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超度,刀刀疯神[无限]》 1、001 绿色信号灯 晚上十一点差五分,齐家路地铁站。 深夜的地铁站依旧人头攒动,末班地铁即将到站,步履匆匆的人群中,一个身材相貌都十分出挑的青年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不疾不缓地顺着人流往前走。 他手中的行李箱不知装了什么东西,似乎格外沉重,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一连串骨碌碌的沉闷声响。 排队等待安检的人群缓缓向前移动,面前的人越来越少,轮到司予时,他提起行李箱放上履带,顺手将一个小芯片隐蔽地贴在了箱子侧方。 箱子被向前传送的履带送进了安检机,司予在安检口前站定,抬起手,配合工作人员的检查。 下一秒,却听“叮——”一声长响,安检机上忽然亮起了红光! 黑色的行李箱被单独拦下,一个工作人员扬声问道:“这是谁的箱子?麻烦打开看一下。” 司予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向着一旁看去。 他前面一个中年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了出来:“我的我的,不好意思,其实里面就有一瓶农药……” 男人打开箱子,和工作人员拉扯起来,司予走上前,若无其事地扶起自己的行李箱,向着检票口走去。 几分钟后,最后一班地铁按时进站。他推着行李箱,裹在人群中上了车。 拥挤的地铁上已经没有多余的空座,司予拉着扶手看向窗外,一站地后,留意到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一个男人。 漆黑一片的窗户上倒映出一张模糊的脸,男人穿着一件黑色外套,依稀能看出五官的深邃。 对方看上去一直在低头看手机,然而司予还是捕捉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视线。 他目光微动,意识到自己被人盯上了。 列车轰隆向前行驶着,途经某条商业街时,车厢内顿时空了一半。他跟着人群下了车,拉着行李箱向出站的电梯口走去。 身后的男人拢了拢衣领,极其自然地跟在他身后下了车。 司予的车厢位置靠里,人群流动的速度并不快,在车辆发出“滴滴”的提示音,即将关门时,他刚好路过另一节车厢的车门。 他面不改色地扫了一眼跟在身后不远处的男人,密集的人群将两人隔开了一两米的距离。地铁车门开始缓缓合拢,男人目光稍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加快脚步想要上前。 就在此刻,司予突然一脚将行李箱推进了门内,随后卡着地铁关门的间隙,飞身重新跃上了车! 一片惊呼声中,地铁门在面前彻底关上,男人被人群阻隔,来不及跟上车,被司予甩在了门外。 二人的目光隔着玻璃窗户对上,司予的瞳孔却蓦地一缩。 ……怎么是他。 经年过去,刚才窗户上又只有一个模糊的倒影,因此司予先前没有认出,这次遇到的人,居然是秦夺。 记忆里的风穿过金色的芦苇荡,少年并肩向着旷野尽头拼命跑去的画面,仿佛还是昨天。 只是对方大抵已经不记得了。 列车缓缓启动,随着速度的不断加快,对方的脸被飞速变幻的光影遗落在了身后,很快消失不见。 窗外重新恢复了一片漆黑,司予垂下眼去,回想着刚才对方微恼的表情,轻轻勾起唇角。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秦夺后来应该是加入了病毒协会。那他这次来海庄市,想必和自己一样,都是为了解决宿者s07。 而之所以会半途盯上自己,大概是因为猜到了自己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说起箱子里装的东西…… 司予低下头,目光散漫地落在腿边的行李箱上。 其实秦夺会盯上他也不算冤,毕竟箱子里这具尸体,算起来也确实和他们病毒协会的工作有些关系。 尸体名叫唐山,两天前,他和司予一起被卷入了一个病毒世界。 病毒世界是个类似游戏副本的地方,不受现实世界道德与法律的制约,大概正因如此,所以总会有人脱下人皮原形毕露,情愿当个畜生。 不巧,唐山当畜生时,就正好找死找到了司予面前。 司予自认一向助人为乐,既然有人找死,他自然要成全。 正好宿者s07的波长出现在了城南,坐地铁去找s07的路上,还能顺手抛个尸。 车厢有节奏地摇晃着,他正计划着一会儿抛尸后的离开路线,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司予回过头,对上了一个小女孩的脸庞。 女孩看上去大概七八岁的模样,一整粉嫩的小脸肉嘟嘟的。列车上没有多余的空位,小丫头大概是站了一路,实在站不动了,又不好意思让大人抱,扯了扯司予的衣摆,指着他的行李箱问:“大哥哥,请问你的箱子能借我坐一下吗?” 像是怕司予拒绝,她赶忙又补了一句:“我很轻的,不会把你的箱子压坏。” 她话刚说完,一旁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就走上前来,拉住她低声教育道:“糯糯,不能这样,那是别人的东西……” 她抬起头看向司予,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跟她计较。” “没关系的,让她坐会儿吧,这个箱子质量挺好的。”司予半蹲下身,笑意温柔地看着小女孩,“来,你坐吧。” 小女孩很高兴地向他道了谢,坐到了行李箱上。 司予贴心地控制着行李箱的拉杆,以免摔到她。 一片和谐里,没有人知道女孩坐着的箱子里,藏着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小女孩坐在箱子上,仰起头看着女人,脆生生道:“我们继续讲恐怖故事吧!然后呢,妈妈,然后发生了什么?” “……然后啊,警察叔叔就开始调查这件事情,但最后却什么也没查到,是不是很吓人?所以说小朋友出门在外面,一定要小心……” 司予侧耳旁听了一会儿,有些意外地发现,她们在说的居然是七年前的昀山砍人案。 七年前,昀山市曾发生过一起骇人听闻的持刀砍人事件。事发时一个小女孩好端端走在街上,突然被一个陌生路人连砍了数十刀。女孩当场身亡,而该路人在杀死女孩后,又用那把刀砍下了自己的头颅。 奇怪的是那名路人并没有任何的精神病史,平日里性格开朗温和,社交关系良好,事发当天也没有受到任何刺激。 甚至连那把刀都是他走着走着突然冲进水果店里拿来的西瓜刀,就好像一个精神稳定的成年人,走在街上突然临时起意想要砍人,随后残暴自杀。 一切都毫无预兆。 在那之后,类似这样全然无迹可寻的命案又陆续发生过几起,这其中的大多数案子,死者都不止一个。 公众知道的消息仅止于此,但司予却很清楚,这一切都并非随机事件,而是源于一种病毒。 这种病毒会将感染者异化成怪物,被异化后的怪物会通过杀人,展开被称为“病毒世界”的异世界。 病毒协会就是为了研究和消灭这种病毒而暗中创立的,创立者将这种病毒命名为sos病毒,而司予要找的宿者s07,就是被病毒异化的怪物之一。 她们说话间列车终于到达了终点站,小女孩和妈妈再次向司予道过谢,三人先后下了车。 下车之后,司予却并没有离开地铁站,而是拉着行李箱,走进了卫生间。 清洁阿姨刚打扫完卫生间,此刻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司予走到最里侧的隔间,将行李箱放了进去,接着从兜里掏出一根细铁丝,套在隔间的门栓上,从外侧反锁了隔间门。 做完这一切,他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地铁站,随后走到监控死角,开启了宿化。 宿化状态下的他不会被任何人看到,倒是很适合接下来的行动。 他在地铁站关门前再一次回到了站内,地铁已经停运,站厅内空无一人。他走进监控室,简单地进行了一些设置后,关门离开。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监控器上的画面都会维持现状,不会有任何变化。 做完准备,他从卫生间里再次拖出了行李箱,随后走到站台前,将尸体扔到了轨道上。紧接着,他自己也跳了下去,拖着尸体往轨道深处走了一段。 十一月末的气温已经降到很低,低温能够干扰对死亡时间的判断,调整好尸体的角度后,司予正打算离开,却听到身后似乎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动静。 咔哒。 像是铁轨受到挤压发出的声响。 ……有人? 司予第一时间回过头,同时按住袖口中的刀柄,下一秒,在身后不远处的轨道上,看到了一道高挑的身影。 原本准备拔刀的手一顿。 怎么会是秦夺,之前不是已经把他甩掉了吗? 秦夺站在光影交错的边缘,眼皮下压,一双深灰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司予,压迫感十足:“你在干什么?” 那道目光充满警惕,司予心里浮起一点说不出的遗憾,心道:他果然忘了。 二人短暂地对视几秒,他笑意散漫地弯起眼睛:“如你所见,抛尸。” 秦夺皱起眉。 之前在地铁上,病毒协会的仪器偶然检测到,面前这个人的行李箱里有sos病毒留下的痕迹。被甩开后,他原本已经放弃了对司予的追踪,然而就在刚才路过地铁站附近时,仪器上再一次检测到了那种痕迹。 他跟着仪器上的定位追了过来,接着便通过自己的异能,看到对方开启了宿化。 病毒痕迹加上宿化,面前这个人肯定和sos病毒有关。 然而对方的警惕心太强,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发现了。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 两人之间隔着七八米的距离,谁都没有先动。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司予赶着去找s07,不想耽误太久,于是弯起眼睛,率先开口道:“这位先生,虽然尸是我抛的,但我并不是坏人,对你也没什么恶意,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便向着轨道深处跑去! 身后的脚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追了上来,司予脚步既轻且快,然而秦夺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两人的距离几乎始终没有拉开。 司予听着身后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忍不住啧了一声。 追踪能力很强,反应速度优秀,身手敏捷。 一流的警犬。 大约几百米的追逐后,被“警犬”盯上的他一个转身,跑进某条施工时的预留通道。然而就在他一路向上,即将离开这里时,却发现通道尽头的门上了锁。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司予第一时间拿出先前那根铁丝伸进锁孔,铁丝在锁孔内转动,在对方即将追上来前,终于“咔哒”一声,门开了! 门外连接着闹市区,秦夺追到门外时,司予的身影已经融入了人海。 他皱起眉四下环顾一圈,就在这时,身上的追踪器突然滴滴狂响了起来。 这个追踪器是病毒协会的东西,能够定位到宿者的位置,追踪器响,说明宿者s07就在附近。 眼下解决宿者s07显然比调查司予更加重要,秦夺拿出追踪器看了一眼,目光微沉,没再对司予穷追不放,转身向着右侧的路口走去。 - 确认秦夺已经被甩脱后,司予快步赶到了南京路。他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宿者s07就在附近。 南京路靠近大学城,附近有一小条酒吧街,夜里人流量很大。许多下课后的大学生会到这一片消遣放松,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作为s级宿者,s07能力不容小觑。司予在路口站定,不太确定要怎么在密集的人群中快速锁定对方的身份和位置。 而人群密集带来的坏处还不止这一个——一旦s07真的在南京路上选定目标植入病毒,展开病毒世界,被无辜牵扯进去的人将会很多。 不管怎么说,他都要尽快找到s07,赶在对方动手之前解决掉这个麻烦。 他逆着人流快步往前走去,心脏无端开始狂跳。前面不远处是一个红绿灯口,眼下正是红灯,人群沙丁鱼罐头似的聚在一起,等待着通行信号灯的亮起。 司予往那边一瞥,居然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不久前才被他甩掉的秦夺。 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没错,对方也是奔着s07来的。然而还来不及有什么更清晰的想法,他脑子里就突然生出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 司予条件反射地转过头,下一秒,只见一个原本在人行道上等着绿灯的青年,突然毫无预兆地冲向马路中间,一辆迎面驶来的货车刹车不及,径直撞了上去! “嘀——!” 随着一声让人心惊胆战的闷响,车身重重撞到了人身上,青年直接被撞飞了十米远。 司予低骂了两个字,拨开人群向前跑去。 与此同时,事故中心反应极快地响起了一道低沉但不容置喙的男声:“所有人退后!任何人不要靠近现场!” 说话的人是秦夺。但司予没有理会,在旁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迅速跑到了被撞飞的青年旁边。 ……人已经当场断气了。 倒在血泊里的男生最多只有十八九岁,正是最青春洋溢的年纪,可他的脑浆却流了一地,死得彻彻底底。 司予那双深黑的眼眸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变得狠厉而冰冷,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在四下里迅速搜寻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这显然是一起病毒事件,从男生被货车撞飞的那刻起,s07的病毒世界就注定会在此展开。 司予已经没有时间再去阻止,唯一能做的,只有靠近尸体,以保证自己能够被拉进s07的病毒世界。 下一瞬,像是预言应验一般,他面前的整个世界突然断电般暗了下去。议论声、路上车辆来往的嘈杂声以及身旁秦夺说话的声音……周遭一切事物都在须臾间化为乌有。 病毒世界开始加载,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一片漆黑里,有光线接触不良般闪了闪,随后,眼前的场景终于一点点亮了起来。 被迫急停的货车、被撞得惨不忍睹的青年和南京路上聚集的人群全都在司予的面前原地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暗红色的闹鬼风建筑物。 建筑物门头用诡异的字体刻着几个字—— 深红剧院。 司予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突然多出来的那张猩红色卡片,以及卡片的顶头歪歪扭扭写着的那三个如同狗啃的大字:身份牌。 你的身份是:绿色信号灯。 说明:身份牌作为每个见证者辨别身份的唯一标准,请各位见证者妥善保管。 (另:见证者的言行举止须与自身身份相符合,请勿ooc。) 祝你好运。 2、002 身份牌 天色灰暗中掺着几丝血红,晨昏不辨。司予的目光落在手里的身份牌上,几秒钟后,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不远处充满闹鬼气息的剧院,抬腿走了过去。 没走出多远,就见另一边的岔路上走来一个高挑的人影。 司予脚步一顿,忍不住低头哂了一声。 真是冤家路窄啊。 几乎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秦夺便面色一沉,径直走了过来。 对方的脚步在他一步之外站定,司予调笑着开口:“好巧啊,这位……对我似乎有很大敌意的先生。” “你是故意来这儿的。”秦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笃定,“先是地铁抛尸,又故意进入病毒世界,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予晃了晃手里的身份牌:“我是绿色信号灯呀,你呢?” 秦夺一把捏住了他晃动的手腕:“这儿不是让你乱来的地方。” “别那么紧张,我并没有打算乱来。”司予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友好,“我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但我觉得眼下比起闹内讧,更重要的还是齐心协力一起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对不对?” 他说完,手腕不知怎的轻轻一翻,就从秦夺的手里滑了出来:“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但我对你呢,可是一点儿恶意也没有。不但如此,我可能还得请你帮我一个忙。” 秦夺始终盯着他,眉头微皱,一言未发。 司予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笑了笑后,自顾自继续道:“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份是绿灯。按照常理来说,红灯和绿灯是不能见面的。所以啊,我想请你先帮我把红灯找出来,可以吗?” 虽然秦夺可以确信面前的人有问题,但有一点对方没有说错:现在确实不是闹内讧的时候。 被卷入病毒世界的多半是些不明情况的普通人,作为病毒协会成员,他得趁着npc出现前,先把场面控住。 而且很奇怪的是,虽然司予显然是个危险分子,但根据多年进出病毒世界的经验,他的确没有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任何恶意。 他又警告地瞥了司予一眼,没有吭声,转身向着剧院内走去,决定等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来解决这个麻烦。 身后传来司予含笑的声音:“多谢啦,我在门外等你的好消息。” 秦夺没搭理他。 通向深红剧院的路并不长,还没走进剧院的大门,他就听见门内的大厅里传来一个男人暴躁的声音。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男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拧着眉问,“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满脸都写着茫然与恐惧。 他原地转了几圈后,上前一步,拎起一个缩在一旁的瘦小男人的领子:“老子记得你,刚刚就是你开车把人撞死了吧?” 货车司机哆嗦着开口,已经被吓得说不清楚话了:“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个男……” 他话没说完,就被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了:“结巴个屁呢!老子问你这是什么鬼地方!” 货车司机脸色难看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也是突然就进来了……” 一旁一个年轻些的小伙子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你别激动啊,我们真的不知道。有话好好说,而且我们也是莫名其妙被带进来的……” “有你什么事!” 男人又想去抓说话的小伙子,被人从身后一把扯开了。 按在男人肩膀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线条凌厉,众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见来者个子极高,五官深邃,冷着一张脸往那一站,就让其他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大厅里终于短暂地安静下来,秦夺这才开口,一字一句道:“莫名其妙被卷入这个地方,各位的心情可以理解,但现在时间有限,想从这里离开就先别急着内讧。各位应该都拿到了一张写着‘身份牌’三个字的卡片,现在先抓紧时间,先做个自我介绍。 “我叫秦夺,身份牌是监控。” “你他妈……” 男人刚一开口,秦夺的手便在他肩膀上不着痕迹地压了压:“要吵滚出去吵,别浪费别人的时间。” 他说完,没多给男人半个眼神,亮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牌,以证明自己刚才的话。 片刻的安静后,一个女孩试探着开了口:“我,我叫陈偲偲,身份牌是绳子。我跟她是闺蜜,她叫张书倩。” 被她拉着的女孩点了点头,也亮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牌:“我拿到的是文件夹,我们刚刚也在车祸现场,那个男生……就摔到了我们面前,然后我们眼前就黑下去了,再亮起来的时候就到了这儿。”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秦夺一眼:“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啊……?还有这个卡片上说我们要扮演我们的‘身份’,这又是什么意思?” 秦夺抬了下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个之后再说。” 有了这两个人开口,接下来就简单了很多。 之前帮货车司机说话的是司机的表侄子,名叫赵呈,事故发生时就坐在副驾驶。他拿到的身份牌是“法槌”。而货车司机刘寸拿到的则是“女人”。 剩下那个很年轻的男生看上去情绪有些不太稳定,他眼眶泛红,神游了一会儿后,才在一旁陈偲偲的提醒下开口道:“我……我叫吴安宇。之前出事的那个男生……是我朋友。” 这句话说完,大厅里顿时安静了片刻。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刘寸脸色一僵,赶忙苦着脸一个劲地道歉。 吴安宇摇了下头,还算有些理智:“也不能全怪你,是他自己……突然冲上去的,我看见了。可是他为什么会突然冲过去?明明上一秒他还在跟我说话,怎么会……” 他说着,情绪似乎又开始崩溃。这时,一道偏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节哀顺变。” 吴安宇红着眼睛抬起头,见秦夺站在对面静静看着自己。他的语气里并没有指责的意味,而透过那双仿佛一直笼着雪雾的深灰色眼睛,居然能看出两分真情实感的悲戚。 秦夺的眼睛就像是两颗钉子,暂时把吴安宇处在崩溃边缘的情绪堪堪钉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稍作调整后,终于重新开口道:“……不好意思。我,我叫吴安宇,我的身份牌是,名牌表。 见所有人都说了,之前骂骂咧咧的男人才不得不开了口,满脸不耐烦道:“王强,货车。” 他边说还边嘀咕道:“什么狗屁玩意儿,好好的人不让当,非得玩个什么货车,过家家上瘾了……” - 司予靠在剧院门外的墙边,半张脸隐在建筑阴影里,听完众人的陈述,轻轻“啧”了一声。 一来,他没想到这次的身份牌里居然会有“女人”这种指向性不明的词汇;二来……这次的身份牌里,居然只有绿灯,没有红灯。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的荒野,还没来得及细想,几乎是卡着众人做完自我介绍的时间,一道脚步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众人回过头去,见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中年女人不知何时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老旧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空旷,一声声在人的神经上蹦迪。 女人脸上画着很浓的妆,嘴角外咧朝众人笑了笑,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像是透着风:“欢迎各位见证者们来到深红剧院。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位先跟随我去观众席入座吧。” 秦夺一抬眼,发现刚刚站在门外旁听了整场自我介绍的司予,此刻就一言不发地跟在女npc身后。 他眼睫半垂,唇角微勾,露出的一截脖颈在昏暗的灯光下冷玉般白皙,往那一站,像一只艳鬼。 不知道想吓死谁。 - 或许是黑衣女人的声音太过低哑,又或许是她口红的颜色鲜红得仿佛刚吃过人,拿到货车牌的王强忍到此刻,最后那根神经终于绷不住了。 他看着npc因为肢体僵硬而略显诡异的背影,啐了一口,冷笑道:“什么狗屁角色扮演,老子不玩了,爱吓谁吓谁去。” 话刚说完,便听他“唰唰”撕了手里的身份牌,转头要走。 一切发生得太快,司予甚至来不及阻止,只能在心里低骂了一句。 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被撕碎的身份牌落在地上,激起一小片灰尘。 其他人听见动静,停下脚步回过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耳边就先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声响。 喀、喀啦…… 急躁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随着那怪异的声响,王强已经走出好几步的身体突然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停在了原地,两秒的卡顿后,他的四肢和脑袋像是缩水了一般,毫无预兆地向着躯干的方向急剧挤压而去。 赵呈是几个人里站得离王强最近的,回过头来的他被眼前的变故吓得惊叫出声,叫到一半,被秦夺一把捂住了嘴。 地上那张撕碎的身份牌如同某种预告,王强原本属于人类的皮肤开始迅速变得粗糙,生出了纸片般的纹理。空气中像是平白多出了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将他的身体一点点竖着压扁,到最后,他整个人都被压成了一张血淋淋的厚纸片。 然而一切还没有结束。 下一秒,只见这张人形厚纸片从头顶开始,被缓缓撕成了两半。 沙沙。 像是在模仿之前王强撕碎身份牌的动作。 沙沙、沙沙…… 从两片到四片,再到八片,最后变成了一堆血红色的碎纸。 和一旁被王强撕碎后扔在地上的那堆身份牌纸片,一模一样。 而王强被撕开的脸上,甚至还保留着最后惊恐的表情。 剧院的走道里窒息般寂静,良久的死寂后,秦夺松开了捂在赵呈嘴上的手,听到他颤声问:“他、他他是死、死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但一个人转眼间变成了一堆碎纸片,显然已经没有了活着的可能性。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女人见他们一直没跟上去,终于转过身,疑惑地问:“怎么停住了,亲爱的见证者们?” 赵呈睁大眼睛,颤抖地指着地上那堆王强碎成的纸片:“他、他……” 女人却像是对面前的一切毫无察觉,恍若未闻地勾起唇角:“别站在原地了,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还请各位加快脚步哦。” 她说完就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秦夺低声提醒了一句“跟上”,率先跟上了她的步伐。 这次没人再敢有任何异议,众人咽下即将涌出的呕吐感,不敢再多看地上那两堆纸片一眼,提线木偶似的跟在女人身后,快步走入了放映厅。 - 几乎是他们刚一落座,原本漆黑一片的大屏幕就缓缓亮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段空灵而又稚嫩的女童的歌声: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fallingdown,fallingdown……” 缓慢的童谣飘荡在整个放映厅里,周围的人还处在先前王强的阴影之中,眼神飘忽,面色苍白。 唯有司予双腿交叉,近乎放松地坐在那里,专注地盯着屏幕,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来看文艺电影的。 屏幕上的内容过于抽象,司予分辨了一会儿,才看出是几个人形色块在酒桌上喝酒。 酒桌上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像是一大团一大团的马赛克,只有背景里闹鬼的歌声和扭曲诡异的笑声不断刺激着人的神经。 然而一片模糊里,却有一个人的脸异常地清晰。 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明明是在酒局这种场合,他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拘谨木讷到了近乎严肃的地步。 镜头慢慢开始晃动,哄笑声越来越大,屏幕上的色块也越来越模糊,紧接着“啪!”地一声,一个红酒杯摔碎在了地上。 殷红的液体从碎裂的玻璃片间蔓延出来,屏幕上晕开大片大片暗红的色块,盖掉了原本的画面,看得人有些头晕想吐。 先前扭曲的笑声越来越猖狂,混进了凌乱的挣扎和尖叫声,而女童的歌声还在唱——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fallingdown,fallingdown……” 她越唱越快,越唱越急,最后随着一声骇人的惨叫,流动的暗红色轰然漫布了整块屏幕—— 歌声戛然而止。 放映厅里一时没人敢发出动静,只能听见不知道是谁的牙齿在打摆子的声音。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司予,他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打了个呵欠,泪眼朦胧地问:“演完了么?” 众人:“……” 敢情看个闹鬼视频把您看困了是吗? 黑衣女人原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他们的反应,似乎想从中得到某种乐趣。听到有人开口询问,只好略显遗憾地开口道:“是的,演出结束了。” 司予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请问还有什么别的事么?” 黑衣女人定定看着他,像是被这个对自己毫无畏惧的见证者冒犯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突然笑了起来:“有,当然有。 “亲爱的见证者们,五天后,你们表演的话剧将在此上演。接下来的五天时间,你们可以自由准备演出,房间我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就在二楼,一人一间。 “那么,我就不多加打扰了。” 她说完,正要离开,却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哎呀,”女人蹲下身去,从地上捡起了个什么东西,“这是谁的身份牌啊?” 看清她手上的东西后,所有人都面色一青—— 她拿着的正是几分钟前,被王强撕碎的那张代表“货车”的身份牌。 女人面色怪异地盯着那张身份牌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抱怨道:“怎么成这样了,都说了要妥善保管的。” 说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很快又愉悦地笑了起来:“不过……还好我这里有胶带,还可以补救。” 她一面说,一面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一卷透明胶,随后硬生生撕下一大截,动作粗鲁地将碎成好几片的身份牌重新粘到了一起。 随着她动作的完成,下一刻,放映厅的门口突然传来清晰的敲门声。 咚、咚、咚。 3、003 货车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地朝门口看去,就见三声敲门声后,厚重的大门被一双惨白的手推开,随后一个血红色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身上裹满了泛黄的透明胶带,原本四分五裂的部分被重新勉强拼凑到了一起,动作间带着胶带特有的“滋啦”声。而原本已经被压扁了的身体似乎也被人拉回来了一些,裹上胶布后,勉强有了个人样。 他起初背对着所有人,或许是因为胶带裹得太紧而限制了行动,又或许因为畸形的身体行动不便,他举手投足间有一股说不出的僵硬。 僵硬地将放映厅的大门重新合上后,他如同一个不会扭头的人偶般,整个人齐刷刷地转过了身。 滋啦、滋啦。 观众席上的众人终于看清了他的正面。 司予听到身旁的刘寸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个男人穿着王强的衣服,和王强有着一样的身段。 可就和之前视频里的那些人形色块一样,他那张被透明胶带粘在一起的脸上,没有五官。 - 黑衣女人把手里那张粘好的身份卡还给了“王强”,又说了句“祝各位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后,就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司予的错觉,他总觉得女人离开前最后看向“王强”的那一眼中,似乎带着某种怨毒的情绪。 而众人看着被胶布粘在一起的“王强”,觉得没人能愉快得起来。 好在“王强”进到放映厅后就又重新安静了下去,挑了个远离众人的角度窝着,不像是打算伤人的样子。 赵呈看看“王强”,又看看秦夺,吞了口口水,有些讨好地问道:“秦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秦夺的气场太强,而且看上去又总是一副从容不迫、成竹在胸的模样,此话一出,众人的眼睛纷纷探照灯般看向了他。 他目光在四下里轻轻一扫,言简意赅:“各位的身份牌上应该都写了,想要活着离开这里,最关键的两点,一是保管好自己的身份牌,二是言行举止必须和自己的‘身份’相符。此外,见证者需要在规定时间内还原出这个世界的故事剧情,并以特定的方式呈现出来。 “刚刚npc说,五天后我们要表演话剧,那么这次的规定时间应该就是五天,而呈现方式,则是话剧。” 陈偲偲有些害怕地问了一句:“那要是……五天后我们没能还原出故事剧情呢?会怎么样?” 秦夺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会死。” 放映厅里又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一旁的赵呈弱弱地举了下手:“秦哥,我能问一句吗?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现在再和这群人解释病毒协会,未免太过麻烦,秦夺掐头去尾,只解释道:“我不是第一次被卷进异世界。”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睛里顿时重新燃起了光——既然有人活着从这种鬼地方出去过,那就说明他们并非一点希望也没有。 “可是……”陈偲偲问出了关键点,“我们拿到的身份牌几乎都是绳子、文件夹之类的东西,要怎么扮演才不会ooc呢?” 大概是察觉到了秦夺的不耐烦,司予终于良心发现了一次,没再坐在一旁看热闹。 他悠悠开口,好听的声音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唔,我猜,我们需要扮演的应该并不是物体本身,而是物体背后的象征意义吧?” 见众人都看了过来,司予眨了眨眼,继续道:“比如说呢,监控的象征意义是监视、记录,那么这位秦夺先生要做的,应该就是将眼前看见的一切记录下来。而那边那位……裂开了的‘货车’先生,则象征着交通运输工具,大概率要帮我们传送东西。” 提起王强,众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只有司予面色如常。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弯起眼睛,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之前来晚了,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我叫司予,身份是绿色信号灯。” 他说着,看向了秦夺:“秦先生,我刚才说的对吗?” 秦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漠然地点了下头,接道:“现在看来,我们之中最容易ooc的其实是‘女人’,因为人类的可能性太多,指向性太弱;其次是绳子,绳子的用途太广泛,一时间不好确定。” 他还没来得及接着往下说,就被司予抢去了话头:“这么说起来,我倒是有个想法。我的身份牌是绿灯,象征着允许,很容易扮演。我自诩演技不错,不知道刘先生或者陈小姐,你们有没有谁有意愿跟我交换一下/身份牌呢?” 秦夺意外地看了司予一眼,没想到这个“危险分子”会那么好心。随后率先开口道:“‘女人’跟我换。” 毕竟“女人”这张身份牌比“绳子”未知度更高,也更容易ooc。 陈偲偲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身份牌,又抬起头看了二人一眼,有些犹豫。 一来她并不确定身份牌是不是真的可以交换,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秦夺没有告诉她的陷阱;二来,要是她手里这张身份牌真的更危险,那秦夺和司予好心帮她,会不会反而被这张牌给害了。 刘寸也不想把自己手里的身份牌换出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是在这种地方。在他看来,没有人会好心到愿意替别人去死,这两个人这么积极地想要跟他换身份牌,肯定有问题。 毕竟他手里这张身份牌可是在场唯一的“人”,比其他那些天马行空的玩意儿好演多了。 女人么,不就说话掐着嗓子,走路扭两步的事儿。 见他们两人犹豫不决,司予也不打算强求。他们进来时外面正是黄昏,虽然剧院里看不到屋外,但也能猜出现在外面天已经黑了。 他正想说不行的话就先回房间吧,就在这时,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怪声,像是某种被粘住的东西想要强行运作。 “嘶啦……喀啦……” 司予下意识回过头,就见几米之外一直没有动静的“王强”突然发了疯一般,直挺挺地朝一旁的张书倩撞了过来! 尽管身体已经缩水严重,但“王强”的动作却一反常态地无比迅速。千钧一发之际,一旁的秦夺一把拉开张书倩,下一瞬就见“王强”狠狠朝着刚刚她站的地方冲了过去,随着一声巨响,径直砸到了墙上! 墙上的白/粉簌簌掉落,“王强”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额头已经撞烂了墙面,一缕缕鲜血顺着雪白的墙面往下淌。 他那张被胶带裹起来的、仿佛被擦去了五官的脸已经陷进墙里、被砸得稀烂,可他居然还没有停下,扭动着支离破碎的身体,似乎还想再撞一次。 然而还没来得及把那颗脑袋从墙里拔/出来,就被秦夺直接一记手刀从后颈处劈晕了过去。 直到确认“王强”没了动静,张书倩才惊恐万分地看着这个浑身是血的怪物,声音发颤:“他……他这是怎么了?” 司予那对秀净的眉毛难得地拧了起来:“……刚刚我的推测出错了。” 货车除了交通运输工具之外,还有一重用途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 ——杀人凶器。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不是你的问题。” 司予回过头,见秦夺站在一旁:“货车能撞人致死不属于常理推断,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应该和车祸有关。” 他说着,弯下腰去,拖麻袋一般拎起“王强”的后衣领:“先找个房间把这‘货车’锁起来吧,以防他一会儿又暴起伤人。” 他一边说,一边拖着“王强”往外走,走到放映厅门口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眸光微沉:“对了,我之前介绍规则时有一点忘记说了——见证者之间禁止自相残杀,否则,你可能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剧院二楼有不少空着的单人间,应该就是之前的黑衣女人为他们“准备”的。 秦夺随便找了个房间,把“王强”往里一扔后反锁了房门。 二楼的走道昏暗狭长,仿佛一眼看不到尽头。两盏灯之间的间隔很长,十盏灯里还有九盏是坏的,接触不良似的忽闪忽灭,比直接黑下去还瘆人。 除了位置,这里的每一个房间的布局和摆设都一模一样。众人站在楼梯口,合计了一下后,为了让吴安宇符合其“名牌表”身份牌所象征的金钱与权利,决定让他第一个选房间。 走廊墙上挂钟的时针一点点向九靠近,吴安宇选好房间,一边符合身份地假装嫌弃着这里的房间又破又小,一边走了进去。 剩下的人也都随机分配好后,秦夺特意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提高警惕”,大家便各自回了房间。 司予的房间在走廊的最前端,和关着“王强”的那间只有一墙之隔。 房间里和走廊上都铺着一层厚实的地毯,脚踩上去一点声响也没有。一片寂静里,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司予抬起眼,听到秦夺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我可以进来么?” 他早就猜到对方会来找自己,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给人开了门。 司予自己个子并不矮,但或许是骨肉纤薄的缘故,并不能够像秦夺那样带给人压迫感。 他悠然舒适地往床边一坐,像是完全把这儿当作了自己家:“随便坐吧。” 房间陈设简单,空间不算大,但也算不上逼仄。厚实的棕红色窗帘安静垂落在暗色地毯上,靠窗的老旧木柜上摆着一盏台灯,此刻正散发着昏黄幽暗的光。 秦夺并没有坐。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司予,垂下眼问:“你为什么来这儿?” 司予微微一愣,好笑道:“这个问题不该是我问你么?毕竟这可是我的房间。” 秦夺往后靠坐在床头柜上,手指有节奏地一下下轻敲着桌面,开门见山:“车祸发生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强调了所有人不要靠近现场,何况正常人面对这种命案时,第一反应大多是退避,只有你一个人冲了过来。 “你和死者并不认识,除了知道规则,故意想被卷入这个事件,我想不到别的原因。” 他一双烟灰色的眼紧紧盯着司予,像是想从这副堪称惊艳的五官里找到蛛丝马迹。司予故作讶异地同他对视,语气不解:“故意?秦先生的意思是,我故意把自己弄到这个鬼地方等死吗?” 秦夺并不吃这一套,声音里似乎带着点嘲讽:“以你的智商和身手,最后谁会死还不一定,不是么?” “我对你的认可表示感谢,但是秦夺先生……”司予看了秦夺片刻,偏头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也太看得起我了?你对我无缘无故的猜忌和恶意,又有什么原因呢?” 房间里光线暧昧,只有窗台边亮着一豆灯火。秦夺的侧脸轮廓挺拔,眉目隐在灯光的阴影里,让人看不分明。 片刻后,他站直身子,略松了下领口:“无缘无故?你行李箱里的人是你杀的吧,在抛尸现场被人撞破后还这么说,司予先生装傻的技术似乎也没那么高明。何况你返回地铁站时一路上有那么多人,但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人看见你。” 他说着顿了顿,弯下腰道:“司予先生,我想请你给我一个解释。” 二人此刻的距离很近,在并不大的封闭房间里,司予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冷雪似的清冽香气,淡得几乎稍纵即逝。 半晌,他认输般叹了口气,温声道:“是,我确实杀了人也抛了尸。但是……” 话音未落,他袖口中的窄刀猛然出鞘,清冷的刀光贴着秦夺的眉峰,划出一道流畅的圆弧! 秦夺闪身后退,两人在方寸之间交起了手。司予的身法出乎意料地快且狠,仿佛和他手中的刀浑然一体,带着一股子疯劲。 这疯子一边游刃有余地提刀,一边还语气亲昵地问秦夺:“我杀人抛尸了,所以呢?你要把我送进监狱吗?还是就地正法?” 他说着,竟然还低声笑了起来:“可惜,你做得到吗?” 锵——! 随着最后一个字轻飘飘地落下,赤手空拳的秦夺已经被司予的刀逼到了墙角。 薄而锋利的刀刃贴在他的颈动脉上,手稍稍一抖,就能见血封喉。 司予踮起脚尖,微微向前探身,凑到他耳边,他湿热的呼吸打在秦夺的耳廓上,一时间,竟容易让人生出一种耳鬓厮磨的错觉。 随后秦夺听到他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之前说谎了吧?这鬼地方根本不禁止见证者互相残杀,怪物们说不定还乐见其成呢。” 他一双眼斜睨着秦夺,因为动手的缘故,眼尾略有发红,像是笼着一层薄雾。接着便见那薄红的眼尾向下一敛,一并连着冰凉的刀刃也往前压了压—— “你猜,我敢不敢在这儿杀了你?” 4、004 两具尸体 二人两相对峙,空气中几乎能闻到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片刻后,秦夺垂下眼,看着横在自己脖颈前的刀刃。就在司予以为他准备说点什么时,对方手肘突然往他身侧一别,猛地一矮身,滑出了他的攻击范围! 刀刃划开皮肤,渗出一道极细的血痕,然而秦夺却好似全无感觉,第一时间就转身制住了司予的后颈,把人往墙上一按。司予提腿还欲反击,秦夺膝盖往他腿弯处一顶,彻底封锁了他的行动空间。 两人的位置在瞬息之间发生了调转,司予由刀俎变为鱼肉,眼底却浮起了一点微末的笑意。 ——从一开始,他想要的就不是武力上的取胜,而是心理上的拿捏。 而想要拿捏秦夺这种人,其实非常简单。 他要先将刀刃架上对方的脖颈,攥住对方的命门;然后再向他示弱,露出自己精心伪装的“软肋”。 如此一来,这种心理上的巨大落差,很容易让人产生掌控感。 进而降低心理防备。 而现在,就是该“示弱”的时候了。 司予的手指在暗中微不可查地一松,“当啷”一声,窄刀掉落在地。 秦夺攥住他的手腕,将人制住后,才淡声开口道:“你明明没想杀我,拿着把刀在这儿张牙舞爪地吓唬谁呢。” 先前交手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司予的刀法虽然凌厉,实际上却一点儿杀意也没有。他的手掌往下按了按,问:“司予先生难道是热衷于扮纸老虎?” 司予的手腕象征性地挣了一下,没能挣脱,勾起嘴角哂了一声:“秦先生怎么知道,纸老虎就一定唬不住人呢?” “行了,你不用跟我扯那些。”秦夺的声音沉而冷,“我只想听实话。” 司予依旧被他摁在墙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他好笑地扭了一下手腕:“就用这个姿势说?” “嗯,就用这个姿势说。” “……” 确认他是认真的之后,司予有些无奈道:“你把我手弄疼了,可以放手吗?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秦夺没有吭声。 二人僵持了十来秒,司予终于率先服了软:“唉,好吧好吧,谁让我受制于人呢? “不过……秦先生一直追着我不放,是因为怀疑我是‘宿者’吧?” “宿者”两个字一出口,秦夺那一直以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手上的力气也跟着下意识一松。 司予趁机从他手下挣脱出来,揉了揉发麻的手腕,心里不动声色地算计着: 这位“警犬先生”软硬不吃,示弱光在表面上是不够的,必须再抛出一点筹码,对方才能不一直这么盯着自己。 他一边思考着怎么忽悠人,一边等待着秦夺的回答。 秦夺一双冷灰色的眼始终停在他身上,带着点儿审视的意味,半晌,终于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 “和你一样,我也不是第一次被卷入病毒世界。”司予用了之前秦夺用过的借口,“之前刚好碰到过一个你们病毒协会的人,听他提起过一些。” 秦夺没有对他的解释表现出任何态度,司予于是继续道:“你从病毒世界里获得了一点特殊能力,对不对?让我猜猜……你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宿化状态下的宿者。 “我猜对了吗?” ——宿化是宿者特有的能力,能够隐去宿者的外形、声音、气味……一切痕迹,类似于高段位的隐身。 因此宿化状态下的宿者,是无法被普通人看到的。 但那天秦夺一眼就看见了宿化状态下的他,足以说明秦夺的特殊能力。 而秦夺依旧沉默着,未置可否。 司予见状接着忽悠:“从病毒世界活着出去的人,都有概率得到某种特异能力。不巧,我也从病毒世界里得到了宿化的能力。” 他说着摊了摊手,目光似乎还挺真诚:“况且宿者通过植入病毒杀人来开启病毒世界,如果我真是宿者,那地铁站里和尸体近距离接触的人那么多,早就有人被拉入我的病毒世界了,不是么?” 这话倒是不假。 秦夺眯了下眼,问:“那杀人抛尸的事你怎么解释?” “我那么做有我自己的原因。”司予看着他,眼尾微微下弯,“那个人必须死,但我可以保证,我没有触犯到法律或是你们病毒协会的规定,并且我也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不该伤害的人。在进到这里之前,秦先生应该已经派人去查这件事了吧?我不介意等一个结果。 “另外呢,我再重复一遍,我对你、对被卷入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恶意。我只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一起活着从这鬼地方出去。” 窗台边的灯光忽而跳了一下,带起一股很轻微的电流声。 秦夺像是把他的话放在舌尖上掂了掂,再开口时,却也没说信了还是不信:“你既然知道病毒协会,就也该知道,我会尽我所能,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带出去。 这句话像一句隐晦的警告,司予目光坦然,配合地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的气氛至此,终于稍微缓和了一些。 之前黑衣女人专门说过,一人一个房间,秦夺已经在这个房间待了太久,再不走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他把手搭上门把,临走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着司予:“我和宿者有仇,血海深仇。 “希望你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司先生。” - 终于忽悠走了秦夺,司予坐回床沿,感到有些疲倦。 秦夺确实是个难应付的硬茬,也不知道自己今晚的一通胡扯,对方信了几分。而07不愧是s级宿者,这次的病毒世界难度不小,司予梳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总觉得他们漏掉了什么。 没有红灯的绿灯、作为凶器的货车、酒桌上唯一一张清晰的脸…… 繁杂的信息聚在一起,一时间理不出什么头绪。他躺在床上一处处回想着,可直到睡着,也没想起到底有什么遗漏。 夜色沉静如水,分针一寸寸走着。 半夜两点半,202房间突然传来“嘭”一声巨响。 “王强”一头撞在了司予床头抵着的那堵墙上,把司予给直接撞醒了。 迷迷糊糊间,他还没完全恢复意识,就闻到了房间里有一股不同寻常的腥臭味。 随后“滴答”一声轻响,一滴液体落在了他的被子上。 司予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睁眼,因为察觉到了自己的正上方,似乎多了个什么东西。 吱呀—— 老旧房间的房梁传来不堪重负的声响,司予感觉到有极其细微的风划过他的睫毛,随后又是“滴答”一声,又一滴液体落在了被子上。 房间里的腥臭味似乎更重了。 ……那东西十有八/九是从房梁上吊下来的。 司予闭着眼在床上装睡了一会儿,实在忍受不了这股味道,不动声色地握住枕头下的刀柄,猛地睁开了眼。 下一秒,他对上了另一双直勾勾的黑色瞳仁。 一张涨得紫红的脸出现在司予的上方,外凸的眼球直直看向司予的方向,布满血丝,一动不动。 司予的目光沉默地向下移,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刚一清醒就坐起来—— 一个男人吊死在了他床的正上方。 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照进房间,司予避开男人,动作轻盈地起身下了床,看清楚了那滴在他被子上的液体—— 是从男人的耳孔里流出来的血。 “真难闻啊。”司予叹了口气,“我起床气可是很重的,下不为例。” 他一边说,一边抽出刀轻巧地割断了男人脖子上的白绫,接着有些嫌弃地一拉一捆,将三尺白绫改造成了一条系在男人脖子上的狗绳。 随后他动作流畅地拉开房间门,将男人狰狞的尸体往隔壁房间门口一放,打了个呵欠,打算继续回去睡觉。 回到房间,他又皱起眉看了一眼自己床上那张被“红油漆”污染过的被子,想了想,拎起被子干净的一角,大发慈悲地决定给外面的尸体盖上。 走廊里的灯依旧在忽明忽灭地抽着风,司予困得不行,泪眼迷蒙地将被子扔到尸体身上,正打算回去睡觉,突然猛地顿住了脚步。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回过头,一点点蹲下/身去,仔细观察着地毯上这张似人非人的脸。 虽然因为缺氧和血管破裂,这张年轻男人的脸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但就着那时亮时灭的灯光,司予还是认了出来—— 这具半夜吊死在司予房间的尸体,正是之前npc给他们放映的视频里,那个唯一有脸的人。 - 由于夜里的意外插曲,司予几乎一整晚没睡。快天亮时好不容易睡着了,结果没过多久,又被一声惊恐的尖叫给吵醒了。 他身上裹着那件烟灰色的大衣,柔软的黑发睡得略显凌乱。在心里默念了十遍“杀人犯法”后,才勉强按耐住拔刀的冲动,从床上坐了起来。 尖叫声是从赵呈的206房间发出来的。 因为起床气的缘故,司予是最后一个到场的。还没来得及进门,就先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腥臭味。 和昨晚出现在他卧室里的很像。 司予眉心一跳,拨开恐慌的众人向屋内看去—— 血迹在房间里大片地蔓延,原本灰褐色的地毯已经被染得黑红,而血迹的源头躺着一具年轻男人的尸体。 不知经历了什么,他的右侧大腿几乎完全断裂,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连着,颈部也是同样的情况,身首几乎分离,能够看到露出的血肉和森森白骨。 两个女孩几乎只看了一眼就险些吐出来,剩下几个人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司予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是车祸。” 秦夺闻言回过头,见这人原本白皙的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青黑,顿了顿后,点头道:“嗯。而且我看这具尸体似乎有点……眼熟。” 何止是眼熟。 就这张脸,司予昨晚才见过一次另外一种死法的。 “昨天红衣女人给我们放的那段视频里,唯一看得清的那个人,就是他。”他垂着眸子,语气淡然而笃定,“只不过……” “什么?”秦夺问。 司予想了想,把昨晚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昨晚这个人的尸体也出现在了我的房间,只不过死法不太一样。在我房间里的那具尸体,是上吊自杀的。” 秦夺皱起眉:“那具尸体现在在哪?” “唔。”司予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毕竟是具尸体,我还挺害怕的,就把他请到隔壁202房间去了。” 众人:“……” 那你害怕的方式还跟普通人挺不一样的。 昨天夜里,认出尸体是谁后,司予的困意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彻底清醒了。 借着走廊里的光,他先把尸体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 尸体上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但有一股明显的酒味,应该是饮酒之后死的。大概是吊的时间太长,白绫已经深深陷进了死者的脖子里,布料和血肉粘在一起,几乎要把脖子勒断。 基本可以确认死因是吊死后,司予听着隔壁202房间传来的撞墙的动静,决定先把尸体转移过去。 一来就这么放在外面,不知道第二天一早会不会吓到别人。 二来这具尸体是半夜突然出现在他房间的,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房间里的人带来什么灾祸。 不如用魔法打败魔法,让“货车”和“吊死鬼”碰一碰。 毕竟眼下看来,这二位对见证者们都不太友好。 已经“货车”化的王强一心只想着撞死人,而且就隔壁这动静,如果放着他不管的话,司予觉得要不了多久,两个房间之间的这堵墙就会被撞塌。 而这具大半夜出现在房间里的尸体,即便没有别的问题,光吓也能把正常人吓个半死,更何况病毒世界里出现的东西本来就不可能没问题。 把他们俩扔到一个房间去,要么“货车”把尸体彻底毁坏;要么借用尸体带来的未知危险处理掉货车,不管怎么想都很合理。 ……当然,要是能让这二位两败俱伤,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么想着,司予迅速打开了隔壁202的房门,趁着“王强”撞在墙上的功夫,把尸体塞了进去,一气呵成地关了门。 - 众人来到202门口,很奇怪地,房间里居然没有传出作为货车的“王强”到处乱撞的声音。 司予大概是预料到了什么,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 秦夺站在最前面,干净利落地打开门,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腥臭气味扑鼻而来。 看清门内的景象后,所有人都是一愣。 房间里一片狼藉,几乎所有摆设都离开了最初的位置,几面墙的墙皮都有不同程度的脱落,原本放在窗边的台灯砸在地上,被踩得稀巴烂。 而四周的墙壁和地毯上,是大片大片的血迹,鲜红和暗红交叠在一起,触目惊心。 ——除此之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变成怪物的“王强”和昨晚被司予扔进来的男尸,全都蒸发似的原地消失了。 司予缓缓蹲下/身,在靠近门边的地毯上观察了一会儿,伸出手,捻起了一小块肉红色的东西。 他的手指细长白皙,因此那一点异物看上去便格外显眼。 在指尖轻轻搓了两下后,他抬起头看着秦夺,平静地下了结论:“是内脏碎片。” ——靠近门边的地毯缝隙里,有很多遗留的内脏碎片。 5、005 残缺报告 陈偲偲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害怕地捂住了嘴:“不、不会……那具尸体,不会被‘王强’给吃了吧……” “不会。”秦夺否定了这种可能,说出来的内容却并不能让人感到安慰,“‘王强’没有嘴。” “而且‘王强’本人也消失不见了。”司予不慌不忙地接道,“我更倾向于认为是因为触发了什么事,他们俩都被人带走了。” 一旁的赵呈思考了片刻,继续问:“可是谁会带走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目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npc只有昨天那个女人,所以她暂时是唯一的怀疑对象。至于原因……”秦夺说着,看了身旁的司予一眼。 司予懒散地竖起三根手指,装模作样地在太阳穴点了点:“和我没关系,我发誓。 “不过么……我昨晚把尸体移过来的时候,还连着一床被子也一起放了过来,现在那床被子也不见了。 “我想,要真的是昨天的女npc把他们带走了的话,那么那床一起消失的被子,就很值得深思了。” 一床被子和尸体一并消失,背后会有什么隐情? 众人面面相觑,想了半天,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房间里气氛正紧张着,就在这时,一旁的刘寸目光试探着在四下瞟了一圈,心一横,十分突兀地开口道:“哎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人家好害怕。” 众人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雷得不轻,目光瞬间转了过去:“?” 秦夺皱起眉,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两分明显的嫌弃:“之前在206我就想问了,你那是什么声音?” 刘寸神情有些难堪,但为了“不ooc”,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人家也没办法,人家是女人,声音天生就……” “好好说话。”秦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还有,走路别扭得跟蛆似的,让你扮演女人,不是女神经病。身份牌这种东西,也不是靠扮演个表面就够的。” 刘寸:“……” 他被秦夺一番话堵得面红耳赤,却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面子已经非常挂不住了。 赵呈尴尬地拉了他一把,转移了话题:“秦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在这堵着没用,先两两一组去找线索。”秦夺看了他一眼,说,“还有,你是‘法槌’,得有自己的判断。” 赵呈赶忙点了点头。 原本他们的人数刚好可以两两组队,现在王强死了,就注定有一个人要落单。陈偲偲和张书倩是朋友,赵呈和刘寸也是一起的,眼看自己很有可能成为落单的那个人,吴安宇心里有些慌。 没想到下一秒,就听两个人同时开了口。 秦夺:“我单独行动。” 司予:“我一个人去找线索就好。”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对方:“……” 稍稍一顿后,司予莞尔:“也好,那我就和这位尊贵的‘名牌表’先生一起吧。” 吴安宇一愣,对上司予带笑的目光,赶忙低头说了句好。 然而秦夺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伸出一只手往两人间一挡,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既然你想一个人,那就你一个人去吧,我和吴先生一组。” “唔,也行。”司予意有所指地叹了口气,“谁让我是没有人权的‘绿灯’呢。” 吴安宇:“……” 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这样吃香,会被两个大佬抢着要。 - 众人都有目的地离开后,司予独自一人留在了走廊上。 他低下头,顺着走廊里深灰色的地毯细细搜寻着,果然,几分钟后,在地毯的缝隙里找到了一点非常不显眼的血迹。 血迹断断续续,每隔好几步才能找到一滴,但作为一条重要线索,已经足够—— 零落的血滴一直延续向了楼梯口。 司予抬起头,看向黑洞洞空荡荡的三楼楼梯,毫不犹豫地抬腿向上走去。 这条楼梯出乎意料地长,楼梯间里一盏灯也没有,完全是摸黑行动,一步踏空,就有可能摔个半身不遂。 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浅淡的血腥味,越往上走,气味就越浓。而破不开的黑暗里,根本无法看到周围有什么东西。 紧接着,一片漆黑中,司予听到了由上方传来的脚步声。 那声音放得很轻,听上去有些闷闷的,但在黑暗里还是有着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近,是有人正顺着楼梯往下走。 司予脚步一顿,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往上了。 他屏住呼吸,有意识地踩着楼上脚步声的节奏,转过身,一步一步往楼下走。 两道极轻的脚步重合在一起,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然而就在这时,上方的那道脚步声突然打破节奏,快了一拍! 司予的鞋底慢一步落在老旧的木质楼梯上,脚步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 啪,一声闷响。 楼上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下一秒,司予拔足狂奔,头也不回地飞快往楼下跑去! 他已经无暇顾及身后有没有脚步声追上来,漫长而短暂的几秒钟后,终于看见了从二楼透上来的光源—— 司予站在二楼的楼梯口,飙升的肾上腺素还没能完全平复。 他不确定从楼上下来的会是个什么东西,是那个一身黑裙的女npc,其他去找线索的见证者,亦或是…… 昨晚消失在202房间的那两个“人”。 但在刚刚生死一线的紧张时刻,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恐惧,而是兴奋,来自骨子里的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心跳快得惊人,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零碎而混乱的片段:暗无天日的房间、泛着寒光的针管、熊熊燃烧的别墅…… 司予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轻轻摩挲着袖子里的刀柄,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大约半分钟后,他的呼吸终于不再那么急促。他如有所感地一抬眼,看到一双脚踩到了通往三楼的楼梯地面。 司予的目光一路上移,最终移到了……秦夺那张明显带着戏谑意味的脸上。 随后是跟在秦夺身后的吴安宇那副想笑又不太敢笑的表情。 秦夺的目光没什么温度地在他身上一扫,似笑非笑地问:“刚刚下楼梯跑那么快,累么?” 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全都一瞬间灰飞烟灭,司予看着秦夺,半晌,才忽地一哂:“还好,就当锻炼身体了。” 他是真没想到下来的人会是秦夺。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吴安宇身上,温和地笑了笑:“还有这位‘名牌表’先生,想笑就笑出来吧,我不介意。一直憋着的话,可能会ooc的。” 他的声音轻盈而又柔和,带着碎冰般的质感,从上往下看去时,眼尾那点要笑不笑的弧度简直像一把不停地往人心头搔的小钩子。 吴安宇让他一句话说愣了,直直看着他,结巴半天也没挤出一个字,倒是耳根先烧了起来。 秦夺听着他站在那“我”了半天,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他太没出息,还是笑站在楼梯下的那只大尾巴狐狸。 没等被狐狸精勾走了的吴安宇把话说明白,楼下这时又传来了脚步声。 陈偲偲停在楼梯转角,抬头看着楼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三个人,愣了一下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自己打扰了什么:“那个……一楼餐厅有准备好的饭菜,大家都下来吃饭吧。” - 餐厅里,人已经到齐了。 食物像是到点就会凭空出现在餐桌上一样,并不知道是谁准备的,都是些家常菜,做得简单而干净,菜色却还不错,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然而却没人敢动筷。 直到司予和秦夺相继落座,一个满怀期待地舀了一勺金丝玉米,一个面色如常地夹了一筷素炒苦瓜,两人既没有被唰唰撕成几块,也没有捂着肚子毒发身亡,其他人才面色不安地随便吃了两口。 饭后,众人围坐在一张长桌前,秦夺率先开口道:“我和吴先生刚才去三楼看过,三楼只有三个房间,全都上了锁。过道里没有灯,只有每个房间门口放着两盏蜡烛,我简单查看了一下,应该就是普通蜡烛,没什么特殊气味。 “通往三楼的楼梯很长,且没有任何光源,npc不希望人上去的意图很明显,上锁的房间里肯定有东西。我之后会想办法弄到钥匙,各位如非必要尽量不要上三楼。” 他说完,一旁的陈偲偲开口道:“我跟书倩又仔细在房间里找了找,在吴先生的204房间的地毯下找到了这个。” 她们去众人房间搜证是得到了允许的,张书倩点了点头,从兜里摸出一份皱皱巴巴的文件,大家凑近一看,文件的标题是“竣*建设集*安全*患调**告”。 纸张上很多地方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被烧毁的地方内容已经看不清了,但基本上能看出这是一份某建设集团的安全隐患调查报告。 最后一页的报告人那里,横平竖直地签着一个名字:王岁息。 “竣荣集团!”赵呈突然叫了一声,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劈叉,“我们也在放映厅帘子背后的垃圾桶里找到了相关的线索!” 他一边叫,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份纸质合同。和刚才的调查报告一样,这份合同的很多地方也有火烧过的痕迹。 “这是一份招标合同。”秦夺接过合同,大体看了一下,“合同双方分别是某招标机构和竣荣建设集团,招标内容是主城区的一所中学,是个8.3亿的大项目。” “8.3亿?”陈偲偲震惊道,“盖一所学校要那么多钱吗?” “刚看到的时候我们也很震惊,”赵呈说,“不知道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还是这背后有什么猫腻。” “而且刚刚那份什么报告里不是说,这家竣荣集团的施工存在着安全隐患吗?” “存在安全隐患,却还是投标成功了。”秦夺若有所思地冷笑了一声,“8.3亿的大项目……呵,挺有意思的。” 这两份明显是重要线索,不过现在信息有限,还只能从中推测出一个大概的雏形,这个世界的故事线究竟是怎样的,一时半会儿还没法说清。 线索交由作为“文件夹”的张书倩保管,就在这时,司予突然开口道:“我好像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众人都抬眼看向他。 “我之前一直觉得,变成‘货车’的王强的撞人行为是随机的,只是为了符合其作为凶器的‘货车’的身份。” 差点被撞成一摊肉泥的张书倩有些后怕地问:“……难道不是吗?” 司予未置可否,而是慢条斯理地引导她:“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场,而张小姐你既不是离他最近的,又不是角度最合适的,他为什么会直直冲着你来呢? “我猜,八成是因为你的‘身份’——文件夹。” 张书倩紧张得下意识握住了陈偲偲的手:“……什么意思?” “文件夹一般是用来装什么的呢?” “装……文件。”张书倩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我们刚才找到的文件……!” “真聪明。”司予鼓励似的弯了弯眼睛,“所以呢,我个人倾向于认为,‘货车撞人’,是为了销毁某份文件。” 一旁的陈偲偲恍然大悟道:“所以虽然竣荣集团被发现存在安全隐患,但他们还是顺利拿下了招标!因为那份调查报告在一场车祸中被人毁了!” “被毁的或许不止调查报告,”秦夺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下轻点着,“……还有人。”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落到了文件最后那一页,角落里的“王岁息”三个字规规整整,像是一句谶语。 “可是如果这个叫王岁息的是因为那份报告被车撞死了,那昨晚出现在他房间的吊死鬼又该怎么说?”刘寸开口,声音已经比之前正常了很多,但还是透着一股脑干缺失的诡异。 赵呈尴尬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而秦夺已经懒得再理他,就当是让他从扮演“女神经病”中得到点心理安慰。 反倒是司予笑了笑,提议道:“那具尸体和跟尸体一起消失的王强,现在还没什么头绪,大家要不先回房间休息吧,线索肯定还会再出现的。” 说到回房间,赵呈这才猛地想起了自己房间里那具血淋淋的尸体。他第一反应本想向秦夺求助,又想起秦夺说过他的身份是法槌,得有自己的判断,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房间里那具尸体……” 他说着,看了一眼司予,突然得到了灵感:“我就也先把他移到202房间去吧。” “等一下。”秦夺却开口拦住了他,“你先别急着移,那具尸体还有用。” 6、006 绳子 寂静的楼道漫长得让人心惊,好在它并不是真的没有尽头。 秦夺踏上最后一层台阶,一片黑暗里,只有寥寥几支蜡烛散发着摇摇欲坠的光芒。 剧院三楼给人的感觉非常压抑,三扇房门一扇在走廊的尽头,另外两扇在走廊中央,两两相对,几点烛光像黑暗里跳动的鬼火。 棕红的色调和紧闭的木门,再配上空气中那股浓重的腥臭味,简直就是完美的闹鬼现场。 剧院里除了给见证者们准备的单人间,只有三楼这三个房间看上去可以住人,秦夺无法确定黑裙女人的房间是其中的哪一间,只能凭着直觉往最深处走去。 他穿过漫长昏暗的走廊,站到了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木门前,略一停顿后,抬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刚落下,他就迅速后退了一步。门内的东西像是随时在提防着来自门外的动静,几乎就在他退开的下一秒,门被人猛地往外推开! ——赌对了。 之前的黑衣女npc蛇一般从门背后伸出一个脑袋,恶狠狠地盯着他。 秦夺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打开了一条的门缝往里看去,奈何光线实在太过昏暗,黑衣女人的身体又把门缝挡得过于严实,一眼扫过去根本一无所获。 npc那张妆容厚重的脸在黑暗中显得越发惨白如纸,浑浊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向秦夺:“无礼的见证者,谁允许你到三楼来的?” “抱歉,我本无意打扰。”秦夺略欠了欠身,收回目光同她对视,“但有一位见证者的房间里出现了一具陌生男人的尸体,我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所以只好冒昧来询问您。” 女人原本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警惕和恼怒,闻言,却忽而露出了一个似哭又似笑的表情:“……尸体?” “是。”秦夺颔首。 女人定定看着秦夺,片刻后,嘴角突然向两边咧开,眼里无端流下了两行鲜红的血泪。 烛火不停地摇摆着,由下而上的光源一向十分阴间,她那张本就诡异的脸因为扭曲的表情,顿时变得越发惊悚。 秦夺灰眸微沉,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发难的准备,却意外地听到女人开口—— “好吧,”她脸上的血红顺着两颊蜿蜒而下,绕过上咧的嘴角,看不出是喜是悲,“那我先跟你去二楼看看……不过你得等我准备一下。” - 十分钟前。 众人头一次听说尸体还能“有用”,纷纷或好奇或不解地看向秦夺。然而秦夺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道:“你们先回房间,我去三楼一趟。” 吴安宇闻言,有些担忧地问:“秦夺,你……为什么还要再去一次三楼啊?” 他年纪不大,之前一起找线索时,原本和赵呈一样叫秦夺“秦哥”,却被秦夺制止了。秦夺说他是这里身份地位最高的“名牌表”,不需要叫任何人“哥”,可以直呼大名。 “我去三楼试试,能不能找出npc住的是哪个房间。”秦夺耐着性子解释,“顺便再看看能不能把她骗下楼来。” 众人:“……” “骗下楼来?”赵呈的嗓子又开始劈叉,“秦哥,那个npc那么吓人,你把她骗下楼来……是有什么打算吗?” “应该是打算让她帮忙打扫清理一下房间吧。”司予打了个呵欠,站起身笑道,“不好意思,我有点困了,就先回房间休息了。那就祝你的坑骗之路顺利,秦先生。”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餐厅。 吴安宇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问道:“秦……秦夺,所以你找npc到底是什么事啊?” “他刚刚不是说了么?”秦夺朝着司予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眼神意味不明,“让她帮忙清理房间。” 他说完,不顾一众人云里雾里的表情,也准备离开餐厅。 临走时,这人终于找回了点良心,回头嘱咐道:“我不确定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所以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尽量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还有,”他专门看了吴安宇一眼,低声道,“离司予远点。” 众人跟在秦夺身后上了二楼,听话地向各自的房间走去,而秦夺则径自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 赵呈一想到自己房间地毯上躺着的那具血流成河的尸体,腿肚子就有些打颤。他本想拉着刘寸陪他开门,然而他这位表叔一向没什么担当,推脱安慰了他两句后,就“啪”一声关了门,缩回了自己的房间。 于是他只能独自一人站在206房间门口,做了一分钟的心里建设后,才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屋内的情景吓得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和早上202房间消失的尸体一样,他房间里那个死于车祸的男人,也消失不见了。 - 秦夺在房间门口等了半分钟,便见女npc从房间里拿出了一支蜡烛,而脸上的血痕已经消失了。 蜡烛的火光在她手里轻轻摇晃着,她回身关上房门,嘶哑地对秦夺说:“走吧。” 她下楼的步伐十分缓慢,秦夺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确定npc在黑暗中也无法视物,必须依靠蜡烛的火光才能勉强看清台阶。 而楼梯间的角落和天花板,仅靠着微弱的蜡烛火光并不能照到,依旧是漆黑一片。 大概过了半个世纪吧,他们终于走到了206房间门口。 秦夺率先上前敲门,片刻后,赵呈脸色苍白地拉开了一条门缝。 “是我。”秦夺说。 赵呈那口提起来的气并没有完全松下去,他缓缓将门推开了一些,紧接着,看到了站在秦夺身边的女npc。 剩下那为数不多的一点血色也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秦夺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还来不及开口,就听黑裙女人道:“见证者,听说你的房间里出现了……尸体。” 说完这两个字,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笑了起来:“我作为主人,过来查看情况。” 赵呈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秦夺皱着眉往房间里看了一眼,明白了他哆嗦的原因。他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黑裙女人,也在同一时间明白了之前听到房间里有尸体时,她为什么会笑得那么诡异—— 黑裙女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房间里的尸体消失了。 那具尸体是她带走的。 秦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几乎是下一秒,赵呈就听见他对黑裙女人说:“抱歉,之前房间内的尸体不知为何消失不见了,但房间的地毯上仍留有血迹,您可以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推开了206的房门。 大片的血迹已经干涸凝结在了地毯上,腥味没有一开始那么重了。赵呈哆嗦着躲到了门背后,毕竟那具消失的尸体出现在他的房间,他并不确定npc会不会对他做什么。 然而女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她一边一错不错地盯着秦夺,一边嘶哑地问:“血迹?这难道会对你们之后的演出产生什么影响吗?” “血迹并不会对演出造成什么影响,”秦夺四平八稳地解释道,“但这位见证者的被子也一并不见了,晚上睡觉恐怕会着凉,要是冻病了的话,恐怕会影响演出。” 女人的目光在秦夺和赵呈身上转了一圈,而后有些遗憾地笑了起来:“抱歉,但剧院里已经没有别的被子了,恐怕还需要你们自行解决。” 这一次和黑裙女人的交流,秦夺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因此没有再过多纠缠。女人也没再多说什么,表示自己还要回房间休息后,就离开了。 她走后,秦夺扫了一眼房间里的暗红的血迹,对赵呈道:“被子是黑裙女人拿走的,尸体也是她带走的。”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赵呈不明所以,只能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消失的被子大概率是女人用来裹尸体的,除了关系亲密,秦夺想不到什么别的原因,让女人如此细心地对待尸体。 “尸体和黑裙女人关系匪浅,”他开口提醒赵呈,“你尽量别沾到这些血迹。” - 司予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才悠悠转醒。 房间里的窗帘遮光,一觉醒来晨昏不辨,他有些头疼地下了床,揉着太阳穴刚一打开门,就对上了秦夺那张冷脸。 “午安。”睡饱后的司予心情明显好了不少,他伸了个懒腰,靠在门边,意有所指地问,“房间清理好了吗?” 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他的眼尾被压得有些红,秦夺垂眸看了片刻,开口道:“已经六点半了。” “……哦,”司予慢半拍地问,“是不是该吃晚饭了?” 秦夺依旧静静睨着他,半晌,才轻轻眯了一下眼:“我很好奇,你就不好奇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吗?” “这事儿啊。”司予轻懒地笑了起来,“应该是你去请npc下楼查看尸体,回来后却发现206房间的尸体也不见了,是吗?” 秦夺对他的答复似乎并不意外,略一点头道:“看来司予同学可以未卜先知。” “只是不巧刚好长了个脑子而已。”司予眼睛里那层菟丝花似的脆弱懵懂褪去,水落石出地露出底下凉薄而锐利的光,“我还猜,206房间的被子也不见了。猜对了吗?” 秦夺抱着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可以再猜猜。” “我猜秦先生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只是想专程来为难我这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卑微绿灯罢了。”司予冷淡地勾了下嘴角,“我刚睡醒,有些头疼,现在还有点饿了。请问你可以高抬贵手,放我走了吗?” 秦夺试探未果,也不多做纠缠,绅士似的侧身让出过道。 司予颔首转身,向着楼梯走去。走出一段距离后,他的脸似乎稍侧了一下,给人一种似乎想再回一次头,说点什么的错觉。 秦夺定定看着他的背影,然而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转角,他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 餐厅里的晚餐已经自行准备好,吃晚饭时,大家又互相交流了一下已知的线索。可惜除了中午秦夺和黑衣女人的一次正面交锋外,暂时没什么新的发现。 这已经是他们进入深红剧院的第二天,依照秦夺的经验,今晚很有可能会有人因为ooc而被npc找上门,抹除身份。 陈偲偲有些害怕地问:“请问……抹除身份是什么意思啊?” 她拿到的是最容易ooc的一张身份牌,短短一两天的时间内根本没办法推测出自己应该怎么扮演所谓的“绳子”,眼下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有些慌。 “抹除身份的意思,就是将你整个人的存在抹去,不管是在这个异世界里……还是你之前生活的真实世界里,你都将不复存在。”秦夺面色深沉地解释道,“总之从现在开始,各位自己多加小心。” 闻言,张书倩的眼圈已经被吓红了,一直努力忍着才没哭出来。 其他几人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吴安宇作为名牌表,并没有表现出太多高人一等的傲慢和权钱的力量;赵呈作为法槌,却没有太多自己的主见,被秦夺提醒过很多次要自己判断。 而刘寸想到秦夺一开始说过的他的“女人”最容易ooc,心里也觉得十分没底,毕竟听秦夺他们的意思,所谓的“女人”大概并不只是表面那么简单,何况他连表面的扮演都不算合格。 一片绝望中,就见司予拿起桌上的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他像是完全没有被众人的焦虑所影响,温温和和地笑道:“我住201,今晚要是有人遇到了什么特殊状况的话,可以来敲我房间的门。” 他说着,递了一张纸巾给对面的张书倩:“别害怕,你朋友不会有事的。” 他身上有一股很特殊的气质,让人看到那双眼睛,就能跟着平静下来。张书倩愣愣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抽了抽鼻子,说:“谢谢。” 秦夺没再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只简单道:“各位今晚早点休息,遇到情况随机应变——记住,除了触犯世界基本法则,例如全员ooc和到时间后无法还原出剧情线外,在这个世界里,没有解不开的必死局。” - 这一晚的夜色似乎要比前一晚更黑一些,众人各怀心思地缩在房间里,有人辗转反侧,有人强迫自己入睡,也有人悠哉悠哉地等待着线索自己找上门。 半夜两点,陈偲偲被一阵腹痛逼醒。 小腹剧烈地绞痛着,伴随着一阵阵“咕噜咕噜”的声响。 她痛苦地捂着肚子,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想去卫生间却不敢去,已经快疯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ooc,也不知道如果这个时候离开房间会发生什么,联想到秦夺说过的“抹除身份”,整个人绝望地在床上发抖。 她才20岁,大学还没有毕业,出事前一天刚收到学长的表白,还没来得及答应;下个月她一直负责的那个项目就要结尾了,她为此付出了很多心血,还想看着它圆满结束;她有自己的家人朋友,有自己简单却幸福的生活,他们都在等着她回去…… 她不想死。 可是也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她,死亡来临时,只要待在房间里就不会出事。如果npc真的找上门来,她那扇单薄的房门只不过是个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罢了。 又是“咕噜”一声。 她已经快忍不住了。 ……下午的时候,秦夺说过,“随机应变”。 陈偲偲咬了咬牙,捂着肚子下了床,决定出去——反正以她现在的状态,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不过是坐以待毙而已。 走廊里一片安静,看上去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她捂着肚子一路小跑着下了楼,一步也不敢回头。 终于解决了这该死的腹痛后,陈偲偲走出卫生间,外面的场景看上去依旧一切正常,看起来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了。 她松了口气,正打算上楼,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某种轻微的动静。 咔嗒一声,像是有一双脚踩在了卫生间光滑的地板上。 她呼吸一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女人凉风一般的、尖而轻的声音。 “绳子。” 7、007 不要敲门 陈偲偲整个人都吓傻了,她一点一点僵硬地回过头,随后在几步外的卫生间门口,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 和之前的“王强”一样,女人的脸上没有五官,可在卫生间惨白的顶灯下,陈偲偲却分明觉得她在笑。 就在这时,女人突然伸长手臂,直直向她抓来! 陈偲偲转头就朝二楼跑去,身后的女鬼穷追不舍,脚步声踩在楼梯上,如影随形。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她一边追,一边锲而不舍地细声叫着:“绳子……” 陈偲偲一口气跑到了二楼,想到司予说过有事可以去201房间找他。 201房间就在走廊最前端,陈偲偲冲到门口,全身的血却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原本应该在这儿的201房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原本应该出现在三楼的房间号,301。 滴答、滴答。 墙上的挂钟指针一寸寸走着,身后的女鬼越追越近,陈偲偲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只能本能地拔腿往前跑去。 然后她惊悚地发现,不只是201,所有房间的房号都变了——原本的数字全都变成了301、302和303,唯一一间仍旧属于二楼的,是关过货车“王强”的202房间。 滴答、滴答。 永不停歇的钟摆声中,这条走廊变得永无尽头。四个房间的房间号无限循环,她不论怎么跑,都永远找不到那个真正的房间号。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身后女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边追,还一边一声声念着她的身份牌—— “绳子……”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绳子……”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绳子。” 不知过了多久,陈偲偲已经快跑脱力了,就在濒临绝望时,她终于看见了本该出现在走廊尽头的那堵墙,以及原本在走廊最前端的那个正常的房间号—— 201房间。 她逃出来了。 她终于从那该死的房号循环中逃出来了! 身后的女鬼还在伸长了手追,陈偲偲不顾一切地拍打着201房间的房门,大喊着:“司予开门!求求你救救我!求你了!开开门司予!” 女鬼越追越近,几乎离她只有几步的距离了。好在下一秒,面前的房门终于传来“咔嗒”一声开锁的响动。 那一刻劫后余生的狂喜让陈偲偲浑身一软,又哭又笑地差点原地滑了下去。 紧接着,房门被缓缓打开。 陈偲偲满怀希望地看了过去,下一秒,她的脸色登时变得惨白无比。 打开的门背后,没有五官的白衣女鬼站在那,那张一片空白的脸似乎还在诡异地发笑。 下一瞬,她猛地伸出了手—— “绳、子。” - 知道今晚大概率会出事,秦夺一直没睡,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他的房间里没有开灯,黑压压地一片。走廊里挂钟的滴答声透过门板传过来,循环往复地走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规律而充满节奏感的滴答声中,混进了一点其他细微的声响。 那声音窸窸窣窣,越来越近,四下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但秦夺还是听了出来。 有东西进了他的房间。 那东西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了秦夺的床边。 秦夺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睁开眼,随后猛地起身,啪地一声按开了床头的灯。 ——他的床边站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大概是听到他开灯,那人缓缓转过了身。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秦夺注意到,男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名牌表。 秦夺看着那块名牌表,先发制人地开口,语气还算得上彬彬有礼:“这位先生半夜来我房间,有何贵干么?” 男人骤然逼近,几乎快要贴到了秦夺脸上,随后秦夺才听到一个声音问:“你是监控?” 和这么一张平滑得像是鸡蛋白般的脸近距离接触,难免会让人不适,可秦夺却没有移开目光,而是平静地看着对方,点了点头道:“是。” “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明明连眼睛都没有,但秦夺却有一种正在被对方死死盯着看的感觉,那目光像一条黏腻的蛇,仿佛一旦他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就会被当场撕碎。 秦夺想了想,不答反问:“您希望我看到什么?”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脸颊那光滑的肉蠕动起来,扯出一个诡异的凹陷弧度,像是在笑。 “好好回想一下……你看到的是绿灯还是红灯呢?” “我只是个监控,先生。”秦夺面不改色地回道,“无论我看到了什么都不重要,因为监控记录的内容,是可以被人为修改、剪辑的,这不取决于我。” 下一秒,秦夺耳畔响起了不加掩饰的、充满恶意的笑声。 “嘻嘻嘻……你说的对。”像是对他的答案感到满意,名牌表男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真可惜,这样的话……我就不能拿走你的脸了。” 秦夺低着头没有说话,房间里的灯忽然灭了下去,一切又恢复了黑暗,随后黑暗中传来了男人离开的声响。 消失前,秦夺听到那阵幽幽的声音告诫自己:“记住了,你看到的是红灯。” - 司予靠在门旁边的墙上,垂眼把玩着手里的身份牌。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今晚出事的人大概率会是陈偲偲。 这个女孩一直表现的比她的同伴张书倩要更勇敢坚强,也一直在积极地想要寻找活下去的线索,司予对她印象不差。 如果她真的出事了的话……他可是会很遗憾的。 毕竟司予能看出来,一开始她拒绝跟自己和秦夺换身份牌,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担心会连累他们。 “铛——” 象征半点的钟声响了一下。 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司予有些莫名的烦躁,心里无端升起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他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干脆利落地开了门,向外走去。 走廊里一切如常,每一个房间都房门紧闭,既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也没有出现昨晚那样明显的血腥味。 司予的目光在走廊里扫了一圈,最后很轻地落在了陈偲偲的207房门。 ……唔,大半夜闯进女孩的卧室,估计会被当做变态抓起来吧。 他一边想,一边有些好笑地弯了弯眼睛,随后毫不在意地抬起腿,一脚踹上了207的房门。 砰——! 207房间的木门狠狠砸到墙上,走廊里闹鬼的光投进房间,司予一看就看见了角落里的场景。 一个没有五官的女人正用一根绳子勒在陈偲偲的脖子上,后者面色涨得紫红,眼珠暴突,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是在生理性地抽搐着。 同一时间,司予看到了陈偲偲外套兜里露出一角的身份牌。 没人看清看清他是怎样行动的,下一瞬两人的身份牌已经发生了调换,随后他袖口里的银光一闪,套在陈偲偲脖颈上的绳子应声断开,一道细细的血线溅上了他白皙的脸庞。 陈偲偲脱力地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而她身后的女鬼同样倒了下去,被割开的喉咙咕咕地往外涌着鲜血,将那一身白衣染红了一大片。 见那破碎的喉咙里居然还能发出嘶哑的“喀喀”声,司予面色冷淡地又往她胸口捅了一刀。 这下那女鬼才彻底死透了。 秦夺刚应付完名牌表男人,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动静,他当即打开房间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司予穿着里面那件贴身的米色针织衫,提着刀静静站在207房间里。他脚边倒着两个人,一个是捂着脖子咳得满脸是泪的陈偲偲,另一个,则是刚死于司予刀下的无脸女鬼。 而司予脸上鲜红的血痕映着那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肤,眼里的冷雾烟水似的铺开,垂下的眼睫正平静地看向手上仍在滴血的刀刃。 走廊里的灯倏地一闪。 灯光重新亮起的那刻,他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抹去眼角的血滴。随后抬起眼来,隔着一条走廊对上了秦夺的目光。 短暂的一顿后,他似乎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容并不像以往一样温和,映着眼下的血红,看上去那样冷厉,让人触目惊心。 却带着一股暴力的美感。 片刻的四目相对,秦夺移开了目光。 他快步走进207房间,打开灯后,蹲下/身去给弓起身子的陈偲偲顺气。 大约过了两分钟,陈偲偲终于咳得不那么厉害了。她抬起眼,看到司予杵着膝盖弯下腰来,温柔地笑着问她:“好点了吗?” 如果不是脸上还沾着血,陈偲偲几乎会怀疑刚刚她垂死一线时,面无表情地提刀杀人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她后怕而又感激地点了点头,哑声道:“……谢谢。” “不客气。”司予倒了杯温水给她,“先喝口水吧。” 秦夺扶着她坐到床沿,等她稍微缓过来一些后,才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陈偲偲脸色一白,低头又看了一眼地上女鬼的尸体后,才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手里的纸杯缓缓复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秦夺听完,皱起眉看向司予。 “你跟她换了身份牌?” “嗯。”司予靠着墙,将手里把玩的身份牌给秦夺看了一眼。 上面的身份赫然已经变成了“绳子”。 之前拿到“绳子”身份牌的陈偲偲因为ooc被npc找上了门,然而在司予杀死找上门的npc后,并没有新的npc再出现。 按照秦夺经历过多个病毒世界的经验来看,这是很奇怪的。既然npc已经锁定了ooc的“绳子”,那么不论这张身份牌到谁手里,拿到这张身份牌的玩家都会继续被锁定,随后抹除身份。 更何况司予杀死了npc,这本身就是违背世界法则的。 ——只有一种情况下例外。 交换身份牌后,成为绳子的司予没有再ooc。 他的所有行为,包括杀死npc在内,都在世界法则允许的范围之中。 也就是说。 ——身份牌上所谓的“绳子”和之前的“货车”一样,既不是连接的工具,也不是捆绑的用品。 就像白衣女鬼企图用绳子勒死陈偲偲。 身份牌上写着的“绳子”,其实也是杀人凶器。 8、008 两件凶器 大概是因为昨晚回房间前,秦夺专门提醒过可能会出事,第二天大家都起了个大早,所有人脸上都挂着一对青黑的眼圈。 张书倩六点不到就来敲了陈偲偲的门,确认她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而同样容易ooc的刘寸也平安无事地活了下来,昨晚出乎意料地没有减员,是个惊险刺激的平安夜。 早晨六点四十,所有人齐聚在餐厅,各自讲述了一遍昨晚的经历。 “……我被那个女鬼拉进了房间,快被绳子勒死时,司予进来救了我。”陈偲偲说着,再次感激地看向司予,“他一眼看出了‘绳子’是凶器,和我交换了身份牌后,杀死了那个女鬼。” 众人闻言,看向司予的眼神顿时都变得十分微妙。 从外表上看去,他整个人温和而又无害,甚至带着一股易碎的脆弱感,虽然之前遇到任何事他都表现得很淡然,但还是很难从陈偲偲的叙述中,想象出昨晚他提刀杀鬼的画面。 半晌后,赵呈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司予的称呼已经带上了“哥”字:“我操,这也太恐怖了……不过予哥你也太牛逼了,你都不害怕的吗?” “其实也有一点吧,”司予笑了笑,“侥幸而已。” 刘寸的关注点则在另一件事上,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司予,问:“你怎么会随身带着刀?”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幸存让他对扮演女人有了信心,他此刻的声音尖得像被夹子夹过,司予却全不在意,他从袖口抽出窄刀,解释道:“这个啊……这是我父亲的遗物,随身携带惯了。” 他说着,朝大家弯了弯眼睛:“放心,不会拿来伤人的。” 听到“遗物”两个字,众人都神色怪异地没再多问,只有秦夺的目光从餐桌的那侧投了过来,不轻不重地落在他身上,情绪晦暗不明。 片刻的尴尬后,秦夺重新带回了话题:“昨晚也有npc来过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赵呈有些意外,“秦哥你应该没ooc啊?npc怎么会去你的房间?” “应该不是因为ooc。”秦夺说,“来我房间的人同样没有脸,手腕上戴着名牌表,他告诉我,作为‘监控’的‘我’只看到了红灯,没有绿灯。” 餐厅里沉默了下去,身为“名牌表”的吴安宇有些慌张地问:“……这是什么意思啊?” “啊……这样就解释得通了。”司予却突然笑了起来。 “什么解释得通?”陈偲偲问。 “我之前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身份牌里只有绿灯,没有红灯。现在看来,是因为‘事发’的时候,路口亮的就是绿灯。”司予耐心地解释道,“还记得npc称我们为什么吗?” “见证者……我明白了!”陈偲偲思考片刻,仿佛突然开了窍,“我们所有人的身份牌都是这个世界的剧情线里出现过的东西,都从某个角度‘见证’过这个世界的剧情。所以那个带名牌表的人找到秦夺,并告诉他‘只有红灯没有绿灯’,说明曾经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修改过监控录像,将事发时真正出现的‘绿灯’变成了‘红灯’!” 司予但笑不语,向她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陈偲偲对上他的目光,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中出现了两件凶器,两具尸体,可两具尸体都是同一张脸。”秦夺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究竟哪一具尸体才是真正的王岁息?”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已经落到了赵呈身上。 赵呈作为“法槌”,确实需要更多的独立判断,否则谁也说不好下一个ooc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赵呈也明白秦夺的意思,他想了想后,试探着开口道:“我觉得……真正的王岁息应该是被货车撞死的。不然的话,为什么戴名牌表的人要专门去把监控的‘绿灯’改成红灯呢?” “我同意。”吴安宇和陈偲偲附和道。 “唔……不好意思,这位‘法槌’先生,”司予懒懒靠着椅背,弯起眼睛问,“但我有一些不同的意见,您想听听吗?” “说,”赵呈一挥手道,“你随便说!” “我个人倾向于认为,真正的‘王岁息’,应该是半夜吊死在我房间里的那位。”司予不紧不慢道,“当时我恰巧多看了尸体两眼,他脖子上的勒痕很深,现在回想起来,像是被人勒死后刻意伪造成上吊自杀的。 “关键在于,尸体身上还有一股酒味。各位还记得前天刚到深红剧院时,npc给我们看的那段视频吗?” “记得。”赵呈说,“……但说实话,我当时没太看懂,就觉得挺诡异的。” 好几个人都跟着点了点头。 “那个视频的场景是一场酒局,视频的最后,一个玻璃杯摔碎了,随后混进了尖叫和挣扎声。”司予毫不费力地回忆着,就好像上一秒刚看过那个视频,“我认为那个摔碎的玻璃杯,或许暗示着一场命案。而视频里唯一清晰的那个人,就是王岁息。”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具因为车祸而死亡的尸体又该怎么解释呢?”赵呈接着问,“总不可能那具尸体是假的吧?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确实不可能,因为见证者中,‘货车’这张身份牌是以凶器的身份真实存在的。而且我们作为‘见证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缔造这个世界的人是希望我们见证这个故事的,一般不太会刻意误导。”司予浅笑着摊了摊手,“所以我解释不了,现在线索还不够。”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陈偲偲开口问道:“可是剧院里除了三楼,其他能找到的地方都被我们找过了……现在该怎么办啊?” “你们还记得进来的时候,剧院外面还有一片其他空间吗?”司予问。 “……记得。” 司予打了个呵欠,继续道:“昨晚没睡够,我先回去补个觉,等中午过后,我打算再去剧院外面找找线索。” “他怎么总是睡不够啊……”司予走后,刘寸看着空下来的座位,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身子微微倾向右侧赵呈的方向,然而他平时就加戏惯了,并没有人注意到这点细微的异常。 “他昨晚是为了救我才没休息好。”陈偲偲赶忙解释道,“而且这个地方那么危险吓人,大家应该都没太睡好吧。” “下午他真的要去剧院外面吗?”张书倩有些紧张地问,“我那天刚来的时候往外面看了两眼……总觉得有点阴森。” 她记得前天刚被卷入“深红剧院”时,她来的那条路上,周围都是浓厚的白雾,雾气笼着草野,看上去一派荒凉。远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笼在浓雾里,不过因为当时她太害怕了,没敢走近细看。 秦夺却轻轻摇了一下头,淡声道:“总得有人去找线索。今天已经第三天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下午我和他一起去吧!”陈偲偲自告奋勇,“这里这么危险,多一个人总要好一些。” 秦夺:“不用,下午我跟他去。你们在室内找找,有没有别的遗漏的线索。最好是回想一下,这两天每个人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经历。” 闻言,吴安宇看了秦夺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秦夺以为他想到了什么,挑了下眉:“怎么?” “没,”吴安宇赶忙摇了摇头,“没什么。” 秦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直觉这人似乎有点奇怪。 果然,在众人都回房间后,秦夺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他守株待兔似的开了门,看着杵在门口,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僵硬感的吴安宇,有点头疼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吴安宇扭了半天,终于红着脸开了口,声音像是蚊子在嗡嗡,“秦夺啊。” “有话就说。”秦夺往门框上一靠,皱起了眉,“你被那个司机传染了?” “不是,我就是,我就是想问问……”吴安宇看着秦夺那双冷灰色的眼睛,直起腰板,鼓足勇气开了口,“你是不是……喜欢司予啊?” 秦夺:“?”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和吴安宇的脑子,至少有一个出了问题。 终于把这句话问出口,吴安宇松了口气,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秦夺像是被他无语笑了,冷嗤了一声后,压低眼皮,耐着性子问:“我很好奇,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就是你不是让我离他远点么……他说和我一起找线索你不同意,刚刚偲偲姐说和他一起去外面,你也说你去……”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夺打断了,秦夺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目光中似乎还带着一点怜悯:“等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你多吃点好的吧。” “……啊?”吴安宇一头雾水,“什么?” 秦夺:“补补脑子。” 话音刚落,就听见“砰”的一声,等吴安宇再回过神来时,面前只剩下了一道紧闭的房门。 砸了他一鼻子灰。 - 几个小时后。 从剧院的楼梯间到一楼大厅,是一条漫长的走廊。而想要进出剧院,唯一的途径,就是大厅里这道门。 走廊两侧的墙壁上贴着厚厚的壁纸,棕红的壁纸上是混乱无序的图案,看久了让人一阵阵头晕。 昏黄的光线落在地毯上,司予懒懒走在秦夺身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他弯起眼睛,调笑着开口道:“我这个人有点轻微的睡眠障碍,今天上午在房间里休息时,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对话。” 秦夺脚步一顿,微微偏了一下头,目光分了一半到他身上。 司予对上他的目光,依旧漫不经心地笑着:“我之前居然一直不知道,从第一次见面以来,秦夺先生对我的各种试探和怀疑,原来是因为……暗恋我?” 秦夺:“……” 他半垂着眼睛打量着司予,少顷,冷淡地嘲了一声:“看不出来,原来误以为被我暗恋,是件那么令你开心的事。” “那是自然。比起被人怀疑是个变态杀人犯,当然还是被人爱慕更令人愉悦。”司予笑眯眯地回敬道,“毕竟秦先生眼下还自告奋勇地要‘保护’我,和我一起去外面搜证,不是么?” 秦夺浅浅点了一下头:“没想到你还是个喜欢自作多情那挂的,吴安宇要是知道了你和他是同类,肯定会很开心。” “他会不会开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吴先生要是知道了你这么说他,一定会很不开心的。” 他们俩就这样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了几个来回,秦夺终于停下了脚步。 十米开外就是走廊的尽头,大厅不甚明亮的光从出口投进来,乍一看上去,会给人一种走出这条走廊,就可以离开这个病毒世界的错觉。 秦夺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半浸在薄光中,另一半隐在阴影里。他回过头看着司予,半晌,终于似笑非笑地问:“我不算是个聪明人,你想说什么,麻烦请直说,这样拐弯抹角的不累么?” 像是一张本就聊胜于无的窗户纸被捅破了,司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无辜道:“秦先生误会了吧?我也没什么想说的。我只是觉得秦先生这么不放心我,非要陪我一起搜证这件事有些奇怪而已。” “你知道吗,司予。”秦夺突然开口,视线落进司予深黑的瞳仁里,嗓音又冷又沉,“哪怕是再勇敢果决的人,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往往都是很难果断地下手的,特别是用凶器直接有目的地造成对方死亡。因为他们面对的是自己的同类,手起刀落的那刻,他们亲手终结的,是同类的生命——而人类的死状常常有共通之处,他们能够轻易地从同类的死亡中,影射/出自己的死亡。 “但你不一样。你挥刀的时候既快又狠,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就好像对这种事早就已经做过成百上千次,已经习惯了一样。” 秦夺直视着他的眼睛,不容丝毫躲闪:“你没有任何愧疚、后怕,就像孩子砍瓜切菜一样——你甚至乐在其中。我很好奇,司予同学,这是为什么?” 司予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那张工艺品般的脸看上去像是全然凝固了。 他的瞳孔深得可怕,明明是很清浅的一双眼,看进去的时候,却如同一摊黑泥,一不留神就让人一整个的陷进去,踩不到底。 然而那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就温和优雅地笑了起来,不答反问道:“那你呢? “秦夺先生,你那样淡然、从容……又是经历了多少死亡才造就的呢?” “或者我应该换一个问法?”他的手肘柔软地搭上了秦夺的肩膀,静静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你对杀人这样敏感,那你又亲手参与了多少起死亡呢?” 9、009 芦苇荡 问完这一句话,他稍触即逝地从秦夺身边退开,向后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在灯光下露出了脆弱的喉结。 秦夺没有答话。 司予等了几秒,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致,语气冷淡地说:“秦先生,每个人都有秘密,我想你也一样。揭别人的底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对一个人产生好奇,可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还有,我竟然不知道,原来在秦先生的认知里,那种连五官都没有的东西,居然能算得上是‘同类’吗?” 他说完,率先往前迈开了步子,也没管秦夺有没有跟上来:“走吧,搜证去了。” 大厅门外原本正对着司予来时的那条路,然而眼下路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被雾气覆盖的荒野。 荒野上的枯草已经有半米高,黄压压地一大片,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岗。天色依旧晦暗,天光透不过低压的云,像龙卷风来临前濒临破碎的平静。 剧院右侧有一大片灰白色的芦苇荡,司予的身影轻盈地在芦苇荡间穿梭,时隐时现,像一只黑白的鸟。 秦夺跟在他身后,被飘落的芦苇花扬了一脸。 “你要去哪?”不知走出了多远,他终于开口问。 “看到了吗?”司予停下脚步,指着远处一抹孤零零的暗绿色,“那里有一株大槐树。” 他回过头朝着秦夺笑了笑:“俗话说,‘槐树底下埋死人’,秦先生敢不敢去看一看?” 那棵树不知道已经长了多少年,像是将方圆十里的养分固在了这一方土下一样,浓密的枝干蔓延出一片苍翠,高逾十米,郁郁葱葱。 然而很快,他们就找到了这棵树长势如此喜人的原因—— 树下有两座坟堆。 坟堆前没有立碑,不知道里面躺着的人是男是女,姓甚名谁——甚至连里面躺着的是不是人也不好说。 司予垂着眼看了面前的两座土堆片刻,问身旁的秦夺:“你怎么看?” “消失的那两具尸体。” “我同意。”司予蹲下/身去,捻起了坟堆旁的一小撮土,“可这个坟堆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里是病毒世界,”秦夺垂着眼看他,“死去多年的尸体新鲜地出现在房间,并不足为奇。” “有道理。”司予又笑了起来,“不过……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言。” “什么?” 司予:“埋在大槐树下的人,会一直被困在槐树下,不能转世投胎。” 秦夺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树干上,他知道司予说这个不是为了危言耸听,更不是什么封建迷信。 因为在病毒世界里,一切因果都有迹可循。 他沉吟片刻,回道:“我觉得这样有点说不通。” 司予转过头,瞬间对上了他的脑回路。 他之前就一直觉得黑裙女人和房间里的两具尸体关系匪浅,司予甚至认为,女人对待两具尸体的态度,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珍视的。可是眼下看来,将尸体埋在槐树下,明显是一种带着“诅咒”意义的行为。 那么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才会希望自己珍视的人永世不得超生? 除非这两个人不是黑裙女人埋的。 但这样也说不通,因为这座剧院的主人明显是那个黑裙女人,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别人想要诅咒这两具尸体,如果她不想,也可以将尸体挖出来埋到其他地方。 光是杵在原地硬想无法得出结论,秦夺转过身,向着剧院背面走去:“先找找有没有其他线索。” 拨开层层叠叠的芦苇荡,趟过及膝的枯草丛,往前一直走就是剧院的正后方。秦夺站在楼底,抬起头,看向这栋深红色建筑物的最顶层。 那一层有一排窗户口,但有窗帘遮着,无法看见任何屋内的场景。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在一捧枯草根下,看见了一堆黑色的灰烬。 不只是草根处,连枯黄的草叶上也沾着许多黑灰,东一点西一点的,零零落落洒了一片。 秦夺蹲下/身去,很快,他就在这堆灰烬中找到了一块还没有被彻底烧完的遗留物。 居然是一片被角。 他几乎只看了一眼就可以确认,这就是201和206房间里消失的那两床被子的残骸。 秦夺再次抬起头,这一次,他的目光直接锁定在了正上方的那扇窗户上。 从灰烬散落的形态来看,它们是被从高空抛下的。也就是说,黑裙女人是在房间里烧毁了那两床被子之后,从窗户把灰烬倒了下来。 这个病毒世界里几乎没有风,因此不难推测出,黑裙女人房间的窗户,就是正上方这一扇。 他下意识想跟司予说点什么,一回头,才发现对方根本没跟过来。 秦夺照着原路返回,发现司予一直蹲在那两座坟堆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片刻后,他伸出手在坟堆前扒拉了一下。 “你在干嘛?”秦夺走近了,沉着嗓子问。 “嗯?”司予回过头,笑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走路没声的?吓我一跳。” 秦夺挑起眉,语气略带嘲讽:“你还会被吓到?” “当然会啊,”他神秘地眨了眨眼,“毕竟正打算干坏事呢。” “所以你刚才准备做什么?” “唔。”司予站起身,轻轻拍掉了手上沾着的土屑,眼神灵动,笑得像只狡黠的猫,“我在想,如果这两具尸体是那个黑裙女人埋在这儿的话,那么……要是我把这两具尸体挖出来,你说会怎么样?” 秦夺的瞳孔轻轻一动。 在这一刻,他居然能理解这个疯子现在的想法。 因为刚刚确认黑裙女人能从房间里看到这儿后,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想对这两堆坟堆做些什么。 ——只是总不至于挖坟就是了。 司予一向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说挖坟,就真的动手挖了起来。 那双指节分明的手在水分稀少的泥土映衬下越发白得晃眼,秦夺一时间莫名有点出神,再回过神来时,听见他抬起头,弯起眼睛对自己邀请道:“要一起挖吗?” 秦夺清了下嗓子,说:“我盯梢。” 不知道这三个字戳中了哪个点,司予低下头去,轻声笑了起来。 他抽风似的笑了一会儿,才又随意地从坟堆上捧起了一把土,这坟挖得明显带着股敷衍劲儿。 秦夺本想再说点什么,电光石火间,突然生出了一种极度不祥的感觉。 像是被一双怨毒的眼睛,在暗中死死锁住了。 那股强烈的被窥视感令他猛地抬起了头—— 顺着不适的来源看过去,秦夺悚然发现,剧院三楼最中间的那个窗户背后的帘子被人拉开了一角,一张肤白唇红的脸出现在窗户玻璃上,因为太过用力,已经被玻璃挤压得好似鲶鱼。 而“鲶鱼”脸上的那双眼睛,正贴在窗户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司予。”秦夺不动声色地回过头,低低叫了面前还在挖坟的人一句。 司予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语气平静,嘴角甚至还挂着笑:“她在看我们,是吗?” 从女人的视线刚一落到他身上时,他就感觉到了。 那视线阴森森凉飕飕的,让人不太舒服。 不过无所谓。 他挖坟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黑裙女人的注意力,如果他挖坟的行为能让女人做出反应,那么他们就能从女人的反应中,得知女人对这两具尸体真正的态度—— 是不愿意让外人打扰到逝者的安息,还是担心有人将尸体搬离槐树。 除此之外,如果他们“运气够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借此为下一步棋铺路。 不知想到了什么,司予嘴角勾起的弧度加深了一些,他又一次将白皙的手指轻轻插进了坟头的土里,语气轻松中居然带着一丝兴奋:“你猜,我还要再挖多少下,才能把那个黑裙女人引下来?” 他这句话音还没落地,窗帘背后的人影突然一闪,消失不见了。 窗帘重新垂落的一角还在轻轻摇晃着,昭示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秦夺瞳孔一缩,语气也跟着严厉了不少:“司予! “别挖了,她下来了。” 谁也不知道一个npc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从剧院三楼道大槐树下,需要多久。 上一秒还气定神闲在那挖坟的司予飞速站起身,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秦夺的手腕,转身就跑。 他整个人好似一阵风似的,拉着秦夺穿梭在高逾头顶的芦苇丛中。奔跑带动的风中携着芦苇花浅淡的香气,视野中除了大片的灰白和远处只露出一个顶的深红剧院,只有面前的这个人。 秦夺的眉头倏地轻轻一动,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突然浸入了他的思绪。 荒凉的旷野、大片的芦苇荡、拉着他手腕奔跑的少年…… “跑,快跑!” “不想被怪物抓走,就不要回头!” 芦花云雾般飘扬,身后似乎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张开了深渊巨口,穷追不舍。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互相拉着彼此的手腕,决定趟过及腰深的河流,跑向远方看不到边际的山岗。 眼看着最后一个人也要下水,突然,他身后的那只手腕被人放开了。 一双孤决而悲哀的眼睛含笑看着他:“你们走吧。这样跑下去,我们三个……一个也活不了。” “你们快走吧!过了河就往远处跑,不要回头!” “别管我!我一会儿去找你们汇合!” “我死不掉!我……我是跟他们一样的怪物!我是比他们更可怕的怪物!他们杀不了我!相信我!跑!” 少年秦夺眼睁睁看着那个留在岸上的少年转过身,单薄瘦弱的身影向着怪物的触手与獠牙,顷刻间已经跑出很远。他和身旁另一个少年徒劳地想要追上他,却被河里的水草绊倒,双双摔进了水流中。 少年秦夺脚下一空,眼看就要被湍急的水流带走,九死一生时,一双手抓住了他。 “小夺,抓紧了。” 那声音温柔而又坚定,对方一只手拽着岸边的野草,脸上泛着强弩之末的苍灰,却依旧在起伏的河水中死死抓着他,不曾放手。 快要支撑不住时,少年秦夺竭力抬起头,向着身后他们跑来的那一岸望去。 先前毅然决然转身的少年已经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力,拼了命地跑远了。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无边的旷野上,那条路的尽头几乎十死无生。 他回过头,看着还在苦苦支持的、仅剩的同伴,最后苍白地笑了一下,用力一挣,脱开了那只手。 “活下去,替我妹妹报仇。” 浑浊汹涌的河流转瞬没过头顶,耳畔似乎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喊声,最后闭眼前,停在他脑海中的,却是一双深黑带笑的眼。 如烟似雾,像一场遥远而模糊的,一梦经年。 - 秦夺脑子里有一根神经突突地疼了起来,混乱不明的记忆中,那些少年闪过的脸庞他却一张也记不住,好像这一切都是一场荒诞的幻觉,一场逼真的噩梦。 就在这时,远处的枯草丛中,传来了僵硬而沉重的脚步声。 是那个黑裙女人。 司予停下了脚步,没再往前跑。 这一片芦苇足够高,也足够茂密,黑裙女人绝对看不到他们藏身在哪里。但与此相对的,从他们的角度也一样看不到她此刻的模样。 一片白茫茫的芦花中,只有清晰的脚步声能够作为判断的依据。 咚、咚、咚。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终停在了大槐树下。 司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大约几分钟的寂静后,他听到那个方向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响。 “……彼极乐界,无量功德,具足庄严。永无众苦、诸难、恶趣、魔恼之名。亦无四时、寒暑、雨冥之异……” 那声音沙哑而又低沉,语速极快,像是铁锹刮在生了锈的金属上,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司予凝神听了一会儿,听出那个女人是在诵经。 《无量寿经》。 《无量寿经》中描述了一个西方极乐世界,那里气候宜人,景色秀美,没有生老病死,也没有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尽善尽美,极乐无边。到那里的众生,都能超脱八苦轮回。 女人念得十分虔诚熟练,像是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然而超度亡魂念的经文一般都是《往生咒》或者《地藏经》,念《无量寿经》的并不多。联想到坟堆后的那棵大槐树,司予脑子里某根弦轻轻一拨,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在司予甚至想躺下去睡一觉的时候,女人终于念完了经文。 空气里静得一丝声响也没有,那女人念完经文,却依旧没有立刻离去,也不知道究竟干了什么。司予等得好奇而又无聊,一边懒洋洋地打呵欠,一边随手从地上薅了根草,开始上下翻飞地编着什么东西。 他似乎已经完全无视了身旁的秦夺,一心一意地编着手里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的玩意儿。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吧,他手里的东西终于编好了,与此同时,远处的槐树下,女人沉重的脚步声终于也响了起来。 那声音沉重而又缓慢,但好在确确实实越来越远。 黑裙女人走了。 ——除了全员ooc和无法推测出正确的世界线,病毒世界里没有解不开的必死局,毕竟宿者感染病毒前,也只是个普通人。 他们挖坟的行为或许会惹怒黑裙女人,但现在看来,只要他们及时停手逃离现场,或者说只要没有对尸体造成切实的影响,就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 至少黑裙女人不会执着于抓到并惩罚挖坟的人,她急匆匆地赶下来,似乎更多地还是为了安抚亡灵。 而经过刚刚这一出试探,司予已经可以确定,他挖坟的行为之所以会触怒黑裙女人,也是因为他们打扰了逝者的安息。 否则的话,她不至于在司予刚开始动手没多久就下来阻止,也就不用念那段《无量寿经》了。 司予回过头,正打算跟秦夺交换自己的想法,就发现对方目光深沉,眉心微蹙,正以一种微妙的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 旷野上的芦花洁白静谧,两人的呼吸声重新在芦苇荡响起,像是一段静谧而纠葛的合奏。 片刻后,秦夺反握住他的手腕,司予手里刚编好的东西不慎掉进了草丛,随后他听到秦夺轻轻地、一字一句地问道:“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10、010 怪物边缘 芦苇荡间没有起风,天色仍是一成不变的昏暗。 司予和他对视几秒,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怎么,秦先生之前还说我自作多情,那么快就又套起近乎了?” 秦夺看着他的眼睛,从这句话中,居然什么东西都摸不出来。 那双眼睛太深了,司予说话又一向真假参半,秦夺一时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掩饰什么,还是真的对自己毫无印象,借此调笑而已。 他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烦躁,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走吧,”他毫无过渡地转移了话题,抬腿就往剧院的方向走去,“该回去了。” 他们俩一前一后地往回走,剧院深红色建筑的轮廓越发清晰,那股压抑可怖的氛围也越发逼近。 不过刚刚这一通下来并非毫无收获,司予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进入三楼的房间。 只是这个办法需要秦夺配合。 他偏过头,语气带笑地开口道:“话说起来,我有一个想法,或许能拿到三楼房间里最关键的线索。” 秦夺脚步一顿,看向司予的眼神里,忽多了两分微妙而不可捉摸的东西。 他刚刚正想说自己想到了办法,就被司予率先开口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一种难得的默契。 司予敏感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秦夺微不可察地哂了一下,“什么想法,说说看。” - 半小时前,剧院一楼餐厅里。 刘寸中午吃过饭就说他肚子不舒服,回房间休息了,因此眼下餐厅里只有四个人。 陈偲偲回头向外看了第不知道多少眼,有些担心地问:“他们出去了多久了啊?” 赵呈安慰道:“别慌别慌,我感觉也就不到一个小时,那俩哥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 张书倩也跟着说:“是啊偲偲,你别担心,我们再等等。” 几人正说话间,外面似乎传来了一串快速而沉重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像是重物快速敲打在地面上。 声音回响在本就阴森森的剧院内,吴安宇脸色一白,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听到了。” “我、我也……” “那是什么声音啊?” 陈偲偲回想起昨晚的经历,一头冷汗地说:“我觉得……有、有点像是下楼梯的脚步声。” 她话音未落,那脚步声已经奔到了一楼,直直地朝着餐厅的方向来了。 一群人像是被吓坏了的瘟鸡,颤抖着身子缩到一起。 “她她她她来了怎怎怎怎么办?!”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 “我在想会不会……她可能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难道是……?!” 剧院餐厅是开放式大门,入口和走廊连在一起,十分开阔。 众人缩在角落里,前面是一排只能起到一点心理安慰、实则屁也挡不住的椅子,随着那鼓点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所有人的目光一同向外瞟去,刚好看到黑裙女人一阵风似的从餐厅门口冲了过去。 她那本就白得吓人的脸色此刻更是难看到了极致,嘴角下垂,先前面对见证者时所有的假笑都消失不见,要不是手上没家伙,让人毫不怀疑她是提刀去砍人的。 众人都竭尽所能地又往角落里缩了一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然而女人并没有往他们的方向看哪怕半眼,只急匆匆奔着门外去了。 确认她走远后,众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听到赵呈颤抖着嗓子说:“她、她不会出去找秦哥他们了吧……” 众人面色一变,陈偲偲一个激灵,站起身就想往外走。 身后的张书倩一把拉住了她:“偲偲,你去干嘛?!” 陈偲偲面色苍白,眼神却很坚定:“我得出去看看,昨晚司予救了我,我现在不能放着他们不管。” 张书倩拉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哀求,担心她一旦去了就回不来了,却也真的说不出让她别去的话。 犹豫片刻后,却听到吴安宇咬了下嘴唇,也说:“我……我也一起去!” 张书倩知道自己劝不住闺蜜,心一横,正想说她也去,就听身后传来了一个让人有些意外的声音:“你们能不能冷静点!” 所有人都回过了头去,看向说话的人。 谁都没有想到,这句话居然是从赵呈嘴里出来的。 见大家都转过头看向自己,赵呈刚刚鼓起的底气瞬间又没那么足了,有些尴尬地伸手在鼻尖上蹭了一下。 他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在学校里也一直算不上什么风云人物,家境一般,成绩一般,长相一般,运动也一般。他不像司哥和秦哥那么厉害,遇事从容不迫,但他记得秦哥说过,他是“法槌”,得有自己的判断力。 眼下秦哥和司哥都不在,作为“法槌”的他,一定得冷静下来。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环顾了一圈,略显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秦哥和司哥那么厉害,我觉得……那个女npc,八成是他们故意引下去的也不好说。” 他说着吞了口口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很有说服力,继续分析道:“你们看,刚刚那个女人看起来那么生气,一定是因为司哥和秦哥做了什么,或者发现了什么。但他们俩那么牛逼,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去踩npc的雷的,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本来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我就是觉得,我们要是贸然出去,可能会打乱他们的计划,或者可能还要连累他们保护我们,他们本来可以自保的……而且秦哥不是说了吗,让我们待在剧院里不要出去,我怕我们擅自行动,反而会给他们添麻烦。” 他说完,眼珠子不安地滴溜溜转着,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 好在他的话已经让众人都冷静了下来。 片刻后,陈偲偲率先点了点头道:“我同意你的观点,刚才是我冲动了。” 一旁的张书倩松了口气。 像是从这句认同中又得到了一些勇气,赵呈深吸了口气,补充道:“我们应该相信他们的能力。要是十分钟后他们还没有回来,或者外面真的有什么动静……那就由我和吴安宇两个男生出去看看情况吧。” 吴安宇举了一下手:“我没意见。” 两个女孩也举起了手:“……好吧。” 赵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摸了摸脑袋:“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说啊。” 这十分钟过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陈偲偲无数次试图透过被封死的窗户往外看,然而除了一片薄雾和枯黄的草,什么也看不到。 赵呈甚至磕磕绊绊地念起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据说可以保平安的经文,还拉上了吴安宇和张书倩和他一起念。 餐厅里咿咿嗡嗡一片念经的声音,就在众人都快坐不住的时候,门口终于响起了动静。 赵呈一刻也等不及,直挺挺就冲了出去,然而在看清了进来的是谁后,一个刹车不及—— 险些脸贴脸撞到了黑裙npc身上。 跟在他身后的人齐齐止住脚步,吓得面色惨白。 这样和黑裙女人近距离一接触,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越发有冲击力了,赵呈连连退后了几步,哆嗦着嘴唇,堪堪稳住自己没有一屁股坐下去:“你、你你……” 他宛如被见到司予的吴安宇附体了一般,“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黑裙女人明显心情不太好,皱着眉头呵斥了一句:“无礼的见证者,注意你们冒犯的行为!” 赵呈张口结舌,又开始“我我我”了起来。 黑裙女人瞪了他一眼,余光又扫向其他人,没再搭理任何人,扭头走了。 所有人:“……” 他们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目送着黑裙女人上了楼,愤怒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 片刻后,陈偲偲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叫一声道:“npc都回来了,司予和秦夺怎么还没回来?!快出去看看!” 众人如梦初醒,鱼贯而出。 - 司予和秦夺刚走到剧院门口,就看到一群伸长了脖子的“鸭子”乱哄哄跑了出来。 这群惊慌失措的“鸭子”一股脑冲了出来,又在看到他们俩全须全尾后,一股脑停在了几米开外。因为停下的动作太过突然,还出现了“撞车”的情况。 司予稍稍一愣,随后忍俊不禁道:“你们这是……午后健身?还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 秦夺:“……” 赵呈也顾不上尴尬了,冲上前对着他俩一通查看,从头发丝到鞋底三百六十度都看过一遍,确认两人都没受伤后,才松下一口气:“呼,吓死我了,你们没事就好。” 秦夺挑了下眉,有点好笑地问:“我们能有什么事?” 赵呈一脸惊恐地叭叭了起来:“秦哥司哥你们是不知道,刚刚我们大家正在餐厅里坐着,突然听到哐哐哐的下楼声!我们所有人都被吓了个半死,接着就看见那个黑衣女人嗖一下冲了出去!” 他说着下意识张望了一圈,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她那个本来就很吓人的脸色变得比鬼还难看,我们都以为你们出事了!” 陈偲偲“嗯嗯”了两声,接道:“我们又怕贸然跑出去反倒会给你们添乱,趴在窗户边使劲看了半天,结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特别是刚刚那个女人回来了,可还是不见你们,别提多担心了!我们都已经冲出来想去看看情况了,还好你们回来了。” “还好还好,你们没事就好!” “赵呈刚刚还拉着我们一起给你们念经呢。” 闻言,两人俱是一愣。 秦夺下意识看了司予一眼,没想到却对上了同样向他看来的司予的目光。 司予很少有这样被人直白而热忱地关心的经历。 从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起,他的人生中,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经历的就都是暗无天日的折磨和虐待,后来等到再大一些,他又学会了几乎无济于事的抗争。 再后来,一场大火烧毁了一切。 暗无天日的实验室、女人神经质的哭声和男人癫狂的大笑,全都随着熊熊燃烧的烈焰付之一炬—— 然而这一切却不是苦难的结束,只是一场新的开始。 司予独自一人从那场噩梦般的大火中走了出来,只带走了一把冰冷锋利的窄刀。 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一个人在正常世界与病毒世界的边缘行走了太久,看那些正常人的朝九晚五,悲欢离合,就像是隔着一层皱皱巴巴的塑料膜,隔岸观火。 甚至有很多时候他都分不清,自己和那个人,谁更像怪物。 因此这些写满担忧的坦诚的眼神和平平无奇却格外灼热的话语,对于司予而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新奇的惊喜。 秦夺看到他的目光似乎很轻地动了一下,像是借此掩盖住了某种暗涌的情绪,随后眼角微微下勾,若无其事地揶揄道:“看来我们能平安回来,很大一部分还要归功于你们念的经呢,多谢啦。” 赵呈他们都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红着脸挠了挠脑袋。 他一边说,一边信步往回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道:“对了,刘寸呢?” 他今天上午离开前就隐约觉得刘寸哪里有点不太对,具体又说不上来,眼下见他不在,就问了一嘴。 赵呈赶忙开口道:“啊我表叔他中午说……” 他话没说完,就发现身前的司予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后其他人也猛地站定了。 他于是也跟着停下来,抬眼看去。 随后整个人都像被一道惊雷当头劈下般,僵在了原地。 病毒世界里冰冷而微弱的阳光兜头照了下来,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又好像只过了几秒钟,几乎完全凝滞了的空气中,才响起了赵呈的一声尾音颤抖的:“……表叔?” 11、011 法官 一个半小时前。 剧院二楼里一片空荡,只有墙上钟表的指针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刘寸独自缩在207房间的床上,用力摩挲着手里的东西,心里既有些忐忑不安,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暗喜。 他手里攥着的,是一张身份牌。 身份牌上身份那一栏写着的却并不是他最开始拿到的“女人”,而是原本属于赵呈的身份,“法槌”。 刘寸摩挲了一会儿手里的身份牌,鸵鸟似的把头埋进被子里,再次悄悄看了一眼身份牌上的字,心花怒放地想:“这下稳了。” 今天上午陈偲偲向众人讲述她昨晚ooc的经历时,刘寸在一旁听着,被吓了个够呛。 他突然想起刚进入世界时,秦夺和司予专门说过,“女人”和“绳子”,是最容易ooc的两张牌。 眼下其中之一的“绳子”已经ooc了,足以证明那两人说的话的可信度,那么谁知道下一个被鬼找上门的会不会是拿到“女人”的他?! 更何况为了模仿女人,所有人怪异的眼神和话语他也受够了。 尤其是那个姓秦的,总是屡屡给他难堪。 他得想办法,得想办法换张身份牌。 只可惜姓秦的和那个叫司予的小白脸看上去都不太好惹,因此他也不敢把偷身份牌的主意打到他们俩身上。 除了他们俩之外,最容易拿到的身份牌应该就是那两个小娘们儿的。 但张书倩不行,因为张书倩是“文件夹”,要偷她的身份牌还不能让自己ooc,就得连着她手里那些证据也一起偷过来,风险太大了。 陈偲偲也不行,她现在拿着的是司予之前拿的那张“绿灯”牌,听司予那个小白脸的意思,拿到“绿灯”的人就得对别人言听计从,那万一他被发现了,其他人要求他把身份牌还回去,他还是得乖乖照做。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吴安宇和赵呈了。 说实话,他对吴安宇那张象征着金钱和权势的身份牌非常心动,然而和吴安宇比起来,从他最熟悉的赵呈身上偷取身份牌,难度要低得多。 而且法槌这张牌虽然比不上名牌表,但也比女人好演多了,没那么多云里雾里的破事儿。 想到这儿,刘寸不由暗骂了一声,心道凭什么他那个废物侄子能抽到那么好的牌,而他就得拿到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牌,真是老天不公。 不过好在老天也不算是完全瞎了眼,至少赵呈对他是真的一点儿防备也没有。 于是在餐厅时,趁着赵呈和别人说话的功夫,他凑上前去,轻而易举地就交换了两个人的身份牌,没被任何人发现。 午后的房间里一片寂静,他看着手里的身份牌,兔死狐悲地想:“小呈啊,要是你今晚被鬼找上门,千万别怪叔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都是命。等我活着出去了,一定年年都给你烧纸钱,上高香……” 那张五官原本就有些皱巴紧凑的脸上此刻挂着的表情已经近乎扭曲,他脑子里一出不知是自欺欺人还是自我安慰的戏还没演完,就在此刻,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某种动静。 他第一反应就是赵呈发现他偷了自己的身份牌,要来找他对质,下意识地就脊背一紧。 然而紧张了没两秒,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姓秦的和那个小白脸都出去剧院外面找线索了,能不能活着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还未可知,而其他几个人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们又不知道他把身份牌藏在了哪,只要他抵死不认,他们还能拿他怎么样? 到时候天一黑,谁该ooc谁该死,就跟他没关系了。 刘寸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正响,却没想到几乎是下一秒,他就看到一个鬼魅似的影子“走”进了他的房间。 ——来的人不是赵呈。 对方既没有敲门,也没有踹门,而是径直穿过了门进的房间! 来者披麻戴孝似的穿了一身黑衣,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五官,如同鬼影般,眨眼间就移到了刘寸床前。 刘寸已经被吓得打起了摆子,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尖叫出声。 下一瞬,就见无脸男猛地低下了头,平滑的面部蠕动出一个笑的弧度:“你是‘法槌’吗?” 魔鬼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被窝里传来一股腥臊味儿,是刘寸已经被那张近在咫尺的、连一个毛孔都没有的脸吓尿了。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只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是是,我是法槌!” 便见那扭曲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那张光滑可怖的脸几乎贴到了刘寸的脸上,像是想把这张脸给原样拓印下来:“那请问……你是一个公正的‘法槌’吗?” - 赵呈看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整个人都像是血液流通不畅了一般。他冻僵似的杵在原地,嘴巴张张合合,最后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惊恐至极的、无意义的呜咽。 身旁的秦夺伸手拉了他一下,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台阶上站着一个人。 他有着一张和刘寸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这个人……显然已经不再是刘寸了。 那个男人个子明显要比刘寸更高,穿着一件深黑的法官袍,胸前的法徽红得像是被鲜血染成的。刘寸那副原本带着一股畏缩之气的五官,此刻在他脸上有一种极度诡异的不协调感。 就好像那张脸是被从刘寸脸上撕下来后,硬生生摁进这个人脸上的一样。 最触目惊心的却还不仅于此,而是他手里拿着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把法槌,一把血淋淋的法槌。 法槌的槌柄是一截白骨,白骨上还残留着原主人没有剔除干净的血肉,殷红微腥的液体正顺着男人的指缝一滴滴往下落。 槌头则由一张人皮包裹着,里面的内容物看上去似乎柔软而充实,不知道是剁碎的骨肉、内脏,亦或是什么别的东西。 见了众人,男人装模作样地欠了欠身,自我介绍的语气阴森而怪异:“各位见证者,你们好。我是‘法槌’的接纳者,法官。” 秦夺盯着他手里那把让人极度不适的法槌,面色阴沉得像是能拧出水来。 他又想起昨晚那个戴着名牌表的无脸男来自己房间时,说的那句“我就不能拿走你的脸了”,心下了然了七/八分。 看来那个货车司机的脸,就是被“拿走”了。 片刻后,人群里率先响起了司予那总是温和悦耳的声音:“‘法官’先生是么?刚刚你说,你是‘法槌’的接纳者,这句话我没太明白,能否请你代为解释一下?” 连他都不太明白,更遑论其他人? 众人茫然而惊惧的目光落在几步之外那个自称“法官”的男人身上,就见他诡异地笑了笑,脖子一歪,反问道:“‘绳子’先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不如这样,你再找一位接纳者,将你的身份牌也‘接纳’过去,或许你就明白了?” 闻言,众人脸色俱是一沉。 这个npc对他们这些见证者的恶意极大,几乎是毫无保留地表现了出来。 然而司予却像是全不在意,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可是法官先生,作为‘法槌’的持有者,向提问者解释和阐明疑惑,这不应该是你的义务吗?像这样推脱反讽,恐怕不合规矩吧。” 此话一出,‘法官’脸上的表情一僵,看向司予的眼里,多了几分赤/裸裸的厌恶。 司予平静地同他对视。 他这句话明显打中了“法官”的软肋,对方眼神阴毒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还是解释了起来:“好吧,好吧……既然你那样说了,那我就履行一下我的义务。 “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法槌’这张身份牌,从此刻开始,便由我代为保管了。” 司予原本只是猜测这位‘法官’的言行也会受到相应身份的限制,所以才出言试探了一句,结果果然和他预料中相差无几。 “法官”最终回答了他的问题,说明既然他拿到了“法槌”这张身份牌,那么他的言行举止就要与法槌的持有者相符合,同他们这些见证者一样,不能ooc。 而至于“法槌”这张身份牌是怎么到“法官”手里的…… 司予看着“法官”脸上那副原本属于刘寸的五官,又不着痕迹地看了赵呈一眼,结合这两天发生的种种,不多时,便把事情的经过推了个七七/八八。 他的心里没什么波动,毕竟对于刘寸这种热衷找死的人,司予一向喜欢成全他们。 即便他不成全,自然也会有别的东西来成全。 他冷淡地勾起嘴角,顿了顿后,接着问道:“那请问原本的‘法槌’先生,现在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一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紧绷。 “法官”舔了舔嘴唇,举起手里的法槌,充满恶意地笑道:“当然是在这儿了。” 他似乎还不能自然熟练地操纵这张脸,笑起来的时候只有嘴角咧开,其他五官却岿然不动,看上去违和感越发强烈。 刚刚那句话配合他手里那把一看就让人恶心反胃的血肉淋漓的法槌,完全可以说是恐怖片照进了现实。 赵呈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这个自称“法官”的男人说的每一个字,都撞钟似的撞在他的脑袋上,撞得他头脑胀痛,一句话也听不懂。 他站立不稳似的后退了两步,被秦夺一把抓住手臂,强行扶稳了。 司予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端倪,他了然般点了点头,彬彬有礼道:“多谢法官先生答疑解惑。” 这个所谓的法官虽然接纳了原本属于刘寸的身份牌,但明显并不属于见证者,对众人更是存在着明晃晃的恶意。 因此一些关键性的问题,即便问了,估计也只能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 司予把想问的都问完了后,也不打算再继续站在这里跟他拉扯。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回刘寸住的207房间,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说了句“借过”,正准备离开,却听一旁的“法官”开口问道:“你们要去哪?” 跟在司予身后、刚好走到“法官”面前的秦夺面无表情地替司予回答了这个问题:“上厕所。” 他脚步短暂地一顿,侧过目光看向站在原地的“法官”:“怎么,你要一起么?” - 确认了“法官”没有和人结伴上厕所的习惯,众人把他独自晾在了一楼,一窝蜂地跟在秦夺和司予身后,想去207房间查看情况。 秦夺是最先到达207房间门口的,然而他刚推开门没两秒,就又重新拉上了门,回过头没什么表情地对跟上来的几人道:“什么都没有,别看了,都回房间吧。”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然而众人已经敏锐地从他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什么,一时有些游移不定。就听秦夺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都回去。” 张书倩是最先听他招呼的,拉着一步三回头的陈偲偲走了。吴安宇看看秦夺,又看看抱着手靠在墙边的司予,犹豫了一会儿后,也走了。 只有赵呈依旧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满脸茫然的悲哀。 半晌,他像是这才终于想起了什么,僵硬地伸手掏向裤兜,随后缓慢地从中摸出了一张身份牌。 在看清了身份牌上的字后,他面色苍白地站在剧院色调深沉的走廊里,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他开口,看着207房间紧闭的房门,梦呓般问:“……能让我再看他一眼么?” 秦夺皱眉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赵呈踉跄着又往前走了一步,被司予伸手拦了下来。 他靠在墙边,半掀起眼皮看着赵呈,淡声问:“你确定要看么?” 赵呈呆愣愣地回过头看着他,似乎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司予轻轻叹息一声,那双深黑的眼睛将他钉在原地,又问了一遍:“你这一眼,可能会把你的后半生都生生撕裂,就算你从这个地方活着出去了,以后每天晚上睡觉都会从噩梦中惊醒,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这个阴影……就算这样,你还确定要看么?” 赵呈茫然地张了张嘴,眼眶已经红了。 “我……我……” 他站在原地挣扎了好半晌,像是整个人都已经被虚空中落下的巨剑劈成了两半。许久之后,才见他抱着头崩溃地蹲了下去,从喉咙里挤压出一句幼兽般绝望的哽咽:“我不知道……” 秦夺叹了口气,走到他身旁蹲下|身,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安抚似的拍了拍,那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却不容拒绝:“回去吧。” 将情绪崩溃的赵呈送回206后,司予和秦夺站在207房间门口,看向屋内的一切。 房间的地毯上只有一大摊血迹和大半张被切割的、没有五官的人皮,那场面过于血腥恐怖,要是来了个心脏不好的,估计看一眼就能厥过去。 这也是秦夺让所有人都回房间的原因。 而从这一片鲜血淋漓中,没有人能看出知道刘寸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被“法官”“接纳”,也没有人知道他自称肚子不舒服,躲在房间的那近三个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夺环顾一圈,在浓重的血腥味中转头看向司予,挑了下眉:“现在多了个变数,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们俩都心知肚明,所谓“变数”,指的就是意外出现的“法官”。 司予抬起眼,轻懒地笑问:“秦夺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秦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先说说看。” 这“法官”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是什么太难处理的。司予想了想,弯起眼尾,认真地提议:“要不找根结实点的绳子,把他绑在床上就好了,你说呢?” 闻言,秦夺哂了一声,低下头伸手朝腰间一探。 司予昨晚斩断的那条绳子他一直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而他此刻的想法和司予的提议,不谋而合。 他们正准备商量一下该怎么把那个“法官”引到房间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形同鬼魅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那声音阴气森森,像是贴着人的后脑勺传来的。 司予循声回过头,骤然对上了“法官”那张僵硬可怖的脸。 对方机械地提了提嘴角,定定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加上我一个好不好?” 12、012 眼睛 要是换个正常人遇到这事,恐怕早就已经吓得连叫都叫不出声了。 然而对于司予来说,这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上一秒还在琢磨该怎么把人骗过来,下一秒,对方就自己送上了门。 他和“法官”对视几秒,无辜地耸了下肩:“我们正在讨论事情呢。” “是吗?”“法官”的眼神阴冷而又粘稠,嘴角兴奋地越咧越大,“你们在讨论的,是什么事情?” 他的注意力明显已经被引到了司予身上,而趁着他们对话的同一时间,秦夺握着绳子,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法官”的身后。 司予眼里闪烁着某种愉悦而狡黠的光泽:“我们在讨论…… “该怎么把你绑起来比较好呢?” 话音未落,秦夺一记横腿就朝着“法官”头部扫去! “法官”猝不及防,被这既快又狠的一脚扫中,劲风带着他踉跄两步,重重撞在床尾。 司予的攻击趁势跟上,“法官”极力避开,然而这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他避开这个人,就会往另一个人手下送。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两个见证者耍了,怒不可遏,举起手里的法槌就朝司予砸来。人皮法槌分量极足,带起一阵迅疾的风,司予轻巧地闪身躲过,而秦夺借着法槌带来的惯性,膝盖往“法官”的后腰上重重一顶—— “法官”痛呼一声,向前跌倒在床上,接着便被二人合力制住。 两个绑匪拿着绳子,干脆利落地往人身上一绑,不多时,就将他牢牢固定在了床上。 司予看着被绑得动弹不得的“法官”,微微倾身,语气友好:“‘法官’先生既想参与进来,那我们便如你所愿。” “法官”恶狠狠地瞪着他,还在绳子下徒劳地挣动着:“大胆的见证者,你们快把我给放开!” 然而司予却全然无视了他的话,依旧笑眯眯的:“我们现在还有点儿别的事,恐怕暂时不能留在这儿陪你了,只能先劳烦你自己在这儿躺两天。” 他一边说,一边在“法官”的怒骂声中撕下一片床单,揉成一团后塞进了对方嘴里。 随后像是终于感到满意,居然还朝着“法官”挥了挥手: “晚安,‘法官’先生。” - 司予对“法官”说的话倒是不假,他和秦夺的确还有一些别的事要讨论。 当天夜里十点,秦夺再次敲响了司予的房门。 这是短短三天的时间里,秦夺第三次造访201房间。好在吴安宇对此一无所知,否则“秦夺暗恋司予”这件事,恐怕会如“地球是圆的”一样,成为他心中牢不可破的事实。 秦夺抱着胸靠在墙边,眉心微皱,第不知多少次重复道:“不行。” 司予赤脚坐在床沿,白皙的脚趾陷在柔软的地毯里,暗黄的灯光下,他那双薄而狭长的眼睛看上去比平时更加柔软。 他似乎有些疑惑:“为什么?” 秦夺没有解释原因,而是坚持道:“你去挖坟吸引女人的注意力,我去三楼房间找线索。” 这就是白天在大槐树下应付完黑裙女人,他们两人都想到了的那个“办法”——由一个人去大槐树下“挖坟”,将女人引走,另一个人趁机破开三楼房间的门,进去找线索。 计划本身没什么毛病,眼下他们俩唯一的分歧在于,谁去当这个去三楼房间找线索的人。 他们今天白天已经试验过,挖坟并不会带来太过严重的后果,至少不与直接死亡相挂钩。唯一有一定难度的也就是要尽量拖住女人,给去三楼的人提供时间。 但去三楼就不一样了。 那是一片未知区域,没有人知道房门背后有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万一被黑裙女人撞见,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再加上三楼走廊里那浓重的血腥味和黑裙女人讳莫如深的态度,基本上可以说是生死有命,全看天意。 两人四目相对,僵持不下,谁都不愿意把无趣的活命机会让给对方。司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地弯起眼笑了:“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死?” 秦夺意味不明地嗤了一声,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真让人意外啊,秦先生。我还以为在你眼里,我只是个需要格外注意的‘危险分子’呢。” “你不用激我,司予。”秦夺蓦地走近,司予毫无预兆地被他身上那股浅淡的冷雪气息包裹住,下意识往后一仰,露出雪白脆弱的喉结,“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我心知肚明。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又进过多少个病毒世界,我让你去挖坟,只是觉得在拖延时间这件事上,你大概比我更擅长。” “是么?”司予沉默了片刻,眼神恢复了他毫无遮掩时的冰冷与锋利。那一刻他直视着秦夺那双烟灰色的眼睛,语气近乎可以说得上狂妄:“可是我觉得我去三楼搜证,活下来的几率,也比你更大。” 他这句话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可以算得上是赤/裸裸的挑衅了,基本上是个男人听了就不可能毫无反应。 然而出乎意料地,秦夺居然选择性无视了这句话。 两人间此刻的距离贴得很近,视线相接间,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气息。秦夺低头注视着司予那张带着冰冷笑意的脸,半晌,忽然似笑非笑道:“司予,你这么执着于去三楼,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三楼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格外吸引你的注意。” “谁知道呢?”司予摊了摊手,语气非常坦荡,“或许三楼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让我非去不可也不好说?” “那我就更不可能让你去了。”秦夺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意有所指地眯起眼睛,“毕竟你自己也刚刚说了,你是个危险分子。” “那真是太遗憾了。这个三楼,我还真就非去不可。” “巧了,我也是。” 他们二人就这样久久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司予坐在床边,懒懒打了个呵欠。 他似乎有些困了,又可能是明白他们这样僵持下去也不会得出什么结果,对视半晌后,终于率先做出了让步。 “要不这样吧。”他看着秦夺,提了个新方案,“明天我们俩一起上三楼去,就跟今天下午一样,我负责敲门,门一开你就拿着绳子把那个女人绑起来,然后我再干脆一点,直接把她敲晕。这样一来,整个三楼我们就可以想怎么搜就怎么搜了,好不好?” “噼啪”一声轻响,老旧的钨丝电灯泡接触不良地闪跳两下。司予深黑的眉眼浸在橙黄昏暗的光线里,薄唇微勾,一眼看过去,莫名有两分惊心动魄的意味。 秦夺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他可能不只是说说而已。 这疯子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他几乎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秦夺,如果秦夺执意要去三楼,那么他也真的打算这么做。 他眼里那种可以不顾一切的疯劲最终让秦夺败下阵来,这晚两人拉扯到最后,他终于还是同意了司予去三楼,他去大槐树下吸引女人注意力的提议。 他确实疯不过司予,也不想知道他们要是真的把黑裙女人也绑起来,会发生什么事。 毕竟秦夺已经确认了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黑裙女人就是这个病毒世界的缔造者,宿者s07。 别的npc也就算了,要是真的惹急了世界的主人,他们想要还原世界线剧情通关,可能会变得难如登天。 即便司予拿的“绳子”是张凶器牌,作为世界主人的宿者,也是万万动不得的,否则必然会因为触犯世界法则而死无全尸。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对司予提出的新方案居然有过一丝心动。 秦夺摇了摇头,把昨晚脑子里生出的荒唐想法摇了出去,一边向着剧院外的大槐树走去,一边短促低笑了一声。 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 - 司予贴在201房间的木门后,每一根神经都进入了戒备状态,像一只潜伏在暗处,时刻准备着猎杀的猫科动物。 这会儿秦夺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他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听了一会儿,几分钟后,楼道间不出意料地传来了黑裙女人气急败坏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余音消失在一楼转角,就是现在! 201房间的门打开又关上,司予悄无声息地摸进了楼道,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半分钟后,一道削瘦的身影出现在剧院三楼。 司予站在最靠里的那个房间门口,手里握着一根铁丝,熟练地对着锁芯鼓捣了两下后,“咔嗒”一声,门开了。 进门前,他低头看了一眼门口地上摆着的蜡烛,只犹豫了不到半秒,就弯腰拿了起来。 房间内一片漆黑,除了面前一小块被蜡烛照亮的区域外,其他地方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味从房间深处传出。 地上没铺毯子,脚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司予端着蜡烛往里走了两步,透过蜡烛的微光,依稀可以看出墙上似乎嵌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不大,却似乎很密集,密密麻麻镶满了司予视线可以触及到的墙面。 他心头本能地生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像是暗处里躲着什么东西,正无声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顶着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窥视感,司予抬腿往房间内走去,路过女人的床边时,无意间在床头柜上扫到了一个眼熟的轮廓。 他端着蜡烛凑近一看,发现那居然是个跟他房间里同款的台灯,因为长期无人使用,灯座上已经落了一层灰。 他记得昨晚秦夺专门说过,黑裙女人在黑暗中同样是不能视物的。可这个女人自己居住的房间却这样漆黑一片,除非她诚心跟自己过不去,否则的话一定有什么特殊理由。 更何况这个房间里明明是有照明工具的。 她为什么不开灯? ……或者说,她为什么不敢开灯? 是怕灯光会引来什么东西,还是怕开灯后会看到什么东西? 总之不管是什么,试一试就有结果了。 司予可能是天生比别人多一个胆子,思及此,当即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台灯的按钮。 “滋啦”两声电流音后,台灯接触不良地闪了两下,随后昏黄的光线亮起,潮水般笼住整个房间。 司予掀起眼皮,向着窥视感来源的墙面看去——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墙上的东西。 女人不敢按开的台灯、黑暗中如影随形的窥视感、房间里扑鼻而来的腥臭味……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得到了解释。 清澈的、浑浊的、黑白分明的、布满血丝的……正对床尾的那一面墙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的眼睛。 13、013 合照 秦夺挖了两下坟,见窗户后贴着的的黑裙女人不见了,便悠悠停了手,站在原地开始守株待兔。 没过多久,他就如愿以偿地和怒气冲冲赶下来的黑裙女人撞了个正着。 黑裙女人见他肩背自然笔挺地站在大槐树下,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已经在思考着一会儿可以怎样手撕了他:“无礼的见证者,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秦夺抬起眼,看着气得满眼血丝、仿佛下一秒就要生吞活人的黑裙女人,居然还先彬彬有礼地点了下头,才四平八稳地解释道:“如您所见,挖坟。” 黑裙女人:“……” 我又不是瞎子,用得着你来告诉我这个?! 她冲上前去,伸出枯瘦如柴的手狠狠推了秦夺一把:“滚开!你给我离那两座坟远点!” “为什么?”秦夺好整以暇地问。 “什么为什么!”女人愤怒地吼道,“没有为什么!滚!给我滚!再不滚我杀了你!” 秦夺岿然不动,片刻后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疯狂的言行:“这两座坟里,埋着对您而言很重要的人吧?” 女人动作一僵,蓦地沉默了下去。 她阴鸷地盯着秦夺,既没再继续推他,也没有再发疯似的大吼大叫,只是一声不吭地盯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半晌,忽然咧嘴笑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位见证者,你越界了。” 她一边说,一边缓缓抬起了手,秦夺本能地有一股风雨欲来的危机感,抢在女人有所行动前再次开口:“您应该听说过吧?死后埋在大槐树下的人,灵魂会被困于此地,无法转世投胎。我之所以挖坟,就是希望他们能离开这个地方,早日超生。” 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这个,女人阴森诡谲的笑容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秦夺,似乎想从这张脸上找出些许端倪,以判断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然而秦夺的眼神太过认真,语气又太过冷淡,她实在判断不出。 不过看在他终于说了一句人话的份上,她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这和你没有关系,不该操心的事不要插手,你们只需要好好筹备明天的话剧演出就行!” 秦夺寸步不让,意有所指地答道:“可是我认为这两座坟和明天的话剧演出息息相关,我们希望能够尽量完善我们的剧本。” “所以,”他略一颔首,“既然是对您而言重要的人,您为什么要将他们埋在这儿呢?” 秦夺本以为这个问题他是不会得到答案的,没想到女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颗无机质一般的眼球微微一动,突然掩面笑了起来。 那笑容说不出的怪异,冰冷得像是从地狱最底层开出的花。可是很莫名地,这四天以来,居然只有在此时此刻,秦夺觉得面前这个一身黑裙的女人还活着。 她神经质地笑了好一会儿,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才抬起头来看着秦夺,低声问道:“你以为每个人都想转世投胎吗? “不能转世投胎,这有什么不好? “永世不得超生,这有什么不好? “就一直和我一起待在这儿,这有什么不好? “只有留在这儿,我才能保护他们,才能不让他们受伤,才能不让他们再次离开我……” 她的语气一句胜一句的急促,眼神里逐渐染上怨毒,说到最后,甚至隐隐有了两分魔怔的意味。 秦夺本来就是来拖延时间的,自然只会选择冷眼旁观,没有打断她的发疯。 女人就这样盯着面前的坟堆怔然了好一会儿,良久,她闭上眼睛,伸手摸了摸地上的泥土,失控的情绪才稍微平静了一些。 “算了,你懂什么。你们这些……”她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上上下下看了秦夺几圈,冷哼一声,换了个话茬,“总之别想着再动这两堆坟了。你要真还有点良心,就来和我一起念经,也算弥补你刚刚犯下的错!” 秦夺心安理得地一摊手:“我不会。” 女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充满责备,就差没在脸上写一句“连念经都不会,还敢动我的坟!” 最终,她朝秦夺丢下了一句:“那你就跪在一边诚心悔过吧!” 秦夺大概是真的对这个世间没有什么留恋了,他垂眼看着这两座坟堆,卡着女人即将开始念经的时间,淡淡开了口:“抱歉,可是我的膝盖受过伤,跪不下去。” 这一次,女人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先前秦夺那两句看似好心的话让她暂时不想对这个见证者动手,并且她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个蛮横无理的见证者上浪费了太多时间,重重推了秦夺一把后,就转身跪到了坟前,虔诚地低下了头,没再搭理他。 开始念经前,秦夺似乎听到她俯下/身,对着那两堆坟低声说了句什么。可惜秦夺被她推得后退了几步,站得略远了些,又加之女人的声音实在过于粗砺沙哑,他并没有听清具体的内容。 他见女人低着头,闭着眼,念经念得十分认真,于是不声不响地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女人的斜后方,垂下眼,装出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来。 - 司予目光从墙上那些眼睛上一一扫过,越看,喉咙里那股压不下去的反胃感就越严重。 他可以确定,那些都是真实的人类的眼睛。 他摁着眉心闭了闭眼,再次睁眼的时候,强行把目光移向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这个房间大得出奇,比二楼的三四个房间加在一起还要大。然而尽管如此,从房间西南角传来的那股腐臭味依然浓郁得怎么也化不开。 目光投过去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司予真真切切地后悔来三楼找线索了。 ——那个角落里堆积着数不清的尸骸,男女老少皆有。有的已经烂得只剩骨头了,而有的还十分新鲜,连身上的血迹都还没风干成近乎黑色的暗红。 而那些尚未腐烂得太厉害的尸体,百分之八十都有着相同的死状: 他们中的大多数,脖颈上都有一道极深的勒痕,几乎已经陷入了血肉之中;而颈部和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断裂,身上撞击伤的痕迹十分明显。 赫然是之前出现在他们房间内的那两具尸体的死状结合体。 除此之外,这些尸体还有另外两个鲜明的共同点: 和之前出现过的那些恐怖npc一样,他们都没有脸。 并且他们的左手手腕上,都戴着一块名牌表。 司予之前一直觉得“名牌表”是最安全的一张身份牌。它象征着钱权,身份地位都很高,且容易扮演,稍微走点心,基本上不太会ooc。 直到眼下,他亲眼看到这堆积如山的“名牌表”的尸体,才突然明白了过来。 在宿者s07的病毒世界里,“名牌表”几乎是那张必死的牌。 只不过现在或许还时候未到而已。 - 司予被那一墙的眼睛和房间里熏得人几欲作呕的味道逼得只想快点离开。他又迅速在房间里查找了一圈,最后分别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和女人的枕头底下,找到了一张证人证言,和一张合照。 他静静盯着合照里的内容看了几秒,一时之间,许多之前无法解答的问题,都在此刻有了答案。 像是为了压下某种情绪,他轻轻闭了闭眼。将照片放回去时,一向漫不经心的人,动作里居然有了几分郑重其事的意味。 他从柜子上顺了一个打火机,接着抬起腿,向着门口走去。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需要确认的事,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就能彻底还原出来了。 那些阴差阳错的命运、那些掩盖在深海之下的真相、那些深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痛苦与思念、那些恨不能淡其肉饮其血的刻骨仇恨…… 终于将会迎来水落石出的一天。 司予离开房间,随后故技重施,撬开了另外两个房间的门。 出人意料地,三楼剩下的那两个房间的风格和整个深红剧院都截然不同,推开房门的时候,司予几乎以为自己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那两个房间的装修与布置虽然各有偏好,但却如出一辙地温馨与整洁,房间内香薰蜡烛燃烧的气息掩盖住了原先的血腥味。 靠左那个房间贴着深灰色的壁纸,纯白的书柜静静靠墙摆着,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侦探小说,从《福尔摩斯探案集》到《东方快车谋杀案》,应有尽有。书柜旁是一张浅灰色的书桌,书桌左上角的台灯正亮着,桌面上还放着一本只看了一半的小说,就像这个房间的主人看书看到一半有些累了,决定先休息一下,很快就会回到桌前,继续秉烛夜读。 剩下那个房间的装修风格则是简洁舒适的北欧风格,房间的墙壁纯白与浅蓝相间,浅色的实木茶几上放着一盆绿植,一看便知道被人精心照料着。床边铺着一块奶白色的厚实长绒地毯,地毯上扔着一个懒人沙发,沙发中间向下凹陷出随意的形状,仿佛它的主人刚刚才从上面起身,一手摸上去,还能摸到未散的余温。 而那两具长得一模一样、死状却各有不同的尸体躺在柔软的被窝里,被子拉得很高,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在外面。 那样一眼看上去,好像他们只是睡着了而已。 - 司予没再花多余的时间在其他事情上,他先后走进那两人的房间,都是一进去就开始目的明确地翻找什么。 很快,他就在不破坏房间内原有陈设的基础上,找到了他要的东西。 ——那是两张身份证。 一张的姓名那里写着王岁息,而另一张上,则写着另一个相似的名字,王岁阑。 为什么房间里会出现两具长得一模一样,死状却截然不同的尸体呢? 难道真的是为了掩盖某种真相?又或者是在暗示什么乌龙? 都不是。 是因为从一开始,这条世界线里就有两名死者。 他们是孪生兄弟。 14、014 交易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吧,女人终于念完了她那段经文。她睁开眼,却发现秦夺并没有离开,依旧在那站着。 她怒目呵斥:“你怎么还没滚!” 秦夺答得十分坦然:“自然是为了诚心悔过。” “那你就继续在这儿悔过吧。”女人转过身,“已经耽误了太久,我该回去了。” 她说着就要往回走,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了下来。她愤怒地回过头,见秦夺站在那儿,指着他身后两堆坟,面无表情地挑了一下眉:“您真的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么?” 女人成为宿主那么久,第一次见到这么纠缠不休不要命的见证者。她眯起眼睛,阴沉地问道:“你究竟还想干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女士,我只是想完善我们的剧本而已。”秦夺认真地看着她,决定赌一把,“所以请问……您愿意跟我聊聊您的儿子吗?” 有那么一瞬间,秦夺错觉这片旷野上,似乎是起了一阵无形的风。 辽远的风拂过满目疮痍的土地,拂过及膝的枯草和不远处大片苍白的芦苇荡,拂过粗壮的大槐树干和树下坟堆前经年的土粒,将一切尘埃扬起。 黑裙女人的眼睛里,好像又看见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孩,一个神采飞扬,一个安静内向。 他们一前一后向她跑来,敞开怀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妈妈!” 多好啊,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虽然丈夫很早就去世了,家里也并不富裕,但她有两个孩子,两个那么好的孩子,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多好啊。 那两个孩子的身影越跑越近,身形逐渐高大挺拔,面容逐渐褪去稚气,她含辛茹苦地拉扯着他们一点点长大成人…… 可是最终,那两道身影却直直穿过了她,跑向身后没有边际的浓雾里,再也看不到了。 “……我的儿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夺终于听见女人开口,声音像是苍老干瘪的树皮,“……我的儿子已经死了,没什么好聊的。” 宿者毕竟是被激发了恶意的怪物,哪怕她曾经只是个走投无路的母亲,眼下也依旧充满危险。 说完这句话,她抬头看着秦夺,咧开嘴角,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恨意:“但没关系,我会让他们全都给我儿子陪葬……” 她说着顿了顿,又自言自语似的喃喃了一遍:“我会让你们,全都给我儿子陪葬。” - 司予站在光线微弱的三楼走廊里,瞳孔里映着一星跳动的蜡烛火光。他的肤色在那聊胜于无的火光映衬下,白得近乎透明,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他垂着眼站在那儿,看上去似乎有那么一点难过。 和病毒世界里的其他npc不同,宿者虽然已经被sos病毒怪物化,但他们本质上依然是人,拥有人类的智力和反应能力。因此下去挖坟的人拖延的时间可能不能太长,否则的话容易露出破绽。而一旦露出破绽,可能就前功尽弃了。 因此昨晚他和秦夺已经约好,秦夺最多只能帮他争取二十分钟的时间。他必须尽可能地在二十分钟内搜集关键线索,而二十分钟一到,他就得立刻离开三楼。 可眼下他明明已经找齐了所有关键线索,整个世界的故事线已经在他脑子里条分缕析,他却依旧没有离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眼下离女人下的时间早已过去了不止二十分钟了,应该快了,司予有些无聊地想,黑裙女人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不过要是在楼下拼命给他争取时间的秦夺知道他这么盼着黑裙女人回来,脸估计会绿得能和剧院楼下的槐树叶子相提并论。 又在原地不太耐烦地等了一会儿,司予终于听到了黑裙女人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来了。 黑裙女人显然没料到三楼居然有人,看到司予的刹那,她先是一愣,紧接着什么都明白了过来—— 从昨天的试探到今天的再三纠缠、拖延时间,全都是调虎离山之计…… 她让这两个该死的见证者给耍了! 无边的恶意从心底升起,黑裙女人怒不可遏地冲上去,然而司予居然依旧很平静地站在原地。 他看向她的眼神中似乎带着点悲悯,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嘴唇上,比出了一个手势。 “嘘。” 女人莫名地有些怵他,她在司予三步之外停下了脚步,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一旦这个耍小聪明的见证者再想玩任何花样,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冲向前去,拧下他的脑袋。 接着便听司予温和地开了口,然而这一开口,就是一记重磅炸弹——那两片漂亮的嘴唇一开一合,吐出了一个令她完全不敢相信的名字—— “你认识他吗?” 黑裙女人瞳孔一缩,脑子里各种想法全都被刚刚那个从司予口中说出的名字炸得乱成了一团。 最后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尚且清晰的念头:面前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他”?! 见她一脸错愕交杂惊恐地站在原地,司予弯起眼,优雅地笑了笑。 “看来是认识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突然从袖口抽出那把窄刀,在手腕上割了一道极浅的口子,霎时间,血液腥甜的味道在狭窄的楼道间蔓延开来,某种熟悉的气息刺激着女人的嗅觉神经。 “我也认识他,你应该能判断出来,我绝对没有在欺骗你。”他直视着女人微微颤抖的眸子,笑吟吟道: “我已经还原出了你的病毒世界的世界线剧情。那么陈桂茶女士,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他说着,未等女人答复,又将目光投向了漆黑一片的楼梯间:“秦先生,你还打算偷听到什么时候呢?” 秦夺闻言一哂,不紧不慢地从楼梯转角处走了出来。 他的本意是担心司予来不及离开,会被黑裙女人撞上,因此才特意跟了上来,要是真出什么事也能挽救一下,毕竟两个人对付宿者,总比一个人赢面大。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撞上这一出。 ……看来姓司的比他想象得更不简单。 黑裙女人原本该对秦夺的出现感到震惊和愤怒的,然而接二连三的旁生枝节让她已经没心思去顾及这些了。 秦夺和司予隔着一条昏暗的走廊四目相对,少顷,听到后者温和地开口道:“秦夺,我有话要跟陈女士说,可以请你先下去等我吗?” 这还是秦夺第一次听到司予叫他的名字。 那两个字在他口中像是冷玉轻碰,不知道为什么,听上去却比“秦先生”更显得生疏。 秦夺轻轻眯了下眼,从容不迫地问他:“如果我不打算回避呢?” “那我们就只能在这儿耗着了。”司予浅笑着怂了下肩,语气听起来竟不像是玩笑,“毕竟我也没有把握,能一口气杀了你。” 闻言,秦夺垂眸看向他那双白皙修长的手。 他还记得那双手拿刀的样子,动作凌厉带风,又快又狠,白皙细长的指节衬着刀口的寒光,有一股说不出的暴力美感。 然而不知为何,此刻那只手的手腕上挂着一道血线,殷红的血珠还在顺着手臂往下滴。 他受伤了? 秦夺脑海里蓦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昏暗的光线下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靠近后却发现,那一整段手臂平滑得宛如新生,根本看不见任何伤口。 秦夺眉头一皱。 ……那血是从哪里来的?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你手腕上的血是哪来的?” “嗯?”司予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毫不在意地看向那道先前划开的、眨眼间已经完全愈合了的伤口,笑了起来,“没想到啊,原来你那么关心我。” 他一边说,一边悠悠靠近了两步。秦夺被他手腕上的血迹吸引,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这个啊,是我刚刚不小心……”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曲起手肘,重重向秦夺颈后劈去! 秦夺刚要反应,然而为时已晚。 他只来得及草草抬了一下手,就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听到司予又轻又懒地答完了下半句话:“不小心沾到的‘红颜料’。” - 不知过了多久,秦夺猛地睁开眼,刚清醒过来的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司予那小王八蛋竟然玩偷袭! 随后他迅速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昏暗的走廊、紧闭的三扇房门,以及房门前徐徐燃烧着的白色蜡烛。 第二个念头也就紧跟着蹦了出来—— 那王八蛋玩偷袭也就算了,居然把他劈晕后就扔在三楼走廊里不管了?! 秦夺:“……” 他捂着额头冷笑了一声,觉得自己之前专门跟上来的那些好心全都喂了狗。 还是条阴晴不定、也许有潜在反社会人格的狗。 ……不过其实真要说起来,他和司予的关系确实不算好。一个猜忌提防,一个鬼话连篇,能勉强算得上联手合作了这么一两次,已经算是很好的局面了。 所以么,司予有事瞒着他,为此不惜把他打晕也不奇怪。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放松了警惕。 他扶着墙站了起来,随意揉了两下还在隐隐作痛的后颈,动作间大腿似乎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伸手摸了两把,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朵草编的向日葵,手工十分粗糙,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玩意儿。 ……是他在槐树旁边那一片芦苇荡里捡到的。 昨天司予低着头,上下翻飞地编了半天,最后掉落在地上的,就是这个东西。 秦夺对这个这个丑陋的玩意儿研究了半天,除了手艺不佳,没看出什么别的名堂来。他在把它扔到垃圾桶里和收回裤兜之间犹豫了半秒,最终选择了后者。 接着,他看向一片黑洞洞的楼梯间,决定下楼去找某个姓司的王八蛋算账。 15、015 新仇旧恨 即将被秦夺“算账”的司予此刻却并不在201房间。 中午十二点半,一群人围坐在餐厅里,除了司予之外,大家的表情都算不上愉悦。 陈偲偲又往外看了一眼,有些紧张地问:“秦哥什么时候才醒啊?把他独自丢在三楼,真的不会有危险吗?” 司予优雅地喝了口汤,淡淡道:“会啊。” 陈偲偲:“……” 便见司予放下勺子,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可是我背不动他,三楼的楼梯又那么长,我也没办法呀。” 他说着弯起眼笑了笑,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用起了餐:“只能祈祷他吉人自有天相了。” “可是秦哥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在三楼啊?”陈偲偲有些不解地问。 “谁知道呢?”司予略一回想,说,“可能是低血糖了吧。” 陈偲偲一脸意外地看着他,觉得秦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低血糖的人,反倒是司予低血糖的可能性更大些。 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赵呈的脸色最差。 他还没能从昨天下午的打击里回过神来,就又遭受了一次精神重击。 今天凌晨,他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后横竖睡不着,索性按开了窗边床头柜上的台灯。结果灯光一亮起来,差点儿帮他永久性解决了失眠的问题——他险些吓得直接长眠过去。 正对床尾的那一面墙上,赫然写着一行血淋淋的大字: 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别说不该说的话。 字体扭曲诡异,边缘处有红色不明液体在往下流。 墙角还放着一叠冥币。 赵呈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尖叫出声,他就缩在被窝里,一动也不敢动地和那叠冥币面面相觑,生怕一闭眼就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想去把这吓人的异常情况告诉司予和秦夺,却发现那两人都不在房间里。 他不太敢回房间,不安地在走廊里绕了一圈又一圈,左等右等,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把司予盼了回来。 当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把昨晚的事都告诉了他。 司予陪他去房间看了看,对着那一行血字沉吟片刻,安慰道:“没事,不用怕,这些东西不会带来什么影响的,你别去碰就行。只要之后的时间里,你对什么事都表现得漠不关心一些,不要插手去帮任何人任何事,你就不会死。” “什、什么意思……” 司予眼睛一弯,但笑不语。 他之前就一直在想,为什么刘寸和赵呈都一直没有ooc,他们到底都做了什么相同的事。 “女人”这张身份牌的指代意义,究竟是什么。 直到他在三楼找到了一张证人证言,推测出大体的世界线后,这最后一张拼图,才终于对上了。 刘寸的利己主义和赵呈阴差阳错下对他和秦夺的“见死不救”,恰好对上了这张身份牌应有的言行举止。 ——所谓“女人”,在这个病毒世界里,是个看见了一切真相,却选择了闭口不言的旁观者。 - 除了司予,餐厅里的其他人显然都没什么胃口,面前桌子上的事物基本没怎么动。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黑裙女人给出的五天时间在即,可他们却对该怎么表演这场话剧一点头绪也没有。 司予慢条斯理地喝完了汤,轻巧地用纸巾拭了拭嘴,安抚似的朝众人笑了笑:“大家不用担心,世界线已经推出来了,我们会活着离开这里的。” 众人闻言,纷纷精神一振。 却听司予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另起话题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通知大家。 “因为我们提前推出了世界线,所以演出的时间也提前到了明天。大家应该都没什么问题吧?” 众人目光瞬间呆滞:“……” 他们觉得自己问题很大,但他们不敢说。 陈偲偲沉默片刻,鼓起勇气道:“可是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不是说好了四天吗,怎么还能提前呢?” “嗯?”司予笑了笑,“其实也还好吧,毕竟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地方我们都探索过了,世界线也已经还原出来了,继续留在这儿,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说不定还容易节外生枝,对吧?” 话说得很有道理,可他们怎么还是那么慌。 然而司予却没有再多说别的,他转身看向陈偲偲,温和有礼地问:“陈小姐,可以带着你的身份牌跟我来一趟吗?” 自从那天晚上司予救了她的命后,陈偲偲就一直对司予有一股天然的信任。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司予又说得那么胸有成竹,她便也选择放下焦虑,相信司予能把他们都活着带出去。 于是她什么也没多问,乖巧而又好奇地跟着他来到了207房间门口。 里面的人皮和碎肉都已经被秦夺打包扔去了多灾多难的202房间,为此他昨天洗了至少五分钟的手。 司予打开房门,紧接着陈偲偲万分惊讶地看见床上居然绑着一个人。 正是昨天吓了众人一跳的“法官”。 他嘴里塞了块用途不明的布,表情狰狞,正第无数次试图挣脱他身上该死的绳子,然而秦夺绑绳子的手法十分专业,他扭了一晚上也没从绳套里扭出来。 司予悠哉悠哉地走过去,在他床头敲了敲:“你还好吗?法官先生。” “法官”恶狠狠地瞪着他,来了半个鲤鱼打挺。 他还清楚地记得昨天这个年轻的男人是怎么和另外一个见证者一起,把他紧紧绑在这张该死的床上的。 那娴熟的手法,那矫捷的身手,那过硬的心理素质,简直让人怀疑他们才是真正的怪物! “看来是不太好了。”司予眼睫稍垂,语气有些遗憾,“对了,我记得昨天你好像说,‘法槌’这张身份牌以后是由你保管了。现在我想和你交换一下/身份牌,你同意吗?” “法官”在床上又扭了几下,发出了愤怒的“呜呜”声。 “噢,看来是同意了。”司予点了点头,“那让我来找一找,你把身份牌放到哪去了呢?” 他说着,目光从“法官”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他手里那把血腥恶心的“法槌”上。 刘寸是“法槌”身份牌原本的持有者,他被杀死后,一部分人皮和骨肉被做成了这个颇具分量“法槌”;而“法官”自称是“法槌”身份牌的接纳者。 如果司予没猜错的话,那张“法槌”身份牌,应该就包裹在这个由刘寸做成的“法槌”里。 他侧过脸对着陈偲偲道:“陈小姐,接下来的画面可能会让人有些不适,你要不要先回避一下?最好站远些,以免被脏东西溅到。” 一旁的陈偲偲已经看呆了。 她茫然地点了点头,转身退去了房间外面。 刚进到走廊,就见迎面走来了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正是秦夺。 秦夺散发着一身寒气,面无表情地问:“司予呢?” 陈偲偲见他浑身都写着“我不太爽”,退后了小半步,不明所以地指了指身后的房间门。 眼看秦夺似乎是想进去,她又好心提醒了一句:“那个……司予说场景可能会让人不适,让我先回避一下。” 秦夺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完全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着什么:“没事。” 眼看他裹着一身寒气走进了房间,不知道为什么,陈偲偲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的兴奋。 - 司予在“法官”越发剧烈的挣扎下,从袖口抽出刀,对着那把人皮“法槌”静静观察了几秒。 宿者s07大概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见证者随身带刀,那把“法槌”里塞得很满,鼓鼓囊囊的,将外面那层人皮都撑得有些薄。司予漫不经心地拿刀比划了两下,似乎是在找从哪个角度划开,才不会被里面喷出来的东西溅一身。 很快,他就找好了角度,随后刀刃一压—— 秦夺刚好从房门走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迎面飞来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不明固液混合物溅了满身。 “法槌”里塞满了剁碎的骨肉和内脏,全都沾着暗色的血液,甚至还有一颗眼珠子骨碌碌滚到了他脚边。 他那件笔挺的白色衬衫上晕开大片的血迹,房间里瞬间以他为中心,弥漫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味。 秦夺:“……” 要是司予那把刀在他手里,他现在已经触犯刑法第232条了。1 司予堪堪避过那一地血肉,似乎有些嫌弃地在床单上擦了擦刀,随后一抬眼,就对上了秦夺那精彩绝伦的一身红白相间。 他愣了不到半秒,弯下腰笑出了声。 他曲起手肘,一手掩在嘴前,一手捂着肚子,原本狭长的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那笑声听上去十分清脆愉快。 司予平日里总是在笑,可这似乎是秦夺认识他这几天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发自内心的、真正开心的笑。 ……原因居然是他弄了自己这么一身污遭玩意儿。 真可谓是旧仇未报,又添新恨啊。 陈偲偲被司予的笑声吸引,也按捺不住好奇与兴奋,探进了一个脑袋。 便见“法官”手里那个骇人的“法槌”已经被一刀划开,像个漏了气的气球似的,只剩一张人皮软塌塌地搭在人骨上。而地上有一大滩喷射状的小块白骨混合着血肉,东一点西一点的,还混杂有不少疑似内脏器官的东西。 那场面要多血腥有多血腥,要多反胃有多反胃。 但在陈偲偲眼里,却都没有秦夺此刻的脸色吓人。 她看了看笑得十分开怀的司予,又看了看脸上满是杀气的秦夺,悄没声儿地关上了门。 这事情的发展跟她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 不管发生了什么,总之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还是先溜为敬。 - 秦夺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司予笑了半晌,终于杀气四溢地开了口:“你最好是给我个解释。” “抱歉,这只是一个意外。”大概是秦夺的反应实在太有意思了,司予两眼弯弯,无辜道,“毕竟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会在这个时候进来,要怪只能怪你运气不好。” 秦夺:“……”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被司予笑着打断了:“我说你要不先去洗个澡再洗个衣服,回来再和我细细理论?毕竟这味道……实在是不太美好。” 秦夺比任何人都知道这味道到底有多不美好,只是他没想到司予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有脸说。奈何他确实也没说错,再不去洗一洗,秦夺只怕自己会在这上头的气息中克制不住情绪,暴起杀人。 他一脸麻木地转过身,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半个小时前,你暗中偷袭;这一次,你直接毁了我一件衬衣。事不过三,再有下一次,我想我会采取一些‘必要措施’。” 他说完,忍无可忍地拉开房间门,无视了门口一脸惊恐的陈偲偲,回了自己的203房间。 随后“砰!”的一声门响,将司予愉悦的笑声隔绝在了门外。 陈偲偲进退两难,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了司予笑意未消的声音:“陈小姐,刚刚的场景你也看到了,如果还能撑得住的话,就进来吧。” 陈偲偲吸了口气,再次走进了房间。 从“法槌”被毁掉的那一刻起,“法官”的眼里就失去了高光。他大概知道了大势已去,不再挣扎,也不再发出无意义的吼声。 他只静静地躺在那,斜眼看着床边掉落在一滩血肉里的那张“法槌”身份牌。 司予猜的没有错,身份牌确实就藏在那把“人皮”法槌里。而从之前的试探中已经能猜出来,虽然作为“参与者”,法官的身份不受“身份牌”的限制;但作为“身份牌的接纳人”,他的言行举止依旧要符合身份牌的约束,否则的话,“法官”完全没有必要再把这张身份牌带在身上。 也就是说,“不能ooc”这一点,对于参与者来说,同样适用。 从第一次拿到“绿色信号灯”这张牌时,司予就觉得这是一张很麻烦的牌。 “绿灯”虽然容易扮演,但也有一个致命的问题——“绿色信号灯”的扮演者,处于一个绝对受制于人的地位。 换言之,如果有见证者想钻这个空子害死这张身份牌的持有者,那么“绿色信号灯”身份牌持有者几乎只面临着两条路——要么顺从地去死,要么ooc,等着被npc弄死。 好在这次被卷入的见证者里,没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似乎最大的“恶人”……也就是他自己而已。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是,他明天的“表演”需要用到“法槌”这张身份牌。 不能让它留在npc手里。 他这么想着,拎起一截被角,隔着布料捡起了那张身份牌,在白床单上擦干净后,才转头对着陈偲偲道:“陈小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把你的身份牌拿出来,跟‘法官’先生做个交换吧。” - 房间的卫生间里只有一个水龙头,要洗澡实在有些强人所难。秦夺只能面色阴沉地将衬衫脱下来,在水龙头下大力搓洗了一二十分钟。 然而血迹在只有清水的情况下本来就不太好洗,又加之秦夺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洗了半天/衣服上还是有一股腥味。 他在原地无声地看着被水浸透的衬衫,半晌,将衣服揉起来当作毛巾在身上擦了两道,随后自暴自弃地扔下衬衫,赤着上身走出了卫生间。 他身上的肌肉厚薄均匀,线条非常优美流畅,再来个镜头就可以去拍男模写真。 秦·果/体男模·夺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最后只在衣帽架上看到了他在现实世界时穿的黑色长风衣。 别无他法,只好凑合着往身上一披。 ……然而这玩意儿专门设计了个敞领,领口一直开到胸/下,挂空挡穿的效果骚得十分显著,配上他那张全世界都欠了自己十个亿的冷脸和张力满满、若隐若现的胸肌,瞬间从时尚杂志封面到了午夜党の不可言说的秘密。 至少司予第一眼看到时,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以一种很“哦哟”的眼神挑了下眉,不怀好意地笑问道:“你这是……打算去色/诱npc吗?” 秦夺把那件湿漉漉皱巴巴的衬衫往他身上一砸,被他偏头闪开了。秦夺懒得跟他一般见识,直接无视了那句调/戏,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问:“你今早到底跟那个黑裙女人说了什么?” “别急,”司予眼角微勾,“明天你就知道了。” 16、016 黎明前夕 这大概是进入病毒世界以来,众人过得最煎熬的一天。 就像是头顶悬着一把即将落下的铡刀,没人知道铡刀落下的那刻,到底会砍断脖子上的枷锁,还是会连着头颅一起落地。 晚餐的时候,吴安宇还是忍不住想多问一句。他打了半天腹稿,鼓足了勇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底气一些:“司、咳咳,司予,我们明天,到底要怎么演啊?” “唔。”司予迎着众人期待中夹杂着不安的目光,一脸淡然道,“你们就……在旁边看着就好。” 众人:“?” 被迫穿着性/感深v装的秦夺冷笑了一声,提醒道:“最好再离远一点,免得被误伤。” 司予吃完最后一勺蒸鸡蛋,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他说的对。” 众人:“……” 吴安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怀疑他们俩在玩什么情趣。 他仍不死心地又问道:“然后呢?” “然后?唔,”司予想了想,“记得带上你们的身份牌。” 众人:“……” 这下不只是吴安宇,所有人都死心了。 紧张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似乎只是一眨眼,就已经入了夜。 这一夜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突然出现的尸体,没有杀人的女鬼,也没有血淋淋的威胁。走廊里的挂钟滴答如流水,然而几乎每个人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司予并没有告诉他们,这间阴沉可怖的深红剧院下埋藏着怎样的血腥秘密;也没有说所谓的“演出”完成后,要怎样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即便他一直以来表现得再厉害,众人心里也难免有些没底。 特别是这一次的秦夺看起来似乎同样对明天会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 然而就算再没底,他们眼下也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等待着太阳升起,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 今夜失眠的人里,同样也包括秦夺。 他越是回想今天早上司予和黑裙女人的那段对话,越是觉得不对劲。 他倒是从没怀疑过司予没能耐从这个病毒世界里出去,只是他提到的那个名字、黑裙女人古怪的反应、所谓的“交易”、莫名出现在他手腕上的血迹…… 每一处都像是藏在深海之下的冰山,暗含着巨大的、未知的危险性。 何况秦夺作为病毒协会的外勤部长,还有另外一项艰巨而秘密的任务—— 他每进入一个病毒世界,都得收集一管宿者的血液回去,以供协会研究。除此之外,宿者的指甲、毛发等能够提取dna的东西,也是重要的研究线索。 秦夺在黑暗里翻了个身。 他必须至少留一记后手,不能让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他的控制。 - 凌晨四点,整座剧院里一片寂静,黑暗如潮水般吞噬一切,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摸黑向楼上走去。 秦夺刚上到三楼,就和迎面走来的人影撞了个正着。 秦夺:“……” 司予:“……” 后者右手端着一只燃烧的蜡烛,左手还抱着一捧熄灭了的蜡烛,整个三楼房间门口的蜡烛都让他搜罗进了怀里,不知道想干嘛。 被秦夺撞见,他也丝毫不心虚,稍稍一愣后,弯起眼笑道:“晚上好啊秦先生。你大半夜的不睡觉,难道也是来……偷蜡烛的吗?” 秦夺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黑压压的房门口,又看了看他怀里的一堆蜡烛,无言以对。 ……因为还真让这个王八蛋说对了,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就是打算来偷蜡烛的。 却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捷足先登。 好在秦夺也不是什么薄脸皮的人,他缓缓挑起一边眉,若无其事地问:“你拿这么多蜡烛干嘛?” “不好说,”司予轻笑了起来,“可能是要去你送温暖也不一定呢?” 秦夺很自然地伸手道:“那你现在就可以直接送了。” 司予也不防着他,除了右手上燃着的那一支,别的全部一股脑拿给了他:“多帮我拿点儿吧。” 秦夺:“……” 他接过蜡烛,见司予打算下楼,也没问要去哪,径直跟在他身后。 三楼到二楼的楼道里伸手不见五指,一片黑暗里,只能隐约听到两人极轻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走到一半,秦夺突然开口道:“告诉我你的计划。” 司予默了默,还没想好编什么鬼话来忽悠他,就听他继续道:“你有你想做的事,我也有。我不希望我们成为彼此计划的绊脚石。” 幽暗的火光照亮二人的脸,秦夺那双烟灰的眼随着晃动的光线忽明忽暗,却始终静静注视着他。 “就当是再合作一次吧。” 这似乎是两人相识以来,对话中第一次没有暗含着剑拔弩张的火/药味,没有猜忌、怀疑与互相试探。 司予回视着那双意外真诚的眼睛,片刻后,一声叹息,像是妥协了。 “行吧,”他说,“那么,希望这次也能……合作愉快。” - 第二天天光终于亮起的时候,司予听到房门处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他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悠悠伸了个懒腰,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后,才抽出枕头下的刀,无声地看了几秒,翻身下了床。 打开门,见其他人已经都出来了,黑裙女人站在走廊里,脸上又恢复了他们第一天到这儿时那僵硬可怖的笑容:“各位见证者们,演出的日子已经到来,你们准备得如何了?” 除了司予之外,所有人眼下都挂着一大个青黑的眼圈,他们很想一齐摇头摆手,告诉她:“不不不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然而司予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本就站得离黑裙女人最近,自然而然地接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请带我们前往演出场地吧。” 黑裙女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说:“这次演出邀请了许多嘉宾前来观看,眼下还有一位嘉宾不知出了什么意外,暂时还未到场。各位请稍等片刻,容我再去找找他。” 众所周知,病毒世界里的“嘉宾”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本就紧张的众人一听还有嘉宾当观众,顿时更加紧张了。 却见司予悠悠抬起手,随意往最里面的205房间一指,笑问道:“您说的嘉宾是‘法官’大人吧?他还在房间里休息呢。” 知道真相的陈偲偲:“……” 这休息的方式真是别出心裁。 黑裙女人听到这么个令人咂舌的回答,似乎也并不意外。她向司予道过谢,朝着205房间走去。 片刻后,房间里传来“哐哐”几声巨响,随后大概又过了半分钟,黑裙女人带着个失魂落魄、双目无神的“法官”走了出来。 秦夺冷眼旁观,觉得黑裙女人可能直接把那张床给劈了。 果然宿者和病毒世界里的其他npc不一样,不能轻易用暴力对抗。 而其他人看着“法官”手里那个已经炸开了的“法槌”,面色都不太好看,张书倩更是腿一软,在陈偲偲的搀扶下才没当场滑下去。 “好了,那么现在我们的嘉宾就已经到齐了,正在观众席上等待着演出开始。”黑裙女人愉快地点了点头,朝着众人咧嘴笑道,“各位见证者们,请随我来。” - 众人由司予带头,机械地跟在黑裙女人身后,走过狭长的楼梯,走过贴着棕红壁纸的长廊,终于回到了第一天他们刚来的时候,黑裙女人带他们进去过的放映厅。 所有人都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失去了脸的“王强”浑身裹满胶布、僵硬地走进放映厅时的场景,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又白了一层。 放映厅的四周垂着酒红色的天鹅绒幕布,偌大一个空旷的房间内,只有舞台前打了一排冷白的灯光。自舞台前的弧形空地起,低矮的台阶一层层向上拔高,延伸到看不见的黑暗之中,莫名有一股中世纪西欧的音乐会现场似的、庄严而肃穆的氛围。 观众席的最前排零星坐了几个人,应该就是黑裙女人口中的“嘉宾”了。 舞台斜斜打下的光线照亮了他们的脸,和之前那些诡异恐怖的无脸npc不同,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有着鲜明的五官。 最左边的男人看上去大概三四十岁的模样,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块名牌表,神情倨傲,姿态放松,眼底带着一点轻蔑的笑意,正像打量虫子似的看着他们这群“见证者”。 他旁边坐着的男人身材短小,看上去十分普通,穿着一件洗到变形的白色t恤,胡子拉碴的,脸上泛着常年喝酒抽烟和疲劳驾驶而留下的土色。 疑似货车司机的中年男人旁边坐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看上去同样十分平凡,一副家庭主妇的模样,脸上和手上都是因为操劳而生出的皱纹。她有些不安地坐在他们之间,目光时不时向两边瞟去,右手一个劲儿地扣着左手的指甲,像是在担心着什么。 再旁边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戴着副金丝眼镜,一身官气,头顶已经有些稀疏,看着朴素,衣服裤子的布料细看之下却十分考究。 最右侧坐着的两个男人看上去就要低眉顺眼得多,不过他们的低眉顺眼也只限于对名牌表男人而已。这两人一身精肉,青筋凸起,手里各拿着一条绳子的一端,正盯着众人,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 司予看着被黑裙女人带来的“法官”一步步走入观众席中,在那两个男人的右边落座。随后他的五官也开始一点点发生着诡异的变化,由刘寸的模样,慢慢变成了另一张更贴合骨骼的脸。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过手里那把哪怕已经破破烂烂的“法槌”。 舞台前的灯光将整座放映厅切割成明暗两个色块,这群神色各异的“人”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面朝光亮,后背和大半个身子却都陷在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他们就是今天这场话剧的观众。 他们就是这个病毒世界里,所谓的“参与者”。 司予冷淡地勾了勾嘴角,突然偏头对身后的众人低声道:“记得把身份牌放在显眼的地方,一会儿我可能要借用一下。” 众人不明就里,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他又将目光投向赵呈,很有礼貌地问:“赵先生,可以和我交换一下/身份牌吗?” 大概因为刘寸带来的心理阴影,赵呈犹豫了一下。司予很坦然地将自己的身份牌递到他面前,只松松捏着一角,那是一个毫无保留的动作。 赵呈顿了两秒,最终还是将身份牌递了上去。 司予接过那张写着“女人”的身份牌,温和地弯了弯眼:“放心,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他们刚换好身份牌,就听到一旁传来黑裙女人沙哑的声音:“各位见证者们都准备好了吗?那么,我们的演出,正式开始——” - 舞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好似深渊底下的魑魅魍魉终于脱掉人皮,现出了丑陋怪诞的原形。 众人跟在司予身后,战战兢兢地上了台。 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曾有过一场大戏,于无声处拉开序幕,最后湮没在荒诞不经的黑白颠倒中。 司予面朝观众席,颇为正式地鞠了一躬,舞台惨白的光线照在他身上,像笼了一层冰冷的薄雪。 随后他站直身子,缓缓开口道:“我叫温楚良,女,32岁,是本起案件的目击证人。我以人格和生命起誓,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都绝对真实,能够作为本起案件的呈堂证供。” 17、017 爱与憎,血与火 在陈桂茶的两个孩子还健在人世的时候,她还不是现在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两个孩子是一对双胞胎,哥哥叫王岁息,弟弟叫王岁阑,兄弟俩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由陈桂茶一个人靠做点小本生意养大。 好在他们俩都还算出息,大学毕业后,哥哥面上了一家招标机构,弟弟也进了一家待遇不错的大公司,眼看着享福的日子指日可待。 怎奈好景不长。 王岁息到任后的被派去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审查机构的招标对象。 这事儿换做别人来干,是件能从中捞取不少油水的大好事,但陈桂茶知道,她家岁息是个死心眼儿的孩子,干不来这种事。 学校的建设容不得马虎,他当即就把查到的东西都报了上去。 机构的领导说他工作干得好,要给他办个庆功宴。他去了,然后就在那场酒局之后,不明不白地吊死在了办公室里。 弟弟王岁阑坚信哥哥的死有蹊跷,他辞了工作,昼夜不休地调查案件的疑点,四处搜集线索,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证据。 他决意带着证据上/访,绝不能让他的亲哥哥这样枉死——紧接着一场“恰到好处”的车祸,证据全都被毁,王岁阑当场死亡。 然而总有人能一手遮天,总有人用幕布一盖,就听不见尸骸之下的血泪与嚎哭。 在竣荣集团那只幕后之手的操纵下,监控记录被篡改,蓄意谋杀被指作受害者未遵守交规,司机刹车不及。 车祸现场的目击者温楚良出庭作假证。 货车司机被当庭无罪释放。 像是一把巨斧突如其来地从天而降,将这个原本幸福知足的家庭劈得粉碎,也将四处求告无门的陈桂茶所有的希望与盼头劈得粉碎。 那些沾着人血吃馒头的人,却还要一脚躲在碎片上,再不屑地啐上一口,大笑着扬长而去。 再后来,在千百个日夜前的某一天,那个走投无路、一无所有的母亲遇到了sos病毒的“病原体”。 她被感染成为了宿者,恶意爆发,将一个又一个的人拉入她的病毒世界。事发当天路口的绿色信号灯、施害者手中沾着鲜血的绳子、曾经装过证据的文件夹……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故事无声的“见证者”。 活着的时候,他们以身份牌上的身份见证这一切。 死去之后,卧室墙上的眼睛同样昼夜不分地凝视着这个世界。 她哭哑了嗓子,声音变得嘶哑可怖,再不复从前的温声软语。 她一次又一次自欺欺人地杀死“名牌表”,像是要闻着那越发浓重的血腥味才能入睡。 她将两个孩子的尸体埋在大槐树下,希望他们永远留在这儿,不再转世投胎—— 那并不是诅咒,而是因为世间的路太过黑暗泥泞,这人间不值得。 是已经变成怪物、满心恶意的她,能给他们最后的保护。 - “……20xx年x月x日下午,我从华年市人民西路与华采路交叉路口路过,目睹了一辆货车撞向死者王岁阑。货车司机全程没有减速,而当时……” 从司予开口说第一个字开始,坐在最左侧的名牌表男人的脸色就不太对,听到这里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低喝道:“温楚良!” 司予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般,平铺直叙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王岁阑走的人行道上,亮的是绿灯。” 男人猛地站了起来,语气阴沉:“温楚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秦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陈偲偲的“法槌”牌换到了自己手里,还没等司予说话,他就上前一步,气场瞬间将名牌表男人压了下去:“请保持肃静。” 名牌表男人的脸色无比难看,他无视了“法槌”秦夺的话,火冒三丈地指着台上的司予,对坐在最左侧的“法官”道:“这个人作假证!我有证据!监控录像里那会儿人行道亮的明明是红灯!” 他话还没说完,秦夺已经又面不改色地换回了“监控”牌,平静陈述道:“不好意思,但是监控显示,王岁阑过马路时,亮的确实是绿灯。” 名牌表男人闻言,先是整个人一僵,随后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怎么可能……怎么敢,你们怎么敢?!” 眼看他就要从观众席上暴起,司予对着“法官”悠悠道:“‘法官’先生,竣荣集团董事长扰乱现场秩序,麻烦您控制住他。” 按照常理来讲,“法官”根本不可能理他。但台下这群“嘉宾”们并不知道,“法官”已经失去了他的“法槌”,留下的只有一张乖巧听话的“绿色信号灯”的身份牌。 司予话音刚落,他便如一个提线木偶般,二话不说地走上前去,一把制住了张牙舞爪的名牌表男人。 “疯了,你们都疯了!你他妈的干嘛要听她的话!”名牌表使劲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气急败坏地对着一旁坐着的其他人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捂住她的嘴,杀了这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在“正式判决”之前,见证者们是不能伤害这些“嘉宾”的,但“嘉宾”们要杀见证者,则有充足的理由。 司予见势不妙,一把换过张书倩手里的“文件夹”身份牌和那几份证据,语速飞快道:“本次车祸还和死者的哥哥王岁息的死有关,这些是有关本案的关键性证据!” 他这句话才说到一半,就见观众席上的货车司机和那两个拿着绳子的男人站起身,一步步向舞台走来。那跟绳子被全部塞到了右侧那人手里,而左侧那人啐了一口唾沫,赫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 司予将证据往怀里一护,对身后众人道:“保护好身份牌!分散了跑!” - 那两个精壮男人跟在司予身后,一个拿着绳子,一个握着匕首,穷追不舍。放映厅里能够施展的空间不大,司予兜了两个圈子,又回到了舞台,眼看那两人已经近在咫尺,突然,他似乎是被脚下一根电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 那个拿绳子的男人当即要用手里的绳索去勒司予的脖子,却见他不知怎的整个人一软,泥鳅似的向下一滑,接着握住绳索的一头,一拉一绕一紧,那根绳子当即被捆到了男人自己身上。 随后一个转身,将绳子男人盾牌似的往身前一挡,拿着匕首冲上来的男人收不住惯性,将刀刃捅进了同伴的左肩。 方才的踉跄居然只是个一晃而过的假动作! 一声惨叫后,血溅了对方一脸。司予一把将两人推开,这才开口道:“xxx与xxx二人试图当庭毁灭证据,杀人未遂,法槌!还不定罪吗?!” 话音未落,一桶油对着二人当头淋下。 ——餐厅里既然有饭菜,那么厨房里就理应有油,这都是秦夺和司予昨天半夜摸进厨房准备好的。 两个npc被油蒙了双眼,一时什么也看不见,像是两只无头的苍蝇,只能听到一阵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某特殊审查机构下属xxx、xxx,于法槌之下公然行凶,现判处死刑,当场执行。” 秦夺不知什么时候又换回了“法槌”牌,他从幕布后拿出一只蜡烛,用司予给他的打火机点燃后扔到了油上,那两人身上当即烧了起来! 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个男人的惨叫声当即填满了整个放映厅,听上去十分惨烈。然而那两个燃烧的厉鬼般的影子还在照着原来的方向,不断跌跌撞撞地追向司予,企图和他同归于尽! 火星沿着他们追赶的路线掉落在木地板上,很快又燎着了舞台的幕布。火越烧越烈,卷起的火舌转眼就吞噬了两个人,只剩下两个不停扭动嚎叫的焦黑人形。他们终于停下了奔跑,在地上一边惨叫一边打滚。 而很快,那嚎叫声也听不见了。 所谓的“演出”已经变成了一场人命闹剧,黑裙女人却像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一样,静默地站在原地,脸上雕塑似的一片死寂,看不出任何悲喜。 另一边,货车司机还在追着被换到“监控”牌的陈偲偲,看样子是想效仿王强,也将她撞烂在墙上,毁灭证据。 哐——!哐——!哐——! 一声又一声让人胆战心惊的巨响,墙面被撞得微微震动。 陈偲偲躲得左支右绌,眼看那猥琐的身影又要冲过来,她拼尽全力往旁边一扑,膝盖、髋关节、肩关节一连几个部位着地,当即疼出了眼泪,一时间爬不起来了,只能一个劲地缩着身体—— 就在这时,秦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货车司机xxx,于20xx年x月x日下午开车谋杀王岁息,证据确凿,犯罪事实成立,现判处死刑,当场执行。” 接着又是一桶油当头泼下。 烈焰滚滚,在地上打滚的“火人”伸出一只铁爪般的手,一把拉住陈偲偲的脚踝,攥得死紧,陈偲偲尖叫着不停地蹬腿,却始终无法摆脱—— 就在这时,司予一步上前,干脆利落地一刀砍断了那只手,陈偲偲整个人往后一缩,后背撞到了墙上,终于甩飞了那只枯黄的手,死里逃生。 眼见着手下转眼就烧成了一团,秃头男人也意识到继续坐在原地不过是坐以待毙,目露凶光,起身向见证者们扑来。 名牌表男人与“法官”已经扭打到了一起,两个人谁也无法脱身。前者拽住“法官”的领子,厉声质问道:“你疯了吗!我可给了你不少钱!现在这群东西全反了,跟我一起杀了他们,到时候火一烧,鬼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他原本以为“法官”是担心事情败露,临时反水,没想到拿着“绿色信号灯”牌的“法官”闻言,当场再次反水,毫无预兆地松开手,如他所言,转身就冲向了见证者。 “怎么办,火要烧过来了!” “他们也追上来了!” 放映厅的四面八方都传来紧张的呼喊声,司予一边躲闪,一边看向离自己最近的吴安宇,扬声道:“我们还需要更多物证才能给那几个人定罪,让他们的罪行板上钉钉,无法翻身! “‘名牌表’!你作为竣荣集团的董事长身份的象征,你知道他都干了什么—— “现在,站出来,到你的场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