着黑烟,烟熏得他眼?睛酸涩, 熏得他不住地流眼?泪。 他就?这么坐在便利店的角落桌子上边哭边挖着冰淇淋塞进嘴里。 秦渡凉到底是什么脑子,他错了,他之前就?不该说秦奕初和秦渡凉一点?儿也不像。 分明就?是像,一模一样,兄弟俩的脑子切出来放不满一个盘子,火锅店老板还得往下面垫冰块! 言灼太?气了。 六年?,自己?固步自封六年?,这六年?里谁都看不上,任何人在他眼?中比不上秦渡凉一丝一毫,他空窗了六年?,没人嘘寒问暖,没有温情蜜意。 每天用大?量工作填充自己?,让自己?分不出力气,不让自己?活在回忆里。 可是没用,那一句“主播还爱秦渡凉吗”让他缴械投降。 巧克力冰淇淋甜中带苦,始终如一的冷。约莫是大?碗的少有人买,放在冰柜里太?久,有很?多冰碴,冻牙之后直接冲脑袋。 他抹掉眼?泪,被冰之后冷静了很?多,手里的木勺子也能喘口气,这冰淇淋属实是太?硬,勺子都戳秃了。 秦渡凉找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吃了三分之一。 酒店在市区很?繁华的地界,秦渡凉挨家挨户在店里找他,奶茶店、咖啡厅、小吃店,终于在便利店角落里看见了蓝色脑袋。 他走过去,言灼眼?下一片红,委屈得像是好不容易狠下心,花一百多块钱在官网买了所谓的“黑科技抛光布”,买回来擦了俩月iPad的屏幕,结果发现?自己?擦的是钢化膜。 他甚至不能怪这块布。 因为这一直以来就?只是个误会。 “言灼。”秦渡凉在桌边弯腰下来,掌心贴住他侧脸,“对不起。” 言灼的脸淌过眼?泪,冰凉的。 “对不起,言灼,你……” 言灼偏头躲开他手,“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秦渡凉吞了下口水,收回手,“好,抱歉。” 言灼捏着木勺,实在是吃不下了。 太?冷了,即使便利店开着空调,但他招架不住这样工作一天空腹吃冰淇淋,还是冻得结结实实的冰淇淋。 秦渡凉说:“别吃了,回酒店休息吧。” 说完补了一句,“放这吧我吃,你回去吧,在酒店餐厅叫个阳春面。” 言灼望着桌子上的冰淇淋,的确冲动了,他拿了500g包装的。 秦渡凉直接从他手里把勺子拿走,顺便握着他胳膊把他拉起来:“回去吧。” 言灼走后,他一勺一勺地挖起冰淇淋,很?好吃,巧克力味道很?浓郁,很?冷,冷得像刚从深冬结冰河面的冰窟窿里捞出来。 秦渡凉打了个寒颤。 言灼打电话让酒店餐厅煮了碗阳春面送上来,酒店的阳春面很?有淮扬菜馆的感?觉,咸淡适中,口感?弹滑。 然而胃部一冷一热,到夜里有点?不好受。言灼夜里起来了几次,他得坐起来,胃才会好一点?。 这种难过是闷堵着的,因为他没办法告诉秦渡凉:这六年?我没有过任何人,因为我不只是“爱过”你。 但是六年?前他已经笃定且认真地告诉了他,自己?不是Gay。 也因此,六年?里,秦渡凉做到了六年?前的承诺,不会再贸然去打扰他。 直到一句“爱过”改变了两?条平行线的方向?。 次日早,言灼嗓子痛。 幸运的是没有哑掉,还能解说;不幸的是,说话像割喉。 林熙熙叹着气给他递了杯温热的茶,“哇你怎么回事儿啊,挨冻了吗?” 言灼摇摇头,接过来,点?点?头。摇头是没挨冻,点?头是谢谢她的热茶。 导播得知?言灼喉咙不舒服之后差点?撞墙,不过还好林熙熙的业务能力也很?不错,这场是总决赛,BO5,双方纸面实力旗鼓相当?,要说打个3:0不加班不太?可能。 言灼是真的觉得……自从秦渡凉重新出现?之后,自己?真的越来越不冷静。 那么一大?碗的冰淇淋。 秦渡凉不会吃光了吧……脑仁都给他冻上,言灼想?。 *** “再吃一口差不多了啊,回头感?冒了,大?冷天的。”秦渡凉举着冰淇淋,勺子在言灼手里,这样秦渡凉可以随时釜底抽薪把冰淇淋拿走。 言灼嗯嗯着点?头,转而挖了一大?勺。 “啧。”秦渡凉把冰淇淋拿开,“勺给我。” 言灼把勺子递出去。 这周的轮组换座位,言灼坐到了教室最右边的那组,靠走廊的窗。秦渡凉站在窗外,拿着冰淇淋,“我走了啊,有事儿发微信。” “嗯。”言灼点?头。 秦渡凉叼上勺子,端着冰淇淋下楼去了。 下午第一节 课自习,秦渡凉和其他几个人去操场打球。言灼在班里做题,写着写着手攥一攥拳,暖一暖。 “婉婉——手好冷啊!”苏夏边说边把手往同?桌后脖子里塞,同?桌被冰凉的手贴到皮肤,一缩脖子大?骂你太?畜生了苏夏。 没有暖气的城市就?是这样,冬天取暖靠缺德。言灼在后面轻笑了笑,方才那最后一口冰淇淋一路从嗓子冰到胃,言灼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消化系统的形状。 人的逆反心理好像一直都很?充沛,深冬的冰淇淋好像比盛夏的更甜些。秦渡凉也这么觉得,他把剩下的冰淇淋三两?口挖完吃掉,朝垃圾桶里一丢,外套和其他人的一样,扔在篮球架后面,然后接住同?学传来的球。 “怎么才来啊!”同?学抱怨。 秦渡凉:“给小孩儿买冰淇淋去了。” “啊?”同?学不懂。 今天阳光很?好,但零下4度。 言灼搓着手在做题,不多时,班主任走了进来,“言灼,过来一下。” 言灼抬头,前座也回头看他。 这三年?里,言灼被班主任叫走的次数屈指可数,言灼很?乖,在班里沉闷安静没什么存在感?,被班主任叫走,苏夏还是挺好奇的。 “你说,班主任叫他干嘛呀?”苏夏问同?桌。 婉婉:“谁知?道呢,是不是看他最近压力太?大?了?” 苏夏:“还好吧……感?觉言灼没什么压力啊?他一直都那样啊,不爱说话……等等!不对!” 不对不对! 苏夏反应过来了,她迅速抓住婉婉的手,眼?睛里迸发的光亮如同?察觉到凶手是谁时,柯南镜片的折光。 “秦秦……秦渡凉!”苏夏说,“完蛋,班主任肯定看到秦渡凉给他吃冰淇淋了!于老师最讨厌那几个机车混混!” 婉婉张嘴,“噢!对!快给他发微信告诉他!” 苏夏:“可我没有秦渡凉的微信!” 婉婉:“你哥哥呀你哥哥肯定有!” “对对!” 虽说苏雪看着手机上他妹妹发来的微信,说:“哥你快告诉秦渡凉,言灼被班主任叫走了。” 满头问号一脸疑惑,但他是个神经大?条的人,他们兄妹都很?大?条,遂没在乎,截屏发给了秦渡凉。 可是秦渡凉在打球,外套被扔在外套小山上。 另一边,教师办公室里,班主任于老师啜了口浓茶。 言灼倒是平静得很?,两?厢沉默了片刻后,办公室里另一位老师摞起一堆卷子抱了出去,于老师才说话。 “你这几天早上,都是和秦渡凉一起来上学的?” 言灼点?头,“对。” “这么巧,每天都能遇上?” 言灼想?了想?,决定如实相告,因为本质上事情是很?单纯的,“我目前和秦渡凉住在一起,我姑姑是知?道的。” “……”于老师低头,吹着玻璃保温杯,又喝一口,盖上杯盖,“你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据我所知?,你姑姑也才三十岁出头吧?” “三十四。”言灼说。 于老师:“是,还很?年?轻,而且忙,无暇照顾你……但你身边也没有其他长辈。” 言灼大?概能猜到于老师究竟想?说什么,他干脆自己?说了,“我小姑最近夜里忙到很?晚,我睡不好觉,秦渡凉知?道之后,说我可以搬去他那里,早上骑摩托上学也可以多睡会儿,就?只是这样。” 末了,言灼又补充,“老师,这样如果不可以的话,请您明说,我会再和小姑商量,想?其他对策。” 很?乖,很?明事理。虽然作为班主任无权干涉他的个人生活,但言灼在措辞上依然保有对班主任的敬重。 “我跟你说过,秦渡凉的家庭条件确实是普通人望尘莫及,可是你现?在一定要专注自己?的学习,无论你选择和什么样的人交往,目前最重要的事,是你要念一个好大?学。” 言灼点?头,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点?头,“我明白的,我的成绩没掉。” “你或许可以更好。”于老师说。 秦渡凉火急火燎跑上楼的时候,言灼刚刚出来。 “怎么又找你了,说你什么了?”秦渡凉外套都没穿,一件挽起袖子的长袖T恤,周身冒着热气儿。 言灼就?笑笑,好像对他每次的精准出现?已经习惯了,“没什么。” “你不说我自己?问了啊。”秦渡凉说。 言灼鼓了鼓腮帮子,“没事儿,你应该过不久就?能知?道了。” 因为于老师说,会请7班班主任联络秦渡凉的家长。 毕竟,高三了,他们不能让班里月考前五名的尖子生,整天和骑机车的小流氓混在一块儿。 豪门?的小流氓也不行。 言灼能理解,都能理解。念大?学,念个好大?学,这是他进城的夙愿,是小姑的叮嘱,也是老师们的初衷。 山村里来的孩子,被乱花迷眼?没什么,很?正常,但不能忘记自己?本该走的路。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里,言灼一直等着秦渡凉告诉自己?,这间别墅不能再住了。却迟迟没等来。 导致言灼主动问他,“你爸爸妈妈没告诉你,让我搬回去吗?” 那会儿秦渡凉骑车带他回家,正在等红灯。 深冬夜里可冷了,言灼的手揣在秦渡凉的羽绒服口袋里。 秦渡凉推上护目镜,回头,“那是我爷爷送给我的房子,谁能赶你出去?” “可你不听你爸妈话吗?”言灼歪头问。 秦渡凉笑着拍了拍杜卡迪的油箱,“从我跨上它的第一天,明昼集团,就?裁员了。” 言灼等着他继续说。 秦渡凉指着自己?:“裁的是家庭成员。” 第24章 林熙熙:“一个?非常果敢的侧翼切入!蝙蝠骑士, 能不能救到他们家的水人?可是复仇之魂虎视眈眈,他不敢——还是救了!直接被换!互换大招!” 秦奕初:“这波互换不亏的,起码水人的命保下来?了。” 言灼:“但是下一波怎么打呢?” 弹幕:一语中的。 事实上这时候在解说席上, 言灼每说一个?字,嗓子就像被人迎面一柄匕首贯穿到后脖子。但面上一如往常, 没有任何?异样。 导播在游戏画面,林熙熙边解说边把保温杯推到言灼手边, 言灼抿了一小口。 言灼:“蝙蝠骑士没有大招和?复仇之魂没有大招,可是两个?概念。这边动?手了, 给吹风,留人, 对面不救了,弃车保帅,没必要啊感觉还是可以打的, 蝙蝠没有大招还不接团吗?给机会吗?” 言灼:“不给机会——开BKB!TB直接换血救下来?了!TB开撒旦吸血!全杀了!漂亮!” 然?后立刻抬手关掉自己耳机上的麦克风开关,别过头去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这时候导播的画面在游戏界面,林熙熙不动?声色地接过话来?。 “这波不是给机会而是勾引团灭啊, 就压着?打,什么99/1的翻盘不知道?!”林熙熙说,“发条上钩!精灵龙跑掉了呀没用呀——不对,他不是要杀他而是要赶走他!正面战场溃败了!恭喜POI战队!深渊联赛冠军!” 导播工作灯灭掉,言灼才舒出?一口气。 “不客气。”林熙熙看着?他笑笑, “你就别说话了, 5局你说满了4局,不容易了。” 言灼微笑点头。 总决赛BO5拉满, 而且每场都在40分钟以上,言灼这会儿?只想从喉咙截肢。 从场馆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赛事方?照例说请大家吃庆功宴,言灼在手机上打字,告诉大家自己回?酒店休息了。 其实想想还挺惨的,成都这么多好吃的,好不容易来?一次,喉咙痛成这样。不知道?是那冰淇淋的杀伤力太大,还是最近真的抵抗力薄弱。 这么想着?,言灼打了个?车回?酒店,然?后上楼。 结果电梯门一开,电梯对面走廊的沙发上坐着?个?人。秦渡凉抬头,收起手机,起身走过来?。 两个?人都没说话,言灼是真的说不出?来?话,没办法说,秦渡凉拎着?两个?袋子,递给他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也一言不发。 袋子上有商标,某某粥铺。言灼觉得大约是秦奕初告诉他的吧,犹豫了片刻,又看见秦渡凉手里还拎着?另一个?袋子,也是这个?粥铺。 言灼不太明白,指指另一个?袋子,眼神疑惑。 因?为言灼是记得的,让这人喝点白粥,简直像是给他灌砒/霜。 秦渡凉舔了舔嘴唇,“我喉咙也发炎了,里面还有一盒抗生素。” 他和?言灼一样,声音不哑,但能听出?来?讲话非常痛苦,透着?一股我真的尽力了的意思。 “……”言灼心说那巧克力冰淇淋是怎么了有毒吗,他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接过袋子来?,回?去酒店房间?。 所以现在事情就更尴尬了,自己昨天那番话不知道?秦渡凉会意了几分,是觉得自己在歇斯底里地大喊着?六年守身如玉?还是觉得自己单纯就是疯了。 秦渡凉买的是白粥,不是很稀,也不算稠,刚刚好,温热的。言灼坐在房间?的落地窗边,小勺子舀着?送进嘴里。 大家的立场这时候都很怪,言灼觉得如果秦渡凉是有点问题的,他不是都快和?颜晓琳结婚了吗,现在这样买粥买药,又算什么。 言灼放下勺子,决定问问他。 发去一条微信:「你结婚,我随多少合适?」 另一边,秦渡凉起了些烧。 其实他身体素质一直挺好的,毕竟是赛车手,区区一碗冰淇淋不至于?让他发烧。但大概是刚从羌塘回?来?,海拔落差和?气候变化加上成都湿冷的天气里淋了雨,烧得迷迷糊糊。 秦渡凉回?:「你随什么随。」 他本意是,我要结婚也是跟你结,你随什么分子。 言灼看到的是,不收前男友的礼金。 正巧,这时候苏夏给言灼打来?了通电话,言灼实在是不想说话,拒接了,然?后立刻回?复给苏夏,说自己喉咙疼。 苏夏便?在微信上给他打字:你12月24号有空没呀?颜晓琳要结婚啦,但是缺个?伴郎[笑哭],你到时候方?便?吗?你不方?便?的话我去问我哥! 伴郎? 去给秦渡凉当伴郎? 言灼看傻了。 言灼顿时感觉到无比恶心,手机一丢,去厕所哗啦把粥全吐了。 *** “谢谢医生啊。”秦渡凉搀着?言灼从急诊诊室里出?来?。 医生点头笑笑,按号叫下一个?。 时间?是晚上十点半,晚自习刚结束,秦渡凉和?以前一样在走廊等他出?来?,结果等半天没等到,抓了个?9班的哥们儿?问,哥们儿?说言灼啊,好像去厕所了。 秦渡凉就去卫生间?找,言灼刚吐完在漱口洗脸,那脸惨白,跟墙似的,直接就给带来?医院了。 接着?去药房取药,医生说他是急性胃肠炎,给开了一盒药,叮嘱吃一天流食。 秦渡凉在急诊药房那儿?排队,排着?队顺便?点个?清粥的外?卖。 刚打开外?卖APP又觉得不太行,还是搜索了一下如何?煮粥,想要用家里的米和?锅来?做。一搜,要熬俩小时,还是叫外?卖了。 医生又说不要吹风受凉,医院大门口,秦渡凉看着?自己的杜卡迪陷入沉思…… “我给你打个?车。”秦渡凉说。 言灼想说自己没那么柔弱,可秦渡凉的单已?经被秒接了,因?为他加了20块红包。 “我叫了白粥的外?卖,你回?去之后自己取一下。”秦渡凉说,“我可能晚点到家,你吃了饭就休息。” 言灼眨眨眼,“你去哪?” “你又不愿意请假,明天不能骑摩托了,我回?去把车开出?来?。” 言灼错愕,“别啊,这也太夸张了,大不了我们坐公交车吧。” “哦。”到底是少爷思维,完全跃过了公共交通的选项,“确实,开车太堵了,到学校起码一小时。” 言灼微微弯着?腰,最近阶梯式的降温,班里不少人头疼脑热,他觉得自己大约是着?凉了。 晚上秦渡凉笨手笨脚地给他又铺了一层垫褥,应该说那不是垫褥,是秦渡凉自己的羽绒被。言灼担心他睡觉会冷,他说他赛车手的身体素质,比言灼强八百倍,再说了家里开暖气,蚕丝被完全没问题。 第二天秦渡凉感冒了。 两个?病号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秦渡凉戴了口罩,要求和?言灼隔开一个?座位以防传染,言灼就在旁边憋笑。 “你有没有良心啊。”秦渡凉扭头盯他。 “对不起。”言灼把笑抿住,真诚地朝他耷拉了一下脑袋,因?为秦渡凉不晓得如何?预约电饭煲,于?是清晨五点钟起来?现煮。 不过这种自己奶自己的行为也的确是很好笑,就是笑起来?会有点败功德。言灼挪了个?位置,挨着?秦渡凉坐,“别生气嘛,你煮的粥很厉害,我今天感觉好多了。” 秦渡凉这才缓下来?些,瞄他,“坐过去。”还把鼻梁那里的口罩捏得更紧。 “没事,我不怕。”言灼笑眯眯的还挨着?他。 秦渡凉右边是车窗左边是言灼,只能脸不对着?他,一直看窗外?。 这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在寒风凛冽的一月深冬,言灼第一次有人为他早起两个?钟头煮一锅粥。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开在公交车专用道?,左边几条车道?堵得水泄不通,公交视角可以看到其他车的车顶。 高中以前的日子像是后劲极大的噩梦,冬日清晨鹅黄色的阳光零零碎碎地从公交车窗钻进来?,好像也是在赶公交去上班。 当晚,107别墅门前停了一辆劳斯莱斯龙年幻影,全球限量24台。 秦渡凉脸色变了变,他让言灼在原地等。 言灼能估摸出?个?大概,大约是秦渡凉的父母过来?了。而这栋房子真如秦渡凉所说,是属于?秦渡凉自己的,连他爸妈都没有钥匙。 秦渡凉走过去敲了敲劳斯莱斯后座的车窗,果然?,人是在车里等的而不是在房子里。 漆黑的车,漆黑的车窗膜。窗户降下来?后,里面坐着?秦渡凉的妈妈。 保养得当的女人身上散发着?富贵的气息,颈间?一条设计接近戴安娜王妃的蓝宝石Choker,成套的珠宝是每位阔太的标配,秦渡凉的妈妈自然?也是。 他妈妈那蓝宝石戒指的手刚刚要打开车门,秦渡凉已?经先?一步按住了车门,“妈,时间?不早了,我们明早还要上学。” “你老师告诉我,你把人家班级的优等生带回?家里了?” “对。”秦渡凉叹气,长话短说,“他家条件不好,我帮帮他。” 这时候司机插了句话,“胡总,那孩子好像就站在那儿?。” 胡悦看过去,果真看见一个?少年,瘦瘦的,站在月亮下面。 有一瞬间?,胡悦的第六感,以及那怕什么来?什么的墨菲定律在蠢蠢欲动?……都在胡悦的耳畔低语,你儿?子出?问题了出?大问题了。 “妈。”秦渡凉叫她,“不早了,您回?去早点休息吧。” 胡悦一直拿这儿?子没什么办法,他过于?不受控,老爷子还偏偏就喜欢他这样。老爷子喜欢敢拼敢冲的人,少年人就是要出?去闯荡,这才有了107号别墅。 胡总偶尔会希望秦渡凉和?其他富二代一样按部就班地啃老,别太有梦想,也别那么上进,做全职儿?子做到二十五六岁然?后结婚生子。 可秦渡凉,从他13岁进去卡丁车场起,就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言灼在等秦渡凉过来?告诉自己说,要不今晚你先?回?小姑家吧。 他会坦然?接受,他从不会固执地把体验卡据为己有。 “秦渡凉,你是成年了,你也有自己的收入,你翅膀很硬。”胡悦说,“可是老师告诉我了,人家是好学生,不能被你带的无心学习,人家还要高考,要读大学,跟你不一样。” “一样的。”秦渡凉说,“妈,我也高考我也考大学,不对吗?” 胡悦心说对个?屁,你那成绩早晚是出?国读水硕。但没明说,毕竟是自己儿?子。 胡悦气得胸口发堵,“你别害了人家。” 秦渡凉:“我不会害了他。” 胡悦:“你们都还小,心智都……” 秦渡凉:“不巧,妈,我俩都成年了。” 好像是个?死局,胡悦哑口无言。她这个?儿?子真是了不得,家里一毛钱不给,照样靠着?人格魅力广交朋友,自己跑比赛挣奖金,据说都有广告找上门了。 真是她家那个?老爷子的好种。 但其实谁跟谁不是心知肚明呢,他又怎么不知道?他妈妈是拿他没办法,才把场面话说得这么漂亮,别把母子关系搞得太僵。 言灼没等来?秦渡凉,那辆劳斯莱斯缓缓开走了,里面的人甚至都没下来?过。 “回?家啦。”秦渡凉朝他笑着?喊道?,“过来?。” 言灼从那月亮下,走进了灯光里。 那天秦渡凉问言灼,想要考哪里的大学。 言灼说不知道?,能考到哪里,就上哪里。 言灼又问,那你呢? 秦渡凉说,看你啊,你要是去北京了,我就签北京的车队。你要是去上海,我就住在上赛,你要是去广州,我现在的车队总部就在珠海。 言灼就笑笑,说,好啊,那我万一一个?都没去成,就复读一年再考。 那不可能,秦渡凉说,你多优秀啊。 第25章 「言灼:你住几号房间?」 「言灼:。」 「言灼:。」 秦渡凉被连震三下的微信震醒过来, 解锁手机,看?见了言灼的三连击。 他已经睡下了,揉着眼睛又坐起来。酒店房间的窗帘遮光性极好, 房间全暗,手机亮起来才有了一点点光。 秦渡凉烧得思考能力有点问题, 所以?半晌才回复过去自己的房间号,导致言灼那边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本来嗓子就割喉一样痛, 呕吐之后更是严重,被捅了一刀之后, 又被人冲了一碗高汤似的。 终于,秦渡凉回复了楼层和房号。 言灼怒火在胸, 他欺人太甚。没有这个道理的,这道理去哪儿都说不通的,做他的伴郎?作践谁呢。 酒店的安全通道, 从?19楼下到17楼,言灼庆幸自己成长了,若他还是那个遇事窘迫不言不语的呆愣小子, 这会儿大约只能在房间里吐血。 想来好笑,自己如今睚眦之仇必报,少不了曾经秦渡凉的熏陶。 1706号,言灼停下,踩在酒店漂亮的长绒地毯上, 面前是紧闭的房门。 悬着“1706”四个数字的门板与言灼对峙着, 门板应该挺慌的,这儿是酒店, 总会上演一些?伦理道德剧情。所以?这门,也不知被砸过锤过踹过多少次, 它要?是会发emoji,这会儿大概想发一个笑着流泪。 接着。 “嘭嘭嘭!” 这是言灼目前全身的力气?了,他当?然想砸出十足的气?势,但今天又累又病,能发出这动?静已经是不容易。 良久,门打?开了。 秦渡凉的脸色看?上去像死了三天还魂回来就为了给?自己一个清白,“怎么了?”秦渡凉虚弱地问。 “你别太过分了。”言灼握着手机的指节发白,额角青筋暴起,把手机屏幕举到秦渡凉脸上。 秦渡凉好不容易双眼聚焦,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苏夏给?言灼发的微信,然后相当?认真地问:“你不想去吗?” “我?应该想去吗?”言灼难以?置信,他今天就算嗓子裂开扁桃体爆炸都要?输出,“秦渡凉,你是不是高考交卷的时候把脑子也交上去了,你觉得我?这一天天过得太平淡了是吗,非得化身自由战士举起一只手大喊‘剑来’结果剑没来戏来了,以?至于让你想到了叫前男友去婚礼当?伴郎这种行?为?” “……啊?” 老实说,秦渡凉真的是二十五年前打?从?那个产房里被抱出来到今天,还没被人这么输出过,一时间怔愣在原地,甚至忘记了让言灼先进去房间里。 两个大男人站在酒店房间门口剑拔弩张,打?扫的保洁员推着工作车路过的时候,颇有一种“不确定,再看?一眼”的诡异目光。 暴怒之下言灼根本没意?识到秦渡凉的状态很?差,秦渡凉几乎是要?扶着门框才能维持笔直的站姿,他挠了挠头,说:“呃……你不想去的话,我?来跟她说吧。” 说完,秦渡凉掏了掏裤兜,手机没在身上,“你进来一下,我?打?电话给?颜晓琳……” “秦渡凉你——”言灼上前一步拉住秦渡凉的胳膊,同时,没有人扶着的门,门轴的弹簧的力量直接将门带上。嘭,房间玄关处,漆黑一片。 事实上,在言灼碰到他手臂的第?一个瞬间就感?受到了皮肤温度不太正常。 酒店的中央空调不足以?把人暖到这个程度,他只能是发烧了。 然而,被抓住的秦渡凉在黑暗里僵了僵,回头,完全黑暗的视野里只有手臂的触感?在告诉他面前是有人的。 秦渡凉有些?喉结发紧,烧热的脑袋才终于有了些?思维,他明白过来了,他的第?一句话是让自己别太过分。 “言灼,颜晓琳找你做伴郎,你来责问我?,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什?么?”言灼抬眸,也是什?么都看?不到。 啪。 秦渡凉开灯了。 言灼双眼中的血丝仿佛在往他心里扎刀子,他抽离自己的手臂,正对着言灼,双手扶住他肩膀。 “你以?为是什?么?”秦渡凉问,“你以?为是我?和颜晓琳结婚,还叫你做伴郎吗?” 由于嗓子发炎,秦渡凉讲话低哑。 老实说挺性感?的,但言灼这会儿没那个心思,“不、不是吗?” “……”秦渡凉气?音哼笑了一声,“为什?么呢?” “门当?户对。”言灼说。 “我?是问,”秦渡凉紧盯他眼睛,“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以?至于哭得眼睛发红,找来我?这里。” 真是给?他的生日,送了份厚礼。 *** 言灼找过来的时候,秦渡凉正和彭谦一块儿在车棚里准备开溜。 “秦渡凉。” “啊?我?、我?就出去一个晚自习,放学来接你。”秦渡凉表现得比被校长逮捕还要?慌。 彭谦在旁边欲言又止。 言灼蹙眉,“我?又不是来抓你的,你怕什?么。” 秦渡凉也不知道啊,自己怕什?么啊,“那你是来……” “今天不上晚自习,在操场看?电影,不用接我?了。” “这大冷天的在操场看?电影?”秦渡凉心说这学校在搞什?么,“不得感?冒啊。” 言灼撇撇嘴,“不知道,说是高三必须看?一次电影,指标吧,就挪到晚自习了。” “那我?……”秦渡凉看?看?言灼又看?看?彭谦,今天晚上约了赛车场,钱都交了。 彭谦暗叫不好,着看?样子是要?鸽,“嗳,车场可不退钱啊。” 左右为难之际,言灼已经轻轻松松地挥挥手跟他说拜拜,走人了。 彭谦松了口气?,“哇你真是别太爱了,我?感?觉下一秒你就要?跟我?说你不去了让我?自己走吧。” “他怎么都不跟我?说路上小心啊。”秦渡凉委屈地嘟囔着。 “啥?”彭谦没听见,“风太大听不清。” 晚上大家拎着凳子去操场,奇怪的是,明明白天狂风不止,日落之后忽然静谧了。 学生们?夸赞着老天爷,因为不起风就没那么冷,当?然,事情总有两面性,不冷了,一些?小情侣就不能理所应当?地挤在一块儿坐了。 原以?为学校放的电影左不过是一些?富有教育意?义的,结果操场放的是动?画电影。 当?年上映即拿下193亿日元票房的《幽灵公主》。 整个操场的高三年级都安静了下来。 艺术从?来不去感?染人心,艺术征服人心。 《幽灵公主》是一部有年头的作品,所以?学生中有人早就看?过,可没有人做讲解员,也没有人剧透。 当?影片播放到阿西达卡与幽灵公主的第?一次见面时,安静观影的学生之中有人发出了“哇呜”的声音。 为狼疗伤的少女?,与被诅咒的少年。少年摘下面罩自曝身份,少女?翻身骑上狼背,只丢给?他一句“离开这里”。 电影中幻姬说出了这样一句台词,“受了些?苦,就学别人悲天悯人”。 言灼坐在最后一排,他的位置从?视野上,其实不太能看?到完整的字幕。 电影的最后,幻姬幡然醒悟,在麒麟神的生死之间,万物凋零之后又复苏重生。诠释了自然的增长、稳定、释放、重组。 最后荧幕中的风光随着电影结束而归于黑暗,操场的探照灯骤然亮起来,为返回班级的学生们?照亮。然而这一暗一亮的变化过于刺眼,人们?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好像是在提醒诸位,回归现实了。 有人小声抱怨,有人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有人从?后面蒙住言灼的眼睛,是一双布有薄茧,干燥温暖的双手。 “村上春树写过,‘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身后的人说,“自然的枯萎和新生才是完整的循环,花草会盛开就一定也会腐烂,对吗?言灼。” 言灼回头,少年穿一套骑行?服,有些?喘,看?上去是一路跑过来的。 “对。”言灼说,“走了。” 言灼走出几步之后回头,秦渡凉还站在原地,他一身骑行?服和穿校服的人群格格不入。他一向和同龄人不一样。 “走了呀。”言灼又叫了他一声。 “好累哦。”秦渡凉站在原地,说,“晚上在赛车场练车,我?每一圈都摔出去。” 言灼低头一笑,他左手拎自己的凳子,逆着人潮走回秦渡凉的身边。他右手抓起了秦渡凉的手,牵着他一起踩在高三冬夜的操场上。 起风了,终于小情侣们?可以?假装取暖挤靠在一起,言灼牵住的手温暖而有力量。 看?完电影之后的一个礼拜,迎来了期末考试。高三期末考试之后并不会放假,会继续上课上到除夕,一中的寒假只有五天,从?除夕当?天到大年初四。 高三学生们?在各个考场进行?期末考试的时候,空出了几间教室来开家长会。 家长会上,各班班主任直言说,年年都能过春节,但不是年年都能参加高考,希望家长们?不要?带学生频繁拜年。 9班班主任在会后留下了言灼的小姑,事实上此前班主任找过两次小姑,可小姑都在外地出差。 说起言灼的情况,小姑感?到很?抱歉,叨扰了同学,她也实属无奈。 大约是年尾降温得厉害,工作压力又大,小姑咳嗽的症状一直没有减轻。班主任倒不好在这时候长吁短叹,不过神奇的是,秦渡凉的家长竟什?么都没说,像是默许了,也像是暂且隐忍不发。 除夕当?天,言灼回家陪小姑过年。 小姑咳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言灼便让她先睡觉,自己在厨房里收拾,洗碗洗锅。 十二点整,秦渡凉发来微信。 「言灼,新年快乐。」 「你想……谈恋爱吗?」 水龙头哗啦啦地淌着,言灼正在仔细把锅底的结块刷掉,少年小臂绷着用力,非常认真。 他对每件事都很?认真,想做到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最好,包括洗碗。所以?就导致秦渡凉等回音等得心焦火燎。 终于,他把碗筷放进柜子里开始消毒,锅收进抽屉,用厨房湿巾把灶台擦拭干净,又洗了手,才拿出手机。 然后呆呆地站在客厅中央。 「对不起。」言灼回复他。 秦渡凉傻了,果然是要?拒绝,好在他已经想好了说辞。于是开始打?字:哈哈,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别想太多,我?…… 「刚刚在洗碗,没有看?手机。」言灼又回过来。 「言灼:秦渡凉,新年快乐。」 「言灼:不过,和谁谈恋爱?」 「秦渡凉:和我?。」 「秦渡凉:我?喜欢你。」 第26章 少年时候的感情说不清。 他十八岁的时候喜欢秦渡凉, 一不馋他财产,二不馋他身子。虽说这两?样毋庸置疑秦渡凉都?极为优秀,只手遮天到几乎垄断市场的明昼集团, 和?压得住几百斤重机的腰胯力量…… 但十八岁的时候,言灼都?不在乎。 他可以是明昼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也可以是骑着机车在山林狂奔的问题少年。 少年人就是这样,言灼是, 秦渡凉也是。大家都?觉得,只要自己好好练车, 只要自己考上重点,那么未来?也没那么难。 人生没有多美好, 但少年时代总是美好。 一通电话?拉回了言灼的思绪,他低头看手机,江姐打?来?的电话?。应该说, 是江姐打?来?的第三个电话?。 他以为是临时有工作,因为眼下已经晚上快要十点了。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喉咙还是很痛。言灼忍痛接通电话?, “姐怎么了?” “吓死我了……联赛赛会的人想问你要不要带点晚餐给你,打?你电话?、发你微信都?没人回应,以为你人生地不熟的出?事?儿了呢!”江姐那边呼出?一口气,“你没事?吧?你怎么了?嗓子累了?” “有点儿,谢谢姐。”言灼坐在房间墙角的地上, 抱着膝盖, 手机那边的江姐其实一直都?很关心他,是真?的把他当成?弟弟。 江姐说:“言灼啊, 我知道你很能藏事?儿,要是能说, 还是说出?来?的好,人会憋出?病的。” “嗯。”言灼把脸埋得更?深。 “你好好休息啊。” “嗯。” 电话?挂断后,言灼把手机远远地丢开,厚实的地毯没发出?什么声音,那手机慢慢地自己熄灭屏幕,一切又重新暗下去。 大约三十分钟前,他在1706号秦渡凉的房间里,差那么一点点就失控崩溃,向他倾诉这六年的想念。 当秦渡凉说“我没有要和?任何人结婚”,又接一句“因为我们分手了”。 他退到门边,玄关的顶灯像是在审判言灼,他不敢看秦渡凉的眼睛。他在等秦渡凉击溃自己的防线,然后在那个房间里让自己丢盔弃甲。 秦渡凉没那么做,他最后只是很轻柔地抚了抚言灼的胳膊,让他回去房间里休息,别在这里呆太久,他发烧了,会传染给他。 之后言灼就回来?了自己房间,然后痴坐到现在。 翌日早,言灼坐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家,给自己煮了碗面。结果敲鸡蛋的时候手指无力,一晃,鸡蛋碎在地上。 他弯腰去清理的时候,终于泣不成?声。 压抑六年的复杂感情,终于被一颗碎在瓷砖的鸡蛋就能冲破封印。他放声、大声地恸哭,谁都?听不到,谁都?看不到。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十二月晌午,楼下玩耍的孩子们追逐尖叫,小区花园里的狗狗们互相?打?闹。 这剜肉补疮的六年,言灼终于、终于熬完了。 *** 言灼第一次觉得假期是煎熬的。 “看,这套可帅了吧!”小姑拎起购物?袋里的衣服,“过年商场真?的人太多了,咱就不去凑热闹了,所以年前就给你买好新衣服啦!” “谢谢小姑。”言灼笑得特别乖巧。 “跟小姑还谢什么。”小姑笑笑,“你写完作业试一下,应该是合身的,我知道你长高了,特意买了大一号。” “好。”言灼点头。 小姑说完便离开了言灼的房间,床上那套衣服很好看,铅灰色的厚卫衣外套和?内搭一件白衬衫,水蓝色牛仔裤,完美的校园男友风。 只不过小姑高估了他长身体的速度,袖口和?下摆都?长了一截儿,也是另一种男友风…… 显然,秦渡凉受不了这样的穿搭,自己偷偷别过头吞咽了一下。 “你怎么这个表情?”言灼问。 开学第一天学校大门口的人很少,因为只有高三提前开学。秦渡凉心虚地摇头,“我没有。” “喔。”言灼点点头,“那……我们……进去吧。” 老实说,言灼大脑里的全部恋爱知识,都?源于苏夏和?婉婉,这俩姑娘平时在他前桌聊小说聊电视剧,就是他的知识储备。 比如那个早死的白月光,比如那个追妻的火葬场。 大部分时间听得言灼是不能思考,CPU紊乱,有些桥段甚至临到午夜梦回还能把他惊醒。 今天亦然。 开学的第一天早自习免不了一群人迟到,什么闹钟忘记定啦,睡过头啦,总之就是假期后的大脑重启不成?功。 苏夏:“婉婉婉婉,你在家看没看《夫人带球跑,总裁发疯找》?” 言灼:……怎么回事?,又有新题材,带球跑是什么,什么球,为什么要带着球跑,不重吗? 婉婉激动地抓住苏夏的手:“看了看了,我追平了,那个总裁现在跟狗一样我真?的爽!早干嘛去了,当初搂着女?明星在女?主面前高傲狂妄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 “就是!”苏夏还觉得不过瘾,猛地回头,“言灼!你说,一个男的,对他老婆不好,他老婆走了之后他才悔悟,这是不是活该!” 言灼刚把英语卷子折好,手还没放下,“啊?是……是吧?” 接着,言灼还是提出?了一个问题,“那个,逃跑的时候,为什么要带着球啊?” “噗嗤。” “哈哈!” 苏夏侧过身坐,悬空做了个抚摸孕肚的动作,“是这个球。” 言灼唰地就脸红了。 恰好秦渡凉溜达到他们班窗边,直接趴着窗沿探进来?半个身子,对苏夏说:“你们聊什么呢,给脸都?逗红了。” 苏夏掩嘴笑个不停,“哈哈哈哈哈哈你自己问言灼呗!” 秦渡凉就垂眼看言灼,“聊什么呢?给你臊的。” 言灼拿卷子挡住嘴,说悄悄话?似的告诉他,“聊带球跑。” “球?”秦渡凉也不懂,“什么球,篮球?乒乓球?” 言灼摇头,伸出?一只手,贴在窗外秦渡凉的小腹位置,说:“怀孕像个球。” 有人脸红是因为害臊,有人脸红是因为瞬间脑补出?一些不能播的画面,比如怀孕的前置行为。 “咳。”秦渡凉站直起来?,“我回去上课了。” “嗯。”言灼点头。 “午饭来?找你。”秦渡凉说。 这边说完,那边苏夏一脸八卦地凝视言灼。 言灼哪受得了这种审判目光,眼神飘忽躲闪不敢和?苏夏对视。苏夏不吃他这套,一巴掌拍在言灼桌面,“言灼,坦白。” “什么?” 苏夏:“别装傻了,你是不是……” 苏夏越凑越近,最后小声说:“……和?秦渡凉,在谈恋爱啊?” 上课铃声是钢琴演奏的D大调卡农。同时,这也是一首代表了人类诸多成?就之一的曲子,它被NASA通过人造卫星送入了太空。它的旋律并不多么激昂,也没有多么浓烈的情感变化,它甚至有些安静和?平淡。 班主任走进教室,打?断了所有人,大家立刻挪回自己的位置,苏夏转回去,言灼的同桌也回来?了。 “哎?”同桌瞧他,“今天穿这么帅!” 言灼不好意思地笑笑。 开学了,这是高三最后的学期,等到下一次放假,大家便各奔东西。 后黑板已经贴上了高考倒计时,值日表停止排期,由?校方雇佣的保洁人员定期打?扫教室,自此,高三年级的学生们,有且只有一件事?情要做,就是备考。 言灼心知肚明,在这种时候谈恋爱简直是自寻死路,但他相?信自己能做到好好备考,他也相?信秦渡凉。 少年人隐秘的感情如同深埋雪下的种子,如果早春没能破土而出?,那么待到热烈的盛夏,也一定会探出?脑袋,在铺满阳光的地方开出?漂亮的花。 *** “颜晓琳的捧花丢了……”苏夏站在言灼面前,言灼感觉,苏夏说完这句话?,立刻就能以头抢地悲痛自裁。 言灼:“别急,你先想想你今天都?去过哪些地方。” 苏夏直接蹲在地上,掐着自己的指甲盖儿,“我去过……好多好多地方。” 从成?都?解说完毕深渊联赛回家之后,言灼把自己锁在家里,直到今天。 他独处的时候不停地思考,思考得累了,就睡觉。 那几天,秦渡凉每天给他发两?条微信。早晨发一个小太阳,晚上发一个小月亮。 但他不回。 秦渡凉似乎也不需要他回。 直到颜晓琳给他打?了个电话?,邀请他来?婚礼,说他已经三年没跟同学们聚过,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来?。 这天是12月24日,颜晓琳和?李笑扬的婚礼在市内相?当不错的酒店里。 此时,作为伴娘的苏夏,正在这酒店大堂的角落里和?言灼大眼瞪小眼。 “你先冷静下来?。”言灼咬咬唇,“这样,我们现在就出?去找个花店,买一束差不多的。” 苏夏摇头,“不成?的,颜晓琳今晚会丢她老公一个人睡新房,然后在厨房里,把我剁成?饺子馅,再然后,她会起锅烧水,把我煮到漂浮,做她的夜宵。” “……” 好的,苏夏整个人已经不对劲了。 言灼揉揉自己的额角,“那是违法?的。” “那是颜晓琳。”苏夏说。 言灼苦笑,他笑完叹了口气,“那你先说,现在去花店买一捧,为什么不行?” “因为她的捧花是从厄瓜多尔空运来?的什么培育品种,反正能买我三条命。” 言灼真?是这几天与世隔绝的日子让他得道成?仙了,“你去跟她坦白吧,婚礼嘛,早上五六点新房就挤着乌泱泱一群人了,弄丢东西也是难免。” 眼看苏夏一副立刻能扔根绳子吊死的表情,言灼又补了一句:“唉……我陪你一起去吧,她在哪儿呢?” “楼上房间。”苏夏说。 按照本地习俗,新娘子穿大红的秀禾从娘家出?门,到酒店之后会换上婚纱,那么妆面自然也要跟着裙子改一改,所以这会儿颜晓琳在化妆。 言灼跟着苏夏坐电梯上楼,颜晓琳在酒店开了个套间作为化妆更?衣间。苏夏先探了个脑袋,确定颜晓琳没在换衣服,才领着言灼进来?。 进来?后,套间里人挺多的,几个化妆师造型师,另外三位伴娘,几个眼熟的高中?同学,比如彭谦,还有……坐飘窗上玩手机的秦渡凉。 颜晓琳:“嗨言灼,好久不见?啊!” “新婚快乐。”言灼笑笑,温声说。 他音色向来?好听,能够不动声色地吸引别人注意力。 听见?他声音,秦渡凉抬眸。 二人今天都?穿了介于休闲和?正式之间恰到好处的织纹外套,秦渡凉是藏蓝色,言灼是铅灰色。 挺搭。 颜晓琳笑着和?他寒暄了几句,接着,苏夏才支支吾吾地说,把捧花搞丢了。 颜晓琳叹气,“你真?是笨蛋美女?人设不倒啊!” “对不起!”苏夏双手合十,“怎么办晓琳……你接受普通花店的普通玫瑰吗?” 颜晓琳贴睫毛呢,噗呲笑出?来?,假睫毛梗差点儿戳她眼睛里,“你赶紧去买吧,不是上坟的花都?行!” 闻言,彭谦蹭地凑过来?,“秦渡凉骑车来?的,我骑他车带你去买!” 言灼淡淡地看过去,高中?毕业这么多年,彭谦还是视苏夏作女?神。 秦渡凉揣上手机,“不借,我去买。” “你挑得好玫瑰吗?”苏夏真?诚发问。 秦渡凉:“……” 秦渡凉偏头,“言灼挑得好。” 言灼没拒绝也没接受,模棱两?可地说:“嗯,我确实还挺挑剔的。” “各个方面,是吧。”秦渡凉唇角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言灼从容接招,不躲闪不避讳,晶亮的眸子迎上秦渡凉,“是啊,你呢?怎么这几年过的,玫瑰都?挑不好?” 秦渡凉整理了一下袖口,扣好上衣的纽扣,摸到裤兜里的车钥匙,“技能太久不用,生疏了。” “原来?如此。”言灼说着,也弯起眼睛,“那走吧。” 二人走后,套房里极度安静,大家面面相?觑,仿佛能听见?卷发棒预热的电流声。 颜晓琳左手抓着婉婉,右手抓着苏夏。 这位新娘痛心地说:“好想开个车追过去,看看他们在路上究竟会做什么。” 第27章 很巧, 今天秦渡凉骑的还是那辆杜卡迪V4,鲜红的车漆跟花轿似的。秦渡凉扣上头盔,言灼的头盔是彭谦车里?的备用盔, 他刚要戴上,忽然想起了什么…… 言灼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向杜卡迪后座, 一些影影绰绰、零碎又斑驳的回忆,最后化作三个?字浮出脑海:挡泥板。 这段信息秦渡凉解析了大约10秒, 然后他懂了,他把自己外套脱下来, 然后一翻,里?衬朝外, 递向言灼,“你反着穿。” “我……” “你的脱给我穿。”秦渡凉说,“快点儿, 我冷,你里?面穿个?白毛衣,你要是反着穿你自己的, 回头全染你毛衣上。” 行吧。 言灼把自己的铅灰色外套脱下来和他交换,二人?迅速穿上之后,言灼扶住秦渡凉的肩膀上了后座。 双手在前交叉扶油箱,和身体、踩脚踏形成一种支撑,对?后座人?来说比抱腰更安全。这是秦渡凉教他的。 幸运的是, 这天是12月24日, 平安夜,花店玫瑰的供应量很大。 不幸的是, 他们没?有?提前订花。 花店里?一个?老板一个?店员,店员是个?年轻姑娘, 忙得晕头转向,“啊?没?预订……没?有?花了呀。” 姑娘说这话的时候,她本人?正?站在堪比玫瑰花丛程度的,满地的玫瑰捧花中间?。 “真的没?有?花了,二位,要不……加个?微信预订情人?节的?”姑娘问。 秦渡凉微笑摆摆手,“呃……不是,我们是结婚用。” 姑娘:“哦,你们结婚用啊?那应该早点订花呀……结婚用……王姨呀,他们买花,是结婚用的,怎么办呀?” 兴许是花店今天真的忙昏了头,这俩都没?意识到两个?男的来买结婚用捧花有?什么不妥。 王姨在一旁忙活着捋花枝,“结婚啊?那我给你们想想办法吧……小昕呀,空调旁边那个?新花给他们拆了,你俩,帮着她一起拆,柜台上的修枝剪,帮她一起剪花枝。” 闻言,被叫做小昕的姑娘招呼他们俩,“过来吧,今天平安夜明天圣诞节,你们去哪儿都难买花。” 花店不大,五十几个?平方?的小店里?站了四个?人?和满地满墙满柜子的花,鲜花的味道蛮横地在每个?人?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只?不过这时候两位客人?实在无心?感?慨。 他们俩蹲下来,先和小昕一起拆开层层包裹的快递盒,里?面的鲜花被紧紧地束起来。 “都是新鲜的花,放心?,因为圣诞节,我们花不愁卖,都是盛开的花,不是花苞。”小昕说着,笑眯眯的,“来,像我这样?,从这里?钳住,然后往下捋。” 三个?人?蹲在花店的角落里?处理玫瑰,一朵朵娇艳欲滴。玫瑰花枝很长,差不多有?成年人?一条手臂那么长,需要剪到合适的长度。 小昕问,“你们要多少朵?手捧花的话,9朵可以吧?” “差不多吧。”言灼说,“9朵可以。” “嗯嗯,那你们拿这9朵去那儿,那儿有?一缸水,看见了吗,花朵在水里?涮一涮,让花绽开。”小昕指了一下店门口的矮柜。 言灼拿着修剪好的玫瑰走过去,秦渡凉被小昕安排去裁包花纸。 店里?兵荒马乱,一会儿进来一个?外送员取花,小昕和王姨机械化包花、递花,柜台电脑里?的微信还在响个?不停。 “对?了,在成都那天……把你喷了,不好意思啊。”等待包花的时候,言灼边说,边低头看着一地剪下来的茎叶。 秦渡凉笑笑:“没?事,不过你们做解说的,喷人?都这么有?水平吗,一个?脏字儿不带,但是伤害特别高。” 言灼看看他,犹豫不决,但还是说了:“其实那天还有?一句想说。” “请讲。” “你们兄弟俩的脑子片下来盛不满一个?盘……” 秦渡凉直接咳了一声?,言灼假装要挨揍地缩缩脑袋,最后秦渡凉屈指崩了一下他后脑勺。 直到终于完成了手捧花从花店出来,两个?人?才意识到…… 小昕最后对?他们说的那句“新婚快乐”,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可无论如何,终于是在颜晓琳的婚礼仪式正?式开始前,把捧花交到了她手里?。 接着,大厅的灯光变暗,一束追光灯打向新娘,在司仪的美好祝愿中,今天结婚的姑娘双手握着玫瑰捧花,踩着管弦乐曲端庄优雅旋律走上舞台。 而暗里?,秦渡凉和言灼一前一后,也在结婚进行曲中走向他们高中同学的那一桌。 “言灼你衣服穿反了。”婉婉小声?提醒他。 言灼低头,“哦这是……” 秦渡凉接过同学倒好的果汁,“那是我衣服。”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又和他交换了一次。 婉婉看得目瞪口呆,她下意识扭头想跟苏夏说话,可苏夏是上台送婚戒的那个?伴娘,这会儿不在席上。 婉婉急,婉婉好想找个?人?输出。 *** “夏夏!”婉婉在寒风中紧紧攥着苏夏的手,“我刚刚!就刚刚!我看见秦渡凉和言灼牵手了!!” 学校关爱高三考生,食堂特意圈起了几个?窗口,专供高三生。所以高三的不用火急火燎去排队,这会儿婉婉刚买了奶茶回来,追上了去另一边买水果的苏夏。 苏夏一听,眼睛里?那份高三生的疲倦顿时消散,“细说!” 俩人?捏着手走进食堂,婉婉细细相告。 眼下是二月初,全市都开学了,学校里?也热闹了起来。下午放学后,门口的小吃摊贩腾着热气,高一的不上晚自习,有?些在门口扎堆不走,高二的团在小吃摊排队。 秦渡凉今天又要去练车,言灼便送他来门口。 第一次恋爱的小情侣是这样?的,有?些瑟缩,又想伸手。 秦渡凉挠猫似的挠了挠他下巴,“去吃饭吧,多吃点,我走啦。” “那你小心?点。”言灼说,“别摔了。” “放心?。”秦渡凉拍拍胸脯,“平安符在里?面呢。” 校门口跨着红色摩托的少年总能吸引不少目光,学校里?从高一到高三都熟知?的风云人?物不多,秦渡凉就是其中一个?。 有?小女生窃窃私语道那就是秦渡凉吗,好高好帅啊,身材好好啊,听说家里?超有?钱云云。 婉婉和苏夏在食堂餐桌挨着坐下,婉婉说:“然后啊,秦渡凉摸完言灼的下巴,就把手套摘了,他们俩一个?在地上站着,一个?在车上骑着,秦渡凉抓着言灼的手搓了起码五秒钟!” 苏夏讶然,“哇,回去要拷问言灼!” 婉婉:“严查!” 人?来人?往的食堂,像冬天清晨裹着大雾的早餐市场。言灼一个?人?走去窗口,挑了两个?菜一个?汤。 他没?发现自己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也是高三的,是秦渡凉他们班的男生,言灼并不认识。 言灼向打饭的阿姨道谢之后,短期餐盘转身,迎面便是那男生。言灼不明所以,打算绕过他时,他跟着言灼的脚步,跨步到言灼面前,拦住他。 男生说:“你……是不是被秦渡凉包养了啊?” 旋即,在这儿排队的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学麻木了的高三学生们一个?眼睛里?充满了诧异和好奇,什么,包养?谁?秦渡凉?包养谁? 言灼怔愣了片刻,没?出声?,只?平视着面前的男生。 那男生添了句,“怎么,你敢做,不敢让人?说啊?” 周围大家吃瓜的目光的渴望程度,已经堪比高考作文题。 “秦渡凉?”人?们低声?交流,“是不是那个?骑摩托车的?” “是啊是啊,他家做企业的,可有?钱了。” 言灼不疾不徐地开口,“我做什么了,你说说。” “你勾引秦渡凉呗。”男生双臂环着胸,一副等看好戏的样?子,“你一个?村子里?进城的,野心?倒不小,吃就要吃最大的是不是。” 言灼冷笑,“你怎么会编,作文分一定很高吧。” “我编?我编也不能空口编吧?”男生边说边朝旁边的人?挤眉弄眼,“天天跟秦渡凉一起上下学,坐秦渡凉的车,勾上他,你很得意吧,少奋斗三十年呀。” 大约两个?呼吸的时间?—— “啊!” “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 言灼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两步,手里?餐盘朝男生脸上拍,同时抓住他后领子朝自己方?向一个?狠拽,提膝击其腹部,接着背部发力,利落地把他脸朝下,整个?人?扣在他背后的餐桌上。 金属的餐盘在地砖不停地咣咣颠了几下之后安静下来。 言灼仍扣着男生的后颈,凉声?道:“这些话你为什么不在秦渡凉面前说呢?不会是因为不敢吧?为什么不敢啊?不会是觉得我会忍气吞声?不敢反驳吧?” 言灼说着说着自己笑了,“你好好笑啊,挑了个?人?少的时候说这些话,以为就不会传进秦渡凉耳朵里?了是吗,以为我这个?村里?人?羞于启齿这种话是吗?” 事实上,言灼的脾气已经好很多了,放在高二,他可能不会让这男生把话说完,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就已经让他说不出后面的话。 言灼温吞,话少,总独来独往。所以给了人?们一个?“懦弱孤僻”的形象。 这时候苏夏和婉婉已经放下碗筷小跑了过来,她们拨开人?群,苏夏蹙眉指着那男生,“你哪个?班的,叫什么,造谣生事这么熟练,我看你才是被包养过,才看谁关系好都往那方?面想吧!” 此话一出,人?群又“哦?”了起来。 因为这个?男生……举手投足尽显媚态,言语尖酸刻薄,不免让人?多想。 婉婉跟着帮腔,“就是!张嘴就来,真是缺德啊,你有?什么证据吗?秦渡凉给言灼打钱了吗?银行流水你有?吗?张口闭口就是包养,生活不如意的话去找个?庙拜一拜!” 言灼把他松开来,掸了掸手,“滚远一点,废物,骂骂不过打打不过,真不如找个?庙拜一拜。” 刚说完,从人?群另一边又挤进来几个?人?。 这几个?人?里?以彭谦为首,彭谦上来就问,“你没?事儿吧言灼!” 言灼认得他,但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关心?。 只?见彭谦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言灼的胳膊上下检查,“没?受伤吧?你要不要去医务室?你放心?这小子我们处理,你哪儿疼吗?” “……”言灼愣了愣,“还、还好。” “哦那就好。”彭谦输出一口气,“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秦渡凉能把我烧成焦炭。” 当然,后半句他是压着声?音说的。 言灼有?些意外,他视线越过彭谦,看向后面那几个?男生,很眼熟,当初跑山的那几个?。 只?见这些人?配合默契身手矫健,把瘫在餐桌的男生架起来就跑,迅捷地跑出食堂,不知?要去哪里?。彭谦则对?人?群挥手,“走走走,几点了,不上课了啊看热闹看什么看!” 不多时,有?人?惊呼了一句“老师来了”,大家这才做鸟兽散。 彭谦呢,顺势将言灼往人?群里?一推,苏夏和婉婉会意,拽住言灼去另一个?窗口排队买饭。 老师进来之后怒目圆睁,“谁在食堂打架!” 彭谦:“于老师好。” “你啊彭谦?!”于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能不能消停点!跟我去找你们班班主任!” “哦。”彭谦佯装悻悻地缩了下脖子,跟了上去。 言灼这才反应过来,彭谦在帮他接锅。 同时,言灼也明白过来了,这绝对?、绝对?是秦渡凉安排的。 婉婉和苏夏一边拽着他一条胳膊,俩姑娘感?叹着这不就是霸总文学照进现实,言灼则叹了口气,“你们松开我,我不能让他替我挨罚。” “那他就没?法跟秦渡凉交代,他还是倒霉,让他只?倒一边霉吧!”苏夏提议。 言灼实在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不行不行,松开我先。” “你先回答我们一个?问题!”婉婉当即握他胳膊握得更紧,“你回答了我们就放你走!” “嗯。” 婉婉非常轻声?地问,“你是不是和秦渡凉,在谈恋爱?” 言灼点头。 第28章 颜晓琳的婚礼很顺利, 没有太多?冗长的互动环节,也没有催人?泪下地去?歌颂养育之恩再?来一截儿含泪嫁女。 言灼和秦渡凉坐的这一桌都是高中?同学,免不了叙旧。 学生时代看谁学习好, 出校园进社会自然是看谁混得好。这一大桌,混得最好的, 自然是秦渡凉。 所以话题自然聊到了秦渡凉这里。 “哎?你们记不记得高三的时候有天在食堂,9班那个叫吴什么哲的, 被言灼揍得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被老于带走的是彭谦!” 言灼抬着唇角笑笑, 给自己盛了半碗小元宵甜汤。 “哈哈。”彭谦说,“可别提了, 我?锅都接了,言灼又自己跑过来说人?是他打?的!” “啊我?记得我?记得。”另一个当年跟他们跑山的人?说,“哇我?当时在现?场, 言灼身手可以啊,没有虚招,哐哐两下给人?按那儿了。” 彭谦喝了酒, 这会儿嘴巴比脑子快,“但?是我?惨了呀!言灼和那小子写检讨,我?在道上差点被秦渡凉别上缓冲墙!” “哈哈哈哈!”又一个哥们儿接话,开?始忆往昔,“你活该啊你护驾不周!” 彭谦:“哎——我?的我?的!我?全锅!我?敬凉哥一杯!我?有负凉哥所托, 没保护好他生命中?最重要的——” 所以说自己醉的时候最好确认一下是众人?皆醉, 而不是只醉了自己和其他几?个二货兄弟,不然局面会变得很尴尬。 就像现?在, 彭谦恨自己是个半醉,整个烂醉也就罢了, 偏单单临到大逆不道的话到嘴边了,残存的理智一闪,悬崖勒马。 酒劲儿就是这样,一阵一阵的,还?传染。一个上头了,旁边的人?也跟着上头;一个清醒了,旁边的人?好像被佛光照耀,放下屠刀。 “饿死我?了!”苏夏完成了舞台上所有需要伴娘的流程,回到这一桌,刚坐下,见众人?仿佛被按了暂停键,“都愣着干嘛,夹菜啊?” 秦渡凉放下筷子端起果汁,跟彭谦碰了一下,笑笑,没说话,仰头灌了小半杯,然后继续吃菜。 这下大家?才卸下气,没事了没事了。 有事也是彭谦的事。 言灼舀起一颗小元宵,吹了吹,送进口中?。 酒店的菜色很不错,松鼠桂鱼酸甜开?胃,淮安软兜鲜香酥烂。 最受言灼青睐的是那道八宝葫芦鸭,脱骨炙烤的鸭子被捆成葫芦的形状,皮酥肉嫩,内里包着火腿、冬笋、鲍鱼、海参等八种食材,鲜美程度不输鱼头佛跳墙。 言灼用公勺又给自己舀来一些,看上去?全然不在乎大家?聊他的往事。 而往事中?的另一位主角,也气定神闲事不关己,和彭谦碰完杯后,云淡风轻地问,“这挺好吃的?” “嗯。”言灼点头。 “我?也尝尝。” 言灼便直接把公勺递给他,他捏着勺柄,挖一勺笋、火腿、糯米都有的。 “是挺不错。”秦渡凉评价。 这两个人?倒是没事人?似的,其他人?酒醒了大半,也不胡言乱语了。恰好服务员过来,给每个人?上了一盅雪绒豆腐炖鸽蛋。 由?于婚宴的桌很多?,服务员的人?手不够,大家?一个传一个的递小瓷盅。 苏夏传给婉婉,婉婉传给言灼,言灼传给秦渡凉。 苏夏:“小心烫啊婉婉。” 婉婉:“小心烫啊言灼。” 言灼:“烫。” 秦渡凉:“好。” 众人?不约而同地深呼吸。 不对劲,但?大家?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忍不住的是婉婉,抢走苏夏舀鸽蛋的勺子放进小盅里,“夏夏,走,陪我?去?下卫生间。” “我?饿。”苏夏委屈。 婉婉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苏夏撂了筷子起身便走。 言灼笑笑,这些人?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一点儿都没变吗……他慢慢敛了笑,好像,倒是只有自己变了。 婚礼的喜糖盒子简单大方,言灼拎着喜糖在路边等车。他的耳机开?了降噪,所以秦渡凉叫他的第一声他没听见,于是秦渡凉轰了一下油门。 言灼摘下一边耳机看过去?。 “我?送你?”秦渡凉问。 言灼摇摇头,“不用,司机很近了。” 秦渡凉犹豫片刻,还?是没说什么,“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言灼说。 把自己关在家?里的那几?天,言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大脑。学生时代的记忆被他锁紧了阁楼最角落的小柜子,如今落了拇指厚的一层灰,窗帘拉开?,灰尘在阳光下翻腾旋转。 于是言灼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回忆着那些年里的自己。 网约车终于停在他面前,言灼开?门上车,喜糖盒子在他腿上。他掀开?盒盖,里面常规的一包烟,一对小巧的香薰蜡烛,以及一盒爱心巧克力。 前方红灯,司机减速,慢慢停下。 言灼盖上盒子,只是随意地朝窗外看看——看见了秦渡凉。 他这辆车是要回家?的,从酒店回家?最近的路线就是这条,在这个十字路口右转,网约车肯定要走最右侧道。秦渡凉就单腿撑着杜卡迪,也在最右车道。 言灼迟疑了片刻,红灯还?有70秒,他觉得应该降下车窗跟他打?个招呼。 然而司机先他一步了,“小伙子!你这车挺帅啊!什么牌子的啊?” 秦渡凉推上护目镜,“谢了师傅,这杜卡迪。” “哦——”司机师傅单手扶方向盘,搓着下巴,观摩着这辆二十几?万的摩托车。 红灯数到55秒,言灼也降下车窗,看向他,没说话。 很明显秦渡凉是在这里等自己,所以言灼不需要问,言灼不问,秦渡凉也不解释,默认他明白。 秦渡凉车把手上挂着喜糖盒,他拿下来,搁在油箱,把里面的爱心盒巧克力拿出来:“我?不吃巧克力,放我?这能放到过期,接着。” 言灼没拒绝,他从车窗抛进来,他就收下。 红灯倒数20秒。 言灼把自己喜糖盒里的烟也拿出来,“接着。” 抛给他了。 秦渡凉单手接住,笑笑,塞进喜糖盒重新挂回去?,扣上镜片。 红灯3、2、1,杜卡迪起步,直接把网约车崩出两百米。 *** 情人?节在高三年级里只是二月里会走过的一天而已。 可能高一高二还?能看见几?个小妹妹小弟弟,蹑手蹑脚地往谁桌洞里塞小礼物,高三真的少之又少。 少,但?不是没有。 婉婉对情人?节还?是抱有一些幻想的。大家?学得昏天黑地,很多?人?已经自己把午休缩减到20分钟,匆匆在食堂扒口饭就回来。 婉婉:“夏夏,你会做巧克力吗?” 苏夏做题做得两眼都失去?了光,“不会,但?你可以买巧克力回家?,融了它?,再?倒进自己的模具,这样就成了你做的巧克力。” “可是,那本质不还?是买来的吗?”婉婉问。 苏夏:“你傻不傻,你不说谁知道,那巧克力能张嘴告状吗?” 苏夏又说:“你做巧克力干嘛呀,送给谁啊?” 婉婉扭捏不答,“那你晚自习前陪我?去?买一下嘛。” “哇你真的很有空欸……”苏夏钦佩她,“我?为了做题已经半个月没看小说了,女主到底有没有原谅那狗男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你倒好,你给别的男人?买巧克力。” “情人?节嘛!”婉婉说。 后桌言灼从卷子里抬起头。 这时候,俩姑娘才想起来,然后同时回头转身,两双眼睛盯着他。 言灼:“怎、怎么了?” “我?们没有男朋友,你有啊。”苏夏说,“给你也带一盒巧克力?爱心形状的,你送给秦渡凉。” 言灼眨巴了两下眼睛,羽扇似的眼睫扑腾了两下,“我?……需要……吗?” “当然了!”两人?异口同声。 或许是婉婉和苏夏的态度过于强硬,坚定到如果不准备情人?节礼物,就会被抓起去?坐牢的程度。而且言灼不用偷偷摸摸把东西送去?7班,因为……晚上秦渡凉会回家?的。 自从加入职业车队后,秦渡凉就没再?上过晚自习。那天秦渡凉认真笃定地问他想要考去?哪里,话里话外都没有他自己未来上哪所大学的意思。 言灼明白,赛车需要经年累月的练习,需要让自己的身体和机械达到相当完美的契合度。言灼也明白,秦渡凉家?里,肯定不会让他没学上。 大概这就是人?类的参差,可是少年不在乎,少年对这世界有万千期许。念书的时候不会有人?觉得自己会在大厂里996,也不会设想自己的未来是挤着公交地铁两点一线。 所以这时候的爱情,就是爱情。 多?美好,美好得像他手里这盒巧克力。精致、漂亮,还?能代表爱情,并且买得起。 言灼惴惴不安地抱着巧克力在校门口等秦渡凉。 这一等,就是一个钟头。 因为秦渡凉说过,练车不一定练到几?点,他是学生,所以教练陪他加班练,练到练好了为止。所以如果他没来接,就自己打?车回去?。 可是今天言灼给他发了微信了,秦渡凉说会晚一点。 晚一点而已,他还?可以等,情人?节还?剩三十分钟。 单薄的少年坐在花坛上,夜风掀着他的刘海儿和衣领。他长高了,脚踝露了一小截儿在外面,就那不到一指宽的皮肤,在风里像被带刺的鞭子抽打?,给他冻得快感觉不到脚了。 这就是秦渡凉一路飙来校门口看见的画面。 他第一次心疼得从此不想再?上赛道。 情人?节还?剩15分钟,秦渡凉踢脚撑跳下车,跑到言灼面前把他抱起来,抱在怀里时发现?言灼的怀里也抱了个东西。 是买给他的巧克力。 言灼被风吹红了眼睛,抬眸,冷地颤着嗓子说:“情人?节快乐,秦渡凉。” 秦渡凉托住他后脑吻下去?。 少年的初吻,让零下十度的冬夜里开?出晚香玉,比花蕊中?绽开?的火焰更热烈,比斑斓点星夜空中?的皓月更耀眼。 那是永远无法复刻,无可替代的感觉,永远唯一、蛮横地存在于回忆里。 像有个带刀侍卫,坚不可摧。 第29章 珠海国际赛车场, 这是一年一度的,禁改装、统一车型、统一排量的圈速赛。 事实上也是原厂摩托每年为新车型的发布而造势。 不过统一车型,在任何意义上来讲, 都更加公平,更加侧重于车手本身的驾驶技术。 这届圈速赛的解说招募邀请了全国范围优秀的体育项目解说, 言灼也收到了邮件。不过,这份工作邀请是秦渡凉在明里暗里弄来的, 还是他在佐河县拉力?赛上的表现?被业内看见,言灼并不是太在意。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就顺其自然看看会发生什么。 “言老师是吗?” 高铁出站口, 年轻的小伙子迎上来,“你好,我是赛会的接待, 那边上车吧。” 小伙子出示了工作证,言灼道了谢,朝他手指的方向走去路边, 果然看见了赛会标识的商务车。 车里有位熟人?,杨优,之前在佐河县一起?解说拉力?赛的搭档。 言灼和他握手打招呼,“杨老师!” “你好你好,又见面了。”杨优很和善, “我比你大点?儿?, 喊杨哥吧。” 言灼应下。 杨优说:“这场我们两个解说和另一位女解说,叫佩佩她?也比你年长?些, 不爱别人?叫老师,你到时候叫佩佩姐。” “好, 谢谢杨哥。” 大约十多分钟后,赛会接待的小伙子把佩佩带上车,便向赛车场出发。 赛会要先在赛道给各个组开会,之后会把大家安置去酒店。 言灼先给小姑报了个平安,原本想着要不要给秦渡凉也发条微信,结果秦渡凉先一步打电话过来了…… 此时言灼刚刚和导播组开完会,人?正在赛道边儿?上。 他滑开接通,风有些大,“喂?” 秦渡凉:“我被交警抓了。” 言灼:“啊?” 这就是赛车手的归宿吗…… 言灼在风里有点?凌乱,于是他抬手抚了两下头?发,“为什么抓你?” 想不出为什么秦渡凉会被交警拦。无论?是摩托还是汽车,一个有赛照的人?不可能在马路上飙车,赛照等级越高越胆小。 拿FIA A级赛照的人?,骑电瓶车过红绿灯恨不得?下来推。 所以他觉得?秦渡凉不可能超速,没戴头?盔?更不会了,他那几个头?盔帅得?要死,恨不得?焊脑袋上。 等等。 言灼的视线落在赛车场的广告牌上,看见了“珠海”俩字。 言灼:“靠,秦渡凉,珠海禁摩!” “不是……”秦渡凉那边的语气听上去真的很绝望,“珠海是区域性禁摩,我跑的区是能跑摩托的,但是……呃……但我忘了我是外地牌照。” “……”言灼失笑,揉了揉眼睛,真是无奈又好笑。 尤其事情发生在秦渡凉身上,更好笑了。 秦渡凉:“……你别笑了,我经理电话没人?接,你还在赛道吗,你去叫他一下,我车给扣了,不能骑走只能拖走,让他派辆运输车来接我。” 言灼:“嗯,他们在开会应该静音了,我现?在过去找。” 外地牌照即便手续齐全,也不能在非禁摩区骑行。或许是有些政策在近期变动,秦渡凉没能第一时间了解到。 不过还好,惩罚措施就是扣车罚款,后续交了罚款再?走个流程就能把车带走。 但他要参加比赛,今天要在赛道签到。 言灼折回赛事中?心大厅,一路小跑到车组会议室,叩门?,“不好意思……” “怎么了?”为他开门?的人?问。 言灼:“秦渡凉被交警抓了。” 车组会议室大约有30多个人?,原本安安静静,只有一个负责任在前说话,其余人?敲着键盘或在纸上沙沙记录,顿时,宛如响了火警警报—— “什么!?” “谁!?” “快!公关!!” “辟谣!啊不对!道歉!发微博!发公众号!发官网!登报!!” 言灼扯了扯嘴角,这阵势…… 他想起?自己当初“爱过”那两个字,若是自己无中?生有,那么照着这车队……被交警扣车都鸡飞狗跳。自己如果是造谣,那估计能被他们告得?裤衩都不剩一条。 谁的A4纸被甩在半空,谁起?猛了椅子呲啦一声,谁不慎左脚绊右脚…… 言灼捏了捏山根,把他们经理拽住,“他人?没被抓,只是车扣了,他让你派辆运输车,去接他和他的车。” “没被拘留啊?”经理反手紧紧攥住他,“那就好那就好……” “确实是不至于拘留的……”言灼汗颜着说。 这经理估计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听到些负面消息就差点?崩溃。 另一边,秦渡凉叼着烟蹲在交警大队门?口的石墩子旁边。 珠海的天极蓝,飘着几朵云。 像一颗巨大的海盐味糖果把城市包住了。 秦渡凉很多时候和文艺青年沾不上边。 他这时候看着天上的云,只感觉它们长?得?像二手烟,看着干净的街道,骑着自行车的中?学?生,只能联想到这群人?长?大了毕业了,会终有一天像自己一样,接受交警的制裁社会的毒打,以及和前男友虚虚实实地过招。 想到这里,秦渡凉就很想给这些孩子递根烟。 再?低头?,看看烟盒上写的“劝阻青少年吸烟”,又回头?看看交警二大队的蓝底白字,感叹自己终于走上了违法违规的道路。 然后一颗雾霾蓝的脑袋,挡住了海洋蓝的天空。 言灼说:“走了。” 秦渡凉按灭烟,站起?来,“怎么是你来的?” 言灼不解,“这么震惊吗?” 秦渡凉点?头?,“你驾照是c照,运输车属于货车,这里是交警大队,你来自首啊?” 言灼:“不是我开的,我朋友正好在这附近,顺路坐你们车过来跟她?吃个饭。” “喔。”秦渡凉点?头?,“哪个……朋友……啊。” “虞沁。”言灼说。 哦那没事了,秦渡凉心里这样想,嘴上只干笑两声,“哈哈,挺好的。” 真是笑得?天衣无缝呢。 秦渡凉挠了挠头?,“那我,去里面把车推出来。” 运输车的司机下来,和秦渡凉一起?去交警队大院儿?推车,言灼吃饭的地方就在这附近,他打开导航,直接步行过去。 虞沁前不久打完比赛,终于休假,和张新羽在广州旅游。顺便避一避最?近频频找上来的亲戚。 他们在一家烤肉店里等言灼,言灼到的时候刚好上了炭火和烤炉。 十二月末的珠海虽然没那么冷,但冬天看见烧得?红彤彤的炭,还是觉得?很舒服。 言灼脱了外套在他们对面坐下,“来晚了,秦渡凉被交警抓去了。” “啊?”虞沁诧异,“他还能被抓?交警能追上他?” “……”言灼张了两回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张新羽拍拍虞沁的手背,“赛车手也要守法的。” “是啊……”言灼苦笑,“对了,又来找你麻烦了?” 说到这里,虞沁撇撇嘴,筷子戳着面前的裙带菜,“倒不是找我麻烦,阿羽乐队的几个兄弟一个个光头?花臂大金链,老家的人?挺怕的。” “那你愁眉苦脸的。”言灼悠哉地笑笑,“老家的人?就是欺软怕硬。” “是来打听你的。”虞沁说。 说着,她?面露难色,“你大伯,跑来找我,跟我要你的手机号,我自然没给,他们就在我面前诉苦,说你堂姐结婚你都不回去,新娘子没人?背……让他们家在村里,落了好大个没脸。” 听到这里,言灼哼笑一声,顺手接过服务员端来的雪花牛肉,帮忙摆在桌子里侧,“要说这么多年,我从我小姑那学?了什么,那大概就是人?心得?狠。” 小姑不够狠,受不了奶奶动辄老泪纵横,哭诉这些年独自拉扯三个孩子,还没了一个。小姑心软了,因为爷爷早逝,奶奶养大了三个孩子。 言灼的父亲是家里老二,当初是言灼的爸爸说,大伯和他不是念书的料,不念了,劝奶奶供小姑读书,小姑这才?读出来。 言灼爸爸只叮嘱过小姑,念了书,有出息了,得?孝敬奶奶。否则小姑不会心软,频频往老家汇钱,月月付了房贷车贷之后,只留她?自己和言灼的一些生活费,没能攒下什么钱。 言灼冷冷地笑了下,给对面的两个人?倒饮料。 “你家确实……令人?费解。”虞沁苦笑着摇摇头?,然后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蹙起?眉心,“你当年和秦渡凉分手,该不会也是他们闹的吧?” 说到这里,言灼瞳仁不动声色地颤了颤,“不全是,是我没用。” *** “小伙子,你是我们家小灼的什么人??” 秦渡凉认得?她?,她?是言灼的大婶。 “他同学?。”秦渡凉说。 “是关系很好的同学?吧?” 秦渡凉点?头?:“是。” “你能叫他回家不?他小姑带着他,不好找对象,家里老人?急死了,让他回家吧,别耽误他姑。” 那天是二月末,乍暖还寒,秦渡凉单穿一件连帽针织衫,正在学?校门?口的炸串儿?摊子排队,两手揣兜:“放心,阿姨,我回学?校就告诉他。” 秦渡凉说这话的时候笑得?温润有礼,眉眼弯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怀瑾握瑜的江南贵公子,事实上他近期的素质巅峰是礼让行人?。 大婶顿时喜笑颜开:“好、好,谢谢你啊同学?!” 秦渡凉在转瞬间敛了笑,他看着大婶离开的方向,眼眸中?像能生出刀子。 “那谁啊?”彭谦一条胳膊搭在他肩上,“你亲戚啊?” “好像确实能算作我亲戚。”秦渡凉说。 彭谦在脑子里把这句话品了两遍,没懂。 从那天起?,秦渡凉每天下午放学?去练车,晚上踩着放学?的点?回来接言灼。一中?的门?卫堪称铜墙铁壁,无关人?士一个都放不进去,这样,秦渡凉就和门?卫进行一个无缝衔接。 “你最?近好准时。”言灼说。 秦渡凉把头?盔递给他:“男人?有了家庭,是这样的。” “……”言灼干笑两声,“哈哈。” 回到107之后,言灼匆匆洗了个澡得?继续看书,秦渡凉就戴着耳机在卧室的单人?沙发里窝着看比赛。 他们没有睡在同一个房间,秦渡凉虽然每晚睡前都在脑海里编造一万个理由留宿这间,但同时也能涌出对等数量的辩词,人?家高三啊你还是人?吗,人?可以没有素质但不能没有道德啊。 “早点?睡。”秦渡凉从懒人?沙发里爬起?来,走到书桌边,手指在他头?发里揉了两下。 然后低头?在他头?发上吻一下。 言灼抬头?,满眼的困倦,“嗯。” “你想考哪儿?去?”秦渡凉问,“认真的,多远都没事,新疆也有好车队,不用顾虑我。” 言灼往后仰着脖子,漂亮的喉结在卧室灯下有一个倒三角的小影子。这么一仰,脖子的酸劲儿?有些缓解,“我想去特别特别远的地方,没人?找得?到的那种远。” “欢迎报考石河子大学?。”秦渡凉挪到他背后,两只手在他肩颈不轻不重地按摩,“双一流,三千八百公里,民航都得?飞五个小时,够远吗?” 言灼被他按得?很舒服,顺势便随意地说:“好啊,报个机械设计制造,毕业了去你车队给你修车。” “哇,言工。”秦渡凉说,“机修技工在车队里可是话事人?,抓着车手喷的那种。” 言灼按住他捏着自己肩膀的手,没有接着秦渡凉的话往下说,他抓着秦渡凉的手,把他拉着俯下来,说:“阿凉,你如果想去上海、北京、广州,或者出国,都可以。” “我……” 言灼打断他:“我不会忘记你的。” 言灼说:“你是我遇见过最?好的人?,以后也是。” 说完,言灼在椅子上侧过身,双手捧住他脸,拉下来和他接吻。 少年青涩地贴着他嘴唇,少年还不会主?动探舌,只和他磨蹭着、浅浅地贴合着。 这是他单纯美好的少年,像初秋日落时分,梧桐树下蹲着发呆的小白猫,看见自己时,会悠扬地“喵——” 第30章 业内盛传一句话, 没有被交警逮捕过的?赛车生涯是不完整的?。 此前秦渡凉安全驾驶六年,防御性驾驶五个字刻烟吸肺,哪儿限行哪儿禁摩铭记在心。自此, 秦渡凉反省了一下,很潇洒地递给彭谦一根烟, 说:“主要是心乱了。” 这会儿彭谦和他正在维修房,等待一练(第?一次练习赛)开始。维修房里, 车组工作的?地方很敞亮,和通讯公司摆在学校里办业务的?棚子差不多, 只有四根柱一个顶蓬的?那?种。秦渡凉和彭谦就在车组前面的?小凳子上坐着?抽烟。 彭谦无奈地摇摇头:“恋爱脑,恋爱脑连火锅都不配下。” 秦渡凉知道彭谦的?意思, 对前任抱有恋爱脑,的?确是不配进?火锅。但他都恋爱脑了,他现在自我攻略, 自我沉醉,很快乐。 快乐地叼着?烟,往天上吐, 感觉天上的?云都是他吐的?。 “观众朋友们,欢迎来到珠海国际赛车场,我是今天的?解说言灼。” “我是解说唐佩佩。” “我是解说杨优。” 直播画面里,言灼微笑着?,眼神温柔而有力量。解说台位于赛事?中心内部的?演播厅, 导播在另一个厅里控制切换着?无人机和地面摄像的?画面。 此时, 耳返里导播叫到4号摄影机,说明镜头从解说台切走了。 画面是一个俯瞰全赛道的?俯拍镜头。 言灼:“现在看到的?是珠海国际赛车场的?全貌, 赛道全长4.3公里,14个弯道, 这条赛道以多个高?速、重刹弯所?闻名,是‘马力狗’们非常喜欢的?地形。” “没错。”杨优接上,“说到马力啊,今天所?有赛车手都使用原厂配件原厂发动机的?赛道摩托,全热熔轮胎,原厂避震,450cc的?排量。” 佩佩:“好的?,我们的?屏幕左边出现了一练的?发车排序!” 一练开始了。 这场圈速赛的?练习赛只有两?个阶段,但每个阶段有40分钟。练习赛是为了让车手尽快熟悉赛道和赛车,并?且用每个人练习赛上的?单圈排名,来决定?排位赛的?发车顺序。 言灼:“首先抽车。” 佩佩:“本次比赛采用抽签上车的?模式,所?有摩托只有车头的?编码不一样……好的?,车手们都很迅速啊,完全没有搓搓手之类的?抽签前置动作呢。” 杨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渡凉怎么?捏了三个出来!立刻丢回去两?个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还是被我们机智的?导播逮捕了,并?且给了他一个慢放镜头处刑他!” 言灼没忍住,轻轻笑出声来。 抽车是赛车宝贝抱着?一个纸箱,从所?有车手面前走过,大家依次从里面拿出一张纸。今天珠海有15度,没风,不冷,赛车宝贝身材火辣衣着?性感,秦渡凉的?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只想赶紧抓了纸完事?。 结果被嘲笑了。 面前身材傲人的?姑娘噗嗤一笑,问:“干嘛,一个人骑三辆车吗?” 秦渡凉迅速扔回去两?个:“不是不是。” 杨优:“嗷哟——估计是看着?美女紧张了!” 言灼只能尬笑两?下:“哈哈,是吧。” 怎么?说呢,感谢信息茧房,感谢领域之间?的?壁垒。 感谢在坐的?各位没看过他直播,没听到他说爱过。 言灼保持微笑,“一练发车了。” 和F1大奖赛一样,练习赛阶段大家自由跑圈,然而和F1大奖赛不一样的?是,F1那?几家头部车队偏向于晚出维修房。他们喜欢让其他人把赛道跑出车辙,然后自己再出来刷更快的?圈速。 但统一车型的?摩托圈速赛不一样,维修房的?车组们没有新车的?数据,他们要车手跑更多圈来判定?这辆车要如何更好的?把控。 维修工和工程师要在跑圈的?过程中获得更多更精准的?赛车数据,来为车手提供更好的?赛道建议。 言灼:“这边5号车,1、2号弯很敢Push啊,来自新疆的?车队果然有拉力赛的?血统,过弯给刹的?时间?非常极限。” 佩佩:“17号车手……哎呀4号弯lowside人车分离了。” 杨优:“又是4号弯,珠海的?4号弯吞噬过各个等级的?车手啊,这是飓风车队的?彭谦,4号弯冲出赛道犁地去了。” 珠海赛车场的?4号弯缓冲区是泥巴地,所?以在这个弯冲出赛道的?时候如果车身是正的?,那?么?就会出现与“下田犁地”极为相似的?画面。 “19号秦渡凉。”言灼说,“4号弯……呃。” 他慢悠悠地,推头过去了4号弯。 怎么?说呢,在秦渡凉过这个弯的?时候,导播甚至给了他侧箱一个特写,因为大家都很期待秦渡凉这种水平的?车手过4号弯的?画面。 可是他没压弯,他推头过了,还很慢。像一位沉稳的?,骑着?踏板摩托,踏板上还放着?清晨六点钟在市场买的?新鲜绿叶蔬菜,赶着?回家把菜洗洗下锅清炒的?……大爷。 不过专业解说的?反应非常快,言灼旋即反应过来:“哦,这是秦渡凉的?第?一圈,胎还没热。” “哦对。”杨优也?才刚刚意识到秦渡凉是第?一圈,“胎没暖起来不能有大动作……15号车,7号弯,哦哟又摔出去了,还好人车分离没什么?大问题。” 一练结束后,全员休息三十分钟。 在这三十分钟里,所?有车队都在开会讨论每个弯道的?细节处理?。导播这里5分钟的?广告之后,解说们要对刚刚的?一练做一些评价。 有时候车队也?会去看看直播,看解说怎么?评价,这和“旁观者清”是一个道理?,有时候他人的?视角会看到一些自己意识不到的?问题。 飓风就在车组屏幕上打开了现场直播。 杨优:“好的?,那?么?一练的?结果已经列出,排在第?一位的?是12号车,来自Spectral Tiger幽灵虎车队的?赵舟,最快单圈跑出了1分37秒058。” 佩佩:“一练赵舟的?表现非常好啊,可以说是超常发挥了,幽灵虎车队在他跑完三圈之后立刻针对车辆性能,为赵舟快速制定?了几个高?速弯的?过弯策略。” 言灼:“排在第?二?的?是秦渡凉,1分37秒790,第?三名是穆一炫,1分38秒019,杨老师评价一下前三位选手的?表现吧,其实赛前您一直看好的?选手是秦渡凉,但秦渡凉今天的?表现,可能他和这款车型不太契合。” 杨优:“对,秦渡凉在1000cc的?大排量圈速赛上一直有着?傲人的?战绩,大家也?知道,他最青睐的?杜卡迪,‘马力狗’嘛。所?以在450cc的?摩托上,发动机给予赛车手的?反馈,有时候达不到秦渡凉设想的?动力。” …… 车队工程师双臂环胸,把直播关?了,回头看秦渡凉,问:“你自己觉得呢?” 秦渡凉想说不必关?直播吧,调静音不就行了吗。 “我觉得……确实不太契合。”秦渡凉坐直了些,以表尊重,“不太习惯,二?练结束应该差不多了,再听听。” 工程师:“听什么??” 秦渡凉:“听听解说。” 工程师蹙眉,但还是重新打开直播。 言灼:“但秦渡凉可能只是还没习惯新车,二?练应该会好很多。” 接着?,言灼又说:“说起来,秦渡凉好像是一练里唯一一个没摔车的?。” 杨优回忆了一下,道:“对诶,其实珠海的?4、7、1、2号弯都是非常容易lowside人车分离的?弯,秦渡凉今年跑拉力比较勤,不知道场地赛功夫有没有退步啊。” 其实不单是今年,往前数个三四年,秦渡凉都在跑拉力。 满世界跑,塔克拉玛干、阿斯旺、撒哈拉,更多的?时候是孤独的?,一个人骑着?拉力赛车在荒野狂奔。 然后二?练。 被言灼说完“唯一一个没摔车”后,秦渡凉不仅lowside摔车、被惯性甩出几十米,还在甩出的?过程中,把缓冲墙上的?厂摄给一起撞翻了。 厂摄是厂商摄影师,和赛会摄影师一样可以进?入赛道,但只能站在缓冲墙上面。而有时候摄影师不满意站在墙上的?角度,偷偷溜下来拍,也?是有的?。 这大哥就倒霉了点。 言灼:“……” 好像触发了什么?玄学被动。 秦渡凉从地上爬起来,把摄影大哥也?拉起来,然后跑回摩托旁边扶起车继续骑。 “哈哈,太倒霉了。”言灼说,“不过车看上去摔得不严重,应该还能把二?练跑完。” 又一圈之后,被言灼认为“能把二?练跑完”的?秦渡凉,进?维修房了。 言灼想死地闭了闭眼。 佩佩和杨优顺着?这个毒奶话题往下聊,殊不知直播间?的?弹幕里已经科普起来了。 看到没,这就是言灼,他说祝大家身体健康,我们是不敢接的?。 导播画面没有给摔车特写,匆匆一个扫过的?镜头言灼看见车体的?形态是完好的?,而且秦渡凉也?确实扶起来继续骑了,就觉得车损应该不严重。 秦渡凉进?维修房之后没多久,直播画面左边的?排行榜,飓风车队1号车手已经停止二?练。这说明,要么?是车不行了,要么?是人不行了。 杨优和佩佩认为大概是车损严重,但言灼不这么?想,他自认虽然视力不太行,但眼神还是挺好的?。不过言灼没说出来。 方才秦渡凉的?lowside摔车,那?个车,真的?顶多就是整流罩变形,感觉车把都没怎么?损坏。言灼觉得是人摔不行了。 但他是解说,他不可能现在跑过去问问秦渡凉什么?情况。 “哇痛,菲姐,痛。”秦渡凉咬着?牙。 菲姐是飓风车队的?医生,看着?秦渡凉已经几乎扭曲的?右手手腕,面露难色:“摔的?角度很刁钻啊你,上医院吧,得拍个片子。” “感觉敷一下还能跑。”秦渡凉说。 菲姐:“排位赛下午三点,你现在立刻冲去最近的?私立医院,三十分钟就能知道骨头断没断。” “走吧。”秦渡凉叫上经理?。 赛道上又悉数几个人结束练习赛,已经为下午的?排位赛在做准备。 “那?么?今天上午的?两?次练习赛已经全部结束,感谢大家的?支持。”杨优说着?结束语,“排位赛将在本日下午三点正式开始,我们不见不散。” 耳麦里的?导播说:“OK断源。” 三个解说同时卸下来一股劲儿,瞬间?全部松泛了。 “辛苦了辛苦了。”大家互相说着?,“下午继续加油啊~” 赛事?中心有一个自助餐厅,是本地厨师,做的?粤菜。三个解说溜达着?从解说厅穿过走廊去餐厅,路上也?有几个车组人员过来吃饭,他们聊着?天。 “啊?秦渡凉进?医院啦?” “真的?假的??” “真的?,去的?还是私立,看来是等不了急诊排队。” “这么?严重?” 言灼喉结一紧。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秦渡凉已经接通了。 自己居然无意识地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秦渡凉又喂了声。 “啊。”言灼把听筒贴在耳边。 秦渡凉:“怎么?了?打电话过来又不说话。” 言灼:“哦,我就是……” 此人气息稳定?,吐字清晰,想来不是太严重的?问题。言灼这才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去私立医院应该只是更效率而已。 于是他接着?说:“……就是想问问你现在地址,我回家之后把你生日礼物?寄给你,你送了我礼物?,我也?得送你一个。” “好,嘶——大夫手疼疼疼——我一会儿微信发给你,什么?礼物??” “挡泥板。”言灼面无表情地说。 秦渡凉那?边,听上去很像是强忍泪水,不知是手腕痛的?泪水,还是他的?小挡泥板给他买了个真实的?挡泥板而痛心的?泪水。总之他说:“好。” 下午三点,排位赛准时开始。 秦渡凉赶在排位赛开始前回到了赛道。 他没伤到骨头,但是扭肿了,医生给他涂了消肿的?药之后又贴上止痛贴,再缠上绷带,秦渡凉觉得没什么?问题,可以上赛道。 导播倒数,三位解说就绪,镜头工作灯亮起。 言灼:“欢迎回来,这里是珠海国际赛车场!” 佩佩:“那?么?即将开始的?是我们的?排位赛第?一阶段,让我们跟随镜头看一看各个维修房的?状况吧!” 杨优:“好的?,我们的?记者来到飓风车队的?维修房,秦渡凉上午是摔到了手腕啊,哎,这个绷带包得一圈圈的?。” 言灼接上话:“嗯,不过只有绷带,没有固定?板,应该就是说明没伤到骨头,骨头没事?的?话,赛前体检肯定?能通过的?。” 话音刚落,左边排位赛Q1阶段,飓风车队那?个“Du Liang Qin”,灰掉了。 他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医药箱的?图标。 意为:赛前体检不通过。 言灼:“……” 杨优赶紧救场:“这样一来,秦渡凉将在明天上午的?正赛直接最末位发车,第?20个!镜头继续来到幽灵虎车队!” 排位赛结束后,解说厅被堵门?了。 显然,看了直播回放的?秦渡凉,向毒奶解说……寻仇来了。 秦渡凉流氓似的?靠在解说厅门?框,放一个导播,放一个摄像,放一个灯光,放一个杨优再放一个佩佩。 言灼缓缓放下耳麦,看着?门?口的?人,深吸一口气,然后…… 扭头就跑。 从后门?跑。 秦渡凉被他的?逃跑行为逗笑了,朝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喊道:“言灼!跑就行了?跑得过我吗,你什么?体能我什么?体能!?” 30-40 第31章 跑不过。 言灼一?个当代典型亚健康青年, 每天的极限运动?就是从快递站把快递搬回家,他?必然跑不过。 但得跑。 因为草履虫都知道趋利避害,言灼怎么说也是个大活人。 秦渡凉让他?先跑了十五秒, 然后追。 这里是赛事中心,言灼已经逛过了, 自认有地形优势。 解说坐的演播厅后门出去是一?个窄窄的走?廊,通向卫生间和一?个安全出口。安全出口外面是一?个吸烟区, 和赛场供运输车们停车的停车场。 从那儿有个车组通道,出去就是赛车场外面。 “让一?下?!”言灼身形迅捷避开一?位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大哥, 侧身一?溜,感觉能跑掉, 感觉自己很强。 他?昂贵的西装衣摆翻飞,在他?奔跑的速度下?像个大侠,领带已经掀到?左后肩膀, 言灼管不了那么多了,逃避可耻但有用,日剧诚不我?欺! 继续跑, 言灼想着,最好?直接跑出赛车场,有出租车就上?车,没出租车就随便跳个公交。 结果。 秦渡凉已经站在安全出口了,他?飞奔的这段时间, 秦渡凉从外面绕了大半圈, 还比他?快,并且看上?去完全没费劲。 不像他?, 感觉立刻需要?一?个氧气瓶。 此时,秦渡凉站定在安全出口, 面对着他?。 安全出口,不太安全。 言灼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怎么办,冷静下?来,自己是解说,专业解说突出一?个思维清晰逻辑缜密。 专业解说,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永远不死的。 有一?阵儿网上?不是流行《你现在要?死了,你的专业能为你做什么》吗。言灼想,专业解说,吕秀才?“你杀了你自己”说死姬无命;毒奶色一?句“飞龙骑脸”奶死土豆眀。* 他?也一?定能说服秦渡凉,逃出生天雨过天青。 “且慢!”言灼喘息未平。 然而秦渡凉还真的停下?了,就迈了那么一?步,停了。 “请讲。”秦渡凉说。 言灼:“先让我?缓一?下?。” 接着言灼非常惨地扶住墙,他?们一?个在安全出口里面,一?个在外面。言灼一?手扶墙一?手撑膝,太惨烈了,只是一?次极速短跑,经年不锻炼的身体?已经严重超负荷。 良久,言灼终于感觉心率正常了点。 “秦渡凉。”言灼站直起来,坦然地和他?对视。 秦渡凉也很平静地等?,等?着他?接着说话。 他?觉得言灼可能会说别闹了,或者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让一?下?,我?要?走?了。 这两句他?都能接受,并且他?本来就没打算一?直堵着他?不放。 可是,言灼说:“明天正赛,我?绝对不会奶你了!” “噗。”秦渡凉直接笑?出声。 “……”言灼的眼神?从坦然相视变成死亡凝视,“别笑?了,让一?让,我?下?班了。” 秦渡凉后撤、右挪,让出一?条路。 事实上?言灼这个时候在犹豫,是从这个安全出口走?出去,还是回头转身,从解说厅的正门走?…… 算了,怪累的。 他?抬脚,从容地走?出去。 雾霾蓝色的发尾跟着风一?晃一?晃,像蓝色的小精灵跟秦渡凉挥手说拜拜。 *** “好?累,为什么教室在三楼……”言灼耷拉着脑袋,每一?步台阶都踩得很沉重,爬的不像是教学楼,像泰山。 秦渡凉拎着他?的书包走?在前?面。 有人拎两个书包爬三楼轻而易举,有人两手空空爬三楼感觉下?一?刻就要?坐轮椅。 “灼灼,高考结束我?带你锻炼吧。”秦渡凉无奈地说,“你揍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是高三把我?抽干了。”言灼终于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握着扶手,“你不能让一?个两点睡六点起的人浑身是劲,那是违法的。” 秦渡凉抿嘴点头。 他?自己也是两点睡六点起,连带下?午放学之后还去车队练车。 不过高三压力摆在这里,言灼可能睡觉都睡不好?。但也没几个月了,秦渡凉把书包递给他?,按按他?肩膀:“加油,午饭来找你。” “好?……” 一?个成熟的高三人,就是这样双眼无神?,没有灵魂。 苏夏和婉婉已经许久没再聊令人瞠目结舌的小说。她们的对话从“早死的白?月光”,变成了“subscriber”前?加“non”。 其实细想想,自从被小姑接来城里之后,言灼最大的变化就是只看眼前?。 如果把时间倒退三年,三年前?,他?每周从县城的初中回村。奶奶会苦口婆心,让他?一?定要?有出息,赚大钱,回家盖房子娶老婆生孙子。大伯一?家,会劝告他?,过来大伯家的户口本,你的姐姐就是你亲姐,你就又有爹妈了。 他?们明明看不到?多么精彩的未来,但却在给孩子指一?条未来的路。 现在的言灼,只想看着眼前?。就像能见度只有15米的山路,能看多远,就走?多远,就好?好?走?。 他?翻出书、题,开始埋头苦干。 他?不去过问秦渡凉,秦渡凉一?直以来都明确着他?自己的道路。 而秦渡凉那边,今天收到?了车队经理的微信,车队以及赞助希望他?安心备考,从今天起停止训练,一?直到?高考结束。 其实秦渡凉的学习底子不差,因为他?念一?中不是塞进来的,是自己考进来的。 高一?高二?没成年没能考驾照的时候,倒也算是个用功学习崽。所以临剩三个月恶补一?下?,大学还是能考上?的。 主要?这是车队的意思,现在各方影响都上?来了,当赛车手高低也得有个本科学历。不像从前?,从前?能认字儿,别上?错车就行。 车队的要?求就是工作的一?部分,秦渡凉面对工作是百分百的态度。 高三几乎每周都有考试,但已经不是那么大张旗鼓地打乱考场,说考试,就是计时做卷子,也不再收上?来批改打分,这节课做完,下?节课直接讲。 气温一?天天地转暖,小姑的工作强度缓和了些,算算日子,言灼在别人家里打扰了几个月,想来也该接回来了。 于是这天晚自习,小姑来接言灼放学。 她倒是提前?发微信了,但秦渡凉一?放学就等?在9班教室门口,他?那个手机,真没什么需要?看的。 小姑今天穿得很帅,黑皮衣外套,黑吊带裙,黑高跟鞋。如果现在不是晚上?十点半,这会儿脸上?还有一?副黑墨镜。 她靠在车身,看着死气沉沉的高三学生…… 真惨啊,心道。 然后这群高三学生里,有两个人的气场很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 高三压力大,学生们一?个个面如死灰是常态。这时候如果告诉他?们三体?人明天来捏爆地球,他?们关心的问题大概是高考会不会挪到?今天。 所以在这样相当统一?的气场里,她的大侄子,就很显眼了。 秦渡凉推着鲜红的杜卡迪V4,言灼抱着头盔走?在他?旁边。虽然脸上?也很累,但神?态是开心的。 “你下?午的卷子错多少啊?”言灼问。 秦渡凉回忆了一?下?:“错三分之一?。” “哇,你挺厉害。”言灼讶然。 “你呢?”秦渡凉问。 言灼:“我?错倒数第二?道。” 秦渡凉欲言又止。 “小灼!” 二?人同时循着声音看过去,言素心的裙摆和衣摆被风吹飘着,小姑的眼神?不太友善,因为她看见自己侄子下?意识的躲闪,以及旁边机车少年本能反应式地保护姿态…… 不对劲。 言素心踩着高跟鞋走?过去,她是很理智的,先跟秦渡凉打招呼,“这段时间真的麻烦你了,你看,你不要?生活费也不要?谢礼,搞得阿姨很不好?意思。” 秦渡凉当下?便知道言素心的意思,她想把言灼带走?了。 “不麻烦的。”秦渡凉笑?着说,“阿姨,高三很关键,我?觉得还是……” 话未说完,言素心忽然抬手做这个稍等?的动?作,然后扭头咳了好?几声,她咳嗽的声音感觉整个胸腔都在共振,“……有点呛风。” “小姑你穿太少了。”言灼说。 言素心自己拍了拍胸口,顺了气,“嗯,我?会注意的。” 她本以为咳嗽好?了点儿,可以让言灼回家来住了,没成想这两天又咳了起来。 言灼还是不太放心,“小姑你去医院检查了吗?” 言素心一?笑?,“下?个月公司体?检,一?起就查了。” 言灼“哦哦”着点头,“好?,那小姑,我?们先……走?了,明天一?早还要?上?课。” 他?没办法今天立刻就跟言素心走?,他?还有作业和几套卷子在107。 言灼抱着头盔,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下?嘭嘭地打在头盔上?。 老实说,言素心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孩子相处,还是这样半大不小的,刚满十八岁的孩子。要?是再小个十岁,她直接抄起腰就能扔车里带回家,偏偏是要?高考了,人生关键时刻…… “哈哈。”言素心别过头啃了两下?指甲,“那你们,那个,路上?小心。” 还很“兄弟”地拍了一?下?秦渡凉的肩,“遵守……交通规则,好?吗?” “阿姨您放心。”秦渡凉很稳妥地微笑?。 惴惴不安地回去107后,言灼先松了口气,秦渡凉两只手贴在头盔两侧,向上?一?拎,一?颗柔软毛绒的小脑壳露出来。 “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小姑看出来了。”言灼说。 秦渡凉放好?头盔,“她确实看出来了。” “嗯?”言灼眼睛猛地睁大,“你怎么知道?” “眼神?,动?作,细节……”秦渡凉说,“还有她拍我?的那一?下?。” “那一?下?怎么了?”言灼问。 秦渡凉:“挺疼的。” 第32章 “5号车手, 今天的走线很强势,严守内线不给?12号车任何机会。”言灼认真地看着屏幕,“17号车在找机会, 能在2号弯1v2进攻飓风车队的两个人吗?” 杨优:“不一定,秦渡凉和?彭谦的配合相当好, 这边并排走线防守……很轻松啊,老队友之间的默契是这样的。” 现场20辆摩托车跑在赛道上, 轮胎和?地面摩擦,狠戾地嘶鸣。 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相当嚣张, 和?汽车不同,汽车发动机大部分是往复活塞式内燃机。而摩托车不必考虑驱动以及重量, 所以摩托车的发动机是在气缸内直接燃烧燃料,将其热能转化为机械能。 暴力、暴躁、暴动。 佩佩:“6号车转倒了,在赛道工作人员的帮助下重返赛道, 珠海的7号弯啊,不要低估它。” 转弯倒地是很正常的现象,即便是MOTO GP世界冠军也无法笃定地说, 自?己能完美控制赛道摩托。 但摩托场地赛撞车、倒地、侧滑,只?要车还能扶起来?,人还能拧油门,那就?继续跑。 杨优:“又来?了,看秦渡凉在7号弯——哦丝滑, 末位发车的秦渡凉很猛啊, 还是那个熟悉的马力狗车主。” 言灼不敢说话。 其实刚刚秦渡凉过7号弯的时候,倾角再小?一点点就?要出溜去缓冲区了。但他不敢说, 他怕他说了,秦渡凉真出溜过去了, 这家伙再看直播回放…… “哈哈,是啊。”言灼接话。 飓风车队帅气的黑色赛服又一次从镜头前掠过。 言灼在内心告诫自?己,专业解说要勇于下判断,他还能把自?己抓起来?打一顿?那不可?能。 言灼:“目前赛道温度大约在57度,还有一部分比较谨慎的车手没有起什么大动作,这边看到驾驶18号赛车的,是目前国内摩托场地赛成绩最好的车手,来?自?骁骑车队的顾稚辰,去年?在世锦赛上拿到了6次杆位。” 言灼:“顾稚辰,想要在4号弯过掉秦渡凉……秦渡凉虽然是最后一个发车位,但是追位置的速度很快,意?识到了后车想超,怎么办。” 言灼:“秦渡凉,一个压制!4号弯!一个极致压弯守住内线!又一个大角度走线,直接上左侧路肩不给?任何机会,压制跑得非常好。” 杨优:“顾稚辰在今年?的元旦过后,与骁骑车队的合约就?到期了,目前还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不知道明年?他会不会继续在骁骑效力。” 接着三位解说就?目前几个有话题度的车手讨论了一会儿。 赛道上这个时候大家的轮胎、刹车,基本都已经达到最佳工作温度。切到秦渡凉和?他的19号赛车,赛服和?头盔让他不露出任何皮肤,他像个制作精良的机器人,和?他的摩托被写入了同一个程序,在赛道上完美演绎极速艺术。 这样的人,怎么不让人看入迷。 又一个极致的左侧压弯,倾角小?得令人发指,秦渡凉根本不像第一次骑这款车的样子。 他是与生俱来?的赛车手,生下来?就?是要在赛道上的。一个一练,一个二练,排位赛他没能上,二练甚至只?跑了一半不到的时间,他还是和?这辆车找到了最吻合的频率,然后开始共鸣。 呼啸过镜头,厂摄抓拍到一个满意?的画面,立刻传给?同事。 秦渡凉有着相当优秀的腰胯力量,那是经年?累月从未松懈的体能训练的成果?,厂摄的照片完美诠释了这一点。 照片发出后,飓风车队的这条微博仿佛触发了什么流量密码。 热门评论:他明明穿得严严实实,但怎么又感觉他什么都没穿QAQ 互联网,可?能是法外?之地,也可?能是佛门圣地。 有人在企图用3.0学分雇个大学生去把秦渡凉捆来?自?己床上,有人敲着赛博木鱼希望来?一阵狂风把秦渡凉的衣服全刮光。 然而此时此刻,珠海国际车场上,秦渡凉就?是那阵狂风。 “19号赛车的直线尾速已经高?达280。”言灼说,“下个弯是重刹弯。” 飙到280的秦渡凉面前是珠海赛车场的高?速重刹弯,目前,他的排名在总榜第一。 言灼现在的解说情绪非常专注:“秦渡凉,降档后刹,他现在需要他的刹车温度保持在800-1000,秦渡凉要主动抱死后轮,可?是车速太快——重刹!漂亮!从280刹到100!翘尾了!没事!他能压!伸腿、收腿、进弯,很稳,完美!” 非常、非常漂亮的大直线重刹进弯。 没有浪费自?己在直线上追的速度,又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入弯出弯。 竞技赛车,越快的车速,需要越细腻的操作。 手上的,脚上的,腰胯的。 所以曾经言灼觉得,赛车手是这个世界上最性感的职业。 *** “嘘……放松点。”秦渡凉的手指上有常年?戴赛车手套磨出的茧。 不知道是不是言灼的觉错,秦渡凉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卧室鹅黄色的顶灯下,竟然泛起了金属的坚硬感。 秦渡凉的食指按在言灼精致的下巴,迫使他下唇微微-张开,然后又一个温凉的吻落下来?。 秦渡凉的声音很温柔,嘴唇就?这么磨着他的唇,说:“你有几个晚上没睡好了?” “也、也就?三四天……”言灼想错开些角度,他还没跟谁用这种贴合的距离说话。 可?秦渡凉轻按他下巴尖儿的食指向旁边一滑,食指和?拇指轻松扣住他下巴。 “灼灼呀,高?三了,你得有优质睡眠。”秦渡凉温声地说。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他本人正撑在言灼的正上方,在铺着羊羔绒的床上。 高?三学生因压力太大而失眠很正常,但秦渡凉还是决定来?疗愈他一下。两个人穿着一样的格子睡衣,棉麻的料子显然无法隔绝言灼慌乱的心跳声。 明天是周日,他们一周唯一的一天假期。秦渡凉把他吻住,他们之间的亲吻并不多,算上短暂的轻啄,屈指可?数。 秦渡凉吻下去的时候,左手同时穿过他后腰,勒令他向上挺-起,这样一来?,两个人更加紧-密地贴住。 薄薄的睡衣摩挲起来?甚至比皮肤还让人觉得羞赧,言灼是个听话的孩子,他会乖乖伸出胳膊环住秦渡凉的脖子,也会顺应他,在他下-肢想要挤过来?的时候,屈起自?己的腿。 “优质睡眠就?是这么来?的?”言灼终于在这个悠长的吻结束后,红着眼尾问他。 他不会在亲吻过程中调整呼吸,所以胸膛起-伏得厉害。 秦渡凉摇头,说:“不是。” 秦渡凉双手都有茧,像动物的肉垫。言灼没养过小?动物,更没养过大动物,他像个豹子或者是雄狮,粗狠又毛绒绒。 大型猫科动物捕猎的时候,偏爱先咬断猎物的颈动脉。 尖牙利爪同时在他身上寻找脆弱的地方,言灼好像能感知到秦渡凉薄茧的纹路,可?见睡衣没什么防御力,睡裤也没有。 他的动脉在秦渡凉的犬齿下跳动,不知是求生还是求死;他的脊椎在秦渡凉的手中动弹不得,似乎很期待下一秒就?被捏碎。 猫科动物的舌头带有倒刺,人类的没有,但人类会在另一个地方弥补这份刮蹭感。 比如?指甲。 秦渡凉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只?多出一些恰到好处的白?色边缘,他从言灼的后脊椎向下刮。他刮了多久,言灼就?屏了多久的呼吸。 直到他的手没进了睡裤,言灼被吓到,顿时瞳仁一缩,紧张地看向秦渡凉眼睛。 “我不至于这么畜生。”秦渡凉轻松地说,“我说了,我是哄睡来?的。” 他的吻落在言灼的嘴唇,他勾-引言灼的舌-头过来?缠.吻,言灼把他后肩的衣服布料抓成晒了三天又淋了场雨的咸菜。 因为秦渡凉的手,在他裤子里,不停地帮他…… 这夜起了风,春寒料峭。 别墅与别墅之间的距离很远,偶尔听见一两声犬吠。黑云蔽月,枯枝新?叶。显然,这个夜晚不算太静谧。 言灼抓起枕头的一侧捂住自?己的脸,这是秦渡凉的手,因为他自?己的两只?手都在用枕头按着自?己的脸,企图把自?己捂死似的。 真的很想死,但又很舒服,所以言灼觉得应该爽完了再死。 甚至男人的本能让他主动跟着秦渡凉的手在耸-腰,幅度很轻,但秦渡凉还是感受到了,他很满意?。 秦渡凉看了看手里的量,啧啧摇头,说:“你这是攒了多久的家私啊,全给?我了?” “……”言灼慢慢挪开枕头,“挺、挺久的。” 秦渡凉笑?笑?,他下床去洗手。 睡裤显然没有防御力,言灼看见秦渡凉的状态并不理想。当然,很难理想……于是他跟着下床。 言灼在他背后轻轻环住他腰,这种时候作为男朋友,他觉得自?己也应该肩负起责任:“其实我……也有写字的茧……” “宝贝儿,你想勾引我的话,只?要看着我就?行了。”秦渡凉在镜子里看他。 言灼眨眨眼睛,说:“我是想也帮你。” 秦渡凉眯缝了一下眼睛,关掉水龙头,湿漉漉的手握住言灼还抱在自?己腰上的手,说:“好,过来?。” 这个卫生间没有浴缸,只?有一个玻璃淋浴房。 秦渡凉把他拉进来?,玻璃的门关上之后,淋浴房里挤两个成年?男性显然逼仄。 “唰!” 花洒被打开,温暖的水柱砸下来?,言灼闭了闭眼。 很快,水温腾起的热气蒙住了淋浴房,像冬日浓雾的窄巷,面对面也看不清别人的脸。 这样氤氲的水雾让视线朦胧,秦渡凉扑过来?吻住他,他下意?识地想要去兑现自?己的承诺,可?当他手探到那里的时候,碰到了秦渡凉的手。 秦渡凉和?他的脸拉开了一寸的距离,说:“我自?己来?。你让我看着,就?是帮我了。” 第33章 “恭喜秦渡凉, 恭喜飓风车队。” “19号赛车的赛车手,以?总用时19分43秒842、最快单圈1分33秒580的成绩,站上了我们的冠军颁奖台!” 言灼:“恭喜, 恭喜秦渡凉,实至名归。” 镜头在颁奖台, 秦渡凉头套扯掉之后,能看见出了不少汗, 头发乱糟糟,他自?己随便掸了两下。然后接过冠军奖杯, 朝半空举了举。 秦渡凉笑?得帅气十足,他盯着自?己正前方的镜头, 镜头反馈给屏幕。无论是赛场的大屏幕,还是谁的电脑屏幕、手机屏幕,他可以?看任何人。 只有解说厅里的言灼如坐针毡, 他似乎能感受到秦渡凉的眼刀捅碎镜头,从外面赛道飞进解说厅,刺穿自?己的喉咙。 导播:“倒数3、2、1, 断源了,辛苦了。” “辛苦了。” 解说们互相?笑?了笑?,伸懒腰,喝水。 “圆满结束啦!”佩佩揉了揉自?己脖子,“哎, 杨老师, 下个月漠河冰雪拉力赛你去吗?” 杨优思?索片刻:“不确定呢,具体要看今年?GT房车圈速赛, 要是时间?太?近,可能去不了。” 佩佩“喔”了两声:“好, 那提前新年?快乐啊!” 言灼也和?他们互道了新年?快乐,今天是12月的最后一天,再过十几个小时,就是元旦,新的一年?。 赛会组原本是要为?大家购买返程的机票,不过这场圈速赛是今天的最后的工作,许多人就打?算从这里开始度假,最后改成了报销一趟路费。 各个群里在发着新年?红包,言灼将领带拽松下来一些,跟着人群离开解说厅。 一阵风从赛道吹过来,混着机油汽油的味道。 言灼抬头,手机揣进兜里,他看向颁奖台,许多人上去和?冠军合影。 他看不太?清,眯了眯眼。 赛道边人来人往,车组拉配件,摄影们收拾着满地的线,养护赛道的工作人员们带着桶啊工具啊各自?忙活。 言灼停下了脚步,他这时候应该出去打?车,但?他没动,脚如灌铅。 他还看着颁奖台的方向,冠军被人群簇拥着,他已经?看不见他了。 言灼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该走了,真的该走了,但?是为?什么舍不得。最后看一眼吧,言灼想。 嗡。 手机在裤兜里贴着他的大腿震动了一下。 言灼掏出来,一条微信。 「秦渡凉:站那儿?。」 大约一分钟后,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颁奖台那里,人群让出了一条路,冠军拎着头盔走过来。 言灼看着他走过来,犹豫了大约两个呼吸的时间?,抬脚也向他走过去。 “元旦之后什么安排?”秦渡凉问。 言灼回忆了一下:“1月5号西甲电竞,9号去Dota2梦幻联赛,12号要参加年?度电竞之星颁奖,13号是虞沁生日。” 秦渡凉很认真地过了一遍:“虞沁过完生日跟我去漠河吗?” “……”言灼偷偷用虎牙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痛感拉回理智,“冰雪拉力赛吗?” 秦渡凉点头:“对,摩托组7个赛段,你有兴趣的话,我把解说报名表发给你。” 他还穿着防火防撕的赛服,捂得慌,背后还撑着护板,但?面上维持着十足的淡定和?耐心。好像这时候把他放在火上烤,也没关系。 “好。”言灼弯起嘴唇,朝他笑?,“今天恭喜你。” “还是得感谢你。”秦渡凉也向他笑?。 谢他不奶之恩,没明说,但?大家都懂。 言灼就也跟着笑?笑?,抬手按了按头发,可是风太?大,几缕蓝色从他指缝间?快乐地跳着。 “你们要回去了?”言灼问。 秦渡凉:“嗯,直接放假了。” 言灼说:“好。” 感觉差不多了,该道别了。秦渡凉后面的记者们很懂事,大家要么假装看风景,要么强行调试一下机器。 言灼挠了挠耳后的头发,想说再见又不太?能说得出口。秦渡凉这时候身上散发着高强度运动后轻微脱水的性感,声音略哑,嘴唇干燥,体力还未消耗殆尽。 大概的状态是,进一步战损,退一步暴徒。 总之就是不能再看了,再看要出事。秦渡凉真是完全存在于他审美上的人,在十八、九岁正在塑造审美的时候遇上了这种人,曾经?沧海难为?水。 “一起走?”秦渡凉随口一说似的提议,“跟我车队回去?” 说得很轻松,走不走,不走算了。 等到言灼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跟着秦渡凉进维修房了。 很……没出息。 言灼坐在飓风车队维修房最里面休息区的小椅子上,手里端着秦渡凉给他倒的水,乖巧的样?子让路过的技工姐姐给他发了颗糖。 “哪来的糖?”秦渡凉换完衣服过来。 “那个穿……蓝色队服的姐姐给的。”言灼说。 “哦,锦工,吃吧。” 言灼放下水杯,拆开糖…… 鬼使神差地问秦渡凉:“你想吃吗?” 他坐着,秦渡凉站着,所以?仰着头。他完全意识不到这个视角下的自?己是什么样?子,还将那颗糖又举了举。 “嗯。”秦渡凉点头了,“想吃。” 一场赛车下来,糖分和?水分都需要补充,言灼没多想,把糖果递上去给他。 在酒店收拾完行李之后,飓风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从珠海回去他们家,开车大约四?个多小时。 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后,言灼拉开后排的门,脱口而出:“不好意思?,久等了。” “不久。”秦渡凉在驾驶座,回头似笑?非笑?地说。 “……” 原来不是一整车的人塞他一个啊,是和?秦渡凉一起驱车三百公里啊! 那就得坐前面了…… 言灼凌乱了片刻,关上后座门,认命地做进副驾驶。 “我以?为?是……很多人,然后顺便带上我。”言灼说。 然后,“咔哒”一声,秦渡凉在主驾驶这边按了全车锁门:“哦,他们……临时决定从这边去海南玩了。” “这样?啊。”言灼说。 “对没错。” 对个屁。 他自?己从车队开了辆SUV出来。 言灼拉下安全带,扣上:“换着开吧。” “好。” 城市青灰色的路被清扫得很干净,街边有些商家的圣诞装饰还没拆,“Happy new year”随着车向前开而倒退,四?条车道的马路车流渐缓。 堵车了。 “有点堵。”秦渡凉说。 “嗯。”言灼应了声,“好堵啊,下班高峰了。” “是因为?明天元旦了,假期出行。”秦渡凉跟着前车减速,顺便挂了空档起手刹。 言灼这时候才想起来,今天已经?是12月31号,那为?什么还—— 他扭头看秦渡凉,秦渡凉在用指甲抠仪表盘上的胶水痕迹。 那为?什么还开车? 这不得堵在高速上跨年?? 又开始了,心又开始狂跳。 言灼低头捻了下手指,故作镇静,“对哦,要元旦了。” 他们从没在一起跨过年?。 高三言灼搬去107的那天已经?是1月1日,再后来……就再也没有过跨年?。 旁边车道的车主车窗全降在抽烟,愁眉苦脸,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秦渡凉问他饿不饿,他说还好。 慢悠悠的车,像随浪而行的小船,来一阵风,就往前划一截儿?。 言灼又扭头看他,他也看过来。 两个人对视时候刚好红灯,秦渡凉踩着刹车,都不说话。 都说对视超过五秒不笑?的话,不是太?爱就是太?恨。 有时候言灼会劝告自?己少看点网上的东西,再不济看了就早点忘了,省得在这样?的夕阳西下,车水马龙的时候忽然蹦出脑海。 言灼先躲开了,他看向这边的窗外,看见有人穿玩偶服卖气球:“好热闹啊。” *** “这么热闹。”言灼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秦渡凉把他抓出来,“想看就看呗。” 今天高一高二春季运动会,操场上呐喊着加油。现?在是女子四?百米赛跑,言灼和?秦渡凉刚买了饮料朝教学楼走。 “我不。”言灼退回去,“我没有想看。” 秦渡凉就笑?笑?,说:“哎,去年?运动会你怎么没参加?我去年?没见着你。” 言灼偏头看他:“少套我话,我参加了,是你没参加。” “哦——”秦渡凉想起来了,“我去年?运动会溜了,在主席台念检讨。” 秦渡凉跟着问:“你看到了没?” “全校都看到了。”言灼说。 “哥哥那天还穿赛服,被班主任抓回来了。”秦渡凉一个跨步走到他前面,转身,面对他,“帅吗那天?” 言灼叼着吸管点头:“可帅了阿凉哥哥。” 操场那边—— “秦渡凉?!” “真是啊!” “哇……” 言灼:“哇。” 言灼:“秦渡凉诶。” 高三年?级那几个风云学长,秦渡凉当然是可堪一“哇”。 他走回言灼旁边,把他脖子一搂,搂到自?己怀里,贴在他耳朵边说:“秦渡凉诶,还要秦渡凉今晚给你解压吗?” 倏地,言灼从脸颊红到耳根,把他一推:“我今晚锁门!” “我爬你窗户!” 两个人打?打?闹闹着回去了教学楼,高三下学期的时间?恨不得一分掰成两分用,短暂的买饮料的时间?像偷来的。 他想着小姑的公司差不多统一体检了,这天下了晚自?习之后,给小姑发了条微信,问她体检结果怎么样?。 良久没有收到回音,还是第二天早上小姑才回过来。 说得模棱两可,但?言灼没多想。 小姑说:没关系,你别担心。 *** SUV终于在拥堵的市区里慢吞吞地挪了出来,开上高速。 说是高速,可平均时速不超过80。 秦渡凉问:“你后来回去过107吗?” “开上高速了才问是吧。”言灼低头轻笑?,然后看过去,“这会儿?我跑也跑不掉了。” 他已经?不再青涩,更从容淡定。 秦渡凉呢,也不遮掩:“对啊,你在解说厅的时候跑得挺快。” “……”言灼仗着他要开车看路,翻了个白眼。 然后诚实作答:“回去过。” “真的?”秦渡凉问。 言灼:“嗯,那天……不开心,就去躲了会儿?。” 第34章 秦渡凉:“哦?什么?时候啊?” 言灼:“你不在?国内的时候。” 秦渡凉:“我往前推六年的时间里, 有五年半都不在?国内。” 言灼:“那当然,否则我在?那儿等?着你来抓啊。” 秦渡凉:“不是,你现在?人在?我车上, 上了?高速,怎么?说?话还能?这么?嚣张呢?” 言灼:“人都在?车上了?, 讲话再不嚣张点,岂不是很没面子?” “长大了?是吧。”秦渡凉提速, 超了?一辆途观。 这句话言灼没接。 但感觉不接就?输了?。 于是言灼不咸不淡地?说?:“是啊,长大了?, 敢顶嘴了?。” *** 言灼被堵着嘴唇贴在?墙上,左手腕被钳住反剪在?背后, 右手被包住。 秦渡凉包着他的右手,右手里是他今晚的解压活动。 这种感觉太微妙了?,是自己的手, 但又不是自己的节奏,见过隔靴搔痒,还没见过隔着一只手……这么?弄的。 秦渡凉的掌心?贴在?他手背, 带着他一下又一下,不仅如此?,甚至还在?教他:“你别握太紧,松弛下来。” 他和他额头抵着额头,秦渡凉又说?:“舌头。” 言灼这时候已经?不能?思?考了?, 秦渡凉怎么?说?, 他就?怎么?做。 他乖乖地?交出舌尖,嫣红的, 主动地?向上凑。 他早就?站不住,整个人的重量全在?秦渡凉手上。秦渡凉拉开了?他的右手, 自己上,而言灼被反固在?背后的左手也被放掉,顺应本能?地?去紧紧抱住秦渡凉。 秦渡凉喜欢压制他,几百斤的重机他喜欢压,没个二两肉的言灼,他更喜欢压。 其实这种解压方式……真的很有效。 言灼进入高三后睡眠质量非常差,几乎每两个小时就?醒一次。老实说?,在?秦渡凉的生活圈子里,已经?没有人“努力考上大学改变人生”。 因?为他们不需要主动去“改变”,而是一种“选择”。 当家庭足够有影响力,足够富有,什么?都是能?选择的。 秦渡凉已经?很久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像言灼这样的人,孤影前行,孤注一掷,孤立无援。 可能?这就?是养成系的快乐,秦渡凉像个老父亲,靠在?言灼房间门框,看?着他安枕入眠。秦渡凉喜欢每一个坚韧的人,尤其言灼这样,弱小又坚韧。 他想做这个小朋友背后的护盾,前路的荆棘坎坷他自己走,可一旦要向后摔下去的时候,他会接住他。 而那天,另一边,明昼集团的员工体检之后,胡总盯着员工体检名单上的“言素心?”三个字,仿佛能?把那张纸给盯穿。 深夜CBD地?界永远灯火通明,对面大楼逐个熄灭了?几层灯光,胡悦还在?看?着那三个字。 她又看?了?看?言素心?这周的请假单,病假。她好像找到了?能?够让自己儿子“回归正轨”的办法…… *** “哥们!” 他们的车窗被人敲了?两下。 “哥们有烟吗?买两根。” 秦渡凉从兜里摸出烟盒,磕了?两根出来,用纸巾包住放在?杯架里,把剩下的半包都给了?那大哥。 那大哥“哟”了?声,死活要给秦渡凉钱,秦渡凉没办法,让他扫了?二十?。 节假日堵车就?是这样,动辄堵上三四个小时也是常态。 已经?有人下车蹲在?路边抽烟,有人拿着泡面盒问谁车上有没有热水。秦渡凉早已经?熄了?火,伸手去后座拿过来他的包,从里面拿出来几包零食:“先垫点儿吧。” 言灼点头,接了?过来。 他伸手接过薯片的时候,视线在?杯架里的两根烟上掠过。秦渡凉高三的时候是不抽烟的,虽说?现在?看?着烟瘾也不是很大,但直觉告诉自己别问。 “有水,但都是运动饮料。”秦渡凉说?。 言灼笑笑:“别喝了?吧,下个服务区还不知道多久。” “也好。” 也好,秦渡凉也还没进化?到可以和前男友在?车里用水瓶尿尿的程度。 有人在?高速上打太极,有人在?高速上遛狗。 天色越来越暗,前后车的车主蹲在?地?上聊世界局势和美股大跌,秦渡凉活动了?两下肩膀,问:“下去转转?” “好啊。”言灼说?。 零碎的几颗星星在?夜空营业,言灼带上车门,电吸门不需要多大的力气,一声闷闷地?“嘭”就?关上了?。 这一段高速修在?几个村庄旁边,秦渡凉在?应急车道和其他抽烟的车主站一块儿点上了?烟。 天暗了?,但没完全黑下来,是藏蓝色的。 言灼在?副驾驶这一侧的车道,几乎所有车都熄火了?,像个大型停车场。 “毛毛!!” “唔?”言灼忽然被一只大金毛蹦起来抱住了?腰。 大金毛吐着舌头哈哧哈哧地?喘。 言灼笑笑,蹲下来摸它的头。 小姑娘快速跑过来道歉:“对不起啊!吓着你了?吧,真对不起,它劲儿太大了?,我一没注意绳子脱手了?。” 言灼抬头:“没关系。” 金毛这种狗,觉得每个人类都是它的好朋友,如果你蹲下来摸摸它,那你就?是它眼里的天使,大天使。 小姑娘把毛毛的绳子捡起来握好,然后视线越过了?言灼,向他身侧说?:“真的很抱歉。” 言灼刚想再说?一遍没关系,然后发现小姑娘的这句道歉好像不是在?对自己说?,他回头,秦渡凉已经?站在?身边了?。 秦渡凉先看?了?看?言灼,除了?上衣有几个狗爪印,其他没什么?,便?点头,对姑娘说?:“嗯,没事。” 他大约是在?狗扑过来的瞬间就?跑了?回来,言灼掸了?掸衣服,笑笑:“我不怕狗的。” “喔。”秦渡凉有些委屈。 “不过你刚刚也凶了?点,人家女孩子,而且狗也没有攻击性。”言灼说?。 “喔。”秦渡凉就?差撅嘴了?。 “……”言灼舔了?舔嘴唇,靠近一步,低声说?,“好了?好了?,她放狗出来没牵好绳子就?是她的问题她全责,你凶是应该的!” 广东这一带在?12月末没有冷得很夸张,言灼穿一件加厚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风是凉嗖嗖的,也仅仅是凉嗖嗖的。 言灼靠在?车门上,偏头看?看?秦渡凉,又看?看?这一望无际的车。 怎么?说?呢,还挺安逸的。 “小姑身体怎么?样了??”秦渡凉忽然问。 言灼骤然怔愣住,接着身型僵了?僵,说?:“好很多了?,但还是不能?累着。” “有好转就?好。”秦渡凉说?。 言灼的两只手都在?卫衣兜里,面上风轻云淡,俩手攥成了?拳,应着说?:“啊,是啊。” 所以说?,秦渡凉都知道了?。 言灼慢慢地?,唇角很重,没办法再微微扬着。他侧过头去,看?后面那只围着主人转圈的大金毛。 快高考那几天,言灼说?以后想养只狗。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养,因?为小姑的肺泡蛋白?沉积症,病在?肺部,尽管医生说?,肺泡蛋白?沉积症的发病原因?与宠物?毛发没有关系,但还是小心?为上。 言灼低头看?自己的鞋尖,想着,想点别的,想点别的,不要在?这种时候掉眼泪。 秦渡凉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多久了?,又知道了?多少。 言灼一时间如鲠在?喉,宛如被笔盖卡住嗓子,窒息的同时,又能?呼吸。 “啊对了?。”言灼抬头,重新笑起来,“张新羽被一个音乐公司签了?,听虞沁说?,明年会发自己的歌。” “挺好的。”秦渡凉看?着他,“我朋友弄了?点辽参,到时候从我家拿一下,你带回去给小姑煲汤。” 秦渡凉完全不顺他的方向聊。 言灼也没什么?办法了?,咬着下唇,不出声。 车还在?堵,高速两旁的村民用长长的簸箕递过来自家的水果,高速上的车主们互帮互助,扫码换现金。 秦渡凉打开车后座门,从包里拿出钱夹,走到应急车道围栏的地?方,抽了?现金跟村民换了?些草莓和矿泉水。 天终于全黑了?。 风也凛冽了?起来。 秦渡凉用矿泉水冲了?冲草莓,然后喊他上车。 塑料袋湿漉漉的,秦渡凉抽了?几张纸简单擦一擦,然后递给他:“捧着吃吧。” “谢谢。” 秦渡凉自己拧了?瓶矿泉水灌下去几口,然后启动车。 这条高速堵了?将近两个钟头,终于可以往前走一走了?。 时速在?30左右,而且依然是走走停停。 时间是晚上九点过半,他们还剩三分之二的路。 草莓小小的,不太甜,但也不酸。他吃了?一颗,然后揪掉一枚草莓蒂,草莓送到秦渡凉嘴边。 这么?开了?三十?多公里后,又不动了?。 幸运的是前面没几十?米就?是服务区入口,左右车流不动,有人直接走路过去,上厕所吃饭什么?的。 外?面车主叫苦连天,只有他们俩没抱怨,秦渡凉只挂P档熄火,松掉安全带。言灼也松开安全带,活动了?两下脖子。 秦渡凉还有最后一根烟,说?:“我出去抽根烟,你自己走去服务区上厕所,然后回来换我过去,这样如果车流忽然动了?,有人能?把车开进服务区。” “好。”言灼说?。 “言灼。”秦渡凉叼上烟,叫了?他一声。 言灼就?站定,回头,等?他说?话。 “路上想一想。”秦渡凉说?。 高速公路没有建筑遮挡,晚风拂在?每个人身侧,快乐地?撩着人们的衣摆和头发,还有两个小时就?是新年。 言灼隔着一条车道看?着他,想一想,想什么?,大家心?照不宣。 想一想我们要不要重新在?一起,想一想我们还能?不能?回去从前,想一想……你还爱不爱我。 “不急。”秦渡凉又说?,“天黑了?,慢慢走。” “好。”言灼在?晚风里说?。 第35章 言灼在服务区的卫生间里洗了脸, 额前的刘海儿挂着水珠。 从个人角度出发,其实?言灼很想和秦渡凉谈一谈六年?前分手的原因,倒不是要?论出个结果, 而是给对方一个交代。 可是今天秦渡凉的话,分明就是已经知道了。 按理说事已至此, 时至今日,既然能向前走?那?为?什么要?回头复盘一场碾压局。可是有些人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就是不能瞑目。 显然,秦渡凉是这样的人。 言灼最后往脸上泼了一捧凉水, 抬头,秦渡凉递过来几张纸巾。 他接过来:“车开过来了?” “嗯。”秦渡凉说, “忽然就不堵了,停在外面车位,吃点东西吧。” “好。” 近些年?, 高速服务区修建得越来越好了,更有当地特色的同?时又宽敞明亮,像个商场。 由于堵车严重, 很多人在这个服务区里休息,有些挤。 秦渡凉的手掌很自然、很轻地扶在他后背,路过一个章鱼小?丸子的窗口,他问:“吃吗?” “好。”言灼说,“那?我去买点咖啡。” 人多就免不了排队, 秦渡凉在这边排着, 眼睛看着那?边卖咖啡的小?门面。他总是不自觉地把言灼还当做那?个怯生生的孩子,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不敢动这个,不敢问那?个。 言灼呢, 自打从成都回家之后,他那?几天几乎是水米未进,最后决定做个成年?人去面对。 他是想向秦渡凉坦诚的。 因为?说到?底,他不想自己在秦渡凉心里是一个出尔反尔,毫无真情的人。 “谢谢。”言灼接过两杯热腾腾的咖啡,有些烫,但是人太多太忙,服务员没能给他两个纸套防烫。 当秦渡凉看见言灼把卫衣袖口拉到?掌心,隔着卫衣的袖子握住两杯咖啡的时候,他就知道,没完全长大。 秦渡凉直接徒手把两杯都拿过来:“你要?个纸套呢。” “他们太忙了,就算了。”言灼迟疑着,“这个,烫,我拿吧,我袖子长。” “我茧厚,不怕。” 言灼呛咳了两声:“哦……” 那?些茧……嗯,他知道的。 倒也?不必青天白日的,啊不现在是晚上。倒也?不必人潮拥挤的,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两个人在服务区停车位附近的公共桌椅上分着吃了一盒章鱼小?丸子,因为?接下来还要?开车,吃太饱会犯困,所以就这么稍微垫一下。 吃完之后回去车里,在服务区给车加了油,换言灼来开。 高速的车流还是很慢。 秦渡凉说:“可能前面有货车故意走?得很慢,12点下高速的话,就是元旦了,不用?交过路费。” “哦——对哦。”言灼恍然,“难怪。” 所以有时候并不完全是车多拥堵,而是有人剑走?偏锋。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一刻。 秦渡凉和他聊了聊工作。 “西甲电竞是什么比赛?” 言灼回答说:“FIFA Online,就是那?个……足球的游戏,西甲嘛。” “哦!”秦渡凉想起来了,“西班牙甲级联赛,国家德比是吧?” 言灼点头:“对,解说不了西甲联赛,解说一下西甲电竞还是可以的。” “总有一天能去的。”秦渡凉靠着座椅头枕,瞄了眼自己这边的后视镜,“右边这个闪远光了要?超车,给他超过去吧。” “好。”言灼应着,慢慢减了些速。 好像两个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拉长这段旅程。 中控杯架里的两杯咖啡都还热着,散发着幽幽的香味。然后一辆黑色的休旅车从他们右边超车变道过来,到?了他们的正前方。 当这辆休旅到?他们车前之后,两个人同?步笑?了声。 因为?它?车屁股上贴了标。这年?头车屁股贴车标的很多,只不过前面这辆,贴了一个“此生必驾318”,旁边还贴了个“实?习”。 言灼:“挺好的,虽然实?习,但还是想去川藏线318。” 秦渡凉:“挺好的,这叫既有梦想,又有自我认知。” “你跑过吗?”言灼问。 “没有。”秦渡凉说,“车队不让摩旅。” 言灼:“因为?太危险了?” 秦渡凉:“因为?怕我在路上忽然找寻到?了人生的真谛,不回来了。” “噗。”言灼笑?了笑?,“说真的。” “我在骗你吗?”秦渡凉反问他。 终于,在十?一点五十?五分的时候,车流又一次彻底不动了。 这条高速上的车主?们纷纷熄火,就剩五分钟了,这过路费,不交了! 他们被堵在后面,言灼也?熄火了。 有人在放小?烟花,秦渡凉说:“下去看看?” “好。” 夜风冷了很多,秦渡凉把两杯咖啡都带了出来,他的那?杯递给他。言灼捧在手里捂着。 小?孩儿拿着仙女棒在转圈,还有几个稍大些的烟花,放在了应急车道的线上,大人们在看表倒数,距离新年?还有四分钟。 秦渡凉说:“我去问问能不能跟他们买两根。” 说完,秦渡凉把手里的咖啡递给他:“拿一下。” 片刻之后,秦渡凉真带了两根仙女棒回来。 “我以为?不会给呢,那?明显给孩子玩儿的。”言灼说。 “我给钱了。”秦渡凉说。 言灼和他交换咖啡和一根仙女棒,问:“给多少?” “二?百。”秦渡凉老实?交代。 言灼抬手就用?仙女棒敲了一下他脑门:“二?百?你二?不二?啊!” “干嘛,过年?啊。”秦渡凉挨了一下子,“真是大了,又顶嘴又动手。” 言灼失笑?:“我看是你小?了,两百块买两根烟花。” “我小?吗?”秦渡凉歪头看他,“我比你大,一岁。” 他在“大”和“一岁”之间故意顿了一下,不过言灼不吃他那?套,靠在车身?喝咖啡。 秦渡凉摸出打火机,然后抬腕看表。 十?一点五十?九分三十?五秒,防风火机“咔”地被他掀开,又“哒”地合上。 反复几次后,他擦下砂轮,火苗跃起,言灼把仙女棒搭在火苗尖上。噗呲一声,在黑暗中炸出一团金色的小?花。 周围的人忽然大喊:“新!年?!快!乐!” 秦渡凉也?点燃了自己的这根,然后和他用?咖啡碰了个杯,“新年?快乐,言灼。” “新年?快乐……” 言灼看着手里的烟花,它?燃放的时间很短,可能十?秒左右。 零点一过,那?些蹲守节假日免过路费的司机已经动了,但要?轮到?他们这一截动,还得有一会儿。 言灼在烟花燃尽的时候,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小?姑的事,和我们……分手的事。” “分手第一年?的时候,光恨你了。”秦渡凉的语气很轻松。 “第二?年?觉得不对劲,去查了公司的账,查到?你小?姑是明昼的员工,觉得蹊跷,但在集团里问谁都问不出,我妈把消息堵得很死。” “第三年?,我想办法偷偷查了我妈的流水,她?给言素心打过一笔25万,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万。” “那?年?我去你学?校看过你,你在咖啡厅里打工。” “我妈给我的解释是,你姑姑病了,你拿了钱跟我分手。你觉得我信吗?我只能信了,否则她?会把你小?姑从国内的项目调走?,怎么办,你姑姑的病受不了搬家重新找房的舟车劳顿,也?不能骤然换生活环境。” “你们需要?明昼的工资,你们没有存款,小?姑以前给了老家不少钱吧,你们还有房贷,不可能换个城市重新开始,小?姑也?不会甘心放弃她?在明昼的项目。换个公司?不会有公司要?一个不健康的员工。” “所以我没去找你,因为?我当时还没赚到?什么钱。” “那?时候,我妈没有降小?姑的工资,她?的项目还是她?的,的确,那?时候……我们分手是最好的解法。” “当时你笃定地告诉我你不是Gay,应该是唯一让我死心的办法吧,也?对,比起说什么不爱了,直接否认性取向,让我没话说。我当时确实?也?被你那?套连招打懵了。” 秦渡凉又和他碰了一下杯,一仰头,喝光:“接着,第四年?,我去达喀尔了,你应该知道,赚了个赞助,医院躺了一个月。” “第五年?,你姑姑被调走?了,我妈果然很谨慎,我查不到?了,你也?毕业了,我紧接着要?去MOTO GP,就没有什么时间了。” “不过还好,你开始直播,也?开始做解说了。后来,北非拉力赛开始了,紧接着又要?去曼岛TT,再后来,勉强算功成名就,我就回来了。” “准备回来找你。” “刚巧,你直播说你爱过我。” “走?了,车道动起来了。”秦渡凉拍拍他,“我知道你也?辛苦了,你带着你姑姑换了不少医院,对吧,你还得自己打工,一开始搞不懂那?些大医院的流程吧,挂号、检查、复检、加号、住院……” “对不起啊,没能帮到?你,主?要?是,我也?不能帮你。我当时帮了你,你们在我妈那?儿,你决定的分手,就前功尽弃了。” “哦对了,还学?了做饭是吧,那?年?超市那?个烤蒸一体的烤箱是我买的,雇了服务员通知你中奖的,辛苦你了。” “那?个烤箱定价5200欸,我夹带私货了。” “你很了不起,言灼。”他夸奖似的,摸摸言灼的头发。 身?后几个自驾的年?轻人,估计是在整蛊自己的朋友,几个人大声地唱周杰伦的《烟花易冷》:“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嘭。 远处的夜空炸开烟花,视野中亮起一瞬,又转瞬即暗。 如同?言灼和他在一起的那?段短暂时间。 重新上路。 果然,零点一过,到?了元旦,车速快了很多。 那?些话,秦渡凉说起来平铺直叙,轻言细语。可他越轻描淡写,言灼越觉得那?一字一句,让他觉得,自己好似是初学?心肺复苏的医学?生手下的假人模型。 那?些话…… 一下一下,因为?是假人所以没有顾虑地按下去,因为?是假人,所以不用?害怕按断肋骨。 好痛,痛得受不了。 他本以为?秦渡凉那?样恣意潇洒的人,早该把自己忘了,就像发动机的燃料废气,被远远丢在身?后。 他希望秦渡凉忘了自己,又不想秦渡凉真的忘了自己。 言灼两只手抓着方向盘,他觉得没办法再开车了。 原来这六年?他过得度日如年?,原来秦渡凉也?不好过。 他先打了双闪减速,然后打右闪,慢慢靠去最右侧车道,进了下一个服务区。 秦渡凉没阻止他。 停车后,言灼迅速解开安全带下车,秦渡凉没追,只是不远不近跟着。 言灼跑去货车停车位的灌木丛旁边蹲下来,抱住膝盖,埋头大哭。 秦渡凉就走?进旁边加油站的便利店,买了包烟,买了瓶热牛奶。 然后等他。 区区哭一场,比起六年?,可太容易等了。 如果说言灼听着那?些话,一字一句,腐骨烂心。 那?么秦渡凉说出的这些话,一字一句,都在说—— 我想你。 第36章 “言灼。”秦渡凉蹲下来, 戳戳他头发。 言灼其实哭好?了,也不算,只是扬汤止沸, 暂时缓解。主要这?里服务区,虽然天黑, 但总也会有人路过。 他抬起半张脸,看秦渡凉。 秦渡凉笑笑, 牛奶塞给他:“上车,我开?。” 尽管如此, 言灼还是扯着自己的?袖子,声音都还哆嗦呢, 眼泪一抹,坚强地说:“我能开?。” 秦渡凉实在没忍住,笑出来了:“噗。” 说来也怪, 明明分?开?了六年?之久,但还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两人之间,言灼登时便明白?秦渡凉在笑什么?。 “对我就是要一脚油门大家一起死!”言灼朝他脸上一瞪, 拎着牛奶站起来。 说生?气也不是生?气,就是在较劲似的?,又是没理由的?较劲,总之这?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情绪杂糅着。 苇名一心每次击杀玩家的?时候会抛下一句令人咬牙切齿的?“犹豫就会败北”, 可这?位在游戏设定里“剑术天下无双”的?剑圣, 居然会掏出一把枪。 那可不是败北吗。 此时的?言灼,满心里都是当初打苇名一心这?个Boss时候的?委屈。 就是委屈, 虽然他心知肚明秦渡凉应该更委屈,但是, 当自己的?委屈被人知道之后,委屈立刻翻倍。 他不懂大医院的?挂号流程,他学着注册了医院的?app,蹲点抢专家号,结果抢错了,他需要带小姑看的?是著名专家门诊,又要根据病情去选择专家。 小姑的?病灶在肺部,严重的?时候连从医院大门走到门诊的?那个距离,都要在中间歇一下喘口气。 要提前一晚在急诊做肺部CT,第二天早上去普通门诊抽血,检查血常规大三阳和肺癌三项,下午去专家门诊。 洗肺前后就更不必说。 他那么?坚强的?小姑,曾流着泪说小姑对不起你。言灼只摇头,他说小姑是这?个世界上,最对得起自己的?人。 秦渡凉弯腰,手?撑膝盖,抬头看言灼,因?为言灼低着头。 秦渡凉说:“我不累,我是铁打的?。” “我没事了。”言灼调整得很快。要说这?六年?成?长了什么?,那大概就是情绪管理。 医院是个凉薄的?地方,正因?为苦难太多,总有人比所有人更苦。肺泡蛋白?沉积症是罕见病,发病原因?尚不明确,住院做穿刺取肺液的?时候,取出了牛奶状的?积液才确诊。 大概这?就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捉弄苦命人。 自那之后,每两个月的?复查,医保外的?药物?,每天早晚的?雾化。连带着病症、药物?导致的?高胆固醇及血糖的?急速上升带来一系列其他病症,还要每个月检查肝功能,以及颈动脉B超,来观察有没有并发颈动脉斑块。 简直是被压制着在生?活。 从前小姑是言灼的?依靠,后来言灼开?始照顾小姑。 继续出发,车道畅通了许多。 言灼是真?的?没事了,他情绪失控的?时间非常短,他只要小小地、快速地爆发一下就可以。 不过秦渡凉倒是真?不怕,他完全不担心言灼会真?的?一脚油门大家一起死,不过这?份不担心并不是对言灼车技的?信任,而是不怕。 秦渡凉在车里放歌,手?动切歌,放完《烟花易冷》之后放《思念是一种病》,接着又来《晚风心里吹》。生?怕言灼心态不崩似的?,直到言灼自己受不了了。 “我想听《极乐净土》。”言灼说。 秦渡凉抿唇,刚准备再放一首emo界的?极速赛道《水星记》的?时候,被言灼打断了。 秦渡凉:“可我这?个app没有版权。” 言灼把自己手?机丢过来:“我的?有。” 这?个解锁密码,言灼没说。于是,秦渡凉试了一下。 六位数的?密码,秦渡凉手?指在屏幕悬停了片刻,按下去。 121919。 十二月十九号他的?生?日,言灼也是十九号,所以再跟一个“19”。 解锁成?功了。 自己也莫名emo了。 好?死不死,水星记刚好?唱到“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原来大家都没变过,大家这?六年?,都是仓鼠跑轮。 歌单是个很私密的?东西?,不过言灼的?歌单都是他直播时候用的?。很快,车厢里的?BGM从“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变成?二次元强电音前奏。 “别忍不住抖腿啊,你脚底下那是油门。”秦渡凉提醒他。 秦渡凉一直都能在每时每刻、每个不管它合不合适的?情境下把他逗笑。 言灼说:“害怕了?” “我怕这?个?”秦渡凉指着前引擎,说,“来,请,把油门踩进发动机里。” 言灼笑笑,没接话了。 节假日高速免费通行,距离终点,还剩一百公里不到了。秦渡凉心底里不想和他有任何再多一次的?分?离,但是要理智,他自己心如明镜,天黑了,要慢慢走。 最后的?几十公里,言灼开?得不快不慢。像他们之前说好?的?,先去秦渡凉住的?地方,秦渡凉把冰箱里的?两盒辽参拿上车里,再把言灼送回家。 秦渡凉没有住在107,他在江边山腰的?江景别墅小区里买了栋小房子。 言灼住在市区,地铁公交都很方便的?地段,距离小姑家也很近。 “你不用送我了,我叫个车回去吧。”那两盒辽参言灼没推脱,收下了,“今天太累了,你别开?车了。” 有一瞬间秦渡凉差点脱口而出说那你也别走了,在这?过一夜。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言灼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他也是,他不能再像高中时候把他当作一无所有的?,流浪的?小动物?。 直接抱回家,抱进被窝。 秦渡凉太了解自己了,有第一夜,他就会去创造无数个日日夜夜。所以不行,他不能再用从前那种压制型占有的?方式来和言灼相?处。 而言灼,他只是单纯的?还在迷茫。 *** 五月。保送的?已经卖书卖笔记了,要去学一门技术的?已经收拾好?行装了,拿到高校合格证的?艺术生?在恶补英语和数学,求一个过线。 言灼有点迷茫,虽说现在还不到考虑志愿的?时候,但周围的?同学都起码有了一个心仪的?学校,再不济,也有了想去的?城市。 问秦渡凉,秦渡凉就只说,自己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最后言灼就闷头学习,秦渡凉说桥到船头自然直,说不定等高考完你会收到什么?上天的?启示。 越到六月,秦渡凉越兴奋。 是那种很收敛的?兴奋,因?为要顾及言灼最后备考冲刺。秦渡凉只说,环塔拉力赛六月中旬开?始,等高考结束,他就带他一起去沙漠,毕业旅行。 他还可以看他比赛,休息的?时候带他去骑骆驼,还有沙漠里的?芦苇丛,胡杨林。 秦渡凉和他说沙漠的?星空,雪山的?公路,哈密的?丹霞。 六月,秦渡凉把杜卡迪洗得锃光瓦亮,鲜红色要给言灼讨个彩头。 秦渡凉把他送去考场,说:“宝贝加油。” “你也加油。”言灼眉眼盛着六月金灿灿的?阳光。 秦渡凉骑在车上,脑袋微微向?下侧了些,食指在头盔一侧点两下。 考场大门口拥挤不堪,四个交警在这?里维护秩序,全市的?考生?今天都散布在这?些考场门前,等待放行。 人和人不得不摩肩接踵,在这?毫无遮掩的?地方,言灼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头盔。 那个落在头盔上的?吻,穿过昂贵的?碳纤维,穿过缓冲层,吻在了秦渡凉的?脸颊上。 秦渡凉要去另一个考场,他扣上护目镜,拧油门离开?。 秦渡凉以为,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分?开?。秦渡凉想高考之后的?每天都在一起,他会和言灼去同一个城市,假期比赛的?时候带言灼去看,一起跨年?,一起过每个生?日节日。 然而事实是,那确实是他们最后一次分?开?。 高考之后,小姑和言灼聊了很久。 小姑因?肺泡蛋白?沉积症而缺氧发紫高肿的?手?指已经不能再戴漂亮的?戒指,她在这?一个多月里想尽了办法,她打电话回去老家,这?些年?她给了奶奶不少钱,老家花钱的?地方少,希望他们能帮帮自己。 然而奶奶和大伯告诉她,城里医院是抢钱吃人的?,让她回老家去治病。 大伯更甚,直言是她的?报应,她抢了别人儿子。 小姑的?车已经卖去了二手?车行,她也想过卖房子。但那之后呢……罕见病,慢性病,注定了不是她们姑侄俩能承受的?。 于是,在那个全市考生?狂欢的?夜晚,秦渡凉和他的?朋友们还在KTV等他的?夜晚,言灼抱住小姑的?肩膀,说:“小姑,你是世界上最对得起我的?人。” 那天他编了个缘由没有过去秦渡凉那里,秦渡凉当即骑车来他家楼下,盯着楼上言灼的?房间。 房间窗户亮着鹅黄色的?灯光。 他察觉到了不太对劲,他在微信上问言灼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言灼回复说没有,只是要和小姑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 秦渡凉觉得,都到这?里了,毕业了,未来是暑假,他就要在第二个礼拜带他去环塔。 没什么?好?担心的?。 最后他一直等着那房间里的?灯光熄灭,才离开?。 *** 秦渡凉看着他坐上出租车,直到那车转弯消失,才回去。 少年?时代意气风发,感觉世间无难事,骑一辆仿赛,进入职业车队,觉得自己就是这?辉煌时代最优秀的?造物?。 然而这?黄金时代,更多的?,是无能为力,是力不从心。 这?才是人生?的?常态。 秦渡凉在凌晨的?家门口点上烟,手?揣在裤兜,他把烟吐进瑟瑟寒风里。 然后又看了一眼出租车离开?的?方向?。 少年?时候不懂这?世界的?盘根错节,一腔孤勇好?似深夜窄巷的?一道车前远光灯。可殊不知那两侧黑暗里伸出的?,干枯、乌黑的?手?……才刚刚开?始。 从少年?长成?青年?,两个人都独立且优秀。有各自的?工作,各自的?朋友,在自己的?领域中扎根。 可不知为什么?,竟还没有从前勇敢了。 言灼付钱下了车,一边发微信给秦渡凉说自己到家了,一边按电梯上楼。 秦渡凉发来一个字:好?。 秦渡凉发了个朋友圈,他毫无摄影技术,用手?机后置摄像头拍下了一个糊成?蒲公英的?月亮。 配文字:祝你新?年?从今天开?始一直快乐。 言灼点了个赞,然后开?门进去家里,开?灯,换上拖鞋。 他走到餐桌岛台,烧上热水,接着将辽参放进冰箱里。 然后朋友圈蹦出一个“1”的?提示,他点开?。 由于言灼没有评论什么?,所以秦渡凉只能自己评论自己:光点赞,不祝我也新?年?快乐? 言灼一笑,回复:新?年?快乐,这?条5块。 接着收到了秦渡凉的?五块钱转账,言灼从吊柜里拿出茶包,收下了五块。 第37章 朋友圈互动?没问?题, 毕竟朋友圈的设定是,非得共同好友,才能看见这……泯灭人?性的画面?。 但?首先要确定这些共同好友, 都是温和的。 「苏夏:泯灭人?性啊!」 「苏夏:悄没声儿?的就复合了!?」 「苏夏:我能截图发给婉婉吗?她没有秦渡凉的好友。」 「言灼:……没,没有复合, 你?别发。」 「苏夏:没事,颜晓琳看到了, 不跟你?聊了!」 ……就是说,有个人?八卦就行, 是婉婉还?是颜晓琳,不重?要。言灼苦笑, 这几个人?真的永远是熟悉的味道。 不对,应该说,即便苏夏发给婉婉了也没关?系。 因为他和秦渡凉之间的共同好友, 其实还?……挺多的。 祝你?新年从?今天开始一直快乐。 言灼把茶包放进杯子,兑入热水,走到沙发坐下, 看着这句话。 秦渡凉的微信头像是他们?车队队标,朋友圈背景图是黑底白字的“摩的,每公里8块”。 言灼抿了口热茶,把杯子放在茶几。刚好,气象局发布降温雨雪预警的短信, 外面?乌云和星星换岗, 倾墨的夜空涌来一层层冷灰色的云。 言灼发了条朋友圈,纯文字:月亮看了你?给它拍的照片都罢工了。 秦渡凉评论:应该不是我, 我没月亮好友。 言灼回复:要下雨了,明?天摩的生意不行了吧? 秦渡凉回复:没关?系, 我到时候支个塑料棚。 言灼再回复:那不是违法的吗? 秦渡凉:没事儿?,交警追不上我。 苏夏评论:你?们?的微信没有私聊功能吗?? 颜晓琳跟着评论:能拉个群你?们?俩聊给我们?看吗? 当然,颜晓琳没能得逞。 「秦渡凉:早点休息吧。」 「言灼:好,晚安。」 「秦渡凉:晚安。」 言灼很累了,他只是解说,遑论跑了个比赛的秦渡凉。 这一夜两个人?都睡得很好,很快入睡,一夜无梦。 当代年轻人?如果能有优质睡眠,那可以说为人?艳羡,言灼向来浅眠,稍有个动?静就会醒一下。这晚,不知是雨打窗檐的白噪音,还?是摩的8块每公里,总之睡得很好。 醒来之后,各个群里热闹地?在发新年红包。工作群自然是撺掇着老板发,他们?烈火TV有个大群,这会儿?群里已经发了好几轮红包,言灼打着呵欠坐起来,时间是中午十一点三十五。 又一个@全体成员,言灼点开大群。 「江姐:@全体成员,亲爱的同事们?,小秦总也进群了喔!」 言灼的大脑还?没加载出“小秦总”这号人?物,群里已经疯狂刷起来鲜花、强、拇指等等打工人?常用emoji,中间还?穿插着几个倔强的熊猫头。 哦,是秦渡凉啊。 秦渡凉发了个红包,言灼刚好掀被子下床,错过?了。 秦渡凉又发了一个,言灼在刷牙。 秦渡凉…… 秦渡凉像个散财童子,言灼打开窗帘看了看天,淅淅沥沥地?下雨,隔着玻璃闻到了潮湿的气味。 下雨天休假在家,可以说十足的舒服。言灼对着玻璃伸了个懒腰,然后—— “靠。” 言灼是有一点点近视的,他不太确定,然后使用了“物理八倍镜”。 他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放大8倍。 好的,楼下那辆在雨里红得血淋淋的机车……是秦渡凉,以及他的杜卡迪。 接着,镜头里的人?按了下头盔上的蓝牙耳机,再然后他的手机就响了。 “喂?”言灼接起来。 “你?住几楼啊,昨晚还?有盒太子参忘给你?了。”秦渡凉说。 言灼:“你?不能进楼道里来打电话吗,下雨不知道躲?” 秦渡凉:“你?看到我啦?那我进去了。” …… 言灼多少有点无语,他就为了在那雨里耍帅? 拿了条干净浴巾,又倒上一杯热水,言灼去开门,这会儿?如果不是大白天而是个风雪夜,那么秦渡凉这套黑骑行服黑头盔,浑身是雨,站的那块地?板直接落一滩水,真的很像来杀人?越货。 “进来擦擦。”言灼说。 秦渡凉推上护目镜:“不进去了,一身的水,放门口了啊。” “你?进来擦一下。”言灼蹙眉,“会感冒。” 秦渡凉:“真不用,这赛用的骑行服。” 赛用的骑行服在防水方面?做得非常好,可以应对各种狂风暴雨天的比赛。 他怕言灼不信,摘下一只手套,掌心贴了一下言灼的手背:“干的,对吧。” 确实是干燥的,连湿气都没沾到。 可外貌看起来实在是太狼狈了,言灼还?是有点无法接受,因为看上去真的很惨。 言灼:“你?还?是进来……” “给你?。”秦渡凉打断他。 秦渡凉唰地?拉下来骑行服上衣的拉链,从?里面?拎出一个纸包,递给他:“烤红薯,趁热吃。下次我在群里发红包,你?好歹也抢一下,别让我光亏啊。” 秦渡凉就这么站在门外面?,真的一步不进来:“拿着,我要走了,练车去了,不能迟到。” “……哦。”言灼呆呆地?接过?来。 他呆呆的,因为没能反应过?来,没能对整件事形成一个自然的接受状态。比如秦渡凉在元旦当天给他买了个烤红薯,还?送上门。 “走了啊。”秦渡凉戴上手套,真的完全不作停留,抬脚便走。 一直到那电梯的门都关?上了,言灼还?站在门口。 他还?能感觉到秦渡凉从?外面?带来的潮气环绕在这个小小的玄关?,他又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红薯,甚至还?是微微有些烫的。 良久,言灼才回过?神。 他把门口那个装着太子参的精致礼盒拎进来,关?上门,给秦渡凉发了条微信说谢谢。 大约十多分钟之后,秦渡凉大概是到赛车场了,回复过?来,说:给我肚子都烫红了。 言灼噗地?笑出来,打字说:看看。 秦渡凉:[图片] 而言灼,深谙此人?的脸皮几斤几两,直接点开图片长按保存。 果然,下一秒,秦渡凉撤回了。 言灼不慌不忙地?切去相册。 秦渡凉拉下了骑行服上衣的拉链,掀开里面?白色的内衬,在左侧第二块腹肌靠中间一些的位置上,有一小片淡粉色的,像被人?拧过?留下的痕迹。 言灼不自觉地?笑起来,发自本能的笑,单纯的被照片影响荷尔蒙的那种笑…… 笑完察觉到自己有点儿?不正经,然后从?容地?,又把这张发给秦渡凉。 意为,撤回有用吗? 「秦渡凉:……」 「秦渡凉:……」 「言灼:嗯?」 「秦渡凉:你?还?存图了?早说喜欢看啊,喜欢看晚上回去给你?发点完整版的。」 言灼看着手机,冷笑,心道:嘴上厉害有什?么用,你?发个一截儿?腹肌都缩手缩脚三秒撤回,不知道的以为我在调戏什?么清纯男高中生。 「言灼:多完整?」 「秦渡凉:看你?消费档次。」 言灼:[转账50] 好嘛,言灼揉了揉自己脸,成付费内容了,接下来还?合法吗。 秦渡凉不带犹豫地?收下转账,然后打字:谢谢老板,我接着练车了。 言灼只能硬着头皮:生意兴隆,注意安全。 真行啊言灼! 聊天结束后,一股悔劲儿?活似俄-罗-斯民航起飞爬升,而且机长根本不在乎你?有没有系好安全带,主打一个陪伴。 撤回吗?不,言灼想,我又不是纯情男高,发了就别后悔。 他紧张地?抖了一会儿?腿,收拾掉茶几上的红薯皮,新年嘛,那就打扫一下卫生。 这间房子不大,言灼买下来的时候正是工作有起色,小姑的病也开始好转。有时候言灼会害怕这种生活上的“好转”,上上一次生活上的好转,是小姑把他接来城里,结果小姑病了。 上一次好转,是认识了秦渡凉。 结果…… 王师傅美发。言灼在大衣外套口袋里拿出来这张名片,凝视了良久。 外面?雨越下越大,甚至有塑料袋被卷上天,直接拍在他的玻璃窗外面?。 言灼知道,雨天练车是必要的,因为真正到比赛上的天气是无法完美精准预估的,所以车手一定要有雨天的经验。 像这样风雨大作的天,是不容错过?的,即便是元旦也要出去练。 言灼捏着手里的名片,他们?分手的那个暑假,秦渡凉回去广州这家王师傅美发店,给自己剃了个板寸,然后去新疆参加了环塔拉力赛。 那会儿?彭谦说他是“青丝散尽成就传奇”。 秦渡凉削发明?志,那年环塔的昆仑天路赛段,在六月落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雨。 那场雨也曾真切地?淋到过?言灼身上,最?后一个赛段,言灼去了新疆。三天三夜的火车到吐鲁番,再转车去策勒,他只看了一眼寸头少年,便又原路回去。 那就是他的毕业旅行。 言灼把名片妥帖地?收进床头柜抽屉里,然后盘膝在床边地?毯坐了一会儿?。 窗外轰隆隆地?震了几声雷,楼下电动?车发出刺耳的警报。 他拿出手机,给秦渡凉发微信。 「言灼:你?在哪个赛车场?」 大约过?去五分钟。 「秦渡凉:别过?来,雨太大了。」 「言灼:我想去找你?玩。」 「秦渡凉:天晴了带你?来玩。」 言灼对着屏幕摇头,他把眼泪咽回去。 「言灼:我现在就想去找你?。给我个定位。」 第38章 言灼到赛车场的时候, 雨势完全没有减小。 他被安排在维修区的车组厅里坐着,坐在休息区的时候,他拧了拧裤脚的水。但其?实?最难受的是鞋子和袜子都湿透了, 黏在皮肤上,冰凉的。 他能感觉到脚趾之间的水, 不舒服地蹙了蹙眉。 车组工作台的监控屏幕连接着赛道边缘的监控,两个车组工作人员戴着耳麦正?在盯着屏幕。 言灼起身走过去, 屏幕有好几个分屏,左侧是秦渡凉此时此刻的遥测数据。车速、剩余油量、机油寿命、轮胎寿命。 “嗯?”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发现了他, “有什么事吗?” 言灼摇头:“没事没事,想?看看。” “哦, 好的,秦渡凉很擅长雨天,我们有一年在曼岛TT, 下雨,他跑进了前五。” 言灼:“我知道,很厉害。” 画面里秦渡凉骑的是本田RC, 后?轮挠起的水幕像是反向下雨。雨天过弯的走线不能有太大动作,雨胎也不能重刹减速主动抱死后?轮,所以秦渡凉的圈速并不快。 言灼看得很认真,同时他也知道,秦渡凉这种圈速的成绩已经是国内翘楚。 正?看着, 有个人跑进车组厅。 “哇这个雨。”那人边说话边脱下外套狠抖了两下, “哎,骁骑车队的顾稚辰今天过来了, 我真服了,我说今年给他录合同, 没想?到他真是新年第一天就过来啊——哎?这是谁?” 言灼:“你好,我是秦渡凉的……朋友,我叫言灼。” “哦哦哦!”那人拽了两张抽纸擦擦手之后?过来和言灼握手,“我是飓风的领队,我想?起来了你是解说来着,对吧,你坐啊你坐。” 顾稚辰这个人,言灼是知道的,国内相?当优秀的场地赛摩托车手,去年和骁骑车队的合同到期后?,没有续签的声音,果然是来了飓风。 言灼没去坐,转头继续看监控屏幕。 秦渡凉已经在进维修区了。 这边车组后?面维修房噌噌跑出来四五个小工,拿着巨大的浴巾和纸巾,本田RC进站的同时,两个人跑上去扶住车。秦渡凉这边一下车,另两个小工立刻用浴巾往他身上擦。 接着秦渡凉摘下头盔和头套,小工接过来,他径直走向言灼这里。 “都说了雨大别来,淋着了没?”秦渡凉喘着气说。 言灼摇摇头,然后?手指了一下他:“怎么看都是你淋得比较惨。” “你跟我比。”秦渡凉说话的同时,眼?睛一低,看到了他潮透的鞋,然后?扭头,“小宇,从后?面拿双拖鞋过来。” “好嘞!” 言灼赶紧说:“不用的,没那么夸张。” “潮的多难受,你脱下来放里面暖气旁边烘一下。”秦渡凉说,“我回来了里面就没人了,得去开会了。” 秦渡凉说的“里面”是车手专用的休息室,的确,他从赛道回来之后?,在车手休息室里的大小工们先后?都出来了。 “最快的一圈是1分56秒20,雨天来讲是相?当好了。”大工说,“去旁边看下车况,开个会。” 秦渡凉应了声好,然后?接过小宇拿来的一次性拖鞋,交给言灼,说:“你去里面等我一会儿。” “等等。”言灼拉住他手腕,秦渡凉剧烈运动过后?的手腕是温热的,还有些?薄汗,“我给你带了奶茶。” 言灼今天穿一件短款的羊绒外套,他解开纽扣,从怀里拿出隔温棉包裹的一杯奶茶。言灼剥开隔温棉,递给他。 秦渡凉拿过来,奶茶是温的,他直接叼住吸管包装撕开,戳进奶茶里,开始喝。 喝着喝着有点儿怪异,秦渡凉迟疑着问:“这是奶茶还是八宝粥?” “奶茶。”言灼说,“练车消耗很大,我加了紫米和芋泥,给你补补。” 秦渡凉心情复杂:“怎么还有汤圆皮?” “哦那是麻薯。”言灼说。 当然,这杯奶茶在菜单上,还有个神奇又一言难尽的名字,叫做“紫薯芋泥”,只属于?你…… 秦渡凉非常大口地喝,并且用力地嚼,咬肌一绷一松,言灼能看见他喉结不停地上下滚。秦渡凉喝的时候紧紧盯着他眼?睛,他被盯得略微有点心虚,只能把视线挪开。 不过,天地良心,言灼只是移开目光,这目光移到他腹部真的只是巧合。 秦渡凉几大口喝完奶茶,把袋儿攥在手里,然后?稍稍低头,问:“现在看不了完整版,我得去开会,喝完了。” “……” 想?骂脏话。 刚扭头准备进去休息室,另一边,顾稚辰也进来了,小狗甩水似的猛甩了两下自己头发,叫住秦渡凉:“凉哥。” 秦渡凉看过去:“哦,来了啊。”顺便朝他挥挥手,挥的是拿奶茶的手。 顾稚辰看看不远处的言灼:“给你奶茶的那是谁?没见过。” 秦渡凉:“我前男友。” 言灼赶紧跑了。 顾稚辰和他一起朝会议室走,蹙眉:“啊?跟前任都这样了?我要是跟前任这样我老?婆能把我阉了。” “你一个妻奴。”秦渡凉把空奶茶杯丢进垃圾桶。 顾稚辰:“那你呢?前妻奴?” “……”秦渡凉张了张嘴,好像没法反驳。 飓风车队今天算是暴雨加班,加班的人并不多,都是核心成员。而今天,也有两家车厂发布了新车型。 赛用车型和民用车型不一样,车厂发布的民用摩托一直秉承着创新在于?换皮,真正?用心在更新性能和动力的,都是赛用。 齐工和另一个大工先分析了一通新车的优劣势,接着大家开始聊新车性能以及赛道数据。 休息室里很暖和,言灼在玩手机。 温暖的小空间里他穿着拖鞋,很舒服。 今天心情格外的好,似乎是秦渡凉的那句“祝你新年从今天开始快乐”真的生效了,分明是不便出行的大雨天,走到哪里都是一行拖泥带水。 心情很好,他知道是因?为?秦渡凉。 但他暂时决定把原因?归结为?,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 嗡地一下,秦渡凉发来了一条微信。 「秦渡凉:还要再等一会儿。」 距离他去开会也才十分钟而已…… 「言灼:没关系。」 「秦渡凉:你这奶茶好顶,饱得我犯困了」 「言灼:不想?开会别怪奶茶,奶茶里含有咖.啡.因?」 「秦渡凉:不想?开会了」 「言灼:遛出来」 「秦渡凉:不好吧,我是会议主体啊」 「言灼:你地位这么高,为?什么不直接喊散会」 「秦渡凉:你不是说来找我玩的吗,玩什么?」 「言灼:你一个会议主体,能不要边开会边偷偷玩手机吗,认真一点」 然后?秦渡凉就真的没再偷偷玩了。 休息室的布艺沙发很软,坐着坐着就开始犯困。不过理智一直在支撑他,毕竟一会儿车组的人开完会如?果一起进来,看见他在这儿睡着了……多尴尬。 他先换回了自己的鞋,然后?看看雨。这间休息室看上去是秦渡凉专属的,墙上贴有他过去比赛的海报,置物架上有前几个版本的秦渡凉的金属铭牌。 言灼指尖碰了碰前些?年的,小小的长方形铭牌下方刻有年份,是那些?他们没在一起的时间。 说没在一起,但这些?比赛言灼都看过。 他去过哪些?地方,在哪里摔过车,在哪里站上冠军颁奖台。 “顾稚辰!你他妈先敲门——” “啊?” 言灼吓得当即缩回手,扭头,是顾稚辰直接拉开了休息室的门,还有追过来的秦渡凉。 秦渡凉叫他先敲门,但顾稚辰手比脑子快,已经打开门了。 “啊你是……”顾稚辰很明显是个直言快语的人。 言灼是个解说,他最擅长的就是在瞬息之间分析战局。所以他看向顾稚辰那张毫不遮掩的脸,立刻在脑海里告诉自己,等下这个人无论脱口而出什么话,都不要震惊。 果然。 顾稚辰:“你是凉哥前妻。” 还是震惊了。 画面很诡异,嘴比脑子快的顾稚辰扶着门把手,下一刻就能召唤木星过来把地球撕碎的言灼,以及晚了一步没捂住顾稚辰嘴的秦渡凉…… “不是我教他这么说的。”秦渡凉试图辩解,“他脑子不好,你别在意。” 顾稚辰回头:“你真是个前妻……唔!” 秦渡凉当即上前一步,一手捂他嘴一手勒他脖子把他拽离此地。言灼隐约听见秦渡凉怒骂了几句,自己在房间里叹了口气,然后?把最后?一块铭牌扶正?,离开了房间。 “走吧?”言灼看向走廊里的秦渡凉。 秦渡凉抻了下外套下摆,点头:“好,我去后?面开辆车,你想?坐什么?” 言灼一笑:“还能挑?” “走,去挑挑。”秦渡凉笑得居然有些?紧张,初恋一样。 他开完会后?换了件衣服,备在更衣间的一件普普通通黑色羽绒服和运动裤,意外的还挺青春。 言灼跟着他走去车库,不得不说,专业车队的车库堪比车展。 “这排是改装的,这排是原厂的。”秦渡凉说,“只能开原厂的出去。” 言灼点头表示明白:“哪辆是你自己的?” “走到头,第一辆。”秦渡凉指过去,“那辆道奇。” 言灼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走到尽头之后?,眼?睛一亮,然后?看回来,惊喜地说:“地狱猫!?” “想?开吗?”秦渡凉走过来,“要什么颜色的钥匙?” 道奇地狱猫有两把车钥匙,是这辆车的两种模式。 言灼:“红色。” 黑色钥匙启动后?,地狱猫是正?常的500匹马力民用车,可红色钥匙,就会解锁至700匹马力,也就是很多人口中的“疯子模式”。 “玩这么大吗,外面下雨呢。”秦渡凉嘴上这么说,还是递过去红色外壳的车钥匙。 言灼接过来,又举棋不定:“算了,还是你开吧。” 虽然这不是贵到离谱的车,但道奇地狱猫在国内并不售卖,只能在各个港口买车,所以基本国内的地狱猫都是平行进口车。 算了,言灼想?,别剐蹭了,怪可惜的。 闻言,秦渡凉敛了脸上的表情,沉沉的一双眸子望着他:“我说过,在我这,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这句话十八岁的秦渡凉对他说过,二?十五岁的秦渡凉又对他说了一遍。 言灼捏着车钥匙的手慢慢放下来,然后?换上一个温和的微笑:“好。” 秦渡凉也朝他笑,然后?走到副驾驶门边:“开锁,出去玩儿。” 第39章 2015款的保时捷GT3能有500匹的马力, 这辆地狱猫的输出,是700匹,光是启动?声浪就?相当暴裂。 “哇……”言灼扶着方向盘, “这么猛。” “是吧。”秦渡凉说,“空气悬挂, 底盘可升降,一?会儿你要想跑跑绕城高速, 可以把它降到极致低趴,范迪塞尔同款, 真实的速度与激情。” 不得?不说,言灼有点喜欢了。不愧是美?式大V8, 环保去他妈。这种动?力没几个人招架得?住。 这辆道奇挑战者?地狱猫,6.2L、V8动?力。不同于兰博大牛或者?法?拉利F12,这些在赛道上才能彰显其完美?配置和动?力的传统超跑, 道奇地狱猫更加适配于公路狂飙——如?果后面?跟着八台警车在追,味就?对?了。 “你会买这种车,我一?点也不意外。”言灼开出赛车场, 打开雨刮器。 秦渡凉:“因为我机车暴徒?” 言灼:“差不多?但好像不太合适,你现在正经赛车手了,不能再叫机车暴徒了。” “叫呗。”秦渡凉说,“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言灼轻笑了下,没接话?, 而是看了眼仪表盘:“哇秦渡凉, 你好心思啊,油箱快空了让我开。” “啊?”秦渡凉凑过来, “我忘了,那先加个油。” 江湖规矩谁开车谁加油, 秦渡凉刚从副驾驶前的手套箱里拿油卡,被言灼叫住了:“别抢,油我加,晚饭你请。” “好。”秦渡凉把手套箱盖回去。 “这车表底320啊。”言灼打灯右转,“红转能拉8000?” 秦渡凉点头:“对?,这辆车在美?国边境的说法?是,‘如?果追不上,就?不要追,等他8000转跑上个20分钟把自己?跑没油’。” 言灼一?笑:“那为什么不派出续航一?千公里的卡罗拉?” 秦渡凉倏地看过来:“这就?是专业解说的反应能力吗?” 言灼:“可能吧。” 开进加油站,言灼熄火放下车窗,说:“98加满。” 副驾驶秦渡凉贱兮兮地接了一?句:“倾家荡产。” “……”言灼无声地回头看着他。 他眨眨眼表示抱歉。 “谢谢。”言灼扫码付钱,重新点火,驶离加油站。 时间还早,大约下午四点三十分。虽说这场雨让天看上去要更暗一?些,但事实是,时间还早。 还未到晚,天色是,他们也是。 秦渡凉很童真地用手指在副驾驶车窗上画画,然后再抹掉。其实秦渡凉很不喜欢坐别人的车,汽车摩托电动?车都不喜欢,他比较抗拒呆在一?个不受自己?控制的私有交通工具上。 言灼很明显的是有一?个目的地在开,秦渡凉没问?他要去哪儿,便跟他闲聊。 老实说,能和前任在车里闲聊,大部?分是情绪稳定的成年人。 因为“前任”这个物种对?不同的人来说是不同的概念,有人过敏,有人脱敏,有人需要服用酚氨咖敏。*(一?种止痛药) 不过很明显这三种状况,车里的两个人都不符合。 言灼开进了附近一?家商场的地下车库,即使是下雨,元旦也很多人,地下车库转到B3层才碰见一?个车位。言灼平时不太开车,停不进去。 他向秦渡凉投去可怜又委屈的目光,活像这窄窄的车位欺负他。 秦渡凉二话?没说松开安全带开门下车,言灼从主驾驶下来,跟他说:“我在这订了个蛋糕。” “蛋糕?”秦渡凉坐进主驾驶,边倒车侧停边问?,“买给虞沁?还早吧。” “补给你的。”言灼说。 秦渡凉差点右后视镜剐墙,停稳,下车。 言灼说:“补给你的……生日蛋糕。” 晚了点,但好像不至于晚到送不出去。 秦渡凉倒是欠揍:“去年的还是今年的?” “……”言灼掀起?眼皮看他,“按下单时间来算,是去年的。” “那今年还有吗?”秦渡凉靠在车身,问?。 虽说秦渡凉那帮朋友总说他是不折不扣的恋爱脑,言灼早有耳闻,可……谁不是呢。 言灼低头弯了弯唇角,再抬头:“那我呢,我今年有吗?” “今年你什么都有。”秦渡凉说。 元旦商场特别多的人,举家出行的尤其多。紧紧牵着孩子的家长穿梭在等号排队的人群里,然后,一?小孩儿举着甜筒冰淇淋蹭到了言灼的手背。 画面?很焦灼。 小孩儿失去了甜筒的尖尖,言灼毫无防备地被陡然一?冰,下意识侧身靠近秦渡凉,而秦渡凉搂住了他。 小孩儿当时就?啪嗒掉下来一?滴眼泪,言灼甚至能在商场“Let it go”的BGM里听见那滴眼泪落地的声音。 年轻的家长慌乱地一?边道歉一?边翻包找纸巾,失去甜筒尖儿的小孩“哇”地一?声大哭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商场更大声地唱着“Cant hold it back anymore”,侧边在某个奶茶店排队的人们投来嫌弃的目光,言灼听见有人低声说着“能不能管好自己?小孩啊”。 “没关系。”言灼说着,又向秦渡凉靠近了半步,因为商场的小火车开过来了,它正在突突地按喇叭。 真是热闹到……有点想锁上门放把火大家一?起?死。 那家长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张宝宝湿巾,面?前的男生已?经走了,被另一?个男生环住肩膀带走了。 同时,孩子哭的咳嗽,手一?滑,甜筒跌在地上,冰淇淋与地面?接触的瞬间,砸平了一?个面?。 “去卫生间洗洗吧。”言灼看见洗手间的标识,可秦渡凉不仅充耳不闻,而且完全没有想要走过去的意思。 赛车手的力气,相当不讲道理?。 秦渡凉的手和胳膊,像过山车座椅上的安全护栏。 他看出秦渡凉想要找一?处人少的地方,可这是元旦的商场,哪里都是人—— 嘭。 安全通道的门被他推开,这道门很重,故而它被自己?的门轴回弹关上的声音也相当重。 言灼被这一?声震地闭了闭眼。 秦渡凉盯着他。 如?果眼神有重量,这会儿言灼大概已?经喘不过气。 秦渡凉托起?他沾了冰淇淋的手背,他眼睛黏在言灼的眼睛上,赛车手那对?瞳仁好似能伸出两条锁链。 一?条缠住言灼的脖子,另一?条缠住言灼的腰。 言灼仿佛被他眼睛蛊住,只能看着秦渡凉,他在秦渡凉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又在他眼睛里的自己?的眼睛里看见秦渡凉,像两面?镜子在无限折射。 秦渡凉的手指穿过他指缝,秦渡凉将他的手托到自己?唇边,盯着他,紧紧盯着他,然后吻掉那块冰淇淋,咽下去。 像被火苗燎伤,又像被冰锥刺痛。 唇与皮肤接触的瞬间,在脑海里,有一?群鸽子从笼子里振翅高飞。 哗—— 它们扇动?的翅膀撩起?了言灼的头发,吻完他手背的秦渡凉稍稍向前了半步,他像六年前一?样,拇指的指腹抚摸他毛茸茸的眉毛,然后从眉梢滑去眼尾。 他干燥又有些粗糙的掌心贴在言灼柔软白皙的脸颊,这熟悉的距离,六年里数不清梦见过多少次,秦渡凉曾以为再也不会这么贴近地看着他。 言灼很意外的是,自己?完全没有紧张感。 反而很平静,倒不是他心如?止水,而是在这个当下,他好像回到了六年前,六年前秦渡凉每一?个吻落下来的时候,他都无比宁静。 言灼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和少年时没什么区别。 言灼乖顺地闭上眼睛,他的眼睫那么漂亮,铺在下眼睑,像贵族少女手中的黑羽毛扇。 秦渡凉握着他的手腕,摩挲着他侧脸,心跳声几乎要震破耳膜。这六年来他不作停歇地工作,让自己?无暇分心,无暇回忆。 临到最后,越逃避,发现自己?被禁锢得?越严密。 秦渡凉喉结滚动?,吞咽了一?下,低头吻上去—— “嘭!” 两个人都吓一?跳,还没亲上,言灼陡然睁开眼,是上面?一?层有人带上了楼梯间的门,有人正在下楼。想来是电梯赶不上趟,所以走楼梯下来。 “哎我草,你刚那把真畜生啊!” “哎嘿!彼此彼此,就?卡你一?个大招!” “今天人真多啊,去哪吃?” “三楼,三楼有个麻辣香锅!” “走走走!” 接下来咚咚咚几个年轻人下楼的声音,秦渡凉狠咬了一?下后槽牙,言灼憋着笑,被秦渡凉牵着走出了楼梯间。 商场的BGM已?经从《Let it go》变成《Love Story》,言灼通红的耳廓和紧抿的嘴唇被秦渡凉尽收眼底,尽管没吻上,被几个下楼的小伙打断施法?,但效果和亲上了一?样。 人潮摩肩接踵,秦渡凉和他牵着手。 原来冰淇淋的尖尖是可以美?味到这个地步的,秦渡凉想。 “吃不完的话?一?定要冷藏保存哦!”蛋糕店的姑娘把包装好的蛋糕交给言灼,“有任何问?题请及时联系这上面?的电话?,谢谢惠顾!” 秦渡凉抽了柜台一?张纸巾,为言灼擦了擦手背。 “谢谢。”言灼跟姑娘道谢,然后秦渡凉接过来拎在手上。 一?路沉默无话?地穿过人潮,排了两轮的队才进去商场电梯,按下B3层停车场。 走回停车的地方,彪悍的道奇地狱猫安静地等在那儿。秦渡凉开车门,蛋糕放在后面?,两个人各自坐进主副驾驶。 这是一?辆全黑涂装的地狱猫,贴有黑色的太阳膜。 地下车库的照明堪堪勉强。 两边车门关上的一?瞬间,两个人同时默契地探向对?方,动?作统一?,且同步。 他们在幽暗的车厢里接吻。 阔别六年,久违的吻。 嘴唇贴上的第一?个瞬间,言灼攀上他的肩膀,秦渡凉扶住他颈侧,拢住他后脑。 一?切都顺从着本能,言灼轻轻张开嘴,秦渡凉探进舌头,陌生又熟悉,少年和青年在这一?刻重叠在面?前。他吻的好像还是那个十八岁的言灼。 那些不敢回忆的画面?在这一?刻溃散为齑粉,两千个日夜的想念冲出车厢,去到地面?,消融在大雨中。 六年后的初吻,两个人都有些急了,毫无章法?,都在输出荷尔蒙,体现在裤子那一?块的布料很诚实地在说“Hi”。 言灼被亲的有点缺氧,秦渡凉也在喘。 “灼灼。”秦渡凉叫得?有点委屈,“我们……” 言灼没等他说完,把他搂过来先一?步吻住他。 这次言灼发了些狠劲儿,湿润的嘴唇吻出一?些不太能播的声音,还有纠缠不清的呼吸已?经分不出谁是谁。秦渡凉控制不住自己?,直接吻着他把他推在座椅靠背。 言灼抓住他后肩的衣服,秦渡凉大脑一?片空白,被言灼咬住了下唇,他就?去吮言灼的上唇。 最后被路过说笑的人们打断,理?智回笼,才意识到这里怎么说也是公共车库。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像是溺水刚被捞上来,言灼调整了一?下呼吸,伸手拽下来安全带,秦渡凉也启动?点火,抿了下唇,等待发动?机预热的时候,他伸手过去,轻轻摸了下言灼嘴唇被吻破的地方。 “不好意思……”秦渡凉说,“没忍住。” 言灼:“别摸了。” 秦渡凉福至心灵地视线向下,尔后笑起?来:“跟我回家吧。” 第40章 “为什?么啊!”秦渡凉像那个在超市玩具货架耍赖的熊孩子, “为什?么不能跟我回?家啊——” 言灼拍拍他脸蛋:“乖啊,我今天真答应了水友播个新年特别节目,你回?去路上小心。” 秦渡凉哭不出?来, 因为他太开心了,可是?如果他哭出?来了说不定言灼能回?车上, 他现在很想?自己能掉两滴眼泪,那言灼肯定能…… 这?么想?着的时候, 言灼已经无情地走进楼道了。 秦渡凉还是?觉得很幸福。 「弹幕:嘴破了他」 「弹幕:谁亲的这?么野」 「弹幕:就?故意亲完回?来开摄像头跟兄弟们炫耀一下是?吧」 是?的。 言灼就?笑。 “嘶。”一笑扯着了,差点笑出?眼泪。 「弹幕:……」 「弹幕:真够了」 「弹幕:了不起, 你有人亲嘴儿你了不起」 言灼从容地把摄像头扶正了些,然后端起杯子喝水:“没了不起。” 「弹幕:哦这?就?是?新年特别节目是?吧」 言灼:“等GEK他们上线呢, 他们有个兄弟没下游戏。” 「弹幕:我真的服了,我何必新年第一天来你直播间受这?个罪」 言灼:“因为你们要看CSGO职业选手打PUBG。” 正说着,言灼舔了舔嘴唇破开的那一小块地方, 放下水杯,语音频道里虞沁进来了。 “等一下智哥啊,他PUBG的更新还差一点儿。” 言灼:“好, 没问题。” 左右这?会儿没事做,言灼又切出?去看弹幕了。 其?实他回?来真不必开摄像头,可就?是?想?炫耀一下,看,亲嘴了, 你们没有吧。 弹幕咬牙切齿, 有老板改了ID刷礼物?。 言灼:“感谢‘你背叛了直播间’送的火箭。” 言灼:“感谢‘挨亲的人别听慢歌’送的飞机。” 言灼:“感谢‘秦渡凉哭晕在……’不是?,他有什?么好哭的?” GEK的智哥那边还没上线, 恰好这?时候笃笃有人敲了两下门,言灼摘下耳麦:“外卖到了, 我去开个门。” 是?外卖,但不完全是?。 秦渡凉拎着他点的咖啡和三明治,还有从商场拿回?来的蛋糕,站在门口。 言灼:“……你别闹了,回?家去,我在工作。” “我不出?声。”秦渡凉说,“也不入镜。” 然后摆出?一副超可怜的表情:“求求了,宝贝。” 真不是?言灼心狠,而是?元旦这?几天下雨,飓风车队要在这?天然的雨天湿润赛道上练车。摩托场地赛需要赛车手有十足的精神力和专注力,秦渡凉必须要有充分的休息和营养。 “……”言灼挣扎了片刻,“进来吧。” 秦渡凉的眼睛顿时像迪士尼公主一样闪耀起来。 他给秦渡凉拿了拖鞋,家里几乎没有来过?客人,他拿的是?一双洗干净还没穿的绒绒棉拖鞋,说:“轻声点啊,我那个麦收声很好的。” 秦渡凉重重点头。 接着,他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踩进来,所?幸棉拖鞋柔软的鞋底和木地板没有什?么声音。 偷那个情似的。 言灼把蛋糕放进冰箱,秦渡凉凑过?来从后面绕过?他腰抱住他,嗅他耳后的头发。 他把言灼转过?来,压在冰箱门上想?再亲一口,言灼直接两只手捂住他嘴,物?理防御:“我真要去直播了,你要是?太馋,把这?个三明治吃了吧,听话。” 「弹幕:你再不回?来我都?以为你改行跟人家一起送外卖去了」 言灼戴回?耳麦:“呃,没有没有……” 说得含糊,然后紧急转移话题,在YY里问智哥更新好了没。 智哥说更新完了在验证,大概还有五分钟。言灼便说好。 这?是?个两室的小房子,言灼以为他会乖乖呆在自己卧室玩手机,结果他悄声就?进来了。言灼一愣,但又不太能很明显地看向门口。 秦渡凉避开摄像头的取景范围,然后在书桌边的懒人沙发里坐下,就?坐在言灼左下方,他一垂眼便能看见。 秦渡凉方才?在厨房把三明治切开两半,咖啡也倒出?来一半,端进来,轻轻放在桌子上,自己吃另一半。 真是?…… 很想?笑,但得憋着,毕竟在直播。言灼暂时还不想?搞出?太大动静,他不知道体育界的人是?什?么态度,所?以要谨慎些。 上一次脱口而出?的“爱过?”已经让他焦虑了很久,幸运的是?没搅起什?么风浪。 小瓷盘从书桌左边被秦渡凉缓缓推过?来,言灼舔了舔嘴唇,伸手去拿。 他随便点的火腿煎蛋三明治,吃进嘴里居然感觉吃出?了超过?它售价的味道。 眼睛朝左下方一瞥,能看见秦渡凉在吃另一半,盯着他吃。倒退六年的眼神不遮不掩,弹幕问言灼为什?么吃个便利店三明治能笑成这?样。 言灼说:“因为好吃啊,可好吃了。” 终于,GEK智哥的游戏弄好了,四个人进游戏。 同样是?FPS型游戏,CSGO和绝地求生的壁其?实还挺厚的,一个是?回?合制占点,另一个是?大逃杀。 不过?本质还是?开.枪.射.击,加上职业选手的游戏悟性?,再来点儿跨界人员的犯蠢整蛊,节目效果还是?挺好的。 自然,由言灼指挥。 “攻楼,虞沁扔个闪我们从正门直接攻。”言灼说。 “不是?!不是?这?么闪的!” 「弹幕:你在教世界亚军闪人?」 虞沁:“不是?吗?我这?么完美的闪不对吗?” 「弹幕:言灼教学世界亚军」 习惯了正面刚枪的CSGO职业选手们,对于绝地求生里的掩体以及攻楼的方式相当不习惯,所?以会有很多令人叹为观止的操作。 比如智哥堵楼梯舔包,导致后面的人直接被冲房子的人扫射;比如虞沁开车必翻,并?且所?有人都?掉血只有她自己毫发无伤;比如言灼邀请他们玩‘用平底锅敲摩托,每人敲一下看谁敲爆炸’的游戏…… 期间言灼死?了,在桌上的便利贴上写字:别盯着我看了。 向左推,推给秦渡凉。 秦渡凉在摄像头下方拿过?笔来:老婆qaq “……”言灼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弹幕:队友好惨他好快乐」 “咳。”言灼又撕一张便利贴。 写:你回?家去吧。 秦渡凉另起一行:老婆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噗。”言灼实在忍不住,甚至没来得及关掉自由麦,导致YY里虞沁谴责他没良心。 他哑口无言,继续像上课传纸条似的给秦渡凉写便利贴。 言灼又撕一张:不是?你老婆,没跟你复婚。 秦渡凉写:谁家好人不复婚还抱着前夫亲啊? 言灼又“噗”地笑出?来,这?回?不仅虞沁看不下去,弹幕也看不下去了。 水友们能看见摄像头里言灼时不时低头写什?么,于是?「你最好是?在写死?亡笔记嗷言灼!」 言灼写:前夫帅啊,前夫身材又好,亲一下不过?分。 秦渡凉接过?来:前夫腰也好,要不要睡一下? 写完笔一顿,自己略略脸红了一瞬,然后把便利贴一折,不给言灼了。 言灼见状诧异,又不能开口问,用眼神打了个问号。 秦渡凉把便利贴折两道,揣进衣兜,重新陷回?懒人沙发。 什?么啊,言灼想?,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微信撤回?还要长按一下,搞不好还能在聊天框里停留个几秒钟。他这?倒好,物?理撤回?。 秦渡凉别过?头不和他有视线交流,言灼看了眼屏幕里,虞沁几个人苟在圈边,剩余22个玩家。 “我去下洗手间。”言灼说。 说完撂下耳机,直接扑到懒人沙发里,要去抢秦渡凉的口袋。 不能发出?声音,因为直播间的麦还在收声。 他哪能抢得过?秦渡凉,秦渡凉一只手就?能扼住他两个手腕。不过?秦渡凉不动手,秦渡凉只防御,他就?坐着,手揣在兜里紧紧攥着便利贴。 言灼眼见力量悬殊,也不跟他生抢。这?么一来二去,言灼呈一个跨坐的姿态在他大腿上。 于是?,言灼捏起秦渡凉下巴,靠近他,伸出?一点点舌尖,在他唇角不轻不重地舔一下,再舔一下。 秦渡凉这?些年过?得清心寡欲,大概再撑几年退役了就?能遁入空门,委实受不了这?个。 言灼舔他,却不吻他,手指向上,勒令秦渡凉抬头,自己却俯下去啄他喉结。 一败涂地的秦渡凉被趁虚而入,言灼直接抽走他手心里的便利贴,迅速坐回?去,脸回?到镜头前还是?泰然自若,不疾不徐地展开便利贴—— …… 靠。 和GEK战队的三个人一直玩到晚上十点半才?下播。 下播后虞沁打来电话。 “出?来喝酒啊。” 言灼看了眼懒人沙发里的秦渡凉,说:“不……不了吧,我要睡了。” 书房很安静,只有机箱轻微的嗡鸣,虞沁声音很豪迈,所?以秦渡凉能听见一些。 “你拉倒吧!十点半就?睡觉,被窝里藏人了?!” 言灼有点想?死?,靠在电竞椅背上,刚想?说话,秦渡凉径直走过?来,两只手按在电竞椅扶手,迫使他连椅子带人转过?来正视自己。 “……”言灼吞咽了一下,“没,没在被窝……” 虞沁懂了:“牛哇言灼,是?谁?是?不是?秦渡凉——他弟?” 秦渡凉凝视着他。 他现在算是?被秦渡凉圈在这?个电竞椅里,只能跟虞沁如实作答:“是?秦渡凉……本人。” 虞沁:“靠!” 接下来虞沁是?什?么时候挂掉电话的,言灼已经不记得了。最后手机滑落到地毯上,人在电竞椅里被吻得呼吸紊乱思维凝固,以至于顺从地在秦渡凉抱起他的同时,腿不自觉地盘上秦渡凉的腰,甚至还在唇贴着唇的时候夸了句“哇果然好腰”。 搞得秦渡凉稍稍有点骄傲。 然后把他抱起挤在墙上,真心诚意地问:“我晚上能睡这?吗?” 言灼用手指捻他发梢,看着他眼睛问:“这?年头做前夫的都?这?样了吗?” 秦渡凉想?了想?,决定回?归问题的本质:“那,复婚吗?” 40-50 第41章 其实在“爱过”两个字被说出来的那个瞬间, 什么?复婚、和?好,都已经?不再重要。 那两个字就像游戏里的读档密钥,说出“爱过”, 获得六年前的游戏档,继续游戏。 言灼回?吻他, 颤动的睫毛在他眼皮轻扫,秦渡凉羽绒服里面只有?一件黑色工字背心, 这是言灼没想?到的。 “这么?性感吗?”言灼似笑非笑地?问,“该不会预谋好的吧?” 秦渡凉靠在床头, 留宿得逞之后不管不顾,把?他往怀里一拉:“天?天?都在谋, 总算用上了。” 言灼趴在他身上,眯眼问:“在珠海的时候,赛服里也穿的这个?” 秦渡凉按着他腰:“内衬里是裸的。” “哇。”言灼故意瞪大眼睛哇塞的样子, “看看。” 秦渡凉按灭床头柜的灯,棉被一蒙,在狭小黑暗的被窝里激烈又疯狂地?吻他。结实的胸膛和?腹肌性感得要命, 言灼毫不客气地?上手体?验,恰到好处的力量感,以及大型动物的压迫感。 浓烈的情感终于爆发出来,吻得一刻不想?分离,恨不得今晚就窒-息在对方身上。 好像特别害怕这是在做梦, 梦醒没有?面前的这个人, 梦醒了他们?还是孑然一身。一个在赛道狂奔,一个在电脑前不眠不休地?熟悉游戏。 是做梦也没关系, 那就在梦里放肆无度。 秦渡凉终于松开他嘴唇,把?他卫衣推上去扯掉扔地?上, 言灼以为要做,结果?…… “……”言灼猛地?吸气,喉结两边的筋骤然暴起。 秦渡凉他,用嘴了。 这真的超出了言灼的承受范围,连带着大腿差点抽筋,理智告诉他这实在有?点过火,本能告诉他,动一动会更爽。 然而现实却是临到最后,秦渡凉用的嘴,他用的腿。 次日早,秦渡凉迟到了。 言灼半梦半醒之间看见秦渡凉着急忙慌地?起床穿衣服,他懵懵地?告诉秦渡凉,卫生间柜子里有?新牙刷让他自己找。 秦渡凉过来亲了他一口,然后跑去洗漱,又回?来亲他一口,说自己先走了。 雨已经?不下了,空气湿度很?高,湿润地?面跑车是非常重要的练车项目。 秦渡凉来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 “不好意思啊,起晚了。”秦渡凉边说边往更衣室走,“我先去换衣服。” 经?理摆摆手:“哦,没事,明天?一早去你家接你啊,去上赛。” 秦渡凉脚下一停,回?头:“这么?早就去?不是一月初吗?” 经?理迷茫 :“现在不就是一月初吗?” “可我……”秦渡凉十分无奈。 上赛指的是上海国际赛车场,承办相当多?的汽车、摩托车场地?赛,这次场地?赛是顾稚辰加入飓风车队的第一场,车队很?重视,又是开年,想?要讨个好彩头。 经?理:“你怎么?了?” “我没事……”秦渡凉百感交集地?去更衣间换赛服。 可我才刚刚复婚啊! 另一边,言灼终于睡饱了醒过来。睡得特别好,尤其一翻身,床头柜贴了张便利贴:老?婆,我去工作?了。 言灼摘下来,端详了片刻,然后用手机拍下来,发给秦渡凉。 「言灼:我以为你会放一沓现金」 中午的时候秦渡凉回?过来:「哇我卖力我买单?你该经?商啊。」 言灼失笑,接着秦渡凉又发来:「明天?去上海了,有?比赛。」 一个爆哭的表情,感觉他本人比emoji哭得更凶。 「言灼:加油。」 「秦渡凉:谁加油?」 「言灼:阿凉哥哥加油。」 「秦渡凉:[昏厥倒地?.gif]」 言灼笑笑,刚好西甲电竞的解说组负责人把?他拉进了小群,在群里发了赛程以及参赛名单。 1月5号开赛的西甲电竞举办地?在北京,1月4号,也就是后天?就要出发。 上赛的场地?赛则是3号练习赛,4号正赛,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工作?。言灼把?赛程截了个图发给秦渡凉,打字:「我后天?也走了。」 「秦渡凉:北京离上海好远啊QAQ」 「言灼:机车暴徒不要打‘QAQ’」 「秦渡凉:QAQ」 北京离上海真不远,比起埃及,比起曼岛,比起北疆、西藏,北京真的离上海不算远。 还是要工作?的,还是要有?梦想?的。言灼从床上爬起来,卫生间里多?了根牙刷,想?来秦渡凉早上洗脸的时候兵荒马乱,镜子前的洗面奶和?牙膏东倒西歪,他笑笑,拿起自己的牙刷,掰开牙膏的盖子。 新年的第二天?,还是很?快乐。 上午秦渡凉练车的间隙给他发了几条微信,问他有?没有?吃饭,告诉他多?穿点衣服,发了北京的气温,给他叫了个外卖,里面是暖宝宝和?一组旅行用的牙刷以及沐浴露洗发水。 不难想?象秦渡凉下单的时候有?多?开心,这种非常私人的空间他现在有?立场有?资格去侵占。更不如说是,用沐浴露来代替自己…… 言灼哭笑不得,给他发微信:「草莓味?」 秦渡凉装傻:「什么??」 言灼不跟他过招:「我以为你会买两盒草莓味的安-全-套,结果?你给我买了瓶草莓味的沐浴露。」 可恶,秦渡凉捏着手机,长?大了会反过来撩他了。 而且自己根本受不了。 他只能—— 「秦渡凉:QAQ」 「言灼:你机车暴徒人设塌了。」 「秦渡凉:我能塌在你床上吗?」 「言灼:你确定在我床上是‘塌’着的?」 果?然专业解说。 「秦渡凉:宝贝你是不是仗着我现在在动车上。」 「言灼:对呀。」 对呀。 而且接下来两个人的工作?安排,起码两个礼拜见不到面,既然最终的走向肯定是草莓味橙子味各种味,那么?为什么?不先在嘴上嚣张一下。 言灼做这么?多?年电竞解说,国内国外的比赛,打不打得过另说,反正开局先打个“GGWP”把?话丢出去,今天?打死我算你赢,天?塌下来也要先嚣张一下。 傍晚言灼收拾了一下行李,西甲电竞的赛程三天?,从1月5号到8号,1月9号就要马不停蹄地?从北京赶回?烈火TV大楼,在演播厅解说Dota2梦幻联赛,紧接着1月12号的“电竞之星晚会”在海南。 他知道秦渡凉这阵子也是连轴的比赛,其实过去六年,这两个人一直都是这样的节奏。 不能停下来,不能闲下来。最好白天?累得半死,夜里倒头就睡,别思念,别想?念。 而世界好像真的是守恒的,从前每一次想?要回?忆的瞬间化作?羽毛,塞进白色的枕套,到如今,羽毛的枕头崩开,漫天?飞扬,让人无处可逃。 言灼想?他了。 比从前的每一次都更想?。 言灼看向镜头,导播灯亮,他微笑:“观众朋友们?,欢迎来到西甲电竞联赛的现场,我是解说言灼。” 另一边,上赛的正赛结束后,秦渡凉还得去拍一组广告,得在上海耽误两天?。 此?时的秦渡凉正在酒店天?台抽烟,看言灼解说的比赛。足球他能看得懂,所以足球游戏也能懂,不过这会儿心思压根不在比赛画面上,而是在听解说的声音。 言灼声线柔和?,听很?久都不会疲劳,有?很?长?一段时间,秦渡凉都靠他的回?放入睡。 “一个相当漂亮的长?传直塞球啊,罗德里格的大力直塞,单刀,能防住吗,射门!漂亮!”言灼解说的激情程度永远恰到好处,他的解说风格不是用语速和?音量来表达情绪,而是用坚毅、笃定的方式,“精彩的比赛,为大家演绎了FIFA的变幻莫测,恭喜Alica!” 这边打完,秦渡凉立刻发过去一条微信:「言老?师辛苦了。」 大约五分钟后,言灼回?过来:「言老?师可太辛苦了。」 「秦渡凉:好想?你啊。」 想?了六年,每天?都想?,终于能说出来,而不是每夜每夜痴望着月亮。秦渡凉把?最后一口烟吐出来,夜风撩着他领口,头顶的月亮懒洋洋地?斜躺着。手机震了一下,秦渡凉低头看。 「言灼:我也每天?都很?想?念你。」 老?实说,几乎所有?认识秦渡凉的人,都觉得他是个潇洒的人。秦渡凉笑起来的样子随性不羁,好似无牵无挂,死在哪就埋在哪,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有?时候秦渡凉自己也觉得,能把?时速拧到280,那个初恋怎么?就放不下。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放不下,他在还没搞懂“爱情”的年纪里就已经?爱上了一个人,这种情绪和?执念会像纹身一样,洗一次疼一次,还洗不干净。 而言灼,正如他自己所说,秦渡凉是他遇见过最好的人,以后也是。 穿行在职业电竞行业,无数优秀的年轻人,无数热血拼杀的同龄人,再没有?谁能让他有?一丝丝动心。 言灼想?过那是秦渡凉的阴谋,仗着自己极致的优秀,恐怕会让自己单身一辈子。 于是,言灼枯等。 在每个无法入眠的深夜,和?早早醒来的清晨。等一个或许已经?忘记自己的人,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那些年里他看过印象最深刻的句子,是法国女作?家写的《毒》中:当我们?再也找不到可以拥抱的对象,当孤独变成即使?没有?人要求你也会做下去的一件事,人生该有?多?悲凉。* 言灼想?让自己别再庸人自扰,可事实是又难忘,又绝望。 他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缠上重重枷锁,他自己走去囚笼的最角落蹲坐在那儿。他自找的悲凉。 他真的,每天?都很?想?念他。 终于能在今天?告诉他,自己每天?、每天?都很?想?念。 「秦渡凉:我一直爱你。」 「秦渡凉:从我开始爱你的第一天?,一直爱你。」 第42章 言灼没想到?的?是, 秦渡凉的?广告出现在了梦幻联赛的?大?屏幕上。 他笑得?已经超出了一个解说面对观众和?镜头该有的?情绪,因为?实在忍不住。 这广告就是为?飓风车队的?赞助,也就是颜晓琳家的?公司拍摄的?骑行服宣传片。画面取景在上海国际赛车场, 秦渡凉身穿黑金配色的?骑行服,骑一辆同样黑金涂装的?赛用奥古斯塔。滑胎漂移、翘头压弯、刹至翘尾, 几百斤的?重机犹如指尖来回抛转的?笔。 广告片的?最后,秦渡凉单腿撑地, 摘下头盔。由于广告需要,里面没戴头套, 他左臂随意地夹着盔,眼睛轮廓狭窄而?长, 眼睫稠密,他出了些汗,显得?湿漉漉。 很帅, 言灼端坐在解说席,看着面前屏幕里的?青年。 嘴角像AK,难压。 旁边小熙哭笑不得?:“欢迎回来, 这里是Dota2梦幻联赛的?实时直播!” 言灼舔舔唇:“依然感谢‘心?纵旅行’对本直播间的?倾情赞助,主舞台双方战队队员入场,今天是小组赛败者组淘汰赛,俗称‘回家局’,让我们期待一下中国队的?表现。” 本届梦幻联赛的?举办地在莱比锡, 解说组没有去现场, 而?是在国内的?演播厅进行线上解说。 “双方落座,开始BP。” 导播画面切走, 言灼和?小熙的?坐姿都?松泛下来,他手边有几张资料, 是口播的?广告,和?队员的?资料:“先后手分边,来自中国赛区的?Cat战队分边后手选人……很果?断,直接选了屠夫。” 言灼这边很快进入状态,努力把刚才广告里秦渡凉的?身影抛开。 结果?这个BO3中场休息的?时候,导播又递进来一张口播广告:“这个很短,等会?儿下一轮BP前念一下哈。” 言灼接过来点点头:“好?……嗯?” “嗯。”导播说,“别忘了啊。” 说真的?,言灼的?业务能力在解说圈可以说是第一梯队,不仅是反应能力、专业性,更重要的?是他很稳。 今天有点绷不住了,连带旁边的?小熙都?有些意外。 “怎么了?需要我来念吗?”小熙见他表情有点纠结,不知是苦笑还是憋笑,所以提出由自己来口播广告。 言灼回神:“喔没事没事,不用的?,我自己来就行。” BO3的?第二轮,开打?前,言灼看着镜头:“欢迎回来,本场比赛由飓风车队友情赞助,‘一号车手秦渡凉,邀您驰骋疆场’。” 说完,导播切去现场,言灼终于可以放心?地笑起来,只要不笑出声?就行。 搞得?小熙很茫然,不知道他是抗拒还是喜欢。 这场BO3结束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言灼非常迫切的?想去见秦渡凉,这份迫切比六年来的?每一次都?要夸张。 今天飓风车队在上海佘山镇跑一个街道赛,比赛从镇子的?街道上佘山,再进佘山的?天马赛车场。接着第二天就是天马赛车场的?圈速赛,算是个半街道半场地,偏向拉力竞速的?比赛。 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结束了。 言灼的?解说结束后,他松了松领带,烈火TV大?楼的?食堂有供应夜宵,言灼没有和?同事们一起下去食堂,而?是叫了个出租车,目的?地是高铁站。 他现在……想要去上海找秦渡凉。 最后一班开往上海的?高铁是九点十分,言灼拉开车门坐进去,毅然买了车票:“师傅,有点赶,麻烦了。” 司机师傅比了个“OK”,问:“不晕车吧?” “不晕车。” 大?概每个出租车司机心?里都?有速度与激情,能勾起司机师傅灵魂深处那团火焰的?,大?概除了“跟上前面那辆车”,就是“赶时间,不晕车”。 一路超车变道加塞,言灼心?虚地在平台给司机补了个红包,然后踩着发车的?极限时间过了闸机,跑上了车厢。 好?险,赶上了。 高铁车厢里形形色色的?人,或疲倦地靠在椅背,或在小桌板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加班工作。 言灼跑的?有些喘,他坐下之后自己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解锁手机。 秦渡凉一连发了好?几条微信,但他在赶高铁没能及时回复。 导致这位机车暴徒在呜呜呜呜。 「言灼:刚刚有点事。」 发完,他看向车窗。车站漆黑一片,窗户映出自己的?脸,和?自己脸上陌生?的?表情。 大?概是,期待。 「秦渡凉:我还在开会?,今天车出了很多问题。」 车队一般在赛事中心?开会?,那么就是在佘山的?天马赛车场里面,言灼抬腕看表,到?上海很近,一个小时而?已。他知道秦渡凉住在哪个酒店,有点紧张。 车厢中响起广播,提醒乘客们,列车正在前往下一站。 高铁已经可以达到?300的?时速,言灼低头回复秦渡凉:「汽车工业不过百年,出问题很正常。」 「秦渡凉:车链锯车架,后刹失灵,后轮频繁抱死。」 「言灼:车架低了吧,不要过分追求低风阻,你们又不是方程式。」 「秦渡凉:好?想你喔。」 「言灼:你好?乖喔。」 「秦渡凉:可以语音亲一下吗?」 言灼失笑,想跟他说你不要总是在开会?的?时候玩手机,又想说你别急我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上海。 「言灼:不可以喔。」 「秦渡凉:QAQ」 言灼轻笑了笑,列车已经稳定保持在290km/h,向着他爱人所在的?方向。言灼只穿一套单薄的?西装,领带松下来一些,衬衫第一颗纽扣也被他解开,车窗外一片黑暗。 他微微侧脸看出去,六年前,他也是这样一个人坐在列车里,也是去看秦渡凉。 分手的?那个暑假,秦渡凉终究一个人去了新疆。秦渡凉骑一辆KTM,头盔里的?通话器连接着车队大?营,那是他的?第一场环塔拉力赛。 他曾以为?言灼会?永远在自己身边,高考之后秦渡凉满心?欢喜地告诉言灼,他已经报名了环塔,他说,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沙漠了! 沙漠啊。 彼时的?言灼想,那一定很漂亮吧,大?片大?片金灿灿的?沙丘,太阳落山的?时候,沙丘会?变成?什么颜色?漫天繁星的?时候,沙丘又是什么样子? 在那些沙丘上飞驰的?,他爱的?少年,又是什么样子? 他太想看看了,于是那个暑假他买了最漫长,最便宜的?车票,去到?了他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 欢迎报考石河子大?学,双一流,三千八百公里,民航都?得?飞五个小时,够远吗? 你要是去北京了,我就签北京的?车队。你要是去上海,我就住在上赛。 那些话支撑着十八岁的?言灼,走过很多、很久难熬的?时间。那年昆仑天路下了一场大?雨,雄鹰张开双翼,大?雨冲刷着山壁。 初来环塔的?秦渡凉没有退缩,他骑在KTM上像个亡命之徒,像个无牵无挂不惧生?死的?暴徒。 他在昆仑天路的?每一次侧滑、每一次摔车,雨里另一个少年的?心?脏就被鞭挞一次、油烹一次。 “前方到?站……上海虹桥……” 言灼回神,车要到?站了。 “请要下车的?乘客,从……” 他要去见他,不能等了。不能再等到?梦幻联赛结束、电竞之星结束,他立刻就要去见。 他等够了。 十点十分的?上海站依然很多人,虹桥站太大?了,言灼向地铁入口奔跑,顾不上这套斥巨资购入的?西装崩掉了纽扣,西装下摆在他奔跑时不停向两侧后方飘扬。 再坐三十分钟地铁,就到?了。 「秦渡凉:哇终于结束了。」 「秦渡凉:好?冷,现在回酒店了。」 言灼捏着手机,见不到?秦渡凉的?时候会?恐慌,他很怕一抬头,天空出现一道裂痕,接着一只手落下来,掐住他的?脖子,说,你该回归现实了。 然后再睁眼,秦渡凉从未回来过他身边。 地铁运行轨道的?风声?像是琴弓在反复拉大?提琴最粗的?C弦。 他能想象到?那根弦在颤抖、震动、嗡鸣的?样子。 “唰——” 地铁门打?开的?瞬间,冷风涌进来扑在他脸上。 好?冷,他穿得?太少了,西装外套和?衬衫根本没有任何御寒能力,甚至他没了纽扣,只能用手按着。 直到?,他看见了秦渡凉。 秦渡凉在酒店门口抽烟,他侧后方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铺在秦渡凉的?后背,同时,言灼的?手机在震动,是秦渡凉在给他发微信。 大?约是问,怎么不理我啦。 或者,是在发一些委屈巴巴的?表情包。 夜风刮在言灼身上,他头发摇摇摆摆。接着,秦渡凉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他夹下烟,朝这边看过来。 那截烟灰落在人行道地砖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秦渡凉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在垃圾桶灭掉烟,手机揣起来。 两个人同时走向对方,便利店的?落地窗擦拭得?很干净,明亮的?灯光透出来,让幽暗的?路灯无地自容。 抱住言灼的?瞬间,秦渡凉感受到?他身上透骨的?凉意,他搓着言灼的?后背:“你怎么跑过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怎么穿这么少啊?” 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言灼颤着肩膀,不该哭的?,没想哭的?,但就是哭了。 秦渡凉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把他包住,手指抹掉他脸上的?泪痕,没有宽慰,也没有说别哭了之类的?话。 秦渡凉朝他笑:“傻不傻,你自己说。” 言灼就点头。 “给你买点吃的?,然后我们上去睡觉,明天还有工作吗?” 言灼又点头。 秦渡凉帮他拽着羽绒服的?袖子,好?让他穿上,同时看见了他西装失去了纽扣。很狼狈,可以想见跑过来的?时候有多急切。 秦渡凉捧起他脸,便利店里是有人的?,里面的?人随时可能看过来。 可秦渡凉不在乎,他吻下去了。 第43章 言灼捧着从24小时便利店买回来的关东煮, 穿着秦渡凉的羽绒服,乖巧地坐在沙发里吃。 秦渡凉在行?李箱里翻出了?自己的西装,还没熨, 有折痕。 他拎起来:“试试?但?好像大?了?点儿。” “没关系,我在解说席是坐着的, 可以用别针夹一下。”言灼说。 东西吃完,言灼还缩在那儿, 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他。 秦渡凉稍稍叹了?口?气,在他面前蹲下来, 包住他手:“如?果不想?提前让我知道,打算给我个惊喜, 下次挑个暖和点的时间来找我。” 言灼闷不吭声地点头。 秦渡凉在他雾霾蓝色的脑袋摸了?两下:“去洗澡吧,洗澡要陪吗?算了?陪吧,来哥哥抱你去。” 说着伸手就要去抱, 言灼赶紧往后缩了?缩:“不用,我自己去!” “你是不是想?我了??”秦渡凉抬头含笑?看他,没等他回答, “反正?我想?你,我本来打算电竞之?星活动的时候去海南的现场,花都订好了?,结果你先来了?。” 言灼伸手碰了?碰秦渡凉下颌,他自己也?搞不清是想?他了?还是患得?患失, 总之?见到秦渡凉的一瞬间, 那些酸楚滞涩被一键清除。 言灼说不出口?,怎么说, 我害怕这?一切都是幻境,太不真实了?, 你怎么会回来我身边。又?或者,街道赛摔车了?没有缓冲区,我很担心你。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他指尖停在秦渡凉的下颌角,然后扑过去,二人摔坐在地毯,他抱住秦渡凉的脖子凶狠地吻。 其实言灼并不是看起来的乖乖模样,他只是长得?乖,骨子里还是野的。 秦渡凉劲瘦的腰被言灼跪在身侧的腿并得?很紧,他能感受到言灼像个考拉抱住枝干,于是他更用力?地抱回去、吻回去。 两个人都明白六年的空缺没有那么容易在一朝一夕填补,可大?家的工作特质就是这?样,从前是怎么不让自己闲下来,今天就是怎么在碎片缝隙时间里谈恋爱。 “我去洗澡了?。”言灼亲完就要爬起来。 秦渡凉一条胳膊就把他捞回来,按在自己大?腿上:“哇亲完就跑,像你这?样的总有跑不掉的一天。” 说完秦渡凉在他屁股上拍一巴掌,那巴掌绝对不轻,但?言灼急着逃,没来得?及回头瞪他一眼。 其实谁不懂呢,谁没有呢,谁没硬呢。 秦渡凉慢吞吞地也?爬起来,叹了?口?气,应该说,缓了?口?气。 人是会变的,人唯一不变的就是人一定?会改变。 就像命运的公平在于它对谁都不公。 秦渡凉从没自诩过天之?骄子,不论外界如?何评价,在他脑袋上加上多少前缀和多少特效称号,他都没办法盖棺定?论笃定?地说,自己还依然能完美吸引言灼。 竞技体育的人需要两样东西,天赋和自信。 因为努力?谁都会,当所有人都在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地训练时,最后拼的就是天赋和自信。这?点秦渡凉很明白,这?也?是秦渡凉职业生涯迄今,第一次产生不自信的念头。 优秀的人太多,闪耀的人更多,他把自己藏在头盔里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什么眼神,没人看得?见。 他不懂,喜欢一个人会变自卑吗? 他现在想?抽根烟。 但?他在忍。 卫生间里是言灼嗡嗡吹头发的声音,秦渡凉记得?里面有一件干净的浴袍,他甩了?甩头警告自己别再乱想?,然后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口?,刚想?出声告诉言灼,穿那个浴袍,门已经从里面被打开了?。 言灼没有穿浴袍,言灼的白衬衫只扣了?第四颗纽扣,西裤的腰带在脏衣篮上方的钩子挂着,裤腰松松垮垮。 浴室氤氲绵柔,像开了?虚化滤镜。 青年神清骨秀,刚刚洗完热水澡的皮肤透着一点点像过敏的粉色,他身上并不是干燥的,所以有一些衬衫布料贴在他皮肤上。 秦渡凉在他开口?说话前把他推回了?浴室。 太荒谬了?,言灼想?,有点不对劲,他来上海的初衷并不是想?睡他一下。 不对,言灼被顶在潮湿的瓷砖的瞬间,猛地偏过头,强行?结束这?段亲吻,说:“不行?,我明天一早还要回去。” 秦渡凉无辜:“我什么都没想?干啊。” 言灼笑?的肩膀都颤了?一下,满脸写着你看我信吗。专业解说这?时候能用八百个字的小作文说满五分钟的枯燥对线,不过言灼暂时没说,言灼先上前半步,让自己衬衫后背别再浸着水淋淋的墙。 “是,你把我推进来,一定?是想?跟我聊聊抛弃ABS坚持自主抱死,捍卫双缸信仰结果在赛道上熄火了?你非说是节气门该洗了?。” 一些回忆开始攻击秦渡凉,比如?你就像那个扛了?5轮Boss没有奶妈奶你…… “这?就是专业解说吗。”秦渡凉真诚询问。 言灼悻悻地移开目光:“是、是吧……” 他真不是来睡秦渡凉的,至于秦渡凉想?不想?,眼下非常明显了?,起码在生理?上,非常明显了?。 秦渡凉解开他衬衫唯二的两颗纽扣,手掌托住他后背,脱下他衬衫。之?后,秦渡凉三根手指便扭开他腰间扣子,两只眼睛说要把他吞了?也?不为过。 结果,他捡起言灼的裤子,搭着言灼的衬衫,指了?一下淋浴房侧边挂着的浴袍:“穿那个,我下去让客房服务给你洗了?烘干,明天穿。” 然后秦渡凉就走了?。 当晚二人什么都没做,相拥入眠,言灼要赶最早的那班车回去他住的城市,梦幻联赛还没结束,接下来要继续解说半决赛和总决赛。 没成?想?,秦渡凉定?了?个闹钟,起了?个大?早。 轻手轻脚爬下床准备悄声走掉的言灼拎着自己的皮带,活像被抓了?个什么现行?。他扭头望着秦渡凉,问:“怎么了??” “你要溜?”秦渡凉问。 “我是想?让你多睡会。”言灼审视他,“能不能尽量把别人往好处想?。” 上海大?部分区域禁摩,秦渡凉没法骑车送他。今天秦渡凉在天马赛车场有一场圈速赛,言灼边穿皮带边说:“我自己走,没事?的,多大?的人了?不用送。” “你再睡会吧。”言灼又?说,他把衬衫下摆塞进裤腰,西装外套已经被熨烫平整,挂在衣服撑上,“我先走了?。” 这?边转身,那边秦渡凉已经随便套了?件衣服,把昨晚那间羽绒服披在他肩膀,说:“穿外面。” 言灼没拒绝,手臂穿进袖子:“真得?走了?,解说没有替补。” 秦渡凉点头,他确实没办法把他送去车站再折回来,上海太堵了?,又?堵又?禁摩,大?家都有工作,不再是提一杯接着回学校上课的小混头了?。 “路上注意安全。”秦渡凉笑?着摸摸他蓝莓棉花糖似的脑袋,“海南见了?。” 言灼点头:“好。” 理?智告诉言灼说,让他别去了?,从海南再赶去漠河,五千多公里,折腾死了?。 但?那是电竞之?星活动,言灼会被颁发年度最受欢迎男解说,以及CS:GO的最强男解说两个奖项。 他想?让秦渡凉在现场看看优秀的自己。 六年前一个25万能让两个人自此分开天各一方,六年后一百个25万他俩都能凑出来,但?今朝的水救不到往日的火,大?家还是被烧得?没一块好皮。 高铁离开上海,车厢里的人安静坐着。有人对着手机屏幕傻乐,有人满身的倦意,言灼拢了?拢羽绒服,大?了?点,很暖,还沾着一丝秦渡凉身上的橡木味道。 十点三十五分,Dota2梦幻联赛半决赛准时打响。 秦渡凉在发车区,跨在车上,旁边有摸鱼的工作人员在用iPad看直播,他瞄过去,屏幕上恰好是解说席画面。 “昨天的淘汰赛相当精彩,Cat战队搏杀出了?一条血路。”小熙一边说,一边偏头和言灼互动,“言老师聊聊昨天的感想?吧,昨天比赛结束回家有回味最后一把吗?” 没有。 因为昨天压根没回家。 言灼笑?着点头:“昨天最后一局43分钟中路的高地团战,可以想?象得?出,Cat战队的小俊跟队友说:‘没事?没事?,我ti上翻过超级兵’。” 小熙:“也?是在那波团战之?后,Cat战队严防死守,让对方始终没有进展,最终翻盘获胜。” 言灼微笑?:“好的,那么今天跻身4强的Cat战队依旧是首轮首战,对阵来自独联体赛区的KOM战队。” 小熙:“那么言老师有什么话交代给冲上来的Cat战队呢?” 言灼:“恶战未熄,望君勉励,别回头,别停留。” 解说的声音通过烈火TV演播厅的直播间麦克风传输到全世界线上观众的音响、耳机,他们是唯一拥有梦幻联赛授权的官方直播间,所有看中文流解说的观众,都听见了?这?句话。 言灼的解说总是这?样,张弛有度,可以幽默风趣,也?可以鼓舞人心。 因为一直以来,他都以体育频道解说员的标准要求自己,他潜心钻研过央视的《天下足球》,努力?向那样优秀的解说员靠拢。 诚然,人家那种体量和规模,想?跻身进去可真是太难了?。但?言灼就是这?样的人,从小到大?,坚韧,有毅力?,他会看着那唯一的靶心。 少年时,谁都觉得?……星亦可摘。 秦渡凉扣上镜片,停上发车格。 气动避震让车架慢慢下沉,秦渡凉伏在车上,伺机待发。 这?是弹射起步模式,车身降低后,秦渡凉把重心压在车身前半部分以防起步翘头,接着,油门直接干到底,捏紧离合。 赛车的动力?在持续、线性地输出,引擎低吼,所有人都是这?样,二十辆赛用摩托在各自的发车格上原地轰鸣。 然后,灯灭起跑。 第44章 总决赛的BO5打满了, 所以下班的时候是夜里十一点?四十五分?。 小熙伸着懒腰问言灼去不?去喝酒,言灼的双眼充满疑惑,问道:“你还喝得动啊?” 小熙面无表情地说:“运气好的话今晚喝死, 明天就?不?用开晨会了。” “……”言灼没法接,只能当作对方在开玩笑, “哈哈。” 秦渡凉的羽绒服穿在外面,即便西装失去了纽扣, 但羽绒服的拉链可以完全?拉到下巴尖儿。 他边打车边给秦渡凉回?微信。 天马赛车场的圈速赛早在下午五点?就?结束了,比赛结束后秦渡凉给他发了好几条不?知道哪儿搜来的土味情话: 「灼灼你是碳酸饮料修炼成人的吗?我一想?到你就?开心的冒泡泡」 「灼灼我给你买了瓶酒, 是我们俩天长地久」 「灼灼你知道我是什么星座吗?是为你量身定做」* 言灼看着手?机:“……” 很难想?象,两个月前, 自?己在这个时间下班的时候,耳机里听张学友听陈奕迅,现在居然捧着手?机在人行道傻笑, 然后点?开秦渡凉分?享过?来的音乐,是王心凌。 他戴上耳机,边听, 边给秦渡凉回?过?去:「下班了阿凉哥哥,别?冒泡泡,别?喝酒。」 “拜拜~”出?来的同事跟他打招呼,他也朝对方挥挥手?,说拜拜。 秦渡凉分?享过?来的歌是《爱你》:“Ho Baby 情话多说一点?~想?我就?多看一眼~” 言灼在冷风里噗嗤笑出?来。 年度电竞之星的颁奖晚会在12号晚上, 言灼在这之间有一天的假期, 这天秦渡凉跟着车队去到了拉萨,车队要和拉萨新珠峰车厂的人开会, 去看他们新研发的发动机。 而言灼要在这放假的时间里在家研究Dota2的新版本。以前很满意这样的忙碌状态,大脑被塞得满满当当, 眼下却一心想?着过?年。 快过?年吧,春节假能放七天呢。 言灼支着下巴,右手?盖在鼠标上,滚轮划着更?新版本的说明页面。 “叮叮!” 是语音频道里有人加入的提示音。 言灼:“雪哥。” 苏雪:“来了来了,你没在直播吧?” 言灼:“没直播,就?看看更?新,免得明天开会干瞪眼。” 找苏雪来YY一起研究更?新,可以和他聊一聊,开拓思维。比如某个装备的改动,对某些英雄、体系有什么影响。 苏雪一听没直播,就?和他闲聊:“唉,我感觉秦渡凉还没放下你,你要不?就?再?跟他试试看呗?他条件也不?错,是吧,这些年行事作风也干干净净,这几年从没搞过?什么眠花宿柳之类的……” “雪哥。”言灼扶了扶耳麦,“我们复合了。” 苏雪:“草。” 苏雪:“就?剩我一个单身了是吧?” 苏雪:“还有我那个倒霉妹妹。” 这么算算,好像的确是这样。烈火TV和中国区代理的同事们之中,和苏雪关?系不?错的,都有对象了。 搞得苏雪很烦,根本没心思看更?新。言灼只能宽慰:“哎你别?急嘛,这种事看缘分?的,雪哥这个‘永世法衣’的CD减到45秒了,是不?是说明伐木机从此可以单防天怒法师?” 苏雪压根没接他话,这会儿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好哇,秦渡凉个好小子,真能憋啊谁都没说真行啊!” 电竞之星晚会当天。 飞机降落在三亚,机场国内到达,暖风拂在每个人侧脸,几乎所有从航站楼出?来的人都轻轻地吸了一口这暖洋洋的空气。 城市很干净,空气质量相当好。 言灼白?色的薄针织外套里面一件水蓝色的短袖T恤,浅麻色的宽松休闲裤。今天的穿搭随性且轻盈,而且特?青春,秦渡凉看了绝对走不?动路。 虽然不?是来旅游的,但工作内容轻松了许多。 言灼上了出?租车,秦渡凉今天从拉萨赶来三亚。他还不?确定坐那一趟飞机,大概是什么时候忙完了到机场,就?买一班最近的。 旅游城市的整体氛围非常轻松,街上晃悠的行人,路上叮呤呤的自?行车铃铛。有年轻人支着画架在路边写生,司机师傅问他是不?是也来写生的。 言灼一怔,连忙解释:“我早就?毕业了。” “哦!”司机笑笑,“以为你是艺术生呢。” 确实,言灼挠挠头,大概是发色引起误会了。 然后他给秦渡凉发了条微信:「我要不?要把头发染黑?」 秦渡凉回?过?来:「怎么了?卫视要求的?」 「言灼:没有,刚刚被司机错认成大学生了,想?变成熟点?。」 「秦渡凉:宝贝啊,成熟与否,和发色没关?系喔。」 「言灼:你言语违章,三分?两百块。」 秦渡凉:[爱心][爱心][爱心] 秦渡凉:[转账200元] 言灼笑着点?下转账:「算你态度良好。」 车到了酒店门口,言灼进去办理入住。这次电竞之星的主办方是烈火TV和中国区代理部,来了很多业内同行。 西甲电竞和梦幻联赛结束后,各大战队也进入一个短暂的休假,游戏更?新改动,肯定需要研发或调整阵容,把选手?们摁在基地里也没什么意义。 “言灼?”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言灼刚刚拿到房卡,回?头。 “……欸?”言灼眨眨眼,思考了片刻这人是谁,“哦,好巧,你也在三亚。” 是张新羽,一时没认出?来。 张新羽已经出?道了,脸上化了些妆,穿的潮牌,像模像样的。 “是啊。”张新羽笑着说,“在这边有个live house,你呢?” “有工作。”言灼说。 不?多时,张新羽那边的助理和经纪人大包小包的走过?来,招呼他走了,让他把帽子和口罩戴好。 言灼稍稍颔首算和他说拜拜,然后走去电梯那里上楼。进去房间后,给虞沁发了条微信,说在这边碰上了张新羽。 久久没有收到回?音,大抵是GEK战队在训练。 职业电竞就?是这样,动辄每天十几个小时闷头练,一天到晚找不?到人是常态。 这么想?着,言灼忽然萌生出?一丝不?对劲。 尔后又甩甩脑袋,警告自?己不?要对别?人的感情有什么指摘。娱乐圈确实处处考验人性,但洁身自?好干干净净的人也不?少,言灼是个解说,最善于分?析局势作出?判断。 所谓“预感”、“预判”,其实都是经验之谈,言灼拨弄了两下头发,心道算了,顺其自?然。 时间还早,中午十二点?,他就?戴上耳机揣个手?机,出?去逛一逛。 空气里有大海咸腥的味道,言灼走在人行道,小小的咖啡厅,小小的花店,叠加着海浪拍打岩岸的声音,骄阳高悬,是个好天气。 言灼来三亚没做任何功课,就?随便溜达。 溜达的时候拍了点?照片发给秦渡凉,秦渡凉回?复过?来的时候,言灼已经随便坐进一家小饭馆,点?了个简餐。 「秦渡凉:你没坐错航班吧?东北饺子王?东北铁锅炖?」 「言灼:气温告诉我这里不?是东北。」 其实秦渡凉也很忙,应该说,秦渡凉是相当忙。如果说虞沁能阵亡之后忙里偷闲玩会儿手?机,那么秦渡凉骑上车之后必然是两个小时起不?会回?复任何消息。 离开赛道后,还有修车、保养、开会、体能训练,但他一有空就?会立刻回?微信。 会这么想?,是因为虞沁这会儿也发来了一条微信:「不?知道,他这两天挺忙的,我也忙。」 这么忙吗……言灼叼着吸管,冰冰凉的冻柠茶快乐地滑过?喉咙。 秦渡凉没回?,人在忙就?是这样,回?消息断断续续的。 对嘛,言灼蹙眉,这才是忙碌的常态。但万一是演艺公司没收手?机呢,也不?一定,言灼又舒开眉毛,和虞沁随便聊了会儿,虞沁也没声了。 言灼决定不?多想?。 晚上六点?,举办电竞之星颁奖晚会的地点?,就?是言灼被安排入住的这间海景酒店。 主办方跟酒店租了最大的一个厅,布置成了电竞主题。大门被做成“黑暗之门”的样子,进门之后,两边有黑龙军团的立式海报,舞台背景是巨大的,星际争霸的主题壁纸,一艘宇宙飞船正在返回?地球。 很震撼。 “来啦。”小熙从侧面拍拍他,“哇,新买的西装?” 言灼回?头,笑笑:“嗯,得重视一下。” 各个领域的电竞之星是在网上投票选出?的,大家都知道自?己会拿到什么奖,整体氛围比较轻松。 “那边有甜品台。”小熙指了一下右边,“过?去垫垫?” “好。”言灼点?头。 把时间推回?十年,或者推回?七年,少年的言灼必然无法想?象,自?己会在某一天,行走于这样漂亮的大厅。自?己会和路过?的各界优秀人士从容着微笑着打招呼,他们或叫自?己“言老师”或对自?己说“恭喜呀”。 而自?己也会礼貌温和地微笑着回?应他们:谢谢。 然后,他看见了甜品台的正中间,摆着一个大蛋糕。 圆形的奶油蛋糕,很多甜品台都会有这样一个类似“主花”的大蛋糕。言灼会注意到它,因为,它和去年自?己生日?那天,秦渡凉买的蛋糕一模一样,只是放大了几圈。 蛋糕上铺满了草莓,底下也围了一圈草莓碎粒,言灼抿唇笑了笑,抄起刀子切下一块。 真行啊,言灼无奈地偷偷摇头,从旁边取了根小叉子。 颁奖晚会从操作难度系数最高的《星际争霸2》开始,获得“最受欢迎职业选手?”的自?然是前不?久在卡托维兹拿到世界冠军的那位Oliveira。 台下大家很捧场地鼓掌,受颁奖嘉宾都坐在第一排,便于上台。言灼跟着鼓掌,他还能记得解说那场比赛时候,自?己职业生涯第一次险些破音,那是中国赛区等了二十年的世界冠军。 接着是单项奖金最高的《Dota2》项目、《CS:GO》项目,言灼都怀疑星际之后是按照单项赛事奖金来排名。 “年度最佳女解说——林熙熙!” 哗哗哗的掌声,言灼笑着鼓掌。今天林熙熙穿一条淡金色吊带裙,摇曳身姿,款款走上舞台。 接着,主持人说:“年度最佳男解说——言灼!” 言灼站起身,扣上西装纽扣,腰背笔直地走上去。 水晶奖杯很精致,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按理说要发表一些获奖感言,小熙说得很简略,大致就?是“可惜了只有直播平台的高级用户才能投票,否则她的路人颜粉应该能把票数刷断层”,引得大家笑作一团。 言灼走到话筒前:“去年陪着各个项目组走过?了很多比赛,有人捧起至高荣誉,有人和冠军失之交臂。作为一个旁观者,我看到的并不?全?是落败的遗憾和烟火的光彩,而是……我们行业的黄金时代。” 下方掌声如雷,然而就?在言灼鞠躬,要从另一侧下台时—— 大厅的门被拉开,光柱从外铺进来。 言灼和他对上视线,这里宾客盈门,花团锦簇。对方穿一套威尔士亲王西装,手?捧一大束艳丽盛开的玫瑰,迈着稳重的步子,身子笔挺地走向他。 颁奖晚会有送花的,多是粉丝,或者同事。但没有这么大一捧玫瑰。 黑色掺金丝的包花纸,鲜红到浓烈的玫瑰,秦渡凉走到舞台侧面,只有三级台阶,他走上去,没有走近,只是站在侧面等言灼过?来。 言灼吞咽了一下,抬脚走过?去。 噼里啪啦的闪光灯,两架摄影摇臂。 “恭喜你。”秦渡凉说,“年度最佳男解说。” 言灼接过?花来抱着,俩人一起走下舞台,走进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没问他什么时候来的,也没问他那个甜品台是不?是你弄的。言灼低头嗅了嗅怀里的花,尔后抬眸,问:“几点?的飞机去漠河?” “十一点?。”秦渡凉回?答。 言灼单手?抱花,抬腕看表:“给你一个小时值机,房间在22楼,你还有三个小时。” 秦渡凉舔了下自?己的虎牙,眸光一沉,抓起他手?腕向大厅门口走。 动作幅度太大,花瓣零落了几片,落在地毯上。 第45章 两人对视、接吻、抚摩。 玫瑰散落在?房间地毯, 宛若凶杀现场。 秦渡凉知道他是个害臊的,只按亮了玄关的灯,黯淡的鹅黄色小顶灯下, 秦渡凉过分下流的眼神?更掺了痞气。 什么都没说,时间紧迫, 只有三个小时。 言灼脱掉自己外套的同时,热心市民秦先生在?叮叮咚咚地帮他解.裤.带。 然后秦先生一边吻他, 一边脱自己的,从侧面?看上去, 秦先生非常焦急,两条胳膊在?自己背后猛拽袖口, 一抽,脱掉,扔地上, 再去解自己衬衫的纽扣。 不难看出,他很想直接扯掉,但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 别乱来,明天还有工作?,一早要开会。 秦渡凉从第一颗纽扣开始解,言灼帮他,从最?下面?那颗纽扣开始解。 堆积六年的情感爆发起来, 可不是破土而出, 是山崩地裂。 言灼把他衬衫下摆从裤腰里?拽出来,同时嘴上回吻他, 缠-住他的舌头?。言灼也憋了很久,最?后两个人的手在?腹部?的位置相遇, 言灼先一步抓着衬衫往后扯,玄关掉了一地的领带、衬衫、腰带…… 摔在?床上的时候甚至回弹了一下,两个人亲得唇-舌发麻,依然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一团紊乱的喘-息。 秦渡凉百忙之中抽空按亮了床头?柜的台灯,然后拉开抽屉,还好,里?面?什么都有。 “冲个澡。”言灼说,“浴缸上面?有花洒。” 言下之意,同时洗,一个在?淋浴房,一个在?浴缸。 “好。”秦渡凉爬起来。 有多急呢,秦渡凉甚至没等水变热,水是在?他洗的过程中热起来的,不过他不在?乎。 言灼和他同时洗完,大家草草地拿浴巾擦了头?发,又滚回床上去。 秦渡凉把头?发捋去脑后,又掉下来几绺,垂在?眉梢。这人看上去贯是狠戾,这么看起来,更凶残了。 于是言灼吞咽了一下,稍稍、稍稍有点……退缩。 肯定是会虚的,这谁不虚啊,会不会死在?床上啊……言灼见过的,他那个委实是有些勉强…… 这是酒店的海景房,阳台外面?就是海,能听见海浪汹涌澎湃。 言灼逐渐无法分清自己是在?床-上还是海上,他感觉自己被捧了起来,他扬着脖子,他两只手腕被举过头?顶,被一条领带绑在?床柱。 啊对,海中央摇摇晃晃的时候,最?好让自己固定在?某个建筑物上。 月亮牵引潮汐,那大海的声?音逐渐震耳。 又一条领带绕过他后脑,蒙住了他眼睛。 还好,这样一来,就没有领带了。他听见塑料包装被撕扯开来的声?音,秦渡凉附在?他耳畔一边哄他,一边描摹着他的耳廓。 机油要充分润滑发动机,这样发动机才能减少?磨损的危险,并且,达到最?佳工作?温度的时候,发动机才能配合燃烧让机械有着最?优秀的动力。 接着,秦渡凉解开了他眼睛上的领带,四目相对时,秦渡凉进去了。 言灼感觉大脑涣散了。 潮汐在?涌动,点点星子在?夜空小声?聊天,聊着,今天的海好黑喔。 地上的玫瑰睡着了,言灼也睡着了。 三个小时过得毫无概念,专业解说对时间的推进是非常敏感的。比如?6分钟的对线期,比如?下包后的倒计时…… 年度最?佳男解说的基本?素养,这个时候崩掉了,就像第一次住进107的时候,高三考生的生物钟休眠了一样。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他眼皮重得不行。 秦渡凉好像不知道累,不过也难怪,这人是骑重机的,腰胯力量本?来就猛得令人发指。 言灼轻轻哼唧了两声?,结果…… “嘘。”一根手指拦在?他唇上,是一个噤声?的动作?。 言灼一愣。 顿时反应过来。 这人没去漠河?比赛不跑了? 怎么还在?这儿?! 秦渡凉盘膝坐在?地毯上,手机靠在?床头?柜的台灯下,人正对着床头?柜。衬衫、领带、西服,一本?正经?。 秦渡凉覆在?他唇上的手指还没挪开,言灼悄声?坐起来,发现,他在?用手机开视频会议。 “……”言灼舔舔干燥的嘴唇,舔到了秦渡凉的手指。 秦渡凉轻蹙眉心,想笑又得忍着,面?上严肃正经?。 “可以。”秦渡凉对着自己手机的前置摄像头?说,“杜卡迪Desert虽然是沙漠用车,改一下车架间隙,937cc够用了,漠河不需要那么强的马力,我需要纹更深一点的胎,不用太宽,纹够深就行,我下午到了立刻试车。” “好的。”视频会议那边的人说,“那么见面?试完车,再聊更细节的东西。” “好。”秦渡凉点头?。 视频挂断后,秦渡凉没从地上起来,而是趴在?床边,下巴搁在?手背上,抬着眼睛看着他。 说:“早。” 言灼摸摸他头?,“从此君王不早朝?” “网络发达了,君王可以线上早朝。”秦渡凉握住他手指,凑到嘴边亲了亲,“起床吗?还是再歇会儿?” “起来吧,我今天……嘶……” 秦渡凉眯了下眼,坐到床边来,和他蹭了蹭脸颊,温声?说:“对不起啊,我马上还是要走了。” “不是昨晚就走的吗。”言灼莞尔,明知故问,“舍不得?” 他笑得天真烂漫,说的话却伤风败俗:“是觉得穿上裤子就走,不太道德?” 秦渡凉很流氓地靠近他,叼住他耳垂,说的话比他更低俗:“你?确定要现在?狂这么一下吗,这会儿可不用扩//张了喔。” 末了还舔他一下。 言灼:“真畜生啊秦渡凉。” “谢谢。”秦渡凉笑,“这个评价我很喜欢。” 秦渡凉中午的飞机,言灼也是。 秦渡凉去漠河,言灼去上海,虞沁这两天在?上海打?比赛,秦渡凉要赶快去试车,然后备战漠河的冰雪拉力赛。 “解说员通过了吗?”秦渡凉问。 机场的女?声?播报着提醒飞往某地的旅客做好登机准备,言灼点头?:“应该后天能在?解说组里?看到我的名字。” 他们一起过了安检,来到候机厅,秦渡凉给他买了杯热咖啡。 人很多,行李箱滚轮声?和语音播报不绝于耳,人们脚步匆匆,咖啡机磨豆子的噪音努力地在?每位旅客的回忆里?留下印记。 言灼接过来,是有杯套的,笑笑:“漠河见了。” “嗯。”秦渡凉的航班比较近,“对了,你?送的挡泥板我装上了。” 言灼点头?:“好的。” 秦渡凉:“今年送我什么?” 言灼:“怎么这么早就惦记上了?” 秦渡凉:“馋啊。” 言灼:“你?能不能有点企二代的样子。” 秦渡凉:“什么企二代啊我不是骑摩托车的小流氓吗?” “请飞往漠河古莲机场的乘客……” 言灼笑笑:“去吧。” “能亲一口吗?”秦渡凉眼巴巴地问。 这会儿,坐这趟飞机的旅客们快步朝登机口小跑,他们在?人潮中看着对方,仿佛不可撼动。 言灼很小幅度地点头?,然后秦渡凉凑过来,很快、很轻地在?他脸颊吻了一下。 亲完了立刻笑得阳光灿烂:“我走了。” 后来,分手之后的后来,言灼从新疆回去家里?之后,病了一场。 他还记得那年躺在?床上发着烧,自己梦游一样也不知吞没吞退烧药,在?被窝里?忽冷忽热的时候,依稀感觉到秦渡凉亲了亲自己的脸。 他那时明白是烧出幻觉了,可却觉得很幸福。 再后来,言灼去念了本?地的大学?,用的助学?贷款。那会儿小姑步行5分钟就要停下来,找个地方坐一会儿,或靠一靠,歇着。言灼得搀着她,从公交站台,走路去医院。 小姑病了之后的精神?状态一度很萎靡,甚至言灼隐约感受到小姑有轻生的念头?。 他浅眠,小姑夜间有什么动静,他即刻就能醒。 他记得有一次,凌晨四点,小姑站在?阳台,窗户大开着,她只穿着睡衣。言灼从后面?给她披上一条毛毯,将窗户合起来,留一条缝。 他说,小姑,风太大了,好吵。 小姑说过无数次对不起他,言灼也否认过无数次,你?没有对不起我过。 这世界上错综复杂的感情和血脉就是这样,童话故事不会跃出纸面?,普通人只能踩在?属于自己的方寸之地。 他放弃了秦渡凉,像放飞了一只鸟。 此后,他总时不时看向那只鸟飞远的方向,只是看一看,没有其他心思。 言灼站在?原地,扶着行李箱拉杆,转身要走去自己的登机口。 然后—— “嗯?” 他被人拽住手臂,向后拉,转过身,被拥进一个怀抱里?。 秦渡凉非常用力地抱了他一下,贴在?他额头?吻他刘海儿,说:“我太想你?了。” 言灼错愕地睁大眼,忘了催促他去登机。 眼眶泛酸,瞳仁微颤。言灼好像知道他说的“我太想你?了”指的是什么,不是这些天大家天各一方地忙碌,是高三分手之后至今的漫漫长途。 言灼回抱住他,在?他后背的西装布料抚摸着:“我知道的。” “真得走了。”秦渡凉松开他,又挂上轻松的笑容,“给虞沁过完生日,就快点过来啊。” “好。”言灼也笑着。 他转身,这次真走了。 他看过一句话,不记得是在?哪本?书上,说: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第46章 四个人终于又聚一块儿了?, 上次聚,还是?在老家营救虞沁。 陆成“嘭”开了?瓶香槟:“来来,杯子端起?来!” 酒吧里, DJ在上面跟着节奏甩脑袋,舞池的人们举着手机手电筒扭着腰。 虞沁叉了?块哈密瓜:“你倒香槟怎么跟倒啤酒似的, 有点富二代的素养行不?行。” “啥叫富二代的素养?”陆成吨吨吨地给所?有人满上,问虞沁, “是?本书吗?” 虞沁懒得跟他顶嘴:“是?,多读点书吧。” 大家干杯, 一饮而尽,祝虞沁生日快乐。 虞沁最近赛期压力有点大, 心情不?佳。 言灼宽慰她:“没事,CS:GO不?像Dota2压力那么大,Dota2分部从前统治世界, 你们……有个差不?多就行。” 当然,话不?是?这?么说的,竞技体育谁不?想打个好成绩。但事实就是?摆在这?里, 赛区目前最好的成绩是?世界第11。 星际争霸2拿到世界冠军,那人家至少年年跻身八强六强,CS:GO可是?连前十都没摸到过。所?以言灼说得也不?无道理,主要是?不?想让虞沁这?么消沉。 虞沁的GEK战队今天拿了?第三,她和言灼碰杯:“我懂的, 可能最近事儿有点多。” 言灼抿一口?酒, 香槟很好入口?,是?路易王妃, 有非常浓郁的奶油香气。他喝一口?,举起?杯子观察了?一下酒液的颜色, 晃了?晃,问陆成:“这?酒挺好喝。” “那当然。”陆成靠在沙发上,“富二代挑的酒!” 四个人都挺忙的,难得聚聚,在群里聊天和面对面聊天肯定不?一样。不?过出乎意料的,三个人对于言灼和秦渡凉复合了?这?件事,都没有表现出太惊讶的样子。 “因?为感觉你们俩的那个调调,就不?像是?能分道扬镳的样子。”蒋泽然中肯地说。 “……”言灼没反驳,仰头闷掉酒,然后问虞沁,“对了?,张新羽最近挺忙的?” 虞沁翘起?二郎腿往后一靠:“不?知道,感觉快散了?。”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投过来难以理解的目光。陆成和蒋泽然对视一眼,陆成问:“不?是?刚谈上没多久吗?” 蒋泽然蹙眉:“我对象说,娱乐圈是?这?样的,要有人设,要怎么怎么……” “嗐,别听风就是?雨的。”陆成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就相?信我们新羽,心智绝对坚定!” 虞沁讪笑:“可拉倒吧,我无所?谓,我天天训练累得跟狗一样,不?还是?一有空就回消息,我一个电竞职业选手我不?忙?” 言之?有理。 大家沉默了?。 言灼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又确实无话可说。 大家都忙,虞沁一个打职业的不?忙吗,秦渡凉一个赛车手不?忙吗,这?年头谁不?忙,陆成忙的时候一次逗7个妹子,依然没有冷落任何一个。 半晌,专业解说打破沉默。 “但……话也不?是?你这?么说的。”言灼说,“狗可不?累。” 虞沁:“……”- 言灼回家换了?一行李箱厚衣服,秦渡凉一有空就发消息过来,提醒他穿厚点儿,又发一些土味情话,还有语音。 言灼摁开那个语音条。 “言灼同学,这?里是?北纬52度。” 接着又发来一条。 “请带好暖宝宝,给手机背面也贴一个,不?要有裸露在外的皮肤,要穿有防滑底的鞋子,因?为漠河的雪一直到五月都不?会化。” 言灼笑着按下“说话”键:“我没有防滑底的鞋子欸,阿凉哥哥。” 秦渡凉:“没事,哥哥从机场抱着你走。” 北纬52度,中国最北端的城市,在不?久前,气温首次跌破零下50度。 言灼坐上前往漠河市的飞机,空乘在广播里提醒大家注意保暖,这?班飞机并没有满员,因?为如果是?旅游的话,很多人会更?倾向于从哈尔滨乘坐“雪国列车”前往漠河。 不?过那趟火车每天只发一班,错过了?,就要等?第二天。 舷窗外在下雨,有些小雨,高速飞行下,雨线被拉成水平。 言灼只觉得内心很平静,这?些年中国赛区各个项目组的成绩其实都说不?上有多好,尤其Dota2一年一度的世界赛。言灼会在解说的时候安慰观众,这?世界是?平衡的,时间夺走的,时间终将会归还。 解说都是?直播,很多话随机应变脱口?而出,很多话都借着比赛的由头说出来。 有时候言灼思考过,这?算不?算夹带私货,后来想通了?,这?世界从来没有谁是?绝对的中立,人类这?种生物存在的本身就是?最大的私货。 比如去年八月在国际邀请赛上,中国队亚军收官,言灼对着镜头说:我们不?能像魂类游戏一样打掉每一个草垛或箱子,去逐帧探求任何一个不?确定的真相?,竞技体育,真相?就是?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事实是?那些草垛或箱子被击碎后,只会给你一个[无用的木屑]。 去年Dota2的游戏社区气氛相?当差,以至于言灼在解说其他游戏的时候都有弹幕在带假赛节奏,其实言灼很能理解。 那种不?甘心、放不?下、爱而生恨,他太理解了?。 因?为他就是?那个箱子,他曾经给秦渡凉的,也就是?一个苍白无用的解释。 但好在,魂类游戏玩家是?执着的。 他们永远相?信,下一个普攻打掉的箱子里,一定是?真相?。 秦渡凉就这?么打了?六年的箱子,总有一个箱子里,长大的少年还蹲坐在里面抱着膝盖。 飞机降落了?。 祖国北部的气温果然不?是?说说而已,言灼没有托运的行李,只有一个随身的登机箱。机场大门有厚重的棉质门帘,像两条巨大的棉被挂在门框上,每有人掀开它通过的时候,都涌进来一股野兽咆哮般的冷风。 真是?令人望而却?步。 言灼没来过这?么北的地方,他料想到了?会很冷,但完全?没有零下几十度的概念。 难怪秦渡凉让他贴个暖宝宝在手机上,这?温度大概会瞬间把手机冻关机。 秦渡凉原本说的是?不?确定能不?能过来接他,言灼也没打算让他接,能单程挨冻就不?要往返挨冻,他们之?间没必要搞得压力太大。 结果秦渡凉还是?来了?,跑进来的。 刚好和他迎面,言灼便没下单出租车,和他抱住。 两个人穿得都很厚,拥抱了?一下。秦渡凉抱完立刻抓起?他手开始数他里面有几条袖子,穿了?几件衣服。 “穿少了?你。”秦渡凉说,“先走吧,车在门口?。” 言灼被他牵着,走向零下五十度的室外。 “哇。” 这?是?言灼对东北最原始的评价,“哇……难怪北极村在漠河。” “北极零下40度,漠河零下50度。”秦渡凉笑着说。 车子一直没有熄火,空调还开着,很暖和。车门关上后感觉血液重新开始循环,然后秦渡凉捞着他脖子搂过去吻他。 急不?可耐的一个吻,吻得特别渴,秦渡凉还觉得不?够,叼住他舌尖不?让他走,拉回来继续翻腾。 言灼也不?甘示弱,调整了?一下呼吸后激烈地回吻,两个人在小小的车厢里制造出下流又荒诞的声?音,不?仅是?唇-舌-交-缠,还有急促的呼吸、吞咽、闷-哼…… 然后言灼忽然意识到这?是?一辆4门5座车,立刻有一丝理智回笼,让他别过头看了?眼后座。 还好,没人,空的。 秦渡凉又把他脸掰回来接着亲,边亲边说话,就贴着嘴唇说:“今天下午第一个赛段,从莲花湖发车到塔河县,我送你去赛会之?后立刻就得走。” 言灼知道的,第一个赛段200公里,解说组在漠河市的演播厅,赛车组去塔河县。 言灼“嗯”了?一声?,算明白。 秦渡凉放开他,二人对视了?片刻,秦渡凉说:“你这?个‘嗯’,是?被我亲的‘嗯’,还是?‘知道了?’的‘嗯’?” “……”言灼舔了?舔自己嘴唇,“都是?。” 秦渡凉又在他脸侧亲了?亲:“安全?带扣上,走了?。” 冰雪拉力赛从漠河到佳木斯,总长三千多公里,预计共9天,跨越8个地区。赛中会酌情按照自然环境、当地管辖进行变迁或取消。 最后秦渡凉用他幽深的一双眼睛又盯了?他一会儿,才?挂档开走。 秦渡凉把他送到赛事中心,也就是?当地的汽车管理大楼。各个车队都有留驻在这?里的工作人员,他们和赛会组进行对接工作,秦渡凉把言灼交给了?飓风车队的几位车组人员。 老实说,言灼真的不?需要他拜托同事照顾,好歹自己是?个成年男性,真不?至于。 他礼貌地跟飓风的人打招呼,然后把羽绒服外套挂在门口?,里面是?上镜的西装。 另外一位解说是?熟人了?,杨优,言灼和他打完招呼后,在绿幕前的解说台后面坐下。 这?个时间导播在调整绿幕上投放的画面,杨优就和他闲聊了?几句。 “今年比往年冷多了?。”杨优说,“我记得去年漠河拉力赛还没这?么低的温度。” 一旁的摄像师搭话说:“是?啊,去年最低也没到零下50度。” 杨优:“而且今年从观音山发车,哇那儿更?冷了?。” 言灼听得有点不?是?滋味,他嘴唇上依稀还有秦渡凉吻过的触感,有些恍惚。 其实没什么好恍惚的,做解说的,比谁都更?了?解这?项运动?。气温低过零下5度,民?用车的仪表盘就会蹦出来一个“低温气候请小心驾驶”,遑论?这?零下50度,还有个摩托组。 言灼调整了?一下心态,跟着闲聊:“气温太低了?,风速高,挺危险的。” 杨优点头:“拉力赛嘛。” 对啊,拉力赛嘛。 杨优又说:“你看秦渡凉,前几年跑达喀尔,在撒哈拉失联24小时,后一年又去了?,开赛车的,没一个人会写‘怕’字儿。” 这?点言灼很认可,他回答道:“是?的,秦渡凉……很优秀的一个赛车手。” 第47章 汽车组先发?车。 杨优说的对, 他们跑赛车的,生来就不会写“怕”字儿。 N组36辆车,每隔两分钟发?一辆。S组14辆, 与摩托组交叉发?车。 导播镜头一直给的是解说席,言灼和杨优坐姿笔直, 带着微笑?。 想来是现场信号又不好了,没?办法, 极致低温是这样的,有诸多的意外?。 “好的, 那么现场的信号连接可能?还?有些小问题。”言灼临危不乱,微微偏头对杨优说, “按时间来看,现在应该是N组在发?车,今天漠河市观音山莲花湖附近的气?温大概在零下51度, 杨哥觉得这对汽车N组来说,障碍在于?低温还?是路况呢?” 杨优:“其实车手最大的障碍是路况。” 言灼几乎是一点?即通:“路面冻结之后会因前车车轮的高温而不规则地融化?,是吗?” 杨优投来有些意外?的目光:“对, 没?错,赛车手们在雪地路况普遍有大量的练习和车队技工的调校,但前车烧地,是永远不可预料的,因为你不能?确定前车今天是什么样的走线, 尤其是摩托组。” 原因很简单, 四个轮儿的汽车组,有防滚架, 有Hans。甚至汽车组的赛车手还?有个领航员,最起码他们翻车了还?能?俩人互相救援。 摩托组就那一个人, 路上车坏了还?得自己修车。 言灼看过比赛,拉力赛摩托组的车手,半路自己修底板、修链条的,比比皆是。 “哦这边,现场的画面传输回来了。”言灼看向面前的显示屏,“已经?轮到S组发?车了,我们镜头里的车队是‘猩红之狮’,09号斯巴鲁翼豹。” 杨优:“这也是我们的老朋友了,非常果?决的起跑,哇这个扬尘,漂亮,相当优秀的蓄油——摩托组秦渡凉,嗯?这什么姿势啊,他打算在冰雪路面弹射起步?!” 这是不合理的,拉力赛是天然路面,不是每天都有人清理维护的赛道。这也是为什么在佐河县的时候,飓风车队的大工让秦渡凉不要在过弯的时候压满胎,因为太危险。 而无论是汽车还?是摩托,弹射起步的前提都是路面要够平,否则运气?不好的话?,一颗指甲大小的石头,在弹射起步的高速下都能?把车给硌翻过去。 “是可以的!”言灼起先也有些意外?,然后忽然提高了音量,整个人有些惊喜,有些激动地说—— “秦渡凉确实满足弹射起步的条件!他前面那辆斯巴鲁起跑起得太好,斯巴鲁的赛车手是挠地烧胎起步,所以现在路面非常干净!” 的确是这样,杨优定睛一看:“哦,真的。” 前车起跑起得很骚,直接挠地、烧胎起步,所以此时秦渡凉面前的起步距离地面干干净净,路面的杂质都被斯巴鲁的车轮溅射到两侧。 秦渡凉甚至决定二档起步,他踢上档位,紧捏着离合,眼?睛看前。 裁判倒数,三、二、一。 “起得很棒。”言灼说,“拉力赛道的弹射起步,秦渡凉今天……非常勇。” 这个时候,言灼有点?不合时宜地想……他男朋友,好帅。 秦渡凉呼啸着破空而去,宛如一支箭矢,从满月的弓里迸发?出去。 完美的起跑,杜卡迪拉力赛车的动力可见一斑,业内“马力狗”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尊贵的杜卡迪车主已然消失在镜头,下一辆S级调校的赛车前轮已经?压上发?车线。 接着,观音山刮起了白毛风。 “其实今天的天气?真的不太好。”杨优说,“风速太高了,漠河的积雪会直接被风卷起来,就像这样,刮成白毛风,我们的镜头都拍不太清晰了。” 言灼接上话?:“是的,也是因为风太大,我们赛会的直升机没?办法起飞。” 不过导播还?是可以切到车组们的车载镜头,导播切到了N组第?一辆发?车的前车载,也就是第?一视角。 杨优:“好的,画面来到雪铁龙的车载画面,可以看到风真的很大,以及超低温下,因为内外?温差,前档玻璃上起了一层雾,纯靠雨刮器还?是开窗户呢?” “选择了雨刮器。”言灼接话?,“宁愿视野差一点?,也不想开窗户产生更大的风阻而降低车速。” 言灼继续解说:“这边镜头继续给到S组赛车,这是翼豹的车载,他们直接开窗,任尔东西南北风了,对自己赛车的马力够自信,不在乎这点?风阻,哇这个手刹漂移!09号赛车手游刃有余,过每一个弯道的车身姿态很完美。” “秦渡凉的车载。”杨优说,“嚯,真把拉力赛道当场地赛了啊!” 这风卷起的大雪,是南方孩子会站在中间转圈圈的程度。 秦渡凉在这样的雪尘暴里,一组深纹胎有着绝对强势的抓地力,加上赛车手强劲的腰胯力量,摩托车仿佛某种出没?在雪山的野兽。 “他这样的驾驶方式,其实很危险。”言灼冷静地说,“大角度的推头过弯的确是缩减用时的办法,但是,现在还?是在山路上,甚至都不是公路。” 秦渡凉的车胎温度还?没?有上来,应该说,这个气?温和大风,轮胎、刹车的温度都很难快速地烧上来。 但他的动作还?是很大,大角度的推把,依然在二档提速,然后快速升档保持车速。 视野越来越差,山路的弯道盲区相当考验他的反应速度。他仪表盘旁边的电子路书只能?告诉他这个弯是宽是窄,甚至他还?要抽空在左手车把的按钮上给路书翻页。 说真的,言灼很担心他这样的驾驶方式。 高三的时候,秦渡凉教过他。 彼时言灼觉得压弯很帅,那时候秦渡很少有地露出了严肃,甚至有点?凶的表情?。他说,不要在专业赛道以外?的任何地方压弯。 言灼问为什么。 秦渡凉说,因为压弯是一种赛道技巧,而赛道有专人维护,不像大马路,随时会出现要你命的任何东西。 比如?言灼问。 比如石子、狗子、马路牙子、老头子。 言灼噗嗤就笑?了,都什么啊。 后来,后来一直到现在,秦渡凉教给他的这些东西,他都在日常生活中观察到了。 原来马路上有石头的时候,会卡进那些车的轮胎胎纹里,有狗子在马路上窜,有车会急停,或慌乱地乱打方向,有车就是会直勾勾地冲上马路牙子,有老头子就是不看红绿灯。 再后来,言灼也明白了,原来场地赛那些帅气?的姿势和技巧,在马路上是真不行。 从前秦渡凉把他抱在腿上坐着,一起看曼岛TT的录像。那些过弯、崩直线、摔车,油箱漏油后起火,人车分离、人车一起摔。 不得不说,秦渡凉教了他很多,耳濡目染,他渐渐喜欢上了赛车,后来喜欢上竞技体育。 某种意义上,秦渡凉是他的启蒙老师。 此时,他说着“不要在专业赛道以外?的任何地方压弯”的秦老师,正在观音山脚的公路上压弯。 杨优啧啧称奇:“真行啊,太敢了,感觉飓风车队的赛后会议上,秦渡凉要挨他们齐工一顿臭骂。” 对此,言灼笑?笑?:“感觉他不怕挨骂。” 话?虽如此,但其实言灼觉得秦渡凉有分寸。他并非炫技抑或追死要提速,他其实很理智,当路面条件满足压弯或者全速的时候,他才会全力以赴。 拉力赛,是赛段计时的方式。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成绩,他也看不见其他人,他只能?玩命地提速。 言灼还?记得,秦渡凉说过一句话?:弯道快才是真的快?真不一定,直线快才是真的快,谁不会压弯啊? “崩了个280的尾速!!”杨优很激动,“在积雪的路面!秦渡凉崩了个280!” 杜卡迪,马力狗。 马力跟狗一样。 言灼微笑?:“总用时1小时46分09秒27,目前摩托组排名第?一。” 杨优:“感觉可以提前恭喜秦渡凉了!” 言灼不太敢说话?…… 此时秦渡凉已经?抵达200公里外?的塔河县,但还?是不太敢奶。 终于?,一辆辆车冲过终点?线,秦渡凉的总用时排名最后依然稳在第?一,言灼才说“恭喜”。 导播断源后。 “哎呀——”杨优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辛苦了辛苦了,佩佩明天才能?到,她的航班延误了。” 言灼:“哦这样啊,这个天气?……难怪。” 从演播厅出来,通过一条走廊,言灼停在自动贩售机前面,扫码买了罐热咖啡。 “咚咚”两声,易拉罐掉出来,他弯腰去拿。 然后有人替他拿来了外?套,“言老师,下一站从塔河到呼玛,你跟我们车去塔河吧,我们车宽敞一点?儿。” 说话?的人是飓风车队的,言灼客气?地笑?了笑?:“没?关系,我跟导播组的车就行,不用这么麻烦。” “一块儿吧。”那人挠挠头,“凉……凉哥交代的。” “……”言灼顿了顿,“他……交代你们把我送到……塔河县,他住的地方,对不对。” 所以说成年人之间完全可以单刀直入地沟通,直言不讳直截了当,能?够有效节约时间,以及双方拉扯试探猜测的精力。 于?是对方一股脑的—— “对。” “麻烦了。” “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我还?有三个手办的尾款。” “拜托了言老师,跟我走吧。” 言灼扯了扯嘴角,这话?说的,怆然欲泣,搞得跟古代送良家女子去达官显贵床上似的。 “行。”言灼点?头,“走吧。” 第48章 “秦渡凉……脖子不?行!明天要上镜!” “秦渡凉, 嘴巴别、别给我咬破了!” 秦渡凉急得像渴了三天的人,看见一碗清澈透亮的水,然后有人递来一个小勺子, 说,你只能一勺一勺舀着?喝。 “宝贝儿, 你直接让我对着?你.撸.得了呗。”秦渡凉半开玩笑地说。 言灼这?张嘴自然不?是饶人的:“秦先生这?话冤死宝贝儿了,我进这?房间不?到5分钟, 裤子都不?知道去?哪了。” 热水从花洒砸在两个热身上,浴室很快充盈氤氲, 秦渡凉听他这?么不?正?经?地说话,眉开眼笑:“放心?, 出这?房间的时候,一定衣装完整。” 热心?市民?秦先生是非常懂得照顾他人感?受的,比如?言灼明天早上还要上镜解说, 所以需要露在外面的部?分,秦先生都很贴心?地没有留下任何标记。 同时,秦先生的贴心?也表现在, 尽管很急,很渴,但?还是应言灼的要求,让他先洗澡。 如?果不?是边洗边做的话,就更暖心?了。 秦渡凉的体能当真是恐怖, 极端气候下, 两百多公里的拉力跑完,还能把言灼抱起来托着?, 并且耸-腰。 真行啊。 睡了很沉的一觉,睡眠的大部?分时间里, 秦渡凉都在抱着?他,他能感?觉到环着?自己腰的胳膊有时会骤然收紧,言灼会迷迷糊糊地翻过身也抱住他。 想来,秦渡凉也会害怕这?都是假的吧。 翌日清晨,风停了。 “今天应该稍微好跑一点。”言灼对着?镜子打领带,他换了另一套西装,深灰色的,“但?你们的赛段在大兴安岭腹地。” 言灼给自己绑了个漂亮的温莎结,转身,看他:“注意?安全,好吗?” 秦渡凉刚穿好赛服内衬,把脖子那儿的魔术贴黏上,走过来掐起他下巴,低头便吻。 言灼乖顺地抬起胳膊环在他肩膀,这?个吻很温柔,秦渡凉吮他一下又碾他一下,言灼用舌-尖在他吮过来的时候舔-他唇瓣。 “好。”秦渡凉一双极尽温柔的眼睛望着?他,“我会注意?安全。” 三年前?,秦渡凉参加达喀尔拉力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沙漠里割肉喂鹰。 那时候言灼连一句轻巧的“注意?安全”都没办法对他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从赛会摄影画面里消失,自己在咖啡厅里魂不?守舍地洗杯子。 秦渡凉为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子,抚了抚他后脑的头发?:“别担心?我,我还没有死而无憾的觉悟。” 言灼点头。 两个人一起出发?,言灼去?县城赛会租的场地直播解说,秦渡凉已经?穿好防火隔温的赛服,去?到车队大营。 言灼还记得少年时候秦渡凉每天回来,会指给自己说,今天摔了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可疼了。他要言灼给他亲亲,给他揉揉。 还要言灼哄哄,说,不?痛了。 后来他好像被?麻痹了痛觉神经?,后来他在新疆的环塔SS9昆仑天路上摔裂了跟腱,在亚太摩托锦标赛上从火堆里爬出来,在达喀尔和几百斤的摩托一起被?抡出几十米。 都没再喊过疼。 言灼抬头,看镜头,微笑:“欢迎回到漠河冰雪拉力赛。” 每个人都有不?敢回忆的事情,那些事情会在每个被?触发?关键词的时候涌上来。 昨天杨优说的话,勾起了言灼的回忆。 三年前?达喀尔拉力赛摩托组飓风车队一号车手秦渡凉,从埃及最南部?的阿斯旺省,进入撒哈拉赛段。 那是一个超长赛段,450公里,秦渡凉发?生意?外,滚下沙丘后失联。 秦渡凉对他说过那个地方,埃及最南端,阿斯旺从2016年至今,没有落过一滴雨。秦渡凉说,尽管如?此,在那里跑拉力的车队,还是会带一组雨胎。 秦渡凉在高?三初夏的夜晚抱着?他,坐在后院的门槛上看星星,他说全世界最漂亮的星星在沙丘上方。 后来秦渡凉在最漂亮的星星之下,因为赛车忽然失去?离合而无法降档,同时连带拉杆断裂、后刹车失灵,以260多的时速冲下沙丘。 GPS损坏,路书故障,所幸那是大漠深处,没有在摔滚的过程中受到太多钝伤,不?幸的是那里是无人区,秦渡凉失联了24个小时。 那是言灼有生以来,最让他恐慌的事情。 余威猛烈,在每个不?设防备的瞬间攻击过来,那种无力和绝望无法形容。得知秦渡凉失联的那个瞬间,言灼没办法做任何事,兼职的咖啡店里,连客人都有些担心?,说他脸色好差。 没办法听课,没办法做作业。机械地刷新着?车队咨询,在各个赛事论坛看那些懂哥的分析。 最终他们的话题停留在,达喀尔年年有人丧生。 天不?假年,人不?遂愿罢了。 *** 三年前?。 头盔里通话器的信号很差,起先还能听见维修工的声音,提醒他地表温度已经?有70摄氏度,让他……接下来就只剩下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这?种情况在环塔上也出现过,秦渡凉并没有多么意?外。因为这?个时候他依然在跟着?路书走,路没有错就行。 秦渡凉的信条很简单,只要这?条路没有出错,走下去?就可以。 无论是赛道,还是人生。 分手之后,他偏执地去?追求一个对错,他疯魔了一样想让言灼明白?分手是错的。那时候他玩命地参赛,在撒哈拉拧油门,然后上新闻。 彼时的秦渡凉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言灼看见自己,想让言灼知道他错了。什么对不?起我真不?是Gay,他被?自己亲的眼神朦胧四肢发?软浑身只有一个地儿是硬的,那叫不?是Gay?那么Gay应该是什么,是能怀孕的新男性物种吗? 于是二十岁出头的秦渡凉在沙漠里扶起车,扶起那个和他一样浑身是伤,走一步喘三下的车,又骑了上去?。 几乎没有人能在第一年参加达喀尔就跑完全程,跨越两个大洲的赛事对年轻人而言,能活着?回来,已经?很好了。 再接着?,那辆车彻底不?给秦渡凉任何反馈,没有了后刹,没有了离合。太阳去?到地球的另一端,比热容极低的沙地迅速损失温度,沙漠里昼伏夜出的生物窸窸窣窣地出来觅食。 秦渡凉独自在撒哈拉度过了一夜。 他仰面躺在沙地上,没感?觉到害怕,也不?知道明天太阳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人来救他。 已经?无法点火的摩托就躺在他旁边,他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信号。唯一的防具就是他身上造价不?菲的赛服,它闷,但?不?至于被?虫子蛇蝎咬穿。 他躺在沙丘上,星海就在面前?。那时候,他恨自己没出息,他在那种时候居然还想告诉言灼,沙漠的星星真的很漂亮。 然后秦渡凉就那么睡着?了,心?很大,毫不?畏惧,还能睡得着?。 甚至有些不?在乎,死就死了,还能怎么样。 那夜言灼在107的后院盯了一宿的星星。 不?开心?的时候去?躲一躲。他那天,非常、非常不?开心?。 两眼通红,手脚冰凉,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十一点,飓风车队才发?布了援救成功的咨询。 秦渡凉看上去?神态如?常,对镜头说:“是后刹最先失灵的,我自己的车,杜卡迪V4,后刹也说失灵就失灵,有时候你真不?知道这?些厂商究竟是卖车的还是办酒席的。” 他还能开玩笑,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天之后言灼病了一场,在宿舍里烧着?退着?折腾了三天。 *** “这?里是大兴安岭腹地,加漠公路北侧。”言灼说,“空气湿度在上升,今天的天气预报中并没有下雨,但?是现在看情况,不?一定了。” 别下雨啊,言灼有点紧张。 他知道秦渡凉今天上的是深纹拉力胎,不?是雨胎或泥胎。赛段还没到柏油路,现在是山林段,如?果下雨了,路况会非常差。 泥地会变得格外湿-滑,那么摩托的两个车轮的抓地力会不?一样,非常容易甩尾。 而放眼今天的所有组,没人上雨胎。 因为不?怕,这?些人每一个在怕的,N组、S组、摩托组,什么雨地胎泥地胎,影响我拧油门的状态。 头盔通话器里传来维修工的声音:“阿凉,再过十公里就没信号了,机油寿命怎么样?” 秦渡凉:“55%,绰绰有余。” 维修工:“空气湿度高?起来了,搞不?好会下雨,你看情况自己减速,实在不?行,再向前?25公里有裁判车,我们可以退赛的。” 秦渡凉:“好,我会看情况。” 加漠公路,大兴安岭深处的公路,穿越这?片林海,它的尽头是北疆。 这?些年,秦渡凉跑过很多地方,这?条加漠公路他曾经?来过。他想要有一天能带言灼来看一看这?些他喜欢的地方,沙漠也好,加漠公路也好,甚至埃及南部?的阿斯旺、达喀尔终点的好望角。 解说席。 言灼:“前?方裁判车传回的数据,赛段下雨了。” 杨优:“今天所有车手,都没有用雨胎,所有人都用拉力胎在跑。” 佩佩:“赛车文化在我们国家并不?浓郁,但?并不?影响我们国家的车手无所畏惧。” 闻言,言灼稍稍有些动容。 的确是这?样,中国赛车起步的时候,美国边境贸易那些被?警车狂追狂逃的犯罪分子已经?金盆洗手去?修车了。所以很多人提起赛车,脑海里能联想到的元素非常少。 所以赛车手这?个职业,被?很多人和“飙车的”重叠来看。 但?其实,赛车手,是实质的勇者。 雨水砸在护目镜上的时候,秦渡凉立刻降了一档,他没有去?浪费护目镜膜,而是自己抹了一把护目镜。 下雨不?仅路况差,能见度也有影响。 同时,秦渡凉失去?了和大营的无线电,他要先感?受一下路有多滑。路书显示距离柏油路还有16公里,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深山的雨,很容易出现一种现象,叫“一片云落一片雨”,这?种现象在川藏线上很常见,大概就是,光头顶这?片云在下雨,其他地方还是晴的。 显然,秦渡凉比较倒霉,那片云跟盯上他了似的。 前?轮打滑,秦渡凉把它压回来。这?就是相比汽车,摩托的优势,它能靠力量来压制住,但?汽车不?行。 “靠。”秦渡凉在头盔里骂了一声。 方才那一下,前?轮打滑,差点翻沟里。 三十分钟后。 “好的,我们这?边通过导播,来连线一下摩托组的赛段冠军秦渡凉。”言灼微笑着?面对镜头。 另一半,呼玛县收车台,天是晴的。 秦渡凉戴上赛会给的耳机,另一边是解说言灼。 言灼:“秦渡凉你好,恭喜你获得摩托组SS2的赛段冠军。” 秦渡凉一头的不?知是汗还是雨,克制不?住嘴角的弧度:“解说你好,谢谢。” 言灼这?边的屏幕可以看见秦渡凉,但?秦渡凉那边只有一个耳机。 言灼说:“可以分享一下,当时跑过下雨路段时候的心?情吗?” 秦渡凉:“可以呀。” 言灼试图控制一下自己的笑容。 秦渡凉:“感?觉自己太倒霉了,老天爷追着?我脑袋拧毛巾。” 言灼:“你辛苦了。” 秦渡凉:“不?辛苦,在其位谋其职,谢谢解说关心?。” 第49章 接下来从?呼玛县到黑河市的?赛段, 摩托组不参加。 又是一条两百多公里的?路,汽车组赛段还是他们三个解说。呼玛县到黑河市的?这一段主要跑公路,小兴安岭北麓, 气温没有漠河那么可怕,但还是冷的?。 上午十点汽车组依次从?呼玛发车, 摩托组的?车组在县城里购买补给品。 秦渡凉和维修工们一起去汽配城买机油防冻液,东北的?菜色很?有食欲, 路边卖的?盒饭都能让人垂涎三尺。 热腾腾的?饭菜在保温桶里,小工看得两眼发直。 秦渡凉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说:“想吃就去买呗。” 小工是新来的?,胆子小, 试探着问:“可以吗?会不会……不太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秦渡凉笑笑,“去尝尝口味怎么样,好吃的?话, 我给言灼也买一份。” 小工几乎是一蹦一跳跑过去的?,卖盒饭的?阿姨笑眯眯地给他打了一份,份量相?当不错, 价格也实惠。排骨、红肠、锅包肉,浓油赤酱又热气腾腾。 “你坐那儿吃吧,我进去逛逛刹车片。”秦渡凉指了下人行道旁边的?长椅。 小工“嗳”了一声应下。 车组的?大家分头在县里买东西,跟着秦渡凉的?这个小工比较胆小,有些瑟缩。 因为秦渡凉这个人, 在业内虽不至于凶名在外, 但绝对是万人拥趸。再加上这人在赛道上,是国内外人尽皆知的?疯, 小工是有点怕的?。 所以秦渡凉就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吃饭,自己在汽配城的?几家店里溜达。 顺便?连上蓝牙耳机, 看赛事直播。应该说,听直播解说,因为他不看屏幕。 言灼:“呼玛县到黑河市是一个接近于直线南下的?方向,今天汽车组大多以竞速的?方式在开……镜头里是昨天S组的?赛段冠军09号翼豹,今年开年的?时候,猩红之狮车队就公布了他们的?最新改动,他们为这辆翼豹升级了双离合7速PDK变速箱。PDK嘛,跑得快。” 秦渡凉跟着笑了声,拿了瓶防冻液,问店员:“这最大毫升有多大的??” “哦这个有4升的?,你要吗?”店员问。 “嗯。”秦渡凉点点头。店员跟着点头,然后扭头去仓库。 耳机里继续听言灼说话。 “今天骁骑车队汽车组的?两辆车都上了场地胎,但是场地胎的?磨损速度真的?太快了,从?遥测数据来看,骁骑车队目前的?加速已?经大不如发车的?时候。” 杨优说话了:“的?确,跑赛车需要的?永远是提速而非极速。” 言灼“嗯”了一声,又说:“而且汽车,不像摩托,没办法?人为干扰地去‘压’它。” 佩佩:“明天就能看见摩托组了,明天从?黑河市到逊克县,我们有135公里的?边境线。” 言灼点头:“没错,很?期待。” “很?期待秦渡凉的?表现!”杨优大声地说。 秦渡凉又笑了,这就是越避讳越昭然。 店员拿来了大容量的?防冻液,秦渡凉付了钱后出去找小工,小工已?经吃完了,在汽配城出口等他。 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去:“凉哥,特好吃,你给言老?师也买一份吧!我问了,阿姨那儿有保温袋,两块钱一个!” “好。”秦渡凉点头。 解说组和导播组是吃不上饭的?,从?上午十点发车,到下午将近两点最后一辆车收车,再浅聊一下今天所有人的?表现,就快到三点了。 这会儿是下午一点半,其实秦渡凉有犹豫,是买这路边的?盒饭还是找个餐厅打包,不过小工那双发亮的?眼睛实在是让人觉得不买是犯罪。 秦渡凉买了一份,也买了保温袋。 东北地界,大部分建筑里都有暖气,到达赛会租的?演播厅外面,秦渡凉把饭放在暖气片上,自己在靠墙的?长木凳上坐下。 言灼出来之后,就看见了他。 大概是预料之中的?惊喜,就像某个节日肯定会收到花,也像现在这样,他知道秦渡凉今天空闲着,肯定会来外面等自己。 言灼拽着领带向下松了松,走过来:“等很?久了吗?” 秦渡凉抬头,歪一下脑袋:“不久,给你买吃的?了。” “是什么?”言灼问。 接着里面其他同事鱼贯而出,他们俩和大家打招呼说拜拜,秦渡凉像小孩儿收着好东西似的?,生等人全走了才指指暖气片,说:“饭,也不知道算午饭还是晚饭了。” “真的?吗,我要饿死了。” 饭菜还温着,打开盖的?一瞬间,真实的?东北大米香味扑面而来,言灼真情实感地“哇”了一声。 秦渡凉失笑:“太辛苦了宝贝儿,就在这吃吗?还是带回酒店?” 有点纠结,真的?很?想立刻往嘴里扒饭,但是这边马上要关门?了,言灼又把它盖上:“回酒店吧。” 十九岁的?秦渡凉对他说过,这个世界上能够承诺“50公里内马上到”的?,只有摩托车。 东北菜量相?当可观,言灼像每个吃火锅点菜的?人一样,空着肚子的?时候觉得这个能吃完那个也能吃完,临到快饱了,开始撺掇别人,嗳你吃个这个,你吃个那个。 言灼夹起一块锅包肉:“你尝尝这个。” 秦渡凉丝毫不给面子:“吃不下了是不是。” 言灼偃旗息鼓:“你这也太多了,真吃不下了。” “……” “……” 好怪的?对话。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 这种?对话就是,如果说出来之后没有立刻衔接上下一轮,大家同时沉默的?话,就会非常怪。 酒店房间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安静的?时候能听见外面保洁员聊天的?声音,言灼慢慢把筷子放下。秦渡凉便?捧过饭盒来,自己接着吃。 言灼知道职业车队会控制赛车手的?饮食:“要不我还是塞一塞吧。” 又沉默了。 更怪了。 秦渡凉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但他还是含着一口饭笑了,腮帮子撑着,很?无奈但真的?忍不住。 他努力地嚼了好几下,咽下去:“没事,赛期可以随便?吃。” “是吗?”言灼倒是没听说过这个说法?。 秦渡凉笃定地说:“是,我们做赛车手的?,多少都吃得下。” “……”言灼相?信这句他是故意的?。 因为昨晚秦渡凉都咽下去了。 后一天,从?黑河市到逊克县的?赛段,摩托组重?新回到赛道。 到这里,依然参赛的?车辆大约是发车时候的?60%,今天佩佩稍微有点感冒,准备的?时候时不时清嗓子。 导播有点担心:“杨老?师言老?师,今天您二位要稍微辛苦一点了。” 两位解说都表示没问题,佩佩自己感觉很?抱歉,但是气温太低感冒着凉也实在不是她?能左右的?。 今天继续解说,佩佩虽然音色有些哑,但已?经尽全力跟着另外两个人的?解说节奏在接话。结果,这个赛段结束,所有车组抵达逊克县后,杨优感冒了。 为了保护最后一位健康的?解说,导播立刻把言灼跟他们隔离开来。 “言老?师!你可不能有事啊!”导播边说边掩护言灼上另一辆车。 赛会的?工作人员们比车组要慢一拍,比如参赛车组在下午就已?经到了逊克县,赛会的?车行进起来没有车组那么快,在日落之后才晃晃悠悠地到县城。 秦渡凉在酒店外面抽烟,逊克县与俄罗斯隔江相?望,寒风刺骨。 车组住的?酒店门?口还有很?多记者,近几年体育界的?也被要求了言行举止,所以秦渡凉反向为之,不需要躲避镜头,只要叼根烟,记者们自然不会拍。 赛会和车组有时候会住在同一间酒店,取决于酒店的?剩余客房量。今天在逊克县,酒店的?房间还很?充裕。 秦渡凉灭了烟迎上去,已?经摆好了礼貌的?微笑准备跟三位解说打招呼,结果只下来一位。 微笑立刻不礼貌了,变灿烂了。 “导播怕我被传染,把我隔开了。”言灼说,“还让我提前喝点感冒药预防。” 接下来还有五个赛段,也就是还有五天要工作。 晚上两个人什么都没做,服务员拿走需要洗烘的?衣服后,言灼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感冒药。 秦渡凉有个会,由于没租到场地,改成了线上会议。他在书桌那儿用?笔记本开会,言灼为了不入画,就坐在地毯上,桌子底下,秦渡凉的?腿边。 有些孩子很?喜欢用?棉被支一个帐篷躲在里面,像一个小堡垒,很?有安全感。 他听着秦渡凉在上面开会,一丝不苟。 秦渡凉:“这辆杜卡迪跑起来还是那些熟悉的?小问题,不重?要了,习惯了,动力还是很?暴力的?,一把油下去动力太猛了,搞不好还要回一点,但能控住。” 秦渡凉:“右边避震歪掉了,换的?时候别换总成,我摔的?那一下,化?合器里面的?汽油把火花塞淹死了,所以它这会儿应该启动不了,你们边点火边听着。” 摔车的?时候言灼看见了,那一下看着吓人,但言灼知道不严重?。因为那会儿已?经临近终点了,秦渡凉身为将近十年的?杜卡迪车主,深谙此车……应该说,深谙这个车厂的?大大小小的?毛病。 所以跑这场拉力的?杜卡迪Desert出现了一些属于杜卡迪血统上的?问题,秦渡凉处理起来还是得心应手。 和杜卡迪是老?搭档了,知己知彼。 电脑那边线上会议的?维修工们又和他交流了一些下赛段的?用?胎和马力调整问题,秦渡凉依次给出意见,最后敲定,引擎动力不变,换一组刹停堪比F1方程式的?刹车片。 确认车况之后,秦渡凉和会议组说拜拜。 然后,秦渡凉低头,言灼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秦渡凉立刻腰腹发力带着椅子向后滑出一截,因为再晚一秒,他就要叼住秦渡凉裤链拉锁了。 秦渡凉:“可以了,停。” 第50章 大家明天?都是?要工作的?人, 秦渡凉捏着他脸蛋,苦口婆心?地哄。 你乖啊。 你现在是?解说组的?顶梁柱。 这个比赛现在没?你得?散。 但其实言灼根本也就是?在逗他玩,然后言灼拍拍桌子底下?的?地毯, 说:“过来坐。” 秦渡凉:“……” 于是?,明天?还有工作的?成年男性, 坐在了县城酒店房间的?书桌下?面。 北方拥有暖气的?室内像临近高考的?教室,是?热的?, 但还没?有那么热。 书桌下?面对秦渡凉而言,脑袋有点危险, 他得?弓着些腰坐。 然后聊天?。 言灼:“今天?摔车,是?不是?因为?避震歪了之后带歪了刹车片, 所以前轮抱死?,控制不住了。” 秦渡凉:“对,飞跳下?山, 结果地太?潮,没?落稳,给避震干歪了。” 言灼:“你那不叫飞跳, 叫自由落体?。” “……”秦渡凉扭头看?他,“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你解说的?时候也这么说的??” 言灼摇头:“我没?这么说。” “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言灼:“飓风车队秦渡凉,起跳飞坡、翘头,空中?姿态不太?好, 想?压前轮, 重心?靠前,这样很考验阻尼, 不知道今天?飓风的?维修工给秦渡凉上的?是?多粗的?阻尼,能不能受得?了这个高度的?落地——很可惜, 没?接住,转向应该受损了,接下?来的?距离他需要用蛮力来转向。” “确实。”秦渡凉认真地看?着他,“你比我想?象的?要懂很多,怎么做到的??” 言灼歪头:“做到什么?” “赛车、足球、电竞。”秦渡凉说,“每一项都需要耗费大量精力并?且长时间地去接触,你是?怎么做到的??” 多栖解说,是?言灼的?标签之一。 秦渡凉说得?没?错,这些需要大量练习、了解的?东西,他确实耗费了非常多精力。 “花时间呗。”言灼轻轻松松地说。 不仅是?这三个领域,这三个领域向下?展开,还能展开成十几个小项目。 赛车,汽车、摩托、方程式;足球,世?界杯、欧冠、FIFA Online;电竞,星际、Dota、CS。 事实上这些小项目里把谁单拎出?来,都是?一个需要钻研很多年的?东西,甚至需要亲身去体?验。 秦渡凉半晌没?出?声,这六年,两个人都迫使自己无暇旁顾,只要够忙碌,就没?空想?别的?。 一个没?日没?夜地在电脑前学习,记录数据,分析数据。另一个在赛道上摔得?遍体?鳞伤,再爬起来,把车也扶起来。 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低着头向前走,走到对方能看?见的?地方,然后让对方看?见。 当言灼第一次坐在镜头前,对着镜头说,大家好,欢迎来到…… 他有设想?过,秦渡凉会不会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能看?见这场直播。 当秦渡凉第一次站在冠军收车台,回答台下?记者的?问题时……他也想?过,或许言灼能看?到。 两个人对视着,言灼抬手,在他眉心?揉了揉,说:“赛车简单一点,以前你教给我的?,我都没?忘。” 秦渡凉伸过胳膊搂住他:“行,检查你一下?,几档提速?” “2档。”言灼说,“因为?2档加速时间最短。” “对的?。”秦渡凉又问,“弹射起步翘头如何自救?” “祈祷。”言灼说,“祈祷转速不要高过车手下?压的?力量。” 秦渡凉揉揉他头发:“好棒哦。” “明天?别再自由落体?了。”言灼看?着他,“你当时的?重量并?不足够调整车身,因为?你缸里没?剩多少汽油了。” “被你发现了。”秦渡凉抿抿唇。 言灼:“专业解说。” 第二天?,从逊克县前往嘉荫县。 赛段总长210公里,这次的?冰雪拉力赛几乎都是?200多公里的?长赛段。 天?不太?晴,湿度低,大约不会再下?雨。 黑龙江省伊春市以北,嘉荫县,黑龙江右岸,小兴安岭北麓,北纬48度。 今日阴,微风。 边境公路,万亩良田。 “柏油路,马力狗提速了,2档给油。”言灼看?着屏幕,此时导播切屏到秦渡凉的?车载,“弯道随便压,直线随便拉的?杜卡迪,今天?飓风车队给秦渡凉重新调试了刹车片,300码3秒刹停堪比F1方程式。” 闻言,杨优轻轻蹙眉,心?说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因为?秦渡凉开会的?时候,他就在桌子底下?。 说完言灼感觉到有点不对劲,马上扯开话?题:“猩红之狮车队今天?上了备用车,他们的?主车翼豹在上个赛段下?山飞坡落地的?时候摔裂了传动轴……还依然开到了终点。” 所以说有时候做这些极限运动比赛的?解说,是?真的?很为?难。 比如这辆翼豹,怎么会传动轴裂了还能开回维修站,再比如昨天?那个秦渡凉,怎么会避震摔歪了还能骑到终点线。 很多事情解说去解释这个事实,但观众听上去就是?——这不合理。 不得?不说,秦渡凉的?新刹车非常之猛。 摄影从侧面拍公路,一条青灰色的?直线上,摩托提速、翘头。一个黑色的?摩托车和车手的?影子,另一边,万亩良田被盖上厚厚的?雪,前轮翘起,车身与地面形成一个近40度的?角。 像沙场将军在勒马。 镜头不在解说席,言灼咬了咬嘴唇。 言灼:“遥测尾速280,大直线的?杜卡迪。” 杨优:“这个车速,在天?然公路上还是?挺危险的?。” 言灼:“没?关系,他的?刹车够好。” 左右就是?重刹急停,他相信秦渡凉。今天?来跑这场拉力赛的?所有车手,临到中?后场赛段还没?有退赛的?,都是?佼佼者。 既然是?行业顶尖高手,那么区区天?然公路280,信手拈来。 “镜头给到骁骑的?二号车手,一辆KTM。”言灼说,“近些年杜卡迪在空气套件上的?升级,让各大厂商也在自己的?赛用摩托上卷起来了空气组件,不过他这个定风翼……我没?看?错的?话?,装在了摇臂上?” 佩佩眯起眼仔细观察了一下?:“是?的?……感觉没?什么用啊。” 是?大概完全没?什么用,言灼苦笑了一下?。 近几年杜卡迪车厂在自家赛用以及仿赛摩托车上研发了各式遖颩喥徦各样的?空气动力学套件,这就像班里那个学习好的?孩子,忽然有一天?翻开了《演员的?自我修养》。大家如临大敌,这是?什么新式战术,学不学,怎么学,能不能学会,算了先学一下?。 大概就是?这样。 然而解说永远是?从客观角度去分析的?,言灼对于后续厂商在摩托车上做空动组件的?分析结果就是?……学歪了。 杜卡迪,永远是?那个最初始的?马力狗。 Hit the track的?那个马力狗。 边境公路的?大直线后,再过一个密林,就是?终点线了。 秦渡凉在终点线拉了个明目张胆的?300码,然后展示了一波这套刹车片的?300码3秒极限刹停,也不知道究竟是?展示给谁看?。 ——大概是?那个全世?界除了车组维修工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他今天?用的?什么刹车片的?那个人吧。 小工跑过去接他的?头盔头套,秦渡凉跟小工要了根烟,这回没?用刹车片点烟,借了个防风火机。 北方一月末没?有晚霞一说,天?从下?午就黑了。 晚上七点过一刻,星河天?悬。 东北的?室外根本呆不住人,再有四天?,这场拉力赛就结束了。 言灼从便利店出?来,秦渡凉灭掉烟,迎上去。 “里面还有卖冰淇淋欸。”言灼说,“这就是?东北吗。” “一般来讲,是?摆在户外卖。”秦渡凉笑笑,和他一起往酒店走。 言灼在便利店买了些零食和牛奶,泼水成冰的?东北室外,仅仅走路三分钟,牛奶已经冷掉了。 回去之后秦渡凉请服务员用微波炉又热了一下?,两个人回到房间里,肩并?肩平躺着,又闲聊。 时间还早,不到十点。 “后面什么工作安排?”秦渡凉问。 “嗯……”言灼朝着灯张开五指,给他一个个数,“二月一场PUBG升降级赛,春节后Dota2就开始新赛季的?巡回赛了,然后……四月炉石传说黄金赛,五月星际争霸2的?ESL在布加勒斯特……” 还没?数完,手被秦渡凉握住了:“别数了,后面的?我都知道,六月PUBG洲际赛,七月Dota2国际邀请赛海选预选,八月就是?世?界赛。” “是?的?。”言灼点头,“你不也是?一样吗。” 秦渡凉把他手抓下?来,叹了口气:“一样,三月达喀尔、亚太?锦标赛,四月上赛圈速赛,五月川藏北,六月曼岛TT……” 说着说着,一股心?酸涌上心?头。 这算是?什么,从前透支的?现在来偿还? 从前把自己生活安排得?比那个副本里读条的?奶妈还手忙脚乱,这会儿反而没?时间坐在一起谈个恋爱? “不是?。”秦渡凉翻身侧过来,“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啊,要不你辞职我退役,我们先谈两年恋爱,存款消耗光了再出?来上班吧。” 言灼懒懒地笑:“好哥哥,我还没?说我得?直播呢,你是?我上属集团的?小秦总,我得?给你打工呀。” “……”秦渡凉撇撇嘴,“那我是?不是?可以职场霸凌你一下?。” “请吧。”言灼眼睛一闭,佯装悲怆地说。 50-60 第51章 黑龙江省, 鹤岗市,萝北县。 这?一站之后,再有两天, 整个拉力赛就结束了。 不过秦渡凉的拉力赛提前结束了,他退赛了。 言灼是亲眼看着他退赛的。 原因?无他, 极端的低温让很多辆车的水箱直接冻上了。这?种现象其实很离谱,因?为机械在?充分运转的时候产生?的能?量, 是可以维持住水温的。 但问题就在?于,这?儿?实在?是太冷了, 不仅是低温,还有低温下高?速行驶的风。小兴安岭的风可不是说说而已, 这?就像在?荒郊野岭支起一个小火堆,火堆上吊着一锅汤,然后不停地有人用高?压水枪对着锅的外壁狂喷。 秦渡凉就是这?么退赛的, 马力狗杜卡迪的拉力赛车输给了中国东北的凛冽寒风。 言灼:“看样子是……失去动力了。” 杨优:“马力狗啊,再挺一挺,你?可是杜卡迪, 秦渡凉继续尝试重新点火,停在?路边……呃,头?盔摘掉了,耳塞也拿出来,大概是听一下点火的时候发动机是什么声音……不行了吗, 好像是不行了。” 言灼:“不行了, 水温上不来的话,是真不行了, 今天确实,确实是太冷了。” 佩佩:“是啊, 汽车S组的翼豹也在?这?个赛段退赛了,车手和领航正在?和上方俯拍的直升机镜头?打?招呼,哈哈,心态还挺好。” 言灼也跟着笑了两下,然后他笑不出来了。 不是,专业车手不要在?镜头?前抽烟啊你?们两个!这?是直播啊!摄影大哥没发现这?俩人在?抽烟吗? 好的现在?秦渡凉也加入了他们,秦渡凉跟这?俩要了根烟,点上叼着。 三?位解说都无语了,为什么镜头?还不切走啊,这?仨人就靠在?那个深蓝色的翼豹的车身上唠着嗑抽着烟。 导播,你?在?干什么啊导播。 终于,导播后知后觉地切走了画面,切到后一辆雪铁龙的车载。 言灼:“看一下来自?幽灵虎车队的N组赛车,这?辆雪铁龙今天上了超大的尾翼,看着很帅啊,是吧杨哥。” 杨优:“确实,幽灵虎车队今年开年的时候从F2车队招募了一位新的工程师,看来新大工带来了方程式的空气动力学理念。” 佩佩:“那二?位觉得?今年的MOTO GP会不会也有车队考虑空动呢?” 这?个问题让言灼和杨优都思索了片刻。 两轮和四轮的差距其实很大,就算是方程式赛车,四轮儿?也是人坐在?里面,工程师只需要去考虑车架,也就是那个壳儿?,该怎么做到低风阻的同时又扰流。 但两轮不行啊,工程师不能?改装人类啊。 所以二?位解说思忖了足十多秒。 言灼:“会,我个人猜测,会有车队效仿杜卡迪,为自?己的车增添一些定风翼甚至扰流板,他们会在?第一站的第一次练习赛让车手上赛道去测试,不过……” “……不过感觉用处不会很大。”杨优接上话,显然他和言灼是同一个思路,“MOTO GP上……杜卡迪算是用上了很多空动套件,但江湖人还是赐其雅号‘马力狗’,说明,摩托赛车,还是看马力。” 在?这?个观点上,言灼点了点头?。 另一边,小兴安岭中麓,野外,稀烂的泥巴地上。 造价三?百多万的斯巴鲁翼豹上靠着三?个人,秦渡凉回头?看了看外观尚且良好的车,问:“你?们怎么退赛了?” “哦。”车手回答,“我们车里那个饮料,它没拧紧,从我变速杆那儿?漏水漏下去了,然后前面一截我们撞了个石头?,变速箱给撞裂了点儿?,那个饮料直接跟我的变速箱油混合最?后冻上了。” 秦渡凉听完,烟都忘了抽:“你?们倒霉的程度,有点离谱了。” 对方领航耸耸肩:“实不相瞒,习惯了,你?呢?” 秦渡凉:“熄火点不着了,听发动机应该是火花塞不导电了。” “……” 怎么说呢,他自?己也挺倒霉。不过这?里是东北,“千万不要买电车”的那个东北,又也是合理的。 三?个人沧桑地继续抽烟。 于是,S组和摩托组最?有望夺冠的两台车,这?会儿?在?碧蓝天穹下,稠密山林中,观赛。 一辆车过去。 秦渡凉:“嚯,这?排气都冒黑烟了。” 言灼:“幽灵虎车队S组的雪铁龙排气管冒黑烟了,可能?是进气堵塞,不知道车队维修工会不会叫停。” 杨优:“叫停了,哎——今年第一梯队的车队都很不顺啊。” 三?位解说惋惜了片刻。 萝北县到同江市的收车台,全组别剩余车辆只有发车时的一半。 最?后一程,从同江市去往抚远,祖国东极。也是这?届拉力赛的主题,去到祖国的最?东边,新年伊始,日出东方。 东极抚远,黑龙江与乌苏里江的交汇地,这?里是最?早将阳光迎来华夏土地的地方。 夜晚,庆功宴。 人太多了,所以分了三?个饭馆吃饭。 席间大家痛心地说,来了东北却没有体验到东北的澡堂子。据说东北大澡堂里还能?玩儿?激流勇进,言灼听后更痛了,好想玩。 冰雪拉力赛的顺利结束,也昭示着新一年的站点赛即将开始。事实上有很多车队不远万里去漠河跑这?个冰封路径,是为了新赛季而热身。 吃完饭,言灼在?黑洞洞的街上打?了个寒颤,然后被秦渡凉从后面搂住。 “吃饱了吗?”秦渡凉问。 他俩没在?同一间饭店,言灼跟导播组的同事们在?一起吃饭。言灼点点头?:“太冷了,我手机冻关机了。” 秦渡凉笑笑:“走吧,明天回家了。跟言老师合作很愉快。” “明年还来吗?”言灼偏头?问他。 秦渡凉搂着他往酒店走,人行道边没几家店亮着,还是因?为太冷了,日落之后大家都躲在?有暖气的房子里。 秦渡凉说:“看车队吧。” 言灼说:“明年再来的话,把你?发动机里火花塞换两个汽车用的吧。” “……”秦渡凉无奈,“行,听你?的,回家之后好好休息,去小姑那儿?过年吗你??” “对啊。”言灼缩缩肩膀,“你?把手揣起来别搂着我了,太冷了。” 说完,又想起一件事:“那个,你?过年前有时间吗?” “可太有了。”秦渡凉说,“听你?安排。” 言灼一笑,呼出一团白雾:“我认真的。” “我像开玩笑吗?”秦渡凉问。 “好吧。”言灼强行把他手拿下来,一起揣到自?己兜里,“陪我去二?手车行买辆车吧,我挑不好车,比如,调表泡水事故什么的。” 秦渡凉蹙眉:“买什么买,去我车库里挑一辆,保时捷底盘991的911GT3RS,红线一万转,喜欢吗,送你?。” 言灼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于是:“我买给我小姑和我自?己代?步,你?让我姑姑开一辆比她?们总裁还嚣张的车去上班?” “……”秦渡凉抿唇点头?,“原来如此?,那让小姑的总裁也来我车库里挑一辆吧。” 言灼给逗笑了。 今年的春节在?二?月中旬,PUBG的升降级赛最?后一场就压着除夕前两天,言灼会非常忙。 以前有多享受这?份忙碌,现在?就有多苦恼。 他们在?机场分别,各自?回家。高?强度的拉力赛之后,两个人都需要充分休息。 PUBG今年的升降级赛是线上赛,依然回去烈火TV大楼的演播厅,由烈火官方直播间播出。 赛程第一天,言灼发现自?己的领带和秦渡凉的塞错了。于是秦渡凉看见直播间里,那位清秀的解说脖子上,系着自?己的领带。 秦渡凉趴在?桌子上,像高?三?时候一样,昏昏欲睡,懒洋洋。 秦渡凉今天在?107,这?个卧室的书桌里还有言灼做过的卷子。 秦渡凉已经在?这?个房子里过了三?个春节,每次都是一个人,有时候他会想象,那门锁的锁芯会不会插进一枚钥匙,转动两下,被打?开。 接连三?个春节,他都在?除夕过零点的时候许愿,门打?开吧,进来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秦渡凉换了个方向,枕另一条胳膊。 手机里,镜头?已经切去了游戏画面。 言灼说:“空投,感觉抢不到,绝对会死在?路上。” 游戏画面里,一个满编队,四人用了两个交通工具。比较抗弹的jeep,和闪转腾挪的摩托。 言灼无奈地说:“骑摩托过去也不行啊,很明显空投交火的起码三?个队。” 大约是刚刚解说完拉力赛,角色还没完全转换过来…… 言灼:“这?么飞坡落地,轮毂受得?了吗?” 说完反应过来这?是游戏,秦渡凉噗嗤一笑,言灼立刻找补:“得?掉血。” 结果摔死了一个。 「弹幕:哇专业解说的毒奶,就是还没到火拼的地点就能?把人奶死」 「弹幕:言灼的言,是阎王的阎。」 秦渡凉有点累了,他把手机放在?桌上,自?己又换了个方向,闭眼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秦渡凉向来对时间没什么概念。他只知道自?己骑杜卡迪Desmosedici在?葡萄牙那个过山车一样的阿尔加夫国际赛道上跑一圈是1分37秒。睡觉的时候稍微做了个梦,梦做得?很模糊。 梦见自?己前几年在?曼岛TT上Highside摔车,人被惯性甩去轮胎墙上,车被甩在?自?己身上。 真重啊这?破车,那会儿?是什么车来着……哦,本田RC。 本田不愧是破本田,真重啊。 有点喘不过气。 “做噩梦了?”言灼晃晃他肩膀。 秦渡凉慢慢睁开眼,肩上被披了条毯子,天已经黑透,言灼坐在?他旁边,房间没有开灯,言灼的笔记本电脑亮着荧光,屏幕里是Dota2巡回赛的赛程表。 “现在?呢?”秦渡凉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言灼没懂:“现在??” 秦渡凉:“我现在?在?做梦吗?” 言灼弯着眼睛笑了:“没有,不是做梦,我下班回来了。” 第52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秦渡凉坐直起来。 言灼在记笔记, 纸质的东西比较好?翻阅,上面是参赛队伍的选手?资料。他咬了咬笔杆,说:“我?不知道, 我?家楼上最近装修,没办法工作, 碰巧过来的。” “老实说,发觉有人的时?候, 我?自己也吓一跳。”言灼笑笑,“然后看见你头盔了。” 秦渡凉支着下巴:“邻居能装一辈子修吗?” 言灼失笑:“你别这么缺德。” “今晚睡这里吧, 明天陪你去看车。”秦渡凉又趴下来,枕在自己胳膊上, 像个男高中生一样掀着眼皮看他,“你想要什么样的车?动力,扭矩, 手?自一体?” 言灼那?支笔的末端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嗯……手?自一体吧,省油一点儿, 后排空间得大,小姑现?在在一家填海公司,做工程经理,纸质的资料一大堆,要在后备箱里放个手?提箱。” “你好?乖喔。”秦渡凉说。 言灼耸耸肩:“但感觉小姑不会要, 她觉得她和?我?之间, 应该由她付出,所以很害怕我?……你懂吧。” “懂。”秦渡凉半张脸埋在臂弯, “她看待你,还只是个孩子, 而且说到底她是职场女性,有骄傲感的。” “所以有点苦恼。”言灼也趴下来,和?他一样的姿势看他,“怎么办呀,小姑没车真的很不方便。” 秦渡凉:“难怪你想买个二手?的,这样她可能比较容易接受。” “嗯。”言灼有点困了,眼神朦朦胧胧,“怎么办,要不告诉她,我?和?秦渡凉复婚了,秦渡凉欸,身价千万的赛车手?欸。” “是个办法。”秦渡凉中肯地点头,又说,“要不还是去车库挑一辆吧,花那?冤枉钱。” 老实说,言灼是有一丝丝动心的,一方面他真的挺馋那?些车,另一方面,是依赖感。 依赖感,很有魔力的一种东西。它能打开一个人最脆弱的部分。 言灼食指在秦渡凉的眼皮上戳了一下:“睡觉吧,你看上去好?困。” “我?好?困。”秦渡凉说。 他不困,他根本?不困。 他下午睡了那?几个小时?,这会儿在床上像那?个刚保养完推出维修房的一辆KTM四缸的RC16,通俗来讲就是,赛道畜生。 从前秦渡凉偶尔带言灼一起跑山,那?时?候他告诉言灼,要是KTM车主告诉你有条近路,你就说大哥听说你一年换了仨轮毂。 因为KTM车主真不是人,非常喜欢泥泞不堪的路,和?颠簸起伏的山。 很颠,颠的避震回弹的时?候,人在车上都会被?顶起来一下。 言灼深谙此理,铭记于心,他决定这辈子都不要和?KTM车主有任何交集。 结果?被?这位确实有一辆KTM的车手?,这会儿带着他,在床上,既泥泞,又颠簸- 二手?车市场是个水相当深的地方。 市里的二手?车行?是一个巨大的,从外观上来看,像把三栋写字楼并排拼在一起的巨大建筑。 言灼眨巴了两下眼睛:“这年头二手?车行?都是这种规模了吗?” “当然不是。”秦渡凉笑着说,“这边比较正规,本?来想带你去彭谦店里看看的,但他最近收的车都奇奇怪怪。” 言灼点点头:“没关系,去彭谦那?里肯定会给打折,挺不好?意思的。” “打折?”秦渡凉揉揉他后脑勺,“他敢要钱啊?我?道上给他别去轮胎墙。” 临近年关,二手?车行?的人非常多,有来买车的有来卖车的。而且正如秦渡凉所说,这里很正规,每间店里的导购都西装革履,4S店似的。 太卷了,言灼感叹,二手?车已经不是花臂大哥踩在引擎盖上,说“我?说没泡过水就是没泡过水”的行?业了。 秦渡凉不常来,但看上去泰然自若,毕竟是领域内的高端玩家。 言灼一个雾霾蓝的头发跟在后面,活像是刚满18岁考着驾照了跟家里大哥来挑个车练练手?。 果?然。 导购迎上来:“二位好?,带弟弟看看二手?车练练手?的吗?” 言灼:“……” 言灼自言自语:“我?要染回来。” 秦渡凉拍拍他肩,然后跟导购说:“这不是我?弟。你这儿有5万公里无大修无事故的吗,年份近5年就行?,2.0T就够了,油耗低于8,手?自一体,倒车影像,前驱双缸,全?车原漆,高配就行?。” 言灼眼睁睁看着导购张了两回嘴,最后憋出来一句:“兄弟是做什么工作的?” 秦渡凉答:“赛车手?。” 导购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做了个以为不会被?看出来的深呼吸,然后把两个人领到柜台,在iPad上点了几下:“都在这儿了,看中哪辆就加入这一栏,然后我?带二位去院里看车。” 依赖感,真是神奇的东西。 秦渡凉划着屏幕,很认真。虽然坐拥保时?捷911GT3,以及道奇地狱猫那?种车,但挑选性能二手?车的时?候依然很认真。 “啊,那?个领克05怎么样?”言灼指了一下。 “性价比太低了。”秦渡凉说,“它贵在四驱,你和?你姑姑充其量自驾两千公里吧,爬个山,前驱足够了。” “哦……”言灼又指了一下,“这个呢,这个雅阁怎么样?” 秦渡凉眉心微蹙:“不好?看。” “……”言灼想说你没事儿吧。 但外观不够好?看确实也挺糟心。 最后看了三辆车,没敲定。导购说年后会到一辆车况比较好?的天籁,言灼加了他微信之后,决定年后再来试驾一下。 接下来言灼要回烈火TV开个会,今天秦渡凉开出来的是很低调的一辆阿罗四叶草,年末堵车,就有隔壁车道的车主降下车窗,问他这什么车,怎么牌子没见过。 秦渡凉斟酌了一下,说:“阿尔法罗密欧,中国?第一位F1车手?的车队,就这牌子的。” 对?方:“哦——” 其实到这里,言灼有些唏嘘。 说起赛车,大家只知道F1,说起足球,只知道贝利。诚然,这是因为职业壁垒,信息茧房,以及领域的高墙。 有些东西它碍于其复杂性以及追求性,就是无法普及,没办法做到全?民皆知。并且事实上更多的人认为,这有什么意义。 “出来的时?候就想问了,你怎么会买四叶草。”言灼问。 虽然这车6缸,落地八十多万,但是外观和?内饰都极其低调,要不是轮毂里面那?个红色的刹车盘,路人根本?不会多给一个眼神。 会这么问,是因为秦渡凉的另外两辆车实在是太有回头率。 秦渡凉手?腕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帅啊,全?碳车身,虽然被?车漆盖上了,但它江湖人称‘六缸法拉利’,我?还没开过法拉利呢。” 言灼噗地笑出来:“你那?手?动挡的GT3,不比同年份法拉利贵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买法拉利F12吗。”趁红灯,秦渡凉故作神秘地问。 言灼摇摇头。 秦渡凉:“因为法拉利F12没有电吸门。” “……”言灼多少有点无语,决定用另外一个冷笑话回击,“一个人他姓张,他说他出生那?天,家里房子天上有条龙飞过。你猜他叫什么名字?” 秦渡凉:“理智告诉我?肯定不是张飞张龙或者张飞龙。” 言灼:“他叫张有条。” “……” 言灼:“绿灯了。” 年关就是很热闹,人行?道上支起大红的棚子,里面兜售春联、窗花、大红灯笼和?中国?结。街上的小孩儿被?打扮成福娃,小女娃娃扎着俩包子头。 “你把我?放在路口就行?了。”言灼说。 “那?哪儿行?啊。”秦渡凉直接打灯右转,进?辅道,拐进?了地下车库,“职场霸凌你一下。” 言灼:“你能怎么霸凌我??” 秦渡凉:“不知道,大概就是不许你出去工作,在办公室里给我?锤肩捏腿。” 言灼:“哇,还有这种好?事。” 结果?秦渡凉的车牌没有录入过系统,车库不抬杆儿,小秦总进?不去自己家集团的下属公司,而且保安不认识他。 还是言灼伸出来个脑袋:“叔叔,是我?,言灼。” “哦!”保安点点头,“小言,注意点儿啊,别占到别人车位,放个号码在上面。” 秦渡凉这才把车开下去。 “小秦总没有小言总管用呀。”秦渡凉找了个空地儿停下。 言灼稍微整理了一下领带:“你真不用陪我?,今天你车队没事儿吗?” “没事儿啊。”秦渡凉按电梯。 停车场在负二层,这会儿电梯在二十二层。 言灼:“谁信啊,亚太锦标赛第一站不是快了吗。” 言灼有点担心他这个恋爱脑发作,抛下工作抛下队友,来和?自己贴贴一整天。 秦渡凉委屈:“元旦不是没放假嘛,赶着昨天和?今天放了两天。” 这下言灼才放心。 电梯几乎是层层停,等了许久还没到负二。恰好?言灼手?机震了两下,他拿出来,是他们四个人的小群群聊。 言灼一愣。 秦渡凉:“怎么了?” 言灼:“虞沁和?张新羽分手?了。” 秦渡凉:“喔……怎么分了,不是都在事业上升期吗?” 在秦渡凉看来,事业是一切的基础,这一点,自打他查到他妈妈的银行?流水看见那?25万的时?候就认定了。 “说是张新羽太忙了。”言灼轻笑了笑,有些无奈,“俩人没什么时?间交流,谈恋爱,得靠‘谈’啊。” 默契这玩意儿很玄,无论分开了多久,还是能一个眼神就看透。 于是秦渡凉:“说吧,有什么想吐槽的。” 言灼:“娱乐圈真这么忙?忙到连三五天回一条微信?” 秦渡凉指指自己:“你觉得我?忙吗?” 职业赛车手?,正值当打之年,元旦都出去练车,唯一的休假一天到晚黏在他旁边。 “懂了。”言灼抿唇。 秦渡凉摸摸他脑袋:“但我?也确实不知道娱乐圈什么样,不好?妄议,我?只知道……” 秦渡凉顿了顿,接着说:“……我?只知道,足够喜欢的话,没那?么容易放弃。” 第53章 晚上十?一点三十?五分。 眠竹酒吧。 张新羽早已不?在?这里唱歌了, 其实小群里的另外三个人都说换个地方喝酒,毕竟是虞沁爱情开始的地方。 但虞沁说不?行,眠竹还存着他们的酒, 卡里还有余额。 人类果然理智和?不?理智的时候都是很?可怕的生物。 言灼把秦渡凉也带上了,四个人变五个人。大家在?卡座, 把从前存这儿?的酒全搬出来,又点了一轮酒。 酒吧里就是各种东西溢价外面?的两到三倍, 言灼点了售价35元的薯条,两份。反正这回?就是要把卡里钱花光。 大家今天出来简直是成年人的报复性消费, 因为服务员上酒的时候言灼看见了一瓶粉金色黑桃A…… 有点心疼,卡里钱应该是不?够的, 回?头结账得补一笔。 有一瞬间言灼想跟沙发那边的虞沁说,你?这个手一定要分吗…… 最后iPad传到秦渡凉手上,他点了个零度可乐。 显然, 这个零度可乐被端上来的时候,陆成不?愿意了:“小秦总,今儿?兄弟局, 管你?叫凉哥了哈,不?是,这可乐咋回?事呢,什么说法呢?” 秦渡凉挺不?好意思的,说:“真不?是不?喝酒, 明天练车, 体内12小时不?能有酒精。” “哦——”陆成点头,“那确实没法了。” “下次。”秦渡凉说, “下次我请,一准喝到蒙, 喝得把那个充电器往墙里插的那种蒙,今天真不?好意思。” 陆成摆着手说嗐没事儿?。 要不?怎么说真诚永远是必杀技,秦渡凉很?快和?这些人融入了,甚至为表诚意,直接定死了下回?喝酒的时间。 所以说那些嘴上说的“下次一定”基本?上都是成年人之?间约定俗成的“下次一定不?会约”,但秦渡凉是真实的立刻点开备忘录,点开他接下来的赛程,然后说:“这样,三月初,我有个五天假,到时候换地方,有空就来,没空顺延。” “行!”陆成就喜欢这种,爽快,不?咬文嚼字,不?满地找借口。 蒋泽然也说:“没问题,我们组局,不?能喝的从来不?劝。” 言灼轻拽了拽秦渡凉的衣摆,看着他:“三月初我没空。” 秦渡凉:“……” 真是烦啊,秦渡凉哑口无言,他忽然想起了最近微博上论?坛上流行的那些表情包,一拳把地球打爆。 原来是真的会想要把地球打爆啊! 眼看秦渡凉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言灼只能拍拍他手背,宽慰他:“不?过也不?一定,看有没有人能顶班。” 旁边虞沁琢磨了半天,才插话:“有没有可能,三月初你?要解说的那个比赛,是我打的呢。” 我也没空啊!虞沁在?心底里大声喊道。 “哦还真是。”言灼恍然。 大家照常喝酒聊天,陪虞沁说张新羽的坏话。 今晚没有DJ,眠竹来了个新的驻唱,看着比张新羽年轻点……应该说,看着像出来兼职的大学生。 为什么会注意到新驻唱,因为大家不?重复地说张新羽第八百句坏话的时候,虞沁忽然没声儿?了。 于是言灼叼着薯条,顺着虞沁的目光看过去—— 驻唱看着也就二十?岁,穿一件超青春的青绿色卫衣,站在?小舞台上扶着话筒架:“Lets go party party all night!” 好家伙,唱的是五月天的《派对动物》,更青春了。 言灼看看驻唱,再看看虞沁,又看看驻唱。 心道:好小子,虞沁你?个好小子,眠竹酒吧的驻唱舞台精准俘获你?的心是不?是。 然后旁边的人用零度可乐玻璃杯冰了一下他脸蛋。 “嘶!”言灼薯条差点掉了,扭头,“干嘛啊!” 零度可乐的度是摄氏度的度吗? 这酒吧半杯可乐半杯冰还敢要25块啊! “看什么呢。”秦渡凉问,“上回?在?这你?看看帅哥就算了,这会儿?还看。” 言灼欲言又止,反正喝得有点上头,直接拿自己手里的麦芽威士忌跟他碰杯:“来,坐过来点儿?,一起看。” 新鲜男大嘎嘣脆。 言灼喝了酒,秦渡凉可没喝,直接把他叼着剩一半的薯条抢过来吃了。 言灼不?跟他计较,挪到虞沁边上:“虞女士,你?这是自我调整完毕了?” “别吵。”虞沁端着酒杯,看着男大,目不?转睛,“你?要闲着没事儿?,这首唱完你?去帮我要个微信。” 言灼又挪回?秦渡凉旁边,说:“虞沁让我帮她跟小帅哥要微信。” 秦渡凉痛定思痛:“你?歇着吧,我去要。” 这边刚从卡座起来,那边言灼和?虞沁碰了个杯。 强烈的鼓点和?疯狂的电吉他,配合主?唱唱了这首歌超有力量、颇有些怒音的最后一句:“我们!天生!就是!派对动物!!” 酒吧客人们:“Wu~!!” 紧接着,有个卡座“嘭嘭嘭”连开三瓶香槟捧场,搞得男大学生很?羞涩,坐回?高脚凳上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虞沁喜欢了,今儿?她穿得比较保守,一条漆黑的吊带裙,不?规则下摆,黑绑带细高跟。对比从前来酒吧的打扮,保守了许多,但弟弟好像未必招架得住。 言灼:“你?来真的啊?这么……随意吗,上回?张新羽你?就是这么冲动,万一又遇人不?淑呢。” 虞沁斜乜他一眼,又跟他碰杯,一抬手腕,杯里的香槟全喝了:“人生海海,I dont care。” 片刻后,秦渡凉回?来了。 “巧了,那孩子我车迷。”秦渡凉说,“虞沁加我一下吧,我推给你?。” 秦渡凉还点了首《伤心的人别听?慢歌》,给那小孩儿?加业绩。 结果就是他们四个在?眠竹酒吧的储值卡,今天不?仅花光了余额,还另外又充了五千。 话说回?来,有时候秦渡凉真的很?苦恼。 自己分明该是个霸道总裁的人设,可是永远无用武之?地。比如没有帮言灼解决解说位险些截胡的问题,比如没能银行卡一拍,给言灼买辆油耗12的车,比如今晚没往他们的酒吧卡里充个三万。 而?是和?他们一样,一人A一千,共计五千。 五千啊,这家酒吧里的最低充值档啊。 这会儿?郁闷地杵在?路灯下面?抽烟,陆成和?蒋泽然顺路,陆成开车来的,叫了代驾,虞沁他们会先送回?基地。 在?路边和?它们挥挥手说了再见之?后,言灼跟秦渡凉说:“虞沁问我,分手之?后复合是什么感觉。” 秦渡凉带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边走边问:“什么感觉?” “你?呢?”言灼偏过头。 今天零下7度,时间是凌晨一点。偶尔擦肩而?过的行人,脖子缩进衣领,连着袖口揣在?兜里,企图不?让一丝风透进去。 言灼喝了酒,这会儿?脸颊绯红,也因为喝了酒,眼波含情。 秦渡凉:“一起说?” “好啊。”言灼步伐轻快起来。 “感觉从没分手过。” “感觉一直在?一起。” “别亲我。”上车后,秦渡凉躲开他压过来的嘴唇,“你?一嘴酒气?,要是碰见交警查酒驾,我人就没了。” 言灼蹙眉,借酒耍赖:“哇秦渡凉,你?不?让亲了。” “不?让。”秦渡凉掰着他下巴,迫使他脸歪过去,在?他耳根处用力地吮-吸了一下,“不?要在?这种时候嚣张,狂CD了之?后你?只会更惨。” “多惨。”言灼的眼前似乎有雾,所以他要认真地看。 秦渡凉把他按回?副驾驶,安全带扣上,然后点火挂档起步。 专业领域,专业人士,车速这种东西,280的时速能拧,80的限速也能压。 言灼今天在?烈火TV开会,所以西装领带衣着严谨。 回?去107之?后,二楼第一间卧室的浴室里,深藏蓝色的一套西装,上乘用料,精妙剪裁,与铅灰色的领带甚是合拍。 所以秦渡凉只留下了这条领带。 只有一条领带的言灼,在?腾满水雾的浴室里知道了自己究竟能多惨,这大概是浴室谋杀惨案。他自己亲手系的领带,此时妥帖地系在?自己的脖子上,而?领带的另一端,被系在?了洗手台侧上方的壁灯灯杆。 他若是低头,就会被勒。 据说勒死的样子很?不?好看,言灼便只能高扬着头颅。 不?过也不?单单是死相可怖这一点,头向后扬起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此时坐在?洗手台上,脚踩在?秦渡凉的肩头。 虽说窒息而?亡会是一个较长的过程,但言灼却有一种要溘然长逝的感觉。 这幅画面?简直让秦渡凉要犯司汤达综合症——面?对美得惊人的艺术品,引发观赏者心跳加快、头晕目眩、思维混乱等等症状。 大约是酒精的缘故,言灼非常放松,分布在?身体各个器-官的末梢神经变得懒散,它们懒得立刻做出反应,而?是像个贵妇人般,斜斜地倚在?沙发扶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羽毛扇。 极其性感。 言灼断断续续地说:“秦……渡凉,我明天……要上……镜的。” “我知道。”秦渡凉靠近他,在?他耳畔说,“但是,领带以及领带以下,都不?会露出来。” 秦渡凉接着说:“所以你?被领带勒出的那一道,也不?会露出来,对不?对。” 言灼:“对……” 秦渡凉亲了亲他:“好乖喔。” 第54章 绝地求生的升降级赛结束后, 是春节假期。 除夕当天小姑工作到下午三点,言灼在小姑的家里做饭。他买了超市处理好的鸡回来煲汤,还有些排骨, 考虑到两个人吃不完太多,所以?言灼买的菜量很少, 种类比较多。 这样做起来会很麻烦,但菜式多一些, 才?有过?年的样子。 再一份盐水虾,和几枚生蚝, 炒个蔬菜,就差不多了。 前些年超市中奖……啊不对, 秦渡凉付钱的那个烤蒸一体?箱,已经“滴”了一声?,烘烤完毕了。 言灼满心满眼?满怀期待地戴上烤箱手套, 一打开—— “啊。” 戚风蛋糕它,塌了,黑了。 “怎么?会……这样。”专业解说明?明?严格按照战术步骤逐一操作, 可烤盘拉出来,蛋糕模具里严重超标的致癌物仿佛在说:不行你还是出去买一个吧,有些钱就是要让别人去赚的。 言灼叹气,犹豫了三五秒,要不要把致癌物剥掉留下那些正常的蛋糕胚……算了还是整个丢掉了。 然?后去客厅找手机, 想打个电话给秦渡凉, 让他路上看看能不能买到蛋糕…… “叮——咚” 门一开,是秦渡凉, 已经回来了。 “你这么?快啊。”言灼苦恼,“我把蛋糕烤糊了。” 秦渡凉出去买了捞汁小海鲜, 他进来玄关换鞋:“我骑车的,不堵。” “大年三十不堵,想必在马路上使用?了一些赛道技巧吧。”言灼把捞汁小海鲜拎过?来,“怎么?办,没有蛋糕了。” 秦渡凉挠头:“我叫个跑腿吧。” “跑腿都爆单了,我看了,预计45分钟后接单。” 秦渡凉笑?笑?:“我这跑腿的,可是世锦赛六次杆位的骑手。” 言灼讶然?:“顾稚辰?” “对。”秦渡凉换好鞋进来,刚掏出手机,被言灼捂住了。 “别啊,你真玩职场霸凌啊,大年三十你让你新同事给你跑腿?”言灼震惊,“我曝光你啊,我直播间三万贵宾呢。” 秦渡凉拍拍他脑袋:“顾稚辰和我一样,不在家里过?年,他老婆又不在国内,这几天闲得慌呢。” “嗯?”言灼多少有点好奇,自己一身的奶油味儿凑近他,顿时感觉自己很像高三时候的苏夏,想听八卦,他问,“为什么?呀?” 秦渡凉故作神秘地也靠近他,和他鼻尖碰着鼻尖,说:“因为他和我一样,老婆……是个男的。” “哇。” 秦渡凉:“和家里出柜,然?后就这样了。” 言灼那眼?珠子滴流转了一圈,扭头回去厨房了。 回去放下小海鲜,又跑出来:“帮我系一下。” 秦渡凉放下手机,替他把围裙后面的带子绑上,绑了个蝴蝶结,然?后拍拍他腰:“宝贝儿,这是什么?,人-妻吗?” “你说点全?年龄向的行不行。”言灼翻他个白眼?,然?后说,“要不,你叫顾稚辰也来家里吃饭吧,人多点也热闹。” “我问问吧。”秦渡凉说着,换上欠欠的表情,“万一他趁他老婆不在身边,有其他人疯狂过?年呢。” 言灼无语:“不像你,守身如玉,是吧,快给他打。” 说完言灼扭头回去厨房,从冰箱里又拿出来婉婉寄给他的干炸丸子,又打开冷冻层,把两条五花肉拎出来解冻,幸而又翻到了两包牛肉,这应该够吃了。 秦渡凉打完电话后进来帮忙,但已经没有围裙了,言灼让他等一下。 大约三分钟后,言灼拿着一中校服回来了:“穿这个,崩上油了不好洗。” 校服嘛,一般来说都比较大,尤其六七年前那个年代,小孩儿的身高一天窜一截儿,学校都会把校服往大了做。 秦渡凉穿上,下摆还行,袖子短了。 “挽起来。”言灼说。 秦渡凉低头看看这蓝白配色的校服外?套,边挽袖子边说:“怀疑你在满足你自己的一些小癖好。” “没那回事。”言灼说着盯着。 高中时候的秦渡凉已经是同龄人里身材优秀的了,因为那会儿大家都是长得半开不开,主要是高三后期,几乎所有人头上都顶着“憔悴”两个字。 现在嘛…… 现在的秦渡凉更高,腿长,并且肌肉密度大。看上去没多壮,但事实上体?重并不轻。 “还盯。”秦渡凉从消毒柜里抽出菜板,“顾稚辰一会儿过?来,彭谦在他车上,还有苏雪苏夏兄妹俩也过?来,他们四个今天在一块儿的。” 言灼:“啊,那菜好像不够……” “没事儿。”秦渡凉把西?兰花一朵朵切下来,“他俩自己带餐。” 这年头过?春节越来越和过?去不一样了,应该说这年头的人越来越活得明?白了,比如曾经父辈把儿女看作自己人生的一切,现下看儿女不爽了随便扫地出门,抑或好不容易春节放个假谁要在家给儿子女儿洗衣做饭,直接丢家里自己出去旅游。 苏夏和苏雪的父母就是春节去海岛度假,把这俩扔家里了。 兄妹俩来的时候带了一大盒酸菜鱼和一瓶红酒,顾稚辰晚一些到,因为在蛋糕店等单排队。 “过?年好呀!”苏夏跑来厨房和言灼拥抱了一下。 “别挨我我一身油烟。”言灼无奈,还是被抱住了。 “哈哈哈没事儿我今天没穿新衣服,哇这是婉婉妈妈做的干炸丸子吧。”苏夏说着,扭头,“哎?” 冰箱门挡住了秦渡凉的上半身,所以?冰箱门关上之后,苏夏才?看见秦渡凉他…… 苏夏,一位常年浸淫在各色市场上搜得到、搜不到的文学作品中的专业人士,几乎是瞬间便在大脑中盖棺定论。 她看看秦渡凉,又看看言灼。 然?后,她用?目光及步伐把言灼逼退到水池边,小声?问道:“这就是你现在的xp吗,比钻石还in的男高。” “……”言灼垂眸望着苏夏,“那是因为家里没有围裙了。” 苏夏:“呵,我信。” “别添乱了,出去跟你哥把桌子收拾了。”秦渡凉拿出来冰箱里的蚝油,又拿出来一袋葡萄,递给苏夏,“收拾完桌子再跟你哥去阳台把它洗了。” “哦。”苏夏又找回了春节被长辈呼来喝去的熟悉感觉。 接着顾稚辰进来厨房:“蛋糕放冰箱吧——哇靠秦渡凉你怎么?穿高中校服啊,这是什么?play?” 言灼那个脸红得已经要着了。 顾稚辰一如既往的讲话不过?大脑,眼?神里满满的震惊,要不是拎着蛋糕盒又托着蛋糕底儿,他现在真能抄出手机一顿拍,然?后发微博,邀请首页的朋友们共赏。 不过?秦渡凉这时候手里有刀,菜刀。 秦渡凉面无表情地说:“Anatomy play,滚蛋。” 喷走了顾稚辰,秦渡凉回头,眼?神里的情绪很精彩,委屈又凶残。好像在说:分明?说好了这身打扮只给你看,可偏又让旁人看了去,我不干净了我要把他们全?鲨了。 言灼递给他洋葱:“来,想哭就哭吧。” “……” 真体?面啊。 时间是傍晚六点三十分,天已经很暗了,小姑还没回来。 言灼看着鸡汤,客厅里那群人把他的PS5拿出来连着电视在玩地平线。顾稚辰每次把车撞得稀碎就会说自己专业是两轮,这种四轮的对他不友好。 然?后苏雪就让他玩Ride4,Ride4是两轮,结果世锦赛6次杆位的职业车手没能过?掉驾照关。 彭谦磕着瓜子看热闹,一屋子四个人吵闹的程度堪比熊孩子,苏夏和婉婉在视频聊天,婉婉说最近嗑上了什么?邪-门CP,苏夏说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婉婉和她吵说,什么?都嗑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秦渡凉已经换掉了校服,正在厨房颠勺。 不得不说,这手臂肌肉绷起来的时候确实好看,言灼看得入神,直到冰箱发出了长时间未关门的警报声?。 秦渡凉偏头看过?来,说:“不至于吧,宝贝儿,我今晚睡这,别急啊。” 言灼翻他个白眼?,冰箱里的冰草拿出来,放进沙拉碗,用?筷子拌着:“其实,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除夕回家过?也……没什么?吧。” 秦渡凉那边关火,单手拎着铁锅,把洋葱炒蛋倒进盘子:“我不是在抗争,也不是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改变谁的想法,事情过?没过?去,不是时间说了算,是我说了算。” 铁锅被秦渡凉放进水池,冷水浇上去,唰地一声?。又说:“每年大年初一去我爷爷家看看他老人家,就这些了。” “喔……”言灼想起来了,107是秦渡凉的爷爷送给他的,转而问,“我记得,高中时候你家只有你爷爷支持你骑车吧?” “对。”秦渡凉把锅挂上,又取了个平底锅,“你知?道红牛的Slogan吗?那就是老秦总的写照。” 红牛的Slogan?言灼想了想:“红牛给你一双翅膀?” 秦渡凉轻轻摇头:“那是广告,我说的是坊间流传的标语,‘红牛,赞助每一个不知?死活的梦想’,就是我爷爷。” 言灼笑?了笑?,把坚果拆开,倒进沙拉碗,说:“行吧……小姑怎么?还没回来,不是三点就下班了么?……” 正说着,厨房里没听见外?面小姑开大门的声?音,所以?他俩没出来。 言素心今天算加班,搞一份标书搞到四点多,然?后路上堵车俩小时。 她开门,客厅里四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同时扭头,并对她说:“姑姑新年快乐!” 言素心后撤一步,已经迈进门槛的那支黑色高跟靴又退出去,抬头看了眼?门牌号,没走错啊。 “你们……谁啊?”言素心问。 这下听见动静了,秦渡凉先出了厨房,和她打招呼:“小姑。” 言素心震惊,这不是她侄子那八百年前的前男友吗。 他不是结婚了吗? 难道新娘是沙发里捧着手机的那个姑娘? 紧接着言灼端着沙拉跟了出来,问:“怎么?搞怎么?久才?回来?哦,那是我高中同学苏夏,她哥哥苏雪,和阿凉的朋友顾稚辰、彭谦,他们过?年没地儿去,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言素心松了口气,带上门,把怀里的一堆文件袋放玄关上:“公司给配了台车,今天刚好开回来,结果太堵了。” 言素心踢掉高跟鞋:“堵的我是少小离家老大回。” 言素心又叹气:“不如配个摩托。” 听这话,秦渡凉终于可以?发作一下霸总病:“小姑,我有摩托。” 第55章 春节后, Dota2新赛季的巡回赛近在眼前。 时间是二月末,转会期过后,很多战队大换血, 解说组收到参赛队伍资料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们有什?么变动。 言灼在书桌支着下巴,点开群里的共享文件。 “哇……”言灼点开第一个?战队, 喃喃自语,“这都谁啊……” 说好的Dota2没啥新鲜血液吗, 说好的Dead game呢,不是年轻中单都要从东南亚天梯往国内挖吗, 这个?Hover战队的五个?人……一个?都不认识。 言灼挠了挠下巴,依次点开他们的选手卡开始看?。 Hover战队, 成立于两年前,一直是中国赛区的中下游战队,A级战队, 去年连世界赛的预选赛都没能游上来。今年大换血,平均年纪不超过19岁的五个?全新的新人。 作为解说,要充分了解所有参赛选手。一个?个?年轻的选手看?过去, 言灼发现他们并不是纯粹的新人,大约三年前他们是个?网吧队,当时被人举报了有队员未成年,直接被禁赛一年。 让言灼有些惊讶的是,即便被禁赛了, 他们其中三个?人依然没有抛下那两个?未成年的, 去别家战队参加青训或试训,五个?人一直抱着团。 还挺令人唏嘘, 言灼关掉一个?页面接着点开下一个?。 时间不知不觉地走到夜里,秦渡凉今天在队里练车, 练车加上开会,这个?时间刚刚结束。 年前去了二手车市场准备给小?姑买一辆代步车,自己偶尔也开一开,这件事被小?姑公司配车给中断了。秦渡凉发来一条微信,言灼划开手机。 「秦渡凉:想改行了,想做个?摩的师傅,每天晚上六点就回家,回家抱着我老?婆吃晚饭。」 「言灼:哪有骑仿赛的摩的师傅呢。」 「秦渡凉:QAQ」 惨兮兮的秦渡凉在车队总部赛道边上的围栏坐着抽烟,顾稚辰在他旁边蹲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灵动飞舞,秦渡凉看?了他一眼,感叹:“为什?么我也跟异地恋似的。” 顾稚辰:“因为我俩是职业赛车手。” 倒也是。 忙啊,一辆车要在赛道上不停地测试。轮胎磨损、机油寿命、载油耗油……秦渡凉朝着夜空吐了口烟。 他知道言灼也忙,新赛季,新选手,新战队。甚至还有新的赛制,游戏也做了平衡性改动。 但其实任谁都会觉得,情侣之?间这种?状态其实非常好,即便不常见面,但大家都在保持爱意的同时,努力提高自己。通俗点来讲,就是,恋爱在谈,钱也在赚。 可秦渡凉一从那个?赛摩上下来,满脑子都是我要回家我要老?婆,一脑门子QAQ。 这会儿能下班了,秦渡凉刚刚伸个?懒腰,电话响。 言灼打过来的,他滑开接听。 “忙完了吗?”言灼问。 秦渡凉:“忙完了,跑废了两组胎。” “哇,辛苦了。”言灼声?音听上去很轻快,他接着说,“我来接你回家啦,出来吧。” “什?么!?”秦渡凉惊诧地从赛道围栏蹦下来,“你过来了?” 赛道离市区很远,有二十公里,开车都得半小?时。 问题是言灼没车,这个?时间也没有公交地铁了,那大概是打车来的。 理?智告诉秦渡凉,合理?的路径是先?去车库里把车开去大门口,然后带上言灼一起开车回家,但这会儿理?智不太?管用,秦渡凉已经直接跑去大门口了。 留顾稚辰在原地恶狠狠地骂臭情侣。 “这么远怎么跑过来了。”秦渡凉跑到他面前,问,“就穿这么点儿,冷不冷?给我摸摸手。” 言灼手里捏了个?纸袋:“给你买了吃的,我知道你们有固定食谱,所以买的不多,一个?牛肉的全麦三明治。” 秦渡凉把他搂怀里抱了会儿,亲亲他额头:“走吧,一起回去。” 摩托车这种?东西,马力和重量比相当重要,摩托赛车手的体重往往受到严格的管控,尤其达喀尔拉力赛在即,每天秦渡凉和顾稚辰来车队的第一件事就是称体重,然后才去仓房上车。 秦渡凉在副驾驶吃三明治,言灼开车,问他回哪里。 这是言灼第一次来江对岸的山腰别墅,秦渡凉大约三年前买的这个?小?房子,独栋,合院,两层。 面积并不大,以黑灰为主色调的性冷淡装修,三间客房都没有摆床,一间放了跑步机,一间放杂物,一间放投影仪,看?上去就是业主笃定了独居到死。 “晚上睡我这?”秦渡凉试探着问,“明天有工作吗?” 言灼摇摇头:“后天去巡回赛现场。” “在天津?”秦渡凉问。 言灼:“嗯,这次有个?SOLO赛,赛程四天。” 秦渡凉在衣柜里翻出一包新内裤,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赛程:“那就是到三月一号……那会儿我在北京滴水湖,跑完了我去找你。” “滴水湖?”言灼接过内裤,“什?么比赛?” “不是比赛,去那边试车。”秦渡凉又找出一套干净的睡衣,解释道,“去年不是在拉萨订了一批发动机嘛,新胎也做好了,就去北京试车。” 言灼望着他:“是WRC用过的那条盘山砂石路吗?” “对。”秦渡凉抿抿唇,“别这个?表情,没事的,真的。” 那条盘山路言灼知道,曾经多少WRC顶尖车手说过实在是太?危险,滴水湖并不是有一片湖的赛段,而是上山的一条窄路。窄到什?么地步呢,没办法?两辆车并排开。 而且那条路有非常多个?刹车点,弯道侧面就是200多米的垂直悬崖。 言灼调整了一下表情:“好,注意安全。” 两个?人的职业特性就注定了聚少离多,让分离六年的人愈发患得患失。看?不见对方的时候会陡然地爆发焦虑,或许是某个?乍醒的午夜,一时未能分辨哪里是梦境哪里是现实。 懵然的大脑无法?回答自己,那个?人真的回来了吗?待到日出之?后,依然是回到自己身边的状态吗? 所以在短暂的相聚时间里,两个?人都用最直白也最深刻的方式,在自己的大脑、思维、记忆里,不断地加深对方。 让自己某个?部位的末梢神经在大脑反射区烙下印记,只?要想到对方,那里就会立刻产生反应,来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在真实发生的。 言灼失神地看?着卧室天花板上的灯,那灯光映入他瞳仁,他一眨眼,一滴泪顺着他眼角淌下来。 秦渡凉吻掉它,然后问:“做痛了吗?” “没有。”言灼嗓音喑哑,他垂下眼眸,“不痛。” 秦渡凉嗓底哼笑?了一声?,将他放回床单上:“灼灼,据说做-爱的时候说‘我爱你’,不爱的那个?会萎掉。”* 言灼咬了下自己嘴唇,他先?拍拍秦渡凉的脸,然后往自己-下-面指,说:“你看?着它。” “我爱你。”言灼说。 说完,秦渡凉交代了。 言灼没能对此进?行任何评价,因为那一阵……刺激地他自己也…… 射-了- 清早,床头柜,便利贴。 「老?婆我去车队了QAQ」 什?么QAQ系机车暴徒,言灼揉了揉眼睛,不想起来,倒不是困,而是……感觉被掏空。真实的被掏空,他连秦渡凉什?么时候起床走的都不知道,丝毫没有察觉。 不得不说,人还是不能大规模、不节制、在同一晚反复进?行某种?活动,会导致第二天身心俱疲,不想思考。比如?现在,言灼完全不想起来,手机已经震了起码三回了,也不想去看?。 棉质的床品格外舒服,昨晚和秦渡凉一起顶着巨大的困意换的床单,那会儿秦渡凉几乎是用发毒誓的态度说,以后要把这栋房子的所有客房都摆上床。 一张床玩坏了,直接换床睡觉。 言灼哭笑?不得。 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起来了,这时候秦渡凉在练车,他发了条微信过去说自己起床了,料想到了不会回复,于是切到工作群里。 苏雪在群里发了巡回赛的注意事项,这次是线下赛,举办地点在天津,照例发了行程和住宿。 言灼回复说收到,而后又去备忘录里捋了一遍自己三月的工作安排。 三月秦渡凉会去达喀尔,他当然也想去,但是行业竞争摆在这里,他把手里的工作腾出去了,再回来可就不是同一回事了。 恋爱脑这种?东西是要有个?度的,言灼确实脑海里闪过一丝“要不莽了,反正要去体育台了,电什?么竞不玩了”的念头。 不过还好,理?智很快压制住了——冷静下来啊我可是八月要去西雅图解说世界赛的人啊! “呼——”言灼做起来,做了个?深呼吸。 然后继续在工作群里打字:请问着装要统一颜色吗? 问完放下手机,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卫生间洗漱,秦渡凉已经摆上了一套新牙刷和毛巾。言灼这时候才有时间观察一下他的卫生间,真的很直男,啥都没有。 赞助商送的洗护用品,应该是超市里随便拿的洗面奶,还有个?……香水。 言灼觉得眼熟,不单是眼熟,而是很熟。 因为这瓶男士香水,是言灼直播间接到的第一个?商务。而且秦渡凉这瓶,是瓶身有激光签名的粉丝版。 言灼拿起来嗅了嗅瓶口,笑?了。 拍照,发给秦渡凉:谢谢老?板支持呀^^ 第56章 晴好的天。 秦渡凉给?他留了一辆车用, 是阿罗四叶草,车钥匙上贴了个便利贴:老婆,这辆给?你开^^ 这栋房子的地理位置确实?不太好打车, 言灼没犹豫,直接摁钥匙开走了。 稍微有点冷, 言灼穿了秦渡凉的毛衣和一件棒球服外?套,大一号, 不过休闲风,看?着不会奇怪。 开回烈火TV大楼后, 正常进去上班,他倒是不需要?打卡, 只是上次秦渡凉跟他后面来开会,搞得一屋子人连个翘二郎腿的都?没有。 后来这事儿很快在内部传开,当然, 这个圈子里大部分人都?知道“爱过”事件,所?以?大家都?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 掰扯掰扯的话,言灼现在的地位, 大概比陈总要?高了。 言灼从?过了一楼闸机进电梯之后就?察觉到,空气之中有异样。一起上楼的前台小姑娘们用眼神在他身后疯狂交流,言灼很担心她?们会忽然冒出一句“老板娘好”。 19楼,Dota2分部。 言灼走去会议室,玻璃门一推开, 除了正常来开会的同?事们, 长桌前坐着一位打扮贵气的女人。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位是明昼集团的持股人之一, 不涉及经营问题,年年拿分红奖金, 过着富太太生活的,秦渡凉的母亲。 “好久不见。”胡悦和他打招呼。 这么说没什么问题,因为这的确不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言灼颔首致意,回应道:“您好,好久不见。” 一屋子人不敢出声。 言灼坐下,等着开会,没有任何其他情绪。不卑不亢,不慌不忙,甚至手机都?没掏出来。 静观其变吧,言灼想,还能怎么样呢,胡悦并不是那种会在众目睽睽下大肆撒泼的人。所?以?言灼没什么好怕的,他并不害怕工作变动,也不担心名声不好,所?以?他只是坐着。 果然,是胡悦先出声。 “最近工作忙吗?”胡悦问。 言灼泰然自若地迎上她?的视线,答道:“还好。” “春节放假了吗?”胡悦又问。 这是什么问题,怪怪的,不过言灼还是如实?作答:“我们按法定节假日休息。” 一旁陈总已经呆若木鸡。 胡悦“哦”了一声,说:“别太辛苦。” “不会。”言灼应道。 胡悦整理了一下外?套,站起来,说:“元宵有空的话,一起回来吧。” 众人感觉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会儿活像清宫剧里的太监宫女,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听?不懂中文,恨不得当即来一句“I cant speak Chinese”。 还得加个“Sorry”。 为表礼貌,言灼也跟着站起来,回应道:“不好说,胡总,具体?要?看?他的意思。” 这个“他”是谁,昭然若揭。 想来也是,儿子逢年过节不回家,毕竟是做妈的,人上了年纪之后就?想问问这个世界,然后再问问自己。 要?么怎么说人到中年就?开始歌颂草原,因为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公路对谁都?是平等的,大草原上没有人要?你实?现自我价值,没有厚重凌乱的钢筋水泥摩天大厦遮蔽天空。 胡悦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歌颂着草原但去不到草原的状态,她?忽然发?现自己活了大几十年,临到最后什么都?抓不住。 没有人在乎她?,她?的丈夫忙于经营公司,她?自己在朋友之间要?维持着“秦夫人”的形象,断不能显露出一丝不幸福的样子。 没有事业只有头衔的女人就?是这样,她?逐渐地成为了“明昼集团秦夫人”的一个符号,而非“胡悦”。 那么胡悦还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呢,是儿子。最起码这个孩子是她?亲自生的,是“属于”她?的。 但她?儿子早早的翅膀硬了,不受她?管束便罢了,竟然还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所?以?六年前,胡悦终于在所?有人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 她?自以?为“立威”似的拆散了秦渡凉和言灼,并且将这战果向丈夫炫耀。结果丈夫愕然问道:你是怎么把儿子养成同?性恋的? 有时候胡悦觉得自己悲惨,但她?照镜子的时候,摸着自己花大价钱保养的脸,再碰一碰耳垂上闪亮的钻石耳坠,好像并不符合“悲惨”二字。 总之,临到最后,六年前她?在言灼姑侄俩那里找到了“掌控”的感觉,不得不说,让她?颇有成就?感。然而她?未曾想到的是,她?儿子是真的爱得深啊。 六年里,她?的儿子,一年到头见不着人,打电话永远敷衍那么两句,在赛道上出了事故,她?还是在新闻上才看?见。 悔不当初,亦回不到当初。 胡悦看?着言灼,言灼气定神闲,淡定如山。 “你能劝一劝的吧。”胡悦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闻言,言灼只轻笑了笑,回道:“胡总,您说笑了。” 说笑了。 胡悦真的笑了一下,大约是自嘲吧,这半辈子稀里糊涂的,空荡荡的大房子,明明什么都?有,却还是空荡荡。 自然,胡悦至今都?不能明白,明明你们都?和好了,为什么还要?恨自己。 也是自然,她?必定想不明白,他们的和好,是两个人在这六年里不停地自我催眠,各自打拼。终于,在六年后的今天,他们达成了“复合”的必要?条件—— 富有,坚强,独立。 以?及一如从?前的爱。 而这一切,并没有胡悦的任何价值,所?以?秦渡凉并不打算原谅她?。 胡悦离开后,会议室里的其他人纷纷卸下一口气。言灼则风轻云淡地说:“那我们……开会?” “开会开会。” “对对对开会。” 言灼失笑,旁边的同?事实?在好奇得紧,凑过来问他,你不害怕吗? 言灼便说:“还好吧。” 没什么好怕的,最可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再者?说,他其实?挺替胡悦悲哀,今天他身上的毛衣、外?套、牛仔裤,都?是秦渡凉的,可她?显然完全没有发?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参与过秦渡凉的人生。 那六年给?两个人带来的伤害和锉磨,岂是三言两语能轻轻揭过呢。 “时间”在过往六年当中,只扮演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的角色。 “对了。”言灼抬头,“我们几号去天津?” 陈总答:“25号,元宵节后一天。” “喔……”言灼点头。 挺不赶趟的,那会儿大约秦渡凉也出发?去北京。 接着会议里又说了其他事儿,服装、广告、各家战队的现状。 散会后,秦渡凉像是掐着点儿打电话来的:“我妈去你们公司了?” “是啊。”言灼边接电话边下楼,人都?走到电梯门口了,又转身去安全通道走楼梯。 秦渡凉那边刚练完车,还喘着:“她?都?干什么了?” “给?我一千万让我离开她?儿子。”言灼下楼的脚步轻快。 秦渡凉:“哦,我以?为什么事儿呢,跟她?签个赠予合同?啊,正好我不想努力了。” 言灼一笑:“哇秦渡凉,一千万你就?不努力了吗?你让杜卡迪怎么想。” “杜卡迪已经是个成熟的车厂了。”秦渡凉真诚地说,“我感觉我三十退休刚刚好。” 言灼这边已经笑不动了:“我25号出发?去天津,你呢?” “我们车队25号先到四川,LC300今年过环保了,天津一汽丰田在四川有个基地,我们要?去看?看?LC300的路试,汽车组今天要?加电机了。”秦渡凉说,“刚好我看?看?那车怎么样,不错的话给?你提一辆。” 言灼回想了一下陆巡LC300那辆车,说:“一百多?万呢,而且那车太大了点儿吧。” “刚刚好。”秦渡凉说。 言灼识破他了:“刚好适合车里做,是吧。” “是呢。”秦渡凉笑。 言灼都?没提到元宵节的事儿,他不想让秦渡凉做他不想做的事,也不想秦渡凉过得不开心。 独立的成年人就?是在这一点上可以?很酷。 言灼已经快走到一楼了,他举着手机,对秦渡凉说:“今天……我们开会来着,Dota2新赛季的巡回赛。” 秦渡凉:“嗯。” 言灼:“我问了一下有没有人能顶我的位去解说,因为今早我看?见达喀尔中文线上直播在招募解说……” 言灼觉得他们之间不需要?有任何隐瞒,于是调整了一下呼吸,坦言:“……这边,是有人可以?顶我的位的,但是,我……我不想放弃巡回赛。” 如果不去巡回赛的解说,那么他三月可以?和秦渡凉一起去非洲,一起参加为期两个礼拜的达喀尔拉力赛。 秦渡凉:“当然不能让位了,网络直播又不上卫视,巡回赛之后就?是国际邀请赛,你放弃的话,不只是放弃了巡回赛,到时候可能八月的世界赛都?没你份了,这可是你自己打的天下,怎么能拱手让人。” “……”说实?话,言灼是有点感动的,“哇,我以?为你会恋爱脑发?作。” 秦渡凉:“我摁着呢,没让它发?作。” 言灼噗地笑了,笑了半天。 秦渡凉:“笑什么,别笑了,中午一块儿吃饭吗?” 言灼:“好,想吃火锅。” 秦渡凉:“中午你来接我吧,或者?你如果没别的事儿了现在过来也行。” 言灼:“好,现在过去。” 第57章 飓风车队的赛车场单圈长度5.4公?里, 宽度最宽处18米,供各车组练车用。 这是目前国内最顶尖的车队,每天挣得多, 开销也大?,金钱仿佛就只是从这里过一遍。 光每天维护保养赛道就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言灼走到赛道旁边,一辆辆赛用摩托呼啸而过, 连残影都看不清。 “哟!”身?后有人叫他,“言老师来啦!” 言灼回头, 是飓风车队的经理,于是走过去和他握手:“叫言灼就好, 您贵姓?不好意思上回忘记问了。” “哦,他们都叫我天哥,你也跟着叫吧。”天哥说, “这边还?有一会儿呢,赛道吵,进去坐?” 赛道确实吵, 有五六辆摩托在?跑,引擎和刹车声都非常刺耳,还?有过弯重刹时候的轮胎摩擦声音。 不过言灼微笑着摇头:“没关系。” “载油测试?”言灼问道,“还?是正常跑圈?” 天哥说:“测载油,杜卡迪本来油耗就高, 升级马力?之后, 我都怀疑阿凉拧一个深油门,那油缸里的油都打旋儿。” 言灼笑笑:“肯定啊, 马力?狗。” “马力?狗。”天哥赞同,“真?的, 马力?狗杜卡迪这个头衔真?没错。” 正聊着,天哥耳朵上挂的通话器里,秦渡凉说:“天哥,油干了。” “下来吧。”天哥说,“言灼和我在?一块儿呢。” 车手对剩余汽油量拿捏得非常精准,仪表盘上油表剩多少,还?能跑多久,了然于胸。 不多时,言灼看见秦渡凉骑着赛用杜卡迪骑到赛道的匝道,然后减速、减速、减速……最后一滴油停在?他身?侧,秦渡凉拧掉钥匙,摘头盔,拽头套:“熄火了。” 天哥叹气:“这车喝油太厉害了。” “没办法。”秦渡凉下车,“这已经是重载油了,我和车一块儿现在?460多斤重,比顾稚辰每公?里慢0.04。” 言灼想了想,问:“那个……有想过改定风翼和扰流板吗?” “想过。”天哥回答,“但是这会儿杜卡迪在?放春假,我们没有风洞测试的条件,得让杜卡迪帮我们测,但是我觉得,收效估计……甚微。” 言灼在?风里眯了眯眼,思索片刻后,说:“确实,毕竟是摩托的特性摆在?这。” 摩托不像汽车,汽车的外观是固定的,但摩托车要压弯,要翘头翘尾,人在?车上会有动作,它无法让气流在?自己周围恒定一种?形状来稳定输出。 “算了。”天哥说,“咱仨在?这苦恼什么,这工程师的活儿,阿凉你午休去吧,餐食自己注意点儿啊。” “好。”秦渡凉示意言灼跟上,“走,陪我去换个衣服。” 天哥在?后面啧啧摇头,几岁啊,还?陪你换个衣服,多黏糊啊,要不要再陪你上个厕所啊。 言灼呢,笑盈盈地点头说好,跟在?旁边,伸手要摸秦渡凉赛服手肘上的护具,秦渡凉躲开不让他摸,说可?脏了。 言灼就要摸,还?要挽,秦渡凉就又躲。 天哥看在?眼里酸在?心里,真?是年轻啊泛着青春的味道啊,不禁揉了把眼睛,结果刚好顾稚辰“噌”地骑过去,眼里揉灰了。 骂了句“草”。 秦渡凉在?更?衣室里的卫生间冲澡,言灼在?外面等。 坐在?长凳上刷朋友圈,虞沁发了这么一条:陈奕迅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古巨基唱“做只猫做只狗别做情人”。 连带分?享音乐《爱与诚》。 言灼想了想,还?是不评价也不点赞了,免得刺激到她。 秦渡凉冲澡很快,大?概也就五六分?钟,言灼听见里面电吹风响了起来。 他收起手机站起来,秦渡凉套了个短袖和运动裤就出来,随便在?衣架上拎出来一件厚卫衣外套,说:“走,吃火锅。” 怎么说呢,言灼脑海里蹦出四个字:青春洋溢。 他稍稍叹了口?气,诚实表达了心中所想:“感觉自己在?搞男高中生。” 秦渡凉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这话,舔了舔嘴唇:“亏的你是大?白天在?外面讲这种?话。” “不然呢?”言灼上前一步,歪头,看他,小声说,“……如果在?家里,你会把我干得心服口?服吗?” 秦渡凉当即上手,狂揉他蓝莓味棉花糖的脑袋:“真?是长大?了你!” 恰好顾稚辰进来更?衣间,见此画面,不难看出很想自戳双眼。 “你好。”言灼先?打招呼。 “言老师好。”顾稚辰乖乖回应。在?他看来,就很像最近微博上盛传的一张图,萨摩耶后面蹲了只一口?能吞三个成年人的德牧,然后萨摩耶回头说:我把他们都吓走了! 德牧:嗯。 顾稚辰微笑:“言老师会和我们一起去达喀尔吗?” “应该不去。”言灼说,“和我这边的比赛时间冲突了。” 顾稚辰“哦”了声:“挺可?惜的,我听说赛会那边还?挺看好你的呢。” 言灼也觉得可?惜,体育频道是一方?面,秦渡凉也是一方?面。可?现实是他不能,也不甘心错过今年的世界赛。 于是言灼只能也惋惜地说:“我为世界赛准备了非常久,如果不去的话,大?概会抱憾终身?。” 赛车手的顾稚辰自认一介武夫,这会儿又刚从赛道上来,脑袋空空,不知道怎么接话。 还?是言灼先?一步说话了:“我们打算去吃火锅,你一起吗?” “我一起……”顾稚辰看向他背后的德牧,“……吗?” 言灼笑笑:“来吧,反正就一个午休,我下午也还?有事儿,吃完就走了。” 三个人一辆车,是言灼早上从秦渡凉那儿开走的那辆阿罗四叶草。顾稚辰一会儿摸摸内饰一会儿搓搓空调口?,然后扒拉到副驾驶头枕旁边,问:“凉哥,你这车落地多少钱啊?” “这就普通四叶草啊,80多万。”秦渡凉说,“不是,你好歹身?价也是个千万的赛车手,为什么看什么都馋啊?” 这倒是真?的,顾稚辰分?明是跑过MOTO GP的赛车手,但总时时透露着一丝不太聪明的样子。 言灼把车停在?公?共车位,三个人走去火锅店。 两位车手都非常默契地涮清水锅,言灼叹气:“都减重啊?” 秦渡凉点头,顾稚辰跟着点头。 “你们车多重啊?”言灼边问边往锅里倒土豆片。 秦渡凉说:“目前这辆22款的杜卡迪GP,干燥重量是314斤,我140斤,这就454了,它升级发动机之后,耗油特别厉害,所以我们必须重载油,这个车它重载油,几乎就是满油了。” 言灼懂了:“所以就算在?圈速赛的中后期,燃油有消耗,人也脱水,会减轻重量,可?是这样一来也只是把前期因为车重而落后的速度追平,同时发动机升级也失去了意义。” “哇。”顾稚辰停顿了片刻,“这就是对象是同行的契合度吗?” 秦渡凉笑笑,他和顾稚辰坐一边,言灼坐他俩对面。秦渡凉用柠檬水和言灼碰了个杯,对顾稚辰说:“你以为他赛车是谁教的。” 原来是处心积虑的养成,顾稚辰“哈哈”了两声。 言灼没跟他俩贫嘴,他在?认真?思考:“可?是靠车手减体重……也太勉强了。” “别烦这个了,让维修工和车厂去烦吧。”秦渡凉夹了块虾滑给?他,“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往体育频道过渡?” 说到这个,言灼还?挺纠结的,他放下筷子,抿了口?果汁:“哪有这么好过渡,说真?的,达喀尔要是卫视解说我可?能会纠结一下,但只给?了我一个网络直播……哎,你别给?我暗中发力?啊,我不需要你给?我铺路开道。” 秦渡凉笑着点头,吃一锅清水涮牛肉给?他吃得开心得不行。他明白言灼想要什么,他也明白,言灼从来都只会拿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吃完火锅后,秦渡凉说下午要跑山,言灼就把他们俩送回车队。 临下车,顾稚辰先?走了,秦渡凉还?在?副驾驶。 俩人亲了一口?,言灼问要不要晚上来接他回家。秦渡凉摇摇头:“跑的那个山,就是山腰别墅的那个山,跑完直接回家了。” “喔,那车队安排得还?挺巧。”言灼说。 秦渡凉手指玩着他发梢:“不是车队练车,就是去跑山放松一下。” “哇赛车手跑山叫放松?那不叫加班吗?”言灼问。 “……”秦渡凉想了想,“非要这么说也没错。” “那明天见了。”言灼在?主驾驶门这边给?全车解锁。 秦渡凉一愣,下车的动作停住:“为什么不是晚上见?” “我得回家换衣服吧。” 秦渡凉:“你穿我衣服不是挺好的吗?” 言灼:“我还?要直播啊,你亲自给?我定的合同,每个月至少30个小时的时长啊。” 秦渡凉:“你违约金我付了。” 言灼:“滚蛋。” 秦渡凉滚蛋了。 言灼是真?的还?有一堆事儿,今年那个新战队,Hover,他还?没完全背下来每个选手的资料卡。擅长什么英雄,多少胜率,联赛成绩等等。 其实真?切地去想一想,言灼还?是会对电竞行业有些不舍。同样是竞技体育,这么多年来,电子竞技带来许多感动和鼓励。那些三路告破的超级兵,那些分?头打钱有事TP。 人从一个阶段去到另一个阶段永远是痛苦的,言灼明白,要离开舒适圈并不容易,遑论再进入一个更?残酷,竞争更?大?的领域。 到家后,他才?看见秦渡凉发来的微信。 他说:慢慢来,别担心。 第58章 言灼是直播着工作?的。 去年Hover战队的成绩可以?说不值一提, 甚至大家对他们几乎没什么印象。 去年的世界赛总决赛前,游戏社区里漫天的“只要不是第二名”,结果最强的那?支队伍是第三, 就?更没人去关心一支没能参赛的A级战队了。 甚至偶尔Hover战队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大家也只会评价一句:挺好?的, 虽然没出息,但?不至于打假赛买菠菜。 所以?言灼直播看这支队伍的资料时, 弹幕高呼无聊。 简直就?是在陪别?人上班! 言灼看得很认真,不仅是在战队官方一个个选手去熟悉, 而且还会在Dota2客户端里去搜这个选手的战绩,以?及点开一些KDA很不错和很离谱的录像, 去看他们的第一视角。 很快,直播间?的人成群成群地开溜。因为这个过程很无聊,而别?人看直播, 是为了娱乐。 言灼会认真地看录像,认真地记录,认真地分析。他有个很厚的牛皮纸笔记本, 苏雪曾经说,等你退休了,这本子就?是我们赛区的三十年编年史。 言灼当时差点把咖啡喷他脸上,怒道:我要在这儿干三十年解说干到退休? 当时苏雪说,三十年就?想退休?美?得你。 真行啊, 真有盼头?。 “啊。”言灼后知后觉, “得换个本子了。” 他的本子们都摆在书柜里,言灼把这本写?完的塞进去, 另拿出一个新本子。 拿本子的时候看见了他的旧本子们,按照时间?先后从?左到右妥帖地被存放着。这是他从?业以?来?的心血, 言灼喜欢这种实质的,把字写?在本子上,再把本子放好?的物理储存方法。 感觉时间?变成了可触摸的东西,他指尖从?最左边第一本轻轻点过来?,停在了一个红色外皮的本子上。那?是秦渡凉专属的,里面记录着秦渡凉的每一场比赛,甚至每一个弯道的表现、每一个刹车、每一个翘头?。 和……每一次事故。 这样的红色本子有三本,过去六年过得并不孤独,大家都努力?地让自己出现在镜头?前,想看,搜一下就?看到了。 回想一下,竟也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异地恋。 言灼拿了新本子坐回电脑前,翻开第一页,在第一行写?下战队名:Hover Gaming。 专注状态下,时间?过得没有概念,直播间?的弹幕慢慢地不热闹了,因为言灼没开摄像头?,Hover也不是什么热门战队,大家没什么想聊的。渐渐地暮色四合,一个白天就?这么过去了。 言灼伸了个懒腰,扶了扶耳麦:“Hover这两年也不容易。” 零散的几条弹幕之中,有一条说:什么容不容易的,这年头?谁容易? “确实。”言灼说。 说完觉得差不多了可以?下播了,直播平台小?助手显示,这个月的时长任务已经完成,便和留到最后的观众们打了个招呼,顺便弹幕抽奖,抽瓶香水。 再一转眼,时间?走到月底。 元宵节当天,小?姑跟领导出差,言灼就?哪儿也没去,在家里折腾他新买的胶囊咖啡机。 大门有人“滴滴”按开密码锁,是秦渡凉。 他给秦渡凉踢了双拖鞋过去,秦渡凉在玄关问:“你装修呢?” “是咖啡机。”言灼有点无语,“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噪声这么大。” 秦渡凉换上拖鞋过来?看,评价道:“它发出了比它体积猛烈一万倍的声音。” 很小?巧的一个咖啡机,叫唤得活像小?区绿化带里的除草机。 言灼选的是浓缩模式,已经萃取出来?了,言灼叹了口气:“萃取得挺快,可是这动静也太离谱了,我要是半夜三更做杯咖啡,整栋楼都能被我弄起来?。” “那?你快拎着咖啡机搬来?我这。”秦渡凉最近一找着空档就?要他搬过来?,“我那?儿独栋,合院,你朝我脑门上开一枪都没人报警,以?为拧彩带筒呢。” 言灼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高三的时候你就?见缝插针的要把我往你家里拐。” “我这叫不忘初心。”秦渡凉说。 言灼表示肯定?,直接端起那?杯浓缩凑到唇边。秦渡凉见状一愣:“就?这么喝啊?不加点水啊牛奶的?” 言灼的唇刚贴到杯口,看了眼杯子里那?黑洞洞的浓缩咖啡,“哦”了声,转脸去拉开冰箱门,哗啦一铲子冰块儿倒进了杯子里。 简直……令人欲言又止。 言灼看出他表情纠结,解释说:“这两天要高度专注,用咖.啡.因刺激中枢神经。” 两个人去书房,言灼的屏幕上是一支国外战队。 “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转会期天翻地覆不说,还冒出来?好?大一群新选手。”言灼痛苦地坐进电竞椅,秦渡凉在他小?小?的书房里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有新人是好?事儿啊。”秦渡凉把窗帘合好?,“说明游戏还没完。” 言灼支着下巴:“是好?事儿,我也想这游戏多活几年,但?是他们今年说好?了似的,全踩着报名死线时间?提交战队资料,这和律师半夜搞证据突袭有什么区别?!” 听这话,秦渡凉当即就?笑了:“哎真别?说,前段时间?我们车队的赞助跟人打官司,对方律师晚上快十点的时候,上传了一份300多页的证据,我们律师点灯熬油的边瞅边骂。” 言灼笑着滑鼠标滚轮,懒洋洋地说:“迫害同行嘛这不是,何苦呢。” “秦渡凉?” 秦渡凉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言灼扭头?,见他正站在自己书柜前面,那?么应该是看见那?些本子了。言灼继续看屏幕,说:“赛用笔记,想看就?看吧,温故知新。” 那?肯定?是要看一看的,秦渡凉抽了中间?那?本。 不多时,书房里只剩下纸张翻页、鼠标键盘、笔尖沙沙的声音。 言灼写?字很漂亮,俊秀那?种类型的,有些地方能很明显地看出写?这段的时候困了,笔触拖出了一道,画了几笔龙。 秦渡凉看的这一段他记得,是一次MXGP(世界摩托车越野锦标赛)的英国站,英国南部的玛特雷盆地,他在那?个赛段失误,跳尾翻滚加上Highside。 笔记这一段写?的是:刹车太重,舍不得低速过弯,车身姿态差,发现自己重心靠后之后又猛给油,离合松早了,跳尾了。 秦渡凉挠挠头?,心道,有这么菜吗? 再翻一页,沙特赛段,在沙地上练车带人滚了半分钟,退赛了。 全是他的事故,大大小?小?的,多到秦渡凉自己都不记得,他摔过这么多次车吗?连翻了好?几页,终于忍不住问:“这一整本不会都是我翻车的吧?” 言灼分过来?一个眼神:“这本是事故,它右边那?本是你上过领奖台的比赛。” “还是看看事故吧。”秦渡凉坐回去,“看看能不能和我身上的疤一条条对上。” “对得上。”言灼说,“我都摸过一遍了。” 秦渡凉笑笑。 赛车手身上留疤,那?一定?是够严重的事故。在高速行驶造成的惯性之下,可以?想见是在地上被甩出了多远,才能把造价不菲的赛服磨破,留下那?些伤疤。 晚上秦渡凉留宿在这,在他耳边呢喃着你不搬去我那?,我能搬来?你这儿吗? 言灼哭笑不得,拍拍他肩膀上的棉被,说:“我告诉过你了,我们俩真住一块儿,一个都别?上班了。” 这话是真的,言灼工作?靠喉咙,秦渡凉工作?靠体力?,他俩要是住一起去……大家真不必在对方面前装正人君子。 秦渡凉声若蚊蚋:“那?就?不上班了。” 房间?这么安静,言灼肯定?听见了。他在被窝里挪,挪到和秦渡凉贴着的距离,下巴搁在他锁骨上:“你少和陆成聊天,他天天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什么破班,还要本少爷亲自去上’。” 其实秦渡凉都能理解,这间?小?房子是言灼自己每一场解说每一次直播赚来?的,是属于言灼自己的小?堡垒。 “那?能有假就?住一块儿吗?”秦渡凉抱住他,“比如明天和后天。” “好?。”言灼同意?了,“但?你不能跟我去公司,我们前台差点管我叫老板娘了。” 秦渡凉挑眉:“你们前台挺懂事啊。” 俩人厮混了两天,两天里只有开门拿外卖的时候表情神态是正常的。 所以?言灼说的没错,他们两个人的状态根本不配同居,俩人之间?就?像有什么特殊磁场,一贴着就?滚床上。 也未必一定?是床,哪哪都滚,各种莫名其妙的动静,那?个能唤醒全楼的咖啡机,何足道哉! 直到第三天。 一个要去四川,另一个要去天津。 出发前,言灼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然后清清嗓子……还好?,音色是正常的。 接着秦渡凉睡眼惺忪地进来?卫生间?,从?后面抱住他,蹭他耳朵:“占着水池不刷牙,你是想坐上去吗?” “我是想放一盆水把你脑袋摁进去。”言灼回头?,指着自己侧颈,“你看看。” “干嘛,谁没有啊。”秦渡凉偏头?,“这儿,你咬的。” “……”言灼定?睛一看,还真有牙印,“啊,我怎么没印象?” 秦渡凉幽幽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算了。”言灼拿牙刷,把秦渡凉的牙刷也递给他,“吻.痕就?吻.痕吧,让他们化妆盖上,我有性生活怎么了。” 俩人一起刷牙,然后出门,依然是有“6缸法拉利”雅号的阿罗四叶草。秦渡凉开车,先把言灼送去机场,在机场深深亲吻之后,他再开去车队。 各自工作?。 第59章 天津的马路上?, 真的有“禁止说笑”的安全驾驶提示标啊! 咔嚓,言灼拍下来发给了秦渡凉。 不得不说,天津话实在是太相声了, 言灼没?有等赛会的车。自己打车去?的酒店,区区三、四十分钟的路程里?, 他就已?经在司机师傅的教导下学会了如何辨别最正宗的煎饼果子。 到酒店后,秦渡凉才回复微信过来:是真的啊?我以为?网图谣传。 言灼:刚打车打到了一位煎饼果子品鉴大师。 秦渡凉:天津现在天气好吗?你吃饭了吗? 言灼:天气好, 吃饭了,你呢秦渡凉选手, 到成?都了吗? 秦渡凉:【图片】 图片点开,是成?都街头的一家便利店。 言灼这边放好了行李, 准备下去?酒店大堂和导播组的同事们汇合,看着图片,思维回放。去?年在成?都解说比赛时, 误会了他和颜晓琳要结婚,他在这间便利店里?吃巧克力冰淇淋。 最后那碗冰淇淋双杀,他俩一个感冒一个发烧。 言灼回复:谨慎服用冰淇淋。 秦渡凉:好的老婆。 他当然是不能吃冰淇淋的, 达喀尔在即,车队还没?解决油耗问?题,达喀尔拉力赛的第?一个赛段依然要重载油,他必须稳住现在的体重。 “言老师,这边!” 导播朝他挥手。 言灼收起手机, 走过去?:“下午好。” “下午好下午好, 再等等小熙哈,她?正在从机场过来了。” 言灼点头说好。 巡回赛的开始, 也就代表着新赛季的开始。今年大家充满希望,大约是多出了很多新战队、新面孔, 年轻人一多,就让人觉得鲜活。 大约过去?十多分钟,小熙到了,导播惊讶这么快就到了,小熙说司机有路怒症,超厉害,一路火花带闪电,路上?还跟隔壁车道的司机吵起来了。 言灼好奇地问?怎么吵的。 小熙学了一下:“你特么下车说话!” 大家等小熙上?楼放好行李后,一起去?了不远处的咖啡厅聊比赛细节。导播组和解说组的人不多,一共也就五个人,坐了个圆桌。 “那个,小熙。”言灼趁其他人点单、出去?抽烟的空档,问?小熙,“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次巡回赛我放弃了,那世界赛我还有希望上?吗?” 林熙熙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坦言道:“你自己琢磨琢磨呢,你这个问?题就像我朋友昨晚问?我,‘熙熙,我在限速80的凤台路上?开到了102算超速吗?’但?凡琢磨琢磨呢?” 确实,确实。 言灼这个问?题确实傻帽了,又不是应届生?第?一天上?班。这就像保时捷911GT车主?去?4S店问?,你好我这车怎么新车就有异响啊,4S店销售说啊对就是异响,你买不买,你不买后面排着队有人买。 你要不要这个解说位,你不要后面排着队有人要。 “哎……”言灼轻声叹了口气。 小熙呢,毕竟女孩子本身就比较细腻,加之解说出身,很快就联想到了秦渡凉。于是语重心长对他说:“言灼啊,婚姻不是人生?的全部,一切都基于自身的能力,你也不想每天只剩下‘要不要偷看一下秦渡凉的手机’这点心思吧?” “……”言灼一时间很想感叹一句这就是专业解说吗。 真能带动?别人情绪啊! 虽然还什?么都没?发生?但?居然焦虑了一瞬间啊! “呃没?有。”言灼摇头,“不是这么夸张的程度……” 林熙熙一眯眼,乍然凑近他,低声道:“呵,你动?了这个念头,你就有问?题,恋爱脑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好在宋导点完单回来了,林熙熙停止了输出。 宋导说:“你们去?点吧,我来占座儿,外面那俩抽烟的随他们吧。” 排队点单的时候收到了秦渡凉发来的又一张照片,言灼点开,是刚刚过环保准备上?市的LC300,黑色款。不愧是硬派越野,车头的设计趋近于方形,轮毂22寸,整体外观相当大气。 「言灼:帅啊这车」 「秦渡凉:它过环保了,你猜猜为?什?么」 言灼点了杯热的拿铁,然后回复他:「改电机了?」 「秦渡凉: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改电机了,但?刚刚给他们开了段路试,原来这辆路试的车……是柴油版」 言灼懂了,汽油的过不了环保,柴油的总能过吧。 「言灼:柴油引擎啊,什?么时候到港?」 「秦渡凉:听说计划三月底,不错的话,给你整一辆」 小姑的公司配车之后,言灼就搁置了买车的念头,倒是秦渡凉一直惦记着想要给他买辆车。 其实车并不是言灼目前的刚需,他买房的时候就看准了交通便利,去?外地的话也是随官方。 这么想着,言灼排队等取咖啡的时间里?,又点开了那辆LC300。该说不说,真挺帅。 恰好小熙就站在他后面,不小心瞄到他屏幕:“哇,这什?么车?” 言灼把屏幕朝向?她?:“还没?上?的一辆越野,秦渡凉在做路试。” 小熙:“他不会要给你买车吧?” 言灼:“我不能要吧?” 小熙:“靠,我收回那句话,婚姻可以是人生?的全部,经营婚姻其乐无穷,能把婚姻经营好的人必成?大器!” “……”言灼平静地看着她?。 她?理直气壮地接着说:“我的建议是,你即刻回复秦渡凉:谢谢老公,爱你哟。” “……”言灼继续平静地看着她?。 小熙:“到你取饮料了。” 五个人都端着自己的饮料坐下后,大家先天南海北地聊了会儿,然后进入主?题。 “大致还是那些基本流程,只不过今年增加了一个SOLO赛,也没?什?么,然后新赛季嘛,尽量多带动?带动?观众情绪,让游戏社区里?风向?好一点儿。”宋导说着,叹了口气,“今年新人多,你俩都熟悉过了吧?” 林熙熙和言灼都点点头。 宋导很安心,用老员工就是这样,信任。 然后大家又天南地北地聊了聊,接着离开咖啡厅去?场馆签到、领工作?证,一系列熟悉的流程。 秦渡凉那边也很顺利,他一有空就会回复言灼的消息。 这辆车的路试谍照很快在各路车友群里?传播,因为?陆成?第?一时间在小群里?发疯: 「快看!我草好帅!」 陆成?发了这辆车路试的视频,言灼知道里?面开车的人是秦渡凉,回了个表情,然后收起手机。 从场馆出来之后,就没?什?么事儿了。言灼打了个车,让司机师傅随便把他丢在哪儿逛一逛,热心的司机师傅把他放在了美食街,放眼望去?,全是人。 可以想见,估计口味不错。 言灼有些纠结,他高三的时候不贪图秦渡凉的钱财,自问?二十多岁的时候也不贪图。但?是情感上?又觉得,分割得这么清晰是不是略显生?分。一百多万的车对秦渡凉来讲完全不需要考虑,但?这对言灼来说属实不是小钱。 傍晚的美食街人挤着人,包子铺门口的蒸屉散发着治愈的热气,鱿鱼被按上?铁板的瞬间,在天津街头出现了法餐厨师钟爱的美拉德反应的声音,那一声肉与铁板的“滋啦”,换来了路人的至高评价:“卧槽。” 城市总是看不见什?么星星的,不过小摊贩头上?悬着的灯泡也一样。 言灼逛着吃着,最后停在一家咖啡厅,半晌走不动?路了。 因为?他看见一辆摩托车停在咖啡厅门口,这没?什?么,但?车上?骑了只萨摩耶。应该说,是趴在油箱上?的。 看上?去?是等主?人买咖啡出来的,言灼默默拍了下来,发给秦渡凉,配文?字:你来天津也不跟我说一声。 「秦渡凉:汪!」 “汪”完,打了个电话过来。 秦渡凉:“溜达呢?吃过晚饭没??” 言灼:“吃了,准备回酒店了。” 秦渡凉那边听上?去?在户外,风猎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我这边还没?结束,今天试了四个发动?机,要高马力,耗油都吓人。” 言灼:“那肯定啊,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 秦渡凉:“唉?你这是吃完饭去?买咖啡吗,你少喝点儿吧,今年体检抽血别抽出来的都是咖啡液。” 言灼抬脚向?公交站台走去?:“没?买,就是路过,主?要前一阵感觉注意力特别不集中,看新人选手的资料边看边忘,根本分不清某件事情是上?周发生?的还是西周发生?的。” 秦渡凉那边笑了半天。 然后忽然冷声对他说:“宝贝儿,你这是纵欲无度的表现。” “是吧,那你以后少来我家。” “我的建议是以毒攻毒。” 言灼边看公交站表边说:“所以你承认你有毒。” 俩人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最后秦渡凉还要再试最后一辆摩托:“我先过去?了,赚钱给老婆买车。” 其实他知道秦渡凉那边肯定很多人,起码小工们是围着车手转的,这句话秦渡凉说得铿锵有力,搞得言灼相隔几千里?都有点不好意思。 “好。”言灼说,“对了,去?达喀尔……要注意安全。” “你放心,男人有了家庭,是稳重多了的。”秦渡凉正经地说。 60-70 第60章 北京时间下午两点—— “欢迎来到Dota2巡回赛的总决赛, 大家好?,我是解说?言灼。” 开罗当地时间早上八点—— “欢迎来到达喀尔拉力赛,今天?是首战日, 我是解说?郑仁天?。” 巡回赛打?到最后一天?总决赛日的时候,达喀尔拉力赛开始了发车仪式。 今年达喀尔拉力赛的路线从埃及出发, 一路南下,前往南非好?望角, 几乎贯穿非洲大陆。地理距离12000公里,赛段总长8000公里, 其中5000公里的特殊赛段。 也是今天?,中国区Dota2将?出现本赛季第一个联赛冠军, 他们将?以DPC冠军的身份直接进入本赛季第一个Major级赛事,赚取世界赛积分。 言灼知道今天?达喀尔发车,早些年的达喀尔拉力赛根本没办法直播, 网络信号差,路径封锁不完善,会有当地人开着私家车去赛道上追赛车等等离奇事件。 不过近几年随着赛会愈加严格, 当地政府开始配合管制,以及网络信号塔的增多,已经?可以在体育频道看见达喀尔拉力赛的直播。但依然是受特殊赛段限制,有时候失去信号连接,导播会紧急切镜头回解说?台。 此时, 赛场场馆内, 刚刚开始总决赛BO5的第一轮对局。 总决赛由言灼比较看好?的Hover战队对阵老牌战队DK,新老对局永远是中国区最期待的比赛。 今天?一早秦渡凉就发了微信过来, 让他别分心。 言灼相信他第一个赛段肯定?没问题,从埃及南部的阿斯旺进撒哈拉, 秦渡凉跑过很多次了。 “Hover战队这边获得了BP的先手,果然,上来立刻Ban掉DK战队的恶魔猎手。”林熙熙说?,“这一手应该是关掉DK恶魔猎手和熊战士的高续航双C套路。” 言灼:“对的,DK这套看上去并不暴力,但是屡出奇效……Hover选择了神谕者,先出一个辅助。” 林熙熙:“DK禁用虚空假面后,选择了白虎,也是先出一个辅助。” 另一边,埃及阿斯旺。 郑仁天?是赛车界的元老级解说?,其解说?风格沉稳,条理清晰,偶尔也会玩一玩梗。 “摩托组紧接着发车,镜头里是飓风车队永远的一号车手秦渡凉,今天?和他搭配参赛的是二号车手顾稚辰,说?起来顾稚辰他一个场地赛车手怎么被推来达喀尔了?” 郑仁天?接着说?:“秦渡凉是咱们达喀尔的常客了,裁判挥旗倒数,秦渡凉依然是杜卡迪Desert的赛用版,听?说?飓风车队前一阵儿为了这辆车的油耗问题多方求助,最后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解决,好?的裁判绿旗,秦渡凉发车了!” 油耗问题解决不了,赛车不像民用车,塞俩燃油宝进去,赛用摩托真在赛道上跑起来,那油箱里都?能?打?旋儿。 倒数挥绿旗的一瞬间,秦渡凉的后轮卷起三米高的扬尘。这里是埃及阿斯旺省,尼罗河右岸,东部沙漠。从这里南下三百公里,跨过北回归线,抵达努比亚沙漠苏丹边境的小城Wadi halfa。 同时,游戏内战争号角吹响的一瞬间,10位赛区顶尖选手走出泉水,开始第一轮争夺Major名额的厮杀。 言灼:“Hover战队直接开雾出门,要打?1级团,其实从昨天?Hover的表现来看,年轻人还是体力有够好?,昨天?他们打?了3个BO3,从淘汰赛打?上败者组又打?上胜者组,临到最后状态还是非常好?,愈战愈勇。” 也是同时,尼罗河码头的人们用手挡着太阳,有小朋友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猛烈的引擎让他们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阿斯旺大坝建成之后,这一截尼罗河水干净了许多。从阿斯旺南下,刚刚开始的路段还并不是沙地,也看不见沙丘,而是石头路,连走路都?费劲地要挑着大块石头踩那种石头路。 很磕,很颠,根本提不起速度,但还是得提速度。 今年是秦渡凉的第四次达喀尔拉力赛,今年也是言灼第四次将?要解说?国际邀请赛。 一切都?稳中向好?,稳固前行。 言灼:“一个完美的跳大!Hover的中单,今年19周岁的Empty果断献祭了自己!后续输出跟上,流浪剑客!漂亮!Empty这有去无回但无解的先手!” 郑仁天?:“镜头里是秦渡凉,可以看见我们屏幕左上角是今天?阿斯旺的气候,大晴天?,赛会给的是SUNNY,今天?湿度33%,能?见度24公里。秦渡凉看上去还是很轻松的,毕竟是老将?了,相当从容。” 言灼:“Empty献祭自己为Hover战队直接打?开局面,这波团DK又要避战了,再不接团真没法打?了,DK现在唯一的活路是Hover战队在团战中失误,你不接团人家怎么失误呢。” 郑仁天?:“秦渡凉侧翻了,所以说?达喀尔这种比赛它就是乱棍打?死老师傅,它不管你是不是RallyGP赛车手,有多么漂亮的履历多么丰富的经?验,达喀尔的沙漠不讲道理!” 言灼:“Emtpy这走位,犯了个低级错误,没有视野的情况下低坡去打?人家高坡,莽撞了,DK战队找到突破口立刻反击,小牛走大……还不大吗,你找不到好?位置了赶紧大了吧,不大等于空大啊!” 郑仁天?:“还好?,沙漠是天?然的缓冲区,秦渡凉是Lowside人车分离,大致看一下油箱和车身,没问题,扶起来继续骑。” 言灼:“不知道DK战队现在是谁在指挥,小牛执着于一个完美大招,错失良机,可惜了。Hover战队已经?打?下不朽盾准备上高,永远不要妄想任何?一个错失的机会还能?重来。” 当晚,第一赛季的巡回赛,在两位解说?的“恭喜Hover战队”中结束。 这一夜秦渡凉睡在车队大营的帐篷里,高强度的拉力赛之后整个人疲惫又脱水,他在微信上给言灼报了平安之后立刻睡觉,以保证第二天?有充足的精力。 言灼自然明?白,只回了一条「晚安好?梦」。 次日早,言灼直接从天?津坐车去北京,然后前往卡托维兹,准备开始今年CSGO的ESL比赛。 其他同事已经?在今天?抵达波兰,虞沁所在的GEK战队已经?在卡托维兹集训了一个礼拜,今年GEK战队是“万人接机”还是“不配呼吸”,就在此一役。 赛会的车来接言灼,卡托维兹位于波兰南部,CSGO和星际争霸在这里举办过无数次联赛。 城市里有很多他看不懂的雕塑,偶尔车速慢下来的时候,言灼会透过车窗拍上一两张照片。记得以前在网上看过一些话?,大致是:当你看见一棵长相奇怪的树,第一反应是拍下来发给TA的时候,你完蛋了。 于是第二个赛段结束后,秦渡凉收到了这些雕塑的照片。 赛期,两个人的交流总是不在同一个时间线。不过没有人过分焦虑或是相思成疾,因为大家心知肚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分开六年那么久了。 所以这也更?让虞沁笃定?了,不该信张新羽那“我很忙”的鬼话?。 CSGO的ESL比赛结束后,言灼先回烈火TV照常开会,接着又去了一趟中国区代理总部,确定?Dota2国际邀请赛的解说?位,这种解说?位,要和官方签一个合作协议,中间抽了个空,去上海办理了南非的签证。 全部结束之后,距离达喀尔拉力赛的发车仪式,已经?过去了十天?。 也就是说?,再过四天?,整个赛程就全部结束了。 言灼的签证办好?之后,买了一张机票从上海飞往开普敦,在迪拜转机,总航程将?近三十个小时。 第三天?,言灼到达了距离开普敦市区50公里的好?望角。 南纬34度,非洲西南端的岬角,Cape of Good Hope。 今天?的开普敦市区随处可见达喀尔拉力赛的广告,有民众脸上涂着自己钟爱的车队的车标油彩,整座城市的赛车氛围很热烈。 有广场的大屏幕里实时直播着这最后一个赛段。 好?望角本就是旅游胜地,今天?格外热闹。言灼戴上耳机,在手机里看中文流的直播。 耳机里是解说?激动的声音。 “最后16公里!90号车手秦渡凉!目前摩托组积分第3名!能?不能?稳住颁奖台!” “今天?的好?望角,已经?从多云转晴!我们已经?能?听?见海浪翻涌的声音!若昂二世曾经?坚信,只要成功绕过这经?年狂风巨浪的好?望角,就能?抵达马可·波罗所述的那‘黄金乐土’的东方!” “好?望角的风暴永不停歇,内燃机的动力永不停转!” 接着,言灼忽然偏头看向某个方向。 发尾飘在风里,眼睫颤了颤。 这里是达喀尔拉力赛赛会设置在好?望角海湾的收车台,两侧早早地拉起了警戒线,有当地警员维护秩序,佩戴通话?器的裁判已经?走向“STOP”牌旁边。 秦渡凉要冲线了。 连日来两个人每天?的交流滑着屏幕只能?滑两页,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不受引擎盖的阻挡,听?上去排气管像要烧化了,车头黄底黑字的“90”代表着他是摩托RallyGP组的90号赛车手。 言灼已经?摘掉了耳机,郑仁天?那恨不得亲自上赛道拧油门的声音已经?离他远去,身边无数车迷欢呼呐喊,鲜红的赛车在裁判的旗帜下冲过终点线。 言灼抬脚跑过去。 快要被拦下的时候,飓风车队的领队眼尖瞧见了他,拎起警戒线让他钻了进来。 秦渡凉头盔都?还没摘,刚一条腿撑在地上,车还没熄火,忽然旁边有人将?他脖子一搂。 他吓一跳,当即上半身后撤闪开,就差一秒,要不是那一秒他看清了这人是言灼,后一秒他就拧油门跑了。 接着,言灼两只手各贴在他头盔左右,在他头盔上亲了一下。亲在嘴巴的位置。 秦渡凉无奈地笑着摘下头盔,扯掉头套,头发乱糟糟的,再取下耳塞。 说?:“那不算,重新亲。” 第61章 言灼想象过无数次秦渡凉站在颁奖台上的?画面, 和透过屏幕看不?一样,这种真实的?,近距离的?颁奖台, 看上去太不?一样了。 意气风发?,在骄阳之下。 年?轻的?赛车手, 在被评价为?“勇者游戏”的?达喀尔拉力赛上,站上了颁奖台。 喷洒香槟、合影、采访。 秦渡凉对着记者的?镜头说:“今天的?好望角, 是我的?‘希望之地’。” 他说完,看向人?群里的?言灼, 四目相对时,敏锐的?记者捕捉到了些什么, 继续问秦渡凉:“观众席里有?对你很重要的?人?吗?” “是啊。”秦渡凉就笑,“我爱他,他是我的?终点线。” 因?为?是英文采访, 秦渡凉说的?英文,所以记者重新确认了一下—— “He?” ‘他’而非‘她’。 秦渡凉说的?是:I love him- “《2012》电影的?结尾,他们转向方舟, 前往好望角,但?电影没拍到那儿。”言灼抱着膝盖坐在岩石上,太阳已经沉了下去,天空还没黑透,猎猎的?风从四面八方来。 秦渡凉坐在他旁边, 和他一起看海。 好望角有?着令无数航海员畏惧的?风浪, 即便是小风浪也能涌起5、6米。俗话说“海上无风三尺浪”,遑论毗邻西?风带的?好望角。 言灼歪过头, 看着他:“你今天采访那么说,你家里人?肯定都看见了。” “那怎么办, 我俩在开普敦买房吧,也不?知道?这儿房价怎么样。” 言灼噗地一笑,脸颊靠在自己小臂,风把他头发?吹得?,每绺头发?都有?自己想去的?方向。他说:“不?好吧,你留在这儿了,今年?亚太锦标赛怎么办啊?” “让顾稚辰上位当一号车手咯。”秦渡凉换了个坐姿,一只?脚踩上来,另一条腿耷拉着。 “那彭谦也跟着进一位了。” 说起彭谦,秦渡凉想起了件事儿,说:“你知道?为?什么今年?彭谦没跟我来吗?” “店里忙?”言灼问。 “因?为?他受伤了。” 言灼眨眨眼,不?笑了:“他受伤了?怎么了?” “情伤。”秦渡凉说,“因?为?他第810975次对苏夏告白,被拒绝了。” 言灼愣了愣神,讶然,坐直起来:“他还……居然还……” “有?什么震惊的?,我不?也还喜欢你吗。”秦渡凉胳膊懒懒地搭在膝盖,“不?过这次不?知道?怎么了,感觉他受的?打击格外大。” 言灼:“难道?苏夏要结婚了?” 秦渡凉:“没听说啊,苏夏如?果快结婚了,苏雪肯定会说的?。” 言灼不?这么想:“未必吧,雪哥……当初连回答苏夏上高几了都要先想个五秒钟。” “……”秦渡凉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两个人?在礁岩海岸坐着看完日?落,随便地聊着天,想到哪儿聊到哪儿。 言灼问他油耗,摔车,和沙丘段的?时候侧滑的?那一截。 秦渡凉问他今年?新人?战队的?成绩,有?没有?希望夺冠,和下半年?的?工作计划。 最后大家都困了,天黑之后冷了下来,依偎着靠了一会儿之后就回去了酒店。 50多公里的?车程,言灼没有?换国际驾照,所以是秦渡凉开车。 “对了。”言灼说,“那辆LC300,你是想买给我吗?” “是啊,我觉得?那车挺好的?,你有?什么喜欢的?别的?车型吗?”秦渡凉问。 言灼说:“没有?,那个SUV挺帅的?,我也……不?是很挑车。” “好。”秦渡凉扶着方向盘。 言灼又说:“我是想说……之前觉得?有?点怪,让你给我花这一百多万,总觉得?……像我图你钱似的?。” 这一点确实是秦渡凉没想到的?,他踩刹车,打双闪,靠边停。 然后正视他,说:“言灼,咱们俩好歹也认识快十年?了,你还搞不?懂我在外面拼死?拼活挣钱是为?了谁啊?” 老实说,言灼真的?不?习惯他如?此?正言厉色、郑重其辞的?样子。 所以言灼他,噗嗤。 “你严肃点,我教育你呢。”秦渡凉蹙眉。 “不?是。”言灼赶紧努力收起笑脸,“抱歉,就是……感觉你说这话,好像下一句就要说‘还不?是为?了供你吃喝供你上学’,爹训儿子似的?。” 秦渡凉:“……” 言灼:“你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 所以说秦渡凉真的?拿他很没办法。 车继续向市区开,言灼也接着解释:“但?是很奇怪,就是从上海到开普敦这段航线,忽然就想通了,你的?本质不?是‘为?我花钱’,而是‘照顾我’。” “嗯。”秦渡凉很满意,“小伙你终于悟了。” “别贫。”言灼看看他,问了个很不?聪明的?问题,“怎么在非洲半个月你都没晒黑啊。” 刚好,这会儿开到了酒店门口,秦渡凉把车停好,手刹拉上来,定定地望着他——自己的?初恋男友,说:“宝贝儿,我戴头盔。” 在开普敦休整了两天后,回国了。 秦渡凉的?一句“I love him”传遍了整个赛车界,尤其国内的?几位老牌解说员,与言灼合作过的?郑仁天、杨优、佩佩三人?为?首,对秦渡凉是Gay这件事一时间很难接受。 因?为?这个“him”,多方寻找蛛丝马迹,最终定位在某位知名解说在直播时脱口而出的?“爱过”。 于是,MOTO论坛里—— [讨论][感觉不?是言灼,因?为?“爱过”是过去式啊,言灼是前男友啊,秦渡凉爱的?应该是现男友] [回复][确实] [回复][怜爱了,这波是言灼自取其辱了] [回复][兄弟们你们是真云啊,都不?看采访视频的?吗?付费的?直播不?去看,免费的?视频看一眼吧,言灼就在达喀尔的?收车台啊,还亲了他头盔啊,睁睁眼吧] 这年?头的?互联网,听风就是雨,只?发?散不?溯源,是常态了。 回国之后飓风车队直接放了5天假,5天假里,秦渡凉真挑了一天请陆成蒋泽然这俩出去喝酒,言灼是他们喝到一半了才到的?,因?为?那会儿他刚睡醒,也就是夜里十一点二十五分。 要么怎么说赛车手体力好耐力强呢,这几天做得?言灼走路都发?飘,秦渡凉还能晚上起床喊兄弟们出来喝酒。 彭谦和苏雪也在,彭谦喝得?尤其醉,说胡话的?那种醉。因?为?言灼赶到酒吧的?时候,彭谦整个人?依偎在苏雪怀里,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 言灼见状,挨着彭谦坐下,拍拍他,“算了,看开点。” 彭谦哽咽道?:“你懂个屁,你跟凉哥分手那么多年?,我也没见你看开啊,呜呜呜呜呜呜——” “……” 这倒是,忽然立场就崩塌了。 言灼只?能换个方向,继续说:“那起码我是不?是谈过。” 好了,彭谦哭得?更凶了。 那撕心裂肺的?,都快盖过DJ了。 秦渡凉便挪过来,示意言灼让个位置,言灼向旁边坐了坐。 秦渡凉说:“谦儿啊,这种事,它不?是通过努力就能得?到的?,你就潇洒一点,忘了吧。” 还没等彭谦发?作,苏雪先摇头了:“你和言灼说这些话,都没有?意义。” 也是,只?能加重病情。 言灼没喝酒,因?为?他刚睡醒,不?能拿酒当早餐,就吃了点儿果盘。聊了一会儿才知道?,苏夏不?是恋爱了或是要结婚了,苏夏是心里有?人?了。 “白月光有?自己的?白月光”、“我爱你你爱他”的?这些桥段,苏夏自己可能也没想到,有?一天里面的?某个角色会是自己。 最后大家陪彭谦喝了个烂醉,找代驾的?找代驾,打车的?打车,就各自散了。 三月里的?凌晨,天还是挺冷的?,秦渡凉酒量好得?吓人?,出来之后在路灯下的?垃圾桶抽了根烟。 言灼不?远不?近的?站在旁边,等着网约车过来。 “彭谦这么痴情啊。”言灼说。 俩人?隔了些距离,秦渡凉那根烟抽一半就灭了,最后一口烟吐在半空,说:“看不?出来吧,我也没想到,我以为?他早放下了。” 言灼看过去,浓重的?夜色里,秦渡凉站在那个路灯下面,黑色的?羊绒大衣显得?他更挺拔,身材比例本来就优秀,袖口露出一块江诗丹顿腕表,密西?西?比鳄鱼皮的?黑色表带。 偷偷代入一下,如?果彭谦看苏夏,就像自己看待秦渡凉,那真的?是很难放下。 秦渡凉走过来:“发?什么呆呢?” 言灼:“我通过亚太锦标赛的?解说招募了。” “是吗!”秦渡凉酒醒了大半,惊喜地把他拉进怀里狠狠抱了一下,“哇你太棒了吧!怎么这么优秀啊!来让我亲一口!” “别别。”言灼挣开他,“车来了。” 车来了,但?不?是他的?网约车。 天色太暗,言灼没看清车牌,这会儿这条街就只?有?他们在等车,言灼没做多想,拉开后座车门准备进去。 然后被秦渡凉拉了一下。 言灼回头:“怎么了?” 秦渡凉脸色不?太好看,他把言灼拉去自己身后,“嘭”地关上后排车门,然后走到副驾驶门边,敲了两下车窗。 里面的?人?降下副驾驶车窗,主?驾驶坐一穿黑西?装的?中年?人?。 秦渡凉叫了声:“罗叔好。” 被叫做罗叔的?人?点点头:“阿凉,秦总叫你今晚回家休息。” 这时候言灼才发?现,这黑色的?并不?是网约车,是一辆捷豹XJL。 秦渡凉说:“太晚了,我这会儿回去打扰他们睡觉。” 罗叔摇摇头:“都没睡呢,老爷子也在,还是回一趟吧。” 秦渡凉沉了沉眼眸,顿了片刻,说:“叔,给我点时间,我先把他送回家,行?吗。” 罗叔点了头。 第62章 “罗叔是我爸妈家里的管家。”秦渡凉说着, 拉开网约车后排车门,让言灼先进去,然后自己坐进副驾驶。 言灼心说, 好小子?,管家。 在言灼有限的知识储备里, 平层、别墅,是不需要管家的, 有保姆保安就好。而管家,肯定是有一个需要管家管理的, 为家主服务的团队。 高净值人群的管家,事实上就像罗叔刚刚做的事情一样, 在综合方面服务家主,比如将近凌晨两点获取秦渡凉的地?理位置,然后静静地?等他喝完酒出来, 规劝他今夜回家。 在反复确认了秦渡凉不需要自己陪着一起回去之后,言灼选择接受。 “你去吧。”言灼说,“回去了好好说话。” 秦渡凉说好, 大致说了些“别担心我”、“你早点睡”这些话之后,他便走了。 罗叔一直开车跟着,同时,罗叔作为从业多年的管家,也深谙一理——只?做自己份内的事。 王权没有永恒, 太子?终有一天身居高位, 届时别把?自己搞得太狼狈。所以罗叔开的那辆捷豹没有一直跟着网约车,他没有去定位言灼的家在哪里。 秦渡凉打车回去了父母的家, 正如言灼所猜测的一样,高净值人群, 需要一个管家,那并非合院别墅的房子?,而是庄园。 连附近的道路都是私有的庄园,几乎复刻的香港太平山顶的那种庄园。 秦渡凉太久没回来,给司机指了两条路都不对,最后是罗叔开着捷豹过?来接的他。 凌晨两点三十分?,除了院里的狗,秦家所有人都醒着,包括他堂兄家年仅8岁的儿子?,名叫秦哲书。 显然,是达喀尔拉力赛终点线的采访,终于影响到?了商界。 罗叔的车也停在庄园地?下车库,他停好车后,秦渡凉跟在他身后坐电梯上楼。 “是新?闻的事情,影响到?了集团的形象,这些天股价跌得厉害。”罗叔说,“秦总希望你能补救一下。” 汀,电梯门开。 虽然从理智上来说,秦渡凉觉得这种事压根就补救不了,但出于对自己父母以及伯伯的了解,他们肯定是想到?了什么方法,才让自己回来配合。 还挺好奇的,于是抬脚跟上去。 坦白?讲,秦渡凉一直挺佩服罗叔,他常年穿皮鞋,但是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罗叔说:“明昼集团旗下有一个演艺公司,已经谈妥了我们的一位女演员,她会出席亚太锦标赛,到?时候你和她互动一下,流言便不攻自破。” “就这?”秦渡凉蹙眉,“我以为什么绝妙的点子?呢,说真的把?我那个‘I love him’的‘him’强行解释成秦哲书都比这靠谱。” 闻言,罗叔回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秦渡凉撇撇嘴:“我喝多了,罗叔。” “我知道。”罗叔没有直接引他去一楼的会客厅,而是向?左转,穿过?小厅折去厨房,“给你备的蜂蜜牛奶,先喝几口再过?去。” 秦渡凉吨下去半杯,嘴一抹,“走吧。” 这栋房子?是真大,快把?秦渡凉走累了,他真没把?今晚当?回事儿,甚至有点想建议罗叔在家里可以踩个平衡车。 然后,罗叔打开会客厅的门。 这是个中式风格的会客厅,老爷子?坐太师椅,8岁的秦哲书在他太爷爷旁边玩switch,秦总胡悦坐另一侧,伯伯婶婶中间,坐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 罗叔直接介绍说:“这位是赵璇逸小姐,蔓可演艺公司的女演员,与?你年纪相仿,郎才女貌,八字也合,是不二人选。” 说话间,赵璇逸从椅子?站起来,向?他颔首打招呼:“小秦总。” “赵小姐。”秦渡凉也礼貌地?点头。 老爷子?戒烟了,这会儿困,没东西?提神。他踢了踢自己脚边那沉迷游戏机的曾孙子?,说:“差不多了,跟你爹娘上楼睡觉去。” 秦哲书这会儿才笑嘻嘻地?跟他叫“大伯好”,秦渡凉看着自己这大侄子?,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总结来讲就是四个字:完蛋玩意。 伯伯婶婶把?秦哲书带走之后,会客厅里就剩下了这一家三口,老爷子?,和罗叔。 显然,伯伯婶婶是看秦渡凉见了赵小姐之后,没有发作什么情绪,才安心上楼的。明昼是氏族企业,一直想做东方的罗斯柴尔德,所以联系着这家人的,已经不单单是血脉,而是一切。 他们的一切都紧密联系着,一言一行,镜头前?的每一帧画面,对外公开的每一个字。 秦渡凉调整了一下呼吸,他看着这不大不小的会客厅里,自己的父母。 “我觉得我首先需要一个道歉。”秦渡凉看着胡悦,“为六年前?……哦不是,七年前?了,我需要您就勒令言灼和我分?手?的事情,向?我道歉。” 胡悦险些没坐稳,暗里紧紧捏着扶手?:“你提这陈年往事做什么。” 更?何况,这会儿还有外人在。 不过?赵璇逸对这些豪门秘辛并不感兴趣,她坐回去之后就抠着自己手?指甲,她很懂这种家庭的忍受范围,所以没有玩手?机。 秦渡凉一副没所谓的样子?,随便坐了把?空椅子?,不咸不淡地?说:“因为我这些年的痛苦全是您造成的,现在您还要继续以母亲的角色伤害我,恕我不能接受。” 一旁赵璇逸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胡悦憋着眼?泪,她精致好看的妆容无法挽救她的表情,瞳仁打着颤。 “好了。”到?底还是老爷子?出声,气氛缓和了些,“阿凉,你高中时候的那个……呃,那个事儿,你妈妈的做法确实不妥,但现在结局不是好的嘛。” 讲事实,讲当?下,商人的本质。 秦渡凉到?底是喝了酒过?来的,讲话开始随心所欲:“那是因为我现在还活着,我没死在撒哈拉,我没死在下雨天的昆仑天路,没死在四米宽的滴水湖,我也没死在曼岛,没死在葡萄牙那个过?山车赛道。” 此话一出,赵璇逸停止了抠指甲。 另一边,言灼静静地?坐在书房,翻看着记录秦渡凉事故的那个本子?。 分?手?之后的六年,秦渡凉骑车的跑法,完全可以说,是求死的。 因为他没死,他还活着,所以现在结局是好的。 而他为什么还有求生欲,因为如果言灼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呢,他怀揣着言灼还爱自己的一丝希望。 “荒唐!”胡悦拍案而起,指着他,“我早说了你别骑那个摩托车,那个多危险!连个安全带都没有!” “妈。”秦渡凉垂着眼?皮,看着会客厅里昂贵的长绒地?毯,淡淡地?说,“其实您一直都明白?事情的本质是什么,您也明白?您自己在逃避,在栽赃嫁祸。你把?责任推给摩托车,推给言灼,您指责除您之外的所有人。” 秦渡凉又说:“七年前?您不管我的死活,今天,您又有什么立场要求我。” …… 老爷子?又打了个呵欠:“我得上楼睡觉了,你们一家三口聊吧。” 罗叔上前?搀住他,扶着老爷子?离开会客厅,走前?望了一眼?秦渡凉,大概在叮嘱他,要有点分?寸。 秦总也从椅子?站起来,他走到?秦渡凉面前?,遮蔽了灯光,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他一扬手?,狠狠一巴掌要扇到?秦渡凉脸上。 可赛车手?是干什么的,是能0.08秒灯灭起跑,区区一个中年人的巴掌,秦渡凉直接扼住他父亲的手?腕。 然后从容地?继续问:“难道不是吗?” 必然是的,19岁的秦渡凉心灰意冷跟着车队去环塔,20岁察觉异样,发现了言灼的姑姑是自家员工,后来又被母亲哄骗言灼是拿钱分?手?。 现如今又要自己来澄清“明昼集团长子?是同性恋”的“丑闻”。 还是跟一个女明星。 赵璇逸懒懒地?看向?这一家子?,她含着笑,身姿优雅地?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用一下洗手?间。” “爸、妈,您二位如果连这点都看不通透,也别经商了,把?明昼收拾收拾卖出去吧,这钱估计还能供到?秦哲书的曾孙子?出国留学。” 说完,秦渡凉起身,从他爹娘面前?转身走了。 恰好赵璇逸从洗手?间出来,和他在走廊打了个照面,二人点头示意,各走各的。 倏地?秦渡凉想起了什么,回头叫住她:“赵小姐。” “请讲。”赵璇逸说。 “你是在蔓可,对吗?” 赵璇逸点头,等他接着说。 “能打听个人吗?” 赵璇逸“嗯”了声,点头。 “叫张新?羽,唱歌的,你熟吗?” 赵璇逸思索了片刻:“哦,他啊,认得。” “他……”秦渡凉斟酌了一下用词,“他有没有和别人搞什么暧昧关系呀?方便透露吗?” 赵璇逸望着秦渡凉,娱乐圈人的大脑发散的程度都比较夸张,半晌才说:“小秦总,张新?羽,他是异性恋。” “……”这误会大了,秦渡凉说,“不是,我一朋友,是他前?女友。” 赵璇逸懂了,“原来如此,据我所知他没有什么暧昧的人,倒是……倒是有点儿抑郁吧可能。” “啊?”秦渡凉不明白?。 赵璇逸笑笑:“这个圈子?混久了,没几个心理健康的,很正常。” 说完,她挥挥手?,“我先走了,你那个比赛我还是会去的,我跟秦总签了合同的,到?时候……再说吧。喔,有一点你不用担心,我不喜欢男人。” 秦渡凉:“……我不担心,我有爱人,辛苦了。” “赚钱的事儿,不辛苦。” 秦渡凉一边朝外走一边给言灼发微信,言灼还没睡,他转述了今晚的情况,接着二十多分?钟后,言灼开车过?来找到?了他。 秦渡凉在自己家山腰里迷路了。 倒也不能怪他,他甚少回来,这里晚上又暗,私人道路根本打不到?车,这地?儿地?图都搜不到?。 言灼和他开着微信的位置共享,边说话,两个点边慢慢靠近。 秦渡凉上了车,坐进副驾驶:“太累了,比达喀尔还累。” “好啦,回家了。”言灼说。 第63章 休假这几天, 托秦渡凉的福,言灼过得昼夜颠倒,所以回家之后秦渡凉在阳台抽烟, 言灼左右闲着没?事儿,就也在阳台靠着。 夜空静谧, 星辰稀疏,一如从前的每一个夜晚。 “所以我解说亚太锦标赛的那天, 赵璇逸会在现场。”言灼又跟他确认了一遍。 秦渡凉点头:“对,他们签了合作合同, 赵璇逸肯定会到。” 秦渡凉又说:“但你……你是相信我的吧,我对她可没?有一点儿想法啊。” 言灼:“这是需要?反复强调的事儿吗?” “应该不是吧。”秦渡凉笑笑。 阳台下面是高架桥, 限速80的高架,有几辆车起码开到了100,偶尔一两台摩托呼啸而过。 三月末尾, 要?到五点多才日出,还有一个多钟头。 言灼胳膊搭在阳台围栏,心里倒没?有多乱, 只是有点膈应。赵璇逸那样的女?明星出现在观众席,导播肯定会给?镜头,那么届时自己要?说点什么,如果导播提前要?求,画面拍到赵璇逸的时候, 聊一聊她和秦渡凉, 那怎么办。 挺烦的,言灼偷偷叹了口气。 秦渡凉抽完烟靠过来, 也倚着围栏,凑到他脸颊亲了他一口。 “你放心, 我不跟她互动,我也不看她,到时候停在发车格上,我就低着头,我把我油箱盯穿,装哑巴,她碰我我就碰瓷,连着车往地上一倒。” “哈哈哈哈哈。”言灼是真没?忍住,“你有病啊往地上倒,杜卡迪那么贵。” “还行吧,明儿我去一趟公司,让他们把合同作废,给?赵璇逸赔点钱。”秦渡凉说,“哦不对,是今天了。” 言灼:“别啊,那多贵,乱花钱,这样吧我去英文流解说,眼?不见心不烦。” “啊。”秦渡凉忽然站直起来。 言灼奇怪:“怎么?” “想到了一个办法。”秦渡凉一笑,把他拦腰箍进自己怀里,胳膊跟铁钳子?似的,力道可怕,直接拉开阳台门?回了卧室。 卧室里像什么战争废墟,地上前两天玩的领带、皮带、身体链,还有秦渡凉恶趣味的眼?罩、猫耳朵、猫尾巴。 说真的,言灼怀疑他在非洲那半个月里,看了什么建议21周岁以上阅读的文学作品。 “秦渡凉。”言灼按住他手,翻身在上,压制住他,“过去的48小时里都做了多少次了。” 秦渡凉:“6次。” “……”言灼顿了顿,“我不是想听回答,我那是一种?责备。” “我知道,但我就是想回答。”秦渡凉笑得像个反派,他虔诚,又充满渴求。 所以人呐,是真不能久别重逢在休假。 对家具不好。 秦渡凉把他放在单人沙发,卧室的小沙发平时承担的责任是堆积衣服,这会儿终于起到它本质的作用。 “唔。”言灼下意识咬住嘴唇。 这人绝对、绝对看了什么限制级作品。 秦渡凉把他抱在腿上,像小狗一样,下巴抵着他胸-膛,抬头看他,说:“请坐。” 言灼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在向秦渡凉献祭并?燃烧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中午,阳光被窗帘挡在外面,言灼这一觉睡得极好。 房间已经?被好好收拾过了,地板干干净净,并?且隐约闻见了饭菜香。 第?一反应是,这是邻居家的饭菜,不是自己家的。 可是再一想,不对啊,这楼的管道做的挺好的啊,搬来这么久也没?闻见过谁家煮饭的味儿啊。 言灼掀了被子?下床,由于腰腿酸痛,一路扶着墙身残志坚地走到厨房……他男朋友正看着咕噜噜的砂锅,手机屏幕是计时器,然后扭头,看见了他。 “睡得好吗?”秦渡凉问。 “好……呃。”喉咙好哑。 秦渡凉笑笑,拿了个杯子?放在直饮机下面,给?他接了杯40度的温水,递给?他:“一会儿吃饭。” 言灼润了润嗓子?,问:“你做饭了?怎么……这是你对我一系列丧心病狂的行为之后,良心发现的补偿吗?” “宝贝,你说的那个行为,它叫做-爱。”秦渡凉微笑着说- 亚太锦标赛是只在亚洲范围举办的站点赛,今年的第?一站设置在巴林。 从理论上说,巴林的赛道很安全,因为它建在沙漠里,沙漠是天然的缓冲区,就算侧滑lowside或者翻车Highside被甩出去都没?关系。 所有车组在赛前四天到了巴林,车组先到,各个国家的导播和解说只需要?在赛前一天到就好。 巴林这个地理上的“小国”的招待能力属实有限,车手又金贵,所以大部分车组选择住在不远处的迪拜。 言灼在国内跟亚太锦标赛的中国区转播卫视负责人开了两个会。两个会都在北京开,这次合作的解说是郑仁天,因为此前合作过,所以配合起来还比较愉快。 第?二个会开完,在北京最后睡一晚,次日就出发去巴林。 郑仁天比他年长些,俩人晚上在酒店附近的小餐馆吃饭的时候,郑仁天字斟句酌、反复推敲、字词拘谨地问:“你跟……秦渡凉……你们……那个,关系……挺好的哈?” 可不是好吗,都钻一被窝了。 言灼倒是坦然,笑笑,拿纸巾擦嘴,说:“是,达喀尔那次是个意外,意外公开的。我有点激动了,跑进了官方摄影的取景范围,他也激动了,就……成这样了。” “哦、哦。”郑仁天想八卦但又碍于自己的年纪能做他长辈,“原来如此,那……呃,就是说你们……确实是……?” “是。”言灼不遮掩不扭捏,“目前是恋爱关系,您……” “我就只是好奇。”郑仁天提了一杯,今晚是啤酒小酌,“绝对没?有任何偏见,来,祝你俩……唉你俩打算领养孩子?吗?我妹妹在福利院做义?工。” 言灼刚端起杯子?:“还……还没?有考虑到这点……” 到底是有岁数的人,思维和观念都比较固化,郑仁天说:“啧,得考虑了,你俩都不小了,该收收心,有个孩子?才稳定,家庭才完整,有了孩子?,两个人才有牵绊……” 郑仁天大抵是酒量不行,区区两杯啤酒下肚,就抓着言灼苦口婆心,最后言灼没?法子?了,只能嘴上应下,说,好,一定尽快考虑。 “老郑不像会操这种?心的人啊……” 电话那边,秦渡凉的环境音全是呜呜的风声,“你怎么想的?想养个孩子?吗?” “不想,养狗都够呛,别说一个大活人了。”言灼说,“你在赛道了吗,今天不让上赛道吧?” “正在走赛道。”秦渡凉说,“今年跟F1一样,有轮儿的都不能走赛道,正在徒步。” 走赛道就是赛前熟悉赛道,人在赛道上逛几圈。以往都是给?一个滑板车,自行车什么的,今年忽然规定,有轮子?的都不能上赛道,导致大家只能靠腿走。 不过一条赛道也就5公里多,走起来也不费劲。 言灼“哦”了声,接着和他闲聊了几句,便被他催促去睡觉。 言灼没?告诉他的是,赛会已经?收到了赞助的“托付”,让导播届时多给?赵璇逸一些镜头,并?且到时候赵璇逸会以“车迷”的身份,去赛道边与秦渡凉合影自拍,到时候官方转播的镜头也要?给?到。 当时在会议上,言灼听得挺不是滋味,会上有人看八卦,有人不看。所以有人向言灼投来惋惜的目光的时候,他略略有些尴尬。 虽说别人可能心疼自己,出发点是善良的,但体感?上还是有些怪。 次日,按原计划的行程,从北京出发去到巴林。 秦渡凉想着自费帮赵璇逸付违约金让她别去,可言灼觉得这根本就是花冤枉钱,眼?下想想或许该让他犯一犯霸总病……因为,赵璇逸和他们恰好是同一班飞机。 也对,按照赛程,今天的航班,不算巧合。 赵璇逸坐头等?舱,知道和她同一班飞机,是因为机场粉丝特?别多。 言灼轻轻深呼吸了一下,让自己保持理智,他和秦渡凉又不是十?八九岁谈恋爱的小孩儿,宁死不屈。要?做个稳重的成年人,不要?被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影响心态。 好的,告诫完自己后,言灼向工作人员递上登机牌。 航程很长,到达巴林当地的时候,加上时差,刚好是锦标赛一练当天。 中国区赛会组的车来接他们去酒店放行李,然后马不停蹄去赛道。 赛事中心的解说厅不大,因为比赛前被分割了一下,让多个语言地区的解说都有一个小解说厅。 言灼和郑仁天在绿布前坐下,导播看着取景框调整他们的座位和距离。少顷,导播说可以了,然后连接上外面的摄影。 这时候的转播画面里还是广告,广告之后,摄影画面才反馈到体育台。 面前的绿灯亮起之后,两位解说照常向镜头打招呼,然后介绍赛道。 “现在跟随我们的摄影画面,去到三支中国车队的P房看一看。”言灼说,“首先是飓风车队。” 郑仁天:“来看一下飓风今天的赛车啊……啊这个涂装,他们把杜卡迪给?染蓝了哈哈哈哈哈……嗯?” 这个蓝,有点眼?熟。 不确定,再看一眼?。 郑仁天扭头,看看自己同事的头发,再看看屏幕…… 言灼哑然,说不出话。 因为秦渡凉不仅把他今天的赛车涂装底色喷成了雾霾蓝,头盔也是雾霾蓝色。 这也就罢了,他头盔的后脑勺那儿,明黄色的三个字母“YAN”。 真行啊你们恋爱脑! 刚到观众席的赵璇逸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助理以为她晒,遮阳伞又凑了凑,说:“辛苦了啊姐。” 赵璇逸摇头:“不辛苦,命苦。” 第64章 话虽如此, 活还是?要干的。 赵璇逸掏出粉饼摁了摁面颊和下?巴,这个日晒强度属实是?有点?为难女明星了。 这份合同其?实就是?娱乐圈里很常见的炒CP合同,同框、互动、微博互关。 啊对了, 微博互关。 赵璇逸从她小小的珍珠链条包里拿出手机,搜秦渡凉的微博……两眼一?黑, 这人微博全是?自动发布的VIP升级。 这关注了有意义吗?加入僵尸粉大军? 凭良心讲,这个关注她是?真点?不下?去啊。 “啊——”赵璇逸哀嚎了一?声, “去打个电话给傅总,说微博这一?项通融一?下?, 秦渡凉的微博就是?个鸡蛋篮子,里面全是?会员升级的那个破金蛋!” 助理应声说“嗳”, 然后把遮阳伞递给赵璇逸,自己又从包里掏出一?把撑上,跑去一?边打电话。 这时候, 一?练开始了。 雾霾蓝色的杜卡迪上了赛道……虽说飓风车队只是?用杜卡迪的车,并不是?杜卡迪厂队,但有些颜色是?有标志性的—— 比如想到?柯尼赛格就是?黑金配色, 想到?迈凯轮就是?他们经?典的勒芒橙,想到?杜卡迪,自然是?火焰红。 改涂装没什么,可你非得改一?个和当前解说发色同一?个色号的涂装……真的有点?过分了。 导播人都傻了。 这画面咋切啊,切到?赛道, 一?辆雾霾蓝, 切回解说台,一?位雾霾蓝。 什么啊!亚太锦标赛还是?恋爱综艺啊! 要不怎么说这年头出来打工难呢, 导播难,赵璇逸更难。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炒CP的工作, 现在眼看要变恶毒女配,她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助理见状赶紧替她去揉另一?边。 小助理边揉边吐槽:“真是?的,明明自己有CP了还让我们来插一?脚,明昼集团真是?欺负人。” “谁说不是?呢。”赵璇逸是?真头疼,不知道是?气候问题还是?偏头痛犯了,眉心拧着?。 她自己知道这合同的个中缘由?,无非就是?大家族出了个同性恋的丑闻,需要自己这边来偏一?偏风浪。女明星和贵公子本?来就自带CP感,以后要独美也很简单,发个好人卡活动上握个手,大家只是?关系好的朋友。 可问题是?,秦渡凉他不配合! 不是?冷漠的那种?不配合,而是?人家感情?状况相当稳定?,已经?把对象的姓氏顶在头盔上的程度啊! 果然,赵璇逸机敏的嗅觉让她在微博“实时”里搜了一?下?“秦渡凉”,已经?有人嗑起来了。 [@今天嗑点?什么呢:这是?什么“Hit the track by your color”啊——] [@这是?什么吃一?口:拜托,中国人要讲中文] [@今天嗑点?什么呢:报一?丝,从洋妞那儿直接复制过来的QAQ“以你的颜色炸翻这个赛道”] [@你们是?我的宝贝:把车的喷漆喷成老婆的发色,我很久没遇见这么嚣张的CP了,吃一?口] 真好,真甜。赵璇逸想,真恩爱啊,真是?太好了,如果等?下?自己不用过去跟秦渡凉搭话合影,就更好了。 不过那秦总夫妇确实不厚道,拿钱让自己当炮灰…… 想到?这里,赵璇逸忽然抓住助理的手,掌心渗着?薄汗,捏得格外用力,下?了颇大的决心,说:“再去打一?个电话。” 助理:“好的,打给谁,说什么?” 赵璇逸:“打给秦总,跟他说……得加钱。” 赚钱的事儿,不丢人- 解说厅。 言灼:“欢迎回来,这里是?亚太摩托锦标赛巴林站的一?练现场,赛道温度32度,微风,晴朗,气候状况很好。” 郑仁天:“好的现在各车队已经?陆陆续续从P房上赛道了,在暖胎。本?田这次带来了新的发动机,看本?田能不能吧‘破本?田’那个‘破’字儿摘了。” 接着?导播不怕事儿大似的,在一?练开始没多久,就切到?了秦渡凉,和他蓝色涂装的杜卡迪。 雾霾蓝是?这台摩托的底色,尽管车身密密麻麻的广告,但底漆的颜色完全不容忽视。 “杜卡迪,3号弯想要过掉本?田,本?田守住了。” 言灼稳着?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毫无异样?,“胎暖起来之后开始争最快圈速了,巴林的赛道在上周刚刚结束F1大奖赛,搭载本?田引擎的红牛车队在这里拿下?了站点?冠军,看看这周本?田车队能不能在MOTO赛事上继续这份荣誉。” 郑仁天:“来了,直线!马力狗快乐线!” 杜卡迪,弯道随你压,直线随便拉。 弯道丢掉的速度,在下?一?个直线必定?超回来。 “崩掉本?田了,尾速275,前面是?KTM。”言灼说,“后面顾稚辰也在这段直线追了上来,直线真不愧是?马力狗快乐线。” 秦渡凉发现了后车是?自己队友,两个人左右进攻KTM,今天的飓风车队可以说是?梦幻开局,两辆车在一?练的圈速双双跻身前四。 “又是?本?田。”郑仁天盯着?直播画面,“飓风这俩左右挤掉KTM之后现在盯上了前面的又一?辆本?田,来了!又是?一?内线一?外线,故技重施!本?田给油,不想让!” 言灼:“肯定?不想让,他现在是?圈速第?一?,后面雅马哈也上来了一?个位置,右弯,秦渡凉的车载……来,听听杜卡迪提速的拖拉机声。” “太离谱的吧,一?练而已啊。”郑仁天笑笑,“本?田激进防守顾稚辰之后转而去攻秦渡凉——是?个好想法,因为秦渡凉不得已要上路肩了!但是?你这么挤他你自己要出问题啊,倾角太小了啊本?田!唉又是?Lowside摔出去,再说一?遍啊朋友们,一?练而已啊。” 后车雅马哈追上来之后,秦渡凉目前一?练在圈速第?二?,然后他没油了。 “杜卡迪怎么跑不动了?”郑仁天定?睛一?看,“唉?镜头里秦渡凉下?来推车了,机械故障吗?” 言灼:“这边回放……应该是?没油了。” 郑仁天感慨,“哇油老虎油老虎。” 言灼:“确实,回P房加油去了,一?练飓风车队应该没给两位车手满载油,顾稚辰这边也失去动力下?来推了。” 导播镜头跟着?两位中国车手回去P房,这个时候……女明星出场了。 赵璇逸戴一?副很大的黑色墨镜,更显她脸小。赛会组的“内应”带着?她去飓风车队P房,以“粉丝”的由?头去和两位车手打招呼。 体育竞技现场出现明星并不奇怪,飓风车队的人没当回事儿,大家就简单互相握了个手,车组的人问了句要不要喝水,赵璇逸摆摆手说不用麻烦。 来办事的,办完就走。 车组前厅里两个赛车手刚回来,正拎着?水壶喝水,顾稚辰很单纯地以为赵璇逸就是?过来露个脸,非常随意地和她握了手,接着?轮到?秦渡凉。 赛会的人立刻殷切了起来:“来阿凉,赵小姐是?你的车迷!来握个手!” 两人视线交汇的时候,秦渡凉是?真的佩服这位女明星,确实是?有些演技在身上。 “哇真的可以吗!?”赵璇逸握紧拳头抵在唇上,俨然是?小女生见偶像的表情?,“秦渡凉你好!!” “……”秦渡凉可没有演技,“你好……赵小姐。” 这是?直播画面,外面直播间弹幕早早的有赵璇逸粉丝在控场,满屏幕的姐姐好美。 同时解说也需要配合这个镜头,这个部分,在北京开会的时候就已经?强调了。 言灼调整了一?下?情?绪,还是?挺…… 挺…… 酸的。 郑仁天:“哦今天来了一?位很漂亮的车迷啊,是?咱们很熟悉的优秀的青年女演员,赵璇逸小姐,她是?来到?了飓风车队的P房,和其?他粉丝们一?起,应该是?握手签名。” 每场比赛,赛会都会带一?些VIP席的车迷去P房参观,也算是?某种?钞能力。 赵璇逸是?第?一?批进P房的,和她同行的另外四个男生见到?这俩车手,整个就是?两眼放光失去理智,其?中一?个紧紧攥着?顾稚辰不撒手。 “是?的,飓风车队一?练的成绩应该是?稳在3、4名了,目前赛道上还有一?辆雅马哈和KTM在刷圈。” 言灼说完,导播用手势做出提醒。 言灼接着?说:“能看出秦渡凉见到?赵璇逸小姐还是?挺害羞的。” 画面里,赵璇逸伸手,秦渡凉很轻地握了一?下?她指尖,然后迅速躲回去,直播间弹幕问是?不是?烫手。 言灼说:“秦渡凉确实挺害羞的,握了个手就跑了。” 赵璇逸的任务是?合影,于是?立刻掏出手机,笑成一?个小迷妹,站到?秦渡凉旁边准备举起手机自拍。恰好第?二?批参观P房的车迷到?了,秦渡凉一?挥手,把顾稚辰搂到?自己旁边,进行了一?个大合影。 真是?…… 多少有点?无语。 二?练开始前,赵璇逸的对家已经?黑起来了。大致是?,拜托,姐,人家就差把“离我远点?”刻在脑门上了,你还一?个劲儿地往上贴。 以及,人家CP感情?稳定?,不要硬挤了,你有点?多余。 这是?预料之中。 赵璇逸最后把合影裁了一?下?,她和秦渡凉之间隔了一?辆雾霾蓝色涂装的摩托车,但起码是?合影。 发微博,配文字:见到?偶像了,开心! 然后立刻精选评论。 这年头出来上班真累啊。 真累啊,言灼也累。 练习赛之后是?排位赛,中间休息两个小时。巴林站赛事中心里每个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言灼在自动贩售机上买了瓶水,就站在走廊喝两口水的这点?时间里玩会儿手机,虞沁咣咣发来一?大堆消息。 原来是?CP粉为了捍卫自己,在两场练习赛的时间里疯狂产粮。 老实说,两场练习赛也就一?个半小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创作,难度属实是?高,所?以很多太太选择了一?种?既能表达CP感,又吸引人,并且能够在短时间内进行完整性的创作—— 开.车。 所?以此时此刻,言灼他,点?开了一?篇虞沁发来的,以自己为主角的…… 黄.文。 第65章 “……” 讲真?的, 言灼点开之前没想到冲击力会?这么大。 他才刚刚看完第二段,可能才三百多个?字,就已经感觉到自己?吃了暗影牧师的一发“心灵震爆”。 接着言灼退回去, 看了一眼作者的微博,迪士尼动画角色的头像, ID非常萌,绒绒猫猫拯救世界捏。看上去是个?女生。 再看看作者的微博内容, 一些很典型的女大学生日常。食堂、上课、图书馆,粉色的会?发光的键盘, 以及晒一晒新买的指甲油,所以…… 所以是怎么写出这种东西?的啊! 言灼涨见识了啊! 开篇第一段就是一串带有省略号的语气词。 接着是:【言言红着眼睛, 嗓底压着哭-腔,他慌乱地边摇头边对阿凉说,不可以在这里。】 拿着手机的“言言”本人……震惊了。 从描写上看, 这篇文,它是……在户外进?行某些行为吧。 再接下?一段—— 【“你怕什么,这是车里, 又是山区,没人会?看见。”阿凉虽说着话,腰-上的节奏和力道一点没乱,休旅车的后座,玉/体/横陈, 入目皆如花枝摇曳, 耳听皆是蝉鸟如春。】 好消息,不是野战。 坏消息, 是车//震。 言灼没想到啊。 现在小女生的知识储备……这么的…… 算了,不要对文学创作者太苛刻, 她能过?审已经很了不起了。 可实在是有点怪,毕竟里面是自己?和秦渡凉啊! 「言灼:……」 「虞沁:喜欢吗?」 「言灼:很难说。」 「虞沁:还看吗?」 「言灼:不必了。」 接着,出于好奇,言灼又往下?看了一截儿?—— 【俄国作家写过?:如果?两个?人这么长久地相互深爱着,他们分手的时候很容易就变成仇人——这样好歹能忍住记忆的发疯似的痉挛,以及挤满心脏的成桶血液的压力。】* 【诚然,世界是一个?圆圈,在圆圈奔跑,又回去了起点。可那些分手后的恨变成了什么?他说“爱过?”,他把摩托染上他的颜色。】 【接着,阿凉捅进?那世界的圆圈,世界溃散了,世界疾风骤雨。他浇-湿-了真?皮座椅,他挠花了内饰的胡桃木,他/射/了他一身。】 关掉。 太怪了。 太诡异了。 再看一眼评论?区吧。 @今天嗑点什么呢:我为太太起立鼓掌! @吃一口我产品吧:今晚言言就被炒昏! 关掉。 “言老师?” 言灼立刻锁屏手机,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微笑?:“佩佩姐!” 唐佩佩今天不是解说,过?来看比赛的,恰好也来自动贩售机这里,看见言灼雕塑似的站在机器旁边看手机。 佩佩说:“真?热啊,今天秦渡凉还不错呀,对了,你能帮我跟秦渡凉要个?签名照吗,我侄子今天也来了,他想要一张。” “哦,没问题。”言灼点头,“等?排位赛结束,我去找他要。” 佩佩笑?眯眯地说:“那就辛苦你啦,主?要我跟他不熟,喏,这张。” 佩佩从小挎包里拿出一张明信片,是今年飓风车队的定?妆照周边产品,言灼接过?来,妥帖地放进?自己?西?装的内袋。 “那明天的冲刺赛前,我去解说厅找你,你再给我哈。”佩佩说。 言灼点头:“好的。” 言灼调整了一下?情绪,刚准备回解说厅。 “对了!”佩佩又折回来两步,“网上那些人说的话你别放心上,还是要相信秦渡凉的。” “呃……好。” 被心疼了,言灼感觉到了。 下?午的排位赛准时开始。 与MOTO GP一样,亚太锦标赛也在今年开启了“冲刺赛”模式。也就是说,原本的三、四练被取消,改为30分钟的自由练习,随后正常开始排位赛。 而第二天,以排位赛的成绩进?行发车位置排序,开始冲刺赛。 并?且,冲刺赛的结果?并?不会?影响正赛的发车顺序,正赛依然使用排位赛的成绩发车。所以说很多人诟病冲刺赛就是赛会?强行添加的捞钱项目,但它又有一半的积分,令人欲言又止。 维修区里,所有P房里都在忙着给车做赛前检查和最后的调校。 网上这会?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赵璇逸这种体量的女明星,和明昼集团长子、现役摩托车手,各大营销号已经收到通稿开始一顿乱侃。 这时候,出现了一个?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群体。她们秘而不宣,她们心如沉月,她们圈地自萌。 更可怕的是,她们字字珠玑,出口成章,在营销号的评论?和转发里作一首又一首《劝智》——劝君保持理智。 大抵是这样:一张合照,倒也不必撑袋儿?就套,闭眼盲嗑,钩直勿咬。 这期间,排位赛如火如荼,20个?车手一个?个?在赛道上刮着火花……刮着火花的是车着了。 言灼:“呃KTM!和本田抢位的时候走大了,整流罩在赛道上直接磨出火了,KTM直接烧了,今年第一辆烈火战车。” 郑仁天:“还好,赛会?组迅速过?来灭火,车手没事儿?,还能自己?爬起来走路,回去P房换车吧。” 排位赛决定?冲刺赛和正赛的发车顺序,杆位发车自不必说,占得先?机,人人想抢。 就像那个?CP热恋榜,悄没声儿?的,一对不属于娱乐圈,也不属于二次元的CP,有逼宫夺权之势,正不顾他人死活地往上涨。 一如场上的秦渡凉,马力狗这会?儿?做了跟车狗,紧跟前面的阿普利亚。由于赛车没有后视镜,阿普利亚车手只能回头瞥他一眼,想甩甩不掉。 跟车狗确实是这样的,不超车也不进?攻,先?跟。 动物捕猎似的,等?一个?绝杀的时机。 同时,这也是一种心理博弈。解说厅里言灼和郑仁天激烈地分析秦渡凉的行为,并?且在猜测他会?在哪个?弯道来一个?大角度走线把阿普利亚给挤掉…… “来了!”郑仁天激动地说,“过?了弯心之后,杜卡迪蓄油再继续开!秦渡凉这是要开个?大的!” “果?然是大角度走线。”言灼接上话,“阿普利亚防守,不给他留空间,秦渡凉不减速,下?一个?弯改走外线,推把,给油,超过?去了。” 同时超过?去的,还有一个?名叫“言渡众生”的CP名。在热恋榜上,三连超,来到前20。 热恋榜,是近期做出的一个?新功能。目前高居榜首的CP,是警犬德牧和它的安抚员萨摩耶。 可以想见,这个?榜还是挺真?实的。它排名的依据是发布内容的质量、评论?区的互动,并?且AI识别固定?词组有重复后,会?降低无意?义水贴的权重。 所以排在前列的,多是有优质创作者。同时也可以看出,比起人类,当代年轻人更钟爱小猫咪小狗狗。 “言渡众生”喷涌式的一波产粮之后,很快飙到前20,一页10个?,这个?CP目前在第二页的最后一个?。 这样的上升速度,已经是相当猛烈。主?要是他们俩还有一个?“竹马竹马”的Tag,虽然有人揶揄18岁也算竹马了?但大家不在乎,大家只在乎太太的键盘有没有冒烟,太太的笔尖有没有磨平,太太的手酸不酸、脖子痛不痛。 圈速榜,场地赛出身的顾稚辰拥有着绝对的杆位竞争力,目前在第一,但还不稳。 秦渡凉跟在第二后面,第二名是辆铃木,他在第三。现在他打算超过?去,然后压住后面的所有人,保住顾稚辰的杆位。 如果?能和自己?队友杆位、P2发车,那么正赛绝对是绝佳的开局。 “秦渡凉已经起了攻势,距离冲线只有1.4公里了,这边压——”言灼一愣,“秦渡凉直接……在入弯前……崩掉了铃木。” 也就是说,弹匣还没扣进?去,子弹已经命中了。 “太狗了马力狗。”郑仁天一时找不到什么解说词。 排位赛的结果?,飓风车队1、2带回。 顾稚辰的杆位,秦渡凉的P2,天胡开局。 赛后,言灼揣着佩佩交代的照片去了飓风车队的P房。他知道秦渡凉这会?儿?拿不到手机,所以没打招呼,直接走过?去的。 他穿的西?装有些热,于是边走边解扣子脱外套。 沙漠里阳光炙热,烤得人冒烟,言灼的外套搭在臂弯,白衬衫妥帖地塞在腰带里,他食指松下?一些领带,雪白的脖颈微扬了扬。 他倏地笑?了,迎面走来的赛车手也在揭颈间赛服领口的魔术贴,接着原本是微风的沙漠里起了阵风。 这阵风恰巧从言灼背后吹过?来,胳膊上的西?装外套一飘,里面那张照片顺着风飞向秦渡凉。 “衣服里揣谁照片呢你。”秦渡凉弯腰捡起来,“哦是我啊,那没事了。” 言灼无奈,从外套里把随身携带的笔递给他,指指赛道围栏上的台阶:“给我签个?名。” 秦渡凉眨眨眼:“我以为你第一次让我签字的东西?会?是婚前协议。” “你说话多少注意?点,这边记者这么多。”言灼说完,又觉得没多大意?义,叹了口气。 两个?人走到赛道的围栏边,没几步远,这会?儿?维修站通道也还没开放,外面的人进?不来。 所谓“台阶”也就是缓冲带的一部分,到腰那么高的轮胎堆叠起来的。 秦渡凉在上面签上字,盖上笔帽,还给他:“谁托你来要的?” “佩佩姐。”言灼捏着照片的一角,迎风甩了甩,好让墨迹快点干。 觉得还不够,又上嘴吹,腮帮子鼓着。 紫外线强烈的地区,阳光猛烈,苍茫大漠像海岸沙滩,白衬衫的青年举着赛车手的照片,领带和发梢在风里飘向同一个?方?向。 一个?鼓着脸朝着照片,另一个?人站在旁边,满眼宠溺地看着他。 咔嚓。 被拍了下?来。 “言渡众生”又添一砖。 第66章 【言渡众生】 @赞美猫猫太太:家人们, 看图说话[图片] @请品尝一口我CP:QAQ拜托,换上校服这不就是纯情男高的教学楼天台日常吗。 @绒绒猫猫拯救世界捏:立刻设为手机桌面! @赞美猫猫太太:啊!钓到了猫猫太太!表白?您!赞美您!爱您! @绒绒猫猫拯救世界捏:不!该赞美您啊博主?!这么神仙的照片呜呜呜呜! 于是“言渡众生”的大?手子,绒绒猫猫太太, 把这张照片设置为桌面后,当?夜撸起袖子抄起键盘, 在电脑屏幕荧光的照耀下,赌上她中文系学生的荣耀, 又发了一篇欺负审核没文化的,罪恶的h文。 为什么说罪恶, 因为这篇文的背景是高中宿舍- 冲刺赛,P2发车的秦渡凉拿下亚太锦标赛第一轮积分, 超过了杆位发车的顾稚辰。 接着?,正赛开始了。 20辆赛车准备就绪,20个发车格, 引擎不断地轰鸣,每个人都在找自己最好的起跑转速。 言灼:“欢迎回来,这里?是亚太摩托锦标赛巴林站的正赛, 今天天气晴,无?风,赛道温度32度。” 郑仁天:“冲刺赛上秦渡凉率先拿到7分,看看接下来正赛的表现如何,能不能在第一站就一骑绝尘。” 秦渡凉的车能不能一骑绝尘, 现在还不好说, 但猫猫太太的车,已经变成了汽车人并?且插上双翼, 化身机甲战士飞入了太空。 不过可以说的是,大?家的车技, 都很不错。 有?人在微博看着?猫猫太太开车,有?人在解说厅看着?自己男朋友骑车。 言灼满心感动?地想,这世间还有?几个人能把摩托车骑成这样呢,这漂亮的滑胎过弯,这令人叹为观止的直线油门…… 读者?们满心感动?地边看边截图,这世间还有?几个人能把h文写?得这么清新脱俗。 @绒绒猫猫拯救世界捏: 【牙是骨,唇是肉。 尖牙之下,皮开肉绽。 骨肉相触,没什么不好,原本就应该是这样,如同夜莺舒展喉咙颂唱着?夏夜,那是每年?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 据说,牙齿是人类最坚固的骨骼,那么哪里?是最柔软? 阿凉叼住了一处,似乎很软,又叼住了另一处,好想更软。 言言眸前盖了一层薄泪,那好像是一片羽毛蒙住他眼睛,他看不真切,想挪开羽毛。 可是,阿凉又盖上一根、又一根羽毛。每根羽毛,都是阿凉一下下……送上去的。 他每送上来一下,就有?一根羽毛自天而降,落在言言的眼睛里?。 言言视线模糊,看不真切,他抬起手恳求阿凉让他看看,阿凉低头将他泪水吻掉。 还有?什么能比骨肉相触……更适合少年?和少年?。】 博文下一片赞美,彩虹屁跨越次元直冲猫猫太太的脑门,甚至有?热恋榜隔壁的粉丝特?来观摩。 言渡众生,从?20,来到了18。 显然,比起绒绒猫猫太太的车速,秦渡凉堪堪有?些不敌。 “没办法,今年?杜卡迪既然决定动?用这种马力的引擎,那就要承担它带来的油耗。”言灼说,“重载油,比人家重,单圈会慢,是不可避免的。” 机械不讲玄学。 你要大?马力,随之而来的是大?油耗。 你不能让车子跑一半没油熄火,那就得上更大?的油缸,装更多的燃油,比别人的车重。 “的确。”郑仁天说,“但是飓风车队这样的取舍,定然是和车手达成共识的。” 言灼点?头:“看一下6号弯,秦渡凉,遥测数据过弯倾角到64度了!” 郑仁天:“能救回来吗?!” 压弯,这个操作是,尽可能让车身一侧贴近地面,重心向下,以获得最快的过弯速度。 车手的外膝盖和手肘会与赛道地面摩擦,辅助赛车过弯。很多时候lowside摔车都是因为倾角过大?,赛车失控。 “外漂走得太大?了。”言灼有?点?紧张,“——救回来了!” 秦渡凉确实就是外漂走大?了,压弯压得太极限,赛车侧箱和赛道之间几乎只能塞进一枚硬币。这种情况还能把车掰回来,真的纯靠力量。 外面的弹幕:有?没有?学物理的给我解释一下啊? 大?概就是……我们不是在同一个星球吗,这个星球只对我有?引力是不是? 下一圈又来到1号弯,抢1号弯,秦渡凉直接在1号弯一串二过掉了铃木和阿普利亚,来到第一。 这波位置上得相当?丝滑,可谓视觉享受、大?脑按摩。比赛过半,杜卡迪GP赛车自行消耗掉燃油之后车身自然变轻,在这个时候才开始真正发挥这个新发动?机惨无?人道的动?力。 到这里?,前4已经很稳了。 P1的秦渡凉,P2的KTM,P3的本田,以及P4的顾稚辰。 有?人欢喜有?人愁。 赛车的秦渡凉从?最低P10杀到P1,另一边,热恋榜产粮的猫猫太太…… 猫猫太太的评论提示99+,打开一半都是……【太太夹了QAQ】 可恶。 审核偷摸读书了! 被审核看明白?了! 整篇文里?,猫猫太太用了诸多隐晦的比喻和替代,譬如夜莺,譬如柳枝,譬如雾凇。通篇没有?一个违禁词,甚至连分隔符都不需要,连贯又舒适的阅读体验。 可恶! 女?大?学生绒绒猫猫愤恨地锤了一下书桌,舍友投来关切的目光,猫猫立刻尬笑:“哈哈,我在看比赛呢,这个秦渡凉居然,居然被人超车了,可恶。” 言灼:“KTM抢上了一个位置,下一个直线杜卡迪能抢回来吗,目前单圈最快还是秦渡凉,想要抢位置,又走了一个大?外线。” “过掉了!”郑仁天忽然激动?,“居然不是在直线通过马力崩掉的,而是5号弯直接果?敢占到了内线!秦渡凉不信KTM不让,KTM不信秦渡凉不减速,狭路相逢啊!” 言灼:“确实,也是秦渡凉足够冷静,他知道比赛进行到这个时候,KTM大?概开始热衰了。” 秦渡凉自己也是KTM车主?,他有?一辆拉力车型的KTM。这车哪儿都好,就是热衰早。 赛用KTM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热衰问题,但这玩意就像杜卡迪的后刹,它是血统问题,俗称,遗传病。 【言渡众生】 @绒绒猫猫拯救世界捏:绒绒猫猫永不为奴!今晚再码一篇,呜呜,我明天上午没有?课,可能熬晚一点?,宝们别等哈,早上来看。 @赞美猫猫太太:哒咩!审核变机灵了,我要蹲,看到就是赚到! …… “什么啊……”言灼看着?手机。 正赛结束后,言灼的微信上是虞沁发来的又一个链接。 并?附言:最后给你分享一篇,太绝了一定要看! 言灼回复虞沁:失效了呀。 虞沁回过来:唉,被夹了。 坦白?讲还有?点?好奇……车/震都能存活,究竟是什么东西没能绕过审核的眼。 巴林站结束后,秦渡凉拿下亚太锦标赛的第一个站点?冠军,接着?言灼得立刻回国,开始筹备炉石黄金赛的解说工作。 而秦渡凉,要继续去到下一站日本铃鹿赛道。 匆匆在赛事中心拥抱之后,言灼得走了。 秦渡凉的赛服都还没脱下来,一身的灰尘,磨的大?大?小小的口子。 “铃鹿赛道很旧了,赛道也窄,没什么缓冲带,你走弯道要小心。”言灼叮咛他,“好吗?” “好。”秦渡凉点?头。 “今天很棒。”言灼又上前一步,掌心盖在他侧脸,“特?别帅。” 秦渡凉这才挤出来一个笑:“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 言灼点?点?头。 他的行李箱今天已经带来了赛事中心,准备从?赛道直接坐车去机场了。来巴林站解说,本来就是强行挤出来的时间,巴林离中国太远,必须每分每秒地赶着?。 终究是没能一起在沙丘看星星,不免有?些遗憾。 秦渡凉抓下他的手,团在自己手心里?:“好了,去吧。” 他没想到言灼今天立刻就要回国,他已经借好了一辆越野车,沙地胎,准备今晚开车和言灼进沙漠。 言灼点?头,刚握上行李箱拉杆,有?个人匆匆跑进赛事中心大?厅,喊道: “凉哥!车钥匙!你几点?进沙漠啊?” 顿时言灼反应过来了,他是打算今晚和自己去看星星。 一时间走不动?路了,言灼定定地看着?他。 他自然会意,随意地笑笑:“真没事儿,去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言灼在大?脑里?快速搜索能代班顶位的人……黄金赛,大?不了明年?不参加炉石分部的活动?…… “不,我找个人代我,没事的。”言灼放开手,立刻在兜里?摸手机。 秦渡凉走上前握住它:“真的没事儿,宝贝,我虽然远近闻名的恋爱脑,但没有?一次影响到工作,对不对。” 言灼抬眸看他。 赛事中心大?厅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有?车组工程师,有?其?他车队的赛车手。 秦渡凉把他拉近了些,完全不在意记者?的闪光灯,对他说:“这都是你曾经努力得来的位置,你不可以为了任何人放弃它。我又不是快死了,我好好的呢。” “说什么。”言灼沉下脸,“别说这种话。” 秦渡凉点?头:“好,我说错话了,宝贝对不起。” 言灼听不得这种话,尤其?接下来去日本,那个又窄又小的赛道。 “我一定会小心。”秦渡凉扶着?他两边肩膀,“你放心,这样,我给你发点?轻松的东西,你路上解闷。” 言灼点?头:“好。” 离开赛事中心,坐上前往机场的车,言灼收到了秦渡凉发来的“轻松的东西”。 ……是绒绒猫猫太太的h文。 阿凉x言言。 第67章 老?实说, 言灼真的很?久没这?种感觉了—— 找不出?形容词,一言难尽,槽多无口。 不是, 你一个鸡蛋篮子微博的人为什?么会去关注热恋榜啊! 「言灼:……你是怎么看?到这?种东西的?」 「秦渡凉:颜晓琳发给我的。」 哦这?样啊。 不是,发给你你还真看?啊! 「言灼:可是被屏蔽了呀。」 「秦渡凉:是吗, 那我把长图发给你」 居然还有长图…… 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言灼:你……哪来的?」 「秦渡凉:读者群啊。」 还“读者群啊”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言灼登机了,哪有正主加人家小姑娘的读者群的啊, 他日东窗事发,社死的是你自己啊! 大约二十?分钟后, 言灼坐上了自己的位置,空乘小姐姐贴心地询问他需不需要毯子和眼罩。他不需要, 他觉得秦渡凉需要一个眼罩,少?看?点h文。 起飞后,言灼要先休息一下, 因?为算算时间?,飞机降落后回家冲个澡就得回公司开会。 另一边,秦渡凉在群里潜伏着, 很?快乐。 【绒绒猫猫的小饭桌】 群主-猫猫:呜呜是我飘了,我根本?不是过审的王QAQ 成员-熊熊:太太不要难过!我们冲到17了已经! 成员-鹿鹿:嘶哈,是凉哥本?人看?了都要嘶哈的程度!赞美太太! 成员-狼狼:确实是。 狼狼发完这?三个字之后,收起手机,去和赛会的人做赛后简报, 他们还需要在巴林留两?天, 用这?个赛道测试新?轮胎。 今年的杜卡迪显然又是王者之姿,虽然MOTO GP还没开始, 但亚太锦标赛已经能看?出?端倪。本?田方面,更注重赛车的轻量化。 各个车队今年都有自己的长处, 譬如杜卡迪的发动机,和本?田的重量。搞得飓风车队的大工很?想?过去偷一下,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减死重的,眼神焦急又好奇。 连带转机,辗转回国之后,言灼在出?租车里给秦渡凉发微信,告诉他自己到家了,现在要去开会。 结果,微信刚发出?去,人停在小区门口。 “您好,言灼先生?对吗?” 小区有门禁,当然,和门卫说一下进来找人的,一般都会放行。 这?人一套西装,白手套,面带微笑,自我介绍:“您好,我是酷路泽的工作人员,您在我们这?里订购了一台新?款LC300。” 他说完,手比了一下他身后漆黑的一辆SUV,继续说:“按秦先生?的要求,为您开了过来,这?是您的车钥匙,恭喜您成为兰德酷路泽车主,很?荣幸为您服务。” 酷路泽被叫做“陆巡”是因?为它几乎是最早被称为“陆地巡洋舰”的车,可以想?见其外观非常硬核,硬派越野,高?底盘、大空间?、大尺寸轮毂。 “谢、谢谢……”言灼步伐有些僵硬地走?过去,接过钥匙,“辛苦了。” 临时牌照,接下来这?位员工让言灼实名办好了交强险之后,告知他这?周抽空去交车船税,接下来就可以办理正式牌照。 言灼点头道好,和小区门卫打了招呼之后将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车库有一些犄角旮旯位置的车位没有人买,和物业沟通了一下之后,车暂时停在里面。接下来还有个会,言灼赶紧先回家洗澡换衣服。 这?么兵荒马乱地,过去了一个月。 亚太锦标赛有4站,每周一站;言灼这?边,比赛连轴转,四处出?差。 一直到五月,布加勒斯特,罗马尼亚国家体?育馆,星际争霸2的ESL准时打响。 同时,秦渡凉在上海国际赛车场。 地理上的距离伴随时差,这?一个月里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实时的交流。 这?一点让虞沁相当佩服,直言道:不愧是拥有坚实的感情基础。 但其实言灼知道并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另一种更奇妙的感觉……大概就是,最差最差的情况大概也?就是分手后的六年那样了,还能怎么样呢。 某种意义上,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自然,他对秦渡凉保有着绝对的信任,这?种信任对两?个人来讲,像是每天都要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虞沁表示很?羡慕,言灼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在这?个时间?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似乎真的是守恒的。一如他多年前在国际邀请赛上的解说词—— 时间?带走?的,时间?终将会归还。 六月,曼岛TT。 关于曼岛TT的梗可太多了—— 冠军在赛道,勇士在曼岛;曼岛骑车不要慌,死神应该追不上;曼岛减速带,‘ICU’的‘I’。* 总之每个梗表达的都是:容易去世。 言灼对此心知肚明,应该说,他比谁都清楚。曼岛TT是高?死亡率赛事之一,因?为容易去世,而吸引人去玩命,从而吸引爱看?别人玩命的人去观赛。 所以言灼有点心不在焉。 PUBG洲际赛是个很?长赛程的比赛,他不可能一场结束就立刻买张机票飞过去,因?为第二天必定回不来。 他必须在洲际赛期间?保持相当专注的精神力。 这?无疑是煎熬的,这?太煎熬了。 秦渡凉参加的是Superbike TT 超级摩托车组,四缸930cc排量,跑四圈。 白天,言灼要聚精会神地盯着游戏界面,不放过任何枪口补偿器或消.焰.器,强迫自己屏蔽掉除开比赛的所有事情。接着中场休息,刷一刷资讯,可由于时差,这?个时间?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到晚上九点,超级摩托组的正赛开始了,他不能看?,因?为他在和赛事组开会。 晚上十?点,言灼一脑门子浆糊回家开灯,仿佛一个无法运转的机器人,鞋子一蹬钻进书房,打开官网看?比赛。 中文流的解说是郑仁天和唐佩佩,言灼今天太忙了,甚至都没去看?秦渡凉是几号车。 好在今年参加曼岛TT的中国车队也?就两?支,解说本?身会比较侧重这?四个人。 镜头拍到秦渡凉,秦渡凉在镜头里只出?现可能半秒都不到,压着前轮飞驰过去。 言灼看?出?来他在压车头,曼岛TT是街道赛,街道路面有起伏,方才那一下如果不压车头,他就直接翘头翻过去了。 他似乎能透过赛服看?到秦渡凉压车时手臂暴起的青筋,也?能看?见他后背绷起的肌肉。 老?实说,言灼爱看?秦渡凉比赛,又害怕看?秦渡凉比赛。他当然喜欢看?恣意的少?年驾驶这?时代的尖端造物,伴随着刀锋剑势的引擎轰鸣,在天地间?恣意驰骋。 害怕的原因?更简单了,打开曼岛TT死亡率,以及各类场地赛、街道赛、拉力赛的事故集锦。 “观众朋友们这?里是曼岛TT超级机车锦标赛!” “超级摩托组最后一圈!飓风车队的两?位车手都依然维持着不错的状态!” 言灼第二天还有解说工作,他根本?睡不着。 怎么能睡得着,男朋友在地球另一端玩命,尽管秦渡凉再三保证了自己会小心,尽管明年说好了无论如何都会一起参加。 但人是活在当下的。 言灼吞了一片安定,睡了。 次日早,秦渡凉打了电话过来,第一句是:“宝贝,我晚上到上海,你能来接我吗?” 言灼说:“好。” 言灼戴上蓝牙耳机,去刷牙,继续和他通话:“我昨晚没看?比赛,因?为今天工作一整个白天,你受伤没有?” “我知道的,没受伤,放心,全须全尾。”秦渡凉那边传来机场广播,“你都不问问我什?么成绩吗?” 言灼那边呼噜噜吐掉刷牙的泡泡水:“什?么成绩?” “颁奖台守门员。”秦渡凉笑着说。 言灼:“曼岛TT季军这?么早回国……是想?我了吗?” “是太想?你了。” 洲际赛从早上九点到傍晚六点,言灼带着出?镜的妆、穿一身笔挺的西装,开那辆漆黑的陆巡LC300,从烈火TV大楼的地下车库开了出?来。 从这?里去上海开车大约两?个小时,浦东机场要更远些。 秦渡凉说了不用太赶,他可以在机场自己呆着,反复叮嘱了他慢慢开。 言灼的杯架里放着一罐刚刚买的咖啡,他左手扶方向盘,右手单手将它抠开,然后拎起来喝了一口。 上了高?速之后,这?台高?底盘的SUV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很?大的风阻噪音,然而这?些噪声?在言灼听起来简直悦耳。 他扶着方向盘,跟着导航,冲进了那片充满希望的夜幕。 言灼开到机场的时候,秦渡凉在机场的餐厅里歇了好一阵儿。等言灼来接的这?段时间?里,他没闲着,他在绒绒猫猫太太的读者群里……怎么说,用群里妹子的话说就是,满汉全席。 猫猫太太手速惊人,猫猫太太善于从言灼的解说词,和秦渡凉的采访中挖掘出?令人钦佩的“糖点”。 比如言灼解说机场进圈冲桥的时候,赞许骑摩托冲桥的那个选手“真勇啊,骑摩托冲桥”;比如秦渡凉在赛前采访的时候说“夏休的时候,想?去看?看?Dota2的世界赛”。 有时候秦渡凉本?人看?着这?些小姑娘把他们俩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拿出?来比对,居然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 好像是自己在秀恩爱。 诚然,小姑娘们的聊天内容也?不总是粉色泡泡的甜甜糖果。 更多的是…… 群主-猫猫:宝宝们,今晚摸一个短短QAQ明天学校晨跑呜呜呜呜呜—— 成员-鹿鹿:没关系太太!不过晨跑真的好惨,摸摸太太。 成员-兔兔:可恶,手术取消,我去替太太晨跑! 群主-猫猫:今晚浅摸一个小小的捆/绑吧qwq 窥屏的秦渡凉眸光一凛。 这?就是……学无止境吗? 然而猫猫太太没有给秦渡凉学习的机会,太太@全体?成员说:抱歉哦,接下来的内容有可能会炸群,这?边为了安全,要清理掉不活跃的群成员~感谢理解! 接着,还没来得及学习的秦渡凉,被踢了。 第68章 秦渡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踢出?群聊, 有?苦难言,坐在机场的港式餐厅里,又叫了一杯冻柠茶。 ——猫猫老师, 我?才?是真正需要看更?新的人?啊!我?还没?上车啊!我?是真是来学习的啊猫猫老师!! 他叼着吸管猛吸三口才?冷静下来。 手机响了。 他划开接听?。 言灼:“我?到?了。” 三个字,让刚刚被踢的群成员立刻将猫猫老师抛之脑后。 秦渡凉的行李不多, 赛用?的衣服和装备都跟着车队回国,他自己是买了最近一班飞机先?回来的, 手里只有?一个随身的登机箱。 陆巡LC300,内部?空间相当可观, 越野的避震比普通家用?车更?加稳固耐用?。 秦渡凉把登机箱放进LC300的后备箱,新车还没?怎么开, 车身没?有?什么剐蹭和磨损,黑色的车漆冷冷地反射着月光。 机场离市区很远,临海。秦渡凉开车, 直接向海边开。 黑洞洞的夜,全黑的车,防窥的全车玻璃太阳膜。 以及空无一人?的礁石海岸—— 没?什么比这更?适合在车里做-爱了。 言灼降下了些?车窗, 夜风涌进来,伴着大海咸腥的味道。 言灼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车窗升降键,旁边秦渡凉一路无话,自己也不出?声。 秦渡凉沿着海岸线开了很久,言灼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上海地界了, 他没?问?, 也不是很关心。 分手后的那几年里,两个人?很默契地都在对方身上萌生出?了一种奇妙的寄托——秦渡凉希望言灼好好的, 言灼希望秦渡凉能平安,无论枕边有?没?有?人?, 无论心里有?没?有?人?。 所以这两个人?,这些?年,纯粹就是希望对方在世界的某个地方保持血液循环、保持心脏跳动、保持呼吸顺畅。有?些?追星的人?会给自己一个定位,比如“妈妈粉”、“女友粉”、“事?业粉”,还有?一种粉叫“呼吸粉”,活着就行。 大概就是这样。 所以他们在地理距离上的分开,其实并不会造成一种切肤之痛般的想念。 “不冷吗?”秦渡凉问?。 言灼把车窗升上来,偏头看他:“还好。” 六月初上海的天气已经温和了许多,虽说?晚上还是有?一丝凉意,倒也不至于冷。 车开出?不知多远,秦渡凉停在了空无一人?的海边。 入夜后,气温大约只有?10度多一点儿,言灼穿的是今天出?镜解说?的西装,秦渡凉一件卫衣,一条牛仔裤。 这年头傻子确实不多了,深夜10度的天,已经没?有?二傻子半夜跑来海边等?着看日出?了。 秦渡凉靠在车身点了根烟,言灼环抱着手臂,在半石头半沙滩的海边踢着空贝壳。 然后扭头问?他:“你坐那么久飞机,不累吗?” 秦渡凉夹下烟,说?:“累,所以就开到?这儿,不然直接上沪宁高速转宁洛往新疆开了。” “执念这么深吗?”言灼笑着问?。 “那可不。”秦渡凉拉开车门,在车载中控的烟灰缸里灭掉烟,然后说?,“你早该和我?一起在沙漠看星星,看完星星看日出?,看完日出?看日落。” 言灼知道,高三那年的环塔拉力赛一直是秦渡凉心里最大的遗憾。 因为在那之后的第三年,环塔,从“环塔克拉玛干汽车摩托车越野拉力赛”,变成了“环塔汽车拉力赛”。 第三年的时候,环塔赛会决定取消摩托组,以“过于危险”为缘由。 环塔摩托组的取消,极大缩减了本就没?什么大赛的国内摩托环境。这也是分手后第一年,秦渡凉恨意的缘由,他恨言灼像是摔碎一只瓷杯子一样摔碎了他的第一年环塔。 哗啦—— 海浪拍上岩壁。 海上的月亮斜斜地躺在云里,那些?漆黑的云层兜着雪白的月亮。 言灼和他都安静了片刻。 他说?的没?错,言灼早该和他一起…… “其实看过了。”言灼说?。 秦渡凉偏过头,言灼孤立在一块比较平整的岩石上,和他距离大约三五步。 “什么?”秦渡凉问?。 言灼说?:“我?说?……其实我?们早就一起看过了,环塔……沙漠的星星,沙漠的日出?,沙漠的日落。” 秦渡凉望着他,少年长大了,像雨落竹林里,那支最漂亮最有?韧性的竹子。 那些?雨淋在竹叶,淌在竹竿,风一吹,冷得人?打哆嗦。 “什么时候?”秦渡凉问?。 “第一年。”言灼答。 哗啦—— 漆黑的海,只有?停在礁石后面的LC300前车灯充当照明。灯柱照在言灼后背,西服面料泛着光泽,言灼偏头过来看他。 说?:“你的第一年环塔,我?去看了,在策勒县。后来坐车去乌鲁木齐转车的时候,火车有?一段路……经过了沙漠。” “昆仑天路赛段吗?”秦渡凉问?。 策勒县,那么多半是最后一个赛段了。 言灼“嗯”了声,接着说?:“你摔了好多次啊。” “我?都爬起来了。”秦渡凉说?,“我?跑完了。” 能在第一年参加环塔就跑完全程的人?,屈指可数。 言灼:“我?看见了。” “那天下雨了。”秦渡凉又说?。 言灼:“我?知道的。” 少年时候爱得真可谓轰轰烈烈,很多事?情过了那个年纪,就再也不会去做。 有?时候言灼会感激18岁时候的自己真的去了新疆,没?有?让那件事?成为这一辈子永远无法填补的遗憾。 秦渡凉僵立了良久,终于抬脚走过去,踩着石头走到?他旁边,说?:“谢谢你去了。” 言灼笑笑:“不客气。” “真的……”秦渡凉吞咽了一下,由于言灼站的那块石头比较大,所以他抬着头看他,“……真的很谢谢你去了。” 言灼点头。 哗啦、哗啦。 海浪富有?节奏地涌来,撞上岩壁,又回去。 “我?也很感谢我?自己。”言灼朝他伸手,“扶我?一下,我?要下去。” 秦渡凉抓住他的手,将他向自己一拽,海边潮湿,这些?石头都滑得不行,言灼必不可能站稳,直接落入他怀里。 他能感觉到?秦渡凉的胳膊抱自己抱得有?多用?力。 言灼觉得这世界美好的词汇并不是“璀璨夺目”或“花团锦簇”,而是“失而复得”、“虚惊一场”。 做电竞解说?,言灼看过太多太多的遗憾,有?太多少年被永远定格在了某一场比赛,有?太多看客自此患上PTSD无法释怀。 所以他庆幸自己去昆仑天路和他淋了同一场雨。 他伸出?胳膊环住秦渡凉的脖子,靠在他耳边呼吸。整个世界除了他们,只剩下月亮与海。 炙热的怀抱,拥住的全是少年的彼此。 秦渡凉竟有?些?哽咽,原来没?有?遗憾了,就好像是小时候搬家,丢了最喜欢的一个小熊玩偶,日夜想念,辗转难眠。某天,骤然发现,它就在衣柜的最里面。 原来啊,每个晚上,小熊玩偶都在这个房间里,守护自己入睡。 于是他紧紧抱着自己的小熊玩偶,从五脏六腑汩汩地涌出?鲜血,蔓延到?四肢百骸,他重新活了过来。 言灼的掌心覆在他后颈,他后颈被夜风吹得发凉,言灼揉了揉他,温声说?:“阿凉,我?们之间没?有?遗憾。” 因为秦渡凉在哭。 和他们从珠海开车回家,高速公路上跨年的那次一样,言灼哭的时候,秦渡凉没?有?说?“别哭了”、“没?事?了”之类的话。 言灼也没?有?哄他,言灼一只手盖在他后颈,另一只手抚摸着他后背。 言灼轻轻闭上眼,用?自己的面颊蹭着他耳朵。 “谢谢。”秦渡凉最后在言灼肩上停了片刻,而后站直,“一个人?去的吗?” 言灼点头:“坐火车。” “辛苦你了。”秦渡凉的眼下微红,明明言灼没?落泪,他还是抹了一下言灼的面颊。 像是在擦拭言灼七年前在那班列车里流的眼泪。 言灼都懂。 有?多少人?还被困在2018年8月温哥华的星空下,梦里被波上高地的水人?惊醒; 有?多少人?还被困在2019年天辉下路三塔旁,黄浦江畔那只小狗没?开BKB; 有?多少人?还被困在2021年的罗马尼亚,被困在那没?被Ban掉的猛犸的犄角里。* 谁都有?遗憾,这世界更?多的是遗憾。 这明月高悬的夜,他们终于从那场困住他们六年的雨里走了出?来。 “阿凉。”言灼两只手捧住他脸,说?,“那场雨已经停了。” 它永远停了。 放晴了。 第69章 六月末, 休假。 两个人报复性.做.爱。 山腰别墅里开着新风系统,秦渡凉这栋房子里没?有挂钟,窗帘有着优秀的?遮光性, 根本分不清窗帘下的?这道?光是黄昏还是晨曦。 并且,秦渡凉言出必行, 给所有客房里都摆上了?床。 “周末找个家政吧。”秦渡凉望着天?花板。 言灼和他躺在一起,也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说:“好。” 这房子和他俩一样累,秦渡凉把他搂过来:“再睡会?儿吧, 虽然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言灼失笑:“嗯。” 然后忽然:“啊对?了?,周一要回去开会?。” “好啊。”秦渡凉说。 周日那天?叫了?家政过来打扫, 秦渡凉非常合理地跟言灼回了?家。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原本只有言灼一个人住的?时候,觉得刚刚好,甚至还挺宽敞。多了?个秦渡凉之后, 家里忽然变得又小又挤。 “你能不能别和我同时呆在厨房里。”言灼无奈,“我们?俩在里面真的?很挤,我转不开身。” 秦渡凉悻悻地出去了?, 言灼做了?三明治和意面,虽然都是半成品,但放在盘子里之后,看上去很家庭。 时间是上午九点半,吃完早餐后, 言灼要去烈火TV开会?, 秦渡凉死皮赖脸要跟去,最后还是跟着去了?。 周一的?会?议主要围绕八月的?Dota2国际邀请赛, 今年的?奖金池突破5000万美金,举办地点回到西雅图, 和以前?一样,中文流解说在现场有一个隔音解说台。 Dota组的?会?议人不多,大部分人在中国区代理部。 秦渡凉支着下巴,坐在会?议室长桌的?最末尾。Dota组认识他的?人不多,没?把他当?回事儿,倒是这边会?开完,陈总趁着人齐,进来会?议室,刚准备张嘴…… 看见?了?秦渡凉。 陈总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可是一屋子人都还等着他说话……不说又不妥。 陈总说:“那个,一些小事,倩倩啊,你的?签证不是之前?没?通过吗,咱换了?个中介,回头你再补发一份资料……卡卡,你做的?那个宣传视频被?限流了?,想?想?办法,还有,小言……” 说到言灼的?时候,陈总很明显的?,眼神躲闪,神色紧张。看看言灼,又看看秦渡凉,转而再看看言灼。 言灼:“陈总?” “哦哦。”陈总定了?定神,“小言,你六月直播时长不够,得扣……扣钱。” “好,明白了?。”言灼点头。 坦白讲,在明昼集团收购烈火TV后,这个体系成熟的?公?司一直没?给蔡经?理添什么麻烦。 直到蔡经?理接到陈总的?电话,陈总在电话里询问?道?:“蔡经?理,冒昧问?一下,言灼上个月的?直播时长不达标,我们?按规章扣工资……没?事儿吧?” 蔡经?理当?时正在另一家填海公?司与CFO开会?,他举着手机看着外面的?大海,心茫然。 蔡经?理终于?在自己高内存的?大脑里找到了?“言灼”这个关键词,尔后对?陈总说:“你等等,我给小秦总去个电话。” 接到蔡经?理的?电话时,秦渡凉和言灼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蔡经?理的?声音直接从车载音响里传出来。 第一句就?是—— “渡凉啊,你那个男朋友他上个月业绩不达标,公?司照规定扣了?他工资,需不需要找个由头给他用奖金补上?” 言灼在副驾驶无奈地看着他。 他慢慢减速,汇入左侧车流准备左转,“扣呗,没?事儿,蔡经?理,不用这么紧张。” “行,那就?行。”蔡经?理哪里能知道?这俩人这会?儿坐在同一辆车里,“这不是咱小少奶奶嘛,总得过问?一下。” 言灼:“……” 秦渡凉憋着笑:“那确实,家庭素养。” 蔡经?理才不跟他贫:“不用就?行,你今天?是不是去公?司了?,给他们?陈总吓得说话都哆嗦……呃……你俩应该在一块吧?” 说着说着,捋一下,就?捋出来了?。蔡经?理叹了?口气,猜到多半自己方才那番话已经?被?言灼听见?了?,他在电话那边摇摇头,“那先这样,挂了?啊。” 秦渡凉说完拜拜,电话挂断了?。 两个人开车回家,回的?是秦渡凉的?别墅,言灼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卷发棒和香水,换了?一套衣服。 浅绿色白条纹的?休闲衬衫,里面一件白T,浅米色亚麻长裤,搭配他雾霾蓝色的?头发,看得秦渡凉两眼发直。 秦渡凉上下打量他:“就?车队里简单吃个饭,烧烤摊的?那种。” 言灼:“嗯哼?” 秦渡凉:“有必要这么好看吗?” “第一次和你同事见?面吃饭嘛。”言灼说。 “别这么紧张。”秦渡凉手里颠了?下车钥匙,笑着说,“手指头把那个衣服角儿给松开。” 说是第一次见?面吃饭,但其实大半都是熟人了?。 经?理天?哥、彭谦、顾稚辰,几位维修工。 齐工是他们?的?大工,三十多岁,到得比较晚,还穿着工服,裤脚都是机油。一坐下就?提了?杯冰啤酒:“不好意思啊迟到了?,给小顾那破本田改了?一下总成。” 烧烤摊露天?摆在人行道?,就?俩灯泡在头顶晃悠,言灼又坐在暗处,齐工没?发现他。 他刚打算跟齐工打个招呼,顾稚辰忽然叫了?起来:“我那总成不用改啊!” “再说!避震内腔的?嘴儿都闭上了?!”齐工怒道?,“还不改!不改不如推下海!” “……”言灼没?敢出声了?。 虽说他一直都知道?,大工在车队里有绝对?的?话语权,而且他们?通常很凶,真坐一张桌上了?才感到其震慑力。 顾稚辰憋了?半天?没?吭声,撅着个嘴去剥毛豆。 “你给他排气改了?没??”锦工问?。 锦工是车组里唯一的?女工程师,给过言灼糖果,言灼记得她。 齐工摇摇头:“改不了?了?,这小子下午崩油门的?时候直接把排气崩掉了?。” 秦渡凉噗嗤笑出声,问?:“你挺行啊?你有啥想?不开的??” 顾稚辰闷闷不乐,瞥一眼秦渡凉,半天?才小小声地说:“我老婆跟我吵架,我不开心。” “哟。”秦渡凉提了?杯啤酒,“来,整一杯。” “我不。”顾稚辰别过头去,“你别跟我说话。”然后视线越过秦渡凉,看向言灼,补充,“你也是,你俩都别跟我说话。” 这时候姗姗来迟的?齐工才发现言灼,“哦哦!你是那个解说!我记得你,你业务能力挺强的?。” 言灼站起来和齐工碰了?个杯,忙说过奖。 秦渡凉搂了?搂他,笑眯眯地说:“齐工,他是我对?象。” 齐工翻了?他个白眼:“了?不起。” 吃烧烤就?是会?吃得热火朝天?,大家都喝了?酒,气氛很好。直到……一辆玛莎拉蒂GT停在马路对?面,言灼是第一个看过去的?,解说总是比较敏感,倏然他就?坐直起来了?。 秦渡凉刚帮他把酒酿吸管插上,然后循着他视线看过去。 “哇。”言灼感叹道?,“玛莎GT欸。” 秦渡凉:“喜欢?给你买一辆。” “200万的?车100万的?声浪。”言灼抽了?张纸巾擦嘴,“没?必要。” 嘴上说着没?必要,眼睛黏在人家车上。 不多时,车里下来一个男青年,戴眼镜。这边是不能停车的?,言灼隐隐地觉得不太对?劲……果然,那青年一下车,顾稚辰“噌”地站了?起来,什么都没?说,拔腿就?跑,往马路对?面跑,根本不看车流,有一种“被?撞死算我活该”的?恐怖架势。 “应该是不会?回来了?,我们?接着吃吧。”秦渡凉说。 锦工摇摇头:“真可怕,恋爱的?人真可怕。” 转而又看向秦渡凉,欲言又止。 言灼不好意思地笑笑。 七月晚上的?烧烤摊热火朝天?,隔壁桌喝多的?大叔震声讨论美股,后面划拳的?大哥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掀桌子打起来。 果然如秦渡凉所说,顾稚辰飞奔过去那辆玛莎拉蒂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如果言灼没?看错的?话,顾稚辰把那男青年按在车身亲了?半晌,最后上车跟人走了?。 要不是言灼知道?顾稚辰的?身价,说被?包养了?也不意外。 夜里打车回家的?时候,秦渡凉问?他想?回哪里,他说今天?想?回107。 有三个可以回的?地方,那栋107格外特别,107的?意义不同。 秦渡凉每年的?除夕都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107,夜里言灼说,今年除夕就?一起在这里过吧。 107里还留着很多言灼从前?的?东西,他的?旧衣服旧袜子,他做过的?试卷,他写过的?习题。 这栋房子在很长的?时间里是秦渡凉能感受到自己和言灼尚有一丝微弱的?联系的?地方。 他们?终于?在很久以后的?今天?,又一次在这里相拥入睡。 “睡吧。”秦渡凉亲了?亲他头发- 八月,Dota2国际邀请赛。 飞机降落在西海岸,海风扑面而来。 16支世界顶尖的?Dota2战队汇聚于?此,群雄逐鹿。言灼拖着行李箱,秦渡凉跟在他身后,在机场被?国外车迷认了?出来,秦渡凉在对?方的?帽子上签了?名。 此前?很多次都是言灼在现场看秦渡凉表演,这次,全世界单项奖金最高的?赛事上,换秦渡凉在观众席看言灼。 中文解说的?隔音间已经?准备好了?,第一场线下赛是胜者组决赛,言灼在后台换好衣服、化了?妆,从侧边上去解说台。 秦渡凉的?座位在看台,解说席就?在看台二层。通常看台的?位置比较差,视野不佳。 对?秦渡凉来说,可太好了?。 镁光灯亮起。 言灼抬眼,看向镜头:“欢迎来到Dota2国际邀请赛,我是解说言灼。” 第70章 钥匙球馆, 西雅图超音速的主场。 镁光灯在?选手头顶拼命地闪,秦渡凉四周坐着狂热的粉丝们,他们有应援的手幅和荧光棒, 甚至还有人定制了巨大的队旗在?挥舞。 秦渡凉只知道言灼今年很看好Hover战队,而?现场Hover战队的粉丝并不多。 不过场地在?北美, 除开本身就在?这?附近的华人,远赴万里来看一?场比赛, 那么至少是资深老粉。Hover并不是底蕴深厚的老牌战队,自然不会有多少应援。 开场表演结束后, 进入胜者组决赛BO3的第一?轮对局。 其实不止言灼看过秦渡凉的现场,秦渡凉也在?分手之后偷偷去过场馆看言灼的解说。恰好, 那年也是世?界赛,也是Dota2。 赛场也在?这?里,西雅图钥匙球馆。那是言灼第一?年解说世?界赛, 还不是主解说,坐在?最右边。 年轻的解说严格按照赛会组的要求,不可以说英雄、物品的“俗称”。例如?“羊刀”要说“邪恶镰刀”、“跳刀”要说“闪烁匕首”……初入社会的言灼谨小慎微, 一?局下来累得不行?。 尽管和他搭档的老牌解说不止一?次地说,没那么夸张啦,你管“恐怖利刃”叫“TB”也不会怎么样,观众能听懂就行?。 彼时?确实是这?样,官方想要制度化?, 但这?些老牌解说员要么是远古大神?退役, 坐拥大群粉丝,说话有底气;要么就仗着Dota2没几个?好解说, 就摆,你敢不敢开了我。 只有言灼乖乖地念着那些拗口的全称:代达罗斯之殇、斯嘉蒂之眼…… 所?以一?切争取都是值得的, 后来官方规则强硬,只有他在?第二?年依然被选为世?界赛中文解说员。 并且第二?年,中国队有着相当猛烈的夺冠之势,在?S级联赛上高歌猛进,国内外对他们的评价极高,直接叫嚣着“银河战舰”、“这?次你们争第二?”、“我们XXX战队是不可战胜的”。 结果,第二?年的8月……解说台上年轻的主解说员说:“朋友们,这?个?世?界运转的方式就是这?样,会有圆满,会有遗憾。我知道今天?之后会有观众在?游戏社区里发泄怒气,可是我们要记住,整个?赛区,没有人比他们五个?更想赢,今天?的遗憾,一?定是为了以后的圆满。” “我知道在?场的、直播间?的很多朋友都将他们五人看作自己的青春。可是当时?间?流逝,我们会发现,青春的本质就是一?场远行?,所?以,学着向前走吧。” “春天?种下的种子,在?秋天?未必能结出果实。” “可是——” 当时?言灼的目光非常坚定,他对着镜头说:“可是今天?的一?切必将千古流传,他们都是为了荣耀而?战。” 那年言灼在?中文流直播里说的话,遏制住了很多键盘侠。虽然当时?水友们的怒火烧遍网络,不过没有官方预想的糟糕。 后来,那支队伍决定原班人马再战一?年,言灼转发了那条微博,附上一?句:明?年见。 这?些事情,秦渡凉都知道。 曾经不敢在?糖水铺子前面站太久点单的少年,已经长成了能够安抚整个?赛区,有着极强感染力的人。 游戏社区里的很多人把自己论坛的签名改成“青春的本质就是一?场远行?”,那年温哥华的星空和烟火禁锢住了1500万人,有人走出来了,有人至今还没走出来。 秦渡凉很欣慰,他像星星一?样,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闪耀着光亮。 就像现在?这?样,言灼坐在?赛场解说台上,隔音的玻璃房里,一?个?独当一?面的主解说。他带动着观众的情绪,细说每一?波团战的得失。 秦渡凉觉得他特别好。 他会接受自己所?处的环境,想要的东西会自己争取,会为了一?个?解说位,点灯熬油从白天?到凌晨,枯坐在?电脑前学习。 他会在?自己强大起来之后,坦然地在?直播间?里,对着镜头说: “爱过。”- “辛苦了。”秦渡凉走过去牵住他。 从场馆离开后,言灼拉着秦渡凉的手伸了个?懒腰,“不辛苦——今天?Hover打得很好,感觉有戏。” 秦渡凉:“什么戏,感觉能拿冠——唔?” 言灼伸手迅捷地扑过去捂住他嘴:“不能说!说了就是毒奶了!” 街边很多从场馆出来的观众,有中国人,他们之中有人认出了这?两个?人,有人没认出。二?人完全不在?意,牵着手在?路边等?车。 言灼的妆面有细细的闪粉,在?周边大楼各色的灯光下反着光,秦渡凉只要一?偏头,就能看见言灼发光的皮肤。 于是他说:“你脸上的妆在?发亮。” “用了闪粉呀……哦对,得找个?店,买卸妆水。”言灼说,“先不打车。” 夜空点点的星子优哉游哉,商场店里的灯光照下来,秦渡凉才发现言灼眼妆已经晕了大半,那些淡淡的棕红色在?他眼下、眼尾,像是在?地毯上打翻了一?杯红酒。 秦渡凉看着他,吞咽了一?下。 言灼随手买了一?瓶小包装的卸妆水,连带也买了导购推荐的洗面奶。 日常生活用品区肯定有安.全.套,秦渡凉站在?货架前面,没动手。瞄一?眼言灼,没生气。 然后尝试挑选一?个?,再瞄一?眼,还没生气。 大胆拿。 言灼看着他这?一?套连招,哭笑不得,说:“选好了就拿过来,付钱了。” “来了。”秦渡凉假装咳嗽,“草莓味,可以吗?” “可以呀。”言灼示意他放进篮子里,然后…… “但是你拿了五盒?” 秦渡凉:“原来有数量限制啊?” “……” 罢了,言灼倒是可以在?这?儿跟他唇枪舌剑一?番,想想还是算了,感觉像加班。 再打车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在?酒店附近买了些外带的晚餐回去。秦渡凉虽然买了五盒,但他还没畜生到在?赛期和他做。 自然,言灼也知道他不会,所?以吃完饭后,言灼靠在?卫生间?的门?框,问:“秦先生,该不会是打算赛后一?次用五盒吧?” 秦先生呢,刚在?看微信消息,抬头:“哪能呀,起码分两次。” “……”言灼不跟他贫,扭头进去卸妆。 秦渡凉这?边在?处理一?些工作,飓风车队还是更偏重于场地赛,场地赛就有夏休和冬歇。这?会儿虽然是夏休期,但是有些问题还是要和车手交流。 这?次杜卡迪帮他们做了风洞测试,油耗问题已经盖棺定论解决不了,世?上没有要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的道理,注定了今年这?个?发动机只能让他们重载油,不过杜卡迪也表示可以在?空动套件上来想办法,或者学学本田的轻量化?。 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言灼卸妆洗脸护肤很熟练,这?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林熙熙帮他挑的眼膜,言灼略略有点笨拙地撕开贴在?眼下。恰好秦渡凉进来了,朝着言灼拍了张照片,很性?感,青年身体前倾,为了看清楚些,快要贴在?镜子上,后背与腰滑下来一?个?漂亮的线条。 “这?是什么?”秦渡凉问。 言灼回头:“眼膜,为了明?天?化?妆不卡粉。” “要贴着它睡觉吗?” 言灼:“一?会儿就撕了。” 秦渡凉靠近他观察了一?会儿,闻见护肤品的香甜味道,然后轻轻在?他鼻尖吻了一?下。 第二?天?继续败者组决赛。 化?妆师夸着言灼皮肤状态好,旁边林熙熙也在?化?妆,她刷着微博,感叹道:“你们CP都在?热恋榜15了欸,苟富贵勿相忘啊。” “富贵什么。”言灼笑笑,“那个?榜都是小姑娘给抬上去的。” 林熙熙笑眯眯地摇头:“可不是你这?么想的,火了就有热度,有了热度就有经纪公司找上来,有些爆火就是这?么来的,知道现在?流行?什么套路吗,《和赛车手前任组CP后我爆红了》。” 言灼对这?些兴趣缺缺:“我只在?乎明?年还能不能来世?界赛。” 说着,他看向化?妆间?里的直播屏幕,这?时?候在?放广告。 “你真的好有专业素养哦。”林熙熙说,“真的,这?种热度,换个?人早改行?了,15欸,有一?对爱豆被你们压在?下面诶。” 言灼:“其实感觉有点欺负人。” “怎么说?” “我和秦渡凉本来就是情侣啊,肯定比他们更随心所?欲。”言灼轻轻耸肩,“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讲,不太公平。” 林熙熙顿了半晌:“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你……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挺奇怪的。”言灼说。 败者组决赛,两支外国队的比赛,在?国内的关注度并不高,但也要好好解说。 有时?候解说的作用不仅是为观众带来比赛详解,后来当言灼知道,有些战队会在?赛程轮空的时?候看自己比赛时?的录像,来获得解说上帝视角对当下阵容和局势的理解时?。言灼觉得自己的责任相当重大。 所?以言灼更加勤奋地补足、学习,自己上手打游戏,去大量输入国内外的比赛。 败者组决赛开始的前十分钟,解说就位了。 同时?,秦渡凉也收到杜卡迪的好消息,他们做出了第一?版轻量化?GP赛车,恰好试车地点在?迈阿密的赛道,而?秦渡凉此时?此刻就在?美国。 秦渡凉回复过去,说下周可以参加测试。 然后他收起手机,看向言灼。 今天?也在?闪耀着的言灼。 70-78 第71章 言灼:“又一波, Hover战队的Empty又是一波献祭自己的打法,他这套自爆式出?装的虚空假面,其实在两年前的新加坡Major上已经打出?了奇效, 今年又一次祭出?这种?打法。” 言灼:“当时Empty饱受争议,有不少人认为Empty的每一波先手都是赌上了自己职业生涯的先手。” 言灼:“但事实是——没错!这波盲跳!又是这个Empty!对?面护前排的三号位每次看到?他估计头都大?了!这你?也敢跳上来!” “就是要赌上职业生涯!今天原地退役没队要了也要先打这一波!” 当即, 现场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观众席整齐划一地大?喊“牛逼”,接着高呼“Empty”, 秦渡凉大?约能看懂一些?,是Empty在绝对?完美的时机里打出?了一个无解的先手。 犹豫就会败北——这可是剑圣说的话。 要听剑圣的话。 不要犹豫, 每个错失的良机都不会再回来。 这也是言灼欣赏Hover战队,欣赏Empty的原因。Empty永远不放过任何?机会, 无论?它是不是“良机”。 “恭喜Hover战队进?入四?强!”言灼笑?得爽朗,“下?午见!” 解说台是在观众席看台上搭起?来的,所以解说结束后, 从看台的楼梯去到?后台。当然,也可以不去后台直接下?班,言灼就直接从解说台的隔音间里出?来, 因为秦渡凉在楼梯最下?面等着他。 言灼顺着看台观众的人潮走下?来,毕竟是国外场馆,外国人比较多,没什么人认出?他。 “辛苦了。”秦渡凉牵住他,“解说得很棒, 虽然我?不会玩。” 言灼激动地拽着他, 拉着他从侧门出?场馆,出?来是走廊和通往吸烟区的门, 碰见了几个中国水友,其中还有秦渡凉的车迷, 他们签名?合影。 一直到?钻进?出?租车,言灼才把憋了一路的话说出?来。 “我?觉得——”言灼喘息未平,本就纤长的睫毛被涂上睫毛膏后,漂亮得让人说不出?话。 尤其他这时候欣喜若狂:“我?真?的觉得Hover有戏!” 秦渡凉摸摸他头发,点头:“感觉到?了,你?今天状态特别亢奋。” “我?看着他们长大?的。” 出?租车后座里,城市斑斓的灯光铺进?来,彩色的光柱和言灼脸上的彩妆交相辉映。解说隔音间里没有空调,又比较封闭,所以他在里面出?了些?汗,眼妆和唇妆都有微微的晕开,在他脸上形成潦草慵懒的美感。 秦渡凉凑过去,掌心扶着他侧脸吻了吻。 言灼偏头,也回应了他。两个人在后座很短暂地亲吻了一下?之后,言灼定定地看着他。 秦渡凉温柔地和他对?视:“好,希望你?得偿所望。” “还有一件事。”言灼换了个眼神,他从西装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界面,递给他。 秦渡凉很少见到?他这个表情,递出?一个惊喜的表情。 秦渡凉拿过来他手机。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解说考核界面,秦渡凉看过的,很常规的一张电子版考核表。在它的右上角,官方盖了一个“通过”的红色小章。 “……”秦渡凉说不出?话来,他捏着言灼的手机,指腹和指节因过于用力而泛出?白色。 出?租车在街上走得很慢,这一带因为世界赛而拥堵严重?。 城市的光在车厢里,映在座椅和车顶,像被彩虹的毯子笼罩住。 “怎么了?”言灼用胳膊碰碰他,“倒是说两句啊?” 秦渡凉这才回神,目光仍然难以置信,“是真?的?” 言灼点头:“算是全世界的第一手消息,你?们车队应该明天能收到?邮件。” “我?能亲你?一下?吗?”秦渡凉真?诚地问。 言灼一笑?:“亲吧。” 他们在出?租车后座接吻,旁边的手机屏幕亮着,考核表上写着的赛事项目是:环塔克拉玛干汽车摩托车越野拉力赛。 汽车、摩托车。 眼下?八月,环塔在五月。 也就是说,明年五月的环塔,摩托组回归了- 国际邀请赛总决赛日。 由中国赛区的Hover战队对?阵西欧赛区的Treasure战队。 言灼坐在解说台,今天是总决赛,整个赛程的最后一天,BO5。 赛区需要一个冠军,需要一个冠军来回应所有人的期待,还有人的青春被定格在罗渣士体育馆,还有人从此不敢抬头看烟火。 “欢迎回来。”言灼微笑?着面对?镜头,“这里是Dota2国际邀请赛的现场,我?是解说言灼。” 秦渡凉抬头就能看见解说台,时光把他的少年还了回来。 他不知道言灼看自己在赛道上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但当自己坐在观众席,抬头看解说的时候,感觉非常好。 顶尖的赛事、狂热的粉丝。赛场中央的四?面屏里战火连天,所有人紧绷着心弦。 秦渡凉是知道的,平时和言灼聊工作的时候,言灼和他说,中国Dota赛区太久没有冠军了,游戏社区太需要一个世界冠军来稳固人心。 言灼说,我?们有最好的游戏社区,最好的氛围,最有凝聚力的水友……如果这一切因为没能有一个新的世界冠军而分崩离析,那就太遗憾了。 他不想再有遗憾,他此时坐在解说台上,紧张地开始BO5最后一轮的解说。 言灼:“朋友们,无论?今天结局怎么样,他们都是中国赛区的英雄。” Hover战队和参加国际邀请赛的其他队伍最不一样的,是他们的队服。其实这一点,秦渡凉很早就发现了。 秦渡凉自己的赛服上满满当当的广告,那些?单拎出?来享誉海内外的赞助们在他的赛服上挤得像电脑小白的C盘。所以刚听言灼提起?Hover这支队伍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五个人的队服上,只有国旗和队标。 BP环节结束后,阵容尘埃落定。 他们很不容易的。这是言灼说过最多遍的话,那天两个人靠在阳台,言灼喝了点啤酒。他说这五个人是三年前组上的队,那时候就打打网吧比赛赚点零花钱,后来被职业战队相中。 再后来,青训出?线,打第一场B级联赛,拿了奖。可好景不长,很快被人举报其中两个人未成年,整队禁赛。 禁赛期间,他们五个还在一块儿玩。之后禁赛结束,还是这五个人抱团。 言灼跟他说过这五个人的故事,听上去令人心酸又唏嘘。 这是BO5,2:2的最后一局了。 按照惯例,这时候的赛会组已经准备好了两支队伍的胜利特效,那块属于冠军的不朽盾牌也已经被升在舞台上方。 Dota2职业赛事的最高荣耀,冠军盾距离选手的隔音间只不到?10米。 在电子竞技行业做久了,这些?个中心酸看久了,人其实是很容易去共情的,尤其是解说。 观众大?可以提前离场,譬如在上海举办的那场世界赛,外面黄牛曾将总决赛门票炒上5000块,结果中国队止步了第三,不要紧,那就不买黄牛票,不去看比赛。 观众可以选择离开、关掉直播间,但解说必须得留在这里,直到?遗迹崩塌的最后一刻。 “末日使者,一个果敢的跳大?!” 秦渡凉戴着耳机听中文流解说,他听出?了言灼有些?紧张。 “先给烈火刀,是幻象,没关系,再找机会!” “稳住,视野不好的情况下?先退回队友的位置……好的,Empty这边应该是接收到?了队友的信息。” 言灼真?的紧张,可能旁人听不出?,但秦渡凉非常清楚。 他紧张的时候不是会颤,相反的,他的咬字会格外清晰、用力。 然而解说也得张弛有度,言灼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对?面是整个赛区观众,是一千多万个Dota水友。 还是得让大?家?轻松一些?的。 “重?新站位开雾了,前阵子看Hover战队的采访,主持人问Empty,你?是战队节奏点,你?觉得比赛的时候队友们都围着你?打吗?Empty那时候说,那我?就不清楚了,但打完了他们都围着我?打。” 秦渡凉噗地笑?了,低头看一眼手机弹幕,也全在哈哈哈。 “所以这小子就是‘教练说的话,随便听一听,自己做决定’。” 弹幕又一片哈哈哈。 秦渡凉再次抬头,解说台上的人比他想象的更凝重?。言灼今天的压力其实很大?,因为如果输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结尾。 而且…… 秦渡凉切到?网页,明年的环塔拉力赛已经公布了解说阵容以及大?致的赛段方向。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言灼会在明年正式加入体育竞技。所以今年的世界赛,很有可能也是言灼的最后一年。 谁都想要一个圆满的Ending,任何?漂亮话都骗不过自己,言灼在这里工作了这么多年,全身心地投入和学习,他当然想要一个圆满。 最后—— “恐怖利刃!换血!换Empty的血把自己换满!活下?来了!继续输出?!” “Empty跑了!没死!躲起?来回血!重?新回来,一个跳踩!GG!恭喜Hover战队!” 西雅图钥匙球馆的音响里回荡着恐怖利刃的语音台词:“魔王展翅、末日降临,七大?丧钟为我?而鸣!”* 言灼:“恭喜Hover战队!世界冠军!” 彩带从高空落下?,主舞台四?周腾起?烟花,中国赛区等了六年的世界冠军。 秦渡凉身边的所有人都起?立欢呼,有人大?哭,有人呐喊。 耳机里,言灼的声音充满力量:“一支战队,从籍籍无名?到?世界冠军需要多久,Hover战队给出?的答案是——三年!” “三年,来到?西雅图。” “扬刀立名?,Hover your Wings!”* 解说台的玻璃门被打开,比赛结束了。冠军抵达了他们荣耀的终点,而言灼还没有从那张椅子站起?来。 导播感觉到?他还有些?话想要对?中文流的观众们说,所以没有断源。 言灼说:“朋友们,夏天的故事讲完了。我?很荣幸,与你?们并肩作战,在这个CNDota的黄金时代。” 接着,他又用英文说了一遍,因为每年直播到?这个时候,各语言组有时会有线路交叉。 “Its my pleasure…… …… Thank you,all of you。” 第72章 秦渡凉的上一条朋友圈还是“祝你新年从今天开始一直快乐”。 言灼真的觉得, 今年一切都好?了起来。 秦渡凉发了条新的朋友圈: [再去昆仑山淋一场雨] 配图是飓风车队参加来年环塔的报名?表。 言灼也发了一条: [我不?再是没得选择的穷小子,你也不?再是下雨必摔车的旱鸭子。] 配图是言灼通过环塔主解说的考核表- 九月,休赛期、转会?期。 言灼八月的直播时?长?还是不?达标, 他没有底薪,直播的收入全是观众刷的礼物。 他整个八月就直播了一次, 结算礼物的时?候是640块钱,然后因为直播时?长?不?够, 这些礼物收入与平台55分成之后还要再扣掉未达标的金额。 所以他八月在烈火TV直播平台的总收入是…… “135块,秦渡凉。”言灼把手机怼到他脸上, “我不?跟你干了,我要辞职, 什么破公司,对半分之后,连我的185块都要夺走, 离婚吧。” 俩人?盘膝坐在107卧室的地毯上,秦渡凉哭笑不?得,看着言灼递过来的直播后台明细。 “……”秦渡凉把他手机拿过来, 可是还没点开他的手机银行,就被?言灼又夺回去。 “干什么,调解费啊?”言灼把手机捂在怀里,“不?要想了,我不?要钱, 我就是要离婚, 我不?干了,谁家小少?奶奶一个月就拿135块啊, 清宫剧里的一个贵人?拿的都比我多吧。” ——况且我还不?会?告发熹贵妃私通! 秦渡凉低头揉了揉眼睛,拿他没办法?:“怎么办, 你说吧,抢劫都能取保候审,离婚就不?能再聊聊了?” 时?间是下午一点过半,九月初的阳光和开学季一样灿烂。 言灼向后靠了靠,靠在床边,说:“昨天开会?的时?候蹦出来一个念头,我能不?能在电竞和体竞双栖,又担心到头来一样都做不?好?……” “我不?知道,我没有那么了解电竞,没办法?帮你分析。”秦渡凉坦诚地说,“我只能说,我在赛车行业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这么年轻,就坐上环塔拉力赛主解说的人?。” “好?纠结。”言灼仰着头靠在床沿,看着天花板说,“我知道在国内体育竞技是正统,但很舍不?得,原本?以为Hover战队拿了世界冠军,我就可以放下这里继续向前走,没想到……居然会?这么舍不?得。” 秦渡凉凑过来摸摸他脸颊:“那就走一步算一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走一步算一步好?像永远是最中庸的选择,但其实人?们只是用“走一步算一步”这样的话术来让自己?合理地留在现状。 不?过坦白讲,这句话真的很有用,言灼抿唇点了点头。 秦渡凉又说:“我希望你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被?任何人?任何事牵绊。” 言灼说:“好?。” 九月的休赛期,拿到世界冠军以及1850万美金奖金的Hover战队,因为没有俱乐部和赞助,他们只有一个可堪称为“工作室”的团队,所以他们的奖金交了税之后直接内部分掉了。 这就很爽,言灼直播的时?候回答了一些弹幕问题。 「弹幕:国外比赛的奖金还要交税啊?」 言灼说:“对,这个叫‘偶然所得税’。” 「弹幕:今年解说的最后那句话好?像告别?哦」 言灼说:“算是吧,夏日童话讲完了。” 直播的时?候秦渡凉在他书桌旁的懒人?沙发里看看书,陪着他。 下播后和言灼一起去街边的小饭馆里吃饭,炒菜的是一对夫妻,边炒菜边拌嘴,挺有意思。 “十月要去趟纽北。”秦渡凉说,“刷个圈速。” 言灼尝了一筷子小炒黄牛肉,被?辣到了,赶紧端起杯子喝水。然后问:“摩托车也要去刷纽北?” “广告噱头。”秦渡凉叫来老板,要了盒牛奶,“杜卡迪做了辆新车,明年MOTO GP的仿赛款,我去跑几圈纽北,给他们遥测数据,顺便试试新的赛车。喝牛奶吧,解辣。” 言灼嘴硬:“不?辣,就是烫。” 秦渡凉:“……” “我周末去巴黎,迪士尼Major要开打了。”言灼接过牛奶,叼着吸了几口。 “今年这么早打Major?”秦渡凉问。 言灼点头:“对,是因为地图要大改,所以要赶在下个版本?更?新前,把新赛季第一个Major打了。” 老板娘骂骂咧咧地把汤端上来,夫妻俩说的是方?言,他们听不?懂,所以也不?知道是普通拌嘴还是真的吵架。 言灼捏着筷子小声说:“感觉好?像体验到了爹妈吵架。” 爹妈吵架,这种?事,在座的两个人?还真的都没体验过。所以秦渡凉抬眸和他对视,对视了片刻,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 真巧啊。 秦渡凉给他盛汤,“快吃,爹妈吵架的时?候不?能剩饭,不?然下一个就是你。” 言灼哭笑不?得。 吃完饭后在街上散了会?儿步,东扯西扯地瞎聊。 秦渡凉周四一早到了香港,言灼和他同一班飞机,只不?过言灼是去香港的机场和赛会?组汇合前往巴黎,而秦渡凉到香港参加港京拉力赛。 又是机场分别?,他们已?经毫不?顾忌地在机场拥抱,脸颊贴着脸颊轻轻地蹭着。不?去在意路人?的眼光,也不?管那个毁誉参半的热恋榜。 微博上有人?诟病他们卖腐博眼球,有人?护着说那是真情侣,谈恋爱犯法?了吗。网络就是这样,什么都能吵起来,不?过他们俩都不?在乎。 “注意安全。”言灼说,“下周北京见了。” “好?。”秦渡凉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和西装领口,“你也加油,别?太辛苦了,这个月时?长?不?够我来凑。” “你怎么凑?帮我直播啊?”言灼笑笑。 秦渡凉点头:“播户外,直播职业车队练车。” 言灼张了张嘴,恰好?广播提醒登机,便说:“行,礼物分成我6你4。” “好?,拜拜。” 言灼的迪士尼Major,秦渡凉的港京拉力赛。 言灼会?在巴黎为中文流与观众们见证新赛季的第一个Major冠军,秦渡凉会?从尖沙咀的海运大厦北上3000多公里去到北京。 就如?言灼自己?说的那样,他终究舍不?得电竞行业,这个行业给了他太多勇气和感动,他看着那些拼搏苦行的年轻人?们,仿佛看着曾经的自己?。 所以他又一次拎上行李,出发了。 另一边,港京拉力赛,是国内规模很大的拉力赛事。从香港到北京,3400公里,跨过七个省。 这项赛事由于赞助问题以及拉力赛新政的改动而停办过很久,近些年才缩减了赛程以及特殊赛段后重启归来。 就像环塔的摩托组一样,它离开过,它又回来了。 秦渡凉知道言灼直播间的账号密码,离开机场后,他登了一下,没开播,看了眼后台。这个月他没怎么直播,礼物收入不?到一千块,而且时?长?不?够。 在钱这方?面,秦渡凉一直和他保持着心照不?宣,他不?会?一张卡划给言灼百八十万,给言灼买的车也只是一百多万的LC300。有时?候秦渡凉会?半开玩笑地说,哥给你整台法?拉利吧。 言灼呢,故作严肃,哥哥,看这么久F1了,你还不?明白法?拉利是破车吗? 于是笑着闹着,这小半年就走过来了。 时?间忽然变得很轻快,夏天、秋天,他开始期待每一个明天,每一个明年,和每一个“接下来”。 接下来去哪里,接下来是不?是在一起工作,接下来的假期要做什么。 秦渡凉开启了直播。 专业的主播在户外直播的时?候会?有一个防抖架,还好?秦渡凉的手足够稳。 开始的时?候都是言灼的老粉进入直播间,此时?秦渡凉刚刚到港京拉力赛的发车仪式台,这里是海运大厦,香港的邮轮码头之一。 手机后置镜头朝着海,弹幕不?明所以打着“?”,直到镜头转回来。 「弹幕:靠,秦渡凉」 「弹幕:代班主播?」 「弹幕:代妻直播?」 秦渡凉:“嗯……看看职业车队赛前练车,也算竞技标签吧,不?窜台吧?” 「弹幕:这对CP果然是不?顾他人?死?活」 秦渡凉笑笑,举着手机走到发车台附近,今天他的二号车手是彭谦,这会?儿彭谦正在暖胎,他们可以在这附近的街道热身。 参加港京拉力赛,飓风上的车是“天下第一”的KTM,引擎声相当炸裂,直播间水友疯狂按音量减小键,并控诉他,果然是个不?顾他人?死?活的人?。 言灼连上了机舱里的无线网,但是很卡,他干脆关掉画面只听声音,结果什么都听不?清,风声太大,引擎声太大。 弹幕叫苦不?迭,言灼给他发微信,让他不?行下播吧,这直播间魔音灌耳了。 秦渡凉说不?行,这个月必给他凑满时?长?。 于是直播间里秦渡凉提着音量开始解说:“看见那边那辆橙色的KTM了吗?那就是一会?儿要参加港京拉力赛的车!” 「弹幕:看见了看见了」 秦渡凉:“直列4缸发动机!就是去年MOTO GP被?我们马力狗直线拉爆的那种?发动机!!” 「弹幕:好?累,我听他扯着嗓子说话我好?累」 秦渡凉:“马力狗的V型发动机能拉爆直列发动机,就是因为V型发动机的曲轴更?短!” 接下来秦渡凉非常用力且大声地给弹幕解释,什么是直列发动机,什么是V型发动机。其用力过度,喉结都绷着,以相当专业的话术来告诉这些打游戏的观众,为什么直列过弯更?丝滑,为什么雅马哈被?称为“弯道手术刀”,以及杜卡迪的空动黑科技、高极限轮胎…… 水友们听得云里雾里,满目疮痍。 言灼在飞机上以拳抵唇,听他直播哭笑不?得。 直到…… 秦渡凉:“对了,刚开始谁发的‘代妻直播’?” 秦渡凉:“你挺懂事,出来一下,我给你上个房管。” 言灼:“……” 蹲在直播间的绒绒猫猫……关掉了直播间,打开了文档…… 第73章 十月初, 言灼接到了小姑打来的电话?。 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他?刚刚结束南雁路的解说,导播断源后, 他?才拿到手?机。恰好小姑打了过来。 他?划开接听:“喂?小姑。” “你奶奶过世了。” “辛苦了!”同事们打着招呼,“小言, 你晚上跟我们车走吗?” 言灼恍惚着抬头,说:“啊……我, 我还不?一定。” 同事说:“哦行,那你看着点群里发车的时间啊!” “好……” 电话?里, 小姑说:“你今天在北京对吗?” “对。”言灼回过神来,“我先从北京回家去找你吧,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小姑说:“你大伯说,是今天凌晨走的,我刚请到假, 家里见?” “好。”言灼说,“我先买票回家。” 这边挂断电话?后,言灼从镇子的解说厅小跑出来。南雁路是一条跑山的路, 也是山村路,这里是北京的门?头沟雁翅镇,也是南雁路跑山段的终点。 秦渡凉刚刚将车从收车台推上飓风车队的维修车,看见从马路对面跑过来的言灼。 “慢点儿?,看着车。”秦渡凉喊道。 言灼还是跑了过来, 跑到他?面前, 还没等他?说话?,抢先一步开口:“我得走了, 现在得回家。” “怎么了?” “我奶奶去世了。”言灼说,“我和小姑得回一趟老家。” 秦渡凉一怔, 抱着头盔,“你等我会儿?,我陪你。” “不?用!”言灼拽住他?,“小事而已,我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我得先走了。” “一起。”秦渡凉很坚定,“等我五分钟。” 说五分钟就?五分钟,计时器似的,秦渡凉换了个衣服开出来一辆POLO,停在言灼站着的人行道前面,说:“上车。” 言灼也没做犹豫,拉开车门?进?去了。 后座还有个人,是彭谦,跟他?打招呼:“嗨!” “你好。”言灼扭过头,想来是秦渡凉开车从镇上去车站,然后再让彭谦把车开回雁翅镇,于是添了句,“辛苦了彭哥。” “小事儿?。”彭谦笑笑,末了反应过来言灼是家里办白事,又?收起笑脸,“那个,你节哀啊。” 言灼微微点头:“嗯。” 大城市的交通枢纽总是人满为患,他?们在人群中紧紧握着彼此的手?,似乎多大的灾难都?不?会再冲散他?们。 二人在高铁上休息了一路,到站后回家,开出陆巡LC300去小姑家里把小姑接上,然后去老家。 那个村子是言素心和言灼出生的地方,下了高速转国道,国道转省道,省道转山路。 不?得不?说,这陆巡是真稳,硬派越野就?该跑山路,在城市里彰显不?出它的能力,非得是这种狗都?难爬的山路。 一路颠着开到村里,时间是晚上八点过十分,十月的天早已黑透,村子里灯火通明。 在乡村里,红白事都?是大事,谁家办了事,整个村子都?会过来。或帮忙,或凑个人气在这儿?围观。总之?就?是要人多,显得这家人在村里是有头有脸的。 秦渡凉上次在村里掀起的风浪可见一斑,虞沁家那个弟弟见到秦渡凉直接扭头就?跑。 “报信儿?去了。”秦渡凉说着,拢着火机点根烟。 言灼笑笑:“随他?吧。” 言素心的病还没痊愈,看着老家房子院子里那个巨大的火盆,烟熏火燎的,有点犹豫。 秦渡凉这时候反应过来了,把刚抽了两口的烟碾灭。 “小姑你别进?去了,太熏了。”言灼说。 言素心摇摇头:“怎么说也是我亲妈,没事。” 老房子的前院被清理了出来,客厅布置成灵堂,一窝子人,有些言灼认识,有些已经认不?出了。 秦渡凉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看着在灵堂里,跟在言素心后面,磕头,上香,烧纸,然后走出来。 姑侄俩俨然如同不?属于这个村子里的人一般,三个人站在前院门?口,看着里面。不?知?道谁是真的难过,也不?知?道谁在盘算什?么,总之?言素心和言灼眼里都?是冷清的。 老太太或许是受大伯挑唆,将言素心寄回老家的钱牢牢攥在手?心,不?给她治病。 或许也是老太太重男轻女的心思在作祟,就?是单纯的不?想将钱拿出来。事实上老太太很有钱,言素心打从心底里记着言灼爸爸当?初说过的话?,他?说他?们两兄弟不?念书了,供你念,你念出来了,要记着孝顺妈。 言素心记着呀,往老家里寄钱,寄补品。 到头来呢。 而言灼又?怎么不?知?道这些,那些年如果奶奶能拿钱出来,哪怕只?拿十万,他?可能都?不?至于和秦渡凉分开六年。 所以?当?大伯大婶过来招呼他?们去厨房里吃饭的时候,言素心和言灼都?没挪步子。 秦渡凉挪了,挪了一步挡在他?们之?间,说:“我们吃过了来的。” “哦、哦。”大婶笑笑,“素心,你进?来,你大哥有话?跟你商量。” 言素心今天穿一身黑,病了的这些年,让她瘦得吓人,近两年才缓过来些,但还是瘦。一件黑风衣杵在这农家院子里,显得冻人。 言素心说:“不?用商量了,我以?前给过妈不?少钱,她的房子,她的地,我都?不?要,不?用分给我。” 此话?一出,大婶眼里闪过一丝她自以?为没被察觉的情绪,但事实上站在她对面的三个人都?看出来了—— 那就?好。 你不?分钱就?好。 省得跟你苦口婆心地说什?么“你是个女人,你还没成家,你成家了终归是别人家的”这些“道理”了。 言素心冷声说:“大嫂,我带言灼去看看他?爸,你回吧。” “唉唉,也好,你不?知?道,言惠怀孕了,这种事不?能回娘家来,里里外外就?我一个人。”大婶同村里妇人一样,爱碎嘴,爱向他?人输出自己的生活。 言惠是言灼的堂姐,大伯和大婶的女儿?。村里规矩多,怀孕了不?能进?灵堂,不?能如何如何,总之?就?是那些东西。 言惠怀孕这件事他?们是这时候才知?道的,言素心听了后,眉眼缓和了些,只?点点头:“好,我先带他?过去。” 说完,言素心拍拍言灼,说:“走吧。” 这个村子里没有公墓这一说,谁家死了人,就?埋在那水库往上走的田埂的边上。 他?们开车过去的,陆巡停在田埂边,车灯照亮,言灼说想一个人过去。 于是言素心就?和秦渡凉留在田埂边,找了个草垛坐着。 言素心说:“他?爸妈走得早。” 秦渡凉“嗯”了声,点头。 “我二嫂是个乞儿?,你懂吧,跟着她妈来我们村要饭,然后嫁给了我二哥。”言素心说。 秦渡凉就?“嗯”着点头。 言素心接着说:“然后她妈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怀言灼的时候我在外面念书,我不?太回来,不?知?道二嫂跟我妈有什?么冲突……唉,婆媳嘛,又?是农村,其实大概也就?那点破事。其实现在想想,那个或许叫产后抑郁症。” 秦渡凉一直看着言灼走向田埂上山林的方向,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站在一个坟包前面。 言素心也在看着言灼,说:“然后言灼他?妈妈就?离家出走了,走到省道那儿?,出了车祸,疲劳驾驶的大货车。没过几年,言灼他?爸爸突发恶疾也走了。” 所以?来的路上言灼说,要不?是奶奶拉扯他?到初中,他?大概是不?会回来这个村子。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言素心说。 “都?知?道。”秦渡凉回答。 后来言素心把言灼带走了,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个女侠。田埂侧面的山林并不?高,树木也没有多粗壮,言灼在他?父亲的坟前默不?作声地站了半晌,最后在萧瑟的夜风中,对着那个石碑说:“爸,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挺好的。” 说完,他?扭头回去了。 很平静,毕竟这么多年了。 他?回到了秦渡凉和言素心身边,他?把胳膊伸进?秦渡凉敞着的外套里,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钻进?他?怀里。 秦渡凉用外套把他?包住,拥住他?,在他?背后搓了搓。 言素心和他?们就?这么呆了一会儿?,言灼抬起头:“走吧。” 回去老房子之?后,按习俗言灼要在灵堂里守夜,但他?直接去灵堂里对他?大伯说他?要走了,最近工作比较多。 他?大伯碍于小半个村子的人都?在这儿?,全然不?愿在一个小辈面前吃瘪,遂指着他?破口大骂:“去趟城里了不?起了!祖宗都?不?认了是吧!你对得起你爹娘吗!你对得起谁!你不?想姓言,我现在就?把你打死!算给祖宗一个交代!” 言灼倏地笑了。 秦渡凉已经进?来准备抄家伙给在座的各位展示一下职业赛车手?的武力值了,言灼这一笑,搭配这黑白装饰的灵堂,以?及火盆里熊熊燃烧的黄纸…… 显得言灼,有些疯魔。 言灼起先是冷笑,然后抖着肩膀连着笑了三四声,接着抬眸,说:“大伯,你我都?是千年的狐狸了,就?别在这对唱聊斋。我和小姑都?挺忙的,礼金走前会塞进?门?口那个包里,你不?用操心小姑,我会好好给她养老送终,你就?守着奶奶的钱财,守着我小姑前些年寄回来的钱,死死守在这儿?吧。” 离开村子的时候大约是凌晨十二点过半,言惠挺着肚子拦住了他?们的车。 言灼降下车窗,言惠走过来,红着一双眼,她不?是来找言灼的,她叫了声“小姑”。 言素心在后座,降下窗户,问她怎么了。 言惠问:“姑,如果当?年没爹没妈的人是我,你是不?是就?会带我进?城了?” 这话?把言素心问住了。 言惠问完,低头苦笑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看这辆她不?认识的,一百多万的车,说:“没事,你们应该过得挺好的,过得好就?好。” 言惠走了。 言灼回头看了眼言素心,言素心只?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大概是,人各有命。 命运的公平就?是,对所有人都?不?公平。 言灼想要妈妈,想要那“茫茫人生,好像荒野”的后一句“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膀”。 谁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言惠有,言灼有,言素心也有。 大家都?不?是圣人,秦渡凉挂档踩油门?走了,陆巡LC300的柴油引擎声音将那村子里的唢呐哀乐远远甩开,秦渡凉带着这两个人离开了。 第74章 言灼九月的直播时长播满了30个小时, 拿到了1300块的直播礼物结算,十月又因?为时长不足被扣了200。 “要跟你分一?下钱吗?”言灼边收拾东西边问,“毕竟你上个月帮我直播了。” 秦渡凉斜乜他一?眼:“你要不再跟我算算家里的水电物业费, 你搁这跟我合租呢?” 言灼轻笑了声,继续收拾衣服。 下午的飞机去德国, 秦渡凉要去纽北赛道骑杜卡迪的新车刷一?刷圈速,言灼恰好要解说在?纽北举办的GT圈速赛。 两个人在?纽北的时间?刚好是错开的, 杜卡迪先租了一?个白天的纽北赛道,随后第三天是GT圈速赛。 言灼受邀的时候挺意外的, 因?为是官方直邀,而不是官方邀请赛会、赛会邀请言灼, 这无疑是对言灼的一?种肯定?……虽说只是GT圈速赛。 但言灼很?开心,无论谁被肯定?了,都会很?开心。 “不带那件。”言灼指了一?下秦渡凉手里的衣服…… 或者说, 秦渡凉手里的……黑色吊带裙。 秦渡凉委屈,扭头:“为什么?” “放回?去。”言灼平静地说- 十一?月初,德国科隆, 纽博格镇。 纽北,通常指的是纽博格林南北环赛道,全长约25公里,被称为“性能车的试金石”。 GT圈速赛在?南赛道,全场5公里多, 曾被用?作F1卢森堡大奖赛赛道。 近几年?的车厂都偏爱用?“纽北圈速”来标杆自?己的车是个怎样的提速以及加速, 比如奔驰AMG GT Black Series在?纽北刷掉了保时捷的圈速,并且还是个阴雨天。 虽说后来纽博格林不再承办F1大奖赛, 但纽北的“绿色地狱”头衔依然为各大车厂所青睐。 在?纽博格镇的酒店落脚之后,先去了GT圈速赛的赛会中?心, 言灼领到了工作证,接着去北赛道,两个人在?北赛道租了一?辆红标本田。 俗话说“不怕保时捷的911,就怕本田带红标”,本田思域Type R就是一?辆红标本田。 秦渡凉作为地狱猫车主,开四轮儿的水平大概是业余往上。 “纽北被称为‘真?理之环’,大家认为纽北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无论是什么车跑上来,纽北都公平地折磨所有车。”言灼看出前挡玻璃,“赛车……赛车确实是比较公平的竞技赛事了。” 秦渡凉开得比较稳,他扶着方向盘,很?随意地笑笑:“也不一?定?,想想今年?F1的红牛。” “这属于极端案例。”言灼说,“今年?网上骂疯了,别人跑的是F1,红牛跑的是F0。” 秦渡凉便?说:“不过对比来看,赛车的确算得上公平了。” 今天略阴,来纽北玩的人不少,一?辆辆车呼啸着超着他们过去,老外玩得格外嗨,四个车窗全降在?猴叫,看上去恨不得连上秦渡凉车里的蓝牙音响,问问秦渡凉为啥在?纽北只开到80。 废话,我还想跟老婆热炕头,都跟你似的鬼火少年?,秦渡凉心想着。 言灼也看出来了,没说什么。 安全驾驶是好事儿。 次日,杜卡迪轻量化的新车被推上纽北赛道。 全环封闭,秦渡凉穿戴好护具之后,车厂维修工和他确认车况,飓风车队来了两个大工和经理领队。车厂维修工是意大利人,讲英语有口音,秦渡凉要重复他的每句话以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意思。 不巧的是天比较阴,湿度高,并且有强风,言灼在?P房车组厅里看遥测数据。 锦工说:“搞不好今天会下雨。” 言灼点点头:“以前他还是个旱鸭子。” 锦工一?笑:“是啊,下雨必摔车,有一?年?跑MOTO 3的时候趴在?围网上看着天,一?有乌云就愁眉苦脸。” 言灼偏头看向锦工,眼里溢出很?多期待:“还有吗?” “还有什么?”锦工问。 言灼说:“他……好玩的事儿。” 锦工想了想,说:“还有一?有年?我们参加勒芒耐力赛,勒芒的起跑你知道吧,车手跑向赛车,基本就是谁跑得快谁先上赛道开始跑。” 言灼点头,他看过他们参加的勒芒。 锦工接着说:“那天是刚下过雨,赛道是潮的,秦渡凉在?P房里一?个人缩那儿,你猜猜他干嘛呢。” 言灼眨眨眼:“在?干嘛?” 锦工说:“在?那儿自?己扎晴天娃娃。” 言灼噗嗤笑了。 另一?边,赛车后轮已经推上了驻车架,秦渡凉装备好了护胸、护背以及赛服头盔,和杜卡迪维修工对了一?下拳头,跨上赛车。 言灼的位置和他大约有十米的样子,秦渡凉看向这边,然后快速收回?视线,看着车前的大工。 大工扶住他车头,给后面的小工打手势。 分别是起步准备、可以点火。 秦渡凉点火,挂档,然后看着大工的手势升档。接着,大工侧身让位置,替他拉一?下车头,让后轮离开驻车架。 听转速,大约拉到1700的时候大工就让他走了,言灼心道,果?然是很?随意的意大利人…… 秦渡凉下赛道后,所有人都到车组屏幕前面来看遥测数据。 先暖胎,秦渡凉没有很?大幅度的动作,并且这辆新改装的轻量化杜卡迪他还要先熟悉熟悉。 锦工和齐工开始用?iPad记录数据,言灼不打扰他们,自?己看着屏幕。 到底是职业赛车手,尽管V型4缸发动机让赛车在?大角度滑胎漂移过弯的时候会主动摆脱电控,这时候职业赛车手就需要用?力量来压制住过弯时左右乱滑的前轮以及随时会翘头起飞的车头。 “嘶。”齐工感叹,“渡凉的弯道,每次看都是享受。” “确实。”言灼附和。 “啊。”锦工忽然扭头看向外面,说,“下雨了。” 果?然,下一?刻,屏幕右上角原本的“Cloudy”变成了“Rainy”。 下雨了,言灼收回?目光,继续看屏幕,他已经不再是雨天必摔的旱鸭子了。 果?然,直升机拍摄的画面里,鲜红的杜卡迪在?阑风长雨中?扬着水幕。今天车队租下了南北环赛道,整个纽博格林只有秦渡凉一?个人。 左弯、雨中?强压,在?雨地潮湿路面强压过弯之后再凭惊人的力量把车掰回?来。 令人叹为观止。 齐工和锦工的通话器都能连接到秦渡凉那里,但这时候杜卡迪车厂的维修工正?在?和他交流。听上去是让秦渡凉保持车速不要再继续Push,车载遥测现?在?需要获得赛车在?雨地直线的稳定?尾速。 又一?个弯,言灼实在?忍不住了,他凑到齐工旁边,小声说:“避震不好,过弯的时候跳动了起码两下,都是秦渡凉自?己压回?去的。” 齐工眉头蹙着:“是,还是不能用?本田同款的避震。” 言灼哑然,本田到底怎么回?事…… 两圈跑完回?来,秦渡凉像狗甩毛一?样甩头,直接用?英文问车厂的人:“我车里这两根东西是避震还是筷子?” 接着车厂的人坦言,确实偷师了本田的轻量化,用?的是本田RC16在?MOTO GP的WP避震器…… 听完,大家连连点头表示理解。本田嘛…… 原本秦渡凉想说“就不能学点好的吗”,被言灼提前递过去的一?发眼刀憋了回?去。 最?终测试还是可以说很?顺利,获得了雨天的赛车数据,直升机也拍到了很?帅的画面。 雷雨、赛道、杜卡迪。 翌日,雨停了,但天还是很?阴,空气湿度很?高,刮东风。 GT圈速赛是下刀子也得跑的。 言灼坐在?镜头前,他没有搭档解说,就他一?个主解说。 单解说的经验言灼是有的,单解说有单解说的风格,他游刃有余。 解说厅在?赛事中?心里,秦渡凉在?纽北南环观众席。 “镜头里是领克GTR,今天纽北赛道上目前圈速榜首,作为国产车,领克曾在?纽北刷到过最?速前驱,为国产燃油性能车发起可能是最?后一?轮光亮。” 言灼面前的屏幕其实有些小,大约就是iPad Air那么大,他看着有些吃力,眉心微蹙。 画面下方是领克的遥测数据,言灼实在?是看不清,而且大约是前方传输数据不好,画面有些丢帧。 接下来,言灼做了他职业生涯里堪称嚣张的一?件事。 他开始指挥导播了。 “来了,纽北的高速弯,重刹!切一?下领克的前车载,紧接着低速左弯。” 导播在?画外一?愣,还是听了解说的话切去领克的第一?视角。 言灼:“好的低速右弯,中?国车手的走线非常好,前车保时捷要防内线,领克贴外线超车,时速100,紧接着连续S弯……又是左弯接高速右弯,深踩油门、蓄油!漂亮!” “这边,镜头里的车手是去年?世?界房车锦标赛的冠军,切到车手脚下看看世?界冠军的过弯操作。” 导播赶紧切车手的方向盘下方车载。 “看看现?在?P6、P7位置,保时捷992GT和奔驰AMG GT的追逐战。” “992升到4档,深油门过高速弯,贴弯心出弯——来了,纽北的高速上坡,992能在?这过掉奔驰吗,奔驰在?坡中?减速了准备压路肩防守,992地板油了!继续升档跑到200,接着大左弯,奔驰还在?防,不给机会!” 言灼看得相当仔细,“奔驰减速到90了,992退档吗,退了,前方纽北著名的‘木马弯’,也就是一?个连续高坡和低坡,这里看到两位车手卓绝的控车能力,切到奔驰脚下看一?眼,两位都抬起了油门,都不想在?木马弯Spin。” “今年?保时捷在?纽北的圈速被奔驰刷掉,直接甩了8秒,GT能不能找回?些颜面?” “——漂亮!上坡右弯,保时捷起漂超车!尾翼剐掉了半个角,没关系!” “有的保时捷娇生惯养,有的保时捷驰骋疆场!” …… “累死了。”言灼坦言。 秦渡凉拧开水递给他:“现?场太吵,我没看直播,怎么了?” 言灼接过来喝了两口:“说来话长,感觉我能改行做导播了。” 艾费尔高原的风吹过来,裹挟着雨后的寒意。言灼又回?头看了眼赛道的方向,秦渡凉问他怎么了。 言灼说:“真?理之环啊……” “真?理之环。”秦渡凉重复,“150多个弯道,300米的落差,众生平等。” “众生平等。”言灼重复。 第75章 十一月, 眼看着就要到?言灼的?生日。 说来也巧,他们?在生日的?这天重逢,转眼便一年了?。 秦渡凉也终于可以犯一犯霸总病, 毕竟是过生日,一年就一次, 又是重逢纪念日。可是秦渡凉看着对面坐着的?三个人,一时又有?些后悔了?。 苏夏、婉婉、以及有?孕在身颜晓琳。 秦渡凉今天把?她们?仨叫出来, 因为这仨人,是秦渡凉一生中唯三的?女性友人。 约在了?环境很不?错的?咖啡厅, 恰逢工作日,没什么顾客, 大约也是因为没什么顾客,咖啡师的?拉花都格外精致。 所以三个人拍照、自拍、合照,让秦渡凉给她们?拍合照, 眨眼就过去?了?半个小时,秦渡凉根本插不?上?嘴。 颜晓琳刚怀上?,另外两个叽叽喳喳已经开始聊肚子里那个以后要找啥样的?对象了?。 婉婉是早早就决定不?婚不?育的?, 她看着颜晓琳的?肚子,尽管还?是平坦的?,还?没现怀,还?是觉得?很神奇。于是婉婉和苏夏又开始轮流摸她的?肚子,秦渡凉彻底插不?上?话。 “打断一下, 三位。”秦渡凉忍不?住了?, “我是想问问你?们?有?什么主意?没,言灼的?生日。” “哦。”终于有?人抬头了?, 是苏夏,“是哦, 你?们?和好之后的?第一个生日欸,该好好庆祝,彭谦去?吗,他去?我就不?去?了?,代我跟言灼说声?生日快乐。” 彭谦和秦渡凉一直以来关系都很好,其实这俩在感情上?还?挺像的?,都是痴情种。 彭谦高中那会儿就喜欢苏夏,这事儿秦渡凉知道,应该说所有?人都知道。只?是大家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从?前的?事儿怎么也该当作笑谈了?…… 秦渡凉迟疑了?片刻,问她,“不?至于吧?” “也不?是。”苏夏端起咖啡喝一大口,“就是怪怪的?,算了?吧。” 秦渡凉没做多问,约这仨人出来的?结果就是,每个人都说了?一个与其他人大相径庭的?生日派对方式。 苏夏说秋天就该找个草场BBQ,拉个十几米的?天幕,挂一大片灯串儿,吃烤肉喝啤酒,再雇个民谣乐队这样。婉婉觉得?还?是该两个人安安静静地享受二人世界。 颜晓琳就比较浮夸了?,她的?建议是游艇出海。 最后秦渡凉一脑袋奇奇怪怪的?东西和三个人告辞了?。 回家的?时候言灼在家里,山腰别墅入秋之后是有?些凉意?的?,言灼在开视频会议,秦渡凉没发出声?音。 听上?去?是12月在国道219的?拉力赛,秦渡凉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在餐桌和他面对面坐下,水杯推到?他手?边。 言灼微微侧了?些上?半身,让自己出画,抿了?一口水:“喀纳斯赛段其实真没有?多危险,感觉不?会受管制,倒是进入云南之后可能会被要求取消赛段。” 言灼接着说:“按照往年的?经验,确实从?新疆往西藏赛段退赛的?车比较多,但他们?多数是机械故障,或是因为高海拔人车缺氧。” 秦渡凉在他对面点着头。 确实是这样,从?数据上?来看,每年219国道方向从?新疆喀纳斯往广西边境方向的?拉力赛,确实是过西藏的?时候有?大规模退赛,可那多半是“预建”式的?退赛,知道自己后面跑不?了?,车况和人都跟不?上?。 会议结束后,言灼左右活动了?两下脖子。 “下午去?哪儿了??”言灼问。 “把?苏夏婉婉颜晓琳三个人逮出来了?。”秦渡凉往椅背上?一靠,“问问她们?,该怎么给你?过生日,小姑娘主意?多。” 言灼看了?他一眼,“真不?用。” 又强调了?一遍,“我不?需要,也不?是很喜欢。” 秦渡凉抿抿唇:“好吧。” 结果就是像从?前的?每一年一样,11月19号这天晚上?,陆成、蒋泽然、虞沁,加上?秦渡凉,五个人在一块儿喝酒聊天。 成年人难得?能隔一段时间出来聚聚,成年人也需要保持着良好的?消费习惯,比如依然是这家眠竹酒吧。 没有?游艇派对,也没有?在哪里大肆操办,只?是言灼寻常的?生活。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就是一年前他们?在这里重逢了?。一年前的?秦渡凉,还?是月全食先生。 虞沁和上?回那位男大学生没有?什么后续,微信是加上?了?,但俩人不?来电。 秦渡凉来得?晚了?些,自己提了?一杯谢罪。言灼不?动脑子也能猜到?他是去?拿礼物了?,言灼和他碰了?下杯,问:“要送我什么?” 秦渡凉不?说话。 其他人起哄着快点拿出来看看,尤其陆成,相当好奇,直言问他是不?是兰博基尼兑换券。 ……去?年陆成猜的?是玛莎拉蒂,所以说人不?一定是随着时间成长的?。 秦渡凉从?怀里掏出一个方盒子,看上?去?比iPad小一圈。 “装的?什么?”虞沁两眼发直,“不?是钻戒吧,不?对……不?会是好几排钻戒吧?” 秦渡凉哭笑不?得?:“要是戒指,我现在不?得?跪下吗?” “也对。”虞沁点头。 蒋泽然发散了?一下思维,问:“难道是地契?” 说完,陆成向他投去?一个肯定的?目光,大意?是,兄弟你?这想法不?错。 言灼倒是没多问,只?是拿盒子的?手?迟疑了?一下,然后跟秦渡凉确认:“不?是房产证或者土地所有?证这种东西吧?” “不?是。”秦渡凉说。 “那行。”言灼接过来。 那是个黑色缎面扁盒子,有?一瞬间言灼真的?以为里面会是个iPad,然而打开之后…… 围观的?三个人发出了?一些人类本能的?感叹声?音。 “哇……” 盒子里躺着一串翡翠珠链。 珠链坠着一颗红色的?宝石。 秦渡凉说:“玻璃种帝王绿,无烧鸽血红。跑港京拉力赛的?时候正好佳士得?在拍卖,感觉很适合你?。” 没有?任何一款镜头能完美展示东方珠宝,肉眼观察下的?顶级帝王绿简直是外行都会叹为观止。 言灼一时有?些失语,他看看珠链,再看看秦渡凉:“佳士得?拍卖行?” “嗯。”秦渡凉目光躲闪。 没人问他花了?多少钱拍的?,因为答案就在网页上?,佳士得?成交的?东方珠宝,尤其翡翠珠链,并不?多。 果然,娴熟的?陆成查到?之后差点撅在酒吧卡座。 “六千万港币啊我草!”陆成倒抽一口凉气,“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言灼料到?了?会是这种价位,毕竟是香港佳士得?拍卖行。 秦渡凉把?珠链拿出来握住言灼的?手?腕缠了?三道刚刚好,他抬眸,“佳士得?形容这条珠链‘碧翠凝仙,芳华绝代’,而佳士得?的?翡翠,‘芸芸顶级宝石,唯翡翠将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很漂亮的?一串珠链,东方珠宝难以形容的?韵味。 言灼低头看着自己手?腕,有?些呆滞。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收到?了?价值六千万港币的?礼物而呆滞,还?是因为听着秦渡凉刚刚说的?那些话而呆滞。 碧翠凝仙,芳华绝代。 芸芸顶级宝石,唯翡翠而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说不?出话的?言灼被秦渡凉搂着脖子吻了?一下额头,余下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眼睛全都黏在这串珠链上?,仨人看直了?眼,尤其陆成,眼神里渗出了?一些犯罪的?欲望。 “我能摸摸它吗?”陆成不?太正常地看着言灼,问道。 言灼伸出手?,“请吧。” 陆成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指尖,点在其中一枚翡翠圆珠上?。 “哇……” 陆成这声?哇的?,也不?知道他摸到?的?是翡翠还?是魔戒。 无烧鸽血红,红宝石中的?王者;玻璃种帝王绿,翡翠中的?绝顶。 这串珠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清澈如水,像高原的?湖泊。 虞沁叹气:“你?差不?多得?了?,大小也是个富二代,能不?能稍微有?点少爷样子。” 陆成含泪瞪她:“六千万港币,五千万人民币,买我三条命!” “三条?”虞沁笑他,“三十条吧?” 俩人就斗嘴,斗嘴的?时候刚好酒吧驻唱上?台了?,驻唱一坐下,他们?这个卡座里倏地安静了?下来。 因为驻唱是张新羽,四个人同时看向虞沁。虞沁端着香槟杯,耸耸肩,便说:“他跟经纪公司解约了?,说是觉得?还?是在酒吧唱歌更舒服。” “又联系上?了??”蒋泽然问。 虞沁就摇头说:“不?算吧,简单聊了?一下。” 说完,虞沁瞄了?眼秦渡凉和言灼,复合这种事,人和人不?一样,虞沁打住了?这个话题。 言灼喜欢吃眠竹酒吧里售价昂贵的?薯条,他叼着薯条靠在秦渡凉身上?,听着张新羽拨着琴弦唱民谣。 生日啊,就是这样比较好,三五好友,喝酒放松。 言灼时不?时看向自己手?腕,然后扭头问他:“你?这样让我下个月怎么办,我送什么能和这五千万相媲美?” 秦渡凉说:“不?知道诶,下个月你?好像只?能嫁给我了?。” “好像是哦。”言灼故意?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又看了?眼珠链,假意?叹气,“唉。” “啧,五千万都买不?到?一笑啦?这年头已经这样了?吗?”秦渡凉问。 言灼莞尔:“笑了?。” “喜欢吗?”秦渡凉问。 “喜欢。”言灼点头,然后向他耳边凑了?凑,吐息喷洒在他耳廓,“喜欢,谢谢老公。” 秦渡凉狠咬了?一下后槽牙,额角青筋暴起。 第76章 12月初, 言灼直接跟着飓风车队的车到了喀纳斯。 国道219从喀纳斯到广西边境的拉力赛,是今年?国内大型拉力赛事的收尾战。 喀纳斯景区位于新疆阿尔泰山中?段,肉眼看上去的风景与照片、视频里的全然不?同。 虽然现在已经有?相当厉害的镜头, 可以?拍出几乎无色差的画面,但真的身临其境时, 是空气、味道,和风扑在身上的感受。 下车的地方一眼看过去是刚下过雪的牧区草场, 已然是一片白,远处有?山, 近处有?湖。 然后秦渡凉告诉他,这儿是酒店。 言灼定?定?地看着秦渡凉, 指着这一大片白色草地上排列整齐的小房子们说:“你欺负我?没常识?这不?是个村子吗?” “这是酒店。”秦渡凉笃定?地说,“你现在踩的地儿,七千平米吧, 这儿就是酒店大堂。” “我?踩着大草原。”言灼说。 “是啊。”秦渡凉说,“酒店,大草原, 堂。” 跟马尔代夫水屋似的,每个屋子都有?私密性,因为间距远。但又?没那么私密,因为是木头房子。 言灼被领到一个木头小屋门前,天哥相当潇洒地说了句“你俩口子睡一屋吧, 虽然是两张床”, 然后就把他扔这儿了。 秦渡凉在那个七千多平米的酒店大堂上和车组盘膝坐在防水布上,围成一个圈儿开会, 酒店的小伙子拎着开水壶去给?他们添茶。 一只边境牧羊犬路过,和言灼四?目相对。 所以?说边牧是边牧、狗是狗, 边牧看看他,又?看看门,然后…… 大草原健硕的牧羊犬在这里做的是本?职工作,放羊,以?及关照不?太聪明?的人类。边牧蹦起来?,用前爪拍了一下木门上感应房卡的位置,然后四?脚站立抬头望着言灼。 哦……言灼懂了,它在教自己怎么开门。 “不?是。”言灼试图和边牧交流,“我?知道是这么用的……” 所以?说边牧这个犬种它真的不?太一样,因为言灼从这条边牧的眼神中?咂出了一丝“你说是就是吧”的味道。 边牧走了,留下言灼一个人在门口凌乱。 言灼叹了口气,刷卡进屋。 小木房子并不?大,两张床,中?间一个床头柜,窗户可以?完全打开,对面就是七千平的酒店大堂,视野之内没有?超过三层楼的建筑,空气清新,牛羊悠闲。 大草原啊…… 言灼放下行李箱,在窗户边站了半晌。 然后大草原上飓风车队的会议结束了,12月的喀纳斯已经下了好几场雪,言灼解开羽绒服领口的两排扣子,下车之前秦渡凉一个个给?他摁上的,还把他羽绒服兜帽给?戴了上来?。 房间里有?暖气片,言灼走过去用手试了试,很热乎。 窗外呵气成霜的冰天雪地,无比漂亮的白色山林,小房子们的斜面屋顶盖着积雪,童话世界不?过如此。 零下十多度的天,牛羊们团在一起,不?远处的边牧看着这幅画面甚是欣慰,言灼觉得它欣慰的原因是羊群抱团取暖,它很好管理。 秦渡凉过来?的时候很诧异,问他:“窗户开这么大,不?冷吗?” “没见过雪山。”言灼说,“想多看几眼。” 他们在喀纳斯只住两个晚上,第一天赛会组做准备,拉警戒线,第二天发车仪式。 外面白茫茫的,天地间只有?自然最原始的声音,风和动物的嗥叫。秦渡凉还是把窗户关上了,内外温差迅速让玻璃蒙上白雾。 “小心着凉。”秦渡凉说。 言灼回头:“想在这买房。” 秦渡凉:“……” 秦渡凉:“你先在这儿住仨月,三个月你不?哭着要回城里,别说房了,哥哥把这片七千平的草场给?你买下来?。” 言灼故意睁大眼睛:“哇,哥哥买了五千万的翡翠链子,还能买得起七千平的草场啊?” “哥哥当打之年?,挣钱易如反掌。” 出门时言灼没注意门口台阶,一个趔趄,被秦渡凉及时捞住了胳膊。 这没什?么,很平常。主要是恰好边牧路过此地,意味深长地又?看了一眼言灼。大约在想,这波来?住店的人类,的确不?太聪明?。 这是言灼长这么大第一次从一只狗的眼睛里品出了意味深长,并且真的有?一瞬间想对那只边牧伸出手,说,你听我?解释。 不?过喀纳斯的草场这边也不?全是边境牧羊犬这种八百个心眼子的狗,眼下12月初,新疆各地都下过雪了,喀纳斯也不?例外。大面积的积雪,那么就有?了比拖拉机更优良的运输工具—— 哈士奇。 所以?说在这种原生态的地区,所有?生物都在做自己本?该去做的事情。 人类顺应自然地生活,抬头晴空无垠,低头草原万里。边牧在这里牧牛羊,哈士奇在这里拉雪橇,蔬菜种在地里,优质肉蛋奶自己溜达着就看情况长大。 一行人感叹着,真好啊。 先看着两只帅气的哈士奇拖着一车大白菜飞奔而过,然后踩着又?厚又?松的雪走到另一个更大的木房子门口等吃饭。 酒店老板给?烤了羊,言灼很担心牧羊犬看到自己的员工被宰会不?会抑郁,担心完了又?觉得这种担忧很离谱。 老板说这里的羊和你们那儿的不?一样,言灼便问老板是不?是去过我?们那儿。老板说不?是的,只是因为每个从内陆来?新疆的人吃了羊肉,都这么说。 秦渡凉说:“是的,当年?我?们顺着天山跑车,看见路边有?烤炉就停下来?,然后就吃到了此生最好吃的烤羊肉。” 老板听了之后大喜:“对!从前客人问,你这儿的羊肉膻不?膻,我?都不?懂什?么叫羊膻。” 很快,老板炉子上的羊好了,没有?抽油烟机,不?过环境够开阔,风够大,烟一飘起来?就被草原的风吹散。 秦渡凉拢着他的手,问他冷不?冷。他笑着摇摇头,也去搓搓秦渡凉的手。 车队里已经适应这二人小俩口的行径,倒是这新疆老板,十分大气,直言道:“你们小兄弟俩感情真好哇!” 搞得言灼脸一红,把手缩回来?了。 羊烤好之后,老板帮他们用刀划开,车队的人招呼老板坐下一起吃。 确实地域不?同,物种的特征也不?同,新疆阿尔泰山的羊肉几乎颠覆了言灼对羊肉的认知,仿佛在吃一种全新的动物。 吃烤全羊的时候,几个维修工和老板聊天,中?年?人聊车聊机械总是能聊到一起去,老板说他的拖拉机,维修工们教老板怎么自己动手保养。 边牧就卧在不?远处,言灼想要用羊肉勾它过来?,老板看见了,便说:“它聪明?,戒备心重,陌生人给?的东西不?吃的。” 言灼恍然:“原来?如此。” 刚想放回羊肉,拉完白菜的俩哈士奇来?了。 老板说:“它俩傻!你可以?喂这俩!” “……”言灼欲言又?止。 果然,两只哈士奇冲过来?之后吃了言灼四?块羊肉,那劲头,就差加两副碗筷一起上桌了。目睹全程的边牧,一直眼神淡淡的,倒也不?是多高冷,就是单纯的…… 观察不?聪明?物种们的眼神。 搞得言灼夜里还在生气。 跟秦渡凉重复了今天与边牧的事情之后,秦渡凉笑得那个木床都吱呀作响。 “你别笑了,床一直在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干嘛呢。”言灼说。 秦渡凉:“那怎么了,我?们正经恋爱关系。” “再?正经也得考虑一下隔壁的感受啊。”言灼怒道。 秦渡凉:“宝贝儿,有?没有?可能,这种海拔这种草场的风声,谁都听不?见谁呢。” 他说完,言灼平躺着感受了一下。 冬夜的草原不?同于城市,风不?会被高楼大厦切割,风就是风,一齐涌过来?,一潮一潮。 风会卷起积雪,会摇动松柏,羊群的草垛也被刮走最上面的一层。 更甚则是,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狼嚎,让人分不?清那是风带来?的,还是不?远处真的有?狼群。 言灼稍稍将棉被拉上来?一些,盖住嘴巴,问:“刚刚是狼叫吗?” “是的吧。”秦渡凉也平躺着,两条胳膊伸上来?,枕在脑袋下,“有?年?跑川藏北的时候,车队在荒野扎营,然后我?们忽然被叫回房车里,说是有?狼群靠近。” 言灼看向秦渡凉的床的方向,问:“然后呢?真的是狼群吗?” 秦渡凉说:“嗯,房车里很挤嘛,我?们当时六七个人挤在一辆车里,那会儿夜里四?点?左右,从窗户看出去,十六七只狼,高原狼,一头狼王在最前面探路,它们来?我?们大营里找吃的……太帅了。” “再?然后呢?”言灼追问,“那些狼走了吗?” “走了。”秦渡凉说,“给?我?们帐篷里能撕的都撕了个稀烂,方便面,香肠,饼干,全被撕开吃了。” “对了,那会儿车队里还有?人说,这奥利奥也被狼吃了,狗不?能吃巧克力的呀,怎么办?” 言灼噗嗤笑了:“那然后呢?” “然后就打电话给?当地公安了,公安联系了动物保护局,那边的兽医说,没关系的,因为狼的体重够大,而且一包奥利奥也不?会是单一只狼吃掉,可以?代谢掉的。” 言灼听得入神,秦渡凉又?继续给?他说某一年?跑青甘大环线的时候碰见斑头雁,也不?飞,呆头呆脑的跟你对视,生生把车队拦了十几分钟。赶又?赶不?走,根本?不?愿意飞,没有?办法,人家是保护动物,只能干瞪眼。 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听睡前故事似的,也没再?害怕远方的狼嚎,言灼慢慢就睡着了。 直到秦渡凉再?说话,旁边的床没了反应,只有?平稳均匀的呼吸声,秦渡凉才?无奈地笑笑,然后下床去替他掖了下被子,低头亲了亲他头发,算作一个晚安吻。 “总算哄睡着了。”秦渡凉非常小声地低喃。 第77章 这是秦渡凉跑拉力的第七个年头。 阿尔泰山脉的积雪, 像少女?飘起?的披帛,言灼看过?去的时候,刚好阳光折了一道?光在他瞳仁中, 他眯了眯眼。 今天是汽车组的发车仪式,摩托组明天发车, 解说台搭在一个类似集装箱的棚里。 摩托组的车手大部分围观在发车台,汽车组每辆车的赛车手和?领航员都在台上亮个相留影。然而大约是这些?人已经见多了大风大浪, 早不在乎这些?“仪式感”的东西?,所以很?多人都只是掀开头盔的护目镜, 懒得再把头盔头套Hans头颈保护系统取下来。 再加上镜头拍的都是大正脸,车手和?领航的名字通常贴在后排车窗, 所以言灼只能靠车头认人。 秦渡凉和?车队的其他人一起?在发车线那儿围观,第一辆车起?跑的时候,地上的雪还是洁白的, 被车轮溅起?来,甩向四面八方。接着一辆辆发车,发车线的雪彻底变成冰水混合物, 甩起?来的也成了泥点子。 言灼在解说厅里和?郑仁天搭档解说这届219国道?拉力赛,国道?拉力赛虽然多是公路,但其驾驶难度不比天然的泥沙路简单。 第一个赛段是从喀纳斯下山,同?时大雾弥漫,下山的路能见度堪堪只有?15米。 郑仁天和?言灼都有?些?紧张, 路窄多弯视野差, 今天必会出事故。而且这样的湿度和?路况,只有?一家车队用了雨胎。 所以说这些?开赛车的人是真无所畏惧, 他们不怕南雁路,不怕滴水湖, 也不怕下山的大雾。 言灼在镜头前说:“赛车手就是这样,考赛照的时候刹不住车的筛掉了一批,下赛道?卡丁车不敢给油门的又?筛掉了一批,拉力赛车手不敢蓄油漂移的再筛掉一批,临到最后留在镜头里的,就是他们了。” 因为大雾,赛会组的镜头是模糊的,切到车手的车载,更模糊了。 好小子,言灼暗暗心道?,你们这些?开赛车的好小子,管他前面是什么?玩意,踩油门就完事了是吧。 人家Empty是‘教练说的话?随便听一听自己做决定’,你们赛车手是‘领航员的话?随便听一听,自己做决定’。 言灼会这么?想,是因为导播切到了一辆宝马M3 E36,这辆车言灼还有?它发车时候的印象,这小子起?跑的时候弹射起?步,起?步崩了裁判从头到脚的泥点子。 车载是收声的,宝马的领航员无奈地喊着砂石慢点过?,可赛车手充耳不闻从2档升到5档。 言灼和?郑仁天先对视了一眼,然后只能笑笑。 言灼从容找补,宛如那个车手领航调解员:“升档有?升档的开法?,砂石路升档提速可以避免扭矩过?大带来的动力损失,自然,降档跑更稳妥,都可以、都可以。” 郑仁天跟着点头:“是这样、是这样。” 汽车组和?摩托组错开发车的好处,就是解说不会窜台词。有?时候不能怪导播切镜头切得太频繁,主要是赛段传回的信号不受导播控制,拉力赛的导播有?时候就像打地鼠似的—— 这块没信号了,赶紧在断源之前立刻切去另一个摄像的信号源,又?没了,再随便切个谁的车载,车载没信号了,切回解说台。 所以一场拉力赛下来导播满头大汗是常态,有?时候言灼会觉得,这导播要是不干了,或许可以去打电竞。 这手速,这反应能力。 汽车组已经全部呼啸着离开第一个赛段的发车线,接下来,海阔天空了。 拉力赛的不问生死?,场地赛的生死?追逐,言灼都很?喜欢。 秦渡凉高三刚刚签第一个车队的时候,问过?言灼,你说,我是做场地赛车手,还是拉力赛车手。言灼当时看秦渡凉,看的是天之骄子,言灼说,感觉你都可以诶。 虽说看上去都是骑摩托,都是拧油门,但其实二者有?着相当厚的壁。好比同?样是FPS游戏,绝地求生和?CS:GO都是开.枪.杀.人;再比如,同?样是唱戏,唱昆曲和?黄梅戏又?不是一回事儿了。 可就是言灼那时候充满崇拜和?期待的眼神?,让19岁的秦渡凉的每个神?经末梢都兴奋了起?来。 是吧,他这么?崇拜我,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车迷。 不就是双修吗,世?界上场地赛拉力赛双修的车手还少吗。 次日早,摩托组发车。 秦渡凉的前车轮压在发车线,前方大雾,秦渡凉盖上护目镜,上身前倾,压车头,准备弹射起?步。 又?一个弹射起?步…… 裁判两眼空空地开始倒数。 秦渡凉在头盔里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松离合松刹车,一档飞驰出去,二档提速,仪表盘拧到180,持续升档,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留下满身泥污的裁判抹了把脸,招招手下一辆- 219国道?拉力赛因地方管制,止步于阿里日土县城。 这条国道?与?318一样是一条绝美的景观大道?,从北疆喀纳斯起?,至广西?东兴终,是中国地图的“鸡尾巴”轮廓。 诚然,这一万多公里的路线每年都跑不完,它只是以“219”的路线和?方向举办的拉力赛事。 同?样,国道?219与?国道?331、国道?228相连接,就连起?了祖国地区的陆路,形成一条环国公路。 其实时至今日,国家在道?路建设改造投入大量精力,连墨脱公路都已经可以让民用车行驶,跑公路路线的拉力赛并不是因为路况而取消赛段,是因为天气。 从疆入藏,翻过?祁连山脉最高的岗则吾结峰后,来到藏北阿里,赛会组似乎是触发了什么?大自然的结界,他们刚要出发前往班公湖,阿里飘起?了漫天的雪。 雪下得无声无息,拦住了外乡人的路。 在冰川荒原的大雪面前,人类百年汽车工业,不过?尔尔。 所以赛会宣布,这场赛事到此?为止。 阿里边缘,高海拔低气温。赛会组决定在这里休息一晚之后直接返程,这天刚好是秦渡凉的生日。 原以为生日会在赛道?上度过?,结果阿里的雪下得铺天盖地,它像是神?在无声降下怒火,今日不营业,不要硬闯。 “生日快乐。”言灼抱着膝盖坐在赛会大营的帐篷里。 房车在这片荒野空地上围成一个圈,各个车队撑起?帐篷,言灼本来该和?赛会组呆在一块儿,秦渡凉去赛会的那几个帐篷里把他接过?来了,还笑盈盈地说:小言老师就不麻烦你们照顾了。 “谢谢。”秦渡凉摸摸他后脑勺。 然后言灼给了他生日礼物。 “比不上你的五千万,碧翠凝仙,芳华绝代。”言灼把东西?递给他,“万国Top Gun莫哈维沙漠,特别版。” 秦渡凉眼睛一亮,帐篷里的小风灯是昏黄的,恰好这块表,是沙漠陶瓷的表壳,在昏暗的黄色灯光下显得格外有?故事。 莫哈维沙漠这块表其实很?挑人,它46mm的直径在腕表中算较大的表盘,加上它的颜色是灼热炙烤过?的金,宛如沙漠涂装的Scar突击.步.枪,就注定了戴这块表的人必须足够有?力量感才能驾驭它。 恰好,赛车手绝对是力量十足的。 而沙漠,始终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秦渡凉把表戴上,欣赏了半天,边看表边傻乐。 言灼让他别乐了睡觉了。他说要戴着表睡,言灼强行给他摘了下来,说别把你硌死?了。 重逢一年又?一个月,少年们各自长大了,可重新回到对方身边的时候,好像又?没有?长大。 219国道?拉力赛之后又?过?了一个礼拜,言素心例行复查,肺部的病灶有?了非常可观的好转,工作上也有?了不错的发展。 另一边,陆成在自家公司也终于熬出了个头绪,他爸给了他一个和?当地政府合作的工程,做亮化,赶在春节之前给路灯灯柱装上中国结。 一起?吃饭的时候陆成一边痛骂那些?中国结和?红绿灯似的,影响司机视野,又?一遍嘿嘿笑着让他们猜这个工程造价多少钱。 虞沁一直没和?张新羽再有?什么?故事,蒋泽然和?女?朋友订婚了,直播做得也越来越有?节目效果。 元旦那天,俩人溜达着去买烤红薯,溜达到高中后门,然后逮捕了一个小姑娘。 言灼把秦渡凉胳膊一捞,“等等,那是苏夏吗?” 秦渡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棕色长卷发,青灰色的羊绒外套,重点是这姑娘挎包上吊了个炉石传说的挂坠,可不就是苏夏吗,那是中国区代理部发的小饰品。 秦渡凉点头说是。 言灼观察了一下,苏夏在后门的小铁门左右踱步,看起?来像是在等什么?人。 二人对视一眼,也不买什么?烤红薯了,躲在一电线杆子后面,暗中观察。 片刻之后,一个男人终于出现在铁门那边。戴一副黑框眼镜,很?规整的一身打扮,灰色的短款袄子,黑色的工装裤。 像是……教职工。 苏夏见到男人,噌地站得笔直,男人从里面打开了门拴,跨步出来。 苏夏和?他很?简短地说了一阵话?,那男人便回去学校里了,算算时间估计是赶着去上课。 于是言灼这边拉着秦渡凉就冲了上去把苏夏拦住。 “细说。”言灼盯着她。 “……”苏夏断然没想到会遇见这俩人。 最后三个人一人捧着一块热腾腾的红薯蹲在人行道?边,苏夏说:“妈的,老男人真难追,一根死?脑筋,烦死?了。” “啊?”言灼投去求知的目光。 苏夏说:“他三十一岁,但我查过?了,没婚史,没犯罪历史,没有?家族遗传病,他就觉得我是小姑娘我没有?判断力,他觉得他年纪太大了配不上我,死?脑筋!” 吃完红薯后,变成了三个人一起?溜达,溜达到附近的小公园。 苏夏说这个老师姓江,叫江屿海,教语文。又?说了是怎么?认识的,怎么?有?了交集,但江老师察觉苏夏的感情之后,立刻就要掐断它。 苏夏说完,长长叹气,看看他俩,说:“还是你们俩好,真羡慕。” 言灼宽慰她:“别羡慕,我们分手六年呢。” 苏夏面无表情地看着言灼,一只手揣在大衣口?袋,另一只手指着秦渡凉,冷漠地说:“你再说下去,你的好哥哥就要掉小珍珠了。” 第78章 元旦假期后的第一天, 言灼的工作还没正?式开始,陪着秦渡凉回去车队练车。 彭谦整个人宛如青春疼痛文学里的男二号,坐在赛道旁边的轮胎墙上叼着烟目视远方, 散发着一股“感觉不会再爱了?”的伤感气息。 但感情?的事儿怎么好勉强,谁都?不能走到?苏夏面前说, 你看彭谦多?可怜,你和他在一块儿吧。 这又不是做慈善。 言灼只能拍拍秦渡凉, 说:“我去找顾稚辰玩会儿,我俩一起出现对他来讲打击太大了?。” “好。”秦渡凉说。 秦渡凉也点了?根烟, 轮胎墙挺高的,秦渡凉需要撑一下跳上去, 然后挨着彭谦坐下。 两兄弟沉默地抽了?会儿烟,然后彭谦先?叹了?口气。 说:“妈的一年以?前你还跟我一样的处境。” “是啊,一年以?前大家都?是‘还好兄弟过得也不好’。”秦渡凉夹下烟, 其实没抽几口,都?顺着风烧了?。 彭谦很短促地“嗯”了?声?,良久才说:“你能理解吧。” 秦渡凉点头:“能。” 尤其是在误会了?言灼和张新羽的关系之后, 那段时间的两个人真是镜像emo,连叹气都?同步。曾经一度让天哥觉得该找个心理医生给?他俩看看。 所?以?秦渡凉是可以?理解彭谦的,甚至说他是可以?共情?的,那种痴怨和求而不得……秦渡凉拍拍他肩膀,说:“谦儿啊, 算了?。” 算了?, 成年人与自己最简单的和解。 下午练完车,晚上回去107, 俩人在后院看着月亮喝啤酒。一月份寒风刺骨,喝的啤酒是冰的。 言灼打了?个寒颤, 秦渡凉拎着罐装啤酒,歪着头看他,两个人都?没说话。 然后“嘭”,互相?撞了?一下易拉罐碰杯,一起仰头喝了?一大口。 一罐啤酒的醉意是朦胧的,尽管当初秦渡凉并没有在绒绒猫猫那里学习到?什么是捆/绑,但是按照字面意思,能悟出个七八分。 355毫升的啤酒对言灼来说,只是反应稍稍迟钝一些?,伴随一点点飘忽。 言灼被秦渡凉抱在书桌上,107二楼第一间卧室的书桌,高三的时候他们只在这里浅尝辄止地亲吻过。那时候的吻特纯洁,连手都?不乱放的那种。 从前有多?谨小慎微,现在就有多?轻举妄动。 秦渡凉用领带将他两个手腕并拢打结,向上,墙上有个挂钩,以?前那儿挂了?个收纳袋,放一些?纸巾和胶带。 言灼淡淡地看着他,问道:“又看了?什么成人读物吗?” “没了?,我被读者群踢了?。”秦渡凉说着,又将他膝窝推上来,搁在自己肩膀上。 言灼随他折腾,眉眼含着勾人的味道,说:“为什么踢你?你是不是出言不逊?比如亲自上手指导别人怎么写文?” “冤死我了?。”秦渡凉说,“她们清理不活跃群成员。” 言灼噗地一笑,秦渡凉拽开他裤腰的绳儿,这是一条还挺宽松的睡裤。 书桌上还留着言灼高三时候的的小书架,秦渡凉一直妥帖地保存着,那其实是一个文件收纳盒,里面立着几本高中教?材。 两个人就在这小书架旁边,言灼的所?有神态被他尽收眼底,这是秦渡凉最喜欢的角度和姿势,他能看见?言灼愉悦享受的样子,对他来讲是最好的鼓励。 秦渡凉的眼帘低垂着,说:“灼灼,衣柜里还有你的校服。” 所?以?第二次的时候,颇有些?……在和18岁的言灼在做的意思。 言灼只迷离的掀着眼皮,喑哑地谴责他:“秦渡凉,你有点畜生了?。” 元旦假期的几天,偶尔陪秦渡凉去练车,然后播播游戏,又看了?场电影。时间过得很悠闲,虞沁所?在的GEK战队今年归来仍是四强。 二月的第一天大家出来喝了?顿酒,没过几天,环塔拉力赛开放了?报名?通道,飓风车队报了?三个组。前驱组、四驱组、摩托组。 三月的时候,小姑要搬去隔壁城市住六个月,二人就去帮忙搬家。 小姑家里言灼的那个房间里还有很多?旧物件,小姑的东西?打包好之后,言灼回来这个房间里,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 搬家公司拉着大包小包出发了?,大货车从窗户下面驶离小区,言灼抚了?抚陈旧的书桌,说:“这是你第一次到?这个房间来吧。” 秦渡凉倚在房门门框,“嗯。”他环视了?一圈房间,小小的,窗明几净。床单是海洋蓝,家具是原木色,一个落地灯。可以?想象少年是怎么在这里长大,秦渡凉好像能看见?高考之后,他是怎么蜷缩在这个小小的房间。 “有什么要带走的吗?”秦渡凉问。 言灼拉开书桌的抽屉,稍微翻了?翻,垂着眸说:“没,什么都?不用带。” 有些?东西?就该留在属于它自己的时空里,言灼把抽屉推回去,然后转头,朝秦渡凉笑笑:“走吧。” 他脚步轻快地走到?房间门口,拉起了?秦渡凉的手- 四月。 飓风车队在环塔开赛前一周抵达乌鲁木齐,沙漠练车。 其实有不少车队都?提前到?了?,今年又有了?新晋车手,没有沙漠经验,要带他们进沙漠练车。 而飓风车队提前到?新疆,是为了?让没有沙漠基础的顾稚辰练车。然后,有着丰富沙漠经验的秦渡凉,牵着他的男朋友,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腹地……嘲笑顾稚辰。 “哈哈哈哈哈哈哈。”秦渡凉说,“陷轮空转了?。” 言灼无?奈:“好歹是你队友,能不能盼着点别人好。” 古尔班通古特沙漠通了?高速公路,有一大片算是景区,近几年旅游业发展得很好,言灼甚至看见?了?卖旋风大土豆的摊子。 顾稚辰哼哧哼哧地骑回来,齐工和锦工看着一脑袋浆糊的顾稚辰,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最后是秦渡凉拍拍他,直说:“要不现在紧急学一下手刹漂移,去前驱组混一混吧。” 听?这话,言灼上前一步,说:“别听?他的,沙地前驱车根本不能手刹起漂,还是会陷。” 顾稚辰怒道:“你俩走!” 这个礼拜过得像度假,言灼偶尔播一播户外,直播间水友跟着云旅游。 新疆是个美得张扬又热烈的地方,iPhone后置摄像头拍起来也让直播间水友们叹为观止。 拍着拍着,一位俊逸男青年入画了?,青空和沙丘,他向镜头挥挥手,然后视线看向手机后面的男生,说:“别拍了?,出发了?。” “好!”言灼在逆风,声?音送不出去,又提着嗓子说,“我下播先?!” 然而直播间观众听?上去,就很欢欣雀跃,声?音快乐得要飞起来。 这声?出发,是要去塔城了?。 今年环塔的第一个赛段,S210线,玛依塔斯百里风区,那是一年中有180天都?在刮猛烈暴风的地方。 前往塔城的路上,车里的广播是新疆公路气象,正?在报道:“全疆大部分公路沿线晴或多?云,玛依塔斯百里风区有八级大风。” 开车的是车队经理天哥,整个飓风车队的维修车紧密得排成一条线,所?有车都?打着双闪,以?防10米不到?的能见?度里有车走丢。言灼看向车窗外,由于大风卷起了?沙尘,视野并不好。 车里大家都?很沉默,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今年环塔的第一个赛段定然会无?比艰难。 车组到?达发车台,言灼下车之后就要去和赛会组汇合,和车队的大家打了?招呼告别。 风几乎要把的旗帜在半空中撕碎,赛会组租了?市区里的演播厅,言灼到?演播厅的时候,发车台的裁判也就位了?。 言灼整理了?一下领带和头发,换上温和的微笑,面对镜头。 “欢迎来到?环塔克拉玛干汽车摩托车越野拉力赛,我是解说言灼。” “今年,摩托组回来了?。” 第79章 正文完 【完结】 第79章 正文完 塔城往克拉玛依方向, 再南下至胡杨河市方向,是今年环塔的SS(特殊赛段)1。 期间会经过著名的玛依塔斯百里风区,风速足够大?的时候可以在平地掀翻一辆车。这?就是环塔, 全亚洲最大?的拉力赛,北疆的高海拔、极端气候, 平时人在这?种路上跑步都跑不起来,一般人在砂石土路上得?把车速降低平时的60%, 然而拉力赛车手要在这?样的路上飙到160乃至200多。 环塔不仅可以让职业车队来参赛,还有业余组的驾驶员, 它像是东方的达喀尔,只要你有一台马力输出、机械总成符合赛会要求的赛车, 再有两个维修工,一个驾驶员,汽车组再带一个领航员, 那么就可以来参加环塔。 赛车在这?些人的生活中占据着绝对重要的部分,他们愿意将生命奉献在拉力赛道的土地上。 “镜头?里是宝马M3,改装四驱组, 准备发?车,前轮上线。” “和领航员对拳,镜头?里裁判已经就绪,这?辆车是来自骁骑车队的5档手动快排……这?边,车手稳住转速, 松开手刹, 起跑!” “下一位,飓风车队的秦渡凉。” “今天秦渡凉这?辆车是搭载四冲程直列4缸发?动机的KTM, 999cc输出,6速手动变速箱, 极速可达310公里每小时。” “秦渡凉,前轮上线。”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有朝一日的环塔,秦渡凉在赛道,自己在解说席。 迟到的毕业旅行,比永远不会到来的好。 塔城发?车区的尘幕久久没有散去,一辆又?一辆当代调校精良的赛车在驶向北疆狂风大?作的远方。 诚然,赛车并不是传统意义上“浪漫”或者“有意义”的事儿,甚至它备受争议。 它不环保,它危险,它教坏青少年。 人们会去思考赛车会带走什么,而不是带来什么。 其实赛摩在国内大?环境中,它在诸多民众的观念里,和电子竞技其实是差不多的概念,尽管已经职业化,有了成熟的管理体系,但很多人还是觉得?——电竞的本质就是打游戏啊,赛摩的本质就是飙车玩命啊。 所以赛车带来了什么,很多人并不去思考,大?部分人只会觉得?赛车会带走生命。 言灼还记得?曾经秦渡凉下雨必摔车,地稍微有些湿,那么他过弯必侧滑。有时候摔得?太惨了,血肉模糊,伤可见骨。他才?19岁,富二代,该是个怕死的,可他偏是个把车扶起来继续跑的。 所以言灼觉得?,赛车带来的,是勇气。 是一腔孤勇。 赛车,也是言灼真?切地、实质地决定,要做个勇敢的人。 那是一种无关?于执着或是梦想的勇气,是一种无论如何、无论路上摔了多少次,无论伤成什么样子,无论沿途是怎样的天气,无论他人说三道四,都要去到终点的勇气。 “下一辆,海拉克斯,来自幽灵虎车队的车手和领航。” “这?辆车今年的调校相当奔放,油门焊死,刹车选配。” 终于,所有参赛赛车发?车结束,导播开始切换镜头?。 8级大?风,直升机飞不起来,没法航拍,所以镜头?多是沿途裁判车上的摄影机,以及各个车组车辆的第一视角。 虽说拉力赛是相隔2分钟发?一辆车,但仍然会有人追速度追上早自己发?车的前车,所以这?时候就会有“战地记者视角”。 此时导播切到一辆雪铁龙,通过雪铁龙的车载可以看见它前面的上汽奥迪,奥迪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为?了对抗百里风区的大?风,而选择高下压力的大?尾翼,这?时候奥迪在左右摇摆,雪铁龙车手仿佛在预判它届时会往那里漂,好趁机超过去。 “上汽奥迪今年其实想要依靠马力输出来对抗大?风。”言灼说,“但现在看起来没有那么容易,奥迪现在要么提速,自己冲破气流,要么可能就……好的,这?边奥迪选择靠近裁判车,大?约是要退赛。” 雪铁龙顺势越过去。 言灼说:“今年雪铁龙的车真?帅啊,这?碳纤维的风刀,这?侧裙……” 接着,仿佛有人听见了解说在夸别?人帅…… 与汽车组不同?,汽车组过风区,靠扰流板,靠尾翼,靠下压力,靠自身冲破气流。摩托组过风区,靠力量。 秦渡凉半起身的姿态伏在车头?压车,这?是个弹射起步时候多数赛车手会使用的姿势,以防摩托翘头?翻车。然而弹射起步只是起步的时候需要这?样,此时秦渡凉需要在风区全程保持这?个力量和姿势。 可以想见他赛服下紧绷的肌肉现在是何种形状,甚至言灼似乎能看见在那些肌肉上暴突的血管。 “秦渡凉。”言灼说,“202公斤的车和70公斤的车手,要想在百里风区保持……遥测数据显示秦渡凉的车速是225公里每小时,此时已经是十级大?风……” 说完,言灼反应过来,同?时也懂了。他忽然拔高音量:“当重量不足以和大?风抗衡的时候,就压住车头?提速!经验丰富的拉力赛车手懂得?如何在大?自然下求生,秦渡凉的车载,大?风扬起的尘土已经无法辨别?前面的路,车把旁边的路书可能都已经看不清了……不过这?位车手,对新疆,很熟悉。” 拉力赛的第一视角画面晃动的幅度很大?,秦渡凉知道自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通过风区,摩托组的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通过风区。靠摩托车那几百斤的重量想在风区里用平时的速度跑,基本不太可能,大?概率会被风吹侧滑然后Lowside。 这?第一视角看得?言灼真?有点晕车,直播弹幕有人在说“好怕秦渡凉死在我手机里”。 “升档、压住,时速拉到245,还在加速!”言灼紧张起来了,“可以看见大?风甚至吹来了可能是事故车的零件,秦渡凉低头?躲掉——继续提速!265!” 弹幕:友情提示,你可以呼吸。 “时速降低到160,因为?道路开始颠簸,同?时风速也有些降低,他已经快要通过风速最高的区域。”言灼稍稍放下了些心,整个SS1最难跑的阶段,秦渡凉已经快要过去了。 他像个骑着一匹黑马的中世纪猎杀者,持一柄十字大?剑,磨牙吮血。 “又?要加速了吗?” 不知是不是前方信号源都太差了,导播一直在看秦渡凉的第一视角。 言灼的心跳得?已经很剧烈了,看不见的话还好,可是一直看着,就不自觉地紧张到不能呼吸,而且隐隐地在起鸡皮疙瘩:“160码过弯,再提速到255……” 弹幕在聊秦渡凉带了多少复活币。 还有弹幕说,成年人请在另一位成年人陪同?下观看。 其实没有谁比言灼更害怕,他从小就知道这?项运动的风险有多高,参加这?项运动的代价有多大?。 可是—— 言灼迅速调整好情绪,同?时,导播因为?失去了所有信号源,镜头?切回了解说席。 言灼坐姿笔挺。 在北疆这?样的旷野,长?距离接收信号,就是会状况百出。此时秦渡凉车载的信号断源,可是断了画面的源,却还在收声。 于是言灼在秦渡凉的引擎声,和他周身的狂风声中,对着镜头?说:“朋友们,这?里是环塔拉力赛,全亚洲最大?的拉力赛事。” 因为?没有画面了,所以这?时候解说要说点别?的,来给导播调试的时间。 言灼说:“比赛只有一个冠军,但终点线属于所有人。史铁生写过这?么一句话,‘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你能创造这?过程的美好与精彩,生命的价值就在于你能够镇静而又?激动地欣赏这?过程的美丽与悲壮’,所以——如果冠军台只站一个人,那我们就好好享受过程吧!” 画面回来了。 那黑色的摩托冲破了漫天黄沙,看不见影子,追得?上风。 这?自由的风好似能被秦渡凉抓在手中,言灼今天手腕上戴着六千万港币的翡翠珠链,藏在西装袖子里面。 画面切走后,他暗暗去抚摸了一下手腕上的珠链,一颗颗浑圆的翡翠珠子,看着画面里纵横驰骋的青年,言灼忽然感受到及其强烈的,被爱着的感觉。 SS1的终点在胡杨河市,胡杨河的终点线收车台上,大?风中心,秦渡凉拿到了SS1赛段摩托组冠军。 第二天,从胡杨河市再次发?车,南下往石河子市方向。 今年环塔与往年不一样的是,今年的最后一个赛段并不是昆仑天路,而是深入到塔克拉玛干腹地。 那是世界上最大?的流动性?沙漠,今年的环塔终点,不是睥睨天下的昆仑天路,而是长?空孤烟的黄金沙漠。 SS2的天气显然比从塔城出来的时候好太多了,到戈壁地貌,汽车组有人陷车,路过的人下来帮忙拖车。赛会救援组很完善,几乎隔上个十几公里就能见到吊车和救护车。 新疆很干燥,言灼不得?不涂上厚厚的润唇膏,每天抱着花茶和果汁吨吨吨地喝,大?量地补水。 赛期他和秦渡凉几乎见不到面,见着了也是匆匆一瞥,全靠微信聊,也不能聊很久,因为?秦渡凉需要充分的休息。 今年的赛程会从乌鲁木齐前往吐鲁番,然后直接进沙漠。 赛程越走到后面,言灼越平静。秦渡凉的总用时一直在榜首,和另一个法国车手在第一第二浮动。环塔这?种赛事,就像达喀尔,成绩已经不是大?家?最为?关?心的事情,而是全程,是有没有走到终点。 塔克拉玛干,曾经是言灼心里缺失的一块拼图。 高三的毕业旅行,那年环塔的SS6,沙丘赛段,彼时秦渡凉没有任何沙地赛车经验,他摔了多少次,人车分离的摔,人跟着车摔,车摔在人身上…… 明?明?相隔千里,言灼却痛得?身临其境。 今年,又?走到了沙漠。 最后一个赛段,飞跃无人区。 镜头?前,言灼说:“今年的环塔拉力赛,沙漠赛段占据全赛程的一半以上,天山脚下的峡谷,昆仑山上的昌光——正如帕米尔高原盘龙古道的标语所言:‘今日走过了弯路,此后尽是坦途’。今天走过这?跌宕的沙丘,此后入眼皆平川,千帆过沧海。” 18岁的时候,言灼希望秦渡凉平平安安的,希望秦渡凉的每个弯道都抱住弯心不侧滑。 25岁的时候,言灼希望秦渡凉……此后尽是坦途,入眼皆是平川- 沙漠的高空是澄净的。 “冷吗?”秦渡凉搓搓他胳膊,把他搂住。 “不冷。” 沙子的比热容很低,太阳落山后,沙地的温度就迅速流失。 大?营的篝火烧的噼啪作响,环塔这?种规模的比赛结束后,大?家?是没有力气庆祝的。维修工们直接睡了一地,连玩手机的人都很少。 澄澈的夜空中满天星斗,这?就是他们早该在高中毕业的时候就看见的星空。他们迟到了好多年,可星星一直在等。 “这?是你第二个环塔摩托组总冠军了。”言灼抬着头?,“很棒啊,一号车手秦渡凉。” 两个人在大?营不远处的沙丘上坐着,夜风从四面八方侵来,也是因为?沙漠上空永远有流动的空气,所以星星格外的亮。 “真?的好漂亮。”言灼说。 秦渡凉点头?:“来晚了好多年,不过没关?系。” “没关?系。”言灼也说,“……毕业快乐。” 倏地,秦渡凉顿了下,偏头?看他。 言灼还是在看星星,他的下颚到喉结,再向下,一个漂亮的弧线。 言灼说:“阿凉哥哥,毕业快乐,祝你前程似锦,抬头?永远有星星。” “好。”秦渡凉去握住他的手。 秦渡凉手腕上的万国莫哈维沙漠手表,和言灼手腕的翡翠珠链,腕表在下,珠链在上。秦渡凉将他手托起来些,两个人低头?看着他们送给彼此的生日礼物?。 “毕业快乐,灼灼。”秦渡凉说,“我是永远等你的沙漠,你是我亘古不移的星星。” 两只手十指相扣,一颗颗翡翠珠缠成一片,就靠在秦渡凉的莫哈维沙漠腕表上。 像是此时此刻的沙漠,和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