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爷今天吃药了吗》 第1章 诈尸?这也学我? 正月十八,宜娶宜嫁。 拱桥上,几个脚夫抬着棺材吃力的走着,突然后面的绳子断了,一众人没接住,棺材顺着滑到了桥下的沟里,摔的轰隆一声。 这棺材本来就材质一般,盖子和棺身也摔出个缝隙。 脚夫们匆忙跑下来,正想将盖子合好,重新抬走的时候。 突然,那盖子的缝隙里伸出一只手! 惨白精瘦! “那……那姑娘又活了?” “怕是怨恨被配了冥婚,回来寻仇的吧……” 几个脚夫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根本顾不上主家的差事。 而那只手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盖子推开。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一睁眼睛,人在棺材里,宋玉是真没想到。 看来师父留下的转生之术是真的,只可惜阵法被师弟破坏,师父没入轮回,自己又转生在这靖国了。 宋玉站起身,一阵冷风袭过,浑身的痛楚伴随着大量的记忆涌入脑海,她又跌坐回棺材,慢慢的消化这些信息。 九州靖国,太岚九年。 京郊,上川城。 她是太医院院首宋盛的女儿,可四年前,爹爹治毁了皇后的脸,被处死,但祸不及子女,她得以幸存,被寄养在世交陈家。 陈宋两家本有婚约,更写有婚契,爹爹临走前留下无数银钱给她做嫁妆,谁知道陈家那个宝贝二儿子中了探花,更被县主瞧上,转眼不要她了。 试问谁能舍去贵婿之位,娶她一个罪臣之女呢? 但烧了婚契舍了她,却舍不得她爹留下的嫁妆。 无尽虐待,动辄打骂,冬日里衣不蔽体,常年三餐不饱腹,为的就是让她早早死去,好顺理成章的吞下那一大笔嫁妆。 吃一个十四岁孩子的绝户! 不但如此,更在她饥寒而死后,将尸体卖给一家农户配了阴婚! 势必要榨干她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宋玉无奈的扶额。 为什么每次开局都这么天崩地裂。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穿越了。 她是个现代中医小白,入学第一天就在校门口被失控的货车撞飞,上辈子穿越到靖国,孤儿开局,被师父收养,成为靖国第一毒医。 没想到第二次穿越,她居然转生在自家后代的身上了! 而根据这具身体的记忆,自己这位让医药宋家名扬靖国的‘老祖宗’,已经在族谱上死去了一百五十年! 人家都是往前穿越,她却往后穿! 才过了一百五十年,宋家的医药水平竟然落魄到这步田地! 连一个皇后的皮肤病都治不好! 最可笑的一点,这孩子的爹也给她取名宋玉,估计是想沾沾自己这位神医老祖的名气,重新振兴宋家辉煌。 但换来的却是家族败落,唯一的女儿寄人篱下,甚至死不瞑目! 好个糊涂爹,殊不知陈家好心收留你女儿,为的就是那数不尽的嫁妆! 以金银为筹码,怎么能换来真心! 宋玉以为第一次孤儿开局就够惨了,没想到这辈子有爹有娘,更惨了。 她从棺材里爬出来,淌着河沟往前走,忽然在岸边看到一具半泡在泥水里的男性尸体,皱皱眉。 靖国已经如此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吗? 满大街都是尸体。 这也太不卫生了。 不过衣裳看着挺好的,可以和自己换一下。 毕竟她现在还穿着冥婚的‘吉服’呢。 宋玉费力的淌过去,看衣裳的材质,这尸体的身份不一般啊,不会是哪家的贵公子吧,不过人都死了,衣裳更不能浪费了。 她一边扒着尸体的衣裳,一边咕哝着:“大哥,你别见怪,等我回去之后肯定给你烧纸,就当买你这衣裳的钱了。” 突然,尸体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宋玉一骇,诈尸! 不是吧大哥! 这种事情也学自己? 第2章 鬼妇回门了! “……别……别动。” 所谓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只能从嗓子里发出些薄弱的声音。 但就算薄弱,其中的愤怒也很明显。 自己都要死了,居然还能碰到扒人衣裳的女流氓! 小爷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糟践过! “你没死啊。” 宋玉摸了摸他光滑的胸口,心脏跳动微弱,看皮肤也没什么外伤,在泥水里捞起他的手按了脉象,原来是中毒了。 这毒麻痹作用大于谋杀,所以他到现在还没死。 这是多大的仇啊,下了毒还要扔臭河沟里,但凡滑下去都淹死了。 “别碰我……” 尸体还在那里咬牙切齿:“敢碰……我……杀了……你!” “这样吧,我救你一命,就当换你这衣服了。”宋玉全当听不到,伸手摸到发钗,费力的将尸体翻过来,擦了擦泥水,对着灵台穴就扎了进去。 尸体闷哼一声,身子瞬间软了下来。 “唔……你……放肆……我……杀了你!” “行行行。” 宋玉敷衍着:“杀杀杀,等你好了随便杀。” 她将人拉到岸边摆好,这卫生条件太差了……她手边没药,连根扎穴的银针都没有,只能用簪子刺激督脉,让毒素回流。 剩下的就自求多福吧。 宋玉将扒下来的衣裳穿好,顺着河岸往前走,隐约还能听到那人骂骂咧咧。 真是狗咬吕洞宾,今天要是不碰到自己,你都得往生极乐! 宋玉回头算计,自己是被卖了配阴亲的,求娶的那家农户见不到人,肯定要来陈家要人,左右逃不出陈家人的手心,倒不如自己回去。 老爹留下的钱还在陈家呢。 先把钱拿回来,再考虑下一步也不迟。 没钱可是寸步难行,这在现代还是古代都是硬道理。 宋玉凭着记忆,躲着巡逻的武侯,摸黑寻到了陈府。 而陈家老爷陈觉,正是她师弟陈柏生的后代,宋玉冷笑一声,果然是劣根出恶花,两辈子都栽在了陈家人的手里。 那正好,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街上有更夫打梆子,寅时了,府上的下人也该起来了。 宋玉到了后院的角门,敲了敲。 有人哈欠连天的来开门,是府上来发钥匙的丁管家。 门一开。 “丁叔~我来回门了~”宋玉幽幽的说。 丁管家的哈欠直接噎在了嗓子里,脸色霎时间惨白,喊也喊不出,指着浑身是泥水,头发飘散着的宋玉,一句鬼啊憋了半天,晕了过去。 宋玉扒开头发,这还真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儿。 平时欺负原主一个顶两个,刚才一个‘披脸发’就给他吓晕了。 她蹲下来,将丁管家腰带上挂着的一串钥匙拽了下来,平时这钥匙在丁管家的身上,看的比眼珠子还严,可算逮到机会了。 找到库房打开门,最里面两个小皮革箱子眼熟得很,正是老爹留给她的嫁妆。 打开后,其中一箱全是赎当的票据。 奶奶的,用老娘的嫁妆赎你陈家的当! 另一箱也只剩一半儿了,还有些铺子的契书。 “这群败家子。” 宋玉将银票全都塞进了怀里,回到自己的房间,有空得把这些钱存到信得过的钱庄里去,再把存票藏好。 白花花的银票留在自己手上,陈家人是不会罢休的。 有了钱,宋玉也有底气了。 她刚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把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袍子堆在角落里。 外面突然有人大声尖叫。 是醒来的丁管家。 “诈尸了——那个鬼妇回来了——” 第3章 水鬼附身了!打死她! 丁管家把所有人都喊醒了,一众人围在宋玉的小破屋子外,进退两难。 这世界上真有鬼吗? 但宋玉的的确确是死了三天后才被抬走的。 三天啊,什么人能在棺材里躺了三天后,还能活! 陈觉闻声而来,听丁管家哆嗦着讲完事情经过,也猛地皱眉。 死而复生? 他可不相信这世间会有此事,必定是有人捣鬼! “什么鬼不鬼的,把门给我打开!” 丁管家怕极了,现在一闭眼睛还是那女鬼的样子:“老爷……可别撞了什么邪祟啊……您还是别去看了。” 陈觉怒骂:“不争气的东西,钥匙给我!” “钥匙……钥匙!”丁管家在腰带上一模,坏了,钥匙居然没了! 陈觉忍不下去,正要上前一脚踹开那晃悠悠的门时,里面突然有动静,他也站住了,回头看了一眼。 满府的下人都心惊胆战的。 难不成真的有鬼? 死了的宋玉又自己走回来了…… 想到这里,陈觉的头皮也发麻,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刚要踹门,那门却自己打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只惨白的手。 有小丫头忍不住喊了起来:“老爷!有鬼!” 陈觉满脸铁青,也连连往后退。 门被推开。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宋玉憔悴的脸露了出来,对着陈觉说:“世伯,你们有事找我?” 她环视一圈,一众人都怕的直打颤。 宋玉不屑,合伙杀自己的时候怎么不怕呢,现在怕了,晚了! “你怎么……”陈觉一头雾水,眼前的确不是鬼,宋玉在均匀的呼吸。 只有活人才能呼吸。 但停尸三天的人又活了,怎么也说不通啊! “怎么又活了是吧。” 宋玉道出他心中所想,戏谑道:“我福大命大造化大,就你们陈家这群乌合之众,还想杀了我,做梦去吧。” 陈觉确定了宋玉没死,胆子也大了,一把将她拽过来摔在地上:“既然没死!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装神弄鬼!将这府上闹得鸡犬不宁!你安的什么心!” 宋玉被摔得七荤八素。 什么? 她安的什么心,她当然是复仇之心。 始作俑者还敢来指责自己,宋玉觉得可笑,抬起头来,眼神凌然。 陈觉一怔,这孩子竟然敢瞪自己。 平时大气都不敢喘的人,怎么‘死’了一次就放肆起来了! 难道他能杀她一次,就不能杀第二次吗! “宋玉死了!她是被水鬼附身了!” 陈觉立刻混淆视听,指挥着下人们大声喊道:“快!抄家伙!把那水鬼打死!快点儿!”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甭管她用了什么办法,这宋玉就是没死。 私下弄死还好说,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言之凿凿的要打死…… “快!抄家伙!” 丁管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反正这府上的下人都是签了身契的,谁敢往外说就给他卖到黑窑子里去! 下人们纷纷拿起家伙,对着地上的宋玉却不太敢下手。 丁管家啐了一口,夺过根藤条就抽了过去。 宋玉疼的几乎昏厥,原主被虐待了四年,身子本就不好,她今晚又遭遇了这么多,根本承受不住。 而丁管家动手,其余人也跃跃欲试起来。 宋玉血汗淋漓,却丝毫不慌,对陈觉说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陈觉垂眸,觉得不对劲儿。 是啊,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或者说,她是怎么闭气三天的。 “住手!” 陈觉阻止,让众人退后。 下人们不敢吭声,也不知道陈觉这朝令夕改是为了什么。 陈觉低声逼问宋玉:“你是不是……” “没错。” 宋玉含着血,笑说:“你们在我的屋里没有搜到那本玉药医经吧。” 陈觉蓦地一抖! 第4章 当我好欺负是吧 宋玉得逞一笑。 果然啊,这本玉药医经是天下医者最渴求的。 虽然这一百五十年间,玉药医经早就失传了,但毕竟是她当年和师父研究撰写的,里面的内容她早就烂熟于心。 宋玉见他上道,继续说道:“毒医者,不毒人心,非常医可较。” 陈觉的眼睛都红了。 天知道他多想要那本玉药医经! 当年答应收留宋玉,不光为了钱,更是为了这本宋家祖传的医书! 在这九州大陆,哪位大夫要是拿到这本书,就可一步登天了! 到时候自己就不用在御药局,做一个小小的配药师了! “你会背那本书?”陈觉掐着宋玉的下巴,激动至极。 宋玉感觉骨头都要碎了,眼神阴戾:“当然,那本书的实体早就丢了,但却牢牢的记在了我的脑海里,一字不差。” 陈觉起身,这就对了,要不然四年间,他怎么都找不到这本书,即便将宋玉的屋子翻过来,也不见踪影。 想必那上头有闭气复活之法,叫宋玉逃出生天。 不过,陈觉垂眸:“谁知道你是不是就会这两句。” 宋玉这时有了底气,说话也就大胆了起来:“那你就杀了我,当然,杀了我,你再也别想拿到那本玉药医经了。” 丁管家这才听明白,上来阻拦:“您别听她胡说,这四年她一直说那本书不在她手里,怎么这会儿突然就有了,这肯定是为了活命乱说的!” 宋玉抬头看陈觉:“我可以背写给你。” 陈觉迟疑,他实在是太想要那本玉药医经了,或许在他的心里,陈家也是行医世家,比起儿子在科举路上高升,陈觉更想让陈家在医药领域上再造辉煌。 那才是重新光耀门楣。 丁管家急得不行,老爷是不想杀宋玉了? 这小祸害不能留啊。 何况农户家万一来要人可怎么办啊! 宋玉艰难的爬起身,看了一眼丁管家,将钥匙扔给他。 丁管家脸一白:“是你拿了我的钥匙!” “当然。” 宋玉的身姿如残柳,却在冷夜寒风中不倒:“我得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丁管家反应飞快,跑去库房又回来,和陈觉痛诉:“老爷!这贱人把那些银票给偷走了!” 陈觉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 “我的东西你凭什么说偷!” 宋玉凌厉:“那是我爹留给我的,凭什么给你们一大家子花!难不成我还要养着你们这群想杀了我的畜生吗!” 丁管家被喝的一顿,宋玉平日里软弱可欺的很,今日如此疾言厉色,是死了一次变性子了,还是真招邪祟上身了! 这怎么看,也不像平常的宋玉啊。 “想要玉药医经,就别轻举妄动。”宋玉回头看陈觉,“至于我的嫁妆,你们陈家上下,谁也别想从我的手里再拿走一分钱。” 陈觉狠狠攥拳。 丁管家破口大骂:“你个贱人!那是你爹给我们老爷的钱!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嫁妆了!难道我们陈府要白养着你吗!” 宋玉冷笑。 什么时候养着她了。 不过是在吃她的血肉! 宋玉说:“你们陈家上下,包括那位探花郎,谁没花过我的钱,读书花我的钱,如今娶媳妇儿还要花我的钱,我凭什么拿着我爹给我的钱,给毁了婚的负心汉再娶!真当我好欺负是吧!” 第5章 贱人,拿你钱是应该的! 说完话,宋玉起身回屋,将门摔上。 不是她非要显摆记忆力,背什么玉药医经给陈觉,宋家到了原主爹爹这一辈,医术衰败的令人发指,正是因为玉药医经早就失传了。 否则凭借着书上面的记载,还能让宋家回光返照一些。 宋玉坐在脏污的床边,看着屋内的情形,这哪里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闺房,这奶奶的是柴房吧,角落里还有一只死老鼠呢。 真不知道这四年,原主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宋玉揉了揉后背,这一身的伤,还有旧症,够她修养一段时间的。 不过她现在还不能休息,陈家将她的‘尸体’配给了农户李家结阴婚,她现在起死回生了,农户家一定会来要人的。 宋玉掀开褥子,底下是摊开的银票,在存进钱庄前,得想个地方藏起来。 丁管家让几个家奴在她屋外守着,听到里面叮叮当当的声音,互相看了一眼,正想进去问问,身后有人来了。 “夫人。” 几个家奴齐声说。 乔氏脸色极其刁钻,这死丫头还能复生? 还说会背什么玉药医经? 简直是胡说八道,也就骗骗自己那个为了医经快鬼迷心窍的夫君吧! 但凡她老宋家还有医经,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乔氏的旁边还跟着个少女,她气质婉柔,像是池水上浮着的荷花,那样的清丽典雅,只不过看衣裳打扮,有些旧损和补丁。 “姑妈,就让玉儿妹妹好好休息吧。”乔夷在旁劝阻道,“她没死,这是好事啊。” “好事?休息?”乔氏气的头顶生烟,“她哪里来的脸休息!李家上门来要人了!没了鬼妇,扬言要去京兆府告咱们呢!” 乔夷蹙眉,眼里泪盈盈的说:“可是今早姑父刚打了她,这会儿……” “你在这同情她?”乔氏回头,恶狠狠的说,“那你去替她?还是你出钱堵住李家人的嘴?” 乔夷脸上一白,没敢再说什么。 乔氏砰的一下打开门,宋玉气喘吁吁的躺在床上,像是刚做了什么重活。 她不耐烦的翻白眼,这两口子前后脚的来,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至于身后这位,嗷对了。 也是和自己一样,寄养在陈家的,不过乔夷是乔氏的内侄女,人家俩是有正儿八经血亲的,自己一个外人比不了。 不过听说,乔夷的家里,穷困的很。 比陈家这个读书人家还穷。 乔氏环视屋里,对着外头的家奴喊道:“给我搜!” 几人鱼贯而入,在屋里翻箱倒柜起来。 宋玉皱眉,让了让。 搜吧,你们要是能找到钱,她真是白活三辈子了。 果不其然,搜了半天也没有收获,乔氏急了,扬手就要打宋玉巴掌,谁知那人稳稳接住,以一种极高姿态的表情反问。 “我说婶子,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入室抢劫啊,抢钱不成,还要打人?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读书人家?” “牙尖嘴利!”乔氏切齿道,“你个贱人把钱藏哪儿去了?” “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宋玉冷眼:“钱是我爹留给我的,凭什么交给你。” 乔氏破口大骂:“小蹄子,难不成这四年你还想在我们陈家白吃白喝不成?拿你的钱是应该的!你别不识抬举!” 第6章 他的前途与我何干? 宋玉真的很难想象,乔氏是以怎样的精神状态说出的这句话。 拿你的钱是应该的。 这是一个有正常思维的成年人能说出来的话? 何况,她这四年吃喝陈家什么了,不被陈家吸干血就不错了! “既如此,钱就在这屋里,你找啊。”宋玉满不在乎的甩开乔氏的手。 乔氏瞪眼,这贱人是中了邪了? 今天居然敢这么和自己顶嘴,简直是破天荒! “我可告诉你,李家来要人了,得拿钱堵他们的嘴!”乔氏急着喊。 “可笑,要不要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配阴婚的时候争求过我的意见吗?现在又跑来勒索我,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宋玉阴冷的笑,“李家把钱给了你,你现在还给他就是了,恐怕是钱早就花光了,又来搜刮我的嫁妆!” 乔氏被说中,脸色一青。 儿子中了探花后,为了笼络上头封个油水多的好官儿,她不知搭了多少钱进去,而这些钱,无一不出自宋玉的嫁妆,陈家现在就是个空壳子。 当然,陈家一直都是个空壳子,陈觉的俸禄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你就当是为了易安。”乔氏将探花儿子搬了出来,“他前途斐然,要是因为这事受了牵连,你怎么忍心啊!” 这话说完,宋玉的心里呼的一下,难受得紧。 不过她知道,这是原主的情感,她对这位青梅竹马的探花郎用情至深,乔氏也正是抓住这一点,才说这些话。 不过,她可不是那个宋玉了。 “我姓宋,他姓陈的前途如何,与我何干?”宋玉淡淡说。 此话一出,一直没言语的乔夷看了过来。 这宋玉是怎么了? 像是个陌生人,不但疾言厉色顶撞姑母,竟然连表哥也不放在眼里了。 她不是最喜欢表哥了吗? “好好好,你个贱人!”乔氏气疯了,“不拿钱,你今天就跟李家的那些人回去吧!” 乔氏挥手,几个家奴拽着宋玉就往出走,她又回头对乔夷说:“你在这儿继续给我找,我就不信这钱还能飞了!” 宋玉轻蔑一笑。 那钱被她藏在房梁的裂缝里了,上哪儿找去。 乔氏带人一走,丁管家就偷摸赶来了,乔夷回头,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模样把丁管家这个老头子都看的心动:“怎么回事?玉儿妹妹没死?” 丁管家头冒虚汗,自己也不知道这人死还能复生啊。 乔夷蹙着柳眉,抽抽搭搭的。 “这宋玉是死是活的不要紧,关键是这钱……”丁管家急切的说。 府上的钱都是他管着的,李家买‘亲’的钱早就还了他自己的赌债了,没了这份嫁妆钱,陈家连根毛都拔不出来。 “再找找吧。”乔夷无奈的说。 丁管家连连应声,在屋里重新翻找起来。 乔夷站在不远处,神情逐渐变得阴狠,这宋玉还真是命大,能从姑母手里的毒逃出升天,不过这也好,她本来也不想宋玉死。 表哥和县主的婚事还得靠宋玉去闹呢。 他俩可是有正儿八经的婚约。 “这是什么?”丁管家翻出那件昨晚宋玉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袍子,恍然一想,对了对了,昨晚宋玉就是穿着这个回来的。 “八成是捡的吧。” 丁管家自言自语,顺手扔在旁边。 乔夷走过去,眼睛一眯。 衣服是捡的,这玉佩不见得吧。 她说着,背着丁管家,从那袍子的腰挂上扯下来一个极好的玉石环佩,上面写着‘衣’。 只是这玉佩上满是泥污,丁管家没有看到而已。 第7章 给李家一个交代 到了前院,李家的人已经闹起来了,为首的李老二对着陈觉破口大骂,陈觉交不出人,满脸铁青的站着。 李老二是附近有名的富户,家里不差田产银钱,只有个得了痨病,快要病死的儿子,嫁过去就守寡,所以再有钱也没人肯嫁女儿。 眼看儿子越来越不中了,李家这才动了结阴亲的想法。 先买个新死的女尸,等儿子走了,再将两人葬在一起。 前几日有人来李家说嘴,说陈家死了个签死契的粗使丫头,又告诉他们陈家穷需要钱,李家这才上门求亲。 陈觉答应的利索,但到了日子人没了,回来的脚夫说诈尸了,白花钱了,当然要上门来讨个公道,你陈家别是设个套,骗老子的钱! “那孩子的确是没死。”陈觉只能这么说。 李老二对着他的脸就啐了一口:“你骗谁呢,那丫头在你们府上停了三天,就是大活人关在棺材里三天也憋死了,接亲的日子诈尸了,你当我们李家不知事?” 李家铁了心来闹,也带了不少人手聚在院里,斧子砍柴拎在手里,陈觉不敢轻举妄动,只有挨骂的份儿。 “人在这儿!你要带走就带走吧!” 乔氏带着宋玉过来,直接将人推到李老二的眼前。 李老二眨眨眼,也吓得一个激灵。 当时这孩子躺在棺材里,他可是见过了。 这会儿好端端的站在了自己眼前,说不出的诡异。 “你……你真活了?”李老二颤抖着伸手,掐了一下宋玉的脸,确定是软的热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当然。”乔氏没好气的说,“你不是要人吗?带走吧。” 李老二这下更火了:“你个老贱货,这孩子活着,我还能给她活埋了?要埋你们陈家的活人,我他娘的第一个埋你!” 乔氏大怒:“真是什么人都敢来探花郎的府上胡闹了!” “一个探花,不知道还以为封了太子呢!”李老二大手一挥,“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忘了你们陈家穷的叮当烂响的时候了!” 乔氏气的连连捂着胸口,陈觉上前,皱眉问:“那你想怎样?” “怎样?我不要钱,我们李家有钱,我就要你们陈家出个人!给我儿子一个交代!”李老二扬声说,“要不然,我就去京兆府告你,告你们家那位探花郎!” 乔氏最怕这个,结阴亲本就不是什么好事,语气不自觉的软了下来:“人就在这里,活的不是更好吗?以后还能给你儿子守个寡,挣个贞节牌坊。” “不行。” 李家人里有人低声说。 李老二回头,无奈的看着自己儿子。 李鹤低着头,苍白却端正的脸冷的像是冰。 旁边有人劝:“这活着不是更好……” 李鹤别过头,他不愿意。 好好的女孩儿,不应该跳自己这个火坑。 正想着,手心一凉。 李鹤低头,宋玉正看着她。 宋玉的眼睛又黑又亮,分明至极,虽然憔悴却极其秀气,加之就这么攥着自己的手,李鹤耳根微微发红。 “你是痨症?”宋玉刚才听他说话,就知道他身体病弱,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溜过来号了一脉。 李老二赶紧走过来,生怕宋玉对儿子做什么。 “我得了痨症,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李鹤冷冷的说。 “你不是痨症。” 宋玉凿定,李鹤得的根本不是肺结核,不过是肺脓肿,二者很容易混淆:“只是肺痈而已。” 第8章 你真的会看病? 李鹤微怔,旁边的李老二皱眉:“孩子?你会看病?” 这么一说,陈觉也猛地上前。 宋玉刚才号脉的样子,的确不像是外行。 可是这孩子来府上四年,始终不会行医啊,是隐藏的太好了还是……真的中了什么邪祟,醒了宋家的神了? “我给你开一记苇茎汤,再加一些桔梗,干草,贝母排脓。”宋玉换了个手按着李鹤的脉象,“热毒痰瘀致肺痈,多咳嗽两声,你们就当成肺痨了。” “你当真会看病?”李老二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摸不准。 这孩子看病的样子太老气横秋了,但是……这任谁都不能信啊! “当然,我可是宋家人。”宋玉头也不抬,伸手按着李鹤的胸口,“痛吗?胸闷不闷?” 李老二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孩子就是寄养在陈家的那个宋玉? 那个祖上出过靖国神医的上川宋家? 可是陈家不是说,这只是个粗使丫头吗? 李老二缓过神,陈家这帮畜生! 不想养着,当时为什么要答应宋大夫留下这孩子! 乔氏意识到什么,上前就要拉扯宋玉:“你会看的哪门子病!在这里装模作样的给谁看!” 李老二才不能让乔氏捣乱,一把推在她前脯子上:“你给我滚开!” 这可是宋玉啊,宋家的后人,四代行医的世家!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能放弃! 李鹤表情僵硬,瞪眼看着面前的少女。 “早起的痰水怎么样?”宋玉神色淡然,这种诊病的感觉可太好了,“你现在应该是溃脓期,苇茎汤未必能全治,你可以先喝几记,好些了,我在给你开几记沙参清肺汤,再配些青蒿,白薇,地骨皮。” 李鹤微咽口水,猛地抽回手。 宋玉没放在心上,丝毫没想到自己对着个少年的胸口按来按去的多不礼貌,回头又对李老二说:“要纸笔,我把方子写给你,你要是不信的话,拿着方子去药铺问一问,看看安不安全。” 李老二连连应声,不知为何,这孩子看病的时候,莫名给人一种心安,便是有大内御医在这儿,也只想听宋玉的。 宋玉又强行夺过李鹤的手,翻过来说:“别怕,我能治你,你还能治。” 女孩子的手虽然凉,却柔柔的,李鹤咬咬牙,抽手离开。 “小鹤!”李老二有些急,自家儿子性命有救了,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也行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阴亲。 “孩子,若是小鹤的病好了,我必定要好好谢谢你。”李老二跟宋玉说,又连喊带骂的让陈家下人拿纸笔,叫宋玉写好方子。 宋玉淡笑,瞥了一眼脸色青紫的陈觉,对李老二说:“叔叔,谢就不必了,若李鹤的病真的好了,记得帮我张罗一声,就说是宋家宋玉治好的,记住,是宋家宋玉,不是陈家。” 李老二心领神会,还重复了一遍,赶紧带人离开了。 李家人一走,乔氏才提上一口气,冲过来就要撕扯宋玉。 “宋玉!”陈觉骤然一喝。 刚才宋玉行医的样子,看得他眼红心热,那正是他想要的自己! 宋玉这四年始终在藏拙,如今才露出本来面目。 这么大的孩子,天资太强! 乔氏被喊得一停,回头喃喃:“老爷?” “你什么时候给我默写那本医经?”陈觉低冷的说。 宋玉扬脸,这才是她回来陈家的原因,陈家在她身上拿走的一切,她都要原封不动的从陈家拿回来! “随时都可以,只不过要给我换个地方住。”宋玉说,“想必你也不想李家人回到村里,四处说陈家虐待我吧。” 乔氏还想骂,却听陈觉深吸一口气说:“好。” 第9章 我儿子是探花! 乔氏总算在南院给宋玉腾出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宋玉回到原来的破屋子,将房梁里的银票拿了出来,藏得时候她就数了,还剩两千多两。 当年被送到陈家的时候,老爹至少给了三万多两,还有三间铺子,这还不到四年,就被陈家花了个精光。 宋玉一边将银票塞进衣裳,一边骂陈家不是东西。 钱啊。 那就是命啊。 陈家就是想要她的命啊。 另一边的堂屋,都要被乔氏闹翻了天,甚至将茶杯摔在了陈觉的脚下:“什么狗屁的玉药医经!你真是糊涂!现在好了,外人知道咱们这么对宋玉,陈家还有什么名声,我儿还有什么前途!” 陈觉绷着脸不说话。 乔夷捏着帕子:“姑母,那本医经的确……” “的确什么!”乔氏撒泼起来,“要不是你陈觉这些年狗屁不是,在御药局一点儿油水都捞不到,何至于用宋玉的钱!现在好了!钱找不到,人也杀不了了,她要是出去乱说,我儿和县主的婚事可怎么办!” 乔夷皱眉,表哥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吗? “住口!” 陈觉忍不住呵斥:“县主不过是颇为欣赏易安的文采,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说要把女儿嫁给你儿子了。” “就是!坊间都这么传!” 乔氏反驳说:“我儿现在是探花,皇上钦点的探花!将来前途远大!娶亲王的女儿都绰绰有余,她一个郡王的女儿嚣张什么!” 乔夷闻言,脸色一讪。 郡王的女儿都看不上,何况宋玉和……自己。 若不是有血缘,以姑母的脾气,自己在陈家的日子未必比宋玉好过。 况且宋玉还带了三万两嫁妆呢。 自己这个姑母在娘家的时候,就狂傲的很,因为家里是农户出身,就想嫁个读书人,结果人家都不要她,才退而求其次嫁进了败落的陈家。 她看着宋玉的爹在太医院步步高升,眼红心热,偏偏姑父不争气,这么多年了还是个配药的,所以每次发火,嘴上都肆无忌惮的。 “你读不得书,又医不好人,难道当爹的还嫉妒起儿子了不成!”乔氏越说越厉害,陈觉急火攻心,起身扇了她一巴掌! 乔氏捂着脸,瞪着眼睛骂道:“姓陈的!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乔夷见势不妙,赶紧拦住姑母。 “玉儿妹妹今天在李家人面前,还是帮了咱们的。”乔夷柔柔的说,“咱们这些年用着她的钱,对她好一些也无可厚非。” 乔氏挥手给了她一耳光,切齿道:“你个蹄子!胳膊肘往外拐!一点儿都不顾着我们陈家的颜面!” 乔夷抿泪,不再说话。 陈觉恶狠的看了一眼发妻:“你这个泼妇,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乔氏道:“给宋玉下毒的时候,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又来指责我,更何况谁知道李家是怎么得知咱们府上死了人,巴巴的上来求什么阴亲,这下好了,那个贱人算是得脸了。” 乔夷眼睛一眯,赶紧说:“姑母,外头现在知道玉儿姐姐在咱们家过得不好,要是还苛责她,更会被人说闲话的,不如找个人随时看着她吧。” “找谁啊?”乔氏没好气的说。 “我有个丫头,叫嫣儿的,最衷心不过了。”乔夷说。 乔氏忿忿道:“那就让那个什么嫣儿去,反正你也是丫头命,还非得找个人伺候不可。” 乔夷低头,袖子里的拳头攥的紧紧的。 若是知道表哥能考上探花……谁能想到啊。 第10章 白莲花来演戏了 傍晚时分,宋玉躺在床上,玉药医经自己记在心里,是永远都丢不了的。 只是自己上辈子用的那套碧石针,哪里去了。 根据原主的记忆,碧石针是和自己这位‘老祖宗’一起下葬的。 难不成要去挖自己的坟墓吗? 宋玉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玉儿妹妹。” 门被打开,乔夷带着嫣儿走了进来,她还带着个食盒,关切的说道:“你的伤怎么样了,我放心不下,特来看看你。” 宋玉瞥眼食盒:“怎么着,又来给我下毒的?” 嫣儿皱眉:“你怎么说话怎么难听!” “妹妹说笑了。”乔夷坐下来,“姑母是被李家的人吓到了,所以急躁了些,这不消火了,立刻让我给你送些吃的来。” 宋玉看那些菜,全是素的,冷冷一笑,抬头说:“我是人,不是羊,这饭菜不见一点荤腥,有什么可吃的。” 嫣儿尖声道:“我们家姑娘好心,你别不识抬举!” 乔夷微微蹙眉,柔软的指尖伏在宋玉的手上:“妹妹,我也是没办法,我的日子你也知道,很是清苦,没办法给你买些肉食吃。” 宋玉往后仰了仰。 来头不对。 这不是硬石块,而是软刀子。 “你我二人在这府上的日子,是一样的。”乔夷噙泪,看上去梨花带雨,“我怎么会不照顾你呢。” 宋玉挑眉:“你我可不一样,你姑母要杀了我呢。” “姑母是鬼迷心窍了。”乔夷叹了口气,“她只是担心你和表哥的婚事会耽搁表哥的前程,毕竟县主那头……” 宋玉盯着眼前的人,心说这是白莲花还是什么别的。 她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 只是好端端的,又提自己和陈易安的婚约做什么。 “可是妹妹。” 乔夷突然有些悲戚的说:“如果是县主的话,我宁愿是你,表哥和你青梅竹马,陈家又受了宋大夫的遗托,这么对你,我心有不安。” 宋玉忽然明白了。 这乔夷是来挑唆的,来刺激自己的。 根据原主的记忆,乔氏之所以突然对她下毒,正是因为在那之前,原主在陈易安面前狠狠的闹了一次,还扬言要出去散播两人的婚约,以此让县主知道,当今探花郎是个骗子,这才激怒乔氏动了杀心。 乔夷这样,是想让自己故技重施呢。 “我知道你对表哥的心,是表哥辜负了你,让你落到这步田地。”乔夷越说眼泪越多,最后都要成河了,“我只是不忍心看你这样,咱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啊,姑母和表哥的心好狠。” 嫣儿赶紧扶住她:“姑娘,我看宋玉未必领情,您这又是何苦呢。” 乔夷摇头,斥责道:“不许你这么说,玉儿妹妹何其无辜!是陈家对不起她,是表哥对不起她,你若是再胡言,我可就动家法了!” 嫣儿赶紧跪下:“嫣儿不敢,嫣儿只是不想看姑娘委屈。” 乔夷又骂:“我怎么委屈都无所谓,还不快给妹妹道歉。” 嫣儿急急照做。 宋玉看着这架势,打了个寒噤。 什么白莲花,这是奥斯卡影后吧! 第11章 真是傻x到家了 乔夷说着,还要亲自给宋玉赔礼,她扶着桌边,作势就要下跪。 宋玉端坐在那,一动没动。 没说话,也没阻止。 乔夷的动作果然顿住,抬头看了看宋玉。 宋玉一副淡漠的表情。 跪呗。 她三辈子加起来都快一百多岁了,不怕折寿。 乔夷低头咬牙,这宋玉真是遭了邪祟,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一副柔弱固执的样子,如今现了原型,竟然这样刁蛮无耻! 嫣儿赶紧拉住乔夷,骂道:“姑娘,给她跪什么。”又瞪宋玉,“好心当成驴肝肺,真以为自己还是宋家大小姐啊。” “别这么说。”乔夷起身,抹了眼泪,“妹妹如今受了伤,屋里不能没人照应,以后嫣儿就留下伺候妹妹吧。” “我可不要。” 宋玉夹起块豆腐吃:“你快带走吧。” 嫣儿冷哼,以为自己稀罕似的。 “这是姑母的要求,妹妹也就别推辞了,我看妹妹折腾了一夜,累坏了吧,改日再来看你。” 乔夷不容她拒绝,起身出门去,又在院门口吩咐嫣儿。 “盯住了她,有什么事情立刻来和我说,还有,留心些,看看她的银票都放哪儿了,我在成衣铺还有一笔欠条没还呢。” 嫣儿点头:“姑娘放心吧。” 乔夷又从袖中拿出那块玉佩,上面写着‘衣’。 宋玉昨晚到底遇见了谁,那身衣裳虽然脏了,布料却极其华贵,说是大内的用料也不为过。 这块玉佩,材质浑然天成。 恐怕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块。 还有,宋玉回来后突然变了性子,像是有了靠山,怕是昨夜遇上了贵人。 乔夷咬碎牙齿,自己还没着落,你宋玉倒是先行一步。 该死的贱人。 活该你爹娘都死绝! … 嫣儿回了屋子,立刻颐指气使起来,大摇大摆的坐在床上:“宋玉,给我倒杯水,顺便揉揉肩膀,伺候一天乔夷,我可累坏了。” 宋玉回头,心下狐疑。 乔夷? 这嫣儿敢直呼主子的名字? 看来也不是什么忠仆。 “看什么看,我和你说话呢,你聋了吗?”嫣儿瞪眼,极其傲然,“我让你给我倒杯水喝,否则我就去夫人面前告状!” 宋玉百无聊赖的扣了扣耳朵。 这对主仆的戏真是一个比一个好,她看都看累了。 乔夷突然把她放进自己的屋子,无非是想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罢了。 “宋玉,我劝你,眼下巴结巴结我,日后我改天换命,也能接济接济你。”嫣儿说着,眼里闪过一丝柔情,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骂道,“要是得罪了我,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宋玉打量着她,表情蔑然。 “这是什么眼神!” 嫣儿不快的走过来,扬手就要打宋玉,可手腕却被后者稳稳接住。 或许是习惯,宋玉顺手探了一下她的脉,眼底流过一丝狐疑。 这孩子虽然有几分姿色,但看着比自己还小,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居然已经破身了? 嫣儿抽回手,见宋玉这样铁青着脸,皱眉喊道:“你想死是不是!” 宋玉不屑一笑,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想必也是爬上了京中哪位公子的床,天真无邪以为人家拿她当个宝贝。 殊不知她只是一个用来泄欲的工具而已。 京中的规矩,正经公子哥儿没娶正妻之前是不能纳妾的,而找通房丫头也会被世人不耻,所以就找了个没名没分的嫣儿。 这孩子,真是傻x到家了。 第12章 吓唬,你有身孕了 宋玉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蠢人,懒得搭理。 嫣儿啐嘴,坐回床上,嘴里的话也极其难听。 “我才不要一辈子像你一样,窝窝囊囊的,我这样好看,比王府的千金小姐还好看,是要做贵妾的,你今天得罪我,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宋玉回头,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人竟然能把刁钻、野蛮、短见、愚昧、懒惰结合的如此完美。 “看你的样子,长得虽然没我好看,但也是个美人胚子,我劝你啊,也要为自己的来路着想。”嫣儿翻身,撑着脸故意说,“你要是现在来给我捏捏肩膀的话,以后我做了贵妾,就回陈府把你要来伺候我,怎么样?” 宋玉的眼神颇有些怜悯。 这孩子太傻了,傻的可悲。 “你别不识好歹,到时候咱俩也算旧相识。”嫣儿言之凿凿,“我月例银子会多给你一些,倒不如你现在就给我跪下,就当认主了。” 她轻狂的匪夷所思,宋玉实在是受不了,这孩子跟个苍蝇一样。 “真是不识相。” 嫣儿还巴巴说,宋玉突然抬头说了一句。 “你有身孕了。” 嫣儿舌头一闪,脸上霎时惨白! “你……你胡说八道!” 嫣儿指着她骂道:“你才有身孕了呢!” 正所谓做贼心虚,越大声越没底气,宋玉悠哉的坐下,打量着嫣儿:“你已经有两个月没来葵水了吧。” 短时间内,嫣儿的脸上五味杂陈。 既然破了身子,那就有怀孕的可能性,而嫣儿之所以敢这样跋扈,无非是她的‘情郎’最近还对她山盟海誓,宋玉正是抓住了这个关键。 当然,这是吓唬她的。 嫣儿只是有些月经不调。 宋玉的目的不过是想让嫣儿闭嘴而已,但嫣儿怕了,咽了下口水,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不用想也知道,找人对峙去了。 她一个最下等的女奴,先行怀上了孩子,人家公子还没娶妻,要是被府上知道了,不但孩子留不得,她也活不成了。 宋玉没想这么缺德,但是嫣儿实在是太聒噪了。 不一会儿,嫣儿又丧头丧脑的回来了,她没去找人,呆呆的坐着。 宋玉瞥眼,阴阳怪气的说:“未来的贵妾,我给你按摩按摩肩膀?” 嫣儿红着眼睛切齿道:“不用你管!” “你要是过来给我按按肩膀,我给你开一记打胎的药方,你喝了就落胎,反正月份也不大,你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宋玉说。 嫣儿抽抽鼻子,半信半疑。 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吓唬就怕了:“你……当真会看病?” “那不然你去外头找郎中看?”宋玉挑眉。 这怎么可能! 嫣儿直接站了起来,要是被人知道了,自己就得被主家打死! “那你写给我!”嫣儿冲过来说。 “我可以写,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宋玉反客为主,“到底是谁去李家传话,说陈府上死了个粗使丫头,可以卖了和李家结阴亲。” 嫣儿抬头,心里充满了恐惧,好半晌才认输说:“是乔夷。” 第13章 策反刁奴 宋玉心头泛冷,这奥斯卡影后竟然如此歹毒。 害死原主不要紧,还要配阴婚! 叫原主死都不得安生!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宋玉继续诘问嫣儿。 嫣儿刚才说了实话,这会儿心里害怕,又不说了。 宋玉这回发了狠:“那我现在就去告诉乔夷,说你怀了外面的孩子!” “别!”嫣儿登时哭嚎了起来,“是乔夷,她在外面欠了钱,急需要银子补贴,所以才让人去了李家,告诉个信儿,顺便拿了些好处。” “欠什么钱?” “她在外面做了很多昂贵的衣裳和首饰。”嫣儿喃喃说,“最近也总是让我打听大理寺少卿家申三公子的消息。” 宋玉重新坐下来,看着心虚的嫣儿,一语中的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那个申三公子的是不是?” 嫣儿脸色一白,心如死灰。 乔夷让她留心,可惜她的行踪被那位申三公子发现了,本以为自己会挨打,谁知道那三公子却对她极其温柔,三言两语就哄上了床。 宋玉觉得这对主仆真是无比恶心。 主子在外头欠钱打扮,也要勾搭勋贵,做下人的,就背着主子上了人家的床,怪不得刚才嫣儿一口一个乔夷的。 自从她爬上申三公子的床时,就已经没把乔夷当主子了。 “求求你,别告诉她。”嫣儿总算是服软了。 “我当然可以不告诉她。” 宋玉说:“前提是,从现在开始你要听我的,我让你和乔夷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乔夷的一举一动,你也必须得告诉我。” 嫣儿已经无路可走,只能认命的点了点头。 宋玉策反了嫣儿,也没想利用多久,毕竟等她下次来月经的时候,自己的谎言就会被不攻自破。 自己得想个办法,彻底和陈家剥离开。 不过,既然是老爹临终亲自托付的,离开也是件难事,现在要做的,是让陈家不敢轻易再对自己下手。 今天借李家人的手,反击了一下陈家。 来日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至于这个乔夷,一边挑唆自己和那位探花郎,一边在外勾搭勋贵,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还是防着点儿吧。 隔天,宋玉准备去出去一趟,先把手里的银票换成存据,再买些药材,治疗原主的旧症,尤其是胃病,像个积年的老叟。 “你去,他们现在应该在用早膳,就说我要出门,他们肯定得派个人跟着我。”宋玉吩咐嫣儿。 嫣儿一宿没睡,憔悴的离开了。 正堂里,乔氏一听说宋玉要出门,立刻拍桌:“不行!她要是出门乱说怎么办!说出婚契的事。” 宋玉平日根本不出门,在这个节骨眼往外跑,肯定没安好心! 这个贱人,重活一回还真要反了天了! “婚契已经烧了,她空口白牙一张嘴能算得了什么。”陈觉不耐烦。 “流言蜚语才会坏事!” 乔氏强调道:“若是被县主听到耳朵里,没证据也会信三分,如果她对咱家易安真有情意怎么办?” 在桌尾的乔夷看了看。 宋玉身子还没好,往出跑什么,难不成是去见那玉佩的主人? 不行! 不能让她自己出去! 第14章 关你什么事啊 自己还没正式见过申三公子,凭什么宋玉就能有靠山! “姑母,我陪玉儿妹妹一起去吧。”乔夷温声。 没别的办法,乔氏只能叮嘱她,别让宋玉在外面乱说。 乔夷出门,问身后的嫣儿:“宋玉说了为什么要出门吗?” 嫣儿别开视线,低低说:“没有。” 乔夷没起疑心,到了宋玉的屋前,那人正在门口等她,就好像知道她一定会来似的,抱臂说道:“你来了,那我们一起走吧。” 乔夷觉得奇怪,看了一眼嫣儿。 嫣儿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宋玉上两辈子是个死宅,不怎么爱出门,尤其是上辈子和师父行医,后来又修炼成为精绝师,几乎一直是在山上度过的,有看病的也是上山来找她。 所以出了门以后,格外的兴奋。 没想到过了一百五十年,外面已经变成了这样。 宋玉先去了周记钱庄,将一千五百两的银票换成了存据,店里的伙计看着柜台前的半大孩子,有些犯嘀咕。 十几岁的孩子,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记着,这是宋玉的钱。”宋玉强调。 伙计愣了愣,是那个宋家宋玉? 宋大夫都死了,居然留下这么多钱? 不过做生意,问太多是大忌,伙计登记了名册后将存据交给宋玉。 出了门,乔夷淡淡的说:“妹妹,你又何必把这些阿堵物看的这么重呢。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宋玉充耳不闻,这人话里话外酸的要死,清高的连“钱”字都不说,一口一个阿堵物。 她又逛了逛。 乔夷在旁边跟着,根本不知道宋玉要做什么。 只是在府上待太久了,出来透透气吗? 宋玉左右看了看,终于瞧见一家成衣铺子,一拍巴掌:“就是这里!” 乔夷看到那铺子,脸色一变,宋玉来这里做什么? 宋玉进了铺子,老板迎了上来,又看宋玉穿的寒酸,也没太上心。 “老板,你们家最好的衣裳拿出来瞧瞧。”宋玉张口就说。 老板随便一指:“都在这儿了。” 还真是狗眼看人低。 宋玉不屑去看,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不要缎子,有没有现成做好的衣裳,跟我体型差不多的。” 乔夷皱眉:“妹妹,你要做衣裳,挑了缎子自己做样式不更好吗?” 宋玉回头:“我怎么过日子,管你什么事啊?” 乔夷深吸一口气,表面笑了笑。 老板打量了宋玉一眼,这才从抽屉里拿出套衣裳来。 乔夷顿时脸色铁青。 那是她前段时间约做的衣裳! 只是因为一直没有付清钱,所以迟迟不能拿走! “这是人家订做的,一直没给钱。”老板说,“看你这身段,应该能穿。” 宋玉刚要拿,旁边的乔夷立刻说道:“既然是人家定做的,你怎么能随意卖给别人呢。” 老板一听这话,不屑的啐嘴:“我呸,不知道哪里来的穷酸人家,还特地挑了这好缎子,这可是蜀缎,一尺要好几两银子,平常买的人就不多,还做成了特定的尺码,再没人买,我这不是做了赔钱的买卖吗。” 宋玉斜睨了一眼乔夷,这本就是她在嫣儿的嘴里打听好的。 你都要给我配阴婚了,我当然也要恶心恶心你。 “这件衣裳多少钱?” 老板挑眉:“二十五两。” 宋玉直接将银票拍在桌子上:“那好,我买了。” 第15章 宋玉把人治死了! 乔夷一听就急了,这衣裳无论是样式还是衣料,都是她按照京中最流行的款式做的! 宋玉这个贱人,怎么偏偏挑上了这件! 老板见钱眼开,顿时满脸笑意:“我说姑娘,你可真是好眼力啊。” 乔夷按住宋玉的手,有些为难的说:“妹妹,这一看就是人家精挑细选的,你何必夺人所好呢。” 老板气的跳脚:“我说你这是做什么,这不是耽误我做生意吗?”又连连骂道,“那家人也是的,没钱还装阔,买不起就别买,这交钱的日子都逾期了!” 这话戳中了乔夷的肺管子,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穷酸。 连自己身上的裙子,都是缝补过的。 宋玉也见缝插针的笑着说:“我就喜欢这件,你放心,我有的是钱。” 宋玉一字一句的,扎的乔夷浑身是洞。 她扯着笑意,袖中的指甲都快扎进了肉里! 好你个贱人! 宋玉大摇大摆的带着衣裳走了出去,又在过路的药铺买了些药材,林林总总也有十几两。 看着宋玉出手如此阔绰,乔夷在身后险些咬碎牙齿。 傍晚时分,宋玉刚回了陈府,就听见里面大吵大闹,她走进去,乔氏面目狰狞的冲了过来,上前就打了她一巴掌! “小贱人!看你干的好事!”乔氏破口大骂,“明明不会行医,装什么!这下好了!把李家那个儿子给害死了!” 宋玉被打的七荤八素,还不等反应过来,李老二就冲了过来,昨天还千恩万谢的人,这会儿目眦欲裂:“我儿子喝了你开的药方!快不行了!你说!你到底对我儿子做了什么!枉我那么相信你!” 宋玉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李老二带着人将气若游丝的李鹤抬了进来,正在大闹。 陈觉头痛欲裂,也看向宋玉。 她到底会不会看病。 如果是装的,那玉药医经的事也是假的? 这…… 这贱人居然敢骗自己! 陈觉也冲过去,一脚将宋玉揣倒。 宋玉腹痛难忍,看向草席上的李鹤,这个时候,身为医者,最关心的当然是病情,她艰难的想走过去,乔夷却冲过来,噗通一下跪在了李老二的面前。 “叔叔!叔叔您千万不要怪玉儿妹妹!” 乔夷眼泪成河,配上她娇柔的身段,让人心生怜惜。 “她不过是想自保而已!她只是想活命啊!她不是有心要害死李鹤的!您要杀要剐就冲我来好了!我愿意替玉儿妹妹偿命!”乔夷死死的拽着李老二的袖子。 宋玉满脸鄙夷。 又来了,每天这样演戏难道不累吗? 何况乔夷看似是在帮自己求情,实则变相坐实了自己的罪名! 而且,她对自己的医术有着绝对的自信,一个小小的肺痈,没有治不好的道理,除非这其中有人捣鬼。 让她再号上一脉! 只是还不等她到跟前,乔氏就让人将宋玉拽开,扬声道:“你这个祸害!把人害死了还想跑嘛!” 乔夷又扑到这边来,苦苦哀求道:“姑母,玉儿妹妹不是有心的,您千万别……” 乔氏一把推开她,对着李老二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今天就打死这个丫头,给你儿子偿命!” 说着,她吩咐丁管家:“她害了人命!给我打死!” “让我再看看!” 宋玉挣扎着,丁管家知道乔氏要做什么,赶紧接过板子,轮起来就对着宋玉一顿打,几下过去,宋玉几乎是和草席上的李鹤一样半死! 陈家人这样,饶是再气,李老二也醒过神来。 这人命他们可背不得! 眼看丁管家又要打,突然有人喊道:“住手!” 宋玉恍惚间听到这个声音,心里一惊,浓烈的不舍和憎恨像是潮水将她淹没。 有人冲了过来。 却不是对她,而是径直跑到了乔夷的身边,关切的说道:“小夷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宋玉看清来人,寒心一笑。 她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五味杂陈,原来是那位探花郎回来了。 而原主心心念念的人,却在第一时间冲向了乔夷。 可笑啊可笑。 第16章 是药里有问题 乔夷见到陈易安,双眸含情,眼泪又簌簌落下,一双手紧攥着他的胳膊,低低的唤道:“表哥……” 陈易安满脸捉急,不顾旁人在场,搂抱着她:“可有受伤?是我回来晚了,不能护着你。” 乔夷埋在陈易安的怀里,戚戚然的说:“表哥,别这样说,是我无能,不能规劝玉儿妹妹,我愿意替玉儿妹妹顶罪。” 宋玉别过头去,这一副情形比让她吃屎还令人作呕。 陈易安皱眉,对李老二说:“令郎的病,我会请大内的御医来看,你们在府上闹事的事,我也会请大理寺的人来评判评判!” 乔氏顿时哀嚎起来,一口一个我的儿。 家里总算有做主的了! 陈易安稳住乔氏的情绪,看了一眼地上气若游丝的宋玉,训斥道:“宋玉!你这是做什么!你险些害死了一条人命!你何曾会看什么肺痈!” 乔夷抬头,泪如雨下:“表哥,你千万别这么说,玉儿妹妹也是有苦难言。” 陈易安铁着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向着她说话,你总是这么向着她,才把她纵成如今这副样子!” 宋玉冷眼。 这对‘璧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演戏。 向着自己? 她是要卖了自己! 而且,险些害死一条人命的不应该是你们陈家吗? 她撑起身子,下身已经痛的没知觉了,茫茫然已经不知道是心疼还是肉体的疼了,宋玉诧异,原主竟然对他如此情根深种。 真是个一言难尽的傻丫头。 陈易安回来,李老二有些怵,毕竟他有功名,可是自己儿子的命该怎么办! “宋……宋玉。” 草席上的李鹤突然呢喃。 李老二赶紧过去,李鹤高烧不退,但嘴里依旧念叨着:“宋玉。” 宋玉听到,心说你小子还算有良心,她爬到草席旁边,刚想查看李鹤的情况,陈易安便上前拎起她:“事到如今你还想害人!我在这你,你还想做什么!还不快点儿给李家人赔礼!这个烂摊子我来收拾!” 乔氏也冲过来,将刚才李老二摔在她身上的药包,故技重施的扔在了宋玉的脸上:“你个贱人!看看你开的好方子!看看你的杀人方!” 宋玉对视着陈易安的脸,咬了咬牙,猛地抽回手捡起药包,二话不说用嘴撕开,大口大口的塞进了嘴里! “你!”陈易安一怔,“你干什么!” 阿娘说宋玉中了邪祟,他还不信,如今倒是眼见为实了! 宋玉拼了命的嚼着,浓烈的苦味蔓延开来,她剧烈的咳嗽着。 果然,这药里被动了手脚了。 “药里有问题。” 宋玉切齿道:“药方里有天罗水,被换成了旁的,药性相冲,才让李鹤变成了这副模样!” 此话一出,陈觉瞪了瞪眼。 什么? 又在这里胡言乱语? 李老二看着宋玉吐出来的残渣,半信半疑。 “若是不信的话,你在哪里配的药方,现在就去对峙!” 宋玉晃晃悠悠的起身,当着满院的人狠狠的啐了一口:“如果真是我医术不精,那我便心甘情愿的给你儿子陪葬!” 第17章 寒窗十年怎么不冻死你 李老二被宋玉的气势吓住了,有些拿不定主意。 乔夷眼珠一转,对着陈易安小声说道:“表哥,不要让玉儿妹妹再做傻事了,她为了自己活命,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陈易安深吸一口气,怒极了:“宋玉,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谁会换你的药方,你当真是要给陈家的脸都丢尽了才肯罢休吗!” “丢人的是你陈易安。”宋玉垂声说,“忘恩负义的东西。” 陈易安皱眉,眼前的宋玉陌生的很。 那个从前总是沉默寡言,跟在自己身后的乖乖女,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本来听说她没死,自己还松了口气。 谁承想她居然给陈家闯下如此滔天大祸! 还要出去丢脸! 宋玉知道,这件事情的决定权在李老二的身上,遂说:“李叔,如果我上一次是骗你们的话,这次命都在你的手里,你就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李老二有些迟疑。 但是……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不想放弃! 李老二力排众议,带着宋玉去了药铺,乌泱泱的一群人来,店里的小伙计顿时慌了脚,直接跪在了李老二的面前:“大爷!大爷饶命啊!” 宋玉的衣裳被血浸湿,扶着桌边质问:“药方里的天罗水是你换的?” 小伙计点头如啄米:“……是。” 李老二暴怒,拎起小伙计的领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伙计哭着说道:“是……是药铺里的天罗水都被人买光了,我想着……一剂药材而已,换个成分差不多的,也不能……” “我开的药方,一毫一克都不能差!” 宋玉厉斥,喊完这一句,她眼前一花,瞬间天昏地暗倒了下去。 奶奶的,你光顾着做生意,险些害死两条人命! 李老二这才知道错怪了人,接住宋玉痛心疾首的喊道:“好孩子!是我错怪你了!快醒醒!来人啊!” … 等宋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嫣儿在旁边站着,表情冷凝。 “李鹤怎么样了?”宋玉开口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 嫣儿不情愿的递给她杯水:“烧退了,人还是虚弱。” 宋玉舒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作为一个医生,她最在乎的就是这个。 门被打开,陈易安走了进来,他让嫣儿出去,看着床上的宋玉,那少女万分憔悴,可一双眼睛明亮的恰如璀璨星子。 陈易安心内一空,她甚少这么直视自己。 “今日是我错怪你了。”陈易安冷冰冰的说。 宋玉冷哼,一醒来就看到这个软饭男还真是晦气:“不用了,李鹤没事就好。” “你有这般医术,从前怎么不见你用。”陈易安皱眉。 “从前?” 宋玉坐起来,浑身的痛楚简直要撕裂她:“从前你可有正眼看过我?我在这里的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管过吗?” 陈易安微微攥拳:“我一心读书,没时间……” “读书的钱也是用的我的嫁妆吧。”宋玉蔑然,“花着我的钱,烧了我的婚契,还想杀了我,这就是你们陈家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陈易安往前一步,居高临下的说,“若不是你扬言要去胡闹,何至于此!” 陈易安说完,眼神有些躲闪。 宋玉笑出声来。 这么说来,陈易安是知道他娘要毒死自己的事情,却甘愿当个睁眼瞎了。 是啊,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考上了探花,能光宗耀祖了。 怎么能让她毁了呢? 第18章 你们两个绝配 寒窗十年,怎么不冻死他! 而即便原主那般痴情,那般心甘情愿,陈易安的眼里也只有那个乔夷,或许青梅竹马说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俩。 谢天谢地,宋玉在心里念道。 可千万别喜欢她。 见宋玉不说话,陈易安缓和下语气,连称呼也变了:“玉儿,只要你答应我,不再胡闹,我保证……等我功成,一切都稳定下来之后,会给你一个名分的。” 什么! 她可不要! 还玉儿,真是听的她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打个巴掌给个枣,自己可不吃这一套! 宋玉把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不用了,我可没这个福气做你这位新科探花的妾室,你还是留着给乔夷吧。” “婚事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和小夷有什么关系!”陈易安强调道,“我既然答应了你爹,就一定会做到!” “莫不如这样吧。”宋玉眼珠一转,说道,“我现在没了婚契,也就没了铁证,你放我走,咱们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陈易安觉得她还在说气话,沉下心来:“玉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样的话,离开陈家,你一个女孩子去哪儿?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娶你的。” 陈易安说着,抬起宋玉的下巴,眼底无情却还是凑了过来。 宋玉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她一把推开面前的人! 这个狗男人! 以为她还是那个傻傻的,无论陈易安做什么都甘之如饴的原主吗? 一个吻比天大! 就能抵过所有的罪孽! “陈易安,留着你的好给那位县主吧。”宋玉红着眼睛,“滚,别再靠近我,你真是无比恶心。” 陈易安诧异的看着宋玉。 为什么? 为什么一直对他无比顺从的宋玉,如今会冰冷至此? 她不是喜欢自己吗? 难不成这些年的爱意,能在几日间就消失殆尽吗? “胡说八道!” 陈易安怒吼道:“你不过是贪心不足!我已经给了你妾室的位置!你还想怎样!你这样的身份,做我的妾室已经给足你面子了!宋玉!你别不知好歹!” 宋玉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这人得有多自恋,居然把自己的妾室位置当成了赏赐,就像刚才那个吻一样! “不就是用了你的嫁妆吗?”陈易安言之凿凿的说道,“今后,我一分不差的都还给你就是了,省得你再痴心妄想,拿这件事情威胁我!” 宋玉摇摇头,不可救药。 陈易安见宋玉不屑,心里不知怎的,更加怒了。 他受不了,受不了宋玉这样无视自己。 在他的心里,宋玉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追在他的身后,像条狗一样,永远冲他低头,永远听从自己服从自己! “你不是问过我,到底是喜欢你,还是喜欢小夷吗?”陈易安死死的捏着宋玉的下巴,眼里的怒火烧进宋玉的瞳孔,“我告诉你,从始至终,我喜欢的人只有小夷一个!若不是用了你的嫁妆,我根本不会正眼瞧你!” 宋玉终于笑出声来,那样的风轻云淡:“当然,你们两个绝配。” 弦外之音不能再明显了。 陈易安切齿,扬起手来,他不允许宋玉有一丝一毫的不顺从! 门被打开,陈易安回头看丁管家:“何事!” 丁管家看着被愤怒淹没的陈易安,身上有些发颤:“李家来人了,说是要见宋玉。” 第19章 毁了她的清白 李老二没想到再见到宋玉的时候,她身上的伤还没有经过处理,狐疑的看了一眼丁管家,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丁管家仰着头:“我们怎么了,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要我们看着吗?” 李老二冷哼一声,他心里已经认定,陈家这些人都是洪水猛兽,举全家之力虐待一个孩子,不由得对宋玉心生怜惜。 “李叔,李鹤怎么样了?”宋玉虚弱的问。 这孩子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儿子的病情,李老二不由得心酸:“重新喝了药,已经退烧了,人也清醒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宋玉重复着说,“接下来继续喝,半年就会好的,还有那药方,有了这次的教训,一定要好好检查。” 李老二现在对宋玉极其信任,点点头。 丁管家烦躁道:“人也见了,话也说了,还请回吧。” 李老二回头,知道自己不能久留,又对宋玉说:“孩子,你既然治得好肺痈,也治得了别的?” “当然。”宋玉抬头。 “那就好。” 李老二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既然这孩子救了自己儿子,那绝对不能让她死在陈家! 得想办法救她! 至少,给她寻一个靠山,叫陈家不能轻举妄动! 李家人一走,宋玉就被关进了柴房里。 又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宋玉躺在草垛上,知道陈家又动了杀心。 这回是陈易安想要自己的命。 怕是陈觉也拦不住了。 陈易安那起子小人…… 堂屋里,乔夷垂着清泪:“我就说嘛,玉儿妹妹是被人害了,她那么乖巧,怎么会去害人呢。” 她贝齿轻咬。 这个贱人,居然如此命大,又被她捉到了缝隙。 陈觉略微思忖,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他现在对宋玉的医术也不太肯定。 毕竟出了岔子。 “可是现在杀了她也来不及了啊。”乔氏脱口而出。 陈易安瞥眼,想说什么还是没说。 乔夷察觉,咬了咬牙,宋玉现在还不能杀。 只有宋玉才有理由将县主和表哥的婚事闹黄! 只要婚事一黄,自己才有机会做探花郎的妻子,否则就算她如何捏住了表哥的心,姑母都绝对不会让自己进陈家的大门的! 陈觉扶额:“现在得想个理由,不能再让宋玉在外露面了。” 说完,看向丁管家,那人眨眨眼,退了出去。 ------------------------------------- 宋玉在柴房里,正想着接下来怎么做,外头突然有脚步声响起。 她艰难起身附耳门边,有两人在交谈,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后,宋玉蓦然凛眸,这群人好歹毒的心肠! 丁管家嘱咐着面前的痴傻车夫:“听清楚了,等进去后,你就把她衣裳都扯了,抱着她大声喊就行。” 车夫眨眨眼,他头脑不是很好,所以丁管家并没有真的要求男女之事,只要毁了那死丫头的清白就好。 如此一来,就能以不洁为由,再不许宋玉踏出家门半步! 至于面前这个傻子,到时候就以奸夫为由,家法打死。 一了百了,以绝后患。 宋玉皱眉,左右看了看,在角落里拾起根柴火棍。 门外,车夫还在犹豫:“可是……宋姑娘是个好人。” “好人没好命,啰嗦什么。”丁管家毫不留情,他在陈府长大,这里就是他的家,一切只要主子好就行,“不按照我说的做,没你的饭吃!” 第20章 招医告示保命! 车夫是个饭桶,一听这话立刻点头,推门进去。 丁管家关门,在外面守着。 只要毁了宋玉的清白,就有理由让她永远的留在陈府,再也不能踏出府门半步! 这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屋里漆黑一片,车夫怯生生的往前走两步,尝试着轻唤宋玉。 可四下无人,车夫正疑惑着,脑袋重重一痛,瞬间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他硕大的身子倒下,露出身后气喘吁吁的宋玉。 她扔掉烧火棍,飞快的环视周围,虽然现在没什么力气,但刚才打的可是车夫的百会穴,就算不死也够他受的了。 丁管家还在外头,既然已经拿回了嫁妆,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 宋玉发冷,觉得不对,这屋里哪儿来的风,她顺着风寻到房间角落,推开潮臭的草垛,果然房板有个裂缝,她身子瘦小,能钻出去。 宋玉顺着找到后院角门,临走看见门旁的板车上放了套小厮衣裳。 看来看门的不在,她索性穿了就跑。 丁管家听里面半天没动静,推开门一看,地上只剩下后脑流血的车夫,再一看角落的裂缝,一拍大腿,心说不好,这死丫头居然跑了! 该死该死,她这次跑出去肯定要出去胡说! 陈家哪儿容她肆意抹黑! 绝对不能毁了二少爷的前途啊! 丁管家来不及回禀,带上几个家仆就顺着角门追了出去,地上有血脚印,丁管家气极反笑:“这个小贱人,伤这么重还想跑,晾她也跑不远!” “丁叔,你看那!” 有家仆伸手一指,赫然在巷子口瞧见了告示墙前的宋玉。 “臭丫头!” 丁管家大手一挥,带着人拼命的跑了过去。 宋玉回头,暗道不好,奶奶的,她本来就跑不动,还偏偏被这墙板上的告示给吸引住了,怪就怪她上辈子是个大夫,瞧见求医问药的告示就被吸引住了。 四周的行人看到,这才注意到人群外围的宋玉,这孩子浑身是伤,又瘦又小,连鞋子也没穿,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难事。 只是这追来的人凶恶的很,谁也没敢说话。 宋玉瞥眼那告示最下面的一行小字,心里骤然生出一条活路,这机会不就来了吗,高声喊道:“这病我能治!” 丁管家等人闻声站住,没想到宋玉来这一招,他上前夺过,看也不看就要拉扯宋玉,还空口白牙的掩饰。 “兔崽子!你哪辈子会治病了!真把自己当成那位老祖儿了!还不快跟我回去!大庭广众不够你丢人现眼的了!” 宋玉心急,姥姥的,这告示都撕下来了,主家人呢! “且慢。” 正说着,旁边走来一人,也是管家打扮,平淡道:“是谁撕了……”见丁管家手里的纸团,他拿了回来,不疾不徐说,“撕了我们汝王府的告示?” 丁管家一怔,脸色霎时间惨白。 坏了,汝王府! 自家二少爷被咸郡王家的吉成县主瞧上,可这汝王,可是咸郡王的头号政敌! 宋玉这个贱人还真会‘投怀送抱’! 第21章 暂时逃出生天 咸郡王和汝王当年因为争脂兴道盐运大权的事情,敌对了许多年,如今陈易安被咸郡王看上,怕被下绊子,躲着汝王还来不及,宋玉居然扎人家怀里了! 这要是出事了,自己死都难辞其咎! “您是……”丁管家冲人家赔笑。 “黄满。”来人说,“他们都叫我黄叔。” “原是汝王府上的黄管家。”丁管家说,“这丫头是我们府上买的,手脚不老实所以挨罚了,自己私跑出来,不想回去情急之下才撕了告示。” 宋玉瞪眼,这丁管家说谎不脸红,这个老畜生! “我不是……” 话没说完,宋玉就被丁管家带来的仆人捂住了嘴。 黄叔打量着宋玉,说得还真像丁管家那样,这半大的孩子,估计连字都不认得,怎么会看病呢,皱皱眉。 宋玉挣扎不了,气得肺子都要炸了。 老娘要是像上辈子一样,是半修行之身,还能被欺负成这样! 一道缚鬼术把你们全都绞死! “可是这告示都撕了,总不能……”黄叔继续说。 “哎呀。”丁管家凑上去,劝阻道,“您看,这孩子又不会治病,您就算带回去复命,也是闹笑话,要被主家责备办事不利。” 丁管家不愧是人精,一下子掐住了重点。 做奴才的,最怕的就是办错事。 黄叔摆摆手,也想作罢此事。 丁管家松了口气,回头看宋玉。 等回府之后,必定千刀万剐这个贱人! 差点儿酿成大祸! 宋玉眼见自己难逃升天,狠狠的挠了一下捂嘴的大手,趁仆人嘶痛松开,上前一把抄过黄叔的手,手指准确地搭在脉上。 “口舌发干,身热下利,严重还会热极生斑!” 宋玉大声喊道。 丁管家一骇,赶紧拉开两人,却不小心翻开了黄叔的袖子,那人的小臂露出些许浅褐色斑痕,上面还有细小疙瘩。 “这……”周围的人也看蒙了。 这小孩子是给黄叔号了一脉? 就这么一搭手,就号出病情,而且还对上了? “这孩子难不成还真会看病啊?” “不太可能吧。” 周围人叽叽喳喳的,丁管家头顶生烟,还要耽搁多久! 他二话不说,拽着宋玉就往回走,拖出一地血痕。 宋玉回头看黄叔,眼神凛然。 黄叔迟疑几秒,手一挥,立刻冲出两个侍卫拦住丁管家。 丁管家没有耐心了,回头没好气的说:“这是我们府上的私事,你就算是汝王府的人也不便插手吧。” “话是这么说,但这孩子一来撕了告示,二来说中了我的旧症。”黄叔让侍卫将宋玉拉回来,“我必须得详细的问一问。” 丁管家切齿,但他开罪不起黄叔。 宋玉窥见生机,说道:“这告示上求医的人是你?” 黄叔摇头:“是我们小世子。”又迟疑,“只是,你这孩子年纪尚轻,又这般情形,你当真会看病?” 宋玉深吸一口气,罢了,也不能冒进。 “我看这告示上的描述,小世子患的是癫症对不对?”她问,“也就是俗称的羊角风。” 黄叔眼睛一亮,忍不住往前一步:“对对,只是大内的御医也看过了,不知道吃了多少药,就是不见好,急坏了王爷。” “好,我会治。”宋玉胸有成竹。 “你哪里会治病!小世子如此尊贵!岂容你去试错!”丁管家怒斥。 黄叔为难,丁管家说的没错,小世子的身份不容有失。 宋玉凿定,冷笑一声说道:“小世子尊贵,你一个管家不尊贵吧。” 黄叔一愣,就听宋玉说:“我给你写个方子,专治你的热毒,喝下去不到两个时辰就能见效,多如厕就行,你敢不敢试试。” 黄叔想了想,这热病他也看过不少大夫,多是治标不治本,严重之时不但身上生斑,还奇痒难忍,既然这孩子都能号出来,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了。 “好,若我有效,就带你去见王爷。” 黄叔也看出宋玉所想,回头对丁管家半警告的说:“在我派人登门之前,这孩子就麻烦府上照看了。” “是陈府。”宋玉好心提醒,“出了探花郎的那个陈府。” 丁管家恨不得把牙床咬碎,浑身气的直抖,却只能点头微笑。 第22章 给我往死里打 丁管家回到府上后,立刻和陈家老爷陈觉说了今日之事,陈觉放下茶杯,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倍感头痛。 丁管家心虚的低头,没想到事情被自己办砸了,还引来了这天大的祸事。 “汝王府!”陈觉将茶杯重重放下。 丁管家点头:“老爷,老奴看这宋玉是留不得了,要是让她去汝王府,给汝王治病的话,咸郡王府那边可怎么解释。” 两家是政敌不说,多年来针锋相对,何况二少爷可是咸郡王未来的姑爷。 陈觉扶额,这两日被起死回生的宋玉折腾的心力交瘁:“可是今日的事情不好搪塞啊。” 汝王可是当今圣上的九皇叔啊。 丁管家捉急,这都什么时候了,搭上了咸郡王府,还怕他汝王不成,孰轻孰重老爷怎么还拎不清了呢。 还是说,老爷真要为了那本不存在的医经毁了整个陈家的前途! “老爷,您怎么糊涂了呢。”丁管家急着说,“要是真让宋玉治好了汝王,得罪了咸郡王府,难道汝王还会感激涕零,把女儿嫁给二少爷吗?” 丁管家的话算是戳中了陈觉的肺管子,他说的没错,弄不好只会二者皆失。 大不了,医经……就不要了。 在这两大王府间,保住陈家的芝麻小命才最要紧。 “哼,黄毛丫头,恐怕是为了保命胡说八道呢。”丁管家斜睨,语气古怪,“好歹是祖上行医的,知道点儿皮毛,正好说中了而已。” 他这样说,只是为了给陈觉一个提醒,给这件事一个台阶。 这个关键的时候,就算宋玉会看病,也得说她不会! 陈觉深吸一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小贱人!就知道放你出去没好事!闯下这滔天大祸!看我不打死你!” 外头有人喊叫,陈觉连忙出去,原来是乔氏让人捆了宋玉在院里,正用藤条狠厉的抽打着,看上去像是气疯了。 宋玉被按住,那藤条带刺,打得她浑身是血,但她只是咬着牙关,一句痛也不喊,那样只会白费力气。 这具身体本就虚弱不堪,转瞬之间宋玉就已经气若游丝。 陈觉赶紧拦住,事情还没定呢,这么心急。 “老爷,都什么时候了!”乔氏急的火烧眉毛,拉过陈觉小声说,“给汝王治病不要紧,关键是她和易安的婚事,万一传出去,让咸郡王妃知道,这岂非是骗婚大罪,关在府里还能管着,谁知道她出去怎么说。” 陈觉眉头一跳,瞥眼几乎要断气的宋玉。 既然要搏大的,就得豁出去。 保不齐得罪了汝王府后,咸郡王这边反倒更满意了。 “那个车夫怎么样了?”陈觉问。 想要在汝王府的人上门之前,让宋玉顺理成章的死,还不被汝王府的人挑出错来,就得找个好借口整死她。 丁管家会心一笑,知道陈觉想做什么,连忙上前说:“还没醒呢。” “人是宋玉打的,那就按照咱们陈家的家法来办。”陈觉沉声,“给我打。”路过丁管家身畔,小声叮嘱,“给我往死里打。” 丁管家阴涔涔一笑,接过乔氏手里的藤条,得意的走向宋玉。 第23章 又让宋玉逃过一劫 “你打了人,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丁管家扬起藤条,作势就要狠狠的抽下去,旁边的下人皱眉,看丁管家这力度,只怕两鞭子下去,宋玉就得上西天了。 这孩子也真是的,人在屋檐下,怎么就不知道低头呢! 宋玉抬眼。 她知道丁管家这次是动了杀心了。 姥姥的,汝王府的人呢! “陈觉!” 突然,大门被人用力踹开,李老二举着火把,带着人冲了进来:“你们把宋玉藏哪儿去了?还不快把那孩子交出来!” 乔氏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刻喊道:“放肆!竟然敢私闯陈府!谁给你们的胆子!就不怕我们去报官吗!” 陈觉也暗道不好,赶紧使眼色想让丁管家将宋玉带走。 李老二眼尖,立刻使唤人过去拦住。 看着奄奄一息的宋玉,李老二怒火中烧,对着门外喊道:“黄爷!我就说不能明日来!若是再晚点儿,这孩子命都没了!” 陈觉暗惊,瞧见黄叔从门口走进来,瞥眼李老二指着的宋玉。 他皱眉,早上的时候还能站着喘气儿呢,这会儿怎么伤成这样,看来李老二说的没错,这丫头的事没那么简单。 “你总算来了。”宋玉哑着嗓子说。 这句话信息量可太大了,丁管家赶紧将她拉至身后。 可不能再胡说了。 陈觉待客,不住的说道:“想必贵府是误会了,这孩子根本不会治病,只不过在我这里听了几句闲话,记住了,现学现用罢了。” “闲话?”黄叔冷冰冰的说,“你一个按方子抓药的,会看病?” 陈觉尴尬之余,心里也愤怒。 他只是怀才不遇而已,陈家祖上也有名医! “那你说,我这是怎么回事?” 黄叔见宋玉被打成这样,再加上坊间传闻陈家和咸郡王府来往密切,心里也没什么好感,说话也不客气。 他拉起袖子,露出胳膊的褐色斑来。 陈觉一时犯难,斑常见,但他没办法确定病因,只能说:“这恐怕要号上一脉才能知道。” 宋玉不屑,宋家都落败成这样了,陈家能好到哪儿去。 况且当年陈易安专攻毒,哪里会号脉。 果然,黄叔直接翻过手:“那你号一脉。” 陈觉脸色为难,他虽然勤奋,但没什么天资,咬了咬牙。 黄叔冷哼:“看来你是不会了,那你说这孩子是听了你的闲话,你都不会,她上哪儿听去,我看你还不如个孩子。” 陈觉头上冒汗,但碍于对方身份又不能怎样,只是坚持着:“世子是皇亲贵胄,怎么让这孩子惊扰,万一用错了药,岂非滔天大祸!” “我今天喝了这孩子给我说的方子,果然有效,这孩子揭了告示,我带走了,世子那头就不劳你费心了。”黄叔不耐烦,叫人背起宋玉。 “老爷!” 丁管家暗道不好,赶紧上前提议:“不如让老奴跟着去吧,这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到了汝王府,出什么差池,也好处理。” 陈觉连忙点头,没办法阻止黄叔,只能让丁管家跟着看着了。 宋玉翻了个白眼,这一家子还真是阴魂不散那。 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尤其是这个丁管家,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狗当这么好的。 真是条只会为主人着想的狗。 黄叔倒是同意了,毕竟这事也不好拒绝,回头看到宋玉脚踝的伤,眉头紧皱,都已经露骨头了,要真是犯了偷窃,也罪不至此。 还没见过谁家的家法这么残忍的。 居然要人命。 这陈家和咸郡王府交往过密,要是能从这孩子嘴里挖出些什么,就算没治好小世子的病,也不白折腾这一趟。 丁管家跟在黄叔等人身后,瞥了一眼,见到不远处的陈易安,那人藏在夜色中,像是厉鬼,眼神阴沉的可怕。 乔夷拉着陈易安的胳膊,满脸的担忧,可藏在袖中的指甲,险些掐断。 居然又让这个贱人逃过一劫! 丁管家微咽口水,点了点头。 到时候就算宋玉能治好,他也会让她治不好。 陈家眼下不好处理宋玉,要是能借汝王的手杀了她岂不更好。 宋玉知道那么多事,绝对不能让她活着! 而宋玉被李老二背着,总算是不用自己走路了,这一次算是保住小命了。 一个癫症她还是手到擒来的,要是能借着汝王的手离开陈家,就最好了。 九州之大,有这一身医术,到哪里都活得下去。 正想着,宋玉忽然腹内一痛,她刚开始以为是肠胃病,可是多年的经验让她觉得不对劲儿,片刻知道了些什么,不屑一笑。 黄叔回头,宋玉摇摇头。 她狠狠的咽了下口水,就知道陈家的手段没那么简单,不愧是从陈柏生那辈就开始钻研偏门的家族,这具小小的身体里,竟然有寒毒啊。 第24章 求饶一点也不丢人 到了汝王府已经是深夜了,小世子休息了,黄叔让人安顿好宋玉,至于丁管家那头,随便找个屋子就对付了。 “黄叔,能给我些过山风吗?”宋玉问。 过山风是比较常见的消炎药材,黄叔知道它的效用,点头答应,见宋玉伤的很重,又让人拿了些别的止疼化瘀的药过来。 宋玉松了口气,听说汝王府上这两日有贵客登门,王爷在忙着接待,所以给世子看病的事要等几天才行。 这样正好,她总算是能休息一下了。 穿越过来的这几日,除了挨打就是逃跑,连个整觉都睡不好。 黄叔这两日药效显著,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对宋玉这孩子的印象也越来越好,不但给她拿了些好药治伤,还把嫣儿从陈府上叫来伺候她。 宋玉本以为嫣儿来的不情愿,谁知道她满脸喜悦,见到宋玉,说丁管家这两日见不到她,急的像是热锅蚂蚁,生怕宋玉在外面胡说。 宋玉冷哼,这里是汝王府,丁管家的手段可不管用了。 不过嫣儿好像太兴奋了,看着有些奇怪。 宋玉没问,只偶尔帮她号一脉,确保能继续用怀孕的话骗她。 也不知道是嫣儿太过心大,还是那位‘情郎’答应娶她了,她居然一点儿也不在意‘怀孕’的事,甚至走路都哼歌儿。 黄叔拿来的药材快用完了,宋玉身上的皮外伤也好了大半,只剩下顽固的胃病和那个奇怪的寒毒。 从前在师父门下,只有陈柏生精通毒理,总用一些鸡鸭野兔做实验,自己再根据毒方配制解药,留下解毒的方剂。 眼下这寒毒侵体,看来也是陈家的手法,想让自己更早死去而已。 就是不知道是哪一种毒,不好下手。 非得等到毒发,根据发病的症状分析才行。 是夜,宋玉在床上假寐,本来在一旁叠衣裳的嫣儿以为她睡了,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一下妆容,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去。 宋玉睁开眼睛,嫣儿这两日晚上总是偷溜出去,这里是汝王府,又不是陈府,人生地不熟的,她出去干什么? 是去给丁管家传递消息的? 宋玉披上衣服,跟着嫣儿往出走。 这丫头轻车熟路的过了月门,宋玉紧着走过去,嫣儿却不见了,她站在原地看了看,天杀的,真是离谱,自己居然跟丢了。 怪道这汝王府七拐八扭的,要没人领路,迷路都得饿死。 没抓到嫣儿现行,宋玉转身回去。 就算嫣儿被汝王府的人发现了,丢的也是陈家的脸,她操什么心。 ‘吧嗒’ 有颗石子滚到脚边,宋玉抬头,天上那轮冷月似是杀人的弯刀! 再转头,她骤然一惊。 对面的院墙上有人! 那人戴着赤金色的面具,发丝随着呼啸的寒风轻曳,一袭黑袍几乎要溶于这刺骨的黑幕! 有贼! 宋玉转身,拔腿就跑。 “来人啊,汝王府进……” ‘贼’字还没脱口,一股冷意闪电般的袭来,宋玉像是撞到了铜墙,被狠狠的扑倒在地! 宋玉吃痛回头,那面具的缝隙中露出一双极冷的桃花眸。 “你……”男人低冷的开口。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不是汝王府的人,我只是来给小世子看病的大夫,一切恩怨都跟我无关,我才十四岁,我还没活够呢,大爷,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千万别杀我!” 男人只说了一个字,宋玉就像机关枪一样开始求饶。 天大地大,活着最大。 宋玉觉得不丢人。 第25章 玉佩!神秘男人再现! 宋玉说完赶紧把头转了过来,顺势用手捂住了脸。 这汝王府的安保系统也太差了,先是嫣儿三更半夜的随意行走,再是进贼,一点儿也没有一个王府应有的素养。 宋玉心里哀嚎,刚出陈家狼窝,又落入陌生男人的虎口,太倒霉了。 男人施力,宋玉觉得脊梁骨要断了,忍痛道:“大爷,我不知道你跟汝王有什么恩怨,但我只是路过啊……” 男人赤金色面具的背后溢出轻笑:“挡什么,你这个丑无盐。” 丑? 宋玉表情扭曲。 虽说这具身体因为营养不良有些肌瘦,但五官还是很端正的! 不过……他说丑就丑吧。 她咬牙讪笑:“我是怕我太丑了,大晚上的吓到您,如果您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宋玉伸手扒着地砖,使劲使的脖子都抻长了。 “玉佩在哪儿?”男人冷不丁的问。 宋玉蹙眉,什么玉佩? “那个玉佩,可不是你这样的身份能拿得走的!”男人低斥一声,没了耐性,直接将宋玉翻过来,伸手摸向她的腰间。 那冰凉的手伸进衣裳内,指尖碰到女孩儿温热的肌肤,瞬间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宋玉大骇,这不是耍流氓吗! “你在说什么,什么玉佩!”宋玉恼怒,“你认错人了!” 耍流氓也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啊! 她发狠,推开面前的男人,往后挪了挪屁股。 男人敛眸,没有再动手。 月色如水,冲刷在宋玉的脸上,少女皎洁的肌肤像是官窑里烧出的好瓷,尤其是一对杏眼,含着怒,却格外明亮动人。 不知怎的,男人挂着面具的耳朵,泛起红晕。 “脑子有病。”宋玉低头整理被扯乱的衣裳。 大晚上被人摸来摸去的,真是晦气死了。 “你……”男人冷凝,还想再说什么,不远处忽然有人喊叫。 “不好了!世子发症了!” 宋玉顿时松了口气。 是黄叔! 男人回头,又瞥了一眼宋玉,捻了捻指尖,上面似乎还带着宋玉肌肤的温热,纵身离开。 宋玉见状,气的嘴都歪了,大半夜的,这叫什么事啊。 === 小世子半夜突然抽搐,黄叔来叫宋玉,丁管家也跟了过来。 他隔着人群伸长脖子,这么多天总算是见到这小贱人了。 黄叔将宋玉带过去,汝王和汝王妃都在,还有个宫里来的的江太医。 小世子躺在床上,不过四五岁,身子不停的抽搐着,眼珠翻白,谁叫也不应。 “王爷,卑职实在是尽力了。”江太医叹惋道,“小世子怕不是病,而是招了什么邪祟吧,要不让钦天监的人来破破面相?” 他是太医署里的儿科圣手,连他都这么说了,在场所有人都摇头,这小小的孩子怕是回天乏术了。 宋玉蓦地冷哼。 一个医者,居然迷信。 众人回头看去,汝王妃皱眉:“这孩子是?” 黄叔说:“这就是那日揭了招医告示的孩子。” 汝王妃心疑,这小小女娃能看病? “王爷!王妃!还请恕罪!”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丁管家突然跪了下来,涕泪纵横的说道:“这孩子是我们府上的女奴!偷了东西跑了出来!为了活命才揭了告示!也不知怎的,误打误撞说出了黄管家的病情,被带了过来!她根本不会治病啊!” 宋玉好悬跌倒。 好家伙! 原来你个老不死的跟着自己来,是为了这一出戏! 这眼泪鼻涕都快流成河了! 第26章 救治!小世子不能强行按压! “老奴岂能拿贵府小世子的性命开玩笑啊!”丁管家还在声嘶力竭,“还请王爷王妃见谅!老奴即刻就把她带回去!” 汝王妃无奈的转头,汝王觉得胡闹,责备的看着黄叔,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弄这么一遭,厉声骂道:“还不快拖出去!” 屋里的下人立刻来拖拽宋玉,黄叔有苦难言,求情道:“王爷,这孩子她……” 丁管家马上说:“黄管家!您也是看着小世子长大的,怎么忍心让他去涉险啊!还是说你早有不臣之心!” 黄叔气怒:“你血口喷人!” 汝王更是暴怒至极:“把人拉下去打死!” 丁管家心中一喜。 宋玉则瞪眼。 什么就打死,怎么了就打死,她还没看病呢! “越儿!”汝王妃突然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 宋玉回头,床上的小世子突然剧烈的抽搐起来,裤子也被尿湿了,几个丫鬟上去按他,也吓得惊慌失措。 这一下没人顾得上宋玉,都去看孩子。 江太医还是那句话:“王爷,准备后事吧,或者找人来瞧瞧,怕是小世子年纪小招上了什么邪祟。” “狗屁!” 医者仁心,何况是对一个孩子,宋玉上前一把推开旁边的丫头。 “这么强行按压会伤到他的!癫症发作的时候不能强行治疗!”说着,宋玉用手去扣小世子的舌头,生怕他咬到。 汝王妃吓了一跳,尖叫道:“拉开她!拉开她!” 丁管家几乎是飞起来,将宋玉给扑倒了。 宋玉不会看病是小,顶多得罪汝王,要是真让她治坏了小世子,陈家至此可就完了! 宋玉差点儿疼昏过去,恍惚间瞧见江太医从药箱里掏出个瓷瓶,和汝王说了些什么,汝王点头,就要给小世子灌下去! “不行!不可!” 宋玉目眦欲裂:“那样会呛死他的!” 你们这群天杀的糊涂虫!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江太医和汝王说,“若这灵药喝下去能好,小世子一生无虞!若是不好,卑职也无能为力了。” 看孩子这样遭罪,汝王只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了。 宋玉急的像是热锅的蚂蚁,一个癫症而已,开点儿药扎几针就好了! 哪有这么麻烦! 他现在呼吸困难,不能吞咽,喂药会直接呛死他的! 汝王扶起小世子,强行掰开他的嘴巴,眼见着江太医就要把什么灵药灌下去,宋玉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直接掀翻丁管家,直冲了过去! 药液已经灌进去了些,小世子因为呛到,更加痛苦的扭动起来。 宋玉一把将瓷瓶打开! 汝王大骇:“你!” “不想他死就别动!” 宋玉双眸血红,瞳孔深处似有一道金光一闪而过! 汝王一愣,宋玉的样子实在是狰狞,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动作。 江太医也踉跄几步,指着她骂道:“臭丫头你做什么!你这是耽搁小世子的病情!你该当何罪!” “这孩子现在根本没办法吞咽,你还给他喂东西,你才是要害死他!” 宋玉将小世子的头转过来,解开孩子的衣领,让刚才流进去的药液顺着口鼻又流了出来,旋即用袖子擦了擦,轻轻的顺着胸背。 “发症之时不可乱用药,等一会儿他自己就会停下来。”宋玉的手往下,摸到小世子腹部的上脘穴,轻轻施压。 “哪儿来的无知小儿!还不赶快……”江太医还在那里骂。 “老不死的闭嘴!”宋玉头也不回。 第27章 求求你们让我救他! 江太医不可思议的趔趄一步,捂着胸口说不出话。 他这辈子还没被这么顶撞过。 汝王妃心里绷紧,但看宋玉手法娴熟,也不敢贸然动作,万一这小丫头真的会看病呢,都这个时候了,但凡能有一丝希望,谁能眼看着亲生骨肉死去啊! 果不其然,小世子的确缓缓的平静了下来,旋即闭上了眼睛。 宋玉从小世子的嘴里拿出血淋淋的手指,松了口气。 汝王也诧异道:“好……好了?” 宋玉摇头,只是看小世子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对劲儿,这孩子身上发热,脸色泛红,若是单纯的癫症不应该如此啊。 难不成是那告示上有错? 宋玉拿起小世子的脉,刚要按下去,就被江太医拽到了一边。 他一巴掌打在了宋玉的脸上:“大胆狂徒!你竟敢私自对世子动手!要是我刚才的灵药灌下去了一些!这孩子早就好了!” 汝王妃险些晕过去,悲戚道:“越儿怎么了!” 江太医大叫道:“让你们不听我的!若是把灵药喝了!世子早就好了!现在这灵药又吐了出来!小世子要不行了!” 汝王妃一听,身子顿时瘫软了下来。 丁管家也扑通一下坐在地上,眼冒金星,完了完了。 陈家要完了。 宋玉把汝王世子给害死了! 宋玉被众人按住,刚才洒出来的药液散发着苦味儿,她的脸被按在地上,闻到一丝怪异,眼神骤然一凛。 更有丫鬟掀开被子,一股臭味飘来,惊呼道:“世子便中有血!” 宋玉这下可以确定了! 这孩子哪里是羊角风,分明是疫症引起的惊风病! 哪儿有治不好的难症,江太医从根源就诊断错了! 这江太医的什么狗屁灵药里面似乎掺有太过生冷的药物,小世子是因药性相克导致中毒心停,闭气了! 加之他刚才抽搐的时候,有呕吐的迹象,要是不及时清理口腔异物的话,不等退烧止颤,这孩子憋都憋死了! “快!给我蜡烛银针!”宋玉费力的抬着头,“凉水毛巾!得赶紧给这孩子降温排瘀!要不然就没救了!” 江太医冲过来,几次三番被顶撞,一脚踹在宋玉的胸口:“胡说八道!刚才要不是你乱治!小世子早好了!” 宋玉痛的险些晕厥,颤了颤嘴唇,她是个正经的医者,眼下除了治好岌岌可危的孩子,顾不得别的:“世子口中有淤,得赶紧排出来,要不然他会被活生生的憋死的!” 丁管家忙扑过来,把她往后拽:“你自己找死!还想让整个陈家跟你陪葬吗!还不快闭嘴!” 宋玉再要说话,胸口一噎,直接呕出口血来。 “我的儿……”汝王妃在床边,身子瘫软如泥。 她和汝王是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眼看性命不保,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屋中登时乱成一团。 小的没治好,大的又倒了。 汝王目眦欲裂,看着地上的宋玉,大手一挥:“给我拉出去打死!” 江太医冷哼一声,赶紧过去查看王妃的情况。 宋玉死死的抓着地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榻上的孩子。 小世子的手指还在轻微的颤抖。 他还没死! 他还有救! “求求你们,让我救救这个孩子吧。” 宋玉齿关满是鲜血,眼底终于露出哀求。 第28章 宋玉!我的命也交给你! “小世子怕是不行了,王爷还是尽快准备后事吧。”江太医直叹气。 汝王腿一软,跌坐在床边。 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儿子,他忍不住垂泪,没想到自己和这孩子竟然只有短短的三年缘分! 汝王回头,气的更狠了,他不但要杀了宋玉,更要将她抽筋拔骨! “拿本王的剑来!”汝王起身怒吼。 黄叔迟疑,看着口中鲜血如瀑的宋玉。 这女孩不是会治病吗? 怎么出差错了? “黄叔……”宋玉看着他,犹如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让我救救这个孩子……求你了……他还有救……” 黄叔想要帮腔,但汝王铁了心,接过长剑,直接冲着宋玉刺来! “你个畜生!还我儿子命来!” 眼前银光一闪,黄叔不忍的别过头去。 是他害死了这个宋玉! 谁知下一秒,一道黑影冲了过来,伸手死死的握住了那剑! 宋玉诧异:“李鹤?” 汝王愣了愣:“小鹤?你怎么在这儿?” 宋玉搞不清状况,李老二也赶了过来,看着儿子鲜血横流的手,咬了咬牙,跪在汝王面前:“王爷!就让宋玉再瞧瞧小世子吧!她会治病!” 丁管家吓得面如土色,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李家人和汝王府什么关系。 记得那日,也是李老二带着黄叔私闯陈府,带走了宋玉! 天杀的,这宋玉怎么还死不了了呢! 李鹤脸色苍白,但病气少了许多,可见宋玉开的药方有效,他秀气的眉眼满是决绝,冷言道:“宋玉会治病,我的病就是她治好的,王爷,既然小世子已经没救了,倒不如让宋玉放手一试,如果不成功,我愿和她一起死!” 宋玉瞳孔一缩,什么? 李鹤是不是疯了?和自己一起死? 李老二见儿子如此,心一横,也紧盯着汝王。 汝王回头,满目凄然,心中已然绝望了,将长剑扔下:“好,我最后信她一次。” 宋玉眼中一喜,李鹤更是直接将丁管家撞翻,拉起她来:“我相信你,我的命也交给你。” 宋玉无尽感激,跑到床榻边,先是扒开小世子的眼皮,还好,还有得救。 她重申工具,汝王让人去拿。 宋玉将小世子的头侧过来,这孩子的脸已经憋得发紫了,掰开嘴,用手指将呕上来的东西抠出来,捏住鼻子,进行人工呼吸。 得先让这孩子喘上气来! 丁管家哪里见过这种治疗方法,普天之下,没听说过嘴对嘴治病的! “这……” 汝王也呆了呆。 江太医更是跳脚:“轻浮!轻浮至极!你竟然敢如此轻薄世子!” 宋玉几次渡气,小世子的胸口猛地一震,她大喜过望,接过冰毛巾敷在他的额头和颈侧,回头吩咐:“去配制紫雪丹!” 江太医眨眨眼,什么紫雪丹? 宋玉厌弃:“你不知道紫雪丹?” 汝王瞥眼,江太医后退一步,心虚道:“这我当然……会了。” “药方里再加大黄、玄明粉、半夏和竹茹。”宋玉冷静的说,“这孩子是急惊风,我来给他行针。” 江太医微咽口水,匆忙离开。 汝王见宋玉如此,小心靠近,确定儿子终于又有呼吸后,一口气松开。 “别让那个江太医走了。”宋玉突然说。 汝王一怔,反应过来,回头看黄叔。 黄叔点头,赶紧跟了过去。 第29章 庸医!你根本不会治病! “孩子,你若能治好我儿子的话,我必有赏!”汝王激动的说。 宋玉低头,她取出银针,在小世子的十余处穴位行针,分别用了雀啄法和捻转泻法,持续留针在穴位中。 她现在一心只想救小世子的命,完全没听到汝王在说什么。 而汝王看着宋玉嘴角的血,回想自己刚才举剑相向,有些愧疚。 汝王妃在内室醒过来,出来见宋玉在施针,险些又晕过去。 汝王赶紧抱住妻子,安抚道:“儿子有救了,这孩子的确会治病,使我们误会她了。” 汝王妃凑过去,见宋玉手法老练,随着她的行针,儿子的状态好了许多,她轻唤两声,小世子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皮。 丁管家老远看着,扶着柱子满头虚汗。 宋玉的命不要紧,小世子要真死了,陈家就完了。 还好还好,他这时竟然有些庆幸了。 宋玉也松了口气,这孩子太小了,要是真的扛不住,她也没办法。 “越儿,我的越儿。”汝王妃喜极而泣,拉住孩子的手,“阿娘还以为你不成了,我苦命的孩儿啊……” 小世子疲惫的眨眨眼,看向宋玉。 宋玉后退一步,捂着发痛的胸口问道:“小世子最近是不是吓到了?” 黄叔急忙点头:“是,前些日子落水了。” “孩子太小,元气未充,这是心神怯懦,受惊不安引起的急症,我再开个药方,只要按时服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宋玉狠狠的趔趄一步,李鹤赶紧接住她。 宋玉回头:“多谢。” 李鹤微微皱眉,没说话。 李老二也放心了,拉了拉李鹤。 李鹤看着眼前的宋玉,瘦小的可怜,又是一身的血,心里发紧,可他们爷俩今日私闯进来已经很失礼了,再不走也不合适了。 “对了。”宋玉拉住他,“我再给你写一个沙参清肺汤的方子,不出半年你就会完全没事了。” 李鹤垂眸,女孩子的手葱白般稚嫩。 他点点头,和李老二一起离开。 “还不快过来!” 黄叔带着江太医回来,宋玉皱眉:“怎么没去配制紫雪丹?” 江太医脸色惨白。 宋玉一惊,他根本不会配制紫雪丹! “你这个庸医!” 宋玉一把薅住江太医的胡子,恨不得全都撕下来! 她不是气江太医打了自己,而是气他险些害死一个无辜的稚子! 宋玉夺过江太医手里的灵药,就着空瓶子一闻:“石膏和黄连?这两样都是大苦大寒的药,根本不能治小世子的病!你居然敢给他喝!” 江太医哪里还有气势,被问的哑口无言! “惊风说成癫症,还用错了药,千方百计的拦着我不让我医治!你安的什么心!” 宋玉这么一说,汝王也觉得不对劲,大手一挥:“把人给我扣下!” 宋玉被下人撞开,后退两步,总算是撑不住,扑通倒了下去! 汝王连忙道:“快,救人!” 汝王妃也急了,吩咐道:“无论如何!保住她的性命!她可是我们汝王府的大恩人!绝对不能让她出事!” 黄叔赶紧抱起宋玉,急匆匆的往外冲。 院里站着一人,如玉质的松柏般,在阳光下目眩神迷。 黄叔顾不得,只是冲他点了下头,抱着宋玉离开。 男人转头,盯着地上淋漓的血迹,赤金色的面具后露出一抹狡黠。 “有两下子啊。” 第30章 在床上死了? 宋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屋里药味浓厚,嫣儿在桌边回头。 胸口痛的像是要裂开,她捂着坐起身,叫了声嫣儿。 “你醒了。”嫣儿甚是无聊的把玩着茶杯,颇有些拈酸吃醋的说,“你今天可是得脸了,汝王妃派人来看了你好几次,只盼着你醒呢。” 宋玉的耳朵自动过滤了嫣儿的语气,先问了世子的情况。 嫣儿说:“那孩子没事了。” 宋玉点头,要了水喝。 门外有人敲门,黄叔走了进来,见宋玉醒了,叫嫣儿出去。 “世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幸有你妙手回春。”黄叔极其感激的说,“我们王爷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他出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孩子养得太金贵也不是什么好事。”宋玉疲惫的提醒道。 黄叔苦笑,小世子如此身份,不想金贵也不行啊。 “你好好休息,等明日王爷和王妃要好好答谢你呢。”黄叔说。 “谢就不必了,给我钱就行了。” 宋玉直截了当的说。 黄叔错愕,旋即失笑:“好好,你既然治好了小世子,王妃赏你一座金山也未可知。” 宋玉摆手,金山她可抬不走,几张银票意思意思就行了。 “对了,那个江太医,他来路不明,又险些害死小世子。”宋玉皱眉,对这个宫里来的太医很是不满,“竟然连惊风这种常见的小儿病都治不好。” “江太医的事情,王爷自会查清,这些事情你也不必多问。”黄叔压低语气,既是提醒,也是为了保护宋玉的安全,“知道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宋玉了然,这些贵族之间的勾心斗角,她的确不该知道,遂又问起李家父子,他们和汝王府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连汝王都说的动。 黄叔解释,原来早年间汝王在西郊打猎,被一群野狼误伤,幸得李老二父子带着农户相救,救命之恩大过天,汝王又是个重情义的人,两家自此往来密切。 宋玉点点头,那自己救了小世子,也算汝王府的恩人,是不是可以借势离开陈家。 有汝王撑腰,陈家也没办法再害她了。 黄叔见她沉默,便让她继续休息。 “对了,你们王府好像进贼了。”宋玉重新躺下,“昨晚我见到一个黑衣人,就在西院的墙头,戴着个赤金色的面具,在你们府内上蹿下跳的。” “赤金色……” 黄叔张了张嘴,没说话。 这人自然不是贼。 但他也不能直说,只是感谢,转身离开。 宋玉迷迷糊糊的睡着,忽然被人摇醒,惺忪睁眼,是一脸惊恐的嫣儿。 宋玉蹙眉,嫣儿吓得浑身发抖,嘴唇都白了。 “出什么事了?” 宋玉撑坐起身。 这嫣儿平时咋呼的很,还从未见过她这般慌乱。 “我……我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吧。”嫣儿苦苦哀求道。 “谁啊?”宋玉完全不懂啊。 这嫣儿到底在说什么。 嫣儿直接跪下,眼泪大股大股的流下来:“你要是不救他的话,明天天一亮,我也得死……” “到底出什么事了?谁要死了?” 宋玉真的没耐心了,这人怎么不说重点就知道哭啊。 “申……申三公子……”嫣儿咬牙,“他要死了?” “申三公子在汝王府上?” 宋玉诧异。 原来黄叔说府上这几日有贵客,就是那个把乔夷和嫣儿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申三公子啊。 怪不得嫣儿来汝王府后,总是兴高采烈的,这几日每晚又都偷跑出去,合着是去会情郎了。 “我……我刚才和他在床上……谁知道他突然大喊了一声,就死了。”嫣儿绝望道。 宋玉一拍额头。 好家伙,行房猝死? 马上风啊! 第31章 救人却要被杀? 宋玉本不想管这个闲事,尤其这申三公子还是汝王府的客人,主家还不知道的事,她偷摸跑去瞧看,有些不太合适。 何况人都不知道猝死多久了,保不齐都凉了。 嫣儿见她不想救,干脆狠命的磕头,脑门很快血流如注。 “求求你了!算我求你!” “算了算了。” 宋玉看不下去,这人再磕下去,脑袋要开花了。 嫣儿抽噎着道谢,宋玉则穿好衣服和她赶去了北院的玲珑阁。 刚一进去,宋玉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儿,她禁了禁鼻子,直接闻出个一清二楚。 蛇床子,海马。 这可都是壮阳催情的药。 好家伙,这深更半夜的,申三公子和嫣儿玩的还挺嗨。 “他不知道你怀孕了吗?”宋玉斜睨,“还用这催情的药,就这么不顾你的身体,弄得这么凶?” 嫣儿羞赧欲死,摇了摇头:“申三公子一直用药,否则……起不来。” 宋玉听完翻了个白眼,合着这申三公子还是个痿男。 身体这么虚,怪不得马上风。 她走去床边,真是好大一摊光不出溜的男人。 宋玉掀开盖在他腰间的锦被。 真是无语,光看着他腿间的蚕蛹,自己都要长针眼了。 “有没有针?”宋玉回头问。 嫣儿赶紧掏出随身的针线包,宋玉接过,在旁边的烛台上烧了烧,刺入申三公子的长强和人中二穴。 嫣儿攥着冰凉的手,试探的问:“他还有救吗?” “有救,还没死透。” 宋玉冷冰冰的说。 嫣儿松了口气,看着宋玉熟练的在申三公子的身上行针,心有余悸。 刚才激动正酣,申三公子突然长喊一声,整个人直直的倒在了自己的身上,嫣儿回想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更觉得恶心。 “咳……咳咳……” 床上的人有了动静,嫣儿眼泪又流了出去,扑过去小心的说:“三公子,您终于醒了,刚才真是吓死嫣儿了。” 申三公子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幕,心生疑窦。 嫣儿连忙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宋玉将银针扎进蜡烛里,这个屋子里面充斥着龌龊,她真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索性申三公子缓了过来,她的任务也完成了,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看申三公子的样子,应该是有什么心血管的疾病。 房事上用药太凶猛,过于激动猝死过去了。 “你们两个继续温存吧,我先走了。” 宋玉刚转身,脖子瞬间被一双手掐住,申三公子像是暴起的豺狼,死死的钳住她的喉管,压倒在地! 事情急转直下,嫣儿大惊失色,来不及阻拦:“三公子?” 申三公子脸色纸白,眼睛却血红。 什么救命恩人,分明是自己丢人现眼的见证者! 要是让她活着离开,外人岂非得知,自己堂堂大理寺卿家的三少爷,居然是个行房不举之人! 不但需要吃药,还险些死在这上头! 身为一个男人,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活在世上! 宋玉皱眉,哑声直脖。 姥姥的,就说不管闲事,这申三公子就是个活畜生! 好心救他,转眼就要掐死自己湮灭人证! 自己倒成了东郭先生了! 嫣儿上来拉扯,申三公子猛地低斥:“你也想死吗!” 嫣儿一惊,立刻瑟缩在旁。 她……她的确不敢。 可是宋玉这么死,的确太冤了。 “她今天救了小世子的命啊。”嫣儿胆战心惊的说,“要是把她掐死了,汝王这边怎么交代啊。” “汝王树敌那么多,还愁找不到替罪羊吗?”申三公子冷屑,手上愈发用力,虽然他刚醒了很虚弱,但身下的宋玉更加瘦小。 只要再用力一点儿,她必死无疑! 宋玉眼前发黑,这一对狗男女,倒是要害死自己了。 活着怎么就那么难。 她拼命的往前,伸手抵开了房门。 嘎吱—— 木门敞开了个缝隙,如水的月色流淌进来,门口站了个人。 宋玉抬头,瞳孔一缩。 那赤金色面具背后的笑容,眼熟得很。 “申玉楼。”男人说,“放开她。” 第32章 看到你的脸,我吐了 是昨晚那个在汝王府上蹿下跳的面具男! 申玉楼见到来人,皱眉道:“少主,她看到了今日之事,我必须得杀了她!否则我还有什么颜面继续活在世上!” 他这么说着,却还是按照男人的要求松开了手。 宋玉登时大口喘气,刚才险些见阎王。 男人在面具后挑眉,颇有些玩味的说:“玉楼,我也知道了今日之事,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 申玉楼面色为难,低声切齿道:“您不要为难我,不过是一个医女,杀了就杀了。” 宋玉皱眉,这是什么屁话,合着身为官二代,就能如此草菅人命吗? 不过刚才听申玉楼的语气,似乎很是尊敬这个面具男。 能让四品官家的公子哥称呼他为少主…… 宋玉抬头,面具背后的这人,又是什么身份? “今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自会让她闭嘴。”男人伸手拉起宋玉,不顾申玉楼的阻拦,大步离开。 “她这条小命,我保了。” 男人留下这句话,申玉楼只能咽下不甘。 宋玉手腕吃痛,却抵不过男人的力气,被拽着进了隔壁的屋子。 男人松开手,转身合门。 宋玉十分警惕,想起上次他随意触碰自己的身体,赶紧缩到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胸口,低冷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救我?” 男人回头,见她这般架势,嗤笑一声:“挡什么?你这样半生不熟的小丫头,以为我会感兴趣?” 宋玉没说话,只瞪着大眼睛。 男人语音自负:“只怕你看到我的模样,才会把持不住吧。” 说着,他伸手摘下了脸上的赤金面具。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这样鲜衣怒马少年时的年纪,自然有着一张华光潋滟的面容,尤其是那双含情如墨的桃花眼,似一汪泉,叫人顷刻沦陷。 只是左脸的颧骨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但瑕不掩瑜。 宋玉想着,这就是他戴面具的原因吧。 见宋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男人会心一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能抵抗住自己的美貌,九州第一美男的名号可不是白叫…… “呕——” 宋玉突然扶着肚子干呕起来。 男人瞬间满脸黑线。 什么意思,怎么看完自己的脸就吐了? 当然不是,宋玉这两日没有好好吃饭,原主的胃病本来就严重,刚才又在玲珑阁里闻到申玉楼所用的药香,这会儿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 “你……”男人切齿,极美的五官逐渐变得狰狞,“你居然……” “别误会,我只是胃里不舒服而已。” 宋玉急忙解释。 男人气极反笑,薄薄的唇蓦地勾起,迈步上前,拎住宋玉的领口,看着她气恼不堪却又无法反抗的样子,心里促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如意算盘,装不认识我?” 宋玉简直冤枉死了。 “这位爷,我只是个小小孤女,看您这样子,身份高悬,咱们两个根本都没见过,您何必为难我呢。”宋玉挤出个谄媚的笑容来。 “你还真会说谎。” 男人垂眸,浓密的睫毛后掩着杀意,就像是饱腹后的野兽在戏耍猎物。 “那夜拱桥下,河沟旁,你夺了我的衣裳,如今却说不认识我了?” 宋玉心中一动。 是那具会说话的‘尸体?’ 自己那日死马当活马医,居然真的把他给救活了? 不过,这人不但不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又跑来威胁自己,真不愧是申玉楼的顶头上司,两人谁也不知道感恩! 恩将仇报的两匹狼! 第33章 国舅爷您肾虚啊 “不就是衣裳吗?我还给你就是了。”宋玉别扭的推开男人,这人离自己也太近了,要是她抬头,估计就能亲上了。 虽说这男人长得很美,也不能恃美行凶吧。 只不过,沈裴的脸上有一股奇特的药味儿,估计是治疗伤口的药。 不过这味道……宋玉狐疑,用药似乎不对啊。 “衣裳不重要,我要玉佩。” 男人剑眉紧皱,死死的攥着宋玉消瘦的胳膊。 顾不上那药味,宋玉眼眸轻颤,又是玉佩? 昨晚他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宋玉仔细回想,那衣裳上面根本没有玉佩,还是说自己在扒衣裳,或者回陈府的路上,把玉佩给弄丢了? 见宋玉不言语,男人更加笃定她是把玉佩给藏起来了,不屑的将她按在墙角,半威胁半引诱的说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装相,你看到那枚玉佩,知道了我的身份,如今又说没有,不就是想接近我吗?” 宋玉无语至极,这人怎么这么自恋啊。 真想撬开他的脑壳看一看,这人的精神结构值得研究。 “第一,那衣裳上面根本就没有玉佩,第二,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宋玉伸出手指尽可能的强调道,“第三,我好歹救了你的性命,你这么恩将仇报,实在是太没君子风范了,真是白瞎你这张脸了。” 男人横眼:“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宋玉简直要吐了。 太近了,他俩靠的太近了。 就算是美男,这么近,也晕眼睛啊! “这靖国,居然还有不认识我的人,笑话!”男人斩钉截铁的说道,“何况你爹治毁了我姐姐的脸,你胆敢扬言不知道我是谁?” 宋玉脑中刺痛。 原主的爹治毁的不是当今皇后的脸吗? 皇后? 姐姐? 这天地间还能有谁管皇后叫上一声姐姐? 宋玉一震,一股冷意从脚窜到发丝。 这男人居然是当今国舅爷! 沈裴,沈长衣! 见宋玉露出吃惊的表情,沈裴得意一笑:“怎么?想起……” “呕——” 这回宋玉是真吐了。 刚才有些激动,胃里的酸水反上来了。 沈裴脸色铁青。 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你以为是谁叫人贴的招医告示,把你引到汝王府来的?” 沈裴重新拉过宋玉的领口,眼中的寒芒刺入宋玉的瞳孔深处。 那玉佩是他姐姐送的,洞庭峰下采出的玄玉,天底下只有那一块,若是落入旁人手中,岂非大患! “你若识相的话,赶紧把那玉佩还回来,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儿上,我可以暂时不杀你。”沈裴压住性子,再次强调。 宋玉嘶痛,反攥住沈裴的手腕。 根本就没有什么玉佩,让她交什么啊? “我劝你,别不识好歹,我若是真想杀你的话,这天底下没人拦得住。”沈裴语意加重,将威胁宣之于口。 宋玉知道他没在开玩笑。 沈裴自幼和父亲出兵征伐,十几岁便平北羌、定南夷,任行风大将军,武功高绝,九州无人能出其右,更拥功自傲,在大内无所不为,放肆的很。 被靖国百姓称为魔星! 连后宫的妃嫔都说杀就杀,何况自己? 只不过…… 职业病使然,宋玉攥着他手腕的时候,顺便按了按沈裴的脉象。 沈裴冷冽:“这么执迷不悟?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当然不是。” 宋玉壮着胆子:“国舅爷您这火气实在是太大了,只是主虚无实,脘闷不畅……” 沈裴狐疑:“什么意思?” 宋玉探了探头,小声说:“肾虚。” 第34章 要做就做,别咬我啊! 宋玉说完,还对着沈裴谄媚一笑,丝毫没有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像是即将要爆发的火山,顷刻间就要将这里毁于一旦! “……你他娘的。” 下一秒,沈裴如同发怒的豹子,直接将宋玉拎了起来,眼睛直冒火:“宋玉!我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你说谁肾虚?” 宋玉几乎要窒息,艰难说:“……我是医者……只说实话……并没有嘲讽……的意思啊……你的确虚……” 宋玉越这么说,沈裴越觉得受到了羞辱,二十年来,他连女人的边都没碰过,这邪门的居然说自己肾虚! 奇耻大辱! 他沈裴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怪不得申玉楼想杀了宋玉灭口,事关尊严,任何一个男人也受不了! 别以为会点儿医术就放肆! 大不了同归于尽! 眼看宋玉要翻白眼了,沈裴这才恢复些许理智,松开了手。 宋玉跌坐在地上,她捂着脖子:“算了,我本想着给你……开一个……补肾益精的方子……你狗咬吕洞宾,不识……” 话没说完,宋玉感到一股极蛮横的力道传来,整个人被扔到了罗汉床上! 沈裴的身躯如小山般压过来,直接按住宋玉的手腕在耳侧:“胡言乱语!我今天就让你看看!小爷我到底肾不肾虚!” 宋玉一窘。 她上辈子可是孤身一人过的,别来这套! 可她连申玉楼都抵挡不过,何谈武功超绝的沈裴,那人的手几乎是一瞬间就探到了她的腰处,指尖一挑,扣袢轻而易举的被解开。 宋玉像是一只慌脚鸡,捂住领口又被扯裤子,简直哭笑不得。 沈裴红了眼,势必要向宋玉展示自己的男人雄风! 要让宋玉知道,自己和申玉楼不一样! 他可是真男人,不光在战场上攻无不克,床上也是金枪不倒! 宋玉挣扎不过他,索性不动了。 沈裴伏身,两人近在咫尺,似乎睫毛都纠缠到了一起,他皱眉,刚才宋玉还像抓不住的野猪,这会儿完全躺平,不知道什么路数。 不过事已至此,沈裴硬着头皮张了张嘴,一口咬住宋玉的耳朵。 “嘶——” 宋玉吃痛:“你要做就做,别咬我啊。” 沈裴眼底幽暗,撑着胳膊:“你怎么不推我了?” 宋玉干脆笑着咬牙:“反正我也打不过你,那还挣扎什么,还不如好好享受一下,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算我也不亏啊。” 沈裴眨眨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寡廉鲜耻! 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自己差点上了她的激将法! 不过……沈裴垂眸宋玉的神色,女孩儿虽然这么说,但躲闪的眼神却出卖了她的心虚,到底是死鸭子嘴硬。 尤其是那副壮着胆子的模样,竟然还有些许有趣…… 沈裴一直紧绷的唇角忽而一勾:“你真这么想?” 宋玉别过头去,硬撑着骨气说:“当然,我这样低贱的身份,能睡到当今国舅爷,可真是天上掉馅饼。” 她说完,狠狠的咽了下口水。 但愿沈裴爱惜千金贵体,千万别碰她这个小贱民。 谁知沈裴煞有介事的挑了挑眉,突然开口说:“那好,我今天就让你尝尝,这天上下来的馅饼,到底是什么滋味!” 第35章 等着你的脸慢慢溃烂吧! 宋玉不可置信的瞪眼,天杀的,这进展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堂堂国舅爷怎么这么不自爱,非要和她这个小贱民滚到一张床上去! 卑鄙! 无耻! 下流! “您当然是……当然是这世间最美味的馅饼啦!”宋玉觉得自己现在像个白痴,完全是挖坑给自己跳,“我什么身份,没资格,您太瞧得起我了。” 沈裴的手在宋玉的腰下,往上带了带。 不知道是不是宋玉太瘦,腰肢细的像是柳条,隔着衣服都能摸到骨头。 沈裴心里顿时有些不快,怎么这么瘦,平时在陈家不给饭吃? 见沈裴沉默,宋玉继续捧臭脚:“您可是九州第一战神,能伺候您过夜的不是郡主也得是公主,我一个丑无盐,不是脏了您的身子吗。” 她恨不得把沈裴夸出花来。 这种狼崽子一样的人,就得夸,不能打骂教育。 “陈家不给你饭吃?” 沈裴突然问。 宋玉怔住,怎么又说到这上头去了。 沈裴精神分裂吧。 而沈裴不由分说,直接扯开宋玉的领子,大片的伤痕闯入眼帘,还有很多是新的血疤,他猛然皱眉,身下涌上来的血气方刚也缓缓退去! 宋玉一颤,翻身躲在角落里,警惕的看着沈裴。 “这都是陈家人打的?” 沈裴没有往前,不知怎的,看到那些伤痕,莫名的不爽,想问个究竟。 宋玉揪着被扯坏的领子,面无表情的说:“我姓宋,不姓陈,天底下最疼我的只有我爹娘,可是他们已经死了,旁人自然不会拿我当亲女儿。” 宋玉说的简单,却也说的明白。 沈裴不是傻子,冷屑一笑:“这是你活该,你爹毁了我姐姐的脸,我恨不得株连你们宋家九族,若不是我姐姐心善,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和我说话?” 宋玉冷笑。 毁了? 这是污蔑! 老爹不过是没能治好皇后原有的皮肤病,就被杀头,还说什么心善?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这些贵族就是喜欢草菅人命! 把旁人的性命,当成泄愤的筹码! 沈裴不也是吗,张口闭口杀了自己,把她看做一只蝼蚁! 只是宋玉不相信,老爹治不好一个皮肤病。 按照原主的记忆,老爹虽然算不上顶级大夫,却也颇有技术,身为太医院的院首,治疗一个皮肤病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他不但没治好,还彻底毁了皇后的脸,其中必有隐情! 她身为医药宋家的开创者,怎么能眼看着曾经那么辉煌的宋家,如今沦为靖国罪臣,被同行耻笑,跌落神坛! 她要给老爹翻案! 沈裴就是头一步梯! “皇后娘娘仁慈,是我爹医术不佳,身为后宫嫔妃,皆以色侍人,容貌是最重要的,既如此,娘娘的脸,我来治。” 宋玉盯着沈裴,郑重其事的说。 沈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正要蔑然嗤笑,又听宋玉说:“不光是皇后娘娘的皮肤病,还有你脸上的伤口,我也可以让你不留任何疤痕。” 沈裴眼底精光乍现,却还是不相信。 他这张冠绝九州的脸,不是拿来给她冒险的! “你可以不相信我。”宋玉眸光隐晦,“那就继续用你的民间杂方,等着这张脸慢慢溃烂吧。” 第36章 不能让她走光! 宋玉这话不是假的,刚才沈裴凑得那么近,她闻了出来。 沈裴作用在伤口的药,里面掺了一味雪肌草,虽然名字好听,但却会加速伤口腐烂。 索性用量不是很多,加之开春天气不热,药效发作的不快。 若是三伏天,沈裴的这张脸早就烂成泥了。 宋玉的眼睛鼓着,像是一只愤怒的兔子。 沈裴听她说完,下意识的摸向脸上的伤口,但想起御医的嘱托,又把手缩了回去,语气蔑然:“怎么着?吓唬我?” 宋玉已经摸清了沈裴的性子,俨然是一个自恋又自负的狼崽子,自己三言两语的当然唬不住他。 “那就等你的脸烂成一摊泥,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宋玉并不坚持。 反正沈裴这么爱惜自己的脸,稍有差池,他必定能察觉。 “以为治好了小世子的病,就比得上大内的御医了?”沈裴十分不屑,“还想再去害我姐姐,做梦。”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宋玉无语,起身要走。 沈裴皱眉,看着她路过身畔,这女孩儿瘦瘦小小的,可是内心却似乎蕴藏着巨大的能量,没把持住,伸手扯过她的袖子。 偏偏宋玉的衣裳刚才被拽坏了,沈裴这么一扯,连着领口全都松开,里面旧到发白的肚兜清晰可见。 而恰好,宋玉将房门推开了。 外头有人,好像是黄叔。 沈裴凛眸,不顾宋玉的慌乱,直接将她搂了过来,又用宽大的袖袍将她的身子完全遮挡住,不至于被赶来的黄叔看见。 宋玉只觉得天旋地转,下意识的环住沈裴的腰身。 这小国舅看着不莽,身形却如此精壮。 沈裴盯着外头的人,眉眼间阴沉的似是觅食的鹰隼:“何事?” 黄叔只是听人说宋玉在这边,没想到是这种情形,更不明白宋玉怎么会在沈裴的屋里,只得识趣的侧身,盯着院子里的柳树,如实说道:“国舅恕罪,小世子醒了,吵着要见宋姑娘,老奴特来请。” 沈裴低头,看着宋玉乌黑的发顶,因为怕走光,女孩儿没有第二种选择,只能紧紧的抱着他。 不知为何,那细细的手臂带来的搂抱感,让他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知道了,等下就让她过去。”沈裴吩咐。 黄叔赶紧离开。 沈裴松开手,宋玉慌忙将衣裳重新系好,似是挑衅一般抬了抬下巴。 沈裴眼尾轻挑:“小爷我今天心情好,先饶你不死。” 宋玉干笑:“那还真是多谢国舅爷不杀之恩了。” 说完就脚底抹油。 生怕再被沈裴缠上。 沈裴倚着门框,看着宋玉的背影,那样单薄。 ——天底下最疼我的只有我爹娘,可是他们已经死了,旁人自然不会拿我当亲女儿。 不知怎的,沈裴的脑海中响起宋玉刚才的话。 嘴角的戏谑逐渐敛去。 沈裴深吸一口气,对着刚要过月门的宋玉懒洋洋的开口说:“等等我。” 下一秒,宋玉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去。 沈裴一愣,简直急火攻心。 居然不等自己! 岂有此理! 他大步迈开,飞速的跟了上去。 第37章 小世子居然听她的话! 宋玉到了东院堂屋,里面吵成一团,深更半夜的,整个汝王府被一个三岁的孩子闹翻了天。 汝王妃无奈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好好好,越儿乖,阿娘已经让人潇湘亭去叫了,宋玉很快就来了,你再等一下。” 可回答汝王妃的,却是重重的摔碗声。 “宋玉呢!怎么还没到!”汝王也怒吼。 宋玉刚要答应,领子就被人拎住,沈裴的脚步很快,将她顺便拽了进去,颇有些玩味似的说:“人在这儿,这大半夜的怎么了?” 汝王妃回头,大松了口气,又看沈裴:“长衣啊,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来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沈裴松手,无视宋玉的怒目,走去床榻边。 小世子下午喝了药,精神好了很多,前一日还病恹恹的,这会儿却盘腿大坐,像是尊小佛,手里抓着颗珠子,用力的扔向沈裴。 沈裴轻而易举的接住,垂眸那通体发蓝的宝珠:“这夜明珠价值万金,王爷还真舍得,被一个小孩子扔来扔去的。” 汝王也有些精疲力尽,坐在旁边。 沈裴使了使眼色,宋玉搓手,这孩子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可不敢上前。 沈裴啧嘴,一把将她推了过去。 宋玉踉跄到了床边,不等在心里骂沈裴这个狼崽子,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了过来,死死的抓着她的手,是小世子。 宋玉不解,小世子还是很愤怒,却没有打她,而是张开双臂。 汝王妃诧异的看了一眼宋玉。 越儿居然想要抱她? 自己身为亲娘都没这个待遇! 汝王妃欲哭无泪。 宋玉小心的抱了抱小世子,回头看众人。 屋内的一众仆人也面面相觑,小世子性情乖僻,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平日里发脾气比吃饭还勤,打人还算好的,咬人才叫可怕。 就连汝王夫妇都经常中招。 这个宋玉到底是何方神圣,小世子居然主动亲近她。 勉为其难算是亲近吧,必经没有动手。 “这孩子……不会说话?”宋玉敏锐的察觉。 汝王妃无奈的点头,迟语算不得病,她也没有办法。 但小世子不会说话,却听得懂话,见宋玉这么说自己,立刻举起小拳头来,怒气冲冲的要打她。 宋玉皱眉,低斥道:“不许打人。” 黄叔在旁一惊,小世子是什么身份,宋玉居然敢呵斥他,正要把她叫走的时候,小世子却眨了眨大眼睛,刚才的怒火全部卸掉,收回了手,乖乖的,继续抱着宋玉,似乎是怕了。 这一幕,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看呆了。 尤其是汝王,甚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的吃惊。 确定自己这小霸王一般的儿子,第一次露出乖巧。 沈裴也摸了摸下巴,这宋玉是什么路数。 杨越居然听她的。 不会是偷偷下了什么听话的药吧。 只有宋玉全完游离在状况之外,摸了摸小世子的头,正色的说:“小孩子不能随便打人,更不能摔东西,要是不听话,我就把药弄得苦苦的,再让你喝。” 小世子脸露惊恐,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绝对不喝苦药。 黄叔揉了揉眼睛,自己没看错吧,宋玉居然当着汝王夫妇的面,威胁起这个三岁的孩子来了,最绝的是,小世子还肯听她的! 苍天,这宋玉是神仙吧! 第38章 聪明人的选择 汝王在心里老泪纵横,三年了,自己这儿子总算是听话了一次。 汝王妃也捂了捂嘴,忍不住伏在丫鬟的肩头轻颤。 宋玉抬头,嘴角抽了抽。 不就是管教个孩子吗,至于这么夸张吗? 都说慈母多败儿,小孩子生下来如同一张白纸,只要家长好好引导,都会是懂事乖巧的好孩子,反之,就会成为小世子这样的小霸王。 “宋姑娘,世子醒来后闹了好一通,我们才知道他是要见你。”黄叔有些为难的说,“你看这事……” 宋玉了然,叫小世子躺下,她蹲在旁边,轻轻的刮着小世子的鼻子。 这种哄睡法很有效果,小世子本来还想纠缠一会儿,谁知困意席卷而来,眨了眨眼睛,把头一歪,睡了过去。 汝王妃吃惊的拉住宋玉,非常真诚的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宋玉被汝王妃的热情弄得浑身不自在,汝王怕吵醒儿子,赶紧带着一行人去了外屋,索性已经把宋玉吵醒了,汝王叫黄叔将东西拿上来。 黄叔带人搬了个皮革箱子,里面装着许多珍贵的药材,还有滋补的山参鹿茸等一类,另有五千两的银票,印的是靖国官戳,作为宋玉治病的谢礼。 跟着搬箱子的是李老二,见宋玉得到了这么多好东西,高兴的不得了。 比自己得赏还高兴。 “那日误会了你,是本王的过失,你治好了越儿的病,乃我们汝王府的大恩人,这些薄礼,只当是本王的一点心意。”汝王一改从前的态度,对宋玉说话也温温柔柔的,甚至怎么看怎么顺眼。 宋玉讶异,这些还算薄礼? 见宋玉没说话,汝王妃剐了一眼自家丈夫,以为宋玉觉得少。 在汝王妃的心里,救了他宝贝儿子的命,宋玉要多少也不嫌多。 “孩子,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王府必定答应。”汝王妃连忙说。 李老二眼中一喜,赶紧看向宋玉。 这孩子被陈家虐待至此,倒不如借此机会,让汝王开口,离开陈家。 但宋玉却沉默了。 乔氏当时对她用刑的时候,咋咋呼呼的,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当然也包括汝王府和咸郡王府的恩怨。 何况乔氏当时如临大敌,足以见得这两家恩怨有多深。 宋玉也想借此离开陈家,但她心里明白,这件事情汝王夫妇不好开口。 陈易安和县主的婚事已经沸沸扬扬了,若咸郡王府没有召婿的心思,早就该制止坊间的流言了,可他们却没有,说明这件事情是内定的。 既然陈易安是内定的女婿,咸郡王府必定不会坐视不理,眼看着汝王打压陈家,宋玉并没有把握,汝王会为了自己,和咸郡王府此刻交恶。 权贵之间的内斗,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估计陈家现在,也不敢再对自己如何。 宋玉抬起头来,眼睛里面亮晶晶的:“不用了,这些已经够了,不过是个小儿病,王妃太客气了,我没什么再求的了。” 李老二一愣,这孩子傻了吗? 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了? 若是错过了,可就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而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沈裴,眼底闪过些许玩味,他本以为宋玉会狮子大开口的,毕竟她现在拿捏住了汝王夫妇的命门——小世子。 不过,倒是个聪明的。 沈裴悠哉的点了点太阳穴。 汝王夫妇现在这么厚待宋玉,她倒不如卖他们一个人情。 聪明的人知道怎样让这份恩情利用最大化。 而不是现在就挥霍干净。 第39章 谎言拆穿,嫣儿来例假了 折腾了一晚上,重新躺在床上的宋玉一闭眼就睡了过去,只是梦中的情形如恶鬼在耳边呼号,并不比现实轻松多少。 四舍山上,六道阁内,硕大的镇盘,螺纹沟壑,填满了鲜红的血流。 那个她最为信任的师弟,站在她面前,露出嗜血般的笑容。 三千根魂钉,伤的她几乎肝肠寸断! “宋玉,你以为我会让你复活那个老不死?” 是陈柏生。 他仰天长啸,眼角更有快意的泪水:“这魂钉可以刺穿魂识!精绝师又怎样!诡谲术又如何!去死吧!你和那个偏心的老不死一样!都下地狱去吧!”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那阵法将成的镇盘轰然裂开,金光乍现,无数鲜血交织的细线像是蛛网般飞快缚来,锋利的可以绞断世间万物! 呼—— 宋玉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深处腥红一片,而床铺也被汗水浸透。 师父说过,这九州境内,有一神秘领域,地处莲州,名为天璇。 那里的人都不是草木凡胎,可撰写阵法,调动天地山海之力,外人入境需掐诀,且必须凝聚魂识,否则会失去记忆,面目全非。 天璇领域中有一职业,名为精绝师,善用诡谲术。 分阶天地玄黄,又细划十五成。 精绝师和此领域中的精怪异兽、邪祟魍魉对冲,端的是那位大巫祖的碗。 师父就是从那里来的,他教会了自己,却叫自己不要去那里。 宋玉至今都不敢相信,那个一直恭恭敬敬跟在自己身后的师弟,心里居然这么恨,恨自己脱离了草木之身,成为半修行之人。 以至于到最后,破坏了师父的转生阵法,杀了自己。 陈柏生想不到,阴差阳错却送她转生了。 宋玉深呼口气,上辈子她可是天阶七成精绝师,会织就二十三种诡谲阵法,脱离草木之身的她本可以活上几百年…… 如果自己能重新凝聚魂识的话,也不用在这里处处受气了,至少挨打的时候可以还手,眼下这具凡身实在是太脆弱了。 只是当年是师父助她凝聚的魂识,宋玉并不知道其中步骤。 宋玉正长吁短叹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踹开,嫣儿冲了进来,她将一物扔在地上,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恶鬼,恨不得生啖宋玉的血肉! “你个贱人!居然敢骗我!” 宋玉瞥眼,地上是条亵裤,上面有血。 嗷,原来是嫣儿来月经了。 看来自己的谎言被她看穿了,怪不得她这么生气。 “申玉楼的生育功能那么差,你能怀孕就怪了。”宋玉重新躺下,还顺势拽了一下被子,颇有些鄙夷的说。 嫣儿见她被拆穿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又想起自己被骗的如此辛苦,气的上前抬起手来,今天要不把宋玉的脸抓花,她就不叫胡嫣儿! “如果辛夷知道你和申玉楼睡了,还闹了一出马上风的好戏,你觉得会怎么样?”被窝里的宋玉突然闷闷的说,“会饶了你替她爬上申玉楼的床?” 嫣儿的手霎时间停在半空中,脸色扭曲却有些后怕。 没错,自己还有把柄在宋玉的手里。 “你若是敢告诉她的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嫣儿险些把牙咬碎了,“贱人,从今天起,你别再想我替你做任何事!” 宋玉打了个哈欠:“当然,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我可不敢用。” 嫣儿气怒,摔门离开。 第40章 国舅爷您也太闲了 小世子的病还要再观察几天,汝王便请求宋玉在府上多住些日子,宋玉巴不得,这里好吃好喝的供着,比陈家逍遥自在多了。 而陈家那头三番两次的叫宋玉回去,也都被黄叔给拒绝了,就连一直阴魂不散的丁管家,都被他赶了回去。 借口是,汝王府不养闲人。 丁管家临走都没见到宋玉,骂骂咧咧的,更见不得嫣儿在王府里吃香喝辣,一并带走。 有了上次马上风的事,嫣儿也不太留恋申玉楼,早早的回去报信了。 对症下药后,小世子的病好的飞快,虽然不会说话,但每日像个跟屁虫一样在宋玉身后,汝王妃担心的要命,派了许多小丫鬟照顾。 看儿子状态这么好,心跟别人走了也勉强能接受。 自打宋玉穿越而来,难得过这么自由舒心的日子,索性肆无忌惮的开销着汝王府的上好药材,治疗这具身体的旧疾,黄叔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玉有些头疼,外伤和胃病好说,就是那团寒毒。 它不发作啊。 宋玉不知道发病是什么样子,便没办法配制解药。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毒是陈家下的,解铃还须系铃人,陈觉不是还惦记着自己的玉药医经的吗,到时候作为交换也不是不行。 于是乎,宋玉每天带着小世子在王府里上蹿下跳的,联合着十几个丫鬟,看的黄叔心惊胆战,那么高的假山,万一掉下来可怎么办啊。 这天清晨,申玉楼在院子里找不到沈裴,便去了后花园,刚到墙根下,感觉头上落了什么东西,拿下来一瞧,是瓜子皮。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找死!” 申玉楼抬头,见到墙上的人后,立刻满脸鄙夷:“少主,您做什么呢?” 沈裴悠哉的坐在墙上,握着把瓜子磕着,眼睛盯着花园一角,看的津津有味。 申玉楼也跃身而上,顺着看过去。 宋玉在地上画了一排格子,带着小世子单腿蹦蹦跳跳的,虽然看不懂这个游戏规则,但的确是很有趣的样子。 再一看地上的瓜子皮,稀稀拉拉的已经不少了。 “少主,您看了多久了?”申玉楼问。 沈裴将剩下的瓜子扔掉,懒散的说:“半个多时辰吧。” 申玉楼:“……” 堂堂的国舅爷就这么闲吗? 不用回宫去见皇后娘娘,不用去接见漠岭首领吗? 半年前,沈裴带兵前去云州,将漠岭一族打的七零八落,甚至让人家首领在地上跪着学狗叫,逼的漠岭最终投降靖国。 如今人家进京来了,沈裴居然不去受降。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吧。 “他们在玩什么?”申玉楼不屑。 “好像叫什么跳格子,没什么意思。”沈裴扫了扫身上的瓜子皮。 申玉楼转过头去,不叫沈裴看到他翻的那个硕大白眼。 没意思还看了这么久。 “昨天宫里是不是来人了?”沈裴突然问。 申玉楼点头:“是冯婕妤派人来,说旧疾复发,叫江太医回宫给她诊病。” 沈裴似笑非笑的看着蹦跳的宋玉,意味深长的说:“太医署那么多御医,非要江太医回去治病,有意思。” 申玉楼皱眉,有些捉急的说:“少主,您心明镜的,什么冯婕妤,不过都是魏贤妃在背后搞鬼,您不能让江太医就这么回去,您忘了,她是怎么害娘娘毁容,又是怎么害您的性命的,那天晚上若不是汝王下令全城搜寻,您只怕要死在那条河沟里了!” 第41章 跳啊,我看着你跳 申玉楼这么激动,沈裴的反应却施施然。 那天晚上的确险之又险,还好碰到了宋玉。 灵台穴那一簪子,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可是靖国第一战神,硬功夫之绝,九州无人能出其右,往日在战场上,上百人集体围剿,也伤不到他一根毫毛。 也不知道魏贤妃是从哪里找来的高手,不等近前,只听到迷雾中一阵古怪的密语,紧接着飞沙走石,无数鲜血织就的绯红细线漫天蔽日的突袭而来,仅一瞬,就将他击倒。 从前在莲州打仗的时候,沈裴听说过,这世间似乎另有境地。 有些人可搬山倒海,触天机。 当然,沈裴认为那些都是古老的传言,毕竟莲州地处九州边界,历史悠久,许多部落都有自己编撰的神鬼背景。 沈裴从来不信这些。 他不敬天地,不信鬼神,只信自己手里的那柄十二妖刀。 “障眼法。” 想起那晚的事,沈裴咕哝了一句。 “少主,您就真的不管了?任由江太医回去?”申玉楼不甘心。 沈裴瞥眼,魏贤妃是岐疆部落大祭司的女儿,是以月神娘娘赐福之名送到靖国为妃的,身份太过特殊,轻易动不得。 至于她为什么要杀自己,不过是为了给死去的族人报仇。 若不是自己当年将岐疆踏平,她又怎会来到靖国。 如今岐疆,只奉她一人为主。 “岐疆地险,当年阿爹就是死在了那里。”沈裴的语气垂低,目光中似有风沙掠过,“不到万不得已,再不能和岐疆开战。” 申玉楼闻言,沉默着。 如今沈裴的爹娘都已经离世,他就是皇后娘娘最后的依仗,沈裴若是出事,皇后娘娘在公里怕是寸步难行。 “走吧。”沈裴说,“该回宫了。” 申玉楼点头,忽听不远处宋玉说道:“李鹤?你怎么来了?” 沈裴猛然回头。 李鹤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直在假山附近看着宋玉,被发现后,冷峻的脸上闪过些许不自然,随后说道:“药喝完了。” 宋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白皙的脸上浮着浅浅的笑,走过去,很是自然的拉过李鹤的手,搭了搭他的脉象。 “的确有好转,不过还要多休息。” 李鹤的瞳孔深处不自觉的一缓,语气也没有方才冰冷:“我知道。” “你今天是来给府上送菜的吧。”宋玉抬头,“你家种的黄瓜真是太好吃了,比苹果还甜。” 李鹤立刻说:“你喜欢吃的话,我明日再多送一些。” 宋玉咯咯一笑。 申玉楼见沈裴没动,回头一愣,那人眉头皱的似乎能夹死个苍蝇。 “少主?”申玉楼瞥眼。 看到宋玉就烦。 自己的丑象都被宋玉看光了,这两日就算是吃药也举不起来了。 心烦至极,申玉楼说:“什么时候杀了她?” “我先杀了你。” 沈裴说完,纵身下了墙。 申玉楼险些闪了舌头,这人怎么回事,翻脸不认人! 而李鹤看宋玉满脸笑容,也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忽然背后一阵凉意,他转头,沈裴满脸阴沉的走了过来,那天家贵胄的气度,似乎要将这里冰封。 “小民给国舅爷请安。”李鹤拱手道。 沈裴看也不看,直接对还没把笑容收回去的宋玉说:“怎么不跳了?刚才不是跳的很开心吗?” 宋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 这人有病吧,还不许人歇一歇吗? “跳,现在就跳。” 沈裴负手,赤金色面具的背后,是翻滚着的怒浪:“我看着你跳。” 第42章 沈裴也太记仇了! 宋玉瞪眼,什么东西,她没听错吧。 青天白日的,沈裴抽什么邪风? 况且他怎么阴魂不散啊,自己在后花园的角落里玩都能碰到他。 “小世子,咱们走。” 宋玉迈腿就要走。 冤家路窄她先走还不行吗,眼不见心不烦。 小世子眨眨眼,像是宋玉的小部下一样,也抬起短短的小腿。 沈裴一把拉住她,手腕用力,宋玉痛的一激灵,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我让你走了吗?宋玉,你好大的胆子。” 沈裴的语气不容置疑。 宋玉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谁知下一秒,另一只手被李鹤拉住,那人当着沈裴的面,对宋玉轻声说:“宋姑娘,我们走吧。” 沈裴的眼尾狠狠一跳,手上施力,一股雄劲的内力直接顺着宋玉的胳膊,打在了李鹤的身上,让他连连后退几步! 宋玉感觉肩颈一阵酸痛,诧异的回头。 沈裴的内功居然这么强横! 隔山打牛啊! “李鹤!” 宋玉挣脱开沈裴的手,查看李鹤的情况。 “咳咳。”李鹤不舒服的咳嗽起来,连着脸色都白了几分。 宋玉赶紧摸了摸他的胸口,确保他没有受内伤。 看着宋玉那葱白般的手在李鹤的身上摸来摸去,沈裴的瞳孔深处凝聚出些许的红意,正要开口,却听宋玉噼里啪啦的骂了过来。 “你有病啊,他的身子刚好些,怎能经受住你的力道,就算你是当今国舅,也不能这么无法无天!” 宋玉厌恶的表情如钢针,扎的沈裴一愣。 “我去给你开药。”宋玉拉着李鹤离开。 小世子左看看右看看,小跑跟上两人。 沈裴停在原地,冗长的睫毛轻颤,怒意却久消不散。 他手扶着假山的石块,猛地用力,石块瞬间化作齑粉! 申玉楼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看着沈裴的表情也多有奇怪,少主这是怎么了?闲出屁了,非得被人家数落一顿,心里舒服了? 沈裴深呼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心里的不爽到了极点! 尤其是宋玉对自己总是吹胡子瞪眼的,偏偏对着李鹤巧笑倩兮,这种对比更加激怒他的胜负欲,在靖国,还没人敢这么挤兑自己! “少主,走不走啊。”申玉楼适时开口。 沈裴斜睨。 申玉楼明显感觉到被一股浓烈的杀意包裹。 心肝儿有些突突。 不会吧,这股邪火不会烧到自己头上了吧。 那自己真是比窦娥还冤。 “少主,您脸上的伤口,该换药了。”申玉楼卑微的挤出个笑容。 沈裴不愧最在乎自己的容貌,说到这个,拔腿就走。 申玉楼认命的跟在身后。 都说伴君如伴虎,沈裴倒更像一匹喜怒无常的狼。 宋玉给李鹤又重新写了下一个阶段的调养方子后,回了屋子,正好赶上用午膳的时间,王府的下人将吃食摆在桌子上,宋玉看了看,问道:“那道凉拌黄瓜呢?怎么没有了?” 下人如实说道:“是小国舅说送来的黄瓜不新鲜,吩咐厨房不许做了。” 宋玉拿着筷子的手用力,恨不得折断。 这个魔星! 居然这么记仇,连一根破黄瓜都不许自己吃! 而吃饭都要和宋玉在一起的小世子听闻,也遗憾的皱了皱包子脸。 他也觉得那黄瓜好吃来着。 第43章 留在车里!别出来! 小世子的情况已经大好了,经不住陈家人不停的来催,宋玉不得不准备离开汝王府。 又要回去那个虎狼窝,宋玉有些头疼。 本来想找个靠山,这下又要单打独斗了。 小世子不想宋玉回去,一听说她下午就要走了,立刻采取绝食措施。 汝王妃端着饭碗,怎么哄这孩子都不吃,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匆忙让人去叫宋玉。 这些日子的相处,宋玉对小世子也很是喜爱,见他不吃饭,像是一个大气球般坐在食案前,精准的躲避着汝王妃递来的每一口粥,失笑的说:“王妃,我来吧。” 汝王妃松口气,天大地下,吃饭最大。 这孩子的身体刚好一些,万一饿坏了可怎么办。 小世子见到宋玉,嘴巴一瘪,委屈的红了眼睛,顺便用小拳头砸了砸食案。 宋玉接过粥碗,轻笑道:“我以后还会来看你的嘛,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再也不来了。” 黄叔在旁攥着手,见小世子不情愿的张开嘴,吃下了今日的第一口食物,也擦了擦汗。 说心里话,他也不想让宋玉走。 谁知道这孩子回了陈家,那群畜生会不会再对她做什么。 可是没有理由把她留下。 小世子大口大口的喝着粥,知道宋玉必须离开后,落寞的垂低了眼眸,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的兔娃娃递给她。 宋玉惊喜的接过:“这是送我的吗?” 汝王妃在旁无奈的说道:“这是他最喜欢的玩具了,越儿是真的喜欢你。” 宋玉心里也有些酸涩,对小世子郑重其事的说:“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以后有时间,我也会来王府看你的,只是你要答应我,要听阿爹阿娘的话,绝对不可以再绝食了。” 小世子乖巧的点了点头。 汝王妃见此,心有不忍,说道:“宋姑娘,不如……你就留在王府吧,做府医。” 黄叔连忙看去,这倒是个好主意。 但宋玉涩笑着摇头。 陈家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不想给汝王夫妇添麻烦。 抱了抱小世子后,汝王妃正准备派车送宋玉回陈家,黄叔却说李鹤已经套了车在角门外,汝王妃点头,叫黄叔送宋玉离开,临走时又好好的感谢一番。 宋玉将瓷娃揣好,到了角门和黄叔告别。 “孩子,日后若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黄叔爽快的说。 宋玉答应着,顺便问了一嘴沈裴。 黄叔一怔,他弄不清这两人之间的恩怨,却还是如实说道:“国舅爷昨夜就已经启程回京了。”想起一事,指了指旁边的另一辆马车,“这是宫里来接江太医的,有大内的侍卫护送,你们正好同行吧。” 宋玉瞥眼,和那个庸医一起? 汝王居然放过了他? 他可险些害死了小世子。 “宋姑娘,我们走吧。”李鹤在旁掀开车帘。 宋玉点头,钻进马车里。 汝王府离陈家不近,宋玉抱着兔娃娃靠在车板上,李鹤赶车很稳,困意袭来,她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宋玉在梦中也将那兔娃娃抱紧,迷糊睁眼。 “怎么了?” 车外传来李鹤紧张的声音,他如临大敌:“别出来!留在车里!” 第44章 你的脸! 回京的官道上,申玉楼扯了一下马缰,下马准备去旁边的树荫里撒尿,叫住旁边的沈裴。 “少主,一起啊?” 申玉楼懒散的喊。 沈裴没言语,不知怎的,有些心烦,脑袋里面全都是宋玉那日的斥责,还有她在李鹤胸口摸来摸去的那双小手 因为宋玉也楼过他的腰,沈裴知道那双手有多软。 那个病秧子有什么好摸的,还不如来摸自己。 沈裴想着,左脸突然一阵刺痛,他轻嘶一声,摘下赤金色的面具,赫然一愣。 那面具上有血! 一阵极端的恐惧涌上心头,沈裴猛地翻身下马,冲去旁边的树荫! “申玉楼!” 听着身后的河东狮吼,申玉楼好悬摔倒,瞬间尿意全无。 这是怎么了? 还从未见沈裴如此慌乱 当时在剑州攻打鬼罚的时候,他被几十只野狼围攻,还能笑着喝桂花酒,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连这天大的胆子也破了? 申玉楼提上裤子回头,瞳孔一缩:“少主!您的脸!” 沈裴如临大敌,他这般美貌,绝对不能出事! “是不是……是不是……”沈裴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的脸……” 申玉楼皱眉,倒也没那么严重:“伤口好像化脓了,怎么回事?” 沈裴脚一软,扶住旁边的树干,面如土色。 申玉楼将裤子系好,十分的无语,不至于吧,就是发炎了而已。 他知道沈裴对自己的脸有着偏执的痴迷,但亲眼得见,还是有些吃惊。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爱美的,一个男人,房里的瓶瓶罐罐比女人还多。 “她没骗我……那药里果然有问题……”沈裴呢喃。 申玉楼不解:“谁啊?” 沈裴飞奔上马,大喊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申玉楼紧跟两步,不可思议的喊道:“漠岭首领还等着您呢!少主!” 这人真是太没有大局观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那点儿油皮! 他申玉楼自己回去又有什么用啊,击溃漠岭的不是他,是沈裴! 难不成那首领还会给他跪下吗! 与此同时,宋玉微微皱眉,小心的掀开车帘,看到江太医所在的马车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宫中所派的侍卫正持刀对峙,不时传来江太医惊恐的喊叫! 这是……来杀江太医的? 是汝王的人? 可是汝王若要杀江太医的话,为什么要放他回宫? 还是说这么做,可以撇清干系? 不对,宋玉一凛。 这些人恐怕是宫里派来灭口的! 若真是汝王府,黄叔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和江太医同行,岂非涉险! “看来是来杀江太医灭口的。”李鹤冷冰冰的说,“若只冲着江太医而来,未必会伤你我的性命。” 宋玉放下车帘,有些肝颤儿,权贵之间的事情果然不是她能参与的,遂小声说:“那咱们走吧。” 李鹤正准备掉转马头,车厢轰隆一震,他猛地抬头,看着那个站在车顶的黑衣人,切齿道:“青天白日!无缘无故!你们还想大开杀戒吗!” 黑衣人没说话,李鹤暗道不好。 只怕是想湮灭所有人证! “宋玉!抓好了!” 李鹤说完,用力一抽马鞭,马蹄狂奔,借着惯例,直接将车顶的黑衣人甩了出去! 第45章 国舅爷,您怎么回来了? 宋玉用力的撞在了车板上,胳膊险些脱臼,她痛苦地咬牙,可旁边的车帘却被人一把扯碎! “宋玉!”李鹤脸色一白,这些黑衣人身形实在是太快了! 一只手顺着小窗伸了进来,直直的冲着宋玉纤细的脖颈抓去! 宋玉凛眸,猛地拔下自己的发簪,对着那糙砺的掌心就刺了过去! 黑衣人痛苦的闷哼一声,拔刀直接刺入了那马的脖子,马匹失控,车厢瞬间翻了过去! 李鹤被甩飞,狠狠的撞到了不远处的树上,胸口像是裂开,险些疼昏过去! “宋……宋玉。”他喃喃着抬头,嘴角的血大股大股的流了下来。 而江太医那边,黑衣人和侍卫打作一团,兵刃相接,锋如寒光,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响! 鲜血四溅,肢体横飞! 江太医被拉出马车,高高举起的掌心瞬间被追来的黑衣人切断半个! “啊——” 江太医惨烈的哀嚎着,被保护他的侍卫拽到一边! 宋玉被压在车厢下,那黑衣人一把将她揪了出来,虽然面前的女孩无辜,但按照上头的规定,绝对不允许留下一个活口! 黑衣人举刀相刺! 李鹤抬手,鲜红的眼底闪过一瞬绝望! 谁知下一秒,那黑衣人的脊背猛地一拱,一股麻意顺着下腹部传来,整个人的四肢仿佛被抽了筋,僵硬的倒在地上! 还活着,就是动不了了! 李鹤一愣,见宋玉一瘸一拐的奔向自己。 她年少的脸上满是凛冽,好像一点儿也不害怕,手里还攥着一根带血的簪子! “我扎了他的穴位!快走!” 宋玉艰难的拉起李鹤,转身往密林深处逃去。 而那黑衣人大喊起来,有同伴转头,皱眉啐口。 真是个废物,连一个孩子都杀不了! 同伴举起刀,冲密林深处追了过去! 宋玉的脚踝刚才被砸到,李鹤也受了重伤,几息之间,那黑衣人的同伴就追赶了上来,他横刀而来,蛮横的杀意像是海上的狂风,怒吼着将要淹没眼前的两人! 李鹤眼底一红,直接将宋玉搂在怀里,又将自己的后背迎了上去! 宋玉一骇:“李鹤!” ‘嗖——’ 远处一道破空声传来,一柄通体细长的黑刀像是疾驰的雨燕,精准的刺中了同伴的心脏! 鲜血一瞬飞溅而出,将李鹤的后背打湿! 同伴呕出一大口的鲜血,看着从前胸刺穿的刀尖,黑如玄铁,刀身的沟壑流淌着金色的液体,随着那液体在伤口蔓延开来,五脏六腑都刺痛如火,有毒! 他齿关咬碎,拼劲最后的力气举起手里的刀,刺向前方! “李鹤!”宋玉尖叫一声,上前直接攥住了那刀尖! 好在同伴心脏被刺穿,又被毒素侵蚀,已经是强弩之末,力道很小,瞪着眼睛直直的倒了下去。 宋玉松开手,双臂疼的发颤。 身后一阵穿林过叶的声音响起,她不安的回头,还以为是其余的黑衣人追来了,谁知来的却是那个戴着赤金色面具的少年! 是沈裴,他怎么来了? 黄叔不是说他昨夜就启程回京了吗? 沈裴气息微促,看着浑身是血的宋玉,心里有些余悸,还好自己赶回来了。 “你没事……” 不等沈裴说完,却见李鹤脑袋一歪,失去了意识。 “李鹤!” 宋玉喊了一声,不顾自己手上的伤口,不住的拍打着李鹤的脸,那捉急的模样落入沈裴的眼,让他接下来的话全都咽入腹中。 第46章 不许亲他! “李鹤,快醒醒啊。” 宋玉心力交瘁,抱着李鹤的身子,听了听他的心跳。 还有跳动,就是很微弱了。 李鹤的身体还没完全调理好,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胸口撞到树上,掰开口腔看了看,只怕胸腔内已经有大量的瘀血了。 不知怎的,他似乎总是多灾多难的。 宋玉有些感慨,若不是为了送自己,李鹤也不用遭这罪了。 沈裴见宋玉如此难过,竟是为了这个病秧子,搓着的手指微微用力,刚要开口,就见宋玉将李鹤放平,捏住他的鼻子,就势低下了头。 沈裴瞳孔一缩,一把拎住宋玉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许亲他!” 当日宋玉救治小世子的时候,沈裴见她用过这种渡气的法子,虽然是为了救人,但是沈裴绝对不允许宋玉嘴对嘴给这个病秧子渡气! 宋玉抬头,眉眼间尽是不耐烦:“你干什么!我在救他!” 沈裴自知不占理,薄唇动了动,气势也虚了下来:“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这叫人工呼吸,是急救的最佳办法!”宋玉重申道,“赶紧松开我!得赶紧把他胸腔内的瘀血排出来!否则他喉舌闭塞!会呛死的!” “他有什么好救的。”沈裴鬼使神差的说。 宋玉眼皮微颤,不敢相信人命关天,沈裴居然这么冷血无情:“有什么好救的?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涌泉相报,不像某些人。” 沈裴瞪眼,这是在指桑骂槐自己吗? 宋玉顾不得责备沈裴,赶紧解开李鹤的衣裳,手忙脚乱的咕哝道:“得赶紧恢复自主呼吸,然后再刺破胸腔排出瘀血。”说着,去摸头发上的簪子。 沈裴皱眉,将宋玉甩在一边,拽起李鹤,左手覆在他的背上。 宋玉连忙攥住他的手,紧张道:“你做什么?” 沈裴斜睨,冷冽道:“你不是要救他的命吗?我帮你。” 说罢,他运转内力,一股温热却雄厚的力道顺着掌心涌入李鹤的身体,昏迷中的那人身体猛地一抖,痛苦的呻吟了两声,下一秒,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沈裴深吸一口气,再一运力,李鹤突然睁开眼睛,撑着胳膊,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宋玉诧异。 沈裴随意将李鹤扔在旁边,起身说道:“人既然活了,你跟我走。” 宋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李鹤危在旦夕,要把他自己扔在这里? “他现在情况很危险,胸腔内还有瘀血,不能把他自己留在这里。”宋玉坚持,将李鹤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拼尽全力想要站起来。 “够了!你总为他这么拼命做什么!” 沈裴完全没了耐心,他都已经救醒了李鹤,还不够吗! 到底要跟他牵扯到什么时候! 沈裴二话不说,拉过宋玉抗在肩头,转身要走。 李鹤痛苦的捂着胸口,虚弱的说:“……宋玉。” 宋玉急的眼睛都红了,一口咬在沈裴的肩膀上! 沈裴吃痛,却固执地没有松手,低斥道:“宋玉,你不想活了试试!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宋玉看着沈裴,无奈的说道:“是他先为我拼了命,我当然不能放弃他,求求你了,让我救救他吧。” 沈裴紧盯着她,第一次在宋玉的眼神中看到了哀求。 他呼吸渐重。 宋玉第一次向自己示弱,居然是为了救别的男人! 不可理喻! 第47章 用嘴吸血吗?! “算我求你了,让我救他,然后我就跟你走。”宋玉看着地上的李鹤,放低声音,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在沈裴的耳边说道。 沈裴垂眸,赤金色的面具背后闪烁着不定的情绪,几息后将宋玉放下。 宋玉连滚带爬地到了李鹤身边,拔下发顶的簪子,按了按李鹤的胸口,安抚道:“会有点儿疼,你忍着点儿,我先帮你把瘀血排出来。” 李鹤很是信任她,点了点头。 按理来说要引流的,更安全也更科学,但这里是靖国,没有那么多专业的设备,宋玉只能铤而走险,对准位置,将簪子扎了进去。 李鹤闷哼一声。 沈裴在旁抱臂,看着眼前的一幕,怎么排? 难不成要用手挤压吗? 谁知下一秒,宋玉直接趴在了伤口上,用嘴去吸! 李鹤也瞪目,宋玉就那样伏在自己的胸口,震惊之余,连浑身的痛楚都忽略了。 沈裴更是猛地上前一步:“你……” 不知怎的,那股不爽几乎让他头皮发麻! 宋玉!你居然敢! 没有引流管,宋玉只能这样,几口下去,嘴里已然全部变红,她顾不得,扯碎自己的袖子捂在伤口处,没有药材,更没有抗生素,得赶紧把李鹤送回去,再开方子调理。 “够了!” 沈裴拉起宋玉,像是发怒的豹子:“你不亲男人会死吗!” 宋玉吃痛,转眼又被沈裴扛到了肩上,她捉急的拍着沈裴的背:“你干什么!得赶紧把李鹤送回去!不及时处理的话他会感染的!而且他还骨折了!” “先管管你自己身上的伤吧!” 沈裴再也忍不住,扛着她出了密林,江太医已经身首异处,大内的侍卫全都死了,黑衣人完成任务早已消失不见,看来真的是有人要灭了江太医的口。 “少主!” 远处,申玉楼骑马狂奔而来,见到这一幕,神色也骤然严肃。 沈裴没有过问他为什么也回来了,只是瞥了一眼树林,说道:“把李鹤送回李家,再去汝王府报信,就说江太医被灭口了,叫汝王立刻上报大内!” 说罢,他翻身上马,将宋玉禁锢在马背上。 宋玉侧脸怒目。 沈裴低吼:“我都已经让他送李鹤回去了,你别得寸进尺!” 申玉楼上前一步:“您去哪儿?” “去我的凌雾山庄。”沈裴拍马飞驰,“等下你也过来。” 宋玉颠簸的难受,脚踝处的伤口更是疼痛难忍,紧紧的抓着马鬃:“如果李鹤有事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对于这种情况下放出的狠话,沈裴选择充耳不闻,单手把她提起来抱住,目视前方,语气像是山巅拂过的冷风:“就这么在意李鹤?怎么着?你喜欢他?” 宋玉杏眼怒鼓:“救命之恩在你的眼里就这么浅薄?” 沈裴闻言,嘴角勾笑,见她还要再说什么,单手点了她的穴道。 宋玉背脊一麻,意识瞬间便的稀薄,突然想到一事。 小世子给她的瓷娃娃! “我的娃娃……” 没等说完,宋玉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沈裴低头看了一眼,宋玉下巴上满是血,手上的伤口也翻出白骨来,尤其她刚才走路也一瘸一拐的,这死丫头的伤绝对不比李鹤的轻! 她居然把李鹤的性命,放到了自己的前面! 简直荒谬! 沈裴剑眉紧皱,恨不得一把将她扔下马,可是心里这么想,手臂却不由得环紧怀中瘦小的人,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第48章 你家祖上不是卖狗皮膏药的吗? 宋玉是被一阵鸟叫吵醒的,眼皮似有千斤沉,费力睁开,闻到一股清洌甘甜的味道,还有激烈的落水的声音擦过耳畔。 她撑坐起身,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缠了厚厚的纱布,还有脚踝,那里通红一片,也不知道涂了什么药,似乎是止疼用的。 只不过药效过了,还是疼得厉害。 宋玉用手抹了一下,闻了闻。 紫薇、滴血根、蛇接骨…… 都是些常见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药。 宋玉环视周围,这屋子奇怪得很,只有三面墙,另一面是悬空的,依附着垂落的瀑布,水雾升腾,却丝毫感受不到扑来的凉意,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看了看,这屋子居然建立在半山腰上! 这里难道就是沈裴口中的凌雾山庄? 倒是名副其实。 “你醒了。” 门打开,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走了进来,还拎着个药箱。 见宋玉一脸不解,老者解释道:“我姓顾,是这山庄的郎中,你叫我顾叔就行了,沈国舅把你带回来,是我帮你处理的伤口。” 宋玉半信半疑的点了下头。 顾叔叫宋玉坐下,帮她按了按脉象,煞有介事的说道:“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又拆开她手上的纱布,伤口已经重新合上了,只是那两道血痕可怖的很。 “我给你配个药方,敷上就会好的。” 顾叔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瓷瓶,正要洒在宋玉的伤口上,她却动了动鼻子,皱眉闻道:“你这里面都有什么?” 顾叔愣了愣:“绿绒蒿、榛子花、崖松和新香草。” 宋玉鼻子灵得很:“是不是还有折参?” 顾叔点了点头,有些纳闷儿这孩子怎么知道? 难不成这药方写在自己脸上了? “折参是治骨的,和榛子花一起用会导致伤口皮肉发硬增生,你不知道?”宋玉直接说。 顾叔眨眨眼,什么意思,是说自己配错了药吗? “谁教你的,你医师是谁?”宋玉的语气骤然严肃起来,几乎是在质问。 就像是课堂上学生带错了公式,被当堂拷问一样。 顾叔一脸的茫然,他都活了六十多岁了,还头一次被这么‘严刑拷打’。 “我……” “等下,你是顾家的人。”宋玉瞥眼桌上的药箱,上面雕刻了一个栀子花的图案,她一眼认了出来,回头问,“这图案我见过,你祖上是沂北顾家?” 顾叔像是被扒光了一样,不安的咽了下口水,不知怎的,面前这个和自己孙女一样大的孩子,居然给了他莫大的压力,不自觉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他是来看病的,却被病人给看了,上哪儿说理去? “我祖上的确出身沂北……” “沂北顾家不是卖狗皮膏药出身的吗?”宋玉严谨地说,“你太爷当时靠着这个,不知道骗了多少出阁的新妇,说什么一贴膏药能让人紧致如初,最后被整个县的人抓住游街,你们顾家什么时候会号脉看病了?都一百多年了,还骗人?” 顾叔脸色一白。 这丫头怎么什么都知道? 当初自己一通忽悠,连沈裴都骗过了。 难不成自家的族谱也写在脸上了? 正当顾叔无所适从的时候,沈裴从外面走了进来,蹙眉问:“怎么了?” 顾叔大松了口气,老爷子几乎要哭出来了:“我说国舅爷,您哪儿弄来这么个祖宗。” 沈裴不解,看向宋玉,她却掐腰骂道。 “当时我就让你太爷上四舍山拜师,我亲自教他,别拿两贴膏药四处招摇撞骗了,他非不听,偏要走旁门左道……” 宋玉还在那里言之凿凿。 顾叔再次咽了下口水,沈国舅是不是说错了,这孩子不是外伤,是有脑疾吧。 “沈国舅。”顾叔小声说,“我看,再给 这孩子开一副治疗癔症的方子吧。” 第49章 好像山庄里养的小花猪 什么癔症? 沈裴不知道顾叔在说什么,让他先离开,而顾叔临走前还多看了宋玉一眼,心里纳闷的很。 这孩子长得挺机灵,怎么说话云山雾罩的。 国舅爷这是带了个什么人物回来大闹天宫啊。 顾叔走后,沈裴幽然的关上了房门,回头看宋玉,那人正站在山崖边,好奇的往下看。 沈裴突然促狭心大起,溜到她背后点了一下宋玉的后背。 谁知宋玉的脚踝有伤,一下子没站稳,猛地向前扑去。 沈裴一惊,赶紧伸手去拽! 宋玉一个灵巧的转身,抱住了旁边的柱子,倒是沈裴用力过猛,前面又是空的,直直的扑了下去! “宋玉——” 随之是沈裴的落水声。 宋玉紧紧的抱着柱子,还游离在状况之外,只是替沈裴捏了把汗。 即便下面是水,但这么高的距离,摔下去也会很疼吧。 大抵是一刻钟后,沈裴重新推开了房门。 他换了一身鸦青色的交领长袍,只是头发还是湿的。 看着沈裴铁青的脸色,宋玉讪讪一笑,乖巧的盘腿坐在床榻上。 看着她嬉皮笑脸的样子,沈裴本来要发的火忽然减小了许多,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本来好心想问一问她的伤势,却听宋玉问道:“李鹤怎么样了?李家那边有消息吗?” 这一句话,算是将沈裴刚消灭的火气又给拔了上来,脱口便道:“死了。” 宋玉:“……” 沈裴真是不爽到了极点。 都这个时候了,第一句话开口便是李鹤。 李鹤李鹤! 记得山庄里有人养了几只白鹤……明天就杀了吃肉! “你的脸?” 沈裴正腹诽着,宋玉的脸蓦然凑近,大眼睛里亮的像是明月,直勾勾的盯着他,还顺势把手伸了过来,轻轻的抬了一下他的下巴。 沈裴的呼吸骤然一紧,喉结清晰地滚动了一下。 好近。 宋玉的肌肤好白,鼻尖也翘翘的,好像山庄里养的那条小花猪…… “什么脸?”沈裴的大脑罕见的停转了一瞬。 “伤口已经发炎化脓了。”宋玉倒是不自觉,确定了伤情后,还拍了拍沈裴的脸。 沈裴感觉耳朵有些热,况且宋玉拍脸的行为实在是太具有侮辱性了,他一把推开宋玉,不情愿的将一个瓷瓶扔了过去:“这是江太医开的药方。” 又是江太医? 宋玉皱眉,这个老畜生不但耽误了小世子的病情,还故意给沈裴开了烂脸的药。 被揭穿后,又被那群黑衣人灭口。 贵族的内斗真复杂,宋玉不敢细想,这些事情也和她无关。 “不用看,这药里有雪肌草,就是导致你烂脸的原因。”宋玉将药瓶扔了回去。 “看来你当真有两下子。”沈裴敛眸,“我这张脸可值钱的很,你若是能治好的话,我就相信你的医术。”他话锋一转,“当然也可以考虑,带你进宫去见我姐姐。” 宋玉眼中一喜,把身子挺直:“真的?” 沈裴见她上道,循循善诱的伏下身子:“自然,看在你曾经救过我一命的份儿上,你只要治好了我的脸,我也可以考虑,做你在陈家的靠山。” 宋玉眨眨眼,这倒是意外惊喜。 沈裴伸手在她的脑门上点了一下,仍露出那副自负的表情:“我知道你在陈家过得苦,你爹临终的遗托,倒成了把你拴在陈家的枷锁,他们陈家不就是仗着出了个探花吗,我可是国舅。” 他的语气中充斥着对陈家的不屑,他们这样的人家在沈裴眼里,不过是个芝麻。 “记住,我可是九州大陆,身份最高的公子。”沈裴低沉道。 第50章 把宋玉扔下去了! 九州大陆,身份最高的公子? 这话说的也太狂妄了,宋玉瘪嘴,你只不过是国舅,皇后的弟弟而已,充其量一下之下万人之上,你头顶还有位靖国皇帝呢! 见沈裴如此臭屁,宋玉干脆说了出来:“陛下在上,你只能排第二,况且整个九州,国家加起来有十几个,你最多也只是个中州第二,还九州,真不害臊。” 被宋玉反驳,沈裴并不恼,他施施然的解释道:“靖国为九州之首,万国来朝,至于陛下……皇朝更迭,百年世家。” 沈裴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清楚,但宋玉明白,皇位谁都可以坐,世代承袭的门阀,才是一个国家的中枢。 沈家在百年前,就是这靖国顶级的贵族,沈裴这么说,倒也没错。 最贵的公子,陈易安拍马也追不上。 如果能让他做靠山的话,倒是比汝王更厉害一些,连咸郡王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沈裴再要自我吹嘘,就见宋玉起身下了床,急匆匆的要出去。 “慌脚鸡,做什么?”沈裴皱眉问。 宋玉回头:“给你配药啊!” 见宋玉这么积极,沈裴抿了一下嘴,强行将要勾起的嘴角压了下去:“不用出去。” 说完,他走到旁边硕大的书架前,推了一下上头的机关,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整面墙的书架都转了过去,露出另外一面,上面密密麻麻的,摆满了瓶罐。 “这是?”宋玉看呆了,走过去,这顶上居然全都是美容药! 一墙的美容药! 沈裴! 果然天下第一臭美精! 宋玉不由得用一种崇拜,却又怪异的眼神盯着他。 沈裴不自在的扬声:“怎么了?男人就不需要保养吗!” “需要需要。” 宋玉赶紧翻找,不多时就确定了需要的瓷瓶,勾兑了一瓶新的药液递过去:“试试吧,这是消炎的,涂上可以止疼,剩下的我再给你调。” 沈裴极其爱惜自己的脸,对于这瓶陌生的药有些拒绝。 宋玉无语,什么啊,分明是他自己要的,调配出来又不敢用,干脆倒了一些在手上,然后涂在了自己的脸上:“那我先用,如果我的脸毁了,你再不用就是了。” 沈裴一把夺过来,这些药液昂贵的很,倒不是金钱问题,而是药材太过稀少。 他在指腹上倒了一些,对着镜子涂在伤口上,冰冰凉凉的,本来一直如火灼的伤口,竟然缓缓的退去疼痛,这临时调制的药居然有效果! 沈裴松了口气,看来宋玉不是骗自己的。 “对了。”宋玉摸着下巴,陷入沉思,“我还需要一些药材。” “你说。”沈裴道,“我无有不应。” 宋玉掰着手指:“枸杞、桑葚、地黄、山茱萸、山药、石斛……” 沈裴越听越不对劲,这是治脸的药? 山药枸杞怎么涂脸啊? 把山药蒸熟再涂吗? 见沈裴满脸疑惑,宋玉重申道:“啊,这是治肾虚的药,索性一起调配出……” 话没说完,沈裴一把拎起她,再没有什么不舍,快走几步,直接顺着崖边将她扔了下去! “沈裴你姥姥!”宋玉在半空中反击。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旋即传来顾叔焦急的呼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快救命啊!” 沈裴推门出去,申玉楼回来了,他面无表情的吩咐:“玉楼,你去找一个东西。” 申玉楼瞪眼,不是吧,他刚从汝王府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又要出去找什么东西! 还真是有了牲口好干活。 “就在江太医和宋玉遇刺的地方。”沈裴说。 第51章 居然想亲她! 大抵是半个时辰后,换了衣裳的宋玉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那水实在是太凉了,她临睡前还一边打着喷嚏,一边骂沈裴是个狼崽子。 沈裴再次推开门,房间里除了瀑布的垂水声,只剩下女孩儿有些微弱的呼吸声。 他漫步过去,垂视着床上的人。 宋玉的身体实在是太瘦了,包裹在锦被里,小小的一团,但仔细观察,女孩儿的五官十分秀气精致,尤其是挺翘的鼻尖,还有那泛着病白色的唇珠。 嘴唇啊。 沈裴皱眉,脑子里闪过她要给李鹤做什么……人工呼吸时的样子。 还有她亲小世子时的情形。 真是个不值钱的嘴唇,谁亲都可以! 沈裴伸手捏了一下宋玉的唇,那人在睡梦中蹙眉,咂了砸嘴不说,还顺势舔了一下。 舔过的嘴唇,泛着口水的晶莹,像是一颗没熟透的樱桃。 沈裴的眼睛有些直,竟然鬼使神差的俯下身子,微咽了咽。 想亲…… 左右四下无人,沈裴脑抽一般的撅起了自己的嘴唇。 “沈国舅?” 顾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沈裴瞬间直起了腰杆。 虽然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但顾叔还是明显的看见,沈裴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顾叔有些心虚,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沈裴没转身,脸好烫,像是要烧着了:“什么事?” “给宋姑娘安神的药煮好了。”顾叔举了举手里的碗,虽然沈裴没看见。 “放那吧。”沈裴指了一下。 顾叔放下药碗后,又过去按了按宋玉的脉象,嘴上埋怨道:“沈国舅,我就说这孩子怕是有癔症,您说这么大的屋子,她都能从这崖边掉下去,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沈裴没说话。 顾叔还继续强调道:“您说是不是,难不成还能是谁闲的没事,把她给扔下去了?” 顾叔说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闭嘴。 沈裴一记眼刀飞了过来。 顾叔浑然一抖,还真是沈国舅给扔下去的。 “下去!”沈裴没了耐心。 顾叔马不停蹄的离开,今天真是点背。 而沈裴给宋玉掖了掖被子后,也起身离开。 傍晚时分,宋玉悄然转醒,浑身疼的像是被暴打了一番。 这沈裴下手也太黑了。 她可不会游泳。 她下了地,到了那一墙的美容药前,正准备再研究个护肤的方子给沈裴,忽然发现这墙后有个暗门,很窄,但宋玉的身形刚好可以钻过去。 她小心的走过去,霍然发现一墙之隔的那头,是另外一个房间。 沈裴正点灯熬油的坐在桌子前,不知道在捅咕什么,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 太过专注,连宋玉靠近都没发现。 宋玉在背后探头过去,猛然一愣。 沈裴的手里拿着小世子送给她的瓷娃娃,只是当时马车翻倒,娃娃被摔碎了,申玉楼找回来的时候还少了一块,重新粘都费劲。 “你这是?”宋玉骤然开口。 沈裴一惊,回过神去,宋玉也被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可脚踝有伤,她蓦地向后跌去。 沈裴连忙伸手去拽,结果两人双双倒地。 清晰一声碎裂,刚要粘好的瓷娃娃又成了两半。 沈裴撑身,看着一脸无辜的宋玉,切齿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宋玉转头:“你再重新粘一次不就好了。” 第52章 佩刀有毒?以身试毒! “鬼一样,走路没个声音。”沈裴起身,扫了扫衣摆,全然无视地上的宋玉。 宋玉将瓷娃娃捡起来,重新粘好,心下有些释然。 这沈裴还算识趣。 还以为这娃娃要丢了。 “还不快滚回去睡觉!”沈裴不耐烦的驱赶。 或许是白日里生出亲宋玉的念头,眼下沈裴有些躲避宋玉的视线。 还好顾叔不是大嘴巴。 “我现在精神的很嘛,四处看看。” 宋玉打量着沈裴的房间。 布景很是别致,到处都是考究,尤其不远处的紫檀罗汉床,泛着好闻的清香。 宋玉汗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小姐的卧房。 “看够了就给我滚回去!”沈裴继续赶客。 宋玉没说话,眼睛盯着墙上挂着的那柄刀。 这柄刀很细很长,刀身有一条浅浅的沟壑,里面泛着淡金色。 这柄刀,将她和李鹤从那黑衣人的手下救了出来。 宋玉了然,这就是和沈裴齐名中原的那柄十二妖刀吧。 “我这柄十二妖刀,触之及亡,只要轻轻割破你的脸皮,一时三刻你就会闭气。” 沈裴得意的说。 触之及亡? 宋玉凑近了一些,才发现那刀身沟壑里的淡金色,居然是毒液! 毒? 宋玉突然提起了兴趣,又往前靠了靠,沈裴满脸不快,真是不要命了。 他过去想把宋玉拉走,谁知宋玉忽然一凛:“相思浓?” 沈裴斜睨:“什么?” 宋玉哈哈一笑,甚是不屑道:“你居然不知道自己刀上是何毒?” 沈裴脸色一沉,他的确不知道,这柄刀正是他当年攻打漠岭时,从族内的大祭司,也就是魏贤妃的父亲手里缴获来的。 “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沈裴横眼。 “既然知道,那你怕什么,这又不是什么无解之毒。” 宋玉指着沈裴的胳膊,他常年佩戴着精锻的护臂,很明显是怕自己平时伤到。 “习武之人,你懂什么。”沈裴强调,但明显心虚了。 “杀人你在行,但行医我在行。”宋玉深吸一口气,确定那刀身沟壑里嵌着的毒药是相思浓,“这九州大地,最厉害的毒药名为九段红,其次就是这相思浓,单嗅之便可要命,使得五脏六腑聚拢到一起,如相思难解般。” 沈裴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光闻就会中毒吗? 这刀他可用了四年了! “胡说八道,又在这里信口雌黄!”沈裴伸手拉她。 宋玉眼疾手快,尾指搭在他的脉上,急速道:“夏痛冬闷、春秋潮痒难忍,少眠多梦,不食而不感饥迫,你还敢说自己没中毒!” 沈裴的手明显抖了一下,都被说中了,但心高气傲不肯承认。 宋玉缓缓掰开他的手:“中毒不深,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又自顾自的呢喃,“或许你并不是肾虚,只是中了这刀毒。” 又说他肾虚! 沈裴打量着她,切齿道:“你能解这毒?” “我不知道,我只在书上见过这毒。”宋玉实话实说。 “你耍我!”沈裴大怒。 “不过,怎么解毒,我一试就知道了!” 宋玉说完,竟然将胳膊凑了过去! 这妖刀似乎只是轻轻拂过,宋玉左臂的皮肉就被割开,鲜血汩汩而出! 沈裴眼底一骇:“你找死!” 第53章 太刺激了! 宋玉身子一震,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烧灼的痛,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沈裴眼睁睁的看着她身子垂落下去。 “找死!” 沈裴一把接住宋玉,捂住她左臂的伤口:“你就这么想死吗!” “……我不想。” 宋玉的身体滚烫,几乎是同时,有血顺着耳朵和鼻腔流了出来:“但不试毒,我解不了。”她看了一眼左臂的皮肉,变得又黑又硬,甚至边缘都卷了起来。 “这天底下怎么有你这么蠢的女人!” 沈裴气急,这人没等杀呢,自己就自尽了。 若这毒药真的是相思浓,可怎么是好! “……督脉……灵……灵台!” 宋玉伸手拔下沈裴发冠的银钗,扯开自己的衣衫,大片雪白的肌肤映入视线,沈裴瞬间满脸血红,连着耳根又烧起来了! “放肆!你……不知廉耻!” “灵台穴。” 宋玉将钗子交给他:“一寸就够,先扎了再说!” 沈裴不可思议:“你让我……” “快些!” 宋玉的眸光开始涣散,舌根都发硬了,但言语像是严厉的老师面对偷懒的学生。 “……我死了……这世间……再没人能救得了你……还有你……姐姐!” 沈裴在心里骂娘,扳过宋玉的背,对着灵台穴猛地刺了进去。 宋玉身子一直,头随即软软的垂了下去。 沈裴心骇。 扎死了?! 还是扎错了…… 沈裴不敢乱动,只从后面这么抱着她。 少女吹弹可破的肌肤尽在怀中,他却一丝邪念都没有。 “……别死啊。” 沈裴紧蹙眉头,心脏像是被人捏住。 大抵几息后,沈裴感觉手背湿润,凑过去看,宋玉的嘴角有黑血流出,一下下滴在自己的手背上。 随后,宋玉单薄的背重新开始起伏。 沈裴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太刺激了,打仗都没这么刺激! 这死丫头太邪门了! “宋玉!”沈裴不停的拍打着宋玉的脸颊,那人眼皮轻颤,睁开眼来。 “雪兔、头巾草、蜂蜜、莎草蕨、麦麸草、绿豆、柳杉……半个时辰内煮好……喂给我喝……”宋玉虚弱的嘱咐:“否则我必死无疑。” 沈裴头皮发麻,抱起她就冲了出去:“顾叔!顾叔!” === 宋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的清晨了,她睁开酸涩的眼皮,第一时间查看左臂,伤口处已经腐烂,但被处理过了。 中毒时伤口四周的皮肉发黑发硬,解毒后会重新变软。 尤其是那些已经坏死的肉,则会腐烂掉。 看来自己让沈裴扎灵台的选择是对的,可以第一时间抑制毒素攻向心脉,但相思浓太过猛烈,这具身子又要好好的调理一段时间了。 解药也需要重新调整。 她转头,吓了一跳,沈裴趴在床边睡着。 宋玉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沈裴的确如他自己所说,有着一张九州最美的脸。 他这张脸的棱角极好,刚柔相合,不会过阴而妖,也不会过刚而犷,精致的五官排列在上,契合的分毫不差,像是老天爷安排好的,堪称完美。 如果长成这样的话,爱美一些也情有可原。 “小爷的脸就这么好看吗?”沈裴缓缓睁眼。 宋玉一愣,这人没睡? 沈裴坐起身子,眼底的乌青很明显:“你既然醒了,看来解药有效。” 宋玉得意:“当然。”眨眨眼,试探性的说道,“既然如此,国舅爷,您相信我可以治好你和皇后娘娘了吧。” 宋玉本以为沈裴会和自己斗嘴,谁知这人盯着她看了看,忽而清淡一笑,抛却了往日里的霸道和喜怒无常,点了下头。 宋玉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的问道:“这么说,您愿意给我当靠山?” 沈裴的头刚要再点下去,门外传来申玉楼的声音:“少主,李家那个儿子来接宋玉了。” 沈裴瞬间冷脸,点头的动作戛然而止:“什么靠山,等你治好我的病再说吧。” 宋玉撇嘴,果然沈裴还是沈裴! 第54章 沈裴是草菅人命的畜生! 顾叔看着站在院里的李鹤,不由得唏嘘。 本来以为那个姓宋的姑娘已经伤的很重了,没想到这个男人更甚,脸色惨白如纸,薄唇上看不到一丝血色,光听呼吸,就岌岌可危了。 顾叔觉得李鹤能站在这里,就已经是奇迹了。 天老爷,沈国舅这是从哪儿弄来的两个病秧子。 一个比一个虚弱。 “李鹤!” 宋玉一瘸一拐的从楼上跑下来,兴高采烈地喊他。 李鹤回头,少年俊秀却冰冷的眼眸,在看到那个活泼的少女时,总算是化开一抹鲜有的轻松和喜悦,说道:“你没事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宋玉腹诽,李鹤的样子看上去极其憔悴,她过去搭了一下李鹤的脉象,问道:“那日的伤口都处理过了吗?” 李鹤点头。 其实今天是李鹤执意要来的,临出家门口的时候还在吐血,李老二吓得半死,却还是拗不过自家儿子,套了马车等在山庄外头。 “我们走吧,我送你回陈家。”李鹤低声说。 宋玉点头。 “宋玉!” 楼上窗户处,沈裴懒散的靠着,对着宋玉似笑非笑。 宋玉背脊发凉,却见沈裴举着那个兔娃娃,她一怔,怎么把这个忘了,又急匆匆的上楼去,推开门,沈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宋玉则拿起娃娃扭身就走。 “你……”沈裴的表情瞬间扭曲。 自己可是当今国舅爷! 居然敢这么无视自己! “宋玉!” 他切齿叫住那人。 宋玉回头,不舒服的咳了咳。 沈裴袖中的手一顿,指尖捏着的药丸儿带着淡淡的粘意,不知怎的,竟然打消了用毒药控制宋玉的念头,只是因为……那一声咳嗽。 “国舅爷,什么事?”宋玉歪头。 沈裴上前,一把拿下她发间的木钗,又将一个嵌着玛瑙的金镯子套在她的手上:“你留下的方子若是有用的话,我自有更好的谢你。” 宋玉挑眉,转身出门。 沈裴将那颗毒药收好,表情严肃,不知为何,他也不明白,刚才自己为什么没有出手。 宋玉是只小狐狸,狡猾的很,自己应该攥住她的命才行,可是方才居然心有不舍。 只是因为一声咳嗽,还赔了个金镯子! “少主,人走了。”申玉楼在门口外说。 沈裴猛地皱眉,厉斥道:“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许去妓馆!要是被我知道一次,我打断你和你爹的腿!” 申玉楼满脸疑惑。 但是了然。 自己就是沈裴的出气筒。 得亏宋景新不在,要不然那人得炸庙。 === “你身子这么不好,怎么还来接我?” 回程的马车上,宋玉担忧的看着李鹤。 少年消瘦的背很挺直,淡漠的赶着马车,听宋玉问,才幽然开口:“我放心不下。” 宋玉觉得好笑,沈裴虽然不是东西,但也不至于这么防范吧。 “难不成,他一个堂堂的国舅,还能无缘无故杀了我不成?”宋玉摆手。 “你不知道,他就是一个草菅人命的畜生。” 李鹤冷不丁的说。 宋玉眨眨眼,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 刚才那一瞬间,她竟然真觉得沈裴会从官道旁边的树林里窜出来,然后抓李鹤说他坏话的现行。 “他……”宋玉正想问李鹤为什么这么厌恶沈裴的时候,旁边的树林里传来人语。 “沈裴?”宋玉想都没想。 李鹤蹙眉,回头看了一下。 “不是,看错了。”宋玉讪讪一笑。 自己居然这么草木皆兵。 李鹤表情有些怪异,不过没说什么。 阿“爹!阿爹!别卖了妹 妹!她还有救!她还喘着气儿呢!” “喘着气儿有什么用!丫头片子一个!活干不动!白吃一碗饭!把她卖了配个阴亲!正好可以养活你弟弟!” 三人从树林里走出来,为首的男人是个刀疤脸,他拉着一张草席,上面躺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身后还跟了一个女孩儿,哀求着刀疤脸。 宋玉歪头,听刚才的对话,大概也能知道个八成。 她转头无奈的问李鹤:“现在这么流行配阴亲吗?” 李鹤尴尬一笑。 第55章 这孩子我买了! “爹!我可以少吃一口饭!就把二丫留下吧!求您了爹!” 那女孩儿见拦不住刀疤脸,噗通一下跪在他的面前,涕泪纵横的苦苦哀求。 “滚开!再废话!我把你也卖了!” 刀疤脸丝毫不留情面,一脚踢开面前的女孩儿,回头对着草席上的二女儿啐了一口:“没出息的东西,还不等嫁出去换钱就要没气儿了。” “爹——” 女孩儿绝望的拽着草席:“求您别卖了妹妹!” “她浑身都快烂了!还留着她干什么!” 刀疤脸实在是忍不住了,生怕没把人送到地方,就死在自己手里。 那么对于他来说,这二女儿就一点价值也没有了。 眼看刀疤脸的手高高扬起,就要打在女孩儿身上的时候,一道凌厉的声音刺空而来。 “住手!” 刀疤脸皱眉回头,神色十分狰狞。 又是谁? 这孩子今天还卖不出去了是不是! 女孩儿也怯生生的看过去,一个和她年岁相仿的布衣女孩儿正掐腰站在不远处,她眉目凌然,即便衣着普通,但通身的气派让人望而生畏。 分明是同样的年纪,她的神态却如此恣意洒脱。 “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什么?”宋玉瘸拐的往前,制止了刀疤脸。 “跟你有什么关系,死瘸子!”刀疤脸骂道,“少在这里多管闲事!小心老子打你!” 李鹤也赶紧走了过来,对宋玉说道:“这也是常事了,我们走吧。” 宋玉不解,杏眼里写满了反抗:“你的意思是,为了钱,卖孩子是常事?” 李鹤为难的点头,这种事情庄子上见得多了,女孩子十一二岁就嫁人了,只不过是因为娘家想多要一份彩礼,少一张嘴吃饭。 像刀疤脸这样,养了十几年最后砸手里的,多半也结阴亲了。 按照他们的话说,能卖点儿是一点儿。 “自古以来的事就一定是对的吗?”宋玉正色凛然,“好歹是亲爹,一点儿人味儿也没有。” 刀疤脸被激怒,疾步上前,紧攥的拳头霎时就要打在宋玉的身上。 李鹤暗道不好,宋玉非要路见不平一声吼,这不,要挨揍了! 他正要阻拦,却听宋玉说:“你这孩子卖多少钱?” 刀疤脸的拳头停在半空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的看着面前的孩子,心里烦躁。 自己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丑,一个尖脸像是狐狸,一个圆脸比猪还钝,到了出嫁的年纪,谁家也瞧不上。 倒是面前这个趾高气昂的女孩儿,五官虽稚嫩,却极为精致秀气,眼睛明亮的似天上月,薄唇小巧如露珠,若是自己的女儿,必定能卖个好价钱。 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买?你拿什么买?”刀疤脸没好气的说。 “我有钱!” 宋玉扬脸。 刀疤脸冷笑:“十两银子,你有吗?” 宋玉掏了掏胸口,愣了一下,坏了,上次回程被黑衣人偷袭,马车上的皮革箱子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那可是五千两银子,够买刀疤脸五百个孩子了! 刀疤脸啐了一口,不想再耽搁时间。 “等下。” 李鹤叫住刀疤脸说道:“这孩子我们买了。” 宋玉惊喜,却听李鹤说道:“买时买了,只是你小心有诈。” 诈? 宋玉不解,这能有什么诈? 第56章 这孩子是猩红热! 李鹤看着草席上奄奄一息的孩子,脸色有些难看,回头对宋玉劝诫道:“这孩子看上去快不行了,你真的要买下她?” 宋玉似笑非笑,快不行了? 她还没开口,谁也不能定生死。 李鹤强调道:“你在陈家已经如履薄冰了,若是再带一个孩子回去……” “让我看一下这孩子。” 宋玉对刀疤脸说。 刀疤脸皱眉,立刻皱眉说道:“不行!” 这让李鹤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十两银子够一户普通人家衣食无忧的过一年了,如果只是买一具尸体回去,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毕竟刀疤脸已经要给她卖阴亲了。 “不看的话怎么买?”宋玉的气势完全不落下风,“货还要比三家呢!” 一直跟在刀疤脸女孩儿窥见妹妹的生机,连忙说道:“二丫头能治!她的病能治!” 刀疤脸恶狠狠的剐了一眼女孩儿,想说什么,几息后才百般不耐烦的说:“看就看。” 宋玉急忙走过去,草席上的二女儿瘦的过分,浑身发烫的厉害,呼吸急促,嗓间有明显的异响,困难的抬了下眼皮,眼白已经全是脓黄色了。 宋玉身后,想要掀开包裹着的女孩儿衣裳。 刀疤脸一把推开她,骂道:“不买的话乱翻什么!” 宋玉抬头,眼神如针,直直的扎在刀疤脸的身上,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做贼心虚。 不过宋玉光看这症状,就已经猜了八九不离十了,索性说道:“这孩子我买了。” 大女儿大松了口气,扑通一下给宋玉跪下来,捧着手说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李鹤上前,将碎银掏出来扔给刀疤脸。 刀疤脸赶紧接过,在齿关间咬了咬,那实打实的银子让他心头一动,拦住宋玉的手,语意刁钻的说道:“我反悔了,要十五两!” 大女儿一骇,宋玉看起来也不像多有钱的样子,要是阿爹狮子大开口,惹得她不买了,岂非断了妹妹的活路,忍不住低呼:“阿爹!” 李鹤也不快道:“哪有你这样坐地起价的!” 但刀疤脸见二女儿都这样了,宋玉还不惜花十两银子买,咬牙想搏一把。 毕竟结阴亲那家只出了四两银子。 “好,十五两就十五两。” 宋玉不想跟她纠缠,夺过他手里的草绳,把草席拽到了自己这边。 李鹤见状,又扔过去五两银子。 刀疤脸这才罢休,拉扯着大女儿离开。 大女儿临走还不停的回头,虽说妹妹被卖了,但总比直接活埋了结阴亲要好,看向宋玉的眼神也多有感谢,只是不知道妹妹被卖给了谁家。 宋玉望着她,蓦地说道:“你妹妹死不了。” 大女儿一愣,眼里溢出泪水,重重的点了下头。 “咳咳……” 草席上的二女儿咳嗽了两声,宋玉蹲下,解开她的衣领,大片的红色疹子闯入视线,那鼓起的红点密密麻麻,看得人极不舒服。 李鹤叹了口气。 虽没说话,但心里已经给这孩子下了死刑。 也不知道宋玉执意买她做什么? 是因为她们曾经同病相怜,都被卖了结阴亲,所以动了恻隐之心? 而宋玉嘴角一勾,不由得在心里嘲笑百年后医术的退步。 这孩子是猩红热。 对于她来说,好治。 第57章 带回来个死人!晦气! 陈府的芝芝堂里,嫣儿细心的给乔夷倒水,只是那人问起宋玉在汝王府的情况时,嫣儿有些迟疑,说道:“宋玉平日里只让奴待在院里,不叫奴在她身边,所以没打听到什么,只是听说那汝王夫妇十分感激宋玉,给了她一大笔钱。” 一大笔钱。 乔夷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眼底浮出一抹浓烈的嫉妒。 又是钱。 宋玉已经拿回了自己的嫁妆,汝王府大手笔,必定赏了她不下千金,这个贱人,如今身家一跃,倒是比小官府家的小姐还要有钱! 好啊,好! 这天底下只有自己穷酸! 连看上的新衣裳都被宋玉那个杀千刀的抢走,到现在,裙角的补丁都让她抬不起头来! 这幅村姑的模样,怎么敢去‘偶遇’申三公子! “没什么别的了?”乔夷压下怒火,继续问道。 嫣儿摇摇头,有些心虚。 她如今可有把柄在宋玉手上。 虽然听说宋玉在回府的路上遇上了山贼,但尸体未见到,嫣儿还不能冒险,她趁着乔夷没有再问什么,赶紧出去去洒扫院子。 乔夷作罢,过两日等丁管家从老家回来,再问问那人也不迟。 只是,这宋玉都失踪四天了,能不能回来还未可知。 什么时候附近的官道开始闹山贼了? “姑娘,宋玉回来了!前院闹起来了!” 嫣儿从外头跑回来,心里有些侥幸自己刚才没有说宋玉的坏话。 乔夷猛地起身。 她果然没死! “怎么了?” “听说是带了个死人回来,夫人不叫进府呢!”嫣儿气喘吁吁的回答。 乔夷立刻赶去前院,见到宋玉的一瞬间,她的表情有些许恍惚,暗暗的咬了咬牙。 从前宋玉被陈府苛责,吃穿不好,洗澡都没有热水,整个人狼狈的像一只流浪的野狗。 这去了汝王府一趟,皮肤也白了,头发也柔顺了,整个人轻净如月,透彻的像是初春冰雪消融时,檐廊下的晶莹露珠。 再配上她那几乎可以去参加后宫御选的五官,连衣裳都衬托的华贵起来。 乔夷心中含恨,宋玉几时有如此美貌! 自己和她比起来,连平分春色都做不到! “怎么着?”宋玉拉着草席,一只脚踏进门槛,“伯母,这才几日不见,不认得我了?” 乔氏掐腰,气的头顶生烟:“你不是被山贼掳走了吗?” 宋玉眼眸一沉,原来如此。 江太医被灭口的事情,外界传成了闹山贼,看来是有人故意歪曲了事实消息。 “托伯母的福,我逃出来了。” 宋玉嬉皮笑脸的,看的乔氏胸口发闷。 这群山贼怎么不直接杀了她! 如今宋玉可成了汝王府的大恩人,这样大摇大摆的回陈家,还带着一具尸体,明摆着是知道自己现在杀不了她! 可汝王府的面子在那里摆着,自己又不得不让她进门! “回就回来,带具尸体是怎么回事!”乔氏骂道,“你当我们陈府是什么!乱葬岗吗!我儿子可是刚中了探花!你这么做,不是给他找晦气吗!” 宋玉挑眉,满脸不屑:“你们陈家的晦气还用我找?” 这话是什么意思,乔氏满脸狰狞,小贱人,以为自己真奈何不了你吗! 杀不了,打还打不得? 乔氏扬起巴掌,直直的冲着宋玉打去! “小贱人!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玉儿妹妹!” 乔氏的手停在半空中,回头看赶来的乔夷。 她眼底含泪,疾步到宋玉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哽咽着说道:“玉儿妹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生怕你被那群山贼如何,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你可有受伤啊?” 乔夷说着,骤然看到宋玉手腕上的那只嵌着红玛瑙的金手镯。 那么粗,那么厚重。 比起宋玉,自己腕上带着裂纹的细银镯子,那么的不值一提。 乔夷不由得手指用力,刚才还横流的眼泪生生的憋了回去。 第58章 不像某人,白吃白喝这么多年 宋玉敏锐的察觉到乔夷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桌子是沈裴给她的。 不过,宋玉冷笑一声,故意说道:“啊,这个是在汝王府的时候,王妃随手送给我的。” 见乔夷的脸色越来越僵硬,宋玉故意甩了甩手腕:“太沉了,这上百两的好东西,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戴的。” 乔夷扯了扯嘴角,余光瞥见自己袖口的补丁,立刻收了回来,艰难的讪笑道:“妹妹说笑了,你救了小世子的命,王妃给你好东西是应该的。” “小夷,和她多说什么废话!”乔氏出口喊道,“宋玉,你赶紧把这具尸体处理了,否则你别想进我陈府的大门!” “伯母,这人还活着呢,你一口一句尸体的,怕是不太好吧。”宋玉冷淡道。 “活着?” 乔氏瞥了一眼,草席上的女孩儿的确还在微弱的呼吸,只是看脖颈处有大片的红疹,她谨慎的后退一步:“这死孩子不会是有什么传染病吧。” 无知。 “不知者不罪,伯母。”宋玉懒懒道,“这孩子不过是小病,我能治好。” 小病? 这人都昏迷了,还扬言是小病,你宋玉也太猖狂了! 真以为自己是那位同名的宋家神医老祖吗?! 乔氏切齿:“我可没地方给这死孩子住。” “她就跟我住在听雪堂,她的病我会治好,不用你们操心。”宋玉强调道。 乔夷皱眉,拧着帕子为难道:“玉儿,这就是你的不懂事了,这孩子进了陈府做奴,也是要做事的,只是你看她如今的样子,难不成,你要让伯母白养着她吗?” 乔氏也附和道:“就是,你白吃白喝这么多年就算了,又弄来一个,这是陈府,不是寺庙!” 宋玉眼底一现精光,只等着这句话呢。 “白养着?你们陈家花了我那么多嫁妆,吃穿用度,还有那位探花赶考,哪一样不是用我的钱?难不成伯母还真想跟我去衙门,好好清算一下这四年的支出吗?”宋玉蔑然一笑。 乔氏一噎,若是从前的宋玉,她必然要上去抓花这个小贱人的脸,居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但如今的宋玉,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像是变了个人。 对薄公堂……她保不齐也能做出来。 罢了,左右这个死人是宋玉带回来的,就让她自己养着吧。 乔氏冷哼,没再开口。 “哎呀,就知道伯母慈悲心肠,见不得人受苦。” 宋玉吃力的将草席拉进门槛,一边阴阳怪气乔氏,一边瞥眼乔夷,意有所指的说道:“伯母放心,这孩子的一切用度,都由我来出,以后我在陈府所用的一切,都会另派钱儿的。” 乔氏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算你识相。” “那当然了。” 宋玉笑说:“人在屋檐下嘛,既然住在这里,当然不能让你们供着我的开销,我有钱,我自己出就是了,不像某些人,在府上白吃白喝这么多年,脸皮真是太厚了。” 乔夷一怔,脸上火烧般的红。 这是在说自己吗! 可是! 乔夷看了一眼乔氏,那人似乎被宋玉说的心烦,剐了一眼自己。 乔氏心中一凉,转头看上宋玉。 这个挑拨离间的贱人! 宋玉的笑容挑衅的很。 乔夷心下不安,表哥和姑父进宫去了,没人在这府上护着她,况且看乔氏的模样,即便表哥和县主的婚事黄了,她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能嫁给表哥。 必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得想办法见到申玉楼! 第59章 从今天起,你就叫芒种了 宋玉将草席一路拉回到听雪堂,这些日子不在陈府,院子根本没人打扫,连自己临走时放在桌子上的残茶都没倒掉。 罢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得赶紧检查一下这孩子的病情。 正准备的时候,黄叔带人入府,将那个装满汝王妃赏赐的皮革箱子带来了。 宋玉惊讶,还以为这些东西早就在那日丢了。 “事发之时,我带着王府的府兵立刻赶过去了,只看到了这箱子,还以为你出事了。”黄叔见宋玉无恙,也松了口气,“只是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宋玉如实说了,黄叔果然面露讶异。 沈国舅? 他不是回京去了吗? 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不过想起那夜宋玉出现在沈裴的房里,加之当时沈裴坚持给小世子张贴招医告示,结果把宋玉召进了府里,只怕这两人之间有些牵扯。 黄叔识趣的没有继续问,不过看着宋玉的样子,倒是比在王府的时候憔悴多了。 宋玉也无奈,那相思浓毕竟是极烈的毒药,只怕伤了根基。 “这几日,王妃一直让我盯着这边,一听说你回陈府了,立刻让我来瞧瞧。”黄叔说着,让人又搬来一个药箱,“王妃说了,这套医具是她从前在沂北收来的,如今也送给你了。” 医具? 宋玉惊喜万分,赶紧打开来。 金针、疝气托、脉诊、洗眼杯、熏眼器、捣药的石臼和玉杵等等,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一座极好的针灸铜人。 王妃有心了,她正需要这个。 宋玉二话不说,拿起银针,蹲在草席旁。 黄叔刚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草席上的孩子,疑惑发问。 宋玉将来龙去脉说了,黄叔也蹙眉说道:“这孩子来路不明,你买下来,可要小心啊。” 李鹤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宋玉纳闷:“小心什么?” “这种买卖孩子的农户,总是贪得无厌。”黄叔提醒道。 宋玉若有所思的点头,拿起银针,在女孩儿的凤池、天柱、合谷等穴位,用泻法刺入。 黄叔说的不无道理,但她眼下只想救这个女孩儿的命。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黄叔看着她施针,心里不由得纳罕,宋玉不过十四五,到底是从哪里学来如此精良的医术? 从她爹那里? 可宋盛连皇后娘娘的脸都治不好,何谈名医。 “咳咳……” 草席上的女孩儿悠悠转醒,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面前的宋玉,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多谢……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宋玉苦涩一笑,看来被卖的当时,她还有意识。 身子不能动,却清楚的听到刀疤脸那么多冷血冷情的话,那可是亲爹啊,这女孩儿的心里该有多么的绝望和痛苦。 换言之,如果不是自己救下她,只怕她要清醒的被买阴亲的那家人活埋了。 “你叫什么名字?”宋玉问。 女孩儿干涩的嘴唇扯了扯:“我和……姐姐……没有名字。” 黄叔听罢,心内感慨。 是啊,生来就是被爹娘拿去换钱的,怎配有自己的名字。 倒是宋玉想了想:“今日是芒种,以后你就叫芒种吧,留在这我身边,我养你。” 芒种眨眨眼,流出豆大一颗的眼泪来:“芒种……多谢姑娘。” 第60章 陈易安如何,同我有什么关系? 芒种? 黄叔倒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名字,用节气命名,很是新奇。 就算是汝王府这样的皇亲贵胄之家,底下的奴仆也多半是梅香这一类的俗名。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宋玉蹲下来,想要将芒种从草席上扶起来。 黄叔也伸手帮忙。 “不……不用……”芒种连忙拒绝,“我的病……阿爹说……会传染……会过人的……” “别听你爹胡说,他就是个傻叉。”宋玉不屑,和黄叔联手将芒种撑起,准备让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可芒种迟疑,不想将床褥弄脏。 到底是宋玉强行要求,她才肯躺下。 “你在这府上,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黄叔说,“我午后着人给你送来。” 宋玉心里颇有感激,摇摇头:“贵府实在是客气,若我需要什么,自己去采买就行。” 黄叔没有强求,只说小世子很想她,若是宋玉得空,希望她能去陪一陪。 宋玉答应,在门口目送黄叔离开。 远处的乔夷和黄叔打了声招呼,正准备去看看宋玉,却见门口那人百无聊赖的看了自己一眼,直接将门给关上了。 乔夷微怔,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这个贱人! 是在给自己甩脸子看吗! 别以为搭上了汝王府就能如何了,一个罪臣之女,就算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 她强压住心火,推开房门,见宋玉正在照顾芒种,神情有些无奈的说道:“妹妹,你何苦来呢,还不如让她往生极乐,还能少些痛苦。” 宋玉冷哼,直起身来。 她看着乔夷,眼神像刨刀一样,剥开乔夷虚伪的面衣:“往生极乐?希望你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顽疾,也有人替你这么着想。” 乔夷脸色一白,皮肉清晰的抖了抖。 中邪了,这宋玉绝对中了什么邪祟! 往日都不敢抬头的人,如今变得这么牙尖嘴利! 难不成真是回魂后,招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妹妹误会我了,我也是替你着急,你在这陈府已经寸步难行了,再带一个病了的丫头,岂非更加如履薄冰。”乔夷走到床边,看了看芒种,还用帕子轻拭眼泪,“表哥和姑父进京去了,只怕三两日才能回来,姑母又那样强势,你可怎么活啊。” 宋玉真是受不了这人,明明心里恨得要死,装成这样给谁看。 乔夷掉下来的眼泪,和廊檐上的脏水有什么区别。 要哭,别在自己眼前哭。 “我怎么活就不用你操心了。”宋玉说,“比起我,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乔氏那么势利,你都十九了还在府上耗着,想必比起我,她更厌烦你的存在吧。” 乔夷拳头紧攥,生生咽下这口气,头皮都有些麻木。 是啊,自己都已经十九了,在靖国,女孩子十四五就嫁人了,她是老姑娘了。 可配得上她的农户,她看不上,她看上的读书人,又嫌弃她是个村姑。 一个眼高手低的出身,注定难配佳婿。 伯母虽将表哥看的比眼珠子还重要,但幸而表哥的心在自己身上,可放眼整个靖国,只有宋玉,只有这个和表哥有过婚契的贱人,才有资格将这桩婚事搅黄! “妹妹万别这么说,我只是担心你受不了。”乔夷柔柔的说,“表哥这次进京,必定是去见县主了,可怜你……分明和他有着婚约,却被伯母生生给拆散了。” 乔夷捂着脸,清泪连连。 躺在旁边的芒种皱起眉头,浑身不自在。 这姐姐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温柔的风,可这风刮在耳朵里,莫名的犯冲。 又来了,宋玉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陈易安如何,同我有什么关系?”她不耐烦的说。 第61章 想嫁给陈易安的另有其人 乔夷蹙眉,都到这个时候了,宋玉竟然还在自己眼前装相,她又不是没见过,从小到大,宋玉都像条赖皮蛇一样,屁颠颠的跟在陈易安的身后。 甚至为了陈易安随手扔给她的一个果子,和巷子里的狗打了一架。 这么能抛却自尊的人,现在想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笑了。 陈府谁人不知,他陈易安就是你宋玉的命! 骂不走,打不走,不就是府里一条会说话的狗吗? 宋玉,你装什么装! 乔夷深吸一口气,为了来路,将宋玉明着刺来的刀子尽数吞下,忍不住唏嘘:“妹妹,你这样逞强,只会伤了自己,我知道你对表哥一心一意,这些年我都是看着的,他如今……只怕是迫不得已,虽然考上了探花,但胳膊怎么能拧得过大腿呢。” 宋玉仰起头来,所有的无语都写在了脸上。 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扣一个喜欢陈易安的帽子。 句句都在刺激自己。 生怕挑不起自己对陈易安的恨! “我知道你有气,莫不如冲我发吧。”乔夷哀哀的拉住宋玉的手,那凄然的模样,随便一个男人都会动恻隐之心,“表哥是陈家的希望,是伯母的命啊!” 她越是这样重申,宋玉的心里就越冷漠。 忽而似笑非笑的说道:“其实,想嫁给陈易安的另有其人吧。” 乔夷的哽咽蓦地停止,抬头警惕的看着宋玉。 宋玉的瞳孔深处泛着窗外夕阳的红,有些诡异。 那一瞬间,乔夷像是陷入了什么深渊,心里竟然有一丝慌乱,仿佛面前的人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而是个行走百年的老者,那出世的智慧,将她一眼看透。 “中了探花郎,想嫁给他的人多了。”宋玉话锋一转,“你说是不是?” 她笑容泛冷,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乔夷不知怎的,这口气松不下来,刚才的宋玉,竟然让她生出一丝恐惧来。 是那种,未知而莫名的压力。 “是。”乔夷扯笑,“连吉成县主都动心了,何况旁人呢,只是可怜了你。” 还来! 宋玉算是彻底没了耐心,自己都这么点她了,乔夷还是不厌其烦的往自己身上扯,非要让自己承认对陈易安还没有死心不可吗! 太自以为是了! “小夷!你来这里干什么!” 院子里传来乔氏的喊声。 宋玉嘴角微勾,这个泼妇来得倒是正好。 乔夷啊乔夷,你下了套,不就是想让我往里钻吗,那好,不将计就计,怎么对得起你这一堆磨磨唧唧的苦心孤诣! 乔夷刚推开门,身后就被人大力的一推,整个人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乔氏眼见这一幕,吓了一跳,看着门口怒气冲天的宋玉,一股火也窜了上来! 她虽然不喜欢乔夷,但好歹都是乔家人,可不是你宋玉能欺负的! 谁知宋玉咬牙切齿的,扑上去就撕扯乔夷的衣裳,大声骂道:“你个死绿茶!我知道易安哥哥喜欢的是你!不用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我面前炫耀!炫耀他对你如何用情至深!” 乔夷摔得七荤八素,听到这话,俨然迷茫。 宋玉在胡说八道什么! 还当着姑母的面! 第62章 宋玉演戏!反击乔夷! 乔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人,宋玉红着眼睛,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死死的压着乔夷,喊道:“让你炫耀!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乔夷尖叫着,愤怒的驱使让她想要出手还击,可是姑母还在,她不能动手。 宋玉知道,往日里乔夷伪装的那么柔软,像一朵娇柔的白莲花,她怎么会还手。 那样会破坏她以往的人设。 乔氏皱眉,大宅院里,还能让她们两个这么打下去,立刻使唤人将二人分开。 几个仆妇连忙上去,可宋玉像是疯了一样,疯狂的打着乔夷。 她们看傻了眼。 这宋玉是怎么了? 跟中邪了一样!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们拉开!像什么样子!”乔氏愤怒的喊道。 仆妇们这才扯开两人。 乔夷衣衫凌乱,头发也成了鸡窝,她虽然过的贫苦,却从未被如此羞辱过,眼泪汩汩流出,躲在乔氏的身后,抽噎道:“姑母……” “乔夷!我不能嫁给易安哥哥!你也休想!” 宋玉直接拦截住了乔夷的话,继续当着乔氏的面大喊大叫,看上去真的像是魔怔了一般:“我知道易安哥哥喜欢你,他和我说过,此生最喜欢的人就是你,可那又怎样!和易安哥哥有婚约的人是我!不是你!” 乔夷大骇,连忙说道:“你胡说八道!” 乔氏紧皱眉头,狐疑的看了一眼乔夷。 自己儿子最喜欢的人是乔夷? 乔夷身上的穷酸味,她隔着二里地都能闻到,虽然她也姓乔,可陈易安如今可是状元郎,他未来的正妻会是当今的吉成县主,绝对不能是一个村姑! 乔夷暗道不好,宋玉这两句话,倒是把乔氏的火引到了自己的头上,心里恨意如浪,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对宋玉说:“我只不过是来劝你,不要在胡闹了,是你狗咬吕洞宾。” 她说着,泪水簌簌如雨,那委屈的样子,连在场的下人都看不下去了。 这宋玉也太欺负人了。 “宋玉,你疯了是不是,小夷姑娘对你那么好,处处为你着想,每次你受罚,她都第一个护着你,你居然还打她,你有没有良心!”其中一个奴妇替乔夷打抱不平。 宋玉冷笑,护着自己? 可为什么乔夷越求情,乔氏就打自己打的更狠了? 不过是变相的添油加醋,她也会! “良心?”宋玉指着那仆妇说道,“你们陈家撕了我的婚契!到底是谁没有良心!” “难道你还想让二少爷娶你不成!你也配!” “是,我不配,她乔夷更不配!”宋玉骂骂咧咧的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不就是仗着易安哥哥自幼的喜欢,跑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吗,别做梦了,他就算不娶我,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成为易安哥哥的妻子!” 乔氏有些头痛,宋玉的话虽然混乱,但却说的明白。 没想到乔夷居然还存了这么一份心。 记得当时李老二上门来闹的时候,乔夷也是躲在了陈易安的怀里,小蹄子,自己白养了她这么多年,居然敢惦记自己的宝贝二儿子! “宋玉,你血口喷人。”乔夷还维持着脸上的委屈和怯懦,替自己申辩,“我一心一意替你着想,你怎么……” “白日做梦,易安哥哥不会为了你放弃县主的!”宋玉切齿。 乔夷眼看乔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上前解释道:“姑母,宋玉胡说八道,我对表哥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啊,我只是想劝劝玉儿妹妹,叫她不要耽搁了表哥的前程啊姑母!” 乔氏一把甩开乔夷的手。 乔夷眼底一慌,糟了,居然被宋玉反将了一军。 姑母也是个蠢货,居然被宋玉的三言两语给挑唆了! “我看你真是中了邪了。” 乔氏啐口,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乔夷,丝毫没有血缘之亲的说道:“地上的狗还想吃树上结的果子吗?我儿子要娶的可是县主!别再痴心妄想了!” 说完,乔氏转身离开。 乔夷站在原地,狼狈的如一条丧家之犬,回头看宋玉,那人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 这个贱人是故意的! “你……”乔氏气的浑身直颤,纤长的手指攥的微微发白。 “乔夷,我得不到陈易安,你也休想。” 宋玉挑眉。 自古以来做戏就要做全套,她的这场戏,可是个连续剧。 第63章 散播婚约谣言 卧房里,乔夷坐在床上,上身只穿了一个肚兜,手臂的肌肤上全都是血印,嫣儿拿着药膏小心翼翼的涂抹着,没想到宋玉今天下手居然这么黑! “奴就知道,宋玉肯定没有死心,一直在那里嘴硬装相,姑娘不过是使了点手腕,她就原形毕露了。”嫣儿蹙眉道,“只是可惜了姑娘,险些被抓花了脸啊。” 要知道,身为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这一层油皮了。 毕竟,乔夷除了这张还能看下去的脸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乔夷当然知道这个道理,看看这卧房的摆设,寒酸的要命,连一个市面上通用的等身镜都买不起,她咬了咬牙,说道:“逼出她的真面目是好事。” “可是老夫人也对姑娘生了疑心啊。”嫣儿大咧咧的说道。 乔夷一记眼刀,嫣儿立刻胆战心惊的住口。 外人都以为乔夷最是温柔,但只有她知道,乔夷私下有多狠辣,虽然自己在宋玉面前,还大言不惭的直呼乔夷本名,但多年的习惯,早已让她从骨子里就惧怕这人。 “申三公子那边怎么样了?”乔夷没好气的问,“可打听到最近的消息了吗?” 一说到申三公子,嫣儿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随后故作镇定的说道:“……前些日子好像是来了上川,不过近日又急匆匆的回平京了。” 乔夷有些捉急,表哥进京了,申三公子也不在,乔氏又怀疑上了自己,那个眼里只有儿子仕途和荣华富贵的姑母,不知道要怎么防范自己呢。 不行,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转移乔氏的注意力。 乔夷冷哼一声,宋玉啊宋玉,就知道你还对表哥旧情难忘,那好,我帮你一把。 “你最近往外头跑一跑,将表哥和宋玉有过婚约的事情和你的小姐妹们说一嘴。”乔夷对身后的嫣儿冷眼道。 嫣儿微怔,不安道:“可是这会影响二公子的前途啊。” “要你去你就去,哪儿来这么多废话!”乔夷厉斥。 嫣儿忙不迭的答应。 乔夷不屑。 什么前途,只有她自己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 === “姑娘,您在这府上也不好过啊。”床上的芒种虚弱的说。 宋玉给她倒了杯水,摇摇头:“无论怎样,人总归是要活下去的,没什么。” 芒种接过水,心下一暖,说道:“那奴以后就做姑娘的贴身婢女,伺候姑娘。” 宋玉蹙眉,纠正道:“你就是你,不必自称为奴。” 芒种不解,却见宋玉月朗风清的一笑:“你也没签身契,不能算是这府上的下人,等明日我去外面买一些治疗你病症的药材,不到一个月,保证让你活蹦乱跳的。” 芒种鼻尖酸楚,认真的点了下头。 “睡吧。”宋玉帮她掖了掖被子,起身出去院里,夜幕上,那轮明月亮的很,她抬起头,记得上辈子,自己在河边的芦苇丛里被师父捡到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夜晚。 可如今,师父已经烟消魂散。 转生之术失败,师父再也回不来了。 宋玉心中悲戚,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活着的目的是什么了。 嗷对了,振兴宋家医药的辉煌! 还有搞钱。 师父就是个大财迷,教的她也十分抠门。 正沉思着,后脑被一颗小石子轻轻击中。 宋玉皱眉回头,在墙头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裴穿着一身鸦青色的交领长袍,披着捻了雀金丝的披风,带着那块赤金色面具,气势凌云,仿佛能刺破天际,他搓着手指,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压低声音,将话语顺着风声送进宋玉的耳朵。 “兔崽子,出来。” 第64章 沈裴,你可别作了 是夜正好,沈裴幽然的看着院里的人,他挑了挑眉,忽然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戴着那张赤金色的面具呢,便伸手取了下来。 取的时候,还煞有介事的甩了下头发。 作为九州第一美男子,这还不把宋玉看的五迷三道…… 结果……宋玉面无表情的转身回屋去。 沈裴做作的表情霎时间僵住,忍不住切齿道:“小兔崽子!” 宋玉只当没听见,大半夜又碰到沈裴,太晦气了。 沈裴气不过,跃身过去,灵巧的像是一片秋冬的落叶,几乎是瞬间到了宋玉的眼前。 宋玉绷着脸:“国舅爷大半夜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沈裴似笑非笑,小兔崽子和自己玩欲擒故纵是吧,出了凌雾山庄就不认人,还有何指教,他倒是真想指教指教宋玉。 “宋玉,又跟我装不熟?”沈裴扬脸,左脸上的疤痕已经在重新结痂了。 “你不是回京去了吗?”宋玉皱眉。 沈裴不屑:“那皇宫建在平京城里,又不会长腿跑了,上川城地处京郊,快马加鞭几个时辰就到。”咂咂嘴,不快道,“你管我什么时候走呢,小爷我何时动身还用你安排?” “那是我得寸进尺了,还请国舅见谅。”宋玉再次扭头要走。 沈裴一把抓住她,脸上的表情可以用千变万化来形容。 太不给小爷面子了! 沈裴低呼一口气,自己怎么就拿这个死丫头没办法。 还没有个萝卜头高,脾气倒是不小。 偏偏自己大半夜睡不着,在罗汉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宋玉,还有李鹤白日来接她时,宋玉兴冲冲跑下楼去的模样,见到那个病秧子就那么高兴? 好像连腿脚都灵活了。 虽说那个病秧子长得倒是不错,但和自己还是有很大一段距离,宋玉眼瞎了吗! 可笑! 沈裴忍不住仰天长笑,却立刻被宋玉捂住了嘴。 大半夜子,在人家的院子里面笑啥,神经病啊! 正如沈裴心想的那样,宋玉的手很软,软的出奇,还带着一股淡淡的中药香,捂在嘴巴上凉凉的,像是薄唇泡在了泉水里,让他一时失神。 只是下一秒,沈裴又想到,这双手曾经不止一次的搭在李鹤的手上,他又气不打一出来,伸手打开宋玉的手,说道:“放肆,小爷的嘴也是你能捂的!” “沈裴,你能不能别作了。” 宋玉实在是受不了了,申斥道。 沈裴的眼珠子缓缓瞪大,什么,作!? 宋玉居然说自己作? 沈裴气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看向宋玉时猛地甩袖,那咬牙切齿的样子,险些让宋玉以为他漏夜前来是为了杀人灭口的。 “我……我是怕你回了陈家被人虐待,好心过来看你死没死。”沈裴强调道。 宋玉扣了扣耳朵,那还真是好心。 “那您也看过了,我活得好好的,绝对不会耽搁您脸上的伤情。”宋玉随意的抬了下胳膊,似乎在向沈裴展示着什么。 沈裴眼睛一直,薄唇微抿。 这宋玉看着瘦瘦小小的,发育的倒是挺好…… “不过,若是堂堂国舅愿意给我当靠山的话,您也不算白跑一趟。”宋玉神色一变,立刻阿谀奉承起来,凑近眨眼,很期盼沈裴回应的样子。 沈裴失神一笑,这不是兔崽子,这是猴崽子。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吧,我的脸还没治好,就想着……” 沈裴话没说完,面前的宋玉忽然抱住了他。 沈裴瞳仁一缩,未等反应,整个人转了一圈,是宋玉在施力! 与此同时,月色如水般垂在九州大地,空气中一股细密的腥味糅杂而来,像是张开的,不可逃脱的巨网,飞速聚集在小小的院落里! 耳边有滋啦的灼烧声起,宋玉乌黑的眼底映出一抹极细的红光,未知的方向传来古老又陌生的低语,像是追魂索命的诀,又像是万尺深渊传来的咒! 宋玉瞬间冷汗直流,脸上的红润似潮水般退去。 她薄唇轻颤,一股不可控制的恐惧涌上心头。 这里。 有精绝师。 宋玉再抬头,瞳孔地震。 夜幕上,是满月。 第65章 见到小情人开心了? 师父曾经说过。 满月,天地山海,灵气最盛。 也是精绝师能最大程度调动魂识,运用诡谲术的天象。 满月修炼灵气最佳。 宋玉从前就最喜欢满月。 她曾经也听说过,莲州有些大族人家,私下会供养一些游离于天璇领域之外,所谓‘外道修炼’的精绝师。 他们无法出入天璇,更从未进入过天璇,却能通过吞食非凡之物,强行凝聚魂识进行修炼,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宋玉就是在师父的带领下,外道修炼而成,但她并不清楚,当年濒死之际,师父为了让她活命,强行帮她凝聚魂识,脱离草木之身时,给她吃了什么东西。 只是依稀记得,师父当时泪流满面,嘴里不停的说着对不住她,害了她。 而且,天璇领域地处莲洲,靖国位于中州,一南一北……中州怎么会有精绝师? 呼—— 一股黏腻的风在脸颊悄然吹过,宋玉恍然一愣,消失了? 似乎刚才的一切都从未出现过。 宋玉瞳孔深处翻涌着后怕,刚才那一瞬间,她可以肯定,那是诡谲术中的杀阵,还是杀阵中最具破坏性的第四式:千指柔。 以血为线,缠绕周身,织就赤色衣。 最后,将人绞成肉末。 虽然感觉使用者的灵气不是很高,但对付她和沈裴这两个凡胎还是轻而易举的。 若刚才那位精绝师动了杀意,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俩! “你……怎么了?”沈裴被宋玉这么抱着,整个人梆硬,像个木头。 看来沈裴并没有察觉刚才的情况。 宋玉松开手臂,失神的说:“没什么,有个蚊子,怕伤到沈国舅的贵体。” 沈裴满脸黑线。 看着宋玉纤瘦的手臂从腰侧松开,沈裴眉头微皱,低冷道:“其实我是来要玉佩的,恐怕你又要说没有吧。” 宋玉面无表情。 又来,弄个莫须有的玉佩来污蔑她。 那晚沈裴被暗算,殊不知是打斗的时候将玉佩遗失了,总不能因为自己拿了他的衣裳,就将这帽子扣在自己头上吧。 “我说了……”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兔崽子,小爷明日要回京去,有空再来找你算账。”沈裴不等宋玉说完,凌身越墙离开。 宋玉倒是稀奇,沈裴怎么不和自己拌嘴了。 看了看四周,确定再没有魂识波动,宋玉才回了屋子。 但愿那位精绝师只是路过。 而一墙之隔,沈裴稳稳的落地,旁边的拐角处传来窸窣的咔嚓声。 是申玉楼在嗑瓜子。 沈裴的眼神骤然转冷。 申玉楼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挑眉道:“怎么着少主?大半夜见到小情人开心了?” “我只是来索要玉佩的。”沈裴再次强调。 这件事还要他强调几遍,该死的申玉楼! “是吗?”申玉楼一眼看穿,冷笑道,“那您的玉佩呢,少主~” 沈裴嘴唇紧抿,几息后才说:“先让宋玉帮我保管。” “那可是皇后娘娘给您的玉佩,交给一个孤女?”申玉楼问。 “别没完没了。” 沈裴抬脚,低冷的说道:“咱俩现在,离开上川,回平京去。” 申玉楼着急的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有些无奈。 沈裴想一出是一出,说好了明天一早再回去。 “那些人来追杀我了。” 沈裴骤然说。 申玉楼起身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神色也逐渐严肃,他当然知道沈裴口中的‘那些人’是谁。 连沈裴都对付不了的人,那些险些将沈裴葬送在河边的人! 一次不成,居然又来! “少主,先回凌雾山庄吧。”申玉楼警惕的说。 沈裴点头,回望了一下。 刚才为了保护宋玉,他装作没有察觉,毕竟那些人是来杀自己的,和那只兔崽子无关。 但愿他们不会滥杀无辜,而是一路跟着自己,离开上川,离开宋玉。 第66章 宋玉开始在府中派利市 隔天清晨,宋玉自噩梦中苏醒。 或许是昨晚碰到了精绝师,她的梦里,到处都是火光,师弟陈柏生的脸像是影子一样,不住的浮现在眼前。 即便是现在,宋玉仍旧没办法接受师父回不来的事实。 她在床边坐了好久,回想起那个黑黑瘦瘦,时而古板倔强,时而孩子脾气的小老头,忍不住失笑了一下,不过那笑容中的苦涩,引起了芒种的注意。 “姑娘?您醒多久了?”芒种哑着嗓子坐起来。 宋玉回神,苦笑着摇头。 对了,今天还要上街去给芒种买一些药材,悉心疗养的话,她很快就能痊愈了。 宋玉交代芒种好好休息,谁进院子都不用应,旋即出门去。 到了角门,看护的家丁皱眉拦住她的去路,却猛地愣神,这是谁来着? 面前的少女虽然清瘦,却极为灵秀,尤其是那双夺人心神的眼眸,仿佛溪水千年冲刷出的黑色曜石,亮的让人不敢直视。 这般的靓丽,却穿了一件男人才会穿的圆领襕衫,还用毛笔挽了一个道姑头。 家丁轻嘶一声,好嘛,这不是宋玉吗? 几时变得这般绝色了? 不过,乔氏吩咐了,不许宋玉随意外出,他挑挑眉,趾高气昂的说道:“滚回去!” 宋玉似笑非笑,不过是一个看门的小厮,连后厨都不能随意进出的身份,却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人就是如此,即便自己身份卑微,但只要有更低的,便一定会去踩上一脚,以此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我去趟西市,置办些药材。”宋玉负手在背。 家丁看也不看,语气像是驱赶一只狗般:“我说了让你滚回去,你听不懂吗?” “你叫什么名字?”宋玉乍然发问。 家丁一愣,下意识的骂道:“老子许九的名头也是你能打听的?” 宋玉泛冷,这个蠢货。 许九也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被宋玉羞辱了,想也不想,一个巴掌打了过来。 ‘哗啦——’ 宋玉抬臂挡住,手心里传来铜板碰撞的声音。 许九耳朵灵,疑惑的看着宋玉,心里直犯嘀咕。 “原来是许大哥。”宋玉忽然勾唇,含笑的眼眸格外的动人,“平日里在这门口守着,风吹雨淋的,怕是落不着休息,我这里有把子钱儿,也不多,只当给许大哥买些酒喝。” 宋玉说着,拉过许九的手,将那一把铜钱儿塞进她的掌心。 宋玉的手很软,许九却没想着占便宜,满眼都是那一把沉甸甸的铜钱儿。 早就听府里人说,宋玉上次还魂回来,将宋大夫留在府里的嫁妆都收了回去,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许九扯了扯笑,左右看了看,说道:“既然拿了你的……”沉默几息,“半个时辰内回来,要不然,小爷我饶不了你。” “半个时辰哪儿够啊。”宋玉拉长声调,扔过去一样东西。 许九忙不迭的接过,竟然是一块散银。 他眼睛里的光都要冒出来了,看着宋玉也顺眼许多,连带着语气都缓和下来了:“府上开昼食之前,必须回来。” 宋玉立刻喜笑颜开,直夸许九善解人意,旋即煞有介事的说:“我看后院有人套马车,是有旁人也要出门吗?” 许九光顾着手里的钱,想也不想的说:“是芝芝堂那个。” 乔夷吗? 宋玉勾笑,和许九摆了摆手,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许九蹲下来,将银钱藏好,盯着宋玉极细的腰肢背影,颇有些玩味的说道:“小丫头学会派利市了,出手还挺大方的。” 他揣着手,正想着怎么花这个钱,是去逛窑楼喝花酒,还是…… “许九!马车套好了吗!” 身后有人没好气的喊。 许九回头,是嫣儿,身后还跟着温柔可人的乔夷。 他也不在乎,直接翻了个白眼儿:“你自己不会去后院催?” 第67章 利市都派不起,穷鬼 嫣儿一听这话,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看门护院会说话的狗,居然敢跟自己吆五喝六的,登时吹胡子瞪眼的说道:“你有没有规矩!” 许九根本不在乎,起身靠着柱子,俨然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规矩?我是看门的,不是套马的车夫,跟我讲规矩,我看你才不懂规矩!” 嫣儿哎呦一声,回头看乔夷。 乔夷上前,温声细语的说道:“怎么了?马车还没备好?” 许九挖了挖耳朵,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着乔夷。 说来也奇怪了,往日看着乔夷,虽然穷酸,但也有三分可人,但今天看了宋玉,忽然觉得乔夷这份温柔有些腻歪,好像没那么好看了。 许九的目光那般放肆,乔夷的脸色微微变僵,却还是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不知道,自己去后院看,一个个的使唤谁呢!”许九直接扬声,“如今府上连月钱儿都要发不出了,还想一个人盯两个用?” 门外街上,有过路的人回头看了看。 的确,陈府以前花的都是宋玉的嫁妆,如今没钱了,连基本的月利都推迟发了。 乔夷的脸上更加挂不住了,一个看门的,敢和自己瞎嚷嚷,冷下声音:“可是我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吩咐过去了……” “吩咐?”许九阴阳怪气的说道,“你的吩咐值几个钱?” 钱? 这个字对于乔夷来说,格外的敏感,她袖中攥拳,心里愤怒如火。 “拿了钱,人家才给你办事。”许九对着乔夷搓了搓手指,“没钱,就自己去后院看。” 嫣儿忍不住,上前骂道:“怎么和我们姑娘说话呢!小心我打你的嘴巴!” “哎呦呦,狗仗人势。” 许九不屑道:“什么姑娘,人家书香门第的小姐,官家士族的千金,才称呼一声姑娘。”又看了看乔夷,冷言冷语的讥讽道,“种地出身的,那叫丫头。” 乔夷的瞳孔一缩,神色变得狰狞起来。 嫣儿暗道不好,乔夷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出身,还有那与生俱来的穷酸味,许九这两句话,直接戳到了乔夷的肺管子。 只怕回府之后,自己又要成为她的出气筒了。 但许九不管那些,满脑子都是窑楼的莺莺燕燕,完全不顾乔夷。 “姑娘……”嫣儿害怕道。 “罢了,左不过是去西市。”乔夷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圆场道,“我们就散步过去吧。” 嫣儿松了口气,跟着乔夷离开。 身后还传来许九的咕哝声:“瞧那副没钱的穷酸样,一个村姑,还装什么世家小姐,姑娘?你也配,不过是养在府上甩不掉的牛皮糖,还没一个宋玉会来事。” 这话进了乔夷的耳朵,她脚步一顿,几息后才重新迈步。 宋玉? 把自己和那个贱人相提并论! 乔夷的周身冷若冰霜,吓得身后的嫣儿不敢大喘气。 终于到了西市,乔夷扭身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她刚进去,不远处的巷口,宋玉走了出来,她刚从药铺出来,手里还提着药包。 这不是上次那家成衣铺。 宋玉看着铺子旁边的幡子,写着张记。 不多时,乔夷和嫣儿离开,临走时的表情格外的愉悦。 宋玉挑眉,后脚进去,小伙计迎了上来,还不等招呼,就听宋玉问:“刚才那位姑娘是来咱们店铺做什么的?” 小伙计淡淡的说:“她啊,是来租衣裳的。” 租衣裳? 宋玉眨眨眼,这过了一百五十年,靖国的民间业务已经这么方便了吗? 居然还能租衣裳? “这衣裳还能租?”宋玉索性问出来。 “当然,店里总要挂一些京中流行的衣裳样式,要不然那些价格贵一些的缎子不好卖。”小伙计解释说。 “刚才那位姑娘挑中了哪件?” “这件。”小伙计拿出一条淡蓝色的齐腰襦裙,款式的确是上川城里少见的,大胆一些,胸口勒的紧不说,还露了一大片。 乔夷居然要租这件。 宋玉觉得有意思,她平日里为了摆脱村姑的名头,总给自己渲染一些书香气,穿的自然也得体保守,冷不丁租了一件‘性感’的,倒是令她好奇起来。 “她什么时候租?” “说是初九。” 宋玉了然,看来还有一段时间,她想了想,说道:“这件衣裳倒是好看,我在她前面租,到时候再来找你。”说完,按照小伙计的报价,爽利的给了钱。 小伙计忍不住感慨:“姑娘真是痛快,刚才那位,跟我杀了好一通的价,我这可是平京城里送来的好缎子,她居然想十个铜钱租下,看着挺有气派,兜里多掏不出一点来。” 宋玉轻笑,没说话。 第68章 宋玉成了财神爷了 离开申记衣铺后,宋玉再次去了钱庄,将汝王妃赏赐的五千两银票换成了存据,上次的小伙计翻看着名册,不由得再吃一惊。 是前段时间来的那个宋玉。 上次存了一千五百两,这次又存了五千两,大手笔啊。 看不出这孩子居然这么有钱。 “宋姑娘又去哪儿发财了?”小伙计对着宋玉十分客气的奉承。 “给一大户人家的孩子治好了病,主家赏的。”宋玉对答如流。 小伙计诧异:“你会看病?” “当然。” 宋玉伸手接票据的时候,顺势在小伙计的手腕上摸了一下,浅淡的说:“刚成亲不久吧。” 小伙计眼睛一瞪:“你怎么知道?” “节制一点儿,身体都不好了。”宋玉提醒道,“房事太勤的话,不好怀孕。” 小伙计愣在原地,后背一阵发凉。 最近的确是娶了媳妇儿,有点儿不知深浅,夜夜耕耘。 “啊……多谢姑娘。”小伙计皮笑肉不笑。 宋玉离开,又在西市逛了逛,踩着时辰回了陈府,许九见她回来,松了口气。 “多谢许大哥,这点儿心意还请笑纳。”宋玉顺手递过去一包果子。 许九接过,在手里掂了掂,笑道:“以后出门,也都是这个时辰,记住了。” 果然是拿了钱好办事,这许九还算地道,宋玉没有回屋子,而是转身去了厨房,后厨正在准备昼食,也就是府上的午饭。 刚一进院子,一股烧糊的味道就传来了。 厨娘康嫂正对着个小媳妇儿骂骂咧咧的:“常旺家的,你怎么看灶的,这锅肉粥都糊了,这可是要送去乔姑娘屋里的份儿!” 常旺家的毫不在乎,随意的往灶坑里添了把柴,又拿起木瓢往锅里添水:“放点儿水匀一匀不就好了,急什么,乔姑娘又怎样。” 常旺家的说的没错,康嫂也掐腰咕哝道:“成日里在府上白吃白喝的,连主家老爷都没挑三拣四的,她倒好,一大早巴巴的派那什么嫣儿过来,要吃肉粥,还要炖的烂烂的。” “人家说了,炖的不烂,荤腥太重。”常旺家的附和着阴阳怪气。 康嫂说:“人家想做大家闺秀,身上怎么能沾荤腥呢,太俗气,不是有个词嘛,叫什么……嗷对了。”她一拍巴掌,“不食人间烟火。” 她这么一说,厨房里做活的一行人都哈哈笑话了起来。 是啊,怕身上有俗人的肉腥味,吃什么肉粥啊,还是最膻的羊肉粥。 “自打宋玉闹了那一通,府上哪儿还有钱,连咱们这个月的月例都还没发。”常旺家的把水瓢扔在旁边,“芝芝堂那个连主家姑娘都不是,还好意思使唤人。” 康嫂挑眉,忽然瞧见门口站着的那人,愣了愣:“死丫头,你来做什么!” 她这么一喊,周围人都看了过去。 正如常旺家的说,宋玉收回了嫁妆,陈府成了空壳子,夫人不得已压了他们的月例,正不知道怎么出气呢,宋玉倒送上门来了。 宋玉走进来,煞有介事的环视一圈,说道:“今天中午有肉粥吃啊,真好啊。” 康嫂冷哼:“那也没你的份儿,等那锅干了,给你弄些锅巴你吃不吃?” “哈哈哈——”众人哄笑。 “居然还是羊肉粥?”宋玉往锅边凑了凑,“我也想吃。” “吃肉粥,你也配!” 常旺家的皱眉,正想一把推开宋玉的时候,却见那人举起手来,赫然攥着一长串的铜钱。 “这……”常旺家的怔了怔,回头看康嫂。 康嫂也莫名其妙的。 宋玉将那串沉重的铜钱扔在灶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知道你们月钱儿被扣了,不过这算不到我头上,以后我要吃什么,喝什么,都会派钱儿来厨房,从今天开始,我的吃食,和陈家人分开算。” 常旺家的立刻领会,拿起那铜钱儿来,好家伙,居然有足足一百五十文。 别说一锅肉粥了,十锅也够了。 “多出来的,就当是辛苦钱儿了。”宋玉斜睨,“这锅肉粥糊了,我不要,做一锅新的来。” 常旺家的扯扯嘴,手里的钱儿沉的她合不拢嘴:“好好好,做好了就给你送过去。” 宋玉灿烂一笑,悠哉离开。 常旺家的二话不说,直接将那锅肉粥倒在桶里,开始重新刷洗。 康嫂这时也反应过来,急忙的挤过去帮忙,嘴里咕哝着:“这死丫头发财了!她到成了财神爷了!” 第69章 肉粥被宋玉给拿走了 常旺家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两碗热热的肉粥就熬好了,她和康嫂一起送去,刚到听雪堂的门口,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儿。 宋玉在院子里支了砂锅,正在给芒种熬药。 “宋姑娘这是病了?”康嫂笑着说。 宋姑娘。 刚才还骂自己死丫头呢,见了钱儿就成了宋姑娘了。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宋玉头也不抬:“肉粥送进去吧。” 康嫂忙不迭的照做。 常旺家的打量着宋玉,上前说道:“姑娘,熬药可是个辛苦活,我帮你吧。” 宋玉没拒绝,将捣药的石臼递给她。 常旺家的接过,哎呦喂,这石臼的材质可不多见,怕是在御药房任职的老爷也用不上这么好的。 “姑娘,您这么打扮可真漂亮啊,往常看您在夫人面前总是……” “好好捣药。” 宋玉阻止了常旺家的夸奖。 她咽得下低谷时的嘲讽,自然也不会理会高升后的奉承。 常旺家的讪讪一笑,看康嫂出来了,和她一同离开了。 刚出听雪堂不久,迎面就碰到了嫣儿。 “你们两个跑哪儿去了!我们姑娘回来,吩咐好的肉粥呢!”嫣儿拧着眉头。 康嫂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几乎不把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她和常旺家的好歹伺候的是这陈府的主家,你一个村姑的跟屁虫,还想狗仗人势? “没了。”常旺家的不屑的说。 “没了?早上我看厨房的篮子里还有羊肉,你骗谁呢!”嫣儿丝毫不买账,“我去前院打听了,夫人也没吃羊肉,难不成那半斤羊肉被你们私吞了!” “小孩子家家的,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常旺家的骂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们芝芝堂一样,净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嫣儿大怒,冲上前去。 常旺家的挺了挺胸脯,丝毫不惧。 嫣儿的气势稍微弱了一些,看了一眼听雪堂的方向。 “宋姑娘要吃,人家还派了钱儿,我们当然得紧着人家。”常旺家的说着,还拍了拍嫣儿的肩膀,指桑骂槐的说道,“瞧瞧,都是借住在这府上的,还得是宋姑娘通情达理,知道拿钱儿使唤人,不像某些人,明明是个村姑,却比谁都假清高。” 说完,和康嫂笑着离开。 嫣儿咬牙,回去芝芝堂,她将食盒里的烙饼拿出来递过去,神色慌张。 “肉粥呢?”乔夷心情甚好的看着自己的手。 乔夷的手很长,颇具骨感,这也是她最引以为傲的。 “肉粥……厨房说没有了,被……被宋玉给要走了。”嫣儿蚊子声说。 乔夷手一抖,眼刀飞来:“宋玉?” 嫣儿哭丧着说:“姑娘,那宋玉得了势,如今有钱了,到处拿钱儿使唤人,厨房那些杂碎一个个见钱眼开,光顾着她的嘴,不顾姑娘了。” 乔夷的眉毛逐渐聚在一起,气极反笑,好,不就是钱嘛! 你宋玉还学会在府上派利市了。 以为她乔夷就没有嘛! 今早刚被看门的许九羞辱了一通,如今连个厨娘也踩在自己头上了。 她起身翻找妆奁和箱子。 钱,她也有钱! 可是翻来翻去,只在妆奁抽屉里面翻出两枚铜板。 她的手猛地攥紧! 看着乔夷狰狞的样子,嫣儿不安的说:“姑娘,要不然等二公子和老爷回来,再……” 啪—— 话没说完,乔夷一个巴掌重重的落在嫣儿的脸上。 嫣儿叫也不敢,捂着脸红了眼睛。 阖府上,乔夷也就只敢欺负欺负她一个没爹没娘,卖了死契的孤儿。 乔夷胸口起伏的厉害,眼里的愤怒让她看起来像一只恶鬼。 等表哥回来做主? 怎么可能,姑母正怀疑他们两个有事,防都来不及,她还要去给姑母打眼吗! 不就是钱,不就是钱吗! 啊!!!! 她摘下自己手腕上带着裂纹的银镯子,气势汹汹的走出去。 刚出门,乔夷猛地站住。 宋玉正笑吟吟的站在院子里,手里还拿着那碗肉粥。 第70章 乔夷居然偷吃羊肉粥!? 看着宋玉手里的那碗肉粥,乔夷的嘴角勾了勾,她几乎掩盖不住脸上的愤怒,低了低头,发红的眼珠转了两圈才重新抬头,笑着说道:“妹妹怎么来了?” 宋玉上前,笑的温软,却是一把杀人诛心的刀。 “啊,是我听厨房的人说,这碗肉粥本来是给姐姐准备的。”宋玉说,“我太不懂事了,姐姐平日里那么为我着想,我怎么能和姐姐抢东西吃呢。” 乔夷牙关不自主的颤了颤,知道宋玉是摆明了来羞辱自己的,但偏偏她态度还很好,让自己发作都没理由。 “妹妹说笑了,你从前在这府上受苦了,有好吃的,当然要紧着你补身体了。”乔夷含笑,并没有伸手去接那碗肉粥。 “无妨,姐姐不用担心,汝王妃赏了我许多补品呢。”宋玉眨眨眼,那副无辜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是好心,“什么人参鹿茸、燕窝阿胶,我吃那些就够了,怎么还能独吞姐姐的这碗肉粥呢。” 她说着,拉过乔夷的手,将那碗粥放了上去。 乔夷瞳孔微微一缩,内心深处的恨意翻江倒海不能平息。 宋玉的手,柔弱无骨,虽有伤痕但瑕不掩瑜,尤其是那份笔直和纤细…… 乔夷脸上的肉抖了一抖。 连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手都被这个贱人比下去了。 岂有此理! “这碗肉粥,我花了一百五十钱儿叫后厨的康嫂做的。”宋玉微笑着,“姐姐不必挂怀,不就是一百五十钱儿麻,那算钱吗?”她借势挑了挑眉。 乔夷皮笑肉不笑:“妹妹如今身价贵重,这些钱自然是九牛一毛。” “要说还是康嫂太实在了。”宋玉怅然,“羊肉放太多了,膻得很,我最受不了,想着姐姐特地去厨房吩咐,肯定最喜欢这股子膻味,你就留着吧。” 乔夷笑出声来。 这是什么意思,讽刺自己腥膻? “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她脸上的得体正在宋玉的猛烈进攻下分崩瓦解。 “当然是顾念着姐姐啊,当时李家人上门,还不是姐姐跪地替我求情。”宋玉似笑非笑,“那副做小伏低的样子,可救了我一命呢。” 乔夷咬唇,眼底浓黑。 手上一松,那肉粥瞬间打翻,洒在了宋玉的手上。 “啊——” 宋玉顿时杀猪般的哀嚎起来。 乔夷一愣,那碗是凉的,说明粥已经冷掉了,宋玉装什么装! “好疼!救命啊!我要被烫死了!” 宋玉索性躺在地上,大咧咧的喊了起来。 乔夷皱眉,气急败坏的说道:“你干什么!那粥是凉的!” 宋玉不管,依旧大喊大叫。 “大白天的!号丧啊!” 院外,隔壁的乔氏走了进来。 乔夷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洒在地上的肉粥! 糟了! “伯母!” 宋玉立刻扑了过去,死死的拽着乔氏的衣摆,哭嚎道:“我特地拿羊肉粥给小夷姐姐吃!可她不识好人心!还拿粥烫我!” 乔夷脸色一白,看向乔氏。 肉粥?还是羊肉粥? 乔氏的脸色有些古怪,看了一眼那地上的狼藉,膻味扑鼻而来。 乔夷居然让厨房给她做羊肉粥? 殊不知府上如今连十两银子都掏不出,自己中午才吃了一张烙饼! 第71章 用不用我借你点儿钱? “姑母,您怎么来了?”乔夷急忙上前几步,用裙摆挡住地上的残羹。 但乔氏已经全都看见了,碗也在地上,遮住也没用。 宋玉则继续在地上撒泼,死攥着乔氏的裙摆不肯松开:“伯母,您得给我做主啊!我不知道那是小夷姐姐吩咐后厨做的肉粥!我擅自拿了!给她送回来她还用肉粥烫我!” 乔氏只觉得耳鸣,扯回自己的衣摆:“哪儿来的羊肉!” 乔夷肩膀一抖。 宋玉急忙起身,抹了一把莫须有的泪水:“后厨的人说,好像是上次世伯从平京带回来的,是汝王府赏的那十几斤乳羊肉。” 看着乔氏和宋玉站在一起,乔夷心慌意乱,无辜的说道:“姑母,分明是宋玉要吃,又跑来这里诬陷我,我怎么……您是知道我不爱吃肉腥的啊。” “你胡说八道!” 这回是宋玉站在了有理的一方,指着乔夷说道:“我吃羊肉?厨房那些人给我锅贴吃都算好的了,还能给我做羊肉?” 这话有理,乔氏生着闷气,即将要发作。 当初仗着有宋玉的嫁妆,扩建府邸,采买奴仆,四处通络,这冷不丁断了钱,才知道这偌大的府宅需要那么多钱维持,光是下人的月钱儿一个月就不下五十两! 不到两个月,陈府已然山穷水尽。 如今府上拮据,她已经压了下人们的月钱儿了,吃食上的开销也是省之又省,连自己中午只能吃一个沾了糖水的烙饼,乔夷居然敢大言不惭的吃起羊肉来! 那可是给儿子回来吃的! 最关键的是,还没吃上,全都浪费了! “姑母,是宋玉使钱儿!厨房的人才给她做的!”乔夷急了,声音不自觉的扬高,“不是我要吃的!您怎么不相信我,信她?您忘了她当时……” “伯母,我知错了。”宋玉见状,赶紧拉住乔氏说,“我是特地为了上次的事来给小夷姐姐道歉的,我不该和她争抢易安哥哥,易安哥哥既然喜欢她,我就不应该作闹了,像你说的,免得耽搁他的前途。” 她说着,眼神越来越真挚:“毕竟喜欢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希望他好不是吗?” 乔夷瞪眼。 倒打一耙! 宋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又在这里挑拨离间,你个贱人!!! 她真是要气疯了。 乔氏被宋玉看的浑身发毛,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一天一个样,尤其是那双黑洞洞的大眼睛,看的她像是身上有蛇在爬,忙不迭的打开宋玉的手,旋即气势汹汹的冲向乔夷。 “姑母……姑母我真的……” 不等乔夷说完,乔氏扬手就是一巴掌。 “小蹄子,枉我白养你这么多年。”乔氏恶狠狠的骂道,“上次都警告你了,你居然还敢肖想易安?别以为读了两本书,狗肚子里装了二两香油就成了官家小姐了!” 乔夷泪涟涟,立刻跪了下来:“姑母,您误会了我,我对表哥只有亲情,不敢有非分之想啊。”她一指宋玉,“都是宋玉!是她污蔑我!真正不死心的是她!” 乔氏回头,本来还冷眼旁观的宋玉顿时聚起五官,哭的梨花带雨:“伯母,我不敢了。” 乔氏只觉得头疼,真是缕不断地官司,易安考上了探花,阿猫阿狗都敢惦记了。 “再让我知道,滚回庄子上去!”乔氏最后骂了一句乔夷,又瞪了宋玉一眼,离开院子。 宋玉见状,施施然的走过去拉起乔夷,看着她被愤怒浸染,有些失神的样子,又低头看着那被肉粥弄脏的裙子,哎呦了一声。 “这是姐姐最后一身体面的衣裳了吧,姐姐平时说钱是阿堵物,最不稀罕,恐怕手里也没有富余,不如,我借你点儿?” 乔夷抽出手来,倔强的露出一抹扭曲的笑来:“不用你操心。” “是吗?” 宋玉转身离开:“那正好,那我去给府前的乞丐了。”摇了摇腰间的荷包,里面的铜板声清脆悦耳,“这银钱儿放身上可是太沉了,我都走不动了。” 第72章 为了见她,脸都不要了? 乔夷幽幽的回了屋内,嫣儿怯懦的上前,蹲下来说道:“姑娘……奴……奴帮您把这衣裳换了吧,这衣裳脏了。” 乔夷低头,眸光如鬼火。 嫣儿瞬间不安。 又来了。 她绝望的闭上眼睛。 乔夷猛地扬手,随后,小小的卧房内,满是嫣儿的惨叫声。 ===== 平京城,大内。 昭阳殿。 沈皇后的贴身宫女朝云从内殿走了出来,看向正殿的那扇雕花屏风后。 清晨的阳光映照着少年颀长的身躯,他举着茶杯的剪影,似乎是这世间最美的丹青。 “将军,娘娘要见您。”朝云说。 沈裴推开屏风,赤金色面具的背后,眼眸流光微动,起身去往内殿。 殿内一股药香,床榻前也隔着一架硕大的屏风。 “长衣啊,你没事吧。”一道温柔和煦的声音如春风般拂来。 即便有屏风,沈裴还是低着头:“我没事。” “上川的事情本宫都听说了,你要注意安全。”沈皇后说。 “姐姐不必担心。” 沈裴本想将宋玉和玉佩的事情说出来,但迟疑片刻,还是住口了。 他不希望沈皇后替自己操一点心。 “听说陛下最近都宿在魏贤妃那里。” 说到魏贤妃,沈裴的眸底似是万丈深渊,里面汹涌着的黑雾,几乎能泯灭这世间一切。 “魏贤妃年轻貌美,由她来伺候陛下最合适不过。”沈皇后轻柔的说。 貌美? 沈裴不屑,袖中的右手双指轻搓着:“放心吧长姐,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明天就是面见漠岭首领的日子。”沈皇后转移了话题,嘱咐道,“你安心受降就是了,不要羞辱他,他也是为了保护族民,才没有和你决一死战,做了你的俘虏。” 沈裴毫无异议的应声:“我知道了。” “长衣啊。” 在他转身之际,沈皇后又突然说:“倒春寒,要多添衣,多吃饭。” 沈裴无声的点头,转身离开。 “嘶——” 殿外,有个小宫女不小心划破了手,疼的泪意盈盈。 朝云赶紧过来查看,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没有伤到脸,女孩子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这层油皮儿了。” 沈裴看着小宫女肌肤上浅浅的伤口,问道:“那么疼吗?” 小宫女连忙跪下说道:“回将军的话……很疼。” “那么一点儿小伤口就……”沈裴说着,脑海中忽然闪过宋玉浑身的伤痕。 一个小伤口就足以让小宫女疼出眼泪,何况新旧疤痕层叠不穷的她。 沈裴有些失神。 回了沈府,他百无聊赖的坐在软榻上,看着在桌案前画画的申玉楼,挑眉道:“你就不能停一停?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国之圣手?” 申玉楼头也不抬,画纸上俨然是一件样式精巧的襦裙。 “这条襦裙多漂亮,拿到我名下的衣铺去卖,绝对会大赚一笔。”他说。 “上川城不比京城,民风没那么开化。”沈裴往嘴里扔了颗果子,“你画的这些样式,露的太多了,不会有人买,也不会有人租的。” “谁说的。”申玉楼皱眉,“前两日我看账目,上次你说的那件太暴露的襦裙,已经租出去了,还是一前一后两位姑娘租的。” 他说完,对着沈裴会心一笑。 似乎话中有话的样子。 沈裴被他猥琐的眼神看的直犯恶心,扭过头去,用一颗果子打向申玉楼。 申玉楼灵活的接住,笑道:“少主,您就不想知道,租衣裳的是谁?” “还能有谁。”沈裴没好气的说,“穿那种裙子的人,下流。” “那宋玉也下流?”申玉楼挑眉。 沈裴身子一僵。 申玉楼咂咂嘴:“其中一位姑娘,就是你的小兔崽子宋玉呢。”又哎呀一声,“不知道她穿这么漂亮,要去见谁啊?那个李家的病秧子?” 沈裴的身子僵的更狠了。 他没回头,摘下脸上的面具,绝美的五官线条有些扭曲。 小兔崽子发育的那么好,要是穿上那件襦裙…… 给李鹤看? 沈裴动了动手指,做了一个戳眼珠子的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又掏出怀里的瓷瓶,那是按照宋玉留下的疗程方子,重新调制的药。 沈裴将药倒在指腹上,正准备抹向脸上的伤口,动作忽然一顿。 他没涂。 片刻,将瓷瓶收了起来。 第73章 走,姐带你浪去 上次肉粥的事情,乔夷消停了几天,宋玉一早醒来,就见到房内的食案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香味儿。 芒种在旁边勤快的擦着桌子,离开了可怕的原生家庭,她性格开朗了许多,这几日行针和汤药双管齐下,她身上的红疹也消退不少,只剩下后背的一片。 “这是后厨的康嫂送来的。”芒种说,“姑娘起了,我去端热水。” “还有热水?” 宋玉诧异。 “当然。”芒种嬉笑道,“姑娘的钱儿可是管用呢。” 宋玉也笑了笑。 芒种长得很清秀,瘦尖脸,下巴上还有一颗醒目的黑痣,手脚比嫣儿麻利多了。 看来自己的确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洗漱后吃饱了饭,宋玉在院里看着湛蓝的天空,狠狠的抻了个懒腰,回头看着仔细洒扫院子的芒种,她说道:“芒种,咱们出去转转吧。” 芒种回头,宋玉的表情很是调皮:“走,姐带你浪去。” 芒种忍不住失笑:“好。” 宋玉拔腿:“那就先去一趟申记衣铺,再买个帷帽。” ===== 上川位处京郊,却有一家靖国闻名的酒楼,名为云水居。 那里的姑娘不卖笑也不卖身,卖的是才和艺,地位要比窑楼的姑娘高一些。 寻常人家逛不起这里,云水居索性成了官宦子弟的娱乐场所,似乎在他们眼里,艺妓要比肉妓更有格调一些。 二楼用屏风隔开的一间阁间里,伴随着歌舞,欢声笑语也不断。 坐在女人堆中的俊秀男人举着酒杯,笑得放肆又不亦乐乎。 他的身边不光有女人,还有男人。 都在阿谀奉承。 “小衙内,您尝尝这个。”女人递过去个果子。 男人正是上川通判的小儿子,人称顾小衙内的顾子安。 顾小衙内就势舔了一下女人的手指,那女子娇媚一笑,忽然让他觉得腻歪,伸手推开,四处望了望,就没点儿与众不同的货色? 都是这种牛皮糖的倒贴女。 正腹诽着,遮挡阁间内部的屏风后,一女子款步而来。 她身形娇小,体态却如石中嫩竹,格外的挺拔诱人,一袭淡蓝色的襦裙衬得腰细如柳,仿佛一只手就能轻松攥住,加之戴着帷帽,给人更多一丝遐想。 旁边的一群男人瞧见这样一个清新脱俗的美人,也倒吸一口凉气。 尤其是女子露出的胸口,白的发光。 脖颈上的鸽血玉坠,就垂在沟壑之上。 顾小衙内眼前一亮,不由得坐直身子:“这位姑娘是?” “听说小衙内叶子牌玩的极好。”宋玉隔着帷帽轻笑,声音清透如水滴声,和那些缠绵悱恻在耳边的娇笑形成鲜明的对比。 顾小衙内眨眨眼,饶有兴致的说:“你知道我?” “当然,今日得见小衙内,便想着和小衙内切磋一场。”她说着,又叫进来一个小丫头,赫然是怯生生的芒种,她将叶子牌递过去。 “真是有趣,你还想赢了我们小衙内吗?”旁边的女人把手搭在顾小衙内的腿间。 “滚开!” 顾小衙内烦躁的说道。 女人一骇,忙起身去了一边。 随后,顾小衙内往前挪了挪身子,目光在宋玉的身上流连:“好啊,不知道姑娘今天想和在下赌些什么?” 宋玉在帷帽后勾唇:“悉听尊便。” 第74章 顾小衙内迷上了宋玉 悉听尊便? 旁边的那些女人也是如此,但是这话从宋玉的嘴里说出来,听的顾小衙内百爪挠心,尤其是看着宋玉身上的淡蓝色襦裙,真不知道这衣裳之下,是多么娇嫩的肌肤。 帷帽之下,又是多倾城的脸蛋。 顾小衙内的兴致盎然,舔了舔牙齿,俊秀的脸上满是兴奋。 不过,还是要在美人面前君子一些。 “若我赢了……” “小衙内赢了,你就把这裙子脱了,如何?”旁边有人插嘴。 “放肆!” 顾小衙内怒斥道:“还不快滚!” 这么一喊,阁间内的人顿时鱼贯而出。 只剩下他,和宋玉芒种三人。 “芒种,你也出去。”宋玉说。 芒种不放心,那顾小衙内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自家姑娘又穿的这么好看,万一那人兽性大发,在这里动手动脚怎么办。 “让你出去还不出去?”顾小衙内皱紧眉头。 宋玉拍了拍芒种的手,她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但芒种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了屏风的外面。 她吸了吸鼻子,往左看了看,那是宋玉所在阁间的隔壁,只有一架硕大的折叠屏风隔着。 外头的光照进来,芒种只看到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 那手的拇指和食指正在缓慢的搓动。 阁间里,宋玉有条不紊的发着叶子牌,顾小衙内看着她的手,不由得唏嘘。 真好看。 漂亮的像是玉。 他接过牌,一个没控制住,竟然攥住了宋玉的手。 宋玉并没有第一时间抽回来,而是用尾指勾了勾他的手腕,那痒痒的感觉,让顾小衙内欲仙欲死,便说道:“这位姑娘,若是我赢了,便把你的帷帽摘下来如何?” “好。”宋玉一口答应。 “那若是姑娘赢了呢?” “还没想好。” 宋玉轻笑,声音动人。 顾小衙内满足的抿了下嘴唇,准备大杀四方。 叶子牌可是他最拿手的。 …… 谁知三局下去,输的极其惨烈。 他有些尴尬,呼吸微促,这女人玩牌怎么这么厉害? 当然,这些都是师父教给宋玉的,那老头最不正直,还经常藏牌。 “那看来……我今日是不能见到姑娘真容了。”顾小衙内遗憾的咬牙切齿,“不知道姑娘想要顾某什么呢?” 宋玉起身,缓缓靠近顾小衙内,伸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带着药香的手指划过肌肤,顾小衙内享受的闭上眼睛,又听宋玉淡然道:“今日得见衙内,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哪里舍得索要衙内傍身之物。” 说罢,抬脚要走。 顾小衙内一把拽住她的袖子,不行,他可舍不得。 “敢问姑娘是哪家的?” “若衙内无事,我初九会去西市逛逛,有缘再见吧。”宋玉离开。 芒种刚才顺着屏风看到这一切,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宋玉也太大胆了。 不过,也好玩儿。 待宋玉走后,顾小衙内还在怀念,抓心挠腮的受不了,抱着旁边的软枕在地毯上来回的打滚,一边滚一边哀嚎:“啊……太喜欢了……要是能温存一晚……死也无……” 话没说完,身旁硕大的屏风直接砸了下来。 “啊!” 顾小衙内的哀嚎瞬间变大,这巨大的响动让不少人看了过来。 “谁啊!找死!” 顾小衙内从屏风下爬出来,起身切齿道:“敢惹我!” “喜欢刚才那女人?” 顾小衙内闻声回头,看着面前戴着赤金色面具的男人,怒火中烧。 还戴着面具,跟老子装什么神秘! 顾小衙内大骂一声,挥拳就打了过去! 第75章 宋玉这个该死的女人! 顾小衙内的拳头没等打在对方的脸上,就被攥住,那只手微微施力,他便疼的痛不欲生。 再一用力,似乎有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 “啊!” 顾小衙内疼的浑身颤抖,嘴唇都白了,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啊!” 刚才出去的那行人赶紧跑了过来。 折磨顾小衙内的男人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镶金交领长袍,黑色的革带杀着健硕窄劲的腰,只是最显眼的,还得是他脸上戴着的那半张,雕刻着蟒纹的赤金色面具。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打他!”顾小衙内喊道。 一群人正准备蜂拥而上,又闪出来一人,登时让他们住了脚。 “顾子安,嚷嚷什么。”申玉楼皱眉。 顾小衙内看到申玉楼,立刻呲牙咧嘴的笑了起来,强忍着胳膊的痛意:“三公子,您不是回平京了吗?怎么又来上川了?” “我去哪儿,还用和你说?”申玉楼扯嘴。 顾小衙内忙不迭的附和:“是是。”又招呼那一群人散开。 申玉楼看着沈裴手背上的青筋,足以见得他有多生气。 刚才在隔壁,他一耳就听出那女人是宋玉,沈裴更是,甚至直接捏碎了一个酒杯。 “少……沈老二,快松手吧。”申玉楼说,“你要把他胳膊拧断吗?人家好歹也是顾通判的小儿子,我可不给你擦屁股。” 沈裴这才松开了手,对顾小衙内的愤怒,让他忽略掉了那句沈老二。 顾小衙内趴在地上,疼的嘴唇直颤。 “别让我再看见你。” 沈裴态度冷冽,径直踩过顾小衙内的手,大步离开。 地上的人又哀嚎一声。 申玉楼表示同情,又不由得庆幸。 幸好只是摸了一下宋玉的手,要是别的,明天人头就得挂在菜市口了。 出了云水居,本来走在前头的沈裴猛地站住。 申玉楼险些撞到他,不过沈裴这会儿在气头上,他也不敢抱怨。 真是奇了,在哪儿都能碰到宋玉。 这死丫头租了那条裙子,居然来这地方,也不怕被人占便宜! 始作俑者。 申玉楼试探说:“要不然,咱们去陈家看看?” “我要杀了她。”沈裴低声说。 申玉楼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早干嘛去了,说的好像你舍得一样。 “你不想要眼珠子了吗?”沈裴冷不丁的说。 申玉楼的眼珠好悬转不回来。 这沈裴背后长眼睛了吗! ===== 宋玉在申记衣铺还了裙子后,和芒种回了陈府,刚一进门,就听到正院那处吵了起来。 “许大哥,那头怎么回事?”宋玉问。 许九见到是她,招呼到身前,小声说:“你不知道?听说是在西市开肉铺的崔屠户来府上要账了。”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十足十的看够了热闹,“自打你把嫁妆收回去了,这府上都掏不出一个大子儿,丁管家出去采买都是一月一结账,这都两个月没给钱了,你不去瞧瞧?” 宋玉惊喜。 她当然要去第一时间吃瓜。 她和芒种刚到后院,正看着崔屠户的媳妇儿孟氏在地上撒泼,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没天理啦!陈家欺负平民百姓!吃肉不给钱啊!” 丁管家没想到刚从老家回来,就碰到来府上要账的。 孟氏这泼撒的,可比宋玉厉害多了。 第76章 我可以出钱,写欠条就行 “这天底下就没有白吃肉的道理!” 崔屠户在刚开春的季节就光着上身,肥硕的肚腩上还粘着猪血,光头上绑着个拧好的毛巾,看着面前的丁管家,骂咧咧的喊道:“我不管,你们陈家今天必须给我把肉钱结清了,以前说好一个月一结,这都两个月了!” 崔屠户冲着丁管家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 丁管家皱眉,这股刺鼻的血臭味。 崔屠户冷笑:“嫌杀猪的臭,吃猪肉的时候知道香了!” “我们陈家难不成还会差你的钱儿吗?”丁管家叫满院的人散一散,别聚在这里看热闹。 但府上开不出月钱,也结不了崔屠户的帐,下人早就人心涣散了,谁还能听他的。 “明天就着人给你送过去。”丁管家说道,“赶紧带着你家疯娘们儿给我滚!” 一听这话,孟氏扑过来抱住丁管家的腿,险些把他的裤带给拽开。 崔屠户也只是看着媳妇儿胡闹,完全不管。 “什么明天!现在就给我!现在就要!”孟氏尖叫着。 刺耳的声音让旁边看热闹的下人都不禁皱了皱眉,还真是个疯婆子。 “我们陈府就在这儿,难不成还能跑了?”丁管家不耐烦的喊道。 崔屠户鼻子呼出热起来,脸上的横肉抖了抖。 丁管家咽了下口水:“怎么着?难不成你还想在这儿动手?” “陈家可出了个探花郎,我劝你们还是好自为之吧。”宋玉的声音幽幽传来。 丁管家猛地回头。 宋玉嘴里含着市集买来的糖块,像是看戏一样,似笑非笑。 丁管家牙关割锉。 这个小贱人! 都是因为你! 要不是宋玉把嫁妆要了回去,陈家何至于如此拮据! “她!”丁管家受不了崔屠户的纠缠,直接指向宋玉,“她有钱!跟她要去!” 孟氏赶紧抬头看过去,却只见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 “这孩子瘦的像是个鸡崽子,在你们陈家只怕连一口肉都没吃过吧。”崔屠户的目标很明确,并没有被丁管家转移,上前拎起那人的领口,“十五两银子,现在就给老子。” 丁管家掰不动崔屠户满是油渍的手,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外面有人喊:“老爷和二少爷从京城回来了!” 陈觉和陈易安风尘仆仆的进来,脸色不是特别好看,尤其是陈觉,没想到咸郡王虽然人在平京城,但却一直派人盯着上川这头。 婚契的事情虽然瞒住了,但宋玉诈尸回魂的事传到了人家的耳朵里。 阴亲的事幸好压下来了,否则会影响陈易安在吏部的名声,他现在还没被授职,光靠陈家花的那点钱儿根本走不通,一切都要靠咸郡王那边去疏通。 想必咸郡王也不想未来的女婿是个芝麻小官儿。 陈觉下意识的看向宋玉,随后看着院中的情况,皱眉询问。 丁管家一说,陈觉倍感头痛:“多少钱?” “二十五两。”崔屠户说,“你们陈府要的可一直是最好的牛羊肉。” 陈觉一愣,面上明显的一窘。 陈易安斜睨。 “哈哈哈哈——” 陈易安皱眉回头,宋玉笑的前仰后合,声音十分刺耳。 “一个御药房的二等配药师,一个新科探花。”宋玉抬起头,讽刺的挑眉,“居然连二十五两银子都掏不出来?” 陈觉牙关一打,愤怒涌上心头。 宋玉款步而来,瞳孔深处闪烁着狠厉,她盯着面无表情的陈易安,从腰带里掏出一块碎银,随手扔给地上的孟氏。 孟氏忙不迭的抢到手里:“还有呢!” 陈易安凛眸:“宋玉。” “我可以出钱。” 宋玉戏谑一笑,笑容无情:“不过,要写欠条,按着探花郎手印的欠条。” 第77章 一万八千两的欠条! 凌安堂里,一众人坐下,刚才府内大闹,乔氏没有出面,这会儿一听说宋玉要打欠条,立刻阻止道:“我儿子怎么会给你写欠条!你别做梦了!他可是探花!” 宋玉乖巧的坐着,眼神却是无辜的可恶:“那伯母您给我写?” 乔氏的手掌挥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打下去。 她总觉得眼前的人不是宋玉。 像是换了个人,只是披了宋玉的皮。 尤其是眼神。 从前的唯唯诺诺,自从她还魂回来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我忘了,伯母的娘家也没什么钱,嫁妆也早就花光了,您还不起。”宋玉说,“世伯的俸禄也微薄,这么说能还的,只有前途远大的易安哥哥了。” 宋玉瘪嘴扭头。 易安哥哥。 这四个字,陈易安从前经常能听到,只有厌烦。 不过,此刻的‘易安哥哥’,冷漠无情,甚至还带着讥讽。 “妹妹。”站在乔氏身边的乔夷开了口,她声音虚弱,垂眸噙泪道,“我知道你有钱,可是你何必为难表哥,这欠条就由我来写吧。” 宋玉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又来这套。 她盯着陈易安,却是对乔夷说道:“你写?你还?那可是十五两银子,你怎么还?回你老家的庄子上做苦力?” 乔夷一抖,簌簌落下泪来,却不去看陈易安。 陈易安见她面容憔悴,几天不见像是大病了一场,心里发紧,忍不住吼道:“我按!” 宋玉得逞。 乔氏还想阻拦,又听宋玉说:“伯母,易安哥哥仕途远大着呢,难不成你想让这上川城的街坊四邻都说,探花郎欺压百姓,吃肉不给钱?” 乔氏气的鼻子紧皱:“你说什么?你没吃我陈家的肉?” “天地良心,我如今吃喝可都是自己派钱儿。”宋玉写下欠条,递给陈易安,“我说了,再也不会用你们陈家一分钱了。” 陈易安接过,瞳孔一震,下意识的说道:“一万八千两?” 陈觉险些被一口茶呛死。 而乔氏更是直接夺在手里,确定宋玉在欠条上写的是一万八千两后,直接将纸扔在了宋玉的脸上:“你疯了还是不识数!明明是二十五两!” “二十五两是帮你们还崔屠户的钱,剩下的,是你们陈家欠我的嫁妆。” 宋玉将纸重新递到乔氏的面前。 乔氏气的快要翻白眼,这一万八千两,几辈子也还不完,这个贱人还没完没了了! 不就是用了她的嫁妆吗! 她恨不得要了宋玉的命! 乔氏没忍住,直接拔下子的簪子,怼在宋玉如白瓷般的脸上。 “姑娘!” 芒种在堂下冲了上来,推开乔氏,张臂护在宋玉的面前。 在院子里等着的崔屠户一愣,这不是老徐的小女儿吗? 怎么到陈府来了? 而乔氏被推开,更加怒不可遏,却见宋玉拉开芒种,对她笑个不停。 “对了伯母,忘了告诉你了,我让人去了汝王府,告诉王妃,明天过去给小世子复诊,您千万别耽误我的时间啊。” 陈觉一把将茶杯摔碎! 什么意思,你宋玉是在威胁我们陈家吗! 是炫耀自己找到了靠山吗! 第78章 你就是为了那只兔崽子! “二十五两就是二十五两,你别得寸进尺!” 乔氏抖着嘴唇,气的已经发紫了:“你以为有汝王妃罩着你,我就不敢动你了?” 宋玉丝毫不惧,仰着脸:“那你们陈家就试试。” 陈觉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如鲠在喉,宋玉还不能杀。 咸郡王那头可盯着呢。 如果真和汝王交恶,咸郡王会为了易安和汝王对着干? 他不确定。 一想到自己在咸郡王夫妇面前那做小伏低的模样,他浑身的血都在逆流。 “宋玉,你到底想怎么样?”陈易安终于开了口。 “我只要我的嫁妆。”宋玉言简意赅,“另外,世伯,玉药医经的事情您还没忘吧,这一万八千两,易安哥哥每还一百两,我就写一页给您,如何?” 乔夷猛地攥拳,居然被宋玉抢占了上风! “玉儿,你别胡闹了。”她顺势跪了下来,完全不顾尊严,“就当我求你了,一切都要为表哥的前途着想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小夷!”陈易安切齿,看向宋玉的眼神顿时狠辣。 宋玉了然,乔夷果然是陈易安的心头好,看不得她吃一点委屈。 他如今回来,还不知道私下里,乔夷要怎么告自己的状呢。 暗地里酒肉都来的人,偏偏在陈易安回来后,把自己化得万般憔悴,不就是想让陈易安怜惜她,从而迁怒自己吗? “姐姐,你这话可就说错了。”宋玉反击道,“是易安哥哥那日亲口答应我的,说用我的嫁妆就一定会还给我。” 她点点下巴:“嗷对了,易安哥哥还说……” “够了!我签!” 陈易安厉斥,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宋玉冷笑。 ——我最爱的人是小夷,不是你宋玉。 这可是陈易安当日口口声声说的,原来,他也怕。 爱的这么苟且,果然是你,负心汉。 见儿子签了那欠条,乔氏气的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 “姑母!”乔夷连忙喊道。 陈觉没扶,整个人像是被一万根针扎,只能不停的大喘着气。 宋玉将欠条收好,将余下的银子交给崔屠户,那人总算是带着孟氏走了。 宋玉也大步流星的往出走。 陈易安看着那个倔强又独立的背影,神色恍惚,她何时将脊背挺得这么直了。 拳头微微攥紧,陈易安疾步冲了过去,一把攥住宋玉的手。 望着她回身后,抬头时的明亮眼眸,陈易安再次失神。 宋玉,居然这么清美,美得不像话。 他的确,从来没有正视过,注意过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孩儿。 “易安哥哥?” 宋玉似笑非笑。 “宋玉,你别做的太过分,我说了会补偿你的。”陈易安的齿关间研磨着愤怒,几乎要在下一秒啐到宋玉的脸上。 “表哥!”辛夷小跑了过来,很是辛苦的样子。 宋玉斜睨,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猛地抱住了眼前的陈易安。 “易安哥哥!” 乔夷呆在原地。 而不远处的墙头上,一直在看热闹的沈裴,那赤金色面具后的笑容,在宋玉抱住陈易安的那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旁边的申玉楼也满脸厌弃。 这个女人,太不检点。 “少主,我就说她下流。”申玉楼没说完,沈裴就跳下了墙头。 “少主?” 申玉楼真是受不了,用口型骂了他几句,不情愿的跟在身后。 “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嘴撕碎。”沈裴说。 申玉楼这回确定了,沈裴的后脑勺上,的确长了第三只眼。 狼崽子是二郎神转世吗? “要回凌雾山庄?”申玉楼问。 “着人收拾行李,你再去趟商行。” “干什么?” “我看陈家并没有买下整个宅子,还有南边的那一半空着呢。” 申玉楼猛然站住,不可思议道:“你不会是要……” 就抱了一下那个探花郎! 沈裴你不至于吧! “既然我是长姐的靠山,是魏贤妃的忌惮,那我就不能继续留在平京,留在她的视线内。”沈裴回神,笑的神采飞扬,“我要反其道而行之,只有鞭长莫及,魏贤妃才不敢肆意妄为。” “啊,是。” 申玉楼敷衍至极。 说得好听,谁不知道你是为了宋玉那个小兔崽子。 骗谁啊! 我申玉楼的脑子长了二十年,你以为里面只有一个杏仁儿啊!!! 第79章 你的报应就是我 陈易安被抱着,低头看宋玉的发顶,她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易安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不过是不甘心,我这么爱你,你不要娶吉成县主好不好?” 乔夷听到这句话,薄唇轻张。 陈易安一怔,宋玉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语气也充斥着哀求:“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我给人治病也能赚钱,我可以给你买官,让你当大官。” 一瞬间,有那么一瞬间,陈易安还以为从前那个唯命是从的宋玉回来了,直到怀中的人放肆的大笑起来,声音尖利刺耳。 陈易安猛地推开宋玉。 宋玉挑衅的看着他,怎么着,还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可笑。 看着陈易安被戏耍,她痛快极了。 “表哥,这钱我也会帮着你还的。”乔夷走过来,支撑不住的攥住陈易安的胳膊。 宋玉懒得看这对狗男女,转身要走。 “玉儿!求求你,不要为难表哥。”乔夷卑微的说着,又去拽宋玉。 宋玉把手抬起来,忍不住,实在是忍不住,给乔夷鼓了鼓掌。 真好,这虚弱的演技。 比门口三天没吃饭的乞丐还像。 “宋玉!”陈易安怒斥,扶住乔夷,见心爱之人如此,他捉急的很,下意识的看向宋玉。 “表哥,不怪妹妹,不是她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身为姐姐……”乔夷又来那一套。 “乔夷,的确是你的错。” 宋玉截住她的话。 乔夷瞳孔一颤,在陈易安看不见的地方,表情变得格外狰狞。 宋玉在说什么? 疯了吧。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嘴上表哥表哥,私下却惦记着申三……” “啊~” 乔夷倍感危机,不等宋玉说完,娇柔的身子蓦地倒了下去。 “小夷!” 陈易安惊慌失措的接住她,急的像是死了爹。 宋玉真的想给乔夷颁发一个奥斯卡小金人,太会演了,乔夷要是混娱乐圈,什么大花旦小花旦,在她面前都得滚旦。 “晕倒了那就叫大夫吧。”宋玉冷漠的说。 “宋玉!” 陈易安再次叫住她,迟疑着说道:“你不就是大夫吗?赶紧把她弄醒!” “我?”宋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居然信我?” 陈易安眼神躲闪。 “啊,没钱请郎中了是吧。”宋玉哎呀一声,蹲了下来,看着乔夷憔悴的脸,伸手抹了一下她脸上的粉,举在陈易安眼前,“你瞧,涂这么白的粉,生怕盖不住脸上的血色。” 陈易安微微皱眉,看向乔夷。 只不过,多年的爱意让他生不出旁的想法,只是催促着宋玉赶紧唤醒心爱的女人! “那我可动手了,可能会很疼,你不会心疼吧。” 宋玉问。 陈易安不解,就见宋玉扬起手,狠厉的打在乔夷的脸上! “你!” 陈易安大怒,一把推开她:“你敢打她!” 他再也忍不住,恨不得将宋玉千刀万剐! “我这是在救她。”宋玉强调。 恰好,‘昏迷’的乔夷睁了睁眼,紧紧的攥住陈易安的胳膊:“……表哥。” 陈易安咬牙,可眼下拿宋玉没什么办法,只能先扶着乔夷回芝芝堂。 只是他有些不安,回头看了一眼。 宋玉就站在那里,阳光充足,她身后的影子拉得老长。 “易安哥哥,举头三尺有神明,你知道说的是哪位神仙吗?”宋玉突然说。 陈易安站住脚。 “是夜游神,她会保护深夜啼哭的孩子。”宋玉的表情很温柔,却也阴狠。 不知为何,陈易安背脊发毛,一直如铁石的良心突然抖了抖,转身离开。 宋玉站在原地。 曾经那一个个让原主生不如死的夜晚,都将成为你陈易安的噩梦。 易安哥哥,你的报应,你爹娘的报应,你祖宗陈柏生的报应,很快就会开始了。 第80章 嫣儿告状,渣男心疼贱女 芝芝堂,丁管家按照陈易安的嘱咐,给乔夷送来一碗鸡蛋羹,说是补补身体。 乔夷靠在软枕上,看着嫣儿将那碗鸡蛋羹递过来。 这么少,恐怕只用了半个鸡蛋。 府上如今连一整个鸡蛋也不舍得给自己吃了吗? 一想到宋玉手里那么多人参燕窝,她却只能吃鸡蛋羹,还是半个鸡蛋,乔夷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直接掀翻瓷碗! 贱人!都欺负她!欺负她是个农户的女儿! 乔夷的眼睛越老越红,这些年在钱上,不知道吃了多少委屈! “姑娘,丁管家说了,在汝王府的时候,那黄管家盯着他,不叫他乱走,他也是从车夫那里打听到的,说那几日汝王府上,似乎有贵客在。”嫣儿低声说。 贵客? 乔夷皱眉问:“谁?” 嫣儿摇摇头,她不敢说。 她知道贵客不是申玉楼,但真正的贵客是谁,嫣儿也毫无头绪。 能让汝王府说上一声贵客的,得是什么身份。 “丁管家还说了,那贵客似乎和宋玉认识,说招医告示,就是那贵客让汝王贴的,像是……”嫣儿也有些不确定,觉得这话太邪乎,“像是故意招宋玉去的。” 认识? 乔夷起身,过去妆奁前,拿出当日在宋玉房中捡到的玉佩。 鬼斧神工,浑然天成。 团纹中清晰的雕刻着‘衣’字。 乔夷绞尽脑汁,这上川城稍有些名气的公子哥儿,她都打听过,但却想不起来,谁的名字中有个‘衣’字? “姑娘,宋玉失踪那几天,会不会也是被那位贵客给救走了?”嫣儿跟着分析。 主仆两人头脑风暴。 乔夷冷笑,是啊,当日宋玉回府,身上一股子浓厚的脂粉味儿,虽然重却不俗,加之能用从女的‘衣’字做名,她恍然大悟,怪不得,原来那贵客是女人! “小夷?” 屋外传来陈易安的关切。 乔夷赶紧把玉佩放在枕头下面,旋即躺好,检查了一下脸颊,做出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陈易安推门而入,看着床上憔悴不堪力折的人,心里隐隐作痛。 尤其是乔夷的脸,被宋玉打的通红,他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说道:“你感觉怎么样了?” 乔夷勉强一笑,摇头解释道:“我没事了,表哥不必担心。” 陈易安上前,心爱的人受伤,他的头也突突的痛:“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样,可是……阿娘给你难堪了?” 乔夷瞳孔微动,表哥口中的迟疑,恰巧证明了他是知道乔氏所想的。 知道那人有多怕自己爬上陈易安的床。 陈易安虽然爱着自己,但他还不想用前途去冒险。 乔夷心头泛冷,表哥也是个骨子里自私到底的人,这世界上,能傻傻的爱着他的,恐怕也就只有宋玉那个蠢货了! 她作势轻咳两声。 “二少爷!” 旁边的嫣儿得到信号,扑通的跪了下来,期艾道:“二少爷,您一定得给我们姑娘做主啊,您上京的这几天,宋玉仗着手里有钱,买通府上的下人,合伙欺负我们姑娘,不给吃食不说,还在背地里嚼舌根,我们姑娘不和她争辩,她却上门来羞辱!实在是可恶!” 陈易安猛地皱眉:“宋玉说什么了?” 第81章 滚出我的视线! 嫣儿看了一眼乔夷,这才为难的说:“宋玉说……我们姑娘寒酸……连件像样的衣裳也穿不起,更有厨房那起子见钱眼开的,有点儿吃喝都送去了听雪堂,如今别说姑娘了,连老夫人也捞不到肉吃了。” 乔夷的眉头缓缓的挑了起来。 宋玉几时明着说自己寒酸了? 自己在这里添油加醋个什么劲儿! 不过为了报复那个贱人,乔夷只是拦住嫣儿,痛心疾首的说道:“别在表哥面前胡说了,这不是玉儿的错,我本就寄人篱下,没什么可求的。” 乔夷说着,抿泪别过头去。 凄美又倔强,像是寒风中不败的梅花。 这份神情让陈易安心疼不已,又听嫣儿告状说:“厨房的那些人,拿了宋玉的好处,在府中踩高拜低,满眼都是宋玉的钱,还说姑娘……是种地的村姑。” “咳咳……”乔夷身子颤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她斜睨,泛红的眸子刺伤陈易安的心口。 “……谁说的。”陈易安忍不住攥紧拳头。 他和乔夷青梅竹马,自然知道心爱之人最避讳最难耐之处。 这声村姑,恰如街坊四邻从前说的那句‘陈家的穷秀才’。 乔夷虽然出身农户,但她通身的气派,比寻常的官家小姐还要得体,称不上满腹博学经纶,却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他看得到小夷的努力。 即便冬日里缺少炭火,也要裹着被子,用带着冻疮的手翻书的女孩儿,只为了配得上自己,他怎会不怜惜! “我只是想……不要给表哥丢脸就是了。”乔夷喃喃的说,“想必是玉儿误会了你我,才冲我发了脾气,教唆府上的下人冷对我,不过只要她高兴,不出去胡闹,我也知足了。” 乔夷越是这样,陈易安的心里越觉得愧疚,愤恨的出门,直接冲到了听雪堂,芒种看着那被踹开的门,吓得手里的茶杯险些掉了。 宋玉挑眉:“怎么着?来还钱了?” 闻到茶杯里碧螺春的香气,陈易安虎视眈眈,冷笑道:“果然不同了,喝得起名茶了。” “放心,这都是我自己的钱。” 宋玉往前靠了靠,双臂撑着桌子:“别说是碧螺春了,就算是人血,我也喝得起。” 芒种一骇,却见宋玉对她打了个响指。 她只得出门去。 陈易安闭眼呼了口气,再睁眼时,瞳孔深处的暴躁在不停的涌动:“是你教唆府上的人欺负小夷的是不是?你明知道她在府上过得艰难,为什么要这么欺负她?” 面对陈易安的质问,宋玉表现的波澜不惊,更多一丝讽刺。 难道只有乔夷在府上过的艰难吗? 她宋玉就简单了? 可见狗血的爱情让人蒙蔽了双眼。 陈易安瞎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她了,府上的下人我怎么管得了,那可是丁管家的事。”宋玉百无聊赖的挠了挠人中,似乎多看一眼都嫌烦。 而正是这份漠然,才是激怒陈易安最大的举动。 作为主人,怎么允许狗对自己不忠呢? 陈易安将拳头攥的咯咯作响:“若不是你使钱,他们哪里有胆子,分明是你挑唆,宋玉,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动乔夷。” 宋玉起身,手里拿着那杯茶,靠近抬头。 陈易安愤怒的表情可太好看了,她很享受眼前的一幕。 “想让我不动乔夷可以,条件就是……”宋玉将茶水尽数倾洒在陈易安的头上,“从今天开始,你滚出我的视线。” 第82章 一起下地狱吧 那杯茶不凉不烫,只是温温的,但浇在陈易安的头上,却让他的身躯细微的颤抖起来,水渍从脸庞滑落,让他想起昨日的屈辱。 他和陈觉进京后,直到最后一天才得到咸郡王府的召见,而得知了汝王府小世子的病情,是陈家的人治好的事,咸郡王夫妇很是不满。 那个穿金戴银的妇人,也像宋玉这样,从他的头上浇下了一杯茶。 不同的是,那杯茶的温度不低。 他寒窗苦读十几年,为的就是成为人上人,可当他中了探花后才发现。 人上,永远有人。 尤其是在平京城,天子脚下。 每个人的地位和阶级,都是从一出生就注定了的。 即便他是皇帝钦点的探花,可在咸郡王妃的眼里,依旧是蝼蚁。 若不是吉成县主一厢情愿,以他的身份,这辈子都没办法踏进咸郡王府的大门。 昨日的屈辱还没消退,宋玉又火上浇油,他缓缓的睁开眼睛,眸中一片腥红。 “宋玉,汝王府护不住你的。”陈易安幽幽的警告道。 宋玉知道他怒极了,可这份愤怒和羞辱,是陈易安应该应受的。 当他默认了退婚后,还大言不惭的花着原主的钱,糟蹋着原主的真心时,就应该知道,上天会有报应在他头上的。 “可是咸郡王府也不会护着你的。”宋玉不甘示弱。 她知道这些权贵的心,一个个都是冷血无情的。 咸郡王府还没答应嫁女,但凡婚契的事闹出去,陈易安就完了。 “既然你做不到从我的眼前消失,那我就换一个条件。”宋玉抬着下巴,“把我爹留下的托孤信给我,我要离开陈府,离开靖国。” 陈易安垂眸着宋玉的脸,少女白皙的面孔上写满了轻蔑和傲然,面对自己的愤怒,从前的宋玉早就该跪地求饶,哭着求自己不要离开她。 而此刻的宋玉,他不敢细想。 陈易安狠厉攥拳,这一刻,他居然有些害怕,害怕宋玉不爱自己了! 害怕再也没有人跟在自己的身后! 宋玉是唯一一个,在所有人都轻视自己的时候,仍然把他看成珍宝的人。 可是他从前的耳朵里,全都是‘穷秀才’。 如今终于听到了‘易安哥哥’,却变了味儿。 “离开?” 陈易安的内心翻涌着巨浪,对眼前少女的占有欲达到了顶峰,他攥住宋玉的手,打湿的发丝贴在眼前,让他看上去偏执又愤怒,丝毫没有‘君子如玉’的架势了。 “宋玉,只要那封托孤信还在我的手上,你就休想离开陈府,休想离开我。” 他突然狰狞的笑了起来,那笑容的尖利划到了宋玉的心,她表情严肃,竟然从未想到,多年的打压和蛰伏,让陈易安的心里开始扭曲。 “滚吧。”宋玉泠泠道。 话音刚落,陈易安猛地掐住宋玉的下巴,将她抵在墙上,愤怒使然,他整条胳膊都在颤抖。 “滚?宋玉,你生是我陈家的人,死是我陈家的鬼,如果我过得不好,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陈易安脖颈的青筋暴起,“如果这世间没有炼狱,那我陈易安就是你的地狱。” 他望进宋玉那如明月般澄亮的眼睛,以为盛怒之下,面前的人终于怕了,谁知下一秒,宋玉的薄唇间溢出一抹嗤笑。 就和咸郡王妃听到自己扬言会效忠时的嘲笑,连嘴角的弧度一模一样。 宋玉似乎感受不到下巴的痛楚,仍旧继续在激怒他:“易安哥哥,我不怕下地狱,因为我就是血池里爬出的恶鬼,我会将你的皮肉骨髓,一点点的啃食干净。” 第83章 演戏给贱女看! 宋玉的反击,让陈易安的心狠狠的抖了一下,像是被一只手给攥住,不能呼吸! 他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宋玉突然就不爱自己了? 为什么,那可是近十年的爱恋! 陈易安盯着宋玉的脸,尤其是那对眼睛,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他丑陋的模样。 这不是宋玉。 这是人,不是狗。 陈易安的心里突然翻涌出一丝莫名的征服欲,刚才乔夷都没有挑起来的欲望,竟然在此刻升腾起来,他抵住宋玉的额头,想要将她鲜红欲滴的唇咬碎! 似乎这样,就能将宋玉浑身的疏离给撕开! 让她重新成为自己的狗! 眼前一抹红意闪过,陈易安的瞳孔瞬间缩小,宋玉的唇角抿出血来,他怒不可遏,却又震惊万分,宋玉居然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宁可伤害自己,也不愿意和自己接触! “你到底是怎么了!”陈易安难耐的摇晃着宋玉的肩膀,呼吸微颤,“你不是爱我的吗?为什么要这么疏远我?是因为我要娶别人了吗?” 宋玉啐了口血,桀然的看着他:“你爱的人不是我,要娶的人也不是我,这世上没有人会一味的撞南墙,至少如今的宋玉不会了。” “你骗我的。”陈易安轻轻摇头,“我知道玉儿,我了解你,你是气的太狠了,我答应你,我真的会给你一个交代,只要我稳住了咸郡王府那边,我会娶你的。” 宋玉看着他的模样,大抵也能猜到,此次进京,咸郡王给了他多大的压力。 而陈易安又是多么渴求贵婿的位置。 多么想要一步登天的机会! 事到如今,汝王夫妇对自己的扶持,彻底让陈易安崩盘了,从前在他的眼里,自己只不过是个唯命是从的影子,但当他发现,这个影子能毁了他所有前途的时候。 陈易安怕了。 宋玉深知穷寇莫追,如果此时继续刺激他的话,这位探花郎,不介意现在将她杀了。 今日的戏耍已经够了,她和陈易安还来日方长呢。 她要让陈易安所在乎的一切,名誉、地位、心爱的女人,都像自己脚踝的伤口一样,红肿、发脓、紧接着溃烂掉! 宋玉自诩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她要的不仅仅是杀人,还要诛心。 门还开着,宋玉的余光看到院里走进的那人,心神一动。 别忘了,她还要演连续剧呢。 “易安哥哥。” 宋玉突然拉住陈易安垂低的手,杏眼深处泛出红意,表情怅然:“既如此,我会写好一页玉药医经让人送去给世伯。” 陈易安微怔,面露狐疑,这突如其来的服软是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刚才那番话? 宋玉动容了? “表哥。” 门口响起乔夷的声音,她攥着帕子,表情心酸,哽咽道:“你们……” 陈易安没有当即辩解,只是对于乔夷的出现表示不解:“你怎么来了?” 乔夷抿泪,无辜的说道:“我说过,这一切都不是玉儿妹妹的错,我是怕你……气上心头,伤害到玉儿妹妹,毕竟……她那么爱你不是吗?” “我知道这一切不是宋玉的错、” 陈易安沉默两秒,突然说:“以后府上下人说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你的衣食住行,暂时先委屈一些吧。” 乔夷滑落的泪水停在脸上,她抬头,神色微愣。 陈易安在说什么? 第84章 把乔夷交给宋玉医治 面对陈易安对宋玉突如其来的维护,乔夷险些没攥住手里的帕子,她冒着风险过来,本是来看宋玉笑话的,表哥这是怎么了? 他不是应该为了自己,对宋玉大发雷霆,最好狠狠地扇她两个耳光! 才能解了她这几日的心头之恨! “……那就好,看到你们两个没事,我也放心了。” 乔夷的表情有些僵硬,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易安哥哥,你看小夷姐姐身体这么虚弱,要不然……以后她的吃穿用度,我也一并负责了吧。”宋玉说,“你看小夷姐姐,平日里对我多上心啊,是我太强势了。” 陈易安看着眼前的宋玉,恍然又回到了从前。 那刚才的剑拔弩张是什么,幻觉吗? 宋玉突然的转变,让陈易安摸不着头脑,不过,此刻的他很享受宋玉的懂事和卑微,不管怎样,只要宋玉是服从自己,讨好自己的就够了。 虽然气急了吵架,但自己给了台阶,宋玉马上愿意下,这就是最好的! “不必,那是你的钱,你自己留着花就好。”陈易安拒绝了,又对宋玉说,“只是,你能不能帮她调理一下身体。” 乔夷闻言,赶忙要拒绝。 宋玉给自己治病,她恨不得要了自己的命,难不成表哥为了稳住她,宁可牺牲自己! “当然好啊,小夷姐姐对我这么好,我总得回报回报才是。”宋玉忙不迭的说。 陈易安神情麻木的点头。 “表哥,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不用劳烦玉儿……” “你也别推辞了。”陈易安拒绝了乔夷的拒绝,语气有些压制性的说道,“玉儿医术精湛,她肯帮你,我也放心。” 宋玉知道,这话是陈易安为了安抚自己才说的,就像是小狗对他摇尾巴,就要给一根肉骨头当做奖励。 不过,他居然放心把乔夷交到自己手上。 这根肉骨头可肥的很。 看来,陈易安的爱不过尔尔。 ===== 回到芝芝堂,乔夷脸色阴沉的,像是要下一场暴雨,她从枕头下面掏出那枚玉佩。 她用力的攥着,指尖都在泛白。 嫣儿在旁边大气不敢出,乔夷是兴高采烈去的听雪堂,看来,是碰了钉子了。 宋玉的手段,嫣儿已经领教过了。 只是这几次眼见着乔夷在她手里吃亏,嫣儿还是有些唏嘘。 那个软柿子,如今成了刺猬了。 谁敢去攥,谁的手就会鲜血淋漓! 乔夷沉默着,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宋玉如今有了钱,就已经让自己吃了不少苦头了,如果这枚玉佩再让她依附贵人得了势……自己岂非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况且宋玉还不上钩,不去闹婚契的事。 再看表哥的态度,自己能挤掉县主,登堂入室的可能性似乎越来越小了。 “后天就是初九了吧。”乔夷突然说。 嫣儿掐算着日子,说道:“是,听说申三公子前些日子回上川了。” 面对乔夷,嫣儿不敢独享情郎。 何况还是一个吃药才能举起来的情郎。 “后天……” 乔夷话没说完,芒种进屋,将一碗汤药送了过来,说是宋玉熬制的 特地给她滋补身子。 陈易安也跟在身后。 这让本来想拒绝的乔夷没了理由,只得在陈易安的注目下,将那碗药喝了。 苦。 苦的她头皮发麻,生理性的呕了出来。 “姑娘!”嫣儿吓了一跳,赶紧把碗放在一边,帮乔夷擦拭着呕出来的药液。 “我们姑娘说了,这是补身体的药,每天都要喝的,她不怕辛苦,以后每天下午,都会让我送一碗过来。”芒种笑着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姑娘还是不要浪费了吧。” 第85章 顺理成章的杀了宋玉 看着乔夷狼狈不堪,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芒种偷偷笑了一下,这药的确能进补身体,但宋玉往里添加了许多穿心莲,使得它又苦又涩。 别说喝了,光闻着都要吐了。 “这是给人喝的吗!”嫣儿将碗拿开,心焦地给乔夷擦着嘴巴,“宋玉那个家伙,平日里对我们姑娘颐指气使的,她送来的药万一有毒怎么办,姑娘您糊涂啊!” 乔夷摇摇头,轻柔的说:“玉儿妹妹不会害我的。” 芒种蹙眉,她虽然来这陈府上不久,但最近因为宋玉在使钱的原因,这群下人对她也热络了许多,自然也说了许多乔夷的事。 乔夷就是个假菩萨,只不过当她细问时,下人们又三缄其口。 “姑娘放心吧。”芒种对乔夷说,“这药在送来之前,我们姑娘自己尝过了。” 乔夷微怔,抬起头来,怪不得刚才自己开口,陈易安毫无波动,原来如此。 这药这么苦,宋玉还真是豁出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看着乔夷水雾斑斑的眸子,陈易安让芒种和嫣儿离开,独自走到床边,心有不忍:“小夷,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 乔夷伸手,轻轻的搭在陈易安的臂弯处,善解人意的让他心动:“表哥,你不用多说,我知道,玉儿如今性子急躁,做事也冲动,若能让她安分守己,我吃些苦头也没什么。” 陈易安表情复杂,果然是小夷。 她从来都是这么良善,良善的让人心疼。 “等我娶了吉成县主。”陈易安坐在床边,摸了摸乔夷的发顶,安抚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知道你一直不肯嫁人,生生的把自己拖到十九岁是为了什么,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出人头地,让你风风光光的站在我身边。” 乔夷的泪珠滴在陈易安的手背上,他颤抖着抱住乔夷,那人倔强的沉默着,片刻才失声恸哭起来,这哭声比什么都有用,让陈易安心疼的想死。 该死的宋玉,居然让乔夷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个贱人! 得想办法杀了她,杀了她才能永绝后患! “表哥,我害怕。”乔夷抽噎着,面上的确有些慌乱,“玉儿如今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自从她还魂回来……全然不顾陈宋两家的情谊,对姑父姑母也甚是无礼,就连对你也再不似从前乖巧……可怕的很,你说她是不是……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乔夷话说一半,却勾起了陈易安的怀疑。 的确,即便是变了性子,也不会这般突兀。 宋玉前后完全是两个人。 乔氏也总骂她中邪了,难不成是真被水鬼上了身? 陈易安突然眼睛一亮,似乎有什么计划在脑中成型,是啊,何不顺水推舟呢。 只要能让宋玉‘顺理成章’的死,可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小夷,你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去处理。” 陈易安起身,乔夷又哀哀的拉住他,恳求道:“表哥,千万不要伤害玉儿,她终归是无辜的,是我抢了她的,是我不好。” “情爱之事怎会有先来后到,小夷,你总是这么善良,才会受伤。”陈易安无奈的说。 乔夷摇摇头:“我无所谓的,表哥,我只盼着你好。” 陈易安心下一动,抬起乔夷的下巴,她饱含温柔的泪眼像是一汪清泉,旋即缓缓闭上,伸手环住面前人的腰,整个人柔弱无骨一般。 陈易安俯身,望着那净润的唇,脑中却突然全是宋玉眼底的决绝。 那是一双明亮的眼睛,眸光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自己的心上。 陈易安心绪驳杂,面对主动投坏的佳人,突然没了什么兴致,即便乔夷是他自幼喜欢的人,他放开乔夷的下巴,嘱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乔夷缓缓睁开眼睛,里面烧砸着怒火,怒吼着让嫣儿进来。 嫣儿知道没什么好事,乔夷发了狠,恨不得用指甲将她的皮肉给扣碎! 好,真好,如今连陈易安对自己的感情都是不确定的因素了,果然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姑娘……明天就是初九了。”嫣儿流着眼泪提醒道,“二少爷正好要去顾通判府上赴宴,明天咱们出门去散散心吧。” 散散心,是啊,申三公子都回来了,她当然要去散散心了。 “把上次三公子落下的鼻烟壶拿出来吧。”乔夷吩咐道。 第86章 国舅爷,偶遇吗? 隔天清晨,芒种帮宋玉穿衣,听着那人幽幽的念叨着:“初九了啊,该出门了。” 芒种好奇的问:“姑娘去哪儿?我现在去吩咐后院备车。”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宋玉说完,对着芒种挑了挑眉,随意将毛笔插在发髻里,出府去了。 而她前脚离开,后脚乔夷也独身一人出了府,她戴了个帷帽,直奔申记衣铺。 申三公子今日的行程她已经打听清楚了,是要去善缘寺上香,正好趁着今日陈易安不在,搏一搏偶遇,给自己在陈家留一条后路。 换好租来的衣服后,她用仅有的钱雇了马车,不紧不慢的赶去善缘寺。 与此同时的巷口里,一个穿着家丁打扮的少年皱了皱眉。 这帷帽,这襦裙。 好家伙,这不是上次那个女人嘛? 就因为她,自家小衙内险些被申玉楼带来的面具男打死! 奶奶的,非得出了这口气不可! “老三,回去报信儿,就说那小娘们儿找到了。”少年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同伴说,“左右今天府上开宴无聊,给小衙内玩点新鲜的。” ===== 宋玉在附近的茶肆里坐着,目送乔夷的马车在申记衣铺的门口离开,咬了咬大拇指。 这身衣服穿在乔夷身上可真难看啊。 她将铜板拍在桌子上,顺势一笑:“这茶好喝,下次还来。” 老板笑着答应,忙活着没转身。 宋玉起身,眨了眨眼,又乖觉的坐下了。 “沈国舅,还真巧啊。”她抿着嘴唇,颇有些讨好的看着来人,“您怎么又来上川了?” 面具后,沈裴欣赏着宋玉的表情,她根本就不是小白兔,而是一只狐狸。 “怎么?我来上川还要和你通禀吗?”沈裴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当然,我这人狗屁不是,多嘴了多嘴了。”宋玉赶紧又掏出几枚铜板来,“小小敬意,还请国舅爷笑纳,这的茶很好喝,您多喝几杯啊,小民买单。” 说完,宋玉脚底抹油,冲着对面的巷口就跑去。 沈裴垂眸,体态悠哉,看着宋玉留下的残茶,伸手拿了起来。 上面还有极其浅淡的唇印。 沈裴往自己的嘴边递了递,几秒后,猛地捏碎。 变态! 怎么会这么变态! 自己可是国舅! 沈裴直接摔了一块碎银子在桌上,转身走向巷口,宋玉正被申玉楼拎着领子,如同集市上卖货的老板,在跟过路人展示着小鸡崽儿有多健康。 “国舅爷,咱好歹也是旧相识,您这是做什么?”宋玉攥着手拜了拜,还真像是兔子。 沈裴饶有兴致,负手在后,往前靠了靠身子,还促狭的吹了一下宋玉的眼睛,看着她乱抓的样子,开心极了,说道:“走啊,小兔子,咱们去云水居喝花酒去。” 宋玉一愣,瞪着沈裴。 申玉楼在旁边也欠欠儿的说:“你这身可不行,回我的铺子,换那身蓝色的襦裙,嗷对了,再顺势戴个帷帽,哈哈哈……嘎。” 申玉楼的笑声在沈裴眼刀飞来的瞬间,戛然而止。 他不情愿的咂咂嘴,你沈裴怎么调侃都可以,自己附和一句都不行。 没见过这么护犊子的。 而宋玉浑然发紧,这俩魔星怎么会知道……啊! 申记衣铺。 申! 居然是申玉楼名下的铺子! 艹! 第87章 这不是她! 看着宋玉脸上百般变化的表情,沈裴的心里得到了莫大的满足,此刻的宋玉,就像是狼口中的兔子,一个挣扎无用的猎物,激起了他的戏谑的兴趣。 “怎么?见到小爷就这么害怕?”沈裴问。 宋玉嘻嘻一笑,故意眨巴两下大眼睛:“怎么能呢,您可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深受靖国百姓爱戴,我等小民,实是倍沐将军恩泽,本来想和您叙叙旧的,但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有事。” “噗哈哈——” 申玉楼松开手,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宋玉说沈裴深受靖国百姓爱戴? 殊不知他可是百姓口中天杀的魔星,厌恶他还来不及,爱戴? “申玉楼,你想享年二十岁吗?”沈裴笑眯眯的看着他,目光中的威胁化作一柄长剑,无形的横在申玉楼的脖颈上。 申玉楼勉强收回笑意,直接伸臂搂住宋玉的脖颈,悠闲道:“你家里能有什么事,今天能碰到也是缘分,走,咱们喝花酒去。” 看着那条搭着的手臂,沈裴的脸色一寸寸的阴沉了下去,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 顾府的花园里,顾小衙内的手臂上绑着夹板,没有参加正席,而是百无聊赖的躲起来喝着酒,贴身小厮云安屁颠颠的跑了过来,说道:“六哥儿,别不高兴了,今天府上可有席面。” 顾小衙内不在乎,席面又如何,来参加的也没什么贵客。 不过是阿爹为了将来能朝中有人,宴请这次科考上榜的寒门考生们吃喝罢了。 今日一宴,不知道能拉拢多少门客。 只不过顾小衙内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叫陈易安的探花,自家老爹主动说话,他却爱搭不惜理的,不就是坊间传闻,他被吉成县主看上了吗,事情未定,骄狂什么! 就是在咸郡王府上要饭的狗,装什么人样! “滚开,别耽搁小爷喝花酒。”顾小衙内白了他一眼。 上次的事情险些得罪了申玉楼,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搭上的关系,正心烦呢。 “六哥儿,别烦了,您猜小的今天在街上看到谁了?”云安眼睛都亮了,“那天那个女人。” 顾小衙内猛地坐直,脸上狐疑。 忘了,今天可是初九。 云安挥手,下人将一个麻袋拎上来,里面的人没什么动静,应该是晕过去了。 “她去上香了,我在善缘寺旁边的官道给她绑了,六哥儿不是喜欢吗,打开看看。”云安怂恿道,“小的记得,好像申公子也挺喜欢她的,您玩够了,借花献佛,缓和缓和关系。” “算你识相。” 顾小衙内总算是开心了些,一想到那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绝世佳人,他就按耐不住,摩拳擦掌后解开麻袋的口子,看到里面的人,顿时皱起眉毛? 这是她? 怎么这么平平无奇,一点儿也没有那日接触时,令人心驰神往。 云安也瞥了一眼,同样很失望。 原来帷帽之下只是长成这个样子。 见顾小衙内失去兴致,云安怯生生的说:“要不,先送去申公子那头?府上盯着的人说,三公子好像去云水居了。” “送过去多没诚意,我亲自去。”顾小衙内随意的用脚踩了踩麻袋里的人,旋即想起谁来,又笑着说道,“我去前院一趟,请个人同去。” 不是喜欢装相吗,小爷我今天非要他破戒不可。 第88章 好色是她优秀的品质 宋玉坐在曾经的那个阁间里,有些拘谨。 她无辜的表情,乖巧的坐姿,和放在膝盖上的手,看的申玉楼不住的发笑。 装什么清纯啊,那天在顾小衙内面前不是挺游刃有余的嘛。 “我说宋玉,别装了,你看也看过了,摸也摸过了。”申玉楼哗的一声打开折扇,讽刺道,“现在怎么怕了?记得那天晚上不是挺能耐的吗?” 宋玉一想起当夜看到的那条‘蚕蛹’,忍不住的打了个寒噤。 那真是回想起来也会恶心的存在。 的确,身为曾经的二十一世纪女青年,好色,是她优秀的品质,试问谁没有在短视频平台偷偷看光着上半身的腹肌帅哥呢? 但好色,是基于看到美的东西。 不是那条蚕蛹! 想到这里,宋玉认真的对申玉楼说:“我第二天,好像真的长针眼了。” 申玉楼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折扇也抖了抖。 宋玉怕他不信,还往前凑了凑,瞪大眼睛说:“你看我眼角。” 这么一靠,两人的距离只有十几厘米。 一直没说话的沈裴猛地将她拽了回来,靠那么近干什么!!! “你离人三尺不能说话是吗?”沈裴眉眼紧皱,训斥道,“寡廉鲜耻。” 宋玉觉得不可思议,说自己无耻? 你们两个大白天的把自己带到这古代会所,才无耻吧! 见宋玉绷着脸,沈裴挑眉问道:“怎么着?和我们在一起不自在?” 宋玉干笑。 那怎么能说不自在呢,那是相当的不自在。 一个是当今国舅爷,一个是大理寺卿家的三公子,身为平民孤女的宋玉很紧张的好不好! “你……”沈裴还想说什么,阁间外传来嬉笑。 “三公子!” 顾小衙内探头进来,看着眼前的配制,错愕的眨了眨眼。 怎么面具男也在? 两人中间还坐了一个穿着男袍,梳着道姑头的少女。 自己是不是撞见了什么不该看的。 只不过,顾小衙内和宋玉对视的瞬间,心下一动,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毕竟他玩过的女人太多了。 见顾小衙内直勾勾的盯着宋玉,沈裴心里顿时不爽,伸脚踢了一下桌案。 申玉楼这才反应过来,用折扇敲了敲:“你怎么来了?” “不光是我来,我给你们引荐个人。”顾小衙内说着,生拉硬拽进来个人。 宋玉一愣。 陈易安? 他怎么会在这儿? 而陈易安看到宋玉,也一头雾水,本来想走的想法蓦地消失了。 这两人明目张胆的对视着,比刚才顾小衙内还明显。 沈裴深吸一口气,这群男人,一个个的都没见过女人吗! 总是盯着宋玉看什么! “怎么走哪儿都能碰到他,晦气。”宋玉小声咕哝。 而申玉楼感受到一股冰冷又危险的气息蔓延开来,赶紧轻咳两声,心里骂着顾小衙内太会带人凑局儿,顺便转移了话题,装作不认识:“这位是?” 陈易安刚想解释,却听宋玉说:“探花郎也会逛青楼吗?真稀奇。” 陈易安眉头更紧了,阿娘不是派人看着她,不叫宋玉出门吗? 怎么……她会出现在这里,还和申三公子在一起? 沈裴靠了靠身子,不快的别过头去。 申玉楼也无奈的扶额。 隔间内的五人,只有顾小衙内一拍巴掌,兴高采烈的说道:“太好了!今天可是太巧了!在座的都是老熟人啊!” 第89章 麻袋里的人是乔夷! 顾小衙内说着,好像丝毫感受不到阁间内的诡异氛围,他舔着脸坐在申玉楼旁边,招呼着陈易安一起坐过来。 陈易安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百般的不适。 何况像宋玉所说,他现下可是探花郎,来这种酒楼根本不合适,万一被人认出来,再传到咸郡王府的耳朵里,自己该如何是好。 看着他扭捏的样子,自幼泡在烟花场所里的顾小衙内很是不屑,来都来了,装个屁。 “让你坐你就坐啊。”顾小衙内不快的说。 在申玉楼面前,这臭小子居然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陈易安深吸了口气,这才撩衣坐下。 宋玉斜睨,你也有被人胁迫的时候,真是活该。 她不想和那人离得太近,往左边挪了挪。 而这细微的动作被沈裴捕捉到,他突兀的笑了一下。 众人齐刷刷的看过去。 沈裴厌恶的再次别过头。 顾小衙内皱眉,这人什么来头,三公子的朋友?他本以为陈易安就够能装的了,这位还戴个面具,真把自己当成画本子里的大侠客吗? 申玉楼无奈,只得再次转移话题:“你来这里做什么?上次挨打的不过瘾?” 顾小衙内这才回神,神秘兮兮的靠过去:“三公子,上次的事都是误会,你看我这胳膊都好得差不多了,这次来,是想送您个礼物。” 申玉楼用折扇抵着他:“什么礼物?” 顾小衙内见他上道,心说果然有戏,叫云安将那个麻袋带进来。 “三公子,上次是我不懂事,和您抢美人,这不,我特地给您送回来了。”顾小衙内走到麻袋边,满脸皆是讨好。 而这话,让宋玉的心里隐隐生腾。 该不会…… 顾小衙内一把抽开绳子,从麻袋里钻出头,大口大口喘着气的人赫然是乔夷! 几乎是同时,阁间内的四人全都僵住了。 宋玉猛地转头,看向了沈裴。 沈裴侧目,却见她绷着脸,蹙着眉,嘴角一抽一抽的,还闭眼抿了一下薄唇。 原来这就是宋玉租衣裳的原因。 他心中冷屑,知道这小狐狸是在憋笑。 这小丫头表面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实际上蔫坏得很。 申玉楼也张了张嘴,饶有深意的看向陈易安。 那人眼底发红,显然也错愕了。 顾小衙内左看右看,兴奋的说道:“怎么样三公子?是她不?” 申玉楼摸了摸鼻子,素来废话连篇的他也沉默了。 顾小衙内还以为自己抓错了人,走到迷糊着的乔夷身边,抓起她的头发咕哝道:“没错啊。” 而乔夷一抬眼,看到了宋玉。 她瞬间清醒万分,瞳孔剧烈的颤抖一下,再转头,整个人似被闪电劈中一般。 表哥! 表哥怎么会在这儿! 而此刻,本来就暴露的襦裙也掉了肩膀,乔夷的不少春光都泄露了出来,可是她的手被绑着,嘴里也塞了帕子,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紧紧的缩住,这莫名的局势让她恐惧不已! 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看着惊慌失措的乔夷,宋玉轻轻的呼了口气,强忍住笑意,对顾小衙内说:“小衙内,您怎么把人家的表妹给抓来了啊?” 乔夷双目刺红,忍不住闷吼了一声! 贱人! 你个贱人! “什么?” 顾小衙内这回彻底懵了,看着地上挣扎的乔夷,简直不可思议的说道:“又是熟人?” 第90章 你表妹挺风流啊 宋玉这么一说,陈易安登时成了众矢之的,顾小衙内回头,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说陈公子,你表妹挺风流啊。” 陈易安攥拳,额头上的青筋也跳个不停,可他明白,自己的脾气不能发出来,在座的所有人都是权贵,他……也没资格发脾气。 况且,如果回答了,那将是有损陈家名誉的事! 乔夷趴在地上,眼睛盯着陈易安,大股大股的泪水流出来,只盼着他能开口救自己! 表哥救我,表哥! “小衙内说笑了,她不是我表妹。”陈易安面无表情的说道。 宋玉羽睫轻颤,心里的冷意如冬日霜雪。 果然是你陈易安,为了自己,什么都豁得出去,心爱的人被糟蹋成这样,还能忍下。 不愧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 是个忍者。 在他心里,前途是最重要的。 “可刚才这丫头不是说……”顾小衙内还想确定。 毕竟,他打心里是想看陈易安笑话的。 这点从他戏谑的表情上就能看出,陈易安的表妹?这种羞辱可比借花献佛好玩多了! “她不是我表妹,我表妹身子不好,在府上休息呢。” 陈易安不着痕迹的咽了下口水,避开了乔夷震愕而绝望的视线。 乔夷的挣扎渐弱,身子一抖一抖的,眼睛里的红意似是流了血,她发了疯似的哭着,呜呜的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宋玉拄着头:“小衙内,你抓错人了吧,不妨问问她啊。” 顾小衙内拿出乔夷嘴里的帕子,那人齿关间已然咬的出血,她看着陈易安,干涩的嗓间咳了咳,没有选择暴漏身份。 不行,如果自己说了的话,对于表哥来说,就是一枚弃子了! 说了才是没救了! “想必……公子是抓错人了吧。”乔夷恶狠狠的看着顾小衙内,“我和公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抓我?” 宋玉了然,这两人果然般配。 “抓错人?”顾小衙内蹲下来,揪着乔夷的头发,不屑的说,“装不认识我?你那天跟我打叶子牌的时候,不是挺开心的吗?” 陈易安回头,狐疑的看着他俩,什么叶子牌? 哪天? 乔夷也满头疑云,她都不认识眼前的人,又几时打过什么叶子牌! “我没有!你认错人了!”乔夷有些崩溃,比起陈易安的冷漠,宋玉的注目才让她抓狂。 她可以狼狈,但不能在宋玉面前狼狈! “还狡辩。”顾小衙内烦躁的舔了舔舌尖,心里厌弃。 那天如神仙一样的女人,居然是这种货色,太让他失望了,真不知道申玉楼看上她什么了。 “三公子和……那位戴着面具的公子都看见了。”顾小衙内撩衣坐下来,顺势用肩膀撑住僵硬的陈易安,顺嘴说,“陈公子啊,这人幸亏不是你的表妹,你是没看见,那日她有多风流,多不检点,恨不得趴到我身上。” 陈易安脖子绷的极紧,刚才漠视的愧疚,这会儿全变成了怀疑带来的愤怒,况且……乔夷平日里打扮的简朴淡雅,今日却穿了一件如此不雅的襦裙,这……他几乎不敢置信! 这还是乔夷,这还是自己的表妹吗? 陈易安再次看向乔夷,眼神多憎恶,难不成乔夷背叛了自己!? 第91章 给宋玉磕头就放你走 乔夷被陈易安看的万分恐惧,险些冲昏了头脑。 不对啊,自己只是去上香而已,人还没到善缘寺就被人抓起来了,顾小衙内口中的那些话全都是假的,没做过的事,她怕什么啊! “你胡说!我今日去善缘寺上香祈福,是你派人抓了我!”乔夷忍不住申斥道,“现在又往我身上泼脏水,你是何居心!” 顾小衙内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更加失望了,觉得自己眼瞎,怎么会对她动心。 “你这身衣裳,这帷帽,我绝对没认错。”顾小衙内说,“你当日不是还勾引我吗?怎么?今天人太多了,要不要他们都出去?” “没错,那天的确是你。”久久未言的沈裴开口说。 宋玉忍不住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沈裴的形象好像突然伟岸了许多。 明知道乔夷是冤枉的还能随意污蔑。 靖国魔星诚不欺我! 而沈裴开口了,申玉楼一脸的不屑,知道他这是要护着自己的小白兔了,索性也跟着泼脏水道:“那天你自己走进阁间,姑娘家家的毫不避讳,大咧咧的和小衙内玩什么叶子牌,勾肩搭背,动手动脚的,你全忘了?” 宋玉满脸黑线。 该死的申玉楼,他根本不是在说乔夷,分明是借机骂自己。 果然小人! “我没有!你红口白牙的胡说!”乔夷骂道,“你个混蛋!” 哦吼! 宋玉连忙接了一句:“申三公子,她骂你混蛋。” 闻言,乔夷的脸瞬间煞白。 那个贱人刚才管他叫什么? 申……申三公子? 她一直在打听,却从未见过本人,他就是申三公子! 宋玉知道她想勾搭申玉楼,这下好了,许久的筹谋满盘皆输,看来今天乔夷不光是肉体受了折磨,心里的创伤也不小啊。 乔夷僵硬的看向宋玉,那人的表情,就像是享受着自己的愤怒。 “你……” “不光是这些,你还献上了自己的朱唇,脱了衣衫,和小衙内在阁间肆无忌惮的云雨,这些你都忘了吗!”申玉楼明显是造谣上头了。 别说宋玉,沈裴都无语了。 顾小衙内也蒙了蒙,那天亲了吗,云雨了吗? 没有吧。 这三公子和面具男怎么回事? 他顾子安也要面子的好不好,这样的货色,简直是在侮辱自己。 “我没有……你们污蔑我!”乔夷第一次感到无助,她含泪切齿,“我从来没来过这里!也从未见过任何人!你们……你们欺人太甚!难道身为权贵就能随意泼人脏水吗!” “小衙内,既然这姑娘是无辜的,何必为难她,放她去吧。”陈易安泠然开口。 “你替他求什么情?”顾小衙内戏谑道,“怎么着?你喜欢?” 在他眼里,陈易安也就这品味了。 低俗。 这绑来的,还不如那个坐在面具男旁边的小丫头呢。 不对,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小衙内误会了,我只是看她可怜而已。”陈易安麻木的说道。 宋玉知道,听完刚才的那些话,陈易安的心里已经动摇了,这恰如乔氏所说,即便不是真的,流言蜚语也会坏事,何况乔夷穿了那件裙子,还被羞辱至此。 那个温柔贤淑,内秀良善的形象,正在陈易安的心里崩塌。 “这样吧。”沈裴再次开口说,“这位宋姑娘,于我,还有三公子都有过救治之恩,你冲她磕三个头,让她帮你求个情,我便放你走。” 宋玉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大眼睛里满是惊喜,甚至是崇拜! 若是没人,她真的想高呼一句国舅爷万岁! 而沈裴往嘴里扔了个樱桃,不疾不徐的嚼着:“若不磕,就杀了你。” 第92章 乔夷崩溃,磕头求饶 杀了你。 这三个字掷地有声,隔间内顿时死寂。 宋玉不由得唏嘘,果然是国舅爷,天杀的魔星,一条人命在他眼里比蝼蚁还不如。 但宋玉没有妇人之仁,对于乔夷这样的人,死一百次她也不嫌多。 只不过……她看向陈易安。 乔夷为了活命,肯定会磕头,主要是这位易安哥哥,她很期待他的反应。 果不其然,陈易安难耐的开口:“这位公子,何必如此为难一个弱女子,即便真是窑楼出身的女妓,也没有草菅人命的道理。” 草菅人命,不愧是探花郎,用词都这么准确。 宋玉在心里鼓掌。 “你不是说这女子和你没关系吗?”沈裴斜睨,神色十分不善。 陈易安微顿,不知道为什么沈裴对自己敌意这么大,不过能和申玉楼出入一起,这人的身份怕也不低,但为了心爱之人,他还是争取道:“自古以来,跪天跪地跪父母,哪有跪一个小姑娘的道理,何况这事也与她无关,你何必将她牵扯进来?” “我愿意。” 沈裴的言辞极度的冰冷,赤金色的面具映衬着外面的光,那看不清的表情,却带来莫大的压迫感,仿佛有血腥味扑面,让陈易安呼吸一滞。 “你若让我不高兴了,我就叫这贱人跪在大街上,磕头磕到死。”沈裴说。 这么一说,把顾小衙内说的都肝颤了,申玉楼这是哪弄的朋友,与其说是戏弄,倒不如说是阴毒,他咂咂嘴,本来今天是要讨好申玉楼的,功亏一篑了。 那不如早早结束这场闹剧,再想别的办法。 “人家给你一条活路,你不想要?”顾小衙内踢了踢乔夷。 乔夷一抖,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给那个贱人磕头!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宋玉! 却不站在自己这边! 顾小衙内是,申三公子也是,就连一个身份莫测的少年也是! 凭什么! “来人,拉出去。”沈裴几乎失去了耐心。 “别……” 惊惧之下,乔夷几乎是下意识说了出来,她豆大的泪珠滴在手背上,像是失了神。 “公子,还请你不要强人所难!”陈易安的语气骤然加重,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和沈裴对抗,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替乔夷争取。 再然后,他也不敢冒险了。 不知怎地。宋玉有些侧目,看来这个畜生对乔夷还有那么点儿真心。 有,但不多。 “探花郎。” 沈裴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一把匕首在陈易安的耳畔晃来晃去:“你也想去跪着吗?” 陈易安的后脊一阵寒凉,他不知道少年是谁,但压迫感却是最强的。 这一句话,他打心里觉得,这少年能做出来。 “三个头,然后就滚。”沈裴说。 乔夷的身体剧烈抖着,狼狈的像是被人踩进泥里,为了活命,她抬了抬身子,将头磕了下去,额角和地毯相碰撞,她看到宋玉的绣鞋。 看不见的地方,乔夷的脸色狰狞的可怕。 贱人。 贱人! 今日的屈辱,她一定要还! 她要将宋玉千刀万剐,要活剥了她! 第93章 是有人害了我! 三个头磕完,乔夷崩溃的倒在地上,灵魂似乎都游离出去了。 宋玉神色漠然。 对于乔夷来说,这样撕开她最在乎的虚伪皮表,还不如一刀杀了她。 今日算是借了沈裴的刀,将乔夷剥的鲜血淋漓。 “罢了,无趣。”顾小衙内挥手,让云安将人拖出去。 云安来拉人,乔夷的身体软的不像话,他说:“这人晕过去了。” 陈易安手臂一颤,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却生生的忍住了。 但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起身告辞。 顾小衙内没了兴致,也不阻拦。 陈易安毫无停留的出了阁间,眼底的愤怒和狠厉在离开的瞬间表露出来。 阁间内几个人的轻视,那来自权贵心眼里的鄙夷和蔑然,激起他熊熊的怒火,这团火将他烧的粉身碎骨,恨不得和这里的所有人同归于尽! 隔间内,云安问顾小衙内把人送去哪儿,申玉楼插嘴道:“弄个板车,拉回陈府吧。” 云安点头,拖着人离开。 顾小衙内瞪眼:“陈府?这人该不会真是那陈易安的表妹吧。” 申玉楼点头。 顾小衙内放声大笑起来,眼泪都流出来了:“那刚才陈易安哈哈哈哈,还真是冷血啊!果然负心多是读书人!可太热闹了!” 沈裴被他吵的头痛,拉起宋玉出了云水居。 “今日真是多谢国舅爷了。”宋玉嬉笑着说。 “过瘾吗?”沈裴玩味的说。 宋玉不住的点头,被乔夷欺压了那么久,光是三个头还不够。 这也让她意识到,如果沈裴做靠山的话,复仇将会多么的顺利。 自己做不到的话,找靠山也不丢人。 “国舅爷,您看……” “别来这一套。” 见宋玉又露出那副虚伪的讨好表情,沈裴一把推开她,转身潇洒离开:“你不是叶子牌打得好吗,十五那日来凌霄山庄,正好药也要用完了,如果你叶子牌打赢了我的话,我再考虑。” 虽然想再说几句话,但事了拂衣去更有格调一些。 宋玉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点头。 即便沈裴的后脑勺看不到。 宋玉继续往前走,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回陈府的话,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不过,今天真是痛快! 她还顺便买了许多糕点回去给芒种。 ===== 傍晚时分,陈易安脚步沉重的迈进了芝芝堂,还不等进屋,就听到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嫣儿惊恐的跑出来,赶紧说道:“二少爷,我们姑娘她……” “你先出去吧。” 陈易安吩咐完走进去,乔夷抱着被子缩在床脚,发丝凌乱,脸色惨白,看着自己的神色满是怨恨和痛苦,泪水垂落,她将手边的枕头扔了过来:“你出去!你给我出去!” 陈易安还是第一次见乔夷如此的失魂落魄,但即便如此,他心里的怀疑还是没有打消,若顾小衙内他们说的是真的…… “我没有……我没有做那些事……”乔夷惊惧交加,眼见陈易安怀疑自己,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被人害了……我被人害了表哥……你……你为什么不帮我……” 陈易安虽然心痛,但那份疑虑像是枷锁,紧紧的禁锢着他。 从前是宋玉,如今是乔夷,这两个女人都要背叛自己了吗? 乔夷慌乱的抱住他的身子,低声说:“表哥,我知道你今天有苦难言,我明白,若是帮了我,恐怕陈家要名声尽毁了,我也不想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全白费,只是……他们说的那些事我从来没有做过,是他们污蔑我!” 陈易安缓缓的冷静下来,强烈的恨意让他死咬牙关,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口腔中蔓延开来,似哭非笑,猩红着眼睛,极其温柔的说:“那件衣裳是怎么回事?” 第94章 怀疑的种子 “那衣裳是我租的!”乔夷辩解,但这也是实话,“我今日去善缘寺就是为了给你祈福,他们必然是认得那衣裳,错认了我,表哥,您要相信我啊!” 陈易安坐下来,小心的帮她捋着头发,乔夷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往后躲了躲。 细小的动作让陈易安百感交集,不光是痛心乔夷的受伤,更是含恨自己在权贵前的卑微,他深吸一口气,遂道:“祈福为什么要租衣裳?” 乔夷羽睫湿润,多日的委屈倾巢而出:“因为我不想受人白眼!这府上……人人瞧不起我,表哥……如今连宋玉也踩在我头上了,我不想到了外面,还要因为穷酸而遭受指点!” 这话正中陈易安的下怀,良久,才重新抱住她。 “表哥……”乔夷颤巍巍的伸出手来,“你真的信我?” 陈易安点头:“自然,我知道你的为人。” 抛去爱意,陈易安知道乔夷骨子里的桀骜和清高,他也不相信乔夷会委身于人。 这其中必定有误会! 何况今天在场的还有个宋玉呢! 对,宋玉! “你先好好休息,我会让人送一些安神的药给你。”陈易安起身,却被乔夷拉住。 “表哥,我害怕……”乔夷不安的说。 这更加剧了陈易安的心疼,他轻轻颔首,低头亲吻了一下乔夷的唇,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举动,乔夷只觉得唇上酥麻,下意识的回吻陈易安。 陈易安呼吸凝重,扣住乔夷的后脑,可唇上辗转,脑海深处却是今日看到宋玉的那一幕。 她坐在别的男人身边,那样的自然。 愤怒驱使,陈易安加重力度,乔夷吃痛,他这才迟疑着松开。 “表哥。”乔夷身子如水,缓缓的喘息着。 但陈易安突然提不起兴趣,帮乔夷拢了拢被子,迈步去了听雪堂:“衣裳的事情我会让人去衣铺调查,你放心吧。” 乔夷坐在床上,眼底的泪水悄然消失,方才的惊慌失措也转为阴沉,她攥着拳头,不得不演下这场戏,宋玉不能留了,一定要让表哥杀了她! ===== 刚一进听雪堂,陈易安就听到宋玉爽朗的笑声,他目光如铁,径直走了进去。 宋玉感到一股子晦气,瞥眼。 不是吧,就不能明天再来找茬吗? 没看到自己和芒种编花绳正开心呢。 “我今天可是救了乔夷,你不会要狗咬吕洞宾吧。”宋玉语气慵懒。 “你和申玉楼是什么关系?”谁知陈易安张嘴问的是这个。 他的视线像是鹰隼,直啄在宋玉的眼睛里。 “我在汝王府给小世子看病的时候,申三公子正好也在府上,我顺手治好了他的旧症,至于顾小衙内和那位公子,我并不认识。”宋玉言简意赅的说。 “只有一面之缘,你怎么会和申玉楼在一起?”陈易安咄咄逼人起来。 宋玉觉得好笑:“申玉楼可是大理寺家的公子,有个词叫盛情难却你不知道吗?” “这就是你和他厮混的理由?”陈易安把话说的异常难听。 宋玉的脸色逐渐垂了下来:“你既然相信乔夷是无辜的,怎么,我就不能是被强迫的?在你的心里,我宋玉就这么犯贱?” “你本就是自甘下贱,别让我知道今天的事情是你搞的鬼。”陈易安微微眯眼,“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宋玉凛眸:“有那功夫,你还是好好想想,为什么乔夷会穿成那样自己出门吧。” “乔夷不是你,你们两个云泥之别。” 陈易安扔下这句话,气势汹汹的出了门去。 芒种被刚才两人的架势吓到了,怯生生的说道:“二少爷这是怎么了?” 宋玉似笑非笑。 陈易安这种人,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一颗怀疑的种子种下了,迟早会生根发芽。 第95章 必定是宋玉散播的谣言! 离开听雪堂,陈易安的脚步有些沉重,曾几何时,他竟然揣摩不透宋玉了。 不论是和自己针锋相对,还是虚伪的示好,以及面对乔夷时,故意的肢体亲近。 陈易安不是傻子,宋玉只是为了刺激乔夷罢了。 即便她对自己有爱,那也是恨更多。 如今更甚,她不光接了汝王府的人情,还搭上了申玉楼和顾小衙内……陈易安的头有些痛,殊不知吏部负责铨选的那位侍郎也姓顾! 难不成是宋玉故意的? “二少爷,您怎么在这儿啊?”丁管家匆促而来,脸色白的像是鬼,刚想开口,却听陈易安冷冰冰的质问道,“那件衣裳到底怎么回事?” 丁管家缓了缓神,将事情讲清楚:“老奴去了那家申记衣铺,那件衣裳除了小夷姑娘之外,前两天还有人租过。” 陈易安打量着丁管家神魂不定的样子,心里一阵翻覆,皱眉道:“宋玉?” 丁管家点头如啄米:“没错,就是她,是她勾引了顾小衙内,才叫小夷姑娘受了苦。”哀哀的叹了口气,“可怜小夷姑娘,宋玉如今使钱儿,吩咐满府的人都排挤小夷姑娘,就连去给您上香祈福这等的好事,也被宋玉给搅和了,她就是存心的见不得小夷姑娘好!见不得您好!” 陈易安额头的血管一蹦一蹦的,正想回去听雪堂和宋玉对峙,贴身小厮律儿跑了过来,他瞪着眼睛,如临大敌,一把拉住陈易安的手说:“公子……出大事了……” 陈易安斜睨。 还能有什么大事。 律儿颤抖着嘴唇,说出个晴天霹雳:“也不知道是谁把您和宋玉有过婚约的事说了出去,现在坊间都在传,还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说您……攀附权贵,背地悔婚!” “喝——” 还不等陈易安反应,旁边的丁管家一口气没提上来,跌坐在地。 ===== 凌安堂里,乔氏哭的撕心裂肺,一口一个我苦命的儿啊,她慌乱的伸手,抓住陈易安:“小二啊,这可怎么是好啊,咸郡王府那边该怎么说?会不会毁了咱家这门亲啊!” 陈易安也不确定,但他自诩已经得到了吉成县主的心,那是个骄狂的女人,说话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所以咸郡王夫妇也拿这个女儿没办法。 “律儿,查清楚是谁放的消息没有?”陈易安的忍耐度已经到了极限。 律儿连忙走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垂头丧脑的嫣儿。 “嫣儿,你和公子说!”律儿严厉道。 嫣儿瑟缩的抬起头,看了看陈易安,又看了看濒临崩溃的乔氏,这才有些为难的说:“奴也是听……听崔府上的采买婆子说的,说是咱们府上……一个细长脸,下巴还有颗痣的小姑娘出去浑说的,似乎是要给宋玉打抱不平呢。” “细长脸,还有颗痣?”乔氏绞尽脑汁,却想不起来是谁。 陈府上有这么个人吗? 有,当然有。 陈易安的眸底似被烈火焚毁。 他在宋玉的身边见过嫣儿口中的那个女子,正是宋玉从汝王府回来后,力排众议带回来的那具尸体,芒种! 第96章 给宋玉驱邪祟! 听雪堂的正屋里,宋玉穿着一身白净的袍子,袖子用束带绑着,露出白皙的小臂来,手持一根纤细的羊毫笔,在写着什么。 那是她给沈裴研制的美容药方。 窗子虚掩着,有闷热的风吹了进来,她停笔抬头,傍晚火红的夕阳倾泻而来,落在她白皙冷漠的脸颊上,忽有一道凄厉的乌鸦叫声,随后那黑鸟在窗外扑啦啦的飞走了。 春尽头,要下雨了。 宋玉的心情有些闷窒。 康嫂拿着个食盒走进来:“姑娘,该用夜食了,您要的糖饼还撒了芝麻。” 宋玉轻颔首,随意将毛笔插在发髻上:“芒种爱吃,给她留着。” 康嫂不住的赞许:“姑娘对咱们底下人可真好啊,要是谁能在姑娘的院子里伺候,真是修来的福气啊。” 宋玉牵强一笑,现在又自诩底下人了。 她疲惫的转了下手腕,院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竟然是看门的许九。 “看到芒种了吗?她说去逛集市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宋玉问。 许九来正是为了说这事,他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的说:“哎呦我的姑娘啊,去逛什么集市啊,那芒种还不等出角门,就被丁管家着人给拉走了!” 宋玉猛然皱眉,康嫂也惊呼一声,拍巴掌道:“怪不得!” “什么?”宋玉一头雾水,因着担忧,缓缓的站起身来。 康嫂赶紧说道:“今天丁管家来,吩咐厨房做冷猪血,还有馒头花生什么的!”她看着仍是不解的宋玉,哎呀一声,“府上请了邪婆了!要驱祟!他们要治您呢姑娘啊!” ===== 天色临近,夕阳如火。 凌安堂的院落四角,各立了一个插着猪头的桩子,每个猪鼻子上还顶了枚用红线串着的带血铜钱儿,院当中放了一个被红线织着的炭盆,里面炸出的火星一蹦三尺高! “啊!”芒种被溅到,痛苦的尖叫出来。 丁管家伸手按住她:“死丫头还想乱跑!” 他抬头,檐廊下,陈易安站在那处,阴影里,他像是那一亩三分地的王。 而乔氏也被人搀扶着走出来,对着不远处说道:“夏姑姑,您瞧瞧那丫头。” 丁管家松开手,又紧了紧芒种手上的麻绳。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看着这架势,芒种强作镇定。 她从前在农庄上的时候,听说过邪婆一说,她们皆出身楼州歧疆,敬奉鬼神,为阎王耳目,也可破运免灾,驱邪祟,是一母传承制。 也就是说,一个女人若做了邪婆,那她这一脉的女孩儿,都得做邪婆。 世人称呼她们为‘姑姑’。 被选为邪婆的女孩儿,七岁入邪,第一次来葵水就可以出师,还要剃光所有的头发,再油烫毁头皮,自此以后单披一条狐尾在头上,身穿麻布衣,光脚踩天地,手拿沾了初潮的榆木杖,上面挂着铃铛,若有邪祟在侧,那铃铛就会发出孩提的呜咽声,神奇的很。 陈家怎么会请来邪婆! ‘铃铃铃——’ 那清脆的铃铛声入耳,芒种背脊发毛,她僵硬的低着头,一股诡异的香味扑入鼻腔,闯入视线的,是那根乌黑泛红的榆木杖,轻轻的抬起自己的下巴。 惨白的脸,腥红的眼,乌黑的嘴唇,还有穿破下唇的一排排金环。 夏姑姑靠近,垂视着芒种惊恐的眼底,用拐杖点了点地,本来清脆的铃铛声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极轻的呜咽声,像是有人在耳畔抽噎。 夏姑姑在芒种的头上深吸一口气,说道:“小姑娘,你早就该死了。” 芒种牙关打颤,反驳道:“你胡说!” “你虽命不该绝,但救你的不是人,是鬼。”夏姑姑阴涔涔的笑了笑,拿着榆木杖在她头上绕了绕,闭眼道,“让我来瞧瞧,那是个什么祟物!” 夏姑姑说着,用榆木杖上的尖刺猛地刺向芒种的眼睛! “啊!” 芒种大骇,避开脸颊,可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没有降临。 她只是闻到了一股血味儿。 芒种疑惑的睁眼,自己的脸前,一只如玉的手死死的攥住榆木杖的尖刺,指缝间的血如河一般滴答滴的溅在地上。 “姑……姑娘?” 芒种抬头,错愕的说。 第97章 皮囊之下,还有张脸! 芒种说完,日头忽的一下就落了,上川城内浓云翻滚,即将迎来春尽头的倾盆暴雨。 “有什么都冲我来,别动我的丫头。” 宋玉凌然的站在芒种的身前,扬手将榆木杖推开。 廊庑下,陈易安远远的望着,手心有些潮湿,请邪婆也是一柄双刃剑。 虽然可以借机杀了宋玉,但堂堂的探花郎信这些外物,若是被人知道了,恐怕还不等授职就要被御史弹劾。 但他已经等不了了,大不了费心善后,也绝对不能留着宋玉这个祸害了。 他知道,宋玉的每一次示好,其实都是在戏耍自己,一个手握着自己把柄的不确定因素,正是他仕途上最大的绊脚石! “宋玉,你做什么?” 陈易安在宋玉的眼睛里,看到了浓滚且热烈的杀意,像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南海,戾气翻滚,野凶乍现,可如今那片蛮疆外的禁忌海域,竟全都融于一人双眸,可见其怖。 他有些诧然,宋玉从未露出过如此阴鸷的表情,即便是濒死。 她好像很憎恶邪婆。 “姑姑!她就是宋玉!”乔氏在旁边喊道。 或许是出于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乔氏并不敢上前。 夏姑姑这才不紧不慢的看向宋玉。 只是这一眼,她面露惊恐,匆促的后退几步,用榆木拐杖打着空气,神叨叨的说道:“祟物!祟物快退!你哪里有胆量站在这阳光之下!” 这么一说,丁管家也连连后退,惶恐的眨眨眼。 “瓷面炭眉,鬼眼锋唇。”夏姑姑回头,对乔氏和陈易安说,“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陈易安微微蹙眉,饱读诗书的他并不相信这些妖魔之事,何况,宋玉长相清美,并没有邪婆嘴中那般锋利的五官,胡言乱语。 似乎是看出陈易安的心里话,夏姑姑几步迈上台阶,瞪着眼睛,指着院中的宋玉,语意沉重的说道:“孩子,你细看。” 陈易安面无表情。 “她的皮囊之下,还有张脸。”夏姑姑低声说,“她身上,有两个魂。” 乔氏倒吸一口凉气,指尖的温度瞬间下降:“姑姑!她当日还魂回来!是不是……是不是被水鬼上身了?” 夏姑姑摇摇头,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脖子,呢喃道:“好个厉害的水鬼。” 乔氏慌乱后撤:“姑姑!快快显灵!收了她!” “妖祟,还不快速速离去!” 夏姑姑说着,举着榆木杖就冲了过来,刺耳的铃铛声响彻院子,她在宋玉的周身一边念叨着一边大力的跳着。 “你们看……快看宋玉的衣摆!”有小丫头惊呼。 芒种觉得脑袋有些沉,转头赫然瞧见宋玉的裙摆在凭空变湿,尤其是白色的布料,湿润了之后会更加明显! 陈易安的满脸震惊。 饶是他也吓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有宋玉冷笑一声,她环顾周遭,一个个的没见识,丁点儿幻术就把他们吓住了。 殊不知,眼前的这位夏姑姑,并不是真正的歧疆邪婆,只是精绝师中的残次品。 没有灵力,只会些无伤的幻阵。 不过宋玉可以确定的是,她和那夜的精绝师,不是同一个。 中州最近怎么来了这么多精绝师? “狗东西,在你祖宗面前施法?” 宋玉厉斥一声,上前一把攥住榆木杖上的铃铛,利落的摔在地上。 伴随着碎裂声,院内的人脑中同时出现一阵刺鸣,随即再看去,宋玉的衣摆恢复正常。 第98章 打!把水鬼打走! 眼看着铃铛掉在地上,夏姑姑的脸色突变,眼神直勾的盯着宋玉,她抻了抻脖子,突然大喊一声,震得旁边的丁管家连忙捂住了耳朵! 宋玉皱眉,将芒种拉到自己身后:“疯婆子,别在这儿故弄玄虚,老娘我今天心情好,懒得揭穿你。”她顺势将破碎的铃铛踢到旁边,“陈家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乔氏赶紧往前几步,在背后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姑姑可是通达天地的人!岂能在乎那些黄白之物!姑姑!您快……快降了她!” 宋玉冷屑。 什么通达天地之人,不就是凝聚了魂识,却无法感受天地灵气的残次精绝师吗? 在这里装神弄鬼。 “三倍,五倍,十倍,随你出价。”宋玉抱臂冷淡道。 谁知夏姑姑猛地靠前,和宋玉近在咫尺:“你是谁?你不是她!” 宋玉看着她欠揍的样儿,一把薅住夏姑姑头顶的狼尾,直接将其拽倒:“我是谁?我是你祖宗宋玉!老子让你装什么驱魔大师!” 说罢,她骑在那人身上,几个耳刮子像雷雨一样扇了下去! 连芒种也看呆了,自家姑娘胆子也太大了! 那可是邪婆啊! 那夏姑姑哪里还有头发,扯得头皮生疼,登时哀嚎起来! 这一下子,府上的人都懵了,还是丁管家带人上去拉开了宋玉,乔氏气得浑身发抖,这宋玉真是中了邪祟了,上身的水鬼还挺畜生,居然连驱邪的夏姑姑也敢打! “你!”夏姑姑勃然大怒,尖叫着喊道,“打!给我打!把她身上的水鬼打走!” 丁管家得令,看了一眼陈易安。 那人不易察觉的点了下头。 丁管家登时摩拳擦掌,招呼着家丁直接先冲着芒种去了,一盆狗血浇在了小丫头的身上,又听夏姑姑撕心裂肺的喊道:“火!用火炭!快用火炭!” 夏姑姑的声音尖细的很,却刺不穿这黑压压的夜幕,轰隆一声雷响,一股湿热的风吹袭而来,乔氏瑟缩的退了退,这天色都开始邪门了。 “快!抄家伙!把院门关上!”丁管家大声吩咐,一脚踢翻炭盆,抄起半截木炭! 他早就看着对主仆不顺眼了! 今天还不借势打死她俩! “别碰我!别碰我!” 芒种惊惧的挣扎着,带着火星子的木炭在眼前摇摆,她的头发被拉扯住,硬被掰开了嘴,含糊着流下眼泪! “小贱人!让你出去胡说!今天老子就好好教训教训你!”丁管家举着木炭就塞了过去! 宋玉一把将旁边的婆子掀翻在地,拽过木炭扔在旁边,刺耳的滋啦声响起,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拉起芒种,直接向院门跑去! “快!拦住她!切勿让恶鬼跑了!”夏姑姑在身后凄厉的喊着。 “快走!” 宋玉推开院门,一把将芒种推了出去! 凌安堂的下人都在这里,二门上没人看着,其余院落的人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自己能拦住这些虎豹豺狼,就能救下芒种! “姑娘!” 芒种痛心疾首。 宋玉回头,猛地关上院门! 那凌然的架势吓了丁管家一跳,他目光含着快意的恨,小贱人,这回你总算跑不了了吧! “给我按住她!”丁管家大手一挥,灼热的木炭直接打向宋玉。 宋玉抬臂,皮肉的痛楚撕心裂肺而来! 第99章 宋玉被打,危在旦夕 转瞬间,宋玉被一群婆子按在地上,她发丝披散,眼底溢红,借着月色和火光,倒是有几分厉鬼的模样:“陈易安!你就不怕汝王府找上你吗!” 陈易安站的很远,像是一个漆黑的柱子,只有衣摆随风摇曳。 乔氏的声音冷冽传来:“汝王府?汝王府管得了陈府的事吗?” 宋玉心底一沉,这是铁了心要杀自己了,借着驱邪,已达名正言顺的目的。 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功了。 “你让丫头出去散播和易安的婚约,是何居心?”乔氏咒骂道,“自打你还魂回来,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儿,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敢顶撞我,姑姑!您说怎么做吧!” 刚才被宋玉打了,夏姑姑怒火烧心,擦了擦嘴角的血。 陈家可是用地契雇的她,本来想着一个小姑娘,得罪了人要她死,大不了给个痛快,也好积一积德,没想到她还敢动手打自己,看来不好好折磨折磨她,真当自己吃素的! “你个畜生不入轮回,在这里为非作歹,你要是还不走的话,我可不客气了!”夏姑姑居高临下的说,还用榆木拐杖点了点宋玉的后背,“一个半大的孩子,你至于纠缠她这么久!搅得人家家宅不宁!” 宋玉皱眉,似笑非笑,手上的血渍沾到脸上,夜色中多了一抹妖艳的美:“我走?是他们陈家不放我走!狗屁邪婆,连山海灵气都感受不到,你是被逐出莲洲的吧!” 夏姑姑闻言,浑然顿住,血红的眸子翻涌着错愕。 这孩子怎么知道精绝师的事? 还知道自己是从莲洲来的? 被揭穿痛处,夏姑姑更加怒不可遏:“好!到现在还不肯走!让她滚木炭!我就不信还逼不走这个邪祟!” 夏姑姑一指旁边翻倒的炭盆,暗红的炭灰正在冒着白烟。 丁管家二话不说,拖着宋玉就走了过去。 “放开我!你们这群傻b!”宋玉挣扎不了,灼热的烟扑进眼里,她被扔到那碳灰上,丁管家从后面死死的按着她,大骂道,“这都是为了你好!” 刺骨的痛从胸口袭来,宋玉颤抖不已,却死死的咬着齿关! 就算死,老娘也要体面的死! 眼前的一幕,看的周遭下人心里打怵,陈家弄个邪婆过来驱祟为的是什么,他们底下的人心里都清楚,杀就杀吧,还这么折磨,简直没有天理了。 而乔氏双眸瞪大,快意的表情挂在脸上,她招呼着旁边的人:“按住她!给我死死的按住她!千万不能让着小贱人跑了!” 话里话外已经完全不遮掩了。 陈易安瞳孔微动,不高兴,也不难过,却有一种莫名的如释重负。 只要宋玉死了,他就离咸郡王府更近了一步! “还不走是吧!”夏姑姑虐疯了眼,“看来本姑姑不亲自出手,你就不知道谁为王了!” 她说着,用力的挥舞起手中的榆木拐杖,拼尽全力打在宋玉的背上! “妖祟快除!” 宋玉呕出一口血来,眼前一片模糊,隐约瞧见院门被人撞开,乌泱泱一群人冲了进来,带头的人是李老二,还有芒种。 “姑娘!” 看着狼狈不堪的宋玉,她尖叫着哭了出来。 第100章 双方博弈,谁大谁小! 李老二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这院子里在搞什么鬼! 宋玉被按着,整个人泡在血泊里,连眼神都有些飘忽了,只怕芒种来的再晚一些,这孩子就要魂断今夜了! 陈家,又是陈家作祟! “你们在干什么!”李老二怒吼着,他攥着镐子的手不住的颤抖,“你们这群畜生!对着个孩子下死手!你们还是人吗!” “李叔……”宋玉气若游丝,她往前伸出血肉模糊的手,却被夏姑姑用力的踩住。 李鹤瞳孔一缩,浑身的气血都涌了上来:“宋玉!” 丁管家赶紧让人拦住。 李老二大喝一声:“抄家伙!” 乔氏暗道不好,赶紧看向陈易安。 那人皱眉,脚正要踏出去的时候,又是一群人呼啦啦的冲了进来,与李老二带的农户相比,这些人甲胄齐全,一看就是大族的府兵! “李老二!这里是陈府!不由你放肆!”陈觉冲了出来。 乔氏顿时松了口气,几步跑过去:“老爷!” 陈觉带来的人,正是咸郡王府的府兵! 他今天也铁了心,大不了玉药医经不要了,就要宋玉死! “乌合之众。” 府兵中走出来一人,他看着李老二一行人,十分不屑,乃咸郡王府府兵首领,戴钰。 “戴首领,这里可就麻烦你了。”陈觉肆意的笑着,看着李老二。 “爹!” 李鹤红着眼怒吼。 李老二暗道不好,这下可糟了。 这些农户看到正儿八经的府兵,胆子也小了许多,面面相觑。 戴首领冷笑,让府兵将这些农户看守到墙角,随后不紧不慢的走到李老二面前,说道:“你们这些种地买菜的,要想活命,就消停一些。” 李老二丝毫不惧,仰着脸说道:“宋玉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你们要是想杀了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戴首领眸光一凛,一脚将李老二踹翻! “爹!” 李鹤拼命挣扎,却奈何不了,他牙关割搓,恨意冲天! “你们要是敢杀了宋玉!我绝对不会饶了你们!”他嘶吼着。 “饶不了我们?”戴首领闻言,抬头朗笑,笑容中尽是轻蔑。 他走到李鹤面前,让人放开他:“有种,对我动手啊。” 李鹤直接抬拳,却被戴首领攥住,他稍加用力,李鹤就痛苦的拱起身子。 戴首领笑着说道:“小子,放狠话之前,要清楚自己的实力,想保护喜欢的人,先看看你是什么东西!”说罢,将李鹤踹的老远。 廊庑下的陈易安皱眉,这李鹤什么意思? 宋玉不过是治好了他的病,他却愿意为宋玉拼命? 自己还病着,却到这里来维护宋玉? 他深呼一口气,眸光微动,一股浓烈的憎恶涌上心口。 “你们就不怕得罪汝王吗!”李老二不得已将汝王搬了出来,“宋玉可是汝王府的恩人!小世子的病还要复诊!得罪了王爷和王妃!你们担待的起吗!” 戴首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点了点李老二的胸口,挑衅道:“汝王府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咸郡王府斗?今天就算是汝王府的人来了,老子也不怕!” “是吗?” 门口传来一道淡淡的笑意。 戴首领回头,是黄叔。 他的身后,是汝王府的府兵。 两军对峙。 轰隆一阵雷滚过所有人的头顶。 豆大的春雨瞬间砸了下来。 第101章 下锅!把宋玉给我淹了! 大雨砸下,扑的院里冷若寒冬。 戴首领看着黄叔身后的架势,不但不怕,反倒是更兴奋了,他抱臂挑眉:“怎么着?今天这么热闹,我这人还杀不成了是吗?” 黄叔的表情被雨水冲刷的冰冷:“一个无辜的孩子,何必下次重手呢?” “我们咸郡王府要杀的人,还没人能保的下。”戴首领歪嘴轻笑。 黄叔对峙着:“那你就试试,今天这人,你杀不杀的了。” 戴首领见状,大手一挥:“邪婆!” 夏姑姑哪里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被人推得踉跄两步,到了戴首领跟前。 “不是要驱邪祟吗?”戴首领说,“接下来怎么做!还不快去!” 夏姑姑微咽口水,看向黄叔。 “还不快去!” 夏姑姑的举动反倒激怒了戴首领,他暴喝一声,吓得夏姑姑一个激灵,下意识的说道:“过水!把……把宋玉过水!支铁锅!支铁锅!” 乔氏急忙忙的吩咐。 看着那口大锅支在院里,陈易安眸光微眯。 不知怎的,真当宋玉要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犹豫了。 恰如上一次。 可是天下万事,只有自己的前途最重要! “我看谁敢!”黄叔厉斥。 往铁锅里灌水的下人一骇。 “老杂货,给我捆了!”戴首领大喝一声,身后的府兵蜂拥而上,他首当其冲,直接抽出佩刀横在黄叔的脖颈上,“谁敢乱动!” 黄叔身后的府兵见状,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黄叔气怒:“别管我!救人!” 可即便他这么喊,那些府兵也不敢,对于他们来说,黄管家的命比宋玉重要的多。 “一群饭桶!”戴首领将刀用力逼了逼,回头道,“下水!” “是!” 咸郡王府的府兵推开陈府的下人,将宋玉提了起来,那人气息薄弱,双手垂在身侧,唇角的血似是止不住,艰难的抬了抬头:“……黄叔……多谢……羚羊角、钩藤、川贝母、桑叶、菊花……羚角钩藤汤……让小世子再喝半个月……就完全没事了。” 黄叔心痛难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 这孩子临死都想着救人! “孩子!”黄叔双目刺红,往前挣扎,脖颈划出细细的血线。 戴首领将佩刀交给下属,走向那个半死的女孩儿。 宋玉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没办法了,又要死一次了,这次怕是不能转生了。 那是不是能回二十一世纪了。 能见到妈妈和大黄了。 “宋玉——” 伴随着李鹤的惊吼,宋玉整个人落入冰冷的水中! 窒息感瞬间从四面包裹而来,她本能的想要逃离,却被戴首领按住了。 “快住手!”黄叔绝望的嘶吼。 宋玉的意识逐渐模糊,挣扎的力道也越来越小。 依稀间,浑身的痛苦也逐渐消失了。 她的内心突然平静了许多。 宋玉缓缓的在水中合上了眼睛。 乔氏激动的牙关打颤,宋玉……这回真死了吧,真死了! 陈易安也忍不住往前了一步,紧抿成一条线的嘴角抽了抽。 笑不出来。 他目光悠长,看着铁锅的水面上,漂浮着柔软的黑色发丝。 一切都结束了吧。 ‘嗖——’ 一道破空声在嘈杂的雨势中格外明显,随之,那口铁锅瞬间粉身碎骨! 碎片崩开,冷水惯出,宋玉失去温度的身体重新倒在地上。 “谁!”戴首领一惊,回头看过去。 院门口,有一道身影。 他裹在寒夜的劲风暴雨中,似一座尘封了千年的古塔,屹在淘浪中而岿然不动,赤金色的面具后,眸光锋利而沉邃,敛着一抹鲜有的苍白。 在这一片岑寂中,缓缓的迈开步子。 他那双用金线匝着的黑靴踏进来,微溅起那已经漫流满院的鲜血,狠碾着那迸散四处的碎片,轻掠起那地上的每一寸杀意。 一步,一步,又一步。 带着。 睡狮之怒。 第102章 只有我降罪世人! “谁!”戴首领往前两步,看着门口的男人。 不知为何,看着那个犹如脱身浪涛之中的男人,戴首领的底气有些虚。 这股杀意,好熟悉。 乔氏微咽口水,这陈府一亩三分地,今夜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担忧的躲在陈觉身后。 陈觉强忍镇定,不管怎样,今夜一定要杀了宋玉! 这个祸害再不能阻挡陈家高升的脚步! “管他是谁,难不成好还能大过郡王去?”乔氏半安慰的自言自语。 沈裴缓缓的走进来,那凌然于万人的气势,让满院的府兵都心生惧意,却不知这份感觉从何而来,有不怕死的扬声道:“干什么的!” 沈裴没说话,径直走向血水中,奄奄一息的宋玉。 那府兵横眉:“问你话呢,知道这是哪儿吗?容得你思肆意乱闯!” 他提起佩刀就冲沈裴而去! 戴首领暗道不好,下意识的想要阻止。 沈裴猛地挥袖,雨水飞溅,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袖中窜出,死死的钳住那府兵的脖子,似乎稍加用力,那府兵就气绝而亡了! 乔氏惊呼一声,忙喊道:“来人!拦住他!快拦住他!” 而戴首领浑身的血瞬间就凉了,他看到男人的左手拇指上,戴着一枚鸽血扳指。 那是……那是…… 戴首领牙关打颤,恐惧使然险些站不住,立刻呵斥道:“所有人!都别乱动!” 众人不解,但戴首领开口只得照做。 黄叔更是松了口气,沈裴来了。 宋玉得救了。 “沈……”他正准备开口,忽听身后有人喊道,“怎么这么热闹啊!” 顾小衙内举着纸伞,像是逛街一般走了进来,只是当他看到地上的宋玉时,眼底的戏谑也缓缓退去,黄叔说的没错,这陈府还真是个虎狼窝。 那日见到还好好的人,如今折磨的几乎魂断! 尤其是宋玉身形瘦小,浑身血流如注,泡在红色的雨水里,触目惊心! 沈裴抄起宋玉的身子,运转内力,掌心贴在宋玉的肚子上,将她口中的水逼了出来。 “咳咳……” 宋玉痛苦的皱眉,却没有醒来。 “戴……戴首领!”陈觉回头,却见戴首领摇了摇头。 陈觉心里一凉,难不成……这男人的身份连咸郡王府的人也惹不起? “敢为……阁下是?”陈觉壮着胆子上前。 就算死,也得得罪个明白! “我乃顾通判六子顾子安。”顾小衙内替面色阴沉的沈裴开了口,“这位是……脂兴道钦点皇商韩衣,韩公子,我说陈大夫,脂兴盐运总督韩立善,您应该听说过吧。” 陈觉脸色一白,下意识的说道:“他是韩大人嫁的公子?” 顾小衙内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这个身份,也是他随口胡说的, 毕竟,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人的真是沈裴,每次问起,申玉楼也三缄其口。 而在远处观望的陈易安,眉眼微动,怪不得戴首领也要忌讳。 他看了看夏姑姑。 那邪婆得令,上前榆木拐杖指着沈裴,嘶吼道:“大胆狂徒!你竟然敢破坏仪式!你这样是不敬上天!不敬九州之神鬼!是要遭天谴的!你是要遭报应的!” 沈裴幽幽转头,眸光如觅食的鹰隼,语意凶狠:“天谴?报应?我便是这九州的天地,人间的神鬼,只有我降罪世人,世人何谈负心于我。” 夏姑姑害怕的后退两步,她行走九州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信外物的人。 倘若一个人心中无信奉…… 榆木拐杖掉在地上,夏姑姑转身就往院口跑去。 只是没等出远门,砰地一声,胸口被飞来的榆木拐杖刺穿! 夏姑姑一口气憋在胸口,直直的倒了下去,眼睛临死前还直勾勾的盯着那只有一步之遥的院门。 第103章 把所有的御医都给我叫来! 夏姑姑一死,院里登时乱成一团,陈觉整个人头皮发麻,而信奉外物的乔氏更是直直的跌坐在地上,完了玩了,邪婆死了,她可是把陈府的契书都抵押出去了啊! 宋玉还没死成。 宋玉居然还活着! 眼见着沈裴抱起宋玉就往出走,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拉住沈裴的袖子,无力的拳头捶打在他的胳膊上:“你……你把人给我放下!宋玉是我陈府的人!” 陈觉大骇,一把拽开乔氏,跪在地上说道:“公子见谅!贱内冒犯!还请您恕罪!” 沈裴扫了一眼,瞳孔深处幽暗的不见底。 陈觉咬了咬牙,狠命的磕头。 沈裴目不斜视。 有些人,有些事,想必宋玉一定想要亲手加注。 他抱着人疾步离开。 而顾小衙内在人群中,精准的看到了那个探花郎,他面无表情,似乎游离在这一切之外。 “堂堂新科探花,寒窗苦读十余载,不敬陛下,却偏信外物,险些害死一条无辜的人命。”顾小衙内故意摇了摇头,“看来这件事情,我得和任职吏部的叔叔好好说一说了。” 陈易安指尖一麻,终于被触碰到软肋,眼底有些慌乱。 如果这件事情传到吏部去,自己的铨选可就……可就毁了! 乔氏也明白这点,哭笑不得,大雨倾盆,她翻了个白眼不省人事。 ===== 凌霄山庄里,压抑非常。 顾叔根本不敢进去,回头看申玉楼。 沈裴的怒吼从房内传来:“去请!请御医!太医署的所有人都给我调来!所有人!” 顾叔不敢回话,生怕这股火烧到自己身上。 申玉楼叹了口气,推开门:“已经着人去请了,你着什么急。” 沈裴无言,静立在床边。 宋玉还昏迷着,身上的伤格外骇人,即便顾叔已经简单处理过了,但那外溢的血还是将包裹着的纱布染得通红! 申玉楼也没想到,陈家的人居然会下手这么狠。 下午分别的时候,宋玉还好好的。 “你别担心,没事的。”申玉楼苍白的说。 “没事?”沈裴紧紧的盯着宋玉毫无血色的脸,“进气少出气多,这叫没事?” 申玉楼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只是他有些诧异。 这么多年,没见过沈裴近过女色,更别提对一个半生不熟的丫头这般上心。 他本以为沈裴只是尝个新鲜,但看今天的举动……申玉楼有些悬心。 沈裴身份特殊,轻易不能暴漏,他征战多年,九州树敌之多犹如天上繁星,可今天他却为了宋玉不惜涉险,甚至暴漏在咸郡王府的人面前! 沈裴和汝王交好,难保咸郡王府不会走漏风声,暗传他的行踪。 一个杀神,一个魔星,一个披血埋骨的将军若动了心,就再没有甲胄了。 ‘砰——’ 房门被人用力的打开,是浑身是伤的李鹤。 顾叔心急如焚,解释道:“老奴……老奴拦不住他啊。” 李鹤目不斜视,直接冲向床上的人:“宋玉!” 申玉楼皱眉。 沈裴横踏一步,挡在李鹤的面前,低沉道:“滚。” “该滚开的是你。” 谁料想,李鹤虚弱,却不输气势,他直视着沈裴的眼眸,腥红的瞳孔颤抖着:“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第104章 你休想带她走! 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顾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李鹤……李鹤是这么说的没错吧。 说的沈裴。 这天底下,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敢和沈裴这么说话! “你你你……放肆!”顾叔上前拉拽李鹤,“你不要命了!” 申玉楼也没想到,上次在汝王府的时候,他就隐有察觉。 沈裴和李鹤似乎有些渊源。 “我让你滚出去。”谁知沈裴并没有动怒。 李鹤推开顾叔,无视了沈裴,俯身在床边,看着那个气若游丝的女孩儿,他心如刀绞,眼中凝聚的热泪垂落,低声呢喃:“宋玉……你醒醒……” 申玉楼以为沈裴这脾气,合该一把掐死李鹤,但他只是冷冰冰的看着。 床上的宋玉眉头紧皱着,似乎听到了李鹤的声音,放在身侧的手指轻微的动了一下。 李鹤一愣,直接抄起她的手死死的攥住。 “宋玉?你听到我说话了是不是?你睁开眼睛……快醒醒啊。”他急不可耐的说。 看着他的动作,沈裴的怒火这才焚烧到了头顶:“李鹤,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李鹤斜睨,切齿道:“有种你就杀了我,就像当年那样,拧断脖子。” 沈裴眉头微蹙。 “咳……咳咳……”床上的人突然出声。 两人的针锋相对瞬间被吹散,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宋玉的身上。 她浓密的羽睫轻颤,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眸。 没死啊。 还以为没命了呢。 “……李鹤。”宋玉几次眨眼,看清眼前的人,“你怎么……在这儿?” “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李鹤痛苦的说道,“我带你走,离开这儿,离开陈家,我家在庄子上有许多田地和房子,你可以住在那,陈家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们走好不好?” 沈裴眸光一暗,瞳孔内一片漆黑:“你休想从我手里带走她。” 李鹤冷屑:“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 宋玉闻声转头,疲惫的苦笑了一下。 沈裴。 原来如此,看来今晚是国舅爷出山了。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等你的身体好些了,就和我去庄子上吧。”李鹤说,“不要再留在陈家吃苦了,那就是个虎狼窝,你孤身一人怎么撑得住。” 宋玉见自己的手还被李鹤攥住,光抽出来就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也想逃离这里,可是每当想逃走的时候,宋玉都会想起原主曾经所遭受的一切,那个十余岁的孩子,被陈家的人虐待,毒杀,吃绝户,甚至配了阴亲! 叫她死也不得宁静! 如果不能报仇,叫陈家的一众畜生每至深夜都痛苦万分,呜呼哀嚎不能安眠…… 她岂非白白占用了这具身体! 宋玉还不能走,大不了一死,可此仇不能不报。 “你的伤也很重,先回去休息吧。”宋玉婉转的拒绝了李鹤。 李鹤无奈的垂低头。 “御医……御医来了!”院里有人喊。 顾叔赶紧带着乌泱泱的一群人涌进了屋内,申玉楼拉着李鹤出去。 “何必和他碰硬。”申玉楼说。 李鹤没开口,即便自己是鸡蛋,沈裴是石头,他就算死,也非碰不可。 “他能给宋玉的,是你一个农户儿子永远都无法企及的。”申玉楼适时开口,“你若真的想让宋玉好,还是不要激怒他为妙。” 李鹤眸光微眯,孤单的身影缓缓走下楼梯。 “是吗?”他自言自语,“可沈裴的身边更危险不是吗?” 总有一天,他会向沈裴证明,他会是可靠的臂膀,他才是宋玉的天堂! 第105章 给宋玉吹伤口! 屋里突然乌泱泱的进来一群人,宋玉愣了愣,这些人各个拎着个药箱,好像都是大夫。 “沈国舅。”为首的李太医恭恭敬敬的说,“听闻您身体抱恙?下官等连夜赶来,这就替您诊脉。”说着打开厚重的药箱。 “不是我。”沈裴指了一下床上的宋玉,“她受了很严重的伤,快看一下。” 宋玉汗颜,伤的虽然不轻,但都是外伤,她自己就能治,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李太医愣了愣,打量了一下宋玉。 真是稀了奇,沈国舅的身边居然有女人,还让她躺在自己的床上。 李太医回头看了看黄太医,两人挤眉弄眼的。 这么多年,还以为沈裴是断袖。 “这位姑娘受的好像都是皮外伤。”黄太医上前,很有经验的说。 宋玉蹙眉,这还不明显吗? 弄了半天,都是沽名钓誉的 “来,让我瞧一瞧。”黄太医拿起宋玉的手,将她的袖子推上去。 光滑的小臂满是擦伤和烧伤,黄太医在手里掂量着,唏嘘道:“倒是不轻啊。” 沈裴看着黄太医苍老的指腹摩挲着宋玉娇嫩的小臂,还半天不肯撒开,脸色顿了顿,勉强没有发火,只是说道:“她自己会医病,你们按照她的嘱咐配药就是。” 李太医斜睨。 笑话,这么点儿的孩子会看病?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捻了捻胡子,神色精明的说道:“擦伤外涂,可用山……” “山沉香、卷毛耳草、羽叶丁香、天胡葵。”宋玉虚弱的说,“研磨成粉。” 李太医撵胡子的手一僵,和黄太医面面相觑。 这倒是奇了。 黄太医想要解开宋玉手上的纱布,动作并不轻柔,宋玉痛的轻嘶,脸色又白了一些。 “忍着些疼吧。”黄太医说,“我会弄一些麻沸散来。” 他说着,更加快速的拆纱布。 “轻些!”沈裴突然厉斥。 黄太医吓得腿一哆嗦,手上的力道蓦然加重,疼的宋玉咬牙闷哼。 李太医瞬间汗流成河。 果然是魔星。 往常去给沈裴看病,他们太医署都是抽签定的,抽到算谁倒霉。 “我……我来吧。”李太医要接手。 “滚开!”沈裴上前,接过宋玉的手,极其小心的解开那已经被血浸透的纱布。 李太医不禁唏嘘。 这素日拿刀剑的人,居然也能这么细心。 怎么说来着,心有猛虎,细嗅狗尾……不对是蔷薇。 深可见骨的伤痕闯入视线,沈裴额头的血管逐渐鼓了起来,李太医也有些错愕,这孩子到底犯了什么事,怎么伤成这样。 “金疮药。”李太医提醒,取来瓷瓶,想了想递给了沈裴,“沈国舅您看……” 沈裴极轻的洒在伤口上。 宋玉登时咬唇,额头上浮出细密的汗珠。 沈裴心焦,竟然不顾身份捧着宋玉的手认真吹了吹。 别说诸位太医了,就是一直在门口看着的申玉楼也惊呆了。 他哗的一声合上折扇,惊醒了沈裴。 实在是有失国舅爷的风范。 抬头,宋玉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自己吹。”沈裴松手,尴尬的咳了咳。 “姑娘你这脖颈……” 黄太医眼尖,瞧见宋玉脖颈处的烙印,那是被火炭所伤,好死不死的,他伸出手拨了拨宋玉的衣领:“好像有伤啊……” 李太医暗道不好。 申玉楼也一脸凝重,在座的诸位太医也一样,仿佛参加黄太医的祭礼。 “滚开!”沈裴河东狮吼,“都给老子滚出去!” 第106章 老子给你做靠山! 申玉楼站在门口,看着刚才垂头丧脑走进屋的一群太医,又失魂落魄的往出跑。 那架势,好像屋里有狼。 “我就说不来吧,非叫我来。” “人家本就是让咱们都来,你敢不来?” “下次我可不来了。” “你不来就得死,你敢驳他?” “那我也死外面!” 申玉楼听着他们站在门口极小声的咕哝,忍不住扶额。 让人家深更半夜的来,又不让人家看病,看来脑子不好的是沈裴吧。 “我可看了,那姑娘颈子上的烧伤得赶紧敷药,我这里有冰石散,可以暂时缓解一下。”李太医从药箱里掏出来,往前拿了拿。 随着他的动作,众太医齐齐的往后退了一步。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默契。 大眼瞪小眼儿。 谁去送进去? 那不是找死嘛。 “三公子……”李太医只得看向申玉楼。 申玉楼认命的接过,直接打开门冲着沈裴扔了进去。 沈裴眸光一凛,接住那瓷瓶。 打开来,里面是白色的粉末,带着一股淡淡的苦涩。 “是冰石散,可以抑制伤口发炎。”宋玉鼻子灵得很,她想解开领口,可是掌心稍有动作,痛感是其次,流血才是最主要的。 “敢问国舅爷,您这山庄就没有女奴吗?” 宋玉疲惫的闭眼,除了动动嘴以外,几乎没有多余的力气。 一夜之间,炙烤的木炭,刺骨的冷水交替而来,大罗金仙也受不了。 沈裴面无表情。 别说女奴,就连一只母鸡都没有。 “那算了吧,让太医来。”宋玉的声音渐弱。 让那群老头子看自己的身体? 沈裴满脸铁青:“寡廉鲜耻。” “我好像发烧了。”宋玉的意识有些模糊,失血过多加上伤口感染,几乎要撑不住了,“我的眼睛……好痛。” 门外,芒种和顾小衙内也赶了过来,看到芒种,李太医忙说:“这小丫头合适,快进去打个下手,那姑娘颈子和胸口的伤很是严重,得赶紧上药。” 芒种心急如焚,却被申玉楼拦下,那人似笑非笑:“别急啊,里面有人伺候。” 芒种不解的眨眨眼。 一门之隔。 宋玉脸色苍白如纸,阖着双眼,睫毛因痛楚而颤抖,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 沈裴捕捉着她微弱的呼吸,片刻才深吸一口气,伸手过去,解开袢扣,掀开衣领,红肿的皮肉和布料粘连,宋玉痛的缓缓睁眼。 沈裴眸光微缩,没想到是这样的光景。 宋玉很白,白的像是瓷。 正因为如此,任何伤疤出现在肌肤上,都格外的刺眼。 宋玉的视线有些晃,顾不得沈裴,又轻轻的闭眼。 沈裴将药粉大面积洒在伤口上,动作极其克制,生怕哪一处撒多了,便引起那锥心的痛来,直到缠好纱布,沈裴的内衫已经紧张的被汗水湿透。 他怕宋玉会疼。 只要那细长的柳眉轻微一皱,他的心也跟着皱起来了。 “多谢……国舅。” 药效来的很快,宋玉眉头微松。 沈裴垂眸,复杂的视线抚摸着宋玉的伤口,像是一只忍不住颤抖的手。 不知道是药味的苦,还是他心里苦。 “我沈长衣素也来是睚眦必报之人,若心仇不报,绝对不会向前一步,我知道你对陈家的恨胜于万物,我不会劝你遗忘过去,你想如何,我都帮你。” 宋玉不可思议的睁眼,费力的看着沈裴。 他的脸掩在朦胧月色中,如一幅极美的丹青,潋滟的眉眼聚着看不清的愁,像是凌于寒光之上的仙人,和往日的飞扬跋扈完全不同。 见宋玉瞳孔轻颤,沈裴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不是说痛吗。” 宋玉没吭声,心里一阵发酸。 “兔崽子,以后在陈家,老子给你做靠山。”沈裴泠然。 有泪意打湿睫毛,触及到沈裴的掌心。 宋玉轻声说:“多谢国舅爷。” 第107章 陈易安求见咸郡王 喝了配制好的药后,宋玉沉沉睡去,那薄弱的呼吸像是一条细细的线,恰如沈裴今夜的神经,生怕稍不留意就断了。 直到四更时分,宋玉的高热缓缓平复,沈裴才松了口气。 打开房门,他厌弃的轻咳一声。 墙角睡着的一众太医闻声醒来,连滚带爬的起身。 “她退烧了,但还不能放松警惕,辛苦各位,今夜就别睡了。”沈裴毫无表情的嘱咐道,“若她有事,我唯你们是问。” 李太医的脸上还有压出的红印子,赶紧应声。 沈裴下楼去,院里,申玉楼将一物交给他:“你要的东西。” 沈裴接过,那是陈家的府宅契书。 为了以邪祟之名治死宋玉,陈家不惜抵押房契到商行换钱雇佣邪婆,可见杀心之决绝,他低冷道:“收契的名字是谁?” 申玉楼挑眉:“当然是你的小兔崽子,如今她可成了陈家的债主了,这房契从商行手里买来的时候,花了两千多两银子,陈家要想赎回去,按照行价利息,至少得掏四千两。” 沈裴轻轻颔首。 “千金难买美人一笑,但愿你的小兔崽子能买账。”申玉楼冷笑。 沈裴斜睨。 “陈易安是咸郡王看上的人,能拿女儿的婚事做拉拢的筹码,想必轻易不会放弃他,你可想好了,咸郡王不要紧,关键是他背后的……” “我知道。”沈裴打断了申玉楼的话,“近来辽国屡次叩边,恐有侵犯,这靖国除了我再无人能领军,想必他不会轻易对我下手的。” “但愿吧。”申玉楼意味深长的说。 ===== 咸郡王府的正院门口,陈易安顶着寒冷的风站着,下过雨,空气中带着刺骨的潮,将他的衣摆打湿。 天将拂晓,他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 终于,朝辉堂的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人。 陈易安险些站不住,他是读书人,体力自然不支,往前趔趄两步,以为是咸郡王,谁知却是今夜带他一路回京的戴首领。 “王爷说了,信奉外物,草菅人命,还闹得沸沸扬扬,他很是生气。” 戴首领背着手,神色凝重的看着他。 “小生知道,想要抹平这些事,对于王爷来说轻而易举。”陈易安抬头。 他要来赌一把。 如果咸郡王不出手的话,自己将走上绝路! 戴首领冷笑,这些破事都是芝麻,关键是今夜出手救下宋玉的人是沈裴! 陈易安这个蠢货! 他怎么会惹上沈裴! 那可是靖国第一麻烦人物! 虽不知沈裴用意为何,但他刻意隐瞒了身份,自家王爷也不敢擅自宣扬。 陈易安脑袋有些沉,思路却很清晰,他咬咬牙,跪了下来:“小婿陈易安,求见岳丈!还请岳丈赏脸,小婿有话要讲!” 戴首领气极反笑,这还真是个不要脸的,真会顺杆爬! 自家王爷什么时候答应把县主嫁给你了! 还敢自称小婿! 戴首领抬脚就要踢,却听堂内有小丫头说:“陈公子,王爷有请。” 陈易安大松口气,起身跑进堂内。 屋内烛火幽暗,咸郡王坐在正座上,看不清神色,手指轻敲着桌案,声音厚重:“易安,你和那个宋玉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易安背脊一凉,沉默几息,红着眼说道:“小婿曾和她……有过婚约。” “只是有口头婚约?” “还有……一式两份的婚契……” 话没说完,一盏热茶猛地打来,陈易安的额角传来钻心的痛,鲜血横流。 第108章 吃狗饭,陈易安认主! “既然你和那贱民有过婚约,居然还敢肖想本王的女儿,陈易安你好大的胆子!”咸郡王锋利的声音刺穿冰冷,如箭矢般扎在陈易安的身上。 汗水混合着血爬满了脸颊,陈易安却丝毫不敢擦。 “契书已经尽数撕毁,是宋玉执迷不悟,见我新科登榜,企图纠缠小婿。”他说。 咸郡王冷屑一笑,一眼看穿陈易安的伪装:“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儿?你们陈家私用那贱民的嫁妆,享尽荣华,又勾结吏部上下想要染指铨选,事后,还妄想杀人灭口洗清你仕途上的阻碍,几次三番谋杀那贱民以粉饰太平,你以为本王不知情?” 陈易安咬着牙关,似笑非笑的说道:“小婿这么做,无非是想配得上县主,不想县主日后被人指摘,未来夫君出身寒门且庸碌无为!” “笑话!”咸郡王讥讽道,“你以为你登科探花?是你寒窗十余年的回报?” 陈易安瞳孔微缩。 咸郡王直截了当的说道:“你以为你成了探花,做了京官,就配得上本王的宝儿了?本王告诉你,别做梦了!即便是入了内阁,做了宰辅,你也永远是那个配药师的儿子,你出身寒门,一辈子就都是寒门!” 陈易安的背蓦然一僵,抬起头来,眼眸溢血。 “出身,才是最重要的,本王是天家血脉!宝儿更是本王掌上明珠!你有几个胆子,几条命,攥在本王的手里?”咸郡王凛然。 “小婿不敢。”陈易安猛地咽了口气,又低下头去。 羞辱和憎恶像是虫蚁在身上撕咬,可他却一丝反抗都没有。 “还请岳丈出手,平息此事,小婿日后必定为岳丈马首是瞻!宝儿……宝儿以后便是小婿的命!”陈易安扬声道。 咸郡王起身,巍峨的气势几乎要撑破这一切:“本王今日提点你,你似乎有些弄不清自己的身份,日后这靖国的人提起你,提起太岚九年的新科探花!世人不会说赵宝儿是你陈易安的夫人,只会说你是咸郡王府的女婿,是她赵宝儿的郎君!” 咸郡王说完,叫来戴首领,那人走进屋里,将一物摆在陈易安的面前。 那是一碗饭,一碗从后院养着的狗嘴里拿来的饭。 饭里全是肉沫,比小户人家还要丰盛。 平地一声惊雷,陈易安整个人都麻木了,他抬起头,仰望着咸郡王。 “岳丈?”陈易安的声音都在抖。 “你既要投诚,自然也要有投名状。”戴首领冷嘲热讽的说,“探花郎的手是用来提笔的,拿不得刀,自然也不用你杀人效忠,我们王爷最喜欢听话的狗了,陈公子若是把这碗狗饭吃了,想必天亮之后,上川城内再不会有新科探花信奉邪婆的传言了。” 咸郡王没开口,只是盯着陈易安。 他万万没想到,陈易安这次惹上的人居然是沈裴,那个天杀的魔星是汝王同党,大内又传言他是断袖,定不会真的为一个女贱民出头,不过是想用陈易安和自己做法。 如今辽国冒犯,怕有战乱,并不能轻易动沈裴。 至于保下陈易安。 自己要不要这么做,还得看陈易安值不值得他这么做。 几息过后,陈易安抓起碗里的饭,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噎进自己的嘴里。 戴首领笑了笑。 “探花郎,狗饭好吃吗?” 咸郡王作壁上观,丝毫不阻拦这份羞辱。 陈易安梗着脖子,眼睛直勾勾的,咕哝着:“好吃,好吃。” 第109章 宅契被宋玉给收走了! 凌安堂的卧房内,乔氏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她脸色惨白,呼吸声甚重:“完了,我儿的前途毁了,陈家的前途也完了,我这一生的指望……都毁了。” 陈觉坐在旁边,神色凝重。 丁管家见状忙说道:“夫人放心,那戴首领不是带二少爷回京了吗?他去见咸郡王,那人不会不管的,毕竟这是有关县主名誉的事情啊!” “不中用了。”乔氏眼睛都直了,“当今圣上最不喜妖魔邪祟之事,易安还没授官,一旦被人告到御前……他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 “都是你,好端端的要给宋玉驱邪!”陈觉终于听不下去,拍案道,“这下好了,惹上这天大的麻烦!” 乔氏猛地坐起来,气的大口喘气:“怪我?还不是你!为了那什么狗屁医经,非要留着宋玉的性命!当初她还魂回来就应该直接打死!都怪你!是你毁了我儿!毁了我这辈子的指望!” 她说着,不住的抓挠着陈觉。 陈觉起身,头痛欲裂,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一个十四岁,父母无倚的孩子,居然这么难对付! 拉拢了李家和汝王,如今连顾小衙内和韩公子也来帮她! 如果咸郡王府不出手的话,还有谁能救陈家! 还有谁! “老爷!” 外头有人喊,丁管家皱眉出去,不一会儿回来,脸色僵硬,像是撞了鬼。 陈觉斜睨,不快道:“宅契呢?” 丁管家脚下一软:“老爷,商行的人说,几个时辰前,宅契已经被人给收走了,按照规矩,咱们陈家再想赎回宅契,得和……得和……” 他几次三番说不出口,陈觉没了耐心,厉斥道:“什么意思!他商行凭什么把宅契卖出去!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丁管家狠命的摇着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乔氏,心惊胆战的说:“老爷您不知道……夫人当时将宅契送到商行的时候,是一口价卖出的,不是按期抵押的。” 陈觉顿时眼前一黑,回头看乔氏,她瑟缩着,光着脚冲下来,拎住丁管家的领子,眼角的细纹里满是恐惧:“是谁!是谁又把宅契给买走了!” “宋……宋家宋玉!”丁管家几乎哀嚎了出来,“两千两现银!” 乔氏脖子一直,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 “按照规矩,三个月内若是不能把那两千两还给宋玉,宅契主人变更,这陈府就要改姓宋了!”丁管家老泪纵横,扑到陈觉腿边,“老爷!老爷您快想想办法啊!” 陈觉仰着头,绝望感溢满心头。 这府宅百年,居然断在了自己的手里,断在娶的这个蠢货手里! “老爷……老爷……”乔氏也膝行而来,“那钱……钱还在,先把宅子保下,这可是祖宅啊,绝对不能落入宋玉的手里啊!” “你卖宅契的时候怎么不说?”陈觉声音垂着。 乔氏苍白的辩解道:“我只是想着……等杀了宋玉,再暗中将那邪婆除掉,这样钱也不用给她,咱们顺理成章的就能赎回宅子了,谁承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啊!” “两千两,从商行赎,两千两足矣,从宋玉手里赎,五千两都是杯水车薪!”陈觉气的一脚踢在乔氏的胸口处:“你个贱人!” 宋玉……宋玉!!! 乔氏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 第110章 原来是韩衣! 丁管家从凌安堂出来,如游魂一般赶去了芝芝堂。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啊! 乔夷坐在妆奁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是个上乘的美人,可是忽然间,镜中浮现出另外一张脸,明眸皓齿,肤如凝脂。 宋玉养好了身子,居然比自己还要漂亮! 她拿起梳子打碎了镜面。 嫣儿在背后胆战心惊,说道:“姑娘,丁管家来了。” 不等传唤,丁管家就扑了进来,跪在地上:“姑娘……还请姑娘救救老奴啊。” 乔夷没回头,刚才凌安堂里发生的事,早就从嫣儿嘴里知道了,她没想到,那个玉佩上的‘衣’,非但不是女人,还他娘的是个官家少爷。 脂兴道钦点的盐运皇商! 想必有很多钱。 宋玉怎么会和韩立善的儿子扯上关系! 怪不得宋玉自从还魂回来后就变了个人,合着果然有靠山啊。 光一个顾小衙内就已经气得她胸口隐隐作痛了! 现在又来个和申三公子不分伯仲的韩衣! “你自己欠的赌债,私挪了库里的银子,和我又用什么关系。”乔夷冷冷道。 “老奴……”陈觉呼吸颤抖着,“姑娘您不能不认啊,当初可是您帮老奴打的掩护,您不能赢了钱就伸手分账,输了就翻脸不认人啊!” 嫣儿啐了他一口:“你胡说八道什么,还敢攀扯我们姑娘!” “姑娘!” 丁管家上前,死死的攥住乔夷的衣摆:“您若是不帮老奴的话……老奴就算是死也要拉姑娘您做垫背的!” 乔夷低头,丁管家表情狰狞,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她冷笑几声,半晌才幽幽说道:“你可知道宋玉被带去哪儿了?” 丁管家松了口气,放开手。 乔夷本就身份卑微,若陈家倒了,她更无容身之处,更别提嫁给高门大户! “知道知道,是北面的一个山庄,好像叫什么凌霄山庄。”丁管家说道。 “好。” 乔夷看着破碎的镜面,映照出的五官也移位。 解铃换需系铃人。 毕竟那玉佩可在自己的手里。 “宋玉的房里好像有一件男人的衣裳。”乔夷提醒道,“管家也见到过的。” 丁管家眼睛一亮,仿佛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她……她还未出阁,却早已和男人有染!对!就是这么回事!老奴这就去找!” ===== 三日后的清晨,宋玉被溪水的垂落声吵醒,她睁开眼睛,身上的痛感已经没那么明显了,可见沈裴私藏的药材,可比市面上的极品多了。 胸前的皮肤很痒,但宋玉知道不能抓挠,她已经调制了新的配方涂在被火炭烧灼的伤口上,腐肉脱落,新的肌理长出来还要一段时间。 至于其余的皮外伤,也都在逐步的恢复当中。 最重要的是,千万别发炎。 “姑娘您醒了。”芒种端着热水走进来,“我帮您擦擦身子。” 宋玉轻点头,芒种解开她的衣裳,用温水打湿的毛巾轻轻抬起宋玉的胳膊,小心的擦拭着腰间和腋下,看到那白皙肌肤上的大片创口,她忍不住心酸。 真是每看一次都要落泪。 尤其是那夜,宋玉两次帮她挡下致命伤害,还不顾一切的将自己推出去,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芒种不由得哽咽了。 “好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宋玉笑的怅然,这孩子和自己一样,苦太久了,一点儿甜就能把心装满。 ‘砰——’ “日上三竿了还没醒?你要睡到什么……” 房门被人轰的打开,沈裴的话顿时噎在嗓子口。 好白,露出的边缘看起来很软。 尤其是肚兜的细带,绕过雪白修长的肩头,让他呼吸一滞。 耳根更是滚烫发红。 芒种惊呼一声,用身子挡住宋玉。 “寡廉鲜耻!” 沈裴猛地摔上门。 宋玉翻了个白眼,还有天理吗? 自己不敲门就闯进来,还怪自己穿的少了! 第111章 国舅爷您没病装病啊! “姑娘……简直是欺人太甚!”芒种憋着脸,素来软弱的她也动了火,自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就这么被看了个半光,就算是救命恩人也太无礼了! 宋玉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只看到上半身,还穿着肚兜呢,沈裴又不是第一次见,怕什么。 “不就仗着自己是韩总督的儿子嘛。”芒种小声咕哝。 宋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过她脑中飞转,想必是沈裴不想轻易在民间暴漏自己的身份,在那天晚上随便杜撰了一个名字,毕竟他从前征战在外,不常在内省,百姓也是只知其人,不见其貌。 “你先出去吧。”宋玉吩咐。 “还要让韩公子进来吗?”芒种不安。 宋玉点头,几经催促芒种才不情愿的出去。 沈裴站在门外,若有所思的摸着鼻尖儿,眼神也有些缥缈。 “韩公子,我们姑娘请您进去。”芒种还颇有些警惕的说道,“姑娘已经洗漱打扮好了,等下奴来给她送朝食。” 沈裴瞥眼,这是在提醒自己吗? 说宋玉已经把衣裳穿好了? 岂有此理,自己若不是知道她没穿好外衣,怎么会进去! 这么一张正人君子的脸,为什么要用一种审视小人的眼神! “我知道了。” 沈裴紧皱眉头。 芒种还不放心,下楼梯的时候不住的回头。 沈裴懒得理,重新推开房门,宋玉乖坐在床上,身上已经换了身月白色的袍子,满是机灵的眉眼盯着她,目不转睛。 对于这种注视,沈裴的心里还挺是滋味儿。 刚才的烦躁也消退了些。 “那天晚上多谢国舅爷相救。”宋玉笑嘻嘻,露出洁白的小牙 “今天才谢我?”沈裴不是很领情。 “那两天烧糊涂了嘛。”宋玉笑着耍赖,“不过您说给我当靠山的事,没变卦吧。” 沈裴抱臂:“我是什么身份,能和你朝令夕改?” 那真是太好了,宋玉松口气,又想起一事:“不过,那天晚上您怎么会来?” 沈裴挑眉,对于这个问题,他早就有个理由,伸手拿下脸上的赤金色面具。 左脸上的伤口裂开,似乎严重了,边缘隐有发炎的架势。 宋玉见到,瞬间收回嬉皮笑脸:“怎么回事?已经发炎了。” “你调制的什么破药,根本不管用,要不是为了这事,我才懒得救你。” 沈裴说着,眼神有些躲闪,不自在的以拳捂嘴:“你以为我每天都很闲吗?” 宋玉无语。 难道您不闲? “我看你和那个江太医是一伙的吧。”沈裴没好气儿的将瓷瓶掏出来递过去。 “不能啊,我调制的药肯定没错的。”宋玉没接。 手上还缠着纱布。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出错的事,你别太自信了,赶紧重新调配,要是我的脸毁了,别说陈家了,我第一个杀了你。”沈裴冷冽。 “我配的药就不可能出错!” 宋玉说完,也有些纳闷儿。 没问题啊,怎么回事? 疑惑之际,顾叔敲门进来,他拎着药箱,来给宋玉手上的伤口换药。 换好药,他若有所思:“宋姑娘脚踝上有扭伤,不如贴一记膏药吧,这可是……正经膏药,上头撒了红花,好得更快些。” 顾叔从药箱里掏出来,想了想,宋玉手不方便,这事还得交给沈裴,总归不能自己来。 黄李两位太医当日就吃了这个亏。 在沈裴面前,谁碰宋玉都得挨骂。 他学医不精,看人却灵。 “沈国舅,这膏药两天一换,专治铁打损伤。” 顾叔将药膏递过去,沈裴伸手接,顾叔顺势将他手里的瓷瓶拿了回来,自顾自的说:“我看您这段时间都没涂,想必这药不管用,我再给您写个新的方子……” 沈裴浑身一紧,面如重铁,一把攥住顾叔的胡子! 而宋玉听到这话,像是抓奸一般看着沈裴。 合着不是不管用。 是您老家根本没涂! 国舅爷,您在这儿没病装病呢! 第112章 男女有别! 沈裴的谎言被戳穿,干脆也不遮掩了,不屑道:“那是因为……我按时涂了两天之后伤口不顶用了,所以才……搁置了,我的脸可金贵的很,岂能由你随意胡来?” 宋玉还是一脸的鄙夷。 这方子里的中药多是用来消炎,促进伤口愈合的。 没听说过这玩意还要耐药性的。 顾叔还游离在状况之外,摸了摸被沈裴薅疼的胡子,打开那瓷瓶闻了闻,依旧自顾自的说道:“这闻着,都是抗炎的药啊,怎么会后续无力呢?” 沈裴的耐心降到冰点。 饶是他再能编瞎话,也经不住这老东西的拆台,三言两语的撵了出去。 “我说国舅爷,您这不是耍无赖吗?”宋玉摊手的说道,“分明是您没耐性,这涂药本就是一个长久的东西,还赖我了?” 沈裴轻咳,霸道至极:“我说重新调制就重新调制!” “行行行。” 宋玉懒得和他掰扯。 门打开,芒种拎着食盒走了进来,她无视了沈裴,一边去拿桌案一边说:“姑娘,您脚上的伤如何了?我看那李家小哥儿都在楼下守了您三天了。” 沈裴眉头猛皱。 “李鹤?” 宋玉诧异,也没吃饭,掀开被子准备下楼去。 “你的伤还没好,别乱动。”沈裴厉斥。 宋玉仿佛耳聋一般,招手叫芒种过来扶她,虽然脚踝还有些肿,但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他身上的伤还没好,跑来这里干什么?” “好像是给您做了个手杖。”芒种咕哝。 看着主仆俩的背影,沈裴袖中的拳头暗暗攥紧。 那个病秧子还没完没了是吧! 宋玉下楼去,看到院中站着的李鹤,少年虽病态明显,却难掩眉眼间的清冷,仿佛烈日也化不开的霜雪,着一袭褐色衣袍,和院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李鹤?”她喊道,“你怎么来了?” 李鹤回头,眼底的冷意瞬间消融。 “没想到你已经能下床了,那我就放心了。”李鹤轻声说。 宋玉听着他中气虚浮,皱紧眉头:“这几天没按时喝药?” “忘了。” 李鹤浅浅的说。 他这几日都在山庄里守着宋玉,还不曾回家。 宋玉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用仅露出的指尖点了点石桌面:“把手伸过来。” 李鹤坐在对面,将袖口翻了上去,光洁的手腕上还带着明显的擦伤。 这是…… 宋玉愣了愣。 “不小心摔得,无妨。”李鹤垂眸,并没有多解释什么。 宋玉眼眸愧疚,大抵也能猜的出来,刚要将指尖搭在李鹤的腕上,一只戴着鸽血扳指的手突然伸来,将她的小臂攥住。 李鹤抬眼,眉目不善。 沈裴的神色很是冷漠,不疾不徐的说:“山庄上有大夫,何必劳烦你一个病人。” 宋玉想要挣开,却没有力道:“李鹤的身子一直是我在调理,我最了解,何况你那是什么大夫,不就是一个卖膏药的骗子吗!” 我最了解? 这话戳中沈裴的心缝,表情一点点阴冷起来。 “姑娘!您此言差矣,我还是会些皮毛的。” 刚才被撵出去的顾叔又跑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沈裴,掏出个脉枕来,又在李鹤的手腕上盖了一条丝帕:“自然,还是姑娘的医术上佳,不过男女有别,这条帕子……想必姑娘如此医术,也不会出错的。” 看着那条丝帕,沈裴轻轻敛眸,看着顾叔那一脸讨好的表情,他勾唇一笑:“你上次不是说要回老家一趟吗?准了。” 第113章 一把抱起了宋玉! “真的?”顾叔惊喜万分,连连道谢。 宋玉这才抽回了自己的手,将纱布外露出的指尖搭在李鹤的腕上,神色有些凝重:“不见好,还是得按时喝药。”说着,撑桌起身,把脑袋伸了过去,“给我听听。” 顾叔暗道不好,一把上前搂住李鹤,挡在宋玉的面前。 “姑娘莫动,我来听就是。” 顾叔把耳朵紧紧贴在李鹤的胸口。 宋玉微怔,又坐了回去。 沈裴斜眸,不爽的感觉又来了。 李鹤低头,顾叔头上的发油太臭了,又见他紧贴着自己,厌恶的推开。 顾叔没管,回头对宋玉说:“略有痰声,呼吸有些不畅,只怕肺里还有炎症。” 不等宋玉开口,顾叔就对李鹤郑重其事的说:“我看李公子,您还是别再这庄子上借宿了,赶紧回家喝药吧,否则岂非白费了宋姑娘的一片苦心医治。” 宋玉也劝阻道:“你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再这么拖下去,恐怕真成痨症,我如今也分身无暇,不能时时顾着你。” 李鹤并没有强求,但见宋玉精神尚可,他也放心了,将旁边的手杖拿过来,那是他这两日连夜做的:“你脚踝上的伤反复不好,留着这个吧,就当我的一片心意了。” 宋玉脸色一喜:“多谢!” 说着,用手臂去接。 那手杖却被顾叔给夺走,他连连啧嘴:“李公子,您也太粗心大意了,宋姑娘的手上有伤啊,拄不得拐,给我吧,我年纪大了,正好用得上。” 李鹤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是自己疏忽了,便道:“那我重新做一副来吧。” 沈裴深吸一口气,索性逐客道:“宋玉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本将军会用最好的药给她疗伤,不用你再多此一举了。” 李鹤注视着他,眸光隐晦。 “我也是考虑她行走不便。”他强调道,“宋玉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涌泉相报。” “行走不便?” 沈裴弯腰,一把抱起轻飘飘的宋玉,那人惊呼一声,未料如此,下意识的搂住沈裴的脖颈,瞪着眼睛看她。 这人又抽什么风! 李鹤瞳孔剧缩,猛地站了起来。 “她行走不便,我就抱着她走,用不着什么狗屁手杖,你还要在我这里白吃白喝多久,还不快滚回庄子上去,别让我再看见你。”沈裴转身离开。 “沈裴!” 李鹤突然叫住他。 顾叔吓得大气不敢喘。 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农户家的儿子,怎么敢和国舅爷针锋相对! 况且每一次,沈裴都忍下了。 这实在不是他的脾气啊! “沈裴。”李鹤含恨道,“你非要这样不可吗?” 怀里的宋玉闻言,不解的抬头。 沈裴的眼底翻覆,似是想起了什么,本以为他要大发雷霆,谁知沈裴只是轻眨双眼,荡尽瞳孔中的怒意,继续往前走。 宋玉转头,院中的李鹤孤立无依,纤瘦的身形如随风的杨柳,苍白却清秀的眉眼处聚着浓稠的恨,后退一步,猛地倒在了地上! 顾叔大骇:“怎么了这是?” 宋玉也急了:“李鹤!” 她立刻推搡着沈裴,心焦道:“快放我下来!李鹤晕倒了!” 沈裴闻言,脑袋突突的痛。 他转身,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李鹤,脖颈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好小子,来这套。 第114章 必须得听我的! “顾叔,把他送回李家。”沈裴没有放开宋玉,只是冷冰冰的吩咐顾叔。 顾叔点头,赶紧招呼人过来。 宋玉捉急,不住的说道:“快让我看看他!” 沈裴神色沉冷,并没有开口。 “他的病拖得太严重了,快放开我!”宋玉企图挣扎。 但她的挣扎对于沈裴来说,还不如挠痒痒。 “我的伤也很严重,你就不能先管我?”沈裴的话语愈发冰冷。 “你的脸对我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但他的情况……” 宋玉不等说完,沈裴突然松开手,她险些跌倒,脚踝的痛楚像是钢钉入骨,她痛苦的闷哼一声,一瘸一拐的走向李鹤。 “快……让我看看他!”宋玉喊道,“别动他!” “你要是再敢碰他,我现在就杀了他。” 沈裴泠泠的音色从背后传来。 宋玉猛然站住,不可思议的回头。 男人阴沉的眸光掩在发丝之后,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 宋玉气恼的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身为医者,你想让我见死不救?” “难不成这上川城里只有你一个大夫?”沈裴加重语气,言辞间的隐怒扑面而来,“他李鹤的病除了你宋玉,再无第二人有可医之法?” 宋玉难耐的看着他,咬了咬薄唇。 “沈国舅,你到底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她问出心中所想,“一条人命在你的眼里就这么不值钱?” “他李鹤的人头值几个钱,脑袋放在我的刀下,我都怕脏了我的刀。”沈裴恶狠狠的说,“一个农户的儿子,竟然冒犯于我,我早该杀了他!” “自然,国舅爷想要谁的命,还不是轻而易举嘛。” 宋玉话中有话。 “你可别忘了。” 沈裴往前几步:“我现在是你何人,既然要依附于我,必然得听我的!” 宋玉一股火窜了上来,却又克制的压了下去,她皱眉,眼看着顾叔等人将李鹤抬走,回头道:“多谢国舅爷提点,等我给您重新调配好药方,这就回陈家去。” “随你。” 沈裴轻描淡写,一阵风拂过,他阔步离开。 宋玉疲惫的舒了口气,感觉没什么精神,也要上楼去,忽听院里有小丫头通传:“宋姑娘,门口有位姑娘说要见您,还说是您的故交。” 故交? 小丫头懵懂的点头:“原是国舅爷分吩咐我们,不叫外人来打扰您,但那位姑娘在门口一直不走,要不然您过去瞧瞧?” 宋玉心生狐疑,原主这些年一直被陈家人关在府上,身上出门,别说故交了,就是泛泛之交都没有,还是个姑娘。 莫不会是那个奥斯卡影后吧。 宋玉去到门口,果不其然,那站在门口泫然欲泣的人可不是乔夷吗? 见到宋玉,乔夷大松了口气,哽咽道:“妹妹,你没事就好,你可知道我废了多大力气才打听到这里,你快跟我回去吧,姑母这两日为了你的事都病了。” 宋玉闻言,不屑一笑。 病了? 乔氏那种人,气死都不嫌多,何况病了。 “我特地来接你回去的。”乔夷说着,指了一下身后的丁管家,还有马车。 “怎么着?又想好怎么杀我了?”宋玉抱臂。 丁管家暗自切齿。 而乔夷扑通的跪了下来,扬声凄厉道:“好妹妹!只当姐姐求你了!别再胡闹了!和我回去吧!你这样和外男住在一块,实在是不合适啊!” 第115章 吃瓜群众议论多! 乔夷一跪,宋玉就倍感头痛。 这人没有膝盖骨吗? 怎么动不动就跪。 而乔夷跪下后,庄子外的路人纷纷驻足看了过来,指指点点的看热闹。 宋玉无语,真是不论什么朝代,都有吃瓜群众。 眨眼便知道乔夷此行的目的了。 丁管家冲上来,拉扯乔夷的袖子,痛心疾首的说道:“小夷姑娘!您这又是何苦呢!她自甘下贱!和外男整日厮混!就由她去吧!还管她干什么!” 宋玉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两人。 乔夷摇头,眼泪成河,她拉着宋玉的衣摆,苦苦哀求道:“玉儿,你只当顾念着这么多年,姑父姑母对你的养育之恩,可怜可怜他们夫妇俩,不要闹了好不好?” 宋玉冷笑:“是你们合起伙来吞了我的嫁妆,又要杀我,又跑来这里指摘我?真当我是三岁孩子,随你们拿捏是吧!” 丁管家一听,立刻指着她鼻子骂道:“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宋大夫将你送到陈府上,老爷夫人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一点儿活都不舍得你做,甚至答应了宋大夫的遗托,叫二少爷日后娶你为妻,许你安稳,你倒好,倒打一耙!” “倒打一耙的是你们陈家,可是他陈觉亲手撕毁的契书!”宋玉也凌然道,“你们两日在这里红口白牙的,当别人都是傻子?” 听他们三人陈家,契书的一说,围观群众立刻反应过来,这几人都出自陈府。 上川城的陈家出了个探花,还被咸郡王府点名为婿,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前段时间坊间传言,说那位探花郎和宋大夫的遗孤有过婚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眼看人都聚了过来,宋玉烦躁的很,这两人今天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扣帽子的,她索性挽起袖子,露出伤口来:“许我安稳?那我这一身的伤你们怎么解释?你们陈家为了陈易安的前途,几次三番想要除我灭口,又跑来这里言之凿凿,要不要脸!” 宋玉手臂的伤口涂了药,腐烂的肉还没自行掉落,看上去唬人的很。 百姓们远远瞧见,都唏嘘不已。 一时之间,倒是向着宋玉更多。 毕竟在世人的心中,更愿意同情弱者。 “那是你不检点,和外男苟且,老夫人倍感失望,痛心之余教训了你,你自己掀翻了桌子,被烛台烫到的,与我们陈家何干!”丁管家脑袋反应飞快,“你气病了老夫人,又跑到这里来躲着,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 乔夷摇摇头,叫丁管家不要说了,她膝行两步,对着宋玉万般卑微:“玉儿,表哥科考的确是用了你的嫁妆,可陈家上下,哪一个不是省吃俭用的还你,甚至连宅契都卖出去了,你就当行行好成吗,你既看不上表哥,非要攀权附贵,要悔婚退婚,我也不拦着你,只是姑母要不成了,你回去瞧瞧她,瞧瞧她吧!” 说着,乔夷不住的给宋玉磕头,那副忍辱负重的样子,顿时博得了百姓们的同情,舆论风向一转,倒成了宋玉的错了。 “是啊,陈家夫妇心地那么善良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孩子下死手呢,你看,把这姑娘逼成什么样了,头都要磕破了。” “人家可是读书人家,那宋盛当年没治好中宫,还御前失言,留这么个孩子放在陈家好吃好喝的养着,没想到是个白眼儿狼啊。” “哎,甭说,陈家清苦,这宋玉手里掐了点儿钱,就是攥住了陈家的命啊。” 听着他们在那里议论纷纷,宋玉猛然皱眉。 这帮墙头草,耳根子比泥还软! 第116章 宋玉是个不检点的女人! “哎呀姑娘,您求她干什么!”丁管家气的直砸拳,那副痛不欲生的样子,看的宋玉自己都要信了,“不争气的东西!由她去吧!就由她去吧!” 乔夷声泪俱下,娇柔的身躯如垂败的柳枝,匍匐在宋玉的脚下:“不求别的,只求你回去看看姑母,她听说你偷跑了出去,又惊又气,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我说宋玉啊,人家陈家夫妇养你不易,你不能这么脏心烂肺!” “就是!这姑娘都这么求你了,你是铁打的心肠吗?” “生恩不如养恩大,你好歹有点儿良心吧,真是比畜牲还不如!i” 围观的众人见不得乔夷如此,都于心不忍,纷纷指责起宋玉来。 宋玉清楚,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了,再这么下去,非要被吐沫淹死不可,干脆转身要走,却又被乔夷拉住。 她切齿,这人还没完没了了! “玉儿,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表哥的份上。”乔夷垂泪抿唇,那副清苦的模样,把我见犹怜体现的淋漓尽致,“他当初为了你,甚至想要拒绝和县主的婚事,你总不能……巴结上旁人,毁了他的婚后,再毁了他吧!” 宋玉错愕,乔夷在红口白牙上还真有一套。 连她都忍不住佩服,恨不得一起叫好了。 丁管家见势,也老泪纵横,对着身后的众人说:“既然到了这个份儿上,也不怕邻里街坊的看笑话,当初……宋大夫把宋玉交到老爷手里,我们老爷和二少爷一口答应了这门婚事,生怕亏待了这个宋玉,二少爷是日夜苦读才中了新科,她一个罪臣之女,得了探花郎正妻的位置却不满足,当面撕毁了婚契,说是看不上寒门,勾结外男不说,还反咬一口,说二少爷悔婚,这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啊!” 丁管家这么一说,算是解了众人的疑惑。 原来如此,不是陈易安悔婚,是宋玉颠倒黑白,倒打一耙啊! 宋玉环视,心说不妙。 丁管家和乔夷敢这么上门来闹,未必是鱼死网破,倒像是有了办法。 甚至还承认了陈易安和自己的婚事,看来是得了咸郡王府的底气了。 既如此,结阴亲和邪婆的事情,想必也压下来了。 如今怎么说都是自己没理了。 见宋玉不作声,丁管家索性从马车里掏出一物来:“我本想着,老爷夫人待你视如己出,不想把这脸面撕破,可你实在是非人之心,你瞧瞧,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这外男的衣袍怎么会在你的卧房!” 宋玉皱眉。 那是转生之日,从沈裴身上扒下来的袍子。 她本想着还给沈裴,却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这东西还成了罪证了。 正想着,远处的人群突然挤出来一人,她一副烟花柳巷的打扮,脸上的脂粉擦的极厚,见到宋玉就亲昵的扑了上来,拉扯道:“哎呦宋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啊,我这瞧了半天热闹,合着是你啊。” 宋玉不认得眼前的人,但人群中有人嘀咕道:“这不是天香楼的黄柳吗?” “宋玉居然和女妓交好?” “什么好人家的姑娘能和秦楼楚馆的贱人如此亲昵,这宋玉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原是如此,宋玉了然。 陈家弄来这么个妖艳贱货来诽谤自己,这是要坐实自己得行不端的事实了。 见宋玉脸色,黄柳非但不尴尬,还笑道:“姑娘,您上次给我的美容方极好,楼里的小姐妹都用了,什么时候再弄些来啊?” 宋玉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笑的极其风轻云淡。 黄柳不解。 忽听宋玉说:“是吗?那感情好啊,只是上次配的药你还没给我钱呢。” 黄柳闻言,脸色有些尴尬:“什……什么?” 这怎么和丁管家和他说好的不一样啊。 宋玉这是……认了? 第117章 名声值几个钱 丁管家也没想到,宋玉居然不反驳了,还顺着黄柳的话往下说。 这人又想搞什么鬼? 而乔夷心中也隐有不安,袖中的拳头微微攥紧。 宋玉在弄什么名堂! 难道她不想要自己的名声了吗! “你忘了,上次你说的先欠着我的,要想再拿药,得先拿钱,我不能总在你身上做亏本生意啊。”宋玉幽幽的对黄柳说。 黄柳诧异一瞬,有些皮笑肉不笑,只不过既然开始了,这戏就停不了,她只得硬着头皮对宋玉说:“哎呀好姑娘,你我这般交情,何必如此计较呢,你忘了,要不是我帮您搭桥,您怎能认识韩公子和顾小衙内啊。” 黄柳这么一说,众人纷纷愤慨的骂了起来。 “合着真是品行不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要我说,别说那陈家哥儿没有和她悔婚,就是真悔婚了,也活该宋玉如此,这样德行的人,真是一点儿廉耻都没有!” “可怜陈家夫妇了,这么多年养出个狼崽子来!” 宋玉充耳不闻。 既然现在做什么都挽回不了自己的名声,她倒要反其道而行之。 干脆认下。 名声值几个钱,何况是已经被被毁了的名声。 三个人围追堵截,她饶是长了一百张嘴,也不好使了。 “都是你!”乔夷忽然起身,推搡着黄柳,“都是你带坏了玉儿!” 黄柳绷脸:“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宋姑娘和我们姐妹情好,你到跑来作妖,你要做大家闺秀,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还管别人风流快活?” 乔夷指着她,手都在颤抖。 黄柳嗤之以鼻:“名声,名声算个屁?我略微张张腿,哪个风流公子不都得屈膝在石榴裙下,最看不上你们这帮穷讲究的。” 饶是厚脸皮的宋玉也服了。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如此一来,看客们的怒火更盛了,更有甚者直接冲着黄柳和宋玉吐口水。 “真是一副德行,这宋玉也不是什么好人,姑娘,快回去吧,她不要脸,您还得守着规矩醒着神,小心脏了你的名声!” “就是,快回去吧,这种脏心烂肺的女人,还管她干什么!” “还苦了你们陈家动家法,要我是陈老爷,直接打死她!” 乔夷叹了口气:“妹妹,我言尽于此,你若还是执迷不悟……” “言尽于此就不要再说了。” 宋玉眼神默然,打断了乔夷的话。 乔夷微怔。 宋玉道:“你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了。” “这是什么人啊!还敢张牙舞爪的!” “真是气死我了,宋家好歹也是行医世家,怎么养出这么个祸害!” “宋玉!真是毁了你们宋家老祖的清誉!白瞎了这个名!” 众人举起拳头,怒骂着她。 宋玉瞥眼,眸光锋利的刮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她冷笑:“各位都看够了吧,看够就回去吧。” 说罢,宋玉一把拉住黄柳,挑了挑眉毛说:“你得留下。” 黄柳不解的看着她。 宋玉说:“你不是用了我的药吗?既然还没给钱,总得打个欠条给我吧。” 钱? 黄柳立刻皱眉:“什么钱?” “我想想,我给你的都是极好的药材,既然咱们两个这么好的情分,我给你打个折,就算你十五两银子,如何?” 黄柳一听,立刻甩开宋玉的手,尖叫道:“凭什么!十五两你穷疯了!” “哦?”宋玉坦然,“怎么着?你想赖账?还是说你没用我的药?” 那就是撒谎了。 黄柳一噎。 没想到宋玉会来这一手。 她愕然的看向丁管家和乔夷。 乔夷眉头一挑,心里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第118章 我说的话都是假的! 黄柳做梦也没想到,宋玉面对流言蜚语,比自己一个女妓还坦然,甚至头脑飞快的反将了自己一军,一时无措,往后退了两步。 宋玉眼底精光乍现,不顾手上的伤口,死死的攥着她的手腕,势必不能让黄柳咬了自己一口后,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走了:“怎么着?你是想当街不认账?” 丁管家暗道不好,宋玉来这一手。 要是写了欠条,便是被白白讹走十五两银子,钱从哪儿出? 难不成要陈家贴补给黄柳? 若是不写不认,大庭广众之下的,再被宋玉给翻了案可怎么好! 丁管家有些担忧的看向乔夷,她伸手抹了眼泪,不可能去掺和。 “行了,逗你呢,我怎么能让你给我写欠条呢,我还要谢谢你呢。” 谁知宋玉忽然话锋一变,嬉皮笑脸的将黄柳拉进大门:“今日好容易得见,不留你喝一碗茶说不过去!” 黄柳错愕,想要挣扎,赶来的芒种直接将大门关上了。 砰地一声。 将看热闹的一行人晾在了原地。 “行了,走吧走吧。” “自家的事还管不过来,看别人家的热闹。”有老妪颤巍巍的路过。 “哎?我刚才看到关门的那小丫头片子,好像是金老汉的那个小女儿啊。” “是吗?你看错了吧,那孩子不是说病死了吗?” “那谁知道了。” 众人推搡着离开,临走时还骂骂咧咧的。 丁管家不安的上前,小声说:“宋玉这是做什么?一个女儿家,连自己的名节都不顾了,那黄柳出身烟花柳巷,嘴上没个把门的,万一招了怎么办?” 乔夷没说话,径直上了马车。 一个女妓,自然不能信她,找她来就是为了毁了宋玉的名声,顺便将婚契的事情彻底坐实,剩下的……乔夷坐在马车里冷笑。 黄柳招了最好,宋玉的脾气,是绝对不会放过陈家的。 咸郡王非但忍下了未来女婿曾有过婚约的事,还连邪婆的事情都压下去了,可见表哥和县主的婚事有七分稳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 “芒种,给我打。” 院里,宋玉转身,神色冷漠。 黄柳反应过来,赶紧往出跑。 可院里的小厮早就将大门口守住,黄柳这才怕了,转过身来,面前的宋玉比她还要小上几岁,可气态却斐然,咬咬唇,知道跑不了,麻溜的跪了下来。 “姑娘……姑娘饶命啊。” 黄柳脸色泛白,她本来就是收了钱过来泼几瓢脏水,谁承想被卷进来了啊! 但宋玉并没理会,这跪的架势,还没有乔夷一半心诚。 “谁让你这么做的?”宋玉问。 黄柳微咽口水,一时迟疑要不要说。 宋玉见状,直接拔下发髻上的钗子扔在地上,厉声道:“芒种,给我划破她的脸!” 芒种心肝一颤,却听话的将钗子捡起来,咬咬牙冲着黄柳的脸划过去! 黄柳眼底一闪绝望,女妓向来是以色侍人,她在天香楼本就是下乘,要是连这三两油皮也不中看了,必定会被鸨母随便卖了的! “姑娘!我说!我刚才的话都是假的!” 黄柳尖叫着捂住自己的脸,眼泪大股大股的流了下来:“是那个丁管家……他给我一百个大子儿,叫我来攀诬姑娘的!” 第119章 我留着你有用 “一百个大子儿?” 宋玉闻言,不禁失笑:“一百个大子儿你就做这缺德事?你在天香楼,光是胭脂水粉的钱就不止这些,竟然为了丁点儿毛利就来攀扯我?” 黄柳颓废的坐在地上,说起这个,她也是满心苦楚说不出。 天香楼是上川城最好的秦楼楚馆没错,但上有花魁清官儿,下有熟妓,自己一开始只是被卖进来做粗活的,鸨母觉得她有三分姿色才养着陪客,赚来的钱全都赎身了,哪里还有傍身的银子啊。 宋玉打量着她,一言中的的说道:“你是流莺?” 所谓流莺,身如其名。 靖国的女妓也是有三六九等的,流莺便是妓馆的最下乘。 她们姿色一般且没读不得书,都是一些穷苦人家卖进来的丫头,接触到的都是底层的平民百姓,更不能像花魁和清官儿一样被赎身,永远没身在妓馆里。 等到年老色衰,日子也就到头了。 “是。”黄柳低低道,“我只是想要些钱而已。” 宋玉冷眼:“一百大子儿就使唤的动你,我自无话可说,只是看你的长相,不该只是流莺啊。” 黄柳被戳到痛处,凄然道:“我妹子病了,我是自投到天香楼去的,想要换些钱给她看病,鸨母见我颜色不错,本想着好好教导我,可谁想成……” 她说到一半,咬了咬牙。 芒种见状,攥着钗子的手心微微发热。 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姐姐,还在阿爹的手里受苦。 一时之间,苦命之人怜惜,她也消了火气。 “便是做个熟妓也不止于此,你到底怎么回事?”宋玉笃定道。 黄柳无奈,想要解开衣裳,却听宋玉说:“进屋来。” 黄柳微怔,她是个女妓,怎么会羞于向外人露骨。 可宋玉看了一眼院里的仆人,低冷道:“女妓也是人,不是牲口。” 黄柳心尖一颤,热泪盈眶,跟着上楼去,这才解开衣衫。 芒种诧异的捂住嘴巴。 黄柳的身上有着大片大片的白斑,尤其是肩头和胸前,大小不规则也不均匀。 白驳风。 宋玉了然。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无妨,但身为女妓,这可是致命的! 黄柳心酸的叹了口气。 宋玉则丝毫不慌,又问:“头晕耳鸣、少眠多梦、腰膝酸胀、月事也紊乱是不是?偶尔还有有痛痒伴随,伸舌头我看看。” 黄柳心下诧异,居然都被宋玉说对了,伸出舌,宋玉瞟了一眼:“你爹还是你娘?” 芒种不解,却听黄柳说:“我爹就有这病,家里没钱治,我十余岁起还好好的,只是这两年突然也生了出来,而且越来越严重了,我就是这命了,只盼望我妹妹……千万别得上这病就行了。” “因为这个,所以你才只能做流莺?” “……是。” “这病好治,我给你写方子抓药,你按时喝下,我再给你行针,能有好转,但完全恢复是够呛,不过可以控制住白斑继续扩散。”宋玉说。 黄柳抬头,泪花晶莹,不可思议的说:“姑娘您……要帮我?可是我……”她眨了眨眼睛,立刻说道,“姑娘!您要我做什么!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着急,先好好治病,我和陈家的事情得慢慢来。”宋玉笑的温软。 黄柳抿唇,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毛,眼前的宋玉,似乎比丁管家两人要更可怕。 自己算是下不了贼船了。 第120章 国舅爷,您成了奸夫了 傍晚,顾叔走进了沈裴的房间。 屋内烛火熹微,沈裴穿着那件白色的纤薄寝衣坐在窗边,外面又披了一件藏蓝色的长袍,发丝垂落,像是刚洗好的黑色锦缎,清俊的面上,那不含感情的目光紧咬着炭盆内的火光。 “已经快入夏了,将军还要点这炭盆吗?”顾叔无奈的说。 沈裴没说话。 正如宋玉所言,他的内里被刀上的相思浓所伤,这几年里,每到夏天,他的身体就会由内而外的发寒怕冷。 沈裴还认为是在剑州打仗,掉入冰窟所致的旧疾,没想到居然是刀毒。 “这是宋姑娘重新调配的药。” 顾叔有些心虚。 其实这还是那瓶药,是宋玉让他这么说的。 沈裴接过,掂了掂。 看来不用是不行了,万一脸真毁了可就糟了。 “下午的时候,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沈裴幽然的问。 顾叔站在旁边,不禁唏嘘道:“国舅,您自己都在二楼瞧见了,又何必问我呢。” 沈裴斜睨。 顾叔哎呀一声,不住的说道:“我的好将军,如今您倒成了她宋姑娘的奸夫了,这坊间都在传呢,何况您现在用的是旁的身份,万一被人扒出来可如何是好啊。” 顾叔洋洋洒洒一席话,沈裴却只听到了‘奸夫’两个字。 他嘴角隐晦一笑,在烛火的映衬下像是一轮新月。 顾叔瞥眼,得,全白说了。 他不由得重新审视着这个十九岁的少年。 顾叔在凌霄山庄做了快七年的大夫了,也算是这山庄的管事,这么多年,他只见过沈裴提刀杀人,甚少看到沈裴动脑思考。 如此看来,沈裴还是别思考了,不思考就够离谱了。 人家替他着想,他自己却在那里偷着乐。 顾叔腹诽着,沈裴却站了起来,将外袍穿好,径直走向博古架,轻轻一推。 隔壁的房间空着,只有窗帘在飘摇。 沈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顾叔也挤了进来,纳闷儿道:“我说国舅,您不知道?宋姑娘半个时辰前就套车走了,是她身边的芒种说的,怎么?她没和您说吗?” 沈裴的背影有些孤独,拿起桌上的一张纸。 上面写个着密密麻麻的方子,最下面一行小字:每三日清晨一剂,半年便可解刀毒。 这就走了? 沈裴面无表情的将纸交给顾叔,那人低头细细一看,不由得说:“妙啊,这个方子太妙了。” 沈裴充耳不闻,眼睛盯着那平整的床铺,眉头缓缓的蹙了起来。 ===== “子时了,交钥匙了!” 陈府的二门上,丁管家扬声道:“对牌钥匙!各院主事的!” 他接连喊了好几声,府上的下人才稀稀拉拉的聚了过来,一个个面露不耐烦,康嫂将腰间的钥匙解下来扔过去,骂道:“催什么啊,催命啊!” 丁管家嗤之以鼻:“这厨房的钥匙才更要看好呢,瞧瞧你那满肚子的荤油,不知道在灶上偷吃了多少东西,下次第一个就收你的钥匙!” “呵。”康嫂抱臂,“偷吃?那灶上连个锅贴都铲不出来,还偷吃?偷吃泔水吗?” 康嫂这么一说,众人纷纷笑了出来。 丁管家面色铁青。 这帮老货都被宋玉喂得胃口大了,如今不派钱,连原本的活计也不做了。 “早晚有你们的苦头吃。”丁管家骂道。 康嫂丝毫不惧:“是啊,给口吃的就行!” “哈哈哈哈——” 丁管家气的头冒青烟,忽听许九喊道:“快去门口!是宋姑娘的马车!宋玉姑娘回来了!” 丁管家一怔,白日里被羞辱成那样,这死丫头居然还好意思回来! 他正要气冲冲的过去开门,身后的下人们却一拥而上,将丁管家撞得头晕目眩,兴高采烈的喊道:“宋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康嫂首当其冲:“哎呀我的好姑娘!连夜赶路累了吧!要吃什么!老奴给你做!” 财神奶奶可算是回来了! 第121章 这现在是我宋玉的地盘! 宋玉没想到迎接自己的阵仗这么大,芒种哭笑不得,挡在宋玉身前:“别挤别挤,姑娘的腿脚还有伤,可经不起这么推搡啊!” 这么一说,康嫂立刻张开双臂,厚实的身板挡住身后拥挤来的人:“好好好!姑娘果然是有福气的人,都说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姑娘回了府上,来人啊,赶紧去把听雪堂好好收拾一下!姑娘等下可有犒赏呢!” 宋玉淡笑,就这么做了自己的主了。 不过她也想得开,这些人最好是冲着自己的钱来的,因为她有的是钱。 一听有赏,众人赶紧忙活。 “奴去给姑娘烧热水!姑娘连夜赶路,怕是要暖暖身子!” “那奴去给姑娘换套新洗的褥子,叫姑娘晚上睡得安逸些!” “听雪堂的门漆得刷了!奴现在就去刷!” “你傻啊,那木漆的味道那么冲,姑娘晚上可怎么睡啊,明日再整吧。” 芒种回头,对宋玉苦笑了一下。 这陈家的主家和下人,对待姑娘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好好好。”宋玉摆手,“褥子和木漆就算了,热水烧一些吧。” “快去,快去!”康嫂指挥着。 “不过先不忙,既然大家今天都在这儿,我有事要说。”宋玉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不紧不慢走来的丁管家,笑道,“这不是丁叔嘛,来,站那,我有几句话要说。” 丁管家见她那样,憎恶的要死。 回来就作妖! 瞎指挥什么! 大晚上的弄这一堆人在二门上,万一吵醒了老爷夫人可怎么办! “宋玉,还不快叫他们散开,传到凌安堂那边怎么办!”丁管家呵斥。 康嫂啐了一声:“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愿意听宋姑娘说,关你什么事!” “就是,不差这一会儿。” “别喊,都听宋姑娘说!” 一众人顿时附和起来。 丁管家抹了把脸,气的直哆嗦。 反了,反了天了! 宋玉含着淡淡的笑:“诸位,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明日一早,等丁管家将账本交上来,我便按照上面的记录,给大家把拖欠的月钱儿补上,除此之外,每人再多分三十文,如何?” 众人愣了愣,虽然喜上眉头,却不知宋玉为何这么做。 这钱是陈家欠的,宋玉怎么自愿当冤大头了? “姑娘。”康嫂说,“这陈府上上下下几十号人,一口气补两个月的月例,再加上赏,不得个一百多两啊,您这……也太破费了。” “小钱儿。”宋玉坦然。 康嫂皱皱眉,和众人对视一眼,又说:“这钱是好,但这是陈家欠的,您何苦呢?” 丁管家和乔夷上门羞辱宋玉的事,他们傍下午的时候就听说了,难不成宋玉是服软了,为了讨好陈家,才要将这个大窟窿补上? 丁管家也是这么想的,抱臂冷笑。 宋玉哎呀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牛皮纸来,甩了甩。 丁管家笑容一僵。 那是……宅契? 宋玉轻咳两声,朗声道:“诸位看好,如今这府邸更名易主,姓宋了!” 此言一出,登时像水入油锅,炸的沸腾! “什么?姑娘您是说……”康嫂傻眼了。 宋玉看了一眼石化般的丁管家,说道:“我买下了陈伯父一家典当到商行的宅契,两千两,现银,如今我便是这府宅的主人了!做东家的,哪儿有拖欠工钱的道理!” 第122章 把凌安堂给我腾出来! 众人被震撼到了,沉默了一会儿,就听许九带头喊道:“好!以后我们都是宋姑娘的人了!任凭姑娘派遣!” 许九一喊,众人齐声附和,各个兴高采烈的。 宋玉出手大方,他们自然乐意。 比起成天摆着官架子的陈觉,刁钻刻薄只想着克扣份利的乔氏,还有那个挑三拣四,自诩不食人间烟火的乔夷,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为难他们什么! “你……”丁管家上前,一把抢过那宅契,狠命的撕碎,“这简直是胡闹!” 康嫂一惊,赶紧上去抢,却被宋玉拦住。 她不疾不徐的又从怀里掏出一张。 丁管家瞥眼,浑然愣住? “你撕的是复件,不着急,复件我还有许多。”宋玉说,“都是我自己写的,你若是想撕,我明日得空再给你写,原件我存在了兴庆镖局,你怕是见不到了。” 丁管家的手有些抽筋。 这辈子也没听说过,宅契这玩意儿还有原件复件? “宋玉,你别太过分!”丁管家指着她鼻子骂,“这宅子是我们陈家的!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就算变更还得三个月,如今这宅子还姓陈!” “好啊,按照靖国的律例,三月为期,我只能收商行两成的利息,那就是两千两百两,哎呀,希望你们陈家能凑出这笔钱,说实话,这宅子有些旧了,我不是很稀罕。”宋玉撇嘴。 丁管家气的头冒青烟,眼睛撇过去,立刻说道:“老爷!” 陈觉自人群中走出来,到底是曾经的一家之主,在下人间还是有威望的,大家面面相觑,没了刚才呛声丁管家的架势。 “宋玉,你深更半夜的胡闹些什么?”陈觉冷冽。 丁管家将撕碎的复件递过去,心焦道:“老爷,这宋玉要鸠占鹊巢!” 陈觉呼吸一凝,阴狠的看向宋玉:“三月之期还没到呢!” “不是我心急,伯父,按照商行的规矩,我若是双倍买下来的话,就不必三月之期了。”宋玉眨眨眼,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格外凌厉。 陈觉猛然攥拳,忍不住上前一步:“你什么意思?那可是四千两!”他自持一笑,像是在安慰自己,“饶是你的嫁妆全花下去怕也不够啊。” “伯父,我还有汝王府的赏赐呢。”宋玉笑的极其轻柔,月光下,眸色如水,“再者说了,就算是我双倍买下,变成穷光蛋了那又能怎样呢?有钱难买我高兴。” 陈觉的脸色顿时铁青。 宋玉能做出来,她绝对能做出来这种事! 即便倾家荡产,也要让陈家跌重! “不过伯父放心吧,您和伯母好歹养育了我四年,俗话说得好啊,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没有爱心还有杀心嘛,我怎能不管你们呢。”宋玉啧啧嘴,点了点下巴,“我会在后院给您和伯母留几间屋子,让你们消停住着的。” 丁管家瞪眼:“放肆!那可是下人房!你居然敢让老爷夫人屈尊!” “那怎么着,我让人在墙角搭几个狗窝?”宋玉挑眉。 陈觉眉头猛跳,恨不得用目光刺穿宋玉。 这个祸害! 这个阴魂不散的祸害! 宋玉冷笑一声,声音泠然:“现在!马上!把凌安堂给腾空出来!” 许九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招呼众小厮道:“走!去搬东西!” 第123章 宋玉坐实恶女之名! “你们敢!” 丁管家冲过去,生拉硬拽的拦住许九,气的皱纹都加重了:“我看你们谁敢!这是陈家的宅子!你们都是陈家的人!居然敢背主!” 许九一把将丁管家踹倒在地,一脸的嫌弃:“你还真是衷心的狗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护着你的主子,宋姑娘连宅契都买了,何况我们的身契?” 丁管家捂着肚子,指着他们大喊道:“宅契买了,可身契还在我们陈家的手里!按照靖国律法!你们还得听陈老爷的话!主家若是不卖!她宋玉千万两金银也买不去!” 丁管家说到点上,众人愣了愣,不敢太冒失了。 丁管家连忙接着说:“你们背主弃信,我要让老爷……让老爷把你们的身契全卖到窑洞去!” 见他们都怯生了,丁管家忿忿的站起身来,一个巴掌打在许九的脸上:“糊涂东西!你以为她宋玉无所不能!你等着!明日我第一个就收拾了你!” 许九切齿,看向宋玉。 宋玉倒是疏忽了这一点,的确,丁管家说的没错,卖了身契的仆人,不论是做活,还是发卖,都任由主家做主。 卖了死契的,更能肆意打杀。 不过,陈家这等‘清流读书’人家,应该是不会买死契的。 既然是身契,用钱赎了就行了。 不过现在提出来,陈家必定要狮子大开口的,宋玉索性道:“既然如此,你们的月钱儿我来发,伯父伯母养我不易,你们也继续担待着,想必陈家这等读书人家,是绝对不会苛待下人的,如何啊?” 许九松开捂着手的脸,回啐了丁管家一口:“老货!还敢打你老子我!” 丁管家至此,难耐的看向陈觉。 现在真是被宋玉按着脖子,只等着死了! 他本以为毁了宋玉的名声,这人好歹会收敛些,没想到宋玉不但不收敛,反而更甚!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 宁可被污蔑到永不能翻身,也要来祸害陈家! “老……老爷?” 陈觉急促的喘着气,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他捂着胸口,连连后退几步。 丁管家急忙扶住他。 宋玉羽睫融了些寒夜的霜,神色拒人于千里之外。 既然丁管家和乔夷不惜闹到凌霄山庄去,有一次就会有两次,沈裴的身份本就危险,她不能这么给国舅爷添麻烦。 况且,恶女之名已经无法洗白,她若不顺水推舟,做些附和‘人设’的事情,岂非白被丁乔二人扣了这顶德行不端的帽子! 宋玉看了看天色,实在是太晚了,她也有些精疲力竭,遂道:“世伯,您是自己搬呢?还是让许九他们搬?不如我看明日再搬吧,也不差这一宿了。” 陈觉牙关打颤,气的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宋玉!我要杀了你!” 凌安堂的正房里,衣衫不整的乔氏披散着头发就冲了出来,她摇晃两步,直接冲着宋玉而来,张牙舞爪的架势,才像邪婆口中的水鬼! 乔氏太疯癫了,众人吓了一跳,眼看着她要抓挠到宋玉的身上! 芒种暗道不好,却见一记巴掌甩过,狠厉的将乔氏打倒在地! 宋玉轻嘶,捂了捂手上的伤口,痛心疾首的说道:“伯母,您这是做什么,吓我一跳。” 第124章 开门,我是奸夫 乔氏倒在地上,臃肿的身子团成了球,把院里的一众下人都看蒙了? 宋玉居然一个巴掌给乔氏打倒了? 饶是康嫂也咽了咽口水,宋玉这哪里是放肆,这分明是狂悖! “宋玉!” 乔氏在地上张牙舞爪的,像是疯了一样,也不等站起来就冲向宋玉。 宋玉后退一步。 乔氏又扑了个空,嘴磕在地上汩汩流血。 “伯母,我都说了,吓我一跳。”宋玉不耐烦的说道,“大半夜的您也太吓人了。” 陈觉实在是看不下去,自打得知宅契被宋玉买走了,乔氏就有些失常了,他让丁管家将乔氏扶了起来,对宋玉说道:“搬与不搬,三个月后再说,容不得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这本就是合情合理的事,宋玉也没过多争辩,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正要走,陈府的大门又被人敲响。 众人回头。 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开门,我是奸夫。” 这一声,满院哗然。 宋玉更听出门外是谁,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不会吧,沈裴追到这里来了? 大半夜的,国舅爷不用睡觉吗? 丁管家看了一眼陈觉,那人死死的皱着眉头,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门外的人该不会是……韩公子吧。 宋玉赶紧过去,将门推开个缝,对上那冰冷如霜的眼睛,她的神色也五味杂陈,轻咳了咳,这人是特地赶来怪罪自己擅自离开山庄的吗? 沈裴伸手,抵住门板:“怎么着?不欢迎奸夫进去?” 这话也太离谱了,宋玉往回拽着门板,吃力的说:“你赶紧回去,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陪我的外室。”沈裴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毛。 众人在背后瞧着,嘀嘀咕咕的。 难不成这宋玉还真和外男有私情? 他们还以为宋玉是冤枉的。 “我的好国舅,求您别闹了。”宋玉软了气势。 虽然知道宋玉是装的,但沈裴还是很受用,干脆一把推开府门,径直走了进去。 宋玉一拍额头,连手上的痛也顾不得,几步追上去,拉着他的衣摆,巧笑倩兮的说:“我的爷,您怎么来了,想必是是夜无趣,不如我这就派人送您去天香楼吧。” 陈觉警惕的看着来人。 是韩衣没错。 “天香楼太俗了,况且我有美人在怀,何必去找那些莺莺燕燕呢。” 沈裴说着,一把将宋玉单臂搂住,低头看着她时,眼眸里净是戏谑。 宋玉心中啐骂。 这个天杀的,就是来给自己添乱的。 光看热闹还不够吗! “我的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宋玉拼死推开他,打哈哈一笑,“我是听说伯母病了,才连夜赶回来看看的,瞧完病就走,瞧完就走。” 沈裴瞥眼,乔氏还在地上趴着,任凭丁管家怎么拽都不起来。 “哦,看上去病得不轻啊。”沈裴略带缺德的说完,思忖的样子十分做作,“看来这病一时半会儿是治不好了,那可得想个办法啊。” 宋玉听他这么一说,心凉了一半儿,这魔星该不会是要…… “那我也住在这府上好了。” 果不其然,沈裴冲着她笑的温柔极了:“要不然,我总是想你。” 第125章 将乔氏扔到街上? “你疯了!”宋玉也压不住自己的脾气,不可思议的说道。 沈裴是什么身份,他在九州树敌那么多,保不齐现在哪里的暗处,就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不回凌霄山庄躲着,跑来这里胡言乱语! 还要一起住下,谁受得成天和他在一起啊! “我的爷,俗话说,相见不如怀念,小别胜新婚嘛。”宋玉皮笑肉不笑,企图用威胁的眼光扼杀掉沈裴的一时兴起,“您先回山庄,我等下也回去。” 后面那句话,宋玉几乎是咬碎说出来的。 可惜沈裴丝毫不惧,他招了招手,身后骤然出现一道黑影,恭敬道:“少主。” 宋玉吓了一跳,心脏都缩缩了。 这侍卫哪儿来的? 居然一直没声响,也从未见过? “我不喜欢和太多的人住在一起,去,把地上那个扔出去。” 沈裴搔了搔额头。 侍卫冷峻的脸上满是顺从,执行力如一具行尸走肉,径直走向乔氏。 乔氏吓得脸都白了,哪里还有什么病痛,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躲到陈觉的背后:“是……是那个韩衣!是韩立善的儿子!” 陈觉的耳朵好痛,他能不知道嘛,还用这个死婆娘说! 要不是她非要驱邪祟,怎么会招惹上韩总督家的公子! “韩公子,这天下事总要讲个公道,你若要借宿,府上自有好的房间给您,只是不该驱赶我夫人啊。”陈觉强撑着赔笑,无奈的说。 “我说扔就扔,哪来那么多废话。”沈裴皱眉,“灵风!” 那侍卫点头,一把将乔氏拉过来,拖拽着往门口走去。 丁管家和陈觉想拦,却被灵风一记掌风给推出去老远! “放开我!杀人啦!杀人啦!” 乔氏喊得像杀猪,把宋玉也看呆了。 她本来只是想耍耍威风,解一解今日的心头之恨,谁承想沈裴要把事情闹大! 正当她要出口阻拦的时候,裹着单薄外袍的乔夷不知道从哪儿冲了出来,不怕死的抱住灵风的腿,哀哀的说道:“还请公子恕罪!姑母有些疯魔了,经不起啊!” 灵风低头,本以为见到这弱小女子,他合该温柔一些,谁知一抬腿就把乔夷给踹的老远。 宋玉直呼好家伙。 “公子……”乔夷痛苦的捂着肚子,脸色疼的煞白。 她咬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既然要闹,就要让满上川城的人都知道! 她就不信了,咸郡王能一次又一次的维护陈家,她非要将这门婚事搅黄不可! “姑母!”乔夷大声尖叫,刺耳的要命,又要冲过来,却失力的跌倒在地。 宋玉打量着不对,乔夷实在是没必要此刻出面,忙说道:“住手!” 灵风充耳不闻,却见沈裴抬手,这才停下。 “都说姑母病了,怎么能这么对待病人呢!”宋玉厉斥,将乔氏拉过来,神色有些严肃,“你若是要留在这里也罢,别再闹了。” 沈裴见她如此,玩心也小了许多,瞥眼地上的乔夷,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 一股冷冽扑面,乔夷心头微颤,下巴却被沈裴掐住,不自主的抬起头来。 “好久不见啊。”沈裴戏谑道。 第126章 探花郎算个屁! 乔夷吃痛,瞳孔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她微咽口水,意识却有些恍惚。 当日在云水居第一次见到沈裴,这个戴着赤金色面具的少年便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人通身的魄力和架势,以及那高高在上的泰然,都映衬着他并非等闲之辈。 尤其是,那张掩在面具后的容颜,光看眼睛,便足矣领略其绝色风流。 还是韩总督的儿子…… 这样的男人,居然能看上宋玉! 乔氏作势流下滚滚的泪来,见男人看着自己的神色多有驳杂,她仍旧使出在陈易安面前的那一套柔弱服软来:“韩公子……还望您高抬贵手……饶了姑母吧,若您仍是不解气,便罚我吧,姑母身体不佳,经不起折腾的。” 宋玉在旁侧目,好一记绕指柔。 要不是沈裴非常人,恐怕也遭不住这软刀子。 “是吗?” 沈裴似笑非笑,把她扶了起来。 这一个举动,让乔夷的心里又稳了三分,她湿润的羽睫娇弱可人,似是害羞一般挣脱开沈裴的手,还往后推了推。 这欲拒还迎太妙了。 “既然姑娘如此仗义,灵风,那就把他扔出去吧。” 但沈裴就是沈裴,绝对不按套路出牌。 这话一出,乔夷脸色顿时一僵,骇然的抬眸,整个人已经被灵风拉住,她这才慌了! 自己怎么能被扔在街上,她还衣衫不整呢! 岂非让整个上川城的人看笑话! 她可是大家闺秀,大家闺秀! 只是任凭她如何哀嚎,都没有人出来阻拦,包括陈觉。 比起惹怒韩衣,乔夷的清白和名声算不了什么,若是让邻里街坊都知道,反倒博人同情,这韩家伙同宋玉仗势欺人,简直是没有王法! “姑母!姑父!” 乔夷绝望的喊着。 怎么会这样! 就在灵风将要把乔夷扔出去的刹那,一道厉斥袭来:“放肆!” 陈易安推开灵风,将惊慌失措,几乎丢了魂的乔夷搂在怀里,愤怒道:“我看谁敢!” “我的儿啊!” 乔氏看到陈易安,登时泪如泉涌,下意识要冲过去,却被陈觉拦住。 “我的儿!他们欺人太甚啊!快要把你的亲娘给逼死了!” 乔氏哀嚎声不断。 陈易安看着乔夷,她衣衫凌乱,眼神无措,哽咽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怒火瞬间将理智焚烧,切齿道:“韩衣,我好歹也是新科榜生,陛下钦点的探花,你不要得寸进尺!” 沈裴挑眉,打量着他,像是狮子在调戏一只野鸡,饶有兴致的说道:“探花了不得?就算你中了状元又如何,你以为我会怕你?” 陈易安刚才咸郡王府受了那么大的羞辱,眼下对此等权贵恨意滔天,他嗜血的说道:“难道身为权贵,就能肆意欺压百姓吗!” 宋玉微微蹙眉,的确不能让沈裴这么继续下去了,怎么看眼下这情况对他都很不利。 “对,我就是欺负你了,怎么着?” 沈裴从腰后掏出一把折扇来,很是满足的说道:“你能把我怎样?” 宋玉叹了口气。 完蛋。 她怎么总忘,沈裴可是魔星啊,百姓嘴里那个天杀的混蛋啊! 怎么能指望他顾全大局! 而沈裴上前,用折扇打了打陈易安铁青的脸,说道:“一口一个探花郎,真是可笑,陈公子似乎没弄清楚,这个探花是怎么来的吧。” 陈易安瞳孔微缩。 沈裴不疾不徐的说道:“我告诉你,不是因为你考上了探花,吉成县主才要嫁给你,而是因县主看上了你,所以你才考上了探花。” 第127章 沈裴:老子就是来替她做主的! 沈裴的话那么的轻描淡写,可听着的一众人,早已经错愕一片。 什么意思? 是说陈易安根本没有考上探花,可是咸郡王府为了女儿,才抬举他的? 宋玉也没想到这一点,记得当时陈易安刚中解元的时候,就有传言说,咸郡王府家的女儿看上了一个寒门,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咸郡王府为了未来女婿的名声,谋私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句话,彻底扎中了陈易安的心,他不相信,这绝对不可能! 自己寒窗十年,是靠无尽的心血才考上的三甲! 怎么会是别人的功劳! “你胡说!” 陈易安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吃人,神经紧绷的马上就要断了:“是我自己考上的!是我自己!你胡说八道!” 沈裴不屑:“既如此,你反应那么大作何?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 “你……” 陈易安松开乔夷,对峙着沈裴,他恨不得现在就撕碎了沈裴! 凭什么他一下生就有那么高贵的出身,不用科举便能为官侍主,什么都不做,家中便可金银满箱,就连……就连宋玉也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陈易安的头突突的疼,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抬起拳头来。 灵风上前。 沈裴轻笑着拦住,他知道陈易安没这个胆子,他不是个真正的文人,他只是一个会趋炎附势,攀权逐利的伪君子而已,如此,陈易安是绝对不敢得罪权贵的。 “表哥……”乔夷期艾的开口,“韩公子他……他只是想替玉儿妹妹出口气罢了。” 陈易安垂眸,乔夷痛心疾首的说道:“想必韩公子对咱们陈府有些误会,以为玉儿在府上受了委屈,才到这里来讨个公道,你千万别冲动,他都是为了玉儿。” 宋玉深吸一口气,这个乔夷,见缝插针当真有一套。 总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挑唆自己和陈易安。 “为了宋玉?” 陈易安斜睨。 那少女直视着他。 女孩儿瓷白的脸颊掩在黑夜中,眼神却格外的清冽而决绝,似是一块不忍浮尘的玉,又像是冰川上结的霜,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之意。 “玉儿你也是,何苦呢。”乔夷继续悲戚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可姑母找了邪婆,也是替你着想,谁知道你竟然误会了,生出想要报复的心来,还不惜出卖色身,委身韩公子,把韩公子当成刀来杀,你真是……太不像话了!” 宋玉冷笑。 若不是知道这人又在搅屎,还真以为她对自己多用心至切。 陈易安敛眸,逼问道:“宋玉,你当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宋玉蔑然:“我做什么了?”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陈易安厉斥,“你对陈家就这么恨?竟然舍得糟践自己!我真是看不透你,为了报复陈家把自己变得这么下贱!” 宋玉闻言,失笑了一下。 这么恨? 虐待,毒杀,吃绝户,配阴婚,请邪婆淹死她。 这一次又一次,哪一件,不值得她去恨呢? 即便真的委身猛虎又能怎样,只要替原主报了仇,那一切都值得! “我……” “他并没有委身于我。”沈裴蓦然的说。 宋玉诧异转眸。 沈裴面容淡薄,说道:“但我愿意,老子今天来,就是替她做主的。” 第128章 赎回宅契,秘密将要暴漏! 沈裴这话,让宋玉有些恍惚,茫茫然想起上辈子的师父了。 那个干巴巴,又黑又瘦的老头,在舍山脚下捡到她带回师门,力排众议收下自己做唯一的内门弟子,十余年来倾囊相授,总在关键时刻护着自己。 这一辈子,又碰到个沈裴。 她眨眨眼,袖中的指尖微颤了颤,不管沈裴的目的是什么,总是让她心里感慨了些。 这个靠山还真是找对了。 “你个还没铨选的探花,倒是挺有胆量。”沈裴淡然道,“你若要护着乔夷,那我便护着宋玉,今天晚上搬与不搬,你自己看着办吧。” 沈裴说完,哗的一声打开折扇,颇有些悠闲的看向陈易安。 陈易安嘴角控制不住的抖了抖,怀里的银票微微发烫。 这可是陈府,怎么能任由宋玉做主! 叫爹娘从自己家里被赶出去! “按照规矩,三个月内,我若出两千两百两的话,宅契必须还给陈家。”陈易安从怀里掏出银票来,那是因为一碗狗饭,从咸郡王府换来的一千两官银。 “丁叔,再去取一千两百两来,交给宋玉。”陈易安的视线死死的盯着宋玉,见她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是沈裴,心里恼火,有种被背叛抛弃,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的感觉。 怀里的乔夷骤然一抖,陈易安还以为是她冷了,将外袍脱下来给她穿上。 宋玉冷哼:“易安哥哥对小夷姐姐还真是情深义重呢。” 见缝插针谁不会。 乔夷脸色一白。 宋玉这个欠嘴的贱人,这个时候往自己身上扯什么! 躲在陈觉后的乔氏皱了皱眉,立刻瞪向乔夷。 乔夷急忙推开陈易安,说道:“表哥,是宋玉趁人之危,你不能遂了她的愿!” 丁管家听陈易安说要拿钱,脑袋也嗡的一下,当日的宅契在商行当了一千五百两,他私下拿走了五百两去还清了赌债,这会儿根本凑不出一千二百两啊! “二少爷!”丁管家看了一眼乔夷,急匆匆的过去说道,“那宅契本就是咱们陈府的,是商行的人不讲规矩,若这么赎回的话,岂非白白被宋玉讹去二百两?” “钱不够的话,可以写欠条,反正你们陈家欠我的又何止这些。”宋玉吹了吹手上的伤口,看似调侃的说道,“好歹你我有过婚约,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说到那个欠条,陈易安的脸色又沉了沉,这个贱人,当真是在欺压陈家穷酸了! 丁管家见势不妙,生怕私挪银子的事情被发现:“二少爷,您瞧瞧她那架势,她就是算准了您的脾气,这就是有意为之,您怎能自投罗网呢!” 乔夷也附和道:“是啊表哥,不能中她下怀!因为银钱在她手上吃的亏还不够吗?如今陈家就剩下这些傍身钱了,若都给了她,其余的开销可怎么办?” “废话这么多,不想赎回宅契就搬出去,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嘛。” 宋玉知道陈易安的脾性,自家的祖宅,就算是为了面子,陈易安也一定要赎回的。 只是,如今的陈府可没那么多钱了。 宋玉瞥眼陈觉,这人也是爱面子的,故意刺激道:“不就是一间祖宅嘛,我爹走后,宋府也发卖了,又能如何?” 果不其然,陈觉一听这话,根本忍不住,大手一挥:“去库房把银子取来!” 第129章 库房的银子少了五百两! 陈觉一说,丁管家犹如五雷轰顶,吓得腿几乎要站不住,下意识的看向乔夷。 那人躲在陈易安的手臂后,咬了咬牙,只得出言劝阻道:“表哥,要顾全大局啊,逞一时之气伤的只会是陈家的根本,大不了我们换一座宅子,重新签些奴契,眼下这些都是宋玉的人了,也不中用了。” “到底是姓乔啊,陈家的宅子说卖就卖了。”许九在人群中突然说。 乔夷眉头微蹙,这个时候多什么嘴! 而这句话,也触动到了乔氏的内心,乔夷不是陈家的人,自然不会全然替陈家着想,即便陈易安有了吉成县主这门婚事,还不顾廉耻的和他拉扯,摆明就是不顾及他的前途! 如今竟然哄着陈易安不要祖宅了! 这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事! 陈易安也明白,刚刚考上探花就卖了祖宅,就算是被韩衣和宋家欺压,也不止于此。 况且坊间已经传言他即将成为咸郡王府的女婿……要是还顺了韩宋两人的意,保不齐会被人议论,咸郡王府根本不会给自己撑腰,都是陈家在痴心妄想! “丁叔,去取银子。”陈易安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也要赎回宅契,这可是陈家的面子,和自己的名声! 丁管家脸上火烧一样,再次求救乔夷。 乔夷眸光隐晦,声音轻柔:“去取吧。” 丁管家一愣,那钱根本不够,拿什么取? 乔夷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还能凭空把那两百两给变回来!? “怎么着?”宋玉在旁添油加醋,“没钱?” 她打量着乔夷:“也是,你们陈府的穷酸气,出了上川城都能闻到,别是为了凑钱,要先去东拼西凑吧,俗话说救急不救穷。” 宋玉说的慢慢悠悠,更加刺激了陈易安的神经,忍不住对丁管家大吼:“快去!” 丁管家一个哆嗦,硬着头皮带人去了库房,将三个皮革箱子抬来。 前两个箱子打开来,里面是白澄澄的银锭。 “这不是有钱吗?凭什么不给我们发月例?”康嫂等人见状,不快的叫嚷起来,“还是出了探花的读书人家,竟然这么苛责下人,不怕说出去毁了门面!” “就是,还是天子钦点的门生,真够缺德的。”许九啐了一口。 殊不知,这府上的下人拿了月钱,都是往家里送的,谁家不等着用钱? 你陈家发不出月例,弄这么多人伺候做什么? 陈易安充耳不闻,叫丁管家打开最后一个皮革箱子,里面合该是两百两银锭。 丁管家迟疑着。 宋玉瞥眼,这老头把心事都快写脸上了,她走上前去,推开如木头般僵直在那里的丁管家,用脚抬起箱子盖,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意料之中,却故意说道:“哎呦,钱呢?” 丁管家扑通一下跌坐在地,眼睛都直了。 陈易安还以为是宋玉在玩笑,不耐烦的说:“两千两百两齐了,还不把宅契还给我!” 宋玉不顾脚踝痛楚,直接将箱子踹翻,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我说易安哥哥,那剩下的两百两在哪儿呢?”她笑着说,“怕是在赌坊呢吧。” 乔夷闻言,瞳孔瞬间缩如针鼻儿。 宋玉怎么会知道! 她浑身的血都凉了,恨意和惊恐凝结在眉眼……故意的,宋玉是故意的! 她哪里是来要钱的,分明是来要自己命的! 第130章 我是为了你啊表哥! 见箱子空空如也,乔氏像是条狗一般扑过去,她盯着箱子里层红色的绒布,魔怔般的喃喃道:“怎么会?不可能啊……钱……钱呢!” 陈觉也傻了,几步过来,眼前顿时一黑,险些跌倒。 “怎么回事!”陈觉怒吼道。 乔氏抬头,血红的眼底流出恐惧的泪来:“我那日从商行当了钱回来……一分没动啊,这钱怎么会没了呢,府上的月例没发,也没叫人出去采买……这钱不可能少啊……” 陈觉扶额,气的面如土色:“如你所言,是这钱不翼而飞了!” 陈易安也僵硬在原地,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的看向宋玉。 如今不论何事,他第一反应就是宋玉在搞鬼! 这样一个难缠的角色却偏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实在是无法忍受! 陈易安冲动之下,疾步冲向宋玉,那人丝毫不惧,抬起下巴,无辜的说道:“易安哥哥,怎么了?你是想在欠条上再加个两百两吗?” 陈易安的肩膀不住的起伏着,眼中的愤怒烧进宋玉的瞳孔:“你刚才说什么?钱在哪儿?” “啊。”宋玉回头看乔夷,那人故作镇定,可急促的呼吸已经暴漏了慌乱。 “你们陈家把钱放哪儿,我怎么会知道,既然丁管家有钥匙,那就问他啊。”宋玉摊手。 陈易安回头,丁管家浑噩的咂咂嘴,正要解释。 “表哥……钱……钱被我拿去还了赌债了。”乔夷在身后无奈的说。 丁管家嘴巴一张,乔夷认下了? 作壁上观的沈裴挑眉。 看宋玉的样子,像是早知道赌债的事,不过又是谁告诉她的。 这死丫头急匆匆的赶回陈府,原来是为了这一遭报复。 宋玉倒是波澜不惊,她非常想看看乔夷这回还能怎么演。 “什么赌债!” 乔氏首当其冲,三两步冲过来一把拉住乔夷的头发,恨不得咬死她:“你在外面赌钱了!还用的我们陈家的钱!” 乔夷尖叫一声,不支的跪在地上,眼神向陈易安哀求。 但素来维护她的陈易安选择了漠视。 乔夷的心里像是扎了刀,可这又怪谁,陈易安的心素来是冷热分明的,只要触及到他自身的利益和前途,一切热油都会变成冰泉! 丁管家见乔夷受罪,往后退了退,既然这死丫头愿意承担下来,最好! “表哥……”乔夷眼泪簌簌,“是我不好,早该向你说明此事,我本想着……丁管家也是替陈府,替你和姑父姑母着想,才隐瞒下了,却不想酿成今日大祸……” 陈易安眸光微动,按住乔氏撕扯她头发的手。 乔夷窥见生机,继续说:“自打陈家用度缩减之后,奴仆们人心涣散,时常出去非议主家,这你也是知道的,是丁管家不忍坊间议论,说陈府苛待下人,才拿了二百两银子去赌坊,我那日撞见他拿了银子,本想阻拦,但他说自己赌技上佳,必定能翻倍,所以才……我也是一时糊涂了心啊表哥……我生怕你的名声受辱,我是为了你啊表哥!” 刚才还在腹诽的丁管家一听这话,心凉半截,原来这贱人主动认罪,是想先发制人,将罪过都扣在他的头上,让自己吃哑巴亏! “你胡说!” 丁管家反驳:“明明是你当初让我拿钱去赌坊的!” 狗开始咬狗了,宋玉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 第131章 狗咬狗! “你你你……事到如今,你想全身而退,把我一人扔在这里当傻子,你做梦!” 丁管家含恨,乔夷要卸磨杀驴,就别怪自己鱼死网破! “二少爷,是乔夷让我拿了钱去赌的,而且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丁管家抱着一起死的心态,干脆连之前的事情也都说了,“赢了便和我分赃,输了就用府上的帐去填!这次也是她让我把那二百两拿走的!现在想翻脸不认人,你休想!” 这两人各执一词,陈易安没说话。 乔氏咬咬牙,一个巴掌打在乔夷的脸上,那人白皙的皮肤上登时开出一朵血花来。 原是乔氏的指甲太长,划破了乔夷的脸。 看着那滴答的血,陈易安微微皱眉,制止道:“阿娘。” 宋玉冷屑。 自己被打的皮开肉绽也不见陈易安如何,乔夷只是破了油皮就心疼了。 连私挪帐银的事都搁置了。 果然青梅竹马,情深义重。 “你个小贱人!原是你在挑唆!”乔氏骂道,“就知道你是个狐狸精!惦记着易安不要紧,还惦记上我们陈家的钱了!你和你爹一样!都是天生的杀货!还有你那个娘!丧门星!自她进门之后,乔家过的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生了你……扫把星!我杀了你!” 乔氏张牙舞爪的,跌坐在地的乔夷缓过神来,急忙的躲在陈易安的身后:“表哥!” “姑娘啊!” 嫣儿从人群中挤出来。 她刚才不敢吱声,因为此事和乔夷无关,乔夷无事她便无事,可如今乔夷有难,一旦被弃,自己也无路可退了! 嫣儿抱住乔氏的腿,哭着说道:“二少爷,您实在是误会了,是那日丁管家苦苦哀求,我们姑娘不得已才替他瞒着的,丁管家还说了,若是姑娘敢告密……他就要把您和宋玉有过婚契的事散播出去,姑娘是为了您的名声,才不得已而为之啊!” 陈易安沉沉的吸了口气:“小夷,嫣儿说的是真的?” 乔夷哽咽着,倔强的低着头:“这本就是我的错,我不该纵容了丁叔,表哥,姑父姑母,要打要罚的,我无有怨言。” 倒是更有三分真了。 丁管家气极反笑,还真是蛇鼠一窝,做主子的毒辣,做奴才的也狡猾! “我就知道!”他喊道,“幸而我还留了一手。” 乔夷浑然一抖,错愕之余眼泪也忘了流了。 什么一手? 宋玉绷嘴,和沈裴对视一眼。 热闹,没想到能这么热闹。 丁管家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 乔夷呼吸一滞,见丁管家打开帕子,里面包裹着一个带有裂纹的玉镯,赫然是从前戴在乔夷手腕上的那个。 陈易安的眼底满是狐疑。 丁管家奸笑两声,大有拉着乔夷一起死的架势:“这是连着那二百两,一起交给我的,我当日骗了乔夷,说还差几两毛利,她就将这镯子给我了,二少爷,您不会不认识这镯子吧。” 陈易安当然认得。 乔夷过的清苦,甚少有首饰傍身,这个镯子还是她刚到陈家的时候,自己亲手给她戴上的。 他回头,乔夷羽睫轻颤,极端的恐惧看上去有些可怖:“……表哥。” 第132章 故意来算计的! 丁管家见状,心里快意横生,比起自己受罚,看乔夷自作自受倒是更高兴了! “二少爷!您别是认不出乔夷的镯子吧,这可是您当年给她的。”丁管家说着,还瞥了一眼乔氏,又说,“是您当年从老夫人的嫁妆里偷拿的呢!” 宋玉猛地捂住嘴,不行,不能笑。 没想到丁管家无差别攻击起来,真的像一条疯狗一样。 “什么!” 乔氏从不拿正眼看乔夷,也不曾注意到她腕上的镯子有什么特别的。 当年自己的嫁妆里有什么,她也不太清楚,左右乔家穷,爹娘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没想到里面还有个劣质的镯子? 这镯子居然被陈易安偷走拿给了乔夷? 自己还曾经当面戏谑过,说乔夷净戴一些不值钱的东西。 合着这是自己骂自己了? 乔氏夺过那桌子,上面的裂纹清晰可见,她大力的摔在地上,痛骂道:“好你个狐狸精!竟然哄着易安偷首饰给你!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阿娘,这不是你的镯子。”陈易安突然冷若冰霜的说,“也不是小夷的镯子。” 宋玉掂量着这人的神色,大抵知道他想怎么做了。 乔夷心头微颤,死死的攥着陈易安的手,这时也顾不得乔氏,哀求道:“表哥……我真的不知道这镯子是怎么回事啊……” 乔氏一愣:“什么?” “二少爷,您不能睁眼说瞎话啊!这分明就是乔夷的镯子!”丁管家知道陈易安是决定维护这个贱人了,愤慨的喊道,“是她给我用来还债的!这事她才是主谋!” “我相信小夷,她不是这样的人。” 陈易安语意淡漠:“你管理库房却监守自盗,若不是看在你在府上侍奉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早该带你去见官,陈家不会再要你的身契了,你自己拿着行李滚吧。” 丁管家大骇,还想要分辩什么。 “若是敢出去胡说,我立刻扭你进衙门!”陈易安凶狠道。 丁管家颤抖着嘴唇,连连说了几个好,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宋玉看了一眼沈裴,两人心知肚明。 丁管家今日踏出陈府的大门,明天就会死在无人的角落里。 “表哥,我知道你一定会信我的,我就知道。”乔夷哽咽,泪水委屈的落下。 可陈易安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不会偷阿娘的嫁妆,阿娘也不会有如此劣质的玉镯,你素来不爱金银玉器,这事是丁管家恶意攀诬,没事了。” 陈易安算是彻底下了定论。 是啊,他怎么会给自己的脸上抹黑呢。 乔夷若去了赌坊,丢的是他陈易安的脸。 “表哥……”乔夷心悬,陈易安的表情实在是莫测。 会不会因为此事,从此和自己疏远了? 表哥可是自己在陈家唯一的依靠了! “两百两,写在上次的欠条上,陈府的宅契还给我。”陈易安回头,看着宋玉。 宋玉微微眯起眼眸,从怀里掏出欠条来递过去。 陈易安接过,另追加两百两的字样,早已经写好了。 果然是打听好了,故意来算计的! 陈易安敛眸,宋玉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打听来这么多消息,他作势看向沈裴。 那个赤金色面具后的少年浅笑着,似乎自己就是个笑话。 陈易安皮笑肉不笑,咬破指尖按下手印。 今夜之辱,来日必还! 第133章 你若不信我,我便死给你看! 宋玉拿回欠条,叠好揣进怀里:“既如此,明日你们陈家就派人去商行取宅契吧。” 她转过身看向乔氏。 乔氏肩头一缩。 事到如今,她居然有些畏惧这个小贱人了! 不过,宋玉是谁,是蛀虫,是祸害,是着了邪祟的水鬼! 她咬咬牙,骂道:“拿了钱还不快滚!” “看伯母这样子,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宋玉说完,又冲着陈觉拍了拍胸口,“不过伯父放心,玉药医经的事咱们还好说,还是那句话,还钱,我写。” 陈觉脸上的肉动了动,没开口。 “滚!滚——”乔氏歇斯底里的喊道。 宋玉扣了扣耳朵,带着芒种前去听雪堂:“走,收拾收拾行李,咱们出去住。” 芒种忙点头。 沈裴也觉得无趣了,同灵风出了院门,临了说:“保重,探花郎。” 陈易安面上无情。 乔夷咬着嘴唇,仍是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回了芝芝堂后,她回头猛地抱住陈易安,哭着说道:“表哥,此事真的和我无关啊,我只是替你着想,我从未做过对不起陈家的事啊!” 漆黑的夜里,陈易安生硬的推开乔夷。 乔夷不甘心,若失了陈易安的心,她这辈子可就完了! 别说做当今探花的正妻,就是配个农户也不成了! “表哥!” 乔夷尖叫着,有些急了,她捧着陈易安的脸,热切的亲了上去:“你我青梅竹马,最知道我的为人了,可你如今要娶县主了,我怎能不伤心,表哥……表哥……宋玉是为了报复你,才污蔑于我的,你可知我对你的心意,从不比宋玉少啊。” 陈易安推搡的动作稍微顿住,乔夷不住的往他的怀里钻,眼睛通红:“表哥……我自幼无依无靠,在这陈府里如履薄冰,便是对你的爱意,也从不敢宣之于口……表哥……若你不能护着我……我还有什么活路啊……” 乔夷声泪俱下,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恻隐。 陈易安听着,僵硬的抬起双臂抱住她,可心里的怀疑却越来越多。 上次麻袋里的人是她,这次又是赌坊,是宋玉成心作祟,还是乔夷也一样,早就生出了对自己的背叛之心。 无依无靠,如履薄冰。 乔夷的话,却让陈易安的脑中尽是宋玉的身影。 乔夷好歹还姓乔,可以吃饱穿暖,但宋玉却……几次三番在陈家九死一生。 见陈易安目光难辨,乔夷的心里越来越凉,不行了,自己要失去表哥的心了,怎么会这样,她干脆扯开自己的衣裳,不顾廉耻的往上贴,想要激起陈易安身为男人的本能。 乔夷顾不得羞耻心,她只剩下这副躯体,只有这个了! “松开我。”陈易安却不为所动,面对乔夷,再没有怜惜。 “表哥……难不成你真的信了宋玉?”乔夷一直引以为傲的一切,此刻分崩瓦解。 “我只信我看到的。”陈易安说。 乔夷错愕的抬头,眼泪还挂在下巴上,狠心喊道:“你若是不信我!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可陈易安并不买账,转身离去。 乔夷跌坐在地上,望着那个陌生的,疏离的背影,发疯似的笑了起来。 第134章 谁都可以,就我不行? 陈易安离开芝芝堂,鬼使神差的走向了听雪堂。 芒种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只有几件衣裳,和宋玉说着什么。 而那人也垂眸含笑,清美而灵动的模样,深刻的烙印在陈易安的瞳孔里。 宋玉要离开陈府,离开自己的手心了。 陈易安的呼吸渐重,宋玉是自己的狗,怎么能冲着别人摇尾巴! 还反咬自己一口! 那股浓浓的背叛和不甘萦绕心头,陈易安说道:“我有话跟你说。” 突兀的声音响起,宋玉的笑容瞬间消失。 芒种不安的看向陈易安,却听宋玉让自己先出去等着。 “怎么着?来讨价还价的?” 宋玉负手,静静的看着陈易安。 陈易安有些恍惚,宋玉的这双眼睛似乎再不会含情脉脉,而她的心也早已归属旁人,盛怒之下他疾冲过去,拉扯住宋玉的领口,低吼道:“你真的委身于韩衣了!” 宋玉没想到他是来质问这个的,一时觉得可笑,抬脚要走。 “宋玉!” 陈易安一把攥住宋玉的手腕,眼底沉的似乎要滴出血来。 宋玉的反应在他心里,已然是默认了! “你怎么变成这样!那个韩衣分明是个浪荡公子,他给不了你什么!你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个玩意儿!”陈易安低吼道,“别看他现在护着你,总有玩腻的那一天!” 宋玉皱眉,瞥眼道:“我和谁在一起,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陈易安头痛欲裂,面对如今的宋玉,他总有一股强烈的征服欲:“玉儿,你若是听话,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你何必委身韩衣!吉成县主早晚是我的囊中之物,我会让她容下你,你别闹了好不好?” “你还真是可笑。” 话不投机半句多,宋玉懒得和他争辩。 一条拜服在咸郡王门口的臭虫,还想拿捏人家女儿,做什么春秋大梦! “是不是还有申玉楼,顾子安?不光是韩衣一个,是不是?”陈易安按住她的肩膀,似乎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那日你们几个在一起……” 宋玉气极反笑,置气道:“对,就是没有你陈易安。” 陈易安的眸光霎时黯淡,掐着宋玉的手也愈发用力,宋玉吃痛,却被他狠辣的按在石桌上,桌上的破茶盏被打翻在地,她惊呼道:“滚开!别碰我!” 陈易安被熊熊的怒火吞噬,刚才任凭乔夷如何都无法撩拨出的欲望此刻达到了顶点,他做梦都想不到,当宋玉不爱自己的时候,自己会变得如此痛苦和难耐! “怎么着?你不本就是这样放浪形骸的女子?”陈易安撕扯着宋玉的衣裳,红了眼睛,“还是说谁都可以?就我陈易安不行?我可是你曾经的未婚夫!” 宋玉死命的挣扎着,但她毕竟是个病体娇弱的女子,乱抓之下,划破了陈易安的脸,趁着他愣神之际,翻身滚到地上,捡起茶杯碎片狠攥着:“畜生!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就不怕我告到京城学政!” 陈易安摸了摸脸上的血,像是没听见,只是不可思议的喃喃道:“玉儿,你果真不爱我了?” 宋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羞愤和惊恐一起袭来,三两步冲出了角门,她在漆黑的巷子里扶着墙壁停住,捂着嘴巴,控制不住的蹲了下来。 “该死的……”宋玉发觉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些抖,不住的拢着被撕碎的衣裳。 陈易安这个人,骨子里流着的果然是陈柏生的血,一样的丧心病狂! 突然,一件黑色长袍从头顶被扔下来,盖住宋玉的身子。 宋玉敏感的神经一绷,抬起头来,沈裴立于墙头,却是背对着她,并没有在她狼狈至极的时候泼冷水,或是给予更多的注目:“我有事要回平京一趟,灵风留给你。” 宋玉裹紧了黑袍,轻应一声。 第135章 黄柳上门找丁管家! 沈裴说完,跃身离开。 而下一秒,灵风悄无声息的停在宋玉的身后:“宋姑娘,要回凌霄山庄吗?” 宋玉摇摇头,稳下心神:“那个丁管家的去向,你且盯着。” 灵风面无表情,他是个石头心眼,这辈子只听沈裴的话,沈裴让他保护宋玉,他便只听宋玉的话:“杀了他?还是保他的命?” 宋玉的眼眸在黑夜中亮如星子:“不用管他,知道他在哪儿就行。” “姑娘!” 芒种跑了过来,见宋玉这样,不住的责备自己。 “去天香楼。”宋玉说。 芒种一怔,妓馆? ===== 隔天一早,陈府的外面围满了人,连西市的集都没人去了,大家探头探脑的。 “怎么了这是?” “这陈家最近可是太热闹了,听说是上门要债的。” “那二公子不是考上了探花吗?怎么回事?总在外面欠钱?” “这好像是上次的那个女妓吧。” “对对,就是她,叫什么……嗷对了,黄柳!” 果不其然,黄柳衣着清凉,描眉画鬓的,斜靠在陈府门前的红漆柱子旁,丝毫不顾及百姓的指指点点,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悠哉的对许九说:“我说你们陈家整的这叫什么事啊,当时可是答应好的,让我去人家山庄闹,说好的一百钱儿如今净要赖账了?” 许九翻了个白眼儿,也懒得管。 如今陈府上的下人,没几个衷心的,这女妓爱闹就闹去。 “怎么着?主家还没人来见了?”黄柳扬声道。 许九揣着手,背过身去。 “来人啊!出来人啊!” 黄柳索性上前敲门,叫的越来越大:“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里面有人!” “我说你上人家陈老爷门口闹什么啊!” 有人喊道。 黄柳回头,借机说道:“哪是我来闹啊!是他们陈家说话不算话!说好一百大子儿,让我去闹人家宋玉!这会儿钱没有,人也不见了,这不是摆明了诓人吗!” 黄柳一说,百姓中都愣了愣。 没想到事情还有反转? “你是说……宋玉是冤枉的?合着是陈家的人让你去泼脏水的?” “他们有什么恩怨,我可管不着。”黄柳没有明说,继续拍门。 眼见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门终于打开了,乔氏的陪嫁苏姑姑走了出来,她瞪着眼睛,对黄柳骂道:“你在这儿红口白牙的胡说什么!我们陈家什么时候说要给你钱了!” “你是哪个?” 黄柳出身风尘,丝毫不怕,继续道:“我要见那个姓丁的!还有那个姓乔的姑娘!那是他们答应的事,合该他们出来应!” 苏姑姑皱眉,作势就要往院里拽黄柳。 黄柳急忙挣脱开,干脆在门槛处撒泼道:“干什么!青天白日的还想杀人灭口不成!你们把一百个钱给我不就得了!谁知道进了你们陈家的门还有没有命活着出来!” 苏姑姑气的头顶生烟,这种不要脸的贱货还真是难缠,索性把大门一关,不再理会。 黄柳见状,又在外面叫喊了一通,把陈家骂的是狗血淋头,直到有巡街的武侯前来,才悻悻的离开,她骂咧咧的往外走,心里却松了口气。 宋玉给自己的这个活,也是不轻巧啊。 第136章 哪儿来的姑娘长得这么漂亮! 黄柳回了天香楼,门口的龟奴扯了一下肩膀上的毛巾,皱眉说道:“我说黄柳,你这大白天的又去哪了?刚才鸨母找不到人,一个劲儿的骂,你自己有几个钱儿,还不快去招待客人!” 黄柳瞪瞪眼,没敢多说什么,一边将肩膀拉下来,一边往楼里走。 “哎呦喂,这不是顾小衙内嘛。” 二楼的栏杆处,水袖含笑,娇娇的迎了上去:“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顾小衙内摇着扇子,顺势的将其搂在怀里:“当然是想你了。” 水袖娇嗔,被顾小衙内狠狠的亲了一口。 黄柳皱眉,水袖和自己一样也是流莺,按照规矩,身份是不够伺候顾小衙内的,偏偏顾小衙内最喜欢狐媚子,只要是个身上没长骨头的,都喜欢往怀里搂。 水袖并没有她漂亮,要不是自己这一身的白斑…… 黄柳暗自叹了口气,准备上楼去。 “小衙内,今日楼里有好酒,您可得尝尝。”水袖拉着顾小衙内往前走。 路过一个包间的时候,门突然打开,顾小衙内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正要恼怒的时候,门里走出一个虽清冷却曼妙的背影,长发用一根毛笔随意的挽着,露出白皙如瓷的脖颈。 虽然衣着简单,但气态非凡。 这…… 顾小衙内单看着背影便心头一动,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下意识的推开水袖,上前扳住那女子的肩膀:“请问姑娘……” 宋玉转过身,挑眉道:“小衙内有事?” 顾小衙内脸上的痴迷瞬间消失,抱臂道:“哎呦呵,老熟人啊,你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那天在陈家你活不成了。” 他眼睛一亮,又惊喜道:“难不成那位公子也在?” 顾小衙内说着,把脑袋钻进刚才的包间门,却是芒种别扭的把门关上了。 “他不在,怎么着?”宋玉说,“我们两个非要形影不离吗?” “你还真是不简单啊,自己一个人住这儿。”顾小衙内挑了挑下巴,推开水袖,“姑娘家家的不去客栈住妓院,说是清白身也没人信吧。” “和你有什么关系。”宋玉不屑,“你住得我就住不得?” 顾小衙内被说的一噎,宋玉瞧见楼梯处的黄柳,喊了一声,叫她进屋去。 顾小衙内顺着看过去,倒是惊奇,天香楼里还有这等削尖脸的美人,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也是咱们楼里的?”顾小衙内好奇的问。 宋玉瞥眼,水袖倒是嗤之以鼻的说道:“小衙内别惦记她了,脏了您的眼。” 黄柳瞳孔轻颤,忍下了屈辱。 宋玉似笑非笑:“珍珠蒙尘,小衙内喜欢?” 顾小衙内别扭的看着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罢了,只怕你无福消受。”宋玉说着,招呼黄柳进屋。 黄柳临了看了一眼顾小衙内,眼中的遗憾和渴望深深印在了这人的脑海,他抓抓下巴,不可能啊,天香楼里居然还有自己没见过的,便是流莺他也都认识。 水袖见状,皱眉附耳道:“小衙内,您不知道,这黄柳的身上吓人的很,您还是别看的好,看了怕是要做噩梦的。” 顾小衙内眨眨眼,若有所思的看向包间的门。 第137章 见钱眼开的鸨母 “姑娘。” 进了屋子,黄柳恭恭敬敬的对宋玉说:“陈家那边当起缩头乌龟了,丁管家不在,那个姓乔的姑娘也不出来,”您看这怎么是好啊。” “不妨事。”宋玉平静的回答着,“你今天做的已经够好了,陈家好歹出了个探花,又背有靠山,你孤身一人,若闹得太凶了,恐怕也性命不保,以后不用去了。” 黄柳愣了愣,明白其中的道理,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来,哽咽道:“我家里那头,多谢姑娘接济,我前两日回庄子上,听阿爹和小妹儿说了,有个姑娘派人送了钱去,还托李家的人租了一块地给阿爹,姑娘的大恩大德,黄柳没齿难忘。” “我不是什么好人,施恩都是要图报的。”宋玉直截了当的说道。 黄柳愣了愣:“姑娘还想让我做什么,您尽管说就是。” “还没想好。”宋玉说,“先给你身上的病治好吧。” 黄柳轻轻颔首,包间的门却被人打开,天香楼的崔鸨母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瞧见黄柳,劈头盖脸的就骂道:“小贱人!不去接客在这里做什么!” 黄柳一骇,却被宋玉按住:“是我要她伺候的。” 崔鸨母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宋玉,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是个磨镜,当真看不出来,不过黄柳身为流莺,最能吃苦,什么客人都接,在宋玉这儿能拿几个钱,忍不住又催促道:“我说姑娘,您只说住在这里,这吃喝人力什么的,您不能耽误我做生意啊。” 宋玉从腰带里拿出一块小碎银子放在桌子上。 崔鸨母皱皱眉:“就算是去人伢所,也得按照行情来啊。” 宋玉又掏了一块放在桌上。 崔鸨母抿了抿嘴唇:“我知道姑娘的意思,只是……” 宋玉掏出第三块。 “哎呦喂,我的好姑娘。”崔鸨母顿时喜笑颜开,将碎银子塞进胸口,“您早说喜欢黄柳啊,那就让她伺候您,要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吩咐她就是了。” “妈妈,不好了。” 水袖跑了进来,拉着崔鸨母说道:“刚才顾小衙内说了,等下要让黄柳去伺候。” 黄柳闻言抬头,错愕的眨了眨眼睛。 顾小衙内居然点名让自己伺候? 这是好事,但是这一身的白斑可怎么办? 但顾小衙内开口,也不好驳他的面子。 崔鸨母也是这么想的,她皱眉说:“黄柳的病你没说?” “说了,可是小衙内说想看看。”水袖后怕道,“小衙内的为人妈妈也知道,脾气乖僻的很,他要看谁敢拦着,只怕看了之后又厌弃……说出去,丢的还是咱们天香楼的脸啊。” 崔鸨母一时为难。 要看的事他,看完嫌弃的还是他。 真是个小畜生。 “妈妈,这可怎么办啊。”水袖恶狠的看向黄柳。 倒是个拔尖儿的美人,就是没长一副好皮。 见崔鸨母的眼里露出厌弃,黄柳急忙忙的跪下:“妈妈,我……” “我有个办法,要是顾小衙内满意的话,妈妈可以考虑一下,按照市场价,把黄柳的身契卖给我如何?”宋玉突然抬头笑着说。 第138章 没见过人体彩绘? 这…… 崔鸨母看着眼前的宋玉,这孩子能有什么好办法,黄柳虽然身有白斑,但接客十分卖力,也是个好手:“你想怎么做?她身上的斑想必你也见过了。” “左右顾小衙内已经要求见她了,这事躲不过去,妈妈还不如赌一把。”宋玉摘下发髻上插着的毛笔,在指尖转了转,“到时候,钱也少不了你的。” 崔鸨母狐疑的打量着她。 水袖在旁小声说:“妈妈,这丫头来历不明,刚才看那样子,和顾小衙内还有过节,万一是想借着咱们的手和那人做法,吃苦的还不是咱们自己?” 这话有道理,崔鸨母登时要拒绝。 “既然这样,那更应该让我一试了。”宋玉含笑道,“但凡出了意外,顾小衙内也会以为是我在耍他,和你们天香楼无关。” 崔鸨母心说也是,也只能这样了,反正惹怒了顾小衙内,直接打死黄柳给她出气! 说完,崔鸨母拉着水袖出去。 宋玉回头,对芒种说:“去瓷窑买些油彩回来。” 芒种虽然不解,却还是照做,大抵半刻钟就跑了回来,宋玉打开瓶子,一股脑的全倒在面前的桌上,对着怯生生的黄柳说:“把衣裳脱了。” 芒种看出来,诧异道:“姑娘是要在她的身上画画啊?” 宋玉得意一笑:“人体彩绘,顾小衙内那个土鳖绝对没见过,保准喜欢。” “人体……彩绘?” 黄柳也没听说过。 宋玉二话不说,按住黄柳,扯开她的衣裳:“真正值钱的女妓都是不卖身的,等下见了顾小衙内,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冰凉的油彩沾到身上,黄柳轻呼,饶有理解的点了点头。 ===== 不多时,黄柳裹着衣裳从里面出来,崔鸨母急忙说:“怎么样了?” 她说着就要去扯黄柳的衣裳,却被宋玉制止,那人神秘兮兮的把黄柳推过去,兴致勃勃的说道:“去吧去吧。” 黄柳点头,打开旁边包间的门,里面传来顾小衙内的笑声:“怎么这么久啊。” “让小衙内久等了。” 黄柳不愧是专业的,立刻进入到工作状态。 门外,崔鸨母提心吊胆的,回头看着宋玉,心里没个准儿:“你到底对黄柳做了什么?这是能不能行啊,你也知道,顾小衙内那人难缠的很。” 宋玉负手:“我也不确定。” 崔鸨母瞪眼,合着在这儿骗自己呢,刚要发火,突然听到里面顾小衙内大笑起来,不住的说道:“妙啊!真是妙极了!快过来!” 崔鸨母一顿,赶紧贴着耳朵过去。 宋玉挑眉,里面声音暧昧,黄柳欲拒还迎玩的轻车熟路,光听对话,顾小衙内就已经上了套,里面又传来拉扯的动静,她笑着说道:“崔妈妈,不如咱们现在来谈谈,多少钱您肯把黄柳的身契卖给我吧。” 崔鸨母也觉得神奇,眼珠子转了转,拉着宋玉回了包间,嬉笑道:“好姑娘,您要黄柳做什么啊,若是缺伺候的,我这楼里有的是勤快的姑娘。” “比如?”宋玉似笑非笑。 “那不还随您挑嘛,这楼里流莺有的是。”崔鸨母说,“要不您换个人吧。” 第139章 交换信息! 宋玉摇摇头,脸上很是为难:“可我就是喜欢黄柳,除了她我谁也不要,既然咱们都已经说好了,妈妈哪儿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崔鸨母连连啧嘴,黄柳那么讨顾小衙内的欢心,日后也是个摇钱树啊,她怎么舍得。 “好姑娘,咱们都好商量吗。” “没得商量,况且赎身的钱我也不会少了你的。”宋玉强硬道。 崔鸨母犯了难,急的直抓胸脯子:“要不然这样吧,姑娘要在我这里住多久,我只收姑娘一半的房钱,您看如何?” “我不缺钱,我缺人。”宋玉还是不肯答应。 崔鸨母越是不肯放黄柳,她越是有底气。 “那姑娘您说,除了给黄柳赎身,您想要什么,您直说。”崔鸨母是下定了决心,顾小衙内叫好的姑娘,在上川城定会身价倍增,。 连楼里的花魁都没法将顾小衙内哄得开怀大笑,她可不想黄柳这肥水外流。 黄柳年纪刚好,正是最能赚钱的时候。 宋玉打量着她,崔鸨母不住的点头,还往前伏了伏身子。 “我听说,妈妈有个表亲家的妹妹,在顾小衙内家做活。”宋玉眼珠锃亮,“是不是?” 崔鸨母是个人精,一听这话,就知道宋玉动机不纯,她哎呀一声,摆手说:“也不是表亲,只是老一辈连了宗,没什么血亲,顶多是搭得上话。” 这话说的巧。 宋玉了然,干脆道出自己的本意:“若是妈妈能让我见见这位血亲,说上几句话,黄柳的事情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崔鸨母轻咳一声。 “只是传个话而已,又费不了多大的事,妈妈何必呢。”宋玉引诱道,“只要妈妈帮我的忙,我可以帮您夫君开一记药,保准喝了,可以解难言之隐。” 崔鸨母一怔,下意识的按了按裙子。 宋玉怎么知道自己家的爷们儿不行? “你会看病?”崔鸨母悬心道。 宋玉是从黄柳的嘴里听来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见鸨母迟疑,她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开一记药方,这男人要是不行,也够糟心的不是吗?” 崔鸨母没想到,宋玉这小小年纪说话这么直白,她也是前些年才嫁人,谁承想这爷们儿在房事上废物的很,自己又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成日待在妓馆,看到那些半大小子生龙活虎的,心里怎能不闹,想了想,说道:“我只能帮你联系联系,她见不见的,我也说不准。” 宋玉轻轻颔首:“有劳妈妈了。” 她又掏出一小块碎银来递过去。 崔鸨母接过,会心一笑,眼珠一转说道:“我那个族亲妹子有个女儿,前两年嫁了人,一直怀不上孩子,姑娘若能治的话,这事便有三分可能了。” 宋玉见崔鸨母上道,干脆又掏出一块碎银来。 崔鸨母高兴坏了,小声俯身过去,继续说:“那姑娘嫁的人,便是李家庄子上的一个散户,姓赵,家里行二都叫他赵二,铁不是个东西,成日打骂人家姑娘,说人家是个盐碱地,那孩子日的过的也艰难,只盼着能大个肚子,给赵家延续香火呢。” 宋玉摸了摸下巴,轻挑眉毛:“好。” 第140章 专治不孕之症! “王禾!你死哪儿去了!” “王禾!要账的来了!还不快起!你个天杀的贱货!” 天刚蒙蒙亮,李鹤就带着家里的高账房去了庄子北边的赵家,还没等进门就听到赵家的柳婆子在喊自家的儿媳妇,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柳婆子老远就在窗口瞧见李鹤,回头啐了一口:“不就是晚了两天交租嘛,巴巴的上门来收钱,那地也没种出个四五六来!还好意思收咱们的租!” “哎呀娘,你嗓门儿能不能小点儿,我这困死了!” 赵志高在床板子上翻了个身,不耐烦的说。 “得得得,我的儿,你快睡快睡嗷,娘出去看看你娶的那个丧门星干什么去了。”柳婆子闻言,立刻降低了音量,还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背,转身出了门,瞧见一个清瘦的女人从屋后跑出来,手和脸上都黑黢黢的。 “你个小贱人,大早上的干什么去了!”柳婆子上去就拧了她一把。 王禾似是习惯了,也没敢躲,低声说:“志高昨天没去弄柴火,我今早弄些玉米杆子烧灶烧不起来,刚才去后山背柴火了。” 柳婆子冷哼一声,骂道:“你个懒货,什么都指着志高,俗话说的好,这女人不能坐在男人怀里头吃,你今天早点儿去背,明早起来没饭,看我不收拾你!” 王禾怯生生的点头。 “人家来收租了,还不快去拿钱!”柳婆子接着说道。 王禾急匆匆的回了屋子。 高账房每月收租,最不愿意来的就是赵家,一家子刁钻货,娶个儿媳妇当牛用,尤其是这个柳婆子,想当太后得进宫,哪儿有为难媳妇的道理。 “我说李家哥儿,不就是晚了两天嘛,你还带着高先生过来,等过几天卖了粮,我让志高亲自给你送去。”柳婆子陪笑着说。 高账房冷笑:“晚了两天?你家的租都晚了快两个月了,还卖粮?好好的地都让你家给种荒了,我看今年年底啊,这地也不能继续租给你们家了。” “别啊。”柳婆子一听就不干了,急忙忙的说,“我们家可得要那块地呢,一家人的吃喝都在那上头,都是我那个儿媳妇不顶用,懒得很,等下回去就好好收拾她一顿。” 高账房懒得听,真是不讲理,一家子指着儿媳妇干活养,要了血命了。 “赶紧把地租拿来,我和鹤哥儿好走。”高账房催促。 柳婆子回头就骂:“王禾!你个丧门星!腿脚快点儿!” 她骂完,打量着李鹤,这哥儿虽然也是农户出身,但是个小地主,又和汝王府沾了关系的,加上长得又这么俊秀,忍不住说:“鹤哥儿,听说您还没娶呢。” 李鹤清冷的眼眸斜睨了一下。 柳婆子立刻笑道:“我有个妹子,她家养了个姐儿,最是俊俏,而且看身盘儿也是好生养的,要不然哪天带来给你瞧瞧?” 李鹤厌弃的皱眉。 柳婆子不甘心,这要是能和李家连了亲,谁还种地啊。 “娘!” 王禾跑了出来,柳婆子回头,她捏着个荷包,有些迟疑的说:“娘,这里的钱不够啊。” 柳婆子一听就急了,将荷包抢到手里,从里面倒出两块碎银子,加起来也没有二两:“钱呢?这里面少说也得有五两!” 她一个巴掌打在王禾的脸上,直接把人打翻在地:“是不是你偷着拿走了!” “娘,我没有。” 王禾委屈的捂着脸,哭诉道:“是志高昨晚拿去和朋友进城喝酒了。” “你还赖我儿子?”柳婆子又是一脚,“分明是你给拿走了!还不快把钱给我拿出来!” 王禾捂着脑袋,哀嚎着叫冤枉。 “我们老赵家怎么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整天就知道哭!让你多干点儿活就好像要了你的命!过门两年了连个蛋也下不出来!如今倒好,还敢偷我们家的钱了!小贱人!你今天要是不把钱给我拿出来!看我不打死你!” 柳婆子不依不饶,当着李鹤两人的面拉扯王禾的领子,那人尖叫着回拽,但每一次反抗只会让柳婆子打的更狠,绝望的抓了抓地上的泥,指甲缝里都抠出血来! “哎呦喂,姑娘您看!这哪儿来的三两银子啊!” 身后有人喊。 柳婆子回神,瞧见两个女孩儿站在不远处,削尖脸儿那个手里还拿着块碎银子,她眼睛一瞪,三两步窜过去抢回手里:“这是我家的!赶紧还我!” 芒种皱眉:“谁说的?” 柳婆子死攥着那银子,指了一下地上的王禾:“这就是我这儿媳妇儿刚才掉的,我就说这荷包里的钱怎么没了!” 李鹤瞧见芒种身后的宋玉,眼底一喜,刚要叫她,却见宋玉清了清嗓子,迈开腿,举了举手里的布幡:“专治不孕之女!治不好不要钱!治好了全凭赏!” 李鹤一愣,宋玉这一身褂子配个道姑头,俨然江湖游医的打扮。 一听说专治不孕之女,柳婆子忙直起身来,可左右看了看,只有那个半大孩子,皱眉摆手:“哪儿来的孩子,赶紧起开,别在人家门口晃悠,满嘴胡诌什么!你哪儿会看病啊!” 宋玉冲着李鹤挤眼睛。 李鹤反应了一下,赶紧上前说:“这不是宋大夫吗。”又碰了一下高账房。 柳婆子呆了呆。 “你不认识,我们家鹤哥儿的病就是这宋大夫给治好的,你别看她年纪小,治病却有一套。”高账房也跟着配合道。 “哪里哪里。” 宋玉负手。 芒种在旁边偷笑。 柳婆子一听,心下一动,拉着宋玉过去一边,咕哝道:“我说小丫头,你会看病,还会看妇人病?瞧你这样子还没嫁人呢吧,姑娘家家的会看这个?” 宋玉挑眉:“我连李公子的痨症都能治好,何况这个区区小病?” 柳婆子的注意力不在这里,眨眨眼:“那你刚才说的,看不好不要钱,看好了全凭赏也是真的?” 宋玉自信:“当然。” 柳婆子一指站起来拍打身上脏土的王禾,叹了口气,神秘兮兮的说:“好孩子,你能不能给我这儿媳妇看看,不怕你笑话,这贱人是……是石女。” 宋玉凛眸:“石女?” 第141章 姓赵的家暴男! 宋玉上辈子也接触过石女,一般来说大抵分两类,一类是生殖器官发育异常,简单的外科手术就能治好,另外一种也是极少数人才有的情况。 缺少生殖器官,也缺少子宫。 难不成王禾真是石女? 如果是这样的话,按照当代的医疗水平和封建思想,她恐怕做不了这个剥离手术。 “你跟我来。” 宋玉对王禾说。 王禾看了一眼柳婆子,那人骂道:“害臊什么,生不出来种的玩意儿,留着你干什么!” 宋玉听不下去,拽着王禾到一边,指尖顺势按在她的脉上,眼底精光轻掠,低声说:“你不是石女吧。” 王禾摇摇头,只说不知道。 “你刚来过月事,怎么会是石女。”宋玉面无表情,抱臂道,“你身体无恙,可以生养,问题恐怕出现在你丈夫的身上。” 王禾一听这话,立刻颤巍巍的摆手:“可不敢说。” 宋玉瞥见她小臂上的伤口,还有眉眼处的青紫,冷哼道:“他平时没少打你吧。” 王禾为难着不敢开口。 “你和他平时行房吗?”宋玉一针见血。 王禾脸上一红,吭哧半天才说:“他还没……碰过我。” 这不就得了,宋玉冷屑。 没睡过哪儿来的孩子。 “他不懂?”宋玉追问。 王禾好歹比宋玉大上几岁,说到这些事还害臊,谁承想宋玉言之凿凿的,全然不顾。 “我嫁给他的那天,他只试了一下就出去喝酒了,说是累了累了。”王禾回忆道,“他虽然没碰我,但我第二天给他洗衣裳的时候,那裤子上也有东西。” 宋玉彻底了然了,快男。 而且不是一般的快。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况,赵志高才谎称王禾是石女,将生不出孩子的问题全都赖在她身上。 王禾也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所以任由赵家母子打骂。 “小姑娘,你能治?”王禾也想问。 “你觉得赵志高会承认自己不行吗?”宋玉瞥眼,“恐怕他只会恼羞成怒,把你打的更狠。” 王禾心有余悸的咽了下口水。 赵志高每次打她都下了死手,根本不把她当人。 “王禾姐,你娘是不是在顾小衙内的府上做事?”宋玉突然转移了话题。 单纯的王禾点了点头。 “我有办法让你离开这个虎狼窝,但我要见你娘一面。”宋玉直接了当的提出条件。 王禾迟疑,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柳婆婆,你这儿媳的确需要调理,我等下写个方子,让她进城抓药。”宋玉轻轻拍了拍王禾的手,将药方塞过去,又说,“她身子不太好,得多吃,太瘦也不好生养,等抓好药再去李家,我给她行针。” 柳婆子面露喜色,松了口气,又对王禾说:“我就知道你个盐碱地。”跑回去拿出两个红薯来塞给芒种,“给姑娘吃,自家种的,可甜了。” 芒种接过。 宋玉打了个响指给王禾听。 她看着宋玉的背影,想着刚才的话,攥了攥拳。 嫁人就是一辈子的事,难不成还真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看什么!还不快做饭!塞饱肚子进城去抓药!”柳婆子催促。 王禾将烙好的饼拿给赵志高,那人在床架子上翻身,满身酒气,见只有饼没有肉,直接发了脾气,骂道:“死娘们儿!穷死了只吃这白面!” “家里没有肉了,也没钱买了……”王禾害怕的说。 赵志高昨晚刚输了钱,闻言狠狠的搥了一下王禾的胸脯,心说这么丰腴的媳妇儿自己却不能好好享受,更加气上头,顿时将王禾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你个脏心烂肺的货!保不齐把钱偷拿给哪个小白脸子花了!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柳婆子闻声跑来,好歹拦住了,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王禾,不耐烦的说:“家里没钱,你正好进城和你娘借点儿去,记得再买条肉回来,光吃这烙饼,想噎死我们娘俩啊!” 王禾逆来顺受惯了,却也倍感心酸。 赵志高见她哭,又连连几脚,把她踹的出气多进气少,这才罢休继续睡了。 王禾艰难的爬起来,到村口的井边洗了洗脸上的血,晃悠悠的进城去了。 ===== “宋玉。” 是夜,李鹤拿着烤好的红薯,对坐在土坡上看月光的宋玉轻声道:“尝尝。” 宋玉没回头,干脆双臂垫在脑后躺了下来:“麻烦你了。” 李鹤单腿坐下,平淡的说:“客气了,你在这里想住多久住多久,只怕你嫌弃庄子破旧。” “这里山好水好的,比城里不知道好多少。”宋玉似乎自言自语,“要是在这庄子上做个小郎中的话,倒也不错。” 像上辈子那样。 李鹤垂眸,流连着女孩儿白皙的脸庞:“那不如就留下来。” 宋玉摇摇头。 李鹤还想说什么,却见宋玉猛地坐了起来,警惕道:“来了。” 李鹤起身看过去,是白日的王禾,她浑身是伤,被一个壮妇人拉着往前,气势汹汹的还以为是来打架的,皱皱眉:“什么人?” “那个会看病的小郎中呢?” 妇人气喘吁吁,把王禾往前一拽:“是你说要见我?” 宋玉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点头淡然道:“没错,您在顾府上做活?是……伺候韩老夫人的是吧。” 妇人警惕的打量着宋玉,咬咬牙,说道:“你说有办法让那个畜生不再打我女儿是不是?” “对。” 宋玉坦然。 李鹤瞥眼,这怎么办? 难不成…… “不打人算什么,我帮你们杀了他。”宋玉笑着继续。 王禾吓得缩回手,杀人? 杀了赵志高? 倒是妇人绷了绷脸,一把攥住宋玉的手,冷冽道:“你真有办法?” “婶子,我可是郎中。”宋玉似笑非笑。 妇人回头,看着女儿满身的伤,心里酸楚。 当初那赵志高装成个读书人,把王家骗了,女儿嫁过去后过的是什么地狱般的日子! “我可怜的孩子,是娘对不起你,不过娘……不会再让你吃苦了。”妇人看向宋玉,眼神也变得坚决起来,“你想让我做什么?” 宋玉含笑:“劳烦婶子从顾府的大夫人那里打听打听,她妯娌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妇人谨慎的看向宋玉。 顾府的大夫人韩氏? 她的妯娌,不就是京城吏部顾尚书的正房夫人隋氏吗? 这孩子绕了这么大一圈,打听这么远做什么? 第142章 家暴男掉井里淹死了! 宋玉看出妇人的疑惑,重新坐在小土坡上,打量着一眼王禾,淡然的说:“王禾姐,按理说谁家娶了你这么个能干的儿媳妇,都得偷着乐,赵家这么对你,你就没想过离开?” 王禾怯懦的看着宋玉。 在她的认知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未有过离开的概念。 “我……”王禾有些犹豫,“可是离开赵家,我又能去哪儿呢?” “这天下之大,还没你一个活人的容身之所了吗?”宋玉的语气变得有些冷,“还是说,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被赵志高打,宁肯被她打死?” “这话不假。”妇人拽了一下王禾。 女儿下午来顾家找自己的时候,看到她被打成这样,妇人心疼的直抹眼泪,她宁可自己养活这孩子,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生骨肉被人打死啊! “姑娘,你若是有办法……杀了那对腌臜货的话,我必定帮您打听的清清楚楚。”妇人到底是老一辈的,另有些精明的说,“只是您得告诉我……您打听这个做什么?” 宋玉含笑,抬着头,用最温柔的话音说道:“您知道陈家出了个探花吧。” 妇人点点头,最近陈家和那个宋玉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早就听说了,心头一跳:“姑娘你该不会就是……宋玉吧。” 宋玉默认了。 妇人诧异的张了张嘴。 “你要那个赵志高死,我也要陈易安活得不痛快。”宋玉直言不讳,“他想铨选授官,我偏不能让他如愿。” 妇人恍然大悟,这就对了。 宋玉打听的隋氏,正是负责此次榜生铨选的吏部顾尚书的妻子。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万一掺和进去,可不是自己一个小民能承担得起的。 “我只是让你帮我打听一下,碍不着什么的。”宋玉说,“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今天这事只当我没提过,我和你说的那些,你也烂在肚子里吧。” 说完,宋玉起身往回走。 李鹤瞥眼,倒是没动,看了一眼妇人。 “我听说王禾的女工极好,日后可以让她来李家做活。”李鹤说。 王禾惊喜的抬头。 妇人猛地吸了口气,喊道:“宋姑娘!” 宋玉幽幽回头,妇人斩钉截铁的说:“那隋氏的夫人的病极其难言于外人。”她看了看李鹤,不自在的说,“宫里的御医也来给看过,说是什么……阴挺。” 宋玉眼波微动。 分娩损伤,子宫下脱引起的女性器官变形不能回收。 她点点头:“好治。” 妇人见她说的这样风轻云淡,看了看李鹤,那人的神色也极其平常。 “这……好治?”妇人喃喃道。 ===== 妇人带着王禾离开后,宋玉叫上芒种,准备回城。 李鹤微微皱眉,往前一步:“这么晚了,还是留在庄子上吧。” 宋玉摇摇头。 “你们两个女孩子大晚上的回城,实在是不方便,既然一定要回去的话,还是明天一早再动身吧,我会让人送你们回去的。” “没事,李公子放心吧。”宋玉含笑。 李鹤还是执意道:“这一路上不光有山贼,还有许多野禽,万一受伤了……” 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道极轻的落地声。 李鹤回头,瞳孔明显一骇,强忍住震惊道:“这位是?” 灵风面无表情,只是对宋玉说:“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宋玉点头,对李鹤解释说:“这是沈国舅留给我的护卫,他武功极高,有他送我和芒种回去,你就放心吧,别说野禽,就是猛兽也不怕。” 李鹤眼底的霜雪缓缓浮上来。 即便人不在,也要派一双眼睛盯着宋玉吗? 沈裴就一定要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夺走自己在乎的人吗? “那就好。”李鹤声音低沉,眸光却隐晦许多。 “这是最后的方子,喝完之后悉心疗养,你便可痊愈了。”宋玉将一张叠好的纸递给李鹤,“记得一定要按时喝药。” 李鹤接过,小心的揣进怀里,目送三人离开。 只是临了,他突然张口叫住宋玉:“宋玉,如果……等一切都结束了的话,庄子上还缺个看病的郎中,那个空着的朝辉堂,我给你留着。” 宋玉没回头,只是颇为随性的摆了下手。 李鹤深吸了一口气,揣着方子的胸口微微发烫。 宋玉上了马车,路过赵家附近,老远就瞧见一群人围在那里,柳婆子的哭喊声响彻天际,她抱着村头的井口,哀嚎道:“我的儿!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你把老娘给撇下了啊!” 周遭农户都拄着镰刀镐子看热闹,即便柳婆子如此撕心裂肺,也勾不起他们的恻隐之心。 都说活该。 这么一个畜生,就不该活在世上。 他们倒是窸窸窣窣的,都在替王禾松了口气。 “那老赵家的儿媳妇也算是熬出头了。”有人说。 “就是,好好的姑娘怎么嫁进了他们家,瞧瞧,每天吃的最少,活却干的最多,这真是外面娶来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 王禾站在人群里,震愕的看着赵志高的尸体。 他喝多了,掉进井里淹死了。 曾经那个动辄对自己打骂的男人,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王禾有些害怕,却被妇人搂的更紧了一些。 她抱着女儿,也有些错愕。 自己前脚刚答应宋玉,后脚赵志高就死了。 前后时间不出一刻钟。 饶是想让赵志高死,妇人也有些后怕,不过更多的是解脱的快意,她趁着夜色,拉着王禾往回走,热泪盈眶的哽咽道:“好孩子,和娘回去,便是你一辈子不二嫁,娘也养着你。” 王禾怯生生的,忽然瞧见不远处的马车。 宋玉脸上笑的风轻云淡,缓缓放下了车帘。 “阿娘,你看。”王禾指了一下。 妇人看过去,恭敬的鞠了躬:“多谢姑娘。” 马车里,宋玉对赶车灵风说:“下手挺快。” 灵风如机器一般:“多谢姑娘夸奖。” “对了,沈国舅为何突然回宫,你知道吗?”宋玉往前靠了靠。 灵风淡淡道:“中宫有事。” 皇后娘娘? 宋玉敛了敛眼眸。 第143章 收回自家的铺子! 进城回了天香楼后,崔鸨母居然还没有睡,见宋玉两人回来,叫人端了饭菜亲自送进去,好信儿的打听道:“姑娘今天去见了王禾?” 宋玉喝了口水,没回答。 “那姑娘的事情成了?”崔鸨母不死心,继续问。 宋玉瞥眼,芒种会心点头,将一包中药交给崔鸨母:“这是事成之后,我们姑娘答应给妈妈的,还请妈妈收好了。” 崔鸨母以为,宋玉只会给自己一张方子,没想到这药都配好了。 这丫头虽小,行事却老成。 看来王禾那头也解决了。 真是厉害。 崔鸨母满脸堆笑的接过,又对宋玉奉承:“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我这里啊别的不多,空间倒是有,姑娘以后便住在我这儿,吃喝上也不用操心,我会叫人伺候着。” “多谢妈妈好意,只是我不便多多叨扰,况且住在妓馆里也不方便,出来进去太扎眼了。”宋玉不紧不慢的推拒了崔鸨母的好意。 崔鸨母皱眉:“姑娘的意思是……要回那陈家?” 宋玉摇头。 崔鸨母这就不明白了,这俩孩子加起来也没有自己岁数大呢,能去哪儿啊。 “姑娘若是觉得这里不方便,我在玲珑坊有套空宅子,是给自己养老用的……”崔鸨母继续说,“不如姑娘先住进那里吧,只要别嫌弃就好。” 宋玉抬头,轻笑一下:“妈妈实在是热心肠,不过您放心,我自有去处。” 她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书契,打开递过去:“劳烦问一下,您知道这是哪儿吗?” 崔妈妈瞥了一眼:“齐家医馆?这就在玲珑坊的后身啊,往西走。” 宋玉颔首。 “姑娘这是?”崔妈妈小心翼翼的猜测,“这满靖国也没有女人出诊的啊。” 饶是百年前的那个‘宋玉’,也是藏在舍山,从不下山的啊。 “不是出诊,是把自家的医馆收回来。”宋玉说。 ===== 隔天,齐家医馆。 “师父!” 孙源买了些新茶从街上回来,还没进门,就瞧见个身形颀长,穿着男袍,梳着道姑头的女人站在门口,愣了愣,一时没敢上前。 这人年岁不大,气态却十分沉稳,五官清美至极,便是他活了二十余年,也没见过这么清澈动人的姑娘,尤其是那对眼眸,两而黑,正抬头紧紧的盯着医馆的牌匾。 “姑娘……” 犹豫几息,孙源才敢问道:“你是来医馆瞧病的?” 宋玉回头,嘴角含笑,那极美的幅度让孙源如沐春风。 “请问,这里以前不是叫做宋家医馆吗?怎么改姓齐了?”宋玉指着问。 孙源抿抿嘴唇,没直接回答。 宋玉柳眉微蹙,颇有些疑惑的歪歪头。 孙源心头突突直跳,这才讪笑着说:“以前是叫宋家医馆来着,这不……前些年,宋盛宋大夫没能治好……被坐罪砍头了。” “所以,怕耽搁这医馆的生意,才改了名,是吗?”宋玉嘴角的笑缓缓敛去。 孙源点头。 宋玉打量着他:“你是店里的伙计?” “是。” “如若要治疗小儿咳疾的话,你知道开什么方子吗?”宋玉突然问。 “啊?” 孙源眨了眨眼睛,这他哪儿知道啊:“姑娘,您家里有孩子病了?那还是进去让我舅舅给你开个方子吧。”他讪笑着挠头,“我不会看病。” “医馆的伙计不会瞧病,连这最简单的小儿咳疾都说不出个一二三,还真是有趣。” 宋玉蔑然。 孙源皱眉,这人到底干什么的,一时也没什么好感了。 “我说你……” 没等说完,宋玉径直走了进去。 柜台里没人,宋玉又往后堂屋走,孙源想拦住她。 “我说你到底什么人啊!” 孙源的声音有些大,堂屋里,一个慵懒却苍老的声音传来,随后门帘被一双枯槁的手分开,从里面走出个年近六十的老头儿来,惺忪着眼:“谁啊?” 孙源张口,话没说出去,又听宋玉说:“小儿咳疾,可有好方?” 齐郎中揉了揉眼睛,随意从柜台里拿出一包药来:“二两银子,拿钱。” 宋玉接过,凑到鼻子下面一闻,又在手里掂了掂:“还请问这方子可有名?” “止咳……止咳汤。”齐郎中随口说。 “这里头有槐花,而且还是泛潮的槐花。”宋玉将药包放在柜台上,又见台面一层灰,便知道这医馆常年生意荒凉。 “瞎闻什么,你个丫头片子能闻出来个四六。”齐郎中咳了咳,不屑道,“这保管好使,你拿回去给孩子喝就是了。” “自打我进门,你也没问孩子的具体情况,直接开了这一记方子。”宋玉抱臂,冷笑道,“况且我还从没听说过,槐花能治疗咳疾,况且小儿生病忌用槐花,多半会过敏,你身为郎中,这些最基本的都不清楚吗?” 齐郎中啧了一声,这才正眼看向宋玉。 孙源走过去,也神色不快道:“二舅,这孩子奇怪的很,估计是来找茬的。” 齐郎中提了口气,嗓子里头似是有着陈年老痰:“找茬?我看也不是什么善茬子,你要是对我的医术不确定的话,就把这药放下,我不做你这生意。” “二舅,这该不会是来踢馆的吧。”孙源心下不安。 “踢馆?就凭这孩子?”齐郎中说,“我看是哪个庙里的尼姑跑来胡闹的。” “我是宋玉。” 宋玉轻抬下巴。 齐郎中听到这个名字,昏黄的眼睛瞬间瞪大:“宋……宋大夫的姑娘?” 孙源左看右看,一头雾水。 齐郎中一把攥住他,知道宋玉的来意,皱眉道:“源儿啊,人家主家姑娘来收铺子了。” “什么?” 孙源伸手:“书契呢?没有书契你收什么铺子?” 宋玉勾唇,拿出来照了一眼:“分明是我们宋家的医馆,却鸠占鹊巢,以为宋家的人真的死绝了?”她将书契重新收好,“识相的赶紧滚蛋,被在这儿砸我们宋家的招牌。” 齐郎中嘴角的肉抖了抖。 孙源想要上前争辩,却被齐郎中攥住手,他打量着宋玉,厉声说:“咱们走着瞧!” 第144章 人血入药,搏回陈易安的心! 孙源一听这话不干了,哪儿来的死丫头,拿着份不知道真假的书契,就大言不惭的说要收回铺子,他厉斥道:“我说你什么人啊!你说你是宋玉!谁能证明!” “胡搅蛮缠?”宋玉挑眉。 “我看你才是胡搅蛮缠,这铺子是宋大夫留给我二舅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孙源大喊道。 “铺子是我爹留给我的,谁说是留给你二舅的,一个学徒功不成名不就的,我爹一死,就霸占了这个医馆,还改了招牌。”宋玉微微眯眼,语意威胁,“让你们自己滚蛋已经是好的了,难不成要我请你们出去吗?” “你……” 孙源气的上前,眼前却闪过一道黑影,灵风立于两人中间,拿着匕首抵在孙源的脖颈。 孙源吓得血都凉了,哀嚎一声躲回齐郎中的身后:“二舅!她……她要杀我!” 宋玉也微怔,这灵风真不愧是沈裴的手下,两人的行事风格都一样,赶紧上前按下那柄匕首,对齐郎中叔侄说:“还不快滚!” 齐郎中啐了一口,拉着腿都软了的孙源出去了。 芒种后脚进屋,就动了动鼻子,抱怨道:“这屋子里面什么味啊?难闻死了。” “糟老头和过期药材的味道。”宋玉随意的按了按柜台上的灰。 “药材也会过期吗?”芒种呆呆的问。 “当然。” “对了姑娘,我都联系好了,新的匾额很快就会做好送过来。”芒种掐着腰,打量着这里,虽然脏旧了些,但格局很好,地段也热闹。 “这么高兴啊。”宋玉走到中药柜前,挨个抽屉拉开看了看。 芒种看了一眼灵风,不住的点头。 自己和姑娘总算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啦! “姑娘,我这就去把牌匾换上!”芒种颇有些兴奋。 “不着急。”宋玉说。 芒种疑惑,而宋玉瞥了一眼也暗露不解的灵风,不紧不慢的说:“先别换,等过了这段时间再换,这几天……恐怕要很忙了。” 芒种单纯的咧嘴笑:“姑娘医术高明,保不齐满上川的人都会来找您看病呢!” 当然因为不是这个。 傻丫头。 宋玉只是笑笑没说话。 ===== “我说陈老爷,您可得替我们爷俩做主啊,说好了那铺子给我们了,这怎么突然又跑出来个宋玉,拿着书契口口声声的就来收铺子,您说……这叫什么事啊!” 凌安堂里,齐郎中气的直拍桌子:“小丫头片子!” 陈觉坐在对面,听完他的絮叨,深呼了口气。 见陈觉不说话,齐郎中以为他不想管,忍不住又说:“您不是说了吗,那孩子……那孩子跑不出去的,难不成是您不想把这铺子给我们了?” “你胡说什么!”陈觉厉斥。 齐郎中缩缩脖子,没敢再这么说,只是恳求道:“还请陈老爷想个办法,那铺子……我们爷俩指着那铺子过活呢,没了那铺子,我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去啊。” “我看就算宋玉不去收铺子,那医馆也被你弄得快要黄了。”陈觉冷哼。 “您也知道,我哪儿会看病啊,以前是……宋大夫在,他那时候可是太医院的院首,即便一个月才来坐堂两三次,但回回来坐堂,那医馆里都挤满了人。” 齐郎中说起宋盛,眼底还是流出一些羡慕来。 他自幼学医,却学医不精,只会些皮毛,年过五十还给宋盛做学徒,可宋盛年纪轻轻就做了太医,几年之后就成了院首……羡煞旁人啊。 陈觉听着,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忽而说道:“一个死人,医术再高也没用!” 齐郎中一愣,警惕的点了点头。 “上次不是有来医馆要赔偿的吗?告诉他们,医馆换了人,那小贱人有的是钱。”陈觉起身往里屋去,“让他们跟那个小贱人要。” 齐郎中恍然大悟,对啊。 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陈易安从里屋走出来,和陈觉打了个照面,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乔夷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因为上次赌坊的事情,陈易安对乔夷总是避而远之,乔夷也没有再靠近他,两人有些疏离,乔夷还特地让了一下,低声说:“我给姑母送药。” 陈易安瞥眼,点了下头。 “这什么药啊,这么腥,”齐郎中在旁边咕哝了一嘴,“好像血味儿。” 乔夷脸上一闪慌乱,急匆匆的往屋里走:“没什么,你闻错了。” 陈易安皱眉,拉住乔夷,那人轻嘶一声,药液倾洒出来一些,倒是血腥味更重了。 “表哥,这是给姑母的药,千万不能弄撒了。” 乔夷抬头,眼底有明显的乌青,嘴唇也有些泛白,看上去很是虚弱。 “你这手是怎么了” 陈易安的余光瞥见乔夷袖子里,手腕处的纱布,刚才被他这么一拽,隐有血痕。 齐郎中蹲下,又闻了闻那洒出来的药,肯定道:“就是血味,太腥了。”抬头看了看乔夷两人,不禁唏嘘道,“我说姑娘,您还真是孝顺啊,用自己的血入药?” 陈易安闻言,瞳孔微缩,伸手解开乔夷腕子上的纱布,看到那血红的伤口,他忍不住低斥道:“你真的用人血入药吗?” 乔夷急忙拽回自己的手,有些哽咽的说道:“没什么。” “你怎么这么傻!”陈易安皱眉,心里面微微发紧,“怎么能杀害自己!” 齐郎中在旁说:“我以前倒是听说过,人血入药大补,没想到你还真敢试啊,你这姑娘看着身量纤纤,要是整日这样割血,身体怎么能受得住啊。” “只要姑母的身体能尽快好起来,这点儿血不算什么。” 乔夷抬头,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来,倔强的说道。 陈易安被她的眼泪灼痛:“你在哪儿学的?” “以前……听玉儿妹妹在府上说的,我就想着试一试,姑母待我恩重如山,我上次……给陈家添了那么大的麻烦,想着……如果姑母的病能好起来,割血也不妨事的。” 提到宋玉,陈易安咬咬牙,忍不住将乔夷揽在怀里,摸着她柔软的发顶,难耐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是我错了,我应该信你,以后别做这样的傻事了。” 乔夷攥住陈易安的衣裳,落泪点头。 齐郎中偷摸瞥眼,这对表兄妹怎么回事? 第145章 继续挑唆!宋玉背叛! 傍晚,乔夷在芝芝堂的卧房里躺着,她眼神冰冷,直直的盯着房顶。 “姑娘,这伤口割的太深了,您怎么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啊。”嫣儿坐在旁边,帮她重新包扎着手腕的伤口,“要是伤到自己,以后可怎么办?” 乔夷没说话,冷哼了一声。 若要用苦肉计的话,不对自己下手狠一些,怎么叫苦肉计呢。 只要能搏回陈易安的心,这点儿血算得了什么,只可惜自己的脸,上次被乔氏打出的那一条伤口,没有好的药敷,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连宋玉有了钱之后,都能养的肤白貌美…… 可惜自己身上除了穷酸,还是穷酸。 “二少爷?” 嫣儿起身,点头出去了。 乔夷斜睨,方才眼底的冰冷瞬间变成了委屈和不甘,负气的背过身去,低声道:“你怎么来了?我的身子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陈易安无奈的坐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当时的事都是丁管家的错,我也是一时气上心头,最近的事情太多了,我实在是很累。” 陈易安俯身,疲惫的叹了口气。 乔夷撑身,从身后环住陈易安的腰,又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说:“表哥,我知道,咱们家出了宋玉这么个祸害,可是如今她和那个韩衣走了,就算了吧。” 韩衣。 说到那个男人,陈易安的心头被憎恶淹没,眼神也变得锋利起来。 乔夷察觉到,不自主的松开手,瞳孔轻颤着,不可思议的开口:“表哥……你不会真的……对宋玉……你喜欢她?” “怎么会!” 陈易安想都不想就驳斥,但话一出口,他的面容却极其复杂。 他的确这几天脑子里都是宋玉。 那张清美的脸如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陈易安痛苦的抓了抓头发,从前那个自己爱答不理的人,如今竟然变得那么高不可攀,她就那样站在那儿,却永远都触碰不到了。 可韩衣,那个男人却得到了她! 乔夷端详着他的反应,在背后冷屑一笑,试探着的继续说:“表哥,我知道,玉儿妹妹曾经对你一片痴心,如今是你要另娶她人,她才会因爱生恨,背叛陈家,她那么爱你,为你吃尽了委屈,受尽了苦楚,你的心里有她,我理解的。” 乔夷的声音徐徐引诱,陈易安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吃尽了委屈,受尽了苦楚,是为了自己。 那如今呢,她却和韩衣跑了! 宋玉背叛了自己! 陈易安咬牙,回身对清泪落下的乔夷说:“你放心,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等我娶了县主,坐稳了位置后,就会迎你进门,至于宋玉……” 他含恨道:“生死再与我无关。” 乔夷蹙眉:“可是那个韩衣……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啊,他说了要为宋玉出气,你还没授官,万一那个韩衣从中作梗怎么办?” “韩衣算得了什么,咸郡王会替我做主的。”陈易安抱住乔夷,“只要吏部那边定了铨选的官职下来,一切就都妥当了,到时候,再也不用怕那什么韩衣了。” 乔夷回抱住他,温柔的点了点头。 第146章 如果我就是那个宋玉呢? 隔天清晨,芒种端着清水,在医院里忙里忙外的擦拭着,还不住的咳嗽:“哎呦我的天,这原来的大夫是怎么住的下的,这灰只怕有二尺厚,可得好好擦一擦才行。” 宋玉将中药柜抽屉里的过期中药全都扔了出来。 芒种在旁边拾掇,微蹙眉头:“姑娘,要是想把这药材柜重新填满,得多少钱啊?” 宋玉抱臂,打量着:“几百两银子吧。” 芒种的嘴巴张得老大,唏嘘不已:“这么多钱啊,那姑娘坐堂看诊的话,价格一定要高一些,要不然太亏了。” 宋玉轻笑。 “玉儿。” 门口,乔夷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脸担忧的看着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芒种不快的回头。 自己和姑娘都躲出去了,这人怎么还找上门啊。 这一大早的真是晦气死了。 “甭管我去哪儿,你都能找到,何必管我去哪儿呢。”宋玉放下挽起的袖子,不疾不徐的走了过去,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来看热闹的吧。” 乔夷眼底的担忧缓缓变成戏谑,语调也变得尖利起来:“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这靖国有女人当郎中坐堂看病的,以为自己治好了几个小毛病,就真能给人看病了?” 宋玉没说话,眼瞥巷口。 “姓齐的!赶紧出来赔钱!” 一个新妇儿抱着孩子从巷口急匆匆的走过来,满脸通红,气愤满头:“你把我家孩子给弄成这样就想跑了!信不信我去衙门告你杀人!” 这女子是附近卖鱼的寡妇周氏,上个月孩子高烧,来这医馆开了些药,谁知道孩子喝了之后虽然当夜退烧了,但隔两日倒更严重了。 前两日就来闹过一回了,但齐郎中闭门不出,这周氏也是倒霉,每个当家做主的撑腰。 当日嫁了人,孩子还没等生下来爷们儿就死了,婆家嫌弃她克夫,就给她赶回了娘家。 娘家也不要,她只得自己杀鱼为生,如今和这孩子相依为命,过的也是清苦。 否则也不会贪图便宜,来齐郎中手里看病。 乔夷冷屑。 看宋玉怎么收场。 周寡妇抱着孩子直冲冲的要进门,宋玉笑着阻拦:“嫂子,齐郎中不在,如今这医馆是我坐堂了,孩子怎么了?给我瞧瞧?” “你?” 周寡妇一听不干了,立刻大嚷起来:“你会看什么病!丫头片子!齐郎中呢!那个天杀的老畜生呢!我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非要他偿命不可!” 周寡妇一出现,周围的百姓立刻凑了过来,前两天的热闹还没看够,今天又来,而且这医馆怎么换人了?还是个小丫头? “这……这不是那个宋玉吗?这医馆……” “你忘了,这医馆以前就是老宋家的,这不宋大夫死后,那齐老头给占了,那肯定是人家姑娘来收铺子了。” “这孩子会看病吗?我看宋大夫这医馆是要白瞎了,还是干点儿别的营生吧。” “齐郎中走了,这孩子的病我来看。”宋玉看了一眼那孩子,气息有些弱,满脸通红,高热,连哭声都没有,若是再不救的话,恐怕要烧坏了。 “我就没听过,这天底下有女人坐堂看病的!我不管!我要见齐郎中!” 周寡妇急了。 宋玉轻声:“谁说没有女人能做郎中的,百年前不就是有一个吗?” 周寡妇皱皱眉,打量着她:“你以为你是那个老祖宋玉啊?” 乔夷在人群里,闻言冷笑。 而宋玉挑眉,十分淡然的说道:“对,我是。” 第147章 我一针孩子一针! 如果,我就是那个宋玉呢? 乔夷闻言,脸上闪过些许疑惑,转而又冷哼一声,以为自己也叫宋玉,就和那位‘宋玉’一样成为九州神医吗? 别做梦了,不过是会些皮毛,真当自己是盘子菜了。 她今天倒要亲眼看看,宋玉想怎么救这孩子! “你?”周寡妇狐疑的看着宋玉,眼珠子不停的上下打量,别说性别了,就是看这年龄也不像是会看病的。 哪个能妙手回春的郎中,不是上了岁数,经验累积起来的。 何况是棘手的小儿病。 “我说周寡妇,你莫不如赶紧花些钱去靠谱的医馆瞧瞧吧,再这样下去,不是把孩子烧坏了吗,我可听说,长时间高热不退会变傻的。” “就是,孩子的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你何必省这点儿钱呢。” “快别听这孩子忽悠了,赶紧带孩子去看病啊。” 周遭的人纷纷劝阻了起来。 他们的心里和周寡妇一样,都对宋玉的口出狂言表示疑惑。 乔夷借势挤了出来,拉住周寡妇,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不忍心的说:“嫂子,这孩子看着属实可怜,我这妹子并不会看病,您还是别在这里耽搁了。” “这不是那乔姑娘吗?” 有人认出来,唏嘘道:“这个宋玉,前段时间在山庄那里胡闹一通,今天又来,回回都是人家乔姑娘过来给擦屁股,陈家养着这个宋玉还真是不易啊。” “我看也是,何苦呢,好心都被当成驴肝肺了。” 宋玉冷眼,乔夷最会来这一套,不过这样,所谓欲扬先抑。 “周嫂子,既然是齐郎中开了错方,那作为补偿,我不收你任何费用。”宋玉说。 一听说不要钱,周寡妇动了心,她现在一穷二白,小儿看病最是破费,一时有些迟疑。 乔夷急忙又说:“玉儿,你别胡闹了,这根本不是钱的事,那可是一条无辜的生命,但凡有些闪失,你怎么担待的起啊,今天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你拿一个孩子胡闹。” 周寡妇为难,乔夷说的没错。 宋玉似笑非笑。 无辜的生命,这话从乔夷嘴里面说出来怎么那么可笑,她看了一眼周遭指指点点的百姓,忽而正色的说道:“我是医者,断然不能见死不救,如果嫂子不相信我的话……” “玉儿!” 乔夷急了,脸上有些憋红:“你到底要作到什么地步!你非要覆水难收才肯罢休吗!” “就是,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宋大夫怎么养出这么个玩意儿。” “周大姐,大不了我们给你凑钱,你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 眼看着周围人的附和声越来越大,周寡妇也没辙了,准备抱着孩子离开,却被宋玉一把攥住了手腕,她环视一圈,忽而凌然道:“小儿高热至此,再喝药只会伤身,我即刻给这孩子行针!” 周寡妇摇摇头,她实在是信不得一个半大的孩子。 “就是,走吧走吧。” “我看啊,这医馆是要彻底砸在宋玉的手里了。” “别磨蹭了,赶紧带孩子看病去吧。” 宋玉深吸一口气,眼底的精光乍如暖阳初升:“孩子一针我一针!”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愣。 周寡妇疑惑道:“你说什么?” 宋玉面无表情的回答她的问题:“我说,每一针我先扎在自己身上,然后再给还在扎,如果出了任何问题,我给这孩子偿命!” 乔夷皱眉,这宋玉好端端的又搞什么名堂。 可是她这般笃定,乔夷的心里也有些恍惚,如果真让宋玉治好了这个孩子,岂非让她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你……”乔夷柳眉微蹙。 “小夷姐姐,这孩子的情况很危险,我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当着大家的面,必然是有我自己的决心,难不成我还真的舍得自己的命,去换一个无辜小儿?”宋玉反击道。 乔夷愣了愣,被问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当日既治好了汝王世子的病,便说明我对小儿杂症很熟悉,这事旁人不知,你却是最清楚的,你千般阻拦的不叫我给这孩子看病,是何居心?”宋玉继续逼问。 乔夷有些尴尬,周围的人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小世子的病是她给治好的?” “没听说啊,只听说有人揭了招医告示,给小世子治好了。” 乔夷定下心神,解释道:“我只不过是担心你,怕你自毁前程。” “既然是我自己的前程,我当然不会毁了她。” 宋玉上前,对周寡妇说:“嫂子,你敢不敢让我一试?” 见宋玉的眸光清澈决绝,周寡妇咬咬牙,将孩子递了过去。 宋玉接过,回头说:“若有不信的,大可进医馆来瞧着,看我到底能不能治好这个孩子!” 这么一说,百姓们都堵在了门口。 宋玉将孩子放好,接过芒种递来的针包,脱下外袍,每一针都先扎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再给这孩子扎,周寡妇在旁看的心惊肉跳,不住的攥着手指。 “还真往自己身上扎啊。” “看这架势,到有点儿以前宋大夫的样子。” 宋玉轻车熟路,大抵是半个多时辰后,孩子脸上的红热消退了不少。 “哎你们听,这孩子哭声大多了。” “听着是有劲儿了。” “好家伙,还真给扎好了?” 扎完最后一针,宋玉松了口气,抬头对周寡妇说:“行针只是救急,等下我给你开几包药,回去按时给这孩子喝,两三天就会好了。” 周寡妇看着重新有了人气儿的孩子,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抱紧娃娃,不住的对宋玉道谢:“多谢姑娘!多谢宋姑娘!” 如此一来,围观的百姓都错愕不已,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嘀咕。 “到底是宋家出来的,会治病!” “你刚才不还说人家坏话呢吗,这会儿又夸起来了。” “那些都是听来的,这眼见为实,这宋玉把孩子给治好了啊。” 正在大家窃窃私语的时候,忽然又冲出来个人,农户打扮,脸上一道长长的疤,还拽这个身形有些胖的姑娘,大骂道:“宋玉!把我姑娘还给我!” 第148章 把女儿还给我! 芒种在旁边收拾着针包,一听到这声音,吓得直接把针全都散落在了地上,她慌忙的蹲下来去捡,却将手扎的鲜血淋漓。 宋玉将她扶起来,却发现芒种的身子发硬,死活不肯站起来,面色也泛白,胆战心惊的说道:“姑娘……是我阿爹……我阿爹来了……” 宋玉看过去,那刀疤脸闯到人前,左右看了看,看到芒种,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死丫头!还不快和我回去!你以为跑得了你!” 他大声叫嚷着。 立刻有人认出来,唏嘘道:“这不是李家庄子上的金老汉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你们看那小姑娘,那是金老汉儿的二丫头。” “不是说死了吗?怎么跑宋玉这来了?” “莫不是宋玉能活死人肉白骨,给救活了?” 宋玉丝毫不惧,挡在金老汉的身前,冷冽的说道:“我说大叔,你那日分明花了十五两银子将这孩子卖给我了,这天底下还有变卦的买卖?” “你胡说!” 金老汉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指着宋玉的鼻子骂道:“你这小贱人说话不讲道理!更是难听!什么买卖?我怎么会忍心卖掉我自己的骨肉!分明是你把这孩子给骗走的!” 乔夷眼中一线精光,不禁心生戏谑,今天还真是热闹。 不过有人来闹也好,就是要让宋玉不痛快,她才舒心! “可笑。” 宋玉使了眼色,让芒种先去后屋,她点点头。 金老汉用力推开宋玉,一把攥住芒种的手脖子,破口大骂道:“你个没良心的!见到你爹还想跑!你连生你养你的爹都不认了!不像话!” 芒种立刻尖叫起来,死命的挣脱着:“我……你放开我!是你当时把我卖掉的!你还收了宋姑娘的银子……你不讲理!” 金老汉吹胡子瞪眼:“你被宋玉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连亲爹也不认!赶紧给我回家去!要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跟在金老汉身后的大女儿看到妹妹,心酸的眼泪汩汩而下,那日妹妹被宋玉带走,只剩下一口气了,如今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还健健康康的,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什么!”金老汉喊道,“还不快把你妹子给带走!” “我看谁敢!” 宋玉厉斥,灵风瞬间出现在他背后,挡住了金老汉的去路,似乎只是轻轻一推,金老汉就飞了出去,险些砸到围观的群众。 “好家伙!” 众人纷纷让开,生怕波及到自己。 金老汉倒是硬朗,一个寸劲儿跳了起来,气怒道:“你个不讲理的!夺走被人的女儿还敢打人!你说你是买的!那身契的呢!我这女儿卖的是个人还是门户!你有凭据吗!” 宋玉微微敛眸。 果不其然,想必是上几次抛头露面,芒种被人认出来,传到了金老汉儿的耳朵里。 这个见钱眼开的畜生又来捣乱! “李家鹤哥儿可以给我作证。”宋玉说。 “你救了李鹤的命,她自然是向着你说话的,既然没有凭证,那就把姑娘还给我!”金老汉说,“哪儿有霸占别人骨血的道理!” “她当日命悬一线你要卖了她,如今看我把她治好了又上门来抢,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爹娘。”宋玉简直不可思议。 乔夷本以为这事会给宋玉添堵,但听着众人嘀咕,倒是向着宋玉更多些。 毕竟金老汉的为人,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乔夷想对金老汉说些什么,却听宋玉冷冽道:“你要是再敢开口,信不信我当街打你的嘴巴。” 乔夷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 “哎哎哎!看这人怎么了!怎么倒了!” 正说着,金老汉突然痛苦的蹲在地上,旋即倒在地上弓成了虾子。 大女儿喊了一声阿爹,立刻跪下来,吓得不知所措。 芒种也慌了,跑过去看了看。 “阿爹!” 金老汉在地上,不停的扭动着身子,像个麻花一样,嘴里嗷嗷的叫唤,比狗还不如,像是发了什么急症,吓得周遭人让出一片空地来,生怕这人喷出来的一嘴白沫溅到自己身上! 宋玉皱眉,迈步上前,拉开大女儿,掰开金老汉的嘴巴,低冷道:“按住他!” 灵风赶来,死死的按住金老板的肩膀,不让他乱动。 宋玉让芒种拿来针,又拿了个瓷碗儿,摔碎了捡起碎片,扯开金老汉儿的衣裳,将自己的汗巾塞进他的嘴里,又用瓷碗碎片用力的刮着他的胸口! 几下子,那胸口便鲜血淋漓! “这……”芒种吓坏了。 金老汉因痛苦,挣扎的更厉害了。 “按住他!”宋玉高呼。 周遭人目瞪口呆,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治病方法! 只是还不等反应,宋玉捏住银针,猛地刺进金老汉的喉咙! “哎哟我的天老爷!” 有人惊讶的喊道:“这不是杀人吗!” 宋玉充耳不闻,还不等众人弄清情况,就将银针拔了出来,只闻到金老汉的嘴里冒出一股子臭气来,她站起身,平静的说:“没事了。” 众人紧盯着金老汉,他刚才还扭曲的身子缓缓的松弛了下来,一动不动,嘴里面淌出一股乌黑的液体,让人看了直喊恶心。 大女儿不嫌脏,急忙用袖子去擦,却见金老汉抻了抻眼皮,像是回过命来,嗓子里面糙砺的喝啦了几声,竟然缓缓的坐起来了。 “阿爹!”大女儿欣喜若狂,“你没事了!” 这神奇的一幕把众人看的一愣一愣的,乔夷最是,忍不住上前,确定刚才还几乎要死的人,这会儿又好好的活过来了! 她捏紧拳头,竟然有些颤抖。 “我还以为自己要见阎王了。”金老汉后怕的咂了砸嘴,看向宋玉,这会儿也不飞扬跋扈了,反倒像是打了蔫的山鸡,有些不好意思。 “日后大家若有个头疼脑热,疑难杂症的,尽管来找我。” 宋玉淡淡道:“这医馆的名字仍叫回宋家医馆,我绝对不会让我爹的招牌,砸在我自己的手里,还请邻里街坊的都给我捧个场吧。” 宋玉说完,百姓们沉默了几息,随后不知道是谁带头叫了好,大家纷纷赞许起来。 “这宋玉还真有两下子啊!” “真是神了!不愧是宋家出来的啊!” “也不知道会不会看老,我等会让就带我老子娘来。” 乔夷听着这些话,眸光隐晦,百爪挠心。 居然真的让她得脸了! 而最让她感到恐惧的,这次可是自己亲眼见证了宋玉……真的能治病救人! 第149章 救治!你的女儿我收了! 芒种和姐姐一起把金老汉给扶了起来,宋玉活动了一下手腕,颇有些高冷的看着他,这半大的孩子能露出此等表情,到让金老汉有些汗颜。 他素来不讲理惯了,为人也总是凶恶,只是刚才生死一瞬,他有些怕了,硬着头皮对着宋玉弯了弯腰,宋玉倒也没有介怀。 “你还要你这女儿跟你回去吗?”宋玉淡然的发问。 金老汉难堪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过得不如意,但天底下没有你这样的爹,你养不起女儿要钱,我给你钱,把你女儿从鬼门关里抢了回来,你不应该这样对我。” 宋玉的语气有条不紊,更让金老汉儿想钻进地缝儿里。 “是啊,老金,人家宋大夫不计前嫌还能救你一命,你说你,白活了这么大岁数。” “就是说啊,要不是宋大夫,你这把老骨头今天就得撂在这里了。” “要是我啊,我才不救他。” “别这么说,做大夫的,哪儿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宋玉这孩子是个分得清的。” 一时间,舆论的风向已经转变了。 乔夷脸色不善,她可懒得在这里看宋玉得人心,况且这会让再挑唆也晚了,遂离开了。 宋玉瞥眼,转头看芒种。 芒种对金老汉无奈的说:“阿爹,宋姑娘对我极好,她不和我签身契,是不想我入贱籍,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女儿要跟着姑娘,伺候姑娘。” 大女儿也在旁附和着说:“是啊爹,你看小妹儿,这都是宋姑娘的辛劳。” 金老汉儿还能说什么,只是不住的点头,拍了拍芒种的肩膀,竟然有些惭愧:“也罢,那你就留在这儿吧,她救了咱们家两条命,好生伺候着吧。” 芒种一喜,和姐姐对视一眼。 “不如你这大女儿也留在我这儿吧。”宋玉平和的说,“我这医馆重新开张,想必有许多繁琐的事情,多一个人我也能省些事,而且我会按月给她们两个发工钱。” 金老汉一愣,倒是心动了。 没想到自己这两个女儿不但不是累赘了,还能往家里拿钱了,忍不住看向大女儿。 芒种一听姐姐能和自己在一起,立刻说道:“姐姐,你也留下吧,咱们一起伺候姑娘。” 大女儿看着芒种身上合身的衣裳,还有那红润的气色,点点头:“好。” 金老汉摆摆手,索性走了。 “想必你也没有名字吧。”宋玉上前,打量着金老汉儿的大女儿。 大女儿羞涩的点头。 “你妹子叫芒种,以后你就叫春分吧。”宋玉说。 “春分?”大女儿在嘴里嚼了嚼这个名字,欣喜道,“好,都听姑娘的!” 事情得到完美的处理,周遭的百姓也不住的点头,纷纷赞许起来,正热闹着,忽然听到一阵孩子的哭声,以及大人的焦急责备:“让你乱跑!别动别动!” 那孩子发出杀猪般的哭喊,一个劲儿的扬声道:“阿娘!疼!我的胳膊好疼!” “装什么!” 那妇人以为这孩子是装病,不想去学堂,一个劲儿的拽他的胳膊。 孩子的脸都白了,哭的撕心裂肺:“疼!阿娘!疼死我了!” 宋玉皱眉,走了过去。 众人不约而同的给她让出一条路。 “别拽那孩子了,快让宋大夫给他看看!” “孩子喊着疼呢!” 有人拦住那妇人,把孩子往前送,宋玉定眼,这孩子左肩位置不对,估计是刚才妇人拽的太用力了一些,脱臼了,上前握了握孩子的胳膊,轻声道:“你看你娘手里的是什么?” 孩子张着嘴,眼泪哗哗的,闻言看了眼老娘。 妇人一愣,也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手。 宋玉趁机一推,那孩子哀嚎一声,可胳膊却不怎么疼了。 “哎?好了?” “这么一推就好了?宋大夫还会正骨啊。” “年纪轻轻,手法却这么老道,真看不出来啊。” 不知不觉间,众人对她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宋大夫,而不是宋姑娘了。 “阿娘,我不疼了。”孩子哽咽着说。 妇人蹲下来看了看,急忙对宋玉道谢,却听她说:“以后不要再随意拽他了,习惯性脱臼,再受损的话,以后一辈子也干不了重活。” 妇人心惊,不住的点头。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她说。 一天治疗了三个病人,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玉的名声算是打了出去,她让人把宋家医馆的招牌换了上去,还不等到晚上,医馆里便挤满了人。 “宋大夫,麻烦您瞧瞧我这孩子,总是咳嗽,见不得风。” “我娘骨头缝儿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您能不能过去给瞧瞧?” “我家婆娘生了孩子之后总是头疼,您帮着给看看。” 宋玉在柜台里,看着那攒动的人头,淡笑着说:“还请诸位见谅,今天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况且药材还没有采购齐全,明日,明日我这医馆正式重新开张,大家再过来也不迟,若是有急症的,我倒是现在可以瞧瞧。” “这样啊,那咱们改日再来吧,今天头一天,宋大夫也忙坏了。” 众人倒是理解,纷纷离开。 宋玉在柜台里舒了口气,虽然忙碌,倒是心头自在。 “春分,你会写字吗?”宋玉问。 春分正在扫地,点点头说:“我会,以前我给庄子上的一户人家干活,那家的老太太教我的,不过会的不多。” “那好。” 宋玉在门口支了桌子,对她说:“以后来医馆看病的人,姓名和住址,你都记好了,一个也不能落下。” 春分不解,还没听说过这样看病的。 宋玉却笑着没解释。 自己今天得脸了,别说陈家,就是同行那边也得防着,治病救人,最好出事,要是不记清楚了日后怕是会有很多麻烦:“我已经让人去买药材了,你们两个也别闲着,去集市上逛逛,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吧,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说着,宋玉将荷包塞进芒种的手里,径直回后屋休息去了。 芒种接过,练练道谢,和春分喜滋滋的出门去了。 第150章 胎记?血瘤! 隔天清晨,医馆正式开场,果不其然,经历了昨天的三通事,来看病的人很多。 春分在桌前一一记下,宋玉在柜台里看病,芒种打下手,一切都有条不紊。 “宋大夫,我这可是老病了,喝这个这能好?” 一个老汉儿拎着药包,有些不安。 为了这个病不知道花了多少冤枉钱,还是邻居说宋玉保不齐能看,才来的。 “您这病好治,只是以前的大夫找错了方法,所以才越拖越严重,您先把这些药喝了,等喝完之后再来,我给您行针,入秋就没事了。”宋玉但笑着说,“不然您先把这药拿回去,等病好了再给我钱也不迟。” 宋玉一说这话,那老汉立刻摇头说:“哪儿有这种道理,那行,我再试试。” 宋玉笑着将人送走,迎面瞧见黄柳走了进来,春分不认得,正要拦住记录,却听宋玉说:“怎么样了?” 黄柳走上前,笑着说:“多谢姑娘,我这身上好多了,颜色也淡了许多。” 宋玉将她带到后屋,黄柳身上的白斑果然浅淡了不少,她不住的道谢:“姑娘,还是您的主意好啊,崔妈妈如今不叫我接那些寻常的客人了,您在我身上画的那些好多公子哥儿都喜欢,我如今快成了天香楼的招牌了,还有小姐妹学我呢。” “那就好。”宋玉提笔,“我再给你写个方子,按时擦就行。” “姑娘,我今天来是有个别的事情和您说。”黄柳按住她,小声说,“我昨天碰到个客人,是西市那个冯家的公子,您应该知道吧,他爹是上川窑坊的督陶官。” 宋玉抬头。 黄柳继续说:“他有个妹子,叫冯缘,一生下来脸上有块胎记,上川城的人都知道。” 宋玉眨眨眼睛,倒是没听说过。 “为着这个,那冯老夫人成日里打骂儿媳,说生出来个丑无盐,那冯公子见我身上的白斑得了好,便问起我来,我就把您的事告诉她了,他想让您给他妹子瞧瞧。” 宋玉了然点头:“可以。” 黄柳闻言,不可思议的说道:“姑娘,那可是娘胎里带的胎记,您真能给去掉?” “要看了才知道,你让冯缘有空过来吧。”宋玉说。 “不行。”黄柳连连摆手,“您不知道,那冯老太太嫌丢人,从来不让冯缘出门,冯公子说了,想让您出诊,要是能治好的话,多少钱都行。” 宋玉微微蹙眉:“这么严重?” “冯缘的胎记我也没见过,想必有些棘手。”黄柳叹惋。 棘手? 宋玉眼睛一亮。 她最喜欢棘手的病症了,干脆在柜台里拿出药箱来。 黄柳一愣:“您这就去?” “当然。” 宋玉背着药箱出门,对芒种说:“走,咱们出诊去。” 春分急忙忙的说:“那姑娘,来咱们医馆瞧病的怎么办?” “把病状记下,我晚上回来开方,让他们明日来取。” 宋玉嘱咐,同芒种去了冯家。 那冯公子没想到前脚告诉黄柳,后脚宋玉就来了,他着人去叫妹子,吩咐给宋玉上茶。 “没想到宋大夫年纪这么轻。”冯公子说。 宋玉知道这人是怀疑自己的医术,抿了口茶,说道:“冯公子是不是气管不是很好。” 冯公子一怔:“你……怎么知道?” “平日里喝的是定喘汤?”宋玉斜睨。 冯公子几乎要站起来。 “那个不好,换成皂荚丸。”宋玉不疾不徐的嘱咐。 冯公子还有些错愕,冯缘便带着帷帽进了屋子,宋玉起身,冯缘下意识的走向哥哥,多年不见生人,她有些害怕:“哥哥,这能行吗?” 宋玉打量着冯缘,如此身量,若没有那胎记,想必也是个婀娜美人。 “试试吧。”冯公子本来还没有什么信心,但刚才宋玉一语中的,他倒是期盼了起来。 如果妹子的脸能好,也能顺利嫁人了。 就不用在家里受奶奶的气了。 “把帷帽摘下来吧。”冯公子说。 冯缘踌躇片刻,才摘了下来。 芒种猛地蹙眉,生生按下震惊。 冯缘的半张脸都肿着,颜色很红,甚至左眼都带着黄,肿着的地方还有疹子,是凸起的。 她眼神躲避,很是自卑。 尤其面对着宋玉那张清美的脸。 可宋玉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如何。 冯鱼这才敢抬头:“小时候还好些,只是长大后越来越严重了,以前也擦过药,反倒痛痒了起来,而且还会出血,所以再不敢瞧病了。” 宋玉问:“平日里没什么感觉是吗?” 冯鱼点头。 宋玉了然,血瘤。 “口里有疮?”她继续问。 冯缘和哥哥对视一眼,回头说:“没错。” 宋玉坐下,掏出纸笔来,静静的写着。 冯公子好奇的上前,却又是一愣。 这宋玉长得小家碧玉,怎么写字破马张飞的。 “心主血脉,脾统血,肝藏血,肾藏精,精血可互相化,血瘤与火邪为患,肾伏虚火,两精相搏,以气相传,你爹娘的肾气怕是也不好。”宋玉将纸递过去,“你这不是胎记,是受父母肾中伏火所致的血瘤,从前都是治错了。” 宋玉又继续写:“清凉膏和藤黄膏外敷,固定在脸上,每天换药一次,促进血瘤消除,那方子上还有一记岑莲二母丸,和凉血地黄汤,按照我写的按时服下就好。” 她说着,将第二张纸递过去:“这是给公子的皂荚丸。” 冯公子接过,没想到宋玉只问了这么两句,就开具了方子,殊不知冯缘的脸,多少郎中来了都无济于事,反倒越治越严重。 “这……成吗?”冯公子难耐道。 宋玉并不觉得冒犯,点点头:“当然,只要按照方子上的去做,三天内就会见效。” 冯缘闻言夺过,看了看,抬头说:“只要能治好,多少钱我都愿意。” “钱不重要。” 宋玉拎起药箱,准备走了:“等姑娘的脸好了,再谈钱吧。” 说罢,她带着芒种扬长而去。 冯家兄妹看着她的背影,那般潇洒自信。 “哥哥,我要试一试。”冯缘铁了心说,“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冯公子点点头:“只能一试了。” 第151章 砸场子!故意的! “宋玉还真把医馆给开起来了?” 凌安堂里,乔氏斜靠在床榻上,乔夷正帮她揉着腿,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出口的语气似乎很是替那人高兴一般:“是啊,玉儿妹妹医术高明,这两日登门看病的人还不少呢?” “医术高明?”乔氏一听这话,不住的冷笑,“她要是医术高明,咱家老爷就是华佗在世,一个小贱人,多读了两天医书,还真把自己当成那个宋玉了。” 说到这个,乔夷的脸上闪过些许严肃。 “姑母,那天玉儿可是这么说了呢。” 乔氏皱眉,回头唏嘘道:“难不成这死丫头不是被水鬼上身了?是被他们家老祖宗给上身了?”经了上次的事后,乔氏总有些神神叨叨的,“怪不得,我就说好端端的,她怎么会看病了,这么说起来,倒是……” “倒是什么!” 陈觉在旁边听着,有些不耐烦,他真是受够了乔氏的神叨:“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神鬼之事,上次的事情跌了那么大个跟头,你还敢这么说,生怕易安不被御史弹劾是不是?” 说到陈易安,乔氏将将住了口,可是她又不甘心:“老爷,那也不能让那死丫头顺遂了去,她把咱们陈家搅和的乌烟瘴气,如今倒是逍遥去了。” 陈觉没说话,他当然不会让宋玉顺心。 只是,要想个法子才行。 ===== 过了几天,宋家医馆还不等开门,就已经人满为患了。 “姑娘,今天的人可是不少啊。”芒种打着哈欠说。 宋玉让春分开门,外面的人都乌泱泱的走了进来,春分打量着,微微蹙眉,这怎么今天来看病的,不是脸上生斑的,就是嘴上长疮的。 宋玉却了然,坐在柜台里看诊。 “姑娘,您看我这脸,我这鼻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个男人坐了下来。 宋玉打量了一眼,不紧不慢的询问:“平日里酒不离手吧。” 男人一愣,下意识的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今日还特地换了身新衣服来了,合该闻不到酒味儿才是啊。 宋玉继续说:“喜欢吃辣和鱼腥,口干便秘,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男人照做,宋玉又给他号了一脉:“赤鼻,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吃的清淡一些自然就会好了,我再给你开一个川贝清肺饮,你按时喝就好。” 男人唏嘘:“宋大夫,您看一眼就知道了?” “当然。” “不愧是你啊。”男人笑着说,“我这鼻子涂了多少药都不见好,可急死我了。” “主要是内调,你要控制饮食,再加上我给你开的清肺汤药,半个多月就能见效。”宋玉提笔写着方子,总感觉自己忙不过来,还得再雇一个。 “我是听说啊,那冯家姑娘脸上的胎记都让您给治好了,你可真厉害啊。”男主接过方子,不住的赞许。 “是吗?”宋玉意料之中的说,“我还没去给她复诊。” 春分在旁这才反应过来,合着是因为这个,今天来看皮肤病的人才这么多,一时之间,她才明白芒种为何要跟着宋玉,这种因宋玉而生的自豪感,让她心情都好了许多。 姑娘还真是厉害。 “对了姑娘。”旁边有人好奇的说道,“您给那冯家姑娘的方子到底是什么啊,我有个妹子也是长了胎记,那方子可是你自己配的?” 宋玉淡笑着说:“不是,是我爹留给我的,就是治疗中宫的那个方子。” 此话一出,满屋的人错愕不已。 宋盛留下的方子? 既然这个方子能治好冯缘,怎么治不好皇后了? “那这……”有人想说,却因为涉及中宫,不敢冒然开口。 “想必是药方里被人动了手脚吧。”宋玉抬头,颇有些无辜的说,“谁让我爹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太医院的院首了呢,有人眼红心热也未可知。” 众人面面相觑,这话以前要是说出来,还会惹人怀疑,但宋玉的医术这几日,整个上川城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这会儿再说出来,倒是有三分可信了。 ===== “老爷!你还不管管!” 凌安堂里,乔氏气的跳脚,坊间都在传,说宋玉用了宋盛的方子,治好了不少人的皮肤病,却偏偏没能治好中宫,分明是药方被人动了手脚! 陈觉脸色铁青。 宋玉分明是故意的! 药方有问题,那就是御药局的问题! 尤其她现在颇得人心,这个传言只会对自己不利! “老爷!”乔氏在旁大喊。 “我知道了!” 陈觉不耐烦的说。 ===== “姑娘,喝些茶水吧,这一上午可是累坏了吧。”芒种端着茶盏过来。 宋玉接过,细细的呷了一口。 正喝着,门口忽然有人破口大骂了起来:“姓宋的!还不快出来!你的方子把人给治死了!” 芒种回头,怎么回事? 宋玉平静的放下茶盏,起身往出走。 与此同时,门外的人也不住的聚集了过来。 “这才几天啊,怎么又出事了?” “说的是呢,这宋大夫开个医馆也不容易,三天两头有人过来找事。” “这孩子年级小,又是宋盛的女儿,没人找事就怪了。” 但和上两次不同的是,如今的民众口风已经趋向于宋玉了。 宋玉出门来,两个壮汉抬着个男人,正不住的叫嚣着:“宋玉!你那什么破方子!我三弟吃完了就开始昏迷不醒!到现在连个热气儿都没有了!” 宋玉瞥眼,医馆每天进进出出,虽然人多,但每个脸她都记着,便问道:“叫什么名字?” 为首的老大一愣,和二弟对视一眼,有些含糊的说:“你管他叫什么名字!药是你开的!我三弟喝完就出事了!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宋玉叫芒种拿来诊册:“从我这医馆重新开张第一天起,每个来看病的,都会记录在册,你说说你三弟叫什么名字,我好看看,我给他开了什么杀人方。” 那老大没想到宋玉来这一手,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我三弟叫……孔……孔生。” 春分一听,直接反驳道:“姓孔的?我到现在还没碰到过姓孔的,想找茬,不先打听打听?” 第152章 死而复生? 春分这么一说,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一脸了然,更有人偷笑了起来。 “别说,这宋大夫还真有一手,这哥三儿想讹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小姑娘敢挑大梁,自然得有点儿手段了,今天他们三是要碰钉子了。” 那老大听着周围人嘀咕,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但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演下去,上前想要拉扯宋玉:“装什么!把那什么册子拿来给我看!” 宋玉将册子背在身后,态度波澜不惊。 活了三辈子的人,倒是镇定。 “给你看,你若给我撕了怎么办。”宋玉环视一圈,“大家都看着呢,这册子我也做不了假,不如找旁人瞧瞧,也算公正。” 说完,她将诊册交给旁边的人。 大家都过来翻看,确定那名册上的确没有叫孔生的。 “哪儿有姓孔的啊。” “你都不认字,给我瞧瞧。” “你能认得几个字。” “我不认识别的,我认识孔这个字啊,这上头分明没有啊。” 大家一说,那老大感觉有些站不住,二弟则眼珠子一转,立刻变了口风,说道:“就算不是你亲手开的方子,也的的确确是你开的方子!” 宋玉斜睨。 二弟重申道:“我弟有哮喘,用的就是你给冯公子的什么皂荚丸,这人吃上就不行了!” “什么啊!就这还能攀扯上我家姑娘!你们是喝多了吧!” 春分走出来,整个人气的像是河豚。 这才开张半个月不到,这一个个来找茬的,像苍蝇一样没完没了。 “谁说不是呢,这也能赖宋大夫。” “这一个病对一个药,自己胡乱吃药吃死了人……” “胡说八道!” 老大骂道:“是你宋玉说的!哮喘要吃这个药的!男子汉大丈夫,我还能胡来不成!” 他这么一说,周围人都不住的摇头。 太不讲理了。 “给我看看。” 宋玉上前。 二弟下意识的横跨一步,拦住她说:“你想做什么?” 宋玉抬头,无辜的说:“救人啊,你不是说他不行了吗,我作为大夫,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他人都死了!”二弟有些不敢直视宋玉。 这个小贱人,眼睛怎么那么亮! “无妨,死了我也得看看啊。”宋玉摊手,“难不成还要直接找仵作来验尸吗?” “给宋大夫瞧瞧又能怎样,那人都死了,还怕他死第二次不成?” 不知道谁带头说了这么一句,大家都哈哈的起哄。 二弟脸色变了变。 “老二,让她看。”老大绷着脸色,拉着二弟往后,“我就不信,这死人让她看一眼就能看活了?饶是她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起死回生!” “这话说得,好像巴不得自己弟弟死了一样。”春分在旁边冷哼。 宋玉被逗笑了,蹲下来查看孔生的情况,伸手按了按他的肚子,抬头问:“死多久了?” “两天。”二弟没好气儿的说。 “还挺软和。”宋玉淡淡然,“这天都热了,尸体也没出什么问题。” 二弟微咽口水,他也没什么把握。 “这闭气的法子不错。” 宋玉自顾自的咕哝了一句,对芒种说:“拿我的针来。” 芒种懵懂的将银针取来,宋玉接过,准备行针。 “你干什么!”二弟一把按住宋玉,阻止道,“这人都死了!你还想做什么!” 宋玉烦得要死,厉斥道:“滚开!” 二弟被喝的一愣。 宋玉利落的将针扎在孔生的脸上各处,还有腋下,周围人不约而同的上前,都想看看宋玉能不能将这个孔生救活。 “这人都死了,宋大夫真的能复活?” “扯呢吗,这得了病能治好,人死了还能复生?” “你别说,他们宋家老祖不是能生死人肉白骨吗。” “你错了,此宋玉非彼宋玉,想当年那个宋玉多牛啊,人在舍山,连灵帝都亲自登门看病。” 宋玉充耳不闻,扎完针,静静的观察着孔生的反应。 孔生本来惨白的脸有些血色。 宋玉又按了按他的脖颈,似笑非笑的说:“还挺能忍啊。” 二弟皱眉。 回头看了一眼老大。 老大心里也没底,不过……那个闭气的法子……就不信宋玉能破! 宋玉又在他腹部连下了两针,孔生的身子骤然一抖。 “哎!” “动了动了!” “这宋玉还真给人扎活了!” 二弟猛地攥拳,想要推开宋玉,却见地上的孔生忽然又抽动了一下,旋即猛地坐了起来,瞪着眼睛胡乱的拔着自己脸上的针,尖叫道:“疼!疼死我了!哥!有蚂蚁咬我!” 老大的脸上一闪颓色,直接拍在自己的头上。 二弟更是不可思议,这闭气的法子不是说陈家祖传的吗! “大哥这……” “老天爷!活了活了!” “宋玉还真能活死人肉白骨啊!这简直是神医啊!” 宋玉缓缓起身。 这闭气的法子还是上辈子她发明的,陈易安学了去,传给了陈家后代。 “这人不没死吗!你们还想说什么!”春分这下子捏到了他们的短处,大声厉喝起来,“大家都来瞧瞧!来给我们姑娘评评理!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到我们医馆门前来诈死!这本是摆明了讹人吗!” 宋玉拍了拍手,颇有些无聊的回屋去了。 没想到春分和芒种一奶同胞,脾性却差这么多,她偷笑了笑。 “哥!”孔生站起来,闭气太久,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意识到自己坏了事,有些不安,“这……这怎么办啊……” 眼看着大家都在这里指指点点的,老大深吸一口气,忽而抱住孔生,喊道:“老三!你居然活了!大哥还以为咱们兄弟三个从此阴阳相隔了呢!” 宋玉瞥眼,倒是会就坡下驴。 “那闭气的法子很伤身,我刚才行针也重了些。”宋玉平和的说,“如果不赶紧去拿药的话,你三弟的肌肉会慢慢猥琐掉的。” 孔生一听,吓得扑通一下坐在地上。 “你……”二弟气的咬牙。 这……陈家人也没说这闭气还有副作用啊! “还有,麻烦转告他,就说我来者不拒,他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宋玉微扬下巴说。 第153章 乞丐上门!你见死不救! 陈府上,那齐郎中还美滋滋的等着,那三兄弟闹了一场后,能顺理成章的收回医馆。 还宋家医馆,也不嫌害臊。 你爹可是因为医术不佳而被治死了,居然还敢顶着宋家二字继续行医?! 就不信这上川城的人都不惜命了。 “老爷夫人,孔家那大哥儿来了。”有下人传。 齐郎中的表情登时更得意了,忍不住起身,却见那孔家大哥拉着脸,十分不情愿的站在门口,有些不太想进门的意思。 陈觉瞥眼,皱了皱眉。 怎么着? 难不成这宋玉还破了那闭气之法? 笑话! 那可是陈家老祖陈易安留下的法子! 别说这个宋玉了,就是那个宋玉也解不了! “宋玉把你说的那个闭气法子给破了。” 孔家大哥面无表情的说。 齐郎中一口水呛在嘴里,不可思议的往前趔趄了两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当时用这个法子的时候,他可是在旁边亲眼看着的,怎么破,如何破! “什么不可能,那宋玉在我三弟身上扎了几针,我三弟便开始喊疼,醒了过来。”孔家大哥气愤不已,倒不是为别的,而是宋玉说了,这闭气法子对人身体有损。 “你这闭气法子,是不是会让人肌肉萎缩?”孔家大哥直白的问。 陈觉缓缓起身,这倒是没听说过。 “胡言乱语。”他否定道,“你从宋玉那听来的?” 孔家大哥亲眼看着宋玉把人给扎醒了,心里早就有谱了,这会儿无论如何也不能信陈觉的话了,只说:“用过这闭气法子后,可有解药?赶紧拿来!” “什么解药,宋玉分明是胡说八道,她就是想让你来找我算账!”陈觉蓦地提声。 孔家老大一怔,细想想,也引有怀疑。 “对了,宋玉还让我转告你,她来者不拒,说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孔家老大说的时候,还挑了挑眉头,似乎颇有些看好戏的样子。 连这祖传的闭气法子都失效了,倒是真想看看陈家还能弄出什么响动来。 “招数!” 在屋里听了半天的乔氏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乔夷跟在身后,脸色有些憔悴。 “她宋玉还反了天呢!”乔氏骂道,“这不就是公开和咱们叫板嘛!真是气死我了!一个小贱人!捏死她还不是像捏死个蚂蚁一样简单!” 乔氏这样歇斯底里的,陈觉无奈的扶额。 宋玉现在背靠韩衣,怎么能轻易下手? 何况陈易安的铨选迟迟未定,未必不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寒门出探花,任谁不眼红! “她……”齐郎中没能拿回医馆,也憋着一股火,冷笑着说,“她不是说来者不拒吗,口口声声身为医者,不能见死不救,那就让她救!想治病救人!就让她救个痛快!” 陈觉眼皮一跳,忽而又心生一计来。 害不得你,那便累死你! ===== “姑娘!姑娘不好啦!” 春分匆忙的进了堂屋,宋玉正在检查新买回来的药材,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抬头,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怎么了?” 春分的性格不像芒种,总是一惊一乍的。 再加上最近实在是太忙碌了,宋玉的眼底闪过一丝疲惫。 “外面突然来了好多乞丐!好像都是城南来的!不知道谁说的,咱们医馆现在免费给人看病,都跑来了!我撵了半天!都聚在外头不走了!” 春分说着,急的直跳脚。 宋玉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这招倒是把她给治住了。 看样子是想用人海战术把自己给活活累死,偏偏外面都是些无辜的百姓,还是乞丐,自己秉承了医者仁心,还放出来来者不拒的话,必然不能拒绝。 看着宋玉的样子,春分的心里也难受的紧。 哪有这么折腾人的。 “姑娘,我把他们都赶出去!”春分气势汹汹的就要往出冲。 “算了。” 宋玉拦住她,起身抻了个懒腰,不紧不慢的往出走:“先出去看看再说吧。” 果不其然,一出门,少说也得有几十个乞丐都聚在门口,敲着碗,拄着拐,见到宋玉出来,一股脑的围了上去,大声喊道:“宋大夫!快救救我!救救我吧!” 这回,连围观的群众都少了许多。 热闹是好看,但这宋家医馆也太热闹了。 这才重新开了不到半个月,都数不清是第几回了。 “我说,这宋大夫是得罪了什么人吧,怎么老有来闹事的。” “哎,宋家现在就剩这么一个姑娘,多大的担子在肩上,不挑能行吗。” “那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你瞧瞧,好巴巴的来一群乞丐,这一看就是有人搞鬼,就是苦了宋大夫了,别说这帮叫花子没钱了,即便是有钱,也够宋大夫喝一壶的了。” “罢了罢了,别掺和了。” 众人纷纷摆手。 “谁说我们医馆免费给人看病的!”春分出来,生怕这帮人挤到宋玉,敦实的身子挡在自家姑娘的前头,“哪个杀千刀的说的!” “宋大夫!救救我这孩子吧!这都烧了好几天了!” 一个衣着破旧,头皮凌乱的女子用个破褥子裹着个三四岁的娃娃,那娃娃满脸黢黑,呼吸时有时无,宋玉微微皱眉,伸手摸了一下。 滚烫。 “宋大夫,求求你了,我这孩子快不行了!” 女子说着,噗通一下跪在宋玉的面前,抱着孩子磕头,撕心裂肺的喊道:“我知道您医术高明!只求你能就我这孩子一命!救救我苦命的孩子吧!” “还有我这孩子!”另有一老汉挤过来,满口的牙都掉光了,脸上满是褶皱,“救救我这娃娃吧。”说着,把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孩往前推了推。 春分瞳孔微缩,这小男孩肚大如斗,双腿几乎要撑不住身子。 望着这群泪意盈盈,却又不敢冒失往前的苦命人,宋玉的脸色变了变。 虽然是被利用了,但也的确可怜。 她看着那小男孩,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儿。 陈家真是作孽! 她咬咬牙,看着这几十个人,极其平淡的说:“一个个的进来吧。” 第154章 沈裴:免费诊治,我全包了! 春分无奈,十分心疼宋玉,姑娘身形本就瘦小,在陈家没养好,出来些日子,本以为离开了魔爪能好好休整,谁承想开了个医馆,倒是更忙了。 “姑娘……这还用录册吗?”春分为难的说。 宋玉摇摇头,接过女人怀里的孩子,不嫌弃的用脸贴了贴,又听了听这孩子的心跳和呼吸,抬头对芒种说:“肺炎,去煎小柴胡汤。” 芒种点了点头。 女子闻言,不住的道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母子连心,即便活到如此地步,还是想拼尽全力留下这个孩子,她哽咽着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只要姑娘能保下我这孩子,来世当牛做马我也会报答姑娘的。” “报答,你拿什么报答。”春分在旁咕哝着。 宋玉只是笑了笑,没说话,招手让那老汉将孙子带过来。 这孩子眼睛都是直的,看到柜台上放着的一盘果子,窜过去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宋玉皱眉,那老汉儿赶紧按住孙子,不住的说道:“你干什么!谁让你拿的!” 这孩子眼睛有些泛白,仍是死命的往下吞咽。 芒种害怕的往后躲了躲。 “这孩子腹积水太严重了。”宋玉说着,将那盘果子端在手里,“不能让他吃这么急。” “阿爷!我饿!我饿了!让我吃!” 那孩子死命的喊着,嘴角甚至有血迹,老汉没拽住,这孩子突然冲向了宋玉,似乎是气恼她不肯将果子给自己吃,抱住宋玉的胳膊,张开嘴巴恶狠狠的咬了上去! “姑娘!” 春分吓了一跳,上前去拉扯那孩子。 可是这孩子发了狠,像是饿的失去了人性,如同野兽一般隔着衣服咬住宋玉的皮肉,任凭春分怎么推搡,就是不肯松口! 宋玉痛得闷哼一声,鲜血很快渗了出来,她不得伸手点在孩子的穴位上,让他吃痛的松开了嘴巴,旋即往后退了两步,撑不住身子,扑通一下倒在了门槛外头。 “细伢子!”老汉儿疾呼一声,扑了过去。 却见那男孩儿突然开始剧烈的颤抖,嘴也咬的死死的! 宋玉赶紧跟了上去,顾不得伤口,按了按男孩的脉象,用力的按着他的人中,又费力的掰开孩子的嘴,将手掌塞了进去,大声喊道:“别按他!别按他!” 老汉儿吓得根本不敢动,心跳飞快,脸色也惨白! 宋玉皱眉,用另一只手摩挲着孩子的胸口,直到他缓缓的平静下来,重新睁开了眼睛。 宋玉松了口气,把手从孩子的嘴里抽了出来。 “姑娘!” 芒种惊呼,上前拿起宋玉的手,侧掌的肉都烂了,她心疼的用帕子捂住,抬头说道,“姑娘您这是何苦呢,要不然就……” 可宋玉看着那一张张苦命的脸,只是轻微摇头,说道:“先带着孩子去后屋休息,他腹腔的积液得排出来才行。” 春分和芒种照做,而宋玉只是说道:“下一个。” 时间从晌午来到了傍晚,又从傍晚来到了深夜。 宋家医馆门口的灯笼仍没有熄灭,里面灯火通明,可门口排队的人却越来越多了,都是些流浪在外,无家可归的人,直接睡在了门口。 春分打着哈欠,芒种配药累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眼看中药柜里面的药材见空,可匣子里的钱却不见多,甚至还少了。 宋玉坐在柜台里,嘴唇泛白,眼底有着细密的红。 她顾不得擦一擦额头的虚汗,侧掌的伤口也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随着写方子,摸脉的动作,甚至还有流血的迹象。 “没事,喝了药就会好了。”她的嗓子也有些沙哑,却还是硬撑着疲惫,摸了摸面前孩子的头,安抚道,“我叫人拿些干粮给你和你娘,不要再去玩水了。” 抱着孩子的男人抹了把泪,不住的道谢。 宋玉还是那句话:下一个。 清晨,医馆对面的茶肆伙计打着哈欠走出来,瞧了一眼,回头和老板说:“我的娘哎,那宋大夫能撑得住?这都一天一宿了,这门口人的也不见走啊。” 老板也揉了揉眼睛,颇有些看破的说道:“坚持不住怎么办,还能对这些人见死不救吗。” 伙计有些不耐烦,忍不住替宋玉打抱不平:“别说宋大夫那小体格,就是铁打的身板也撑不住啊,再者说了,这些人看病也不给钱,还得给他们开药,一棒子都打回去才好。” 而老板只是叹了口气,一语中的的说道:“怎么打,她可是大夫。” “哎哎哎!有人饿晕过去了!” 医馆门口有人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倒在了地上。 柜台里的宋玉抬头,拖着身子走了过去,叫人给少年灌了些水,又顺了顺脖子,叫他咽了下去,随后按了按他的人中,才叫他苏醒过来。 “芒种,去买些米粥回来给大家吃。”宋玉吩咐道。 芒种答应,却被春分拦住。 “姑娘,便是家里有座金山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她不快的说。 春分这么一说,围在旁边的人都不快的嘀咕了起来。 “不是说好了免费治病的吗,怎么着,看我们人多不想管了?” “她宋玉不是大夫吗,给我们看病是天经地义的!” 嘀咕声逐渐转为咒骂,宋玉的耳边有些嘈杂,强行稳住这些人,低低的说道:“芒种,还不快去,钱没了就拿着存据去钱庄取。” 芒种一脸不快的跑出去。 “我说,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啊。” 一个老夫等的不耐烦了,挤过去,上前拽住宋玉的手,不依不饶的说道:“我家儿子在城外等着呢,他吃了黄土,这几日拉不出来,快憋死了,你快跟我过去!” 老妇说完,拽着宋玉就往出走。 “哎哎哎不行!” 另有人拉住宋玉的另一只胳膊,不依不饶的说:“你把她带走了!谁给我们看病啊!” 两方僵持,吵得如火如荼。 宋玉的眼前有些发黑,抽回自己的胳膊,往后趔趄了两步,只觉得双腿麻木,一天一宿再也支撑不住,直直的往后倒去。 可身子却被一个怀抱稳稳的接住。 有人厉斥道:“三日内,宋家医馆免费诊治!花销我全包了!” 第155章 醋坛子又翻了 这熟悉的声音…… 宋玉抬头,看到那张更熟悉的脸,她下意识的呢喃道:“沈裴?” 沈裴仍戴着那张赤金色的面具,只是面具的背后,是那斥满了心痛和怜惜的眼,二话不说,直接将宋玉打横抱了起来,说道:“托你们的福,宋大夫累病了,我特地带了大内的御医给你瞧病,想活命的,都给我滚去外头等着!看完了病,每人再领一吊钱,都算在我头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可这少年通身的气派,却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道是谁带了头,一行人纷纷从屋里走了出来,乖乖的等在外面。 宋玉浑身发软,也没有挣扎,窝在沈裴的怀里,长舒了一口气。 “多谢。”宋玉的声音极度疲软。 沈裴没说话,抱着她径直走向了里屋,老汉儿还带着孙子在里面等着,瞧见这架势,赶紧拉着孙子离开,临了还再不住的道谢。 宋玉闭着眼睛,任由沈裴将自己放在床上,刚一躺下,似乎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裴冷脸,摘下面具,左脸上的伤口已经全然好了,竟然连一丝丝的痕迹都没留下。 “你不要命了?” 沈裴冷淡的说:“给别人看好了病,快把自己给累死了。” 宋玉的柳眉不着痕迹的蹙了一下,没有说话。 沈裴心里发紧,方才在远处看到她瘦小的身躯拥挤在人群中,似乎要被这人山人海给撕碎了,天知道那一刻他有多心痛,她就像是个易碎的娃娃,恨不得日日揣在自己的怀里。 “医馆这边你不用担心了,这些钱和药材我来出。”沈裴坐在床边,帮她将被子盖好,余光撇见宋玉手上的纱布,眉头一皱,很是自然的拿起来看了看。 “怎么回事?”他脸色铁青的问。 怎么回回自己赶来,她都在受伤! “孩子咬的,没事。” 宋玉的轻描淡写更加让沈裴心酸,何苦呢,自己这样撑着。 明明把灵风留给了她,却什么都不告诉自己! 以灵风的武功,两个时辰就能往返上川和平京,若不是自己走之前吩咐了灵风,让他每三日去给自己报一回信,他都不知道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 “没事。”宋玉问,“你上次回京那样急匆匆的,可是中宫出了什么事?” 她说着睁开眼睛。 沈裴伸到一半的手又强行按在了床上,点点头:“长姐的皮肤病有些复发,好在控制住了。” “既然中宫有事,你又跑回来干什么?”宋玉干涩的眨了眨眼睛。 沈裴铁着脸,转移了话题:“你最近这么忙,那个李鹤怎么没来帮你?” 宋玉稍微动了下身子,闭上眼睛,喃喃道:“他帮我做了那么多事,我怎好再去求他,他身子也不好,好好修养着吧。” 沈裴一听这话,脸色又沉了些。 他身子不好,自己就好了? 李鹤帮他做事,自己没帮?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自己何苦来,骑马疾行了一晚上,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她身边! 沈裴恨不得一巴掌打在宋玉的脸上,可是那手抬起来,只是轻轻的落在了宋玉的脸侧,帮她轻轻的将发丝别到耳后。 而宋玉已经沉沉的睡去了。 沈裴盯着她白皙的脸颊,眼神不自主的柔和起来,只是当手指触碰到宋玉脸颊的时候,他眉头微蹙了蹙,怎么才半个月不见,脸上的肉少了这么多。 宋玉感觉到,稍微侧了一下脸颊,似乎感受到了沈裴手指的凉度。 沈裴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声音清冷且坚决:“老子可不像那个姓李的,老子说要给你做靠山,可不是说假的。” “公子。”芒种小心翼翼的在门外说道,“门外有人求医。” 沈裴横眉,推开门走出去,冷冽道:“让他们滚。” “那些乞丐都散了,只是还有一位……是顾家主母派来的。”芒种被沈裴的气势吓到,瘪了瘪嘴,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要不还是和姑娘说上一嘴吧。” 沈裴还是重复着那句话:“我说了,不管是谁,都让他们滚。” 芒种踌躇着,几乎要哭出来了。 沈裴叹了口气,这才稍微缓和了语气:“就说宋大夫累病了,要看病的改日再来。” 芒种点点头,转身出去。 沈裴回到房间里,宋玉的呼吸很浅很浅,他心里一阵阵的,像是猫抓一样。 他和随行的御医要了消炎止血的药,轻轻解开宋玉手掌上缠着的纱布,望着那触目惊心的齿痕,和翻过来的皮肉,他瞳孔微缩,小心的蹲在床边。 沈裴用清水缓缓的冲洗了伤口,然后将药沫撒了上去,又重新缠好绷带后,正要将宋玉的手放回被子里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还真是麻烦国舅爷了,让您这么屈尊。” 沈裴一愣,抬头看过去,宋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她素来明亮的眼眸或许是因为疲倦,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没什么精神,倒是颇有些笑意的看着沈裴,反手按了按沈裴的脉象,柳眉一蹙,质问道:“没按时服药?” 沈裴轻咳着抽回手,起身正色道:“当然有,算你好运,我这脸已经好了。” “我是说刀毒。” 宋玉强撑着坐起身,浑身酸痛像是被人打了。 沈裴想帮她弄一下枕头,却还是忍住了,毕竟自己是国舅爷啊。 何况宋玉还醒了。 “姑娘,李家哥儿来了!” 春分在外头喊道:“说是听说您病了,特地过来瞧瞧!” 沈裴猛地皱眉。 李鹤! 怎么哪儿都有他! 他看了看宋玉,那人居然还好奇的抬头,似乎对李鹤的到来满是期待。 一股子不爽涌上心头,他伸手一把将宋玉给按了下去! “宋玉?” 下一秒,门被推开,李鹤看着面前的人,蓦地愣住。 宋玉迷茫的躺在床上,沈裴坐在床边,死死的攥着宋玉的手,两人的动作亲密又自然。 见李鹤呆住,沈裴满心的得意都快涌出来了,还颇为挑衅的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说道:“真是阴魂不散,你来做什么?” 第156章 沈裴和李鹤的恩怨! 宋玉皱眉,抽回自己的手,神色有些不自然,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李鹤不着痕迹的深呼了一口气,旋即走向床边,似乎根本没有把沈裴放在眼里。 沈裴面无表情了起来,颀长的身躯如一堵墙般,直直的挡在李鹤的眼前。 李鹤站住,顿了顿,隐晦的眸光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横跨了一步。 谁知沈裴一把攥住李鹤的肩膀。 李鹤这才抬头直视他。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空气中仿佛有刀剑碰撞声擦耳而过,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宋玉在床上微咽口水,不知道这两人要做什么,忍不住开口说道:“要不然…国舅爷您先出去?” 话音刚落,李鹤感觉一股力气强横的痛楚从肩头传来,他浑然一怔,整个人不自主的颤抖了起来,额头浮出细密的汗,连着嘴唇也白了三分。 沈裴看着他吃痛,怒火却久久未消,看着李鹤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不知为何,这人给他的威胁很大。 只要他出现在宋玉的三尺之内,自己就会没来由的紧张,便是十几岁,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提刀上战场,也从未出现过这种感觉。 “我在这儿怎么了?”沈裴回头,阴阳怪气的说道,“难不成你们两人之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见不得人的秘密?” 说罢,这才松开自己的手。 李鹤瞬间脱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刚把像是有座小山压在了肩头,那股雄厚的内力隔着衣衫侵袭,像是铁水铸身。 沈裴见他狼狈,得意一笑,不紧不慢的坐在一边,拿起茶杯轻呷着。 那是隔夜的凉茶,但此刻进了嘴里,对心情变好的沈裴来说,犹如琼浆玉液。 宋玉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刚才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时候,认真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他这个年纪的纯真,谁知一眨眼就变回了那个魔星,天杀的,谁有秘密了! “不走就消停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宋玉没好气的说,撑身坐起来对李鹤淡淡道,“你怎么来了,身上好些了吗?” 李鹤揉着肩膀,脸上扯出一抹笑来:“我听说你病倒了,所以过来看看。”笑容中又揉杂着内疚,“是我不好,最近没过来看你,早知道你这么累,我应该过来帮忙的。” 宋玉摇摇头,看看李鹤说的这才叫人话。 “没事……” “你照顾好自己,少过来凑热闹,就是给她帮忙了。”沈裴在旁懒散的说。 他捏着茶杯,眸光游弋在李鹤的脸上,将这人的窘迫的难堪尽数笑纳。 可笑,自身难保的人,何谈保护别人。 有时候,一个泥做的堡垒,遇到狂风暴雨的时候,只会将人更加窒息的掩埋! “我知道你的难处,无妨,我养好身子就行了,我这边有春分和芒种帮我,这不。”宋玉还指了指椅子上悠哉的沈裴,“沈国舅也来了,今天若不是他,我恐怕要被那些乞丐生吞活剥了不成。” 沈裴冷哼,心里却美滋滋的。 小兔崽子,还算你有点儿良心。 李鹤袖中的拳头缓缓攥紧,一种浓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眼底的落寞几乎要漾出来。 “那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李鹤说完,转身要走。 “李鹤。” 宋玉突然叫住他,自然又熟络的抬起了手:“叫我号一脉再走吧。” 李鹤睫毛轻颤,看着她缠着纱布的手,摇了摇头,拖着沉重的腿往出走。 沈裴瞥眼,跟了出去。 “李鹤。”他在在屋叫住了这人。 旁边洒扫的姐妹俩闻言,纷纷转过头,芒种刚才被沈裴吓到,赶紧低头扫了两下。 倒是春分没见过沈裴,好奇之下多看了两眼,尤其是那张赤金色的面具。 怎么会有人戴这种东西? 芒种见她直勾勾的盯着沈裴,不住的拽她的袖子,小声说:“姐,快别看了。” 宋玉险些被淹死在锅里的那个晚上,她可是亲眼看着这人用拐杖,扎穿了那个邪婆! “去伺候宋玉。”沈裴掷地有声。 芒种赶紧推搡着春分进了里屋。 沈裴回头,对李鹤说:“以后少来,我不想看到你出现在这里。” “是吗?”李鹤皮笑肉不笑,面对这位国舅,他总是有种豁出一切的勇气,“可是这医馆姓宋不姓沈。” “这天下都姓沈,何况一个小小的医馆。” 沈裴的语气那样的风轻云淡。 李鹤瞳孔微缩,几秒后,自嘲一笑,又像是在讥讽沈裴的狂傲:“不愧是你,沈裴,你就是靖国的魔星,这天底下还有你不能支配的人吗?” “李鹤,别忘了,当日你和宋玉遇到那些黑衣人,是我救了你的性命。”沈裴点了点他点肩膀,一字一顿的说,“若不是我,你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自身难保的病秧子,还指望着继续做拖油瓶吗?” 李鹤嘴角扯了扯,直视着他,眼底的红意缓缓汇聚起来,故而极轻极轻的说道:“既然我贱命一条,不值得您救的话,我想用我的命换我姐姐活过来,国舅爷您权势滔天,这点儿小事还是能做得到的吧。” 李鹤说完,沈裴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怎么着?这世间也有您办不到的事?”李鹤挑眉,曾经痛苦的回忆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生吞活泼,“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只要国舅爷办得到,我不会再靠近宋玉半步!” 沈裴盯着他,良久,才开口道:“我没有杀你姐姐。” “你胡说!” 李鹤东情绪突然异常激动,上前拎住沈裴的衣领,生死无惧:“你当我是傻子吗!我亲眼看着你一箭射死了他!在城外的猎场!你把她当成猪狗一样,当成你的猎物,一箭射死了她!” “我在救她。”沈裴无力的说。 李鹤冷笑,丝毫不领情:“是啊。您金口玉言,一言九鼎,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直到现在还在粉饰太平,我怎干不从呢?” 沈裴皱眉,表情难耐。 “你杀了我姐姐,草菅人命,如今又霸占着宋玉,把她当成你的玩物。”李鹤轻声,“我还是小瞧你了沈裴,你就是个畜生。” 说罢,他颓然离去。 而沈裴站在原地,并未言语。 第157章 顾家!不行! 傍晚,芒种按照沈裴的要求,去买了些吃的回来,都是些容易消化好吸收的。 芒种低着头,脚步急匆匆的,担心着宋玉的身子,火急火燎的。 “站住!” 身后突然有人喊,声音尖利,十分不善。 芒种目不斜视,还以为是说别人,谁知下一秒,袖子就被人攥住:“耳朵聋了,我叫你呢!” 芒种险些摔倒,回过头,看到那小丫头,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嫣儿。 记得在陈府的时候,这是乔夷的丫头。 果然是相由心生,嫣儿长得便刻薄。 芒种懒理,继续往前走。 嫣儿被无视了,立刻怒火迎心,忍不住上前再次拽住了芒种的头发,还用力的扯了一下,大声说道:“你当我是空气吗?” 芒种吃痛的低呼,忿忿的看着她:“你干什么!” 嫣儿抱臂,得意洋洋的说道:“怎么着,你们家那位神医,还活着呢?” 芒种脸色铁青,却没有和她回嘴。 嫣儿见她不说话,更觉得她是坨棉花,继续刺激道:“难不成已经死了?也是,她爹治不好中宫被治罪,她又能有什么本事,招架不住了吧,真以为自己是神医呢。” 这话刁钻,饶是芒种这样软弱的人也听不下去,要不是人多,她恨不得抽嫣儿一巴掌。 “我们姑娘好得很,有神仙保佑!” 芒种争辩道:“我们姑娘是治病救人的,就是神医!” “哎呦呦。”嫣儿阴阳怪气的说,“还神医,我看是神经吧,别做你们的春秋大梦了,不知廉耻的狗东西,人家夸两句,就飞上天去了。” 芒种努了努嘴,眼睛泛红,她哪里说得过嫣儿。 “芒种,干什么呢?” 不远处的医馆门口,沈裴立在那处,面具后的神色冷如冰霜,声音压过来,连着嫣儿都抖了一抖,她看着沈裴,猛地咽了下口水,手里的胭脂好悬摔了。 韩……韩衣! 韩衣回来了! 她想拔腿就走,可却觉得双腿有千斤重。 怪不得那些乞丐都散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芒种这才舒了口气,有胆量剐了嫣儿一眼,快步跑了回去,只是没出两步,又被一人拽住,是个三十余岁的妇人,认出芒种来,无奈的说:“好姑娘,帮着说一说,叫宋大夫去瞧瞧成吗?” 芒种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摇了摇头:“嫂子,我们姑娘这两天累坏了,怕是不能出诊了,要不然改日吧。” 那妇人哀叹一声,说自己过两日再来。 芒种这才回去。 嫣儿的手心儿全是汗,她认得那妇人,连成衣铺都来不及去,一路小跑回了陈府,芝芝堂里乔夷不在,她又慌慌张张的跑去凌安堂。 乔氏身边的苏姑姑端着水出来,皱眉拦住她:“嫣儿!慌脚鸡似的,做什么去!” 嫣儿口干舌燥的:“姑姑,我有急事。” “有什么急事都不行,二少爷在那呢。”苏姑姑呵斥道,“在府上也做了几年了,怎么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要是让夫人看到,又该说你了。” 嫣儿瑶瑶头,说道:“那个韩衣……韩衣回来了!还有……顾家夫人身边的那个陪嫁……去找宋玉了,顾家……顾家啊!”她说着,急得直跺脚。 苏姑姑听着,眼睛也瞪大了,将手里的茶杯塞进嫣儿的怀里,转身进了屋。 “夫人,不好了!”苏姑姑转眼也和嫣儿一样,“那个姓韩的回上川了!” 乔氏正在吃柿子,一口汁水呛的好悬死过去,抬头说:“谁?” 苏姑姑哎呀一声,强调道:“就是那个韩立善的儿子,韩衣!怕是咱们找的那些乞丐全都被撵走了!而且嫣儿刚才在街上还看到顾家的人要找宋玉,顾家的人啊!” 一直没开口的陈易安闻言,瞥眼过来,可瞳孔深处的紧张却极其明显。 顾家? “上川顾家?”乔氏诧异道。 “可是平京还有一家姓顾呢,吏部的顾家啊!”苏姑姑说。 “儿啊,宋玉是想毁了你的铨选!”乔氏一语中的,吓得脸都白了,“她现在有韩衣在背后撑腰,勾搭上顾家,她想毁了你的前途啊!” 陈易安的手缓缓攥紧,胸口不着痕迹的略微起伏,看向乔氏。 乔氏危机感十足,气得浑身直哆嗦,忍不住站起来,恨不得将面前的桌子给拍碎:“好啊,她宋玉不是说累倒了吗,那就让她好好歇一歇,彻底歇一歇!” 苏姑姑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小跑了出去。 ===== 又几日,春分在门口百无聊赖的看了看,前几日还有几个姑娘上门看病呢,这么这几天突然就没人了,她怂了怂肩膀,回到里屋说道:“姑娘,怎么没人来啊?” 宋玉正翻看着医书,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才一百五十年,靖国的医疗水平下降的居然这么严重。 这还是宫里的江太医写的书,除了一些头疼脑热的,还算过得去,剩下的简直是狗屁不通,冷笑着将医书放在旁边,抬头却换了个口吻,平静的一笑:“没人还不好吗,没人就说明咱们上川城的百姓都身体健康,没有病痛,这难道不是医家最希望的吗?” 春分愣了一愣,随后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对,姑娘说得对。” 不由得,在春分的心里,对宋玉的好感更加飙升了。 沈裴在圆凳旁坐着,闻言侧目。 小兔崽子。 “姑娘。”芒种从外头回来,放下手里的食盒,皱眉说道,“您怎么还坐得住啊,外面都传疯了,刚才还有人在我背后嘀咕,气死我了!” 宋玉还甚少见芒种气成这样,饶有兴致的看向她,好笑道:“怎么了?” 说着,伸手递给芒种一个果子。 芒种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看着宋玉那满不在乎的模样,瘪了瘪嘴,自己都急成什么样了,宋玉还这么淡定,上前点了点桌子,还把脸也绷起来了。 宋玉轻笑:“怎么了?” 芒种这才说道:“这坊间都在传,说这上川城的女妓都来你这看病,说咱们这才不是医馆,是窑楼,来这里看病的都是女妓!” 第158章 软骨怪病,自讨苦吃! 芒种说完,春分在旁立刻满脸通红,这段时间总有人来捣乱,姑娘自己一个孤女开个医馆本就不容易,今天来闹事的,明天来乞丐,这又来造谣,还让不让人活了! 春分直接撸胳膊挽袖子,做出一副要和人打架的架势,气势汹汹的就往出走:“谁在背后说的!告诉我!我去和她对峙!还没玩了是吧!” 宋玉失笑。 春分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连一旁的沈裴都忍俊不禁,旋即又很快恢复冷脸。 他转头,看向宋玉。 小兔崽子面无波澜,对这事没什么反应,但他知道,宋玉的心里也别扭。 虽说万事开头难,但难得不应该是这个。 陈家还真是赖皮蛇。 看来自己不出手还真不行了。 “正好,那就让我好好歇歇吧。”宋玉起身,径直回了里屋。 只是那背影瘦瘦小小的,有些孤零零。 春分和芒种对视一眼,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姑娘还真是可怜。”春分不快的说,“今天就是你出门了,要是换了我,非要按住那人狠狠的扇她几个嘴巴不可。” 芒种急忙小声,嘀咕道:“你轻些,别叫姑娘听见。” 春分明白,叹了口气。 如今被人造谣,说来宋家医馆的都是青楼女子,那便是有人想上门看病,也会避讳啊。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胡编乱造闲话的人。 沈裴闻言,不紧不慢的起身。 ===== “儿啊,你就放心吧。” 凌安堂里,乔夷脸上的笑容堆积。 陈觉从平京回来,似乎咸郡王那头给了好脸,他的状态也不错。 何况,他已经听说了最近的事,咸郡王说了,吏部那边没什么动静,最近朝上事多,铨选的事被压下来了,但陈易授职是迟早的事,叫他不用担心。 “小贱人,还想和我逗。”乔氏得意的说。 苏姑姑在旁边附和道:“可不是,我今早上集路过,那医馆门前别说人了,就是一只苍蝇也没有,顾家那头也派人盯着了,根本没人上门去找她,我看宋玉这回啊,是完蛋了。” “对付女人,名声才是利器,何况她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整日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你说说,这天底下哪儿有女人做郎中的,简直是不自量力。”乔氏嗤之以鼻。 乔夷轻轻的帮她捏着腿。 自打上次割血入药后,乔氏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没想到乔氏这么恨宋玉,不用自己挑唆,这人就几次三番的上去找宋玉的麻烦,抿唇一笑。 “对了,老大不是说最近要从脂兴回来吗?”乔氏百无聊赖的吃了个果子,“怎么还没到?” 苏姑姑说:“快了快了,京郊的驿馆都派人送信来了,估计今天就能到了。” “老爷夫人!大少爷和少夫人回来了!”院外有人喊。 苏姑姑一拍腿,笑着说:“我说什么来着?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哎呀,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好久都没看到荣哥儿,夫人想坏了吧。” 乔氏一听陈易平带着孙子回来了,高兴的险些忘了穿鞋,还是苏姑姑提醒,才急忙忙的穿上鞋跑了出去:“易平啊!你们可算回来了!” 谁知那夫妻两人进了院子,一个个像是丢了魂一样,大儿媳丁氏抱着个褥子,里面是她和陈易平的儿子荣哥儿。 乔氏高兴的过头,并未察觉这对夫妻的异样,就势就要去接孩子:“快给我瞧瞧,哎呦喂小荣哥儿,想不想阿奶啊?” 陈易平叹了口气,直截了当的说道:“娘!都什么时候了!这孩子病了!” 乔氏猛地一愣,掀开褥子,三岁的小娃娃憋着脸,皮肤都没什么血色,大眼睛里也没什么神色,虽然看着不对,但也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啊。 “我家荣哥儿怎么了?” 乔氏说完,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大儿媳丁氏:“你怎么看孩子的!当娘的一点儿不中用!” 丁氏畏畏缩缩的,不敢说话。 对于这个婆婆,她始终是退避三舍的,还好和陈易平成亲后,两人搬去了脂兴,开了一间小药铺,过的倒也顺心。 每次回来,乔氏都不给自己好脸,即便是孩子病了,第一时间想着的还是责怪自己。 “娘,和清水没关系,荣哥儿这两日不知道怎么了,平日里蹦蹦跳跳的,突然说腿疼,昨晚还站不起来了,哭了半宿儿,这会儿怕是疼木了,这孩子的眼神都不对了啊。” 陈易平和丁清水就这么一个心头肉,别说他俩了,整个陈家,这也是新一辈的独苗。 乔氏皱眉,让他别急,抱着孩子进了屋,一边走一边喊道:“老爷,你快瞧瞧,这小荣哥儿怎么了?” 陈觉闻言起身,走过去瞧了瞧,倒也瞧不出什么眉目。 乔氏见状,忍不住抱怨道:“罢了罢了,你也看不出什么,还是带这孩子去看郎中吧。” 陈觉脸色一黑,自己祖上好歹也出过神医,自己孩子生病,居然要去看外面的大夫,简直是岂有此理,便强行说道:“荣哥儿怎么了?” 陈易平连忙说:“荣哥儿说腿疼,这两日站不起来了。” “腿疼?” 陈觉神色一变,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将孩子放在桌子上,解开褥子,看着荣哥儿的双腿有些泛青,他如临大敌,上手按了按。 乔氏吓了一跳,这孩子都病了,还这么粗鲁干什么! “你作死啊!孩子说腿疼,你还故意按!”她气急败坏的说。 陈觉后退一步,见荣哥儿对于按腿的动作没什么反应,心下一凉,整个人都木了半截。 还是丁氏察觉到,上前壮着胆子问道:“阿爹,荣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陈觉没撑住,扑通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双目也有些发直,嘴里直咕哝道:“作孽……作孽啊,这病怎么能落到自家孩子的身上,怎么会这样啊。” 他这么一说,乔氏的心里也紧张,上手打了他肩膀两下,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这荣哥儿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啊,你是要急死谁啊!” 第159章 没人能治,除了宋玉! 陈易平忍住冲动,催促道:“爹,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快说啊。” 陈觉动了动嘴,连着胡子都在颤抖,枯槁的双手捂住脸颊,喃喃道:“这病没个名字。” 乔氏心急如焚,死老头子说话怎么总说一半啊。 “没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喊道。 陈觉这才说道:“以前,我阿爷老了老了就得了这个病,是陈家祖上留下的软骨怪病,传男不传女,到现在也没个治。” “祖传怪病?”乔氏狐疑,自己怎么没听说过,啐道,“你个杀才,不会看就别瞎说,我嫁到了你们陈家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个祖传的病!” 陈觉叹了口气,不知道如何开口。 自己这一辈儿没有,易安这一辈儿也没有,他还以为陈家的后代再不会有这怪病了,怎么到了荣哥儿这又跑出来了? “那……”丁氏吓得腿都软了,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孩子发乌的腿,心都凉了,“爹啊,那得了这病的人会怎么样啊?” 陈觉一想到当时爷爷的样子,便有些不寒而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得了这病的人,开始只是腿疼,慢慢会没有知觉,连着腰也软了,整个人躺在床上,犹如被抽去骨头一般,再不能站起来,跟个活死人一样,再过几年,便……便……” 陈觉说不下去,难道荣哥儿也会像他爷爷一样,整个人最后弓成一个球儿,痛苦的死去。 “那还有法子治吗!” 丁氏也顾不得那些,那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大声喊道。 陈觉摇摇头。 乔氏一听这话,两眼一黑,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哀嚎道:“我这是什么命啊,被你骗了这么多年,你倒是好,瞒得滴水不漏,害得我好苦啊!” 陈觉头痛,浑身颤栗。 丁氏的嘴唇也骤然惨白,和陈易平对视一眼,问道:“爹,咱们陈家最先得这个病的,是谁啊?” 陈觉回想着,说:“是咱们陈家老祖,陈柏生。” 陈易平眼睛一亮:“那他的病治好了没有?” 陈觉微怔,似乎想起来什么,脑袋翁的一下。 见陈觉异样,陈易平更加笃定,不停的逼问。 陈觉这才说道:“治好了。” 乔氏听到这个,收了眼泪:“怎么治好的?” “行针。”陈觉越说,脸色越难看。 “可留有法子?” 陈易平说完就后悔了,若是留有法子的话,太爷爷也不会死了。 “明知道这是祖传的病,还不留个方子,这不是坑后代的嘛!”乔氏啐骂道。 “不是他不留,是这病是……是……”陈觉一咬牙,“是宋玉给扎好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乔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宋玉?” 陈觉知道她误会了,强调道:“不是这个宋玉,是那个……那个宋玉,那个九州神医,他们宋家的开族老祖,陈柏生的师姐,宋玉!” 见乔氏错愕,陈觉扶额:“只怕治这病的法子,记在了玉药医经里头。” 乔氏的脑袋有些直,摩挲着桌边往下坐,险些坐空了身子。 苏姑姑连忙扶住她,心里火急火燎的:“不可能,我还就不信了,这世上除了宋玉,还没人能治得了这个病了?” 乔氏一拍桌子,就是这么个道理,堂堂陈家,还能从古至今,都被‘宋玉’给压住了! “老爷!翻啊!”乔氏喊道。 陈觉面无表情:“翻什么?” “当然是医书啊。”乔氏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上手去大这个不作为的,“你们陈家好歹也是行医的,还是和那个宋玉师出同门,凭什么宋玉会治,陈家却不会!” 陈觉听的头疼,呵斥道:“什么你们陈家!” 陈易平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争辩这些,但他也怕爹娘俩个人之间愈演愈烈,上前劝阻道:“是啊爹,娘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咱们祖上得过这个病,肯定会留下方子的,或许是从前没察觉,不如再去库房翻一翻。” 陈觉说着,眼底缓缓溢红,他伸手抹了抹脸,没了力气:“如果有的话,你太爷爷也不会死。” 丁氏听到这话,看着桌上疼的几乎快神志不清的荣哥儿,心都要碎了,喃喃道:“那这么说……荣哥儿……咱们就这么看着荣哥儿死了?” 乔氏大怒,上前掴了丁氏一个狠厉的巴掌,骂道:“你个丧门星!胡说八道什么!没见过做亲娘的这么诅咒自己孩子的!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好了!”陈觉大喊道,“当务之急是去找宋玉!玉药医经,必然要拿回玉药医经!” “可是现在韩衣回来了,有他护着宋玉,咱们怎么去闹!”乔氏也盛气凌人,“那天你也瞧见了,当着咸郡王府府兵的面,他直接把请来的邪婆给杀了!他根本不怕!” “那也要去试试!”陈易平不忍放弃任何一丝救活荣哥儿的希望,急切道,“我现在就去找她!大不了!我去求她!” “不行!”陈觉出口阻拦,“那咱们陈家的脸还往哪儿放!” 丁氏瞳孔微颤,不支的趔趄两步。 公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他心里,荣哥儿的命还比不过陈家的脸面? 那可是陈家如今唯一的后代啊! 乔氏受不了,上去抓挠着陈觉:“你个老不死的!孩子都命悬一线了!你却还挂念着自己那张不值钱的脸皮!你是非要看着咱们陈家绝了后不可吗!” 陈易平咬牙,他自小看着陈觉偏心二弟,只因他读书用功。 如今二弟还中了探花,倘若今日受苦的不是荣哥儿,而是易安的儿子,爹是绝对受不住的! 陈易平不由得开口:“爹,荣哥儿如今得了这病,若是以后,老二的孩子也是这样,那可怎么是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候咱们连宋玉的影都摸不到了!” 到底是儿子了解爹,陈易平这话,算是直接戳在了陈觉的肺管子上。 他终于是松了口,说道:“只怕宋玉会为难你们。” 丁氏下定了决心,急忙忙的说道:“无妨,只要是为了荣哥儿,我怎么着都行!” 第160章 为了孩子,什么都行! “你,和他们两口子一起去!”陈觉不放心,那个宋玉本就是个祸害,跟在她身边的韩衣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万一宋玉出什么幺蛾子,这两口子为了孩子,什么都豁出去了,易安怎么办! 那头刚得了咸郡王的欢心,转眼又被宋玉拿捏,这不是打了咸郡王府的脸吗! 他深呼了口气,别说自己狠心,他可是陈家家主! 有些时候不得不心狠一些! 那个宋玉死后,宋家好歹还辉煌了几十余年,可他们陈家呢,自打陈柏生突然离奇失踪后,家族便一蹶不振,如今自己竟然沦为一个配药的芝麻小官儿。 一百五十年了,总算出了个探花,他绝对不许家族的前程出现任何意外! 陈易平两口子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别的,满口的答应,抱起孩子和苏姑姑一起出了门去。 陈觉坐在椅子上,浑身已经被汗打透了。 他目视前方,眼珠子酸疼酸疼的。 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前一日还算计着宋玉,这一日就要去求她。 风水轮流转,又转回到自己家了。 而乔氏还在旁边不停的哀嚎着,大骂着:“天杀的陈觉啊!你不是个人啊!早知道你们陈家还有这祖传的怪病!我当年才不会嫁给你!你个畜生!” 陈觉的太阳穴突突的疼,没说话,心里的算盘珠子有些乱。 韩家……若宋玉真的借着韩家的事,故意打压的话…… 还有谁,这上川城还有谁能治得了韩家? ===== 医馆里,春分端着茶递给宋玉,那人用毛笔舔着朱砂墨,在江太医所著的医书上标记着错误,那认真的样子,丝毫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入夏天热,她的长袍也换成了薄纱裙,袖子高高的挽着,露出洁白的藕臂,只是那雪白肌肤上还残存着曾经在陈家所受的伤痕,像是精心雕刻而成,永远都涂抹不去。 沈裴坐在旁边,百无聊赖的自己和自己下棋,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宋玉那双同样锃亮的眼眸,似乎一切和精明有关的人或事物,都是这样黑白分明。 慢慢的,沈裴将头转了过去,两人离得不远,他将动作幅度控制到最小。 宋玉低着脑袋,笔杆子点了点下巴,冗长而浓密的羽睫遮住视线,并没有察觉。 但沈裴看到了她肌肤上的伤痕,想着两人都半晌没说话了,轻咳了咳,“你既然有法子治好我脸上的伤口,怎么不用药,将你身上的伤疤给弄掉?” 宋玉并没有因为沈裴的突然开口而吓一跳,她也没抬头,清冽的目光仍旧留恋在医书的一行行文字上,淡淡然的反问:“我的伤痕,很丑吗?” 沈裴微怔,回头和春分对视。 春分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沈裴瞳孔略有闪躲,他并不是这个意思,遂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不丑。” “那不就得了。”宋玉这才缓缓抬头,似笑非笑的调侃,“不是谁都像您一样,那么爱臭美。” 沈裴不快的皱眉,将刚才的话收回:“不丑就怪了,身上像是爬满了蜈蚣一样。” 他这么一说,倒是春分不痛快了,甭管你是谁,这么说宋玉她可不让。 正想开口辩驳的时候,宋玉含笑着说:“我为什么要去除,这是陈家给我的,陈家没有家破人亡之前,我要记着,这些伤疤就是提醒我,仇还没报呢。” 宋玉的眼神很温和,语气也平静,但出口的话却格外振聋发聩,连春分都呆住了。 陈家……家破人亡? 她从前和金老汉还有芒种住在庄子上的时候,也听说过李家,宋玉别说爹娘了,就是兄弟姐妹也没有,孤零零的一个人,扳倒陈家? 沈裴顿了顿,片刻挑眉笑了笑。 行,不愧是小兔崽子,有志气。 “姑娘,外头来人了。”芒种在门口说。 沈裴的脸霎时间冷了下去,他还以为是顾家的人又来了,漠然道:“不是说宋大夫这几日病了,不能坐堂看诊了,是顾家听不懂人家,还是你听不懂人话?” 芒种却抽了抽嘴,无奈的看向宋玉:“姑娘……是陈家来人了。” 陈家? 宋玉放下手里的医书,有些狐疑。 “谁来了?”她问。 “不认得,只说是陈家的人。”芒种说。 芒种和自己在陈家生活了半个多月,按理来说,应该都见过。 宋玉脑中一想,大抵猜到了。 想必是远赴脂兴开药铺的陈易安夫妇了。 当初老爹被知罪后,还是陈易安夫妇去接她回的陈家,一路上虽也不曾刁难,但态度也是冷冷的,那时候原主还松了口气。 没了老爹,她就是个拖油瓶,陈家愿意接纳她就是好的了。 谁承想,这两口子却是黑白无常,分明是把她拖进低地狱! 而原主的嫁妆……宋玉想都不用想,若没有这笔钱,陈易平夫妇在脂兴那寸土寸金的地儿也开不了药铺。 “他们怎么来了?” 宋玉呢喃着走过去,陈易平和丁氏两人站在门口,像是热过上的蚂蚁,见到人出来,丁氏率先冲了过来,激动至极险些摔倒:“玉儿!可算见到你了!” 陈易平抱着孩子,也急忙的走了过来。 宋玉警惕的打量着他们俩个,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他们怎么突然从脂兴回来了,难不成这一路没听到些什么,自己都和陈家闹成什么样了,还敢上门! “玉儿……你如今怎么在这儿啊,怎么不回府上了?”丁氏问。 宋玉瞥眼,瞧见陈易平怀里的孩子,她耳尖,又身为医者,一下子就听出来这孩子不对劲儿,瞬间了然于心,原来是为了这孩子的病来的。 宋玉的心头倒是没有什么不耐烦,反而好奇了起来。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病,居然跑到这里来治病? 这对于陈家来说,无疑是把肉包子放在狼嘴边,就不怕自己对这孩子做些什么吗? 看来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到底怎么了?”宋玉的眼神意味深长。 而陈易平二话不说,拉着宋玉就要往出走。 屋内的沈裴不疾不徐的站起了身子,眼神也变得格外晦涩。 第161章 全都是报应! 芒种在旁看着,陈易平的手拽住宋玉的时候,她吓得什么都不顾了,上前拉开陈易平的手,横在两人中间,壮着胆子说道:“你干什么!不许碰我们姑娘!” 陈易平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这是……宋玉的人? 他这才分出心神来,细细的看了一眼这个医馆。 宋盛死后,这个医馆就被齐郎中和他的侄子给占了,那个老头根本不会看病,把这医馆弄得狗屁不是,连桌上的灰都不愿意擦一擦,要不是借着是陈宋两家的名号卖一卖药,只怕那两人会守在这里活活饿死! 他居然忘了问问陈觉,这医馆怎么又重新回到了宋玉的手里。 不是说……那嫁妆和铺子都在自家手里吗? 宋玉将芒种拉到一边,小丫头衷心是好,但她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因为自己而受伤。 “是你们陈家将我赶出去的,如今又要我回去,可笑。”宋玉淡淡的说。 丁氏看着她,也有些错愕。 刚才一照面,她险些没认出来宋玉。 当日和陈易平按照陈觉的吩咐,将宋玉接回陈府上的时候,这孩子缩在马车的一角,浑身都被雨给浇透了,像是一只病弱的小鸡崽儿,可怜的很。 她当时还想着,这么小的孩子,放在乔氏的手里,只怕要吃苦头的。 不出她所料,乔氏对着孩子极其苛刻,别说穿衣吃饭,不打骂便是好的了,要和府上的下人一起住在后院,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要干活。 这一晃三年不见,倒是出落成大姑娘了。 而且格外的清美,比府上的乔夷还要好看许多。 “孩子,想必是你和婆母有些误会,咱们好歹是世交,你在这里也不像回事,和我们回去吧,姑母很是想你呢。”丁氏扯笑着说。 宋玉险些笑出来,不过她对丁氏没什么敌意,原主在陈家受苦的时候,丁氏还会时不时的拿些吃得来给自己,即便是是些残羹剩饭,但对于当时的原主来说,吃饱了比什么都重要。 “大嫂子,我不想和你说这些,你只说,你们两今日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宋玉的态度干脆利落,和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那直截了当的语气,把陈易平都弄得一愣,这还是三年前那个大气也不敢喘,看人都不敢抬头的宋玉? 看来时光荏苒,倒是变了许多。 “宋玉,我这孩子病了。”陈易平妥协道,“你能不能……帮着瞧瞧?” 宋玉叫他们进来,看了一下孩子的腿。 那皮下的乌青带着细微的裂痕,诡异又难缠,芒种看了一眼,只觉得不寒而栗,这像是中了毒一样。 这些日子她陪着宋玉坐堂开药方,也见了不少怪病,倒是没见过这种。 “姑娘,这和上次那个孩子时不时一个毛病啊?”芒种怯生生的问。 宋玉没说话,眼睛倒是略微一颤。 蓦然,她冷笑了一下。 这么一笑,让陈易平两口子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过转念一想,宋玉这反应……她是知道这病的! 陈易平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忙的问道:“宋玉,你认得?” 丁氏眼睛也一亮:“好孩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病?” 宋玉不紧不慢的帮荣哥儿将褥子裹好,心里面的不屑几乎要冲了出来。 “我当然知道。” “好孩子,你既然知道,那你可会看这个病?”丁氏紧紧的攥着手,生怕宋玉摇头,毕竟她可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了! 这可是荣哥儿最后的生机了。 “我当然会看。”宋玉并没有掩饰。 丁氏如获新生,几乎要给宋玉跪下来,眼泪也不自主的涌了出来,身为母亲,最怕的就是孩子出什么意外,只怕现在宋玉说要以命抵命,她也能同意! “那太好了!宋玉,麻烦你,救救这个孩子吧。”陈易平面对她,语气也软了下来。 芒种在旁哀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陈家真是作孽啊。 自家姑娘能答应吗? “好。” 谁知宋玉一口答应了下来。 只是还不等那两人侥幸,宋玉又提出了条件:“我可以给这孩子治病,前提是,把我爹临终交给陈家的托孤信还给我,信到手,我便给这孩子治病。” 丁氏一愣,和陈易平对视一眼,什么信。 陈易平倒是知道这信,被陈觉收起来了。 只要扣着这封信,宋玉就走不了。 “小贱人!你休想!” 门外突然有人大喊,跟在外头的苏姑姑猛地回头,没想到乔氏居然也跑过来了,她大骂着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要夺孩子:“你怎么会看这病!你都没见过!胡说八道!想把托孤信要回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乔氏打心眼儿里就不相信,也不放心,这才跟过来。 一听说要托孤信,更加笃定宋玉是骗自己的。 她绝对不会看病! 她才多大! 就算那什么狗屁玉药医经上面有记载,但这病是陈家的祖传怪病,纸上谈兵也不能让她在自己的宝贝孙子上试错啊! 这两口子真是急糊涂了! 陈家和宋玉都闹成什么样子了,怎么会相信仇人的话呢! 她必然是要用荣哥儿的命来报复陈家! 宋玉见不得这人,一见到嘴里就像是吃了屎,转身要走。 丁氏哪里肯,拉扯住宋玉,急切的回头哀求道:“娘,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一试!” 乔氏不知道怎么说,骂道:“你个贱人!你知道什么!她根本就是没安好心!你是急糊涂了,但不能中了她的圈套!” 丁氏不肯放弃,又听宋玉说:“其实这病,扎几针就会好了。” 乔氏气的头顶生烟,恨不得上去啃她的脸。 “扎几针?难不成这全天下就只有你宋玉会行针?”她像疯子一样尖叫。 “当然不是,但你孙子这个病,只有我能治。” 宋玉淡笑。 毕竟,这个病就是她师弟当年搞出来的。 陈柏生啊陈柏生,万万没想到,你当初研究出来的软骨怪病,居然在百年后,报应在了你子孙后代的身上。 第162章 想救孩子,让陈易安来! 这软骨怪病,并不是陈柏生自己得的,而是他研究出来的,还取了一个极其清雅的名字。 水袖腰。 病如其名。 得此病者,不知什么年岁都可以突然发症,腰腿慢慢失去知觉,,最后双腿软如水袖。 陈柏生以身试毒,瘫在床上半年,宋玉试了上千针,才将他治好。 当宋玉融合了原主的记忆后,得知这陈家就是陈柏生后代,竟然觉得可笑至极。 “你孙子不过是静脉受损,行针就可以,他现在还小,再拖,这一辈子就要瘫在床上了。”宋玉扬起脸,欣赏着乔氏脸上的五味杂陈。 “娘……”丁氏哀哀的看着乔氏。 乔氏咬牙,心里也没底了。 陈易平见她也没什么主意了,深吸一口气,大不了死马当活马医! 反正宋玉就在眼前,他不相信,这人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杀了荣哥儿! “不过,我得先看到托孤信才行。”宋玉不着急。 这病对自己来说,简直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儿。 “我凭什么信你!”乔氏说道。 宋玉了然,叫芒种拿来针,重新解开包裹着荣哥儿的褥子:“那我先给你看看效果。” 乔氏心惊肉跳的,警告道:“若荣哥儿出了一点儿问题,我活剐了你!” 宋玉只是很无所谓的看了她一眼,根本没有在意。 威胁谁呢? 宋玉掀开被子,这孩子的小腿已经有些萎缩了,看来得这个病,年纪越小发作越快。 她将荣哥儿翻过来,按了按后腰的位置,拿出擦干净的银针,猛地刺了进去,乔氏还不等阻拦,就听孩子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 “快滚开!”乔氏大骇。 丁氏更是急忙将荣哥儿抱在怀里,陈易平伸手,想要将荣哥儿腰上的银针给拔出来! “你敢拔?”宋玉突然说,花语里还带着调侃的笑意。 陈易平顿住,一股凉意顺着后脊窜上心头。 丁氏见孩子受苦,滚烫的眼泪簌簌而落,心里像是被刀子割了一样痛。 都说疼在儿身,痛在母心。 “你要是敢拔,这孩子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宋玉冷屑。 陈易平压着怒火:“那你继续。” “我要我爹的托孤信。”宋玉得意着说。 乔氏气的胸口生疼,好啊,就知道宋玉是骗子! 陈易平勃然大怒,举起拳头来,可下一秒,手腕却被沈裴攥住。 他不认得沈裴,只觉得那赤金色面具奇怪。 乔氏见到他,脸色微白,这韩衣还真回来了。 看到强权,乔氏的气势也稍微小了些,但还是不甘心的说:“荣哥儿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别说旁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和你拼了我这把老骨头!” 身后就是沈裴,宋玉丝毫不惧。 “阿娘……疼……” 突然,丁氏怀里的荣哥儿呢喃出声。 陈易平赶紧抽回手,惊喜道:“这孩子……说话了,那就是有知觉了!” 丁氏松口气,几乎要撑不住。 那就是好使了! 荣哥儿终于有救了! 她回头看宋玉,惊喜之余诧异倒是更多了。 这孩子居然真的会看病! “我下了狠,见效快,还有两针,不扎的话,这孩子摊得更快,只怕活不过半年。”宋玉继续权衡道,“把托孤信给我,我把后两针扎完。” 这就是威胁了。 陈易平和丁氏倒是认了,毕竟……这孩子在陈家受的苦他们也是看着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能让受害者无条件反哺。 “让陈易安来。”身后的沈裴突然补充道。 他冷冽的眸光暗含着风霜,视线寥寥,似乎如刀锋一样掠过陈易平三人。 宋玉微怔,却没掺言。 她不知道沈裴想要做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个魔星绝对不能轻饶了陈易安。 陈易平见孩子有反应了,更不能放弃了,想了想,说道:“好!” ===== “不行!” 凌安堂里,陈觉一听韩衣要让陈易安亲自过去,立刻否决了。 韩衣是什么人,那可是韩立善的儿子……他连那个邪婆都说杀就杀了,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人,谁知道他会对易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何况那日韩衣可当着咸郡王府戴首领的面说了,他来,就是要给宋玉做主的! “这个韩衣,到底和宋玉什么关系啊?”陈易平倍感头痛。 他这么一说,旁边站着的乔夷缓缓的抬起头来,眸光隐晦,耳侧细听。 是啊,若说只是喜欢宋玉,那不太可能吧,一个如此显赫的世家子弟,在脂兴那么风花雪月的地方,什么样的绝色没有见过,怎么会对一个小小的孤女如此维护,这其中必有猫腻! 陈易安也意识到这一点,神色一点点变得冰冷。 只怕韩衣并不是想针对自己,而是想针对咸郡王。 这朝上的事情,最说不清楚。 陈易安看向陈觉,两人都心照不宣。 如果上面的人要做法,他们底下的人就是棋子,这个时候要做的并不是冲锋陷阵,而是自保,不接招,便永远不会上战场。 眼下别说韩衣自己,就是宋玉,也和顾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难不成这个小贱人,已经迈出步子去了? “老二,你看……”陈易平为难的看向他,分明是长兄,但语气里充满了哀求。 陈易安微微皱眉。 大哥在这个府上,自幼就没什么存在感,爹娘的重心始终都在自己身上,他从小苦读书,也不怎么和大哥说话,只是记得自己每每深夜,趴在桌上睡着,都是大哥在旁边帮忙驱赶着蚊子。 冬天里,也会帮自己烧热炭盆,帮自己披上衣服。 “二叔。”丁氏也苦求道,“就算嫂嫂求你,帮帮我和你大哥吧,这些年,我们也从不和你争抢些什么,只看着你好,我们什么都不要,我们就这个一个孩子,你做叔叔的,也不忍心看着他就这么死了吧,这可是我和你大哥,唯一的骨肉啊!” 说着,丁氏直接跪了下来。 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唯一能做的事了。 陈易平没有阻拦,总不能让自己这个做大哥的跪下吧。 陈易安无奈的点了点头,他也不想看着陈家的骨肉就这么死了,何况,他也早就想会一会这个韩衣了,说道:“我去。” 第163章 好久不见,探花郎! “姑娘,都这么晚了,该去睡了吧。” 医馆里,宋玉仍旧捧着医书,在上面涂涂改改的。 春分看着那大片大片的标记,哭笑不得的说:“姑娘何必呢。” 宋玉这才不紧不慢的抬起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既然改这个,倒不如自己写一本,您的医术,现在整个上川也是有目共睹的,也好让那些老头子看看,谁说女人不能坐诊的。”春分忿忿的说。 宋玉倒还挺喜欢她这要强的性格,很难相信芒种和她是一个娘生的。 不过,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与其看那些沽名钓誉的老头子写的陈芝麻烂谷子,倒不如自己弄一本。 也好给宋家医药证明。 “姑娘,虽然入夏了,但这晚上风也不小,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春分苦口婆心的在旁劝阻道,“您这两日本就没休息好,还是先睡吧。” 宋玉敛眸,说不急,再等等。 春分只得先去把门关上,只是脑袋往出看了一眼,骤然一愣,都这么晚了,虽说上川城不像平京,没有宵禁,但这么晚了还出来在大街上游荡的,该不会是鬼吧。 不过这鬼身姿颀长,还挺潇洒。 春分腹诽着,却见那人直接往这边走来,疑惑的说:“姑娘,都这个时辰了,居然还有来咱们医馆看病的,要不您去歇着,我让他先回去吧。” 宋玉瞥眼,大抵知道是谁了。 她这么晚了还没睡,就是在等这人。 算陈易安还有良心,有血肉亲情,还愿意来给荣哥儿求情。 宋玉起身走向门口。 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陈易安了,宋玉冷笑,这人眼里的阴鸷铺面,像是刀割。 “我爹的托孤信呢?”宋玉伸手。 陈易安盯着她,多日未见,宋玉似乎瘦了一圈儿,看来开医馆的消耗还是很大的,不过这五官似乎又清美了些,尤其是换了纱裙后,姣好的体态呼之欲出。 他看着宋玉包着纱布的手心,微微皱眉,抬起头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宋玉不快的抽了回来,说道:“没有托孤信,我是不会给那孩子扎针的,除非我死了。” 说完,转身往里走。 春分借势要将那大门合上,却被陈易安按住,他无视了春分,径直走了进去。 屋内的药味不重,却带着一股清甜,他环顾一圈,这还是那个医馆吗? 和齐郎中在的时候,简直天差地别。 看来宋玉是有心,真的想把这个医馆做好。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招惹顾家的人! 不该和韩衣在一起! 陈易安的怒火缓缓攀了上来,拉住宋玉:“把荣哥儿治好,我就把托孤信给你。” 宋玉丝毫不惧,让春分先进去,随即抬头对峙着陈易安:“你们陈家三番两次的想置我于死地,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既然你恨陈家,我又怎么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万一托孤信到手,你不肯救荣哥儿……” “哈哈哈。” 宋玉连连冷笑:“你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和你们陈家一样?我是医者,荣哥儿是无辜的,我不会去害一个孩子,一个被病痛折磨的稚子!” 她说的掷地有声,像是榔头一般砸在了陈易安的心头。 自己也是读书人,被这么羞辱,他按住怒火,又说:“宋玉,你是当真要和陈家划清界限了?再也不回去了?在这里每日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了!” 宋玉眨眼,并没说话。 只是眼神冰冷而决绝。 陈易安一愣,从前在这双眼睛里,他总能看到悲伤和苦求,如今,全是恨意和霜寒。 “是韩衣?”他不得不联想到这人,“他答应你什么了?” 宋玉可笑道:“这跟韩衣有什么关系,这是我和你们陈家的事。” “不可能,你不会有这个胆量的,也不会有这般想法!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教你!是韩衣!他根本就是拿你来的对付我,怎么会对你有真心!”陈易安笃定,宋玉这么小就养在府上,从未接触过什么外人,自打遇上韩衣后,便变得千般离谱! 就连自己的话也不听了! “如果不是韩衣,你怎么会去联系顾家?”陈易安的眸光泛红,说到这人,心里的恨意更加上了一层楼,“你可知道顾家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人!” 宋玉了然,什么荣哥儿,这才是陈易安今日前来的目的。 他还是最在乎自己前途的。 “我当然知道,顾家和吏部有牵扯,你不就是怕这个吗?”宋玉淡淡然的说。 陈易安的身子骤然一僵。 宋玉知道? 所以,她是故意的? 她就这么恨自己,当真一点儿爱意都没有了? 陈易安的脑袋有些混乱,一时不能接受。 “我就是故意的。”宋玉坦然的说,“我就是让你害怕,我就是要毁了你的前途,怎么样?你这个一个负心薄情之人,能为天子用,才是家国之不幸!” 陈易安猛地一颤,下意识的想要去掐宋玉的脖子! 自己读书,便是想要为家国效力! 居然敢这么说自己! 突然,堂屋的门帘被一只手掀开,那只手的拇指上,戴着一枚鸽血扳指。 陈易安赫然怔住。 他不可思议的后退了一步,这么晚了,韩衣居然在宋玉的医馆里? 宋玉斜睨,冷冷的看了一眼陈易安,转身走了过去。 门帘被掀开,沈裴并没有戴着面具,他身量颀长,气态翩然,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圆领袍子,腰间系着的金色革带,下面挂着个腰牌,一看便知是勋贵大族的令儿,似笑非笑,玉白的面上带着淡漠,乌黑的眸子像是涓着寒流,削挺的鼻,微勾的唇,嵌在一起,是顶级的冠玉。 宋玉路过,却被沈裴拦住,那人的掌心轻轻带过宋玉的下巴,眸光和煦,说道:“去休息吧。” 这般温柔,宋玉一愣,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只是这一切落在陈易安的眼里,像是扎了一根刺,尤其是宋玉对沈裴的不抵触和顺从,深深的刺伤了他的自尊。 沈裴回头,眼底瞬间结冰:“好久不见,探花郎。” 第164章 咸郡王做不了你靠山 陈易安见到他,并没有动,袖中的手却不自主的攥紧了些。 曾经属于自己的一切都被韩衣夺走,尤其是现在,他还看到了韩衣的真容。 这世家子弟,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是由内而外,是后天培养不来的。 这般显赫的家世,再加上这完美无瑕的外表…… 不知怎的,陈易安的心里,竟然生出一丝丝的挫败感来。 为什么同样是生而为人,韩衣却比自己会投胎!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出现了一瞬间。 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变成人上人,将这个韩衣踩在脚下! “韩公子,幸会,你怎么会在这里?”陈易安语气不善。 他知道,即便韩衣是冲着自己来的,也不会对自己直接下手,毕竟现在坊间都在传,自己被咸郡王府看中,若是动手,无一是明面宣战。 “宋玉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沈裴不疾不徐的坐下,神态闲适,拿起桌旁的凉茶杯,上面还有宋玉的唇印,小小的,淡红色。 陈易安皱眉。 而沈裴盯着他,将嘴唇贴了上去,将残茶喝光。 “坐啊。”他淡淡的说。 陈易安冷笑,撩衣坐下:“这里是玉儿的医馆,我自然会坐,不必韩公子相让。” 沈裴哼笑,将茶杯放下,清脆的一声,那茶杯瞬间裂成两半。 陈易安微微眯眼:“韩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裴冷脸,拿起刚才宋玉放下的医书,扫了一眼,不耐烦的合上,这小兔崽子写字怎么这么难看,就这还给人家开药,能看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看来韩公子自幼习武,不曾读过什么书吧。”陈易安颇具有攻击性的说道。 沈裴并不在意。 对于他来说,陈易安不过是山下的蝼蚁,他在山顶站着,难道还会在乎一只路过的蚂蚁吗? 他动动手就能捏死的玩意儿。 “我当然不用读书。”沈裴淡淡的说,“我一生下来便什么都有。” 这话,陈易安的脸色变了变,笑的阴沉:“既然韩公子对世事都如此唾手可得,何必拘泥于一个孤女。” 沈裴骤然凛眸:“我喜欢。” 屋内的春分隔着门听到,猛地捂住嘴巴,拉过芒种来说,姐妹俩抱成一团,激动的不行。 宋玉在榻上斜靠着,见这两人窸窸窣窣的,一脸疑惑。 “托孤信呢,拿来。” 堂屋内,沈裴伸手。 陈易安一动未动:“宋玉治好了荣哥儿,我自然会将这信教给她。” “明日把孩子带来。”沈裴冷冰冰的说。 这副给宋玉当家做主的样子,陈易安实在是不爽,他起身准备离去。 “探花郎。”沈裴突然在背后说。 陈易安站住,却没转身。 “记住,咸郡王做不了你的靠山。”沈裴的声音很是幽然。 陈易安背脊一凉,皱眉转头。 沈裴优哉游哉的起身,说道:“他的靠山还要靠着我呢,何况你们陈家,区区小卒。” 说罢,进了里屋。 陈易安在原地站了站,脑海中尽是沈裴刚才的话。 一股浓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他快步回了陈家。 ===== “你们姑娘呢?” 沈裴进了屋,宋玉不在,问起春分来,那人正在给宋玉整理床铺,闻言头也不抬的说:“芒种伺候着她去擦身子了。” 擦身子? 沈裴眨眨眼睛,耳根有些烧热,脑海里不自主的浮现出一些画面来,轻咳了咳,无措的在原地转了个圈圈,看的春分有些发愣。 “公子怎么了?”春分关切的问道,“可是要如厕?” 沈裴摇摇头,忽而问道:“这医馆里还能……泡澡?” “当然,后院那边有耳房。”春分指了一下。 沈裴哦了一声,让春分自己忙,挪了挪步子,想从门那块进后院。 春分连忙说:“公子做什么去?” 沈裴站住,皱眉道:“我去哪儿还需要你过问吗?” 春分当然管不着,但是宋玉在洗澡啊。 “我和宋玉的关系,比你想的要近。” 沈裴没好气儿的扔下这句话,迈步进了院子,耳房门口,芒种走了出来,瞧见他也是同样的诧异,问道:“公子何事?” “你这是做什么去?”沈裴问。 芒种警惕道:“姑娘让我那些药材放浴桶里。” 沈裴催促着她快去,自己站在耳房门口听了听,里面没什么动静儿,他咬了咬嘴唇,不知怎的,手心儿里竟然有些汗潮。 天杀的,自己在想些什么。 好歹也是正人君子来着! 沈裴对自己感到无语,正准备走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有什么东西翻倒的响动,他浑然一凛,一脚踹开了房门,带着药味的水蒸气扑面而来,他急匆匆的进去,一把推开屏风,水桶旁边的木架子倒在地上,却不见宋玉身影! “宋玉!” 沈裴回头,瞧见那水面之下有什么东西在流动,二话不说伸手进去,触碰到宋玉滑腻的手臂,直接给拽了上来! 下一秒,他将宋玉紧紧的搂在怀里,宽大的袖袍将她赤着的身子包裹住,分明是热水,可宋玉的体温却冰凉刺骨,沈裴毫无色心,满满的都是后怕。 倘若自己再来晚一步…… 沈裴的脸色有些发白,看着气息奄奄的宋玉,皱眉道:“你没事吧?” 宋玉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目光游离,因为窒息,险些要失去意识。 刚才在木桶里,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自己,并且在往下带! 是诡谲术。 缚术! 宋玉警惕的微张着嘴,这附近有精绝师! 而且离得很近! “快离开这儿。”宋玉伸手,搂住沈裴的脖颈,催促道,“这里很危险。” 沈裴虽然不解,但还是抱紧了她,目不斜视,正要抬腿,那木桶轰隆一声炸开! 一股柔软的风吹来,沈裴的眼底浮上一层淡淡的雾,他脑袋有些晕,而下一秒,炸开满地的药水顿时变成了血水! 宋玉暗道不好,捂住沈裴的双眼,在他耳边呢喃道:“别看!” 是幻术! 这个精绝师看来阶级不低! 沈裴有些不稳,趔趄两步。 他抱着宋玉的力道蓦然加重,怀中的人闷哼一声,更像是催化剂,沈裴呼吸有些乱,心跳飞快,意识也模糊了。 不好… 宋玉暗惊。 是催情之术! 第165章 宁可伤害自己!也绝不碰她! 若能使出幻阵的话,此精绝师的阶位绝对不低于地阶! 虽然幻术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却是诡谲术四大阵中,最难以施展的! 而这催情之术,却偏偏只对沈裴起效! 分明是这位使用幻术的精绝师,躲在黑暗里,想看着自己被沈裴玩弄致死! 此刻,沈裴就是一只兴致正浓的夜猫,自己则是它爪下的老鼠! 她紧紧的搂住沈裴,光洁的肌肤隔着沈裴的衣服,都能感受到他如雷鸣一般的心跳,只怕血管里的液体也在沸腾着! 耳边,是他沉重的呼吸。 沈裴红了眼睛,克制着自己,可是怀中的宋玉,就像是饥肠辘辘下,递到眼前的一碗肉粥,他喉结微动,狠狠的咽了下口水。 “宋……宋玉。” 沈裴的舌根有些僵硬,身体更是难忍,那股即将要爆炸的感觉,让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难受。 好难受。 好想将宋玉据为己有。 这小丫头,就像是一朵娇花,即便她扎根不倒,可是每次看到她被风雨侵袭,沈裴的心都快被揉碎了,似乎这就是姐姐说的,不动心便不伤。 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他为了宋玉,耽误了多少正事。 “沈裴,这些都是假的,你千万别上当!”宋玉心急如焚,她知道怎么破解这幻术,可自己眼下并未凝聚魂识,没有灵力,光会纸上谈兵可不行! 而且这幻术是不可逆的…… “笑……笑话。” 沈裴在临界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他强行让自己推开宋玉,却不敢多看一眼,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宋玉包住,只是触碰到那柔润的小臂,瞬间腹部一热,他闷哼一声。 宋玉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脸颊红了红,饶是她活了三辈子,也从未谈过一场恋爱,更别说和男人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了! 何况……沈裴的情况,她刚才隔着裤子也感受到了。 宋玉的耳根像是火烧,不过她很快就在心里大骂自己一通,都这个时候了,还胡思乱想这些,到底是沈裴中了幻术,还是自己中了幻术! “我怎么会……中招。” 沈裴脖颈上的青筋一点点的鼓了起来,抓着宋玉的手也在颤抖,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那是他隐忍带来的痛苦,不住的交织在眼眸深处:“你快……出去,我等下就……好。” 宋玉连忙答应,她当然要离开这里,否则这样下去,非得被沈裴吃干抹净不可! 虽然,初次是和他这样的顶级美男,但……总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吧! 宋玉抓着衣角,光着脚丫往出走,可是临出门,却像是在门口触碰到一堵无形的屏障,软绵绵的,仿佛拥进了一团沾了水的棉花里,她暗道不好,这个该死的精绝师,居然还用了缚阵将他们困在这个耳房里了! “我出不去了……”宋玉有些无措的说。 “别闹了,快给我滚出去!”沈裴瞥眼,瞧见她露出来的光洁脖颈,呼吸再次加重,心里是真的动怒了,双腿也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两步。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心里却想着……别走。 宋玉……别走。 我在乎你。 我倾心于你。 但男未婚女未嫁,他不能毁了宋玉的名声! 自己不能做小人! 想得到宋玉的身,必然要先得到他的心! 他这些年,无数次的在战场上烧杀劫掠,但唯独面对宋玉,他想慢慢的,帮小兔崽子完成她想做的事,成为她想做的人,最后,走进她荒芜的心里。 “快滚。”沈裴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最后的强弩之末。 宋玉像是变戏法一般,手在一片透明中乱抓着,她并没有戏耍沈裴,可她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是真的走不出去了! “我没有……不信你过来……” 话没说完,一对强有力的手臂从背后,不由分说的环过来,像是围城,又像是镣铐,宋玉脸色一白,低头,沈裴的呼吸掠过耳畔,她顿时浑然紧绷。 “国舅爷……你……” 沈裴像是个木头,任由沈裴抱着,根本动不了,也不敢动。 对于此刻的沈裴来说,任何举动,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走。” 沈裴难耐的搂紧了手臂,似乎将心内的情感宣泄出来,他就能更好受一些。 宋玉感到一股湿润在脖颈,她瞳孔微缩,沈裴居然强行压制着,流鼻血了! “沈裴!” 这还是宋玉第一次直呼沈裴的名字,他猛地皱眉。 “别说话。” 沈裴强行松开手,推了她一把:“不用管我。” 宋玉不敢回头:“没用的,这是幻阵。” 沈裴嗤笑,禁不住倒在地上:“我才不信,必定是有人给我用了迷药,你走吧……” 宋玉转身,沈裴所在地上,痛苦的打着哆嗦。 宋玉心头微动,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扑过去,不敢冒然触碰他:“沈裴,我出不去,你别……不要克制着……你会受伤的!” 宋玉难得语无伦次! 沈裴闻言睁眼,眼底满是腥红,他薄唇微动,瞳孔里除了眼前的人,看不到别的,伸手,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刮过宋玉娇嫩的肌肤,此一刻,他心里只有一句话。 “宋玉……近我些。” 沈裴幽幽的苦笑,意识有些模糊:“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近……我些? 宋玉被问的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要……不要再见李鹤……只有我……”沈裴死死的攥着她的手,“宋玉…zaizheya…离那些该死的男人远一点儿……算我求你……能不能……彻底近我一次……” 宋玉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怎的被起身的沈裴按倒在地,他的手抓着肩膀,如血盆虎口,可宋玉感觉不到,瞪眼看着双眼朦胧,一触即发的沈裴:“别……” 沈裴的神经在听到这个单字的时候瞬间崩断,轻眨了眨眼,眸光似乎比刚才亮了一些。 他明确的感觉到……体内的火比刚才焚烧的更厉害了! 再这样下去! 再这样下去他要伤害到宋玉了! 不行!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她! 就连自己也不行! 第166章 说什么了,我不记得了 “沈裴你……” 宋玉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沈裴毫不留情的撞向了旁边的墙角,砰的一声,清晰刺耳,硕大的血花开在沈裴的额角,顿了顿,直直的伏在了地上! 宋玉瞬间浑身发麻,地上的血水逐渐变成了药液该有的颜色,整个耳房的空气也重新流动起来,那个精绝师怕是也没想到沈裴宁可伤害自己,也不肯碰宋玉一下,这才离开。 “沈裴!” 宋玉扑过去,毫不顾忌的抱住沈裴的身子,不知怎的,她的眼泪大股大股的流了下来,哭的那样撕心裂肺,大喊道:“来人啊!快拿药箱!快来人啊!” 她低下头,看着不省人事的沈裴,泣不成声:“沈裴!快醒醒!沈裴!” ===== 沈裴再醒来,已经是五日后的清晨了,灵风守在床边,如一尊木雕般,这几日除了宋玉,任谁也不能靠近卧房半步。 额角的痛楚不亚于用斧子锥子生生的开了颅,沈裴连睁眼都费劲,只是眼皮颤抖了两下,灵风敏锐的察觉到,俯身按照宋玉交代的轻声唤道:“将军?将军醒醒?” 沈裴像是溺水,被水底的海草绑住了脚,分明距离水面只有短短的三寸之遥,却就是游不上去,胸口像是被压了石板,他不安的颤抖着…… “将军?” 灵风微骇,将卧房的门推开一个缝,唤道:“宋大夫!宋姑娘!宋玉!” 宋玉? 在梦魇中挣扎的沈裴听到这个名字,被子里的拳头猛然钻进,似乎水面之上有个模糊的人影,她透过水面在注视着自己,声音也忽远忽近的。 沈裴,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 别! 沈裴喊不出来,急的掌心满是汗潮。 别走,别走! 宋玉! 呼—— 沈裴猛然睁开眼睛,酸涩的汗水流进眼睑,他吃痛的轻嘶,整个人近乎虚脱。 四肢酸软,像是泡在了醋里。 灵风松了口气,轻声道:“将军,您总算醒了,属下这就去叫宋姑娘。” 沈裴没动,嗓子干涩,轻咳了咳。 灵风走出去,似乎刚出门就碰到了宋玉,连忙道:“宋大夫,沈将军他醒了。” 宋玉一愣,急忙冲了进来,谁知一进屋,沈裴仍是躺在床上,没有任何苏醒的痕迹。 灵风瞬间了然,面无表情。 这么大的人了,至于这么幼稚吗? 万一被宋大夫发现了可怎么好? “这看着也没醒啊?”宋玉疑惑的回头,满心的失落和不安,万一是什么别的并发症,灵风还不会分辨,错过了发作可怎么办,“你确定刚才看到他醒了?” 灵风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破绽,唯有眼神是看向上的。 宋玉的表情实在是太诚恳,他不敢直视着撒谎。 “或许是我看错的,他的眼皮动了。” 一撒谎,灵风的舌头都直了。 宋玉点点头,疲惫的舒了口气,叫灵风去采买,又去拿来桌上的茶杯,里面是温热的水,她坐在床边,扶起沈裴的头,捏住下巴,将水缓缓的喂了进去。 温柔的女儿馨香。 沈裴配合着吞咽,尽量不被宋玉发现。 有茶水顺着嘴边流了下来,宋玉低头用帕子细致的擦去,有发丝扫过脸颊,沈裴受不了那个痒痒的感觉,动了一下,结果被水呛到,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宋玉吓了一跳,先是不可思议,旋即反应过来满脸鄙夷。 “你早就醒了是不是?”宋玉质问道,顺手放开了他的脑袋。 沈裴强撑着坐起来,精美的五官配上憔悴感,竟然生出几分我见犹怜来。 好一朵病弱的娇花。 看的宋玉一愣,抱臂在旁,冷言道:“醒多久了?” 沈裴伸手,以表诚恳:“刚醒。” 宋玉没说话,伸手按住沈裴的手腕,手指捏了捏:“没什么大碍了,但是还得调养,最近不要再碰你的那柄十二妖刀了。” 沈裴皱眉,脑子转的有些慢,但还是听懂了:“你的意思是,是刀毒?” 宋玉微微蹙了蹙眉头。 精绝师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沈裴了。 “对。”她骗道。 沈裴冷笑一声,这世界上怎会有神鬼之说,想必那天必定是有人给自己下毒了。 可自己的仇家遍布九州,会是谁呢? 宋玉见他沉思,也没多问,总之醒了就好:“陈家那边这几日没来,想必是有别的办法救荣哥儿了,我过段时间要去顾家,这几日,先紧着你的身子吧。” 这话听的沈裴舒坦,醒来听到宋玉这么说,美滋滋的笑了笑。 宋玉转身要出去。 沈裴脸色一绷,又想起来什么,忙拦住她道:“对了,那天……” 他还记得那晚的事情,还有每一个细节…… 该死的,该记得记不住,不该记得,却历历在目。 宋玉的身体明显一绷。 她没回头,看来那晚的事情她也记得。 沈裴见状就后悔了,早知道不问了。 几息后,宋玉才转过身来,看着沈裴的眼神有些躲闪,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怎么了?” “没……” 沈裴不知道怎么开口,可是口已经开了,不继续说下去,又有些不合适。 “那个……那天晚上……我说的那些……”沈裴难得支支吾吾起来。 宋玉拉了个长调,故作轻松的说:“说什么?” 宋玉嘴上这么说,脑袋里却盘悬着那些话。 不要……不要再见李鹤……只有我……”沈裴死死的攥着她的手,“宋玉……离那些该死的男人远一点儿……算我求你……能不能……彻底近我一次…… 彻底近我一次…… 宋玉连忙转过身,不想让沈裴看到自己脸红的样子,说道:“说什么,我不记得了。” 说罢,她脚底抹油。 沈裴这才软软的瘫在床上,可是这口气却始终松不下来。 该死的,自己怎么会说那些? 都是药物和刀毒的作用! 想不到自己多年玩鹰,却终究被鹰啄了眼。 万一宋玉记得自己说的那些话可怎么办,那也太尴尬了,自己堂堂九州第一战神的名号,不救一败涂地了吗! 还是在这个小兔崽子面前! 沈裴在床上扭捏着,不久后,用被子蒙住了脸。 第167章 不看,不看那我走了 灵风买东西回来,就瞧见沈裴在床上蛄蛹,像是正在结茧的毛毛虫,他手里的药材包啪嗒一下掉在地上,饶是这座铁塔也不淡定了:“将军?您怎么了!” 他声若洪钟,震得沈裴瞬间僵住。 大抵是几息后,被子里传来沈裴的闷闷作响:“滚出去。” 灵风登时松了口气,说道:“将军您没事就好。” 说罢,他转身出去了,刚才那一幕,看得他汗都下来了。 还以为沈裴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 ===== 沈裴喝了药后,又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天,隔天清晨,他裹着袍子起身,春分正在收拾柜台和药材柜,芒种则端着一碗药过来,怯生生的说:“公子,喝药了。” 沈裴接过,一饮而尽。 温热的汤药顺着喉管滑下,像是一双温暖的手,浑身都松泛了许多。 灵风在旁皱眉,刚才他想伸手来着,毕竟从前,只要进沈裴嘴的东西,都要自己亲自试过之后再交给沈裴,毕竟他的身份,需要格外注意。 想杀他的人,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您就这么相信宋大夫吗?”灵风问道。 他平时话不多,除了接任务,回话以外,连几句闲聊都没有,这冷不丁的一开口,倒是把沈裴吓了一跳。 他挑眉,饶有兴趣的将碗塞回芒种的手里,说道:“你想说什么?” “宋玉来路不明。”灵风早就想说这话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以前又不是没有。 “公子,您忘了那个小蛮了吗?”灵风忍不住提醒。 沈裴脸色微冷。 那还是三年前攻打蛮疆的时候,他在死人堆里捡到的一个孩子,沈裴看那孩子可怜,便随着带着做小厮,谁承想,那是来刺杀自己的。 沈裴的拳头微微攥紧,可他就是没办法胡思乱想宋玉。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宋玉的信任是哪儿来的。 “宋玉若想杀我的话,我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沈裴说。 毕竟当日在河边,自己奄奄一息,宋玉不但没有对自己动手,反倒还救了自己一命。 灵风垂眸,没再继续说。 他知道沈裴的脾气。 “对了,宋玉呢?”沈裴侧目。 芒种在旁边小声说道:“我们姑娘去顾家了,上回来的嫂子又来请了。” 顾家? 沈裴微微敛眸,灵风适时提醒道:“咸郡王妃今天出门了。” 沈裴轻咳两声,说道:“更衣。” ===== “姑娘自己一个人来的?” 顾府上,曹管家看着坐在圆凳上,小小的宋玉,好奇的问了一嘴。 宋玉捧着药箱,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曹管家微咽口水,和去请宋玉的陆嫂子对视了一眼,将人拉到一边,小声的说道:“这孩子……这孩子看着也太小了。” 陆嫂子无辜的说:“都说了是个孩子。” 曹管家不放心,又回头看了一下。 宋玉乖坐着,将药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接过小丫头拿来的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看上去有些怕生,看来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你说是孩子,我以为至少也为二十来岁,这能有十四五啊,别说看病,看书只怕字都认不全吧。”曹管家无奈的说道,“这能准成吗?要是出了岔子,咱那头可不好交代。” “这……” 本来陆嫂子还想反驳什么,但回头看宋玉那样,这不就……就是个小孩儿吗。 她前两次去请的时候,都是宋玉身边的两个丫头回话,陆嫂子也是今天才看到宋玉本人,深呼一口气,来都来了,难不成还仗着顾家的势,把人家给撵走吗? “何况我听府上的人都说了,这宋玉……似乎和什么人有过节啊,那医馆没开多久,不下五六波人去找茬了,是不是……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了?” 曹管家说道。 顾家虽然有势,但没必要惹一身腥。 陆嫂子也担心这个。 “还有还有。”曹管家不知道哪儿来的八卦之心,又将听来的说了,“我怎么听说,这宋玉……给那些秦楼楚馆的女妓看病呢,请她来,岂不是……往自己门头泼脏水吗?” “你傻啊,保不齐是宋玉得罪了同行呢,谁看不明白啊。”陆嫂子叹了口气,“这群人合伙欺负人家一个小孩子,他们那么说,你怎么也这么说。” 曹管家连忙点头,又想到一件事,倒是点了点头:“女妓……妇人病多,她能看好的话,那……那位的病也差不多,对了,你去看冯家那丫头了吗?” “下了拜帖,那冯缘我也亲眼见过了。” 说到这个,陆嫂子有了底气:“那冯姑娘的脸你以前不是看过吗,你还记得不?” 说到冯缘的脸,曹管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岂止是记得,那是过目难忘。 那还是人吗? 那是钟馗吧! 那通红的脸,看一眼,晚上都得做噩梦! “我上次去看,那冯姑娘的脸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说到这个,陆嫂子不得不感叹,“就说那冯家哥儿长得不差,这妹子也好看,那脸好了之后,也是个美人儿。” 曹管家几乎要跳起来,强压住内心的惊讶:“冯缘都治好了!” 他的动静到底有些大,宋玉缓缓的转过头来,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冯缘的病,是娘胎里带的血瘤,很好治的。” 曹管家吓了一跳,赶紧说:“原来如此。” 宋玉看了一眼天色,自己都已经来了两个时辰了,再不回去,只怕春分和芒种要着急了。 “不看?不看那我走了。” 宋玉起身,作势要去拿药箱。 曹管家连忙拦住,陪笑着说道:“宋姑娘,宋大夫您别急。” “你们家夫人若是不看病的话,我要回去了,医馆那边还有事呢。”宋玉正色道。 曹管家和陆嫂子对视一眼,抬了抬下巴。 陆嫂子点点头,出门去了。 曹管家赶紧让小丫头再给宋玉上一杯茶,宋玉接过,看了一眼那丫头,忽而说道:“你是不是有心悸症啊。” 小丫头一愣,下意识的说道:“姑娘说什么?” “胸闷气短,失眠,健忘,眩晕。”宋玉一一说道,“有空来医馆,我给你行针。” 第168章 试探我,无妨 小丫头看了看宋玉,满脸的震惊,这心悸症从下跟着,也是胎带来的,当时下生的时候好悬死了,这曹管家也是知道的,所以在府上做事,从来不叫她做重活。 小丫头回头看曹管家,那人也满眸错愕。 单单那么看一眼,就看出朵儿的心悸症了? 这……这简直神了啊? 曹管家招呼着朵儿出了院子,悄声说:“你去过她的医馆?” “没有啊。”朵儿也眨了眨眼睛。 “真实邪门了。”曹管家回头,陆嫂子拉了一个小媳妇儿来,是后厨做事的,叫庄娘。 “我看啊,还是让庄娘回去吧。”曹管家挥手,“不用试了。” 陆嫂子不解,自己刚走这么一会儿,屋里怎么了。 曹管家看了一眼庄娘,想了想,还是说道:“你那病怎么样了?” 庄娘脸色微变,有些尴尬。 陆嫂子哎呀一声,打在曹管家的胳膊上:“我说曹叔,这事你问什么,挺大岁数一点儿都不知羞,我带庄娘进去,咱家夫人的意思,要能治她,再叫那头过来。” 曹管家颔首。 陆嫂子和庄娘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宋玉已经在收拾药箱了。 陆嫂子连忙按住,笑着说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宋玉并没有抬头,而是小心的将脉诊放回箱子里,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今天在这里耽搁太久了,得回医馆了,这世上不光你们顾家要看病,平民百姓也是要看病的。” 陆嫂子明白,让人家孩子在这里坐一下午,属实是不妥。 可是那头毕竟有苦难言,不能轻易找人来看。 “好姑娘,你且坐一坐,咱们出诊的费用都好商量的。”陆嫂子只得这么说。 宋玉柳眉微蹙,冷淡的说:“我尚且能掏自己的药包给那些流民看病,不差你们顾家的出诊费,但我时间并不充裕,还请顾家放人吧。” 陆嫂子有些尴尬,旁边的庄娘也后退了一步,只是胸侧有些痛,姿势并不是很自然。 宋玉察觉到,瞥了一眼,脱口便道:“乳中结?” 庄娘猛地抬头。 这回曹管家不得不信了,还说什么啊,推搡着朵儿去通知大夫人。 “姑娘你……”庄娘张了张嘴,“知道我这病?” 宋玉面无表情,往前一步,二话不说,伸手抓在侧边捏了捏。 庄娘登时疼的脸色煞白,下意识的想要推开宋玉,却听那人又道:“三四年了吧。” 庄娘汗都下来了,宋玉终于松了手:“是。” “你和你丈夫经常吵架?”宋玉用手肘拄着药箱说道。 庄娘疼的呲牙咧嘴,旁边的陆嫂子见状,赶紧接茬:“是……那是个酒鬼,成日里除了喝大酒别的一概不做,他们家……只靠着她的月钱儿过活。” “你这病,月事前会加重,月事后便会减缓,腰酸乏力,神疲倦怠,月事也不准了,有没有闭经?”宋玉伸手,抄过庄娘的手腕按住,自顾自的达道,“快了。” 庄娘被说中了,心里一阵酸楚,点点头。 陆嫂子在旁看着,只觉得神奇,尤其是这宋玉小小年纪,颇有些装模作样的意思,看着十分尤其,好信儿道:“好姑娘,庄娘的这个病,可能治啊?” 宋玉要了纸笔,写了个二仙汤和四物汤的方子,又打量了一下庄娘的身前:“可有渗溢?” 庄娘脸色一红,没想到宋玉这小丫头问的这么直白。 连陆嫂子这么大岁数的,都不好意思说。 “看来是有。” 宋玉继续写完递了过去:“我又加了白花蛇舌草,蒲公英,按时喝,有空去我的医馆,我给你行针按摩。” “按?按摩!”庄娘忍不住低呼。 “那你就疼着吧。” 宋玉说。 庄娘捏着那方子,心里有些虚悬。 这病都折磨自己三四年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能治好吗? “你既然被这病折磨了三四年,想必是看过不少郎中来,难道还差我一副药了?”宋玉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丝毫不避讳的说,“死马当活马医,若治不好的话,我也不收你看诊的费用,何况这些都是正经的中药,也喝不坏。” 庄娘这才将方子收起来,看了一眼陆嫂子。 陆嫂子算是服了。 不得不说,这孩子年纪轻轻,的确有两下子。 “试探我,无妨。”宋玉重新坐了下来,“既然已经试探完了,该让我见见正主了吧。” 这话有理,再不让宋玉见夫人,也实在是不合理了。 “好姑娘,你跟我来吧。” 陆嫂子摆手,让庄娘先出去,自己带着宋玉,亲自拎着药箱,去往前院。 “敢问嫂子,咱们夫人是什么病?” 宋玉左右看着,打量着这顾府。 这其中的气派,是陈府比不了的,当然,也比沈裴的山庄,和汝王府差了一点儿。 “这不好说。”陆嫂子有些为难。 宋玉轻笑,饶有架势的将手负在背后,淡淡的说:“嫂子是不信我了?” “好姑娘,我当然信你。”陆嫂子赶紧安抚,“只不过,病的不是夫人,是……” 话没说完,忽然听身后有人笑道:“陆颖,你这急匆匆的带人,是要去哪儿啊?” 陆嫂子一愣,回过头来,赶紧拽过宋玉,跪在地上道:“奴婢见过王妃!” 宋玉脑袋翁的一下,抬起头来。 那人满身华贵,珠穗满头,身后不知道跟了多少人,乌压压的一片,虽然年岁不小,但大量的脂粉掩盖住了所有的细纹,尤其是眼底的蔑然,和沈裴一样,是骨子里带着的阶层高傲。 这是……咸郡王妃! 见宋玉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咸郡王妃笑了笑:“这小孩儿是谁?” 陆嫂子胆子都要吓破了,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就不怕掉脑袋! 那可是咸郡王妃! “我是宋玉。” 宋玉忽而一笑,那么云淡风轻的说。 没想到,这就见到咸郡王府的人了,早知如此,何必费那么多事。 “哎呦我的天。”陆嫂子不得不强行按住她的脑袋,对着咸郡王妃陪笑道,“王妃今日大驾,这孩子没见过世面,还请王妃恕罪,门子也真是的,您来了都不通禀一声。” “无妨,你们夫人呢。” 咸郡王妃说:“听说她病了,我特地来看看。” 第169章 宋大夫,麻烦帮我看看吧 咸郡王妃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像是吹拂在天空的云,但是那白白的云砸在宋玉背上的时候,却似一座大山,给了她无形的压迫感。 宋玉脸上冷笑,却不着痕迹。 她知道,咸郡王妃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毕竟,咸郡王府和顾府没什么交集,甚至可以说是……政敌。 这并不是宋玉妄自揣测,而是事实。 顾小衙内想要巴结申玉楼,而申玉楼是沈裴的人,沈裴和汝王府交好,汝王府和咸郡王府是朝上皆知的政敌。 只是宋玉想不通,为什么咸郡王妃要费这么大的劲儿,从平京来到上川。 难不成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自己和咸郡王妃的吉成县主想必,不论是出身还是名声,都是云泥之别。 咸郡王妃若单单是冲自己这个小芝麻而来,岂非是杀鸡用牛刀? 啊,对了。 宋玉忽然想起来,咸郡王府当日派来的那个戴首领,她听芒种说过了,那人连汝王府的黄管家都不放在眼里,却偏偏面对沈裴怂了。 说明这人是知道沈裴身份的。 看来咸郡王妃今日前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看看,自己和沈裴到底是什么关系。 “回王妃主子的话,我们夫人她……” 陆嫂子的话里有些心虚,脸上的表情也掩饰不住,一时左右为难。 “我带了大内的御医来,若顾夫人有什么病症的话,大可让他看一眼。”咸郡王妃说着,人群中走出个人来,穿着官袍,面对宋玉一脸的傲然。 “这位是江太医。”咸郡王妃意味深长的说,“想必……宋大夫。” 她突然话锋一转,似笑非笑的说道:“宋大夫是知道的吧。” 宋玉低着头,头皮上滚过一阵酥麻。 江太医? 那个险些害死汝王小世子,又给沈裴开错药的江太医?!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难不成和自己一样,又死而复生了! 宋玉咬咬牙,悄然抬起眼眸,看向咸郡王妃身边的那个,却是一愣。 这不是江太医? 咸郡王妃狭长的眼皮含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地上跪着的宋玉,就像是看着什么下水道里的臭虫蚊子,这样一个孤女,在她的眼里甚至连个人都算不上。 真不知道,陈家有什么除不掉的? 戴首领说沈裴将人给救走了,沈裴就看上这么一个货色? 那个眼高于顶,不将任何人的性命放在心上的国舅爷,他当年可是当着陛下的面,将当日最得盛宠的周贵妃给一剑刺死了。 换来的,却是皇帝自己的检讨。 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混蛋,什么时候对一个小丫头片子细心呵护了,看来这宋玉人小,但身上秘密却不小,居然能让沈裴做到如此地步! 不过,如今沈裴还在平京,宋玉终究是落在了自己的手里。 这回看你怎么活! “啊,是我忘了。”咸郡王妃淡淡然的说,“你当日在汝王府见到的,是江太医的弟弟江生,这位江太医名叫江明,所谓,海上明月共潮生,你说是吧,宋大夫。” 宋玉薄唇微动,并没有说话。 这咸郡王妃果然来者不善。 一口一句宋大夫,今天怕是难出这个王府了。 陆嫂子也觉得奇怪,这些勋贵的脑袋和平民不同,但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咸郡王妃还是头一个,虽然嘴上说是来看自家夫人的,但句句不离宋玉。 于是乎,一个可怕的念头从陆嫂子的脑海中萌生。 难道说…… 宋玉开医馆的这段时间,所有来无端闹事的人,都是咸郡王妃在背后搞鬼! 怪不得,一个小姑娘,还一直养在陈府上,何况宋大夫从前名声在外,从不交恶,好端端的哪儿来那么多仇家,还对宋玉不依不饶的。 陆嫂子微咽口水,后怕的很。 这事也不是无端揣测,毕竟……咸郡王妃的吉成县主相中了陈易安,而坊间传言,宋玉却和这陈易安有过婚事…… 但这咸郡王妃的心眼儿也太小了,何必呢。 这不是自降身价吗。 “那真是有劳王妃主子挂念,我们夫人不过是点儿小病小痛的。”陆嫂子说着,又按了按宋玉的背,她打心里还是想要护着点儿这孩子,毕竟在她眼里,宋玉是弱者,更是个半大的孩子。 这些勋贵间的破事,她是无辜的。 “叫宋大夫也瞧瞧就行。”陆嫂子讪笑着说,“哪里用得上大内的御医呢。” “不碍事的,左右江太医都已经来了。”咸郡王妃并没有把陆嫂子的话听进耳朵,而是执意的,不可置否的继续说道,“顾夫人好歹也是官眷,按规矩,是可以请御医来看的。” 陆嫂子的额头浮出细细的汗珠,知道今日逃不过去了,只得说道:“多谢王妃主子。” “不过,我听说,宋大夫对妇人病很是拿手,真是小小年纪不可貌相啊。”咸郡王妃微微蹙眉,满不在乎的说,“那趁着江太医去给顾夫人看病的这会子,帮我瞧瞧吧。” 宋玉眼睛微眯。 来了。 果真来了! 宋玉不卑不亢的抬起头来,淡淡道:“王妃主子面色红润,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所谓中医讲究的就是望闻问切,我光是看着,就知道王妃主子身体无虞,是长寿之相。” 陆嫂子闻言,倒是松了口气,只是这心却始终高悬着。 这宋玉倒是乖觉,看不出来啊,刚才坐在堂屋的时候,还以为这孩子木木的。 倒是个会说话的。 只怕咸郡王妃不会轻易绕过她。 果不其然,咸郡王妃涔涔的笑了笑,声音有些尖锐,还有些针对:“宋大夫果然人小鬼大啊,这医术之高明,光是看我一眼便如此笃定,可是江太医却说,我最近身体抱恙,需要调养。” 宋玉料到,竟然自顾自的站起来了,笑哈哈的说道:“敢问王妃主子,您的身子,可是一直由江太医调养的?” 咸郡王妃不知所以,点了点头。 宋玉眼底精光一现,继而侃侃道:“这就对了,若娘娘身体无虞,自然用不到他这个御医,非要瞧出点儿病来,才有饭吃。” 第170章 这病我可看不得 陆嫂子听完宋玉的这一席话,浑身的血都要凉了,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 虽然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宋玉这是……初生羔羊不怕狼群啊! 甚至在咸郡王妃还没有免礼的情况下,自行站了起来! 陆嫂子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将宋玉往身后一拉,用身子将宋玉瘦小的身躯挡在了自己后面,对和咸郡王妃讪笑着说道:“还请王妃见谅,这乡野山村张出来的孩子总是这么的没规矩,宋姑娘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平民百姓,只怕今日见了王妃,慌了神,您瞧,害,连话都不会说了,还请王妃恕罪,绕过她吧。” 宋玉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愣,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暖意来。 从前在现代的时候,父母为了弟弟,将她一人留在奶奶家,可奶奶重男轻女,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导致她从初中开始,始终是半工半读。 那个时候她在烧烤店打工,后厨的一个嫂子见她可怜,总是偷偷的帮她。 陆嫂子此刻,让她想到那个帮她的嫂子。 既如此,今天咸郡王妃既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必然不能让这股火烧到顾家的身上。 咸郡王妃听完陆嫂子这洋洋洒洒的一席话,又是一笑。 这次的笑容里,多了些许了然的轻蔑。 果然,这个宋玉不简单,竟然连顾家的人也护着。 怪不得陈家摆弄不了。 “是吗?” 咸郡王妃竟然上前两步,推开胆战心惊的陆嫂子,将她身后的宋玉给半强行的拽了出来:“你说她是村野出身的孩子?可我看着,这孩子可机灵的很啊。” “她那都是小聪明。”陆嫂子最后往回拢了一拢,想要替宋玉做最后的挣扎,“上不得高台盘,王妃实在是抬举她了。” “我在和宋大夫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 咸郡王妃的声音骤然冷了起来。 陆嫂子浑然一僵,嘴唇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下去,甚至腿都有些软,刚才那一瞬间,和脖颈上横着一把刀没什么区别。 “是,还请王妃恕罪!都是奴婢不懂事!” 陆嫂子二话不说又跪了下来,后背已然被汗水浸湿。 宋玉并没有阻拦,这个时候要是拦着陆嫂子,只怕咸郡王妃会更为难她。 “宋大夫,你意下如何啊?” 咸郡王妃见陆嫂子跪下,直接无视了她,继续言语追击着宋玉。 她今天是逃不了了。 宋玉无惧的对视着咸郡王妃的眼眸,在她的瞳孔深处,看到了无尽的冰冷和自傲,还有那浓浓的杀意和铁血的自信。 看来咸郡王妃已经将自己当成囊中之物了。 不过,今天这病她可看不得。 “王妃过奖了,我不过是些小儿科,王妃主子千金贵体,怎能由着我胡来,况且您的身子一直是江太医调理的,想必他更了解您的情况,还是劳烦江太医吧。”宋玉的语气不疾不徐。 咸郡王妃没想到这个孩子还挺难缠,语气中已经有些不痛快了:“何必呢,宋大夫要是看好了我的病症,想必上川城内,再也不会有人敢质疑你的医术了。” 宋玉睫毛微颤,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个狠茬子。 是乔氏和乔夷比不了的等级。 这样的笑面虎,可比那两个只会张嘴的狗难对付多了。 咸郡王妃见她还迟迟不肯答应,目光右移,饶有兴致的落在了跪着的陆嫂子身上。 宋玉猛然皱眉。 这是实打实的威胁了! “王妃主子,既然如此,还请您移步正堂。” 宋玉不可能让陆嫂子替自己受罪,只得让了一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要是单冲着自己来,她孤身一人,什么都不怕! 咸郡王妃终于满意的笑了笑,先行迈步,带着一行人乌泱泱的走向了正堂。 陆嫂子这才站了起来,担忧的看向宋玉。 “孩子,你傻啊,怎么能接这个烫手山芋呢。” 陆嫂子压着声音,生怕咸郡王妃听到,而剩下的话,也全都咽到了肚子里。 有些话不能明着说。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何况……今天这个病,宋玉是肯定看不好的! 就像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当然也治不好一个装病的人! “没事。” 宋玉淡然的拍了拍陆嫂子的手,跟着进了堂屋,熟练的翻开药箱拿出脉诊,咸郡王妃挽起袖子,将手腕搭在上面,宋玉含笑,又扑了一层丝帕,按了上去。 看着她的架势,咸郡王妃嗤笑一声。 看着像模像样的,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只怕是从前看着宋盛行医,偷摸学来的吧。 宋玉按着,忽而眉头微动,抬起头来,淡笑着看着咸郡王妃。 咸郡王妃微敛笑意:“如何?” 宋玉没说话,拿开咸郡王妃的手,不紧不慢的将帕子叠好,说道:“王妃主子果然是有福气之人,身子根本没什么问题,只是脾胃有些不调和。” 咸郡王妃看出她想糊弄过去,往前伏了伏身子:“不如宋大夫给我开一记汤药吧。” 宋玉瞥眼,顿了顿,说道:“好。” 说罢,写了个方子叫人去调配。 “不如,等下直接煎了一副,我只怕那药太苦,王妃喝不得。”宋玉淡笑。 咸郡王妃不知道她玩的什么路子,和身边的嬷嬷看了一眼,回头答应了。 不多时,那药煎好了。 咸郡王妃使了个眼神,旁边的徐嬷嬷点了点头,正要接过的时候,却被宋玉抢先拿过,那伴热的汤药她二话不说,仰头一饮而尽! 徐嬷嬷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将那碗汤药喝的一滴不剩! “这……”徐嬷嬷回头看咸郡王妃。 那人俨然也被宋玉弄得一头雾水。 宋玉放下汤碗,捂了捂嘴,叹了口气说道:“还好,不苦。” 咸郡王妃总算是看明白了,冷笑一声:“无妨,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既然王妃忍得了,那便对着药渣再配一套药吧。”宋玉说道,“左右这药我已经喝了,王妃也可安心服用了。” 她说完,继续收拾着药箱:“医馆还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第171章 我是宋玉的药童 眼看着宋玉背起小药箱准备潇洒离开,徐嬷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这个死孩子给耍了,登时怒不可遏,她可是咸郡王妃的得力心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了脸是绝对不行! “你站住!” 徐嬷嬷厉喝一声,两边立刻有人上前拦住宋玉的去路,都是和芒种差不多大的孩子。 宋玉站住脚,不紧不慢的抬起头来,冷漠的眸光扫过那两张稚嫩的脸。 那俩小丫头对视一眼,都觉得宋玉怪怪的。 在这个女孩子的身上,她们看不到任何同龄人的气息,仿佛面前的是一个历经沧桑的成年人,她眼底的冰冷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看惯了世事的无奈。 “我们王妃的身子好坏,可不是你一个小丫头子三言两语就能敲定的,你说喝就喝?”徐嬷嬷趾高气昂的说着,看上去是非要等着咸郡王妃的面,将自己的场子给找回来。 宋玉就势借着徐嬷嬷的话,饶有无辜的说道:“是吗?” “那当然。”徐嬷嬷顺势掐起了腰,颇有些得意。 宋玉似笑非笑,说出自己的想法来:“可是……是王妃主子交给看的,是她说我医术精湛,才叫我看的。”说着,她往前走了两步,眨着眼睛问道,“恕我斗胆,敢问王妃主子,您到底是信我还是不信我啊。” 徐嬷嬷还不等得飘起来,就被宋玉的话给狠狠的拽了下去,没想到谈笑间又被这个死孩崽子摆了一道,她气的胸口疼,又不敢多言,生怕驳了咸郡王妃的面子。 宋玉则乘胜追击的说道:“您叫我看,可您身边的嬷嬷却不信我,那我应该如何自证呢?” 陆嫂子在屋门外站着,因为屋里大家都默不作声,她将宋玉和徐嬷嬷的话尽数听进了耳朵里,又是解气又是担忧。 她怕宋玉为了争一时的置气,得罪了咸郡王妃。 都说她是虎妇,连咸郡王都要惧怕三分,徐嬷嬷身为虎爪,只怕也不是好对付的。 这个傻孩子,何必如此针锋相对呢。 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啊! “不知道,我是该听王妃主子您的,还是您身边的嬷嬷的啊。”宋玉几乎要笑出来。 而徐嬷嬷的脸已经比暴风天还要难看了。 这宋玉三言两语的就把自己给架起来了! “夫人,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是替您的身子着想啊。”徐嬷嬷赶紧回头解释,但咸郡王妃始终是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看似漫不经心,脸色却也冷了许多。 她知道宋玉在挑唆,她只是生气徐嬷嬷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居然还这么蠢。 宋玉这么拙劣的圈套,也毛头小子似的往里钻! “你个小蹄子。” 徐嬷嬷在咸郡王妃面前,蔫的像是个兔子,偷偷瞥了一眼宋玉,嘴里骂骂咧咧的:“我看你是活够了是吧,敢在我们王妃面前耍机灵,你以为这点儿三言两语,就能得逞了?” “我耍什么机灵了,大家都在这儿看着呢,我可什么都没做。”宋玉摊了摊手,白净的小脸儿上带着浅浅的笑,“话都是你们说的,我只是个小郎中,我能如何?” 徐嬷嬷气的满脸通红,这小孩子看不出来,居然这么牙尖嘴利。 偏偏正如宋玉所说,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以大欺小! 何况现在整个上川,谁不知道这三家的事! 若是对宋玉做什么,毁的可是咸郡王府和陈易安的名声! 好啊。 徐嬷嬷看着宋玉那得逞的样子,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贱蹄子的自信在这儿呢! 咸郡王妃终于抬起头来,像是很无聊了,想用宋玉来都逗闷子,这才说道:“既然宋大夫说我脾胃有些不合,那不如和我回去平京,好好帮我调理调理,酬劳是不会少了宋大夫的。” 宋玉挑眉:“多谢王妃信任,但您的身体,这一副汤药喝下去必定无虞,我医馆那边还有很多人等着我给看病,就不耽搁了。” 说罢,拎起药箱起身就要走。 “站住。”咸郡王妃的声音幽幽传来,半分胁迫半分慵懒。 宋玉不得不站住,再抬头时,眼色已然不善。 陆嫂子想要进屋帮着缓和缓和,却被赶来的曹管家给拽住了,那人严肃的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谁去谁倒霉,连顾夫人都不敢来,何况你一个地位卑微的陪嫁。 “咱家夫人呢?” 陆嫂子压低声音问。 除了顾夫人,陆嫂子想不到谁还敢去打破这个僵局! “夫人……”说到顾夫人,曹管家小心的低了低头,说道,“今天这个霉头可大着呢,夫人的意思是……不过来了。” 陆嫂子一愣,顿时心急如焚。 那还能有谁啊。 看着她火烧屁股的样子,曹管家厌弃的白了一眼,拉过她到旁边,嘱咐道:“瞧瞧你,这才多大点儿事就慌了手脚,夫人不出面,自然会有人出面啊。” 陆嫂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谁啊?” “师父!” 院门口忽然有人高呼。 众人回头看过去,看着院门口的男人,各个一脸蒙愣。 这谁啊。 而宋玉和咸郡王妃听到这人的声音,不约而同的一愣,尤其是咸郡王妃,瞳孔皱缩,刚才还十分松弛的身子蓦地坐直,双手也不自觉的攥紧了,深吸一口气,不可思议的看了过去。 是……沈裴! 他不是在平京吗! 怎么又出现在了上川! 沈裴本就是人中龙凤,世间的上等男儿,今日特地摘了面具,飒爽如春风,脸皮俊逸绝然,款步而来,恰似百花齐绽。 院里的女卷顿时窸窣一片,不少脸都红了。 “这是谁啊,长得好俊秀啊。” “俊秀?这简直是绝世了好吧,你见过这么漂亮的男生吗?” “没有,比那画上的还要好看啊。” 听着这周围的细语,宋玉深吸一口气,无奈的扶额。 这个天杀的怎么来了? 是嫌这里今天不够乱是吧。 陆嫂子在旁边瞧着,一头雾水。 曹管家看着咸郡王妃的表情,不由得冷哼,欺软怕硬的东西,没有咸郡王妃那就是个屁,见到真主了吧,你牛啊,你怎么不牛了呢! 还是自家夫人聪明,知道这个山上,谁才是大王! 他笑着上前,轻咳两声,明知故问的说道:“你谁啊!” 沈裴瞥眼,曹管家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这感觉,可是比咸郡王妃有压力的多。 果然是百年门阀,后族出身的将军国舅! 沈裴只是那么扫了他一眼草,曹管家裤子里的腿就开始哆嗦了起来,硬撑着胆子,生怕这人后续会怪罪自己,连眨眼睛带挤鼻子,装着气势说:“我问你话呢,谁放你进来的!” 沈裴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宋玉。 这满院的小姑娘大嫂子和婆婆,都沉沦在自己的美貌中,唯独那个小兔崽子低着头,好像……好像自己特地打扮后,给她丢人了一样! 岂有此理! 沈裴干脆不理曹管家了,伸手推开他的肩膀,淡笑着走过去。 宋玉转了个身。 沈裴站住,抿了抿嘴唇,就这么嫌弃自己! “师父,你自己怎么来了?”沈裴强行让宋玉转过身来,接过她背上的药箱,半胁迫的继续说,“这么大个药箱,你自己能背得动吗?” 咸郡王妃微微眯眼? 这沈裴是疯了吗,居然对着宋玉叫师父? “嗷对了。” 沈裴对着她,心照不宣的说道:“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宋玉的药童,韩衣。” 咸郡王妃气极反笑。 看来京中的消息并不准确,今天被沈裴逮到,还特地换了个身份来给宋玉撑腰,真不像是他的作风,不过既然沈裴要掩藏身份,她也不会不识抬举,便说道:“看来宋大夫医术果然精湛,这韩家的公子居然能给你做药童,也算是大材小用了。” 宋玉刚要开口,就被沈裴夺了话锋:“我师父的医术自然超绝,这还用你说。” 曹管家绷着脸,和陆嫂子对视了一眼。 陆嫂子实在是忍不住了,扯着曹管家不住的发问:“这人到底是谁啊?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曹管家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好歹跟着自己夫人十多年了,怎么连沈裴也不认识了! “这位啊。”曹管家换了个说法,“靖国魔星。” 陆嫂子的嘴好悬裂开,狠狠的张了张,愣是一句话没说话来,狂咽了好几口气。 沈……沈沈沈……沈裴啊! 陆嫂子趔趄了了一步。 她真是死活也想不到,这居然是沈裴! 而沈裴这么对咸郡王妃说话,满院子的人都愣了,刚才还以为宋玉是个硬茬,没想到这个小药童居然比宋玉还愣,这根本就是火茬子啊! 于是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徐嬷嬷。 徐嬷嬷作为咸郡王妃的爪牙,难道不护着自己的主子吗! 而此刻的徐嬷嬷已然傻了,她作为咸郡王妃的陪嫁,怎么会没见过沈裴! 我的天爷啊,沈裴怎么会在! “既然我师父说了,你这身子按时喝药就行了,你还有什么要求?”沈裴十,分不屑的回怼道,“还去你府上给你调理?怎么着?你的命是命,上川城的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 咸郡王妃一噎,气急反笑。 这样‘仁义道德’的话居然能从沈裴这个杀人无数的人嘴里说出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咸郡王妃也发了狠,既然沈裴用了旁的身份,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能从正面压过这个天杀的魔星,她怎会轻易放弃! “我只是看宋大夫医术高明,才想着让她帮我调理的,韩公子不要误会。”咸郡王妃重新坐了下来,那大摇大摆的架势,让沈裴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他用化名,一来是避开仇敌,二来是不想给宋玉添麻烦,可不是让你咸郡王妃撒欢的。 “崔红袖,你别给脸不要脸。” 沈裴的话音很轻。 但是这句话说出来后,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知道沈裴身份的,也算是见怪不怪,这个连皇帝都敢训得人,一个咸郡王妃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狗屁,倒是那些不明就里的,集体倒抽了一股凉气。 这姓韩的事怎么回事? 居然敢直呼咸郡王妃的大名! “我今天这么说这么做是给你面子,难不成……”沈裴话语中的威胁已经很明显了,“你想让我去和咸郡王说?还是和吉成县主说。” 说到吉成县主,咸郡王妃的脸色变了变。 用孩子来威胁自己! 不愧是沈裴! 饶是宋玉也被沈裴的气势给吓住了。 她知道沈裴是魔星,但今天亲眼所见,还是震撼。 见宋玉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沈裴的虚荣心达到了顶点,不知不觉中,继续逼迫起了咸郡王妃:“怎么着?你还想说什么?还想让宋玉去给你调理身子吗?” 咸郡王妃冷着脸,直勾勾的盯着他,只是那起伏的胸口,已然彰显了她那不言而喻的愤怒。 若他用自己沈裴的名头压着自己就算了,偏偏还是个无名小卒。 这让自己的脸面往哪儿放! “如果我一定呢?”咸郡王妃深吸一口气说道。 “那便……我也一同去吧。”沈裴得意的勾唇道,“想必咸郡王府家大业大的,能容得下我这个小药童,你说是吧,师父。” 沈裴说着,用胳膊碰了碰宋玉。 宋玉这才反应过来,不住的点头:“对对。” 沈裴笑的更加放肆了。 咸郡王妃只觉得头疼,要是让沈裴去,岂不是引狼入室。 这么个杀人魔头放在自家府上,那还能有活人吗! “好,既然宋大夫日理万机,那我也不强求了。”咸郡王妃服下软来,也作势又站了起来,叫了曹管家过去,轻声道,“既然顾夫人病着,那我改日再来,劳烦你和她说一声,就说我来过了。” 瞪了瞪眼睛,咸郡王妃转头看着沈裴两人:“等她病好了,我还来,我必然要当面关切一番的。” 这便是警告了。 咸郡王妃伸手,徐嬷嬷接过,掌心一片冰凉的汗水。 这靖国谁人不知,沈裴不正常。 他甚至能当着陛下的面,杀了当时最宠爱的贵妃,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咸郡王妃反捏住徐嬷嬷的手,冷笑了一下。 就不信你沈裴,能一直在上川城守着这个小贱人! 第172章 得病的不是夫人 面对咸郡王妃的威胁,陆嫂子和曹管家都不约而同的咽了下口水,这是还要再来了。 好家伙,她要和宋玉做法,却闹得顾府心惊肉跳的。 况且,他俩也同时替宋玉捏了把汗。 她能巴结上沈裴做靠山,是她的能耐,但如今边关犯禁,靖国和蛮疆随时可能开战。 一旦开战,一场战役,少说两三年,多则十余年,沈裴如何护着宋玉? 这一走,咸郡王妃岂不是会把宋玉的骨头都放嘴里嚼了! 宋玉也是想到这一点,暗中拉了拉沈裴的袖子,如果单纯的给自己撑腰,那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再去拉仇恨了。 咱们虽然不怕事,但也不能主动去惹事儿啊。 谁知沈裴非但不收敛,甚至在听完咸郡王妃的话里有话后,随口接了一句:“你爱来不来,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以为你自己多大的谱吗?” 咸郡王妃深吸一口气,到底是官眷中的老油条,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只是她旁边的徐嬷嬷脸色就没有这么好看了,整张脸都是猪肝色,算了,就知道整个靖国没人能在沈裴的手上嘴里占到便宜,便说道:“夫人,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咸郡王妃索性就坡下驴,点了点头,最后对宋玉说道:“宋大夫,咱们后会有期。” 宋玉平静的对视着她,淡笑着说道:“我倒是希望再也不见夫人。” 徐嬷嬷瞪眼,但当着沈裴的面没敢发作出来,只是恶狠狠的剐了宋玉一下子。 咸郡王妃挑眉,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问道:“宋大夫此话何意?” 宋玉眼珠子滴溜一转,活像个鬼灵精,嬉皮笑脸的回应道:“我是个大夫,若王妃主子再也见不到我的话,便说明您身体健康,长乐无虞啊。” 沈裴闻言,不屑的嗤笑了一下。 咸郡王妃朗笑起来,心里对宋玉的想法倒是多了一些,若没有旁的原因,她倒是真挺喜欢这个孩子,漂亮不说还机灵,更有那一身的好医术,是个好苗子。 何况,更有医药宋家这个背景。 只可惜,这样的人落在了沈裴的手里,那就留不得了。 咸郡王妃带着一群人乌泱泱的又离开了。 分明是打着关心顾夫人的名号来的,但是一直到人走了,也没说去看看床上的那人。 陆嫂子不由得唏嘘,这咸郡王妃一走,院子里面顿时荒凉了许多。 好大的架势。 一个个跟狼豺虎豹似的,若不是沈裴来了,就宋玉这只小白兔,非得被生吞活剥了不可。 “沈国舅,您请坐,请坐。” 曹管家赶紧凑过去,拉开椅子,还特地用袖子扫了扫刚才咸郡王妃坐的位置,谄媚的把嘴脸凑过去,说道:“刚才是小的无礼,不过也是事出有因,还请国舅爷见谅。” 沈裴并不在乎,他也不打算做了,拍了拍宋玉的肩膀,顺手拿起药箱:“走了。” 宋玉知道他的身体还没养好,硬按着他坐下:“你先歇着吧。” 虽然动作粗鲁,但沈裴的心里却美滋滋的,抬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还有什么事?我的身子无碍,不用休息的。” 宋玉直接无视了他,转头对曹管家说:“带我去见顾夫人,我看看她的身子。” 曹管家没想到宋玉还惦记着这个,诧异之余还有些感动,今天在顾府上好悬丢了性命,宋玉非但不计较,甚至还能愿意给顾夫人瞧病,不由得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姑娘了,那您就和陆嫂子过去吧,夫人那边,我也不方便去伺候。” 宋玉颔首,对沈裴说:“我去去就回来。” 沈裴并不担心,这可是顾府,点点头,看着陆嫂子将宋玉带去了前院。 曹管家赶紧让人给沈裴上茶,伺候的比爹还周到。 “你们家小衙内呢。”沈裴慢条斯理的问起来。 说到顾小衙内,别说顾府那两口子了,就是当管家的也直叹气,摆手道:“国舅爷您还是别问了,小衙内……也就那样吧,这都好几日没有回府上了,老爷和夫人也管不动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实在是管不了,就由着他去了。” 沈裴不疾不徐的喝了口茶,眼底微微闪烁过一抹戏谑的光:“等下次打仗的时候,让顾小衙内和我去前线吧。” 曹管家一听,吓得血都凉了,顾小衙内平日里也就是打架斗殴,沈裴说的可是上战场拿命去打仗啊,可不敢,顾小衙内可是老爷夫人的心头肉,怎么能去犯险呢。 沈裴是爹娘走得早,他不得不临危受命,他要保护中宫。 可顾小衙内可不同,他是这顾府的命。 不过曹管家想是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只是陪笑道:“国舅爷您真是抬举了,我们家小衙内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平日里也就会个斗鸡走狗,连个柳条都轮不起来,何谈舞刀弄枪呢,这不是给您添乱了吗?” 沈裴见得太多了,丝毫不吃这一套奉承,话语中倒是多了一丝真诚:“我怎么会让他上战场呢,不过是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吃吃苦头,方能知道,如今的好日子有多来之不易。” 曹管家听她这么一说,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 ===== 陆嫂子带着宋玉去了前院屋子,刚一进屋,她就闻到了一股极重的香味儿,像是在故意遮掩着什么,另有一位女仆抱着个娃娃从身畔走过,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眼。 宋玉看着那孩子,面颊红润,浑身圆滚滚的,便知道养的很好,只不过,大概也三四岁了,却还搂抱着,自己不下地走,顺口问了一下。 陆嫂子小声说:“这是夫人让的,怕磕碰了。” 宋玉了然,好心的提醒道:“有的时候,孩子养的太金贵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么大了,不让他自己下地行走,来日变成个夹腿,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陆嫂子如今对宋玉是心服口服,赶紧点头:“等下我去就说。” 宋玉站在屏风后面,又闻了闻,这屋里似乎有一股子怪味儿,只不过是被那个浓厚的香味给遮盖住了,皱了皱眉:“敢问夫人得的是什么病?” 屏风的里面不久后传来一声人语,只是有些迟疑:“实在是不好意思宋大夫,得病的并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位,您若是不介意的话,便走过来吧。” 宋玉挑眉,另外一位? 难不成是平京顾家的那位隋氏夫人? 宋玉看了一眼陆嫂子,绕过屏风,坐在上座的赫然是顾夫人,长得和顾小衙内便十分相似,看来那人是随了妈妈更多一些,另外那位,垂着眼眸,有些不自在的坐在旁边。 看穿着,宋玉一眼认出旁边那位的身上,是平京城的样式。 宋玉本来乌糟的心,瞬间平复了许多。 想起当日,王禾她娘告诉自己的。 隋氏夫人的病,是阴挺。 便是女性器官变形不能回收。 这么大的味道,看来情况并没有她想的那么轻松啊。 不过还有一事,自己当日被传了谣言,说只给女妓看病,虽然名声不好听了,但却从另外一种角度宣传了自己的医术。 既是女妓,难免一身的妇人病,自己必然是拿手这些,才会在女妓圈内声名鹊起。 陈家误打误撞的,倒是帮了自己一手。 有自己这么个妇科圣手,自然而然的就钓出隋氏夫人了。 “那想必就是这位夫人了。”宋玉上前,打开药箱,拿出脉枕,温柔的说道,“还请夫人把手放在这上头,我替您号上一脉。” 隋氏夫人看着眼前的孩子,这年岁也太小了,这不是胡闹呢吗。 她看向顾夫人,眼底有些责怪,大老远的把自己折腾过来,还以为是什么久居深山的名医被请了出来,弄了半天,是个半大的孩子,连连要起身离开。 顾夫人忙叫住她,低声道:“你瞧你,还是那么急性子,这孩子虽小,但医术却高,况且这可是宋盛的女儿,叫宋玉的那个,以前养在陈家了,你没印象?这孩子治妇人病极好的。” 说到宋盛,隋氏夫人当然记得,当日小孙子高热不退,还是宋盛给看好的。 她转头,对宋玉的耐心多了三分,既然是祖传的手艺,那……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不过,隋氏夫人还不能完全相信。 她将手腕放在脉枕上,宋玉将手指放了上去,垂眸,一下走不眨。 隋氏夫人紧盯着她,倒是想看看她能有几分几两。 刚才宋玉伸手,腕子上的守宫砂都还在,自己一个男人都没经过呢,哪儿来的经验? 刚才顾夫人已经说了妇人病了,要是宋玉真顺着说自己得了妇人病,那就是沽名钓誉! 糊弄人的! “夫人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肝火虚浮,喝不喝药都无所谓,想必……您姑娘的病好了,您这肝火自然就会消了。”片刻,宋玉抬头,不疾不徐的说道。 隋氏夫人猛然瞪眼,像是见了鬼一样,抽回了手。 顾夫人也攥住椅子的把手,往前伏了伏身子,不可思议的说道:“你说什么?” “想必今天要看病的,不是这位夫人吧。”宋玉平静地说。 隋氏夫人吓得捂住胸口,和顾夫人对视了一眼,警惕的看着宋玉:“有人和你说什么了?是谁?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夫人下体有疾,那便会有异味,这可不是什么香料能盖住的,可刚才我靠近您的时候,这味道却并不是从您身上传出来的,何况您也没什么妇人病,想必是……为了您女儿的名声,才这么说的,不介意的话,让我见见大姑娘。”宋玉说的坦然,并没有隐藏自己的猜测。 隋氏夫人传言的阴挺,多半是因为生产受伤所致。 而且这病已经三四年了。 刚才抱过去的外孙也三四岁,这就能对上了。 有病的不是隋氏夫人,而是她唯一的女儿。 顾夫人是彻底服了,心里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豪,对着隋氏夫人挤了挤眼睛,劝阻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也信了吧,快叫蓉儿出来给她瞧瞧,万一能治好呢?” 隋氏夫人叹了口气,看了那么多御医,别说自己了,就是顾蓉也没了信心,何况这是隐疾,就像是身上的伤口,每次看大夫,都像是被撒了一把盐在上头似的。 隋氏夫人是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 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才让顾蓉跟着一起来的,罢了,来都来了,便喊道:“蓉儿,快过来。” 宋玉转头,里屋走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她面容憔悴,眉间蹙着愁容,因为常年这样,早已经是一副苦相,低低的说道:“娘,算了吧。” 她也打量了一下宋玉,眼底闪过一丝绝望。 宋玉抓住这个细节,无奈的垂眸。 她还是很希望治好的吧。 “司马当活马医,你……再试试吧,”隋氏夫人苦口婆心,到底还是那句话,“万一呢,万一能治好呢,难不成你还想让姑爷三天两头的不回家?让她在外面养小的?” 顾蓉脸色一白,痛苦的咬了咬牙。 从前他们夫妻情分虽不多,却也和睦,但生了孩子后,下面变成那样,夫君就再也没有碰过她,眼看着两人要形同陌路,她也是心急如焚。 “好吧。”顾蓉叹了口气。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既如此,那进去里屋,姑娘把衣裳脱了,我瞧瞧。”宋玉说。 “什么?” “胡闹!” “不可!” 屋内的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这……这怎么能随便给人看! 顾蓉更是满脸血红,往后退了两步,这孩子怎么回事! 顾夫人也为难。 隋氏夫人更是,一把将顾蓉拉到身后,训斥道:“好个不知羞耻的贱人!你想做什么!” 宋玉摊手,她是个女人,能对另外一个女人做什么? 何况,既然是阴挺,看一下情况不是很正常吗? “我得看过才知道病理程度,才能对症下药啊?”宋玉耐心的说道。 “那……那怎么能行。”顾蓉连连摇头。 宋玉抿了抿嘴,扶额道:“我是个女人,你怕什么。” 第173章 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女人? 女人也不能随便看啊! 隋氏夫人走过来,将顾蓉往后拉了拉,警惕的看了看宋玉,深吸一口气,这病也看了三四年了,没一个大夫说要看看病症的,皱眉道:“宋大夫,你是在说笑吧,那是什么地方,不说你是个女人,就说你还是个孩子,这也不合适啊。” 宋玉嗤笑一声,是无语的轻笑。 这也就是古代了。 她也没办法解释。 宋玉也不强求,索性将脉枕重新收回到药箱里,态度波澜不惊的说道:“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执意了,只是这病我不看一下的话,没办法对症下药,恕我无礼,我就先走了。” 宋玉毫无留恋,背起药箱就要走。 顾蓉眼看着自己最后的希望都要破灭了,眼底一片灰暗,往前两步,哽咽道:“阿娘……要不然就……” 见宋玉如此,隋氏夫人也犹豫了。 顾夫人气的不行,罢了罢了,竟然亲自起身叫住宋玉,喊道:“宋大夫!” 宋玉像是没听见一般,抬脚迈过门槛,转眼就走到院子中央了。 顾夫人赶紧跑到窗子口,对着院子里的陆嫂子喊道:“快叫宋大夫回来!” 陆嫂子听到,还纳闷儿呢,以为宋玉这么快就看完了,这一喊才反应过来,好说好话的给宋玉请了回去,说道:“好姑娘,饶是看在我刚才护着你的份儿上,瞧一瞧吧。” 宋玉这才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屋子。 她清澈的眸子盯着隋氏夫人身后的顾蓉。 顾蓉咬咬牙,袖中的掌心全是汗潮,低低道:“宋大夫随我来吧。” 说罢,顾蓉先行进了里屋。 “你们都在外面等着吧,我和顾姑娘进去就可以了。” 宋玉往上提了提药箱,拦住了想要跟着进去的隋氏夫人,解释道:“有的时候,最亲近的人,才会让患者更加无所适从,你若是想要她好,就在这里待着吧,夫人。” 隋氏夫人愣了愣,和顾夫人对视一眼。 顾夫人点头。 顾府一直想要投诚沈裴,宋玉便是个好契机,这也不能赖她太过功利,只是现在得罪宋玉的话,无疑是看不起沈裴,得不偿失。 隋氏夫人松了手,宋玉这才走进了里屋,她叫顾蓉将衣裳褪去,又将脚踝搭起来,裙子掀开,一股异味便传来,宋玉端着烛台靠过去,瞟了一眼,便说道:“好了。” 顾蓉满脸血红,耳根子烧得慌,没想到宋玉就只是看了一眼,她赶紧起身将衣裳系好,屋子里面浓浓的腥臭让她无地自容,更不敢去看宋玉。 但宋玉表情如常,做了两辈子的大夫,什么样的病症没看过,小小的阴挺算得了什么。 不过刚才那一眼,宋玉可以笃定。 生育之时,这病并不严重,只是拖得太久了。 “宋姑娘,我这病……你能治?”顾蓉舒了口气,稳了稳心神,问道。 只是她这么说,口吻却是低沉的,像是自己也不抱什么希望一样。 宋玉将烛台放在桌子上,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银针来烧了烧,说道:“外袍脱了,我先给你行针,然后再给你开几个方子,这种病对我来说,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顾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了瞪眼睛,上前道:‘当真?’ “当真。” 宋玉拿出银针,取督脉、足太阴、阳明经穴为主,用针刺补法并灸,又取穴百会、气海、维道、足三里、三阴交扎下。 顾蓉痛的皱眉,却丝毫不敢动,她紧紧的攥着手指,紧张的大气不敢喘。 这还是第一次,让她看到痊愈的希望。 “不要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有的时候,很多病都是从心里来的。”宋玉一边扎针,一边徐徐的安抚着顾蓉,她明白,这样一个难以启齿的病,还是在一个古代女子的身上,得多痛苦。 顾蓉听着,无声的簌簌落泪。 是啊,这个病让她吃睡不好,连连脱发,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十岁。 “宋大夫,若我这病能好,您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顾蓉忙不迭的说。 宋玉轻笑。 这正是她想要的,但却不是现在。 行完针后,宋玉又写了两张方子,一个是补中益气汤,一个是大补元煎,又加了黄白、苍术、土茯苓和车前草等:“按照方子所写,喝了就成。” 宋玉说完,干脆利落的拎起药箱,径直走了出去。 隋氏夫人和顾夫人在外面等着是心急如焚,这怎么用了这么久,好容易看到了宋玉,那人直接就要走,连连拉住,询问道:“宋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 “这么说吧。” 宋玉大喘了口气,忽而道:“早碰上我,她早好了。” 隋氏夫人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顾蓉的病她能给看好? “您就放心吧,只要我说了能看好的病,必然无恙。”宋玉淡笑着摆了摆手。 顾蓉从里屋出来,径直走向了隋氏夫人,那人见女儿一脸的痛痒,还以为她受辱了,再加上刚才宋玉那欠揍的表情,她登时雷霆大怒,爱女之心爆棚,马上要为顾蓉主持大局。 在家里面因为这病,顾蓉被姑爷训斥也就算了,到了外面,还能被一个小丫头给欺负了? “宋玉怎么你了?啊?你快和娘说!”隋氏夫人心急如焚。顾 顾蓉知道她误会了,赶紧解释道:“我没事阿娘,宋大夫给我开了药方子,说我只要按照上面的嘱咐,按时喝,就会好的。” 顾蓉其实没说全。 宋玉最后还给她留了一个可以变得更加紧致润滑的锻炼法子。 顾蓉虽然嘴上说不好,却还是认真的记住了。 她刚才走出来时,脸上带的羞赧,就是以为这个。 这宋玉小小年纪会看妇人病就算了,怎么还懂这些房中之术,还真是人小鬼大。 “啊,原来是这样。隋氏夫人听顾蓉说完,总算是松了口气,更觉得自己刚才心急了,有些得罪人家,不好意思的上前去拉住了宋玉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好孩子,是我错怪你了,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能只好我女儿,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不愧是母女,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样的。 宋玉想了想:“可是我想要的,您未必能答应的了。” 隋氏夫人一听她这么说,像是自己的权威被挑衅了一样,她好歹也是靖国能数得上名号的官眷,何况科考结束,铨选的重任落在了她夫君的头上,风头一时无两。 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宋玉一个小小的孤女,还能狮子大开口到什么地步? “笑话,难不成你还想要天上的星星不成?”隋氏夫人只以为是她的玩笑话罢了。 宋玉笑而不语:“天上的星星就算了,我只是想摘一颗人间的星星。” 隋氏夫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了,这孩子说话怎么云里雾里的,随口便说:“难不成,你还想进宫做娘娘去?铨选我们家说了算,但是这御选……” 此话一出,旁边的顾夫人脸色顿时大变。 好家伙,过了这么多年,她这个妯娌还是这么的口无遮拦,这话怎么能胡说,难不成是顾蓉的病有救了,欢喜的过了头,口不择言了? “你在那胡说八道什么呢。”顾夫人连忙拦住,“什么铨选御选的,那都是陛下的意思。” 顾蓉也颇带责备的看了一眼隋氏夫人,那人这才收敛了。 宋玉笑了笑,起身离开了。 要她说,隋氏夫人这种直脾气,其实才是最好的,就怕乔夷和咸郡王妃那种九曲十八弯的心肠,那才叫吞了刀子,也看不出个面儿来。 待宋玉走后,隋氏夫人还是不解,自己嘀嘀咕咕的说道:“这人间的星星,是什么意思?” 顾蓉看了一眼顾夫人。 顾夫人苦涩一笑,自己这个外甥女,倒是比她娘聪明的多。 宋玉想要的,是陈易安的前途。 ===== 回程的马车上,宋玉疲惫的打了个哈欠,将自己的脑袋靠在车板上,声音轻微的说道:“好端端的你不在医馆养伤,跑去顾家做什么?” 沈裴见她靠的不舒服,心里有些不忿,自己这么个大活人就在这儿,非要找罪受,索性没好气儿的回应道:“本小爷要去哪儿,难道还要和你报备不成?” 宋玉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看上去很累了。 沈裴心里不是滋味儿,更不知道她笑容背后是何意,这才又补充了一句:“再者说了,我当日可放了豪言,说要给你宋玉撑腰做靠山,既如此,我可是军营出来的,说出来的话便犹如军令,怎能说了不算,我早就想会一会这个咸郡王妃了。” 宋玉听到这话,才悄然的睁开眼皮,黝黑的瞳孔深处泛着经世的光芒,遂不疾不徐的说道:“当日在河边,是不是?” 是不是咸郡王夫妇下的手。 毕竟以沈裴的身份,就算有仇,也没人轻易敢动,还是在上川城,这个离京城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儿,能做到这样的,除了咸郡王夫妇,她想不到别人。 沈裴撇眼,没说话,却是默认了。 “好好养病吧,你体内的刀毒已经少了很多了。”宋玉不舒服,重新调整了一下位置,却还是硌得慌,索性直接躺下了,“等我有空,将那十二妖刀里面的相思浓去了,这柄刀,才是真真正正的属于你了。” 沈裴见她缩成小小的一团,淡笑了一下。 马车刚到了医馆门口,就听到有人吵闹,下了车发现是乔氏抱着荣哥儿,连着陈易平夫妇也在,瞧见宋玉,丁氏直接扑了上去,痛心疾首的说道:“好姑娘!快救救荣哥儿吧!” 宋玉被扑的一愣,整个人好悬摔倒。 沈裴皱眉,将丁氏拉开,顺便推了推,冷冽道:“怎么回事?” 丁氏也顾不得那么说,从乔氏手里夺回孩子,直勾勾的,很是信任的往宋玉怀里塞,她哭的真个人都直发抖:“蓉儿快不行了!快不行了啊!” 宋玉看着怀里的孩子,脸色惨白,呼吸微弱。 不对啊。 就算这第二针没扎,但这才几天,也不该如此啊。 乔氏也想过来拉拽,沈裴看着她就烦,想要一脚踹走,却被宋玉拦住。 沈裴深吸一口气。 这兔崽子总是这样驳自己的面子,可偏偏每次宋玉严肃起来的时候,自己都想听她要说什么,真是奇怪! 宋玉让一行人进屋,将荣哥儿翻过来,先是一愣,随后耐人寻味的笑了。 这孩子的后腰有一条半寸长的伤口,人为割开的,不深不浅,由伤口为圆心散开无数条血痕,像是绽开的变化,而细看就会发现,血痕发鼓,随着孩子的呼吸在涌动,就像是……一条血色的蠕虫。 “什么东西?”沈裴也没见过,只觉得恶心。 乔氏的眼神有些躲闪,丁氏看到,不支的跌坐在地上。 宋玉起身,眼神默然:“你既然信了邪方,又找我做什么?”又自顾自的冷笑着,“我说怎么不再上门找我了,原来就是弄了这个。” “阿娘!你糊涂啊!”陈易平也痛心的骂道。 乔氏也没想到只过了一晚,荣哥儿就变成这样了,后悔的哀嚎了起来。 沈裴烦心:“别哭了!” 可乔氏担心孩子,哭的根本停不下来。 沈裴招手,想让人讲这个泼妇拉出去,却听宋玉凌凌道:“两百年前,南夷有一个游牧部落,名卫氏,族人不多,却善用祟虫,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卫氏居然还有后人,你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还真豁的出去啊。 乔氏闻言,哭的要背过气去。 沈裴不解:“祟虫,卫氏?” 他征战多年,倒也有耳闻,却不多。 宋玉说:“此虫为线形,血肉为养,自为邪祟,故名祟虫。”她回头盯着沈裴,语气清淡,“祟虫可治这世间一切病症,前提是肉身为寄,祟虫自幼养在人体里,离开人就会死去,所以为了活下去,祟虫会……帮宿主治疗一切顽疾。“ 宋玉往后说,神色有些古怪和难忍。 沈裴看着她,心里有些不安。 这些连常年混迹在边疆的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宋玉怎么会知道。 第174章 过往的记忆 只是陈易平在旁边听着,自觉的接过话茬,整个人颓唐不已:“阿娘找的那个游医也是这么说的,他那日登门,说可以治疗荣哥儿的病,谁承想……” 陈易安激颤的说不出话。 沈裴疑惑,又看宋玉。 “祟虫只能寄身女体。”宋玉冷笑,“否则就会吃干净宿主后再死去。” 沈裴听完,看了一眼荣哥儿的后腰,这孩子的腰已经塌了,软绵绵的,原来那几条蠕动的血痕,是祟虫行走的痕迹。 “宋玉,你有办法?”沈裴皱眉问。 宋玉摇头,态度平静:“我救不了。” 乔氏一听,目眦欲裂:“你胡说!你就是不想救他!”又似癫狂般膝行过来,“算我求你!你救救他吧!就算我求你了!” 宋玉任由她拽着,却没说话。 她是真的救不了。 荣哥儿还小,这祟虫不到一个月就能将他吃的只剩皮包骨,她的确能治病,但没办法再生,这里又不是天璇领域,她也没有那些诡谲术。 自己只是草木之身。 宋玉抬脚要走。 眼看抓不住最后的一线生机,乔氏拔下簪子就冲了过去。 “宋玉!你不能走!” 宋玉回头,眼前银光突刺。 她一愣。 她实在是没想到,乔氏居然这么疯狂。 可那簪子却被沈裴死死的攥住,他将乔氏揣倒,将带血的簪子扔在地上,让春分和芒种将陈家的人赶出去。 宋玉垂眸,无言的进了里屋。 沈裴狐疑,觉得宋玉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一眼。 陈易平脸色惨白,哪里还顾得上荣哥儿的命,乔氏居然敢在韩衣面前这样放肆,若不快走,惹来杀身之祸也未可知。 “我的荣哥儿啊!我可怜的孩子啊!” 乔氏被陈易平一路拖拽了出去。 丁氏则看着宋玉离开的方向,再次垂下了泪珠。 苍天啊,竟然连宋玉也治不好这病吗? 但她不忘了道谢。 沈裴被乔氏哭的头疼,并没有追究什么,况且丁氏的样子的确可怜,好好的孩子,被乔氏祸害成这样。 病急乱投医,结果却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陈家的人走远后,沈裴想了想,让春分去买些蜜饯来,并没有急着进里屋。 刚才他就发现了,自从宋玉发现荣哥儿的腰后被塞了祟虫后,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劲儿,但他并没有冒然发问。 宋玉在里屋,几乎是跌坐在了罗汉床上,整个人都游离了。 祟虫。 又是祟虫。 没想到这都过去一百多年了,靖国居然还有卫氏后人。 那些该死的虫子! 若不是祟虫,师父或许也就不会死了。 宋玉直挺挺的躺了下来。 上辈子她七十余岁,医术超绝,加之成为了精绝师后,也比普通人老的慢一些,看上去还似三十余岁的人,便成为了名动天下的妖医。 更何况,她那时已经是天璇领域,天阶九成的精绝师,那诡谲术一共有四十四种阵法,她精熟四十三种,自诩无所不能。 听说卫氏有祟虫。 她非要一试,这天底下就没有她宋玉治不了的病! 没想到,这祟虫要比她想象的可怕的多,以血肉养,人就成了肉土,成了那祟虫驱动的傀儡,即便身为精绝师也没有办法。 师父之道后,拼尽全力将祟虫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也是那一次,宋玉才知道,这祟虫只能用女体养。 她找到卫氏族人,杀得只剩下那祖巫,可祖巫却说,这东西无药可医。 宋玉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祟虫将七螺吃的只剩下一具皮囊。 可叹她宋玉治了一辈子的病,却救不了最亲的人。 “我已经把卫氏给屠族了,怎么还有……”宋玉痛苦的捂住了脸。 门被推开,沈裴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看到床上的宋玉,小小的身躯缩成一小团,像是婴儿一般,皱了皱眉,将买来的蜜饯放在了桌子上。 “你怎么了?” 沈裴走过去,小心的坐在了床边。 宋玉没说话,面容掩藏在凌乱的鬓发下面。 沈裴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有心为之,竟然伸手帮她撩开了头发,随后一愣,见宋玉的羽睫是湿的,心里不由得一紧。 “你是怕了那祟虫?” 沈裴这么问,还是觉得宋玉一个女娃娃,合该怕这些。 但问完她就后悔了。 宋玉怎么会怕这些,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我不怕。” 果不其然,宋玉声音低低,不带有任何感情。 “你是真的治不了那孩子,还是不想治?”沈裴继而转移了话题。 宋玉翻了个身,看着旁边的沈裴,目光却有些痛苦,说话的状态也带着浓浓的疲惫:“我是个医者,那孩子是无辜的。” 宋玉没直说,但沈裴明白。 原来这世间,并没有无所不能之人。 “被打击到了?”沈裴轻笑,似乎是想缓解这份局促。 但宋玉不笑。 沈裴只得起身,不打扰她这份消沉:“有事就叫我。” 他伸手去推门,却听身后的宋玉突然唤道:“沈裴?” 沈裴瞥眼。 宋玉撑着身子,迟疑了片刻,才说道:“给荣哥儿看病的那个游医?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 沈裴没问,倒是点了点头,旋即出门去了。 “灵风。” 门外传来沈裴唤人的声音。 宋玉重新躺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屋子里的烛火全都熄灭了,她才不安的睡去,梦里面,全都是师父临死的模样。 大抵又过了几天,宋玉正在柜台后面配药,芒种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她说道:“姑娘,我刚才上街的时候,碰到了陆嫂子,就是上次来请您去给顾夫人看病的那个嫂子,您还记得吗?” 宋玉当然记得,她转头垂眸,神色严肃。 芒种压低声音,凑过去宋玉的耳畔,说道:“陆嫂子说,让我转告姑娘,说您给开的药见效了,想问问您今天还有没有空,过去再给瞧瞧。” 宋玉挑眉。 再去给瞧瞧? 她给顾蓉开的是完整的一套方子,正常来说,是不需要再复诊的了。 既然顾家让她再次上门,想来是……有些事情想问了。 宋玉看了一眼天色,起身道:“正好,我现在去一趟就是了。” 芒种诧异:“姑娘不吃昼食了?我刚买了烙饼。” “一顿不吃饿不死。”宋玉说完,又嘱咐了一句,“灵风不是爱吃吗,给他留着吧,我可不爱吃烙饼。” 她一边说着,还冲芒种挤眉弄眼的。 芒种的脸轰的一下烧的滚烫,像是被看穿了一样。 宋玉见她如此,登时心情大好,雇了辆马车前去了顾家。 宋玉到了顾家角门,提了提药箱,这才敲门。 陆嫂子打开门,左右看了看巷子里有没有路人,这才把她拉进来。 “好姑娘,您上次的药果然见效了。”陆嫂子犹豫几秒,才偷着说道,“我们闻着蓉姑娘身上,已经没有怪味儿了,她自己也说了,说下头往回缩了不少,我看连着人的状态都好多了。” “身病带着心病,都是一样的。”宋玉淡淡道。 “那就麻烦姑娘再给她复个诊吧。”陆嫂子意味深长的说。 宋玉点头,跟着进了正屋,隋氏夫人和顾夫人在,但患者顾蓉却不在,宋玉霎时间明白,复诊只是个由头,索性进屋便问道:“上次的事情,夫人是想好了?” 隋氏夫人没想到宋玉如此开门见山,愣了愣,旋即一笑,点头道:“好,我就喜欢宋大夫这样爽利的性格。” 有目的,便好说。 “我当日可说了,想要天上的星子呢。”宋玉半开玩笑的说道。 隋氏夫人放下茶杯,挥手让陆嫂子给了宋玉一杯茶,那人低头,看着那碧莹莹的茶水,荡漾的波纹,是她被揉碎的瞳孔。 “宋大夫说笑了,您想要天上的星子,我可弄不来。”隋氏夫人往后靠了靠,话音突然变得深沉且冰冷,“但你要是想让陈易安仕途不顺,我倒是有办法能做到,只是看看,宋大夫想做到什么地步。” 宋玉攥着茶杯的小指蓦地一抖,抬头看隋氏夫人。 隋氏夫人的态度十分坦然,也很笃定自己的猜测。 宋玉歪了歪头,淡淡的回应着:“夫人怎么知道,我所求为何?” 隋氏夫人说:“你和陈易安的事情,上川城人尽皆知,难道不是吗?你们两个曾经可是有婚约的啊,如今他要令娶,这动静可不小啊。” 宋玉抿了抿唇,继续说:“那夫人怎就得知,我是求不顺,我若求顺呢?” “一来,求顺不用求,自有咸郡王替他做主,二来……”隋氏夫人又抿了口茶,徐徐道,“你不是这样的性格,我想,你是从重新开医馆起,便一路做套做到现在,怎知我女儿不是你算计的一环,何况,这样大费周章,环环相扣的引出我,接近我,爱做不到,恨却可以做到。” 宋玉眼中露出欣赏,不愧是平京城的官眷,思路还是很清晰的,见解也很独到,最关键的是,猜想也很准确。 “对,我要陈易安仕途不顺。”宋玉说。 隋氏夫人用盖子扫着茶水,轻吹了吹:“要不顺到什么地步?” “家破人亡,生不如死。” 宋玉斩钉截铁的说。 此话一出,一道清晰的茶盏碰撞声传来。 隋氏夫人诧异的抬起头,连着旁边的顾夫人都愣了愣,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岁说出来的话,居然这样阴狠毒辣。 隋氏夫人皱眉,打量着宋玉:“不过是毁了你的婚,你就想这么报复?你这孩子未免也太强硬了,你怎知陈易安不是被咸郡王夫妇胁迫,你要知道,陈家一倒,你便彻底没有归处。” “世人皆知我单单被毁了婚,可陈家对我做的却远不止这些。”宋玉不卑不亢,并没有急着诉苦。 她知道,这刀只有割在自己的身上才知道有多疼。 绝大多数的人都和隋氏夫人一样,不知情,不感同身受,只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痛,她活了三辈子,早就看透了。 说到这里,顾夫人也觉得这个宋玉不简单,让陆嫂子出去,顺便清空了院子里的人,这才继续说道:“你且说说吧。” 宋玉没有先行开口,只是站起身来。 顾夫人以为她要走了,谁知宋玉转过身,解开衣裳的袢扣,将外袍脱了下来,旋即又拉开里衫的绑带,露出里面天青水色的肚兜。 那雪白的里衫垂落,顾夫人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了嘴巴。 隋氏夫人更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宋玉的胳膊。 这孩子有着一身雪白如瓷的肌肤,正如她的名字一样,美玉。 可是如今这块美玉上,却遍布着如荆棘一般的疤痕,颜色深浅不一,有的才结好硬结,光是那一眼,就足矣触目惊心。 顾夫人红了眼睛,这才明白,宋玉的恨。 隋氏夫人更是,几步上前,扳过宋玉的身子,急着问道:“这都是陈家的人做的?好孩子,你告诉我?” 宋玉的状态很是漠然,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卑微,她只是将衣裳重新穿好,将陈家的桩桩件件娓娓道来。 从虐待,到吃绝户,再到毒杀配阴婚,还有后续的每一件事。 宋玉的语气也是那样的轻描淡写,隋氏夫人和顾夫人便愈发痛心疾首。 隋氏夫人的眼睛也红红的,她自幼长在那大富大贵之家,别说挨打了,就是连床褥都没有自己整理过,很那想象宋玉的身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宋玉本应该也是享尽荣华之人啊。 她可是宋盛的女儿,宋家的后人啊,又有这通天的医术。 “好。” 隋氏夫人下定了决心,说道:“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你不是想让陈易安生不如死嘛,我可以祝你一臂之力。” 宋玉终于化开了一抹笑容,点了点头:“很多事情需要徐徐图之,我也并不想把这件事情的火烧到夫人的身上,这件事情我会自己去做,我的仇,我必定要亲手报给陈家才行。” 隋氏夫人听她这么说,更加心疼不已,毕竟面前的宋玉,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啊,但想着,她一路为了接近自己所费的心机,也明白,宋玉并不是普通的少女,点了点头:“好,铨选的事情,我会让人压着的。” 宋玉轻轻颔首,拎起药箱,转身出去。 第175章 小心幻象! 合上那重重的房门,宋玉转过身,往上带了一下药箱,夕阳的余辉像是狗血一样打在她的身上。 宋玉抬头,却站在了原地。 沈裴就在院中看着她。 那人是靖国身价最贵的公子,气态和身姿也是天下无双,那夕阳光垂在他的身上,像是给他镀了一层无价的金粉。 “你怎么又来了?”宋玉不自觉的苦笑了一下。 沈裴刚才在窗外,将里面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宋玉的话也尽数听进了耳朵里去,那一身的伤痕,伴随着倔强的语气,让他心头犯酸。 或许正是天生的要强,才会让宋玉变成这样。 那浸泡在仇恨里的人,发出来的芽都是毒辣的。 但沈裴不怪,他会给宋玉做靠山,护着她一路北上。 “你不是想见那个游医吗?”沈裴并没有选择提起刚才屋内的事,身上的伤疤能轻易示人,但心里的伤口却不能。 宋玉眼睛一亮,登时变得警惕了起来:“找到了?” 沈裴点头:“走吧。” ===== 上了马车,宋玉垂眸不语,沈裴也没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对坐着。 “我不是……不想让你帮忙。” 终于,宋玉开口,打破了这份死寂。 沈裴斜靠着身子,应了一声。 宋玉奇怪的抬头,沈裴应该是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给顾夫人看病,虽然以他的智商,早就该猜到了。 但是沈裴当时大言不惭的说要给自己当靠山,自己却执意要自己想办法,这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那样一个眼高于顶的人被质疑了,居然不生气。 “我说了会做你的靠山,是要给你兜着,你大可放手去做你想要的。”沈裴闭着眼睛,浓密的羽睫比女人的都要长,“无论是开医馆也好,复仇也好,只要你想做的都可以,我永远都站在你身后,护着你。” 沈裴这话说的太直白,让宋玉愣了愣。 可是沈裴自己却没什么反应。 “你为什么……” 宋玉早就想问出心里的答案了:“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沈裴的嘴唇下意识的动了一下,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把要说的话给生生的咽了回去,紧接着,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我还真是看不懂你这个小兔崽子,若是换了旁人,得到当今国舅的如此承诺,怕是比范进中举还要开心,你倒好,却反问起我来了?” 宋玉失笑了一下,沈裴这话说的不错。 “可我不是旁人。”她淡淡的说,“这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无功不受禄。” 沈裴挑眉,这天底下还有质疑自己的好的女人? 真是莫名其妙。 别说自己的身份了,就是冲着这张脸,也不该有这么多话。 这小兔崽子想听自己说什么? 喜欢你? 心甘情愿的? 沈裴抿了抿嘴,没好气的解释道:“你如今证实了自己的医术,先不说你治好了我的脸,帮我清了刀毒,我还等着你给我姐姐看病呢。” 宋玉哦了一声。 哦? 沈裴气的直闭眼睛。 这个问题真是问的莫名其妙,结束的也莫名其妙。 这小兔崽子一整个胡说八道。 马车又不知道幽幽的驶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外头传来灵风的声音:“主子,宋姑娘,咱们到了。” 宋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到了? 她掀开轿帘子,却觉得这里眼熟,恍然大悟,这不是李家庄子吗? 附近应该就是李鹤的家了。 远处那口水井,可是把那个姓赵的家暴男给淹死了呢。 下了马车,宋玉左右看了看:“人呢?抓住了?” 灵风摇头,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一户人家:“瞧见那人去了那家。” 宋玉皱眉,先行一步。 沈裴啧嘴,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单打独斗。 他让灵风在这等着,自己随着宋玉走了进去。 宋玉推开茅草门,里面传来一股浓厚的血腥味,还有焦急的呼喊声。 “铃儿!铃儿快使劲儿啊!” 宋玉挑眉,这是在生孩子? 果不其然,她转进里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正对脸的走了出来,瞧见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热水盆险些撒了。 宋玉赶紧扶住,解释道:“阿婆,我是宋玉。” 宋玉? 老婆子一个精神,她可知道这人,急忙忙的说道:“宋大夫,是鹤哥儿请你来的不?我这媳妇儿难产,怕是要不行了,您快进去给瞧瞧!” 宋玉凛眸,问道:“可有旁人给接生过了?” 老婆子点点头,说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可不是,下午的时候,一个游医来了,给了我儿媳妇一个药丸儿,说是吃了保准能生儿子,我那儿媳妇儿不知道怎么的就信了,吃上就不好了。” 宋玉心里骤然一沉,什么游医,这分明是害人! “多大月份了?” “才七个多月。”老婆子说着,眼泪哗哗的,这儿媳妇儿她素来是当成亲姑娘来疼的,眼下孩子都不要紧了,保住大人才是最重要的。 “那个游医呢?”宋玉问。 老婆子急的火烧眉毛:“给了药丸儿人就走了,我和儿子连面都没见到,哎呦我的天爷啊,您快进去瞧瞧吧!” 人命关天,宋玉也顾不得,和老婆子一起进了屋。 进了屋,宋玉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孕妇七个月的肚子,却打的骇人,也不知道那游医给吃了什么药,上前去要了银针,在火上烧了烧,利落的给那孕妇行针。 旁边的男人瞧着,心惊肉跳的:“大夫,求求您了,大不了我不要这孩子了,一定要救救铃儿,救救铃儿啊!” “不行!” 床上的铃儿咬着牙,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听到这话还在驳斥着:“不行……我要这个孩子……我得要……” “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孩子啊!”男人气急了,喊道。 铃儿知道跟他说没有,转而对着宋玉说:“大夫……好姑娘……我这身子……这么多年才有了这个娃娃……一定得保下……保下……” 宋玉皱眉,看来这是个不孕的,才这么想保下这个孩子。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亲自给你调理。”宋玉说完,将她扎晕了过去,旋即掀开褥子,将那孩子给落了下来。 男人盯着,略有诧异。 这姑娘这么小,手法倒是利落,只是那孩子下生了,剪断脐带后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他探头过去,吓得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头:“这……这是……” 宋玉抱着那软塌塌的孩子,扯过旁边的窗纱裹住,无奈道:“这孩子早就死了,我只能保住你媳妇儿的命了。” 男人接过,浑身都在颤抖,直接跪在了地上:“多谢!多谢姑娘!” 老婆子掀开纱窗瞧了一眼,这孩子通体漆黑,整个人的皮都是皱的,这哪儿是个孩子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野猪崽子。 “都是那个游医!都是他害的!”老婆子气的直抽抽,恨不得上手将那人抓回来给生吞活剥了。 “我给你媳妇儿止了血,她的命是保住了。”宋玉起身,看似松了口气,实则是叹了口气,“只是身体大损,你赶紧进城去宋家医馆。” 宋玉说着,将头顶的发钗取下来交给老婆子,嘱咐道:“到了那里,找叫芒种的丫头,将这个簪子给她,就说是我让的,拿几包产后调理的药。” 老婆子心里感激,不住的攥着她的手道谢:“好姑娘,真是谢谢您了,那药不管多少钱,我都交,分文不会差的。” “钱不要紧,命最要紧。” 宋玉说完,起身出屋。 沈裴在门外等着,见她一身的血,脑袋翁的一下,上前拉过她:“怎么回事!那个游医在里面!” 沈裴二话不说就要冲进去。 宋玉哭笑不得,赶紧拉住他,劝阻道:“那个游医不在。”又将里头的事情说了,脸色不是很好,“这个害人精,白白杀了人家的孩子。” 听说宋玉并没有受伤,沈裴的心还是放不下来,只是转头望着那毫无边界的庄子,皱眉道:“这人能去哪儿啊?” 宋玉摆了摆手,只觉得头昏脑涨,尤其是刚才在屋里,被那血腥味寻得眼前都有些花了,低声道:“先回去吧。” 沈裴点头,看着她脸上明显的不适,指了指:“走吧。” “姑娘!” 身后有人喊,是刚才的那个老婆子。 宋玉回头,那婆子皱着眉头,将刚才的簪子交还给宋玉,说道:“好姑娘,这簪子怕是用不上了,您还是拿回去吧。” 那婆子的手里还有血,簪子上也黏糊糊的,宋玉用双指捻了捻,疑惑道:“怎么了?” 婆子摇摇头,说道:“死了。” 沈裴在旁皱眉。 宋玉更是一愣:“什么死了?你儿媳妇儿?” “害。” 老婆子一摆手,甚是不在意的说道:“一个儿媳妇儿罢了,又不是亲生的,生不出来儿子就算了,死也就死了,这成婚三年了,才下出这么一个不活的蛋来,留着也是白费,还多吃一口饭。” 这叫什么话! 沈裴听着心里犯膈应。 宋玉觉得不对劲儿,刚才在屋里,这婆子的态度根本不是这样的,她正要开口,忽然觉得嗓子里有些不舒服,轻咳了两声。 只是这两声咳完,宋玉的头脑更涨了,抬头凌厉道:“那是一条人命!” “什么人命不人命的。” 婆子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宋玉,双手攥着宋玉的手腕,声音忽远忽近,带着尾音和刁钻的笑意:“若想要人命,还是拿你的才好。” 宋玉猛然一震,瞧着那婆子攥着自己的手,指甲忽然变黑变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扎进了自己的皮肉里,她大骇,暗道不好。 是精绝师 那游医根本就没走! 这婆子就是那游医! 宋玉抬头,眼前的婆子早已经改头换面,她尖叫一声,凄厉的响动让人从骨子里面开始颤栗,沈裴只见一股红光闪在眼前,下一秒,一股无形的力道像是个硕大的巴掌直接推在胸口,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宋玉!” 沈裴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在半空中强行扭转了身子,却还是狠狠的撞在了不远处的树上,他闷哼一声,嘴角抿出一口血来。 这痛楚不亚于被重锤击中,沈裴连着两下没有站起来,可他心里急得很,咕哝着宋玉的名字,强行站起来,却不知道又从哪里刮来一阵风沙,风卷残云诡异得很,他凌然一顿,又是这障眼法! 又是魏贤妃的人! 上次险些让自己葬送在那河边,这次又来! “宋玉!” 沈裴大喊着,撑着胳膊强行往前走,那被卷起来的砂石打在身上,顿时划出无数道伤口,雪白的衣衫顿时开始大片大片的红! 明明自己要做宋玉的靠山,可如今,竟是自己害了她! “沈裴!” 风沙里传来宋玉的呼喊,痛苦万分,像是被撕裂的绢帛,刺的沈裴一阵发毛,脚下发力,怕是眼前是刀山,也要用肉身子闯过去! “宋玉!你在哪儿!” 沈裴轻嘶,耳朵被打坏了,一阵刺鸣像是钢针一般扎破了耳膜。 “沈裴救我!我在这儿!快救我!” 宋玉的声音从左边传来,沈裴转头,余光瞥见她的衣角,宋玉似乎是被谁给抱住了,挣脱不开,半截脸颊自沙暴中露了出来,眼泪成河:“救我!救我沈裴!快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 沈裴顾不得许多,拔出自己的十二妖刀,发了狠的往前冲! “沈裴——” 宋玉倒在地上,那沙暴中不知道从哪儿冲出几个男人来,正在拉扯那单薄的女孩儿,她哀嚎着挣扎,可衣衫尽碎,被人死死的按在地上! 沈裴双眼血红,那一刻像是发了疯的豹子,提刀就劈了下去! “放开她!” 沈裴怒吼着,那柄十二妖刀直冲着宋玉身上的男人砍了下去! “沈裴!”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右边传来,沈裴一怔,眼睛上被甩了一抹湿润,周遭的沙暴瞬间消失,他失力的往前跌去,却被人给接住! “小心!” 第176章 带你回宫! 沈裴像是被人抽了魂魄,晃了晃脑袋,伸手摸了一下眼睛,是血。 沙暴不见了,刚才的宋玉和那几个男人也不见了! “宋玉……宋玉!” 沈裴踉跄着捡起手旁的十二妖刀,胡乱的砍了两下。 “沈裴!” 身后有人喊。 沈裴猛地回身,下意识的将刀砍了过去,却猛地一愣! 是宋玉! 那人二话不说,死死的攥住看来的刀,却经不住沈裴的力道,叫那刀刃砍在了肩头上,虽然伤口很浅,但她还是痛苦的闷哼一声,死咬着的牙,喊道:“沈裴是我!” 沈裴蓦地松开了手,任凭最心爱的刀摔在旁边,扑过去抱住她,失魂落魄的喃喃道:“他们有没有动你?没有碰你吧?你没事就好……你不能有事!” 沈裴的怀抱像是囚笼,禁锢的宋玉不能呼吸。 “宋玉……你说话……说话!” 沈裴焦急的喊着,整个人的身子僵硬的像是一块石板,死活不肯松手。 刚才那一幕,他心如刀割。 饶是当年上了战场,好悬被人砍断脖子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害怕,可是刚才看到宋玉被几人侮辱挫折,他像是丢了半条命去,若宋玉受苦,还不如杀了他,杀了他! 宋玉快要不能呼吸了,艰难的拍了拍沈裴的背,不住的安抚道:“沈裴……我没事,你快松开我,你要勒死我了,快些松手……快松手……” 可沈裴像是听不到一般,被刺激到了,死活不动。 宋玉没办法,只能伸手点了沈裴的穴道,可那人吃痛,却还是不松手。 宋玉实在是无可奈何了,只好回搂住沈裴的腰身,像是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的拍着。 宋玉可以肯定,今天碰到的这个精绝师,和那日在医馆耳房施法的是一个人。 刚才她用簪子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将血涂在眼睛上,方才破阵,也不知道沈裴怎么了,居然被吓成这样,好歹也是那个靖国魔星,上战场都不怕的人,到底是看到什么了! 不过幻阵向来攻心,必定是看到自己最重视的人了。 只怕是看到皇后娘娘受伤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沈裴才稍微缓过神来,缓缓的松开了宋玉的身子,看着她肩头的伤口,愧疚迎心,低头说道:“没想到又中了这障眼法。” 障眼法? 宋玉了然,沈裴仍不知道精绝师的事,想了想,才说道:“你看到什么了?” 沈裴迟疑,这话说出来都觉得恶心,要是让宋玉知道也不好,便摇了摇头。 “你放心,皇后娘娘在宫里,没事的。”宋玉按住沈裴的手,继而安抚道,“你看到的都是假象,这术法攻心,你怕是……”她苦笑两声,“又要做两天噩梦了。” “什么姐姐?”沈裴疑惑,“我姐姐怎么了?” 宋玉无奈的解释道:“这阵法蛊惑人心,会让人看到最心爱之人受伤,以此摧毁心神。” 沈裴猛然愣住。 最心爱之人? 所以宋玉才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皇后? 可自己分明看到的是……宋玉,是她啊。 沈裴瞳孔轻颤,动了动嘴唇,还好刚才没和宋玉说。 这…… 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自己居然看到了宋玉,这么说来,宋玉是…… “咳咳……” 沈裴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宋玉连忙把他拽起来,说道:“那人估计还没走远,咱们快回去吧。”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沈裴看着宋玉手上的伤口,狐疑的问道。 “我啊。”宋玉躲避着说道,“书看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何况我们宋家也是这靖国百年医药的世家了,加之以前的家祖宋玉……九州的混书看得多了,也就留下了。” 沈裴还是觉得纳闷儿不已,就算宋玉这么说,但这宋玉懂得也太多了。 不过,有一件事…… 沈裴想了想,才问道:“你在幻象里看到什么了?好像很快就脱身了。” “我……看到我爹了。” 宋玉打哈哈的说:“不过我爹已经死了,所以没能唬过我。” 沈裴应了一声,忽然说道:“上川这边应该没什么事了,我带你进宫吧。” 宋玉抬头。 沈裴疲惫一笑。 魏贤妃把手又伸向了自己,说明是咸郡王妃上次回去后告了状,由此一来,宫里的姐姐也就危险了,何况宋玉既然看到了宋盛……她还要给她爹翻案呢,这个时候回宫,最合适不过了。 何况,他也不放心将宋玉单独放在上川。 更是刚才那一遭让沈裴意识到,他再也不想宋玉离开自己一步! 不对,半步也不行! “宋玉。” 宋玉回头,瞧见那个熟悉的人影,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李鹤?” 听到这个名字,沈裴的脸上满是嫌弃,连身也不转。 就知道来了这李家庄子,必定会碰到她。 少年单薄的身子迎在风中,五官凌厉,带着一股风流,唯有一双冰霜般的眼睛含着焦急、 “你这是怎么了?” 刚才李鹤远远的瞧着,就觉得像是宋玉,凑近一瞧,她一身一手的血,更是一怒,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宋玉的身上,捉急道:“你怎么了?” 宋玉忙说无妨,还对着李鹤说:“看你这气色,身子好利索了吧。” “你现在还有心思说这个,快去我那里,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李鹤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要走。 “没事没事。”宋玉推脱道,“我先回医馆,那头还有事呢。” “宋玉,走了。” 沈裴在远处没好气的说。 宋玉惦记着进宫的事,赶紧跟了上去。 李鹤深吸一口气,看着那成双成对的背影,眼底逐渐变得阴狠起来,他转头走回了自家的院子,只是站在那当中,脑中全都是宋玉,有些失神。 宋玉什么都不愿意和自己说,却和沈裴走得那么近。 “咳咳。” 屋后走出来一个婆子,穿的稀奇古怪,赫然是刚才的那个游医! “我说,你相中的这个小丫头可是不简单啊。”那游医坐在院落的石墩子上,却不是为了歇着,而是单单这两步就有些撑不住了,捂着胸口,像是受了重伤。 李鹤瞥眼,眉眼有着无尽的风雪,低冷道:“怎么没能杀了那沈裴?” 游医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来什么东西吃了,一边嚼着,一边疯狂的扎着眼睛,嘴里爆出来的汁水居然是绿色的,顺了几口气才含糊道:“本来能杀的,是那小姑娘……她似乎也懂一些破阵的法子,上次也是,可惜我只会幻术,能攻心不能致命,她用自己的血破了法,还是在我施法的关键时候,让我大损,这个小贱人。” 捕捉到那个带有侮辱性的字眼,李鹤皱眉瞥眼。 游医微讪,这才说道:“你喜欢的那个小姑娘,可是很护着那位国舅爷啊,你说你,费劲心里的何必呢,我给她下点儿药,保证以后她的全心全意,都在你的身上。” 李鹤乍一听觉得离谱,而后皱眉转过头来:“这你也能做到?” 游医见他如此,似笑非笑的,随即低沉的说道:“当然,吃了那药,她便是你一个人的了,见过街上孩子捧着的娃娃吗?她宋玉就是你的娃娃,你想如何就如何。” 李鹤闻言厌弃道:“不用了。” 那游医嗤笑一下,起身说道:“若不这样,你可有把握争得过那位国舅?你可知道,刚才那沈裴在幻境中看到的是什么?正是你心爱的那个小姑娘,一个又有爱,又有权势的男人,你拿什么去和他拼?难不成那姓宋的丫头片子,还会爱上你这么一个农户的儿子?” 李鹤脸色阴沉。 出身是决定不了的,但未来,却是自己决定的。 “罢了罢了。” 游医不屑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若不想,我也不强求,我先回脂兴了,你也尽快启程吧,那头可还等着呢。” 李鹤没说话,点了下头。 ===== “进宫去?” 芒种诧异道:“姑娘这一去,要多久啊?” 春分摇摇头,刚才宋玉回来,就让她打点行李,说是要和韩衣进宫去。 “这我就不知道了。”春分说着,脸上一喜,“兴许是宫里的主子听说咱们姑娘的医术比那些老御医还要强上些,这才召咱们姑娘去呢!” 芒种却不像春分这么乐观,她跟的宋玉时间长,见她吃了那么多苦,深知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活着的处境,在土生土长的上川还如此呢,何况是去那吃人不见骨头的京城? 看出芒种的担忧,春分安抚道:“你别怕,不是有韩公子跟着吗?没事的。” 说到韩衣,芒种也放心不下,咕哝道:“男人有什么用?都是些负心汉,我就不信,咱家姑娘若是个丑无盐,他还能护着不成。” 春分正要说话,看到门口那人,忽而偷笑,没接茬。 芒种不知道,则继续自顾自的说道:“何况,若论漂亮,咱家姑娘的确是一等一的美人,可是那个韩衣自幼在富贵繁华之乡长大,什么样的绝色没有,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以后可说不定了。” 春分捧着脸,点了点她的鼻子:“那这么说,你以后可就不嫁人了?” “当然不嫁,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芒种说完,转身想出去采买,却在门口瞧见面无表情的灵风,忽而想到刚才自己的话,脸色顿时烧红,捂着脸想要冲出去,却听灵风说:“我是好东西。” 芒种好悬摔倒,灵风下意识的攥住她的手臂,还重复了一下:“我是好东西。” 春分笑的前仰后合。 芒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用力的甩开灵风的手跑了出去。 灵风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重复了第三次:“我是好东西啊。” ===== “姑娘可要快些回来啊。” 临上马车前,芒种还惦记着,宋玉失笑,这上川离京城那么近,几个时辰的路程罢了,何况她只是去给皇后看病,看完了就回来了。 前后也就半个多月的光景。 又不是迁居了。 京城那寸土寸金的地儿,她可买不起房子。 沈裴在马车里催促,灵风这才驱车。 正如宋玉所言,上次的事情后,沈裴连做了两宿噩梦,这会儿在马车里晃晃悠悠的,有些困倦袭来,便合上了眼睛。 宋玉也累了,靠在车板上,浅浅的睡去。 外面有灵风看着,何况那是回京的官道,想必不会有事。 在这里两辈子了,她还没去过京城呢。 想着那里的繁华,去一趟也好,定要多买些东西给那两个小丫头,让她们也高新高兴。 突然,自己的手被人猛地攥紧。 宋玉吓得睁开眼睛,放在旁边的手正被沈裴攥住,她啧了一声,这人没事抽什么邪风,自己的手上还有伤呢,沈裴自己拿刀劈出来的,这才几天啊就忘了! 宋玉正要嗔怒,瞥眼却见沈裴闭着眼睛,似乎还没有醒过来。 沈裴表情有些痛苦,额头上也浮出细细的汗来。 不会是装的吧。 宋玉往回抽了抽手,谁知沈裴在睡梦中力气也那么大,低声道:“沈裴,快松手。” “宋玉……” 沈裴呢喃着:“……别怕。” 宋玉的动作一顿,眼神有些古怪,往前凑了凑:“沈裴?你又做噩梦了?” 也别怪,连着两次中了幻术,多半会损伤精神。 这两天沈裴总是心不在焉,黑眼圈也浮出来了,想必是被噩梦缠身。 沈裴沉浸在梦中,一个劲儿的说道:“宋玉……别怕……我在……别怕……” 这怎么还梦到自己了? 宋玉觉得不妥,想要叫醒沈裴,用力的往回抽手,沈裴的眼皮总算是抬起来了,只是瞳孔中雾蒙蒙的,像是没全醒,有些恍惚:“别……” 宋玉见他醒了,嫌弃道:“又梦到什么了?” 沈裴看着她的侧脸,轻眨了下眸子,低声道:“梦到你了。” “我知道。” 宋玉叠着手里的帕子,掌心的伤口来来回回的,难受的很。 “你放才梦里叫我来着,怎么着?我打你了?”她挑眉促狭。 沈裴沉默几息,这才说道:“没打我,但是和上次中那障眼法一样,是你受伤了。” 宋玉闻言,手里的帕子无声的落在了脚面。 第177章 小孩子怎么会看病呢!无稽之谈! 沈裴这一句话,恰似平地惊雷,宋玉好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只听着周遭传来车轮滚动的咯拉声音,灵风赶车很稳,那声音也很是平缓。 但宋玉却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像是怀里揣了个兔子,砰砰的厉害。 自己分明告诉过沈裴,幻象种看到的,是自己最珍爱之人,他却告诉自己…… 宋玉没敢抬头,终于把掉在脚面上的帕子给捡了起来,只是手往回伸的时候,又被沈裴给死死的攥住,这回这人,大有不肯撒手的架势。 “你……” 宋玉有些囧。 抬起头来,对视着沈裴的眼眸,阳光顺着窗纱的缝隙打进来,照亮他琥珀色的眼眸。 “我说幻象种看到的是你。” 沈裴声音低沉,带着刚刚睡醒的疲惫沙哑。 宋玉微咽口水,往后靠了靠,背脊隔着衣衫触碰到那坚硬的车板,她此刻退无可退。 “国舅爷还是别玩笑我了,谁不知道您心中最忌挂的,是中宫的主子。” 宋玉咕哝着。 但沈裴听着,却像是宋玉介怀了,他轻笑一声,抬起屁股靠到宋玉旁边,那人立刻躲闪。 可是这车厢就这么小一寸地,她又能去哪儿,讪笑两声,宋玉这才讨好的说道:“国舅爷,您不至于这么无聊吧,醒来没事,非要逗我。” 沈裴没说话,忽而靠近,直接将她接下来的呼吸全部吞入了腹中。 宋玉猛地住口,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沈裴。 沈裴甚少见她吃瘪,顿时玩心大气,又凑近了些,鼻尖儿甚至都剐蹭到了她的下巴,喃喃道:“谁说我的心里只有姐姐,难道这么大的胸怀,还不能再藏一个人了?” 宋玉抬高了头,白皙的脖颈泛着一片片的红。 这个天杀的沈裴,居然还得寸进尺了起来。 宋玉汗潮的手心按着车板,生怕自己撑不住,倒在沈裴的身上。 “你若是再敢和李鹤说话,小心我把他杀了。”沈裴忽而说。 宋玉一愣,这事怎么又扯到李鹤了,遂疑惑道:“我说沈裴,你就算对李鹤有气,也不用撒在我的身上吧,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别来耍我。” “耍你?” 沈裴对于这个字眼有些不快,捏住宋玉的下巴,强迫着宋玉直视着自己,望穿她眼底的慌乱,沈裴的心里更欢愉了:“你觉得我是在耍你?” 宋玉绷着脸不说话。 “不然呢?”沈裴话锋一转,将宋玉的脑袋推到一边去,一改刚才的缠绵悱恻,又变成那个混不吝的模样,“你以为本小爷会喜欢你,真是自作多情。” 宋玉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丈二和尚,回头看着沈裴那似笑非笑的得意表情,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一脚踹在沈裴的小腿上,却被那人抄手攥住了脚踝。 “你!” 宋玉喊道:“松手!” 马车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宋玉险些摔了,切齿道:“灵风!” 赶车的那人并未应声。 沈裴这才松开手,挑眉道:“你打我,还不许我反抗了?” 宋玉气的胸口堵得疼,和他根本讲不了道理,索性抱臂不说话了。 沈裴看着她,勾唇一笑,敲了敲车板。 外头的灵风心照不宣,将马车赶得更快一些,直到傍晚,终于到了皇城脚下。 沈裴睁开眼睛,看着早已经睡成一团的宋玉,促狭的用手指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宋玉吃痛的醒来,捂着额头咕哝道:“到了?” 沈裴皱眉,顺手将她的衣摆整理好,说道:“下车去吧,城门有人接你。” 宋玉诧异:“你不和我一起去?” “我当然得先去姐姐那里,自有宫人先带你去御医署。”沈裴故意道,“怎么着?舍不得我?没了我你在这庆京城寸步难行?” “你放屁。” 宋玉难得说了脏话,踩着灵风摆好的矮凳下了马车,不远处有个身量纤瘦的内监走过来,行礼道:“想必这位就是宋姑娘吧,老奴姓蔡,是太医署的内监总管,您随老奴来就是了。” “等下我过去找你。” 沈裴在身后喊。 宋玉没回头,跟着蔡总管走了。 沈裴瞪眼,这死丫头,居然不听自己话。 他跃身下了马车,旁边的灵风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那意思仿佛是在说:你把人家弄生气了,还想让人家理你,做什么美梦。 当然,这只是沈裴的脑补,灵风并没有这个意思。 “看什么,你自己还是个童子,以为比我懂女人心?”沈裴不屑道。 灵风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属下不懂,但属下是个好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裴厌弃。 这才把灵风交给宋玉多久啊,整个人也变得莫名其妙的。 ===== 到了太医署,迎面就是一股浓厚的药味儿,宋玉跟在蔡总管什么,深吸了一口气,自顾自的说道:“麻黄杏仁汤,小青龙汤,葱白七味饮……” 蔡总管正准备去找院首引荐,谁知回头,宋玉不见了。 “宋姑娘?” 蔡总管无奈的轻唤,这孩子怎么乱跑。 宋玉倒是循着一个古怪的味道一直往前走,到了一碗汤药面前,低头闻了闻。 “劳驾。” 旁边有小内监借过,端过那碗药准备离开。 “等下,你这是参苏饮?”宋玉按住他问道。 小内监疑惑的打量着她,心说这太医署怎么会有女孩儿? 看着也不大,长得倒是漂亮,便耐着性子说道:“是,这是要送去给葛婕妤的药,好姑娘,千万别耽误了奴才当差啊。” 宋玉皱眉,说道:“不是我要耽误你,而是这药方不对。” 蔡总管总算是在忙碌的人群中找到了宋玉,几步过来,正要将人叫走,就听旁边走来一位太医,冷冽的说道:“你说我这药方怎么?” 蔡总管急忙点头哈腰的说道:“楚太医,是这丫头不懂事,老奴这就把她带走。” 谁知宋玉猛地一伸手挡住她,正色的说道:“这药方里,半夏和干草放多了,这可是祛瘀化湿的寒性药,药量多了,喝的人会拉肚子的。” 楚太医闻言,横眉倒竖:“笑话!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第178章 太医署的比拼! 蔡总管没想到宋玉居然是个刺头儿,而楚太医一向对自己的医术很是肯定,这两方僵持下去,他倒是有些担心楚太医了,毕竟这小丫头可是国舅爷带来的人啊。 “楚太医您消消火,都是这孩子胡说八道的,那葛婕妤的病一直都是您亲自照看的,没有人比您更了解葛婕妤的体质了,小孩子嘛,别和她置气。”蔡总管在当中打哈哈的说道。 “一直都是你亲自照料的,怪不得不好。”宋玉抱臂,百般无惧。 既然这个楚太医这么自信,她倒是最喜欢打这种人的脸了。 “你说什么!?”楚太医以为自己听错了。 饶是江太医也不敢质疑自己的医术,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个死孩子,说话没大没小的:“你是哪个宫里的宫女?怎么这么没规矩!” “您看我穿的像宫里的人吗?” 宋玉反问。 楚太医一噎。 只是两人这么一吵,太医署里的人纷纷凑了过来。 刚才来端药的小太监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左右看了看,到底是蔡总管将药碗拿了过来递给他,说道:“快去,别耽误了时辰。” 左右这半年葛婕妤一直是喝着这个药,多喝这一碗也算不得什么。 宋玉斜睨,冷笑了一下。 只是这细微的举动,更加激怒了楚太医,既然这孩子不是宫里的,厉声问道:“哪儿来的黄毛丫头,还不快出去,这里是你该进来的地方吗?” “黄毛丫头不敢当,小女子宋玉,给各位前辈见礼了。” 宋玉嘴上说的恭敬,但脸上的表情尽是不屑。 这都是一群什么乌合之众。 宋玉? 这个名字可太如雷贯耳了,一来是因为那个老祖宗宋玉,二来是因为宋盛,何况宋玉自己最近在上川也颇得盛名,楚太医打量了几眼,说道:“宋盛的东西早就被领走了,你来做什么?” 蔡总管见苗头不对,急忙解释道:“这位宋姑娘是来给皇后娘娘瞧病的?” 皇后娘娘? 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都聚拢了过来,看着宋玉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马戏团的小丑。 这么点儿的孩子,居然去给皇后治病? 怕不是自己有癔症吧。 楚太医带头笑了笑,毫不在乎:“白日做梦,是谁把你给找来的,何况,想要去给中宫的主子娘娘瞧病,你也得问问沈国舅的意思。” 蔡总管闻言,头顶的汗都下来了,也不知道该不该驳楚太医的面子。 “就是沈国舅让我来的。” 好在宋玉自己开口说了。 楚太医的笑登时戛然而止,看向蔡总管,见那人点头,他更是一头雾水。 这孩子能有什么本事,能说的动沈裴? 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平生里最重视皇后,居然敢让一个孩子来胡闹! “那想来,是有一身的好本事了。”楚太医冷哼道。 宋玉波澜不惊。 “那你再瞧瞧这个。”楚太医回头,旁边有人拿来个药包,“里面都有什么?” “厚朴七物汤。” 宋玉只是过了一下鼻子,便准确的说了出来:“厚朴半斤、干草三两、大黄三两、大枣十枚、枳拾五枚、桂枝二两、生姜五两。” 她不耐烦的将药包推开:“这枣子太潮了,桂枝和生姜两夜不对,赶紧重新量。” “这……” 刚才拿来药包的人见宋玉如此,心生纳罕,看向了楚太医。 楚太医的嘴角抽了抽,饶是当年的宋盛,也没这个本事,这孩子……误打误撞的吧,毕竟这药包里面生姜和桂枝的味道太重了,瞎猫还能碰上死耗子呢! 楚太医不信这个邪性,亲自去取了一个药包来递过去:“你再闻闻这个。” “三黄汤。” 宋玉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皱眉道:“就拿这个来考我?” 楚太医深吸一口气,再想说什么,蔡总管可是觉得差不多了,再这么胡闹下去,岂非是耽搁了正事,赶紧拉着宋玉出去,哀叹一声,劝阻道:“宋姑娘,您这又是何苦呢,这些太医都是几代行医的老中医了,就算有错,也不会认得,没必要强争。” 蔡总管这么说,已然是看了刚才那一幕,心里的天平开始对着宋玉倾斜了。 毕竟宋盛当年在太医署可是一把手,他的后代怎么会差。 “老奴这就带您去中宫那里,这会儿娘娘应该还没睡下。”蔡总管伸手道。 宋玉点头。 正过了后花园,身后突然有一道尖利的女声,蔡总管一愣,不情愿的回过头,脸上硬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鞠躬道:“老奴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红织姑娘。” 说着,蔡总管小声对宋玉提醒道:“这位是冯婕妤身边的红织。” 冯婕妤? 宋玉有印象,那个在汝王府乱看病的江太医,不就是冯婕妤以看病之名叫回宫里的吗? 谁承想,那人却被半路灭口了。 红织人如其名,嘴上的口脂红的要命,根本不把蔡总管放在眼里,她可是宠妃身边的红人,如何会瞧得起一个在太医署当差的老内监,于是乎,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宋玉的身上。 她自诩美貌,一直觉得自己只做宫女是屈才了,合该有做主子的资本。 但这宋玉……小家碧玉,明眸皓齿的,竟不比宫里的妃子们差。 “这位是宋姑娘吧。”红织不疾不徐的说道,“听说宋大夫被请进宫了,我们家主子赶紧让我来请您过去,她近来身上有些不适,这太医署的几个老家伙也是不中用的,有传言说,您在上川最会看这女人身上的病了,不如劳烦姑娘和我去一趟吧,耽搁不了多久的。” 宋玉谢斜睨。 蔡总管一骇,连忙道:“好姑娘,这宋大夫是国舅爷请来,去给中宫瞧病……” “我们主子是急症,何况……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想必是不会计较这个的。”红织丝毫不让,“还是说,这皇后是主子,婕妤的性命便不要紧了?” 红织素来牙尖嘴利,蔡总管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看向宋玉。 宋玉挑眉,这红织就是来半路截胡的,自己不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遂点了点头:“既如此,就烦请姑娘引路吧。” 第179章 这病……真是有意思啊 眼看着宋玉和红织走了,蔡总管的心里隐约不安,这小祖宗可是沈裴带来的,要是出了点儿什么差错的话,自己的这可脑袋不是也不保了吗? 何况,那葛婕妤依附着魏贤妃,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好端端的,放着太医署那么多御医不用,偏偏找一个小丫头看病,必是有门道。 蔡总管无奈的直跺脚,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红织这个死贱人又杀出来了。 他脚底一抹油,赶紧跑去了昭阳殿。 ===== “主子,宋大夫来了。” 到了葛婕妤的宫门前,红织冷着眼将宋玉拦到门外,独自进去通禀:“人正在外头的院子里面站着呢。” 葛婕妤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是个杨柳细腰,吊梢眉眼的媚气人,穿的衣裳,也不是她这个宫妃位阶该穿的,从衣着上便越距,可见葛婕妤得宠的程度。 她不屑的说道:“看着多大?是从前宋盛的女儿吗?” 红织低着头,丝毫没有了在宋玉面前的轻狂,看来对于自己的主子,她是怕在骨子里的:“看着十四五的样子,容貌长相倒是和从前的宋院首相似的很。”她顿了顿,“不过奴婢看这丫头,也不是什么善茬子,凭人到了这宫里,哪个不是畏畏缩缩的,这个宋玉倒好,骄横的很,刚才还在太医署耍了好一通威风,连楚太医的脸都被她给夺了。” “轻狂?” 葛婕妤摆弄着自己的指甲,那殷红的色彩像极了抹上去的血渍,挑眉道:“轻狂最好,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也有句话,叫枪打出头鸟,我倒要看看,这宋玉是个什么德行。” 红织了然:“那就让她在外头等等,奴婢看您这发髻乱了,重新梳一下吧。” 葛婕妤冷笑。 宋玉就这样在院里站了三刻钟,腿都僵了,偏偏院子里面还有来回走的,她还不能随意活动,背上的药箱又沉,她腰酸背痛的,额头上的汗顺着滑进眼睛,痛的如针扎。 眼见日头要落了,院子里漆黑一片,那殿门才打开,红织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扬声道:“我们主子梳洗好了,宋大夫,您请进吧。” 宋玉这才迈步,只是腿窝回弯的时候,痛的她闷哼一声。 进了屋,宋玉低着头的,躬身道:“小民见过婕妤小主。” “宋大夫当真生了个好女儿啊。”葛婕妤斜睨,斜靠在软榻上,懒散的招呼着她,就像是招呼什么猫儿狗儿的,“来,过来我瞧瞧。” 宋玉这才放下药箱,走了过去,软榻边也没放矮凳,她顿了顿,轻笑一下,直接撩开自己的衣摆跪下,说道:“还请婕妤主子伸出手来,让小民给您号上一脉。” 谁知葛婕妤翻了个身,哎呦一声:“我真是累极了。” 这是要诚心为难自己了。 宋玉也不恼,就这个跪着,只是地上每个软垫,膝盖疼的厉害。 “红织,我这腰有些酸,你给我捏捏。” 葛婕妤拍了拍说道。 红织高高的应了一声,却不急着上前。 宋玉明白,似笑非笑的,便说道:“主子,小民是医女,若论起按摩来,倒是比红织还好些,不如小民来给婕妤主子按吧。” 葛婕妤就等着这句话,慵懒道:“那就劳烦宋大夫了。” 于是乎,宋玉便跪着,给葛婕妤用力的按摩起来。 她力道适中,穴位找的也好,葛婕妤不一会儿就沉沉的睡去了,红织斜靠着,见葛婕妤睡了,也自顾自的坐在了一旁歇着,还偷偷的喝了一盏茶,似是看热闹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玉的手脚都麻了,葛婕妤才幽然的醒来,看了看天色,沙哑着嗓音问道:“红织,几时了?” 红织也险些睡去了,赶紧过来道:“没多久。” “那看来是宋大夫按得太舒服了。”葛婕妤撑起身来,这才说道,“不过今日我实在是乏了,不如改天……” 话没说完,葛婕妤闻听有脚步声,铿锵有力,她顺着殿门看过去,刚才还泛着红润的脸颊瞬间变得惨白,慌乱的站起身来,陪笑道:“沈……沈将军?” 沈将军? 宋玉疲惫的斜睨,借着屋内幽暗的烛火,酸的她眼底泛红。 到添了三分的委屈。 沈裴沉着脸,一步一顿的走过去,垂眸着葛婕妤,二话不说,猛地伸手掐住她的脖颈,直接将人给提了起来! “我姐姐还等着呢,你居然敢把人扣在这里?” 宋玉一骇,旁边的红织更是尖叫一声,跑过来抱住葛婕妤的腿,哭喊道:“将军!将军饶命啊!我们家婕妤不是有意的!还请将军宽容一马吧!” 葛婕妤更是,双腿乱蹬着,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冒出来,她死命的拍打着沈裴的手臂,可力道上去,像是挠痒痒一般! “好姑娘!宋姑娘!” 红织知道说不动沈裴这个魔头,别说是葛婕妤了,就算是当年那么得陛下宠爱的贵妃他也是一刀杀了,便转头看向宋玉,求情道:“您……您说说情吧……” 宋玉皱眉,杀了葛婕妤是小,但事出在自己就不好了,便伸手说道:“快松开,等会儿人朕的死了,这人头是算你头上还是算我头上?” 沈裴瞥眼,见宋玉是认真的,这才松开了葛婕妤的脖子。 那人跌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疯狂的在地上翻滚着,裸露出衣裳下肌肤来。 沈裴厌弃的转过身,还扯过宋玉的帕子擦了擦手,似乎接触到葛婕妤都是脏污。 而宋玉看着葛婕妤的小腿,蹲下来,叫沈裴别回头,旋即一把扯开葛婕妤的腰带,红织惊呼一声,上来拢着她的衣裳,皱眉道:“宋大夫您这是做什么?” 宋玉看到那杨梅疮,眼底闪过些许不屑,这可不是普通的妇人病啊。 红织不安的盯着她,警惕道:“姑娘可有眉目?” 宋玉起身,咂了砸嘴,忽而一改口风:“不过是些风疹罢了,无妨。” 说罢,拉着沈裴走了出来,到了院子里,沈裴才说道:“怎么回事?” 宋玉古怪着脸色:“怪不得着葛婕妤不叫太医署的人给她看病呢。” “怎么说,你就别卖关子了。”沈裴心烦。 宋玉瘪嘴:“这可是……花柳病啊。” 第180章 捉奸捉双! 花柳病? 沈裴的表情果然严肃了起来:“会,传染?” 他的第一想法是,如果葛婕妤真的有花柳病,会不会通过皇帝传染给姐姐? 他猛地攥拳,恨不得回去打死葛婕妤。 宋玉连忙说道:“看样子是前期,她自己应该也不知道,只是有些怀疑,查一下内侍房的行房记录,我可以推断一下,只是……这花柳病怎么会有,看来这葛婕妤……有问题啊。” “找死。” 沈裴一想到姐姐有可能被传染了,急火攻心,转头就要再进屋。 宋玉拽住她,说道:“捉奸捉双,她可是魏贤妃的人。” 魏贤妃,那是如今宫里,唯一一个能和皇后分庭抗礼的人。 何况,魏贤妃的身后是漠岭,是沈裴都不能动一根指头的宠妃。 沈裴这才压住脾气,又听宋玉自顾自的分析道:“你现在杀进去,只会坐实你魔头的名声,索性今天是葛婕妤刻意为难,也算说得过去,刚才我也说了,捉奸捉双,你要是想杀了她的话,必须得拿到证据才行,她今天无端刁难,未尝不是魏贤妃的挑唆,想要敲打那位魏贤妃,震一震你的汕头,就得抓到那个奸夫,杀鸡儆猴。” 沈裴听完,眼底忽然出现一抹玩味。 没想到宋玉还能想到这些,这是个宫斗的好料子啊,一时间心里的阴霾散了些,不过他向宋玉确定道:“如果姐姐……你可能治那个病?” “当然。”宋玉坦然。 这方面,沈裴还是相信的,点了点头。 “对了,你刚才叫我为什么?”沈裴忽然想到一件事,好笑道,“魔头?” 宋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失言了,赶紧讨好道:“我是说……哎呀,您懂得,懂得。” 沈裴看她这一出,心里腻滋滋的,清了下嗓子:“小兔崽子。” 宋玉嘿嘿两声。 ===== “这个沈裴!天杀的畜生!” 葛婕妤将手里的软枕摔了出去,砸在红织的身上,她气急了,骂咧咧的,狰狞的像是一匹饿极了的狼:“他居然……居然敢动我!我可是皇上心尖尖儿的人!他……他就不怕!” 红织为难的说道:“主子,您别忘了,他可是沈裴啊,他这些年拥功自傲,恃才放旷,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啊,就算是当年的那位贵妃,他也是当殿就给一剑刺死了,何况……” “我……我要见魏贤妃!我要见贤妃娘娘!” 葛婕妤说着就要冲出去,好在被红织给拦住,她继续劝解道:“主子,如今皇后娘娘病着,最近都是贤妃伴驾,您若是去了,必定会惊动皇上的啊,到时候这事情的由头一说出来,难免不被沈国舅反咬一口,何况宋大夫在这里的时候,您……那么苛责她……咱们皇上最见不得这种事。” “小贱人!你是说这一切是我的错?” 葛婕妤登时大怒。 红织吓得腿都软了,摇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沈裴的确是个上了脾气,谁也拦不住的愣主啊,就算没理,他也有理啊,连陛下都要让他三分……” 葛婕妤总算是冷静下来,推了一下红织,那人看了看,有些担忧的说道:“主子,这沈将军回宫了,宫里四处肯定都严加看守了,要不今天还是……” “还不快去,还要我自己去吗?”葛婕妤没好气儿的说。 红织拧不过,这才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到了门外,左右看了看,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长街外头小心的跑来一人,是侍卫打扮,靠近了些,倒是个清俊的,叫顾栢的。 “我听说娘娘今天被那沈裴给羞辱了?”顾栢皱眉,也气恼的很。 红织斜睨着他,冷哼道:“是啊,主子可是奇怪了,怎么着,你还想去找那沈裴,替主子出了那口恶气?那可是沈裴,你一个侍卫,算得了什么?” 顾栢闻言,脸色讪了讪,他当然是不敢,瘪了瘪嘴。 “得了吧,就知道说大话,进去吧。”红织将他拽进来,低声道,“好好伺候我们主子,出去别乱说,小心你的舌头。” 顾栢嘿嘿一笑,这才进了正屋。 葛婕妤瞧见他,顿时委屈巴巴,顾栢小心的抱住她,闻了闻她发间的香气,作势就要把人给压下去,却听葛婕妤皱眉道:“该死的,你到底染了些什么给我,我最近身上和那头,可是起了东西呢,难受死了,也不敢私看御医。” 顾栢顿了顿,疑惑道:“什么啊?” 葛婕妤把衣裳掀开,露出那杨梅疮,她深宫中待着,倒是不认识,可顾栢看到,猛地咽了下口水,下意识的松开了葛婕妤的身子,起身站了站。 他这反应怪异,葛婕妤的心头一悬,也站起身来,指着他说道:“你说,你个王八羔子,是不是去窑楼混玩了?你说!你快说啊!” 顾栢皱眉,半晌才说道:“是去了那么一两次……但是……” 他身上可没长东西啊。 “那你瞧瞧我这是什么?” 葛婕妤索性把衣裳都脱了,还劈开腿,只是顾栢还没来得及上前仔仔细细的看,门就被人给一脚踹开了,顾栢吓得一愣,匆促后退两步,却见十六卫的侍卫鱼贯而入! 葛婕妤也吓了一跳,连衣裳都顾不得穿了,将软枕抱在胸口,脸色惨白! 这! 十六卫怎么会来! 沈裴提着红袖不疾不徐的走了进来,葛婕妤一看,浑身的血都凉了,红袖被活生生的打断了腿脚,哀嚎不绝,见到葛婕妤,像是见了救星:“……主子!主子救我!” 葛婕妤完全傻了,看向顾栢。 顾栢手足无措,见沈裴扔下红织,径直走向自己,立刻大骇,左右看了看,没有成手的兵器,准备赤手空拳的和沈裴拼一场! “啊——” 葛婕妤尖叫一声,生生的看着沈裴将顾栢的手脚都给生生的折断了,她吓得一晕,不省人事。 “主子,怎么办?”灵风皱眉。 沈裴看了看天色,说道:“等天亮了,再去给陛下瞧瞧。” 灵风点头。 第181章 别,脏 听到动静,一直躲在院里树后的宋玉探出头来,看着顾栢被灵风拖出来,将近一米九的人像是折断的柳树,就那样随意的扔在地上。 看着顾栢的四肢扭曲的向前折断,宋玉皱了皱眉。 而灵风的表情只是见怪不怪了。 “沈裴!沈裴——” 顾栢在地上痛苦的嚎叫着,但他还不肯放弃。 灵风垂眸,正要一脚跺在他的胸口,却见沈裴在殿门处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袭绛紫色的长袍,双手的护臂璀璨如金,闻言瞥眼,径直走了过去。 顾栢刚才还在喊,这会儿看到沈裴真人,猛地咽了下口水,仿佛浑身的痛楚都消失了,竟然还撑着胳膊,不住的往后退了退,看的宋玉浑身疼。 “怎么着?这宫里的娘娘就这么香?”沈裴蹲下来,夜里凌乱的发扫在眼前,挡住他似笑非笑的视线,招了招手,灵风识趣儿的递过来也一柄匕首。 顾栢吓得脸色惨白,嘴里呜咽着:“有种……你有种!”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说出来的话索性也无所顾忌了。 哦? 沈裴敛眸道:“我自然比你有种,你和那个贱人私通多久了?” 顾栢不肯说。 可下一秒,脚踝处传来刻骨铭心的痛,比骨头断了还要痛,他目眦欲裂,看着沈裴手里的匕首在自己的脚踝处搅弄着,急喘了两口气,这才喊道:“三个月!三个月多!” “几日来一回?”沈裴并没有将匕首拔出来。 宋玉在远处呲牙。 顾栢仰着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三日……三日来一回。” “今天正好?”沈裴挑眉。 “不……不是。”顾栢汗如雨下,“是葛婕妤非要我来的……” “有意思。” 沈裴拔出匕首,起身让人扒开顾栢的衣裳,上下看了看,倒是没有和葛婕妤身上一样的杨梅疮,皱了皱眉,看向不远处的宋玉。 那人索性走了过来。 这顾栢被扒了个精光,什么都露着不说还一身的血,沈裴立刻挡住,不快道:“你就不怕长针眼吗?这也要看?” “这有什么,我可是郎中。” 宋玉大言不惭。 何况,自己以前又不是没杀过人,她屠杀卫氏一族的时候,沈裴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宋玉推开沈裴,蹲了下来,按了按顾栢的脉象,有些花柳病,这男人身上携带,却不会发作,只有传到女子身上,才会出现症状,顾栢就应该是这种情况了。 灵风古怪的看着宋玉,见她在顾栢的身上戳戳点点,不说别的,就是那因为折断而刺穿皮肉的骨头茬子,一般的老爷们都得唏嘘两声,这半大的小丫头倒是司空见惯一样。 灵风和沈裴对视一眼,那人也一脸严肃。 顾栢眨了眨眼睛,沈裴在旁就像是一座小山,光是气势就已经压的他喘不过气,更何况这人可是靖国魔星,光杀人不够,更以鞭尸为乐。 自己要落在他手里,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呢! 索性! 顾栢猛地张开嘴巴,恶狠狠的咬了下去! “他想自尽!” 宋玉惊呼。 沈裴凛眸:“灵风!” 那人得令,一把捏住顾栢的嘴巴,用他的衣裳袖子堵住了嘴巴。 “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沈裴冷哼,挥手,让人将葛婕妤也给拖出来。 看着如死肉一般在地上横七竖八的葛婕妤,宋玉上前,沈裴攥住她,泠然道:“你做什么?” “当然是给她弄醒啊。”宋玉波澜不惊的回应着,“问了话,和这侍卫对上口供,要不然光是这侍卫的一面之词也没有说服力啊,万一是这侍卫垂涎葛婕妤的美色,私闯进来,你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问她,不如问那个丫头。”沈裴回神,却见灵风尴尬的说道,“都是属下无能,刚才抓的时候下手似乎有些狠了,那宫女好像快不行了。” …… 沈裴倍感无语。 灵风将红织拖过来,这宫女胸前全是呕出来的血,整个人昏迷着,只怕大罗金仙也难救。 宋玉也懒得做这个好人。 “我还是先把葛婕妤弄醒吧。”宋玉执意。 “别,脏。” 沈裴强行将她按住,让人连着打了葛婕妤好几个巴掌,这人才幽然转醒,只是这一睁眼,发现自己被一群侍卫包裹着,身上还不着寸缕,立刻又要晕死过去! “啊——” 院子里突然响起她凄厉的惨叫,原是沈裴刚才顺手将匕首飞进了她的肩膀。 想装晕,可没那么容易。 “这侍卫已经将什么话都说了,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吗?”沈裴说。 葛婕妤左右看了看,顾栢的惨像让她不寒而栗,瞳孔也瞬间缩成了针鼻儿,她立刻往前膝行了几步,像狗一般跪着,企图去拉扯沈裴的衣摆:“将军!我是被陷害的!都是他私自闯进了我的卧房!我什么都不知道!您要还我清白啊!” 顾栢闻言,眼珠子好悬冒出来,这个贱人,事到如今还想自己跑! 倒是沈裴看了一眼宋玉,那小兔崽子一脸意料之中的挑了挑眉毛。 “倒是真被你说中了。” 沈裴瞥眼:“冤枉你?你倒是高洁。” “我……” 葛婕妤还想为自己开脱,院子外突然有内监传道:“贤妃娘娘驾到——” 宋玉不知为何,身上突然发寒。 那个如今在宫中独树一帜的宠妃。 院中,所有人一起跪下,唯独沈裴岿然屹立,顺手拉住了宋玉。 这个贱人,不许跪。 宋玉疑惑的看过去。 传说魏贤妃有着可吞人心魄的美貌,如九州古籍中记载的妖女一般,更说她精通房中之术,方得圣人无尽宠爱。 而葛婕妤的脸上,并没有神兵天降的欣喜,而是愤恨。 那样显赫的出身,得天独厚的美貌,自然会引起其他妃嫔的嫉妒。 直到魏贤妃带人出现在院门。 那一刻,黑幕上的月光都不禁黯然失色,仿佛天地间的一切艳丽都汇聚在她一人的眉眼,宋玉活了三辈子,读了那么多的书,却在此刻找不到一个词去形容魏贤妃的美貌。 任何人和她比起来,就像是泥水中的臭虫。 第183章 还真是心上人呢 “对了。” 宋玉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自己晚上住哪儿啊,她上辈子也没进过宫,这辈子拖沈裴的福到这皇城里溜达一圈儿,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 “你想把我安顿在哪儿啊?” 宋玉住脚抬头。 沈裴瞥眼,她晶亮的眸子在夜空中闪闪发光,他的脑袋呆了一呆,这才淡笑着说道:“跟我回去。” 沈裴从来都是不耐烦和促狭,何曾有过如此和善的表情,宋玉见他这么一笑,再联系上他刚才说出来的话,不由得紧张了些,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沈裴脸色一黑,只说了一句跟自己回去,就至于如此吗? 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呢? “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是得先出去避一避,我宫外有宅子,你先住在那里就是,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沈裴的语气又变得冰冷,宋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像我稀罕你似的。”沈裴啐嘴。 宋玉冷哼,上了官道外备好的马车,见沈裴还站在原地,她好奇的说道:“你不走嘛?” “今夜怕是睡不成了,你先走吧。” 沈裴说着,吩咐灵风赶车,宋玉这才放下车帘。 马车不疾不徐的驶走。 沈裴站在原地看着,忽然背后有脚步声,他素来五感灵敏,下意识的回头,却见是魏贤妃站在不远处,笑意微软的看着他。 还是独身一人,身边连一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 沈裴莫名警惕,但也不想和这个女人多说些什么,径直迈步要走。 “沈将军脚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魏贤妃问道。 左右这里无人,沈裴并不打算停下,却听魏贤妃似笑非笑的说道:“看来将军是很中意那个少女呢。” 提到宋玉,沈裴这才骤然站住。 “看来还真是心上人呢。” 见沈裴作此反应,魏贤妃脸上的月色光晕逐渐消失,眸光也一寸寸的阴暗了下来,提着染血的裙摆平稳的往前,每一步都踩得十分扎实。 “往日我同将军说话,将军总是不理,如今一提到那位姑娘,将军倒是愿意停下来,可见,用心真挚。”魏贤妃说。 她的声音飘飘忽忽,听到耳朵里,就像是缠在身上的蛇,沈裴浑身不自在,魏稚就是个贱人,漠岭一族出来的女儿,没几个不狐媚的。 “我对她用心可见一斑。”沈裴终于开口回应。 听到沈裴的声音,魏贤妃的脸色才逐渐的好了起来:“能得将军倾心,这小丫头还真是有福气,她倒也是个好模样,和将军算得上是郎才女貌。” 沈裴当然听得出来,这魏稚虽然口吐人语,却一丝人情味儿都没有,索性冷哼一声,回应道:“若论美貌,这九州,怎会有人和你比肩。” 魏贤妃脸上一闪得意之色,似乎很是受用沈裴的吹捧,便说:“能得将军一句称赞,我魏稚此生无憾了。” 沈裴扯笑,却是戏谑,这才离开。 魏贤妃看着他颀长的背影,回想着他征战漠岭时,那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的模样,似乎忘记了,眼前的人是屠族的凶手。 第184章 杀了宋玉 魏贤妃的大宫女在后面站了许久,见沈裴走了,才小心翼翼的走来,轻声在背后唤道:“娘娘,时辰不早了,该回去歇息了,这会儿怕是陛下也醒了。” 可魏贤妃似是听不到一般,单手摸着脸,不停的上下摩挲着,眼睛也沉沦的闭了起来,仿佛是沈裴在摸她一样。 那宫女见状,不敢冒然打扰。 良久,魏贤妃才缓过神来,看着沈裴离去的方向,仍旧感慨着,又回头,对宫女说:“念衣,本宫……是不是老了啊。” 念衣的眉间一闪疑惑,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娘娘怎会老呢?您还年轻,这世间顶尖的美貌,何人能比得过您去呢?” 但念衣的奉承,魏贤妃的表情并没有变化。 她说的话分明比沈裴的好听多了,但在魏贤妃的耳朵里,却没有沈裴的只字片语中听。 她哎呀一声,顾影自怜的说道:“这般美貌,她怎么就不喜欢呢。” 念衣一听这话,脸色僵了僵,强笑道:“那一定是那人不识好东西了。” 念衣这么说,心里却直打颤。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魏贤妃一直对沈裴有着别样的情感,按理来说,那可是杀了爹娘族人的血海仇人,恨还来不及。 包括自己的名字,念衣。 这些蛛丝马迹,念衣一早就察觉了,可她又敢说些什么呢。 罢了罢了。 “娘娘,咱们……” “杀了那个小姑娘。”魏贤妃轻飘飘的说。 念衣一愣,诧异的抬起头来,不敢相信魏贤妃居然动了这样的杀心。 “娘娘,那沈将军对那丫头那么重视,咱们要是冒然去……” “怕什么。” 魏贤妃斜睨,眼光如刀,却是轻轻的,那样的割在念衣的身上。 念衣吓得立刻低下头去。 “我就是要杀了她,再杀了他姐姐。”魏贤妃轻描淡写的说,用修长的护甲拨了拨鬓角的碎发,可她并不想做哪中宫的皇后。 “杀了她。”魏贤妃还是那句话。 念衣无奈,轻点了下头。 “现在。” 谁知魏贤妃追了这么一句。 念衣再次怔住,这回她不得不开口了:“娘娘,今天可是十五,坊市没有宵禁,街上全是人,她还坐的沈府的马车,这……不太方便吧。” “人多的时候才会出事嘛,人多眼杂。” 魏贤妃轻轻的推了一下念衣的手,随行先行离去。 念衣左看右看,不安的跺了跺脚,跟着这么一个主子,也真是够糟心的。 她当初可是亲眼看着,沈裴诛杀宫嫔,还是当着皇帝的面,万一事发,他动不了魏贤妃,自己就是第一个死的。 可是若是不照办的话,魏贤妃就会第一个杀了自己。 罢了罢了。 念衣想着,闹些事就罢了,看刚才那个赶车的,是长年累月跟在沈裴身边的护卫,想必武功不差,宋玉也出不了事。 这样一来,两边的任务就都完成了。 也能避开两头的杀身之祸。 “布谷。” 念衣学了一声布谷鸟叫,旋即看向身后。 那是个融在一团黑雾里的人。 “娘娘的话你都听到了?不过先别要宋玉的性命。” 念衣说。 第185章 下地狱去吧 马车摇摇晃晃的驶进闹事,宋玉本来还想在路上歇一歇,谁承想外面的吆喝叫卖,笑声喊声震耳欲聋,她忍不住掀开车帘子。 今晚是十五,没有规定的宵禁,也没有巡街的武侯,有的只是万家灯火中的车水马龙,人们摩肩擦踵,红飞翠舞,有人摇着手里的铃铛,叫着自家孩子跟上,推着装肉板车的壮汉一遍喊着让开,一遍笑呵呵的。 还有两三相伴的少女,戴着帷帽,在每个摊位前都要停一停。 “宋大夫,小心。” 赶车的灵风说道。 宋玉挑眉,大抵知道灵风是什么意思了,今天得罪了魏贤妃,虽然有沈裴护着,但那个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保不齐会胡来。 都是浑水摸鱼,趁着人多对自己下手也未可知。 宋玉谨慎的放下车帘子,轻轻的在膝盖上叠着帕子。 忽然,马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宋玉本来就不放心,这下子更加紧绷,叹了口气,要是自己还是精绝师,还用怕这个? “怎么了?”宋玉不安的扶着车板。 灵风在外头说道:“前面好像是在耍猴戏,堵住了,咱们绕开走吧。” 宋玉在里面点了点头,意识到灵风看不到,又应了一声。 马车转向,突然有人惊呼:“我的孩儿啊!” 与此同时,车身剧烈的颠簸了一下,宋玉斜倒在车厢里,胳膊全然麻木,她费力的坐起身来,疾呼道:“灵风!” “宋大夫!” 灵风下车,掀开车帘,那人探头出来,见周围人都围了过来,不解的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说着,她撑着灵风的胳膊跳下了马车。 “轧死人了!” “哎呦喂!这不是沈府的马车吗!怎么把人给压死了!” “那还是个孩子啊!” “瞧瞧!那孩子的肚子都压裂了!” 宋玉听到这话,脑袋翁的一声,难不成是刚才人太多了,不小心撞到了乱跑的孩子,不顾灵风阻拦,她三步并作两步的拨开人群,看着那一地的鲜血,她的脸颊瞬间惨白如纸。 “你……是你!” 抱着孩子的妇人刚才还哀嚎着,看到宋玉,就像是看到了鬼,伸手指着她,浑身战栗不已:“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是你!” “她家的马车撞死了人!别让她跑了!” “按住她!按住她!”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又是谁带的头,宋玉被人狠狠的推搡了一下,脚步往前也趔趄了些,扑到了那妇人的身边,双手也杵在了那血泊里。 灵风暗道不好,刚才根本就没看到这孩子,也不知道哪儿杀出来的,他着急的往里挤,生怕宋玉被如何! “是你!你还我孩子命来!还我孩子的命!” 那妇人高喊着。 宋玉看着她怀里的小女孩儿,虽然浑身是血,但胸口还有起伏,还活着! “这孩子还有救!快给我看看!” 宋玉伸手,却被那妇人一把攥住。 宋玉浑然一凛,猛地抬头。 那妇人的表情却转为阴险,刚才的泪意也退去,与此同时,周遭的一切都在变模糊,只听那妇人轻轻的说了一句:“下地狱去吧。” 宋玉低头,身下赫然出现一个泥潭! 第186章 从未离开 不好! 是幻术! 这个妇人居然是精绝师! 刚才是自己太心急了,居然没有发现! 宋玉在这一瞬间竟然还有些庆幸,并没有一个孩子因为自己而无辜死去,只是她自己也命不久矣了! 虽然幻术不具备伤害,但中了幻术的人,会出现一样的生理反应,也就是说,她此刻看到自己陷入泥潭中,等下……在现实中,也会因为窒息而死! 现在……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宋玉……宋玉……你下地狱去吧……” 朦胧中,那妇人站起身来,她的周身还是慢慢变化,像是蒸发成了雾,环绕在她的身畔,而那雾又很沉,压的她喘不过气! 身下是泥潭,把她缠的很紧,脚底没有东西,踩不住……她要陷进去了! “灵……灵风!” 宋玉费力的伸手,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可她抵挡不了。 而且接触到那黑雾,她的四肢,包括舌根都在发麻,血……她没办法伤害自己弄出血来,更没办法涂在自己的眼睛上! 可生存的本能,还是让她不住的呼喊着灵风。 “灵风!” 宋玉在环境中喊破嗓子,蓦地,自嘲一笑。 那泥水已经蔓延到了下巴,宋玉眨了眨眼睛,周遭的场景已经从闹市变成了冰冷的河边,是自己转生而来的那个小河边。 天上似乎下雨了。 宋玉仰着头,最后贪婪的呼吸着:“灵……沈……沈裴?” 好像看到沈裴了? 他怎么会在这幻境中? “宋玉!你醒醒!宋玉!” 沈裴的声音就在耳畔,可他们中间却像是隔了一层永远都戳不破,烧不坏的塑料膜,宋玉在里面挣扎着,动作很快就变小了。 幻境中,她已然被泥水淹没,肺里火烧一般,窒息了。 “宋玉!宋玉!” 沈裴焦急的喊着。 宋玉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忽然,一股新鲜的空气渡进嘴里,有什么柔软贴在了唇上,宋玉浑然一颤,下意识的搂住那人的脖子,疯狂的回应着。 被搂住的那人一愣,旋即也十分配合。 宋玉就像是在沙漠中迷路的旅人,终于喝到了一口水,她像是拼了自己的命一般,险些将那人的嘴唇也咬破。 “唔……唔唔……” 宋玉的身子逐渐恢复只觉,眼皮似乎也能撑开了,她猛的睁眼,却看到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近在咫尺,而自己正咬着他的嘴唇。 沈裴并未如何,只是担忧的看着她,松开嘴,却是一抹血迹流下来。 他随意的擦去,扳着宋玉的肩膀,看着她溢红的双眸,紧张的不得了:“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中了那障眼法?” 宋玉摸了摸嘴唇,刚才是…… 沈裴这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不自在的说道:“刚才你憋住了,我记得你不是说什么……人工呼吸,所以就试了试。” 他本以为宋玉会生气,谁知那人却轻轻的抱住他,但只是抱了一下,说道:“谢谢你,沈裴。” 沈裴像是做了一瞬间的梦,懵懂的点了点头。 而宋玉盯着那车窗外的景色,表情严肃。 她根本就没离开大内,没去闹事。 也就是说,马车刚驶向官道,她就已经中招了。 第187章 还没完全下死手 看着宋玉有些呆滞而幽长的眼神,沈裴还以为她被吓坏了,也难怪,短时间内一连经历三次这样的事情,别说她这小姑娘,就是自己这半大小子也受不了。 刚才碰到灵风,他吓得半死,还以为宋玉出了什么事,按理来说,一刻钟的时间应该已经出大内了,谁承想那马车居然还是皇城的街道上停着。 等自己进了那马车,发现宋玉缩在角落里,整个人痛苦的咬着牙,闷哼不止,甚至浑身都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包括心速,快的吓人。 “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沈裴还是想问个究竟。 宋玉看着他,沈裴眼底的焦灼不是假的,但她有苦难言,沈裴本就是不信这些所谓‘怪力乱神’只说的人,想当初她上辈子穿越过来的时候,初次听师父讲起‘精绝师’‘诡谲术’这些东西的时候,也不屑一顾,还以为是古人的迷信。 直到她那次起死回生,几匹恶狼的撕咬下她几乎命丧黄泉,可师父找到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救下了她的命,恢复过后,连被撕咬的伤痕也不见了。 “噩梦。”宋玉半晌才无力的说。 沈裴气不过,狠狠的点了一下宋玉的额头,恨不得直接戳穿了才好:“做噩梦差点儿把自己给憋死,你糊弄鬼呢?” 宋玉没说话,低着头,脸色有些泛白。 好难受。 刚才缺氧太过,她整个人现在头晕眼花的,想要下车却透透气,可刚一站起来,双腿就软成了面条,低呼一声跌在了沈裴的怀里。 沈裴下意识的接住她,宋玉的身子瘦瘦小小的,还真就像是抱着一只小兔子,隔着衣裳捏了捏宋玉的胳膊,那么细,好似轻微用力就会折断。 “头晕。”宋玉轻轻开口。 她没了力气,连从沈裴怀里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也不知道沈裴的衣裳用什么洗的,带着一股古朴的味道,宋玉闻着,不知为何,有些疲倦的湿了眼眶。 总是这样。 活了三辈子,除了上辈子有师父陪伴,她总是孤身一人,无论面对什么。 而偏偏这一辈子,她的路格外艰难。 “沈裴,我有点儿累了。” 宋玉低声说。 听到宋玉声音中的哽咽,沈裴浑然一僵,低下头来,少女细碎的鬓发遮住了视线,可只怕她的羽睫却早已经湿润了,沈裴的心里突然有些自责。 说好了保护她,可是这三番两次的危险,却都只自己带给她的。 这样缠着宋玉,是不是在害她? 沈裴咬了咬牙,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宋玉远一些,那样的话,她就可以潇洒的在民间做一个小郎中,自己只需要在背后默默的守着她就好。 不卷进这些复杂的事情当中。 远离,才是最安全的。 “要不然,我送你回上川吧。”沈裴说。 宋玉知道她什么意思,无非是让自己不要去复仇了,可她怎么能就因为这点儿事情放弃,她可是白白占用了一个无辜之人的身体,她不能一走了之。 否则,这个宋玉岂不是白死了! 她怎么能擅自帮他人原谅! 第188章 沈裴,帮帮我吧 见宋玉突然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沈裴顿了顿,知道她什么意思。 宋玉虽然看着瘦小,可体内蕴含的能量却是巨大的,她的心也是坚毅的,就好像一块柔软的棉花里面,包裹的却是石头,只要一脚一下去,就会血流成河。 这样的人,怎能因为几场‘噩梦’就放弃掉复仇之恨。 “我想下车。”宋玉抬头,泪花已然不见,但腥红的眼睛证明她刚才的确哭过了。 沈裴点头,说了声好,也没松手,直接抱着她下了马车。 宋玉默不作声,像是个布偶娃娃,斜倒在沈裴的怀里。 灵风在外头看着,见此情形皱了皱眉头,但到底没说些什么,只是识趣儿的转过身去。 实际上在他的心里,宋玉不论身份还是美貌,没有一点是配得上沈裴的。 亦或是灵风认为,沈裴的处境太过危险,作为九州盛名的风行将军,他树敌那么多,稍微懈怠一些,便可能顷刻殒命。 连自保都很为难,却还要暴露这么一个软肋。 只要沈裴动情,宋玉便是他的死穴! 当初沈裴将他留在宋玉身边的时候,灵风便有所察觉了,他自小和沈裴一起长大,始终用性命保护着沈裴,他就是沈裴的盔甲。 如今,这副保命的盔甲却给了旁人。 灵风无奈,沈裴也是这样,灵风越是不敢开口。 沈裴总是那样说一不二。 “放我下来吧。” 宋玉总归是有些不自然,觉得这样抱着,尤其是在大内,实在是不合适。 自己无妨,倒是沈裴的身份…… “那你自己小心站好。”沈裴温和的说。 宋玉落脚,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抱着双臂,看着天上的月亮,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重生醒来的时候,天上都是这样的圆月。 而且一次比一次亮。 上辈子是在芦苇丛里,这次是在小河边。 “沈裴,你看那月亮。”宋玉凝视着,忽而说,“你知道吗?这不止是靖国的月光。” 沈裴不明白她想说什么,但今晚的月光的确很圆,像是个盘子。 “你想说什么?” 沈裴盯着她问。 宋玉淡淡的说道:“不止是靖国,而是九州,现在九州所有人抬头,不论人在哪儿,我们看到的都是这一个月亮。” 沈裴望进她的眼睛,亮如白昼,倒是让那月光失去了光泽。 沈裴的心里犹然一紧,像是被人攥住,快要不能呼吸。 心跳的好快,好想将宋玉抱在怀里,就那样一直抱着,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沈裴啊。” 宋玉轻轻的说道:“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还是说……盟友?” 她回头,似笑非笑的问。 沈裴勾唇:“怎么了?我们好歹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上次在李家庄子,你忘了?要不是你在我眼睛上抹了自己的血,我也险些中了那障眼法。” “帮帮我吧,沈裴。” 宋玉说着,她的眼底再次漫出一抹细细的红色,而她素来明晰的瞳孔,也逐渐被一层雾蒙蒙覆盖上,有情绪在其中氤氲,歪了歪头,一颗硕大的泪珠自眼角滑落。 第189章 宋玉,我守着你 宋玉的这滴眼泪似乎落在了沈裴的心头,烫的他直哆嗦,伸出手来,轻轻的在宋玉的下巴处抹去,而他凝视着宋玉的眼眸,头一次那么的认真而紧张。 他太想将心里话宣之于口了,可是为了宋玉的安全,他不能说。 宋玉看着他,瞳孔轻颤,下意识的躲避了一下沈裴的手,旋即垂下羽睫,像是有些后悔在他的面前落泪,亦或是后悔……自己不该在他面前示弱。 可是,她一个孤女,又能怎么样呢? 当初接近沈裴,也不过是想让他给自己做靠山,谁承想,沈裴亦有他自己的难处。 他的处境,似乎比自己还危险。 “罢了罢了,我开玩笑的,堂堂国舅爷,难不成还真被我这小伎俩骗过去了?” 宋玉想到这里,蓦地一笑,却是那么的勉强,随后故作轻松的在脸上抹了一下,转过身去,怅然的呼了口气:“我是谁啊,才不需要你的……” 帮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有人在背后拥住她。 宋玉霎时间愣住。 沈裴的怀抱就像是一处避风的港湾,又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块礁石,她躲藏在其中,再也不必担忧外面的风霜雨雪,刀光剑影,她什么都不用怕。 沈裴将下巴轻轻的搭在她的肩膀上,双臂死死的搂着她,饶是宋玉是只小燕子,也逃脱不出他的环绕。 “我帮你。”沈裴轻描淡写的说,“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宋玉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一些气声,她咬了咬牙,想要拒绝:“算了吧,国舅爷您日理万机,我的这些小事,还是不用你操心了吧。” 这想硬撑着的语气,和国舅爷这三字的疏离让沈裴很不舒服。 宋玉与其说是小兔崽子,倒不如说,她更像是一只小刺猬。 明明刚才都把小肚皮给露出来了,可手还没伸出去,她又缩进了浑身的刺中。 何必呢。 为什么一定要苦苦支撑着,没有人天生是一座孤岛。 “你想杀了陈易安就去杀,你想让陈家生不如死,也放手去做吧。”沈裴坚毅的说道,“我既然答应了做你的靠山,自然不会失言。” 宋玉没说话。 沈裴继续淡淡道:“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任何事,宋玉,记住,沈裴是你的靠山,有我在,你可以在靖国横着走,即便是杀人放火,我也会护你周全。” 宋玉被逗笑了,转过头来,两人第一次这样看着对方。 没有挑衅和拌嘴,只有这一刻的注视。 “何必呢,为我这样的人去操多余的心。”宋玉失笑。 “你不多余。”沈裴坚决的说,“但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沈裴想通了,谁要做无名英雄,在黑暗里默默的守护着宋玉,他要做的,就是光天化日下的那根顶梁柱,那能百折不挠的伞。 天塌下来他顶着,风吹雨打他扛着!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沈裴,天生下来,就是要护着宋玉,守着宋玉的! “宋玉,让我做你的靠山,这一次,是我求你。” 沈裴说道。 第190章 好好睡一觉吧,小兔崽子 经历了这一晚的事情,沈裴断然是不放心宋玉在独自回去的,但大内这边皇后的情况也需要有人盯着,便将宋玉安顿在了昭阳殿的偏殿里。 宋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却总是睡不着,脑海中全都是沈裴的那句话。 宋玉,让我做的你靠山,好不好? 不知怎的,宋玉一想到沈裴当时说这句话的模样,那样的真挚而坚决,再配上沈裴那张妖孽一般的容颜,她的脸瞬间烧红一片,吓得她慌忙用手捂住。 指腹的冰凉传来,让宋玉清醒了一些,又锤了锤胸口,觉得这是窒息后的反应。 可是……奶奶的,这也太让人心动了。 自古红颜爱少年,何况是沈裴这样的天之骄子,宋玉急的直抓头发,可自己活了三辈子,心理年龄已经是几十岁的老人了,居然对一个毛头小子动心了? 放屁! 但自己几次落泪,都是在沈裴的面前。 她在现代学医的时候,有个室友沉迷心理学,曾经说过,人只有在亲近人的面前,才会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该不会自己就被说中了吧。 沈裴那个天杀的魔星。 宋玉气的用被子捂住自己,狠狠的摔了一下腿。 “怎么了?” 门外传来沈裴的声音。 宋玉浑然一绷,整个人像是被拉紧的线,顿了顿,猛的一下坐起来,警惕的说道:“你怎么在外面?你还没睡?这已经……是后半夜了吧。” 门被推开个缝,沈裴的半个身子露了出来,他衣裳整齐,根本没有要睡觉的样子。 “我不睡了,我不想做噩梦,也怕你做噩梦。” 沈裴施施然的说。 可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宋玉刚刚平稳下来的心又猛地跳了起来,屋内死寂,连烛火都烧到了尽头,一片沉默中,只有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该死的,是在用这张帅的惨无人道的脸胡说些什么啊! “我不会做噩梦了。”宋玉强调道,“你去睡吧。” “不用,我守着你,以前在边疆打仗的时候,三四日不睡是常有的事。”沈裴轻笑,“不过是一晚醒着,算不了什么,你也太小看习武之人了吧。”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沈裴如今说话倒是放肆了起来,也认真了许多。 宋玉低下头,好在屋里很黑,看不到她通红的脸。 天杀的,别说了啊! “怎么着?你怕黑?” 沈裴竟然把门推开,径直走了进来,作势就要去将火烛重新点燃。 万万不可! 但宋玉没拦住,屋内的光又亮了起来,沈裴回头,见宋玉小脸酡红,愣了愣,忽而浅笑着说道:“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他煞有介事的抱臂,又说道:“不会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吧。” “才不是!我这是热的!” 宋玉赶紧下了床,连鞋都顾不得穿,慌不择路的跑到了窗户边,推开个缝,说道:“你快出去吧,我要睡觉了,折腾了一天快要累死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沈裴并没有为难她,来日方长,在背后无声的笑了笑,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