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保重》 第一章 我想做个好人 悠悠的风吹过苍茫的大地,吹不尽的是山河热血。 光泰六年,曾经盛极一时的大周王朝已经进入了尾声。 天子失政,诸侯并起,天下十三州相继陷入了混乱之中。诸侯相互攻伐。十里长道,白骨盈野。昔日繁华的城镇变成了一座座废墟,曾经声明赫赫的大周王朝也在异族的窥视之中变得岌岌可危。 十年相互攻伐,天下诸侯殆尽。梁侯桓武恭迎周帝于神都。自此以后,天下大政,一由桓氏。桓武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到二十年间,天下十三州,已得泰半。 永和三年,周帝虽然在位,然而朝堂之间,梁代周兴的呼声已经越来越高。天子废立,也只在梁侯桓武一念之间。 天下的局势变得十分微妙,也许倏然之间,这方天地就会变得天翻地覆。 益州,弦城。 “为什么会这样?” 杨羡呆呆地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舔了舔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唇,目视良久。 院外蝉鸣声不知什么时候响了起来,杨羡一屁股坐下,冷静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他穿越了。还是穿越到了与他曾经玩过的一款游戏背景相同的世界之中,一个快要亡国的丞相身上。 弦城夏季湿热,杨羡身上已经流出了细密的汗水。他坐在椅子上,仔细回想着这个游戏相关的剧情。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今天子的胞姐,也就是如今的益州之主,蜀王夏云桦不久就会崩逝。她临终之前,会将她的嫡女夏宫涅托付给年仅十六岁的杨羡,并让夏宫涅尊杨羡为相父。 夏宫涅年幼,夏云桦将她托付给十六岁的杨羡,还行以如此大礼,并不是因为杨羡有多么厉害。而是杨桓两家,有九世之仇。纵然她左右群臣都会背叛,杨羡却不会悖逆夏氏,而投梁主。 说来可笑,夏云桦当了三十年的益州之主,最后身边能够信任的,也只有十六岁的杨羡了。 在游戏之中,益州的蜀国只是一个背景板一样的存在。几年后梁军伐蜀,在一干带路党的帮助下,很轻易就攻下了益州,杨羡也死在了梁军伐蜀的战役之中。 怎一个惨字了得! 杨羡看着天花板,欲哭无泪。当然,并不是因为游戏之中杨羡的忠贞而感动。如果可以,他是很愿意加入那浩浩荡荡的带路党中,成为新朝的顺臣的。毕竟,这款游戏的名字就叫《大梁王朝》,主要的场景和故事都是在梁国境内的。 杨羡犹记得,这款游戏的故事情节中,过几年梁军伐蜀,益州的世家大族差不多都做了带路党。用游戏中的梁国的台词形容便是,王师过处,乡中百姓无不箪食壶浆,蜀地各郡望风景从。 杨羡这个前身带着川中精锐与梁军对峙的时候,这些世家大族联合起来的发动家兵,封关绝道。粮草物资运不到前线,失去了后方的基地,仗还没有打就已经输了,以至于最后这个前身被梁军重重围困,兵败身死。 杨羡自然不想要这样,然而悲催的是,他投降了也是一个死字。这个世界中的深仇大恨分为很多种,比如杀父夺妻,毁家灭国。然而能够上升到九世之仇这个高度的,却是少之又少,代表了双方有着解不开的恩怨。子子孙孙,无论如何,不把对方弄绝户了,这个仇就不算报了。 而杨羡很不幸就是杨家最后一个男丁,整个桓氏一族都想要杀死的对象。梁侯桓武甚至已经在族中明码标价:杀杨羡者,赏千金,封万户。 他的人头很值钱,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之中,都有着这个共识。 想到了游戏中的故事情节,杨羡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有点凉。 这是一个死局!桓氏一族手握中原七州,手下江湖高手不计其数。而随着游戏的进程,大梁王朝迟早会统一天下。 就算杨羡此刻抛弃了一切,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桓氏一族的人还是会千方百计将他找出来。 风声作响,枝叶簌簌。 杨羡有些疲累,躺在了塌上,柔软的触感从背上泛起,驱散了一丝身上的燥热感。 夜色迷淡,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青烟。 也许是太过劳累,也许是心里压力太大,杨羡感觉自己的头脑浑涨,连着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隐约之间,杨羡只感觉眼前有人影晃动,他却撑不起一点的力气。 “何方贼人,敢害吾主!” 一声暴喝,如迅雷之音,震彻耳际。刚刚还迷糊着的杨羡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一把明晃晃泛着青斑的匕首就在眼前,离他只有三尺的距离。 只是,这三尺的距离却犹如天堑,黑衣刺客再也无法寸进。 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锁住了黑衣人的双肩,一声闷哼,将杨羡眼前的这个黑衣刺客如沙包一样甩在了身后。而老者,则护卫在了杨羡的床榻之前。 这老者是杨府的管家杨纯,虽然名义上是奴仆,可是实际上却是杨羡的保护人。 杨纯的身姿犹如山岳,护在了杨羡的身前,让他感觉到了沉沉的安全感。 那刺客不甘心,想要再度出手。可是在杨纯的面前,一身精湛的刺杀之术却犹如小儿舞锤,想要锤人,却被随手拨开。 这屋中打斗的动静终于惊动了这府中的家兵,杨羡只见屋外人影幢幢,耳边响起了老者的一声喝声。 “平安富贵,将贼人拿下!” 这些家兵之中,为首的便是杨纯的四个义子。这四人个个人高马大,身材魁梧,身上充满了阳刚之气。相比起来,屋中的杨羡倒是显得有些瘦弱。他们冲进了屋中,很快便将这名黑衣人团团围住。 “抓活口!” 杨纯心思镇缜密,对于危险更有着敏锐的觉察力,提醒道。 杨府的家将很快与这名黑衣刺客纠缠起来,而且优势越来越大。 屋外月圆如镜,静谧之中带着安逸。屋中却是纷扰不堪,那刺客身手不凡,可现在却是犹如困于大海之中的孤舟,拼命的挣扎着。 刺客眼中,尽管咫尺之遥,榻上的杨羡,却有犹如海中蜃景,近在眼前,却又触不可及。 杨纯长了杨羡两辈,本是杨羡祖父杨慈的贴身侍卫。一身修为,走的是军中一脉,讲究的是刚猛沉稳,外功天下无双。 他的四个义子,平安富贵,虽然年轻,但是从小跟随杨纯修习,身手也是了得。 那黑衣刺客路数阴柔,遇到擅长外功的杨平四人,更是吃了大亏。 诸人缠斗之际,杨纯瞅准时机,双腿发力,身形急闪,突入战阵。 塌上的杨羡只感觉眼前有一股劲风让他有些睁不开眼,接着便见杨纯已经并指成爪,抓在了身前黑衣刺客握着匕首的手臂。 杨纯看似微微用力,五指收拢。那刺客便已吃痛不过,硬生生地跌倒在了地上。可怜这刺客也算一等一的好手,在杨纯手下却如小鸡仔一般,予取予求。 杨纯退后了两步,一脚将那刺客踢开。平安富贵四人一拥而上,将那黑衣刺客绑缚了起来。 那刺客受擒,却没有一丝的畏惧,哪怕是他口中的毒囊已经被人取下,他已经没有了自杀的成本。 “是谁派你来的?” 面罩揭下,露出的是一张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面容。只是这张面容之上,流露的却是几近癫狂的笑意。 “是谁派我来的?重要么?天下想要让你死的人多不胜数!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来取你的性命!” 杨羡搜寻自己前身的记忆,他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这个黑衣刺客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黑衣刺客先是受了杨纯一爪,手骨尽碎,接着又是挨了一脚,脏腑皆伤。口中的鲜血一口一口的流出,可是那刺客脸上却只有扭曲的笑容。 “大梁统一天下指日可待!杨羡,你的好日子不多了!哈哈哈哈!” “带下去仔细拷问!” 杨纯见这刺客癫狂,估计短时间内也问不出什么,怕惊扰了杨羡,命令府中的家兵将刺客带了下去。 “臣等失职,让这等宵小惊扰了少主!请少主责罚!” 杨纯跪在了杨羡的面前,平安富贵四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纯爷不必自责。” 杨羡一把将杨纯拖了起来,“纯爷守卫府邸,尽心竭力,我都看在眼里。些许宵小,不值得介怀。” 来自杨纯的感激+100! 这个时候,杨羡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行的数字。正当他搞不清楚的时候,杨纯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少主宽仁!但有罪不能不罚!” 杨纯看着跪在地上的四人,说道:“杨安!今夜轮到你守卫府邸,却让这贼人混了进来。玩忽职守,自己去领五十军棍!” “多谢义父!” 那杨安接着命令,连忙磕头,哪里敢有一丝的怨言。杨纯以治军之法治府,府中下人,看似是仆,实则如兵。 一番收拾,杨羡的房中恢复了洁净。夜色重归寂静,杨纯却是不敢再睡,全身罩甲,手拿着一把关刀,守在了杨羡的门前。 明知道有杨纯在外,安全无虞,杨羡却是一点也睡不着。 他闭上了眼睛,思绪偏翻,脑海之中出现了一副星空倒影。而镌刻在星空倒影之上的却是一个个图标。 那些图标杨羡很是熟悉,正是《大梁王朝》这款游戏之中,玩家所能够使用的技能表! 眼下这些图标都是灰蒙蒙的样子,显然还没有被激活。 而技能表的下方,一条进度条上,显示着来自杨纯的一百点感激值。 接下来的几天,杨羡试验了很多次。终于确定了,这技能表可以吸收这个世界人物的正面情绪作为量值。 而只要吸收足够多的量值,也就是经验,杨羡就能够获得技能点,得到技能表上的技能。 《大梁王朝》这款游戏的技能表体系很是庞杂,游戏中的玩家因为等级限制,只能够选择一条路线。 而杨羡不同,只要有着充足的正面情绪,他可以点亮这星空倒影。也就是说,只要拥有足够的技能点,就算最后梁军伐蜀依然成功了,他也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在这世界生存下去。 想到这里,杨羡一扫前几日心中的阴霾,变得豁然开朗。 杨府很大,杨羡这几天在府中闲逛,熟悉府中的地形,耳边却传来了隐隐的咒骂声。 杨羡想了起来,前面就是关押那夜刺客的地方,当下便走了过去。 杨府之中没有专门的牢房,所以家兵将临时将东府一间废弃的屋子当作关押刺客的地方。 看见杨羡走来,守门的家兵纷纷行礼。 “少主!” 杨羡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屋门打开,一股带着血腥味的热浪扑面而来。屋中火盆中烤着猩红的烙铁,几个家兵正轮番拷打着那名刺客。 这些家兵都是当年跟随在杨羡祖父身边的老兵,专司刑狱,手下拿捏十分稳准。那名刺客被侍候得伤横累累,形容可怖,却是想死都死不了。 那名刺客看见杨羡走了进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大声斥骂起来。 杨羡暗自诧异,这个家伙被打了这么久,寻常人早已经招了,他怎么还越打越嗨,莫非是个M? “狗贼!就算你打死我,也休想要知道!” “让你逞强!” 那刺客骂着,又挨了一鞭子。这些家兵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抗打的家伙。 杨羡挥了挥手,示意这些家兵停止刑讯。 “就算你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指使你了么?左右不过是李张严黄这些益州大族。” 那刺客本是狰狞的表情骤然一缩,仿佛时间停止了下来。 “近来传言,大王欲封我为相。这东西两川有些人怕是坐不住了。” 杨羡一笑,在这屋中走了几步。火盆之中烈焰熊熊,通红的木炭上火星翻飞。不知不觉中,似乎这屋中的温度又高了一分。 “少主,这家伙怎么收拾?” 这时,杨羡身旁的一个家兵问道。 “这等废物,留在府中也是浪费,放了吧!” “你说什么?” 不光是这屋中的家兵,就算是那黑衣刺客,脸上都是一片诧异。 “我瞧这人本事不行,但也是硬气,被打了这么久也没有供出幕后主使,勉强算是一个义士。既是义士,杀之不祥,放了吧!” “杨羡,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感激你!” 来自黑衣刺客的感激值+50 来自周围杨府家兵的钦佩值+160 看着那星空倒影上这些正面情绪收益,杨羡莫名的感觉,以后还是要以德服人啊! 第二章 是不是给你脸了 夜凉如水,晚风徐徐。 窗外漆黑一片,屋中却是灯火通明。 杨羡坐在榻上,小饮着一杯茶水。 茶水清冽,色泽晕黄,泛着淡淡的余香。杨羡轻轻地抿了一口,顿感苦涩。只是奇怪的是,那茶水泛至喉间,却有着甘甜之味。 本是困顿,喝了一口茶后,杨羡萎靡的精神一震。 当然,杨羡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并不是因为学那些文人墨客装逼,赏月寄情。 他在等一个消息。 木板声震震,杨纯迈着碎步快速地走进了屋中,来到了杨羡的面前。 杨羡放下了茶杯,问道:“那刺客怎么样了?” “如少主所料,那刺客十分小心,出了府后,东躲西匿。只是他身上伤势太重,又不敢去医馆治伤,一拖数日,眼看有性命之危,最终还是露出了马脚。” “他幕后的人动手了?” “是青羽卫!” “治中从事,李必!” 杨羡狠狠地咬了这几个字。益州李张严黄四大家族,以李家势力最大,甚至掌控了蜀都弦城维护治安的三千青羽卫,视之犹如家兵。 “平儿带着几个身手好的侍卫,眼看着青羽卫将那名刺客接进了李府之中,再也没有出来。” “没有杀人灭口,反而冒着天大的风险将那名刺客藏匿在了自己的府中。李必这老狐狸,可不像是那种义气深重的人啊!” “少主的意思是?” “那名刺客有着巨大的价值,大到足以让李必犯险的程度!”杨羡一笑,看着杨纯,问道:“我们府中有家兵多少?” “镇府兵有两百,若是算上杂役仆妇一流,勉强可以凑到...”杨纯还没有说完,眼睛却是忽然圆睁,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少主莫不是想要...” “纯爷,岂不闻民间有一条俗语,有枣没枣打上三杆子。” 杨羡站了起来,先行走了一步,笑容之中有着一股让杨纯感到心悸的意味,杨纯看着杨羡的背影,依稀有些熟悉。 忆当年,他跟随着的也是这样的身影。一生征战,剑履八荒。 “主公!” 杨纯不觉说出了这两个字,随即便是一声苦笑。让他一生效死的那位主公早已经身埋黄土,不履凡尘多年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杨纯跟了上去。 李府。 “孙义士,你的伤怎么样了?” 治中从事李必年近五十,却是姿容矍铄,留着两撇山羊胡子。此时,他正一脸忧心地看着刺杀杨羡的那名刺客,关切之意十足。 “有劳从事挂心了,府上的医师已经看过,只是半年之内,怕是不能行动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孙义士,你是怎么逃出杨府的?” 李必问道,这也是他心中最想要知道的事情。按理说,刺杀失败,眼前之人断无活命的可能。 “说来惭愧,是杨羡放我出来的。”那刺客面露羞色,当即将事情经过告诉了李必,最后喃喃而道,“只是我本是要杀了杨羡,以报灭教大仇,可是现在,却是再难以下手了。” “什么!” 李必听完,心中惊诧。 那刺客看出了异常,问道:“从事,有什么不妥么?” “我只是担心,杨羡那小儿会派人暗中跟踪。怕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孙义士是我派遣的。” 那刺客当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没有想到,那杨羡小儿看似忠厚,却是如此狡诈。从事放心,我这就出府,绝不连累李府上下。” “孙义士放心!既然你已经来到了老夫府中,老夫就绝对会护卫孙义士安全。” 李必不担心杨羡是否发现了他是幕后主使。现在人在他的府中,杨羡又能奈他何? “老夫就不信,杨羡就算再蛮横,难道还敢带兵闯我这治中从事府么?” “老爷,不好了!” 李必的话刚刚说完,李府的管家就匆匆地跑了进来,满头大汗。 “怎么了?” 李必有些奇怪,他这管家素来稳重,现在怎么这么不着四六的。 “杨...杨羡带着数百家兵,将府邸重重围住,怕是一时三刻,就要冲进来了。” “你说什么!”李必此刻的表情十分精彩,两撇山羊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快去通知青羽卫顾中郎将,让他带兵来援。” “老爷,杨羡的家兵将府邸围得密不透风,小的擅自做主,出去报信的人已经被打退三波了。” 兵势声隆,隐隐的躁动声甚至已经传到了这座偏院,传到了李必的耳中。 他不敢赌,不敢赌杨羡这个毛头小子会不会真的闯进府中,搜查人犯。 黑夜之中,一把锃亮的匕首出窍,悄无声息地刺进了那名孙义士的腹中。 “你...” 那刺客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那个口口声声要护他安全的李必。 李必身手矫捷,完全不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这个世界,习武之风兴盛。世家大族中人,更是个中好手。李必虽然从文职,可是一身修为,也是不凡。 “老爷,我们和东阳教的交易.......” “眼下顾不得这么多了。若是真的让杨羡从我府中搜出了这人,大祸顷刻而至。” 看着眼前的这位孙义士咽气,李必拂了拂衣袖,上面还沾染了一片血迹。对着身旁的管家说道:“更衣!我要去会会这位杨世侄!” “李世叔,小侄有礼了!” 兵马簇拥,长刀所向,夜火之中,杨羡躬身一礼,向着正堂门前,一脸铁青的治中从事李必! 无他! 就在李必换衣的那一段时间,杨羡的家兵已经李府里里外外都安排了一遍。 眼看着自己府中的家兵一个个被按到在地上,不能发一言,李必可谓是火冒三丈。这哪里是在行礼,杨羡这明晃晃是在打他的脸啊! “杨子瞻,你私动家兵,围我从事府,想要造反么?” 子瞻是杨羡的字。一般来说,这个世界很少有人在当事人面前直呼其名的。 “李世叔说笑了。小侄追查一名凶徒,见其潜进了李世叔的府中。小侄担心世叔的安危,所以才派兵前来。” 李必差点一口气倒不上来。杨羡的所作所为,已经不能用厚颜无耻来形容了。这完全就是将屎扔在了他的脸上,回过头来还要问,这屎香不香。 夜火之中,杨羡彬彬有礼,一脸谦和的笑容,却让李必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我府中没有你要的人犯。” “世叔此言差矣,俗语有云,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给我搜!” 杨羡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家兵动手。 “我看谁敢!” 一声大喝。李必幼习内家吐纳之术,知天命之年,却也脚步如飞。数息之间,已经到了杨羡面前,并指成拳,誓要将他拿下树威。 碰的一声。 双拳相碰,李必感觉对面这出拳之人仿若千钧的力道向着自己逼来。一拳之下,李必吃受不住,手骨崩裂,跪倒在了杨羡的身前。 “杨纯!” 口中鲜血溢出,李必看着隐藏在杨羡身后的那个老怪物,眼角之中尽是愤恨。天下修士皆奉内家丹息为正宗,但杨纯却是独辟蹊径,专行外功,刚猛无比。 杨羡看着跪倒在自己身下,形容惨败的李必,凑到他耳边轻声言道。 “你个老帮菜,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以为把人藏到府里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么?” “杨羡竖子,你敢...” “给我搜!” 李必受了伤,内息紊乱,眼睁睁地看着杨羡的家兵经过了他的身边,闯进了内府之中,周围的人没有人敢阻拦。 一拳之威,一至于斯。 最终出现在杨羡面前的是一具尸体,身上尚且还有余温。 杨羡一愣,随即大笑,看向了被李府管家搀扶着的李必。 “好一个死无对证!世叔的手段,小侄是见识了!” 杨羡蹲了下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刺客,摇了摇头,说道:“可惜这义士一腔肝胆,却是所托非人,以至于有此杀身之祸。带回去,葬了吧!” 杨羡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杨府的家兵也陆续撤了出去。 李必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脸恨意,鲜血不住地从口中流出。此刻他身上伤虽重,但是心上的伤却是更痛。 杨羡此行,看似嚣张跋扈,可是一步一步,分明要将他李必置于不义之地。再加上这刺客背后的势力,他平白的添了一段冤仇,惹了一个强敌。 “杀人诛心。这小子,好毒!” 第三章 祖传昏君 “臣参扶风县侯杨羡...” “臣也要参扶风县侯杨羡...” “臣还是要参扶风县侯杨羡...” 蜀王宫,一众大臣具本上奏,要参杨羡。 没有蜀王夏云桦的令谕,私动家兵,兵围大臣府邸,已经与造反无异。 殿上群情汹汹,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誓要把杨羡踩下去。身为这件事情的主人公杨羡却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当然,另一个兴致缺缺的还有坐在王座之上的蜀王夏云桦。年近四十,夏云桦的脸已经有些臃肿,盖了厚厚的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却也难以掩盖身体的虚弱。 这位蜀王好声乐,好美男,住在这高大的宫墙之中,身具夏氏嫡脉的身份,既没有澄清宇内的大愿,也没有励精图治的意思,只是想要老老实实的当一个泥瓦匠。 修修补补,糊弄日子。 当然,这也不能怪她,夏氏的江山到了她这一代的时候,早已经千疮百孔了。 在这个游戏之中,周朝夏氏子孙万千,而夏云桦这一脉却是最为有名。当然,并不是因为他们多么的英明神武,而是她这一脉,善产昏君。 夏云桦的曾祖元帝夏常铣大筑高台,搜罗天下美女于其上,日日笙歌艳舞。群臣奏视,每每令其赤衣裸体,与君共乐。祖父明帝夏厚基没有玩得这么嗨,但是他爱财,甚至自己贪自己的钱。有一年扬州大旱,百姓颗粒无收,朝廷发下了赈灾银,结果那一年扬州的百姓还是饿死了很多人。朝廷事后追查,才发现是明帝暗令内侍把赈灾的粮食换成了糠,剩下的钱都运回了他自己的内府之中。父亲启帝夏亨烨好赌,不管是宫廷侍卫还是贩夫走卒,遍地开花,兴致来了甚至能够在朝堂上和自己的臣子当庭对赌,还有过将自己的妃子输给了一名小贩的记载。 经过这三代君王的共同努力,曾经威名赫赫的大周帝国终于走到了亡国的边缘。三十多年前启帝夏亨烨崩逝,天下大乱。年仅九岁的夏云桦在包括杨羡父亲在内一干忠臣护卫下,躲入了益州。 三十年一晃而过,益州安乐,天下的形势却早已经大变。 眼下中原,桓氏一族声势如日中天,夏氏虽然还有一个正统的名声,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江山迟早将会易主。 也许是荒淫过甚,夏云桦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眼看自己就要嗝屁,夏云桦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她自己的嫡女夏宫涅。 夏云桦虽然庸,可是并不昏。她很清楚,在这蜀地之中,本土的世家大族一心想要投效的便是梁侯桓武,成为新朝的顺臣。 而能够保护她女儿的只有三十年前护她入蜀的杨氏一脉。 这样的情况下,殿上的群臣参杨羡越起劲,她便越是会疑心,也就越会帮助杨羡。 “扶风县侯,这殿上群臣都在参你,你可有什么说的么?” 杨羡在一双恶毒的目光之中,走上了殿宇。 “臣知罪。” 殿上一时安静,就连蜀王夏云桦也是一愣。杨羡昨晚的事迹她也听说了,暗道这小子既然是个一言不合就带着数百号人冲人家家里抽人家脸的人,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臣一心只为了这弦城安宁,为了益州安泰,为了大王您的社稷稳固。只是手段稍微激烈了一点,可也是为情势所迫,不得不为啊!” 杨羡这话破绽百出,殿上一众老于世故的大臣有着一百种方法驳斥他。然而这帮大臣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夏云桦就先开口道:“是何情势?” “臣所缉拿的人是承天道余孽!” 杨羡的话刚刚说完,殿上霎时间一静,诡异的静。不少的大臣都暗暗看向了一脸铁青的李必,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三十年前天下大乱,以至于之后的诸侯相争,桓氏崛起,从根上来说,都是因为承天道的叛乱所致。 当年承天道之主,方士袁诚振臂一呼,麾下百万之众云集,声势更胜今日桓氏。 大周帝国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力量,才堪堪将这股人马平定。袁诚死后,承天道四分五裂,散落各地。 不管承天道之后分裂成了多少势力,也不管各地诸侯与这些势力有什么阴暗勾当,但是明面上,承天道的人都是官府缉拿的叛逆,见之必杀。 而那刺客所属的东阳教,便是这承天道的一支。 殿上的人都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了李必暗中的主意。尤其是夏云桦,看向李必的时候,一双眼睛,更是杀意起伏。 “哼!既是承天道的余孽,扶风县侯手段也不算过激。” 一声冷哼,殿上的大臣却再也不敢为难杨羡了。 大殿之上,群臣散去,李必走到了杨羡面前,脸上阴晴不定。 “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羡一笑,“别忘了当年是谁平定了甲子之乱?承天道的手段,瞒得过我么?” “杨幼庵!” 空荡荡有些清冷的殿宇之中,李必轻轻地念着杨羡祖父杨慈的名字,心中忽然感到了丝丝的寒意。 ........ 小荷曳曳,香风缓缓。碧水池前,雕栏画柱。 夏云桦依栏眺望,脸上尽是愁容。 杨羡下了朝,却没有回家,反而被夏云桦叫到了后宫之中。老实说,这也是杨羡第一次见到这位益州之主。刚才在朝会上,因为离得远,杨羡并没有多么仔细观察过她。现在离得近了,杨羡才发现,这位蜀王比他想象之中的要更加虚弱。常年享乐纵欲耗光了这位蜀王的精力与心血,宽大的袍服之下是一具极其瘦弱的身体,一呼一吸之间仿佛也要花费大量的气力。 “杨卿来了么?” “臣参见大王!” “杨卿你也看到了,今日殿上,群臣各怀心思。可虑孤一旦故去,我大周江山,不知会如何?涅儿又何以自处?” 夏云桦现在最担心的并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女儿,也就是未来的大周女帝夏宫涅。 “大王福泽深厚,必将千秋无期。” 夏云桦一笑,笑容之中尽是无奈。年轻的时候,面对着忠臣要她振奋的谏言,她总是不耐烦,反而更喜欢手下拍马屁的话。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反而对这些马屁话感到十分厌恶。 “孤的身体,没有人比孤更加了解。只怕...” “母上!” 甜如糍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个粉雕玉琢脸上还带点婴儿肥的小女孩小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根冰糖葫芦。 “涅儿!” 夏云桦有些宠溺的抱起了夏宫涅,尽管她的身体已经虚弱不堪,摇摇欲坠。 杨羡看着夏云桦怀中的小女孩,暗道这就是今后震惊天下的大魔头么? 游戏之中,蜀国亡后,大周女帝夏宫涅不知所踪。二十几年后,一个神秘美艳的黑衣女子出现在江湖之中,一身魔功,惊世骇俗,掀起了无边血债。而后,她更是勾连江湖之中叛逆,梁朝之中野心之辈,制造了一个惊天的阴谋,囚禁了梁帝,控制了百官。 大梁江山,几乎为之倾覆。而后梁帝在一干江湖豪侠(也就是游戏玩家)的帮助下破局。这个女魔头的身份也逐渐暴露,乃是大周皇室的后裔夏宫涅。 梁帝重新掌控朝政后,对夏宫涅下达了绝杀令。江湖上各路高手出马,与她大战数月之久,却始终拿之不下。 那时的夏宫涅修为已经接近顶峰,可纵是如此,在数月之间十数场大战,也受了致命的重伤。最后在她的老巢,夏宫涅被梁廷豢养的高手和江湖中数位大宗师联手围攻致死。 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女娃是游戏中少有的几个SSS级别的大boss之一,而她最后身亡时所在的副本也是游戏中难度最高的副本。 这个时候,杨羡忽然一震,脑海之中那星空倒影之上的技能表居然出现了变化。在技能表和经验条右边的空白区域,居然显示出了夏宫涅的详细资料。 武力值,忠诚度,暴力值.......末了还显示到:魔王属性,可调教。 “母上,这个帅气的大哥哥是谁?” 夏宫涅在蜀王夏云桦的怀中,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位不是哥哥,你要叫叔叔。” 夏云桦很是和蔼的纠正道。 “可是他很年轻啊!看起来也大不了我几岁?母上,你说过作为一个大王,就是要将天下的美男子都纳入自己的后宫。我看这个哥哥挺漂亮的,涅儿以后将他纳入我的后宫好么?” “........” 杨羡差点忘了,她们一家可都是昏君的代言人啊! “不可胡言。” 夏云桦脸一红,在杨羡面前再也保持不住君王的威严。她眼看夏宫涅将要闹起来,索性豁出去了,说道:“杨羡。孤的身子你知道,也撑不了多久了。若孤去后,这益州之地和涅儿,也只有你杨子瞻值得托付。今日孤就封你为我蜀国丞相,安了这朝野人心。” 说完,夏云桦看向了自己的女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说道:“涅儿,下来,跪拜相父。” 夏宫涅有些不情愿,可是看着自己平日里温和的母上忽然变得十分严厉,最后也只能扭捏的向着杨羡磕了三个头,叫了一声。 “相父!” 杨羡只见,那星空倒影的中夏宫涅的资料上,忠诚度已经上升到1,而属性状态也已经改成了调教中。 第四章 你有没有听说过 丞相者,上理阴阳,下和百官。外镇四夷,内附百姓。 有周一朝,君权与相权的博弈总是如火如荼。历代周帝,总是忌惮丞相的权威过重,反过来制约君权,而对相权做出种种制约。 按照法统,蜀国只是周朝的封国,而蜀王夏云桦与当今周帝虽然是同胞,可也只是周帝的封臣,并没有权利设置三公。 只是当今天下,礼法崩坏。各地诸侯,僭越之事常有。夏云桦此举虽然有僭越之嫌,但是也不是没有古典可循。 然而真正让益州的各大世族担忧的是,蜀王夏云桦在赐予杨羡丞相之职的同时,还给了他开府之权。 开府,就意味着杨羡可以在蜀国朝廷之外另立一套属于他自己的官僚系统。在益州各大世族看来,这完全就是蜀王夏云桦不信任他们的标志。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是不值得信任。 不管眼下外面如何,杨羡在自己的府中却是十分安逸的。这些日子来,杨羡一直在研究星空倒影之中的技能表。 他发现,这技能表上的技能一共可以分五层,从一星到五星,各个路线不同,越往上技能越少,也越强力。 技能等级的不同,所需要的技能点数也不同。而调教夏宫涅这么一个sss级别的大boss,不但能够获得经验加成,还能够获得特殊的紫色技能点。 这种紫色的技能点能够突破等级与数量的限制,直接点亮星空倒影之中的技能图标。而五星技能,也唯有紫色的技能点才能够点亮。 虽然如此,但毕竟能够获得的紫色技能点比较稀少,完全无法满足杨羡现在的要求。再说,将紫色技能点点亮低等级的技能也完全不合算。所以现在杨羡所需要的是,尽可能获得大量普通的技能点。 想要获得技能点,就必须要获得大量的正面收益。而怎么才能获得大量的正面收益呢? 杨羡这些日子发现,那就是要做好事!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启奏殿下,臣闻永江堰年久失修,江水泛滥,两岸百姓苦之。臣请朝廷拨款重修。” 夏云桦的病近来越来越重,无奈之下,下令嫡女夏宫涅代理朝政。 夏宫涅坐在王座之上,小脸满是不高兴。夏宫涅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感兴趣。杨羡刚刚启奏,她正准备答应,治中从事李必就跳了出来。 “启奏殿下,杨相所言夸大其词。永江堰六年前刚刚修缮,如今尚可使用。且近岁时艰,益州府库并不充盈。如重修永江堰,花费巨大。” “花钱?”夏宫涅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惊奇,又有些肉疼,刚刚李必所说的话她一概没有听清,重点都集中到了最后的钱上,“要花多少钱?” “若是小修,怎么也要几万两。若是大修,所费更多!” “几万两!”夏宫涅吊着嗓子惊呼道,就像是一只被拔了毛的铁公鸡。她掰了掰手指,小声嘟哝着,“这得让我吃多少好吃的了?” 杨羡翻了翻白眼,差点忘了,她们家是祖传的抠门外加一毛不拔。 “殿下,水利之事,五年一小修,十年一大修。水利关乎农桑大事,百姓生计,不可轻怠。” 这个时候,夏宫涅似乎终于算清了帐,看向了杨羡,怕他生气,讨好的笑道:“相父。你刚刚也说,五年一小修,十年一大修。现在已经六年了,让他们再等四年一起修岂不是更好。凑活凑活先用着呗!” “........” 杨羡还想要说什么,夏宫涅连忙的打断了,小丫头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拙劣的演技。 “诶呀!怎么这么困啊!退朝吧退朝吧!” 然后,不待杨羡继续说下去,她小腿一蹬,连忙的跑了。 后宫。 似乎也料到了杨羡会来兴师问罪,夏宫涅早早的准备好了一桌饭菜。 “相父,快来快来,上了一天朝你也累了,快来吃饭吧!” 老远的看着杨羡走过来,夏宫涅满是殷勤,讨好的拉着他,走到了湖边的小亭之中。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还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小萝莉笑嘻嘻的跟你卖萌,杨羡还真是不好再找她麻烦。 “相父,吃,不要跟涅儿客气。” “殿下啊,永...” “相父,这是我最爱吃的冰糖葫芦。十两银子一个呢?平时我都舍不得多吃!” 夏宫涅撒着娇,潜台词就是:相父你看我都请你吃饭了,还把最爱吃的冰糖葫芦都给你了,钱的事情你就不要问我要了。 杨羡也是无奈,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吃货啊!十两银子一个....等等,十两? 杨羡看了一眼夏宫涅身边的黄常侍,发现他的身体不着痕迹的抖动了一下。他立马明白了,一定是这厮欺夏宫涅身在深宫,不能接触到市井,所以上下其手,昧了银子。 可以啊!小伙子,一两文的冰糖葫芦你敢要十两,挺会赚的啊! “大胆!” 一声大喝,杨羡拍了拍桌子,夏宫涅身子明显的一缩。正当她有些畏惧的看着突然发飙的杨羡,却发现杨羡的目光越过了她看向了她身后的黄常侍。 而对方,也早已经恐惧地跪了下来。 “丞相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正当夏宫涅有些搞不清楚的时候,只见杨羡义正言辞的说道:“二十两一个的冰糖葫芦,你竟敢只要十两。尔等为了为了讨好殿下,欺压百姓,该当何罪?” 嗯? 黄常侍有些搞不清了,这位几个意思啊?难道他也想要分一杯羹? “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小的再也不敢了?” “相父,不要生气。为了十几两银子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夏宫涅拉着杨羡的手,小脸上满是心疼。 “那永江堰的事情.......” “相父你也知道,近来府库并不充盈,我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的钱啊!” 说到钱的事情,这小丫头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满是委屈。 杨羡暗道,这丫真是生错了世界啊!要是生在杨羡前世的那个世界,妥妥的就是影帝啊! 其实这益州上下穷困,但钱还是有的。一个是蜀王宫的内库,一个便是世家大族的私囊。 “殿下放心,永江堰的事情,并不需要动用殿下的内库。” “啊!是这样啊!”夏宫涅立马舒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想想,相父说的是。水利的确是有关民生社稷的大事情啊!修,必须修!” 小丫头想了想,随后感觉有些不对,“那钱从哪里来?” “殿下有没有听说过碰瓷这项有技术的生财之道?” 十数里之外,刚刚回府的治中从事李必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 第五章 你摊上事了 益州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千里平原,尽是良田。 大周帝国鼎盛的时候,益州曾经是帝国对抗北方蛮夷的后勤基地。蜀都弦城产的一种千仞丝,更是制作弓弩的上好材料。 弩为官府所禁,民间百姓不得擅自私藏。这一点,就是天下大乱,各地诸侯的态度也都是一样的。 虽有天下精骑尽出幽凉,劲弩多出弦城之誉,然而如今,世道倡乱,各地制作劲弩的工艺不是亡佚,便是被诸侯私藏,而能够制作劲弩的工匠更是紧缺的人才。 夏云桦成为蜀王的这些年,虽然不能说她横征暴敛,穷奢极欲,但也绝对称不上什么有道明君。 益州军备松弛,民生困苦。要不是这东西两川有天险,易守难攻,怕是梁军早就攻进来了。 夏云桦虽然给予了杨羡开府之权,但是一不给人,二不给钱,就是给了个名头。 而杨羡想要在这益州自立,甚至抵御大梁的侵袭,拥有一支强劲的军队是必不可少的。而其中,拥有一支劲弩队,更是当务之急。 这些日子以来,杨羡一共攒了两个技能点。他没有点亮那些威力极大的武学技能,有着杨纯这样的大宗师级别的高手保护,他的安全暂时无虞。 除了各个派系的进攻型技能,这星空倒影之中最为特殊的便是游戏之中的生活技能。 这些生活技能相较于那些繁杂的武学技能所耗费的技能点并不多,但却是无比实用。 杨羡所点亮的第一个生活技能便是制造。拥有制造技能之后,他轻而易举便得到了劲弩的制造图。 然而麻烦接踵而至,有了制造图,可是并不能就此制造出劲弩。杨羡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没有解决。 那就是没钱! 无论是材料的收购,到聘请工匠,再到建造丞相府收藏劲弩的武库,还有保养劲弩的所需,都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蜀王夏云桦是一毛不拔,而益州掌控财政的人不是蜀王夏云桦的人便是李张严黄四大家族的人,想要从那些世家大族的手上要钱更是不可能。 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麻烦,杨羡点亮了第二个生活技能,美食。 这些生活技能在游戏之中是次要的,玩家几乎都是每日不断的机械的重复着操作,而美食技能更是鸡肋。 不过对于杨羡来说,这些却是有不少的用处。 “相父,你做的菜好好吃啊!” 夏宫涅是个吃货,而且还是非一般的吃货。 “来,吃一个拔丝山药!” 杨羡拿起了夹起了一个山药,递给了夏宫涅。对方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一口将切成小块的山药吞了进去。 甘甜的山药早已经蒸熟,不用细咬,便已经粉碎。夏宫涅吃着杨羡亲手做的菜,满脸都是笑意。 对于杨羡来说,亲自喂食能够提高夏宫涅的忠诚度。而对于夏宫涅这样一个吃货而言,美食就几乎等于一切。 “殿下,臣今日的菜做的还符合殿下的口味么?” “相父你做的菜实在是太好吃了!王宫里那些御厨没有一个比得上相父的!以后涅儿天天来相父府中好不好?” 杨羡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四五个成年壮汉的食物,如今都进入了夏宫涅的小肚子中。看对方的样子,似乎还没有吃饱。 “行,行,行!殿下想来臣的府邸,那是臣的荣幸。” 杨羡咬着牙说道。照夏宫涅这个吃法,一日三餐,外加宵夜点心。他就算没有被吃穷,也得累死。 “那臣和殿下说的事情?” “相父放心。不就是碰瓷的事情,交给涅儿了!那些人敢欺负相父,我看他们是不想活了。” 夏宫涅吃得心满意足,摸了摸小肚子,很是霸气的说道。 这是一个温和的午后。 李家公子李钰正在弦城繁华的大街上闲逛。作为一个世家大族的嫡子,他充分的继承了那些二世祖欺男霸女的优秀传统。 蜀王夏云桦病入膏肓的消息在这偌大的弦城早已经不是秘密了。对于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来说,这其实是一个好消息。 对于他们而言,夏氏的正统地位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绑在夏氏这条快漏的船上,不能脱身才是最大的麻烦。 一旦夏云桦崩逝,这益州之地就只剩下了夏宫涅和杨羡是他们的阻碍。若是他们能够除去这些阻碍,投奔大梁,那么不但能够保住眼下的富贵,更能够加官晋爵。 在李钰看来,杨羡这小子再猖狂,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夏宫涅更是个黄毛丫头,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李钰今天的心情很好,就算碰到了一个无意间冒犯了他的商户,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拳打脚踢,反而笑嘻嘻的放了他。 李钰的好心情持续了不少的时间,直到,他碰到了一个小丫头。 “诶哟喂!” 一个穿着布衣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直挺挺的向着他走来,然后不出意外的倒在了地上。动作之娴熟,一看就是专业的。 “你干嘛要撞我?” 李钰看这小脸灰扑扑的脏丫头,本来也没有打算发难。谁知道那小丫头却是不依不饶。 “给钱!“ 李钰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一个混不吝,往日里只有他欺负人,哪里还有别人敢惹他。 “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敢挡大爷我的路!快滚!” “你敢骂我?” 寻常人遇到李钰,早就离开了。可这个小丫头反而还插着腰,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你这个有爹生没娘养的小王八蛋,老子不但要骂你,还打你呢!” 李钰伸起手,一个大嘴巴子就要扇去。只是,李钰的手伸到了一半,背后突然感到一股大力袭击。 碰的一声。 当李钰满身灰尘的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周围早已经围满了士兵,而他带来的手下也被这些人制服。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打我,都不要命了么?” “李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杨羡不紧不慢的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缓缓地说道。 “杨羡!”李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呼和道,“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抓你了!” 杨羡说完,十几个杨府的家兵一拥而上,便将李钰紧紧的绑缚住了。 “杨羡,你凭什么抓我?就因为我没有给你丞相府拨款?你这是公报私仇!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啪啪! 两个巴掌印,清晰地打在了李钰的脸上,他的脸很快肿了起来。疼痛,让本是叫嚣着的他冷静了下来。 “休得胡言。本相怎会因朝堂之上政见不合而私自抓人。李兄啊!你这是摊上大事了。” 杨羡伸出手,一本正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笑话,我犯了什么事了?” 李钰看了一眼刚才动手打他的杨府家兵,犹自不甘地问道。 “你犯的可是侮辱皇室,意图谋害蜀太女的滔天大罪啊!别说是李世叔了,怕是本相也保不了你啊!” 李钰似乎想起了什么,仔细看向了那个穿着布衣的小丫头,一脸如同进了冰窖一般。 “带走!” 夏宫涅小跑到杨羡的身边,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相父,涅儿表现得怎么样?” “很好,晚上给你加一个狮子头!” 第六章 做人要含蓄 承天道叛乱被平定之后,其百万教徒散落各地。 这些人非农非兵,却又战力强悍,盘踞各地险要的山脉,占山为王。对于各地诸侯来说,这些人既是阻碍,也是助力。 承天道的势力虽然放不上台面,但是这些诸侯往往暗中与其勾连。 而在益州,东阳教的势力十分庞大。甚至,东阳教早已经超脱了一般江湖门派的定义,说是地方军阀也不为过。 李必想要在他日梁军伐蜀时发动雷霆之力,除掉杨羡,砥定乾坤,效顺新朝,那么这股势力便是必须争取的。 只是,那夜为形势所迫,李必杀掉了那名刺客。那名孙义士在东阳教中有着不低的位置,李必尚不能确定,东阳教的人会不会因此中断与他的合作。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李必广布暗探,在弦城周围查找东阳教徒的踪迹。 只是,李必没有等来他想要的消息,却是得到了一个噩耗。 “你说什么?杨羡抓了钰儿!” 李府的管家急匆匆的将这个消息禀告当时正在书房之中喝茶的李必,惊得他差点把舌头烫了。 这个时代,上到皇室,下至世家大族,遵循的都是嫡长子继承制。李钰是李家的嫡子,他的身份不是一般的李家子弟可以比的。 “竖子!杨羡竖子,竟敢!” 杨羡公然抓了李钰,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在打他李必的脸了,这分明是想要与他李家决裂啊! “给我点齐家兵待命,另外,通知青羽卫顾中郎将,让他带兵来援。等等......” 李必终究不是常人,愤怒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那李府的管家刚刚走了两步,就被李必喝止住了。 “杨羡是以什么罪名抓的钰儿?” 那李府的管家有些不明所以,但如实说了出来:“据少爷身边的侍卫说,杨羡定的罪名是侮辱皇室,意图谋害蜀太女。” “你说什么?” 李必来回踱步,不消一刻,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备礼!” “老爷,你说什么?” 刚才还准备叫人和杨羡拼命的李府管家忽然一愣,有些不明白李必的态度为什么忽然变了这么多。 “过府拜访,自然要备些礼物,这是君子之仪!” 如果说杨羡只是简单的抓了李钰,那么无论李必事后怎么处置,天下之人都不会说什么?可是杨羡扣了一个大逆的罪名,如果处理不好,不但李钰会遭殃,他李家更为处在风口浪尖之上。 杨府。 “殿下,今天晚上的菜做的怎么样?” 杨羡抡了一个时辰的菜刀,做的一顿饭,被夏宫涅三下两下的就快解决了。 “太好吃了!尤其是这道红烧狮子头。” 夏宫涅早已经脱去了布衣,换上了锦服,此刻粉嫩的脸上,沾满了醇厚的肉汁,眼中还放着光芒。 杨羡点了点头,看来大魔王的胃和一般人也没有什么不同。美食果然驾起友谊的桥梁啊! “少主,治中从事李必投帖拜访。” 正当夏宫涅吃得兴起的时候,守卫府邸的家将杨平来报。 “这个老帮菜终于来了么?请他进来吧!” 杨羡看向了夏宫涅,问道:“待会殿下知道说什么?” 夏宫涅夹了一筷子菜,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兴奋:“要钱!相父七我三,把他安排得明白的!” 杨羡翻了翻白眼,说道:“我们不是土匪,不能这么直白,明白么?” 夏宫涅又夹了一筷子菜,说道:“明白!不那么直白的要钱,相父七我三,把他安排得明白的!” 杨羡终于放弃了教育夏宫涅的想法,说道:“总之,等会李必来了。殿下只要哭就行了,其他都交给臣就行了。” 不一会儿,李必在侍从的引领下走了进来,看见坐在主位的夏宫涅,当即跪拜道。 “臣参见殿下!” “李世叔登门拜访,不知道所谓何事?” 杨羡开口问道,只见李必重重的磕着头。 “臣是来请罪的!小儿无状,冒犯殿下,实在罪该万死。” “世叔这是做什么?”杨羡赶紧小跑了过去,将李必搀扶了起来。那副恭敬的样子,如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两关系多好呢? “李世兄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殿下担心民间疾苦,微服而行。谁知道李世兄......唉!” 杨羡叹了一口气,放在身后的手向着夏宫涅做了一个手势。本在吃喝的夏宫涅哗地一下哭了出来,边哭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塞吃的。 “.......”杨羡被夏宫涅的演技感动到了,但事已至此,也知道硬着头皮说下去了。“世叔也看到了,殿下至今还有余悸,本来一顿能够吃一桌子菜。可是现在,半桌子的菜还没有吃完,都是被李世兄...唉!” “臣罪该万死!” 不管杨羡的理由多扯淡,李必的姿态是十分的优秀的。他当即又跪了下来,磕起了头,等到杨羡将其搀扶起来的时候,李必已经是涕泗横流。 “臣罪该万死,教子无方,以至于那孽畜冲撞了殿下,实非人臣本分。还望殿下垂怜,老臣一定将那孽畜带回府中,好好调教。” 我去,这老帮菜的演技还真真挚啊! “世叔先起来,本来大逆之罪,是断没有轻饶的可能的。可是殿下仁慈,念李世叔老迈,李世兄的过失,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李必当即准备跪下,却被杨羡拦了下来。 “然国法无情。殿下虽然仁慈,但是悠悠众口,不可不堵。” 李必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说道:“那杨相想怎么堵?” “本朝有罚金代罪的先例。罚些银子,贬为庶人,这事也就过去了!” “好!好!”李必大口气的说着,狠狠地瞥了一眼杨羡,随即向夏宫涅叩拜,“臣叩谢殿下仁恩!” 当李必从牢中将李钰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 “父亲,我!” 李钰并没有受多少苦,可是目光触及到李必的时候,总有些躲闪。 “不用多说了,回府好好自省,没事不要出门!” 炙热的阳光照在身上,李必的心中却是一片寒意,他握紧了双手,青筋爆出。 “杨羡小儿,吾誓杀你!” 第七章 仇深似海 荒野小道,一座孤坟。 “这就是孙叔的坟么?” 娇阳似火,山中却不燥热,道旁野林,时有清风至。 一名女子站在坟前,虽着布衣,却难掩清丽。乌黑的长发披肩,头上仅有一木钗点缀,女子素雅的脸上还留有哀伤。 “青青,我们要为孙叔报仇啊!” 女子的身后,还站着三五个年轻人,个个脸带哀伤,有的甚至流下了眼泪。 他们手中所拿武器各不相同,有剑有刀有锤,唯有女子,两手空空,手无寸铁。 “孙叔对我等有养育之恩。这个仇,不能不报,究竟是谁动的手?” “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是李必那个老王八蛋!” 女子回过身来,看向了身后脸带哀容的手下,似乎有些意外。 “李必一直想要利用我东阳教,他为什么会动手杀孙叔?” “李必利用孙叔刺杀杨羡。事败之后,杨羡带兵围了李府。那时孙叔正在李府之中,李必为了不让杨羡拿到把柄,所以杀了孙叔。“ “李必!” 知道真相之后,女子握紧了拳头。一抹发丝从白皙的脸庞垂下,女子虽然是普通山野村妇的打扮,然而身上的气质,却如洁白的芍药,超凡脱俗。 只是这芍药,此刻却似染了一抹血色,浑身透着一股煞气。 “既然这样,孙叔又怎么能够入土为安?” 这女子很清楚,这些官府中人是怎么对付她们这些承天道余孽的?从小她就见惯了,身边的叔伯兄弟被人抓住之后,不是暴尸荒野,便是枭首城门。 “这...” “怎么回事?” 自己的手下吞吞吐吐,反而勾起了女子的好奇心。 “是杨羡!他说孙叔是一名义士,所以让人安葬了他!” 女子听完,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而周围这些东阳教徒,也都是一个个面色闪烁,不敢抬眼看这个女子。 “我东阳教徒有仇必报,有恩必还,从不欠人人情。尤其是杨氏一族的人情,我更不会欠!” “教主恩怨分明,实在让人佩服啊!” 一抹清音传至,声线铺开,清晰的进入了东阳教徒的耳中。杨羡的身影渐渐进入了众人的视野之中,一干东阳教徒纷纷拿出了兵器,如临大敌。 “你是谁?” “杨羡!” 女子脸色突变,身形犹如轻烟,百步的距离,数息而至。 杨羡却是一动不动,看着这女子双手气息离合变幻,凝聚融合成了一道白色的火焰,向着他奔涌而来。 “方士?” 那白色的火焰看似平平无奇,既不炙热也不爆裂。可是杨羡很明白那火焰的威力,一旦沾身,以他现在的修为,便只有死路一条。 长枪如龙,从杨羡身后刺出,将那白色的火焰挑了开来。杨平持着长枪,护卫在了杨羡身前。 空气之中翻着一股焦味,杨羡暗道还好这女子一手白离火没有练到家,不然他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随着杨平的出现,数十个杨府的家兵从林中涌出,他们手上的一个个拿着劲弩。 杨平所学乃是军中一脉的传承。在游戏之中,这一个派别需要门人打熬筋骨,奉养血肉,练得一身至刚至强的外功。 然而因为不练习内家丹息,这一脉的大宗师级别的高手相比其他派别要少很多,一般传人的修为也比不少其他派系。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熬过那打熬筋骨时那漫长的煎熬,也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着那样的恒心。 虽然如此,但军中一脉依然相当可怕。他们的特点便是入门要求低,单个素质低,然而蚁多噬象,结阵对敌,人莫能当。 尤其是有劲弩在手,围攻这些江湖人士,更是如虎添翼。 杨羡手中的劲弩队还没有完全成型,不过应对眼下的情势,却是足够了。 那女子瞥了一眼杨羡身边的杨平,眼中带着杀意。“杨子瞻,你以为我杀不了你么?” 杨羡一笑,“教主自然能够杀我,但是不顾虑自己手下的安危了么?” 那女子没有说谎话,以她的实力,的确有杀死杨羡的本事。即便有杨平在,也是一样。对付方士,实在不是杨平这样的将领所长。 不过杨羡的劲弩队就在身后,那女子固然能够杀他,而女子带来的五个手下,也绝对不会活着下山。 女子看了一眼身后,又看向了杨羡,杀意却是更加炙热。杨平手中长枪握得紧紧的,一双虎目盯着女子的一举一动,情势紧张到了极点。 “杨羡,你当真不怕死!” “哈哈哈哈!我杨子瞻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杨羡放声大笑,慷慨至极。杨羡当然怕死,甚至如果那女子真的动手,他都已经准备好了逃跑的路线。 来自叶青青的钦佩值+66 来自杨平的钦佩值+166 来自东阳教徒的钦佩值+266 来自杨府家兵的钦佩值+366 看着星空倒影之中那些正面情绪收益,杨羡明白他暂时安全了。 杀意骤歇,那女子收起了戒备的姿势。 “杨羡,我今天不杀你!欠你的人情还了之后,我再向你讨命!” 叶青青转过身,不再理会杨羡,准备离开。 “教主留步,难道不想知道杨某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 叶青青停住了脚步,却也没有回身。杨羡见此,继续说道:“我今天来,是为了与教主合作!” 这方空间一时寂静,叶青青终于回过身来,脸带笑意。 只不过,这笑容之中却不似三月春光明媚,反而带着无尽的讥讽与恨意。 “你祖父杨慈灭我承天道,诛我教首,杀我教徒无数。你父杨忠,困我符师,囚我护法,逼我教徒上山为寇。我东阳教入蜀以来,十位符师,百位护法,八成折在了他的手中。你觉得,我们还能合作么?” “仇深似海,也未尝没有合作的可能!教主与李必为伍,不就是想救出东阳教前教主,你的父亲叶东阳么?李必帮不了你,也从来没有想过帮你。而我可以!” 叶青青脸色数变,看向了杨羡,问道:“你想怎么样?” “在合作之前,你先把欠我的人情还了!” 第八章 破船难修 时渐深冬,天气越发寒冷。 蜀地的上下都换上了过冬的衣服,世家大族有貂裘皮袄,百姓们也是人人换上了一身棉衣。 天气愈寒,蜀王夏云桦的病也就越重。蜀王的宫殿门窗紧闭,内里炭火日夜不息。可就算是这样,病榻上的夏云桦依旧感到寒冷。 宫殿昏暗,一名年老的常侍踏着小碎步走了进来。本来服侍在夏云桦身边的内侍看见这位常侍,立刻低下了头,悄无声息地撤了出去。 夏云桦躺在榻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见这老常侍,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的笑意。 “蹇叔,你来么?” “大王,你让老奴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这蹇常侍乃是蜀王宫中资历最老的内侍。启帝夏亨烨在世的时候,他便在神都的内廷之中,忠心耿耿,侍奉夏氏一脉。这些年来,眼看着大周的天下离乱,他们这些老人便也跟随着夏云桦,这位夏氏正统进入了蜀地。 “我让涅儿这些日子跟随杨羡学习政务,怎么样了?” 夏云桦在蹇常侍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有些吃力。 蹇常侍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那杨羡带着太女殿下,日夜吃喝玩乐,还经常把太女殿下当做鱼饵,做局去坑那些世家大族。” “哦?”夏云桦非但没有发怒,脸上还流露着一股喜意。“那涅儿快乐么?” 蹇常侍一愣,脸上渐生疑云,怀疑这夏云桦是不是病糊涂了,劝诫道:“大王,那杨羡四处树敌也就罢了。太女殿下是未来的益州之主,就这样跟随杨羡胡闹,实在不是人主之道啊!” 夏云桦无奈地说道:“不是人主,不也很好么?说句不敬的话,这大周江山,早已经被我的几位先辈给败得差不多了。” “大王.......” 蹇常侍想要说些劝慰的话,可是刚刚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的妹妹虽然是大周女帝,坐镇神都。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只是梁武手上的一个傀儡。这世道,说变也许就变了。我虽然看不到夏氏的江山易主,可是涅儿却难说。若是有朝一日,梁武夺了我夏氏的江山,那么涅儿这个夏氏正统便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凭借蜀国一州之地,又怎么能够和坐拥中原七州的桓氏抗衡?” 人人都说夏云桦昏庸,可在蹇常侍看来,这位大王却是聪慧由余,而心性不足。她将这天下大势看得清清楚楚,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大王,你当年若是肯奋发,也未尝没有一争之力啊!” 夏云桦入蜀的时候,手握益州之地,麾下十万大军。而那时候的桓武,不过是一个流亡的诸侯,手下几千兵马。 可是三十年过去了,夏云桦的地盘没有多一份。而梁侯桓武却是东征西讨,翦灭诸侯,麾下数十万大军云集,两者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蹇叔教训得是!” 面对这位从小看自己长大的夏氏忠仆,夏云桦有些撒娇般的努了努嘴。 “只是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为涅儿考虑啊!” “大王的意思是?” “我那妹妹,却是生不逢时。若是早生三十年,凭她一身才智,我大周江山也不至于如此。只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晚了。天子德行具在,桓氏想要篡位,一定不会落人口实,必定会优待前朝皇室。涅儿越胡闹,越昏昧,那么桓武便会越放心。到时候,或许能够富贵而终。” 蹇常侍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夏云桦竟然用心至此。 说了这么些话,夏云桦咳嗽了两声,嘴唇有些干燥。 “大王,你先躺下来!” 夏云桦一动,却是咳嗽得越厉害,她抓住了蹇常侍有些干瘪枯老的手,哀求道:“蹇叔,保护好涅儿,好么?” 蹇常侍心中酸楚,眼角不觉得留下了一滴眼泪。他拍了拍夏云桦的手,安慰着,“大王放心,老奴一定拼死保护太女殿下,不让她受委屈。” “那我就放心了!” 杨府。 “少主,黄家的罚金已经送到了府上。” 看着箱子里明晃晃的银子,夏宫涅趴到箱子口,嘴角的口水差点流了出来。 她小跑向了坐在榻上的杨羡,拉着他的手,撒娇道:“相父,我们现在就分钱好不好?” “殿下乖,你先去睡觉,明天起来再说。” 夏宫涅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那箱银子,似乎害怕她明早一觉起来,这些银子就不翼而飞了。她有些小委屈,不过最后还是妥协了。毕竟大魔王也是有可爱的一面的。 “那好吧!” 杨羡从一旁的盒子里拿了一颗糖果,向上一抛。夏宫涅像只小猫一样,用嘴接住了糖果,嚼了嚼,一脸满意。 杨纯看着夏宫涅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说道:“少主,近来你四处树敌。臣担心,这恐怕对少主不利啊!” 杨羡大笑,杨纯的老脸上却满是疑惑。 “纯爷,你可知道王宫中蹇常侍?” “那个老家伙?”杨纯当年随着杨忠入蜀,和夏氏的内官打过些交道,对那位蹇常侍有些印象,最后给了一个赞语,“有点本事!” 能够让杨纯这位大宗师给出如此评语,想来那位蹇常侍身手也是不凡。 “大王病重,却让那位蹇常侍为夏宫涅打造了一副餐具!” “餐具?” 杨纯有些不解地说道。 “金碗玉匙象牙箸!” “大王此举怎么像...” 杨纯说到此处,却是没有再说下去。 “像一个土财主是吧!” 杨羡却是没有什么忌讳,径直地说了出来。 “帝王相传,先辈总得给后辈留下些什么?或是警世之言,或是治国秘术。可咋们这位大王,却是直接送了一套餐具。纯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杨纯一时塞言,他很明白,或许平常人以富贵为终身追求目标,可是对于一个帝王而言,求富贵却不是什么好事。或许用胸无大志,昏昧不休来形容更合适。若是被史家记上一笔,更是贻笑千古的丑事。 “人人皆说蜀王昏昧。可是依我看,咋们这位大王却是聪明得紧,甚至将自己女儿的退路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将我绑上了战船,挡在前面,免得那些世家大族谋害幼王。他日若是梁军伐蜀,夏氏也大可以借那些世家大族之力,将我推出去,献媚桓氏。反正到最后,夏宫涅依然会富贵终身。” “少主,那我们怎么办?”杨纯是杨羡的家臣,对于夏氏并没有忠心二字可言。 杨羡一笑,笑容幽森。 “天下皆可降桓氏,唯我杨羡不能。可既然将我绑上了这条船,那么就不是她想下就能够下得了的!” 第九章 快刀难御 夏云桦终究还是没有熬过永和三年的冬天。时值岁末,本是快到辞旧迎新的喜庆时节,夏云桦的崩逝却为益州大地蒙上了一层哀色。 伴随着旧王驾崩,夏宫涅登上蜀国的舞台,正式展现在了天下人的面前,成为了益州之主。 一个不满十岁的蜀王,不仅会成为敌国觊觎的对象,甚至就是益州本土的各方势力,也是各怀心思。若是细较,当年夏云桦入蜀时的处境和今日的夏宫涅其实差不多,都是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强豪虎视。 只是不同的是,当年的夏云桦虽然年幼,可是周围却有一大票忠于夏氏的老臣。正是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夏云桦才能够在这益州之地站稳脚跟。 只是三十年一晃而过,这些老臣逐个死去,夏氏百年的余泽也凋零殆尽。 夏宫涅的处境要比她的母亲危险许多,只是她本人却没有什么感觉。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也没有落下。 “大王,天降祥瑞啊!” 朝会之上,杨羡一脸喜意,几乎是吼着说了出来,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是在做戏。 “相父说的是什么祥瑞?” “西南土夷于冰河之中捕获了一条纯金色的鲤鱼。” 鲤鱼跃龙门,金鲤在传说中有龙的象征。 随着杨羡话语落下,周围的朝臣都是一脸的疑惑,尤其是治中从事李必,双眉都快拧成川了。 这个小子又想要做什么? 朝会之上,曾经被杨羡坑过的世家大族的族长心中不约而同的泛起了这个疑问。 历来新王登基,各地总会有一些祥瑞上报,以示新朝气象。或邀功,或请赏,这些祥瑞,真假难辨。殿上的朝臣都是读书明理之人,所见所闻比一般的百姓都要广得多,自然不会轻信这些神鬼之说。只要不是造假太严重的,他们这些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是图个彩头。 可是上报这个彩头的却是一国丞相,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不比其他好大喜功的君王,夏宫涅对这方面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继承了夏氏先辈优良的昏君基因,在她幼小的字典里,早已经被钱和美食占据了,实在容不下其他的东西。 “大王!祥瑞已经在运往王都的路上,不日便可到达弦城。臣建议应在弦城择一地,选派将领领兵供奉祥瑞。” 杨羡说到这里,李必的心开始一揪。他终于明白,杨羡说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分兵权! 益州久无战事,士兵军纪松弛,兵力分散。除了各地的郡兵之外,益州主要的兵力都集中在弦城。王宫的禁卫,世家大族手中的家兵,剩下的便是维护弦城治安的青羽卫。 宫中的禁卫,历来都是夏氏一族的心腹担任。这一点,是夏云桦和世家大族之间形成的默契。宫中的事,世家大族插手不得。 而杨羡的目的便是那被李家视为家兵的三千青羽卫。李氏经营良久,李必更是视青羽卫为禁脔,容不得他人染指。 李必看了一眼正在上奏的杨羡,暗道这小子真是诡计多端。守卫祥瑞只是个名头,真正的目的是想要从他手中分得兵马。 “按相父的意思去办吧!” 夏宫涅摆了摆小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朝堂之上,一时寂静。所有的朝臣都沉默了,尤其是李张严黄四大世家的族长,更是脸露愤色。 杨氏一族当年跟随夏云桦入蜀,在益州一众世家大族的眼中,乃是外来者,有着天生的隔阂。以往夏云桦虽然昏昧,但是平衡却是做得很好。 而现在的夏宫涅,对于杨羡的要求,基本上都是予取予求。长此以往,他们这些人在杨羡手中还哪里有活路? 夏宫涅虽然只是一个幼子,这些世家大族的族长不会将其放在眼中。他们看得清天下大势,知道在梁军的攻势下,这蜀国早晚得亡。 可是,只要夏宫涅还在这王位上一天,或者说,只要那位坐镇神都的大周女帝一日不逊位。他夏氏便是天下正统,他们都是臣子。 身为臣子,君王,却是他们万万动不得的。起码,明面上是这样。 君臣之纲,即是天子御下之本,也是臣子立身之根。天子可以是坐镇中枢,统御四海的掌权者,也可以是别人手中的利器。 关键是,那个执掌利器的人究竟是谁? 桓武挟天子以令诸侯,杨羡小儿,你今日也想要效仿梁侯故技么? “启奏大王,青羽卫顾中郎将素来稳重,可担任此重任。” 李必走出了朝班,站在了杨羡的身侧后,抢先一步,说道。他掐的时间很准,恰好在夏宫涅快要不耐烦的顶点。 李必手下家臣虽众,可是除了这位顾中郎将,却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能够在杨羡手中抢下这个职位。 “那就这样吧!散朝了散朝了!我还要去相父家吃饭呢!” “……” 大殿到宫门之间的长道上,人群稀疏。顾中郎将快步走到了李必的身后,轻声的打着招呼。 “李大人!” “顾中郎将,今日你也看到了。杨羡咄咄逼人,老夫好不容易恳请大王,才堪堪保住了你手中的兵权。” “卑职在这里谢过李大人了!” 顾中郎将是李必的亲信,虽然有些好色,但是本事还是有的。也正因此,李必才将这个重要位置交给了他。 “总之,小心一些。我担心,杨羡不会就此罢手的。” “卑职明白了!” 夕阳西下。 当所有的人都出了蜀王宫,正殿到宫门的长道上,已经空无一人。 蹇常侍站在偏殿外的檐廊下,看着天际云流涌动,耳边忽然涌入了一阵清亮的声音。 蜀王宫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这么言行无状,除了座宫殿的主人。 “相父相父,我们今晚吃什么?” “鲤鱼汤吧!” “人家不爱吃鱼!” “爱吃不吃!” 夏宫涅想要耍脾气,小腿一蹬,懒着不准备走了。她气呼呼的,脸上就差写着:我很生气,快来哄我。 只是杨羡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眼看着杨羡越走越远,夏宫涅又舔着笑脸,小跑了过去,拉着杨羡的袖子,撒着娇。 “相父,相父!人家想了想,其实鲤鱼汤也不错啦!” 漫漫长道之上,一大一小,一臣一君相伴而行。说是君臣,其实更像是父女。更准确的说,像是主人和他的宠物。 蹇常侍皱起了眉头。杨羡本是一把刀,一把打压益州世家大族的快刀。 只是现在看来,杨羡已经有些超出他们当初的预想了。 第十章 大义凛然 当光明被黑夜隔绝,夜幕降临的那一刻,万物复归于寂静。 李府,后院。 数九隆冬,万物萧瑟。夜风吹来,带着彻骨的寒气。李必身披大氅,站在后院花园之中。 “老爷,夜深了,回屋将歇吧!” 李府的管家走近,劝道。李必平常很喜欢赏月寄情,吃茶观景。只是今夜月光暗淡,花园之中,更是只有野草低伏。他不明白,李必在这里看什么? “老夫睡不着。” “老爷可是为了那祥瑞的事情?” 管家欲言又止,李必回头看了一眼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人。 “你想要说什么?” “顾中郎将今夜又宿在了柳巷之中。老奴是怕,杨羡小儿又会借机生事。” “顾怀那个混蛋,整日的寻花问柳。平常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无女不欢,这样下去,他迟早得死在女人肚皮上。要不是老夫身边着实没有领兵之人,也不会让他在青羽卫中郎将的任上待这么久。” 李府的管家低下了头。他有些不明白了,既然自己的老爷对这位顾中郎将的德行一清二楚,这么紧要的时候,又怎么会不防范呢? “老爷,我们不得不防啊?” 李必舒了口气,双手负后。 “你以为老夫不知道杨羡这小儿的歹意么?他身边有什么人我一清二楚。杨纯这老怪物教出来的,领兵作战行,但是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哼!杨羡若是敢动手,那正好给了我机会。到时候我将他的鹰犬一网打尽,朝堂之上,我倒要看看这小儿怎么兴风作浪!” 李必听着墙外风声,等待着。 喧嚣,这不属于黑夜的词语,却在弦城的夜晚开始上演。 当青羽卫的顾中郎将从宿醉中清醒的时候,他的眼前,正站着四五个衣着狼狈的侍卫。 “你们不在玉液池守着那鸟鱼,跑我这里干嘛?” 身旁温香暖玉,美人在怀,窗外灯火通明,莺莺燕燕不绝。顾中郎将很是惬意地抚摸着身旁撒娇的女子,脸上露出了猥亵般的笑意。 “大人,不好了!那鱼,不,祥瑞被人盗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本是半梦半醒的顾中郎将一把将身旁的女子推了开来,丝毫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大人,祥瑞被人盗了!” “不可能!我派了五百青羽卫去守卫那鸟鱼。五百啊!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顾中郎将一脚踢在前来报信的侍卫脸上,发泄着心中的愤怒与无措。 “大人,来人对我们的巡逻路线,兵力分布,明哨暗哨一清二楚。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兄弟们去追,对方却早有准备。我们不少兄弟都被对方的方术所伤,大人您看!” 顾中郎将看向了自己手下士兵被烧穿了的皮甲,上面的伤口他十分熟悉。 “白离火,东阳教!” “还有一件事情!大人,我们追捕那伙盗贼的时候,有另一股人马也在帮我们。可是他们最后也没能够抵挡住,死伤了好几个!” “另一伙人?” 顾中郎将一脸懵逼,这另一伙人是从什么地方跳出来的? 夜晚变得更加喧嚣,整个弦城都因为这场骚乱而震动。 城南小院。 “给你!” 叶青青将一个鱼篓抛给了杨府的家将杨平,语气之中带着一股不满。她本是一教之主,却做起了偷鸡摸狗的事情。 “我家主公让我多谢教主。” 杨平持枪,身后则跟着五个家兵。此刻与叶青青和她身后的东阳教徒碰面,剑拔弩张。 “不用!我只是还了杨羡的人情。从此之后,我与他之间,已经两清。他日再见,我亦会取他性命。” “你敢!” 杨平身后的家兵拔出了腰间佩刀,却被杨平按了下来。 “教主,这间小宅乃是主公准备。你们可暂时在此栖身。三日之后,你们便能够安全离开弦城。在此之前,教主若是回心转意,愿与主公合作,可告知这座小宅的仆妇。告辞!” 杨平等人想要离开,却被叶青青拦了下来。 “杨羡当真不怕我将他的计划告知李必?” “今夜喧嚣,教主难道没有察觉到,李必的人马早已经入局么?” 叶青青一时无语,却听得杨平继续说着。 “何况天下又有谁会相信,承天道余孽会帮我主的忙呢?李必知道了又如何?他知道了,这口气他也得自己生咽下去。” 叶青青被杨羡指示,本是不甘。她处处找着杨羡的短处,想要在面子上扳回一城。可是到最后,她却发现,她拿杨羡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蜀王呢?夏氏若是知道杨羡这么肆意构陷大臣,杨羡就不怕他项上人头不保么?” 黑夜之中,一时寂静。 这个问题,说实话,杨平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 当一大盆撒着葱花冒着香油的鲤鱼汤端到夏宫涅的面前时,她的眼睛是雪亮的,口水是横流的。 夏宫涅本是不喜欢吃鱼,可是这几天连续吃了好几盆的鱼汤,口味早就被杨羡改了过来。 “相父,今夜的鱼汤为何如此鲜美?” 夏宫涅小嘴凑在她的小金碗边,吸啜着汤水,一双大眼睛却是看向了杨羡,问道。 “因为食材不同啊!” “那是什么食材呢?” “西南金鲤!” “这食材的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夏宫涅摸了摸自己的头,努力的回想着什么!只是最终,却还是徒劳无功,干脆也不管了,继续埋头在鱼汤之中。 这可苦了杨羡了! “大王你好好想想,臣前两天上奏了什么事情?” 经过杨羡的提醒,夏宫涅似乎终于想了起来。“相父你早说啊!原来那个祥瑞这么好吃,下次让西南的土夷多进贡一些祥瑞!” 杨羡无奈,只能够再提醒道。 “大王,私盗祥瑞。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 这个时候,夏宫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表情一变。她放下了自己的小金碗,将象牙箸撇在了一边。 “相父你老说我笨。可是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很机智的。相父,你是不是又想要让我背黑锅了?” “那你背不背呢?” 杨羡问道。 夏宫涅小脸又是一变,颇有些大义凛然。 “背!相父的黑锅,我不背谁背。我不背,谁有这个资格背!” 说完,她又拿起了自己的小金碗,哧溜哧溜吃了起来。 第十一章 大王饶命 “顾怀,你好大的胆子!” 夏宫涅坐在王座上,小手一拍,满朝皆静。 顾中郎将跪伏在冰冷的地板上,以首触地,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的脸面。 在场所有的人,都是一言不发。丢失祥瑞,这个罪名并不小。关键的是,在场的朝臣都是人精,可是这一次,他们确实云里雾里,看不真切。 杨羡和李必站在朝列之前,不少人的目光都在这两者之间徘徊,最终得到的却也只是满目茫然。 杨羡,李氏一族,东阳教。这三者的关系犹如一团乱麻,搅在一起,让人分不清。 李必心中叹了一口气,暗道棋差一招,满盘皆输。他料想到杨羡会派人偷取那金鲤,可是却没有想到东阳教的人会插手其中。 好手段! 李必瞥了一眼杨羡,如今这位正老神在在地站在朝列之首,不发一言。更让李必的担忧的是,夏宫涅的态度。 “大王饶命,微臣冤枉啊!” 顾中郎将终究还是承受不住。他看了一眼李必,对方却是移开了目光,显然没有要保他的意思。 “你当值期间狎妓,以至于祥瑞丢失,还敢称冤?” 夏宫涅大声地质问道。 “微臣不敢。但是微臣知道这偷盗祥瑞的幕后主使!” 顾中郎将气势汹汹地说道,满怀怨恨地看了一眼杨羡。 听完了这话,杨羡没有什么反应,夏宫涅却是心虚地打了一个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毕竟,那条祥瑞,现在还在她的肚子里。 “你...你说幕后主使是谁?” 夏宫涅心虚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不过顾中郎将却是一点也没有看出来,一双仇恨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羡的身上。 “他就是扶风县侯,当今丞相,杨羡。” 顾中郎将话一出口,满堂的人却是骚动了起来。唯有王座之上的夏宫涅放松了下来,小手挥了挥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心想不是说我就好。 李必闭上了眼睛,暗道了一声蠢货。顾怀若是什么都不说,最多只是一个革职发配的罪名。可是现在,他怕是不能活着了。 “你有什么证据?” 问这句话的人不是夏宫涅,而是站在她身旁的蹇常侍。他一双阴鸷的双眼,盯着顾怀,锐利非常。 夏宫涅年幼,平常什么都不管,蹇常侍实际上是这座蜀王宫真正的掌控者。而朝堂之上,杨羡与蜀地的世家大族势同水火。他想要做着平衡,却发现自己的努力微乎其微。 而此时顾怀的话,更让蹇常侍担忧,这是不是李必在幕后授意? “微臣的青羽卫曾经发现,杨府家兵曾经与东阳教余孽有过接触。大王只要召唤,必可证明微臣所言非虚。” 顾怀挑衅般地看了一眼杨羡,却发现对方的脸上却是连多余的表情都懒得做,直接给了一个白眼。 因为下一刻,李必走了出来。只不过,李必却不是如顾怀所想象的来加一把柴,而是来扑火的。 “启奏大王。青羽卫顾中郎将当值期间狎妓,丢失祥瑞,已是大罪。如今又当庭妄语,诬陷杨相。欺君罔上,罪在不赦。” 对于李必来说,杨羡必须死,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顾怀的话,非但不能伤到杨羡分毫,反而会让人将之联想到他的身上。更何况,顾怀发现了杨府家兵与东阳教的人暗中接触,却不禀告他,显然是首鼠两端,更是留不得。 “来人,拉出去!” 蹇常侍挥了挥手,示意这朝堂之中当值的侍卫将顾怀拖下去。 在李必站出来的那一刻,顾怀本是满心的希望。他明白,只有李必帮他,他才能保住他的职位。 可是顾怀万万没有想到,李必不仅没有帮他,反而要送他一程。 顾怀的脑海中短暂的一片空白,接着便是满脸的煞气。 杨羡,李必!你们不得好死!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你们一起。 顾怀手上劲气涌动,很轻易地挣脱了侍卫的束缚。这股能量托于身,形于外,很快在指间形成一尺多长的气刃。 “这是剑气!” 蹇常侍皱着眉头,说道。 炁!这是《大梁王朝》这款游戏之中最为重要的概念。 天下生灵皆有炁!纳之引之,吐故纳新。入微入化,惟精惟一。 无论江湖庙堂,所有修士都是在使用这股能量修行。数千年来,天下十三州的修士渐渐形成了四脉主流和支系繁杂的修炼体系。 顾怀虽然是领兵之人,却不是出自军中一脉。剑气,乃是山中一脉的招牌。修炼至深处,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顾怀骤然发难,朝臣早已经惊吓得四散。他在人群之中寻找着杨羡的身影。却发现,对方早已经登上了陛台,站在了夏宫涅的身旁。 那是此刻朝堂之上最为安全的地方,不但有多名禁卫保护,那个让顾怀忌惮不已的蹇常侍一直就在夏宫涅的身旁,冷冷地盯着他。 “保护大王!保护大王!” 杨羡此刻一个派系的技能点都没点。也就是说,他完全就是弱鸡一个。 “相父,那个家伙看起来好可怕!” 夏宫涅拉着杨羡的袖子,说道。 “大王放心,有臣在这里,那厮决不能伤害大王一分。” 杨羡正气凛然地说道。他身旁的蹇常侍心里已经不能用卧槽来形容了。说得这么有能耐,你倒是下去抓他啊! “嗯!相父最好了!” 未经世事的大魔王天真地说道。 顾怀看杀不了杨羡,便将目光放在了李必身上。 此刻殿外的侍卫还没有完全进殿,殿宇之中主要的力量都防卫在夏宫涅身旁。 朝臣四散,顾怀与李必之间留有较大的空隙与场地。 “李必老贼,你想要杀我,我也不能让你活。” 此刻的顾怀完全丧失了理智,眼中血丝满布。 顾怀欺身近前,手中气刃直指李必心窝。剑气凌厉,李必站在原位,却是丝毫不惧。 眼看顾怀将至,李必双手伸开,官服一摆,宽大的袖子卷在了手臂之上。他脚步轻点,向后退去。 李必年老,可是身形却是一点也不输顾怀。顾怀每进一分,李必便退一分。直到退无可退,李必双手吸附在宫殿墙壁之上,整个身体脱离地面,攀附上了墙面。 “壁虎游墙!” 顾怀右手轻挥,本想取李必性命,却被他逃了开来。宫殿的墙壁上留下了一道一尺多深的剑痕,李必却早已经站在了顾怀的身后。 他们之间,则是已经赶到的手持长枪的宫中禁卫。 “杀!” 李必的脸上留有怒气,双手负后,冷冷地说道。 长枪如林,禁卫一涌而上,顾怀一如大海中的小舟。他斩落了几柄长枪,杀死了几个宫中的禁卫,却最终淹没在了枪林之中,整个人被扎成了刺猬。 经历了生死之战,李必急呼了几口气,平息了自己胸中沸腾的气息,却在耳边听到了杨羡的声音。 “大王,如今青羽卫中郎将一职空缺,臣建议丞相府长史杨平接任此职位。” “就照相父的意思办吧!” 李必的心中,一道惊雷猛然落下。 第十二章 姜还是老的辣 “主公,东阳教主带着她的手下从西门离开了。” 杨平接替了顾怀成为了青羽卫的中郎将,想要放几个人出城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杨府后院。 此刻的杨羡正在和杨纯喝茶。杨平禀告之后,恭敬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杨纯的规矩极严,教导的四个义子也是一板一眼的。最小的杨贵只比杨羡大两岁,却完全没有他那个年纪的该有的青春躁动,反而沉闷犹如中年人。 不过杨纯却是不以为意,他出自军中一脉,行军打仗,要得便是动静合规,令出必行。 “少主早已经知道她会走了?” 杨羡自然知道。这个东阳教主叶青青,在游戏之中是一个重要的npc。游戏之中,过几年梁军灭蜀,李必勾结东阳教,断了杨羡的归路。 事成之后,梁国灭蜀,李必等世家大族加官进爵,进入神都朝堂为梁廷重臣。而叶青青和她的东阳教众则接受了梁廷的招安,所部被编为了东州兵。 这支东州兵战力极为强悍。随着游戏的进程,无论在凉州阳绝关外抵挡蛮兽,还是在草原上抵抗异族,都能够看见这支兵马活跃的身影。 不过让杨羡印象深刻不只是因为这支强悍的兵马,而是因为叶青青的本人。她不只是未来梁廷的护国法师,游戏之中第一个初级副本''白离圣火''更是与其有着莫大的关系。 不过可惜的是,杨羡打副本的时候从来不看背景。时间久远,这个副本具体的细节他也记不起来了。 “纯爷,叶东阳究竟在哪里?” 杨纯喝了口茶,摇了摇头。 “以往少主年幼,有些事情我本不想要告诉你,以免少主招惹上了不必要的麻烦。不过看少主近来所为,想必不是甘心久居这益州之地的。” 说到这里,杨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向了杨羡,目光之中带着殷切。 “少主想得不错,当年的东阳教主叶东阳的确是你的父亲杨忠设计所擒。不过此刻,那叶东阳却是不在老夫手中。” 这杨羡就有些不明白了,问道:“既然叶东阳已经被擒住,干嘛不杀了他。” 杨纯一笑,说道:“少主这却是想岔了。那叶东阳也算是一代人杰。当年承天道事败,叶东阳带领着承天道残部入蜀,成立了东阳教。不过几年,东阳教势力便有了往日的煊赫。那时他虽然被擒,但是东阳教的势力仍在。杨忠少主有所顾忌,所以没有杀他,而将他秘密关押。” “关押?是在弦城的大牢之中?” “若是在弦城,怕是东阳教的人早已经将这里闹得鸡飞狗跳。事实上,叶东阳消失之后,东阳教的人不是没有想过营救。这益州各地的牢房,只要与我们有关的,他们都探查了一遍,可是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有得到。也因此,东阳教有所顾忌,才太平了这么久。” “那他现在在哪?” “荒骨索命,烈狱勾魂!” “幽冥狱!” 杨羡几乎脱口而出,引得杨纯有些奇怪,自己的少主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幽冥狱并不是一个地理位置,而是一个江湖门派。 六百年前,大周帝国国势鼎盛。时人在益州发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天坑。当时的益州刺史很快就将这一发现禀告给了大周武帝。 那时正值帝国与草原上蛮族对抗的开始。起初,帝国的军队在对抗中节节败退。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草原蛮族中那些萨满诡异的巫术令人防不胜防。 大周武帝为了对付草原蛮族之中的那些巫术高手,特意令帝国的能工巧匠在这天坑之中修建了一座牢狱。 此后每逢大战,帝国俘获的草原萨满便被关押在了这座牢狱之中。 这些萨满往往被严刑拷打,审问巫术的秘密和解法。帝国依据从这些萨满口中得到的巫术秘密,对于草原上蛮族的军队做出了针对性的布置,渐渐取得了优势。 随着时间的推进,帝国在北方的战争中取得了完全的胜利。这座牢狱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而后数百年间,大周帝国国势平稳,神都朝廷最终废弃了这座牢狱。 不过故事到这里却没有完结,世代生活在这座牢狱之中狱卒并无法像常人一样过回普通人的日子。他们自幼接受的便是先辈传下来用刑,审问,验尸之类说的刑名之术,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 于是,这些狱卒放弃了大周朝廷给予的优渥生活,最终又回到了那座牢狱中,组成了幽冥狱这个神秘莫测的江湖门派。 这些狱卒并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士,他们继承了草原萨满巫术的精华,又精通山中一脉驯养之术,数百年来,早已经形成了气候,自成一派。 “这么说来,叶东阳此刻正在幽冥狱中!可是幽冥狱为什么会帮我们的忙?” 杨羡不解地问道。 “因为贪!” “贪?” “幽冥狱中人因为常年生活在天坑阴寒的牢狱之中,又干得是扒骨拆皮的活计,阴私过重。其门派的传承有着致命的缺陷。自成立以来,两百年中,幽冥狱没有出现过一位大宗师。他们门派的九幽冥火虽然阴狠诡辣,却不是正途。而叶东阳却不同,他所学来自承天道教首袁诚,是星之一脉的正统。如果能够得到东阳教的白离火真传,幽冥狱或许能够弥补传承中的缺陷,直指正途。” 杨纯站了起来,看向杨羡,目光诚挚。 “少主,这些日子你所作所为,实在不是为人臣子所应为。老臣在这里问一句,少主究竟意欲何为?” “羡自当恪承先辈之志,北伐中原,翦灭桓逆。一匡天下,复我大周。这益州大地,容不得二心。” “少主既然有此大志,老臣当鼎力相助。”杨纯大笑了起来,似乎十分欣慰,“我早就看桓武那小子不顺眼了。看他这些年嘚瑟的,若不是主公当年放他一马,这小子能够这么猖狂么?” 笑罢,杨纯的脸色变得异常的严肃起来。 “幽冥狱和东阳教是益州最大的两个江湖势力,益州的世家大族与这两者之间勾连甚深。少主想要对抗桓氏,第一步必须掌控益州的兵权。在收拾李必那几个老小子前,为了翦除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就将叶东阳的消息放出去,让叶青青那个小娃娃去找幽冥狱的晦气去!” 几句话就将益州各大势力安排得明明白白,杨羡不经意想起了那句古代的名言。 人老奸,树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 姜还是老的辣! 第十三章 有道明君 湖边小筑。 四人围炉而坐,小筑之外,大雪飘飞。 炭火微红,小炉煮着白酒,冒着热气浓香。 “已经多久了,我们四个没有这么坐在一起?” 李必叹了一口气,用镊子夹出了小炉中的酒壶,给在座的其他三位甄上了酒。 天已寒,湖面却没有结冰。远方不时可见孤鸟徘徊,寂寥凄清。 “自从杨忠早逝,我们就没有像这样碰过面了吧!” 张家的家主张博说着,瞥了一眼正在甄酒的李必。像是在叙旧,可是在座李张严黄四位家主,心思却一点都没有放在往日的交情上。 四大世家相互合作,但又彼此防范,谁也不想为对方做嫁衣。但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他们看出了这江山的姓氏迟早要换,一心想要效忠的便是新主。 只是这新主是谁? 三十年前,他们不知道。可是随着桓氏的崛起,他们的目标也逐渐清晰。 十多年前,桓武拿下了雍州之后,这四人便想要投奔桓氏,做从龙之臣。 可是由于夏云桦的关系,他们一直无法成功。 “幸亏杨忠早逝,要不然我们益州哪里来得这十多年的太平。” 说话的是黄峰,他是黄家家主,官拜别驾从事。黄峰虽然是文职,可是脾气却一点没有文人的温和持重,十分急躁。说话之间,透露着对杨忠隐隐的敌意。 在这四人眼中,杨氏一族便是他们获取大好前程的阻碍。 杨忠如此! 今日的杨羡亦是! “前几日朝堂上真是一场精彩的好戏啊!” 严益嘿然一声长叹,惹得李必的脸刷一下沉了起来。那日朝堂之上,顾怀发难,他们四人均在场。只是与李必不同,其他的三人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 青羽卫的指挥权被夺,李家的势力大减,放在平日,其他三人都乐得看李必的笑话。 可是今日,他们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因为,拿下这兵权的是杨羡。他的身边,有着杨纯这样大宗师级别的怪物。有着数百位久经训练的家兵。更有着数十年来,跟随杨慈杨忠两父子东征西讨如今被安置在益州各地的老兵。 虽然只有十六岁,杨羡却是这一干人心中大敌! 不得不除! “李兄,张兄,严兄。三位在此,我就直说了吧!青羽卫已经落到了杨羡的手中。依照他以往的态度来看,显然是将我等当做了敌人。眼下的场景虽然还不至于你死我活,可是杨羡迟早会动手。若是等他彻底掌控了益州的兵权,我等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黄峰忧心忡忡地说道。 “掌握益州的兵权,不至于吧!” 张博说着,就连自己也有些不相信了。 以前蜀王夏云桦虽然不管事,可是平衡却做得很好。她虽然没有什么北伐中原,还于旧都的远大志向,可是对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是很看重的。 她既用杨氏牵制蜀地的世家大族,不让他们威胁到自己的统治。又让世家大族牵制杨氏,不让杨氏独大。 就这么修修补补,糊弄了三十年。 可是现在的这位蜀王夏宫涅,完全就是杨羡身后的小尾巴。说什么是什么? “蜀王年幼,容易被杨羡蒙蔽。可是宫中的蹇常侍是老人了,他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么?” 张博说道。 一旦平衡被打破,杨氏与益州的世家大族撕破脸皮,那将是一场波及整个益州的腥风血雨。 夏宫涅年幼,为了王权的平稳过度,这是夏氏所不愿意看到的。 “他知道又如何?蹇常侍这老家伙管得了杨羡么?”黄峰不屑地哼了一声,拿起了酒杯,喝了一口,“我手中有一个把柄,足以致杨羡于死地。” “你疯了么?” 张博大声说道。固然他们想要弄死杨羡,可绝对不是这个时候。眼下梁军并没有入蜀的计划,他们若是与杨羡弄得不死不休,最终受伤的是他们自己。 这四家家主,谁也不敢保证在与杨氏的对决之中全身而退。若是最后为别人做了嫁衣,那才是得不偿失。 正是因为这种瞻前顾后的心态,实力远超于杨羡的四大世家,才一直被杨羡压着打。 “我并不是说想要现在就弄死杨羡。我手中有杨羡的罪证,到时我等四人联合亲信,联手弹劾,纵然不能将杨羡贬黜为庶人,也能够将他从丞相的位置拉下来。” 其余三人相视,互相都点了点头。 杨府。 “是么?李必这几个老家伙去湖边小筑聚餐了么?” 杨羡收到自己手下密报的时候,正在教夏宫涅写字。 收取正面情绪,能够获得技能点。而想要收取正面情绪,没有什么比治理领地更加合算的。只要治下的百姓生活富足安康,那么自然而然会产生正面情绪。虽然这些人单个产生的正面情绪很少,但是架不住人多啊! 更让杨羡惊喜得是,调教夏宫涅有着各种buff加成。光一个明君buff,能够加治下百姓20%的正面情绪收益。 不过让杨羡郁闷得是,有正buff,也有负buff。若是得到昏君buff,那么便会减少正面情绪的收益。 自从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杨羡就尝试着训练夏宫涅成为一个有道明君。 “相父,我讨厌写字,咋们什么时候开饭啊!” 夏宫涅写着写着,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大王乃是蜀国的国主,将来更可能是这天下之主。怎么能够因为肚子饿而荒废学业呢?若是连字都练不好,将来怎么治理天下呢?” “不是有相父在么?那些政务都交给相父处理,我光吃吃喝喝不就行了。书里不是说么,君王要无为而治。那就是说,像我这种当大王的,什么都不用做,有什么事情下面的人自然办了。” 杨羡翻了翻白眼,“你这是从哪里学的歪理?” “母上告诉我的。她说她当大王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 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啊!怪不得夏云桦混了三十多年,夏氏的天下也没有一点起色。 “可是能够办事的人未必值得大王信任,值得大王信任的人未必能够办事。君王之难,便在其中。” 夏宫涅眨了眨眼睛,问道:“那相父值得涅儿信任么?” 杨羡点了点头! “那相父能够帮涅儿处理那些麻烦的事情么?” 杨羡又点了点头。 “那不就行了!” “.......” 杨羡被夏宫涅的间歇性机智症给秀到了,一时竟无言以对。看来盼着夏宫涅成为有道明君的道路还十分遥远啊! 第十四章 堂下何人 灯火微倦,遥映着低矮的宫室。 “大王从丞相府回来了么?” 蹇常侍从窗边坐回了灯火之旁,宫室的墙壁上,蓦然拉长了黑影,显得有些幽深。 “大王已经回宫了,看样子,似乎很是高兴。” 一个小内侍站在蹇常侍的面前,低着头,十分恭敬,似乎还有些惧怕。 瘦长干枯的手指微微弯曲,指节轻轻作响,蹇常侍的面容之中不乏忧虑。 历经三朝,恭侍两君。在夏氏的宫廷之中,蹇常侍可谓是久经风雨。 大江涛尽,数不尽的是风流人物。 时间久远,可蹇常侍仍记得,那年神都,得知承天道骤然发难,王座之上的周启帝是如何惊慌失措,颤抖得没有一丝人君的样子。他还记得,那位叱咤天下,几乎要倾覆大周江山的袁守成是如何力压群雄,称霸当世。又或者是那位总掌天下兵马,视世间英雄如无物的杨幼庵是如何将那些桀骜不驯的英豪玩弄于鼓掌之中...... 只是,俱往矣! 从那个璀璨又无比残酷的时代走了过来,无数的英雄豪杰都身归黄土,而他还活着。 一副枯瘦的身体,犹如殿室中那越来越矮的蜡烛,一点点被熬干。 守着夏氏这一艘眼看就要沉的破船上,蹇常侍却一点也不后悔。这是他侍奉了一生的王朝,也是他当年发誓要效忠的对象。 他老了,也没有多余的念想,只是想要用余生让这艘破船沉得慢一点。 只是,这么多年来,蹇常侍见惯了昏君奸臣,枭雄人杰,可像是夏宫涅这样的君主,他却是头一次见。 心那么大,什么都不在乎! 从沉思之中醒转,刚才禀告的内侍却还是恭敬地站在那里,没有一点想要退去的样子。 蹇常侍瞥了对方一眼,却见那个内侍跪了下来,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蹇常侍,有...有人想要见你!” 蹇常侍修为高深,平时整治内廷的手段又极其严苛。那些内侍宫女,就算是同级的中常侍,见到他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慎,就永远消失在了这蜀王宫中。 “是谁?” “是我!” 殿室的门忽然打开,一个黑袍男子走了进来。伴随着粗厚的声音,蹇常侍身旁的灯火被风吹得张牙舞爪。 “是你!”蹇常侍的眼睛细眯着,显得更加阴鸷,他冷哼一声,“黄别驾,你可知道私进宫闱是什么罪名么?” 黄峰挥了挥,示意那个内侍退下去。对方如蒙大赦,丝毫不敢在这里再待一刻。 “我来此,有要事与蹇常侍相商。” “黄别驾的手伸得那么长,本事那么大,还有什么事情要与我商量的?说不定哪一天黄别驾不高兴了,蹇某第二天起床,这头都已经不在自己的脖子上待着了。” 黄峰本是脾气急躁,遇到蹇常侍这么阴阳怪气地一顿损,他却是一点也不敢有脾气。 “蹇常侍,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杨羡所作所为,你都看在眼里。他已经对青羽毛卫动手了,下一步怕就是益州的兵权。难道蹇常侍真的愿意看到夏氏的江山拱手送人么?” “你想怎么?” “我手里有着能够致杨羡于死地的罪证!” 黄峰攥了攥自己的手心,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你们想要杀杨羡?” 蹇常侍这样的人精,自然能够看出黄峰背后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实话说吧!这天下想要杨羡死的人多的是,这益州大地上也不乏这种人。只是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却还不是动手的时候。我们只是想要将他从丞相的位置上拉下来,这样一来,益州的朝堂又会重新平衡。而这,需要你的帮助。” 此刻蜀国的朝堂之上有着三股势力,益州本土的世家大族,丞相府,还有就是蜀王宫。 因为夏宫涅不管事,蜀王宫的实权都落在了这位蹇常侍的手中。因此,这些世家大族想要对付杨羡,就必须先征得这位蹇常侍的默许。 蹇常侍思虑片刻,忽然一笑。 “我身为宫中常侍,首要任务便是守卫大王,其他的,我不会管,也懒得管。” “那我就先谢过了蹇常侍了。” 黑夜酝酿着阴谋,当阳光升起,这片大地重新变得躁动。 从上往下看,弦城各地都有着人开始活动的痕迹。 这其中,有小贩,有商贾,有工匠,还有的便是急着去上朝的蜀国官员。 早晨的阳关无比璀璨,却不炙热。杨羡打着哈切,登上了蜀王宫的正殿,整个人看起来睡眼朦胧。 与之相比,李张严黄四大世家的家主却是一个个精神奕奕,目光炯炯。 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场战争,一场与杨羡的生死决战。他们鼓足了力气,就是为了将杨羡拉下来。失去了丞相之位,杨羡就算能够掌控青羽卫,也无法再进一步对益州的兵权动手。 朝堂之上的官员个个精神抖擞,兢兢业业,与之相比,杨羡倒是像个另类。 当然,还有另一个另类,便是坐在王座之上的夏宫涅。 这位大魔王昨夜很晚回宫,今早一大早起床,早就困得不要不要的。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早点结束这场朝会,然后回去补个觉,中午再去杨羡家蹭个饭。 “有事早奏,无事就退朝吧!” 夏宫涅打着哈切,挥着小手说道。 “臣要参丞相杨羡,公饱私囊,贪污内宫府库之银!” 黄峰站了出来,将矛头直指杨羡,接着,他身后朝班中诸多属于四大世家的官员也都站了出来。 一时间,这本是寂静的朝堂之上,波浪翻涌。 夏宫涅本是睡眼惺忪,可是听了黄峰的话,却是一时沉默。 黄峰等世家大族的人算定了夏宫涅贪财,这内宫的府库银两相当于她的私房钱。杨羡打着购买食材的名义与内宫的诸多常侍沆瀣一气,贪污银两。夏宫涅若是知道的话,一定不会不理会。 “大胆!你们竟敢污蔑相父!”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夏宫涅最终会是这个态度! 压根不信! “老臣所言句句属实,请大王明察!” “请大王明察!” 黄峰身后的官员也跟着说道。 “你...你....” 夏宫涅气得小脸胖乎乎的,左顾右盼地找着什么东西。估摸着身边若不是没有趁手的物件,早就砸过去了。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从自己脚下脱了鞋子,砸在了黄峰的老脸上。 “大王,不管黄别驾所言是真是假,都不可等闲视之。” 这时,李必站了出来,接着,其他两大世家的家主也都站了出来。朝堂之上,大半的官员走站了出来,声势之大,俨然便是在逼宫。 “你...你们....” “大王息怒!” 这个时候,杨羡走了出来,脸色平常如初。 “相父,他们欺负我!” 夏宫涅委屈地说道。 “臣跟大王说了多少遍了。为人君者,应该不偏不倚,持中守正,不应偏私偏废。既然有人上奏,大王就应该查验人证物证,辩明真伪。如此,将来才能成为有道明君。怎么能够当庭将鞋子扔在黄别驾的脸上呢?” 这话是好话,可是在黄峰等人听来,怎么这么别扭呢?这究竟是谁告谁啊? “相父,我错了!相父你来处理这件事情吧!” 面对杨羡的敦敦教诲,夏宫涅低着头道着歉。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杨羡转过了身,看向了身后的跪着的黄峰:“黄别驾,你既然想要告本相,那就把人证物证都拿出来给本相看看吧!” “.......” 天下哪有被告的人来审自己案子的? 殿中燃着炭火,并不寒冷,可是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员心里已经凉了一半。这场战争还没有开始,他们感觉自己就已经输了。 第十五章 大公无私 朝堂之上,杨羡站立在群臣之前,陛台之下,身后则是一脸小怒火的夏宫涅。 她看着殿下的官员,满脸都是不高兴,就像是一只被人惹怒的小猫。若不是杨羡在这里,她估计都能够跑下去抓烂李必这些人的老脸。 黄峰等人此刻已经是骑虎难下。 这是一次莫大的良机,如今蜀王在上,群臣在下,那位掌管宫中大权的蹇常侍却是一声不吭,显然没有插手的意思。 如今他们已经将杨羡逼到了死角,只要证实他贪污了内库的银两,必然能够将他从丞相的位置拉下来。 最起码,也能够让他在朝堂之上无有立足之地。 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夏宫涅居然昏聩至斯,或者说这么奇葩,让杨羡自己来审理自己的案子。 事情虽然有些偏差,但是黄峰自认事态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黄峰咬了咬牙,从袖子中拿出了一本账册。他就不信,这光天化日之下,杨羡敢公然销毁证据。 “臣这里有一本内廷常侍记录的暗账,上面记载着杨羡的罪行,请大王过目。” 尽管夏宫涅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但是黄峰的戏依然做全套。 “拿我看看。” 杨羡身旁的内侍很有眼力劲,小跑了过去,从黄峰手中拿过了账册,递到了杨羡的手中。 杨羡却是看都不看,直接扔了。 “杨羡,你竟敢...” 杨羡此举,可谓是惹了众怒。然而杨羡却是理都不理会,笑道:“账嘛!还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区区一本暗账,你们就敢当庭告本相,莫不是失了心智。” 杨羡完全就是一副不把众人放在眼里的表情,惹得黄峰是怒气上心。 “大王,臣还有人证。” “随便收买个人证,就来告本相,笑话。” “大王,臣的人证有着足够的分量。他便是大王身边常年侍候的中常侍黄浩!” “小耗子?” 这个时候,夏宫涅脸上表情一变。这位黄常侍是夏宫涅从小到大的玩伴,对于她而言有着不同的意义。 一直站在夏宫涅身旁的蹇常侍双眼一眯,眼中杀机起伏。昨夜黄峰来这宫中找他,他已经猜到黄峰在宫中有人帮助,且地位不低,不然也这老小子也不可能大半夜越过宫禁来找他。 只是,蹇常侍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夏宫涅身旁的中常侍黄浩。 为了避免世家大族的影响力渗透到宫中,夏氏在选择内侍宫女的时候都十分小心。可就算这样,黄家依然能够瞒过他的耳目,将人安插到这么要紧的位置。 可见其用心之深远险恶! “大王,杨羡暗自买通内侍,将本是几文的冰糖葫芦卖到二十两。其余种种,更是耸人听闻。他这完全是欺骗大王,愚弄王室,罪犯大逆!” “相父,这是真的么?” 夏宫涅看向了杨羡,眼神之中有些动摇。 “将一个冰糖葫芦卖到二十两,确有其事。” “相父......” 夏宫涅的声音很轻,很犹豫,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大王,臣已经说过了,为人君者,兼听则明,偏听则信。臣之心,一如日月,望大王明察。” 黄峰笑了,笑得一发不可收拾,仿佛已经看到杨羡的末日一样。 “杨羡!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等证人上殿,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如何?” 随着黄峰话语落下,早已经等待在殿外的黄常侍走了进来。在众多目光的审视中,走到了王座之下,黄峰的身边。 “小耗子,他说的是真的么?” “启奏大王,的确有人在侵吞内宫的资产。那人权势滔天,甚至曾以大王的性命为要挟,胁迫奴婢。奴婢对不住大王啊!” 说到这里,黄常侍跪了下来,脸上都是泪痕。 黄峰等人得意的看向了杨羡,“黄浩,你还不将你所知如实禀告大王。” 黄浩站了起来,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看向了杨羡,对方却是一脸如常,丝毫不以为意。 “那人便是别驾从事黄峰!” 随着话语落下,这座殿堂便是死一样的寂静。 黄峰看着黄浩,自己的侄子,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疯了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理会黄峰,黄浩当即跪了下来。 “大王,黄峰和他的党羽这些年来一直在胁迫奴婢,侵吞内宫的资产。后来丞相发现之后,那黄峰狗急跳墙,又胁迫奴婢诬告丞相,好掩盖他们的罪行。丞相清正廉明,公忠体国,一心为了社稷苍生大王的福祉。自受先王托孤以来,夙兴夜昧,兢兢业业。奴婢实在是昧不下良心,污蔑丞相,请大王明鉴。” 杨羡满意地点了点头,暗道小伙子有前途。 “相父!” 听完了黄浩的话,夏宫涅看向了杨羡时,感动得泪汪汪。再看向黄峰等人的时候,眼中是彻骨的仇恨。 “好啊!你们这些坏蛋,不但敢污蔑相父,还敢偷我的钱。” 对于夏宫涅来说,敢偷她的钱,这罪名比什么都严重。 “大王,莫要听这小人胡诌,两三文的冰糖葫芦卖到二十两,这是大王亲耳所闻,岂会有虚。” 黄峰急切地说道,他知道如果再不说,他就没有机会说了。 “为大王制作的冰糖葫芦,岂是凡品!内宫采用的云溪山的水,辣婆婆做的金泥冰糖,楚国客商所带来的上品山楂,加上臣的秘方精制而成。岂是寻常市井的冰糖葫芦可比?” “你...杨羡...你...” 黄峰没有想到,杨羡居然如此的厚颜无耻。你就是天上来的冰糖葫芦都卖不了这么贵。 可惜的是,这句话黄峰还没有说,一只鞋子又撇在了他的脸上。 夏宫涅光着小脚,对着身旁的禁卫吩咐道:“来人,将他拿下。” “杨羡小儿,我杀了你!” 眼看宫中禁卫就要近身,黄峰就要做最后一搏,上前就要与杨羡同归于尽。 可惜的是,黄峰还没有近杨羡的身,他的胸前受了一爪,整个人被放倒在了地上。 黄浩护在了杨羡的身前,看着黄峰,一脸的冷笑。 “有咱家在,就凭你也想要伤丞相。” 黄峰嘴角含血,胸前的血肉都烂了,绝望地看向了王座之旁的蹇常侍,对方却是一点出手的意思也没有。 “大王!黄峰贪污内宫资产,广结党羽,意图谋逆,更在当庭行凶,为大逆,大不敬,罪在不赦。当株连九族,凌迟处死。然大王初登大位,为表仁恩,可只诛黄氏首恶,籍没家产,余者流放西南。这朝堂诸人,亦当详查,以免有漏网之鱼。” “就照相父的意思办吧!” 夏宫涅挥了挥手,说道。 夏宫涅话语落下的那一刻,这朝堂之上,本是跪着的官员有一半都垮了下来。 只是,杨羡的话到这里还没有完。 “大王,桓氏逆贼窃据神都,为祸天下已久。臣恐其有不臣之心,大王应早做准备。” “相父想要怎么办呢?” “可罢各地郡兵,于丞相府下设长策一军,驻扎弦城之外。长策军平日拱卫王都,他日桓逆若敢来犯,臣当亲领十万之众,为大王拒之。” 图穷匕见。朝堂之上,李必等人心中若有惊雷。杨羡这是公然在与手握中原七州的桓氏一族叫板么? 李必等人看向了王座之上的夏宫涅,等待她的决议。 夏宫涅有些无聊地打着哈切,挥了挥手,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就按照相父的意思办吧!” 轰隆一声。 这一刻,李必等人心中的雷,炸了! 第十六章 绑在战车上 殿外的阳光璀璨依旧,李必等人却是身体冰凉,浑浑噩噩地走下了正殿前的台阶。 这场战争,他们输得一败涂地。 正殿檐廊下,杨羡看着李必等人走远,他的身后,正站着那位中常侍黄浩。 “多谢丞相!” 来自黄浩的感激值+500! 星空倒影之中多了来自黄浩的500正面情绪收益,杨羡却是十分话都没有说。 “丞相,现在黄峰已被关押在了天牢之中,剩下的那三个老家伙,该怎么办?” 杨羡微微瞥了一眼身侧的黄浩,对方的头却是更加低了。 黄浩出身黄家,乃是世家大族中的一员。只是今日,他在朝堂之上的一番指证,不仅将黄峰送入了牢狱,更是将他自己完全与益州本地的世家大族分裂开来。 从此之后,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老奴本以为黄峰的手伸得够长,可是没有想到,真正手伸得长却是丞相。” 蹇常侍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杨羡身后,黄浩大惊,猛然回身,一脸戒备。蹇常侍沟壑纵横的脸上却是十分平静,甚至还留有三分的笑意。 虽然不知道黄浩因为什么原因被杨羡收买,可是黄浩如果是杨羡的人的话!那么黄峰那个老家伙的一举一动,都在杨羡的监视之中。 也就是说,今日益州的世家大族联手发动的一场足以致杨羡于死地的战争,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黄常侍,你先下去吧!” “可是,丞相......” 蹇常侍一身修为,实在是让黄浩忌惮不已。 “放心吧!这光天化日,岂是魑魅魍魉横行之所。” 杨羡不甚在意,甚至都没有回过头去看蹇常侍。 “好一个魑魅魍魉!只是不知道,在丞相的心中,下一个魑魅又是谁?” 黄浩走后,蹇常侍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杨羡的身后,刚刚黄浩所站的位置。蹇常侍尽管是这座蜀王宫实际上的主人,可是身份终究卑微,不敢逾越那一步。 “中常侍说笑了,大家都是大周的忠臣。” 明明对方没有一点修为,可是这股压力是怎么回事? 蹇常侍心中暗跳,再看向杨羡时,对方的身影却是显得越发的幽远。 “丞相,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杨羡回头,微微一笑。 “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做。今日朝堂,丞相以雷霆手段,除去黄氏一族,又将李必等人打压得没有一丝血气。这本已经是大获全胜,可为什么最后又要上奏大王,成立长策军?” “桓氏逆贼,窃据中原,挟制天子。羡每思及此,无不惋惜痛恨。当今天子无后,若是有朝一日桓逆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韪,大王身为夏氏正统,自当承继大周江山。羡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哈哈哈哈!”听到这里,蹇常侍大笑了起来,“好一个忠肝义胆杨子瞻!” 来自蹇常侍的钦佩值+66 钦佩是钦佩,可是蹇常侍钦佩什么,那就有些不好说了! “丞相就不怕李必等人狗急跳墙,造反谋逆么?” 蹇常侍笑容尽掩,一双狭长的老眼看起来更加阴鸷。杨羡一步一步,不留一点余地,分明是想要逼反李必等人。 “蹇常侍说笑了。本相说过,大家都是大周的忠臣,何来谋逆之说?” 杨羡甩了甩宽大的袖子,不再理会蹇常侍,向着殿前台阶而去。 走了两步,杨羡忽然停了下来,问道:“蹇常侍,若是有一天,这益州大地有豺狼之性者,谋逆作乱,常侍又当如何?” 阳光照下,有些炙热晃眼,蹇常侍抬眼望去,杨羡的身影有些模糊。 “蹇某自当护佑大王,拱卫夏氏。” 蹇常侍说得很平常,却又有些无奈。 “那就好!” 杨羡一笑,大步而去,没有一丝的犹豫。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被眼前的小子绑上了战车,下不来了! 阴暗的牢房潮湿,水滴之声不绝。 黄峰坐在牢房之中,紧闭着双眼。弥漫在牢房之中的气味腥臭难闻,养尊处优的黄峰却是极力忍耐着。 他在等! 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脚步声由远而近,缓缓而来。 “黄常侍,那逆贼就在这间牢房之中。” 在狱卒讨好的笑容之中,黄浩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的叔叔走近。临到近前,黄浩挥了挥手,示意那狱卒退下。 偌大的牢房此刻只剩下了这叔侄两人,黄峰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 黄峰一直在等待,他相信,自己的侄子会来给与自己答案。 “小侄本以为叔叔在这牢中许久,早已经应该想明白了!当年杨忠护卫先王入蜀,祖父站错了队,黄家几遭灭顶之灾。之后黄氏势穷,祖父临终之时留下一计,决定派遣一名黄氏宗子进入蜀王宫,以为内应。试问,无论资质,才能还是心计,我哪一点不比我那堂兄要强?可是因为叔父的私心,最终我那堂兄还是留了下来,享受着荣华富贵。而我,则成了这刑余之人,不人不鬼。” “你只是庶出,老夫让你入宫,有哪一点做错了?没有老夫支持,你能够坐上中常侍的位置么?何况那时,黄家是什么境地,你再清楚不过。若是换了你那堂兄入宫,我黄家能有今日的声势么?” 黄峰睁开了眼睛,怒声质问道。 “声势?哈!叔父还不明白么?这黄家今日哪里还有什么声势。不过几日,说灭也就灭了!” “你.......” 怒气起伏,黄峰本是苍白的脸上涌起了病态的红色。。 “叔父放心!丞相仁德,只诛黄氏首恶。我黄家的庶子余脉,有我的护持,还是能够活下来的。” “黄浩,你以为靠上了杨羡就能够为所欲为了么?过几年梁军入蜀,你照样死无葬身之地。” “哈!先不说这益州天险,梁军能不能进来?就算真的进来了,我也是护卫夏氏,维系大周天下的忠臣。若是被史家记上一笔,也算不枉在这世上活了一回。而你呢?你是谁?一个叛逆罢了!青羽卫在你的府中暗室搜到了几十副铁甲,数百利弩。悠悠众口,昭昭罪证,就算是桓氏也帮你翻不了案。” “你...你...” 黄峰的手伸出,想要抓烂黄浩的脸。可是受困于牢狱,刚刚碰到黄浩的脸,却是无法再寸进。 黄浩的眼前是一只污黑血烂的手,脸上则是泥和血。不过他丝毫没有生气,轻轻一笑,转身离去。 “黄泉路下不太平,叔父一路走好!” 第十七章 玉楼琼音 “雪下得真大啊!” 湖边小筑,本是四人的围炉,此刻却只剩下了三个。 李必悠悠的站了起来,看着小筑之外,茫然一片,心中泛过一丝哀意。 “老黄走得怎么样?” 张博一脸肃然。平时他虽然与黄峰不对付,可是此刻也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意。 “死都死了,其它又能怎么样?这么大的雪,无论是怎么样的血腥,第二天都能遮掩得干干净净。” 严益喝了一口酒,顿感四肢舒畅。严益长得两撇小胡子,是此刻三人之中唯一一个还有闲心能够品酒的人。 “不过这酒味道有点次啊!” “老严,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张博一把按下了严益正要举杯的手,满脸都是愁容。 严益一笑,拂了拂张博的手。 “还能怎么办?青羽卫尽在杨羡掌握之中,弦城附近的三个郡已经开始撤罢郡兵。等到长策军的大营在弦城外面一立,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和老黄结伴,要么就是当杨羡手下的一条狗。” “那你选择哪一条?” 张博看向了严益,目光之中尽是迷离之色,得到的却只是严益轻声一笑。 “哪条也不能选!” 李必回过身来,目光坚定。 “天下大势,归梁不归周。桓武手握中原七州,其势已成。我以前小看了杨羡小儿,想不到他比当年的杨幼庵更要目中无人。只是当年杨幼庵面对的是承天道,势大而无根。而今日杨羡要面对的是拥有七州之地的桓氏。杨羡小儿纵然阴狠狡诈,他手里也终究只有一州之地。我们纵然苟伏其下,他日终究免不了伸头一刀。如此,不如...” “不如什么?” 张博追问道,半个身子都离开了座位。 “趁其势未成,除之。” 张博一下子瘫坐在了座位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张博谨慎,或者用另一种说法比较合适,胆小。 尽管如此,张博却并不蠢钝,他很清楚,李必这句话的背后,将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刀兵之祸,那直面血淋淋的场景时所生就的恐惧感,并不是文弱的张博所能够经受。 “这如果事败,我们?” 张博一下子瘫坐下来,整个人陷入了彷徨之中。 “你听说了么?丞相府正在为弦城穷困的民众发放过冬物品。” “我隔壁的二麻子已经去领过了,有好多的东西,像是棉衣,药物,还有粟米和肉呢!” “真的么?那我们也得快去了!” 岸边传来农民热闹的讨论声,一字一句都落到了李必三人的耳中。 “两位听到了吧!杨羡花我们的钱,替他自己收买人心。他要修永江堰,他要立长策军,他要安置各地裁撤的郡兵,甚至他所说的北伐中原,钱从哪里来?杨羡与我们,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拼了!” 听到李必的话,张博终于下定了决心。 “弦城内外的兵权都不在我们手中,光靠几个家兵,我们怎么拼?” 严益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你们可听说过荒骨索命,烈狱勾魂?” “幽冥狱!” 杨府后院,一时寂静。 杨羡坐在榻上,看着星空倒影之中这些日子以来修桥铺路,放赈免税,坑蒙拐骗好不容易攒的四个技能点,考虑着怎么点? 星空倒影之中伤害性技能都各成派系,且用途不同。最为重要的是,凡是伤害性的技能,都需要层层递进。威力强大的招式,一般都需要强大的基础。 譬如一个群伤的五星技能玉楼琼音,可以大范围内对敌,效果强劲,但是却需要这个派系技能树下大量的低星技能辅助。 如果光点一个五星技能,杨羡若是直接用的话,最轻的后果怕也是气血枯竭,爆体而亡。 所以,在没有大量的技能点时,杨羡暂时不考虑点亮这些强大的伤害性技能。何况杨羡身边有着杨纯这等大宗师,对于低星的伤害性技能暂时也没有点亮的必要。 杨羡的目光放在了星空倒影上的另一边,生活技能的区域。 与美食这样最高也只有三星的生活技能不同,驯养,制造,炼器与炼药这几个生活技能最高都是能够升级到五星的,也是目前来说最为实用的。 这个世界有炁这种能量,循环于宇宙。世界生灵乃至于通灵之物皆有炁。有炁,便有灵性。 而人,则是万灵之长,独立于天地之间。 在游戏之中,炼器师和炼药师是最为吃香的两个职业。前者能够制作强大的装备,后者则能够炼制各种用途的药品。 对于玩家来说,丹药和装备往往都是供不应求的。 而对于此刻的杨羡来说,先将这几个生活技能点到满级,也是目前性价比最高的方案。 想到这里,杨羡将四个技能点点亮了驯养,炼器和炼药三个生活技能,还有另一个技能点,则点亮了胎息术这个一星技能点。 与其他的技能点不同,胎息术是一个积攒性的技能,时间越长,效果也就越大。 甚至在游戏之中,有一个NPC,资质鲁钝,数十年只修炼胎息术,到最后百窍皆通,一跃成为大宗师的事情。 杨平从外面走来,临近时,拍了拍铠甲上的积雪,脱了鞋子,走到了杨羡的榻前。 “主公,黄氏的族人都已经出城了。” “是么?” 杨羡点了点头。黄氏一族大部分的成员都被流放到了西南,没有诏令,不得回到王城。 “只是有一件事情属下有些在意。宫中的那位黄常侍在其中扣下了一个黄氏庶出的孩童,养在了城中一座私宅里!” “哦?叫什么?” “黄阙!” “你说什么?” 杨羡本是兴致缺缺,可是听到了黄阙这个名字,却是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要知道,他可是游戏第三个大版本中梁国镇守边关,抵抗异族宗师级的大将啊! “告诉黄常侍,本相身边正缺少一个打扫的童子,就让那个黄阙来吧!” “是,主公!” 杨平有些奇怪,却没有多言,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第十八章 冥火阴雷 幽暗的地下,寂静的王座,漂浮着幽幽的绿火。 李府的管家跟随幽冥狱的狱卒迈过阴森的长道,尽头则是一张王座。 王座之前,站着一个男人。李府的管家从后面看,只能看到一个狭长的背影。 而那背影似乎站立良久,却始终没有坐在这王座之上的意思。 狱卒将人领至王座之前,便悄然地退了下去。 李府管家受李必之命,前来联络幽冥狱。只是幽冥狱位于天坑,温度较之地面寒冷许多。加上这里数百年来不知道关押多少的枉死之人,阴气很重。 李府的管家也是久经风雨之人,可是初来乍到,却也感觉自己全身寒毛乍起,心惊胆战。 “章海王乃是大周武帝六子,素不为帝所喜。六百年前,武帝为了断绝其妄念,将之打发到了幽冥狱。一介王者,来到这阴私之所,你猜怎么样?” 老迈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牢狱之中回响,似乎在悼念着往事,话语之中带着浓浓的沧桑。 “必然心有怨念,若不是从此消沉,便是暴虐成性。” 李府的管家想了想,回答道。 “若是常人,自当如此。可是章海王又是何等人物?他不但掌握了这狱中关押的草原萨满的所有巫术,更是推陈出新,自成一派。我辈先祖受章海王大恩,继承其道统,发誓守护这大周江山。这一守便是四百年!直到两百多年前,夏氏背弃了我等。” 那人影缓缓转身,留下的便是一副狰狞满是疤痕的脸。 “你...你是人是鬼?” 李府管家接连退后了两三步,犹自不能心定,颤抖着双手,问道。 只是,这座牢狱的主人却是丝毫没有理会李府管家的意思,诉述着,回想着过往。 “夏氏对我等不仁,然而我等却不能对夏氏不义。先辈教诲,时时在心。于是,我辈又守了这王座两百年。直到三十多年前,天下乱象已生,夏氏的江山风雨飘摇。我继承了这幽冥狱主的位置,破誓而出,誓要在这天地之间为我幽冥狱挣得一席名位。可惜的是,我碰到了杨幼庵。” “杨慈?” “杨幼庵设计败我,逼我立下重誓。若是不为大宗师,则从此不得踏出幽冥狱半步。这一困便是三十年!” 李府管家心中一喜,劝说道:“杨氏祖孙皆狡诈小人,狱主不必介怀。此刻正是良机。我家老爷已经联络了各地义士,不日便能斩杀杨羡,好为狱主报得大仇。若是有着幽冥狱的帮忙,那必然事半功倍。” 李府管家说完,正等着幽冥狱主的回答。 这幽冷的空气蓦然一滞,幽冥狱主瞳孔圆睁,数道黑色的电光从他的背后闪现,将李府的管家击成了黑炭。 李府的管家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悄然失去了知觉。 “我娄敬一生,杀人无数,坏事做尽,但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背信弃义之事。杨幼庵是什么人?也轮得到你来置喙。这个人让我很生气,拉下去喂狗。” 两道黑影显现,很快将李府管家的尸体拖了下去。 娄敬一头白发,满脸疮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掌拍下,带着雷火之势,将面前王座扶手削下了一块。 “可恨!杨慈,你为何如此短命!我大仇尚未报,你怎么能身归黄土?” 怒声震震,泛着不甘,犹如天上惊雷。 探究往昔,终究是楼台空梦,一场大梦罢了!故人已经逝去,那过往的伤疤就永远没有揭下的可能。 想到这里,娄敬不再犹豫,转身坐在了王座之上,身上散落着一股英雄寂寥的惆怅。 就在娄敬坐下的那一刻,这本是寂静的幽冥狱仿佛活了一样。 幽冥狱建在天坑之中,王座周围的岩壁则是一层层的牢房,蜿蜒其上。此刻,这牢房之中却闪烁着幽红的目光,伴随着混杂的人声,仿佛地狱众鬼在向着君王朝拜。 “恭喜狱主成就大宗师尊位!” 恭贺之声犹如山呼海啸,伴随着这声音,娄敬脸上的疤痕开始缓缓脱落。脱痂的伤口变得白嫩细滑,犹如婴儿的皮肤一般。 细长的眸子,苍白至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娄敬随意地看向了王座之旁的一个黑影。 “眼下益州的形势怎么样了?” “启禀狱主,眼下益州新王登基,蜀国大政都由丞相杨羡掌握。李必等人被杨羡逼迫得很惨,这也是他迫不及待想要跟我们联盟的原因。” “李必那个废物,从前是那样,现在还是这副德行。他以为当年帮了本座一把,本座就得对他感恩戴德,言听计从了么?笑话!” 娄敬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东阳教怎么样了?” 那黑影犹豫了几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狱主,不知道东阳教哪里得到了消息,得知了叶东阳在我们的手中!这些日子以来,东阳教十万教众已经悄悄向我们这里移来。叶青青怕是不怀好意。” “还能有谁?知道叶东阳消息的除了我们也只有杨纯了!左右不过是杨羡为了翦灭李必等人的势力,不希望我们中途插手,所以让东阳教来牵制。杨羡,还真有几分杨幼庵的风范!” 娄敬似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杨羡的身上,对他很感兴趣,反而忘了近在眼前的威胁。 “狱主。东阳教十万之众,不可小觑。叶青青救父心切,怕是为做出不利于本派的事情。” “当年我本想要借助叶东阳之力,助我弥补缺漏。只是没有想到这厮如此强硬,宁肯在这幽冥狱中关上十数年,受尽苦楚,也不肯吐露半字,是条汉子!不过所幸,如今我练就这冥火阴雷,一举成就大宗师,我派已经不需要叶东阳的白离火了!” “狱主的意思是放了叶东阳?” 娄敬瞥了一眼那黑影,吓得对方不敢再出声。 “在这幽冥狱中一待便是三十年,这天下形势早已经大变。只是不知道这今日的天下英豪,又是何等的风采?” 第十九章 炉火生丹 “幽冥狱主?” 宽大的房间之中摆放着一座炼丹炉,杨羡此刻正拿着一把白毛扇,正在炉前扇风,控制着火候。 屋中闷热,即使打开门窗,依然气闷无比。杨羡全身的衣服能拖得差不多都脱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白色内衣。 杨羡蹲坐在小板凳上,听着杨纯最新的情报。 不比杨羡,杨纯全身罩甲,立着良久,却是神色如常,甚至额头连汗水也不曾见。 “主公在时,曾称其为不世之才。当年承天道作乱,江湖上不少势力都想要乘势而起。这位幽冥狱主娄敬便是其中之一。可惜的是,幽冥狱的传承终究有着缺陷。加上主公设计,这位幽冥狱主在那深不见底的幽牢中一困便是三十多年。可是不久之前,老臣派去的探子发现,这位幽冥狱主重出江湖了!米仓山一战,娄敬一人,力挫东阳教三大符师,打伤了教主叶青青,逼退了其十万教众。” “重出江湖?” “娄敬此人虽然算不上顶天立地的英雄,但也是守信重诺的汉子。如今他重出江湖,只有一个可能,他已经成就了大宗师尊位!” 大宗师是这个世界修士所能够触及到的顶峰,他们对炁的利用与理解已经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地。 “老臣担心,娄敬此番重出江湖,这益州之地,怕是要有一番腥风血雨了!” 杨羡扇着扇子,看着丹炉中火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纯爷放心!叶青青受此大挫,更加不会善罢甘休。娄敬虽然成就了大宗师,但是幽冥狱的势力毕竟不及东阳教。如果我是叶青青,此刻必定会分派手下,堵塞幽冥狱外出道路。我就不信,只要堵他几个月,幽冥狱中几千号人难道还能不吃不喝么?” 东阳教的教徒并不是一般的士兵可比,他们的战斗力与耐力强悍异常,而且忠心耿耿。东阳教主叶青青若是真的不管不顾,十万教徒一拥而上。那么就算娄敬以大宗师之尊,也迟早要被耗死在这蚁群之中。 “好计策!” 苍老的声音传来,杨纯早已经移位,护在了杨羡的身前。 杨羡对突如其来的声音有些陌生,然而杨纯似乎知道了来人是谁,破声骂着。 “娄敬,不在你那幽冥狱待着,来这弦城做什么?” “一别三十年,如今我破关而出,自然要来看看故人了!” 声传身至,一袭黑衣,白发飘飞,娄敬就站在门口,目光看向了杨纯,接着又转到了杨羡的身上。 丞相府守卫森严,然而对于一位大宗师来说,却是来去自如。 “这便是杨幼庵的孙子?” 娄敬与杨纯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却一点也不显老态,肌肤苍白,身体清瘦,看起来像是个二三十的年轻人。 杨羡坐在板凳上,手里拿着一把扇子,也不起身。 “不知道幽冥狱主驾到,所为何事?” 杨羡才不相信眼前这个老小子是来叙闲情的?别看娄敬初登大宗师,一时风光无两,可是真要对阵杨纯这种老牌的大宗师,也未必能够讨到好处。 “做一笔交易!” 娄敬也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目光看向了杨羡身后的炼丹炉。 “什么?” “近来我寻遍益州各地,发现各个产药地乃至各大药房所藏的柒火,伏苓,照日草等几味药材都被丞相府所买断。三成!” 娄敬伸出了三根手指,说道:“你给我三成,我帮你杀了李必等人。” 杨羡一笑,放下了手中白毛扇,站了起来。 “这几味都不是常用的药材,乃我炼制丹药所需。更可况,我如果想要杀李必那几个老小子,还需要你出手么?” 杨羡向前走了几步,迈过了杨纯的保护圈,走到了娄敬的面前。 “这个交易怎么看都是我不合算。不如换一下?” 娄敬眼睛一眯,嘴角撇起了一股笑意。 “你想要怎么换?” “我给你三成药物,你带我去见一个人!” “谁?” “叶东阳!” 娄敬撇了撇自己的袖子,转身离去,留下一阵笑声。 “一言为定。你若是有胆子敢来我幽冥狱,我自当盛情迎客。” “少主,不可亲身涉险!” 娄敬刚走,杨纯便劝道。 “娄敬一代大宗师,却是为了几位药材,不惜放下手段,来我这丞相府中。纯爷可知是为什么?” 杨纯想了想,忽然大悟:“这几位药材虽然冷僻,却是纯阳之物。幽冥狱在极寒之地,需要这几位药材,莫不是因为门人修炼所需。” “正是!没有食物,尚可支撑,没有水,也能苟存。可若是没有了这些药物,怕是幽冥狱的门人立马寒气内侵,生不如死。眼下东阳教在外,益州各地的药材都被我收购。这偌大的益州,除了我们丞相府,没有任何势力有能力再将药物送进幽冥狱!这是关系着宗门道统承续的大事,娄敬不会乱来!” 这时,丹炉之中,气闷声震震。 “丹药熟了!” 杨羡一喜,迈着步子小跑到了丹炉之旁,准备熄火。 随着炉门打开,药香传来,杨纯看着杨羡的背影,忽有些疑惑。 幽冥狱这个软肋,少主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炉的五枚丹药,毁了三颗,熔炼了一颗,索性还存了一颗。纯爷,我们现在能够动用的兵马有多少?” 杨羡自然不能告诉杨纯,他有外挂。索性的是杨纯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了。 “青羽卫可以抽调一千,现在聚集在城外营地的长策府军可抽调五千人。时间紧促,再多一时也凑不齐了!” “六千么?还不够啊!” 等了许久,杨羡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将铜盘中那枚冷却的丹药放进了盒子里。 “纯爷,此刻情势紧急,来年开春之前,我们手中能不能凑齐两万人马?” 杨纯心中默算了一遍,说道:“如果我们能够召集散落在益州各地昔年跟随主公和杨忠少主的老兵,这个数量应该可以!” “那就这么办吧!” 第二十章 吃得不是很多 “启奏大王,各地郡兵相继开始裁撤,长策军的营盘已经在弦城之外修筑完毕,此刻已经召集了五千壮士。” 偌大的朝堂之上,唯有的杨羡的声音最为响亮。 或者说,除了丞相府外,益州的世家大族已经渐渐淡化了自己在朝堂中的影响。 当然,这并不是他们自己愿意的。实在是,夏宫涅此刻一见到李必这几张老脸就烦! 夏宫涅这个未来的大魔王还没有长成,然而在某些方面(主要是指钱)其实却是小心眼。 在她的眼中,黄峰和李必等人其实是一伙的。当然,他们也确实是一伙的。 为政这方面,夏宫涅很是心大。杨羡只要不是向她借钱,其他的事情她都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对于长策军的事情,夏宫涅其实并不感冒。她点了点头,乘着杨羡不注意,悄然地打了一个哈切。 “启奏大王,永江堰修筑工程重新开启,需要派遣一位得力的官员前去监管。” “相父可不能去!” 杨羡还没有说完,夏宫涅脱口而出。她生怕杨羡走了之后,她往后的一日三餐外加夜宵点心没有了着落。 “长策军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毕,臣自然是不能离开弦城的。但是永江堰关系着百姓民生,得派一个得力的人前去。” “这些事情,相父你自己定了不就行了,不必什么事情都禀告我。” 得知杨羡不去,夏宫涅心中一定,挥了挥小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李必心中一震,夏宫涅这话,难道是要彻底放权了么? “如此,臣就斗胆了!” 杨羡转过身来,目光在朝列之中逡巡着,最终放在了李必的身上。 “李治中,你历侍两朝,久经宦海,素来稳重。这次,就你去吧!” 杨羡轻轻一语,李必心中却是惊魂难定! 杨羡要做什么?难道这其中有阴谋?还是说他想要队自己动手了? 他正犹豫着,王座之上的夏宫涅不耐烦地道:“就这样吧!散朝了,散朝了!” 接着,夏宫涅挥了挥手,将杨羡招上了陛台,问道:“相父,咋们今天吃什么啊?” “近来我在炼制丹药,没时间烧菜!大王就在宫中进膳吧!” “什么嘛!人家不喜欢吃宫中厨子烧的菜!” 夏宫涅翘着小嘴,一脸委屈,末了一把扑进了杨羡的怀中,卖力地撒着娇。 “相父,人家其实吃的也不多啦!不会花费相父多少时间的!” 杨羡翻了翻白眼,什么叫吃的不多?一顿饭吃一大桌也叫不算多? 杨羡想到了这里,看了看夏宫涅,有些奇怪,这小丫头平时吃这么多,怎么身材一点也不走样啊? 李必站在宫殿门口,回身看了一眼王座。在他的眼中,此刻的夏宫涅就像是杨羡手中的玩具,任其摆弄。 桓武挟天子以令诸侯! 今日的杨羡怕是更甚! 天子虽然是桓武号令天下的利器,但他最起码还是要对这件利器表示出应有的尊重。毕竟,这镇定四海的利器,也是有着自己的脾气的。 而杨羡? “好不好!相父!相父!” “一边去,把我给你的作业做完先!” 李必踏出一步,脚步有些虚,差点摔了一跤。 “怎么办?” 张博盯着坐在对面的严益,一脸的恐惧。 “李兄已经出发了,这一路怕是不太平啊!” 张博面色一变,像是掉色的抹布,说道:“难道那杨羡真的敢对李必动手?” 严益一笑,似乎在嘲笑着张博的幼稚。 “现在弦城内外的兵权都在杨羡的手中,大王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杨羡要杀我们不过在举手之间。” “那我们该怎么办?” 张博站了起来,来回走动着,十分焦虑。 严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还有心情举起茶杯,给自己倒一杯茶水。 “张兄?你倒是说句话啊!李必若是死了!下一个不是你就是我了?” 未知的恐惧盘桓,张博整个人甚至有些颤抖。他害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害怕面对未知里的风险。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严益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老神在在地说道。 “什么?” 几乎在严益话出口的一瞬间,张博伸长了脖子,追问着。 “挑拨夏宫涅与杨羡,让他们自相残杀。” “严兄你开什么玩笑,夏宫涅那个样子有目共睹,怕是我们所有人都被杨羡杀了,她都不会有半点声音。” 张博说着,有些愤恨,不知道是在怨夏宫涅,还是在恨杨羡。 “夏宫涅是蜀国的王,杨羡是丞相。这君王和丞相之间的恩仇,翻翻史书,难道你看不见么?” “你的意思是?” “我们先在这弦城内部散播杨羡要弑君夺位的流言,然后再选派精锐的死士,刺杀夏宫涅!” “你说什么?” 在张博震惊之时,严益继续说着。 “杨羡所有的权利都来自先王托孤辅政之权。只要夏宫涅一死,杨羡就没有了根基。以杨羡今日的态度,说他杀了夏宫涅,怕是这益州之地没有不信的。只要我们做得隐秘,完全就可以栽赃到杨羡的身上。到时夏氏势必与杨羡有一番恶战,我们从中渔利。最起码,我们也可以乘着这股乱劲,召集家兵与各地流散的郡兵,先行诛杀杨羡。” “杨羡和夏宫涅一死。我们无论进退,都有了立身之本。” 张博顺着严益的思路,缓缓地说了下去。 “这个计策,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进宫刺杀的死士!我们必须保证夏宫涅死在杨羡的手上,或者,让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蹇常侍那个老家伙从来也没有出手过,我们不知道他的深浅,会不会有些冒险?李必临走之时,曾经叮嘱过我,不要轻举妄动。” 张博犹豫地说道。 “杨羡这几日在城外忙着长策军的事情。我们不乘着这个时候搏一搏,来日还有机会么?” 严益面色严肃,盯着张博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野兽。 “好..好吧!” 与严益相交多年,张博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样子的严益。摄于他的气势,张博点了点头。 夜月,长策军营盘。 披着大氅,正在营帐之外的杨羡举头望月,一个黑影悄然地接近。 “丞相,这是我家主人要我交给你的!” 杨羡接过了那黑衣人手中之物,微微一笑,抖了抖身上的大氅,转身走进了营帐之中。 第二十一章 月夜生魇 寒冬的夜格外的冷。 三更初漏,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经陷入了梦乡。整座弦城都变得寂静,偶尔有打更人的竹梆子声与狗吠声。 每当此时,便有着搂着媳妇的大老爷们骂骂咧咧,末了翻了个身,继续做着自己的美梦。 蜀王宫,这座本应该是整个弦城最为安全的地方,如今却有几个黑影悄然潜入。 这股人马人数虽少,却能够悄然避过侍卫巡逻的路线,直向着自己的目标而去。 廊檐飞角,宫阙高阁。 那是整座蜀王宫最有气势的宫殿,也是蜀王宫主人的寝殿。 那五个黑影越过重重的守卫,悄然地逼近。守门的两名侍卫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两把匕首结束了性命。 这里守卫森严,这些死士的时间有限。然而对于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职业刺客来说,杀一个人,其实用不了多少时间。 门被悄然地打开,宫殿之中显得十分阴冷与寂静。 宫殿之中的一扇窗户打开,月光从外透过,照在了寝殿中央的榻上。 五名刺客相互看了一眼,确认过眼神,他们的目标此刻正在那张榻上。 夏宫涅睡得很沉,躺在榻上,左手抱着小金碗,右手攥着象牙著和玉匙,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 “不做作业就不给吃的...你怎么这么能呢...给我打他屁股...还敢不敢了......” 说着这半截狠话,夏宫涅的脸上流露出一股笑意,嘴角留着哈喇子。 五名刺客并没有见过夏宫涅的面,听了夏宫涅这梦中呓语,一时都有些愣神。 这丫究竟梦到了什么? 只是这些死士毕竟是心智坚定,残酷无情之辈,并不为因为他们的目标只是一个小女孩而生出任何惭愧与不忍。 一名刺客拿着淬毒的匕首上前,身后的几名则护卫着。若是殿外的侍卫发现了异常,冲进殿中,他们也能拖延时间。 这些人分工明确,手段高明,且抱着必死之心。不拿人头,绝不后退。 泛着寒光的匕首一点一点逼近了睡梦之中的夏宫涅,而她却恍然未觉。 天际乌云遮月,殿中光景忽是一暗。 在后的四名刺客只见黑暗之中夏宫涅榻前闪现了一道爪痕,接着便是闷哼一声。 乌云翻转,月光重撒大地。 当殿中视野清晰,那名刺杀夏宫涅的死士已经如泥一般瘫倒在了地上,没有了任何生息。 蹇常侍摸了摸指间的血丝,一双阴鸷的目光瞥了一眼那四名刺客。 没有任何杀气,那四名死士却感觉身上有着一股寒意泛起,仿佛在寂静的野外被一只猛兽盯着一样。 蹇常侍在蜀王宫中良久,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出手过。然而,这三十年来,益州风云变换,却始终没有人能够动摇蹇常侍在先王夏云桦心中的地位。 他便是守卫夏氏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最让夏云桦放心的一道防线。 殿中寂静,殿外异常的声响传入,那四名死士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干脆一拥而上。 这些死士打定的主意便是要四路并进,只要一人得手,他们的目的便算达成了。 一声冷笑,蹇常侍动手了。 如果时间能够凝滞,便能够发现,那一刻,四名刺客的身影定格在空中。而蹇常侍就如水中游鱼,时间仿佛无法对他做出限制一般,在空中打了几个弯,飘然落下。 砰砰砰! 三名刺客如失了线的风筝,纷纷下坠。蹇常侍一手锁住了最后一名刺客的脖颈,将他提在了半空之中。 “是谁派你们来的?” “杨...杨羡!” 咔嚓一声!就像是拧断一根纤细的筷子一般,那最后一名刺客也倒落在了地上。 蹇常侍站立在殿中,虽然看似枯瘦,却是坚挺犹如山岳。 殿外似乎终于发现了异常,黄常侍带着侍卫匆匆地赶了过来。看见殿中这副场景,顿时大惊,一把跪在了夏宫涅榻前。 “奴婢失职,让这等宵小混入了宫中,请大王恕罪。” 殿中扰动,夏宫涅迷糊着眼睛坐了起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 蹇常侍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了关怀,对着夏宫涅说道。 “大王不必忧心,不过是几个刺客,如今已经被解决。” 如果是寻常的君王,听完了这番话,哪怕不是惊吓得立刻站起,也会后怕得难以入眠。 然而夏宫涅岂是一般的君王?身为未来搅动天下的大魔王,听完了有人要刺杀她的话,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哦了一声。 “你们轻点,别打扰我睡觉!” 说完,又继续躺了下去。 “........” 夏宫涅很快睡熟,蹇常侍侍候完毕,重新站了起来,目光集中到了黄常侍的身上。 “把他抓起来!” 虽然黄浩与蹇常侍同为中常侍,然而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本在黄浩身后的侍卫听到了蹇常侍的命令,立刻起身将之拿下。 “蹇常侍,你什么意思?我犯了何事?” “我且问你,刺客是怎么混入宫中的?” 蹇常侍眯着眼睛,质问道。 “这刺客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莫要污蔑我。” “哼!还要狡辩!刺客临死之前招认,乃是丞相杨羡所派。试问这内宫之中,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帮助这些刺客入宫?” “你...大王...奴婢冤枉啊!” 黄浩在蹇常侍这讨不了好,却想要惊动夏宫涅,让她插手。 毕竟,他是夏宫涅从小的玩伴,关系深厚。此刻,也只有夏宫涅插手,他才能够获救。 可惜的是,夏宫涅睡得很熟。对于黄浩几乎杀猪般的嚎叫声,她只是挠了挠自己的小脸,将自己手中的小金碗报得更紧了。 黄浩挨了两个嘴巴子,很快便被侍卫脱了下去。 此时,宫中另一名中常侍钱浑走了上来,面带讨好。 “蹇常侍,如果杨羡真的想要刺杀大王,我们现在该如何?” “此刻杨羡身在城外长策军大营,青羽卫又被他掌握。如果他真的有不臣之心,光凭我们内宫的禁卫,未必能够顶住他的攻势。这样吧!你跑一趟,召严益张博两位大人入宫,我有要事与他们相商。” “奴婢遵命!” 第二十二章 天涯知音 “张大人,成功了。” 钱浑迈进张府正屋,正见张博惴惴不安地来回走动。他的一旁,严益正坐在茶海边,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张博不知道今夜入宫行刺的结果怎么样?甚至,他已经准备好了人马和细软。若是风头不对,他就准备在家兵和死士护卫下强行出城躲避。 “原来严大人也在啊!” 面对钱浑客套的招呼,严益点了点头。他正待说什么,张博上前一把抓住了钱浑的手。 “钱常侍,怎么样了?” 钱浑面带喜意,嘴角都咧开花了。 “张大人说得对,蹇常侍对杨羡果然忌惮异常。大人微微施展小计,那老家伙就上当了。不但将黄浩那个贱人关押了起来,此刻更是让奴婢来请两位大人入宫商议。” 听到入宫两个字,张博一下子就犹豫起来,回头看向了严益。 “要对付杨羡,我们的手中势力不够,蹇常侍手中的势力也差点,唯有我们两股势力合流,才能有必胜的把握。” “严兄,你的意思是这个险可以冒?” “不是可以冒这个险。”严益一笑,缓缓说道:“而是我们去了,蹇常侍心中我们刺杀夏宫涅的嫌疑就减少了。” 两人在少许家兵的护卫下秘密入宫,被守门的侍卫引到了蹇常侍的居所。 两人刚刚踏进门槛,却见两个蜀王宫的内侍正在对黄浩用刑。 此刻的黄浩满身伤痕,身上脸颊上都是刑具留下的痕迹,奄奄一息。蹇常侍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个茶杯正准备喝一口。看见张博严益两人走近,他放下了茶杯,挥了挥手。 “把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带出去,别碍了两位大人的眼。” 张博眼见着黄浩被两名内侍拖了出去,地上留下了一条鲜明的血痕,触目惊心。 “两位大人坐!” 蹇常侍话中虽然恭敬,可是却是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像是随便招待两个不怎么熟悉的客人一样。 “两位大人也看到了,今夜这宫中不太平啊!” “我们都听钱常侍说了,似乎刺客最后招认,是丞相杨羡派他们来行刺的。” 张博小心的试探着蹇常侍的口气。 “是啊!” 蹇常侍轻轻一语,抿了一口茶,又没有了下文。 “那蹇常侍以为如何?” 场面有些尴尬,蹇常侍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张博却是十分急躁,有些坐不住。 “咱家认为丞相现在的权柄却是有些重了。” 等待了良久,蹇常侍终于吐口了。张博心中大喜,随说道:“的确,丞相近日所为,非是人臣所应为。且那日在殿上,丞相对大王的态度,也着实不能算是恭敬.......” 眼看张博啰啰嗦嗦地说着没完,严益一把拉住了他。 “人主制下,群臣授首。今大王年幼,太阿倒置。长策军营兵不过五千,杨羡便敢对大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试问,若是他日杨羡提兵十万,天下何人可制?便是梁侯桓武,怕也是无可奈何!” 蹇常侍本是要喝茶,听了严益的话,提上来的杯子蓦然一滞。 “就是就是,若是杨羡势成,我等还有大王,不都是他手中的玩偶了么?” 张博赶紧加了一句。 “那依照严大人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办?” 严益暗道一声老狐狸,站起了身,向着蹇常侍就是一礼。 “蹇常侍受夏氏厚恩,我等亦为大周之臣。若有人真的敢对大王不利,我等自当除之。” “哈哈哈哈!” 蹇常侍大笑,笑罢,瞥了一眼一脸懵懂的张博。 “严大人说得好。只是杨羡此刻领军在外,我等若是有所动作,他若发难,我等怎能抵挡?” “杨羡所部五千长策军,兵甲不备,粮草不具。只要我们动作够快,今夜除了青羽卫中郎将杨平的兵权,再结合内宫的禁军与我等的家兵,便可以将杨羡置之死地!” 张博将自己早已经制定的计划全盘脱出,想要征得蹇常侍的同意。 “内宫的禁卫不能动,我必须保证有着足够的兵力护卫大王,以免今夜的事情重新上演。” 对于张博的计划,蹇常侍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可是这样一来,光凭我们的家兵,无法对杨羡造成压倒性的优势。” 严益还想要争辩着,这次却被张博一把拦住。 “杨羡为了一己之私,成立长策军,导致驻守各地的郡兵不满。这些义士已经秘密向着弦城而来,加上他们,我们有信心能够将杨羡拿下!” 蹇常侍走到了一旁的书桌,从盒子中拿出了蜀王的印玺。 蹇常侍挥笔成墨,写罢,将这份罢彻杨平兵权的旨意交给了严益。 “老奴会让内宫的侍卫与严大人同行。老奴在这宫中,守护大王,以待两位功成!” “妈的,这个老东西,一点力都不想出,只想着坐享其成。” 张博和严益出了宫门,张博骂咧咧地说着。 “张兄慎言。”严益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事不宜迟,你我分头行动。你去城外召集郡兵,我去罢免杨平的兵权。天亮之后,我领青羽卫与你会合!” 长策军营盘。 杨羡坐在营帐主位,身侧便是杨纯与他的三名义子。 杨羡军案上摆着一张琴,正是月夜,琴声泛起,却是曲调怪异,五音不和。最可怕的是,杨羡已经弹奏了好几个时辰。 军案一侧,此刻还有着一个小童,正侍奉在一旁。 杨纯毕竟久经战争,硬顶着站在那里,神色如常。可是安富贵三人却是没有这么好的定力,一脸的难受,仿佛便秘一般。 终于,一名兵士的闯入,终结了杨羡的琴声。三人仿佛是从地狱爬了出来,脸上舒了一口气。 “启禀丞相,城中出现异常。” “主公,末将请命,前去平定那伙叛军。” 杨安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主公,还是我去吧!” “安哥,富哥。我年纪小,这样立功的机会,你们理当让我先去。” 三人为了争取早日离开这座营帐,远离杨羡的噪音,差点打了起来。 “住手!少主面前,你们三个成何体统!” 杨纯开口制止,接着便向杨羡拱手而道。 “少主,敌人狡诈,不可小觑。这三个小子没有统兵的经验,这次还是老臣去吧!” “........” “不急不急!正所谓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杨羡却是恍如未觉,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琴上,疯狂弹奏起来! “.......” 第二十三章 正义之士 天微微明。 长策军营盘之外,便有少量的人马开始集结。 等到天已经大亮,营盘之外的人马颇有百川汇海的趋势,密密麻麻。 杨安矗立在营寨门前的警戒塔上,心中盘算着,若是对面的人攻过来,自己这里有几分胜算?杨安并不明白,他们早已经知道了各地郡兵向着弦城集结的情报,最好的办法便是各个击破。可是杨羡却是始终按兵不动,眼看着这些郡兵集结汇聚,凝聚成了一股巨大的势力。 “劲弩队!准备!” 眼看着这股叛军势力越来越大,随时都有着进攻的可能,杨安调集了一千劲弩手,抵住了营盘。 “叛军若敢冲击营寨,杀无赦!” 营寨外的那股兵马暂时还没有动静,吩咐完手下,杨安下了警戒塔,问着迎面而来的杨贵。 “主公怎么样了?” 杨贵刚刚从大帐那边过来,脸上有些碍难的样子。 “主公还在营帐之中弹琴!” “.......!” 虽说为人将帅应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是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主公怎么还有心情弹琴? 在杨安等人看来,杨羡初学乍练,弹得着实不怎么样?但是杨羡显然没有这种自觉,反而乐心于此。 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昨夜在营帐之中听了杨羡弹了一个晚上,杨安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有些涨! “四弟,大哥那边有消息了么?” “还没有!” 正在此时,营外一声号角声起。营地之外,那本是密密麻麻的队伍分作两旁。 走出来的一股兵马格外惹眼。寻常的郡兵穿着的都是皮甲,而这股兵马都着铁甲,手里的兵器一看也不是寻常货,都是一水的铁镔刀。 张博骑着高头大马,背后跟着全副武装精锐家兵。他看着不远处营盘,除了营寨栅栏上的一排劲弩手,杨羡没有一点动静。 “丞相杨羡辜负先王大恩,意欲篡位。刺杀大王,罪犯大逆!博奉大王旨意,带兵前来,剿除叛逆。长策军士,降者不究。若是有党付杨逆,冥顽不灵者,杀无赦!” 张博命人连喊十数声,想要动摇对面长策军的心智。可是效果几乎为零,长策军的营盘,纹丝不动。 “不愧是杨纯这个老怪物调教出来的,当真是军纪严明啊!” 张博有些着急,回头看了一眼弦城方向,他在等待着青羽卫和严家家兵的支援。若只是他一个人,还真没有带兵冲击长策军的营盘的勇气。 中军大帐。 杨羡正在抚琴之际,杨安匆匆地走了进来。 “主公,张博招来的兵马比想象之中的要多很多。末将粗略一算,至少有五六千人。” “张氏久居益州,势力根深蒂固,兵力超过了我们的预计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不必忧心。张博此人,色厉而胆薄,即使兵马在手,若是没有十分把握,他是断然不敢冲击营寨的。” 一如杨羡所料,张博带着兵马,一直等到了正午,仍然没有一点动静。 杨羡坐在营帐之中,有吃有喝,有瓦遮头,一点也不着急。 可是张博却是不一样,他带着数千兵马,为了壮声势,连早饭都没有吃就匆匆赶了过来。到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严益这个家伙怎么回事?拖拖拉拉的。” 张博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看着身后通往弦城的长道上没有一点动静,心中焦急万分。 “老爷,严大人的家兵和青羽卫已经出发了,大概到这里还有三刻钟。” 翻身下马,一名张氏的家兵快步跑至张博马前,禀告道。 “真的么?” 张博大喜,可是就在家兵禀告的同一时间。那数百步外,杨羡长策军的营门打开。 杨羡一人,身边带着个抱琴的童子,正缓缓地从走出来。 “他这是疯了么?” 不止是张博,就是他身边的小兵也是这么想的。 “张博,你聚众而来,冲击本相营寨,是想要造反么?” 杨羡走出两百步而至,大声而道。 一袭轻衣,杨羡独步而至,姿态飘逸,仿若视万军于无物。 “哼!杨羡,你弑君谋逆,还敢狡辩?” 面对着张博连声质问,杨羡不退反笑。 “证据呢?” 杨羡一声轻问,张博哑然。是的,他没有证据。他兴兵至此,所有的合法性都是来自弦城蜀王宫中,昨夜蹇常侍下的那张诏命。 可是那张诏命,却是被严益带走,用去罢免青羽卫中郎将了。 张博久久无言,杨羡却是大笑。 “本相身为大周之臣,自当谨奉大王之命,天子之命。张博,你若是能够拿出证据,本相现在便束手,随你去见大王。若是不然,你立刻下马受降,免污我刀尔!” 杨羡句句紧逼,收获得不只是场面上的优势,还有便是两军士兵心中的敬服。 来自敌军小兵的正面情绪+1+2+1+3+4+2+3+1+1........ 来自己方小兵的正面情绪+2+1+4+2+3+1+3+1+3........ 看着星空倒影之中上涨的经验条,杨羡暗道自己这个X果然装得值。 “杨羡,你等着,你的罪证马上就到!” 张博除了恐吓一句,却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他身旁的郡兵之所以跟随他,不但因为张家的恩养,更是因为张博向他们保证,他有着蜀王诛除杨羡的诏命。 有那张诏书,张博等人就是勤王剿贼的正义之士。没有那张诏书,他们便是纵兵杀臣的滔天逆贼。 “尔等本是我大周的忠良,国家正直危难之秋,何故跟随张博,违逆作乱?本相不忍我大周将士自相残杀,故孤身而出。念尔等无知,若是肯缴械投降,不究前罪。汝等可复归田垄,再见妻儿。” 来自敌军小兵的正面情绪+3+2+3+3+4+2+3+3+4........ 来自己方小兵的正面情绪+5+6+4+2+5+4+3+6+5........ 杨羡一人立于万军之前,非但没有丝毫的胆怯,容颜举止,皆是不凡。相比此刻坐在马上快生出痔疮的张博来说,胜了何止数筹? “杨羡,你休要胡言,你不臣之心,谁人不知?” “羡此心昭昭,可问日月。试问今日,是谁聚兵为乱?是谁暗蓄甲士?又是谁言之凿凿,欲杀我大周之臣,灭我大周忠良?张博,你世代居益州之地,祖辈皆受大周恩养。不思报效,反生悖逆之心。你一人生死事小,累我大周将士事大!试问他日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见张氏数代忠良,有何面目面对大周历代先帝?” 来自敌军小兵的正面情绪+5+6+4+4+5+6+5+6+6........ 来自己方小兵的正面情绪+8+9+8+9+8+8+9+8+8........ “杨羡小儿,你........” 这太阳本就大,又被杨羡一通骂,张博的火都被勾出来了。就在他不管不顾就要让人冲杀过去结果杨羡小命的时候,严益带着数十骑兵作为先头部队已经赶到。 正当张博大喜之余,领兵在前的严益一句话却让张博如坠冰窟。 “严益奉大王之命,尊丞相之令,前来剿灭张氏逆贼。降者不杀!” 张博头昏脑涨,仿佛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好不容易,他身边的家兵叫醒了他,却见周围的郡兵都已经跪了下来。反观杨羡,一人独立于万军之前,此刻却真的是姿态飘逸,神清气闲! “丞相饶命,我等愿降!” 一时之间,张博周围的兵马呈山崩之势,纷纷投降。张博虽处万军之中,却真真正正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第二十四章 登记造册 午时刚过。蜀王宫中,中常侍钱浑却是在自己的屋中,喝着小酒,吃着小菜。 钱浑是张博在宫中的眼线,行刺夏宫涅的事情虽然没有取得成功,可是也顺利将黄浩踩了下去。 这蜀王宫中,就他们这几号中常侍。黄浩若是完蛋,那么自蹇常侍之下,就是他了。 碰的一声,大门被人踹开。 钱浑晕红了脸,正打算呵斥是谁这么无礼的时候,看见来人,他却是吓得魂都快出来了。 面前之人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应该出现的! “黄浩!你...你怎么逃出来的?” 黄浩满身的伤痕都已经经过了处理,此刻正像死神一样,盯着钱浑。 “你应该问我是什么时候被抓的。” 黄浩眼中布满了血丝,十分狰狞,然而说话的语气却是很平静。 平静到就像是阳春三月在江边漫步时碰到了个路人随意搭了一句话一样。 钱浑其实很怕黄浩,不止是因为他是夏宫涅的玩伴,更因为黄浩一身高深的修为,实在不是他这种连炁也感知不到的人能够应对的。 “你不要过来...宫里的侍卫马上就要来了!” 钱浑哆哆嗦嗦地说着,引来的却是黄浩的一阵大笑。 “我本以为你够蠢,可是今天看来,我还是低估你愚蠢的程度啊!” “你什么意思?” “在这座宫中,若是没有蹇常侍的首肯,你以为我能到这里来么?” 钱浑毕竟在宫中沉浮良久,虽无远见,但是城府还是有的。在经历最初的惧怕之后,钱浑请冷静了下来。 “你是说蹇常侍放了你?难道说...” 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钱浑向后退了一步,面色煞白,比刚才见到黄浩的时候面色还要差! “张博最愚蠢的一点,就是他不该对大王动手。他若是不动手,蹇常侍最多隔岸观火,或许还会帮他一把。可张博动手了,那就是完全把蹇常侍推到了丞相那边。” “所以昨夜,你跟蹇常侍完全就是在做苦肉计!可是那份诏书,我亲眼看见蹇常侍交给了严大人!这不可能!” 钱浑不明白,只要张博他们手中有着那张诛杀杨羡的诏书,那么不管如何,蹇常侍都逃脱不了干系。 “这还想不通么?” 黄浩悄然上前,一步一步逼近钱浑。 “蹇常侍为什么要特意将诏书交给严益,并且指明让他去卸除杨平的兵权?因为蹇常侍看了出来,严益是丞相的人啊!不让你们看这场戏,张博又怎么会私自聚集兵马,倾巢而出,去攻击丞相的长策军营呢?” “好好好!这样一来,张大人便是犯上谋逆的叛贼。而无论是严益还是蹇常侍,都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钱浑看着黄浩,问道:“可我不明白,严益是益州四大世家之一严家的家主,他为什么甘愿被杨羡这个小儿驱使?” “这你就要去问严益大人了。只是,你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黄浩走到了钱浑的身后,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 “你要干什么?我是中常侍,是先王钦点的内宫命官,你不能杀我!” 恐惧的声音泛起,钱浑没有想到,黄浩想要在这里杀他,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失去了主人的狗,谁还会在意他的死活?” 兵士卸甲,战马卸鞍,长策军营外排着已经投降的郡兵。营中主簿正在登记造册,准备记载之后将他们遣散原地,若是有可用之士,则留营待命。 杨羡站在山上,看着长道之上,一路则是丢弃的兵甲和士兵的尸体。 这些人都是护卫张博逃走的家兵,他们不是普通的郡兵可比,对于张博有着绝对的忠诚。所以,他们在敌我兵力悬殊的情况下,仍然会誓死一搏,护卫张博安全。 严益此刻正在杨羡的下首,身体微微弯曲,脸上十分恭敬。 杨羡从袖子中拿出了一个盒子,交给了严益。 “这是严大人家族的符契,不可轻予他人。” 世家家族上下相传时,老家主会给与新家主家族的符契,而这符契则代表了家主的权威,更是这个家族荣耀的象征。 那夜严益将严家的符契交与长策军营中的杨羡,则代表了严益正式像杨羡投诚。 严益接过了杨羡手中的盒子。毕竟符契只是一个象征,而严益早已经像杨羡表明了自己的忠诚。 “将李必这个老狐狸支开,独留下张博这个蠢货。果然他就迫不及待地兴兵作乱。” 严益看了一眼杨羡,话语中完全就将自己在其中起的决定性作用抛了开来。 “只是我不明白,丞相为何要放张博一马?” “张博虽败,李必还在永江堰上。李氏乃是益州大族,势力不可小看。张博身边只有数十家兵,弦城不敢回,他又能去哪呢?” 严益微微一笑,拱手而道。 “卑职明白了!” “去吧!持我令节,再向杨平借三百青羽卫,与你一同前去。” “多谢丞相!” 严益招了招手,山下的家兵将他的战马牵了过来。严益下了山道,翻身上马,带着家兵向着张博逃窜的方向追了过去。 山下营寨生起了火光,一场大战,虽说最终两边没有大打起来,可怎么说也是一场兵祸。如今安稳,火头营拉出了几十头猪和羊,正准备宰肉熬汤庆祝一番。 杨纯走了上了来,走到了杨羡的身边。 “少主,人员已经清点完毕。这些郡兵一共有五千二百一十三人。其中将领招认,他们分别受了李必,张博和严益的命令,从各地向弦城集结。” “有可用之人么?” “老臣粗略地看过,其中不乏可用之才。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手中有了供词,李必怕是逃脱不了干系。” “还不够!李必这老狐狸做事相当谨慎,光有那些将领的证词,也不足以搬倒他!” 杨羡看了一眼远方,严益带着数百兵马,疾驰而去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李必不足惧!益州可虑者叶东阳,娄敬二人!” 第二十五章 钟鸣鼎食 阴冷潮湿的山洞之中,张博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却是连火也不敢生。 洞外下着丝丝的雨,匆忙躲避入洞中的张博浑身早已经湿透。 寒气侵袭着身体,腹中饥肠辘辘,张博从小养尊处优,又何尝体味过这种滋味。 严益一路追杀,张博身边的家兵从数十到现在只剩下了十几个。 一名家兵将一块冷嗖嗖的粗饼递给了张博,却被他一把推开。 钟鸣鼎食,张博又何曾吃过这等劣质的东西? 一朝之间,天翻地覆。张博积蓄着怒火,都被这块粗饼给点燃。 “严益,你这个混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只是,张博的怒气还没有抒发完,洞外便响起了兵戈之音。 情况危急,张博和的他的家兵根本没有卸甲,听闻战声起,洞中的家兵一股脑的冲了出去。 本以为这个洞口隐秘,严益的追兵一时不能发觉。可是现在,随着洞外兵戈之声渐渐低落,张博从没有感到自己离死亡这么近过。 张博的双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兵器,一把祖传的宝剑。然而,或许是长久时间滴水未进,张博握剑的手都在颤抖着。 世家大族的人,就算不能感受到炁,也是从小便开始练武。无论体格还是气力,都要比一般人强。 张博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狼狈过,狼狈到连一把剑都握不稳。 战火声熄,一点火光从缓缓接近,为这座阴冷的山洞带来了一丝的温暖。 严益,这个让张博恨到骨子里的人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只是几天时间,张博对严益的态度可谓天壤之别。 “你还敢到我面前来?” 张博嘶哑着,声音仿佛饿极了野兽在低吼。 严益身后跟着两个家兵,所部都在外面等待着。 “张兄,何必如此?”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不曾效忠,何谈背叛?别忘了,你和我都是一样,身为益州大族的族长。” 严益的意思很明确,他的地位和张博是对等的,而不是他的手下! “你还有脸提?你忘了,当初杨忠入蜀,为了保住夏云桦的地位,他是怎么折辱我等世家大族的么?” “我没忘!也忘不了!” 严益的眼中犹如浮着幽火,似乎回想起了不堪的往事,看起来有些渗人。 “如此,为何?” “老黄已经走了。你还不明白么?” “明白什么?” 张博一脸懵懂,却惹来严益轻声一笑。 “北伐中原,翦灭桓氏!” “这样鬼话你也相信。桓氏手握中原七州,而杨羡就算掌握整个益州,也终究不过是一州之力,他拿什么和桓武斗?” “杨羡斗不斗得过桓武我不知道,不过你我却只是他案板上的鱼肉。既是鱼肉,又何必操那个心?我若是跟你一起,那么今日灭族的怕还要加上我严家。” “灭族?杨羡竟敢!” “暗蓄甲士,伪传王命,谋逆作乱,纵兵杀臣!这几个罪名无论是哪一个,都是灭族的大罪!” 严益说到这里,张博的脸变得惨白惨白。 “不过丞相仁德,或许还可以饶你一命。” “你什么意思?难道......” 张博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犹豫不已。 “说得不错,若是你肯将这背后的主使交代出来,那你只是从罪。如此,累你张博一身,而张氏一族尚可保全。” “你想要让我构陷李必!” “构陷什么?难道在弦城之外的郡兵,没有李必的一份么?他既有此心此行,怎么能够算是构陷?只不过这个老狐狸做事谨慎,难得让人抓到把柄。” “你别忘了,弦城之外的郡兵,也有你的一份!” “哈哈哈哈!”严益大笑,“行刺大王的刺客是你派的,让那些刺客混进宫的内应是你的人,纵兵为乱的又是你。从头到尾所有的计划都是你在执行,我最多只能算是识破奸人阴谋,将计就计。” “你...你...” 张博气急,朝着严益就扑了过去。只是他还没有接近,就被严益身旁的家兵一脚踢了回去。 张博趴在地上,满脸都是血和灰。他抱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青筋爆裂,嘴角流不住的是鲜血。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张兄,你应该感激,此刻丞相还能够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不然,你现在也见不到我了。” 江水悠悠,九曲婉转,连绵不尽流向远方。 永江乃是益州西部最大的一条河流,其支流繁多,哺育着两岸的百姓。 为了防止江水泛滥,有碍农桑,水利便是朝廷所关注的头等大事。 李必所监管的工程是永江的一个支流。只是,这本是山水清明的地方,如今却染上了丝丝的血腥之味。 “老爷,这些刺客已经全部解决了。从他们的路数来看,应该是东阳教的人!” 李必站在江边,刚刚经历了一场凶险的刺杀,他的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波澜。 “东阳教么?” 本想要将东阳教纳为助力,可是现在,却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李必的心中,泛过了几丝的酸楚。 江水拍岸,暮云层叠。远方寒气不收,江上渔火初点。本是静谧渔家夜,却被马蹄声碎。 马蹄声渐近,李必抬头而望,数里之外,人马奔袭而来。 夜色昏暗,李必看不清来者是谁?离得近了,这股人马被李必的家兵来住。 “这里是治中从事所在,来者止步!” 张博骑在马上,一脸狼狈,高声呼喊着。 “李兄救命!” “张博?” 李必走了过去,将狼狈下马的张博搀扶了起来。 “杨羡发现了我等在外集结的郡兵,抢先下手。如今严益已降,我在家兵的护卫下拼死闯了出来。弦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益州大事都要靠李兄来主持了!” 张博说至此处,李必默然,他放下了手中的张博,站了起来,回身走了几步。 接着,就在众人瞩目之时,李必忽然将一旁家兵腰间佩刀拔了出来,回身就捅进了张博的腹中。 噗嗤! 电光雷石之间,张博根本不明白,李必为什么会忽然下杀手? “你...为什么?” 李必凑近了张博,在他耳边细语。 “若真的是杨羡小儿动手,凭你,也能够闯出来么?你既然闯了出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你是杨羡放出来的倒钩!” 噗嗤,李必抽出了长刀,鲜血喷溅,染上长衣。张博无力地倒落在地上,至死,眼睛仍然没有闭上。 “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李必的目光从张博的身上转到了他身后的骑兵身上,带着血迹的面容露出了笑颜。 “是吧!严兄!” 严益骑在马上,躲在人群中,看着这样的李必,忽然感觉口干舌燥,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第二十六章 驯化之术 “李必这个老狐狸没有上当么?” 当杨羡收到李必杀了张博的消息时,他已经从长策军营中回到了弦城之中。 当日长策军营外的那场战役,杨羡收获了不少的正面情绪。经验条上,只差一点,他便能够凝聚第二个技能点。 此刻,他正在犹豫应该将这一个技能点点在哪? 杨平站在一旁,身为青羽卫中郎将,手握三千兵马,第一时间就从跟随严益的青羽卫那里得到了永江那边的消息。 屋外,一只灰头棕毛的鸢打了两下翅膀,低鸣了两声,便俯冲而下,一头扎进了杨羡的屋子里。 杨平本在报告那边具体的情报,这只鸢忽然冲进来吓了他一跳。 “主公小心!” 正当杨平打算护主的时候,却发现那只鸢悄然地停在了杨羡面前的桌案上,看起来十分恭顺。 “不用大惊小怪,这是我在长策军营时,从附近山上驯化的一只鸢。” 杨羡从身旁的漆盒里捡了一块小碎肉,向上一抛,被那只鸢一口接住了。 薄薄的尖喙轻轻开阖,很快将那块小碎肉吞咽了下去。接着,那只鸢一只爪子抬了抬,若有灵性般张了张上颚,毛羽乍起,显得很是高兴。 杨平一奇,他以前也看到过猎人驯化了的老鹰。它们虽然是猎人手中狩猎的利器,可是却绝对不会像眼前的这只老鹰一样,似乎拥有灵性。 何况,普通的猎人抓捕老鹰,也一定会准备工具,做好漫长的工作。 熬鹰不但考验耐力,还是对猎鹰人技艺的考验。绝对不会像杨羡这样轻松,什么工具都不准备,似乎只要挥挥手,那只鸢便能听从指令。 “主公,这似乎有些像山中一脉的驯化之术啊?” 山中一脉的修士会选择那些天生带有灵性的山禽猛兽,尝试教授它们炼炁之术。天生万物,只要能够感受到炁,便能够渐生灵性。 这些驯化了的山禽猛兽,往往能够成为这些修士的助力。或者镇守山门,或是结伴修行,种种用途,灵异异常。 杨羡点了一星的驯化术,只能够很驯化那些山中小型的猛禽和野兽,再上一层的野兽,就无能为力了。不过这些禽兽终究没有多少的灵性,即使能够感受到轻微的炁,也无法再更进一步,进行修炼。 又从漆盒中拿了一块肉,抛给了那只鸢。杨羡挥了挥手,那只鸢吃饱了之后,便拍打着翅膀,飞出了屋子。 杨羡点了点头,随意地扯了个慌。 “近来翻阅古籍,看到了书中记载山中一脉的驯化之术,尝试了用一下。” “主公初学乍练,便能够做到此等程度,实在让末将佩服。” 来自杨平的正面情绪+66 杨羡看到星空倒影之中的正面情绪收益,经验条已经满溢。第二个技能点凝聚。杨羡想了想,还是将这两个技能点点亮了炼药的二星技能上。 虽然二星的驯化技能点能够获得附带的鹰眼效果,这种类似于草原萨满的巫术似的技能,能够让使用者短暂获取驯化野兽的视野,对于行军打仗而言,有着莫大的用处。 不过杨羡想了想,还是以尽可能获取正面情绪为先。 二星的炼药技能,与一星相比,所能够炼得丹药的品级要高上不少。甚至可以说,是质与量的差别。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势力如果拥有能够炼制着特殊性能的丹药的能力,那么便能够最大程度笼络那些奇人异士。最低程度,也能够为本势力赢得足够的威望。 毕竟,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既然挨了刀,哪能不吃药?各脉各派的修士的炼炁修行过程,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而且,一些门派异族奇特的修炼方式,更是需要特定的丹药辅助。 而二星炼药技能,已经能够让杨羡初步拥有着这种能力,炼制一些寻常炼药师无法炼制的具有特殊性能丹药。 对于杨羡来说,炼制丹药,不但能够笼络到江湖高手,更是一条收取正面情绪的途径。 “幽冥狱和东阳教那边怎么样了?” “叶青青这次似乎下定了决心,和娄敬耗上了,东阳教的大本营已经移到了米仓山。东阳教近十万教众也已经在幽冥狱周围驻扎。其教内八位符师,二十几名护法也都出动了,近来和幽冥狱的门人打了好几场。不过娄敬似乎也没有松口的意思,仍然扣着叶东阳不肯放手。” “娄敬一困三十年,成就大宗师之位,再出江湖,正是意气风发时,又怎么可能屈膝于叶青青这个小辈的压力之下。叶青青压得越狠,她就越救不出叶东阳。” “那叶青青若是肯放手呢?” 杨平问道。毕竟叶青青也是一教之主,该忍的时候也未必忍不下去。 “这不仅关乎着门派之间的脸面,叶东阳被囚这么多年,幽冥狱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透露。两派之间的仇怨可想而知。现在叶东阳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娄敬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那我们该怎么办?继续坐山观虎斗么?” “是时候加一把火了。”杨羡站了起来,从一旁的书柜中拿出了一叠厚厚的图纸,“这是我从益州官署中拿到的有关幽冥狱的建造图纸。直到两百多年前,幽冥狱一直为益州刺史管辖。后来朝廷虽然废弃了这座牢狱,可是里面牢狱的主体结构应该是差不多的。” “主公的意思是?” “将这些图纸交给叶青青!” 要知道,当年帝国为了对付草原萨满诡异的巫术,在这间牢狱之中修建了重重机关。自牢狱建成始,里面关押的犯人就没有逃出来过。外人若是没有这些图纸,冒然进入幽冥狱,下场可想而知。 杨平接过了那一叠厚重的资料,眼中精光一闪。 “听闻两百多年前,幽冥狱的狱卒从阳绝关外带回来几只被驯化的蛮兽。百年来,这些蛮兽的后代繁衍异化,变成了现在幽冥狱神秘莫测的镇魂犬。就是不知道,东阳教能不能对付得了?” 第二十七章 风尘仆仆 漫漫寒冬已经过去,当春天的风吹过,益州大地重复生机。 永和四年的春天,刚刚开春,整座弦城便热闹了起来。相比冬天的寒冷与清寂,春季的弦城多了几分阳光明媚与活力。 喧闹的街市上,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两旁的行人匆匆地避开。 李必带着十数个家兵,风行电驰,结束了永江之行,赶往了自己的府邸。 李府离蜀王宫很近,此刻,李钰正在府门前等着李必的归来。 “父亲,你终于回来了!” 勒马止步,李必虽然年迈,身手却是十分矫健。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抛给了一旁的小厮,迎面而来的便是他的儿子李钰。 “父亲,您总算回来了。您都不知道,您不在弦城的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李必抬了抬手,示意李钰住口。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必行色匆匆,风尘未洗,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书房之中。 李钰跟随在后,身后的家兵都一一散去,唯有一人,始终走在李必身侧,没有离开。 这人面白无须,脸孔很生,李钰没有见过。只是李必面色不好,李钰也不敢多问。 李必没有向往常一样,将书房的窗门大开,反而将之紧闭。 等到一切的事情安排妥当,李必整了整衣冠,拉着李钰,躬身就向那名穿着家兵服饰的男子行了一礼。 “见过魏主簿!” “父亲,他是?” 李钰不解,自己的父亲为何对一个主簿行此大礼?腰将弯没弯之际,却听眼前之人笑道。 “李公子,在下乃是梁侯府中主簿,魏文!” “梁...梁侯桓武!” “孽障!不可无礼!” 李钰急声呵斥道。为尊者讳,梁侯桓武的名字,可不是谁都能够随意说的。更可况,还是当着桓武亲信之人的面前。 “李大人,不必如此。李公子少年峥嵘,无伤大雅。” 魏文很是客气,尽管从年龄上看,他比李钰也大不了多少。 “父亲,魏...魏主簿怎么会来这里?” 李钰有些愣神。魏文的大名,他早就听说过。身为梁侯桓武的智囊,也是他最为亲信的几个人之一,可不是一般人能接触的。他万没有想到,魏文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身份秘密来到益州。 “自启帝末年,天下大乱。三十年间,梁侯受天子剑,东征西讨,护佑大周江山。只是至今,天下仍未一统。北有幽州景云,西有凉州朱梓,南有吴楚两贼。草原之上,蛮族日益紧迫。东海之滨,异族不时侵略。这益州之地,本是夏氏嫡脉所居,如今却被杨羡所窃据。梁侯不忍天家嫡脉为宵小所欺,所以特意遣我来此,襄助李必大人,以明正朔!” 李钰听完一喜,“这么说,梁侯是打算派兵进攻益州了么?” 李必拦住了李钰的话锋,将魏文请到了主位上。 魏文并没有就此入座,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李大人乃是治中从事,在下只是一介主簿,怎么能够居主位呢?” 李必有些尴尬不安地坐了下来,魏文说道:“朝廷目前的精力都用在防御吴楚两贼,边境蛮夷和讨伐幽州的战备上,暂时没有时间管理益州这里的事务。” 李钰目光一暗,本以为梁军若是入蜀,他便能够将杨羡踩在脚下,以平胸中怨气。可是没有想到,梁军丝毫没有入蜀的意愿。 “此刻益州,黄家势颓,张家将灭,严家俯首,我李家更是风雨飘摇。弦城之外的长策军营中,如今已有两万将士。若是天军不入益州,那杨羡小儿必将越加猖狂下去。” 李钰的表情,魏文尽收眼底。他入蜀的时候,已经将夏云桦驾崩前后益州大小的情报都梳理过一遍,自然知道李钰何杨羡的恩怨。 “李公子莫急!幽州的战事还没有开启,朝廷的大军虽然暂时没有入蜀的打算,但是对于杨羡的所行所为,梁侯都看在眼里,所以才特意派我前来。” “主簿想要怎么对付杨羡?” “如今益州之地,朝堂之上,诸位大人被杨羡打压。江湖之中,幽冥狱和东阳教又闹得不可收拾。杨羡整军备战,没有一丝的阻力。若是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将来朝廷大军入蜀的阻力必将加大。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削弱杨羡的势力。” “主簿的意思是?” “马上便要春种,正是繁忙时节。杨羡设立的长策府军,所部都有自己的田地需要耕种。若是此刻有有狼烟起,必然能够打乱杨羡的计划。只要没有足够的劳力进行春种,那么他日秋收,粮草必然减损。试问,长此以往,杨羡不但会疲于应对,他下辖的兵士和益州的百姓,更会对他不满。此削兵之计,可削弱杨羡势力。” “好是好,可哪里有狼烟呢?” 李钰有些疑惑地问道。 魏文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帛条,张开一看,上面描绘的便是益州的地图。魏文将之摊在桌上,手指一点。 “西南土夷!” “没错!”魏文点了点头,“益州南牂郡外,有着大片没有开化的土地。那片土地广袤,依山连海,瘴气横行,居住着大量的土夷。我的手下已经秘密潜入其中,联络各部夷王,许以重利,约其攻略南牂。如今益州郡兵被裁撤,益州的兵力都集中到了杨羡的手中。他若是没有作为,必然落人口实,甚至威信大跌。他若是一动,胜负且不论。弦城之地,李大人的压力大减。而我也可以进行第二计!” “第二计?” 李必和李钰心中惊讶,没有想到这位魏主簿居然如此厉害。只是一人之力,便可搅动这益州风云。 “东阳教和幽冥狱现在就像是个死结,若是没有人解开的话,必然就此纠缠下去。到最后,必然是两败俱伤之局。这是杨羡最愿意看到的,却不是朝廷所愿。所以,是时候去解开这个结了!” “可是幽冥狱和东阳教缠斗不休,魏主簿想要怎么解?” “这个死结的核心便是叶东阳,也是我第二计中关键所在。” 第二十八章 幽宁铁骑 “臣李必监管永江堰归来,所督河段已经完全修建完毕。” 朝堂之上,李必一洗风尘,须眉皆净,衣饰具新,向着王座之上的夏宫涅就是一礼。 “哦!” 相比李必,夏宫涅的回答就很小简洁了。 回不回来,关我屁事! 对于夏宫涅来说,李必回不回来根本不重要。小丫头记仇,可也说不上多么的睚眦必报。 不关心,不在乎,爱咋咋的,便是夏宫涅对于李必的小态度。 然而对于那些原来投靠世家大族的官员来说,李必的回归,等于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 短短的一个冬天,益州的天仿佛都翻了,四大世家中,黄峰和张博死去,严益又站在了杨羡的身边,他们的日子可不好过。此刻,这些官员也只有李必一个靠山了。 因此,当朝会还未开始的时候,这一群官员便凑向了李必的身边,东问西问的。 李必却不加理会,径直走向了正殿,甚至,还不忘向杨羡打了个招呼。 “我去,这个老家伙是演得哪一出?” 杨羡有些搞不懂,平常这位身边都拥满了大小官员,恨不得向全天下昭示自己势力有多大的治中从事,今天是怎么了? 李必的确变了。 最大的不同在于以前他是益州四大世家李氏的族长。四大世家同气连枝,为了向夏氏昭示他们有多么团结一心,李必必须是一个前呼后拥的治中从事。 可是现在,这个前置条件已经没有了,而李必却是气更加足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更大更强的靠山。 梁侯桓武! 也因此,李必必须要遮掩自己的锋芒,将他隐藏在暗影之中。将来,才能对杨羡发动致命一击。 可惜的是,虽然李必这么想,可是杨羡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启奏大王,李大人治水有功,理应嘉奖!” 一听到嘉奖两个字,夏宫涅的肉有些疼,深吸了一口气, “相父,你说吧!要给多少钱?” “启奏大王,李必大人清正,想必不会贪慕钱财。” “真的么?不用花钱么?” 夏宫涅一喜,正要高兴的时候,杨羡又说了。 “启奏大王,蜀国身为大周属国,大王身为天子封臣,自当春秋朝贡。大王理应派遣使者前往神都,而李大人则是不二人选。能够面见天子,乃是无上殊荣,想来李必大人不会拒绝吧!” 什么嘛!这还不如嘉奖呢? 夏宫涅腹诽着。对于这位自己理论上的顶头上司,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二姨,夏宫涅保留着表面上的尊敬。 当然,也只限于表面上。 给天子朝贡,那可是要花更多的钱的! 李必一惊,眼睛紧眯起来,看向了杨羡。 虽说各地的封臣要向天子朝贡,这是古礼,可是当今天子失政,各地诸侯何曾将她放在眼里?所谓朝贡,也是有事去,没事就记不起来。 李必若去,先不说山水险阻,带着使团前往神都来回要花多少时间?光是他走的这些日子里,杨羡会做什么手脚,李必就能猜出几份。 杨羡小儿,你这是要将老夫完全架空么! 李必左思右想,思考着自己怎么找理由推脱? “大王,臣.......” 李必刚起了一个开头,宫门之外,守门的禁卫急匆匆地闯进了正殿。 “大...大王,南牂郡守兵有紧急军情上奏!” 一时间,殿中群臣大惊。所谓紧急军情,只有一个可能,战火又起。 “快宣!” 杨羡急声道。 走进殿中的守兵是浑身是血,衣甲皆碎,嘴唇干紫,黝黑的脸上尽是灰泥。 “南牂郡什么状况?” “启奏丞相,西南土夷萨摩柯聚众攻击县城,自号十万大军,至今已掠数百余众,下三城。郡守已经坚壁清野,将各地百姓收拢入郡城,请急发援军。” “你先下去休息吧!” “多谢丞相!” 杨羡看了一眼已经退回朝班的李必,暗道怎么这么巧?难道是这个老小子动的手脚?回头一想,这些西南土夷声势这么大,绝对不可能现在的李必能够办到的。 战火将起,朝贡一事自然被搁置。李必舒了一口气,暗道魏文的手脚还真是快。 杨府。 刚刚下朝的杨羡刚回书房,就见杨纯召集了平安富贵四人,在那里等候着。 “纯爷,西南土夷萨摩柯进攻南牂郡的事情你听说了么?” “老臣已经得到了战报,这次攻势不简单。”杨纯见杨羡落座,继续说道,“西南土夷虽众,但从来都是一股散沙。而这次却是几个部落联合而来,又选在了春种这个时节。老臣怀疑,这背后一定有一个推手。” 杨羡点了点头,开始脱起身上的官服来。 “只是这个推手是谁?却很难定夺!” “左右不过是李必这个老贼!除了他,益州还有谁会跟主公过不去。” 杨富在一旁有些不满地说道。 杨羡摇了摇头,“李必有这个心,如今他也没有这个能力。让我担心的是,这个推手很可能来自益州之外。” 平安富贵四人互相看了看,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主公是说,梁侯桓武!” 虽然这四人都清楚他们迟早要与梁军对上,可是这么早还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在原本的游戏进程中,过几年梁军便会向蜀国动手。而在此之前,桓武会先进攻幽州的诸侯景云。 天下精骑皆出幽凉,桓氏虽然手握中原七州,可是手下的精锐多是步兵。凭借这股兵马,纵横中原已经很吃力了,更不要说其他了。 这也是梁军至今也没有统一天下的原因。 所以桓武做梦都想要得到幽凉两州的精骑。可惜的是,凉州的精锐大部分都要集中在阳绝关抵御蛮兽。桓武不敢动,也不能动! 所以,桓武唯一的目标就只剩下了幽州景云麾下的幽宁铁骑。 虽说在原本的游戏进程中,景云的幽宁铁骑对于梁军有着压倒性的战术优势。不过到最后,景云还是投降了。这其中,桓武的一个谋士魏文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可以说,梁军整个攻幽的战略都是他在策划,景云最后的投降也是他设计的。 以一州之地,对抗拥有中原七州的桓氏,不是谁都有着这样的决心和意志的。加上幽州地势广袤,城池稀少。看着一座座城池沦陷,景云终究还是恨不下心来与梁军玉石俱焚。 最后桓武如愿以偿得到了幽宁铁骑,这也是梁朝一统天下的资本。 “这个老家伙在给我捣乱,我也得给他使使绊子!” 杨羡一笑,他自然不能看着桓武这么简单的得到幽宁铁骑。梁军若是攻下幽州,转过头便是他了! 第二十九章 出人意料 灰头棕毛的鸢在天空中徘徊,偶尔低鸣两声。长道之上,大军集结待命! “相父!” 夏宫涅抱着杨羡,哭得是稀里哗啦。小丫头表情之真挚,神色之真切,却是让一旁的长策军中家中有儿女的军士都忍不住抹下眼泪。 “你可要早点回来,涅儿会想你的。” “大王放心!臣此去必定一扫胡尘,建功而还。” 杨羡抱拳,拱手而道。在外人看来,杨羡对于夏宫涅还是十分恭敬的。 不远处的山上,魏文带着李钰,看着长策军出发前的这一幕。 “这便是杨羡么?还真是年轻啊!” 魏文是第一次看到杨羡,忍不住感叹道。杨氏与他主公桓武的恩怨,魏文有些了解。 九世之仇,这是一个解不开的宿命仇怨。这场恩怨的背后,必须以一方彻底灭亡才能了结。 “这小儿虽然年轻,但是无比狡诈,魏主簿当小心。” 李钰看着千军之首正被夏宫涅抱着抹眼泪的杨羡,语气中却是散不开的怨气。 “只是我没有想到,杨羡会亲自带军前往南牂郡。” 在魏文看来,杨羡并没有统兵经验。而整个丞相府中,现在唯有杨纯才是久经战阵的人。让杨纯去,才是最为稳妥的方案。 在魏文心中,杨羡并不可怕,而杨纯那个老怪物才是心头大患。只有调开了杨纯,他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可惜的是,杨羡并没有如他所愿。他让杨纯坐镇弦城,继续完成长策军扩军的事情。而自己,则带了一万兵马,浩浩荡荡地准备向南牂郡而去。 魏文目光幽深,脸上带着笑意。从他们做站的角度,可以将夏宫涅送别杨羡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 “时辰不早了,臣该出发了!” 杨羡好不容易将夏宫涅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举手告辞。 夏宫涅一抽一泣,举了举手。 “相父,你要保重啊!” 眼看着杨羡带着兵马远去,夏宫涅还是站在那里,目送着杨羡的身影越行越远。黄浩担心夏宫涅伤心过甚,在一旁劝道:“大王,珍重身体。丞相此行,一定能够平定边患,护卫社稷。” 黄浩见夏宫涅一动不动的,微微凑了上去,却见她小脸上此刻哪里还有泪痕,全是笑意。 “太好了,相父走了。我终于不用每天做作业了!” “.......” 接着,夏宫涅转过了身,拍了拍黄浩的肩膀,一蹦一跳的向着弦城走去。 “小耗子,走,咋们回宫。我要把这些日子没有玩的都玩回来!等相父回来了,他又得每天让我读书做作业了。” 魏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一时静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主簿,山间寒冷,还是早点回去吧!” “这个杨羡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啊!” 魏文的声音很轻,轻到近在咫尺的李钰都没有听清楚。 “主簿说什么?” 魏文一笑,拍了拍李钰的肩膀,道了一声。 “走吧!” 有一句话,魏文不能说,也不敢说。 他家主公桓武挟天子以令诸侯,视天子为手中的玩物。 然而,天子毕竟是天子,并不是他人饲养的家犬。秉天子之政,可梁侯毕竟不是这天下至尊。名不正言不顺,每每施策,必然会遇到阻力。 而这杨羡,似乎手段更高啊! 此子不除,他日必为心腹大患! 魏文握紧了手,行走在泥泞的山路之上,心里犹豫不定。迤逦良久,魏文最终还是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杨羡远去的方向。 “也罢!此刻最重要的还是东阳教与幽冥狱的事情。这小子,再等等吧!” 米仓山。 东阳教上袭承天道道统,是星之一脉的嫡系。但同时,东阳教也继承了承天道应有的传统。 那就是一心修行,不拘小节! 也可以理解为穷和寒酸。 东阳教初入蜀地的时候,可以说风光无限。可是随着前教主叶东阳的消失和益州官府的打压,东阳教这些年来过得十分不好。 粗陋的木屋上搭着几片草席,矗立在山中,这便是东阳教如今在米仓山的临时总舵。 屋中清理得很干净,叶青青将杨羡给予她的地图摆在了陈旧的榆木桌子上,皱着眉头。 她的身边,站着三位年龄很大的符师。当年东阳教与杨忠放对,教众精锐差不多都死了个干净,只剩下这鲁郭白三位符师。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东阳教的精锐虽然恢复了些,可也难与当年全盛之时相比。 “三位叔叔,你们说杨羡给我这些资料,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叶青青早就收到了杨羡给她的这副地图,这些天来一直在研究,想要印证真假。 “这杨羡小儿与杨慈杨忠一样,阴险狡诈至极,绝对没安好心。” “当年关押教主的是他杨氏,现在送来地图助我们的也是杨氏。哼!真是笑话。” “还能有什么?左右不过是他杨羡坐山观虎斗,想看着我们和幽冥狱斗得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人之利。” 这三位符师提起杨羡来,口中没有一句好话,怨气极重。 “可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得不按照杨羡的意思行动。” 叶青青叹了一口气。即使他们看穿了杨羡的用意,可是他们也依然要按照杨羡的计划,与幽冥狱斗起来。 毕竟,叶东阳不可不救。 “可恶!这些姓杨的总是让人这么火大!” 怒气难平,叶青青看着眼前的三位叔叔,他们就像是三个火药桶,只要一点火星,怕是就要炸了。 “既然知道这是对方撒的网,布的钩,诸位又为何还要往里往里跳呢?” 一声笑音,缓缓地传到了屋中。男子布衣草鞋,就这样走进了这间简陋的屋子。 “在下梁侯府中主簿魏文,特来拜见东阳教主!” 叶青青身为东阳教教主,前段时间却收到了魏文的拜帖,不觉得有些好奇,这位天下第一人的心腹,究竟想要做什么? “魏主簿久在中原,拨弄天下风云。现在却来这穷乡僻壤,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正如我与教主信中所言,梁侯宽仁,不忍诸位英雄为杨羡小儿设计。魏谋愿觍颜做一个调解人,为诸位要回贵教前教主叶东阳。同时,梁侯也盼贵教能与幽冥狱早日放下恩怨,为朝廷效力。” 魏文的姿态放的很低,不过话中之意却让在场的人的不得不心动! 第三十章 胸怀坦荡 幽冥狱。 常年的阳光无法照下,越往幽冥狱深处,越是寒冷。 魏文身子瘦弱,衣衫之外披着过冬的貂皮大氅,却还是能够感到寒意。 “客人,随我来。” 齿轮停歇,魏文从木质的箱轿中走下,踏上了地面。 地面阴冷却不潮湿,也不见青苔泛滥。他跟在狱卒的后面,将要前去见的便是这座监狱的主人,娄敬。 “客人跟紧,莫要走丢。” 灯火微微,随着越来越深入,周围开始浮现幽幽的绿火。这是一条从岩壁上突出的崖石,两旁则是深渊。 光线变得充足,魏文的视野开始清晰,这座牢狱却显得越可怖。 腥臭的风吹拂而过,嘈杂着隐隐的嘶吼声,在这深不见底的天坑之中回荡,仿若太古巨兽在吞吐着。 周围的岩壁上时不时闪现着一双双红色的目光,凶意凛凛,紧盯着魏文。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却能够感受到,若不是眼前的那名狱卒掌灯接引,怕是他下一刻便会成为这一双双红光的腹中之物。 走了快到一刻,这条道路终于到了尽头。 那是一张王座,如今却有一个白发的男子坐在其上,百无聊赖的等待着什么。 “魏文见过幽冥狱主!” “看得出来,你没有修炼过。光凭心智和胆气,便能够走到这里。本座这三十年来,还真没有见到过几个。” “狱主谬赞了!” “我没工夫和你客套。说吧!你来这里想要什么?” 娄敬微微抬首,随意地一瞥,眸中十分平和。 魏文无法感受到炁,然而身为梁侯府中主簿,他却能接触到许多的江湖人士。 他们或是小心谨慎,或是轻蔑不屑,又或者是谄媚讨好,可从来没有人像娄敬一样,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仿佛见的是一只小虫子一般。 一只虫子,又需要多么的在意呢? “招揽!” 和劝说东阳教等人的方式不同,魏文这次很直接,也很直白! “本座在这幽冥狱中三十多年,果然世势已经大变。当年那个在杨幼庵手下苟且偷生的小子,如今也变得硬气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狱主是聪明人,自然能够看得清这天下大势。若是三十年前,狱主或能够一争天下。可是现在,狱主麾下不过数千人马,再争天下,何其不智!” 魏文的话很现实,也很残酷,一字一句,犹如一根根针一般,刺进了娄敬的心里。 娄敬不怒反笑,说道:“有意思!桓武手下有你这等人才,怪不得这三十年来东征西讨,地盘越来越大。我倒是倒是越来越好奇,你想要怎么做?” 魏文躬身一礼,说道:“两百年前,朝廷废除了幽冥狱的编制。如今梁侯掌管朝政,愿意重启幽冥狱。幽冥狱一应狱卒,加官进爵。不但如此,梁侯更愿意以国师之位,以待狱主!” “好一个锦衣玉食,高官厚禄。那你想要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呢?” “叶东阳!” “哈哈哈哈!” 娄敬听到这里,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如果你能,尽可以去试试。” 魏文并不知道娄敬笑声中的含义,随着狱卒来到了幽冥狱最深一层。 关押叶东阳的地方,与其说是一座牢狱,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 魏文随着狱卒,穿过重重的机关,来到了这座宫殿之中。 过道两旁流淌着地下暗水,一层层幽绿的火光点燃,照亮了这长道尽头的男人。 浓密的毛发,浑身上下,仅着片缕,又黑又赃,看不清容貌。叶东阳全身上下已与野人无异,有一双眸子,仍旧精光炯炯!他坐在地上,手脚都被锁链锁住,动弹不得。 “你是谁?” 也许是长时间没有说话,叶东阳开口的有些艰难。这个明显不属于幽冥狱的人,却能够来到这里,着实让他有些好奇。 “在下梁侯桓武主簿魏文。” “桓武?听说过。当年杨慈放了他一马,世人皆以为他是贪生怕死的蝼蚁之辈。可是依我看,他却是心有大志,忍辱怀垢。我被关在这里,若是杨忠不拿这天下,那么很可能就是他的了!” 铁链声响,叶东阳转了转头,骨头声响,样子看起来有些诡异。 “教主说得不错!” 魏文一声轻叹,微微摇了摇头。他已经视天下诸侯犹如玩物,却没有想到,最后他还是小看了这天下的英雄。 “你什么意思?” “杨忠早逝。他死之后,十余年间,我家主公东征西讨,从一个只有几个郡的小诸侯,变成了如今已经手握七州之地的雄主。” “你说什么?杨忠已经死了!” “没错!杨忠当年设计擒拿教主后,不久便逝去了!” 南柯梦中不识世间事,梦醒已然百年身。听闻这个消息,叶东阳的目光一滞,竟是又笑又哭起来。 “临死一计,把我困在这里十余年!杨孝德,只是你终究还是走在了我的前面。可喜!可恨啊!” 笑罢哭罢! 叶东阳心绪收拢,看向了魏文。 “既然你是桓武的手下,来这里做什么?” “天下时势已变。不久之前,蜀王夏云桦崩逝,杨忠之子杨羡手掌益州之政。他以你为饵,诱东阳教与幽冥狱火拼。所以我前来,便是为了做一个调解人。只要两家肯罢手言和,梁侯愿以国师之位以待教主。东阳教亦可收归朝廷,不用像现在这样颠沛流离。” 魏文本以为叶东阳知道自己能够脱离牢狱,一定会欣然答应,可是他却是大笑了起来。 “你没有修行过吧!” “是的!只是那又怎么样?” “我之一生,最感激的人是我师袁守成,最佩服的人是杨幼庵。最想一较高下的是杨孝德,最想杀的人却是娄敬!现在,前三个人都已经身归黄土,唯有娄敬一人还在世。试问,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教主为何如此不智?当年酒宴之上,设计擒你的是杨忠。如今他已经死了,教主却为何要迁怒于娄敬?” “哈哈哈哈!” 大笑声起,叶东阳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怨恨,反而十分坦荡。 “当年酒宴之上,杨忠想要擒我,可我也想要杀他!只不过他先下手一步,技高一筹。我技不如人,被困十数载,又有何冤?却是那娄敬,不但囚我十数载,还想要强夺我宗门秘法。我不杀他,如何解这十几年受的鸟气?” 看着如此的叶东阳,魏文终于明白,他来之前,娄敬的笑声是什么意思了? 本以为叶东阳是益州死结最为简单的一环,却没有想到,他才是这个死结中的结中结。 魏文苦笑一声,不再言语,转身离开了这座牢狱。 第三十一章 安营扎寨 南牂郡。 杨羡骑在马上,一路所过,可见夷兵过境所造成的破坏。 残破的房屋,被践踏的田地,燃烧着的哨塔,恶臭的尸骨,所有的元素汇聚成了一副惨烈的画像。 行走在林间的小路上,隐隐能够看见远方城郭低矮的城墙。 “主公,前方便是南牂郡的郡城,永昌!” 杨安双腿一瞪,驭马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杨羡的身边,却见杨羡煞白的脸庞。 “主公,你怎么了?” “没事,有点晕!” 杨羡实在没有想到,他不但没有骑马的天赋,星空倒影之中的技能表中,也没有骑马的技能。 杨纯的四个义子中,唯有杨安和杨贵跟在杨羡的身边。不过他们看着眼神中,却有些担心。 初入军旅,的确有可能晕马。可是像杨羡这么严重的,却是少见。若是不能改变,试问一下,杨羡将来免不得要帅军作战,不会骑马,如何作战? “下官南牂郡守王定拜见丞相!” 永昌在益州的西南之地不是一座小城,可是相比弦城之类的城市,却是差得不止一筹。 一丈六尺高的城墙完全由土夯成,城门楼子更是看起来显得十分简朴。整座城市只有一道外墙组成,开了两道门。 如今,郡守和一众蜀官带着守兵正在迎接杨羡和一万从益州来的大军。南牂郡在边陲,郡兵暂时还没有被裁撤,可是与夷军来说,数量还是太少了。 这股生力军的到来,为南牂郡的百姓带来了希望。 “呕......” 杨羡下了马,感觉腹中涌动着一股难以制止的浪涛。连带着昨夜的晚饭,都奔涌向了城墙根下。 “丞相!丞相!” 一众益州的官员立马迎了上去,却被杨羡制止住了。 “我没事...呕...我们先回郡府,你们将所有...呕...情况说给我听....” “......” 郡守府。 “丞相,自夷王萨摩柯侵入南牂以来,三县已成废墟,数万民众流离。下官勉力支撑,可还是捉襟见肘。” 喝了一口茶,杨羡感觉自己空虚的身体好了许多,听着王定的汇报,问道:“郡中还有多少郡兵?有多少粮食?流民多少?” “郡兵尚有八千,加上地方上的县兵一共有两万五千。郡城之中的流民已经快到三万了。郡中府库中存粮不多,勉强还可以支撑两个月。丞相,现在尚有三个县在夷军的控制下,我们要不要先收复失地?” 王定问道。所谓地方县兵,不过是乡民自发形成保卫家园的士兵,战斗力很低。而郡兵则不同,在益州的战斗序列中属于高等级的战斗力。他们会结阵,甚至还接受过军中一脉的传承修炼,会使用一些低等级的战斗技巧。眼下萨摩柯抢得差不多了,主力已经向推到了南牂郡外,加上杨羡带来的一万长策军,可以很轻易的收复失地。 杨羡摇了摇头,对于他来说,收复失地并不重要,最为关键的是获取正面情绪。 如今南牂郡各地都有那三个县的流民,如果不管,不但会消耗大量的粮草,久了更是会生乱。 “当务之急,还是以恢复生产为先!那三个县暂时不用着急。” 来自王定的正面情绪+166 王定本以为杨羡少年得志,一定好大喜功,却没有想到,这位少年丞相却是如此识大局。 “丞相仁德!” 杨羡打了个响指,杨安拿出了地图翻到在桌上。 “永昌东西北皆怀山,丽水穿流而过,南部的地势相对开阔。我准备在这里立下大寨,驻兵五千。” 杨羡指的地方地势开阔,临近丽水,周围还有一片较大的林地。 “此外,我会在大寨之外再立十八座营寨,控制附近险要的隘口和重要的通道,以为永昌南部屏障。王郡守你乘着这段时间,加紧安置流民,渔猎耕种。荒废的田地也尽快下种,能种多少是多少?” “下官代永昌郡民多谢丞相!” 能够让本是被破坏的城镇恢复秩序,必然能够收获到正面情绪。杨羡想了想,觉得还有些不够。 “另外,帮我寻几座炼丹炉来!” “炼丹炉?” 这永昌郡府衙的官员相互看了看,都不知道这位丞相想要做什么? 夜晚。 繁忙了一天,将所部的兵士驻扎在了城外,杨安从城外赶回了郡守府中,打算看一下杨羡的晕马症缓解了多少? 屋中灯火明亮,杨羡坐在榻上,脸色好了许多。不似白天的苍白没有血色,反而显得有些红润。 榻旁放了一个药碗,那只消失几日被杨羡驯服的鸢如今又出现在了屋中,就站在药碗旁,鹰头左顾右盼的,似乎在等待着。 杨羡从鸢腿的竹管上取出了一张小帛条,看了上面的内容,面容有些严肃。 “纯爷发来了情报,终于查清了这幕后的推手是谁?” “是谁?” “桓武府中的主簿魏文!前些日子,他还分别去了东阳教和幽冥狱,想要调解两派的恩怨。可惜的是,最后还是失败了!” “主公,这个魏文是桓武的心腹。既然知道了是他在幕后动手,我们要不要先解决他。他日北伐中原,必然能够少了很多阻力。” 杨羡摇了摇头,说道:“纯爷此刻正在弦城募兵,我们府中的老兵差不多都在我身边。魏文有李家的护持,加上他孤身而来,桓武肯定会派遣高手保护。我们要解决他,并不容易。” 说到底,杨羡此刻身边的江湖势力并不够,甚至可以说是单薄。不然,只要杀了魏文,如断桓武一臂。 杨羡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这边的情况。 “现在益州最终要的还是募集长策军士,进行训练!其余的事情,等到我们将这里土夷平定,回师之后再计较。” 杨羡将纸塞进了竹筒中,密封好,挥了挥手,那只鸢拍打着翅膀,飞出了屋外。 “眼看着这个魏文在这里搅风弄雨,我们却无计可施,真是气人。” “那可未必!”杨羡一笑,他很清楚,对于桓武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幽州,是幽宁铁骑,“杨富应该快到幽州了吧!” 第三十二章 弯弓卧马 草野茫茫,与天合一。雄鹰飞驰,俊马呼啸。 壮士弯弓,一箭飞向天际,正中一只苍背碧眼雕! “好箭法!不愧是我幽州好儿郎!” 雄浑的声音传来,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穿戴着厚重的甲胄。须发乌黑,雄心难减。他骑在一匹乌黑色的草原马上,缓缓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骑白马的小姑娘。 “参见将军!” “都起来吧!” 景云受封征北将军,乃是事实上的幽州之主。而跟在他身后的则是景云最喜欢的女儿景瓶儿! 幽宁铁骑都是从各地军中挑选出来的壮士,受军中一脉所传,百中无一,忠心无二。而这些射雕的青壮,便是幽宁铁骑的候选。 景云镇守幽州十余年,正当壮年,不但为当地的民众所信服,更是被草原上的蛮族所敬畏。只是,面对着这位守土安疆的大英雄,这些青壮的目光多多少少都在景瓶儿的身上闪烁着。少女外罩一件小皮袄,身穿着一间皮裙,身姿娇俏。只是往那里一立,仿佛这方天地的灵气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让人再难以移开眼。 “将军,将军!” 一袭快马弛来,很快便接近了人群。 “什么事情?” “蜀国丞相杨羡派人给将军送来了一份信!” “杨羡?” 幽益虽远,但并不是断绝不通。几个月前,蜀王夏云桦崩逝,杨羡执掌益州大政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自然也传到了这里。 景云想不通,自己和杨羡素无往来,他怎么会想到给自己写信呢? 景瓶儿双眸一动,拉着自己的父亲,笑道:“听说这个杨羡少年得志,必然不会无缘无故的给父亲来信,一定有重要的事情。” 景云对于自己这个女儿素来宠溺,有什么忧愁,只要看到少女的笑容,马上便能消减大半。 “好!既然我的小瓶儿这么说,那我就见见这个使者。” 景云呼啸一声,“儿郎们,咱们回城!” 马蹄声起,疾如飞电,草原上撒起了一阵尘烟,而人已然远去。 景云是在自己府中正厅接见的杨羡使者,很是郑重。 “在下杨富,参见征北将军!” 景云见到杨富,眼睛一亮,暗道真是一个好儿郎。景云从军多年,在识别人才的方面眼光很准,一眼就看出杨富是一名勇将。 “听侍从说,你家丞相给了我一封信?” “是的!” 杨富从袖子中拿出了一份信,递给了景云。 景云当即拆开,见到上面的内容,先是双眉紧皱,再次面色阴沉,读到最后,他喘了两口粗气,脸上的胡须颤了颤。 “贵使先下去吧!你家丞相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 杨富点了点头,随侍从走了出去。 等到杨富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景云一把将信扔在了地上,大声骂着。 “杨羡小儿,欺我太甚!欺我太甚!” 景瓶儿在一旁,捡起了地上的信,匆匆地看了一遍,却见这信上都是暗讽景云之语。 “身在胡尘,心朝周阙。苏靖有牧羊之节,耿迪有荡夷之志。桓贼贪暴,四海无能竭其欲。天子危难,牧臣何有济其艰?” “杨羡是什么意思,嘲讽我卑躬屈膝,觐见桓武么?” 苏靖耿迪都是大周名臣,虽然被蛮族所俘获,但是心中都是大周。虽高官厚禄,不能改其志。然而景云为了保住地盘,曾经向桓武运送了大量的金银珠宝,而且亲自去神都梁侯府登门,媚意讨好,以示臣服。杨羡这两相对比,让景云看了十分火大。 谁知景瓶儿在一旁,却是看得笑了出来。一双大眼,弯如新月。 “这小贼,七拐八拐的,非要让人七窍生烟不可!” 景云听着这笑声,压制了怒气,问道:“瓶儿,你看出什么了?” “这小贼信上明里都是讥讽,然而细细琢磨,却是可见字里行间,在劝说父亲不要屈膝桓武,要做这大周之臣!” “哼!” “父亲,你把那名使者再招上来,杨羡必定还有后招。” 景云按捺住了脾气,让人将杨富再行招见上来。 “杨将军请坐,奉茶!” 杨富看见犹有怒气的景云,却是一笑。 “主公曾说,若是景将军看完了第一份信之后,没有把我赶走,反而将我再度招来,以礼相待,那么便让在下呈上第二封信。” 景云接过第二封信,打开一看,先是满面愁容,后又是露出了笑容。 “好!好一个四海虽广,誓不与桓贼共立于青天之下!你家丞相还交待了什么?” 杨富站了起来,拱手而道:“主公说,桓贼贪暴,觊觎幽州已久,怕是不日便会兴兵。将军为夏氏顶梁,大周忠臣。然而毕竟势单力孤,不可与桓贼久持。” “那你家丞相有什么好计策?” 景云问道。 “弃虚守实。” “什么意思?” “主公说,天下当以民为重,社稷次之。城池虽众,不及民心。” “你家丞相的意思我们已经明白了!” 景瓶儿站了起来,招了招手,杨富点头退了下去。 “父亲,杨羡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如果桓武真的进攻幽州,我们无需要一城一城的与他决战,反而可以弃城保民。” “可桓武手握七州之地,我们会是他的对手么?” 身在胡尘,心朝周阙。苏靖有牧羊之节,耿迪有荡夷之志。 景瓶儿想着,一笑玲珑,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桓武手握七州之地,可是麾下精锐多是步兵。父亲麾下幽宁铁骑,乃是天下少有的精骑。桓武若是进一分,我们便可退一分。燕地难守,我们可以退到辽西,辽西难守,我们可以退到辽东,辽东守不了,我们还可以退到草原。桓武手握中原七州,可面对的危险也比我们多七倍,又有多少时间和精力与我们耗呢?说到底,父亲手中最值钱的不是城池粮草,而是幽宁铁骑,是镇守幽州十余载让蛮族胆寒的威望!” “这杨羡小儿,倒是好算计!让我们在前面给他顶着,自己好渔翁得利!” 景云想到这里,恨得有些牙痒痒的。 “父亲,就算杨羡不送这份信。桓武眼中大敌仍然会是我们。有了幽宁铁骑,桓武离一统天下便会更近一步。可是父亲正当壮年,威望又重。若是降桓,梁侯表面敬重,私下必然忌惮。父亲,与其在那神都做一个闲散的侯爷,不如驰骋草原,弯弓卧马,岂不快哉!” “好!我家瓶儿虽是女儿身,可是一番豪气,当羞煞多少男子!” 第三十三章 不动如山 阳光照下,午后的长策军大寨矗立在丽水之旁,显得十分安静。 相比四季分明的弦城,永昌郡一年四季都很炎热。 杨安和杨贵巡逻完了营房,安置了几名水土不服的士兵,便朝着主帅大帐而去。 还没走近,就可一以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营帐周围,摆放着六座炼丹炉,五六个军士各拿着把扇子,正在炉前掌握着的火候。 炼丹炉旁的小凳子上,还摆放着刚刚炼制的清凉散,安魂帖之类的刚炼出来的药。 杨羡驻军一个多月,仗没打几波,生活设施和物质储备到是建设得很完美。 “黄阙,主公呢?” 杨安和杨贵在大帐中没看见杨羡的身影,正见一个抱着木头的小童子经过。 黄阙长得很是粗壮,本是白皙的脸庞在这一个月也被晒得有些黑。他看见杨安与杨贵,咧着嘴露出了一排白牙。 “主公在营帐后面的大树下制作四轮车呢!” “四轮车?” 杨安和杨贵转道主帐之后,正见杨羡光了个膀子,正坐在一颗大树树荫下装着一辆木头车,累得满头是汗。 “主公!” 杨安与杨贵行礼,拱手而道。 “你们两个也别在阳光底下站这着了?怪晒的!” 杨羡挥了挥手,搅了一点树胶,粘合着两块长方形的木头,从轮廓看,应该是扶手一类的物品。 “义父说过,军中无有尊卑则军纪散漫,号令不行。主公在座,我们怎么能够也坐下?” 这两个死脑筋,杨羡翻了翻白眼。 “军中生病的军士好些了么?” 永昌郡还没有被完全开发,郡内树林丛生,多有瘴疫。从小生在这里的县兵到还罢了,长策军士多来自益州北部,突然驻军在这里,不少都因为水土不服和染了瘴气,生起了病。 “多亏了主公的炼制的丹药,生病的士卒已经好了许多。军中医师已经看过,第一批病倒的士卒不久就会痊愈了。” 杨羡点了点头,看着星空倒影中不断上涨的经验条,他也猜到了那些士卒的病要好了。 “主公,那夷王萨摩柯已经派了好几股兵马前来挑衅,都被我们的军士杀退。我们要不要出战回击?” 杨安和杨贵虽然从小跟随在杨纯身边,可都是初次领兵作战,心中难免有些跃跃欲试。 只是对于杨羡来说,什么作战打蛮夷,他一点也不着急。 想要让士兵的战斗力保持最佳状态,那么后勤就必须做好。而杨羡点了的生活技能,美食,制造,炼器,炼药,驯化,恰恰便能够满足后勤方面的需求。 最为重要的是,在不断满足了士兵的后勤需求的同时,杨羡也能不断收到正面情绪。 本来在客场作战,形势应该对于长策军不利。可是因为杨羡,生生地扭转了这种局势。 杨羡从制造技能表中拿出了许多的军事设施图纸让军士和流民去修筑。 随着那高大的营寨竖起,各个交通要道和险要隘口都被牢牢控制。以杨羡本部大寨为中心,十八座营寨和附近的县城作为支点,在永昌城南部形成了巨大的屏障。 西南的土夷想要继续进攻掠夺南牂,那么杨羡的大寨就是一个绕不开的坎。 杨羡在这里一个多月,除了最开始驱除夷兵建立营寨的时候打了一仗,此后却是连一次小规模的攻袭战斗没有进行。整天就是躲在营寨那炼药,空闲下来就带着一干军士帮助流民开垦田地。那些夷兵来了就带着人躲进了寨子,一顿暴射。几次交战,那些土夷都没有占到一点便宜。 虽然这样,可是长策军也没有多大的胜果。因此,杨安和杨贵都想要主动出击。几次请战,都被杨羡按了下来。 “不急不急!我查了查郡志,还有四个月这里才会是雨季。大雨滂沱,河道冲击损坏,不利行军作战。” 阳光炙热,空气仿佛变得蒸腾。杨羡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躺在树荫下,显得有些懒散。 “这地方可真是不错啊!种子撒在地上过几个月就能长出果实来。水中有鱼,林中满是猎物和野果,就是热了点。” 饿了有吃的,渴了有水喝,下雨了有瓦遮头,生病了有药能治......在解决了后勤需求之后,这蛮夷烟瘴之地,仿佛也变得可爱起来。 “可恶!可恶!这杨羡小儿,着实可恶。” 蛮洞之中,萨摩柯来回走动,破口大骂。他虽然号称是夷王,可是此次进攻南牂各个部落其实并不效忠于他。 萨摩柯之所以能够指挥得了各个部族中的青壮,那是因为每次抢到的人口物资,他都能公平的进行分配。 换句话说,各个土夷部落知道自己跟随着萨摩柯就能获得应有的报酬,所以才能够为他效命。不仅是周民,就是周围弱小的部落,也是萨摩柯和几个大部族掠夺的对象。 不过自从杨羡来了之后,情况就变了。本来萨摩柯以为,这位新来的周将会和以往一样,送些财货物资让他们撤兵,再给些好处让他们臣服。 说是臣服,但也只是让这些周将脸上过得去罢了!只要不在他们任期里闹事,其它的一些事情,那些周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黑的一点或许会与他们一起,劫掠周围弱小的蛮夷部落。 可是杨羡却不一样,他不光自己不抢,也不让他们这些人抢。 立了个大寨横在那里,就像是个乌龟壳,萨摩柯咬也咬不掉,绕还绕不开。 要知道,杨羡大寨背后,不光是周民,还居住一些弱小的夷族部落。甚至,本来在他们这一边的小部落,瞅着时机不对也打算往杨羡那边跑。 长此以往,进不得利,退而损兵,还要谁会理会他萨摩柯? “来人,给我找一百个嗓门大的,在周军的门前骂,给我把他们骂出来!” “首领,我们这里很少有人会周人之语。就算骂,那些周兵也听不懂啊!” 这个时候,有个手下适时地提出了反对意见。 洞中一时寂静,接着便是满洞的哀嚎声和毒打声。 “那就给我找一百个懂周话的嗓门大的去给我骂!” 第三十四章 迂回绕后 “骂人?” 主帐之中,杨羡羽扇纶巾,坐在帅案之后。 帅案之旁,杨贵拱手,一脸愤怒。杨贵在杨纯的四个义子之中年龄最小,同时也是最为躁动的。 如今萨摩柯找了一百个人在营寨之外成天轮番叫骂,杨贵在寨墙后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来这里请战。 “哈!不就是骂几声么?能咋的?实在不行你也找人骂回去呗!” 杨羡摇了摇白羽扇,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主公!长此以往,必损军心啊!” 杨贵不愿意放弃,再度争取道。 “我意已决,不用多说。你先下去吧!我这里还有贵客!” 杨羡指的贵客便是此刻正在大帐之中,一脸小心讨好的十几个夷族部落的首领。 南牂郡以外居住着许多小的蛮夷部落,他们无法与萨摩柯率领的大部落一样聚集较大的人力,不但要面对残酷的压力,更会成为大部落掠夺的对象。 所以,当萨摩柯率领的夷族大军与杨羡的军队僵持不下的时候,这些人眼疾手快地就投奔到杨羡这一头。 这南牂郡外本就是未开化的地方,这些首领所在的小部落的居住地,更是未开化中的未开化之地,不但穷山恶水,缺粮少药,而且还要许多凶恶的蛮兽。 他们能够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居住之地,往着杨羡这头跑。一来他们的家园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地方,二来若是不跑,怕就成了萨摩柯的掠夺对象了。 “丞相仁德,率领天师至此,济危舒困,我等感激涕零。” 说话的是这十几个夷族首领中一个,不过与其他人相比,这人明显是鹤立鸡群。虽着蛮夷兽袍,却是姿态不俗,威严之中却带着几分文雅。 “观你谈吐礼仪,到是不像这蛮夷中人,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焦安,祖辈皆夏家男儿。只因避先时季叔之乱,举家南迁。这百多年来,虽居蛮夷之地,我辈却无时不念周土。今闻天师至,我等自然弃暗投明。” 焦安拱手一礼,再度一拜。 “既然你们已经投奔本相,那今后自然就是大周子民。本相会命人给你们部族分发土地,今后耕种渔猎,好生安居。” “多谢丞相!” 这十几个首领很多都听不懂周话,在焦安一番解释之后,全部都跪了下来。 “另外,本相观焦首领也是一方俊杰。本相军中正缺一个参谋,不知道焦首领可感兴趣?” “属下多谢丞相。” 对于杨羡而言,焦安久居蛮夷之地,又在这一干夷人有着很大的威信,对于人生地不熟的杨羡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向导。 “你们先行退下吧!” 杨羡挥了挥手中羽扇,那十几个蛮夷首领,除了焦安,都退了下去。 “丞相,有一件事情,属下想要禀告!” “什么?” “大概两三个月前,有几个人忽然造访属下,想要赂以厚财,约我与那一干夷族首领进攻南牂郡。在下当时并没有同意,可是其中一人却让我十分在意!” 杨羡想了想,贿赂焦安的应该就是魏文的人,却听得焦安继续说着。 “属下虽然久居这蛮夷之地,可也是从小修炼家传的炼炁之法。一眼便能够看出那人也是此中高手。后来一番打听,得知那人名叫陆青非。” “九华山,陆氏!” 杨羡一惊。 山中一脉虽然支派繁多,然而九华山的陆氏一门却无疑是其中最为耀眼的一支。这陆青非乃是陆氏一门的传人,少年天才,九岁便能修得剑气,十余岁时就已经在同龄之中没有敌手。 只是杨羡想不通,这等人物,不跟在魏文的身边贴身保护,怎么会来到这蛮夷之地? 昏暗的山洞之中,燃烧着点点绯红的烛火。 巨大的大黑锅之前,萨摩柯低着头,小心地听候着。 “你是说周军不出来么?” 说话的人正在一口大黑锅之旁熬药,准确的说,他只是具有人形而已。这人浑身长着细软的棕毛,脚上只有四根指头,手心凸出一块软肉,很像野兽的爪蹼。 更为可怖的是,他脸上也未脱兽迹,一双棕黄色眼眸加上十分凸出的兽鼻看起来很像狮子。 “是的,大祭司。不管我用了什么手段,那周军就是不出来。” 萨摩柯在这大祭司面前很是温顺。这大祭司因为形容似兽,被当地的一些夷民当作神灵崇拜,加上他能够熬制草药,救治那些受伤染病的夷族首领和他们麾下的勇士,所以这位大祭司在西南土夷中的威望甚至要超过萨摩柯,俨然是各部精神上的领袖。 “那周军统帅不是想要恢复生产么?那你就将各部的勇士分成一小股一小股,分入进周军的后方破坏!永昌城周围都是山,周军来了就躲进去。时间一长,那周军的统帅还能像现在一样么?”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萨摩柯拍了拍自己的头,很快地退了下去。 萨摩柯走后,这位大祭司仍然在自己的洞窟中熬煮着大黑锅中的药草。 只是忽然之间,这位大祭司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眼神一变,暗骂了一声。 “萨摩柯这个笨蛋,被人跟踪了也不知道。” 那大祭司似乎知道来者是谁,眼神中露出了恐惧之色,甚至来不及收拾洞中的物品,急匆匆地搬开了身后一个柜子,从后面的密道中逃离了。 少年一身青衣布鞋,身无余物。然而一双眼眸,却是凌厉似剑。让人看一眼,便会难以忘却。少年看了一眼洞中,除了满洞的药物枯骨,别无人影。 “逃了?是设置了什么警戒的机关么?” 长策军大寨。 当收到夷兵侵入后方,破坏田地屋舍的消息时,杨羡制作的那辆四轮车也刚刚完成。 “迂回绕后,让小股兵马扰乱我军后方,不和我们正面放对么?” 因为杨羡的大寨在前,后方的流民便能够安心耕种。可是萨摩柯这样一来,后方就必须花费大量的力量去防御,从而拖慢种田重建的速度。 “主公,我们该怎么办?” 杨安说道。 看着星空倒影之中刚刚攒好的两个技能点,杨羡一笑,点亮了二星的驯化技能。 天空之中,那只飞翔的鸢忽然一震,高鸣两声,拍打着翅膀,飞向了远方。 第三十五章 收复三城 “有内奸,肯定有内奸!” 偌大的蛮洞中,萨摩柯来回走动,气急败坏地叫嚷着。 自从萨摩柯将自己和其他几个大部族的勇士分成一小股,一小股潜入到永昌周围,伺机破坏,初时还有些用处。虽说因为是小股人马,他们也抢不到多少的东西。可若是能够让那杨羡着急上火,萨摩柯想想还是挺有趣的。 可是后来,周军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他们的勇士去一次被抓一次,去一波被抓一波。 到现在,不算死了的,已经有四五百人做了周军的俘虏。 最为关键的是,派出去的人,不只是他萨摩柯自己家的勇士,还有别的大部族中的儿夷兵。 “萨摩柯!” 洞外一声大喝,接着便闯进来两个男人。 一个身高足有两米,皮肤黝黑,身上穿着虎纹兽皮裙,脖间带着一条兽骨做的项链,名叫阿奈绘。 另一个形容怪异,皮肤紧巴的跟树皮一样,叫做董涂纳。 这两个人是除了萨摩柯之外,西南土夷中最具有势力的部落首领。 “当初你怎么跟我们说的?”阿奈绘的脾气并不好,一进洞中便是大吼大叫,“你借我们的勇士去给周军捣乱,绝对不会出问题。可是现在呢?我部落中已经有一百多个勇士落在周军手中,死活不明。” “我怀疑我们部落之中出了内奸。不然,杨羡就是浑身是眼,也不可能我们派一股兵马,他就能抓到一股,分毫不差吧!” 这两个并不是一般的部落首领,萨摩柯虽然号称是夷王,但是地位上和他们两人也是平起平坐的。因此,萨摩柯不得不按下性子,和他们两个人解释着。 听了萨摩柯的话,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得不承认萨摩柯的话有道理。 他们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心中却生起了一股忧虑。毕竟,他们也不能确定杨羡收买的人在哪个部落,又有多少? “你问过大祭司了么?” 董涂纳常年浸淫于巫术。因为一次操作意外,不但容貌变得诡异,就是声音也阴沉沙哑无比。 “那个派兵骚扰的主意便是大祭司出的。可是自从那次之后,大祭司就消失了,我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大祭司在一众夷部首领中有着崇高的地位,他的消失对于这些人而言是重大的打击。 “先封锁消息吧!暂时不要让其他部落的首领知道这个消息,不然会生出大乱子的。” 董涂纳想了想,说道。他们几个与那名大祭司不过是合作关系。大祭司给他们提供各种药物,而他们则为大祭司搜集各种材料。 可是有些部落的首领则不一样,他们把那名大祭司当做神灵一般崇拜。若知道这位大祭司消失了,他们一定会生出恐慌,就此崩溃也不是不可能的。 “首领,首领!” 正在这三个人忧愁的时候,洞外一个小夷兵匆匆地跑了进来。 “什么事情!” “周军...周军发兵了!” 天际孤鸢飞桓。 哀牢县外,大军静列。 杨羡闭着眼,手握白羽扇,坐在四轮车上,身边跟着小童子,周围则是一万长策军士。 此刻,杨羡在等待着。 因为大军阵前,正有一干他俘获的夷兵在喊话。 “城里的兄弟们!丞相让我给你们带个话。只要你们肯投降,不但不会杀了你们,还会给你们分发土地。” “城里的兄弟们!丞相让我给你们带个话。只要你们肯投降,不但不会杀了你们,还会给你们分发土地。” ........ 这话喊了几通,城中始终没有动静。 杨羡睁开了眼睛,微微挥了挥羽扇。 “杨安,杨贵何在!” “主公!” 两人夹了夹马腹,驭使着战马快走几步,来到了杨羡面前。 “杨安,你带两千人从左进攻,牵制敌军,小心敌军滚木!杨贵,你带四千人从右进攻,那边防守空虚,拿下城墙之后,迅速占领城中各个要点,配合杨安,扫清残敌。” “是,主公!” 号角声起,大军分列。 杨安,杨贵两人扬了扬手中长枪,各有兵士跟随在他们两人的身后。队列如龙,指使如臂。很快,前阵的六千兵士便分成两部,如流水一般将整个哀牢县城包围起来。 战役进行得很是顺利,杨羡下令击鼓进兵的时候是辰时三刻,等到将整个县城都占领下来的时候午时刚到。 杨羡坐着四轮车进入了县城,到处可见损坏的建筑与染血的街道。有些地方,灰烬未灭,还燃烧着丝丝的火星。 空气中沾染着血腥之气,道路上满是骸骨。这帮夷兵已劫掠为生,不会生产。占着这座城,不知道维护秩序,仿佛蚂蟥一般,要将这座城市的血液吸干。 这本是一座拥有一万多人口的县城,夷兵压境,走的走,死的死,如今已经不剩下几个人了。当长策军士将这座县城残存的县民都安置在一地的时候,这些人不是行将入土跑不动的老者,便是在战役中失去了父母的瘦得皮包骨的孤儿。 看见杨羡和周围长策军士的打扮,知道他们是周军,不觉得热泪盈眶。 “丞相饶命!丞相饶命!” 杨安押送着一个服饰贵重的土夷来到了杨羡的面前,那土夷说着蹩脚的周语,当下便拜了起来。 “我是相图部的首领,奉萨摩柯的命令,驻守这座县城,防御周军。” 杨羡还没有说什么,这人便都招了出来。 “萨摩柯倒是聪明,让别的部落帮他看门,自己躲在后面。” 杨羡一笑,杨安拱手问道:“主公,这帮俘获的夷兵怎么处置?” 羽扇挥下,杨羡的目光中浮过一层幽色。羽扇纶巾,在这灰烟萧瑟之地,却是多了一层暗色。 “尽杀!” 杨安听命,手起刀落,那夷族的首领还没有什么感觉,人头便已经落下。 老人捂着孩子的眼睛和耳朵,不断有哀嚎声传来,城中的血腥气仿佛又重了几分。 “杨安,杨贵!你们各领兵三千,带着那些先前俘获的夷人和这首领的人头,前去劝降剩下的两座县城。若他们不投降,即刻攻杀!” “是,主公!” 第三十六章 血杀之气 “谁是杨羡?” 博南县下,夷王萨摩柯向着身边的人问道。 周军骑兵驾马作战。益州不产马,所部军队多步兵,然而杨羡此来也带来了五百骑。 而博南县城之外的夷兵大多赤脚,少量的骑兵则驾驭虎豹。 “首领,就是站在城墙上拿着白羽扇的那个少年。” 萨摩柯瞅了一眼,有些惊奇,没有想到周军的统帅是这么年轻的少年,更没有想到这个少年在战场之上连甲胄都没有披。 周军在一天之内攻下了三座县城,更是将那些占领三座县城的夷兵首领诛杀,这不禁让萨摩柯热血沸腾起来。 当然,他之所以沸腾,并不是因为那三个死去的部族首领。事实上,萨摩柯丝毫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反正也不是他自己部族中的人。 真正让萨摩柯在意的原因是,周军的雷厉风行,激起了他血液中的好战因子。萨摩柯清楚,那三个驻守县城的部落虽然贪婪,可是战斗力绝对不低。 自从他当上西南土夷名义上的王后,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或者说,自从近百年前那场季孙之乱后,驻守在南牂郡的周军就再没有过这样的战斗力。 “城上周将,可敢与我一战!” 萨摩柯骑在一只身长三四米的棕斑巨虎之上,扬了扬手中巨型狼牙棒,激起了身后夷兵一阵嚎叫声。 “真是勇壮啊!” 杨羡在城墙之上观看,跟随在萨摩柯身后的夷兵都是筋骨具强,身材高大的壮猛之士,有的甚至能够驾驭虎豹如同驴马。 那萨摩柯气势越是高昂,他的身上皮肤便溢出一丝淡淡的血色,灼燃了周围的空气,在皮肤外形成一层血焰。 “这帮夷人也会使用军中一脉的血杀之气么?” 血杀之气是军中一脉的战斗技巧,并不多么深奥。一般诸侯精锐军队的士兵都会使用,不过起码要百夫长以上的军官才能够做到萨摩柯如今的程度。 这血杀之气不但能够恫吓生灵,更能够提升使用者的战斗力,精力与耐力。 “应该不是。血杀之气都是军中一脉的高手有意控制形成。而这萨摩柯,似乎是在无意识间使用出来的。” 杨羡的身旁,杨贵说道。从小跟随杨纯打熬筋骨的他再清楚不过,血杀之气是如何操控形成的。 “主公,臣在帝国收藏的战史中曾见到过。数百年前我大周的军队和草原上的蛮族作战时,那些蛮族之中便有蛮将能够做到萨摩柯这样的程度。事实上,现在军中一脉的血杀之气,也是杂糅了草原萨满的巫术,取其精华形成的修炼体系。” 杨安站在杨羡另一旁,解释着。 “巫术么?” 杨羡摇了摇扇子,转身准备走下城墙。城外的夷兵大概有七八千,而城中的长策军大概有六千多,杨羡这方明显不占优势。 这次他一共带来了一万军士。要是就此冲出城门,和萨摩柯大战一场,那么即使胜了的话也会损失惨重。更何况,以萨摩柯麾下夷兵的悍勇来说,他身边这些进入长策军不过小半年的兵士也未必能够取胜。 “告诉将士们,夷军胆敢靠近,立即射杀。” 不过杨羡并不担心,此刻他占据了博南县城,城中又有着一千架劲弩,再加上足够的粮草和箭矢储备,防御住蛮兵的攻势是绰绰有余。 说罢,杨羡便摇着扇子,悠哉悠哉地走下了城墙,只看着城墙下骑着巨虎的萨摩柯目瞪口呆。 “就这样下去了么?不打一场么?唉,你还有没有生为军人的荣耀和尊...严!” 只不过,身为糙形大汉的萨摩柯的挽留显然没有打动杨羡的意思,直到杨羡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城墙上,萨摩柯才堪堪住嘴。 “这仗打得实在是不爽利,太不爽利了!” 一回到自己的寨子,萨摩柯便将自己头上的头盔摔到了地上,高声骂道。 萨摩柯浑身有一股火散发不出去,摔东西砸碗的。以前他碰到的对手,要不是力有不逮被他一口气吞下,要不是暂时打不过回去休养生息之后再一口吞下的。 生活在这一片蛮夷烟瘴之地,萨摩柯信奉的是丛林法则。部落与部落之间,就像是老虎与老虎一样,为了争夺地盘,相互厮杀。若是在这场战斗中失败,也会回去养好伤口,再度挑战,直到胜利或者死在虎口下。 萨摩柯从来没有见过杨羡这样的对手,一直缩在城墙之后当乌龟,乘着他们不注意又出来咬一口。 最为关键的是,周军咬得很准很疼,而萨摩柯根本咬不动那乌龟壳子。这仗打又大不了,耗又耗不过,让萨摩柯无比火大。 “早就跟你说过,周军的统帅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低哑的声音从帐外传来,董涂纳掀开帐门走了进来。因为擅长制作毒药,董涂纳部落乃至于周边的夷人,都十分惧怕他。而董涂纳也利用这种恐惧,控制了大量的夷兵。 “哼!” 萨摩柯看了一眼董涂纳,没有好脸色。相比阿奈绘,萨摩柯实在不喜欢这个董涂纳。只不过,这人很有实力,很且也很阴险,部落的实力又够大,萨摩柯也不得不和他合作。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打仗,并不需要用勇士去厮杀争夺,才能够获取胜利?” “你什么意思?” 董涂纳一笑,如树皮一样的脸挤满了褶皱。 “焦安那叛徒,虽然从小生活在这里,心里却是始终向着周人。他拒绝了和我们的联盟,周军一到,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一些小部落投奔到了那边。可是他万万想不到,我早已经暗中收服了其中的一个部落。那个部落的首领带着勇士,此刻也在博南县城中。” 萨摩柯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如此阴险,不禁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我已经和那个首领约定好了。过些日子,乘着周军懈怠之后,他便会带领部落勇士在晚上打开城门。你和我带着军队便能直接冲进城中,占领博南。而你也能抓到那个周军的统帅。” “好!” 第三十七章 凭本事抢的 暗夜无声,月光照下的土地,烟瘴缠绕,闷热蒸腾。 远方,博南县城仿佛是矗立在暗夜群山之中巨兽。只是,这只巨兽显得十分安静,仿佛陷入了沉睡中。 萨摩柯挥了挥手,他的身后,跟随着夷族差不多精赤的兵士,悄然地向着博南县城移动。他们卸下了本是戴在身上兽骨项链,以及任何能够发出声响的装饰。 “董涂纳,你的那个内应怎么还没有发出信号?” 埋伏在城外的茂密的草丛中,感受着蚊虫的扰人的飞鸣声,萨摩柯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再等等吧!” 董涂纳跟在萨摩柯的身边,今夜,他也带着部落中的勇士参加了这次行动。 就在萨摩柯快要接近忍耐的边缘时,远方,城头上举着的火把轻轻的摇了摇三下。 接着,那扇久久没有动静的城门缓缓地打开。 萨摩柯一声呼喝,站了起来,“勇士们,跟我冲!” 随着萨摩柯一声吼叫,大地也跟着颤动起来。两部夷族的勇士一前一后地向着博南县城冲去。 萨摩柯一马当前,向着城门洞子而去。犹如这烟瘴苦林之中,笑傲百兽的狮王。 淡淡的红焰浮在萨摩柯身体周围,黑夜之中显得十分耀眼。无论是速度还是冲击力,此刻的萨摩柯都堪比草原上疾驰的战马,也只有他身后少许的精锐的勇士才能够跟上。 “萨摩柯,你冲得太快了!” 董涂纳在后面喊着,可是萨摩柯根本就听不到,一往无前,一头扎进了城门洞子中。 等到董涂纳带着自己部落中的人到城门的时候,萨摩柯所部已经都冲进了城中。 城墙之上,灯火具起。那如日般的火光让董涂纳的心中大惊,接着,映入目光之中,那一个羽扇纶巾的少年,正在兵士簇拥中,站上了翁城城墙之上。 枯瘦的脸上流着细汗,浑身燥热,嘴巴很干,董涂纳舔了舔嘴唇,想要为口腔中带回一丝的湿润感。 他的心脏不争气地跳着,董涂纳发现,他此刻所在的位置无比的重要。萨摩柯带着他的勇士冲在最前面,而他则跟在后面,与萨摩柯的军队存在很大一片空隙。 早已经埋伏在城门两旁的周军还没有开始合围,也就是说,董涂纳接下来的选择将对战局的影响无比的重要。 若是他率领部落中的勇士冲过去,那么萨摩柯可能活下来。可他若是就此撤退,让周军完成合围,那么萨摩柯和他的夷兵就必死无疑。 救还是不救? 贪婪在心中泛起,犹如毒蛇的毒液,一瞬间漫至全身,让董涂纳的本是干皱的脸庞变得越加的阴冷。 “董涂纳,你在干什么?” 萨摩柯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人群之中,他身体周围燃烧着红焰,依然耀眼。 董涂纳一声冷笑,发出了撤退的号令,带着自己部落的兵士往回撤退。临走之前,他看了一眼城墙上杨羡。 少年的面容依然平静,冷眼看着这一切,犹如古波不惊的潭水。 董涂纳心中泛起了淡淡的疑惑,这是不是也在少年的计算之中呢?可随即,这股疑虑就被更大的喜悦所冲淡。 萨摩柯,只要你一死,今后我就是这西南一地的夷王了! “放开我,放开我!” 县衙之中,萨摩柯全身被沾了油的粗绳所捆,押送到了杨羡的面前。 为了制服这夷王,可是费了不少的力气。 “杨羡,要杀就杀!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杨羡坐在大堂主位,他的身边还站着如今长策军的随军参谋焦安。 “你先不急!” 杨羡看了一眼萨摩柯,慢悠悠地挥了挥羽扇。 一旁响动,萨摩柯转头,正见两名全身罩甲的长策军士押送着一名夷族的首领来到了大堂之中。 这名夷族的首领萨摩柯认识,与他的部落常有交易,平时来往,也曾经一起喝过酒,算得上交情不错的。 当初他随着焦安一起投奔周军,让萨摩柯好一阵可惜。 “你为何要背叛丞相?” 焦安在旁,大声质问道。其实他心中很是恼火,本来想带着十几家蛮夷部落归顺周军,还谋得一个晋升之所。可是现在,这群人中却出了这样一个叛徒,若不是丞相谨慎,他们今晚怕是要交代在这。 焦安想不通,这名首领的部落子民和家人都在后方,即使今晚萨摩柯能够攻陷这里,他部落的子民和妻儿也难逃一死。 可就算这样,这名首领却是义无反顾的背叛,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不想背叛丞相,我的部落子民好不容易能够安稳度日,我也不想.......” 这名首领神情恍惚,碎碎念的说着,不一会儿,全身皮肤泛紫,浑身抽搐,口角流涎,看起来凄惨极了。 堂上的变化让所有人心中一颤,就是萨摩柯也不例外。 “老独眼,你怎么了?” “他中毒了!” 杨羡一声轻音,传遍了堂上,仿佛一颗定心丸,让所有人心中安定。杨羡挥了挥手,黄阙从一旁走了过来,呈上了随身携带的药囊。 杨羡从中取了一颗丹药,交给了黄阙。黄阙领着药丸,走到了堂下,就在萨摩柯眼前,将药丸送进了这首领的口中。 服下了这药丸,这首领停止了颤抖,面部的紫色也开始消下,不出一刻便又重新恢复了神智。 他一清醒,便看向了杨羡,死命地磕着头。 “丞相,我愿一死。只愿丞相饶过我部族中子民的性命。” “你受人所制,情有可原。但有罪,不能不罚。从今日起,你卸下昆唐部首领一职,贬为番军小卒。” “多谢丞相!多谢丞相!” 来自老独眼的正面情绪+666 “那么接下来就是你了。萨摩柯,你可知罪!” “我有何罪?” 萨摩柯一下子挣脱了长策军士的束缚,站了起来。 “你身为我大周臣属,却聚兵为乱,侵害地方,骚扰百姓,扰我边境。本相不愿刀兵再起,只要你交还这些日子所掠夺的粮草子民金银,可饶你前罪。” “哼!我族子民向来是强者为尊,不像你们周人讲什么劳什子礼法。你们贫弱,便是我部口中之食。哪有吃进去的东西,还吐出来的道理?我萨摩柯身为夷王,更要维护我族优良的传统,绝对不会向你们周人屈服。” 萨摩柯知道这帮周人都喜欢以理服人,所以一句一句,讲得是大义凛然。但是总结起来,其实意思就是,老子凭本事抢的,为什么要还? “那你是不知罪了?” “周人之法,还管不到我!” 杨羡一笑,羽扇轻挥。 “给我打!” 周人之法管不到你,但是周人的棍子能够打到你! 萨摩柯急了,暗道你们周人不都是讲究以理服人的么,讲不过就耍流氓么! 粗厚的板子打在屁股上,那滋味可不好受,萨摩柯本想要运起体内的炁去抵挡,却被那小童喂了颗药,顿时什么也使不出来了,结结实实的挨了五十大板。 “你还不还!” “我...还!” 第三十八章 可见一斑 天蓝云白,博南城开。 萨摩柯带着他的勇士狼狈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在那长长的土道上形成了一条人迹。 “主公,就这么放他回去了么?” 城墙之上,杨安站在杨羡身旁,一脸不解地问道。在他看来,将这个西南夷王攥在手上,那么这次出兵西南无论对朝廷还是当地的百姓,都算是有了一个交待。 杨羡摇了摇白羽扇,看着萨摩柯那硕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彻底没入了林木丛中。 “当然!” “主公,那萨摩柯虽然嘴上说得好听,可是不见得会将他们掠夺的我大周的子民还回来。” 显然,对于放走萨摩柯这个大猎物,无论是杨安还是杨贵,都有些不甘心。 “这萨摩柯看似粗莽,内则狡诈,自然不会这么容易还回来。” “主公,那为什么还......” “活着的萨摩柯,总比死的有用。那夜董涂纳先行撤走,以至于萨摩柯落到了我军的手上。夷人贪鄙,或者用萨摩柯的话来说,便是以强者为尊,相互吞食。试问,萨摩柯这次回去,能忍得下这口气么?” 脚步声匆匆,焦安从城墙一侧的过道走了上来,近前拱手行礼道。 “丞相!” “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陆青非踪迹难寻。属下同时还打听到,这西南之地的大祭司也消失了!” “大祭司?什么来头?” “季孙之乱时,我焦氏从益州躲了出来。也大概是那个时候,那个大祭司的名声在这蛮夷之地便越来越响亮。他在这蛮夷之地很有威望,甚至要超过萨摩柯。不过他很神秘,并没有与属下交往过!近百年来,这位大祭司在西南之地宛如神灵一般的存在。不过这次大祭司消失,很可能与那陆青非有关。” “陆青非,大祭司,西南诸夷,是时候逼迫一下他们了。” 城上鸢飞鸟鸣,杨羡羽扇轻挥,指向了萨摩柯和他的夷军消失的方向。 “传令长策全军,南牂县兵,郡兵,以边境三座县城为依托,将我军的战线向前推进两百里。另外,召集本部五百骑,随时待命!” “是,主公!” “首领,你终于回来了!” 当萨摩柯终于从博南县城回到自己的领地时,等待他的却是一脸愁苦满身创伤的部民。 萨摩柯身后跟着的则是垂头丧气的部落夷兵。 “你们怎么了?” 萨摩柯看着自己的子民,明显是被打了,形容凄惨,就跟现在的他一样。 “首领,自从那夜你和我董涂纳走后,就有传闻说你死在了周军的手中。后来那董涂纳更是派人来抢夺我们部族的粮食,药草和武器,就连部落豢养的虎豹都被他的人抢走了好几只。我们气不过,可是首领你不在,几次争斗都输了。我们部落几片富庶的土地都被他们抢走了!。” “董涂纳!” 萨摩柯握紧了双手,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那夜,若不是董涂纳背叛,他也不会落到那杨羡小儿的手上。如今,董涂纳却是趁着他不在,还想要吞并的他的部落。 “这个仇不报,我就不叫萨摩柯!” “首领,你是怎么从周军手上逃脱的?” “........” 萨摩柯一时语滞,接着便是对那个问话的人一记爆锤,“不该问的别问!” 董涂纳匆忙的跑到了一片高地上,那边有着一座小木屋。 “大祭司,大祭司!” 在西南土夷中,这位大祭司的地位很崇高。然而谁都不知道,董涂纳和这位大祭司之间,其实有着师徒关系。那日大祭司逃遁,在西南之地来回躲转,最后还是躲进了董涂纳的领地之中。 大祭司从屋中走了出来,一双棕黄色的眼眸在董涂纳身上审视了一番。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萨摩柯他疯了!周军已经将阵线向前推进了两百里,可是他却不管不顾,全力攻打我部落的领地。” 董涂纳的大本营被沼泽包围着,而这片高地便在这沼泽深处。 对于这位徒弟,大祭司脸上露出了微不可察的不耐。 “我早就和你说过,行事要谨慎。周人虽着衣冠,看似文雅,可是内里却比谁都狡诈。当年草原上,那偌大的帝国,不也是照样毁在周人的手中。” “我也没有想到,那周军的主帅居然会将萨摩柯放回来。以前那些周将,抓到了闹事的部族首领,哪个不是枭首了事。更过分的,甚至会将整个部落都抓起来,献俘神都。我本来想要等那个周军的主帅杀了萨摩柯后,便献上降书。可是我派去谈条件的人都没有出发,萨摩柯就回来了。” 萨摩柯的攻势可见一斑,此刻董涂纳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躁动不安,语无伦次起来。 “周军的统帅野心不小啊!” 大祭司的瞳孔微缩,不知道是在称赞,还是在挖苦。 “大祭司的意思是?” 董涂纳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还不明白么?”大祭司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弟子,也是他在西南土夷中培植的代言人,有些失望,“周军的统帅明显是想要将这西南之地完全吞下。” “什么?” 董涂纳一脸不可思议,他的心中,从来没有想过周人会对这片土地下手。 “又来了么?” 正当董涂纳懵懂之时,大祭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呢喃着。接着,他脸色一变,看向了董涂纳,一脸的温和。 “你想要当这西南之地的王么,我帮你!” “真的么?大祭司!” 大祭司厚实的手掌拍了拍董涂纳肩膀,说道:“将我的信物交给萨摩柯和阿奈绘,让他们各自带着三百名部落的勇士来这里。我会帮你当上这里的王!” 董涂纳一脸的犹豫,让这两个人带着这么多人来到他的领地之中,后果很难想象。 “放心,有我在,他们不会伤到你的!” 当董涂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大祭司的眼神变得冷漠起来。他转身回到了屋中,里面熬煮着草药,满是刺鼻的味道。 大祭司坐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了一颗珠子,一脸痴迷地看着它。其色圆润,其光星曜,内里仿佛孕育着无穷无尽的秘密。 “百辟珠啊百辟珠!我为了你躲在这肮脏之地这么久,可终究还是被找到了。既然周人步步紧逼,那么我也只能走险招了。就让这西南之地上卑贱的土夷,成为我前进之路上的祭品吧!” 第三十九章 大军压境 大祭司的威望很高。这西南之地最大的两个部落首领打了起来,其余的部落也在两者之间作壁上观之时。因为董涂纳适时的拿出了大祭司的信物。一时间,战火骤歇。 大祭司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度出现,不光是战争中的两个部落,这西南土夷中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都来了。 只是,萨摩柯与董涂纳之间的战争暂时被大祭司压制,可是仇怨却不会那么容易就消散。 “萨摩柯,你疯了不成?周军将战线向我们这边推了两百里,你还和我纠缠不清。难道看着我们所有人都被杨羡杀光你才如意么?” 大祭司的那座小小的木屋始终关闭着,也没有人敢去打扰。董涂纳一脸不愤,大声骂道。 “你还有脸说?董涂纳,你抢我部落的虎豹粮草,欺辱我子民,更在博南县城见死不救。老子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下水!” 两方方人马越吵越凶,眼看战火又要起来,旁余的人不想劝,也不敢劝。某种意义上,萨摩柯和董涂纳都在为自己争取名分,在这木屋的主人面前。 周军大举进攻,如果萨摩柯真的想要和董涂纳同归于尽的话,那么今日他也不会来这里,接受大祭司的调停。 只是,这木屋的主人将他们召集到这里,却是迟迟不现身。 就在萨摩柯和董涂纳吵得嘴干舌燥时,那扇陈旧的屋门终于在众望所归中打开。 今日的大祭司显得很不一样。以往的他见到这西南众夷时,脸上总是温和而又有耐心,仿佛众人都是他的孩子一般。而现在,他兽脸上嘴角微扬,配合那冷峻的面庞,似乎在讥诮着。 “来的人比我想象的多啊!” 也许大祭司都低估了自己在这西南之地的威望,他的信物一出现,西南各地的部落首领纷纷带着自己部落的勇士来到了这里。 似是朝觐,似是朝拜!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精神上的领袖为他们准备的却是去黄泉路下的船票。 “既然来了,那么就开始吧!” 一抹阴森的笑容浮现,董涂纳与萨摩柯丝毫没有理解大祭司的用心,犹自在争吵着。 吵扰的声音犹如夏日的蚊虫,让大祭司怒火重生。 “住嘴!” 谁都没有想到大祭司如今会是这副面孔,脸上充满了愤怒与厌恶。一时间,就连本在争吵着的萨摩柯和董涂纳都愣了起来。 “你们这些卑贱的蝼蚁,我养了你们这么久。现在,就化为血肉,让我更上一步吧!” 大祭司的声音犹如死亡之地的回响,以他为中心,地上开始泛起诡异的血色纹路。 纹路在高地之上蔓延,萨摩柯等人一接触,偌大的身躯仿佛被抽空了气力,瞬间跪倒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 血色的气息如水雾一样开始蒸腾,大祭司闻了闻,犹如品味着甘甜的美酒。 法阵的覆盖范围有限,这里聚集的人过多。有很多人刚开始还搞不清楚状况,可是看见法阵之上,本是好好的人,在那一瞬间化为了枯瘪的干尸,心中无比惧怕,开始向外逃散。 大祭司也不管,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法阵之中,以及,那一步一步逐渐走近高地的少年。 “陆氏的人,终于还是来了么?可惜,太晚了!” 大祭司拿出了百辟珠,轻轻放手,那颗珠子没有落下,反而悬浮在大祭司的身前。 随着百辟珠运转,整个法阵的范围一瞬间提高了一倍以上,犹如一张血网,将陆青非还有没有逃走的西南土夷包裹在内。 “有着这些蝼蚁的血气补助,我的实力将大大的提高。你,去死吧!” 诅咒的声音响起,在法阵中漂浮的血气开始凝聚,犹如蚁虫一样,在空中飞舞。陆青非身边,凡是沾染到这些血疫的土夷,身体上的血肉开始消解,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露出森森的白骨。 陆青非不言,一双眸子仍紧盯着大祭司身前的那颗百辟珠,有条不紊地前进着。那漂浮在空中的血疫每每靠近,便被他周身的更为凌厉的剑气击散。 山中一脉的传承,修炼至深处,练剑气者本身便会成为一把无比锋利的宝剑。 诸邪不侵! 剑气化芒,刺破群邪,犹如一颗石子投入水中。那本将诸多夷人血肉为供养的法阵仿佛受到了刺激,全力的反扑着。 法阵若有灵性,将陆青非当做了异物,尽力消化着他。越来越多的血团开始凝聚着,朝着陆青非凝聚。 “邪祟秽物,亦敢猖狂!” 陆青非轻轻一挥,一道剑气脱离体外,将眼前的血团击成了碎片。一时间,陆青非周身三丈之内,风轻云淡。 法阵嗡嗡鸣响,地上的血纹闪烁,更多更汹涌的血气又朝着这三丈空明之域渗透。 处在阵中,犹如炼狱。剑气凌厉,却只能是夏日暗夜中一闪而过的飞电。照亮了天空,却又瞬间被黑暗取代。 只是身处这无边黑暗的血阵之中,陆青非一身长衣,却是面容不改。 “蠹贼!” 大祭司没有想到,那汹涌的血雾正在一点点的渗透,而陆青非却是没有再等待的意思。 一点青芒闪烁,陆青非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那些失去了目标的血雾不再聚拢,四散而开,开始吞噬周边夷人的血气。 “在哪里?” 大祭司一双眸子在,在血雾中寻找着陆青非的身影。却见血阵之中,青芒不时闪烁,陆青非的身法飘逸到了极点。 “这里!” 大祭司身体一颤,身上棕毛耸立。危机降临的那一刻,他整个人身体紧绷到了极点。 青芒闪烁而至,陆青非整个身体在空中翻转,剑气斩下。大祭司抬手抵抗,那本是能削金断玉的剑气遇到大祭司血肉之躯却无法寸进。 陆青非眉头一皱,手下气劲又进三分。剑气斩进血肉,大祭司闷哼一声,周身爆发出一阵血潮,硬拼着顶了回去。 陆青非轻巧地落在了地上,而大祭司却颤抖着双手,手上血痕,筋骨毕现,触目惊心。 血气开始在大祭司周身围绕,他手上的伤开始缓缓愈合。 只是,陆青非并没有等待,双指并拢,剑气外显,直向大祭司身前的百辟珠而去。 陆青非的目标并不是解救这里受困的夷人,也不是想要杀了这位大祭司,从来都只是百辟珠而已。 大祭司大惊,运起阵中血气去抵挡陆青非的攻势。不是生死之争,陆青非的身法又诡异,大祭司已经慢了一筹。眼看着他将要接近,情急之中,大祭司引爆了百辟珠周围的血团。 碰的一声,血团爆发时的冲击力阻碍了陆青非的攻势,大祭司不待伤势完全好转,便欺身而上,与陆青非正面近战。而本来在阵中徘徊运转的百辟珠则被冲飞到了天上。 天际飞鹰俯冲而下,尖锐的喙精准地叼住了这颗珠子,拍打着翅膀,飞向了高地的另一边。 “百辟珠么?” 鸢扑楞扑楞几下翅膀,落在了林后的四轮车上。其后,五百本部骑兵恭候,三千长策军士静列。杨羡从鸢嘴中拿出了那颗珠子,轻轻呢喃着。 第四十章 扇子才是本命 四轮车外,林木遮掩,高地上的战斗一时看不真切。 只是隐隐可觉,血气四溢,剑光冲天。 杨羡把玩着手中的百辟珠。这颗传说之中的宝珠,据说佩戴在身上,水火不侵,百毒难伤。 季孙之乱后,便从当年的博陵侯季孙手中消失了,没有想到却出现在这里。 高地之上,似乎发现了异常,剑光与血气分列开来,泾渭分明。 “不打了么?” 杨羡抬了抬手中羽扇,向前挥下。 早已经静候的五百骑兵接到命令,挥鞭而起,马蹄声扬。五百骑兵,从四轮车两旁分列而行,向着高地冲去。 与一般的长策军士不同,这五百骑都是当年杨氏老兵的后代,从小接受着军中一脉的传承。虽在青壮,血杀之气却犹如实质火焰一般燃起。军中一脉的将士都善于结阵,五百人的血杀之气相互勾连在一起,所形成的血杀之阵,使得方圆数里,鸟兽惊走,所过之处,林木催折,掀起了好大动静。 大祭司的血阵以血肉为供养,其间污秽沉浊。而军中一脉的血杀之阵则不同,阵中气象,澄澈浩然,洋溢着秋冬之间肃杀之气。 两相对碰,五百骑士犹如一把尖锐的刺刀,将那污秽沉浊的血阵在一瞬间撕开了口子。 阵外新鲜的空气涌入,阵中受困的夷人身上涌起了一股气力,纷纷向着阵外避逃,想从那个口子逃出去。 失去了百辟珠的血阵无论是范围还是血气浓度都有着大幅度的减少,受到五百骑血杀之阵的冲击,更是暗淡七分。 眼看着血阵将破,大祭司没有继续与陆青非纠缠。就在五百骑冲击而来时,他与陆青非向着两旁避开。 只是,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就此离开,迂回绕后,向着百辟珠的方向而去。五百骑破了血阵,却没有对那两个人进行追击,反而在察看阵中还没有死去的夷人。 “列阵!” 见有人临近,杨安大喊一声。 大盾捶地,长枪斜竖,三千长策军士,以四轮车为核心,布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盾阵。 “将百辟珠还给我!” 大祭司看见手握着百辟珠的杨羡,怒声道。 杨羡本在欣赏着百辟珠,听闻怒声,抬头而观,大祭司的样貌清晰地映入了眼中。 “妖?” 一声轻呼,杨羡没有想到,在这蛮夷烟瘴之地还能看见妖,更没有想到,他就是传闻之中的大祭司。 在《大梁王朝》之中,妖是一个种族。他们与人族体型相似,然而外貌之中,却难脱兽迹。 人族炼炁者分为四大正脉。而妖族不同,他们体内构造与人迥异,修炼之法自成一派。 杨羡想了想,现在只是永和四年,离妖族称霸草原,大举入侵中原还有着很长的时间。这个大祭司,应该是个落单的。 “丞相!近百年前,博陵侯季孙因为宠信妖孽,以童子血肉为祭献,妄图长生。而后朝廷发现,博陵侯谋逆。大批军队入蜀,大量的江湖高手参与其中。历时三年,才最终平定这场季孙之乱。看来眼前的这个妖孽与那场骚乱有很大的干系。” 焦安站在杨羡身旁,说道。 “季孙?他可是我最为杰出的徒弟啊!” 大祭司听到了焦安的话,似乎在回忆往昔,张了张嘴,感叹道。 杨羡却是犹如未闻,目光又看向了手的百辟珠。只见他松开了手中百辟珠,又将白羽扇放在其上。杨羡双手张开,犹如抱瓜,将百辟珠和白羽扇环抱。两股肉眼可见的金色气息从杨羡双手散发,缓缓地缠绕着漂浮在空中的百辟珠和白羽扇。 “他在炼器!” 在旁一直不作声的陆青非缓缓说道。他没有想到,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蜀相杨羡居然精通炼器之术。 大祭司目眦欲裂,大声嚷道:“陆氏的小子,你我联手,趁他还没有炼制完毕,我们联手闯阵,夺回百辟珠。” “陆氏子孙,不与妖邪为伍!” 陆青非站在一旁,很是明确地拒绝道。 大祭司大吼一声,声音之中充满了郁闷和不甘。眼看着那颗百辟珠与白羽扇渐渐合为一体,大祭司终于不再犹豫。他不能看着自己近百年的努力,化为乌有。 一声大嚎,大祭司的体内溢出一股绿色的光芒,一如灵魂脱出体外,包围住了他的本体。 “这不是草原蛮族的巫术!” 杨安护卫在杨羡的身旁,眼见这大祭司犹如发狂的野兽,一头扎进了盾阵之中,左扑右闯,一时威势无双。 只是,这盾阵岂是好闯?大祭司纵然气力增加十数倍,却终究如泥牛入海,陷入了人海之中,一时间失去了方向。 “最为危险的还是那个小子。” 陆青非眼看大祭司闯入阵中,造成了长策军阵形混乱。他脚步轻点,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空中青芒几点,陆青非身法飘逸,直奔杨羡四轮车,想要夺取百辟珠。 “在这里!” 杨安一声大喝,拔起长枪向着空中刺去。陆青非见长枪直向自己而来,在空中一时无法防御,匆匆躲避,却又遭到中军弩兵一阵攒射。 陆青非身形不稳,落入了前军盾阵之中,和大祭司一样,陷入了人海之中。 “嚎!” 大祭司周身虽如铁金,却难耐长枪破甲。在盾阵之中,每每都有十数只长枪刺来。枪尖冰寒,透过绿色魂障,刺入血肉。 疼痛让大祭司不住地战栗叫唤,却又让他更加的疯狂。等到他拼着一身重伤,穿过前军盾阵的时候,身上已经扎上了十几只枪头。 棕毛低伏,气血两衰。鲜血斑驳,形容可怖。只是大祭司一双血眸,却仍然盯着杨羡,身上的杀意砥砺磨新,更甚前时。 “散!” 杨安挥了挥手,中军的弩阵散开,在大祭司与四轮车间,敞开了一条道路。 眼看杨羡炼器就要完毕,大祭司不管身上伤势,向着杨羡冲去。 杨安与杨贵看了一眼,两相脱离地面,向着大祭司左右夹击而去。手中长枪在空中脱手而出,破甲之力,尤甚前方长策军士百倍。 噗嗤! 两只长枪精准的刺入大祭司的身体之中,破空裂土,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之上。 杨安与杨贵从空中落下,大祭司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杨羡炼器完毕。白毛羽扇的柄上,如今嵌入了百辟珠,浑然天成一般。这粗糙的技艺或许在炼器行家的眼中不值一提,然而真正重要的却不是技艺本身。 “杨羡是么?” 陆青非仍在阵中,大祭司却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 “你不要得意,我族最伟大的王,迟早将会降临这片土地。你,等着受死吧!” 大祭司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周身那层绿色的魂障脱体而出,带着恶毒的啸音,直向杨羡而来。 “咒杀之术么?” 杨羡手中白羽扇轻挥,清风微浮,那绿色的凶魂还未近前,便吹落得一干二净。 大祭司不甘地闭上了眼睛,阵中的陆青非眼见情势不对,双脚轻点,脱离了盾阵,带着一身伤势,向着远方逃遁。 第四十一章 明月照夜 沼泽高地,血阵散去,空余的便是刺鼻的腥臭和漂浮的碎屑。 本是山水明秀之地,如今却是满布干尸。 萨摩柯坐在大石头上,两眼无神。就在他所在的不远处,阿奈绘和董涂纳的尸身就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阿奈绘原本高大的身躯如今干瘪得不像样子,萎缩了好几圈的干瘦脸庞上,一双空洞的眼睛还睁大着,诉说着死前的不甘与恐惧。 而董涂纳样子则更加恐怖,整个身躯被血疫啃噬得七零八碎,身躯周围都是碎肉,招来了沼泽中的蝇虫叮咬。 血阵中途被冲散,本在高地中的夷人活下了三四成。但萨摩柯这些部落的首领,离血阵中央太近,受到最先的冲击。除了萨摩柯之外,其余人都没有活下来。 说来好笑,这偌大的西南之地,此刻除了萨摩柯一个首领之外,其余的都死得干净。此刻,他是名副其实的西南夷王。 然而,孤身一人的萨摩柯却没来得及品味这可悲的胜利,心中充满了重重的疑惑。 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 萨摩柯自问他自己与如今躺在地上的首领没有什么不同,从小学习的都是大祭司所教导的巫术。现在想来,大祭司包藏祸心,一定在他们修炼的法门中动了手脚,所以在那血阵之中,他们这些人才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周军的骑兵在高地之上游弋,那个羽扇纶巾的少年缓缓地进入了视野之中,让萨摩柯本是混沌的脑海感到了一丝的清明。 “我为什么没有死?” 萨摩柯跑到杨羡面前,被护卫的长策军士拦下,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杨羡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会问这种问题的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记得博南县城中我让黄阙给你吃的那颗药么?” 萨摩柯点了点头,一脸的求知欲。 “那颗丹药名叫固明丹,可固魂明魄。你学习的巫术有问题,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在你情绪高昂的时候,你往往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而吃了这颗丹药,你学习巫术的致命缺陷则会被弥补。” 来自萨摩柯的正面情绪+666 萨摩柯不明白,自己身为这些周人的敌人,杨羡为什么会救自己?然而萨摩柯庞大的身躯中,一颗心脏却是充满了感激。 “你为什么要救我?” 杨羡一笑,摇了摇扇子,看向了远方层叠的云海。 “我欲度你,又与你何干?” 萨摩柯一脸茫然,不知道杨羡的话有什么意思?他与杨羡之间只有一丈距离,此刻却觉得两者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那一袭白衣,手握白羽扇的少年,越发得高深莫测。 萨摩柯看着这满地血腥,又失神地掐了掐自己,咬了咬牙,跪了下来。 “既然丞相救了我,那么至此之后,我萨摩柯和我部落中的子民金银,就都是丞相的了。终我一生,愿为丞相效死!” 杨羡用羽扇托了托萨摩柯抱紧的双手,让他站了起来。 “多谢丞相!” “现在阿奈绘和董涂纳已死,这西南之地大小部落首领九CD交待在了这里。本相要你在一月之内,一统西南诸夷,成为真正的西南夷王。” “臣遵命!” 一月之内,失去了部落首领的西南诸夷,在萨摩柯和长策军的扫荡之下,死的死,降的降。西南之地群山环绕,南牂郡只占了其北部边缘地区一小块平原。其南大片的土地散落着各个部族居住。如今,董涂纳和阿奈绘已经死去,他们的部民也纷纷投降了周军。这些大部落平定之后,其余的小部落也望风而降,划归益州治下。 长策军大寨。 杨羡手握着白羽扇,轻轻放在了烛火之上。 那明明的火焰没有烧焦白毛,反而受到了什么重压一般,向着四周分散。 百辟珠能辟水火,如今与这白毛扇混而为一,成为了一件法器,孕有灵性。 “主公!账外诸将求见!” 账外的守兵禀告,杨羡轻应了一声。黑色的帐门从两边分开,阳光照入,扫荡了黑暗。杨安,杨贵,焦安,萨摩柯四人进入,分列两旁。 “启奏丞相,有赖杨安,杨贵两位将军和萨摩柯大人的努力,如今西南之地沿海最后的二十几家部落已经献上了降表!” 焦安满脸喜色,拱手而道。 “本相已经上奏大王,秉承天子,将在这设立西南一郡,下辖十二座县城和一座港口。” 西南之地土地广袤,然而无论是周人还是夷人,人口与这广袤的土地相比,仍然少得可怜。 “大王慧眼识珠,特命焦参谋为这西南郡守。” “臣多谢大王,多谢丞相!” 杨羡说完,焦安便跪倒下来,一脸感激涕零。 西南土夷大多居住在山洞之中,以渔猎为生。不过这片土地肥沃,若是能够好好运筹,五年之后,或许能够开始为益州提供粮草与兵员。 “萨摩柯!” “臣在!” 萨摩柯虽然是夷王,但是却对杨羡行臣子之礼,俨然将其当作了主公一般。 “雨季将至,本相即将班师,令你驻扎此地,协助焦郡守筑城迁民,开垦屯田!” 萨摩柯一脸兴致缺缺,他对这些并不敢兴趣。若是可以的话,他宁愿跟随杨羡一起北上。 “另外,本相欲成立一支番军,人数暂定为一万左右,由你统领。天下不宁,桓逆为乱。干戈将起,你要好生操练。” 萨摩柯的领地虽然在西南郡的辖地中,但却不属于这十二座县城之内。筑城移民修路屯田是个漫长的过程,短时间内不可能有成效。萨摩柯所部吸收了不少其他部落的人口,是西南之地最为强劲的一股势力。 萨摩柯名义上投降了大周,受了蜀王颁下的金印,然而事实上他只听从杨羡的调遣。 番军与长策军不同,他们不是出自军中一脉,所传承的却是草原巫术的一支。他们的特点便是能够激燃血气,短时间内能够爆发出极高的战斗力和防御力,而且在山林地势复杂的场所的适应性极高,作战能力强大。 “杨贵!” “臣在!” 杨羡将目光放到了杨贵的身上,说道:“我已经亲自挑选夷军之中善御虎豹者三百人,组成了一只护卫军,名曰照夜,就由你统领。” 杨羡发现,这西南夷地之中训练的虎豹,品种特殊,具有灵性,能为人驾驭,一如战马,甚至比战马更加优秀。不但有着极高的耐力,适应力和速度,而且凶悍程度和作战灵活度也是战马远远不及。 三百骑,已经是现在西南之地能够提供的极限了。 ~~~~~~~~~~~~~~~~~~~ ~~~~~~喜迎本书第一个舵主君子D三生大大~~~~~ ~~~~~~本书群号799131863~~~~~ 第四十二章 不留情面 蜀王宫。 夏宫涅躺在自己的榻上,已是日上三竿时,她却仍然在睡觉。 “大王,大喜啊!” 匆匆地脚步声响起,黄浩快步奔进了夏宫涅的寝殿之中。 “小耗子,不是让你不要这么早叫醒我的么?” 夏宫涅昨日疯玩了一天,直到丑时才歇下,此刻正是睡眼朦胧,迷迷糊糊的时候。 眼看着夏宫涅的起床气就要发作,黄浩赶紧抖了一个激灵。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丞相已经平定了西南诸夷,不日就要班师了!” “哦!”夏宫涅应了一声,柔嫩像是瓷娃娃的脸庞忽地一变,大眼睛一闪一闪的,“你说什么?” “丞相已经平定了西南诸夷。大王你可知道,丞相这一次兵马未折,粮草未损,就平定了萨摩柯所部。经此一战,我蜀国后方再无忧虑!” 黄浩脸上洋溢着喜气,本以为夏宫涅会为了这个消息而大喜过望。谁知道她小脸上表现得很是平淡。 “不,是下半句!” “下半句?” 黄浩一时没有搞清楚夏宫涅的思路,扰了扰头,想了想自己刚才说的话。 “丞相不日即将班师?” “相父要回来了!” 夏宫涅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 “来人啊!来人啊!” 十几个伺候在寝殿中的宫女内侍小跑着来到夏宫涅的面前,纷纷跪下,以头触地。 “大王!” “快把我的那些玩具都藏起来。不,烧了,都烧了!” 夏宫涅估摸着藏起来不保险,直接让人烧了去。 一众宫女内侍都不知道夏宫涅怎么了,一时有些愣神。 “还愣着干嘛啊!就是我这些天和人打赌用的那些骰子,养蛐蛐的罐子,射鸟用的弹弓,整人用的辣椒油。总之,那些架子上的东西都给烧了。” 夏宫涅着急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吩咐着。她匆忙地穿起了金丝外衣,跳下了床,黄浩则跟在了他身边。 “相父就要回来了,快,把那些书都给我摆回去。还有,作业,快让人把相父给我留的作业给做了。让那些杂耍的,胸口碎大石的,唱歌的,跳舞的,弹小曲的......今日就离宫。” “大王,不必着急,前方军报刚刚发至弦城,丞相一时半刻还回不来。” 黄浩看着夏宫涅这么慌里慌张的也不是个事,随劝道。 “等相父回来那就来不及了!” 可是夏宫涅哪里还停得下来,一边吩咐着手下毁尸灭迹,一边查漏补缺。 “你...对,就是你!前两天被我打过,脸上都是伤,被相父见到了我不就惨了。先给我下去躲起来,伤没好就不要露面。” “你...还有你,长得太过俊俏了。相父说过,帝王应该少私寡欲。被相父看见你在这,我不就成了那种沉迷男色的昏君了么?和他一样,给我消失!” “你...嗯?长得有几分姿色。万一相父一个走眼看上了你,我以后还得叫你义母。给我消失!” 夏宫涅还没有走出自己的寝殿,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相父说过,君王应该了解民间疾苦。以我的名义,在城里设几个点,要显眼的位置,相父一眼就能够看到的那种,给城里的民众赠衣施药。” “遵命!奴婢立刻就去办!” 黄浩刚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夏宫涅在后面喊着。 “小耗子!衣服不用太好,能够过冬就行。还有,药也不要那种太贵的,省着点花钱啊!” “........!” 夏日将尽,永和四年的秋日,蜀王宫里里外外显得格外忙碌。 然而,蜀王宫中的这一幕终究只是天下乱局之中的一个插曲。 久居神都的梁侯桓武一声令下,十数万大军从各地集结开拔,进军幽州,大有鲸吞之势。 “主公终于要动手了么?” 米仓山中,魏文手持着不远千里从神都送来的书信,看了看天空,不觉得有些感叹。 李钰就在魏文的身后,瞥了一眼魏文手中的信。上面的内容是桓武亲手书写,不禁暗叹这位魏主簿在梁侯的心中果然非同一般。 此刻梁军开拔,各种事项千头万绪,可是梁侯却还是抽空写了一封似家书一般的问候信,可见这位魏主簿的地位。 “本以为益州之事,旬月可解。谁知拖到此时,尚无建功。文愧对主公啊!” “魏主簿不必劳心,那个叶东阳不识好歹,就让他在那暗无天日的死牢中待着。” 李钰在一旁劝解道。 “话虽如此,可是西南之地的战事不知如何?杨羡若是顺利击退了夷兵,那么我此次入蜀,寸功未建也就罢了。可一旦那叶青青不管不顾,东阳教和幽冥狱全面开战,杨纯那老贼便再无顾虑。这两者若除,在这益州之地,杨羡独大。他日我军入蜀,必然难上加难。” 魏文此行,主要就是为了调解东阳教与幽冥狱的恩怨,让他们归顺梁侯。其次,则是要推缓蜀中长策军的募兵进度。 前一件事情,因为叶东阳的固执,魏文几次相劝都劳而无功。而后一件事情,杨纯将整个弦城守卫得密不透风。他几次用计,都被杨纯化解了。 一声风动,林叶飘飞。 魏文和李钰所在的空地上本只有两人,却因那一声扰动,周围出现了十几个身着褐衣,头戴斗笠的高手。 “谁?” “是我!” 陆青非出现在魏文面前的时候,面色并不好。那日因为硬闯长策军盾阵,陆青非受了重伤。这些日子以来,他的伤势好了,可是连日的赶路,却让他看起来很狼狈。 “看你的样子,西南之行不顺利么?” 陆青非摇了摇头,“不只是不顺利,根本就是一败涂地。我要的东西落到了杨羡的手中,我暗中隐藏,几次想要夺取,都被他身边的护卫击退了。” “那边的战事怎么样了?” “你不知道么?” 陆青非有些惊异,没有想到这位算无遗策的魏主簿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魏文苦笑,“杨纯将我在益州布下的暗探拔了个一干二净。西南之地偏远,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那边的消息了。” “杨羡降服了夷王萨摩柯,横扫了西南之地。如今,设郡的奏疏怕是已经在送往神都的路上了。” 魏文面色一变,双拳握紧。本是文弱书生气的他,身上却隐隐透着一股戾气。 “筹谋良久,却是为了杨羡做了嫁衣。此子不除,必为主公心腹之患。” 天际一声鸢鸣,林中虎啸声起。 “本相撇下了数万大军,急行至此,魏主簿还真是不留情面啊!” 一袭白衣,一声轻笑,杨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林后声起,照夜军出。虎豹蛰伏,风云扰动。 第四十三章 势如水火 深山之中,虎豹隐伏。 一只老虎啸聚山林,便可引动风云。而数百只一起出现,那所形成的威压,方圆数百里之内,鸟兽绝迹。或许胆小者便当即跪伏,生不出一点反抗之心。 无论虎豹,皆是昼伏夜出。利爪攀木,划出深深的印痕,驭豹者骑在特制的鞍上,游行而上,驰骋林间,占据高点。低矮头颅,驭虎者低伏身躯,驾虎在林中奔走,横行无忌。 虎豹同声而啸,震彻林间,便是数十里之外的东阳教据点也被惊动。 魏文身前的褐衣高手虽然经历过无数的江湖厮杀,可也是头一次经历这种阵势,不觉得手脚具颤,心中失措。 “主簿,你快走!” 一行人瑟瑟,最为镇定的却是众人保护之中,一点修为也没有的魏文。魏文胆色不俗,虽着布衣草鞋,却难掩豪气,镇定自如。 陆青非脸色不善,对着身旁的魏文说道:“西南土夷中善驭虎豹的人,没想到现在都被杨羡收归帐下。主簿,此地不宜久留。我护送你到东阳教的领地上,或许杨羡会有所顾忌。” 若是陆青非一人,他自忖可以逃脱。可是加上魏文,若是逃跑,必死无疑。 这虎豹不同寻常战马,经过特殊的训练,在这山中追杀捕猎,犹如瓮中捉鳖,轻而易举。 魏文且挥了挥手,拱手一礼:“梁侯主簿魏文见过丞相!” 杨羡没有想到这个魏文在如此境地中,还能够泰然自若。不愧是以一己之力,便能够让梁军踏平幽州,尽纳幽宁铁骑的梁侯智囊。 “魏主簿,你可知罪?” 在场的人一愣,谁都没有想到,杨羡第一句会是这个? “杨羡,你休要胡言。魏主簿天下名士,此次来到益州,我李家特意招待。难道招待客人,亦或者巡山访友也是罪名?” 李钰开口。他虽然不知道魏文想要干什么,但也尽量在拖延时间。李钰站出来,护着魏文,已经等于将李家明面上摆到了梁侯一边。 魏文看着李钰,眼中透露着一股欣赏之意。 “数月之前,西南土夷犯境。本相率部南征,数月平定。据西南诸夷招认,他们都是受到了魏主簿的主使,犯我大周边境。魏文,你虽然是梁侯府中主簿,可也是我大周之臣。竟然公然勾结蛮夷,戕害我大周子民,罪不可恕。” “你......” 李钰伸出了手,一时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虽然杨羡和桓武是敌对状态,然而两者并没有公然声明。名义上,他们都是大周之臣。 三十年来,天下诸侯各自征伐,相互之间使阴招已经是司空见惯。谁也不曾用这种理由真正指责过对方的谋士。 毕竟,人落到敌方的手里,杀了也就了事。谁会这么吃饱了撑着,还非要给对方安个罪名。难道还要明正典刑不成? “李钰,看你的样子。莫非你李家也参与其中?” 杨羡挥了挥手中羽扇,驱赶了几只嗡嗡叫的蚊虫。 “杨羡,你休要诬陷我等。你有什么证据?” 李钰心中惊恐,暗道杨羡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明着是对付魏文,可是暗中却是想要把他李氏一门拖下水。 “证据?光凭你与魏文这逆贼在这深山之中密谋,你李氏便难逃嫌疑。拿下!” 一瞬之间,隐伏在杨羡身后的照夜军一跃而出,冲入褐衣高手之中,攻杀撕咬。 虎豹筋骨矫健,行动如风。四爪轻踏,泥土上甚至没有留下印痕。冲在最前的驭虎者临近之际,当下一个猛扑,将一名褐衣高手扑倒在地。那人双手被虎爪锁住,动弹不得。巨虎张开大嘴,利齿露出,一声嚎叫,当头咬下。 只见脖颈处两个窟窿,那名褐衣高手便再无生息。 身旁的人哪敢救援,向着后方退去。照夜军一击建功,身后的驭虎者四散而开,将剩余的十几名褐衣高手当做了饵料一般。 这些巨虎为人所驯化,杀敌之后,便不再贪恋肉食。在驭虎者的驾驭下,将魏文三人包围了起来。 尘叶飞扬,虎啸声起,空气之中还隐隐散发着一股血气。这十几名褐衣高手也都是一把好手,不然也不会被桓武派来保护魏文,可是在照夜军的攻击下,却是连最为基本的护卫后路,给魏文逃遁留出时间的目标都没有完成。 剑气外溢,陆青非护在了魏文和李钰的身前。前方,是十几只面带血痕的巨虎在缓缓逼近。他们身后,更是有着数不清的虎豹在林间攒动。 “主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陆青非等着魏文拿主意,却见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刚才十几个褐衣高手与照夜军纠缠之际,他非但没有撤退,反而撕开了李钰身上一块布条,用血写了些什么。 此刻的魏文将这块布条收了起来,面容恢复了冷静。 “等吧!” 最前面的驭虎者当下一个冲锋,想要效法刚才对付的那个褐衣高手,将陆青非拿下。 陆青非右脚抬起,压至极限,一脚踢在了那头巨虎的喉间,将其掀翻在地。连带着巨虎身上的夷兵,也都滚落到了地上。 那巨虎受到陆青非一击,棕毛中印出一圈血迹,受了重伤,在地上哀嚎着。 剩下的驭虎者见到如此情形,一拥而上。陆青非却是来者不惧,手上剑气泛起,如离弦之矢,寻隙而过。 手中剑气,犹如离刺。陆青非所过之处,两名驭虎者身上爆出一条血痕。他们座下巨虎因为失去了控制,偏离了轨迹,向着两旁冲撞,造成了一阵骚乱。 只是,陆青非纵然厉害,却也无法改变战场上的劣势。他们只有三个人,而照夜军,却有三百个。 “魏主簿!” 陆青非回身惊呼,眼看魏文和李钰就要丧命虎爪之下,一道符光闪现。 符文晦奥,浮在空中,以气为媒介,在魏文面前形成一了道无形的屏障。驭虎者离魏文近在咫尺,却是无法寸进。 星之一脉所传,修炼者可以引气成符。这些符箓由炁所化,具有诸多灵异用处。东阳教的符师,便是此道高手。 “终于还是赶上了么?” 魏文轻舒了一口气。他身后的林中,叶青青带着大批的东阳教徒赶了过来,与杨羡的照夜军势如水火。 第四十四章 劈山镇海 照夜军出,震动山林。杨羡未做任何掩饰,东阳教就驻扎在米仓山上,早就听到了动静。 “杨羡?” 东阳教主叶青青一如昔日,身姿窈窕,容颜清丽。身上全无装饰点缀,虽着布衣布裙,却是难掩那犹如芍药一般淡雅超俗的气质。 两方人马彻底脱离了接触。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东阳教的三位老牌的符师听闻对面的人竟然是杨羡,随怒声道。 “杨羡,你带人闯我东阳教的地盘,究竟想要做什么?” 杨羡并没有回应,查看着那只被陆青非所伤的巨虎。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夷人,此刻神色有些悲戚。 西南土夷之中驭虎者,不但有着超越常人的驯兽天赋,而且年少之时便会独自进入深山老林中,降服巨虎,可谓九死一生。 自此之后,巨虎犹如臂膀一般,是他们超越寻常夷人勇士的荣耀标志,也是作战的生死搭档。 人虎同心,也看着巨虎就这样倒下,纵使夷人粗鄙,也留下了眼泪。 杨羡看了看,从袖子中拿出了一枚丹药,给那只巨虎喂了下去。不久,那只巨虎的四肢不再冰凉冰凉,开始恢复气力。 那夷人站在一旁,神色感激,嘴里说着些东阳教徒听不懂的话,甚至跪在了地上,磕起头来。 数月以来,杨羡救下了大祭司血阵中四成土夷,又在西南土夷中延医施药,威望甚重。要知道能够在这血阵中的土夷并不是一般的部民。能够跟在各部首领身边的,无一不是精锐的勇士,而这三百照夜军,不少出自其中。他们虽然是夷人,可对于杨羡却是十分敬畏,忠心不二。 杨羡摇了摇羽扇,看向了十丈之外的叶青青。 “魏文乃是大逆之人,教主莫非是想要包庇他么?” 叶青青看着杨羡,心中不勉生出一股怨气。要知道,东阳教此刻之所以和幽冥狱不死不休,可全都是眼前的这个小子挖的坑。 “杨羡,我已经跟你说过,我欠你的人情已经还了。下次见面,我必杀你。” 在《大梁王朝》中,梁军攻陷益州,收编了东阳教,将其教众组成了一支军队,名叫东州兵。 这支兵马并非出自军中一脉,然而之所以战斗力强悍,是因为东阳教的精锐教众精通最为基本的三种符。 劈山符!镇海符!愈灵符! 攻击,防御与治疗。这三种简单的符,凡是被编为东州兵的东阳教徒都会使用。单个符威力并不大,然而前两种基本的符却可以组合使用。 就像是一克火药,燃烧起来或许只有一丝火星。可若是一克一克堆积起来,那可就威力惊人了! 劈山镇海之名,便由此来。 当年承天道教首袁诚,便仗着麾下百万之众。劈山镇海,无往不利。天下群雄,莫能当其锋。直弄得神都震动,帝心难安,大周江山风雨飘摇。 可惜的是,袁诚死后,承天道教徒四散。三十余年来,天下再难现劈山镇海之胜景。 不过东阳教好歹也有十万教众,精通这三种符的教徒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杨羡的三百照夜军虽然凶悍,可若是真打起来,叶青青可是丝毫不怵。 杨羡自然不会因为一个魏文和叶青青硬拼,除了白白的消耗兵力,什么也得不到。 “人情已还么?”杨羡摇了摇扇子,轻声一笑,“那你可知道,你身后那人就是杀了你那孙叔的李必之子,李钰!” 这是赤裸裸的挑拨离间! 然而本是围绕在魏文三人身旁的东阳教徒都不觉得疏散开来。他们望向了李必的眼神,都是带着恨意。 被这么多人这么赤裸裸地盯着,李钰喉间涌动,口干舌燥,冷汗直流。 “教主!此刻当同心对敌,切莫中了杨羡的离间之计。” 最终,还是魏文站了出来,替李钰解了围。 “魏先生是我东阳教的客人,那么他带的人也是。何况李必尚在,哪有与他儿子寻仇的道理?” 叶青青恩怨分明,分分钟就将矛头重新对向了杨羡。 “杨羡,我问你,退不退军?” “不退!” 杨羡挥了挥手,很是直接了当地说道。前方的照夜军分开了道路,为他和叶青青之间留下了通道。 “好,你不要怪我!” 叶青青咬了咬嘴唇,三分气性,形于体外,脸上带着一股狠劲。她双手抬起,手心中,白离火生。 白色的火焰融合凝聚,融成了一个小火球,向着杨羡飞去。 十丈距离,到杨羡这里时,已经势颓。不过白离火的威力,从来都不在于冲击力。 杨羡羽扇轻挥,微风浮动,那奔来的火球就此分开,化为两半,从杨羡身旁擦过,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叶青青有些惊讶,她虽然没有出全力,可是白离火,也不是杨羡可以躲避的。 “是百辟珠!被他炼成了法器,有辟火之能。” 陆青非适时地提醒道,见杨羡分开了照夜军,暗道良机难得。 十丈的距离,对于陆青非而言,不过一息之间便可到达。 既然你托大,可不要怪我了! 上一刻,陆青非仍然在魏文的身边,而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了杨羡的面前。手中剑气,直逼杨羡要害。 杨羡却是纹丝不动,镇定的让陆青非诧异。 不对! 陆青非的心中忽然生起了一股警意,他在空中适时的收了手,落在杨羡一丈之外的地面上。或许嫌这个距离仍然不够安全,他又连续向后退了好几步。 身形停止之后,陆青非镇定下来。眼眸之中,杨羡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全身罩甲的老者。 杨纯! “这小子倒是警醒!” 杨羡一笑,挥了挥手中羽扇,似乎有些可惜,陆青非没有踏上他挖的坑。 “九华山的传人么?年纪轻轻,修为倒是不俗!” 杨纯的出现,一众年轻的东阳教徒还没有什么感觉,可是鲁郭白三位老牌的符师,可是当年经历过腥风血雨的。 承天道之所以灭亡,和这个老者可脱不了关系。身为杨慈的快刀,当年多少承天道的高手都是死在了他的手中。 “杨羡,你是什么意思?” 叶青青心中不安。杨纯来了,难道是他想要灭了东阳教不成? “教主放心!我可没有与东阳教为敌的意思。只不过你想想,教主带着大队的精锐与我对峙,娄敬会放过这个机会么?” 杨羡的话语刚刚落下,远方似有感应一般,扬起了火光黑烟。 “那里是总舵的方向!” 一时间,在场所有东阳教徒的面色都变了。为了封锁幽冥狱,那总舵中,可储存着东阳教数月的用度啊! 第四十五章 我可是个老实人 远方火光冲天,黑烟滚滚。空地之上,却是清风习习。 阳光照映,叶青青的明媚的大眼眸带着一层离彩,光泽涌动。 “你和幽冥狱的人联手了?” 杨羡摇了摇手中的白毛扇,那副悠闲的样子,让叶青青恨不得上去把他手中的扇子撕烂,再毒打他一顿。 “教主切莫胡说,我可是个老实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这照夜军此来,没有刻意遮掩。威势之盛,方圆数百里之内,只有炼炁到一定程度的,都能感知到。娄敬又是何等人物,难道还用我刻意去通知么?” “好!好得很!你就不怕我弃娄敬不管,现在就杀了你。” 如果说刚才的叶青青还手下留情的话,此刻的她完全就被激怒了。脸上淡雅的气质不再,犹如一只发狂的母老虎,伸着爪子就要挠人。 杨羡不语,他身后的杨纯却是一声轻哼。大宗师的气场摆开,便是在场普通的东阳教徒,都能感到那沉重如山的威压。 “小娃娃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倒是有几分当年袁守成的风采。” “教主,不要冲动。他可是杨纯!他若是出手,我们这里没有人能活得了。此刻还是以救援总舵为先。” 叶青青身后的鲁符师小声地说道。 历来大宗师之中,很少有军中一脉的出身。军中一脉与其他三脉不同,首重杀伐。 天道忌杀。故而这一脉往上修炼之途艰难,相比其他三脉顶尖的高手数量上要少很多。 不过,凡是能够以军中一脉的修炼之法成就大宗师的,却无一不是那个领域之中的顶尖者。光论这杀伐之术,当世的大宗师中,杨纯若是说自己是第二,怕是没人敢说自己第一。 “杨羡,你给我等着!” 叶青青进退不得,感觉自己很没有面子。最后,只能撂下这句狠话,带着人急匆匆地返回救援。 “少主,那个魏文不见了。” 杨羡有些惊讶,刚刚光顾着和叶青青扯皮了,完全没有注意到魏文的动向。此刻一看,那急匆匆的背影之中,的确少了魏文和李钰的身影。 “这家伙,跑得到快!” “杨贵!” “臣在!” 杨贵小跑到杨羡的身边。刚刚的他一直在后方压阵,防止有人从后面偷袭,此刻东阳教撤退,却是赶了过来。 “此去雍州有四条道路,最近的一条便是米仓道。你带着照夜军追,一定不能让魏文生离益州。” “臣遵命!” 杨贵轻轻地挥了挥手。虎豹咆哮,由静而动,风声簌簌,三百照夜军很快便消失在了杨羡的视野中。 “少主,桓武已经对幽州动手了。” 此刻的杨纯,最为担心的不是那个魏文,也不是东阳教和幽冥狱的战事,而在幽州。 杨纯是兵道大家。他清楚,若是桓武拿下了幽州,那天下的形势,究竟会发生何等的变化? 梁军将拥有一支精锐的骑兵,纵横天下,将无往不利。益州地势险阻,尚可坚守,然而对于将来的北伐,却是困难重重。 “景云能够让杨富在他的麾下,跟他学习骑兵之术,便代表着景云并不甘心就此屈服桓武。若是他聪明的话,此刻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幽州,燕地,蓟城。 燕地,在幽州的辖区中,是最为富庶的地方,聚集着大量的人口,也是梁军战略之中首选。 首府蓟城,征北将军景云的府中。 “父亲,准备好了么?” 战事紧急,景瓶儿虽是女子之身,此时也是一身戎装,英气飒飒。 景云就在书房之中。 抚摸着书桌,厚重的质感传来,景云的脸上有些不舍。毕竟这里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燕地乃是幽州最为繁华的地域,此后的辽西和辽东,都是城池低矮,道路不畅,冰天雪地之所。在那里,可没有一丝的繁华之感可以感受。 舍弃繁华的燕地,而选择固守辽西,是最为无奈的选择。与其说是固守,不如说是逃跑。若是桓武攻下了蓟城,还是选择继续进攻的话,他也只能继续后退。 “父亲有什么放不下的么?” “桓武终究还是对我幽州动手了啊!” 景云有些无奈,尽管昔年他曾对桓武卑躬屈膝,极尽讨好之事。然而最终,桓武还是不肯放弃这幽州之地。 尤其是在梁军攻伐幽州之前,桓武是一点风都没露,甚至还以天子的名义派使者来送礼给他,慰问他这位多年镇守边关,劳苦功高的征北将军。礼物之厚重,言辞之真切,差点让景云认为自己这几个月的防备是多余的。 可是一夕之间,天翻地覆。桓武一声令下,各地梁军开拔集结,速度之快,显然是蓄谋已久。 虽然已经有了预案,可是事到临头,景云心中还是有些愁苦。 景瓶儿一笑,笑容之中带着一股游刃有余的闲适。 “幽宁铁骑和大量的粮草金银已经秘密运往了辽西。梁军多为步兵,等到他们攻下了整个燕地,起码要两月以后,到时候已经是冬天,大雪封山,道路难行。桓武若是真的敢带着大军翻山越岭,到时就让他看看幽宁铁骑的威力!父亲不用担心。” “幽宁战骑是为父一手带出来的,他们的战力和忠心我一清二楚。我只是有些恨啊!我们辛苦了这么久,最终却是便宜了杨羡那小子。” 景云将杨富留在身边,那是爱才之心。可是对于杨羡的用心,景云却是一清二楚。 他们顶在前面,拖缓了梁军进攻的步伐。杨羡则能够在益州,慢慢积蓄着实力。 “听闻数月之前,益州西南土夷作乱,此刻也不知道战况如何?”景瓶儿轻俏地说着,见景云脸上越加的郁闷,眼中一亮,“父亲如果真的心有不甘。女儿倒是有个主意,可以狠狠地教训一下那个小子,替父亲出一口气。好让杨羡知道,勿要小看这天下英雄!” 景瓶儿的脸上,满是恶作剧一般的笑容。景云眉头舒展,听了景瓶儿的主意后,更是开怀大笑。 “好!我倒是要看看桓武这只老狐狸和杨羡这只小狐狸怎么再算计人?我要让他们也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 第四十六章 山中死斗 当叶青青带着众多东阳教的精锐赶到总舵的时候,幽冥狱的狱卒正在焚烧他们的仓库。 大火熊熊,已经烧毁了大半的建筑。总舵之中有着东阳教的守卒,只是这些人,又怎么会是幽冥狱精锐的对手? 娄敬瞅准时机,全力一击,摧毁了东阳教存储着的数月的粮草用度,一举解了幽冥的狱困境。 东阳教大队人马赶回来的时候,幽冥狱的狱卒正准备撤退。 为了实施这次突袭,幽冥狱出动了大量的精锐。可是总数与东阳教的人相比,逊了不止一筹。 眼看着东阳教大股人马回援,幽冥狱的人当即便是接到了撤退命令。 反正目标已经达成,没有必要再和东阳教纠缠。 叶青青刚憋了一肚子的火,受了一肚子的气,此刻又怎么会容忍幽冥狱的人安然撤退呢? “杀了他们!” 东阳教徒有十万之众,幽冥狱的狱卒却只有数千。两者势力悬殊,之所以形成现在的僵局,那是因为幽冥狱仗着天坑之中,数百年建造的重重机关,便是十万大军齐入,也是有去无回。 叶青青救父心切,可也不能看着东阳教的教徒做出无谓的牺牲。只是这一次却是不同,东阳教的粮草虽然被焚毁,可是幽冥狱的狱卒却也没有撤回。 幽冥狱的狱卒不善战阵,这深山之中,却是东阳教的主场。 时机稍纵即逝,只要解决了他们,这一局,东阳教就不能算输。 鲁郭白三位老牌的符师当即明白了叶青青的意思,脚步轻点,冲锋在前,手中符光闪现。 “五鬼搬山符!” 蓄时良久,一符所至。地上黑气重重,本是平整的地面,凸起了一块一丈见方的巨石。 鲁郭白三位符师连出三符,三块巨石橫隔,堵住了寨门,也堵住了幽冥狱狱卒的归路。 “劈山符!” 叶青青一声令下,身后符光叠起。白色的符浮在空中,明明灭灭,层层叠叠,粗数来有数百张。 虚空之中,气机勾连,白符成阵,如捕鱼之网,朝着江湖中撒去。 还没有逃出去的那些幽冥狱卒,却真的如水中之鱼,藏匿不得。为符光所摄,符气所激,还没有接触到符阵,身体之中气息便已经紊乱。 若是挨上了,非死即伤。 一道黑色的雷光降下,没有天雷的浩荡,却显得诡谲异常。 黑色的雷光撕裂了劈山符阵,隐隐的光芒之中,一位白发黑衣的男子显现。 “娄敬!” 叶青青咬了咬牙,身后越来越多的东阳教精锐赶到。若是等到所有的精锐赶回,劈山符用出,就是娄敬,也只能避其锋芒,更不用说护他身后的门徒了。 “劈山符!” 叶青青大喊一声,东阳教徒训练有序,再度开始引气成符。 娄敬暗笑一声迂腐,这样的手段行军对战或许有用处,可是高手决战,却是太过累赘。 谁会在那傻乎乎地等你符阵形成? 阴雷声鸣,滋滋声不绝。电光雷弧,犹如盛夏萤虫飞舞。娄敬站在了幽冥狱狱卒之前,手中的阴雷却似张了眼一般,向后拐弯,连连击碎了三块巨石。 “走!” 娄敬的速度很快,此刻前方,符阵还没有形成。 郭鲁白三位符师想要阻止,欺身而上,从三路包夹,却是一人挨了娄敬一记重击。 等到他们捂着伤口摔落在地上时,娄敬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他们三人本就不善近战,遇到的对手又是娄敬这样的大宗师。从头至尾,三位符师就没有看见娄敬是怎么出手的? 幽冥狱的狱卒向后逃遁,唯有娄敬一人,守在了寨门口。 以一人之力,对抗东阳教数千精锐,娄敬却是怡然不惧。风中尘屑废飞舞,白发飞扬,娄敬的气势却是越发的深沉。 “娄敬这老东西,这么多年来果然有长进。” 深山林木掩映,杨羡与杨纯在一旁高地观战。这等大宗师级的战斗,杨羡还是第一次看见。 阴雷冥火不绝,娄敬几乎以一人之力,全面碾压着东阳教。他不禁生出了一股疑惑,向着身旁的杨纯求解。 “纯爷,这大宗师级别的修士这么厉害?” 杨纯一笑,说道:“大宗师也是人,也总有气力耗尽的那一刻。若大宗师真的能够视百万大军如无物,我早就闯进神都,亲手宰了桓武那小子了。说到底,人都是群居的生灵。组织和纪律,要远远比一个大宗师重要的多。” 看着杨羡似懂非懂,杨纯解释着东阳教总舵之中的那场战局。 “少主你看。此刻幽冥狱的人差不多都撤走了,娄敬不再顾忌。别看他在这东阳教的总舵之中左冲右撞,如入无人之境。可是他每一步都是规整有法,一击便走,绝不纠缠。东阳教的符阵厉害,可是打不到娄敬的身上,又有什么用处呢?” “大宗师也会受伤,也会死!但是与一般人,甚至是一般修士不同的是。大宗师领悟了这天地之间更为深层次的法,掌握了更强的术,能够规避甚至消灭致命危险。所以这东阳教徒虽众,却是一点也奈何不了娄敬。” 杨羡若有所悟,按照游戏之中的术语来说,不就是技能放空了,伤害打不到boss身上么? “可也总有限度。等到娄敬气力耗尽的时候,便是他的死期。所以,趁着现在幽冥狱的人已经撤走,提早脱身才是上策。” 战场上的娄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往杨羡这边瞥了一眼,看见了杨纯,手中招式又凌厉了几分。他见杨纯在此,担心杨纯会坐享渔翁之利,着急脱身。 可是叶青青哪肯放过他?带着人就在那磨,想要一点一点将娄敬的气力耗光。 杨纯目光一滞,杨羡望去,那娄敬耍了一个花招。 娄敬与东阳教徒死斗,就要拿下一位符师。可这杀招却是虚招,一记回马枪,娄敬一手冥火打在了救援心切的叶青青身上。 娄敬出手毫不留情,十分狠辣,叶青青重伤倒地,本以她为中心的围攻人马立时大乱。娄敬寻了个空隙,不再纠缠,扬长而去。 第四十七章 雪域深谷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雍州与益州相连,从地图上看近在咫尺,然而中间却隔着重重山峦。自古出蜀的路就只有那么几条,都是偏颇难行。 米仓道上,陆青非和李钰护送着魏文逃遁。只要出了这条百里长道,便是雍州梁侯的势力范围。 魏文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泛着紫色。不比陆青非,甚至是李钰,他们都是自小修炼,体魄强壮。而魏文却是不同,他是结结实实的文士,从来没有炼过炁,身子骨更是文弱。 一连串高强度的运动,让他整个人都呈现一股虚浮的状态。 身后隐隐传来了虎豹的呼啸声。照夜军凶悍,已经与魏文安排的接应人马交上了手。只是,魏文事前也没有料到杨羡身边会多出这么一支生力军,更没料到他会在这仓促之间骤然发难,应对不及,那些护卫怕也顶不了多长的时间。 “不行,我跑不动了。” 魏文摇了摇手,面色苍白,一屁股坐了下来,想要找口水喝,却发现水囊里早已经空了。 “魏主簿,喝我的吧!” 李钰从腰间解下了水袋,递给了魏文。等到他喝了一口,缓解了些许的疲色,便说道:“主簿,耽误不得,杨羡的人就在身后。” 魏文摇了摇头,说道:“我气力皆衰,实在走不动了,你们快跑吧!” “魏主簿,我背你!” 李钰神色急切,耳听着那山中虎啸声越来越近,他们这三人中,也只有他能够承担这个重任。 “这里离雍州边境还有七十多里。我是个累赘,如果你们带着我,三个人最后都走不了。我留下来,你们两人才能够逃出生天。” 说罢,魏文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布条和一封信,交给了李钰。 “这封荐书是我早已经写好的。你交给主公,他必定会对你委以重用。这些日子你我相处,我也看出来了。你虽然纨绔,可是才智却是一流。只要能够戒掉那份浮躁,他日必成大器。你跟着陆青非去找主公,再也不要回弦城了。” “不回弦城?可是我父亲还在那里。” “杨羡此番动手,李大人怕是躲不了了。与其回弦城白白送命,不如留得一条性命,他日才能报仇雪恨。” 魏文捂着嘴,胸腔起伏,咳嗽了好几声,用手指了指李钰手中的那张布条。 “你们两人记住,一定要将这张布条亲手交到主公的手里。切记!” “魏主簿!” 李钰还想要说什么,十分激动,却是被陆青非一把抓住,拖了起来。 “走!” 陆青非身为山中一脉的传人,从小接受的训练,让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够保持冷静。 他明白,此刻魏文的建议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只是,最为困难的,却是当事人自己作出了这个选择。 看着陆青非和李钰两人的身影远遁,坐在石头上魏文又喝了一口水。穷极无聊,四周看了看,这山这石这林这木,虽然没有人工修剪那般雅致,却也有股野趣。 不过三刻,照夜军的人马便将其追上。 杨贵从虎豹之中走出,见到了魏文。很难想象,一个大难临头的人能够如他这么气定神闲。 “陆青非和李钰呢?” “他们两个,小将军怕是抓不住了。不过有我在,小将军也可以交差了!” 杨贵见此人气度不凡,心中生出了一股敬意,拱手而道:“魏主簿,我家主公有请!” “那恐怕要让小将军失望了。你恐怕只能带我的尸体回去交差了!” 一口紫黑色的血从口中流出,魏文的身体越发虚弱。他不再理会照夜军士,留恋般地看着这四周之景。 “我魏文随主公东征西讨,略地无数。手下多少人命,早已经算不清了。却不料身死之际,还有这荒山野色为伴。也好!也好!” 东阳教总舵。 叶青青中了娄敬一记冥火,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木屋之中,东阳教的医师正在为叶青青诊脉。还没有诊完,他却是又摇头,又晃脑,还不时叹气。 东阳教的几位符师都聚在了叶青青的身边,焦急的等待着。眼看着他这个样子,脾气大地嚷嚷着。 “你这又摇头又叹息是什么意思,教主怎么样了?” “老郭,教主需要安静。” 那医师站了起来,沉了一口气,说道:“娄敬出手狠辣,教主的伤势很重,有性命之忧。但是却不是没有救治之法。” 众人一听有救治之法,脸上露出了喜色。 “什么方法?” 那医师却是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幽冥狱的冥火阴毒无比。身中冥火之毒,周身寒气侵体,常人不过三日,便会经脉郁结而亡,唯有乌阳丹可以解毒。可是能够炼制这种丹药的人少之又少。我所知,益州之地唯有辣婆婆牛小花能够炼制。可是她封谷已久,常人见之一面尚不可得,更别说求药了。” “老子就是不要这张老脸,也要求上一枚。若是看着青青死在这里,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怎么有脸跟东阳交待!” 郭符师当即就要外出,可却被那医师拦了下来。 “辣婆婆牛小花的兰溪谷在益州以西的雪域之地。那里地势复杂,极难寻找。就是你现在去,并且顺利求到了乌阳丹。这一来一回,起码也要一个多月。教主修为精深,不比常人,可也等不了那么久了!” “唉!” 郭符师一拍大腿,无奈地坐了下来。一双老眼之中,却是渗出了几抹泪花。 正在此时,木屋之外,却是响起了一股躁动。众人出去一看,却见杨羡带着杨纯,缓缓地走了过来。他们的身边,围满了火光人群。 “杨纯杨羡,你们来做什么?看我东阳教的笑话么?” “郭老说的哪里话?知道教主为娄敬所伤,羡特意前来,奉上乌阳丹一枚,以结两家之好。” “你说什么!”在场东阳教徒,面色具变,却都是满腹狐疑,“你会有这么好心?” “我若是想要看叶青青丧命,又何必多此一举?” 杨羡一笑,在杨纯的护卫下,走上了木梯,来到了郭鲁白三位符师的面前。 “叶青青生死之间,你们可以选择信或者不信。” 三位符师面色犹疑,却是无可奈何地分开两边,让杨羡走进了木屋。 第四十八章 渴仰之思 温暖的阳光照进木屋之中,清晨独有的清新气息传来,叶青青睁开了眼睛。 身上的伤势很重,叶青青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沉。等到她从榻上坐了起来,映入眼帘之中,却见一个男子就坐在不远处。 杨羡捧着一碗白米粥,哧溜哧溜地吃着正香。桌上两盘小碟,里面还放着一个白煮鸭蛋和些许咸菜。 “哟,醒了!一起吃点?” 叶青青脸色一变,如临大敌,一下子翻身站了起来,却是因为身上重伤未愈,膝盖一酥,又跪了下来。 “这是哪?你想要做什么?” “你自己家都不认识么?” 杨羡放下了碗,转身看向了跪着的叶青青。从这个姿势看,实在有些羞耻。叶青青一双手撑着床榻,秀发垂下,迈着八字腿,就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犬一样。 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看向杨羡时,都是戒备之意。叶青青冷静下来,看了看四周,的确是她在总舵中的居所。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东阳教的人呢?” 叶青青语气不善,杨羡却是不急,回身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他们没事,都在外面等着呢!你中了娄敬的冥火,没有我炼制的乌阳丹,你也好不了这么快!怎么,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么?” “恩人?” 叶青青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气息上涌,素雅的脸上蒙上一层激红,“坑是你挖的,土是你刨的,路是你引的,眼看着我掉进了坑里,然后再把我捞出来,难道还要我感谢你不成么!” “哈哈哈哈!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了!” 杨羡夹了夹咸菜,伴着热粥,又哧溜哧溜地吃了起来。 “你.......” 叶青青感觉自己的胸有些疼,她以前虽然知道杨羡无耻,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无耻。 “你们这东阳教的人也太抠了,好不容易找到点稻米咸菜,那三个老家伙就跟要吃人一样。”杨羡一边抱怨着,一边却是吃得正欢,“你一夜未曾进食,要不要吃点?” “我就是.......” 叶青青刚想说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吃你的东西,可是肚子却是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叶青青的脸一红,不同于刚才因为怒气而展现的红色,这一次,脸颊上还带着一点羞意。 “吃就吃!我东阳教的稻米和咸菜,不能白白浪费在你身上。” 一碗白粥下肚,叶青青感觉自己的身体浮上一股暖意。她看向杨羡,面色凝重,“你费了这么多功夫,究竟想要做什么?” “合作!”杨羡伸出了手,给她递了一个鸭蛋,“一如我以前所言,我可以帮你救出叶东阳。” “条件是什么?” “你!” “你说什么?” 叶青青明媚的眸子之中,流光浮动,脑海之中短暂的空白之后,便是大怒。 “你休想!” 杨羡有些奇怪,这位怎么忽然这么大气性呢?看着叶青青此刻的脸色,知道她想岔了,随解释着。 “我要你臣服于我,你东阳教之后唯我所命!” 不知为何?当叶青青听到杨羡想要她的时候,她十分生气。而听到杨羡解释之后,叶青青却是更加生气。 “你休想!我东阳教上继承天道道统,与你杨氏不共戴天。” “教主何必如此置气?眼下东阳教的粮草被焚毁,这围是围不成了。就算此刻退去,也必然是青黄不接。我已经命人在米仓山下备了些粮草,可以帮助教主度过这次危局。” 杨羡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拂了拂袖子,打开了屋门。 木屋之前,杨纯独守在木梯之下,一众东阳教徒不敢上前,脸色沉闷,都在等待着。 直到叶青青随着杨羡出现,喧嚷声起。 “教主,你终于醒了!” 人群涌动,杨羡却在杨纯护卫下,逆向而行。东阳教徒不敢阻挡,在人群中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空道。叶青青眼看着杨羡渐渐走远,临别之际,挥了挥手。 “教主,如果你想通了,随时可以去弦城找我!” “你做梦!” 叶青青看着杨羡的背影,恨恨地说道。 山林之中清冷,杨羡与杨纯行于其中,来到了照夜军驻扎之所。 杨贵身前放着一把长枪,坐在一块巨石上。他的周围,则栖息着虎豹和照夜军士。 “主公,义父,你们终于回来了!” “魏文抓到了么?” “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服了毒。陆青非和李钰,则逃走了。请主公责罚!” 杨贵跪在了杨羡面前,请罪道。 “魏文死了么?这样也好!” 杨羡将杨贵搀扶起来。魏文一死,那么如断桓武一臂。最为重要的是,身为桓武最重要的智囊之一,魏文的死,将会对桓武进攻幽州的战略产生很大的影响。 “好手段!” 一声赞许,这山野林中本在休息的照夜军士就刻警觉了起来。 虎豹啸音起,娄敬悄然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他的步伐很轻,轻到几乎听不到。 照夜军士或许没有什么感受,可是他们座下的虎豹却是如临大敌。 有时候,猛兽要比人的警觉性高很多。知道来者,究竟是怎么样的怪物? “可惜了那个魏文,本想要借着东阳教的手搅乱这益州风雨,为桓武赢下一局。却不料丞相你棋高一招,借力打力。魏文不但输了这一局,更输了一条命。” 魏文早知道了杨纯发现了他的踪迹,明白他迟早会找上自己。所以魏文早早布局,想要挑起杨氏和东阳教的矛盾。等到两者火拼,东阳教实力大损失之后,再借机收服他们,同时削弱长策军的实力。 只是魏文没有想到,来的人不是杨纯,而是杨羡。更没有想到,杨羡的身边会多出这么一支生力军。 三百照夜军出,威势不加收掩,方圆数百里内凡是炼炁到了一定层次都能够察觉。娄敬敏锐地意识到了这边的态势,当机立断,烧毁了东阳教的粮草,一举解决了幽冥狱的困境。 可是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娄敬,而是杨羡。 “娄世伯,当日一别,已是数月之久。世伯当世人杰,羡常怀渴仰之思。只是当初你我的交易,可还没达成呢?” “你想要见叶东阳?” 娄敬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的惊讶! 第四十九章 麾下十万大军 幽冥狱。 在那深不见底的死牢最深处,关押着幽冥狱最为重要的犯人。 地心流焰,宫殿森森。长道两旁,冥火幽幽。锁龙柱下,一人孤立。 脚步声传来,叶东阳抬起了头颅,眼见一个羽扇纶巾的少年缓缓而来。 “我在幽冥狱中十几年都没见到过半个人影。这几月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娄敬在这锁龙柱前设下了机关蛊毒,若是有人上前解救,便会触发这机关,引得地炎上行,蛊虫噬身,淹没整座宫殿。所以,娄敬才能放心。无论是魏文还是杨羡,让他们孤身前来。 “小侄杨羡拜见叶世叔!” 杨羡走到了一个恰当的位置,向着叶东阳便是拱手一拜。 叶东阳一怔,脸上郁结之色久久不能化开。显然,眼前之人,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能够出现在他面前的。 “杨羡!” 叶东阳轻轻呢喃,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眼笑容,依稀故人,不觉虎目凝滞,思绪飘飞。 “我本以为在这幽冥狱中不见天日,想不到还能见到故人之子!” 叶东阳的眼中却多了几分凌厉,那是野兽遇到了强敌时才会有的表情。他不敢小视眼前的小子。凭他是杨慈之孙,杨忠之子,更凭他能够得到娄敬的首肯,穿过这幽冥狱重重机关,来到这里。 “你费尽心思到这里,为了什么?” “为了消弭两家的恩怨,更为了解救世叔于囹圄。” 叶东阳一笑,说道:“你可知道,我若是出去,第一个要杀的是娄敬,第二个便是灭你杨氏满门。” 杀意凛凛,便是关押在这死牢深殿中十数年,都没能消磨叶东阳的心志,反而愈久弥醇。 “世叔真是豪情冲天。”杨羡一旁赞道。若是不在这恩怨之中,从旁而观,叶东阳磊落豪情,让人敬佩。 “就这样,你还想要救我出去么?” 叶东阳能够猜到,杨羡为什么要救他?也知道,杨羡此刻缺少什么?只是要东阳教降他杨羡,却是万万不能。 东阳教上承承天道,与他杨氏一门,宿代仇怨,不共戴天。 “当然!” “哈哈哈哈!” 叶东阳见杨羡真诚,不掺一点虚假,不觉得大笑了起来。 笑容未尽,杨羡伸手一弹,一粒黑色的丹药顺着轨迹进入了叶东阳的口中。叶东阳大笑之际,还未留神,那丹药便进入口腔。 “拂穴手!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叶东阳噎了一口,手脚身体都动弹不得,分外难受。等到他将那枚丹药咽下,呛了几口,再度抬头的时候,却见杨羡已经转身离去。 “世叔会知道的!” 幽冥王座。 娄敬坐在王座之上,前面对着的则是以杨安为首的十几个长策军士。 “看完了?” 杨羡在狱卒的指引下,重新回到了王座之前。 “叶东阳不愧是叶东阳。在这牢狱之中十数年,却还是傲气如斯。” 杨羡悠悠一叹,却引得娄敬一笑。 “桓武打得什么主意,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也知道。只是,桓武尚有可能。你嘛!难如登天!” 杨羡拍了拍手,杨安从腰间解开了药囊,递给了他。 杨羡随手一抛,药囊在空中划过长长的痕迹,落到了娄敬的手中。 “世伯这幽冥狱地处幽寒,门人修炼不易。羡特奉上一百枚赤羽丹,以表心意。” 赤羽丹是一星级别的丹药,因为用处单一,十分冷僻。然而对于幽冥狱的门人来说,却是宝药。 冥火阴毒,不但伤人,更是伤己。幽冥狱的门人若是稍有不慎,便引得冥火内焚,筋脉郁结,一身修为全废。 而这赤羽丹,却能中和毒性,护住要穴。即使幽冥狱的门人稍有不慎,也能够救得回来。 可以说,有了这一百枚赤羽丹,幽冥狱门人修炼冥火的难度将大大降低。 “丞相出手可真是阔绰啊!” 娄敬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药囊。这赤羽丹的原料很容易寻找,但是因为炼制甚难,用途又单一,所以往往是有价无市。杨羡一出手便是一百枚,这幽冥狱中大半的有天分的年轻弟子,练就冥火有望。 这份礼不可谓不重! 只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你小子送了我这么份大礼,究竟想要什么?” “想要世伯一个承诺。” “承诺?” “他日若是东阳教主叶青青不开眼又惹到了世伯你老人家,世伯只可伤,不可杀!” 娄敬眉目甚长,容貌俊逸,狭长的眼睛此刻眯了起来,看向了杨羡。 “你小子还挺怜香惜玉!好,我答应了!” “世伯爽快!那么羡就可以说一下我此行真正目的了。” 终于进入了正题了么? “羡为蜀国丞相,手掌十万大军。此刻五万长策新军在杨纯带领下,正驻军米仓山下。我军不比东阳教这等乌合之众,兵甲俱全,粮草丰足。本相一声令下,这幽冥狱还可存否?” 空气霎时一冷,杨安和长策军士站在杨羡身后,手中兵器不觉得握紧了几分。 “你这是在挑衅么?” 娄敬杀意一起。这幽冥狱中,瞬时鬼哭狼嚎。周围岩壁上,红色的凶眸一闪一闪,嘶吼声绵绵不绝。 “不,羡只是想要和世伯打一个赌!不知道世伯有没有这个胆量?” 杨羡处于险境,却是谈笑自若。 娄敬本是绷紧的身体一松,身体向后一仰,重新打量起了杨羡。 “什么赌?” “本相弃这十万大军不用,亦可破了这幽冥狱。” “赌注呢?” “本相要这幽冥狱上下,自世伯起,今后为我所役,不得有误!” 嬉笑怒骂不再,杨羡眸中,尽是寒光幽深。语中之意,凛冽犹如深谷烈风。 “当年杨幼庵一计,将我困在这幽冥狱中三十年。如今你又想要和我打赌,你们祖孙是轮番来调理我娄敬么?” “世伯既然没有这个意愿,羡也不好强人所难。只当刚才是一个玩笑吧!” 杨羡重拿轻放,拱手一礼,惹得娄敬心中痒痒的。 娄敬别看年纪不小,可从来不是个安分人。他自恃才智超绝,不让当世,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被杨幼庵设计。 在这幽冥狱中憋了三十年,娄敬心中早已经厌烦,想要一会这世间英雄。娄敬外表不高兴,心中却是被猫爪子挠了一般。眼看杨羡就要离开,娄敬一声长音。 “好!既然是杨幼庵的孙子想要和我打这个赌,那我不得不应!” 第五十章 生死大仇 永和四年秋,蜀相杨羡征讨西南土夷归。 金鼓鸣道,甲士卫列两旁。蜀王宫中,朝臣相列。 杨羡带着一众将士自宫门入,进殿陛见,等候蜀王的赏赐。 夏宫涅本想要出城迎接杨羡,最终却是被蹇常侍阻止了。此刻蜀国之中,杨羡权势过重,若是在让夏宫涅出城相迎,难免有乾坤倒置之忧。 “相父,你终于回来了么?听说你这次平定了那些夷人,带回来很多的老虎,我也想要骑。” 杨羡刚刚进殿,夏宫涅一句话就打破了这本来庄严肃穆的氛围,也打破了蹇常侍想要维持蜀王威严的劳苦用心。 “劳大王挂念。有赖大王天恩,将士用命,蛮夷归服王化。然而虎豹凶险,大王不宜亲近。” “哦!” 夏宫涅听完,有点小失落,不过很快就没有放在心上,带着一丝小炫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相父你知道么?你出征的这些日子,涅儿可乖了,每天读书写字做作业。我觉得,我朝着相父所说的有道明君又进了一步。” “........” 夏宫涅这些日子做了什么,杨羡一清二楚。 赌博斗殴逗蛐蛐,弹琴玩鸟碎大石。如果不是蹇常侍在一旁操持着,估计她都能够把这蜀王宫拆了。 不过当着这满朝人的面,杨羡自然不能驳了夏宫涅的面子。 “大王如此,实在是我大周之福。先王在天之灵,亦能安慰。” “嗯!等会我就把相父布置的作业给你检查。” 夏宫涅满脸讨好的笑容,仿佛是一个考了一百分等待家长夸赞的小学生。 “臣有一事需要大王定夺!” “相父,有什么事情你就自己办了吧!” 夏宫涅挥了挥手,刚才把作业的事情混了过去,此刻心中正庆幸着。 “来人!” 一声厉喝,跟在杨羡身后的带兵甲士拔出了腰间长刀。 一时间,满殿皆惊。 “丞相,你要做什么?” 站在夏宫涅身旁的四名禁卫轻踏一步,护在了夏宫涅的身前,质问道。而她身边的最强守护者蹇常侍却是默不作声,冷然看着这一切。 “把治中从事李必拿下!” 两个甲士将李必拿下,押送到了杨羡身前。 “李必,你可知罪?” 李必闭上了眼睛,没有什么言语。他让李钰跟在魏文身边,一来便是为了让魏文身边有个熟悉益州情势的人帮忖,二来更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谋一条康庄大道。 魏文是桓武心腹,只要跟在他的身边,李钰迟早能够得到桓武的赏识。 本来一切顺利,然而就在数天前,米仓山上那边的消息中断。李钰得到了情报,杨羡带着照夜军秘密从北折返弦城。他就知道,魏文那边是出了事情。而自己,也会成为杨羡下一个动手的对象。 “大王,治中从事李必及其子李钰勾结梁侯府中主簿魏文,贿赂西南土夷,暗中挑起边患,实在是丧心病狂。” “哼!我早就知道他是个坏蛋!可是却不知道他这么坏!”夏宫涅颇有些义愤填膺,小脸气鼓鼓的,“相父说吧!怎么惩治他!” “此谋逆之罪,本该斩首示重。但念在李必辅助先王,治理水患有功。臣请将之流放西南!” “准了!” 从头到尾,李必都没有说话。等到夏宫涅拍板之后,李必挣脱了甲士束缚,向着夏宫涅便是一拜。 “臣多谢大王恩典!” 漫漫长道之上,李必一身囚衣,穿着磨破了布鞋,一步一步地走着。 刚下了一场秋雨,山道上满是淤泥,十分难行。李必虽然炼炁,然而重枷在身,徒步良久,却是想要找个地方歇下。 他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 “你干什么呢?” 周围押送李必的几个兵士高声而道,挥着鞭子就要上去,却被李必瞪了一眼,本是举在空中的手愣是没有挥下去。 “你看什么看?不过是个谋逆的罪犯。如果不是丞相仁德,你以为还能活着走出弦城么?” 那名士卒慑于李必的威势,不敢打上去,可是口中并不饶人。李必的罪行已经昭告益州,所有的人都清楚。 对于这种勾结蛮夷,坑害自家百姓的人,就是一个平民,都是鄙夷异常。 “算了算了,他好歹也曾是治中从事,俺们家那边的坝还是他修的。反正时间也早,他要休息就休息吧!” 另一个押送的士兵挥了挥手,反正他们也走得累了,正好也休息一下。 身边的兵士生找了些干柴起了火,烤起了饼。李必则看起了这四周的景色。秋风吹起,山下的树木皆以枯黄,而这山中却是翠绿如夏。丝丝寒意,侵入骨髓,李必坐了良久,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 那十几个兵士站了起来,催促着李必:“走吧走吧!天黑之前还得赶到前面的驿站呢!” “老夫觉得这里挺好,不打算走了!” “你说什么?” 押送的兵士都没有弄清楚李必话中之意,正打算上前催促,却见李必周身泛起了一股气劲,闷哼一声,挣脱了枷锁。 枷锁落地,发出了一阵沉闷之声。李必看了一眼身前的兵士,说道:“老夫临死之前,不愿再造杀孽。你们走吧!” 一个兵士本想要冲上去,却被人拉住了。 “兄弟,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去附近兵所找人帮忙。” 李必眼见着十几个兵士逃遁,从泥泞的地上捡起了一块他们拉下的饼,坐到了火堆之前。 李必给火堆之中添了一根木柴。焰火重燃,暖意袭来,他撕下一小块干净的饼,送入了口中。 多年锦衣玉食,如今口中粗糙之物,李必非凡没有嫌弃,反而越加珍惜地咀嚼着。 “跟了一路了,出来吧!” 叶青青带着十几个东阳教徒从附近走出,将李必包围。 “你早知道我会来?” “从杨羡判我流放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不杀我,却借着你们的刀,不过是想要结好东阳教,卖你一个人情。” “就算你口灿莲花,我今日也不会放过你。孙叔之仇,不得不报!” 叶青青拔出了一旁教徒手中的长剑,指向了李必。 李必一双眸中,映照着火光,脸上十分平静。他往火堆之中又添了一根柴,“老夫自然没有这么天真。” “不过我要教主记住一件事情。” “什么?” 李必骤然起身,一举撞到了叶青青的剑上。火星迸溅,鲜血流溢,李必不退反进,一步一步靠近叶青青。 李必面容狰狞,眼中满是无尽的恨。他带血的手握住了叶青青持剑的手,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她。 “教主要记着,当年承天道为何人所灭?叶东阳为何人所擒?东阳教十万教徒为何有今日的惨状?杨羡乃是教主的仇人,有着生死大仇的仇人,不得不杀的仇人!” 山中凄冷,火星泯灭,眼前的老者已经死去,然而一双眸子却仍然盯着她。李必最后的话语响彻耳际,叶青青拔出了长剑,神色静默,久久不语。 第五十一章 秋风寒霜 幽州,蓟城。 秋风未去,寒霜早袭,整个蓟城都沉浸在一股欢欣的氛围之中。 秋七月,梁侯桓武发十五万大军攻幽。 秋八月末,梁军便已经攻克了幽州首府蓟城,那便代表着整个燕地已经是梁军的囊中之物。 幽州苦寒,不用在寒冷的冬天继续作战,这对于普通的士兵来说是一件好事情。顺利的话,他们在入冬之前便能够领着赏赐回家看老婆孩子。 蓟城之外,大军连营,此时正值午时,随处可见士兵杀猪宰羊,烤火煮汤。 梁军军纪严明,有着将官约束,并没有对当地的百姓造成骚扰。 与城外士兵的欢欣不同,征北将军府中,昔日景云的居所,现在则聚集着梁军的高阶将官和幕僚。他们面色深沉,大多一言不发。 桓武站在景云的书桌前,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灰尘。厚重的质感传来,桓武面无表情。 虽然梁侯桓武的威名遍传天下,然而凑近而观,他并没有多么惊世骇俗,反而与田地之中的老农没有什么区别。 粗厚的手掌上满是老茧,黝黑的脸上饱经沧桑,桓武的个子不高,样貌也不出众,唯有一双眼眸仿佛时时燃烧着火焰,永不熄灭一样。 门外一声轻响,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与桓武不同,这个年轻人身材高挑,样貌俊秀。他走到了桓武的身后,拱手一礼。 “梁侯!” “宗石来了!” 这个年轻人是桓武身边的文学掾,名叫孟清,字宗石。官职不高,但是却是桓武身边的近人,日后必然飞黄腾达。 “我眼前有两封信,你看看!” 孟清瞥了一眼,桌上的两封信已经拆封,摆在桌面上,周围厚厚的一层灰,与信的边角错开,留下了一个小三角的干净区域。显然这两封信摆在这里很长时间,而梁侯也早已经看过了。 “臣遵命!” 带着好奇,孟清躬身拿起了那两封信,封面上写着:蜀丞相杨羡敬呈征北大将军景云书! 孟清心中一个咯噔,从中拿出了信。略看一眼,眉头便已经皱了起来,等到全部看完,孟清心中大呼一声妙,而后却又生出重重疑窦,然而面色却是平静如初。 “宗石少年奇才,自诩天下英雄,能入眼者不过五指之数。今日看了这两封信,有何感想?” “主公十余年来南征北战,翦灭诸侯无数。昔日英杰,具被主公送下黄泉。今日所存者,自然不过尔尔。” “哈哈哈!”桓武大笑,回身看了看低头一脸恭敬的孟清,“宗石这些日子随我征战,倒是越发的沉着了,没有了往日的棱角。” “清少年孟浪,小看了这世间英雄。今日见到这两封信,才知道昔日之言,贻笑大方。” “杨羡,也算是我故人之子。你对他的观感如何?” “主公欲成大业,此人必杀!” “为什么?” 桓武问道。 “魏主簿定下的战略,便是以这燕地为饵,吊着景云的幽宁铁骑。燕地繁华,但是对于主公而言,只不过是锦上添花。景云此人,貌虽壮梧,内似妇人。而杨羡的两封信,则直接挑起了景云心中的怒火和战意。如今景云带着幽宁铁骑撤往了苦寒的辽西,主公若是再度征伐,一则将士生怨,二则路途艰难。士气人心,未战已损大半。杨羡这两份信,起码将主公一统天下的大业推迟了三年。” “是啊!三年哪!” 桓武一声轻叹,他已经年迈,若是这次能够攻下幽州,取得景云的幽宁铁骑,那么十年之内,他有信心能够一统天下。 而现在,便是梁军能够在三年后取得现在战略设想中的结果,到时候天下的形势也必然变化,再要统一天下,或许要花费十五年乃至二十年的时光。 桓武年迈,剩下的日子中,又能还有几个十年呢? 身在胡尘,心朝周阙。苏靖有牧羊之节,耿迪有荡夷之志。桓贼贪暴,四海无能竭其欲。天子危难,牧臣何有济其艰? “好文采!景云若是真的学那苏靖耿迪,草原牧羊,塞上放歌。我桓武怕是难再见我夏家雄骑,驰骋中原了!” 桓武一声轻笑。这哪里是信,分明是一把刀,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胸膛,断绝了他在有生之年,一统天下的希望。 孟清则始终躬身在侧,不发一言。 桓武的目光从信上转到了孟清的身上,心中暗道:杨羡该杀,可是眼前的小子又该不该留呢? “主公!” 殿外一声急呼,桓武注意力从沉思之中回转。 却见诸将簇拥中,陆青非带着一个形容狼狈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子玉呢?” 一声悲呛,李钰跪在了地上,从怀中拿出了那块布条,递给了桓武。 “益州治中从事李必之子李钰,特奉魏主簿遗命,将之呈献梁侯。望梁侯为魏主簿及我父报仇!” “遗命?” 桓武乍听此言,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他接过了那染血的布条,上面话语,皆是血书,字字惊心。 自神都一别,今已数月。益州之事蹉跎,未能替主公立功建业,文实汗颜。今陷危境,恐难有生见主公之日。文泣血以书,临别一言,望主公垂听。 天下诸侯能杀则杀,杨羡非死不可。他日乱天下者,必此人也。 桓武看完,心中疼痛难已。他捂着胸口,忽感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当场昏迷了过去。 “主公,主公!” 在场将领与幕僚顿时大乱,冲了上去。最近的孟清扶着桓武,用手掐了掐他的人中。 却见桓武缓缓苏醒,眼中具是悲色,口中悲怆地呼唤着:“子玉啊子玉!大业未成,你怎能先离我而去!” 一声怒吼,桓武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一时围在他身边的将领幕僚都撤了开来。桓武挥剑斫桌,指天而誓:“九世之仇,今日大恨。凡我桓氏子弟尚有一息存者,必要灭杨氏满门。杨羡小儿,不将你挫骨扬灰,难消我心中之恨!” 第五十二章 肥宅的力量 秋风刮过益州大地,弦城的落叶皆已泛黄。 丞相府后院。 香气扑鼻的莲藕排骨汤正在砂锅中烹煮,冒着腾腾的热气。 书房之中,夏宫涅拿着笔写字,可是心思早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她不时地瞥了一眼窗外,纸上的字是弯七扭八的。 “相父,为什么你就能吃排骨汤,我就要在这里练字?” 夏宫涅一脸不爽地看着杨羡,只见他拿着一个小瓷碗,从外面砂锅中舀了一碗汤,哧溜哧溜地喝了起来。 “臣跟大王说了多少次了!身为君王,最为重要的便是控制力。如果连区区的排骨汤都忍受不了,将来何以面对诸多的诱惑?” 说着,杨羡咬了咬排骨肉,似乎还不烂,细嚼了几口便咽了下去。 “哼!臭相父,让你不让我吃排骨汤,早晚把你扒光了,打你屁股!” 小丫头咽了咽口水,意淫着将来大权在握,让杨羡在自己面前求饶的爽快场面。到时候你叫我一声好大王,我给你一块排骨。 不!十声! 夏宫涅想了想叫一声太亏了,还是十声才划算。 “大王在心里骂我么?” 杨羡看到星空倒影之中,夏宫涅的忠诚度微微下降。 “哪有?” 夏宫涅小心肝一颤,暗道相父怎么知道我在骂他的?脸上却是堆满了笑意。 “涅儿刚刚在想,怎么才能在相父的带领下北伐中原,平定桓逆,治理好我大周江山!” 你能想这个才有鬼呢! 杨羡翻了个白眼,却听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杨纯一身戎装走进了书房之中,向着夏宫涅便是一礼。 “大王!” “纯爷来得正好,排骨应该已经炖烂了,来一碗尝尝?” “少主,有紧急的军情!” “什么?” 杨羡一边喝着汤,一边问道。 “桓武已经在幽州罢兵,并上请朝廷,封景云为燕侯,还将辽西,辽东与周围蛮夷之地都封给了他。条件则是景云每年向朝廷进贡五百匹草原战马。” “噗!” 一口排骨汤全喷了出来,杨羡从杨纯手中接过了那份情报。确切的说,也不能算是情报,而是桓武借由天子之命向各地发送的册封通告。 景云虽然是幽州之主,但他名义上是征北将军。也就是说,幽州并不是景云的属地。他的所有权柄都来自于朝廷给与他的节制权。 而燕侯则不同,大周朝廷不允许异姓封王,侯则是异姓能够获得的最高爵位。这也代表了幽州大半的土地正式归属景云,且世袭罔替。 桓武似乎也不要幽宁铁骑了,而是打算自己打造一支精锐的骑兵。虽然这过程可能相当漫长,要花费巨量的金银,但至少,这支军队要比直接从景云手中夺取骑兵来得稳妥,桓武可以对这支军队保持绝对的权威。 “可以啊!老家伙有两下子,先夺其地,后封其爵。景云答应了?” 杨羡看向了杨纯,问道。 “景云此人,貌虽壮梧,内心柔弱。辽西辽东虽不繁华,可也算是一番基业。若是桓武步步紧逼,景云必然殊死相抗。这样一来,桓武虽夺其地,但是两家关系却能缓和。不得不说,桓武这一手玩得真是漂亮。” 杨羡摇了摇头,说道:“不只是这样,我担心,桓武这么急于和景云达成和议,目的怕不简单。” “少主担心桓武下一个目标会向益州动手?” 杨羡点了点头,夏宫涅则趁着两人商谈之际,悄悄地拿着自己小金碗溜了出去。 “少主放心,凭蜀中各处艰险,只要有十万大军,便是桓武倾巢出动,也不必惧怕!” 虽说先王夏云桦在位的时候,基本上没有什么作为,但至少还是将自己家门口的关防都修固了一遍,而且是不怕花钱的那种。 “现在长策军中已有六七万军士,只要稍加操练,固守益州并不是难事。我只是担心,东阳教和幽冥狱,会在关键的时刻捣乱。” 杨羡算了算,自己给叶东阳的那颗药,应该已经发挥效用了。成不成,就看叶东阳自己的了。 幽冥狱。 五个人影悄然地在岩边过道上行走,神色匆匆。他们虽然穿着幽冥狱狱卒的衣服,可显然对着这里的地势不熟悉。 岩壁之上凿空的牢狱之中,关押着镇魂犬。红色的眼眸之中泛着寒光,见到这几个人,便是一顿乱吠。 这五人之中为首者目光凌厉,手中白离火出,一下子就将那只镇魂犬击昏。 幽冥狱外,东阳教虽然撤了围。可是叶青青并不准备再等了,所以她带着教中四位符师,潜入这幽冥狱中,营救叶东阳。 “教主,我们这样四面乱窜也不是事。这幽冥狱中到处都饲养着这镇魂犬,人不发现,狗也得闹出动静来。” “杨羡给的地图我研究对比过,虽然细节上有整改,但是具体架构上应该不差的。父亲应该就关在死牢最深处,原属于章海王的宫殿中。我们只要下到最底层,便能够见到父亲。” 五人沿着岩壁外的过道上走着,一路所见,到处都是修炼中的幽冥狱狱卒和他们饲养的镇魂犬。 这里虽然叫做幽冥狱,可是真正的犯人反而没有几个。岩壁上原来牢狱都改造成了居所和兽窝。 叶青青等人一路走来,倒是没有引得多少异常。眼看着就要走到升降梯前,从这里往下便能进入最底层,叶青青却被人拦了下来。 “你们是谁,怎么面生得很?” 拦住他们的是一个油腻的胖子,一双眼睛看见叶青青,顿时一亮。 “我们是锁魂部的!平时不常往来,师兄觉得面生也正常。” 叶青青笑语盈盈,走上前去,发挥着一个美女应有的优势,想要骗这胖子放行。 “不可能!” 谁知道那油腻的胖子大手一挥,如数家珍般地说道:“锁魂部双姝、夺魄部的兰大师姐、慎刑司的秦小娇,这幽冥狱中两部一司八狱,但凡漂亮点的师姐师妹没有我大福不认识的。你,绝对不是我们幽冥狱的。” “.......!” 叶青青万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里,最终却被这个肥宅阻挡了去路。 骚乱就此开始! 王座之上,娄敬睁开了眼睛,眼中泛着一层寒光。 第五十三章 雕虫小技 “你们是谁?” 岩壁狭道,容不得三人并肩。来路上满是人影,叶青青带着四位符师被幽冥狱的一众狱卒围了起来。 “走,下去!发信号!” 退路已经完全被幽冥狱的狱卒堵住,不如奋力一搏。叶青青当前一跃,手中白离火出,打晕了那个守着升降梯叫做大福的胖子,拉下了升降梯的下行的拉杆。 “五鬼搬山符!” 四位符师在后,连出四符。土石凸起,将狭窄的岩道隔断。一时间,本是围拢着的幽冥狱狱卒前进不得。 一道符光冲天,照亮了晦暗的幽冥狱,划破黑暗,向着光明而去。 本在外面等待着的郭鲁白三位符师看见信号,面色具变。 “这是求援信号,教主他们有危险!” 东阳教的教徒开始大举攻击幽冥狱,一时声势滔天。 升降梯的入口与最深处的死牢之间有着三十丈的距离。岩壁光滑,没有一点可以凭依之处。 直到脚踏到地面的那一刻,叶青青才松了一口气。她望了望上方,一片黑暗,耳边仅有齿轮搅磨之声作响。 如果幽冥狱的人把升降梯毁了,那么他们即使救出了叶东阳,怕也出不去。 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叶青青也顾不了那个如果了。 “走!” 这里是最深处的死牢,也是曾经的章海王的宫殿。沿路之上,两旁的火炬无风自燃。走道上铺就着大理石板,上面复杂精美的雕饰依稀可见昔日宫殿的繁华的痕迹。 岁月易逝,这里久未修缮,处处陈迹,漆画褪色泛黄,石料剥落碎裂。 幽冥八狱,所有的地方都有着狱卒守卫,唯有这座死牢,没有半个人影。 叶青青带着四位符师快速地在过道里穿行,直到一扇巨大的青铜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而这扇青铜门前,一个白发的男子早已经在这里等候。 见到了娄敬这样大宗师级别的对手,叶青青不忧反喜。她这一路行来,并无岔路。而娄敬却抢先到了这里,说明必定有暗道直通这座宫殿。 “小娃能够到这里,想必也费了不少功夫吧!” “幽冥狱主。若是你肯放了我父,东阳教和幽冥狱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否则今日,必要鱼死网破。” 叶青青眸中决死之意闪过。东阳教的粮草被烧毁,叶青青又不愿意去求杨羡,剩下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在粮草耗尽之前,拼死一搏,求得生机! “若是叶东阳出了这道门,怕是东阳教也轮不到你来做主了。” 娄敬一笑,尽是轻慢。怕是他前脚放了叶东阳,后脚叶东阳便能带着东阳教徒和他拼命。 叶青青本也没想过仅凭只言片语就能够说动娄敬,当即准备动手。 “且慢!我这幽冥狱中重重机关,你们是怎么能够避开来到这里的?” “那可要好好谢谢你那位故友之孙了!” 说起杨羡来,叶青青满是恨意。魏文就死在他的手上,东阳教的粮草又因为他被焚毁,此刻她所有的道路都被杨羡堵住了。 也许杨羡就等着她去求他了吧!可一想到自己要在那可恶的小子面前卑躬屈膝,叶青青就浑身难受。她心中打定主意,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会去求杨羡。 “果然是那小子么?” 与叶青青心中的激动不同,娄敬此刻十分的冷静。幽深的目光穿透重重的迷雾,拨开谜团,看见了之后的真相。 叶东阳是是一个烫手山芋,无论娄敬现在是杀是废是放,最后都会惹得势力庞大东阳教与幽冥狱决死一战。 所以,摆在娄敬面前只有一个办法。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可是此刻,叶青青其它的道路都被杨羡给堵住了。剩下的就只有两条,求杨羡,或者是拼死一搏。 看叶青青现在这架势,她显然没有选择前一条路。 想到这里,娄敬不觉得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已经攻上前来的叶青青,心中忽然有些可怜眼前的丫头。 小娃,你以为你还有拼死一搏的选择。然而事实上,你所有其它的路都被杨羡封死了,剩下能走的只有一条! 娄敬豁然开朗,白离火和符光却已至近前。 心态不同,自然出手时的状态也不同。 叶青青和四位符师身处险地,有决死之志,一出手毫不留情。 娄敬却是游刃有余,虽是贴前近战,却是身姿飘逸。 娄敬犹如江河游鱼,任凭风浪打来,却是潇洒恣意。反观叶青青等人,就算抱定了决死之心,掀起了无边的浪涛,却依然不能伤其半分。 “这便是我与大宗师之间的差距么?” 天下修士万千,虽然各个流派之中依据修炼层次不同有着不同的境界分化。然而事实上,到了叶青青这种修为,修士之间的真正差距对于她来说只有两层。 大宗师和非大宗师! 大宗师是超越了一般人乃至一般修士的存在,他们的境界难以揣度,模糊得让人看不清楚。 事实上,历代不乏有修士质疑大宗师是否真的存在? 然而,也终究只是如井中观天一般,贻笑大方。 致命的符光和火焰袭来,娄敬轻轻拨过,手中阴雷泛起,直取叶青青。 一道符光闪现,无形的屏障如伞一般撑起,挡在了叶青青的面前。 “雕虫小技!” 娄敬一笑,手中阴雷炸开。电弧耀眼,化为一个个细小的黑虫,仿佛有生命一般,渗透进了屏障之中。 叶青青当下大惊,她身后的符师再一息之中接连使出了几道防御的符咒,抵挡住了那钻心渗骨的黑虫。 再回首时,娄敬的身影已然不见。 叶青青感到身后一凉,娄敬已然出现在了她的后方。阴雷过手,滋滋鸣响,叶青青躲避不及。 在阴雷打中叶青青的那瞬间,无数细小的黑虫顺着毛孔钻入了她的身体之中。 一口鲜血喷洒,叶青青感觉全身有着千万只虫子在撕咬,疼痛无比。 “教主!” 叶青青就半跪在娄敬身侧,他却没有继续动手的打算。 “我幽冥狱不比东阳教家大业大,可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我曾经答应过杨羡,若是再遇叶青青,只可伤不可杀,带着她走吧!” 娄敬不能杀死叶青青,否则今日必然难逃一场血战。相反,一个受了重伤的叶青青,反而能够让这些不要命的东阳教徒有所顾忌,不再发难。 娄敬想到这里,心中却有一股气,仿佛被杨羡耍了一般。 “杨羡!” 这是叶青青在昏迷之前说得最后一句话,那复杂的语气意味着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第五十四章 聚精会神 初冬雪下,弦城杨府。 杨羡躺在太师椅上,摇着扇子,在后院书房中一晃一晃。 经过前些日子的赠衣施药,外加修桥铺路和安置流民,杨羡终于收取到了足够的正面情绪,凝聚了三个技能点。 毫不犹豫,杨羡继续将这三个技能点投入到炼药这个技能上。到达了三星,则意味着这个技能经过了质变,迈过低阶,朝着中阶而去。 三星炼药技能,不但能够让杨羡炼制更高品质的丹药,关键在于,中阶还附带了医疗效果。杨羡发现,一个中阶的技能,要比那些低阶的一、二星技能所获得的正面情绪收益要多得多。 “主公!” 杨安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此刻杨纯的四个义子中,杨平执掌青羽卫,杨富在幽州景云处学习骑术,杨贵则统领着照夜军,唯有杨安,还跟在杨羡的身边。 “什么事情?” 杨羡身边的小童黄阙正在一侧拿着一本兵书翻得起劲。作为未来的大宗师级的大将,小小年纪的他便在修炼和军事上表现出不俗的天赋,被杨纯誉为奇才。 “东阳教的八位符师正跪在我们门外的雪地里,恳请主公医治他们的教主叶青青。” 乍听此言,便是一向专注的黄阙也是抬起了头,小脸上有些不可思议。谁都知道东阳教和杨羡的恩怨,要这些人放下面子和尊严来求杨羡,简直比杀了他们更让他们痛苦。 这些日子的赠衣施药终于起了效果么? 杨羡知道叶青青闯进了幽冥狱,中了娄敬的阴雷。 幽冥狱中流传冥火的修炼法门,而这阴雷却是娄敬凭借自己高卓的资质自创而成,便借此一举突破,成就了大宗师的尊位。 凭心而论,娄敬出手并不重,不然叶青青怕是要当场毙命。 杨羡早就通过各方面的渠道向东阳教透露自己能够拔除雷虫的事实,然而叶青青就是死咬着牙不来,宁可忍受雷虫噬身之苦。 终于,她的伤是越拖越重,以至于现在一病不起,大半时间都处在昏迷的状态。 叶青青可以不管不顾,然而东阳教的几位符师却不能看她就此殒命。因此,他们不顾脸面,抬着叶青青进入了弦城,跪在了杨府门前。 “主公,要不要见他们?” “不急,让他们再跪半个时辰。” 屋中燃烧着炭火,温暖如春。杨羡躺在了太师椅上,慢悠悠地摇着扇子。 初冬的雪并不大,丞相府门前平时本就少有人来,今日更是除了东阳教的人,便没有人敢于靠近。 八个年龄各异的符师跪在地上,一辆密不透风的马车就停在他们身后。丞相府的大门一直紧闭着,他们却只是无言的等待着。 叶青青的伤已经拖不起,而他们也没有了时间。 那扇沉重的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八位符师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杨羡穿着一身白色的单衣,赤脚跑了出来。这天已经冰寒,杨羡却是一副急不可耐。 “不可如此,不可如此啊!诸位都是当世的英雄豪杰,虽然我们之间有些许误会,但也只是立场不同。如此做,岂不是折煞了我么?” 杨羡赤脚走下了冰冷的台阶,将东阳教的符师搀扶了起来。 “刚才我在府中炼药,正在紧要的关头,仆役不敢打扰。让诸位久侯了,实乃羡之过。” “丞相!” 望着杨羡气喘吁吁,只穿着一身单衣,赤脚便跑了出来迎接他们。虽然东阳教与杨氏累世宿仇,可是此时这几位符师的心中也难免生出一股感激之意。 来自东阳教符师的正面情绪+666 “丞相,请救我教教主一命吧!我等来世必结草衔环,以报丞相大恩!” “诸位既有所托,羡必全力以赴。” 温暖的房间,叶青青躺在榻上,面容苍白憔悴。修长的身躯被一身厚重的衣物所遮掩,秀发散乱扑撒在身后, 杨羡就站在一旁,替她解开了粗厚的外袍。 这可耻的容量! 平时的叶青青穿着的很紧致,从外而观还真难以发现。杨羡强自镇定心神,继续他的医疗大业。 叶青青的伤本来不重,一颗丹药外加特殊调理便能解决。可是拖到了现在,便十分麻烦。 杨羡将叶青青身上的衣服一一脱除,只剩下了一层内衣。 身旁的浴桶中加入了特殊的药物,味道有些刺鼻。沐桶底部镶着一层铁皮,驾在灶台上,燃烧着柴火。柴火不熄,时刻保持着沐桶中的温度。 杨羡将叶青抱了起来,对方很轻。昏迷在杨羡怀中的叶青青丝毫不见往日的峥嵘,此刻安静的像一只睡着的猫。 杨羡将之投入了沐桶之中,给她喂了一颗丹药。 水扑腾扑腾的冒着泡,周围的温度急速地升高,叶青青的脸上也渐渐升起了红色。 三泡三蒸,再施以不同的丹药,才能拔出叶青青体内的雷虫。 这操作十分复杂,稍不留神便会发生失误,耽误治疗。故而从头到尾,只有杨羡一人在这屋内,聚精会神。 天色大亮,屋中蒸汽氤氲。 正在浴桶之中叶青青睁开了眼睛,接着,便是一阵大叫。 杨羡本来迷迷糊糊,被这一声大嚷震醒。 “教主伤势痊愈,实在可喜可贺啊!” 杨羡摇着扇子,缓缓地走近了沐桶边,脸上闪耀着纯真而又圣洁的光芒,仿佛是一名贤者。 “少装蒜,我的衣服呢?” 叶青青不光是想要问衣服在哪?更想问的是,我的衣服为什么全部不见了?只是这句,却是难以启齿。 “说到这里,我真是要埋怨教主两句了。虽说东阳教不富裕,但教主好歹也是一派之尊。所着的衣物,档次也太低了,泡了几次水,就全部烂了。虽然教主你不拘小节,可也是女儿身,走出去代表的便是东阳教的脸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青青大叫一声,打断了杨羡的话。 “你,我...你怎么能?你都看到了什么?” 叶青青好希望这只是个梦,支支吾吾,最后也只问出了一句。 杨羡暗道该看到的基本都看到的,随即脸上仿佛闪耀出一层光芒,大义凛然地说道:“教主放心。在医者的眼中,只有病患,没有男女。羡此心澄然,望教主亦是。” 该看的都看了,该占的便宜都占了,现在却在这里说这种风凉话。亦是,亦是你大爷! “杨羡,我杀了你!” 叶青青胸中涌动着怒气,暴起就要出手,可是徒然站起来,头脑忽感一阵眩晕,又重新跌倒进了沐桶,掀起了好大一阵水花。 “忘了告诉教主。你刚刚拔出了体内的雷虫,正是虚弱的时候。怒气伤肝,对教主的身体不利啊!” 说着,杨羡就快步走了出去,身后响彻着扑腾的水花声和叶青青气急败坏的叫嚷声。 “杨羡,你给我回来!我要杀了你!” 第五十五章 深明大义 天已大亮,杨府客厅中,东阳教的八位符师或坐或立,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教主,你终于醒了。” 叶青青跟在杨羡的身后,褪去了布衣布裙,穿上了一件蓝色的广袖水纹曳地裙。 刚刚拔除雷虫,叶青青整个身体还很虚弱。不过脸上却不似来时那样苍白憔悴,恢复了润色。叶青青从来都是一身紧致的布衣布裙,便于在江湖中行走,乍换上这名门贵妇的衣物,却是让人眼前一亮。女子便是在那随意地一立,便为着枯索的冬天带来了色彩。 “多谢丞相!” 八位符师立刻跪了下来,向着杨羡道谢着。 “两家积怨已久,羡如此做也不过是为了使两家不再生兵戈。诸位不必如此。” 杨羡的态度则十分谦卑,仿佛做了一件不值得一提的事情罢了。 叶青青咬着牙,看见这副场面,心中却是越不是滋味。杨羡越道貌岸然,东阳教的八位符师便越感激涕零。 眼看着自己身边亲近的人被这小子耍得团团转,叶青青低喝一声。 “杨羡,你跟我来。” 叶青青的语气不善,八位东阳教的符师一时缄口。杨羡跟着叶青青走到了偏房,却见她背着身子,沉默良久。 空气忽然变得很安静,杨羡也搞不清楚叶青青想要做什么? “教主!” 杨羡刚刚开口,却见叶青青转过身来,一把揪住了他胸前的交领。 叶青青素雅白皙的脸庞近在眼前,却没有了往日的淡然。激红的脸庞宣示着主人的不平静,揪着杨修的手因为身体的虚弱还在颤抖着。 “杨羡,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算计什么?你不就是想要让我来求你么?” 杨羡并没有否认,反而一笑,“没错!” 如此老实的回答让叶青青一愣,随即便是更加的气愤。因为她即使知道了杨羡的算计,她也无可奈何,最终还是落到了杨羡的手上。 杨羡的坦白比狡辩更让叶青青难受,仿佛在杨羡的面前,她的一举一动都不受自己的控制,只能任由对方摆弄。 这种感觉让叶青青很是不爽,她一把松开了杨羡。叶青青很想要大闹一场,虚弱的身体却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发泄不出心中的怒气。 “杀了魏文,烧了粮草,又送地图诱我潜入幽冥狱,你就算准了我身边的人不会对我置之不理,最终就算我不愿意,他们也会来求你。是不是?” “没错!” “现在你救了我的性命,这个情却是记在了东阳教的身上。以后就算是鲁郭白三位叔叔心中有恨,也没有脸面再提报仇的事情,对不对?” “教主真是蕙质兰心。”杨羡一声大笑,“没错!” “你如此直白,就不怕我杀了你!” “教主何必如此,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东阳教与我杨氏的这段恩怨年深日久,了却了岂不是更好。” 看眼前的小子那副深明大义的样子,仿佛自己倒是成了在他伟大的光辉照耀下不明大义,蛮不讲理的小人了。 叶青青发现,自己还真不能和他争辩,否则最终受气的还会是她自己。她此刻已经脱离了愤怒,脸上眸中闪过一丝亮彩,手中白离火起。 “好一个冤家宜解不宜结!可你别忘了,我是女子,也是小人。圣贤有云: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我们女人从来都不讲道理。” “恩?” 杨羡看着带着恶作剧般笑容的叶青青,心道这是文的不行来武的了么? 白色的火光在杨羡的眼前晃了晃,虽不耀眼,却带着巨大的危险。叶青青贴的很近,杨羡都能够闻到她肌肤上还未褪去的药味。 “你想要做什么?” “跟我说对不起!向我道歉!说我错了!” “........” 杨羡翻着白眼,暗道:你就这么虚荣么? 幽冥狱,深不见底的死牢之中。 锁龙柱下,叶东阳孤身而立,真气氤氲,形于体外。 叶东阳睁开了眼睛,被困在这里这么久,受到地心流焰、饥寒苦闷内外交迫,他全身的筋脉闭塞已久。 炼炁者修行,体内筋脉便是炁通行的道路。一旦闭塞,那么无论多么强的修为,都会大打折扣。 而像叶东阳这样的状况,更是半点修为都无法使用。 可是自从吃了杨羡那枚丹药,叶东阳的肚中便像燃烧着火团一样。他发现,自己久违的竟然能够感到一点点筋脉中微弱的炁息。 叶东阳不再犹豫,借着这团火,开始打通自己体内闭塞的筋脉。 这些日子以来,叶东阳渐渐打通了体内大部分被闭塞的筋脉。剩下的便只有一点,他如何走出去? 叶东阳上承袁诚衣钵,为星之一脉嫡传,十数年前便已经离大宗师之境只有一步之遥。 可这一步,却因为与杨忠放对失败,辗转流落到这幽冥狱中十数年而变得难以踏出。 杨忠不只给他肉体上下了一道枷锁,更在他的心中设了一道也枷锁,让他叶东阳距离那大宗师之境很近,却始终又隔着一条坎。 魏文几次来这,向着叶东阳叙述了这天下的大势。桓武手握中原七州,其势已成。东阳教效忠于他,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可是这前提便是,叶东阳必须要与娄敬达成和议。 叶东阳并没有答应,魏文一直以为他偏执。可是魏文不知道的是,如果他叶东阳就这样被娄敬放出去,那么杨忠设的那道枷锁就会永远烙在了他的心中,叶东阳此生就再没有晋升为大宗师的希望。 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十几年的蹉跎,叶东阳的心并没有死,意志反而越加的坚韧。 这道门他必须自己踏出,他心中的那道枷锁也必须自己解开。只要这样,他才能迈过那道坎,成为大宗师。 叶东阳筋脉阻塞,可是修为还在。体内炁息越发的雄浑,眼中精光闪烁。 宫殿之中热气蒸腾,汗水流下,很快蒸发殆尽。空气之中,隐隐的符文流动,晦涩而深奥。 符光明灭,从叶东阳周身出现,沿着锁龙柱下得铁链上行,消失在了锁链的尽头。 随着符光消失,强大的真气节节爆发。锁龙柱震动,可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弄断束缚叶东阳的铁链。 “还差一点么?” 第五十六章 旧事新提 神都,梁侯府。 檀香袅袅,从暖阁中传来。桓武拿着香,供奉着魏文的牌位。 魏文的死对桓武打击很大,一连数月,桓武的脸上始终没有喜色。 “父亲!魏主簿已逝,还请节哀。” 站在桓武身后的男子是桓武的长子桓玢,也是大梁王朝这款游戏之中梁朝的开国皇帝。 不同于桓武,桓玢从母亲那继承了高大的身材和俊美的外形。桓玢从小在军中历练,身上一点也没有那些富家公子的文弱气,旷达威武,很有男子气概。 桓武很喜欢这个大儿子,也将他视作继承人来培养。 “父亲,我听说您已经暗中向各地的大将下令,让他们整顿军备,来年便要攻蜀?” 桓武南征北战,所行所谋想来是独断,决定之后便不容他人质疑。可是对于桓玢,却是特殊的。 “你有什么想法么?” “我们刚刚平定燕地,耗费不菲。景云的交付朝廷的一千匹战马已经到达了蓟城。我们要打造精锐骑兵,更是巨资。朝廷财帑并不充足,现在就进攻蜀国,是不是太急了?” “我相信子玉的判断。杨羡不得不除!” 桓武神色坚定,没有任何的动摇。 “可魏主簿的判断若是错的呢?” 桓玢继续辩解着,却让桓武看出了几分异常。 “豫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说?” 桓玢沉默了片刻,似乎下着什么重要的决定,最后还是拱了拱手,说道:“父亲。距启帝末年天下大乱,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年了。父亲已经是天下最大的诸侯了,其余的诸侯加起来也没有我们的实力强。而收取燕地之后,也再没有人能够威胁到我们的腹地。如此,我们为什么不换个方法。” 桓武眼中闪过一丝的精光,问道:“什么方法?” “各地诸侯中,凉州朱梓,幽州景云皆已不足惧。吴楚二侯沆瀣一气,互为援引,我们进攻一方,必然招致另一方的反扑。南方水泽密布,我们的士兵不善水战,强攻损失惨重,且未必能够建功。天下大势在蜀,只要得到益州,我们便能够在上游修建战船,到时大军顺江而下,直取吴楚,天下必然一统。关键在于怎么得到益州?” 桓武点了点头,对于自己儿子的见解还是十分赞同的。 “你有什么办法?” “父亲有容人之量。只要我们能够放下那虚无缥缈的九世之仇,许以高官厚禄,甚至结以姻亲......” “不用说了!” 桓武挥手制止道。如果是其他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番话,那么此刻那人已经是具尸体了。可是对于桓玢,桓武却是生不起气来,反而有种照顾孩子一般的宠溺。 “益州地势艰险,又有杨纯这等大将,我们强攻实在不智。杨羡乃是左右天下的棋子。只要我们能够争取到他,五年之内,必能统一天下。相反,战事凶危,若是强攻益州,父亲要统一天下,至少要十五年乃至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光。父亲是天下第一英雄,江山大业和家族的仇怨之间难道还不能抉择么?” 桓武笑了。这是桓玢这几个月中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在笑,却不明白这笑容之中的意味。 “你跟我过来!” 桓武带桓玢来到的地方是梁侯府中西院的一间屋子。 这里据说是供奉桓氏历代先人的地方,只是奇怪的是,桓武从来不让他们接近这座院子。桓玢还记得,他的三弟桓珩小时候贪玩闯入这间院子被父亲知道以后,一向对三弟疼爱有加的父亲大怒,罚三弟跪了三天三夜。 桓玢一直好奇这里面是怎么样的,今日桓武给了他答案。 厚重的屋门被缓缓推开,仿佛古老神秘的封印被揭开。伴随着一股香火气息,映入桓玢眼帘的是一排排的灵位。 十分普通的牌位,有一些看起来陈旧古老,上面的字迹都开始脱落,实在不像是梁侯府中的东西。 桓武敬了一炷香,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长子。 “豫德。你说桓杨两家的仇恨虚无缥缈,那我就告诉你什么是九世之仇?大周还未建立时,我桓氏与他杨氏便是仇敌。即便后来桓杨两家都是大周之臣,这样的状态也没有改变。八百年来,杨氏杀我桓氏三百二十一人。我桓氏杀他杨氏三百一十三人。这身后,便是我桓氏丧命在杨氏手下的英灵。” 桓武的话语之中,字字都是以血凝就。说到这里,便是天下第一诸侯桓武,语气里也没有半分轻松。 “上天仿佛是诅咒了桓杨两家一样,让这两者的宿命纠缠在一起,不杀到最后一刻,便无法挣脱。数百年来,凡我桓家出了一个不世出的英才,那么杨家那边也必然会生出另一个。相互争斗,不死不休,谁也无法独占鳌头。这种情况,直到杨慈横空出世,才被打破。三十多年前,杨幼庵手握天下兵马,是何等的不可一世!天下英雄不过其手中玩物,弹指可灭。即使强如承天道袁守成,也最终败在了他的手下。” 桓武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桓玢,说道:“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没有一点感受。可是你的几位叔伯可是记忆犹新。我们是如何在杨慈的手下苟活的,像狗一样的活着!这样的耻辱,我们永远无法忘却。” “父亲!” 桓玢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桓武。以前的他莫不是自信豁达,威严有度,可是现在,自己的父亲气息粗重,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年杨幼庵一念之仁放了我。而我,绝对不会犯他昔日的错误。绝对!” 桓武深吸几口气,稳定了自己的情绪,看向了桓玢,眼眸恢复了柔光,拍了一下桓玢的肩膀。 “天下大乱三十年,至今格局已经稳定。即使我看不到统一天下的那日,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完成。只不过,你要记住一件事情。” “请父亲指教!” “你将来一统天下。要记住,对于帝王来说,这天下的诸侯修士,文臣武将,贪财者可留,贪生者可留,贪色者可留,贪名者可留,乃至不忠不义,不仁不孝者亦可留,唯有争大义者绝不可留!” “大义?” “天下大义,绝不可操于他人之手。”桓武目光深沉,看向了桓玢,“而杨羡,便是与你争这大义之人。” 第五十七章 丑陋的嘴脸 米仓山。 冬日的山中彻骨的寒冷,彼时都是寂静空旷,连鸟兽也不愿意露头,只是偶尔有猎人会深入山中,捕猎珍禽。 然而此时,米仓山中却是人流往来,运输材料,热闹非凡。 夯土垒石,地基已现。山路通行之所,一座小型的侦查寨初具规模。此刻快到午时,东阳教的教徒拍了怕手中的泥土,快步走到了火堆之旁,生火取暖。 火堆上的架子正架着一口大锅,熬煮着热汤。 一声口哨声,站在高处的暗哨见一辆牛车在长策军士的护送下,装满了粮肉,正运往这座工地。守卫的东阳教徒放了行,长策军士将粮肉卸下。 东阳教徒欣喜地取了肉投入了这锅中。这些肉都是腌制过的咸肉,耐存储和运输,只是味道不比鲜肉爽口。 不用加任何调料,东阳教徒只往这锅里放入了些早上挖的野菜。热水滚滚,香味很快扑鼻而来。 对于一向贫寒的东阳教徒来说,能在这冬日吃着粗饼,喝上一口热汤,便是极大的享受了。 长策军士也在一旁,他们运完了物资本该返程,可是闻到这肉汤味,却又有点懒着不肯走了。 “兄弟们,你们也来点肉汤?” 虽说东阳教与杨氏有仇,可是东阳教徒和长策军士并没有什么恩怨。相反,这些日子的相处,双方很是融洽。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对付一口就行了。” 说着,十几个长策军士便掏出了带着的碗,走到了大锅前,舀了肉汤。长策军士都有分发的口粮,只是为了方便,却没有带肉食。 东阳教徒也毫不小气,两方人马坐在一起,吹牛打屁。 远处,叶青青正在看着一幕,双眉不觉一皱。 那日弦城杨府之中,杨羡救了她之后。叶青青无可奈何,只能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与杨羡合作。 虽然是这样,叶青青的心中总是在防范着。可即使是这样,在杨羡的手段下,东阳教的教徒却是向着杨羡那边越来越近。 可叶青青很是担心,他们两方人马,未来很可能翻脸。与其最后不得已而互相残杀,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有太多的往来。 杨羡答应帮她救出父亲叶东阳。所以在这冬日里,他亲自率领了五万长策军士移镇米仓山中,外加十万东阳教徒,将幽冥狱里里外外都围了一个遍,威势甚至比前些日子更大。 杨羡用的办法和她一样,都是围住幽冥狱外围,想要逼迫娄敬就范。 不过叶青青很快发现,杨羡名为帮她救父,实则另有所图。 杨羡以压迫幽冥狱为理由,让十万东阳教徒在这山中各处要道和险要的地方修筑军事设施。有些地方根本就超出了幽冥狱的势力范围,甚至已经到了米仓道那边。 米仓山便是益州东部周南郡的辖地。周南郡所在,水流环绕,土地肥沃,是上好的屯田屯军之地。 加上群山环绕,从雍州到益州的四条道路,最终都绕不开这个地方。可以说,这里便是蜀国抵御梁军的军事前沿。杨羡也早已经屯军于此。叶青青看得出来,他对于梁军早有防范。 这些日子以来,叶青青已经回过了味。杨羡明里说是帮助她救父,实则是将她十万东阳教徒当作苦力,替他加固修筑关防。 想到这里,叶青青咬了咬牙,准备回去找杨羡算账。 杨羡的大寨就立在米仓山中一处谷地,通行只有一个进出口。守门的士兵看见是叶青青,也不阻拦,很快让她通过,到达了中军大寨。 打开帐门,一股热气铺面而来。杨羡正在沙盘前与一众长策军将领商议军事,没有理会叶青青。 “大军的粮草已经屯入南中。褒城,勉城,固城三座城市的城防也已经加固。宝成关的军备就位没有?” “回禀丞相,五千架劲弩和六十万支箭矢已经由弦城发往宝成关,三日之后可至。” 杨羡点了点头,“米仓道直连雍州。散水关在梁军的手上。若是桓武发难,梁军多半会以此为前进基地。” 梁军想要进入益州腹地,便要先得周南郡。宝成关隔在米仓道与周南郡之间,梁军若是弃之不顾,直奔弦城,那么不但有被切断后路的危险,而且要面对更为险要的关隘西川的门户剑阁! “主公,我担心梁军会派遣偏师从鹊谷,白川,石羊三道骚扰我军腹地。” “鹊谷,白川两道荒废已久,梁军便是派遣偏师,也多半是为了探清道路,为下次攻蜀做准备。而石羊地势太过险峻,梁军想要以此道行军,数年内都不太可能。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派遣游骑在这三道之中巡逻,并且让人在三道谷口修筑了几处哨所,各立了一座营寨。” 众将面色一变,杨羡话中之意,显然已经做好了长期防御梁军的准备。 叶青青看在眼里,并没有立刻发难。不知为何,此刻的杨羡,完全没有与她相处时那种轻浮,严肃认真的让叶青青有些惊异。 军情商议完毕,众将退出了营帐。杨羡摇了摇扇子,看向了叶青青,问道:“教主找我什么事情?” 叶青青一时忘了兴师问罪的事情。她不是将领,对于军情并不并不敏感。 “听你话中的意思,似乎已经知道梁军来年会来攻打益州了?为了打下幽州,桓武花费了很大的力气。难道他不应该修养几年,才来攻蜀么?” 杨羡翻了翻白眼,说道:“当然!”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桓武与景云议和,不惜送上了燕侯的爵位,让景云与他并肩。如此急切,如果背后没有什么阴谋,才让人难以相信。最为重要的是,我收到了一份信,上面历数了桓武老贼得到燕地之后种种丑态,描绘了这老贼自大狂妄、目中无人、令人发指的丑陋模样。” 叶青青抢先一步走了过去,杨羡身后的桌上摆放着一份信,信封上写的是燕侯之女景瓶儿敬呈蜀丞相杨羡书。 叶青青看了看,上面先是一番亲切的问候,客套了一下两人并不深厚的友谊,随后着重赞扬了一番杨羡的文采,表明了燕蜀两家与桓贼势不两立的决心。最后表达了一番歉意,陈述了当日梁军势大,燕军撤走的时候遗失了两封杨羡通骂桓武的信,以及这两封信最后不小心被桓武得到,他看过之后发誓要将杨羡挫骨扬灰的事实。 这封信前言不长,后面的篇幅则着重描述了桓武是如何恼怒,如何悲愤,又如何指天发誓与杨羡势不两立的场景。 叶青青看完心中快意,莫名的对这个叫景瓶儿的女子产生了好感。事实上,任何能够让杨羡不爽的人和事能够引起她的兴趣。 “对了,教主找我什么事情?” 叶青青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想起了正事。 “杨子瞻,你打算怎么救我父?” 杨羡摇了摇扇子,说了一句让叶青青抓狂的话:“救人不如自救。” 第五十八章 狭路相逢 帐中一时寂静,叶青青看着杨羡,胸中涌上了一口恶气。 “杨羡,你什么意思?” 杨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这军帐中的帅位。 “教主不必心急,令尊能救时羡自然会救!” “你...!”叶青青用手指着杨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想让我东阳教徒给你当劳役,帮你修筑防御梁军的要塞。你其实根本没有想要救我父对不对?” 杨羡摇了摇扇子,笑着说道:“这就是教主见识短浅了。你知道寻常的劳役一日两餐吃的是什么?你知道供给十万人每日的花费要多少?你知道这大冬天的发兵,又要怎么安抚长策军的士卒么?” “我不知道!” 叶青青大吼一声,却是感到越发感到的狼狈。她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窘迫的境地。 在知书达理的杨羡面前,她永远是那个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人。 “所以啊!你知道要养着这十五万人每日要花费多少财帑么?羡虽然答应帮你救父,可是大军出动,花的都是蜀国府库的钱。这样的情况下,让东阳教徒为益州修筑一些要塞,过分么?” 叶青青的气势顿时一挫,她实在找不到理由来驳斥杨羡,声音低下了三分。 “那我们也不能这么耗下去啊!” “白养着这么多人,我比你更加着急。只是该等的还要等。” “你在等什么?” “等那个该来的人。” 杨羡话刚刚说完,帐中起了一股风。娄敬拨开了帷幕,从账外走了进来。 “娄敬!你要做什么?” 叶青青看到娄敬大惊,立马护在了杨羡的身前。 “东阳教主应该不是那么愚蠢的人啊?难道是关心则乱么?” 娄敬暧昧地说着,惹着叶青青两颊有些红。 “你什么意思?” 娄敬在这帐中找了一个短凳,拖到了杨羡的面前,坐了下来。 “你以为如果没有杨羡的允许,我能够这么顺利的来到这大军重重守卫的中军大帐么?” 叶青青回头看了一眼杨羡,却见对方脸上扬起了笑容。这笑容叶青青很熟悉,当初她被东阳教的符师送到杨府,苏醒时见到杨羡时,他也是这个笑容。 “多日不见,世伯别来无恙?” 娄敬一屁股坐了下来,就像是走亲访友一般。 “你将我唤到这里,示威,还是招降?” 东阳教的围刚解了没有多久,杨羡又帅兵围上了。幽冥狱的人与东阳教比起来并不多,可也还有数千号人,一日用度也不少。 东阳教的围解了没多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娄敬根本无法将幽冥狱的储存填满。娄敬并不畏惧东阳教,因为他清楚东阳教是无根之木。 换句话说,幽冥狱和东阳教的经济是半斤八两。硬耗下去,幽冥狱不好受,东阳教也好不到哪去。 可杨羡不一样,他是蜀国的丞相,身后有着数百万的益州百姓。他若是硬要耗,幽冥狱最后就算不能从外部被攻破,也迟早要被饿死。 “都不是!” 杨羡摆了摆羽扇,拿起了一杯茶,喝了起来。黄阙从帐外走了进来,为娄敬也呈了上了一杯茶。 “世伯什么情况,我知道。我是什么情况,世伯也知道。” 娄敬一笑,暗道这个小子真是实诚。娄敬心中有底气,那是因为幽冥狱的用度还撑得到来年。可是杨羡却不一定。 魏文死在了益州,可桓武那边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这本身就不正常。再加上梁军和景云这么快和议,这些日子,杨羡又在这周南郡各地紧急修筑军事设施。 那桓武下一个目标是谁,其实不用猜。 “世伯还记得和我打的那个赌么?” “我自然记得。” “在此之前,我想要问世伯一个问题。叶东阳在你手中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将他废了?” 娄敬也不担忧杨羡给他下毒,因为他本身就是用毒的行家,张嘴抿了一口茶。 “星之一脉,善符箓,动坎离,识星数,通变化。袁诚死后,星之一脉衰微。而像叶东阳这样星之一脉的嫡传,天下不到五指之数。天下修炼的派系那么多,可也只有四正脉的修士能够踏在坦途上,只要资质足够,便有希望成就大宗师。这样一件瑰宝落到手上,废了他岂不是暴殄天物么?” “你!” 叶青青当下大怒,准备动手,可是却被杨羡制止了。 “我明白了。现在可以说下我们的那个赌了。” 杨羡解了心中的疑惑,又端起了茶喝了一口,搞得娄敬有些疑惑。 “你想要怎么破我幽冥狱?” “世伯可知这天下有一味丹药名叫固明丹!” 娄敬面色一变,再难有刚才的游刃有余,站了起来,却听得杨羡继续说着。 “叶东阳不愿意出来,那是因为他心中有着一道枷锁。如果解不了,即使他走了出来,离大宗师之境也只会越来越远。而吃了这颗固明丹,他便能缓缓打通自己本已经闭塞的静脉。叶东阳修为还在,那么能否成就大宗师之境也只在他一念之间。” 娄敬不怒反笑,眼中杀意凛冽。 “杨子瞻,你是将我幽冥狱当作了叶东阳的踏脚石了。” 叶东阳若是真的恢复了修为,甚至成就了大宗师,那么锁龙柱便再难困住他。 到时候一个受困十余载,始脱牢狱的大宗师,又在幽冥狱最为核心的地方。 会发生什么?娄敬想想便不寒而栗。 “算算日子,按照纯爷的说法,叶东阳能否成就大宗师也就在今日了。世伯此刻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没有谁比杨纯更为了解星之一脉的修士,了解他们的修炼方式和弱点。 娄敬狠狠地瞥了一眼杨羡,袖子一甩,身形快到了极致。杨羡的眼中,只见一阵风吹过,娄敬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幽冥狱中那座最深处的宫殿。 叶东阳周身符光流动,缓缓散到四周,漂浮在殿宇之中。 随着符光消失,寸寸气劲节节爆发。锁龙柱下,本是束缚着叶东阳的锁链立时碎成了一段一段。 锁链掉落在了地上,叶东阳挣脱了束缚,身姿不稳,向前走了两步,触发了娄敬设置的机关。 地心的岩浆开始缓缓上升,锁龙柱周围的四个柱子却缓缓下降,成群的黑色的蛊虫从四个柱子的洞槽中爬出。 这些蛊虫得到了自由,疯狂地向着叶东阳扑去,很快将他周身裹住,裹得密密麻麻,密不透风。 一阵金光闪过,本是裹在叶东阳身旁的蛊虫仿佛被吸干了生命力一样,掉落在了地上。 叶东阳脱了束缚,心中快意,一声大喝,身形快到了极点。十数丈的长道一跃而过,在地心岩浆淹没石道之前,便轰开了那扇青铜大门。 迎面而来的便是从杨羡军营赶回的娄敬。叶东阳见此,不怒反喜。 “娄敬老贼,来得正好!” 第五十九章 百无聊赖 受困十数载,破关而出,叶东阳正是锐气正盛。 锋芒之锐,便是娄敬一时也不敢当其锋。与对付叶青青和东阳教徒不同,叶东阳乃是与娄敬同等级的对手。 娄敬不敢大意,冥火阴雷叠出。黑雾环绕周身,阴雷闪现其中,幽绿的火焰伴随着一阵劲风,娄敬一拳轰向了叶东阳。 拳势之威,不在于拳劲。雷火夹杂,黑雾隐现,只是一拳,却仿佛携带天地之威。 “来得好!” 威压层层而至,在这狭窄的洞中,娄敬的拳势犹如破闸的洪水,奔涌而来。 叶东阳丝毫不惧,周身符文流动,如风中飞叶。便在娄敬拳至,叶东阳周身符文急速湮灭,唯剩点点星光,漂浮空中。 星光照下,水滴浮空。坎离交化,生机孕育。叶东阳一掌打出,与娄敬拳头相撞。 高手交锋,便在那一瞬间,双方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实力。 “叶东阳,一困十数载,你终究还是成就大宗师尊位。” “不成就大宗师,他日九泉之下,我怎么有脸面对先师?不成就大宗师,我又怎么杀你这个老贼。” “想杀我,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娄敬一声冷笑,狭长的眸子与叶东阳的虎目交织,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战意。 大宗师位于天下修士的顶端,从来都是在云雾之中,被人仰望的存在。甚至有人因为无法理解这个程度的修士,而将之当做神来顶礼膜拜。 而只要亲自到了这个程度的的人才能明白,大宗师其实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现实。 何为现实? 浩荡天地,理法交织。生死相争,留不下任何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凶兽相伐,胜者得到一切,而败者失去一切。叶东阳与娄敬,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与那挥爪磨牙的凶手不同,两位大宗师能够动用的手段要更可怕,争斗的层次也是一般修士无法企及。 道理如此简单,却也无比的残酷。 拳掌分开,两人各退一步。这狭小的空间却因为无法承受两人的攻击而震动。岩壁上的碎石开始簌簌脱落,青铜门后的岩浆也开始漫溢。 “有胆子跟我来。” 眼看这个地方就要毁了,娄敬一声啸音,身形如迅雷,急速前进。 叶东阳自然不惧,大吼一声,跟了上去。 娄敬来时早就明令所有幽冥狱的弟子暂时撤离。幽冥狱易守难攻,在于其中的重重机关和艰险的地势。 幽冥狱内地势狭隘,不好铺展,连接八狱两部一司通往地面的更是只有一条环绕在岩壁上人工打造的断断续续的栈道。 敌进虽不利,可我进亦不利。 如今攻守易势,叶东阳这样一位大宗师在核心之处发难。除非叶东阳气力耗尽,否则他若是想要杀个三进三出,娄敬还真无法阻挡。 叶东阳杀性又正重,娄敬自然不可能看着自己门下之人在这场血战之中无意义的被消耗。一时间,这座空荡的幽冥狱则成了两位大宗师交战的战场。 两者身形攻速极快,只是十数息内,便从最深处的死牢打到了栈道之上。 两者打得难解难分,空气之中,火焰聚散,电弧交闪,符光冲天,水雾弥漫。 一切划归无序,让寂静的幽冥狱变得混乱。 而这无序的背后,却始终有着两双冷静无比的眼眸,在这电光水火之中穿梭着,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高手相争,一点微小的破绽被抓住,就能改变局势。 可惜的是,无论是娄敬,还是叶东阳,都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栈道盘桓,其上是一座半凸的悬崖,也是娄敬那张王座所在。 栈道之上,叶东阳攻向娄敬,被其反身一个鞭腿。叶东阳借势飞向空中,双手化开,犹如浮鸟。 “大都天殛雷符!” 叶东阳以大宗师之境,一念所至,引炁化符。符光闪现,云气凝聚,一道紫色的天雷劈下,带着惶惶之威。 娄敬不敢硬拼,反身避开,却见脚下的栈道无法承受,开始碎裂下落。娄敬站在其上,眼看就要掉落深渊,脚步轻点空中碎石,如老猿攀木,身形灵动,拾级而上。 娄敬刚要踏上地面,却见叶东阳迎面而来。 “娄敬老贼,给我下去。” 一掌而去,就要将娄敬打落。 “六阴冥火!” 幽绿的火光浮动,燃烧着空气之中的碎屑。娄敬毫不迟疑,一拳与叶东阳对上。 无形的气劲在空中震爆,一圈尘埃快速地扩散。 冥火的阴毒之处在那令人防不胜防的渗透力。这一点,叶东阳知道。所以在冥火还未触及时,他便使出了一道防御的符。 可叶东阳不知道的是,幽冥狱的修炼之术揉杂了草原萨满巫术的精华。冥火既能伤人肉体筋脉,也能伤人神魂。 “灭魂咒!” 娄敬袖子一挥,黑色的蛊虫飞出,朝着冥火而去。 火焰未烬,那成群的蛊虫便像是飞蛾一般,将一切融化进了火光之中。 幽绿的火焰开始发生质变。叶东阳发现,蛊虫燃烧殆尽,黑色的尘埃漂浮,闪烁着灾厄降临时绝灭的光彩。 冥火攻形伐魂,叶东阳不敢托大,放弃了追击半空中的娄敬,反身防御。 袖中蛊虫结群,犹如一张大网。借着这个空隙,娄敬踩在这个大网上,借力攀上了悬崖。 这里离地底深处的死牢已经很远,两人打了许久,足有五六个时辰,不复初时锋芒,气势都有所衰退。 可即使是这样,两人依然没有停手的打算。相攻相伐,向着王座而去。 娄敬和叶东阳全力攻杀,快要接近王座时,却猛然发现,一股强大的气息迅速接近。 杨纯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带着无比的威势,进入了战团之中。 一拳轰下,娄敬与叶东阳想要抵挡,却无奈此时气息正衰。 杀伐之意贯彻,无论是娄敬还是叶东阳,都抵受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半跪在了地面上。抬头而望,杨纯已然收手。 月光照下,照映王座,朦胧上了一层轻纱。 两人正见,杨羡坐在其上,单手支颐,目光轻轻地瞥了他们一眼。 第六十章 参商不见 月光洒下,空气清冷,王座之上的杨羡微微吸了两口气,看着眼前的两位大宗师。 杨纯在旁,罩甲而立。便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得娄敬叶东阳喘不过气来。 受杨纯全力一击,无论是叶东阳还是娄敬,都受了不轻的伤。嘴角流着鲜血,膝盖艰难直起,他们压抑着身上的伤势,勉强站了起来。 “昔日章海王的王座,在这幽冥狱中已有六百多年了吧!” “杨羡!” 看着眼前的小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娄敬一双细眸寒光闪烁。他没有想到,杨羡能够来到这里。 “我幽冥狱的门人在哪?” “世伯是聪明人,自然能够想到。我既然能够来到这里,那么幽冥狱的人当然也落到了我的手上。” “哈哈哈哈!”不顾身上的伤势,娄敬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未断,胸中起伏,娄敬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好一个杨子瞻,不愧是杨幼庵的孙子。” 娄敬看了一眼一旁的叶东阳,没有理会他复杂的神色。 “如今我身受重伤,幽冥狱的存亡也只在你一念之间。东阳教的人没有到这里,想必也是你的计策。” 叶东阳不是笨人,很快明白了娄敬话语之中的意思。东阳教的人没有到,他和娄敬又都受了重伤。 只要杨羡杀死了他们两人,那么杨羡便可对外宣称,叶东阳死在了娄敬的手上。这样一来,只要带回两具尸体,杨羡便可尽收东阳教十万教徒之心。 想到这里,叶东阳虎目圆睁,怒气上涌,身上的伤又重了三分。 “够狠!够毒!” 只不过,就算这样,娄敬和叶东阳现在也没有反击之力。杨纯就在一旁,他们若是有所动作,杨纯会毫不留情的下杀手。 “章海王的王座在这里六百年,此后大周的江山也经历了六百年。三十余年前,承天道率先发难。之后天下大乱,诸侯并起。世道倡乱至今,两位以为是什么缘故?” 杨羡并没有理会娄敬和叶东阳的意思,反而问道。他们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明白杨羡是什么意思? “天子失德,已经无法再操掌天下大义。大义所向,人心之所向。天下诸侯,即使是桓武,也无法再度凝聚天下的人心。章海王是个痴人,即使武帝厌恶,早早的将他打发了。可是他还是创下了幽冥狱这一脉的道统,为了便是维护大周江山。” “杨羡,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娄敬,你既然承的是章海王的道统,自然也有这个义务,维护这天下的大义。” 娄敬眼中有些惊异,听杨羡话中之意,似乎没有想杀他的意思。可是不杀了他和叶东阳,杨羡又要怎么解这个乱局呢? “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此刻桓武在外,厉兵秣马。你费尽心思,不过是想要将东阳教这支强力军收归麾下。如此,我和叶东阳便留不得。你清楚,叶东阳活着,东阳教便不会唯你马首是瞻。而我活着,东阳教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桓武手握中原七州,而蜀国只有一州之地。若是杀了你们两个,我纵然能够收服东阳教,也必然损失了幽冥狱。桓武家大业大,或许损失得起。而我,则不行。” 娄敬看向了杨羡,从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子居然如此的.......天真!难道杨羡以为他和叶东阳还能够共存么?不过娄敬倒是越来越好奇杨羡接下来会怎么做? “你想要怎么做?” “世伯一诺千金,我正想要让世伯履行诺言。” 杨羡自始至终都没有坐正身体,手撑着下巴,嘴角带着一丝的戏虐。 娄敬至此,其实已经没有了选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生死便也在眼前的小子一念之间。 娄敬看了一眼叶东阳,此刻他虽然沉默不言,然而心中怕是也没有外表表现得这么平静。 娄敬算不上好人,可绝对是个守承诺的人。虽然这样,娄敬却并不迂腐。杨羡送上了这个理由,不过是让他的投降看起来更加好看一点罢了。 名正言顺,纵然心中有怨气,娄敬却是发作不得。娄敬惜命,却也不是怕死之辈。然而娄敬却无法眼见幽冥狱的传承就此断绝。杨羡正是拿住了这一点,想要迫使他投降。 娄敬这辈子见过太多的英雄豪杰,奸雄恶徒。他们其中,或许奸诈,或许豪气,或残忍,或智计卓世,或气吞苍穹......可从来没有人像眼前的这个小子一样。 真是坏透腔了! “臣娄敬参见主公!臣愿遵昔日的诺言,幽冥狱上下,至此以后,尽为主公差役。” “世伯,起来吧!” 羽扇轻摇,一阵风浮动,杨羡挥手一弹,将一颗丹药送到了娄敬的身上。 叶东阳很熟悉,杨羡当日就是用这一手拂穴手,诱使他吃下了固明丹。 娄敬接下了丹药,服了下去,气血平复,顿感身上的伤势好了三分。他当下站了起来,与杨纯并列,护卫在了杨羡的身前。 王座之前,就只剩下了叶东阳。却见他虽然孤身而立,却是大笑了起来。 “我受先师大恩,便是此身不存,也绝对不会向你杨氏摇尾乞怜。” “我受叶青青所托,要将一件东西给你。” 杨羡却没有理会叶东阳的豪言,将一份信送到了叶东阳的面前。 “这是你亡妻的遗书。” 这份遗书上的字并不怎么好看,然而叶东阳手颤抖地抚摸着信封,眼角流下了眼泪。 叶东阳的妻子并不是出身高门大户,只是一个乡间普通的女子。她会写字,也是叶东阳一点一点教的。 信封古旧,显然多年都未打开。 叶东阳拿出了信,他的亡妻在信上写得内容很少,弯弯扭扭的不成样子。不过念叨着她的笨拙和对叶东阳的思念之情,并让他以后好好照顾他们的女儿叶青青。 只是,如此普通的内容,叶东阳却再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感情。一个大男人,就这样哭了出来。 狱中清冷,其余三人谁也没有发声。 叶东阳哭罢,眼神之中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一份信柔软了叶东阳的心肠,却无法动摇他的意志。 “不用多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要我投降,不可能。” “东阳教十万教众,此刻正聚集在我中军大营。教主随我来吧!” 第六十一章 圣主之姿 天际吐露出光晕,晨露未逝,山间弥漫着一股寒气。 杨羡手执羽扇,独走在前。他的身后,则跟着杨纯、娄敬和叶东阳三人。 山路难行,道路泥泞。一路上,叶东阳跟在杨羡的身后,时刻想着该如何脱身? 身为大宗师,叶东阳自然能够看出,杨羡根本没有多少修为,只练就了最为基础的胎息术。体内的伤势虽重,可是只要擒住了前方的杨羡,叶东阳自忖还是能够逃脱杨纯的手掌心。 可问题在于,这一路上,杨纯始终看得很紧,他完全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到了。” 攀上泥道,拨开林障,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 杨羡站在一块石头上,叶东阳等人则走到了他的前面。入目的则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营盘,还有聚集在里面的人。 “是我东阳教徒!” 太阳升起,一扫破晓前的昏暗,殷红的光芒耀眼无比。放眼望去,整个营盘之中都扎满了人群。 叶东阳关在幽冥狱中十数年,可是对于自己一手打造的东阳教还是十分熟悉的,叶东阳甚至能够这里面找到许多熟面孔。 一声鸣镝尖锐,惊动了这营盘之中的东阳教徒,他们的目光朝着这处崖边看了过来。 “东阳?是东阳么?” 郭鲁白三位符师虽年老,却不昏花,一双目光十分锐利,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石下的叶东阳。 多年未见,叶东阳此刻却是像一个野人一般。郭鲁白三位符师也不能断定,有些疑惑的说道。 便是一旁的叶青青,看见这个浑身黑灰的男子,眼角之中不觉得溢出了泪花。 “父亲。” 故人相见,叶东阳脸上却难有多少喜色,有的便是重重的疑惑。 “杨羡,你带我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声音之中隐隐藏着怒气,可是杨羡却依然不动声色,轻轻地摇了摇扇子。 “教主身为星之一脉嫡系,却可知兵势?” 叶东阳刚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东阳教徒的身上,根本没有看附近的地势的闲情。可是经过杨羡这么一提醒,他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杨羡驻军的地方是一片低地,只有一个狭长的豁口能够往外通行,周围高山之中,都是可以伏兵的地方。 叶东阳昔年跟随袁诚行军作战,也通兵法。没有将领会将自己的大本营设在这种地方。这是典型的围地,敌人可以用少量的兵马就牵制乃至消灭己方的军力。 想到这里,叶东阳面色大变。此刻军营之中,杨羡的兵马根本看不到,都是密密麻麻的东阳教徒。而且,这些人手无寸铁,聚拢一团,一旦杨羡发难,他们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 “杨羡,你威胁我?” 叶东阳虎目之中,血丝密布,变得极度狰狞。 “是啊!” 杨羡却是轻声一笑,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我驻军在此,时值冬日,营帐之中堆满了煤炭和火油等引火之物。五万长策军士,奉命驻扎在中军大寨周围的要地,防备桓贼。他们手中有三千架劲弩和二十万支箭矢........” “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东阳教今日便在这世间除名了,是不是?” 杨羡没有说完,叶东阳替他说了下去。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剧烈的气息涌动,叶东阳的声带都有些撕裂了。 杨羡看向了叶东阳,却见他捂着胸口,身体微曲。杨纯却是向着杨羡这边靠了些,填补了叶东阳与杨羡之间的空隙。在场四人之中三人是大宗师,自然能够清楚彼此间的意图。 杨纯这一靠,彻底断送了叶东阳想要擒拿杨羡的想法。 叶东阳赤红了脸,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激狂,就像是一只身受重伤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便要决死一拼。 “先师之恩,兄弟之义,亡妻之托,舐犊之情,教主真的能够放下?” 杨羡一语,却将本已经进入了癫狂状态的叶东阳拉了回来。本是毛发竖张的叶东阳软了下来,气息有些虚弱。一口寒气倒入肺中,叶东阳剧烈地咳嗽起来。 “今日东阳教存亡,便在教主一念之间。教主真的愿意因为自己一人之仇怨,让兄弟、爱女和十万教众共下黄泉么?” 叶东阳捂着自己的心口,看了一眼一旁的娄敬,却见对方的脸上满是笑意,看笑话一般的笑意。 娄敬暗道,这小子对付叶东阳,可比对付自己狠多了。 “你就不怕我降而复叛。梁军在外,他日攻蜀,我若里应外合,你还有葬身之地么?” 杨羡一声轻笑,缓缓说道:“你可以试试。” 杨羡的话很轻,似威胁,又似玩笑,叶东阳不觉得地向后退了两步。眼前的小子没有什么修为,可是他却能够感受到一股沉沉的压力。 “好,我有一问,若你能够解答,我叶东阳愿降。” “何事?” “桓武坐拥七州之地,子民、兵马、税赋具强于蜀国。今日我东阳教若是上了这条船,他日可还有存身之地?” 叶东阳的问题很简单。杨羡将他们绑上了自己的战车,可益州终究只有一州之地,又怎么对付得了桓武?若是他日蜀国灭亡,东阳教也迟早玩完。 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问题。 “桓武掌天下之政,其德不足。长子桓玢仁懦,二子桓磬奸诈,三子桓珩粗鄙,四子桓珝轻狂,皆无人君之望。其余诸子,岂足道哉。反观我大周蜀王,英资天纵,仁孝聪慧,乃圣主之姿。天子蒙尘,他日能够恪承大统,正天下人心者,必吾王也!” 杨纯轻咳了两声,听着杨羡这么振振有词,他老脸不觉得有些红。 “桓贼暴而无恩,天下之士怨之已久。纵有七州之地,亦有七州之敌。我料十年之内,必有大变。到时候我军北出中原,自可扫除邪浊,还我大周江山以清宁。” 叶东阳看着杨羡,沉默不言。他并不是被杨羡的言语所动,而是想起了一个人。 他的死敌杨孝德!当年杨孝德便想要与他携手,共谋天下。可惜的是,最终却是事与愿违,各施辣手。 罢罢罢! 叶东阳退了几步,躬身拜道:“丞相救我脱得囹圄,叶东阳感激涕零,无以为报。至此之后,东阳教愿为丞相马首是瞻,无有二心。” 一声震天,传遍群山。中军大帐之中,十万东阳教徒听得此声,依次都跪拜了下来。 “愿为丞相马首是瞻,无有二心。” 第六十二章 传承的变化 弦城,丞相府。 寒雪落下,打落花草点点,素白一片。 小楼之中,炭火正焰,温暖小阁如春。 杨羡坐在书案后,身前则站在杨纯,杨安,叶东阳,娄敬与两派高层。 十数人满满当当,挤满了这小楼暖阁。 东阳教和幽冥狱归降之后,怎么安置他们便是一个问题? 幽冥狱虽然是一个门派,但是其中又分为好几个派系。有专司审问的慎刑司,专门对付修士的锁魂夺魄两部,还有门派之中主力八狱狱卒。 幽冥狱饲养着一种从凉州阳绝关外带回来的镇魂犬,杨羡这些日子接触发现,这种犬的作用很强,身形较普通的土犬大了好几分,几乎就是一只小型的豹子,性情凶悍,平时协助狱卒开看守牢狱。 若是行军作战,不只能够携带不少的物资,识别追踪人物的气味,一双利爪更加都能攀爬山岩,侦查敌情。 幽冥狱八狱狱卒,几乎都有驯养。 杨羡将幽冥狱将近了两千人的八狱狱卒编为十八队斥候。 斥候是一种强力的兵种,作为大军的最前沿的部队,有着重大的作用。战时探索道路,侦查水源,绘制地图,袭击敌方岗哨,解决对方后勤补给。和平时则能够快速出击,查找解决对方派出的刺客,探子,相当于特种兵一般的存在。 而其余两部一司,杨羡则专门在丞相府下设置了一个机构,名为青衣,取幽冥狱两部一司中精锐填充其中。 至于剩下的人,则被杨羡分散到了益州各地的公门之中。 眼看着自己的门派被拆分得七零八落,娄敬却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一则他当初的誓言便是为杨羡所驱役,二来对于他而言,延续幽冥狱的传承才是关键。 数百年来,娄敬是幽冥狱出现的第一个大宗师。他独创阴雷,一举踏入大宗师境界。只是,幽冥狱的传承终究是有缺憾的。 他可以踏入大宗师,幽冥狱的门人却未必能够按照他的道路进入大宗师。所以,娄敬必须要花费时间梳理整个派系的修炼之法,取精去杂,创造一个可行的完整的体系。 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花费不菲的时间,最为重要的是,可能还要消耗不少的物资。 因此,娄敬拒绝了杨羡给与他的官职,带着十数个幽冥狱中天资上佳的童子,搬进了丞相府中。 因为杨羡能够炼药的缘故,对于这些童子乃至于娄敬本人的修行都大有裨益。娄敬身在丞相府中,却没有十分显赫的官职,但是地位却是十分特殊,平时差使仆役家兵,俨然成了管家一样的人物。 而东阳教与幽冥狱不同,人数众多,情况也复杂的多。所幸的是这益州之地广阔,杨羡将东阳教普通的教徒分散在弦城以南的广平山下。那里水源充足,适合耕种。 杨羡命人向他们分发种子,牲畜,棉布等急需的物资。此刻有东阳教徒正在那建造屋舍,仓库和军营。 杨羡将这些普通教徒中擅长符箓的精锐编为一支一万人左右的东州兵。这支兵马战力虽然强悍,奈何东阳教徒中少有人熟读兵书,基本没有几个领军之才。再加上他们并不属于军中一脉,对于行军打仗也知之甚少,所以还需要很长时间的训练。 杨羡将不少长策军中的军官派遣入东州兵任职。对于这一点,东阳教内部有很大的声音,不够最终都被叶东阳压了下来。 这支东州兵的统领名叫韩不负,出身东阳教,此刻就在这座阁楼之中。 对于这个面貌不俗的男子,杨羡依稀记得。在大梁王朝这款游戏之中,他便是东州兵的统领,深受梁帝信任,是一个贯穿游戏的重要NPC。 东阳教的普通教众尚在其次,真正麻烦的是其上层的教众。 东阳教上继承天道,其教内的一众上层建筑都源自于昔日袁诚所设的体系。 在这个体系之中,承天道上层是金字塔一般的存在。最为底层的护法修炼水火两术,是高级打手一般的存在。 再上一层则的符师则是一个有技术的职种。他们精通各种符箓,擅长占卜,观测星象变化,炼制丹药,法器。这个职种若是细分下去,在原本的承天道中有着各种复杂的称谓。 符师是这个体系中的中层,人数也是仅此次于护法。 再往上,也是教中真正的精英,方士。他们人数稀少,只听从袁诚一人的命令,修炼星之一脉所传承的各种威力强大的秘术,也是真正的高阶战力。 最为顶层便是教首袁诚和他身边的亲信八真。叶东阳当年便是八真之一,为袁诚亲传弟子,承星之一脉嫡传。 而东阳教现在的情况,则是一只瘦死的骆驼。教中体系没有断裂的也只有护法这一块,零碎的几个符师和方士显得十分寒碜。就这么几个人,却还要撑场面。 这些人十分死脑壳,对于袁诚传下来的体系迷信无比,死抱着不肯松手。杨羡想将他们拆分一下,他们动辄便以维护东阳教传承为名顶了回来。 不过最后,在叶东阳的劝说下,他们终于同意了杨羡的意见。 杨羡身边一直缺少江湖力量,而这二十几位护法和八位符师进入了丞相府后,则可以弥补这一不足。 东阳教至此,真正的顶尖高手除了叶东阳之外,也就叶青青和三位老牌的符师能够勉强算上。 叶东阳和娄敬一样,想要延续星之一脉的传承。然而星之一脉体系庞杂,再加上各种秘术和炼药炼器之法,叶东阳想要恢复承天道全盛之时的状况,几乎不可能。 一来他本人也不能如袁诚一样,将所有的秘术尽学。二来叶东阳也找不到那么多的人来接受星之一脉各个分支的传承。 所以叶东阳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跟娄敬一样,找二十几个天资聪颖的童子一起搬进丞相府中。 叶东阳和娄敬不同的是,他的传承是没有缺陷的。他不需要梳理便可以将平生所学传授给自己的传人。 杨羡莫名的发现,自己家里一下子便多出了百十号人,每日的消耗徒增。而这些吃货,显然没有为杨羡节省的觉悟。 当然,没有节省觉悟的还不只他们。 “相父!” 一声轻呼,夏宫涅手拿着鸡腿,满脸油腻地向着杨羡走了过来。 第六十三章 平易近人 夏宫涅手里攥着俩鸡腿,在众人的注视之中,向着杨羡走来。 虽说这一帮人进入弦城已久,可是夏宫涅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参见大王!” 这么多人在这里,杨羡自然不能像平时那么随意,立刻站了起来,拱手而道。 在暖阁之中一众人心中一惊,暗道这就是蜀王么?他们虽然是杨羡的臣属,可名义上也是蜀国的臣子。 “参见大王!” 却见夏宫涅小跑到杨羡的身边,有些奇怪地问道:“相父,他们都是谁啊?怎么最近你府上府上来了这么多奇怪的人?” 叶东阳的心霎时间一凉,这就是杨羡说的天纵之才么?虽说夏宫涅没有见过他们,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杨羡上奏奏疏之中,关于东阳教和幽冥狱的内容,都是经过蜀王同意才实施的。 难道夏宫涅根本就没有看过? “大王,前些日子臣的奏疏之中提过,他们都是东阳教和幽冥狱的义士,归附我大周,愿为大王效力。” 杨羡将夏宫涅迎至主位,自己站在一旁。夏宫涅咬了一口鸡腿,油渍麻花的手挠了挠头。 “啊!想不起来了。” “.......” “算了。反正来都来了,相父家里也不缺你们这几口饭。不过你们要记得哦!下一次相父亲自下厨,你们要等我来了才能开饭。这厨子做的鸡腿真是不咋滴。” 说着,夏宫涅又咬了一口,边埋怨边吃着。 “........” 叶东阳想着那日杨羡在山上对自己的豪言壮语,本是凉了一半的心顿时拔凉拔凉。 若是周围没有人,叶东阳真想仰天高呼一声:老子要下船! 眼看周围的人被夏宫涅几句话搞得军心大乱,杨羡赶忙找补道。 “大王这次来,有什么要紧事么?” 对于来到丞相府,第一事情就是钻进厨房的夏宫涅来说,只拿两个鸡腿,明显是心事重重。 “对了,这是今早从神都那里传来的什么圣旨,听小耗子他们说,好像是什么桓武给的。” 夏宫涅咬住鸡腿,一手在袖子里掏了掏,扯出了一张皱了吧唧的绫锦,递给了杨羡。 这张圣旨只剩下了中间部分绫锦,两旁的玉轴显然因为夏宫涅嫌弃麻烦不好带,让人给拆了。 “把这个给了相父我就放心了。我还得去厨房一下,我来的时候厨子正在炖骨头汤呢!” 说完,夏宫涅便站了起来,小跑着走了出去。 “恭送大王!” 杨羡看着远去的夏宫涅背影,又看着周围一众人,大笑了起来:“吾王平易近人,不拘繁文缛节,出行不劳百姓,起居不近奢靡,一饮一啄便能安然,颇有古贤王之风啊!” “丞相说的是!” 周围的人纷纷应和着。你都这么说了,我们还能说什么? 杨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展开了那张油腻的圣旨。 “丞相,桓武说了什么?” “桓武要我进神都觐见天子。” 蜀王年幼,身为蜀国的丞相,杨羡有义务每段时间进神都向天子奏报蜀国的国情。这是礼法! 但是这个年代,礼法混乱,纲纪废弛,各地诸侯都是各自为政。神都又在桓武的把持之下,杨羡若是进入神都,怕是立马就得被桓武扣下来,甚至是当街处死。 桓武知道杨羡不可能去,可还以天子的名义发下了这道圣旨。明显就是想要找个茬,为来年攻蜀找个理由。 蜀王年幼,丞相杨羡擅权欺主,不敬天子。梁侯率王师伐蜀,清君侧,定正朔。 多么好的借口啊! “少主,看来桓武这小子已经急不可耐了啊!” 杨纯一笑,爽朗的笑声瞬间感染了楼阁中一众人。 神都,梁侯府。 桓武坐在首位,偌大的厅堂之中,则聚集着这么多年来跟随桓武打天下的文臣武将。 人文荟萃,将星云集。桓武手下的将领,包括早年跟随他起兵的族中子弟,和这些年来逐步收服的骁勇之将,在这座厅堂之中,就足有百人之多。 这些人都是人中豪杰,大多为军中一脉的传人,善领兵马,行军阵。 此刻桓武的大儿子桓玢就坐在桓武的一旁。作为内定的继承人,桓玢一直与桓武身边的武将和幕僚之间有着十分深厚的关系。 平日里桓武商议国是,制定军策的时候,都会将桓玢带在身旁。 “主公,景云上贡的一千匹战马臣已经去看了,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 册封景云为燕侯,便是桓武放弃了要幽冥铁骑的想法。因为桓武清楚,景云对幽宁铁骑有着绝对的控制力。若是把他逼急了,带着人马去草原放牧,那桓武可就得不偿失了。 梁军虽然手握中原七州,然而却没有一支能够叫得上号的精锐骑兵。这不只是桓武心中的遗憾,更是梁军一众将领的遗憾。 知道桓武想要亲自打造一支精锐的骑兵。梁军之中,不少精于骑术的将领都动起了心思,想要当这支骑兵的统领。 不过,面对着狼多肉少的局面,桓武显然没有轻易松口的打算。 “主公,蜀国杨羡的回呈已经到了。” “送上来!” 手下的仆役将杨羡的回呈送到桓武的桌案上。桓武拿起了这封回呈,在众人面前摇了摇。 “诸位猜猜,这杨羡小儿会找什么借口?” 众人一时大笑。 “主公,臣猜杨羡那小儿大概会称病不出吧!” “不不不,我猜那小儿若是知道侯爷要伐蜀,吓得尿裤子,真的是要一病不起了吧!” ....... “哈哈哈!” 武将与幕僚不同,有着一套自己的规矩。他们的存在便是为了开场子,撑场面。也因此,他们将杨羡贬的一文不值。 而幕僚则不同,他们需要从各个方面考虑敌我双方的态势,包括双方的经济,地势,气候,人才储备,.......然后找出可行之策,为主公献计。 因此,在场的武将大多嬉笑,而文臣却是缄口不言。 因为他们知道,不管杨羡这封回呈之中写得什么,都无法改变桓武伐蜀的决心。虽然也有许多幕僚认为桓武来年伐蜀实在有些操之过急。若是等上一两年,积蓄更多的粮草武备更加稳妥。 桓武将目光看向了幕僚之中靠后的位置,“宗石,你认为杨羡回呈中会写什么?” 被桓武点名,孟清也只能站出来,拱手而道:“臣猜杨羡的回呈之中,应该会先写对天子的敬意,对梁侯的敬佩,然后再写寒冬腊月,出行不易,述说种种困难。最后拒绝天子的召见。” 孟清的回答其实没有多少新意,以往各地的诸侯面对天子召见,也是这么拒绝的。不同的是,则是言辞恳切不恳切了。 桓武点了点头,打开了回呈,面色一变。杨羡的回答很简单,也很粗暴,只有四个字。 给老子滚! 最为过分的是,也不管桓武看不看得懂,杨羡还在滚字上面标了音调。 第四声! 第六十四章 亡国之君 桓武一时无语,强按下怒气,脸上换了一副笑容。 “果然如宗石所料,杨羡小儿不过如此。” 短暂的寂静并没有惊起多少的浪花,毕竟这摊水可是桓武撒的。在场的幕僚和将领可没有人这么不开眼,去找不自在。 唯有桓玢,他注意到了桓武的异常,等到这次会议结束后,他跟随桓武回到了居所。 “父亲,杨羡的回呈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桓武一笑,将回呈交给了桓玢。 桓玢打开了一看,上面的四个字赫然在列,他的眉头不禁紧皱。 杨羡的回言,不只是不将桓武放在眼里,简直就是不将桓武放在眼里。 “我担心的不只是这样。我本欲趁着幽州战事刚歇,各地诸侯无备,起大军伐蜀。可是看杨羡这有恃无恐的样子,似乎已经有所准备。” “父亲的意思是杨羡早已经料到了我军会在来年用兵,所以故意送上这份回呈,想激怒父亲,扰我军心?” 桓武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眼中带着一丝的宽慰。 “玢儿,你生性仁厚,若是在盛世必为明主。可这大争之世中,却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你能看破杨羡的用心,这很好。” “既然杨羡已经有了防备,那伐蜀之役是不是要再度商榷?” 桓武摇了摇头,走到书桌前,拿开了灯罩,将杨羡的回呈放在了烛火上。 火红的焰火熊熊燃烧,桓武手一松,那封回呈掉在了地上。 “益州早晚得打,晚打不如早打。” 不通报,也没有任何声音,一个人影悄然接近,在地上的回呈还没有燃烧殆尽之前,半跪在了桓武身前。 从他的手中拿过了一个竹管,桓武挥了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桓玢知道,桓武暗中建立一支神秘的情报组织内卫。他们负责收集各地世家大族、各派修士和各地诸侯的情报。 桓武从竹筒中拿出了一个信条,展开一看,双眉一皱。 “父亲,怎么了?” 这支内卫只听从桓武的命令,只是他们的所行所举并不对桓玢有所避讳。也因此,桓玢问道。 “凉州魔极宗那边有异常的动作,我派去探听情报的内卫死了三个。只传回来这个消息。” “魔极宗?” 桓武掌天下大政,但他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的天子。十数年来,桓武从一个小诸侯变成如今手握七州的雄主。他所要防范的不只是各地的诸侯,还有自己领地中的世家大族乃至于江湖中各派的修士。 一些中小型的门派桓武尚能够掌握,无非拉一派打一派,将他们收归麾下。 可是像是魔极宗这样宗门,徒众众多,宗主又是大宗师级别的炼炁士。其一举一动就是桓武也不得不重视。甚至可以说,桓武拿这些大宗师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要他们明面上服从天子,其余的也就不管了。 凉州是朱梓的辖地,魔极宗在那边属于特殊的存在。魔极宗既不与朱梓为难,也不受朱梓管束,相当于国中之国。 难得的是这些年来,朱梓和魔极宗一直相安无事,甚至有些时候,魔极宗会派出弟子帮助凉州的守军抵御阳绝关外的兽潮。 “大宗师,总是这些大宗师!” 桓武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话语中带着怒气。 此刻四大正脉之中,山中一脉的大宗师最多,势力也最为强盛,门徒分布中原各地山脉之中。 桓武纵横中原,兵威所至,莫不臣服。可那些山中一脉的大宗师,却是对桓武爱理不理。有些甚至根本不给桓武面子,将他册封的诏书当着他派去的使者面就烧了。 所幸的是山中一脉支系繁多,一山一主,并不能够拧成一股绳,不然桓武怕是做梦也做不安稳了。 益州,弦城。 乌云遮月,蜀王宫犹如一头坐落在弦城之中的巨兽。 内宫的禁卫重重把守,一个黑影却在这严密的守卫中悄然穿梭。 这个潜入蜀王宫的人并不清楚守卫巡逻的路线,然而却真的如一团影子一般,能够完全没入黑暗之中。偶尔碰到那些巡逻的禁卫,那些禁卫却根本发现不了他。 殿门悄然打开,身后守卫宫殿的禁卫如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这人踏入殿门,守夜的内侍发现异常,正待喊叫。 黑影如风,悄然越过了这个内侍。这名内侍犹如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昏厥倒地。 从殿门到蜀王的榻,数十丈的距离,那黑影半息而至。 夏宫涅正躺在榻上,手里紧抱着她的宝贝小金碗,睡得正香。 那黑影见到夏宫涅,惊叹一声。 “真是良才美质!” 这人刚要抱起夏宫涅,却忽感异常,连忙闪避。 利爪如钩,瞬息而至,却抓了个空。蹇常侍稳住身形,护在了夏宫涅的榻旁,看着眼前之人。 一个中年男子,身着黑衣,笼在黑暗之中,就站在蹇常侍身前一丈外。 “有些意思?想不到这蜀王宫中还有这等高手。” 蹇常侍的利爪阴狠,那人却是避也不避,一指点出,正中蹇常侍掌心。 刚一接触,蹇常侍顿感自己身体之中气息混乱,心绪难平。 “伐情之术,你是魔极宗的?” “好眼力。” 那男子接连两击,蹇常侍连忙避闪,身后的夏宫涅却是睡得安稳如常,一点也不受影响。 “你要对大王做什么?” 大战之中,蹇常侍问道。他自忖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可是却没办法,这殿中动静这么大,门外却是平静如常。显然这殿外的侍卫已经被这人控制了。 支援难到,蹇常侍只能独自苦撑着。 男子一记虚招,躲过了蹇常侍一击,直向榻上夏宫涅而去。蹇常侍大惊,以为这人要杀夏宫涅,正要救援,却被这人回身一掌重击,身形后退,直直的定在了殿中铜柱之上,动弹不得。 “如此良才美质,与其在这当一个亡国之君,不如跟我回宗,继我道统。” 一声大笑,男子抱起了床上的夏宫涅,向着殿外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天色大亮,黄浩带着内侍像往常一样准备叫起,却发现了宫殿之中的异常。 “蹇常侍,你怎么了?大王呢?” 铜柱之下的蹇常侍面色惨白,身体艰难地动了动。 “快去请丞相,大王被人掳走了。” 第六十五章 大军将起 “丞相,丞相!” 丞相府外,黄浩拍着朱红色的大门,声音嘶喊得有些扭曲。 司阃打开了旁边的侧门,一见是黄浩,立马换上了笑脸。 “是黄常侍啊!” 每次夏宫涅来丞相府,基本上都是黄浩随行。他已经与丞相府中仆役、家兵混得很熟。 只是今日的黄常侍却十分慌张,侧门刚刚打开,他上去一把抓住了司阃的交领。 “丞相在哪?” “主公应该在洗漱吧?” 司阃没有搞清楚状况,黄浩便已经夺门而入。 只是,黄浩闯得了府门,却无法越过各处守卫的家兵。等到黄浩见到杨羡时,他已经洗漱完毕,正准备喝粥。 “是黄常侍啊!什么事情这么急匆匆的?还没有吃早饭吧,一起用点?” “丞相,不好了,大王被人掳走了!” “噗!” 刚进到嘴里的皮蛋瘦肉粥立马喷了出来,撒了黄浩一身。 “你说什么?” 杨羡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惊声问道。 开什么玩笑!夏宫涅待的地方是哪?蜀王宫啊! 那里守卫森严,夏宫涅的身旁又有着蹇常侍这等高手,是说掳就能被掳走的么? “丞相。奴婢今天按例去叫起,发现大王寝殿之外的守卫都跟木雕一般,一动不动。奴婢发现异常之后,带着人进入大王的寝殿,大王却不见踪影。剩下的就只有昏迷的内侍和被打伤的蹇常侍。” “是谁动的手,桓武么?” “奴婢该死,奴婢急匆匆地赶来,没有问清楚。不过蹇常侍应该知道。” 杨羡面色沉重,如果夏宫涅是桓武掳走的,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消息封锁了没?” “奴婢来的时候已经扣押了一批人。进入寝殿的内侍都是奴婢的心腹,消息暂时还没有透露出去。” 杨羡不再犹豫,立马召集了府中的高手,还有三位大宗师一起入宫。 夏宫涅的寝殿混乱,蹇常侍待在铜柱之下,一动不动。床榻之上,夏宫涅的宝贝小金碗已经不见,只落下了玉匙和象牙箸。 杨羡见到蹇常侍时那刻,脸上一皱。此刻的蹇常侍面色惨白,就跟白漆刷了一样。他艰难地调息着,见到杨羡等人过来,嘴唇动了动,声音虚弱。 “老奴重伤在身,不能给丞相行礼了。” 杨羡低下了身子,给蹇常侍服了一枚丹药。蹇常侍吃下去之后,身体气血顺调,很快手脚便能动了。 “是谁把你伤成这样子的?” 杨羡很难想象,像蹇常侍这样一个高手,居然有人能够在不杀死他的情况下,将他打得数个时辰不能起身。最为重要的是,居然没有惊动宫殿之外的禁卫。 “如果奴婢没有猜错的话,昨夜潜入寝殿,掳走大王的应该是凉州魔极宗的宗主孟玄!” 在场三位大宗师面色一变,似乎都听说过这个孟玄。 “少主!魔极宗远在凉州,和我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他为什么要动手掳走大王?” 蹇常侍回答了杨纯的疑惑,“据孟玄所说,他掳走大王,是为了让大王继承他魔极宗的道统。” “.......” 魔极宗位居凉州,有着四大正脉术之一脉的传承。不过魔极宗奉行的理念惊世骇俗,门人所行所举十分乖张。魔极宗不只得不到其余三大正脉的认同,便是术之一脉其余宗门,也将之视为邪端。 所以数百年来,魔极宗一直被其余宗门排斥,最后流落到了凉州,才扎稳了脚跟。 孟玄是当世有数的大宗师,如果是他出手,那么蹇常侍输得也不冤。毕竟,魔极宗的修炼之法特殊,十分克制蹇常侍这等修士。 “丞相,我们要去救大王啊!” 蹇常侍在黄浩的搀扶下,堪堪站了起来。 杨羡点了点头。夏宫涅当然要救,问题是怎么救? 离夏宫涅被掳走到现在,怎么也有四五个时辰。孟玄大宗师之尊,有这个功夫早就躲进了弦城外的大山中了。 没有人流往来的城镇作为支撑,想要在茫茫荒野之中追踪一个大宗师,几乎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要想要逮住孟玄,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去孟玄的老窝找他了。 想到这里,杨羡的面色变得更加凝重。凉州虽然地广人稀,人口加起来也不到百万,可那也是一州之地。车骑将军朱梓手握十万雄兵,麾下西凉铁骑更是天下精锐。杨羡若是贸贸然带着几万人去堵孟玄,不但粮草供应不上,恐怕刚出益州就得被人怼了。 而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带着少股精锐的人马,潜入凉州,乘机救出夏宫涅。 杨羡面色一变,对着蹇常侍说道:“当务之急,便是要封锁大王丢失的消息。除了你和黄常侍之外,任何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立刻拘禁。” 蹇常侍眼中寒光一闪,脸上溢出了几分杀气。他很清楚,若是夏宫涅丢失的消息传出去,究竟会惊起怎么样的风波? “丞相放心,老奴知道该怎么做?” 杨羡点了点头,对着蹇常侍说道:“大王不在,宫中的事情就有劳常侍了。我即刻回府,商议营救大王的计划。” “有劳丞相。” 看着杨羡的身影渐渐远去,蹇常侍面色拉了下来,对着身边的黄浩吩咐着,“封闭宫门,即日起,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宫门一步,违者即刻杖杀。另外,将大王寝殿中的内侍、宫女还有禁卫都关押起来。告诉他们,谁敢乱嚼舌根子,给外面的人传话,满门皆杀!” “奴婢遵命!” 丞相府。 刚刚回府的杨羡连衣服都没有换,就开始召集府中的高手,准备一行所需物品和吩咐一应的事宜。 “少主,眼看战事将起,如今大王却被人掳走了。一旦这个消息被桓武知道,对于我们可是极为不利啊!” 杨纯有些担忧地说道。 “我明白,所以现在只能趁着寒冬腊月,梁军还未进军之前,我带着人先去凉州,救出大王。若是梁军进犯,就有劳纯爷了。” 杨羡身边,只有杨纯有这个威望和能力在他不在的时候统领益州的大军,抵御梁军。 “老臣明白了。” 人马散去,杨羡一屁股坐在了桌案之上。他有些也不通,这个孟玄究竟看上夏宫涅什么了?非得千里迢迢跑到这蜀王宫中把人掳了去。 这厮的眼光也太毒了! 第六十六章 我很懂事 林中篝火熊熊,烤着刚打来的野兔肉。 孟玄坐在火堆旁,有点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 夏宫涅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那只野兔肉,口水都快流出了。 “我看已经好了。” 孟玄拿着树枝拨弄了一下烤架上的野兔,色泽并未焦黄,随笑着说道:“还要等些时候。” 夏宫涅咽了咽口水,还未等三十秒,随又说道:“这次应该好了。” 孟玄不禁笑了,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心大的人。身为蜀国的大王,面对着一个绑架她的人,居然能够这么轻松? 要知道孟玄大宗师之尊,本门派的修炼之法又极其善于操控他人的情绪,便是心机深沉之辈,也无法做到像夏宫涅一般。 在孟玄的眼中,夏宫涅就是一块璞玉,只要经过自己雕刻,他日便能够成为魔极宗最为出色的继承人,成就甚至要超过他之上。 “你就不问问我会什么要绑你么?” 孟玄掰开了一只野兔腿,递给了夏宫涅。 “你不是跟我说过要我继承什么衣钵么?” 夏宫涅咬着兔肉,随口回答道,似乎根本不将这万千修士都眼红的衣钵放在眼里。 “你听到了?” 孟玄有些好奇,那句话他只当着蹇常侍的面说过,那个时候夏宫涅应该在睡觉。 难道她那时在装睡? 孟玄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夏宫涅,这小丫头不简单啊! “当然!相父老说我笨,但是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很机智的。正好我在王宫里也待得有些闷了,相父又老是要我读书写字做作业,就当做跟你出来玩吧!在相父找到我之前,顺便你也好把那个什么衣钵给我。” 孟玄听完,不怒反笑,十分欣慰。 “好好好!不愧是我挑选的传人,这股目中无人的劲,果然有我当年的风范。” 只是,孟玄还没有赞叹完,却见夏宫涅将口中的兔肉一吐,小脸上满是不高兴。 “太难吃了,比起相父的手艺差远了。” 孟玄皱着眉头,撕下一块兔肉,尝了尝。 “这味道不是挺好的么?我宗内的弟子每每要求我为他们做美食,我还不愿意呢?” 夏宫涅看向了孟玄,可爱的小脸上展现的笑容让他很不好受。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感!那样子仿佛在说:你这个土包子。 孟玄身为大宗师,又何曾受到过这种侮辱。若是别人,他一掌下去,便了事了。 可这是夏宫涅,他亲手挑选的传人。更为重要的是,孟玄能够感受到,夏宫涅真的是这么认为的。不带任何主观意愿,也不带任何好恶,来自最为初心的判断。 在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心中,他,跺跺脚能够让凉州震三震,一举一动便是这天下间势力最强的雄主也无法忽视,一代大宗师孟玄,是个土包子。 小丫头的兴致一下低落下去,有些小哀怨地说道:“相父说过,身为一个君王,就要了解民间疾苦。这次外出,就当我是在体验民间疾苦吧!” 孟玄的眉毛不着痕迹地挑了挑,感受到了满满的鄙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把你这个小丫头整服帖了,我孟玄还有脸在这凉州混么? 泉县。 泉县隶属凉州,因为其辖地中的虢亭是雍州通往凉州的必经之路。也正因为此,泉县比凉州一般的县城要繁荣得多。 此刻泉县县城最大的酒楼之中,所有的客人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坐在酒楼中央胡吃海塞的小女孩,以及坐在她对面的中年男子。 虽说从益州往凉州最快应该走陇道,可是孟玄为了面子,特意拐了一个大弯,跑到了这里。毕竟,泉县是附近最为有名的繁华之地,客商云集。每年都有大量从凉州收购蛮兽皮的商人从这里而过。也因此,商贸往来繁荣了这座边境之城。 “怎么样,好吃么?” 孟玄笑眯眯地盯着夏宫涅,只听她咬着一只熊掌,嘴里含糊地说着。 “还不错。以前我...想吃...熊掌,相父...说熊...是保护动物,不让...我...吃。” 孟玄点了点头,心想着自己还搞不定你这个小丫头。 这个时候,酒楼的小儿笑嘻嘻地跑了过来。 “您看客官,是不是先把帐结了?” 为了面子,孟玄让夏宫涅放开了点。结果,夏宫涅点了一桌的山禽野味,材料还都是稀罕物。那酒店的老板怕孟玄不给钱,因此让人催问着。 孟玄一愣,点了点头,问道:“多少钱?” “五金!” “怎么这么贵?” 孟玄没有想到,这一桌子菜居然这么多钱?他身为大宗师,平常起居用度,并不和王公富人一样,追求奢华。而且因为大宗师的身份,每次去什么地方,都是当地的权贵宴请的对象。久而久之,他也没有在意过这些细枝末节。 “客官您看,这位小客官吃得如此兴致盎然,几乎把我们店半年的存货都吃光了。这桌上的珍禽野味,有些还是从阳绝关外送来的。五金,难道多么?” “的确不多!” 夏宫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埋头在了饭桌间。这下,所有目光的焦点都集中在了孟玄的身上。 孟玄掏了掏身上的钱财,最终也只有凑到了一金。这些钱还是他临来的时候从宗里随手取的,一路上都没怎么花过。 虽说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一笔巨款。然而用来满足夏宫涅来说,还差点。 “这位客官,你莫不是要赖账吧?” 小儿脸色一变,身后霎时间站了四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 “你也不打听打听,这间酒楼是谁在罩着的?敢在这里赖账。” 孟玄脸色一沉,身为大宗师,何曾需要受这等气?何况魔极宗的弟子,为善不扬,为恶更是无所忌惮。孟玄随手一挥,一股劲风起,那店小二和四个打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摔倒在了地上。 夏宫涅小脸巴巴地说道:“你这么做是不对的。相父说,吃饭就该给钱。” “.......” 所谓一文钱难道英雄汉,大宗师也不例外。 夏宫涅站了起来,走到满脸惊慌赶来解场的老板面前,一脸我很懂事的样子。 “老板,我明白,吃饭就要给钱。他那么大的人了,还没有我这个孩子懂道理,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不用客气。” 那老板见孟玄手段,哪里还敢大声喘气。 “这样吧!反正他欠了你们这么多钱,就让他在你们店里打工吧!洗碗擦桌子都行,我会在旁边监督他干活的。” “.......” 第六十七章 颜面何存 春寒料峭,远山堆雪。 小山村中,褐色的泥土露出嫩芽,却没有人有闲情去顾虑这春色,唯剩下了匆匆的脚步声。 脚步声匆匆,一堆村民扶老携幼,扎堆在了一座小摊上。 小摊之后,一袭青衣,外罩着一件棉袍,一个少年正在为这里的村民治病。 春寒乍起,村中不少幼儿都感染了风寒,加之不少的老人年老体弱,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游方的大夫,不觉得便将其捧了起来。 “邹大夫,我家狗娃咋样了?” “没事,将这副药服下去就好得差不多了。” 少年将一个包着草药的油纸包递给了眼前抱着小孩子的村妇,得到了对方的千恩万谢。 来自村妇的正面情绪+66 少年正是杨羡,此刻化名邹义,在这座小山村中行医。杨羡发现,一个游方大夫的身份不但能够做好掩护,更能替自己赚取不少的正面情绪。 凉州偏远,不比繁华的中原,物资供应十分缺乏。凉州之人剽悍,便是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中养成的。 不过就算是再剽悍的人也会有生病的那一天,何况还是在幼儿时期?这座小山村的人平时生病,都要跑到几十里外的城镇中找大夫。 此刻杨羡在此,他们不但省了赶路的功夫,更是省了不少的钱。毕竟,这里只是少大夫,山中却不缺治病的草药。 阳绝关是橫隔凉州与外围无尽荒地的一道绝关,它处于两山之间一段地势平缓的豁口。此关在上古时代便已经存在,据说是由夸父族所建造,高阔雄远。 阳绝关之所以名为阳绝关,那是意味出关而去,乌云遮日,生迹绝灭。然而事实上却不是这样,在阳绝关外,生活着大量的蛮兽。每年春秋两季,都会成群结队的朝着凉州而来。 凉州军驻守此关,便是为了抵抗每年两次的兽潮,守护边境。 而从阳绝关向北延伸,都是崇山峻岭,山势高不可攀,便是蛮兽,也少有能至。偶尔有逃到这里的蛮兽,也成了猎人们狩猎的对象。 魔极宗所在符鱼山,便是在这崇山峻岭之中山势相对平缓的地域。魔极宗立宗于此,数百年来,也从侧面缓解了凉州守军的压力。 魔极宗未立足于此前,每年都会有凶猛的蛮兽从这个地域渗透进凉州以北的深山之中,其中不乏十分强大的巨兽,是一般猎人无法应对的。 而一旦这些巨兽骚扰城镇,那么凉州的守军不得不分兵围剿。不仅浪费了大量的精力,而且因为蛮兽分散,往往也没有什么成效。 “好了,草药有些不够用了,我得上山去采集了。” 日色渐晚,杨羡笑着对村民说着,却得到了对方有些担忧的声音。 “邹大夫,这天已经晚了,你一个上山太危险,要不我们叫几个村中的猎人和你一起去吧!” 这些日子以来,杨羡济医施药。这些村民虽然有些狡诈彪悍,可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不用了!”杨羡笑着拒绝了,“我并不进深山,只是边沿地区,不会有蛮兽的。” 夜色渐黑,山中清冷。 杨羡点着火折子,漫步上山。凌冽的寒风吹过,杨羡走得累了,取了些干柴烧起了火来。 火光熊熊,杨羡对着粗饼喝了一口驱寒的汤药。两个身着青衣的男子从林中窜出,拜倒在了杨羡身前。 “主公!” “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探查过了,魔极宗宗主孟玄还没有回到宗门。” 杨羡有些疑惑,按理说孟玄一个大宗师,带着一个小女孩,脚程应该比他快不少。毕竟,杨羡不但要安排青衣的数百人马秘密潜入凉州,还要探查凉州的情报,制定营救计划。至于今日,怎么说孟玄也应该比他先到啊! “难道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么?” “我要吃这个!” 喧闹的街市之中,夏宫涅指着一串糖葫芦,旁边则是一脸憔悴的孟玄。 孟玄有些艰难地掏了掏自己的袖子,蹲了下来,说道:“我没钱了!” “没钱就去赚啊!你瞧瞧你,五大三粗的,本事也不赖。你这把年纪不想着攒些钱,将来老了以后怎么办?还跟我说以后不管什么要求你都能够答应我。现在我只不过想要吃一串小小的糖葫芦你都不答应。哼!果然男人的话都是骗人的。” 夏宫涅撇着嘴,插着腰,转过头生气去了。 孟玄一脸无奈揪心的表情,看得一旁的小贩都过意不去了。 “唉,兄弟,这是你女儿吧!挺水灵的。老话说穷养儿子富养女。女儿呀,可不能亏待了。” 孟玄心里一声长叹,这要真是他女儿,早就一巴掌扇死了。这简直就是个祸害啊! 小贩说着,从草垛上抽出了一根冰糖葫芦,递给了孟玄。 “兄弟,别介意,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当是送给小姑娘的礼物了。” 孟玄接过了冰糖葫芦,看了一眼小贩,说道:“你济我危难,他日必有一番报达。” “不用,不用!” 孟玄正要将那冰糖葫芦递给夏宫涅的时候,却见她很有个性的撇过了头。 “相父说,贫者不食嗟来之食。白给的东西不能要。” “那你想要怎么样?” “相父说,吃了人家的东西就要帮人家干活。这样吧!你帮人家小哥看摊子,帮人家卖冰糖葫芦。” “看摊子?” 孟玄睁大了眼睛,叫我堂堂一个大宗师去帮人家看摊子? 却见夏宫涅理所当然地说道:“看摊子怎么了?你上次不还帮人家洗碗的么?” “相父?大宗师?” 卖糖葫芦的小贩有些奇怪地摇了摇头,暗道这对父女在说什么玄机。却见孟玄一把将夏宫涅拉了过去,捂住了她的小嘴。 “不是跟你说不要提洗碗的事情么?若是被人知道我堂堂一个大宗师,帮人家酒店的伙计洗碗,我以后颜面何存?” “大宗师怎么了?大宗师了不起么?大宗师就不能帮人家洗碗了么?相父说,职业是不分贵贱的,只有心灵才是肮脏的。相父还经常去田地里帮人家种地呢!你怎么就不能帮人家洗碗了?” 夏宫涅咬下了一颗冰糖葫芦,巴巴地说着。 这一刻,孟玄特别想要把杨羡这个素未闻面的年轻人吊起来,狠狠地抽个八百遍。 瞎说什么大实话! 第六十八章 天下无双 柴木残存着火光,诉说着最后的顽强。随着一声脆响,火堆中残留的火星悄然熄灭。山中雾气弥漫,一声野兽愤怒的嘶嚎声,将杨羡从睡梦中惊醒。 四五个青衣从四周古树上撤了下来,围在了杨羡的身旁。 “怎么回事?” “应该是进山打猎的权贵。听说凉州这一带有不少的军头都好打猎稀有的蛮兽,炫耀武力。” 周围的青衣猜测着。这个时节,山下的冬雪刚化,附近的猎人应该也不会这么早进山捕猎。除了凉州的军头,也没有谁会在这个时节有这个兴致了。 嘶嚎声仍在继续着,那头蛮兽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声音里尽是愤怒。 “你们散开,不要让人发现了踪迹。” “是,主公!” 青衣们向着周围的大山之中散去,很快消失了踪影。 蛮兽的声音越来越远,杨羡则背着药篓准备下山。对于他而言,此刻还是低调为好。 朱梓身为车骑将军,执掌凉州将近十年,麾下西凉铁骑天下闻名,然而这西凉铁骑并不是铁板一块。 三十多年前,天下大乱,凉州地处偏远,广袤的地域上涌现一个一个小军头。而这些小军头率领的部队则是西凉铁骑的前身。而朱梓,是三十多年来第一个能够将这些军头整合在一起的人。 西凉铁骑常年在阳绝关外,与那些蛮兽生死搏杀,都是百战而存的精锐。 小山村中。 一声咆哮打破了村中的宁静。 杨羡本在小摊旁看病,却见三五个兵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其中体格最壮的少年还抱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村里的民众纷纷让了开来,却见那个体格最为健壮的少年来到杨羡面前,面容十分急切。 “救好我兄弟,我秦风绝不亏待你。” 杨羡一愣,并不是因为少年的豪言壮语,而是因为他的名字。 在大梁王朝这个游戏之中,秦风是后期西凉铁骑的首领,便是在梁军伐幽灭蜀荡平吴楚之后,他也丝毫不惧,几乎以一州之地,数万西凉铁骑与数十万梁军抗衡,更在扁雀山一战,差点要了御驾亲征的梁帝桓玢的性命,之后更是威震天下。 自此之后,梁帝明白西凉铁骑不可力敌,尤其是在秦风统帅下的西凉铁骑更是如此。于是梁军采用分化离间之策,让西凉铁骑内部的军头分裂,从而最终控制了凉州。 秦风出身凉州,他的父亲秦远是朱梓麾下两个大军头之一。 杨羡看了一眼,他怀中的那个受伤的兵士腹上被撞了一个大洞,已经经过了简单的止血和包扎。然而即便如此,那兵士依旧是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了。 杨羡从药囊之中拿出了一颗丹药,喂进了那个兵士的嘴里。那名兵士吊着的半条命开始恢复,本是翻着的白眼也渐渐回过了神,嘴角张阖,气息逐渐变得平稳。 来自秦风的正面情绪+166 秦风看着怀中的兄弟回过了神来,大喜。 “先不要高兴的太早。这颗丹药虽然将他半条命拉了回来,可是他身上的伤仍然没有好。所幸的是他身上的伤口看起来恐怖,但是却没有伤到脏器。不然,就是救回来,也是个废人了。” 杨羡搭了搭脉,说道。 “大恩不言谢。先生可否留下姓名,我秦风必当重谢。” 杨羡一笑,说道:“在下邹义,一介游方大夫。” 秦风心中一愣,暗道一个游方大夫也会炼制丹药么?虽然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简单,可秦风也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他生性豪迈,既然别人不愿说,他也不问。 兵士受了重伤,暂时也离不开。秦风将他寄养在了附近的村户家,几天后,带着数十骑和一车礼物回来,却得到杨羡已经离开的消息。 凉州首府武威。 车骑将军府。 朱梓执掌凉州,手握天下雄骑,然而却没有大将应有的威严,反而样貌十分柔和,看起来就像是个笑哈哈的老好人。 朱梓外表平平,却是当世诸侯之中,仅存的一个修为能进入大宗师的人。一手定军枪,天下无双。 “探子来报,桓武已经正式以杨羡不敬天子的罪名,起兵伐蜀!” 梁军伐蜀,这是一件足以震动天下的大事。便是四方诸侯,也不能等闲视之。如果桓武攻下了益州,那么离他统一天下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杨羡虽然年幼,可是手段却是不俗,加上杨纯还在。有这老家伙的辅助,梁军没有这么容易攻下益州。” 说话的朱梓麾下的大军头许鹤,他是朱梓麾下两个实力强大的大军头之一。但是与秦远不同,许鹤并不是靠着军功成为军头,而是靠着才智与游说。 虽然是在府中商议军事,可是许鹤的着装也与其他两人不同,一身锦服,外罩貂皮袍子。他留着两撇八字胡,看上去十分文雅。 “听闻杨羡数月平定了西南的土夷,又收复了东阳教和幽冥狱两股势力,我还真想要看看他与桓武究竟谁胜谁负?” 秦风样貌粗狂,然而却不似那些兵士那样不修边幅,目中精光闪烁。 许鹤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没有那些蛮兽,我们现在的兵力也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 因为要将很大一部分的兵力放在阳绝关,凉州能够抽调的兵力其实不多。这股兵马用来防御尚差强人意,用来进攻就更是不足了。 所以朱梓虽然十年前就掌握了西凉铁骑,一统凉州,可是这么多年却依旧无法跨出一步,眼看着桓武一点一点做大,却是无可奈何。 在梁军的战略规划之中,凉州一直属于最后攻取的目标。因为一旦攻下了这里,虽然能够获得西凉铁骑,可是麻烦也随之而来。梁军必须要用更多的精力去经营,这样一来势必会放缓一统天下的步骤。 这些年来,朱梓一直是这场逐鹿中原游戏的看客。而只要阳绝关外的蛮兽潮不解决,他依然只会是个看客。 “听闻魔极宗的宗主孟玄近日离宗,可曾听到他的消息?” 在场两大军头都摇了摇头,“从去岁冬到现在,没有孟玄的一点消息。就是不知道孟玄这魔头在策划什么阴谋了?” 第六十九章 定军长枪 “孟玄还没有回来?” 街道之上,人流往来。杨羡正在一个小巷子口摆摊,一个男子在其摊上坐了一会儿,放下了一个小竹管,便悄然离去。 杨羡展开了青衣搜集的情报,不禁眉头大皱。 这都几个月了?这家伙怎么这么拖拉。千里之外,梁军的先锋已经和长策军干了起来。这些日子以来,杨羡济医施药,收获的正面情绪都已经快凑到四个技能点了。 这个孟玄居然还没有回到魔极宗!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亦或者是当初孟玄在蜀王宫之中要让夏宫涅继承其衣钵的话只是在掩人耳目,实则孟玄另有所谋? 正在杨羡沉思之际,街上响起了匆匆地脚步声。车骑将军府中的兵士在街上四处的搜寻着,很快,三个士兵就来到了杨羡的摊前。 躬身一礼,道了一声先生。朱梓治军严谨,辖下的兵士面对普通的百姓,并没有多少倨傲之色。 “不知怎么回事,今年阳绝关外的兽潮比往年汹涌了许多。守关的兄弟不少都受了重伤,阳绝关中医师数量有限。因此车骑将军有命,让我等请附近的大夫前往关上,为伤兵治疗,请先生移步。” “既然车骑将军有命,在下自然不敢有所辞,请带路。” 此地离阳绝关不远,杨羡坐着马车与其他医师一众前往了这座天下第一雄关。 关分九重,从最为中心的主城往西延伸,有着九层城墙。层层关防,其上机关弩炮,守卫森严。而向着凉州腹地的方向,无论是城墙的修缮亦或者是兵力布置,则逊色了许多。 阳绝关据说最初是居住在古凉州的夸父族所修建,最为外沿的那道城墙高达十八丈,上宽八丈,下深十五丈。 阳绝关地势东高西低,而后数千年,为了抵御兽潮,各朝守军又依据地势,在第一道城墙之后连接修建了八道城墙,形成如今的雄关。 主城地势高峻,从上而观,不但可以一览雄阔深远的西陲绝关,更能够看见雄关之外,那汹涌如海潮的蛮兽群。 远方乌云雪卷,沉压之势,犹如天倾。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高低相就,蛮兽向着这阳绝关外涌来,都被九重城关所阻。偶尔有着几只巨型的飞鸟飞掠城墙,也被城楼上的弩炮射下。 主城的广场上分布着受伤的士兵。他们的伤大多是被天上飞行的蛮兽所致。凉州士兵彪悍,他们中有的人即使身受重伤,也绝不哼一声。 杨羡跟随其他的大夫一起,替受伤的士兵包扎,身后却响起了嘹亮的声音。 “邹先生?” 杨羡回身,正见秦风全身罩甲,快步走来。他一下拍了拍杨羡双肩。两人年龄虽然差不多,不过杨羡与秦风相比,显得有些清瘦。 “果然是你!那日我带着礼物去拜访先生,却得知先生早已经离去,我当时真是好一阵遗憾。不过今日邹先生既然来了,那你就跑不了了。” 秦风玩笑似地说着,拉着杨羡的手,就往主城外围跑。 “走,我将你引荐给主公和我父,他们现在正在第一道城墙上指挥战事。” 秦风十分热情,杨羡还没有说话,就被他拉着走了。 阳绝关真正的防守重心在于夸父族建造的第一道城墙,而后的八道,实则起到了辅助和缓冲的作用。 迈上十数丈高的城墙,近距离而观,那种压迫感更甚。关外蛮兽,身似兽形,各具特异,成群结队,不顾一切的向着这座关隘而来。 秦远看着自己的儿子带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上来,正待训斥,却听得秦风说道:“父亲,这就是我前些天跟你说的邹先生,就是治好我兄弟的那个人。” “胡闹!邹先生一介文士,你带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秦远从秦风的口中得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会炼药,不觉得高看了杨羡几分。这世上的修士虽不少,可是精善炼药的却不多。能够一颗丹药将一个垂死的人拉回来,这样的炼药师就更少了。 而此刻的凉州,缺的便是这种人。 秦风受到训斥,脸色悻悻,摸了摸头。 “我见到邹先生,一时兴起,忘了这些了。” “这位便是镇北将军吧!邹义有礼了。” 杨羡上前便是拱手一礼。秦远虽然不喜欢繁文缛节,可也是还了一礼。 “其实也怪不得少将军,邹某也是有意近观这蛮兽潮,才会跟随他而来。” 杨羡并没有说谎,他的确对蛮兽潮很感兴趣。大梁王朝这款游戏之中,许多副本和boss都和这阳绝关,和这蛮兽潮脱不了关系。 只是,为了营救夏宫涅,杨羡不得不撇清多余的麻烦。不过此时,孟玄不至,杨羡便有了时间。 毕竟,哪里的正面情绪不是正面情绪? 秦远不再多言,此时的战事变得紧急。出关清剿的凉州军士被众多的蛮兽围住,岌岌可危。 “风儿,你带着我们本部的铁骑,出关助我军一臂之力。” “孩儿遵命!” 秦风的话刚刚说完,关上守兵立时一阵喧嚣。 放眼望去,一道紫色的光芒耀眼天际,而后一人跃至空中。却见那道紫色光芒随着那人挥舞,垂至地面。 紫光掠地,卷起尘浪无数。地石碎裂,蛮兽哀鸣。十丈地域,为之一清。 紫色的光芒消退,进入杨羡眼中的是一杆长枪,犹如擎天之柱,屹立蛮兽尸堆之上。而真正可怕的不是这杆长枪,而是这杆长枪的主人。诸多蛮兽,畏于那滔天的血杀之气,竟不敢犯之一毫。 紫金錾星枪! 朱武宵! “是主公!” 关上的守兵士气大振。 一声军号嘹亮,城关开启,秦风率领关中西凉铁骑,尽出关外。 蛮兽可怖,而西凉铁骑却更是凶残。血杀之气勾连,结成血杀之阵,那殷红的光芒犹如实质一般。 西凉大马,勇悍不逊蛮兽半分。铁蹄踏过,寒枪刺刈,无数的蛮兽尽成碎尸。那西凉铁骑,视众蛮兽为无物,竟然硬生生的将那密密麻麻的兽群撕开了一条好大的口子,闯开了一条通往被围困的凉州军的生路。 铁骑之威,悍勇至斯。 第七十章 勉为其难 桃花账暖,香风阵阵。烛火微摇,旖旎了些许柔情。 “那个叫邹义的小子什么来头?” 帐中身影摇动,轻罗纱帐,遮掩了好大的风情。 许鹤一身单衣,站在榻前。他的身前,则跪伏着一个黑衣人。 “我们已经多方查证,只知道这个叫邹义的小子是两个月前来到凉州。其余的,便再难查到。” “废物!” 许鹤怒喝一声,身前的黑衣人将头垂的更低了。就在数日之前,这个叫邹义的小子进入了许鹤的视野之中。不过短短一旬时光,这个邹义连连救治了数个垂亡将士的性命,在凉州军中累取了好大的名声,更与秦风等一众西凉铁骑中年轻的军官交交往紧密。 “大人,怒气伤身。或许那个叫邹义的小子就是一个普通的炼药师呢?” 帐中传来了酥媚入骨的声音,替那个黑衣人解了围。 许鹤平复了自己的怒气,对着黑衣人吩咐道:“看紧了这小子,如有异常,立刻向我禀告。” 黑衣人低头,身影消失在了屋中。 许鹤回身,撩开了纱帐,只见佳人如玉,半遮半掩,春光无限。 许鹤脸上露出一丝淫亵之意,坐在了榻边,轻轻掀开了那条轻薄的锦被,一条毛茸茸的尾巴露了出来。 那尾巴摇了摇,女子脸上的媚意更甚,一把从许鹤手中抢过了锦被,遮掩住了自己的身体。 “有什么好看的,贱妾这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是你这个淫棍没见过的。” “你这小狐狸。” 受了撩拨,许鹤一下子就钻进了那锦被之中,与女子嬉闹了起来。 这屋中暖帐,笑语盈盈。女子半靠在许鹤的身上,如玉的身体上香汗淋淋,秀发之中一对毛茸茸的兽耳一起一伏。 “大人,最近看你总是愁眉上脸,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与秦远不同,许鹤身上并没有军功。当初他之所以能够当上了这凉州两大军头之一,靠得是游说,将本来一盘散沙的小军头集合在了他的身边。对于他的部下,许鹤并不如秦远一样,有着绝对的控制力。许鹤,更像是一个联盟的盟主。 “苏媚啊!我名义上是这凉州的两大军头之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其中的艰险,外人岂能知晓?世道到如今这个地步,如果我不能更进一步,那么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大人想要怎么更进一步,或许媚儿可以帮你。” 那女子直起了身子,锦被滑落,**酥躯。 “贱妾虽然是女流之辈,可也知道这凉州之地,朱梓软弱无能,秦远有勇无谋,唯有大人才是人中豪杰。如果大人愿意,贱妾及身后的同族,亦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你想要怎么做?” 许鹤目中丝毫也没有刚才的猥亵之意,脸上色欲消退,变得严肃。 “大人,这凉州的军力一分为三。朱梓占了一份,大人和秦远加起来占了一份,剩下的小军头不过是墙头草。眼下春季的蛮兽潮将尽,以往的这个时候,这阳绝关中便会兴起疫病,或大或小。如果这个时候,一场席卷整个凉州军的疫病兴起,而无论是朱梓还是秦远,最终都束手无策。等到他们的麾下的亲信死得差不多的时候,大人出来力挽狂澜。那到时,这凉州还不是大人你的么?” 许鹤面色一变,丝毫没有刚才的柔情,暴起发难,一手掐住了苏媚的脖子。 “你们这些妖类,用出这等毒计,究竟有什么目的?” 许鹤脸上看不到一点的情意,女子本是白嫩的脖颈迅速变红,漫上脸孔。 “大人...冤枉。贱妾一心,只是为了...大人的大业。难道大人想要永远屈居在朱梓和秦远之下么?” 许鹤神色一动,松开了自己的手。那女子得到了喘息之际,脸上泛起了委屈之色。点点泪痕,惹人心怜。 “大人知道,贱妾家破人亡,族中姐妹四散天涯。得蒙大人垂怜,以这蒲柳之姿,侍奉大人身边。我与身后的同族又栖息在大人的羽翼之下,受大人庇护,又哪敢有半分的异心?” 见许鹤有些动容,苏媚又加了一把柴,“大人虽然是这凉州的三号人物,可是只要朱梓和秦远还在,贱妾与身后的同族就永远见不得光。这也就罢了,可大人真的甘心就这样一辈子待在这凉州偏远之地么?贱妾族中有一种药,渗入水中,无色无味,只要......” “不用说了。我凉州将士,沥血百战,有功家国,容不得你们这些贱类糟践。” 许鹤袖子一挥,大步迈出了这间屋子。只剩下女子一人,半坐在床榻之上,紧握双拳,咬着贝齿,眼中光芒凌厉无比。 “贱类!我迟早要让你们这些周人知道我们这些贱类的厉害。匹夫,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有抽身的余地么?” 符鱼山。 当看到魔极宗那建立在符鱼山上熟悉的建筑之后,孟玄老泪纵横,有着再世为人的感觉。 终于到了! 孟玄身为大宗师,此时却是面容憔悴,双颊微微凹陷。反观他牵着的夏宫涅,一路奔波,非但没有瘦一分,小脸比之前反而更加的圆润,奶胖奶胖的。 “这就是你说的魔极宗么?” 夏宫涅一手被孟玄牵着,一手拿着一根冰糖葫芦,俏生生地问道。 孟玄附下了身子,说道:“我们说好了,在这一路上的遭遇,都按照我跟你说的来。对我门下之人,你一句话也不能多说。” “可是相父说,做人要诚实。” 夏宫涅舔了舔冰糖葫芦,小脸巴巴地说道。 “乖,你要是听话。以后为师我每天给你吃一串冰糖葫芦。” “相父说,一个人不能被些许小利诱惑,违背自己做人的准则。” “两串?” 孟玄伸了伸两根手指。 “相父说,作为君王,更要经得起诱惑。” “三串!” “我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 “五串。我再把凉州附近有名的厨子都抓来,让他们每天给你做各式各样的菜。” 夏宫涅看着孟玄,大眼睛眨了眨,说道:“相父曾经说过,作为君王,为了天下的百姓,有时候往往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既然你有那么多的难处,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吧!” “.......” 第七十一章 魔踪隐现 米仓长道,山势依阻,长河经流,险要之极。 两万梁军先锋,深入益州百里,与长策军打了好几仗,节节胜利,气势大涨。 “哈哈哈!三战三败,来的时候听说蜀国的大将杨纯是如何厉害?杨羡又是多么的阴险狡诈?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那杨纯也算一代名将,蜀军却如此不堪,我看这老贼当真是老迈昏聩了。” “看来不用后续的大军到来,我们就可以直取剑阁,擒杨羡献于主公了。” 梁军的先锋大将徐金骑在马上,听着身后三员小将议论着。这三个小将出身桓氏,不知道天高地厚,可是徐金不同。 桓武畏惧杨纯,所以先锋特意派来了稳重的徐金。他知道,先前的三场战斗与其说是交战,不如说是杨纯在试探梁军的实力。 想要伐蜀,跨过这漫漫的米仓长道只是第一步,后面还要占宝成,取南中,切断西川护翼。而后再攻天堑剑阁,入西川,取弦城。 现在连宝成关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这些小将却已经妄言擒杨羡了。傲慢之意,可见一斑。 徐金微微摇了摇头,桓武让族中的小辈跟随自己历练,可是这些小将个个眼高于顶,哪里肯听自己的。 “将军,前面有蜀军营寨。” 探马来报,徐金骑在马上,跃起了身子,问道:“是谁的旗号。” “中军的营寨上飘的是杨字旗号。” 徐金一屁股坐回了马鞍上,脸色如霜一样,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徐金带着军队缓缓前行,却见蜀军的营寨之前,一名白发老将独立。 徐金拍马上前,拱手而道:“太尉。” 杨纯双手负后,虎目如电。 “老夫辞官已久,当不得这一声太尉。” “太尉于我有提携之恩,徐金这辈子都记得。” 徐金却是越发的恭敬,面对着杨纯,犹如学子。 “当年不过是看你小子有点悟性,所以才教拨一二。老夫也说过,你这小子心思太杂,难有精进。天资虽上乘,却只会离大宗师之境更远。果然,看看你这样年都做了些什么?居然降了桓武这等犬彘之辈,越活越回去了。” 受杨纯责骂,那徐金不敢有一言。可是他身后的三员桓氏小将哪里能够受得了,听杨纯将他们钦佩的主公比作犬彘,当下便怒了。 “徐将军,跟这老贼费什么话,看我拿他首级。” 三员桓氏小将拍马越过徐金,向着杨纯而去。 “你们快回来。” 徐金大惊,想要阻止,可哪里还来得及,只拦住了冲在最后的一人,其余两名桓氏小将已经向杨纯而去。 “哈哈哈!老夫久居益州,未曾踏足中原多年。没想到这世间,居然还有人敢在我杨纯大纛之前说这等话。真是后生可畏啊!” 笑罢无声,敛却杀意。面对着驾马而来,气势正盛的两员小将,杨纯只出一拳。 碰的一声。 在那一瞬间,天地仿佛一静。杨纯一拳打在了马脸上,那本有万钧之势的奔马霎时一滞。足有一人多高的草原战马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鲜血,全无生息。 战马倒地,连着本是冲在后面的一骑也跟着倒落。 两名桓氏的小将摔在了地上,受伤不轻,嘴里不住地哀嚎着。 杨纯却是看也不看,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临到近前,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一般踩了下去。 一个,两个。 再无生息! 至于此时,杨纯不再收敛杀意,威压覆至,梁军战马惊惧,四足颤颤,竟不能立。 “告诉桓武那小子,别以为当年主公放他一马,让他快活了这些年,他就忘了自己姓什么?想取益州,就看他有没有这个命了!” “撤,快撤!” 徐金高喊一声,梁军飞速地往后撤退。与其说是撤退,不如说是溃散。 这一天,梁军未战,便已士气丧尽。 凉州,阳绝关。 月色高悬,照映了这苍茫的大地。 古墙之上,杨羡身着一身厚重的棉袍,望着远方的火光。便是黑夜之中,阳绝关的守卫也不敢松懈半分。 “孟玄终于回来了么?” “是的,他的身旁跟着一个小女孩,应该就是夏宫涅了。” 娄敬就站在杨羡的身旁,笑着说道。 “劳烦娄世伯了,你与叶世叔同来,他人呢?” “叶东阳说是碰到了熟人,特意让臣向主公告罪一声,说要迁延几日,方能前来。” “熟人?” 叶东阳被关在幽冥狱十数年,他的熟人不应该是承天道中人么?杨羡想到了这里,心中有些疑惑。 这凉州有承天道的余党么? “主公,我们要不要现在救攻入魔极宗,营救蜀王?” 娄敬语气之中,对于夏宫涅并没有多少的敬意。事实上,当初他输给了杨羡,也只打算效忠于他一人而已。 “不急。益州的战事平缓,孟玄也没有想要大王性命的意思,这凉州之地可是有趣得紧。” “的确有趣!” 娄敬一笑,身影消失在了月色之下。再出现时,他的手中多了一个黑衣人,就丢在了杨羡脚下。 杨羡一奇,低下了身子,掀开了那黑衣人的面罩。月光照耀,那黑衣人露出的是一副极其苍白的面旁,粗短的鼻孔,以及这副面旁之上没有眼白,完全墨黑的眸子。 “魔族?” 黑衣人受娄敬擒致,全无反抗之力。只是脸上愤恨之色,溢于言表。 “据史册记载,当年魔族败于我族之后,退往阳绝关外,几乎绝灭。没想到今日,却还能看到长得这么大的魔类。孟玄的魔极宗是干什么吃的?” 杨羡站了起来,说道:“我化名邹义至此,魔族的人怎么会对我感兴趣?” “主公的意思是?” “把这魔类扔给凉州军,看看他们的反应。” “臣明白了!” 娄敬矮下身子,一手抓在了这魔类的头上。指间冥火幽幽,缓缓渗透而下。那魔类苍白的脸抽搐了一下,便失去了神采,犹如木偶一般。 娄敬打了一个响指,那魔类站了起来,无声地向着城墙之下跃去。 第七十二章 包藏祸心 “先生,你知道我们的守军昨夜发现一只魔类么?” 一大早,杨羡正在自己屋中吃早饭,秦风便匆匆地跑了进来。当然,自从秦风无意间发现杨羡做法很好吃的时候,每到这个点都会过来蹭饭。 桌上摆着一大碗热腾腾的豆浆,旁边的油锅之中余温未散,铜架子上还摆着几根炸得酥黄的油条。 秦风停住了脚步,看着这早点,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一起吃点?” 秦风一笑,从旁边拿了个碗,“那我就不客气了。” 油条酥脆,豆浆香滑,两者相配,直到碗底见空,秦风仍意犹未尽。 “少将军刚刚说有魔类?” 杨羡见秦风抹了抹嘴,随问道。 “听说昨夜守关的兄弟巡逻的时候遇见了那个魔类。一开始,大家只以为他是个探子,可是擒拿之后才发现,他居然是个魔类。先生你也知道,魔极宗的人每年都会进入荒野之地,搜寻尚未成型的魔胎,带回去修炼。能够长到那么大的魔类,还真是少见。” “那车骑将军是怎么个态度?” “主公和我父亲一听说便去了,毕竟这也是个大事。” “这件事情不简单啊!若是说他背后没有人指示,区区一个魔类,怎么能够在半夜进入这守卫森严的阳绝关中呢?” 杨羡想要知道派人跟踪自己的是谁,借着凉州军的手,此刻是最为稳妥的方法。 秦风点了点头,顺便舔了舔碗,把最后一小段油条吃了下去。 “那只魔类在围攻之中受了重伤,主公和我父到的时候那魔类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主公已经下令彻查这只魔类的出处,魔极宗的人下午便会来阳绝关中。他们对于魔类最为熟悉了,应该能够帮助到我们。” 杨羡心中一凛。都说这魔极宗在这凉州犹如国中之国,可朱梓一封书信,魔极宗的人半日便到。这两者的关系要比想象之中的紧密啊! “对了,先生。现在春季的蛮兽潮将退,军中兵士可能染上疫病。我父让我前来,请先生操劳一些,开些防疾疫的方子。” “在下自当效劳。” 昏暗的房中,铜镜之前,佳人正在梳妆。 屋外响起了脚步声,许鹤走了进来。苏媚正当起身迎接,却被迎面而来的许鹤扼住了喉咙。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手下为什么会有魔族?” 许鹤这次是真的怒了。他知道苏媚的身边有着妖类帮忖着。这支潜伏在凉州的暗中的异族力量,一直由苏媚掌管,在帮他暗中做事。 因为是妖族,所以平时都是昼伏夜出,将自己周身的兽迹包裹得严严实实。可许鹤万没有想到,在帮他做事的这股力量之中,什么时候居然混进了一只魔类?而且还是一只能够精通人言的魔类。 这魔类昨夜让阳绝关的守军发现了。此时魔极宗的人已经来了,若是让朱梓知道自己暗中收拢着这么一股力量。那么后果不堪想象。 最为重要的是,眼前这个狐妖的野心已经让他感觉难以掌控。 苏媚被许鹤扼住了脖子,非但没有挣扎,脸上反而充满了笑意。 “你笑什么?” “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你让我们这些贱类帮你做那些赃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 受此讥讽,许鹤怒气更甚,手掌握得更紧,杀意再无保留。 “我杀了你!” 许鹤的修为并不高深,可若是真的要动手,四五个凉州兵士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苏媚整个身子都被许鹤拖了起来,白嫩的双腿垂下,背后的尾巴一甩一甩。诡异的是,苏媚的脸庞非但没有因此变得煞白,反而更加的红润。 许鹤发现了不对劲,可是想要脱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整个人完全不能动了。苏媚的背后,一条火红色的尾巴缓缓长出,与另一条尾巴纠缠在了一起。 等到第二条尾巴完全长出来时,一股气从苏媚周身膨胀开来,许鹤整个身体倒飞了出去,撞在了墙板上。 “你一直在隐藏实力?” 许鹤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可是受了冲力,头昏脑涨的。 赤足踏地,仅着片缕,苏媚缓缓地向着许鹤走去,身段风流。便是这随意地走动,一举一动中,也带着媚意。 苏媚半蹲了下来,素指轻抬,审视着许鹤的那张狰狞的脸。 “这么多年了,你靠着我们这些贱类,帮你坐到了如今的位置。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你当初故意靠近我,处心积虑,究竟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帮大人坐上这凉州牧的位置了。” 娇柔如故,然而此刻许鹤心中却只能感受到寒意。那媚意十足的笑容犹如刀一般,让许鹤心中惊疼无比。 苏媚拍了拍许鹤的脸,说道:“大人以为你还能下得了船么?如果被人知道大人这么多年一直与我们这些贱类为伍,那朱梓能够饶得了你么?就算朱武宵最后能够放过你,那么你麾下的军头呢?他们还会像现在这么信任你么?” 许鹤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不光是因为近在眼前的危险,更因为苏媚话语之意。许鹤贪恋权位,犹胜一切。 “你早就设下了钩,一直在等今天?” “实话告诉你吧!本来还想要等些时候,可没有想到那只低等的幻魔这么不小心。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么我也只能提前动手了。” 这一刻的苏媚与以往许鹤所见到的完全不同。姿态肆意,无所顾忌。 “你想要凉州?” 苏媚的笑容中带着些鄙夷,讥讽道:“放心,我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只是现在的凉州,军力有些太强了。光是一个朱武宵,便让人头疼不已。更何况符鱼山上,还有孟玄那个屠夫。” 许鹤从来都只是在利用苏媚和她身后的妖族。可他万没有想到的是,苏媚如此包藏祸心。她潜伏在自己身边多年,目的居然是想要削弱凉州的兵力。 “只要大人肯听我的,那凉州牧迟早是你的。到时候我们这些贱类,也自然不会再待在这里碍大人的眼了。” 说完,苏媚手中多了一个瓶子。她打开了瓶盖,里面翠绿浓郁的液体犹如毒蛇之涎,散发着寒光。 第七十三章 等待的选择 星河灿烂,夜风拂过符鱼山。 魔极宗,观星台上,孟玄负手而立。夏宫涅站在他身旁,有些昏昏欲睡。 “夏宫涅,身为我宗传人,自要知道我宗的道统。” 夏宫涅半眯半睁,听着孟玄说着,实在是打不起一丝的劲。 “我宗道统承术之一脉,却又独辟蹊径......” 眼见夏宫涅就要睡着,孟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鸡腿,在夏宫涅的鼻子周围晃了晃。 夏宫涅一下子精神了,张着嘴就要吃,却被孟玄拦住了小脑袋。 “听我说完再吃。” 夏宫涅小眼睛委屈巴巴的,可是也只能强打精神听着。 “我宗道统承术之一脉,却又独辟蹊径。天地万物皆有炁,炁由心转。万物既有心,心之变化,则为术。” 夏宫涅似懂非懂,孟玄的话有些玄奥,可是她总觉得还是眼前的鸡腿更诱人。 “术之一脉所传,皆以修善为要。故存请神,功德,持戒,问卜诸多流派。而我宗祖师则认为:人心似海,善有限,恶无境。善不过百,恶则越万。与其修善,不如用恶。贪,淫,妒,杀,悔,憎诸般恶念,我派修士修之用之。虽具魔心,亦能入圣。” 夏宫涅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能吃了么?” 孟玄看向了夏宫涅,目光之中十分平静,“刚才我说的你都记住了么?” 夏宫涅又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当然。我可是说要过要继承你的衣钵的。相父说过,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 说完,夏宫涅就将刚才孟玄的话复述一遍,一字不差。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孟玄很是欣慰,暗道自己眼光不差,这数月来的辛苦果然没有白费,眼前的孩子果然是天生的魔极宗传人。 “我宗特立独行,故而为世之不容。数百年来,从中原辗转至凉州,终于在这符鱼山上立住了脚。你可知道为什么?” 夏宫涅从孟玄书中接过了鸡腿,随即摇了摇头。 孟玄伸出了手,指着符鱼山外烟瘴缭绕,秽浊难清之所。 “数千年前,魔族战败之后,退往了阳绝关外。关于此事,史书上不过寥寥几笔。可我宗先辈立派于此后,却发现,魔族并没有灭绝,仍存于阳绝关外。我宗虽曰魔极,可也有除魔之责。可在这过程之中,我派的先辈发现,我宗的修炼之法竟然能够完全克制住魔族。” 这个时候,夏宫涅的鸡腿也吃完了,正待伸手要第二个的时候,她和孟玄的身前忽然闪现出一个墨黑的虚影。 身体虚化,唯余双眸。 夏宫涅吓了一跳,躲在了孟玄的身后,却听得孟玄继续说道:“魔族心中丝毫没有善念,有的甚至连恶念也没有。因为其身体中存在的特殊的炁,我宗先辈创造出了役魔之术。” 说到这里,孟玄看向了夏宫涅,严肃的说道:“今夜,我就将我派至高修炼心法《自在天魔经》传授于你。” 夏宫涅还没有来得及点头,孟玄便将手放在了她的头上。 刹那之间,小丫头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在那黑暗之中,孟玄消失了,一切变得扭曲,周围涌现出了一个个幽深的魔影。 幢幢魔影,诵念经文,似天外之音,晦涩难闻,只听得夏宫涅头脑涨裂,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夏宫涅痛苦的模样孟玄看在眼里,但他并没有停手的打算。因为他清楚,若是此刻停手,夏宫涅极有可能当场疯魔。 魔音重重,传功只是第一步。夏宫涅天纵之才,今夜传功之后,即使孟玄不再督促,她也会逐渐领悟到这《自在天魔经》中种种妙诣。 当一切复归平静,夏宫涅安静地躺在孟玄的怀中,嘴里还念叨着:“相父,头好疼,我要吃冰糖雪梨,两碗.......” 阳绝关。 屋中的杨羡本在研究星空倒影之中的技能表,却突然发现一旁夏宫涅的资料上,她居然一下升了两级,凝聚了两个紫色的技能点。 星空倒影的技能表上,一到二星是初阶技能,三到四星是中阶技能,而只能用紫色技能点点亮的五星技能属于高阶技能。 生活技能每升一阶,便会获得一个额外的附属效果。像是炼药技能,低阶效果识丹,中阶效果医疗,而五星高阶技能的附属效果则是炼毒。 用药便是用毒。炼药至深处,取人性命也不过弹指之间。 这些日子以来,杨羡积攒了四个普通技能点,再加上两个紫色技能点,他可以立刻将炼药这个技能升至满级。这样还能剩下一个紫色技能点。 不过他此刻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将二星驯化技能升至满级。这样点的话还能剩下一个普通技能点。 驯化技能的初阶效果鹰眼,中阶效果则是兽王。兽王效果可以让杨羡的驯化兽用他的炁短时间内控制低等级的兽。而能够控制的数量则取决于杨羡炁的多少以及驯化兽本身的品级。这个效果配合上鹰眼,简直能够建立一个全天侯的监控系统。 至于驯化技能的高阶效果,则是萃灵。 驯化技能从三星开始,便能够驯化低灵智的人形生物,四星技能让驯化数量大大增加。到了五星之后,杨羡能够驯化具有高等灵智的蛮兽,称呼神兽或者更合适。而萃灵效果则能够萃取神兽的灵智,转化成兽灵。 这些兽灵拥有其本体的某种特质,附灵之后,能够让人也拥有这种特质。 而驯化技能的缺点便在于它不能够像炼药一般,让杨羡获得大量的正面情绪。 正当杨羡在犹豫着怎么选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秦风很急切,甚至没有来得及敲门,便推门而入。 “先生,不好了。今日晚间我军的军医发来呈奏,军中开始出现大面积的疫病。我身边不少兄弟都已经倒下了。” “大面积的疫病,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例应该是今日下午发现的,而后大量的士卒相继染病,军中医师束手无策。主公让我请你前去商议。” 杨羡有些奇怪。就算是疫病,也不应该在半日之内就爆发啊? 第七十四章 一世英雄 主城东角军舍之中,躺满了凉州军的军士。 当杨羡和秦风连夜赶到这特意开辟的隔离区时,朱梓和秦远也正在其中。 见了杨羡,朱梓两人施了一礼。 “先生,有劳了。” 杨羡还以一礼,他与朱梓前些日子匆匆见了一面,谈不上多深的交情,也说不上多么的了解。杨羡只是客居于此,算不得朱梓的属下。这大半夜的将人叫来,虽然失礼,可是朱梓也没有办法。 疫病爆发得太过突然,只是短短的一个下午,就有四五百人倒下,军中的医师束手无策。朱梓按照以往的惯例设置了隔离区,将染病的士卒搬到了这里。可是就在不久之前,各军营中仍有兵士染病的奏报上报。 朱梓虽是大宗师,可对于疫病,也是毫无办法。听秦远说到了杨羡这个新来的炼药师,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打算,朱梓将人请了过来。 杨羡上前,为一名受伤的士卒诊脉,而后又察看了一遍。在他诊断期间,诸人静默,可是当杨羡从榻上站起来时,朱梓立刻问道:“先生,怎么样了?” 杨羡摇了摇头。正待朱梓以为他也一无办法,心情失落打算礼貌性送客的时候,杨羡说道:“将军驻守凉州多年,可曾惹到过什么人么?” 朱梓一愣,暗道这年轻人怎么回事?这天下大乱这么久,他驻守一方,保境安民,仇人肯定不少。 “朱某蒙天子信任,受朝廷委派执掌一方。这世道不靖,有时候难免会惹到一些人。只是,先生这话何意?” “这些凉州士兵并非染上了病疫,而是中了毒。” “先生此话当真!” 朱梓秦远面色具变。如果是病疫,那只是单纯的天灾问题。可如果是下毒,那问题就严重了。 “这种毒名曰百日断肠,无色无味,中者的症状犹如患上了疫病一般。只是中毒者所要遭受的痛苦,却要远超普通的时疫百倍。中毒者开始时会浑身无力。等到时日越久,毒素渗入脏腑,中毒者会整日抽搐,肝肠具碎,药石无灵,却又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对方应该是将毒混入了附近的水源之中。” “好歹毒!” 朱梓本是一副老好人模样,此刻却也是双眼含霜,杀气漫溢。 “来人!” 两个守在门外的裨将走了进来,拱手行礼。 “你们两人带着兵士封锁附近所有的水井,暗泉,禁止使用。军中所需水源,都从阳绝关外金沙河中提取。” “是,将军。” 等到朱梓吩咐完毕,他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气,问道:“先生可有救治之法?” 杨羡点了点头,说道:“我能炼制一种解毒的丹药,可以暂时解决将军的困境。” “先生若能救治,从今以后便是我凉州军的恩人。我等必将厚报。” 包括朱梓在内,在场其余还能站着的人都半跪了下来。杨羡感觉到星空倒影之中的经验条又涨了些。他立马扶起了朱梓,说道:“将军有没有想过,施如此手段者,丧尽天良。便是与将军有仇怨,也不该如此迁怒普通的士卒。这背后怕是不简单。将军度过了这次危机,可是下次呢?” “先生的意思是?” 山中夜月,叶东阳走下了矮道,穿过林障,入目的则是一座平静的小山村。 这座村庄一如凉州大地所有的村庄一样,普通。只是这普通,在叶东阳看来,不过是一层精妙的伪装罢了! 叶东阳走下了山道,离这村庄越来越近。长道两旁忽然窜出了两个黑影,拦住了叶东阳的去路。 “客人止步。王家村不欢迎外人。” “我若是强要进呢?” 叶东阳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子,笑着说道。 “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那两人当即便从左右向着叶东阳攻来。他们手中红光闪烁,漫上指端,直冲叶东阳身上大穴。 “摘星手!” 叶东阳一动不动,等到那两人来到近前,周身闪烁一阵符光。那两人却难以寸进,仿佛前方的空气有一道墙。 摘星手的厉害之处便在于能够封住修士身上三百六十处大穴。若是身上大穴被封,炁难运转,不管多高的修为,那修士当场就得废了。 “你是什么人?” “怎么?身为星之一脉的传人,你们连这镇海符都没有听说过?” 那两人收了手,相互看了看,没有了刚才的桀骜,拱手而道:“不知前辈名讳?在我承天道中又是何职?” “叶东阳!” 叶东阳不说还好,一说面前两人脸色立马变了。如果说刚才他们还留有余地,现在完全是下死手了。 两人暴起发难,叶东阳却是游刃有余,抓住了两人手腕,轻轻一捏。那两人吃痛,整个身体都被叶东阳甩了出去。 “为何要杀我?” 叶东阳有些疑惑,可那两人却是只字不提,发信号叫人。大批的人马从村中赶了过来,就要动手,却被一声喝声止住了。 “住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人群分开,从中走出了一个叶东阳熟悉的身影。 “耀先兄,果然是你!” 叶东阳大喜,眼前的人是他昔年在承天道中的好友,同为八真之一的王耀先。 只是,叶东阳一番喜悦得到的却只有一片冰冷的回应。 “客人,没有事情就请回吧!” “耀先兄,我是你兄弟叶东阳啊!你.......” “住口,我没有你这个兄弟。我的兄弟叶东阳早就死了,现在在我面前不过是杨氏的狗腿。” 叶东阳终于明白了王耀先的态度为什么会这样,也明白了刚才那两个小子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杀手。看来东阳教降杨羡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 “耀先,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说。先师袁守成一世英雄,我等身为他的门人,自当承其道统,护我教威名。先师在天之灵,也不愿见到他的门人与那些异类有所勾连,辱没了他的名声。” 王耀先面色一沉,对着叶东阳说道:“你跟我来!” 第七十五章 天翻地覆 林中寂静,王耀先独行在前,叶东阳则跟在后面。 月光洒下,照耀着王耀先的身体,一身打满了补丁的布衣,干枯的毛发,清癯的脸颊。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叶东阳。 “你究竟知道什么?” “我无意之中发现了承天道的弟子,从他们的路数中猜测你可能也在凉州。但是我万没有想到,你派出的弟子居然与妖类接触。耀先,先师他........” “你还有脸跟我提先师?”王耀先吼了一声,一手指着叶东阳,“承天道毁在谁的手上?我百万教众何以变成如今的模样?这天下诸侯这么多,降谁不好,你偏要降杨羡。” “耀先,你不了解当时的情况。我十万教众都在杨羡的手上,我怎么忍心让他们就这样死了?何况.......” 叶东阳辩解着,还没有说完,却听得王耀先一声啸声。 “好!只要你肯取了杨羡项上人头,那你我还是兄弟。” 叶东阳一时沉默,他已经答应了臣服杨羡,自然不可能背信弃义。 “耀先。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仇恨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之所以降杨羡,是因为我明白了一件事:你我身为先师的弟子,要为我们身边的兄弟谋一条生路啊!” “哈哈哈哈!” 王耀先一声长笑,笑得酣畅淋漓,笑得泪眼俱干。这笑声背后则是这三十多年的仇恨与凄楚。 “为兄弟谋生路?他们哪里还有生路。你率领东阳教入蜀,躲了个清净。你知道当初教首死后,这三十多年来,我等承天道徒究竟是怎么样处境?为天不容,为地不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些诸侯既想要利用我们,又不想和我们沾上关系,惹了恶名。用我们做完那些脏事,然后立马翻脸无情,就像是扔掉那些擦屁股的纸一样。当年随我进入凉州的我教教徒足有三万,历年来被官军追杀,到现在你可知道还剩下多少?而这一切又是因为谁?杨幼庵是死了,可是杨羡还活着。灭教之仇,报杨氏三代,冤么?” “好!你要找杨羡报仇也罢,你不愿意你麾下的门人再卷入纠葛也罢!我都不拦你。我不清楚你想要做什么?可也知道绝不简单。当年我们虽然败在了杨幼庵的手中,可是输得堂堂正正。就算承天道为朝廷所不容,可我们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你又为什么要与妖类纠缠?” 至此,两人已经无话可说,谁也说服不了谁?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们曾经是好兄弟,现在却又立场对立。一个想要息事宁人,一个却只想要发泄一身的仇恨。就在这月光轻撒的林中,叶东阳的声音放软。 “耀先,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总要为你村中的子弟想想啊!” “我早已经身在局中,再难回头了。” 王耀先当即转身,不再理会叶东阳。 “耀先......” “不用说了。要不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不然,不将这凉州闹得天翻地覆,我誓不罢休。” 屋中炉火燃烧,照映着杨羡的脸庞。 杨羡坐在丹炉之前,有些无聊地扇着扇子。 他的身后,屋门无声地打开,两个黑衣人迈了进来。他们的脚步声很轻,就像是猫一样,手拿着两把淬毒的匕首,悄然地向着杨羡走近。 泛着青芒的匕首悄然地接近杨羡,离他只有一尺多的时候,两名刺客骤然发力,挥刀直刺。 只是,他们的手还停在空中,整个人却都软了下去。 杨羡转过了身来,看着眼前两个瘫软在自己脚下的刺客,暗道:这迷迭香还真好用啊! 杨羡经过考量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将炼药技能升至满级。 秦风带着人很快从外面跑了进来,看见倒在地上的两个黑衣刺客,才松了一口气。 “先生,你实在是太冒险了。” “若是不让这两个家伙见到这房中空空,他们又怎么会行动呢?” 杨羡一笑,揭开了这两个黑衣人的面具。 “又是两个魔类?” 秦风惊奇地说道。往年他带着西凉铁骑在阳绝关外巡视,数月都不见得能够见到一个魔类。可是这短短的几日间,已经出现了三个了。 “这幕后的人看来是很小心啊!” “先生的意思是?” 秦风看了一眼地上两个昏迷的魔类。这些日子以来,秦风已经习惯了事事都先询问一下杨羡的意见。 “精通人语的魔类毕竟算少数。派这两个魔类前来,就算事败,我们也从他们的口中得不到什么情报?” “那怎么办?” 杨羡摇了摇手中的破扇子,说道:“交给魔极宗的人吧!他们应该有办法撬出些什么。” 秦风点了点头,指挥着手下将两个魔类绑了抬出去。 “先生,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让主公取消封锁水源的命令,而且还让他装着毫不知情的样子?” 等人走后,秦风独自留了下来问道。 “一个低等的幻魔,却能够穿过凉州军的明岗暗哨,在这阳绝关中来去自如,说明了什么?” 秦风想了想,忽然有了一丝明悟。 “能够接触到阳绝关岗哨布置的,都有嫌疑。最起码与他们有关。” 秦风出自军中一脉,是个武将,可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个莽夫。事实上,单纯的莽夫是不可能指挥得了千军万马的。 “上到车骑将军,下至凉州军营中各个裨将,能够接触到岗哨布置的没有过百,起码也有数十。再加上他们的幕僚,属官等知情者,这个范围就更广了。一一排查,未免不智。而我能够炼制解药的消息,凉州军中只有少数几个高层和当时在场的兵将文吏知道。既然出现了刺客,那就说明幕后的指使者就在其中。” “我明白了!” 秦风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以来,凉州军中年轻的军官与杨羡走得很近,犹以秦风为甚。 秦风远去,一个穿着凉州军兵服的士兵从一旁走了过来,在杨羡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便立刻离去。 却见杨羡一声轻笑,“王耀先、妖族、魔族,这凉州还真是热闹。” 第七十六章 凉州主簿 “先生大恩,朱梓没齿难忘。” 阳绝关主城之中,朱梓带着这城中的武将向着杨羡便是躬身一礼。 服了杨羡的丹药,那些中了毒的兵士身体状况已经好转。救治了这些凉州兵士的性命,杨羡不仅获得了三个技能点的正面情绪收益,更在凉州军上下都赢得了不小的威望。 “将军不必如此,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 杨羡的态度很是谦虚,在这凉州军中,他本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客人。不过朱梓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说道:“我想聘请先生为我账下主簿,不知道先生可愿意屈就?” 朱梓的话刚刚落下,他身后便响起了异样的声音。就在前天,朱梓的主簿被人发现在书房之中自缢身亡。临终之前,他还留下书信交待了自己被魔族裹挟下毒的事情。 朱梓命人下葬了他,并没有多么为难这个主簿的家人。 主簿这个职位的职权,在各州的情况都不一样。譬如梁侯府中故主簿魏文,身为桓武谋士,权利之大,用常参机要,总领府事来形容也不过分。魏文深得桓武信任,一手执掌中原七州的军政机要。 有些州的情况则不一样,比如蜀国辖地在益州,根本就不设主簿,只保留治中从事和别驾从事这两个朝廷官方的职位。 而凉州大小军头林立,他们都有各自的领军之法。朱梓帐下的主簿根本就没有权利去插手。凉州之地民风彪悍,军中犹以军功为重,文士是最不为看重的。 当然也有例外,便是凉州长史许鹤。他虽然没有军功,可也照样能够笼络一大批小军头在他的麾下,成为凉州的三号人物。 “在下邹义,愿为将军效力。” 杨羡当即便是一拜,接受了朱梓的邀请。对于杨羡来说,如果能够笼络到一些凉州的军头,为他效力,无疑是最好的。 益州不是产马地。与桓武一样,杨羡麾下也缺少骑兵。三百照夜军与其说是骑兵,不如说是精锐护卫更加妥当。毕竟,骑军在军事上的广泛用途,照夜军无法取代。 而凉州却是不一样。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马,更不缺驾马的兵士。且兵士勇悍,天下少有能及。 “好!” 朱梓一把抓住了杨羡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旁。 朱梓召杨羡为主簿的事情,只是这次会议的序幕。将他召了进来,就代表了杨羡能够正式加入凉州军的阵营,商议军事。 此刻春季的兽潮将尽,在秋季兽潮来临之前,凉州十万大军有了大约三到五个月的空闲时间。 桓武不敢打西凉铁骑的主意,不光因为这里民风彪悍,军士悍勇,更因为凉州军镇守阳绝关,是抵挡蛮兽的主力。 若是有所闪失,被蛮兽突破了阳绝关,那么便是殃及天下的祸事。事实上,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最为严重的一次就发生在八百年前,整个凉州以西,包括雍州,并州,益州,乃至神都外围都成了蛮兽的乐园,甚至在东海之滨的扬州都有蛮兽出没。蛮兽以人为食,千里之域,几无人烟,犹如末日。 桓武执掌天下大政,将来若是要逼迫天子禅位,那么这个恶名他不敢担,也担当不起。 所以,对于凉州的政策,桓武一向是安抚为主。可是凉州这方面却不一样,这里物资短缺,他们的主要经济手段除了种地,商贸,朝廷的抚恤赏赐之外,还有就是战争性收益。 也就是抢! 以前天下安靖,朝廷能够为凉州输血,弥补财政上的不足。可是现在天下大乱,天子自顾不暇,成了他人手中的玩偶,自然也顾不了这边。 当然,战争性收益是个技术活。如果弄过了火,最终反而会烧到自己。 而现在朱梓将众人招到这凉州的主城之中,除了商议春季兽潮将尽时的阳绝关的防务,就是要确定这战争性收益的目标。 杨羡一步当先,从秦风身边走了出来,朝着主位上拱手一礼。 “义初来此地,愿为将军献上三策。” 朱梓眼中一亮,说道:“先生请说。” “此刻梁蜀交兵,桓武慑于杨纯威势,战事胶着。此时将军若是尽起凉州大军,从后偷袭梁军,杀败桓武,而后取镐京,得雍州。约蜀、吴、楚、燕四地诸侯,共发大军,迎天子于神都。那么大事可成。” 杨羡刚刚说完,在场众人莫不倒吸了一口冷气。凉州众将莫不是军事上的行家,杨羡的这个计策,从理论上是可行的。可是极其冒险,但若是成功,那么收益也极大。 这一刻,这大厅中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杨羡。便是在场久经风霜的军头,心中也是震惊无比。无论是秦远还是许鹤,心中都暗道:这小子好毒! 秦风看着杨羡,一双目光发着光。与在座老成的将领不同,他很年轻,也有着极大的冒险精神。 朱梓坐在主位上,犹豫不决,最后挥了挥手。 “先生下一策是什么?” 杨羡知道朱梓谨慎,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之所以将这个放在第一位,完全是想要先吓吓在场的军头,不然接下来怎么唬住他们? “连蜀抗梁通吴楚。当今之势,桓武一人独大。天下大势在蜀,若梁军得蜀,则大事皆休。将军若想保有凉州,则必联蜀,通吴楚。” 这一策才是杨羡想要让朱梓答应的。毕竟,有着西凉铁骑这样的盟友在侧,杨羡的安全感将大大上升。 朱梓点了点头,似乎也有些心动。 “先生思虑周祥,的确是可行之策。不知道最后一策是什么?” 杨羡一笑,躬身而道:“将军镇守边关十年,蛮夷敬服。眼下梁蜀相攻,正是天赐良机。将军可发西凉铁骑,尽出阳绝关外,联合魔极宗弟子,荡平魔穴。” “荡平魔穴?” 杨羡再度躬身,说道:“此次下毒之事,则证明了阳绝关外的魔族已经形成了气候。在下近来翻阅郡志,发现魔族退居阳绝关外,建立了几个巢穴。以往魔极宗外出除魔,也在这几个毁坏的巢穴外围寻找。据古书记载,魔族有驱使蛮兽之能。今若不除,他日必为大患。再有,若平魔族,则可尽取其财富,以充军需。” 魔族的财富并不是单单指金银珠宝,更有那些修士们想要的价格昂贵的材料,甚至魔族本身,都有着巨大的价值。 在场的一众军头,眼中都露出了贪婪的目光。主位之上的朱梓点了点头,说道:“就依先生所言。” 第七十七章 幕后黑手 “杀了他!那个叫邹义的必须死。” 屋中炭火微热,苏媚本是娇柔的脸庞却变得狂躁。许鹤看着她,看着这个与自己关系紧密的女子,心中感到很是陌生。 这些日子以来,许鹤见到过苏媚太多的面孔,可没有一张比得上现在,那么的真实。 她是真的急了! 一个小小的凉州主簿,连兵权都没有,许鹤还不放在眼里。可是这个邹义,却是将苏媚精心准备的计划轻易的破解。如今看苏媚的样子,显然这个邹义戳到了她的痛处。 见许鹤无动于衷,苏媚一把抓住了许鹤的交领,涨红了脸说着:“你听到我的话了么?快杀了那个小子。” 苏媚完全是命令的口吻,这让许鹤有些不适应。他撇开了苏媚的手,呵斥道:“你疯了么?连续杀两个主簿,傻子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再说,朱梓已经答应了实行邹义的后两策,你现在杀了他又有什么用。” 苏媚冷静了下来,坐回了榻上。却见许鹤阴沉着脸,问道:“阳绝关外的那几个魔巢里究竟有什么?” 苏媚瞥了一眼许鹤,“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 许鹤真的是怒了,以前的苏媚温柔有佳,可是自从双方撕破脸来,对方就完全将他当做了一个棋子。 一个任由苏媚摆布的棋子! 不过许鹤虽然愤怒,此时却还得强压着怒气。 “你以为找了一个替罪羊就能万事大吉么?我如果跑不了,你以为你和你那些同族能够躲过朱梓和孟玄的手段么?” 苏媚的眸中浮过恨意,因为她知道许鹤没有说谎。苏媚和她的同族之所以能够在这凉州隐藏下来,完全是因为有许鹤的庇护。 许鹤一旦完蛋,势必也会拉着他们一起完蛋。 “大人,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即使你知道了,也未必能够做什么?” 苏媚的语气放缓,想着修补与许鹤之间的关系。毕竟,现在两人依旧是合作关系。 “告诉我,里面是什么?” 许鹤并没有以往怜香惜玉的心思,甚至,连最起码的安抚都懒得做。 “魔帝幼卵。” “那是什么?” “魔族和你们不一样,他们的王是天生的。魔帝幼卵则是王的候选者。” “天生的王?” 许鹤一时有些搞不清楚苏媚的话是什么意思?三十多年前天下大乱,眼见着大周的天子从那至高的九五之位跌落下来,成为了他人手中的玩偶。许鹤压根不会相信,这个世界有什么天生的王。从那个时代艰难的生存下来,许鹤相信弱肉强食,相信兵马金银,可唯独不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有天潢贵胄。 “是真的。整个魔族从上到下,都在为魔帝效命。从魔帝的生到死,所有魔族都只是这个过程中的陪衬品。” “可这也无法解释你为什么不想要让凉州军扫荡魔穴?” “魔族当初战败退往了阳绝关外,数千年来之所以没有任何生息,并不是因为他们怕了你们周人。魔族虽然衰弱,可也没有胆怯到连你们周人的面都不敢见的地步。真正的原因是,所有的魔族都在等待魔帝幼卵孵化出他们的王者。因为一位魔帝,能够将魔族带往鼎盛。” “你是说这数千年魔族也没有诞生一位魔帝?” 苏媚点头,许鹤的脸上却是不可思议。 “几千年,所有魔类就这么等着?” “大多数的魔族都是低灵智的生物,只懂得听从命令。对于他们而言,生命的意义只有两个,生存和繁衍。极少数的魔族拥有着极高的智慧,他们也是魔帝不在时魔族真正的统治者。不要小看这一小拨魔族,他们会炼器,会修炼,能够制作连你们周人修士也无法制作的奇特物品。而我们妖族,自从发现魔族的秘密之后,就一直在与这些魔族暗中交易,给与他们所需要的物品。” 许鹤眯起了眼睛,说道:“你就不怕魔帝幼卵孵化出魔帝,到时候你们妖族反食恶果?” 苏媚一笑,丝毫不在意。 “魔帝幼卵七十年生出一个,能够长到足以孵化的程度,七十个中也不见得有一个。而能够孵化成功,那机会就更渺茫了。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们,若不是当年你们的大宗师杀了最后一任魔帝,让魔帝传承断了,也不至于如此。” “我明白了。我可以阻止朱梓剿灭魔穴,但是从今以后,你们与魔族的交易,我要抽三成。” “你说什么?” 苏媚没有想到,许鹤的胃口居然如此大。 “我现在想明白了,你通过我的手运送的那些货物都去了哪里?没有我,你的那些物品送的出阳绝关么?我抽三成,不多吧!” 许鹤的目光之中满是贪婪,他现在有恃无恐。 “我明白了,你等我消息吧!” 苏媚看向了许鹤,眸子闪烁着光泽。其中的意味,可是有些难以揣度。 夜色昏暗,阳绝关废弃的古城墙上。杨羡看着天上的月光,等候着约定的人到来。 不过一刻,娄敬与叶东阳联袂而至,到了杨羡身后,拱手一礼。 “主公!” 杨羡回身,看向了叶东阳,问道:“怎么样了?” “自从我发现了王耀先的踪迹之后,他第二天便带着几名子弟离开了王家村。臣已经查明,勾连妖族的事情,王家村中只有少数人知道。” “看来王耀先也知道这件事情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因此只能暗中行事。” “主公,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们之所以来凉州,是为了营救蜀王夏宫涅。可是这几个月来,他们什么都做了,偏偏没有做正事。 杨羡并不着急,因为他发现夏宫涅在孟玄那边也是有着好处的。最起码,星空倒影中夏宫涅的属性这些日子就一直在涨,离成为一个绝世大魔王迈开了一小步。 “此刻最为要紧的还是弄清楚凉州军中谁才是那个幕后黑手?”杨羡看着远处的星空,目光浮着一层幽色,“眼下朱梓已经答应出关荡平魔穴,想必那个幕后的黑手已经坐不住了。” 第七十八章 魔女的疑惑 雾霭沉沉,乌云叠卷,阳绝关外,阳光常年无法照进,越往深处,便越是幽暗。 狂风呼啸,魔族巢穴深处,玉石砌成的广场上,一座祭台矗立。 十三根巨石柱环绕祭台周围,六个身穿黑袍的魔族便在祭台顶端。 祭台神圣,顶端碧蓝的浅水池中,供奉着一枚魔帝幼卵。这枚深黄半透明的魔帝幼卵已经成型,从外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里面如经络一样组织,一呼一息之间,犹如人类胎盘,孕育着生命。 这里是诞生魔族王的地方,寻常的魔族根本无法接近,能够到这里的只有魔族之中身份尊贵的元魔! 六位元魔都是魔族之中顶尖的存在,他们不如一般的魔族,有着不输于这世界任何生灵的智慧。 他们会思考,会反思,会利用过往的经验,会观察着天地之间的事物运行的轨迹,会继承过往魔族传下来的技术。 然而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并没有让他们获得更强的力量,反而被紧紧束缚。那是深入血脉灵魂之中的印记,这道印记让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以魔帝为中心而展开。 六位元魔各分一角,嘴里诵念着晦涩的经文。 祭台之上镌刻着的符文莹莹发光,浅水池中,魔帝幼卵收缩的程度骤然变快,那些像是经络一样的组织刺破了表皮,伸进了水池之中,快速地汲取着蓝色的液体,犹如新生的幼儿在贪婪地取**。 这是魔帝幼卵要孵化的象征,六位元魔诵吟的声音变得更快。 可是直到浅水池之中蓝色的液体被魔帝幼卵吸取干净,仍不见魔帝破壳而出。反而因为干涸的池水,魔帝幼卵迅速收缩,肉眼可见的生命力正在迅速消逝。那些延伸出表皮的组织开始枯萎,形如枯死的树皮一样,化成了死灰,飘散在空中。 这枚魔帝幼卵孵化失败,可这也只是数千年中魔族无数次尝试的缩影。 “我们储存的灵液已经用完了,让苏媚再运送一些过来吧!” “春季的蛮兽潮已经过了,阳绝关那边的道路应该已经开通了。这些年来这只小狐狸一直很妥当。不过我听说人族那里有了些变化,可能会对我们的交易有影响。” “无所谓。那只小狐狸也不过是假手于人,她可没有这个本事制作灵液。那只小狐狸机警得很,若是事情有了变化,绝对会第一时间撤退。” “可惜的是这阳绝关外寸草难生,我们需要的材料都在人族那里。不然我们可以自己炼制。” 几位元魔讨论着,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失败而有任何的气馁,也没有因为这日复一日的事败而生出任何厌烦。 绝大多数的魔族心中没有任何的善念,而站立在魔族顶端的元魔,他们的心中连恶念都没有。 这些元魔会思考,可以感知,以绝对理性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其他的事物。看起来很超脱,然而却有局限。 那便是魔帝。 他们所有的需求都是以魔帝的利益为核心,看起来越超脱,也就越偏执。 然而总有一些例外。 “又失败了么?” 这是一位女性元魔。有着一头乌黑过膝的长发,肌肤似雪,身材高挑不输男子。即使放在人类的世界之中,她也是无可争议的绝世美人。只是那本该乌黑的眸子里,瞳孔之中却燃烧着蓝色的火焰。 这是元魔的象征,也是他们有别于一般魔族的标志。 生物的基因在传递的过程之中会发生变异。即使是传承过程十分严密的魔族之中也总会出现意外。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日复一日地做着这件事情? 就在不久之前,这位女性元魔心中忽然生出了这个疑问。犹如一块石头落入了平静的水面,她的心中掀起了波澜。 接着,一个一个的疑问从这个最为原始的问题扩展开来,让她的心再也无法像原来一样平静。 “念纤尘,你怎么了?” 身旁的伙伴冰冷的面目依旧,念纤尘却是感觉十分陌生。虽近在咫尺,却远如天外。 “没事!” 念纤尘知道,即使她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出来,这里也没有人能够解答。相反,她会受到十分严厉而又残酷的惩罚。 阳绝关。 屋中昏暗,没有一点火光。许鹤从外归来,带着一身的劳累,准备就寝。 身为凉州长史,许鹤有着独立的府邸。他费尽了力气劝说朱梓停止攻击的魔穴的计划。 “梁蜀交兵,为防不测,凉州要派遣一支劲旅驻扎虢亭。如此,则无论梁蜀,皆有顾忌。凉州亦可坐收渔翁之利。” 一声轻音,让本坐在榻上的许鹤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话是许鹤劝说朱梓不要攻击魔穴的理由。十年的相处,许鹤比杨羡更为了解朱梓,知道他谨慎过头。相比不确定的魔穴财富,梁军和蜀军那里才有实实在在的金银粮草。 “谁?” 屋中亮起了烛火,许鹤站起来,顺着火光方向看去,杨羡正坐在那里,手里还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邹义,你夜入我府,想要做什么?” “许长史,对于一个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么报达的么?” “你什么意思?” “许长史大概还不知道吧!你麾下的妖族已经开始撤离凉州。而苏媚也打算将你当成一颗弃子。若不是我的话,苏媚留下的那些罪证,怕已经在车骑将军朱梓的手中了。” “不可能!” 许鹤大喝一声,丝毫没有以往的文士翩翩的风度。他不相信,那些贱类会甘心失去自己的庇护,从而过上风餐露宿的日子。 等待许鹤的并不是解开他心中疑惑的答案,而是一声轻笑。 许鹤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目光变得冰冷。 “你手里拿着我的把柄,又想要做什么?” “此刻梁蜀对峙,短期内分不出胜负。可是若有一支劲旅,从虢亭杀出,直奔梁军后方,那么胜负顷刻可见。许长史可愿意做这维护大周江山的第一功臣,以赎前愆?” “你是杨羡的人还是天子的人?”许鹤眯着眼睛,努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杀意,一步一步走近,直到一个合适的距离,“你以为手上拿着我的证据就能要挟我么?杀了你,再杀了那个贱人,我照样能坐稳这凉州长史的位置。” 许鹤看得出来,眼前的小子修为平平,这个距离,足以让取他性命。 只是许鹤刚刚抬手,杨羡身旁的明黄色的烛火瞬息变成幽绿色。一个拇指多大的火球,却将许鹤击飞向了十步之外。 躺在地上的许鹤嘴角留着鲜血,不甘地说道:“桓武是何等人,他怎么可能不提防着自己的后路?” 杨羡一笑,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向许鹤。这笑容在许鹤看来,犹如恶魔一般。 “别人不可以,但是许长史却一定可以。多年来,许长史一直与桓武暗通款曲。朱梓派别人去,桓武一定会提防。可是许长史若是肯请缨,桓武便会放心,将所有的兵力都投入到攻蜀的战役中。” 这一刻,看着眼前的少年,许鹤的心中是真的感受到了恐惧。 第七十九章 人迹渺茫 阳绝关南北皆山,山势峻伟,险要之极。 北面大山山路复杂,岔道极多。大规模的军队无法在这里走动,然而却成了苏媚以及她手下同族的逃亡之所。 苏媚故意抛出了许鹤勾连妖族的证据,不但是为了报自己心中多年的怨恨,也是为了让他们的撤离更加安全。 隐藏凉州的妖族开始撤离,便是凉州军发觉,也都晚了一步。等到朱梓解决了许鹤的事情,再想要抓他们,他们早已经深入这人迹渺茫的大山之中。 苏媚站在悬崖顶,一直在看着南方那在薄雾之中如巨兽一般雄伟的阳绝关。 “姐姐,你怎么了?” 这里不是阳绝关,也不是人类的城市,苏媚身后的妖族不再将自己紧紧的掩盖住,露出了他们引以为豪有别的于人类的特征。 兽迹! 苏媚身后的妖类,有些类虎,有些类鸟,有些则根本是她的同族。 “我只是有些可惜,没有完成小妹交待给我的任务。没有彻底将这座边关给毁了。” “这也怪不了姐姐,谁让那个许鹤那么贪婪,一下子竟然想要三成。” 许鹤要三成的贸易抽成,这也是苏媚要与他决裂的原因。许鹤以为他要的不多,可是却是苏媚无法承受的。 因为苏媚并不是这场交易的主导者,而只是一个中间者。苏媚在这凉州多年,历来的交易涉及的人和势力太多,魔族,妖族,承天道,乃至于各地暗中与妖族有关联的世家大族。 大家各取所需,互惠互利。而有些事情与人,是苏媚不想让许鹤知道,也不能让他知道的。 在许鹤的眼中,苏媚只是一个心怀叵测的贱类。事实上,她也的确是心怀叵测,但却比许鹤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若是许鹤只要一成的抽成,那苏媚可以忍着。要两成,她还可以勉强运作。可若是要三成,那这个交易链便会破裂。 因为暴露出手下有魔族的事情,导致了许鹤起了疑心。之后苏媚与许鹤决裂,她借势要挟,想要用百日断肠一举弄垮这阳绝关的凉州守军。 可惜横空杀出了那个叫邹义的小子,让苏媚的计划功亏一篑,凉州军的军力丝毫未损。苏媚之后便处处陷入了被动之中,甚至一度被许鹤反制。 “你们有没有感觉,自从那个叫邹义的小子来到了凉州,我们的事情就处处不顺利?” 苏媚身后的妖类互相看了看,谁也不清楚自己的苏媚姐姐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不相干的人。 “的确,那个小子很可恶,又是炼制解药,又是要攻击魔穴,害得我们在这凉州都待不下去。” “你说什么?” 身后一个小狐妖的随口之言,却是让苏媚醍醐灌顶的感觉。 如果那个叫邹义的小子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那么他非但没有声张,还暗中潜伏在阳绝关中,又是为了什么? “大意了,快走!这里不安全。” 苏媚一声令下,身后的妖类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可也都行动起来。 这山中本没有路,所以这些妖类也走得更为艰难。正当他们深入大山之时,却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苏媚见到这个人,松了一口气。 “王耀先,这里不是我们约定的地方。” “我知道。” 王耀先并没有看向苏媚,目光偏斜,看向了苏媚身侧的密林方向。 “叶东阳,既然来了,何必再躲躲藏藏。” 有人跟踪我们?苏媚心中大惊,回过头来,正见一个虎目鹤步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五个手下。 苏媚娇嫩的脸上流下了一滴细汗,她不知道这个叫叶东阳的男子是什么时候跟踪她的?她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这是一种很糟糕的感觉,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一双无形的眼睛监控着。 苏媚带着自己妖族的同类向着王耀先的方向走了几步,暗示他们可以联手对付叶东阳,只是王耀先却是连理会的意思都没有。 “叶东阳,你跟踪这些妖类是为了什么?” “我奉主公之令,要将这个女狐妖带回。若是可以的话,更要弄清楚这妖类背后的势力的目的。” “主公么?”王耀先冷笑了一声,“看来杨羡的手是伸得真长。不过他可能要失望了,这个妖类背后的势力的确庞大。不过这个叫苏媚的狐妖不过是个小角色。她来这里,是奉了命令,想要折损凉州的军力。并且维护一条贸易线,为远在极西妖域的同族运送一些小巧的必需品。若是可以的话,她还想要搭上魔极宗,挑拨魔族与孟玄之间的仇恨。其他的,也轮不上她来插手。” “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媚大惊,她睁着眼睛细看,却发现王耀先那满是补丁的袍子上还沾染着点点血迹。 “你刚刚和人交过手,是谁?” 苏媚大声质问着,可是无论是王耀先和叶东阳,都没有理会这个有些歇斯底里的女狐妖。 “我已经搜遍了接应这些妖类的临时营地,我想要的却是始终没有发现。杨羡若想要知道什么,他们的营地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山沟之中。叶东阳,这个狐妖你可以带走,但是她身上的东西,必须给我。你成就了大宗师,我不是你的对手。可若是性命相搏,你也未必能够占到便宜。” “好!” 叶东阳答应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实在不愿意与昔日的兄弟动手。 可正是因为这个好字,让苏媚本是绷紧到极点的神经彻底断了。那个临时营地是苏媚设置的接应地点,里面还有着她的同类。而王耀先能够知道这些,显然不是通过正常的手段获取。 现在,她就像是一个货物一样,被这林中两人讨价还价,而谁也不会在乎货物的意见。 “你们这些该死的周人,去死吧!” 苏媚带着刻骨的仇恨,袭向了王耀先。可是眼前这个看似枯瘦苍老的男子却是动也不动,手指轻抬,只是一点,苏媚却是动也不能动。 “救姐姐!” 见苏媚受制,她身后的妖族大举向王耀先袭去。如果说对于苏媚,王耀先还看了一眼,其余的妖族,他是见也不见。右手轻挥,犹如泼墨,一连串的符在他身前显现。 “平妖符!” 符如飞刀,不断地在空中穿梭着,收割着这些妖类的性命。直到最后一个妖类倒下,那空中的符光才缓缓消失。 王耀先在苏媚的身上搜了搜,找到了一张牛皮地图和一块蓝色的晶石牌,便收进了自己的袖子,向后离去。 第八十章 倾国倾城 苏媚睁开了眼睛,入目的则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少年。 苏媚坐了起来,长时间被封筋脉,浑身酸痛,心中却是惊讶得难以言说。 不只是因为面前这个翩翩如玉的少年,更因为这里的环境苏媚无比熟悉。这便是她被许鹤豢养的宅子。 床榻锦被桃花帐,窗棂盆景梳妆台,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 屋外下着雨,雨声隐隐的传进了这间房间。凉州的风是如此凛冽,即使窗户紧闭,也能听到吱呀吱呀的声音,骚乱着苏媚的心绪。 苏媚在找,许鹤在哪里?可是偌大的房间之中,就只剩下了她与面前的少年。 “不用找了。就在不久之前,许鹤向朱梓请命,带着两万凉州军士,出发前往了虢亭。” 眼前的少年完全不像是一个许鹤的仆从,一举一动,仿佛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一样。 苏媚是个聪明人。既然许鹤没有事情,反而能够领兵远走,那就说明了自己留下的罪证没有落到朱梓的手上。 而一切又与眼前的这个少年脱不了关系。 “你是邹义!” 虽然没有见过那位让凉州军士感恩戴德的炼药师,然而苏媚能够想到的人中,也只有那个邹义符合眼前少年的形象。 “听闻妖族之中,狐妖是以尾巴的数量计算实力的。九尾妖狐是堪比大宗师的存在。而你这把年纪,却只有两条尾巴,看来资质平平啊!” 杨羡的话让苏媚生出了怒意。杨羡说的是实话,可有些时候,也正是实话才最伤人。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怒气形于外,苏媚的眼中更是带着狠厉。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杨羡缓缓吟诵着,话语之中带着几分怜香惜玉。 苏媚的眼色变了,从狠厉变得温婉。上一刻还是狠辣歹毒,这一刻却是柔情似水。对付男人,尤其是一个十几岁血气方刚的男人,苏媚有的是手段。 眼前的少年明显不一般,能从一个大宗师手中要到她,苏媚已经隐隐猜出了眼前少年的身份。 美目含羞,香肌微露,苏媚轻抬柔荑,衣肩滑落,露出了好大一片景致。 “既然丞相有怜香之意,又何必要做那摧花之人?” 少年没有否认,苏媚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杨羡一笑,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了床榻边,轻轻地抚摸着苏媚如玉如瓷的脸庞。 “丞相!” 一声娇音,罗带未解媚意已透三分。 杨羡的手指停留在了苏媚的嘴边,对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冷不丁的,一粒丹药从杨羡手指缝中落入了苏媚的嘴中。 “你给我吃了什么?” 丹药下肚,苏媚身形慌乱,捂着自己的肚子,看向杨羡,惊声问道。 “噬妖丹!” “你说什么?” 妖族的传说之中,周人的炼药师能够炼制一种极其特殊的丹药,名曰噬妖。但凡妖类,若是服下了此丹,浑身修为将会被废掉,而随之而去的便是身上的兽迹。 剧烈的疼痛开始从腹部传遍全身,苏媚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一样。她在床上翻滚着,挣扎着,可是却于事无补,丝毫也未能减轻身上的痛楚。 苏媚身后的两条尾巴开始脱落,头上毛茸茸的耳朵也开始蜕变成人耳。身为妖族,她身上的兽迹正一点点脱落。 等到一切都变得平静,苏媚身上的汗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衣服。她强撑着坐了起来,干裂的嘴唇微张,碧水眸子莹莹闪光。 “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周人。其余的周人最多只能够夺走我们的性命。而你,除了性命,什么都没有留给我。” “噬妖丹夺走了你的一切,却唯独没有夺走你的美貌。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我么?” 听完杨羡的声音,苏媚看向了梳妆台,铜镜之中隐隐照出的女子面目,竟然比她之前更美。 因为身体脱水,苏媚的脸庞显得有些白。这是这片白色却不是那难看的惨白色,犹如出水芙蓉,清纯之中,却带着点点妖媚之色。 只是,这绝色没有带给苏媚一点欣喜,反而让她更加的愤怒。 “你这个混蛋,究竟想要对我做什么?”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眼前的佳人没有一点力气,杨羡却是将刚才那首诗继续念完了。 “好一个倾城倾国的佳人!从今日起,你便是大周尚书令苏哲之侄孙女苏眉。因冀州乡间母亲亡故,孤苦无依,不得已投奔远在神都的叔祖父。” “你说什么?” 苏媚似乎没有听清,只是不知是没有听清杨羡的话,还是他话中的含义。 “你...我...苏哲?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们妖狐一族,本是妖类之中的大族。与其他的妖族不同,你们不居住在妖域,而是在青丘山上。可是一夕之间,桃花阵破,玉湖血染,你不恨么?” 苏媚咬着牙,双手紧握,眼里看着杨羡,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你都知道些什么?” “青丘山上的那段恩怨我不想要置喙,我只希望你能够抱着这份恨意就好了。” “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没有选择妖族,也没有选择你们周人。我们狐族只想要在青丘山上活下去,可是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 苏媚大吼着,发泄自己的不甘,怒气,还有恐惧。 “我已经说过,那段恩怨我没有兴趣置喙,也与我无关。我希望的只是你保持着现在这份恨意。” 苏媚冷静下来,想起了杨羡刚才的话。“你让我进入神都,要我做什么?” “梁侯桓武二子桓磬正妻早亡,三子桓珩、四子桓诩均未娶妻。你,明白了么?” 幽幽的话语响彻耳边,苏媚目光迷离。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笑了起来。尽管先中了摘星手,又服下了噬妖丹,苏媚任何的表情都牵动着神经,引发身上痛楚,可她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身在凉州,身为妖类,却也听过蜀国丞相杨羡之名。今日一见,丞相可真是仁义啊!” 笑罢,苏媚心中的惧意又深了几分。 第八十一章 金刚魔俑 漠地苍凉,风卷云沙。 残垣掩埋在风沙之中,一个穿着满是补丁的布衣的枯瘦男子缓缓地走着。 这里是魔族巢穴的外围,再往里走,便是魔极宗的弟子也少有而至。 王耀先抬头看了一眼,天际乌云积厚,阳光渐变,越往深处,越是昏暗。灰黑色的雾气缭绕,远方大地渐渐失去了光泽,地面上寸草不生。再往里走,只有最凶猛的蛮兽才能生存。 王耀先收起了从苏媚身上找到的牛皮地图,往前走,地图也不管用了。 王耀先掏出了那块晶石牌。牌子发散着蓝色的光泽,一闪一烁,为这黑暗的地域带来了一点光亮。 王耀先在等待着,蓦然间,雾气之中涌现一双光亮的眸子。一只足有三丈多高的巨狼从远方的黑雾之中奔出。 四只似电,在地面上矫健地奔跑着,从出现到王耀先的面前,只有几息的时间,便迈过了数十丈的距离。 狼首低垂,獠牙露出。这只巨狼对于眼前的人类男子很是戒惧,但因为他手中的晶石牌,这只巨狼还是忍住了攻击的眼前人类的欲望。 “带我去见元魔。” 那巨狼在王耀先的身上闻了闻,转身向后奔去。王耀先紧随其后,涌入了黑尘之中。 这只巨狼魔族巢穴的看守者,没有它的指引,外来的人很难找到那隐藏于层层迷雾之中的魔族城市。 那只巨狼并不喜欢这个跟在他后面的人类男子,奔跑得很快,似乎刻意想要甩掉身后的男子,推脱责任。 王耀先却是一点也没有拉下行程,奔跑了足有两三个时辰,进入了魔族的地域,周围的环境也悄然地改变了。 那灰黑色的雾气渐渐稀淡,月光照下,大地虽然昏暗,可并不像外界一样寸草也无。 魔族并不是一开始就建城在此,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从阳绝关外不断地向着这里推移,外域的残垣便是最好的证明。 魔族的城市就在前方,没有高墙,却建造的很辉煌。石梯层层而上,整座城市就像是高山上的巨形城堡,看起来很干净。 然而,也只限于这座城市。魔族城市的周围都是污浊之地,生长着大量奇怪的发着光的植物。王耀先看了看,从植物上掐了一个发光果实。这些果实富含水分,长得十分巨大,只轻轻一握,便碎了。 到了这里,巨狼便开始撤离。而人类的气息出现,让大量盘桓在城市周围的魔类涌了出来。 这些密密麻麻的魔类四足踏地,皮毛光滑,犹如野兽一般。他们是魔族中最为低等,也是数量最多的存在,疫魔。 他们没有资格进入这座城市之中,只能守望着这座城市,以周围发光的植物为生。 见到王耀先,这些疫魔丑陋可怖的脸上露出了怒意。魔族与人类的恩怨已久,生活在遥远东方的周人或许忘记了,然而这些魔类却没有。仇恨,随着血液一代代的传了下去。 王耀先,或许不是这数千年来第一个来到这座城市的人。然而,他却是第一个让这些疫魔没有办法的人。 拿着那块晶石牌的,不管是谁,都是魔族的客人,那是掌握这座城市的统治者元魔的命令。 王耀先手持晶石牌向前,疫魔向着两边分开。城市的边缘,那石梯之前,早有魔类等候。 这是一只高等的幻魔,与一般的魔类不同,他更像一个周人。不是因为面目,而是因为他懂得礼仪,像一个文士一般风度翩翩。 “先生是谁?为什么会拿着这块晶石牌?苏媚那只小狐狸呢?” 接连三问,王耀先却只是回答道:“我手中有着灵液,是来跟你们完成交易的。” 那幻魔点了点头,说道:“跟我来吧!” 王耀先跟着这只幻魔逐梯而上,长道两旁,建筑物中的魔类都好奇地看了过来,似乎还是头一次看见人,仿佛是猎奇一般。 长道尽头,是一座巨型圆柱形的礼堂,耸立在最高处。周围很是寂静,相比城中熙熙攘攘的魔类,这里却是一个魔类的影子都见不到。 幻魔进去,又很快出来,对着王耀先说道:“先生请进去,七位尊者要见你。” 王耀先走了进去,礼堂的顶很高,显得里面很空旷。礼堂周围的墙壁上纹绘着奇特的壁画,上面似乎是魔族的历史。 王耀先匆匆瞥了一眼,便走向了礼堂深处。那里有着一座半圆形的高台。 一个看起来最为年长的元魔站在最高处,他的身旁台阶下,则分别站了三位元魔。 “周人,你来到这里是为了和我们交易?” “你们的灵液已经用完了吧!”王耀先从自己随着带着的牛皮袋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了一旁的幻魔,“我这次带来的灵液,足够你们再进行三次孵化魔帝的仪式。” 那位年长的元魔从幻魔的手中接过了那个小瓶子,打开闻了闻。 “这些年来,替苏媚炼制这些灵液的就是你吧!我很好奇,你身为一个周人,为什么要与我们魔族交易?” 枯瘦修长的手指盖上了瓶盖,年长的元魔问道。他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想要解开这个疑惑。 “因为你们手中有我想要的东西。” 王耀先的答案很是干脆,惹得台上的元魔互相看了看,似乎有些无法理解这个周人的逻辑。 难道为了自己的利益,这个周人就能够置种群的利益不顾么?这在魔族看来,是非常不可思议。这座城市中,无论是最为上层的元魔,还是最底层的疫魔,都遵循着血脉之中与生俱来的宿命,从来没有想过抗拒。 “对了,这是一场交易。可你想要从我们手中获得什么?” 幽蓝的火焰在眼眶之中闪烁,年长元魔的声音响起,依旧没有一丝的感情。 “金刚魔俑!” 王耀先的声音响起,高台之上的元魔又响起了窸窣的讨论声。 “金刚魔俑凝聚了我族最高的技艺,你带来的东西并不等价。” 王耀先一笑,说道:“货物的价值是不断变化的。此刻苏媚那个妖类已经被解决了,往日的那条贸易线难以维持。这样一来,我这个牛皮袋子里的灵液便是你们短期内唯一能得到的,价格自然上涨。” “狡诈的周人,我们只能给你一尊。” “成交!” 第八十二章 天下之局 虢亭,凉州军营地。 帐中昏暗,只燃一盏灯火,遥映着许鹤不安的脸旁。 凉州诸将都在帐外等候,等待着帐中主将的命令。军中机宜,不到最后一刻,便是这帐外统领雄兵的诸将也无法知晓。只是,帐中的主将,却是久久不决。 “还不能下定决心么?” 娄敬坐在帅案之旁,整了整衣袖,悠然地喝了一口茶。 许鹤不能下这个决定,因为这个决定本就不是他下的。看着面前那个随时可以取自己性命的老者,许鹤紧咬着牙关,低吼着:“你知道我这个命令下去,会发生什么?” “桓武那小子正和杨纯干得正欢,你这五千西凉铁骑从背后突入,切断他的后勤粮道,那么在前线作战的梁军立马大乱。这一局,桓武便输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杨羡可知道,经此一战,我凉州将永无宁日。” 许鹤拍打着帅案,似乎又害怕外面的人听到,很是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是的,这个决定许鹤下不了。因为这场战役无论胜败,桓武都不可能放过他。一下子便得罪了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许鹤想到这里,心都在颤抖着。 “这一子落下,不管朱梓愿不愿意,在世人眼中,凉州便正式和蜀国走到了一起。而且,朱梓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他本就授予你临机应变之权。你这次过火的行动,只要取得足够的战果,那么凉州军内部便可以有交待。凉州军头林立,若是让外人看出凉州军内部不和,那才是朱梓最为忧惧的。” “说到底,杨羡就是想要将凉州推到前面去,自己好渔翁得利吧!” 许鹤的话刚刚说完,娄敬一下子站了起来。许鹤见此,身体后仰,声音低了好几分。 “你想要做什么?” 娄敬一笑,眼前的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实在让他有些提不起兴趣。 “这天下之局,无论凉州加不加入,桓武眼中的大敌依然会是我家主公。放心吧,便是桓武将你恨得牙痒痒的。只要我家主公还在,他就不会把你怎么样。说不得,这次大战之后,桓武还会封你个侯当当。” “封侯?” 面对着娄敬鹰隼一般的目光,许鹤颤悠悠的说着,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时辰也差不多了,出去宣布吧!” 许鹤在娄敬的逼视下,站了起来,可是仍然挪不动脚步。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你知道,幽冥狱中,种种手段,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有办法让你下这个决定。” 娄敬幽幽的话语传至耳边,许鹤打了一个哆嗦。桓武的手段尚还遥远,而娄敬当下便能取他的性命,甚至他只要将自己勾结妖类的证据放出去,他许鹤便再难以在凉州立足。 帐中依旧昏暗,娄敬目送着许鹤走出去,帐外很快响起了滔天的呼喝声。 马蹄声碎,旌旗飘扬。收弓卧马,壮士出塞。 五千西凉铁骑,策马而去,风尘翕张。 娄敬悠悠一叹,这天下之局,杨羡还未出手,桓武便已经输了数子。 武威。 杨羡匆匆地赶到车骑将军府时,朱梓一脸凝重坐在大厅主位。前方的军报传来,虽然大胜,可是这凉州之主却是没有任何兴奋的意思。 许鹤率领五千西凉铁骑抄掠梁军后路,攻入渭水大营,缴获辎重无数。梁军大乱,蜀军乘势反攻,桓武丢盔弃甲,回到镐京的时候,身边只剩下数百骑。 而桓武的反应更加奇怪,经此大败,他不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上奏天子,奏呈凉州军士守卫边关,劳苦功高,颁下赏赐。还封了秦远、许鹤和他朱梓两个乡侯、一个县侯。 “你们说说,桓武这是什么意思?” “桓武见识到了我凉州的军力,畏惧主公威名,所以反献媚行。” “蜀军在侧,桓武不愿意和我凉州彻底撕破脸皮。” “许长史这次行动冒险,可也为我军赢得了大量的补给,至少一两年内,我凉州军不会因为粮草武备之事而担忧。桓武见此,所以将我们得到的粮草辎重又反手赏赐给我们,也算全了脸面。” 府中幕僚议论纷纷,朱梓却不满意,最后将目光落到了杨羡的身上。 “主簿,你说说?” “禀将军,桓武这是瞧不上将军。” 杨羡话开口,便引得堂上一番口舌。更有甚者,当场喝道。 “邹义,主公面前,休得胡言。” 朱梓听闻此言,脸上依旧平静。 “说说理由?” “在下曾翻阅古典,记得上面一句话:‘禄饵可以钓天下之中才,而不可啖尝天下之豪杰;名航可以载天下之猥士,而不可以陆沉天下之英雄’。桓武经此一败,除了对凉州军大加封赏,边境却没有任何动静,可是他同时又在梁蜀交界增调了三万守军。很显然,桓武心中的大敌在蜀,而对将军,却仍然轻视。” 堂中一时寂静,朱梓一声大笑。 “说得好!诸君切不可因为此次胜利而生骄怠之心。” 堂中氛围一时欢松下来。武威是凉州首府,此刻春季的蛮兽潮刚过,许鹤又在不久前的行动中得罪了桓武。桓武心思莫测,朱梓为了以防不测,所以移师于武威。 一声军报,一名士兵带着风霜闯进了这座大堂。 “何事如此?” 这个人朱梓和在场的幕僚都认识,他是秦远的亲兵。 “阳绝关外蛮兽潮又起,镇北将军正在坚守,速请主公发援兵。” “你说什么?” 除了杨羡,堂中所有人的面目都变了。以往蛮兽袭关,都在春秋两季,有时候也会迁延至初冬。可是从来没有在夏日出现过蛮兽潮! “这次蛮兽潮不同寻常,那些蛮兽跟有人指挥一样,居然进退有度。关中兵力不足,镇北将军艰难抵挡。主公,军情紧急。秦将军说,他最多只能支撑十日。” 朱梓面色大变,他清楚秦远,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当下颁下命令。 “秦风,你率领城中骑兵,先行救援,务必要在三日内赶到阳绝关。” 秦风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中央,跪拜道:“末将遵命!” 朱梓又看向了杨羡,“战事起,伤亡必增,主簿也跟着去吧!” “........” 杨羡有些郁闷,朱梓要秦风三日内赶到,可依秦风的性子,至多一日半便能疾行至阳绝关。 军令如山,杨羡跟着去,也必定要骑马。 可他有晕马症啊! 第八十三章 聒噪的魔类 阳绝关下,秦风带着大队的人马赶到。 “少将军!” 守关的士卒见领头人是秦风之后,大喜,立刻打开了城门。 战事紧急,战马入城,还能隐隐听到远方关墙外蛮兽的吼叫声。凉州军士行军有度,数千人马行动迅速,很快分散入阳绝关中各个区域的马厩之中。 唯有杨羡,趴着城墙,干呕着。秦风实在看不下去了,来到杨羡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背。 “先生,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晕马的人?” 秦风很难体会到杨羡的感受,凉州的男儿,生来就与马匹为一体,是天生的骑士。 “我...呕...” 杨羡正吐着,天际忽有一声尖锐的鸣叫声。秦风抬头,脸色大变。 天上,一头巨大的蛮兽在他们头顶上飞了过去,身上还插着十数只弩机的箭。这只蛮兽头似蝙蝠,身披鸟羽,恶臭的黄色粘液从口中流出,撒在了秦风的身上。 杨羡暗道一声,还好他撤得远。 这只蛮兽闯过了前方九重城防,已经摇摇欲坠,可是却还能造成破坏。 秦风大喝一声,手下的士兵递过了一根长枪。却见他周身血杀之气溢出,血光三叠。枪出如龙,刺破长空,一举从那只蛮兽的头颅之中穿插而过。 那头蛮兽受此重创,无力的坠落到了杨羡的面前。一双铜铃大眼睁开着,还留有一点神光,照映着眼前少年的影子。 秦风面色凝重,他没有想到阳绝关的战事已经严重至此,蛮兽居然能够突破关防飞到这里。 “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来不及了,事态严重,先生跟我来。” 秦风拖着拖着杨羡,赶到了第一重关防城墙之上。 杨羡一看,此时的城关上,几乎每个守关的将士都受了伤,就连秦远也挂了彩。 此次的蛮兽潮并没有杨羡初次见到的那么汹涌,那么密密麻麻,不留缝隙。 这次袭击阳绝关的蛮兽数量少了许多,不过论危险程度,却要远远比以前的高了不少。 因为这些蛮兽居然懂得了使用战术! 远处的蛮兽隐隐分成了几个梯队,一波一波的涌来,犹如人类攻城一样,轮番上阵。更有甚者,空中还盘桓着十余只巨型的蛮兽,瞅着守军的空隙便袭向了城楼,袭击向了凉州守军最为薄弱的地方。 以往凉州守军对付蛮兽潮留有余力,那是因为那些蛮兽往往一拥而上,丝毫没有章法。 就像是一个士兵对付四五个远比自己壮实的大汉一样。对方只知道挥拳,傻卖力气,自然不是这个久经战阵的士兵的对手。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见秦风来,秦远的脸色好了许多。他脸上还留有一道伤痕,刚毅的脸颊被关上的劲风吹得红透透的。 “风儿,你来的正好。立刻率领铁骑出关,先扫了那些外部的蛮兽。” 这些蛮兽打得秦远很是恼火,偏偏朱梓率领大军刚刚移师武威,阳绝关中兵力不足,他只能守不能攻。 “等等,将军。” 正当秦风接令准备离开的时候,杨羡阻止了他。 “先生有何指教?” 对于杨羡,秦远还是十分敬重的。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救治了不少凉州守军的兵士。 “这次蛮兽袭击很是可疑。无论是时间还是攻击方式,都像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将军可还记得,我曾说过,史册上记载,魔族有操控蛮兽之能。” 劲风吹过脸颊,犹如刀割一般。无论是秦风还是秦远,面色都僵住了。接着,秦风习惯性地问着:“那先生有何计策?” “我率兵先出,少将军在后掠阵。若是真有奸谋,少将军率大军在后。两相夹击,亦可解也。” 杨羡很有底气,那是因为他驯化技能已经点到了三级。这阳绝关下,大部分的蛮兽他都可以驯化。 秦风却是摇了摇头,脸上有着犹豫之色。 “先生不习兵事,战场凶险,怎能独自领兵?” 秦风话语之中,尽是关切之意。杨羡也可以感觉出,秦风不似作伪,乃是出自赤诚之心。 “少将军放心,小小蛮兽,义还未曾惧怕。” 城门大开,杨羡一袭白衣,翩翩而出。那本是围聚在城门口的蛮兽居然缓步向后,不敢向前。接着,两队遁甲兵从杨羡身后涌了出来,护卫在了他的身旁,向着关外的蛮兽杀去。 依照凉州军以往的经验,蛮兽潮之中必然有着统领群兽的兽王,只要解决了它,蛮兽便会退去。 杨羡也在找,控制着这群蛮兽的人在哪? 他一步一步向前,周身的盾兵围了好几层,缓缓地移动着,跟随着他的脚步。 “那个人是谁?” 数里之外,山口之上,密林之中,矗立着一人一魔一兵俑。 金刚魔俑就在王耀先的身侧。这尊凝聚着魔族最高技艺的金刚魔俑一人多高,犹如尘封在历史之中的古代将军的雕像,充满了沧桑感。虽是魔类所造,外形却更像是人。 只是这金刚魔俑,一双眼眸之中,如念纤尘一样,燃烧着蓝色的火焰。金刚魔俑有御兽之能,这也是王耀先要它的原因。 魔族遵守了约定,将这尊金刚魔俑交付给了王耀先。然而,王耀先身为周人,无法操纵。念纤尘于是便跟了过来。 身为元魔,念纤尘却对于人类的世界十分感兴趣。这一点私心,便是指派她前来的魔族元魔长老,也未曾察觉。 “那应该是凉州的官吏。不过早也应该想到,这么多天的攻击,秦远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为什么那么弱的人,他的身旁却有那么多修为高深的人在保护着?” 念纤尘无法理解,在强者为尊的魔族世界之中,像是杨羡这么弱的,只配在魔城之外,啃食黄泥。 王耀先转头看向了身旁的魔类,一袭白衣,长发过膝,若不是眼中那燃烧着蓝色的火焰,毫无疑问,她将是能够引人疯狂的绝世美女。 这个元魔是王耀先见过最美的魔类,也是他见过的最为聒噪的魔类。念纤尘只管发问,却不管王耀先能不能回答,就像是头一次出门的深闺小姐,对外部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你看,那个周人好像发现我们了。” 对于念纤尘的一惊一乍,王耀先无奈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正见激战正酣的战场之中,重兵护卫在中央的杨羡的一双眸子向这里看来。两人视线刚一接触,王耀先寒毛炸起。 他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 第八十四章 盾甲坚阵 战场血未干,长风送春寒。 大盾成排,层层布防。蛮兽围阵,双双巨目,声声嘶吼,凶意深透这关外荒域。 盾甲阵中,杨羡孤身而立,遥望远山。 蛮兽侵攻愈烈,兵士渐渐乏力。鏖战许久,阵中指挥的两名裨将早已经明白局势,知道再撑下去,这盾甲大阵迟早会破。 而一旦盾甲阵破,那这出关的三千凉州军士便会成为这蛮兽口食。 “主簿,我们要不要撤退?” 趁着还有余力,退往阳绝关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两位裨将受了秦远的死命令,一定要保护杨羡的安全。 “还没有试出对方的深浅,不能就此回去。” 杨羡神态自若,立于阵中,缓缓而道。 两位裨将很急,看他那副悠哉悠哉的样子,若不是上面有令,让他们听杨羡的,他们现在都想要将这个邹主簿绑走了。 现在是浪的时候么? “传令将士,维持队型,缓步向前。先夺高地,陈势布阵。” 杨羡面容严肃,让两位裨将看得一愣。阳绝关外南北两山的余脉相夹,呈半月形,中间则是一个大肚口。 顺着杨羡手指的方向,两位裨将看到了一处北山山口前的高地。 那离王耀先藏身之所很近。 “他们来了!” 念纤尘的声音响起,让王耀先一阵烦躁。 这座山口地处北山余脉中段,王耀先藏身于附近的密林,视野清晰,方便指挥蛮兽群攻关。周围林木茂密,也能够让蛮兽隐藏在此,以作伏兵。 可若是杨羡带着兵驻守在那块高地之上,那么他们势必会被凉州军发觉。 别忘了,凉州守军之中,最厉害的不是眼前这些普通的盾甲兵,而是西凉铁骑。 不把他们诱出来歼灭,那么王耀先想要将这凉州闹得天翻地覆的计划就无从谈起。 那阵中少年依然闲适,闲适得不像是在打仗,仿佛在游山玩水。只是这少年悄然之间一步,如同当头一炮,让王耀先不得不做出反应。 “绝对不能让凉州守军占据高地,趁他们立足未稳,让这山中埋伏的蛮兽尽出,将这些盾甲兵啃食干净。” 王耀先精通兵法,部队安排得十分合理。攻关的蛮兽体型较小,都是善于攀爬的类型。他们的特点便是数量多,类似于炮灰一样的存在。加上空中的十余只飞行的蛮兽,能够对凉州守军造成很大的威胁。 而在这深山之中隐藏着的蛮兽都是体型巨大,最高有五六丈,最低也有三丈。数量虽少,可也是决定性的战力。 王耀先本想在西凉铁骑出关的时候,给予他们致命一击,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先解决眼前那这股兵马。 念纤尘点了点头,双手结印。身旁的金刚魔俑受了命令,一双蓝色的火眸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一声大吼,震动山林。 这北山山口周围本是隐藏着的蛮兽仿佛受了刺激一般,一时躁动了起来。一只身高六丈的巨猿一马当先,从山中奔出,身形灵活至极。 两位裨将大惊,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蛮兽,当即大喝一声。 “气墙!” 此刻三千盾甲兵只走了一半的道路,巨猿乘势而下,带着冲力,一下砸向了面前犹如蚂蚁一般的凉州守军。 碰的一声,犹如击磬,清脆的声音响彻至阳绝关。 没有如巨猿预料的,脚下的蚂蚁被砸成了花。巨猿很不高兴,鼻子一哼,喘出一口粗气,脚下用上了几分力。 砰砰砰三脚。 本是站着的盾甲兵支撑不住,跪了下来,可是手中还死命的攥着长盾,顶住巨猿的压力。 军中一脉所传,盾甲之术。若是人数足够,兵士可以用炁凝聚成气墙,抵御攻击。而气墙的维持时间和强度,完全由这支队伍士兵的精锐程度决定。 看着如山岳一般的巨猿,两位裨将明白撑不了多久。何况山上还有不少的蛮兽涌来。 “主簿,我们怎么办?” 两位裨将已经慌了神,只能等待着杨羡拿主意。 “一分为六,各据要处。给我散开。” “主簿!” 两位裨将大惊。将这三千盾甲分成六分,灵活性大大增加,可是防御力将减少。而最危险的,莫过是修为平平的杨羡了。 “现在分兵是否不智,我们还是等少将军的援兵吧!” 这是无可奈何的办法,只是他们也不知道秦风的西凉铁骑能不能及时赶到。 “秦风长途而来,未曾休整,西凉铁骑战力大打折扣。这里又是地势复杂,骑兵作战不利。给我散开,我自有办法。” 两位裨将劝不了,最终也只能按照杨羡的意思。 却见三千盾甲阵分成六分,各自散开,那巨猿一时间犹豫找哪个目标下手,却见少年缓缓地走了过来。 就你了! 巨猿想都不想,大脚就要踩下。可是停在半空之中,巨猿的神智却忽感昏迷。身形摇摇欲坠之时,那少年却已然从它身边走过。 “怎么回事?那巨猿失控了。” 念纤尘本在结印,却是忽然惊呼一声。 “你说什么?” 王耀先回头再看时,那只巨猿犹如发了疯一样,不断攻击身旁的蛮兽,反而是一旁的凉州军,却是睬也不睬。更有甚者,那只巨猿浑身血淋淋地解决了大部分蛮兽之后,转身向着他们这方而来。 巨猿速度很快,山林之中又是它的主场。眼看那只巨猿的大脚就要落下,巨大的黑影遮盖了大片林地。 念纤尘手印转换,解开了金刚魔俑的封印。那金刚魔俑眼中蓝色的火焰向内微缩,手指缓缓动了起来。 接着,王耀先便见金刚魔俑如离弦之箭,借着古树树枝为支撑点,飞跃在半空之中,一手握拳,打向了迎面而来的巨猿。 一拳到脸,巨猿受此巨力,被彻底打昏,摔落到了地上,折断了许多林木,拖曳出一片狼藉。 “好厉害!” 单论武艺,王耀先自忖这金刚魔俑要在自己之上。 “金刚魔俑?” 巨猿倒落的那一幕,杨羡完全看在眼里。金刚魔俑是凝聚着魔族最高技艺的结晶,虽是死物,却有灵智。 这金刚魔俑,便是一尊,在大梁王朝的游戏副本之中,也是boss级的存在。 原来王耀先从魔族手中要来了这个么?怪不得他能够指挥蛮兽群。 正在此时,秦风率领西凉铁骑赶到。铁骑嘶鸣,与蛮兽战至一处,战场再度变得混乱。 ~~~~~喜迎舵主阿贝酱大大~~~~~~ 第八十五章 鸣金收兵 天色昏暗,凉州军士与蛮兽战至一处,渐渐分不开来。 王耀先早已经退去,反正只要有金刚魔俑,阳绝关外的蛮兽几乎是用不尽的。 失去了制约的蛮兽早已经丧失了作战的勇气,剩下的便是凉州军单方面的屠戮。 太阳隐入远方乌云层中,大地变得昏暗。阳绝关的夜晚总比凉州其他的地方要长得多。 秦风一枪刺入了一只蛮兽腹中,了却了它的性命,抬头看一眼,对着身旁的副将吩咐着。 “天色已晚,鸣金收兵。” 信号发出,阳绝关外,本是各自在奋战之中的凉州士兵开始缓缓集结,汇聚成人流,向着秦风这边而来。 所有的士兵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胜利品,毕竟上等的蛮兽皮能够卖到一个很好的价钱,更遑论一些蛮兽身上的器官更是被人高价收购的上好药材。 秦风轻点的人数,在人群中却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拉着一个裨将问道:“邹主簿呢?” 那裨将身上挂着一个血淋淋的大布带,里面腥气传出,刺人耳鼻。他本是跟在杨羡身边的两个裨将,此时因为收获了贵重的材料,脸上满是喜意。 “邹主簿么?那只大猩猩莫名其妙发狂之后,我们的兵士就分散攻击了。主簿应该在人群中吧!” 他们这三千盾甲兵因为跟随杨羡,收获的都是大型的蛮兽。这些大型的蛮兽,自然要比其他的蛮兽要值钱不少。 忙着收取材料,一时间,谁也没有注意到杨羡已经悄然地进入了深山之中。 “你说什么?你们居然把邹主簿一个人拉下了,给我找。” 秦风当即大怒,命令着。 深山林中,王耀先带着金刚魔俑和念纤尘穿梭着。 寒气深重,缭绕着烟瘴。暗夜之中,一股人马悄然地跟随在他们的身后。 王耀先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绝对不会是朱梓的人马。 重重魔影袭来,拦住了王耀先的去路。最为惊讶并不是王耀先,而是他身旁的念纤尘。 她认得出来,这些魔影生前都是她的同类,而现在,却只有受人驱使的傀儡。 “怎么会这样?” 没有理会念纤尘,王耀先面色沉了下来。 “孟玄,不必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身后十数个魔极宗的弟子拦住了他们的后路,孟玄的身影则悄然出现在了王耀先的前方。犹如王者,孟玄一步踏前,那些魔影让开道路,虚化的身体微伏,恭敬的犹如奴仆。 “孟玄,我们承天道和你魔极宗一向是两不相干,你什么意思?” 孟玄看了一眼王耀先身旁念纤尘,一声冷笑。 “耀先兄真是好大的阵仗,只是未免也太不把我魔极宗放在眼里了吧!” 王耀先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瞥了一眼念纤尘。 “你们魔极宗灭杀的魔类多了,难道还会在乎这个么?” “别的可以不在乎,但是这只元魔却是少见。近来我夜观星象,西方魔气正盛,恰有魔帝出世之兆。所以,我想要从你这获取到达魔城的方法。” “我对除魔卫道没有兴趣,但是这只元魔对我很重要。” 念纤尘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烦躁感觉,面对着两个将自己当做一件物品一样争夺的周人,她大吼了一声:“你们两个当我是货物么?” 念纤尘的声音让在场所有的人都诧异了一会儿,孟玄更是有些愣。 “这只元魔居然有着自己的情绪,真是少见啊!” 孟玄像是发现了瑰宝一样。因为无心无我,只以魔帝为尊,魔族中各个种群的实力一直有着一个上限。不管他们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 唯有魔帝才能够改变这个上限。可以说,魔族的高度是与魔帝的高度捆绑在一起的。 可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魔类就不同了,他们不再唯他,而开始利我,这个上限便不存在了。 也就是说,眼前的元魔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家主公说得对,这里还真是热闹啊!” 幽幽的声音仿若深谷回音,缓缓传来。 孟玄皱了皱眉头,只见一点绿火先行。绿光森幽,骤然铺展而开,虚空仿佛震荡。就在这虚实交错中,一个人影走出。 “幽冥狱主,何时做了他人的走狗?” 一声轻笑,娄敬迈步而来。身后火光湮灭,刚才的恢宏气象犹如幻梦一般。 “老夫一诺千金,贵在人品,可不像是那些只会鸡鸣狗盗的穿窬之辈。” 娄敬在讥讽孟玄潜入蜀王宫,掠走夏宫涅。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着资格说这番话。可是说这话的是娄敬,孟玄也只能冷哼一声,生受着。 第三方势力的加入,让本是紧张的局势松缓了下来。 “杨羡想要做什么?” “不急不急,听!” 娄敬做了一个手势,众人静了下来,细细聆听。 黑夜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奔跑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地面、林木、乃至众人的衣袖,都在颤抖着。 碰的一声,犹如巨石砸地,地震山裂,一只六丈高的巨猿赫然出现了众人的面前,宫灯大的眼眸盯着这场聚会之中的人类,似乎充满了好奇。 当然,只是这只蛮兽,当场无论是娄敬、孟玄还是王耀先,都不会放在眼里。可是这巨猿的手中,还恭敬地捧着一个人。 巨猿双手低放至地,杨羡从之走了下来。而紧接着,叶东阳带着数十个青衣从这巨猿身后涌出。 巨猿恭顺有如婴儿,杨羡用手抚摸着它的头,对方不但没有恼怒,反而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一只灰鸢在空中低鸣,不一会儿,盘桓而下,落到了巨猿的肩膀上。 便是最蠢的人,看着眼前这副场景,也能够知道眼前的少年是谁。 杨羡向前踏了一步,手握羽扇,轻轻挥舞。 “蜀中一别,宗主来去匆匆,不及会晤。本相只能亲自跑一趟凉州,不知我家大王可有叨扰宗主?” 孟玄想起了一路之上的坎坷,面上却是十分平静。 “蜀相杨羡名闻天下,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孟玄看着眼前谈笑自若的少年,心中满是警惕。可还未曾多言,身边就响起了怒音。 犹如从地狱来的声音! “杨子瞻,你终于出现了。” 王耀先双眸通红,看着杨羡,满脸皆是恨意。 第八十六章 名正言顺 杀意炙热,便是隔着四五丈距离,杨羡也能够感觉到那个站在金刚魔俑旁的男人的愤怒。 “我承天道百万教众,笔笔血债,今日该找你算了。” 王耀先转过身来,一双眸子之中,却只有杨羡的身影。 杨羡挥了挥手中的扇子,哈哈一笑。 “关我屁事!” “你!” 面对杨羡的嘲讽,王耀先的愤怒到达了极致,不顾这场上三方互相牵制,脑海之中计算着进攻路线。可还没有等王耀先计算完,电光火石之间,却见杨羡身后的大猩猩怒吼一声,一拳捶向了地面。 这一拳,土石崩裂,本是聚集在一起的三分势力各自散开。场中身影慌乱,有些更是灰头土脸。 “杨羡,你做什么?” 孟玄拂了拂身上的土,刚才的王者形象荡然无存。 “抱歉,我家的猩猩比较耿直,感觉到杀意就出手。再说了,你们一个个都是一派之长,跟一只畜生计较什么?” 巨猿一个怒锤,瞬间将王耀先、孟玄与杨羡之间拉开了一安全的距离。 估摸着王耀先暂时也攻不上来,杨羡大笑一声。 “承天道教首袁守成当年何等英雄,一手拉起百万教众,逼得神都之中周天子夜不能寐,食不安稳。劈山镇海,天下英雄谁人能挡?这大周江山几乎易手。可是袁诚一死,他麾下的教众却又何如?不是投降桓武这等逆贼,便是和妖族、魔族这等异类勾结在一起。不知道袁守成九泉之下,闻得此时消息,是哭还是该笑呢?” 袁诚死后,承天道分裂,其中势力最大的两股要属青州众和益州的东阳教。前者投降了桓武,后者则归降了杨羡。剩余的几股势力,都难有什么气候。要么隐世不出,要么在各地诸侯的压制下艰难苟存。 “你.......” 王耀先想要反驳,可是却又想不到好的理由。想要动手,此刻杨羡身旁两个大宗师在侧,那个大猩猩又虎视眈眈。这么长的距离,若是贸然攻过去,他怕是离杨羡的衣角都碰不到。 王耀先进退不得,却只能听得杨羡继续骂道。 “你有什么资格代表承天道的百万教众?你配么?当年跟随你进入凉州的三万教徒,现在剩下了多少?他们信任你,以你为首,可是你又为他们带来了什么?袁诚传你摘星手,可你连他的道统都快要传不下去。因为你的固执,你的偏执,凉州这一支承天道几乎要灭绝。如今你又勾结妖魔,妄图控制蛮兽,攻击阳绝关。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阳绝关破,天下苍生奈何?我记得当年袁诚创立承天道,为的是天下长安。而你这么做,除了泄私愤之外,可有半点为了先师的威名考虑?” 杨羡一番话下来,王耀先清癯的脸上渐渐伏上了一层红色。他胸前起伏,气血上涌,一手指着的杨羡。 “杨子瞻...你...” “王耀先!你欺师灭祖,还敢侈谈报仇?替谁复仇?为那些因为你无能而枉死的承天教徒么?你当年不敢复仇,复不了仇,现在却只敢拿我这个小辈出气。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 王耀先一口气没有倒上来,捂着自己的胸口,喷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耀先。” 在这场中,最为关心王耀先的还是叶东阳。见他晕厥,立马过去扶了起来。 却见吐了这口心血的王耀先脸色平缓了很多,一双眼睛中的恨意也渐渐消淡。两行清泪流出,他拉着叶东阳的手,问道:“东阳,我是不是真的如杨羡小儿说的那么不堪?” 叶东阳拉着他的手,缓缓说道:“耀先兄,不必如此。相信先师在天之灵,也不愿意你就此沉沦。” “那还是错了啊!” 王耀先偌大一个人,心中悔恨,竟然就此痛哭起来。 从头到尾,孟玄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冷眼旁观,心中却是更加忌惮,尤其是在娄敬将杀意悄然的锁定他之后,计算着这个局面该如何了结? 然而这场中,唯一单纯的便要属那只元魔念纤尘。她此刻看着杨羡,眸中诡异的火光飘扬,内心十分纠结。 为什么这么一个弱得掉渣的周人却能够将那么强大的修士给干趴下?这在魔族之中,是绝无可能发生的。 魔族的一切,上上下下等级分明,元魔生来就是元魔,就该在那象征着魔族权威的大圆礼堂之中主持祭祀。 杨羡给予念纤尘的冲击,无异于看见一只在泥巴地里打转的疫魔挥了挥它那肮脏的爪子,然后对面强大的元魔就忽然暴毙一般不可思议。 念纤尘的目光完全被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所吸引,心中充满了好奇。一时间,就连那金刚魔俑也忘了操控。 场中诡异,一时寂静,只余王耀先的哭声。 哭罢,王耀先站了起来,看向杨羡,目光十分复杂。他心中一口郁血吐出,多年的积怨悄然地化解整个人都变了。只是,面对着杨羡这个仇人,他不知道该感激还是愤怒。 “杨子瞻,你说的对。这些年来,是我错了。” 憋出了这句话,王耀先一时没有了声音,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场中局势大变,孟玄忖度着形势,王耀先暂时中立,那个元魔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剩下的便只剩下了他,直面杨羡。虽然这里是凉州,可是眼下杨羡手中的力量却是比他要强得多。 “丞相,你若是想要要回夏宫涅,现在还不成。她受我道统,暂时还不能离开魔极宗。” 孟玄将自己的态度摆了出来,若是杨羡要硬拼,他也不惧。 谁知道杨羡丝毫不关心的样子,挥了挥手,“大王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不着急,你若是想要再管她几天饭,那就管呗。” “.......” 孟玄终于知道,夏宫涅那个惹得人恨不得痛揍一顿的模样是跟谁学的了?今天,他终于明白了一句古话的深刻含义。 上梁不正下梁歪! “宗主若是愿意,大可受我国太傅之位。宗主与我国大王有师谊,受此职则名正言顺。若是不愿,本相亦不勉强。如此,岂不美哉!” “......” 第八十七章 同流合污 孟玄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 这偌大的林间,只剩下了一只喘着粗气的大猩猩还在发出声音。 杨羡的目光略过了孟玄与王耀先,看向了这林中的异类。 元魔,念纤尘。 准确的说,是念纤尘身旁的金刚魔俑。 “你要做什么?” 不知为何,明明对方比自己弱得多,可是杨羡的目光看来,念纤尘却是一阵心慌。 “我对你没有兴趣,你可以走了,不过这尊金刚魔俑得留下。” “就算我留下了魔俑,你也不可能操控。这座魔俑,只有我族的元魔才能操作。” “那可未必!” 杨羡走到金刚魔俑近前,羽扇轻挥。那座金刚魔俑浑身颤抖,身上土粒簌簌落下。那魔俑眼眸之中的火焰几近明灭。 随着羽扇挥下,那魔俑眼中蓝色火焰脱体而出,整个眸子都变得空洞洞。那两团火焰随着杨羡的羽扇飞舞,最后落入杨羡的掌中。轻轻一握,便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被杨羡这一手震惊住了,念纤尘更是有些愣神。 “一个周人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羡一笑,并没有回答。随着羽扇挥舞,那本来站在念纤尘身旁的金刚魔俑缓缓走动,到了杨羡的身后。 杨羡耍了一个手段,瞒过了念纤尘,也瞒过了在场所有的人。金刚魔俑虽然炼器之物,却拥有灵智。 白羽扇上镶嵌着百辟珠,能辟水火。杨羡先收了这金刚魔俑的灵火,再用炼器技能将之炼化。 虽然现在的金刚魔俑成了真真正正的死物,能力也不及原来的百一,却能够唯生杨羡所控制。 “好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念纤尘看着杨羡,神色复杂,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丞相为何放走她?” 念纤尘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孟玄问道。 “自然是为了找到魔城。” 一声鹰鸣,众人眼中,那只本是落在巨猿肩头的灰鸢扑打着翅膀,向着天际飞去。 王耀先曾经去过魔城,可也是凭借了那块晶石牌才能深入。若是大队人马赶过去,未必能够顺利到达。 “丞相也在找魔城?” “这正是我要找两位商议的事情。”杨羡指的两人便是孟玄和王耀先。他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杨羡话中之意。 “魔族未出,光凭着一尊金刚魔俑,便闹得凉州大乱,阳绝关险些失守。这尊金刚魔俑被我废了,可是谁又知道魔族还有几尊?” 王耀先之前整个身心都沉迷在仇恨之中,此刻醒转,仿若再世为人,方觉得杨羡所言非虚,后背冷汗直流。毕竟,他精通兵法,难道魔族之中就没有精通兵法的么? “我们之间的恩怨毕竟是小。本相夜观星象,料魔帝将出。若是等到魔族召出魔帝,举族东进,到时候整个天下便会陷入混乱之中。无论你,我,还是凉州朱梓,便是桓贼也是一样。” 当然还有一点杨羡没有说,若是魔族真的东进,那么桓武必然不会放过这次号召天下群雄的机会,杨羡就会陷入一个很尴尬的地步。 “丞相想要怎么做?” “我化名邹义,本想要借着朱梓之力,剿灭魔穴,毁了那吞天蚌,彻底断了魔帝的传承。可无奈朱梓生性谨慎,踌躇不定。许鹤又缴获了梁军大量的军备,凉州军的胃口已经喂饱了。再想要劝他犯险,已是太难。所以,不如合我三家之力,共赴魔城,灭了魔族,分了魔域。” 贪婪和野心,才是前进的动力。魔族数千年传承,所积累的财富,又岂能小看?同流合污,乃是美事。 王耀先点了点头,他心中有愧,为赎前愆,毅然答应。在凉州的承天道虽然没落,但是他王家村之中还是十数位方士。若是一声令下,短时间内号召数百承天道弟子还是很容易。 当年东阳教与杨忠为敌,教内高手大多死了个干净,修为低的教徒反而存留不少。与叶东阳不同,王耀先手下修为低的教徒被官府追捕,大多被杀,而修为高深的修士反而存留不少。 孟玄本就想要获取魔城的位置。魔极宗立宗于此,若是魔族势大,第一个遭殃的便是他们。他通晓天象,知道西方魔气正盛,魔帝可能出世,本就打着趁对方羽翼未成,先行诛灭的主意,却没有想到杨羡居然也有所察觉。 如今多了杨羡和王耀先两个盟友,多了两个助力,便也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王世叔,孟宗主各自召集人手。我们汇集符鱼山下。只要路线确定,便出发荡魔!” “那又何妨再加我一个。” 爽朗的声音传至林中,豪气十足。林中诸多修士转身,却见秦风缓缓走了过来。 他刚才在一旁听了许久,众人也没有点破,谁知此时却是不请自来。此时秦风见了杨羡,非但没有因为对方欺骗而恼怒,反而躬身一礼。 “原来邹先生便是蜀国的丞相,先前是我唐突了。丞相救助我凉州军士,这份大恩,风牢记在心。” “少将军不必客气。” 杨羡轻挥羽扇,将秦风顺势抬了起来。 “秦远的儿子么?”孟玄并没有因为秦风的客气和豪气而露出半分笑脸,“要荡平魔域,我们手中各自都有力量,而你有什么,凭什么也要参加?” 孟玄的意思很直接,也很露骨。你没有实力,我们凭什么带你玩? 受此质问,秦风少年人的意气激荡,看向了孟玄,说道:“就凭我手下八百西凉骁骑,唯我号令。够不够格!” “少将军擅自出动军力,如同叛逆,不是儿戏啊!” 杨羡在一旁劝道。一来他与秦风相处这么长时间,难免有些感情,不愿意看着他落了一个叛逆的罪名。二来杨羡也担心秦风手下会有别人的耳目。 秦风不傻,自然看出了杨羡的忧虑。 “丞相放心,我那八百兄弟,都是我一手拉起来的,肝胆相照,绝对不会有问题。至于主公那边,我也自有对策。这等降魔卫道的大事,若不参与其中,我和我的兄弟将来必定悔恨万分。” 秦风很是年轻,也富有冒险精神,与暮气沉沉的凉州军内部很是不一样。 “如此,那就这么定了!” 第八十八章 洗心革面 魔极宗。 半月形的床榻前,大桌上摆放着一盘盘各色的餐点,都是凉州有名的大厨制作的。 夏宫涅坐在自己的榻上,手里捧着小金碗,不理会满桌的美食,反而抬着小脑袋,在发着呆。 “少宗主,你有心思了么?” 此刻在夏宫涅身边站了两个伺候的杂役。能够被孟玄选中出现在夏宫涅身边的魔极宗杂役弟子,即便修为不怎么样,可也都是十分伶俐。 “你们不懂,以前我用的都是象牙筷子和玉汤匙,现在却只能用木筷子和铜汤匙。” “少宗主放心,我下去就让宗里的工匠为你打造一副象牙筷子和玉汤匙。” “就算是换了象牙筷子和玉汤匙,也不是原来的那一副了。有些东西,一旦变了,那时的心情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夏宫涅换了一个胳膊,继续撑着头,抬头从半开放式的天花板望着星星。 “........” “少宗主心情不好么?要不我让那些大厨再给少宗主做些别的菜。” 对于夏宫涅的身份,这两个服侍的杂役不知道,他们也不敢知道。他们只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伺候夏宫涅的杂役都被整得很惨,因此不敢不小心。 这魔极宗上下,只知道孟玄从外面带回了一个资质绝佳的弟子,还把宗内至高心法《自在天魔经》传给了她。这样的举动,就已经证明了孟玄已经让夏宫涅当内定的继承人。而整个魔极宗之中,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夏宫涅的身份。 “你们不懂,我已经是大孩子了,再也不是那个几根糖葫芦就能被骗倒的夏宫涅了。” “那少宗主还要不要让厨子再做些菜了?” “做来做去就是那几样,我都吃腻了。” 两个杂役看了一眼狼藉的桌子,二十几个盘子就没剩下多少菜,有些盘子都空了,这样也叫吃腻了? “你们是不是在心里非议我?” “属下不敢!” 两个杂役立刻跪了下来,一脸惊恐。夏宫涅自从接受了孟玄的传承之后,对于情绪的感知很是敏锐。尤其是对于一些修为不高的修士,几乎能够将他们心中的情绪轻易的感知。 “竟然还敢欺骗我。你们可知道欺君之罪是要砍头的么?” 夏宫涅想想有些小生气,咋咋呼呼地说道。 “属下没有欺骗少宗主啊!” “那你们就是承认刚才在心里非议我了?” 两个杂役互相瞥了一眼,暗道这小祖宗怎么这么难伺候。 夏宫涅一下子来了兴致,仿佛无聊的生活终于找到了乐子。 “相父说过,有罪不能不罚。但是我又是个仁慈的大王。想想怎么才能惩罚你们,又不违背我作为大王的准则呢?” 夏宫涅摸了摸下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从枕头里抽出了两根天鹅毛,交给了她眼前的两个杂役。 “你们把鞋子脱了,用这个互相挠对方脚底心。就先挠半个时辰吧!” “........” 看着地板上两个互相挠脚底心却又不得不忍着笑的两个杂役,夏宫涅满意的点了点头。 “相父说,作为一个君王,就应该千方百计让治下的百姓面带笑颜。” “这话我可没说过。” “谁啊!敢占我便宜.........” 一声轻音传来,夏宫涅小脑袋一撇,见那个熟悉的影子渐渐走近。本是凶神恶煞的小脸上立马换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夏宫涅也不穿鞋子,光着小脚丫就跑下了榻,一下跳到了杨羡的怀中,一双大眼睛里还留下了眼泪。 “相父,你怎么才来啊!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涅儿受了多少委屈。他们都欺负我!” 那两个互相挠脚丫的杂役心里仿佛奔腾而过几万匹西凉大马。光天化日之下,有这么颠倒黑白的么? 谁欺负谁啊! 杨羡看着怀中的夏宫涅,小脸红润,胖乎乎的又多了一分婴儿肥。 “大王的确受了很多苦,脸都肿了!” 夏宫涅下了地,拉着杨羡的手,坐上了榻。 “相父你一定没有吃过凉州特色菜肴,我让他们再做一些。” 夏宫涅一边说着,一边给那两个杂役使用了个眼色。对方如蒙大赦,穿了鞋子就小跑了出去。 杨羡正见,星空倒影之中来自那两个杂役的正面情绪,又让经验条涨了一些。 孟玄就跟在杨羡的身后,前后脚跟了进来。看着榻上那个乖巧的犹如小女娃(虽然她本来就是一个小女娃)的夏宫涅,孟玄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 “相父你都不知道,涅儿受的委屈。可是就算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涅儿始终都记着相父的话,要做一个圣明的君王。” 杨羡点了点头,抬头正见孟玄走了进来,随起身。 “孟宗主来了么?” “丞相不必多礼,你是涅儿的相父,自然也是我魔极宗的客人。” 孟玄招了招手,将杨羡唤了过来,问道。 “丞相,你是怎么让涅儿这么听话的?” “听话?大王不是一直都很听话的么?” 杨羡有些奇怪,孟玄为什么会这么问?在他的印象之中,夏宫涅虽然有时比较顽劣,可是大多数时候都是很乖巧的。 “........” 她,还听话?这丫头简直是个混世小魔王啊! 孟玄不好意思明说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遭遇,于是换了一个比较婉转点的说法。 “丞相也知道,我魔极宗的传承特殊,有什么方法能够让涅儿比较容易接受呢?” 杨羡想了想,说出了一个让孟玄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方法。 “打啊!宗主不用给我面子。所谓棍棒底下出孝子。又所谓败家娘们三天不打,敢上房揭瓦。” “我听到了!” 这个时候,夏宫涅插着腰,气呼呼地站在杨羡的身后,粉粉嘟的小脸满是不高兴。 “我生气了。相父,你这是欺君罔上。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是那个用几根糖葫芦就能哄好的小涅了!” 夏宫涅别着头,插着腰,一脸我不好哄的样子。她反过身来,留下了一个背影,意思很明确。 你看着办吧!别指望用两三根糖葫芦就打发我。 杨羡一脚轻踹在了夏宫涅的小屁股上,在上面留了一个脚印。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还学会扣帽子了,一边待着去。” 孟玄只见,夏宫涅挨了一顿呲,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也不敢还手,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委屈巴巴地站到了一边。 这一刻,孟玄终于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 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第八十九章 故人之言 神都。 幽暗的屋子里没有一点火光,仅凭窗外一轮月光,照澈一个鬓角半已花白的老者。 月光如水,纤尘飘飞。老者目光凝滞,只因为面前跪着的一个女子。 两者面前只有两个人,一个身着布衣,脸上丘壑纵横,形如老农。还有一个,便是那身着素衣,头戴围纱斗笠一直跪着的女子。 女子的面目不甚清晰,然而仅从那模糊的影子也可以判断出,她姿容不凡。 良久,老者抬头,微微沉吟。 “少主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那老农站在女子身侧,此时转过了身,直面这神都之中有数的人物,却是一点卑色都没有。 “少主只是想要让老奴问一句,今日的苏哲究竟是大周的尚书令,还是梁侯府的侍讲学士?” 三十多年前天下大乱,这座神都几经易手。而后桓武挟天子,坐镇神都。十余年来,这座城市恢复了稳定,渐渐有了昔日的几分繁华。 桓武在前线打了败仗,却没有影响到这座城市。 苏哲抬手,指向了那个白衣女子,“是尚书令如何?是侍讲学士又如何?” “若是大周的尚书令,那么这个女子便是苏府中人。若是梁侯府的侍讲学士,那么这个女子便会在不久之后染上疾病,暴毙于此。” 老农口齿伶俐,与他憨厚沧桑的面目一点也不相称。 “老夫明白了!” 苏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是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屋中再度寂静,那老农也没有逼迫的打算,静默不言。 良久,苏哲再度开口。 “一别多年,老兄面目沧桑,我初见时,几乎认不出了。” “主公临终之前,遣散了我等,让我等去过些安生日子。多年来,我等分散至中原各地,也过上了些轻松的日子。务农养孙,自在田园,整日与黄土为伴,面目却是沧桑了些。” “那老兄是比我惬意多了。只是可惜啊!” 苏哲笑了一声,让人摸不清其中的意味。 “可惜什么?” “可惜你一把年纪,却为何还要来这神都,趟这趟浑水?你可知道这水有多浑么?” 屋外脚步声簇簇,兵甲齐至,包围了这座小院。 苏哲面目变冷,说道:“杨羡想要我做的,我明白。可是他小看了一个人。” “谁?” “桓武!”苏哲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老农,“从你进入神都伊始,桓武便已经察觉到了你的到来。” “你出卖我!” 老农面色一变,两道黑影从窗外跳入,护在了苏哲身前。 老农不再犹豫,拉着那本是跪着的女子走出了大门,却见院外早已经布满了梁侯府的兵士。 为首之人便是桓武二子桓磬。他身边还跟着桓武手下大将桓有济。 桓有济见着这身着布衣的老农,却是大笑。 “听闻当年你也是杨慈手下的一号人物。来,我们过过招。” “济兄,不可胡闹。” 桓磬姿容举止气度皆不凡,此刻摆了摆手,想要劝住桓有济,却哪里拦得下。 “磬弟,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啊!” 桓有济抛给了老农一把长刀,当即摆开了架势。 桓有济虎背熊腰,身材壮硕,而那老农却是身体瘦弱,看起来极不相称。 然而那老农握刀之后,却是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他松开了握着女子的手,一步跃出,跳至空中,握刀当头斩下。 巨大的力道从桓有济手上长刀震颤至手臂,他面色一沉,挥刀反击。 桓有济持刀与老农战至一团。月下刀光挥舞,小院之中,只闻得刀音阵阵。 桓有济乃是桓武侄子,年轻一辈领军者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老农籍籍无名,在刀法上却能够与他不分轩轾。 桓有济大笑一声:“老东西,有两下子。” 那老农一击而退,持刀冷笑:“要是我年轻二十岁,就凭你这种货色,也配站在我面前。” “老东西年纪大,口气却也跟着大。” 刀法虽然不相上下,老农终究老矣。他不是杨纯那种大宗师,即使年老,也能气力不衰。 鏖战良久,老农手中大刀终究渐渐无力,被桓有济瞅准破绽,一个反击,刀落人倒。 桓有济一步跨出,踩在了老农身上,用刀抵住了老农的脖子。 桓磬向前走了两步,说道:“父亲有令,若你肯归降,则可留你性命。” 那老农哈哈大笑,笑声之中满是不屑。 “要我归降桓武,做梦。” 桓磬摇了摇头,有些惋惜。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时势早已经大变。这中原七州飘扬了梁侯的大旗,而杨慈现在又在哪?徐金将军当年也曾是杨纯的弟子,可还不是明白了这天下的大义,归顺了梁侯。” “圣人云:虽千万人吾往矣!苏哲,你忘了主公的话,我可没有。身为男儿,安侍犬彘?” 最后一句,老农几乎是咬着牙硬吼出来的。 “圣人让人去死的本事还真厉害!” 桓有济眼中寒光闪烁,冷哼一声,一刀将这老农的头削了下来。人头落地,沾染泥土,脏乱不堪,只留一双雪亮的眸子还在睁着。 “济兄,你太冲动了。” 桓磬刚想要劝阻,可是哪及得上桓有济身上刀快。末了,只能有些可惜的说道。 “磬弟,你就是心善。主公也是,像是这等老狗,留着干嘛。” “济兄,不可胡言。” “知道了,知道了。”桓有济打量着那个素衣的女子,“这就是杨羡用的美人计么?我倒要看看这个女子有多漂亮。” 桓有济用刀挑开了女子的面纱,面纱下露出了一张美艳的脸庞。桓磬乍见这女子,却也是目光飘忽,不过他很快稳住了心神,眼神变得澄澈。 “杨羡的眼光看来还不错啊!这个女子真是绝色。磬弟,不如你禀告主公,就让她跟我吧!” “父亲早有明言,敢以美色祸乱军心者,杀。” 桓有济砸了砸嘴,有些不舍,随后便是一刀,了结了这女子的性命。 “真是可惜!” 苏哲自始至终都坐在屋子里。等到院中平静,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屋外。 “苏师傅!济兄胡闹,打扰了您的清净,弄脏了您的院子,磬在这里给他赔礼了。” 桓磬很是礼貌地拱手一礼,便是刚才有些颟顸的桓有济也跟着行了一礼。 “终是故人,只是他不明大义,如今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我心不忍,二公子能否将他葬了?” “苏师傅仁心,磬自当遵从。” 梁府的士兵收拾着这座院子,桓磬则陪伴在苏哲的身旁,异常恭敬。 “叔祖父,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声清脆的声音,桓磬回头,正见一个少女缓缓跑来。他神色竟然比刚才见到素衣女子时更加恍惚,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直到少女近前,桓磬才缓过了神。 “苏师傅,这位是?” “这是我侄孙女苏眉。她母亲前些日子亡故,家中没有依靠,刚从冀州乡间来投奔我的。乡野之人,不懂礼仪,冲撞了二公子了。” 苏哲看着目光有些散乱的桓磬,脸上留下了几许笑意。 第九十章 生死之间 魔极宗。 屋宇长台,香烟袅袅。 杨羡手握三支香,向着长台之上的灵位便是三拜。 “堂堂华夏,浩气常存。君其有灵,当复归之。” 杨羡说完,看向了一旁跟着的夏宫涅。 “大王,向这位义士叩三个头。” “什么嘛!我可是大王诶!只能跪天跪地跪祖宗,为什么还要跪他啊?” 夏宫涅有些小不情愿,嘴里嘟哝着,可是看到杨羡凌厉无比的眼神,还是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 娄敬打开了屋门,走了进来,拱手而道:“主公,王耀先集合的了人手,此刻已经赶到了符鱼山下。” 能够从凉州进入西方的荒域的通道,一条是阳绝关,一条便是魔极宗驻守的符鱼山。 “我们出去看看。” 魔极宗大殿之中的情势可谓是剑拔弩张。叶东阳和王耀先所带来的方士各分一边,孟玄则居中调和。 “叶东阳,你为何要归降杨羡?” “叶东阳,我等这数十年来就算再落寞,也不曾向那些诸侯摇尾乞怜。你为何要投降?” “叶东阳,要是教首还在,看着他最得意的弟子居然投降了杨幼庵的孙子,他会怎么想?” 王耀先身后的方士都是当年的老熟人。只是这熟人见面,却是分外眼红。 “那一定会十分欣慰吧!” 杨羡举着扇子,缓缓地出现在一众人面前,吸引了所有方士的火力。 “你就是杨子瞻!” 也不知道王耀先是怎么说的,这十几个方士不像是来合作的,倒像是来寻仇的。所幸的是娄敬始终在杨羡身侧。幽冥狱主赫赫之威,让这些方士不敢妄动。 “闲话少说,通往魔城的路径本相已经掌握。这次找你们来,是为了商议这次进攻魔城之事。” “等等!” 杨羡的话还没有说完,王耀先身后的方士就开始唱反调。 “先不算秦风那个小娃娃,也不论事后的收益怎么分配,这次我们三家进攻魔城,总得找一个统筹内外之人。我推荐王耀先。” 看着这一群找茬的,杨羡欣慰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三家共同进攻魔城,那么每家自然都能推荐主事之人。”杨羡看向了孟玄,“孟宗主,你说呢?” 看着杨羡的笑意,想着这些日子以来乖顺不少的夏宫涅,孟玄还是按下自己想要做主事之人的心。 “丞相虽然年少,可是做事稳重。这次进攻魔城之事,居中调度没有比他更加合适的了。” 杨羡一笑,暗道这老小子果然上道。 “如此,二对一,那我们继续商议这次进攻魔城的事情吧!” 那十几个方士也不好再度生事,只能听着杨羡说道。 “从这里前往魔域外围,不过五六日的功夫。最为难的不是那复杂的道路,而是补给问题。我们三家合力,足有千人。若是再加上秦风那八百骑,足有一千八百人。前方荒域,如此多人补给,该怎么解决?” 这一千人是修士,并不是辎重兵。若是用行军之法管束,想必他们也不愿意。 “那丞相有什么好办法?” 王耀先拱手问道。他虽然带着十几个方士上了符鱼山,可也无法完全掌控他们。刚才那十几个方士一顿辩白,弄得他好尴尬。 此时得了空,王耀先有意缓解两方的尴尬。 杨羡挥了挥手,手下的青衣抬了一张桌子。众人走到桌前,杨羡拿出了一张地图,摊在了桌面上。 “这是从符鱼山到达魔域的地图。诸位也看到了,从符鱼山到魔域,一路上的补水点少之又少。若是按照这地图上的补水点走,那么我们这大队人马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而我在这符鱼山多日,发现荒域之中生活着一种蛮兽。它们体型巨大,性格温顺,能够背负重物,重要的是,他们的峰驼上有水囊,可以储存水。我计算过,只需要三百头水驼兽,那我们所有的后勤问题都给以解决。” “这可是三百头蛮兽,那么容易驯服指挥的么?” 杨羡刚刚说完,那十几个方士之中就有刺头说道。 一声巨吼声响彻山林,诸人面色大变,这可是魔极宗,怎么会有蛮兽? 众人走上从大殿走上观星台,视野瞬时开阔,只见山间平地之上,一头巨猿一马当先,后有百兽崩腾。 只是等到这些蛮兽停下来的时候,众人才发现,这些蛮兽并不是在进攻,而是在巨猿的指挥下,整齐划一的排好了队,就如接受检阅的兵士一样。 众人回首,却见杨羡正扇着扇子微微笑着。这一次,十几个方士慑于杨羡手段,再也不敢多言。 魔城。 大圆礼堂。 念纤尘站在高台之下,接受着六位元魔的询问。 “你是说居然有一个周人夺得了金刚魔俑的控制权么?” 念纤尘点了点头,她将在凉州的所见所闻如实地说给了一众元魔,唯一略去的便是心中的复杂的感受。 六位元魔互相看了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最终,元魔大长老说道:“金刚魔俑凝聚着我族最高的技艺。数千年来,也只有流传下六尊。如今却折了一尊在周人手里,着实有些不可思议。念纤尘,你的罪责不可推脱。” “是!” 念纤尘半跪了下来,想要接受着处罚,却听得高台之上的元魔大长老缓缓说着。 “这一次,我们不会处罚你,反而会给予你一个无上的荣耀。” 念纤尘抬起了头,却见大长老肃然,似乎想要宣布一件神圣的事情。 “就在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我族得到了预兆,魔帝将出。然而预兆中宣示,想要魔帝出世,还需要一件重要的祭品。” “什么?” “一名元魔的性命!” 听闻此言,念纤尘心中一揪。 “你是我族之中近千年来,资质最高的元魔。将你供奉给吞天蚌,无论对你,还是我族,都是一件无上荣耀的事情。你愿不愿意?” 对于这些元魔而言,这只是在走一个过场,也是一个仪式,没有魔类会不因为成为魔帝的祭品而感到荣耀。 在高台上的六位元魔看来,念纤尘没有理由不同意。如果是他们的话,会欣然点头。 念纤尘的心在挣扎着,我将要成为祭品?那么我岂不是再也无法看到这个世界,看到那个让自己惊异的少年。 不行,我还不能死!我还有很多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我还不想要就此困死在魔城这座城市之中一辈子。 “我不愿意!” 几乎是脱口而出,念纤尘的话让整座大圆礼堂如同一锅开水一般。 沸腾了! 第九十一章 大将之才 西风烈,从阳绝关外扑面而来。 城门大开,八百西凉铁骑陆续出关,在阳绝关外集结。 “少将军,你这样不好吧!镇北将军要是知道了,小的可怎么交差?” 秦风一边整顿着兵甲物资,一边指挥着手下的骑士出关,形色匆匆。他的身边,管理粮草军备的仓官劝道,面色难看。 “放心放心,父亲已经赶去武威,十天半个月回不来。我只是带着手下的骑士去荒域打蛮兽,也就十天半个月,以前不是常有的么?” 那仓官无奈,常有是常有,可是哪里有这次这么兴师动众。以前秦风带着部队出阳绝关打蛮兽,除了必要的军备之外,最多就是带三日的粮草和一万支箭矢。 可是这一次,秦风给队伍一人配了两马,带了五六日的粮草和十万支箭矢。这里哪里是去狩猎,根本就是去打仗啊! 那仓官几乎要给秦风跪下了,一脸的苦色。 “少将军,若是让主公和镇北将军知道了,小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你就可怜小的一家老小吧!” 秦风停下了脚步,想了想,砂锅大的拳头捶向了仓官,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熊猫眼。 那仓官捂着眼睛,秦风嫌不够,又补了几拳。 “好了,这样一来,你就说少将军蛮不讲理,带人抢了你管辖的仓库,主公和我父就不会为难你了。” 八百骑带着物资完全出了城门,正要在外集结出发,秦风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威严的声音。 “风儿,你要做什么?” 一身罩甲,秦远面色铁青,看着自己的儿子。刚才还是意气风发的秦风看见了自己的老子,立马像是一只瘪犊子。 “爹,你不是在武威和主公商议政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能不回来么?我再不回来这阳绝关都要被掏空了。” “哪有掏空这么夸张,就三分之一的军备。再说现在蛮兽潮刚过去,阳绝关正清闲,留着那么多军备做什么?” “胡闹!你当阳绝关是你的么?跟我来!” 阳绝关城墙上,守关的侍卫都被唤了下去,只余下秦远和秦风。 “说说吧!你兴师动众是为了什么?” “我去打蛮兽啊!” 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秦风,秦远挥起手就要给他一个巴掌,却是被秦风抵住了。 “小兔子崽子,你长本事了。” 秦风脸色变得严肃,十分正经,让秦远看得一愣。 “爹,我这次带兵出关真的不是去胡闹。只不过我答应了别人不能将这件事情透露出去。孩儿向你保证,这次带兵出去,是为了做一件有利于天下苍生的大事。” 秦远还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秦风,以往的他,或散漫,或胡闹,或恣意妄为,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正经!正经得让秦远有些愣神。 秦远发现自己失态,随咳嗽了一声。 “这次我信你,去吧!” “爹,您这就答应了?” 秦风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自己的老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 “爹,你不是在想什么鬼主意在算计我吧!” “给老子滚蛋!”秦远一个猛踢,踹了他一脚,“小兔崽子,欠收拾。” 秦风大喜,立马下了城墙,生怕秦远反悔,带着自己的手下向着远方奔腾而去。 阳绝光外,秦远看着秦风远去的身影,正在想着什么,朱梓却悄然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主公,你为什么纵容这小子这么胡闹?” 秦远察觉到了朱梓,侧过了身子,拱手一礼,问道。 朱梓一笑,向前走了两步,微微托起了秦远的身子。 “你也看到了这小子的样子,何时有这么兴奋过?我留得住他的人,可是留得住他的心么?” 朱梓有些无奈,看着天上墨云聚合离散,微微叹了一声。 “可是放任他与王耀先、孟玄这些人搅和在一起,真的好么?” 凉州是朱梓的地盘,若是一支近千人的队伍在他的地盘上集结,而他却一无所知的话,那朱梓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孟玄已经跟我通过气了,他们这次是要去毁灭魔穴。这是大义所在,我不得不答应。” “剿灭魔穴?”秦远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主公.......”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而且我要告诉你,你猜得不错。我已经知道了那位邹主簿的身份。” “他难道是孟玄放在我们身边的棋子,撺掇我们进攻魔穴不成,就打起了风儿的主意?” “你想岔了,他不但不是孟玄的人,反而是一个让孟玄也头疼的人。他是蜀国丞相杨羡!” “什么?”秦远面色大变,他猜测过很多的答案,却万没有想到是这样。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杨羡在凉州军内部广施恩惠,笼络众人。上至将领,下至走卒都对他感恩戴德,有些甚至唯他马首是瞻,秦远的心中就有着说不出的怒气。“居心叵测!居心叵测!主公,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放任风儿.......” 朱梓摆了摆手,止住了秦远的话头。 “我已经说过了,我能拦得住他的人,却是拦不住他的心。风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什么个性我最了解。虽然他平时胡闹,可是却是聪明得紧,乃是一个难得的大将之才。他自己若不是心甘情愿,杨羡施什么诡计,能够骗得了他么?” 朱梓抬头,远方乌云离散,金色的阳光照下,他那看起来平凡的脸却是显得高深莫测。 “事实艰难,我虽当了十年的凉州之主,可无奈这凉州派系林立,暗里更是风云涌动,以至于我虽握十万雄军,却是难以施展手脚。凉州上下暮气沉沉,你我麾下军头更是贪婪,目光短浅。风儿也是见此,才会觉得憋闷吧!” “主公!” 秦远想要劝,可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三十多年前天下大乱,你我都是在那混乱的时代成长,更懂得其中的无奈与残酷。我并非贪恋权位,只是这凉州偏远,却关系这天下的安危。即使这凉州之主的宝座不好坐,我朱武宵也要把那些刺棱给坐平了。” 君心赤忱,秦远两眼泛泪,跪了下来,对于朱梓,更是心悦诚服。 “秦远愿追随主公,一生一世,无有怨言。” 朱梓没有回头,握紧了拳头,呢喃着:“只是可恨哪!” 朱梓的声音很轻,伴随着风声,便是身后的秦远也没有听清。只有一道声音,在朱梓心中响起。 可恨那杨羡小儿,不声不响就将我手下的大将给勾走了! 第九十二章 真是丑陋啊 符鱼山上,绿翠景秀。一只孤鸢盘桓天际,望远方,声势隆隆。 八百骠骑,英姿飒爽。秦风率领铁骑橫穿荒域,踏马而来。 云层渐染白霜,天蓝草青,过至山界,那本是乌云盖顶般压抑的感觉顿时一空,清风迎面而来,舒爽而清新。 早有人在符鱼山下等候,那人见秦风,拱手一礼。 “少将军来了么?我家主公已经在山腰营地等候。” 秦风见眼前之人姿容不凡,高大英挺,不觉得心中生了几分赞赏。 “不知道阁下是?” 秦风从马上下来,拱手问道。 “在下乃是主公帐下护卫,杨贵。” 秦风隐隐的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当年大周太尉杨纯辞官之后,随杨忠入蜀,之后便收了四名义子,这杨贵便是其中之一。 这个杨贵虽然名不见经传,可是光凭杨纯的大名,就不得不让秦风心中一凛。秦风自视甚高,可不代表他就是个自负的蠢蛋,心中不觉得生出了几分较量之意。 “原来是杨贵兄,在下失礼了。不知道现在丞相在哪?” 秦风整顿好了身后的士卒,便跟随杨贵准备上山。 “主公说要解决坐骑的问题,正在照夜军营中整那四轮车。” “四轮车?” 秦风还从来没有听过有人推车上战场,更加有些好奇那神秘莫测的照夜军。 照夜军的领地便在半山腰,秦风刚刚踏入,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仔细一看,环绕着这座营寨周围,满山丘上都是虎豹。这些虎豹长得奇特,体型要比凉州这边的小了许多。 或躺或立,或盘踞树上摇晃着尾巴。 西凉大马凶猛堪比巨兽,可终究是能够为人驯服。秦风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够在这么多虎豹环伺之中还能泰然自若。 “杨贵兄,这便是照夜军么?” “主公南征土夷之时,曾收编了夷人。这些夷人善驭虎豹,但生性却是有些散漫,让少将军见笑了。” 杨贵虽然话语之中谦虚,可是面对着这位少将军,心中也难免没有较量一番的意思。 “益州离此地岂止千里,丞相是怎么不着痕迹的将他们运送到这里来的?” “少将军大概不知,那虎豹不同战马。一日饱食,便是六七日不吃也不成问题。虎豹一夜行五六百里也是等闲。若是一人一虎深入山林,更是让人很难察觉。我们按照主公留下的地图,屡经辗转,方至于此。” 秦风当下大惊,虽说只是数百人,可其中调度确是很难。 这里面牵扯的可不只是物资供应问题。地形、水源、兽巢、气候...南北两山情势复杂,便是凉州本地的人都不见得清楚,更何况是一支益州的客军? 秦风带着惊讶,走进了照夜军营,却见穿着奇特的土夷不时走过,而杨羡正在营地一侧的库房摆弄着一辆四轮车。 “少将军,一路远来,辛苦了。” 此时杨羡快要摆弄完毕。秦风却见那夜所见的金刚魔俑,此刻正站立在四轮车之后,恭敬的像个卫士。 “丞相,这是?” 杨羡调整完毕,坐了上去,轻挥了挥羽扇,却见那金刚魔俑仿若有着灵性,竟然向前推着四轮车缓步前进,就如人一般。 快慢由心,进退自如。 “这似乎是件法器?” 秦风也不敢确定,问道。 “没错。我将这金刚魔俑与四轮车分别炼制,组合成了一件法器。可惜的是,金刚魔俑只有一尊,这四轮车便有些不随心意。若是再多些,就好了。” 杨羡从四轮车上走了下来,看着眼前的这件法器。可惜的他现在的炼器等级只有一星,不然随着技能点满,这辆四轮车便不用像现在一样粗陋。 魔城。 阴暗的牢房,潮湿的空气。白衣黑发,念纤尘眼中蓝火渐熄,不复昔日的光彩。 这里本是最低下的地方,关押着大量犯错的魔类。空气之中散播着恶臭,地上满是屎黄色的污渍,与那高贵的元魔原本并不相称。 因为那日念纤尘的反抗,她被魔族元魔长老赐予了最为惨烈的惩罚。 元魔生来高贵,便是死,也不能死在这种地方。而一旦有元魔被关押在这种地方,那他便离死不远了。 被关押在这里,对于元魔而言,是惩罚,是耻辱,是折磨。若是普通的元魔,此刻怕只有一死了之这条路。可是念纤尘却是不同,便是身处这座地下牢狱,她的心中仍然有着活下去的欲望,甚至比以往更加强烈。 外面的廊道之中响起了脚步声,念纤尘昔日的好友捂着鼻子来到这里,对待她,却是十分冷漠,便像是看见魔城之外一只肮脏的疫魔。 “念纤尘,你还是不肯去死么?” “我想要活下去!” 念纤尘说得很轻,也很坚定,仿佛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真是丑陋啊!在那日,你居然愚蠢的拒绝了为魔帝献身这一无上的荣誉,现在,却又打算苟活下去么?若是你肯就这样死去,那么看在同为元魔的份上,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一个体面的死法。起码,不用在这肮脏的地方待下去。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这样一来,你将要接受最为残酷的刑罚,以惩戒你对于魔帝的不敬。” “最为残酷的刑罚?” “在魔帝诞生的日子,我将顶替你,祭献给吞天蚌,成为祭品。而你,将在那日被捆绑到魔城之外,在低贱的疫魔围观之中,被烧死。然后,烧焦的肉一片一片的被那些疫魔分食,最终散落在肮脏的泥土之中。” 牢外的元魔看向了念纤尘,一脸兴致高昂。 “你懂了么?我将要获得无上的荣誉,而你,却只能成为那些疫魔的粪便。” 念纤尘看向了昔日的好友,忽然产生了一种怜悯的感觉。咫尺之隔,却如处天涯海角。虽然念纤尘心中也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却只觉得眼前的好友可怜。 最终,念纤尘微微躬身,说道:“愿你得到无上的荣誉,愿我继续苟活,寻找到自身存在的意义。” “你真的是疯了!” 第九十三章 一击之威 荒域隐古道,渺无人迹,只有蛮兽逡巡其间。 古道荒芜,成群的蛮兽群很难见到,此时却有着一支奇怪的队伍在行走着。 队伍之左,八百骠骑。队伍之右,三百照夜。前方有着数百名修士在行走,后方则是一只像是军官的大猩猩,不时哼哼鼻子,挥舞着不知道哪里找的木头,在监督着水驼兽赶路。 天空之上,飞鸢声鸣。四轮车中,杨羡轻摇羽扇,左右跟随着这次行动的各方势力的首领。 若不是那躁动的声音,杨羡觉得这次行动应该挺圆满的。 “相父你看,那里地上有一快石柱,上面的花纹好奇怪,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你说这是哪里的?” “相父你看,这里的地上都不长草诶,天上也看不到太阳。” “相父你看,刚才那边窜出了一只大怪兽,我们将它抓来好不好?” ....... 夏宫涅的好奇心实在是太旺盛了。这一路上来,指天指地,问长问短,一会还要去骑后边那只大猩猩。 本来行军作战,杨羡本不想要将夏宫涅一起带来,可是孟玄却是坚持,说是为了完成魔极宗的传承需要带着夏宫涅。 杨羡虽然不愿意,也只好答应。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头,而且这次出击魔城,魔极宗是出了大血的。 夏宫涅就坐在杨羡的四轮车上,动来动去,搞得杨羡很不安生。 好在漫长的行军时间将要过去,队伍开始缓缓停了下来。 远方墨云叠卷,厚实深重,见不到一点阳光。其间雾气缭绕,根本看不见路途。 王耀先从前方赶来,来到四轮车前,说道:“丞相,上次我到魔城,便是在这里止步。前方就是魔域,魔族的城市隐藏在其中。若是没有元魔的晶石牌,由巨狼引路,几乎不可能找到魔城。” 杨羡点了点头,说道:“我自有办法。” 杨羡向后掏了掏,将撇在四轮车后的白羽扇拿了出来,却发现这把扇子上,十二根雪白的长羽被薅了一大半,看起来十分凄惨。 杨羡看向了怀中的夏宫涅,却见对方瞬间不闹腾了,移开了目光,看向了远方。 “大王,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相父,你的扇子怎么变成了这样?我就说嘛,这种扇子不实用,还是蒲团扇最好了,又坚实又挨薅。” 夏宫涅脸上露出了纯真的笑容,好心的提醒道。 这白羽扇是件法器,还是一件很简陋的法器。现在它虽然被破坏,但是这把扇子的材料十分普通,真正重要的是上面的百辟珠。 杨羡将夏宫涅从自己腿上放了下来,将手中这把扇子横在身前。圆润的百辟珠上,渐渐浮出一道蓝色的气息。那气息凝聚到一定的程度,便是开始向外膨胀,显示出幽幽的火焰。 这道灵火便是四轮车后金刚魔俑的,也是魔族制作金刚魔俑的技艺之中最为关键的一部分。 灵火有灵,却非活物,寄宿在百辟珠中,唯杨羡所驱使。杨羡此时的驯化技能还没有点满,无法获取萃灵效果。但是想要使用这一道灵火,却是足够的。 无风而动,灵火左右扩张,上下变得狭窄,犹如司南,指向了魔域之中的一个方向。 “往前方走!” 杨羡大喝一声,队伍继续前进。左右两队的人马开始拿出了引火之物,点燃准备的火把。 刚入魔域,阴风嗖嗖而过,周围的空气仿佛冷了几分。四轮车宽大,夏宫涅身子一抖,躺在了杨羡的怀中。 此时,背后一阵喧闹之声。那数百只水驼兽本是十分温顺,可是刚进入魔域,却是变得躁动无比,无论巨猿怎么催促,它们就是不肯向前。 蛮兽也是有灵智的,像是水驼兽这样温顺的蛮兽,在这处处都是凶恶蛮兽横行的荒域的恶劣的环境中本该生存不下去。然而事实上,它们不但活了下来,还活得很好。除了水驼兽成群抱团之外,有着天生的灵敏感觉能够规避危险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看身后水驼兽那颤抖的模样,显然这魔域之中有着让它们害怕的存在。 杨羡挥了挥手,那只大猩猩似有所悟,开始指挥着水驼兽向后转身,缓缓与魔域脱离接触。 当水驼兽离开到一定距离时,它们重新变得温顺。那只巨猿受了杨羡的命令,有些无聊地一屁股坐了下来,看管着物资。 队伍继续前进,阵型却变得更加紧密。 近一千八百人的队伍乍入魔域,便犹如一团巨大的火球,点亮黑暗,扎眼无比。 火光范围之外,有着不少鬼祟的目光,在黑暗之中逡巡,打量着这支奇怪的队伍。 人,尤其是这么多人,这魔域中千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不少强大的蛮兽都在其中打量着,却没有一个在行动。 滔天的血杀之气泛起,震慑四方。八百西凉骠骑加上三百照夜军,所散发出的血杀之气,便是这魔域之中凶恶的蛮兽也不敢轻举妄动。 黑暗之中不少恶意的目光都消失不见,然而却是有更多强大的蛮兽凑了上来。 一声狼啸,一头巨狼犹如王者,君临这黑暗的魔域。 那本是在围观着的蛮兽纷纷退避,众狼集群涌动之声传来,一双双血红的凶目在黑暗之中十分醒目。 “相父,那一双双眼睛是什么?看起来好渗人啊!” 如此紧张的情势,夏宫涅却是一点害怕的意思也没有,躺在杨羡的怀中,砸了砸嘴,感觉有点淡,便从自己带着的小锦囊中掏出了一颗糖果,吃了起来。 那头狼王一马当先,从黑暗之中冲了出来,迈进了火光边缘。 王耀先认得,这头狼王便是当初带领他进入魔城的那只。只是此刻的它与当初不同,凶性外露。 一头巨狼或许算不了什么,可是若是狼群,这荒域之中还少有蛮兽能够抗衡。 四轮车上的杨羡点了点头,身旁的叶东阳大喝一声,身形犹如离弦之箭,飞跃向了半空之中。 “大都天殛雷符!” 黑暗之中,狼王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变得有些不安。它抬起头来,一双血红的眸子看向了上空。符光涌动,云雾缭绕,一道紫色的雷光从上辟下。 雷势何等迅捷?在符成型的那一刻,巨狼便已经躲不了了。 叶东阳从空中落下,身前,那头巨狼受了重伤,毛发俱焦,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狼群赶到。群狼的身形巨大,虽然比不上狼王,可也让人生畏。 獠牙锋利,嘶吼声起,巨狼个个面目狰狞。 身为魔城外围的守护,这些巨狼纵横多年,何曾为畏惧? 然而今日,惶惶紫雷,一击之威,震慑群狼。 叶东阳就站在狼群之前,很近很近。只是一时间,慑于他的威势,没有巨狼敢于上前。 第九十四章 论怪兽的吃法 乌云环月,魔城静谧。 坚塔之上,隐隐听闻远处的一道雷音,魔族元魔大长老睁开了眼睛。眸中蓝火闪烁不定,轻轻地摇了摇身旁的铃铛,一个高等的幻魔走了进来。 “尊者。” 幻魔在魔族的体系之中是种很奇特的存在。在元魔这些高等魔类的眼中,低等幻魔与城外的疫魔没有多少差别,粗陋愚蠢,只配干一些低贱的活。而高等的幻魔却不一样,他们与那些低贱的同类在外表上没有多少的差别,可是灵智却是特别的高。 高等的幻魔学会了如何打扮自己,学会穿衣,学会了礼仪,更是懂得如何去掌握着魔族数千年流传下来的知识。 “有人闯进了外域?” 魔族将自己所居住的地域分为三个部分。外域则是隔绝外部世界与魔族核心地域的分界线,也是保护的屏障。外域昏暗,其中更是生存着大量强大的蛮兽,防止荒域中的生物进入。 而再往里,便是魔城所在的中域,也是所有魔族主要的居所。魔城外围则是最为低贱的疫魔所在,它们四足行走,大多以黄泥为食,无衣无鞋,甚至连语言也不曾掌握。而魔城之中所居住的魔类,则拥有着很高的智慧。 最后便是里域,这里面有着魔族最为重要的吞天蚌,召唤魔帝的祭坛,乃至于数千年中魔族囚禁的异类。 那里面有魔族最为核心的秘密,除了元魔之外,其他的魔类都不允许进入,违令者死。 “不可能吧!那里可是有着守护的狼灵的?” 元魔大长老双眸一瞥,那幻魔浑身仿佛受了巨大的痛楚,倒落在了地上。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疑我了?” 幻魔便是掌握了再多的技艺,在这些元魔的眼中,也不过是仆役。一个仆役,又怎么能够质疑自己的主人? 那幻魔倒落地上,痛苦的挣扎,哀嚎着,乞求着。元魔大长老挥了挥手,那幻魔身上的痛楚瞬时消失。 “明日便是祭祀吞天蚌的重要日子,我现在没有心情去惩罚你,快请几位尊者过来。” 那幻魔艰难起身,褶皱深蓝的皮肤上满是汗水,粗短的鼻孔喘着粗气,对着元魔大长老行了一个礼,转身走出。 很快,这魔城之中其余的五位元魔便来到了元魔大长老的居所。听了他的话,五位元魔的反应和那幻魔并没有多少差别。 “不可能吧!不说狼灵,便是外域复杂的环境,没有我们的晶石牌,那些周人也不可能找到我们的城市。” 元魔大长老却是摇了摇头,苍老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的郁色。 “我能够感受到,那些周人不光来了,而且目的绝对不简单。那道隐隐的雷声现在还盘桓在我的耳际,那强大的气息只诉说着一个可能:那些周人之中,有着大宗师。” 五位元魔互相看了看,他们一出生便在这座魔城之中,没有经历过数千年前那场惨烈的人魔之战。与周人不同,关于那场战役的记载,魔族流传下的典籍之中有着很详细的记载。 数千年前,那些周人,或许那时他们还不叫周人,他们族群中的十九位大宗师联手,斩杀了魔族最后一任魔帝。那场战役过后,那十九位大宗师毁去了魔族大量的典籍,灭杀了无数魔类,断了魔族的传承。 至此一战,魔族的声势一落千丈。数千年过去了,他们依旧没有缓过劲。 “明日就是我族最为重要的日子,绝对不容那些周人捣乱。” “大长老的意思是?” “放出噬魂蚁。” “可是外域之中许多蛮兽,都与我族有着约定,一旦放出噬魂蚁,怕是它们也难以活下去。” “顾不了这么多了。就算外域所有的蛮兽就此丧命,与魔帝安危相比,也算不了什么。我要外域之中,再无生灵。” 元魔大长老眸中火焰翻腾,脸上尽是狠绝。任何事情一旦与魔帝有关,这些元魔便再难保持那种无心无我的状态,变得无比偏执。 杨羡阵前,叶东阳一人而立,身后王耀先和一众承天道徒则慢慢脱出了阵中。 狼群环伺,叶东阳却是怡然不惧,脚下踏着那只巨狼王的脑袋,犹如挑衅一般。巨狼毕竟是凶兽,杀气四溢,当即便有十几头领头的巨狼向着叶东阳袭来。 叶东阳翻身轻点,躲过了冲在最前面巨狼的挥击,而后身体轻跃,如飞鹤冲霄,一跃五、六丈。 数百承天道徒引气成符,符光连闪,在王耀先指引中,遁入虚空。叶东阳浮在高空之中,所有的雷符都在他手下凝现。 叶东阳双手真炁浮动,作为阵中枢引,导引雷符,舒引成形。墨黑的云层闪着光芒,晦奥的符文若隐若现,云中雷光翻舞,电蛇滋鸣。 “大都天十二连城刑雷符!” 雷阵已成,阵域足有十余丈,无数雷光从云端倾泄,煌煌犹如天罚,带着无比的威势,落入狼群,照耀四域。 雷光一闪而逝,那本是冲在最前的十几头巨狼,大多被殛翻在地,只有少数几只,逃过了这番雷刑。 那些守护的狼灵终于明白了一点,眼前的这些人是个硬茬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叶东阳翻落在王耀先的身边,脸上带着笑意。 “耀先兄,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这么联手对敌了?” 似乎记起了久远时的日子,那也是他们这些承天道徒最为风光的时候。袁诚座下八真联手对敌,天下英雄便如草芥一般。王耀先清癯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没有想到这么久了,我们还是这么有默契。” 叶东阳和王耀先很高兴,为了在战斗中找回了以往的默契,不过还有人比他们更加高兴。 “相父你看,打雷了,打雷了,那些怪兽都被劈焦了。我都闻到肉味了,好香,我们今天午饭吃烤肉吧!” 夏宫涅站在四轮车的座椅上,一蹦一跳,晃得杨羡头疼。她现在对待那些巨狼的态度,和野炊的人对待烤架上的串串是一样的。 “我想要撒点花椒,再来点孜然,是刷点甜酱呢还是咸酱.......” 说着说着,正在犹豫着的夏宫涅的口水都流了下来。 第九十五章 蛊虫之毒 魔城之外,众多疫魔集聚。 这是从未有过的阵势,魔城之中,涌出了众多的无相魔。这些身材高大,体格壮硕的高等魔类一向是这座城市的武力守卫者。 此刻他们走下了城市之中干净整洁的地面,踏入了外围污浊之地。他们有些厌恶地看着周围的疫魔,用手中的武器排开了聚拢着的疫魔,清出了一条道路。 一个元魔从通联整座城市的阶梯上走下,刚刚要踏入泥地,身体便便缓缓地浮起,犹如幽灵。 元魔乃是除了魔帝之外,整个魔族最为尊贵的存在,他们从来不与贱类同处一地。 “开始吧!” “是,刹利那大人!” 刹利那捂着自己的鼻子,向着无相魔的首领点了点头。 犹如挑选牲畜一般,一众无相魔在疫病疫魔之中挑拣着,最后凑了千余只疫魔,围拢在一地。 刹利那身材并不高,相反与一众无相魔比起来,还有些矮小。如今,他走到了那千只疫魔的面前,带着怜悯的神情说道:“明日便是祭祀吞天蚌的日子,也是我族这数千年来最为重要的时刻。如今一群周人正在外域,我需要你们的生命来抵御他们。这是你们的使命,也是我等尊者赐予你们的荣耀。” 那些疫魔无法听懂,刹利那也没指望他们能够听懂。口中念念诵唱,魔声阵阵,刹利那眼眸之中的火焰化为一道蓝光,垂直向上冲入云层。他整个身体仿佛一副凝滞在时空中的画,浑身紧绷,充满了张力。 那些被围拢着疫魔,身上巨大的疼痛感袭来。尽管痛苦,这些疫魔却是丝毫不敢反抗,血脉之中有着本能的服从感,让他们听从眼前这个元魔的命令。 那些疫魔身体之中仿佛有着什么苏醒了,皮肤上凸起了一个个小疙瘩,在皮层下涌动着。皮肉开始溃烂,准确的说,是被吞噬。体型巨大足有一手宽的噬魂蚁从一只疫魔的头部钻出,探出了脑袋,嘴角沾着浆水,似乎还带着好奇。 这只疫魔还有着知觉,残破的脸上还留有痛苦的神色,爪子一动一动,被一只噬魂蚁一口咬掉。接着,更多的噬魂蚁从这只疫魔身体中钻出。 这些噬魂蚁发出令人颤抖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双尖锐的牙齿吞噬着残存疫魔所有的血肉,只剩下森森的白骨。 如此可怖的景象,无论是守卫的无相魔,还是其余的疫魔,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余悸。 与无相魔的冷漠不同,那些疫魔脸上还带着狂热。这些疫魔心中充满了恶念,哪怕死得是自己的同类,哪怕若是运气不好,他们也为那白骨之中的一员,他们的脸上仍然是兴奋与病态的笑脸。 “去吧!噬魂蚁,我准许你们吞噬掉外域之中的一切,将那些该死的周人斩尽杀绝。” 地上密密麻麻的噬魂蚁开始向着外域而去,所过之地,尽皆残破。 蓝光消逝,地上一片残骸,刹利那却是看也不看,转身向着魔城而去。 接下来,他们六位元魔将前往里域祭坛,进行最为神圣的仪式。 “烤肉烤肉!” 此时狼群未退,夏宫涅却仍然在打量着的烤肉的事情,连外域之中忽然生起的巨大的躁动声都没有听清。 那是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仿佛整个外域之中所有的蛮兽都在一瞬间失控了。便是在战阵之前,那坚持抵抗不肯离去的狼群也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那头狼王还未死去,它躺在地上不断地呼啸着,却没有人能够听懂那其中的意味。 那些巨狼终于不再犹豫,它们不再抵抗,向着战阵周围逃离。 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疑惑,只有夏宫涅伸出了手,努起了嘴,舍不得它们走。 “我的烤肉.......” 夏宫涅有些遗憾,不过地上还要着许多死去的巨狼,让她一颗小心脏有些安慰。 杨羡没有理会夏宫涅,向着一旁的娄敬点了点头。整个队伍的阵型都开始变换,无论是承天道徒、西凉骠骑还是照夜军,都开始向后收束,阵型变得紧密。倒是娄敬和本是身为幽冥狱徒的青衣,向外走去,开始分布在了阵型的外围。 越是凶恶强大的蛮兽,它们的灵智便越高。这些蛮兽畏惧于噬魂蚁那恐怖的气息,但也不敢惹杨羡等人,纷纷向外逃遁。 一时间,整个外域仿佛只剩下了杨羡等人和那恐怖的噬魂蚁爬行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大蚂蚁!” 咋咋呼呼的夏宫涅大喊了一声,众人只见,火光边缘,一只只手掌大的噬魂蚁爬上了那些巨狼的尸体上。 不过一瞬间,那本是血肉丰满的巨狼尸体瞬间变成了一具枯骨。 “岂有此理,这些臭蚂蚁,居然敢跟我抢烤肉。” 跟没心没肺的夏宫涅不同是,这阵中诸人,便是修为高深之辈,看到此番景象,也忍不住身上伸出一股寒意。 那头狼王在呜咽声中眸中光芒消散,随之消散的还有它身上的血肉筋。噬魂蚁仿若饕餮,没有满足的那一刻,将狼王血肉吞噬干净之后,向着杨羡等人而来。 一团团绿火在阵外燃起,粒粒的黑虫从青衣的袖子之中飞出,冲入火中,没有消散,反而犹如萤火虫一般,开始在空中飞舞。 就在噬魂蚁临近的那一刻,那些带着绿火的飞舞着的黑虫仿佛失去了生命力,垂落向下,落到了噬魂蚁的身上。 绿色的火光没有消散,也没有在噬魂蚁坚硬的外壳上留下伤痕,反而渗入了噬魂蚁的身体之中。 那些被绿火渗入的噬魂蚁停止了它们的步伐。可是即使如此,它们身后的噬魂蚁却没有停止,继续向前。 脱离了前进的步伐,便是自己的同类,那些噬魂蚁也不会放过。后排的噬魂蚁开始吞食受了绿火影响的噬魂蚁。 可即使同类相残,噬魂蚁却没有获得继续前进的能力。蛊虫之毒,便是这魔域之中最为凶悍的生灵也经受不住。 那些吃了同类的噬魂蚁翻转着身体,足肢收缩,那本是坚硬的甲壳开始离解,蛊虫从中钻出,又飞回到了那绿火之中,带着火光,冲向了更远方的噬魂蚁。 当一切复归于平静,杨羡带领着队伍继续向魔城前进。只有夏宫涅有些不甘心,似乎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午餐而恼怒。 在四轮车接近噬魂蚁零零碎碎的尸体的时候,夏宫涅还特意地跑了下来,踩了两脚。回到车上,似乎觉得不解气,又下车补了两脚,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第九十六章 奇军突入 牢门打开,牢外魔类涌聚,注视着那个身影落寞的女尊者。 一袭白衣,如今却是褶皱破烂,难复飘逸之感。念纤尘站了起来,身形看起来有些消瘦,目光之中带着平静。 “你们是来押送我的么?” 尽管是亵渎魔帝的大罪人,然而魔族固有的等级观念,让前来押送的无相魔和高等幻魔并不敢露出多么的鄙夷的神色。 “念纤尘大人,出发吧!” 无相魔的首领低着头,高大的身躯微微蜷曲。即便眼前的元魔此刻一点力量也无,然而元魔就是元魔,便是低入尘埃,也不是他们可以冒犯的。 这是来自血液之中敬服,是他们自出身时便自带的印记。这种印记,越是灵智高的魔类,便越深刻。 念纤尘缓缓地走出了幽暗的牢房,周身环绕着十三条半透明的玉带。玉带之上,镌刻着晦奥的魔族文字,如水一般,在流动着。 这是魔族的固有的封印术,名叫十三门罗,能够压制魔类的修为。需要使用的玉带条数越多,则说明被封印的那个魔类实力越强。 无论魔族、妖族还是其他异类,他们的修行法门与人完全不同,各自都有着各自的传承。 而魔族的修行法门在人看来更是诡异,他们炼魂为灵,炼魄为炁,灵炁相和,方为大成。 根据魔类的这种修行特点,魔族内部研究出了专门克制的封印术。本意是让其作为一种刑罚,惩罚那些犯错的魔类。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封印术的种类越来越多,技艺也越来越精巧,便不再限于刑罚,有时甚至成了魔族内部互相攻讦的手段。 普通的元魔犯了错,决计用不了十条。而念纤尘,作为魔族千年来最具天分的元魔,元魔大长老一下子就使用了十三条。 魔族大长老对于念纤尘实力有着很客观的估计,一上来便用上了全力。 要知道,十三门罗这等封印术乃是专门对付元魔的秘术。像是牢房之外的无相魔和幻魔,他们连被施加的资格都没有。 而随着玉带的增多,封印的强度也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成倍的增长。 念纤尘此时一丝的力气也使不出,随着那些押送的无相魔和幻魔走出了地底牢狱。 此时魔城之外,数不清的疫魔都在围观着。这些疫魔的心中丝毫没有善念,更没有高等魔类心中那清晰的敬畏。眼见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元魔如今要被烧死,疫魔丑陋的脸上留下的只有癫狂和兴奋。 疫魔不会语言,喉间发出了低沉嘶哑的声音,在欢呼着。不断涌动的身影,便是那些高大的无相魔,也几乎弹压不住。 大批的无相魔和幻魔清出了一条道路,一条通往刑场的道路。 如今在里域的六位元魔以为,在这肮脏的疫魔围观之中接受火刑,对于一位高贵的元魔来说乃是最为严酷的惩罚。 作为亵渎魔帝的罪人,念纤尘所接受的不仅是肉体上的痛苦,还有心灵上的折磨。 起码,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脚下沾染泥土,念纤尘缓步走上刑台,双手被绑缚在了木架之上。一双幽火眸子见着这满地的魔类,心中却是越发的平静。 我错了么?我在那日不应该拒绝成为吞天蚌的祭品么? 念纤尘微微一笑,随即便将疑惑抛掉。看着周围疯狂的魔类,念纤尘心中更加确信,她没有错。 她的心中确实生出了有别于其他的魔类的情感。让她不再被血脉所束缚,变得自我,变得自私。 哪怕她即将死亡,哪怕这条路并不好走,可是她却觉得实实在在。 呼声犹如海啸,无论守卫怎么压制也无法压制住。所有魔类的注意力都被刑台上的念纤尘所吸引。谁也不曾看到,魔城外围高地,一支人马已经悄然地临近。 “真热闹啊!” 杨羡摇了摇手中被夏宫涅拔得不剩下几根毛的白羽扇,就如同一个看热闹的好事群众。 “魔族似乎没有在防备我们?还是说这是个陷阱?” 秦风就在杨羡的四轮车旁,有些疑惑地说道。 杨羡也有些意外,魔族的人似乎没有意料到他们能够解决噬魂蚁,来到这里。此刻这魔城之外,孤月临照,众多魔类集聚,俨然一副集会的模样,丝毫没有一点防备。 “秦风何在!” 杨羡当即不再犹豫,决定发起进攻。 “丞相!” “令你率八百骠骑,从左杀入。” “是!” “王耀先、杨贵何在!” “丞相(主公)!” “令你们率领承天道徒、照夜军,从右杀入。” “是!” “孟玄何在!” 孟玄就在四轮椅不远处,眼看着杨羡发号施令,面色虽有些不愉,可也拱手而道。 “丞相!” “令你率魔极宗门徒,为我军开路。” “是!” “其余诸人,随本相四轮车前进,在那刑台汇聚。” 大军起,风云扬。月光轻撒,夜空如洗,却因为那骤然而起的杀气而变得不再澄澈。 马蹄嘶鸣,长槊含寒光,秦风一骑当前,长喝一声,冲下了高地。 八百骠骑,应声而动,纵马扬鞭,血杀之气泛起,直冲云霄,仿若这四方之域,皆成铁骑战场。 杨贵不甘落后,一声呼啸,身后三百照夜随之而下。照夜军士,一身本领,均学自草原巫术,却是驳杂不堪。后经杨纯调教,取精去杂,渐成一派。 八百骠骑学自军中一脉,血杀之气勾连成阵,血光澄澈净炼,不含一丝杂色。虽杀意凛凛,却有天地之威,正意肃然。 而照夜军却不同,他们周身的血气浑浊无比。杨纯修改了西南土夷修炼的法门,去其驳杂,专用其浊。但凡对阵的敌人,哪怕沾染上了一点血气,心神便会渐渐失控。而对于疫魔这等魔类,更是如虎添翼。 此时刑台周围的疫魔仍在狂欢,丝毫没有注意到异常。即便有着警醒的魔类,可也完全无法阻止那些疯狂的疫魔。 两军攻入战场,其势之迅猛,便只可见那红殷殷的光芒,在空中变幻,拖曳出长长的余迹。 混乱,就此开始。 刑台之上,念纤尘依旧平静,一双眼眸凝视着远方,那个在众人护卫之中,坐在四轮车上缓缓而来的男子。 第九十七章 血龙长锋 随着照夜军与西凉骠骑的突入,魔城外围变得无比混乱。 大量的疫魔面对着冲锋,只能本能的展开反击。他们聚拢一团,没有一点的秩序。 战场之左。 守护着这座城市的无相魔被大量的疫魔所裹挟,无法有效的组织起来,只能任凭西凉骠骑来去自如。 西凉大马,不异于猛兽,那四足的疫魔想要抵抗,却只能沦为铁蹄之下的碎骨。 长槊曳地,星火四溅。点点火光,渐渐燃起。槊锋燃红焰,随着西凉将士挥舞,犹如火龙升腾翻转。 军中一脉所传,只有少数精锐才能掌控的法门,血龙长锋阵。以血杀之气为供养,燃起血焰。那红色烈焰不同凡火,直接燃烧生灵精气。 便是能够躲过西凉骠骑的长槊,可只要沾染一点血焰,那些魔类的身体渐渐变得虚脱无力,难以挣扎。 战场之上,杀戮越重,血杀之气越盛。随着血杀之气漫溢,那红焰渐渐从槊锋向上蔓延,烧到了西凉骠骑身上。 血龙长锋阵的可怕之处,既能伤敌,也能伤己。可军中一脉,偏偏走的是破后而立的路子。 从魔城出来的无相魔开始集结,组织起了相当的数量,开始准备反击这股横行的周人骑兵。 秦风周身沾染着血迹,目光坚毅,大喝声起。 “破阵!” 这时,八百西凉骠骑没有减弱的自己身上的血杀之气,犹如烈火加薪,血焰高高燃起。 血焰化龙,腾飞而起,直向前方。血龙在前,铁骑在后,所过之处,无所不破。 那些本已经集结的无相魔,被那浓烈的血焰燃烧,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任由西凉铁骑宰割。 战场之右。 照夜军的冲锋能力并不如西凉骠骑,在加上数量少,作战起来并没有西凉骠骑那横行无忌的爽快感,却是杀伤力十足。 虎豹猛突,獠牙坚利,血气浓浊,那些魔类未战便已怯惧七分。照夜军士手执长刀,驭虎豹突入阵中,以少凌多,却是无往不利。 照夜军在前,承天道徒在后,渐渐拉开了距离。 这些承天道徒修为高深,在王耀先的带领之下,跟随在照夜军的身后。他们暂时没有亲自上场的意思,只是利用所学,在后护卫着前方三百照夜军士。 符法方术,既可救人,也可杀人。 王耀先停下了脚步,身后十数位方士口中诵念有词。星光如线,从方士指间飞舞而起。串联成十数丈,飘舞至空中。 其后承天道徒引气成符,符如连牌,由那根蓝线串联,渐渐隐入虚空。 再出现时,那根蓝线首尾相连,规整如圆,圈化了一大片的土地。那些魔类并不知道那根蓝线是什么,想要伸手去触碰,却似乎碰到了墙壁。 数百符箓虚浮空中,开始环绕旋转,带着丝竹之音。 “诛魔阵!” 丝竹之音,本是曼妙之乐。然而阵之中魔类却个个捂着自己的耳朵,极其难受,想要挣脱,却寸步难移。 王耀先身后的方士口中念念有词,诵音未断。那诛魔阵之中的魔类一个个七窍流血,被咒杀在地。 战场左右各自为战,却都是卓有成效。 只是,真正对魔族有着巨大的杀伤的不是西凉骠骑,也不是照夜军和承天道徒,而是魔极宗的弟子。 孟玄在前,双手负后,径直向着那刑台而去。他走得很慢,也不见使用什么手段,可是所处之处,那些魔类纷纷倒地,仿佛整个身体被抽空了一样。 魔极宗门人弃善用恶,所修炼的法门专门克制魔族。那别说是那些低等的疫魔,就是幻魔、 无相魔乃至更高等的魔类,往往也抵挡不住他们的手段。 孟玄身为大宗师,役魔之术天下无双。魔族炼魂为灵,炼魄为炁。孟玄一念所至,真气运转,便可将身边魔类身体中灵火抽离体内。 而这些魔类,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地。他们的灵火十分微弱,还没有扑腾两下,便消散掉了。 “有些奇怪啊!” 杨羡等人跟随着魔极宗的步伐,渐渐向前,叶东阳忽然有些疑惑地说道。 “你也注意到了么?” 娄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说道。 “什么什么?” 夏宫涅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站在杨羡的腿上,左顾右盼的,却完全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 杨羡一把将她从自己面前扒拉下来,说道:“战事进行到此,那天上的月亮却始终没有动过。” 月亮不可能固定在空中。这显然有些超越了常识,无论是叶东阳还是娄敬,察觉到了异常,却无法得知为什么? 战场之上的魔类被杀得大散,三支部队开始会合。前方的魔极宗弟子渐渐分开,杨羡走上刑台。 念纤尘只见,那个坐在四轮车的奇特的男子站了起来,渐渐地走向了自己。他还是那个样子,弱得掉渣。就是他身旁的那个小女孩,修为也要比他高出很多。 杨羡来到念纤尘的面前,左右的青衣解开了她被绑缚着的双手。 失去了束缚,柔弱无力的念纤尘一下摔落在了杨羡的面前,口中喃喃而语。 “救我!” 杨羡之所以来到念纤尘的面前,是因为有些奇怪,眼前的元魔究竟犯了什么事情,居然遭受到了这种近乎折辱般的刑罚。 要知道,魔族之中的元魔一个个十分矜傲,内部矛盾再大,也不会容忍其他魔类践踏。 而这个元魔一开口,居然想要杨羡救她。这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之外。 “我为什么要救你?” 杨羡问道。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难住了以智慧著称的元魔。 是的?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只是,理性的思考很快便被感性的思维所击垮。短暂的静默,念纤尘急声说道:“你们周人不是时常标榜要救人危难的么?” 杨羡一愣,她这嗔怪的样子,颇有几分悍意。 “可你是魔,我是人。如今我前来,便是要剿灭魔穴。如此,你还想要我救你么?” 念纤尘眸中一亮,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我可以帮你,但是事成之后,我想要获得必要的报酬。” 背叛,在周人之中常有,但是在魔族之中却是几乎不可能出现。 念纤尘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非但没有羞耻感,反而露出了一丝贪婪狡黠之色,还有隐隐的期待。 第九十八章 月下魔音 魔城变得喧嚷不安,刑台之上却是十分安静。 刑台周围,疫魔、幻魔、无相魔等魔类尸体无数。大战刚歇,杀意未却。人马伫立,由动而静,却是威仪肃然,目光炯炯。 一千余人就这样守卫在刑台周围,不进不退,仿佛根本不将眼前雄伟的魔城放在眼里。 念纤尘的身体很虚弱,几乎连站都很难站起来。杨羡看着她,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 “你想要什么报酬?” 念纤尘目中蓝火飘摇,看见杨羡,便像是久困于孤岛的人见到了一艘漂洋而来的帆船一样。 “我想要离开这里,跟随在你身边。” 杨羡有些奇怪,眼前这个元魔为何如此的奇怪?倒是一旁的夏宫涅,手里拿着糕点,小口一咬,心中不爽:又是一个想要来蹭饭的。 “为什么?” 如此简单的报酬,让杨羡心中怀疑这难道是魔族设下的计策不成? “自出生以来,我便困在这里。我族的记载之中,周人肮脏、粗鄙、柔弱、自私、狡诈.......” 杨羡翻了翻白眼,眼看着周围的人一脸不爽地看向了毫无察觉的念纤尘,立马打断了她的形容词。 “然后呢?” “可是为什么如此丑陋的周人,却能够将我们魔族赶到这里。我不明白,在这里也找不到答案。不久之前,因为我拒绝成为吞天蚌的祭品,而被元魔大长老偷袭,封印了所有的力量。他们给予了我亵渎魔帝的罪名,施以在他们看来最为残酷的惩罚。可是我的内心却毫无波动,甚至还觉得他们很可怜。失去了力量,我反而能够冷静的思考。我想要跟随在你的身边,从你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杨羡点了点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王耀先。对方会意,走了过来。一个元魔投向己方,无异于将一把尖刀插入魔族的心脏。 摘星手与魔族的封印术一样,都有着压制敌方修为的能力。然而不同的是,封印术就如同一张张网裹着炁,而摘星手却是截断炁流动的支点。 两者原理不同,却各有妙用。可是若论攻伐便宜,摘星术却是胜了不止一筹。 王耀先走到了念纤尘面前,手指数点,点点光耀,玄奥无比。 念纤尘被十三门罗困住,可是随着王耀先出手,她可以明显感到,玉带之中炁的流动开始凝滞了。 摘星手出,星曜休转,可绝世间万物灵机。 “看王耀先此番出手,倒是已有当年袁守成七分功力。” 娄敬喃喃而语,似乎在追忆往昔时光,声音显得有些落寞。 十三条玉带层层碎裂,被束缚着的念纤尘骤然得脱,体内真炁流转,目中灵火复盛。无论秦风还是杨贵,都担心这眼前这个元魔突然发难,护在了杨羡身前。 白衣依旧褶皱破裂,念纤尘还是那个念纤尘,然而气势却是完全不同。长发飘逸,姿容无双,眼见着附近的周人都提高了警惕,念纤尘缓缓跪倒在了杨羡的面前。 夜火靡靡,城中骚乱,刑台之上的女元魔却是越发的坚定。 “丞相!念纤尘愿为前驱。” 杨羡抬了抬手,让念纤尘站了起来。 光论整体,眼前的魔城的确显示出了很高的建筑造诣。简洁的建筑风格显示出理性之美,区域分化的方法完全没有一点让人感到繁复累赘。 月光照下的魔城像是一块矗立在山中的瑰宝。 此刻魔族所有的元魔都在里域,城中的无相魔在刚才的野战之中都被大量诛除。整个城中,现在剩下的高等魔类,完全失去了主心骨。 直到一道灵火冲向天际,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在里域之中准备祭祀吞天蚌的六位元魔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在这关键时刻,分出了一位元魔主持大局。 对于元魔而言,无论是外域的蛮兽,还是中域的这座魔城,其实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东西都在里域之中。 可以说,魔族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魔帝为核心。当年魔族建城于此,完全是将这座城市当做防御的要垒,守卫吞天蚌。 刹利那站在那大圆礼堂之前,目中灵火直冲天际。城中魔类,渐渐安稳,口中开始诵念魔音。 魔音啾啾不绝,天空那本是静止的乌云开始缓缓流动。 “好强的炁!” 杨羡身边,三位大宗师也是见多识广之辈,可也被魔族的手段震惊到了。他们居然在驱动着天地之间的炁流,唯己所用。 整座魔城化为了一座巨大的法阵,每个魔类都是阵中的一个棋子,由刹利那驱动运转。 那煌煌天威,又岂是人力能够相抗?若是等到刹利那驱使完毕,那么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三位大宗师正准备出手,念纤尘却是抢先一步走了出来,对着杨羡说道:“我有办法!” 却见念纤尘向前走了几步,也学着那刹利那,目中灵火化作蓝光,直向天域。 这是一场很复杂的比拼,以至于在场的除了三位大宗师,其余的人都是懵懵懂懂。 念纤尘在与刹利那争夺这座法阵的主动权。念纤尘身为元魔,知晓魔族之中最高的机密,掌握着魔城法阵的所有机理。此刻她虽然身在外围,却仍然能够在与身处阵中心的刹利那斗得有声有色。 众人只见,天空之上的乌云流动趋于缓慢,似乎还有离散的痕迹。城中魔音诵声不断,这座法阵依然在运转。 刹利那想要利用这方天地独有的炁流流动方式,借助天威,来消灭闯入了周人。念纤尘的目的更加简单,她只想要毁了这座法阵而已。 破坏从来要比建造来得简单,除了天资修为,这也是为什么念纤尘身在外围,却已经开始稳稳压过刹利那一头的原因。 随着时间流转,众人只见,那本是凝聚着的乌云骤然四散,天地仿佛一沉。天威反噬,那城中所有的魔类都身受重伤,吐出一口鲜血。 一切恢复了平静,天上的乌云在散乱之后又开始聚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魔城变得静谧。刹利那捂着自己胸口,想要压制体内的伤势。 念纤尘一步踏上石阶,来到了刹利那的面前。此时的念纤尘,却让刹利那感到惊异。 “念纤尘,你居然修成了天魔灵身!” 念纤尘此刻完全摒弃了肉身,身体虚化,眸中本是幽蓝的火焰也化作一双宝蓝色的瞳孔,美丽璀璨犹如宝石。虽然魔极宗的弟子也能够用役魔之术,将魔族变成类似的状态。可是两者却完全是天壤之别。 这可是传说之中只有魔帝才能够达到和赐予魔类的境界。 “不,这不可能。你这个亵渎魔帝的败类不可能.......” 刹利那不敢相信,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念纤尘手指轻抬,一道灵火注入了刹利那心脉,干净利落,一位元魔就此变成了一具无神的躯体。 “至此之后,念纤尘便是念纤尘!” 第九十九章 魔帝守护 魔城。 杨羡拾级而上,来到大圆礼堂之前,却见念纤尘回身,引得孟玄一阵唏嘘。 古书上记载,天魔灵身这种奇特的状态只能由魔帝修成或赐予,且条件苛刻,只有极其少数的魔类能够达成。而现在,一个元魔却能够凭借一己之力达到这种境界。孟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或许用奇迹来形容更加妥当。 秦风、杨贵指挥上千兵士开始在城中搜捕魔类。这偌大的礼堂广场之前,便只剩下了杨羡、夏宫涅、王耀先和三位大宗师。 这是一座寂寥的城市,所有的魔类都在刚才受到了反噬,虚弱无比,只能任人宰割。 地上躺着一具元魔的尸体。虽然刚刚死去,整个身体却是干瘪有如老尸。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念纤尘的身上。她的状态十分奇特,若存若亡,看起来十分不稳定。 念纤尘的脸上却是浮起了笑容,那奇特的状态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她看向了杨羡,说道:“果然,我是对的。” 很轻松,也很果断。 虚化的灵体无法用肉体直接去触碰或者伤害,除非修为达到了一定的程度。 杨羡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这种状态能够一直持续下去么?” 念纤尘摇了摇头,身体缓缓漂浮了起来。 “魔帝成长到足够的程度,天魔灵身能够自由变换。而我还不行,所以还需要肉体的配合。” 某种程度上说,自己修炼要比魔帝赐予更加艰难。一来没有魔帝引导,二来念纤尘此刻也算是前无古人了,根本没有先辈留下经验可以借鉴。 念纤尘回到了自己身体之中,与杨羡等人会和。 魔城之后,便是里域。杨羡没有立刻前往的打算,根据念纤尘提供的情报。 祭祀吞天蚌的过程也是吞天蚌产出魔帝幼卵的过程。吞天蚌七十年产魔帝幼卵一次。每到吞天蚌产卵的日子,魔族都会抓捕大量的强大的异类供其血食,而这一次,更是准备让一名元魔献祭。 便是此刻危急,省去那些繁杂的祭祀过程,此刻离吞天蚌产出魔帝幼卵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 而这个时间内,诸人也在等待着。 或许秦风此次前来是为了除魔大业,护卫边境安危。而其他的人却不是,驱动他们前来的则是贪婪。 魔城之中,储存着魔族的财富。这里面,或许有金银财帛,或许有典籍图文,或许有利于修行的丹药物品。 凉州的承天道徒需要依靠魔城的资源振兴宗门,魔极宗则需要魔城的资源来让宗门提升一个档次,而杨羡,则需要大量魔族的材料和技艺。 贪婪,可以让人变得无比强大,也能够让人相互之间开始提防。 如今整个魔城都在掌握之中,魔极宗门人和承天道徒的心思都变得有些微妙的变化。 杨羡无法立刻前去里域,因为这里的人并非都是他的手下。他需要时间,做出一个临时的安排,让各方都满意,暂且放下戒备,通力合作。 抓捕魔族,清点物资,每个人心中都有着一本账,可以做出大致的评估。更重要的是,念纤尘就在近前,此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魔城的状况。 里域之中只有五位元魔,还有着一些他们抓捕过来的异类。念纤尘提供的情报很是详细,也为杨羡等人节省了不少的时间。 最终,杨羡将绝大部分的人马都留了下来,看守魔城,只带着几十位修为高深的修士前往里域。 诸人本以为,里域应该是魔域之中最狭小的地方。事实上,里域也的确很狭小。不过登上魔族祭祀的圣山,视野变得宽广清晰,却能够看到奇特的景象。 里域乌云覆盖,月亮永驻。而随着距离的推移,远方却能够依稀看见浮动的光影。 “千年之前,魔族败退之后,在荒域之中建立了几个巢穴。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都被废弃了,只有少量的魔类还生存在那里。我本以为,这里就是魔族最后的大本营。可是现在看来,却不像啊!” 孟玄牵着夏宫涅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向了念纤尘,希望能到得到对方的印证。 “魔域的确不只是魔族唯一的居所。这里乌云笼罩,天地之间炁流运转奇特,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我族花了千年的时光渐渐改造而成。里域之外的确还存有广袤的土地,我们也不曾亲身到达过。” “竟有如此手段,也是奇特。” 王耀先在一旁,感叹着。 此刻众人,没有人比杨羡更为了解里域之外的状况了。 这座魔城之中的魔族只是当年败退阳绝关外的一支,却也是发展的最好的一支。其余几支的魔族,则分布在了魔域以西的土地上,变成了一个个小部落,无法像魔城之中的魔类一样有着高度的社会组织分化。除非魔帝出世,不然没有魔类能够整顿那些魔族部落。可以说,这片魔域就是魔族最后的文明堡垒了。 祭台之前,元魔大长老叹了一口气。 “刹利那没有阻止得了那些周人么?” 其余四位元魔则站在了魔族的大长老的身后,怒声道:“念纤尘那个亵渎魔帝的混账,看来已经完全与那些周人狼狈为奸了。” 这些元魔并不是蠢蛋,中域那两道冲入天际的蓝光他们清晰地看在眼里,也很容易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吞天蚌还在产卵之中,魔帝还未孕育。绝对不能够让那些周人打断了仪式。” “要召唤魔帝,最低程度也要四位元魔主持才行。眼下我们根本分不出人手前去阻止。” 四位元魔都看向了大长老,对方十分果断地说道:“没有时间了,我们直接去吞天蚌进行召唤魔帝的仪式。另外,召唤出魔帝的守护吧!” 杨羡等人正在走着,却忽然发现异常。天上那轮明月正变得越来越大。 “月亮要掉下来了,快跑啊!” 夏宫涅咋呼着,一把甩开了孟玄的手,拉起杨羡准备跑路。 天上的那轮孤月膨胀到一定的程度,骤然收缩,消失不见。一声嗡鸣之音,随之而来,震彻寰宇。 “是葬青乌!” 孟玄大喝一声。一只凶猛的神兽从众人头顶划过,掀起了巨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