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灭世反派他亲姐》 第1章 第1章 “混账东西,纪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中年男子面露威色,拍案而起,抄起桌上茶盏,直朝低头站着的纤瘦身影砸去:“竟然做出用天山神水惑人心智的蠢事,诱道君与你双修,没成功不说,还让这等丑事传扬了出去,连累纪家与你一起沦为笑柄,滚!” “砰”地一声。 颜棠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被掷来的茶盏砸的倒退两步,鲜血一下从额角流了出来。 她视线一片模糊,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耳边男子怒吼仍未偃旗息鼓:“纪颜棠,你给我听好了,以后纪家没你这个人!” 纪颜棠,这不是 立在男人旁侧,浓妆艳抹的美貌女子,掩嘴窃笑道:“老爷息怒,颜棠只是急了,毕竟修真界谁不知道,她追求润苍道君多年,可惜人家对她无意,近日又传闻道君命定的姻缘现世,她一时鬼迷心窍,想与其先有夫妻之实,也是情有可原。” “什么情有可原,丢人显眼,”纪家主一脸嫌恶,看了眼似乎懵住的颜棠,臭着脸拂袖而去。 “以后死也死在外面,别回纪家。” 什么情况? 颜棠意识混沌地坐在石墩上,扫了眼四周,落日余晖洒下金灿灿一片,入目,一座景色极美的院落。 微风拂过,落英缤纷,悬在檐下的喜庆红灯笼摇摇晃晃,大大小小的莲花在池面盛开,院中屹立着高大的凤凰神树,树冠似火红艳,美丽异常,本该陌生的场景又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 颜棠望着近乎标志性的凤凰木,回想起方才听到的‘天山神水’、‘润苍道君’、‘修真界’,愣了两秒后走到池边。 水面倒映出的容颜与她一模一样,装扮却全然不同,满身古色,沁着血的额头还点缀着花钿。 纪颜棠。 脑海冒出的三个字,与那人叫她的名字重合了,颜棠难以置信地掐了掐脸。 嘶—— 疼,不是梦! 庭院转角处,出现一个穿着道服的青年身影,颜棠余光扫到,正要过去询问,道衣青年率先走来,参拜道:“见过仙主。” 颜棠:“你叫我什么?” 她语气疑惑,并无斥责,但青年男子脸色莫名白了,似乎当她是洪水猛兽般,跪颤巍巍道:“仙主息怒,萧润一介凡人,初来云梦仙府,不知规矩,只听旁人如此称谓。” 猜测得到证实,颜棠彻底傻眼了。 她似乎穿书了。 她最近看的一本修真文里,有个恶毒女君纪颜棠,云梦仙府正是对方居住之地,凤凰神木也多次出现过。 小说里,纪颜棠出自修真界顶级的四大家族之一纪家,身为纪家长女,身世显赫,加上年少机缘巧合拜了神尊为师,在其座下修行,年纪轻轻便登上仙君之位,成了修真界最年轻的女仙君,可谓天胡开局。 但没多久,随着神尊师父闭关,无人管束的纪颜棠开始胡作非为,不仅懈怠修行,还纠缠起她的道君师兄,徐润苍。 徐润苍,修真界千年难得一见的惊世之才,年少成名,及冠之年修为便直追大能者,就是比他年长上千岁的各大仙门掌权人,见了也得恭敬地道一声“润苍道君”。 有个如此优秀的师兄,加上常年累月一起在神尊座下修行,纪颜棠难免对其有了爱慕之心。 但徐润苍作为书内风头无二的重要男配,道心之稳,哪是纪颜棠这个恶毒师妹打动的了,他的凡心,只会为白月光似的女主而动,于是乎,纪颜棠开启了恶毒女配之路,仗着女君身份,不停针对女主,从一开始使绊子到后来致其于死地 每次都险些成功,但无一例外,都被女主用头顶光环化险为夷。 并且在纪颜棠锲而不舍的努力中,最开始只是宗内小弟子的女主,渐渐成了全修真界的白月光,人见人爱的第一女君。 最后,纪颜棠在一场大战中身殒,死状凄惨,据小说描述全身溃烂,骨肉溶血没人救她,都在安慰受了轻伤的女主,因为她臭名昭著,罪有因得! 颜棠想起那段描写,忍不住打了个寒栗,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 她不想死,她要改变原主结局。 追什么男人,小命要紧,就算徐润苍长得像天仙,她也不追,离小白花女主也远远的。 颜棠揉了揉疼痛的额角,整理眼下情形。 方才那中年男子应该就是纪颜棠的父亲,纪家家主纪秉,他所言之事,多半就是小说中一笔带过的剧情。 书里,纪颜棠无意发现,师兄默默关注着宗内一名女弟子,这女弟子正是女主,又早有传言,道君命定姻缘近年会出现,纪颜棠从未见过徐润苍如此在意一人,察觉到浓烈危机,为了扭转对方心意,便铤而走险,盗了天山神水让徐润苍喝下。 天山神水有慑人心神的功效,就是大能者也难以抵抗。 徐润苍被她迷了心智,险些酿成大错,若非有散修机缘巧合来道府向徐润苍求助,纪颜棠还真得逞了。 据那散修所言,当时情形万分危急,他一进屋,就看到俊白如玉,一贯清心寡欲的润苍道君衣衫不整,被歹毒的纪颜棠按在床上肆意轻薄,玉容绯红,若非他及时赶到,只怕道君迷迷糊糊真叫纪颜棠那恶女染指了!他救了道君,阻止了一场丧尽天良的逼迫! 托那仙修四处宣扬的福,本就名声极差的纪颜棠,再次刷新了世人的认知,整个修真界对她的评价从‘肆意妄为,无法无天’,变成‘丧心病狂,没有下限’。 纪家作为四大家族之一,连带一起蒙羞,故而纪家主赶来云梦仙府发怒。 这处境太糟糕了。 不过,颜棠倒发现了个好消息。 按小说的剧情进展,现在还处在前期,纪颜棠还未真正做出不可饶恕之事,来得及拯救,她穿来的这个结点,书内的男主女主大反派都尚年少,锋芒初露,对付几个少年少女不难,想改变纪颜棠的结局也不难。 颜棠是个心疼小命的人,很快打定主意不去欺负女主,与其井水不犯河水,这样就不会招惹到女主的一众疯批护花使者们,还有龙傲天男主,暴戾大反派也都 诶,等等。 颜棠忽然想起,书里的灭世大反派原嚣。 “原”是随母姓,事实上也可以叫“纪嚣”,或者“纪原嚣”,对方是纪颜棠同父异母的弟弟。 “?!” 颜棠后知后觉,小说里,屠遍四族七宗,强占女主,作为男主一生之敌的灭世反派纪原嚣,现在成了她亲弟! 颜棠心情一下跌倒谷底。 纪颜棠虽作恶多端,但有针对有目的,原嚣可不同,他性情暴戾,在书里就是个蛇精病,最初在宗门当弟子的时候还挺正常,顶多一副还未成熟的模样,喜欢女主就欺负人家,再日常□□落魄的龙傲天男主,后面则完全不可理喻起来。 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连自己的家族纪家都没放过,把全族杀了个精光,什么上古四大家族,不可一世的七大仙宗,在他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反抗纪原嚣的人都成了他魔刀下的亡魂。 在他当魔尊的那些年,人间流血漂杵,尸骨堆积如山,苍穹被黑沉的阴霾笼罩最终还是龙傲天男主祁曜站了出来,集齐正道之力,将这个灭世反派除之后快,重塑被扰乱的天道,遍地疮痍的六界。 这对反派姐弟,一个死于与女主做对,一个死于与男主做对。 莫名的,颜棠对还素未谋面的反派弟弟,产生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悲戚,以及十足的危机感,她与原嚣终究有血脉相连的关系,任其与祁曜争斗,来日指不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为了小命万无一失,颜棠思来想去,决定趁男主反派都尚年少,还未结成死仇,一切刚开始,她要阻止原嚣在祁曜落魄时,进行的一系列欺凌对方的反派行为。 “今日” 额头被砸中的地方还在淌血,颜棠疼的龇牙咧嘴,问还立在一旁的道服青年。 “今日是什么日子?” 萧润目光扫过她额头流血的地方,抿唇道:“冬月初九。” 颜棠算了算时间,依稀记得,祁曜拜入天玄宗正是这几日,此时的他,是个修为尽失的祁家弃子。 天玄宗是七大仙宗之一,因曾是神尊师门,故身为弟子的徐润苍与纪颜棠都是天玄宗的人,两人如今在宗门都是仙君长老的身份,位高权重,此刻颜棠身处之地,正是天玄宗。 而她的便宜弟弟,现在的天玄一霸原嚣,很快就要在祁曜这个家族弃子拜入天玄后,成为欺凌对方的一员。 事不宜迟,颜棠正要起身寻人,一个手帕轻轻贴在她额头伤口处。 她愣了愣,抬眸看向在身前蹲下的青年男子。 萧润在她视线投来的刹那,脸色白了几分,见颜棠没有呵斥,指尖才动了起来,一下一下小心地用手帕将她额头血迹擦拭干净。 女君纪颜棠的恶名之响,即便萧润是个凡人,也有所耳闻。 听闻她性情暴戾,时常对府内门人鞭打责罚,还曾将后院一人活活打死。 隔着薄薄一层锦帕触碰到对方,萧润想起那些传闻,心惊胆战,冷汗几乎一瞬间落了下来。 但他擦血的过程,蹲坐在池边石墩上的女君,竟分外安静,从他的视角,一个瞧着比他还小几岁的女孩,微抬脑袋,扇羽似的乌黑睫毛轻轻闪着,似乎对他擦拭的动作有些疑惑,不过仍配合的一动不动。 那副神态,竟出奇的乖巧。 萧润被脑海冒出的‘乖巧’两字,吓得手指一抖,正好碰到了颜棠伤口处,他听到了颜棠吃痛的“嘶”声,瞬间血色全无,正要跪地谢罪,却看到纪棠疼的挤了挤眼后,抬手自己摸摸额头伤口:“没事,谢谢你。” 一瞬间,萧润以为幻听了,愣在原地。 颜棠见他神色不对,心里疑惑更甚。 萧润面容白俊,眉目间透着一抹清隽,衣着打扮看着也不像下人,一副身在仙府又十分惧怕原主的模样,不知与纪颜棠究竟是何关系,方才对方用锦帕给她擦血,若非纪颜棠心中只有道君师兄,她都要以为两人有什么 等等。 突然想到什么,颜棠倏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萧润。 她知道对方是谁了。 纪颜棠的男宠 原著里,纪颜棠因对师兄徐润苍求而不得,便找了一群与他模样相似的男子回府当男宠,用来聊解相思,抑或纾解愤怨,因为府邸男宠太多,记不清,她还给每个男宠排了编号,到了晚上就翻牌子。 颜棠目光幽幽地转向萧润腰间玉佩,看到上面‘一百零一’的数字时,眼前一黑。 她唇角抿成直线,再看向萧润时,表情变得尴尬起来:“没、没事了,你下去吧。” 萧润不敢违抗,起身应是,走了两步后不知想到什么,回头迟疑地问:“今夜是仙主大喜之日,晚上还要人来房伺候么。” 什么大喜,又来了个男宠吗?! 颜棠眼角扫到院内几个红灯笼,在对方视线下,耳朵红得快要滴血,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伺候什么啊。 “用不着,”她痛心疾首。 “走、都走吧!” 萧润离开后,接受无能的颜棠看着风中摇曳的红灯笼,在原地缓了良久,才重整旗鼓,赶去天玄宗弟子居住的山峰。 按天玄宗的规矩,所有宗内弟子每日晨昏时候,都要在学宫内听长老论道,听完还要交流心得。 眼下正是黄昏,学宫内,宽阔的闻道台上,前前后后席地坐了数百名弟子,每个弟子面前都摆放着张案几,其上笔墨纸砚皆有,用于记下闻道感悟。 在诸多弟子中,颜棠几乎一眼认出了大反派原嚣。 这会原嚣不过十五六岁,少年人一袭绣有神火的红衣,不甚规矩地坐在案几上,双腿长长地坤展开来,一只脚随意地踩在隔壁弟子学案上,修长的手指握着木质骰盅。 阐道长老在台上讲的唾沫横飞,他在下方摇骰子玩。 与他一起玩乐的几个弟子,包括学案被他用来垫脚的年轻同门,脸上都露出畏惧又谄媚的表情,坐在原嚣前方的一群女孩,则微红着脸,时不时回头偷偷看他,窃窃私语。 那位煽风点火,与纪父一同来到的貌美女子,便是纪原嚣母亲,对方视纪颜棠为眼中钉肉中刺,在其影响下,纪颜棠与纪原嚣关系自然好不到哪去,姐弟俩相看两厌,不过一般互不干涉。 颜棠会来找他,原嚣有些意外,朝站在学碑旁的颜棠扫了眼,片刻还是放下搁在案上的脚,起身将骰盅往后一抛,走了去。 原嚣生了副出类拔萃的好皮囊,个高俊美,尤其是一双丹凤俊眼,睨人时总有抹凌厉邪气的挑衅感,此刻少年散漫的目光扫过颜棠脸颊,在她额角伤口顿了下,冷漠移开,说话时语气透着不耐:“找我什么事?” 颜棠没废话:“你知道祁曜要拜入天玄宗吗?” 听到‘祁曜’两字,原嚣意味不明地瞥了眼她:“听说了,怎么。” 祁曜原是四大家族中,祁家不出世的天才,传闻天赋能与当年的道君徐润苍媲美,名声很响,可惜横遭变故,一夜之间灵根被损,修为尽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废人,自此后,他在祁家地位一落千丈,变成人人可欺的废物。 身为四大家族的同一辈子弟,原嚣以前与祁曜有过不少交集,不过都并不愉快。 深知这些的颜棠,眨了眨眼叮嘱道:“他也挺可怜的,等他来宗门,你别和旁人一样欺负他。” 原嚣皱眉,话音间有些难以置信:“你来找我,就是要说这个。” 颜棠点头:“很重要,他” 颜棠正想补充补充重要性,感觉被耍了的原嚣凤眸一敛,眉宇生出几分戾气,一脸不耐的打断她:“有病吧,让我过来就为了这破事,真看上那小白脸了,还没入门就护着。” 颜棠一愣。 “?” 谁是小白脸,入什么门,敢不敢说清楚! 第2章 第2章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颜棠小心翼翼地求证:“你说的小白脸是?” 原嚣拧眉,视线扫了扫颜棠额头红通通的伤口,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哪撞傻了。 还能有谁。 他语气不善:“祁曜。” 颜棠被这两字震的倒退了步,脑海第一个想法是不可能。 原主虽然男宠诸多,但都是照道君徐润苍找的,小说里,徐润苍与祁曜没有半点相似的气质,按理纪颜棠不会向祁曜伸出魔爪。何况,祁曜是与女主有过婚约的竹马,最讨厌女主的纪颜棠,怎么可能会对祁曜有兴趣 等等。 忽然想到什么,颜棠表情一僵。 小说里,祁曜成为废人后,女主家族立马与其退婚,女主哭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也没能阻止家族将这婚事退了。不过尽管没了婚约,女主还是经常去寻祁曜,显然思慕于他。 而这一切,都被纪颜棠看在眼里。 代入被女主‘横刀夺爱’的纪颜棠,最好反击女主的方式,当然是‘强取豪夺’对方的挚爱! “呼啦——” 一阵凛冽的北风穿过,感觉摸到真相的颜棠,心凉了半截。 “” 等冷静了些,颜棠突然发现,有了这一隐藏剧情,小说里,一些情节意外变得合理起来。 原本与祁曜八杆子打不着的天玄宗,会在祁曜修为尽失后,接受他成为宗内弟子,现在合情合理了。纪颜棠作为天玄宗的仙君长老,祁曜是她房内人,自然顺理成章成了宗内人士。 还有 颜棠曾疑惑过,云端上的天才跌落凡尘,纵使有落井下石之辈,也该是少数,为何祁曜在天玄宗受尽排挤,似乎人人都瞧不得他,想踩他一脚泄愤。 可倘若他曾和纪颜棠有过这一过往,倒说的通了。 纪颜棠在天玄人见人厌,众人不敢对她怎样,弟弟原嚣又不是好惹的主,自然而然只能迁怒祁曜,而本就讨厌祁曜的人,也多了一样折辱他的‘谈资’。 将书内隐藏剧情线理清的颜棠,浑身凉飕飕的,后知后觉,她的处境似乎比身为反派的原嚣更危险。 她若是祁曜,受此大辱,不让原主死无葬身之地誓不为 不对。 小说里,原主岂止死无葬身之地,直接在剧痛中全身骨肉化作血水 莫非本就是祁曜的杰作。 这么一想,颜棠的心彻底凉透了,皮肉已经开始痛起来了。 怕疼又惜命的颜棠摇了摇脑袋。 不可不可。 原嚣看着她一脸悲怆的摇脑袋,表情莫名,冷声道:“我走了,以后别为这种事来烦我。” 撂下话,他转身离开,回过神的颜棠赶忙道:“等等,给你样东西。” 小说里,同父异母的纪颜棠与纪原嚣,在纪家相看两厌,在外权当互不相识,今日来找原嚣,颜棠本以为要费些功夫才能见到人,没想到,比她想象中轻松多了。 对方如此配合,颜棠觉得要给一些奖励才行。 小孩么。 颜棠顺手在储物袋摸了摸,拿出一个丹盒递去:“这个送你。” 原主的储物袋里,法器几乎没有,都是些瓶瓶罐罐和丹药。 在修真界,毫无疑问丹药一定价值斐然。 既然要送东西,自然得有诚意,颜棠初来乍到,分不清这些丹药的价值,便在所有丹药盒中,选了瞧着最华贵的一个送给原嚣。 木质丹盒,其上雕满了漂亮的花纹。 大概没想过她会送他东西,原嚣愣住,凤眸微微睁大,流露出一点儿呆愕的少年气。 闻道课已经结束,不少弟子朝这边投来视线。 颜棠不便久留,趁原嚣这一愣神,将雕花木盒塞到他手中,扬长而去,留下远处一堆窃窃私语。 一路直奔仙府,没多久,颜棠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 正巧府内走出一名侍女,看到她,手忙脚乱地行礼:“见过仙主,大总管正四处找您呢。” 侍女口中的大总管,名为谷良,原是位修为平平的散修,机缘巧合傍上纪颜棠这棵大树,由于很会阿谀奉承,揣测纪颜棠的心意给她出主意,很快便受到重用,不仅在云梦仙府呼风唤雨,在外都能顶着纪颜棠的名号仗势欺人。 原著里,纪颜棠诸多下作狠辣手段,便是听信了此人谗言。 颜棠怀疑,原主强夺祁曜这事就和对方脱不了干系,但她此刻无暇与其算账,谷良最了解原主那些糟心事,她有话要问对方,最好趁祁曜还未上门,亡羊补牢,及时叫停此事。 颜棠在莲花池边见到谷良。 天色已渐渐暗下,蹲在岸边的青年身影,点了盏花灯,暗淡天光下,他被衬得格外苍白的指尖往前一推,花灯慢悠悠驶向莲池深处。 发现她的到来,谷良回过头。 意外的,不似颜棠想象中的小人得志刻薄脸,对方有张温和恬然的面容,眉目颇为俊秀,他提着灯笼,低眉顺眼站在颜棠身前,神态间,流露出一抹自然的卑顺。 “小人方才不在,仙主去了何处,”他嗓音很轻,透着谨小慎微。 颜棠未答,而是佯装一脸不悦:“把府里的红灯笼都撤了,尽碍眼,我与祁曜的事就此作罢!” 此刻她与祁曜是何情况,颜棠一头雾水,只能模糊地抛出想要的结果。 她话音落,谷良明显愣了下。 “仙主何出此言,”谷良语气疑惑,说话时下意识抬了头。 他目光扫向颜棠,在她脸颊不经意顿了顿,接着垂睫低眸地解释:“仙主若是反悔,恐怕也来不及了,祁家方才已按约定将人送来,何况,仙主与他已合了灵籍,轻易解除不了” 他话音落下,颜棠如遭雷击,还是两道惊天巨雷。 一是祁曜已经被祁家送来了,二是她与祁曜已经合了灵籍。 合籍在修真界的定义,与现代领证差不多,意味着两人从此是名正言顺的道侣关系。 颜棠本以为原主为了刺激女主,是将祁曜掳到府内作男宠,万万没想到,纪颜棠做事如此不留余地,直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地合了祁曜的籍,绝了女主念想。 颜棠扶额,被刺激得脚步虚晃,几乎站不稳。 “祁曜现在何处。” 谷良见她面色不对,伸长手臂垫在她掌下,待她抓紧扶稳后道:“已送到仙主卧房,” 颜棠: 祁曜、男主祁曜现在躺在她床上救命啊! 原著里,与女主做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与男主做对,最后只有两个结局——死,或生不如死。 无一例外。 颜棠看这本书时,起初以为那些炮灰,大小反派死于非命,都是自作孽、机缘巧合,而祁曜,则只是个年少时饱受欺凌,却仍对世间一切心存善意与热忱的主角。 因为,即便祁曜后来有足以碾压一切的力量,他也未报复过那些曾折辱欺凌过他的人。 少年有着海纳百川的宽容 颜棠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 文末大结局,颜棠才发现,她太天真了! 她愿称男主祁曜为最强影帝。 其实,早在祁曜年少,从与道君媲美的天才到沦落为家族弃子,受尽人情冷暖,在无边黑暗沉浮的时候,他已经黑化到不能再黑了。 不过祁曜是白切黑的演技派。 他把心里阴暗角落的病态与疯狂裹得严严实实,即便到最后,所有人也当祁曜是救世主,令人敬仰的六界神帝,没人知道,魔尊原嚣血洗修真界,有祁曜十之八九的功劳。 是他佯装不敌无计可施,故意放任原嚣肆虐人间,利用对方除去了四族七宗以及所有眼中钉,最后半点血污不沾,成了众望所归,美名流传千世,独断万古的救世神帝。 颜棠看完结局回顾前文,才发现关于祁曜人设的伏笔如此多,她越看越心惊,甚至发现与祁曜相比,身为灭世反派的原嚣都像个傻白甜,心里的那点城府,被降纬打击了,难怪怎么都不是祁曜对手。 一想到,书内睚眦必报的白切黑病态男主,被祁家人强行送到她床上,颜棠两眼一黑。 仇已经结下。 事情,好像无法和平解决了。 颜棠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没等她绞尽脑汁想出解决之法,一抹清凉覆上额角。 沁人心脾的药香从谷良手中散开。 他一手握着个花型的药瓶,淡青色的药膏随着他右手指尖,不轻不重落在颜棠伤口处。 这药膏效果极佳,颜棠被茶盏砸中的地方一下不疼了。 敷完药,谷良退后一步低眉道:“小人僭越了,仙主莫怪。” 颜棠眨了眨眼:“无碍,” 夜幕四垂,檐下悬挂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颜棠在原地踌躇了良久,寻了柄佩剑抱在怀里才定心朝卧房走去。 一扇大门被谷良推开。 他恭敬地候在一旁,颜棠独自进了房间。 原主显然并不重视这场大喜之事,府内除了稀稀落落的大红灯笼,再没有一点张灯结彩的喜庆,卧房装扮也与平常无二。 步入里间,颜棠才看到一支红烛孤零零在燃烧。 内间安静的可怕,似乎除她之外并无旁人,颜棠抱着剑,探头探脑地来到一扇画着四季山川的屏风前。 “咳——” 重重咳了声后,她等了会,屏风后却未有任何反应。 难不成祁曜逃了 还有这好事! 颜棠歪了下头,抱着这点期待,视线越过屏风望向后方的床榻,一片昏暗的喜烛照耀下,里面的景象映入颜棠眼帘。 她看到宽大的床榻上,躺着个少年。 少年一身大红喜服,乌发披散,五官极俊,肤色却似雪一般苍白,他手腕、双脚分别被粗绳紧紧绑着,唇色极淡,闭着眸,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总之瞧着没有半点生气。 把人当成豺狼虎豹、还特地找了把灵剑防身的颜棠,微微一哂,一时说不出话来。 盯了片刻,颜棠心情复杂地抿抿唇。 险些忘了。 现在的祁曜处在人生最低谷,没有后来游刃有余掌控一切的本领,如今的他,纵使心中再多不甘,也只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在绝望的深渊徘徊。 颜棠慢吞吞走过去。 离近了,她才发现少年裸露在外的皮肤,充斥着深浅不一的青紫伤痕,或新或旧,有的是烫伤,有的是鞭痕 颜棠眉头紧锁,越看越心悸,也越发不安。 她有些忐忑地想:该不会,这些都是祁曜为了反抗这场强取豪夺留下的伤痕吧。 如果是,颜棠觉得自己要积极准备后事了,这后事要不给罪魁祸首的“她”,要不给横遭此劫的祁曜。原著的祁曜,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主儿,此事无法善了,来日她必遭横祸。 颜棠站在床边,举棋不定地握着佩剑。 这时候,祁曜低垂的长睫忽然不安地颤了颤,他搭在喜服上的清瘦长指,有些痛苦的半蜷起来,指节寸寸发白,似是极力挣扎着想清醒过来。 颜棠心里一惊,下意识要躲起来,但还没来得及—— 烛影浮动。 一片幽然灯火中,她对上了少年透着浅灰,弥漫着浓郁死气的眼眸。 第3章 第3章 四目相对,颜棠心头一颤,下意识抱紧怀里灵剑。 床上刚醒来的少年睁开眼。 他的眼睛受过伤,灯影下是浅灰色,有种呼之欲出的苍茫死气。 原著里,祁曜原本是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修为尽失后,被一位堂弟推入堆积着死木的洞窟,扔下一把火。祁曜虽侥幸活下来,眼睛却被死木烟熏伤,变得视物不清,处在半瞎的状态。 颜棠站在一步之遥的床边,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依稀看到身形轮廓。 与这般灰沉沉的眼眸对视,难免有种被当成土灰死物注视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颜棠进门时虽有几分准备,此刻也忍不住退了步,一脸紧张。 “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意外的,祁曜先开了口。少年的嗓音朗澈,像沾了薄荷的轻风,带着丝丝沁人心脾的音色。 颜棠一愣。 祁曜主动错开视线,垂下了眼。 他的睫毛很长很密,顺灯落的方向垂下,像两把小扇子,在苍白皮肤洒下淡淡阴影,遮住了毫无生气的眼眸。 颜棠张了张嘴想解释,一时半晌,又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被他的眼眸吓到,而是被突然醒来的‘男主祁曜’吓到。 原著结尾时,祁曜白切黑的人设给她带来的冲击性太大了,一个内心早已病态疯魔的人,却能把自己伪装的完美无缺,成为所有人心中救世主。难以想象,当那些修士族灭亲亡,尝尽灭世魔尊带来的绝望,将唯一希望放在祁曜身上,祈求他打败原嚣拯救苍生的时候。暗中操控一切的祁曜,是以何种看蝼蚁似的戏谑心情,一边给众人希望,一边给众人绝望,无情戏耍 如今人就在眼前,她哪能不有所忌惮,但 颜棠干巴巴地眨了眨眼。 这一年,祁曜年方十五。既没有以后只手遮天的本领,也没有无数人的追随拥戴,仅是个刚从神坛跌落,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少年,连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都护不住。 “我要见阿棠!”突然一声喧哗从门外传来。 颜棠稍一回头,原本躺在床上的祁曜,挣扎着坐起身,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 颜棠视线折回,便看到了一支木簪。 簪子细长,通体似玉润泽,顶端雕琢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瓣寸寸绽开,煞是明艳漂亮。 “合籍那日我不在,按礼该送你一样信物,” 祁曜被捆住的双手握着发簪,递向了颜棠,室内轻轻响起的少年音,透着几分青涩。 “我没有别的好东西只能做支发簪,送给你。” 颜棠错愕,看向他掌中木簪。 不知是何种原木材质,这发簪有着比室内烛火还要柔和温暖的光泽,夜风从窗内贯入,因木簪的出现,空气中弥漫起草木瑞雪似的清香。 浅浅一嗅,颜棠拉紧的心弦不自觉放松起来,脑海有种拨开云雾的清晰怡神感。 按修真界的规矩,修士正式结为道侣需合并灵籍,合籍当日应双方在场,男修还得送给女修一样定情信物,以示珍重。 原主身为女君,位高权重,没有遵守这些规矩,直接让人把她和祁曜的灵籍合了,两人都没有到场。 祁曜这是 补给她信物? 反应过来的颜棠,难以置信地眨眨眼,视线从木簪转向祁曜。 少年上半身倚着床头,乌发红衣,似乎担心灰眸再吓到她,微侧着头,面庞朝向不远处的烛盏。 他皮肤很白,迎着灯火的五官轮廓深邃俊朗,眉眼线条清隽好看,似幅精致完美的画卷。 方才起身的动静,牵扯到祁曜身上的伤。 颜棠看到穿在他身上的深红喜袍,皱巴巴的,洇出一片暗色。很快,那抹暗红从他右肩弥漫开来,笼罩了大半衣衫。 颜棠抿了抿唇,还没从‘祁曜竟然把这门婚事当真’的惊愕中回过神,忽然想起一事。 原著里祁曜从小痛觉迟钝,几乎没有。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痛,对怕疼的人而言,这是个福音,但对于时刻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修士而言,这是能要其葬身的致命点。 没有痛感,往往身体受伤了也不知道,伤的是重是轻更觉察不了,致命伤都会被忽略。 正如眼下。 尽管有衣袍遮挡,颜棠看不到祁曜肩处的伤口,透过大片暗红血迹,也能猜到他伤的多重,身受重伤的本人却察觉不到,甚至不知道因为起身,自己身上诸多伤口裂开了,在流血。 祁曜左脸一道伤口也在淌血,却毫未察觉似的,他修长的手握着木簪,唇角微弯,垂眸透着和风细雨似的低柔:“希望你喜欢。” 本以为要面对男主一番憎恶,已经做足最坏打算的颜棠,看了看木簪,又看向怀中剑,手足无措起来。 幸而这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响起。 外面的闹声偃旗息鼓。 “仙主,徐寒翎回府了,”谷良走近。 他扫了眼室内情形,目光在发簪微微一顿,眼底流露出淡淡的嘲讽,继续禀报道。 “方才他欲闯进来破坏仙主喜事,被小人劝阻,愠怒离去。” 徐寒翎? 颜棠听着有些熟悉,略一回忆,尴尬地摸摸鼻尖。 徐寒翎是徐润苍的表弟。 因这点血缘关系,他是原主找的所有替身中,最像徐润苍的那个,而且与徐润苍不同,徐寒翎一直很喜欢原主。 小说里,纪颜棠待徐寒翎也很好。 徐寒翎原本是最低级的五灵根,从小体弱多病,被大夫断言活不过及冠,爱屋及乌的纪颜棠,锲而不舍的砸下天材地宝,把人养活了,还养的极好。 倘若徐润苍是纪颜棠的白月光,那么可以说,纪颜棠就是徐寒翎的白月光。 有这么一个完美无缺的师兄替身,按理,徐寒翎该最得纪颜棠欢心,早登堂入室了。 可不知怎的,纪颜棠从不与他亲近。 原著有次纪颜棠喝醉了,晕乎乎的,把来找她的徐寒翎完全当成了师兄,然后拉着人进屋,在床上对着徐寒翎背了一夜的道规,老实的可怕。 小说里徐寒翎对徐润苍由嫉到恨,没少用阴狠手段对付这个表兄,偏偏每次都不幸的被纪颜棠发现,然后在纪颜棠毫不犹豫的选择下,惨遭一番椎心之痛,最后为救纪颜棠死了。 徐寒翎外出方归,才知短短半月的时间,纪颜棠多了个道侣,与祁曜灵籍都合了,他哪里忍受得了。 这不,找上门来。 不知谷良对他说了什么,他竟没硬闯,而是离开了。 得知人走了,颜棠倒松了口气。 眼下一个祁曜已经让她头疼了,再来个与原主纠缠不清的徐寒翎,头都大了。 少年修长苍白的手攥着簪子,仍执着地伸向她。 颜棠心头颇不是滋味,她握紧手,半晌在谷良注视下,冷冷出声:“一支破簪子,我可不稀罕。” 话落,她没再看祁曜发白的脸色,转头示意谷良道:“把绳子给他解开。” 谷良:“解开?” 颜棠眉头一皱,不耐道:“不然呢,真以为我会对个小孩有兴趣,瘦骨嶙峋,还没师兄半分姿色。” 谷良面露意外之色,不过未再多言,很快解开祁曜手脚的绳索。 “把人看好,别死了。”颜棠最后瞥了眼祁曜,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绳子散落,祁曜得了自由的手脚,白皙皮肤皆环了圈粗重的乌青瘀痕,他扫了眼,视线转向颜棠离去的身影。 合门声响起。 室内灯盏上的烛火闪了闪。 祁曜注视着她消失的方向,握簪的长指收紧,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他睫毛微垂,苍白俊脸露出些许困惑,看向颜棠方才盯来盯去的地方。 ——不知何时,那里衣襟被血染湿了。 乌红一片。 少年微眯起眼。 离开后的颜棠,深吸了口外界微凉空气。 麻了。 太难了。 她完全看不出祁曜是何情况,像原著那般已经黑化了,还是单纯像她看到的那样,虽然从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到修为尽失跌落神坛,受尽艰难,却仍残留着一丝热忱真挚的少年气。 原主因为嫉妒报复女主,而强行与他合籍,祁曜竟然不仅不憎恨原主,还在正经对待这场荒诞的婚事,惦记着该有的礼数。 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手,就亲手做了支发簪。 那木簪她仔细端详过,细致漂亮,绝对费了极大的心血,凭祁曜视人都模糊不清的眼睛,不知花了多少日夜。 她不知祁曜此举为何,是对原主不怀好意的合籍目的不知情,以为原主真心喜欢他,还是虽然知道一切,但感激原主让他名正言顺地离开水生火热的祁家,所以一开始,其实是抱着几分真心与期待对待原主的? 无论如何,制作这支海棠木簪,倒是用心了。 洞察到这点的颜棠,看了看怀里利剑,心头有些别扭。 谷良在前掌灯引路。 颜棠暂敛思绪,跟着人穿过一片银辉笼罩的花园,回到原主平常居住的地方。 隔绝外界的房门合上,颜棠绷经的神经才放松下来,长呼口气,精疲力尽地一头栽在床上。 一晚上如履薄冰,颜棠疲倦地闭上眼,打算休息,却冷不丁想起一事。 祁曜那个倒霉鬼,不仅没有痛觉,察觉不到受伤,自愈力也比常人低,寻常人一两天能痊愈的伤,他要十天半月才能愈合,皮肤划破一个小口子,倘若不管,能一直流血到天亮。 原著描写年幼时的祁曜,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像只被遗弃的小狼崽,独自躲在房间,一遍遍检查身体受伤的地方,孤零零舔舐伤口。 不如此,他会死。 而且死得稀里糊涂。 身处祁家,在变成废材饱受欺凌的时候,祁曜就是凭小时候藏的各种草药,在无人时偷偷给自己疗伤,才一直苟活。 今夜,他单是人被绑来,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治伤的东西。 云梦仙府有药,但显然再好的药也与他无关,没人会施舍给他,也不敢。 思及此,颜棠有点儿睡不着了。 莫名的,脑海中反复浮现出少年苍白弱势的模样,颜棠辗转反侧到深夜,最后咬牙切齿从床上坐起来,找了张面具,从室内桌柜里又找到些药物揣在身上。 罢了。 她去送给人瓶药,免得明早起来给人收尸,左右夜深,神不知鬼不觉。 外界月色浓郁,寂静的深夜弥漫着寒霜之气。 一只不知何处来的乌鸦立在枝头,夜深人静,它忽地歪头,看向一个狗狗祟祟出门的纤瘦身影,做贼似的。 修士的五感灵敏,颜棠站在祁曜窗外闭眸静心。 安静的室内,只有一缕微弱的呼吸声,听起来断断续续的,颜棠皱了皱眉,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翻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卧在榻间的祁曜闭着眼,气若游丝,脸色白的吓人,脸庞伤口还在流血,染红大半张脸,连苍白薄唇都浸了血色。 颜棠手掌落在他额头,被冰冷的温度惊得心头一跳。 她从怀里拿出一堆药来,挨个挑选。颜棠对药草的认知空空如也,幸而原主房内备的药,在瓶瓶罐罐外都配了小纸条,纸上有基础的药物介绍。 祁曜如今与凡人一般,吃不了药效强烈的丹药。 颜棠选来选去,挑了最保险的养气丹,以及一瓶用于外伤的膏药。 夺舍在修真界被视为邪术,倘若被发现这身体换了芯子,她会被一群正道之士押去伏魔山,来个五雷轰顶,灰飞烟灭。 现阶段,她不能做出太违背原主人设的事。 不过有面具,又换了身衣裳,仗着祁曜醒了也看不清是谁,颜棠大着胆子捏了捏他下巴,喂下丹药。 昏迷中的祁曜似乎有所察觉,乌睫轻颤了颤,但眼皮无力掀起。 丹药入口,他脸色缓和了些。 颜棠在床头放下药瓶,准备离开的时候,瞥见祁曜还在淌血的脸伤,略一顿步,她伸手将血擦拭干净,又抹了些膏药在上面。 寂静的夜里,轩窗悄无声息地一开一合。 在她走后不久,室内响起些许动静,床间浮起层层暗雾,盘旋着将里面的身影笼罩起来。 一片昏暗光线中,祁曜睁开灰眸,眼底闪过刹那的猩红。 暗雾散去,他面无表情地坐起来,视线扫向床头木簪的时候,忽地顿了顿。 一个绿色小瓶,敞开的,散着浓浓的草药香。 祁曜眼角微敛,长指落在脸侧,想起半梦半醒间柔软的触感,神色流露出几分古怪。 不是梦 他微低着头,嗅了嗅抚过脸伤的冰凉手指。 伤口被人擦过药。 清新的药草味,是木苓草制成的伤药。 还有一抹浅淡的幽香,似乎是对方指尖不小心留下的,带着几分清甜,在夜间丝丝缕缕的散开。 祁曜眼神微暗。 是合欢花的味道。 第4章 第4章 送药回来,颜棠没了之前的睡意。 她逡巡了圈原主居住的房间,室内有些凌乱,找药时东西被翻的东倒西歪,颜棠将一众瓶瓶罐罐放回柜子里。 这些药瓶都附着纸片。 纸上详细记载了瓶内所盛药名,功效,供人分辨,书写的文字神韵超逸,出类拔萃,十分的赏心悦目, 颜棠有些惊讶,没想到原主在书法上颇有造诣,而且这些药瓶近百个,每张都吊着纸片,整理起来需要些时间,原主比她想象中更有耐心。 将所有东西放回原处,颜棠散下头发准备休息,脱鞋时,意外在床底发现个盒子。 盒子里,有双精致华贵的银靴,用手触碰,银靴侧面暗纹一闪,散发出柔和光泽。 是灵靴! 颜棠两眼一亮。 修真界的法衣灵靴不多,稀少珍贵,她在书中看到,有位修士有双步云靴,能漫步云端,眨眼可至千里,厉害极了,不知纪颜棠这双有何作用。 颜棠兴奋起来,干脆将室内角落翻了个遍,看还有没有什么宝贝。 这一翻,她当真找到一堆好东西,珠宝美玉法器符咒不说,最重要的是藏在秘格中,十个沉甸甸的灵石袋,宛如座金山摆在眼前。 一夜暴富的颜棠,饮了两口冷茶才冷静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灵石袋放回秘格,躺在床上,仍兴奋地辗转反侧。 原主不愧是坐拥云梦仙府的人,从神尊师父闭关后,摆烂这么久,底蕴还是如此强大,有这些东西,还没日没夜追什么男人,躺着享受不好吗? 身为咸鱼的颜棠,难以理解原主的想法,决定盖上被子问问周公。 时值午夜,天玄宗北方上空忽然掠来一道长虹。 负责看守山门的弟子远远看到是谁,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是宗主回来了! “见过宗主!”他们赶忙行礼,随后目视对方越过北门上空,以雷霆之势直朝云梦仙府的方向而去。 正在和周公下棋的颜棠,耳边突然传来雷鸣似的怒喝。 “竟然在睡觉?”一个难以置信的声音响了起来。 “纪颜棠你怎么睡得着!润苍被你用天山神水害得险些道心破裂,你怎么还睡得着!” 来人盛怒之下,拂袖一挥。 轰隆巨响—— 颜棠从梦中惊坐起,抬头发现房顶盖被人掀了,她透过一片烟硝,隐约看到一个凌空而立的高大身影,目光如炬,手持雷光闪烁的长鞭,气势惊人。 敌袭?不 颜棠懵了瞬,看向对方手中的鞭子,突然脸色一变,猜到了身份。 天玄宗第十代宗主,霄驰。 颜棠心里咯噔。 不好。 原主虽然声名狼藉,但身为神尊徒弟,道君师妹,还是堂堂女君、纪家长女,多层堪称保命符的身份叠加起来,修真界没几人敢惹,即便是那些修为高过她的修士,见她也得客客气气,让她三分。 但霄驰不同。 他算徐润苍和纪颜棠半个师兄,三人曾同在天玄宗修行,一起外出历练。与脾气好的徐润苍不同,霄驰脾气暴躁,法外不施恩不容情,故而经常犯事的纪颜棠很怕他,走路都要绕远了走。 长大后,霄驰成了宗主,纪颜棠更怕他了。 一是打不过,动手只能任其宰割,二是、对方不怕她依仗的那些身份,威胁也没用。 霄驰在宗门时,纪颜棠骚扰道君都会收敛些,不敢闹得太过分,这次天山神水事件,就是她趁霄驰不在宗门时干的。 眼下霄驰回来,得知原主干的好事,岂能轻饶她。 一个大写的“逃”字在颜棠脑海回荡,她利落地蹦下床,裹上外衣,边系腰带边摸出张千里符,准备撕符溜走。 但霄驰没给她机会,一条长鞭扫来,在她腰身一卷,颜棠被“嗖”地拽到上空。 半空,颜棠生无可恋。 站在她身前的男子,眼神凌厉,五官如刀削斧凿般深邃,薄唇都透着硬朗的味道。他看向颜棠手中灵符,冷哼:“怕了,既然敢做,就要敢承担后果。” 颜棠苦着脸,考虑对策。 “神水惑人心智,心智薄弱者会直接变成痴傻之徒,这水你也敢给润苍喝下,真是好大的胆子,何况,” 霄驰顿了顿,见颜棠披头散发,眉眼惺忪,脸上还残留着几分酣甜睡意,气不打一出来。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那流氓手段成功的话,润苍修为可能被毁于一旦!你何至于害他至此!” 颜棠深表赞同,原主此举确实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理应受到强烈谴责。 但 现在是她背锅。 颜棠嘴角往下弯了弯。 果然钱难赚,刚接手原主的小金库,转眼就要替她背黑锅。 虽有心积极认错,请求从宽处理,但以原主目中无人,飞扬跋扈的性格,老老实实认错无疑会崩人设。 略一犹豫,颜棠对上了霄驰怒火中烧的视线,硬着脖子将头往右一撇。 “哼。” 一个充满桀骜不驯的字音蹦出。 霄驰被震的微微睁大了眼,底下一群听到动静赶来的天玄弟子,惊呆在原地。 好、好勇! 勇过后的颜棠,在呼啦呼啦的夜风中,脚底泛起层层凉意,她被拽上来的时候,鞋都没来得及穿。 随后仿佛只过了一瞬,又像过了许久,半空响起霄驰怒极反笑的声音:“好,很好!既然你如此不知悔改,我就不客气了。” 霄驰攥紧惊魂鞭,拽着被绑在鞭子另端的颜棠离开。 霄驰离去后,本以为敌袭赶来的弟子们,知道虚惊一场,却没有各自散去,而是对视了眼,不约而同朝霄驰离去的方向追去。 普天同庆。 总算有人收拾云梦恶霸纪颜棠了! 众人退去的喧嚣中,一个门扉被推开的声音响起。 祁曜朝天边望去,只看到一缕远去的残影,他睫毛轻垂,收回了视线,逆着人流来到坍塌大半的卧房。 夜风阵阵,一片废墟里,没了房顶遮挡的卧室在烟硝中一览无遗。 祁曜目光落在一张掉在床边的面具上,面具旁还有两双鞋,一双东倒西歪,像是仓促之间来不及穿上,仅踩了两脚,另双放在盒子上,靴面在月光下泛着银色流光。 不远处议论声阵阵。 “宗主要带人去哪?” “那方向嘶,是回岸崖吧!” 祁曜浅灰眸子微眯了下,站在原地半晌,踏入烟硝环绕的废墟。 天玄宗作为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宗,地大物博,横跨数十座连绵山峰。 但地域再广,也拦不住颜棠受罚的消息,像插了翅膀飞到宗内各个角落,一时间,即便是冬季深夜,也有无数人从暖被中起身,前往回岸崖看热闹。 其中,尤其是从小听道君光辉事迹长大的年轻弟子们,恼恨对道君纠缠不休的纪颜棠久已,闻言兴奋不已,连夜揭竿而起。 “大快人心!”一弟子下床穿衣,嗷嗷直叫。 天玄弟子居住的房间,有的五六人一间,有的单人。 “甚是,”那弟子的言辞,在这间住了六人的卧房,一呼百应。 “听闻她被宗主罚走悔过道,那条道上,不仅冰火两重天,而且布满刀锋似的荆棘,就算是有法力护体,也要吃一番苦头,以往宗主最多让纪颜棠禁足思过,这次看来动真怒了!” “再不惩戒还得了,这次再轻轻放下,实在难平众怒,她可害惨道君了现在还不知道君情况如何,”一人沉声。 “宗主本在仙盟与其他门主商量要事,急匆匆赶回,只怕不仅为了惩戒纪颜棠,还与道君中神水有关,我听闻,可能有危及道根的遗症!” 最先说话的弟子穿戴整齐了,靠着墙,闻言咬牙切齿,捏紧拳头狠锤了下墙壁,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咚”的响动。 “修真界千万年,才出了道君一位绝世之才,要是有所损伤,纪颜棠真是罪大恶极,百思难辞其咎,” 他恨声道。 “而且前段时间,她总找洛师妹的麻烦,上次还无故罚洛师妹跪在雨里,着实可恶,不知后面还有什么手段,洛师妹那般柔弱,哪里是其对手。” “依我看,像纪颜棠这样的恶人,别走什么悔过道了,应该直接扔去远古林喂凶兽,让她死无全” “尸”字尚未吐出,那弟子挨着墙壁“砰!”的一声,震耳欲聋。 “闭嘴。”一个森冷的少年音从隔壁传来。 众人脸色一变,挨着墙壁的那弟子,直接被墙壁另端的力道震得飞出数米,倒地摔出哇的吐了口黑血。 众人视线扫去,他方才倚靠的地方,像被人横踹了一脚,受力凸出的地方布满裂缝,轰的一下,整个墙面都摇摇欲坠。 充斥着激愤喧闹的室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想起隔壁住着的是谁,几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纪原嚣。 上次有人吵到他休息,被少年一把掐着脖子惯到墙上,弄得半死。 纪原嚣实力强,天玄宗新生一代弟子没人是他对手,又是四大族中纪家少爷,还有一半神秘巫族的血脉,旁人只有巴结的份,没人敢惹他。 胆颤心惊地咽了咽口水,离受伤弟子最近的人,小心地将其扶了起来。 其余人蹑手蹑脚地靠近,以落针动静离开了房间。 一墙之隔。 室内光线昏暗,原嚣睁开凤眸,眉宇戾色浓郁,俊美脸颊充斥着被打扰的不耐。 他自幼睡眠浅,一旦被吵醒很难再入睡。 远离居所的几人,长吐了口气。 “阿姜,你没事吧。” “唉,就算不小心吵醒他,下手这么重也太过分了!” “糟了!纪颜棠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她受罚遭受冰火之苦荆棘之痛,我们幸灾乐祸,岂不是” 怀疑会被原嚣记住,几人一默,神色都有些僵。 “不,这倒是误会,”其中一人摇摇头。 “我有个堂叔在纪家做事,据他所说,纪颜棠和纪原嚣关系恶劣,在主家人尽皆知。别的不说,你看纪原嚣来天玄宗这么久,纪颜棠给过他一个眼神没有,昨儿倒是来了,听说也是纪家主去了趟云梦的缘故,而且别忘了” 那人放低声音:“纪原嚣的母亲,前巫族圣女,可是纪颜棠的杀母仇人!” “这不是传闻吗?” “世间之事,从来不会空穴来风!” 夜风呼呼作响,打着旋从半敞的窗户钻入房间,裹着寒意扑在原嚣脸侧,他额发凌乱,眉眼戾气越发重了。 天玄宗的悔过道以冰火两重天,布满森然刀锋而令人闻风丧胆,一些不思悔改的妖邪会被绑着推入其中,修为低者,不到走完全程便成了道上亡魂。 即便纪颜棠位级仙君,自有强大的法力护身,也少不了要掉层皮 不过与他何干。 原嚣冷漠地侧过身,正对着扑来的寒风,视线落在柜面雕着奇怪花纹的盒身上。 纪颜棠送的东西,他理所应当弃之如敝屣。 他甚至没打开看看里面是何物,回来就一手扔在了柜子上,闻道课来寻他,还以为什么事,结果为了刚入门的祁曜,莫名其妙地送他东西,还朝他笑。 想起颜棠眉眼弯笑时的亲昵灿然,少年沉下眸,神色不自然地扭身,重新面向了墙壁。 对他笑什么。 他们关系最不好了。 回岸峰崖,悔过道。 颜棠站在路口,望着横跨悬崖的大道,一面寒冰三尺,一面炎热地狱,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是人走的路?! 她转身想逃,耳边传来平淡的话音:“上次想逃的,还是只作奸犯科的恶妖,刚逃了一步,就被我一掌劈死。” 听懂威胁的颜棠僵在原地,慢吞吞看向负手立在一旁的霄驰,她强忍悲愤,举手干巴巴道:“那我已经悔过了,可以不走吗。” 没想到她会突然转了态度,霄驰短暂一愣,随后还是无情道:“晚了。” 颜棠咬牙切齿,手指朝悔过道结界内伸了下,指头都险些被寒霜之气冰掉了,她目光一转,再看向月下地面折射出的森森刀光,不由头皮发麻,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要见师兄!亲自向师兄忏悔,师兄会原谅我的!” 霄驰:“让你在悔过道受罚,就是润苍的提议。” 颜棠心一下凉了半截。 她没想到,小说里因顾念同门之情屡次饶恕原主,温泽如玉好脾气的道君,心肠也硬起来了。 颜棠不死心地扫了眼四周。 混蛋,密密麻麻都是人! 一个个穿着天玄弟子服饰,有的还睡眼惺忪,却像过节了似的开心,目光齐刷刷朝她这方向涌来。 可恶,大半夜不睡觉,看她受罚有那么开心吗?! 自然是有的。 恶贯满盈的女君吃苦头,千载难逢,众弟子围聚在悔过道四周,你推我搡,为了争到前排观看这大快人心的一幕,都快打起来了。 发现插翅难飞,颜棠收回视线,咬咬牙,视死如归地抬起腿。 等待已久的众人精神一振,立即投去目光,却不想,视线扫去的刹那,猝不及防看到一只未着寸缕的小脚。 颜棠当时没来及穿鞋,此刻只能光着脚,往周身努力罩了一层法力后,抬步迈入悔过道。 随着她的动作,松散的淡红衣摆泛起涟漪,一只精致漂亮的裸足,小心翼翼从衣下探出。 月色下,白的晃眼。 视线瞥来的众人呆在原地。 寒风呼过,女孩圆润的脚趾微蜷了蜷。 透着粉意。 站在前排叫嚣最厉害的几名年轻弟子,声音一没,脸刹时红得像要滴血。 第5章 第5章 悔过道前,不顾寒冬深夜,从被窝赶来看颜棠受罚的众弟子们,眼瞧着一只裸白脚丫从裙下探出,幸灾乐祸的叫嚣一默,变得面红耳赤起来。 光天化日,堂堂女君 不、不知羞! 寒风呼啸,颜棠脚也冷的厉害,但谁让她被绑来时,连穿鞋的时间都没有,现在上哪找鞋。 她冷的蜷了蜷粉润的脚趾,望着铺满森森刀刃的悔过道,咬咬牙要踏上去。 一根鞭子猛地从后缠上细腰,将她捞了回去。 颜棠一个踉跄,耳边传来霄驰怒声:“你鞋呢?为何不好好穿鞋!” 颜棠也怒了:“你问我,我还在睡觉呢,你一来就掀了屋顶,拿惊魂鞭绑我,我连外袍都是匆匆穿上的,哪有时间穿鞋!” 天玄宗第十代宗主,被她吼得一默。 霄驰听闻纪颜棠趁他离宗干的好事,连夜赶回宗只怕人逃了,只管闯入仙府先将人绑了再说。 他一贯雷厉风行,脾气冷硬,这种时候哪里考虑到什么男女有别,闻言看着似乎有点委屈的颜棠,他拧了拧眉,意识到今夜行为确实有所不妥。 但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再晚出手一瞬,她就撕千里符跑了。 霄驰将惊魂鞭从颜棠腰间松下,冷眸扫向就近几个脸颊通红的年轻弟子,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把眼睛闭上!” 霄宗主威名甚重,众弟子齐齐一哆嗦,闭目垂下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霄驰这才看向颜棠,嘴角动了半晌,才硬邦邦挤出一句:“是我考虑欠佳,唐突纪师妹了。” 颜棠倍感意外的挑眉。 原著里,这位在仙盟叱咤风云的霄宗主,行事强硬,让他认错道歉比杀了他还难。 这事本来也是小事,她现在是‘戴罪之身’,顶着谋害道君的罪名,这罪名,将她逐出天玄宗都是轻的,毕竟,道君徐润苍的重要性,十个纪颜棠也比不过,霄驰身为宗主,是来擒她又不是来请她,哪还顾忌她是不是在睡觉,有没有穿鞋这些琐事。 颜棠掩在衣摆下的裸足动了动,大度地摆手:“无妨,霄师兄自小,连女孩的手都没牵过,故而对男女之别寡淡的很,师妹深知这些,哪会真的怪罪霄师兄呀。” 她上扬“呀”字一落,回岸崖上,原本埋着头,噤若寒蝉的弟子们,耳朵不约而同动了动。 嘶—— 原来他们威风凛凛的宗主,至今连女孩的手都没牵过,那岂不是 霄驰脸一黑,看向眉飞色舞的颜棠,原本软了些的态度一转,冷笑道:“罢了,没穿就没穿,回府拿鞋又要大费周折,等会天都亮了,事不宜迟,纪师妹上路吧。” 刚有点幸灾乐祸的颜棠:“” 知道躲不了,她努力将法力罩在身上,但她初来乍到,对法力运用差的离谱,覆在身上的法力东漏西缺,没有将全身笼罩,且一会有一会消失,闪烁不定。 倘若没有法力相护,悔过道上的灼火抑或寒冰,能叫她瞬间一命呜呼。 霄驰不知她此刻情形,只当她装模作样,纪颜棠女君的名头,也是真本事得到的,纵使后来修行懈怠,悔过道也难不住她,最多让她吃些苦头。 “还等什么,这次可没人来为你求情了,唯一那个,被你害得道心失衡,在望君山养伤呢。” 知道他说的是原主师兄徐润苍,颜棠僵桃代李,心虚地摸摸鼻尖,眼一闭打算迈入道中,白皙玉足再次探出衣摆。 “等等、” 一个含着低喘的少年音传来。 颜棠朝声源处望去,沉沉夜幕里,一个苍白少年立在山峰路口,风中摇曳的松枝,在那清瘦的身形投下斑驳松影。 颜棠一愣。 是祁曜。 他还穿着染血的单薄喜袍,怀里捧着双银靴,崖边风大,他脸颊血色渐褪,说完便低咳了声,一步步朝她走来。 在场众人,鲜有知晓来者是谁的,只见少年带着病态的青稚面颊,也掩不住那俊极的皮囊,不由惊愕。 祁曜模样自幼出类拔萃,年少了,五官更是无可挑剔,一眉一目犹如墨笔精细勾勒,狂风掀起的飘落松叶,在他身后盘旋,众人一时只觉少年宛如从夜色中走出的画中人。 在他靠近颜棠的时候,窃窃私语才响起。 “谁啊,” “看着比我还小两岁,我们天玄宗有这弟子吗。” 霄驰微眯起眼,他是认得祁曜的,祁家那不出世的天才,可惜半路陨落,对于对方出现在此,他先是感到疑惑,旋即想起些在外听到的流言蜚语。 他愣了愣,目光划过祁曜身着的喜袍,难以置信地在颜棠和祁曜身上打转,后知后觉,那些不是流言,他一口血险些喷了出来。 “纪颜棠,你当真把人从祁家要过来了?!” “你、你混账!” 颜棠被吼的浑身一抖,看到霄驰抄起惊魂鞭劈来,慌忙拉着祁曜闪躲。 “霹啪!” 她方才所站地面,四分五裂。 颜棠看得心惊肉跳,恨不得就地逃跑,她也知道原主混账,可现在是她背锅。 堪堪躲过一击,颜棠踉跄着勉强站稳,把祁曜扒拉到身后,硬着头皮道:“生米煮成熟饭了!你打死我也没用!”灵籍都合了,还能怎么着,她的身份想合离都难。 霄驰简直怒不可遏,恨不得真给颜棠一鞭子。 她养了一府男宠的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想到她连这么点大的都下得了手,还是身份复杂的祁曜,祁家那浑水,她都敢淌,真是昏了头! “你给我等着,等神尊出关,看你怎么跟他解释这些年的胡作非为。”霄驰气的搬出纪颜棠和徐润苍闭关的师父。 颜棠哼声,心道出关再说吧,见霄驰冷静下来,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 祁曜眸光落在手腕,那里有些热,被纤细白皙的手抓着,女孩柔软的掌心,传来了与寒风截然不同的温度。 他长睫颤了颤,想起神鞭劈来时颜棠将他护在身后,神色有片刻迷茫。 “你没事吧。”颜棠回身道。 祁曜敛起思绪,轻声道:“没事,” 他浅灰色的眸子微动,拢了拢手臂,示意抱在怀中的银靴,“我看到你两双鞋都留在了室内,来给你送鞋。” 颜棠没想到他如此细心,正打算道谢接过,少年在她身前蹲下来。 祁曜将银靴放在地面,指节修长的手停留在颜棠衣边。 颜棠一愣,随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脸一红,匆匆退了两步:“用不着,我自己来。” 祁曜抬头看她,从颜棠的视角,少年长长的睫毛轻颤,好像不明白她为何拒绝,浅灰色的眸子微微睁大了,似乎想努力看清她此刻的神情。 祁曜的眼睛受过伤,在这般昏暗的天色里,即便两人很近,他也只能看到她面部大概轮廓。 颜棠轻抿了抿唇,弯腰握住他等在衣角边的手。 祁曜冰凉的指尖一颤,被股温暖的力道握住,轻轻拉了起来,“我没有别人伺候的习惯,自己穿就好。” 祁曜长指蜷了蜷,看着视线中,模糊不清的纤瘦身影拾起银靴,白晃晃的脚从裙下探出,自顾自地穿戴好,直起身后,好似朝他笑了下。 他看不清,但她确实对他笑了。 祁曜唇角紧抿。 祁家、喜袍、少年、纪颜棠要素叠加在一起,祁曜身份顿时在人群中起底。 在场都是些年轻弟子,与祁曜同辈中人,对于祁家这位陨落的天才自是十分关注。部分人还曾在仙门大比中,见过祁曜,不过那时远远一瞥,身为天之骄子的小少年,惊艳绝绝,被一群人众星捧月簇拥着,难以靠近分毫。故而,祁曜大名一直在传说之中,真人倒没几个看过。 后来听闻他一夜之间,灵根受损,修为尽失,众人唏嘘不已,但与远在天玄宗的他们八杆子打不着,直到前不久,传出纪颜棠看上祁曜,上门要人的消息。 没想到竟是真的! 众人瞬间炸开了锅,一时间,各种眼神表情都有。 首当其冲的就是颜棠,女君风流之名在外,养了一府的道君替身就算了,如今,连十几岁的少年都不放过,辣手摧草,实在可怕的很。 再来就是祁曜,传闻天资能与道君媲美的人物,如今竟然沦为祁家弃子,还被纪颜棠强纳到房内,当个小男宠,想想遭遇,实在让人唏嘘弃夷。且纪颜棠心狠手辣,稍有不悦,便将府上那些替身打得皮开肉绽,此事人尽皆知,恐怕他以后的日子要水深火热了。 颜棠无暇顾及那些视线,穿好银靴后,脚底好似踩着轻飘飘的云朵,尤其舒服。 不愧是法器。 虽不知来历,但被原主细心放在宝盒里的,想来不凡。 她穿戴好后,对上霄驰凉飕飕的眼神,撇了撇嘴,看向悔过道。 横跨悬崖的罚道,铺满荆棘刀刃,一面火浪翻滚,一面冰封三里,纵使有法力护体,进去也少不了皮开肉绽。 颜棠一脸悲愤。 崖边凛风阵阵,裹着寒意,几点雪花飘飞。 在众人屏息以待的注视下,只见罪有应得的女君走到道前,打算迈脚,顿了顿又折了回去。 霄驰以为她想逃跑,正要说话,眸光一顿。 颜棠虽没来得及穿鞋,身上却穿的暖,穿了件长裙,外面还罩了件暖和斗篷,她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边朝祁曜走去,边解开系着斗篷的细带。 “你帮我拿着,”她把解下的斗篷递给祁曜。 话落,颜棠想了想,干脆上前了步,直接将斗篷披在祁曜身上。 陡崖边风大,少年乌发被吹的有些乱,他修为尽失,不似旁人有灵力护体,直面如刀刃般刮过的冷风,面白如雪,嘴唇冻得发紫。 他如今体质本就羸弱,甚至咯了些血。 望着去而复返的人,祁曜还没反应过来,带着温软气息的斗篷罩在了身上,隔绝了外界寒意。 他浑身一僵,粘着雪花的长睫微微凝住。 少年似乎怔住了,比他更怔愣的是在场其余弟子。 众人惊呆了。 寒冬腊月的夜晚,裹着吃人的凉意,即便是有法力护体也难以抵御寒风,若非太想看作恶多端的女君受点惩罚,谁也不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 但他们看到了什么? 纪颜棠,修真界无人不知的恶毒女君,传说中对府内男宠下人肆意打骂的狠辣之人,把自己毛绒绒的雪白斗篷给别人披上了! 难以置信,众人眼看着颜棠纤长细指捻起衣带,给祁曜牢牢系好后,才放心似的点点头,重新走向悔过道。 全场一阵沉默,好半晌,才有声音道: “我他妈是没睡醒,在做梦吧。” “别说了,你先掐掐我!” 喧闹到最后,接受事实的众弟子,看着自身单薄的弟子服饰,又看了看祁曜身上裹着的厚斗篷。 不少才对祁曜今后在女君手中遭遇,幸灾乐祸打算看热闹的人,想起颜棠给他披衣的情形,突然有点酸溜溜。 狗日的 还挺甜。 第6章 第6章 颜棠踏入悔过道,做好了皮肉之苦的准备。 不曾想,在她踏上的那刻,踩着的银靴不仅让她在荆棘刀片上如履平地,月色照耀下,靴面暗纹涌动,还散出了一层无形的法力,将她罩的严严实实。 火浪扑打在颜棠身上,灼热的温度连她头发丝都难以伤到。 颜棠愣了几秒,看向银靴散着的柔和光泽。 悔过道上的尖刃、烈火、寒冰都被施了法咒,一克魑魅魍魉,二克法术高强者,有着众生平等的惩戒之能,即便以原主实打实的女君修为,也要吃苦头。 她初来乍到,对法力掌握不了一二,行步其间,却半点没有受到影响,意味着这银靴蕴含的护身力量,比原主身为女君的法力还强。 尽管早知道银靴是件法器,但颜棠没想到威力如此强,不知是何品级。原著里,未曾说原主有这等宝物,倒是 陡然想起什么,颜棠反应过来。 原著里,女主后期得了一稀有宝靴,名为流云靴。 这是书里一个小情节,有个名为炮灰的修士穿着双银靴,说脚下那双是传说中的步云靴,一盏茶的时间能行至千里,引来无数人艳羡。 此人四处装逼,谁知装到女主头上,女主仙盟小白花,哪里说的过市井之徒,楚楚可怜的起身想走,然后众人便发现,两人脚下穿着的靴子外形几乎一模一样,于是乎,女主被迫与其比了比。 啪啪。 那炮灰修士,果不其然脸都被打肿了。 谁是传说中那双云靴不得而知,但女主踩着脚下那双银靴,一盏茶的时候,人已经在万里之外一个来回了。 那修士气不过,恶从胆边生,抄起大刀偷袭女主,千钧一发之际,女主脚下的银靴散出冷锐光泽,直接炮灰修士击飞出去,哇哇吐血。 女主当时初到那邪魅之地,本来危机四伏,仅此一役,一下名声四起,在众人心中的形象神秘起来。 无他,当日那银靴维护她时散出的法力,有一缕曾经征服邪魅之地的高人威压。 而那高人,正是徐润苍和纪颜棠的师父,修真界唯一的至尊者 颜棠后知后觉,发现了原著未挑明的剧情。 恐怕女主那双银靴,原本是纪颜棠的,如此有神尊威压也不奇怪,那流云靴,本是神尊师父送给原主徒弟的,所以被原主小心放在宝盒里,十分爱护,颜棠看得出这双靴子,甚至没穿过,崭新干净。 理清来龙去脉,颜棠踩着银靴,感受着周身如月色般浅淡的柔光,有点感动。 便宜师父,救她狗命啊! 站在道外的众人,发现期待的场景没出现,颜棠如没事人般走在悔过道上,不由难以置信。 这可是宗内除死刑外,最严厉的惩罚之一了! 霄驰皱起眉头,迟疑不定地盯着远去的身影。 悔过道的威力他知晓,纪颜棠几斤几两他更知晓,绝不可能如此轻松,甚至徐润苍告诉他,让纪颜棠过此道已作惩戒时,他还一面犹豫,会不会太狠了,一面惊讶,脾气那般好的润苍师弟,能忍心让纪颜棠吃这苦头,看来天山神水确实把他惹恼了。 但此情此景,不经让霄驰危险的眯起眼。 难不成,润苍他 意识到夜半三更,顶着瑟瑟寒风来看她受罚的众人,要大失所望,无功而返了,颜棠挑眉,正打算回身朝众人招招手,得瑟一二,蓦然想起自己是在受罚。 霄驰在后面看着,倘若逞一时之快,霄驰见悔过道对她无用,定要换个法子罚她,得不偿失。 不如趁此机会,无伤的把原主用神水谋害道君的罪名担下,就此掀过。 略一思忖,穿梭在火焰与寒冰之间的颜棠,忽地扑倒。 窃窃私语的众人,望见一默。 只见方才好似无伤无痛的人,突然跌倒在森然刀路上,这一跌,纤瘦的身影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再也站不起来,只能慢吞吞伸出手臂,艰难地匍匐前进。 众人哑然,被过快的反转震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 “我懂了,”半晌,一人冷哼了声,讥笑道。 “她刚才是强撑着,以免叫我等看轻,眼下撑不过去,才原形毕露。” 众人视线紧随,但见颜棠抬起向前的纤纤细指,苍白指尖不住颤栗,好在被烈火焚烧的痛不欲生,再看她一身红裙,即便被刀刃划的遍体鳞伤,泅着血迹,也是看不出来的。 原来如此! 她并非不知疼痛,而是疼的快不行了,一直在强撑着。 恍然大悟的众人,一时却有点幸灾乐祸不起来。 他们本以为,以纪颜棠的性子,会气的大喊大叫,受不了冰火两重天,惨叫挣扎着半路跑出悔过道,使些手段让宗主放过她,又逃过一劫,如此行径,好叫人不耻。 万万没想到,对方身处在寒冰烈焰中,竟是忍着疼一声不吭,难以站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副爬也要爬到尽头的模样。 难以想象,纪颜棠会有如此毅力,对比之下,他们这些半夜起来看人受罚的,倒像是小人行径了。 本该是大快人心的一幕,弥漫起诡异的气氛。 时间一点点流逝,最后,望着半路站起身,身形摇摇欲坠,一路跌跌撞撞朝尽头走去的颜棠,崖边一众年轻的面孔,竟莫名紧张起来,眸光一眨不眨,紧紧盯着那随时要摔倒的虚弱身影,屏着气看她走到尽头,才大松口气。 在场只有一人无动于衷。 霄驰已经看出门道,目光远远瞥向颜棠脚下一缕银光,面无表情地看她装柔弱,装拖着重伤之躯匍匐前行,把宗内涉世未深的弟子们骗的自省起来,甚至开始为她提心吊胆。 悔过道横跨悬崖峭壁,尽头树荫横斜,遮住了另段众人的视线。 颜棠翻了个身,坐在树下拍拍沾染的灰尘,看了眼完好无损的衣裳,略一思忖,摸出半路拔下的刀片。 悔过道旁,有一窄道,众人等了半晌不见颜棠出现。 “宗主,说不定晕在对岸了,要不” 离霄驰最近的弟子,还没说完要不去接人回来,就对上霄驰凉飕飕的眼神,弟子一默,缩了回去。 祁曜立在旁侧。 从对岸吹来的凛风,拂过他额前乌黑的碎发,少年一双望着窄道的灰眸,在夜色中晦暗不明。 就在他脚下微动时,一道身影出现在浮着冷雾的窄道上。 待颜棠走近了,众人面色一变。 只见窄道间的身影,衣衫褴褛,面如白纸,之前精美漂亮的衣裙被无数刀刃划过般,变得破破烂烂,破损处裸露出来的白皙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遭受了莫大的折磨。 她发带也散了,嘴角溢着殷红鲜血,及腰的青丝在狂风中舞动。 纪颜棠恶名在外,但众人再批判,也没人抨击过她的姿容,正如此刻,女孩衣衫褴褛长发散乱,比起狼藉,更多的是凌乱羸弱的美感。 尤其在她掀起眼睫,眉眼虚弱睨去时,不少人望着那张精致雪白的面颊,吸了口凉气。 一贯刁扬跋扈,浑身戾气的女君,露出一抹脆弱的受损模样,当真有些要命。 离窄道偏近的几名弟子,视野最清晰,看的惊心动魄,甚至忍不住上前搀扶一二,但还没动作,红通通的脸便被霄宗主一鞭子吓得惨白。 “好看么,”霄驰冷笑。 纪颜棠生的好看,他年少时就知道了。 以前外出历练,纪颜棠没少被心怀不轨者觊觎掳走,次次都是他和徐润苍火急火燎的去救。比起他们,这家伙倒是没心没肺,半点不慌,有次被个大妖邪掳去成亲,都套上喜服扔到床上了,看到他们闯进来与妖邪大战,还有闲情给他们一人扔了一个苹果 那时的纪颜棠,可能比现在还招人百倍,要是给这些没出息的弟子们瞧见了,心中的道义岂不都没了。 霄驰气不打一处来:“谁都不许扶,让她自己滚过来,害的徐师弟道心受损,我看她死不足惜!” 知道颜棠在装,霄驰半点没客气,表面训斥众弟子,实则说给颜棠听的,言语间充满警告。 这次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再犯,纵使徐润苍心软放过,他也绝不轻绕。 他甚至觉得,自打神尊闭关后,纪颜棠为非作歹多年不知悔改,就是润苍这个本该管教她的师兄惯的。 他可不惯她。 颜棠不知霄驰早已看穿,只道对方这般不留情,不过正合她意。 颜棠心中已有了打算。 既然她走悔过道这一遭,是原主师兄徐润苍的主意,不如借此东风,就这幅伤痕累累的模样去趟望君山,来个伤心欲绝,把原主与其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理个清楚。 正好众目睽睽,如此她以后做出些崩人设的事,众人也能理解一二。 毕竟她的心,仅此一役——被道君伤透了啊! 心如死灰之人,即便性情大变,也是可以充分理解的! 打定主意给以后铺路,颜棠挂着血迹的嘴角微微翘起,这时,前方传来一声厉喝:“我说过,不许任何人去扶她。” 颜棠一愣,抬头看到穿着她披风的少年,置若罔闻地朝窄道走来。 第7章 第7章 霄驰站在后方,嘴角勾起冷笑,面对无视他话语的祁曜,扬起了雷光闪烁的鞭子。 颜棠心头一惊,这一鞭子下去,以祁曜那体质,命都要没了。 她急的呛了口寒风,咳嗽起来。 祁曜目光微凝,步伐更快了,霄驰看着她着急的面色,皱皱眉,那鞭子最终没有落下。 唇角血迹被轻柔的擦了擦,颜棠睫毛微颤,看着少年青稚面容间的担忧,想到他不顾霄驰威胁走来,多少有些感动,不过眼下不是感动的时候。 她按住祁曜解披风的手,略一抿唇,狠心道:“我现在想看到的不是你,” 祁曜动作一顿,整个人被颜棠顺手推开:“别挡道,我要去见师兄。” 师兄 徐润苍。 祁曜勉强站稳的身形微微凝住,立在寒风呼啸的悬道上,待回过神,只看到颜棠头也不回离开的身影。 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瞧见祁曜过去,却被一把推开,颜棠留下他独自出了窄道,正心生疑惑,再看颜棠连宗主都没理,一言不发直朝下山路口走去,不由面面相觑。 半晌,发现颜棠走的不是回云梦仙府的路,而是朝着望君山的方向。 众人神色微变,意识到今夜之事恐怕不能善了,瞬间精神紧绷,快步跟了去。 望君山原本不叫望君山,后来徐润苍居住于此,引来诸多人时时朝此山张望瞻仰,故而得名望君山。 道君喜静,山内除了负责扫洒的弟子外,没有旁人。 天玄宗弟子们平日是进不去的,今夜托颜棠的福,涉千层石阶,一睹道君居住的青山风景。 原著里,徐润苍常在一处道台打坐。 颜棠照着原著,在山间找到了那座道台,果不其然,在台上看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清风吹过,道台四周掀起一片碧竹海潮。 听到动静,原本背对着众人的青年回过身,正拖着‘重伤’之身,打算对其兴师问罪的颜棠,看到对方面颊的那刻,上道台的脚一顿。 道台边的青年,一袭墨白系道袍,穿在身上禁欲味十足,头发用素色布帛一丝不苟绑着,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浑身透着清润冷淡的气质。 掀起纤长睫毛,浅眸凝来的那刻,天边皎皎明月都失色了几分。 颜棠心头一震。 原著里对徐润苍的描述是,修真界年轻一辈,十之八九听他事迹长大,作为千年来最出色的仙门子弟,正道楷模,徐润苍几乎是修真界新生一代所有人的白月光,无论男女。 故而,对总觊觎他们冰清玉洁、不染尘俗的道君身子的纪颜棠,才如此愤恨,偏偏还奈何不了对方。纪颜棠也因此才人人喊打,名声败坏。 颜棠以往觉得原著夸大了,今日一瞧,这些盛名在身,徐润苍当真是担得起。 她按下惊叹,装模作样,‘费力’地走上道台与其对峙。 徐润苍看到她时,神色瞬变,目光掠过她身上的伤痕,惊愕的当即要走过来,却被她一声‘师兄’镇在原地。 颜棠低咳一声,狠心咬破唇内软肉,让鲜血染红嘴唇,看起来仿佛是受了重伤咯出的血。 对面徐润苍看着这幕,脸色一白,温温如玉的面颊露出些许紧张无措,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 颜棠却一抬手,双目含泪,用一种哀怨的眼神望着他:“师兄好狠的心。” 徐润苍一默。 颜棠继续难过道:“师兄可知,霄驰说是师兄让我踏九死一生的悔过道时,我心头是何等难过” 徐润苍微睁大眼,目光掠过颜棠衣上的血迹,再看向底下的霄驰,拧起了眉,隐隐露出不悦愠色。 霄驰却没理他,紧紧盯着对青年埋怨起来的颜棠,眸光中,充满了莫名危险的打量。 颜棠对两人间的暗潮汹涌完全不知,自顾自地擦擦嘴边血迹,看向徐润苍的眼神充满无限悲凉,好像心如死灰般:“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不眷我既如此,师兄以后就是我的过客。” 徐润苍神色一变,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底下跟随而来的人群,亦露出惊愕之色。 什么叫过客。 难不成纪颜棠终于对道君死心了,但为何她要对着 没等众人弄明白,就看到道台上,一脸苍白凄凉的颜棠,泣了口血,朝青年走近两步,盯着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一字一顿几近哽咽道:“师兄既不念旧情,往后我与师兄桥归桥,路归路,情断、义绝!” 哗—— 台下一片沸然,人群如炸开了锅。 颜棠满意地左右瞅了眼。 不错。 否管这些人信不信,她先把话撂在这,如此往后对待徐润苍是好是坏,是进是退都可,怎样都不会崩人设,被怀疑是夺舍妖邪灭之。 成功留了条退路,颜棠忍着翘起的嘴角,打算再接再厉,继续装成心碎的模样,对徐润苍说些伤心欲绝的话。 一抬眸,却看到徐润苍那张俊白如玉的脸颊,露出近乎癫狂的喜色。 是的,癫狂。 青年笑得那双郎星眸子眯起来,嘴角都要裂开了,仿佛下刻就要破口哈哈大笑。 颜棠忍不住眨了眨眼。 就算甩脱了师妹的纠缠,心中高兴,也不至于如此狂喜吧。 道君完美的形象要破了喂! 可徐润苍没听到她的心声,反而变本加厉,大步朝她走来。 颜棠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对方紧紧拉住手,众目睽睽下,抱着她欢喜的转了个圈。 是的,转圈。 面前的道君,开心的像个小孩,兴奋的模样上蹿下跳。 什么冷淡禁欲,朗月天人之姿,好似被此刻的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颜棠整个人是懵的,恨不得出声提醒。 喂喂!崩人设了啊! 正经点,你可是拿着白月光人设的道君!求求你正经点! 颜棠甚至怀疑面前的道君被人夺舍了,但她往台下一瞧,天玄宗的各位,似乎没人对此表示异样。 颜棠心头浮现出一点怪异。 这抹怪异在青年停下所有动作,望向她身后时,达到了顶峰。 道台内外,不知何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颜棠还没洞悉到这份寂静来自何处,就看到面前一袭道袍的青年,顶着那张冠玉似的脸,露出有点小绿茶的微笑,朝她身后望去,得意洋洋的好似胜利者。 “你都听到了吧,表哥。” 颜棠一愣。 什么表哥,徐润苍哪有表哥,只有个模样相似的表弟徐寒翎。 等等。 突然意识到什么,颜棠浑身一僵,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一个欲言又止的清润嗓音。 “嗯,都听到了。” 那声音字里行间,十分温和,短暂停顿后,不知是何意味道:“师妹以前,从未认错过我与寒翎,” 颜棠尚未从认错人的震惊中回过神,闻言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好像是的! 原著里,徐寒翎虽与徐润苍模样相似,但书里道,但凡见过徐润苍真人的,不会认错他们,因为道君自有浑然天成的脱俗气质,那是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 颜棠干巴巴的扫了眼四下,发现一众狐疑的表情,显然从始至终,在场除了她,没人把徐寒翎当成过徐润苍。 “” 外人都不可能认错,何况是曾与徐润苍朝夕相处的师妹纪颜棠。 颜棠读懂了霄驰眼神中的危险,指尖僵硬的动了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解释,以免被发现原主换了芯子。 这时,一缕清新自然的气息从后方凑来。 似草木香。 颜棠微僵的胳膊被拽住,整个人被拉着转了身,一小片雪白衣角出现在她视线里,与此同时,道君怀疑的声音响起。 “师妹,你是不是” 颜棠面色一白,原著里,徐润苍心思剔透,一点蛛丝马迹立马就能察觉,很难有人逃过他的法眼。 怀疑不是原主的事被察觉,即将被揭穿,颜棠动动嘴还想挣扎一下,但还没出声,视线一暗。 一缕清风拂过。 颜棠薄薄的眼皮,忽地泛起暖意。 站在她身前的道君抬起手,温热指腹在她眼部轻揉了揉,面对她认错人的异常,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师妹,你是不是没睡醒啊。” 颜棠猛地一噎。 第8章 第8章 “我没睡醒,认错了。” 颜棠当即耷拉着眼,好似困的不行。 话落,她恶人先告状般,瞪向台下对她身份有所怀疑的霄驰,“本来睡的正香,突然屋顶都被没了!” 霄驰:“” 此事理亏,他默了默没吭声,眼神中对颜棠的打量淡了些。 感觉度过危机的颜棠松口气,抬头掀起眼皮,对徐润苍客套道:“师兄不会怪”罪吧。 剩下两字堵在了喉间。 颜棠望着身前,月下天仙似的白衣青年,缓缓吸了口凉气,整个人呆了呆。 面前之人,郎艳独绝。 她一下明白了,为何见过徐润苍本人的不会将他和表弟混淆,两人是有着相似的俊雅面颊,但神态气质全然不同。 徐润苍被奉为道君,纪颜棠府内像他的男宠,包括徐寒翎在内,都穿着道袍。 他本人,却一袭白衣长衫,好似遗世独立的朗月。 颜棠一抬头,就看到年轻的道君,青白玉冠束发,眉心渥丹,点着与师妹纪颜棠一样的朱砂钿。 那张冰雕玉琢的脸颊,本清冷疏离,却因本人格外柔和的眸光,多了几分温和。 徐润苍看了看有点呆住的颜棠,视线定格在她破烂衣裙,一副满是血污狼藉的模样,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颜棠回过神,正要回答,衣袖被人从后面拽了下。 一个感觉被遗忘,可怜巴巴的声音传来:“棠姐姐,你刚才说的还算数吗。” 徐寒翎今夜心情,像过山车。 他不过离开了天玄宗一段时间,刚一回来,就得知到了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纪颜棠和一个祁家小子合籍成了道侣,今夜还是洞房花烛夜! 他气不过,又知道凭自己没法让纪颜棠回心转意,只能来望君山找表哥兴师问罪,谁知心心念念的人也来了,而且说着他做梦都要笑出声的话。 她要和他表哥决裂。 他的机会来了! 徐寒翎狂喜,但转眼就发现,女孩看着他表哥移不开眼,好像没见过似的。 徐寒翎有点想哭,恨不得把两人扒拉开,但他在纪颜棠面前,一向表现得很乖,怕这样做惹她生气,只能拽拽衣袖,试图找点存在感。 看看他呀。 他那不解风情的表哥,有什么好的! 算不算数? 这话倒把颜棠问到了,略一踌躇,回头道:“我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徐寒翎心一下碎了,这是不认帐了。 “决裂!”他崩溃的叫嚷道,“你说要和表哥恩断义绝啊!” “对对,”颜棠回想起来,掩嘴咳了声。 既然真的正主在这,她就不客气了,颜棠张了张嘴,又在徐润苍注视下一默。 青年眼神柔和,薄唇干净,嘴边带着点笑,似乎很高兴看到她。 试图把人定义为害她走悔过道罪魁祸首的颜棠,对上清澈的眸光,有种诡异的负罪感。 颜棠吱唔半晌,还是没说个所以然,徐润苍抬手摸了摸她发顶:“知道了,不用说第二遍。” 话落,他抓住颜棠的手腕:“我先带你去上点药。” 一番动作,透着无声的亲昵。 周围人群呆了呆,饶是早知晓道君性情好,温温如玉,对同门师妹纪颜棠更是纵容忍耐,也没想到天山神水之事后,他对纪颜棠还能无所芥蒂。 众人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颜棠也十分惊讶。 徐润苍没有理会周遭视线,拉着她打算离开,霄驰在下方拧紧了眉,身形一闪,拦在了两人身前。 “润苍,”他提醒道。 “这么多弟子看着,你别惯她。” 徐润苍:“我只是带师妹上药。” 霄驰:“让她疼着,反正自找的。”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些伤哪来的。 “你这话,不好,”徐润苍道了句。 他拉着颜棠的手没有松开,瞥了眼台下人群:“这里有坏人,我得带她走了。” 坏人? 两字一出,颜棠心头浮起些古怪,忍不住看了看面前人影。 这两字从道君嘴里吐出,有点孩子气。 霄驰显然也如此认为。 他比徐润苍和纪颜棠年长几岁,少时曾一起历练修行,他是在场最了解师兄妹俩的人。 正因如此,他方才在台下,看到徐润苍举动才皱起了眉,心里涌起异样感。 徐润苍对纪颜棠是很宽容不错,但一直很有分寸,尤其如今两人一位道君,一位女君,又不是小孩,还要摸摸头拉拉手。 还是当着这么多弟子面前。 霄驰打量徐润苍的眸光闪烁不定,压低声音道:“润苍,你不会被神水” 徐润苍:“什么神水。” 霄驰:“” 颜棠:“!” 在那刹那,颜棠收到了霄驰投来的死亡视线。 徐润苍察觉到,侧身挡住。霄驰紧握惊魂鞭,鞭身雷光滋啦闪烁,强压着怒意,对他身后的人一字一顿道:“你先和润苍离开。” 颜棠心虚的点点头。 她大概知道霄驰为何如此愤怒。 天山神水有惑人心智之能,一滴便足以让人神魂颠倒,神智不清,连大能者也难以幸免。 原主为了放倒徐润苍为所欲为,想到用此物,也是奇才。 因为神水伴着凶险,稍有不慎,会让人心智受损,自此痴傻,不是生死之仇何至于如此害人。 徐润苍修为高深,不至于有如此严重后果,但天知道,原主给他用的是一滴还是一瓶。 倘若是一瓶 颜棠难以想象,反手拉住徐润苍匆匆离开。 望君山高峻,地势广阔。 徐润苍居住的暮云斋,与道台相隔甚远,离开众人视线,颜棠没带人前往云斋,就近找了个长亭,借着月光伸出一根食指。 “师兄,你知道这是几吗。” 徐润苍浅浅的眸光望着她,不知是无奈还是无言:“一。” 颜棠松口气,又加了两根手指:“这个呢。” 徐润苍:“二。” 颜棠:“不是,一共几根。” 徐润苍还是道:“二。” 颜棠:“” 意识到要大祸临头的颜棠,顾不得那么多了。 徐润苍没觉得有何不对,从袖内拿出膏药,准备给总是喜欢磕磕绊绊的人上药。 下一秒,他的膏药却被抢了。 “师兄,”颜棠神色严肃,“你把外袍脱了,我看看你的后背。” 徐润苍面无表情看着她。 颜棠举手以示清白,她不是占他便宜,据她所知,天山神水伴有惑心咒。 既是咒,自然会留下痕迹。 她想根据咒纹深浅和范围,判断徐润苍此刻是何情况。 此事非同小可,不止关系到徐润苍一人。 他是修真界人尽皆知的道君,又是当今天玄宗修为最高之人,倘若神智受损,只剩孩稚心智的消息传出,会掀起轩然大波,牵一发而动全身,引来诸多变动。 修真界为首的四大世家七大仙宗,表面平静,内里暗潮涌动,危机四伏。 天玄宗身为七宗之一,并非无敌,暗自觊觎者,等着落井下石者多不胜数。 一但作为靠山的道君出了问题,只怕不到明天早上,天玄在外的地盘,各类秘境宝地,就会被其他势力占去大半,改名换姓,更别提宗门在仙盟的地位,必是一落千丈。 这也是霄驰让她迅速带徐润苍离开众人视线的缘由。 无论如何,风声绝不能走漏。 “师兄,你知道这是哪吗。” 徐润苍环顾四周:“不知,” 他脑海空白,神色却很冷静:“但我认得你,师妹。” 颜棠一时不知该乐还是该哭,伸手指了指徐润苍腰带:“那师兄,你把衣服松松,行不行。” 年轻俊白的道君,雅致面容露出为难之色。 他想告诉面前女孩,男女授受不亲。 颜棠心里着急,想了想,拿出膏药:“师兄,你忘了么,你刚才后背受伤了,师父让我给你擦药。” 徐润苍神色有一瞬的茫然,随后被她这话打动了,态度软了。 颜棠却是高兴不起来,心里颇凉颇凉的。 完了。 真出问题了。 月光照入亭内,洒下一片银白。 半晌,坐在亭内长椅间的道君,侧了侧身,里衣半解,露出大半清瘦裸白的后颈。 颜棠假意将药膏抹在他背上,指尖触碰的那刻,运转了法力。 顷刻间,徐润苍裸露在外的白皙颈背,浮现出诡红的咒纹颜色。 颜棠眼前一黑。 一个大写的“寄”字写在脑门上。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高嚷:“你们在做什么?!” 颜棠没想到会被人瞧见,心头一惊,察觉闪至亭内的气息,当即把还半裸着背的徐润苍压到长椅上,遮了那人视线,以免被瞧见咒印。 来者穿着弟子服饰,行事却十分胆大,他刻意的嚷叫,回荡在寂静的山内,道台处,还未散去的众人闻讯而来。 霄驰本在驱散他们离开,老远听到这一声,心道不妙。 赶到的那一刻,更是眼前一黑。 紧随其后的众弟子,望着亭内情形,犹如五雷轰顶,劈的他们说不出话来。 只见亭内长椅,他们道君衣衫不整,被纪颜棠一边死死压着,一边扯过旁侧的外袍,给他盖上,仓促之际,没被遮住的肩头,露出疑似红痕的东西。 “!!!” 霄驰余光扫到那红印,认出是咒印,心下一沉,猜到颜棠在做什么,又看了眼四周人群,长鞭一甩。 “看什么看,都滚。” 众弟子吓得回了神,不敢忤逆就要离开,亭内那弟子却不依不饶。 “启禀宗主,弟子方才无意路过,瞧见道君背后,似乎有不明不白的东西,颜棠女君离得近,应当看的更清楚,不如告诉我们,那是什么。” 他睨了眼脸色骤变的霄驰,心中的猜忌更确认了几分。 “怎么宗主脸色不太好,难不成有什么说不得的。” 卧底天玄宗这么久,终于有所收获,还是天大的收获,外宗人士压下兴奋,朝椅前逼近。 “女君为何不说话,莫非那些红印是” “你猜的不错,”颜棠沉默片刻,在卧底骤然狂喜的表情中,缓缓说道,“是的,都是吻痕。” 卧底笑容一僵。 一时间,亭内亭外都陷入了死寂。 “什么吻痕,别胡说八道,”卧底回过神,当即争辩道。 “我虽离得远,没有看得很清楚,但那么多红印” “红印多怎么了,”颜棠打断。 她看了眼心智受损的徐润苍,最后在大义和名声面前,不假思索选择了前者。 仗着‘名声在外’,她挑挑眉,坐起身翘着腿,纤长的手臂往椅背上随意一搭,浑身上下,连头发丝儿都带着不可一世的嚣焰:“都是我亲的,怎样。” 她道:“我就是这么霸道不对,禽兽。” 卧底一默,彻底没了话音。 他本是跟踪两人来的,不敢离得太近,以免被发现,当时夜色昏暗,看得也不真切。此刻看着颜棠浑然天成,不见任何演戏痕迹的模样,一时也不确定了。 女君名声远扬,府内男宠上千,一直觊觎自家师兄,他在别宗都早有耳闻。 今日一见 沉默半晌。 卧底最后竖起大拇指,回应道:“那你牛。” 第9章 第9章 暮云斋。 “查清来历了,那人是太虚宗内门弟子,前年拜入天玄做内应,” 霄驰端起冒着热气的茶,顿了顿,放在了对面。 “这些年,太虚宗一直与天玄不对付,方才在亭内,你做的很好,润苍心智受损的消息绝不能外泄。” 颜棠瞥见茶几上一个摆件,拿起看了看,霄驰望着她,欲言又止:“就是如此言辞,恐怕你的名声” 颜棠不甚在意:“没关系,本来就没什么名声。” “那倒是,”霄驰接得很快,脸上那点犹豫刹时烟消云散,回头发现对面幽幽目光,掩嘴咳了声。 “知道了,你为宗门受了这么大污名,一码归一码,给你记一功。” 颜棠:“有奖励吗” 霄驰:“有,” 意外之喜,颜棠想问有何奖励,霄驰问起正事,神色凝重:“你当日给润苍喝了多少神水。” 颜棠哪知道,但根据道君背后惑心咒的密集,她心虚道:“大概不少。” 霄驰脸上的和颜悦色消失,嘴角抽了抽,恨不得拿出鞭子抽她一顿。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在仙盟议事,第一时间用玉简询问了徐润苍情况,彼时青年声音听着有些虚乎,不过神智尚在,面对他的雷霆之怒,言语间,带着要把事情压下去的意思,问及道身是否受损,得到的回答也是并无大碍。 霄驰便当真以为。 他对这个师弟很放心,毕竟徐润苍自知他的安危对宗门关系重大,倘若有恙,不会隐瞒他,以免他这个宗主,整个天玄宗都措手不及。 但他忘了,事关纪颜棠,且那时他怒不可遏,倘若再得知徐润苍受损,已经开始神智不清,冲动之下,必是把罪魁祸首碎尸万段的心都有,而徐润苍从来就护着纪颜棠。 想清来龙去脉,霄驰心头一梗,把杯盏往茶几重重一嗑,想给这个也会昏头的道君师弟来一鞭子,最后再狠狠给自己一鞭子。 他暗骂了声,自暴自弃道:“得了!怪我,该早点察觉。” 惊魂鞭感应到主人心境,噼里啪啦,泛起细碎的雷光。 身为罪魁祸首的颜棠,这时候安安静静,以免被无处泄怒的霄宗主当出气筒。 换了身淡蓝长衫的徐润苍步入室内,霄驰才冷静了些,招呼人坐下,搭脉检查询问了半晌,最后淡淡说了一句话。 “纪师妹,你过来。” 这话与‘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没什么两样。 颜棠哪里敢去,往沏茶的徐润苍身后一躲,面如冠玉的青年微微一顿,放下茶壶,抬袖将她遮了遮。 霄驰:“” 想揍人的心更浓烈了。 可现在徐润苍连他都不认得,脑海一片空白,心智恐怕连几岁小孩都不如,就记得这苟师妹。 霄驰忍着怒意:“神水是禁物,你从何处拿到的。” 颜棠被问到了。 神水又名惑心露,出自天山,早年被有心之人得到,在修真界掀起了诸多腥风血雨,之后被封禁,沉寂于世。 原主从何得到此物,无人知晓,她含混不清道:“一个神秘人给我的,” 都是神秘人了,她自然不知道是谁。 霄驰没见过这样的人,吐出的每个字都像小火苗,蹦蹦哒哒的点燃他怒火。 一个来历不明,连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给的东西,也敢给她师兄用,真觉得她师兄百毒不侵,道法高死不了是不是。 颜棠自知理亏,从徐润苍身后慢吞吞探出个脑袋道:“我知道错了。” 霄驰意外地看了眼她,脸色缓和了些。 “此事已过,多说无益。我亲自去天山寻解救之法,在我回来之前,” 霄驰本想让颜棠留在望君山照料,毕竟此事只有他们知道,但念及过往,担心对方趁他不在,把在今夜在长亭说的大话付诸行动,他顿了顿,眼神微妙地转话道。 “你就老老实实待在你的仙府,润苍这里,我另有安排,不会让人打扰到他,你别操心。” 颜棠没有异议。 徐润苍听着两人交谈,从始至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在颜棠打算离开的时候,拿过茶几上的摆件,骨节清瘦的长指转了转。 “咔嚓”一声,机关被打开。 摆件乌黑外壳褪去,露出一个白狐木雕。 “给你,”他放在颜棠手心,又垂眼嘱咐道,“身上的伤,记得擦药。” 颜棠没想到别有洞天,好奇地打量起小木雕,还没询问,便被霄驰不耐的拽走:“行了,别人也就罢了,你装什么稀奇,府里一大堆,全是从这搜刮的。” 颜棠哑了声,悻悻然将木雕揣在怀里,向道君师兄行礼道了别。 出门走了两步,她又回头望了眼。 月色悠然,檐下之人长身玉立,原本注视着这方向,见她回头微微一怔,继而弯起干净的嘴唇,颔首浅笑。 “要我送你吗。” “送什么送,我还在呢!”霄驰没好气道,扯着颜棠离开,路上只剩两人的时候冷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怕黑才怪,就知道润苍好骗,从小就在他面前装可怜。” 颜棠撇嘴没吭声。 话虽如此,霄驰也没把人丢下,一路送到云梦府外,才嫌弃的摆手:“滚吧,都到门口了,让你府内的下人不,男宠来接你。” “谁说要人接了。”颜棠咬牙切齿。 霄驰嗤笑:“那等在门边的是谁。” 颜棠一瞧,顿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一个身着道袍的年轻男子站在府门外,腰间挂着原主给所有男宠的玉佩,上面有着按进府顺序,每个人的编号。 门口等她的,编号一百零一。 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位凡人男宠,萧润。 颜棠尴尬的咳了声,霄驰还要连夜召集诸长老,交代离宗事宜,冷笑了声离开了。 见到颜棠身影,萧润紧绷的神色微变,略一抿唇,提着灯笼大步上前。 折腾了大半夜,天还没亮。 总算回府的颜棠松了口气,揉了揉胳膊,想着等会再睡一觉,目光掠过萧润脸颊,微微一凝。 “怎么了,”她看着对方难看的脸色,不解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萧润不再犹豫,语气急迫:“在下正想禀报” 府内。 祁曜跪在水榭边。 半个时辰前,他从悔过道回了仙府,身上还穿着白茸茸的披风。 仙府内的大总管谷良看到,那一瞬间,表情近乎扭曲。 但也仅是一瞬,便恢复如初,冷冷地瞥了眼祁曜:“来人,把仙主的冰魄鞭拿来,不仅私自离府,竟然还敢偷盗仙主衣袍,我今日便替仙主教训一下你,免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冰魄鞭由千年寒冰制成,即便在炎炎夏日,稍一靠近都让人遍体生寒。 眼下冬月,一鞭下去不止皮开肉绽,只怕浑身骨头都要结冰。 听到动静的府人,围在左右,不少挂着牌子男宠和下人,面露不忍。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祁曜,少年乌发披散,身形单薄,冷鞭落在挺直清瘦的背脊,一下又一下。精致面容苍白如纸,长睫凝了寒霜,也未曾出一声求饶之言。 不忍归不忍,他们没人敢上前阻止,连求情都不敢。 谁都知道,谷良是纪颜棠的心腹,最信任的人,不止在云梦仙府只手遮天,连在外,都能顶着纪颜棠的名号肆意妄为。 也是纪颜棠默许的。 不然他一介修为平平的散修,怎么在外人人都给薄面,多的是阿谀奉承。 他们早吃过苦头,哪里敢得罪这位大总管,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跪在池边,挨了一鞭又一鞭。 披风是不是偷盗的不重要,擅自离府该不该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总管不高兴。 惹恼了他,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幸而祁曜痛觉有缺,不知疼痛,否则早已疼晕过去。 即便如此,他跪了小半时辰,池边凉气四溢,加上冰魄鞭劈下的冷意,层层刺骨的寒气入体,浑身早已冻的没有知觉。 谷良一手拢着柔软的披风,面颊温和恬然,另手却是毫不留情,持鞭劈去。 他看着修为尽失的祁曜,垂眸淡声道:“我不管你是哪个世家嫡系,以前有多风光,是何等天赋异禀,这里是仙府,有仙府的规矩,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老老实实做人,否则” “否则怎样,”祁曜忽地出声。 他说话时侧了侧头,掀起了乌黑的睫毛,一眼扫向对方,“仙主为我披衣,大总管气得如此厉害,该不会嫉妒了,也想有如此待遇。” 谷良冷笑:“愚蠢,” “原来不是,”祁曜收回视线。 他吐了吐寒气,睨向池面游荡的花灯,再出声时,冻到发颤的嗓音异常淡漠。 “那气什么,该不会把人当成自己的东西了真是恶心。” 谷良持鞭的手顿住,面色骤沉,他盯着那张少年面孔良久:“你倒是会胡言乱语,搬弄是非,” 他抱紧颜棠柔软的披风,压下嗓音,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仙主与你合籍,很合你的心意吧,正好脱离祁家。可我告诉你,别以为在仙府的日子会比在祁家好过,也别想利用她,我保证不管你做什么,在她眼里,连根野草都不如,想得到她的庇护做梦。” 话落,谷良将寒冰覆盖的鞭子重重打在祁曜身上。 少年闷哼一声,发白的手指撑在地面,嘴唇溢出鲜血。 颜棠赶到的时候,就看到祁曜跪在冰冷的地面,乌发粘着血污,浑身覆了层寒霜,苍白如雪。 祁曜察觉视线,侧头隔着庭内高大乌红的凤凰木,遥遥望向亭亭玉立的身影。 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态,映入眼帘的,只有模糊的身形轮廓。 祁曜察觉不到疼痛,但体内血液流失带来的眩晕和冷意,这种无声的,濒临死亡的恐惧倒是十分清晰。 他没能看清颜棠便垂下灰眸,晕了过去。 意识灰暗的前夕,祁曜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靠近,似乎摸了摸他的脸。 柔软的指尖,又是那抹带着清甜的幽香。 宛如合欢花开的味道。 “醒醒,醒醒——” 颜棠蹲身半抱着人,像抱着块冰,手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没得到任何回应。 她心里凉了半截,身上却是一暖。 颜棠抬起头,将披风盖在她身上的谷良,也蹲下了身,用平静低顺的声音向她解释:“仙主,小人见他” “滚——”颜棠冷声。 此话一出,谷良面色僵住,在场其余人也都是脸色一变,尤其是入府颇久的几个男宠,面面相觑。 颜棠女君性情暴戾,十分易怒,但他们还是第一次瞧见,她对大总管动怒。 众人眼神微妙,瞥了眼脸色瞬白的谷良,又看了看被颜棠半抱着的少年,心底称奇。 颜棠真是气炸了,也顾不得维护原主人设。 她还没想好如何对祁曜,是趁其男主年少斩草除根,以避来日之祸,还是好生吃喝的待着,化干戈为玉帛。这谷良倒好,把人又跪又罚,谁给他的胆子。 对了,原主给的。 回头男主还要把账算在她头上。 颜棠心里憋闷,察觉祁曜越来越微弱的心脉,没时间问责,直接道:“府医呢,让人过来。” 一片静默,最后谷良开口:“仙主忘了么,府内医修早走光了。” 颜棠抿了抿唇。 府内没有医修,偌大的天玄宗总有,谷良似乎看穿她的想法,接着道:“宗内医修近百,恐怕无一愿意施以援手,我看祁公子命硬的很,仙主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胡说,棠姐姐这般讨人喜欢,纵使因灵草之事得罪一二医修,也多的是人为她解忧,”一个清润嗓音响起,赶来的徐寒翎大步上前,冷冷瞪了眼谷良。 灵草? 电光火石,颜棠回想起来。 原著里,纪颜棠性格暴戾,心情不好时看什么都不顺眼。 不顺眼,就要毁掉。 有次宗内几个医修精心栽种的药圃,遭了殃,气不过连名斥责,被骂的纪颜棠哪里能忍,第二天就让所有医修的药圃都遭殃。 这一下,让她和医修们水火不容,不仅被宗内百位医修拉黑,整个人在医界都臭名远扬。 是个医修,都知道培育一株灵草有多难,要耗费多少心血,纪颜棠仗女君身份,如此践踏别人成果,医修界自然人人得而诛之。 故而谷良才如此言论。 想起来的颜棠心头一梗,看了看气息微弱的祁曜,有点无措,这时徐寒翎俯身,把祁曜从她怀里夺走,直接背了起来,“别听谷良瞎说,他就喜欢对棠姐姐说别人坏话,棠姐姐人缘可好了,我就知道一个医修,定会相助。” 徐寒翎所说的医修,便是由于懒,宗内唯一没有种植药草的医修,喻柏水。 喻柏水,医修界泰斗、人称佛手医圣白老的徒孙,被誉为医修界千年一遇的奇才,年少成名。后来由于一身懒骨,没什么悬壶济世的志向,被诸多医修恨铁不成钢,从而鄙弃。 饶是如此,白老还是很喜爱这徒孙,以至于喻柏水的地位,在修真界很高,能来天玄宗当个小医师,算得上屈尊了。 至于为何愿意屈尊,据江湖传言,是被英明神武的霄宗主骗来的,真相如何无人知晓。 眼看快到喻柏水的药庭,颜棠欲言又止地看向信心满满的徐寒翎。 “小翎子,有件事我得告诉你,虽然喻柏水没有药圃给我毁,但他有次为了一株四千年雪莲来找我,我” 徐寒翎不以为然:“四千年雪莲珍贵无比,棠姐姐舍不得人之常情,喻医师不该因此刁难。” 颜棠:“不,我给他了,” 徐寒翎目光发亮:“棠姐姐心善,喻医师该报恩了。” “恐怕没那么容易,我是给他了,不过”颜棠回忆原著,神色露出点儿忧伤,“我仗着只有自己有那株雪莲,不仅漫天要价,还让他给我当端水倒茶的仆人,当了小半月。” 徐寒翎跨过药庭门槛的脚步一顿,神情堪称惊愕。 “” 看来那株雪莲,对喻医师意义重大,不然连喝水都要人伺候的喻家大少爷,怎么可能屈膝给人端茶倒水。 沉默良久,徐寒翎不屑道:“没事,棠姐姐,咱们走就是了!” 他说着就要缩回脚。 这时,药庭传出一个懒懒散散的腔调:“哟,今天吹的什么风,把我们玉叶金柯,最是尊贵的女君吹来了,我这小奴仆,不得赶紧起身行礼。” 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 庭内紫叶架下,说话的年轻男子倚在藤椅上,一袭绿袍,黑色的发丝间,斜斜插着一支碧玉簪子。 许是有庭间一众灵株闲花映衬的缘故,他身上,也透着股盎然生机,让人不觉眼前一亮。 喻柏水姿态却很懒散,枕着头,两条长腿半交叠着,挑眉朝门口虚虚一瞥,嘴角弯起似笑非笑。 嘴上说着起身行礼,却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颜棠想起原著轻描淡写的几句—— 【花茶,绿茶,黑茶沏了一杯又一杯,面对挥手一下将杯盏全部打碎,慢悠悠擦着指尖水渍,说着“再来”的纪颜棠,喻柏水感到从未受过如此大辱。 为了雪莲,他强压怒意,同时在心中暗道:纪颜棠,你最好没有有求于我的时候!】 此情此景,颜棠也忍不住在心中暗道:唔 现在怎么不算呢。 “走,棠姐姐,咱们可不受气!”徐寒翎道。 “走吧,反正你背着的人凉透了,”喻柏水不以为然,“我也不想救。” 原本还在犹豫能不能自救的颜棠,当即热络道:“呦,好久不见,喻兄。” 人命关天,顾什么面子。 喻柏水倒没怎么为难她,甚至很好说话:“这样吧,劳烦女君给我当半个月的医仆,在我这破庭子里打打杂除除草,分拣药材,煮药沏茶暂时就想到这么多。” 颜棠还以为什么呢,当即应下,一旁的徐寒翎却气炸了,怒红了眼:“你说什么?!你要棠姐姐干这些破事,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破庭子扬了!” 颜棠赶忙把人拉走:“诶,小事小事。” “哪里是小事,”徐寒翎委屈的不行,“他是医圣徒孙又怎样,棠姐姐还是神尊爱徒呢,论身份地位,天下谁能和神尊比,我们走!” 颜棠看着与徐润苍相似的面容,露出快哭的表情,忍不住笑,不明白当时怎么把两人认错的。 “好了,真是小事,”颜棠宽慰道,“我可是能屈能伸的,而且,” 她凑到徐寒翎耳边偷偷道:“我对药草一个不识,正好在这学” 丝丝热气呼到耳中,徐寒翎一愣,颜棠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了,他整张脸以迅雷之势染上嫣红,整个人变得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 她在跟他咬耳朵。 啊 这么亲昵。 徐寒翎受不了的倒退两步,捂住发烫的脸,羞的面红耳赤。 颜棠面对他过激的反应,有些懵。 喻柏水拿着药箱进屋,她无暇顾及这边,拍了拍徐寒翎肩膀飞快走了。 喻柏水医术极高,高到颜棠怀疑,祁曜只是感染了小风寒,而不是到了垂死之际。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喻柏水最后给祁曜喂下一颗火红丹药,揉揉手腕:“行了,等会就醒了。” 颜棠凑到榻边,俯身看去,祁曜脸色好了许多,长长的睫毛微动,似乎已经有了意识,随时要醒来。 她暗自称奇,手指搭上祁曜脉搏,感受到少年之前几不可闻的微弱心脉,重新恢复生机,变得清晰有力起来。 颜棠放下心,准备收回手的时候,手腕忽地被握住了。 祁曜骨节分明的长指,紧紧抓着她,小扇子似的睫毛剧烈颤了颤,似乎想借力醒来。 “啧,这就是你找祁家要的小道侣?”感觉没眼看,喻柏水撩撩眼皮。 “说起来,我还见过祁家这少爷,五六年前吧,当时不过十岁,还是个小孩,没想到再见啊” 收到意味深长的眼神,颜棠尴尬的抿抿唇,想缩回手,却被抓的死紧。 似乎怕她跑了,少年用力得指节都泛了白。 喻柏水更觉没眼看:“才弄进门吧,这么粘你,你倒是很有本事。” 颜棠:“” 喻柏水:“不过总比你府里那些莺莺燕燕强,正主在,还找替身,你也是我见过最笨的了。” 颜棠忍不住挥挥手:“去,病人需要安静。” 喻柏水嗤了声,瞥了眼床边药箱:“记得说过的话,就从帮我搬药箱开始吧。不止这一个,辰时把药房里的箱子,都搬到庭外三里铺,会有弟子上门取药,你负责给他们分发。” “知道了,”颜棠道,“我办事,你放心。” 喻柏水便甩甩绣着绿绿柳叶的衣袖,放心的走了。 颜棠右腕被握着,另只手试图撬开那一根根长指,却不想,祁曜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她越掰,他收指越紧,好似墨笔精细勾勒的眉毛,紧紧皱着。 老实说,毕竟没有法力,她要挣脱对方束缚易如反掌。 但若强行如此,少年这几根漂亮修长的手指,估计要被损伤了。 握着也没什么,等人醒来就好了。 颜棠用脚勾来一个凳子,坐在床边,等待途中,随手从药箱拿出株药草嗅了嗅。 本就犯困,闻了更昏昏欲睡。 她把药草放在一旁,干脆枕着手臂浅眠起来。 颜棠闭眼不久,榻间的人,在一片微甘的药草味道中苏醒了。 明亮的天光从窗外斜入,祁曜长睫微掀,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细腻轻软的触感,忽地在指尖泛滥,祁曜微微一怔。 他侧过脸,就看到了被他抓着细腕的身影。 外界天已经亮了,室内烛火却还没熄灭,浅浅烛光混着天色,落在伏在床边的纤瘦身影上。她侧首枕在臂弯,青丝遮了小半张脸,烛影之间,若隐若现的下颌线透着纤细柔和。 祁曜灰眸映着微光。 一片寂静里,他忽地凑近了去。 受过伤的眼眸,即便对方离他这么近,也难以看清面容。 他想看清她的脸,而不是模糊不清的轮廓,也想知道对方什么神情,才会任由他把手腕抓的泛红也没抽开。 祁曜贴近,浅浅呼吸落在颜棠白皙的侧脸,视线有一瞬间,像是拨开云雾。 他看到了女孩轻颤的纤长睫毛。 卷起的弧度,软软的。 仅是这一霎那,他眼睛便疼的厉害。 祁曜眉眼阴郁,几乎按耐不住心底涌起的戾气,正要移开视线时,方才被他看清的睫毛,忽地掀了起来。 祁曜身形微微一凝,对上逐渐清晰的眸光,有些僵住。 颜棠睁开眼,视线正好撞进少年灰沉沉的眸,看到里面那抹无声的幽冷。 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颜棠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面容,这个距离,她略一侧头,甚至能触碰到祁曜乌黑的额发。 趁她睡着,靠的这么近,这种危险距离 颜棠心脏狂跳,视线掠过祁曜微微红润的薄唇,脑海缓缓冒出来个小知识。 牙齿。 是人体最坚硬的地方。 必要时,可充当强有力的武器。 颜棠呼吸一滞,在灰眸凝视下,慢吞吞地缩了缩脖子。 所以现在 少年是醒来气不过,打算咬死她么。 第10章 第10章 气氛微妙。 祁曜长睫微垂,没错过颜棠缩颈的动作,整个人轻退了回去。 “抱歉,冒犯到你了,”弥漫着药草香的室内寂静,少年好听的嗓音响起,“我视觉不清,有些好奇你有没有睡着了,凑得近了些。” 有那么一瞬间,颜棠信了,要不是睁眼时,无意间窥到对方灰眸里的那抹冷意。 笃定那冷意是针对原主,针对自己,颜棠心间的警报拉起,将祁曜的危险性提到最高级别,她表面不动声色一笑,“没事,醒来就好。” 她接着道:“听说是我那大总管误会你拿了我的衣服,你怎么也不解释一声,害自己白吃了那么多苦头。” 这话实在过分,话里话外是要偏帮维护谷良,还被错归咎在差点被打死的祁曜身上。 代入祁曜内心,颜棠已经开始愤怒了,但她现在怀疑,少年已经是原著那个无可救药,白切黑,黑到底的男主,故意说这种话,就是要刺激对方,让他掀开那张伪良的面容,露出底下阴鸷的本性。 祁曜眼眸被死木烟熏伤,视觉模糊,很难看清别人脸上清晰的神色,颜棠可不是。 她说完紧紧盯着祁曜,一眨不眨的看着人,想知道对方会作何反应。 是愤怒,委屈,还是据理力争,憎恨与她? 但在她的注视下,祁曜听完面容甚至没有露出怔愣,平静的“嗯”了声:“是我没解释清楚,让仙主费心了。” 颜棠神色不自然起来。 这算什么反应,她都这么过分了,明明知道他开口解释了,是谷良不听故意刁难,而且轻飘飘就将谷良滥用职权的事揭过了,祁曜为何还一副此事理所应当如此的模样,好似早料到了。 他甚至不像装的,很平静的接受了,也没有半点为自己打抱不平的不忿委屈 怀疑是刺激的不够,颜棠想了想,有点茶茶的问:“此事就此了了,你不会觉得我处事不公吧。” 祁曜:“不会,” 颜棠顿时觉得祁曜黑化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正常人,怎会可能觉得不公,定是违心之言,是装的。 原著里,祁曜就是大影帝级别的高手。 颜棠微眯起眼,想让他别装了,就见祁曜接着开口,“我听闻,谷总管跟随仙主多年,还曾为仙主挡过致命一箭,劳苦功高,在仙主心里,地位自然比旁人高些,我与仙主虽合籍,却不过相识一日,倘若因昨夜之事,责怪惩戒与他,到让我心有不安。” 颜棠一默。 祁曜说的倒是实话,原著确有描述此事,否则,谷良就是再会阿谀奉承讨原主欢心,也不至于到最信任的地位。 被祁曜这么一说,颜棠竟觉得那话好像没那么过分,以原主的人设,定是想也不想要维护谷良了。 可是:“话虽如此,你却受了委屈,当真不怨怪我。” 祁曜意味深长道:“谷总管责罚我的时候,警告过我,莫要对仙主有不轨之心,利用之心,言语之间,皆是对仙主的维护,他误会我对仙主不利才借机生事,确实是误会不错,我既知他此心,纵心有郁结,却不会过多怪罪。” 颜棠鼓着腮帮子,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竟还帮着谷良说话。 “而且” 祁曜顿了顿,在丹药作用下泛红的嘴唇,弯起明朗的笑。 少年模样好,褪去苍白病色,本就精雕细琢般的五官更显俊意,眉如墨画,弯唇笑时有种春暖花开的美好之感。 颜棠不是第一次见祁曜笑,但昨夜起,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面色甚好的时候,展露笑颜。 她愣了愣,感觉被这抹无害的笑晃到眼,心底软乎乎的,差点不由自主跟着弯起嘴角,但祁曜接下来的几个字,犹如无形一箭,把她中伤了。 “我习惯了。”祁曜道。 习惯什么 自然是习惯被人颠倒黑白,不公对待。 “呼——” 心头好似一阵北风刮过,吹的颜棠萧瑟起来。 难以想象,从天之骄子到坠入泥潭,要承受多大打击,忍受多少讥笑酸苦,尤其在祁家这种实力至上的大世家,过的得多水深火热。 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又被强掳到了这里做小道侣,眼下还被她如此欺负。 颜棠良心被戳了戳,脸白了红,红了白,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装的装的”。 是惨兮兮不错,但少年并不宽容大度,相反,睚眦必报加倍奉还。原著里,男主冷脸的时候,多半是真情流露,笑的越完美无害的时候,倒是最可怕的时候。 他方才对她笑的,就很美好 要是表里如一,皆大欢喜,要是如原著那样颜棠慢吞吞把良心揣了回去。 “你倒是善解人意,”她面色冷淡的起身,“药浴完,到三里铺来。” 她不信,揭不开他的伪装。 喻柏水走时交代,祁曜醒来去药池浸半个时辰。 药池寂静无人,一年四季都温热的水池冒着白雾,池面漂浮着各式灵草,浓郁的药味将空气都染的涩苦。 祁曜整个人浸在池内,背倚着壁,粘了水雾的额发湿润,闭目感受着时间流逝。 忽地,一小团黑影穿墙而过。 祁曜睁开眼,看向通体如墨,只有额羽一缕赤红的乌鸦。 乌鸦扇动羽翼,落在抬起的手背。 水滴滴答答,从祁曜泛红的指尖坠入平静池面,泛起一片涟漪,乌鸦无声,睁着如墨双目。 这是能与他通感的妖兽,炽鸦。 一片寂静里,祁曜听完祁家近况,淡声道:“知道了。” 炽鸦动了动羽翼,问起这里。 祁曜垂眸:“与预料之中差不多,甚至更好。” 炽鸦歪歪头,问起昨夜被罚之事。 祁曜不以为然,抬起另只手,霎那间,掌上浮现出三枚寒气逼人的冰菱。 几下鞭打罢了,他又不觉疼痛,血流满背都没有感觉。 “那冰魄鞭不错,可惜我只夺走了三分,”祁曜微舐嘴唇,随后想到什么,“对了,我发现个秘密,之前怀疑错人了,你去盯着。” 炽鸦用喙啄了啄,祁曜弯起的嘴角一顿。 他深邃的灰眸晦暗不明,好半晌才道:“她很好,不过” 水面涟漪阵阵,祁曜低头望着倒映出的面容,好看的眉眼微垂,露出良善温顺的模样。 很可怕吗。 为何时不时对他那么警惕,他明明 想不明白,少年倒映在水面的长眸低敛,泛起的微光,细碎冰冷。 三里铺。 颜棠莫名打了个寒栗,怀疑是风太大了,她搓了搓手,将最后一个药箱“噔”的放在地上,随后坐在木凳上,等着那些弟子来取。 喻柏水安排的任务着实简单。 十来个药箱里,除了些散药,都是宗内弟子们提前预定的,已经分好类了,只需要搬到三里铺来,等人取就行。 这里除了她,还有其他医师派来的门徒,前来交付药草,很是热闹。 颜棠拾了根草株,闲着无事,热络的对旁边门徒打招呼。 是个粉衣小姑娘,瞧着十二三岁,水灵灵的,小姑娘刚搬完药箱,抹了把汗,听到有人招呼立马笑吟吟道:“你好,” 话落她扭头看去,一张绝美的白皙面容映入眼帘,小姑娘愣了愣,被清眸注视着,脸腮有点红,她看了眼颜棠药箱上的徽印:“你是喻医师门中之人吗,” 颜棠还没回话。 “小萝,你在跟谁说”一个年长些的医修过来,话没落下,看清了小萝身边的人。 如白日撞鬼,野林遇兽,那医修唰的把小萝拽走,同时扯着药箱大喊道:“快逃,纪颜棠来了!” 众人视线齐刷刷涌来,接着一阵鸡飞狗跳。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偌大的三里铺,眨眼只剩颜棠和满地狼藉。 “” 她是进村的土匪吗?慌成这样。 颜棠哪里知道,医修视灵药如命,原主一下毁了全宗的药圃,成百上千的药草,哪个医修听了不心头滴血,眼下她再出现,众人自然怕再滴血一次,连滚带爬护着药箱跑了。 前来取药的弟子不明所以,被他们逃命似的架势吓着,也跟着跑了。 祁曜赶来的时候,空荡荡的石坝里只有颜棠一人,孤零零坐在木凳上, 倒也不孤零,还有只不知哪来的乌龟,她嘟嘟囔囔的把一朵小红花,给乌龟绑在背上。 “就你没跑,奖励一朵小红花。” 乌龟很有灵性地瞥了眼颜棠,被拎起的身体扭了扭,四肢在半空做出爬行动作示意。 它想跑的,这不动作慢了,被她逮住了吗。 颜棠可不管,奖励了一朵花后,拍了拍乌龟屁股:“有缘再见。” 乌龟面无表情。 敢打它屁股,再打一下试试! “怎么不走,”颜棠嘀咕了声,又拍了下龟屁股示意。 乌龟龇牙。 颜棠有点感动,指尖在龟壳挠了挠:“我也舍不得你,不过你不是我心仪的灵兽,有缘无份,走吧。” 屁股又被打了下:“” 等着! 它北玄龟龟誓报此仇! 放完乌龟,颜棠搓了搓冷冰冰的手,抬眸看到走近的人,轻眨了眨眼。 祁曜换掉了那件布满血污的喜袍,大概是喻柏水给他拿的自己衣裳,一件翡色长袍。 少年骨骼还在长,比起早已成年的喻柏水,衣袍略有些不合身,不过祁曜本身个高腿长,在同龄人里鹤立鸡群,所以仅是稍显宽松,不仔细看,不会觉得有任何异样。 翡翠似的颜色,衬得少年皮肤极白,如玉润泽。 曜字,有明亮照耀,太阳之意。 颜棠最初看原著,祁曜人如其名,简直是人间小太阳,心胸海纳百川,对欺凌过他的人都可以不计前嫌,施以援手,结尾得知对方是装的,差点没哭出来。 她翻来翻去,也没找到对方从哪黑化的。 以至于她现在摸不透,祁曜是何情况,也许这时候,对方还是对人世保存着赤子般的善意。 可颜棠也不敢拿轻易赌,只能试探。 她觉得倘若祁曜对她心怀怨恨,装的再像,也有露马脚的时候。 略一沉吟,颜棠指向地面药箱,恶声恶气道:“交给你了,没人来取,你就负责送到每个弟子手上。” 其实这些药,那些弟子爱取不取,她实属刻意刁难,没事找事。 她看祁曜的脸,想看出一点不满,可那双灰眸,视线从她冷得微蜷的手指浅浅掠过,便点点头。 颜棠没有一点收获感,想了想恶狠狠道:“不送完,不许” 吃饭两字没说完,颜棠手掌被握住。 她站在这有一会儿,手指冰凉,祁曜却是刚出浴,浑身还残留着微湿的热气。 少年一言不发捂了捂她的手。 冷冰冰的手掌落入了暖壶般,颜棠犹豫一瞬,还是抽了抽。 没抽回,她掀起眼睫望去,祁曜抿了抿唇,最终松了手,兀自背起药箱:“不要待在此处了,回药庭吧,我送完就回去。” 颜棠瞥了眼剩下十来个药箱。 里面有百来份,弟子们行踪不定,宗门广阔,估计要送到晚上去了。 颜棠抄起木凳有模有样的转身走了,消失在祁曜视线的刹那,却停住脚步,将木凳一扔暗中观察起来。 是个人,都知道她在刁难。 祁曜当着她的面,一脸欣然接受,说不定背着她,就露出真面目,骂骂咧咧。 颜棠是这样想的,可是她跟随了几段路,少年神色一直从容淡然,没有一点埋怨愤慨,路过一树寒梅,折了束盛开的红梅。 路边遇到个灵犬,还俯身摸了摸对方脑袋。 甚至把一只啾啾叫的落地幼鸟,攀树送回了鸟巢。 莫说戾气了,颜棠觉得天玄要是评选十佳弟子,她一定投他。 祁曜修为不及她,不可能发现她在跟踪,没必要装样子,装样子也不会挑这些事做,临走的时候,祁曜还挑了一片灵草嫩叶子,喂给肥嘟嘟的幼鸟,食指在对方毛绒绒的脑袋轻弹了下。 颜棠心中的天平开始动摇。 到底才十五岁,或许,纵使遭受了那么多黑暗挫折,祁曜心还是向善的,就和她最初看原著时,从少年身上感受到的一样。 待人走了,颜棠跃到树上瞅了瞅幼鸟。 “啾啾,” 小肥啾在她掌心蹭了蹭,可爱极了,刚吃完灵草,圆滚滚的身体暖呼呼的,祁曜还给它弄了一个叶片挡风。 颜棠忍不住与小肥啾玩了会。 等她回过神,祁曜都走远了,颜棠没有继续跟踪,回了药庭。 喻柏水不知去哪了,药庭里空荡荡的,颜棠乐得清闲,补觉醒来已到了下午。 她一出门,十来个空荡荡的药箱放在庭内。 没想到祁曜在人生地不熟的天玄,这么快送完了,颜棠眨了眨眼,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 去哪了? 弟子们修行之地,学宫所在的山峰脚下。 颜棠找到人的时候,祁曜像刚从泥地里滚出来,浑身脏兮兮的,怀里不知抱着什么,用布裹着,额头有道刀片刮过似的血痕。 来往的子弟不时将目光投向他,窃窃私语。 颜棠看到这幕,就知道是少年某些倒霉的男主光环爆发,遇到什么落井下石的反派,被欺负了。 他来学宫,多半是想修行,可他灵根受损谈何道法 颜棠暗叹口气。 大概没想到在这里会看到她,祁曜原本淡漠的神色微变,脚步顿了顿。 他清晨才换的干净衣裳,质地甚好,没被刀锋划出口子,只是带了些褶皱,可东一块西一块的泥泞,却是赤裸裸的,看起来很是狼狈。 待人走近,颜棠细看之后,微微睁大眼。 祁曜颈侧还有道淌血的划痕,深度并不浅,且离喉咙极近。 出手之人分明奔着要他命去的,再精准一些,直接割喉夺命了。 颜棠拧紧眉,没人提醒祁曜,他察觉不到疼痛,自然不知道脖颈伤口的严重性,多半以为是小伤,才边朝她走来,边用袖子不甚在意地擦了擦脖颈。 颜棠视线在场内转了圈,没看到疑似凶手的人。 祁曜颈侧那伤血流的厉害,靠近了,颜棠甚至闻到混着泥沼气息的血腥味,大片血迹染红了少年衣襟,晃的她视线被血色覆盖。 颜棠忍不住抬手,想提醒他,但张嘴的刹那想起一事。 原著写道,祁曜不知什么是痛,同样,也不知道别人会不会痛,痛起来是何滋味,故而,每每看到别人露出痛苦的表情,还十分好奇,暗觉有趣。他天生缺乏与人共情的能力。 颜棠忽地背脊发凉,毛骨悚然。 凭祁曜那点寡淡的共情能力,听到幼鸟哀鸣,比起认为对方在求救,恐怕更觉得对方在欢唱才对,哪会想到钻入林中察看情况! 察觉有诈的颜棠,在祁曜靠近的瞬间,退了步,一脸警觉。 祁曜看到她后退的动作,睫梢微颤,抱着东西的手指紧了紧。 “我”他开了开口,似乎想解释什么。 颜棠思绪快速运转中,毫无疑问,祁曜刚受了一番欺凌,众目睽睽,一定觉得难堪极了。 这是最好的时机。 倘若她再雪上加霜踩一脚,她不信,对方还装的下去,仍一脸无害模样。 “别说了,我不想听,” 祁曜一愣,看到颜棠视线在他身上一扫,露出嫌恶表情,缓缓对他道:“脏死了,别挨我。” 祁曜脸色一白,被定在原地似的一动不动。 颜棠第一次从祁曜灰眸里,看到了波动。 但奇怪的是,与清晨睁眼时,察觉的那抹阴冷不同,少年灰眸里没有冷意,只是暗了暗,流露出几分落寞和受伤。 颜棠忐忑起来,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不是该愤怒生气,露出清晨那种阴冷眼神才对么,为何在难过似的,弄的她好像在欺负他,虽然她现在确实如此 没等颜棠想明白,祁曜沉默的擦了擦手,待干净了些,他掀开布帛,露出一直抱着的东西。 是个小巧玲珑的暖手炉。 颜棠一愣,耳边响起微微哑了的嗓音,“这个还是干净的,没有脏,” 他垂眼递给她:“希望仙主不嫌夷。” 热乎乎的暖炉放在掌心,颜棠才回过神来,视线僵硬地转向学宫旁的百宝阁,后知后觉,他来这不是为了什么修行,是来给她买手炉的。 颜棠眨了眨眼。 所以,原来祁曜是为了给她买这东西,才遇到可恶反派,挨了顿打,被众人一番嘲笑。 她还和那些人一样,嫌恶嘲笑他? 这是人干的事吗! 颜棠低头看着崭新的小手炉,良心好似被万箭穿过,受到千夫所指的谴责。 就在颜棠陷入深深自责的时候,从石阶走下,只顾着看远去的祁曜,没留意她在这的几个弟子交谈着,低语传来。 “他不是失去修为了,怎么还那般厉害,将古师兄都打晕了,刚被抬走,听说肋骨断了几根!” “他偷袭啊,古师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推进泥沼,用一块寒冰还是什么,将人定住了,不过他也是运气好,把古师兄后来的飞刀躲了那么多,不然早死了!” “他疯了!主动挑事,古师兄可不是善茬!” “也不算主动挑事,古师兄嘴碎着呢,在那说女君御男无数,生性放荡,不过冲着那世间少见的姿色,他倒是愿意” “呸,旁人闲谈几句便罢了,他那是为他家那仰慕道君的姑姑打抱不平吧,真不要脸。” 一群人埋着头嘀嘀咕咕,从颜棠身边走过都没发现。 等他们都走远了,原本只是倍感自责的颜棠,干巴巴摸着暖洋洋的小金炉,想起对少年的恶言冷语,僵硬的眨了眨眼。 “” 完了。 这下是午夜梦回,都要忍不住坐起身抽自己几巴掌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