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病弱夫君后我养蜂致富》 第1章 冲喜 似乎前不久才下过一场绵绵细雨,空气湿润发潮,混着些爆竹燃烧过的硫磺味道。 周家门口潦潦草草地挂了红布、贴了喜字,周松沉默地坐在门口,看着自己媳妇文芳芳一边送客,一边散着喜糖,她脸上勉强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这不是个办喜事的好日子,周家的喜事也办得匆忙马虎。但是乡亲们没有怪罪的,只是在走远了以后才敢压低声音议论几句。 “安子还没醒呢?我听说今儿是用公鸡跟新娘子拜堂的?” “哎,病了这么久了,还不是没法子才想到冲喜不然文芳芳那疼儿子跟眼珠子似的,也不会挑这么个儿媳妇。” “真是隔壁村那个孤女?怎么想的?我看那丫头就不像个命好的,不然也不会克死了爹娘兄长。” “嘘,别说了,除了这种没依没靠的,谁家愿意把闺女嫁来冲喜呢?他们家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 村里都知道周大山家人丁不旺,老爷子周大山就周松这么一个儿子,周松倒是有一儿一女,但是这儿子因为早产,打小身子就弱,病病殃殃的,吃药要花不少钱。养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能送去读书。 可这身子骨太弱,参加不了科考,读书不是更添负担嘛! 本来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年前他们家女儿守了寡,竟还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凭白多了两张嘴,日子更拮据了。 谁家愿意把闺女送去周家这个火坑?也难怪只能去隔壁村娶个孤女来冲喜。 余桃坐在喜床上发愣。 她记得自己掉进了湖里,呛了水,她就拼命咳,结果咳出一团没嚼烂的年糕,周边场景也换了样。 是的她穿越了,现在仿佛置身于中式恐怖梦核般的场景中,昏暗的房间里,一对红烛幽幽燃烧着,偶尔蹦出“噼啪”的响声。 她穿着一身布料粗硬的红布衣裳,身边红色的被面隆起,躺着她病得半死不活的便宜夫君。 她猛掐人中,确认自己真的没有在做梦,然后在脑子里梳理刚刚涌进脑海的陌生记忆。 这具身体属于一个名叫余小桃的苦命女孩,才十四岁,母亲早逝,兄长被征兵后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相依为命的父亲不久也病逝了。没有其他亲戚,余小桃用家中几亩薄田换取了村里救济,吃了一年百家饭,然后早早的把自己嫁出去了,嫁给了隔壁村一个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病秧子冲喜。 在新婚当天,倒霉的余小桃浑沦吞枣地吃了一块年糕,结果把自己噎死了,于是余桃就来了。 理清思路,余桃这才鼓起勇气看向躺在身边的人。 在幽暗的烛光下,他的脸一半埋在阴影中,只露出一个苍白消瘦的下颚,胸口的起伏微弱而急促,确实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他嘴唇干枯没有血色,微微颤动着,好像想说什么。余桃凑近了听,一个微弱游丝的声音似乎在念着“水”。 余桃连忙跳下床,拿桌上的壶给他倒了杯水。 这位仁兄,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皇天在上,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换此人挺过一劫。 余桃真诚的祈祷他不要死,毕竟像原身余小桃这样没钱、没地、没娘家的三无孤女,要是真的刚嫁过来就守寡了,只怕婆家也不会喜欢她,那才真是地狱开局。 婆家愿意留她在家里做牛做马都算厚道的,就怕转头又把她卖给什么老光棍、老鳏夫。 水壶里的水还有点温度,她用勺子一点点送到便宜夫君的嘴边,他好像确实是渴狠了,水咽得很快,露出一截苍白的颈上,喉结起伏,有点好看。 喂完一杯水,她又伸手探了探便宜夫君的额头,热的烫手,在高烧。 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不会传染吧? 余桃被吓了一跳,赶紧离远了些,用袖子捂住口鼻。房间里有点闷,有股苦闷的药味,她又下床把窗打开通风。 新鲜的空气涌入房里,带了点潮气,温度还算适宜,余桃狠吸了几口气,转头看床上的人。 他先前的呼吸有些急促,现在稍稍平缓了一些。 余桃往盆里倒了点水,随手拿了凳子上说不准是洗脸还是洗脚用的帕子,给床上的人擦了擦脸和脖子。 没有退烧药,只能多喝水然后物理降温,余桃又喂了几回水,把已经放凉的帕子搭在便宜夫君的额头上,就坐在床边继续发呆。 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他自身造化了。 现在余桃要开始深夜eo了。 她想到自己勤勤恳恳念书,从农村考到大城市,好不容易要念完大学,工作都签好了,却因为毕业前和朋友出去旅游,失足落水而来到这个苦哈哈的地方,实在是太惨了。 余桃把自己蜷成一团小声的哭唧唧,想到疼爱自己的家人、银行卡的存款、没追完的动漫,还有为了奖励自己毕业,咬咬牙买的还没到货的贵妇护肤品,哭得更伤心了。 “咳咳咳” 余桃闻声看去,便宜夫君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微侧了身子,用拳抵住嘴,止不住地干咳着。 “你醒了?”余桃凑过去,伸手轻拍他的后背,不动声色的用另一只手的衣袖掩住口鼻:“要喝点水吗?” “劳驾。” 余桃给他倒了杯水。 周安喝了几口水,稍微平复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肺里好久没有这么充实过。 病的昏昏沉沉时,他隐约知道爹娘动了给他冲喜的念头。尽管他内心里觉得自己这副病恹恹的身子实在不应该拖人下水,却无力反抗。 他隐隐听见鞭炮声和嘈杂的人声,但真正拉他思绪回笼的,是女子若有似无的啜泣声。 真可怜,嫁给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病鬼,只能躲在房里偷偷哭泣。但仅管如此,他还是能感受到有人在试图照料他,一只柔软、略带凉意的手触碰过他的额头。 她一定是个温顺、善良的女子。 周安抬头看,眼前的少女瘦弱纤细,穿着不合身的宽大嫁衣,用袖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噙着泪的杏眼,眼中似有一泓清水。红衣映着她泛红的眼角,鼻梁左侧一颗小巧的红痣,令周安无端想起三春之桃。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1。 察觉到周安的目光,余桃讪讪地放下了手,不想把嫌弃表现得太明显。但她还是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试图离得远一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冲进来两个人。 说是送新人入洞房了,但毕竟是冲喜,床上儿子还病着,不可能真的就放着一夜不管。 才送完客人打算来看看儿子的文芳芳,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对话声,昏睡了三天的儿子竟是醒了! “安子!老天有眼啊”文芳芳喜不自禁的落下泪来,指挥身后的女儿周喜:“喜儿,去喊你爹,叫他赶紧把二叔请回来。” 周安看着文芳芳消瘦的脸,愧疚难安,入秋这一场病反反复复的,累得全家人都为他操心。 文芳芳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脸颊,担忧道:“还这么热这可怎么办?” “没事的,娘,我感觉好多了。”周安低声安慰,许久没开口说话,他声音还带着哑。 “来了来了,娘,二叔公来了。”周喜领着人进来。 周二叔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和周老爷子是一辈的,幸而还没离开,正在院子里跟周老爷子说话,听到周安醒了,赶紧过来看。 周老爷子和周松就跟在身后进门,门口还凑了几个没来得及走的邻居,探着头往里看。 本来就不大的房间愈发拥挤,余桃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看着周二叔给床上的人搭脉、问诊,不一会儿又有个小孩儿送了药箱过来,让周二叔给周安扎针治疗。 折腾了好半天,周安被安置着重新躺下。 文芳芳好不容易劝走了门口看热闹的邻居,回来围着看周二叔写药方子。 “高热不退那几天是最凶险的,醒了就算捱过来了,这几个药性猛的可以不必再吃了。”周二叔在药方上删删减减:“现在是脉象平和了不少,但还是要先退热,这几日好好在家温养着。” “是是是。”文芳芳连声应着,收好药方。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周老爷子问。 “这些时饮食还是注意些,外感未清,那些性寒性凉的就不要吃了,多吃些温补的。” “二叔费心了。”周松送周二叔往外走,往他手上递了一把铜钱,被周二叔摆手推开了:“不用不用,我做长辈的,看着安娃子长大,总要多照顾些。何况今儿还是特地来观礼的。” 提到观礼,几人似乎这才想起来旁边还站着个一声不吭的余桃来。 周二叔默了默,临走前又补充一句:“病了一场到底是有些体虚阳亏的,近期还是要多休息,不宜过度操劳。” 文芳芳瞬间领悟:“那是自然的喜儿,你一会再拿床被子,这几日让小桃睡你屋。” 送走周二叔,一家人又沉默下来。文芳芳握着余桃的手,感慨道:“好孩子,你一来安子就醒了,你是咱们周家的大功臣,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亏待你,这几日委屈你和他姐姐挤一挤,等安子身子大好了,你再搬回来。” 余桃巴不得不睡这个屋子,哪里会觉得委屈,她连连点头,乖巧的跟着周喜离开。 周喜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但到底是生过孩子的,比起麻杆似的余桃来,显得窈窕有致多了。 她长得很美,眉眼柔和,有股我见犹怜的味道。性格似乎是随了她娘,并不柔弱,不然也不会冒着被嚼舌根的风险,宁可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也不在婆家看人脸色过活。 周喜的房间比周安的要小一些,推门进去时,床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揉着眼睛坐起来,软软糯糯地叫了声“娘亲”。 周喜眉目更加温柔:“珍珍怎么不睡觉?” “珍珍在等娘亲。”小团子看到周喜身后的余桃,眨了眨眼:“咦?是今天的新娘子吗?” “是的,珍珍要叫舅母哦。” “舅母。”小团子乖乖打招呼。 余桃对她笑了笑。 这是周喜的女儿刘珍珍,三岁半,来的路上听周喜说过,她夫家虽然还算富裕,但孩子太多,丈夫在婆家也不算受宠的。 所以哪怕是珍珍是他夫君唯一的骨血,还是因为是个丫头而被婆家嫌弃。周喜舍不得女儿在婆家受磋磨,干脆带着一起投奔娘家。 周喜在自己床上又铺了一床被子:“你睡里面吧,我白天醒得早。” “舅母不和舅舅睡吗?”珍珍歪头问。 “舅舅生病了,需要好好休息,这几天舅母和我们睡。”周喜解释道,然后又给余桃拿了身干净衣服:“你穿我的衣服吧,是洗过的。” 余桃点点头,换下了红衣,爬上床。 床虽然有些硬,但折腾了大半晚,还狠狠哭了一场,她确实是累了,闭上眼,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2章 进山 余桃穿过来的第二天,已经基本认命了。她从谈话中得知,她目前所处的朝代国号为“越”,不是她所熟知的任何一个朝代,但整体上还算国泰民安。 余桃已经比小说里的大多数穿越者幸运多了,没有战乱、没有天灾,甚至没有极品亲戚。她一嫁进门,病重的夫君就身体转好,直接把婆家好感度刷满,还有一个勤快能干的大姑姐周喜,一手包办了大大小小的家务活。 上午,文芳芳带她到村子里转了一圈,认了认人,顺便介绍了村里的情况。 周家村离原主出生的小李村不远,都是江州沂县下的一个小村庄。这片地有山有水,居民的日子还算好过。 村里基本上都是姓周的,规模不大,大约二十来户人家,多少都沾亲带故的,这也让周家村比别的村子更团结,村长的威信相对更大。 文芳芳还指给她看了看家里的田产。 他们家旱田、水田、坡地加起来二十多亩,但古代的亩和现代的亩不是一个概念,听着多,实际上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周家人口简单,算上刚嫁过来的余桃,总共才七个人。老爷子周大山,儿子周松、儿媳文芳芳,然后是一儿一女,周喜、周安,外加一个小拖油瓶刘珍珍。 家里能干活也就周大山、周松两个男丁,他们把种不了的地佃了一半出去,每年收些粮食回来。 按理说,“一亩地之收入,可供一夫之食”1,周家只要勤勤恳恳种地,家境应该还算殷实。可周家有个药罐子,药不能停。 所以哪怕秋收后通常是粮食最充足的时候,周家也是吃的清汤寡水的,吃不上油水是常态,饿不死就行了。 午食吃的是干巴巴的烙饼,就着咸菜,顶饱。 余桃猛喝几口水才咽下饼,肚子鼓鼓胀胀的,却还觉得饿。没有油水很难有饱足感,这才第二天,余桃已经开始想念前世那些外卖小吃。 饭后,下地的下地,干活的干活。周喜背上竹筐,看向正站着揉肚子的余桃,怕她在家闷得慌,试探地问:“我去山里摘野菜,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余桃顿时眼睛一亮:“要去要去!” 来了来了,种田文女主必备剧情,上山摘野菜,捡到兔子/偶遇名贵药材/救下落难公子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娘亲,珍珍也想去。”珍珍从墙角探出个小脑袋。 于是余桃背着空竹筐,周喜的竹筐里坐着珍珍,又去村头叫上了表妹春丫和表弟小虎子,几人结伴上山。 春丫和小虎子是文芳芳的亲姐姐文芬芬的孩子,也是姓周的,和周喜他们关系亲近。 春丫和周安同岁,也是十七,已经说了亲。小虎子才七、八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没个定性,捡柴不认真,一会儿摘花,一会儿又跑去捉蛐蛐。 珍珍见小哥哥来了,闹着不要周喜背,要下地自己走,周喜就由着她,反正这一块是村里人常来的,没什么危险的。 余桃小时候也是住农村的,野菜她会认一些,但蘑菇会认的不多,还得周喜耐心的教她。 因为带了孩子,他们一开始只在离村子近的一块林子里活动。来的晚了,野菜和菇子基本上都被人摘完了,余桃的筐子连底都没有铺满。 她有点垂头丧气的,本来想着没有肉吃,能吃点菇子也是好的,好歹也是山珍呢,没想到就这么点,还不够塞牙缝的。 周喜大概是也觉得附近没什么收获,便说:“春丫,要不你带着小虎子和小桃往山上去看看吧,我和珍珍就在这里捡捡柴火。” 春丫应了声,便带着余桃和小虎子往山上走,林子深处果然野菌和野菜多了些,不仅如此,余桃还欣喜的发现山上有不少野生的果树。 村里人靠山吃山,这一片山林算是相当物产丰富了,余桃一路上认出了有枣树、山楂树等等,低处的果子很多都被人摘了。 小虎子跟猴子似的麻溜儿爬上树,又给摇了一些果子下来,她们便弓着身子在下面捡,捡了用衣裳擦擦就能吃。 余桃咬了口枣子,漫无边际的想,都晃了这么半天了,穿越女主的机缘怎么还不来。什么陈年老山参就不指望了,她没有辨认药材这个技能,摆到她面前估计也认不出来;傻乎乎撞树的兔子倒是可以来几只呀,她是真的馋肉了。 但她显然是没那么好运的,更别提金手指。一路下来没看到什么新奇宝贝,野花、野果子倒是捡了不少。 这山里野花多,眼下是秋天,山上多是野菊、三色堇、马鞭草之类的。余桃手巧,三两下就摘了花编成了花环。 “哇,小桃,你会编花呀?真好看!”春丫凑过来,新奇的打量。 余桃的花环颜色搭配的特别好看,比她以前见过的都好看。 “编着玩的,这个送给你。”余桃把花环递给春丫,她就喜欢看小姑娘漂漂亮亮的。 没有小姑娘不爱美的,春丫喜滋滋地把花环戴在头上,转头问小虎子:“怎么样?姐姐好看不?” “臭美!”小虎子冲她做了个鬼脸。 “诶你这臭小子,看我不揍你!”春丫起身去追小虎子,两人嬉闹着你追我赶。 余桃笑眯眯地看姐弟俩闹腾,手中没停下,又编了两个不一样的花环,是给周喜和珍珍的。 “哎呀,有蜂子。”春丫惊呼一声。 “在你头顶上绕圈,你快把花摘下来吧。” 春丫怏怏地把头上的花环取下,装进筐里,那蜂子这才飞走了。 小虎子幸灾乐祸:“嘿嘿,叫你臭美,小心蜂子蛰你。” 春丫“哼”了一声:“我回去再戴,桃儿,我们往回吧。” 她转头,却看到余桃没有坐在原处,而是站着四下张望着。 “你在看什么呢?”春丫好奇道。 “你看那儿。”余桃指向一棵树。 刚刚她看到蜜蜂,就猜附近说不定有蜂巢,果不其然,有棵树干粗壮的大树,在三米多高处空出一个树洞,被枝叶遮挡着不太容易发现,但仔细找找就可以看到偶尔有蜜蜂在周围盘旋。 “呀!蜂窝!”春丫吓了一跳:“咱们快走吧,可别让蜂子蛰了,会死人的!” 余桃纳闷地看了她一眼:“哪那么夸张。” 春丫一脸严肃:“是真的,我听我姑奶的邻居家二叔说的,那谁谁就被蜂子蛰死了。” 余桃:真够绕的。 不过这是古代,要是对蜂毒过敏,确实是有可能死人没错。 她点点头,默默记下蜂巢的位置,跟着春丫和小虎子一起往回走,和周喜她们碰头。 周喜脸皮薄,余桃给她的花环,她虽然喜欢,却不敢戴着下山。 见她不戴,春丫也不好意思戴了,所以几人回村时,只有珍珍仰着小脑袋,美滋滋的逢人便炫耀自己有花戴。 “三奶奶,你看我漂亮吗?” “小东哥哥,你看这是舅母给我编的花~” 大家都是乐呵呵地夸她好看,也有不屑一顾的声音。 "嗤,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一个年轻姑娘撇了撇嘴,小声念叨:“这不要钱的野花野草也就糊弄糊弄你了,有本事去镇上买头花给你戴呀!” 珍珍被噎住,她很想反驳,但是人小不太会说话,只能转头求救般的看向她娘。 周喜不高兴了:“花妮,你别欺负我闺女。” “我还不是怕你闺女被些小恩小惠骗了。”花妮目光扫向余桃,装作不经意的:“倒是我多嘴了,忘了你这弟妹没钱没嫁妆,确实是只能捡些不要钱的了。” 突然被cue的余桃:关我啥事? 余桃这才正眼看向面前的少女,十四五岁的样子,穿一身半新不旧的浅绿色衫子,做了收腰的样式,显得腰身纤细、身段窈窕。皮肤不算白,但干干净净的,是个漂亮的姑娘。 这漂亮姑娘只敢偷偷看她,余桃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看得花妮有些发毛:“你看我作甚!我说错了吗?” “没有。”余桃摇头:“我确实没钱。” 花妮“哼”了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所以你是要借我钱吗?”余桃冷不丁打断她。 花妮:? 余桃真诚极了:“你这么关心我有没有钱,是打算借我钱吗?不过提前说好,我暂时还不了的,有朝一日再还你。” “你有病啊!”花妮气得跺脚:“周安真可怜,被迫娶了你这种人。”说完,她气鼓鼓地走了。 周喜和春丫齐齐扭头看她,她们之前看余桃总是和和气气、笑眯眯的,以为是个软性子,没想到还是个不怕事的。 余桃无辜:“她怎么骂人?” 周喜噗嗤笑了:“别理她,她就这样。” 几人在村子里分别,各自回了家。因为今天采了不少野菜野菌,余桃难得吃了顿饱。 不过还是缺油水就是了。 她发愁地摸了摸肚子,以前为了减肥天天少油少盐的吃沙拉,现在顿顿没有油盐,她发疯似的想念那些热量炸弹。 人还是得吃肉。 “小桃,安子的药熬好了,你给他送去。”文芳芳指了指刚盛出的药。虽然二叔说现在两人不宜同住,但该培养的感情还是得培养的,文芳芳决定把每天送药送饭的工作都安排给余桃。 余桃说了声“好”,端起药碗进房。前一晚没有仔细看,今天白天又一直在外边,她对这个便宜夫君也有点好奇。 房里有种苦闷的药味。 周坐在床上,乌发半束在脑后,借着窗外天光看书。 天色将晚,落日余晖映在他苍白清瘦的脸上,玉雕一般的侧脸,轮廓边缘泛着金色的光。他垂眼微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小小的阴影,看起来谦和平静,又有一点乖巧。 还是少年人的模样。 余桃忍不住叹了口气,一句话憋在嘴里,欲言又止。 周安转头看她,见她端着药进来,温声道谢:“劳你费心了。” “应该的。”余桃把药放在桌上,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把话说出来:“你不要这样看书,光线太暗了,会把眼睛看坏的。” 听过凿壁偷光的故事,知道这时候人读书刻苦,可是真的费眼睛!余桃不能忍。 周安愣了愣,随即把书收起来,笑道:“好,多谢桃娘提醒。” 第3章 协商 余桃坐在床边,看周安慢条斯理的喝药。 闻起来就苦涩的药,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好像喝的只是一碗白水。才十七岁,搁现代高中都没毕业,已经习惯了把药当饭吃的日子。 这是她萍水相逢的便宜夫君,安安静静、温和有礼、体弱多病。 她听周喜说过周安的情况,其实他没什么不治之症,只是因为早产,从小身子就弱,一年总要病个几场。取名为“安”,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 因为身子弱,干不了重活,所以周老爷子狠狠心供他去读书。周家村大多数都是勤恳的农民,周安成了村子里唯一的读书人,受到许多关照,每天坐着村里的驴车,去隔壁小李村的学堂读书。 周安读书是有天赋的,三年前就下场参加过科考。 但是这时候的科举,拼的不仅是学问,还有身体。府试在二月,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周安在考场上冻病了,勉强答完了题,差点没能活着回来。 他吊在榜尾成了童生,却狠狠病了一场,家里没有一个人高兴,更是不敢让他继续考试了。 可他是读书人啊。进,不能参加科举,退,又不能下地干活,还要家里不断花钱给他买药治病。 就这么不进不退的,也难怪他总是安安静静的,一幅无欲无求的模样,看上去温和有礼,眼神却是冷淡疏离的。 余桃觉得他挺惨的,可以说是除了一张脸能看,其他一事无成了。 但她也不得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将来,毕竟这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在这个封建的时代,她顶着个孤女的身份,夫家就是她最大的靠山。 就目前看来,婆家人都很厚道,对她很好,除了家里穷点,夫君随时可能狗带,别的也没什么不好了。 想到这里,余桃又有点欲言又止了,在她看来,周安的身体状况很玄乎,说身体好吧,他三天两头病一场;说身体不好吧,他在这种医疗条件下还能次次扛过高烧活下来,长这么大。 她怀疑他就是因为营养不良,抵抗力差了。不光是他,整个周家都过得过于清苦了,每个人都很瘦。 在余桃暗自纠结的同时,周安也在观察她。昨夜惊鸿一瞥后,今天他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样,她微蹙着眉,看起来乖巧温顺,瘦得下巴尖尖的,应该吃了不少苦。 “桃娘。”周安开口打破沉默:“这门亲事,你是如何想的?” “啊?”余桃回过神来,脑中缓缓浮起一个问号:“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周安平静地说:“你也知道,我可能活不了多久。” “你不会要赶我走吧?”余桃被这个话题开场震惊了。 “并无此意。”周安摇头,他知道余桃的身世,对于孤苦无依的她来说,只能依靠周家,他看着余桃的双眼,略带歉意:“我只是觉得拖累了家人,也拖累了你。” “噢。”余桃松了口气,原来他是良心不安了,有良心总比没良心好,她安慰道:“没事,你别太悲观,你好好吃饭,身体会慢慢好起来的。” 周安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继续说道:“你嫁入周家,我们自会好好待你。长辈都很和善,爷爷处事公正,爹虽讷口少言,但待人宽厚,至于我娘,她向来嘴硬心软,不会与你为难的,我姐性子随了娘,她是可怜人,住家里也能帮娘做些家事。” 余桃连连点头,难得听他说这么多话,温言细语,声音还怪好听的,只是干嘛一副交代遗言的样子? “我会和娘交代好,若我不讳,一切以你的意愿为准,你若想再嫁,就委屈你替我守一年,娘再替你再找个好人家;你若不想嫁,就安心住家里,没有药耗,家里日子应该会好些,只是爷爷、爹娘年迈,可能要劳你费心了。” 余桃半天才反应过来“不讳”是什么意思,有点目瞪口呆,还真是交代遗言! 不过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周安这个安排还挺厚道,如果她真是个普通的小孤女,这样的安排足够她过安稳的下半辈子。 只可惜余桃是个穿越来的,她可以吃苦,但不能一直吃苦。她有很多发家致富的构想和抱负,不管是孤女余小桃,还是往后可能的“寡妇”余小桃,都无法顺利开展。 想到这里,余桃觉得自己必须得给周安打点鸡血了:“周安,你千万不要抱有这样的念头。”她身子微微前倾,靠近了些,严肃的直视周安双眼:“我说话可能不好听,但是我还是想说,你家里已经为你花了很多钱了,爹娘省吃俭用给你买药、供你读书,可不是为了换你一句,死了家里日子会好过些。” 周安一愣,像是没想她会这么直言不讳。 余桃语气放软,安慰:“二叔公都说,你这次撑过来了,会好转的,你就安心养病,别老想些不吉利的。家里的事,你先别操心,我我会想办法挣钱,等你身体好了,你就继续读书,参加科举,我听喜儿姐说,你读书很有天赋。” 听她说的认真,周安不禁哑然失笑,只觉得她天真的有些可爱,但也没有开口反驳什么。 “你笑什么,我说真的,到时候不求你金榜题名做状元,你就考个举人,咱们家就衣食无忧了;再不济,你考个秀才,开个学堂,也能过得很体面。”余桃看他笑容苦涩,想了想:“你是不是担心爹娘不让你考试?你放心,你身子不好他们才担心,等你身子养好了,他们会让你去的。重要的是,你自己想不想?” 周安怔然看着眼前的人,她嘴上说着要过得“体面”,眸光却明净清澈,不带一丝世俗色彩。 他叹息:“想。” 他是读书人,哪有不想金榜题名、光前裕后的,只是这书越读越折磨,书中山河万里,他寸步难行。缠绵病榻这些年,早就把满腔抱负磨得稀碎,没人问他一句想不想,他也不敢让家人再添负担。 “那不就得了。”余桃笑:“你就安心养病,好好读书,以后我们就靠你了。” 她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眉眼弯弯,笑得没心没肺,让周安觉得一切仿佛会像她说的一样顺遂,不由也带了一抹笑意:“好。” 第4章 蜂巢 从周安房里出来,余桃陷入了沉思。 她就是不忍心看周安那幅落寞冷清的样子,一时激情,给他画了张大饼,赚钱她是有点思路了,但是她也不确定周安的身体能不能养好。 看来还是得找个靠谱的大夫看看,也许得去县城、府城里请。 提到赚钱,余桃想起了今天在林子看到的蜂巢。虽然不知道这个朝代的生产力和物价如何,但看到周家夜里点的是油灯而非蜡烛,她猜想应该和唐宋的水平差不多,蜡烛价格相对昂贵。 这蜂巢可浑身都是宝贝,取完蜂蜜,还能炼蜂蜡制蜡烛,蜂子可入药,剩下的蜂巢渣还能熬点蜂巢糖。 光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 余桃心中默默盘算,今天看到的那个蜂巢挺大的,要是全摘了,五六斤是有的吧?现在是秋天,山上蜜源丰富,正是流蜜期,一个蜂巢至少有两斤蜜。 当然,这些土蜜也卖不出很高的价格,看来还要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蜂巢。 如果是一般人,就算知道蜂巢值钱也不会有什么想法,毕竟蜂子蜇人,危险系数太高。但余桃不是一般人,她自己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但他们家除了种地,还搞养殖。养鱼养蜂,规模搞的还挺大,余桃也算是半个养蜂人。 不过这毕竟不是她的身体,不知道会不会对蜂毒过敏,还是小心点好。 第二天,周喜要做家务,余桃又叫上春丫和小虎子上山摘野菜,这一次她特别留心,除了上次看到的蜂巢外,又另外找到了两个隐蔽的蜂巢,暗暗记下了位置。 回家便开始计划,她像个街溜子一样,在家里到处逛,东看看西看看,只找到了张破网,网眼不算大,只是有地方破了洞。 余桃不需要这张网有多平整,所以直接把洞两边一扯系了结,勉强补了补。 她又去堆杂物的房里看了看,确认家里是有草帽和蓑衣的,这才放下心来。 等到晚上照例送药的时候,余桃看见周安又在看书,不知是不是听取了她的建议,这次他点上了油灯。 油灯还是周安这个读书人才有的待遇,只是用的桐油,燃烧起来会黑烟,熏得周安时不时咳嗽两声。 余桃: 她无奈地放下药,开窗通风,然后一把抽走周安手中的书。 周安愕然抬头,余桃面不改色:“油灯光线不好,一样伤眼睛,还有这黑烟,对身体也不好,晚上别看书了。” “好。”周安无言,默默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以往家里人虽然不许他科考,但从来没有阻止他看书的,他们甚至为他买了灯油,就是怕他要在夜里念书。 周安心情复杂的看了余桃一眼,她希望他考取功名,也希望他能身体康健,她关心他,也管着他,这感觉好像真的是妻子。 不,她已经是他的妻了。周安有些恍然,好像刚刚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只想了如果他死了,如何安顿她,却还没想过,如果他活着,两人如何相处 “对了周安,你说买一支蜡烛得多少钱呀?”余桃趁机打听物价:“我听说还有用虫蜡做的蜡烛?” 周安回神:“普通蜡烛二十文一支,多是石烛,你说的虫蜡,黄蜡百文不等,白蜡我未曾见过,应当比黄蜡更贵。” “黄蜡是蜂蜡吗?”余桃问,黄蜡是蜂蜡,白蜡应该就是虫蜡,看来现在还没有普及。 周安点头,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余桃一本正经的画饼:“你这几天别用油灯了,我去给你弄好点的蜡烛。” 又一个清晨,余桃起了个大早,天没亮就洗漱完了。 正准备做早食的文芳芳看到她,有些稀奇:“小桃,你今天起这么早干什么?” 她对这个儿媳妇还算满意,他们这儿有新媳妇进门前三天不干活的风俗,但这个儿媳妇还是每天都上山摘野菜,实在是乖巧懂事的紧。 余桃最会在长辈面前装乖,理由信手拈来:“娘,我想趁着还早,去山上摘野菜,昨天去晚了,好多都被别人摘走了。” “天还没亮呢。”文芳芳看了眼外边,纳闷道:“春丫他们起了吗?” “我今天自己去,这条路我会走了。” 文芳芳没多想:“那你小心些,把干粮带上。” “好的!对了,娘”余桃小心翼翼地问:“我怕进了山下雨,我能把草帽带上吗?” “你自个儿拿就是了。”文芳芳挥了挥手,进厨房做早饭。 余桃应了一声,顺手摸走了放在旁边的火折子。 她往竹筐里塞了蓑衣和昨天补好的破网,戴上草帽,走到柴房门口,又拎上了劈柴刀,全副武装的出门,一溜烟往山上跑。 割蜜最好是在傍晚,她特地赶了个早,是因为不想让人看到。 清晨山林里,缭绕着一缕缕白雾,光线朦胧。这要是搁在平常,余桃是万万不敢一个人上山的,可她现在满脑子都蜂蜜,莽起了一股劲往林子深处去。 蜂巢还在原处,黄澄澄的勾引着余桃。 余桃尚还有一丝理智,用绳子扎紧了袖口和裤腿,再披上蓑衣。她用草编了简陋的手套围手上,露出十根手指,在草帽帽檐周边为了渔网挡住头脸。 做好了防护措施,开始生火。 刚刚捡的树枝,还带着山里的潮气。好不容易点着了,尽是冒起黑烟,余桃差点没给呛死。 这烟比想象的要浓,她一边咳嗽一边拿烟去熏蜂巢。蜜蜂怕烟,被惊得纷纷飞走,余桃又等了一会,看蜂子大概都走远了,才放下树枝,往树上爬。 穿成这样不方便爬树,余桃爬的很艰难。蜂巢还挺大,附近只剩了些老弱病残,蜂巢表面溢出了亮晶晶的蜜汁,看得她心潮澎湃。 勤劳的小蜜蜂,请原谅我。 余桃在心里为自己的强盗行为忏悔,手上半点不犹豫的掏出柴刀,利落地掏蜂巢,用衣服裹住,扔在地上。 然后她又去了记下的另外两处地方,如法炮制的又割下两个蜂巢。 她把蜂巢装进竹筐,准备贼不跑空,再摘点野菜回去。 蜂巢里的蜜沁在包裹的衣物外,引得一些蜜蜂围绕着她嗡嗡的飞着。 养蜂人是习惯了被蜜蜂围绕的,中华蜜蜂性格温和,不会轻易攻击人。余桃没有管它们,兀自低头找着野菜和野蘑菇,冷不丁的听到蜂鸣声变近了。 完蛋! 一只蜜蜂不知道从哪个洞误钻进了余桃的网子里,大概是受了惊吓,余桃觉得下巴一痛,随即有什么撞到网上,又落在地上。 哦豁,英勇就义了。 余桃的下巴又疼又痒,又热又麻,她拿出带在身上的水壶,用水清洗了手和伤口,摸索着挤出了蜂针。 下巴已经开始肿了。 余桃觉得自己好倒霉啊,早知道网子里再带个面巾把脸遮住了,下巴肿个大包怎么见人啊。 幸好刚刚的野菜里有马齿苋,有清热解毒、散血消肿的作用,她用石头捣碎了,草汁抹在脸上,算是做了应急处理。 竹筐也差不多装满了,余桃无心再摘野菜,匆匆往回赶。 第5章 取蜜 此时已是晌午,文芳芳做好了午饭,正准备去田里给周老爷子和周松送过去,就看见余桃背着竹筐回来,带着草帽,把脑袋埋的深深的,看起来不太对劲。 “小桃,你怎么回的这么早?干粮吃了吗?锅里还有烙饼。” “窝不吃惹”余桃话说的含含糊糊的,实在是下巴肿了,舌头有点发麻。 文芳芳陡然生疑,一把拽住试图往屋里蹿的余桃,抬手去掀她帽子。 只见余桃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被烟熏得乌漆嘛黑的,下巴肿起一个大包,红肿得吓人,上面还糊着绿色的不明液体。 “怎么搞的?”文芳芳惊呼出声。 “被蜂蛰哒”余桃有点心虚。 “蜂蛰了?!”文芳芳脑瓜子嗡嗡的:“好好的怎么被蜂子蛰了?” 嘴上埋怨着,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走,我们去二叔家,让他给你看看。” 余桃连忙拦住她:“不碍四哒,娘,窝涂药惹,几天就好惹。” 她确定自己这副身体没有对蜂毒过敏,也妥善处理过了。一心只想着快点处理蜂巢,哪里还等得及去看病。 “真没事?你身上没别的不好了?”文芳芳将信将疑,见余桃真的挺精神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怎么好端端的被蜂子蛰了?” “窝摘了几个蜂窝子” 文芳芳:“!?” 这熊孩子! 她一口老血直冲脑门,拿手去点她脑门:“你虎啊!?蜂窝子你也敢摘?怎么不蛰死你!” 骂完自己都愣了,才想起来这是她新进门的儿媳妇,不是自己亲闺女。只是周喜自嫁人以后就沉稳多了,她也好多年没有这样生气骂过孩子了。 余桃捂着脑袋,有点委屈:“窝错惹,下回不敢惹。”心里想的是,下回必不会被蛰了。 文芳芳也有点后悔一时冲动凶了她,但好在这孩子心思单纯,好像没有放在心上,她换了个话题:“你摘蜂窝子回来做什么?” “取蜜。” “可以吃吗?”珍珍稚嫩的童音乍然响起。 余桃和文芳芳才发现,两人刚刚的动静引得周喜、周安和珍珍都出来围观了。 珍珍懵懵懂懂的,但是周喜和周安都大为震撼。他们这几天相处下来,隐隐察觉到余桃可能没有他们以为那样的乖顺,但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个虎得敢摘蜂窝子的! 周安心里有个猜测,但又觉得不敢置信。 倒是周喜好奇地问:“你会取蜜?” 取蜜没什么难的,有些无意中摘到蜂巢的村民也会自己取蜜,无非就是碾碎挤出蜜来,或是直接放进水里煮。 但那样取的蜜品质成色都不算好,余桃还想把蜂蜜卖出价格来,当然想多过滤几遍。 余桃放下筐,让周喜帮她找找家里簸箕、盆和纱布,准备开始取蜜。 文芳芳虽然也很好奇,但还惦记要给地里的周老爷子和周松送饭,只能先走一步。 剩下的人便围在旁边,看她取蜜。 余桃洗干净手和脸,撩起袖子开始干活。 她先用筷子取出死蜂和幼虫,再用刀将有蜜的蜂巢刮下来,装进盆里,三个蜂巢,装了满满一盆。 余桃用勺子将盆里的蜂蜡捣碎,又将簸箕放在干净的纱布上,把盆子倒扣在簸箕上,再用纱布连着簸箕和盆一起系起来,用杆子挂起来,下面再放一个盆子接蜜。 簸箕和纱布,这就是两层滤网了。 “行了,等着就好,大概得滤个两三天。”余桃拍拍手起身。 休息了一会,舌头的麻退了些,她总算能好好说话了。 “这么久?”周喜有些惊奇:“以前姨老爷得到一个蜂窝子,我看直接碾出蜜来。” 余桃想了想那把虫子汁液和蜜汁混在一起的产物她打了个寒颤,不忍细想。 “哇,真的有蜜呢!”珍珍的声音响起,她趴在桌边,看着蜂蜜像珍珠一样从纱布中冒出来,期待地问余桃:“舅母,珍珍可以吃一点儿吗?” 余桃拿了个小勺,从纱布上挂了一些下来,递给珍珍。 珍珍舔了舔勺子,眉开眼笑:“好甜呀,娘亲,你尝尝。”说着把勺子递到周喜嘴边。 周喜笑着推开:“娘不吃,你吃。” “珍珍留给姥姥吃。”珍珍有点舍不得。 余桃忍不住笑了:“珍珍你吃吧,明天还会有更多蜂蜜的。” “有多少?” 余桃皱了皱眉:“也许能有六七斤?” 她也不确定,三个蜂巢还是太少了。 过滤蜂蜜是个漫长的过程,余桃想起刚刚取出的幼虫,端起盘,叫周喜:“喜儿姐,家里有盐吗?你帮我把蜂子炒一下呗。” 周喜瞳孔地震:“你要吃虫子!?” “吃?是能吃,不过卖去药铺更划算。”余桃记得蜂子可以入药,她再馋肉也不敢吃虫子,更何况卖去药铺才是利益最大化的。 “噢,那得用多少盐呐?”周喜不敢做主,这时候盐都金贵。 “姐,你信我一回,这蜂子一定能卖出好价钱的,回头买多少盐和肉都可以到时候还能给安郎买补品养养身子。”余桃看了眼周安,又给自己找补一句。 周安眉尾扬了扬,人后直呼全名,人前倒喊他“安郎”了?怎么还有两幅面孔? “蜂子味甘平,微寒无毒,主风头,除蛊毒,补腑脏伤,中心腹痛。1”周安沉声道:“我在书中读到过,炮制方法确实是盐炒曝干。” 既然是书上都写过的,周喜也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了,她领着余桃去厨房,路上闲聊了几句:“小桃,你会做饭吗?” 余桃自知嫁过来以后,肯定是要帮着分担家务的。但实不相瞒,原身余小桃会做饭,她余桃是真不会。 她打了个马虎眼儿:“这一年多都是蹭的乡亲们的饭” “没事,找找感觉就好。”周喜以为她是说手生了。 厨房里,余桃认认真真地看周喜是怎么点火热灶的。她家虽然也在农村,但早就实现现代化了,她连家里的煤气炉子都没怎么开过,更别提土灶。 看起来不是很难,余桃觉得她一学就会。 周喜问过余桃,在她的指导下用盐炒干了蜂子,装了一簸箕,放在旁边晾着。 “这盐还能用。”周喜心疼盐,用一个碗把锅里的炒过蜂子的盐装起来。 余桃有点膈应,但完全可以理解。 到了傍晚,全家人都见过余桃的蜂蜜过滤装置了,虽然不常见,但到底也不算很稀奇的东西。 相比起来,他们对余桃去摘蜂窝子这件事更感兴趣。 周家人口简单,不管是周安、成了婚的周喜还是从小就乖巧懂事的珍珍,都是不会惹祸的性子。余桃刚来时闷声闷气,没什么存在感,现在突然做了点“顽皮”的事,反而让他们有了一种,家里多了个孩子的久违的热闹感。 文芳芳还是从周二叔那讨了药来,一边给余桃上药,一边忍不住又埋怨几句:“怎么就不知道怕呢?毁容了咋办” 周老爷子笑:“蜂窝子摘都摘了,就别怪孩子了,孩子哪有不顽皮的,下回就长记性了。” 余桃又作鹌鹑状,连连点头,心想:下次还敢。 第6章 蜜水 第二天一大早珍珍就醒了,屁颠屁颠的跑去看蜂蜜。 “哇,好多呀!” 用来接蜂蜜的盆子已经满了一大半。 余桃拿了两个陶罐,用勺子舀上蜂蜜装满罐子,最后一勺递给珍珍。 珍珍吃了蜜,开心得小脑袋一晃一晃,还说:“珍珍今天不出去玩了,珍珍得守着蜂蜜,不然会被蚂蚁偷吃。” 很好,余桃今天不用费心带孩子了。 她慢悠悠地洗漱完,仔仔细细给下巴抹了药。 出门时周喜已经做好了早食,又是烙饼,虽然干巴,但顶饱、扛饿。 连吃三天烙饼,余桃很痛苦,想着蜂蜜马上能换肉和细粮了,她决定不为难自己,干脆不吃了。 周家人都出去干活了,珍珍手捧着脸,撅着小屁股在看蜂蜜,周喜拿了一大盆脏衣服准备出门洗衣服。 “小桃,你看着点炉子,那是安子的粥,我去洗衣服了。” 现在周家也只有病号周安可以吃点软和白粥和面条。 余桃“啊”了一声:“要不我去洗衣服吧,你在家。” 周喜笑着横了她一眼:“得了吧,顶着这张肿脸出去不怕人家笑话你啊,你就在家安心呆着,一会粥好了给安子送去。” 余桃没办法,只能认命地搬着小板凳坐到炉子前。 昨天周喜教了怎么用灶,可没教怎么用炉子啊! 余桃手捧着脸发呆,想着应该差不多吧。 因为余桃的不作为,炉子里的火烧着烧着就越来越弱了,余桃回过神来,赶紧又填了点柴火进去。 添了柴,火还是越来越小,眼看要熄了,她想起来拿扇子扇,不知怎么搞的,炉子里开始冒烟,越扇烟越大。 昨天用烟熏蜜蜂,今天就遭报应了。 周安闻着味出来,只见余桃咳嗽着从冒烟的厨房里逃出来,一张小脸又给熏黑了。 余桃若无其事打招呼:“嗨,你怎么出来了,上茅房吗?” 周安:“我来看你烧厨房。” 余桃故作镇定:“问题不大,尽在掌握中。你回去歇着吧。” 周安静默,很想问她怎么做到的,又觉得正常人做不到这种程度。 他当初是怎么会觉得她乖顺的? 想到这里,周安轻轻叹了口气:“我来收拾吧。” 余桃就看着周安挽了袖子,露出一小截腕骨清瘦的手,苍白的皮肤下,青色的经络蔓延到手背,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干净修长。 他熟练的重新生了火,炉子上的粥又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余桃假模假样的站在后面:“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呀,还劳烦安郎亲自动手,都说君子远庖厨” 周安:但凡你的语气不要这么阴阳怪气,我就信了。 他无奈的笑了笑:“我又算得上什么君子,也就能干点这些活了。” 粥煮的差不多了,周安揭了盖子,盛了一碗递给余桃,余桃连连摆手:“我吃过了,你吃吧。”话音刚落,肚子便响了一声。 哎呀这不争气的。 她早上饼只啃了几口,确实是还饿着,更何况这可是白粥啊,细粮! 饶是余桃再厚脸皮,也不好意思跟病号抢饭吃,她看了眼周安似笑非笑的眼神,难得的红了回脸。 “你等着。”她拿了个碗,冲出厨房,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碗里黄澄澄的,是几勺蜂蜜。 “不白吃你的。”她用温水把蜂蜜冲开:“蜂蜜补中、健脾、润燥,对你的咳嗽也有好处。” 她把碗递给周安:“你先喝蜜水,再吃粥。” 周安愣了一下,接过碗。蜂蜜这种金贵东西,他确实没吃过几回。入口甘甜,是不同于糖水的味道。 见他喝了,余桃才放心的捧起那碗粥吃,还不忘再嘚瑟两句,随口给周安又画一张大饼:“等我蜂蜜卖了钱,就买肉给你吃,保管把你养的白白胖胖,你想读书就读书,想种地就种地。” 话毕,余桃自己品了品,觉得自己现在画饼已经越来越熟练了,张口就来,要是不穿越,没准真是个做老板的料。 她看着周安,露出一个和煦的笑:“这些蜂蜡还可以做黄蜡,我说会给你好一点的蜡烛,不会骗你的。” 周安怔了怔,随即垂眸,掩去眼中一抹难以言喻的情愫。 昨天那个不敢印证的猜测,竟是真的。 大抵这蜂蜜是真的有润肺的作用,他只觉得甜丝丝的蜜水顺着喉咙沁进了肺腑里,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周喜是真的搞不懂了,她的珍珍向来都很少哭闹,怎么她洗了个衣服回来,就看见哭成一张小花脸的女儿。 “这是怎么了?”周喜连忙抱住女儿。 珍珍抽抽噎噎的指着周安和余桃,控诉:“舅舅舅母他们、呃、他们偷吃蜜,不带珍珍!” 周喜转头看向他们俩。 余桃有点心虚,还有点不服气:“珍珍你怎么这样,我明明也给你吃了,你还告状。” 她和周安在厨房里做了一波利益交换,没想到被珍珍发现了,看他们偷偷吃东西,马上不干了。 余桃也给珍珍冲了碗蜜水,试图贿赂她,结果这小兔崽子喝完居然翻脸无情,哭个不停。 周喜听了只觉得好笑,问珍珍:“你也喝了蜜水呀,为什么还哭?” 珍珍也很委屈,她本来没那么生气的,结果她尝了尝蜜水,蜜水那么好喝!余桃居然先给舅舅喝! 明明舅母说过,她最喜欢的是珍珍! 这说起来也要怪余桃是个嘴上没把门的,看珍珍可爱,天天就哄她说最喜欢她。 “因为、因为舅母有好吃的先给舅舅吃,被珍珍发现了才想到珍珍。”珍珍越想越气,嘟着小嘴。 “哦~~”周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余桃和周安,添油加醋:“那没办法,毕竟舅母和舅舅更亲近些。” 珍珍听完更气了,珍珍又气哭了。 周安清了清嗓子:“咳,那个、我先回房了。” 有的人表面上云淡风轻,背地里耳根子都红了。 余桃连忙凑过去挤开周喜,抱着珍珍解释:“没有没有,别听你娘胡说,我最喜欢珍珍了,你看我早上给你的是最最甜的蜂蜜,今天给你舅舅的是蜂蜜掺了水,你自己说,是蜂蜜甜,还是蜜水甜?” 门外还没走远的人脚步似乎顿了顿。 珍珍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蜂蜜更甜,她决定原谅舅母:“那你以后还要最喜欢珍珍,不能背着珍珍跟舅舅好。” 余桃竖起三指:“我保证。” 周喜发愁啊,这闺女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呢。 第7章 蜜蜡 在老周家的期盼中,余桃的蜂蜜终于过滤好了。因为过滤了两道,蜂巢中的杂质都滤掉,蜂蜜黄澄澄的,鲜亮晶莹,散发出甜腻腻的香味。 她估摸着有个六到七斤,因为蜂蜜浓稠,密度比较大,所以看起来不多,称起来重。 蜂蜜好了以后,余桃给家里每人冲了一杯蜜水,直喝的大家都乐呵呵的。 “好久没有喝蜜水了,上回喝还是松子娶媳妇儿,从县城里买了些。”周老爷子咂舌,似在回味。 江州不比北方那些产蜜多的地方,平民百姓要喝蜂蜜可不容易。就算有人偶然得了蜂巢,酿的蜜也舍不得自己喝,都是拿去卖的。 “确实是比糖水好喝。”周松也难得露出笑容。 余桃分了四个陶罐装,打算一半送去镇上卖,另一半留在家里吃。 文芳芳不以为然:“这玩意儿又不管饱,留这么多做什么?” “白得的蜂蜜,总得留点自家吃嘛,到时候咱们家每天早上都喝一杯蜜水,干活也有劲。”余桃露出乖巧的笑。 “你这孩子,心意我们领了。”文芳芳轻点下她的额头,好像相处的久了,余桃也活泼了些,连嘴也变甜了,说话总让人心里熨帖。 “但这是金贵玩意儿,咱们尝尝就够了,哪能天天吃。” 余桃见有点劝不动,只能拿出杀手锏:“娘,这蜂蜜可是好东西,能补身子的,尤其是像安郎这样身子弱的,更是要坚持吃。” 文芳芳一听,更感欣慰:“你是会疼人的,行,这是你的东西,你自个儿安排就行,我们不多管了。” 蜂蜜过滤好了,余桃准备开始炼蜂蜡。 提炼蜂蜡这个技能,就纯属余桃的个人兴趣了。余桃有一阵子特别痴迷手工制品,在家对着视频捣鼓做口红、做香薰蜡烛等等,正好家里多的就是蜂巢渣,余桃做的最熟练的就是提炼蜂蜡。 “舅母,你又在做什么呀?”珍珍歪着小脑袋,看余桃在院子里忙活。 “我要做蜡烛。”余桃从纱布中取出蜂巢渣,用清水洗净,捏成一个个小球,放在簸箕上。 “舅母你好厉害啊。”珍珍满眼小星星:“你怎么什么都会呀?” 余桃叉腰:“这大概就是天赋异禀吧,哈哈哈。" “哦?”清冷的声音传来,余桃转头,就看见周安捧着书坐在院子角落的树下,眼里带着笑意,揶揄道:“我猜,蜂巢要煮吧?” 余桃顿住,可恶,她至今没成功生起过火。 但她一生要强,绝不承认自己不行。 余桃拿着刚刚捏好的蜂巢渣球进厨房,回忆周喜的教学,笨拙地生火。 珍珍屁颠屁颠的跟进来,站在旁边看。 “舅母,那个小树枝要放树叶上面。” 余桃眼睛一亮:“珍珍,你会烧火?” 珍珍摇头:“娘亲不让玩火,珍珍看娘亲是这样放的。” 余桃点点头,摆弄了下树枝:“是这样吗?” 珍珍两只小手比了个三角形:“娘亲是这样放的。” “哦哦。”余桃意会了。 火成功生起来的时候,余桃激动地抱起珍珍转了个圈,觉得自己终于能从“火烧厨房”的阴影中站起来了。 她倒水进锅,故意走到门口,提高音量:“珍珍,这火力这~么~大,水肯定很~快~就烧开了。” 珍珍看了看灶,疑惑:“舅母你不扇风吗?火快熄灭了。” 余桃“呀”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摇扇子。 周安听见动静,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水终于烧开,余桃把蜂巢渣球丢进水里煮,用勺子打散。蜂巢渣球慢慢融化,黄澄澄的蜂蜡浮在了水面上。 她接了盆冷水,开始取蜡。 铁勺过一趟冷水,再放进煮蜂巢渣的锅中,蜂蜡便薄薄的凝固在铁勺上。 如此反复几次,蜂蜡就越积越多。 余桃趁着蜂蜡半硬不软的时候,把它掰下来扔进凉水里。 “哇!好厉害啊!”珍珍眼睛都看直了,她小小的脑瓜子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蜂巢渣能变成这样黄黄软软的东西,她一脸期盼:“珍珍可以摸一下吗?” 余桃点点头,手上的动作不停:“你小心烫。” 取下的蜂蜡热热的、软软的,可以捏成各种形状,珍珍觉得特别好玩。 终于把蜜蜡取完,余桃和珍珍一起把蜡捏成球。 “这就是蜂蜡吗?”珍珍问。 余桃摇摇头:“还要再过滤一次。” 只是在过滤之前,她要先考虑一下用什么模具,用碗装也可以,就是不太好看。 因为蜜蜡质地天然、燃烧有股芬芳味道,所以一般蜂蜡做的黄蜡烛,在红白喜事、祭祀场合用的多,庙宇、道观等场所需求量大,文人雅士也喜欢用。 余桃不确定这些蜂蜡够做多少蜡烛,留出给周安用的以后,够不够拿去卖的。 她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找出几节竹筒。竹筒的形状合适,只是不太好脱模。 余桃看向珍珍:“珍珍,你帮舅母一个忙好不好?” 珍珍跟余桃什么关系!那是最铁最铁的好朋友!她拍拍小胸脯:“舅母你只管讲,要珍珍做什么?” “我想要完整的、好看的大树叶子。”余桃用手比划了一下:“最好有这么大。” 这也太简单了,珍珍平时玩的最多的就是小石头和树叶子,院子里那棵树的叶子就挺合适。 她二话没说,冲出厨房,指挥着家里最闲的那个人——周安——把她抱起来,摘树枝上的叶子。 周安虽然清瘦,但个子高,也亏得周家人都有些营养不良的瘦,才能让文弱的周安也能勉强抱得动珍珍。 他让珍珍坐在自己肩上,由她在树上挑挑拣拣,那不规矩的小手把他头发揪的乱七八糟。 余桃哈哈大笑,引得周安无奈地回头看她,神情带了点窘迫。 余桃难得见到周安有这么狼狈的一面,印象中他总是衣衫整洁,带着读书人的清雅,就连上次帮她生火,都是先小心地卷起衣袖,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那他晚上睡觉,想必也很老实吧 余桃思维发散了一下,马上又把自己拉回来:余桃啊余桃,你的想法很危险,劝你不要在违法犯罪的边缘试探,你们都还未成年,不要有一些晋江不让写的想法。 在珍珍摘树叶时,余桃也没有闲着。她重新烧了一锅水,往水里放了个盆,搭上纱布,开始隔水蒸刚刚捏好的蜡球。 蜡球受热融化,会被纱布再过滤一次,流入盆里。这样炼制出的蜂蜡质地会更加干净。 “舅母你看,珍珍摘了好多漂亮叶子!”珍珍举着叶子进来,邀功道:“珍珍还把叶子洗干净了呢!” “珍珍太棒了。”余桃毫不吝啬的赞美她。 她用叶子在竹筒里铺了一层,再把刚刚炼制好的蜜蜡倒入竹筒中,插入棉线,等冷却凝固后,用凉水过竹筒,再揭开叶子,蜡烛就可以脱模了。 第8章 手艺 三个蜂巢渣,约莫炼了三、四斤蜂蜡,用竹筒当模具还是略大了一些,做了二十支黄蜡烛,如果模具再精致一点,做成常见的细长蜡烛,应该能有更多支。 如果一支蜡烛真能卖到数百文余桃想想就开心,忍不住又动起了养蜂的心思,不过在那之前,她得看看这一波收益如何。 煮蜂蜡球剩下的水,余桃也没有浪费,她用纱布过滤了几遍,滤掉了一些细碎的残渣,剩下的水放炉子上,生火慢慢熬。 糖水沸腾翻滚,越熬越浓稠,散发着甜蜜蜜的味道,这就是蜂巢糖。 她不打算拿去买,准备留给珍珍玩:“珍珍,你今天帮我大忙了,这是给你玩的。” 熬好的蜂巢糖是深棕色,和麦芽糖一样的质地,稠稠的还能拉丝,余桃用两只筷子绞起一团,给珍珍演示了绞糖的玩法。 珍珍眼睛都看直了,可是绞糖虽然好玩,她还是更喜欢吃糖:“这个能吃吗?” 余桃忍俊不禁:“可以。” 珍珍玩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放进嘴里,眼睛笑成了月牙:“好甜呀,真好吃!” 余桃可不敢让她多吃:“一会儿要吃饭了,明天再吃吧,都是你的。” 珍珍不敢相信:“都是我的吗?” “对,都是你的,但你不可以一下子吃完哦,小心牙齿烂掉。”余桃吓唬她。 “那珍珍能给狗蛋吃吗?还有小虎子哥哥、小东哥哥”珍珍掰着手指数着。 余桃笑:“随你喜欢。” “太好了!珍珍最喜欢舅母了!”珍珍跳起来,抱着余桃吧唧亲了一口。 等傍晚周家人都回来时,余桃的蜡烛已经做好了。鲜黄的蜜蜡,散发着淡淡的甜蜜芳香,仔细看可以看到表面还带有树叶经脉的纹路,浑然天成,好看的紧。 文芳芳感叹:“乖乖,我们家小桃是真能干啊。” 周松连连点头。 “想不到一个蜂巢,取完了蜂蜜还能做蜡烛,浑身都是宝贝。”周喜拿着蜜蜡左看右看,问:“这个能卖多少钱呀?” 余桃笑:“这些蜡烛就不卖了,这本来就是做给安郎用的,那个油灯用久了冒黑烟,对身体不好。” 这话一出,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周老爷子还是乐呵呵的,文芳芳和周松交换了个眼色,心中喜忧参半,喜的小两口感情越来越好,忧的是周安身体没大好,两人还得分房睡。 周喜则是毫不遮掩地取笑她:“你这心里怕是只有安郎吧,好东西都紧着他用。” 余桃根本不反驳,她本来就是为了讨好周家特意立的“贤妻”人设。 她笑嘻嘻的挽上周喜的胳膊:“我心里也有你、爹娘和爷爷的,这蜡烛人人有份。” 周安耳朵又红了,清了清嗓子:“你这蜡烛做的比寻常的大些,家里留十支就够用了。” 余桃其实正有此意,之前说的都是客套话,真要把这些蜡烛全留着家用,她只怕要心疼死。 她故作乖巧,点点头:“好,听安郎的。” 珍珍突然问:“娘亲,为什么咱家以前不做蜡烛?” 周老爷子呵呵笑道:“因为制蜡烛,是人家祖祖辈辈传下的吃饭手艺,别人轻易学不了的。” 珍珍疑惑:“可是珍珍学了啊。” 周老爷子没当回事,以为她在开玩笑,逗她:“小娃子可不能吹牛。” 珍珍急了,拉着余桃要她作证:“珍珍真的学了!珍珍还给舅母帮忙了!” 余桃点头:“嗯嗯,是我们俩一起做的。” 周老爷子这才惊讶道:“你没避着她?” “我避着她干嘛?”余桃不解。 周家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以为这是余家的家传手艺,取蜜倒没什么,做蜂蜡蜡烛那可是手艺人紧紧捂着不敢外传的,所以他们白天都自觉的没往那边凑。 没想到余桃不仅没避着珍珍,还让珍珍帮忙一起做。 虽然珍珍年纪小,压根记不住事,但文芳芳心里还是很感动的。不管余桃是有意还是无心的,至少说明她没把周家人当成外人,连家传的吃饭手艺都不避讳着他们。 周家人沉浸在一片温馨欢乐的氛围里,只有周安没有说话,似在思考些什么。 他之前在小李村读书,听说过余家,依稀记得余小桃的父亲是个木匠,小李村也没有制蜡烛的手艺人,难不成是她母亲那边的手艺? 这炼制蜂蜡的事件还有余波。 夜里,周松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文芳芳烦得不行,拿脚踹他:“死鬼,大半夜不睡觉折腾啥?” 周松坐起身来:“我就是想不通,你说小桃真就把手艺教给珍珍啦?” “害,琢磨这事儿呢。”文芳芳翻了个身背对他:“珍珍这么小,能记住啥啊,带她玩罢了。” 周松发愁:“可这毕竟是人祖传的手艺,珍珍以后又是要嫁人的,小桃心思单纯,没准是不明白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咱们也没见过亲家,你说亲家公泉下有知,要是以为咱家贪图些什么” 文芳芳听他这么讲,觉得是有几分道理。他们老周家是厚道人家,她嫁过来,嫁妆都是捏在自己手里的,以往家里就是再苦再难,也没想过打她嫁妆的主意。 小桃嫁进他们家,虽然是一分钱都没有带来的,可这手艺不也算嫁妆吗?这可是实打实的,能生钱的手艺。 “我明天跟喜儿说明白,再不许珍珍掺和这事儿,至于小桃那边”文芳芳想了想:“小桃是个好孩子,没什么心眼,咱们以后好好对她就是了。” 两人商量完,又重新躺下。 安静了半晌,周松冷不丁又冒出一句:“小桃还住在喜儿屋里呢?” 文芳芳有点犹豫:“是的,该搬屋了吗?是不是先找二叔再给安子看看?” 周松想了想,又问:“小桃今年多大?” 文芳芳回忆了一下:“好像明年年初才满十五。” 周松沉默了一瞬:“还没及笄。” 文芳芳也感慨:“是有点小,要不是没爹没娘,也不会这么早出嫁。” 周松一锤定音:“那就不搬,自家闺女也没有这么早嫁人的,先住喜儿那吧。” 彼时,另一间屋子里沉睡的周安还不知道,有媳妇儿暖被窝的日子已经被自己爹娘亲手给越推越远了。 第9章 进城 秋后清晨,村子上空升起袅袅炊烟,正是做早食的时候。 余桃抱着包袱,和文芳芳一起坐在摇摇晃晃的牛车上。周安身子还没有大好,文芳芳也不放心让周喜和余桃两个姑娘出门,所以亲自带了余桃去县城。 余桃的包袱里装了两罐蜂蜜、炮制好的蜂子和十支蜡烛,并不引人注意,村子里的人只当是婆婆带着新儿媳去镇上见见世面。 看着村子渐渐远去,金黄的田埂和山林笼在雾里,一派祥和而又充满生机的景象。余桃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自己的经历明明那么诡异而不真实,但看着这熟悉的田野乡村,她心里又觉得很踏实。 这大概就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血脉里自带的归属感吧,任历史更迭、朝代更替,山河土地永远眷顾她的儿女。 从周家村到县城,途中还会经过两三个村子,时不时会有人中途上车。 这牛车是周二叔家的,周二叔是村子唯一的赤脚大夫,村里有头疼脑热的都找他,看病肯定不会空手来,就算没有钱也会给些鸡蛋粮食,所以他们家在村子里算是日子过的顶好的,不然一般人家里哪里买得起牛。 眼下秋收结束了,家里的牛闲着也是闲着,就干脆干起了拉车的活。 周大山家和周二叔家关系亲近,载余桃她们去镇上是提前说好了的,至于其他村子的人想要坐车,或多或少都要给些“路费”。 “大东,今儿是你赶车啊?你爹呢?”中途上车的胖妇人一坐下就唠上了。 “我爹今天要跟爷爷上山去。” “我说大东,你这赶车才学的吧?还是你爹的车坐着稳当些。”胖妇人笑着打趣道。 大东憨笑:“是前几个月才学的。” 胖妇人眼睛滴溜一转:“那你可得用点心赶车了,我这篮子装的都是鸡蛋,要去镇上卖的,要是给碰碎了,我可不给车钱的。” 平时赶车的都是周二叔的儿子们,今天换了个年轻小伙子,长得黑黑壮壮的,一说话就脸红,几个后上车的婶子就喜欢打趣他。听到胖妇人这样说,也都寻思上了,半真半假地凑趣说什么不给车钱的话。 文芳芳听了几句,有点忍无可忍了,竟敢当着她的面欺负他们周家村的人,她扬着嗓子:“诶~刘桂花啊,要我说啊,还是腿儿着去最稳当,要不你下车走?你嫌车不稳,车还嫌你重呢!” 叫刘桂花的胖妇人不乐意了:“有你啥事了?” “怎么没我的事了?当着我面欺负我侄儿子啊。”文芳芳叉腰,把刚刚参与的人一个个瞪过去:“我侄儿子脸皮薄,我可是不好说话的,谁要是敢赖车钱,我现在就把她东西扔下车去。” 其他人都讪讪的不说话了,只有刘桂花不服气地小声哔哔:“又不是你家的牛车,这钱又到不了你手上,要你在这多管闲事” 她揣着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眼珠子乱扫,突然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玩意似的:“哟!这不是小桃儿吗?怎么的挨打啦?”眼睛瞅向余桃的下巴。 正津津有味看热闹的余桃愣了一下,几天过去了,她下巴的肿包消了,但还有些红印子,她连忙解释:“不是,我这是蜂子蛰的。” 刘桂花心里信不信的不提,嘴巴上肯定是不信的,她故作义愤填膺状:“小桃儿你别怕,要是他们周家欺负你你只管跟婶子说,真当咱们小李村没人了吗?” 想了想,她补充道:“你瞧你瘦的,以前在我们村子里可好好的,这才嫁过去几天啊,感觉又瘦了。他们是不是不给你饭吃,还打你?” 余桃这才从余小桃的回忆里找出小李村刘桂花这个人,余小桃确实是被村长安排着去他们家吃过几回饭,但刘桂花可不是个大方的人,每次都拿些剩饭剩菜糊弄,后来余小桃也不愿意去了。 文芳芳快气死了:“刘桂花你休想败坏我们家名声!我们家可从来不苛待媳妇儿和闺女!” 余桃伸手挽住文芳芳的胳膊拉她坐下,又轻轻给她抚背顺气:“娘,别生气,刘婶子是误会了,咱们解释清楚就好。” 她扭头,认真的说:“刘婶子,你可能不清楚,周家跟你们家不太一样,一家人吃的都是一样的,女孩儿不用吃剩饭,儿媳妇也不用干重活。” 余桃这话说的意有所指,可偏偏表情天真无辜,好像是真心想跟刘桂花解释。 见车上其他人低头嗤笑,刘桂花恼了:“你这小白眼狼,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亏得我们家还给饭你吃!” 余桃委屈:“我没有,刘婶子的好我记得清清楚楚,足足两顿饭呢!我心里是很感激您的,不然也不会给你们洗了一冬天的衣服呀。” “洗一冬天洗衣?!”文芳芳一听,心疼的揽住余桃,恶狠狠地瞪刘桂花:“就两顿饭,又不是没给你干活,还值得你念叨一辈子不成?” 刘桂花虽然生气,但她也知道文芳芳是个泼辣不好惹的,只忿忿地横了她们几眼,不再说话。 因为有这么一场口角,剩下的路程里,大家都一言不发的。文芳芳一般有仇当场就报,过后也不会再小心眼一直计较,所以很快就把这茬丢到脑后,只跟余桃和同村关系好的小声闲聊。 倒是刘桂花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偷偷打量了余桃和文芳芳好几回,见她们只带了一个包袱,不像是去镇上卖东西的,难不成是买东西?可他们家哪有钱?难不成是那个病秧子又要吃药了? 大约一个时辰的路程,牛车到了县城。 余桃跳下车四处张望,觉得十分新奇。距离周家村最近的县城名为“沂”,这里原本是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自发汇集而成的集市,后来渐渐变成了县城。远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么繁华,但人来人往,也挺热闹。 文芳芳也知道这个县城小,担心吃不下她们带来的好东西,本来应该去府城里卖东西,那边不仅有大酒楼和老字号的药铺,还有很多走南行北的商人,一定比小镇子里的人识货。 可要去府城,当天来回是不可能的,所以余桃决定先在县城试试水。 当然不能贸然就冲进哪家铺子卖东西,余桃和文芳芳说好了现在街上打听一圈价格。 对于蜂蜜的价格,余桃心里其实有些想法,在她所熟知的历史里,唐代以前是野生采蜜为主,唐代以后才开始往家养过渡,但是蜂蜜仍然是上层阶级才能尽情享受的,一些产蜜丰富的地区蜂业都给官员垄断了。像余桃这样自己采集的土蜂蜜品质算不上好,所以平民百姓也偶尔能负担得起。 虽然不知道现在与自己历史中哪个朝代水平相当,但也应该差不离的。果然,不打听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普通的土蜂蜜,在店里竟是卖到每两半钱银。 余桃一开始还没有概念,文芳芳跟她解释了一番才知道,半钱银换算成铜钱大概是五十文,而买一斤猪肉也才二十文钱。 这还只是普通蜂蜜,那些上等的崖蜜、蜂王浆,只怕能卖出天价,难怪说贵如黄金呢。 余桃没有打算把蜂蜜往食铺里卖,她们这次带来的数量不多,人家不一定愿意收。她和文芳芳商量后,走进一家药铺。 第10章 赚钱 因为周安常年要吃药,药铺的王掌柜和文芳芳也算熟了,见她们进来,还有些疑惑:“不是前几天才抓了一回药?怎么今儿就来了?” “今天不是来抓药的。”文芳芳心里有些拿不准:“今天是想问问你们收不收蜂蜜。” “收,怎么不收,你有多少?”王掌柜做药铺生意的,除了固定的进货渠道外,也经常会零散的收村民们偶然采集到的药材,大多数村民采了药也不会炮制,所以收购价格低,他反而能够从中赚些差价。 只是他也有些好奇,周家算是老主顾了,以前可从来只有买的,没有卖的,于是忍不住问:“怎么突然想到问蜂蜜?” 文芳芳:“我儿媳在山上捡了个蜂窝子。” 王掌柜先前听说过周家冲喜的事,笑:“看来是个有福气的,我看看东西。”他以为周家会拿出个蜂巢来。 余桃把两个罐子放柜台上:“净重差不多四斤半。” 王掌柜打开罐子看,竟是已经滤好的蜜,成色鲜亮,他略一思索,报价:“每两三十五文。” 收购价自然是不能跟刚刚打听的卖价比的,王掌柜也知道周家的情况,没有特意压价,这个价格还算公允。 余桃还想争取一下:“掌柜的,您再仔细看看,我这可是生蜜。” 王掌柜笑了:“正因为是生蜜,我才给这个价,你要是拿炼制好的熟蜜来,我可以给你每两四十文。” 余桃噎住,在她的观念里,高温会破坏蜂蜜的营养,当然是生蜜更好,结果忘了古人觉得生蜜带毒,更偏爱熟蜜,炼过则无毒。 余桃心中暗道“失策”,嘴上却还要挣扎:“您多少给添点,我下回再送炼好的,我这还有蜂子,也是炮制好的。” 王掌柜:“你还有蜂子?” 余桃把蜂子拿出来,王掌柜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还真是炮制好的。” 他略一沉思:“蜂子我都要了,按每两一贯钱收,这价格我敢保证镇上没有更高的了。至于蜂蜜,我给你添点,按三十八文收,以后你再有了蜂子和蜂蜜,可要先往我这儿送。” 余桃喜笑颜开,张口就是彩虹屁:“那当然了,再没有比王掌柜您更厚道的人了。” 王掌柜失笑,招手让伙计给蜂蜜和蜂子称重,又作漫不经心状问道:“没有蜂蜡吗?” 余桃本就没打算把蜂蜡卖到药铺,见他提起,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拿出来给他看了看:“有,做了黄蜡烛。” 王掌柜了然,黄蜡烛确实比单卖蜂蜡价格高,做的精致些的黄蜡烛是可以往宫里上供的。 伙计称好了重,蜂蜜四斤十二两,合三千又四十文,蜂子十两半,合一万五千文。 “银子结算还是铜钱结算?”王掌柜问。 “银子,零头用铜钱结算。” 王掌柜拿了十八两银子,外加四十枚铜钱递给余桃,又给她指了个路:“东街的陈记铺子价格公道,你的黄蜡烛可以去那边问问价。” 余桃谢过王掌柜,和文芳芳一起往东街走。 文芳芳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意,努力克制地压低声音说:“竟能卖到十八两银子!”他们这些普通农家人,辛辛苦苦伺候一年的庄稼,也就挣个五、六银子。 原以为蜂蜜就够值钱了,没想到蜂子才是大头。 等到了陈记铺子一问价格,文芳芳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十支黄蜡烛,居然又卖了四两银子,合着一支蜡烛就是四百文。她是真的不理解,蜡烛怎么能卖出这么高的价钱,然后又开始心疼家里燃着四百文一支的蜡烛。 拿着二十二两银子的巨款,文芳芳觉得走路都在飘,她拽了拽余桃:“小桃啊,咱们赶紧回家吧,拿着这么多银子我总觉得心慌。” 余桃笑:“娘呀,您可要悠着点,越紧张人家越知道咱们有好东西。” 文芳芳连忙深吸几口气,作出镇定的样子。 “我们好不容易来一回镇子,当然要买点东西回去呀。” 文芳芳点头:“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不然人家该生疑了。” 于是余桃便大摇大摆的,享受着她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的第一次购物娱乐活动。 除了家里需要的油盐酱醋,和余桃馋了很久的肉以外,两人还去买了布匹和棉花,打算在入冬前给家里做几件厚衣服。 余桃还有很多东西想买,只恨她们两人四只手,实在拿不下更多东西了,这才万般不舍的结束了行程,约定了明天再进城一趟。 婆媳俩回到牛车上时,大东都震惊了:“文婶,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文芳芳打着哈哈:“这不是新媳妇进门嘛,总得做几件新衣服吧。” 大东点头称是。 这理由能说服大东,刘桂花却是半点都不信的,谁家还上赶着给儿媳花钱啊?又不是嫁妆丰厚的。 可她对着两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看起来心情很好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异常,只能撇撇嘴作罢。 牛车慢悠悠回到周家村时,已经快傍晚了。见婆媳俩扛着大包小包下车,大东热心地搭了把手,把东西送到门口。 周家人早就盼着她们回来了,看到买东西回来,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顺利卖出去了。 关起门来,余桃开始盘点今天的收益,买东西花了一两四钱银子,剩下还有二十一两六钱,外加几十枚铜板。 周家人大为震撼,知道这趟能赚钱,没想到竟然能赚这么多钱。 余桃把剩下的银子推到文芳芳面前:“这是交公的。” 文芳芳摇头:“这笔钱就不交公了,你自己收着,算是你的嫁妆私房。” 余桃想了想,从中数出五两银子收回来:“那我就留五两银子,其他的还是交公,毕竟做这些东西,费了家里不少柴和盐。平时我吃用的也是家里出,我也花不了什么钱,还不如留着孝敬爹娘和爷爷。” 余桃可不傻,这一趟卖了多少钱文芳芳一清二楚,这年头乡里乡亲的,家里赚的钱都是交到公中支配,就算此时说了不用交公,但这么多钱难免不会有动心的,她要是真的傻兮兮全部自己留着,只怕周家人再厚道,心里也会有想法。 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露出了这种能赚钱的本事,要是没有周家和周家村撑腰,在外面只怕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钱是赚不完的,婆家是一定要讨好的。 果然,余桃这番话说出来,周家人心里都很熨帖。周老爷子呵呵一笑:“行了,都是一家人,孩子愿意孝敬,咱们就收着,你给她记着账,以后小两口生了孩子,再给他们单独起间屋子。” 余桃自动忽略了生孩子的话,连连点头,还不忘提醒:“娘,还有肉呢安郎身子弱,得吃点好的补补。” 文芳芳嗔了她一眼:“知道了,今天就吃肉。” 周安刚才听到“生孩子”就已经有点不自在了,见余桃不但点头应下,还主动说起“补身子”,他的内心是巨震的。 她、她、她、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他好像才刚刚习惯自己有了妻子这件事,现在又想到两人可能会有孩子虽然他们两人是正正经经的夫妻,但毕竟还没有夫妻之实 咦?等等,怎么没人提让小桃搬回房的事?当然,他可不是有什么急切的想法,只是浅浅的疑惑一下罢了 第11章 吃肉 在周安看似面无表情实则暗潮汹涌的时候,余桃早就屁颠屁颠的跟进厨房了。 她绝不是为了监工,更不是为了偷吃,主要是想不错过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努力提升厨艺。 这趟买了五斤猪肉,周喜切下一块,剩下就做成腊肉挂起来慢慢吃。 切下肥肉入锅,锅里滋溜作响,不一会就冒出猪油,香气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 嘶溜~ 周喜回头,只见一大一小两个,眼巴巴地望着锅里,嘴里恨不得流下哈喇子。 珍珍:“娘亲,好香啊,真的好香啊,嘶溜~” 余桃:“我可不是嘴馋,我是刚好路过,嘶溜~” 周喜: 周喜摆手:“去去,外边玩去。” 院子里飘着香喷喷的肉味,隔壁小孩都馋哭了,只听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 伤害最大的就是住在下风向的隔壁大根家,四岁的狗蛋哭着闹着要吃香香,吵得全家人头疼欲裂,大根媳妇儿心疼儿子,怂恿狗蛋去隔壁蹭两口菜,一般脸皮子薄的不会拒绝。话没说完,就被大根他娘臭骂一顿:“不嫌丢人啊?” 做好的肉菜,文芳芳还是添了一碗,让周喜给隔壁大根家送去。她和大根娘关系不错,再加上孩子哭的实在惨,邻里邻居的,都是这样有来有往着走动的。果然,周喜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把青菜和几个鸡蛋。 当天晚上,余桃终于吃上了她心心念念的肉。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煮熟了肉块,称不上美味,甚至还有点肉腥味,但对于许久没有吃过荤腥的余桃来说,生活品质已经是大大的提升了。 但是想要实现质的飞跃,这是远远不够的。 余桃的目标是,顿顿荤素搭配。 余桃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所以饭后,趁着全家人酒足饭饱心情愉悦时,她提出了自己的宏伟大计—— “你想养蜂?”文芳芳以为自己听错了。 余桃认真的点点头:“娘,你也看到了,蜂蜜、蜂子、蜂蜡,全都是能卖出大价钱的好东西。去山里找野生蜂巢全看运气,如果能家养蜜蜂,那我们就能每年都有稳定的蜂产品收获。” 文芳芳摆手:“我不是说什么钱不钱的,那蜂子又不像猪狗牛羊,那可是不认人的!” 周喜也说:“是呀,蜜蜂是有毒的,春丫的姑奶的邻居二叔村子里不就有个人被蜂子毒死了,太危险了。” 余桃赶紧补充:“我当然不会在院子里养蜂,咱们家不是有片坡地种了树吗?我就在那边养,不靠近村子,不会伤人的” 文芳芳打断她:“那你天天跟蜂子打交道,出个好歹怎么办?” 就连一贯沉默少言的周松也不赞成:“你之前摘了一回,不就被蜂子蛰了吗?咱们家有这么一回机缘已经够了,爹娘还养得起家,没得要你个小娃娃拿命换钱。” 余桃有点发愣,她以为在看见了蜂产品带来的收益后,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的,没想到竟然没一个人赞同。当然,她并非不识好歹,她知道周家是把她当家人,才会宁可放着巨大的利益不要,也要阻止她做危险的事。 她心里有种温暖又无奈的复杂情绪,只能求助似的去看周安。 接收到她的目光,周安默了一瞬。 “你准备如何养蜂?”半晌,他清冷的声音响起。 文芳芳扬眉,似要发怒:“怎么的?你还真要让你媳妇儿去养蜂?” 余桃却知道,周安是给她个机会说服周家人,就像你要拉投资,总得先写个项目可行性报告,一二三四列好执行策略,做好风险控制,不然人家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瞎搞。 “爷爷,爹,娘,喜儿姐,我知道你们是怕我有危险才不愿意让我养蜂的,可如果蜜蜂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呢?” 文芳芳皱眉:“不危险你怎么挨蛰了?” “娘,你知道蛰我的蜜蜂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你没打死它?” 余桃摇摇头:“不需要我动手,蜂针连着蜜蜂的脏器,蛰完人它自己就死了,所以蜜蜂不会轻易蜇人的,那天蛰我的蜂子是不小心钻进我的网子里,被吓到了。” 余桃又说:“蜜蜂不像胡蜂那样攻击性强,只要身上没有异味、不主动招惹它们,它们是不会攻击人的。” 文芳芳怀疑:“可是你要取它们的蜜,还不算招惹它们吗?” “问得好,娘,您发现了关键所在。”余桃一拍手:“这也是为什么说养蜂是个技术活的原因,专业的养蜂人,不仅要能防蜂蛰、能取蜜,还要知道怎么繁衍、怎么防病、怎么过冬。” 文芳芳听得一愣一愣的:“我倒没想过,养蜂还有这么多讲究。” 余桃:“那可不,要是简单,人人都去养了,蜂蜜哪还卖的出价格。” 文芳芳思路就被她带着跑了:“你意思是,你说的那些什么防病过冬的,你都会?” 余桃微微扬了下巴,面露得色:“我要是没有这个技术,怎么敢开口说要养蜂。” 这一番输出,把周家人听沉默了,只有周安微微垂下眼眸,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余桃乘胜追击:“娘,我都想好了,先去定做一套衣服、面网和皮手套,保管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我也不会一口吃个大胖子,先养个两三群蜜蜂试试水,等明年入春了,又是一大笔钱,咱们家天天有肉吃” 她咽了下口水,开始日常画饼:“娘,你想想,家里有条件了,我们去府城给安郎请最好的大夫调养身子,什么人参鹿茸的名贵药材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文芳芳斜睨她一眼:“就你贯会哄人。”但态度明显松动了许多。 周老爷子长叹口气,发话:“让孩子放手干吧,她心里有数就成。” 立项通过,余桃眉开眼笑,悄悄冲周安挤了挤眼。 周安哑然失笑。 余桃说的也不全是话术,她是真心诚意的希望周安身体能好起来。不仅因为那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更因为周家都是好人,日子应该越过越好。 第12章 养蜂 自从敲定了养蜂这件事以后,余桃快要忙死了。 要准备养蜂的器物、挑选合适的场地,还要着手开始改善周家的生活条件,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几瓣来用。 次日她就独自去了一回镇上,买回需要的材料,还顺手带回了几只能下蛋的母鸡。 村里家家户户都养鸡,周家以前也养的,前阵子给周安治病,还要娶媳妇冲喜,实在没法子了才把鸡给卖了。余桃带鸡回来时,文芳芳高兴坏了,越看越觉得这儿媳妇怎么那么懂她心意,想事情都能想到她前头。 但是余桃特意说了,他们家的鸡蛋可不能像别家那样攒下来卖钱,鸡蛋是要天天吃的,周安每天都可以独享一个鸡蛋,剩下的就做成饭菜、打成汤,全家一起吃。 不止是周安体弱多病,周家所有人都瘦的有些营养不良了,老的老、小的小,补身子可不是一蹴而就的。她按照现代的养生理念,买回了肉和蔬菜,准备均衡的安排每日蛋白质、脂肪、碳水、膳食纤维、维生素等营养的摄取。 这让每天负责做饭的周喜很是郁闷,以前她只管做了让人吃饱,现在余桃竟然还要求她每餐做的不一样,天天换着花样来。 不得不说的是,余桃这资深吃货,做菜的本事没有,对菜谱的想法还挺多,一到饭点就冲进厨房,花言巧语的哄着周喜按她说的做,还真的让周家的伙食标准直线提升了,不仅菜品丰富,口味还好。 余桃对周家最感恩的一点,就是没有要求她干活。 继“火烧厨房”后,她试过下厨——熬出一锅煳米粥;试过做针线活——衣服忘了开领口;试过洗衣服——损失一根捣衣杵 文芳芳眼含热泪,感慨万分地握住她的手:“乖桃儿,你这双手天生就是赚钱的手,莫要在家中琐事上浪费精力了,有我和你姐就行了来,你把碗放下,我来洗,当心点,别踩了碎片” 余桃挽尊:“喂鸡、我还可以喂鸡。”往鸡舍走。 周喜抱住她:“你歇着吧桃儿!母鸡受了惊吓就不下蛋了!” 余桃:行、叭! 有了周家做大后方,余桃可以安心的搞蜜蜂养殖了。她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工养蜂技术发展到了哪个水平,有没有引入活框养蜂技术,她没有地方可以打听,也不敢随便拿出太跨时代的方法。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余桃打算用最古老的“桶养”。 桶养的原理很简单,有些蜂群会在树干的空洞里筑巢,余桃前阵子找到的那个蜂巢就是如此,养蜂人发现这样的蜂巢,就会直接连着空心圆木一起搬回家饲养。 之后又延伸出诱蜂技术,准备好有空洞的圆木段,或者干脆用木桶,涂上蜂蜜、蜂蜡放置野外,引诱野生蜜蜂进来筑巢。 余桃决定两手抓,她在周家的山田里选了个离村子最远、离水源最近的,让周松搭了个歇脚的茅草屋,放置她的诱蜂木桶;之后几天,她就穿着家里准备好的防护衣物,漫山遍野的找野生蜂巢。 在周家村其他村民看来,周大山家对这个新进门的媳妇儿简直是纵容的过分了,嫁过来已经一周多了,既没见她下过地、也没见她洗过衣服。 就看她成天见的往山里跑,每回还空着手回来,难不成是疯玩了一天?不说摘点野菜、野蘑菇,至少也该捡点柴吧?——这可是村里五、六岁孩子都能干的活! 大根他娘和文芳芳关系好,悄悄提醒她:“安子娘,你家儿媳妇天天在山上玩,村里可有人议论呢,你是不是得管管她,虽然她是年纪小,但嫁了人了,毕竟不是孩子,还是得收着点。” 文芳芳一听就恼了:“哪些碎嘴子背后议论我们?” 大根他娘就道,是去洗衣服时听大牛媳妇和别人议论的。 文芳芳一听大牛媳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牛媳妇姓刘,就是从小李村嫁来的,是刘桂花的外甥女。 一想起刘桂花那碎嘴子造谣的样子,文芳芳就气得牙痒痒:“管天管地,还管我们家怎么养孩子?难不成碍着谁了?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大根他娘感觉自己被连带着骂了,有些讪讪的:“人家不是好心嘛,谁家儿媳妇不干活的” 文芳芳:“我家!再说了,我们小桃儿可不是不干活,她能干着呢,只是我们不稀得张扬罢了,去去,尽说些让人生气的话,回去做你的饭去!” 打发走了说闲话的,文芳芳在家生闷气。 虽说财不可露白,但她实在不想让余桃被村里人误会。 在和周老爷子、周松商量过后,他们决定还是向外漏点风声,不光是为了小桃,还因为这阵子他们家天天飘着肉香,确实有点扎眼。 村里的舆论阵地无非就那么几个地方,村口的广场、田边的休息处、河埠头。 文芳芳带着周喜,把余桃卖蜂蜜的事迹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又一遍,故事里余桃救夫心切、不畏艰险,冒着生命危险勇摘蜂巢,这才得了金贵的两罐蜂蜜,卖了二两银。 是的,二两银。他们当然不会傻到把自己挣了多少钱公之于众,可即使只是二两银子,就足够让村里人咂舌了。 村子里的舆论风向瞬间变成了各家回去训各家孩子:“怎么别人上山就能白捡二两银子,你们就只会挖野菜采蘑菇呢?别只盯着地上看,倒是也抬头瞧瞧啊。” 风评坐过山车一样急转直下又突飞猛涨的余桃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有点纳闷最近山里人突然多了起来。 大部分人哪怕雄心壮志想摘个蜂巢回去,可真的遇到密密麻麻爬满蜂子的蜂窝,还是会望而退步;也有少数不怕死的,那是真敢捅蜂窝子啊,最后被蛰的满头包,万幸是没有出人命。 经此一事后,村里人也渐渐明白了,有些钱是活该别人赚的。 日子就这样忙忙碌碌的,余桃的桶里住进了蜂群,她小心翼翼的把蜂桶安置在干燥、向阳的地方,八个蜂桶,两两一组放置在林子里,严格来说属于是半散养,她只需要时不时查看一下,防止有蜂螨或被老鼠偷吃,然后等着入冬前再采收一波。 第13章 学堂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还没走进院子,就听见了稚童稀稀落落的读书声。余桃推开院门,地似乎刚刚扫过,金黄的落叶堆在树下。屋子的墙面有些斑驳,透过腐朽的窗框,可以看到三个孩子坐在矮凳上,摇头晃脑的念书。 这是周家村近两年才开的小学堂,原本是村子祠堂旁放杂物的院子。 说是给村里的孩子启蒙才开的,实际上村里人都知道,这是为了照顾周大山家那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 他既不能科举,也不能下地干活,村长说那就在村里开个小学堂,谁家孩子愿意读书的就送过来,不收束脩,由村里给先生发些粮食补助。 即使是这样,愿意送孩子来读书的也不多。都是普通农家,村里的娃娃读那个书干啥,五、六岁的孩子都能帮家里干活了。 所以周安的小学堂里,来的几乎都是些三、四岁的小娃娃,懵懵懂懂的,今天来念书、明天又跑出去玩了。 尽管如此,周安还是很珍惜这份工作,身子一大好,就重新回到学堂里。有孩子来上课,他就认认真真教;没有孩子来的时候,他便坐在院子里读书。 余桃没有打扰孩子们念书,就站在院子里静静的看。 周安捧着一卷书,穿着一身洗的干干净净的青色旧衣,端坐在台前,听孩子们背书。 他人虽清癯,仪态却总是很好,不管是站是坐,都挺拔端正,一身书卷气。 余桃在心中暗暗比较了一番,不管是在家中半束发的周安,还是一丝不苟的束了髻的周安,都很好看!下次还想看他头发全散的样子。 周安的视线扫向窗外,在看到余桃时,目光愈发柔和了,转头告诉孩子们可以休息了。 前阵子余桃整天忙的不见人影,这两天才终于闲了下来,接手了周喜每天送饭到学堂的活。 正是中午饭点,一般孩子们都会回家吃饭,下午再来,有时候孩子们不回家,带了干粮来,周安还会生起个小炉子给他们热一热再吃。 今天来上课的三个孩子,是珍珍、隔壁狗蛋和一个余桃不认识的小孩,余桃带来了周安、珍珍和狗蛋的午饭,几个人围在炉子旁吃饭。 周家最近伙食好了不少,不仅舍得吃白饭了,还顿顿有肉。今天的午饭就是大白菜烧五花肉,还有蒸的嫩嫩的鸡蛋羹,淋上一小勺酱油,撒上葱花,冒着阵阵香气。 狗蛋的午饭是他们家自己准备的,就是寻常的烙饼,让余桃帮着送过来。 其实狗蛋他娘也有自己的心思,几个小孩一块吃饭,难不成周家的菜不给狗蛋吃吗?所以她特意只给狗蛋带了饼,连跟咸菜都没多放。 余桃知道她的心思,但也不至于为了几口菜跟她掰扯。她把怕珍珍傻兮兮的把菜直接拿给狗蛋分,于是提前先分了几筷子在狗蛋的碗里。 见旁边还有个孩子眼巴巴看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中午在哪儿吃饭?” 小男孩和狗蛋差不多大,也是四岁的样子,脸蛋红扑扑的,奶声奶气地说:“我叫福贵,我姐姐送饭来。” “你姐姐是谁?” 话没说完,就听见身后脆生生的一声:“福贵~” “姐姐来晚了,让你久等了吧”少女桃腮带笑,挎着篮子进门,一张俏脸在看到余桃瞬间垮了下来:“怎么是你?喜儿姐呢?” “花妮呀。”余桃笑了笑:“你是来晚了,你弟弟都饿半天了。” 福贵跳下小板凳跑过去抱住花妮的腿,仰头问:“姐姐,今天吃什么呀?珍珍他们今天吃肉了。” “咱们也吃肉。”花妮状似随意的找了个凳子坐下,碰巧就在周安旁边。她拿出篮子里热腾腾的馒头,一分为二,刷上肉酱递给福贵。 福贵小小的失望了一下,但很快又开心起来。馒头也好吃,香喷喷的。 花妮又掏出一个油纸包来,递给周安:“安夫子,这是我自家做的酸枣糕,很开胃的,你尝尝?” 周安其实有点烦,食不言寝不语,花妮每次来都要在他吃饭的找他讲话。 但他还是保持礼貌,微笑婉拒:“多谢,但我吃不了酸的。” “花妮姐姐,珍珍爱吃酸枣糕的。”珍珍干饭之余抽空抬起头来,油乎乎的小嘴边还挂着几颗饭粒。 花妮扁了扁嘴,把油纸包给珍珍:“你们分吧。” 余桃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互动,上次花妮故意找茬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这个花妮多半是对周安有意思,这举手投足间,很多怀春少女的小心思,比如—— 花妮提起炉子上的水壶,给福贵倒了杯热水,又顺手给周安的杯子里添了点茶。 这个“顺手”就很微妙。 周安这次没拒绝,微微点头致谢。 余桃最近很闲,一闲下来她就忍不住想干坏事。 她捏着嗓子,夹出一个矫揉做作的甜腻嗓音:“哎呀,原来安郎不爱吃酸的呀~” 周安一口水差点没呛到,白皙的脸上升起一抹可疑的红晕,眼神复杂地看向余桃。 花妮也一脸诧异:她没事儿吧? 余桃从荷包里掏出一袋果干,故作遗憾:“我原先不知道安郎不吃酸的,这李子脯怕是白做了” 周安: 她胡说,这李子脯是周喜做的,本来就是做给珍珍吃的零嘴。 珍珍干饭之余再次抬起头来,认真:“舅母,珍珍也爱吃李子脯的。” 周安: 周安保持微笑,伸手从布袋里取出一枚果脯:“蜜渍的,不酸。” 他真的吃了一个,李子用蜂蜜渍过,酸酸甜甜的。 周安又伸手取了一枚,飞快的塞进余桃嘴里:“桃娘也吃一个。”他眼里笑意流转。 他微凉的手指无意间触到余桃柔软的唇,只觉得从指尖蔓延上一阵麻麻痒痒的暖意。 两人四目相对。 花妮笑不出来了。她再蠢也该看出来这两个是故意的了! 真不干人事啊!余桃是,周安也是! 她愤怒起身,碗筷都不想收拾了,“哼”了一声就往外走。 福贵愣住:“我收碗啊?” 余桃哈哈大笑,帮福贵把碗收好,放进花妮的篮子里,还要一边嘲笑道:“花妮真不经逗。” 周安却看见假装镇定的少女,眼角桃腮又泛起了桃花一样的颜色,他也笑了。 第14章 酒曲 余桃收拾好篮子,准备离开时,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她不会是被撩了吧? 她看了眼仿佛无事发生的周安,又告诉自己不要太自作多情。周安向来温和知礼,刚刚也许只是想配合她挡一下桃花。 余桃绕到花妮家,把她落下的篮子送回去。 花妮家住在村尾,余桃听文芳芳提过,他们家会酿酒的。 当时余桃还疑惑了一阵,在她熟知的历史中,因为酿酒需要用粮食,所以历朝历代都有禁酒令,民间常常是“禁酿”的,难道越朝不禁酒? 后来才知道,越朝初建时也是有禁酒令的,但经历过两任贤明的君主后,修生养息,粮仓充足,呈现一片盛世之貌,便转为榷酒制。 由官方垄断酒业,官营的酒务酿酒销售,或是把酒曲售卖给有经营许可的酒户酿卖。乡村也是有酒户的,每年向官府缴纳岁课就可以获得酿卖权。但实际上,官府对乡村的酒肆管得并不严,像这种农家自酿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显然,花妮家不是什么有正经授权的酒户。他们酿的酒,只在附近村子里偷偷卖,收银钱,也收鸡蛋之类的物件。 顺着酒香,余桃找到了花妮家。 乡下人白天都不关院子门的,方便邻里来往。余桃还带有一点现代人的矜持,没有直接进院,而是在门口先喊了几声。 “花妮!我给你把篮子拿回来了。” 花妮不想理她,躲在房里不吭声。 她娘倒是听到了,喊了两声花妮没喊动,只能放下手中的活,从后院到门口来。 “小桃儿呀,咋不进来呢?花妮在屋里呢,你找她玩去?”王婶用围裙布擦了擦手,她手上还沾着米粒,刚刚正在洗米。 余桃笑了笑:“我不进去了,王婶,一会还要回去干活。” 王婶接过篮子,却没往回走,压低声音问道:“小桃,我听你娘说,你会取蜂蜜?还卖了二两银?” 余桃正要走,闻言顿了顿:“对。” 王婶眼睛一亮,似来了兴趣,拉住余桃的手:“你快给婶子说说,你咋不怕蜂子蛰你呢?” 余桃被她拦着,想走也走不了,只能含糊着回答:“就那样呗,捂严实点不就行了。” 王婶不信:“那得穿多厚啊?你可别糊弄婶子。” “你下次再摘蜂窝子,把我们家花妮和福康也叫上嘛。多个人也能帮你的忙不是?”王婶拉着余桃的手,把她往屋里引:“你进屋来,婶给你冲个糖水蛋吃。” 余桃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耍心眼子也不多费点心思,是觉得她看起来傻吗?算盘打的几乎就在她耳朵旁边响了。 “那好呀,婶子,多放点糖。”余桃不用她拽,自己进屋找个了凳子坐下:“刚好我也有件事儿想找婶子帮忙。” 王婶正要拿鸡蛋的手一顿:“啥事?” 余桃笑道:“我想管婶子买点酒曲,我们家也想酿酒,您放心,我们就自个儿喝。” 王婶:“啊?” “我明儿就带花妮他们上山摘蜂窝子。”余桃眨巴眨巴眼,一脸真诚。 王婶一拍脑袋:“你瞧我这记性,家里糖没了。不好意思啊小桃儿,今天冲不了糖水蛋了,改天吧。” “刚刚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你,是不是你娘?”她把余桃从座位上拽起来往外推:“你看婶子,耽误你干活了,你赶紧的忙去吧。” 余桃被推到门口,身后院门“啪”的关上。 王婶关了门,暗暗“呸”了一声。 这小妮子真贼,蜂窝子漫山遍野都是,又不是她家的!不过找她问个法子,居然还敢开口要酒曲!附近村子就他们一家有酒卖,这可是她娘家大哥在镇上酒肆里偷学的方子,家里就指着这门手艺挣钱了! 余桃笑了笑,没当回事。 摘蜂巢和取蜜的方法在民间不算罕见,只是江州这边养蜂人少罢了,她本来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可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白嫖啊。 余桃不是什么圣人,她现在刚开始养蜂,动静小,还能闷声发大财,等她扩大规模了,村里人就避不开了。 蜂群多了,就需要增加蜜源。集全村之力,后期才能做成产业。 余桃想到此处,不免又叹一口气:创业之路漫漫啊 要是王婶能答应给她酒曲就好了。 她早在知道越朝酒肆盛行时,就想过酿蜜酒了,只是做酒曲太麻烦了,还需要高温发酵,眼下马上就入冬了,只能等明年夏天再做计划。 傍晚。 刚吃完晚食,王婶又抱怨上了。 一会埋怨两个儿子贪玩不知道帮家里干活,一会埋怨花妮眼光挑,媒人来说亲她挑肥拣瘦的。 “你可别跟我说你还惦记周安那个病秧子。”王婶恨铁不成钢:“莫说他已经成亲了,就是没成亲我也不可能让你嫁给他!那可是个火坑,谁知道哪天就当了寡妇。” 花妮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知道了知道了。” 王婶还在念:“他们家娶的那个新媳妇我看也不是个好的,我好心好意请她吃糖水蛋,她竟跟我打听要家里的酒曲!” 这话说出来,她男人是没当回事的,他知道自家媳妇儿说话夸张的德性,只问了句:“你没给吧?没给就成。” 但是花妮听了可气坏了,她本来就不喜欢余桃,听了她娘讲的,只恨自己当时没有冲出去找余桃算账。 她坐在院子里纳鞋垫时,又想到中午余桃故意针对她的样子,越想越气,干脆把鞋垫一扔,直冲着周家去了。 周家也刚用完晚饭,最近伙食好了,周家每个人都吃得饱饱的,人也精神多了。 余桃觉得想把周安的身体调理好,不是多吃点就能解决的,还得适当运动,于是打算每天傍晚,都拉着周安出去散步。 文芳芳乐得看见小两口感情好,倒也没有拦着。 余桃和周安刚走出门没多久,就遇上了气冲冲往这边走来的花妮。 花妮正要发难,就见余桃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吃了吗?” 花妮一愣:“吃了。” 余桃装作看不出她在生气的样子,笑眯眯问:“散步呢?” 花妮是想发火的,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余桃这样好声好气的和她说话,反而让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不是,我是来问你,为什么要管我们家要酒曲?” 话说出口,花妮才找到一点感觉,叉腰质问:“你难道不知道我家卖酒吗?” 余桃点头:“我知道呀,所以我才管你家要的,别家也没有呀。” 花妮被她的厚颜无耻震住了:“这可是我家吃饭的手艺,你怎么好意思开口?” 余桃反问:“你家卖酒,别人家就不能卖了吗?” 花妮一时语塞:“我没说” 余桃打断她:“再说了,你家是酒户吗?交岁课了吗?” 花妮:“我家” 余桃又说:“王婶也问了我怎么摘蜂窝取蜂蜜,这也是我吃饭的手艺,你娘怎么好意思问呢?” 花妮被她的三连问给问沉默了。 随即想到,她娘确实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前阵子听说余桃用蜂蜜卖了二两银子,就天天打发她大弟福康去山上摘蜂窝子。 得亏福康是个会偷懒的,没把她娘的话当回事,不然指不定会像别家孩子那样,蛰的满头包回来。 想到这里,花妮也知道自己可能误会了余桃,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半晌才挤出一句:“那我可能弄错了,对不住。” 逃也似的转身往回走。 “诶诶、别走!”余桃叫住她。 “干嘛?!”花妮一脸怒容的回头。 余桃这次没有逗她,认认真真道:“你回去和你爹娘商量一下,我是真心想要你们家酒曲,我不白拿,付钱买也好,分成也好,我们可以坐下来商量。” 花妮迷茫了:“你真的也想做酿酒生意?” 余桃没有隐瞒:“我想做蜜酒,我有蜂蜜。” 花妮想了想:“行,我回去问问。” 等花妮走远后,两人继续散步。 周安也是听到两人的对话,才知道余桃有酿酒的打算:“桃娘,你酿酒是要卖吗?” 余桃点头:“对,我想等入冬前收割一波蜜,拿一部分酿酒,去县城找找门路。” 周安微微皱眉,以为余桃不知道利害,提醒道:“县城里是严禁私酿私卖的。” “我知道。”余桃狡黠一笑:“你放心吧,我不卖酒,我卖方子。” 周安闻言了然,不由轻笑出声:“你心中有数即可,不过我没想到你会和他们家合作。” 顿了顿,周安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她。” 余桃斜眼看他,反问:“我为什么要不喜欢她?” 周安总不能说,是因为花妮对他有好感吧?那倒显得他很不正经了,还会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 周安:“因为你老是捉弄她。” 余桃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她一开始看见花妮,就知道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脾气不好,还有点蠢,明明是她自己先挑起来事,结果余桃随便回怼两句,就把她气的够呛。 余桃觉得看她生气特别有意思,才故意逗她。 但她刚刚发现,这个小姑娘心眼也不坏,至少知道误会了自己,马上就道歉了。 所以余桃才决定,再给花妮家一个机会,毕竟她是早就决定好了,以后要带着村子里的人一起赚钱的。 “对了周安,我能去你学堂上课吗?” 余桃突然想到,既然要创业,总不能还是个文盲。越朝的字和她熟知的繁体字相似,她勉强会认,简单的也会写,但原身余小桃是不会的。 周安:“你想学认字?我可以在家教你。” 周安考虑到他学堂里都是些三四岁的孩子,怕余桃会不好意思和孩子们一起上课。 余桃连忙点头:“好呀好呀!白天我去学堂,晚上你再给我开小灶,我就是学得最快最好的那个!全班第一!” 周安: 是他多虑了,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相当好意思! 深秋的傍晚,空气清凉干燥。 周安身体弱,除了到学堂往返,平时很少在这个时间段出门。 两人走到河埠头附近,正赶上村民们聚在一起八卦聊天的时候,村民们善意的调侃就来了。 “哟安子,陪媳妇儿散步呢?” “这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脸色好多了。” 周安礼貌回应,却还是被各种打趣的眼神臊红了脸,好在天色昏暗,看不太清。 他悄悄去看余桃,余桃笑眯眯的和婶子们唠着家常。 余桃是有点社交牛逼症在身上的,“大伯”、“大婶”喊了一圈,听了一堆八卦回来。 回去路上就绘声绘色的跟周安讲,东家丢了只鸡,以为西家偷的,吵了几回架,后来才发现是进了黄鼠狼。 周安唇边挂着笑,半垂着眼看余桃。 她和人拌嘴时伶牙俐齿,像只龇牙咧嘴的小猫;说故事时又靥红展笑,眸子一闪一闪的,像漆黑夜里闪烁的萤火,流光溢彩,生机勃勃。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眼神里也同样流转着温柔的笑意,还有不易察觉的情愫,正如野草般野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