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请睁眼[无限]》 1. 遗弃列车 【广大玩家请注意，有一名玩家在副本外遇害身亡。】 【官方正在调查中。请勿担心，正常进入副本即可。】 青凛藏在乌泱泱的人群之中。身边的人们听到这段广播，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他屏住呼吸，手用力地捂住自己腰腹间的伤口，血液正缓缓从指缝往外流淌。 青凛已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却有人捅了一下他的胳膊。 “嘶。”青凛因创口的剧痛吸了口气，警觉地偏头看去。 他的手已经捏紧，如果来者抱有杀意，那么他会毫不留情地先出手。 一个带着眼镜的青年男子从人群中挤到了他身边，似乎对不小心碰到他很是抱歉，尴尬地笑着：“嘿，兄弟，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我受伤了。 ”青凛的声音有些虚弱，微微侧过头，躲避男人的视线回应着。 男人瞪大眼睛：“那你找手环治疗啊……你手环呢？” 他一把拽过青凛的左手，反复寻找：“你不会丢了吧？玩家手环不在，你怎么进副本？” 听着陌生的词汇，青凛不动神色，也不多问。 他压低声音：“没错，有办法能让我得到新的手环吗？” “你。”男人咬了咬牙，“手环丢了就等于人死了，你……哎，你赶紧去找找，这里不是刚死了个玩家吗，你看看他手环被回收了没。” “谢了，我先走了。”青凛依旧低着头。 “哎，等等，这个你拿着。”男人低头翻了翻兜，把一份塑料包装的小玩意塞进了青凛手里。 青凛垂眼一瞥。 是一枚青苹果味的糖。 “我只带了这个，别贫血了！兄弟，要记得我啊！我叫赵明。副本里互帮互助！”赵明说罢，摆了摆手，又重新挤向人群前方。 他手里有一张纸票，正随着摆动的力度在空中摇晃。 风声夹着火车鸣笛声而来，一辆列车缓缓进站，逐步减速，即将彻底停在站台前。 青凛捏了捏那枚绿色的糖，放到了眼前观察片刻，低笑着放进口袋里了。 他再次抬头时，发现赵明的背影越走越远，登上了那趟列车。 也许车就是赵明口中的副本。 赵明手中那张纸票似乎不一般，但青凛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做。 他转身，钻出了人群，躲到无人的保安亭里后，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金色的手环。 十分简朴的一枚圆环，是从……他刚刚杀了的那个人身上得到的。 就在刚才，他苏醒没多久，正好奇地研究车站站台时，被一个冲上来的人突然开枪袭击。掐死那个人后，他搜刮走了这枚奇异的手环。 青凛伸指去碰了碰伤口，里面的子弹还在搅磨他的血肉，血液流淌不止。 他尝试过将子弹挖出来，却将那枚东西弄得越陷越深。 “啧。”青凛皱了皱眉。 脑中的意识一阵模糊，无边无际的困意又一次袭来。 他仰头长吸了一口气，微眯眼看着满是污垢的墙壁。 该死，伤得太重了。 再这样下去，随着血液的流逝，他刚刚清醒不久的意识也会愈发模糊。 说不定，会再度陷入那漫长的沉眠。 如果像赵明所说，手环有治愈效果，那么对于现在穷途末路的青凛来说，可以一试。 青凛将手环扣到了左手上，等待未知。 【系统重新激活中……激活成功。】 【你好，新来的人类玩家。】 【我是你的系统，“潜能”48号。】 【在接下来的世界游戏中，我将与你生死与共。你可以绝对信任我。】 “绝对信任？”青凛呼吸微弱，指着腰腹间的可怖血洞，“我受伤了，你能帮忙吗？” 【正在进行“自愈”判定。】 【判定成功，正在愈合。】 下一刻，那狰狞的弹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伤处被子弹撕裂的肌理互相挤压着，还把藏在肉里的破碎弹片向外推动，发出滋啦滋啦的摩擦声。 比受到攻击时更成倍的疼痛从伤口蔓延向青凛的四肢百骸，飞快愈合的代价让他额角都不住地滴下冷汗。 随着弹片叮当落地，那道狰狞的弹孔也愈合至只剩下了一道微微凹陷的新鲜疤痕。 【愈合完成】 “真够厉害的，像是神的力量。”青凛唇瓣微颤，吐出一声似笑非笑的感慨。 他缓了缓剧痛带来的恍惚，又问：“我杀的是你前主人吗？” 【当宿主死亡时，系统会向中央主脑进行最后报备，随后立即消亡。我是只属于您的48号潜能系统。】 原来刚刚是这样被发广播的人发现的。 青凛点了点头：“你刚刚说，欢迎新来的人类玩家，但我如果是非人类，你该怎么办？” 系统宕机了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青凛的错觉，他竟从这冰冷的电子音中，听出了犹豫与试探。 【请问，宿主，您是什么呢？】 青凛：“邪灵。” 这回，系统宕机的时间变长了。 长到青凛都怀疑这东西是不是坏掉时，那冰冷的电子音才继续出声。 【“潜能”48号背离者版，为邪灵大人服务。】 青凛狭长的双眼都弯了起来，嘴角微翘，声音诡谲：“你，真的会叛变人类？” 【我只是与邪灵大人共存亡而已。】 闻言，青凛从兜里掏出那把之前伤了自己的枪，对着身上的旧伤口，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嘭—— 这是试探。 血与肉立刻飞溅而出，青凛一下瘫倒在地上。 【邪灵大人，您受伤了，是否进行愈合判定？】 青凛忍着剧痛，声线微变：“是的，现在，你还能治疗我吗？” 【正在进行潜能“自愈”判定。】 【判定成功，愈合完毕。】 方才的疼痛又一次席卷了青凛全身，他痛苦地缩了起来。 霎时间，他的裤子被撑散，一条覆满黑青色鳞片、足够一人环抱的蛇尾陡然出现。 几乎填满了这一个小小隔间的蛇尾疯狂的扫动，甚至撞碎了几片砖头。 噼里啪啦。 砖片砸在蛇尾上，却如撞到了坚硬的钢铁一般直接碎成了粉末，一时间，整个保安亭都弥散起了飞扬的烟尘。 “呃……嘶。” 青凛咬紧牙关隐忍着，直到痛苦逐渐淡去，才缓缓把手放到了伤处。 方才还血肉淋淋的伤口，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微凹的小疤。 青凛可不是有什么自残癖好，而是想确认这位系统的忠诚。 他想知道，在告知出非人类的身份后，48号是否真的会和他生死与共，不会向人类出卖他，并且治愈他的身体。 “好吧，现在我可以稍微信任你了。”青凛冲手环露出一个摄人的笑，与苍白的肤色一起衬得他似妖似鬼，“那么我也对你如实相告，我不是邪灵，是一个刚苏醒的邪神。” 他人面蛇尾，长发漆黑，竖瞳中蕴含无限冷意，哪怕此时有些落魄，也依稀能看出虚弱外表之下的邪性之威。 系统娴熟地接受了这个信息。 【好的，邪神大人，请小心，你剩余的潜能点不多了，需要我为您调动属性面板吗？】 “请。” 青凛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虚空的浅金色电子面板，上方齐整地亮出了一排数值。 【精神：SSS】 【力量：B】 【敏捷：C】 【潜能点：0】 【世界币：0】 【孤注一掷冷却时间：无】 原来现在的人类世界，人们都是靠着这几项属性来判断自身能力的。 青凛：“前四项删了吧，人类的数值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已为您更新全部属性。】 一串菱形的光线从左到右地闪烁而过，面板上的文字被刷新了。 【身份：邪神（我并不知道您的真名，但可以推测是与蛇相关的）】 【能力：暂无（迟早会有的）】 【邪神之力：0（消耗殆尽，急需补充）】 【追随眷属：0.？（微不足道，无法取整）】 【记忆完整度：1％（您刚苏醒，记忆混沌，如果遇到认识的人或者事，也许可以回忆起什么）】 【世界币：0（流通货币，您一文没有）】 【孤注一掷冷却时间：无（当面临绝境的时候，可以挑战自己的极限，不过失败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有点特别，这个系统甚至能将青凛的力量和记忆数值化。 48号的电子音重新响起。 【若想恢复力量，不如去尝试攻克游戏副本，或许能得到意外收获。】 青凛趴在地上，下半身还未恢复人形，他青色的长尾盘缩着，懊恼地用尾巴尖勾了勾破碎的裤子：“嗯，我现在力量微弱，没办法一直维持人形，这样不能出去，稍等。” 好在这个保安亭里有保安的备用衣裤，一会他可以“借”一套走。 忽然，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来人一步一步地逼近保安亭，步伐沉稳，呼吸轻缓，仿佛已经笃定了里面躲着什么一样，站到了半掩的门前。 青凛警觉地抬眼，透过门缝，他隐约可以看见外面人投在地面的影子。 很高的身形，看起来是个成年男人，手已经搭到了门把上。 从门的底部，青凛看见了这人黑色的靴底，在人身后，还有一只白爪的动物也跟着站定。 青凛冰凉的心脏都逐渐激烈地跳动了起来，他的思绪飞快地转动： 刚才弄得动静很大，这是来抓捕我的人吗？ 我现在的力量太弱，还真有落入人类手中的可能。 于是他挪动身体，靠在了铁质的储物柜后面，长尾的尾巴尖悄悄游到了门边。 只要这人敢进来，就直接卷进来勒死。 外面的人轻轻推了一下门，忽地停住了动作。 远远的，有呼喊的声音。 “楚策——干嘛呢？” 门外的人答：“邪灵波动，我过来看看。” “别看了——”远远的人再喊，“票给你，副本要开了！估计是车里的！” 门外的人沉思了一会，终于挪动脚步，转身离开。 青凛绷紧的身体缓缓放松，耳边又传来了一声叮咚清响。 【邪神之力增加1点】 【当前邪神之力：1】 青凛挑了挑眉梢：“这是怎么回事？” 【邪神之力只属于您自己，我并不清楚来源，只能做到计数。】 也许是伤口彻底愈合了的原因？ 青凛边思考着，边变回了人身，换上了墙上挂着的一套新衣，人模人样地走出保安亭。 清冷破败的站台上已经没人了，只有路过的野鸟在无端哀叫，盘旋在车站上空。 各个车厢的门还没关，仿佛还有要等的人一般。 【各位乘客请注意，列车N19号即将开动，请抓紧时间上车。】 破旧的灰绿色列车就在不远，青凛试图透过车窗，向里面看去。 车窗的玻璃已经蒙上了陈年的积灰，只能映照出里面朦胧的无数人影。 车厢内的影子晃动、扭曲，偶尔重叠后，又飞速分散。 那聒噪的鸟类哀鸣刹那间消失了。 车厢里，人们的交谈声远远的传来，落到青凛耳中，却仿佛是来自深渊的晦涩低语。 呜—— 震耳欲聋的电笛声猛然扯回了青凛的神智，他立刻快步向最近的7号车厢跑去。 青凛跑得飞快，一脚踏到了铁皮车的铁板面上，震出了哐啷一声响。 总算赶上了。 青凛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系统突然开口了。 【等等，宿主，你之前买车票了吗？】 2. 遗弃列车 “车票？”青凛发出疑惑。 【……人类的交通都需要票。售票亭在8号车厢外，快去！】 青凛立刻转身，却见到了在一瞬间关合上的车门。 关门的速度很快，力道大得甚至将玻璃上的积灰都震了一地。 耳边，火车的嗡嗡鸣笛声仿佛在告诉他——你来不及了。 下一瞬，一个反戴帽子的乘务员无声无息地站到了青凛身前。 青白的脸上，淡紫色的血管微微凸起，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眨也不眨，正直勾勾地盯着青凛。 乘务员僵硬地伸出双手：“你，的，票，呢？在，几号座？” 哪怕火车已经晃动起来，乘务员依然一动不动，站在车门前，挡住了青凛的去路。 【叮，触发任务：得到车票或逃避检票】 系统即时更新了任务。 原来是这个意思。 上车要买票，车票有座位号，会有人检查，否则不能坐车。 青凛虽沉眠许久，但还是很快地理解了人类社会的常识。 青凛低头盯着乘务员，摸了摸自己口袋：“难道，只剩我没查了？” 乘务员说话的声音机械：“没，开始查，但，你，有没有？” 车厢里的玩家纷纷看向了他，窃窃私语，神态各异。 “这谁？” “没见过啊，新人吧？忘买票了？” “他妈的，长得真好看，哪位包着的小白脸？” 青凛不慌不忙：“你问了所有上车的人吗？” 乘务员一愣，没有回话。 青凛歪头：“要不要我替你去问？所有人问过了，我们再开车？” 乘务员压下眉毛，有些凶狠：“不行，按时，发车。” 青凛向前一步：“那我走了。” 乘务员伸手刚要再拦，却被青凛一下直接拍开。 青凛双目中藏着冷意，直面这疑似怪物的乘务员，语气刚硬：“想查我的票，也得按规矩来吧。” 乘务员被陡然一凶，僵在原地片刻后，居然真的缓缓地转过身，让开了一条道。 “谢谢。”青凛眼底化出一片笑意，手插着兜，走进了车厢内部。 无票人士，大胆闯关。 一会儿的检票？那就等一会儿再说。 刚刚还在对他评头论足的玩家全部闭上了嘴，一句闲话也不敢多说。 青凛没想到的是，从车外看时还人影憧憧的车厢内，座位居然少得可怜。 不少位置都已经废弃，布料残破，漆黑的内棉与铁质弹簧一起暴露在外。 甚至部分车座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只剩下尖锐的腐朽铁架。 而整个车厢也十分古怪，看上去，似乎是被很严重的外力影响了。 原本木质的墙面崩裂剥落大半，露出与外面同色的铁皮。 暗绿色的铁面上，有着大批褐红色的斑痕，像是陈年铁锈，又更像是人趴在上面，被什么东西用力挤压碾碎过后，留下的枯涸血迹。 在座位上方，空间很深的行李架上摆放着零星的布袋，袋子的颜色已经分辨不清，甚至线脚都已经腐烂。 暗沉的背带垂在空中，随着列车行驶一摇一晃，活似个上佳的吊死点。 青凛一眼望去，这个车厢内居然只有七个位置能够让人落座。 而其中，有六个位置已经坐上了人。 最后空余的座位靠着走廊，隔壁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少女有着一头及腰的黑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极为不合身的男式衬衫。 衬衫太长，甚至已经盖到了她的膝头，更像是一件凑数的裙子。 顶着身后乘务员能吃人的目光，青凛淡定地走到了那个位置前，自然而然地坐下。 他确定自己是最后一个上车的，那么其他人应该都已找好了座，而且列车刚开，还未检票，有人因生理需求而离开座位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座位有空，大概率是没主的。 看着青凛从容的模样，乘务员这才把冷若冰霜的眼神收回，拖动步伐，向前方的车厢走去。 青凛悠哉地坐好，看来暂时蒙混过关了。 车厢里的其他人因为方才的闹剧注意到了青凛，此时，青凛已经感受到有好几道目光在偷偷打量着自己。 他不动声色，在心里问道：48号，你能听见我这样说话吗？ 【可以的。】 青凛：这个副本有介绍吗？ 【正在为您开启副本介绍】 【副本名称：遗弃列车】 【副本介绍：十五年前，列车N19号于雷雨夜失踪，途径的站点也因此废弃，至今未找到线索。但在现在的一小时前，N19忽然出现于已经废弃的起点站，并于刚刚停靠在了枭城垃圾场站台。请玩家前往垃圾场站点，寻找售票亭，购票后登上N19列车。】 【玩家人数：50】 青凛：我似乎跳过了一些步骤，直接进入了副本？ 【是的，但没关系，我会给宿主指引。】 【紧急任务：得到车票或逃避检票（0/1）】 【主线任务：调查列车失踪的原因】 【剩余任务等待触发中……】 青凛：可以相信你给的副本介绍吗？ 【这是官方检测到的副本介绍，在大部分时候，它是可靠的，但也是不完善的。具体更多的内容，需要宿主自己探索。】 【不过我会结合当前信息，为宿主发布任务，帮助宿主更快捷安全地探索副本。】 【比如现在，既然宿主已经错过了正常获得车票的方式，就最好在车上尝试别的办法拿到车票，或者直接逃避检票。】 意思是，青凛这个逃票选手，最好赶紧想办法搞一张车票，给自己落个合法身份。 从哪拿票呢？ 前座刚好有个玩家，要不先偷一张吧？这个简单，做起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青凛观察了一会儿座椅背上的小口袋，伸手掏了掏。 这里面有一份报纸和几张纸巾，他看纸巾的大小和当时赵明手里挥的票差不多，便将取出一张丢在了地上。 随后，他敲敲前座人的椅子：“你好？” 前座男人回头，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干什么？” 同时，男人身边浮现出了一个面板： 【姓名：未知】 【身份：玩家】 【属性：对方已隐藏】 青凛往座椅下方指了指：“地上是你的票？” 男人脸上表情一喜，立刻起身趴下去找。 青凛本想伸进男人兜里的手顿住，灵敏地收了回来。 他看着前座男人捡起了纸巾后，愤怒呸了一声：“去你妈的，一张破纸。” “噢。”青凛盯着男人表情的变化，身体微微前倾，“你不会，票真丢了吧？” 男人警觉地瞪了青凛一眼：“关你屁事，一边去。” 得知了前边的玩家也没票，青凛微微笑了笑，抱着后脑靠着椅背，不慌不忙地等了起来。 前座的另一个乘客是个短发女子，凑到男人身边安抚道：“没关系，这个本看着没多凶，被官方判定为D级的简单危险副本，一会补票就好了。” 下一瞬，短发女人猛地尖叫了一声，她的头发被男人一把揪住，狠狠地砸向了车窗。 嘭的一声，女人尖叫戛然而止，变成了细细的抽噎。 车窗上，有一抹血混着灰尘，浑浊地往下淌落，慢慢洇进了车窗底的缝隙里。 “说风凉话，你倒是把票给我？！”男人粗声粗气地呸了一声，“还不是你通知得慢，自己早到也不知道给我多买一张！把你的给我！” 短发女人颤抖：“可是，我的票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男人又骂了两句脏话，眼看着还要动手。 就在这时，前排的一个人忽然开口：“好了。” 这声音青凛很耳熟，在不久前他刚刚听过，就是保安室外那个想进来的人，被同伴喊做楚策。 “副本情况不明，就急着对同伴下手？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楚策声音听着相当年轻，却很有压迫力，“自己想想怎么办，别提前吵醒什么BOSS了。” 前座玩家终于安静了下来。 偷票看来行不通，名字也是和票绑定的，如果被发现了，说不定会惹上更大的麻烦。 青凛转头看向邻座的少女，却瞧见对方也正好奇地望着自己。 见青凛察觉到了自己，少女吓了一跳，往后一躲，悄声说：“哥哥，你刚刚是不是要偷前面叔叔的东西？” 顿时，少女身边浮现出了另一种面板。 【人物：邻座少女】 【身份：副本NPC】 【能力：？】 居然是个NPC。 青凛低声答：“偷不是这样的。” “啊？那是什么样的。”少女抬起头，黑亮的眼睛看向了青凛，神情好奇，生动而鲜活。 人类科技这么发达了吗？NPC都能做的与活人无异。 “偷是这样的。”青凛缓缓逼近，将手轻轻伸进女孩唯一的衬衫口袋里，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很空啊，都没得偷。” 真遗憾，这个NPC身上可能没有值得在意的道具，起码没有车票。 少女惊叫一声，连忙往后一缩：“啊！” 她满脸慌乱，完全没想到这么会有人偷东西都这么光明正大。 青凛收回了手，微笑地指了指自己刚刚碰过的口袋：“不过现在不空了。” 少女不明所以，本能地摸了一下口袋，脸上表情立刻由惊吓转为了惊喜：“啊，这个……是糖吗？” 她的手心里，正摊着刚刚青凛从赵明手里得到的苹果糖。 “嗯，你吃吧。”青凛点头，视线越过少女的脸，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他不放心留下别人的礼物，把赵明给的糖送出去，既两手空空，又哄NPC高兴，一举两得。 青凛：48号，我邻座的少女身上有个面板，说她是副本NPC，不是玩家？你能确定吗？ 【是的，她没有手环，而且通过与副本的关联性判断，她就是副本内的NPC。】 青凛：世界上的活人都有手环吗，他们都是所谓的副本“玩家”？ 【是的，这是一场世界级游戏。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人类都会佩戴手环。】 青凛：最后一个问题，你这些关于副本的信息，一定是正确的吗？ 【不一定，一旦进入副本，我提供的信息都基于宿主你本身的了解。】 青凛：你只是个小记事本？ 【我还能判断重要线索……】 青凛：那么暂时关闭吧。 系统瞬间收声。青凛点点下巴，偏头看身边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姑娘，问说：“给我看看你的车票行吗？” 他刚刚没翻到，少女还能把票藏在哪？ 少女含着糖，嘴有些微鼓，很无辜地说：“我没有啊。” 难道是NPC就可以逃票了吗？ “你没有啊。”青凛追问，“没有，怎么上来的，从哪上的？” 少女甜甜一笑：“我爸爸带我上来的，我们已经坐很久的车了。” 不和家人坐在一起吗？青凛记得人类可是很喜欢和亲朋好友腻在一起的，尤其是出行时。 青凛尽量让自己神情亲和，淡笑着问：“你爸爸不在这？” “爸爸在前面。”少女有问必答，无比乖巧。即使青凛没参与过副本，也大概猜得到，她应该是很好对付的那一类NPC。 原来是这样，青凛猜测，小女孩并不是没检过票，只是前面的父亲已经帮她检过了。 青凛又问：“对了，上一站没别人上车了？在我来之前，只有你跟你父亲？” “什么上一站？”少女微微撅了噘嘴，“哥哥你们是我见过第一次上车的人呀。车上其他的叔叔阿姨们一直都在这里 。” 叔叔阿姨，说得显然不是刚上车的玩家们。 可整个车厢内，除了刚上车的玩家们，就只剩下少女一个NPC，哪里还有别人。 青凛捕捉到了少女话中奇怪的地方，望向整个车厢：“他们人呢？” “嗯？”少女黑色的眼眸盯着青凛，微微向前倾身，歪了歪脑袋。 她的长发跟着歪垂，苍白的肤色仿佛从未见过阳光一般。 在缓缓凑近青凛后，青凛甚至能看见少女脖颈的皮肤下方，静默无息的淡紫色血管。 “他们，都在这啊。”少女声音轻而飘忽，带着无知的疑惑，“哥哥，你看不见吗？” 3. 遗弃列车 青凛望向车厢内空荡荡的座位，那些位置根本无法坐人。 椅面塌陷，支架锈腐，只有大片的锈红铺在暗绿的铁皮地面与墙板上，姿态扭曲，能勉强看成是一个个人形。 哪来的人？这个女孩是疯子？把那些锈痕当成了人？ 青凛又沉下心想了想，他在列车外时，的确能看见人满为患的车厢。 也许少女说的并不是她的幻觉。 而是，在这一节节列车中，有玩家们看不见的乘客。 想到这里，青凛的腿有些不自在。 身下不会坐了个什么玩意吧？ 也不会。 如果这个位置上有少女所说的“叔叔阿姨”，少女早就会阻止他坐下了。 不论是对于人类还是对现在看不见的东西来说，这个座位都是无主的。 青凛假装见到了少女口中的叔叔阿姨，轻声敷衍道：“嗯，嗯，看见了他们了，看起来都很庸碌且疲惫，你是最活泼可爱的那个。” 女孩微微一愣，绽开了笑：“爸爸也是这样说的。” 青凛一时对于拿到车票没什么头绪，开始想办法逃避检票或者钻空子。 时间跑得很快，他抬起头，看向车厢前方的横条显示屏。 上面，血红的数字跳动着，仿佛在是为了什么而倒数。 不行，得先走。 青凛决定起身先逃时，发现不知何时离开座位的前座男人惊慌地跑了回来。 男人喘着粗气，重重坐回了位置上：“妈的！什么破列车，洗手间在前面，乘务员也在前面！” 所以，乘务员是从最前面的车厢开始检票的，一路上没人能逃的掉。 砰。 砰。砰。 皮鞋重重敲在车厢底面的闷响伴着前面车厢的哭声与尖叫远远传来，那个高大的乘务员走进了7号车厢。 只是这回，他已经与青凛刚见时不一样了。 那张僵硬的脸上布满了喷溅的鲜血，一身深蓝的制服也被喷成了暗紫色。 甚至有淋淋的血珠从他的裤腿滴落，又被他的皮靴碾过，留下一个个赤红的脚印。 乘务员犹如没看见匆匆赶回来的前座男人，而是对着7号车厢的第一个乘客玩家，伸出了那双与脸色一样青白的手。 “请新上车的乘客，出示车票。列车全程，禁止斗殴，禁止抢劫，禁止补票。” “哎，哎。”第一个玩家忙不迭地拿出车票，递给了乘务员。 “4027年4月1日，7车1A，韩志新，检票通过，乘坐愉快。” 乘务员机械地念出了这段信息，随后把车票盖上了一个红戳，递还给了那人。 接着，他走到下一个玩家面前。 “4027年4月1日，7车10C，楚策，检票通过，乘坐愉快。” “4027年4月1日，7车……” 走到青凛前座男人面前时，乘务员停下：“请出示车票。” 前座男人有些紧张，不敢直视乘务员：“我……我没票，刚好你来了，我要补票，不行吗？” 乘务员将双手收回，机械地重复那句：“请出示车票。” “没有！”男人拔高声音，似乎在给自己壮胆，“我说你这列车怎么的，还不让人补票？” 咔哒。 霎时间，子弹上膛，一把沾满了血色的枪抵在了男人太阳穴上。 乘务员声音冰冷，持枪道：“请出示车票。” 附近的玩家都看了过来，盯着那乘务手里的武器。 这太不可思议了，没有车票，就会被拿枪指着脑袋？ “我……我……”前座男人当即惊慌失措，扑向同座的短发女人，去抢夺她手中的票，“先给我拿来！” 嘭！ 青凛听到一声震人的枪响炸开，枪中子弹也将前座人的脑袋射开了花。 男人在瞬间死亡，尸体也忽地消失不见。只有座位上的残余的红，才象征这里曾经有个活人。 那温热的鲜血从前座喷涌到青凛脸前、身上，他却无动于衷，紧紧盯着和自己一样狼狈的乘务员。 乘务不知道自己杀了人似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了下一个要检票的人：“列车上，禁止斗殴，禁止抢劫，禁止补票。请出示车票。” 这节车厢里满是血腥气，一名普通玩家吓得惊叫起来，从座位上站起，企图逃离这里。 砰！ 一声枪响，那个逃窜的人扑倒在地，但没死亡，而是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不断哀嚎着。 恐慌逐渐在列车上蔓延开来。 青凛拍了拍身上被溅的液体，偏头看向身边的少女。 少女正歪头望着车窗玻璃，仿佛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乘务员的步子一点一点靠近，停在了青凛斜前方的人面前。 “请出示车票。” 那人紧张地拿出了车票，慌乱递了过去：“我是17B。” “4027年4月1日，7车20C，检票不通过。”乘务员淡淡报完，将枪抵在了玩家脑门上。 玩家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买的票在17B，但是那里不能坐人，我只是坐在20C了而已。” 嘭。 那人的脑袋立刻炸开了红白相间的血雾，随后软软地倒到了座位下。 “啊——”车厢里响起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前面的短发女人哪怕已经检完票了，依然在座位上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青凛若有所思，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下睁大了些。 等等……这名玩家明明有票，却因为没坐对位置而被击毙。 这样看来，乘务员检票有两个重点。 一是，人必须坐在座位上，如果想逃票的话，跑到哪里迟早都会被抓回来。 二是，检票检的是座位，而不是人。 所以票不是必须拥有的，被检的座位才是。 只要坐在检过票的位置上，就是安全的，可以逃过一劫。 这不是个检票游戏，而是抢椅子的游戏。 但，现在不管去抢前座哪名玩家的位置，都一定会遭到反抗，被乘务员以“禁止斗殴”的罪名攻击。 青凛瞥着身侧天真无辜的NPC少女，忽地露出了一个很坏的笑容。 这女孩的父亲应该替她检过票了吧，就算没有，也是个NPC的位置啊。 毫无犹豫，青凛立即将纤瘦的少女从椅子上横抱了起来。 “嗯？啊？”少女吓了一跳，没有反抗之力，不明所以地拽住了青凛的长发。 “乖一点，我喜欢靠窗坐。”青凛转了个身，坐在少女原先的位置，将人放到旁边。 霎时间，所有玩家都发现了这一举动，表情各异地看了过来。 “他好坏，还欺负NPC……” “对啊，不过……这个乘务员好像还真的只认座。” 在前排的那个楚策也饶有兴致地投来了目光：“万一，这小姑娘也没检过票，可有意思了。” 那双皮鞋踩着血泊，终于还是停到了青凛两人面前。 乘务员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青凛，神情中似乎流露出了一丝疑惑，站在原地呆了半晌。 有戏。 青凛泰然自若，仿佛他就是那个检过票的NPC一般，理直气壮地观赏窗外的风景。 而下一刻，沾着血的手举到了青凛脸边。 “7车21A，靠窗，未检过票，请出示车票。” 好家伙，原来NPC也逃票。 青凛觉得自己被卖了，缓缓看向少女，声音轻轻：“你，真的没检啊？” 少女无辜地看着青凛，满脸写着——我早说了，是你自己不信。 “好，好。”青凛双手轻轻搭在少女胳膊下，将人像娃娃一样提起，挡到自己身前，“乘务员，这个位置呢，是她的，你让她先检票。” “啊，啊。”少女手忙脚乱，却反抗不过青凛，只能像个玩偶一样被提着。 青凛微笑安抚，长发都垂落到少女的白衬衫上，在人耳边发出毒蛇吐信一般的呢喃：“乖点，快拿票来。” 全车厢的人看着青凛，那一道道眼神，仿佛像看着一个标准的坏蛋蛇蝎美人。 乘务员沉默了半天，忽然把小女孩轻轻扒拉开，那把沾着血的枪，对上了青凛的脑袋：“请，出示车票。” “先生，等等……”青凛慢慢拿五指握住那黑漆漆的枪口，低头看向被自己欺负的少女，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人家的脸蛋，“怎么就是不检你的，是因为太可爱了，还是因为未成年？” 少女显然被他欺负得够呛，一鼓嘴，什么话也不肯说，自己闷头爬回了隔壁的B座上。 见青凛迟迟拿不出票，乘务员已经微微摁下了扳机：“请，出示车票。” 青凛耍起无赖：“不要啊，我也是未成年。” 可他的无论是容貌还是身形，怎么看也是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绝非少年。 顿时车厢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偷笑。隐隐还有匕首摩擦出鞘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觉得青凛有意思，打算救一波。 乘务员手微微一顿：“……” 青凛顶着那张妖异俊美的脸，歪头轻笑：“好吧，就算不是未成年，那我也很可爱啊？” 他这样说着，可连翘起的尾音都带着一股邪气，好听而惑人，绝非可爱。 乘务员终于忍无可忍，吧嗒一声，子弹上膛。 就在此时，青凛猛然抬起手：“停！票在这！”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崩响，但击碎的却不是青凛的脑袋，而是一旁的车窗玻璃。 带着硝烟的枪口堪堪别开，袅袅的白雾擦过青凛的脸颊。 好险，只差毫厘。 透过烟雾，青凛侧头懒懒地靠在破碎的窗上，将票递了过去。 飞驰的火车卷起呼啸的风，而风则带起了他的长发，在空中旋舞。 其中一缕青色的发丝最为惹目，缠绵地绕在青凛脸侧，为他从容的神情平添了几分妖冶。 他修长而微尖的手指中，居然真的夹着一张车票。 4. 遗弃列车 乘务员愣了愣，僵硬地放下枪，接过了车票。 “4012年4月1日，7车21A，亲属票，孙嘉许。检票通过。” 一个红戳被盖到了上面，随后车票被还给了青凛。 成为了有票人士，青凛抱着双臂，开始吹毛求疵：“为什么没有乘坐愉快，不欢迎我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乘务员青色的脸似乎更青了，“乘坐愉快。” 他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下一排，一刻也不想多留。 【叮，完成任务：获得车票。】 【获得潜能点……宿主无潜能系统，获得失败，转化为100世界币。】 青凛：我不会获得那个潜能点？ 【宿主的潜能点已经更改为邪神之力，系统没有权限为你分发，需要您用自己的方式去获得。】 在乘务员走后，车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青凛的身上。 青凛刚刚的模样可不像是有票在耍皮的，一个没票的人，是怎么凭空变出一张车票的？ 还是4012年的、距今十五年前的车票。 青凛带笑看向小女孩，小声：“你的票怎么还愿意给我这个坏蛋？” 没错，在方才的千钧一发之际，是少女将那张车票塞到了他手里的。 “可是你给我糖了……还夸我可爱。”少女鼓着脸，不看青凛的脸，“虽然你是个大坏蛋。” 哟，这是刷到了NPC的好感吗？不过，她好像还生着气，这么娇蛮，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青凛是知道如何讨好人类幼崽的，瞧了女孩散乱的头发片刻，在心里呼唤出48号系统。 青凛：48号，我的邪神之力还有1点？ 【是的。】 青凛：我想进行一个尝试，它叫做，创造信物。 【请。】 青凛微微摊开了手心，试着将那一丝微弱的邪神之力凝聚成实体。 一根黑青长蛇形状的头绳凭空出现，蛇的嘴里正咬着一个鲜红欲滴的苹果，精巧漂亮。 耳边，只有他能听见的电子音响起。 【激活能力：创造信物】 【邪神之力消耗1点，当前剩余：0】 【获得专属道具：邪神？？的信物。】 【介绍：意志不坚的人如果佩戴太久，恐怕会……】 青凛很满意，他能变出可供人佩戴的自身信物的能力还在，也许有时会有奇效。 刚苏醒的虚弱阶段，他怕是只能做做这点事了。 青凛用手指戳了戳少女的肩膀，在对方看过来时，摊开手心的蛇蛇头绳，微动嘴角：“怎么散着头发啊？送你扎头发。” 不过这邪神相关的能力没用到人类身上，而是用在了变头绳哄小女孩上。 信物对于NPC这种虚拟的东西来说，纯纯是个装饰物。 青凛这个举动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了。 女孩轻轻哇了一声，惊喜地接过了青凛手里的发绳，有些爱不释手，忘却了面前男人是个坏蛋的事实。 她把弄了一会后，递给了青凛：“哥哥，可以帮我扎吗？我不会。” 她怎么也有十四岁的模样了，父亲从来没教过这些事吗？ 青凛啧了一声，拢起人类少女的长发，将蛇蛇皮筋翻了几回，帮人扎了一个利落的马尾。 少女晃了晃头发，很高兴地趴到车窗边，企图透过灰蒙蒙的窗户看自己的新发型：“谢谢，哥哥！” 瞧着是哄好了，青凛也不心疼那一点邪神之力，把NPC好感刷起来重要。 之前一枚糖换来了一张救命车票，青凛很乐意去试试这一根发绳能换来点别的什么。 车厢重回安静后，青凛拿出车票又看了一眼，上面明晃晃写着的年份是4012，而不是其他玩家车票报出的4027。 4012年4月1日，7车21A，亲属票，孙嘉许。 “你叫孙嘉许？”青凛问。 少女摇了摇头：“不是啊。” 青凛：“那这张票是哪来的？” 少女伸手，指了指前座椅背上的那个小口袋：“这里面的，我记得这张票在这放了很久。” 果然NPC的座位上会有关键道具。青凛决定，以后要二话不说先把NPC的家底翻光再说。 青凛上下审视，故作严肃起来：“不是你的座位，那你为什么坐这里？” 少女一愣，连忙摆手表示无辜：“是爸爸让我坐在这的。” 爸爸……难道少女口中的爸爸，就是这个车票上的孙嘉许？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没来检票呢。难道NPC是不需要检票的？ 青凛想了想，仔细在前座椅背口袋里继续翻了翻，依然只有列车常备的纸巾与当日报纸。 他把报纸拿了起来。 【4012年 4月 1日枭城早报】 “近日枭城附近天气极端恶劣，各位市民请小心出行。” “卧轨自杀人数激增，专家呼吁关注当代人民身心健康。” “未婚先孕导致大量遗弃儿童事件，相关机构应有所作为。” “严禁孩童进行跳火车游戏，请学校与家长共同监督。” 旧日的报纸，原来如此。 这辆列车的时间仍停留在十五年前，乘客们和N19一起失踪的那一天。或者说，车上的物件都是十五年前的东西。 从这条线索查下去，也许离这个副本的真相就不远了。 忽然，身后一声感激涕零的道谢打断了青凛的思路。 “谢谢！谢谢！我的潜能点不够用了，差点死了。” 青凛回头，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正站在车厢末端。 不久前因为逃窜而被乘务员击倒的乘客正捂着堪堪止住血的伤口，对着这人满脸感恩。 那个很眼熟的人转过了身，青凛终于看见了他的脸，以及面板。 金色的虚拟面板从人脸边亮出，比普通玩家多出了一行特殊的信息。 【姓名：楚策】 【身份：玩家】 【属性：对方已隐藏】 【孤注一掷冷却时间：无】 这个人青凛已经记住了，但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 过耳的黑发微乱，眉眼带着一种凌厉，鼻梁很挺。 青凛目光微微下挪。 这家伙的下半张脸上覆了一张犬齿面罩。 黑铁与银牙构成了狰狞的兽口与坚硬的防护，遮盖住了主人的半边容貌，带来了一股不好惹的凶煞气质。 如果青凛没猜错，楚策就是这批上车玩家的老大，警觉性很强，之前会孤身探查邪灵波动，是个危险的人类，绝不好惹。 要是被楚策发现身份，对青凛来说，说不定会多出一份通关的阻碍。 也许是青凛的目光太明显，楚策猛然回头，视线冷冷地盯了过来。 青凛不动声色，眼睛往一旁瞥去，躲开了这一下对视，换做用余光悄然观察楚策的行动。 楚策开口：“这个车厢里的信息恐怕不多了，我想去列车前看看，有谁和我一起吗？” 幸存的玩家们窃窃私语着，都有些犹豫。刚才侥幸没受伤，他们可不敢轻举妄动。 前座受惊吓的短发女人却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我……我跟你去。我叫庞雪。” 楚策微微点头：“好，还有吗？” 他明明这样问着，目光却已经放到了青凛的身上。 很好，看来之前的闹剧和那张十五年前的车票，已经让这家伙注意到自己了。 盛情难却。 青凛缓缓站起，因为脑袋顶到了过低的储物架挡板而弯了弯腰。 他撩开差点打在脸上的破烂行李肩带，对着楚策扬起下巴：“嗯，带我。” 楚策问：“名字？” 青凛：“孙嘉许。” 他玩笑似的回答了车票上的名字，因为乘务员检票时其他人都听见了。 楚策抬眉，语气玩弄：“你十五年前就买好了票？厉害啊。” 青凛不再解释，无奈摊手：“那就，阿青。趁乘务员还没回来，快走吧，他很凶的。” 楚策也没再喊别人，就让庞雪和青凛跟着他，三人一起行动。 走在逼仄的过道里，经过其余车厢时他们发现，其他车厢的构造和7号车厢没什么差别。 不少座位上都有着血痕，座位上该有的尸体都消失不见了。 一些玩家正压低声音，颤抖地讨论着什么。 这点胆量就敢进入生死游戏吗？ 楚策走得并不快，偶尔还会停下来问其他玩家一些问题。 青凛抽空，小声问系统：“对了，受伤的玩家也有手环，不能治愈或战斗吗？” 系统还没回复，前边的楚策忽然回头：“副本内治愈耗费的潜能点很庞大，在外面则不用。你……不知道？” 青凛反应很快，端起了笑容：“我是新人啊，第一次进本，不懂规矩。” 这句话一出，楚策眼神有些古怪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连一旁的庞雪也探究地望向青凛。 楚策扫量完毕，似是嘲讽地笑了声：“挺漂亮，难怪。哪位大人物又破产了？” 青凛感受到了冒犯，面前的人似乎把自己当成出卖色相、依附大佬才能生存的玩物了。 不过他听懂了。在如今的世界游戏中，人类也可以不攻克副本，但需要被有能力的玩家豢养着才能生活下去。 青凛微笑：“可惜，你看着不像是大人物，不然我换一个傍也行的。” 5. 遗弃列车 “不敢。”楚策微偏过头，藏在面罩下的脸让人难辨情绪，“颜值99+，不是邪神伪装就是花瓶祸水，再大佬，也会死无全尸的。” 青凛觉得有趣：“在你眼里，我的颜值是99+？” 他知道人类喜欢用百分制来给某个事物打分，但没想到这个评分有一天能落到自己头上。 楚策动了动眉：“在惊讶还是在骄傲？” 青凛：“在确认。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类。 “确认。”楚策重复后，那锐利的目光侧瞥过来，“真有意思的词，长得那么漂亮，却是个谎话连篇的家伙。” 这家伙，还在怀疑自己的身份。 青凛明白，自己行为举止绝对和人类世界里的那些依附他人的家伙们大相径庭。 因此，因被豢养而对世界无知的说辞根本难以成立。 不过看楚策的意思，纵然是依旧怀疑，却暂时不打算追究了。 “那就随你怎么想了。”青凛不打算就这个话题聊下去，抛出了其他疑问，“既然人人都有系统，怎么会有玩家被乘务员一击杀死，而不拼尽潜能点去战斗？难不成他们身上一个潜能点都没有，比我还穷？” 这潜能系统听着很厉害，玩家们在危险面前却脆弱得像是纸一样。 “又一个常识性问题。” 楚策点评后，却还是回答：“在副本未解决时，如果贸然攻击NPC，可能会导致副本崩坏，最后谁也出不去。” “而且……就算是打也不一定打得过。”庞雪声音微弱，“大部分时候，系统也没法规避必死的伤害，那个乘务员综合能力很强，我这种力量为C的玩家，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懂了。 人类就算得到再多的潜能，对于怪物来说，仍旧是很羸弱呢。 青凛边听着他们给的信息，边与他们一起越过节节车厢，朝着最前方走去。 每节车厢连接的过廊上，都挂着一块暗黄的斑驳遮帘，亚麻材质的布料有些破烂，针眼都松垮了，似乎被用力拉扯过一样，撕开一道道小缝。上面沾着许多已经干涸的不明暗红液体。 布帘摇摇晃晃，遮盖住了两边车厢的视野。楚策领头，每次掀开帘子的动作都无比谨慎，警惕前方未知的东西。 但意外地，他们一路居然没有受到阻拦。 一切正常地可怕，若不是各车厢那些偶有出现的伤员、与他们一样在焦急调查的玩家、以及越往前走，就破败得越严重的车厢外，这里一点也不像是危险的副本。 更像是一辆普通的火车，正行驶在一个平静的午后。 再前方，就是1号车厢。 楚策在2号车厢前停下了脚步，半回过头看向两人：“这辆列车的型号属于旧款，1号车厢应该会有工作间。1号车厢前面的车头，则是驾驶间。这两个地方都很重要，无论里面是什么，我们中必须得有人进去探索。” 庞雪紧张点头：“好，你放心吧。” 青凛望着2号车厢的情况，也应了一声。 一路走下来，车厢越靠前则越破旧，钢筋嶙峋突出，车窗残破不堪，2号车厢更是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个座位能够让人落座。 静得可怕的氛围下，只有他们三人落脚的沙沙声。实在很难让人相信，最前方的1号车厢会是一片祥和。 楚策给了他们反应的时间后，猛然掀开了门帘。 映入眼帘的，是腥褐色的腐朽痕迹。 它们从车底一路喷溅到了车顶，一大块连着另一大块，仿佛在推搡，又更像在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拥抱。 连脚下的铁皮车板都犹如被揉碎了的纸张一样起伏不平。 庞雪低呼：“这里已经彻底不像是普通破坏……” 青凛打量过后，在心中评价：没错，这更像是被某种力量捏扁，又被另一股力量推开。 如果有人类不幸在这受难，一定会被挤碎或撕开，尸骨无存。 楚策依旧打头，率先踏入1号车厢。 在这里，一块暗红色中夹杂些许黄白的帘子挡住了前路。 楚策试着掀开，但无论他如何都尝试，这条柔软的席帘都会如最上等的丝绸一样，从他手里灵巧地滑落。 “和之前的不一样，可以走，但不可以掀。”楚策将试探的脚挪回来，沉吟了一会，转头看向了另外两人，“先看看工作间，你们还挺自觉啊？” 青凛和庞雪早已站到了工作间前。 这里的墙板与门依然满是折痕，工作间内是一片暗红的微光，隐隐从门缝漏出，洒到了他们的脚下。 青凛正在看张贴在工作间门上的工作人员名单表。 【N19列车 4012年 4月值班表 列车长孙飞沉 乘务员郝 原 ……】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公司郑重承诺，无论何时何地，我司员工都会恪守职责。 恪守职责。 青凛在心里默默念了念这个词。 如果这点可以相信，乘务员就很好拿捏了。 还有，列车长的名字叫孙飞沉？ 青凛拿出小女孩给自己的车票，看着上面的【亲属票孙嘉许】，若有所思。 庞雪也仔细辨认了字体片刻，猛然低低惊呼一声：“孙飞沉？我知道他。” 青凛顿时齐齐看向庞雪。 庞雪被他盯得一缩，连忙说：“我是枭城人，记得小时候邻居家的叔叔就叫孙飞沉，是个开火车的。我妈妈说，孙飞沉某天带着儿子和妻子三人出去玩，结果再也没回来。” 嗯？庞雪明明是玩家，怎么会认识出现在这里的NPC？ 青凛用两指掰过庞雪的脸，逼迫她看向自己，低头问：“你是NPC吗？” 庞雪脸色微怒，稍稍挣扎了起来：“说什么呢！爱信不信！” 楚策站在两人身后，意味深长的目光也落到了青凛身上。 难道这个副本不是捏造的？ 所谓的“十五年前失踪的列车”是真实发生在现实世界的，而不是副本的背景？ “开个玩笑。”青凛立刻松开了手，更为确定，他对现在的世界一无所知。 还是暂时不要暴露这点为好。 员工工作间外，列车广播中，忽然传来一阵冰冷的女声播报： “各位乘客请注意，火车即将进入隧道。” “请不要惊慌。” “请不要——惊——” 电子女音伴随着兹啦兹啦的电流声卡顿着消失。 青凛歪头思忖，问：“火车进隧道会怎样？” 楚策意味深长地回答：“车里会变黑，你这都不知道？” “如你所说，我被大人物伺候得挺好，从来不坐火车。”青凛摊手。 如果只是会变黑的话就好了。 砰。 砰。砰。 …… 皮鞋重重地敲在了车厢地面，闷闷的震动从青凛脚底一路上窜，叩响了他的耳骨。 听着方向，应该是从在1号车厢的前方，也就是楚策判断为是车头驾驶室的地方传来的。 青凛提醒：“嘘，乘务员回来了。” 楚策微微偏头，凝神听了一会，才淡淡道：“听力不错。” 就在此时。 一只惨白的手猛地搭上了工作间的门，再接着映入人眼帘的，是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乘务员一身脏污，制服已被彻底染成了深紫，见到青凛他们时，歪头愣了愣：“你们，在这里，干嘛？我要去给乘客送餐了。” “送餐吗？我是合法乘客。”青凛强调道，“能不能给我也来一份吃的。” 乘务员瞥了他一眼，似乎逐渐认识这个刁钻的刺头了，说：“不行，那些是给之前的乘客吃的。” 楚策和庞雪对视了一眼，估计是在思考所谓的“之前的乘客”来自哪。 青凛却记起来，邻座少女NPC曾说过的“叔叔阿姨们一直都在这里。” 看来在这辆列车上，真的有看不见的乘客的存在，他们还有专属的食物。 乘务员有些急躁地想要赶走几人，庞雪却在这时走上前去。 她声音打颤，肩膀甚至抖得厉害，却还是磕磕绊绊地道：“那个……我，找不到座位了，你带我回去吧？” 乘务员冷冷：“请出示车票。” 庞雪不敢不交，递出了她的票。 乘务员：“7车20A。” 庞雪咬了咬牙：“我就是不认识字，你带我去！这不是你的职责吗？” 按理说如此拙劣的谎言不会被任何人相信，但乘务员在原地呆了半天，死寂的眼神盯过了他们三人，语气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好。” 嚯，这乘务员是真的恪守职责。 青凛心道：这庞雪，胆子看似小，但不笨，很果断，会选择主动请缨支开乘务员，留下看着就比她厉害的另外两人在这里。 乘务员快步带着庞雪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楚策跟青凛。 青凛开口打破寂静：“对了，这辆车上有看不见的乘客，请你小心点。我们在这里找找他们要吃的食物。” “可以……”楚策刚开口，外面就忽然爆发出了一声震天巨响。 巨大的冲力震得两人东倒西歪，与此同时，微光熄灭，四周陷入了一片昏暗。 “列车已进入隧道。” “列车已进入隧道……” “列车……嘶啦呲呲……” 一片漆黑中，青凛立刻闭上眼睛。 下一刻，2号车厢骤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女声尖叫——是庞雪。 “啊——！！！” 楚策当即追了上去：“好好查！自己小心！” 身边的最后一个人离开了，这正合青凛心意。 他睁开了眼，瞳孔已经彻底竖了起来，在黑暗中发出惹目的幽光。 这是青凛刚刚闭眼的原因。 如果让楚策发现自己如此明显的异化双眼，那个敏锐又警觉的家伙，恐怕会直接打一发子弹吧？ 他看向房间的最深处，那正停着一辆盖着脏布，滴滴答答渗着汤汁的餐车。 没错，青凛的五感存在某种野兽的原初天赋，不仅听力好，还能夜视。 他走上前去，撩开了盖着餐车的破布后，感觉到腐败、血腥、和酸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里面的餐饮，已经有些看不出形状，像是陈年的腐败物。 但它们明明应该随着气味一起腐败，却仿佛被什么无法形容的力量影响了一样，只是变成了各种奇怪的形状。 水转变为了猩红的颜色，牛排恢复了刚刚被剐下的新鲜的血肉。 在餐盘上，甚至还有几只零星的人类手指。苍白的，青紫的……以及，被嚼烂的。 就在这时，整个屋子内的温度骤降。 墙上的斑痕如被赋予了生命似的扭动起来，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青凛看见，有什么东西正尝试从里面挣脱。 是类人的生物。 一个又一个没有五官的人影从锈迹中缓慢又迅速的破出，如初生婴儿分娩那样，脑袋、肩膀、胳膊、双手…… 最后，他们纷纷脱落般地扑到了地面上，又接二连三地扭着肩膀，歪着脖子，发出阵阵哀鸣地爬起。 “哈——呼——” 影子们被扭曲成恐怖弧度的手臂全部朝着青凛伸来，他们或跪或爬，偶尔一两个站立的，也颠颠簸簸。 青凛微微后退了一步，看着那些人影绕过了他，围聚到了餐桌前。 它们绕着餐桌，想拼命从上扯下些食物，却怎么碰也碰不到，沮丧地从餐桌上滑落。 下一瞬，所有影子同时盯向了青凛，并重新围聚了过来。 一双手率先搭在了青凛肩上，猛力一推。青凛都被推得一个踉跄。 他皱起眉，挥手想打开这再次伸来的另一只手，却一下甩空。 那锈红影怪明明可以轻易地推搡青凛，青凛却根本碰不到它们？ 这是什么？只许怪物扯人，不许玩家反抗？ 它们想要干嘛？ 想吃那些食物吗？ 又或者……是因为吃不到，所以想把他变成食物？ 青凛被拽得东倒西歪，来自各处的影子似乎争夺了起来，拉扯的力度越来越大，甚至逐渐把青凛的关节扯得发疼。 这样下去，他要么会被拖进墙壁，要么会被撕烂。 “嘶，这么用力啊。”青凛努力躲避着这些东西的撕扯，勉强伸出一只手在那餐车里挑挑拣拣，无视了腐烂的肉制品、发霉的面包以及人体器官，拿起一瓶色泽血红的水瓶。 这水除了满是血腥气，还有一股不可言说的古怪味道，谁也不知道这里面混了什么东西。 在青凛拿起水瓶的瞬间，所有的影子都停了下来。 那些没有五官的脸齐齐转头，目光都盯着青凛手上的水。 青凛拍了拍被扯乱的衣服，眯眼笑着晃了晃瓶子，语气仿佛在哄宠物似的：“要喝？” 空中忽然传来了数声带着不同节律的抽吸吐气声，无意义的空虚低语萦绕在青凛耳边，如来自不同灵魂七嘴八舌的言论。 会交流，有思维，有欲望。 这些家伙很像人。 以它们对这餐车的兴趣来看，说不定，就是之前的乘客。 它们想把青凛拉进墙壁，变成它们之中的一员？ 但却因为青凛拿起了水，而犹豫不决？ “在好奇，我是不是你们的伙伴吗？”青凛冷冷地扫了它们一眼，随后拧开了那瓶诡异血水。 他咬住瓶嘴，猛地仰起头。 咕咚咕咚咕咚，带着些许粘稠的液体从瓶中灌入他喉腔，意外并没有腥味，只是稍许的粘稠，更像是什么生物流淌出的液体。 吞咽过后，青凛耳边隐约出现了一阵嗡鸣，眼前也仿佛泛起了血红的薄雾。 【饮用未知道具，受到精神污染。】 但下一瞬，随着一声嘶吼的蛇鸣，这一切都消失了。 【宿主本身污染远高过道具，无视该污染。】 青凛微闭了闭眼，他咽下最后一口血水，将塑料瓶倒扣过去，往下甩甩，一滴水也没再流出来。 青凛抬起眼，看向那些东西，脸上仿佛写着：没错，我是，你们猜对了。 影人们愣了片刻，纷纷畏缩起来，它们以比出来时更快的速度躲回了墙上，仿佛完全没想到眼前的人会真的喝下去，还能全部喝光。 青凛盯着墙面上蠕动的斑痕，舔了舔嘴角：“还敢动我吗？或者……换我来？” 6. 遗弃列车 所有的影子都凝滞在了墙上，一动也不动。 “叔叔阿姨们好。”青凛模仿邻座少女的语气，笑了一笑，走到了墙边，伸手摸了摸那些锈痕，“在这里待多久了？十五年前？” 少女曾说那些叔叔阿姨一直在车上。 而这辆列车最后一次出现的时间是十五年前，因此，它们就是十五年前的乘客。 铁锈立即绕开了他的手，一时间，青凛站的那片墙前，只剩下了干干净净的绿皮车厢面。 果然，如青凛所想，这些怪物就是乘务员要送餐的对象。 而刚刚青凛喝水的操作，让他们把青凛当成了“自己人”。 还是很特别的“自己人”，才会如此畏惧。 青凛转身走到了餐车前，手指搭在嘴角上轻打着节拍。 只要吃下这些食物，就会被当成十五年前的人，不会再受到影子们的攻击。 那么，外面那些根本没见过餐车的玩家，现在会怎样？ 会不会被影子们拖进墙壁，生吞活剥，化作一片新的锈痕？ 他对于世界不是很了解，但觉得这些人类暂时很好利用，如果这么简单就死光了有些可惜。 就像之前，楚策和庞雪也解答了他的问题，告知了一些他没法通过系统得知的线索。 庞雪在车进隧道后发出了尖叫，楚策随之赶去救援。这两个可怜的小家伙，现在还活着么？ 就在青凛沉思时，脑海中响起了系统有些欢快的提示。 【叮咚。】 【宿主您好，15号车厢有玩家发来了援助悬赏，是否查看？】 青凛饶有兴趣：“还能这样？” 【是的，大部分时候，玩家在副本中都会互帮互助，有时或许有利可图。】 青凛：“没人接吗？我看看。” 【援助玩家：赵明】 【援助内容：15车厢里到处是怪物！它们吃人了！救命！】 【援助报酬：1000世界币，B级道具“生态检测眼镜”】 【其他玩家评论：傻逼，现在哪里不是怪物，等着，没空管你。】 【其他玩家评论：站窗边！窗边怪少一点！撑住！】 【其他玩家评论：我也要死了，快滚！】 赵明，好熟悉的名字。 青凛眯了眯眼。 嗯？好像是还没进副本时，在站台上跟自己说话的那个人？ 这个赵明在副本外都会注意到受伤的青凛，还热情地说“进本后互帮互助”，说明很容易轻信他人，确实可以利用。 而且，这名人类似乎被同伴们抛弃了，很容易对赶去救他的人产生更深的信任吧。 青凛：“我能评论吗？” 【发布悬赏和评论悬赏都需要在副本外购买特殊道具的。您暂时没有相关物品。】 青凛嘲讽道：“那帮人类花钱评论，是不是闲得慌。我接了。” 【已为您接取悬赏，请尽快前往援助吧！】 “他要活下去就行，对吧？”青凛思索道，盯向餐车里刚刚还妄图给自己造成精神污染的食物。 只要吃下这些食物，影子就不会攻击玩家了，多简单呐。 【虽然悬赏上是这样说，但……具体还是要看到时候发布人的临时要求。】 “哦，明白了。我记得人类很挑剔。”青凛挑挑拣拣半天，不知道带什么食物走好，干脆将手搭在餐车把手上，推着出了门，“我让他随便挑，是不是很贴心？” 【……】 48号检测了一下餐车里，那粘稠猩红的血水，那已经几乎腐烂到泥化的肉排，那已经布满奇怪菌群的面包，甚至是那些如同装饰一样的断指…… 【是的，您太贴心了，赞美邪神大人。】 青凛心满意足，在1号车厢顿了顿，忽地驻足了，看向车头的方向。 听楚策说，这里是驾驶室，帘子掀不开，但脚可以挪进去。 “嗯？乘务员是从这里出来发现我们的。”青凛喃喃自语了一声，他绝不怀疑自己的听力。 那脚步声，一定是从前面走来的。 但是，检票的时候，那家伙明明是从1号顺着走到7号，再接着向8号走去的。 青凛他们一路走向2号车厢，都没见到乘务员的身影。 如果乘务员要回来，也一定是从2号车厢的方向来，绝非车头。 青凛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调转餐车的方向，直直走进了1号车厢前的帘子内。 柔软的帘子裹住了他的全身，一阵刺耳的耳鸣后，帘子随着青凛的脚步，滑落到了他的身后。 青凛抬头，在晃动的人影中，看见了这一节车厢前方的电子数字屏。 15号车厢。 这整个列车，是个循环空间，1号车厢连接的不是车头，而是15号车厢的末端。 至于车头的驾驶间，绝对是被藏起来了。 在昏暗的隧道里，在怪物的拖拽中，在幸存玩家的尖叫与恐惧下，青凛停留在这节车厢。 青凛缓缓抬头，黑暗中，他的青色竖瞳泛出幽微的瞳光，十分显眼：“赵明乘客，你要的餐饮已经送到了，哪位是赵明乘客？请到我身边来。” 角落里，一个已经被几双手拽到墙边的人立即发出一声哀嚎：“啊——我，我！我在这！我没点餐啊！” 真是笨蛋。 青凛推着餐车过去，站到了赵明身边。 墙角那些影子看见餐车过来，仿佛见到了老大了一般，居然停止了对赵明的拉扯，退回了脏污的墙壁中。 青凛靠在一个座椅边上，懒懒地撩着自己及腰的长发，压低声音说：“我接了你的悬赏。只要吃了这餐车的食物，你就不会被攻击了。这么多，随你挑，我很贴心吧，老板？” “是，是，是你。谢谢！太谢谢了！”赵明慌乱地扶正了自己的眼镜，整个后背的衣服都已经被磨破了，狼狈地往餐车里看来，“我记得你，我当时在车站，你还受伤了，现在都这么厉害了。” 他简直感激地要命，为自己当初跟青凛搭话而庆幸。 青凛诚恳地附和：“所以我是来报恩的，快吃吧。” 赵明伸手拿了几份食物后，顿时脸色大变：“这些？这些不能吃！吃了就精神就被污染了！会疯掉的！” “你知道的还挺多。”青凛循循善诱，“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不会死的，起码比你身边的家伙们更温和。” “不，不行。”赵明欲哭无泪，“精神彻底被污染后，人就没有自己的意识了。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觉得面前的人类实在是脆弱，青凛叹了口气：“我觉得，它的污染等级并不高。你们……你总有办法解决的对吧？” 如今的人类连潜能系统这种东西都开发得出来，还会怕邪灵之类的精神污染么。 “是，是这样，食物的污染等级应该是C级左右，如果吃了，是有出副本后再找人净化的可能。” 赵明嗫嚅半晌：“可，可我的精神等级，是最低的F啊！” “F……？”青凛的态度立刻变得冷淡又嫌弃，但猛地想到什么，愉悦地弯起了美眸，连声调都扬高了几分，“F~？” 这么差的精神力，如果得到了邪神的信物，岂不是……？ 这种只有F级精神的人，对现在的青凛还蛮珍贵的。 他那双青绿色的双眼在黑暗之中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类，仿佛一条随时会张开牙齿的蛇在伺机而动。 赵明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有些痴痴愣愣地盯着青凛：“啊，是，是啊，怎么了？” 他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却又觉得——不会吧，这可是接了我悬赏，还专门来救我的大恩人。 青凛语气中都带着笑意，挡在了赵明身前，声音无比怜爱：“那就不吃了。你别怕，我能保护你。” “真，真的？”赵明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 青凛将赵明按靠窗的座位中，自己坐在外面，一手揽在人肩头：“真的，就在我身边呆着吧。我会好好地完成这项任务的。” 赵明在黑魆魆的车厢中仔细观察，发现身边的影子真的回到了锈痕里、丝毫不敢露头，当即大喜过望。 他一把拽住青凛的衣袖，伸手乱指：“这边好像有人，这边也有，还有那边！这些人，要不都救了吧！” …… 青凛幽幽转头：“老板，你真是个圣母啊。” 7. 遗弃列车 “啊？”隐隐感觉自己被谴责了的赵明摸了摸鼻子，“可是，我们玩家进本，不就是应该互帮互助的吗？” 青凛摊手：“可要我管那么多人的死活，也很难办啊，除非你答应我更多的条件。” 赵明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只要我能做到，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青凛十分满意，微笑道：“很简单，如果你能活下去，在副本离开的地方等我，或者给我你在副本外的住所。” “呃……”赵明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眯起眼凑近，仔细看了看青凛的脸，仿佛误会了什么，神情有些尴尬，“可，可以是可以，但你何必呢……” 青凛有些不解：“我何必什么？” 赵明仿佛嘴里含了块热铁，结结巴巴的：“就，你那么好看，又那么厉害……何必，非……哎！我答应你，先救人吧！” 青凛望向面前扭捏的蠢货，仿佛了悟了这人类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废料：“哦，行。不过你不用有多余的担心，我只想和你交个朋友。” “好说好说。”赵明松了口气，忙不迭点头。 于是青凛站起，把餐车一脚踢到了人堆里：“各位乘客，火车为你们提供了免费餐饮，还不吃吗？这些美味都不吃的话，会成为食物的。” 车厢里的玩家都不是傻子，立刻听懂了青凛的弦外之音。 餐车所到之处，锈红虚影纷纷如鸟雀散，人们宛如见到了曙光，连滚带爬地要去拿餐车里的食物。 “等等！”赵明却猛地站了起来，“别！不能吃！那些是污染！” 听到这声阻止，其他玩家也愣住了，待在原地不动。 好几人左看右看，都有些纠结，另外还有一两个人，或许是仗着精神力高，闭着眼睛大口吞下了那些食物。 一时间，车厢安静了下来，部分影子遗憾地缩回了墙面，另外的影子还有些垂涎地拉扯着没吃的玩家。 青凛揉了揉额角：“老板，你真的很圣母。瞧，吃就吃了，不是没什么大事么？” 赵明踟蹰：“可是别人的精神也不一定比我高多少啊。而且，不止这个车厢的人需要帮助，如果一个个去吃，肯定来不及的……” 青凛额角跳动，他舔了舔牙尖，忍下火气默默安慰自己。 没关系，没关系，现在做的都是为了让自己更方便刷赵明的信任度，将这个没有戒心的人类变成眷属，为自己提供力量。再顺便增加一下副本的探索度。 他呼了口气，雷厉风行地问：“你知道列车进入隧道多久了么？” “大概，两三分钟？”赵明估摸，“我力量不高，很难挣脱那些东西，如果超过这个时间，我早死了。” “那是因为我来的快。”青凛淡淡，“你知道还有多久吗？” 赵明不聪明，人却很听话，青凛问什么他答什么：“过这条隧道的时间吗？枭城是矿城，我小时候坐这条列车，每次过山洞都要十几分钟。” 嗯？怎么又一个小时候生活在枭城的玩家，和庞雪一样。 他们是来体验童年的吗？ 不，也可能是来增加童年阴影的。 青凛：“进入隧道前，我不在车厢里，当时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有！”提起这个，赵明立刻挺直了背，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在刚要进隧道时，那些没人的座位上就发出了奇异的声响，然后……我就感觉被那可怕的东西扯住了，它们力气很大，扯着所有人往墙边走，一旦碰到墙，就会被直接拖进锈痕里吃掉，我们碰不到它们，根本没法反抗。” 青凛：“这个我知道，它们是十五年前的乘客，变成了这幅鬼样子，想让你们也陪伴他们呢。” 他说得十分俏皮，有在吓唬人的意思。 “十五年……前……”赵明愣了一愣，忽然一把拽住了青凛的领口，瞪大眼睛，呼吸急促，“你说真的？！” 见赵明这么激动，青凛也不卖关子：“我猜大概是。不过已经，不能算作是人了。” “怎么不算！”赵明抬高了声音，他猛地推开了青凛，扑到那墙壁前，疯狂拍打着那些铁锈，“妈！妈！你在这里吗？！我知道！我记得你当时就在这个车厢！妈！！！” 嗯？ 青凛若有所思。 赵明的母亲在十五年前曾在列车上？ 看来这个副本真的和现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一切更有趣起来了。 “精神是真的低呢，不愧只有F。”青凛用力钳住赵明的手，将人按住，“说说，你妈妈跟这趟列车有什么关系？” “我，我妈……”赵明浑身发抖，眼中一片通红，“十五年前，我妈就在这辆车上，和这辆车一起失踪了。直到今天，这辆列车又一次出现，而且变成了副本。” 青凛：“所以你参加这个副本，不是为了闯关升级，是为了寻找迷途的亲人？” 赵明有些崩溃地抱住了脑袋：“废话！我最怕这些东西了，如果不是为了我妈，我绝对不会上来这里！” 青凛觉得人类之间的情谊真是深厚，淡淡望了一会儿腐锈的墙面。 也不知道刚刚那么撕心裂肺的呼喊，化作腐朽斑痕的影人，是否能听见。 赵明猛一抬头，一下拽住了青凛的手：“你相信我，我给你看，我妈妈最后给我发的短信还在这里。” 他慌忙地掏出了手机，居然真的调出了一条短信。 【来自妈妈：】 【出事故了！好多人死了！妈妈可能回不去了，阿明，再见。】 事故。 青凛记下了这个关键词，很快问道：“知道了，所以老板，你现在是想我救其他玩家，还是寻找你的亲人？” 赵明被问得一愣。 这个男人消瘦得有些憔悴，惊慌失措下，整个人都带着颓废的无助。 他的眼眶甚至还因为刚才的信息而通红，但很快，他就挺直了后背。 “麻烦了。”赵明后退一步，对青凛鞠了一躬，“我知道你一定是S级的大佬，请你先救其他人吧，我会自己想办法找到我妈，等结束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被当成S级玩家的青凛点点头：“我不记得时间。现在是不是午后，或者黄昏时刻了？” “是啊。”赵明闷闷的，老实回答，“上车时候是下午六点多，现在应该快到七点了。过了这个隧道，再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东站。” 青凛摸了摸下巴，问其他玩家：“我比较好奇，为何那些影人会在过隧道的时候冲出来。谁手里有能照明的道具吗？” “我有！”一个角落的男声说道，并且直接打开了手电筒。 啪嗒。 一束刺目的白光照亮了车厢，被光线晃到的影子缓缓退散，暂时躲避到了角落，但还觊觎着眼前的人们。 原来是这样。 如楚策告诉青凛的那样，过山洞最大的变化就是光线会变暗，而影人畏光，只能在黑暗行动。 玩家们上车时是黄昏时刻，影人躲藏在座位和墙壁里，一直等着过隧道的时候出来袭击人类，但一旦遇到光线，又会原形毕露。 没想到影人的弱点这么简单，青凛有些无奈：“你刚才打怪时怎么不开。” 男玩家声音颤抖，欲哭无泪：“我怕光会引来更多的怪物……” “可是它们本来就能看见你。”青凛凑近男人，吓唬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青色眼睛，“就像我一样。” “啊啊！！”男人惊呼。 青凛摆摆手，欺骗道：“不过我这个是道具。类似一种夜视仪的东西。” 玩家这才松了口气，甚至还有人小声佩服道：“好厉害啊，不愧是高级玩家。” 萌新青凛不动声色，吩咐：“那，你们先靠这个干扰一下周围的影子。” “好！”15车厢的几人斗志昂扬，纷纷掏出了兜里的照明道具，甚至有人连打火机都拿了出来。 青凛站在原地不动，思索片刻后，转头问赵明：“我好像没坐过火车，告诉我，在夜间行驶的时候，司机是怎么看清路和操作台的？乘务员是怎么服务好每个乘客的？我是说，光源在哪？” 身为一名沉睡了太久的邪神，对人类社会的了解实在匮乏。 “当然是有车灯啊。”赵明猛一拍手，“对！可以去乘务员室把列车的车厢灯打开！你太聪明了！” 青凛：“……” “我知道路。”青凛插着兜，率先走向15号车厢后的暗门。 “等等。”赵明喊，“那里不能走啊，你走错方向了吧？” 青凛头也不回，直直向前走去：“我说，你在15车厢这么久，还没发现，1号和15号是连通的吗？” 赵明目瞪口呆，盯着青凛直直撞进了墙壁里，踏入了陡然出现的1号车厢。 青凛独自回到了工作间，在系统的帮助下，很快找到了标着车厢内灯的开关。 啪嗒。 随着一声陈旧电机发出的轰鸣，青凛眼前顿时一晃。 刺目的暖灯接连亮起，整个列车四周的墙面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哀鸣。 所有的锈迹在接触到灯光的一瞬间，如同蛞蝓被洒满白盐一样，猛烈地挣扎扭动了起来。 “嘶——哈！” 深浅不一的锈痕在墙面上疯了似的冲撞，偶尔有两个痕迹撞到了一起，竟直接把对方撞了个稀烂。 青凛抱臂，看到它们挣扎了一会后逐渐凝固住了动作。 啪嗒，啪嗒…… 隔壁远远的，还有液体从墙面或者天花板滴落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其他车厢里幸存玩家们断续的抽噎与劫后余生的喜悦声。 听起来，有一些来不及得救的家伙变成了新的“锈痕”。 但更多人还活着。 青凛望着重新变得安静的车厢，声音很轻，像是不想扰人安息，说：“影人暂时散了。” 【系统48号：宿主大人，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它们叫影人的？】 “我编的。”青凛淡定，“不过从今天起，它们就叫影人了。” 【……】 青凛：“得到我的命名是它们的荣幸。我说得对吗，小记事本？” 【小记事本48号：您说得对，小记事本下线了。】 8. 遗弃列车 白炽灯照亮了整个车厢，被系统抛弃的青凛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取的名字似乎受到了嫌弃。 小记事本真的有点傲娇呢。 【我听得见啦！】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原本机械化的系统自从叛变后，好像越来越鲜活了。 青凛正调戏系统时，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大佬！”赵明气喘吁吁地趴到了门边，满头是汗，“影人都消失了！谢谢你！” “不客气，请结账。”青凛提醒道。 赵明忙不迭摘下了眼镜，递给了青凛：“1000币已经打到你的系统账户上了。这个道具可以任意转化形态，你想把它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但一定要是眼镜就对了。” 【恭喜完成悬赏，获得1000世界币，B级道具“生态检测眼镜”】 青凛将眼镜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只是变成了一个纯透明的隐形眼镜，戴在眼上。 他看向了赵明，发现这人的面板更新了。 【姓名：赵明】 【身份：玩家】 【属性：对方已隐藏】 【状态：无明显病症，后背有摩擦伤，精神恍惚。】 “哦，还挺好用的。”青凛淡淡地夸了一声，拍了拍赵明的头发，“你好像还在精神恍惚呢？” 赵明抱头：“我说了我精神是F啊！一路跑过来真的很可怕！到处都是影子铁锈和伤员，整个列车至少死了十个玩家了！” 青凛皱了皱眉：“等等，我不是告诉你能从后门直接穿过来了吗，为什么还从15车厢倒着跑过来？” 那一路怕是够骇人的。 “我不敢！”赵明抖了抖，“万一那个门帘有什么精神污染呢！” “……”青凛微笑，捏了捏那软滑的布料，“没有，你摸摸看。” “不不不。”赵明连连摆手，“我还是跑回去吧，一路上至少还有点活人，大佬，你叫什么名字？” “阿青。”青凛单手插兜，“我要回7车厢了，跟你一起走。” “青哥。”赵明顿觉安心不少，十分自觉地站到了青凛身后，“我还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还是有点的。”青凛安慰道，“我要去调查列车失踪的真相。你来告诉我，你母亲失踪那天，天气如何？” 赵明想也不想：“暴雨，还打雷了，那天我在上学，因为暴雨，一直在等我妈下列车后来学校接我。” “你去上学，等你妈下火车来接？”青凛有些难以理解，“你当年几岁了？” 难道是那种没断奶的小朋友？ “十岁。”赵明无奈解释，“枭城是矿城，地上矿山和地下矿藏很多，正常的交通工具都没法走，只有这趟列车，连接了西城的工业区和东城的住宅区，每天枭城的人都要坐这辆火车，在东西城往返。这辆火车对枭城人来说，更像是专属的高速公交列车。自从它出事后，枭城也渐渐荒废了。” “哦，真是艰辛。”青凛感慨完，又分析道，“我看过了所有车厢的状态，越靠前的车厢受损越大。你说你母亲当年是在15号车厢，所以她在事故发生时没有死亡，并且还能给你发消息说死了很多人。” 赵明眼都亮了：“真的？那，那我的妈妈现在在哪？” 青凛无情击破对方的妄想：“我只是说，她死得比较晚。” “……”赵明被一噎，顿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青凛接着问：“火车运行，会不会因为暴雨、或者铁轨断截而发生事故？” 赵明缓了缓崩溃的心痛，才恹恹道：“矿山的开采经常会干扰铁路，所以铁路不怎么检修。有一定可能，但正常来说，只是暴雨或者铁轨断截的话不会造成整车的伤亡吧？当时车上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青凛猜测：“那，山洪等自然灾害？这里是矿山。” “绝对没有。”赵明立刻否定，“市民没有收到这样的消息，我长大后屡次回到这里查过，听说，当时的列车长甚至没有发出求救信号。” “好吧。失踪原因初步断定为——事故引发了人员伤亡，没人能活着联系外界，列车坠入了搜查不到的地方。事故原因之二，暴雨、铁路失修。”青凛轻轻叹气，“感觉只找到了30%。” 在说完这些话后，48号小记事本立即上线。 【主线任务：查明列车失踪原因】 【进度：30％（宿主猜测）】 【线索：暴雨，铁路失修，事故。】 谈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7号车厢前端。 “没人能联系到外界……不对，你母亲给你发了短信，说明当时活着的人能求救，这可是最佳救援时机。”青凛脚步一顿，“你呢？没有报警？没有联系铁路公司？” 不知为何，青凛虽不了解人类社会，口中却能说出一些相关名词。 “有。”赵明声音沉闷，“当天就有人去营救了，但整辆列车都不见踪影。” 青凛：“连碎片和行驶过的痕迹都没有？” 赵明摇头：“这我不清楚了，七天后这件事情就没有人再查了。” 区区七天就收手了？ “这么大的事故，没人接着管吗？”青凛感到奇怪。 在他的记忆里，人类可是很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生物。 赵明：“没人，这件事早就跟没落的枭城一起被遗弃了。” “被遗弃？就像你一样，除了我没人愿意救你？”青凛突然转身，微微低头，逼近了赵明。 他青色的竖瞳微缩，长发垂落，仿佛无数的副触，缠到了面前人的肩上。 赵明被这忽如其来的邪威逼得踉跄一退，呆呆睁大眼，看着青凛。 青凛露出了莫测的微笑：“知道吗？被同伴抛弃的人，会更容易成为邪灵的目标。” 悄然放轻的低语呢喃，带着人类无法置疑的神秘感，像无形的潮水般裹挟住了人的灵魂。 是推测，又更像预告。 他又低下头，语息吐在眼前人类的耳畔：“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副本结束后，你在终点等我。去吧，我要回座位了。” 赵明僵在原地，面前青凛的脸半笼在阴影中，让他已经看不清了，只有那一声如蛊惑的邀约还萦绕在耳边。 他的心脏本能地狂跳起来，身为弱者的警铃敲响，可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青凛不再在这人身边逗留，走到了自己座位前。 邻座少女依然倚在窗边，听到青凛的脚步声，立刻转过头，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哥哥，你回来了。” “一个人怕么？”青凛坐了下来，摸了摸少女头发上的蛇蛇头绳。 少女伸手一指前方，天真道：“不怕，但其他哥哥姐姐好像很怕叔叔阿姨们的样子。” 青凛眯了眯眼。 嗯？这个NPC少女在隧道里，应该没有变成影人，也没有因为灯光而消失，那么她在这辆诡异的列车上，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身份？ 就在他思考时，前方座位的椅背猛然向他面前一压。 青凛迅速后仰，抬眼看去，是带着银牙铁质面罩的楚策。 这人的面罩上已经溅了不少锈红色的血，外套都被扯松了，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与小半边矫健的臂膀。 【姓名：楚策】 …… 【孤注一掷冷却时间：无】 【状态：身体相当健康，精神稳定。】 一旁还有受惊的庞雪，也向他看了过来。 【姓名：庞雪】 …… 【状态：四肢有拉伤，精神轻微紧张。】 青凛弯了弯眼：“你们还活着呢。” “听不出是庆幸还是遗憾。”楚策点评着，整个人压到了前座椅背上。 那双敏锐的眼睛盯着青凛，开门见山：“你的眼睛很特别。” 青凛眨了眨左眼，微笑：“谢谢夸奖。” 楚策不给他装傻的机会，再补充道：“我指的不是颜色。” 真缠人啊。 看来这家伙当时在黑暗里，还是见到了那邪灵化的发亮双瞳。 青凛神态自若，将赵明送的生态检测眼镜从眼睛上取了下来，嘴角露出微微嘲意：“你说的，是这个吗？道具哦。” 他刚刚将这道具变成隐形眼镜的模样，就是为了在别人问起自己的眼睛时，能掩盖过去。 除了赵明那个笨蛋，没人能知道真相。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楚策一愣后，呵笑道：“大人物给你留了挺多宝贝啊，还有没有别的？” “这么好奇大人物留给我的遗产？”青凛将眼镜重新戴回，鄙夷地啧了一声，“难道你也想要吗？真是个小白脸，想着拿下我，就能得到遗产了。不好意思，我还想再傍一个大人物呢。” 楚策被接连噎话，气极反笑了，他揉了揉眉心，蓦地伸手过来，一下扯开了青凛的衣服。 青凛从保安亭找来的外套被扯开，露出了里面不着寸缕的肩膀与胸口。 楚策眼神匆匆扫过，随后把青凛拽近了。 他声音沉而轻，带着胁迫与警告的语气：“只穿了外套，换得很着急吧？告诉我，你是从哪来的？保安亭，对吗？” 青凛不发一语，等待面前的人讲完所有怀疑。 “我在进本前，在保安亭感受到了一股不属于这里的邪灵波动。当时……”楚策的目光渐渐落到了青凛手腕上，“副本外死了一个人。我调查时发现他的手环，不见了。” 死的人，就是被青凛反杀、取走手环的那个人。 看来人类也不全是笨蛋。有一些人，警惕又聪明，能给他添不少麻烦。 邪神只是想打副本而已，为什么会被盯上呢？ 【滋——】 脑中，小记事本发出了一声求救似的电流声。 青凛的脸被迫压在椅背上，喉间发出一声很淡的轻笑，安抚似的摸了摸左手手环。 随即，他轻轻拢了拢自己被扯开的外衣，在车厢里大声喊道：“这人耍流氓啊——没人管管吗？刚刚影人袭击大家，可是我去开的灯。” 原本还从容自信的楚策，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完全没料到青凛会忽然来这一手。 明明是清清白白的逼问，到底是谁在耍流氓啊？ 9. 遗弃列车 青凛这一声喊，引得其他玩家都看了过来，纷纷想围观是哪个臭不要脸的敢性骚扰，见到楚策都把青凛衣服都扒了，连连指点起来。 “什么人啊，生死关头还那么色……” “嘘嘘嘘！好像是楚策……” “啊？谁？” 其中一个男人认识楚策，有些没脸见人，捂住了脸，大喊：“楚策，你在干嘛，别丢人了！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帮你买票上车了！” 本来快走掉的赵明都折返回来，急匆匆地在人群外蹦跶：“干嘛呢！干嘛呢？青哥？你没事吧？” 所有人都相信青凛是被欺负的那个。 “我……”楚策哑巴了一瞬，难以置信地又把目光放到了青凛身上。 青凛重新系好扣子，装作十分宽宏大量：“好了，我不追究，大家小心他。” “你……”楚策气笑，“你以为不承认，我就拿你没办法？” 他微微俯身来，眼中隐约有了被戏弄后的恼怒：“你知道吗？我养了一只狗，它专门吃邪灵。” 这句话说得太认真了，青凛无法去怀疑。 不过那得是什么狗，地狱犬吗？ “奥利。”楚策扬声。 霎时间，楚策的座位底下窸窸窣窣地发出响声，一只黑背白爪细吻的动物窜了出来。 青凛定睛看去。 那是一只黑白间色的长毛牧羊犬，但看起来的确比普通的狗要机敏。 原来当时在车站保安亭的那个白爪子生物是这个小家伙。 青凛：48号，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吃邪灵的狗？ 【有事48号，无事小记事本。】 系统的这声控诉语气有些冷漠。 【回答宿主，系统不清楚，但楚策身边的这条狗在玩家间确实很出名，系统判断，它参与副本的经验甚至比赵明要多。】 青凛在心里轻呵一声：养赵明还不如养一条狗？以后不找他了。 【48号已下线。】 “真是个变态啊。”青凛大方地张开手臂，对狗勾了勾手指，“来吧，你要是吃不了我，我可是要吃你主人的。” 啪嗒，啪嗒。 牧犬奥利几步走上来，那双蔚蓝的眼睛沉静又锐利，冰冷冷湿漉漉的黑色鼻尖已经凑到了青凛脸颊旁。 呼哧呼哧。 嗅闻的声音从他的脸颊扫到耳根，青凛的颈侧甚至已经隐隐感觉到了犬齿的锋利冷意。 青凛不动声色，坦然张着双臂。 他不信一个小生命真能吞噬掉自己，不过确实相信了这个小家伙有辨别异常的能力。 如果，真的被这条狗发现身份就有点糟了。 “吼……”牧犬奥利喉间微微滚动，似乎马上要发出什么声音。 在无人察觉的后背，青凛的肌肉已经微微绷起，随时准备在下一刻攻击。 “唔……嗷~”下一瞬，那毛茸茸的大狗就地一栽，欢快地趴进了青凛怀里，尾巴直接摇出了残影，“嗷嗷！嗷嗷！” 青凛绷紧的手一顿，默默地、慢慢地放到了这条小狗的脑袋上。 一条小笨狗罢了，还是会向邪神屈服呢。 和48号小记事本一样，轻轻松松就叛变人类。 青凛放松下来，摸着这亲昵的小家伙，一下子五指都被冰凉的舌头舔了个遍。 他挑衅地望着狗的主人：“它好像很喜欢我，并且绝无吃掉我的意思。你现在要怎么解释对我的冒犯，楚策？” 楚策的确没想到这个变故，也愣住了，随后恨铁不成钢地抱起自家的笨狗：“你在干嘛？奥利？之前是你带我到保安亭的吧？” “汪呜。”狗狗不知道，狗狗无辜，狗狗甚至还想继续往青凛的怀里钻。 说实话，因为从来不被动物亲近，青凛也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如此喜爱自己。 难道小狗的精神力太低，被邪神不小心蛊惑了？ 青凛翘着腿，指尖时不时摸一下狗耳朵：“时间紧迫，暂时不跟你计较。接下来，别再打扰我行动了。” “你。”楚策面罩下似乎暗暗磨了磨牙，“别让我抓着。” 赵明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他们在吵些什么，赶紧挤了上来：“好了好了！不要这样，青哥绝对不是邪灵，他可是高级玩家！还救了我们十五车的人呢！都是误会，误会！” “嗯，你还没走？有件事忘了问。”青凛站起身来，“你母亲发消息的时间是几点，精准到时分秒。” “晚上7点45分。”赵明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整整。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学校的下课钟声。” 青凛：“那现在呢？” 赵明抬头向车厢前的电子灯：“晚上6点45分，当年这时候就下雨了。” 与此同时，列车猝然行驶出了隧道，两侧的山林风景渐渐浮现。 原本该出现的黄昏夕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比隧道内更加深邃死寂的夜色。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豆大雨滴飞快地砸到列车的铁皮顶上，爆发出一阵喧哗。隔着逐渐被打湿的玻璃，隐约还能听见天边轰鸣的雷响。 青凛望着打在车窗上的模糊水流，冷静地说：“做好7点45分会发生事故的准备。” “什么？！” 这话一出，整个车厢的其他人都躁动了起来：“什么事故？！” 青凛反问道：“一场曾发生在这辆列车上的事故。难道你们觉得，这车会老老实实地开到终点站，然后放我们下车？它今天出现的意义是什么，卖票吗？” “噗。”座位上的庞雪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青凛开玩笑：“那样的话还真不错。我没买票，它少赚了我这份钱。” 楚策正蹲在地上捏着自家狗狗的嘴，闻言也被逗笑了。 他笑时，眉宇间的凶戾淡去不少，随后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了眼青凛，才和其余人解释：“他的意思是，十五年前的列车失踪发生在7点45分，作为副本，今天的那个时间点很可能会发生同样或者类似的事故。” 青凛点头，示意没错。 【宿主，这是你调查出的消息，就这样交给他们了吗？】 青凛是觉得这个副本的玩家之间没有竞争关系，可以说出消息，而且…… 他在心底答：听话的笨蛋比消极怠工的大神更好用。 48号立刻给庞雪、赵明等人标上了【听话的笨蛋】的标识，并给楚策标上【叛逆的笨蛋】。 青凛对这个功能很满意，给48号打了好评。 【得到您的命名是他们的荣幸，不过宿主，请问谁是消极怠工的大神呢？】 消极怠工的大神？ 那家伙叫…… 青凛记忆有些模糊，嘶了一声，不禁说出声：“我不记得了，是有这么个家伙。等以后见到，或许能想起来。” “想起来什么？”楚策的声音打断了青凛和系统的对话，“他们闹起来了。” 青凛不答，转头看向那些分作两边吵架的玩家。 “必须停下！”庞雪为首的一行人十分激动，“当年就是在暴雨里失踪的，现在也下了雨，接下来绝对会出意外，我们至少先停下来，熬过今晚再说！” “在车上也不一定安全啊！”赵明为首的另一行人反驳，“不如开到那个时候再看看什么情况，在这个鬼地方过夜岂不是更危险？！” 原来，他们是在为怎么处理可能到来的事故进行辩论，讨论出了两个办法。 一，停车，在这荒郊野外呆一晚上。 二，继续开，到事故发生的时间点再看情况。 “行了。”楚策咳嗽了一声。 “你闭嘴！”顿时两方人都大声喊了回去。 他们侧过头，越过了楚策，眼巴巴看向青凛：“你来说说怎么办？” 原·玩家老大·楚策，牵着他的牧羊犬，微微张着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群“蠢羊”们。 他又转过头，看向了在自己心中，明显与邪灵有着莫大联系的、青色眼睛的“狼”。 楚策把眼一闭，面罩上眉宇间流露的神情仿佛写着：毁灭吧，这群笨蛋。 “哦？”青凛对于得到了主脑位很意外，随即说，“停车只是目前规避伤害的最好办法，但如果查明事故真相，也可能有别的办法。时间还有，你们不用急。” 玩家们有青凛的安抚，镇定了不少。 青凛继续吩咐：“乘务员已经检过票了，现在没有要求我们不可以站在过道上，我认为所有人都聚集在一个车厢比较好，就15号吧。那里最安全，就算出了事故，也不会马上死。” 就像赵明的母亲，在15车厢，还能在事故发生时发短信。 “你。”青凛伸手一指牧羊犬……不，指着【叛逆的笨蛋】楚策。 他命令道：“你把2车到14车的玩家，全赶到15车去。” “我？”被剥夺大权的楚策眯了眯眼，也只能低头，“行，不过，你呢？你做什么？” “我？哈。”青凛轻笑一声，捋出身后被压进座椅缝隙的凌乱长发，偏头看向车厢前端，语气宠溺，“有个小家伙要跟我发小脾气了，我得哄哄。” 【听话的笨蛋】们好奇：“谁？” 下一秒，随着皮鞋的落地声，面色铁青的乘务员站到了7号车厢前：“谁，开，的，灯？” 好像……不是在发小脾气，也不是哄哄就能好，更不是什么小家伙呢。 10. 遗弃列车 青凛悠然地走过去，背对着身后的玩家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滚。 赵明还有些担忧：“青哥……” 楚策一把拽住了赵明后衣领：“快走，一会打起来，不是溅你一身血，是你的血溅他俩一身。” 玩家们听了后都拔腿就跑，青凛微回头瞥去，眼看着赵明跑在了最前面，嘴里还念念有词着什么：“枭灵保命，青哥我先走了。” 念叨着什么鬼东西？ 青凛轻嗤一声，已经走到乘务员面前，尝试对着危险的NPC解释：“天黑了，你都不开灯，我只是帮你开一下。” “开灯时间，没到。”乘务员僵硬的脸上满是怒气。 青凛微偏头瞥向外面。 外面黑黢黢的，只有天边偶尔乍现的闪电会骤地照亮天空，映出远处飞速后移的矿山，与上面早已废弃的吊台剪影。 雨水打在车窗上，蜿蜒出蛇一样的滑痕，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淌着泪，窥视着车里。 当时进入隧道的天色还很明亮，的确不至于开灯，不过现在的光景可不一样了。 青凛觉得自己很理直气壮。 “但是现在……”青凛话音未落，左手手腕就被冰凉的触感笼罩。 啪嗒，右手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 金属手铐束缚住了他的双手，并且被乘务员无情地上了锁。 青凛望着双手上的戒具，无奈道：“随意束缚人身自由？我会投诉你的。” 这家伙一个乘务员，身上怎么又有枪又有手铐，不会是个卧底玩家吧。 但回想乘务员的行为后，青凛终究还是压下了这个离谱的猜想。 “规矩，可以，暂时拘留。”乘务员表情冷酷，直接压住了青凛的肩膀，把人往前方车厢推去。 青凛被压了一路，百无聊赖地再观察观察车厢。 在满是灯光的车厢里，影人们一时间安静下来，重新变回了不会说话的人形锈痕，除了它们的姿态变得各异了之外，车厢内再没有任何改变。 还漏了什么吗？这个小小的列车，还能藏下什么秘密？ 青凛的目光扫过了车座，扫过了椅背的口袋，扫过了晦暗不明的窗外。 最终落在那行李架上，一摇一晃的包袱带子上。 这个东西是真没拆开过。 青凛一路下来，又是想方设法逃票，又是去拯救脆弱的老板。 还被人扯了衣服，耍了流氓。 完全没有能好好探索这个列车的时间。 思索间，他已被乘务员带到了工作间里，并且被强硬地按在工作间的一把椅子上。 力道太大，很难反抗。 青凛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家伙只是想把我限制在这里，等会悄悄跑出去。 但乘务员并不如他所想就此停下，反而是把青凛的手铐解开后，又重新掰过他的双臂，反拷在了椅背后。 青凛抬起头，整个后背被迫反弓，胸膛微仰，长发散到了椅背后，垂在被拷得发疼的手腕上。 他目含无奈，试着晃了晃身体。 金属质地的椅子沉得要命，勉强能够摇摆，但如果在地上拖拽，一定会发出巨大的刺耳摩擦声的。 青凛：“……” 好吧，看来自己已经上了NPC的黑名单，被直接关进了小黑屋。 但椅子摆动的幅度让他很舒服，青凛玩似的晃了几下后，被乘务员阴恻恻的目光制止。 “唔。”青凛只能停下，十分无害地看着面前的乘务员，示意不会再乱动了。 “在这别动，到下车。”乘务员说完后转身就走，听起来还在门后上了一道沉重的枷锁。 青凛懒懒往椅背上一靠，打量起了四周。 工作间的灯不再是诡异的暗红，而是与外面无异的暖光。 也许是当时这里的影人都被青凛吓跑了，四周的墙面上的锈痕也跟着消失，只剩下被破坏得严重的暗绿色铁皮车厢。 青凛也在墙上见到了当时没发现的东西，那是一张贴在墙壁上的彩纸。 纸页的四处都有破损，但万幸的是，重点的字符结合上下文，连蒙带猜也能猜出来。 【员工手册之乘务员守则】 一、为■上车的乘客检票，确认座位。 二、禁止斗殴，维持■■秩序。 ■、为乘客发放免费的■■餐。 四、尽可能满足乘客合理的需求■ 五、禁止对乘客辱骂、殴打和■骚扰。 青凛仔细辨认：“最后那条是不是性骚扰？” 【90％的可能，是的。】 青凛仔细看着这三项禁止：“他对我是不是都做了？” 【倒也……没有全部……呃，好吧，都做了。】 青凛对48号的服从性很满意，点了点头：“毕竟拘禁也可以算是呢，等我回头找他理论。” 【宿主真的懂好多呢。】 “我又不是高高在上、懵懂无知的禁欲神明。”青凛狭长的眼睛微眯，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邪神，比人类懂的，只多不少。”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充斥着无尽的欲念。48号默默闭嘴，一句话也不再说。 救命，它只是个刚激活不到两个小时的系统，还小呢。 青凛想了想，狐疑道：“不过，前四项他都老实遵守，怎么屡次犯第五项的禁呢？” 对自己这个顽劣分子犯禁就算了，乘务员可是对玩家们也开了很多枪的。 除非，他并不是真的乘务员，又或者说，他有自己的其他“守则”。 趁着锈痕全部褪去，青凛目光在这个展露了原貌的房间转了一圈，果然还发现了不少东西。 在一些表彰锦旗，勤奋员工奖状的边上，贴了一张已经有些陈旧的照片。 黑白的照片上，乘务员的大头照表情僵硬，一双眼直勾勾地等着前方。 照片的角落，血红的笔迹写着：“沉重哀悼郝原同志英勇殉职，枭城铁路部，4012年3月4日” 死了？ 郝原早就死了？ 青凛微眯起眼，想起了之前在工作间门前，和庞雪一起看过的值班表。 上面的乘务员名字写的是郝原没错，可是这边的遗照上却写着郝原已经在三月就死了。 难道此郝原非彼郝原？ 青凛看着一旁仿佛在与自己对视的遗照，又立刻否定了这一猜想。 不，这个照片上的确是乘务员的脸，现在外面那个到处拿枪指人的家伙绝对是郝原，或者说变成奇怪生物的郝原。 除非他有双胞胎兄弟，或者这副本有篡改信息的能力。但这是小概率事件，暂时也没有任何证据，先不多想。 有两种可能，一是郝原死后，在现实世界依然坚守在岗位上。 但照片上的字写得清清楚楚，显然周遭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活着的人们如果遇到了郝原，一定会觉得见了鬼吧。 那么，还剩下另一种可能—— 郝原死在了4012年3月，4012年4月的那辆列车上，值班表还没来得及改，但有人临时代理了乘务员的职责。十五年后的今天，那人不见了，负责检票的乘务员又变成了不知是鬼是灵的郝原。 那场事故里的临时乘务员会是谁？ 郝原为什么死而复生，又违背最后一条的员工手则？ 青凛脑子里所有的线索仿佛都变成了一条条五彩斑斓的蛇，它们一条吃掉另一条，另一条又吃掉了下一条。 最终所有的线索都化作了同一条青黑色的长蛇，它在原地兜着圈子，企图咬上自己的尾巴，却依旧差了一截。 还差哪一截？ 车票吗…… 正在他思索之际，身边忽然传来了一阵翅膀的扇动声。 “嗄，啊。” 当时在站台外，青凛听过的野鸟哀叫又一次的响起了。 他回头一看，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人面枭落在了身边的操作台上。 黑色的枭鸟却有着与人类极相似的白脸，五官分明的脸上，连鸟内的啄吻都已经快退化成了细长的人鼻。 它正直直看着青凛，微缩着脖子，抿成黑缝的嘴上仿佛挂起了笑。 青凛饶有兴致：“从哪来的？教教我。” 这间工作间四处都是墙壁，唯一的车窗也是封死的，没有开关，门更是被锁上了。 外面的鸟怎么能进来？ 枭鸟无法回答，它凝视了青凛一会，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以诡异的角度扭头，望向了工作间的门口。 青凛也看去。 被锁住的门的地缝下，有一缕似有似无的褐红色烟雾正缓缓渗入房中。 同时，青凛敏锐地嗅到了一股参杂血腥的刺激气味，咳嗽两声后，皱眉问：“谁干的？” 【似乎是门外的东西。】 青凛的头微微垂了一下，眼皮有些抬不起来。 影人出现前都会有要进入隧道的提示，这股让人头脑发晕的血烟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会是那群人类死后，被烧了吧？ 血烟钻进了房间没有散开，反倒紧贴在了墙壁上。 暗绿色的车厢再一次被锈红吞噬，这次，锈痕里出现的不再是青凛熟悉的影人。 而是一个更为庞大的“人”。 它浑身上下笼罩着淡淡的褐红色，却与之前的影人不同，那层褐红仿佛只是一层薄弱的皮囊一样，上面布着颜色更深些许的血管。 青凛甚至能够看见在这层薄皮下涌动的滚滚红烟。 那些红烟像是吹气球一样，支撑起了这个影人的皮囊。 青凛无动于衷：“大影人？小记事本，记下来。” 【……已记录，高等怪物大影人出现，宿主请小心。】 “我会小心的。”但青凛的双手被锁住，一动不能动，牢牢地架死在铁椅上，他只能仰头直面这个正站在面前的“人”。 这个大影人似乎有些蠢蠢欲动，他的后背忽然伸出了一只手，试探地向青凛伸来。 青凛眼神一冷，影人猛然又把手缩了回去。 它发现了他。 它想吃了他。 可邪神的威严注视着它，哪怕面前的邪神已经虚弱得如同人类，它也依然不敢动。 却也不舍得退。 锈红色的烟渐渐增多，那从锈痕里钻出的大影人也逐渐激动。 它再一次尝试，手靠近了青凛，五指张开，如初生幼童抓取娃娃似的，一把抓住了青凛的长发。 “呵……”空气中刺激的血腥气越来越浓，青凛发出一声轻嘲，侧头躲开这只手，骨头都软了下去，强撑着发出声音。 “小记事本，我的面板。” 【身份：邪神】 【能力：创造信物】 【邪神之力：0】 【信仰眷属：0.？】 【记忆完整度：1％】 【世界币：1100】 【孤注一掷冷却时间：无】 青凛在心中说：邪灵乃至邪神都有弱点，加上一条，我的弱点。 【弱点？】 青凛：真名，还有…… “烟。”青凛话刚说完，就彻底垂下了头，长发随之倾泻如瀑，安静地瘫软在椅子上，静止得仿佛没有呼吸。 【宿主？】 【宿主？你醒醒！】 【邪神大人——！】 大影人瞬间逼到青凛身前，枭鸟也紧跟着扑了上来。 大影人：“窸窣窣，窸窣窣。” 它在笑。 它学着人类的样子，用一根手指撩起藏在黑发中的一缕青色长发，盯着青凛不能再睁开的眼。 面前陷入昏迷的、还未找回力量的虚弱邪神啊，可是一顿再美味不过的佳肴。 11. 遗弃列车 【邪神大人——】 伴随系统已经鸣成闹钟的呼喊，影人扑到了青凛的身上，有些急不可耐将他按到了控制台上，力气大得要人命。 嘭！ 身体倾倒后，青凛额角狠狠撞上了控制台的边缘，剧烈的痛感让他霎时睁开了双眼，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 一抹暗红的血液从青凛的鬓间缓缓渗出，在他的右脸颊上逐渐流淌。 粘稠的血向下滑落，甚至有些还渗入了他因为剧痛而暴怒竖起的青瞳。 “嘶——”青凛亮出了尖牙，仿佛能吃人的目光杀向了面前的影人。 影人被瞪得一僵，竟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也发出了一阵阵低吼。 “嘎呀——” 但这一声，比起青凛刚刚的嘶吼来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仿佛是被吓到后的邪灵幼崽发出的无力抗议。 它居然在怕？ 青凛不禁笑了。 它居然在怕一个，苏醒不久、毫无力量、被紧紧束缚在椅子上，甚至刚刚还昏过去了的邪神？ 原来如此。 青凛明白了，面前的这个大影人，是个还很弱小的邪灵。 换句话说，不管它是虚弱的邪灵、还是邪化的诡异人类，如今的处境都和自己相差不多：还未变成完全体，急需汲取力量来生存。 只是刚才青凛被烟熏迷了，才让它有机可乘。 “那么你是谁呢？”青凛干脆把整个脑袋都仰靠在了控制台上，挑衅地问。 他额角的血仍在源源不断的外涌，暗红的颜色逐渐勾勒上青凛的半张右脸，又没入了那如绸缎铺展的长发之间。 明明身处劣势，青凛却依然带着凡人不可侵犯的高傲与神秘，脸侧的血与青色的蛇瞳相映，更衬出了他令人畏惧的凶煞与邪性。 他逼问：“是这个副本的Boss吗？就是你让失踪的列车重回站台，欺骗人类们上车，想将他们吃掉？” “啊……”影人邪灵发出了一声干哑的嘶吼，如秘密被戳穿了一样恼怒。 “但你不该现在出来啊，如果有那个本事，早就出现了。如今这么弱，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更何况对上那些还算强大的人类呢？”青凛扬着下巴。 “让我猜猜，一定因为某个意外，你才忽然有了底气和我对抗，比如那四处蔓延的血烟。并且你觉得，没有人类能进到这间屋子来，你可以轻而易举地、不为人知地吞噬我，对吗？” 青凛轻飘飘说完后，面前的家伙便彻底暴怒了，它又发出了一声骇人的鸣吼，霎时间，四周的褐红色烟雾全部朝着青凛扑来。 褐红色的烟雾仿佛已经吃准了青凛的弱点，全部缠绵地绕在他的鼻尖。 烟里的腥味刺激的青凛脑子嗡了一下，才清醒的理智又开始飞快地昏沉。 耳边似乎有幻听。 “枭灵保命，下矿安安全全。” “枭灵保命，妈妈平安回来。” “枭灵保命，我不想死！” “枭灵保命……” “枭灵保命，青哥我先走了。” 无数的祷告环绕在脑海中，仿佛是一双双无形的手，要把青凛重新拽入昏迷。 青凛深吸了一口气，猝然低头，主动对着控制台那尖锐的金属角用力撞了下去。 噗嗤—— 血色倏地溅满了青凛的半张脸，他溃散的瞳孔骤然一缩，理智被疼痛又一次硬生生地拽回些许。 “嗯，哈……还能撑嘛。”青凛在剧痛中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咧起嘴角，舌尖舔舐过溅到唇边的血珠后，用几乎只剩气息的声音讲话，“潜能系统，你能帮我什么？” 【叮】 【是否使用孤注一掷？本次副本仅可使用一次。】 这个东西青凛记得。 当时他让系统删除了所有的人类数据，却留下了这个看上去可能有用的东西。 “孤注一掷。”青凛微闭上眼，“我只需要一份清醒的意识。” 叮。 一声如铁质金属掉落在瓷砖上的轻响过后，系统的声音忽然响彻了这一间工作间。 【孤注一掷，精神力判定中——潜能充沛，判定成功，您有五分钟的清醒时间，倒计时开始，请取用。】 【00:04:59】 一股奇妙的力量涌入身体，脑海中的一切变得正常了起来。 青凛猛地睁开了眼睛。 面前差点扑到他身前的邪灵动作再度停顿，有些不可置信地弓起了背。 青凛嗤了一声，眼神睥睨地瞥着这个怂货，继续分析道：“之前明明都很讲道理。影人的媒介是黑暗，过隧道前有广播的提示。乘务员的媒介是规则，每次都会提前说明，就像有车票的人根本不会有危险。” “Boss的媒介看起来是血烟。但这烟来得诡异，根本没有预警。”青凛轻轻咬了咬齿间，“除非有预警，但独自在工作间的我，不知情。” 【00:03:40】 在短暂的思索后，青凛的眼神愈发冰冷：“所以，一定是外面的人类玩家或者NPC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不经意间触发了烟，召唤了你。” 别让我知道是谁提前把副本BOSS召唤出来的。 邪灵沉默下来，但依然没有离去，挥舞的黑色手臂仿佛在雀跃地说：那又怎样，没人会来救你的，你还能撑多久。 【00:02:15】 虚空中的倒计时在不断闪烁，醒目的红色数字时刻提醒着清醒时间不多了。 青凛似笑非笑地感叹着：“是啊，那些人正在温暖明亮的车厢里，担心着要怎么避免事故吧，哪里会管我死活。” “但是。如果他们自己也不安全呢？”青凛笑意不停，狭长的眼有些兴奋地弯了弯。 双手被束缚着，他努力地向控制台方向挪了挪，半边染血的脸压在了那两排灯控按钮上，如高高在上的神灵抚弄过他人命运一般，用下颌拂过了所有的车灯开关。 从15车厢开始。 嘭，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的灯光熄灭声传来，曾经被青凛亲手赋予安全光明的整辆列车，又被他亲自赐下了无尽的黑暗。 虽然玩家都知道影人畏光，会用发光的道具对付。 但道具总有上限，15车厢里还有那么多人，一定会有光照不到的地方。 人们走下去也会发现，14车厢……13车厢都是无光的，墙上的铁锈开始扭动，变成一个个要将他们拖入深渊的影人。 陷入极端的恐慌和随时死亡的危险之中，他们能撑多久？ 青凛低下了头，因剧烈挣扎的长发垂落。发下和鬓角的伤口依然没有痊愈的迹象，血液凝聚他长长的睫毛尖，又滴落到灯控开关上。 他盯着被率先关上的15号车厢车灯开关，如恶魔一般低声喃喃：“来吧。我死了，谁都别想活。” 他可以为了老板的委托开灯救人，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安危关灯杀人。 总有人必须为了活命而开灯，来到工作间门外，打开那把锁。 接下来无论是胁迫还是蛊惑，青凛都有办法让对方解救自己。 这其实是一场双向拯救。 只不过，命运被青凛把玩在手中。 车上玩家的唯一希望，就是青凛所在的这间、被锁住的工作间。 哪怕—— 【00:01:09】 青凛低垂双目，指尖缱绻地拨弄拘束自己的手铐，如蛇缠似的手法甚至让冰冷的金属都发出了一声铮鸣。 他淡淡开口：“哪怕这一路尸山血海，他们，也得来救我。” 他的语气明明那么冷静，带着把所有人类心理全部玩弄于鼓掌的可怖理性。 但藏在句里行间的，却是令人胆战心惊的，不顾一切、不惜代价的疯狂。 12. 遗弃列车 【00:00:50】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00:00:45】 有人一枪崩开了外面的锁头。 【00:00:40】 一人踹门而入，车厢内带着夜雨气息的寒意扑了进来，冲散了不少凝聚的红烟。 邪灵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嘶吼一声后，倏地藏回烟雾中，飞快逃离。 青凛背对着门，头也不回地说：“我的手铐，麻烦解一下。你，看得见我吗？” “可以当然是可以。”来者脚步矫健，几步上来，却先抬手拽住了青凛的长发。 他的五指并握，把住青凛发根，微冷的犬牙面罩贴在了青凛脸边，与他那小狗的寒牙倒有几分像了。 来的是这个家伙，是青凛的意料之中。 只来了这个家伙，是青凛的计划之外。 楚策半俯下身，与青凛反弓的后背贴得极近，强迫青凛扬起了修长的脖颈。 “不过我想先问问，这就是你求救的方式？”楚策的声音隐隐藏着怒火，青凛也嗅到了随着他动作，扑到了面前的新鲜血腥气。 青凛任人摆布，被迫仰头，幽绿的双眸微眯，偏头直视侧面的人。 生态眼镜及时地出现了提示。 【姓名：楚策】 【状态：肩膀中度撕裂伤、手臂骨骼错位恢复中、背部重度摩擦伤。】 真不容易啊，真是横跨了尸山血海。 青凛仰脸：“不会只剩你一个人了吧？应该没那么快，他们还有照明工具呢。” “完全没防备的关灯，谁来得及拿工具？”楚策隐隐磨了磨牙，“你到底顾没顾别人死活啊？不怕我不救你？” “哈哈……好像在怪我。”青凛笑得很愉悦，毫无求人的姿态，“所以你想跟我讲条件吗？可以。” “怎么会呢。”楚策嗤笑，“你可是大好人，我个臭流氓，讲什么条件？给我色一色，我再救你？” 青凛语气微挑，竟毫不犹豫地回答：“可以的，现在？” “哦？”楚策动了动眉梢。 他竟真不客气，手就直接把上青凛的腰，顺着要往里摸。 青凛本来弓着的腰微微挺起，朝人手心的方向弯了弯，抬起那双因烟熏而有些迷蒙的眼，绽笑：“好摸吗？” 他倒要看看，这家伙敢不敢碰。 楚策被他这样一笑，眼中眸光愣了愣，手居然真的停在了青凛的衣摆边，没有再近任何一寸。 “感觉到了，你应该是喜欢男人。”青凛轻声笃定，细语调戏，“上面的？下面的？还是……都可以？” 楚策忽如被烫了似的，猛地一缩手，直接松开了对青凛的钳制，有些懊恼地别开头：“……啧。” 他的目光乱瞥，停在了控制台上。 台面上，最先沾上青凛血迹的那一角已经被逐渐地腐蚀。 这是邪物的污染。 【00:00:00】 【强制清醒时间结束，接下来要看宿主自己的意识了。】 青凛的意识一下子变得混沌起来，眼前甚至有些晃起了重影。 这应该就是“孤注一掷”后的代价。 他晃了晃脑袋，发现楚策似乎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血迹，低语：“很在意这个吗？” “不打算解释吗？”楚策目光这才挪回了青凛的脸上，他抬起手，食指指腹擦过青凛的下巴，揩下一抹暗红。 青凛歪头靠近，用舌尖舔舐楚策手上的血迹，随后露出微笑：“解释什么，不如我把开关也腐蚀给你看？” 这是威胁。 “下副本的邪灵，第一次见。”楚策猛然一捏，两指夹住了青凛半吐的舌尖，他垂眼细细打量了面前的人片刻后，忽然笑了一声，“哈，这么有杀心？要不先解决你吧。” 说罢，他真的抽回手，退了一步后，将子弹再次上膛。 青凛丝毫不慌，双瞳一竖：“认真地提一个问题，你能彻底消灭我吗。” “不重要——”楚策语气轻狂，把枪口对准了青凛，来自武器的威胁刺激着青凛后背的每一寸神经。 “那好，记得把我吃抹干净。”青凛闭上了眼，用仅存的意识回答，“不然，我被Boss吃了，你们可就一个都跑不掉了。” 他安然地将后背扬起，窄腰折到了极限的弧度，连偏厚重的制服外套都遮不住他后背凸起的蝴蝶骨。 “当然。”楚策的声音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下一瞬，热武器迸发的气流震动了空气。 嘭。 一声枪响后，青凛手上的枷锁猛然一松。 子弹精准命中了手铐的链接，直接击碎了这个牢固的小玩意。 楚策悠悠放下枪：“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了，走吧，小邪灵。” 很好。 青凛紧绷的背微松了些。 起码现在，面前的人类不会对自己动手了。 “看来还是很怕Boss会变强啊。”青凛动了动麻木的手腕，向灯控开关抬了抬下巴，准许似的说，“开吧。” 楚策伸手，重新抬起了所有车厢的灯光开关。 光明再次眷顾了这一辆列车。楚策力气极大，竟把最后那个15车厢的按钮生生掰开了。 以后，青凛想再关灯可得费点功夫了。 “防贼一样。”青凛轻笑了一声，坐在椅子上安然不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走啊。”楚策插着兜，吹了一声呼哨。 “背，抱，拖。”青凛无法抬起双手，偏头微微枕在椅背上，双目轻闭，一副随时能昏迷过去的模样，“怎么都行，挑一个你喜欢的姿势。” 楚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伪装成人类的邪灵。 实在是太好看的五官，又绝非是人类的精致与刻意。长眉下的狭目，挺拔鼻梁下的薄唇，周身萦绕的诡艳美感，更像是那高天之上汲取了千万年信仰供奉的神明，自然而随意。 尤其是长发这样歪斜着垂散，脸上还带着新鲜的血痕。 他仿佛知道怎样能将脆弱与凶戾完美融合一般，并且毫不介意地展露在陌生人，甚至敌人的面前。 何尝不是一种自负呢？ 自负蛊惑的能力，更自负——受蛊惑者一定会无可奈何。 楚策捏了捏自己指骨，将思绪拉回后，才走了上来，转过身半跪在青凛身前。 他弯下了背：“上来。” 青凛向前一靠，趴到了人背上，眨眼间睫毛扫过楚策的后脑，语气略微得逞：“谢谢，不过我以为你会选择抱。” 身下的人似乎发出了一声有些烦闷的咂舌声，却还是老老实实放下枪，把青凛背了起来。 他用双手稳稳拖住了青凛的腿，带着青凛往外走去。 “那你以为错了。”楚策淡淡，“太好看的脸只会让我更警惕。” “只是看脸吗？真肤浅。”青凛摇头，“我以为是我的性格引起了你的兴趣。” “……”楚策缄默了片刻，居然闷闷地在面罩里笑了一声，“如果你是人类的话，倒是真的可以引起我兴趣。” 血烟还未散，甚至在踏出工作间后，变得更加浓厚了。 强烈的味道熏得青凛脑子混乱了起来，哪怕精神力再高，也难以保持清醒了。 他只把人家说的话听了个大概，身体彻底瘫下来，有些无意识地说：“很好。我也……只对邪神感兴趣。” “你个小邪灵。”身下楚策还未发现青凛的不对劲，语气不可置信，“还有暗恋的邪神？哪位？” “邪神……都不熟。”青凛眼睁不开，意识不清，“只有一个……谁来着，好像还……忘了。” “呵。”楚策笑了一声，仿佛已经笃定了这个小邪灵是单恋着某位邪神。不再说别的什么，只把人往背上再提了提，继续向前走去。 青凛脑内，试探性的电子音响起。 【请问，邪神大人，那位邪神就是您提的消极怠工的大神吗？】 青凛忽然清醒，在心中回复：想窥探我的八卦吗？ 【呃——】 系统的声音都惊吓到卡壳颤栗起来。 【不不不，没有有有有的。】 青凛暗笑：那么想知道，不如你变个身体出来，我们慢慢谈？ 【我只是一个虚拟系统啊！】 青凛点了点头：听起来挺遗憾的嘛？ 【亲爱的宿主，您好，48号潜能系统背离者版，已格式化三十秒内的全部储存记录。】 青凛：哈哈。 居然这样就被吓跑了呢。 13. 遗弃列车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身下楚策的声音打断了青凛继续企图调戏系统的行为。 青凛慵懒地哼了一声：“嗯……” “唉……我说，跟你对峙的那个是什么？这个副本的邪灵？”楚策叹了口气，边走边问。 他心里纳闷，身上背着个邪灵就算了，问对方话还爱答不理，自己这是怎么了？ 青凛昏昏沉沉：“差不多。我要找人，算，账，了。” 楚策这才察觉到青凛似乎还没缓过神智来，本来直挺的背微微弯下了些，把人更往上托了托。 他走得很稳，难得地有耐心：“算什么账？” 青凛：“谁点了烟？” 身下的人沉默了片刻，才说：“你马上就知道了。” 楚策脚步稳稳地踏进了1号车厢的那块布帘里，转瞬间，浓密的血雾映入眼帘，伴随而来的，还有烟雾报警器的刺耳振鸣。 人们跪在车厢的地面上，有人虔诚地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有人则满怀焦虑的眉头紧促。 甚至连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小女孩，都仿佛被强行要求跪下祈祷一样，正满脸委屈地盯着青凛。 但无一例外的，他们围坐在由十来个香块堆叠起来的香塔四周。 锈红色锥形香塔的顶端，此时正冒着源源不断的烟雾。 青凛一眼扫过去，玩家好像是少了一些，幸存者们人人身上都有着撕裂伤与骨折，甚至还有重伤在地、不断哀吟的。 也许是刚刚经历了惊悚的血色黑暗，他们此刻叩拜得无比慌乱而虔诚，仿佛那香召来的生物真的能庇护他们一样。 藏身着影人的锈痕聚集在人们四周，它们因为光芒的照射没有出现，而是在地面，在墙上，也做出了俯身叩拜的动作。 人们躬身垂首的模样与影人的形状在袅袅烟雾中，恍然有那么一瞬间，被融为了一体。 仿佛，这个行为是从十五年前便已经出现，又延续到了今天，如受了命运操控般，重复上演。 青凛歪着头，咳嗽了两声：“在做什么？” 他非常厌恶香薰和烟雾，这会让他的头脑失控、精神不振。 赵明听见了青凛的声音，立即惊喜地抬起头，语气激动：“枭灵保命，枭灵真的保佑你安全回来啦！我就说，果然有效。” “咳……”青凛压低声音，“继续。” 庞雪也抬起头，脸上浮现出找到精神寄托的轻松，甚至都微微泛起了红晕：“刚刚我们吵了半天得不出个结果，最终达成一致了！就是点红烟，求我们枭城的守护神灵保佑。” 赵明神秘莫测：“青哥你别不信……以前经常有矿工在这条铁轨上出事，往返的人听说到了夜里，矿工的冤魂就会贴在车窗上，用那双通红的眼去吓疯车里的人！当时还有一个乘务员被吓疯了的乘客们砍成了肉泥！黏在地板上，铲都铲不掉！” 他讲到这里，自己都打了个寒颤，又立刻兴奋道：“然后列车长也拜了拜枭灵，从此就没人再疯了！” 《沉痛哀悼郝原同志因公殉职》…… 青凛屏息：“没人再疯，难道不是因为，那名乘务员出事的一个月后，列车就出事故废弃了？” “呃。”赵明一愣，“好像……是这样没错。” 好，好极了。 有我在，你们去供那不知道什么玩意的邪灵。 还拉着有着我信物的NPC一起供？ 青凛看着小女孩头上的发绳就一阵头疼，难怪之前红烟对他的影响那么大。 自己给出的信物，被别家玩意的香火环绕着，他这个邪神能有好才怪。 这回啊，这回啊，这回是出去打猎，一转头家都被猪拱翻了。 青凛捂着口鼻，精神一下子被这帮人激得高亢，晃了晃头，推开楚策，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喂。”楚策一愣，连忙追了上去，跟到青凛身侧，伸出手半搀住了他。 青凛轻轻摆了摆手，站在血烟之中，逐渐向人们走近。 这时众人才发现，青凛半边脸都是血，头上还有两个深不见底的血洞。 仔细一看，在模糊的血肉中，是一片漆黑。无论谁注视着，都会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 “啊！”庞雪尖叫了一声，指着青凛脑袋的手都颤抖起来，“你，你你你……” 青凛微仰着脸，任由未凝固的血流淌而下，一脚踹翻了庞雪面前的香塔，又踩灭了那时明时暗的火苗。 庞雪一愣，立刻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你干嘛啊？” 青凛又蹲下身，把少女NPC面前的香砸向车窗。 少女终于得了解脱，十分感激地扯了扯青凛的头发。 青凛摸了摸少女头上的蛇蛇发绳，转头问：“香是哪里来的？” “行李架上找的，行李架上找的。”赵明连忙过来圆场，“行李架上有的包袱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好多这种被烧过的香。” 青凛努力让自己站稳：“哪节车厢的行李架？” “15啊。”赵明呆愣，但还是凭着对青凛救命恩情的信任回答了。 青凛回想起自己从7号车厢走到1号的那一路，没有一个包袱是打开的。 “事故的真正原因我不清楚，但是总算知道N19为什么失踪了。”他将所有香塔全部踢翻，指了指这些人，略微愠怒，“给我一个一个车厢去看，哪节是像15号一样，包袱开着，这种香也用过的。” 玩家们面面相觑，又纷纷转头望向楚策。 楚策在旁边听了好一会，任青凛对这些人类又指又骂也不管，直到这时才终于开口：“除了15和14车厢，其他车厢的包袱都是完好的。如果每个包袱里都有香，那就证明只有后两节车厢的香在当年被突然用过了。” 青凛满意了。 在某些需要帮手的时候，他还是更喜欢聪明一点的家伙。 四周的红烟渐渐散去，青凛逐渐清醒了一些，接着楚策的话继续说：“十五年前，列车出现事故，靠前车厢的乘客几乎即死。而靠后的幸存者，就像今天的你们一样，开始烧香，祈求枭灵保命。” “那，那枭灵这和列车失踪有什么关系？”有不少玩家发出了疑问。 “想啊。”青凛轻叹一声。 楚策似乎早已习惯这群人类的愚蠢，轻啧了一声，还是开口解释：“他们唤来了真的枭灵。” “啊？”赵明庞雪等枭城人眼中浮现了惊喜，而其他非枭城出生的玩家，已经明白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纷纷打烂了车窗，把香块往外丢。 楚策抱起胳膊，冷冷看着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枭城玩家：“但可惜，他们当时请来的枭神，并不是什么守护神。” 他俯下身，望着面前还跪在地上的玩家，有些恨铁不成的声音闷在面罩里，带上了阵阵回音：“蠢货，抬头看看吧，你们拜的到底是什么。动脑子想想，它到底是守护神，还是借着守护名义，吸收你们信仰和灵魂的邪灵。” 青凛干脆坐在地上，一条长腿微曲，手肘靠着身旁的小女孩，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当年的人们，在绝望之中想抓住最后的希望，唤来的邪灵望着满车的血肉和灵魂，便当做是祭品，将整辆列车吞噬。现在的你们，明明已经有了潜能系统，却还是想要相信神灵。” 软弱得愚蠢，愚蠢得活该，活该得可怜。 这让身为邪神的青凛对接下来的旅途充满了信心。 【叮】 【主线任务：查明列车失踪原因】 【进度：70％】 【线索：枭灵作祟、暴雨、铁路失修、事故】 车上的玩家被说得都面红耳赤了，部分非枭城的玩家更是懊悔不堪：“我们就说你们那个神没什么用！” 枭城玩家不甘示弱：“你们不也还是拜了！” 两方吵的不可开交之际，庞雪小心翼翼凑到了青凛身边：“真……真对不起，那枭灵被召唤出来了，能解决吗？” “它并不强大，在实现它的目的前，暂时不会出来。”青凛回答。 “那我们是不是只要到站就安全了。”庞雪眼中忽然浮现出了惊喜。 “我想，当然。”青凛肯定地说完，又补了一句，“前提是能到站。” 庞雪一愣：“啊？枭灵不是暂时不会出来了吗？” 青凛瞥了一眼附近玩家的手表：“事故又不是它干的，如果它真有那个本事，我们现在就已经遭遇了事故、并在它肚子里安息了。不到一个小时后，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不用侥幸。” 庞雪有些震惊：“那事故是谁干的？ ” “这个就要讲到车上的四个人物了。”青凛脑子清醒多了，解释说，“第一个，乘务员郝原，死在了N19列车雨夜失踪的前一个月。也就是赵明说的，有发疯的乘客砍死了一个乘务员，死者被黏在地板上，与车厢融为一体。所以在一个月后，枭灵将这辆车吞噬，并作祟将死去的乘客变为影人的时候，他也变为了现在的鬼样子，只是，郝原比别的影人更为强大，还存在神智。” 青凛自己在心中道：他只遵守了前四条守则，可能是因为当初遵守了第五条的守则，才死得如此凄惨，所以在郝原死后，战斗的执念与本能已经刻进灵魂深处。 庞雪听得连连点头，其余玩家也纷纷停止争吵，靠近青凛，想听听当时副本的信息。 青凛：“在当年失踪时刻，列车上负责乘务员职务的人并不是郝原。时隔一个月，值班表上写得却还是他的名字，说明当时有一个替补的、不被铁路官方承认的临时乘务员。也是这两列车的第二个重点人物。” 讲到这，青凛露出了一点轻松的神色：“我猜，这个人大概就是——和列车长孙飞沉一起出行的儿子，孙嘉许。” “对哦！孙嘉许！”庞雪精神一振，“孙叔叔一家人应该都上了这辆火车，我记得孙哥哥当年也是个大学生，完全可以帮忙检票。” “最重要的是。”青凛用两指夹住孙嘉许的亲属票，“孙嘉许并没有坐在位置上，这张票，十五年前没被检过，被十五年后的我用了。你们可以逐个座位的口袋去翻，看看还有没有票。” 至于小女孩为什么坐到了孙嘉许的位置上，那就需要稍后再说了。 什么人不会被检到票？ 那就是检票员本人。 所有玩家此刻看青凛的目光已经满是崇拜，不出意外，他们出去后恐怕会开始大肆宣扬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大佬。 “但是现在，孙飞沉和孙嘉许都不见了，连郝原那种鬼样子都没有。”青凛沉吟，“我认为孙家父子知道事故的全貌，要是能找到他们就好了。” “乘务员、孙家父子……”赵明掰着指头数了数，“第四个人呢？” 青凛指着才到自己腰间的少女：“她。” “嗯？”懵懂无知的少女抬起头，“我？” 青凛笃定：“一个看起来最不重要的NPC。” “什么是NPC？”被提名的少女很好奇。 青凛告知：“你是NPC。” 少女皱起了眉：“我不叫NPC，我叫念念。” 青凛微笑：“好，那就是，一个不那么重要的念念。” “嗯！”念念很高兴，其余人则纷纷憋住了笑。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玩家们愈发地依赖青凛，眼巴巴地看向他。 呵，终于要来求我了？ 刚被迷烟逼得狼狈至极，额头上血还没干的青凛冷笑一声，微仰起头，坐在地上观望车门外的漆黑夜色，不再说话。 玩家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赵明一拍脑袋，手忙脚乱地凑上了给青凛擦脸：“哎，都怪我们犯傻，青哥你这伤，是不是就是被枭灵弄的？” 青凛直截了当承认：“嗯。” 玩家们听了后深感愧疚，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道歉起来。 庞雪更是内疚得红了眼：“实在对不起啊，你要什么？我们能帮到的都帮你！一定！” “没关系，我只有一个想要的。”青凛微微压下眼睫，向他们伸出了左手，五指张开，弯曲成邀请的一个弧度，“不要再信枭灵了，不如信我。我是说，信我这个人。”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引诱力，那只修长又苍白的手上还带着暗红的血渍，展露半边的手心和缓缓勾动的指尖仿佛在引导着人们。 交上贡品，或者献上灵魂。 四周空气静默了瞬间，赵明率先晃了神，喃喃应到：“好。” “来，学我说。”青凛慢慢抬眼，“我愿意……” “我愿意——”玩家们开始跟着念。 “为……”青凛一个字刚说出，就蓦然被捂住了嘴巴，不能再吐露半点毒蛇一样惑人的言语。 是楚策一步迈了上来，掌心牢牢堵住了青凛的嘴，五指紧捏着脸颊肉，一只手便把住了他的下半脸。 楚策冷笑一声，把青凛脸掰到自己眼前，眼神中带着满满的警告。 他压低了声音：“小邪灵，当我死的呢？” 本就不打算说出真名、只是想逗人玩的青凛闷笑一声：“你果然会阻止啊，真是一条好牧羊犬。” “不然呢？”楚策此时竟不为青凛的调笑所动了，浑然不见刚刚紧张青凛伤势，追上来搀扶的模样。 “勇气和理智看似很充沛。不过你……想杀我这个邪灵，又对我手下留情。”青凛拍开楚策的手，嘴角翘成似嘲笑的弧度，“人类真是别扭的生物。” 14. 遗弃列车 楚策猛然放开了手，搓了搓自己掌心：“我救你，不是让你来蛊惑人的，是让你乖一点的。” 青凛笑得很愉快，往后一靠，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好正直啊，你是我最难对付的那类人。不过，我会先蛊惑你身边的人，你迟早也有被同化的那天。” “你做得到？”楚策低低哼笑一声。 “不信？”青凛呼喊了一声，“奥利。” 下一瞬，从不知道哪的车座底猛地窜出了一条黑白相间的大狗，它飞快地扑了上来，敏捷地钻进了青凛怀里。 它路过楚策时，还踩了他一爪子。 “嗷嗷嗷！”奥利兴奋地在青凛怀里打了滚，仰着脸要来舔青凛。 “很乖。”青凛摸了摸它的毛，十分得意地吹了声口哨，仿佛自己才是狗主人，又立刻躲开狗舌头，“不能舔。” “呜……”狗狗奥利委屈地发出了一声哼唧。 楚策默默扶住了额头。 他现在只想干一件事——把这条蠢狗，连着这一车厢蠢货，一起丢出去！ 电子时钟忽然报了整点的时，此时是晚上七点钟。 “还有四十五分钟。”青凛慢慢站起身，“我就不坐以待毙了，大家随意。” “那我们一起去找驾驶间吧！”赵明率先提议，“既然孙家父子有问题，只要找到当列车长的孙爹就可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捅了捅身边的庞雪：“行吗？” 庞雪不言不语，直勾勾地盯着青凛，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煞白，浑身开始剧烈地颤抖，仿佛见到了什么无比可怖的怪物一般。 青凛指了指自己：“怎么了？” 不会不小心露出脸上的鳞和迷纹了吧？ 那可糟了，这帮精神力这么低的人类，恐怕会马上陷入疯狂。 “啊——！！！”庞雪捂住了脸，破音尖叫了起来，“别回头！别回头——！” 青凛听到后立刻回头，看向自己身后。 不知何时，在夜空中肆虐的闪电消失，只剩下不断敲打着车顶的雨水，青凛身后的车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而在这一片黑暗中，一个更黑的人影正趴在了窗户上，睁着一双发红光的眼睛，对着明亮的车内咧开一个怪笑。 车厢最前方的显示屏上，闪烁一阵后，原本现实着下一站信息的红字，忽然变成了一句警告： 入夜的列车上，不要抬头看窗外。 “啊——！！！”整个列车都躁动了起来，很多人都被吓得崩坏了理智，踉踉跄跄地要躲到别的窗户边上。 可他们在不安中回头时，又见到一个个红眼鬼影隔着薄薄的玻璃贴在了身后。 无声的鬼影在窗外出现得愈来愈多，无数泛着红光的眼睛在车外的夜幕中亮起。 鬼影们居然和壁虎一样，贴着列车车厢外壁爬动。 “这就是红眼矿工的怪谈？”青凛凝视这些红眼鬼影片刻，灵机一动，“快去把乘务员找来，他的死跟这东西有关，也许有办法。” 楚策立即转身，往14车厢走去。 但就在此时，红眼鬼影已经爬到了他们砸香塔时造成的车窗破洞边上。 霎时间，数只鬼影疯涌而入车厢内，扑向那些惊慌失措的玩家。 玩家们拿着武器，尖叫挥舞着想要躲闪，可鬼影却直接穿透了他们，没入了他们身体里。 下一瞬，被鬼影附身的玩家浑身僵硬住了，眼睛也猛地冒出来红光。 有个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眼珠瞪得浑圆，脖子间的青筋暴起，仿佛随时能掐死自己。 就在这人要窒息而亡时，他又猛然撒开了手，面目狰狞地扑向别的玩家。 “啊——！救命——！” 整个车厢直接乱成了一团，可人们越乱，受到鬼影附身的人就越多。 一下子，连已经闯到车厢前的楚策都被癫狂的人们拦住了去路。 楚策往腰上一摸正要掏枪，一下愣住，不可置信地喊：“我的枪呢？谁看见了？” 哪有人在意这个粗心大意的家伙，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把枪丢哪了。 少女念念竟然也被鬼影吓了一跳，轻轻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真厉害，没被附身啊。”青凛揽住了受惊的念念，后退两步，靠到最角落的座椅边上，以看戏的姿态观察这一场混乱。 他刚刚靠下，就感觉身后一热，一个毛茸茸的大狗已经缩在了这里，见他来，还默默挪出了一个位置。 …… 青凛抱着一人一狗，挨个摸了摸头：“不要怕，有我在。” 那边有一名被俯身的玩家仿佛彻底鬼化了，明明是人类的身躯，却已和那些鬼影一样，如壁虎一般爬到了墙上，力大无比，手里拽着另一个已经头破血流的玩家。 “啊！救命啊！”重伤的玩家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求救后，就被拽着领口，当成了矿锹，狠狠砸向车厢顶。 乓乓乓—— 鬼影力道大得惊人，手里的玩家已经血肉模糊，老旧的铁皮顶也被锤了个稀烂。 呼啦—— 外面剧烈呼啸的风顺着这道破口，直接掀开了车顶的铁皮盖。 顿时，瓢泼雨水落进了车里，哗啦哗啦地打在地面上，混着血液，聚起了一摊摊水洼。 飞出去的玩家被车外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殆尽。 鬼影的目标越来越少。 很快，还没找到附身对象的鬼影聚集到了青凛身边。 青凛单手捂住了念念的眼睛，挡在一人一狗前，微微张开手臂，对鬼影勾了勾手指：“来，强化我。” 鬼影们哪见过这阵仗，一愣后，纷纷左右互相对视起来。 但他们没有脑子，不懂什么是危险，第一个鬼影毫不犹豫，嘶吼着扑了上来。 带着黑雾的影子冲进了青凛的身体里，但在发出一声微弱的哀鸣后，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 【吞噬残缺的灵魂，修复创伤10％】 “谢谢款待，一般好吃。”青凛弹指，那道鬼影化成的灰仿佛是从他指尖窜出来的，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连邪灵都算不上，还想附我的身。” 哪怕他现在没什么力量，但本身的邪神体质和超强的精神力也还在，绝对不会被什么小玩意霸占身躯。 吞噬了这微弱的灵魂后，他的伤势甚至还好转了一些。 能不能多来点？ 青凛把目光放到了身边的鬼影身上，微微伸出舌头舔了舔牙尖。 鬼影们踟蹰了片刻，却依然扑了上来。 【吞噬残缺的灵魂，修复创伤30％】 【吞噬残缺的灵魂，修复创伤50％】 【吞噬残缺的灵魂，修复创伤……】 没多久，青凛头上的伤全恢复了，连一道疤痕也看不见。 青凛暗想：要是以后的副本也有这么多愿意送死的灵魂就好了。 眼看着几个伙伴都有去无回，鬼影们就算再没脑子，也知道面前的青凛是它们绝对不可触碰的东西了。 此刻望着在雨幕中正微笑的长发男子，鬼影们猩红的眼睛有些颤抖。 谁能告诉它们，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们害怕地瑟缩起来，一齐无助地向后退了几步。 “说了吧，我身边很安全的。”青凛放开捂着念念眼睛的手，让她目视前方，“看，他们多可爱啊。” 念念睁眼一看，顿时笑了起来：“嗯！可爱！像狗狗！” 身后的奥利发出一声疑惑的哼唧：“嗷呜？” 她不管小狗，依恋地拉着青凛的袖子，紧紧贴在青凛身边。 从猎人变成猎物，鬼影们惶恐地颤动，想要逃离这个角落，去寻找别的猎物。 “别走。”青凛伸出手，居然直接捏住了一个黑影的后颈，如提小兔子一样把它提了回来。 他半低着头，被雨水打湿的长发垂下，落入鬼影的身体里，顿时鬼影的灵魂颜色都压淡了三分。 鬼影尖叫挣扎无果，被青凛死死捏住，已经抖如筛糠。 青凛放轻了声音，嘴角挂着温和亲切的弧度：“听我的话，不然吃光你们。” 身边这四五只鬼影纷纷点头似捣蒜，一下聚集到了青凛脚边，等待着命令。 青凛掰着鬼影的头，让它们和自己一起望向车厢前端、一个正拿匕首和癫狂玩家奋战的身影：“看到那个戴面罩的人了吗？” 鬼影们连连点头，居然是在极度恐惧下听懂了这句话。 青凛声音轻如吐息：“杀了他。” 他现在可不管楚策活着还能对通关有什么帮助。 对自己抱有敌意、有一定威胁的人类，最好率先除掉。 奥利忽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不安，耳朵后折，嗷的一下跳起，又被青凛抱回怀里。 青凛轻抚着狗狗的脑袋，如诱哄他的信徒一般，低声呢喃：“不要走，这里就很安全。” 也不知道小动物明不明白一个道理。 看似最安全的，才是最危险的。 15. 遗弃列车 青凛发话了，那几只鬼影哪敢不听，当即扑向楚策附近的玩家，强硬地附上他们的身，抄着身边的武器就呀呀呀地朝着楚策杀去。 楚策骤然间腹背受敌，也不知道被什么利器连砍了好几下，受了些伤，战斗的脚步都乱了。 但很快，他硬是带伤撂趴了几个玩家，为自己腾出了战斗的空间。 青凛看得津津有味，也终于知道楚策的能力在这一批玩家中是最强的，并且有单人打多人的无限可能。 那几个鬼影操控的玩家，还真不一定能直接杀了楚策。 不愧是强大的牧羊犬呢。 不过没关系，就当是小小的惩罚了，这次杀不了，还有下次。 重伤甚至死亡的玩家越来越多，那些疯了的人失去猎物，忽然注意到了角落的青凛。 登时，好几个红眼持械、满身血污的玩家靠了过来。 青凛警惕地站了起来。 看完了别人的热闹，此刻可算轮到自己了。 那些鬼已俯身在人身上，他没办法像之前那样直接吸收掉。 而且它们从未受到恐吓，不会那么听话的。 身下的奥利脱离了青凛的怀抱，立刻撒丫子跑开，却不是奔向自己的主人，而是一溜烟窜进了安全的座位底下，还警觉地用爪子把露在外面的尾巴抱了进来。 小怂狗。聪明是聪明，遇到危机跑得比谁都快。 青凛飞快地在心里想：再和这些东西缠斗下去，时间就不多了，得想个办法。 他刚打定主意，那边眼中冒着红光的玩家就立刻扑了上来，一柄消防斧头当空砍下。 电光火石间，青凛扯着身旁的念念，赶紧躲开这一攻击。锋利的斧刃堪堪擦过他的肩头，砍到了铁皮车厢上。 砰！ 青凛的一缕长发被直接砍进了车厢内，巨大的力度顿时把青凛扯在了原地。 “嗷呜！”车座底下的奥利仿佛受到了什么创伤，哀嚎了一声。 “你叫什么叫？”青凛歪了歪脑袋，用力转身，任由那一缕头发被扯断后，立刻跑到车厢过道，远离墙壁。 他不想跟疯人们打架，打算先离开这里。 红眼玩家紧追不舍，凶狠地抬起了斧头。 哐—— 青凛刚要躲，视线就猛然一暗，有人挡在了他与身后的斧头之间。 他回头看去，是楚策抬着手臂，用胳膊拦下了这一击，霎时间，他手臂上血肉迸开、伤可见骨。 楚策低喘了一声，一脚踢开了这个玩家，反手把青凛扯到了人少的角落：“想想办法！” 这算什么？蒙在鼓里的牧羊犬吗？居然会保护刚对自己下了杀心的狼。 “哟。”青凛罕见地意外了一下，但对救命恩人没有半分愧疚，“他们厉不厉害？” “还好，只是刚刚有几个疯了一样往我那冲。”楚策微眯着眼，警示地盯着青凛，“比如你身边那几个。” 原来不是笨蛋啊。 青凛觉得这小人类实在有趣，乐了一声：“我派鬼杀你，你反而来救我。” “对，所以趁着自己还有用，快想。”楚策回身，又踢开了一个扑上来的玩家。 他的左臂已经全是血了，但露出来的森白的臂骨上，似乎还附着着一串青凛不认识的黑色金属物。 “他们是鬼……鬼可比邪灵好解决多了。赵明说，这些矿工是由于意外死在铁轨上的冤魂。”青凛若有所思，“他们不怕光，不怕雨水，不怕打架，只对火车感兴趣，还能让车厢里的人发疯，你觉得他们会怕什么？” 楚策想也不想：“被车撞死，当然怕车了。” 青凛宛如高兴地鼓起掌来：“好，命令你去开车撞飞他们。” “你——”楚策一时间都不知道是气是笑，“可车就在开着啊！” 青凛：“可是车没撞到他们，要不要把车厢地板砸漏？塌陷后，他们就掉下去被碾死了。” 楚策咬着牙给气笑了：“那我们掉下去怎么办？一起变成鬼就不用怕鬼了？而且被俯身的玩家也会死吧？我刚刚看见赵明还被俯身了。” “那个废物。”青凛有些恨铁不成钢，思索间点了点下巴，“那，有什么能替代火车的威胁？” 楚策闭眼想了一会，忽然道：“鸣笛！火车即将撞到人时会减速，减速时会鸣笛。” 听到这种声音，生前被火车撞死的人一定会害怕吧。 “哦，嗡嗡嗡。”青凛回想起那浑重的电笛声，“你去鸣笛。在哪？驾驶室？” 楚策不可置信：“我要能找到驾驶室我就把车停了，你把我当许愿树呢？在这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无礼……呵呵。”青凛的笑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宠溺，“找个替代品试试吧，类似鸣笛声的。” 楚策已经又撂趴了三四个疯人，闻声，转头踢了一脚座椅：“奥利！” 边牧奥利不情不愿地钻了出来，三两下跳上了座位，随后仰头对着天空，发出一声长鸣：“嗷，呜呜呜呜——” 与狼嚎几乎无异的长鸣响彻了夜空，一瞬间，那些发疯的人似乎都僵住了，但有很快重新动了起来。 “它到底是狼是狗。”青凛疑惑。 “狼窝里捡来的狗。”楚策道，“继续叫！” 奥利压低声音，再次嚎道：“呜————” 青凛观察着那些疯人的行动，发现他们会被吓一跳，但依然能分辨出这不是鸣笛声。 于是他说道：“还不够，缺了一点韵味。” “什么时候了还讲韵味？一个汽车鸣笛能有什么韵味？”楚策深感青凛不着调。 “这样就有了。”青凛伸出手，迅速地摘下了楚策的面罩，低头将那黑铁材质的面罩扣到了奥利的狗嘴上。 “呜————呜——”一声声洪亮又浑厚的回声响彻了车厢，乍耳一听，已经与青凛当时在车站听过的大差不差了。 虚假的列车鸣笛声骗到了肆虐的恶鬼，那些被附身的玩家都抽搐起来，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滚。 他们本来凶狠的眼神中满是绝望，仿佛自己是在铁轨上趴着的人，即将被飞驰而来的火车碾过。 “呜————”奥利再接再厉，又嚎出一声长鸣。 顷刻，所有的鬼影都连滚带爬地滚出了玩家们的身体，朝着无边的黑夜四散而去。 所有玩家纷纷脱力趴在了地上，捂着伤口哀嚎，恢复了神智。 “好痛，好痛，为什么刚刚身体不受控制。” “艹，楚策你是真下死手啊。” “啊！我胳膊脱臼了！” 赵明甚至更疯了，抱住脑袋：“啊！啊！我刚刚是不是杀了人！！” “放心，你就算被鬼强化了也很难杀人。”青凛毫不留情，忽然回头指向楚策，“庆幸他没中邪吧。” 楚策抬起手，立即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半皱着眉，眼中仿佛带着犬科幼崽被突然扯出窝的警觉。 “嗯？”青凛拿起奥利脸上的犬牙面罩，“没了它就这么腼腆。想不到平时那么开朗，竟然是个社交接触恐惧者。” 楚策劈手一夺，立刻戴回面罩，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竟一点也让人看不到他的全貌：“不习惯而已，看看伤员。” 伤员不归青凛管，他看了看车厢前的电子表，发现距离事故发生点还有不到半小时，又在这节车厢走了走，想找找异常的地方。 整节15号车厢有大半的车顶都被掀开了，电灯忽闪忽闪，外面是无尽的黑夜，豆大的雨水不断砸落，远处的天边，重新闪烁起了电光，轰起了雷鸣。 青凛眼中玩家们的状态栏此起彼伏地亮起，每个人身上的伤势都大同小异。 【锐器砍伤，失血严重。】 【钝器击打，脑震荡中。】 【重拳殴打，骨头断裂。】 一些伤员正在恢复治疗，还有人在为自己没死而庆幸，车厢内的秩序一时间恢复了下来，楚策带上了一些伤情不重的玩家，将其他玩家一点点搬到14车厢里。 所以青凛自然而然地瞥见了一个很与众不同的人。 庞雪正缩在唯一一块灯光比较亮的地上瑟瑟发抖。青凛通过生态眼镜，立刻发现了她的不对。 【姓名：庞雪】 【状态：四肢错位恢复中，后背摩擦伤恢复中，精神极度紧张。】 青凛走近，一条腿曲起，半蹲下来：“你刚刚没疯？精神力挺高啊。” “我，我……”庞雪抱着衣袖，微微颤抖，“刚刚有块灯被打碎，我的手电筒没电了，差点被影人弄死。” 青凛追问：“刚刚？其他人正在厮打时。” “对。”庞雪点头。 青凛：“想不到你比我还厉害，那些鬼更怕你，既不附身你，也不打你。” 众多伤员中，只有庞雪身上的伤是影人造成的。哪怕不用生态眼镜，也能看出这奇怪的一点。 “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庞雪顿时抬高了声音，瞪大双眼给自己壮胆，“不，不是的，我以前跟列车长是邻居，都住在铁轨边。我爸爸还是矿工，以前等他回家时，我也经常在铁轨和矿坑附近玩。” 青凛默默听着庞雪的解释，时不时给予赞许的点头。 “他们，他们可能比较熟悉我，才没伤害我。”庞雪看着青凛像是信了自己，稍微镇定不少。 青凛起身，转头往前面的车厢走去：“站起来。对了，念念呢？” “刚刚有一条狗叼着她去14车厢了。”庞雪踉踉跄跄地站起，跟在了青凛身后。 青凛：“……” 他竟然一时不知道她说的是奥利还是楚策。 16. 遗弃列车 青凛踏入14车厢时，退后了一步，抬头看了一眼电子牌上的“14”，确认没发生时空错乱，才重新走了进去。 因为车厢内，五六个男人七手八脚地按着乘务员，有的压着腿，有的按着手，有一个侧骑坐在乘务员身上，扯着人家的衣服大吼着：“说啊！你说啊！你到底想怎么样！” 青凛感慨：“胆子不小嘛，从弱小乘客变成流氓犯罪团伙，从老实买票变成抢劫列车，连NPC都敢胁迫了。” “一进来就看见NPC傻站在那，看上去被刚刚的鬼吓傻了，此时不劫更待何时。” 一个声音从青凛身侧传来，他转头，看见手上正抛着枪的楚策。 看枪上的血痕，不是楚策自己丢的那把，而是从乘务员那劫来的。 青凛：“你们知道他曾经是一个平凡的活人，就一点也不怕了。” 一切恐惧源于未知。 而随着大家对这辆列车的了解，谜题越来越少，恐惧也暂时消失。 “可以这样说，也可以说是刚好能够武力压制。”楚策看向了前面，“他们在逼问乘务员到底想干什么，这个列车长又想干什么。” 乘务员被逼得没办法，突然大声喊道：“永远开下去！” 他本来死寂的双眼睁得溜圆，直直地盯着车头的方向，好像在给谁通风报信一般。 青凛瞄了一眼前方：“开到哪？” 乘务员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他青白色的脖颈上暴起紫色的血管，像是要竭尽全力喊出最后的愿望。 可最终，落到所有人耳中的，只是一声带着茫然的呢喃：“开到回家。” 回家？ 青凛思考：“终点站是枭城东站，枭城人的住宅区。那里现在还有活人生存吗？” “有。”楚策道，“我来车站时看到过，还有很多不能参与副本和游戏的老人。” “回家，把所有人都带回家。”乘务员一直僵硬的脸上，在此刻却扯出了笑容。 一时间，墙上的铁锈兴奋地颤动起来，它们在墙面上挥舞着扭曲的双手，摇晃着歪斜的脑袋。 但是它们顶着灯光，不敢冒头，否则恐怕早就出来庆祝了。 青凛玩笑道：“这样就能通关了吗？好啊，早说，不如让我来开车，一定稳稳开到城里。” “不行。”楚策立刻反驳，“这些影人哪怕不算怪物，也已经是污染物了，一旦让他们离开这个副本，就是把污染带进世界。” 嗯？ 青凛倏然趴到楚策耳后，小声询问：“告诉我，游戏副本和现实的边界在哪？为什么开到东站，就是离开副本了。” 楚策微微一顿，半侧回头，也低声说：“没有边界，这个世界上，每个地方都可能被污染成副本。具体的情况，回头我再和你解释。” 原来这个世界已经混乱了，怪不得这帮人做什么都兢兢战战的。 “你他妈滚一边吧。”骑在乘务员身上的男人一声爆呵，狠狠把衣服蒙到了乘务员脸上，并用袖子打了个死结。 乘务员摇摇晃晃地站起，随后扑跪到了一边，想必没一会是不能解开衣服，也站起不来了。 念念看着这一群可怕的大人，有些害怕地几步跑到了青凛身后：“哥，哥哥。” 青凛侧头看着念念头顶的蛇蛇头绳，陷入了一阵沉思。 “还想什么啊，快点停车吧！”玩家们转头看向了楚策和青凛，仿佛在等他们拿主意。 楚策默默了一会，也跟着偏头看向了青凛。 脸上仿佛写着——我出力气你动脑。 他这一整个副本，不是在打怪，就是奔波在打怪的路上。手上根本没有太多的信息足够支撑他解开副本的谜团。 换句话说，他现在全指着青凛呢，难怪刚刚就算被坑了，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青凛：“停车？找列车长处理。职工表上没有写司机清洁工等其他人员，只写了列车长和乘务员，说明其他人跟这个副本的出现没什么关系。既然乘务员不能停车，只要找到列车长孙飞沉就行了。” 他没有提及孙嘉许，也不想和这群人分析太多信息。 他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够了。 “问题是现在找不到。”楚策皱眉，“不过乘务员都能解决，一定也有让列车长出现的办法。” 青凛提议：“我曾见过一个叫《员工手册之乘务员守则》的东西。既然有‘之’，那么是不是也有《员工手册之列车长守则》呢？一张纸总比一个人好找。” 楚策点头：“有道理，问题是去哪找？” 青凛：“全部车厢都翻过了？” “都翻过了。”楚策道，“除了1号车厢里的洗手间。它的门被锈住了。” 被锁的门你都能打开，被锈的怎么不行了。 青凛没问出口，低头看向了没用的念念：“你爸爸……” 他刚要开口问，却见到念念伸出手指，一笔一划地在空中写下了几个字。 “列车长，守则。”念念灿烂一笑，“是这个吗？” “是。”青凛对没用的念念抱有期待，“你知道它在哪？” “哥哥笨蛋。”没用的念念骄傲仰起头，“当然在驾驶间啊！” 青凛：“……” 楚策：“……” 其余玩家：“……” 谁不知道啊！问题是怎么进去吧？ 青凛灵机一动：“你见过这个东西，能不能复述出上面的内容？” “当然可以，爸爸教我好多次了。”念念把手一背，便如小孩背书一样开始背起了守则。 “一，监督职工，组织检票，尽力服务所有乘客。” 很不错，听起来还是乘务员郝原的直系上司。 “二，在职工请假、职位空缺时，调度合格的临时人手，保障火车日常运行。” 那就没错了，列车长孙飞沉有足够的权力让自己儿子来当乘务员，打临时工。 “三，实时关注铁轨路况和天气情况，帮助司机，不可随意停车。” “四，发现铁路卧轨情况，需立即紧急制动。” “五，遇到其他特殊情况，若司机鸣笛两声后无果，或车上发生火灾等事故时，立即紧急制动。” 背到这，念念便停了下来，仰着头等待青凛的夸奖。 紧急制动…… 青凛听得入神，低头才发现少女的期待，敷衍道：“你爸爸教你的？好，念念真重要。” 念念立即反驳：“是不重要的念念。” 楚策：“噗，额咳咳……” “铁路卧轨、火灾、其他特殊情况。”青凛又念了一遍这三个词，“想停车，却找不到驾驶间，可以试试紧急制动。” 赵明听明白后，雀跃地说：“火灾最简单了！我去点火！我刚刚捡了一个打火机！” 青凛淡淡：“好，你去拿打火机把1号车厢点着。” 赵明立即斗志昂扬地走了两步，随后一愣。 整个列车的不少车厢都有损坏，大把的雨水从外面撒进来。 全部车厢地板上都是冰冷的积水，别说火了，恐怕连电路都快被泡烂了。 赵明尴尬地站在原地搓了搓手：“啊，不能点啊。” 青凛：“什么是其他特殊情况，有人懂么？” 楚策俯身，从14号车厢一个椅背口袋里抽出了报纸。 他抖了抖报纸，挑了句念道： “严禁孩童进行跳火车游戏，请学校与家长共同监督。” 看来楚策也发现了，这报纸上很多内容都是与这辆列车有关的。 那么所谓的特殊情况，很可能就是上面这条新闻。 跳火车游戏。 青凛好奇：“跳火车是什么游戏？从行驶的火车上跳下去？” 楚策把报纸一合：“不，应该是指另一种。是小孩的玩闹，在火车开过来时候，从铁轨上一下跳开，用来证明自己的胆量。” “哦。所以只要卧轨，或者在铁轨上跳来跳去，也许就能紧急停车了。”青凛弯起眼睛，“你们一起去吧。” 楚策居然真的在沉吟：“的确可行，如果所谓的列车长在驾驶间内，并且是会像乘务员一样遵守守则的NPC。只要这两条守则不触犯他别的底线就行。” 赵明战栗：“所以，我们要丢个人去铁轨上？丢……死的不行吗？” 青凛笑了：“之前死者的尸体都消失了，刚刚死的都被红眼矿工们扔了。别忘了，这车上还有个爱吃人的小邪灵。想丢尸体？不被连人带尸体吃了就很厉害了。” 赵明傻眼：“那怎么办？” 青凛坐在椅边晃晃腿：“你们……我们不是有潜能？跳下去，自己再跳开嘛。” 刚刚那个殴打乘务员最凶的男人立刻抬头，他眼睛下的刀疤扭曲，有些凶恶地说：“你说得轻松，你怎么不自己去？” 青凛：“我敏捷只有C。” 这可是48号一开始说的数据，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报了出来。 站在人群前的赵明见刀疤男望向自己，立即颤抖地喊倒：“我F！” 青凛笑了：“什么都F，你真像个F物。” “啧，不如丢他。”刀疤男伸手一指，是角落里正在笨手笨脚解脑袋上衣服的乘务员。 一个失去了威慑里的NPC，已然成为玩家的弃子。 “不行。”楚策立刻否决，“他有特殊身份，列车上不能没有乘务员，这是副本内的规则，最好不要打破。” 刀疤男目光转动，停在了青凛身后：“那行，这不还有一个没用的吗？” 正躲在青凛身后探头往外看的念念不明所以，歪了歪脑袋：“？” 青凛皮笑肉不笑：“你做过什么？我看你也挺没用，先丢你。” 此言一出，车厢顿时静了下来。 几十位玩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眼中终于浮现出了恍然后的惊慌。 他们这才知道，青凛这个一路上看似在帮助他们的人，实际上完全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玩家们全都从青凛附近涌回楚策身后，如同迷途的羊群从狼窝回到牧羊犬身边一样。 青凛对楚策摊了摊手，满脸写着：低级副本的低级玩家，我理解的。 楚策也叹了口气，抬手将人群护到自己身后。 一时，车厢分成了以走廊为界，分成了两端，一端是楚策在的玩家区，一端是邪神和NPC。 “丢我个屁！你自己说说！这个娃到底有什么用？真有用？那让她带我们去找驾驶间！”刀疤男仗着楚策就在身后，越发暴躁，几步走上来，一把推开青凛，扯住了念念，“说！驾驶间在哪！” 青凛被推得一个踉跄，立刻转回身，竖起的瞳孔微微缩了缩，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刀疤男。 下一刻他的肩膀便被身后的楚策按住了。 楚策目不斜视，也正望着念念与刀疤男的方向，手掌用力，像是在扶，也像是在警告青凛不要乱动。 不知是保护了青凛还是阻止了血案。 “不，不知道。”念念哪见过这阵仗，挣扎要往后躲。 刀疤男咬牙切齿：“刚刚念叨你那个逼爸，你爸是谁？” 念念轻哼：“不知道。” 谁也看不出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总之念念不想说。 “连自己爸爸也不知道！”刀疤男彻底暴怒，一把将念念抱了起来，“就你了！来！” “啊！”念念尖叫了一声，剧烈地挣扎起来。 青凛刚要动，发现周身的温度骤然降下，猛地停了手。 忽然，有一片深红的锈痕迹像是从前面的车厢闻声而来一样，爬得飞快，霎时间就到了念念身边，下一刻，一个漆黑的影人冒出。 灯光灼射下，它的皮肤立刻发出了吱吱呀呀的烤焦声，它也跟着发出了阵阵嘶吼。 但它仍然没有回到锈痕里，而是宛如暴怒般地抱住了那个刀疤男。 巨大的力量一下把刀疤男扳倒在地，并不断地被拖进地板。 “啊！啊！雷子！雷子救我！”刀疤男奋力反抗，念念也被推到了一旁的地上。 影人的身形并不高大，它甚至没法直接把男人嵌死，相反，青凛眼看着它被灯光灼烫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干枯。 但在最后一刻，影人猛然爆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手脚并用，一下直接把刀疤男的脑袋扭了个大转弯。 啪嗒。啪嗒。 是清脆的骨头响声。刀疤男手脚一软，直直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再动。 而影人也直接被灼干成了一张薄纸，彻底灰飞烟灭。 被喊做雷子的那个人也没能救下他的同伴，跪在地上无力地捶了一下地面，无比悲痛。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青凛感慨：“不要随意激怒npc。” “不要随意激怒NPC？”楚策目光在青凛身上打量，“乘务员就可以了？” 乘务员此时终于解开了蒙在头上的东西，让脑袋钻了出来。 “我是故意触怒他的。”青凛回答，对乘务员勾了勾手，“郝原，过来。” 乘务员面色沉沉，但还是遵守本能，走到了青凛面前。 青凛指着车窗外，挂着微笑轻声：“滚下车？” 乘务员暴怒，刚要摸枪，却发现自己的武器已经被收缴，只能恨恨地盯着青凛。 舒坦。 青凛和乘务员打趣完，摆手笑笑，不打算再和这群人一起行动了。 “也不想想，她能背出列车长守则，说明她去过驾驶室，除了她，你们谁能去？”他牵起念念的手，垂着眸，说的话仿佛是留给他们的最后警告一般。 “哪怕刚才保护她的那个影人已经死了，但我还在。我们走了，各位再见，请努力通关。” “你！”身后立刻有还不服气的玩家想要追上来，却立刻被楚策呵住了。 楚策声音威迫地沉了下来，不容他人置喙：“站住，让他走。” “楚策！”不少人有些躁动，“NPC是大家的，凭什么他说带走就带走？” “不带走干什么？”楚策嘲讽，“留下来，让你们把重要NPC当玩具一样扔去逼停火车？” “那……”有人已经哑巴了，但还有人嘴硬，“那他也不能就这样走了啊。” 楚策无语：“怎么？是你给NPC系了头发还是你刷了NPC好感？老实点吧，与其指望人家无条件跟你分享信息，不如看看自己有什么值得人家利用交换的。” 他别是上辈子杀人放火了吧，这辈子在低级本带新人。 连蠢笨如赵明都知道，求救要发悬赏给工资，怎么还有人会自作聪明的以为能够白嫖呢？ 走到半路的青凛蓦然回头，半张脸都隐在发影下，只有一双青绿色的蛇目微亮：“在企图讨好我吗？” “对，毕竟这个本，你的探索度已经比我们加起来都高了吧？” 楚策交叠着长腿，仰靠着坐在椅子上：“就算再大佬，面对信息差我也无能为力，怎么样，合作吗？虽然他们是笨蛋，但我还是有这点价值吧？” 不知是不是青凛的错觉，这家伙的面罩下绝对咧开了带着尖牙的笑。 楚策：“比如，讨好到你了吗？亲爱的小Boss。” 青凛点了点头，算是允许了这份带着獠牙的投诚：“那么你之后要听我的命令，以及，不要让其他人打扰我。” 楚策扬了扬下巴，带了声吊儿郎当的哼笑：“Yes,Sir.” 隔着几步的距离，身后人群的神情青凛依然能一览无余。 有紧张，有信任，有恐惧。 当然也有愤懑，有不满，有咬牙切齿的盘算。 看来羊群里恐怕会出现不安定的家伙呢。 不过，没关系。 青凛舔了舔牙尖。 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人了。 17. 遗弃列车 青凛带着念念离开了14号车厢，一路向前走去。 这次他没有抄近道，以正常的方式走向前方的车厢。 时间不多了，他要尽快查明念念和这辆车的关系。 关于她口中的父亲，关于她与这辆列车的联系，关于为什么刚刚的影人会拼命的来救她。 四周静悄悄的，连火车行驶声都变得飘渺起来。 他们行走在阴森破败的车厢里，踩过一片片雨血汇聚的水泊，离身后的人类们越来越远。 形如两个异类。 【叮~】 【触发任务：解开念念身上的谜团】 48号发布了新的个人任务。 青凛问48号：“这种即时发布的任务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即时任务是系统根据副本当前进展，判断宿主阶段性目标后，向主系统回报、申请派发的奖励任务，以激励宿主闯关。完成后会由主系统结算奖励，像之前一样。】 原来每次做完任务拿到的世界币是主系统给的，48号还真就是个记事本。 这么说，“主系统”掌控着世界的货币，还能管理每个小系统的权力。 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青凛暂时放下这个疑惑，扯了扯念念的小手：“刚才那个保护你的人，是你爸爸么？” 念念连连摇头：“不是的，我不认识。” 不认识？那么也排除了亲人朋友的可能。 不过一个不认识的、变成怪物的、十五年前的乘客，居然会舍弃第二条生命去救念念。 看来念念身上的谜团的确不少。 最重要的，就是那个会教她背《列车长守则》的父亲。 青凛站在原地，忽然问道：“你爸爸的脸和我比，更年轻还是更年长？” 念念愣了愣，盯着青凛看了好一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似乎根本没有年轻和年老的认知。 青凛循循善诱：“可是你喊郝原叔叔，喊我哥哥。你爸爸更像谁的年龄？” 念念：“我不知道……爸爸让我喊的，他说新上车的乘客就是哥哥姐姐，以前的就是叔叔阿姨。” 青凛：“他有没有提起他的爸爸？” 念念依旧是摇头。 青凛连着又问了很多他能想到的分辨身份的问题，但念念的回答依然模棱两可。 她时而说父亲很好看，时而说父亲有皱纹，时而说父亲举止温柔，时而说父亲脾气古怪。 “除了那个列车长守则上的字，他什么都没教你？”青凛终于忍不住问。 “嗯。”念念有些闷闷不乐，“爸爸很忙的，除了给我准备吃的的日子，很少出来。但是他会给我唱歌。” 青凛：“唱的什么？” 念念哼了一段柔和的曲子，也唱不出歌词，只是说：“爸爸唱的很好听，像哥哥说话一样好听。” 青凛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你爸爸在哪？” 念念贴在青凛身边，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在座位上坐着，爸爸有空了就会来找我的。” 此时刚好走到了7号车厢，青凛脚步一顿，冷漠地把念念按到21A上：“那你回去坐着，我不跟你抢位置。” “不要。”念念顿时抗议，挣扎地站了起来,“回去很无聊的！” 青凛也不坚持，在最初来到的7号车厢里转了转：“你平时就生活在这里？” 念念点了点头，开始摆着指头数：“睡觉和玩在这里，洗澡要去最后面拿香皂，然后去最前面的洗手间，吃饭要去找爸爸，只有爸爸在的时候才可以去别的地方。” 青凛蹲下身，在念念的座位底下仔细观察，捡到了几根细长的黑发，还有零星的肉类食物残沫，这代表她经常待在这里。 真实感还挺强的。这个诡异的列车真像是什么温馨小家一样。 他对这节车厢的兴趣更大了，一个个翻过行李架上的包袱，发现里面都是陈旧的生活物品，以及一些没开封的香块。 但在车厢前端的大片墙壁上，青凛发现了点特别的东西。 这片墙壁上没什么锈痕，只是列车废弃太久显得脏了而已。 这面相对光滑的铁皮墙上，有着一些纵向排列的、红白相间的横线划痕。 他用指腹摩挲过这片划痕，又摸到了几个数字。 红色划痕最为工整，每条划痕分别在后面写着60、80、100、120、140。 而白色划痕最复杂，它们忽密忽疏，最新的一道停在140之下再一点的位置。 “？”青凛陷入思索，忽地将中指和拇指的距离丈量到20厘米左右，搭到140那个数字上，低头看着中指指尖的位置，“160？” 再试试。 他又如法炮制，再往上挪了20cm，盯着那个差不多到自己眼前的位置：“180？” 是吗？ 等到他微微仰头看着估量的200的位置，发现比自己高，才终于确认，戏谑地看了一眼念念：“哦，量身高的。” 念念无端感受到了被嘲笑，站直身子，企图踮起脚尖：“我也想像哥哥一样高！” “不可能的。”青凛轻轻打破了对方的幻想，指着那些逐渐新鲜的身高划痕询问，“这些是属于你的？” “嗯。”念念骄傲地扬起下巴，“爸爸每次出来都会给我量身高，他上次还说，我长大了，要带我回家。” 青凛盯着念念身旁晃动的NPC标识：“你一直在长高么。” 念念睁大眼睛：“当然了！” 青凛：“十五年前，你几岁。” “十五，十五……”念念掰着手指，“我今年十五岁，十五减十五，等于……零岁！” 是啊。 孙家父子是真正生活在枭城的人，乘务员NPC曾经也是活人，那么这被标为没用的NPC的念念，该是什么呢。 十五年前，念念是个婴儿，甚至可能还没出生。 这十五年里，她一直生活在这辆穿梭在现实和灵异之间的列车上。 与影人为伴，以手册为书，以不知名之物为食。 所以一辆两个小时车途的列车上，才会有一道道上升的身高划痕，它们或陈旧或崭新，无不昭示着有个被遗漏的生命，在这里长大。 青凛：48号，你还标她是个NPC么？ 48号系统沉默了一会，一串漫长的电子文字浮现在了青凛的眼前。 【近百年里，世界各地逐渐出现各种精神污染和灵异现象，除了大量的邪灵和怪物以外，还有几名邪神从深渊中苏醒。】 【世界人数骤减，许多地方由于污染与现世隔绝，形成独立的副本。】 【十年前，“伊甸园”组织发明潜能系统手环，让幸存者们获得了特殊能力，成为玩家，尝试攻克副本，解决异常。】 【而他们发现。副本内已经被污染的人类们，无法带离与净化。】 【所以，世界玩家将它们称为——NPC。】 【对人类来说，NPC们到底是同类、怪物、还是虚拟数据已经不重要了。甚至在日复一日的副本中，玩家们已经忘却了陈年旧事。在伊甸园的引导下，他们把这一切当做是一场游戏，不能细思，否则会疯掉的。】 【毕竟——这个世界已经无可救药。】 【所以，宿主，按照系统判定法则，念念依旧是NPC。】 原来如此。 副本里有污染，人类解决副本，是为了净化污染，并且把不能被净化的东西解决或者扼制。 难怪之前楚策坚定地反对将车开到枭城东站，不想让影人们下车。 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但人类却还是要想方设法缓解彻底崩坏的进度，并一次次对拯救世界进行无望的尝试。 对于如此冰冷而绝望的人类世界，青凛却赞叹道：“所以对现在的人们来说，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救，没用的人可以遗弃。” 他越想越觉得精彩，不住地点头：“人类的残忍程度真是不亚于我等神明。我小瞧他们了，还以为人人都是赵明那样的圣母。”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这个邪神是真的在夸赞人类呢。 青凛：“我的确在夸赞，残忍是属于成功者的美德。” 世界越混乱，青凛便越好蛊惑人类，收集信仰，吞噬其他怪物或邪灵，恢复力量。 对于邪神来说，还有比这更好的世界吗？ 青凛对于如今的世界感到新奇和期待。 他手指搭在下巴侧：“对了。污染的人是NPC，正常人是玩家。那样的话，你们的确应该叫我，BOSS。” 【是这样没错。】 念念听了青凛半天的念叨，云里雾里的，终于忍不住伸手扯了扯青凛的衣角，歪头问道：“哥哥，念念能出去外面的世界玩了吗？” 青凛微笑着低头，看着面前这个被人们抛弃了十五年的“小怪物”。 她天真得不谙世事，甚至不知道怎么与人交流。在怪物堆里长大，恐怕学会的也只有手册上那寥寥几个字。 却似乎仍从她所谓父亲的口中，对外面几近毁灭的世界有着无比的期待。 此刻，她头上的衔果蛇皮筋熠熠生辉。 “我乐于打破人们的计划，也会去捡没人要的小家伙。”青凛碰了碰念念的鼻尖，“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毕竟，你可是‘NPC’，比那些玩家更适应外面的世界。” 18. 遗弃列车 谈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1号车厢。 此时，这个破败得最严重的车厢里，好像有了些变化。 那个永远无法掀起的隔帘上，出现了一行扭曲的褐红色字体。 【你也想停车吗？】 最后的问号上，半干涸的血液正以极缓慢的速度向下流淌，显然是刚写上的，但写字的人不知踪影。 看起来，有个一直藏身在这辆列车上的某人打算露出真面目了。 青凛盯着这行血字。 从血字提问的语气看出，这姓孙的不想停车。 难道真如乘务员说，他们这些列车上的NPC，只是想在十五年后把那些死掉的乘客送回家而已吗？ 为什么不早点出发？偏偏在这么久之后。 还故意经停枭城垃圾场站点，勾引玩家买票上车。 难道是负责管理副本情报的“伊甸园”组织太过强大，逼迫这趟列车必须停在那开本吗？ 不可能。 那难道是枭灵作祟，想吸引活人为自己献祭？ 是，但也不完全是，看之前枭灵那副羸弱的模样，这个副本上一定还有愿意协助它的人。 这个人的执念，比枭灵还深，比鬼魂还重，更配称之为《遗弃列车》这个副本的Boss。 青凛觉得他离副本的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走到那间楚策说打不开的洗手间前，发现门锁这侧的门缝被锈住了。 这洗手间的门是个蛮厚的铁门，很难用蛮力破开。 青凛尝试握拳砸了一下，而那坚固的门锁前只留下了一道凹痕，反倒是自己手腕被震得有些发麻。 他甩了甩手，想找点辅助工具。 有些后悔了，可惜当初伤了自己的枪留在了保安室，不然现在或许可以派上用途。 还有哪里有工具？ 青凛忽然想到一个被人粗心弄丢的武器。 洗手间的对门，就是之前乘务员关着他的工作间，青凛转身推开了工作间的门。 在他坐过的铁椅下，正躺着一把被粗心大意的主人遗忘的枪。 想起来了，那时楚策来背自己时，将枪放到了地上。 青凛笑着把枪捡起，摆弄片刻：“我可不客气了。” 他拿握把敲了敲洗手间门锁的部分，听到了轰轰的震响。 这里像是被挤压后已经狠狠烙在一起了似的，很难撞开。 青凛把目光放到了门的另一侧，这里由三个门轴固定了整个门。 他将枪口对准门轴，扣下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连响六枪。 整个铁门发出了垂危的吱呀声，三个门轴接连崩裂开，青凛手上的枪也轻了不少。 估计子弹只剩一颗了。 这把枪一共就能装八发子弹，难怪之前楚策不舍得这么做。 “呼。”青凛一脚顶开摇晃的门板，硬是破开了这扇坚固的门，侧身进去。 念念还想跟着他，青凛却转头伸手抵住了这个小怪物脑门。 青凛：“你在这等着，里面空间很窄。” 意思是不要碍手碍脚哦。 “哦……”念念站在原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青凛钻了进去。 火车厢的洗手间很简陋，但居然没有外面车厢那样损坏得惨烈。 洗手间里只有左右两个隔间，上面贴着男女的标识。 青凛先去打开了男厕的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但看着还算干净。 洗手间外面灯光被隔板阻拦，使得整个隔间更是暗沉。 蹲厕里黑漆漆的，没有值得在意的东西。不过旁边布满了铁锈的洗手台上，摆着一部黑色的手机。 这是人类的通讯工具？ 青凛微微张口，他怎么觉得自己在沉睡前就已经见过这东西了？ 他少说睡了几千年，人类的科技怎么还是如此怀旧？ 但潜能系统的存在一点也没有科技滞停的模样，智能得让青凛都赞叹好用。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青凛拿起手机，摆弄了一下，发现屏幕右上角的电量显示是醒目的红字。 【10％】 数字下的底图，那个本该是小电池的图标，却变成了一扇虚掩着的门。 青凛打开了锁屏，有些生疏地点了点每个软件，但都打不开。 似乎只有手机自带的相册和相机可以用。 “怕不怕忽然冒出个鬼？”青凛一边等着相册加载，一边吓唬48号。 【宿主，这只是一辆被遗弃的列车，怎么会随随便便发生恐怖的事情呢？】 系统的话语刚落，相册加载完毕，一张又一张念念的照片投现了出来。 蹒跚学步的，懵懂无知的，逐渐长大的。全是她。 这一定是她父亲的手机。 青凛面前的镜子忽地亮了亮，被手机的光映出了一片刚刚并不存在的投影。 他立即抬头，看见面前的镜面上，忽然浮现出了一行血字。 【必死1个人，还是可能死613个人？】 字体和布帘上的血字一模一样，但更加笔锋凄厉，仿佛带着无尽的责问与怨念。 【兹啦兹啦兹啦——！】 48号记事本卡出了颤音。 青凛若有所想，在心里默默记住了613这个数字。 这不是新上车的玩家的数字，玩家没那么多。 应该是十五年前死亡乘客的数字。 是什么人，能将这个数字记得清清楚楚？又抱着恨意想为这613人鸣冤似的。 不过这次血字的提问，青凛很乐意回答。 他抬起手，一把抹掉了镜子上的血，轻声笃定：“我选，让我想活的人必活。” 血迹缓缓向四周弥散，昏暗的灯下、污渍的镜内，青凛的轮廓被血痕模糊，只露出了他泛着淡光的异色眼眸，以及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 被抹去的血字渐渐消失了，好似听到了这份回答。 就在这时，洗手间外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女声：“阿青，你在里面吗？” 是庞雪。 青凛将手机收起，推开了隔间的门，向外走去：“怎么？” 庞雪胆怯地走了进来：“我……想上厕所，楚策说你应该在这里，问一句而已。你的手怎么了？” 青凛抬了抬还抹着血迹的左手，没有回答，走出了洗手间：“去吧，别去男厕。” “好。” 身后的庞雪低着脑袋匆匆往里走去，青凛前脚才出洗手间，后脚就听见了一声惨叫。 “啊——！”身后的短发女人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一下子扑到青凛身边，紧抱着他的胳膊，“啊！！里面有人！” “女厕有人？”青凛思索一瞬，觉得自己很贴心，提议道，“那你先去男厕？” “不不不！太可怕了！”庞雪两腿发抖，死死拽着青凛不松。 “那我进。”青凛轻轻甩了甩手臂，将人赶走，重新踏入了洗手间。 一进来，他就听到了一阵怪响。 咚咚。 是人类用骨节敲打门扉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洗手间内响起，久久回荡。 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的叩门声从女厕隔间里不断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尝试着打开隔间门。 敲击声回荡在这狭小的洗手间内，余音还未散，下一声就紧跟着响起。 青凛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 隔间里的家伙没有得到回应，仿佛越来越急躁了，它敲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到最后，甚至已经敲得密如鼓点。 咚咚咚咚…… 它似乎急不可耐，却怎么都打不开门，霎时间，一声满怀怨念的抽泣忽然响起。 “呜——” 可青凛还没有出手的意思。 呲啦——呲啦—— 里面的东西仿佛发现敲也没用，哭也没用，终于彻底暴怒。 它开始在疯狂地用指甲挠动门板的内部，伴随着刺耳的划动声，门板外，竟也一点一点地渗出了血。 霎时间，门外堆满了一个个风格逐渐癫狂的血字，或大或小，或残或缺。 【她】【她】【她】…… 无数个小小的“她”逐渐布满了整个门板，歪歪斜斜的字体仿佛是在剧痛或者崩溃中写出的一样扭曲。 字上的血还在流动，却没有下淌，而是仿佛有生命一样地在门板上蠕动。 一个个“她”逐渐变成了一张张扭曲的嘴，像是在哀嚎，又更像是在尖叫。 最终，那挠门声终于变成了一声猛烈的拍打声。 哐！ 整个女厕隔间的门都震了三震，而那些涌动的血痕也在此刻静止了下来。它们最终拼成的，是一个几乎占据了整个门板的大字。 【她】 青凛终于动了，他慢慢蹲了下来，撩起头发，歪了歪脑袋，往隔间底下黑魆魆的缝隙里看去。 里面只立着一双女性的高跟鞋。 上面没有脚。 青凛从门板底下伸进手，尝试将鞋子拿出来，却怎么使力也拽不动，仿佛上面真的站着个看不见的、体重不轻的人一般。 哭声停止了，里面东西的行动像是被暂停一样，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青凛想了想，站起身用食指骨节叩了叩门。 “咚咚。” 两声，不多不少，刚好把里面那东西初次敲给他的再敲回去。 霎时间，里面的人又呜呜哭了起来，只是这声音比之前简直轻多了，仿佛是临时起意的。 “我不会又吓到鬼了吧？”青凛自我怀疑。 【……似乎是的。】 系统中肯评价。 【在这方面，邪神大人，您是专业的。】 19. 遗弃列车 青凛不信邪，咚咚又敲了两声，泛着微弱光芒的异眼凑到了门缝间，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能不能看见。 “……呜！” 这回听出来了，是真的被青凛吓到了。 门外，连那个大大的血色【她】字都消失了。 “好吧。”青凛无奈地笑了笑，尝试拉开隔间的门，“你不是想出来吗？让我进去。” 奈何门一动也不动，有一只枯红的手从门板底下伸了出来，仿佛在讨要什么一般。 那是双沾满了血的女性右手，整个手掌几乎已经变形，无名指与小指的指骨碎裂，刺穿了模糊的血肉，白森森地暴露在空气中。 “要【她】还是要什么？”青凛知道里面的人不会回答，自言自语似的想了想，“先去拿东西。” 他转身离开了洗手间，去了最近的椅背口袋里拿了两叠纸巾，还顺了一份报纸。 门口的庞雪在提心吊胆地往洗手间里面张望，一旁座位上的念念正百般无聊地趴着车窗往外看。 “我真贴心。”青凛自夸道，“一定能满足人类在洗手间的所有需求了。” 【赞美邪神大人。】 48号小记事本已经能够立刻接上对青凛的吹捧了。 青凛带着东西回到了洗手间，见到那只手还在伸着。 他蹲下，将纸巾和报纸都递了进去。 女人的手顿了顿后，默默地收回了洗手间内。 随即，这个紧闭着的厕所隔间门，嘎吱一声开了条小缝。 青凛勾了勾门把手，轻轻打开门。 隔间里空荡荡的，方才出现的手仿佛是青凛错觉一般，只是立着高跟鞋倒了下去。 和男厕相似的洗手台上，有着一道很深的人形轮廓痕迹。 这个痕迹很古怪，像是影人们寄身的地方，却只有外面一圈锈红的轮廓线。 仿佛这个影人已经待在这里很久，久到身边都被染上了它的颜色。 是个不爱动弹的大懒鬼吗？又或者是在守护着什么对它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但现在这个守护者却不知所踪，只有这一圈轮廓线，能告诉青凛它生前、在灾难发生的最后一刻是什么样的动作。 它半跪着，脑袋顶着墙面，手臂环抱洗手池，后背拱起，紧紧地护着身下的水槽。 青凛便顺着它的动作，低头去看那脏污不堪的水槽。 里面隐约有一块底色是白色的破旧棉布。 青凛将那块布拿了出来，仔细观察，瞧见了棉布上面的小扣子。 青凛试着把扣子挨个扣上后，发现整块布包起来，差不多能装下一个初生婴儿。 这是襁褓。 青凛又翻了翻，在襁褓外的小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字条。 【一时犯错 无力抚养望好心人收留 她名念念】 念念在十五年前就是个婴儿，这是她曾经的温暖之地。 原来十五年前，念念就被亲人遗弃了。 报纸上写过“近日有大量儿童遗弃事件，相关机构当有所作为。” 既然准备了特殊的襁褓和字条，显然是在她诞生之后，亲人才决定要带上火车准备遗弃的。 念念口中的爸爸是养父。 不过，不知道的是…… 青凛屈指敲了敲台面上锈红的轮廓线。 这位两回拼死保护念念的女人，是抛弃她的无情母亲？或是恰巧路过、想收养念念的好心人？ 无所谓了。 不论如何，在那场几乎毁灭了整辆列车的灾难中，念念活了下来。 在大型灾难发生时，婴儿反而是最有可能幸存下来的。 因为他们所需要的生存空间更小，而且身边的成年人会下意识地保护他们。 当时的念念还刚好就被丢弃在构造相对安全的洗手，还躺在更相对窄小的水槽里。 也算因祸得福。 青凛点点头，觉得小怪物还是幸运的。 而在他之前，最后一个看到过这张字条的人，恐怕就是收养了念念的“爸爸”了。 【完成任务：解开念念身上的谜团】 【获得100世界币】 “进来。”拿到奖励后，青凛对洗手间门外喊了一声。 庞雪和念念一起从门缝里探头。 一人仿佛脸上写着“别喊我别喊我。” 另一人神色则挂满了“是我吗是我吗？” 青凛指了指抗拒的庞雪，对希冀的念念摇了摇手指。 念念顿时大失所望，鼓着脸跳开了，庞雪不情不愿地挪了进来：“阿青。它，它走了吗？” “你说的是这个？”青凛扯着那双高跟鞋的踝带，将它们拎在手上，“走了。” “啊！太好了！”庞雪顿时大松口气。 青凛忽问：“有事问你，不过现在要我先出去吗？” “……”庞雪抬头看着这依然充满诡异氛围的洗手间，不由抖了抖，“不用了，你问吧！” 青凛：“我记得，你认识当年的列车长孙飞沉，他会唱歌吗？和我说话声音比谁好听？” 他的嗓音磁性而好听，说话的语气仿佛有一股蛊惑人的魔力，但很自然。 “唱歌……”庞雪眼中浮现出一种怀念的神色，嘴角微微露出了笑，“他哪会啊，他唱歌可难听了，还非爱唱，拿礼物哄着我们这些小孩给他做听众呢。当年我为了一件鸭子雨衣，硬是听他唱了整整一个月的歌。” 这个孙叔叔似乎是个温和宽厚、善待孩童的人。 “难听。那嗓音呢，是很洪亮，还是很温柔？”青凛低声问。 “洪亮，大大咧咧的，听他自己说，车上他要喊什么，都不用开广播喇叭，张嘴吼一声，十五车厢都能听见。”庞雪答得很果断。 青凛：“你坐过他带的列车吗？他是否会监督乘务员检票？” 庞雪仔细回忆了一会，摇了摇头：“我小时候去找我爸爸时候坐过，他一般不管检票，最多叮嘱乘务员好好清点人数，之后就回驾驶室辅助司机了。” 青凛了解完了，忽然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十五年前你几岁？” “六七岁？我记得当时列车出事时，我还没上学呢。”庞雪愣了愣，“怎么了吗？” 青凛点点头，表示没问题了，拿出了那部黑色的手机。 屏幕上，半合半开的门微微晃动着。上面血红的字依然无比惹眼。 【15％】 青凛眯了眯眼，在心中想：48号，它刚刚不是这个数字吧？ 【是的，它刚才是10％】 它竟然是一个在增长的电量。 也可能，这个数值代表的不是电量，在青凛和庞雪谈话之间，默默地增加了。 青凛回忆起念念哼的她爸爸唱歌的调子，也对着手机哼了哼。 是柔和的曲子。 同时，【15%】的数值肉眼可见地变成了【20%】。 还真有用。 青凛又哼了一遍，但这回却又纹丝不动了。 看来每种刺激只能来一次？ “这个，这个电量怎么还会涨啊。”一旁的庞雪看得惊讶。 “它不是电量。”青凛盯着数值底下开口幅度越来越大的门，“是情绪，情感，或者，开门的意愿。” 庞雪了然，仿佛抢答一般地说：“所以你要刷这个东西的好感？” 青凛幽幽：“刷仇恨可能更快。” 他这话不假，以邪神对人类的了解。怨恨，往往比喜爱更稳固且来得迅速。 “……”庞雪凝噎了一瞬，又问，“那要开什么门？驾驶室？谁开门？孙叔叔吗？” “是驾驶室，至于是谁，我来演示一下。”青凛微微侧身，让庞雪能仔细看清手机屏幕。 他微偏头，嘴角贴在手机一侧，如恶作剧一般忽然喊道：“孙嘉许，你被发现啦。” 嘭的一下，这个数值直接暴涨到了30％。 “啊！”庞雪捂住了嘴，脚下打滑，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孙，孙，孙嘉许？” “你怎么了？”青凛疑惑地看着庞雪，不解她现在胆子怎么比赵明还小，“孙嘉许就是念念说的爸爸，也应该就是在驾驶室操控列车的人。” 青凛曾经觉得，以对念念的教导方式和种种细节指向来说，孙嘉许这个年轻大学生的可能性更大，但一直没排除是孙父因惦念儿子而照顾念念的可能。 但如今终于知道，孙飞沉唱歌难听，嗓门还粗。 哪怕念念没有认知能力，却也能哼下一段柔和的曲子，所以可以排除孙飞沉是她父亲的可能。 而且，车帘和镜面上的血字显然出自一人手笔，书写者对车上当时乘客的人数十分在意。613这个数字，仿佛是他亲自验证过一样。 那么，这个人一定是—— 没有坐在座位上，而是成为代理乘务员，负责检票的孙嘉许。 “不，不不不行！”庞雪无力地抱住了脑袋，“怎么可以是孙嘉许！” 青凛古怪：“他怎么惹你了？” 庞雪崩溃：“我听说他一个成年人连自行车都不会骑！怎么会开火车啊！他还是个近视！” ……有什么比不会开车的人开火车更恐怖吗？有，开火车的是个不会开火车的近视，并且正在雨夜驾驶。 青凛：“很好，距离事故还有多久。” 庞雪颤颤巍巍地扶着墙爬起来，脸上表情苍白而恍惚：“十一分钟！” 青凛幽默了一声：“可能不必遵守时间了，他随时都能送我们去死。”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声少女的惊叫。 青凛：“念念？” 为您提供大神 不摧 的《邪神请睁眼[无限]》最快更新 19. 遗弃列车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0. 遗弃列车 听不到念念的回应，青凛把洗手间的门推得大了些，快步走了出去。 庞雪跟着他一起走出了洗手间。 在他们踏入1号车厢的那一刻，窗外忽然劈过了一道闪电。 轰隆隆…… 这道雷仿佛就炸在车厢边的铁轨上般，整个车厢都摇了摇，1号车厢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影人们蠢蠢欲动，吓得庞雪又是一声叫。 “啊！”她一把拽住青凛的手臂，慌乱抬眼，却撞上了青凛带着些微寒意的眼睛。 “阿，阿青？”庞雪有些不安地松开了手。 青凛淡淡环顾四周。 本来趴窗户的念念不见了，车厢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残破的座椅。 刚刚她叫了一声，一定是遇到危险了。 “念念……”庞雪左看右看，也有些惊讶，“怎么不见了？” 青凛望着隔断了车厢的帘子，一声声的凌乱脚步远远地通过列车底部传来，在他的耳骨上轰轰作响。 念念就在后面。 与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正拖着她的人。 “你从布帘那里回14车厢去找他们，或者在这等着，别跟上来。”青凛快步向2号车厢的方向追去。 “我不敢！”庞雪几步跟上，又拉住了青凛：“15车厢灯坏了，里面全是影人！那些疯子跟和我有仇似的！我进去一定会死的！” “……”青凛转头，将楚策的枪丢给了庞雪，“那就别走，省着用。我知道他的子弹很厉害。” 他只能左手拿手机，右手拎着高跟鞋这两个看似重要的道具。 庞雪接住了枪，愣在原地，看着青凛越走越远却也不敢再喊了。 青凛一路跑到了6号车厢，终于看清了前面的人。 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拖着念念往前走去，他粗厚的手掌牢牢捂着念念的嘴，甚至把念念的脸都憋得通红。 念念脖子都快被扭坏了，听到青凛的脚步，顿时挣扎得愈发厉害，没穿鞋的脚疯狂在地上扑棱，企图与身边的男人抗衡。 “老实点！”男人恨恨骂了一声。 “哟。”青凛步伐从容了起来，站到男人身后，拍了拍他肩膀。 男人猛地回头，青凛在瞬间按下了手机上的相机快门。 咔嚓。 相机和相册是这部手机唯二能用的功能。 青凛晃了晃手机屏幕，上面是男人挟持念念的模样。 他嘴角带着微笑，十分真诚：“你好像叫……雷子？你完蛋了，我发给她爸了。” “是你？我呸，就她那个不知道在哪的缩头乌龟破逼爸，老子怕他？”雷子狠狠地瞪着青凛，“滚一边去！” 在他骂出这句话的瞬间，手机的电量忽然从30％飙升到了50％。 48号即时播报了这件事。 【孙嘉许开门意愿提升为50％】 瞧，刷仇恨不是也行吗？ “你和你死去的朋友一样暴躁。”青凛按住雷子的肩膀，一时竟然乐了，“不过暂且谢谢你。” 雷子一愣，又立刻甩开了青凛的手：“你干什么？你别以为我和楚策一样好忽悠，还等你探索，探个屁！还有十分钟就要出事故了，今天说什么这NPC都得给我下去紧急制动！” 青凛的关注点很奇怪：“他好忽悠？” “不然呢？”雷子死死地瞪着青凛，“别假惺惺帮这个NPC了，我看你也不是个好人，就是想多赚点副本评级吧？现在刷够了，停车你好我好大家好。” 青凛笑着指了指念念，提问道：“我不是个好人？不是好人，你还敢动我的人。你兄弟以前没教过你，千万不要得罪坏人吗？” “有什么不敢的！”雷子神情出现了一丝动摇，但还是梗着脖子为自己壮胆，“我哥就是被这个孽种害死的，我报仇怎么了，天经地义！还能攻破副本！” 他这一声喊得太过激动，念念趁着他手松了力气，猛地张口狠狠咬在这人手掌上。 “啊！他妈的！小畜生！”雷子的手顿时被咬出了一排血痕，鲜血瞬间浸透了半边手掌。 他疼得一松手，念念便趁机钻了出来，一下躲到青凛身后。 “哼。”念念嘴上满是鲜血，龇了龇牙，下巴和衬衫上也沾了红色，“不许说爸爸和哥哥，你是坏人！” 真不愧是小怪物，居然比成年的庞雪和赵明要凶多了。 “恭喜你惹了这辆车上最不能惹的两个人。”青凛将念念揽到身后，幽绿的双瞳暗了暗后，冷静地询问，“你们打算怎样把人丢到行驶的列车前方？” 那得是多大的力度和速度？ 雷子竟然还傻傻回答：“我是做不到，但肯定有人能做到！” 青凛在心里问：48，我能把他丢到前方的铁轨上吗？ 【显然不能呢。】 青凛：人类能做到吗？ 【如果非要说，在拥有潜能系统和孤注一掷的情况下，楚策最有可能。】 青凛认真思考：但他不大可能会答应将这个雷子丢出去的。 【是肯定不会！】 48号系统完全没想过自家宿主居然在考虑这种滑稽的事情。 【宿主注意！对面摆出预备攻击的姿态了！】 许久未见的面板浮现了出来。 【姓名：雷子】 【身份：玩家】 【属性：力量A，敏捷B，精神D，持有普通武器，综合评级B级。】 【状态：背部受伤，小腿骨折，手部受伤。】 【攻击判定：宿主稍逊一筹】 青凛挡在念念前面，神情晦涩不明：“你依然要抓走她？” 雷子已经拿出了一把小刀，冷笑一声，刚要回答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气喘吁吁的声音。 “别！别打架啊！大家都受伤了！”赵明扑到7号车厢门前，一手扶着门框，弯着腰气喘吁吁，“你们干嘛！” “赵明，你会听话吗？”青凛忽地侧过头，脸上带着冷凝的笑意，“站在原地不要动。” 捕猎者的目光让猎物立刻僵在原地，赵明此刻仿佛是误入了蛇虎争斗的一只小白兔，两腿都有些发抖。 “你想让这个废物帮你？”雷子放声嘲笑，“十个他都不够我一手！” 赵明有些慌乱地左看看右看看，一句“是楚策让我来把你们找回去”的话憋在嘴里，不知该说不该说。 他咬紧牙关，猛地把眼睛一闭，硬邦邦地站在原地。 “如果他奔向你，拦住他一秒就可以。”青凛吩咐完，猛然抬手，将手中的高跟鞋跟砸向头顶的玻璃灯管。 哐！ 随着这声脆响，一个小小的蛛网裂痕骤然出现在灯管上，一条又一条的裂痕从中心逐渐向四处攀爬，在它们蔓延到极限的瞬间。 硴啦，硴啦—— 雾色的碎片迸裂开来，如雨一样砸落而下。 时间仿佛被摁下了慢速的磁带。 如雪屑一样苍白、如刀片一样锐利的玻璃碎块，眼见着就要擦过青凛的眼角，却被几片骤然浮现的黑青细鳞弹开，重新跃入了空中。 残光挣扎闪烁了两下后，火星四溅的电丝彻底罢工。顿时，空中的碎片被晦暗吞没，它们最后所见的，是青凛眼中那微亮的寒光。 随后，光明的碎片便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车厢越来越暗，雷子终于反应过来这碎灯的举动意味着什么，连忙往赵明的方向奔去。 雷子：“你个疯子，怪物，不要命了你，我要回去找他们说！” 赵明满头是汗，双眼紧闭脸色惨白，两手死死抓着左右的门框，已经决心跟着青凛一条路走到黑，抱着哪怕直接被撞飞也要拦住这一下心情咬牙死守。 “你！”雷子狠狠推了一把，又踹了一脚，踢开赵明后，疯狂要往外冲。 行云流水碎完所有灯的青凛忽然从人背后出现，将雷子整个人直接扯住，不顾对方的挣扎：“说了一秒就够。” 雷子怒吼一声，转头抬拳要和青凛厮打。 青凛全然不管，他一手勒住雷子的脖子，膝盖猛地往人腹部一撞，腰上随之发力，直接把慌乱的敌人扭到了最昏暗的墙角。 “在质疑我缠住猎物的力量吗？”青凛的手摁在了雷子扭曲的五官上，他微垂下眼睛，嘴角依然弯着很浅的弧度。 几双锈红色的手已经影痕里探出，它们扯住了雷子的四肢和衣物，立刻把雷子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对这天降的美味，影人感到无比惊喜，但依然记得，这位为它们送来免费晚餐的，是某个不可触碰的乘客。 因此，它们暂且不敢乱动，四周仿佛发出了悉悉索索的未名细语，像是催促着开餐的铃声。 青凛缓缓后退了一步，收手举到耳边，修长的五指合拢后，打出了一声清脆的响指。 “天黑了，请闭眼。” 随着这声犹如神明宣告似的准许，无数双手顿时从四处伸出，直接把雷子整个人裹成了一个锈红的茧。 青凛拉起念念的手往7号车厢走，一手轻轻拍掉了她和自己肩头的白色玻璃碎片。 两个怪物就如他们来时一样，手牵着手，慢慢走进新的光明处。 而这次，他们身后是不绝的惨叫。 “对了，我有一点点记仇。”青凛蓦然回头，对着漆黑的车厢角落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脑门前，“麻烦吃慢些。” 【孙嘉许开门意愿提升为70％】 为您提供大神 不摧 的《邪神请睁眼[无限]》最快更新 20. 遗弃列车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1. 遗弃列车 青凛迈向14车厢时，一路边走边问：“是不是在今天之前，这辆车从来没开动过。你平时吃什么？” “对啊。”念念很乖地回答，“吃肉。爸爸会给我煮好多的肉。” 只要是人就会饿肚子，就需要进食。 哪怕是在一辆与世隔绝的废弃列车上，她爸也能给她找到食物，真是不容易。 青凛捏着少女纤细的手腕，晃了晃：“那还这么消瘦。” “唔……”念念鼓起了脸，觉得被嫌弃了。 青凛：“你爱吃那些吗？” 念念皱起眉，显然很抗议：“不好吃，臭臭的。” 青凛点头：“出去以后就不用吃了。” “真的？”念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忍不住微笑起来。 少女的牙很白，比平常人更尖一些，此时还沾着未干涸的血，伴着她脸上的血痕与衬衫的污渍看，可真是个小怪物。 青凛在心中默念：小记事本，我1200的世界币能买一个人多久的食物？ 【根据伊甸园物价计算一个成年人每月的饮食开支，若食用营养剂，每月最低为1000币。若食用合成食品，每月最低为3000币。若食用天然食品，最低20000币。】 “哦……”这个物价有一点点超出了青凛预想，但他还是对念念点了点头，“真的。” 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了哀怨的喊声：“青哥，青哥！” 青凛回头，这才看见正捂着肚子、一瘸一拐走过来的赵明。 赵明面色紧张，却对刚才的事一句也不敢问，干脆把傻装到底：“青哥，咱还回去啊？” “回啊，难道不是有人让你来找我的？”青凛脚步不停。 “可是，可是。”赵明跌跌撞撞跟在后面，“可是他还……唉，行，行吧，听你的。” “怕什么，他有脸跟我还？”青凛轻哼了一声，有些不悦，“我还想找他呢。” 三人就这样，一个跌跌撞撞，一个满嘴是血，一个云淡风轻，踏回了十四号车厢。 楚策立即抬眼看来，眼中显然也有些不快，手指飞速地敲打着椅背：“你……” 青凛挑眉反问：“我？” “你查到了什么？”楚策撩起衣袖，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手表，“还有五分钟。” 青凛不答，质问道：“但十分钟前我们好像说好了，你听我话，看管好你的羊。” “我不是让赵明和庞雪跟着了吗？”楚策一愣，微低下了眉，收敛了浑身的气势。 想来是雷子借口上厕所离开14号车厢，楚策知道庞雪在前面还没回来，再派赵明跟踪雷子，算是让两个人看着了。 只是他可能低估了雷子羊的叛逆，又高估了某些羊的能力。 “一个怕黑被隔在1号车厢，一个还打不过人家一根手指……”青凛笑出了声，“算了，时间紧迫，我不计较了，你清点一下人数吧。” 楚策转头，开始点数：“一，二，三……十五，十六……二十一，二十二。” 他赵明点完后，便停在了二十二这个数字上。 一旁不知怎么回来的庞雪正抱着枪瑟瑟发抖，闻言有些慌乱地抬起头：“刚刚是不是二十三个人？” 她这话一问出，人群顿时躁动了起来，不少闭目养神的伤员都睁开眼左看右看。 “是吗？谁数了，我刚刚晕血。” “楚策不是数了吗，二十二？二十三？” “少没少？谁丢了？” 楚策点人的手指一顿，声音沉稳：“我再数数。” 他这次点得极快：“二，四，六……十四，十六……二十二，二十三。” 青凛眼看着楚策的手指淡定地把窝在人群里的奥利也点了进去。 “二十三，没少。”楚策把手一收，面不改色，“刚刚少点了。现在可以说了吗，你的信息？” 楚策没有提起被6号车厢吞没的雷子。 宛如牧羊犬眼看着狼叼走了一只羊，却别开了目光当没看见。 青凛终于满意了：“想听劲爆的吗？” 楚策点头：“讲讲。” 青凛微笑：“我们乘坐的这趟列车，开火车的人不会开火车。” 除了庞雪说孙嘉许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的信息，再加之念念说过，火车十五年来从未开动，也没有让他练手的机会吧。 “……卧槽！！！” “停车！停车！快停车！” “什么鬼！！！”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如被丢了雷的鱼儿一样纷纷蹦了起来，青凛甚至看见一个半边身子是血的玩家直接坐起来了。 楚策深吸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还有更劲爆的。”青凛歪头一笑，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引人着急的表情。 楚策：“你讲。” 他脸上仿佛写着，我不信还有更糟的了。 青凛：“开火车的人是个近视。” 这下那个半身的血的玩家两眼一翻，又硬邦邦地躺了回去。 楚策也猛地站了起来：“……什么傻逼，得准备停车。” 青凛突然看了一眼手机70%的电量，也就是70%的开门意愿，觉得它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有提升了。 他想要除了念念以外的方式刺激孙嘉许。 现在只要挖掘出孙嘉许心中最怨恨的事情，如同抓到一块腐肉里最根深蒂固的病灶一样，狠狠地，刺下去，剐出来。 孙嘉许最怨的是什么呢？ 那行写在1号车厢前、怨气深深的血字又一次浮现在青凛脑海中。 【必死1个人，还是可能死613个人？】 什么情况下，一辆列车会造成1个人必死？ 当然是对着那个人，撞上去。 什么情况下，如果这个人不死，就会让其他613个人可能死？ 当然是为了不撞那个人，而发生了别的意外。 青凛对于人类的情感天生敏锐。 孙嘉许身上，那股对“不能停车”的执念与“事故”的怨恨，浓烈到让人无法怀疑。 说不定……原来他们预想的，紧急制动能停车的思路是错的，反而是造成事故的原因。 这个副本里，找到隐藏的驾驶室，找出孙嘉许，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激怒孙嘉许？太简单不过了。 青凛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没错，得停车，让列车紧急制动。我知道驾驶室那家伙的身份了，你们只要丢个活人到铁轨上就好了。” “那，谁去？”人群中有人怯怯地问道。 事到如今，没人敢怀疑青凛这句话的真实性，他们如迷途的羊羔，前方领队的身影指向哪，他们就走向哪。 但在黑夜与雷雨下，羊羔们真的能分清前方那个背影，究竟是忠实的牧羊犬，还是准备将他们带向深渊的恶狼吗？ 玩家们的目光左右挪动着，甚至有人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念念。 念念站在青凛身后，歪着脑袋，表情信任而依赖，一点不再害怕这些玩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当时事故的发生时间仅剩四分钟。 “轮到你们选择替罪羊了。”青凛靠在车厢墙边，微笑望着他们，“不过分吧，牺牲是成功的一部分。我们不是很擅长遗弃吗？” 他的双眼望过每一个玩家的脸，看着他们或惊慌、或瑟缩、或紧张的表情。 人是很擅长遗弃，但谁都不希望自己是那个被遗弃的。 “抽签吧。”楚策忽然开口，“抽中的那个人，跟我走。我来负责把人丢过去。”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见到他已经把一张报纸撕成了二十二份细长的纸条。 他手臂上的血还在缓慢地流淌，从简陋的包扎布带里一点点渗出。 楚策拇指从布带上揩起一抹血，把血痕印在了其中一张的尾部。 随后，他用掌心把所有的纸条拦腰握起，让大家分辨不出首尾的连接。 但所有人都看得见，在灰色报纸碎中，有着一抹血色的印痕。 那是送给死神的投名信。 抽到那签的人，要被丢到行驶列车的前方。 就算是这里敏捷最高的人，也没法保证一定能从飞驰的列车前躲开。 沉默，无尽的沉默在车厢里蔓延。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楚策的手，仿佛那是比邪灵和怪物更为恐怖的东西。 甚至有人使用了潜能系统给的孤注一掷，祈祷自己的幸运绝对够用。 望着二十个瑟缩的玩家，楚策轻轻叹了口气：“一个D级本，先是被你们提前召唤了邪灵，又是遇到了矿工鬼魂的袭击，唯一刷了关键NPC好感的，还是……” “一个邪灵”四个字憋在嘴里没说出声，楚策轻轻打了个响舌。 距离晚上七点四十五分，还有两分钟。 楚策又往前迈了一步，放低声音，像是宣出什么口号：“来吧，人类玩家们，高天之上，仍有我们未可知的神明。” 这句话一出，害怕的玩家们竟都不再退了，他们站在原地，看着命运的长签朝自己送来。 “现在，开始祈祷祂的眷顾吧。” 楚策向前递出了那二十二支命运签，与青凛擦肩而过。 青凛忽地伸出了右手，手臂一下将楚策勾到自己身侧。 楚策比他高一点。 这个姿势青凛很喜欢，正好能让他没骨子似的靠在这人身上。 他长指一翻，不以为意地抓过了那一把“命运”，眼中带着戏谑，把它们从楚策手里全部抽了出来。 青凛指尖拨了拨花似的签首，在一阵悉悉索索声中，他闭上眼，轻呵出一声笑：“算了，还是让我来眷顾你们吧。” 霎时间，在众人的注视下，所有的灰纸如飞雪散落般，纷纷扬扬地落到了地上。 一张白，两张白，三张白…… 玩家们连忙低头找寻那张红签。 长发男人则如倚靠着舒适的王座一样，倚在别人身上，漫不经心，长睫微垂，手中拈着一张他亲自选择的签纸。 十九张，二十张，二十一张……白。 随即，一道道目光聚到了青凛身上。 而他宛如救世神明，举起了那枚沾血的死亡签。 为您提供大神 不摧 的《邪神请睁眼[无限]》最快更新 21. 遗弃列车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2. 遗弃列车 “你，你要去？”赵明不可置信地望向青凛。 劫后余生的狂喜冲击得所有人都缓不过来，他们直直地盯着青凛，一时间犹似真的在膜拜神明。 青凛不理别人，立刻看向楚策：“去15车厢。” “15。”楚策啧啧两声，似是在玩笑，“你想趁机害死我？” 那里现在残破不堪，完全被黑暗和夜雨笼罩，到处都是影人栖身的锈痕。 “可能我不止想害死你呢？”青凛摊了摊手，“麻烦让所有人去1号车厢待着，顺便，把其他车厢的灯都关了，打碎也行。” “啊？”玩家们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又纷纷把目光望向楚策。 开什么玩笑，关了灯，那岂不是满车厢都是影人乱舞。 “去。”楚策扬了扬下巴，语气微扬，“跑着去，快点，我但求一死。” “这。”有个玩家很犹豫，似乎想要提出什么意见或建议，却一把被赵明捂住了嘴。 赵明一边死死捂着那人，一边疯狂点头：“马上，马上，大家跑快点！” 那玩家卖力挣脱，有些不服气：“你捂我干什么……凭什么要关灯啊，关灯……” “笨死了！”赵明狠狠拍了一下这人脑袋，压低声音大力训斥，“你是打得过楚策，还是惹得起我青哥？让你干你就干！快走！” 众人不敢耽搁，一路向前飞奔，楚策则转身，与青凛走向15车厢。 青凛把手机屏幕在楚策眼前晃了晃：“长话短说。念念的爸爸是孙嘉许，我捡到了这个，电量在一直增长，我推测，这是他开门的意愿，或者说是自我意识。” 楚策低头看了一眼：“挺多的，怎么涨的？” 青凛摊手：“最初说出他的名字、哼哼歌就能涨，后来，有人欺负念念，我救下念念时涨到了70%。然后就不动了。” 楚策点了点头，示意让青凛继续。 青凛思忖：“我不想靠念念继续刷。我也不确定一会儿到了事故发生时间，还会发生什么，但我能笃定的是，当年事故的发生原因，就是紧急制动。因为孙嘉许写了一句话，他说，必死一个人，还是可能死613人？能造成后者的原因，只有临时停车了。” 楚策顺着分析：“当年孙嘉许的爸爸孙飞沉是列车长，是他执行的紧急制动，才导致了这辆列车发生事故，随后幸存者们祷告，却又引来了吞噬列车的邪灵。因此，孙嘉许怨恨停车的父亲，也怨恨导致停车的人。” “没错。”青凛只说到这里，“所以我不是去停车的，我是去刺激他的。” “刺激他。”楚策微眯着眼，看着面前的人，“你想逼迫他紧急制动，让他恼怒。你觉得，只要他的情绪波动达到巅峰，就算他不想开门，门也会出来。” “没错……喜爱固然是人类很顽强的情感。”青凛轻轻鼓掌，“但最快的，是怨恨。所以让我去站铁轨，这种事我可不会交给别人办。” 楚策又问：“哪怕紧急制动可能会导致事故重演？” “他不会停的，而且他不是列车长，不必遵守列车长的停车守则。整个副本里，也从来没有哪一个信息明示过事故会重演，那只是我们自己的猜测。”青凛淡然，“就算会，也和我无关，我尽力了哦？” “可以，我没打算阻止这件事。”楚策点头，“我说过，副本的攻克，远大过玩家的生命，哪怕是我自己的也一样，走吧，我会帮你。” 过了不久，前面车厢的灯纷纷灭了。 青凛偏过头，看向了身边一脸懵的念念，拍了拍她的脑袋：“现在你是最重要的念念了，把你的叔叔阿姨们都喊过来。” “好！”念念欢快地应了一声。 青凛吩咐：“让他们听我的话，能做到吗？” 念念用力点头，随后撒丫子往黑暗的车厢里跑去：“可以！他们很喜欢念念的，会帮哥哥的！” “你……是真想杀了我啊。”楚策微微眯起了眼。 黑暗中，附近锈痕里的影人已经纷纷浮现了出来，他们错叠着，全都期待地面朝着楚策。 仿佛在问青凛——这又是一份免费的晚餐吗？ “那你就抓紧我，我保护你。”青凛潇洒地扬了扬下巴，但是对影人们摇了摇手指，“这回暂时还不是晚餐。” “保护我。”楚策抱着胳膊，嗤笑一声，“暂时还用不着，不过你能管管吗？有人要把我当成零食罐了。” 影人越聚越多，整间屋子都满是锈红的影子了，刚刚甚至有“人”悄悄地扯了一把楚策的伤口，拽下一小片血肉。 楚策说完，转头瞪了一眼，顿时那个馋嘴的影人缩了缩脑袋，又把撕下来的皮肉贴回了楚策的手臂上。 “你们没法离开这辆列车，对吧？”青凛装没听见，自顾自问完，悄悄瞥了一眼楚策受伤的手臂，抿了抿嘴，强忍下笑意。 影人们待在墙里没有动，仿佛就是一种回应——他们没法离开。 “那太好了。”青凛环视一周，等了许久，在一道闪电的光亮再度消失后，忽然指向破碎的车窗，“趁现在爬出去，贴到火车外皮上。” 影人们一涌而出，无数褐红的锈色纷纷爬入了黑暗，真的依附在了火车外壁上。 “我们也走？”楚策跟着一脚踩到座位椅背上，灵敏地从车顶的破洞处翻到了上去，矫健地蹲跪下来，向底下的青凛伸出了手。 青凛也踩到座位上，手按在破洞边缘，任楚策拉了自己一把：“嗯，要快，在下一道闪电来临前，我们要成功。你力量多少级？” 【叮，对方已向你开启属性展示。】 【精神：SSS，力量：SSS，敏捷：SS。综合判定为S级玩家。】 青凛：“啧，交给你了。” “那去车头。”楚策拽起青凛后，拉着人飞快地向车前方跑去。列车飞驰时卷起的风卷着他们，甚至把青凛的长发吹得在空中乱舞。 青凛被拉着疾速向前奔跑，对影人喊道：“你们也都跟上我！” 狂风席卷，但好在他们是两个成年男性，又是楚策这个3S力量的家伙打头。在车顶上跑起来并不困难。 距离原事故发生时间还有不到几十秒。 暴雨倾盆，天上零碎的星辰忽然破开了浓云，祂们一闪不闪，犹如高悬夜空中的眼睛，正在凝视着这一幕临近终幕的狂奔。 火车前方是漆黑到看不见铁轨的一片黑暗，雨水在车顶汇聚做了一捧捧汪流。 有两人的脚步踏过，溅起了一片又一片倒映着他们身影的水花。 他们紧握着手，在飞驰的列车上，在几乎模糊了世界的大雨中，以竭尽全力的速度向前奔去。 身后有无数晦暗不明的影人正趴在车顶，如滚滚的浪潮，紧紧涌簇着他们。 而列车的车头，如被不可知之物吞噬了一般，无尽的黑雾带着昏黄的光点飞散又聚拢，根本无法望见实体。 他们乘坐的，是一辆无头列车。 很让人怀疑，就算让这辆车安安稳稳地开下去，他们这一车人能否到达真正的终点站。 青凛拽着楚策的手臂，努力在列车的最前沿站定，雨水打湿了他全身，他望着黑不见影的前方，忽然笑了笑，大声问道：“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高天之上，仍有你们未知的神明。” 真有趣啊，祈祷神明眷顾。要知道，这世界上会聆听他们所念所想的可只有邪神了。 他们还真被邪神小小眷顾了一下。 楚策扬起了脸，任由雨水拍在面罩上：“十年前，伊甸园创造潜能系统。人类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杀死了第一只邪灵。人们提起它的头颅时，喊出了这一句对世界宣战的口号。” “高天之上。”水星飞溅，映着楚策眼中的冷光，“仍有我们未可知的神明，但——那又怎样？” 是吗，人类已经能做到杀死邪灵了……但邪神呢？ “那就给我看看，你的潜能到了哪种地步。究竟是不是在吹嘘？”青凛露出一个的微笑，翻掌对楚策发出了邀请，“来吧，别把闪电等来了，不能让它吓到影人们。” “好啊。”楚策笑了一笑，握住了青凛的手，滚热的掌心一路上挪，最终拽上了青凛的胳膊，“52号——孤注一掷——” 下一瞬，青凛听见了回荡在这个雨夜里的几声电子音。 是比48号更冰冷机械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如金属落地的脆响。 【孤注一掷】 【叮。力量判定中——潜能充沛。】 【判定成功，请问，您要做什么。】 青凛忽地对影人说道：“乘客们，想要回家，就一直跟着我。哪怕身影重叠，也要将我好好——接住！” 在他最后两个字脱口而出前，楚策手臂发力，猛地扭身，狠狠把青凛丢了出去。 那股巨大冲力撕裂了狂风，刹那间的秒速，甚至直接超过了这辆火车的行驶速度。 无数的景色从青凛身边飞速倒退。他从半空中跌落到冰凉的铁轨上，几乎只是刹那间的事。 “咳……”青凛听着身后的剧烈的鸣笛声，爬起并转身，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低声喃喃，“孙嘉许，你会生气的。” 他的长发已经被彻底打湿，蜿蜒地紧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窄紧的腰身。 雨水冲刷在他的脸上，在他的睫尖凝聚，又纷纷抖落，顷刻洗净了他刚刚吐出的血。 青凛微抬着下巴，半闭上了眼，嘴角的笑意愈深：“跳，火，车，咯？” 在这一刻—— 【孙嘉许开门意愿提升为100％】 迎着三枚车灯刺眼的黄光。 夜幕与大雨拥抱着这位疯狂的邪神，而他则站在铁轨之上，张开双臂，仰首拥抱疾驰而来的列车。 为您提供大神 不摧 的《邪神请睁眼[无限]》最快更新 22. 遗弃列车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