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一酒一乾坤》 第1章 那年桃花酒,负剑入青云 春雨沥沥。 少年腰持一把木剑,右手挎一编织旧竹篮,背一葫芦酒,穿一双茫鞋脚步轻快,任由风吹桃花零落在微湿鬓角和略显破旧的青衫上,少年容姿几分淡然丰俊。 少年穿林打雨,目光明澈,舞勺之年,十一二岁的年纪,一路风雨兼程。 顾余生。 少年的名字。 一年前,大妖入青萍州,人族大危。 那是顾余生最后一次从身后看父亲负剑出青云门斩妖时的伟岸身躯,那回眸坚定而慈祥的目光一如既往深深烙印在脑海。 如今青萍山脚桃花林。 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坟。 顾余生能缅怀父亲的物品,不过一把木剑,一个酒葫芦。 孤坟草木深深。 春雨零落桃花片片,顾余生再也见不到那个一直负剑在背的脊梁了。 顾余生把酒葫芦摆放在坟前,他抬头看灰灰暗暗的天空,正值雨落如丝,如泪痕般滴落。 良久,良久。 顾余生取下腰间的木剑,斩向旁边的桃枝,桃花瓣阵阵抖落,落得少年满身都是。 “唉。” 少年微微叹息。 他凝望手中木剑,瘦小的手掌细细抚摸着木剑,凝目注视,脸上露出爱怜追忆。 那年桃花林中,稚童骑在父亲肩头,满脸好奇的看着这方世界。 『阿爹,你每天都背着剑,从来没见你用过,你真的会用剑吗。』 『会一点。』 『阿爹,教我练剑好不好?』 『不教,先生说过,只有斩落满山桃花,我才有资格教人,不过我可以给你做一把木剑。』 『阿爹,我看看你这把剑。』 『别动,它是一把守护之剑。』 『什么是守护之剑呀?』 『余生,你还小,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懂。』 往事一幕幕。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摘取片片桃花入酒葫,开口道:“爹,青云门今天招收弟子,孩儿打算入青云修行,你在天有灵,保佑孩儿能进山拜师,等孩儿学剑有成,一定替你斩尽这满山的桃花,斩杀欺凌人族的妖兽。” 顾余生饮一口葫中酒,烈酒的辛辣烫刺着少年的心。 这一刻,十二岁的瘦弱少年仿佛成长了一些。 一柄木剑,背一个酒葫芦,一路上青萍山。 一匹匹烈马从顾余生身边经过,马踏飞尘泥,践踏在顾余生身上,都是去青云门的年轻富家子弟。 没有父亲扛在肩头的路原来是那么的长。 但顾余生目光依旧坚定,茫鞋沾泥青衫沾湿也不怕。 去往青云门的路,深深的烙印在顾余生稚童时期欢乐的记忆中,随着父亲斩妖的死去,越发的记忆深刻。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啊,顾余生。” 双马弩驾的马车掀开一道帘子,钻出一个与顾余生年纪相仿的小少年。 青云镇上的少年伴陆晨。 他的父亲也曾是青云门修行者,那年也出门斩妖,不过他的父亲陆展平安归来,如今已贵为青云门长老。 所谓父高子也贵。 双马乘驾,奴仆随行,自是风光无比。 当年的儿时玩伴,如今已经走不到一起。 顾余生抬头看向陆晨,那是一双神色得意且高傲的眼睛。 陆晨扬起手,马车停下来,身边的奴仆都盯着顾余生,表情有些玩味。 今日公子爷入青云门,陆家又要出一位修士,如今又遇见少年玩伴,奴仆都知道公子爷的心思。 有乐子可以消遣。 陆晨嘴角微扬,“顾余生,你居然在祭奠你那懦夫一样的父亲?” 顾余生双手拢袖,藏于袖中的手指关节发白,他开口道:“我父亲不是懦夫。” “他是。” 陆晨声音略高。 车驾旁边的几名奴仆和丫鬟都在捂脸窃笑。 一年前,三百修士出青云前往青萍州斩妖,顾余生的父亲顾白也是其中一员,本来斩妖战死是壮举,归来时会有百姓迎英魂。 但那年,战死了很多人,几乎团灭,顾余生的父亲同样没有回来,同行人只带回来一把没有出鞘的剑。 不久后,青云镇就有消息传出,顾余生的父亲顾白面对妖兽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被妖兽追着跑遍青萍州,最终被一只大妖吞入腹中。 【顾白是懦夫】 是青云镇上饭后茶余每每必谈的事情。 “他不是。” 顾余生咬唇回答。 这么多年,他一直相信着那个负剑走出桃花林的父亲是个斩妖英雄。 “他是。” 陆晨双手一摊,目光落在顾余生腰间的那一把木剑上,嘲笑道: “不信你问青云镇的人。” “他不是懦夫!” 顾余生的藏在袖子里的手捏成拳头,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嘴唇咬得发白。 “那就不是,哈哈哈。” 陆晨扬鞭打马。 马蹄再次溅泥在顾余生的身上。 顾余生痴痴的站在原地。 马车里传来阵阵笑声。 “懦夫的儿子也上山修行了。” 那刺耳的声音没有被春风吹走,反而入耳越发的清晰。 “他不是。” 顾余生嚅嚅出声,声音小到他自己都低不可闻。 他只觉双眸涩涨,抬头已是双眼通红,几欲落泪。 他的眼里。 青萍山很高,高到顾余生抬头,总是看不见山顶。 但他总觉得父亲当年的身影更高。 『阿爹,青萍山有多高呀?』 『余生,你看不见山顶,是因为身在深渊,要往上走,登上山顶,你才能临崖看世界。』 『阿爹,那你登顶看过吗?』 那年顾白没有回答,也许他说了什么,但被风吹走了,顾余生没有听到。 “总有一天,我要登上青云的最高处去看看。” 顾余生手握木剑发誓。 如果父亲当年登顶看过,他要追随父亲的身影。 如果父亲当年没有登顶看过,那他更要登顶去看看。 这山有多高。 这世界有多广阔。 “少年登高望远是好事,可也不要忘记看脚下的路才好啊。” 顾余生回头,一名老者平静的跟在他身后。 老者衣衫破烂,云鬓斑白,眼眶凹陷,颧骨微高,不知道年纪几许,身材异常的矮小,身后背着一个巨大长条的黑木匣,有些像琴匣,更像剑匣。 老者手握竹杖指地,顾余生才发现脚下的路有一个大坑。 “谢谢你,老先生。” 顾余生拱手作揖。 老者却是杵杖喘息,细雨落在老者鬓发旧衣上,风吹得他的银丝乱发蹿动,衣袍猎猎作响,唯独他身后的木匣不染春雨烟尘。 老者浑浊的目光扫过顾余生腰间的木剑,又看一眼顾余生身后背着的葫芦,恍惚瞬间来了些精神。 “小子,把酒给我喝一口?” 顾余生迟疑,说道:“这酒是我祭奠过父亲的。” “你尚年幼,纵然你父亲在世,这口酒我也吃得。” 老者朝顾余生招招手,示意顾余生坐在他身边歇脚。 顾余生走过来,摘下背上的酒葫芦默默递给老者。 老者打开葫塞轻轻嗅了一阵,叹道:“上好的桃花酒。” 说罢,一饮而尽。 顾余生眼睛好奇瞪大,这些年,他生活拮据,葫中酒,也不过是自学自酿,掺杂了几瓣桃花而已,绝不是好酒,不过顾余生见老者满面霜尘,仿佛在尘世里摸滚打爬过一生一样,他心有戚戚然,倘若自己不努力,他年不也如此这般一壶浊酒尽余欢。 想到此,顾余生越发神色坚定。 “今年桃花酒已饮,明年我再来取一壶。” 老者心一捋胡须,心满意足的把酒葫芦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把葫芦挂在背上,目光不曾移开过老者背上的木匣,想着一酒之赠,鼓起勇气问道:“老先生,这里面装着什么?” “一把剑。” 老者神色平静的回答,抬起骨节粗大的手指了指顾余生腰间的木剑。 “我和你换?” 顾余生下意识的紧贴着腰间的木剑,目光落在那木匣上,隐约间,顾余生能够看见那木匣上玄妙无比的铭文,那些铭文比青云镇村口的那一块镇妖碑上的铭文还要玄妙。 里面的剑,定然是绝世好剑。 想要交换的念头一闪而逝。 这一把木剑,是父亲当年寻遍桃花林,摘取最好的一截桃木日夜雕琢,木剑的剑镡分阴阳,两道人影栩栩如生。 顾余生记得父亲在琢刻另外一面的人影时,在桃花林下饮了半个月的酒。 顾余生决然摇头,回答:“不换。” 老者似乎笑了笑。 “可惜了。” “老先生,我想看一看剑出鞘,可以吗?” 顾余生下意识开口,目光充满期许。 一年来,他日夜难眠,他心有遗憾,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拔剑。 他死了。 顾余生都没见过。 如同梦魇一样。 青云镇的人都说他的父亲是个遇妖而不敢拔剑的懦夫。 顾余生有恨。 恨自己的父亲不拔剑。 如果他的父亲拔剑就好了。 至少不用埋在那一片桃花林,镇妖碑上也能留下‘顾白’两个英魂大字。 “可以。” 老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把竹杖放在一旁,缓缓站起来。 老者的身形不再那么瘦小,春风吹过满面霜尘的面庞,老者目光如炬,身形挺拔,背后的剑匣铮铮直鸣。 话音落而剑出鞘。 一缕青色剑芒仿佛是从木匣中渗出,如丝雨流空山。 满世界白莹莹看不见任何一缕光。 那渗出的剑气冲破天际如一颗颗白日星斗。 剑光宝华冲斗牛。 “剑出大争世,最难斩妖行,丝雨酿桃花,送你入青云!” 老者声音呢喃。 待顾余生双眸复亮。 满世界皆寂。 再看向身侧。 哪里还有那老者的身影。 俶尔车辚辚,马萧萧,一条大道至青云。 顾余生已至青云山门前! 第2章 傲娇莫晚云,跌落顾余生 “那老先生究竟是谁?” 顾余生心有震撼,那一剑灿若星河,其玄妙洞机不可琢磨,至于这凭空转移的本事,更是闻所未闻。 “不知何时,我也能挥剑剑动星辰。”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青云门就在眼前,万乘之阶直通高阙,让人有一种望而生畏之感。 凝望苍穹,白云如苍狗,团团锦簇,青萍山巍峨高耸。 青萍山脚,人影蹿动,骏马嘶鸣,公子少爷牵走,身后跟着一众奴仆。 顾余生的到来,如一粒尘埃,惊不起任何波澜。 人影的最前方,有三名青云门的接引弟子。 他们穿着青云团簇的服饰,负剑而立,春风吹动他们衣袍,仙气飘飘。 修行者! 这是一个超脱凡俗世人,令人向往且敬畏的身份。 咚! 咚! 咚! 苍穹传来青云门的古老的钟磬声。 一名青云门徒上前,目光凝视前方,顾余生只觉对方这一眼,仿佛看向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的眼睛直视到一样,心中不由地一凛。 “诸位想要入青云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给大家指条路。” “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云,青萍山有好风,借风而上者,为上佳之姿。” 话音落,人群一阵骚动,借风上青云?摔死了怎么办? 但那青云门徒并没有解释,而是嘴角一扬,袖袍一挥,只见众人头顶的一簇云朵化作一缕清风,清风托身,那弟子借风而起,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一点点飞上青云。 “仙人!” 立即有凡夫俗子磕头跪拜,虔诚无比,嘴里念念有词。 “愿仙人保佑我娶个七个老婆,个个对我忠心……” “哼,这里是青云门,不是许愿堂,滚!” 狂风一吹,那跪拜的人被一阵风刮走,在空中旋转几圈后,狠狠的摔落在地,虽然没有直接死去,但也受伤不轻。 众人见状,若有所思。 这好风借力固然不错,可要是摔下来,脸皮朝地,可不优雅。 人群中,顾余生凝望上方的爬云,若有所思,刚才他路遇那老者,对方挥剑之后,他确有凌空虚度之感,莫非就是这‘借风之势’? 倘若他光凭行脚之程,到这里只怕会耽误了时辰。 乘风而起,不负韶华。 顾余生心神一动,他感应到一缕风在靠近。 “借风而上?原来青萍州这个穷地方还有这么好玩的东西!” 这时,一个稚嫩傲娇的声音出现。 顾余生侧目相望,只见不远处有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垂髫萝莉快步走来。 小姑娘身穿白鸯翠裙,云鬓多辫,头有流苏钗饰,灵动飘忽,娥眉如飞羽,双眸灵如玉,小腰微露骨,丹唇皓齿,行若微兰招蝶舞,步履踟蹰轻快。 好一个美人胚子。 “依本姑娘看,应是莫负晚云志,送我上青云,爷爷,我喜欢自己的名字!” 莫晚云。 这是小姑娘的名字。 话落。 顾余生只觉那小姑娘伸出纤葱之手,向他轻轻一招,踏来之风,屈从于那小姑娘之脚。 幽兰沁鼻。 有小仙女迎风而起,飘然若惊鸿,俶尔飞升。 “哎哟,我的小祖宗,等等我这把老骨头!” 一道焦急苍老的声音出现,只见一鹤发童颜的老者背着一箩筐书,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看,脚步轻快,匆匆奔来,一脸疼爱的看着那小姑娘。 “哈哈,爷爷,好玩着呢。” 那垂髫萝莉双手抱怀,如贪睡的小调皮,竟睡在风上,她一双眸子低头,发现下方有一呆头呆脑凝望天空的少年,那一双茫鞋染泥,偏偏背一个葫芦,她嘴角一噘。 “不要乱看!” 小姑娘双手按裙,骤然风起,顿时失去平衡,歪歪斜斜,就要从天空垂下。 “唉哟,爷爷,救救救……” 莫晚云一秒十七救。 “小祖宗!” 莫姓老者似乎一刻也离不开手上书。 见孙女跌落,脚步加快,伸手欲接。 顾余生只觉眼前一黑。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小仙女砸刮了下鼻子。 他下意识的伸手。 莫名的把这调皮小萝莉接住。 “哼!” 莫晚云愣了一下,一双眼睛怒视着顾余生。 “喂,顶到我了!” 顾余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萝莉涨红脸一耳光扇来,他向后一躲,解释道:“姑娘,是我的剑。”ζΘν荳看書 莫晚云身体盈动,发髻上的一根红绳钗珠缠在顾余生的木剑上,被轻轻一带落下犹不知。 “登徒子。” 莫晚云一脚踩在顾余生的脚背上。 “哎哟,祖宗,你没事吧。” 老者走来,目光在顾余生身上一扫而过,见宝贝孙女没事,长长的松一口气,随又低头看书,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莫晚云本来要与顾余生计较,见自家爷爷又犯了书瘾,气得用手扯老者的胡须。 “爷爷,我生气了,这地方不好玩,我要回家!” 老者被扯住胡须,哎哟叫唤一声,朝那两名早就已经目瞪口呆的青云接引修行者招手,“兀那两个小子,老夫万里而来,你这青云山高门远,还不带个路?” 青云门的两名弟子恭恭敬敬的走来,齐齐拱手,面有惊异,开口道:“请问前辈是否是圣院书山的莫先生?” 老者点点头。 “这是我孙女莫晚云,我带她来青萍山看桃花,这上山之路……” 两名青云门弟子闻言,吓得面色惨白,一人忙不迭道:“我等能迎莫先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莫小姐哪里用借风登门,万万不能勉强,请跟我来。” 莫晚云看见恭敬的两名青云门弟子,莫名的看了看顾余生,翻了个白眼,“哼,我偏要勉强!” 莫晚云指了指顾余生。 “都怪你。” 她再次手指一动,引来一缕清风,迎风而上,宛若坐在云团之中。 她朝顾余生吐了吐俏皮小舌头,两手放在耳边扮鬼脸。 “小泥鳅,我要把你的风全弄走,让你上不了山。” 莫晚云挥动袖子,搅动天空的云团,一阵阵风围绕在她身边,如一双翅膀,冉冉升空。 “小祖宗,你慢点儿的。” 老者把书放进行囊,快步前行登山,众生在他眼如青山。 “先天无垢体!” 两名青云门的接引弟子齐齐开口,一脸震惊。 “齐师弟,你留在这里,我立即去青云告知执事长老……不,直接去找掌门,让他出关迎接莫先生。” “为什么不是我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莫说是你,就算是掌门,能得莫先生指点一句两句,那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放肆,我是师兄,我说了算。” 原本负责招收入门弟子的赵真直接撂挑子,屁颠颠儿的去追那读书的老先生去了。 留下来的齐明,显然心情很不好。 山脚下的风已被莫先生的孙女搅了,三日之内难有青萍之风,但这有什么办法呢,那小姑娘,莫说是把风搅了,就是把青萍山给踏平了,谁敢放个屁? “风没了,我给你们再指条路,登青云梯。” 齐明指了指身后的梯子,那手捧书看的莫先生,正一步步拾阶而上。 “登上青云梯的人,都可以成为我青云门弟子,去吧。” 齐明嘴角一扬,显然怀着些许不好的心思,这一幕落在顾余生的眼里。 “还有这好事?” 诸多不明青云梯玄妙的年轻人闻言,纷纷朝那青云梯奔去。 “嘿嘿,真是一群天真的家伙。” 齐明冷笑一声,本来负责招收新晋弟子,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又能赚取不少的宗门贡献点,还能发现不少天才。 可是今天青云门来了个大人物,他连舔的机会都没有。 可恨! 这就是宗门情谊。 薄如纸! 齐明目光落在顾余生的身上,此间少年满身泥泞,却有幸接住莫老先生的孙女,莫名的嫉妒从心中起。 “你叫什么?” “顾余生。” “姓顾?” 齐明眉头一皱,他不喜欢这个姓。 “他是顾白的儿子!” 陆晨拨开人群走来,神色颇有些得意。 嚯! 顾白的儿子! 陆晨的话,如平地惊雷。 且抛开顾余生刚刚竟然徒手接了个萝莉令人羡慕嫉妒这件事不说,仅仅是顾白这两个字。 就足够震惊百里! “什么!” “他是顾白的儿子?” “顾白是谁?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他妈傻啊,顾白,那个遇妖不敢拔剑,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家伙,青云门之耻!” “懦夫的儿子,竟然有脸来青云门!” “是打算再丢一次脸吗!” “哈哈哈!” 齐明听见顾余生是顾白的儿子,脸色也逐渐冷了下来,心中的那一丝嫉妒化作浓浓的不满。 不过当着上千之人,他却不好出言,以免落人口实说青云门有门户之见,既然这家伙不识抬举,那就让他再丢一次大脸。 齐明端起身子,负手而立,对顾余生道:“你不辩解几句?” 顾余生一言不发。 他的眼睛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时刻,那周围的每一张脸都在笑,那笑容,如同一根根锐利的针,不断的扎进他的心窝。 他死死的盯着陆晨。 陆晨一脸得逞,对齐明道:“齐师叔,我是陆展的儿子。” “哦?” 齐明神色颇有些意外。 “那就不要登青云梯了,一会随我入青云门。” “是,师叔!” 陆晨以‘修二代’的身份成功走了捷径,他越发的得意,指着顾余生的鼻子。 “看什么,不服?我有爹,你没有,哈哈哈!!” 第3章 父辱子羞,以剑为天立誓言 听见陆晨的话,顾余生的心再一次好似被针扎过一样,一年来,他虽然远离闹市,依旧受尽各种闲言碎语,针扎般的刺痛,让顾余生眼睛布满血丝,他贝齿一咬,下意识的拔出腰间的木剑。 “哈哈哈!” “一把木剑,也想杀我?”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看见顾余生拿出一把木剑,陆晨更加肆无忌惮的笑起来,周围的人群,也是微微一愣,看顾余生的表情像看傻子,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人会同情弱者。 顾余生也明白这一点。 他上前一步,在无数人嘲笑的目光中,将手中木剑狠狠的扎进自己的大腿上。 噗! 鲜血如梅花绽放。 顾余生缓缓拔出木剑,以手指染血,在脸上划出三道痕迹,当着天下人的面剑指陆晨的眉心,开口道:“陆晨,你我之间本无怨,过去尚有玩伴之谊,但今日你两次辱我父亲在先,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懂辱父辱子羞,今日歃血为誓,三年之后,你我戴冠受礼之日,我必以此剑杀你,讨回今日之辱!” 顾余生的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随着他话落,只见他略显稚嫩的脸上,那三道血痕竟然凝结出一道血珠,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忽然窜入陆晨的身体。 “顾余生,你做了什么!” 陆晨被顾余生染血的木剑吓得后退一步,又被一枚血珠入体,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畏惧害怕,茫然不知所措。 “不好,少爷,歃血之誓,这小子怎么会引动天道誓言!” 陆晨身边,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一双眼睛陡然变得锐利,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一缕杀意闪过,藏在袖子中的手化为掌,就要动手。 “且慢!” 青云门接引使齐明上前一步。 “此地禁止任何争斗!” 他之所以这么说,并非是为了‘公正’,也并非是为了维护顾余生,齐明回头凝望一眼那正在登青云梯看书的莫先生,只见他手上的书正散发出圣洁的光芒,齐明开口喝止道:“陆管家,是这小子的话引动了莫大儒手上的圣院礼书,形成天道誓言,切切不可动手,否则因果誓言会反噬在你家公子身上。” “什么!” 欲动手的陆管家听见圣院礼书,不由地眼皮狂跳,不甘的放下袖子,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但他随即一声冷笑。 “天道誓言?那又如何,这万丈青云梯,就会把你这小子挡在门外,三年之后,你只会如一只蚂蚁一样被我家少爷踩死!” “对,我要踩死你!” 陆晨对顾余生嘶吼咆哮,他确实有被顾余生拼命的架势吓到,色厉内荏,但他一想到自己已经是青云门的弟子,而顾余生还要登青云梯,不由地再次得意起来。 顾余生没有再理会陆晨。 他心有惊雷,他明白,所谓的誓言什么的,绝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要行一条路,一条充满荆棘的路。 他把带血的木剑重新挂在腰间。 右腿上的鲜血从裤脚滴落鞋子,一步步的走在人群。 这一刻。 所有人都在为他让路。 嘲笑声也变得沉默。 虽然大部分人内心依旧觉得顾余生是如此的微小如尘埃,可那一句‘父辱子羞’,让很多人内心有些许的共鸣。 来人间一趟。 总是有一些亲情血脉难以割舍。 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 许多人凝望着顾余生的那瘦弱的身影,看布满青苔的地面留下一行带血的脚痕,一直延伸到青云梯下。 “他能登青云梯吗?” 人群中,有人问道。 一名面持扇子的中年儒生开口道:“虽然我希望他能入青云,让事情变得有趣一些,但我敢打赌,他走不了三步,因为青云梯,曾经是由万千青云门弟子的鲜血凝练而成,更有无数妖兽的血死在青萍山,英魂妖魄,形成最为玄妙的青云梯,这是一条炼心之路,如果没有坚强的意志和毅力,每前行一步,都如万钧压身,先辈斩妖明志,死重于山,他的父亲顾白面对妖兽到死都不敢拔剑,他才十二岁,绝对过不了这一关的。” 顾余生没有理会周围的人。 腿伤锥痛,反而让他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向前迈出,脚踏青云梯,修行之路的第一步! 一股淡淡的威压出现,顾余生仿佛感觉有一座山悬在头顶,朝自己缓缓压来。 他抬起头。 青云梯高耸入云不见头,好似直通天阙。 “竟然没有被反弹回来?” 中年儒生有些意外。 因为青云梯为入青云门的考验之路,第一梯并不高,抬脚就可以上,可即便如此,依旧有无数人连迈出第一步都做不到。 “啊!” 看见顾余生走青云梯,不少人也纷纷上前,可刚抬脚,就有不少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飞出去,直接压趴在地,好似身上负着千斤担。 好在青云门的接引齐明抬手一挥,才没有让这些人受伤,但他们趴在地面的样子,依旧狼狈无比,好似一只井底蛙! 顾余生抬起染血的脚,迈出第二步。 看不见的尽头,如同一口井,他在最底层,是一只倔强的蛙,一步步的向前。 顾余生的肩头陡然一沉。 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感受到身体上压着一块石头,一块沉重且冰冷的石头。 恍惚中,他好似看见前方的青云梯有一团团血雾凝聚,化作张牙舞爪的妖兽,朝他面门扑来。 他的内心深处,出现一道古怪的声音:你的父亲是个懦夫,一个面对妖兽只会逃跑的懦夫。 “不是的!” 顾余生嘶吼一声。 一步向前。 脑海中的嘲笑声陡然消散。 可那些血雾化成的妖兽,却越发的清晰,顾余生甚至能看见它们锐利的爪子,滴着哈喇子的獠牙! “我不怕!” 顾余生内心无比坚定。 他再次迈出一步,身体好像被锐利的爪子挠刺到一样, 撕裂,疼痛! 是如此的真实。 顾余生咬着牙,一只脚缓缓抬起。 “他竟然走了两步!” 后方,那手持扇子的中年人脸上露出一丝讶然,此刻,从他的角度看去,顾余生已经离地数十丈! 青云梯其实并没有那么多阶。 但众生无心眼明镜,看到的未必是真实。 “但也到此为止了。” 中年男子摇着扇子,一副看透人事洞察人心的样子。 “掉下来,掉下来!” 有人吵嚷,他们的家族弟子在第一梯就倒下了,这泥腿子居然走了两步,不能忍! 当第三步落地,顾余生只觉一股比刚才更加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一次,不仅仅是那些千奇百怪的妖兽面孔,更有一个个面露惊恐,在妖兽追狩下不断奔逃的身影。 快跑吧。 快跑吧。 不断的有声音在回荡。 试图拉扯顾余生回头。 顾余生嘴角微扬,淡然道:“世人皆可回头,唯独顾余生没有!” 嘭! 顾余生走出第三步,他的目光清澈,神色坚定。 那压在他身上的沉重之感,诡异般的消失。 “咦?” 一道惊奇的声音微微响起。 却不是那摇扇子的戛然而止的中年男子,而是在青云梯上闲庭信步的莫先生,他的目光依旧没有从书上移开,只是用余光扫了顾余生一眼。 “读书路漫漫,难道是老夫走得慢了?这样下去,会被后浪拍打沾衣的。” 老者继续向前。 顾余生眼中没有莫先生,只有那一步步的青云梯。 趁着肩头的沉重感消失,他快步向前。 又走了几步。 忽然间,顾余生只觉山岳摧城,之前出现的无数妖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大妖,那妖兽眼如灯笼,振翅而展,翼伸百丈,唳鸣腾空,大妖过处,万千凡人如蝼蚁,四散奔逃! 而顾余生只觉自己是如此孤独般前行。 可笑的凡人,也敢斩妖! 大妖的声音如惊雷震耳。 有无数人在奔逃,就连那些负剑的修行者,也面露惧色,各自逃命。 逃吧。 弱小的虫子! 无人敢请缨。 无人敢拔剑! 这一刻,顾余生心中闪现出一个念头:或许父亲不丢人! 这么强的大妖。 蝼蚁尚且偷生。 顾余生的身体忽然剧烈的摇晃了一下。 “不对!” 顾余生猛然惊醒。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当年父亲负剑出青云的一幕,那回眸的眼神,是如此的坚决! “我不该怀疑父亲!” “他负剑出门斩大妖,虽死无悔!” 顾余生迷茫的眼神再一次变得清澈。 “这条路,父亲曾带我走过,而那时,我在父亲的肩头!” 顾余生依稀能感受到身在肩头吹清风时的快乐时光。 如今啊。 路在自己的脚下。 “我必须靠自己走,父亲若是在天上,一定在看着我!” 顾余生摇晃的身体变得沉稳。 摧山断海的恐怖依旧存在,顾余生依旧觉得自己渺小。 那一只大妖,如同心魔一样盘旋在自己的脑海。 顾余生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剑。 『这是一把守护之剑,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顾白的话重新回荡在顾余生的脑海。 他紧捏着手中剑,脸上竟然露出一抹笑容。 记忆中,顾余生只记得他的父亲大多都在读书,却整天背着剑,他可能压根不会拔剑斩妖。 可他依旧义无反顾。 他在守护谁? 人族? 没那么高的大道理。 “父亲,我明白了,我知道你守护的是谁。” “我会好好活着!” 第4章 那年守护之剑,竖立镇妖碑前 顾余生咬牙前行。 他看见了老先生看书的背影。 一步步赶上。 他没回头看。 也没有回头看的必要。 可是前方的青云梯,依旧看不见尽头。 顾余生只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比虚弱,苦痛带来的汗水染透他的脸庞。 每一步,都是如此的艰难。 “这小泥鳅,干嘛捅自己一剑。” 一团云风上,莫晚云双手抱怀,居高临下的打量顾余生,鲜血染红少年的茫鞋,莫晚云原本看戏的表情微微一皱,扁嘴道:“爷爷,他只差一步了,要不你帮帮?” “帮不了,路得自己走。”老者头手捻胡须,“晚云啊,这一点,你也要记住,少年的磨难,往往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你就不该去弄云的。” 莫晚云有些傲娇的哼了一声。 “爷爷,你又来了,不帮就不帮,一堆大道理,磨难是财富什么的,我觉得最虚了,谁有顺当平坦的路不走,偏要行崎岖,不过是没有选择罢了,你不帮,我偏要帮他!”莫晚云目光落在顾余生的脸庞上,她虽然双手抱怀,却不自觉的捏成小粉拳。 “那样会害了他。” 老者表情一肃,制止了孙女的动作。 莫晚云嘟囔着嘴,开口道:“小泥鳅,加油呀,只差一步了!” 开口说完,莫晚云又怕顾余生听见,莫名的啐了一口,“呸呸呸,我为什么要帮登徒子加油?喔,是了,等他入了青云门,我让他吃我拳头,哼!” 莫晚云仰头对天空,双眼却不曾离开顾余生。 呼! 顾余生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汗水浸透的身体变得虚弱,无力。 而前方的青云梯,依旧茫茫不见尽头。 到此为止了吗? 顾余生抬头凝望。 他的拳头重新一点点捏紧。 『余生,你看不见山顶,是因为身在深渊,要往上走,登上山顶,你才能临崖看世界。』 “我答应过父亲,要登顶去看看的,如果我连青云门都进不了,谈何登山看世界!” “我顾余生,一定要说到做到!” 顾余生狂吼一声。 迈步向前。 当脚登上新阶梯之时,一道白茫茫的光陡然出现。 他身边的看书老人,亦落在身后。 下一瞬。 顾余生第一个入青云门! 青萍山常年仙雾缭绕,宛若仙境,云山叠嶂巍峨,高不见穹顶。 青云门占据青萍山六峰之地,巨大的悬台平地六桥连六峰,入口之处被群峰拢拱,有一座千尺之高的苍古巨碑。 镇妖碑! 此碑是由一位圣人从妖界搬山而来,耗费百年时间请天下玄刻铭师雕刻而成,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镇妖符,屹立在青萍山已经数千年。 它并非属于青云门,而是属于玄界三大圣地。 为了共同守护这一块镇妖碑,三大圣地各自派出数名长老,在青萍山创建青云门,只为守护这一块镇妖碑。 在这千年间,曾有无数妖界的大妖,妖王,甚至是大妖王携领妖族入侵青萍山,打算毁掉这一块镇妖碑,都被这一块镇妖碑无情的镇压。 镇妖碑神圣。 千百年来,这块碑上,落下无数为人族牺牲的修行者,他们的名字被后人瞻仰,世受香火鼎拜,英魂汇聚于镇妖碑,永不轮回,誓守人族。 即便是来自于圣院书山的大儒莫凡尘,也镇重地携其孙女莫晚云到镇妖碑前行礼。 镇妖碑前有很多青云门的长老和核心弟子。 还有刚刚出关迎接莫凡尘的青云门掌门萧让,道号玄机子。 这些人都在迎接大身份的莫先生和他的孙女。 反倒是顾余生第一个从青云梯入青云门,被冷落一旁,并非青云门不在意招收弟子之事,实在是顾余生这个名字,让青云门的掌门,长老以及弟子都提不起兴趣,甚至在余光之中多有玩味。 顾余生被晾在一旁。 他感受到了青云门对他的冷淡态度,尤其是那数十名长老中的一人,陆晨的父亲陆展,更是毫不掩藏对顾余生的敌意,只是碍于要迎接莫先生这样的大人物,才不敢发作,况且山外还有诸多试练登青云梯的弟子,需要时间。 顾余生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扫过,忽然,他的瞳孔陡然一缩,瘦弱的身体颤了一下,苍白的脸上露出难以描述的复杂。 众青云门长老身后的镇妖碑前,一块巨大的神龟背上,竖插着一把剑。 顾白的剑! 剑连带着剑鞘被以无上的力量嵌在神龟的背上。 这一刻。 顾余生感受到了耻辱,他的手指深深的嵌进肉里,沁得青紫无比,他并不觉得疼痛,只是觉得内心悲凉且复杂。 他父亲的剑。 竟然背在乌龟背上。 顾余生脑海中浮现出父亲曾无数个日夜里负剑在背,从来都是衣衫干净,诲人不倦教他读书做人的道理,那个温文尔雅整天心系人族的父亲被青云门视作耻辱。 被立在镇妖碑前。 “爷爷,这里有一把剑!” 一脸好奇的莫晚云试图靠近那一柄剑。 却被掌门玄机子拂袖以清风相阻,众青云门长老更像是触碰到了禁忌,连忙出口相劝。 “莫小姐,这是一把耻辱之剑!” 莫晚云被众人的行为弄得有些茫然。 “晚云,到爷爷这来,不要乱问。” 老者显然不愿意提及此剑,一双眼睛慈爱的看一眼孙女莫晚云,又捻须看一眼被晾在山门的顾余生。 莫晚云虽然平时傲娇调皮,却是冰雪聪明,灵心通透,一点就悟,她早注意到被晾在一旁的顾余生,加上之前在山脚众人对他的态度,从只言片语间已明白其中缘由。 如今被爷爷一个眼神点醒。 她顿时明悟,这一把剑,定然与那沾泥的少年有关。 她见青云重要人物簇拥左右,神态多有讨好,无非是因为她爷爷的身份,而那少年被晾在一旁,宛若被世界抛弃,这般凄苦悲凉,让她忽然有些愧疚。 这方世界吵闹。 悲欢却并不相同。 趁着众人讨好莫先生,她一个滑溜,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喂,小泥鳅,我叫莫晚云。” 正沉浸于悲凉的顾余生身体微颤,他紧紧的捏着拳头,嘴唇微抖,好一会,才开口道:“顾余生。” “这名字真有学问。” 顾余生怅然道:“你的也是。” 莫晚云嘴角微扬,傲娇道:“哼,那是。” 她还想说点什么,却听青云门长老陆展呵斥道:“入山的弟子,都给我到镇妖碑前候着。” 莫晚云朝顾余生挑了一下眉毛,踩着绫罗鞋回到莫凡尘身边,打一个哈欠。 “爷爷,我困了。” 莫凡尘闻言,开口对青云门掌门玄机子道:“萧道友,老朽此番来此地闲游,多有叨扰,我孙女向来喜动,惹是生非,烦劳安排个清静安居之地即可。” “莫老屈驾青云门,是我等的荣幸,请!” 玄机子转身看一眼陆展,余光从顾余生身上一扫而过,“陆长老,遴选宗门新弟子的事宜,请妥善处置。” 陆展神色一动,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拱手道:“是。” 玄机子落后莫凡尘半步,身后还有数十名长老跟着,玄机子皱眉道:“各六峰峰主,长老也留下来罢,往年你们不都是很喜欢这个环节的吗?今年有不少天资不错的弟子,诸位可要好好挑选,悉心教导才是。” 六峰峰主面面相觑,暗自腹诽。 草。 看看人家这掌门当的。 没事就闭关,琐事交给峰主。 遇见贵客,核心利益,是决计不让任何人染指,分一杯羹。 那可是来自圣院书山的前辈啊。 若是能在闲暇之余指点几下,在修行之路上,足足可以少走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弯路了。 各峰主和长老虽然不愿意,可依旧笑呵呵的点头。 “是,掌门师兄。” 走在前面的莫凡尘手持旧书,却是停下来,指着孙女莫晚云道:“差点忘了,我孙女也到了修行的年龄,诸位长老若是有心,也有这个缘分,就收她做弟子吧。” “什么!” 玄机子眼皮一跳,内心狂喜。 六峰的峰主也是惊呆当场,内心却飞速盘算收莫晚云当关门弟子这件事,以他们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位看起来有些傲娇的小姑娘,实则是受圣人之书的洗礼,是天生的无垢之体,这样的人物,千年难遇。 “莫……莫前辈,这……合适吗?我们青云门毕竟只是一个守护之派,三流小宗门,只怕会误人子弟。” 玄机子假装谦虚客套,实则将诸位长老和峰主的表情都尽收眼底,这么好的苗子,只有掌门才有资格教。 嗯。 就是这样。 “没什么不合适的,老夫记得青云门中亦收藏了不少三大圣地的功法,晚云啊,你愿意拜谁为师啊?” “咳!” 玄机子手捻胡须,下意识的往前走一步,鹤立鸡群。 莫晚云打了一个哈欠。 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 忽然,她手一指那站着清瘦的孤寂少年身影,嘴角露出一抹狡黠。 “你们谁收他为弟子,我就跟谁修行,在山下的时候,他的鞋子硌着我脚了,我要好好给他一个大教训,天天欺负他,哼!” 第5章 顾余生,你一定要争气 莫晚云的话,让青云门掌门玄机子微微一愣,在他看来,顾余生这样的少年,根本无足轻重,尽管他能够登青云梯入青云门,那又如何?他刚才吩咐陆展去负责接收入门弟子的事宜,暗示得很明显。 顾白是青云门之耻,他的儿子,虽然不至于被赶出去,但肯定会被冷落,等过了招收弟子这股风,随便找个理由把那少年踢出山门即可。 可现在,这小子倒是好运气。 居然有大儒的孙女罩着,别看莫晚云还小,可她背后的势力,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青云门若不是仗着昔日三大圣地创建的余晖,只怕莫先生孙女这样的小姑娘,跺一跺脚,青萍山也经受不起折腾的。 再加上这数百年来,因为一些原因,青云门早就与三大圣地失去了联系,只有一座镇妖碑还昭显着昔日的辉煌。 莫晚云这样天资出众的人,青云门做梦都想要收为弟子,只不过,如今偏偏扯上顾余生。 宛如好好的一锅粥,里面多出一颗老鼠屎。 有些难受。 不过有吃的,总是要抢的。 六峰峰主和长老一个比一个精明,一名衣服上印着丹鹤的老者捻须道:“掌门师兄,让莫小姐入我丹霞峰吧,她乃无垢之体,学习丹道,定然水到渠成,至于那顾白之子入我丹霞峰,只需负责一些炼丹杂事,也不用下山斩妖,反正丢人也丢不到门外去。” 莫晚云本来听见炼丹二字,颇有些兴趣,可后来听丹霞峰主赵三钱编排顾余生,摇头道:“我不炼丹!” 赵三钱面色一僵。 余光狠狠的瞄向顾余生,这小姑娘多好的一个苗子,偏要搭上你这个拖油瓶,晦气! 立即有一身材丰腴的道姑手持拂尘,开口对莫晚云说:“莫小姐,你可以入我落尘峰,我传你七情大道,以你的明心通体,可以直接跨过元胎,开脉,煅骨,凝魂四大修武境界,不出七年,即可进入合道之境,可力敌大妖!” “嗯?” 落霞峰道姑何红念的话刚一说完,就连大儒莫先生也有些意外。 修行之路,自然有境界高低之分,从低到高为:元胎,开脉,煅骨,凝魂,合道,归一,金丹,元婴,化神。 前四境为武道境,是习武修炼的极致,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进入第四境,青云门是个小派,如今的掌门,其实已经是七十多岁,也不过才是合道境而已,想要斩一只大妖都有些困难,而这七情大道,竟然只要七年即可入第五境。 “青云门竟然有七情大道作为传承?” 何红念开口道:“回禀前辈,这七情大道,是当年蓬莱圣地的一位化神境仙子所留,可惜传承并不完整,但莫小姐若能修行圆满,可以有机会入圣地……” “原来如此。” 莫凡尘略作沉吟,七情大道虽好,可一旦入此道,那这般活泼可爱的孙女,以后可能就会变成冰冷冷的性子。 掌门玄机子见状,心中有些不妙,他思索片刻,已有对策,咳嗽一声,对众人道:“以我等的身份,还无法做莫小姐的恩师,只可授业,这样罢,莫小姐身份不凡,又是无垢圣体,修行之路事半功倍,六峰之主以及长老,皆可教莫小姐,当然,我也可以指点莫小姐修行,莫前辈,你看这样可行?” “善。” 老者只言一字。 他虽然常年与圣书为伴,是书呆子,可读书明心知人,众人的心思他早就洞若观火,明白得很,博学也好,致一也罢,说来说去,无非是青云门内部在权衡利弊,六峰可学,未必都要学。 玄机子不愧是当掌门的。 若是莫晚云只拜一人为师,那只是单纯的师徒之谊,可一旦六峰皆学皆练,那就是和青云门有授业之情。 莫凡尘读书半生,早已豁达。 看穿也装糊涂。 见到莫凡尘应允,玄机子面色一喜,随即问六峰峰主及其长老,遥遥一指顾余生,“顾白之子,谁愿意收为弟子?” 刚刚露出喜色的众人,表情陡然呆滞。 搞半天,这一口屎还是得落在某个人头上。 “落尘峰不收男弟子,掌门师兄,你是知道的,赵师兄,你刚刚不是说丹霞峰需要些炼丹的弟子吗?” “咳……我说了吗?”赵三钱两手一摊,直接摆烂,“我可没说,四位师弟,丹霞峰向来人少,而且需要有炼丹天赋的弟子,你们四峰人丁兴旺……” “赵师兄此言差矣,我们各峰人虽多,每次开门招收弟子,都是有固定名额的。” “行了!” 掌门摆了摆手,他的目光落在莫家小姑娘身上,这丫头早就小嘴微扬,要暴走了,万一她要是反悔不入青云门,那就白忙活了。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莫前辈远道而来,自是需要清雅之地与诗书草木为伴,图个清静,正好,青萍山的桃花满山,柳师伯上了年纪,无心打理桃花树,把那少年安排在桃花林,其余待遇与宗门弟子一样。” “掌门英明。” 各峰主和长老面露喜色,并暗自松一口气。 莫晚云溜溜的眼睛扫过这些峰主和长老,又看了看那镇妖碑前的少年,内心暗道:“小泥鳅,咱们又不是朋友,我又不是小善人,只能帮你到这里啦!” 镇妖碑前。 顾余生目光从那一把剑上收回,他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剑拔出来,可他明白,就算自己这样做,依旧无济于事。 顾白不是懦夫。 他每向一人澄清一次,就会如一把钝刀狠狠的刮开旧伤口。 弱小是罪。 面对顾白的剑,顾余生只能保持沉默。 内心笃定向前。 顾余生再次捏住腰间木剑,暗暗对自己说:“顾余生,你一定要争气,争一口气,就算青云门不待见你,也要默默向前,努力修行,就总有一天,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拔出这把剑,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心中有宏愿。 顾余生只觉浑身都充满力量。 修行。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片刻后,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剑,微愣了一下,他的手心中,有一根红绳系着的钗珠。 “那丫头片子的。” 顾余生抬起手,却只看见那一道蹦蹦跳跳的身影在远去,身后,有一群青云门的长老在簇拥着,热闹无比。 顾余生默默低头,看一眼沾泥染血的茫鞋。 山鸟与鱼不同路。 此道修行。 独自行舟。 此时,已经有更多的弟子通过青云梯考核。 这些年轻的弟子当中,并非完全依靠自己的意志,大部分是借助一种叫做‘避妖丹’的药丸,轻松就入青云门。 这种避妖丹,正是青云门在各地坊市售卖的,价格极其昂贵。 显然,深厚的家族背景和财力,本身也是青云门考核的一环。 这很公平! “看,有一把剑在乌龟背上。” 通过青云门考核的弟子,在拜过镇妖碑后,有些百无聊赖,有人注意到那一把插在乌龟背上的剑。 “那是一把耻辱之剑!” 被接引弟子齐明带上来的陆晨生怕别人不知道,故意扬高声音,带着恨意看着顾余生。 “你们知道它是谁的剑吗?” “难道是顾白?” “没错,就是那个见到大妖就屁滚尿流的家伙!” 陆晨肆意的笑着,周围的人也跟着笑,“顾余生,你的父亲被钉在耻柱上,你怎么不辩解了?” 顾余生阖目咬牙。 “好了!都给我安静!”陆展等众人笑够,才假装站出来,目光一扫众人,“既然你们知道那是一把耻辱之剑,就给我好好记住,你们修行,是为了斩妖除魔,不要遇见妖兽,就被吓得连剑也不敢拔,现在,各峰长老开始遴选弟子。” 当完陪衬的六峰峰主和长老已经复返,他们的目光落在这些人身上。 并自动忽略那被其他人排挤,孤独站在一处的瘦弱少年顾余生。 虽然这些人大多数都还没有修行,但也不排除一些世家子弟提前修行,以药物蕴养元胎的可能性,而资质上佳者,无疑是如莫晚云那样的先天道体,千年难遇。 “咦!” 一名虬髯的负剑男子眼睛一亮,他是云峰的峰主雷江横,他的目光落在一名被数十名奴仆拱卫着的皇子身上,少年穿着华贵,被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身着皇服,一身贵气,那皇服上印着特殊的九龙朝天图案,那皇子一只手捂着鼻子,正一脸嫌弃的看着顾余生,好似离顾余生太近,顾余生身上的泥土气息让他感到不适。 “玄龙王朝?离青萍山万里之遥的超级帝国,怎会派皇子前来?等等,那是……游龙剑体?” 雷江横眼皮一跳,又惊又喜,他纵身一跃,出现在那身着贵族的皇子身边:“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意入我云峰学剑,我保你十年之内,成为青云第一……不,第二天才,最得意的剑道天才!” 那一身贵族的少年一脸冷傲地道:“我叫楚尘,是玄龙王朝的第九子,我要成为帝国第一天才,三年之后的竖冠成人礼上,我要拿青云第一,我要向莫家小姐求婚,我是游龙剑体,是天生的练剑天才,你,有资格教我吗!” “有,当然有。” 雷江横完全没了之前的架子,眼神甚至有些谄媚。 “哼,青云门,不过是三流宗派而已,要不是因为父皇探听到圣人之后的莫家小姐要来青萍山待上三年,本皇子压根看不上。” 那皇子说到这,忽然伸手指向顾余生。 “这就是小国的贱民,泥腿子也想修行,笑话!” 第6章 太上元胎引,玄妙酒葫芦 雷江横一脸赔笑,他看一眼顾余生,眉头一皱,同样有些嫌弃,他对陆展说道:“陆长老,此子已被掌门安排到桃花林,差个弟子送去吧,免得在这里丢人。” 陆展闻言,有些不满,掌门之前明明暗示过他,他有权力全权处置这小子的,这小子居然敢对自己的儿子发下天道誓言,一决生死,他早就恨之入骨。 听说被安排在桃花林,陆展冷笑一声,掌门还是爱惜名声,给这小子留了一线生机,不过桃花林虽然好,却是背山之地,当年人族和妖族在那大战,血流成河,所以才能千年桃花不败。 陆展看一眼身侧,立即有一名弟子走到顾余生面前。 此人生得尖嘴猴腮,双眼如鼠,对顾余生自是不太客气。 “愣着做什么?跟我走吧!” 顾余生瞥一眼那叫楚尘的皇子,转身走向桃花林。 那一片桃花林,他熟。 “师兄,不用送我。” “谁愿意送你似的,拿好你的东西。” 那尖嘴猴腮的男子正烦躁领了这么个倒霉差事,听见顾余生不要他送,他自是万分乐意,随手从肩膀上拿下为新晋弟子准备的宗门用品,手指一扣,从包袱顺走入门包袱中的一锭银子。 “记得老实点,不该走的路不要走,违反门规,是要被逐出山门的。” 顾余生接下包袱,说道:“那师兄顺走我的银子,算不算违反门规呢?” 男子表情一僵。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顾余生盯着尖嘴猴腮的男子,作势要开口。 “晦气!” 男子冷哼一声,老实把银子丢给顾余生,灰溜溜的走了。 “第三个。” 顾余生转身,默默念道。 青萍山风微凉,青云门很大,也很小,顾余生一个人在走,路上的山川景色皆过往,他一身泥泞,如同一棵路边的野草,无人在意。 顾余生同样明白,孑然一人,人生如同无根蒂,飘飘如陌上尘土。 他走过镇妖碑后的路,如同小时候有父宠溺的时候一样,那一条羊肠小道长满野草,山涧小溪涓涓细流。 那一院饱经风霜的茅屋已经变得残败不堪。 桃花落了一春,一年又一年。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古朴亲切。 但顾余生再也没有父亲了。 他仗剑而行,推开院。 伸手摘下一片桃花,稚嫩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顾余生,你要努力修行啊,从现在。” 简单扫罗旧庭院后,顾余生坐在小院的一架小摇虎凳上,伸手抚摸小木虎凳上被触摸得光滑的痕迹,凝目良久。 当他还是稚童时,还可以在父亲面前撒欢打闹。 如今只剩下旧物可追忆。 顾余生拔出腰间木剑,解下背后酒葫芦。 从包袱中取出一本青云门新晋弟子的见面礼。 一锭银子,一枚身份令,两套青云门的服饰和一本入门修炼秘籍以及数本宗门手册。 《太上元胎灵引诀》。 这是所有青云门弟子入门时都要修行的秘籍。 这本入门修行秘籍,是当年三大圣地立在青萍山立镇妖碑开青云门时由三大宗门的大能之士共同传下来的,非青云门弟子,绝对不能私自传授。 所以即便是顾余生的父亲当初把他带到青云门来,亦不敢私自传授秘籍中的修行法门。 修炼一途,起于后天元胎,圣人认为,人在初生之后,沾染五谷之气,先天元气丧失,需要重新培本固元,凝练元胎。 只有凝练出元胎,才有资格修行,如果无法凝练元胎,终其一生,也不过是江湖武夫而已,虽然也能强身健体,却无法打破天地法则,逆天改命,增添寿元。 凝练元胎因人而异,故而有品阶之分,入门秘籍中,将凝练元胎的好坏分为上中下品,每个品阶又细分三个等级。 九品最差,一品为最佳。 元胎入三品者,即可为上品元胎。 上品元胎为青,下品元胎为灰。 元胎凝练至二品者,元胎银光闪耀如苍穹之月。 元胎凝练至一品者,元胎金灿灿如日升之阳,可引动天象。 凝练何等品阶的元胎,因人而异,天资太差或是先天身体有缺者,只能凝练出残缺的元胎,而一些天纵奇才,不光凝练元胎不需要耗费多少时日,更是可以凝练出上品元胎。 凝练元胎大道始,少则三月,多则十年,天资出众者,勇猛精进,一蹴而就,天资平凡者,如水磨铁杵,岁月不可得…… 顾余生读到此处,面露思索之色,他目光明澈且相信自己。 就算内心有所焦躁,也不过一闪而逝。 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失去的,只能天天向好。 “我要凝练一品元胎!” 顾余生捏紧拳头。 可就在此时,肚子不争气般咕咕叫了起来。 顾余生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明白,千从万始,也得先填饱肚子。 顾余生来到桃花林畔的小溪边,脱下沾泥的茫鞋清洗,山涧的冷水沁骨,他撕下一块布条缠在右腿的伤口上,用一根木棍扎鱼,数次而不得,无奈只得围阙捕鱼。 “现在的我连刺中一条鱼都办不到,更别说应付妖兽了,三年后,我与陆晨将有一战,必须得努力才行。” 顾余生在小院生火烤鱼。 山林桃花沾雨,衣衫微湿又冷。 顾余生取来酒葫芦,瘦弱的他吸了吸鼻子,一口酒入喉,啃咬着鲜美的鱼。 “好酒!” 顾余生也学着老头赞叹一句。 他并不懂酒。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在山外与那神秘老人相见的一幕。 那剑动星河灿烂,深深的掠动着少年的心。 “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斩出那样惊世骇俗的一剑!” 顾余生又品了一口,他只觉腹中升起一道奇特的暖流,身体也飘飘然,起初,顾余生并未在意,只想借酒驱寒,但片刻后,顾余生只觉腹中如同有一团火焰逐渐燃烧身体,浑身滚烫无比,好似有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在横行无忌。 “这酒怎么会这么霸道?” “难道被下了毒?” 顾余生难以置信的盯着手中酒葫芦。 这是顾白生前珍视之物,那年中秋月圆,顾余生曾听顾白说过,这是他当年游学至仙葫洲时,以诗酒三千斗换来的奇物,因为换取此物,被同行人视为大冤种,所以顾白一直置而不用。 顾余生记得这个酒葫芦饱含了一段故事,是关于他父亲和他母亲的良缘。 “我一介微末,那老人也没理由害我才是!” 顾余生只觉身体蒸腾起层层水雾。 他心思一动,翻开太上元胎灵引诀,按照里面铸造元胎的法子开始修炼,引导着身体里这股不受控制的力量。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余生那微醺涨红的脸上开始沁出豆大的汗粒,他右腿上的伤口,渐渐的弥合如初。 待天上星河流转。 已是半天功夫。 顾余生渐渐醒来,他茫然般睁开眼,凝望一眼自己的双手,浑身油腻湿透,脏兮兮的,还夹杂着泥尘污垢的味道。 “这酒葫芦……” 顾余生拿起酒葫芦奔向茅屋,把门紧闭,点燃蜡烛,洗尽身上污垢,顾余生在烛光下细细凝望手中葫芦。 它的确是那么的普通。 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完全成熟的青葫芦挖光了瓤掏出来的。 顾余生取来几个竹碗,从酒葫芦中倒出一碗酒,这一次,他变得谨慎许多,细细品一口酒,等待腹中灼热之气升起。 片刻之后,腹中又好似燃起一团火焰。 “果然!” 顾余生面色一喜。 这酒葫芦,竟然是个好宝贝! 怪不得,一壶平平无奇的酒,那一方高人会觉得好喝。 顾余生又引导这一股灼热之气凝练元胎,待这一股力量散尽,他的身体内再一次排出不少污垢,而他根据入门功法中的描述,果然感受到身体丹田位置,有一团青色的雾气如白云般汇聚。 “这是元胎显兆?” 顾余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按照书中所言,凝练元胎的过程,如同日登一梯,待云生日处方见景,至少也需要七七四十九日才能显兆才对。 他拿起桌子上的酒葫芦,如获至宝。 “此物看似寻常,却有不可思议的作用,只是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内有乾坤?” 顾余生正准备把碗中酒重新倒入酒葫芦,却意外的发现碗中酒上浮起一层白雾,须臾间消散不见。 “嗯?” 顾余生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的快饮一口,这一次,酒入喉,那种突兀的呛喉辛辣之感让他的脸变得有些拧皱。 “这才是酒最初的味道。” 顾余生仔细等待,这一次,他腹中没有升起那一股奇特的力量,反倒是醉意袭脑,晃晃悠悠倒在桌子上迷糊睡去。 是夜。 桃花林外山林醉。 一面松发散的老者夜打灯笼靠近小院,他没有进院,而是墙外听着少年匀称的呼吸声,一双浑浊的目光在夜色下深邃无比,他伸手一招,桌上的竹碗落在他手上。 老者鼻子动了动,一脸嫌弃。 “这也算酒?” “刚刚闻着的美酒味呢?” 老者摇摇头。 把竹碗放归原处。 转身负手而行。 “一群被世俗沾身的家伙,稍微有些麻烦的人,就往老夫这里送,当老夫是什么人?顾白阿顾白,我柳元这些年承你酒水的情分,可别指望我会指导你儿子修行,能收留他平平凡凡的过一生,也算是天大的情分了。” 第7章 少年坐演武,剑道始从心 灵鸟啼空山,桃花香可闻。 晨光熹微,小院中,一把木剑落井边,一只葫芦挂栅栏,少年已凝练元胎一个时辰,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凝练元胎的过程,是以自身丹田为基,沟通天地元气的过程,如同在平地打井,一口井的深度,决定了井中水的甘咧清澈与否。 元胎品质的高低鉴别,取决于凝练元胎时自身能够感应到的元气入丹田形成的元气颜色,以青为佳,以灰为次,而想要凝练出银色,甚至是金色,则需要天大的机缘以及个人要能承受住天地驳杂的元气入体时对身体洗练造成的极大痛楚。薆荳看書 顾余生咬紧牙关,坚持再坚持。 “呼!” 约莫一个时辰后,顾余生睁开眼,他瘦小的身体微微摇晃,整个人处于脱力状态,嘴唇上咬出牙痕。 “还是青色。” 顾余生喃喃自语,这几日,他日夜熬打,凝练元胎,在丹田中形成的元胎之气为青色。 也就是说,他的凝练的元胎为三品。 勉强可以算上品元胎。 但顾余生并不满意。 元胎境是修行之路的起始篇章,元胎的品阶好坏影响以后的修行大道能走多远,能攀多高。 “不够,还不够努力!” 顾余生稍作休息,再一次修炼太清元胎灵引诀,天地间的元气引导入丹田,一开始是呈现湛蓝色,但在顾余生的凝练下,逐渐转化为一团青色的元胎之气。 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 但青色想要再一次凝练为银色,顾余生却好似瞎子过河,摸索着前行。 又坚持了一阵。 丹田中的青色元气似乎多了一些。 顾余生倚栏凭坐,手微微颤抖,摘下挂在墙上的酒葫芦,从中倒出一小口入喉。 身体的疲乏之感很快消退,但酒中蕴含的元灵,却没有当日的那么神奇。 经过这几日的测试,顾余生已经弄清楚这神奇葫芦的作用,它应该能自动吸收天地间的元灵化入酒中,而这一过程,需要三五天时间,融入酒中的灵元,一旦离开酒葫芦,就会很快消散。 “修行的速度还是太慢了,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三年后,我最多能入开脉境,而开脉境需要打通人体的大部分经脉,过程更加漫长,这样下去,我凭什么与陆晨斗?我又何年才能取回那一把守护之剑?”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他已来桃花林数日,并无人师指导他修行,每日只能到镇妖碑前聆听各峰派来的长老开讲如何凝练元胎。 噹。 噹。 噹。 青云门的钟磬声悠扬。 顾余生换了一套青云门服饰,快步向镇妖碑后方的演武场奔去。 演武场上,早已坐满了人。 都是新晋的青云门弟子,青云门占据六峰之地,新晋的弟子虽然被分配到六峰,但很多人天资平庸,只能在六峰的山脚开辟小院洞府,以外门弟子的身份修行,只有少数的人能够被六峰长老看中成为内门弟子,而被六峰峰主选中的人,则是青云门的亲传弟子。 青云梯有高低,青云门的弟子同样分等级。 而似顾余生这般,则是属于冷落的弟子,虽然也是外门弟子身份,实则连一个指导他修行的长老都没有,只能每日来演武场听轮值的长老授业。 当然,这些长老授业也未必肯倾囊相授,只是为了完成宗门任务,赚取不菲的宗门贡献点数。 顾余生找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盘坐,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目光向他看来,并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但顾余生早已习惯,不予理会。 少年盘坐身姿挺拔,目光中饱含期待。 不知今日又是何峰长老授业讲课。 演武场上声音嘈杂,窃语之声不断,这也难怪,从一开始入青云门的新鲜好奇到渐渐的领悟人也分三六九等,对于这种演武场上授课,很多人已经开始摆烂,感觉到被宗门放弃了,浑浑噩噩过日子,有的人甚至是为了来这里混个脸熟,就算三年后的宗门考核不过关,被赶出山门,也能有些人脉,混得风生水起。 “安静!” 突兀的声音从演武场最前方传来,赫然是青云门的长老陆展,他眼睛逡巡人群,第一时间落在顾余生的身上,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冷笑。 “今日陆某非授业长老,而是来宣布几件事。” “从即日起,每个人都必须领取一项宗门任务,并且在三个月之内完成,否则逐出山门。” “什么?宗门任务不是自愿的吗?” 立即有人提出反对。 “我等还要修行呢!” “哼,你们当然可以不用去做宗门任务,但是,没有宗门贡献点的人,别想在宗门内享受到任何修行资源,不要忘了,你们修行的功法,丹药,都是需要贡献点来兑换的,没有贡献点,难道靠每日在这里聆听长老讲课吗?” 陆展说到此处,又深深的看一眼顾余生。 “宗门不养废物!” 众人顿时沉默。 陆展目光一扫众人,补充道:“事物殿那边已经发布了数百条宗门任务,你们一会可以去领取。” 话音刚落,演武场上的众弟子心中不由地一惊,并暗暗盘算起来。 新晋弟子近千人,只有数百条宗门任务,这意味着有人领不到任务,就算宗门后续发布任务,可任务也分简单的和困难的,当然是要早点去挑选宗门任务。 在场的人并不傻,有人闻言,立即起身,生怕去晚了一步。 唰唰唰。 一人动,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 顾余生那瘦弱的身影被众人遮挡。 “哼,本座的话还没有讲完呢。” 陆展冷笑一声,众人僵住,立即有人醒悟过来,大声说道:“陆长老,你的儿子没有来演武场,他们是不是已经先去领宗门任务了?这不公平!” “公平?” 陆展冷哼一声。 “想要公平,得看你们的实力,当入宗门的那一刻起,乾坤皆定,只是你们不认命罢了!” 众弟子闻言,又气又恼,却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 乾坤皆定? 无人的角落,顾余生暗自捏紧袖中的手掌。 “修行路漫漫,现在就定乾坤,还太早!” 同时,陆展这般露骨刺激人的话,也让顾余生更加坚定修行之路。 乾坤未定! 你我皆在山脚。 未入青云端。 演武场上的氛围很压抑,但陆展又说了一条让众弟子如遭雷击的话:“忘了告诉你们,入门后的宗门考核,由原来的三年考核变成一年,一年之内,没有凝结出元胎者,将被赶出山门,宗门没有那么多资源养你们,好自为之!” 陆展说完,拂袖而去。 “一年凝结元胎!” “疯了吧!” “三年凝结出元胎的人,已经是天才了!” “青云门没资源,干嘛招收这么多人?” “嘘,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几年青萍州各处都有妖兽横行,青云门上一任的弟子已经战死了很多,我们没准会成为炮灰!” 探讨声此起彼伏,有人精明,已经朝事物殿奔去。 无论怎么说,先完成宗门任务再说。 原本刚刚还人山人海,现在已经如惊弓之鸟,纷纷奔向事物殿。 “一年么?”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想要凝结元胎,随时都可以! 陆展的话大概是说给他听的。 但他心中只有冷笑。 顾余生看着这么多人奔走去领宗门任务,心中并不焦躁,他来这里,是为了聆听授业。 若是就这样从众,未必能挑选到容易完成的宗门任务,而且也忘了来这里的初心。 眨眼间,偌大的演武场变得空荡荡的。 顾余生看着演武场最前方的授业席,面露思索。 今日,应该没有授业长老了吧。 朝阳落在少年脸上,那一双期待的眼神依旧明澈,尚未长开的年纪,如同一株幼苗,略显青涩,需要奋力生长滋养阳光。 “你为何不走?” 身后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穿着一袭青衫的老者出现在顾余生身后,老者身形消瘦,挂着宽大的长袍,身后负一把长剑,颧骨微高,双手从袖袍露出,指节粗大有力藏茧。 顾余生连忙起身,他理了理青云服,双手拱在身前,作揖道:“我等先生授课。” 老者上下打量几眼顾余生,摆了摆手。 “坐。” 顾余生盘坐,等待老者走到讲席授课。 谁知老者走了几步后,便在顾余生对面随意坐下。 “老夫俞青山,在云峰练剑的,你怀中藏剑,想来对剑感兴趣吧?” 顾余生点头,凝望着老者身后的剑怔怔出神。 “不必看别人的剑,要看自己的。”俞青山一脸和善,“我只授课半日,论道什么的肯定说不完,不如谈谈剑吧,凝练元胎,如同锻造一把剑,既然你已经有一把剑,那就应该练剑,哪怕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 顾余生默然片刻,眼睛陡然变得明亮,再次起身作揖。 “请先生教我剑道。” 俞青山微微摇头。 “青云门有自己的规矩,你未入云峰,便与我无师徒之缘。” 少年抱拳行立,面色戚然,随后咬牙,坚持道:“先生今日授业,教我半日剑道,也是好的。” 俞青山盘坐在地,抬头看见少年的身影单薄,那一束光从少年的头顶映照在他脸上,俞青山面有沉吟,“剑道之路,行之最难,前路荆棘,你可曾想好?” 顾余生没有任何犹豫,答道:“我也想负剑在背,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去思考,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善。” 俞青山没有让顾余生再坐下。 而是缓缓将自身放在背后的剑摘下,双手一控,剑悬在身前而不出鞘。 “三千世界,大道无数,剑道行一,直中可取,我不传你剑诀和剑招,只说剑道之路和修行,你且听好。” 少年竖耳聆听。 第8章 少年形影单,站着如喽啰 骄阳渐渐爬上少年的头顶,偶尔有一朵朵桃花被青萍山的风吹拂掠过少年的眼帘,但他保持着站姿,一动也不动,他的脸上时而出现好奇,疑惑,沉思之色,神态变化之间,偶尔也会开口询问几句。 席地而坐的负剑老者俞青山并非健谈之人,但他对顾余生的提问,皆是详细解答,言简意赅,通过观察少年的神态和眼神,确认少年听懂后,才会继续往下论剑。 “剑道之路虽然充满荆棘,可仗剑在身行江湖,却最为可靠,这天地间的大道理以及对与错,皆可在剑尖之上。” 俞青山说到此处,苍老的脸上略有追忆,失神之态一闪而过,骨节粗大的手指微抬,指着顾余生腰间的剑。 “剑分品质,剑道同样有高低之分,如同修行境界一样,由浅至深可为本剑,剑气,剑势,剑意,剑心,剑灵和剑域七个境界。” “本剑无我,无胎无根,如同凝练元胎一样,人间有不平,茫然四顾剑,别小看本剑初境,有人一生寻剑而不得,迷失自我,以我观之,你已入本剑境,若非如此,老夫绝不多费口舌。” 正听得出神的顾余生闻言,抱拳道:“先生是说,我腰间的木剑,就是我的本剑?” 俞青山极为难得的露出一抹笑容,打量着眼前站着聆听他授剑道已两三个时辰依旧站得笔直的少年,“难道不是?” 顾余生沉默。 他腰间的木剑,是他心中的一道执念,这一把剑,也寄托了很多哀思。 “寻得本剑,便具备练剑的资格,所谓剑气境,只是最入门的境界,就算没有招式,身有力且身法迅捷者,亦可挥动剑气,这本是寻常之事,不足为奇,不过剑气的凝练,在于藏而不在于放,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 顾余生凛然,默记于心。 俞青山虽未得到少年的回答,可心中越发觉得眼前的少年着实不错,小小年纪,不急不躁,敏于心,谦于表,他的脑海中甚至产生过一刹那想要收徒的念头,可一想到顾余生的身份,又只得放下不提。 “剑势之境,精要在于力,剑气藏于剑,而剑势长于攻,附着于剑招之上,天下剑诀,招式再精妙,倘若无剑势之利,如同钝箭穿鲁缟。” “剑意之境,则是剑一重,山一重,其中之精妙,于你而言还太过于遥远,至于剑心,剑灵和剑域三个境界……”俞青山沧桑的脸上露出一抹向往,唏嘘叹息,“随缘吧。” 顾余生这时忽然开口道:“俞先生,倘若有人能一剑断斩苍穹而动星河,究竟是什么境界?” “你见过?” 俞青山浑浊的目光忽然盯着顾余生,他露在袖口外的手暗自捏扣着剑诀。 “没有。” 顾余生摇头。 “我曾听人说这世上有剑仙。” “传说罢了。” 俞青山神色颓然,突然间兴趣寥寥。 顾余生看了看时辰,知道俞青山已过了授业时间,他大着胆子道:“晚辈斗胆,请前辈赐我三招两式。” “不行,我也是守规矩的人。”俞青山断然道,起身见少年站着一动不动,抿唇黯然,他站的方寸之地,始终没有动分毫,连滴落的汗水都几乎弥合在一处,老者本已转过身,忽而回头道:“你学剑,究竟是为了什么?” “活下去。” 顾余生平静的回答。 “没别的?” “没了。” 顾余生坚持道。 “我还以为你会说学剑斩妖呢。” 俞青山反手将背后的剑旋转在掌心,剑并不出鞘,而是以手抚剑鞘,向前一刺。 “剑刺千万次,你自然就明白了。” 老者掌心再旋,负剑而行,留下顾余生一个人在空旷的演武场。 “谢谢俞先生授课。” 顾余生朝老者离去的方向行礼,好一会,他才移动僵硬的步子,刚走一步,就听得嗤的一声,前方不远处,刚才老者剑柄指过的地方,仿佛有一道细密的光穿透了石头的裂缝,虽然只有刹那的剑光浮影,却深深的震撼了着顾余生的心。 好快的剑。 快到剑无声无息穿透石头,又让石头在宗门的阵法下一点点的弥合。 石头并没有真正的弥合,只是那一条线实在太细。 少年凝望那一块石头,呆呆的站了许久,才迈着有些僵直的步伐,一步步的朝事物殿去领取宗门任务。 那些去事物殿领了宗门任务复返的人,看见顾余生竟然在演武场守望了半天的时间,皆在笑顾余生是个傻子。 亭台楼阁,陆晨居高临下,打量着顾余生去事物殿,嘴角露出一抹嘲笑与怨恨,他摸了摸眉心,转身对陆展道:“爹,我应了天道誓言,你帮我抹掉吧,我总觉得睡觉的时候不安稳。” 陆展负手而立,神色冷凛道:“除了圣人,没有人能解除天道誓言的契约,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契约规则内打破誓言之咒。” “我一定会杀了他!” 陆晨咬牙道。 陆展取出一个盒子递给陆晨,“这是我找丹霞峰长老买的凝元丹,你要抓紧时间凝练出元胎,你如果能够凝练出中品元胎,我会想办法让云峰修剑的长老收你成为关门弟子。” “爹,你太看不起你儿子了吧,中品元胎?我怎么也要凝练出上品元胎来。” “哼,你以为上品元胎那么好凝练?” 陆展冷笑一声,他才刚刚晋升为青云门执事长老,掌握的资源并不多,光是购买这一枚凝元丹,就已经耗费了他绝大部分的宗门贡献点,宗门突然要求新晋弟子要一年之内凝练元胎,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也不清楚,但一年的时间,凝练出中品元胎,已经是非常优秀的了。 “爹,那个玄龙王朝的九皇子楚尘已经凝练出一丝元胎之气,呈现蓝色,以后可能凝练出三品青色元胎。”陆晨眼中藏着羡慕与嫉妒,“你儿子不比别人差。” “人家是一级王朝的皇室血脉,自小就有丹药洗练身体。”陆展看一眼儿子,神色一动,“以后有机会,你可以与此人多多接触,总归是有些好处的,至于那顾余生……不过是一只蚂蚁罢了,一个连授业之师都没有的人,翻不起多少浪花的,甚至可能死在做宗门的任务途中。” 陆展话音刚落,忽见一老者负剑朝亭子这边走来,他连忙拉着儿子陆晨上前,脸上再无半点跋扈:“拜见俞师叔。” “有事?” 俞青山消瘦的身影直接从陆展身边掠过,并没有停留。 “俞师叔,犬子有意学剑,俞师叔是云峰上屈指可数的大剑修,若能指点犬子几招……” 不等陆展说完,俞青山便以一个冰冷的眼神止住陆展的话。 “大剑修?老夫可当不起,整个青云门,能当得起大剑修的,除了柳师叔之外,再无第二人,少给我戴高帽,不教!” 陆展被晾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爹?他谁啊,这么嚣张!” 陆晨一脸不服气,却被陆展一个耳光扇在脸上。 “逆子,你在青云镇上跋扈我不管,但这里是青云门,不要给我惹祸。” 陆晨低下头,脸上露出一抹怨恨和不甘。 因为他发现,刚刚那个老头,竟然在演武场上给顾余生讲了三个时辰的课! “顾余生……又是你!” 陆晨把这一巴掌恼怒的记在顾余生的头上。 云峰路上。 负剑的俞青山被雷江横和掌门萧让拦住去路。 “掌门找我有事?” 俞青山依旧神色冷淡。 身为青云门掌门的萧让不好开口,看一眼云峰峰主雷江横,雷江横咳嗽一声,道:“俞师弟,你修‘一字剑诀’已入化境,玄龙王朝的九皇子陆尘想要学精妙的剑诀,对方身份尊贵,虽然是我青云门的弟子,却同样是我青云门的贵客,得罪不起的人物,我思来想去,还是由你出面传授其剑诀比较妥当一些。” 俞青山沉默片刻,回应道:“若是早一些来寻我,我或许就答应了,现在嘛……我要闭关悟剑,没功夫,告辞!” 雷江横面露尴尬之色,“师弟,这是为何?对方是天纵奇才,很有可能凝练出上品元胎,这样的人物,不教他是你的损失。” “你是云峰之主,又有天纵剑在手,何人教不得?” 俞青山袖子一挥,御剑而飞,眨眼不见了踪影。 “掌门师兄,俞师弟他……他太放肆了,简直不把师兄你这个掌门放在眼里。” 玄机子哑然道:“你若练成数百年也没有人练成的一字剑诀,恐怕掌门这个位置,早都轮到你来坐了,俞师弟比起你,可是低调多了。” 雷江横皮肉跳动,“师兄,我哪敢……我只是为了宗门考虑,俞师弟虽然剑法超群,可他毕竟当年斩妖时被妖兽围攻伤了本源,天不假年,岁月无多,若是他不传授一字剑诀,又不知道要几百年,才有人学会这门剑诀了。” “你不要忘了,现在青云门可不止楚尘一个天才。” 玄机子这时捻须一笑。 雷江横恍然。 “掌门师兄,你是说,圣院书山莫先生的孙女?” “没错,昨夜何师妹来寻我,那莫家小姐根骨奇佳,是千年难遇的修炼奇才,入门太清元胎灵引诀才修炼三日,就已经凝练出青色的元胎,假以时日,可能凝练出二品元胎,甚至是一品元胎,也是有可能的。” “什么!” 雷江横眼睛瞪大。 半响,他才呐呐的道:“何师妹因何半夜来寻师兄?” 玄机子也傻了。 他说的话,雷江横没有听懂吗? …… 第9章 余生如樊笼,挥剑对桃花 事物殿,顾余生到的时候,殿内外已经没有几道人影,有人长吁短叹,显然没有领到合适的任务,加上青云门这次新招弟子比往年的要多,又加上宗门资源匮乏,很多任务对新晋弟子而言,还是非常有挑战性的。 像为宗门某个长老送信,或是帮忙照看一下灵宠这些任务,自然是被人抢破头皮,而一些类似于历练狩猎妖兽的任务,具有挑战性的,稍微在搁置一下后,依旧被宗门当中一些入山时就已经有修行的弟子接下。 顾余生年纪比其他弟子要小几岁,瘦小的身影走进宽大的事物殿,执事长老早就趴在柜台后面假寐,修行之人,最烦被人叨扰,所以顾余生进来,当然也没有任何人会和他交流,所有新发布的宗门任务都被悬在柜台后方的墙壁上,被人画上圈的,就表示已经被人接领了。 顾余生只比柜台高出一头,抬头张望了一阵,发现剩下的寥寥几个任务中,都是极具挑战性的,要么是帮忙寻奇珍异宝,要么就是需要凶狠妖兽。 别人都接不得的斩妖任务,顾余生并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忽然,顾余生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一块任务牌上,上面的字迹与其他牌匾上的不同,歪歪斜斜的写着:觅佳酿,奖励宗门贡献点一百点。 其他任务的宗门贡献点,大多都在二十以内。 任务牌上原先标记了一个圈,但后来又画了十几个叉。 这任务有很多人接过,还都失败了? 顾余生微微一愣,拱手道:“晚辈顾余生,叨扰前辈清修,请问这个‘觅佳酿’的任务还能接吗?” 老者睁开稀松的眼,第一眼没有看见顾余生,顾余生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再次拱手行礼。 “可以。” 老者神色冷淡。 随手把两块接任务的令牌放在柜台边。 “自己写上申领任务的编号即可。” “多谢前辈。” 顾余生接过牌子,柜台上有一根绳子悬系着毛笔,他吃力的抬起手臂握住毛笔,在任务的令牌上方方正正的写下‘壬戌六’三个字,虽然写字的姿态有些吃力,但字写得很好。 老者有些意外,塌着的眼皮多看一眼少年,问道:“顾白的儿子?” 顾余生点头,郑重道:“回前辈,是。” 老者目光平静,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用有色目光看顾余生,“这任务失败的几率很大,大玄王朝的宫廷御酒交上来也没能通过,要不领一个其他的,免得来回跑动,对了,这个任务,一个月之内必须来交还,无论失败与否。” 顾余生拱手道:“前辈,我曾见父亲酿过桃花酒,所以我想试试,倘若失败,再来叨扰。” “去吧。” 老者挥挥手,目送顾余生走出大殿。 他凝望着回执牌上的字,叹息道:“懂礼貌的小家伙,字也有几分风骨,可惜……”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山林小径。 山脚的桃花正开,高处的桃花含苞待放。 桃花林,宁静的小院。 衣服略显宽大的少年正在院落手持木剑,向前刺剑。 今日演武场之行,是顾余生入青云门后学到知识最多的一天,他犹记得那负剑的俞青山以剑柄为剑尖斩落青石细缝惊天光的场景。 手中木剑向前刺出。 剑尖指向小院一棵桃花树。 没有剑光,也没有剑影。 虽然他身体凝练出元胎之气,但还不懂得运用。 俞青山也并没有教他一招半式,只是告诉他此剑千万次。 而顾余生也是个心性执着的人,他相信一个仗剑在身的人,不会骗他。 唰! 唰! 木剑一下一下的刺出。 对准一朵桃花。 剑动花不动。 夕阳的余晖映照斑驳几缕,落在少年清秀的脸庞。 沁出的汗水随着挥舞的剑化作一滴滴晶莹的珍珠落泥尘。 顾余生心中此剑而内心笃行,少时,顾白曾持书对他言,古人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纵然桃花纹丝不动,顾余生依旧挥剑两个时辰。 待天色暗沉沉烛光一朵映照桃花枝,顾余生才收了木剑,用清水洗去脸庞的汗水,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充实的笑容,就在刚刚,他手中木剑已经能挥出一缕剑气,而这一缕剑气,正是他一次次挥动木剑后尝试着与凝练元胎的诀窍结合在一起。 身体已经异常疲乏,随便饱食后的顾余生开始如往常一样凝练元胎。 片刻后,顾余生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今夜凝练元胎之气的速度,似乎要比往常快上许多。 翌日清晨。 顾余生拎着竹篮在桃花林中摘一篮桃花,又摘了一些山中野果盛放在小溪边准备闲暇之余用来酿酒,虽然他有一只奇特的葫芦,但顾余生入青云门后遭遇冷落,深知这青云门中同样狼顾虎视,凡事都要谨小慎微,他小的时候,就学着酿桃花酒,这一次领觅佳酿任务,他已做好打算,先摘一些桃花,再寻觅一些山林中的寻常灵药混淆,等最后几天,才把酒装进葫芦摆放一夜,最后交出去。 当务之急,凝练元胎是最紧要之事。 新晋的弟子,需要在一年之内凝结元胎,对顾余生而言,这意味着他需要在一年之内凝练出一品元胎的想法,时间上变得极为迫切。 借助朝霞晨光凝练元胎两个时辰,顾余生再一次感受到丹田位置的青色元胎之气形成一个旋转的漩涡,好似随时都能凝练成元胎,但顾余生却没有进行最后的凝练。 “元胎灵引诀中说过,身体容纳的天地元气驳杂,想要凝练出精纯的元胎之气,必须不断的淬炼,可是,如何淬炼天地元气,却需要用宗门贡献点去藏经阁兑换相应的修炼功法。” 顾余生手持木剑陷入沉思。 他本想尽快酿酒完成任务换取宗门贡献点,忽然,他想到昨日练剑之后,身体中元胎气流的变化。 “或许练剑是个不错的法子。” 顾余生眼睛一亮。 他走到一株桃花树下,手持木剑,端正身子,一剑刺出。 一道剑芒从木剑尖溢出,刺落桃花一朵。 顾余生面色一喜,他已初窥门径,掌握剑气境的修炼门槛。 接下来,顾余生又连刺了数剑,每一剑都有桃花落下。薆荳看書 但第一剑时的喜悦已经退去,顾余生猛然想到,俞青山对他说过,剑气境的精要,在于藏! “若我能剑出花不惊,才算是真正的剑有所成,而现在,我的剑气控制都极不稳定。”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为刚刚取得一点点进步就沾沾自喜感到愧疚。 重新调整呼吸,顾余生不再炫技于剑,就凭着感觉,一剑一剑的刺出。 “三百八十九!” “三百九十!” 顾余生默默记数。 稳住心神的他,尝试着将丹田中的元胎之气注入到手中木剑,虽然依旧是简单的一剑动作,每一剑,都让顾余生有不同的感悟。 时间一点点过去。 桃花林中,少年对着一棵桃花树,不知疲倦的挥舞着手中木剑。 “今日任务,三千剑!” 顾余生为自己定下目标,他已经感受到手中木剑变得有分量,沉重压手。 已经在脱力的边缘。 他每次挥动剑的频率并不快,倘若以快而刺,或是仅仅为了目标,一天一万剑都可以完成。 但顾余生明白,一个人的努力并不是要感动外人,也不是感动自己,而是内心笃定且一往无前的坚定信念,才是真正的努力。 “快看,桃花林有人练剑!” 每日午后,都有青云门的弟子从六峰过云桥来镇妖碑前默礼。 站在那仙雾飘荡的云桥上,可以看见青萍山最美的桃花,每年二月到五月,青萍山的桃花从山脚一直开到山顶。 “还真是,满山桃花虽然美,但入林后却雨露沾衣潮湿无比,那是谁?” 云桥上站着几名从落尘峰走来的女弟子,一个个好奇的看着那隐约中的瘦弱少年。 “不知道。” “练剑不应该是去云峰吗?” 一名女弟子神色疑惑。 “可他是顾余生啊。” 又一名女弟子掩嘴一笑。 其余女弟子听后,皆是咯咯的掩嘴笑起来。 一青衣女子若有所思:“怪不得,我听师傅她老人家说过,桃花三千枝,虽是人间春景,却易画地为牢,让我们莫要深入桃花林,以免尘泥染心,耽误修行,这顾余生也是可怜,其父之罪,加之在身,似他这般练剑,难道能斩尽桃花出樊笼不成?” 一众女弟子莺莺燕燕行于云桥,只当那少年也是桃花林中一景,给枯燥的修炼增加一些快乐。 “两千九百九。” 顾余生心无旁骛,面色苍白,手中木剑在颤抖。 “只差一剑了!” 顾余生咬牙,手中木剑从指尖掉落。 最后一剑,目标没有达成。 “明日目标三千一百剑,增罚一百剑,如果完不成,再罚一百剑!” 顾余生捡起木剑挂在腰上,衣衫被汗水湿透,一点点行走在桃花林。 回到小院,顾余生取下葫芦,轻抿一口,恢复了些许力气。 将桃花洗净放入土瓮,把山中野果置于木桶中,以时间去酿酒,不急不躁。 关闭小院门扉,顾余生尝试着凝练元胎,原本疲乏的身体,如同干涸的稻田,忽然遇见天降雨露,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天地元气正蜂拥入体。 顾余生默默掐诀,引导着充盈的元气扩宽丹田。 第10章 少年青涩,桃花林中遇晚云 翌日。 那一道身影又在桃花林挥剑。 午时,云桥上又出现那几名女弟子。 “快看,那傻小子又在对着桃花不断的戳剑。” 青衣女子特别把‘戳’字咬得重一些,身边花枝招展的女弟子,正是阳春白雪般的芳龄,一个个皆面露红润带羞,掩面羞笑起来。 “那般瘦小身体,又是一把木剑,能戳些什么,师姐莫不是春来多思,起了杂念。” “哎呀,不和你说!” 女弟子嬉嬉闹闹的走了,只当又在枯燥的日子中多了几分快乐。 顾余生一直在。 但他又不在青云门弟子的眼中。 对于顾余生而言,修行的日子。 同样单调。 且枯燥! “三千一百九十九。” 顾余生咬牙,最后一剑,他总是握不住剑,木剑再次落在地上。 “明天三千四百剑!” 顾余生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剑,心中有些懊恼,他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剑他还能挥出去,只剩下最后一剑的时候,就会突然卸力,没法完成任务。 时间无痕,扰动几朵桃花绽放。 顾余生如往常般来到桃花林。 “今日目标,五千五百剑!”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开始重复枯燥的动作。 云桥上。 往日从落尘峰赶来默礼的女弟子们不由地停下脚步。 青衣女子手托腮,盯着云雾中那一道有些不太真实的瘦弱身影,一双眼睛充满好奇和不解:“他好像每日都在罚自己,和那一棵桃花树有仇一样。” “晓风师姐,练剑不应该是这样,你看人家莫姑娘,师父教的云水剑诀,一学就会,根本不是这样埋头对着桃花树。” 青衣女子点点头,却没有像往日那样嘲笑练剑的少年,而是为少年辩白一句:“但他每天这个点都在,不是吗?” “好像是嗳。” 云桥上,数名女子面面相觑。 气氛忽然间变得沉默,凝固。 她们之所以能嘲笑,是因为她们站在高处,可以凝望比她们矮的地方,但青萍山有多高?青云门也不过是在山之脚罢了。 再说一个人努力又有什么错? 临渊而行,何尝不是一种勇气呢。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没意思,我要回去练功了,听说莫姑娘已经凝练出元胎之气成青丝,与她相比,我们与那顾余生又有何异?” 桃花林,顾余生挥动木剑半月,整个人焕发出生机与朝气。 如同他猜想的那样,丹田中的青色元胎之气,比起挥剑之前多要浓郁数倍,而且最初的青色元胎之气也化作一缕缕奇特的纹路丝线,如鸿鹄筑巢,将丹田一点点的筑造牢固。 身体的极限,如同他能够挥动最后一剑的次数一样,每日都在突破自我。 又是一日春光明媚。 顾余生挥剑如常,他的眼眸中,剑尖的那一朵桃花若初次相遇,从它蓓蕾未开,到如今芳香四溢,顾余生见证一朵桃花的盛开。 香气扑鼻,沁人清香。 顾余生蓦然转过头,只见身后桃花树上,一少女灿烂若花,踏枝蹦跳落地,一瞬便出现在他面前。 少女眉眼盛桃花,身着白衣素裙。 肌如玉,珺璟如晔。 貌盛花,雯华若锦。 顾余生与那扑面而来双手压枝桃花的少女对眼相望,怔怔发呆,那一双碧玉美眸如藏了满堂星河,灿烂人间比不过美眸碧波。 顾余生有些手足无措,手中木剑依旧保持着直立而刺的动作,手指紧捏,生怕伤到少女,他嘴唇颤抖,想要与少女打招呼,却又心生怯弱,不知如何说起。 但他还是露出一个恬静淡然的笑容。 “你挡着我练剑了。” “喂,原来她们说的人是你啊。” 莫晚云双手抱怀,桃花遮面,一双灵动的眸子里满是好奇,微风吹过她的面庞,撩动几缕发丝,豆蔻之年,身若蒲柳抽枝初长,荷叶露尖尖,不谙这世界风情,只有少女的天真与烂漫。 “什么?” “那个天天对桃花练剑的人啊。” 莫晚云说到这,掩嘴一笑,灵动的眸子见顾余生手持剑一动也不动,格外的拘谨以及局促,噗嗤笑出声来,伸出玉手隔着桃花树,藕带般的小手指轻轻在顾余生的木剑上一扣。 “别戳着我。” 她绕过桃花枝,双手叉腰,重新露出野蛮的姿态,一脸凶巴巴的。 “把东西还我。” 顾余生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眼前明眸而刁蛮的少女在要什么东西,他明明想要老实的奉还,只是话到嘴边又改口。 “我不明白。” “不老实。” 莫晚云上下瞪顾余生几眼,手指撩动发髻上的银色蝴蝶。 “我发钗上的一颗珍珠。” “用红线串着的。” 顾余生摇头。 “没见过。” “真的?” 顾余生点头。 少女手指在粉腮浅窝上敲了敲。 突兀的把脸往顾余生的面庞伸了伸,吓得顾余生身体后仰,恍惚间,他闻见少女的香气,比那桃花味道迷人。 少年顿时面目涨红,慌乱道:“小心点啊,我剑戳着你。” “哼,脸红了,你撒谎了!” “我……我没有。” 顾余生往后退,身体站不稳,反倒跌坐在地面,模样有几分狼狈。 少女却咯咯的笑起来。 “那就当你没撒谎好了。” 莫晚云伸手,摘下顾余生天天用剑指着的那一朵桃花,将其挂在发髻上,古灵精怪的朝少年吐了吐舌头。 “好看吗?” 顾余生呆滞片刻,只是默然点头。 “走咯!” 莫晚云这时转身,蹦蹦跳跳的走了,她穿梭在桃花林间,偶尔惊动一枝两枝桃树,飞落片片桃花。 好一会。 顾余生才起身持剑。 一剑刺出。 心绪不宁的他,斩落无数桃花,这桃花林中的莺飞草长,逐渐模糊了那远去的少女背影。 唉。 顾余生莫名怅惘,挂剑在身。 今日这剑。 练不成了。 转身走到小院,那尘封在角落里的桃花酿,今日可以启封了。 顾余生将其盛装一些在酒葫芦中的陈酿混杂一些,装了个酒坛,抱着往事物殿交宗门任务。 “这就是你找的佳酿?” 执掌事物殿的长老阮继睁开稀松的眼,打量着顾余生递在柜台上的土坛。 “是的,前辈。” 阮继伸了伸脖子,凝望眼前的少年。 这才半月的时间,眼前的少年似乎长高了一些,那被阳光琢刻的面庞,看起来如同一块经过风吹雨打的石头,有一股说不明的韧劲。 阮继本欲开口,鼻子微动,他忽然嗅到酒的香气,伸手在坛子上抚了一圈,当着顾余生的面,反手取出一个小竹杯,从里面打一杯,轻轻的浅酌一口。 “这酒……” 阮继的眼睛陡然变得明亮。 再酌一口,这位阮先生赫然双目微阖细细的品酒中味。 顾余生在殿内安静的候着,他的脑海中,犹自回荡着那桃花林中突兀出现的明眸少女,至于这桃花酿,他反而并不担心。 这时。 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只见四名大汉挑抬着一个巨大的玉酒坛,坛口用特殊的酒封红布盖着,玉酒坛上还印着玄龙王朝的标识。 宫廷玉液。 九皇子楚尘手持一把摇扇,身边有几人跟随,其中一人,正是陆展之子陆晨。 而那抬酒的四个大汉,虽然不是修行者,却一个个暗藏精光,显然是一等一的凡尘武夫。 “阮长老,九殿下差人从玄龙王朝不远万里运来宫廷百年珍藏,觅佳酿这个任务,九皇子今天又接了。” 陆晨不知怎么攀上了楚尘这根富贵藤,甘愿当起吆五喝六的人。 阮继这时突然睁开眼,眼中好似有一抹怒意,就像是沉浸在美妙的梦境中突然被唤醒一样。 左右的登记弟子吓得低下头,眼前这事,不好掺和。 他们并非畏惧陆晨,而是因为那位玄龙王朝的九皇子身份实在显贵,从万里之遥,让四名宫廷禁卫搬酒,就为了那一百宗门贡献点?这等手笔当真是大气,或许楚尘根本不在意那一百点宗门贡献点,而是借此机会炫耀玄龙王朝的宫廷御酒,光凭这一份态度,那发布此任务的主人,也要给个面子。 想到这,阮继身边的两名弟子偷偷看向顾余生。 这少年,运气还真是不好呢。 看阮先生刚才的表情,这酒,定然是不错的。 只可惜……再好的佳酿,比得上玄龙王朝的御酒吗? 陆晨被阮继一个眼神吓到,目光飘忽中,他注意到大殿中身形单薄的顾余生,又看一眼那柜台上的土坛子,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他对顾余生嘲笑道:“我还以为谁接了这个任务呢,顾余生,你怎么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你酿的酒,也能交任务?” 顾余生看向阮继。 阮继看一眼顾余生,心道,这少年不争一时长短,这份气度就比陆晨咋咋呼呼的要顺眼得多。 不过,这位九皇子也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能不能交任务,不是我说了算,都在这候着吧。” 阮继起身,袖子一拂,无论是顾余生放在柜台上的土酒坛,还是那四个宫廷禁卫搬来的一大坛酒,皆凭空飞起,阮继脚踏地面,飘然远去。 原本一脸孤傲,有些看不起青云门修行者的四名宫廷禁卫顿时神色凝重。 青云门虽然是三流宗派,到底还是有些底蕴的。 第11章 桃花酒酿惹祸端,九皇子藏仇怨 “顾余生,怎么哪都有你,我看你是成心和九皇子过意不去。”陆晨刚才没有讨到好脸色,自然想把气撒在顾余生身上,“我要是你,就好好的当一条夹尾巴狗,一个人躲在无人的地方好好的苟活着,而不是出来丢人现眼。” 顾余生淡然道:“陆晨,你不就是一只好狗吗?” “什么!” 陆晨闻言,脸一片铁青,他回头看一眼楚尘,只见这位九皇子鼻子朝着天空,显然也没把陆晨当作人。 “你再说一次!” 顾余生轻蔑一笑:“哦,你不是一条好狗!”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陆晨捏起拳头,却不敢对顾余生下手。 青云门禁止一切私斗,违者是要直接逐出山门的。 顾余生神色不变,回应道:“不用那么急,你还有三年的时间当狗。” “哦?你的意思是说,本殿下的狗,你想杀就能杀?” 一直摇着扇子的楚尘忽然开口,玩味的看着顾余生。 而一旁的陆晨,则是忽然像吃了一只苍蝇,神色难看,楚尘的话,就是把他当狗。 “如果咬我,我一定会杀。” 顾余生目光落在神色高傲的楚尘身上,他和这位玄龙帝国的九皇子并无交集,但是那一日入青云,此人当众辱他,以苍生为泥贬低众生,顾余生心中同样有着凌云志,不服输。 既然这是一个践踏着他人往上爬的世界,人们奉行这一套规矩,那就按这一套规矩来办。 “很好。” 楚尘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压根没有正视过顾余生。 “我见过太多说大话而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过是一条在泥泞土中蠕动的草蛇罢了,陆晨,你要攀附我玄龙王朝,就得拿出你的诚意来,三年后,我要见你咬死他,你是不是一条合格的狗,到时候自然会知晓。” 陆晨嘴角微抽,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里可不是你们耍横的地方。” 门外传来阮继的声音,他去而复返,玄龙王朝万里送来的御酒缸被阮继轻飘飘的拂放在地,他迈步进来,对那宫廷四禁卫说道:“这酒过于贵重,我们青云门只是小派,没有这样的口福,哪里来,哪里去吧。” 原本摇着扇子的楚尘动作一滞,表情一僵。 这么好的酒,也不行? 到底是何人饮酒! 天下美酒,琼浆无数,玄龙王朝都能弄到,对方的口味这么刁钻? “把任务牌给我。” 阮继没有理会吃惊的众人,经过顾余生身边的时候,淡淡的说了一句。 “是。” 顾余生神色淡然,取出一块任务令,又把一块宗门令恭敬的递到柜台上。 阮继提笔,在身后的墙上任务牌上打了个圈,回头看一眼顾余生。 “你小子运气倒是不错,这一百宗门贡献点会发到你的宗门令里,记得妥善使用。” “多谢前辈提醒。” 顾余生双手接过宗门令,转身发现楚尘和陆晨以及四名宫廷禁卫都在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他。 “等一下!” 楚尘上前一步,仿佛他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践踏。 “阮长老,我的酒都没有能入那位发布任务之人的眼,这小子酿的酒凭什么可以?” “对啊,我也想这么问。”阮继两手一摊,“我问谁去?九皇子心中有不服?” “不错。”楚尘紧捏着手上的扇子,“难道我玄龙王朝在青云门的眼里,是无足轻重?” “不至于。” 阮继神色肃然,看一眼高贵无比的楚尘,这小子,人不大,扣帽子的手段倒是吓人。 “这个任务,是我们宗门一位太上长老发布的,以佳酿待客,招待的是圣院书山的大儒莫先生,九皇子若是依旧不服,不妨去问问那位老先生。” “你!” 楚尘听见圣院书山的名头,脸上的高傲顿时消散,他深深的瞥一眼顾余生,眼中暗藏怒火恨意,早知道这个任务是收集佳酿招待圣院书山的大儒,他一定还会去寻找世间最好的美酒。 这可是攀附圣院书山的绝佳机会。 而现在,这个机会白白溜走不说,还便宜了泥土中行走的顾余生。 “我们走。” 楚尘脸色铁青,愤怒之余,抬起脚,嘭的一声,将精美的酒缸砸碎,美酒琼浆四溢,整个大殿都是酒香。 酒水漫过顾余生的茫鞋,听见声响,有不少青云门的弟子前来探看,一言不发。 阮继抬起袖子,指着门外,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若是平时,哪个弟子敢在事物殿撒野?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阮继看一眼顾余生,挥手道:“小子,以后少来这里,免得给我带来麻烦。” 顾余生拱手,默然退去。 他来到镇妖碑前。 瘦弱的身体在镇妖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他不是仅仅是仰望那一座世人无不敬仰的镇妖碑,那些为人族死去的英烈,更多的,是在凝视那一把剑。 只要那一把剑还插在乌龟背上一天。 对顾余生而言,都是一种鞭策,提醒着他不要懈怠。 修行之路,漫漫长长。 奠一口酒,饮一口酒。 少年身未立,却行走得匆匆忙忙。 青萍山的路难行,但顾余生抬头,总能看见云起潮汹。 于是,那一片桃花林中。 少年拔剑而刺。 汗水挥洒如常。 临水暖阁,一处淡雅清静之地,篱笆墙外桃花盛景,落英缤纷。 雅阁内,书香满架,少女坐于檀香书桌后方,头顶一方厚书,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去,模样可爱。 暖阁小院。 一坛美酒置放于石桌上。 大儒莫凡尘手捧一本泛旧的书一目一行细细品读,对面坐着的,则是一蓬头乱发的老者,守在桃花山已经多年的青云门太上长老柳元。 “莫先生,尝尝这桃花酿。” 柳元为莫凡尘斟了一杯。 莫凡尘卷不释手,端起来饮了一口,目光移开,看向土坛,点头道:“这酒不错,上一次喝到这么好的酒,还是在仙葫洲的斩妖庆功文庙会上。” 柳元的老脸微微一僵。 “莫先生见过顾白?” “一起喝过。” 莫凡尘把手上的书卷从脸庞移开,另外一只手缓缓放下酒杯,目光微转,刚好可以从暖阁的临崖边看向桃花林,那一道少年的身影在桃花林中遥远而微小。 “一个能登青云梯入青萍山的小子,就这么被你们放浪野养,岂不可惜。” 柳元摇头道:“我只是个种桃树的人,很多事做不得主,再说,一个人临渊而行,同样可以磨砺更多的意志。” 莫凡尘凝望柳元,并不说话。 蓬头散发的柳元神色肃然,负手站在崖边,说道:“莫先生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不过青云门有青云门的难处,三大圣地当年丢了个火种在这里就没了后续。 青云门的星星之火之所以能延续千年,是因为每年都有青云门徒挺身而出,与天斗,与妖斗,我苟活这些年,看见有太多的青云门人死于妖族手中。 立一把耻辱之剑在镇妖碑前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它时时刻刻提醒着青云门的弟子,如果面对妖而不敢拔剑,就是懦夫行为。 只有不断的修行,不断的强大,才有求生的可能,天塌下来的时候,总有人要去顶着,不是吗? 仙人也好,上神也罢,他们只有神袛立在这一片土地上,从来没有真正的睁开眼,在这苍穹之下,我们皆为蝼蚁。” 说到此处,柳元转过身,朝大儒莫凡尘拱手道:“我想请莫先生多在青萍山住几年,只有莫先生在这里,才能守住青萍州,下一次妖潮来临,应该不到十年的时间了。” 莫凡尘给自己倒满一杯酒,端起来就久久没有入喉,神色间似有几分追忆缅怀,良久后,才叹息道:“我只是个没用的老书生而已,降妖除魔的事,还是交给年轻人去做吧,对了……你真的相信去年闯入青萍州的那一只妖兽,真的只是大妖?” 柳元茫然。 莫凡尘唏嘘道:“青云门开山收弟子那日,你可曾见到一剑西来,灿若星辰?” 柳元的手一抖,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莫凡尘则像是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那日,有人御剑斩妖,天妖城那边传来消息,有一位妖皇陨落在青萍州与仙葫州的边境,所以我在想,去年那一只大妖,是不是隐藏了实力?” “妖皇!” 柳元的声音都在发颤。 “什么人有这样的手段?” “谁知道呢。” 柳元来回徘徊,神色凝重,拱手道:“莫先生,我还有要事,失陪。” 莫凡尘重新拿起书看了一会,待看完手中书,他起身走到暖阁,发现孙女正顶着一本书睡得香甜,哈喇子顺着小嘴流淌在书本上。 “我的小祖宗,这书可是珍藏孤本。” 莫凡尘心疼的把书抽在手上。 少女莫晚云幽幽醒来,伸手一抹嘴角的口水,气鼓鼓的道:“爷爷啊,还让不让睡觉了,修行很累的。” “晚云啊,你看看人家。”莫先生指了指梅花窗外的那一片桃花林,“那少年独行幽居,形同被青云门放浪抛弃,前路潇潇,然而却未曾落下一剑,日复一日,你虽然天资聪颖,却贪玩嗜睡,这样下去,爷爷可生气了啊。” 莫晚云扁了扁嘴,伸手从发髻上摘下一朵粉色的桃花,嘟囔道:“爷爷啊,你不是告诫过我,不要在别人心中修行自己,也不要在自己心中修行别人么,他是他,我是我。” “那你去打扰人家?” “啊?”少女脸陡然一红,“爷爷,你在说什么啊。” 第12章 春雨惊蛰起惊雷,小院初来客 “你真当我老糊涂了?”莫凡尘手捻胡须,“那少年郎如今身在泥渊,若你是同情,则大不可必,少年之志,最难斗量,他日攀青云,你若不勤奋修炼,只怕到时候需要奋起直追的人是你也说不一定。” “同情?”莫晚云双手抱怀,“我才没有呢,我去讨要东西的,我打算揍他的。” “讨要东西,什么东西?” “就是……” 莫晚云手抚总角青丝,话语一噎。 “没什么,爷爷,这么多书,我真是不想看。” “不看也得看。”莫凡尘突然神色一肃,“从今日起,我得考校你学问,我交给你的书,你必须默记于心,不得使用灵识强行记忆!” “啊?” 莫晚云顿时变得一脸痛苦。 “还有,从今天起,你要学一些傍身的功夫,太平的日子没有多久了,我画了几式剑招,你看着练,若是不用心,我会罚你背更多的书。” 莫老者手一抖,从袖子里掉落几张纸帛,纸上画着几副浅显的剑招。 莫晚云拿起这些纸帛随意看了几眼,嘀咕道:“好像比云水剑诀简单很多啊。” 老者呵呵一笑。 出门品酒去了。 “看书什么的,真伤脑筋啊。” 莫晚云嘟囔一下嘴,两手托腮,把莫凡尘给的几片纸帛挂在墙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凝视良久,小脑瓜往桌子上一磕,呼呼睡去。 云峰。 陆晨赔笑地站在一脸阴鸷的九皇子身边。 “殿下,都怪那个顾余生,要不是他,你就可以轻松赚取那一百点宗门贡献点,兑换一枚培元丹了。” “兑换培元丹?” 楚尘冷笑一声,手从袖子里伸出,一个精美的皇室瓷瓶摊在手心。 “本皇子缺这种东西?” 说着,把瓷瓶打开,倒出一颗颗珍贵无比的培元丹。 一旁的陆晨看得暗自吞咽唾沫,眼里满是贪婪与渴望。 “殿下……这些丹药,是真的吗?” “怎么,你想要?”楚尘一脸高傲,“当我的狗,我可以赏你一颗。” “你!” 陆晨神色难看。 “九皇子,我爹再怎么说,也是青云门的长老,我……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是吗?不愿意?” 楚尘嘴角露出一抹嘲弄。 “青云门长老怎么了?这些年,不是我玄龙王朝镇守天妖城,你们这些小国,早就被妖族践踏了,我会看中青云门的区区一百宗门贡献点?我只不过是想要用美酒去换取一个见莫小姐的机会而已。” 陆晨神色微愣,堂堂的一等帝国皇子,竟然也是一只舔狗?那圣院书山的莫先生,到底是什么背景?陆晨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日顾余生与莫家小姐有交集,心中嫉恨不已,尝试着仇恨转移,开口道:“九皇子,可你庇护的人,是顾余生那样的蝼蚁,根本不值得。” “所以你得给他一个教训,最好让他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楚尘嘴角一扬,“三年之约什么的,两只蝼蚁之间的争斗,我没兴趣,事情办好了,我可以给你一枚培元丹。” 陆晨闻言大喜。 “九皇子等着就是,我正好中了他的天道誓言,夜不能寐,我虽然现在不能直接杀死他,但却有别的法子。” 陆晨转身离去,不一会,就在一处无人的地方与一名身材干瘦的男子见面。 “陆师弟找我有事?” 这名干瘦如猴的男子,正是当日准备顺走顾余生入门包袱中银子的家伙,也是陆展收的记名弟子,名叫赵志。 “赵师兄,我爹还没有正式收你为亲传弟子吧?” 干瘦男子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机与狡诈,陆晨不过才十二岁,一点小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一看陆晨满脸愤恨怒气未消,就知道他受了气,他知道这位陆长老的儿子最近在巴结玄龙王朝的九皇子,肯定没给他好脸色,赵志微叹道:“陆师弟,我资质平庸,只能认命了,不像你,父亲是宗门新晋的长老,又与九皇子交情颇深,前途无量啊。” “赵师兄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找我爹说好话,让你成为内门弟子。” “真的?”赵志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眼睛却是贼溜溜的一转,奉承道:“陆公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顾余生。”陆晨咬牙道,“我等不了那么久,我巴不得他早点死,死了我才能安心修炼,赵师兄,这件事……” “残杀同门啊,这可是大罪。” 赵志一脸震惊,摇头拒绝,眼睛微眯打量眼前的陆晨,心中暗自盘算,怎么才能从这件事中捞到最大的好处。 “这我知道。”陆晨压低了声音,“他顾余生不过是宗门可有可无之人而已,他就算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反而会拍手称快,赵师兄有什么难处,不妨提出来,只要我陆晨办得到。” “这个嘛……本来难办,不过既然陆公子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不去做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直接出手风险太大,但我知道那一片桃花林附近有一只妖兽,只要稍微运作一下,让那家伙死在妖兽爪下,还是很容易的,陆公子,在下也想在九皇子身边做事,不知道你能否……” “好啊,多一条狗,我少受些气。” 陆晨脱口而出。 赵志神色微眯,他深吸一口气,暗想道:做一条狗也不错,不过,要做一条不叫唤,暗中咬人的狗。 春雨微冉,云雾弥漫在桃花林,山脚的桃花已谢,那一处幽静小院附近的桃花开得正盛。 风雨中,桃花瓣一片片的零落。 唰。 一把木剑突兀横穿。 数十朵桃花瓣落在木剑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额头微汗的顾余生目光微凝,手腕微不可察的一抖,木剑上的桃花震飞,他再刺出一剑,木剑斩落桃花瓣,整整齐齐。 半个月的苦修。 他终于将剑道修炼到剑气境小成,距离登堂入室只一步之遥! “今天的目标,挥剑一万次!”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他紧了紧手上的木剑。 昨日,是他第一次将自我惩罚的刺剑次数目标达成,而最后的一剑,他终于跨过内心的障碍,手中木剑没有掉落。 顾余生没有学任何剑招,但他手握着木剑时,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那是手臂与木剑浑然天成的结合。 顾余生凝望手中木剑 他有一种想要将剑气释放的强烈愿望,被他生生的克制住。 那位曾经在演武场上教了他三个时辰的负剑长老,对他而言,有半师之谊,顾余生也每天都会去演武场,只可惜,那位负剑的长老,再也没有出现,顾余生颇感遗憾,但他的话,顾余生牢牢的记在心中 ——剑气境的精要在于藏。 一旦释放出剑气,意味着他在剑道能达到的剑气境也就修炼到了尽头,会达到瓶颈,需要突破后进入剑势境,顾余生明白,过于迅捷的速度,未必是好事。 他凝神静心,手中剑如往常一样。 这一剑依旧没能凌动桃花。 可顾余生的丹田中,却有一团浑厚无比的元胎之气形成漩涡不断的压缩,宛若一个青色的球体,在球体的最中心处,出现一点银光。 这一点银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默默的照亮顾余生灰暗而枯燥的修行之路。 “这是!”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掩藏的喜色。 他兴奋的手抱着桃花树,压抑着想要欢呼的内心。 顾余生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人生的四大悲事,他遇见两件:幼年丧父母,少年无良师。 青云门六峰弟子数千,热闹非凡。 可他却只能与桃花相依,黯然独居在小院。 这人间四季,美好无限,少年只能将所有的际遇暗藏心中。 他拥抱着面前的桃花树,无声的嘶吼着。 忽而惊蛰起春雷。薆荳看書 轰隆隆作响。 顾余生凝望苍穹,青萍山飘落的雨,打湿了少年青涩的面庞。 “喂,小泥鳅,下雨啦。”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顾余生回头,只见莫晚云站在那从未有人光临的柴扉小院旁,两手遮发髻,有些不满的用脚踢打紧闭的门。 “来了。” 顾余生心中喜悦,脚步轻盈飞快,快步走到小院,目光与眼前莫小姑娘相对。 春雨惊雷中,莫晚云绣面似芙蓉,娇丽胜桃花,细雨斜飞落香腮,微怒的眼波流转,玉手持半笺掩胸脯雪白之颈,人虽小,却如一朵莲花在微荡的水中含苞待放,婉约若雨中花影,好似蝴蝶绕春,十分动人。 顾余生本来要推手开门,竟似看得痴傻,愣着半响不动。 “喂,开门!!” 晚云姑娘小嘴一噘,生气地一脚踩在顾余生的鞋背上。 “跟个呆瓜似的。” “哦。” 顾余生手慌忙的捯饬几下,门本来没有上锁,只有个木闩,被顾余生折腾,反而把门紧扣着。 少年见这么好看的莫姑娘淋在雨中,手也有些暴躁的推搡几下。 “我翻过去。” 少年傻傻一笑,从篱笆墙翻跃过去,只听得噗通一声,一只茫鞋挂在篱笆墙上,少年却已翻墙去,依稀可见满脸春泥桃花瓣,着实透着几分憨厚。 晚云姑娘本来淋雨有几分焦躁,见到少年狼狈,单纯的掩嘴嗤笑起来。 “笨死了。” 她伸手,用力一推,小柴门吱呀打开。 少年挠头沉思,神色呐呐,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嘀咕:“这门怎么是推的?” 晚云姑娘闻言,又捧腹笑起来。 “你莫不是练剑练傻了?” 顾余生这才恍然,一只鞋掉了也不知,往小院屋檐下走,边走边道:“莫姑娘,这雨只怕还要下一阵子,不要被淋湿身子,春寒之雨,最容易染风寒,我小时候最是调皮,总喜欢下雨天淋雨,没少被我父亲拿着竹条追打。” 少年说到这,神色忽然一黯,用袖子擦拭本来就干净的木椅。 好一会,少年才抬起面庞,淡然一笑,一脸真诚道:“莫姑娘,你坐。” 第13章 无意学得九式剑,神秘龙字图 屋檐下,莫晚云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一处僻静小院,小院比她想象中的要好许多,有井,有一块灵田,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只看起来非常可爱的小木虎。 “哈,我坐小脑斧!” 莫晚云一下被那可爱的四脚木虎吸引,蹦跳着骑上去,两只玉手摇晃着木虎头上的犄角。 “小泥鳅,这个好玩。” 顾余生打量着那小木虎上的莫姑娘,小心翼翼的靠近护着。 “小心些,别弄坏了。” 莫晚云冷哼一声。 “小气。” 顾余生也不解释,转身走进屋,用竹篮摆放几块桃花饼,端一杯竹筒浸泡的桃花蜜酿,走到小木虎前,问道: “莫姑娘,吃吗?” 莫晚云点点头,尝一口桃花饼,有些噎着,顺手拿起桃花蜜酿抿了一口,小手一抹嘴。 “喂,顾余生,这就是你待客的东西啊。” 顾余生从竹篮里取一块饼细细的咀嚼,说道:“这是我这里最好的了,当然,莫姑娘是个金贵的人,自然是吃不惯的,好在你也不是我,用不着吃这样的苦。” 说完。 顾余生重新紧握木剑,对着小院的桃花刺剑。 莫晚云扁了扁嘴,打量一会雨中少年刺剑的背影,扁了扁嘴,收回眸光,凝视着手中桃花饼以及桃花蜜酿。 她想要对少年说其实这饼和蜜酿都不错。 可她见少年专注,反倒自己被冷落一旁,置气般放下手中饼,嘀咕道:“你就非得这样练剑啊?下着雨嗳。” 少年回头,笑着道:“习惯了,倘若今日差一剑,明日就得罚自己一百剑,这样算下来,还是每日完成比较划算一些,莫姑娘请自便。” “无聊。” 莫晚云见斜雨吹打在少年执拗的脸庞上,他手上的每一剑都并非是敷衍般的刺出,她观摩数剑,眼中逐渐变得明亮。 这几日,她也在修炼云水剑诀,她天资聪颖,云水剑诀中的精要已掌握得七七八八,只是其中一招‘翻云覆雨’并未掌握其要义,忽见春雨沿着少年木剑疾行,飘落如大珠小珠,细微之处藏剑中精要。 不正是她无法领悟的剑招吗? “原来是这样!” 莫晚云面露脸上露出喜色,想要与少年分享喜悦,却见少年双脚在泥泞之中,衣衫浸湿,那一双专注而近乎痴迷的眼神让莫晚云第一次对这少年越发好奇。 她目光微凝。 从云袖中取出几页纸帛,悬在小院的墙上,又取来刚刚悬在头顶的书籍安静阅读。 说来也怪,平日里根本看不进去的书,今日在这春雨惊雷中,反倒觉得有趣,读起来也不犯困。 似这般。 一心练剑的少年,手捧圣贤书的豆蔻少女,就在小院中消磨时间。 春雨没有停的迹象,反倒越发下得大了。 少年终于完成今日目标,转身发现一双眼睛正隔着一本书盯着自己。 “喂,小泥鳅,你识字吗?” 顾余生走进木屋,换衣服,隔着一面墙,从窗探出半个脑袋,认真的说道:“认识一些。” “真的假的?” “真的。” 顾余生再次说道,他指了指那桌子旁的小木虎。 “我以往天天在上面认字。” “是吗?” 莫晚云嘴角微扬,随手把手中书放进一个漂亮的储物行囊,换了一本陈旧泛黄的书籍。 等顾余生出来,她翻开书籍的第一页,用手指了指,说道:“这个字,认得吗?” 顾余生看了看,那泛旧的书籍上,赫然有一幅碧波如海的图案,寥寥几笔勾勒,跃然纸上,图案的下方,则是一种已经没有流传的字体,这种字体,顾余生小时候从一片古老的龟甲上见过,只有数十字,顾余生曾问过他的父亲顾白,顾白把这些字都教给他,只是告诫他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哼,我就说不认识吧,你还说你识字的。” 莫晚云神色有些得意,这本书籍上的字,她其实一个都不认识,是她这几日无意中从一本大儒作的名书夹层中找到的。 顾余生到底年少,顾白的死,如同一道拉长的身影,他就在身影覆盖的阴影下,对顾余生的影响极其深远,被坐在木虎上的姑娘以语言相激,心中也生出几分好胜之心,说道:“这个字读‘縠’,是上古龙族中最原始的音,它的意思的是龙的吞吐,如大江奔涌,绵延不绝。” “啊?” 莫晚云将信将疑。 顾余生靠近莫晚云一些,指着那泛黄书籍上的图案,说道:“你看,这幅图的意思就是这个字要表达的。” “哦。” 莫晚云翻开第二页,只见上面的字极其复杂,由数个龙,风,雷组成,足足有近百画,字甚至比那一幅画还要大几分。 “这个字你不认识了吧?” 顾余生开口道:“这个字看似复杂,字义却十分简单,它读‘潜’,意思是天象之变,风雷之势,终会合而归一,是藏的意思。” “那这个呢?” 莫晚云又考校顾余生几个字,顾余生刚好都认识。 “这书好奇怪。” 莫晚云嘀咕,她抬起头,却发现顾余生正用一双明澈的目光在打量她,刚才识字,两人不知不觉间靠得极近。 少年青涩懵懂。 莫晚云却已晓朦胧之情,霎时脸变得通红。 她把书一合,凶巴巴的盯着顾余生。 “把东西还我。” 顾余生佯装不知。 “莫姑娘,我没拿。” “肯定是你拿了。” 莫晚云从小木虎上翻下来。 “你一天不还我,我天天来打扰你,让你不能安心练剑。” 说完,她就要走进雨中。 “等一下。” 顾余生叫住莫晚云。 “做什么啊?” 莫晚云转身,却发现头顶的雨没有飘落,她抬头凝视,少年正为她撑了一把伞。 “这样就不会被淋湿了。” “你不还我东西,我也不还你伞!” 莫晚云走进雨里,回头狡黠般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只觉雨中少女撑着伞,格外的好看,他淡然道:“那就不还。” 莫晚云一时不知道该回应一句什么才能找回场子,往前走了几步,实在有些气不过,快步走到顾余生身前,抬起脚踩在顾余生的脚背上。 在顾余生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少女面露得意,声音笑如雨中风铃,撑着伞跑进雨中。 那一道身影逐渐远去。 顾余生凝视良久。 好一会,才嘶的一声。 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脚背有些痛。 他心中略有莫名的丢失感,回头却见墙上还挂着几张纸帛。 “莫姑娘,你落东西了。” 顾余生喊了一声,哪还有那调皮的身影。 顾余生怕那纸帛被风吹斜雨打湿,正欲收起来,目光掠过纸帛上的图案,他的脸上露出一抹错愕。 那纸帛上,赫然是一幅幅小人画持一截木枝,恰逢风吹卷纸帛,图案也像是活过来一样,迅速的在顾余生的脑海中回荡。 “这是……剑招?”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一脸难以置信,他本意并没有窃取的意思,可那纸帛上的剑招,好似被一阵风吹进了脑海,不断的翻动,一共形成九式剑招。 每一式的剑招并不复杂,可其中暗藏的奥妙,如同沧海落一粟,变化无穷。 念及此处,顾余生几乎本能的手持木剑,将脑海中回荡的剑招一一在小院中演练。 每一个招式,都如同书写一个字。 顾余生演练三遍,竟从每一式中领悟出数种乃至数十种细微的变化。 “这应该是那位背书入青云的莫先生所画。” 顾余生收了木剑,对着墙上的剑招拱手行礼。 他正苦无修炼之门,如今无意中学得纸上的剑招,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场机遇呢。 天色渐暗。 窗外雨打芭蕉。 顾余生闲暇之余酝酿桃花酒,琐事完毕,他摘下挂在床头的酒葫芦,偷偷打开酒塞,轻轻嗅了一口,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顾余生面色大喜,经过这几天的沉淀,这灵葫吸纳足够的天地元气,酒中蕴藏着神秘的力量。 咕嘟。 咕嘟。 顾余生一口气将酒喝个精光,正欲把酒装满,腹中忽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气息,须臾间,他的身体就如同烈火燃烧一样,痛苦无比。 “这!” 顾余生神色骇然。 按理说,他已经摸清楚灵葫积累天地元气的周期,大约是七天时间达到最浓郁状态。 上一次,并没有这般强烈的而暴躁的能量。 “怎么回事?” 顾余生来不及思考,盘坐在地,快速运转太清元胎灵引诀,引导着这股狂暴的力量汇入丹田,铸造元胎。 但这一股力量,实在太强悍,肆意的在身体内冲撞,顾余生尚未铸造元胎,自然也没有开脉,身体的各处经脉和穴位都还没有打通,恐怖的元气在顾余生的丹田处形成九道银色的纹路,青色的元胎之气一点点的化作萤火之芒,呈现二品元胎的专属银色,可即便如此,顾余生依旧满头大汗,无法驾驭这一股力量。 咔。 咔。 顾余生听见自己骨骼的声音。 手臂上血管如蚯蚓般肿胀。 “大意了。” 顾余生只觉呼吸吐纳之间,如同吞吐着滚滚焰火。 他快要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意识也快要被狂暴的力量吞噬。 可就在此时,顾余生心灵福至,他的大脑中,莫名的想起那一本泛黄书籍上的图,以及那一个个古老的文字。 恍惚中。 顾余生陡然明悟。 那一本书上的龙字和图案,似乎是一门高深的吐纳功法,或者说,是上古的龙族修炼法门。 形势所迫。 顾余生来不及思考。 他观那一本书中的第一个字,身如苍龙,吐纳如江海云起,波澜壮阔。 第14章 元胎之气品质提升,剑道二境 刹那间。 顾余生只觉丹田好似突破了某种限定屏障,陡然间化作广阔的大海,身体中暴走的能量,如同奔腾咆哮的河流,虽然狂浪奔腾不止,但大海之宽广深厚,岂是江河能填平。 仅仅数个呼吸间。 顾余生体内暴走的神秘力量就归纳于丹田之中,身体甚至迅速传来前所未有的饥饿之感,饥肠辘辘。 顾余生停止冥想。 好一会,他才睁开眼,稚嫩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他盯着桌上的灵葫,心中却在沉思那神秘的龙族文字。 “好险!” 顾余生吐出一口浊气,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吃的东西。 短短的一炷香时间,他竟然历经两场生死。 一场凶险来自于灵葫中的恐怖灵力差点让他爆体而亡。 另外一场凶险,则是他情急之下冥想那一副苍龙图和那一个龙族文字,数个呼吸间,他差点被吸干,若身体内没有那一道恐怖的力量,他只怕会被榨干气血,变成一具干尸。 “呼。” 顾余生吃了很多东西,才渐渐填饱肚子。 镇定下来,他内视丹田,感受元胎之气的变化和凝结情况。 但等顾余生看清丹田内的情况后,整个人不由地愣住,只见原本充盈的青色元胎之气,此刻全部化作银色,但凝练后的银色元胎之气,和之前相比,不足原来的千分之一,不仅如此,他的丹田之中,呈现银色的元胎纹路,丹田比原来扩大的数倍有余。 顾余生又惊又喜。 喜的是,他终于可以凝练出二品元胎了,惊的是,随着元胎之气的品质提升,意味着需要凝练出以往数百倍的元胎之气来。 换句话说,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修行,努力。 “怪不得整个青云门中,凝练出三品元胎的人少之又少。” 顾余生暗自咋舌,修行之路,不仅需要天赋,毅力,还需要更多的资源。 待心中平静后,顾余生拿起桌子上的灵葫陷入沉思,以往,灵葫中的酒七天后汇聚的天地元气浓度,刚好适合他凝练元胎时所用,可今日,却差点让他爆体而亡,恐怖的能量来自于何处? 难道这灵葫还有别的奥秘? 轰隆隆! 窗外雨沥沥,电闪雷鸣。 一道雷光闪过。 顾余生惊讶的发现,灵葫的表面,有一道微不可查的纹印亮了一下。 “雷光?自然的力量?” 顾余生一脸难以置信,他想了想,跑进雨中,将灵葫挂在篱笆墙上,自己则回到屋内细细观察。 闪电划破长空,银色的光芒映照在灵葫上,顾余生盯着灵葫一动不动,每一次闪电出现,顾余生都能感受到一缕恐怖的天地元气被灵葫吸收。 如此往复。 待雷声渐消。 顾余生将灵葫取回来,从里面倒出几滴酒。 这一次,顾余生变得谨慎了许多,只敢抿一小滴入喉。 可即便如此,那酒中蕴含的恐怖元气,依旧迅速在顾余生体内升起一团暖流。 “果然!” 顾余生还能承受这股力量,同时也庆幸自己谨慎。 催动太清元胎灵引诀,一点点的将酒中云城的他天地元气炼化,干涸的丹田中,银色的元胎之气渐渐变得充盈。 一夜时间过去。 顾余生从吐纳中醒来,他来到小院中洗漱,铜镜中的自己,气质好像发生了一些改变,身体也长高了一些。 酒葫芦傍身,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突兀了。 手持木剑来到桃花林。 顾余生如往常般一剑刺出。 剑无声无息。 剑尖的一朵桃花瓣零落。 “嗯?” 顾余生瞳孔一缩。 刚才这一剑,他没有释放出任何剑气,可剑尖的桃花却被无形的力量斩落,整齐的分裂。 “剑势?!” “我进入剑道第二境界了?” 顾余生微愣,再次凝神,挥出第二剑。 这一次,他剑尖所指的剑弧范围内,片片桃花落,桃花一瓣一瓣翩飞,无形的力量搅动落花。 剑势境界长于攻,以势取胜! “剑道第二境。” 顾余生喃喃自语。 这一刻,他觉得所有的努力都值得,每天挥剑万次,终于得到提升,他心中明白,定然是与昨日丹田元胎变化有关,可他从未否定过自己的努力。 “不要骄傲,这只是修行路上的一小步。”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不断的提醒自己,他在青萍山下见过那惊世一剑,与之相比,他眼前的剑道境界,与那神秘老者挥出的一剑相比,连米粒之光都算不上。 “今年喝到了桃花酿,明年我还会来。” 顾余生犹自记得那神秘老者说过的话。 从那一刻起,顾余生追寻的目标,就是那老者斩出的那一剑。 内心的喜悦翻篇。 顾余生又如往常一样,手持木剑,一剑一剑的挥动。 “今日目标,九千剑!” 顾余生定的目标,比以往少了一千剑,并不是偷懒,而是他感觉到,剑道进入第二境后,每一剑刺出去,都会形成势,而对剑中力的感悟,是一条全新的路,也就是说,顾余生需要一点点的减少挥剑的次数,到最后只需挥出一剑即可。 一夜风吹雨打,桃花林落英缤纷。 这般盛景,自然也吸引了青云门不少弟子站在六峰相连的云桥上观景。 依旧是落尘峰的那些女弟子。 他们站在云桥上观桃花三百里,那桃花林中挥剑的少年背影,将这青萍山的秀丽之景变得异常的浪漫,青云门中,更是有不少道侣结伴而行,驻足于云桥或是独峰上,看青萍山花开花落。 有道是向来无情问有情,仗剑难攀青萍山。 顾余生练剑一天,她们曾嘲笑一天,他们无法企及的斩妖大道梦,便下意识的觉得别人也不行,否定别人的努力。 如今那一道少年的背影依旧在挥动手中木剑,依旧无法获得他们内心的认可。 “嗳,你们说,他这样每天挥剑,真的有用吗?” 一向穿着青罗裙的女子开口问同行人,女子眉头微皱,其实她这样问,并非在于这个问题本身,而是迟迟无法凝结元胎,内心的焦躁无处释放,她更希望从别人口中得到一个内心认可的答案。 “有用的话,要天才做什么?” 站在最前方的女子神色骄傲,众女簇拥,同为新晋招收的青云门弟子,她已经在丹田中凝练出一缕元胎之气,虽然只是比灰色的元胎之气稍好一些的浅色,凝练出下品元胎的几率比较大,可即便如此,在宗门一年限定这个规则下,足以让无数人感到羡慕,嫉妒。 留在青云门修行,就是绝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梦想。 青衣女子神色一黯,他想要这样的答案,可当别人把内心所想的答案说出来时,内心又是无比的失落与不甘,她抿嘴道:“努力真没用吗?” “要不你去问问他?哈哈!” 周围全是掩嘴轻笑的声音。 有一媚色的女子更是说着露骨的话:“挥剑未必能变强,但他每天能刺那么多下……若是嫁给他,每天说不定很幸福呢!” “啐!” 这般露骨的话,立即引得莺莺燕燕哄笑不已。 就在此时,云桥的尽头,有一道剑气纵横,剑气变化之间,引动上方的云峦叠嶂,剑雨如丝般坠落如星。 “咦,有人练剑!” “是莫师妹!” 众女凝神看去,只见那落尘峰的平台上,有一道娇小的身影在奋力挥剑,剑之所至,行云流水。 莫晚云练的剑诀,更是落尘峰的弟子人人都可以修炼的云水剑诀! 刚刚还在嘲笑顾余生的众女,瞬间好似被无形的耳光扇脸,她们一个个都感到了羞耻。 一个天资比她们高出数十倍的人,却比她们努力百倍。 而她们刚刚却在嘲笑那个挥剑的少年,嘴里说着努力没用的话。 世上不缺聪明之人,却有不少人被聪明误一生。 “哼,莫世梅真是会装模作样,我要有她那样的背景,肯定比她厉害!” 刚才嘲笑顾余生的女子一脸嫉妒,嘴里说着不服气的话,身后依旧有不少附和之声,那青衣女子则是陷入沉思,迷茫的眼逐渐变得清澈,她与其她人掉队,目光凝视着桃花林中少年,笑道:“努力,应该有用。” 一处无人的地方,一身形干瘦的男子凝视着顾余生练剑的位置,如鼹鼠一样的眼睛微眯着,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掌心中握着一包药粉。 “顾余生,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赵志嘴角露出一抹残忍,干瘦的身子钻进深林之中。 桃花林。 顾余生挥动九千剑。 他已经能够摸到挥剑运力的门槛以及剑势的存在,他始终没有释放剑气。 他抬头凝望落尘峰方向,就在刚刚,他感受到一道道剑气,隐约中,他看见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莫萝莉。 “连她都这么努力,我也要更加努力才行。” 顾余生随手拍了拍酒葫芦。 葫中酒很少,之前上交一坛酒去做宗门任务,酒桶中的果酿已不多。 看着桃花缤纷,过几天就会桃花谢落,需要采摘,得往青萍山高处走。 “今日多采摘一些。” 顾余生来到小院,提起竹篮,奔走在桃花林,他沿着小溪一路前行,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一处幽静的山脚下,只有春雨化水成溪的落瀑声。 顾余生抬头看见那瀑布崖边,有一株千年桃树,上面桃花灼灼,与其它桃花截然不同,开得繁茂无比,沁人的香气,更是让顾余生挥剑后的疲惫之躯体在呼吸间感到十分舒服,放松。 “这些桃花用来酿酒,肯定十分甘美。” 顾余生快步穿梭在小溪林边。 唰。 恍惚中,他好似听见什么声音。 “嗯?” 顾余生心生警觉。 他听父亲说过,青萍山内是有妖兽潜伏的,未必就真的安全。 第15章 雪猿暴走,千年桃树化妖 山谷深处一块石头后方,干瘦如猴的赵志注意到顾余生的身影,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天生贱命之人,运气也差到极致,我正怕那雪猿吃了我的迷药丧失心智,把我也卷入其中,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赵志目光闪动,看一眼那一棵桃花树下蹲坐着的雪猿,眼中露出一抹忌惮,悄然后退,离开深谷。 顾余生正打量着那一株生长在瀑布悬崖边的桃花树,他的脚步渐渐的放慢。 直觉告诉他,有未知的危险在接近。 他本能的想要转身离开,可内心深处立即出现那无数人曾经嘲笑他父亲的影子,那声音犹在耳畔。 转身容易。 可之后呢? 这些日子,风雨不落的练剑,为了什么? 逃避? 不能。 顾余生取出腰间木剑,紧握在手中。 他向前走一步,突兀间,一只雪白的利爪在瀑布泛起的白雾中出现,搅动桃花雨露,直扑顾余生的面门,那是一只雪猿,通体雪白,有成人那么高大,面目粗犷,尖牙刺出,毛发如毫针,张开的巨嘴咆哮着,瞪大如铜铃的眼睛充斥着暴躁。 吼! 一爪朝顾余生面门抓来,另外一爪则是要将顾余生握在爪心! 可怕的罡风扑面而来。 顾余生纵然有些准备,却依旧难以躲闪,来不及思考,他只能将手中木剑如往常一般刺出。 嗡! 木剑震颤,附着的剑气与罡风相激,瞬间发出铮铮之音。 此刻。 顾余生瘦小的身体与雪猿相比是如此的渺小,但他绽放的剑气,却激荡起瀑布卷起的水幕。 木剑未至。 那雪猿双爪间的罡风已搅碎,它庞大的身躯竟灵活无比,纵身跃起,朝顾余生头顶掠过。 锵锵锵! 顾余生手中木剑刺划过雪猿的腹部,星火溅射。 嘭。 一声巨响。 雪猿沉重如山的身体落在顾余生的身后。 顾余生旋转木剑,趁机转身,脚尖点地往后退了数步,他尚未学过任何宗门内的轻功或是身法类的秘籍,只能倚仗手中木剑。 待顾余生稳住身形,放眼看去,只见数丈开外的雪猿,口露獠牙,口水顺着獠牙流淌成丝,双眸血红,猿毛逆竖刚直,双掌攀附在地,庞大的身躯竟然在蓄力。 而顾余生刚才以木剑划过的腹部,此刻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吼! 雪猿双掌一拍大地。 它的骨骼咯咯作响。 身躯凭空变大几分。 不仅四肢上出现如蚯蚓般的经脉凸起,就连腹部,也出现一条条如沟壑般的凹凸之痕。 咕噜! 顾余生暗自吞咽一口唾沫,一滴汗水从额头沁出。 这赫然是一只二阶妖兽,相当于开脉境界的修行者,但雪猿拥有上古灵猴的血脉,天生强壮,具有超强的自愈能力和修行者难以匹敌的力量,即便是开脉境的修行者,也绝对不是它的对手。 “雪猿是灵长类妖兽,只在青萍山冰雪覆盖的地方生存,怎会出现在这里?” 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出一抹疑虑。 数千年来,人族与妖族争斗不断,妖族强盛,在这方世界占据主导,人族偏安一隅,艰难求生,但并非所有的妖兽,都被视为妖族,比如眼前的雪猿。 能够臣服于人族的妖兽是好妖兽,灵兽,不仅可以用来守护宗门,也可以成为修行者的灵宠。 “看它的样子,似乎失去了灵智。” 顾余生眉头紧锁,二阶雪猿,根本不是他能匹敌的,刚才的那一剑,只能伤到对方的一点皮毛。 吼! 就在顾余生疑惑之际,雪猿忽然张开巨口,一道罡风肆虐,顾余生面前的树木寸寸断裂,脚下的溪水卷起一道激流。 糟了! 顾余生心中露出一抹震惊。 一头二阶雪猿,竟然已经能够操控天地元灵,施展术法。 这说明它本身是通智的灵兽,可现在却丧失了理智,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引诱这只雪猿暴走,要谋害他的性命。 顾余生避无可避。 他深吸一口气。 紧握着手中木剑,咬牙道:“我还不能死。” 心中升起求生之念。 往日里挥剑的一幕幕回荡在脑海。 既然无法躲避,那就只能以剑气来阻挡! 这是唯一的法子。 “顾余生,你挥剑千次万次,不如挥动这一次!” 危急关头,顾余生心中反而坦荡释怀,他相信自己的努力,相信自己可以斩出这一剑。 要么生。 要么死! 丹田中的银色元气蜂拥注入到木剑之中。 剑气不再掩藏,他坚持的克己,就是最好的剑鞘。 如同他在入青云门那一天在山下遇见的那神秘老者一样,剑出鞘,剑气宛喷薄而出,银光绽放。 剑气以攻化成势。 原本只摸到剑道第二境门口的顾余生,在这一瞬理解真正的剑势。 剑气凝如银光,与那雪猿狂啸的罡风再一次相碰。 须臾间,如狂风卷落雪! 剑气卷起瀑布之雨如大小银珠落玉盘。 顾余生的长发拂过面庞,他的眼睛目视着前方的剑气,它如青萍山的风,一旦形成,就难以停下。 罡风漫卷中,雪猿的腹部出现一条竖直的血口。 隐约中,顾余生听见那雪猿健壮的心跳声如战鼓咚咚咚作响。 雪猿巨大的双掌猛的一拍地面,激荡的水花化作丝雨喷向顾余生,每一道丝雨,都蕴藏着恐怖的力量。 丝雨如珠在顾余生瞳孔中放大。 他手中木剑快速挥动,正是他从莫晚云落下的纸帛上学到的无名剑招。 木剑点落且疾。 每一滴雨珠都被顾余生以刺的方式防守住。 顾余生在后退,手中剑逐渐变得沉重,他的头上渐渐泛起一层白雾,尚未凝结的元胎之气注于木剑之中,挥毫消耗得极快。 严格来说,他还没有进入元胎境。 可却接连挡住了雪猿的三次攻击。 可惜,实力的差距实在太大。 一滴雨穿透他瘦小身体的肩胛骨,血沿着手臂流淌。 雪猿鼻孔吐白雾,双掌捶打着胸脯,顾余生留在它身上的伤痕再一次愈合。 “呼。” 顾余生后退之余,不知不觉间已站在那一棵桃花树下,离悬崖边只有数步之遥。 从雪猿出现的那一刹那,顾余生就明白,以他现在的实力,想要逃走是不太可能的,力敌不过,只能另外想求生的法子,如果能引雪猿纵身扑起,让它掉下万丈深渊,是唯一获取胜利的法子。 但顾余生显然低估了这只雪猿的灵智,它虽然双眸布满血丝,看见顾余生站在那桃花树下,却意外的停留在原地,如风化石块般的猿掌,竟向后退了一步。 而也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顾余生瞬间头皮发麻。 不对! 它没有理由怕自己! 雪猿本身就在悬崖峭壁之间生存,它识破了自己的计策,只要不跃起掉下悬崖就行,没必要后退。 它在怕什么? 顾余生的心陡然揪起。 难道…… 顾余生猛然间抬头,赫然发现那一株长在悬崖边的千年桃花树,竟然在无声无息间垂落几根枝条,朝着他的身体席卷而来。 嘶! 顾余生心中大骇。 千年桃树已成妖! 他挥起手中木剑,斩向桃枝。 铮! 他手上的桃木剑与桃枝相碰,星火四溅。 噼啪! 猝不及防间,顾余生的手被缠绕。 桃枝如藤般缠绕在他腰上,顾余生只觉身体一痛,赫然是桃枝刺穿他的肌肤,桃枝迅速生长如蔓藤,连同顾余生挂在身上的葫芦也缠绕。 好巧不巧,酒葫芦的塞被桃枝拨开。 一缕青色的光芒从酒葫芦中喷出,一股奇特的吸力将那桃枝上的桃花全部吸入酒葫芦中。 同一时间,顾余生只觉自己的神海中,好似听见这株千年桃树凄厉的声音,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藤蔓迅速回缩。 悬掉起来的顾余生噗通一声掉在地上。 顾余生有些狼狈的向前奔跑数米,一道阴影遮住了他的身体。 顾余生抬头,赫然是雪猿那高大的身影,正抬起巨大的猿掌,朝他脑门拍来! 那恐怖的压迫感,让顾余生产生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种感觉,与他修炼之时身体快要失控暴走时差不多。 “对了,上古龙语!” 顾余生张嘴,喉部发出一道低沉的声音,他身体则是极力的逃出雪猿爪子。 噗通。 大地陡然颤抖。 顾余生一个翻滚,随即站起来,手持木剑大口大口的喘息,他向前一看,只见那庞大身躯的雪猿,此时匍匐在地,不断的颤抖着,它双眸中的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恢复了它本来的深蓝颜色。 竖起的毛发也变得柔顺,双掌举起好似投降,一脸惊恐的看着顾余生,它的嘴里吐出一些特殊的粉末,身体迅速变小,变成了一只有些可爱的幼猿。 “呼!” 顾余生额头冷汗滴落,他压下内心的慌乱和激荡,以木剑指着雪猿。 “你,臣服于我!” “唧咕!唧咕!” 雪猿变小的掌拍打着胸口,并拟人化般点点头,它看一眼顾余生手中木剑,伸出爪子,把胸膛上的血沾染一些,趴在顾余生的面前,示意顾余生伸出手来。 顾余生伸出左手,雪猿的血落在他的手心,一股奇妙之感出现在顾余生的脑海,从现在起,他好似能掌控这一只雪猿的性命。 雪猿抽回毛茸茸的手指,并指了指顾余生身后悬崖上的那一株桃花树,纵身跳到河的对面。 借此方式来向顾余生表示臣服,效忠。 第16章 少年苦修无踪迹,少女心藏少年志 “很好。” 顾余生内心一喜,没想到莫姑娘给自己看的那些神秘图和龙族字,居然会有这么神秘的力量。 顾余生更加惊讶的是这只雪猿不仅天生灵长居然还懂得契约之道。 要知道,在青云门的六峰之中,只有天灵峰的弟子才能学习御兽之术,即便学习了,想要真正的操控一只灵兽或是妖兽,也是需要天大机缘的。ζΘν荳看書 如今,顾余生竟意外收获一只灵宠。 顾余生欣喜之余,快速盘算,他入青云门来,一直小心谨慎,可还是遭到别人的算计,如今因缘际会之下,这只雪猿效忠于自己,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杀手锏。 顾余生沉思间,余光扫过雪猿吐在地上的粉末,他眼中露出一抹深邃,他警惕的看向四周,问雪猿:“谁给你吃的。” 雪猿抓头挠耳,不断的唧咕唧咕,顾余生虽然与它签订了契约,自身不懂契约术,并不太明白雪猿的意思。 但他能够从雪猿的动作中猜测出个大概,它出来觅食的过程中,吃了那一包对它有着极具诱惑力的药粉。 很显然,那个放药粉的人,目的明确,就是想要他死在这只雪猿的手上。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酒葫芦,轻轻的抿一口,丹田中干涸的元气逐渐变得充盈,他回头看一眼那一株重新盛开得艳艳的千年桃树,脑海中浮现出一抹灵光:那个暗害他的敌人一定没有走远,眼下这只雪猿臣服于自己,加上那一只化妖的桃树,只要谋划得当,完全有机会干掉对方。 倘若不及早的解决掉对方,以后不知道有多麻烦。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想到这。 顾余生缓缓闭上眼,脑海中不断的推演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对方既然下药让雪猿暴走,说明实力还不如雪猿。 “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我需要恢复足够的体力。” 顾余生看一眼乖巧的雪猿,雪猿好似明白顾余生的心思,它指了指瀑布,沿着河纵身跳进瀑布的后方。 “嗯?” 顾余生有些意外。 瀑布后面另有洞天! 穿过瀑布,前方是一个逼仄的狭口,若雪猿没有缩小身体,根本过不去,顾余生刚一入洞,扑面而来的是一道沁骨的寒气。 “好冷。” 顾余生本能的打一个哆嗦。 往前前行半盏茶的功夫,山洞终于宽阔起来,墙面上有特殊的月光石可以散发出微弱的光,山洞的上方也似乎有天然的风口直通青萍山,上方悬挂着冰棱,正下方有一处天然的寒潭,寒潭里面的水呈现湛蓝色,显然温度低到了极致,却没有凝冰,在寒潭中间,还有一块青绿色的石床,石床上发出白茫茫的雾气,即便是隔得远远的,顾余生也能感受到石床上沁骨的寒气。 “咕叽!” 雪猿却是欢快拍打胸脯,纵身跳在那石床上,如石猴望月一样。 呲呲呲。 白茫茫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袭遍雪猿的全身,它的毛发一点点的变长,顷刻间就化作一座冰雕。 看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顾余生眼皮一跳。 怪不得这只雪猿会从青萍山积雪覆盖的地方下山来住在这里,原来这里竟然有一张寒床,显然,那寒潭中升起的寒气蕴藏着精纯的元气,不断的涌入到雪猿的身体。 它之前被顾余生以剑刺伤的腹部,彻底愈合,实力也在迅速的恢复,身体化作本来的样子,足足有两米多高。 “以我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那石床上的寒气。” 顾余生立即作出判断,但他的眼中,却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光亮,凝练元胎后的下两个境界,是开脉境和煅骨境,显然,这里是开脉和煅骨的绝佳之地。 “虽然无法在石床上直接修行,可在这山洞中,同样可以提升体魄,对凝练元胎有极大的帮助。” 顾余生的目光从雪猿身上挪开,扫过墙角时,微微一愣,那墙根处,赫然有几个古老的坛子,坛子里面散发出果酒香气。 “咦?” 顾余生迅速跑过去,轻轻嗅了嗅,脸上露出不可思议。 这些酒坛里装着的,赫然是猴儿酒! 这雪猿,竟然会天然酿酒之法。 那以后,是不是可以把它当苦力,有喝不完的美酒了! 咔! 就在此时,凝结成冰雕的雪猿身体表层的冰碎裂,它纵身一跃,出现在酒坛旁,以它强健的身体和厚实的猿毛,竟然也抵挡不住那石床的寒气,哆嗦着捧起酒坛子就狂饮起来。 一大坛酒,被雪猿瞬间喝得干干净净。 顾余生手扶额头。 好吧。 草率了。 这家伙喝酒,比自己强百倍。 雪猿饮了酒,浑身散发出的白雾霜气,竟是当着顾余生的面,瘫躺睡去。 它的身体迅速的变小,化作一只可爱的小雪猴子。 “此雪猿灵智很高,若是成长起来,绝对很强,虽然它将一缕精血逆签了血契,可却是摄于我无意中学的龙族语言之下,看来得想办法去兑换一门签订契约的功法,重新加强契约。” 顾余生心中有了计较。 他也盘坐起来,摘下酒葫芦,细细品了一小口酒。 一股馥郁的桃花香气,差点让顾余生直接沉醉,紧接着,精纯无比的能量迅速在他体内游荡。 顾余生忙催动法诀引导这股能量入丹田。 他脑海中闪过灵葫摄取那化妖的千年桃树上盛开的桃花,忖道:“这灵葫具有不可思议的能力,我也需要将其炼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它的秘密。” 洞内寒气逼人。 顾余生体内能量狂暴,寒气压制了能量的暴走,使得他可以在这样的特殊环境下淬炼天地元气。 随着时间推移,顾余生体内的银色元胎之气变得如月光般璀璨,闪耀的银光中,顾余生敏锐的捕捉到一道金点。 “一品元胎!” 顾余生睁开眼,一脸难以置信。 在这峡谷中历经一番生死,激发了他身体的潜力,修行起来,勇猛精进,毫无滞涩之感。 “继续修炼!” 顾余生拿起雪猿摘的陈年旧果填饱肚子,服用一口灵葫中的酒,继续凝练元胎。 这一日。 天朗气清。 落尘峰上,穿着道袍的峰主何红念授完凝练元胎的早课,众弟子偷得一时闲暇,三五一群在一处闲聊,而这些女弟子中,年龄最小的莫晚云姑娘,则是一个人呆站在落尘峰的边缘,凭高远眺那一片桃花林。 她已经有三天没有见到桃花林中的那练剑少年了,不知怎的,心里有些莫名的空落,因为身份和年龄的缘故,其她师姐和她关系并不亲近,就算有那么几人对她好,都是带着功利,莫晚云并不喜欢这种奉迎讨好的同门情谊。 相反,那穿着茫鞋,被宗门冷落的少年,与之相处,反倒觉得快乐,好玩。 往常,她已经习惯那桃花林中看起来呆呆笨笨又固执的少年刺剑。 可这已经是第三天没有见到他的踪影了。 “嗳,晓风师姐,看什么呢,那桃花林中练剑的宗门弃子?别看了,已经三天没有练剑了,我就说嘛,那家伙肯定是在作秀,让宗门的长老看见,博取同情,终于装不下去了吧。” “亏你还说他努力呢!” 其她女弟子也叽叽喳喳的附和,一个个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们与顾余生没有交集,偏偏见不得顾余生好。 这就是最朴素的人性之恶。 怕不如自己的人努力,有一天超过自己。 身在泥沼中的人,看他挣扎而无法脱离,是最好的状态,偶尔善心大发,给一点点的希望,更是她们乐意见到的。 过去,她们天天嘲笑顾余生,可内心深处,是有些慌的。 万一努力真的有用呢? “会不会遇见意外了?” 那叫晓风的青衣女子嘀咕一句。 “能有什么意外,不过也有可能是受不了这样的冷落,自己下山去了。” “有这个可能,毕竟入青云门的人,总有一天要出山斩妖的,他怕死也正常,毕竟他爹就是个懦夫。” “哈哈哈!” 落尘峰的女弟子掩嘴笑起来,尽管这件事已经被说烂了,可就是能够带给她们快乐。 “他不是那样的人。” 众女弟子嘲笑间,莫晚云手抬云袖,一步步的走来,她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高傲与贵气,一双眸子扫过,无人敢与她对视,她嘴角微微扬起,手指着一干比她大许多的女弟子。 “在我眼里,你们当中绝大多数人也同样是个笑话,你们根本不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强大,青萍山很高,但是青云门也不过是在深渊脚下而已,不要被山遮住了自己的眼,外面的世界,不是你们说的那么美好,也不是你们说的那么残酷,如果这个世上努力都可以被嘲笑的话……你们来嘲笑我啊?我也有很勤奋。” 铮! 莫晚云忽然拔出一把青翠小剑。 “笑别人之前,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笑?” 莫晚云站在那,身体显得娇小,可她的眼神以及手中震颤的灵剑,却让所有人胆寒。 “莫师妹,我们说着玩的,我们怎敢说你,你是天才,我们就算一天不吃饭不睡觉的苦修,也赶不上你的脚步。” “可笑,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赶不上我,不过是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罢了。” 莫晚云剑归鞘,冷冷的从众女身前走过。 “你们才是那丢失了自我的人,今天你们站在这里可以看山脚下的桃花林,却不知道,我们的头顶也有满山的桃花还未盛开。” 落尘峰上杳然无声。 待莫晚云离去,有女子嘁的一声,对莫晚云的话嗤之以鼻。 “不过是有个了不起的爷爷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 “她以为自己是谁啊。” 莫晚云的口碑,在迅速崩塌。 第17章 弱肉强食的世界,只能挥剑对敌 “陆公子,事情已经妥了。” 一处无人的地方,赵志一脸谄媚的对陆晨说道。 “真的?” 陆晨闻言一脸狂喜。 “顾余生真的死了?” “他已经三天没有在桃花林练剑了。”赵志搓着手,“那一只妖兽,拥有上古血脉,不但体魄强大,还拥有远超其他妖兽的智慧,为了让它暴走,我可是花了极大的代价才从天灵峰的一位御兽长老那弄来的药粉,你答应我的事……” 陆晨皱眉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这些日子,依旧无法摆脱天道誓言的影响,你说那贱种会不会还活着?” “这……可能微乎其微。”赵志眯着眼睛,“陆公子,你不会反悔吧?” “不是反悔,你亲自去一趟,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陆晨说到这,忽然想到什么,“刚刚你说什么,那一只妖兽拥有上古血脉?是一只什么妖兽?” 赵志眼睛贼溜溜一转,打了个哈哈:“一只凶妖,很难驯服的那种,我去一趟桃花林,看看那小子究竟死了没。” 说完,赵志转身就走,嘴角露出一抹冷意,那一只雪猿,他早就盯上了,可惜他天赋不足,御兽的功法还没有练到家,退一万步讲,如果他得不到,也会将这个重要的信息用来攀附那位玄龙王朝的九皇子。 “这家伙……” 陆晨眼中也露出一丝怀疑,不过对他而言,顾余生的生死,才是最关心的。 瀑布后方的寒洞内。 顾余生正在将银色的元胎之气洗练,一点点的转为金色。 这三天时间,他没有练剑,而是专注于炼化元胎之气,提升品级。 一旦所有的银色元胎之气转化为金色,他就打算利用功法凝结元胎,正式进入元胎境。 按照顾余生的估计,最多三五天的时间就能成功。 就在此时,守在外面的雪猿脚踏罡风悄然进来,出现在顾余生面前,指了指外面。 “终于来了吗?” 顾余生轻吐一口气,体内的所有元胎之气藏于丹田,他手持木剑,悄然走出寒洞。 数十丈外,有一道身影藏在一块石头后面,鬼鬼祟祟。 “是他?”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丝冷意,此人,正是陆展的记名弟子,入门那一头,他竟然贪图宗门发给新晋弟子的银钱,顾余生戳穿他的小动作,被对方怀恨在心。 而对方出手暗害自己,顾余生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开脉境吗?” 顾余生皱眉。 他现在虽然没有进入元胎境,但六识敏锐,能够觉察得到赵志身上的气息,此人骨架偏大,偏偏呈现佝偻瘦小之状,应该是在开脉境界修行的时候出了岔子,才导致他这样。 作为五年前招收进来的上一届青云门弟子,开脉境并不算天赋太好,但也不是很差,毕竟五年时间,有很多人还连元胎都没有凝结。 “此人狡诈,如果我不现身,他肯定会溜走,如果我现身,却极有可能和他正面交手。” 顾余生目光闪动,他的血液不知不觉间竟然兴奋的流淌。 “或许,我可以和他一战!” 心中起了这样的念头,顾余生的拳头不由自主的紧捏,他看一眼那一株悬崖边的桃树,又看了看旁边的雪猿。 早就已经计划周密的数种预案在心中再次推演,他甚至想到数种于暗处谋害的方案,可他现在只想以剑证明自己。 “你躲到那边去。” 顾余生让雪猿先不要现身,躲在瀑布的后方。 顾余生借着瀑布浪花,沿着小溪一步步的走向峡谷。 “出来吧。”顾余生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的那一块石头。 “你知道我?” 赵志有些意外的从石头后方走出来,一双眸子下意识的看向峡谷口,确认身后没有其他宗门的人,他随即嘴角一扬,一步步的朝顾余生走来,神色间颇有些玩味。 “顾余生,你很聪明,可惜,聪明的人,一般都不长命,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怎么逃过那一劫的?” 顾余生不答,而是缓缓抽出腰间的木剑,指向赵志,脸色平静的问道:“为什么要害我?难道就因为那一锭银子?我的命,当真如此微如草芥?” 赵志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起来:“顾余生,这个世界,强者生,弱者死,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妖兽不会因为你没有成年而不杀你,同样,只要有人出足够的价钱,取你的命,就是值得的,你问我这些,不觉得好笑?” 顾余生将剑再抬起三分,开口道:“那我杀掉你,也不会有任何负疚感了。” 话落。 顾余生手中木剑刺向赵志。 他的动作,如同往常对着桃花树刺剑,没有任何花里胡哨,前行的速度也不快。 这一剑,在赵志的眼里,是如此的平平无奇。 他也曾站在高处嘲笑过顾余生天天做这种无用之事。 一个连桃花都刺不落的小家伙,如今竟然敢向他挥剑。 在赵志看来。 如同一只蝼蚁在死前奋力挣扎一样。 赵志甚至扬起下巴,看顾余生这一剑刺向自己,他要如猫戏老鼠般让眼前的少年感到绝望,让他无声无息间死在这无人问津的地方。 木剑越来越近。 赵志的嘴角露出的嘲弄笑容也越来越盛。 三米。 两米。 咫尺之间。 赵志的心陡然紧了一下,并非是他捕捉到顾余生这一剑暗藏的剑气,而是他身为开脉境修士的直觉。 他凝练的是四品元胎! 只差一步就能进入三品。 他曾经也是天才。 可惜过于急功近利,导致开脉时出了差错。 有危险! 死亡在迫近。 赵志的表情一僵,本能的向身侧闪去,他有高傲的资本,故而不屑于以武器抵挡。 他的瞳孔中,顾余生的这一剑好似突然间速度变快了数十倍,那剑尖绽放的一缕剑芒,如同在黑夜中突然涌现的一道光亮。 这一剑如暴风疾雨骤然而至。 赵志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剑刺进他的腹部,虽然他堪堪避开了心脏要害,可那木剑中蕴藏的恐怖剑气如同摧枯拉朽般让他五脏六腑皆如翻江倒海。 蹬蹬蹬! 赵志身体倒飞出去。 狠狠的撞击在一块石头上,石头都被砸开几条裂纹。 残余的剑气绽放,在石头上溅起星火。 “噗!” 赵志僵直着身体,眼睛瞪大,同样是开脉境,他却没有雪猿那样强壮的体魄,腹部出现一个细密的剑口,鲜血一点点的渗出。 “你!” 赵志一口气提不上来,他的心口如同万千针扎般疼痛。 他低头看一眼伤口,眼中露出一抹骇然,刚刚他凭借本能捡回一条命,但想要彻底治愈,至少得数年,甚至更久的时间,而这么耽搁,意味着他修行之路从此断绝。 想到此,赵志的面容陡然变得扭曲,他盯着眼前的顾余生,眼中再无半点轻视,一股滔天杀意涌现。 “贱种,你找死。” 赵志一只手按住伤口,另外一只手掌摁在石头上,借助石头撑身体,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嗤的一声,一股劲气从他体内散发,衣服寸寸碎裂,露出他枯瘦的身体,只见他的四肢和胸前,有八条脉络如蚯蚓般凸起,汇聚于剑伤之处,尝试着愈合伤口,那脉络之清晰,肉眼都能看得见。 “开脉境八段!” 顾余生表情微愣,眼中随即露出一抹凝重,他虽然隐约的感知到眼前的枯瘦男子还停留在开脉境,可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打通身体的八脉,只要打通九脉,就能进入煅骨境,那时,寻常刀剑也难伤肉身。 “我要杀了你!” 赵志看见顾余生的表情,双眼渐渐布满血丝,瞳孔深处泛起浓浓的恨意,为了修行,他在这数年内,不光耗尽宗门给予的所有资源,还利用各种手段获取到诸多资源,不惜一切代价提升自己的实力,可一年前,他为了不被宗门的人派出去斩妖,使用秘术强行隐藏自己的实力,他没能控制好经脉内的天地元气,才弄成这样,损耗了大量的血气。 原本,他只要再修行一段时日,进入开脉境九段,就有机会成为煅骨境修士,可没想到,却在阴沟里翻船。 “呵呵呵,老子只差一脉就能刀枪不入,想不到却被你一剑伤了根本,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赵志将经脉打通,竟然暂时压制住了剑伤,他双掌一抬,朝顾余生拍来。 一股强大的掌风扑面而来。 掌风中,还夹杂着一股奇特的阴寒之力。 呲呲呲。 空气中好似有冰在凝结。 顾余生一剑刺出,剑气虽然抵挡了大部分的掌风,可他手中木剑上,却附着一层阴寒的凝霜。 一股沁骨的寒意从木剑传来,顾余生只觉手臂麻木,快要失去知觉。 好在顾余生这三天一直在寒洞中修炼,面对这阴寒古怪的掌法,他并没有心太多慌乱,他如同寻常凝练天地元气那样,吸纳外界的天地元气入体,体内中的元胎之气则是暗中注入到木剑之中。 他手臂上的霜寒迅速褪去,就连木剑上的凝霜也化作一块块冰屑掉落。 顾余生木剑一抖,转守为攻,再次一剑刺出。 “什么!” 赵志一脸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尚未凝练元胎的顾余生,到底是如何抵挡他刚才的一记‘蚀阴掌’的。 要知道,他在两年前的宗门小比上,凭借这一招寻常人难以练成的掌法,取得不错的名次。 而更让赵志感到胆寒的是,顾余生眼下刺来的一剑,让他再一次汗毛竖起。 他以为刚刚顾余生那一剑,是因为自己大意没有防备才中招。 现在看来,完全错了! 他低估了眼前的少年。 第18章 人生无退路,仗剑初杀敌 “哼!” 赵志毕竟是开脉境八段的修为,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双掌齐齐拍出,强大的劲气形成一道屏障,掌风飒然,将顾余生的这一剑剑气阻隔在外,左手化掌为指,一招拂兰并蒂直夺顾余生手中剑,迅疾葳蕤。 无论招式还是对敌经验,都远在顾余生之上。 顾余生只觉一股强大掌风逆流而来,面色一凝,强大的压迫感,让他变得十分冷静。 倘若此时撤剑防守必然来不及,再看对方左手变招,意图夺取他手中剑,如果手中剑被夺,他最大的倚仗也将失去,毕竟他所学甚少,连基本的身法都未曾学过。 千钧一发之际。 顾余生孤注一掷,不但不撤回手中剑,反而将丹田中的元胎之气蜂涌注入到木剑之中。 银光从木剑绽放,剑尖之处,有一道金色的元气凝聚,附着在木剑上的剑气锐不可当,以攻成势。 明明没有任何剑招掺杂,却让赵志面露骇然,他已无限接近于死亡,内心当然有求存之道,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心中萌发退意。 而他这一退,掌风后劲不足,那化为锐指的两根手指,被顾余生一剑斩落! 嗤! 两道劲气相交。 顾余生手中剑一往无前,但他修为毕竟尚浅。 激荡的余波让他站立不稳,向后退去十数米,依旧无法稳住身形,狼狈的后退撞击在一棵树上,顾余生面色一白,嘴角溢出鲜血,但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快意。 他虽然败了,却也胜了! 赵志的腿上被顾余生刺出一个血洞,鲜血汩汩而出,他的左手手指少了两根,鲜血滴落。 他虽然没有吐血,却被金色的剑气刺伤了肌肤,腠理之下,密密麻麻的血珠渗出,看起来十分恐怖。 “银色剑气??” “你竟然要凝聚二品元胎!” 赵志眼中露出一抹震惊,余光微一瞥,身体陡然一僵。 “不对,是金色元胎之气!” 赵志的表情,从震惊到惊恐,再到疯狂。 “好,好啊!” “想不到青萍山居然会出了一个千年难遇的天才,假以时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你要死在我手上了,哈哈哈!” 赵志本来刚刚萌生了一丝退意,想要养好伤再来弄死顾余生,可他被顾余生的天赋震撼到了,心中杀念狂飙! 顾不得心口处的剑伤和腿上的鲜血,双眸腥红无比,抬起掌,一道道深绿色的掌风对着顾余生打来。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挥动木剑劈开掌风,身体一步步的后退,快速来到那株桃花树下。 “你逃不掉的!” 赵志把顾余生逼到悬崖边,嘿嘿一笑,停下脚步,他的呼吸声粗喘,顾余生对他造成的伤势,太重了。 “逃?” 顾余生神色平静。 “我只不过是给你选择了最合适的死法罢了。” “嗯?” 赵志眼皮一跳。 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忽然,他只觉眼角一道白光涌动。 他下意识的回头,却见一只瘦小的猴子出现在他身后,下一刻抬起拳头,对着他的后腰猛的一拳。 嘭! 一声脆响。 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雪猿的身体迅速长大,张口咆哮,罡风将赵志身体吹飞,撞向那一株千年桃树。 “噗!” 赵志在空中吐出一口鲜血,神色骇然的看着那一只雪猿,那雪猿竟乖巧的站在顾余生的身旁,一副讨好的模样。 “怎么会?” 赵志面色如土,伸手抓住桃枝。 雪猿的这一拳,势大力沉,将他五脏六腑全部捣碎,一身修为尽废。 死亡的恐惧笼罩着他。 赵志对顾余生大喊道:“顾余生,你好大的胆子,勾结妖兽残害同门,如果让宗门长老知道,你死定了!” 说着,他伸手往衣服一掏,摸出一块宗门令,作势要把宗门令捏碎。 青云门的宗门令内,记载着每名弟子的身份,一旦在斩妖的途中遭遇不测,可以用来向宗门求助。 现在,赵志打算利用宗门令对顾余生进行要挟。 “嘿嘿嘿!”赵志见顾余生在往后退,脸上露出一抹狰狞,“顾余生,你杀不了我的,你应该清楚你自己在宗门内的地位,识相的话,解除雪猿的契约,把它送给我,我可以饶你一命!” “是么?” 顾余生再后退几步。 他的嘴角渐渐上扬。 就连他身旁的雪猿,也在后退,脸上露出一抹畏惧。 赵志手持宗门令,身体快要支撑不住,正欲从桃花树上下来,但他动了一下手,发现手上缠着什么东西,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志抬起头,只见无数桃花枝化作藤条,噼啪噼啪的闪动着,瞬间将他捆得严严实实,那粗大的树杆上,凝聚出一道树妖的面孔。 “树……妖?” “啊!” 赵志吓得面色如土,他本能的想要捏碎宗门令,却被树藤缠绕住手指和手腕,树尖刺进他的身体,宗门令掉落在地上。 赵志感觉到生命在迅速流逝! 体内的血气被树妖抽走剥离。 他尝试挣扎了几下,根本无济于事。 “不要!” “救……救我!” 赵志一双眸子绝望的看着顾余生。 此刻,他终于明白顾余生为何在后退,那少年镇定而冷漠的眼神,让他瞬间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这少年谋划好的,要了他的命,还不给宗门留下任何权柄。 步步为营,隐藏实力,好深的心机! 嗬。 赵志的身体只剩下皮包骨。 他嘶哑的声音犹自在顾余生耳边回荡。 “救我……我知道是谁害了你父……” 顾余生的瞳孔一缩,他刚想上前一步。 但那一只千年桃树妖泛起阵阵粉色的光,连同赵志的骨头都融进了它的躯干里。 桀桀桀! 顾余生仿佛听见树妖兴奋的声音。 并扬着桃花枝,在顾余生面前晃动,似乎想要连顾余生和雪猿都吞掉。 而顾余生则是突然取出腰间的酒葫芦,对着桃树。 一道青色的光芒从葫口中涌现。 千年桃树的桃花被顾余生吸得干干净净。 耳畔传来千年桃树震怒的声音。 顾余生则是淡然道:“收点利息。” 清晨的阳光照在顾余生疲惫的面庞上,他一个人悄然离开峡谷,并没有让雪猿跟着。 推开小院门扉,顾余生背靠在门上,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刚刚历经一场生死,耗尽他体内的元胎之气。 他那并不壮实的身体,拥有一颗执着的心,他用自己的执着,扼杀了他拥有的童年,幼稚不在,欢乐不在,在这方桃花漫开却又充满荒芜的世界里,他孤独前行着,学会生存,做事杀伐果断,他身披着阳光,目光越发坚定。 自始至终。 顾余生都紧握着手中木剑。 “咳……” 顾余生手扶在墙边,嘴角溢出鲜血。 忽然,少年若有所感的抬起头,只见屋檐下的小木虎上,有一道傲娇的身影正骑在上面,那明亮的双眼正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少年下意识的把沾血的手捏成拳头,缩进袖子,对着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莫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爷爷说桃花快谢了,让我摘一些回去学着酿酒。”少女目光在顾余生那一只藏着手的袖子上一扫而过,从小木虎上跳下来,她从怀里取出一张精美的帕子,里面包着一块十分精美的酥糕。 “想不想吃?” 莫晚云边问顾余生的时候,一边将酥糕掰成两半,左右手各持一边,上下重合印了一下,把稍大一丝丝的递给顾余生。 “你肯定没吃过,这是我爷爷亲手做的,里面加了很多好吃的。” 酥糕的清香扑面而来,顾余生的肚子也在这时不争气的咕咕叫唤。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抬到一半又放下,脸色微涩,摇头道:“莫姑娘,我不饿……呃咳咳咳……” 顾余生话没说完,就被莫晚云用半块酥糕塞在他嘴里。 莫姑娘剑顾余生脸鳖得通红,有些得意的拍着手,重新骑坐在小木虎上咯咯咯的前翻后仰笑着,身体一歪,向后倒在地上,屁股墩着地,有几分狼狈可爱。 “喂,小泥鳅,别笑,要笑进屋去躲着笑,笑完了再出来!” 莫萝莉扁着嘴,凶巴巴的看着顾余生,又指了指柴房。 顾余生总觉得这丫头这一摔有些夸张,他绕着莫晚云一些距离进屋,把手心的血擦拭得干干净净,伸手把嘴里的酥糕取出来,细嚼慢咽。 顾余生果然没有尝过这么好吃的酥糕,它不仅软糯香甜,吞下去后,腹部还有一股清凉之意,让他体内受到的内伤疼痛之感也减轻了许多。 过了一会,顾余生换了一套衣服走出来,脸色依旧有些发白。 莫晚云则是骑在小木虎上,手上捧着一本书,双眼盯着书本上的字,慵懒的打一个哈欠。 “好吃么?” 少女把书挪在胸脯前遮挡,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笑吟吟的看着顾余生。 “好吃。” 顾余生走进东厢房,搬出来一张桌子放在莫晚云面前。 “莫姑娘,这样看书会好些。” “你也读过书的?”莫晚云身体微微前倾,有些意外的看着顾余生,说完这话,又觉得可能不太礼貌,她揪住小木虎的耳朵,露出洁白的牙齿,“那个,我的意思是你也被逼着看书啊?” “嗯。” 顾余生点点头,伸手擦拭着明亮的桌子。 “不过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莫晚云意外的沉默。 她默默走到书桌边,顾余生给她搬来一个小草墩,给自己也搬来个小草墩。 一个在桌子的这头。 一个在桌子的那头。 少年与少女目光相对。 阳光落在少女的脸庞上,明媚而干净。 顾余生有些痴傻的看着。 莫晚云抬起手指,在顾余生的额头弹了一瓜崩,带着警告道:“吃了我的酥糕,就得为我做事,本小姐一看书就犯困,你监督一下我,今天我必须把这篇文章记熟,否则爷爷会怪我……喂,我说话你听见没?” “哦,好。” 少年回应道。 此时。 清风吹桃花,片片落小院。 第19章 千年树妖难应付,顾余生潜在的危机 顾余生本来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修行的日子,可那个比桃花还要明媚的莫姑娘隔三差五来桃小院找他玩,偶尔借他的书桌趴着睡一晌午的觉,心情不错的时候就抢他的小木虎当摇椅玩乐,让他不再那么孤单。 然而,美好的日子如同这满山的桃花,终究有花开花落。 这一日,顾余生在林中练剑,周围的桃树上,最后一朵桃花快要掉落。 满头大汗的顾余生快步走到小院。 他以为会如往常一样,要么一推门就可以邂逅在木桌旁捧着书睡觉的莫姑娘,要么就是抱着一堆奇奇怪怪的点心坐在小木虎上下巴微微抬起向他炫耀的莫姑娘。 小院依旧清静。 没有莫晚云的身影。 顾余生的目光散漫的四处打量。 心里莫名的有些失落。 人的孤寂,并非是要到人群中才能得到慰藉,顾余生已经习惯一个人修行,生活,可自从那个每日都会蹦蹦跳跳的姑娘闯入他院子,和他吵吵闹闹,让他觉得修行也是一件美好的事。 他一个人在柴房忙碌一阵。 手捧着一碗桃花蜜酿,一个人在屋檐下发呆。 这时,一根通心草做成的管从屋檐上方垂下来,精准的落在碗里,那一碗桃花蜜酿,吸溜着就没了踪影。 顾余生抬起头,迎上一双眯笑成月牙的眼睛,穿着一身青色罗裳的莫姑娘,正朝他眨眼,粉腮鼓鼓的。 顾余生也不知怎的,伸手把那通心管握在手上,放在嘴边,用力一吹。 “噗!”ζΘν荳看書 没云的天空下起一场蜜雨,泼洒得顾余生满脸都是。 莫晚云涨红着脸,桃花蜜酿从她嘴角,鼻子里流出,她瞪大眼睛,纵身一跃从房顶跳下来。 “顾余生!” 这是她第一次怒叫少年的名字。 她躲在屋顶上,就想看一眼这少年会做些什么,给枯燥的修行日子找点乐子。 可没想到,顾余生和她开了那么大的玩笑。 她一把捏断通心草做的管子,放在地上踩了又踩,犹自不解气,捏起拳头,轰的一下打向顾余生的面门。 拳劲吹打得顾余生的头发散乱向后。 但他没有往后退,而是一脸傻笑的乐着。 咚。 莫晚云的拳头变成手指,在顾余生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我再也不吃桃花蜜酿了!” 她憋着涨红的脸对顾余生说。 “莫姑娘,别生气,我和你开玩笑的。” “哼。” 莫晚云侧脸不理会顾余生,双眼凝望青萍山上的云卷云舒。 她生气了。 哄不好的那种。 顾余生愣了愣。 转身跑进桃花林。 莫晚云依旧抬头,眼睛却跟着顾余生的身影动。 没过一会。 顾余生手捧着一根桃花枝走来。 上面还有一簇桃花没有凋谢。 他当着莫晚云的面摘下来,用手簪在莫晚云的发髻上。 “莫姑娘,你别生气,我把整个春天都送给你了。” “噗哧!” 莫晚云忽然乐笑起来。 “我看你别练剑了,有书呆子的潜质,莫如跟我爷爷一样,天天捧着书看好了。” “我偶尔也看书。” 顾余生指了指东边的厢房,里面有几排架子,架子上摆满了书。 莫晚云才没听顾余生说的话,她走到小院井边,低头看一眼水中的自己,那发髻上的桃花格外别致。 她也不摘下,而是扬起嘴角,双手抱怀,对顾余生道:“喂,顾余生,过了今天,我可就不来了。” “哦。” 顾余生闻言,木讷的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走神。 “终于没人打扰你了,是不是?” 莫晚云也一脸傲娇地走向顾余生。 “我要闭关凝练元胎了,下次再见面,我可就是真正的修行者了。” 莫晚云双手放在身后,手指扣在一起,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认真的盯着顾余生。 “你也应该不会太差吧,小泥鳅。” 顾余生只觉一股幽兰扑鼻,那一双灿烂如星辰的眼睛好似难以触及到的距离,他默默点头。 莫晚云这时忽然从身后抽出一只手,先放在自己的头顶上,然后一点点的平移到顾余生的头顶。 “你比我矮啊,多吃点,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你有我高了。” 莫晚云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走向小院门扉,背对着顾余生挥挥手,然后如往常一般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顾余生犹自站在原地,好一会,他才露出一抹怅惘笑容。 接下来的几天。 顾余生果然再也没有见到莫姑娘。 但顾余生修炼得更加勤奋了。 白天练剑,晚上就凝练元胎,困乏之余,他就差使雪猿去山上摘一些野果和桃花,制作成一坛坛桃花酒酿。 眨眼一个月时间过去。 顾余生体内的银色元胎之气彻底凝练成金色。 丹田处的九道元胎纹印,也彻底变成了金色的纹路。 “终于到凝练一品元胎的时候了。” 顾余生停止调息。 夜幕之下,青萍山的星辰璀璨。 少年背着酒葫芦,仗一把木剑,行走在桃花林幽静的小道。 桃花林边,满脸沟壑的老者凝望着少年的背影,微微叹息道:“星光不负赶路人,这小子,比他老子要倔强得多。” 这时,黑暗中遁来几道人影,为首之人是青云门掌门玄机子,身后是陆展,及几名长老。 “拜见柳师伯。” 柳元目光深邃,冷冷的道:“大半夜的,你们怎么来了?” “柳师伯,陆展的记名弟子魂牌碎了。” 柳元眯起眼睛:“是那个强行逆行经脉开脉的家伙?失踪多久了?” 陆展上前一步,恭敬道:“回太上长老,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没有一个结果?还如此兴师动众?” 柳元目光落在掌门萧让身上,只要不是斩妖行动时期,每一位青云门的弟子生死都格外重要,但不至于惊动掌门。 听见柳元的话,萧让表情一僵,太上长老这是责备他这个当掌门的没有主见。 陆展这时接话道:“禀太上长老,我等追查赵志失踪的事,一直查到桃花林尽头的峡谷,我们在那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那里有一棵千年桃树竟然生长出灵智,已经化为妖树,赵志应该被那桃树妖锁吞噬,但这件事颇为蹊跷,因为桃花林中有打斗的痕迹。” “哦?” 柳元眯起眼睛。 “桃花林中,只有老夫一人独居。” 陆展有些急迫的道:“太上长老忘了么?还有一人。” “你是说顾白的儿子?”柳元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不觉得这样很荒诞吗?一个刚入门,尚未凝结元胎的少年和一个开脉境的人激斗?” 众长老面面相觑。 柳元目光老辣,看向陆展:“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你没有说给大家听?听说你儿子和顾白的儿子在山下时,引发的天道誓言?你这个当父亲的,是不是动了别的心思?” 陆展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摇头道:“太上长老,晚辈怎敢有所欺瞒,我只是随口一提而已,桃花林中,除了太上长老之外,的确只有那小子能自由行走,至于我儿陆晨和顾余生之间的天道誓言,等他们束冠加冕,成人礼上,请莫老先生帮忙解除誓言即是——如果太上长老不愿意让宗门的晚辈生死争斗的话。” “哼,年轻人的事,他们自己做主就好,至于你说这片桃花林,能闯入的人,也是有的,莫家小姑娘就可以随意走在桃花林,老夫布的桃花杀阵,拦不住她,照你这么说,难道是她杀了赵志?” 陆展面色狂变,连忙矢口否认,他可以在掌门面前耍点小心思,但绝不敢得罪那位圣院书山的大儒,对方只一个念头,就能将他当作蚂蚁碾死。 “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自有强中手,不要只懂在青云门内横。”柳元声音带着警告,目光扫过众人,“看你们兴师动众的样子,应该是去会过那一只桃花妖了吧?斩杀了吗?” 玄机子神色尴尬,咳嗽一声,说道:“柳师伯,那桃花妖修行千年,道行极高,我等看不穿它的境界,我等合力对付它,刀剑劈砍,术法加身,却浑然无用,还请柳师伯出手,将它诛杀,免得再出现这样的悲剧。” “请柳师伯出手。” 其余长老纷纷拱手行礼。 柳元手捻胡须,神色肃然道:“你们高估我了,那株千年桃树,连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 众长老目瞪口呆。 陆展更是一脸难以置信,怪不得赵志会死得连骨头都不剩。 “要不然,你们以为为何老夫要守着这片桃花林不让其他弟子进来?” 柳元负手而立。 “这青萍满山的桃树,皆有可能是它的本命之源,想要杀死它,除非斩尽满山桃树,试问,你们谁有这样的能力?” 众人沉默。 “散了吧。”柳元挥挥手,目光落在陆展身上,“顾余生那小子已经自困于桃花林,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不要太过分。” “是。” 陆展拱手,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原来顾余生这小子,人虽然活着,却比死还要痛苦,那一株千年桃妖,迟早会要了他的命。 这样的话,他就不用亲自出手,将这小子解决掉了。 至于他与陆晨的三年天道誓约生死之战。 他能活三年吗? 痴心妄想。 第20章 凝气入元胎境,一品之上的元胎? “你守在这里,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瀑布后方的寒洞,顾余生停下脚步,对巴巴的跟在他后面的雪猿下达命令。 这些日子,顾余生将雪猿采摘的野果酿的酒做了改进,酒香四溢,有一次顾余生好奇之下,将灵葫中的酒给雪猿吃了一小口,结果这雪猿身上的毛发越发的霜白,气息也强大了许多。 自那以后,雪猿整天跟在他的身后,巴巴的等着顾余生赏它酒吃。 雪猿耷拉着身子,月光下,它一双眼睛溜溜的盯着顾余生腰间的酒葫芦。 “得,赏你一口。” 顾余生给雪猿尝了一口酒,雪猿兴奋得毛发竖起,抓耳挠腮,兴奋得不行。 它伸出手指,指了指悬崖边。 顾余生循迹看去,眉头微皱。 那一株千年桃树,居然不见了。 周围犹自有火烧剑凿的痕迹。 似乎刚刚历经一场打斗。 “那一株千年桃树,被宗门的人砍掉了吗?” 顾余生目光闪动,距离杀赵志已经有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没有人宗门的执法者来找他,这并没有让顾余生完全的放松警惕。 他的脑海中,犹自记得赵志死前所说过的话。 他的父亲之死,似乎另有蹊跷。 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说明在宗门之中,依旧有人会暗害他。 “必须得加快修炼的速度了。” 顾余生感受到时间的紧迫。 收回目光,顺手摸了摸雪猿毛茸茸的耳朵,转身走进寒洞。 他已做好凝练元胎的准备。 来到寒洞深处,顾余生盘坐在一张草团上,先打坐凝神静心,将各种状态调整到最佳状态。 “希望一口气凝练元胎成功。” 双手环抱在丹田处,顾余生缓缓催动太清元胎灵引诀,丹田处,金色的元胎之气如一团金色的云朵不断的翻涌。 天地间的元气,也蜂拥着进入顾余生的身体。 元胎境,是以元气为炼,重铸丹田之基,除后天五谷之垢,身无瑕疵,如身天地所孕,身体与天地间的契合度越强,以后的修行根基也就越扎实。 而凝练出元胎之气只是前奏,想要彻底进入元胎境,则是要将所有的元胎之气化作一滴元精,汇藏于丹田,如同身体内的一盏灯,自此生生不息。 一旦凝练元胎。 人的寿命即可突破凡人一百二十岁的大限,能够多出三十年的寿元。 顾余生在入定前,已经反复推演过凝练的过程。 但真正到了凝练之时,体内狂暴的金色元胎,每一次冲击丹田,都使得他无比的痛苦,豆大的汗水从脸颊滚落。 “这点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顾余生咬牙坚持,丹田中的金色元胎之气急剧的汇聚于一点,有凝结的征兆。 然而就在此时,让顾余生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现了,那凝结的金色元胎之气,并没有化作元精,而是陡然间由金色变成了琉璃之状,呈现七彩云霞。 没等顾余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辛辛苦苦凝练的金色元胎之气,不受他控制的急剧凝练,须臾之间减少数十倍。 天地间的元气如狂乱的风,引动周围的寒气。 就连那寒潭中的千年寒气,都在钻进顾余生的体内。 呲呲呲。 顾余生的身上,眨眼间覆盖上一层白茫茫的霜色,快要将他冻成冰雕。 “糟糕。” 情急之下,顾余生摘下葫芦,也顾不得许多,将灵葫中的酒送入嘴中,痛饮数口。 丹田之中,瞬间升起一股灼热之气,这股灼热之气将顾余生的身体裹住,使得他不会变成冰雕。 此刻,顾余生如同旱驼饮水,金色元胎之气凝练成七彩云团。 “难道一品元胎之上,还有更高级的元胎?” 顾余生引导着狂暴的天地元气,他的袖袍鼓荡,手握着酒葫芦,一旦寒气过重,他就再饮一口。 寒潭上方,呈现一层幽绿的元气翻涌,这些元气来自于青萍山的地脉,如今,被顾余生疯狂的汲取。 是夜。 皓月高悬,天上星光璀璨。 正从青云殿走出来的掌门玄机子忽然感应到什么,停下脚步,抬头凝望上方。 只见那镇妖碑的上方,有一个巨大的漩涡云团盘旋,久久不散。 “这是?” 玄机子身后,其余长老亦感应到什么,纷纷驻足仰望。 一名长老惊道:“这是天地元气凝空引动的天象,这是有人凝结元胎!有人在凝练上品元胎?” “会是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莫老先生的孙女了,她是无垢之体,长期受圣人礼书洗练,凝练出上品元胎,并不奇怪。” “可这也太快了一些。” 众长老皆看向落尘峰的峰主何红念。 毕竟莫晚云在青云门修行,大多数时间都在落尘峰。 “恭喜何师妹。” 何红念虽然穿着一身道袍,身材却依旧丰腴,素姿清雅,对一干长老依旧有不小的吸引力。 她双手一合,目光却看向玄机子萧让,开口说道:“这是我们青云门的福气!” 众长老面面相觑,总感觉哪里有些怪怪的。 玄机子本来心情奇差,那么多人,竟然拿一只千年化形的桃花妖毫无办法,如今有人凝练上品元胎,心情稍好,他捻须一笑,嘱托道:“莫前辈那边一应用度,一定要照顾周到,对了,雷师弟呢,今夜他若在,那只桃花妖未必能逃得掉。” 这时,陆展不合时宜的说道:“雷师兄最近在教九皇子天纵剑诀,对了,听说九皇子也达到凝练元胎的最后一步了,可能就在这几日。” “嗯?” 玄机子眉头一皱,再次抬头看向苍穹。 “掌门师兄,那漩涡的方向,似乎是向着云峰去的,难道凝练元胎的是九皇子楚尘?” 玄机子眼中露出一抹精光,恍然道:“本座明白了,这天空的漩涡异象这么大,甚至比的上凝魂境时的规模,一定是两个人在同时凝练元胎,今夜月圆当空,是最佳的凝练元胎时机。” “两人!” 众长老又惊又喜,甚至带着一些嫉妒。 那玄龙王朝的皇子,背景深厚,以后成为青云门的精英弟子,那青云门,以后有机会进入二流宗门。 “都别愣着了,准备好两份宗门之礼,待那二人凝练元胎之后,我亲自去向守山长老申请开藏经阁,让他们二人挑选合适的功法,其余弟子,也可以入藏经阁挑选一门功法,以此激励年轻一代弟子。” “是。” 众长老听说要准备贺礼,心思顿时活泛起来,无论巴结玄龙王朝的皇子,还是圣山书院的大儒,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定要好好把握。 云峰,一处装饰豪华的别院内,玄龙王朝的九皇子正在凝练元胎,青色的元胎之气环绕在身体周围。 “只是三品元胎吗?” 楚尘的脸上露出一抹不甘,身上戾气涌现。 这时,在阴暗的角落,一名面白无须的老者悄然出现,凝望着楚尘,目光深邃,说道:“九皇子,你太心急了,以你现在体内凝结的元胎之气,进入元胎境时日尚早,就算凝练元胎,也只是三品,在青云门这种守碑之派来说,算得上是上佳之姿,可在玄龙王朝,只能算一般。” 楚尘目光阴鸷,说道:“我是玄龙王朝的九皇子,是世人仰望的存在,事事也必须争先,那莫晚云已经在一月前就闭关,每天用浩然之气易经伐髓,我如果不凝练元胎,永远也追不上。” “莫晚云是我的,我的!” 楚尘面目狰狞。 “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只要变强,先一步在三大圣地那些骄子面前得到莫晚云,我就有希望和太子争夺大位!” 那站在阴影中的老太监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递到楚尘面前,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颗金灿灿的丹药。 “这是……金元丹?” 楚尘的眼睛里泛起一抹火热,这金元丹,就连他们玄龙王朝的底蕴,也很难弄到。 “九皇子,这金元丹虽然是天地奇物,可也并非没有副作用,修行之路,主要还是看自身。” 没等那太监话说完,楚尘咕噜一声,把金丹吞进腹中。 …… 别院外,云峰峰主雷江横面露喜色,神色间颇为得意,云峰的其他长老也在身旁,出言恭维。 “雷师兄,百年了,咱们云峰终于又出了一位凝练出上品元胎的弟子。” “是啊,雷师兄,可喜可贺啊,听说今夜掌门和其他峰的长老去桃花林,遭遇一只千年树妖,一番交手之下,竟是吃了亏,连那树妖的境界都没有试探出来,掌门正有气没出撒呢。” 雷江横冷笑一声,轻蔑道:“千年古树化妖之事,在青萍山不足为奇,我若在,祭出天纵剑,那树妖还能逃?” 一名长老溜须拍马,奉迎讨好。 “自然,雷师兄的剑术,在我们宗门足以排进前三。” 雷江横的表情陡然一僵。 前三? 那就是第三了!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刺耳。 “贝师弟,怎么说话呢?雷师兄的天纵剑术,再练二十年,绝对宗门第一。” “都给我住口!” 雷江横神色冰冷,宗门的太上长老柳元剑术和修为在他之上,他自然服气,可那俞青山,也在自己之上? 笑话! 雷江横嘿嘿一笑,说道:“以九皇子的天赋,最多五年,就会追赶上我,不过今夜凝练元胎的,还有桃花小峰的那位莫姑娘,她也在今夜凝结元胎,当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师兄,那九皇子,当真是因为莫老先生的孙女,才入我青云门的?” “当然,否则,以对方的背景,会来这里?你们啊,久在青云门,从未出过青萍州,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广阔,有多少强者纵横在这方天地。” 说到这,雷江横脸上的傲气不在。 “与那些真正的天才和绝世强者相比,我们只不过是坐井观天的一方蝼蚁罢了。” 第21章 天品元胎,被隐藏的秘密 桃花峰别院。 圆月高悬。 大儒莫凡尘手捧圣贤书,秉烛而读,他的身体周围,有一道道浩然之气汇聚于头顶,将整个别院都笼罩在内。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可成。” 莫凡尘读到这,放下手上的书,缓缓起身,临窗眺月。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落在孙女莫晚云正在闭关的幽静小院,身上的浩然之气渐渐隐没。 “晚云呐,我虽能助你一时,却难护你一世,平日里让你多读书,你多有懈怠,常常枕书而睡,你虽然天资聪颖,然而凝练元胎,如万丈高楼之基,点点滴滴,都得靠自己去夯实。” 没有浩然之气环绕的莫凡尘,如同一尘世中读书的老儒生,看不出任何仙气。 他仰望青萍山,感慨道:“圣人云,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故能成其高,希望你能凭借自己的毅力凝练出元胎,总不至于连上品元胎都无法凝结吧?” 就在此时,莫凡尘若有所感,仰望星空中的元气漩涡,目光渐渐变得深邃。 “这青云门,倒也有趣。”莫凡尘走出房间,身上的青衫儒袍鼓荡,浩然之气纯正无比,他的表情陡然变得严肃,低语道:“圣院天书中有记载,大千世界,王朝五百年兴,五百年衰,是为大争之世,妖族横行,称霸一方,风头盖过魔族,连上界仙人都无法压制妖族崛起,沧海桑田,岁月轮转,也该到我人族大兴之世了吧。” 正说话间,隔壁小院涌出一道金色的元胎之气。 莫凡尘见状,微微颔首。 他深知孙女莫晚云向来贪玩,没有挖掘出足够的天赋,没有去努力修行,只能凝练出二品元胎,没想到竟然是金色一品元胎,虽然没有达到那传说中的天品元胎,但能够凝结一品,已属不易。 “也还不错。” 莫凡尘移步,打算进小院为莫晚云护法,因为金色元胎之气显兆,接下来会有极大的风险。 然而,莫凡尘抬起步子,只见金色的元胎之气,赫然有一道道霞光涌现。 “什么!” 莫凡尘瞳孔中一缩,先是一喜,随即反应过来,随手一挥,一卷圣书从袖子中飞出,冉冉升上天空,将整个青云门的天机遮掩。 “竟然是天品元胎。” 莫凡尘神色呐呐。 “晚云,爷爷小看了你……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改变自我,在暗地里努力修行的?原来我给你看的那些书,你都有真正的用功,若非如此,绝不会凝结出天品元胎的。” 同一时间,桃花林尽头,瀑布遮掩的寒洞中。 顾余生身体周围泛起七彩琉璃之芒。 他身如琉璃宝瓶。 天地间的元气如劲风呼呼刮过,盘亘在他头顶上方,被他吸入体内。 元胎境,在佛门大宗也被称作宝瓶境。 身染尘埃,则身如泥瓶。 心有明镜,则可以身化琉璃宝瓶。 此刻。 顾余生处于一种玄妙的境界,仿佛魂魄短暂的脱离了身体的束缚,一点点的飘荡在天空。 他一点点的上升,青萍山依旧若隐若现。 可天空中,随着元气的凝结,仿佛被生生撕开一条口子,苍穹深处,有一道苍古的气息弥漫,好似有一只奇特的眼睛穿界而来,突然间朝他看来。 顾余生心中一惊。 刹那间天崩地塌,好似天地渺渺,人如蜉蝣,如沧海一粟,命如蝼蚁之小。 他的灵魂如同在风雨飘摇,难以回归到身体。 “怎么回事?” 顾余生心中骇然,他低头,好似能看穿山脉,寻找到自己的宝瓶肉身,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无法回去。 “难道是我走火入魔了吗?”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在坠入黑暗。 就在此时,天空中有一道光陡然升起,仔细看去,却是一本充斥着浩然之气的圣书,那光虽然微弱,洒照在他灵魂上却十分舒服。 他如同在黑夜行走,找到一盏灯,飘荡的灵魂终于回到体内。 “呼!” 顾余生陡然睁开眼。 原本凝练元胎成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那种历经生死的恐怖之感,一直萦绕在侧,久久不散。 听着自己有力的心跳声,顾余生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那一道如神明般降临世界的恐怖气息,莫非是和我凝练出超过一品的元胎有关?” 顾余生如同被一盆冷水浇打在头上,比他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顾余生很快意识到,如果元胎的品质,一品之上还有更好的,那宗门的典籍上应该会有记载才对,毕竟青云门凝练元胎的功法,是三大圣地所留,没理由遮遮掩掩,就算是口口相传,没有记录在修行秘籍中,宗门的长老也应该会说才对。 而宗门和秘籍上都没有泄露,是不是意味着,有人刻意隐瞒,或者说这背后牵涉到天大的秘密? “以后得找机会留心这件事。” 顾余生打定主意,待心中的恐惧渐渐散去,他才重新盘坐,细细感受进入元胎境后的变化。 顾余生的第一个感受,就是身体变得轻盈了,天地间的元气,他虽然肉眼无法捕捉,却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如同人看不见风,但风却借助不同的山势水形,拂过草木山岗,以不同的姿态展露在他面前一样。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宛若脱胎换骨一般,但却不再像刚出生那样蒙蔽了智慧。 整个身体处于一种超然状态并能感知这方世界真谛的整体升华。 凝练元胎。 意味着顾余生从此刻起,脱离了凡人的范畴,有资格被称作修行者了。 顾余生并没有太多的得意,他隐隐的感觉到,当凝练元胎的那一刻起,如同在原本平凡的世界突然间打开一道未知的大门。 前面的路充满未知,需要他一点点的去修行,去成长。 顾余生更加明白。 在青萍州这个地方,低阶修行者能看见这方世界的日子,比凡人要短得多。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方世界,从来未曾真正的平静过,妖族环伺,妖兽横行的世界,丛林法则对修行者来说,更加残酷。 想到此。 顾余生心渐渐平复,他如同第一次修行太清元胎灵引诀那样,从第一句开始从头修炼。 巩固境界! 顾余生尝试着按照秘籍一点点的修行,如同一条经常走过的路,当眼界提升后,再重新回头走,会注意到以往忽略的路上盛景。 修行也是这般。 从未有人像顾余生这样做。 因为在他们看来,修行是翻越一座山,跨过一座桥。 过去了,就不愿意回头再来一次。 而正是顾余生单纯而朴素的念头,让他惊奇的发现,原本已经凝练的琉璃元精,绽放出光芒,如逆流的时间沙河,洗练着他的身体。 原本凝结元胎的过程很痛苦。 可此时,顾余生却如同沐浴在阳光中,整个人都舒服极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 顾余生能够清晰的感知到,在他体内,那些闭塞的经脉还没有打通。 不过,这些修行时催动元气经过的经脉,并非只有九条,而是十二条! “开脉境不是只有九段吗?” 顾余生心中浮现出一抹疑惑,那种沐浴舒服的感觉也渐渐退去。 凝练元胎的修行之路,圆满结束,接下来要修行的,是开脉境! 第22章 九皇子出尽风头,演武场上召唤藏书阁 清晨。 和煦的阳光斜照在桃林小院。 顾余生手持木剑,正一点点的适应进入元胎境后身体的变化。 他依旧是像往常一样简单直白的刺剑。 但是,他每日刺剑的次数,已经从最高的时候一万次,每日减少,如今他只需要挥剑一千次。 尽管次数减少,可顾余生每一次挥动剑的难度,比以往提升了数倍。 既要做到剑气内藏于木剑本身,又要形成剑势。 这其中的玄妙,看似简单,却难以办到。 无人之时,他也会将修炼那九招无名剑法,越是修炼,顾余生越是觉得这九式剑招去繁就简,想要真正的掌握,需要勤加修炼。 练完剑后,顾余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来到屋檐木柱边,用手放在头顶,对着木柱上的划痕比了比。 今日比昨日高了一些。 少年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在枯燥的日子里,他犹自记得那天少女对他说过的约定。 所以,他最近有多吃饭,努力的修行,好好的练剑。 阳光透过桃树绿荫,斑驳的光影映照在少年的脸庞,他用手遮挡眼眉,双眸看处,那一棵棵桃树上已结出核仁大小的幼桃。 等满山的桃子成熟时,莫姑娘应该会来吧? 少年心里这样想道。 这时,青云门内古老的钟磬声响起。 顾余生以为如往常那样,又到镇妖碑默礼的时刻。 当他整理衣衫的时候,发现钟声比往日多敲了三次。 顾余生心中一紧,把葫芦随身携带,木剑挂腰间,快速奔向演武场。 进入元胎境后,他虽然还没有修行任何身法一类的功法,但已身轻如燕,随便一跃,就可以跃高丈许,蹿飞数丈之遥。 “钟敲十二下,宗门内发生什么大事了吗?”顾余生心中充满疑惑。 他步履轻快,竟比往日早到了一炷香的时间。 演武场连接六峰的云桥上,这才缓缓有青云门的六峰弟子匆匆赶来。 顾余生一如既往的坐在那一株早已光秃秃无法为后人遮挡阴凉的老槐树下。 青云门的演武场极大,呈现八卦之状,乾位立镇妖碑,坤位立一大鼎,象征三大圣地之香火绵延。 顾余生虽然青云门弟子,却不属于六峰的任何一峰。 青云门以六峰来大体区分弟子修炼的方向: 云峰以修剑为主。 丹霞峰以丹道见长。 天灵峰则多是御兽控妖的天赋类弟子。 落尘峰则是只招收女弟子,峰内设立有僧尼之观,一些女弟子实则为出家之人,终身不嫁,而一些女弟子,虽修道法,却参悟欢七情道法,一生钟情于寻找道侣,共赴天下斩妖。 剩下的两峰分别是天工峰和凌霄峰。 这两峰弟子最少,天工峰以炼器和锻造兵刃为业。 凌霄峰则只有少数精英弟子才有资格入住开辟洞府,且肩负着戍守青云门的重要职责,因为凌霄峰中有一座镇妖塔,里面镇压着无数强大的妖兽。 青云门的弟子隶属哪一峰,可以从衣服的袖纹,以及身前身后不同的花纹图案进行区分。 当所有人都来到演武场后。 整个演武场的只有两个人的衣服与他人不同。 顾余生的入门青云服。以及那位玄龙王朝九皇子楚尘穿着的紫袍蟒服。 顾余生的目光在逡巡,他在寻找莫姑娘的身影。 可惜的是,莫姑娘并没有在。 这也难怪,她只是来青云门的客卿弟子,和楚尘有本质上的区别。 六峰的峰主以及长老缓缓走来。 身为掌门的玄机子来得稍迟。 但却一下将青云门的整个氛围变得隆重了一些,玄机子目光逡巡一圈,似乎因为顾余生落站在一个极为不协调的位置而眉头轻轻一皱。 “今日召集大家来,是向你们宣布一件天大的喜事,玄龙王朝的九皇子,已在七日前成功凝结元胎,进入元胎境。” “嚯!” 虽然大部分新晋的弟子已经知晓,可掌门的彩虹屁,还是要拍一拍的。 也有一部分弟子在潜心修炼,并不知晓此事。 “元胎境!” “这才多久?不到三个月,就已经凝练元胎成功了吗?” “这是何等的天赋!” “我现在还连天地元气都感应不到,别说凝练元胎了。” “恭喜九皇子!” 演武场上,掌门的话如平地惊雷,嘈杂之声此起彼伏。 此刻,楚尘如众星捧月,成为最耀眼的人。 玄机子甚至移步到楚尘旁边,说道:“楚尘,向大家展示一下你凝结的元胎吧。” 玄机子的修为已至第六境的归一境界,但元胎境,开脉境和煅骨境这三个较为特殊,修士身如天地孕育的玉石,无法被窥探,只能自我显露,才能看清真正的实力,各境界的修炼程度如何。 “是。” 楚尘素来傲慢,宗门内的长老都不太放在眼里,但是青云门的掌门,却是由三大圣地的先贤制定出一套筛选之法,才能执掌青云门,青云门的掌门身份极高,相当于是三大圣地的弟子。 从某种程度上说,青云门能够列入三流宗门,也是因为青云门掌门这个特殊身份。 楚尘虽然是玄龙王朝的皇子,却也不敢放肆。 人群中,顾余生目光也落在楚尘身上,刚好,他就是那个不知道当夜天地异象的人。 自然也不知道莫晚云和楚尘都已经凝练元胎。 听说楚尘凝练元胎,顾余生神色平静,他只是有些好奇,这家伙凝练出什么品质的元胎? 这几日,他翻遍顾白留下的书籍,也没有从那数百本书籍中找到关于一品以上的元胎记载。 楚尘向前迈出一步,双手掐诀,一股银色的元气从他体内散发出来。 刺目的银光,在骄阳下惹人注目。 “二品元胎?” 有人惊呼! 眼里满是羡慕。 “恭喜啊,雷师兄。” 有不少长老朝雷江横说着恭维的话。 雷江横背一把天纵剑,一脸肃然,但他嘴角也是微微上扬,掩藏不住的得意。 玄机子则是神色微微有些失望。 “只是二品元胎吗?” 雷江横似乎和掌门有些不和,他上前一步,说道:“楚尘,别隐藏实力了,让大家看看你真实的元胎品质。” “哼,我就知道,有些人以为我只是这种水平!” 楚尘身上的银光陡然一盛,下一刻,银色的光芒变成金色的光圈,从丹田处笼罩着他的身体。 嘶! 顾余生听见无数人倒吸凉气,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声音。 上一个能够凝练出绽放银光元胎的人,已经是一百年前了,如今,居然有人凝练出金色元胎。 绝大多数人,只听说过,包括宗门的长老,以及往届入青云门的弟子,他们早听说过楚尘的存在,不少人前来观摩,如今亲眼见到金色的一品元胎。 当真是又嫉妒,又羡慕。 恨自己没有这样的天赋,没有这样的际遇和如楚尘这样的身后家世背景。 “奇怪。” 吵吵闹闹的声音中,顾余生喃喃自语,眼中露出一抹疑惑,因为他注意到,楚尘刚刚由银色的元胎转化为金色时,那一道光中,有一瞬的瑕疵,呈现灰蒙蒙的状态。 他记得自己当初凝练元胎之气时,就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灰色的元胎之气,属于元胎瑕疵。 不仅如此,顾余生虽然见楚尘绽放的金色元胎笼罩身体范围较广的地方,但实际上如果凝练成一团,还不如自己十分之一大小。 更不必说他在最后关头,将金色的元胎提升品质,化作琉璃元精了。 “楚皇子威武!” “楚皇子霸气!” “太厉害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顾余生耳边回荡。 顾余生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心境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偏在此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顾余生,是不是看见真正的天才,才知道自己是那一个小丑,如同井底之蛙一样?” 陆晨穿着云峰的服饰,趾高气扬的朝顾余生走来,好似那个凝结元胎的人是他一样,他本来没有资格遴选成为云峰核心弟子,可他天天在楚尘身边,以及他父亲陆展的缘故,如今已在峰主雷江横座下修行。 为此,陆晨特意的扬起他衣服上的云剑图案,生怕顾余生看不见。 顾余生开口回应道:“谁是小丑,谁是天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之间,有一人会在三年后见不到这世上的太阳。” “那一个人一定是你。”陆晨勃然大怒,掌心一翻,取出一个价值不菲的瓷瓶,“看见了吗?凝元丹,有了它,两个月之内,我一定凝练出元胎,而你,在数月之后,就要被逐出宗门,就算逐出宗门,我也会下山,履行我们之间的誓言之约,我要亲手杀死你。” 顾余生嘴角微扬。 正要回应,这时,大地忽然震颤起来,顾余生心中一惊。 只见玄机子手持一块掌门令,那掌门令上泛起玄妙的符文,演武场的正中心,突然间出现一道耀眼的光芒,光芒吞吐之际,一座玄妙无比的大殿出现。 大殿的中间,赫然有三个苍劲古朴的大字:藏书阁。 那三个字,并非青萍州使用的文字,而是上古龙族的象形字雕琢显刻。 顾余生心中微惊。 青云门有专门收录功法的地点,坐落在凌霄峰上。 演武场上怎么会有藏书阁,这一座藏书阁虽然从演武场上出现,却好似有一道天然屏障阻隔,如海市蜃楼,不太真实,而且有一道苍古的气息盘亘,如苍龙凌空。 第23章 镇妖碑前折木剑,无缘藏书阁 “这是什么?” 陆晨吓得面色苍白,本能的后退。 数百年来,青云门不止一次出现过类似的妖族入侵,他以为是强大的妖族突然降临了呢。 “肃静!” 玄机子看着不少吓得后退的人,面色一沉。 只见玄机子手掌一抬,掌心之中,有一道浩然之气光团涌现,那一道浩然之气攀上头顶,悬停在镇妖碑上,镇妖碑赋予那一道浩然之气英灵之气,化作一缕缕芒光,芒光精准飞向演武场的每一个弟子。 噗通。 噗通! 顾余生身边,包括陆晨在内的数人,好似突然被一股沉重的力量压在肩头,双膝跪地,身体再也站不起来。 玄机子肃然道:“刚才后退的弟子,失去进入藏书阁的资格,你们只准去凌霄峰的藏经阁选取功法,滚吧!” 说罢,袖子一拂,那些跪倒在地的人,这才如释重负般恢复了自由之身。 “等等,掌门!” 陆展看见自己的儿子陆晨跪在地上,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不用多说!” 玄机子手持掌门令,身上的气息与往日截然不同,说话间也夹杂着威严。 “其他弟子,立即进入藏书阁挑选一门功法,能挑选到什么功法,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其余之事,不许多问多想。” “是!” 众多弟子闻言狂喜,也有人暗自庆幸刚才没有胆怯。 这藏书阁看起来极其神秘,显然不属于青云门。 如今机缘就在眼前,谁都不想错过。 “不!” 陆晨一脸不甘。 “掌门,我没有后退!” “是啊,我也没有后退!” 那些刚才跪下,身上被打上镇妖碑英灵印记的人,一脸不甘的诉说着冤屈。 人人都知道,镇妖碑凝聚了无数英魂的热血,不会撒谎。 玄机子一脸冷笑,指着那镇妖碑前乌龟背上的剑,厉声喝道:“住口,都给转身,看看那一把剑,那就是遇见妖族而不敢拔剑只顾逃跑的懦夫留下的剑,那一把耻辱之剑你们天天都见到,难道还没有让你们长记性吗?记住,顾白这个名字,就是懦夫的代号!” 玄机子说到这,似想起什么,目光逡巡,在那些后退的人群中扫过,眉头微微一皱,收回目光,最终落在那棵老槐树下的少年身上。 他以为会胆怯的人,如今依旧站着,而某些怀着期待的人,却被淘汰了。 玄机子莫名的烦躁,他上前一步,当着所有人的面,对那少年道:“顾余生,那乌龟背上的耻辱之剑,你可曾记住?” 藏书阁就在眼前,但依旧有不少人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看热闹,不嫌事大。 面对所有人的目光,顾余生并没有回答玄机子的提问,而是淡淡的说道: “顾白,我的父亲,他不是懦夫,当他知道外面有大妖,依旧义无反顾走出青云门面对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英雄了,他的名字,应该在镇妖碑上,他的剑,是守护之剑!” 听见顾余生的话,很多人都在嘲笑。 玄机子也表情冷然,讥讽道:“哦?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么做错了?” “哈哈哈!” 听见周围刺耳的笑声。 顾余生环顾一周,咬牙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是吗?” 玄机子一脸冷笑,目光落在顾余生腰间的木剑上,他手指一动,顾余生腰间的木剑就已落在他掌心。 “你所说的证明?就是凭着这把剑?” 玄机子的声音陡然提高,手指一动,顾余生的木剑被他轻轻一捏,咔的一声,那一把木剑从中断裂。 看着那少年的目光充斥着痛苦,愤怒。 玄机子高高扬起那一把断裂的木剑,将掌心一翻,木剑掉落在他面前,被他用脚踩在脚下。 那站在槐树下的少年心在滴血。 他从未惦记过青云门中那一把把宝剑,可高高在上的掌门,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抢走那一文不值的木剑,将其折断,踩在脚下。 这无情而冷漠的世界。 顾余生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这一瞬,少年才真正明白这个世界的残酷。 从小起,他就听说过妖魔鬼怪横行,可妖魔鬼怪从未伤过他半分,他以一颗向上的心面对世界,却被冰冷冷的同类无情的踩在泥土里。 “不,不应该是这样。” 顾余生声音沙哑。 可现在,谁又听得见他的声音呢。 连风都沉默了。 玄机子依旧神色冰冷:“顾余生,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大家,你的父亲是个懦夫,以后保证不会做你父亲那样的人,我就允许你进入藏书阁,这藏书阁中,有天下无数天才向往的圣地功法,有地品,天品,和神品功法,你只需修得一门,就可以扬名立万,如何?” “他不是!” 顾余生眼睛布满血丝,青萍山在他眼中,此刻是如此的灰暗,再也不是青山绿水了。 “哼。” 玄机子大怒。 “青云门顾余生,以下犯上,即日起,逐……” 玄机子话没说完,一道苍老的声音出现,接替了玄机子后面的话:“罚他栽种桃树三千株,三年之内,不得获取任何宗门贡献点,不得离开青萍山!” “柳师伯。” 玄机子朝一名形象邋遢的老头拱手,看一眼顾余生,不明白为什么宗门太上长老会出面保一个懦夫之子。 柳元快步走到顾余生身边,说道:“愣着做什么,跟我栽种桃树去,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少年,你看不见天的颜色,是因为你没有劈开云朵的实力,待有那一天,你的话,就是天下真理。” 说完,柳元袖子一挥,一阵清风卷走顾余生。 “都给我进藏书阁!” 玄机子目光一扫,包括楚尘等人在内,纷纷进入藏书阁。 其余长老,从未见过掌门发这样的怒火,大气都不敢出,原本还想要为陆晨争取机会的陆展,也只能哑口不提,各自找个地点盘坐,等待青云门的弟子从藏书阁出来。 “萧师兄。” 云桥边,穿着肃静道袍的何红念与青云门掌门并站,一起观青萍山的云雾叠起,云海渺渺。 “你何必苛责一个十二岁的少年?顾白的错,何必加在顾余生身上,一码归一码,当年我与顾白……” 玄机子这时忽然转身,一双眼睛盯看着何红念,神色萧瑟,打断道:“何师妹,我真是不明白,顾白到底有什么魔力,他已经死了,你还为他说话,为他的儿子辩白,你这一身的道袍,当真就能斩断红尘?别忘了,当年他在仙葫州与那个女人认识时,可未曾想过你在风雨中等了他很久。” “都是过去的事了,往事如烟,萧师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今天你这样对那孩子,太残忍了。” 何红念唏嘘道。 玄机子双手负立,凝望着苍穹,神色渐渐的变得冷漠。 “何师妹,我是掌门,青云门的未来在我的手上,你也看见了,仅仅是召唤藏书阁的些许动静,就让那么多人下意识的以为是妖族入侵,倘若今日我不这样做,如何给青云门的弟子长记性。” “何师妹,你还不知道吧,一月前,妖族攻破了守界山,玄龙王朝数万修士战死,数十万修士在与妖族的战斗中逃走,现在,已经有无数妖族肆虐在人族领地,青萍州,没有多少太平日子了。” 玄机子手紧紧的掐在一起。 “为了人族,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天下黎民,青云门不能再出现一个顾白,如果有一天大妖再入青云,我会义无反顾的拔剑,慷慨赴死,这残酷的世界,腥风血雨,吹打得青云门,难道吹打不得他顾余生?” 何红念亦是神色凝重。 “师兄,真的到了这一步了吗?” 玄机子默然。 何红念想了想,说道:“那你也不该折断少年的剑,那几乎是他所有的念想了。” 说罢,何红念转身,去寻找那一把折断的剑,她走着走着,停下脚步。 演武场的中间,有一穿着白衣的少女,正弯腰将那一把折断的木剑轻小心翼翼的捡起来。 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那一把折断的木剑,小嘴撅起,似乎很是生气。 “晚云。” “别理我。” 那白衣少女回头,脸上写满委屈。 “世界那么大,你们无法斩妖平天下,却只会欺负一个只有一把木剑的人,你们才是懦夫。” 何红念身体一僵,久久立在原地。 良久后,她幽幽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桃花林。 少年在小院屋檐下已经呆坐了半天。 形象邋遢的柳元出现在篱笆墙外,倚靠着竹子,对那双眸失神的少年说道: “想清楚没有,从今日起每日跟我栽种桃树,我授你一身本事,数十年后,等你有能斩妖并积累功绩,有朝一日执掌青云门时,所有的正义都会到来,到那时,今日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少年起身,看着西落的晚霞,说道:“数十年,太久了,迟到的正义,那已经不是正义了。” “十年,那就十年。” 柳元比了比手指。 “十年之内,我授你一身斩妖的本事。” 顾余生眼中凝望着苍穹,说道:“不,从即日起,我要学杀人的本事,我也不想栽种桃花,有朝一日,我要斩尽这满山的桃花,如此,你还愿意教吗?” 柳元冷笑一声,拂袖而去:“狂妄!” 第24章 众里寻书惹人笑,不知少年藏鸿鹄 自那一日青云门掌门当众折断少年的木剑之后,桃花林中,那少年的身影更加忙碌了,每次六峰弟子经过云桥,都会停下来,看那少年在青萍山桃花林栽种桃树。 青云门的弟子,在那一天演武场上进入三大圣地一起掌控的藏书阁,每个人都满载而归,有人从里面获得了天品功法,甚至还有传言,楚尘从藏书阁中获得了神品功法,让整个青云门的人都感到震惊。 因为青云门中,只有少数几本天品功法,而且大多属于残次品。 当然,青云门的弟子也没有忘记,当日除了那个被掌门折断木剑的顾余生之外,还有近百人因为内心的恐惧失去了藏书阁的资格。 与此同时,青萍州有妖兽出没的消息也在暗潮涌流,整个青云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往来的弟子相较于往常,皆是行色匆匆,忙于修炼提升自我。 对于绝大多数的新晋弟子而言,目标还是凝结元胎。 在凝结元胎的过程中,他们也开始提升自己的实力,战技,剑技,刀法,甚至有人不惜花大价钱从天工峰的炼器坊购买傍身的武器。 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里,凌霄峰的藏经阁门前走来一位年轻的青云门弟子,他身上的服饰,依旧是入门时的青云服,数月的时间,少年似乎长高了一些,衣服也显得有些紧绷,少年的脸庞被夏日的阳光晒得微黑。 藏经阁的大门后有一位长老在打盹。 因为掌门启用圣地藏书阁的缘故,青云门的藏经阁前所未有的清静,门可罗雀。 而青云门的藏经阁中,也的确没有多少珍贵的修炼秘籍。 青苔映阶,墙影斑驳。 顾余生走进藏金阁,手持着自己的宗门令,他打算将宗门令中的贡献点兑换几本秘籍,上次的觅佳酿任务赚取了一百点贡献点,入门时,宗门给了十点贡献点,本来每隔三月,宗门就会给每名弟子发放一定的宗门贡献点,但很可惜,顾余生无法获得宗门的免费贡献点。 “长老,我来寻找几本修炼的功法。” 顾余生对打瞌睡的长老说道。 那伏案而睡的老者睁开眼,上下打量顾余生几眼,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袖子,说道: “书就在那边,每个架子上都标注有需要宗门贡献点兑换的点数,自己去找,别耽误我睡觉,对了,非本门核心弟子,只能兑换第一层的功法。” “多谢。” 顾余生拱手行礼。 老者不免又看了顾余生一眼。 “顾白的儿子?” “是。” 顾余生点头,托他爹的‘福’,顾余生在青云门内也算是年轻一代弟子中的‘名人’。 “掌门交代过,你宗门令中的宗门贡献点,每一点都需要核实,宗门不再按时发放给你,明白吗?” “明白。” 顾余生早已习惯这样的区别对待,他拿起自己的宗门令,说道:“我可以接任务赚取贡献点。” “当然。”长老嘴角挂起一抹笑容,“有志气是好的,就怕你接了任务完不成,没有贡献点可以扣。” “谢谢提醒。” 顾余生转身走到藏经阁的一楼。 里面的木架上,摆放着不同的秘籍。 青云门虽然不算大宗派,可毕竟还是有千年的底蕴,架子上罗列出的书,光是一楼,有近万本。 而顾余生此番来寻书,目的明确。 一是寻找一本可以与灵兽签订血契的书。 二是寻找一本开脉境和煅骨境修行的书籍。 一共三本秘籍。 按照顾余生的预计,他宗门令中的一百一十点宗门贡献点应该是够的,但他看一眼架子上的书籍后,原本充满期待的目光微微一暗。 怪不得青云门的藏经阁门可罗雀。 这些书大多都是先贤的摘抄本和残本,偏偏需要的宗门贡献点极高,元胎境需要二十点,开脉境的秘籍需要五十点,而匹配煅骨境修炼的功法,则是最低也要一百点。 至于五花八门的战技,剑诀,刀法,拳谱等等,同样需要极高的宗门贡献点。 按照顾余生的推算,这些秘籍兑换需要的宗门贡献点,恰好与宗门按季发放的宗门贡献点相当,只能选择对应修为的功法,和一门傍身的战技。 而想要多修多学,就只能靠自己赚取宗门贡献点。 阳光透过藏经阁的轩窗,洒落在书架上,那些尘封千年,百年的书籍,有的已经落了一层层灰。 它们之所以被收集在一楼,应该是属于凑数,它们的价值,就是让整个藏经阁看起来不那么寒酸。 那一道站在书架后寻觅秘籍的少年,他的际遇也与这些架子上的绝大多数书籍一样。 有着同样的命运。 这些书的命运,如同顾余生被人盯上了某种标签一样。 沉沦在泥沼,灰暗的世界。 不会有人在意,更不会有任何的悲叹。 高高在上的人们,即便有同情与怜悯,也往往是那些有着令人惊心动魄的故事主人翁。 顾余生微如尘埃。 当他有存在感时,也只不过是青云门弟子以及长老口中的反面教材。 原本趴在案桌上睡觉的长老,忽然间似乎也不困了,他就那么坐在那,一双眸子跟随着少年的身影转动。 他不是好奇,也不是起了同情心。 只是单纯的觉得眼前的一幕,如同尘世中的那些隐如尘烟的贩夫走卒,在灰暗的角落中,被人遗弃的垃圾堆里,寻找一两样对他们而言视为珍宝的东西。 看着少年时不时拿着几本秘籍比对,神色纠结,又不忘打量架子上需要兑换的宗门贡献点。 那藏经阁的长老手指敲击在案上,看得津津有味,换做平时,亦或是别的青云门弟子,他或许不吝啬指点几句。 光影徘徊,时间流逝。 轮值的长老,或是戍守凌霄峰的弟子,经过藏经阁时,也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一个个停下来,就守在藏经阁的外面。 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他们,忽然间看见有人在垃圾堆里寻觅有用的东西,终归是一件稀奇事。 少年的鼻子上碰满了灰。 青云服上抖满了书籍上滑落的尘埃。 终于,少年手捧着三本书。 眼中有光,一步步走到案前。 “长老,我选好了。” “哦?” 值守藏经阁的长老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选好了?我看看。” 他用一根手指轻轻拨开顾余生放在案上的三本秘籍,三本书的名字显露出来:契灵通卷,虬龙开脉术,煅骨诀。 “噗……咳……咳!” 木案后面的长老似乎想要笑,却又努力的憋着,他抬起头,一缕夕阳光透照进来,他用手掌遮住眼睛,对顾余生道:“花那么多时间,选这三本,你觉得值吗?” 顾余生点点头,“值。” 长老嘿嘿一笑:“你以为修行就是选几本对应境界的书,照着练下去,就会这么简简单单的突破境界?你这是打算把以后的路,全都提前铺好吗?” “哈哈哈!” 藏经阁外,往届的青云门精英弟子,皆是忍不住笑起来。 长老指着第一本书,假装语重心长的对顾余生道: “契灵通卷,你觉得以御兽为主的天灵峰都没有弟子修炼的秘籍会有价值吗?你以为这世上真的有可以召唤灵兽的契约之书?三大圣地留下的东西,未必全是真的,不过是哄骗你这样的小孩子罢了,还是说你以为外面的那些妖兽都是家里养着的猫和狗?你想降服就能降服?弄一只做自己的灵宠?” 顾余生点点头,认真道:“长老,我就是这么想的。” “哈哈哈。”这一次,不光门外的弟子笑了,就连来轮值的长老也忍不住笑起来,手拍木案,“他想要搞一只妖兽当灵宠!” 一阵捧腹大笑后,长老看顾余生的眼神已经变了,像看个傻子,他指着第二本秘籍的书封,上面有古怪的图案和后来者写下的五个字,意味深长的道:“顾余生,你认识上面的字吗?” 顾余生看着书封上的图案,知道这是一本上古龙族修炼的残本,应该是幼龙时期修炼的方法,只不过里面并不完整,而那后来提笔写上虬龙开脉术五个字的人,显然并不认识龙族的语言。 “认得。” “那你知不知道,这是一本妖族未化形的妖兽修炼的功法?你能修炼?”长老嘲弄一笑,又指了指第三本煅骨诀,“我每年都能在这里见过无数自以为是的家伙,他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三个月就能凝结元胎,一年两年就能入开脉境,三年五年就能顺利至煅骨境,你就更加有趣了,看你这意思,是这三年内,你一定能进入煅骨境?” “应该不难。” 顾余生说道。 原本张着嘴的长老,顿时哑口无言。 一把抢走顾余生手上的宗门令,把里面的贡献点全部划走,然后才嘲弄般对顾余生说道:“本来需要一百二十点宗门贡献点的,看你这么天真,我就自己做主,大方一回,三本书你带走,看完之后,记得把功法还回来,去吧,我们可不敢耽误你这个绝世天才修行。” 顾余生捧着三本书走出藏经阁。 安静的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哄笑之声。 久久不绝。 “笑吧,笑吧。” 顾余生嘴角也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紧紧捧着三本书,脚步飞快。 第25章 开脉境一段,初夏时节再遇晚云 小院中。 窗前的烛光泛着微黄的光。顾余生的影子落在墙壁上,窗外月明星稀。 一张擦拭得干净的桌子上,摆放着顾余生花费大半天功夫才挑选出来的三本书,他的身上,还沾染着藏经阁书上的尘埃。 当初,他以为自己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可以进入圣地藏书阁选取心仪的功法,可没想到,他被掌门挑刺当典型,只能看着眼前的圣地藏书阁而无法进入。 今日凌霄峰之行,如同一个失去的父母庇护的孤儿,在无人的街角翻找有用的东西,食物。 青云门再怎么说,也是拥有藏书万卷的门派。 奈何,他的宗门贡献点不足。 他怀着那么一点点的希冀,在万千书籍中寻找沧海遗珠。 费尽功夫,终于找到两本被遗弃,只需要一半贡献点的修行秘籍。 烛光下,顾余生把书小心摆放后,起身去洗手换衣,让双手不沾尘埃,才重新面对着挑选的三本书。 这三本书,皆是宗门弟子弃如敝履的功法。 藏经阁内当然有更好的秘籍可以选。 但顾余生已是费尽心力,才能拿到这三本。 所以他格外的珍惜。 最上面的是契灵通卷。 这本秘籍被天灵峰弟子嫌弃的原因只有一个:这本御兽类的秘籍,里面记载着对灵兽的操控手段与其他御兽之法截然不同,契灵通卷的核心是保留灵兽的灵智,让其开窍通人性,可这千年来,人类与妖族之间势同水火,即便这方世界还有御兽师,也大多是采用蛮横的法子,抹去灵兽的智慧,供主人驱使。 越是粗暴简单的行为,也越是有不错的效果。 人族弱而妖族强,所以御兽师控制强大的妖兽与妖族交手,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顾余生粗略的阅读了一遍契灵通卷,将里面的数种契约仪式记住,至于和灵兽之间的交流,增进默契度,灵魂融合度什么的,过于晦涩,顾余生暂时没有时间去深究。 放下契灵通卷,顾余生拿起第二本书:虬龙开脉术。 这五个字,是后人加上去的,上面的墨痕甚至遮掩了书封上的陈旧图案,只有顾余生明白,这本秘籍上面的图案,实际上是秘籍真正的名字——真龙变! 书里面的内容,是某位先贤根据那书中古老的图案领悟出的开脉法子,顾余生虽然不知道跟着这位先贤所说的开脉法子修炼会如何,但肯定是不如它原本的龙族语言那么精准,顾余生根据书中的图案自行参悟其中的奥妙:龙之化形,初为幼子稚童,以真龙之气为元胎,开经脉塑人身。 也就是说,这是一本上古时期的功法,真龙化为人形后会失去龙形的大部分能力,需要像人类一样重新修行,眼前的书记载着开脉境的修炼方向和方法。 这本书的后面应该还有其他境界的修炼法子,可惜已经遗失残缺,只剩下开脉境界的完整修炼方法。 若非如此,只怕顾余生也无法从那么多书中得到它。 烛光下,顾余生仔细阅读参悟。 期间,他换了两根蜡烛,才默默的合上书籍。 虽然他捡到了一粒沧海遗珠,但它毕竟是龙族的开脉法,龙化为人,天生生命旺盛,体魄强大,比人不知道强多少倍,而它记载的开脉法子,难度自然不在一个层面上。 元胎境的修行者,只需将体内的元精化气,不断的去冲击体内的经脉,打通其中的重要穴位即可完成一条经脉的开辟。 开脉境分九个阶段,每打通一条完整的经脉,实力就提升一个小等级。 人体八脉之中,以任,督二脉最为难打通,但即便打通任督二脉,八脉齐通,也不过是凡尘中的高级武者,拥有内劲真元而已,直开脉境八段,也尚在武者范畴,而最重要的一脉,叫做元脉,只有将它打通,丹田的内劲和真元才会转化,天地间的元气和元胎中的元精也才会转化为灵气。 这是修行者和武者最大的区别。 真龙变这本秘籍中,开脉境界的修行虽然大体上和人类修行者相同,但每条经脉上,却要多开辟出数个到数十个隐穴,并讲究一气贯通,最终单独开辟出运功行气的单独周天。 顾余生快步走到东厢房,从顾白摆放的这些书中找出一本详细记载了人体的经络图,与真龙变中的隐穴进行仔细对比。 很快,顾余生惊讶的发现,很多身体内的隐穴,在人体经络图中,都没有记载。 真龙变中,对于如何打通这些隐穴,并没有具体的描述,但顾余生曾从他父亲留下的这些书中看过关于龙族的记载,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能借风控雷,以术法加诸于身,也可以攻击于形。 “借助外力吗?” 顾余生把书放回原处,嘴角不由地露出一抹笑容。 为了提升实力,他已经做好迎接一切挑战和痛苦的准备。 毫无疑问,瀑布后方的那个寒洞,绝对是用来开脉的绝佳之地。 星空明亮。 小院中的烛光连续数天都在亮着。 顾余生并没有一开始就去寒洞,而是根据真龙变中修行的法子,尝试打通第一条冲脉,出乎顾余生意料的是,第一条冲脉,他仅仅用了三天就打通了,因为过于顺利,使得顾余生反而小心翼翼,反复的斟酌和印证这门功法到底有没有记错。 这一日清晨。 顾余生如往常一般来到小院,捡起一根桃木枝,准备如往常一样练剑。 那一把他最珍视的木剑被折断,如同在顾余生的心中划开一条裂痕,久久无法愈合。 他把对这方世界所有的恶意,都转化为修行的动力。 绝不允许自己有半分的懈怠。 木剑折断了。 木枝亦可为剑。 顾余生没有忘记那位叫俞青山的负剑长老曾对他说过的话:一个内心有剑的人,手中握着的东西,就是剑。 同样,一心追求剑道的人,即便手中空空如也,心中也有万千剑。 顾余生还达不到这样的境界。 所以,他以木枝为剑,一剑一剑的刺出,没有多余的动作,简单到极致。 虽然看起来一样,可只有顾余生自己明白。 他现在刺出的每一剑,都几乎拥有着与当初赵志交手时奋力一击的威力,只不过他没有显露剑气而已。 开脉一段,使得他身体的力量陡然间暴增,突然的力量增强,虽然使得顾余生握剑出剑暗藏的剑势威能增加数倍,可对剑的掌控力,反而下降了许多,所以,他不得不放慢速度,从每一剑中细细感悟,并改进。 一个上午的时间,他只做到挥剑六百次,直到整个衣衫被汗水浸透,才回到小院,一个人坐在小木虎上休憩。 顾余生伸手擦拭着脸颊的汗水,看着那木柱上自己用木片画过的痕迹。 他又涨高了一些。 桃树上的桃子,也如青梅一样大小了。 如今,顾余生沉浸于修行,他并不希望时间过得太快。 哪怕他的内心会时不时徘徊涌现少女身影。 笃笃笃。 突兀的门扉敲响声,让顾余生有些错愕。 他下意识的从小木虎上翻下来,快步走到小院门口,伸手打开门扉。 小院外。 站着阳光明媚的少女。 莫晚云。 她在顾余生处在最低谷的时候如约而至。 少女嘴角噙着笑容,双手放在背后,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溜溜的盯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 “喂,怎么开门这么晚?” 她对少年抱怨道,说话间,已迈着轻盈的步子,把顾余生逼退到小院屋檐下,她熟练般的跳上小木虎,两只小腿在空中前后荡了荡,穿着避尘履的脚跟触碰到地面,她双手抱怀,颇有些得意的道:“我长高了。” 她说的话,总是让顾余生无法预料,完全跟不上她跳跃活泼的思维。 顾余生也有好多话要说,可不知该怎么说,他盯着小木虎上的少女,顺着她的思维,点点头,脱口而道:“嗯,长大了一些。” “嗯?” 明眸皓齿的少女已情窦初开,心思细腻,听见顾余生的话,她眼睛瞪大,耳根通红。 翻身从小木虎背上跳下来,伸手欲抓少年的衣襟,威胁道:“再说一遍!” “长大了一些。” 少年也颇为执拗,再次坚持刚才的话,身体却往后一退,沿着木柱绕了半圈,躲开少女伸来的玉手。 “顾余生!” “我拆了你的房子,信不信!” 她嘴角微扬,双手捏成拳头放在腰间,束起的秀发随着气鼓鼓的气息飘动。 顾余生连忙求饶道:“莫姑娘,我信的,手下留情。” “那就把额头伸过来。” 莫晚云颇有些得意的把手指屈成弹弓状。 咚。 手指在顾余生的额头敲出声,她才咯咯咯的娇笑起来,身体微微后仰。 “本来就长大了嘛。” 顾余生小声嘀咕。 莫晚云细柳的身姿陡然一直,呼呼抡起两个小粉拳,在小院中追赶少年。 “有种别跑啊。” “我又不傻,被你嘣一下,脑瓜嗡嗡嗡的。” 顾余生和莫晚云在小院追打,先是围着柱子,又围着小木虎,最后来到井边,各握着井的一半,清澈甘咧的井水中,倒映出少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开朗笑容以及那面若桃花映春的少女脸庞。 一时之间。 两人都停止打闹,怔怔的看着水中的彼此。 顾余生背靠着井,双眼失神的看着青萍山的天空。 莫晚云则是手捧一汪清泉,轻轻嘬饮一口,舒服的吐出香兰之气,哼的傲娇一声,背过身去,与顾余生隔着一口井背靠背。 第26章 妖兽来袭,神秘埋骨地 到底是少年心性。 顾余生没一会便转过头打量着这个堕入凡间的傲娇小仙子。 刚好莫晚云也转过头,目光相对的那一刹,她咯咯一笑,把刚刚捧着没有喝完的水浇打在顾余生的面门上。 “凉快吧。” 阳光拂过莫晚云的脸,她的天真美丽的笑容,感染了顾余生。 顾余生伸出手,去捧井中水,打算泼水找回场子,只是,他双手刚伸到井,发现少女的身影映照在水里,他的手如同将少女捧在手心一般。 这一瞬,独自面对这方灰暗世界的少年,好似拥有了某些值得珍视的东西,他怔怔的看着井面发呆,一动也不动。 莫晚云有些好奇,伸着脸对着井看了看。 她的脸唰的一下红到耳根,伸手把水搅动几下,起身走到院子的桃树下,回眸道:“喂,小泥鳅,听说你被欺负了,圣地的藏书阁,他们不许你进去,是不是真的?” 顾余生看向莫晚云,点头道:“你要为我抱打不平啊?” 莫晚云双手抱怀,一脸认真的点头,她目光微动,说道:“这青萍山也没什么好的,就是高一些,世界那么大,这里不欢迎你,干嘛要在这里受罪?要不你换个门派,我给我爷爷说一声,让他给你写一封荐书,青萍州乃至沧澜国内的宗门,你都可以去修行。” 顾余生听后,起身理了理青云服,以书生礼朝莫晚云拱手。 “莫姑娘,你对我自然是好的,只是我生在青萍山脚下,根在这里,我父亲在这里失去了所有的荣耀,那些曲解与嘲笑,必须由我去洗刷,世界很大,我却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我答应过父亲,总有一天,我要登上青萍山,俯瞰这方世界。” 莫晚云讷讷的站在原地,她盯着眼前穿着青云服的少年,他的眼神是如此坚定,眸光一如既往的清澈,她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在顾余生的头上比了比。 “你好像比我高了。” 顾余生打趣道:“这样很好,万一有一天天塌下来,我替莫姑娘你顶着,你就拼命的跑啊跑。” “哪会有这么一天啊。” 莫晚云觉得有些好笑,可看少年一脸认真的样子,抿嘴一笑,“我才不跑呢,和你一起顶着。” 顾余生目光再次落在少女身上,他转身跑进柴房,取出一罐桃花蜜水,塞到莫晚云的怀里,慌慌张张的跑向小院外,说道:“莫姑娘,我今天练剑还没结束呢,你自个儿玩着,我怕丢了时间。” 莫晚云噗哧一笑,也不以为意,过了一会,发现少年果然在认真拿着一根桃木枝在当剑练,她把顾余生给的桃花蜜水仔细收起来,背着小手,坐在顾余生的面前,双手杵着下巴,一直盯着看。 待少年刺出百余剑,额头又沁出汗水,她才负手走来,一脸认真的对顾余生说:“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 顾余生往后退一步,少女的芳香扑鼻,而他染了一身汗水。 “把手伸出来。” 莫晚云对顾余生道。 顾余生伸出手。 少女变戏法般把一把木剑放在顾余生的手心。 顾余生的手突兀的颤抖一下,看着手心那一把被精心修复过的木剑,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与感动,关于木剑的一切,往事历历在目,被青云门掌门折断的那一瞬,好似抹去了他所有童年的快乐时光。 如今。 它又被莫晚云给找回来了。 顾余生嘴唇微动,好几次想要说话,都无法发出声音。 他只能细细的抚摸着木剑的剑身,它的断裂处被一点点的修复弥合,他仿佛看见少女握着这一把木剑在仔细修复的样子。 “谢……” 顾余生再次开口,依旧无法完整的说出来。 少女眼睛眯成月牙儿,一脸满足。 她伸出手,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转身蹦蹦跳跳的离开:“以后别再让人把剑折断啦。” 少女的声音在桃花林回荡。 顾余生站在原地,一个人,可他却好似不再那么孤单了。 “一定。” 顾余生开口道。 夏日的风吹动满山的绿叶,少年的身影奔跑在山林间,如此的欢快。 那一只从山里采摘来野果的雪猿,坐在少年的身边,听少年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它已与少年签订契约,从此视少年为主人。 少年教雪猿酿酒,终日醉倒在瀑布门口如忠臣的卫士。 那少年,则是在寒洞中开始苦修,整日按照真龙变中的法门,冲击经脉隐穴,日复一日。 顾余生只在满山桃子成熟的时候出现过数日光景,那些修行者们根本不屑于去吃的蜜桃,被他酿成了数十坛桃花酿。 才入深秋。 顾余生已期待来年的桃花,期待那一路烟霞,莺飞草长,与莫姑娘的重逢。 更重要的是,他在等一个人,等那个山外与他讨酒吃的负剑老人。 他要拜那人为师。 经过数月的苦修。 顾余生顺利开辟数条经脉。 如今,他的修为已至开脉境五段。 随着打通经脉中的隐穴数量越来越多,修行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随着开脉境界的提升,顾余生练剑的难度也在提升。他依旧每日坚持刺剑三百次,感受每一次剑气的吞吐,剑势的厚重,每当他感觉到自己的剑道到达一个小瓶颈,就会在寒洞中反复修炼那九式无名剑招。 可惜的是,顾余生虽然将这一套剑招耍的纯熟,并暗中掌握它的变化,奈何这一套剑招没有对应的运剑心法,让顾余生有些遗憾。 一夜秋凉。 冷月当空。 顾余生修行归来,一人在小院中独酌。 这半年来,他在寒洞里修行,每日要饮酒数次驱寒,他早已习惯酒的味道,能够饮一壶而不醉。 顾余生盯着天空冷月发呆,只见一只只大雁掠过月亮,飞向青萍山的深处,不见踪影。 顾余生内心凄苦,连大雁也有归宿,而他只能独居幽簧桃花林。 拿起酒壶,想要浅酌一口。 下一瞬,整个青萍山六峰之上有青色光芒直冲苍穹,苍古的钟磬声如雨急促地敲响。 “敌袭!” 顾余生只觉头皮发麻,血液一瞬间就兴奋地流淌。 冷月之下,他看见一道道青云门精锐弟子御剑横空,刚刚飞过苍穹的大鸟,哪里是大雁,而是一只只飞禽妖兽——青鹏鸟! 它们栖息在青萍山绵延山脉深处,向来与青云门秋毫无犯。 可今夜。 它们却突然暴走,成百上千只青鹏鸟俯冲而下,以青云门弟子为食。 刹那间。 六峰皆有惨叫声此起彼伏。 有弟子被青鹏鸟的利爪一击刺穿咽喉,被利爪带着飞向长空,然后被无情的抛下。 嘭! 桃花林中。 传来一道道闷响。 顾余生亲眼看见一名青云门的弟子绝望的惨叫着狠狠的摔落地面,变成一滩血泥。 簌簌簌! 桃花林中,泛起阵阵窸窣之声。 深秋时节,竟然有一条条毒蛇出没,眨眼间,那一滩血泥就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不仅如此,顾余生还亲眼看见,那一株消失了的千年桃树,竟然诡异般的出现在桃花林。 将那些掉落下来的青云门弟子卷进土里,随后泛起阵阵粉霞之芒,鬼魅般消失。 不过片刻之间,已有数十名宗门弟子陨落。 而那天空中的青鹏鸟,只不过是一阶妖兽而已,凭借俯冲之势,夺走青云门中今年刚入宗门年轻弟子的性命。 如此残酷的一幕,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在青云门内上演。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让顾余生瞬间清醒,他下意识的紧握着手中木剑。 也就在此时,一只青鹏鸟锁定他,伸出利爪,朝他俯冲而来。 顾余生目光深邃无比,手中木剑凌空一刺,一道剑光涌现,离他数米远的空中,一团血芒炸开。 顾余生收回木剑,再次呈现蓄剑之势。 桀桀桀! 但这一次,并没有青鹏妖兽来攻击他,而是整个桃树林在散发出阵阵怪声。 庭院中的桃树,好似活过来了一样,不断的延伸着枝蔓,想要将小院中的顾余生吞噬。 “来吧。” 顾余生手持木剑,浑然不惧! 唧咕。 唧咕! 就在此时,顾余生的余光,却见雪猿被捆绑在一棵桃树上,在一阵粉色的烟霞中被裹夹着带向远方。 “雪猿!” 顾余生心中一惊,没有任何犹豫,提剑冲进桃花林。 跟随着如桃花瓣一样的霞芒,顾余生追赶了一路,渐渐的,他已奔向从未走过的地方,青萍山脚的临渊深谷中。 月光照耀下,空谷幽幽。 恍惚间所有的霞光都消散了,这里静谧无比,只有深渊的流水之声。 顾余生停下脚步。 咔。 脚下却传来一声脆响。 他低头一看。 只见他的脚下,竟然是密密麻麻的白骨。 幽影黑暗中,这些白骨内窜起一道道冥火之焰,随风飘荡。 埋骨地! 顾余生吞咽一口唾沫。 下意识的紧握手中木剑。 他以契灵通卷中的秘术沟通雪猿,发现它明明就在附近,自己却看不见它。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脚下的白骨,不仅有人骨,同样有妖骨! 而且有些妖骨架长达数丈,甚至数十丈,即便死了,那骨架上亦散发出强大的妖气,恍惚中,顾余生的脑海中,有上百只大妖张牙舞爪,朝他袭来。 顾余生心中一紧 这种感觉,还是在他登青云梯的时候出现过。 他心中明台清明,猛的一咬舌尖。 从那恐怖妖气凝聚的幻境中醒来。 “大妖!” 顾余生喃喃自语。 竟然有那么多大妖死在这里。 所谓大妖,是指五阶及以上无法化为人形的妖兽,实力强悍无比,相当于合道境的人族修士。 顾余生本能的抬起脚,想要转身就走。 可他咬牙,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辈子。 他绝不可能回头。 他将手指放在嘴边,吹动哨子。 雪猿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顾余生抬头一望,整个人瞬间呆住。 第27章 千年桃妖暴走,墙上的神秘功法 这是一棵苍古桃树,它的枝桠冠盖整个峡谷,无数桃枝延伸,上面竟然挂满成百上千的遗骸尸骨。 即便拥有上古神猿血脉的雪猿,此时也只能无奈的挣扎着,一脸惊慌的看着顾余生。 树上挂只猴。 雪猿被桃枝捆绑着身体,它那皮实的猿身,也无法抵挡桃枝的侵蚀,鲜血顺着桃枝流淌,染红了它的枝蔓,深秋季节,开出一朵朵殷红的桃花 如此诡异的一幕,让顾余生内心深处升起一个怪异之感,宛若闯入一方异世界一样。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到千年桃树的领域了。 原来这才是它的本体。 “别乱动,我来救你。” 顾余生扬起手中木剑。 而当他把木剑抬起时,整株桃树都好似巨妖活过来了一样,发出森森怒嚎之音,它不断的抽打着桃木条,想要对顾余生下手,却又对顾余生有些忌惮。 顾余生一手紧握着酒葫芦。 他知道,这酒葫芦是这千年桃树的克星。 但顾余生明白,灵葫虽然神奇,也得小心应付。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准备一剑斩出。 可就在此时,他看见手中木剑,亦泛起阵阵粉霞,竟然有些抗拒。 “嗯?” 顾余生的身体,好似猛然间被闪电击中一样。 他的目光落在千年桃树上,发现这株桃树的主杆上,少了一根分枝! “难道这木剑……” 嘶。 顾余生一脸难以置信。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在某个清晨,父亲顾白满身朝露,从桃花林中拖拽来的一根桃枝。 那一根桃枝,被他仔细的削成手中木剑。 就在顾余生失神的一刹那。 顾余生的身后,那桃枝上幻化出一人形的面孔,一只无形之手,悄无声息的在接近顾余生的后颈。 也就在此时,顾余生手上的木剑陡然泛起一阵粉色的剑光。 顾余生猛的一个激灵,从失神中醒来。 他反手一剑刺出。 速度快到极致。 精准的刺进那一张面孔里,一汪粉色的血液喷洒出来。 “嗷啊!” 地面猛然震动,耳畔全是怒吼嘶叫声。 无数尸骸从上方掉落。 顾余生眼疾手快,凌空再次挥出一剑。 一道浑厚的剑气从木剑中绽放,精准的斩断捆住雪猿的那些桃枝。 雪猿在空中一个翻跃,龇牙咧嘴的对千年桃树咆哮怒吼。 无数桃花零落,好似人间一场粉色的血雨。 一些桃花落在顾余生手上的木剑上,只见那木剑上的裂痕,竟然一点点的愈合。 “嗯?” 顾余生心神一动,手腕一抖,一剑荡空,万千粉色的桃花化作烟霞,被木剑吸收,木剑的断口彻底消失。 顾余生的这一举动,似乎彻底激怒了千年树妖,万千枝条朝他抽打而来。 雪猿吓得尖叫起来,拎起壮实的胳膊,一把将顾余生举在头顶,它的身体陡然变大,纵身一跃。 刹那间。 顾余生只觉风声呼呼,他骑雪猿的头顶,跃过一道万丈深渊的天堑。 无数桃枝蔓延伸长,最终却无奈的缩了回去。 月光下,顾余生四处张望,前方不远处,是陡峭的悬崖,他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就在凌霄峰的最下方,抬头就可以看见那一块镇妖碑,透过清幽的月光,镇妖碑散发出苍古的浩然之气,投影在顾余生所在的地方。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那千年树妖才不敢把桃枝伸过来。 雪猿刚才的一跃似乎是激发了潜力,所以,它的身体急剧的缩小,变成了一只小雪猿,安静的蹲在顾余生身边。 现在,顾余生被困在一处只有数十丈宽的悬崖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深渊的对面,还有千年树妖在静静的矗立着。 雪猿似乎也注意到这一点,耷拉着脑袋,爪子在地面画圈圈。 “看来我们得在这里吹冷风了。” 顾余生迅速冷静下来,今夜,青云门遭遇妖兽袭击,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活下来。 顾余生警惕的看了看天空,因为镇妖碑的存在,那些青鹏鸟不敢飞落下来,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临渊风大,顾余生往里靠了靠,凌霄峰壁立千仞,如刀劈斧凿的一般,光滑如镜,月光照在上面,甚至能反照出光影。 原本顾余生还想找个避风的崖洞什么的,不过很可惜,这一面山峰实在太坚硬了。 顾余生正准备盘坐下来,忽然,他眼皮一跳,月光掠过的墙面上,有图案和字。 顾余生快步上前,凝目细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数十道凿刻在墙上的人形图案,呈现不同的姿态,每一幅图案下方,都有一段文字,这些文字并非是用笔写上去的,而是用强大的劲气以指代笔,在墙壁上留下痕迹。 顾余生神色微凛,看向墙的最右边,打头处赫然写着三个苍劲大字。 “苍龙诀。” 顾余生顺口念出,随即,他的神色微愣,脸上露出一抹疑惑。 “我好像在哪听过。” 顾余生回忆一阵,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的目光跟着那墙上的字一行一行细细品读。 “这是一门极为高明的腾挪移空之术。” “对了,我想起来了!”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当初他在辨认那片龟壳上的龙族文字时,里面就有提到过苍龙诀,为此,他还专门在厢房的众多书籍中寻找过相关的记载,当年创建青云门的三大圣地之一的,蓬莱圣地,就在神秘无比的神龙岛。 看着墙面的字和图案,顾余生强行压下内心的喜悦,凝神,仔细阅读,将其强行记忆在脑海中。 “呼!” 强行记忆后。顾余生这才喘一口气,再次从头看到后面,确定记忆无错,这时,顾余生注意到,在最后一张图后面,竟然有一行已经风化模糊的字:“吾乃蓬莱逍遥圣君,游历天下七界之地,竟然攀不上青萍之巅,岂不是笑话?吾一生树敌无数,却逍遥自在,遨游四方,全仗天地逍遥行功苍龙诀,如此神通,将随我烟消云散,岂不可惜,今镌刻于此,以待有缘人,他日有人能攀青云峰,吾愿足矣!” 顾余生凝视着墙面的字,忽然,一阵风吹来,那光滑的墙面上,竟然有一条条裂痕龟裂,刹那间,所有的图案和文字皆消失不见。 “这……” 顾余生内心充满震惊。 因为就在刚刚,他感受到随着墙面上的苍龙诀消失,有一道执念如同他当日突破元胎境时,灵魂在飞腾苍穹,他虽然看不见,却依稀能感受得到。 顾余生抬起双手,拱手道:“我一定会登上青萍山之巅看看的。” 轻吐一口气后,顾余生心中也同时多了一个疑问,他父亲的愿望是登上青萍山之巅,为何三大圣地的前辈,也提到要攀登青萍山,而且看他留下的字,似乎是因为攀登青萍山,才导致殒命于此,身死道消。 一座山而已,对一般修士而言,进入合道境后,修行者就可以御剑飞行,飞越山川险阻,如履平地。 难道还越不过青萍山? 这青萍山的最高处,难道藏着什么? 此刻,顾余生年轻的心中,那一颗探索的种子在生根发芽。 “我如今已有到煅骨境的修炼功法,剑道也到了剑势境,唯独缺少一门身法类的功法,这苍龙诀,倒是雪中送炭,正合我意。” 顾余生盘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脑海中,开始浮现出刚刚记下的苍龙诀。 这门极为高明的身法,一共有九层,第一层为潜龙跃渊,学会这一层后,身如游龙,可以跃过百丈深渊。 顾余生算了算从这里到对面的距离,足足有十数丈,不过,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地势稍矮,想要跃过去,以他如今的修为,根本不可能跃过去,一旁的雪猿也在盯着这万丈鸿沟抓耳挠腮,显然,它能跃过来,却跃不回去。 “得尽快修炼,否则,十数天之后,我就会被饿死在这里。” 只有进入合道境后,修行者才能真正的做到辟谷。 月光下,顾余生着重参悟苍龙诀这门身法的第一层,它包含了九幅图,其中六幅图都是关于如何入定修行打通体内的穴窍的,只有三幅图是施展这门身法的变化姿态。 “又要打通隐穴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青云门中,也有不少身法类功法,其中最为高明的身法,叫做‘千变万幻’,是青云门的第二任掌门,在观青萍山的云雾变化后悟出的功法,而要学会这门身法,则是要身腾似云,行动如凭虚御风。 重要的是,这门身法,可以在煅骨境后,进入凝魂境,就可以做到御空飞行,虽然也有距离限制,但一飞数里,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如今夜这般一阶妖兽来袭,青云门的精锐弟子,大多都在凝魂境,他们就能够御空飞行,与飞禽类的妖兽在空中激斗。 “苍龙诀的第一层,需要打通身体四肢的六个隐穴,四肢的穴位,却是最难的。” 顾余生内心略微有些担忧,但他很快静下心来,调动丹田中的元气,引导着冲击右手的第一个关山隐穴。 苍龙诀,它与人族修炼的其它类身法最大的不同,就是以人为龙形。 简而言之,刚好与真龙变中的开脉手段相反,一个是龙化人形,一个是人化龙形,当人打通和开辟出特殊的穴位后,就可以做到拟龙腾空,遨游天际。 丹田中的元气顺着经脉,一点点的注入到右手,手拟龙爪,所以需要打通的隐穴位置,并没有在人体的奇经八脉上,但顾余生经过数月的开脉修行,已有借鉴之功,操控引导元气,一点点的打通一条隐脉,才开始冲击隐穴。 顾余生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当他真正催动元气时,却异常的顺利,第一个隐穴没有任何滞涩,非常轻松的开辟成功。 “呃?” 顾余生愣住。 难道是这些日子修行真龙变的缘故?让自己的身体发生了龙相变化? 第28章 潜力激发,苍龙诀初成 顾余生心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处于险境之下,激发了人体的潜力,当下,也没时间去多想,按照苍龙诀的第一层心法,潜龙跃渊,不断的用体内澎湃的元气冲击经脉,打通隐穴。 仅仅过了两个时辰,第二个隐穴就被打通。 顾余生算了算时间,修炼成苍龙诀的第一层,就不至于被困死在这悬崖,虽然他有宗门令可以求助,可眼下青云门遭遇妖兽入侵,谁又会在意他的死活。 星空之下,青云门上空的精锐弟子与妖兽战斗了近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桃花林中,有一道剑气陡然冲霄而起。 那个平日监管顾余生种植桃树的太上长老柳元以手为剑,一道强大的剑气横穿整个青云门,将一只四阶青鹏妖灵斩落长空。 青云门的天空顿时下起一场血雨,久久不散。 顾余生凝望悬崖的对面,那一株千年桃妖竟然展开树冠,将漫天洒落的妖血尽数吸收,一夜桃花绽放,十分诡异。 但它在天明之后,化作一阵粉色的烟霞,消失不见。 看见这一幕,顾余生心中震惊无比,青云门的管辖之内,又有三大圣地立的镇妖碑,传说,连妖皇级别的妖兽都能镇压,可现在,却有一棵桃树化妖,不断的暗中汲取力量壮大自己。 不过,顾余生也明白,现在的他还很弱小,这些事情,还轮不到他去深究,当务之急,是修炼成苍龙诀的第一层,离开这里。薆荳看書 天渐渐明亮。 青云门被一阵迷雾笼罩,空气中犹自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六峰之中,亦还有妖兽的潜伏,伺机袭杀宗门弟子,这些妖兽,不仅仅是天上飞妖兽,还有一些本是生活在青萍山深处的凶兽,毒蛇,野狼,猎豹,这些妖兽虽然大多没有灵智,但却野性十足,根本不惧人类,血腥气激发了这些妖兽的杀戮本能,有不少青云门的弟子被偷袭,惨死在这些凶兽利爪之下。 整个青云门,反而只有桃花林和顾余生所处的镇妖碑下,是最安全的。 青云门的弟子也发现了这一点,纷纷往镇妖碑处汇聚,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 两日后。 青云门终于平静下来。 镇妖碑前,依旧有不少新晋的弟子就地盘坐修炼,不愿意回六峰。 掌门玄机子以及六峰的峰主和长老从不同的方向赶来,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一次,入侵青云门的妖兽,只是一些低阶妖兽,连一阶的实力都没有,但却让青云门的弟子损失惨重,除了那些青鹏鸟抓起青云门弟子飞向空中丢下来摔死的外,其余一部分,都是被偷袭而死。 说到底,还是青云门的长老一开始过于疏忽,没有足够重视这件事,毕竟妖兽入侵这种事,在山下更是屡见不鲜,每隔几年,都会有一两个小镇被妖兽血洗。 人族之弱,求生之难,作为修行者,早已见怪不怪。 “各峰的弟子名册,统计出来了吗?” 掌门玄机子双手负立,他就站在镇妖碑前,身前一丈,就是那一只神龟,上面插着一把剑,在那一把剑的后方,则是青云门的数百名弟子,他们有人负了伤,一个个面色痛苦,露出劫后余生后的庆幸和茫然。 六峰长老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说!” 玄机子眼中陡然透出一缕锐利之芒。 “到底损失了多少弟子!” 雷江横淡淡的回应道:“掌门师兄,云峰这次只折损了十七名弟子,二十四人受伤。” “只?” 玄机子眼皮一跳,他目光扫向其他峰主。 何红念这时站出来,将一份名册递过去,说道:“掌门师兄,这是我统计的名单,一共一百七十七名弟子阵亡,大多都是新晋的弟子,还有两名长老也不幸死于妖兽的暗袭之下。” 嘶! 听见何红念的话,众长老和弟子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一股前所未有的沉寂和悲凉,在人群中弥漫。 玄机子伸出手,没敢去接那一份名单。 他嘴唇动了动,好一会,才颓然道:“死去的弟子,由宗门事物殿联络他们的亲人,按照以往的抚恤发放银两,家族之中有资质不错的,破例招收入青云门悉心培养。” 事物殿的主事长老神色默然,拱手道:“是。”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何红念又开口道:“掌门师兄,他们之中,没有亲人的呢?” 玄机子刻板的脸上露出一抹沉思,目光落在那神龟背上插着的宝剑上,他似想起什么,补充道:“发放抚恤之事,无论是宗门核心弟子,还是杂役弟子,不得遗漏,此人之子……亦死了吗?” 一旁的何红念本来已是出家人,听见玄机子的话,合着的双手微微一抖,她的目光也在人群中找寻了一会。 一名宗门弟子上前,禀报道:“回掌门,今日我与几位师弟一同去桃花林,那小院不远处有一滩血渍,似有战斗痕迹,小院也无人,只怕是……” 事物殿的长老目光微动,小心翼翼的问道:“掌门师兄,此子,已无亲人在世,死对他而言,或许也是解脱。” 玄机子目光陡然变得深邃,拂袖而走。 “让宗魂殿留一个木牌,写下他的名字,他只要没有面临妖兽时逃走,就是我青云门的合格弟子。” “是。” 其余长老神色复杂,似乎颇感意外,看着玄机子离去的背影,他们好似从来都不懂这位青云门的掌门。 一年前,顾白遇妖不战而逃,也是这位掌门亲自将顾白的剑竖在镇妖碑前,让其成为耻辱之剑。 一年后,又是这位掌门,先是想要拿顾白的儿子立威,得知那少年可能已死,却又然魂殿刻下那少年的名字。 一直以来,宗门之中有不少同辈分的长老,天赋和修为都在这位掌门之上,可他偏偏成为青云门的掌门,自然有不少人是暗中不服的。 雷江横一脸冷峻,目光扫过镇妖碑前的弟子,怒斥道:“各峰弟子,赶紧回峰修行,一月之后,将开启宗门历练,不要以为有宗门庇护,你们就真的可以高枕无忧,青云门这一场小劫,只不过是毛毛雨罢了,这就被吓破胆了,趁早滚下山去。” 众弟子这才起身,各奔六峰,修炼的修炼,养伤的养伤。 “柳师伯。” 玄机子在桃花林边拜见正在栽种桃树的柳元。 柳元双手沾泥,席地而坐,从腰间摘下酒葫芦,饮一口酒,缓缓开口:“萧师侄,你是掌门,青云门由你执掌,宗内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事不要往我这里跑。” “师伯,这一次入侵青云门的妖兽,来得有些奇怪,弟子怀疑,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柳元抬起浑浊的目光,看一眼萧让,“没有证据的事,不要胡乱推测,早就给你说过,宗门培养弟子,一定要严厉一些,不要把他们培养成温室里的花朵,几只飞鸟,就夺走那么多弟子的性命,照我看,必要的历练不能少,正好,深秋之际,适合肃杀修行,打开后山的猎妖场,让新晋的弟子都进去历练一下。” “是,师伯。” 玄机子目光落在那桃花林深处的小院,脚抬起来,想往前走一步,又撤了回来。 这一幕被柳元看在眼里,叹息一声,说道:“把多年的挚友钉在耻辱柱上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念旧的人,当年在仙葫州,顾白还救过你的命,去看看他生活过的小院,也不算违例,看看也是好的。” 柳元说话的时候,玄机子的眼睛浮现出一层迷雾,但他随即变得刻板而漠然。 “宗门的弟子要守规矩,我虽然是掌门,也要遵守宗门的规矩,这桃花林,我不能踏足,就绝不会往前半步。”玄机子后退一步,双手藏在袖子里,拢在身前,又看一眼那小院,问道:“师伯,那小子,果真命不好,死了?” “不知道,至少在桃花林中,没有他的身影。” “知道了。” 萧让迈开步子,行色匆匆。 “唉。”柳元轻轻摇头,喃喃自语,“这小子心如磐石,一心藏剑,是个练剑的好苗子,俞青山看中他的纯良,老夫亦颇有期待,可惜啊……” 柳元起身,继续拿起锄头,准备栽种桃花。 可就在此时,他似感应到什么,脸上露出一抹惊诧,他看向桃花林的最南边,嘀咕道:“起风了?” 临崖边。 顾余生站着一动不动。 他向已经饿得委屈巴巴的雪猿招了招手。 “过来,我们走了。” 雪猿蹲在地上,指了指十数丈宽的深渊天堑,表示它根本跳不过去。 “上来。” 顾余生拍了拍肩膀。 变成只有尺许的小雪猿遵从他的命令,跳在他肩膀上。 “抓稳了。” 顾余生嘴角微微一扬,趁着山涧迷雾升腾,他双手扣在身前,只见他的身体中泛起一阵青芒,化作一条幼小的龙影。 纵身一跳,如苍龙跃渊,陡然飞起。 第29章 心中有苍穹之剑,拒绝拜师 深渊上方划过一道青色的芒光。 下一瞬,顾余生已落在地面。 唧咕! 雪猿吓得从顾余生的肩膀上跳下来,它回头看了看对面的悬崖,兴奋的拍打着胸膛。 眨眼间,它化作一只两米多高的雪猿,示意顾余生也坐在它的肩膀上。 “省省吧,你这么大,得吃我多少东西。” 顾余生警惕的拔出木剑,一步步的往前走。 地面依旧铺满累累白骨,顾余生踩在上面,多少有些瘆人。 好在那一株千年树妖又不知逃到哪去了,顾余生在迷雾中前行,好似绕了好久,才走到熟悉的桃花林中,回到久违的林间小院。 顾余生出柴房搬来一坛桃花酿,雪猿抱着咕噜咕噜吞完大半坛,才拍着胸脯心满意足的入瀑布峡谷去了。 小院中。 顾余生一个人坐在屋檐下。 抬头看去,屋檐似乎比往常矮了不少。 他明白,是自己打通身体的隐穴,身子又长高了一些。 手握着修复过的木剑,顾余生怔怔出神,他记得当初父亲对他说过,总有一天,这屋檐将不会再为他遮挡风雨,他必须成为自己的屋檐。 而现在,他做到了。 短短数日时间,顾余生提升的不仅仅是实力,更多的,是心态,他曾在那千年桃妖的追杀下活了下来,也在临渊遇险,凭着自己激发身体的潜能,修炼成一门难以修炼的身法。 剑。 还是要继续练的。 不过。 当顾余生练完一套剑后。 小院旁边坐着形象邋遢的柳元,他捻着胡须,对顾余生道:“小子,你的确有练剑的天赋,不过,像你这样练下去,就算练上十年,也很难突破剑道的新境界。” 顾余生收回木剑,说道:“那照前辈的意思,我应该怎么修炼?” 柳元把自己的空酒壶丢给顾余生,说道:“小子,拜我为师,我教你剑道,教你修行。” 顾余生为柳元打了一葫酒,摇头道:“前辈,我已有人师。” “嗯?” 柳元目光眯起。 “谁?” “俞青山?” 顾余生摇头。 “俞前辈与我有半师之谊。” “哦?那是谁?”柳元目光微动,“难道是那个小女娃的爷爷?莫老先生虽然是天下大儒,但圣院书山招收弟子,需要渡学海,跃书山,还要过问心关,圣院视众生平等,又岂会给你开方便之门?” 顾余生哂然道:“圣院之名,天下皆知,晚辈有自己的志向,却不在圣院书山。” 柳元咕咚一口酒,咧嘴笑道:“嘿,你这小子,好似你志向在圣院书山,就能进一样,不要太高看自己,拜我为师,至少在青萍州这个地方,降妖除魔,一定会有声名鹊起的一天的。” “多谢前辈好意。” 顾余生拱手,他的心中,当初那人一剑冲星河的天下奇景依旧历历在目。 他无法再拜任何人为师。 “哼,你别后悔!” 柳元起身。 青云门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曾想拜他为师,他都拒绝了,如今倒好,这小子居然不识抬举。 顾余生拱手,以沉默代表了他的态度。 柳元走了几步,停下来,又猛然间回头,奔到顾余生面前,突然快速的说道:“我知道你的剑道真意就藏在那一把木剑当中,我能感觉到它蕴藏的剑气,我还能感觉到它的剑势,但你的剑术已经到达了最关键的节点,抬起头来,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顾余生神色平静,说道:“苍穹。” 柳元的呼吸好似陡然停滞了一般,他似乎被顾余生的回答气得脸色铁青,他站在顾余生旁边,伸出枯瘦的手,指着青萍山,说道:“你看不见,看不见,你明白吗?” 顾余生坚定道:“总有一天会看见的。” “那不是没看见吗?” “看得见。” 顾余生的眼睛中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亮光。 他知道这位形象邋遢的老者是青云门的太上长老,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他曾看过那一剑冲星河的灿烂。 即便说出去。 也没人会相信的。 “哈哈哈,看过?” 柳元好似快被气炸了一般,吹胡须跺脚,道:“是青萍山,这云雾缭绕,浮云遮眼,你只能看见这一座一座的高山,剑道也一样。” “老夫知道,俞青山一定告诉过你,剑气在藏,剑势在力在攻,可老夫要告诉你,剑势是蓄,蓄千刃之势,动于指,发于心念指尖,风无形而摧树,气如止水,动如海啸。” “剑势之能,决定了你能领悟到下一层什么样的剑意,你看得见的山,未必是最高的山,你翻过一重山,却未必就已达终点。” “如果没有老夫指点,如你这般每日以剑刺桃花,又能有什么成就?” 顾余生看着激动的老人,目光依旧明澈,他拱手道:“前辈登上过青萍山顶吗?” 柳元嘴角微抽,摇头道:“风起青萍末,山高十万八千刃,青云门不过是山中一隅,那青萍山终年寒冷彻骨,我自然没有攀上去过。” 顾余生的目光凝望着云雾弥漫的青萍山,说道:“那年父亲初次带我进桃花林时,我还是懵懂的年纪,骑在父亲的肩头只知道摘桃吹面,我曾向父亲请教,让他教我修行,学一些剑术,但父亲却拒绝了,他对我说,他还没有攀上青萍山,所以没有能力教我。” “呵呵呵!” 柳元听后,莫名的笑了起来。 随后拂袖而去。 “老夫的确没这个本事,如果这世上真有这般有本事的人,未必会教你,以后日日栽种桃花,不得懈怠,这尘世间的泥土,我看你是待得久了,习惯了。” 柳元似乎真的生气了,从那之后,顾余生再没在桃花林中见过。 但他还是给这位种桃花的老人隔三差五的留一些酒。 秋深露寒。 顾余生如往常般练剑完毕,最近半月,他的确感觉到自己的剑势到达了一个瓶颈,寻不到突破的方向。 加上青萍山的迷雾总是遮挡苍穹,让他看不见苍穹下的星辰。 好在他在境界的修行上,依旧顺利无比,已经打通六条经脉,成为开脉境六段的修士。 回想数月前,自己面对赵志时的绝望,不知不觉间,已超越无数宗门的弟子。 但顾余生的心中,从未将这些人作为自己的目标。 当然,他也从未小瞧过宗门中的任何人。 顾余生收剑回院之时,他随身携带的宗门令竟然泛起阵阵光芒,顾余生见状,微微有些惊讶。 他这个在青云门中不受待见的人,也能收到宗门的重要信息了? “青云门第三十三代所有弟子,未时之前,必须前往凌霄峰,参加宗门历练,不得有误。” “历练?” 顾余生眉头微皱。 他这些日子,在寒洞中苦修,对于宗门的历练并没有太多兴趣,不过,每个人都要参加,他也不想成为那个刺头,虽然他也明白自己在宗门中没有任何存在感。 可他不想再给青云门掌门留下任何口实。 万一真被逐出青云门。 他心中为父亲雪耻之念,将会变飘渺无比。 看了看时辰,顾余生稍微收拾一些用度,背一个包袱,前往凌霄峰。 事实上,似顾余生这样还背着包袱的青云门弟子属于另类,宗门之中,可以用半年的宗门贡献点兑换储物戒,虽然储物的空间并不大,但也足够日常使用。 一路上,不少人看见顾余生这般落魄的样子,不免当面或者背地里编排一阵。 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接下来的历练,对他们来说是极其残酷的,只是宗门盛景,结伴而行,让他们总以为还在宗门的庇护之下,可以无忧修行。 同一时间,桃花小峰的别院,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的少女,也背剑在身,打算偷偷溜出门。 “晚云。” 莫晚云的身后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 “爷爷。” 莫晚云无奈地转身。 “你要参加历练?” 莫晚云点点头。 “爷爷,半个月前的那一场妖兽入侵,你也看见了,死了那么多人,我总不能一直被你护着吧,如果是这样,长大有什么意义?” 莫先生背着一只手,另外一只手捧着一本书,眼睛透过书的上面看着宠溺的孙女。 “晚云,那一场妖兽袭击,你好几天都没有睡好,我以为你是被妖兽吓到了,如今看来,是爷爷想多了,告诉爷爷,你在担心谁?” “什么啊。” 莫晚云下意识的看向那一片桃树林,如今,那一片树叶已经零落,光秃秃的,看起来透着几分凄凉。 莫凡尘把书放在身后,语重心长的说道: “历练之事,我不会阻止,但有些事,爷爷还是要提醒你,我们来青萍山,不会住太久,三年后,你是要跟我一起回到圣院书山修行的,这里的一切,都可以当作你最后的快乐时光。 你年纪尚小,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对你而言还是太过于深奥,不要与人深交厚谊,否则,离去之时,难免心中难舍之情,对你修行之路极为不利。” “爷爷,我知道啦。” 莫晚云扁了扁嘴,两只手的手指缠在一起,拿一根系头发的红绳绕圈。 “过来。” 莫凡尘又朝莫晚云招了招手,他手指一动,从书中飞出一个‘守’字,落在莫晚云的身上。 “记住,离那位玄龙王朝的皇子远一些。” “明白了。” 莫晚云一脸嫌弃的样子。 “还有,桃花林的那个少年,你同情他一些也是可以的,分给他吃的爷爷也没意见,但是,你也要和他保持距离。” “爷爷……你不是常常教我读圣贤书,说众生皆有向学之道,要一视同仁吗?” 莫凡尘点点头,肃然地说:“圣贤书没有错,你问的也没有错,可你忘了,你是我莫凡尘的孙女。 过几年你就会明白,众生千千万,修行者有几人?入门修行者千千万,真得鹿者又有几人?不过是终日梦为鱼的凡人罢了。 在这尘世中修行,你的爷爷,读了万卷书,同样也不过是庸俗的凡人而已,只是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前程,遇见的都是良人,这青萍山,只怕没有这样的人。” 第30章 历练之际,莫姑娘与九皇子起冲突 凌霄峰。 这里是青云门最高的山峰,后峰与青萍山的山脉相连,绵延数千里,渺无人烟。 青云门除了镇妖碑为天下宗门所知晓外,还有一座镇妖塔也比较出名,只不过,这座镇妖塔是后来的青云门所建,不对其他宗门开放,即便是宗门的弟子,也只有精锐的弟子能够进入其中历练。 因为镇妖塔的缘故,方圆数百里都属于禁区,常年的羁押妖兽,以供御兽师驯服,难免有从镇妖塔中逃脱的妖兽,久而久之,凌霄峰后山的方圆数百里地,就成为了一处天然的猎妖地。 青云门每隔数年,都会开放这片禁区,让青云门的弟子历练成长。 只可惜,去年青萍州边境出现大妖,青云门数百精锐弟子下山斩妖,几乎全军覆没。 时隔一年多,青云门新晋弟子入门修行不到一年,青黄不接。 前阵子突遭遇妖兽入侵,死了一百多人,青云门众长老之后开了一场会议,众长老分成两派,一方认为,青云门应该派专门的精锐弟子守护新晋弟子修行,而另外的长老则认为,与其将宗门的新晋弟子养成温室花朵,莫如提早让他们见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 于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历练之门,对入门不到一年的弟子打开。 他们当中,很多人都还有凝练元胎,就不得不面临如此残酷的事实。 顾余生到凌霄峰的时候,已有数百名弟子早已等候在峡谷一线天面前。 这些人大部分精神状态都不错,而且在天工峰购置了趁手的兵器。 这也难怪,若是没有点本事的,上次妖兽入侵,就已经没命了,能够活下来的,除了运气之外,实力也是有的,而且绝大多数的人在入青云门前,就已经开始修行,或者是修炼过武道,体质强健。 如顾余生这样年龄较小的,只是少数。 顾余生的到来,只是微微引起一阵骚动,因为他们之间有过传言,顾余生那一夜已经死了,但过了几日,又发现他居然还活着。 “这小子运气真不错,上次居然没有被青鹏鸟啄走。” “桃花林那个地方地势复杂,躲的地方很多,缩起来命不就保住了吗?” “说的也是。” “哼,这次他总没这么好运气了吧?猎妖场,真有传说中那么危险吗?” 云峰的诸多弟子中,陆晨身边有两名往届的青云门弟子跟着,这是陆展生怕他出现意外,不惜动用长老的身份特权,让自己的两名记名弟子贴身保护。 “陆少爷放心,有我们两人在,出不了岔子。” 说话的两人,已是开脉境修为,在云峰来说,天赋并不算出众,但是对于这一次新人历练,他们两人的实力绝对碾压新人。 陆晨露出得意的笑容,目光逡巡,一脸巴结讨好的样子:“九皇子来了。” 说着,他朝那位玄龙王朝的皇子走去,经过顾余生身边时,还不忘对顾余生说道:“一会进入历练地,你再找个地方躲起来当缩头乌龟啊。” “聒噪。” 顾余生目光陡然锐利,陆晨竟然有一种被无形剑芒刺痛之感,下意识的后退,他目光微闪,随即离开。 “九皇子,我在这呢!” 刚刚还极其嚣张得意的陆晨,眨眼间变成点头哈腰的模样,看得顾余生心中莫名。 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不少人起身或是扬起头。 原来是落尘峰的何红念带领一峰的女弟子徐徐走来,一路上,这些女弟子莺莺燕燕,正当妙龄芳华,有不少人自然动了找道侣的心思,吹口哨的,挥手的,或是故意把手中名贵的武器拔出来秀一下的。 这些动作,引得落尘峰的女弟子掩嘴而笑。 浑然没有将要去历练的凝重之感,反倒像是聚在一起,各自寻些乐子。 顾余生岁数还小,只觉那莺莺燕燕之声有些吵耳,空气中弥漫的香水气息也有些浓烈,但他的眸光依旧看向这些女弟子。 他也在寻找,期待着那一道人影。 那群芳婷婷盈盈,身材高挑,美貌不俗,秀色动人。 顾余生只觉这些人长得太高,挡住了他要看的人,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看周围的人群躁动,心道:好久没有见到莫姑娘了。 “哇,九皇子!” 一阵欢呼雀跃的声音夹杂着大胆,羞怯。 只见楚尘站在那阔道上,身上穿着蟒服,腰间挂三四个香囊和玉坠,手握一把扇子,面带笑容,只是那笑容,略显僵硬,他的身边,有两名侍奴在阻挡这些女弟子靠近他们的主子。 “晚云小姐。” 楚尘的眼睛忽然一眯,主动上前。 唰的一下打开扇子,面前的女弟子皆纷纷让开,回眸看去。 那群芳之中,莫晚云穿着一身白色衣服,并没有特意的打扮,只把秀发束成数个小辫,随着鬓发飘荡,上面系着的红绳也非什么贵重之物,但她正当豆蔻年华,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明眸皓齿,出生于书香门第,一颦一动之间自有说不出的清雅,她并非像九皇子那样看起来高高在上,更像是邻家姑娘一样,美丽可爱。 被众人凝目相看,她却是浑不在意,一双灵动的眸子转动,忽然,她脸上露出一抹傲娇的笑容,蹦蹦跳跳的往前。 站在阔道上的楚尘脸上露出些许得意,开口道:“晚云小姐,在下楚尘……” 话还没说完,莫晚云已从他身边奔过,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如一阵清风拂来,落在顾余生身前,她伸出脚,痛快的在顾余生脚背上踩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准备在顾余生额头弹一下,才发现顾余生长高了许多,她要微微抬起头才能看见顾余生那一双清澈的目光。 “小泥鳅,你也在啊,哈,长高了呀。” 顾余生目光落在莫晚云那一张干净的脸庞上,目光莫名的下移,回应道:“莫姑娘,你也长大了。” 莫晚云的耳根霎时变得通红,她伸手用鬓发掩盖,再次踩顾余生的脚一下,脸上带着几分调皮,眼里藏着对顾余生的秋后算账,“哼哼,他们都等着看你笑话,少丢人啊。” “莫姑娘放心就是。” 莫晚云这才满意的背着小手手,到楚尘身边停下,脸上只有孤冷,用野蛮的语气道:“刚刚你和我说话?” 楚尘的眼睛深深的剜了顾余生一眼,收回目光,才一脸堆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晚云小姐,我们见过的。” “见过吗?” 莫晚云一脸疑惑。 “你是?” 楚尘嘴角微抽。 一旁的侍奴尖着嗓子,说道:“这是我家主子,玄龙王朝九皇子。” “哦,玄龙王朝我听说过的,九皇子……没听过。”莫晚云手敲了敲浅浅的酒窝,“抱歉啊,我从小记性不太好,读书就犯困,你叫啥来着?没名字吗。” “楚尘。” 九皇子咬牙。 “晚云小姐忘了吗?三年前,我随父皇拜谒圣院书山,祈香会上,我们曾见过的,那年父皇还欲促成你我之间的婚事……” “停!” 莫晚云袖子一挥,一脸恼怒。 “那是你父皇的一厢情愿,干我何事?” 楚尘眯起眼睛,嘴角微微扬起,说道:“晚云小姐,我知道你不想承认,但是,当年我父皇为了表达诚意,派出王朝斩妖士三万余人,才击退守界山的妖族入侵,这事,圣院书山的人都是知道的,若没有我玄龙王朝的斩妖修士,即便是圣院书山,也有不少儒修会陨落吧,如果不是我玄龙王朝出面,那一次妖族入侵,像青云门这样的三流门派,会在顷刻间被妖族灭门吧?” 楚尘的话,前面还让人听着心惊,觉得玄龙王朝底蕴深厚,可最后一句,却莫名的小觑了青云门。 不少青云门的弟子和长老,皆是面色微变,顿感脸上无光。 就在此时,天空飞来一道身影,玄机子落地后,袖子一挥,让场面安静下来,他目光落在楚尘身上,又看了看莫晚云,开口道:“楚尘,今日乃是历练开启之日,你们之间的私事,就不要在大众广庭下交谈了吧?” “晚云,过来。” 何红念也朝莫晚云招招手。 莫晚云有些气鼓鼓的回到落尘峰的众女弟子身边,楚尘的话,让她心情变得糟糕。 她委屈巴巴,却似感应到什么,目光转动,刚好看见顾余生也正神色平静的注视着她,眼睛里藏着微微的关切。 “哼。” 莫晚云不太好的心情,莫名的又好了起来,她只觉这么多人汇聚于此,要么个个张扬,要么一个个充满讨好的嘴脸,独那桃花林中的少年,一身青云服,一壶酒,一把木剑,肩还背着个包袱,与众生格格不入。 偏偏在莫晚云看来,却是如此的瞩目,她心中明明觉得顾余生一个人独行孤单,又给人一种沐浴在阳光下的明媚,那一脸淡然的笑容和眼眸,令她躁动的心变得平和。 这些细微的动作,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莫晚云偷偷红了脸,错开顾余生的眼睛,低头看自己的鞋子,她只觉面目绯烫,不敢轻易让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对面的顾余生自然不知少女在刹那间心思万千婉转,荡气回肠。 只是觉得莫姑娘当真又长开了一些,比桃花好看多了,身上闻着也香香的,看她低头的样子,心中直嘀咕:莫姑娘总是踩我鞋背,下次得买双结实一些的,免得她真恼了下狠脚,踩坏了我的鞋子。 第31章 入猎妖地,少年观星河悟剑势 凌霄峰后山。 当那一把生锈的锁和符文被掌门亲自揭下,年轻一代的青云门弟子,一个个皆纷纷涌入猎妖地,生怕进去迟了,里面的妖兽就会被猎杀得干干净净。 就在刚刚,身为掌门的玄机子对他们说过,猎妖地虽然有妖兽,但大多都没有灵智,最多算是凶兽,野兽,凡是通过这次历练的人,都会获得宗门贡献点,凡是表现优秀的弟子,都会有额外的奖励,丹药,武器,修行秘籍,应有尽有。 为了这一场试练,天工坊的长老还专门改造了青云门弟子的宗门令,在宗门令上镌刻的临时的阵法,一旦遭遇不可控的危险,可以传回宗门安全的领地,除此之外,宗门令上,还拓印了镇妖碑上的封印符文,可以将妖兽的一缕精魄收纳于其中。 等历练结束,宗门令中收集的妖兽精魄前一百名弟子,都可以成为青云门的核心弟子,奖励丰厚,还额外有一次机会拜宗门的峰主和长老为师。 当然,这一场历练,将会持续三个月。 在猎妖场中,由宗门的长老专门搭建了诸多可以供取食物的地方,还有专门的宗门长老负责巡逻,万一遭遇不可控的事,也可以有人可以施以援手。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年轻一代的新晋弟子,一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争先恐后的进入猎妖场。 几百里地的地方,千名宗门弟子闯入,作为修行者来说,甚至显得有些拥挤。 而更多的一些人,则是怀着向往‘自由’的心思,久困于宗门一峰一地,时间久了,难免会滋生出闯荡江湖,想要看看世界的心思。 夕阳下。 新晋弟子都进已进入猎妖场好一阵子了,众长老和往届的青云门弟子大多都已离去。 掌门玄机子负手站在那一道生锈的封印门前,久久驻足,深秋金灿灿的光影透过青萍山高高的云层,照在他那面庞上。 也就在那斑斓的光影中,仿佛才显露出玄机子被岁月琢刻的痕迹,他不过四十来岁,对于修行者随便就是两三百的寿元来说,他尚年轻,可他的鬓间已有白发,眼中布满沧桑于深邃,眼角似有淡淡的隐忧。 “师兄,是否在担心这次历练之事?” 身后,何红念手持青丝拂尘,轻步无声走来。 玄机子不答。 就那么木在原地,凝望着青云门的一草一木。 “师兄放心,宗门内的长老以及核心弟子,都会日夜巡逻猎妖场,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玄机子回头,看一眼道姑打扮的何红念,神思有些恍惚地说道:“师妹突破归一境已经有好几年了吧?” 何红念不明白师兄为何有此一问,默然点头。 “我的天赋一般。” “一般?如今这宗门之中,能有望金丹大道的,寥寥可数,师妹可算其中之一,可惜,你虽然青服加身,却困于情,迟迟不得突破。” 玄机子叹息一声。 “纵是归一境,也应当有三百年寿元才是,细细想来,这三百年内,青云门中修炼至归一境的前辈们,也有数千人,但能得金丹大道者,却是少之又少,非是他们天资不佳,而是妖族肆虐,多少先辈负剑出青云,归来时便只能长眠于青萍山,如今咱们青云门,除了柳师伯一人,再无第二人是金丹境的修士,今日千名青云门弟子入猎妖场,纵然他们能归来,数年后,他们之中,又还有多少人能活?当年你我入青云门时,亦是数千青年热血,一心想要斩妖立世。” 说到此处,玄机子再一次默然。 何红念意外道:“这么多年,我从未看透过师兄,今日怎的这般伤感?” 良久,玄机子才道:“这几年我修一门宗门通玄神通,虽无增杀之益,却能感应祸福,近日心绪不宁,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师妹,历练之事,还望你多多费心。” “师兄勿忧,大儒莫先生的孙女也参与这场试练,玄龙王朝的皇子也身在其中,宗门长老不会懈怠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隐隐有些担忧啊。” …… 夕阳西下。 顾余生站在一处视野广阔的地方,观暮山雾霭,叠嶂的云雾如仙气洒落人间,美轮美奂。 他的周围,皆是厚林深木。 所谓的猎妖场,不过是一片平时很少有人涉足的地方罢了。 加上镇妖塔的存在,给这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和绵延的山脉增添几分神秘和凶险。 很多新晋的弟子,内心都是这样的想法。 但顾余生却不这么认为。 那一夜,妖兽突然入侵青云门,他亲眼见青鹏怪鸟最初飞来的方向,就是此间森林深处。 而且,青云门这一次让所有弟子,无论修为高低,都要参加试练,这背后隐藏的含义就值得深思,是不是意味着,以后的青云门,都绝非安全之地,随时都有可能遭受妖兽的袭击。 连宗门都不安全,这猎妖场就真的只有一些野兽凶兽吗? 所以,顾余生很谨慎,他取出天工峰长老给的地图,细细的观察,虽然这份地图只标注了个大概,可顾余生自小学识字看书时,就已经形成好的习惯,先把它记在心里。 由于各峰之间的弟子,大多互相认识,也都是三五一群,或是十人一队进行临时组合,共同进退。 顾余生顺其自然的就落了单。 尽管他内心有一种期盼,若是能和莫姑娘在这山林中生活三个月,想来会是人生最难忘的经历,可那位莫姑娘也是性子极为高傲的,一个人独行,并没有和他搭伙的意思。 顾余生也不着急。 这方世界很大,也很小,三个月的时间,有缘,总会见着。 至于满山猎妖之事,也不急于一时半刻。 按照他心中所想。 三个月时间,就算这山林中真的没有妖兽,以他如今这般年龄,想要在野外生存三个月,也是颇具挑战性的。 地图上标注的第一个补给点在三十里外。 也就意味着,想要不饿着肚子,所有的弟子都必须往森林深处前行五十里,当然,宗门长老可能还有别的心思,万一历练的弟子,进入猎妖森林后,就在入口附近苟住,那岂不是大家都很尴尬。 有酒,有剑。 顾余生心中不慌。 他本来是想要将雪猿召唤了带在身边,以雪猿的实力和血脉,几乎可以在猎妖地内横行,可顾余生担心,雪猿会成为狩猎的目标。 路总是要一个人去走的。 行迹于山脉深林。 一开始还能看见一道道人影和羊肠小道,可渐渐的,随着天色暗淡以及云雾弥漫,山中已不见同门踪影。 顾余生的包袱中带有足够三天吃的食物。 所以他走得不慌不忙,在天色暗下来之前,顾余生找到一个临崖的山洞,仔细摸清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危险后,搬来一块巨石,将山洞封住大半。 开脉境,会在力量上和速度上都会发生一次飞跃,具备龙虎之力,每打通一道经脉,就会增加一虎之力,千斤石头都可以搬动,而进入煅骨境后,将会拥有一象之力,正常来说,顾余生已是开脉境六段可以搬动六千斤重的石头。 可刚刚,顾余生并不是将石头搬来的,而是催动苍龙诀,将汇聚力量在巨石上,自身施展苍龙诀,以极快的身法,如搬山一样把巨石腾空挪来,足有万斤之沉。 山洞内光影暗淡,顾余生盘坐在铺满干草的地面上,他并没有立即修炼,而是缓缓催动内息,一点点的游走于身体经脉各处,让心静下来,同时也暗中警觉周围的动静。 凝望着山洞口的巨石,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沧澜国男女,以十五岁为成年,他只有十二岁,如今竟也拥有龙虎之力,倘若不是背负了那么多,回到青云镇,也能安度余生了。 这样的念头在顾余生脑海一闪而逝,因为他看见洞外苍穹的星辰,是如此的璀璨,脑海中,那一道剑影横空再次浮现。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他虽然现在不能挥剑,可他的脑海中,却在不断的回想那一剑的精髓。 拒绝拜柳元为师,并不是顾余生的偏执,相反,他心中拜那神秘老者为师的念头早就已经深入灵魂。 “剑势……” 顾余生呆呆的凝望星空。 俞青山对他讲过,柳元在要他拜师前,也提醒过他,他的剑道已到了关键节点。 对于剑势的理解,俞青山和柳元都有不同的领悟。 今夜,万籁寂静。 山洞中的顾余生,手持木剑,若有所思。 【剑势在与攻。】 这是俞青山对他说的。 【剑势在于蓄。】 这是柳元对他说的。 当星河璀璨,天空繁星灿烂。 顾余生猛然一激灵,嗖的一下站起来,恍然道:“不对,从一开始就不对,那是他们的剑势,不是我的,那么,那位前辈剑斩星河的剑势,也不是我的……属于我的剑势,又是什么?我该怎么领悟?” 醒悟后的顾余生,再一次陷入沉思。 就这样,他凝望着星空,呆坐了一夜。 有所得。 却又好似一无所得。 第32章 与天争,与妖斗,用剑闯出自己的道 天还未亮。 呆坐良久的顾余生动了动酸麻的胳膊,他的目光从苍穹收回。 他思考一夜,什么是真正的剑势,还没有头绪。 什么是剑道,他越发迷茫,好似那苍穹中的万千星辰,不知道哪一颗代表着他的宿命,哪一颗又代表着他的未来。 洞外泛起恍惚的幽芒。 顾余生见状,哂然一笑,嘀咕道:“森林中的萤火,终究比不过灿烂的星辰,而烈火灼烧的骄阳,又会将星辰掩盖,或许我们眼睛看见的,未必是真实,剑道同样如此。” 顾余生打算出去吹吹风,清醒一下。 嘀嗒。 有东西滴落在他的额头。 突兀间,低沉的嘶吼声在耳畔响起。 一道利爪,从那块巨石缝隙中探下来,差点就将顾余生撕成两半。 唰。 顾余生下意识挥动手中木剑。 那一道剑芒宛若一道鱼肚泛起银光,一瞬间撕破漆黑的夜。 那一块堵在前方的巨石,被顾余生以一道木剑散发出的剑气整齐的切割成两半。 轰隆一声巨响。 一分为二的巨石向山崖坠去。 伴随着一阵血雾和幽冥的狼嚎声,空气中已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 顾余生凝神张望,这才发现,那外面的萤火之光,根本不是森林中的萤火虫,而是一只只森林幽灵狼,足足有数十只,是一个狼群。 而它们原本的栖息地,就是顾余生现在所处的山洞。 幽灵狼可御风蹑足,行走无声。 虽然没有一阶妖兽的实力,但却迅捷无比,属于群居野兽。 顾余生刚才的一剑,不仅将巨石斩为两截,也将那一只幽灵狼王的双爪斩断。 狼嚎之声乍起。 群狼被激发血性,瞬间扑向洞内。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手中木剑或刺或撩,剑光在山洞内不断泛起光亮。 狼嚎叫的声音渐渐低沉。 当天逐渐变得蒙亮。 顾余生已经结束了战斗。 那一只狼王的精魄被宗门令汲取,顾余生获得猎妖积分。 但顾余生浑不在意这些,这一场与狼之间的争斗,他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可即便如此,他也感觉到体能消耗较大,身上染了狼血,森林中似乎有妖兽异动。 凝望着山洞边缘被剑气划过的剑痕,顾余生目光微眯,他的眼中露出一抹沉思。 他虽然已将剑道修炼到第二重,剑招中藏有剑势,可他自忖换做平时,绝对斩不出那威力惊人的一剑,那么大的一块石头,也绝对不会整齐的被切开。 回想那一剑的玄妙,顾余生忽然间不再迷茫。 他紧握着手上的木剑,淡然的走进森林深处。 剑势是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手握住剑,不断的去寻找。 当积累足够的战斗经验,或许一切真相都会水落石出。 森林中。 少年的身影越行越快,一路上,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妖兽,或潜伏在暗处,或凶残地张开獠牙想要正面把他撕碎。 但他都紧握着手中剑。 一路杀死不少强大的野兽和一阶妖兽。 在顾余生走过的地方,有一队青云门的巡守弟子在紧跟其后,他们注意到那山洞口处的剑痕,又一路追踪,路上有数十只妖兽被一剑干净利落的杀死。 终于,当他们看见一只青豹被一剑穿喉时,再也忍不住,各自都有默契地停下来。 “好快的剑,这只青豹是在跃起的过程中,被一剑穿透咽喉,强大的剑气,将它的内脏都碎裂了,这么锐利的剑气,不知道是云峰哪一位新入门的弟子。” 一名巡守弟子神色凝重,看一眼站在最前方的男子,眼中满是好奇。 “齐师兄,这一届新招收入门的弟子中,似乎有不少天才啊。” 为首的巡守弟子叫齐明,正是当日在青云梯前指引年轻人进行入门考核之人,作为这次的巡守猎妖场的巡守队长,齐明仅仅用了十年时间,就达到煅骨境的修为,而且已经修炼出铜皮铁骨,虽然不是最顶尖的那些精锐弟子,但也属于修行速度极快的了。 “每一届弟子,都会出现一些天赋极佳的人和天才,并不奇怪。”齐明虽然嘴上这么说,却看向身侧背着剑的男子,这名男子约莫三十岁,背着一把四尺宽剑,属于云峰中纯粹的剑道修行者。 “方师弟,你修剑多年,可看出些门道?” 这名叫方进的男子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去仔细查验妖兽死去的伤口,而是一双眸子凝视着远方。 “此人一路上杀死的妖兽,都以直剑取其要害,看不出任何招式,但有一点很明确,此人的元力十分浑厚,剑气喷薄间溢出剑本身,我甚至看不出此人用的剑有多宽,有多长,整个云峰当中,修这样走纯粹剑道的人,我只想到一个人。” “谁?” “俞师叔。” 其余四名弟子面面相觑。 一人一脸难以置信,“你是说,当年曾与峰主以剑比试高低的俞师叔?” 方进冷冷回应道:“云峰还有第二个俞师叔?” “一字剑诀。”齐明也是面色一凛,“难道是玄龙王朝的九皇子?听说他刚入云峰时,就想学这一门天品剑诀。” 一名看起来稳重一些的巡守弟子这时开口道:“楚尘?如果是他的话,倒也不奇怪,毕竟他可是玄龙王朝的皇子,身边的侍从和剑奴,都不是我等可以相比的,我们还是不要去触碰此人的霉头,毕竟此人向来傲慢,别自讨没趣。” “走吧。” 齐明挥挥手,折转方向,并对其他四人道:“陆长老给的礼物,你们都收到了吧?” 除了方进眼中露出一抹诧异,其余三人皆是点点头。 “拿了别人的东西,就要好好做事,陆师弟天赋自然是不错的,只可惜上次没能进藏书阁,让他遇事容易冲动,若是遇见强大的妖兽,容易出事,当然了,他与顾余生之间的个人私怨,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出面引导一下。” “明白。” 另外三人微微一笑,彼此间心照不宣。 方进则是眯起眼睛,缓缓开口道:“宗门的氛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难道是那位玄龙王朝的皇子经常给你们好处,让你们也习惯了这种风气?” 四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齐明干咳一声,说道:“方师弟,你一心修剑,这人情世故,还是要学一些的。” “我不懂,我只知道想要变强,只能倚仗手中剑,如果有一天强大的妖族也给你们无法抗拒的好处,你们是不是打算背叛人类?”方进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四人皆是面色一寒,忙着摆手,“怎么会,我们做人也是有底线的!” “哼,道不同不相为谋。” 山林中,巡守的小队竟然在第一天就出现分歧,各自行动巡守猎妖场去了。 “齐师兄,方师弟不会把咱们的事给说出去吧?” 齐明冷笑一声,说道:“说出去又怎样?你们自是不知,这方进,当初是准备拜顾白为师的,可惜顾白从未在人前显露过实力,以实力不足为由,没有收他为弟子,如今,顾白是宗门之耻,他却依旧偏执无比,有意护顾白的儿子真是可笑。” 四人脸上皆露出嘲笑之色,并行在森林,四人都没有发现,一道奇特的面孔,出现在他们身后的一棵树皮上,那些树逐渐化作藤蔓,在地面如灵蛇一样悄然无声的行走。 三天后。 猎妖森林的深处,一道瘦小的身影在林中穿梭。 他的前方,赫然是一只拥有罕见螭龙血脉的妖兽,一条数十丈长的冠蛇,这条冠蛇的尾巴已经被斩断,可它的速度依旧迅捷无比,所过之处,树木摧断,地面的枯叶卷起层层风暴,它偶尔回头,从嘴中喷吐出毒液。 毒液喷在树木上,树木瞬间变得焦黑一片。 这一条冠蛇已拥有一阶妖兽的实力,它不似其它妖兽能凝练出妖兽精魄,而是将一身的妖血精华藏于蛇胆之中,它虽然有剧毒,但蛇胆却是罕见的大补之物,服用之后,不仅可以增加数十年的内劲,还具有抗毒性,不惧怕绝大多数的妖兽之毒。 正因为如此,顾余生才对它穷追不舍。 从顾余生在水泽发现它,到一路追逐,已经花费了半日功夫。 这冠蛇一开始还把顾余生当作猎物,一番激斗后,它被顾余生斩去蛇尾,实力折损,只能伺机逃跑,丢了蛇尾,它只需三五几日就能长出新的尾巴来。 它本以为能够轻易逃脱,可没想到,顾余生在森林中身影穿梭,偶尔还会化作一条苍龙之影,虽然只有一道影子,也让这条冠蛇好似受到天然的血脉压制,只能仓惶逃跑。 “你逃不掉的。” 顾余生的脚尖一点,身体化作一道青龙之影,无声无息间出现在冠龙的前方,手中木剑探出,一剑穿透冠蛇张开的嘴,伴随着一道剑芒乍现,这条已经拥有一阶妖兽实力的冠蛇,被顾余生杀死。 顾余生左手指尖一动,一道剑气穿透冠蛇的七寸,顺手一掏,将一枚七彩的蛇胆取出来。 “好东西。” 顾余生满意的点点头,脚尖一点,如聂云踏月般飘然远去。 顾余生在一处静谧的小溪边停下,将蛇胆清洗干净,将其放入到腰间的酒葫芦,让其药力化在酒中。 第33章 意外收获,危险逼近 深夜。 一声怒吼震颤四方。 “是谁,杀了我的灵宠!” 森林内,穿着黑色衣服的干瘦老者目眦欲裂,双手颤抖,不断的抚摸着眼前的冠蛇。 不远处,另外一名穿着同样服饰的的男子一脸冷漠,月光下,他的脸庞上有一道狭长的刀疤贯穿两边鼻梁,看起来十分狰狞和恐怖。 男子的肩膀上,扛着一把半月状的阔剑,制式十分奇特。 这两人的气息隐晦,月光照耀在他们的身上,骨骼呈现淡银色,他们彼此站着的脚下,有一道灵气形成结界,将方圆数里都包裹进去。 显然,这两人的修为,已经超过武道境界的范畴,至少是凝魂境的修士。 看见暴怒的老者,刀疤脸男子反而阴阳怪气的说道:“早就给你说过,这东西拥有上古凶兽血脉,野性难驯,它正处于蜕皮虚弱期,最多只有两阶妖兽的实力,你还敢把它放出来自由捕猎,这下几十年的心血白费了吧。” “住口,高煞,你信不信我把你头给拧下来!” 老者猛然转头,袖子一挥,一根长鞭如灵蛇吐信,直接袭向刀疤男子。 刀疤男子一动不动,顺手将鞭子抓住,狞然一笑。 “行了,藏京,不过是一只灵宠而已,青萍山中,比这好的灵宠多的是,为了这次的任务,上面不惜动用了藏在青云门的重要棋子,引来妖兽入侵青云门,才把人引到猎妖森林来,咱们这次的任务,难度极大,她毕竟是大儒的孙女,嘿嘿,这么艰巨的任务,这一辈子做一次,也就值了。” 老者听后,脸色变幻数次,依旧怒气难消,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有的是时间行动,高煞,你先一个人去摸底,我要将杀我灵宠的人找出来抽筋扒皮。” “问题你找得到吗?” “找不到?那我就把所有青云门的弟子都杀了!” 老者伸出手,在地上画了一个诡异的血圈,将自己的一滴血也混入其中,随即手一掐诀,整个人化作一阵乌黑的光芒,向森林深处飞去。 刀疤男子见老者离去,在原地呆站了一会,片刻后,他走到那被顾余生猎杀的蟒蛇前,目光扫过那伤口,眼中露出一抹意外。 “咦,猎杀这蟒蛇的人修为不高,剑术倒有几分独到之处,这一剑,剑气凝而不散,暗藏惊涛之气,已至剑势之境,莫非是那位玄龙王朝的九皇子?若果真是他的话,事情就变得更有趣了。” 刀疤男子目光闪烁,反手旋转肩头的阔剑,大步走在森林之中,也不怕遇见青云门的试练弟子以及巡守长老。 黑夜逐渐袭压森林。 猎妖场的某处,一间临时搭建的栖息之地富丽堂皇,地面铺着地毯,九皇子楚尘坐在一张金色的椅子上,十分惬意。 在他周围,有几名侍奴守护,这些侍奴的修为,皆在煅骨境,若是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带着侍从加入宗派,但楚尘身份高贵,青云门的掌权者,也不希望他出现意外,默许了这些侍奴的存在。 除了侍奴之外,楚尘身边还跟着青云门的不少弟子,包括陆晨也在其中。 这些人的心思很简单,这一次出来历练,是攀附九皇子的最佳时机,所以,他们宁愿多担心风险,多做一些事,也要紧紧的跟着楚尘走。 光影下,楚尘把玩着宗门令,目光闪烁,他对身边的一名剑奴道:“怎么样?破解了上面的符文令了吗?有没有办法将其他人的贡献点转移到我的宗门令上?” “殿下,我已大致摸清了上面的符文画法,可以将其他人宗门令中的猎妖点数转移,不过,还是有被发现的危险,万一有人嘴不严,事情泄露,有损殿下的脸面。” 楚尘闻言,面色一喜,有些傲慢的说道:“到底是个小门派,那些阵符师修为境界太低,对符道理解不深,和我大玄帝国的阵符师完全没得比。” 楚尘看一眼外面的青云门弟子,冷笑一声:“他们整天跟在我身边,毫无危险,总得付出点什么吧?告诉他们,从明日起,他们的猎妖点数,每日必须上交三成到我这里来,否则,就不要跟着我。” 一名侍奴目光微闪,接话道:“殿下……他们上交倒也没什么,怕只怕,他们每日上交后,知道你有更改猎妖点数的能力,动了歪心思,不去狩猎,反而对同门下手。” 楚尘眼睛一亮。 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你倒是提醒了我,这次试练,需要三个月时间,在这深山之中待上三个月,谁受得了这样的罪,找点刺激的事情做一做,也能消磨时间,不过,我可不能亲自出面,让陆晨那小子先去探探路,顺便也试一试青云门对我的态度如何,那些老家伙,自以为守着一块石碑,真就拥有脸面了,不过是一群被圣地遗忘的守碑奴罢了。” 接下来的两日。 猎妖场内的青云门的一部分弟子,似乎突然间变得懈怠了起来,他们三五一群,按照地图守在必经之路上,找准落单的青云门弟子,要他们交出宗门令,强行划走他们的一部分猎妖点数。 一开始,还有所克制。 可渐渐的,这些围绕在楚尘身边的青云门弟子,发现宗门的巡逻长老和弟子都不管这件事,他们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直接将宗门令中的猎妖点数全部划走,并要求他们隔几天必须上交一次,否则,就会被毒打和威胁。 也有些不屈服的,后来,陆晨想到了一个鬼主意,他们将森林中的妖兽狩猎圈禁起来,然后再把这些妖兽放出来,对青云门的弟子进行猎杀,在紧要关头,他们佯装出来救场,既当了好人,又做成大事。 对这些龌龊之事。 一心猎妖的顾余生自然一无所知。 半个月,他已经彻底适应了猎妖场内的生存法则,白天找个安全的地方修炼,待黑夜的时候再出来猎杀妖兽,虽然期间,他经历了一次次的危险,可他在猎杀妖兽的过程中,逐渐将那几招无名剑诀运用纯熟,在原有的基础上,按照自己的习惯更改一些细微之处,变成了属于自己的斩妖剑法。 更让顾余生感到欣喜的是,他这些日子,每日喝三口蛇胆酒,不仅丹田中的元气增长了一倍有余不仅如此,他提前近一个月的时间,打通了体内的八脉,修为提升至开脉境八段,速度之快,就连顾余生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蛇胆中蕴藏的元气,的确不太对。” 山洞中,刚刚修炼完真龙变的顾余生面露沉吟之色。 他这些日子也猎杀了不少妖兽,有不少妖兽的内核和血液都极其珍贵,他也用来练功,有一次,他甚至猎杀到一只二阶风狼,得到一枚内丹,但是没有一次的效果,有那蛇胆的效果好。 “可惜了,这青萍山中,再也没有找到第二条像那样的冠蛇。” 顾余生脸上露出一抹遗憾,如果再能猎杀到一条冠蛇,取其蛇胆,他有信心在接下来几天之内,就将开脉境修炼到九段。 蛇胆泡的酒,已经喝得差不多。 而顾余生将修为提升至开脉境八段后,最初凝练元胎时感应到的十二条经脉也越发的明显。 可在青云门的所有修行秘籍以及宗门长老授业的过程中,都不止一次强调开脉境九段,是最后的境界,下一个境界,就是煅骨境了。 “等我打通第九条经脉,自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顾余生心中暗忖,按照修行通解上的说法,第九条经脉,叫做元脉,打通之后,天地间的元气汇入丹田,将体内的元精一点点转化为元灵,元气也化作灵气,只待煅骨境修炼至大成,就可以凝魂,打破身体的桎梏,脱离武道凡夫,成为真正的修行者。 元脉,是贯穿和连接前面八条经脉的总脉。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需要找个最安全的地方静心修行,绝不能被打扰到。” 顾余生心中已有计划,取出地图,他要到最近的巡守点去补给日常所需的食物用度,另外,到巡守点报到,也会让宗门的历练长老知道你没有出意外。 虽然顾余生明白,他去与不去,都没人会关心他的存在,可毕竟人还是要吃饭的,总不能天天猎杀妖兽当食物,偶尔吃一次还可以,天天吃的话,会吃吐的。 “青松岗。” 顾余生看一眼他所在的地方,离他最近的宗门巡守驻扎点,只有三十里的距离。 以他现在的速度,花不了多少时间。 于是,顾余生将这两天自己住的秘洞封起来,准备补给之后再回来继续在这里修行,他拎着酒壶出发,一路走,一路小酌。 但他刚走不久,就感觉到一道莫名的危险气息在靠近。 顾余生不由地停下脚步,用酒壶塞堵住灵葫口,他回头凝望,那种危险的气息,又诡异般的消失了。 “奇怪。” 顾余生心中嘀咕。 挂着酒葫芦,继续前进。 第34章 峡谷遇袭,顾余生的剑已冷 就在顾余生离开后不久,他刚刚所站的地面,忽然泛起阵阵涟漪,地上的土如沼泽一样开始冒起气泡,片刻后,一个泥人从地里冒出来,化作一道干瘦的身影。 正是那不明身份的老者藏京。 他的目光幽幽,四处张望片刻,一点点从地里升起。 “又失踪了吗?对方到底是谁?竟然拥有如此手段,能够将我灵宠残留的血气彻底封藏。”老者的脸上露出一抹沉思,目光逐渐变得锐利,“难道被青云门中的人发现了?没理由的。” 就在此时,老者的身后,出现一名巡逻长老,一脸警惕的问道:“阁下是哪一峰长老?为何看起来如此面生?” 藏京拱手道:“在下云峰的。” “云峰?” 那巡逻长老虽然还是有些怀疑,但比刚才明显放松了许多,从天空落下来,向老者靠近。 “怎么称呼?” “在下藏京,你是?” “我是事物殿的阮继……”巡守长老刚回答完,猛然间意识到什么,他的瞳孔剧烈一缩,“不对,你不是青云门的人,青云门的长老就算长期闭关,也不可能不认识老夫,你是谁!” 阮继抬起手,袖口中闪出一把短剑,一道剑芒乍现,向前刺去。 然而,他这一剑,只斩碎一道残影,对面的藏京却诡异般的出现在他身后,一只手从阮继的心口探了出来,他的五指呈现鹰爪之状,手心捏着一枚心脏,那一枚心脏犹自在有力的跳动着。 “可笑,一群守碑人,出手竟然这么迟疑,你的心脏,老夫拿走了。” 藏京身上泛起阵阵紫色的光芒,他竟是将巡守长老的心脏对着自己的胸腔,将它一点点的融入其中,须臾之间,他身上气息变化,已幻化成阮继的模样。 阮继被夺了心脏,并没有立即死去,他回头看一眼化作自己模样的长老,试图捏碎长老令,但一根诡异的长鞭,将阮继束缚得死死的。 “消容术!你是玄龙王朝的血煞宗的邪修。” 阮继眼睛瞪大,眼中的神光逐渐涣散,一脸难以置信,眼睁睁的看着宗门令落在对方的手上,却无能为力。 “嘿嘿,想不到万里之外的小地方,也有人知道老夫的名头,有你这个身份,以后做事可便利多了。” 藏京狞笑起来,抬起掌心,一道青绿的毒光乍现,眼前的青云门长老,化作一具白骨。 当初,顾余生第一次到事物殿时,这位长老对顾余生还稍有照顾,能够提千斤重的酒坛御风而飞,如今,却被这位叫藏京的邪修袭杀。 猎妖森林。 顾余生经过一条通往青松岗的峡谷,峡谷两岸全是陡峭的悬崖。 天空的黑鸦在飞,偶尔发出瘆人的叫声。 光照不到峡谷,行走在峡谷中的顾余生感觉到后背有些发寒。 他暗自警惕,暗中加快脚步。 忽然。 数张罗网突兀的从一块石头后方抛来,顾余生快速拔剑,锐利的剑气将那网轻易撕裂。 “滚出来。” 顾余生已感受到那石头后面的三道气息,他停下脚步,眼中露出一抹冷意。 那三人先是一惊,从石头后方出来,当看清是顾余生后,三人皆是松一口气。 “原来是懦夫的儿子。” 三人哈哈玩味般笑起来,一前一后拦住顾余生的去路和归路,为首的人,则走向顾余生。 顾余生见状,顿时明白三人的意图,他淡然道:“我认识你们,陆展的名下的弟子,陆晨身边的三条狗。” “放肆!” 为首的弟子勃然大怒,走到离顾余生还有一米左右时停下来,低头看了看顾余生,双手抱怀道,得意道:“小子,交出宗门令,从我胯下爬过去,学狗叫三声,我就饶你一命。” 拦在最前方的弟子狞笑道:“我可没这么大度,得叫到让我舒服了,才能放过他,我还要打断他一条狗腿。” 不等顾余生开口,在顾余生身后的那名青云门弟子已经一步步走来,从怀中拔出一把剑,抵在顾余生的后脑勺,哈哈笑道:“还不快给爷跪下!”ζΘν荳看書 顾余生嘴角微动,脸上露出一抹从未见过的笑容。 只见他手腕一动,以阳手转阴手,反握手中木剑,身体不动,剑却诡异般的刺进身后弟子的心口。 剑光闪过。 顾余生的木剑又好似从未动过一样。 汩汩! 鲜血陡然溢出。 还在扬着剑的弟子,眼睛陡然放大,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心口。 似乎想要说什么,身体却向前缓缓的倒下,跪死在顾余生的身后。 血腥之气顿时弥漫。 两名弟子只觉一股寒意从脚下升到天灵盖。 站在顾余生面前的赵倬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惊恐过后,又猛然醒悟过来,顾余生不过是一少年,还没到束冠的年龄,刚才的那一剑,只不过是袭杀而已,想到此,他镇定下来,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顾余生,你杀了凌青,你杀了同门,你完了,知道吗,你完了!” 嘴里不断强调顾余生杀害同门的事,手却下意识的将剑出鞘,顾余生是如何出手的,赵倬连看都没有看清,他在入青云门前,就已经是世俗中当了几年的镖师,与山贼交过手,也曾从死里逃生过,江湖草莽那种刀口舔血的腥风血雨,都没有吓到他,可现在,他只觉周围的空气都是寒冷的。 顾余生没有回答,而是嘴角微微扬起,轻轻抚过手中木剑。 朝着赵倬一剑刺出。 就如平时练剑那样。 算不得剑招。 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剑。 赵倬张开嘴,想要呵斥顾余生,但他发现,根本说不出话来,顾余生明明那么瘦小,可他手中那一把木剑却如一座山朝他摧压而来。 他想要抬起手中剑去格挡,却发现手沉重无比,连剑都握不住。 剑芒涌动。 一剑刺进丹田处。 鲜血再次溢出。 “你!” 赵倬的眼里满是惊恐,庞大的身体一点点的瘫软,跪倒,一点点的看着自己的血流淌,感受着生命在流逝。 他丹田中的元胎之气,呈现浅绿色,一点点的逸散消失。 他已凝结元胎。 在新晋弟子当中,算是天赋不错,很有前途的人。 可他没想到,走上一条不归路的结果,竟是被一少年以剑终结。 “不可能的。” 赵倬忽然抬起头,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他用手按住丹田,试图挽回这一切。 “我站在高处见过你练剑,没理由的。” “不!” 赵倬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却噗通一声,再次跪在顾余生面前,带着遗憾和不甘,眼睛瞪大。 顾余生抬起眼皮。 那最前方的青云门弟子早已吓得面色惨白,他的身体抖如筛糠,看顾余生的表情像看怪物。 “别……别杀我!” “都是陆晨,是他叫我们这么拦路抢劫同门的宗门令,让我们把宗门令中的猎妖点数上交。” “别过来!” 噗通。 那男子双膝一软,跪倒在顾余生面前。 他从怀里取出数块宗门令,捧在手上。 “都给你,这些都给你。” 顾余生的目光一点点的移向男子手中的宗门令,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嘲弄,“所以,这次猎妖试练,便成了你们抢劫的理由?” “我也是被逼的。” 男子连忙摆手,把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顾余生目光越发冰冷,他道:“青云门第一百二十条,当面对妖族时,青云门弟子必须同舟共济,共同进退,被妖族围攻陷入绝境时,应将背后交给同门,面向妖族,战至最后一口气。” 顾余生一点点擦拭着手上的木剑,递到男子的面前。 “看见了吗?这就是同门之血,冷的,比妖兽的血还要冷。” 男子将双手贴在地面,磕头捣蒜:“我错了,顾余生,你放过我,我一定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以后也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顾余生一点点的抬起手上木剑从男子的身侧走过。 一步。 两步。 跪下的男子,狞笑着,突然起身,双手扬刀,作势向顾余生劈砍下来。 但他劈砍的动作,只做到一半,就陡然停止。 嗬! 男子低下头,眼睛瞪大,顾余生手上的木剑,只剩下半截在手上。 另外半截,贯穿他的咽喉。 顾余生神色淡然,缓缓拔出木剑,开口道:“我从未相信过你的话,但我还是想要确认一下,那些刻在镇妖碑上的英魂们代代守护的东西,是不是已经变质了,你说呢……师兄?” 男子已经听不见顾余生的话。 轰然倒地。 顾余生没有回头,他走在峡谷中,身后,只有一只只盘旋的黑鸦在落下来觅食。 阳光落在顾余生的身上,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到青松岗时,天已渐黑。 建在森林中的一间石屋里,上一届的弟子朱强在窗后打盹,身后,堆砌着历练弟子需要的食物,以及日常宗门用度。 顾余生把自己的宗门令递过去,开口道:“师兄,我来领一个月的用度。” “哦?” 坐在石屋里的朱强看一眼顾余生,把顾余生的宗门令放在手上反复翻转,他的眼中有着明显的诧异。 “一直带在身边?运气不错嘛。” 朱强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顾余生。 “你没有储物戒,领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顾余生回道:“师兄,宗门没有规定历练的弟子领取补给的多少。” “过去没有,最近几天才有的。”朱强看一眼顾余生,“宗门中有不少弟子领了补给,找一个地方藏起来,你觉得这样能行?你要领一个月的话,得等阮师叔来了,他点头才行,你愿意等吗?” 顾余生点点头。 顺手把自己的宗门令取了回来。 “怎么?怕我抢你的?”朱强盯着顾余生,似笑非笑。 顾余生一脸认真的看着对方:“那你会这样做吗?” 对方没有立即回答,但目光变得锐利。 数息后,朱强哈哈一笑。 “顾师弟,我和你开玩笑的,没有吓着你吧?” “师兄,你说呢?” 顾余生默默走到树下盘坐。 朱强盯着十米外的顾余生,他身体向后瘫坐,却差点栽倒在桌子下,他只觉身体僵硬,刚刚好似有蚂蚁在后背爬动一样。 “真是无聊的任务。” 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手抽回来,发现掌心莫名的全是冷汗。 第35章 这个长老不对劲 天渐渐暗淡下去,青松岗如同青萍山山脉一头逐渐沉睡的狮子,风呼啸着。 石屋旁边有不少试练的弟子,这些人,大多是以补给为由,在附近待上一天两天,毕竟由青云门的长老和精锐弟子建成的临时哨点,比其他地方安全,整天疲于奔波的人,借此机会好好的睡上一觉。 青云门弟子在这猎妖森林里,未必个个都碰上了厉害的妖兽,但彼此间也会交换情报,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有不小的伤亡,有的青云门弟子在与妖兽交战的过程中,失去了手,或者脚。 这些哨点的值守人也注意到这一情况,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渐渐的也从中嗅到了利益,只要试练的弟子肯上交一些好处,那么在岗哨附近待上三天,也是可以的。 而这猎妖森林,又是青云门的后山,虽然还在青萍山脉的脚下,依旧有着不少天地间珍贵的药材,六峰的弟子在试练的过程中,可以把这些药材采摘了到对应的补给点上交给宗门的长老,换取相应的宗门贡献点,或者是世俗流通的金银。 顾余生路上也采摘了一些,不过,大部分都被他用来装进酒葫芦里泡酒了。 周围的试练弟子在各自交谈,顾余生也通过这些弟子的交谈,了解到宗门其他弟子的一些情况。 果然,这些日子,已经有不少弟子被洗劫了宗门令,成为某些人的劳工,偏偏,他们只能暗自交流,还不能让宗门内的长老知晓。 顾余生暗自推断,这件事应该与那位玄龙王朝的皇子脱不了干系,一想到对方连宗门令上的符文都能参破,顾余生心中也泛起紧迫感,他没有任何背景,前行的路上也没人相帮,只能依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 顾余生起身,准备领取三天的食物就走。 可他刚起身,就发现他来时的那个峡谷方向,有一道身影逐渐飘来。 巡守长老来了。 借助微弱的光,顾余生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熟悉,略微回想,不正是事物殿的那位阮继长老吗? “阮师叔。” 朱强见长老归来,神色恭敬的起身。 “嗯。” 阮继在石屋面前停下,目光扫过周围的青云门弟子。 “把人都叫来吧。” “是。” 朱强朝顾余生等人招手。 顾余生一步步走到石屋前,由于他个子比其他人小一些,加上他在宗门内人缘不好,其他人也没有排队的意思,各自伸量自己的‘实力’,觉得应该站在想要的位置上,等着领自己的东西即可。 伪装成‘阮继’长老的藏京坐在石屋后面,对朱强道:“去,将附近五十里左右的弟子都叫来,三日之内不来的,以后不再有资格领取补给。” 朱强愣了一下,迟疑道:“阮师叔,现在去?” “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晚辈这就去。” 朱强一脸不情愿的出门,以他的修为,还无法御空飞行,怎么通知周围的弟子?再说了,这种事,拥有长老身份的人,可以利用长老令向周围的弟子传达信息,干嘛要他去跑?难道是自己哪做的不好,得罪了这位阮长老? 一想到对方是事物殿的长老,朱强也不敢顶撞,寻一条路,老实的去叫其他青云门的弟子。 老实排着队的顾余生只能仰望前面人的肩膀,他只能透过人影间的缝隙偶尔看见阮长老的脸。 不知为何,顾余生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这位事物殿的长老,他虽然只有两面之缘,可对他的印象还是颇深的,当初他去领宗门任务时,对方也从未为难过自己,所以顾余生对这位阮继长老的感官还不错。 摇曳的烛光下。 这位阮继长老正在给每位弟子发放补给,本来这事顾余生已经见怪不怪,他这一个月,同样领取了三次宗门历练补给。 顾余生看了一会,觉得有些奇怪,这位阮长老,并不核对宗门弟子的身份,他在接每位青云门弟子宗门令时,会将右手的两根手指摁在令牌上,左手则是藏在阴影中,顾余生对宗门令上的秘纹并不懂,但他感受到了宗门令上散发的符文波动,本质上,是元气波动,虽然很细微,可他凝练的是一品以上的元胎,天地间的元气,呈现各种不同的形态,宗门令上的符文波动,呈现暗灰色,应该是制作宗门令的人操控的元气属性。 可顾余生敏锐的注意到,阮继长老的左手袖中,却有一道血芒浮现,与宗门令的暗灰元气交合,似在查验什么。 “血芒?” 顾余生心中嘀咕。 那血芒涌现的时候,他总觉得心脏就会猛然的跳动一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余生正在思考。 ‘阮继’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愣着做什么,你的宗门令呢?” 顾余生回过神来,迎上对方的眼睛,那是一双锐利而深邃的眼眸,是如此的陌生。 顾余生心中本来就觉得奇怪,当目光相对的那一刹那,他的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 不对。 这位阮继长老的眼神带着审视,并且陌生。 顾余生想不通其中的关节。 但他本能的暗中催动真龙变,将体内开辟的经脉全部封闭,体内的元气也龟息在丹田之中。 虽然他不懂隐匿气息的法门,但他在开脉时,修炼的是真龙变本身就是拟龙形,龙能升能隐,自然也能改变自我的气息。 “在这呢。” 顾余生装作不经意的在腰间寻找,待那种莫名的心跳之感消失之后,才把宗门令递过去。 宗门令刚一递到对方手中,顾余生就敏锐的觉察到一股隐晦的气息附着在宗门令上,探查自己的身体。 难道宗门长老在暗中摸查大家的修为和真实实力? 顾余生紧守心神。 片刻后,那种奇异之感才消失。 顾余生装作茫然的样子,对方的目光依旧锐利,多看一眼宗门令,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宗门令为何多了一道封禁?” “顾余生。” 顾余生开口回答。 不等他解释,一旁的弟子便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阮长老,你忘了吗?掌门亲自下令,三年之内,他无法获得宗门固定的贡献点。” “哼,原来如此。” ‘阮继’把宗门令丢还给顾余生,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 脸上有一丝不耐烦的情绪浮现。 顾余生默默收起宗门令,像其他弟子一样登记,取走日常所需的补给。 其他弟子领了补给后,在石屋附近找个舒服的地方准备休憩一晚,顾余生则是拎着补给包,假装在这些人休息的地方溜达,结果被好些弟子排挤,用嫌弃的语气赶他走。 顾余生无奈,只能提着包袱,一个人行走在黑夜中。 他的步履看起来和正常人没区别,但他实际上,他越走越快,不过须臾之间,就已经回到白天经过的峡谷,顾余生用余光看一眼路边的三具白骨,忽然深吸一口气,催动苍龙身法,身影在黑夜中划过一道残影,消失不见。 一个时辰后。 某处半山腰的隐秘洞穴中,顾余生停下来,回头将山洞门口的石头彻底封死,他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喘气的缝隙。 做完这一切后,顾余生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绝对的黑暗中,顾余生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咚。 咚。 咚。 他的心在剧烈的跳动。 并不是因为他一路催动苍龙诀极快的奔走,而是有一股气血,不受他控制般在全身暴走。 “怎么回事?” 顾余生心中发慌。 他下意识的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想要喝一口压压惊。 猛然间,顾余生意识到什么,停止了扒酒塞的动作。 “不对。” 顾余生喃喃自语,此刻,他的思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脑海中回想着递交宗门令的那一幕,那一股微不可查的气息入体,不正和这些日子他蛇胆酒的症状一模一样吗! “他不是阮长老!” 黑暗中,顾余生脱口而出,一股冷汗从他脚底一直蹿到天灵盖,可顾余生自己也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觉得有些难以相信,他一只手的手指掐进掌心肉中,让疼痛之感激发自己的思维。 “那左手的血色印记颜色,是灵宠契约符!” “难道当日我猎杀的那一条蛇,是阮长老暗中饲养的灵宠?” 顾余生倒吸一口凉气。 冠蛇与雪猿不同,是真正的妖兽,凶兽,它虽然有着上古螭龙的血脉,却因为戾气和妖气过剩,不具备开启灵智的条件,是人族必杀的妖兽之一。 想到此一节,顾余生觉得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阮继身为宗门长老,却违反禁令,暗中与凶兽签订契约,而自己无意中杀死了他饲养的灵宠,所以他借此机会,想要使用逆契约的血脉,查找到猎杀冠蛇的凶手。 “怪不得。” 顾余生压下心中的震惊,略一思索,契灵通卷中,有一门可以彻底消除别人契约的秘术,叫做浊灵术。 “我来试试。” 顾余生盘坐,双手掐诀,引导体内的血气流动,让一滴精血从指尖溢出,他随即打开酒葫芦,将这一滴精血滴入酒中。 只见一道微不可查的血芒从灵葫中喷出来,汇聚成那冠蛇的虚影。 顾余生见状,当即没有任何犹豫,指尖一道剑芒涌动,将眼前的冠蛇虚影彻底抹灭。 “我果然没有猜错。” 顾余生露出后怕的表情。 那一道莫名让他心脏跳动剧烈的感觉,终于彻底消失不见,整个人也变得舒服了许多。 “以阮继的修为,没理由冒那么大的风险,去与那么弱的一条凶蛇签订契约才对。” 顾余生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刚才从灵葫芦里吐出的一丝残念血影,只有四阶以上的妖兽,才会凝练出一丝丝生命魂念,相当于人类的凝魂境修士,若是身死,还会有一丝丝执念可以残存。 “那冠蛇处于虚弱期?莫非,它正在蜕皮,刚好被我发现了,怪不得它的蛇胆蕴藏着如此恐怖的能量!” 第36章 修为瓶颈,黑夜杀机现 接下来的几天,顾余生并没有出去猎妖,而是在隐秘的山洞中开辟第九条经脉,那灵葫中的蛇胆酒被他饮尽,顾余生终于如愿以偿进入开脉境九段,就以他的速度而言,在青云门中,算得上是修行最快的人了。 不过,正如顾余生所预料的那样,他虽然已经将体内中的九条经脉打通,身体中的元气并没有如愿的转化为灵气,天地间的元气流入身体的经脉后,在丹田中形成星辰般光亮的元精,他吸纳天地间的元气,再一次被提纯,全部容纳在丹田之中。 同时,丹田之中的精纯元精在流入经脉后,自动开辟另外的三条经脉,这三条经脉,两条分别延伸至气海,神海,而最后一条,则是通往大脑中最神秘的紫府。 顾余生一开始尝试控制某一条经脉先打通,然而,这三条经脉却是互相关联,必须齐头并进才行。 无奈,顾余生只得停下来,脑海中默默冥想真龙变中的开脉之法。 “龙化为人形,需要开辟经脉中的隐穴容纳精,气,神,我身为人族修士,天生具备精,气,神,按理说,不需要修行才对,难道人体的精气神,在后天是关闭的?” 顾余生面露沉吟之色,那桃花林小院中,有顾白收藏的诸多典籍,虽然没有修行的功法,但却有大千世界中的各种信息记载,顾余生耳濡目染,也记得那些典籍中的诸多内容。 精,气,神,是指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 道典中作天,地,人。 “为何别的修行者,不用开辟这三条经脉?是因为我身体比别人特殊吗?” 顾余生心中隐约有些猜测,或许,别的修行者,是在以后的境界中,才去凝练精气神,只不过,他因为凝练的元胎品质超越一品,故而需要将这三条经脉打通,才能进入下一个境界。 “练精化气……”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的眼中逐渐变得明亮,双手盘坐,渐渐的引导着体内的元精,一点点的游走在身体诸天。 开辟这三条经脉的过程,对于顾余生而言,如同在黑暗中探索。 山洞中,顾余生的身体周围,逐渐泛起一道金色的龙影,这些龙影是由天地间的元气精炼转化而来,随着顾余生的吞吐而自动呈现龙的形态。 吭! 深夜。 山洞之中,传来一道龙吟之声。 这一道声音明明不大,然而,整个猎妖森林方圆百里内的妖兽,无论是潜伏在阴暗中,还是在深度沉睡,都好似猛然间惊醒,每一只妖兽都好似遇见了天敌一样,飞鸟走兽,四散奔逃。 青松岗。 无数只秃鹫黑鸦发出怪叫声,一群群腾空而起。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糜烂的味道。 石屋上,伪装成青云门阮继长老的藏京邪修凝望着周围啄食的腐鸟飞向长空,他的阴森幽暗的目光中,露出一抹惊诧。 他低头凝望着石屋,周围赫然是一具具已经被百鸟啄食的青云门弟子。 有数十具之多。 尽管残杀了那么多青云门试练弟子,藏京的眼眸中依旧没有解恨。 那么多天过去,他依旧没有找到那位猎杀他灵宠的凶手。 就在此时,黑夜一道声音浮空而来。 赫然是藏京的另外一名同伙,刀疤男高煞! 他扛着阔剑,落在石屋前,看一眼满地的狼藉,脸皮微微跳动。 “你做的?” 藏京冷然一笑,负手道:“只有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你来做什么?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高煞皱眉道:“死了那么多弟子,肯定会引起长老的注意,你难道不知道任务的重要性吗,一旦失败,我两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你要知道,我们在那人的面前,也不过是一只蚂蚁罢了。” “猎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要找的目标就会变得容易许多,不是吗?那女娃在何处?” 刀疤男子莫名一笑,说道:“那女娃不得了,这些日子一直在云水涧开脉和煅骨,嘿,圣院书山不愧是底蕴深厚的地方,想当初,你我费尽心机,耗费十数年时间才开脉煅骨成功,早知道有这样走捷径的法子,你我也不必蹉跎那么多年,在这一条道上走到黑。” “说这些有什么用?天地间的各种奇门典籍,皆在圣院藏着,也不见有人去偷去抢,谁都不是傻子。”藏京目光森寒,“在杀死那女娃之前,想办法让她吐出圣院的功法,你我在凝魂境巅峰卡了那么多年,也是时候想办法突破了。”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青松岗。 青云门。 一名弟子匆匆闯进大殿,大殿内,掌门玄机子正在和落尘峰的何道姑下棋。 “掌门,不好了,出事了。” “嗯?” 玄机子和何道姑面面相觑。 “出什么事了?” “天灵峰的灵宠不知为何,突然变得躁动不安,凌霄峰的镇妖塔封印符,刚刚也变得明亮无比,周围的镇妖符和大阵也被激活了。” “灵宠?” 玄机子眉头一皱。 正不明所以。 又一名英魂殿的弟子面色苍白的跑来。 “掌门,不好了,事物殿阮长老的命牌碎了……英魂殿的长老尝试与之沟通,没有得到回应,我刚去事物殿,那里轮值的长老说,阮师叔已经有十天没有回来提交宗门账簿了。” “什么!” 玄机子身影一闪,刹那间已出现在大殿外,可就在此时,凌霄峰上的那一座镇妖塔,妖气冲天,无数被镇压的妖兽,散发出强大的妖气,似乎马上就要冲破塔逃出来了。 “糟了!” 玄机子神色凝重,脚下灵光浮动,须臾间已凌空飞向凌霄峰。 他的声音传进何红念的耳朵:“师妹,立即召集六峰长老,加固镇妖塔的封印。” “好。” 何红念取出一张符纸,一化为六,飞向不同的方向。 她本来也要去帮忙封印镇妖塔,忽然,她似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抹沉思,脚下泛起一团云雾,来到落尘峰。 “师父。” 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弟子拱手行礼,此女是何红念的亲传弟子,叫做萧木清。 何红念摆手,对那萧木清说道:“清儿,你亲自去一趟后山历练森林,去通知巡守的长老和弟子,告诉历练的新晋弟子们,这几天不要乱走,都在各补给点候着,镇妖塔妖兽不知为何有异动,我总觉有些不太对,另外,你要去找到莫晚云,好生护着她,她不能出事!” “是。” 萧木清右手掐诀,脚踏飞剑,凌空飞起,此女赫然已至凝魂境修为,显然属于年轻一代弟子中,天赋出众之人。 凌霄峰镇妖塔附近,穿着一身黑灰衣服的陆展目光闪动,镇妖塔中渗出的强大妖气,让他冷汗涔涔,他的双手藏在袖中,将一团纸捏成虚无,低语道:“怎么会这么大的动静?没理由的,不是说,那药只会让一部分妖兽之魂觉醒吗,这样子下去,镇妖塔的封印会被强行冲开,青云门将会覆灭的……”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落在他身边。 正是一脸凝重的掌门玄机子:“陆师弟,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帮忙加固封印。” “是,掌门!” 陆展偷偷擦去额头的汗水。 黑夜笼罩在青萍山。 历练森林,几道身影在黑暗中行走,为首之人,正是玄龙王朝的楚尘,他的身后,跟着几名剑奴,还有整天巴结讨好他的陆晨。 “殿下,你走慢一些,今夜这森林中的妖兽有些不对劲。” 一名面白无须的侍奴讨好道。 “哼,一群废物,让你们找个人,那么多天才找到,她究竟在什么地方?” “殿下,一直向南走,那里有一条从青萍山流下的九天之河,那位莫姑娘,应该就在地图标注的云水涧修炼。” “嗯?九天之河?难道是那一条可以洗练神魂的河?”楚尘的脸上露出一抹狂喜,随后又怒道:“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殿下,青云门的地图中,并没有明确标注。” “那你又如何知晓的?” 楚尘看一眼身侧的侍奴,这一次,这名侍奴低下头,一言不发。 “你有事瞒着我?” “没……没有,是林公公今天才告诉奴才的。” “林公公么。” 楚尘听见这称呼,脸上的傲色才收敛了一些,他目光闪烁,揪住侍奴的耳朵,小声道:“我知道你是太子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但我不在意,以后敢对本皇子阳奉阴违,我会亲手杀了你,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帮我讨得莫姑娘的欢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 楚尘嘴角露出一抹得意,不由地加快脚步,他的眼中有淫邪浮动:“云水涧……真是个好地方,晚云小姐,你还真是会挑地方啊。” …… “呼!” 从山洞中走出来的顾余生,长长吐一口浊气,他这几天一直在尝试着打通三条经脉,最近两天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他曾想起当初莫姑娘给他看的那一本古老的图卷,里面有一幅龙腾图吐纳天地,他从中获得灵感,以身拟龙。 就在刚刚,他尝试着贯通三条经脉,身体周围竟然浮现出真龙之影,并发出一道道龙吟之声,这些声音随着大地蔓延,传向这片森林。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能成功。”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取出腰间酒葫芦,对着嘴倒了倒,壶中酒滴出几滴,再没有了。 “没了吗?”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遗憾。 他没想到,打通剩下的三条经脉,需要消耗的天地元气竟然会如此庞大,比他打通前九条经脉消耗的元气还要多数倍,尽管他有灵葫可以吸纳天地元气,也不够他挥毫的。 顾余生凝望苍穹下的远处。 灵葫没有酒,可以用上好的甘泉水替代。 只是,他需要寻找一处天地元气充沛的地方,利用灵葫吸收更多的元气,帮助自己打通最后的三条经脉。 黑夜下,远处的青萍山脉,好似有一层薄纱笼罩。 “咦?” “那是一条从青萍山巅流淌下来的河吗?” 顾余生眼睛明亮。 他将灵葫系在腰间,施展极为高明的身法在森林中穿梭。 第37章 余生出剑救晚云,师兄断魂青萍山 月光泻照在青萍山垂落的银色瀑布上,漫卷的白雾如少女脸庞上的薄纱,藏着几分羞涩。 星光下的赶路少年停下脚步,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青萍美景。 入青云门快一年,他曾见过桃花开满山,见过斜风吹檐零落的夏雨,也见过秋叶凋落红尘,如今,霜白隆冬的夜幕下,月亮是如此的洁白,那流水叮咚声是如此的让人心旷神怡。 那山那瀑布。 有一道妙曼的身影掠过,顾余生的瞳孔不由地一缩,整个人呆愣原地。 他曾在青萍山脚初见的傲娇萝莉,曾在桃花林中邂逅的刁蛮少女。 如今,少年见少女踏着浪潮,不断的在瀑布叠起的浪潮中翻身跃起,灵动婉转,飘然若仙,手中三尺青锋卷起浪花数丈。 宗门弟子眼中的天才。 背地里,也是如此的努力,不断的向上修炼。 看见这一幕,顾余生那一张略显青涩的脸庞露出傻傻的笑容。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 不合时宜的脚步声扰乱这一切。 顾余生眉头微皱。 他明明感觉到有危险的气息在靠近。 但最先出现的却是玄龙王朝的九皇子楚尘。 他挥动着扇子,脚尖一点,出现在那泻落深渊的瀑布旁,唰的一下打开扇子。 “晚云小姐,有礼了。” 聂云踏浪的莫晚云回头,淡淡的看一眼楚尘,没有理会。 楚尘表情一僵,他将手中扇子一握,嗖的一下腾空跃起,狂笑道:“晚云姑娘,何必躲着在下?你虽然天资出众,但我也不差,儒家有【扶摇直上】,我玄龙王朝也有【蛟龙跃海】,此间美景,只为你我而存在,你觉得呢?” 莫晚云眉头微皱,忽然大声喝道:“闪开!” 她脚尖踩瀑,凌空一扶摇,趁势而上,手中三尺青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剑光如月影,叠嶂生辉! 楚尘面色一变,沉声道:“晚云小姐,你想和我比高低?恐怕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可笑!” 莫晚云脚尖再点水面,手中剑向前刺出数道绕指缠。 铮铮铮! 锐利的铿锵之声乍起。 平静的瀑布俶尔间激荡起数丈高的浪潮。 恐怖的余威向四周漫卷,尚未反应过来的楚尘,就被激流打倒,狼狈的栽倒进瀑布之中。 “殿下小心!” 唰唰唰。 两道身影齐齐飞起。 尚未至瀑布,就见天空忽然有一道剑光如银丝闪过,血雾飘荡,被山势之风吹散一地。 “啊!” 惨叫声突兀。 只见一名刀疤男子重新把剑扛在肩头,脸上充满戏谑。 这时,那两名侍奴的残躯才掉落地面,血腥气弥漫向四周。 从水中站起来的楚尘,本欲发火,看清出现的干瘦老者和浑身充满杀意的刀疤男子后,表情一僵。 “你们是何人?” 楚尘的声音有些发颤。 回应他的,是老者那一双冰冷的目光:“这家伙的命先留着,其余的……杀无赦!” “嘿!” 刀疤男子肩头的阔剑被单手抡直在手上,凌空斩落。 包括陆晨在内的众人连忙闪躲,一人反应稍慢,瞬间被斩成两截。 “大胆,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一名剑奴怒喝道。 铮。 回应剑奴的,又是一招无情之剑。 陆晨吓得面无血色,躲在一块石头后面瑟瑟发抖。 一旁的瘦的老者,则是狞然一笑,一双眸子盯着莫晚云。 他身上泛起层层血煞之气,竟然顺着瀑布逆流而上。 莫晚云眉毛竖着,将剑往前一指,喝道:“在血煞宗都混不下去的两个跳梁小丑,也学别人做起了人命买卖!” “莫小姐,有人开了无法拒绝的价格!” 藏京说话间,手已从袖子中探出,长鞭如蛇,直取莫晚云的要害。 莫晚云贝齿轻咬,手中剑尖在月光下变得明亮无比,上方垂下的瀑布,变成万千垂落的剑雨,丝雨如织,飘落如珍珠! 正是青云门云水剑诀中的剑招——渭城朝雨! “雕虫小技。” 藏京眼眸中露出一抹狠意,手中长鞭看缓实急,卷动如灵蛇吐信,不仅将身体周围的剑雨悉数抵挡,还有余威袭向莫晚云,以他高出两个大境界的修为,杀一个人,和抬起手碾死一只蚂蚁没有太大的区别。 莫晚云面色一白。 “翻云覆雨!” 千钧一发之际,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莫晚云练了千次万次的剑招,行云流水般的施展。 剑尖凝云,摧城而现。 藏京眼中露出一抹惊讶,但也仅仅是有些惊讶而已,如果相同境界,施展出这样的剑招,他只能退避三舍,可现在,他杀意已决。 手中长鞭化剑,直取要害。 雨幕中,一道身影凌空一剑,悄无声息。 以极快的速度挑动雨帘。 那好似从天而降的少年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手中木剑刺入对方的后背。 但木剑刚入三分,就被一股庞大的灵力反弹。 少年吐出一口鲜血,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少女。 “逃!” 他这才开口喊道,身影坠落间,脚起水龙,迷雾中冉冉升起,瞬时出现在莫晚云身旁,伸手一拽,紧紧的握住她的小手,另外一只握剑的手向前一斩,垂落的瀑布好似突然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分为二。 “桀桀桀!” 藏京身上血色的灵气波动,凌空一掌拍出,将瀑布都拍得逆流而起,他反手摸了摸后背,枯瘦的掌心染红一片! 他凝目看去,袭杀他的,竟然是一个未束冠的少年。 “好胆!” 藏京的眼角有残余的剑气波动。 他眼皮一跳,整个人瞬间被煞气包裹。 “原来是你这小子!” 藏京眼睛中布满血丝,他身上戾气涌现,抬起手,手握成掌,朝少年所掠过的路线上狠狠的拍出。 一道数米大的血煞巨掌卷动着漫天激荡的浪潮。 顾余生瞳孔微缩,那一双眼睛,他不会忘记。 顾余生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一刻,他感觉天快塌了,那夜的阮继长老,竟然就是眼前的老者。 那岂不是意味着,青云门的其他弟子,可能已经惨遭毒手。 想到如此危局,顾余生求生之念越盛,他看一眼身侧的少女,那一掌已经越来越近,顾余生只得紧握着手中木剑,指节捏得发白。 他准备全力出剑。 但在这之前,他要将莫晚云推出去。 但他刚做出决断,被拽着的少女忽然对他一笑。 下一瞬,莫晚云的身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华光,强大的浩然之气形成一道守护光柱,那一记血掌被轻易的泯灭。 藏京吓得仓惶向后逃走。 顾余生看见眼前震撼的一幕,一时之间也有些发愣,莫晚云的声音有些虚弱地在他耳畔催促道:“小泥鳅,别发呆,带我走,往上走,一直走到你走不动为止。” “好。” 顾余生紧紧的抓住莫晚云的手腕,此刻,他只觉五脏六腑俱翻腾,刚才自己那一记偷袭,被对方的护体灵气反震,受了极重的伤,而也就是这一记交手,让顾余生意识到,对方的修为,很恐怖。 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这样的敌人,不止一个,是两个。 他闯入了一个精心布局的陷阱,虽然一开始与他无关,但眼下已无后悔可言,那枯瘦的老者,认出了他。 顾余生催动身法,逆流而上,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好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叱喝声:“何方宵小,胆敢在青云门的地盘撒野!” 出手的,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子,萧木清,她御空而来,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纯熟,可手中剑,已刺向那干瘦的老者。 铮铮铮铮! 剑光睥睨! 萧木清的身形后退数十步。 她嘴角溢出一口鲜血,惊道:“你不是青萍州的修士!” 干瘦老者一脸暴怒:“高煞,别玩了,那小子带走了目标,他还杀死了我的灵宠!” “哦?” 刀疤男子突然转身,手中如弯月一样的剑凌空祭出。 明明顾余生已经带着莫晚云跑了很远,可那一把剑依旧呼啸着而来。 顾余生回头凝望,那一道剑光越来越盛。 “顾师弟,别怕。” 这时,一道身影掠空而来,此人一身正气,正是巡守弟子方进,他没有多余的话,拔出手中剑,向前狠狠斩出。 铮! 那一把月牙阔剑被震飞出去。 “师弟,走。” 顾余生隐约觉得这位师兄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于是,他拉着莫晚云的手,沿着山脉往上,身后的师兄又施展了数次飞剑。 终于,顾余生再没有感受到来自凌空飞剑的气息。 不知道跃了几座山头。 那从天上垂落的瀑布边,紧护着他的师兄方进终于停下脚步,他那高大的身影摇摇欲坠,顾余生猛然回头,那身材高大的师兄阖然倒在血泊中,身体抽搐,嘴角不断的溢出鲜血。 顾余生蹲下来,一把抓住师兄的手。 视线已经变得模糊的方进,努力的睁着眼,看清顾余生的面庞,他努力的挤出笑容来,仿佛在刹那间,他寻回了自己的力气,目光也变得神采奕奕,他伸出染血的手,一把抓住少年的衣襟,轻轻的摩挲着,眼角的泪水莫名的流淌,他忽然释怀般对顾余生道:“我是方进,你的师兄,你父亲座下的记名弟子,我没有给你父亲丢脸吧?” 方进的手颤抖着,举起手中剑,咔的一声,他紧握着的剑一节节的折断。 原本神采奕奕的方进,仿佛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支撑,他喉结剧烈的蠕动,嘴角再次溢出鲜血,“师弟,不要觉得歉疚,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轮回……不要去问为什么……非得说的话,我可能一直在追随着你父亲的背影吧……” 方进渐渐松开少年的衣襟,他努力的呼吸着,但瞳光逐渐涣散,笑容也渐渐的洒脱,喃喃道:“这是我第一次攀爬到这么高的地方……师父,你说得对,青萍山……真的好高了,可能我……没机会上去看看了。” “……把我葬在这里。” 顾余生看着刚刚还在陌生,眼下却已经是熟悉无比的师兄,感受着他的身体逐渐冰冷,凝结上一层霜,他的眼睛变得通红。 “方师兄。” 少年双手抱拳,久久作揖。 一旁的少女也默默低头。 “我们得活着。” 她拉着少年的手,继续往上攀爬。 …… 第38章 月下背晚云,身向青萍行 …… 月光照在霜雪覆盖的山脉森林,少年与少女正在艰难的往上跋涉,越往上走,就越寒冷,山路崎岖,万年寒冰覆盖。 顾余生一步步的往前走,时不时的回头凝望。 山的下方,有两道强悍的气息在逼近。 顾余生深吸一口,停下脚步,说道:“莫姑娘,你往上走,我留下来,他们应该是凝魂境以上的修为,一会御空飞来,我们谁都走不掉。” “这样你会死。” 冷风吹动莫晚云的秀发,她的脸被冻得惨白无比,顾余生这时才注意到莫晚云的气息有些不太对。 “你受伤了?” 莫晚云轻轻摇头,倔强的往上走,不忘对顾余生道:“这处地方,他们没法御空飞行,快些走,走到瀑布冻结的地方,我们就能活。” “好。” 顾余生迈开脚步,虽然他五脏六腑都被震伤,但他体魄强大,丹田中的元气不断的在开辟的九条经脉中运转,即便如此严寒的环境,也还能受得住。 他走了几步,发现原本走在他前面的莫姑娘,渐渐的落在他身后,只是她神色倔强,一言不发,她的脚步已经虚浮,踩在冰霜上,随时都有可能跌下万丈深渊。 顾余生蹲下来,也不说话,只是回头用眼睛看着莫晚云。 莫晚云愣了一下。 “我不。” 她倔强的摇头。 话才说完,就只觉一双手抄在她后背,一下将她给提了起来,眼前的少年身体微微一抖,她又觉升高了一些。 她那尚未长开的双眉微微一蹙,惨白的脸上莫名的红了三分,这家伙,手放哪呢? “抓稳。” 顾余生的话好似从牙缝崩出来的一样。 刚才沙沙的脚步声变得低沉,地面的脚印也越发深了一些。 莫晚云的手一开始有些无处安放,整个人有些抗拒和茫然,月光掠过少年的身影。 她忽然发现,半年前比她稍瘦弱一些的少年,如今已经长高了不少,她能听见顾余生的心脏跳动声,以及那沉重的呼吸。 两旁的霜叶阔树在后退。 莫晚云把手搭在顾余生的肩头,她一向活泼,刁蛮,很少有沉默的时候,只是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方,有两道身影掠空而起,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荡,狼狈的跌落到山崖下方。 见到此。 莫晚云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 “喂,放我下来吧。” 顾余生微微倾着身子往前,在呼吸的间隙,说道:“还是背着吧,我背很暖和,你觉得怎么样?” 莫晚云听见顾余生的话,本来倒靠的身子,微微后倾一些,月光下,她悄悄捏起小拳头,准备砸顾余生的后背。 可她看见顾余生呼出的气息被空气凝结成白雾霜花,少年的后颈冷汗湿透,她扁了扁嘴。 “我还好。” 莫晚云嘟囔着嘴,手往自己的腰间摸了摸,从一个瓷瓶里取出一粒药丸,刚要放在自己的嘴里,随又把手伸到顾余生的嘴巴前。 “张嘴。” “这是什么……咕……” 药丸被顾余生吞下,很快,他的腹中,升起一团温润的气息,让他如烈火灼热的五脏六腑好受了一些,四肢也不再那么僵硬。 “你赚了。” 莫晚云扁了扁嘴,凝视着手上的药丸,有些舍不得的样子,但最终还是吞了下去。 “我们得找个背风的地方,并且不落下痕迹,不然,他们迟早会找上来的。” “莫姑娘,你又不是我媳妇,我亏了力气,赚不了多少的。” 顾余生停下来,深吸一口气。 莫晚云正欲下来,忽然见顾余生脚尖一点,背着她跃空而起,在树梢再借一次力,身体穿梭在霜雪覆盖的森林。 但他仅仅飞出去数十丈,就落下来,身体往后一倒,叹道:“莫姑娘,这青萍山好像有神秘的力量,我飞不起来。” 顾余生说完,莫姑娘没有反应,他猛然想起什么,这才回头,只见莫晚云正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 “软吗?” 顾余生点点头,随后又忙着摇摇头,他把手抽回来,一脸歉意的说道:“莫姑娘,没摔着吧?” 莫晚云双手撑着地面嗖的一下站起来,很熟练的在顾余生的脚背上踩了一下。 “哼!” 莫晚云整理身上的衣服,偷摸的揉了揉,又反手想要揉一下被冰冷地面压疼的屁股,想起顾余生在身后,她瞪向少年。 发现少年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还算识趣。 “你过来。” 莫晚云朝顾余生招了招手。 顾余生一脸歉意道,蹑脚走到莫晚云面前,“莫姑娘,你生气可以,但别打脸。” “谁要打你啦?” 莫晚云扁了扁嘴。 “你宗门令给我看看,我的联络不上宗门。”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古怪,拿出自己的宗门令,尝试着联络宗门,也是丝毫没有反应。 “可能是结界干扰。” 莫晚云叹一口气,她目光四下张望。 “那边的树没有结冰,我们过去看看。” “好。” 顾余生点头。 莫晚云用手指着顾余生。薆荳看書 “别背,我能走了。” “我也没想背,那么重。” “什么?” 莫晚云竖眉。 顾余生连忙摆手,不往回头看了又看。 “他们会找上来吗?” “他们应该上不来,不过,我们也下不去。” 莫晚云幽幽一叹,她看一眼衣衫单薄的顾余生。 “你背着我。” “啊?” “不愿意?” “莫姑娘,你刚不是说能走了吗?” “快点的。” 莫晚云伸出两只手,示意顾余生蹲下去。 顾余生重新背上莫晚云,行走在森林之中。 不知行了多久。 顾余生停下脚步,喘着道:“莫姑娘,前面有个山洞,可以暂时避一避,但也有可能被那二人找到。” 莫晚云从发梢解下一根红绳,从腰间的香囊中取出一个银铃系上,让银铃放在空中。 那银铃发出低沉的震颤之音,声音激荡起肉眼可见的符文,不断飘向四周。 莫晚云轻轻吐气幽兰,说道:“这里应该安全了,喂,你手搂哪呢?” 莫晚云一下从顾余生背上翻下来。 再次瞪顾余生一眼。 不过,她见顾余生身形摇晃,分明是在脱力边缘。 她本来扬起的手顺势一把拽起顾余生的手臂,隔着一层衣服,快步拉着顾余生走到山洞。 “这里还不错。” 顾余生点点头,取出木剑,唰唰唰几剑荡出剑气,将几块冰棱当作石块,把山洞口堵住。 “这样就不冷了。” 顾余生回头,解下肩头的包袱,取出一件衣服,披在莫晚云双手抱着的肩膀上。 又取出一件铺在地面。 “莫姑娘,先将就一下。” 莫晚云点点头,从储物囊中找到一块饼,从中取一半,默默递给顾余生,自顾自的啃咬着,一言不发。 顾余生也把半截饼送到嘴边,张嘴准备尝尝味道,他只觉喉咙一甜,一口压抑了许久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洒在饼上。 莫晚云回头,一双眼睛充满关切。 第39章 单纯少年郎,不解少女意 顾余生盘坐在地,调息一阵,缓缓睁开眼,发现莫晚云还在用眼睛溜溜的看着他,他开口说道:“我没事,就是被那人的护体罡气反震,可惜,如果我的剑还能再快一些,再强一些,就能把他给袭杀了。” 莫晚云把她的半块饼再分一半,递到顾余生面前,说道:“他们二人是血煞宗的邪修,专门做一些杀人的勾当,虽然修为不高,但精通各种隐遁手段,不好对付,你能从背后接近他,已经很厉害了,我原以为我已经很厉害了呢。” 莫晚云手托腮,见顾余生把饼吃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巨大的虎皮铺在地上,对顾余生招了招手,说道:“这个暖和。” 顾余生看着巨大的虎皮,有些羡慕莫晚云的储物袋,山洞外森寒,他也的确有些冷困,挪动身子,用虎皮包裹在身,和莫晚云一人凑一边,清幽的月光下,两人的目光对了对。 顾余生道:“你先睡,我警戒。” 莫晚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悄声对顾余生道:“老实些。” “什么?” 顾余生一脸茫然。 “没什么。” 莫晚云哂然,眼前的少年,还在懵懂的年纪呢。 她也只懂了一些,但不多。 两人历经一场生死,又困又疲。 洞外寒风呼呼,夜静无声,最易催人眠。 顾余生警戒了一会,也在疲惫中悄然睡去。 翌日清晨。 顾余生习惯地睁开眼,面前的莫姑娘还在安睡,他轻轻从温暖的虎皮中抽身,挪开莫姑娘张扬的手臂,一个人走到洞外。 不一会,洞外有练剑的声音。 莫晚云的脑袋从雪块中探出来,对顾余生道:“现在练剑,也没用呢。” 顾余生回头,笑了笑,说道:“习惯了,莫姑娘,你觉得好些了吗?” 莫晚云点点头,顾余生把木剑收起,来到莫晚云面前,从腰间取出宗门令,注入一道元气,想要尝试沟通宗门,宗门令泛起阵阵光芒,却被莫晚云忽然伸手制止。 “莫姑娘,怎么了?” 莫晚云眼中露出一抹灵动,她说道:“昨晚那两个人追杀我们时,宗门令刚好联络不上宗门的长老,现在那两人没有找到我们,宗门令却好了,谁知道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顾余生闻言,立即反应过来,他把宗门令一收,小声道:“莫姑娘的意思是说,宗门内有……内鬼?” 莫晚云有些吃惊顾余生的理解力,她原以为,一个长期困于桃花林的人,会多少有些思维迟滞,可没想到,他一下就看透其中玄机。 “莫姑娘,他们对你动手,难道你有厉害的仇家?” 莫晚云两只手一摊,长吁短叹道:“我也不清楚,平时我都是跟着爷爷读书,并没有得罪过人,而且我来青萍山,也没有多少人清楚,如果非要说有得罪过人的话,应该就是那位九皇子楚尘了,但从昨晚那两人的行动来看,似乎不是九皇子指使的。” 顾余生略作沉吟,问道:“那位九皇子,似乎对莫姑娘很上心。” 莫晚云噗哧一笑,“喂,你知道上心的意思吗?” 顾余生点头。 莫晚云不屑道:“不过是大人们的利益权衡而已。” 顾余生说道:“那如果有人不希望这位九皇子和莫姑娘走得太近呢,会不会招来杀手?” 莫晚云沉默。 的确,在她这个年纪,还可以逍遥的游历四方,游山玩水,可两年,三年之后呢,有些事,的确是需要考虑的,而玄龙王朝的那些人物,恐怕早谋划到她头上了。 “楚尘的确很受宠。” 莫晚云有些烦躁,用脚踹了踹地面的冰雪。 顾余生这时说道。 “你不喜欢,我以后让他离你远点。” “噗哧。” 莫晚云笑了笑,有些不相信顾余生的话,或者说,她不相信顾余生能做得到,可她笑着笑着,见顾余生的眼睛明澈,一眨也不眨,她收敛笑容,再次问道:“喂,顾余生,你认真的啊?” “认真的。” 顾余生扬了扬手上的木剑。 转身继续练剑。 莫晚云看着顾余生的背影,怔怔出神,好一会,她才似想起什么,取出一张特殊的黄纸,折叠成千纸鹤的样子,对着千纸鹤吹一口气,千纸鹤在空中晃荡几下,掉落在地上。 莫晚云跑去捡起来,反复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一脸懊恼的扁了扁嘴。 “早知道就用功一些喽,这下好了,不能下山,又联络不上爷爷,喂,顾余生,你懂不懂符道啊?” 顾余生头也不回,继续练剑,说道:“不懂。” 莫晚云有些泄气的样子。 好一会,顾余生走到她身边,说道:“我可以学,莫姑娘,你能教?” “我?我自己都没学会。”莫晚云手杵下巴,“目前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联络我爷爷,这是千纸鹤,在它身上画上符文,它就可以联络上我爷爷。” 顾余生不紧不慢道:“其实在这里也不错,我刚刚看了,那边有一条小溪,是从山涧中流出来的,里面有鱼,咱俩饿不死,就当作是一场修行。” “谁和你一起修行啊。”莫晚云有些嫌弃,手捂了捂肚子,她眼睛陡然变得明亮,“真有鱼?” “我去抓来,顺便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万一那两人爬上来,咱们就危险了。”莫晚云把那个银铃系在洞口,说道:“只有月朔的时候,青萍山的结界才会减弱,修为越高的人,越难登上青萍山。” 顾余生若有所悟,他走到小溪边,弄了几条鱼,往回走的路上,他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莫晚云的面前,质问道:“莫姑娘,你刚刚说,修为越高的人,越难登上青萍山,是真的还是假的?” 莫晚云只对顾余生拎来的鱼感兴趣,随意道:“当然是真的,圣院书山的天下轶典中有记载,千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上青萍山去看看,没有一个人成功的……喂,顾余生,别愣着,这鱼怎么吃?我有些饿了呢。” “哦,生切吧。” 顾余生抬头凝望青萍山,久久发怔。 他的脑海中,犹自回荡着父亲对他说过的话。 往山上走。 到青萍山顶去看看。 他原以为,只是简单的登顶而已。 如今细细想来,那显然不是简单的叮嘱和教诲。 或许。 青萍山的山顶。 真的有不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世界。 第40章 一场精心谋划的局,执棋者何人 青云门,万妖暴走的镇妖塔终于被数十名长老联手齐齐压制封印,这些长老一个个面色苍白,显然为了重新加固封印,都耗费了不少灵力。 本来这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整个青云门,却被一阵阴霾的气息笼罩,众长老的情绪,都在努力的克制着。 掌门玄机子目光扫过众人,说道:“诸位长老辛苦了,都回去吧,近几日,都约束好门下弟子,不准到青云门外去游历。” “是,掌门。” 众长老三三两两散去,相熟的,都在窃窃私语。 玄机子一个眼神,何红念便停下来。 走到无人的地方,玄机子开口道:“何师妹,历练的弟子,全部召集回来了吗?伤亡如何?” “大部分都召集回来了,不少弟子还在猎妖森林,我已经让宗门内的弟子组成小队,一起去寻找了。” 玄机子没有得到青云门新晋弟子的伤亡情况,但他心中已然有数,一定是伤亡巨大,大到一个让何红念难以说出来的数字。 还没等玄机子消化完这个坏消息,何红念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师兄,莫先生的孙女还没有回来。” 玄机子面露沉吟之色。 “通知莫先生了吗?” 何红念回应道:“师兄,桃花小峰被一阵奇特的浩然之气阻隔,莫先生应该是在观圣书入境,无法传达信息,但我已用传音符留了讯息,莫先生醒来时,应该就会收到消息。” 玄机子眼皮一跳,脸上露出一抹凝重和沉思:“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镇妖塔妖兽暴走,宗门令失效,血煞宗的邪修潜入青萍山,我本来想要请莫先生加强一下镇妖塔封印,他老人家竟然也在闭关,师妹,你不觉得这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吗?我们连成为局中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何红念目中浮现出岁月沉淀的智慧与冷静,她道:“这些年青云门弟子代代斩妖,能活至知命的人都没有几人,诸多传承更是几乎断绝,能算计到莫先生孙女份上的人,不是你我能得罪得起的人物,恐怕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当初那玄龙王朝的九皇子前来,我本是反对其加入门派的,奈何雷江横看中此人的资质。” 玄机子好似如梦初醒,但他随即小声道:“师妹,我知道你的心思,可青云门衰落已是事实,我辈只有自强不息,才能继续前行,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师兄恐怕还不知道吧,这位九皇子身边的一位侍奴,竟然是一位符师,他暗中破解了天工峰姬长老铭刻在宗门令上的阵符,肆意夺取历练弟子的猎妖点数,导致同门相残,这件事,怎么处置,是你这个当掌门的要思考的,当务之急,是保证莫先生的孙女活着,如果她出了意外,以后就不会有青云门了。” “唉。” 玄机子叹息一声。 “我亲自去一趟吧。” 说完,就要拖着疲惫的身子御空飞行。 何红念这时说道:“师兄,我已请云峰的俞师弟出关前去寻找那二人的下落,以俞师弟的行事作风,料然无差。” “俞师弟的修为,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他始终还是无法越上青萍山,万一……” “放心,晚云是个聪慧的孩子,她们两人往青萍山上跑,那血煞宗的邪修决计上不去的。” 玄机子神色微愣:“两人?” “还有顾余生。” 何红念补充道。 玄机子往何红念脸上看了一眼,喃喃道:“怪不得何师妹如此上心。” 何红念拂动掌间拂尘,凝望青萍山的高峰,叹道:“那年,你,我,顾白都还在年轻的时候,授我们本事的老先生说过,人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一座比青萍山还要高的山,那时候我不明白,这么多年,我总算有些明白了。” “师兄,顾白是顾白,顾余生是顾余生,难道他在你心中,真的算不得是青云门的弟子么?我听说那一晚,顾余生那孩子以一把木剑,从身后偷袭了血煞宗的邪修,那么多人都在逃生,就他一人出剑了,这还算不得优秀吗?镇妖碑前的那一把剑,那孩子一有空都会去看,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他就那么站在那,师兄啊,他还没那把剑那么高呢,一定要承受那么多吗?你到底打算要将那一把剑放在镇妖碑前多久?” 玄机子没有回答,双手拢在袖子中前行,越走越远。 云水涧,高高的瀑布从九天垂下。 某处阴暗的地方。 血煞宗的邪修高煞和藏京在凝望着那垂下的瀑布。 在那两人的身边,有五名青云门的弟子已没了气息。 高煞擦拭着月牙阔剑,有些暴躁的说道:“该死,这青萍山究竟有什么结界,以你我的修为,竟然无法往上攀登,更别说御空飞行了,这都第三天了,难道你我一直要这样守下去吗?青云门派来的人,是越来越棘手了。” “那又如何,不过是凭白为老夫提供血食罢了。” 藏京五指有血气浮现,从那死去的人身体中汲取力量,以那二人的修为,对付青云门五名精英弟子,竟然没有受任何损伤。 脸上刀疤狰狞的高煞目光森寒。 “若是来的这五人,都是那晚以剑抵挡我飞剑的那名弟子,你我恐怕都得受重伤,若不是那人,你我几乎就要得手了。”刀疤男子说到此处,冷笑一声,有些烦躁的补充道:“你也真是的,早给你说过,术要精,不要太杂,那一条破蛇,浪费了你多少心血和光阴,一个未束冠的家伙,竟然能无声无息出现在你身后,以剑刺进你身体,他若是修为再高一些,剑再利一些,你岂不是阴沟里翻船,若你没受伤,我们早得手了。” 藏京闻言,脸上的肌肉抽动几下,冷笑道:“高煞,任务失败,你我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们可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耗着了。” 高煞将弯月阔剑上的血擦拭干净,明亮的剑上晃出他冷凛的表情。 “老子就知道,最慌的人还是你,别急,去年青萍州一战,整个青云门有本事的人死伤大半,如今在青云门苟活的人,绝大多数都是鼠辈,能对我们构成威胁的人不多,那位经世大儒虽然神通广大,但一生沉迷于圣贤书,对付起来也极为容易,他这些日子应该沉浸于儒家经典之中,意图冲击半圣,若非如此,你我别说对他孙女下手,就是动了杀念,也会被感应到,再者,刚刚我已经想到了登山的办法。” “嗯?” 藏京目光深邃。 “什么办法?难道你能破这连大儒都无法看破的神秘结界?” “嘿,我要有这本事,还做这种把脑袋挂腰上的勾当?早杀回血煞宗去了,为今之计,就是想办法自耗修为,将境界压低,如此一来,你我就不会受这无形结界的压制,以你我的能力,就算只有元胎境,也能将目标猎杀。” 高煞说到此处,狞然一笑。 “当然,自耗修为风险极大,毕竟还有青云门的长老虎视眈眈,所以,你我之间,得选一人保留实力,另外一人独自上山。” 藏京目光透着阴险。 “那你去,还是我去?” 第41章 当时青衫薄,不解儿女情 青萍山森林,一条冰雪覆盖的涓涓河叮咚流淌,小溪之中,有一条条耐寒的冰鱼游荡,山林之中,有雪松之籽,有针叶覆盖下的冬菇,加上莫晚云这些日子在山林中收集的各种奇珍。 顾余生和莫晚云非但没有挨饿,反而在逃难躲避追杀的过程中办起了过家家。 硬石凿锅,树木制碗,摘两根雪竹削磨,用火轻轻炙烤,就制作成一套简易的生活用具。 已是入冬时节,天空飘着鹅毛大雪,顾余生和莫晚云联手,猎杀了一头健壮的熊瞎子,不仅有了新的地毯和取暖被盖,还有美味的肉可以打牙祭,熊瞎子的血正是滋补之物,喝下去后,莫晚云的脸红彤彤的。 她站在山洞口,对着在雪中练剑的顾余生道:“喂,小泥鳅,水开了,快放鱼!” 顾余生头也不回,说道:“莫姑娘,鱼我已经刮好,你放进去就行啦,我在岩层里找了一些盐碎,你刮一些放进去,我还差一百剑,练完就来。” 风雪中,顾余生向前刺剑,周围的雪花没有受到任何扰动,但他木剑刺过的地方,雪花碎成一片又一片,口鼻呼出的热气在眉毛和额间凝结成冰结挂在发梢,他的眼里蛮是专注,仿佛眼里只有剑。 但他又刺了两剑,剑尖有剑气溢出,顾余生微微一笑,莫名摇了摇头,快步走到山洞,莫晚云正蹲在火塘前煮鱼,虽然手脚有些笨拙,却十分专注。 “我来。” 顾余生蹲下来,莫晚云却抬起头,一双眸子灵动,声如银铃悦耳:“刚才逗你玩呢,放心啦,最多味道差一点,我虽然从小不为吃什么而花费心思,并不意味着我没有行走过世间。” 莫晚云说到此处,起身走到顾余生身侧,用一根竹条拍打在顾余生的后背,把他身上的霜雪打落下来。 “顾余生,你知道吗?我曾见过被妖族袭扰流离失所的苦难者,他们满身泥泞,只为寻找一口吃的活下去,匍匐在地,直到饿死,他们也在往前爬,我曾见过捧着一个破碗的母亲把半碗清汤稀粥喂给瘦弱的女孩吃,母亲眼睛饿得发亮,嘴里却依旧说着娘不饿的话,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世上最大的谎言,或许就是为人母的这句话。” 顾余生本来打算继续出去练剑,忽然见莫晚云说到此处的时候,似乎有些哽咽,却转过身,用手努力的薅他身上的冰棱,顾余生确定放下手上的木剑,他坐在火塘边,用竹棍轻轻搅动锅里的鱼,明亮的火光映照在他逐渐长开的脸庞,一双眸子中的火焰微微跳动着,他的手摁住竹棍,抬起头,却笑着说:“莫姑娘,我都不知道我母亲是什么模样,有时候我在想,我父亲也算是半个读书人,藏书千卷,偶尔也会吹笛弹琴画桃花,唯独,他未曾为我母亲画过任何一张画,你说,我该不该怪我父亲?” 莫晚云愣了愣,半响才道:“我太小,感情的事还不是很懂,但我爷爷说过,一个人深爱着另外一个人时,眼里的世界,都会失去所有的斑斓和色彩,只会被默默藏在心里,不是用笔墨能镌刻凿刻得出来的,我想,你父亲或许就是那样的人吧。” 顾余生听后,脸上重新浮现出阳光般的笑容。 他摸了摸鼻子,鼻子上留下一簇灰,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莫姑娘,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怕你笑。” “我笑你做什么?”莫晚云拿起木制的勺子,给顾余生打了一碗鲜鱼汤,眼睛落在顾余生那件天天穿着的青云服上,指着熊皮,说道:“从今天开始,我要学女红,你觉得它做成几件衣服怎么样?” “肯定暖和。” 顾余生不敢与莫晚云那一双明眸的眼睛对视太久,看向洞外。 “莫姑娘,你这三天教我的符道,我好像领悟了一些,要不,你给我两张纸,我画出来试试?” 莫晚云斜瞪顾余生一眼,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再多学几天吧。” 顾余生又说道:“莫姑娘,你不怕你爷爷担心啊?” 莫晚云手托下巴,一双眼睛看顾余生喝鱼汤被烫的脸色鳖红有些尴尬,又不好当着她的面把汤吐出来,她觉得非常好玩,脸上带着几分狡黠,“发生这么大的事,我爷爷要是知道,肯定第一时间就找到我了,这么多天都没找我,我爷爷肯定又沉迷于读书,神游天际了。” 顾余生并不知道莫晚云真正的心思,只是单纯的觉得莫晚云这么说,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他好奇道:“莫姑娘,读书也能修行吗?” “当然,大千世界,三千大道,如同一朵蒲公英被吹散,各有各的归途,读书自然也算修行,而且,这一条道,可不是一般人能走的……你别看我爷爷看起来年轻,实际上已经一百二十岁了,他一百岁那年,领悟圣人之言,一日越七境,直接成为当世大儒,能以笔为剑,可厉害了呢。” 顾余生掰着一只手数了数,手指不够数到七,他看见莫晚云那一双白皙的手,鬼使神差的在莫晚云的大拇指和食指上各点一下,恍然道:“那你爷爷,岂不是相当于传说中的元婴境大能之士?” 莫晚云傲娇的抬起下巴。 顾余生又好像发现新大陆,嘀咕道:“那你爷爷老当益壮啊,你爹也得不少岁数了吧?莫姑娘,难道你本是年过甲子的老婆婆,修了不老功,身体返老还童,变成这般模样的吧?” “去你的!” 莫晚云不明白顾余生为何会想到如此奇怪的切入点,用刚刚顾余生触摸过的手指在他额头弹了一下瓜崩。 “整天都想啥呢?数个数得借别人的手,传宗接代的事,倒是被你整得明明白白的,也不知道以后会娶了谁家姑娘,真是替她感到忧愁。” 顾余生盯着莫晚云看了又看,小声道:“我不找其她姑娘的,这辈子可能不找了。” “啊?” 莫晚云眼睛充满好奇。 她想要追问什么,却见顾余生嗖的一下站起来,袖子一拂,将火塘打灭,身影已站在她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莫姑娘,一会你先走,我们可能遇见麻烦了。” 不等莫晚云开口,一道身影已站在山洞口,影子一点点的袭进山洞,一满脸刀疤的男子就那么阴森森的站着,一言不发,他肩头的弯月阔剑,散发出森寒的锐利之芒。 “是大麻烦。” 高煞目光落在藏在顾余生身后的莫晚云身上,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收回目光,看向站得笔直的少年,见少年手上握着一把木剑,身体虽瘦,一双眼睛丝毫没有畏惧,见此,他哈哈哈笑起来。 “小家伙,你手中的木剑或许可以给你勇气,但是没有用,以你我之间的实力差距,如同蚍蜉撼树,你手中的剑,护不住自己,自然也护不住别人。” 顾余生咬牙道:“我想试试。” 第42章 我有一剑,斩天下不平事 顾余生紧了紧手上的剑,回眸看一眼莫晚云,莫晚云也正用一双眼睛看着他。 这一瞬,顾余生好似觉得手中木剑更有力了。 明明在一起说了那么多话,可顾余生此刻还是觉得,有好多话没有说,他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心中未完成的执念,让他迈出一步。 他还没有杀死那些侮辱他父亲的人。 他还没有拔出镇妖碑前的那一把剑。 他还没有攀上青萍山去看看。 还有啊,莫姑娘是宗门中唯一和他一起看过桃花的人。 这就够了。 挥剑的理由,是如此沉重。 嗡! 顾余生手中的木剑发出震颤之音。 一脸蔑笑的高煞目光一凝。 他反手抓住弯月阔剑,他感受到了威胁。 他想要先挥出这一剑。 但顾余生的剑更快。 快到他只看见一缕剑芒吞吐,须臾间就将整个山洞照亮。 这一瞬,高煞好似失去了整个世界原有的颜色,身体被一道睥睨的剑气震飞出去,砸断数根雪松,才堪堪稳住身体。 他手中的阔剑在哀鸣。 面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来。 “怎么可能!” 高煞一脸难以置信,以神识扫过顾余生。 开脉境! 不会有错。 就算他自我封印了修为,可依旧是煅骨境的修士,境界降低,实力的确会大打折扣,但并不意味着,他丧失了战斗经验。 可结果却是,他差一点丧于一剑之下。 山洞口,顾余生再次扬起手中木剑,他目光凝神,将所有的天地元气注入到木剑之中。 莫晚云的身影也走了出来,她取出一把三尺青锋,侧目看一眼顾余生,小声道:“他应该使用某种法子压制了境界。” 顾余生点头,随后一剑刺出。 莫晚云则是手挽剑花,一套云水剑诀以雪为水,激荡雪花无数,两人一前一后,皆为主动攻击。 高煞狞然一笑,他已看出顾余生这一剑,还是如刚才一样,没有任何招式上的变化。 “老子被小看了!” 他手中阔剑一震,剑气未至,顾余生已感受到一股强悍到极致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好锐利的剑势! 顾余生心中微惊。 他明知对方这一剑凶险,可他未曾想过后撤之剑,说到底,他现在的剑道,还处于自我探索阶段,他已领悟出剑势,但他想要凝练出什么样的剑势却依旧茫然。 两剑在空中相碰。 澎湃的剑气逸散,激荡起雪花漫卷,漫天飞舞的雪花挡住顾余生的视线,他只觉剑气陡然哀鸣,一股无形的力量,不仅摧毁了他的剑气,剑势,仿佛还洞悉了他内心深处的迷茫,一剑的余威如摧枯拉朽般斩向顾余生。 千钧一发之际。 莫晚云施展云水剑诀,一招暮云晚雨为界,抵挡住这一剑的余威。 可即便如此,顾余生还是被余波震飞,与莫晚云一起倒退十数米。 莫晚云看一眼面露迷茫的顾余生,没有说任何话,手握三尺青锋,左手捏诀,将符文注入到她手中青锋剑内,凭借着符文闪耀,莫晚云与高煞斗了个旗鼓相当。 可顾余生明白。 这仅仅是暂时的维持罢了。 看着莫晚云以灵动的身姿在雪林间游动,时而险象环生,他再次凝望手中木剑,深吸一口气,双唇微抿,对自己道:“顾余生,你在迟疑什么?因为过于在意剑势,反而无法掌控内心之剑吗?若是这样,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空谈而已,那才是彻底的笑话,什么少年凌云志,什么人间第一流,都将埋没在这雪山深林。” 寒风扑面,高煞的剑气在他脸庞划出一道血痕。 顾余生再一次迈出一步。 他抬头凝望青萍山,那高高的山厚云遮挡,遮住世人之眼。 顾余生抬起手中木剑,它是如此微不足道。 可他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 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这一剑,何止是天下妖族,又何止是这世间的冷眼相待。 世上的万般事。 若能一剑开天。 自然能拨云见日! 那些年,他不止一次听父亲说过背上的剑是一把守护之剑。 可最终守护了谁? 除了他的命,这天下人,何曾真正的正眼看过他。 顾余生也有想要守护的信念,也有想要守护的人。 可他觉得不应该是守护。 而应该是拔剑无悔的剑。 这一剑。 可平天下,他要看看这世间的朗朗乾坤,他要斩去这世上的污浊! 这! 就是他想要寻的剑道! 本剑,剑气,剑势,剑意什么的。 通通抛诸脑后! “莫姑娘,你退后。” 顾余生一步踏向前,身影晃动数米,动作越来越快。 依旧是如此平平无奇的一剑。 但顾余生不再是刺剑。 而是斩剑! 第一次。 也是最清楚怎么斩剑的一次。 高煞注意到疾行而来的顾余生,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莫晚云,对顾余生并不在意,如今见顾余生以一把木剑举过头,那斩瘦小的身子握剑好似要摧山,倒海,开天,他本能的想要笑。 他亦是剑修。 而且领悟出了杀戮剑意,在剑道的境界上,他压制着顾余生。 即便他修为被压制,可他依旧高出顾余生一个大境界。 可现在,他竟然看不透顾余生这一剑的奥秘。 “可不能阴沟翻船呐!” 高煞脸上的刀疤微微泛红,他体内的骨骼咯咯作响,保留着煅骨境实力的他,拥有着龙象之力,力量惊人,他将力量注入手中阔剑,虽然他觉得这样有些小题大做,但这次的任务,不容许失败,眼前的少年,自然是必须要死的。 “死在我的剑下,也算是你一生的荣光。” 高煞也如顾余生那样斩剑。 他要斩的人,是顾余生这个碍事的小家伙。 顾余生要斩的,是他赌上命运的一切。 当剑斩下的一瞬,顾余生感觉自己所有的力量都被木剑抽走,就连他开辟出来的那三条经脉中蕴藏的元气,那些经脉中隐穴中蕴藏的元气,都被剥离得干干净净。 空空如也。 可他的灵台,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看清自己斩出这一剑的模样。 高煞的剑影湮灭在光影之中,紧接着是他的身体被吞噬,化作一团血雾,只有他淬炼出的铜骨没有被立即摧毁。 他那双眼睛里充满惊恐,在最后关头,他想要解开特意压制的境界,可已经迟了,他丹田中的灵气,被剑气裹夹,刹那间好似一个油锅中丢入火把,瞬间熊熊燃烧起来,狂暴四溢的灵气,将他的铜骨全部吞噬,被剑气震荡飘飞。 嗤! 顾余生的这一剑,还没有斩尽。 激荡的剑影,穿透数十米的森林,将那悬在山脉上方的瀑布冰柱,斩落下巨大的一块,整整齐齐。 轰隆隆! 滚落的寒冰引发雪崩,大地剧烈的震颤起来。 整个森林被白色的雪花覆盖。 莫晚云看着呆在原地的顾余生,拽着他的手就往山洞跑。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喧嚣的世界才沉寂下来。 山洞幽暗无光。 莫晚云取出一块发光的宝石捏在手上,看一眼身侧的顾余生,他那一双幽亮幽亮的眼睛也正凝望着她。 两人的呼吸声,心跳声彼此都听得真切无比。 好一会。 顾余生才虚弱地道:“咱俩是不是活了?” 莫晚云点点头。 “能不活吗?你那一剑,惊到我了。” 顾余生瘫坐在地。 “莫姑娘,我现在连一根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莫晚云没好气道:“真没力气?你捏我大腿那么紧干什么?” 顾余生松开手指。 倒在虎皮上。 “我紧张啊。” 莫晚云伸手摸出一个铃铛,在山洞内探了探,说道:“这山洞后方有缝隙,有风窜进来,咱俩暂时死不了。” “可不也被困住了吗?” 莫晚云一双眼睛溜溜的看着顾余生。 “这样不好吗?” “好吗?”ζΘν荳看書 顾余生一脸茫然。 莫晚云扁了扁嘴,本来想说一句少年不解风情的话,可一看顾余生这般劫后余生,躺着已是最大的幸福,她又把话生生憋了回去。 “顾余生,你好没趣。” “我入青云门,每一步都行走得那么艰难,平日也无相交之友,哪懂得有趣。” 顾余生瘫躺着,大口大口的喘气,好似非常珍惜每一次的呼吸。 “莫姑娘,活着的感觉真好啊,刚刚我以为自己快死了。” 莫晚云不说话,只是蹙着眉头。 顾余生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他艰难的起身,才发现莫晚云的白衣染血,被剑气伤了好几处,只是她忍着不说。 呲啦。 顾余生扯下自己的衣衫做布条,默默的帮莫晚云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余光向前看一眼。 莫晚云若有所感的回头,在顾余生的脑瓜上轻轻敲了一下,把顾余生的脸推转过去。 “剩下的我自己来。” “哦。” 顾余生摸来那块发光的石头,置于莫晚云的脸前。 莫晚云正偷解衣,忽然见光影投照,她面目绯红,瞪大眼睛盯着顾余生。 “你做什么?” “帮你照着啊,没光呢,看得见吗?” 莫晚云愠怒道:“你吃饭的时候会喂自己鼻子里吗?转过去!” 顾余生讪讪道:“我什么都看不见,你急什么。” “谁急了。” 莫晚云挪了挪身子,还是不太放心,索性把那照亮的石头收了藏起来,黑暗中,只听见她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余生反而有些好奇起来。 心中担忧道:“莫姑娘莫不是伤得很重,怕我看了担心?” 想到此,顾余生强忍着疲惫,说道:“莫姑娘,我这有酒,虽然是山水和果子做的劣酒,喝一两口,也能止疼。” “我可不与你单独饮酒。” 莫晚云拒绝顾余生好意,她虽未及笄,却也懵懂男女之事,该拒绝的要拒绝。 莫晚云取出一张符纸,递给顾余生。 “你恢复后,看看能不能画一张传音符,这地儿,我可不想待了。” 顾余生喝了两口劣酒,渐渐的恢复了一些些元气,取出符来,用手指为笔,将一张符纸画成功,递给莫晚云。 “莫姑娘,你试试能用不?” 莫晚云把符纸放在发光的石头下照了照,一双眼睛把顾余生看了又看。 “我试试。” 她双手一点,那一张符纸发出一道青芒,化作一只纸鸢,从山洞的缝隙中飞出。 第43章 补刀,你死了,我才睡得着 云水涧,九天瀑布上方,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藏匿在暗处的藏京瞳孔一缩,御空而飞,待飞到安全的地方后,他才凝望着高峰,皱着眉头,一脸阴冷的道:“高煞这家伙,在搞什么?这么大动静,迟早出事。” 藏京目光闪烁,他在与高煞的两人选择谁人压制境界入山时,耍了点小手段,赢了高煞,但同时也把这次任务的最大功劳拱手让给了高煞,但藏京行事一向阴险狡诈,亲手杀死大儒孙女的那个人,一定会被疯狂报复的。 毕竟大儒的孙女,能够放心让她出来单独试练,怎会没有几道保命的底牌。 如今看那山上雪崩绵延,藏京隐约间感到不妙。 他心中已萌生退意。 待在这里,很危险。 就当他刚刚转过身时,他的瞳孔忽然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不远处,一面容清瘦的负剑老者不知何时出现,正用一双平静的目光看着他。 藏京仅仅是看了对方一眼,就感觉到不妙,青云门中,怎么还有这样的高手,虽然对方应该是在合道境,可他背上的那一把剑,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 剑修。 这是一位纯粹的剑修! 比高煞要厉害得多。 藏京已有判断。 藏在袖子中的手暗中掐诀,就要施展秘术逃脱。 这时,俞青山才不紧不慢的道:“你只管逃,我只出一剑。” 藏京愣了一下,震惊道:“你是青云门修炼一字剑诀的俞青山,你没死?” 风吹过俞青山的面庞,淡淡的说道:“这就不奇怪了,原来那年仙葫州试剑,你们血煞宗就已算计到青云门的头上来了,这样的话,你就更该死了。” 藏京闻言,抱拳道:“你说的什么,我不清楚,我已经不是血煞宗的人了,我只是路过。” 俞青山没有听解释,只是缓缓的抬起手,触摸到身后的剑柄。 藏京目光一闪,抱拳的双手中,忽然飞出滚滚血气,刹那间,将方圆数里都笼罩进去,不仅如此,他所站的地方,早就布下精妙的结界和阵法,一道道血芒如刀,化作万千骷髅持刀,阵阵森寒和腐尸之气混杂,那些骷髅兵朝俞青山冲杀而去。 藏京则是身形陡然一矮,地面泛起阵阵血色泥巴,身体遁入土中。 就在此时。 俞青山的剑出鞘了。 他手中的剑向前一刺,万千血气凝聚的骷髅刀兵,皆在这一剑下化作虚无,血色的雾气被剑气荡开变得清朗,恐怖的剑气好似从天空降落万千剑雨,纷纷打落在地面。 那红色淤泥处,一摊血渍渐渐沁出,伴随着藏京的惨叫声。 俞青山收回剑,看着那远被雪崩更改地形的山脉,皱着眉头,好一会,他才低声道:“顾师弟,你一身本事,不传与你儿子,如今却让我来救他,他若是死了,你不觉得遗憾吗?还是你觉得,当年的几盏酒中情谊,能超越同门之谊?罢,总是要走这一趟的。” 俞青山说完,竟是直接已指为剑,在肋下自扎一剑,他的气息迅速萎靡,跌落两个大境界,背着剑一步步的上青萍山。 只是,他尚未至顾余生和莫晚云的藏匿之处,从青云门的天空之中,忽然有一道圣洁无比的浩然之气化作一本圣人之书,那书好似万千玄妙无比的字盘亘在苍穹,生生的撕开一条口子,降落在青萍山的山腰。 片刻后,竟是莫凡尘踏书而来。 他双手负立,衣袂飘飘,他仅仅轻轻抬手,那山脉间易改地形的万年冰雪,好似灼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一般,须臾之间消融殆尽。 “谁敢算计我莫凡尘的孙女,就是和整个圣院为敌!” 莫凡尘一向是个儒雅的读书人,此刻,他的声音却好似惊雷滚滚,漫天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整个青萍山都在晃动。 “前辈。” 俞青山不敢再往前一步,额头汗水沁落。 好在此时,那一道圣洁的光中,出现了莫晚云的身影,她踩踏在一只纸鸢上,在浩然之光的衬托下,凌空飞起,朝青云门飞去,来得快,去得也快。 俞青山见状,微微松一口气。 但他的眼中,很快露出一抹怅惘。 他站在原地,喃喃自语道:“死了吗?” 俞青山有些萧索的转身。 他刚走一阵,就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 “俞长老。” 是顾余生的声音,俞青山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半年前在演武场指点过半日的少年。 “这半年多时间,你倒是长高了不少,另外一个敌人呢?” “死了。” 顾余生神色平静地回答,他的目光移向那清冷山谷,神色一暗,默默的走过去,几天的时间,那一座坟墓已经如冰雕一样,与山脉连为一体了。 俞青山一直在原地等着。 直到顾余生叩拜过后一个人走来,他才开口道:“是凌霄峰的守塔弟子吧?” 顾余生认真道:“他叫方进,是我师兄,他挡了敌人五剑。” “了不起的家伙。” 俞青山一向少言,此刻却不吝惜夸赞。 他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少年,奇道:“柳师伯教你剑术了?” 顾余生摇头。 俞青山对少年就更加好奇了。 “你为何不学?柳师伯的剑道造诣,在我之上,我不教你,是希望有人教你,可惜了。” 顾余生沉默。 心中不觉得可惜。 可俞青山毕竟对他有半日指导之恩,不好出言顶撞了他。 “算了,活着也是极好的,历练结束了,回宗门后,你更要好好的活着,你要知道,人一旦死了,要么只剩下冰冷冷的坟,要么只剩下一把孤零零的剑。” 俞青山说完,也不捎带顾余生,御剑而起,飘然远去。 顾余生一个人在下山,他走着走着,来到那一滩有血渍的红泥前停下脚步。 忽然,他一下拔出腰间的木剑,对着红泥猛然刺下。 咕咕咕。 红泥冒起阵阵气泡。 片刻后,那些红泥逐渐幻化成实体,虚弱无比的藏京一脸暴怒的盯着顾余生,桀桀桀的怪笑起来。 “小子,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死?” 顾余生没有回答,他紧捏手中木剑,身影化作一条苍龙,嗖的一下穿透藏京的身体,在他身后停下脚步。 顾余生这才收回木剑,开口道:“我见过你的狡诈,所以想要确认一下,相比起你死在他人手上,还是死在我的剑下,我睡得更安稳一些。” “噗!” 原本就只剩下一口气的藏京,眼睛瞪大,他低头看一眼身前的剑口,惊道:“高煞死在你手上?” 顾余生回头,谨慎的一步步靠近藏京,说道:“告诉我,谁派你来杀莫姑娘的?” “莫姑娘?” 藏京听见顾余生的话,忽然身体剧烈的抽动起来,仰头哈哈哈大笑不已。 “凭你手中木剑,想要护一个本就是在天上的人?办得到吗?” 呲啦! 顾余生的木剑再一次狠狠的扎进藏京的腹部,用力的抵着。 顾余生的神色是如此的平静。 藏京的眼睛再一次瞪大,本来,他还有一丝丝逃脱的机会,可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心思之缜密,远超同龄人,出手时机狠辣。 “老夫小看了你,原来青松岗前的那三名青云门弟子,竟是你杀的!”藏京狞然一笑,忽然伸出枯瘦的手,一把抓住顾余生的剑柄,他的身体再一次化作一缕缕血气,想要逃走。 但顾余生却是神秘一笑,他的声音在血气中响起:“你知道青萍山中,有一只可怕的千年桃妖吗?” 藏京不解其意,但下一瞬,他原本已经使用秘术分散的血气,竟然好似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吞噬,刹那间,他的生命力在急剧的流逝,好似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夺走一般。 在他惊骇的目光中,他隐约看见,那少年手中的木剑,正贪婪地吸收着他的残余的生命力。 “青萍桃妖……” 藏京的声音低声呢喃,气息最终消散,只剩下一身的衣服掉落地面,还有一枚戒指散发出微弱的光。 顾余生低下头,将戒指捡起来,轻吐一口气,把戒指捏在手心,自语道:“这是我应得的。” 第44章 隆冬有暖衣,顾余生初懂情 历练的事,因血煞宗叛修潜伏而不得不中断。 当初青云门的高层为了让新晋弟子提前适应残酷的世界,才提前开启这一场试练,结果却没想到,因为这一场历练,又让青云门的新晋弟子死了一百来人。 如此一来,整个青云门都蒙上一层阴影,时值隆冬,青云门对青萍州的其他门派宣布闭派两年,门下的新晋弟子,也不得外出山门。 虽是如此。 这一日,青萍山上有一只纸鸢飞向万里之遥的圣院书山,圣院书山三十六名弟子出山门,几乎将整个血煞宗屠戮殆尽,此举不仅震惊青萍山附近沧澜小国的诸多修士,就连玄龙王朝的大国,都举国震惊,特意遣派朝臣到青云门拜山,送来诸多修炼资源。 从那时起,青云门中的修士才明白过来,所谓的玄龙王朝九皇子之流,在莫晚云面前,也只不过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历练归来的顾余生依旧如常。 青云门的变化好似与他无关。 当然了,当日他在云水涧救下莫晚云一事,多少让宗门内的长老对他多了些关注,而宗门内的弟子,却没有因为顾余生的勇敢出手而对他有所改观,相反,更多的人对顾余生是嫉妒,认为他是好运气。 毕竟在那青萍山中,他可是与莫晚云姑娘独处了好几天。 这样的机会,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不过,宗门为了莫晚云的名声,严禁宗门的弟子探讨此事,至于历练的弟子,凡是存活下来的,都发放了一笔修炼资源奖励,而提前承诺的猎妖点数奖励等等,都不了了之。 这一日。 顾余生在桃花林小院之中一个人闲坐酿酒,并尝试着将血煞宗邪修藏京的储物戒指个人印记抹除,或许是因为莫晚云教了他符道基础的缘故,藏京残留在储物戒上的印记被他轻易的抹去。 一缕神识侵入。 戒指中的东西,哗啦啦的倒了出来。 首先晃眼的,竟然是数十块金锭和不少金银珠宝,价值不菲,虽然顾余生也缺钱,面对这些金银,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而除了金银珠宝之外,剩下的,则是一些毒药以及材料,很多材料顾余生并不认识,但都被用盒子精心装起来,想来应该可以换取不少东西。 其实顾余生最想要的,还是能够从藏京的手上获得一些修炼秘籍。 可他翻找了好一会,仅仅找到一本凝魂境的秘籍和一本御兽的秘籍。 这一本御兽的秘籍,与他已经得到的契灵通卷大体相同,只是多了一些激发灵宠潜力的方法,而且这些方法,需要耗费大量的材料,以顾余生现在的情况,莫说在饲养一只灵宠,就是他自己,也出于资源匮乏的阶段,根本无暇顾及。 可等他拿起凝望一本能够修炼到凝魂境的秘籍翻看时,眼中露出些许意外。 这本叫做《炼血咒》的血煞宗秘籍,提到了一种可以快速提升境界的秘术,那就是利用灵宠强大的血脉,与自身形成某种契合度,最后利用灵宠的血脉,来提升自己的实力,不仅可以强化自身的血脉,还可以获得灵宠血脉中继承的上古记忆传承。 这种法子有些歹毒,顾余生与雪猿签订契约,也仅仅是觉得和它有缘,最多让它去摘取一些果子酿酒,别无他图,当然了,雪猿如果强大了,关键时刻,也是用来保命的手段。ζΘν荳看書 顾余生本来不怎么在意,可他突然想到,这门邪恶的功法,虽然可以不学,可万一有一天,自己有机会接触虬龙,或者蛟龙这些强大的妖兽,是不是有机会学到龙族的上古传承功法呢? 毕竟他现在开脉境是修的真龙变,身法也是苍龙诀。 自从知道青萍山高不可攀后,顾余生隐约间感受到,当初他的父亲不教他修行,一定有特别的深意,而且那一块神秘的龟甲片上的龙族文字和语言,也应该大有来历。 顾余生把战利品一一清点后,心情还算不错,至少,他未来这两三年内,可以不用为修炼资源而担忧了,更何况,藏京的这一枚储物戒指,空间也不小,若是在青云门事物殿兑换,至少也得一千左右的宗门贡献点,以后出门在外,再也不用跨个包袱在肩膀上了。 “可惜另外一个人的储物戒指了。” 顾余生微微有些遗憾,此时,他也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为何这一次的宗门历练,到后来有那么多弟子趁火打劫同门弟子了。 一旦尝到了甜头,根本停不下来。 “这次历练虽然还差一个月就被终止,但对我而言,却是收获不小,尤其是在战斗经验上。” 顾余生看一眼腰间的木剑,吸收了藏京的血气之后,这把木剑上的裂痕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这也让顾余生心中颇有隐忧。 那一只千年桃妖,潜伏在青云门中,暗中猎杀了诸多妖兽和青云门的弟子,会不会是它也受了伤,在默默的积攒力量,恢复实力。 如果是这样,这一把桃木剑,是从桃妖身上斩落的,这一笔仗,一定会算在他头上,并趁机肆意对他下手。 长出灵智的千年桃妖,肯定会伺机而动。 “一定要在开春前,打通剩下的三条经脉。”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将腰间灵葫装满酒,准备去峡谷内的寒洞修炼。 就在此时,他感应到小院外有人前来。 顾余生来到小院。 门外站着的,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子,落尘峰何红念的弟子萧木清。 在云水涧时,顾余生见她和高煞交过手,虽然数招就被击败,但她能御空飞行,说明至少是宗门内的精英弟子。 “顾师弟,有礼了,我是落尘峰萧木清,我是上一届弟子,你可以叫我萧师姐。” “萧师姐。” 顾余生拱手行礼。 萧木清见顾余生并没有邀她进小院的意思,也不在意,她对顾余生显然有些好奇,上下打量了几眼,才开口说道:“顾师弟,我是给你送宗门修炼资源来的,不请我进去坐坐?我听说莫师妹经常来这桃花林,想来是经常找顾师弟玩耍,毕竟你们年纪相仿。” 顾余生连忙道:“师姐,请。” 萧木清进院子后,又细细的看了看小院,将一枚木质的储物戒指递给顾余生,说道:“这里面有宗门发放的衣物三套,修炼丹药若干,还有几本宗门先辈长老总结的修炼手册心得,金银也有一些,可以用来去宗门事物殿购买日常所需之物,另外,师弟得将宗门令交予我,宗门长老要重新修改宗门令。” 萧木清说完,似乎怕顾余生有些不相信,又将自己的宗门令也取出来给顾余生看了看。 顾余生连忙还礼谢道:“师姐那一晚在云水涧仗义出手,我自然是相信师姐的。” 他将自己的宗门令牌交给萧木清。 萧木清接了宗门令,又看一眼顾余生,莫名的笑了笑,说道:“怪不得宗门那么多人,莫师妹只爱和顾师弟你玩耍,你有仗义之心,勇于出剑,而我,不过是受家师之命罢了,可惜我天赋平平,未能如莫师妹那般冰雪聪明。” 说到此处,萧木清又取出一个包袱,放在桌子上,用手轻轻拍了拍。 “这是莫姑娘给你的,让我转交给你。” “谢谢师姐。” 萧木清点点头,也不和顾余生絮叨。 只是,她走到门口,才回头对顾余生道:“明年桃花开的时候,也送我一壶酒,我去祭奠一下方师兄,他平时沉默寡言,其实也是个喜欢喝酒的人。” 顾余生仿佛看见萧木清眼中藏着的哀伤,他隐约明白了几分,转身跑进厢房,提了一坛酒,递给萧木清,再次拱手道:“师姐,这是今年开春我酿的桃花酒,也送你一壶。” 萧木清木然接下桃花酒,怔怔的失神良久,才回头对顾余生道:“师弟,要好好修行啊,莫师妹那样的姑娘,过几年就亭亭玉立啦。” “嗯。” 顾余生认真记下。 他凝视着萧木清失魂落魄的背影,一个在小院中默默发呆。 这一刻,他仿佛对爱情的懵懂和憧憬,又懂了一些。 大概是未亡人的思念与不舍吧。 顾余生没有去看宗门发放的资源,而是轻轻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熊皮袄子。 隆冬之际,穿这样的袄子。 一定会很暖和。 顾余生换上袄子。 握一把木剑,一壶酒,开启了苦修之旅。 第45章 顾余生暗惊掌门,开脉境十二段极境 天工峰。 一处制作宗门令的符文密室内,一面容清瘦的老者正手持攥刀,正在神色专注的修改宗门令上的符文密纹,架子上,挂着新晋弟子上缴的宗门令,大部分都已被登记修改过。薆荳看書 密室外,有数名精锐弟子值守,任何人不得擅自进来。 密室的侧门,有一道青光涌动,穿着一身青色衣服的掌门玄机子负手走进来。 手持攥刀的符文师只是淡淡拱手,继续修改着宗门令上的密纹。 玄机子没有端掌门的架子,随意拿起一块宗门令细细打量,开口说道:“这些日子辛苦文师兄了。” “萧师弟,你是掌门,你这样说,我这张老脸,就真掉在地上了,说到底,这次错误的源头还是错在我这里,总得想办法的弥补回来。”文宗双眸有些浑浊,许是一直铭文刻符的缘故,他的眼珠布满血丝,脸上也尽是疲惫,他把手上的宗门令递给玄机子,“这是陆展之子的宗门令。” 玄机子顺手接过来,将一缕灵力注入其中,他原本平静的脸上,眉头微微一皱,看不出任何喜怒,只是淡淡的道:“陆长老的儿子……好能耐。” 文宗深深的看一眼玄机子,从腰上解下一块宗门令递过去,捻须道:“看看这位九皇子的吧,嘿,有趣得很。” “是吗?” 玄机子把宗门令捏在手上,注入一道灵气后,那宗门令中,竟有一道道符文涌动,那符文呈现多色,混杂无比,里面的猎妖点数,高达数千点。 如果换成宗门贡献值,就是数千点,即便他身为一派掌门,一年的供奉,也没有这么多。 看着如此多的宗门贡献点,玄机子脸色反倒越发的平静。 只是喃喃自语道:“青云门请了好一尊供奉,只是,玄龙王朝前阵子刚来烧过香,我们这后脚如果把香案端了,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文宗看一眼萧让,没有提供任何意见,话语一转,说道:“师弟就不关心其他人的了吗?” 玄机子意外道:“师兄知我心意?” 老者从腰间解下一块宗门令,递给玄机子,说道:“你啊,不要总是想着看高处的人,那些在最下方活着的弟子,偶尔也要关注一下的,这令牌,是桃花林中住着那孩子的,他的宗门令我检查过了,没有被动过手脚,看看吧,别被吓着。” 玄机子哂然:“师兄也会开玩笑。” 他将灵气注入到宗门令,只见那一块属于顾余生的宗门令,此刻竟然散发出紫色的符文之芒,那些积攒的猎妖精魄,竟然可以汇聚成精纯的元力。 玄机子瞳孔一缩,猛然一招,从架子上招来一个摄取妖兽精魄的灵宝,将那宗门令中的妖魄收集起来。 这一次,连那铭刻符文的长老文宗,也眼皮一跳,惊道:“这是四阶妖兽精魄?这小子……猎杀了那么强的妖兽?” 玄机子也是手一抖,好一会,他才开口道:“听说那位血煞宗叛修曾豢养一条螭龙冠蛇,全盛时期时,连凝魂境的修士,都会被一口吞下,此人为了豢养此兽,耗费了极大的心血,从这妖兽精魄来看,可能处于虚弱期,刚好被猎杀封印在这宗门令中,那小子恐怕自己也不知道,他这一条妖蛇,就足足积攒万点宗门贡献点了吧!” “嘿,就算没有这一头妖兽精魄,他积攒的猎妖点数,也不比那位九皇子的少,师弟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玄机子面露沉吟。 “师兄,此事暂且保密。” 文宗眯眼道:“你要吞晚辈的功绩?还是说,因为他是顾白的儿子?你要另眼相待?” 玄机子也不解释,把顾余生的宗门令仔细放在架子上,双手拢进袖子,他话题一转,开口道:“文师兄,当日封印镇妖塔时,在我赶来之前,除了陆展之外,可还有其他长老提前到达?” “这事,我得仔细查一查……师弟,你是说镇妖塔暴走,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文宗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催动密室的符文,细细的查验一遍又一遍。 数日后。 青云门掌门召集各峰长老和峰主,将宗门内的所有弟子宗门令重新分发下去,并且当着诸位长老的面宣布一个重大决定:“两年后,将在青云门宗门中举办一场青云门比试,不限今年招收的新晋弟子,也包含往年招收的弟子,成绩突出者,且年龄在三十岁以内的,将有机会被举荐进三大圣地修炼。” 消息一出,不仅六峰弟子像打了鸡血,就连六峰的长老和峰主,也有些情绪激动。 因为玄机子宣布的这一消息,背后蕴含的信息量更大,青云门早就在百年前与圣地失去了联系,如今,却有机会举荐弟子入三大圣地,是不是意味着,青云门将重新恢复往日的荣光?如果重新搭上三大圣地这条线,青云门以后在各宗门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怪不得青云门要封山两年。 原来是为了让青云门的弟子更加专注的修炼。 云峰。 一处单独开辟的洞府内。 玄龙王朝的九皇子楚尘手持一把玄龙剑,高傲的目光中有些冷色,他的另外一只手中,握着一块修改过的宗门令,宗门令中的猎妖点数已经没了,换成了宗门贡献点,不过,却没有几千点,只有二百五十点。 这个数字,让楚尘手指捏着宗门令指尖发白。 这算是青云门长老对他的一次小小警告吗? “哼,青云门把我楚尘当成什么人了,叫花子吗!” 楚尘把宗门令狠狠一摔,却被一只苍白的手凭空抓住,一面白无须的老太监走进来,恭敬的把宗门令奉上。 “九皇子还为试练的事耿耿于怀?” “林公公。” 楚尘对这位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不敢端架子,他一个眼神让洞府内的侍奴全部出去,这才神色阴冷的开口道:“这位青云门的掌门,做事还真是特立独行,前面收我玄龙王朝的拜山礼物一脸笑嘻嘻,后面却以这样的方式对本皇子发出警告,他当真以为,我在青云门修行,就成了青云门弟子,受他约束?” 老太监苦口婆心道:“九皇子,您还是平和一些吧,毕竟青云门在试练中,损失了不少弟子,您做了什么事,心里也跟明镜似的,要换了别的人,早就被逐出宗门了,不要做这些没有意义的试探,就算您在青云门真的平步青云,有一天掌控青云门,又能如何?对您也并无太大的帮助,这一次血煞宗叛徒刺杀莫大儒孙女之事……您难道就没有多去细想一下吗?” 楚尘面色微变,惊道:“林公公的意思是……这件事,我也被算计进去了吗?怪不得当日那两位家伙没有对我动手。” “陛下诸多皇子中,优秀的可不止你九皇子。” 老太监抬起眼皮,双手恭敬行礼。 “青云门虽然只是个边境小派,但它背后有着非凡的意义,尤其是玄机子前几日宣布的宗门比试,你一定要拔得头筹……你要知道,通过青云门晋升为三大圣地的弟子,和三大圣地直派使者招收的弟子,地位完全不一样……当年青云门也曾辉煌过,三大圣地中的诸多大能之士,也曾是从青萍山起步的。” 楚尘闻言,脸上挂着些许得意的笑容。 “林公公提醒得是,只要我争到这个名额,到时候再利用父皇的恩威对圣院施压,那莫晚云就算再怎么高高在上,也只能下嫁于我。” “你知道就好,另外还有一事,你要小心陆展……据我观察,此人在青云门诸多长老中,过于活跃,心思城府也极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的儿子陆晨,你也要小心提防。” “明白了。” 楚尘不耐烦的挥挥手。 “林公公,我如今已开脉三段,速度太慢了,可有什么快速提升的捷径……” …… 桃花林,寒洞中。 顾余生的身体周围,有三道不同的元气之光交相辉映,他的经脉中,发出如溪水汇聚成江河的声音。 忽然,顾余生睁开眼,那三道元气之光蜂拥着没入体内。 轰! 一股澎湃的元气陡然从他体内爆发,激荡起寒潭内的水荡起来数米之高。 “呼!” 顾余生吐出一口浊气。 他睁开眼,双眸中,透着明亮之光。 开脉境十二段! 极限之境。 真的存在! 耗费一个月的时间,终于被他一气贯通! 当十二条经脉被贯通的一瞬,顾余生只觉体内的元气如奔涌咆哮的激流,欢快的流淌着汇聚入丹田,宛若大海汇聚江河,天地元气汲取不尽,容纳之多,难以斗量! 第46章 顾余生的猜测,煅骨品阶之分 “这就是开脉境的极致吗?” 顾余生感受着自身精气神的变化,天地间的元气蜂拥而入,经脉中的元气自动运转,丹田中的元晶,也一点点的变得明亮,如琉璃色一样七彩斑斓。 可没等顾余生细细感悟,他惊讶的发现,在天地元气涌入丹田之时,天地间有一道深蓝色的能量,来自于苍穹深处,由于这一道能量比较柔和,他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可当这股能量在丹田中越积越多,他体内的丹田,紫府,神海之间,有湛蓝的能量逐渐浮动充盈。 “这是天地灵气?” 顾余生心中一惊。 武者以内劲充盈丹田,逐渐转化为真元,修行者则以天地元气替代真元铸造元胎,最终进一步突破寿元的限制和身体的桎梏,但对于修行者而言,在元胎,开脉和煅骨境三个境界,依旧没有脱离武的范畴,究其原因,是身体的神魂无法得到进一步的洗练,最终会衰老于肉身之中。 唯一突破的办法,就是进入凝魂境,这个境界是武道的极致,可以御空飞行,以天地元气为基,在体内转化为灵气洗练三魂七魄,最终进入合道境,彻底超脱世俗,超脱凡人。 也就是说,在凝魂境以内,修行者和武者是无法直接吸纳天地灵气的。 只能一点点的转化,通过修行在体内积累灵气。 可现在,顾余生还没有开始煅骨,就已经能够吸纳天地灵气。 在敏锐的注意到这一点后,顾余生以神识看向自己的元胎,他能比别人开出三条经脉,固然是因为真龙变开脉的方式有所不同,但核心之处,还在于凝结元胎时,元胎的品质超过一品。 顾余生以神识探查丹田处的元胎,果然发现与其他修行者不同的地方,他的元胎,在汲取天地元气之时,还能汲取天地灵气。 天地灵气,是比天地元气要精纯的存在。 顾余生看过诸多书籍,里面关于灵气的记载,都提及只有上界之地,才有灵气流动,人界虽然也有,却极其稀薄,只能从上界的空间裂隙中渗漏下来。 顾白留下的诸多书籍中,有一本叫做天荒笔谈的书籍,里面就粗略的记载着人族和妖族的争斗史,万年前,天地有变,在蛮荒世界深处出现空间裂隙,灵气洒向蛮荒,才让诸多妖族开启灵智,从此妖族大兴。 人族却在那之后进入衰落之期。 顾余生打量着体内的异变的元胎,暗自忖道:听说天妖城的妖族,化形后几乎与人一模一样,如今人族与妖族的修炼体系和功法,皆有诸多相似之处,这背后到底是人族修炼模仿妖族,还是妖族模仿人族?那一夜我凝练元胎时,感受到从苍穹深处投下来的神秘力量,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灵气渗漏?可为何后来会有一股危险的气息紧随而至?难道上界的人在打压人族不成? 想到这,顾余生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连忙摇头,把这种荒诞的想法抛诸脑后,上界若有神明,那也曾为人,没理由这么做才对。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顾余生发现自己的元胎可以吸纳天地灵气。这股天地间最为神秘的力量,不是之有合道境的修士才能掌控吗? “这件事,绝对不能去向宗门的长老咨询,风险太大,万一其中有什么禁忌,我将万劫不复。” 顾余生缓缓收功,不去主动吸纳天地间的灵气。 “呼!” 顾余生起身,此刻,他感觉到寒洞中的寒气也没有那么刺骨了,他看一眼那寒潭上方氤氲的寒气,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再次愣住。 因为他发现,那寒潭上的气息,并非是寒气,而是从地脉中升腾起来的天地灵气。 此时,雪猿正坐在那寒潭中间的石头上,如一座冰雕一动不动,但它的双掌,却是呈现托天之状,宛若石猴望月一样。 寒潭中的灵气,也正不断的被雪猿吸收,尽管它处于幼年时期,又好似被冰冻一样,可顾余生能够从雪猿的心跳声中感应它呼吸的节奏。 它在以灵气导入体内代替自身的呼吸。 这不正是血煞宗邪修留下的那一本《炼血咒》秘籍中提到的上古灵兽通过自身血脉传承到的修炼法门吗? “不知道我能不能也如雪猿那样将天地灵气吸入体内,用来煅骨!”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没有去打扰雪猿的修行,而是来到桃花小院,老实的翻找出当初他兑换的煅骨诀,这是青云门中煅骨境修士普遍修行的功法,也是三大圣地中的白玉京圣地留下的完整煅骨功法。 这本煅骨诀记载的煅骨方法,十分详尽: 凡人有骨骼两百零六,上古巫人有骨骼两百零七,北荒巨人骨骼两百零八。 煅骨境修行,本质是利用开辟的九条经脉引导元气,让身体的骨骼再一次得到强化。 按照修行顺序从简单到困难,应先修四肢骨,再修肋骨,再修脊骨,最后修炼脑骨。 不过,由于人体经脉和骨骼都极其复杂,人的天赋也各不相同,不可能将所有的骨骼全都得到强化。 故而,煅骨境并不以前中后期为分水岭,而是以煅骨的程度分强弱,理论上,修行者淬炼的骨骼块数越多,实力也提升最大。 在骨骼的颜色上也会有所体现。 大体可为:五品白骨,四品铁骨,三品铜骨,二品银骨和一品金骨。 淬炼四肢,就可以凝练出五品白骨,淬炼至肋骨,可突破至四品铁骨,三品铜骨,则需要将身体的脊椎骨都要强化才行,总体来说,能修炼出三品铜骨,进入凝魂境的概率就已经高达六成,倘若能够淬炼出脑骨,哪怕仅仅只有一块,也能臻入二品银骨,在突破至凝魂境时,强大的身体素质,能够让修行者的神魂变得更加稳固,与身体契合度也越高。 至于传说中的一品金骨,不仅在修炼煅骨诀时承受极大的磨骨之痛,还需要诸多天材地宝炼制成丹药和药浴辅助,即便如此,也还要诸多气运和机缘,传说,只有少数几种先天血脉强大的修士能够淬炼出金骨外,普通人想要淬炼出一品金骨,要么需要举千年家族底蕴才能用丹药和药材堆积,要么就是运气爆棚,才有一丝丝可能。 与其他境界不同,煅骨境的修士,可能一开始淬炼出品质极高的骨骼,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后续的苦修和天材地宝维持,可能出现修为倒退的情况! 换而言之,一个花费十年时间淬炼至二品银骨的修行者,也有可能因为自身的懈怠和岁月的侵蚀,骨骼品质退化。 这也是大多数修行者,都终生止步于这个境界的原因,进三步,退两步。 青云门的煅骨诀中特意提到这一点,所以,最佳的煅骨时间,是两年! 两年之后,如果没有额外的资源投入,就只能尝试凝结神魂,突破至下一个境界,待突破后,再回头来煅骨。 算是绝大多数修行者不得不妥协的方法。 “两年吗?” 顾余生面露沉吟之色。 他压根没有外在的资源辅助,也就是说,接下来的煅骨境,只能靠他自己苦修,任何人都帮不了这个忙。 虽是如此,顾余生还是想要多做一些准备。 他看一眼腰上的酒葫芦,打算让灵葫吸收足够的天地灵气,关键时刻,或许用得着。 顾余生沉思之际,余光看向那一块挂在外院墙上的宗门令。 宗门的长老把宗门令重新送还给他,只是,送令牌的人,连面都没见着,直接把宗门令给他挂外面了。 “也不知道上次的猎妖点数,能换取多少宗门贡献点。” 顾余生摘下宗门令,朝事物殿走去。 他虽然没有免费的宗门贡献点可以领,但上次猎妖森林试练,如果别人获得宗门贡献点,那他也应该有。 既然煅骨境需要大量的药材作为资源,他也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些有用的资源。 第47章 修炼资源匮乏,各峰暗中争夺 事物殿。 几枝寒梅在墙角孤零零的绽放。 往来的青云门弟子行色匆匆,无心观景。 青云门的弟子在猎妖森林历练中死了太多人。 青云门闭户,平时再怎么懒惰的人,都不得不抓紧时间修炼,一年之期将到,没有凝练元胎的弟子,将会无情的被赶出青云门,从某种程度上说,对这些弟子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穿着熊袄的顾余生走进事物殿。 那坐在柜台后的长老,由当初的阮继换成了陌生的面孔,老者身形消瘦,面容清朗,手里握着一只勾彩的符文笔,正研究得出神。 顾余生自然不知道眼前的这位老者,正是天工峰赫赫有名的符文大师文宗,他虽然不是天工峰的峰主,但在青云门中,资历颇老,因为要维持宗门的阵法等等,这位老先生从未下山斩过妖,在宗门中,也没有任何名气。 “拜见长老。” 顾余生上前作揖,半年前,他感觉眼前的柜台很高,现在,他已经能看清柜台里面的格局了。 “嗯。” 文宗头也不抬。 “宗门没有新发布任务,新晋弟子各阶段修行要用到的资源,都写在老夫身后的案上,自取一个符牌,去对应的门支取即可,若是要领日常用度物品,就去偏殿,你们啊,也算是有福气的,比我们那时候好多了。” 顾余生没有接话,也没有离开。 只是默默的把宗门令递到柜台,说道:“烦劳长老帮弟子查一查,是否有贡献点。” “对宗门是否有贡献,自己也没数?” 文宗将脸从面前的符文纸上挪开,目光停留在眼前的少年身上,此间少年,比其他弟子年幼,衣服也大有不同,但目光清澈,站在那不卑不亢,对于他的质疑,也不开口辩解。 文宗掂了掂顾余生的宗门令,脸上露出一抹莫名的笑容,随手把宗门令丢还给顾余生,说道:“住在桃花林的那小子?” 顾余生点点头,默默拿起自己的宗门令,神色有些黯然地转身。 果然还是没有任何宗门贡献点吗? 他所期待的,也不过是规则内的一点点而已。 即便如此,亦难以得到吗? 顾余生心中略有不甘,但随即坦然。 人生独行,前路越艰,他越要走得坦坦荡荡。 没人扶的时候,自己站稳。 没人帮的时候,自己努力。 无论怎么样。 他总是要前行的。 当顾余生的脚快跨出大殿的时候,身后传来老者的声音:“上次猎妖森林的历练,你还有份资源没有领走,别放在我这里了,没空帮你保管。” 顾余生回头,老者将一个包袱随意丢给他。 “拿回去再查看。” 顾余生接下包袱,拱手转身离去。 案后的老者拿起勾彩笔在符纸上写写画画,没一会,就画废了一张纸。 穿着素净道袍的何红念缓缓从侧门走来,在案前停下,开口道:“文师兄,这年末彩结符,你年年都在画,今天却怎的失手了?” 文宗放下手上的笔,说道:“是萧师弟,半月前就给那孩子准备了这两年修行的资源,却一直放在我这里,当掌门的,就是忙啊。” 何红念手捻拂尘,微微愣了一下,开口道:“文师兄,那孩子凝结元胎了吧?” 文宗抬起眼皮,看一眼站在眼前的秀丽师妹,明明风韵的年龄,偏偏道服加身,从此斩断红尘,他叹息道:“师妹啊,这人看人,是最看不透的,修行之路更是如此,凝结元胎,虽然只是第一步,可这第一步,就难住了很多很多人,你说说,萧师弟给那孩子准备了开脉的修炼手册,还准备了煅骨药材,他能用得上吗?” 何红念闻言,摇头道:“文师兄,你不懂,或许他把那孩子当成顾白了吧,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哦,对了,师兄,我来替莫丫头寻一些药,她要煅骨了。” 文宗唰的一下站起来,眼睛瞪大。 “这么快?” “是啊。” 何红念神色也有些动容。 “与圣院的莫前辈结下一份人情,对青云门也是好的,师兄,你可不要吝啬煅骨的材料啊。” “师妹稍等,我去趟后院,前些日子,外面的长老送来一批珍贵的药材。” 文宗去一趟后院,片刻后,他脸色难看的走出来。 “文师兄,怎么了?” 文宗小声道:“被云峰的雷江横支取走了。” “九皇子?他也要入煅骨境了?”何红念眉头微蹙,“掌门知道吗?” 文宗哂然,反劝说有些情绪波动的何红念:“雷师弟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楚尘上次在圣地的藏书阁寻到一本天品修炼秘籍,应是开脉和煅骨境一起修炼,故而用峰主令支取走了那些珍贵的药材,都没经过我的手。” 何红念沉默片刻,大有深意的说道:“这位九皇子,怕是要争夺两年后的宗门比试魁首吧?” “谁知道呢,青云门虽然衰落,前任弟子中,也有好几个不错的苗子,至于新晋的弟子中……只怕很难找到他的对手,这位九皇子耗费的修炼资源,快赶得上所有青云门弟子拥有的资源了,玄龙王朝的那位帝王,还真是宠他这位儿子啊。” 云峰。 玄龙王朝的九皇子浸泡在一个巨大的药桶中,周围有十来人鞍前马后的伺候,就连那位神秘的林公公,也候在修炼密室外,生怕出什么差错。 穿着惊雷云服的雷江横负剑立在院中,他双眉如剑,颧骨微高,一双眸子凝望着青云门掌门修炼的青云宫方向,双眸之中,似有利剑暗藏。 “林公公,从下个月起,由我亲自教楚尘天纵剑诀,我知道你们玄龙王朝有诸多不错的剑诀,但我这门剑诀,可是由圣地的一位剑仙传承下来的,楚尘修炼这门剑诀,最为合适。” 老太监拱手道:“有劳费心了,你对九皇子的付出,老奴看在眼里的,有朝一日,九皇子学剑有成,有机会执掌玄龙王朝,一定奉雷先生为护国剑主。” 雷江横眼皮一跳,假装谦虚道:“护国剑主的身份,以我的修为,愧不敢当,只盼万一有朝一日青云门遭受灭顶之灾时,九皇子看在今日雷某的教导之恩上,能施以援手。” 老太监阴阴的说道:“若真有那么一天,玄龙王朝一定会派精锐斩妖士驭万里来相助,就是不知道青云门的掌门愿不愿意。” 雷江横冷笑一声,“萧师兄这个人,一向固执刻板,不懂变通,如今妖族祸起四方,青云门却闭山不与他派往来,长此以往,宗门资源只会越来越匮乏……” 一旁的林公公这时好似想起什么,说道:“雷先生,我记得前些日子,仙葫州那边送来一批煅骨的药材入青云门,其中有两颗菩提果极为珍贵,若是能取来给九皇子用来淬炼经脉骨骼,将会极快的提升他的修行速度。” 雷江横神色尴尬道:“林公公有所不知,我去讨要了,但那两颗菩提果已被掌门事先取走,不知去向……” 第48章 那一场风雪,那一个人 桃花小峰。 别院。 莫晚云一袭白衣貂裘,披肩盛雪,临窗而坐,双足悬在椅上徘徊,双手杵下巴,粉腮浅窝,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窗外霜雪纷飞,一株寒梅在墙角悄然绽放,沁鼻幽香。 香炭鼎中升暖,雅阁泛着书香之气。 圣院大儒莫凡尘手持一本圣人礼书,面前有一盏香茗冒着热气,看得正专注。 莫晚云伸手接雪,让雪融在掌心,她从未在意过雪花的形状,但今日,她却细细思量。 无关风。 也无关雪。 只是有些百无聊赖罢了。 寒风轻轻的吹过,雪花落在她的鬓角,她指尖轻掸,雪花一片片的随风卷动。 “原来青萍山的雪景,也是极美的。” 莫晚云心里这样想道。 但她总觉得这银装素裹的世界,终究少了些什么,她眺望桃花小峰下的桃花林,白茫茫的雪景中,那一处小院屋脊也布满了霜尘,像与世隔绝了一样。 终于,莫晚云等到那悠长悠长的小道上出现一道风雪中归来的少年身影,她的眼睛陡然变得明亮明亮的,她掀开窗子,想要骑坐上去,又怕惊动了专心看书的爷爷,于是她蹑手蹑脚的起身,把头伸向窗外。 在莫晚云的眼眸中,顾余生穿着的那一件熊皮袄子看起来有些臃肿,走起路来也有些约束双脚和手臂,少年在风雪中的模样没有风,反而有些憨厚的样子,偶尔有折弯的竹节落下一缕缕雪花洒落他的头顶,莫晚云都会想要掩嘴偷笑,粉腮微红。 莫晚云似乎觉得这样不太好,抬起袖子想要遮面,可她一向是大大咧咧的,在那少年面前从未表露过小女之态。 少女的心思难度,她默默的捏起拳头,没由头的找个理由,嘀咕道:“那么好的熊皮袄子,不懂得珍惜,待我有空去揍他一顿。” 莫晚云脑补揍顾余生时的样子,再次脸上显露出傲娇的笑容,这时,隔着的轩窗伸出来莫大儒有些花白的霜发,一手持书轻轻敲打在莫晚云的头上。 “晚云啊,让你看书,怎的又开起了小差?” 莫晚云扁了扁嘴。 “爷爷,我有读书的。” 莫凡尘负手而立,站在门槛后面看那一株寒梅。 “那你背来我听听。” 莫晚云收了心思,默道:“寒梅生于幽院,无人赏亦独自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贫穷移志之节……” 莫凡尘捻须听了一阵,考校道:“晚云,你可知这圣人之书中浅显的道理?” 莫晚云点点头,又有些茫然,难得的谦虚道:“爷爷,我过去不懂,但现在可能懂了一些。” 莫凡尘意味深长的道:“晚云,你啊,不用每天都临窗看那小子,更不要觉得他遭受着青云门的不公平,冷落,很多事,都是有两面性的,人生这条路,修行靠个人,一时的弯路,未必就真的见不到路上的风景,爷爷知道,桃花林那小子救了你一命,你一定在奇怪,我这个当爷爷的,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不要急,人这一辈子最难偿还的,就是人情,从即日起,你要多多修行。” 莫凡尘转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个包袱放在茶案上。 “里面有一枚从仙葫州弄来的菩提果,此物极为珍贵,对你修行很有帮助,不要轻易浪费了。” 莫晚云眼睛一亮。 “爷爷,我收下啦。” “修行去吧,别打扰我读书,你父亲昨日鸿雁传书,问起你修行之事,倘若你在青萍山落下了修行,得提早回圣院……” 莫晚云眼睛如玉,默默点头。 “爷爷,我会努力修行的。” 桃花林。 小院。 一盏烛光微黄。 窗外霜雪凄切。 顾余生一个人独坐在木桌边,细数着包袱里宗门给的东西,数本修行手札,手札中记录了从元胎到煅骨境的修炼心得,顾余生细细读了一会,觉得这些手札中记载的内容对他帮助颇大,尤其是在日常修行方面的一些细节,更是详尽的阐述,弥补了他在日常修行中忽略的地方。 他不是六峰弟子,平时有长老和授业恩师教导,只能靠自己修行。 如今有这些手札,可以让他平时修炼起来更加专注,更加合理的分配时间。 将几本手札阅读一遍,顾余生手捻灯芯,默默吐一口气。 虽然他今天去事物殿没有查到自己有多少宗门贡献点,可宗门在上次的猎妖森林试练中给予自己的奖励,他是十分满意的,虽然这几本手札不是修炼秘籍,可其珍贵程度,不亚于修行秘籍,毕竟修行之路,靠的是个人,很少有人愿意与他人分享自己走过的路。 想到此,顾余生又对编写这手札的宗门前辈暗暗感激。 他自入青云门来,修行如同在波涛汹涌的海上盲目前行,如今,这些手札中的修炼心得,却让他在黑暗中找到一盏指引方向的灯。 顾余生起身,凝望窗外被霜雪压弯的竹林,心中暗暗道:“顾余生,你一定要珍惜得到的每一样东西,不要辜负自己,不要辜负时间。” 手札的旁边,还有两个盒子,一个盒子里装着几十种药材,算不得珍贵,但已经调配好,可以用来沐浴洗练自身,驱逐体内的染尘之气,对于修行没有直接帮助,但可以起到提神醒脑的作用。 顾余生也没太在意,他日日在寒洞中修行,这些药材对他帮助不大了。 顺手拿起另外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摆放着几枚灵果,这些灵果同样是可以有易经伐髓的作用,在事物殿中,可以用宗门贡献点兑换。 顾余生将其一颗颗放进酒葫芦。 待要放最后一颗时,他微微一愣。 “这枚果子是什么?” 顾余生拿起一枚暗红色的果子,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一股沁人的香气让他精神一震。 “好香啊!” 顾余生总觉得这果子好像在哪见过,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笃笃笃! 就在此时。 霜雪中,有小院敲门的声音。 顾余生推开门,微弱的烛光下,门扉后站着莫晚云霜白靓丽的身影,撑着一把油纸伞。 “莫姑娘?外面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 顾余生有些吃惊。 下意识的伸手抓住莫晚云的手腕,转身往屋里走。 “快进屋来,雪融在身上,很冷的。” 顾余生走了几步,发现手有抗拒之力,他这才意识到什么,在屋檐下停下脚步,烛光下,莫晚云正用一双眼睛盯着他,说不清是怒还是什么。 “那个,莫姑娘,我忘了。” 顾余生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憨厚的挠了挠头。 “这里不是山洞躲难的地方了。” “哼。” 莫晚云把油纸伞挂墙上,如以往一样狠狠的在顾余生脚背上踩了一下。 “我路过,来这里看看,看看你有没有被这天冻成野熊。” 第49章 少女的倾诉,多是无声 顾余生见莫晚云虽然打着油纸伞来,双肩上依旧沾染了不少霜雪,他进屋找一块干净的帕子放在莫晚云的肩头,又忙着用一小根棍子把灯芯拨亮一些,并把火盆挪了挪,把木屋里最漂亮的小木椅挪到莫姑娘面前。 “莫姑娘,你坐。” 顾余生顺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有些局促不安。 莫晚云则显得随意得多,她入座后,打量这间清贫小屋,虽然外面霜雪浓厚,可小屋内的角缝都有缝补过,没有渗风进来,木炭呲呲,屋内异常的暖和。 “喂,小泥鳅,我好像有些饿了。” 莫晚云指了指火盆上挂着的土瓮说道。 “正好我也没吃。” 顾余生起身,走进柴房,身影忙碌。 莫晚云嘴角微微扬起。 小手在火盆上轻轻拂过,一双灵动的眸子扫过肩头上的帕子,轻轻掸去雪花,她看一眼顾余生放在桌子上的盒子,那里面的药材,她自然也是认识的,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小手从在腰间摸了摸,取出一个锦绣香囊,从里面拿出两块纸包裹的冬糕,一块放在桌子上,另外一块则放在唇边轻咬。 不一会。 顾余生端着一些菜放进土瓮。 两人对着土瓮坐着。 蜡烛挂在临窗墙上,偶尔发出呲呲的声音。 土瓮中很快溢出香气。 莫晚云惊奇道:“这时节,哪弄的鱼?” 顾余生嘿嘿一笑,指了指小院边的小溪,用手比了比。 “掏个洞,鱼自己会蹦跶上来,我顺手捡了两条肥一些的,还有些冬菇啊,都是上次试练的时候在森林捡到的,莫姑娘,你先尝尝味道,若是喜欢,多吃一些。” 顾余生把碗筷递给莫晚云。 莫晚云也没客气,喝了几口汤,嘴角微微扬起。 她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冬糕,说道:“顾余生,这是圣院学子腊八之节采集书山的十八种文果制作成的,最中间放了一颗奇特的枣子,你试试看。” “文果?有这种东西?” 顾余生一脸好奇,拿起桌子上的一块方形糕点,中间似乎是有一颗奇特的果子,透着香气,味道有些熟悉。 莫晚云噗哧一笑,说道:“顾余生,这天下大得很,千奇百怪的东西都有,别光闻啊,尝一尝,是不是怕我下毒啊?” “不是,这太珍贵了。” 顾余生有些舍不得吃,看向莫晚云,发现她也吃着一块糕点,只不过,她那一块好像中间没有奇特的果子。 顾余生也没多想,将糕点送入嘴中,细细咀嚼,果然是他没吃过的味道。 尤其是中间的那一枚果子,入口即化,沁人的香气中夹杂着奇特的能量,被吞入腹中。 莫晚云见顾余生吃了她的糕点,眼角微微眯着,她喝一口鱼汤,起身道:“我得回去了,免得爷爷知道了,我又得挨骂。” “这就要走?” 顾余生看着土瓮里没有吃完的菜和鱼,神色微愣,莫晚云已取下墙上的油纸伞,在小院中撑开,任由雪花打落在伞上沥沥作响。 “总不能留下来吧?” 莫晚云噗哧一笑,她莲步移动,又停下来,回眸道:“爷爷要指导我修行,我得闭关好几个月,来年桃花开的时候,你都未必见得着我。” 顾余生闻言,心中莫名一空。 原来她不是路过。 “莫姑娘,你等一下。” 顾余生转身走进厢房。 这个在风雪中来找他分享美食的姑娘,他却无拿得出手招待的好东西,左右看了看,倒一碗桃花酿出来,味道虽然香,总觉得还差一些,顾余生略作迟疑,把他得到的那一枚菩提果子融进桃花酿中。 “莫姑娘,这是你喜欢的桃花酿。” 莫晚云端着桃花酿,一饮而尽,脸上浮现出浅浅的酒窝。 “比上次的甜。” 顾余生接过莫晚云递过来的碗,看她转身往前走。 “莫姑娘。” “啊?” “你系头发的红绳,的确掉在我这里了,我一直放着呢。” “下次来你再还给我。” 莫晚云撑着伞走远了。 小院恢复了宁静。 顾余生看着土瓮里的美食,一个人吃了几筷,独饮一壶酒,觉得少些味道,没有刚才好吃了。 过了一会。 顾余生只觉体内有一股绵绵不绝的力量在滋生,这一股力量,好似在往他骨骼中蹿,他心中一惊,盘坐在小院,开始修炼煅骨诀。 丹田中的元气和混杂的灵气不断的被顾余生引导入四肢,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骨骼正悄然发生变化。 翌日清晨。 顾余生睁开眼,他活动一下手臂和双脚,眼中露出一抹诧异。 一夜时间,他能感受到四肢骨骼上出现一层晶莹的骨膜,煅骨的速度,远超过他的预料,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丹田之中,那一股神奇的力量,还在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奇怪。” 顾余生心中好奇,将日常所用准备好后,前往寒洞中修行。 他打算在开春之前,将四肢淬骨完成。 时间匆匆。 一个月时间转瞬即过。 这一日,桃花小峰。 别院暖阁。 莫晚云从里面走出来,她看起来比一个月前略高了一些,身材窈窕,如嫩柳抽枝芽般。 在外院看书的大儒莫凡尘捻须道:“不错,一个月的时间,你不仅开辟出单独的经脉,还在身体的骨骼上凝练出一层玉骨青膜,怪不得那些年圣院书山的弟子,都想要去仙葫州求取菩提果,寻觅一番机缘,看来那菩提果的效果,的确不一般。” “菩提果?” 莫晚云目光闪烁,她没有告诉爷爷,那一枚珍贵的菩提果,她偷偷给别人了。 “爷爷,是我天资聪颖好不好,而且我也很努力的。” 莫凡尘闻言,摇头道:“你当然是努力的,不过菩提果的作用,你也不能忽略,咱们住在青萍山,你又在青云门学艺,青云门的长老,待你还是不错的,要知道,整个青云门,也就弄到了两枚菩提果,连那位玄龙王朝的九皇子想要讨要,都没有得到,晚云,这菩提果蕴含的能量极为奇特,你不妨以内息游走神关,天桥,惊门,神阙试试,它会产生一股灼热的能量,可以滋养你的神魂,不容易被心魔干扰,还有驻颜的作用呢。” “哦。” 莫晚云心里有些发虚。 被莫凡尘盯着,她只能运转内息,尝试着引导能量入这些穴位。 片刻后,她果然感受到一股能量从丹田中升起,甚至在眉宇间,出现一枚菩提树的虚影。 莫凡尘哈哈大笑起来,喜道:“晚云,想不到你从这菩提果中另外获得一番机缘,叫做慧心通明,据说佛僧在菩提树下禅坐,才有机会参悟,你竟然也具有慧身,以后修行起来将会事半功倍。” 此时的莫晚云眼睛瞪大。 “爷爷,菩提果,我吃了?” “嗯?怎么会这么问,身显菩提树,当然是吃了菩提果后的效果。” 莫凡尘心情不错,没有注意到孙女莫晚云表情的异常。 莫晚云则是转过身,好一会,她才眼睛一亮,然后莫名的脸一红,啐道:“那家伙,不会把那果子偷偷拿出来,放在那桃花酿里了吧……” “好像也不对,他哪弄的菩提果?难道是宗门长老给错了?而他却偷偷把那果子化水给我吃……就为了让水甜一些?” 想到此处,莫晚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为了印证心中猜测,她还专门去打听了另外一枚菩提果的下落,另外一枚菩提果下落不明。 “顾余生。” 莫晚云临窗而坐,粉腮飞霞。 风吹过她的脸颊,那是早春的气息。 “你个冤大头。” 她对风说道。 可一想到自己的那枚菩提果也被她偷偷喂给了顾余生,她又不自觉的嘴角扬起来。 兜兜转转。 你一颗,我一颗。 当吃糖呢! 第50章 又是一年桃花开,顾余生终拜师学剑 时至二月。 仙葫州与青萍山的交界已杨柳青青。 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乡间田野散发着泥土的芬芳。 世世代代守护着边境的人,并不怎么在意大妖与猛兽的肆虐。 蔬菜,水果,种子,以及数月后的稻香,才是他们的野望。 至于那天空御空飞行的修行者。 代代流传着的仙人。 亦或是守护一方的斩妖者。 对凡人来说都太遥远了。 杨柳树下的老旧茶棚,只有粗碗苦茶售卖。 卖茶的老人皱纹攀爬在脸上,被岁月琢刻留痕,浆洗得发白的衣服打着补丁,茶棚前挂着几个陈年酒葫芦,茶棚有些凌乱,唯一干净的地方,是一个木制的架子,架子上摆放着一个行游远方的书箱,书箱里摆放着几本书籍。 青萍州与仙葫州的官道上,偶尔有马车飞扬。 这样的茶肆,是留不住策马奔腾的江湖侠客的。 更别说御空飞行的修行者了。 黄昏的时候。 通往茶肆的羊肠小道来了一位负剑的老者,他端坐在破旧的木椅上,取出几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 “来一碗仙云茶。” 卖茶翁本来已拎起起烧得滚烫的铁壶,听见负剑老者的话后,又重新换了另外一个壶,取来一个血纹粗印的大碗,走到那盛放书箱的地方,从一个不起眼的墙洞里取出几片茶叶放在大碗里,用沸腾的水冲茶。 负剑老者轻饮一口茶,叹道:“青萍山的桃花酒,仙葫州的仙云茶,一饮一啄,时间总是这样快。” 卖茶翁候在一旁,身体靠在展扬着茶旗的木柱上,双手拢在袖子里,接话道:“对这里的人们来说,一年时间可不算短,秦先生守护两州平安,这一碗茶,我就不收钱了。” 负剑老者一本正经道:“该收的要收,我这个人最怕麻烦,欠一碗茶钱,对我来说难过心关,总是要还的,当年那个读书人,就是一壶酒,让我跑了一年的腿,最终还让那一只大妖逃了,这方寸之地,我可不想被困一辈子,钱,你还是收下吧。” 卖茶翁用浑浊的目光看向青萍山方向,说道:“我不收你的茶钱,你也帮我还个人情,听说那个读书人死了,名字还被刻在一把剑上,老夫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我曾听他说过斩妖路上的艰难,所以那读书人有孩子后,起了个名字叫余生,就是希望余生平安,无灾无难,他死了,他岂不是成了孤儿。” 负剑老者闻言,摇头道:“去年我在人间时,曾送他一两风到青云门,他有自己的路要走,青萍山,我不想去,这一年,我斩妖,累了。” “那就教他三招两式。” 卖茶翁忽然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指了指老者背上的剑匣。 “万一有一天你也死了,不至于断了传承,有个弟子不好吗?” 负剑老者沉默。 并不允诺,也没有拒绝。 卖茶翁没得到答案,快步走到桌前,伸出手,把茶碗一扣,直接把负剑老者没喝完的茶水覆在地上。 “那就别喝我的茶,你走!” “我去一趟就是了。”负剑老者一脸苦笑,“就怕教不好。” “你教是你的事,他学不好,是他的事。” “明白了。” 负剑老者手一指空,身体飘然远去。 …… 青云门。 寒洞。 煅骨已两个多月的顾余生终于可以尝试在那寒潭正中间的石块上打坐修行了。 但他还是无法像雪猿那样坚持数个时辰一动不动。 毕竟雪猿拥有上古神猿的血脉,天生具有极强的耐寒性。 尽管每次只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 可对顾余生的修行而言,却是帮助极大。 两个月的时间,他已将四肢的骨骼淬炼完毕,而且骨膜直接呈现银色,也就是说,他至少能够凝练出二品银骨,等他身体的其它骨骼淬炼完毕,整体还可以得到一次质的飞跃。 两个多月的苦修。 只有雪猿相伴。 这一日,顾余生饮尽葫中酒,走出寒洞时,忽闻桃花香。 才恍然如一梦。 竟不知早春已到。 “呼。” 呼吸着淡淡的花香,嗅着春天泥土的味道。ζΘν荳看書 顾余生漫步在桃花林中。 那一条从峡谷中流出的溪水潺潺,泉水叮咚,有鱼儿摇曳,有蝴蝶翩飞。 明媚和煦的光照耀在顾余生的脸庞上,他来到林间小院畔,捧一汪甘咧的清水洗脸,看水中倒影出的自己。 时间匆匆。 入青云门已一年。 顾余生心中感慨。 不自觉的推开门扉。 孤独的修行中,唯有这一座小院,是他心中最温暖的地方。 小院桃花尚未开。 不过桃树下,却站着一道笔直的背影。 这一道背影,是如此的陌生。 却又如此的熟悉。 顾余生不自觉的揉了揉眼睛。 那一道身影转过来,负剑老人背上的剑匣,光返照在顾余生的瞳孔里,他捻须而笑,一双眸子也正打量着顾余生。 “先生!” 顾余生眼睛瞪大。 脸上的喜悦跃然而生。 他快步上前,一脚跌在负剑老人面前。 磕头就拜。 “我等您一年了。” 负剑老人颔首。 顾余生眼睛明亮,拱手作揖,拜道:“先生可否教我学剑?” 负剑老人只缓缓开口道:“莫急,先与我两壶桃花酒,一壶去年的解馋,一壶今年的尝新。” “是。” 顾余生喜不自胜。 忙不迭进厢房,双手抱着一大坛子酒出来,恭敬的放在负剑老人面前。 “先生先饮去年桃花酒,我这就去摘今年桃花酿美酒。” 少年如风。 穿梭在桃花林。 负剑老者本来还是刻板的形象,见到少年在林间摘桃花放入竹篮,他放下捻须的手,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 “年轻真好啊,当年老夫在这般年纪的时候,就未曾体会这样的美好,荒草丛生的世界,这一片桃花林,也算是难得的人间净土了。” 顾余生摘了一篮子桃花。 把桃花洗净后放进酒壶里。 负剑老者坐在屋檐下的木椅上,手放在腿上,坐得端端正正。 顾余生端起三碗酒。 一碗一碗的敬眼前的老人。 待三碗饮尽,老者才起身,把顾余生给搀扶起来。 负剑老者用一根树枝在地面写下自己的名字——秦酒。 “师父。” 顾余生双手作揖,眼睛明亮。 “叫我秦先生。” 负剑老人理了理衣服的褶皱,又恢复了古板的形象,他随手拿起一根竹棍当拐杖,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高大从容,却也平易近人得多。 “你我只有一年的师徒缘分,你若在青云镇求学,一年时间蒙学,也就只能学一些字而已,一年时间,你也最多跟我学一些剑道皮毛,这师父之名,当不得,你既然喜欢学剑,那我就先看看你这一年是否心中有剑。” 秦酒随手丢给顾余生一根桃枝。 “刺一剑我看看。” 顾余生接过桃枝,如往常一样向前刺出一剑。 这一剑,顾余生感觉刺出了这一年来最高的水平,最好的状态。 可站在屋檐下的老先生却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太行。”秦酒开口道,“你有些天赋,但不多,从头来吧。” “是。” 顾余生点头,立在原地,没有任何气馁。 第51章 人生三重境,剑亦如是 青萍山的桃花最先盛开时,颜色总是深红,接着才会绽放成粉红色。 顾余生听青云门的长老闲暇之余说过,那是妖族的血染红了这一片土地,是无数修行者的血守护着这一片土地。 可他不喜欢这桃花的颜色。 因为他在这个桃花深色的日子,失去了父亲。 如今,青萍山的雨又开始打落桃花,满地都是。 顾余生站在青云门的镇妖碑前,对着那一把插在乌龟背上的剑,指尖洒落一沓黄纸。 他不知道山下的桃花是否也在那一座孤坟前绽放。 入青云门一年。 少年对于父亲的缅怀。 比过往沉默了许多。 葫中酒洒落几滴。 与雨水混杂。 空气中混杂着酒的香气 顾余生坐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他的眉宇间少有凄苦,更多的是成长一年后的稳重,他甚至挂着淡淡的笑容,如大人一样酹一口酒,才缓缓倾诉: “阿爹,我拜师了,他老人家对我很好,他教我学剑术,第一步是教我握剑,就像当初你教我怎么握笔一样。” “父亲,刚才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阿爹,我前些日子在木屋下比量身高的时候,已经有你肩头那么高了,我想我也应该到了长大的年纪,你当初制作的那个小木虎我打算收起来了,可门中有个丫头也爱抢着坐在那上面笑,我打算再放一阵子,因为在那小院中,她好像也就只喜欢那一只小木虎。” “你走后,我一直有好好的吃饭,我学会了钓鱼,烧菜,还学会了酿酒,你留的那些书我一有闲暇都会翻看几本,不过我想以后我没空看了,秦先生是个严厉的人,他说教我剑道,就让我纯粹一些,要心无旁骛。” “我走了,你留在这里的剑,我一定会来取走的。” 顾余生起身,将肩头的桃花瓣掸走。 他没有回桃花林。 而是往青萍山上走。 一天前。 秦先生告诉顾余生。 他以后都只会在青萍山云雾出现的地方授他剑道。 顾余生明白。 这是秦先生对他的考验。 再者。 秦先生不是青云门人。 定然是个绝世隐者。 不想被旁人窥伺发现。 顾余生仗剑行走在凌霄峰的小道。 这里的路虽然陡峭,但并不难走。 那一座镇妖塔是凌霄峰最显眼的建筑。 顾余生无法靠近,好在上山的路极多。 青萍山的云雾,也远在镇妖塔的上方。 朝阳登山,吐纳蕴天地之气。 顾余生每一步都是修行。 但他总是看得见天上的云,却永远也追不上。 等到夕阳出现的时候。 顾余生已经有些脱力。 负剑的秦酒已经等候多时,他对顾余生没有任何责怪,只是如一个邻家老人那样对顾余生抬了抬手。 “坐下来,歇一歇。” 顾余生下意识的摘下腰间酒葫芦想要饮酒,又偷偷看一眼秦先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秦酒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先饮一口酒,随意道:“人无错,酒也无错,余生,人在少年时,就该有少年心性,不用顾虑太多,一个顾虑太多的人,是很难握紧手中剑的,天还没黑,昨日我已教会你握剑,今日就先讲讲什么是剑。” 顾余生闻言,忙端坐身子,双眸明亮而充满求知。 秦酒慎重地取下他背后的剑匣,用苍老的手轻轻抚摸剑匣,带着考校道:“余生,你一路登山而来,看见了什么?” 顾余生想了想,认真道:“先生,我一开始上山时,看见了满山的桃花,后来前路崎岖,我眼里就只有脚下的路,偶尔歇息的时候,我眼中只有天空的云,还有这高不可攀的青萍山,我心里想着先生在高处等我,我一定要早点到。” 秦酒欣慰一笑,青萍山的风吹过他苍老的面庞,斑白的鬓发随风飘荡,对于眼前端坐的少年,他敦敦教诲道: “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是人生的境界,佛家有云,人生三重境,能堪破的人,要么是心性纯良的天真少年,要么是有大智慧的儒者,要么是参透众生相的行僧,学剑也是如此。” 秦酒指了指顾余生腰间的木剑。 神色肃然。 “记住,剑就是剑。” “如果你心中没有这样的念头,就算剑气如虹,剑势如山,一样没有魂,剑,首先是人掌控在手里的利器,而后才是从心的长伴之魂。” “练剑之前,你一定要明白,你为什么拔剑,如果心中没有这样的信念,连基本的剑客都算不上。” 秦酒说到这,生怕过于晦涩,又露出些许笑容,对顾余生道:“当然,这些道理,以后你走的路多了,自然也会明白的,你手中有剑,又是我的弟子,我会把我知晓的全都教你,但同时你也要记住,山有高矮,人有高低,剑也会有,我教的东西,未必全都对,你先学着,待有朝一日,你在剑道造诣上超过我,自己学会改正即可。” 顾余生闻言,忙行礼道:“先生,弟子记住了。” “好,从今日起,我会传你两个时辰的剑道,不耽误你平日修行,我这里有剑道基础十四式,包括刺,斩,劈,挂,截,架,挑等等,我先展示基础三式,你先融汇贯通,切记,初练剑,基础在于心,不在于力,也不在于气,你过去每日应该有刺剑无数次,你要明白,让你成长的,绝不是那一次次的刺剑,而是你坚持下来的恒心。” 秦酒取来一根木棍当剑,让顾余生先看他刺,劈,斩,然后再示意顾余生跟着他的动作一起练。 待顾余生能跟上他的节奏,他才站在一旁,凝神注意顾余生练剑的每一个动作和细节,并及时加以纠正。 当一次次的细节上做出改变与变化,顾余生也渐渐体会这简单一招一式基础的重要性。 待到天黑。 秦酒示意顾余生停下来,叮嘱道:“天黑了,下山去吧,道路崎岖,下山亦要如上山一样小心踏稳每一步。” “是。” 顾余生感觉自己还有练剑的余力。 但他遵从秦先生的教诲。 踏稳每一步才下山。 回到桃花小院。 顾余生浸泡于木桶之中,回想白天先生教的每一处细节,觉得没有遗忘后,才在困倦中睡去。 清晨。 顾余生虽然心中想要早些上山见到秦先生,但他还是约束住自己的内心,到寒洞中修行煅骨。 相较于以往。 顾余生这次煅骨开始不急不躁,内心是那样的平和,他在催动内息之时,就会细细的体悟和思量元气淬炼骨骼时的一点点变化。 并非是他比以往更细心。 而是秦先生的敦敦教诲和耐心,让他学会了慢下来。 少年心性。 的确做事要急躁一些。 因为他知道,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一步步的行走。 可秦先生的存在,让顾余生少有的安心。 他放缓了呼吸,放缓了催动真元的速度。 但顾余生惊讶的发现,他淬炼骨骼的速度,并没有因此而减慢,那从寒潭中升起的刺骨寒气,也在他细细的体悟下,发现了阴寒之气中,其实也蕴含着一股濯阳的气息,正事因为这股气息的存在,让他不至于彻底被冻住。 发现这一细节后,顾余生再次放慢修行的脚步,他尝试着引导和汲取寒到极致中的那一股濯阳气息,他的元胎之中,渐渐有一股温润的气息升腾,从丹田处缓缓涌向四肢。 他全身的骨骼,泛起一层赤焰般的光泽,不再似银光那样阴冷。 第52章 敦敦教诲,走自己的剑道 自从开始学剑后,顾余生每天都会比昨天早半个时辰到青萍山云雾之间。 背着剑匣的秦先生总会在那一块平地上的石头上盘坐着等他。 秦酒是一个少言的人,除了在指点顾余生修行之时,大多数时候,都是盘坐不语,凝望着苍穹。 对于顾余生的剑道修行,秦酒近乎于苛刻,他不允许顾余生在基础剑招上出现任何的瑕疵与差错,他的眼睛总会随着顾余生手上的木剑不断的转动。 而顾余生也从未有过偷懒的念头,每日练剑,参坐,都是一丝不苟。 直到半个月后。 顾余生练完了基础十四式,秦酒才示意顾余生停下来,说道:“春至夏生,每日渐长,从你练剑的第一天开始,每天练剑的时间都在增加,你上山时,可看到山中桃花已开到最盛?” 顾余生回道:“先生,我看见了。” “半月苦修,亦要适当放松,今日就练到这里吧,你这般年龄,自然是喜欢这山山水水的,休息半天。” 顾余生双手作揖,回答道:“先生,青山年复一年,春复一春,青山未老,可我却每日都在长大,不敢有半点懈怠,还请先生继续教我剑道。” 秦酒凝望顾余生好一会,才说道:“也好,少年意气,朝气蓬勃,你想多学一些,我便多教一些,我传你一门感应心诀,让你与尽快领悟剑的真意,每日但有闲暇,就可坐而观剑,记住,山是剑,水也是剑,不要被眼中的世界所束缚,也不要忽略眼中看见的世界。” 秦酒取来一根竹棍,在地面将感应心决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在地面上,待顾余生记住后,他就会把前面写的字抹掉。 这门感应心诀只有寥寥数百字,顾余生很快就记住。 秦酒很满意顾余生的记忆和悟性。 他从盘坐状态起身,负立站在悬崖边,说道:“我近日观你练剑,在剑气的掌控上已到火候,剑势也凝聚如山,只差日积月累可成,照你的修炼速度已是极快,但你距离真正的剑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剑势成,下一步就该明剑意,你要知剑,剑亦要与你心灵相通。” 顾余生仔细聆听,待可问时,才开口道:“先生,我不用重头修剑道吗?” 秦酒耐心地说道:“凡事顺其自然,练剑亦讲究水到渠成,行云流水,一个人的努力,是不会被辜负的,我只不过是重新夯实你的基础罢了。” “天下剑道,可囊括市井之徒的利剑之争,也包括御剑千里斩敌,世上的修行者,练拳也好,练剑也好,皆追求以力降敌或是以利斩敌,这本没有高下之分,修为至凝魂境后,修行者之间,大多数更是以境界取胜,学得一门两门神通,就可以斩妖,或是峥嵘四方。” “唯有剑则不同,以剑为道,并非是术,行之所至,未必是道,这方世界,有三千道术,剑道只是其一,天下修行者何其繁多,能悟道者有几人?” 顾余生听到这,不由地站直身子,他的眼眸,逐渐变得明亮,紧握着手中木剑,第一次感受剑的沉重,深远。 他眼里充满求知,诚恳道:“先生,请教我。” 阳光落在秦酒的脸庞,他的脸庞逐渐变得清晰,明朗,轮角分明。 秦酒带着顾余生一步步的往青萍山上走,边走边道:“这世上练剑之士极多,多以修行境界操控手中宝剑,以剑气伤人,剑势摄人,然而能领悟剑意者,却是少之又少,他们以为手中剑利,是修为高深所带来的必然结果,但实际上,这已经与剑道背道而驰。” “学剑之初,追求剑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你要记住,若要修剑道,就必须走自己的路,你要领悟出自己的剑意。” 说到此处,秦酒微微叹息一声,眼中露出追忆,神色有些萧索。 “人族微弱,我亦曾在妖兽利爪下求生,年少时,也曾以追求剑利斩妖为念,待我修行渐深,明白其理时,已无回头路。” 顾余生能够感受到秦酒说这些话时的遗憾,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安慰眼前老人,他斟酌片刻,说道:“也许没有先生当年以剑披荆斩棘,就没有我们人族如今的延续,先生的剑,曾救过世人。” 听见顾余生的话,秦酒停下脚步,面色变得肃然:“孩子,我没有那么伟大,记着,做人做事,在于恪守本心,千万不要有拯救天下苍生这种宏远的念头,做人论迹不论心,当你能力越大,就会觉得肩负的越多,总有一天,会压垮自己,人的善与恶,绝不是以手中剑来评定的,做人就是要做自己。” 秦酒随手一抬,一朵桃花落在他掌心,他把掌心伸到顾余生面前,慈祥道:“怎么样?漂亮吧?” 顾余生点头。 秦酒掌心一翻,将桃花覆地,说道:“人们觉得桃花好看,是因为它本身漂亮,又有香气,就会下意识的忽略旁边的野草杂木,以桃花为善,倘若有朝一日,你不需要桃花,而需要野草杂木为灵药治疗养伤,又会以草木为善,可见,人心中的善恶,会随着时间和利好改变。” 顾余生闻言,若有所思,但他年纪尚小,又没法完全领悟。 秦酒也不在意,他依旧背着剑匣往前,像是在说寻常的事一样教导顾余生: “方才你说,我以剑斩妖,是为人族造福,可你要明白,在妖族眼中,我就是杀他们族人的大恶之徒,我辈修士,学剑锄强扶弱,本是分内之事,但决不可被道义绑架。” “妖也好,人也好,这世上的纷纷扰扰,从未真正的停下来过,妖以妖为食,以人为食,它们分辨善恶?这天下的人,多少人自诩名门正派,或是斩妖大功臣,可知死在他们剑下的妖,也曾有过从未害人的妖,同样,同族相害者,为一点利益行卑劣之举者,又何曾少过?” “倘若有朝一日,这方世界没有了大妖肆虐,当真就天下太平?” 秦酒语重心长。 “所以,无论何时何地,握剑之事,都要有本心,剑出鞘,顺从本心,该杀的就杀,绝对不能心慈手软,剑归鞘,留三分善意,给这个冰冷的世界一点点温度。” “我知道你背负了很多。” “但我希望你在剑道一途上,纯粹一些。” 第53章 测元胎引天罚,暗藏祸心 顾余生一直跟在秦先生的身后,从午后一直走到黄昏,等到顾余生看见青云门中的镇妖碑都变得很小时,他才恍然惊觉。 这时,一股奇特的力量宛若一座巨山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先生。” 顾余生面色铁青,咬牙坚持。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的体会到登青萍山的凶险。 秦酒见状,袖口一抬,轻轻一挥,顾余生肩头的沉重之感陡然消失,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无法坚持,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下山吧。” 秦酒神色平静,他伸出手,把顾余生从地上拉起来。 这一次,他让顾余生走在前面,他在身后护着。 “你若不回头,应该还能走一阵。” 待顾余生气息稍顺一些,秦先生才对顾余生说道。 顾余生不解,因为即使他刚刚已经走到极限,可青萍山还是那么高,他不信自己看见的。 “先生,一座山就算再高,也该有到顶的时候吧?那究竟是什么力量?” 秦酒没有正面回答顾余生的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 “其实你登山的过程,就如凝聚剑势一样,要在无形中汇聚如山,一重又一重,摧之一瞬,青萍山有多高,不仅仅是在你的眼里,也在你心里,下山后,你要细细体会,将之运用在剑道上,记住,剑道虽然飘渺,但学剑本身不是一件飘渺的事,要务实,求真,求知,并融会贯通,用在一招一式之上。” “弟子记住了。” 秦酒默默点头,等把顾余生送到安全的地方后,他身影一淡,凭空消失不见。 顾余生对于秦先生的行踪飘忽,早已见怪不怪。 今日学剑,让他收获最多。 他从凌霄峰归桃花林,一路上见弟子比往日多了许多,心下有些好奇。 听宗门弟子闲谈,才知道是宗门对去年的弟子元胎进行检测,没有凝聚元胎的,将会被无情的赶出青云门。 “顾余生。” 就当顾余生走过云桥,来到镇妖碑前行礼时,身后传来一道厉喝之声。 顾余生回头。 只见青云门长老陆展就站在他不远的地方,一双眸子冰冷冷的看着他。 “陆长老。” 顾余生并不失礼,却也态度冷淡。 事实上,当初这位长老,他还曾叫过陆叔,那时,他还不是宗门长老。 只是如今眼前的陆展,已经在青云门拥有权势,因为他和陆晨之间的私怨,注定是仇人。 自从那一次赵志暗害他而不得,临死前提到过他父亲的死有蹊跷,顾余生对这位陆长老也是暗中有所提防。 很多事,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一年之期已到,你是否凝结出元胎?” 顾余生老实道:“已凝结。” “哦?” 陆展目光深邃。 “你应该知道撒谎罪加一等,过去想要留在青云门的确很容易,但去年掌门已经立下规矩,规矩就是规矩,你明白吗?” 顾余生道:“明白。” 陆展冷笑一声,对一旁的男子道:“赵师弟,带他去检测元胎。” “是。” 赵敬上前一步,冷冷的看着顾余生。 “跟我到凝元殿来。” 顾余生跟在赵敬的身后。 走了一段,赵敬忽然停下脚步,说道:“你应该凝结元胎了,对吧?” 顾余生心生警惕。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 赵敬脸上带着微笑,说道:“我猜的,那一夜,有人在云水涧看你出剑了,一个没有凝结元胎的人,是不会有那样能力的,按理说,你凝结元胎,足以留在青云门,可你要明白,你今后的每一步,都会走得十分艰难,你年纪太小,是优势,也是劣势,我赵家我在青云镇开了一家镖局,打不打算下山找点事做?” 顾余生终于有些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他回答道:“我会留在青云门,并不会打算下山。” “我会给你很多银子,保你一世富贵。” 赵敬循循善诱。 顾余生不再回答,而是径直前往凝元殿。 赵敬被晾在一旁,先是面无表情,随后眼里露出一抹冷意。 “这位师弟是来测元胎的吧?” 一名年轻的弟子注意到顾余生进来,颇为客气的带领顾余生走到一块黝黑的石碑前。 “烦劳师弟把宗门令给我登记一下。” 顾余生把宗门令递过去。 对方验证宗门令后,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有些奇怪。 “原来是顾师弟,听说你在桃花林练了一年的剑,不知道修行有没有被耽搁?” “还好。” 顾余生明白对方笑容里蕴含的深意,只是,他近日跟秦先生学剑,心已向剑,难起波澜。 “没凝结元胎的话,是要被赶下山去的,当然,若是差一步,两步,也有商量的余地。” 年轻的弟子说到这,嘿嘿一笑,压低声音。 “这凝元殿陆长老和赵长老说了算,你身边若是有些值当的东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不过,你和陆长老的儿子有过节,这一关节难以疏通,我和赵长老熟悉一些,说得上几句好话……” 年轻弟子把手托成掌状,半遮半掩的露在袖子前,笑容变得平易近人一些。 顾余生心中叹惋。 怪不得秦先生会说,这世上有妖吃妖,人吃人,不足为怪。 青云门弟子一直以斩妖为念,却也不免俗。 在人情世故这一块。 的确和小镇上没有任何区别。 顾余生默默走到那一块石碑前,把手贴上去。 须臾间,那一块石碑绽放出青色的光芒。 刚刚还笑眯眯的弟子,表情又怒又惊。 半响,他才疑惑道:“确定没作弊?” 顾余生又把手放上去。 那弟子围着石碑转了一圈,又把在门外站着的赵敬请进来。 “三品元胎?” 赵敬眯眼。 “赵师叔……这……他……” “哼。” 赵敬甩手出门。 那弟子有些不甘心的在顾余生的宗门令信息上写上元胎三品,那眼里的嫉妒,依旧掩藏不住,阴阳怪气的说道:“师弟这一年的剑没有白练,你再把手放上去,我要重新确认一遍。” 顾余生这次摇头,拒绝道:“师兄,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 “顾余生,你不敢了?是不是耍了手段!” 顾余生淡然一笑,手一伸,把自己的宗门令取回来,默默朝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 那身后的石碑,忽然由青色变成银色,再由银色变成金色! 那耀眼的石碑光柱,刺的那弟子睁不开眼。 “这不可能的!” 他一脸难以置信,随手一挥,赶紧把门关上。 他眼中的怀疑,已经变成了浓浓的嫉妒。 “一品元胎……如果是真的话……他岂不是要骑在我头上。” 他跑到石碑前,伸手贴在那一块神秘的石碑上,试图将光芒掩盖。 可就在此时,石碑的上方,好似有一道光柱直冲苍穹,突然间,一道惊雷涌现,一股毁灭的力量,将那检测弟子直接轰死,七窍流血,猝死当场。 不仅如此,整个凝元殿,也被这股神秘的力量掀开殿顶,青云门的镇妖碑,散发出古老的光,将那股苍穹深处的神秘力量抵消大半。 嗖嗖嗖! 不大一会。 掌门玄机子亲至,陆展,赵敬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玄机子皱眉,质问道。 赵敬一言不发。 陆展堆笑道:“掌门,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间有一股神秘力量,将测试元胎的天元石给毁了。” 玄机子走进凝元殿,目光微动,他走到登记的册子前,拿起册子看了看,目光落在顾余生三个字上,见到后面写着三品元胎,他眼皮一塌,另外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露出来,双手随意的翻看几眼,深深的看了一眼陆展。 “陆长老,这几天,到你元风府的弟子不少吧?他们找你送礼?” 陆展神色微变,连忙否认道:“掌门,没有的事,绝对没有的事。” “那就好。” 玄机子放下手上的册子,负手走向殿外。 “青云门历练损失了不少弟子,测试差一些的,也暂且留下来,再给他们两年的机会,对了,宗门闭山一年,没有多余的财力修缮此处,陆长老,此事就交由你来办吧。” 陆展想要拒绝,可掌门已经走远,他明白,这根本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原来他借机收受好处的事,掌门知道,借机敲打,警告。 这下好了,修缮凝元殿,需要大量的符阵材料。 不仅如此,那些本来要被赶下山的弟子,重新留下来了,这本也没什么,问题在于,那些介于留与不留的人,收了他们的好处,结果却发现与别人没什么不同。 拿到手的东西,不好退。 偏偏他就这么收了,有不少弟子,与宗门长老沾亲带故,同门长老之间,本就勾心斗角,这下,他想要捞好处的事情,就这么被掌门三两句显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陆长老,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赵敬拍拍屁股走人。 生怕陆展让他出血。 “哼!” 陆展气的面色铁青,但很快,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森寒和冷笑,“萧让……你这只老狐狸,蹦跶不了多久了。” 陆展的目光落在那一块黝黑的石碑上,眉头渐渐皱起,喃喃自语道:“奇怪,这天元神石,乃是妖族的朝圣之物,更是上界使者用来监管诸天修行者的界碑魂石,不应该会碎掉才对。” “除非有人触怒上界使者定下的规则……顾余生?是这小子吗?当年顾白在仙葫州敢与谪仙人对骂,狂妄无比,他生的这小畜生,有这样的本事?” 陆展拿起册子,细细的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一抹狠毒。 “三品元胎?还真是不能小看他,这么说,他已经是开脉境了,不知道打通几条经脉了,这样的修行速度,已经赶得上大多数的天才了,我费尽心机,也不过才让陆晨凝练四品元胎,他本是我儿的垫脚石,如今看来,这块垫脚石有些高,得小心闪着脚,如此,不得不做一些准备。” 第54章 苍穹有金爪降世,顾余生悟剑意 是夜。 星空璀璨。 青萍山上方的云端之上,背着剑匣的秦酒衣袂飘飘,一双眸子凝望着苍穹漩涡,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忽然间,一道如闪电的光柱从那漩涡深处涌现,一只金色的龙爪好似捏碎苍穹星云,破界而来。 青萍山无声,青云门一切如旧。 星辰深处却风起云涌,电闪雷鸣,那爪间汇聚的光球夹杂着毁灭的气息。 苍穹深处,一只巨眼缓缓睁开,黑夜苍穹下的光幕,渐渐凝聚出一张冰冷的脸。 嗡! 秦酒背上的剑匣,泛起阵阵青光。 古剑铮铮! 一剑出而隐没苍穹。 片刻之后,在那遥远的地方出现一道剑光。 那一张还未完全凝聚的脸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并迅速的扩张,扭曲的面具夹杂着愤怒,那一只眼眸也变成了一颗如暗红的星辰一样明亮。 那金色的龙爪消散于星辰深处。 如天河泻下绝美的夜景。 久久未散。 “破坏秩序的守界者么,好大的胆子。” 低语的声音在苍穹回荡,最后消失不见。 那一把剑重新回到秦酒的剑匣。 片刻后,他的身影出现在青萍山,盘坐在原地,身体笔直,但他的面容,好似苍老了几分。 这一夜。 顾余生睡得有些不太安稳。 心中有一股莫名的躁动。 并不是因为宗门之中测试元胎时遇见的琐事烦心事。 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半夜睡不着。 顾余生索性也不睡了。 来到桃花小院,一个人坐在屋檐下。 就那么呆呆的看着星空。 秦先生白天对他说的话,此时又重新回荡在脑海。 越加清晰。 星空下的云,遮住了他的眼。 但那一座镇妖碑在他眼眸中十分清晰。 凝望着凝望着。 他觉得那一座镇妖碑,就如同一把剑,一把利刃对苍穹的剑。 它明明很高很高,但与苍穹相比,依旧是那么渺小。 而他比起那一座镇妖碑,又小了无数倍。 剑。 是什么? 顾余生暗中问自己。 又好像在向星辰发问。 他下意识的握住腰间的木剑。 当木剑在手时,内心的那种须臾飘渺之感,瞬间变得踏实了许多。 顾余生一点点的抬起手中木剑。 凝视着它曾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日子。 它是那么普通。 普通到被青云门的掌门当众折断踩在地上。 可它又是那么的不普通。 它曾是父亲斩断桃妖的枝桠一点点削刻而成的剑。 回想以仗木剑在青云门的这一年,日日夜夜。 练剑,历练,遇险。 它曾被莫姑娘呵护过,重新还给他,让他在最低沉的日子,重新找到前进的动力。 渐渐的。 顾余生的眼中泛起光亮。 他忽然有些懂了。 剑是什么? 不用问苍穹。 它就是一把剑。 他曾因为父亲的那一把从未出鞘的剑而心有暗怨,也曾暗中发誓要拔出来雪耻。 他也曾无数次问自己,父亲的那一把守护之剑,当真守护过自己吗? 如今。 顾余生明白了! ——是的,它一直都在,并且默默的陪伴着他。 他未曾丢弃过手中的木剑。 那它就是父亲说过的守护之剑! 它其实早就已经出鞘了。 如同那镇妖碑一样。 默默对苍穹! 顾余生一点点的站起来。 他捏着手中木剑,一点点的举起。 他的眼眸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 这一瞬。 他不再迷茫! 他领悟手中的木剑真正的含义。 那就是他寻找的剑意——守护之剑,不为守护苍生,也不为守护大道。 没有那么深奥和伟大。 那是子承父的沉甸甸血脉之亲。 逝去的永远都逝去了。 守护自己内心想要守护的。 并勇敢的拔剑,出剑。 这就是他握剑的意义! 顾余生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这一世。 自己定要好好的活着。 寻找活着的意义。 不被世俗羁绊,不困于方寸之地。 身在这片桃花林,心向往这大千世界。 倘若这世上有不公,遇见了,就用剑来试问天下。 倘若这世上有妖。 那就一剑斩了。 倘若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珍视的人……那他一定会好好的珍视。 顾余生不再看苍穹。 他跑到茅屋,木床边,偷偷将那一根红绳和钗珠捏在手心,一个人低语道:“青萍山,莫姑娘对我不错,师父他老人家对我也很好,我再不是没人关心的孤儿了。” 少年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由地红了眼圈。 …… 第二天中午。 顾余生带了新酿的桃花酒,趁着微风行走在山涧,他的步履轻快,爬山之行如风,来到往日的学剑的平坦之地,顾余生奔跑着走到石头前。 将一壶装得满满的酒双手递过去。 “先生,今年新酿的桃花酒启坛了,你喝一些。” 顾余生说着,又从左手挎着的篮子里取出几块桃花片糕。 “先生,这是我学做的,放了一些蜂蜜,我觉着味道应该可以,莫姑娘曾吃过,赞不绝口的。” 在石头上盘坐的秦酒缓缓睁开眼,他伸出手接过顾余生递过去的酒,端着壶狂饮了一大口,才又拿起一块桃片糕轻轻放在嘴里咀嚼。 “酒不错,这糕也很好,只是有些甜,小女娃子喜欢,我这老头,也就尝尝味道。” 秦酒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只要顾余生没有手持剑在修行,他看顾余生的眼神,总是那么柔和,没有一点点的架子。 顾余生席地而坐,背靠在石头上,他觉得这样就像是靠在秦先生的身侧,心中安稳,把一块桃片糕放在嘴里咀嚼,也拿起自己的灵葫芦轻轻嘬酒。ζΘν荳看書 余光扫过饮酒的秦酒脸庞,顾余生拿桃片糕的动作陡然一僵,他瞪大眼睛,猛然转过身来。 他的恩师。 一夜之间云鬓霜白,面容苍老。 “先生。” 顾余生的声音有些发颤,眼中满是复杂,他放下酒葫芦,嘴里的桃片糕,再也没有味道了。 “我没事。” 秦酒轻轻用手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 “人都会老,我当然也是会老的,青萍山的风有些大,一夜之间就这样了。” 秦酒从石头上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捻须道:“孩子,我感应到你腰间的木剑在低鸣,你应该寻到了自己的路,这很好。” 秦酒面容带笑。 顾余生把腰间的木剑拔出来,握在手上。 朝秦酒作揖。 秦酒坦然受了顾余生这一礼,沉吟道:“你手中有剑,已有利器傍身,待我有空去给你寻一剑鞘来,剑利伤人也伤己,等你修为再深一些,就会体会得到,今日,你就不必练剑招了,坐下来吧,我教你藏剑于身的本事。” 第55章 顾余生修行的第一门剑诀 青萍山的风总会在微末时扬起,带动天空的风起云涌。 漫山的桃花开到极致之后,好似在一夜之间凋谢,百草丰茂,青山苍翠。 那一块平地上的青石,那盘坐的负剑老人以及那每日不落下半点的少年见证了春来桃花,又见证了风雨雷电,当秋日漫山霜叶红遍的时候,顾余生才发现秦先生的衣衫过于单薄,经不起这样的秋寒露深。 秦酒的眉头布满岁月沟壑,身形也有些佝偻,两眼凹陷在眼眶里,修长苍白的手,茧子依然很厚。 他同样习惯了每日这样教导那个如风一样奔走的少年,身下的石头上有不经意的痕迹,那都是少年头能触及的地方,一点点的往上增长。 平坦的地面和墙上,有一道道剑痕。 那是少年曾每天坚持留下的成长印记。 久坐的青石,如今已经变得光滑。 但负剑老人依旧孜孜不倦的坐着,日复一日。 在一个秋风萧瑟的午后。 青萍山陡峭的路上,少年行走如风。 秦酒打开酒塞,轻饮一口酒,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顾余生渐渐的近了。 他放慢了速度,把衣衫和发髻都理顺,不敢有一丝冒犯。 半年时间,顾余生的身体拔高了一截,整个人看起来也更加丰俊藏神,那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少年快步走到石头前,并没有像往日那样拔剑,他取出一件青色的披肩氅衣,仔细给负剑的老先生系上。 秦酒紧了紧肩,又用手抚摸着大氅的料子,叹道:“这布用的好料子,青萍州的苎麻织不了这样的布,应该是仙葫州的棉麻一点点抽剥后细细缝制出来的,还加了蚕丝,手感真不错。” 少年站得笔直,想要为先生挡风。 可风是挡不住的,吹动着老先生的银丝霜发,萧瑟的风灌进身体,总是冷的沁骨。 少年先是抿了抿嘴,然后鼓起勇气道:“先生,明日我不来了。” 把大氅抚了一遍又一遍的秦先生听见顾余生的话,一点点的抬起头来,眼前的少年,的确长高了很多,已经比他坐着要高了。 “因为天冷了?” 顾余生点点头,又摇头道:“先生,我不怕冷,我怕冻着先生,我不想来了,你看山顶,都有新雪了。” 秦酒转过身,凝望着青萍山顶,好一会,才恍然道:“是啊,时间真快呢,桃花盛开,仿佛就在昨日,余生,你这半年,长高了许多,但你剑术还没有学到家,你每天还是要来的,我在这里等着。” 顾余生沉默,一双干净的眼睛看着老先生。 “那我明天再给先生带些厚实的衣服来。” 秦酒捻须道:“我一生漂泊,早习惯了这世界的风风雨雨,晴天也好,下雪也好,对我都一样,但今天我发现好像又有些不一样,可能是上年纪了吧,身子骨也的确差了,这大氅披在身上,的确有些暖和,你站好,我有话对你说。” 顾余生站得笔直。 秦酒围着石头走了一圈,待走到顾余生面前时,才抬起手,从宽大的袖子中取出一把剑鞘,递到顾余生面前。 “试试看,和你的木剑合不合。” 顾余生双手接过来,细细打量,这同样是一块木制的剑鞘,上面被打磨得光滑,触摸着手感十分舒服,上面还有镌刻有几个奇特的符文。 几天前,顾余生曾见老先生在石头上坐着用一把小剑细细的琢刻。 取出腰间的木剑,与剑鞘相合。 木剑变得沉重了一些。 顾余生甚是喜欢。 “多谢先生。” “喜欢就好。”秦酒也露出慈祥的笑容,指了指顾余生的木剑剑柄,有些遗憾的说道:“就是少了点点缀的剑穗,年轻人嘛,该有的派头要有。” 顾余生闻言,微微一愣,他的手下意识的触摸心口位置的那一根红绳,又有些青涩的把手放下来,偷偷看一眼老先生,生怕被怪罪,他的目光有些恍惚。 那一夜风雪离别。 如今又有雪飘落。 细细思来,已经快一年没见到莫姑娘了。 秦酒注意到少年的失神和落魄,他也没在意,待少年回过神来,他才开口道:“半年来,你该领悟的剑道已经领悟得差不多了,如今隆冬将至,也是时候传你一门有用的剑诀了。” 顾余生欣喜道:“先生要授我剑诀了?什么品级的!” “很高。” 秦酒点评一句,从袖中取出一份画卷,手指一捻,画卷在他手上一点点的展开。 顾余生凝神看去,只见那画卷中,有一背剑之人,明明只有背影,可那种扑面而来的苍古玄妙之感,宛若瞬间将他拉进画中世界。 如同当年,他曾无数次跟在父亲的身后一样,那背影也是极其高大。 只是,顾余生只见背剑人的背影,不见剑诀,自是疑惑不已。 秦酒把画卷一点点的收起来,递到顾余生的手中,开口解释道:“这是当年圣院书山的画圣留下的笔墨,叫做人间背影,已有万年之久,当年妖族肆虐天下,曾有无数这样的人负剑出山,所以,这一幅画曾被无数后人瞻仰。” “有人说它里面蕴含着至高的剑道奥义,可我资质愚钝,参悟不透,六十年前,我曾亲赴书山求问真谛,可惜依旧没有寻得答案,好在也不是无功而返。” 顾余生听到此处,心中对圣院书山又加深了几分印象。 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似乎比三大圣地还要神秘。 顾余生又听老先生开口道:“我在圣院书山寻得一门剑诀,叫做伏天诀,一共九剑,我先传你剑招,再传你心法口诀,你看好。” 秦酒随手一招,一根木棍在手为剑,一瞬间,他的身体变得笔直挺拔,动作行云流水,一木棍为剑,一招一式,皆是缓而清,攻守之间,蕴藏基础剑招十四式,又暗藏御剑道,藏剑术。 这一刻,面容苍老的秦先生赋予了木棍一生的荣耀,它变成了一把利剑,招招叠进,精妙无比。 顾余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眼眸中,学而藏惊。 他的嘴蠕动好几次,想要开口,却始终无法把话说出来。 因为秦酒教他的这九招剑诀。 他学过! 那就是当初莫姑娘随手带来的那几幅剑图。 只是,顾余生当初学那剑招式,并没有太在意,一招一式没有眼前的精妙,自然也没有秦酒施展出来那样有剑中真意。 他缺少核心的东西。 剑诀心法。 “余生,你看清楚了吗?” 顾余生点点头。 秦酒放下手上的木棍,重新坐下来,说道:“我传你这伏天剑诀的心法,你要牢牢记好,以后也不可轻传于人,毕竟是旁人的东西。” “弟子记住了。” 第56章 深秋初雪,莫姑娘送氅衣 晚秋。 暮色。 顾余生在雨僝风僽的傍晚修行归来。 桃花林中的这一条路,他每天都走过,草木深深,雨露沾衣。 小院的门扉紧闭。 轻轻用力推开,就是家的感觉。 屋内一盆人间烟火,独坐看窗外雨潺潺,顾余生的目光有些孤寂。 这半年来,除了和秦先生接触,就是日夜与剑相伴。 或是练剑归来,稍作休息后,就要去寒洞之中煅骨修行,终归是有些枯燥的。 顾余生默默取出木剑,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那放在怀中的红绳系在剑鞘上,而是取来几根红绳,在暮色的光影中制作一个有些粗糙的剑穗。 小院中,顾余生用木剑挽了个剑花,满意的点点头。 “噗哧。” 雨打风吹的小院。 忽然在门扉外有一道娇笑声出现。 顾余生整个人一激灵,下意识的跑到小院柴门,双手打开门扉,门外却空荡荡的。 听错了? 顾余生神色微愣,默默回头,一阵幽香扑鼻,他兀然一惊,已快有一年未见的莫姑娘,就那么笑吟吟的站在他的面前。 白色的罗裙裹身,雪白的披肩落腰,流苏轻束的发髻,两缕青丝飘动的云鬓拂过她那一张小巧又精致的面庞,那一双眼睛莹光烁烁,挺直的琼鼻,弯弯的檀口,一双眉毛微挑。 熟悉的傲娇神态,熟悉的笑声和面容。 莫姑娘这一年,越发出挑了,身姿修长,娇躯盈盈,重楼尖尖,粉腮胜雪。 她没有涂脂抹粉,清雅淡妆,却有暗香浮动,让顾余生一阵心驰神往,茫然无措,莫姑娘脸上无羞,他却有些青涩的红着脸,再不敢与眼前的莫姑娘目光相对。 “呃。” “莫姑娘。” 顾余生后退一步,脚下有些不稳,竟是趔趄一下,差点栽倒,忙不迭的扶住门框,这才稳了身体,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你不要突然的出现在院子,吓我一跳。” 莫晚云见顾余生踉跄不稳,明明已经比她还要高几分,却如一只呆头鹅那样摇摇晃晃,再次掩嘴噗哧一笑。 “顾余生,一年不见,你还是这样。” 莫晚云下意识的抬起脚,又要踩顾余生的鞋,只是抬到一半,见眼前的顾余生比起一年前轮角分明,那一双眼睛虽然藏着几分青涩,却如星辰中最干净的星星一样,她再没法踩下这一脚,心也跳的有些快,匆匆踮起脚尖,藏在罗裙下,她假装上前一步,用手盖过自己的脑袋,又放在顾余生的额头,一触就挪开手。 “你是不是偷吃肉了,这一年长高了好多啊。” 莫晚云说完,脸上露出一抹狡黠,整个人透着聪明劲,她另外一只手本来藏在身后,一点点的放到顾余生的眼前,手里握着一件折叠得好的氅衣。 装作随意的开口。 “我前些天被爷爷逼着学做女红,还专门从仙葫州让人送来一些棉麻丝绸,我修修剪剪做费了好多布料,也没做出几件像样的衣服,喂,顾余生,我想我应该是命中只能握剑的,做衣服与我无缘,就做了一件简单的氅衣,你试试还能穿不,要是能穿,就穿了我看看,要是不能穿,我就丢了。” 莫晚云一边说话,一边将大氅一点点的打开,露出它厚实的面料,小院此刻还下着微雨,滴落在她的发梢上,浑然也不在意,一双眼睛溜溜的停在顾余生身上,莲步轻移,已绕到顾余生的身后,把大氅放在他肩膀,并递来两边的绳系。 “唔,微微大了一些,但你总还要长高一些的。” 莫晚云又绕到顾余生的面前,微微后退几步,双手抱怀,一手托香腮,两指摁在浅浅的酒窝上。 “呐,顾余生,别愣着呀,转一圈我看看。” 此时已不知说什么的顾余生,像一只提线玩偶,在原地左转了一圈,又右转一圈。 “莫姑娘,合适么?” 顾余生在身前系了绳子,老实的站着,他抬起眼皮,偷看一眼莫姑娘,刚好,对方那一双眼睛也正看过来,如电如眸的相遇,顾余生心好似被激了一下,整个大脑空落落的一片。 只剩下傻傻的笑容。 莫晚云的眼睛也往别处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有几分得意的说道:“我就说嘛,本姑娘还是有几分天赋的。” 顾余生这才好似猛然间反应过来。 “呀,莫姑娘,不要站在雨里,快些进屋。” 顾余生伸出手,挡在莫晚云的发髻上面,手心根本挡不住多少雨,但莫晚云还是微微前倾着身子,奔跑向屋檐。 “我哪有那么娇贵。” 莫晚云白了顾余生一眼,他目光落在顾余生的木剑剑穗上,再次噗哧笑起来。 “我刚刚笑你做的剑穗,好丑。” 顾余生神色尴尬,大着胆子道:“要不莫姑娘帮我做个好的?” “想得美呢。” 莫晚云走到小木虎旁,想要坐上去,可又顿住,她伸手摸了摸小木虎的耳朵,笑道:“才一年两年的时间,这些小时候的玩具,就离我们很远了,收起来吧,以后长大了留个念想。” “嗯。” 顾余生点头答应,目光却没从莫晚云身上挪开。 “莫姑娘,你饿不饿?” 莫晚云点点头。 “有一点点。” 顾余生闻言,提着个竹篓就走进秋雨里。 那雨沥沥的下,大部分落在那轻轻扬起的氅衣披肩上,莫晚云凝目看顾余生的身影,嘴角偷偷的扬起笑容。 “傻子。” 她嘀咕道。 不一会,顾余生就捞了两条鱼来,他默默的扬了扬竹篓里的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最近忙着修行,家里没存着好的食材,好在这深水秋鱼煮成汤最暖身子,我再温一壶蜜酿,莫姑娘不要嫌弃啊。” “我偏要嫌弃。”莫晚云挑起眉毛,“我把汤都给你喝光。” 顾余生不解其意,只盯着莫晚云初长的身姿看了又看,嘀咕道:“莫姑娘腰细,肚子很大吗?” 话才说完,莫晚云就上前来赏了顾余生一个脑瓜崩。 气鼓鼓的双手叉腰。 “本姑娘很胖吗?” “那倒不是。” 顾余生忙忙碌碌,很快倒腾一锅鲜美的鱼汤。 “喂,家里暖和,你把氅衣脱下来啊。” 顾余生嘿嘿一笑。 “披着吧,这样看起来有修行者的派头。” 莫晚云被顾余生逗乐,喝了半碗鱼汤,轻轻放下碗。 “喂,顾余生,我已经煅骨小半年了,最多再过半年,我就可以御空飞行了啊,到时候你可别抬头看我,光知道羡慕。” 顾余生端着碗想了想,又看了看莫姑娘,说道:“那莫姑娘可别穿这样的罗裙。” “啥意思?” 莫晚云眼睛茫然,忽然,她脸陡然一红,差点一脚就把土瓮打翻在地,凶巴巴的盯着顾余生,拳头捏紧。 “小泥鳅,你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了,用脚狠狠的踩爆!” 顾余生连忙扶住土瓮,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莫姑娘,别生气,我家就这个土瓮能煮东西,打碎了不好,以后谁敢抬头看你,我帮你把他眼睛挖出来,你来踩,怎么样?” “你滚。” 莫晚云扁了扁嘴。 “顾余生,你哪学的油腔滑调?” 顾余生顿时目光黯然。 “莫姑娘,我平时与宗门弟子照过面,却未曾说过话,我感觉再没人和我说话,我都快成哑巴了。” 莫晚云看了看顾余生,小声道:“天天说话的,也未必就有多好,我最近和爷爷读书识字,明白说不如默的道理,山前山后的人,各有各的苦,没啥好说的。” 顾余生内心泛起涟漪,默然点头,拿起勺子,往莫晚云的碗里夹了个鱼头。 “莫姑娘,再吃一些。” 莫晚云端起碗,把鱼头细细的抿吃完,剩下个光骨头架子。 放下碗,莫晚云起身道:“我走了,本来也是顺便路过,你别送我,还有啊,别说你肩膀上的氅衣是我做的,难看死了,会被人笑的。” 顾余生起身,一只脚跨在门槛前,一只脚在屋里,他固执道:“不,有人问起的话,我偏要说是莫姑娘做的。” “随你咯。” 莫晚云一步步走到小院,用手打开门扉,没有停留。 顾余生凝视着那一道渐渐淡去的身影,好似与莫姑娘人生如初见,就似这般情急,秋雨打芭蕉,少女婀娜远行。 顾余生就那么站着,眼中只剩下高山遮面,桃花树影,那一片片零落的秋叶,就如同红尘世俗,见那少女走来,又见少女离去,生怕有朝一日红颜尽老,白发苍苍。 猛然间。 顾余生蹬蹬蹬的跑出小院。 奔向桃花林。 “莫……” 他开口。 声音低不可闻。 “姑娘。” 他抬起手,却没有留住那一道身影,连山风都未曾留下一缕。 其时天空簌簌。 秋雨已化雪。 片片落在掌心。 顾余生站在桃花林中。 久久驻足。 那披在肩头的大氅,护着他的身体。 这一年。 他的肩膀宽厚了一些。 不再那么瘦弱。 只是他的声音,依旧只有自己能听见。 桃树可能听见了。 但顾余生却一巴掌斩断了桃枝。 “你他妈挡住我的眼了。” 第57章 一酒拜恩师,离别聚散不由人 初雪那一晚,顾余生见到了莫晚云,之后的日子,雪一天比一天大,整个青云门都变成了雪茫茫的世界。 这可乐坏了在山谷中偷偷生存的雪猿。 它可以大着胆子在雪中溜玩,对于顾余生丢出去的雪球,总会欢天喜地的跳起来在空中接住,并不断的翻筋斗。 它的雪毛比以往更加厚实了,自然而然的,每次偷吃顾余生的罐罐酒也变得厉害了起来。 当然,它对于顾余生的依赖,不仅仅是酒,每当在寒潭上方的石头上修行,它就会自觉的守在门口,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它竖起耳朵。 深夜。 一轮孤月高悬。 顾余生在寒潭上方的石头上盘坐,浑身被霜气覆盖,他的身体骨骼偶尔发出咔咔的声响,由内而外泛起银色的光泽。 这数个月期间,他每日除了练剑之外,并没有落下自身境界上的修行,但煅骨之难,还是远超他的想象,即便每隔几日,他就会饮下葫中灵酒,依旧只能在数日才能煅骨一块。 如今,他除了头骨之外,整个身体的骨骼都已淬炼完成。 按照煅骨诀中所述,他现在的速度,可以说是非常的快了,但顾余生始终觉得,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极致,银骨之上,还有金骨。 而头颅是人体最为玄妙,最坚固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淬炼头骨,已经数日,他并不急躁,而是一点点的引导天地元气入经脉,老老实实的引导着最柔和的力量淬炼。 即便如此,顾余生依旧感觉到有些头昏脑胀,好像头上有一个无形的枷锁,在不断的挤压着自己的神海。 如此坚持了两个时辰,待感觉身体到了极限, 顾余生便停止修炼。 这些日子,他在剑道上顺风顺水,在修为境界上,反而没有太多提升,可秦先生素日里对他的悉心教导,他不仅仅是用在修行剑诀上,更是贯穿在整个修行之中。 “呼。” 顾余生吐纳出一口霜寒之气。 他起身,手拂过肩膀上的大氅,把上面的霜棱掸落。 正准备跨过寒潭时,脚下传来咕咕咕的声音。 原本守在山洞口的雪猿,也忽然间变得焦躁不安,抓耳挠腮,唧咕唧咕的叫着,雪毛如利针一样炸开。 “嗯?” 顾余生心中莫名觉得不安。 他凝神看去,只见平静如镜的寒潭之水,下方有气泡一点点的涌现,然后变大,咕噜,咕噜。 须臾间,顾余生感觉到天地间有一股庞大的灵气从地脉深处钻出来。 这些灵气精纯无比,自动进入他的身体,并直接可以入骨。 “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好处,却让顾余生下意识的感觉到危险,他嗖的一下离寒潭远一些,谨慎的观望,将元气汇聚于双脚,一旦有变故,先离开寒洞再说。 咕咕咕。 水中气泡越来越多,寒洞内的灵气也越来越充盈。 顾余生心中一动。 取下腰间葫芦,将其塞子打开。 下一刻,寒洞中的灵气,好似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蜂拥没入顾余生的灵葫中。 萤石的幽光下。 顾余生看见手上的灵葫,变成淡青之色,它吸纳灵气后,一点点的变得沉重。 时间一点点过去。 地面中的灵气涌现还在持续,但没有出现任何危险的预兆。 顾余生心中稍安,将地脉中涌出的灵气,一点点的吸走。 青萍山。 一块薄云盘亘在冷月附近。 山上某处,枯坐的秦酒睁开眼。 他的手拂过寒霜冻过的剑匣,将其负在背上。 他缓缓站起,凝望着苍穹远处,渐渐的,他的双眉如一把利剑,随时都要出鞘一样。 他的左手藏在袖中,暗暗掐诀。 忽然间,他背上的剑匣一块符文变得明亮无比。 秦酒神色微动。 片刻后,他将那明亮的符文抹平。 喃喃自语道:“又有一尊妖皇出世吗?离青萍山还如此之近,老夫还真是苦命之人。” 一阵冷风忽然吹过青萍山。 秦酒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就在此时,一道青色的身影凌空而来,大儒莫凡尘身体周围泛着苍古的文字,待看清秦酒之后,兀然一惊,但他没有开口,而是细细看一眼不远处的那一平坦之地,那一块光滑的石头,身上的浩然之气消散,他一脸肃然的说道:“这两年我一直在想,青云门开山之日,是谁的剑能斩尽苍穹,震慑妖皇,原来是秦先生。” 秦酒负剑而立,冷冷的回应道:“好好的书山不待,跑到青萍州来吹风,世人都说你是书呆子,我看未必,这天下美景,敬亭山占一斗,书山占一斗,剩下的都在这青萍山了,你就不应该来找我,你知道的,我对圣院书山没有好感。” 莫凡尘轻轻掸落肩头的雪花,转身看向山下的那一片白雪皑皑,那片桃花林已白茫茫一片,道:“我见过那一只狡猾的桃妖,它曾被人折去一枝头,一直在伺机报复青云门的弟子,暗中积蓄力量,这两年桃花开得不错,它恢复了不少力量,前几天,我见它又少了一枝,我心中正暗自奇怪,青云门中,能无声无息折断它枝桠的人,实在屈指可数。” 秦酒一步步走到石头前,依靠在冰冷的石头上,说道:“我可没折它,我就是想要做一个剑鞘,它自愿折断的。” 莫凡尘笑了笑。 “遇见秦先生,它能不自愿吗?若是有那么一丁点不自愿,它丢的可就是命啊。” 秦酒懒得理会这个书呆子老儒生。 莫凡尘却热忱的往前走了几步,他凝望苍穹,说道:“秦先生,大风将起,妖族的风就要刮到青萍山来了,有你在,我也能安心的再多读一些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书呆子,三年前那一只青萍山大妖很厉害,不但没死,还重新突破至新的境界,我不会替你出手的。” 莫凡尘叹息一声。 “我可不擅长打架,更不擅长斩妖,秦先生一剑光寒,要不替我把这个麻烦解决了吧。” 秦酒侧过脸,与莫凡尘目光相对,好一会,他才开口道:“你以为天下就这么一只大妖?天妖城那边有圣妖诞生,人族没有多少好日子了,要不了多少年,你,我,都会被妖族抓回,我们的头颅会被做成酒杯,你们的圣院书山会被那些妖族蛮横的践踏,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莫凡尘的表情一僵。 “真的?” 秦酒点头,“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承我一份情,我就算用不到这一份情,终有一天,我的弟子会用得到,你是个读书人,不要赖账。” 莫凡尘神色讶然。 “秦先生独行天下,什么时候收弟子了?” 秦酒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 “人与人之间,终归是有些缘分的。” 莫凡尘眉头一皱,眼神也变得警惕起来,他衣袂飘飘,话语也变得低沉:“青云门中,能有让莫先生看上的天之骄子?难道是玄龙王朝的那九皇子?” “天之骄子?” 秦酒讥讽一笑。 “我原以为你与圣院书山那些老家伙有些不同,没想到也是一样,看人浮于表面,这世上哪有什么天之骄子?我秦酒收徒,会在意弟子的天赋?什么玄龙王朝,九皇子,这些身份,都是人间负累,以此来评判一个人,能看清一个人的品行?” “那就好。” 莫凡尘微松一口气,朝秦酒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秦酒却在这时道:“请留步。” 莫凡尘停下脚步。 秦酒言道:“我在青萍山之事,你知道即可,不要让旁人也知晓。” 莫凡尘飘然远去。 “明白了,这人啊,一旦有了羁绊,就会变得踌躇,秦先生,外面的大妖凶悍,你的剑,可不要因此而变得锈钝啊,读书人的悲欢离合,其实也就在字里行间,薄情得很,我可不想有一天也去一座孤坟前吊唁你。” “放心,死不了。” 秦酒神色淡然,向前走一步,朝莫凡尘拱手。 吓得莫凡尘后退一步,不敢正面对着。 “秦先生,您有话,就直接说,我受不得。” 秦酒道:“我那弟子明年成年,到了斩妖的年纪,得有个有品行的人替他束冠,这事,你替我操个心,当大事来办,人生也就一次,他没父母在身边,我又没让他叫我师父,身边也没个亲近的人,思来想去,你是个读书人,最合适了。” …… 翌日清晨。 顾余生刚刚起床推开门,就见小院中,站着一道笔直的身影,秦酒的头发和肩头全是霜雪覆盖,不知已站了多久,宛若一尊冰雕。 顾余生揉了揉眼睛,下一瞬,他眼圈一红,颤道:“先生,您怎么在雪中啊。” 他快步上前,双腿一软,就跪在了雪地里,他埋着头,不让人看见他骤红的眼圈。 一双苍白如骨的手伸出来,把顾余生搀扶起来,已经满身霜白的秦先生,拍打着顾余生肩头和衣服上的雪花。 他一双眼眸柔和,开口道:“余生,我要离开青萍山了。” 本来就心情复杂的顾余生,听见秦酒的话,一点点的抬起头,一双眼睛看着苍老的秦酒,他咬着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雪花落在他眉间的发梢上,他眼皮耷着,用脚踩着地面的雪,小声道:“先生,还没到一年呢,明年的桃花都没开,你看,院子开着的是梅花,还有啊,我资质愚钝,你教我的剑法,我还没学会。” 秦酒负手而立,也是仰头,看了一会灰暗的天空,才缓缓说道:“孩子,我总是要离开的,梅花开着的时候走,又或是桃花开着的时候走,都一样,你温一壶酒,我拿着路上吃。” 顾余生低下头。 他不想先生离开,不想温酒,可他却跑着进屋,把火盆点燃,抱去酿酒的厢房,期间趔趄了几步,一坛又一坛的把去年,今年酿的酒打开,尝了又尝,站在那门后,坚毅的少年,眼泪快要流出来,他带着些许哭腔,“先生,这些酒没有好喝的,喝着是苦的,你留下来,等明年桃花开的时候,我保证酿最好的酒。” 秦酒走过来,随手拿起一坛,喝了一口,把自己的葫芦灌满,安慰道:“味道很不错的。” 顾余生这才打了一碗,放在火盆上温热。 他害怕火不够大,怠慢了师尊。 又害怕火太大,酒一热。 秦先生就走了。 秦酒还是站在雪地里,伸手拍在顾余生的头上,叹道:“孩子,聚散之事,如同命运一样,半点不由人,我们一直都被命运安排,不要因此而难过,走好自己的路,希望你的人生没有太多的波澜壮阔,如果遇见烦心事,问问春风,如果还不行,就问问手上的剑,酒热了,你端给我。” 顾余生双手捧起盛满酒的碗。 秦酒接过,一饮而尽,他一酹胡须,畅然笑起来。 “走了。” 秦酒的身影化作一道青影,如一缕风,飘然远去。 他就那么凭空的消失在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站在原地,端着空空的碗,好久好久都没有眨一下眼。 等风雪漫过他的脚,吹打他的面。 好一会,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进屋子,走到床边,一个人爬上床,给自己盖上被子。 睡一觉。 醒来的时候就能见到先生了。 少年心想。 —————— 新书期,那个书籍评分还没修正,过一段时间就会涨上去的,感谢大家的五星好评,你们的评论我都会抽空看,大章奉上,以后为了不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就不再赘述此类事情了,感谢支持。 第58章 钟罄声声,今朝同淋雪 青萍山的雪,从深秋一直下到隆冬。 山谷之间,偶尔有一只眦鸟横空,引吭长歌。 站在六峰之间穿梭的云桥上,再也看不见那一片山下的桃花林盛景,自然也看不见那一间若隐若现的小院了。 清晨,雪花漫舞。 顾余生站在小院中凝望着灰暗如泣的天空。 青云门悠扬的钟声好似从苍穹深处传来。 紧接着,他腰间的宗门令也泛起阵阵青光。 这是宗门聚集令。 任何人都必须到。 顾余生没有耽搁,从墙上取下氅衣披肩,关上小院门扉,脚尖轻点,宛若飞鸿踏雪泥。 自秦先生走后。 顾余生每日便没有再说话之人,他每日按时吃饭,按时练剑,按时修行。 他过着过去一样的生活。 但他再没有凌空上过青萍山的那一块平地。 苦修,是顾余生心中唯一的念头。 演武场。 顾余生第一个到。 广袤雪白的正北方向,风雪中站着云峰长老俞青山,他负剑一动不动,正在养神,看见顾余生出现,他陡然睁开眼,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欣赏,他朝顾余生不远处的镇妖碑指了指。 “你来得太早,不必站在雪中等人,那镇妖碑昭昭天下,你走过去,雪就不会落在你身上。” 顾余生朝俞青山拱手。 但没有去镇妖碑下。 依旧让雪花落在他的头顶,落在他的肩头。 俞青山微微一愣。 也没有继续劝说。 风雪很大。 六峰弟子来匆匆。 两年时间,他们已经会催动元气在体外形成一道护体元气,不让风雪沾身。 天地虽寒。 青云门的弟子却格外兴奋。 三五成群,或闲聊,或八卦。 有不少人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见他雪花漫身,一动不动。 皆是暗笑不已。 青云门虽大,素日修行话题却少。 如今看见顾余生这般,自是要指指点点一番。 “那小子不会还没凝结元胎吧?连风雪都没法阻挡。” “怎么可能,凝元殿上次都已经被天罚炸过了,听说就是他去测了一下才炸的,他要没凝结元胎,陆长老会放过他?” “也是。” 落尘峰的女弟子走在风雪中,莺莺燕燕。 大雪纷飞,她们穿着各不相同,貂裘雪衣,丝绸凤纱,细软步摇,钗头冠凤,或是披衣罗裙,长衫坠地,在皑皑白雪中轻扫雪面。 若非这一场雪。 她们也无法彰显这世上最美的容颜。 六峰年轻的男弟子,见到这一幕,自然也跟着起哄吵闹,扬手招呼,或是吹指为哨。 青云门超脱于世俗。 但这里修行的人,却依旧身在红尘。 加上世道多艰,妖族袭扰,红颜薄命,好男儿提剑仗四方,无论是故事里,还是在他们大多数人的身上,迟早都会发生的。 正所谓红花配绿叶,美女配英雄。 风华岁月。 人间风流。 哪有空自许诺。 人间的悲欢上演得多了,年轻的一辈人都学会在最好的年华彰显自己。 结发道侣。 不求长生。 只求同死于大妖利爪。 青云门是允许这样的悲歌与浪漫存在的。 各峰长老也不阻止年轻人之间的男女情愫。 这样一来。 青云门男女之间,各自都会寻到自己的另外一半。 同行天涯,共同修行。 演武场很快就出现这样奇怪的一幕:落尘峰的弟子一路走来,刚刚还是一群姐妹,走着走着,就被其他峰的弟子一个个的领走。 仿佛这样的雪天。 两两在一起,才是正常的。 三五一群的,也会跑到三五一群的异性那边,去寻一下人生的伴侣。 似顾余生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 他肩头的氅衣染雪,却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落尘峰的女弟子,就算还未寻到另外一半的,也绝不会装作无意中从顾余生身边经过,一则是顾余生终究年龄太小,她们并不想‘照顾’顾余生,二则是镇妖碑前的那一把耻辱之剑,无形中也烙印在顾余生身上。 没有人会愿意和顾余生结交的。 高傲的楚尘一出场。 身边早已莺莺燕燕。 演武场上都是尖叫的声音。 不因为别的,光是他玄龙王朝九皇子这个身份,这个身份,就是安在一条狗的头上,这条狗也会走得肆无忌惮。 站在雪中的顾余生在冥想观剑,以天地为剑。 忽然间,他感觉到一股锐利的眼神向他投来,那是一把剑,比霜雪还要剔骨阴寒。 顾余生若有所感,侧目一看,那是人群中最前方的楚尘,穿着华丽贵服的他,目光正落在他肩头的大氅上,他那如鹰的鼻子以及锐利的眼神,好似一把无形之剑,时时刻刻想要出鞘。 顾余生混不在意。 这雪天。 他只等一个人。 只期待一道身影。 啪。 顾余生感觉肩头被轻轻的拍了一下。 他回头。 只见一双明皓的双眼正盯着他看,红樱小唇,嘴角微扬,她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另外一只手的手指放在自己的鼻子上,做出一个傲娇的挑衅动作。 “小泥鳅。” 莫晚云应是心情极佳,风雪中的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肩头披着一件红色的披衣,青丝单髻,两绺秀发落云鬓,细腰挂一把白玉宝剑,剑柄系一漂亮的红丝剑穗,细腰裹玉带,丝履齐膝,站着如风,静颦多姿,沁香暗藏,初有婀娜。 “莫姑娘。” 顾余生眼睛明亮。 心中暗道:那九皇子原来是恨我这一遭,但那又如何,莫姑娘爱找谁玩,那是她的自由,你恨我也是无用,只会让我以后挥剑更加锐利。 “你在想事?” 莫晚云睫毛修长,一双眼睛好似能看穿顾余生的内心。 “没有,我在想莫姑娘。” 顾余生脱口辩解道。 “嘁!” 莫晚云瞪顾余生一眼,眼睫毛闪了几下,嘴角又扬起:“给你个破斗篷,你还真就站在雪地里让雪落在你身上啊?她们都在笑你,你听不见啊。” “我愿意。”顾余生露出笑容,“我还怕他们不知道呢,莫姑娘没给别人送过吧?” “想什么呢!”莫晚云有些急的说一句,然后又缓道:“我也不曾送你的,别自作多情啊,我溜了,免得给你招恨,你知道的,青云门不大,是非多。” 莫晚云走了几步,见周围目光皆落在顾余生身上,她双手抱怀,笑道:“看什么?不认识同门啊。” 楚尘这时走到莫晚云面前,似笑非笑的开口道:“晚云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别又,我们不熟。” 莫晚云被楚尘挡住前面的路,想要轻易走开是不行的,她前进不得,索性又折回到顾余生身边。 她俏皮的对顾余生道:“喂,我和你一起淋雪。” “好啊。” 顾余生解下莫晚云送的披肩,披在莫晚云的肩膀上,顾余生认真道:“这样看雪才不冷。” 莫晚云点头,忽然后退一步,目光闪烁道:“停……手别伸过来。” 顾余生表情一僵,伸出的手摘掉她头顶的一块雪花。 “莫姑娘,你干嘛那么紧张?” “紧张了吗?” 莫晚云冷哼一声,把顾余生的鞋子踩进雪里,朝顾余生挑了挑眉毛:“嘘,别说话,你听,下雪的声音。” 第59章 演武场冲突,一剑即止 顾余生和莫晚云没有说话,他们一起站在雪中,天空雪花飘落,自然而然的落在两人的发上,两人的肩膀上,衣服上。 当顾余生一个人淋雪时,很多人心中都在说他是个傻子。 当顾余生和莫晚云两个人淋雪时,青云门的弟子这才回过味来,那雪中两人同淋雪,仿佛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浪漫。 风月同在。 风雪同淋。 如同那一座冰冷的镇妖碑一样。 曾经千名弟子出青云,归来时只有他们的名字烙印在石碑上。 如今,那雪花落在镇妖碑上。 曾经那么多人同赴生死,如今不一样也是雪花满头吗。 有人羡慕。 也有人嫉妒。 楚尘的脸变得阴冷无比。 他的拳头捏着,身边的莺莺燕燕也是对顾余生充满敌意,她们自然也是恨莫晚云的,因为她们自己内心非常清楚,跟在楚尘身边,是拥有不了内心的那一片纯净土地的,只不过是世俗富贵,难以抛弃罢了。 而莫晚云的身份在那,在青云门内几乎无门规可以限定她,自由自在,圣院书山的名声远在,让她们忌惮,只不过她们又不敢明面上表露出来,从而只能加深对顾余生的恨,嘲弄。 自古以来,弱者对弱者的践踏。 比强者对弱者的践踏还要残忍。 且不会有任何的内心负累和风险。 “那小子真是踩着狗屎运了。” 不少青云门的弟子面露愤然之色。 强如九皇子这般,面对莫晚云也要被冷落,他倒好,站在那,就凭白捡了大便宜。 一开始,很多人认为莫晚云之所以这样,只不过是偶然,想要给楚尘一些‘脸色’,可当顾余生把大氅解下披在莫晚云的肩头,这一幕,让很多人内心都泛起惊涛骇浪。 不仅仅是因为那一对少年少女之间的青涩情愫。 而是莫晚云的身份太高贵了。 高贵到如同天空的云,如同天上的仙子。 凡人难以企及。 可现在,她就像行走人间,最终却被顾余生给眷顾了。 难以接受。 楚尘的脸阴冷到极致,他不由地加快脚步。 他腰间悬一把皇室之剑,被他捏住剑柄。 大众广庭之下。 他对顾余生起了杀念。 呼! 寒风骤起。 卷动起雪花纷飞,拂过顾余生的眼角。 莫晚云就在他身边,一动也不动。 她的眉头微微皱了那么一下下。 似乎要生气。 但顾余生已经生气了。 他的手不露痕迹的握在剑柄上。 他的脚尖轻轻一点。 雪花搅飞得更厉害了。 锵! 剑鸣铮铮铮! 楚尘拔剑出鞘,暴怒的他,一剑横空,直取顾余生的要害。 咔。 顾余生的木剑出格一刻,他人已站在莫晚云面前。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三道爆喝声传来! 飘然走来的掌门玄机子。 最早在雪中的俞青山。 楚尘的剑没有停,金色的光芒穿透了舞落的雪花,一片又一片。 嗤! 一道锐利的剑气,诡异般的缠绕。 嗡的一声哀鸣,楚尘手上的剑震颤无比,他的身形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逼退,蹬蹬蹬的后退数步,身形有些狼狈的停下来。 他的目光侧目看去,一双猩红的眼睛里满是肃杀与挑衅。 因为阻止他出剑的人,是拒绝教他一字剑诀的俞青山! 另一边。 同样有一股锐利的剑气在暗中积蓄,穿透长空而来。 出手之人,是云峰峰主雷江横,他的目标,竟是顾余生。 那一缕剑气,仿佛要斩断顾余生握剑的手。 铮! 顾余生手中木剑已出鞘。 无声无息的刺出,那些漫卷在他身体周围的雪花,诡异般的消融不见,无形的剑气散向四周,地面上厚厚的冰棱消散,留下一条长长的斩痕。 猛然间,顾余生的面色一白。 他的双脚往后一点,好似被巨力压在身前,逼迫着他后退。 但顾余生没有后退。 他知道,身后站着莫姑娘。 咔。 他的身体陡然一沉。 地面的冰无声无息间有成百上千的裂缝延展至数十米远。 “放肆!!” 是青云门玄机子的声音。 他出现在楚尘和顾余生两人中间,袖子一挥一卷,面色阴沉。 玄机子的目光没有落在顾余生身上,也没有落在楚尘身上,而是凝望一眼负剑而来的雷江横。 在众长老惊诧的目光中,落尘峰的道姑何红念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只有她明白,这一声放肆,是对谁说的。 雷江横落地,他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 面色有些难看。 “楚尘,回来!” 但楚尘根本没有理会雷江横,一双眸子依旧死死的盯着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狞笑。 “小子,算你运气好。” 顾余生不答,因为他只觉全身被刚才那一剑袭来的余威震惊到。 他心中骇然。 因为雷江横的这一剑,竟然要他命! 堂堂的一峰峰主,难道只有这点嚣量? 不可能的。 就算看不惯他,也不至于如此。 太有失身份了。 既然不是气量狭小,那就是刻意为之! 事出必然有因。 绝不是因为和那位玄龙王朝九皇子起冲突的原因。 一只纤细的手扶在他的手臂上。 莫晚云的眼中满是关切,她的眼眸中,有着浓浓的怒意,她盯着的是楚尘,显然没有觉察到刚才顾余生命悬一线。 “你没事吧?” 顾余生轻轻摇头。 就在此时,他只觉肩头一沉,是莫晚云把大氅还给了他,紧接着眼前一道白光晃过。 啪! 突然间。 一声脆响在演武场响起。 却是莫晚云当着青云门掌门的面,以诡异的身法出现在楚尘面前,赏了他一耳光。 “九皇子?真是可惜你这个身份了!” 莫晚云冷笑一声。 “我愿意和谁站就和谁站,绝不是你,你出剑便伤人,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楚尘一脸发懵。 眼睛瞪大。 “你……你打我?” “没错,打了!” 莫晚云一下拔出腰间的玉剑。 “你不服,可以出剑试试!” 楚尘面色变幻,脸色阴晴不定。 “好了,我的小祖宗,别惹事!” 演武场上方,出现大儒莫凡尘的浩然投影。 一瞬间,包括顾余生在内的所有人,都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向四周,只让玄机一个人站在原地。 莫凡尘的虚影道:“九皇子,我孙女和你开了个玩笑,别往心里去,晚云,回来之后,罚你抄书三天,闭门思过,玄机道友,给你添麻烦了,年轻人之间打打闹闹,实属正常。” “当然,年轻人嘛。” 一向刻板的玄机子,也露出和善的笑容,他的目光看向何红念。 何红念这时站出来,以内息把声音传向四周,说道:“今天召集大家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关键时刻的话题转移,巧妙的化解了顾余生与楚尘两人之间的冲突。 顾余生依旧一个人站在原地,他的面色微微发白,但他暗中催动内息行走一个小周天,那蹿在体内的剑气很快被他化去,并没有任何大碍。 楚尘双眸腥红,还欲发怒,却被一只枯瘦的手拽住,那是他身边的神秘太监杨公公,他那一双阴鸷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顾余生身上,而是落在掌门玄机子的背影上。 玄机子缓步走在演武场,看似淡然,可那一双眸光,一直没有移开雷江横。 雷江横本来站着一动不动,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可等到玄机子从他身前走过时,他额头沁出汗水,老实的后退了一步,沉声道:“掌门师兄。” 玄机子停下脚步,轻描淡写的道:“青云门自有门规,不遵循规矩的弟子,一缕按门规处置,雷师弟,你是宗门长老,又是一峰之主,他们二人在禁武之地动剑,按照门规,是不是要同时逐出师门?” 雷江横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又看一眼楚尘,挤出一个为难的笑容。 “师兄,这样过了吧?” “那你觉得怎么处置才合适……公平?” 玄机子的目光深邃无比,身旁的长老,察觉到莫名的压力,心惊肉跳的,一直以来,在众长老的心中,这位掌门刻板,但并不太算严厉,可他做出的很多决定,又参悟不透。 掌门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要把顾余生逐出青云门? 可他为什么着重提到公平二字? 猜不透。 雷江横直着的身体微微一弯,咬牙道:“师兄,事关圣院书山,此事虽是楚尘冲动在前,可毕竟没有闹大。” 玄机子点点头,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莫名的,他抬起手拍了拍雷江横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他运气不错,雷师弟,你运气也不错的,那就大事化小,扣他们一年的宗门贡献点数吧。” 雷江横眼皮一跳。 这算什么处罚。 那顾余生,本就没有宗门任何贡献点,而且还是你亲自决定了,今日这样处罚,不等于是让楚尘一个人受罚了吗? 心念急转。 却不敢有任何忤逆。 挤出一丝笑容。 “就依师兄的。” 玄机子负手,淡然道:“诸位长老,从即日起,宗门弟子,严加管教。” “是,掌门师兄。” 玄机子双手重新拢在袖子里,示意道:“何师妹,你继续对弟子们说,我就看着。” 何红念面色古怪,只得继续开口道:“诸位弟子,近日青云镇被数头妖兽袭扰,已有数十人丧命,虽然宗内长老已将那些妖兽杀死,但这意味着青云门的山脚已经不太平了,即日起,你们要勤加修炼,提升战斗力。” “事物殿近日会开放下山历练的任务,大多是斩妖,或是守护一方平安的任务,你们要尽快的成长起来,为了让你们面对妖兽不再恐惧,掌门决定近日开放镇妖塔,每一位弟子都要进入里面,观摩或者与妖兽厮杀,表现优异者,会有奖励,表现差者……没有奖励,也没有惩罚,但你们可能永远失去生命。” 第60章 再遭世人嘲弄,不知明日祸福将至 开放镇妖塔? 此消息一出,整个青云门的弟子,皆是脸上露出浓浓的担忧之色,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加入青云门,只是想要学一身的本领,下山后闯一世的富贵,成为人上人,或是有享不尽的财富,至于斩妖之念,一直都像是流传在故事里的事一样。 当初后山猎妖场历练,虽然也出了幺蛾子,可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若非两名叛修闯入,夺了诸多弟子的性命,历练会一直持续下去,虽然宗门弟子之间有冲突,但不至于关乎生死。 可镇妖塔就不一样了。 那里面囚禁着无数妖兽,凶兽,青云门存在有多少年,里面的一些妖兽,就活了多少年,在无尽的岁月中,这些妖兽就算一开始很弱小,那么多年过去,也都变成了大凶兽。 这是要死人的。 也有弟子敏锐的捕捉到何红念话中的信息,观摩或者与妖兽厮杀,那是不是意味着,某些人不用与妖兽厮杀,而一些人,则要亲自下场。 既然如此。 除了气运之外,是不是有‘操作’的空间? 毕竟只要有背景和身份,运气就不会太差。 众长老中,陆展站在不显眼的位置,何红念的话刚一说完,他就已陷入沉思,一双眼睛深邃,透过人群,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他刚刚看出雷江横那一剑的端倪,顾余生这小子好像有些本事,只是他不确定,那一剑中的绝大部分力量,究竟是掌门卸去的,还是顾余生这小子自己抵挡的。 若是前者,掌门为何护着一个宗门之中的耻辱之子?难道仅仅是公平? 若是后者,这小子也太离谱了一些,他比谁都清楚雷江横在剑道上的造诣,纵然那一剑,雷江横没有使用真正的灵力催动,可雷江横的剑道造诣,在宗门足可进前三。 “这小子不会煅骨境了吧?” 陆展心中暗想,随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 即便是楚尘这样的天才,最近也在煅骨身体的四肢时陷入瓶颈,耗费资源之多,连他这个长老都有些嫉妒眼红。 陆展再一想到自己的儿子陆晨与顾余生有冲突,心中也露出几分焦躁。 开放镇妖塔? 他正愁没机会,现在机会来了。 人群嘈嘈。 窃语之声此起彼伏。 演武场上的顾余生听见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却是想到那寒洞中近些日子不断冒出的地脉灵气,加上何红念说青云镇有妖兽袭扰以及恩师的匆匆离别,种种迹象都透着不简单,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顾余生内心并不惧怕妖兽。 相反,听见人间多事,他内心隐有期待。 他内心坚守的信念,并非是要斩妖立功。 而是有机会接近当年的真相。 当世界纷纷扰扰重现,当年暗中谋害他父亲的人,都会浮出水面。 顾余生的手放在腰间剑柄上。 镇妖塔。 他想要闯一闯。 一是试一试自己的剑究竟有多利。 二是想要与妖兽的厮杀中,更快的让自己成长起来。 这半年来,他在秦先生的教导下,已经体验过少有的人间快乐,有着充实的时光。 秦先生离开。 他不想再站在屋檐下躲雨了。 “……三日之后,各弟子前往凌霄峰,不得有误。” 掌门玄机子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是。” 演武场上,众人齐声回答。 玄机子冷淡的目光先落在顾余生身上,又移向楚尘,说道:“你们二人方才欲在演武场龙虎斗,三日之后,镇妖塔开启之时,就由你们二人打头阵,给众青云门弟子做个表率。” 一脸铁青的楚尘闻言,上前几步,傲然的说道:“我一定不会让掌门失望。” 说完,还不忘挑衅般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原地拱手。 并不理会楚尘的挑衅。 玄机子漠然凝视顾余生。 “顾余生,整个人青云门的弟子,都希望你能有拔剑的勇气,而不是像你父亲一样,这就是本座留你在青云门唯一的价值,你明白?” 顾余生咬牙道:“如果有拔剑的必要,我会拔剑。” “狂妄!”陆展大喝一声,怒视着顾余生,“这就是你和掌门说话的态度?你的意思是说,镇妖塔的妖兽,弱到不用拔剑?你若是胆怯,也如你父亲一般,趁早滚下山去,免得被世人把你顾氏祖宗的脸踩在脚下,丢人现眼!” 听见陆展的话,顾余生上前一步,断然道:“这话我也送给陆长老,希望有朝一日大妖入侵,你也不要逃跑,那时的你,不要忘记自己姓什么。” “放肆!” 陆展抬起袖子,双眸剧烈的收缩,好似顾余生的话,刺伤了他的自尊一样,作势就要教训顾余生。 “行了!” 玄机子一个眼神止住暴怒的陆展。 “身为长老,说话不顾天下人之颜面,以姓攻讦他人,彰显你陆氏的荣耀?我看未必见得分高下,区区一句话都受不了,难道你曾对妖逃过?” 陆展目光闪烁,吓得后退一步,连忙道:“掌门,此事万万不可能发生在我陆展身上!” “当然,我是相信你的。”玄机子面无表情,他的眼睛凝望向镇妖碑下的那一把未出鞘之剑,面色又冷了几分,“凝元殿修复得如何了?” 陆展神色再次变得难看。 “快……快好了。” “那就是没好?” 玄机子目光锐利。 “我这就去修复。” 陆展不甘的低下头,转身离去,走了数步,回头深深的凝望顾余生一眼。 “都散了吧,各自回去准备一下。” 玄机子袖子一挥,两只手放在背后,一个人行走到镇妖碑前,朝镇妖碑深深的躬礼。 演武场,青云门弟子奔走各方。 长老三三两两,也在细细的讨论开放镇妖塔之后,该如何确保自己的弟子得到锻炼,又不至于丢掉性命。 雷江横冷着脸穿过众长老中间,甩下一句话:“诸位平时教导弟子不严,此时才想着补救,晚了!” “雷师兄,我们可没你这样的好运气,毕竟谁都不是九皇子那样的天才。”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当年唯一一个在镇妖塔超过三天的人,就只有雷师兄一人吧?” 立即有长老接话道:“幕师弟记错了,当年还有一人在镇妖塔超过三天,比雷师兄时间久多了。” 幕长老的话一说话,一开始还有数名长老陷入沉思,面有惊异,可其他长老却反应过来,脸上皆是露出几分嘲弄,大部分人在摇头。 “此事……哈哈哈……顾白都死了,剑都成为宗门耻辱,幕师弟你还不放过吗?当年顾白的确在镇妖塔待超过七天,只不过,他居然是睡着了,哈哈哈!” 另外的长老附和关于当年顾白闯镇妖塔的话题,原本各峰的长老,也忽然间活跃了起来,一个个面容带笑,仿佛找到了快乐源泉。 “别说了,那孩子还没走远呢。” “哈哈哈,也对,上一代的事,不要让下一代来背负嘛……是不是这个理,哈哈哈!” 刺耳的声音,穿透风雪。 落进顾余生的耳朵里。 他一步步的往前走,又走到那乌龟面前,凝望着那一把冰冷冷的剑,手指发白。 莫晚云默默的走到顾余生旁边,她没有说任何宽慰顾余生的话,她陪着顾余生站好久好久,她见顾余生整个人很平静后,才一个人悄悄的走了。 “谢谢。”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快要离开演武场的时候。 俞青山在拐角的地方等着顾余生。 他负剑站着,淡淡的说道:“还有三天时间,你要不要跟我学点本事?” 顾余生朝俞青山拱手,又默然摇头。 俞青山微微一愣。 看顾余生一步步的离开。 没有追上去。 何红念无声无息的走来,淡淡的说道:“俞师弟还是这样不合群。” “听他们说顾白的事?” 俞青山的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情绪,一声叹息。 “如今的青云门,好像的确没有什么值得探讨的事,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们说起来倒也有滋有味,却不知祸福并至,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今天落在哪里,明天又飘往何处?也许,有脊梁和气节的人,都刻在那碑上了,只剩下一群没品没味的人,我虽然不是清高之人,却也不愿意同流合污,师姐当年和顾白相熟,为何也不站出来替他说一句话?” 何红念捻珠道:“师弟,我已参禅入空门,心中早已空空。” “是吗?” 俞青山反问,并看向远处。 “师姐自己相信就好,人生长恨东流水,感情的事正如落花流水,往往是一个有意,一个无心,可我这一辈子最不懂的就是感情,我只知道爱屋及乌,雷师兄今天对那孩子出手,实在有些过了,反倒是掌门师兄……也许我过去误会他了。” 何红念亦是站在云桥边上,看青萍山的雪花飞舞,好一会,才低声道:“俞师弟真的以为那孩子后拔剑就吃了亏?今日也亏得你出手,否则,事情就闹大了,其他人看不出来,我不相信俞师弟你也看不出来,他不愿意跟你学剑,恐怕是柳师伯亲授他剑法了吧。” 俞青山神色莫名,回道:“柳师伯说,这孩子拒绝了向他学剑。” 何红念表情一僵。 “有这事?那他的剑法谁教的?” 第61章 淬炼金骨,入镇妖塔 桃花林中。 顾余生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出剑过了,但今日,他在小院之中舞剑,其剑也铮铮,其影也飒飒。 内心诸多不平事,皆在心间。 他没有忘记秦先生说的话:遇事不决,就问春风。 可现在还在隆冬。 春风吹不到青萍山。 所以,他想问手中的剑。 这世上的不平事,究竟该如何。 于是。 顾余生心中有了答案。 他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戾气,可内心的杀气,却越来越盛。 今日演武场。 他命悬一线! 何其凶险。 九皇子也好。 还是青云门雷江横也罢。 这些人,要他死。 他自然也要他们死。 说到底,还是因为手中剑不利! 若剑利,可斩天下。 则天下的道理都说得通。 “还是不够强。” 顾余生紧紧捏着手中剑,木剑嗡嗡,好似能通他心。 此时山风皆冷,顾余生的心,更冷。 但他内心深处,依旧藏有那么一块温润的地方。 他没有忘记莫姑娘的仗义执言,也没有忘记莫姑娘在那么多人都在他背后阔谈着让他滴血的话题时,她默默的相伴。 这一生,有一人相伴,也就足够了吧? 顾余生身上的戾气退去。 手中剑,一招一式之间,逐渐显露峥嵘! 剑尖搅动的雪花,弥漫在小院之中,剑气所致,雪花消融无形。 正是伏天剑诀。 九招九式。 顾余生默念口诀,剑光如灿: 『上元别枝惊明月; 阴阳交爻生两仪; 三元五气紫霞生; 斗牛斡旋森罗象; 玉璇北斗恒沙数; 天高地迥满星河; 挟仙遨游抱仙云; 遗响悲风合归道; 匏樽壶酒渺蜉蝣。』 一句一招: 第一招为明月别枝。 第二招天明地灭。 第三招三元五气。 第四招森罗万象。 第五招初见恒沙。 第六招满堂星河。 第七招挟仙遨游。 第八招悲风遗响。 第九招天地渺渺。 …… 顾余生只领悟了前四招,后面的招式有形无势,无法发挥真正的威力。 秦先生对他说过,这伏天剑诀,暗藏斩仙之志,洞悉宇宙之妙,让他在施展这一套剑诀时,藏锐三分,守拙思量,不可轻易施展。 如今顾余生心中不忿,仙人也好,上神也罢,他只想要问心于剑,无畏天地。 一个人独行久了,心中坚守的东西就越少。 顾余生有自己的坚持,心中有剑道。 今日之事,让他内心波澜,久久难平。 良久良久。 顾余生才停下手中木剑,苦涩笑道:“先生,我顾余生的心终究难以怀天下,我守护的,不过是方寸之地,我心中的念达,也不过是童年的快乐,我不允许任何人践踏,这世上有妖,我未尝过它们的利爪之险,却饱受世人嘲笑之痛,若我手中剑不能斩平我内心的怒火,这剑,我不练也罢。” 顾余生收剑。 一个人前往寒洞。 修行。 煅骨。 既然青云门有妖。 他想要去看看,到底是妖要凶一些,还是人要恶一些。 寒洞中。 顾余生让雪猿守在瀑布之外。 他取出腰间酒葫芦。 葫芦沉重无比。 他打开酒塞,里面的桃花酒已呈现星蓝之芒! 他过去踌躇,是因为担心风险,不敢轻易尝试。 可今日之事。 让顾余生彻底断了念想。 秦先生若在,可保他平安。 秦先生远行,只有剑可以保自己。 既然从踏入青云门那一刻就没有了退路。 那就应该勇往直前。 一滴酒入喉。 那星蓝之芒蕴含的恐怖能量,让顾余生身体瞬间如山般沉重。 他感觉到了灵葫酒中的灵气之寒。 身有痛。 但他不在意。 世人以言语伤人,可以痛到灵魂深处。 今酒入喉。 不过是肌骨之痛而已。 入了骨髓。 顾余生依旧隐忍不叫。 他眼中的坚韧,已如青萍山这样高大雄伟。 神秘的灵气被引导入身体的全身骨骼,最先得到淬炼的是四肢,然后是肋骨,脊柱,最后是颅骨。 顾余生咬牙。 他就像以魂观身那样,一点点的看着自己的四肢骨骼上的银光一点点变成金骨,然后四肢的金骨蔓延到肋骨。 他没有惊喜。 他以仇恨替代了痛。 再饮一滴酒。 咬牙坚持,再坚持。 其身上的光,惊动了雪猿,它守在洞口,一双眼睛盯着顾余生。 它不明白。 往日平和的主子,身上为何有那么大的戾气。 它曾在那一块石头上修行,坚持也不过是数个时辰。 而顾余生这一次能坚持的时间。 是两天两夜! 除了头颅骨,身体的其他骨骼,已成金色。 那原本沉淀的半壶酒,如今已见底。 顾余生起身。 默默的摸了摸雪猿的头颅。 他给了雪猿一口酒。 雪猿饮了后,忽然全身炸毛,蹦蹦跳跳,一下跳进寒潭之中,暴躁的狂吼着。 “别死了。” 顾余生丢下一句话。 走出寒洞。 他换了一身衣服。 一个人独往凌霄峰。 镇妖塔。 他来了。 古老的封印塔被十八名长老一点点解开,玄机子手持掌门令维持着阵眼。 没有人注意到顾余生的到来。 因为来这里的青云门弟子,都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原来妖气,真的存在! 杀戮。 嗜血。 狂乱。 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理智与内心。 这还是镇妖塔还没完全解开封印的前提下。 那一道道玄妙的符文,如雷光闪烁,滋滋作响。 隐约间,镇妖塔中有妖兽的声音传出。 不少弟子面色惨白,已站立不稳。 这时候,站着一动不动的顾余生,看起来有些鹤立鸡群,他并不高,也无宗门名师教导。 可青云门的诸多弟子都在退后。 内心的恐惧,会让身体做出本能的反应。 顾余生没有在人群中寻找那一道倩影。 他不想以第一个进入镇妖塔这种身份来彰显自己的勇气。 尤其是他心中偶有想念的莫姑娘。 他的剑道之路。 绝不可能这么窄! 他来。 就是想要看看妖兽狰狞的样子,是不是也如青云门中那一个个长老嘲笑他父亲时的面容一样丑陋。 轰隆隆! 一道玄妙的符文大门打开。 那是通往镇妖塔的通道。 幽暗,深邃,不见尽头。 玄机子出现在顾余生面前,他的眸子凝视着顾余生,不带任何感情。 顾余生抬头,与之相对。 这个曾经折断他手中木剑的掌门,他心中亦毫无任何感念,那一把耻辱之剑,就是他的伟大手笔。 只是顾余生不知道,如今的青云门弟子,是否从那一把耻辱之剑中寻觅到了斩妖的勇气。 他回头。 看见的只是无数双眼睛凝视着他,嘲笑他,幸灾乐祸的表情。 玄机子想要开口说话。 顾余生已抬起脚,踏出第一步。 他走进镇妖塔中那一条充满未知的路。 玄机子依旧面无表情,他的目光转向楚尘,冷淡的道:“跟上!” 正暗自松一口气的楚尘,听见玄机子的话,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迈着比顾余生更大的步子往前,讥笑道:“他不走,我也会第一个走前面的。” 玄机子目光如深海,一言不发。 他默默看着青云门的弟子跟在楚尘的后面,争先恐后,仿佛他们真的勇往直前,心中无所畏惧。 待那一道门即将关上。 玄机子才缓缓蹋下眼皮,脸上似乎有一丝痛苦和叹息,整个脸色也变得灰白无光。 身为掌门,他庆幸的是,有人走在楚尘的最前面。 他痛苦的是,青云门那么多弟子,皆以楚尘的身份作为勇气,簇拥在后。 可这里是镇妖塔啊。 妖兽可没长势利眼。 它们只知道,修行者的肉,鲜美无比! “掌门等等,我也要进镇妖塔。” 莫晚云缓步走来,她身穿淡雅霓裳,身配玉剑。 玄机子劝道:“莫小姐,此处凶险,还是不要轻易涉险。” 莫晚云拱手道:“掌门,我也是青云门弟子,我其实早就来了,但我内心惧怕妖兽,又怕被人笑话,我现在不太怕了,我一定要进去看看的。” “好吧。” 玄机子继续维持那一道镇妖塔的门。 当莫晚云也进入镇妖塔后,那一道玄妙的大门缓缓闭上。 玄机子站在门前良久,一动也不动。 好一会,他才若有所察般回头,行礼道:“莫前辈,你怎么也来了?” “孙女有了自己的主见,我这个当爷爷的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莫凡尘手里握着一本书,却没有闲情去读,他凝望着那一道已经关闭的封印之门,意味深长的道:“会死人的。” 第62章 囚笼之地,拔剑初试妖 凌霄峰。 曲折向上的山路,雷江横背着天纵剑缓缓向上前行,不远处,是那一座已经开启绽放着符文光阵的镇妖塔。 雷江横目光如电,盯着那一座镇妖塔一动不动。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雷江横回头,只见陆展穿着一件黑色衣服走来。 “雷师兄。” 陆展目光闪烁,作势行礼,雷江横却是冷哼一声,眼中的厌弃毫不掩饰,“这里没有外人,少来这一套,你陆展在我眼里,始终还是那个钻营打孔的外门弟子而已,不要以为凭着一点功绩,当了长老,叫我一声师兄,我就会正眼看你,有事就说。” 面对雷江横无情的语言,陆展却是一副谄媚讨好的表情,他一脸堆笑,掌心一翻,将一个盒子奉在雷江横面前。 “雷师兄,这是我前些日子修复凝元殿无意中发现的一块上元石,用来磨砺剑最合适不过,在下资质愚钝,这东西,还是雷师兄用合适一些。” 伸手不打笑脸人。 雷江横听见上元石,神色微动,一把将盒子摄取在手上,啪的一下打开,里面有一颗湛蓝的石头发着莹光,雷江横似乎颇为满意,但他依旧看不起眼前的陆展,冷冷的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内心打的什么算盘,你那点小心思,瞒得过我?你儿子和那个孽种的事,本属于私怨,他们两个人,注定有一个会死,你儿子没能耐,想要耍手段,最好不要被人抓住把柄,你应该知道,青云门的门规乃是三大圣地立下的,身为长老,更是罪加一等。” 陆展眯着眼睛,身体躬着,看起来好似很卑微顺从的样子,他拱手道:“雷师兄,在下只想知道,这一次镇妖塔开的是哪个方位的门,没有别的想法。” 雷江横盯着陆展看了看,陆展也在适时的时候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交织,雷江横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道:“当年顾白走了一条不寻常的路,他的儿子走他老子的路,是一种轮回。” 陆展面色一喜,拱手道:“多谢师兄。” 陆展得到心中想要的答案,转身就往山下走去,他那谄媚的脸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狠怨毒。 雷江横眯着眼睛,凝望着陆展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拂袖往山上走。 这里的山已经很高。 每走一步,都会有无形的力量压制着他。 强如雷江横,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步履沉重。 他背后的剑嗡嗡作响。 不一会,他的面色就变得惨白无比,豆大的汗水一颗一颗的流下来。 但他没有停下,而是喃喃自语道:“萧让,如今的你,是否也能登上这里,看青云门独特的风景呢?你的修为,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雷江横手指掐诀,原本沉在深雪里的脚,重新拔起来,他的眼眸中,出现一个平坦的平台。 对他而言,是个崭新的世界。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都是如此的新奇。 “呵呵呵……” 雷江横得意的笑起来,声音在回荡,笑着笑着,他的表情陡然一僵,因为他看见一块石头。 那石头上,有人长期坐过的痕迹。 不仅如此。 那石头附近的石壁上,还有一道道剑痕。 雷江横整个人,陡然石化在原地,风吹过他的脸颊的头发,凌乱了很久很久。 …… 镇妖塔。 顾余生走在最前方。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的气息,腐烂的味道刺鼻,他原本前方会是一片灰暗,但没想到的是,在最上方,有一道耀眼的光柱好似穿透苍穹,下至幽泉。 外面看起来并不大的镇妖塔。 看起来广袤无比。 比他去过的猎妖森林还要大。 但它并非真正的有那么宽阔。 而是镇妖塔自身乃是天地间的一件奇宝,以山峰地脉相连,深深的扎进青萍山,体形如山的妖兽,被封印其中,都会自动变小,实力大减,青云门中并无关于镇妖塔的记载,只知道它比青云门存在的时间还要久。 上方并非真正的苍穹,但却电闪雷鸣,雷云丛生,某些地方,甚至暴雨倾盆。 眼前的一幕幕,完全超出了顾余生的认知。 但他并没有表现得奇怪,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他内心甚至生出古怪的念头,不知这方天地才是世界的样子,还是外面的世界本来就是个天大的囚笼。 光照耀的尽头。 有八道不同的光泽盘旋,如同一个巨大的奇门之阵。 顾余生踏上的那一刻,奇门之阵就在疯狂的旋转,他凝视着不断变化的大阵,心中一直盯着奇门遁甲的生门,他并不精通奇门之术,只不过小时候在小院中时,父亲曾陪玩过这样的迷踪阵当作捉迷藏,他的脚步轻动,始终踏在生门。 奇门之阵速度越来越慢。 眼看着就要停下来,忽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好巧不巧的挤掉了顾余生踏足的生门,八门移转,偏向死门。 “你们就是历练的弟子?老夫乃是天灵峰的长老,负责看守此门,都把宗门令拿出来,我要一一查验。” 说话的是一名老者,此人双眼灰白,皮肤苍老,应该是长期处于阴暗世界。 顾余生拿出宗门令,那老者看了顾余生一眼,说道:“进去,候着,没我的命令不要乱走,谁是楚尘?” 顾余生只觉一股奇特的力量从老者的袖子涌现,他脚下的阵法偏转,一股奇特的传送之力涌现,下一刻,他已出现在一陌生的地方。 准确的说,是一个幽暗场地,四周是阴森幽冷的铁壁和栅栏,他处在正中间的位置,四周是角斗场的布局。 各处都有幽光明亮,唯独顾余生站着的最前方,有一扇黑黝黝的大门紧闭,门的后面,涌动着危险的气息。 嗒。 嗒。 顾余生分不清这是雨落的声音,还是其他人的脚步声。 他抬头凝望,上方的栅栏后面,是刚被传进来的青云门弟子。 咔咔咔! 古老的机关蹿动。 顾余生眉头微皱。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 他所处的地方,突然从天而降一个隔断,与此同时,楚尘的身影也出现在隔断的另外一边。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你们二人在演武场私斗,违反宗门规矩,掌门有言,镇妖塔斩妖试练,你们二人身先士卒,给其他弟子做个示范,我给你们二人提个醒,你们必须战胜妖兽,才有机会从妖兽口中夺得开启角斗场的密门的钥匙。” 那长老的话说完,抬起左右手,手中各自有一把钥匙,有守护的弟子提来两块血淋淋的肉,他将钥匙放进肉中,五指一动,两块肉从顾余生和楚尘两人的头顶飞过,抛进那黑暗的门后方。 嗷! 门的后方,顿时传来阵阵嘶吼声,抢夺声,不同的妖兽声音此起彼伏,其声音之杂乱凶悍,令人头皮发麻。 站在角斗场外面的青云门弟子,听见妖兽的声音,不少人面色惨白。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明白何为历练了,这是要将妖兽放出来,进行一对一的厮杀? 那门后的妖兽,何其强大? 当真要面临这么残酷的历练了吗! 隔断之侧,楚尘神态自若,他侧看一眼顾余生,阴笑道:“顾余生,你不过是沧澜边陲小镇上的一个泥腿子出身而已,如今却和本皇子同场上阵,你一会就算被妖兽杀死,也会被世人称道,因为我楚尘的存在,顾余生这三个字,偶尔也会被人提起,这一点,你比你那怯弱的父亲幸运得多。” 顾余生目光凝视着前方那一道黑暗幽邃的门,淡淡的道:“你也好不到哪去,你如果真的出身高贵,会被放进囚笼之中?即使你身份真的高贵,又如何呢,还不是如同一只猴子被关进笼子里罢了,谁怯弱,谁勇敢,一会自会见分晓。” 黑暗中,两道幽冥的光浮现。 那不是真正的光。 而是一只妖兽! 它从黑暗的世界中突然间对顾余生发动袭击,锐利的爪子在光影下透着冷光! 一阶妖兽幽虎! 张开的血盆大口,尖牙利齿,伸出的爪子锐利藏风,猛兽出笼,它获得短暂的自由,猎杀的目标,是角斗场中的顾余生。 这一刻。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盯着那凌空的幽虎! 莫晚云也是众人中的一员,她的手放在袖子里,她的眸光一直盯着顾余生,她的嘴唇微动,想要开口,却又怕这样会让顾余生分心。 唰! 顾余生握住的腰间的木剑。 木剑没有出鞘。 但是有剑光闪过。 空中的幽虎诡异般的一分为二。 嘭! 紧接着是沉闷的两道声响。 一阶妖兽,就那么轻飘飘的死在顾余生的两侧,身体左一半,右一半,它的利爪还保持着伸出状态,但它的血,已经染红地面。 血腥气弥漫。 顾余生一步未动。ζΘν荳看書 嘶!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莫晚云嘀咕道:“学会耍酷了。” 虽然嘴里这样腹诽顾余生,她的嘴角却不由地微微上扬,好似是她的杰作一样。 隔栏的另外一侧。 楚尘本来幸灾乐祸的表情,陡然一僵。 他明明离得最近,却看清顾余生怎么出手的,但那一只幽虎已死。 “不过是一只一阶妖兽而已。” 楚尘对正在寻找钥匙的顾余生嘲弄一句,同一时间,他那边的那一道黑暗之门,同样有两道幽光亮起。 “来吧!” 楚尘拔出他的玄龙剑,声音陡然高亢,尖锐,他的手,竟然在颤抖。 吼! 蹿出来的,也是一只幽虎,不过,它处于暴怒状态,浑身毛发倒竖,并没有跃起,而是像一头蛮横的野牛,沿着环形的角斗场陡然奔跑加速,出现在楚尘的身后,一跃而起! 第63章 既然没有 公平,那就以剑护自身 “九皇子,身后!” 一名长老急喝一声,一道锐利的剑气从场外激荡,先一步切断幽虎的利爪,楚尘如梦初醒,猛然反应过来,他手中玄龙剑绽放出华丽的剑光,将幽虎切成数块,其剑尖溢出的强大剑气,如一道龙卷风一样激荡起数丈之高,看起来十分华丽,威力无穷。 “天纵剑诀!” 守护青云门弟子的几名长老,看见楚尘竟然能施展出如此强大的剑气,脸上皆是一惊。 “雷师兄的成名剑术,竟然传给了九皇子!” 听见众长老的惊叹,青云门弟子也是露出浓浓的羡慕,或是暗中嫉妒,这就是天才吗! “九皇子威武!” 突然间,有人高声大喝,说话的,是陆展之子陆晨。 “九皇子厉害!” 立即有云峰的弟子附和。 虽然他们也觉得刚刚是长老提醒,但既然长老都觉得惊奇,他们这些云峰的弟子,也理当夸赞才是。 也有青云门的弟子保持沉默,眼中浮现出一缕失望,他们并非是觉得刚才的事对于顾余生和楚尘来说是否公平,而是暗中可惜,那幽虎没有把楚尘杀死,若是他死了,青云门总会有热闹的。 枯燥的修行,太无聊了,而且楚尘平时也过于嚣张,内心看他不爽的人极多,若他死了,这次入镇妖塔与妖兽厮杀就会被终止。 能有平静的好日子过,总比在刀尖上跳舞要好得多。 “姬长老!” 一名镇守镇妖塔的长老眉头紧锁,很多话,不适合在这个场面说出来,而且刚才姬天成在打开镇妖塔门的时候,并没有与其他长老沟通,而是擅自改变了法阵的传送方位,这种小动作,在平时并不算什么,但镇妖塔十分重要,关乎着青云门的安危,若是有妖兽逃出去,整个青萍州的上万生灵,都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然而,姬天成则是冷笑一声,不以为然,淡淡的道:“郭长老,他可是玄龙王朝的皇子,若是出了事,你我都不好交差。” 郭起眉头微皱,看向刚才丢钥匙的那一道黑暗之门,意有所指的说道:“我只是提醒你,做人做事,一定要把一碗水端平。” 说话间,楚尘已从那一只幽虎的腹中找到了钥匙。 他朝另外一边没有寻到钥匙的顾余生笑了笑,嘲弄道:“顾余生,你父亲当年的怯弱,夺走了你一辈子的气运,哈哈哈!” 说完,他打开身后的那一道密门,成功从角斗场走了出来。 此时,偌大的角斗场,只剩下顾余生一人。 “这家伙,运气还真是不好呢。” “是啊,刚才幽虎的声音最为凶猛,那一块投喂的肉,应该是它抢到了才对,没想到居然没有钥匙,那他还得继续与妖兽厮杀,这一次出来的,会是什么妖兽呢?” 嘶嘶嘶。 下方,突然传出窸窣的声音。 地面上,还是出现长长的幻影交织。 “啊!蛇!” 有青云门的女弟子大声惊呼,显然是天生比较怕蛇。 若是在森林之中的蛇,就算是凶猛的蟒蛇,身为修行者,并不害怕,可关在镇妖塔中的蛇,并不是普通的蛇,它们就算称不上妖兽,也算是凶兽一类,它们的毒牙中藏有剧毒,从某种程度上说,比一阶妖兽还要凶险。 阴影下,一条条毒蛇逐渐显露出它们本来的样子,它们浑身散发出暗红的纹路,宛若火斑一样,它们的头比蛇身要小数倍,蠕动之间,在地面留下一条条长长的火焰之痕。 “炎蟒?”守护镇妖塔的长老眼中露出一抹惊诧,“下层的凶兽,怎么会到这一层来?” 说着,就要出手斩蛇。 却被姬天成拦住,他开口说道:“这并不奇怪,上一次镇妖塔异动,各层之间封印的妖兽不免有逃出来的,很多妖兽虽然短暂的逃出来,却被其它强大的妖兽猎杀,这并不算是一件坏事,郭长老若是不放心,可以将此事汇报上去,只不过,想要把所有封印的妖兽回归到原来的笼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郭起眉头紧锁,“此蛇毒性极强,那小子会没命的。” “郭长老,我要提醒你,此蛇并没有超过二阶妖兽的实力,只有超过二阶妖兽,我们才能阻止,你不要忘了,这一次冒着天大的风险打开镇妖塔,是为了让青云门的弟子快速的成长起来,让他们知道外面世界的凶险,而不是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下场替他们擦屁股,此子在宗门欲与人比斗,显然是羁傲不逊之辈,既然如此,遇见这些蛇,也应该不成问题。” 姬天成说到此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又看了看身边的长老,轻描淡写道:“若真有危险,你们出手相救,保他一条命就是了。” 话说到这份上,其他长老也不好说什么。 的确,外面的世界,危机重重,身为修行者,随时要有殒命的觉悟。 嘶嘶嘶! 炎蟒从阴暗中蹿出来,它们高高竖起蟒头,吞吐着猩红的信子,炎蟒似乎在顾余生的身上嗅到某种能够让它们快速进阶的力量,它们的身躯陡然变大一截,身上的蛇鳞发出铮亮之光。 见到这一幕,不少人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一条,还有回旋的余地,可这些炎蟒,足足有十来条,而且那阴暗中还有两道猩红之芒,显然,有一条头蟒在驱使着这些炎蟒。 角斗场中。 顾余生看见出现的炎蟒在躁动不安,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初他吞服了一头蟒蛇的蛇胆,让他修为大增,虽然他已经消化完那蛇胆中的能量,但对于这些炎蟒来说,一定是从他的血液中感受到了同类的力量。 “就没有别的妖兽吗?” 顾余生微微摇头,当初他在猎妖森林,猎杀最多的,就是蟒蛇一类的凶兽了。 面对十几条逐渐靠近的炎蟒,顾余生并不后退,而是一步步的向前。 当炎蟒纷纷弹射而起时,他抬起手,指尖一道剑气涌现。 嗤! 无形剑气瞬间穿透十几条蟒蛇的头,将它们的头切下来。 顾余生手一扬,身影诡异般的出现在那阴暗的门后。 那一双腥红的光芒陡然升高,片刻后出现在光影里。 啪嗒啪嗒。 顾余生身后,那些炎蟒的躯体才掉落在地上。 沙。 沙。 沙。 有东西在地面摩擦的声音。 顾余生从阴暗的那一道门中走出来,手上拖拽着一条长达数十丈的巨型炎蟒。 炎蟒的头已经不见。 还在空中高高飞起,在空中划过一条长长的火弧。 顾余生的手伸进炎蟒,取出一只散发出似琉璃焰火的蛇胆。 啪! 那巨蟒的头才掉落在地。 原本刚刚还在惊呼的青云门弟子,此时一个个都目光呆滞,好似忘记了呼吸。 “小子,把蛇胆交上来!” 姬天成第一个反应过来,眼中泛起一抹强烈的贪婪,身为镇守长老,他比谁都清楚,下层羁押的强大妖兽,浑身都是宝,而这炎蟒,本来是在镇妖塔最下面的地心熔岩存活着,平时根本见不到,那琉璃焰状的蛇胆,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服用之后,不惧炎热,不惧冰寒,对于常年在积雪的青萍山修行的人来说,太珍贵了。 第64章 莫姑娘,我在深渊抬头时见过你 “对,把蛇胆交上来!” 其他长老也瞬间反应过来,就差没有直接跳下去抢了。 “我可以给你嘉奖!” 有长老觉得说的太迟,还不如许予顾余生好处。 “抱歉,它是我的。” 顾余生神色平静,那捏在掌心的琉璃焰状的蛇胆,热血从他指尖流下,他抬起手,目光扫过开口的众长老,说道: “你们把钥匙丢进妖兽的嘴里,借此来伸量一个人的胆气与实力,你们想要什么?青云门弟子的生,还是死?” “你们不过是一群肆意践踏他人自尊,轻贱他人性命的虚伪之人罢了,比起妖兽,你们才是残害同门的罪魁祸首,如果你们的规矩就是规矩,那我也想要有自己的规矩!” “不给,就是我的规矩!” “放肆!” 姬天成面色铁青,作势就要飞出去,可顾余生却在这时做出一个让众人都没有想到的动作,他将手上的蛇胆朝那黑暗的大门猛的一抛。 那蛇胆在空中碎裂能量逸散。 轰隆。 轰隆! 那黑暗的大门后面。 数十种不同的妖兽齐齐奔出来,脚步声凌乱沉闷,它们肆意的抢夺,杀戮,眨眼间,整个角斗场都是妖兽的断肢残骸。 这些妖兽,总的加起来有上千之数。 当它们厮杀过后,发现了顾余生这个猎物,一点点的向顾余生围拢。 这时,所有的长老再次沉默。 无一人挺身而出。 顾余生抬起头,一点点的扬起手中木剑,面对那么多妖兽,此时的顾余生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孤独。 这一刻,连青云门的弟子,都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对顾余生来说过于残忍。 一个人可以死。 但不应该是如此的死法。 原来九皇子那边只有一头妖兽。 而顾余生这边,则是成百上千。 这就是一个死局。 “放我下去。” 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 众长老看去。 那是一道娇小的身影,她的目光平静,干净,干净到好似洞穿了他们的内心,可以看到他们内心的污垢。 “如果一定是这样的局面,我也应该有选择的权力。” 莫晚云走到冰冷的栅栏边缘。 她想要叫那少年的名字,却又忍住。 而那些长老,却依旧鸦雀无声。 无人回答莫晚云。 也无人敢让她下去。ζΘν荳看書 “莫小姐,这不行。” 一名长老微微摇头,随即叹息,他甚至暗中动用了镇妖令,将莫晚云面前的栅栏加固了封印,阻隔了她往下帮助顾余生的任何可能。 下方。 顾余生的声音在回荡,好似从井里传出来的一样: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公平?从一开始,我就不曾拥有资格站在公平的那一端,我知道,那一把钥匙,不过是杀死我的一个合理借口罢了,有人要我顾余生死在这里,像一粒尘埃那样微不足道,想要以我实力不足,运气不好,成为你们饭后茶余的谈资?” 没有人可以回答顾余生的话。 或者说,顾余生的问题,他们没法回答。 “呵呵呵!” 顾余生一步向前,他明明站在镇妖塔的光影之下,却仿佛置身于最黑暗的地方。 “有人要我死,那我偏不死。” “我顾余生的命,没那么轻贱。” “妖兽夺不走我的命,你们也夺不走,不就一把钥匙吗?我顾余生有自己的办法取出来!”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着!” 顾余生以阳手握住剑柄,他的目光在那一张张模糊的脸庞上扫过,忽然间,他的目光停留在某一处,眼睛变得明亮无比。 木剑陡然出鞘! 一道青色的剑光喷薄而出,没有任何华丽的招式,只是一剑斩出。 以心养剑,以神藏剑。 以锋为锐,以气为机! 他没有施展伏天剑。 而是施展剑道修士基本都会的藏剑术。 刹那间,剑气如一道青色的帷幕,它划过前面的空间,刹那间被血光染色,青色的光被红色取代。 伴随着妖兽的哀嚎和挣扎。 无数断肢血肉横飞。 剑光消散。 顾余生的身影一去而回。 手中捏着一把血淋淋的钥匙。 木剑一点点的归鞘。 顾余生淡然的说道:“这一地的妖兽材料,比刚才的蛇胆贵重千倍,万倍,喜欢,拿去就好了。” 那一道密门被打开,钥匙再次扬在空中,丢进了更深的大门背后。 当顾余生的身影一点点的走来时。 莫晚云又一个人走到无人注意的地方,好似刚才她的诉求,从未发生过一样。 青云门弟子下意识的退到两旁,看顾余生的表情像看怪物。 楚尘的手紧捏着玄龙剑,脸沉如水。 而陆晨,则是不断的哆嗦着身体,用手指着顾余生,一脸的不甘,栽赃道:“顾余生,你敢违背长老的命令!” “我斩妖有错?” 顾余生眯着眼睛。 “要不你也下场试试?” 陆晨面色一白,下意识的摆手。 “好,很好!” 姬天成眼皮跳动,目光闪烁,因为其他长老,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看着眼前的少年。 姬天成后背泛起阵阵寒意。 他震惊的不仅仅是顾余生的实力,而是顾余生居然以这种方式,将他的阴谋给瓦解了。 这么多妖兽。 说没有动手脚。 谁信? 原本以为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如今却被暴露在其他长老面前,姬天成忙取出一个巨大的签筒,里面摆放着上千把钥匙,说道:“都别愣着了,每个人挑选一把钥匙,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走出来。” “不要,我不要挑选!” 陆晨被刚才顾余生一吓,又见下方妖兽的尸骸堆积如山,那弥漫的血腥气,让他胆寒。 “他动了手脚,他要把我们都害死!” 姬天成本来恨意全在顾余生身上,而且有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而陆晨的话,则是彻底将他的行为暴露,公布于大众广庭之下。 一时之间,众青云门的弟子都在后退。 他们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去。 “住口!” 姬天成身影一闪,一巴掌打在陆晨的脸上。 “你是什么东西,胆敢违背我的意志,在这里,就得守规矩!” 说完,另外的手猛的一拂,将陆晨给丢进一个关闭的囚笼里。 “啊……救我……放我出去……” 里面很快传来陆晨惊恐的叫声以及妖兽怒吼的声音。 “挑一个,如果你们也不想被我丢进去的话。” 姬天成已经有几分失去理智。 他的目光冰冷扫过,青云门的弟子,不得不上前来,取一把钥匙,希望自己能够有好运,遇见一只弱小的妖兽。 在这期间,其他长老眼神交流,都保持沉默,只不过,他们离姬天成的距离,明显远了一些。 姬天成见其他弟子开始顺从,暗自松一口气,但他另外一只手心扣着一把钥匙,目光在青云门弟子中寻找着谁,眼看着弟子越来越少,姬天成有几分急了。 这时,角落里出现莫晚云的声音:“长老是在找陆晨?” 姬天成目光锐利,当他看见是莫晚云时,脸上堆着笑容:“莫小姐,这个……” 莫晚云抬起纤细的手指,说道:“之前被你丢进去的那个人,就是陆晨。” “什么!” 姬天成面色一变,再顾不得脸面,下意识的就要跑过去,而就在此时,郭长老移步,拦在他的面前,一脸肃然的道:“姬长老,你当真……” “我没有,你别乱说!” 姬天成连忙堆笑,藏在手心的钥匙被他暗中藏匿起来。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急什么!”郭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偏偏让姬天成再无法前进一步,“那你解释一下,为何会有那么多妖兽在下方?” “我怎么知道?”姬天成目光闪烁,“郭起,你什么意思,我何处得罪你了吗?” “有些事,不要做得太过,你做初一,别人做十五,也算公平,更何况是你自己做的惩罚,理当坚持到底,如若不然,以后这青云门头顶的天,当真就是长期灰暗下去了。” “好,好!” 姬天成猛然甩手。 深深的看一眼顾余生。 陆晨的死活,他也不管了。 顾余生身旁无人,莫晚云从那签筒中取出一把钥匙,朝顾余生走来,经过顾余生身边时,莫晚云嘴角微扬,一双溜溜的眼睛,与顾余生的目光对了数息。 顾余生小声道:“莫姑娘,我在深渊时,抬头看见过你。” 短短一句话。 让莫晚云握着钥匙的手微抖了一下。 她朝顾余生一笑。 她的笑容,好似在那冰雪中盛开的寒梅一样,触动人心。 顾余生一个人莫名的傻笑着。 这就是拼命都要活下去的意义。 她的笑容,治愈了顾余生。 而顾余生的回应,同样给了莫晚云斩妖的勇气。 只不过,她不说。 顾余生也不说。 外人自然也不知。 “你,跟我来。” 郭起走到顾余生的面前,他的目光上下打量顾余生几眼,转身背着手前进。 经过一间囚笼时,一只血淋淋的手探了出来。 有长老还是打开了那一道门。 陆晨被拖着出来了,还残余半条命,整个人变得血淋淋的,他的半边脸被妖兽啃咬没了,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顾余生。 好似这一切,都是顾余生造成的一样。 顾余生内心毫无波澜,跨过他那血淋淋的手。 倘若今日。 他没有仗剑斩妖的本事。 只怕尸骨都会无存吧。 而陆晨这样的,却可以活得一条命。 看着那地上拖拽的长长血痕,顾余生此时更加体会到:人,有时候比妖更可怕。 第65章 有爱无声,少年追寻父亲的身影 顾余生跟在郭起的身后,他并不不知道这位长老的底细,但从刚刚此人的立场来看,至少不是那么坏。 顾余生一路沉默谨慎,他穿过很长很长的走廊,好似这个走廊一直没有尽头,他抬头凝望,依旧看不见塔顶,这里看起来像一个古塔,却又像是一个封闭的世界,一路上,他见过苍古的树木被灼烧得只剩下炭黑的躯干,偶尔也会看见一片片雪花飘落,或是白茫茫的世界。 “不必感到惊讶,镇妖塔的神秘,远超你的想象,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圣人的手笔也不为过,有人说青云门不过是守门之户,并不算错,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你以为能用剑看清这个世界,但实际上,你所能知道的,也不过是镜中一幻影罢了。” 郭起说到这,放慢脚步,他回头看一眼顾余生,似乎从顾余生的面容上追忆起什么,叹道:“这个世界也很小,小到偌大的青云门,竟无你顾余生容身之地,处处充满算计,波云诡谲,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顾余生没有接话,他并不清楚这位郭长老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热忱,和他说这些不相干的话,顾余生把左手藏在袖中,右手贴着身子。 这样做,能让他遇见意外时第一时间拔剑。 “我见过你的父亲,那是一个整天背着剑,却不忘捏着一本书阅读的异类。”郭起说到这,意味深长的说道,“不用说你也应该感受到了吧,青云门中和你父亲同辈的人,要么已经当了长老,要么已经把名字刻在镇妖碑上,一个不合群的人,是不会有好人缘的,即使他没有什么过错,你还小,你可能还不懂真正的人心,当顾白这个名字没有刻在那个碑上,关于他的一切负面,都会落在你的身上,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世界的残酷,就是这么血淋淋的。” 顾余生抬起头,问道:“郭长老为何帮我?” “帮你?” 郭起哂然。 “我只不过是在做自己的分内之事罢了,如果非要说帮的话,大概是当年你父亲到镇妖塔历练时,曾赠与我一块昊石,每天太阳升起或是落下的时候,我能看见人间最美的光,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顾余生神色微愣。 郭起忽然加快了脚步,轻描淡写的说道:“谁不曾年轻过呢,只是,人生这一条路,有时候是没有选择的,当年我出山斩妖,遇见妖兽入侵青云镇,因为害怕,转身逃了,同门师兄弟十人,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其他九人,全死在妖兽的利爪之下,虽然我留下来也绝对会死,但我毕竟苟活了,我被罚在这里守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人间的朝阳升起夕阳落下,所以,当你还有机会看见日升日落的时候,你应该感激,这世上的温暖,还照耀着你。” 郭起停下脚步,他的面前是一道门,门上符文闪耀,他取出一枚特殊的令牌,令牌散发出光,门缓缓打开。 门的后面,是一个独特的房间,有桌子,有书,还有床。 “进去吧,这是你暂时休息的地方。” 郭起站在门口,双手抱怀。 “在镇妖塔,这是最后的避风港,每隔四个时辰,这里的门就会打开,随机出现在镇妖塔的某个地方,有什么妖兽在外面等你,它是喜欢吃素,还是喜欢吃肉,全看个人运气,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离开,离开的唯一条件,就是用妖灵精华为油,能够点燃桌子上的那一盏灯,当灯亮起的时候,你就会被传送到镇妖塔外。” 听见郭起的话,顾余生看向桌子,果然见到上面有一盏黑乎乎的灯,它的灯座上,铭刻着古老的玄妙符文,不光如此,整个房间中,都有很多类似的符文,有些符文或许是因为时间太长,灵力已经开始消退。 “晚辈明白了。” 顾余生抱拳道。 郭起点点头,他转身时,又回头看顾余生一眼。 “哦,忘了告诉你,这个房间,你父亲也曾待过的。”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错愕,待他还想要问什么时,那位郭起长老已经离开,而且门上面的符文闪耀,一点点的将密室封印,顾余生试了一下,应该是出不去的。 顾余生一个人枯坐在地面上。 他有些面无表情。 目光呆滞。 少年算半个男儿。 男儿对父亲的思念,一向都是含蓄的,沉默的。 如同父亲对儿子的爱一样,沉默多过于倾诉。 少年对父亲的印象,一向是害怕居多,但那种害怕,绝不是畏惧,也不是怕被父亲持着竹条加身。 有时候,竹条加身,总好过于语言上的责怪。 那是一种内心的焦躁不安,生怕父亲失望,生怕父亲难过,生怕父亲沉默的自责。 可是啊。 顾余生在懵懂的岁月,就失去了父亲。 ——那个整天持着书背着剑却从未说过之乎者也,也从未说过大道理、圣人名言的父亲。 甚至。 顾余生已经快要记不清那一张曾经沉默多过于说教的脸庞了。 只留给他一个负剑出桃花林的背影。 三年。 顾余生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许多。 可他依旧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很久很久。 他可以追随父亲的走过的路。 可父亲在前方的背影。 只能永远的留在记忆里。 他明明已经克制着不去想过去的事,不去想已经逝去的父亲。 可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张着嘴,无声的嘶哑。 晶莹的泪珠中,他又仿佛看清父亲那模糊的面容。 于是。 顾余生默默的抬起手臂,擦去眼角的泪水。 然后挤出一张少年坚毅的脸,一个人在房间傻笑了起来。 恍惚中,那一道紧闭的门打开了。 顾余生猛然间起身。 如同小时候一个人安静的在房间里玩耍等父亲归来时那样。 他奔跑着走到门口。 迎接他的,却是张牙舞爪的妖兽,那冰冷的爪子,撕裂了顾余生沉浸在过去的悲痛里,如一面镜子掉在地上,记忆碎了一地。 “啊!” 顾余生大吼一声。 呛然拔剑。 庞大的剑气宣泄着少年不再压抑的内心。 滚烫的妖兽血液洒满一脸。 他伸手往脸庞一糊。 奔向下一只妖兽。 “啊哈哈哈!” 顾余生肆无忌惮的笑着,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不断的挥舞着手中木剑。 他那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逐渐被妖血染红。 如同春天的初开的桃花一样。 殷红而美丽地绽放。 偶尔也会有妖兽的利爪撕裂顾余生的衣服,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但他依旧不觉得疼痛。 挥动着手中木剑,直到身体渐渐的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多久。 顾余生看见一道光。 他回眸看去。 那是屋里的那一盏灯在照着他,好似让他找到了归家的路。 顾余生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往回走。 走到灯前,他看着摇曳的灯花。 并不想离去。 他躺在那一张床上。 困乏的睡去,睡梦中,他的脸上露出少年青涩的笑容。 应该是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第66章 一剑斩三阶雪妖,诡异蓝石头 凌霄峰。 青云门掌门玄机子盘坐在一处能够遮蔽风雪的凉亭里,手里捏着一面古老的鉴天八卦镜,那八卦镜中,偶尔会浮现出一道道青云门弟子在镇妖塔中的情况。 当那镜中浮现出一道少年的身影,一剑将一头二阶妖兽穿吼而死时,玄机子的神色微微动了一下。 “竹青,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吧。” “是的,师父。” 玄机子身后,一穿着青色服饰的青年男子恭敬地回答,此人二十三四左右,是上一届青云门招收的弟子,也是玄机子唯一的亲传弟子,近日下山历练归来,整个人明明还很年轻,却充斥着一股暮气。 “塔中还有多少弟子?” “师父,约莫还有十几人的。”竹青恭敬的回答,并说了一句宽慰玄机子的话,“这一届的师弟师妹们都还不错,弟子记得刚入青云门时,宗门中流传着的都是雷师叔在镇妖塔坚持了三天,斩妖数十,是我等学习和追随的目标。” 玄机子这时回头,打量了竹青一眼。 竹青这才恍然,连忙拱手,低头道:“弟子失言了。” 玄机子淡然道:“有追随的目标和榜样,总是好的,这并没有错,为师当年进入镇妖塔,遇见第三只妖兽,就打不过,差一点殒命其中,你雷师叔剑道造诣极高,如今想必也能轻易斩杀五阶妖兽了,你此番下山历练,可曾遇见凶险?” 青竹笼统回答道:“还好。” 玄机子捻须道:“你持我令你进镇妖塔,凡是还在里面历练的,倘若遇见三阶妖兽,你要出手帮忙。” “是,师父。” 青竹从玄机子手上接过一块特殊的令牌,放在手心看了又看。 他走了几步,顿足道:“师父,刚才那镜中的师弟,究竟是谁,他的剑术,似乎并非传自于雷师叔。” “有个叫楚尘的,才是你雷师叔亲传弟子,此子……顾余生。” 青竹愣了一下,拱手道:“弟子明白了。” 青竹快速奔向镇妖塔。 凉亭中。 玄机子默然起身,双手放在身后,风吹得他袍子猎猎作响。 这时,穿着一身灰色道服的何红念走来,轻声道:“师兄,你已在此吹风三天了,我等修士,虽然不惧风寒,然而似这般吹风拂面,终归是有害的。” 玄机子凝望着远方,意味深长的说道:“师妹,我该如何处置镇妖塔中的那些长老?他们在那种环境下,暗无天日,对青云门总是有功的。” 何红念好似没有听见玄机子的问题,她的目光落在那一面铜镜上,双手微微扣在一起,说道:“师兄,你说他还能坚持几日?听说开塔那天,他一剑斩灭百只妖兽,那位九皇子的天才之名,在那一剑下变得黯淡无光,这些日子,从塔中出来的弟子都在一传十,十传百,议论纷纷,青云门,真的有这样高深的剑术吗?” “自然是有的,只不过我们学不到家罢了。”玄机子回头眺望六峰之间的镇妖碑,意味深长的道,“少年滚烫的心,总是很难浇灭,看来那一把剑,给了他无穷的动力,我原本是要用它激励青云门的更多人,可我没想到,他们却都把那一把剑当作一场笑话,用来贬低那个孩子……也许我当初就不该折断那一把木剑,终究是残忍了一些,师妹,我做错了吗?” 何红念走到玄机子身边,说道:“我昨日收到沧澜国诸地的飞鸽传书,他们请求青云门弟子再出山斩妖,青萍州的其他三派弟子,最近折损颇多,师兄身系整个青云门的未来,看得长远一些,终归是好的,至少,青云门新晋的这一批弟子,还是有不少努力修行的。” “终究有青黄不接的时候。”玄机子叹息一声,走出凉亭,“适当让青云门的弟子下山接一些任务吧,如今还在塔里历练的弟子,出来之后,给他们发放宗门贡献点,让他们再去藏经阁二楼选修行秘籍。” “二楼?” 何红念神色一动。 “师兄,你是说那孩子……已经入煅骨境了?” “青云门弟子那么多,师妹不要总关注一个人。” “是,师兄。” 何红念拱手,师兄没有否认,那就是了。 这怎么可能呢! 这修炼速度,也太恐怖了吧! 唉? 师兄为何知道得这么多,难道他一直在暗中关注着那孩子的成长? 镇妖塔。 顾余生手握一把木剑站在雪地中,在他前方不远处,有三头雪妖,实力很强,达到了二阶顶级的实力,可顾余生并不在意,他看着地面的厚雪和天空簌落的雪花,心中再一次露出古怪的念头,因为他感觉到天地间的灵气也随着雪花一样渗透下来。 按理说,一座镇妖塔,四处封印,就算有灵气,也应该从地底出现才对。 为何是在天上。 就在顾余生思忖间,三只雪妖朝他扑来,这几日,顾余生斩杀的妖兽,多为凶兽一类,而眼前的三只妖兽,则是浑身霜雪覆盖,如同顽石组成的一样,偏偏这三只雪妖好似拥有灵智,居然形成品字阵,将他围在中间,再发动进攻。 顾余生手腕一抖,他手中剑连斩三下,三道剑气分别斩向雪妖。 雪妖并不以速度见长,没有避开顾余生的这一剑,剑气精准的斩在雪妖身上,剑气溢出,星火飞溅,它们的身上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并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不仅如此,顾余生还敏锐的觉察到,它们在恢复伤口时,将周围的灵气也吸纳进体内。 “嗯?”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惊诧,他身形一闪,避过身侧两只雪妖的夹击,施展身法出现在雪妖的身后,他凝聚剑气,狠狠的一剑斩出。 恐怖的剑气将雪妖劈成两半。 如同石块一样化成两摊。 正当顾余生以为干掉了时,只见另外两只雪妖身上泛起阵阵霜芒,同时向顾余生打出一拳。 恐怖的拳风裹夹着霜雪,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拳劲也极快。 “不好。” 顾余生再次施展身法避开。 身后传来两道闷响,那两道拳风,竟将一块千年霜冰凝结的板块轰出道道裂痕。 “究竟是石妖,还是雪妖?” 顾余生心中惊诧,他这些天遇见各种各样的妖,本已不感到奇怪,可眼前的雪妖,却给他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就在顾余生避开之时,那两只雪妖站在之前被顾余生斩成两块的雪妖面前,雪妖的身体发出石头摩擦的声音。 眨眼间,它们的身体拔高数尺。 赫然是吸取了那死去的雪妖力量,可这种吸取,并不同于顾余生认知的那种,而是单纯的身体上的融合。 它们的气息,也变得更加浑厚,好似随时都要突破三阶一样。 顾余生心中感觉到有些不妙,可还是果断的挥剑! 天明地灭!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施展伏天剑诀,剑光晦暗交替,一剑穿透两只雪妖。 轰隆! 恐怖的剑气将两只雪妖斩成两堆碎雪石。 一剑成功,顾余生没有露出欣喜,相反,他眉头微皱,凝视着两堆雪石。 咔咔。 果然,两堆雪石陡然发出牙齿咀嚼般的声音。 它的体积比刚才大了数倍。 彻底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雪妖,它的气息暴涨,赫然已是一只三阶妖兽。 它张开嘴,猛的一吸,天地间的雪花,地面的霜雪,纷纷朝它嘴里涌入,它的气息还在急剧的攀升,身体周围,形成一道自我循环的罡气扰动,强大的压迫感,如迅捷的风吹动着顾余生的面庞,有些生疼生疼的。 “这就是三阶妖兽吗!” 顾余生紧了紧手中木剑,他的眼中露出一抹兴奋,前所未有的战意从他心中升起,都说妖兽每提升一级,实力提升的强度,远超过同阶人族修士,宗门之中,能斩杀三阶妖兽的精锐弟子不少,但能斩杀四阶妖兽的,却只有寥寥数人,而妖兽到了五阶,则是整个青云门的修行者,别说斩杀,就连抗衡都做不到。 吭! 突兀间,雪妖猛的一拍身体,无数雪团和罡风朝顾余生所在的地方飞来,霎时间狂风乱舞,树木摧断,速度之快,范围之广,根本来不及躲避。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体内澎湃的灵力注入到木剑之中,木剑身上第一次泛起青芒,浑厚的真元在剑尖璀璨光亮。 “三元五气!” 顾余生全力施展出这一招。 犹自担心威力不足,他青衣之下,全身骨骼泛起金色的光泽。 剑气如环,一叠一叠再一叠,剑势三重山。 剑气与罡气交织。 须臾间就将三阶雪妖的罡风吞没。 青色的剑气拂过前方,那两丈有余的雪妖被剑气吞没。 罡风肆虐过后,周围一片寂静。 持剑戒备,准备再出招的顾余生微微抬起头,眼中露出一抹谨慎,神识散向四周,又看了看地面被剑气犁过的地方,前方再无雪妖的身影。 但有一块蓝色的石头如鸡蛋大小,在地面散发着冷光。 “死……了?” 顾余生神色莫名,等了片刻,走向前方,低头,将那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抓在手上。 一股纯粹的力量,从掌心进入身体。 顾余生不由地打了个哆嗦,惊道:“这是什么,妖晶?” 第67章 谁人断魂桥,风雪夜归人 顾余生正好奇间,他感觉到自身周围有明显的元气波动,他凝神看去,只见他所处的那一间密室,桌子上的那一盏灯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刚刚被顾余生一剑斩为虚无的雪妖,那一团团如雪雾的光影中,有一簇簇妖灵精华被那一盏神秘的灯吸走。 虽然过去顾余生也能感知到那一盏灯的神奇,具有吸走妖兽精魄的能力,可似眼前这般壮观,还是第一次。 顾余生收了剑,快步走到房间,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那一盏激活符文的灯,随着它逐渐变得明亮,墙上的符文也似乎被激活,闪耀着神秘的光芒,那一道门的符文也激活,短暂的封闭。 下一刻,那一盏灯上,绽放出一道道神秘的符文,符文将整个房间激活,在地上形成一个古老的阵。 顾余生感觉到一股精纯的力量涌现,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取,并迅速的流入到骨骼之中,顾余生的身体骨骼上泛起一层光膜,体内的元气也迅速的游走全身经脉,自行的修炼起来。 “这是?” 顾余生脸上露出一抹错愕,下意识的催动煅骨诀,他的身体骨骼好似突然间拥有前所未有的活力,从那灯芯中汲取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极为霸道蛮横,横冲直撞。 若是顾余生没有凝练出金骨,只怕骨骼根本受不住这样狂暴的能量。 原本,他只差头颅部分的骨骼没有淬炼成金骨,如今,在这一盏神秘灯汲取妖兽精魄的帮助下顾余生的头颅一点点的淬炼完成,整个人被一团金色的光影包裹,不仅如此,顾余生的肌肤上,还形成一层翠莹的光泽。 当他身体骨骼头颅的银光褪去,金色的光盛到极致之后,顾余生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身体陡然一轻,好似在云端翱翔,他的神魂好似突然间从一个混沌的世界苏醒,张望着一个难以分辨前后左右和上下的世界。 他在黑暗中前行,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满天的星河,他就像凌空飞度的仙人,一点点的往上飞,忽然间,他看见一座桥,桥的上方,有一座仙阙之门,绽放着七彩之芒。 好似他只要能跨过那一座桥,穿过那一道仙阙之门,就能触及那星河世界。 然而,当他神魂靠近那桥时,他却惊讶的发现,那一座通向仙阙的桥,中间是断裂的,它断得整整齐齐,好像是被一把锐利无比的剑整齐的挥断一样。 顾余生明明感觉到自己可以跨过桥,可他一靠近那一座桥,就再也无法前进分毫,那被斩断的桥,如同无形的屏障,把他分隔在两个世界,看得见一道宏伟之门,却永远也到不了。 忽然间。 顾余生只觉大脑剧痛。 眼前的世界轰然坍塌。 “唔!” 顾余生睁开眼,桌子上的灯芯依旧明亮,他身上的骨骼不仅绽放着金灿之芒,整个身体如一块新打磨的璞玉一般,没有任何瑕疵。 金骨之上有玉骨。 其骨如玉,身若谪仙! 这是顾余生从一本奇书上看见过关于上界仙人的评价。 原本,此时顾余生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却凝望着墙上铜中的自己,久久难以平静。 “怎么会这样?” 顾余生的眼中露出难以置信,他再次盘坐凝神,让自己强行进入刚才的顿悟状态,这一次,他神魂所处的世界变得灰暗了许多,混沌的世界,好似末日之景一样,但他依旧看见了那一座神秘之桥。 他一点点的催动神魂抵达。 他站在那一座桥前。 凝望着那一座中间被斩断的桥,久久不语。 “为什么?” 顾余生睁开眼,脸上写满浓浓的不甘。 因为那一座桥,是修行者三魂归海的魂桥! 修行者凝结元胎,开脉,煅骨,就是让自己身体强大之后,解脱封印在体内的三魂,让三魂穿过魂桥,回归到本命瓷瓶,就正式踏入凝魂境! 只有凝魂境的修士,才是真正的修行者。 御空飞行,身若鸿,魂之所念,身体可至! 三千术法,可选道而行。 可现在,顾余生惊奇的发现,自己的魂桥居然是断的。 如果魂桥不是断的,凭他刚才的机缘,甚至可以直接进入凝魂境! “我的魂桥是断的。” 顾余生喃喃自语,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一个人呆滞盘坐,不明白为什么老天会给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是谁斩断了我的魂桥?” “与长生无缘,与修行无缘?” “不,一定是弄错了。” “一定是我修行还不够。” “或许其他人的魂桥也是和我一样,需要续接起来才对,等我历练之后,出去查阅一下资料,或许煅骨诀最后几页记载进入凝魂境的方法是错的。” 顾余生自我安慰。 他重新盘坐,从灯芯中汲取收集的妖灵精魄。 但很快,那一盏灯暗淡了下去。 他又取出那一块蓝色的晶石,从中汲取更精纯的能量,他的骨骼,逐渐由金骨变成玉骨。 等那一块蓝色晶消耗完时,顾余生除了头颅之外,四肢和肋骨都变成了玉骨。 当密室的门打开时,顾余生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 这一次,顾余生遭遇了妖群,有近百之多,而且大多数妖兽,都有二阶的实力,甚至还有一只三阶妖兽。 顾余生像是疯了一样,手持木剑,主动冲进去妖群! 他一个人,包围了近百只妖兽。 剑光涌动,那些二阶妖兽被他斩杀,它们的精魄被灯汲走,那一只三阶妖兽,似乎长了灵智,看见顾余生猎杀了其它弱小的妖兽后,它竟然露出畏惧的神色,打算逃跑,可它没逃出去多远,就被顾余生追上,手中木剑在它身上留下一道道的斩痕。 这一只三阶妖兽本是皮糙肉厚,以防御见长,却被顾余生以木剑活生生的斩出上百道伤痕,流血而亡。 身为掌门亲传弟子的竹青感受到强大的气息,以为是哪位弟子遇险,连忙催动密令传送过来,而他来时,只看见顾余生把一只三阶妖兽拖拽着,在地上划过一条长长的血痕,那三阶妖兽明明还有一口气在,一双如铜铃的眼睛中透着无比绝望和惊恐。 那一道门关上,竹青眉头紧皱。 好一会,他才用手中剑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让鲜血流出来。 “不是幻觉。” 他喃喃自语,随后挠头,嘀咕道:“我疯了,还是他疯了?三阶妖兽……难道我看错了?” 竹青一脸茫然,随后眼睛一亮,恍然地拍了拍后脑勺:“对了,一定是因为镇妖塔的镇妖之力,削弱了妖兽的力量,不行,我得去找一只试试……不能白来一趟,嗯,以我目前的实力,或许可以找一只削弱过的四阶妖兽练练手,打不过,我就跑,万一打过了,也可以获得丰厚的宗门贡献点数,连那些长老也要眼红吧。” 这位青云门掌门亲传弟子,催动掌门给的神秘令牌,寻找他狩猎的目标妖兽去了。 …… 青萍州边境,细雪霏霏,那通往仙葫州的官道旁,已经开了几十年的茶肆隐没在雪林间若隐若现,偶尔有一缕青烟从烟囱中冒起,冉冉升空后被冷气吞没。 破旧的门背后,满脸皱纹的卖茶翁拢着手,身体靠在门框上,一动也不动,他一双浑浊的目光仰望着远方,青萍山的巍峨和高耸,总是要在屋檐下观看才显得更加神秘与壮阔。 灰暗的天空有一道剑光乍现,随后东西横贯,天空陡然一暗,地面的雪无风自动,高高的苍穹深处,有一只展翅百里的巨妖翅膀陡然断裂一只,向青萍山深处的山脉坠落,那掉落的翅膀很快燃起一团火焰,消隐不见。 地面轻微的晃动了几下。 没过一会,天真的黯淡下去了。 整个世界安静得出奇。 卖茶翁起身点燃挂在墙上的油灯。 没有把门关上,他把充满草木霜的黑壶悬挂在火盆上,往火盆里加了一些木炭。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火盆上的茶壶水早已烧开,水顺着壶嘴沸跳着流出。 又过了一会。 外面才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一只手先是扶在小院的门扉上,稳了稳身形,才缓步走来,负剑的秦酒,一边走,一边解下身上的大氅,嘴里冒着冷气。 卖茶翁依旧坐着一动不动,看秦酒把大氅认真挂在墙上,抖落肩头的雪花,颇有诗意的开口道:“你一个整天与剑为生的人,也学那些读书人一样,做一回风雪夜归人?可惜我这一壶好水,烧老了。” 秦酒坐在火炭边,一言不发,他好似很冷,整个人快缩进火盆了,他又摘下墙上的大氅披在肩头,这才仿佛舒服了一些,缓缓吐出一口霜寒之气。 卖茶翁给秦酒倒了一碗热茶。 秦酒端起来,手抖得厉害,茶水洒落不少,才把茶送进嘴里。 喝完茶,他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卖茶翁把茶碗放在火盆边,加了些厚重的茶叶,用炭火把茶叶烤得快燃起来,才把水倒进碗里,抬头看一眼秦酒,不慌不忙的道:“你的剑变钝了,一只七阶大妖王而已,不应该啊。” “放屁!”那个在顾余生面前从未说过脏话的秦酒,突然破口大骂,他的眉毛很快扭在一起,一只手放在腹部,鲜血顺着他手指溢出,“想我秦酒,以剑为傲,却被人以剑偷袭……老伙计,你知道吗?三年前那只大妖,不仅进阶八境,还化为人形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过是被人差使的奴仆而已,接下来的事,我管不住了,我可能快死了。” “死在哪都行,别死在我茶馆。” 卖茶翁五指扣住茶碗,那茶碗中的茶水咕咕咕作响,很快冒起湛蓝色的焰火,递到秦酒的面前。 “喝了它。” 秦酒抬起眼皮。 卖茶翁冷笑道:“没毒,老东西,别人我还舍不得呢。” 第68章 夜下对谈陈年事,镇妖塔历练之末 秦酒这才把茶喝下去,脸色好了许多。 卖茶翁伸手摸了摸秦酒身上的大氅,啧啧称奇道:“好料子啊,仙葫州的棉麻,敬亭山的冰丝,沧澜国七秀坊的手艺,光是一块布,就得上百银子了,你一个连酒都吃不起的人,哪来的钱?” 秦酒有些嫌弃的挪了挪大氅,生怕卖茶翁那黑黝黝的手给弄脏了,他用手抚摸几遍,疑惑道:“真有这么贵重?” “当然,我卖茶几十年,自食其力,凭良心做事,这几十年攒下来的钱,也就够买这么一块布吧。”卖茶翁看一眼秦酒的表情,愕然道:“不对,别人送的?姘头?” “胡说八道,我弟子送的。” 秦酒说到这,脸上颇有几分得意。 卖茶翁却是忽然将碗丢在地上,脸上有几分怒意,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要问问你,这一年时间未到,你怎么就走了呢?来,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若是我不满意,今晚这茶钱,我可就要昧良心了。” 面对发怒的卖茶翁,秦酒神色忽然一暗,双手拢在袖子里,半响沉默,然后又理了理披在肩头的氅衣,一双眸子变得空洞无比,声音也变得低沉,沙哑,“他是我行走天下以来,遇见最好的少年,最努力的少年,最善良的少年,最尊师重道的少年,他叫顾余生,你别忘记了。” “嗯?” 卖茶翁注意到秦酒神色不太对,越发好奇。 “不就是出了几只了不起的妖兽吗,你给我捎个信,我替你走一趟,也是可以的嘛,你秦酒做事向来有始有终,出剑必染血,好不容易收个弟子,却提前跑路,这算什么?” 秦酒起身,一个人走到门槛,对着风雪坐下来,任由风雪吹打他苍老的面庞,他一点点的拉拢肩头的氅衣,整个人越发沧桑了起来,他凝望着黑夜下的远方青萍山,低声道:“老乔,这方世界的升龙柱被人斩断后,还有人见过天上的世界吗?” 卖茶翁点点头。 “这世界很大,总有那么一些惊才艳艳之辈的,即使升龙柱断了,飞仙台毁了,依旧有人可以凭虚御空,抵达苍穹深处,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秦酒的声音再次变得低沉,他开口问道:“那你说,如果一个人的魂桥断了,三魂还有机会飞过那一道天堑吗?” 哐嘡。 卖茶翁的手不小心把悬在火盆上的茶壶打翻,他一脸惊诧。 “你再说一次。” 秦酒叹息道:“那孩子的魂桥是断的,我原本除了教剑之外,还想教他其他一些东西的,可当我发现这个结果时,只教了他一套剑法,我教了他很多普通人应该懂的朴素道理,这样的我,根本当不起师父之名,他叫我一声秦先生,我便会愧疚一次,唉,这人啊,越老,越活回去啦。” 卖茶翁久久不语,火盆里的光在他眼里闪烁。 秦酒听不见回应,重新走进屋,坐在火塘边,把茶壶扶起来挂着,见卖茶翁一动不动,秦酒恍然,急道:“不对,老乔,你有事瞒着我,难道你知道点什么?那孩子的魂桥,不是天生的,是后天所致?还有,你对那孩子也太过于关心了,我斩妖出青萍那些年,你经历了什么?关于那孩子,不,关于顾白……你别不说话,哑巴了?” “我劝你不要问,我知道的不多,就算知道的,也不会告诉你。” 卖茶翁捻了捻墙上的灯芯,整个人恢复了平静,淡然道:“其实魂桥断了也没什么,就如那登天之路一样,总归有一条路是通的,无非是要绕些弯路,多吃一些苦而已,你一个修剑的,应该比我明白这一点。” “剑道这条路太艰辛了。”秦酒叹惋,有些不甘的追问道,“老乔,你走过那么多的路,见过那么多的人,难道没有法子补救?” “有的。” 卖茶翁开口道。 秦酒见卖茶翁吞吞吐吐,眉毛一竖。 “在三大圣地?是不是?凭我手中剑,也不是不可以走这一趟。” 卖茶翁轻轻摇头。 “你手中剑的确可以解决很多事,可偏偏这一件事,你是无能为力的,魂桥续接的法子,在圣院书山,那个地方的人,你得罪了大半,这一趟,你就是走了,也不会有结果。” “圣院书山?” 秦酒愣了愣,忽然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卖茶翁眼睛瞪大。 “你疯了?我告诉你,别乱来啊,以你现在的身子骨,去圣院书山,就是送死。” “谁说我要去了?” 秦酒把卖茶翁扣在地上的茶碗捡起来,放在手心,也不管碗里的灰,倒了一碗热茶,舒心的饮起来。 这一次,轮到卖茶翁一脸不爽和好奇。 “老秦,你有种憋着,别告诉老子!” 秦酒见卖茶翁急了,才缓缓开口道:“青萍山的桃花开得不错,有一枝最为独特,那小子若是有那个缘分,终究会一步步发现问题,并去解决掉的,现在嘛,让花成花,让树成树,就是最好的状态,而且,那小子在剑道上的天赋奇佳,慢慢的沉淀下来,心无旁骛的做一件事,未必是坏事。” …… 青萍山,凌霄峰。 凉亭。 掌门玄机子双目微阖。 其他峰的峰主和长老,也都在凉亭里默默的站着。 云峰峰主雷江横站得笔直,在他身后,九皇子楚尘似乎刚刚出来不久,身上还染着妖血,他手上的玄龙剑还在滴血,他整个人充斥着戾气,杀意,短短的五天,他看起来实力提升极大。 镇压塔历练五天,生存五天。 完全打破了雷江横当初在镇压塔三天的记录。 若是平时,雷江横自然是高兴的,楚尘是他得意的亲传弟子,他将自己最得意的剑诀都传授给了楚尘,若有朝一日楚尘回到玄龙王朝,获得势力拥戴,那他自然也会面上有光,身份地位大大的提升。 可现在,他却眉头紧皱。 因为这一届青云门弟子中,还有两人没有出镇妖塔。 一人,是圣院书山的莫晚云。 一人,是桃花林中的顾余生。 对于莫晚云能在镇妖塔待那么久,雷江横并不觉得奇怪,一个大儒的孙女,身份在那摆着,肯定是有很多保命的手段。 雷江横在意的是顾余生。 这几日。 青云门都在诉说着关于顾余生一剑斩百妖的事迹。 虽然很多人描述这件事有夸大的成分,可雷江横心中一直有两件事需要确认,那天在演武场上,究竟是那小子硬接下了他的一剑,还是掌门出手化去那一剑。 这一件事对雷江横来说很重要,因为他要确认的第二件事,就是比凌霄峰更高的青萍山那一处平坦之地,究竟是谁在那练剑,又是谁,可以在那么高的地方指导练剑。 这两件事若真的关联在一起。 那岂不是意味着,青云真正的天才,是顾余生? 如果真是这样,他在楚尘身上的押注的一切,岂不是都成为梦幻泡影? “掌门师兄,有人出来了!” 有长老开口。 只见镇妖塔上方有一道漩涡出现,莫晚云从里面传出来,她一袭白衣,身上干干净净,脸上也没有任何历经厮杀后的疲惫,就像是出去玩了一趟,还没睡醒一样。 可她身上的气息,却是十分的浑厚精纯,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体骨骼显兆出骨泽芒光,让人一眼看出,她凝练出了金骨! “师妹,恭喜你,收了个好弟子。” 玄机子先是松一口气,随即朝何红念恭贺。 何红念嗖的一下飞出去,将莫晚云从空中接下来,脸上满是喜爱。 “晚云,没有受伤吧?” 莫晚云点点头,“师父,我很好。” 这一声师父,让何红念仿佛年轻了几岁,清修几年的道心,也有些动摇。 而青云门的长老,在恭贺之余,也有些酸楚羡慕。 云峰,落尘峰,都有好苗子。 可惜这些好事,没落在自己身上。 “掌门,是不是该彻底关闭镇妖塔了。” 就在众长老都表面上喜滋滋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出现。 第69章 顾余生这孩子,不是谁都可以拿捏的 说话的,正是在镇妖塔中开启封印大门时,动了手脚的守塔长老姬天成。 其实在场的长老都明白,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来,只不过,他们要看掌门的态度,不是说顾余生不重要,而是顾余生的命,没有掌门的态度重要。 主要是萧让继任青云门掌门以来,许多决定,让在场的长老都看不透,加上青云门这几年外出斩妖,战死的青云门弟子实在太多,许多长老也害怕,万一有一天,这种事情落到他们头上。 名字刻在碑上是一种荣耀。 但他们希望可以有自己的选择,让别人的名字刻在碑上,他们在碑前瞻仰英魂,才是最好的结局。 人都是有私心的。 青云门的长老也不例外。 玄机子不说话,凉亭的氛围有些诡异。 因为他的沉默,也代表着一定的态度。 好在此时,镇妖塔有一道身影凌空出现,腋下还夹着一名弟子,须臾间就已飞到凉亭。 “掌门,不好了,快救救竹青师侄。” “嗯?” 本来古井无波的萧让,听见他的亲传弟子受伤,脸上露出一抹意外和关切。 他忙转过身来,袖子一拂,将竹青放在地上,众长老也围过来,细细打量,只见竹青满身伤痕,四肢上全是妖兽的利爪撕裂的伤口,腹部更是掏开一个血洞。 若非他运气好,那血洞再偏左一些,决计活不成了。 “让我来。” 何红念半蹲下来,她摘下手腕的一串青檀佛珠,五指掐诀,掌心之中出现翠绿之芒,掌心贴在竹青腹部的血洞位置,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又有落尘峰的两名女长老凑过来帮忙处理四肢的伤口。 片刻后,竹青幽幽醒来。 何红念缓缓起身,重新把青檀珠放在手腕,默默退到无人的地方,她的脸色微白,神色平静,默默礼佛。 云峰峰主雷江横和数名核心长老剑竹青在短短的半盏茶时间里竟然恢复了大半,看何红念的目光皆是意外,他们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位不显山水的同门,竟然会如此玄妙的神通。 而她刚刚施展的妙手回春,在青云门的诸多典籍中,并没有记载,甚至这种手法,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师……师父,诸位师叔伯。” 竹青醒来,眼中依旧挂着残留的惊恐。 “竹青,怎么回事?” 玄机子眉头皱着,他对竹青的实力,比较清楚,上一届弟子中,以落尘峰的萧木清,竹青等数人天赋最好,如今已是凝魂境大圆满的境界,只差一步,就可以进入合道境了。就算放眼整个沧澜国,也算是少有的天才,外加历练这些年,按理说,遇见三阶妖兽,斩杀没有问题,遇见四阶妖兽,就算不敌,也能从容逃走。 面对师尊的询问以及众长老的目光,竹青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沉默不语,他似想起什么,问道:“对了,顾师弟出来了吗?” “怎么?难道你是救他受的伤?” 雷江横突然开口质问。 “不……不是,是我……我……唉……” 竹青羞愧的低下头,为了师尊的面子,他只能把真相藏在心里,牙齿敲碎了往肚子里吞。 其实说起来,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去挑战了一头四阶妖兽,然后被四阶妖兽全方位吊打,差点连命都丢了。 若是当着众长老说出此事,本来是一件很勇敢的事,可竹青误判了形势,他以为顾余生能虐杀三阶妖兽,那他也能虐杀四阶妖兽。 现实狠狠的给他一巴掌。 丢了大半条命。 竹青吞吞吐吐,玄机子哪还不懂自家弟子的心思,他轻咳一声,说道:“下去好生疗养,近期就不要修行了。” “是,师父。” 竹青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师父,诸位师叔伯,顾师弟应该还能在里面坚持数日,时间到了,我想他就会自己出来的。” “还能坚持数日?” 姬天成目光闪烁,这小子,还真是生命顽强啊,难道在里面有什么奇遇?回想那一天顾余生在角斗场的表现,姬天成后背沁出冷汗,他看一眼冷着脸的雷江横,装作随意的道:“那岂不是比雷师弟当初坚持的时间要久?” “哼。” 雷江横冷哼一声,没有开口回应,姬天成这种小手段小心机,他能看不出来?只是,看出来了,依旧觉得被无形中扇了一巴掌。 “好了,镇妖塔这边这几日加强一下警戒,不要放松,耐心的等着就是了,不是也还有其他一些弟子至今没有消息吗?总不能彻底把他们封在塔里面,散了吧。” 玄机子面色和善,众长老拱手行礼,各自散了。 姬天成这时也要走,玄机子却开口道:“姬长老,你等一下。” 姬天成面色微变,还是老实的留下下来。 待众长老都走远了,玄机子才负手而立,缓缓道:“姬长老,我记得你比我进青云门还早二十年,是也不是?” 姬天成脸上渐渐露出傲色,回应道:“是啊,和我同年入青云门的人,大多都战死了,他们当中,有很多都是当世天才,最后都殒命于妖兽爪下,我虽然岁数长一些,在青云门颇有资历,可这几十年,后辈在地位上超过我的,不在少数。” “说起来,我也算姬长老的晚辈了。”玄机子抬起手,对姬天成拱手,“我身为掌门,托大一些,叫你一声姬师兄。” 姬天成脸上堆着笑,没有避开虚礼,还是捻须受了。 “哪里哪里,师弟,你太见外了。” 玄机子行礼后,忽然一脸严肃,沉声说道:“姬师兄既然年长,当知道世道之艰,青云门存在一年,就是一年的历史,而抒写青云门过去的人,应是青云门的后生,倘若有朝一日,青云门最后一位弟子也战死了,那块镇妖碑上纵然有千万名字,也无人会每年清明时节祭酒一杯了吧?” 姬天成猛然间感觉到玄机子身上的气息冰冷,他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看未必,姬师兄,我问你,你镇守镇妖塔,为何要存私心,谋私利?暗害后辈?” 玄机子的声音陡然高亢。 姬天成吓得后退一步,连忙否认:“萧师弟,不,掌门,这是子虚乌有的事,你不要听信门中的闲言碎语!” “事到如今,姬师兄还不承认吗?” 玄机子取出一面铜镜,置于身前,让姬天成自己打量那一面铜镜,铜镜中,正浮现出当日开塔之时,顾余生一剑斩百妖的画面。 “监天镜?” 姬天成先是一惊,随即目光闪烁,似在思量着怎么解释。 玄机子目光如凝,不给姬天成辩白的机会,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痛苦,随后狠下心来,沉声道:“姬师兄,师弟我给你做了一个抉择。” “抉……抉择?” 姬天成瞪大眼睛,眼前的萧让,他更看不透了。 “什么抉择!” 玄机子眼珠透着血丝,咬牙道:“姬师兄,你去镇妖塔,斩杀妖兽,一直斩,斩到你落下最后一口气,我会替你整理遗容,我会把你的名字刻在镇妖碑上,供后人瞻仰,每年清明,我也会为你上一炷香,斩妖而死,是我辈修行者最高的荣耀。” “不!” “萧让,你疯了!” 姬天成连连后退,眼睛瞪大,脸上布满恐惧,表情逐渐狰狞,扭曲。 “凭什么?萧让,凭什么你可以决定我的生死?是,没错,我是收了某个人的好处,的确动了一些手脚,但那又如何?这些年,我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整日与妖兽相伴,宗门的资源,何曾多给我过半点?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玄机子眉头皱着。 并不说话。 姬天成停下脚步,声音变得尖锐了起来。 “凭什么我就犯了那么一小点点的错,你就把我逼到这步境地?宗门的长老,他们平时当真都一心为宗门,处事没有私心吗?” “凭什么你可以当着那么多青云门弟子,可以对顾白之子呵责,冷眼相待,甚至折断他的木剑,借此警示其他弟子,就不许我在他身上获得那么一点点利益?” “萧让,你是掌门,不要用冠冕堂皇的理由,维护着所谓青云门的门楣,顾白当年与你是莫逆之交吧?你不一样把他钉在耻辱柱上?既然他的儿子你看不顺眼,我替你料理了,为什么我反而错了呢?” “你要我死,我不服!” 玄机子仰望着灰暗的苍穹,淡淡的说道:“姬师兄,你误会了很多事,我不怪你,我也不会向你解释,但有一点你忘记了,顾余生他就算没有加入六峰,依旧穿着我青云门的服饰,那他就是我青云门的弟子,倘若有一天妖兽来袭,无论青云门之中,有多少人以他为耻,我依旧会以剑斩妖,护得他一时的安全,没有别的理由,就因为他是青云门的弟子!” “而你呢?姬师兄,你忘了初心,你为了一己私利,残害同门,残害后辈,我只不过是依照青云门的门规对你处置而已,而且,我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这算是我对你最后的尊重了,请你不要让我为难。” “不,我拒绝!” 姬天成咬牙,面色阴鸷,冷笑道:“萧让,你还当青云门还有三大圣地庇护着?你还以为你这个掌门,真的有过去那么尊贵?你要知道,宗门之中,比你优秀的人大有人在,比你修为高深的,比比皆是,你,当年也不过是自囚与桃花林的一个外门弟子罢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掌门了,宗门的数百长老,对你不服的人很多,你不知道吗!” 说到这,姬天成忽然反手一掏,取出两把子母剑握在手上。 “萧让,收回刚才的话,我当你是开了个玩笑,你还是你的掌门,而我,依旧是青云门的长老!” 说话间,姬天成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气息,澎湃的灵力环绕在子母剑上,他的头顶,形成一个灵力漩涡,魂桥,本命瓶绽放着光芒。 腹部丹田,有假丹虚显。 “归一境圆满吗?” 玄机子喃喃自语,表情似乎更加痛苦了。 “没错!” “你以为这些年我在镇妖塔一无所获吗?” 姬天成哈哈哈的笑起来。 “我毕竟比你早入门二十年,雷江横惊才艳艳又如何,他未必至我这般境界修为!如今的青云门,人才凋敝,你忍心让一个有几率突破至金丹的长老赴死吗?” “萧让,你贵为掌门,修为也未必至此吧?你有资格让我死吗?” 玄机子神色变得平静无比,他开口问道:“这么说来,上一次镇妖塔妖兽暴走,姬师兄也动了手脚?究竟是谁?能告诉我吗?” 姬天成面色一变,身上忽然泛起一阵青光,朝青云门山外遁去。 “唉。” 玄机子脸上的痛苦消散,下一瞬他身影原地消失。 待他出现时,已截住先一步逃走的姬天成。 姬天成眼中露出一抹狠辣,手中双剑绽放出强大的剑芒,陡然间,将萧让给裹夹了进去。 “萧让,本来我不想杀你的,但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凌霄峰上方。 一团剑影如簇,闪耀在六峰上方。 不过数息之间,就消失无踪。 “你……” 桃花林中,姬天成面色惨白,一步步的往前艰难挪动,他眼睛瞪大,低头看着心口的细密的剑口,他嘴角溢出一口鲜血,不甘的说道:“萧让,原来所有人都小看了你……你……既然有如此实力,完全护得住……为何……” “上路吧,姬师兄。” 玄机子的身影落在姬天成后面,表情有几分萧索。 “可惜了,你的名字本来该刻在那一块碑上的。” “还有啊,你记住了,顾余生这孩子,不是谁都可以拿捏的。” 第70章 归来时风雪同行,苍穹深处的隐秘 镇妖塔内。 顾余生在密室里呆坐,距离发现自己魂桥断裂已过去数天,在这几天里,他不断的猎杀妖兽,有近十只三阶妖兽被他猎杀,不是每一只妖兽都能凝结出妖晶,可也有六块之多,他利用妖晶和那一盏灯收集的妖兽精魄疯狂的强化自己骨骼,修行之快,可谓一日千里。 可顾余生每次回归到密室,都会重新去沟通自己的魂桥,那一处断裂的魂桥,宛若天堑一样,始终攀不过去,顾余生内心有过急躁,有过不安和不甘。 但经过几日的厮杀,数次与妖兽激斗历经生死,让他无限体会到生命活着的意义。 他珍视自己的性命,心态也渐渐的平和下来。 封闭之时,他就会取出木剑来,在灯前静坐。 手中的木剑,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他想起秦先生说过的话,剑道之路,本身就是孤寂的,崎岖的。 “就算我此生真的无法将三魂飞过魂桥,我还有剑!我绝不会在剑道这条路上停下来。” 顾余生暗暗咬牙。 他凝望着散发出光的灯芯,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一条路不通,一定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达到彼岸,只不过是我的认知限制了自己而已。” 那一盏灯,在顾余生的眼中闪烁,他从腰间解下葫芦,轻轻嘬一口酒,手中灵葫,在灯影下苍翠无比,上面平时看不见的符文,变得清晰无比。 那投在墙上的葫影,宛若一个瓶子。 “本命瓶。”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关于修行境界的认知:凝魂境,是将三魂纳入本命瓶,下一个合道境,是将三魂与本命瓶形成玄妙联系,最后三魂归一,是为归一境。 “三魂无法到达彼岸,就无法找到自己的本命瓶,倘若这葫芦是我的本命瓶就好了。” 顾余生凝视着手中葫芦,忽然,他的身体陡然一震,眼睛在瞬间变得明亮! 整个人唰的一下站起来。 “对呀,既然我的三魂无法飞过魂桥,那我就找到一个东西替代自己的本命瓶。” 想到此。 顾余生有一种柳暗花明之感。 他毕竟还是少年心性,一扫内心的阴霾。 此刻,他不想再在镇妖塔历练了,只想出去找到一本凝魂境的秘籍,尽快将灵葫芦替代为自己的本命瓶。 顾余生将手伸向桌子上的那一盏神秘符文之灯,只要他激活这一盏灯,就会被传到镇妖塔外去。 当手握住灯盏的一瞬,顾余生只觉一道神奇的光将自己包裹住,短距离的传送之感越来越清晰,他的身体周围,被那灯盏上的符文攀爬。 不过就在顾余生快要传送出去之时,顾余生惊奇的发现,那光照中不断闪耀的符文,好似引导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从苍穹上界涌来,穿透镇妖塔的结界,这一股神秘的力量一瞬间穿透他的神海,好似要将一块神秘的烙印打在他的神魂深处。 然而,那一股神秘的力量也未能穿透那断裂的魂桥,被撕裂消散。 轰! 一股剧痛传来。 顾余生只觉大脑中有一道惊雷炸开,整个人迷迷糊糊,几乎昏死过去。 但他凭借着坚强的意志,以一道剑气刺穿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保持清醒。 即便如此,当顾余生被传至外面时,并没有人前来接他。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般从高高的镇妖塔坠落。 就在顾余生快落地之时,一道倩影出现,袖中飞出长长的云袖,把他下坠的势卸去,平安落在地上。 顾余生昏沉的目光中,看见莫晚云正看向自己,双眉飞剑,双手杵腰,“我还以为你在里面住上瘾了呢。” “莫姑娘。” 顾余生面色惨白。 莫晚云见到顾余生这般,连忙上前来,说道:“别说话了,我带你回去,走得动么?我可不能背你啊。” 莫晚云说完,伸出一只手。 “可以搭我肩上。” 顾余生轻轻摇头。 “我能行。” “拿来吧。”莫晚云把顾余生的手拽过去,搀扶着他往前走,扁嘴道:“早点出来不就好了吗?” “谢谢。” 顾余生只觉自己气息紊乱,整个人轻飘飘的。 跟着莫晚云走了一段,前方,却出现一道身影,他就站在路中间,双手负着,一动不动。 “掌门。” 莫晚云偷偷松开顾余生的手,又怕他站立不稳,另外一只手放在顾余生的身后,而顾余生则在这时微微往一旁走了一步,生怕连累莫晚云。 顾余生抬头看着玄机子,并没有开口。 一个曾经折断他木剑的人,这仇,他早就记在心里了。 玄机子的目光在顾余生身上扫过,忽然抬起手,一道青色的灵光打在顾余生身上,神色冷淡的说道:“九天,你的确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勇气,不过年轻人要懂得珍惜自己的命,先回去养伤,宗门奖赏若有你的,不会少。” 玄机子说完,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 顾余生站在原地。 他体内紊乱的气息变得平和,神魂之伤,也恢复了大半。 顾余生不明白。 这个一向严厉,又对他十分看不上眼的掌门,为何今日没有为难他。 “莫姑娘,我先回去了,改天我请你吃美鱼汤。” “我还是送你到桃花林吧。”莫晚云吐了一口霜寒之气,搓了搓小手,“走啦,这天可冷着呢。” “嗯。” 顾余生轻轻点头。 风雪正浓,两人走在青云小道,任由雪花纷飞也不理。 一路来到桃花林,霜棱压桃枝,银装素裹。 莫晚云也不急着离开,又跟了顾余生一程。 雪花终是落下来,霜白了她的华发,她那眉间飘动的落雪,清约盛过飞花,偶尔颦落娥眉,眉宇奇绝。 隆冬正盛。 山谷空悠悠,雪落有声而静,偶尔有几声啼鴂,似在怨初春不临。 溪水之畔,竹子垂下千丝万缕凝霜。 寒风吹来,青叶起舞回雪。 这条路顾余生行了多次。 而今,却是两个人在行。 他低下头,穿过竹林拱圆,回头看莫姑娘。 却见莫晚云早已在他身侧,也弯着腰,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他。 她带着几分嗔怒:“看什么看?” 顾余生思忖道:“有些像入洞房。” 咚! 顾余生的后脑勺被敲了一爆栗子:“走快点!” 顾余生只觉大脑如古钟,被狠狠的敲了一下,嗡嗡嗡作响。 他推开久未开的门扉,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莫姑娘,进来坐。” “不了,我去见爷爷,我骗他在落尘峰修行呢,耽搁了好几天。” 莫晚云袖子一抬,脚下轻舞起风,她的身影若惊鸿般消失在桃花林。 顾余生微微一怔。 难道莫姑娘在镇妖塔外等了他很多天? 顾余生在院子里淋了会雪,才一个人走进房间,点燃火盆,屋里渐渐有了温度,他一个人静养了很久,才渐渐恢复精力。 夜晚。 顾余生一个人独坐在门槛上,凝望着镇妖塔方向,黑夜下的镇妖塔,越看越像个囚笼。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传送时那诡异的一幕。 他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魂桥断了,修行之路好似被斩断。 可冥冥之中,断裂的魂桥,又好像救了他一次。 顾余生看着苍穹,一颗星辰也不见,只有黑暗暗的天空,他喃喃自语道:“那一道烙印,究竟来自于何处?我们究竟是活在真实的世界里,还是生活在一个无形的笼子里?” 顾余生的内心深处,从此藏下一个天大的秘密,种下怀疑的种子。 无法攀登的青萍山,镇妖塔中的小世界,苍穹深处的那一只眼,还有那诡异般的出现在神海深处的神秘之手。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头顶的这一片天,是不是真的苍穹。 第71章 莫晚云顿悟入凝魂境,顾余生换令入经阁 桃花小峰。 那一枝寒梅又开,屏风尽头,一池暖泉凝烟,画眉鸟栖枝入雪,啼叫婉转。 莫晚云凭窗而立,素手低卷帘栊,眉黛颦浅,双眸生盼,独倚青山阑干,袭一身罗绮莺绣,腰肢窈窕,绝世而独立。 她盈走玉泉,观烟霞叠嶂,鱼游静潭,双鱼并游,首尾而回,宛若太极,忽而心有触动,眉间朱砂隐现,三魂出姿,以云雾为魂桥,寻得本命瓶。 一时顿悟,竟入凝魂境界! 正在殿内观书的大儒莫凡尘心有所感,身形一晃,出现在庭院之中。 莫凡尘手持玉书,捻须而笑,神色间颇为满意,可就在此时,他凝观莫晚云的魂桥尽头,面色狂变,书生之态肃然而怒,袖口一抬,一只鹤笔光亮如灿,玉书成文,金科玉蚪化符,凝成一个古老的圣人之字,遥遥一挥,如飞花入镜般贴在莫晚云的本命瓶上。 那本命瓶上的翠绿之光如凝脂白玉,滴溜溜旋转之后,上面的残缺之处消散,隐没于莫晚云的神海之中。 莫晚云睁开眼,宛若大梦初醒,恍然道:“爷爷?” 莫凡尘瘫坐于地,袖子一摆,有些后怕的说道:“好险,好险啊。” 莫晚云眉头微蹙,“爷爷,我刚才有所思,有所念,故而莫名入境,终成修行者,难道有什么坏处?” 莫凡尘神色复杂,叹道:“万年前,文圣在敬亭山大梦一场而得道飞升,世间书生皆求朝闻道,夕死足矣,是为求顿悟之妙,修行者寻三千世界,有人寻求长生,有人寻找本心,然而从古至今,随愿者寥寥,圣人云,朝菌不知晦朔,蟪(hui)蛄不知春秋,以之度人,不外如是,你观景而入境,这本是一场天大的机缘,然而天道无常,常夺人之造化,凡逆天而行者,未必全是福,晚云呐,你在镇妖塔中,可曾觉察到异常之处?” 莫晚云轻轻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两只手的手指绕缠,低声道:“爷爷总逼着我的读书,我向来贪睡,只在镇妖塔中贪睡了几天,那密室的门打开时,遇见一地被人杀过的妖兽,足有百只,我引了一些精魄入魂灯,就这么出来了。” 莫凡尘闻言,先是眉毛一挑,随后久久不语,好一会才叹息一声,“你啊,也老大不小的了,世俗之子,十五而立,皇室贵胄,十八而冠,喜欢玩闹的脾气也该收敛一些才是。” 莫晚云初入凝魂境,整个人的气质提升,飘然若仙,她走到阁内,将一条未编织好的束带拿起,惊奇道:“爷爷,你这些日子编织束带,难道是要给谁冠礼?谁有那么大的面子呀,书山那么多人,可都没享受过这般殊荣。” 莫凡尘生怕莫晚云把那束带弄坏,连忙走进来,小心翼翼的握在手上,说道:“你以为我愿意啊,不过是受人之托,不得不这么做罢了,对方非得我搞点排场,你说这不是耽搁我读书吗?” 莫晚云眼睛大而明亮,追问道:“谁啊?” 莫凡尘指了指桃花林,意味深长的道:“还能是谁?桃花林中顾余生呗,一个人啊,总不能一辈子处在低谷,叫花子还有三天年呢,幸运总会有眷顾的时候,这不,好事落他头上了。” “啊?” 莫晚云失神站在原地,贝齿微咬。 莫凡尘注意到孙女的失态,负手站在窗边,说道:“晚云,前些日子,你没有在落尘峰修炼,而是在镇妖塔等那小子吧?” “我……没有。” 莫晚云眨了眨眼。 莫凡尘沉默片刻,肃然道:“晚云,听爷爷的,以后离那小子远一点。” “为什么?” 莫晚云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听话就是了。” 莫晚云贝齿一咬。 “这件事,我偏要问为什么,爷爷,你读的书都有山高了,难道你心中也有一座成见大山,比你读过的书还要高?” 莫凡尘缓缓闭上眼,说道:“你和谁都行,唯独和他不行。” “为什么?” 莫晚云的脚尖微微后退一步,倔强道:“难道爷爷也和青云门的诸多长老一样,眼中沾满尘俗?爷爷难道忘了吗?我也曾是尘世中微小的尘埃,在雪中漫行挨饿,只因为我后来成了莫家的子孙,沐浴了圣院书山的浩然之光?所以我真的就变得高贵了?” “不是这样的,孩子,你听我说。” 莫凡尘转过身来,双手拢在袖子里,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道:“顾余生……他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这世上的人,大多数因为平凡而不幸,而他,注定不幸而平凡,有人宁愿牺牲自己一生的名节守护他的平凡,这就注定了他的命运本该如此,他是父母的心尖肉,你又何曾不是呢?听爷爷一句劝,离他远一些。” 莫晚云双眼如雾,抿嘴道:“我不懂,爷爷,你说的这些道理太大了,我也不想懂。” “以后你会懂的。” 莫晚云迷雾的眼中流出清泪两滴,转身捂脸道:“我以后也不想懂。” 莫凡尘似乎也有些上头,又疼又恼,脱口道:“那我告诉你,顾余生的魂桥是断的,他这一辈子,注定当不了修行者,他只能是个平凡的人,你刚才也应该感应到了,你的本命瓶上有上界的烙印,它是上界的恩赐,也是上界的枷锁,他若不逆天而行,尚有生路,若他逆天而行,此生必殒命无常!” 莫晚云娇躯一颤,呆坐在阁内,静坐无声,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他都已经那么苦了,青云门那么小,有那么多人在嘲笑他,想要欺负他,踩上一脚两脚,以此为乐,难道这样还不够吗?为什么还有天罚?难道老天瞎眼了?如果是这样,我恨透了这天!” 莫凡尘神色也有些苍老,他开口道:“不明白的是我才对,读了一辈子的书,就不明白,天下那么多人,你偏偏对把那小子看进了心,待来年花开,我为他束冠之后,我就带你回书山,再也不来青萍山了。” 莫晚云神色清清。 开口道:“那我也要羽簪,不必到十八。” “胡闹!” …… 桃花林。 小院。 顾余生正在静坐观剑。 忽然一只青鸟落梅花树上,那青鸟毛色鲜艳,竟口吐人言,对顾余生道:“小子,你的宗门奖励到了。” 说完,青鸟嘴喙中泛起青光,竟是凭空从嘴喙中吐出一张新制作的宗门令,以爪向顾余生抛来。 “接好!” 青鸟在顾余生的头顶盘旋一圈,腾飞而起,俶尔消失不见,梅花枝头,只留下雪泥鸿爪之痕。 顾余生手握宗门令,总觉得宗门令要比之前的沉了一些,上面的符文也更加玄妙复杂。 顾余生凝视片刻,神色微动,他身影在雪林间山洞,很快来到凌霄峰藏经阁前。 戍守的长老依旧是当初那人。 远远的看见顾余生站在门口,竟也来了些精神,朝顾余生招招手。 “那小子,进来,进来。” 顾余生缓步走进藏经阁。 镇守藏经阁的长老一脸笑意的问道:“听说你在镇妖塔待了九天?” 顾余生点点头。 藏经阁的长老又追问道:“有人说你一剑斩百妖?”薆荳看書 顾余生认真道:“是。” 藏经阁长老的笑容消失,仿佛第一次见顾余生一样,上下打量。 “长高了不少啊,来寻修炼秘籍?” 顾余生说道:“找几本凝魂境的秘籍回去修行。” “嗯。” 长老点点头,好似又变得浑浑噩噩的,忽然,他睁开眼,一脸难以置信:“凝魂境?你是说,你要找凝魂境的秘籍?” 顾余生把宗门令递过去。 “长老看看有没有足够的宗门贡献点数。” 镇守藏经阁的长老正一脸诧异,随手把宗门令接过去,用手垫了垫,他的眼皮一跳,低头仔细看了一眼宗门令,人猛的一个激灵,他将宗门放进一个符文笼罩的暗格,好一会才拿出来,神色复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指了指藏经阁的楼梯。 “上去,上去找……” “谢谢。” 顾余生拿起宗门令,往二楼走去。 戍守在门口的弟子走进来,想要开口询问,长老却抬起手,“别说话,我先静静。” 第72章 青莲化生,再现龙族修炼功法 这是顾余生第二次来藏经阁,与第一次相比,他携带的宗门令不同,虽然镇守在这里的长老看他的眼神依旧有些不太对,可他毕竟走上了二楼。 他没忘记第一次来时,挑选功法时的捉襟见肘,左右比对,反复斟酌。 如今,却如此的顺利。 可他的心依旧有些沉重。 魂桥断裂之事,是他心中一大隐忧。 他虽然想到用灵葫替代的灵感,可真正修行起来,却是千难万难,毕竟人的魂魄,一旦离体,无法久存。 顾余生自然寄希望于在藏经阁的万千秘籍中找到相关的修炼门道。 看着藏经阁二楼的万千秘籍,顾余生压下心中的忐忑,一本一本的寻找。 关于凝魂境的秘籍并不太多,因为三大圣地关于神魂凝练的观点都出奇的一致,那就是三魂跃魂桥而觉醒本命瓶,魂身相接,则身轻如鸿,契合天地,御空飞行,凌空摄物,只是寻常之事。 顾余生寻找了数百本秘籍,都是大体上差不多的。 这些秘籍虽然帮不到顾余生解决魂桥之难。 但他还是慎重的挑选三本传承于三大圣地凝魂境修炼功法。 打算再仔细三选一。 三本秘籍当中,一本是蓬莱圣地的秘籍《紫气诀》,这门修行秘籍,可以引紫气强化天地人三魂,修炼难度极大。 第二本秘籍是白玉京圣地的《青莲化生》,青莲诀中提到可以将以三魂化莲生,瓣瓣各不同,寄魂于青莲,魂可通天彻底,无所不能。 最后一本则是万佛圣地的《菩提三谒》,天地人三魂,让天魂至净土,地魂下入化界,人魂守肉身。 可以说,三本凝魂境的秘籍,都是跨入凝魂境后潜力无限的天品功法。 三本的后续功法,都可以使得修行者最终成金丹,孕元婴而入修行八境。 没有解封的这三本秘籍,顾余生无法窥其修炼的具体内容,可关于封卷上的介绍,依旧让顾余生心中澎湃,如今的青云门虽然人才凋敝,可从这些修行之书可以看出,曾经的青云门,何其强大,可以入八境的秘籍,只放于藏经阁二层。 金丹境,元婴境,对顾余生来说何其遥远,可青云门的那镇妖碑上,这样的天才人物何止千人,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陨落于妖族之战中。 “妖族,到底强大到何种地步?” 顾余生观手上三本秘籍,不由地发出感慨。 他若魂桥未断,有自信在修行之路上追赶前人。 可如今,他却前路坎坷。 “三大圣地修行者以万计,千百年来,则多如恒沙,难道就没有一人如我这般魂桥断裂吗?” 顾余生哂然,余光处,一本陈旧的书落于不起眼的书架上,那书本已然泛黄,光影照耀,书的页面上,以符文为印,苍龙潜于渊之态,以符文化龙,栩栩如生,一道天堑为屏,以苍穹为笼,好似困龙与渊,再难腾空,仔细看去,那龙上似有三根魂钉扎身,好似被彻底降服,可那苍龙双目如电,傲视苍穹,不羁于囚困之境。 看见这一幕,顾余生的瞳孔剧烈一缩,那困龙之局,不正是如自己这般境地? 他用有些颤抖的手将书拿在手上,失去光照的秘籍,上面只写着平平无奇的《青龙魂》三个字。 顾余生又把那书置于架子上,那光照下的符文又重新变得明亮无比。 顾余生暗自惊讶,这才恍然明悟,他并非是能懂那书页上的符文之道,而是那书页上的字,乃是上古龙族文字。 青云门中,并没有长老认识这种文字。 顾余生眉头微皱,镇妖碑下,有蓬莱逍遥圣君留下的苍龙诀,是古老的龙族文字,藏经阁的一楼,也有这种上古龙族的文字编撰成的修行秘籍,如今在二楼,他又找到了,另外,莫晚云当初携带的那一本书籍中的七个龙族文字和图案,如今依旧在他大脑深处潜藏。 而关于上古龙族的记载,青云门的诸多藏书中,则是一片空白。 机缘? 巧合? 顾余生并不太相信这种飘渺的缘分。 对他而言,更多的是疑惑。 当初父亲得到的那一块神秘龟壳,上面的龙族文字,他为何会识得?而且天下诸国那么多文字,偏偏要自己务必牢牢记住龙族的文字。 这背后一定有深意。 直觉告诉顾余生,这本秘籍,他必须带走。 接下来,顾余生在二楼中寻找了一本关于凝练本命剑的秘籍。 他将五本书带到一楼看守长老面前。 先将三本三大圣地的秘籍递上去,拱手道:“前辈,请问这三本秘籍,宗门的诸多师兄和先贤,选择修炼最多的是哪一本?” 镇守长老目光落在三本秘籍上,惊奇的看了看顾余生,又看了看殿外的夕阳,似乎在嘀咕顾余生挑选秘籍又花费这么长时间。 长老本来有些不耐,可他似想起什么,开口道:“三本都很少。” 顾余生一脸疑惑,说道:“为何?” “这其一嘛,这三本秘籍,都是天品功法,需要五千点宗门贡献点,一般弟子,根本攒不了那么多,当然,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你能斩百妖,五千点算不得什么。” 镇守长老说到这,顿了顿,说道:“这其二嘛,青云门虽然绝大多数传承都来自于三大圣地,可三大圣地的功法,修炼条件极为苛刻,不仅需要极高的天赋,悟性,更重要的是,三大圣地处于天地间元气最为纯净,灵气最为充沛的地方,青云门曾发生过数百次与妖族之间的大战,整个青萍山,都充斥着妖族残余的戾气,妖气,不适合修炼。” “多谢解惑。” 顾余生心中有些古怪,这长老上一次来,还极为冷淡,今日反倒有些热忱过度了,他刚才发问,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想要转移注意力,将另外一本秘籍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带出去。 “时间也还早,我劝你重新去挑选一本好练一点的,凝魂境最重要的是三魂跃魂桥,觉醒本命瓶。” 顾余生开口道:“我想试试自己行不行。” 顾余生在三本秘籍之间反复倒腾两遍,抽出白玉京的《青莲化生》,将另外一本《本命剑解》和《青龙魂》连着宗门令一起递过去。 镇守长老目光落在《本命剑解》上,说道:“以你的修为,如今兑换这一门剑道功法,为时尚早了吧?” 顾余生没有回答。 镇守长老见顾余生没有解释,拿起顾余生的宗门令,消去宗门令中对应的宗门贡献点,又将三本秘籍上的封印解除,随后脸上露出一些肉疼,“入镇妖塔一遭,捡到一万宗门贡献点,连我也有些眼红,我需得在此枯守五年,你倒是大方,三本秘籍,几乎用尽,也罢,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烦劳了。” 顾余生拿着三本秘籍,走出藏经阁。 片刻后,戍守的一名弟子上前来,目光闪烁,言语间依旧有讥讽:“人人都有向往圣地的梦,青云门弟子中,每一届都有这样的人,以为挑选了三大圣地的功法,就可以有机会入圣地,真是可笑,师叔就不应该劝那小子,等他以后知道宗门贡献点难赚的时候,就会后悔今日的决定了。” 镇守长老目光看一眼说话的弟子,沉声道:“你在此地看门已三年了吧?” 戍守弟子恭敬道:“是。” “三年时间,不短了,你几乎每日都能见到进出这里的青云门弟子或者长老,他们有人天资聪慧,有人资质愚钝,遇见天资聪颖之辈,你自笑脸相迎,愚钝之辈,从不忘背后说风凉话,每每别人选了功法,你总要点评几句,可你曾见过,刚入青云门的弟子,就可以获得上万宗门贡献点的人?你当真以为只是对新人的嘉奖,才让他成为幸运儿?你知不知道,他没有入六峰,走到这一步,难道不是凭自己的本事?镇妖塔是什么凶险之地,你也是经历过的,你有什么资格嘲笑他?” 那戍守弟子忙低下头。 “晚辈知错了。” 片刻后,他又抬起来,嘀咕道:“上次那小子来的时候,你也笑了的,师叔难道也是有品格之人?” 镇守长老闻言,勃然大怒,袖子一挥,那弟子仓惶飞出去,狠狠摔在地面。 殿内传来那镇守长老叹息声: “世人多随波逐流,老夫的确是个俗人,我笑,是因为顾白为青云门之耻,让我青云门蒙羞,他也算个修行者,不敢拔剑斩妖也就算了,忍看儿子受尽世人白眼,岂不是天性凉薄之人?” “我笑顾余生,不过是随了顾白凉薄之心,似他那般人物,却曾经有幸在仙葫州参加斩妖文会,仰望天上谪仙,我这人心眼小,容不得自己被别人压过一头。” “我嘲笑宗门同门,何尝不是笑我浊于世俗,同流合污,也学会虚伪市侩罢了,你什么阅历,脸上带讽,那可真是看人够低贱的,年轻人,心胸宽广一些才好……虽然老夫做不到!” …… 第73章 炼化灵葫,以灵葫芦为本命瓶 深夜,桃花林小院中,灯盏微黄,桌子前,顾余生放下那一本《青龙魂》,眼中露出一抹欣喜,虽然这本书中并没有直接提到魂桥断裂的续接之法,但它里面的修炼内容,却和开脉虬龙术一脉相承,这本秘籍中,还曾提及一件隐秘之事,上古时期,苍古神龙被神明剥夺龙魂,抽离龙筋,连龙珠也被夺走,只得一缕真魂本源逃脱,最后以真龙血脉化为人形,开脉,煅骨而凝魂,再次腾空。 至于里面的凝魂之法,则又稍有不同,龙无本命瓶,以三块龙鳞为引,藏龙魂于其中,历经千载,终化真身。 顾余生从这篇青龙魂中获得启发,他以灵葫替代本命瓶的想法,绝对行得通。 只不过在这之前,他需要将灵葫炼化,与自身心意相通。 青龙魂中提到一门古老的化鳞之法,极为玄妙,顾余生打算先尝试一下。 若是行不通,再去藏经阁或者天工峰寻找锻造和炼器方面的秘籍。 顾余生心中推演数遍,深思无错,觉得可行,一番准备后,悄然来到寒洞,他行事谨慎,让雪猿守在瀑布后方的洞口,又不让它轻易的出去,以免被人发现。 做完这些后,顾余生取下腰间的葫芦置放于那一块冰冷的石头上。 青龙魂中记载的炼器之法,极为粗暴,以龙族强大的血气包裹即可将天下间诸多宝物炼化,血脉相融。 顾余生不觉得自己有那样强大的血脉,可他依旧愿意尝试,一是因为他凝练的元胎品质超凡,二则是在开脉境的时候已打通十二条经脉,自身的血气也比较旺盛,加上全身骨骼都已化玉,镇妖塔的九天,他吸收了上千妖兽的精魄,体质远强于同境界的其他修士。 顾余生以元气包裹灵葫,灵葫上泛起翠绿的光芒,隐约中,上方有先天符文在闪耀,顾余生虽然目力惊人,可依旧看不清那符文的具体形状,只是隐约觉得与龙族的符文有诸多相似之处。 他心神一动,他想起当初莫晚云给他看的那七个龙族文字,其中一个文字,就与灵葫中的一道符文有几分相同,他催动体内的元气,灵台中冥想那一个龙符。 双手扣于灵葫前,尝试着一点点的炼化它。 嗡! 灵葫在顾余生尝试炼化之时,陡然泛起一阵青光,一下将顾余生包裹进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就感觉到体内的血气正一点点的流入灵葫之中,这一幕,如同当初灵葫吸取那一只神秘的桃夭时一样,让顾余生心中猛的一惊,他本能的想要逃脱,然而,他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那似乎永远不可能跨过的魂桥天堑。 他明白过来,他的修行之路,原本就崎岖难行,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想到这,顾余生盘坐着,控制着体内的血气与元气,源源不断的注入到灵葫中,并一点点的感应灵葫的器灵,因为他记得父亲说过,万物有灵,越是玄妙的天地奇物,越有可能孕育出器灵,若能获得器灵的认可,即可与宝物血脉相连。 可是,顾余生的神魂尝试与灵葫沟通时,只觉灵葫的世界混沌一片,什么都没有,更没有感应到任何器灵的存在。 虽然如此,灵葫汲取顾余生血气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要将顾余生吸干一般。 顾余生暗自咬牙,他虽然丹田中元气充沛,并且以元精化灵,可照这个速度下去,最多一时三刻,就会失去自我意识。 “难道行不通吗?” 顾余生心中微微有些动摇。 他双手掐诀,以龙族的炼器方式炼化灵葫,随着他血气注入的越来越多,顾余生隐约感应到灵葫中出现金色的光影,如一条金色的虚龙。 有些焦躁的顾余生仿佛看见一点点希望,他将自身的天,地,人三魂飞向金色的虚龙。 当三魂抵达金色的龙影时,那三条龙一化为三,一条升空,一条化人,另外一条则堕入黑暗的混沌世界。 嗡! 顾余生的身体,此时忽然泛起阵阵金光,那寒潭中溢出的灵气,像是受到某种召唤一样,蜂拥没入顾余生的眉心。 刹那间,顾余生只觉灵葫中的世界逐渐变得明亮,他操控着人魂在这方奇特的世界漫游,他希望能找到器灵,并且驯服它,可任凭他遨游,依旧无法触摸不到葫芦中的世界尽头,仿佛这一方面世界,也是一方宇宙一般,看不到边。 顾余生心中一动。 他以天魂升苍穹,想要看看这方世界,是不是也有一座魂桥。 他的天魂不断的上升,最后,他看见一个神奇的台子,那台子如莲花金座一样,上方有九霄宫阙,甚至有仙音袅袅。 那种真实之感,让顾余生感到震撼无比。 隐约中,顾余生好似看见那金座正中,有沉睡的青影,它似感应到有人到来,忽然睁开眼,往顾余生方向看了一眼。 轰隆! 顾余生的天魂虽然为龙形,却依旧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缠绕,往下不断坠落。 “沉睡的器灵。” 顾余生喃喃自语,此刻,他看见原本属于自己的血脉之气不断的为那莲花金座提供能量,那青色的器灵贪婪的享受着,青光越来越盛。 “哼。” 顾余生心中升起一股不甘和战意。 刹那间,那坠落深渊的地魂,人魂飞来,与天魂三魂合一,凝练出顾余生的样子。 顾余生心神一动,手中竟然凝练出一把无形之剑。 他凌空飞影,朝那莲花金座飞去。 他以神魂之体施展伏天剑诀——森罗万象! 刹那间,那莲花金座上方,皆是万剑之影,如此威能和恐怖的剑象,连顾余生自己都吓了一跳,难道在这方世界,自己可以完全施展出伏天剑诀的威力来? 那一道青影也似乎有自己的灵智,它如人一样被吓了一跳。 似乎在骂骂咧咧,它先是凌空打出一道青霞之光,阻止了绝大多数的剑影,可那顾余生这一招森罗万象,剑之影,源源不绝! 那灵葫青影发出古怪的声音,陡然间化作一个灵葫的模样,没入金莲中没了身影。薆荳看書 顾余生顾不得许多,他以三魂飞向那金莲座,刹那间,他好似掌控了这一方灵葫世界。 轰隆隆! 他原本看起来无比神秘的仙家宫阙,忽然电闪雷鸣,不断崩塌,好似有一道光影从那宫阙中飞出来,化作一名神秘的巡守者,他陡然睁开眼,好似捕捉到顾余生的方位,神秘的世界,遥远的苍穹,他好似能一步而至。 可偏偏,那一座断裂的魂桥,又诡异般的出现,将那一神秘巡守者吞噬,绞碎。 那巡守者泯灭的一瞬,顾余生只觉一股精纯无比的灵气好似从苍穹洒下,如同人间一场甘露。 他兴奋之余,神魂竟然可以根据他领悟的龙族之语和龙族之符化作一条幼龙,不断遨游,吞噬着这股精纯的灵气。 原本,那躲在金莲下方的青影,也偷偷冒出个脑袋,它的眼睛里透着几分智慧,如贪吃的孩子砸吧砸吧嘴,又生怕顾余生再以剑灭它。 “我不会害你。” 顾余生与那青影说道。 那一道青影显然没有轻易相信顾余生,可那苍穹中不断溢洒的灵气,很多落进黑暗无边的世界,它再也忍不住,大着胆子,化作灵葫的样子,头上长出几片葫芦藤叶,汲取着精纯的灵气。 顾余生一边以灵气滋养自己的三魂,一边说道:“我知道你是灵葫的器灵,天地降生了灵智,我魂桥之路被斩断,只能借魂于这方世界,再觅长生大道,你若是相信我,把这方世界许我一处容魂之地,待他日我重新接好魂桥,寻回自己的本命瓶,我就会离开这方世界。” “当然,你若是不愿意,以后我每天都会来此以魂练剑。” 器灵想了想,点点头,从那金莲中摘下三片,丢给顾余生。 顾余生的天地人三魂有莲花可托,刹那间,他好似掌控这方世界一样,天地间的灵气在涌入葫芦后,他可以直接以神魂吸取葫芦中吸纳的灵气。 器灵似乎有些不开心,瘫倒在莲花金座上像个小孩子一样撒气,然后好似玩累了,咕咕咕的沉入莲花中,没了身影。 顾余生在那三瓣莲花烙印上自己的三魂印记后,他心神一动,神魂回到身体当中。 他缓缓睁开眼。 却被寒洞中的光景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寒潭中的水,不知何时已干枯,原本这一方灵力充沛的密地,再没有半点寒气,那守护在洞口的雪猿,更是抓耳挠腮,急得首尾原地转圈。 更加让顾余生感到惊奇的是,他手中的灵葫,好似小了一圈,变成了青翠色,它上面有三道纹路如莲花瓣一样。 顾余生明白,那是自己的三魂烙印。 灵葫的葫口打开,原本盛装在里面的酒,已经不见,但顾余生知道,并不是酒真正的消失了,而是灵葫中,像是突然间开辟出了一个奇异空间,空间虽然没有他所处的世界那么大,但也和这方寒洞差不多大小。 它可以储纳万物了! 轰隆! 就在顾余生惊愕间,寒洞外竟然有闪电破空。 隆冬惊雷! 青云门上方苍穹黑云卷动,无比厚重的云层上方,似乎有漩涡直达苍穹。 雪猿吓得瑟瑟发抖,浑身毛发炸裂。 而顾余生则是站在瀑布边缘,若有所思:难道他神魂中浮现的断桥,那一道上界巡守者的身影,是谪仙神念所化?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这灵葫,究竟是什么宝物,连上界仙人都有所感应吗?” 顾余生眉头紧锁,他凝视着灵葫上的三道烙印,心中想着将它隐藏,它竟真的一点点的消隐藏匿起来。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顾余生本以为炼化灵葫替代为自己的本命瓶,需要数月,甚至数年的时间,可没想到,他催动那青龙魂中记载的龙族功法,竟然一次就成功了,虽然他感觉到自己现在血气亏空得厉害,可那魂桥撕裂的神魂洒落的天地灵气,又极大的滋养了他的身体。 “身无魂缚,则身体打破天地桎梏,可御空飞行,我这算不算入凝魂境了呢?” 顾余生心神一动,尝试着御空飞行,嗖的一下,他的身影就出现在百丈开外,顾余生回头凝望,眼中再次露出一抹错愕,他本想和青云门的其他弟子一样御空飞行,然而却下意识的施展出苍龙诀,这门身法,莫名的突破,进入第二层,苍龙出渊。 第74章 又是一年春风来,不见桃花叠次开 黑夜。 天空电闪雷鸣。 青云门某间密室中,正在盘坐着修行的陆展忽然睁开眼,他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每当闪电划破长空时,他的身体都会剧烈的哆嗦一下。 那窗外有一座嶙峋的假山,十分精美,闪电划破黑夜映照在那假山上时,宛如一张神秘的脸,向他诡异的笑着。 “别过来!” 陆展好似吓破了胆,一下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汗水嘀嗒嘀嗒。 片刻后,他从阴影中走出来,一掌将那假山拍去一角。 “该死的。” 陆展阴沉着脸重新走向密室,他的影子在闪电光影下投进密室。 又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那地上的影子突然变成两道。 陆展的身体陡然僵住。 下一瞬,他看向黑暗的墙壁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贴在地面,咚咚咚作响。 “别杀我,别杀我!” 好一会,陆展才抬起头,他的双眸中,有一道幽影晦暗不明。 密室中,那一道幽影的目光落在陆展身上,有窃窃之语在回荡。 陆展先是目光中充满惊恐,骇然,可随后,他的脸上渐渐露出挣扎,纠结,最后狠下心来,嘴角也不由地扬起,额头贴在地面,无比顺从。 当天空中的雷云散去后,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翌日清晨,陆家的老管家在推开密室的门,他的脸上露出一抹震惊和惊恐,下意识的后退。 “老……老爷。” 管家浑身哆嗦,低着头。 片刻后,陆展从里面走出来,阴森森的道:“你刚刚都看见了什么?” “没……没什么,老爷,我老了,老眼昏花了。” 陆展眯着眼睛,他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的假山上,沉着脸,说道:“把这些破石头运出去,以后我在的地方,不准搞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是。” “陆晨的伤养得如何了?” “老爷……少爷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是他的元胎损伤,元气泄露,修行之路……另外,他的面容已毁,只怕以后天下女子见到……” “哼!” 陆展目光锐利,掌心一翻,取出一个奇特的瓶子,交给管家,阴恻恻的道:“你亲自给少爷服下。” “老爷,这是……” “药,一种能让我儿重新获得强大力量的药!” 陆展说完,身形一闪,竟是原地无声无息间消失不见。 老管家虽然不是青云门人,却也是有修为的,见到陆展变得修为深不可测,脸上并无半点高兴,反而是惊恐无比,他在原地想了想,竟是忽然取出一把匕首,将自己的舌头割了下来,变成了一个哑巴! 桃花林小院。 顾余生正感受着身体的细微变化,他从一开始的兴奋,变得冷静下来,他虽然能够感觉到灵葫与自己之间的神妙联系,但毕竟灵葫不是他神海中先天孕育的本命瓶,虽然他将三魂寄于灵葫,让身体暂时打破了天地桎梏,看似可以顺利的突破以后的境界,可始终还是自身觉醒本命瓶有着细微的差别。 将三魂寄于灵葫,本身就带着一定的风险,倘若灵葫被人夺走,或是灵葫受到损伤,他自身的神魂也会受到牵连,至少也会修为大跌。 不过顾余生想到了一个补救的办法,那就是继续对灵葫进行炼化,把它炼化成自己的本命之器,让它可以与身体相融,不过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需要水磨工夫,而且顾余生一心向往剑道,并不想在这条路上分太多的心思。 寄魂于灵葫,本身就是权宜之计,顾余生并没有放弃修复自身魂桥的念头,待他日寻找到办法,他一定会将魂桥续接,到那时,再将三魂移入自身的神海本命瓶,这样虽然会绕诸多弯路,但顾余生并没有任何气馁。 一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三魂在这灵葫中,可以得到很好的蕴养,这灵葫本身的神奇之处,他用神魂就可以感知到。 二则是将自身的三魂置于灵葫,可以遮蔽气息,让人难以察觉他真实的修为境界,毕竟元胎,开脉,到煅骨,这三个境界,属于开辟自身,就算修为境界较高的修士,在自身没有显露元胎之气,体表经脉之显,或是骨骼之泽时,在不动用某些神识一类的秘术或是天眼术,是无法准确判断对方的修为的,只能推测个大概。 可一旦进入凝魂境就不一样了。 先天或是后天打破桎梏的身体,会因为与天地间形成交互,从而可以从气机上轻易判断出修为的境界。 自从那一次突破元胎一品以及在镇妖塔中无意中窥探到苍穹的诡异之处后,顾余生的内心甚至有些怀疑,凡人在踏入修行之路之初,凝结元胎,好像是刻意对修行者的保护,用以屏蔽天机,然而,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气机的显兆,就再也难以遮掩了。 “不知道只有我突破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诡秘之事,还是其他人也有。” 顾余生回头看向那灵气枯竭的寒洞,以及仰望电闪雷鸣数个时辰还未停歇的天空,他总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这天明明那么高,却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不过,顾余生也明白,以他今时今日的能力,在青云门,也最多能够自保而已,就算这方世界真暗藏着什么诡秘和危机,也不是他现在能够左右的。 一步步的提升自我,向前行,向着内心笃定的目标靠近,才是当前要做的事。 那一本从藏经阁内找到《青莲化生诀》他还没有时间看,连剑道真解也没有参悟,顾余生只觉时间紧迫,根本不够用。 恨不得时间慢点,再慢点。 接下来的两月,顾余生将自己关在小院之中,很少出门,偶尔能看见他在小院中练剑的身影,或是坐在小院的井边看着桃花小峰发会儿呆。 当青萍山的积雪消融,春风初来,往年本应该露出桃花朵的桃树,却意外的推迟。 不止是顾余生小院中的桃花久久不开,就连青萍山脚下的桃花,到四月都没有绽放的迹象。 这一日,桃花林边界,青云门的太上长老柳元折断一根桃枝,细细端详片刻,好一会后,他深邃的目光中露出一抹隐忧,身体一淡,下一瞬出现在青云门掌门修炼的禁地。 “师伯,你怎么来了。” 一道古老的石门打开,玄机子从里面走出来,数月时间,玄机子看起来轻减了许多,面容有些疲倦。 柳元一脸担忧道:“萧师侄,青萍山的异常,你感知到了吗?快五月了,山下的桃花依旧没有开,青云门的阵法,这数月之间衰减许多,形同虚设,青云门的天堑青云梯下,已经很久没有刮起青云风了。” 玄机子拱手道:“师伯,此事我已经有所察觉,青萍山的灵气,比往年稀薄了许多,我已让诸位长老加强戒备,门中弟子修为尚浅的,给他们增加了一些修炼的资源。” 柳元听后,微微一愣,眼前的玄机子,他其实一直都不怎么看好,在他的心中,云峰的雷江横,才是他中意的人选。 当初青云门上一任掌门战死后,诸多青云门的精锐弟子以及资历长老都参加了青云门的掌门遴选,他们进入到镇妖碑中,由三大圣地设置的数道关卡以及无数强大守护英魂传承斩妖之志,待那些人归来时,镇妖碑却选择萧让继承青云门的道统,执掌青云,赐下真人法号玄机子。 玄机子执掌青云门以来,可谓平平无奇,柳元今日前来,玄机子的话,却让他这个当长辈的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更加让他有些疑惑的是,他是近期才觉察出青萍山的异常,而玄机子,似乎很早就觉察到了。 柳元是青云门中唯一的金丹修士,可他神识暗中探查玄机子,却看不透他的修为,只是觉得他依旧在归一境的样子。 “师侄既然诸事安排妥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如今青萍州到处都有妖兽横行的迹象,甚至有化为人形的妖兽混迹于闹市,对凡尘女子下手,诸多不平事,师侄务必和其他峰主以及长老多多商量才是。” 玄机子先是点点头,随后意味深长的开口道:“师伯,雷师弟最近去找您老人家了?” 柳元再次打量有些刻板的玄机子,淡淡的说道:“无非是请教剑道上的疑难之处罢了,顺便问了我桃花林中那小子的剑法,是不是我传授的……嘿,那小子可比他老子脾气还怪,关键是,他的实力,你就不觉得震惊吗?” 柳元似乎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冷着脸。 玄机子双手负立,仰望着青萍山,说道:“师伯,千百年来,青云门何曾缺少过天才,资质超凡者,更是不计其数,就连我,在资质上也是不如雷师弟,何师妹的,更别说顾白了。” 柳元哂然道:“可惜,青云门的弟子,只见过雷江横的天纵剑荡妖,从未见过顾白剑出鞘,一个整天手不释卷之人,天资再高,不也是见妖而逃吗,关于他,就不必再提了,免得吵着耳朵,若非看在当初的一些情分上,连他的儿子,我也是不会让他入桃花林的。” 柳元说到这,似想起什么,问道:“师侄,你来说说,顾余生那小子的剑法,是不是他老子遗留给他的?若是那小子的剑法本身传承于青云门,又是他老子私自留给他,那可是违背宗门门规的,你不是看那小子不顺眼吗,一旦查实,可就有赶下山去的理由了。” 玄机子仰望着天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沉默片刻,才回答道:“不是。” “你这个人,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我能感应得到,那小子剑中藏意,心有凌云,若没有人教,是决计不可能有如此成就的,若是有人教,又有谁能瞒过我的眼睛?” 柳元似乎有些想不透。 玄机子侧看一眼柳元,又抬头看了看天空,莫名的道:“桃花总会开的,师伯也不必急躁。” 第75章 临溪向山摘桃花,庭院别落遇晚云 桃花林。 茅屋,一朵青色的莲影在他身体周围闪耀,莲花瓣一共凝结出九瓣,每一瓣上,都有他的灵魂烙印。 他正在修炼白玉京中留下的心法,莲花化生诀,这是一门煅骨境后才能修炼的功法,虽然它前面部分依旧要以三魂飞魂桥入本命瓶,但它的后面部分,却十分独特,它将修行者的本命瓶比作莲蓬,以莲花化生,用以强大本命瓶,寄魂于每一朵莲花上。 当莲花盛开,花瓣长出的越多,自身的魂魄也就变得越加强大。 而凝魂境的修行,本质上就是强化三魂,让每一道魂魄,都拥有与肉身一样的神通,达到神魂合一的境界。 按照莲花化生诀中记载,此门功法修炼到极致,可以莲生三十三,瓣瓣各不同,境界可从凝魂境一直提升到元婴境! 经过数月的苦修,顾余生终于凝练出莲花九瓣! 而他并没有将莲花烙印的灵魂移入神海,而是将其种在灵葫之中,每日,灵葫都会吸纳天地间的灵气,用以滋养莲花烙印。 当九朵莲花之影渐渐消散于体内,在灵葫的壁上留下一朵奇特的莲花印鉴,顾余生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这几个月的苦修,终于让他的三魂变得坚固异常,灵葫与自身的契合度,也越来越高。 顾余生推开门,走到小院中,他取下腰间的木剑,准备练剑,但他目光落在庭院中的桃树时,眉头微微皱起。 他凝望着桃枝,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他修炼莲花化生诀,时常有明悟,就会三五几天都如同大梦一场。 如今应是四月天。 “桃花凋谢了吗?”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自责,去年隆冬之时,他已答应过秦先生,来年桃花开,必然酿最好的桃花酒。 可他一心修行,竟然错过了桃花盛开的花期。 顾余生心有不甘,取下墙上挂着的竹篮,身向桃花林,他沿着那溪水不断的往山上行。 往年山脚桃花凋谢的时候,山上桃花还没有完全盛开。 顾余生素来勤修,练剑未曾断绝,可这一次修炼莲花化生,以魂为莲,如同沉睡莲蓬之中,竟忘了山中岁月。 他一路踏溪而上,一路青山暗暗,百树不见青,顾余生越来越觉得所见与所看不太真实。 不知不觉间,顾余生攀爬到一处幽静之林,这里桃花正盛,落英缤纷,花香阵阵,蝴蝶翩跹! 顾余生见状大喜。 忙摘桃花入竹篮。 摘了一阵,顾余生不由地停下脚步。 他的眼中,露出一抹惊奇。 只见那桃花林深处,楼台亭阁,雕龙刻凤,墙影如玉璧,隐约中,里面有读书声声。 顾余生驻足聆听,那读书声渐渐变得明晰无比,好似天地间有一股浩然之气不断的回荡于周围,不可琢磨,却又如同沐浴春风之中。 顾余生的神魂中,那一朵莲花泛起阵阵青芒,不断的旋转,这方圆数里的浩然之气,竟然被它吸收,腰间的灵葫,也是变得青翠无比,它上面的天生灵宝符文,璀璨夺目。 “这竟是那位大儒栖身的别院。” 顾余生心中一惊,他无意闯入,却感受到儒道大修士真正的不凡之处。 青云门中,一直有人对这位莫大儒的修为进行猜测和吹捧,说他以书为剑,可敌妖皇,顾余生自是不信的,在他的印象中,哪怕是五阶妖兽,也足够给青萍州这个地方造成极大的灾难了。 顾余生本欲退去,可他抬头,却见桃花树上的桃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依次盛开,桃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如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此间天地奇景,看得顾余生目瞪口呆。 他对三千大道的认知,并不深刻,他行剑道,也不过才一年有余才得秦先生指点,如今这一条路,他还在初行,如一座山,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可眼下。 莫大儒读圣人之书而引天地异象,浩然之气簇开桃花,一茬又一茬。 顾余生眼落那一朵朵桃花。 入耳的圣音引动莲花烙印共鸣,如同一场机缘。 他本无心窥探他人大道,可若就此这般离去,却是心有不甘。 他静下心来。 肉眼观花而心听大儒之声。 听着听着,顾余生的表情由一开始的震惊渐渐变为错愕,复杂,以及茫然。 因为莫大儒现在所读的书,他曾听父亲在桃花林中读过。 又岂止一次呢! ——百花吟。 圣人著书而言百花,赞桃花灼灼,赞莲花出淤泥,赞菊花之肃杀,赞梅花之高洁。 顾余生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桃花满园的快乐时光。 那时他那哪里懂什么花,也不懂景,只顾着花下追蝴蝶,不顾红泥染身,脏了又脏。 恍惚中。 顾余生见有故人来。 莫晚云穿一袭浅白的长衣,秀发青丝,脚步轻盈,婀娜细腰,竹篮傍身,手攀一树桃花染玉手。 双眸明亮有光,眉黛飞霞面胜桃花,一只蝴蝶飞落在她头顶的步摇上,与步摇共舞。 莫晚云伸出手,那蝴蝶盘旋几圈后落在指尖,她噗哧轻笑,在桃花林中轻舞,原地转了个圈,忽然,她翠颦微点,兀然间观凝出现在桃花林中呆站着的顾余生,她先是一惊,随后慌忙张望后方,脚尖轻轻一点地,轻花弄影般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她是如此的近。 近到顾余生能看见她精致的脸,跳动的眉毛。 她伸出一只手,放在粉唇与鼻尖。 “嘘!” 莫晚云示意顾余生噤声,她回头看一眼庭院方向,忽而变得蹑手蹑脚,下意识的拽着顾余生的手臂,就往桃花林外奔去。 顾余生如梦初醒,茫茫然的跟在莫晚云身侧,穿过桃花林,只见一路桃花纷飞扑面,沁香扑鼻。 顾余生已知桃花香,又品过桃花酿,自认为已知其中味。 未曾想,今日的桃花,味道格外幽香。 好一会,两人才行至瀑布一侧,听瀑布声声,溪水涓涓流淌,掩盖了大儒读书的声音。 顾余生光顾着看莫晚云。 莫晚云则是莫名一红,偷偷甩开顾余生的手。 此时春风吹来,瀑布凝珠飞落在莫晚云的发梢,轻轻滚落,她的白衣长裙轻轻飘荡,伸出素手撩动鬓间一缕青丝,如春光明媚的眼神落在顾余生身上,嗔道:“看够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差点闯了大祸!” “没看够。” 顾余生眼皮动了动,那垂下的瀑布流水,与莫晚云婀娜相衬,她的眉毛颦动,修长的倩影已不似初见时的萝莉傲娇之姿,她穿着素雅,却已如皎皎莲花,出落得水灵,明媚动人。 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 如今的莫晚云,已然灼灼,比起曾经,少了几分傲娇,多了几分文静与羞怯。 但她毕竟还没有完全褪去青涩,只把顾余生轻推了一下,让瀑布之水洒落顾余生一身,她才咯咯的笑起来。 “摘桃花摘到我院子来了,顾余生,真有你的。” 顾余生以清水洗脸,风吹过他沾湿的头发,他的脸棱越发的清晰,他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莫姑娘,上次镇妖塔一别,我还没说感谢的话呢,这不,数月苦修忘了时间,以为山中桃花凋谢,今年的桃花酿还没做,不知怎的就到了这里,也许我也是只蝴蝶,被莫姑娘的美貌给招来了。” 第76章 人约黄昏后,书山藏万典 “喂,顾余生,你说什么呢?” 莫晚云脸微微涨红,去年桃花开时,她也曾和顾余生嬉闹过,这样的话,她本是不在意的,可这一年间成长,她也初知人间事,再调皮的女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会变得文静,娴雅,怀春。 此时此刻,两人独站在桃花小峰瀑布之畔,少年追风赶云,少女见花喜春,都是最好的岁月。 怎能不内心起波澜。 顾余生犹自对世间爱情懵懂,只当是和莫姑娘数月未见,也不见外,只捡着好话说,他出手,从莫晚云的发梢上摘下一只蝴蝶,用嘴轻轻一吹,蝴蝶飘飞,他未曾觉察到莫晚云的神色变化与往年多有不同,只是开心地站在风能吹面的地方,扬了扬竹篮里的桃花,凑在莫晚云耳边,小声道:“莫姑娘真的比去年还美了,蝴蝶都绕你指尖,我从山脚走来,在这里遇见莫姑娘也不足奇怪,可能是老天的安排也不一定。” “停,哪有什么老天。”莫晚云目光闪烁,“油嘴滑舌的,是不是我这么久没去桃花林,你才来找我的?” 顾余生想了想,轻轻摇头,回答道:“我的脑海中会时常出现莫姑娘,梦里也曾见过几次,但今天我寻桃花,只是为了酿酒……也做桃花酿,我想着莫姑娘每年都爱吃的。” “哼!” 莫晚云不知道是该骂顾余生,还是觉得顾余生还不解春风意。 顾余生犹自道:“我摘你爷爷院子里的桃花做桃花酿,莫姑娘可别和你爷爷说这事。” 莫晚云好似想到什么伤心事,眸光里略有哀伤。 “以我爷爷的本事,他就是让铁树开花,也不足为怪,可人间最美的景色,绝不是这样的,再说了,满院桃花开,哪里抵得上满山桃花开,顾余生,你说今年这青萍山的桃花都怎么了?” 顾余生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莫姑娘若是喜欢这桃花,我倒是有办法的,而且,我可以让桃花开很久。” 莫晚云听后,噗哧一笑,一双皎莹柔水的眼睛打量着认真无比的顾余生,嘀咕道:“哪有这种事儿,你又不是春风,还懂桃花意啊?” 她根本不相信顾余生说的话,状若无意的道:“喂,最近都没有见你在桃花林练剑,是不是修炼上出了岔子?” 顾余生见莫晚云提及修行的事,他也猛然间想到什么,转过身来,凝视着莫晚云的眉间,说道:“莫姑娘,你是不是进入凝魂境成为真正的修行者了?” “什么叫真正的修行者啊,都一样的,非得抵达那个境界才算吗?”莫晚云一改以往的秉性,把修行者这个身份淡化掉,“在我看来,任何与天斗的人,不屈于命运的人,都算是修行者,你觉得呢。” 顾余生隐约觉察到莫晚云身上的灵气波动,他知道以莫晚云的资质和条件,修行速度极快,并不奇怪,可她说这样的话,似乎是有意宽慰自己,顾余生心中泛起暖意,凝望天空,眼底却全是莫晚云的身影。 “莫姑娘,上次镇妖塔之行,那密室中的灯,仿佛有些古怪,你觉察到了吗?好似……有某种奇怪的东西,想要在我们的身上打上烙印,你爷爷是圣院大儒,或许知道些什么,不妨问一问,万一真有人动了手脚,可不太好,修行之路,绝不能出半点差错的,不能马虎。” 听见顾余生的话,莫晚云的贝齿轻轻一咬,她的嘴角露出些许难以捕捉的笑容,她忽然伸出手,抢过顾余生手指捻着的一朵桃花系在发髻上,说道:“我会去找爷爷说这事。” 虽然莫晚云不知道顾余生为什么会发现这么神秘的事,毕竟当初,也是她在突然顿悟之时,魂桥显兆,她爷爷才觉察到的异常,但她不希望把这件事说给顾余生听。 男女之间的那些情愫。 有时候是希望被关心。 有时候是希望被需要。 莫晚云不明白,为什么她每次和顾余生在一起的时候,都会觉得十分舒服,从未聊过天大地大的理想,也从未说过彼此的烦恼。 两人在一起时,就是想到哪,说到哪。 可莫晚云毕竟不再是那傲娇的萝莉了,心思已逐渐细腻,虽然偶然间依旧大大咧咧,她能感受到顾余生在说这话时,神色十分专注,好似他在雪中练剑时的明眸皓光一般。 原来那个经常在镇妖碑前驻足良久的少年,也是会关心人的。 莫晚云心中已了然。 她仿佛下了某种决定,微微侧身,正对着顾余生,说道:“其实这几月我本想来找你玩的,可我爷爷每天敦促我读书修行,你知道我性子,看书就瞌睡,但我爷爷每天都考校我文章经典,总是难以糊弄过去,莫如这样,以后你每天闲暇之时,就到这里来修行,有你在身边,我或许能多认识一些字,这样你每天都能摘一些桃花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顾余生闻言,神思间有几分淡淡的感伤。 他依旧对莫晚云平静地说:“原来莫姑娘也有这样的苦恼,父亲在时,也常常督促我多识一些字,他说书中有万般道理,待我长大后就会挑着最合适的照着做人做事,我那时也常常看书就睡着,父亲偶尔责罚,偶尔也会放我一马,可如今再无人考校我读书几何,写字好与坏,修行如何,莫姑娘放心,我每天黄昏后就来这里,我父亲的书架上也有些好书,莫姑娘可以拿去给你爷爷品读,他老人家一定喜欢。” 莫晚云伸手指了指顾余生,笑着道:“你真是比我会拿捏爷爷,你先下山去,我将这里布置一下,我自是要好好读书的,不过也不耽误你修行,那瀑布可掩藏声音,你也可以在这练剑。” “嗯。” 顾余生虽然觉得在这里没有待够,可一想到以后要陪莫姑娘读书,心中也泛起莫名的思绪,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暗中雀跃,顾余生也说不上来。 他只觉莫姑娘这样说,这样做一定有道理。 提着满竹篮的桃花下山,走了几步,回头道:“明日我带些桃花酿给莫姑娘尝尝。” 说完,他身影顺着瀑布碧涛,一跃而下。 “嗳!” 莫晚云吓得伸出手,忽见顾余生身形几个腾挪之间已下了险峰,她嘴角不由地露出一抹笑容。 “我没说要吃呢。” 她嘴里编排一句,却是脸上笑颜胜桃花,她蹦蹦跳跳的走了一段,又似乎觉得不太合适,如大家闺秀般漫步在桃花林,却又不经意的伸手折断几根桃枝。 她走到书香内阁,挪来一个木架支撑在书书柜上,在书柜上不断的翻找着一册又一册的书籍,这些书籍上有浩然之气凝结的金纹封印,莫晚云虽然能挪动,却是无法翻阅。 “晚云呐,我的小祖宗哟,我还以为这半年你变得文静了许多,怎么三天不管你,你就恢复原来的样子了,你这是要拆了我的书架吗,你快下来。”莫凡尘有些心疼他这些书架上的书,生怕莫晚云一不小心给他弄坏了。 莫晚云则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目光在书架上逡巡,说道:“爷爷,我平时不看书,你偏要我看,我今天找几本书看,你又不让我翻了,小气。” 莫凡尘手捧几本被莫晚云翻乱的书册,看了看外面,小声道:“晚云啊,不是爷爷不给你看这些书,是这些书,不能乱翻看。” “为啥?怕我弄坏上面的封印啊?再说了,这些书,爷爷你不也在日夜抄录吗?我觉得我写的字最近还可以,要不我帮帮你?免得眼睛看东西总模糊。” 莫凡尘肃然道:“晚云,爷爷实话给你说了吧,我带你来青萍山,并不是这里的桃花有多美,爷爷其实是有重要的事在身,我必须将这里所有的书籍抄录完毕,以作备存传承下去……万一有一天圣院书山不在了……也好给后人留些祖宗智慧。” 莫晚云神色一惊,恍然道:“爷爷,原来你陪我来青萍山,就是个幌子……那这些,岂不是圣院书山的典藏?” 莫凡尘郑重的点点头。 “我虽然能抄录这些典藏,但在抄录之后,会以圣人蒙智之法抹去这部分记忆,再者,我已在圣人像前立下天道誓言,不可轻易违背誓言,更不能私自将典藏中的修行秘籍传于他人,甚至连你也不行,所以这些书,你看不得。” 莫晚云眉头微蹙,指着书上面的金纹,说道:“这上面的圣人封印我也不懂,爷爷不用担心的。” 莫凡尘揉了揉眉心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叹息道:“这一年来,我以浩然之气抄录圣典,身心俱疲,顾不得你的修行,但你不可懈怠。” “对了,晚云,你迟早是要入书山的,这金纹虽然玄妙,但你一定要学会,它关乎到你未来的修行,以及书山传承,它其实是金科玉律中的圣人之言演变为符文密码,专门防止妖族窃取人族大道和人族气运而特别加持的封印,只要你能领悟圣人之言,修浩然之气,再掌握其中一些规则,再粗通一点点符文的变化之妙,自然就会懂了……” 莫晚云听后,一副头疼的样子,撒手道:“不看了。” 莫凡尘将一本册子递给莫晚云,说道:“该看的还是得看,这一本圣人之言,你要多读,还有啊,以前教给你的那些符文基础,你没有忘记吧,不要成天只知道练剑……你那师父教你的那些剑诀,虽然不错,但也就只能斩斩小妖而已。” “知道了,爷爷。” 莫晚云抱着书,走向自己的闺阁。 第77章 深谷遭魂袭,伏天剑诀初露芒 峡谷深处,顾余生从山上归来,他沿着小溪之侧行走,雪猿从瀑布洞中唧咕唧咕的大叫一声,凌空一跃,落在顾余生的面前,这一年多,雪猿的也成长了许多,浑身的毛发比白雪还要明亮,它的个头虽然没有长大多少,但它的双掌,却比以往大了一倍有余。 顾余生虽然忙于修行,偶尔也会指点它几句修行打坐的法门,它胸膛的肌肤变得如厚茧和寒铁锤炼成的铁皮一样,十分壮实。 它已经习惯顾余生每次到来,都会匀它一口酒吃,故而顾余生一出现,它就会无比的雀跃。 雪猿拍打着胸膛,不断的朝顾余生示好。 它高大的身影形成的影子,甚至可以将顾余生完全遮住。 顾余生微微抬起手,这时,他的瞳孔微不可查的跳了一下。 “别急。” 顾余生开口说道,手顺势往腰间的酒葫芦一抓,先是打开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酒。 雪猿就站在原地不动。 忽然,一道诡异的剑气从顾余生的酒葫芦中飞出,以极快的速度刺中雪猿的眉心。 一道血色的光影浮现,紧接着是雪猿吃痛的声音,巨大的双掌拍在头颅上,浑身毛发竖起,它一个后空翻,坠在身后的小溪水潭之中。 “啊!” 那血色光影逐渐汇聚成一道无实体的虚影,逐渐显露出他本来的面目。 “是你?” 顾余生眉头微皱。 眼前的血色光影,赫然是当初在镇妖塔时对他动手的姬天成,只不过此时的他,气息虚弱到了极致,只剩下三魂七魄凝聚成虚化的影子,它汲取的雪猿的血气,暂时得以存活。 “原来老夫从始至终,都小看了你!” 姬天成血影晃动,他的目光落在小溪中的雪猿,顾余生刚刚明明一剑刺中了雪猿的眉心,但此时此刻,却没有在雪猿的额头上留下任何剑痕。 姬天成的眼中露出一抹惊愕,随即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原来如此,你的成长,真是令人惊讶,老夫想知道,你刚刚是如何识破的。”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顾余生的声音诡异般的出现在姬天成的身后,一道剑气诡异般的从姬天成身后出现,嗤的一声,一剑穿透姬天成的身体,顾余生的身影化作一道青光,重新凝实,刚刚的那一剑,他虽然刺中了对方,可那种刺入空气之感,让顾余生心中一凛。 “好胆!”姬天成暴怒,“你果然狼子野心,大逆不道!” 顾余生转过身来,冷静的说道:“你以秘术控制我的灵宠,在这深谷之中等我,不正打算偷袭我吗?既然你起了杀心,就不必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了,如果你拥有肉身,我或许碍于实力,还会和你虚与委蛇,但现在的你,不过是纸老虎罢了,姬长老,有些事,你可能已经忘了,我可没忘,镇妖塔中的仇,正好算一算。” “哈哈哈!” 姬天成被顾余生识破之后,身上的血气涌动得更加诡异了。 “这数月,我只有一息尚存,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现在,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我曾小看了一个人,如今,我发现青云门中,被人小看的,何止是他?你也不简单,不过,你终究还是太年轻太年轻了,凭你的实力,就算我没有肉身,一样可以碾死你。” 顾余生凝望着手中木剑,缓缓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针对我?我从进青云门至今,应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难道就因为我是顾白之子?” “这一点还不够吗?” 姬天成阴冷一笑。 “只能怪你命不好了。”说完,他张口一吐,以血气化成两把子母剑,将其握在手上,“如果有得选,老夫绝不会夺舍你这样背负耻辱之名的家伙,但没办法,如果我再找不到新的肉身,我就要死了,认命吧。” 唰。 姬天成的身影诡异般的出现在顾余生身后,两把子母剑交叉出现,斩向顾余生的身后,他手中剑虽然是无形之剑,却宛若实质,血气滚滚,夹杂着森森剑气。 顾余生的目光已冷,他在原地一动不动,但手中剑,却反手一刺,剑尖点在两把剑交汇的地方。 恐怖的剑气,几乎一瞬就将姬天成手中用血气幻化的剑击溃,他的眼中露出一抹骇然,施展秘术,诡异的遁向一侧。 然而,他的身形才刚刚稳住,顾余生竟是预判到他的落点,又是一剑斩来。ζΘν荳看書 在姬天成看来,顾余生这一剑招式平平,只需用剑就能格挡,但当他将剑抬起格挡时,就会被无形剑气将他凝聚的血气之剑消融。 姬天成本以为是自己如今只剩下一缕残魂,实力不足才导致这样的情况,可当他又躲闪了数次后,顾余生依旧能精准判断他的落点,并以剑直取,无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时,他终于有些慌了。 仓惶之中。 他将两剑格挡。 锵啷! 姬天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血气凝聚的剑彻底泯灭成烟! “这是……” 姬天成原地凭空消失,再显出身形来时,身影模糊了一些。 “剑势?” 姬天成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惊愕,当他的目光再移向顾余生手中木剑时,他的声音再一次变得尖锐起来。 “不对,剑意,剑道第三境,怎么可能!” 姬天成有些慌了。 他现在没有肉身,剑气可以穿透他的身体,不受伤害,可凝聚了剑势,则可以与他血气之剑抗衡,对他形成无形的压迫感,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成竹在胸,毕竟他之前已经达到归一境巅峰,只差一步就可以凝结金丹,他以本命瓶护着三魂七魄,几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在他看来,顾余生在境界上与他差距太大了,这才起了夺舍之念,本来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可没想到,顾余生竟然已经抵达剑道第三境! 这什么概念。 整个青云门中,如今纯粹以剑道抵达这个境界的,绝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你的剑道,绝对不是传自于青云门!” 凝聚出剑意,则心与剑意念相通,纵然他是神魂之体,被刺中后一样会魂飞魄散。 想到此,姬天成眼中由震惊变为恼怒,他这一生,虽然在境界上抵达到青云门很多人都没有抵达的高度,但在剑道上,穷其一生,也没有顾余生今时今日的成就,他恼怒,是嫉妒,心中存了毁去这一切的念头,也有将顾余生所有的辛苦掠夺的念头。 然而,姬天成还没行动,顾余生的剑,已再次出手,以剑指天。 刹那间,这一方静谧的峡谷,地上阴影如暗,天空骄阳如火! 炫目的剑光照耀在姬天成的血影身体上,灼魂之痛,让他惨叫一声,下意识的向地面阴阳处遁去,然而地面之中,那黑暗中的剑气,更是如临渊深处蹿出来的黑暗,稍有触及,姬天成的神魂就被吞噬掉近一半。 “天明地灭!” 顾余生口吐剑诀真言,伏天剑诀中的这一招,暗藏阴阳变化,两仪反复,不仅仅在招式上极为精妙,用来对付姬天成这样失去肉身的家伙,却是出奇的好用,这一招天明地灭,本就是用来对付妖族之中某些专门吞噬生魂的强大灵魂兽的。 姬天成自诩聪明,趋利避害,他看破顾余生这一剑中灼日之盛,却不知道地面的黑暗剑光,才是真正的杀机。 “啊!” 姬天成惨叫一声,他的三魂瞬间变得透明无比,随时都要消散。 “饶命!” 姬天成的脸上充斥着惊恐。 但他看见的,是顾余生那一张超越年龄无比冷静而肃杀的脸。 “等等,我知道一个秘密……关于你父亲的!” 顾余生手中剑微微一荡。 嗡。 天明地灭奇象消散。 顾余生的剑,悬在姬天成的眉心。 顾余生的声音低沉道:“珍惜你唯一的机会,你知道,我能将你彻底抹杀。” 姬天成打量着顾余生手中的木剑,说道:“你父亲的剑被插在镇妖碑的乌龟背上,不仅仅是你父亲当年不敢拔剑斩妖,而是他曾在仙葫州文会上,大骂上界谪仙人,还得罪了三大圣地的执法者,青云门为了避免灭门之祸,不得不这么做……哈哈哈,所以,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你能活,是因为你如一只蚂蚁一样弱小,可一旦你成长起来,你会很惨,放了我,我指给你一条活路……” 噗! 顾余生手中木剑,无声无息贯穿姬天成的眉心。 “我的路,自己走,不需要人指指点点。” “你……” 姬天成的三魂暗淡,逐渐消散在空中。 就在此时,顾余生的周围,一片粉色的霞光突兀,将他和姬天成的神魂精魄一起卷了进去。 第78章 余生剑出鞘,一夜满桃花 当粉色霞光出现的一瞬,顾余生一只手紧紧的捏住腰间的灵葫,手中木剑竖在身前,以自身灵气注入木剑中,木剑上泛起淡淡的青芒,他身影一闪,将水潭中的雪猿护在其中。 隐约中,顾余生看见一道树影逐渐浮现,它的枝桠化作藤蔓,将姬天成溢向四周的神魂精魄吸入藤蔓之中。 顾余生的眼角,有桃花瓣片片飘荡,一股强大而晦涩的妖气,在周围汇聚,顾余生好似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凝视着自己,并且夹杂着强大的怨恨,怒气。 那些粉色的桃花瓣汇聚形成一个漩涡,不断朝顾余生靠近,但它似乎很忌惮顾余生手上的灵葫,粉色的霞光中,有一道古树的残影若隐若现,不断的扭曲憎恨,藤蔓飘荡,挥舞如鞭。 “你倒是很会抢东西。” 顾余生目光冷凛,他能察觉得到,姬天成残余的力量,被桃妖吸收后,空气中的木灵之气变得浓郁了许多。 顾余话音刚落,桃妖猛然间变得愤怒无比,周围全是奇特的婆娑嘶哑之声,好似是桃妖在低语,在谩骂,它显露出桃树本体,好似瞬间遮蔽了峡谷的太阳,周围变得阴森森的,顾余生抬头看去,只见那桃妖的本体,又断了一枝,格外的醒目。 而姬天成的能量,似乎还不足以弥补它枝桠断裂的一枝。 桃树上似乎有一只眼睛逐渐变得清晰,顾余生感觉到它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自己身上,而是在他的木剑,以及腰间的剑鞘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余生只觉树妖的低语愤怒声逐渐变得如泣如诉,好似有着万般委屈。 古语摘下腰间剑鞘,木剑归鞘,说道:“我知道你有天大的本领,我也知道我手中木剑或许和你有关,不过这剑鞘……似乎和你没有关系吧?” 桃妖的声音陡然消失,空气变得静谧。 片刻后。 却是好似凭空出现一股妖风,吹刮在顾余生身上,他猝不及防,被吹出去数米之远,雪猿庞大的身躯,也是抱做一团,双掌死死的抓住河边的巨石。 “脾气还挺大。” 顾余生作势要扬起腰间的灵葫,周围的霞光陡然远遁,离顾余生远远的。 顾余生收敛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桃妖,我知道今年桃花不开的缘故,我不怪你,可我答应了一个人,让她看见青萍山最美的桃花,我希望明天见到她的时候,青萍山的桃花已经开了,还有,我制作的桃花酿,决计不可沾染半点血腥气,而是一朵朵沐浴在雨露后的桃花。” 顾余生说到这里,声音陡然变得低沉:“你若答应,我会守住你在桃花小峰别院聆听儒道圣音的秘密,否则,以一位大儒的修为,想要斩杀你,轻而易举,纵然大儒饶过你,我为人,你为妖,我以你躯体之剑斩杀你,那才是真正的人间悲剧。 “我现在并不想怎么做,因为我手中的木剑,是父亲留给我人间最后的厚爱,我父亲温文儒雅,而我未必会如此,但我想,我在父亲的心中,应该是个善良的孩子,为此,我愿意善良一次,你怎么选择,那是你的事。” 沙沙沙! 原本低语的桃妖,沉默不语,风声中,只有树影婆娑的声音:顾白温文儒雅?怪不得人类都善于撒谎!是这世上比妖还要可恶的家伙。 桃妖凝望那旧处被折断的枝桠,陷入沉思… 片刻后,顾余生眼前的粉色桃花影消融,悄然遁向远处。 顾余生手从灵葫中松开,悄然松一口气。 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没有斩杀桃妖的实力。 不过桃妖总算识趣,没有给他制造麻烦。 回到小院。 天空下起了小雨,这一场春雨,稍来得迟。 是夜。 顾余生还在烛光下领悟本命剑解,他把那一把木剑悬于灵葫上方,想要把木剑蕴养于灵葫,却始终不得其法。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呢,不应该的。” 顾余生凝望着黄豆大小的灯芯,陷入沉思。 他自是不知这一夜窗外春风忽至。 青萍山的四月天,在第二天清晨,苍翠满山。 镇守在桃花林外的柳元,见到山林郁郁葱葱,暗自松一口气:“桃花总会开么,萧师侄,你的预见,还真是准啊。” 而青云门的掌门玄机子,则是在闭关的日月门前,双手被长袖遮掩,他的头发和脸上都沾满晨露,一夜久驻足,他在晨光中凝望青萍山的苍翠,愁云遮脸。 这时。 十数道遁光远来。 却是云峰的雷江横携领众长老前来。 “掌门师兄。” 雷江横双手抱拳,动作稍显敷衍,他余光扫过身侧的长老,得到眼神上的回应后,他开口说明来意。 “宗门弟子之间的比试,何时举行?” “不急。”玄机子目光落在雷江横身上,“多给年轻人一些时间修行,也是好的,你看这满山的桃花,不也比往年迟了两三月吗?” 雷江横眼里根本没有青萍山所谓的桃花和山林,他双目如剑,锐利无比。 “师兄,青云门总不能一直关着吧,现在外面到处都充斥着关于青云门的流言蜚语,说我们占着沧澜国的人间供奉,却不派弟子下山斩妖,依我之见,应该提前开山门,并邀请青萍州以及周边州郡的宗门前来观礼。” “毕竟青云门这一次的宗门弟子之间的比试,获胜者有资格入圣地修炼,这件事,宗门长老早就把消息传达给弟子,无论年轻一辈的弟子,还是前些年入青云门的弟子,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参与,珍惜这一次百年难得的机会。” “是啊,掌门师兄。” 雷江横的话刚说完,立即有几名长老站出来附和,这几名长老,并非全是云峰的,还有其他五峰的长老,他们的言语一致,话语也出奇的统一。 玄机子不说话。 立即有一名专门负责青云门重要事务的长老站出来,将一份册子递到玄机子面前。 “掌门师兄,这是我和诸位长老拟定出来的宗门弟子比试章程以及细则。对了,还有一事,青萍州的七秀坊,四剑门对青云门此次闭关颇有怨言,在下与其他长老商议后,暂拟让这两派的长老前来观礼,他们门下的弟子,也各选十名前来青云门参加这一次的比试。” 玄机子本来面无表情,听见这,却是眉头一皱,眼中露出一抹深邃:“来青云门观礼可以,可青云门自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别派来掺和了?” 那长老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回答,雷江横接话道:“师兄近日闭关,尚不知其中原委,近日,青萍州,仙葫州以及汀州诸国以及宗门势力,皆收到浩然盟发来的斩妖盟令,盟令中谴责我们这三州除妖不利,若再是这般,将增加我等诸多宗门前往边界戍守妖关的名额,还让我等每年增缴一定比例的入盟费。” 玄机子闻言,冷冷的说道:“青云门虽小,却也有自己神圣的职责,我知道,这些年三大圣地隐秘不出,自然有人小瞧了青云门,可只要镇妖碑一日还在,我等就可以不奉浩然盟的盟令。” 雷江横这时露出一抹嘲弄,接话道:“掌门师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三大圣地的使者,已经有百年未曾来过青云门了,再者,那年青萍州斩妖,顾白临阵脱逃之事,传到了浩然盟……我们如果再不顺从一点的话,只怕事情会闹得更大。” “是啊,掌门师兄,请为青云门大局着想。” 其他长老齐齐上前一步,看似恳求,实则是和雷江横站得更近了。 玄机子目光扫过众人,沉默片刻后,说道:“那这件事,就由你们来安排吧。” “是,掌门。” 众长老同时松一口气,下意识的看向雷江横。 雷江横挥挥手,说道:“烦劳诸位长老再把拟定的章程再细化一下,既然邀请了七秀坊和四剑门,不妨再多邀请一些其他门派的弟子前来,要让他们知道,青萍州,依旧是青云门说了算。” “是。” 其他长老对雷江横言听计从,敷衍般朝玄机子拱了拱手,身上泛起阵阵灵光,遁向各峰。 雷江横昂首挺胸,与玄机子对站着,目光依旧锐利。 玄机子则是双手负立,说道:“雷师弟似乎对这次宗门弟子间的比试成竹在胸?你就不怕其他宗门的弟子来青云门,将本门的弟子击败,到时候圣地的名额,落于他派手中?” 雷江横开口道:“七秀坊和四剑门中,的确有几名资质出众的弟子,可掌门师兄的亲传弟子,以及何师妹的亲传弟子,不一样出众吗?” 雷江横的这话,看似夸赞,实则诛心,玄机子的亲传弟子竹青在镇妖塔被四阶妖兽要了半条命,而何红念的亲传弟子,一人是萧木清,她在与血煞宗的两名叛修交手时,同样身受重伤,至于另外一名亲传弟子,虽然是莫晚云,但她是如此的年轻,比起青云门往届的弟子,历练不足。 言外之意是说,青云门,还得看我雷江横。 玄机子仿佛没有听出雷江横话外之音,他一步步走向崖边,眺望着远山,神色间颇有缅怀,叹息道:“雷师弟当年也曾以剑动青云,是我们这一代中最杰出的天才,为恩师看重,当年演武场比试,也曾进入过前十,要不是那一次仙葫州有妖兽来袭,让我等中断比试前去斩妖,雷师弟一定能拿到第一吧?” 第79章 顾余生练剑的石壁,被人供起来了 雷江横本来得意的脸陡然一沉,他的面皮跳动了几下,面对转过来看着他的玄机子,他尴尬的笑了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掌门师兄还记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玄机子捻须道:“不,雷师弟可能没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年轻一辈彼此间切磋一下,有利于成长,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能躺在功劳簿上,每年拿宗门的贡献点。 青云门弟子,算上山外历练的弟子,总的加起来,还不足一万,长老却有近一千人,太多了。 趁此机会,也要严格的筛选一下,近些年没有下山斩过妖的长老,安排他们下山斩妖。 疏于修炼的,境界过于低下的,委任他们下山去处理宗门杂事,做些宗门营生。 当然了,门内弟子当中,有能力的,也可以遴选为长老,雷师弟,你觉得这样合理吗?” 雷江横脸色再次变化。 目光与玄机子相对,玄机子的目光变得深邃无比,一眨也不眨。 雷江横嘴巴微动,刚欲开口。 玄机子又道:“雷师弟没意见,对不对?其实我也就和你一说,不是和你商量,这件事,我已经早就和其他五峰的峰主商量过了,就是通知你一下。” “哼。” 雷江横冷哼一声。 “掌门师兄还真是为宗门操碎了心!” 玄机子叹息一声:“可惜雷师弟不是掌门,否则,这些事就该轮到你来操心了,你知道,我这个人最怕麻烦的了。” 雷江横的手在悄无声息间捏成拳头。 没有成为掌门,是他这些年最为耻辱之事。 如今,却被玄机子拿出来打脸。 本来,他刚刚召集诸多长老前来,就是要给玄机子施压,没想到,玄机子居然反客为主,让他脸上无光。 雷江横嘴角微微跳动,怒气冲面,但他似突然想到什么,脸上的怒气消散,甚至露出些许笑容,“师兄,有一件事差点忘记和你说了,楚尘今年入秋将满十八,他乃皇室血脉,依照圣人之礼,应当举行仪式加冕戴冠,以示成人。正好,今年青云门弟子之间比试,如此盛会,时机最为合适,我已将此事告知玄龙王朝的皇室,得到玄龙王朝帝王允诺,由我代为人师,为他加冕,届时,师兄以及诸位长老都要出席,以示对玄龙王朝的尊重。” 玄机子听后,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片刻后,才往自己的洞府走去,边走边道:“还真是巧啊。” 雷江横以为得势,没有明白玄机子话中真意,他得意一笑,以指为剑,御剑凌空飞去,他的身影如一把利剑穿透云霄,落在云峰之上。 “楚尘,事情成了,宗门弟子之间的比试,定在八月十五,这数月期间,你要更加用功,每日到我修炼之处来,可以用剑与我对战,我会以六峰其他弟子的招式与你交手,三个多月的时间,足够你拆招和应对。”雷江横立在豪院之中,神色间颇有些得意,“六峰的弟子,大多数还在元胎境,不足为虑,往届的弟子中,修为多是在煅骨境,凝魂境的有近百人,而这些人中,有数人已摸到合道境的门槛,为师唯一担心的是,你输在境界上,所以,你必须要尽快领悟剑意境,在自身的修为上,也要抵达凝魂境。” 楚尘点点头,第一次放下傲慢,说道:“师父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如此甚好,我还有诸多事要去办,近日不要懈怠。”雷江横说完,随手一挥,院落之中多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上,有无数剑痕,雷江横指着石头,郑重地叮嘱道:“此石是我从凌霄峰某处石壁上以剑切下来的,这上面的剑痕,剑招看似凌乱,实则蕴含着剑道中的精要,我参悟多日,颇有所得,或许是青云门中某位剑道先贤练剑所留下的痕迹,你可以静心参悟。” 楚尘听后,郑重点头。 他虽然看不起如今的青云门,但曾经的青云门,却是正经拥有三大圣地的传承,底蕴深厚。 不过,楚尘仔细观摩石头上的剑痕,总觉得上面的剑痕并没有岁月侵蚀的痕迹,反倒像是近两年所留。 “林公公,这石头上的剑痕似乎是新痕,雷江横会不会撒谎了?”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出现,躬身道:“殿下,老奴听说,剑道修炼到一定的境界,其剑如日月,弥久如初,我虽然不精通剑道,却也能感受到这每一道剑痕上的剑势,它暗藏守护之志。” 老太监说到这,深邃的目光中似乎有所追忆,身体也悄然直了一些。 “十五年前,老奴曾随陛下去过仙葫州,那年天下修士在斩妖文会上峥嵘竞逐,以博谪仙人和上界仙子青睐,一时之间,万剑齐出,天下之剑如虹,然则有一神秘之剑未出鞘,却以剑势为守,以城为牢,避免万剑峥嵘伤及天下子民,陛下观后,曾锁宫阙数月,未得破解之法,自此不再以剑为尊,殿下若能从这剑招从领悟真意,他日回到玄龙王朝,说不定可以除去陛下心病,如此……” 楚尘听后,整个人陡然间变得兴奋起来。 “公公,当真?为何我未曾听父皇说过。” “此事涉及皇室隐秘,当年陛下初见天上仙子,想要迎娶回宫为后,奈何……”林公公说到这,仿佛想起什么可怕的事,不愿意再提及,他话语一转,小声道:“对了,殿下,为了稳妥起见,三个月后的宗门比试,应该做一手准备。” “林公公的意思是?” “花大价钱,买通七秀坊和四剑门的长老,把殿下身边的密侍卫替换成这两派的弟子,青云门中修为比殿下高的弟子,就由他们出面解决,到时候再输给殿下即可……当然了,这只是个稳妥的备选方案。” 楚尘面色变了又变,冷冷的道:“难道林公公不相信本殿下的实力?” “自然是相信的,不过小心无大错嘛。” “好!” 楚尘阴阴的笑起来,转身看着石头上的剑招,开始用心参悟。 …… 第80章 顿悟得剑心,晚来凝弯月 斜阳洒照在青萍山巍峨的山脉之间,晚霞叠嶂生紫,烟波苍翠,浩荡千里。 凌霄峰。 顾余生依山而行,满山的桃花如眼,他却只凝视手中木剑。 数月苦修。 顾余生虽然在暂时解决了魂桥断裂无法修行的困局,然而,他参悟《本命剑解》时,却意外的遭遇瓶颈,按照书中所说,以剑解真意,领悟心剑,则可蕴本命之剑,最后心通剑意,可入剑心境! 这是一个极为玄妙的剑道境界。 它对修行者没有境界上的要求,但却需要修剑者有极高的悟性,根性,其心明澈,其剑也如明。 其核心在于蕴剑。 由于他无法沟通自身的本命瓶,顾余生无法以本命瓶蕴剑,故而他想要以灵葫藏剑,然而,灵葫虽然玄妙,能吸纳天地间的各种灵气精华,为他提供修行上的帮助,却无法容纳他手中木剑。 顾余生已参悟数日,不解其意。 如今桃花正开,顾余生又想起当初秦先生指点他修行的日子。 若秦先生在,他一定会解心中所惑。 可惜,山路依旧,秦先生已远游四海。 顾余生心中念及秦先生,莫名的重复去年每天修行都要走过的路。 他并非内心还想要倚仗秦先生,只不过是想要再走一次,让自己有些浮躁的心变得平和。 他记得秦先生临行时说的话:遇事不决问春风。 可今年的春风来得迟。 风吹过顾余生的轮角分明的脸庞,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明澈。 路边的狗尾巴草,石壁上的青苔。 他都倍感亲切。 他已经有数月未走过这条路了,不是没时间走,只是不想每天都沉浸在与秦先生分别后的伤感之中,因为顾余生相信,人生笃行,总是往前看的。 今日回头看。 多是心中稍感遗憾,葫中新酿的桃花酒,秦先生终究是没喝到。 秦先生素来喜欢桃花酒。 那一块平坦的地势渐渐出现在顾余生眼前。 顾余生摘下腰间葫芦,走到石边,默默发了一会呆,才一个人独饮一口,他靠在秦先生坐的石头上,看夕阳一点点的落下山。 桃花酒入喉。 顾余生稍有醉意。 他手持木剑,脑海中浮现出秦先生悉心教导的一幕幕。 不由自主的将一招一式重现。 顾余生从未感觉自己的剑招有如此流畅过。 他不以剑气催动木剑,只以心为念,心之所至,剑招则随心从,威力巨大的伏天剑诀,此刻在他手中如同返璞归真一样,没有一丝丝剑气涌动。 九招演练完毕。 顾余生下意识的收剑。 嗡的一声。 顾余生手中的木剑,忽然化作一缕青光,没入到灵葫之中。 “咦?” 顾余生打量着手中消失的木剑,他神念微动,木剑藏于灵葫之中,在葫中世界进行蕴养。 而这。 正是顾余生一直所想要达到的效果。 以心蕴剑。 则可入剑心境! 他苦苦修行而不得。 可当他心中无剑,心念过往,念头通达,反而一蹴而就。 就如同一道门,他用力的去推,却始终都推不开。 但他在不经意间,轻轻一拉,门却开了。 这种玄妙之感,让顾余生久久难言。 他以年少观剑修剑,初次体会到求而不得,放而有所得的奇妙之感。 心有所悟。 他那内心深处暗失去父亲的伤痛,悄然自愈。 顾余生终于有些明白,秦先生曾经说过的许多禅语以及道法自然,并非是要教他向往此道,而是要心中念头通达,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正如这个世界许多事一样,强求而不得,心有不甘,却不知求而不得,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原来我紧握着的剑,未必真正的是握着,而我放下的剑,未必就真的丢了,而是藏在心中。” 顾余生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他若有所感的回头,凝望那远处的石壁,过去他练剑的剑痕已经被抹去,连那一块石壁都不见了。 顾余生驻足凝望良久,喃喃自语。 “秦先生走后,我不曾来此练剑,是因为心中有所羁绊,有所不舍,未能放下心中的挂碍。” “我以为一直紧握着手中剑,就能寻到剑指引的方向,可我却在前进的过程中迷失了自我。” “我手中的剑,阻碍了我的眼,自然也看不见前方,秦先生把我过去的剑痕抹去,就是要我放下过去的执念,不让我负重前行。” 顾余生的眼睛越发明亮。 他本以为,和秦先生分开是心中所殇。 他本以为,魂桥斩断,是修行的阻碍。 可现在。 顾余生悟了。 这世上的路,有直也有曲。 只要坚定信念,就会一直进步。 顾余生抬头凝望逐渐隐入黑暗的青萍山。 他笑了。 如今越不过又如何。 只要心中越过一座山,那就高过一座山! 晚风吹来。 少年青丝拂过脸庞。 他忽然哈哈哈的肆意笑起来。 风就是风。 管他来迟不来迟。 他以身为影。 以气为念,趁着晚风起,一跃度凌霄! 桃花小峰的山后。 顾余生飘然而至。 “喂,顾余生,你来晚了。” 瀑布之侧,莫晚云手持一本厚厚的书,好似等了顾余生很久。 月星初显。 莫晚云抿着嘴,有些轻怨。 顾余生走到莫晚云身边,取出一块桃花糕递过去,“莫姑娘,不算晚,这满山的桃花,一直陪着你呢,尝一尝,我自己做的,肯定没有你们圣院书山做的好吃。” 莫晚云目光落在顾余生手上。 他的手握着一块干净的布,布里面裹着桃花糕。 莫晚云觉得有些惊奇。 “你平常这手,不都是一直握着木剑的吗?” “我放下了。” 顾余生不经意的往前走一步,离莫晚云更近一些,挂在西边的弯月清光映照在她如玉的脸庞。 送到她唇边的桃花糕散发出清香蜜甜的味道。 莫晚云下意识的张开小嘴,咬了一口后,似乎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些过界,她身体微微后仰,一只手轻轻挪开顾余生的手腕。 “味道一般。” 她开口掩饰微红的表情,伸出来的手顺走了顾余生掌心的糕点,她抬起清水般的眼眸凝望苍穹。 顾余生也抬头凝望片刻,目光落在莫晚云身上,叹道:“好美。” 莫晚云深以为然,她的双眸越发的有神,干净,轻叹道:“月圆人间叹离别,月缺人间多相思,这样的形态最好,弯弯的,就像小时候我睡过的床,它也不是那么明亮,不会掩盖星辰的昊辉,而且看的人少,这样的话月亮就像是属于我一个人……” 莫晚云低头颦眉,感觉到顾余生的目光没有在天空的月亮,遂用手指抬一下顾余生的下巴,一本正经道:“要不这样,顾余生,从今晚开始,我把月亮分你一半,黑的那一半,属于你,等月缺过后,再亮起来,你就看得见另一半了,怎么样?我对你好吧?” 顾余生又偷看莫晚云一眼,点头道:“我看见属于我的另一半了。” “哪啊?你眼神那么好?” 莫晚云瞪顾余生一眼。 “我要回去了,明天来早点啊。” “嗯。” 莫晚云趁着月光走,她的倩影修长,走了几步,她猛然回头。 突兀的在顾余生的鼻子上挥了一拳。 “哼!” 莫晚云脸红着,飘然远去。 第81章 晚云窃圣书,金光显兆 莫晚云离开后,顾余生在瀑布边站了很久,他抬头凝望天空的半月,莫名的笑了笑,正当他欲回去时,顾余生察觉到桃花小峰上方,有一道金色皓光如仙云一样弥漫,起初他以为是那位大儒在修行引动的天地异象,可他观望一阵后,又觉得并非如此,因为那金色的皓光中,实则是由无数玄妙的文字形成的光影和天然屏障,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根本参悟不透其中的玄妙,更别说看清那金色皓光中的秘密了。 顾余生诧异间,他心神微微一动,挂在腰间的葫芦,竟然也在那金色的皓光中泛起青色的光,葫芦上隐约有符文涌现,与之共鸣。 与以往不同的是,灵葫并没有像以往出现惊雷或是有地脉灵气涌动的时候吸纳周围的精华,它自身沐浴在金色皓光中,好似一点点的在成长一样,它的确也在吸纳天地间的元气和稀薄的灵气,但他却绝非掠夺式的。 宛若是与人一样修行,一点点的成长。 顾余生心神一动,那灵葫中的三魂化作青莲花瓣,一共九朵,在葫芦中的世界滴溜溜的旋转。 他默默催动青莲化生诀,只觉葫芦中的世界,有一缕用肉眼凡胎看不见的光芒直冲苍穹,好似在从那苍穹深处汲取天地间最本源的灵力。 顾余生只觉自己的三魂凝实了几分,魂化的莲花烙印,长出第十瓣来。 如此异象。 自然是让顾余生又惊又喜。 他现在的位置离那位大儒只有半山之遥,顾余生心有顾忌,并不敢全身心的修炼,毕竟窃人大道,本就是不敬,倘若真触怒了一位大儒,对方随意一指,就可以让自己灰飞烟灭,三千大道,以儒入道,身为大儒,相当于修行者的第八个境界元婴境。 然则,元婴境界的修士遇见八阶妖皇,最多只能自保,有全身而退的能力,可大儒,却能以笔代剑,有机会斩杀妖皇! 可以说,在相同境界,圣院书山的修行者,要比世外的修行者高出一截! “那些金色皓光之下,究竟是什么?” 顾余生心中充满好奇,其实他好奇的不仅仅是这些,他在结识了莫晚云后,特意从各方面探听过关于圣院书山的一切,圣院书山的地位,是人族的中流砥柱,以传承而言,还在三大圣地之上。 而身为圣地的大儒莫凡尘,居然跑到沧澜小国来,纵然这青萍山的风景再美,也不至于让他驻足太久才对。 也许另有隐情。 但顾余生也明白,以他如今的地位和实力,完全触及不到那个层面。 带着些许心事,顾余生以身化龙影,顺水而下,月光下,他的身影飘忽不定,几乎难以捕捉。 桃花小峰。 文舍雅阁。 莫凡尘正手持一只金狼亳笔,奋笔疾书,他的眼前,摆放着一本圣人奇书,奇书中的内容,蕴含着圣人大道,每一个字都金灿灿的闪耀着。 莫凡尘的笔下,则是一张长长的玉卷,他正以自身的浩然之气拓抄圣人传承之书,他的字,并没有呈现金色,但也泛着紫光,这些字上的紫光,好似都在消耗着莫凡尘的浩然之气,他的眉宇间满是疲倦,眼中布满血丝。 当最后一个字落成,莫凡尘身上的浩然之气耗尽,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头发也全部霜白,他握笔的手颤抖着,掉落在桌案上。 莫凡尘看一眼窗外的繁星和弯月,长长的叹息一声。 “爷爷。” 莫晚云端着一碗羹汤走进来,看见莫凡尘变成耄耋之样,吓了一跳,忙走过来搀扶住莫凡尘,把端着的羹汤送到莫凡尘嘴边,莫凡尘勉强喝了几口,仿佛才有了些许精神,但他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用眼睛看向书案上的玉卷,和封印玉卷的玉简。 莫晚云冰雪聪明,忙将玉卷封印在玉简之中,她的目光扫过那圣人之书时,碧波的眼眸中露出一抹震惊,随后恢复正常。 小院的金光迅速暗淡下去,异象消散。 莫晚云忙走到门口,把门紧闭,又用一张金色的符纸封住大门,才走到莫凡尘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爷爷,你怎么虚弱成这样?” 莫凡尘阖目片刻,苍老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连霜白的头发也恢复了一半黑发,良久,他才睁开疲惫的双眼,缓缓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先贤立书成圣,倾注了一生之念,人与妖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文明的传承,智慧的启迪。” “我虽然有大儒修为,但与圣人相比,如同萤火比皓月,以笔拓圣人传承,自然会耗尽所有的精力和浩然之气,那玉案上的圣人之书,乃是第三代文圣飞升之前留在人间的唯一真迹,它里面的任何一段真言,都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据说这位文圣在飞升前,曾修补了天道中的几处弊缺,为凡人寻道开辟出一条新路……” 莫凡尘说到这,似猛然想到什么,闭口不再言语,他看了看莫晚云,说道:“刚才那书中的圣人皓光,没有伤到你吧?” 莫晚云摇了摇头,说道:“爷爷,可能我天生就不是个读书的料,所以圣人的皓光,我察觉不到,它自然也伤不到我。” “唉。” 莫凡尘神色间颇有遗憾。 “晚云,你若是男儿身,该有多好,这人族中的大智慧,都尽在书山中啊。” 莫晚云闻言,扁了扁嘴。 “爷爷,你是说,女子不能读书吗?” “我可没这么认为,可天下绝大多数人,都是那么想的。”莫凡尘走到书案前,郑重的将圣人奇书重新封印,又把他摘抄的玉简递给莫晚云,“帮它置于秘藏书箱中,对了,晚云,近些日子,你要多读一些书,养浩然之气,维持这方小院的阵法,以免被旁人觉察,凡青云门有长老前来拜访,一律拒绝。” “明白了,爷爷。” 莫晚云拿着手上的玉简朝文房密室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凝视着手中玉简,她贝齿轻咬,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袖子,取出另外一个玉简…… 深夜。 孤月高悬。 离青云门很远很远的茶肆,卖茶翁乔老头坐在门槛上,忽然,他看见一道金光从青萍山的那一头亮起,随后暗淡下去,他猛的喝了一口碗里早凉了的茶,嗖的一下站起来。 “老秦,你快出来一下!” 他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卖茶翁掀开隔壁房间的帘子,往里面看了看,愣了愣神,忽然骂骂咧咧的道:“白吃白喝那么久,临走连招呼也不打一声,没想你竟是这样的人,下次来,别想进再进院子了……” 乔老头骂骂咧咧的走到院子,忽然见天空中有几道神秘的身影掠过,遁入青萍山不见踪影,片刻后,有一只被斩断了翅膀的大妖,也振动着独翅一点点的凌空盘旋,直飞苍穹,俯冲向青萍山之前那一道金光乍现的方向。 “书山的东西……怎么落到青云门了?庙小妖风大,没那个能力,就不要供那么大的菩萨,迟早要出事,青萍州人已经很少了,别影响我卖茶。”乔老头手背在身后,一步步的走进茶肆,来到那破旧的木架前,凝望着当年那位书生落在这的书箱,久久不语,良久,乔老头才吹灭了灯,一个人走进房间,边走边道:“修行者之间你争我夺,老夫懂那么一些,读书人的事,老夫也懂一些,你说你,又读书,又修行,最后呢,你得到了什么……留下个儿子在尘世风吹雨打,也就你顾白忍心……人生这条路,你还真是走出些崎岖模样来了。” …… 第82章 顾余生陪读观剑,意外解玉简 顾余生在与莫晚云一起站在桃花小峰后山的平台上,才知道原来青萍山的风景真的很美,且不说那依山依次盛开的桃花,就说那六峰之间,各有瀑布从九天之上垂落,最后好似落进深渊裂隙,升腾起云烟袅绕,宛若仙境。 顾余生就那么盘坐在临崖的石头上,他的腰间比起往日少了一把木剑,只有那酒葫芦傍身,云海烟波霞光映照,偶尔有一阵清风吹来,拂过顾余生的面庞,也翻阅着莫晚云手中的书。 顾余生在以葫养剑,也在聆听莫晚云读书成诵,他原本以为,莫晚云真的迟智于读书,可他聆听了一个时辰后,才明白过来,原来莫晚云说的不喜欢读书和不会读书,是两回事,因为她手捧的圣贤书,内容不仅极其晦涩复杂,就连顾余生初听第一遍第二遍,亦是云里雾里。 这些年,他也曾认识天下诸多字,读过人间的很多书,以握剑之手来说,他写的字也算清秀。 可与莫晚云相比,还是相去甚远。 因为她每每诵读到圣人之言时,就会有紫色的元光波动,虽然并非有大儒那样的浩然之气,却也能引动天地间的元气化作浩然之气,一点点的汇聚与桃花小峰,顾余生能感觉到,那边有一座玄妙的阵法正在启用,而且,莫晚云读书,也并非是为读而读,而是在维持着那玄妙的阵法。 顾余生没有去打扰,因为莫晚云的诵读声,也能让他心静魂清,腰间灵葫如他本命瓶,不断的吸纳着天地元气,在滋养凝练神魂的时候,也在蕴养木剑。 顾余生在以心观剑,他将三魂凝做自己的魂影,盘坐在灵葫中悬着的木剑前。 伏天剑诀的招式和心法,顾余生已烂熟于心,然而,他如今依旧只能施展出前四招,并非单纯是因为境界不足,而是他无法掌控手中剑,无论是人剑合一,心剑合一,都是无数剑道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剑道奥义。 以前顾余生不懂,为什么秦先生总是每日都背着剑匣,时时擦拭剑匣,现在顾余生有一点点懂了,秦先生擦拭的未必是剑,而是心境,一个掌控剑的人,必须心念纯粹。 灵葫中的木剑,散发出青芒,他的神魂呈现青莲烙印,化作一瓣又一瓣,环绕在木剑周围。 当顾余生凝视木剑时间太久,就会被木剑上的剑芒排斥,灵魂甚至有灼痛之感。 顾余生神思恍然,他有些明白秦先生教导过的话:剑争其利,伤人也伤己。 剑出鞘固然重要,藏其锋芒,更为重要。 顾余生尝试以神魂操控木剑,木剑虽然有感应,但依旧不太契合,顾余生也不急躁,从简单的控剑,挥剑开始,最后以达到御剑随心所欲的效果。 莫晚云手中的书越读越薄。 待夕阳映照在青萍山苍翠的山脉上浮现出七彩流光时,莫晚云合上书,她的眼睛带着些许疲惫,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夕阳斜照的金色霞光落在他身上,宛若一把未出鞘的利剑。 莫晚云小嘴微张,想要开口喊顾余生,却又想起顾余生相伴她读书时,一言不发,未曾打扰。 莫晚云手指拂过鬓间的青丝,看着夕阳浑浑,霞光映云,心道:接下来的时间,属于自己,也属于默默修行的顾余生,一个人看夕阳,也是极美。 一阵花香扑鼻,却是顾余生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侧,递给她一壶桃花蜜酿。 莫晚云回身,顾余生正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莫姑娘,读书伤眼,喝点这个,对眼睛好些。” “嗯。” 莫晚云默默接过一个精巧的葫芦,轻轻抿了一口,桃花蜜酿的味道,甘甜,清香,喝下去整个人整个人仿佛瞬间清醒了许多,身心的疲惫一扫而空。 莫晚云微微一惊,这桃花蜜酿中,怎么会有微弱的灵气浮动?如此贵重的东西,顾余生居然舍得?一定是花了不少宗门贡献点兑换了贵重材料吧。 莫晚云心中微暖,倘若换了旁人,她一定要刨根到底,问这葫芦中装的桃花蜜酿如何制作的,可身侧站着的是那个曾经穿着茫鞋行走在泥泞中的少年,如今他已比自己高出半个头,一袭青衫,头发束带,晚风轻吹,他的脸庞轮阔分明。 他这般年龄,若穿一袭白衣,定然胜过青衫的。 莫晚云想道。 顾余生摘下腰间酒葫,默默酌饮。 他不明白。 为什么渐渐长大,和莫姑娘站在一起,反而沉默,心中好似有好多话,却也说不出来。 余光见莫晚云美眸落在他酒葫芦上,他笑着道:“这个是我喝酒的,莫姑娘你那个葫芦是新的,我一口也没沾过。” “噗哧。” 莫晚云被顾余生的话惹得嫣然一笑。 她本来想说呆瓜。 可毕竟两人在这山后,总是孤男寡女,那两个字有些过于轻浮。 对于顾余生分的‘你的’和‘我的’,虽然明明白白,莫晚云却莫名的心跳得厉害,心中暗自嘀咕,倘若顾余生不分个你的我的,把他手上的酒葫芦装了桃花蜜酿递来,自己也不小心接在手上,到底要不要饮桃花酿?若是不饮,显得交情泛泛,若是饮了,那岂不是…… 一时之间。 莫晚云竟是方寸大乱,只低头看自己的鞋尖,浑然不知脸色红彤彤似夕阳霞云。 顾余生看得呆愣,挠头道:“莫姑娘,难道这桃花蜜酿也算酒?你不要喝醉了,你要喝醉了,我不好背你回去,你爷爷见到,定然把我抽筋剥皮。” 咚。 顾余生话刚说完,只觉额头微疼,被莫晚云赏了一爆栗子,她双手叉在腰间,柳眉飞扬,怒道:“顾余生,你脑袋里瞎想些什么呢?莫名其妙,葫芦还你,喂,你打算每天就这样陪着我发呆?” 顾余生想了想,说道:“那我陪你看书?” “我读的这些书,你未必看得懂。” 莫晚云扶额,回头看一眼桃花小院方向,将一个藏在云袖中的玉简随意的递到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我再怎么说也是从书山出来的,跟着我读书,你不会吃亏的,等哪天你看得懂这玉简上的封印,我就给你看它里面的……”莫晚云说话间,顾余生已把玉简拿在手上,莫晚云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顾余生很自然的把玉简打开,取出里面的纸帛玉卷,并一点点的打开。” 莫晚云的小嘴微张,本来要说的话,也全然忘记了,站在原地,目光呆滞。 片刻后,她才猛然间惊醒,压下内心的震惊,看顾余生的目光有些古怪,“顾余生,为什么你……” “能打开是吧?” 顾余生见莫晚云的表情有些呆呆的,是他从未见过的神色,下意识的伸手,在她鼻尖轻轻刮了一下,好似终于找回她曾经多次踩自己脚背的场子。 “原来莫姑娘也有懵的时候,其实这没什么难的,小时候,我经常从我父亲的书箱里见到这样的玉简,但父亲从不给我看,我常常想要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好吃的,就尝试着破解它上面的封印,一开始自然是失败的,可父亲教了我一些门道,我后来打开玉简,里面根本没有吃的,都是些天书一样的文字,一个字也看不懂。” 顾余生的目光从莫晚云的脸上移向手中纸帛中的内容,他只觉每个字都呈现紫色之芒,但他目力惊人,竟然也能看得清。 “这些字也不是很难……我念给你听:以气为清,蓄风之积,日积月累,风积其厚,则魂寄鲲鹏,振翅而飞,展九天之翼,扶摇万里,飞魂桥而引九霄,本命如书阁,神藏万卷……” 顾余生念到这,声音戛然而止,他抬起头,一脸震惊的看向莫晚云,莫晚云也正用一双大大的眼睛吃惊的看着他。 风吹过两人的脸。 相顾无言,山脉无声。 第83章 养气连三月,比试近在前 “看我做什么?看书啊。” 莫晚云打破两人的沉寂。 “最多给你两炷香的时间,我要拿回去的。” 顾余生闻言,深深的看了看莫晚云,莫晚云贝齿微咬,催促道:“如果有用,你就先记在心里。” “嗯。” 顾余生放下心中杂念,将玉卷中的内容一字一句的映入脑海,他只看一遍,就完全记住,正当他想要看第二遍强化时,却被莫晚云以手遮住顾余生的眼,另外一只手浮现紫色的芒光,将玉卷重新封起来。 “记住了吗?” 莫晚云先是有些慌张的看了看桃花小峰方向,又慎重的问顾余生。 顾余生点头。 正欲追问。 莫晚云道:“我要回去了,你以后要是忙着修炼,不必每天都来,宗门弟子之间的比试,定在八月十五,青云门太小,你要是有机会进入圣地,就要努力的争取,外面的世界很大,总不能困在桃花林一辈子的。” 顾余生看着莫晚云匆匆离去的背影,又想起她拿出来的玉简,他才不相信这世上有那么巧合的事,他深吸一口气,朝莫晚云拱手道:“莫姑娘,你的好,我记住了。” 莫晚云没有回头,只是顿了顿,奔向桃花小峰,倩影远去。 顾余生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他将脑海中从玉卷中看到的内容强化记忆一遍,又怕自己记忆出错,取来纸笔,在烛光映照的桌子旁,准备将内容默出来,然而,顾余生提笔落字,却发现手中之笔沉重如山,好似一身所有的灵气都向手中的笔汇聚而去。 啪嗒。 顾余生手上的笔掉在桌子上。 那只是一支寻常的毛笔,并不会吸纳什么灵气,可顾余生此时,整个人处于虚浮之状态。 “怎么会这样?” 顾余生再次提起笔,只要他大脑中想起那一篇《神游赋》,就无法提笔写出来,好似这天地间,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他这样做。 片刻后,顾余生若有所悟,自语道:圣人得道,缄默不语,原来约束的并非是自己,而是承其智慧道统之人。 顾余生轻吐一口气,他的目光透过窗,看向飘渺黑暗的青萍山,让自己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魂桥断裂之事,是他的秘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可莫晚云却约他在桃花小峰后山一起读书,这两者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 只是,窃取圣人之道,窥探圣院书山之秘,始终让顾余生心有顾虑,他的确很需要解决自身魂桥断裂的结症,可一想到莫晚云甘冒风险将书窃出来给他看,若是圣院的人察觉,岂不是牵连了她? 如今木已成舟,那一篇神游赋中暗藏的修复魂桥之秘,已烙印在记忆中。 顾余生唯一能选择的,就是默默的提升自己,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他能够站出来,而不是让莫晚云为他受半点委屈。 月光洒进窗。 顾余生站在窗边,手偷偷的握着红线钗珠,脸上渐渐露出坚毅。 晨光熹微。 顾余生除了观剑之外,比以往多做一件事,将厢房的千卷藏书一一取出来,细细研读,他并非是要走儒道这一条路,而是以书养神,达到气清神明的境界。 待看书有所疲倦,也会在桃花林间闲游,或是偶尔登高望远。 那一只与顾余生签订契约的雪猿,也很少在寒洞中粹体修炼了,它会在顾余生观书盘坐的时候,默默的守在一侧,偶尔顾余生也会教雪猿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或是讲解一些圣人之言,顾余生本意并不关心雪猿能不能听懂或是理解,而是通过这种方式,强化自己对圣人之道的理解。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 顾余生和莫晚云在桃花小峰看过一整山的桃花花开花谢。 夕阳下时,顾余生偶尔也会以桃枝挥上几剑,莫晚云总会先看一阵,随后也用桃枝和顾余生试探几招,两人有时打闹,有时也会格外的认真。 胜负之数,顾余生不在意,莫晚云也不在意。 只是,两人都会在丢掉桃花枝后,讨论起一招一式的妙用或是感悟。 至于莫晚云窃书之事,两人都当从未发生过一样。 但每天,顾余生都会用一些野果做成蜜酿或是糕点,让莫晚云吃上那么一口两口。 顾余生自然是没有时间去采摘野果的。 都是雪猿的功劳。 顾余生为了让雪猿多多采摘野果,允许雪猿每天都到小院来,听他读书。 久而久之,莫晚云也知道顾余生有一只雪猿灵宠。 在一个夏日暴雨啸山林的傍晚,莫晚云将一张神猿图送给顾余生,顾余生将神猿图挂在小院的门扉上,雪猿每天都会来呆坐在那一副图前,在星光灿烂的夜晚,抱坐在小院的井边望月。薆荳看書 顾余生自然是没工夫去管雪猿做什么。 神游赋中记载的以气为清,负魂而越魂桥,太过于玄妙,顾余生每日都以神观魂桥,在大脑中凝出一丝丝清气,但始终托不起沉重的神魂,更别说跃过魂桥了。 时至八月。 青云门的山门在一个迷雾笼罩的清晨打开。 沉寂了两年的青云门,也终于重新热闹起来。 距离上一届青云门比试,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在这二十多年间,青云门的实力迅速衰落,需要一场宗门比试来确认年轻一代的成长之路是否值得称赞,同时,也要向青萍州的七秀坊,四剑门等地位差不多的宗派亮一亮年轻弟子的实力。 青云门各静谧的地方,随处可见六峰的弟子在努力修行,或是两两关系较好的同门之间在切磋,互相提升。 很多原本下山历练的弟子,也在得到宗门的允许后,先后回到山门。 即便是孤身住在桃花林的顾余生,也感觉到青云门从未有过这般热闹。 然而,在这热闹的背后,却大多是关于对他的指摘,那一把插在镇妖碑前的守护之剑,唾弃它的人更多了。 甚至有山外斩妖归来的弟子,听说顾余生在桃花林中,意图强闯进来,要把顾余生这样的耻辱弟子丢下山去喂妖。 桃花林的结界,将这些义愤填膺的弟子阻挡在外,他们无法进入桃花林,但他们每日都会以符纸化书,送到顾余生所在的小院中,对顾余生发起挑战,或是要求顾余生滚出青云门! 更有甚者,更是数名乃至数十名弟子一起去找青云门掌门,质问收留顾余生在青云门的缘由。 青云门弟子之间的比试还没开始,青云门的长老,或是从山外归来的弟子,就形成了对立阵营,每日争吵不休,邀斗之事,每天都在上演。 夕阳映照在桃花小峰的后山。 顾余生一个人坐在一块石头上,眺望那一块镇妖碑怔怔出神。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顾余生回头,脸露笑容。 “莫……” 他的才开口,看见来人后,整个人不由地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站起来,拱手作揖。 “前辈。” 第84章 少年若有志,且以剑试天下 顾余生怎么也没有料到,莫凡尘还是最终发现了自己,或者说,莫凡尘还是发现了自己和莫晚云关系匪浅,这本也没什么,顾余生内心紧张的是,万一莫凡尘问起关于那一篇圣书神游赋的事。 虽然他早就想过,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他会勇敢的承认,可这件事的背后,是会让莫晚云受到伤害和责骂的。 顾余生并不想看见这样的结果。 他自青云门以来,向剑之心越坚,内心刚毅不可摧,可唯独这件事,顾余生希望自己能扛下所有。 毕竟莫姑娘,是他在这世上活着少有牵挂的人了。 “你看起来很紧张?”莫凡尘缓步走来,随意的坐在顾余生对面的石头上,抬起手,朝顾余生压了压,“不用那么拘束,既然你能来这里,说明你有来这里的本事,青云门的风景,也就这里最好,年轻人向往最好的风景,是值得称赞的。” 顾余生有些拿捏不准这位大儒的心性,他依旧站得笔直,倘若对方真的质问那件事,也要有个承担的态度。 莫凡尘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审视着眼前已经长得和成年人差不多高的顾余生,他犹自记得,那年顾余生在青云门山下的情形,那满脚泥泞的少年,经过四季的洗礼,变化竟如此之大。 莫凡尘本来满脸疲惫,从顾余生的身上感受到少年成长,终会顶天立地的男子气概,他也渐渐的放松下来。 这人间。 终究会是年轻人的。 这少年。 也终究会撑起一片天。 “不愧是秦酒先生的弟子。” 莫凡尘捻须一笑。 顾余生听见莫凡尘提到秦酒二字,眼睛陡然变得明亮,拱手道:“莫前辈见过秦先生?秦先生他老人家还好吗?他在哪里,晚辈还留着今年的桃花酒。” 莫凡尘见刚刚还稳健的少年,听见秦酒的名字,就这样失态,他心中也有些羡慕,秦酒眼光的确独到,顾余生这小子,的确是不错的,只是…… “去年冬雪,我与你先生偶然见过一面。”莫凡尘说完,见顾余生呆愣在原地,宽慰道:“秦先生喝不到你的桃花酒,你不要感到遗憾,只要酒还留着,师徒有相逢的一天,酒的味道也越会醇厚。” 少年的愁思这才淡淡化去。 朝莫凡尘默默拱手。 礼节上从未稍有怠慢。 莫凡尘身为大儒,虽然早就无视人间规矩,可眼前少年这般有礼有节,内心着实喜欢,这世上能让他顾忌的事已经不多,可眼前的少年的名字,就可以算得上。 若换个身份,他未必能看得上少年,即便他是秦酒的弟子。 但世上的事,偏偏没有那么多如果。 顾余生背负着不该背负的,也偏偏是秦酒的弟子。 而莫凡尘,偏偏也觉得眼前的少年着实与其他人不同,身上既有一些读书人的儒雅,也有持剑人的内敛。 他站在那。 就让莫凡尘觉察到,他是一把上好的剑,被秦酒以心血打磨过的剑,认真教导过的弟子。 别人看不出来的东西,莫凡尘能看到,也能感觉到。 “你师父离开时,特意找到我,要我为你做一件事。” 莫凡尘依旧在审视眼前的少年,他来青云门,整日读书抄书,很少见外面的世界,可他惊奇的发现,眼前的少年,就是一本奇书。 “秦先生说,你已到束冠斩妖之年,要我挑选一个好日子为你束冠,要有仪式感,要隆重。” 听见莫凡尘的话,顾余生的嘴唇微抿,一瞬间,好似坚如顽石的心,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连呼吸都变得杂乱。 原来这世上,除了父亲之外,还有人记着他的年齿,岁数。 这两年,莫姑娘出现在他身边,让他不至于孤独。 秦先生出现,让他人生不再迷茫,心有追求,心有所向。 突如其来的人间温暖,让顾余生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明知道秦先生不会骗自己,可他还是要问:“莫前辈,这是真的吗?” 如同小时候,他拥有一个喜欢的东西时,要向其他孩童问一下一样。 他在炫耀秦先生对他的关怀。 莫凡尘颔首。 “本月十五,青云门镇妖碑前,我为你束冠,前三天,你要沐浴焚香,守前人之礼。” 莫凡尘将一束秋草递到顾余生面前,表情一肃,认真地问道:“万年前,人皇立矩,凡人之子,十五束冠,之后便要挥剑斩妖荡天下,贵胄之后,十八戴冠,方才出山,今日我不与你论古人规矩,只是提醒你一句,倘若你不想束冠,可再等三年,我再为你束冠加礼,你拜师秦先生,身份显贵,脱离凡人之子的身份,也是合情合理的。” 顾余生立马拱手,说道:“前辈,我父亲出身于青云镇,十五岁时,是青云镇蒙学的先生为他束冠,既然我父亲当年也是规矩下的凡人身份,我顾余生何来显贵,这些年来,我父亲的声誉,犹自被钉在那一块镇妖碑前,我身入青云门,就是希望有一天洗刷这一切,请前辈为我束冠吧。” 顾余生说完双手摊开,准备接莫凡尘手上的秋草。 那一束秋草,如同凡人的命运一样,草芥之命。 而贵胄之后,则以金器相授,象征着不同于凡人的命运。 “既然是你的选择,老夫也无话可说。” 莫凡尘将秋草放在顾余生掌心,缓缓起身,将手负在身后,他走到崖边,眺望着远方,说道:“握紧你手中的那一束草,不要轻易丢了它,也不要觉得这个世上有所不公,山有高低,草木各命,这几年,我的确从你身上看见了成长,努力。” “我非你师父,言传身教这种事,还轮不到老夫,但我为你束冠,亦当得一日之师,努力固然是好事,但你要记住,这世上,并非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好的结果,你要知道,决定结果的,往往是这个世界冰冷的规则,如果你在意镇妖碑前的那一把剑,我亲自给你取来,你可以带着下山去,从此隐遁人间,活到老,也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莫凡尘转过身来,带着沧桑的目光注视着顾余生,“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正是你父亲所期许的。” 顾余生没有被莫凡尘的话说服,他整理衣衫,拱手道:“多谢前辈为我谋划,但我想,未来的路,我还是想要自己一直走下去,我也不要前辈为我父亲正名,因为那是我这个儿子应该做的事,向天下人讨个说法,向天下人证个清白,是我顾余生唯一的执念。” “唉。” 莫凡尘转身走向桃花小峰。 “果然,世上最难扭转的事,并非是这天地乾坤,而是人的执念。” “回去吧,以后也不要来桃花小峰了,莫晚云是我最疼爱的孙女,我安排不了你的命运,但还能阻止你们见面。” “从今天起,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她也不会在青云门的比试上出现,不要觉得老夫当坏人,身在人间,难免都会市侩和权衡得失。” “如果你真想要与我孙女有来往,先用实力证明你说过的话,青云门比试结束,我就会带她返回圣院,想一想,能不能用你自己的剑,做些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 莫凡尘的声音渐渐消散。 顾余生站在原地,默默的注视着莫凡尘离去的背影,只见莫凡尘随手一挥,这一方桃花小峰的后山,天变色,地迥异,那往日和莫晚云一起相看的瀑布消失了,那一块两人对坐一起观书的石头消失了。 就连顾余生眼前的平坦之崖,也咔咔咔的出现裂缝,轰隆一声坠下深渊。 大儒之威,弹指间,可改天换地! 顾余生脚下就是深渊。 但他未曾后退一步。 顾余生站在原地,良久良久,才对着青萍山默默的说道:“那就以剑试天下!” 第85章 大比前夕,剑修入青云 “你说什么?莫晚云不参加宗门比试?” 云峰别院,楚尘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守在门口的侍奴纷纷低下头,房间里,前来禀报的,是面白无须的林公公,面对一脸激动的楚尘,脸上的表情古井无波。 “难道是怕我在比试中亲自击败她?让她面上无光?还是说,这是莫凡尘的意思,圣院输不起,要护书山的脸面?” 楚尘直呼大儒的名字,林公公面色变了变,“殿下,慎言。” “哼,他又不是圣人,能监听诸天。” 楚尘从房间内走出来,来到院内的那一堵石壁前,拔出玄龙剑唰唰唰的连刺数剑,将石壁上原有的剑痕抹去大半,他嘴角露出一抹狞笑。 “明天就是宗门大比的日子,青萍州这个小地方,我纵然拿到青云门第一又如何?莫晚云不参加,我的一番谋划,岂不是付诸流水?我若在青云门比试击败莫晚云,让她知道我的实力,必然不会再那么冷眼对我。” 说到此处,楚尘猛然间想到什么,面色一沉,“林公公,她身边那只可恶的虫子呢?” 林公公眉头微皱,说道:“殿下不用惦记此事,他活不了几天了。” “哦?” 楚尘眉毛一扬。 “你是说,本皇子指望陆晨那条狗能咬人?他现在脸皮尽毁,在我身边当狗,我都嫌他恶心,不过,他要是真把顾余生那烦人的虫子杀了,就暂时留在身边吧。” “明白,对了,殿下,四剑门剑主之子庄七也来青云门了,想要拜会你一下,老奴已经暗中探听过,此人已经获得四剑门的剑道传承,是青萍州最为难得的天才,另外,七秀坊的几名长老递了拜帖,大抵是想要让七秀坊的几名女弟子与殿下见一见。” “庄七?” 楚尘闻言,嘴角露出一抹轻蔑。 “难道他也想要借助青云门比试,获得圣地的名额?和我抢,他是什么身份?” “殿下,万万不可小觑四剑门的传承,此派虽然地位低下,但也曾和青云门一样,有着极为久远的传承,天下四大斩妖神剑,都曾来自于四剑门。” “有传承更好,近日我观石壁上的剑痕,大有所得,比起雷江横教我的天纵剑诀不知精妙多少倍,青云门中,没有几个用剑的高手,既然庄七是剑修,我一定好好会一会。” 楚尘说完,凝望着石壁上的剑痕,拳头紧捏,这一次青云门比试,他志在必得。 同一时间,云峰一处偏僻的山洞内,一处血池咕咕咕的冒着泡,声音越来越盛,血池旁边,陆展背着手,整个人好似藏在阴影之中。 哗啦。 血池中忽然血光涌现,陆晨从血池中冒出来,他被妖兽啃食过的脸颊看起来格外狰狞,他的左臂处,隐约可见白骨,但血池中的诡异能量,却不断的没入他的臂膀,须臾之间,他的左臂上长出血肉,身体外出现一层诡异的鳞片,就连他的脸颊上也出现诡异的蛇鳞。 一双眼睛泛着血芒,嘴巴嘶嘶嘶的叫着,发出奇特的声音。 片刻后,陆晨似乎恢复一丝神智,惊恐的大叫着:“爹,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回家,我要回家!” 咕咕咕。 血池的水将陆晨再次淹没。 待他再次浮现出水面时,整个人身上长满蛇鳞,眼睛变得冰冷无比,散发出幽芒。 “血,我要血。” 陆晨抬起手,他的手呈现爪状,变得锐利无比。 当他看见血池边的陆展时,忽然一跃而起,朝陆展的脖子撕咬。 陆展冷哼一声,下意识的随手一挥,一道灵气打出,却被陆晨用锐利的爪风撕裂! “嗯?” 陆展眼皮一跳,猝不及防下,变得冷血的陆晨竟然张开血口,差一点咬到他脖子,而他的身上,则同样是有一股更为晦涩且阴冷的妖风乍现,一瞬间就形成血脉压制,陆晨啪嗒的一下掉在地上,瑟瑟发抖,片刻后,陆晨身上的奇特之处消失,他又重新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只不过,他脸上的伤痕,永远也好不了了。 “很好。” 陆展眼中冷芒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伪善的笑容,他一把将陆晨捞起来,冷冷的说道:“我在你身上倾注了那么多心血,明天的比试,我只要你做两件事,一,杀掉顾余生,接触你身上的天道誓言,二,老实的跟在楚尘身边……待时机成熟,我会对你下达新的命令。” 陆晨桀桀桀的捏着双手,有些情绪不稳定的说道:“爹,你放心,我现在感觉力量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妖族的血脉,果然强大。” “你明白就好,记住,非必要的时候,不要轻易暴露,否则,我会一掌毙了你。” 陆展说完,丢下一套衣服,朝外走去。 “好好表现,这次的宗门比试,我要你大出风头,我要你找回当年我失去的荣耀,我能左右顾白的命运,我要你斩草除根。” …… 镇妖碑前。 顾余生站着一动不动,默默注视着那一把剑。 当他准备离开时。 他腰间灵葫中蕴养的木剑微微颤动了一下,散发出青色的剑芒,它好似随时要从灵葫中挣脱出鞘,变得亢奋不已。 嗯? 顾余生神识一动,以三魂镇压蕴养的木剑。 怎么回事? 木剑从未有过如此剑意。 剑鸣震颤。 难道这附近有什么能让木剑共鸣的剑? 顾余生若有所感的看向前方,只见数十丈外,一群剑客正不急不缓的走来,为首之人,身形魁梧,极其高大,背后背着一把黝黑的巨剑,身上穿着一套寒铁打造的软猬铠甲,那铠甲上印着四把不同形状的剑纹,强大的气场,好似一把锐利之剑,生生的将青云门周遭的迷雾都劈开路出一条清朗大道。 此人,正是四剑门门主霍清远,一位纯粹的剑修。 据说他的修为只有归一境,但他却是唯一一位能与超越自身修为一个大境界妖族交手的剑修,甚至,此人曾经遭遇一只七阶大妖,战了一天一夜,最终只负了点轻伤,全身而退! 成为青萍州近百年来,三大宗门唯一一位与七阶大妖交手全身而退的修士。 此人剑之凌厉。 让顾余生远远的就感觉到。 可他的眼中,却是露出一抹疑惑,因为让他灵葫中木剑震颤的,并非是这位名扬青萍州的剑修,而是他身后的一名年轻人,此人约莫十七八岁,头发早已束冠,面容冷峻,他斜背着青色的剑匣,那剑匣上面有数道封印,让木剑震颤的源头,正是那个青色剑匣。 “那里面藏着一把名剑。” 顾余生心中这才明悟恍然。 四剑门,拥有青萍州最锐利的传承斩妖之剑,他偶尔也会听青云门的人谈起,言语之间很是羡慕,即便抛开那四把传承斩妖之剑,四剑门拥有优秀的铸剑师,锻造出来的宝剑,灵剑,比青云门天工峰锻造出来的,要高出不止一筹,但可惜的是,四剑门的名剑,想要得到一把,千难万难。 顾余生得知是名剑引动木剑想要峥嵘,心中并没有泛起任何波澜,对他而言,木剑就是剑。 名剑再好,也不如他拥有的木剑重要。 剑之利,绝非在于剑本身。 而在于用剑之人! 顾余生心无贪念,木剑铮铮几息,随即重新变得平静,蕴养在灵葫中的木剑,好似彻底沉寂归鞘了一般。 不过。 顾余生虽然没有贪念向剑,却有争强之心! 少年朝气,就该灿如骄阳! 很显然,那背着青色剑匣的年轻修士,是一个值得拔剑的对手。 除了对方之外,顾余生发现那些剑修,大多数都极为不凡。 显然都是用剑好手! 顾余生对明天的青云门大比,越发期待起来。 既然那位大儒想要期待点什么。 那就让这一场大比,毫无疑问是试剑最佳的时机。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迈步离开。 就在顾余生迈步离开时,四剑门的弟子庄七停下脚步,一双眼睛变得锐利,四处张望。 “庄七,怎么了?” 霍清远停下脚步,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在凝望青云门的那一块巨大镇妖碑。 青云门的弟子,没有在他眼中。 “师父,我感应到一位值得出剑的对手,但他忽然不见了。” 第86章 雪猿吐人言,一滴神秘灵血 入夜。 月光皎皎。 顾余生一个人在院落中凝望天空的圆月,八月的秋风微躁,不断吹打着顾余生的面庞,桃花林中的萤火虫到处都是,萤火之光与月光映衬,山林越静。 顾余生养天地三清之气,试图有一天让三魂飞过魂桥,并且以天地之气修复断裂的魂桥。 可即便是有圣人传承神游赋,顾余生依旧觉得想要跃过魂桥天堑,遥不可及,好在他日夜蕴养三魂,使得自己的魂魄变得极为强大,似这般月光洒照山林,他甚至可以将三魂脱离肉身,神游于小院之中。 顾余生也仅仅只敢如此,万一神魂损伤,得不偿失。 顾余生凝望星河灿月,又观丛林萤火,只觉与天地相争,与命运抗衡,自己如同那一只只萤火虫一样,渺小,微弱,可毕竟前行的路,有自己的光指引,就不会迷路。 夜渐渐微凉。 顾余生伸出手,抓住一只萤火虫,将其落在手心,这本是无心之举。 但诡异的一幕却出现了,顾余生抓住的萤火虫,忽然散做一团萤光,一缕缕的消散于指尖,风一吹,就散了。 “嗯?” 顾余生瞪大眼睛。 他又随手了捞了几只萤火虫,有几只是正常的,可有一只也如刚才般自我湮灭不见。 萤火虫中,混进了奇怪的东西? 不对劲! 顾余生陡然警觉。 因为那奇怪的虫子在消散的一瞬,有妖兽的精魄,虽然极为极为微弱,可他三魂强大,神识感知敏锐无比,一定不会出错。 难道有人在操控虫子暗中探查青云门? 目的是什么? 顾余生皱眉。 明天就是青云门大比,本来这只是青云门弟子之间的事,而且千百年来,青云门每隔十年都会举行一次。 可这一次,有青萍州的各方势力前来观礼,除了这桃花林,六峰都比往常热闹太多,更有一些年轻的弟子,要与青云门的弟子切磋,青云门长老的说法,是增进各派之间的友谊,可顾余生明白,在这残酷的世界,各派之间的友谊,在强大的妖族面前,纵然有共同联手,但到紧要关头,谁不是优先自保。 唯一的理由,就是其他宗门,也想要借助青云门大比,夺取进入圣地的名额,这种事,在数百年间,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并不奇怪,再者,退而求其次,若能在这一次青云门大比中压住青云门,对宗门的发展和名声,也是大有帮助的。 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和算盘,顾余生早就心如明镜。 或许在妖族入侵的最初,人族的修士的确以与妖战死为荣,把名字刻在镇妖碑上,但千百年的妖族强盛,再热的心,也有冷的时候,如今的青云门弟子,每日依旧会去镇妖塔观礼,可心怀敬畏者,又有几人。 察觉到有人以秘虫探查青云门的虚实,顾余生对于明天的青云门大比留了一份心思,他将灵葫中这些日子积攒的精纯灵力分在另外几个瓶子里,万一在比斗中出现意外,也好多一个保命的手段。 他虽然有勇往直前的心,但绝不是鲁莽的拔剑前行。 而让顾余生无眠的,还有明天的束冠之礼,因为那将意味着,当年入青云门,他与陆晨之间的私人恩怨,将被画上句号。 毕竟是赌上性命的荣耀。 若说心无挂怀,是不可能的。 顾余生来到井边,看天上一个月,水中一个月。 梦境与虚实之间。 如同生命的无常。 明天会怎样,顾余生不知道,但他已经准备好剑出鞘了。 “主人。” 就在顾余生凝望水中月时,一道声音打破夜的寂静。 “雪猿?” 顾余生微微一愣,他本以为是雪猿通过契灵之约,在心灵世界呼喊他。 可顾余生回头,却见雪猿抱着一大坛果酒,站在小院门口。 “是你在说话?” “是的主人。” 雪猿一步步走进来,它的体型,在一年前就高近两丈,可自从它每天在顾余生身边听书后,反而体型越来越小了,如今,只有不到一米的高度,它的双眼,却越来越灵动,眉宇间的一道竖横,好似一只紧闭着的眼睛,还没有开眼。 顾余生唰的一下站起来,看雪猿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议。 雪猿是上古灵兽,不同于妖族,它想要开口说话,必须得炼化喉间的一根横骨,想要化形成人,更是遥不可及的事。 但它现在,的确是能开口说话了。 顾余生打量雪猿,雪猿却如同人类的智者一样,说话思路清晰无比。 “我天天听主人读书,忽然在一夜之间,好似有一道光在我大脑亮起,我醒来后,大脑里多了一些远古的记忆,在那一座镇妖碑的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我希望主人能放我离去。” 雪猿说到这,摊开手心,手心之中,好似有一团湛蓝的火焰在跳动,可细细打量,那并非是火焰,而是一滴强大的上古灵血,精纯的能量,让顾余生腰间的灵葫在微微颤动。 雪猿的目光看着顾余生,并把那一滴如火焰般的精血递到顾余生面前。 “希望这个能帮到你。” 顾余生腰间灵葫一动,将那一滴精血纳入其中,他沉吟道:“这两年来,你我共饮多次,你能听圣人之理而口吐人言,已经不再是妖,更不是灵宠,今日缘尽,我为你解除契灵之约,还你自由。” 雪猿朝院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回头道:“你救过我的命,契灵之约,依旧有效,主人你要小心,青云门中,有一股不安的力量在复苏,有危险的气息在靠近,我必须阻止这一切发生,但我现在力量有限,未必能成功,也许你离开青云门,才是最明智之举。” 雪猿在桃花林中化作一团白光,如雾一般消散不见。 待雪猿的气息彻底消散,顾余生只能隐约间通过契灵之约感知到雪猿还活着,至于它去了什么地方,则无法探查。 回想雪猿临行时说过的话,顾余生收敛神思,回到屋中,他打开灵葫,取出那一滴如火焰般的上古灵血,仔细凝望,陷入沉思,他当初与雪猿签订契约,的确是存了用它的上古灵血用来提升自我的心思,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没想到,雪猿居然知晓他的心思,送他一滴上古灵血。 “咦?” 凝望着火焰般跳动的灵血,顾余生的眼中露出一抹诧异,他原以为这是雪猿自身的灵血,可他仔细观察后,却发现并非如此,因为顾余生从这一滴灵血中,看见一条苍龙的虚影在摇曳。 而随着苍龙虚影的越来越真实,顾余生大脑中出现七幅龙形图案,那神秘的图案像是一个阵法一样先后变得明亮起来,大脑中,古老的声音低语,手中的那一滴灵血火焰,好似有一条龙张牙舞爪般突兀的蹿出来,闯入他的神海。 轰! 顾余生的神海中,好似闯入一不速之客! 一条充满暴戾气息的虚龙,肆意的遨游在他的神海世界。 顾余生心中一惊,紧守心神,三魂飞入灵葫。 吭。 苍龙的声音紧随而至,也进入到灵葫中。 但迎接那虚龙的,十片青莲叶,那是顾余生修炼青莲化生诀,让三魂所化的神魂烙印。 片片青莲作莲台,顾余生三魂化形,一道剑光乍现,无数剑影从他的世界上方落下。 伴随着龙声哀嚎,一股精纯的能量,直接洒向莲台。 下一瞬,顾余生只觉自己的三魂沐浴在无比精纯的能量之中,天魂,人魂和地魂开始融合! 以灵葫为本命瓶,三魂成莲台,彻底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睁开眼,他手中的那一滴上古灵血已消失得无踪。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些许复杂。 他起身推开门,东方天际,朝阳初升,金灿灿照耀青萍山。 顾余生呼吸之间,感觉到这初升的朝阳中,有紫气进入身体,他感觉身体发生了某些变化,却又好似昨夜大梦一场,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第87章 守护剑前静默无声,顾余生的成长 清晨,古老的钟罄声悠扬,苍古,好似从青萍山苍穹深处敲击传下来的一样。 六峰之间,各种御空的身影层出不穷。 青云门已有二十年没有举行过宗门大比。 对于往届的弟子来说,同样值得期待,很多青云门的弟子,甚至是从数万里之遥的斩妖路历练期间赶回来。 青云门虽然只算三流宗门,可在青萍州,它却是一等一的门派。 尽管这数十年来,青云门战死的弟子上万人,但人族心有凌云志,总有那么一些年轻人,热血未冷,每年都想要跃过青云梯,入青云门,斩妖立功,心有鸿鹄。 若在平时,青云门中的弟子,往往只有百名长老和最年轻的一届弟子,总共加起来,也不过才千余人,但当青云门有宗门大比,散落天涯的青云门弟子归来,何其壮观热闹。 山门青云梯,青萍山的风,不断送回青云门的弟子。 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些人,在与妖族大战后失踪,名字会刻在镇妖碑上,可数年或是数十年后,偶尔也会有那么三五几个幸运的人,从山门归来,斩妖立功,看见自己的名字印刻在镇妖碑上,泪流满面。 更有甚者,出山历练时不过束冠之年,归来时已然满面霜尘,白发苍苍。 但更多的青云门弟子,更乐意从山外御剑归来,以彰显青云门斩妖之功。 这是青云门的长老所乐意看见的,所以,今日青云门大比,山门大开。 一道道遁光从山外归来,有专门的长老和弟子负责唱礼念名字。 这样的迎回之礼。 已经持续千年。 而距离青云门最近的一次大迎回,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青萍州大妖入侵。 千名修士出青云。 归来时,绝大多数都是一枚枚象征着身份的宗门令。 四年前的那一场损失,是青云门百年来损失最大的一次。 巨大八卦形状的演武场上旌旗猎猎作响,但通往演武场的路,今日只有一条。 那就是必须经过镇妖碑前。 一是为了对战死修士心怀敬意。 二则是利用镇妖碑的英魂圣灵,可以甄别混入修士中的妖族奸细,这都是无数青云门修士用生命换来的教训。 每一位从山外归来的斩妖弟子,都会获得青云门弟子接待,换新服的殊荣。 这样的场景。 对于三年前加入青云门的弟子来说,充满新奇。 人影蹿动的镇妖碑前,各弟子之间都在热络的彼此相认或是交谈,虽然修炼这条路极其的残酷和艰难,但在斩妖这条路上,有无数青云门的弟子从素不相识到共同求生再到莫逆之交,多年深厚的情谊,仿佛是这冰冷世界唯一的光。 顾余生穿着一袭青衫站在镇妖碑前。 默默的看往届青云门出山的弟子与宗门内的弟子或是长老见面相泣,相拥而笑,那脸上或带笑或悲恸,都是历经一场场生死,过尽千帆的沧桑,场面极其感人。 有两名霜尘满面的老人和老妪在镇妖碑前重逢,老者失去了双臂,老妪失去双腿。 或许他们曾经都是青云门中风华正茂的少年少女。 在某个妖族入侵的日子分离,从此再未相见过,再见面时,山河已秋,人间已晚,只有那天上冉冉升起的朝阳落在他们的脸上。 可他们在老泪纵横后,是何等的眷恋朝阳以及青萍山的风。 毕竟,比起冰冷冷的名字落在镇妖碑上。 活着,才是人生最大的意义。 顾余生一动不动,怔怔的发愣。 他多希望那山门外,有一道身影也会走来,带着笑容,远远的朝他招手,说一声‘余生,你长大了呢’。 可顾白终究没有来。 那一柄剑就那么冰冷冷的竖在那。 每当有人经过,都会有人问起原由。 有人愤怒唾弃咒骂。 想要将那一把耻辱之剑拔出来折断。 但那剑有一股无形的屏障保护着,任谁都动不得分毫。 也有人霜尘满面的老人站在顾白的那一把剑前,默默无声。 他们当中,有人经历了太多人间离别。 荣耀,耻辱。 他们早就已经麻木。 那来来往往的老人中,有太上长老柳元见到也要喊师叔师伯或是太师叔太师伯的人。 他们并非有多老,也并非是他们修为有多高,只不过,他们曾斩妖有功,最后归隐山林或是小镇,颐养天年,享受人间最平凡的岁月。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妖族崛起,越来越强势,青云门招收新晋弟子的间隔也越来越短,导致上一代和下一代年龄差距越来越小。 有沧澜国及其青萍州诸多小国的皇室成员或是臣子前来纳礼,以示对青云门的尊重。 毕竟没有青云门这样的宗门修行者斩妖,以凡人之躯,哪能抵得过妖族的强盛。 入山的弟子越来越少。 青云门的弟子都已进演武场。 凝望山门许久的顾余生默默收回目光。 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明知道等不到归来的人,却还在心有希冀的等待。 镇妖碑上洒下青色的符文之芒。 这意味着进入演武场的通道即将关闭。 顾余生凝望着那一把竖着的剑。 双手作揖行礼。 而这一幕,落在监守镇妖碑长老的眼里,叱喝道:“你拜错了。” “没拜错。” 顾余生回应道。 那长老微微一愣,似明白了什么,冷笑道:“我若是你,当大义灭亲。” “可你不是我。” 顾余生目光如凝,指着那一把剑。 “那是守护之剑,你也见到了,是它在镇守着青云门的未来。” “笑话!” 镇守长老神色肃然。 “那只不过是掌门设下的禁制而已,你应该庆幸,你在青云门的庇护下,这几年还活着,如果你觉得你是正确的,那至少得证明给所有人看。” 顾余生看一眼镇守长老,没有说话,默默朝演武场走去。 长老凝视着少年的背影,片刻后,才收回目光,嘲弄道:“守护之剑?还真是敢说,它能一直存在,只是没人想要沾染晦气而已,否则,谁都可以拔走。” “凡事不要说得那么绝对。” 一道声音骤然出现。 镇守长老循声看去,脸上立即堆起笑容。 “莫前辈,您怎么来了?” 莫凡尘看一眼镇守长老,没有说话,他只默默的走到那黑色的乌龟面前,距离顾白的那把剑,只有数米之遥,莫凡尘双手藏在袖里,沧桑的眼睛格外深邃。 镇守长老连忙上前来。 “莫前辈,此人声名狼藉,别染了您。” “哼。” 一道冷哼从莫凡尘的身后响起。穿着一身白色罗裙的莫晚云,对镇守长老的话颇为不满,她莲步上前,就要抬起手,准备将这把剑拔出来,让它永远的消失。 “别动。” 莫凡尘以一个眼神制止了莫晚云。 “爷爷?” 莫晚云不解的看着莫凡尘。 莫凡尘严肃道:“这是那小子的事,不要瞎掺和。” 莫晚云贝齿轻咬:“我就是看不惯同宗门之间对顾余生那异样的眼神以及冷嘲热讽,又不是他的错。” “每个人都会经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就像你走路时,总会有被石头绊倒的时候,这就是成长。” 莫凡尘转身往前走了一段,见莫晚云老实的跟了过来,但脸上还有几分怨气,莫凡尘轻声道:“有时候,你眼睛看见的,耳朵听见的,未必就是真相,就像青云门所有人都以为那一把剑只是因为有他们掌门的禁制才拔不出来,没人破坏一样。” 莫晚云眼睛瞪大,有些难以置信。 “爷爷,那剑……” “离它远一点,它立在那,就有立在那的理由,它还不到出鞘的时候,很显然,顾余生那小子也明白这一点,老夫以为这一双慧眼阅尽天下万般藏书,也算能知一些人心,或许,我还是看错了他,那么多人从这里经过,他不再像三年前那样和人辩白,这就是成长,也不枉今天我当着天下人为他搭建了那么大的台子,为他束冠,嘿,这个面子,也就是那个背剑人了,换了别人,这面子我还真给不了。” 第88章 各方汇聚青云,大比前的成年典礼 演武场。 青云门弟子大比之地。 自从青云门衰落之后,这里很少有盛会举行。 八卦形状的场地,是由三大圣地的阵法师修建,当朝阳升起时,霞光能够从镇妖碑的最上面一直往下到底座,直至皓阳当空,当太阳西下被青萍山完全遮挡时,镇妖碑的影子最长处刚好落在演武场的边缘,月升月落,则是与日行黄道交互,八卦逆推的四象,在阴阳割晓间交互。 演武场的存在,本身就与镇妖碑有着紧密的联系。 二十年风雨,人间两代人。 对于修行者而言,二十年亦具有非凡的意义。 青萍州各方势力汇聚。 青云门自然也得重视脸面。 正北方向,青云门的六峰峰主和重要长老皆已到场入座,云峰天纵剑客雷江横,丹霞峰炼丹宗师赵三钱,天灵峰御兽宗师萧则成,落尘峰方外道姑何红念,凌霄峰守塔人孟白涛,天工峰欧千炼。除了这六人之外,还有一字剑青玄剑主俞青山,符文大师文宗等等。 这些人,都是青云门中最为核心的力量,至少在青萍州这个地方,他们的名字早已如雷贯耳,更有甚者,似雷江横这样的剑修,更是盛名在外,民间更是有关于他出青云门斩妖的故事在民间流传。 至于陆展,赵敬等青云门长老,虽然素日执掌着青云门的诸多事务,在这种有他派长老在的场面,他们资历不够,只能凑个数。 青云门六峰峰主皆到,各方来的人物,自然不凡。 青萍州三大宗门的四剑门门主霍清远及其四大护剑长老,七秀坊女主人叶芷罗, 她左右皆是两名女修,分别是云施宫宫主云裳,花鸟宫柳云飘,都是青萍州有头有脸的女修士。 尤其是云施宫的云裳,她虽然是修行者,却是将生意做到青萍州,汀州,仙葫州和云州。 甚至连万妖城的妖族女修,圣院书山的弟子都穿她调教的女弟子织出来的丝绸良衣。 在青萍州这个地方,七秀坊或许实力不是最强的,但却是最富有的宗门。 七秀坊也就来了数十人,可清一色的都是女弟子,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各花各争艳,吸引着整个演武场绝大多数人的目光。 相比之下,四剑门的数十名负剑弟子,则显得肃杀得多,七秀坊的女弟子对四剑门的剑修似乎也多有芳意。 青云在中,七秀坊在左,四剑门在右,明明隔着八卦阵的两个方位,两大宗门的弟子却都互相眉来眼去,让在众长老后方的青云门弟子十分尴尬。 青云门不是没有女修,只不过,她们多在落尘峰,大多都是清修女流,平日里看起来倒也养眼,只可惜与七秀坊的女弟子一比,终究是差在了服饰和打扮上。 当然,除了宗门重要人物之外,万里之遥的玄龙王朝也来了一位宗室的闲王爷。 这位王爷明面上是来当青云门大比的宾客,实则是向青萍州的这方势力宣扬玄龙王朝的影响力。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位王爷和他身后的数十名侍卫和宫廷太监,代表着支持青云门的楚尘。 在一些不知内情的小宗门执掌人看来,玄龙王朝使者团出现,代表着青云门恢复了一定的实力,连一等王国的皇子都来宗门学艺。 可也有些宗门长老较为世故,嗅出更深层的意义,玄龙王朝将皇子派到青云门,这一场青云门大比,是不是意味着比以往的大比更加重要,那楚尘若在这一次大比中大放异彩,未来的青云门,甚至可能被玄龙王朝掌控。 一个大的宗门,可以掌控数十个小国。 同样,一个大的王朝,同样可以掌控数十个宗门。 在妖族环伺的世界,各势力找更强的靠山艰难的活下去,是很有必要的。 演武场上方钟罄声声。 时间在悄然流逝。 可在场的人都很有耐心,因为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身为一方之主的青云门掌门玄机子居然没有出场,多少有些怠慢的嫌疑,当然,没有人真的在意这位青云门掌门,因为他们都在等一个人,一个比青云门掌门重要百倍,千倍的人物。 圣院书山的大儒,莫凡尘。 此人在青萍山的消息,有心之人自然早就知晓。 可以说,青云门今日的大比,能有如此排场,并非是青云门的影响力有多大,而是更多的人,都是冲着这位传奇的大儒来的。 能不能攀附上暂且不论,光是圣院书山这四个字,就足以让天下修行者痴狂。 毕竟对天下修行者而言,入三大圣地,是一生的荣耀,而入圣院书山,则是连梦都不敢做的梦想。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圣院,代表着人族的兴衰与传承。 一位大儒,相当于修行第八境元婴境的大能修士。 苍穹之下,能企及的人族之光! 更何况! 这位大儒,有一位貌若天仙的孙女在侧。 莫晚云在青萍山! 那青萍山就是比敬亭山还要美的山。 所有人都是那么认为的。 这一点,没有人比顾余生更深刻。 他入演武场时,如一缕无人在意的秋风,纵然在场的绝大多数年轻修士,在谈及青云门碑前的那一把剑时,绝大多数人都忿忿不平的扬言要将顾余生亲手杀死,以雪人族之耻,可当顾余生真的出现时,他们根本不认得顾余生。 对他们而言,重要的不是顾余生这个人,而是大多数抨击遇妖而逃这件事,堂而皇之的认为只要喷了,怒了,那必然是站在人间正义的一方。 随波逐流大潮流。 修行者亦在浪花中翻了几跟头。 顾余生站在不起眼的地方,放眼看去,满目皆是人,可他的目光中,却无一人是他想要见到的。 演武场正中,那高高垒起的台子,落在顾余生的目光中格外显眼。 因为那最上方,有一幅人族圣人之图悬挂,左右还有两个童子,一人执冠,一人执尺。 青云门大比在即。 有人将行束冠成年之礼! 看似安静的人群,实则早已有无数人在暗中交流此事。 就连四剑门门主霍清远,七秀坊主叶芷罗和两名宫主,皆是眉头紧锁,他们的目光,皆落在那位玄龙王朝九皇子楚尘的身上,这些人当中,好似只有他,符合束冠之礼的年龄,也只有他,才能有这样的排场。 青云门的长老,绝大多数人也都是面面相觑。 这件事。 掌门没给他们说。 他们自然观察峰主的表情,以此来推测是不是因为在峰主心中地位不够,或是平时没有走动孝敬,被疏远了。 六峰峰主当中,何红念手捻檀珠,神色祥和,唯有雷江横嘴角微扬,明明坐着,却好似随时都要站起来一样,奋力的在克制自己。 其余的四峰峰主赵三钱,萧则成,孟白涛,欧千炼,先是一脸疑惑,注意到异常平静的雷江横后,瞧出了一些端倪。 “雷师兄,那台子……” 雷江横一脸克制的说道:“不是我让人搭建的,楚尘这孩子……咳,楚皇子毕竟身份在那,他要行成年之礼,所以玄龙王朝才会派了一位宗正王爷来监礼,我知道你们要说,这样的排场过于高调了些,但我想大家都乐意看见楚皇子戴冠行礼吧。” 都乐意? 赵三钱可不想情绪被他人代表,他眉头紧锁,猛的想到什么,眼中带着惊愕与复杂,“雷师弟,难道楚尘行冠之师是你?” 雷江横格外的谦虚道:“赵师兄,诸位峰主,长老,我知道,我一向德行浅薄,资历尚浅,唯独占了教楚尘修行这一点便宜,楚尘敬重于我,是尊师重道,你们说是不是?” 雷江横的话,看似谦虚,实则张扬,就差峰主,长老后面再加个众弟子了。 瞧他这模样。 不少长老心中暗自不爽。 你这是谦虚吗? 都快蹬鼻子上脸了都。 这种堂而皇之的谦虚。 深深伤害了同门之谊! 第89章 束冠之礼,顾余生受三尺三问 雷江横见身侧之人皆是哑口无言,脸色越发的得意,玄龙王朝的闲王爷楚朝南这时带着楚尘走来,停在雷江横面前,楚朝南拱手道:“雷道友布下如此观礼台,恭请圣人之像为九皇子加冠成年之礼,这等礼遇,我代表玄龙王朝皇室表示感谢。” “哪里,哪……” 雷江横立即微笑应承,可他话说出口,才心里咯噔一下,表情瞬间僵住。 等等。 这观礼台,不应该是你们玄龙王朝的人负责吗? 关我雷江横何事? 这观礼台,不是玄龙王朝搭建的? 难道是萧让? 雷江横差点骤停的心脏,瞬间恢复,一定是掌门,毕竟上次两人闹了一点点口角,青云门式微多年,怎么说也要他雷江横来撑住门面的,这种曲迎修补的行为,雷江横心中冷笑。 虽然觉得萧让这事做得妥当,但他还觉得不够,至于为什么不够,因为萧让是青云门掌门,而他,只不过是青云门六峰之主而已,地位差距在那,而他,自认为凭借手中剑,完全可以超过萧让。 没有当上掌门,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师父?” 楚尘今天穿一身皇室蟒服,一声师父,也给足了雷江横面子,但他注意到雷江横表情有些不太对。 “楚尘,稍安勿躁,吉时马上就到。” 雷江横虚惊一场,立即调整状态。 就在此时,有人大声唱礼道:“青云门掌门玄机子,恭请圣院书山大儒莫先生。” 天空中,排排仙鹤飞来。 青云门掌门玄机子驾鹤而来,落在演武场正中后,先是象征性的礼了礼早就穿戴得一丝不苟的衣服,随后双掌置于身前,朝东面的入口行礼。 萧让这般庄重。 其余人等,也纷纷站起来。 表示对莫先生的尊重。 刚刚坐下的雷江横,跟着站起来后,眉头却再次一皱。 不对,不对劲啊。 入场顺序不对。 以莫凡尘的身份,若是以宾客的身份观青云门大比,倒也说得过去,可他的孙女莫晚云,是不参加这一次青云门大比的。 那现在他来做什么? 总不会是给楚尘行冠礼吧? 嗯? 雷江横嘴角一抽,下意识的看向玄龙王朝的王爷楚朝南,难道玄龙王朝临时改了主意?请了莫凡尘?那自己岂不是被摘了桃子? 同一时间,楚朝南也一脸震惊的看着雷江横,在他看来,是雷江横请大儒前来观礼,若是大儒赐字,那这次冠礼将会意义非凡,从此之后,九皇子岂不是要一飞冲天? 请大儒圣院书山的大儒赐字。 就连玄龙王朝皇帝,过去有这样的愿望,都未曾实现。 “雷兄。” 楚朝南的声音颤抖,一把抓住雷江横的手臂。 这件事,是玄龙王朝的荣耀啊。 就在刚刚,他都在小看青云门,没想到,青云门的一峰之主,都有这样天大的面子。 “王……王爷。” 雷江横声音低沉,他努力的平复不安的内心,可汗水,却从额头一点点的沁出来。 “师父!” 高傲的楚尘,也第一次低下头,一脸感激的看着雷江横。 此时,四剑门门主霍清远和四名护剑长老,七秀坊叶芷罗,云施宫主云裳,花鸟宫主柳云飘,以及众多青云门有头有脸的人物,皆是在等大儒出场的同时,暗中看向雷江横。 怪不得青云门中一直有传言,雷江横才是青云门真正当家做主之人,他的修为,更是公认在掌门萧让之上,在青萍州金丹境内实力排行,稳稳居前三。 原来传言非虚! 青云门毕竟数千年底蕴还在。 雷江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通道口。 素来沉迷于读书的大儒莫凡尘,向来是不修边幅,也不讲究穿着的,今日,他的穿着却极为庄重,一袭长衫儒服,袖口和胸前都印着圣院书山的纹章,他那花白的头发束了上翎纶巾,脚踏圣人入道的启智履鞋。ζΘν荳看書 他行走时,有浩然之气如风。 莫凡尘来到萧让面前,微微颔首,随后也还礼道: “玄机道友,老朽这次借地筑台,给你添麻烦了。” “前辈,您说笑了。” 萧让面色复杂,放下手后,他的目光在人群逡巡,落在顾余生身上,他的目光充满复杂,随后低头默默走来,一点青云门掌门的气势和架子都没有。 正午之阳落在莫凡尘的脸庞,他已登上高高的台子,下方一片静谧无声。 莫凡尘并没有说任何寒暄的话,双手负立,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说道:“少年似骄阳,当以热血洒世间,以剑向妖,匡扶正义,那小子,还等什么,上来吧,希望这十五步向上的台阶,能让你未来的路,走得顺当一些。” 话落。 满场皆寂。 雷江横木在原地。 玄龙王朝王爷楚朝南则推了楚尘一把,“快去。” 楚尘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 虽然,他觉得莫大儒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是皇室贵胄,那观礼台,当为十八梯才对。 但已经无关紧要。 大儒持礼,可比雷江横,要好太多太多了! 然而。 楚尘的刚迈出一步,赫然发现身边有一道人影,身后也有哗然的声音。 是的。 顾余生向前走。 他的步伐,迈在楚尘之前,走得不卑不亢,不急不慢。 两步之后,楚尘呆愣在原地。 而顾余生继续向前。 他已走到礼台前,左脚一抬,就要上去。 “慢着!” 三道爆喝声传来。 楚尘,雷江横,楚向南三人齐齐开口。 三道强大的气机锁定顾余生。 原本。 当台前出现两道身影时,观礼的所有人早就已经表情凝固,觉察到不对劲。 这一声爆喝,好似突然在极寒的湖水中,投入一块滚烫的石头。 激荡起千层浪,并且沸腾,四散惊炸开来。 绝大多数人都是满脸疑惑:楚尘身边的那小子是谁? 这么不长眼,竟然在关键时刻出了差错。 人生大事,成年之礼,居然有人走在楚尘的前面。 这算什么? 唯有楚尘的父母,人师可以! 其他任何人,都是冒犯! 可偏偏,顾余生在这时停下来,回头看向众人,他先是抬手作揖,算是打了招呼,随即神色平静的看向楚尘。 “你的台子,不在这里。” 顾余生说完,转身抬脚,踏上台子第一步。 “顾余生?你在做什么,滚啊!” 雷江横目眦欲裂,他此刻有些懵,因为他在纠结的是被莫凡尘摘了桃子的事,其中的细节,已经有少部分人回味过来了,而他,犹自蒙在鼓中,不愿意清醒! 雷江横手指一抬,一道剑气横空,直接要将顾余生泯灭当场。 “安静!” 莫凡尘声音如雷。 他的声音蕴含着强大的力量,雷江横指尖飞出的剑气,被瞬间震散,消失无形。 不仅如此,雷江横更是被莫凡尘口衔真言,封住了口舌,口不能言,人不能动。 莫凡尘的目光看向前方,近万人,都好似被莫凡尘凝视一样。 任何人,都不能动,只能呆呆的看着,聆听。 只听莫凡尘神色庄重的道:“诸位,圣人先贤,行冠立志,古之往来,皆为人族大礼,人间山河日月,贫者有,富者也有,大公之礼不可偏私轻废。此子,顾余生,父母身故,由老朽代为半师之亲,行束冠之礼,吉时已到,勿要喧哗,静默冠礼,当为此子贺!” 说罢,莫凡尘袖子一拂,一道清风拂过顾余生的脚,让顾余生从梯子一步步的上来。 莫凡尘随后转身,向那圣人礼像作揖。 刹那间,有一道皓光从天而降,照耀在顾余生身上。 莫凡尘身上泛起浩然正气,从礼童手上取来戒尺。 在顾余生的额头轻拍一下,开口道:“子来十五载,当记父母恩。” 轰! 当戒尺敲击在顾余生额头的一瞬,顾余生只觉那照耀在身上的皓光中,好似有一种极为玄妙的力量出现,照耀他心灵深处最暗的角落,那是他都未曾发现过的地方。 那里,似乎有恐惧,有悲伤,有难过。 一尺光照入心间。 顾余生心中泛起暖意。 他的灵魂,好似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一样,拥抱着两道飘渺难寻的身影。 没等顾余生回味过来。 只见自己的手被一股力量托起。 戒尺打在他的手心,那是一种奇妙的痛。 “子来十五载,当记人师恩。” 恍惚间,顾余生听见一阵阵悠远的读书声,他的灵魂,好似穿越到一处奇特的世界,他默默聆听读书声,听声寻迹,那读书声,赫然是小时候的自己,恍惚中,他又看见了那背着剑,一脸古板的父亲手握着戒尺。 让他默书,让他识字,写字。 而他,则是整天手持木剑,整天梦想着要学这世上的大本事,小小年纪,就已心比天高,不看脚下的路。 那读书声中,有父亲高高举起的戒尺轻轻落下。 原来那奇妙的痛,是儿时的记忆,是父亲戒尺加儿身,内心的疼痛。 恍惚有风吹来,眼前已是青萍山,秦先生那一道身影,也背对着他,不再转身。 “先生!” 顾余生喃喃。 拜师近一年。 是顾余生失去父亲后,人间最暖的光。 可如今,那一道风吹起秦先生的身影,一点点的消散。 忽然。 顾余生手心一沉。 却是莫凡尘将戒尺递到了他的手心。 肃然的声音在回荡: “子向未来,当以此尺为量,心有鸿鹄,鹏飞万里,规以人间正道沧桑,不失心中所念,所思,所想。” 随着莫凡尘话音落下。 顾余生手中握着的戒尺泛起一道奇特之芒,一股天地间极为浩然,也夹杂着诛灭的力量,盘亘在顾余生头顶! 若顾余生心有不正。 当为天诛! 这。 也是莫凡尘为顾余生行冠的理由和一道问圣考验! 第90章 借圣人之尺,重铸魂桥 顾余生自然不知道莫凡尘为他束冠更深层次的用意,此时,他只觉手中戒尺,暗藏天地间最为玄妙的规则,山有多高,地有多广,海有多深! 这些,好似都是画卷中的圣人,用他手中尺子一点点量丈出来的。 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智慧,也是人类的拓荒者。 山未必是真的有多高,而是有人不断的向上攀爬,路未必有多远,而是有先驱者在旅途,用脚步量丈这个世界,也许,他们没有到尽头,就已经倒下,可他们无悔! 戒尺光芒的世界五彩斑斓,顾余生的神识却陡然间如穿透一面镜子,进入到混沌蛮荒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依旧有无数先辈一点点的前行。 这是一个由愚昧,无知,到探索,追寻的漫长过程。 恍惚间,顾余生好似看见了一个时代,一个极为遥远的时代,圣人居于陋室,修行者不屈于命运,在那个幻境的时代,顾余生从典籍中认识的远古强大妖兽,犹自在圣人之侧懵懂坐听,未启灵智。 有高高在上的仙人以莫大神通,在村落间以山石雕刻为神袛。 未完全开智的众生虔诚参拜。 也有蛮横的妖兽,肆意的残害和支离着世界。 那漫天的光影如万花筒般闪动。 顾余生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幕。 如同时间的行者一样,漫步在历史的长河中,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顾余生好似感受到这奇特的世界苍穹,暗藏着危险,毁灭的气息。 但他秉持本心,如同时间的观察者。 忽然间,顾余生看见的一切,骤然变得模糊,他刚刚看见的一切,明明烙印在记忆深处,可随着那神秘光影的流动,他大脑中的记忆渐渐化作空白。 大千世界,化作一条条不同的路。 而顾余生就站在这些路的交汇口,不知该何去何从。 迷失? 不! 顾余生陡然间变得清醒。 那么多条道。 他自然不知道该走哪一条。 可他心中有剑。 剑缨锋芒之处,就是他前行的方向。 轰! 握着戒尺的顾余生,只不过是过了数息。 可他睁开眼的瞬间,整个人身上散发出历史的沧桑。 大儒莫凡尘眉头紧锁。 他不明白为何如此。 但顾余生头顶上方的圣人之罚,依旧没有散去。 可他亦没能掌控那一把戒尺。 当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真实。 顾余生的大脑中,融为一体的天地人三魂,竟好似突然间变得轻灵了许多。 他寄托的本命瓶灵葫中,青莲魂烙印已经由原来的十瓣,变成了十二瓣,化作青莲一朵! 猛然间,顾余生心中一震,沐浴圣人皓辉,机遇不可求。 借助圣人的力量,将三魂送入自己的本命瓶! “凝天地之清,汇于三魂,如风之积越厚,则可如鲲鹏凌九天之上!” 顾余生心中默念,他的三魂从灵葫中没入体内,化作他的人形虚影,身体之外,有一朵十二瓣的青莲包裹,朝那断裂的魂桥飞去! 离魂桥越近,顾余生越感受到其中的凶险。 可是,他感受到圣人的力量,那并非是实质的助力,而是一种极为飘渺的信仰。 手中的戒尺,可以规则一方,丈量世界,按照顾余生的猜想,圣人之尺,亦可为桥! 神海中。 顾余生断裂的魂桥如天堑,他心中所想那一把尺,那遥远的彼岸恍惚间变得一步可至! 顾余生三魂作青莲。 滴溜溜的旋转不定。 竟然真的越过那一道天堑。 不止如此。 那一把尺子,忽然间化作一座新魂桥,将顾余生的神魂与肉身之间最为神秘的交互连接起来。 嗡! 顾余生手上的戒尺陡然间消散。 照耀在顾余生身上的圣人之芒诡异般的全部没入体内。 当顾余生的青莲越过自己的神户之门,奔向他深眠的本命瓶时,那黑暗的世界,好似有一道潜伏多年的禁制被唤醒,试图将顾余生青莲包裹的魂魄夺走! 桀桀桀! 黑暗的世界,有一双眼睛睁开。 可没等顾余生看清对方的面容。 一股毁灭的力量,突兀间降临。 伴随着一声诡异的惨叫,黑暗的世界重现光明,顾余生在自己的神海深处,找到自己的本命瓶,赫然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剑鞘。 “奇怪。” 顾余生凝望着那一把剑鞘,陷入沉思。 他自然不知道,就在刚刚那一瞬,悬停在他头顶上的圣人灭世之威,化作一个漩涡消散,如一阵风吹过。 莫凡尘站在原地。 目光复杂的审视着顾余生。 从结果来看。 顾余生通过了圣人问心关。 他也莫名的松一口气,到此时,莫凡尘才懂自己复杂的内心。 只是…… 刚才这小子身上,似乎发生了连他也无法探知的事情。 似乎是一场机缘? 可他又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莫凡尘若有所感的凝望青萍山的天空,刚刚还青天朗朗,在悄无声息间,已然黑云密布。 莫凡尘看一眼桃花小峰方向,隐约有些担忧。 他袖子一抬,一道浩然之气打在顾余生的身上。 “醒来吧!” 顾余生身体猛然一激灵,眼睛由茫然到清澈,他拱手作揖道:“莫先生。” “好,好,好。” 莫凡尘意味深长的叫了三个好。 从另外一个礼童的盘子中拿起一条束发丝带,将顾余生的长发束起。 “从此刻起,你已到斩妖之年,世上的修行者,没有义务在护你性命,你将面临充满着荆棘和未知的世界,这才是束冠真正的意义。”莫凡尘说到此,微微沉吟,“原本我要为你赐字,可我未曾与你有半天师徒之缘,你就以本名顾余生行天下,希望有朝一日,世人会记住这个名字。” “多谢莫先生。” 顾余生再次行礼,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在寻找什么。 莫凡尘神色肃然,转身走向台子,“虽然老夫为你束冠,可当日在桃花小峰说过的话,依旧是老夫的立场,半点未曾改变,此刻的你固然万众瞩目,可接下来你要面临的,却是世人万般的眼神,其中滋味,就当是你束冠之后,要面对的人生第一步。” 莫凡尘说完,手一抬,一道浩然之气洒遍整个演武场,他如一阵清风,身影原地消散不见。 随着莫凡尘消失。 在场所有静默的人,身上的禁制消散,刚刚顾余生经历的一切,看似漫长,可实际上,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不!!” 一道暴怒之声盖过所有的嘈杂,震惊,惊愕,议论和窃语。 楚尘猛然向前奔跑要奔向那个他以为属于他荣耀的台子,身体刚刚恢复,却猛然间跌倒磕碰在台子上! “这不是真的!” 楚尘目眦欲裂,他死死的盯着顾余生头顶的丝带。 尽管,那丝带只是平民,书生束发之用。 可在楚尘看来,那丝带的存在,就是对他无尽的侮辱! 气息紊乱,真气暴走,楚尘头发披散,回眸凝望!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明明这些人的眼神,在没多久前,还是那么的称赞,敬畏,期待,羡慕,追捧。 可现在。 楚尘只看见了这些人眼中的审视。 他们在看一场笑话! 原本。 他今天本来是这个台子上,最为耀眼的人。 可没想到,老天竟然安排了这样一场闹剧。 “顾余生!” 楚尘牙齿都快咬出血来,眼里布满血丝,他站起来,想要上台子,终结这一切。 然而。 他眼前的台子,忽然间化作一道道墨光。 赫然是莫凡尘以笔作画,以浩然之气画出来的高台! 它存在时,是优行之物。 它散去时,化作漫天的墨汁! 随之零落的。 还有一张羊皮纸。 猝不及防间。 楚尘被墨汁沾染一身,斑斑点点。 他华丽的莽服,全是墨渍! “呵……哈哈哈!” 楚尘伸手一抹自己的脸,双手满是墨汁,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刺激,一口气没有缓过来,鲜血从嘴中吐出。 “殿下!” 人群中,有人惊呼。 可有一道身影更快,那身边的杨公公,化作一缕阴柔之风,将楚尘裹夹其中。 眼前的这场合。 楚尘片刻不能待。 就算是杀了顾余生,亦无济于事。 更何况,刚刚由大儒束冠之人,谁敢那么做,不等于是打莫凡尘的脸吗! “殿下,先离开这里,从长计议。”杨公公手指按在楚尘的某个穴位,让他无法咆哮失态,离去时,他用一个森寒的目光,扫了雷江横一眼。 处于呆愣中的雷江横,惊出一身冷汗后。 瞬间清醒! 他明白,这个烂摊子,虽然不是他造成的,却要他来收尾了,不是给杨公公一个交代,也不是给楚尘一个交代,而是要给玄龙王朝一个满意的交代! 嘶! 雷江横深吸一口气。 感觉肺都快烧起来了,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忽然间,他看见陆展之子陆晨。 电光火石之间。 雷江横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 手中的棋子,是时候落下一子了! 唰。 雷江横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陆晨身边,他伸手擒住陆晨的肩膀,用极其冰冷的声音道:“杀了顾余生,我收你为亲传弟子!” 第91章 誓约之战,众人站队身独影 演武场,众人犹自沉浸和回味刚才发生的事。 一开始,在场的人,都以为是玄龙王朝的九皇子今天行成年之礼,他们很多人只是来参加青云门大比的,并没有准备礼物,若临时准备送点礼,总显得诚意不足,而且觉得楚尘这样做,难免有轻视青萍州修士之心。 当然,他们更加震惊的是青云门的雷江横,可事情的转变,就在瞬息之间,从圣院书山的莫大儒出现,再到为顾余生束冠,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其中的落差,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料错,也不单单是雷江横闹了个大乌龙。 他们震惊的,是那位圣院书山的大儒,竟然为一位平民之子举行大礼,而且恭请圣人显兆,以圣人之尺为衡。 这些礼节,即便是霍清远,叶芷罗等人,过去也只是听说过,未曾亲眼见过。 至于受益者顾余生。 他的身份是如此特殊,每个人到镇妖碑前默礼,都会提及一个人的名字,而顾余生又与之息息相关。 谴责逃跑者,仿佛就是站在绝对的正义一方,即便他们内心知道,顾余生是无辜的,可依旧有人借此来让自己变成那一个遇见妖族敢勇于出剑之人。 现在好了。 顾余生受圣人考验,他没有被天罚,他不是邪恶之人,天性善良。 那尴尬的,将会是他们这些刚刚还指责顾余生的人。 “莫先生为何要这样做?” “难道是我们青云门有什么怠慢之处吗?” 丹霞峰主赵三钱面色微变,看起来像是自我责备,实际上,他这话可不敞亮,等于暗骂莫凡尘老糊涂了! 听见赵三钱的话,有不少长老眉头微皱,并不是所有的人,立场都一样,无论如何,今日之事,对于青云门来说,都是有利的,顾余生也好,还是楚尘也好,得大儒祝福,又过了圣人审视,试问天下修行者,又有几人有这样的殊荣,又敢以自己的内心面对圣人审视,内心稍有黑暗,就会灰飞烟灭。 在修行这条路上,杀人越货,抢夺资源之事,只是寻常。 没有几人真正的双手干净。 “掌门师兄。” 天灵峰的萧则成这时开口喊了萧让一句,此人执掌天灵峰,辖内弟子大多数都精通御兽之道,在对妖族的战斗中,属于经常立功和有利的一脉,然而,萧则成在六峰之内,声名远不如雷江横,究其原因,就在于他的性格和为人。 不是他不够聪明。 而是他过于圆滑。 这一声掌门师兄,就比赵三钱人情世故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青云门谁说了算。 雷江横吗? 不是。 是萧让。 那现在唯一能出来给顾余生撑场面的人,定基调的人,只能是萧让。 掌门的态度,绝对了很多人对顾余生的态度。 当然,萧让的态度,同时也决定了要在顾余生和楚尘之间做个取舍。 虽然实际上两人之间一上一下,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但楚尘的态度,代表着玄龙王朝的态度。 萧则成的这一句掌门师兄,让青云门的大部分长老都回过味来,嘈杂骤消,个个都在等着玄机子说话。 就连冷着脸,声誉扫地的雷江横,也在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萧让。 霍清远,叶芷罗,云裳,柳云飘,四剑门护剑长老,也都在暗中观察这位青云门掌门。 萧让。 他执掌青云门,资历尚浅,修为也不高,是青云门开宗立派以来,唯一一位外界认为没有入金丹境的掌门,这些年所作所为,平平无奇,青云门的弟子,还在数年前遭遇极大的损失,甚至有人揣测,若三大圣地还有使者常驻青云,那他这位掌门,早就被罢免了。 “萧师兄。” 清修的何红念这时上前来,轻轻喊了一句,她的目光在萧则成身上停留片刻,又看向青云门的其他长老,当她看向那后排长老中的陆展时,眉头忽然一皱。 何红念正欲说什么。 却听萧让走到人前,神色平静的道:“诸位,青云门大比马上开始,让大家久等了,请诸位道友将要参加青云门比试的弟子名单送到我这里来,马上安排长老抽签比试,这次青云门大比的规矩,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以交流切磋为主。” 说罢。 萧让取出青云门掌门令,一道灵力注入其中。 只见整个演武场八个方位有灵光涌动,将演武场分成八个区域,而顾余生现在站的地方,是总擂台处。 众人正暗自惊诧。 玄机子这老狐狸! 好一招转移妙法。 当然,也有长老暗自皱眉。 有时候,没有态度,也是一种态度。 只是,萧让行事,一向让人捉摸不透。 唯一让年轻弟子不爽的是,这一场闹剧还没看够呢,你这个当掌门的就要出来平息事态了。 可掌门都这么说了,也不好违背。 就在众人内心都觉得差点味的时候。 一道遁光从青云门弟子的位置凌空一跃,落在高高的擂台上。 陆晨穿着青云服,头戴一个黑色的斗笠,大声对站在擂台正中的顾余生呵斥道:“顾余生,你好威风啊,青云门大比在即,你竟然行束冠之礼,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有这么大的面子!” 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少人的目光,再一次汇聚在刚刚搭建的擂台上。 “陆长老!” 何红念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你身为长老,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了?” 陆展目光闪烁,拱手道:“何师姐,你误会了,犬子与顾余生之间,并非是宗门弟子之争,而是三年前的私怨,顾余生以天道之誓日夜诅咒犬子,让他不得安宁,今日顾余生举行成年大礼,按照修行者之间的规矩,他们有权自己去解决,反正时间也耽搁了,宗门大比也应该不急于一时。” 陆展的话,刻意以真气裹夹,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天道誓言? 一时之间,其他宗门的长老和弟子,皆是面露震惊之色。 因为一向只有人族斩妖立志,才会在圣人面前发下宏愿,以成天道誓言,以明其志,为天下人敬仰。 还有一种天道誓言,那就是家族之间形成的天大的仇怨,由双方共同立下,并各方出一人为家族而战,除死方休。 可听陆展的话,顾余生那时刚入青云,就能引动天道之誓。 他与陆晨之间。 究竟什么仇怨! 擂台上。 顾余生凝视着主动上来的陆晨,开口道:“陆晨,你来得正好,三年了,你辱我父亲之事,今日当着天下人的面,是该了结的时候了!” 顾余生目光环视前方的众人,以灵力裹夹声音,大声道:“我,顾白之子顾余生,原本生于微末,但我生来有根,正所谓父辱子羞,三年前,陆晨辱我父在前,我以鲜血为誓,天道有应,自成誓言,今日,我将讨回属于我父亲的名誉,你们若有为陆晨申冤者,可以上擂台来,以血约为誓,要么生,要么死!”薆荳看書 顾余生花说完,满场皆惊! 天道有应。 说明顾余生说的话没有撒谎。 只是,顾余生要讨回父亲的荣誉,让青云门的诸多弟子感到不安。 如果今日顾余生赢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他们都将无法再说顾白的半点坏话。 再进一步。 那岂不是意味着,当年青云门将顾白的剑插在镇妖碑前,供青云门的弟子做警示不做懦夫之举,也是错了! “放肆!” 一名从山门归来的青云门弟子大怒,纵身一跃,落在擂台前。 “顾余生,你既然知道自己是顾白之子,当知道你父亲当年做了什么,遇妖而不敢拔剑,转身就逃,青云门千名弟子出山,只剩下数十人归来,难道不是你父亲的错?” “青云门这些年名誉受损,你竟以血为誓,岂不是为你那懦弱的父亲正名?由此可见,你只不过是青云门养的白眼狼而已!” 那男子转而看向陆晨,大声道:“陆师弟,杀了他!” “对,杀了他!” “杀了顾余生!” 演武场,青云门的众多弟子有人附和,随后越来越多的人高声呼喊。 “杀了他!” “懦夫之子。” “坏青云门名声的败类!” 人群中,众长老皆惊,而其他门派的宾客,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戏心态。 “师兄。” 何红念这一次,改为密音萧让。 但萧让依旧刻板着脸,双手藏在袖子里,一言不发。 任由青云门的弟子起哄! 而没有他的出面。 越来越多的人声音高亢,兴奋! 他们已经不再是站在所谓正义的一方,而是单纯的想要顾余生死。 如果一定要有个理由,也绝不仅仅是因为顾余生是顾白之子。 只是因为顾余生受了大儒莫凡尘的祝福,而他们没有! 青云门决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一个继承了不敢斩妖修行者血脉的人,居然得到大儒的青睐。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青云门那么多长老,此刻也好似全部都石化作古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默认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前方宾客席,穿着一身绿柳衣服的柳云飘摩挲着纤白的手指,对坐得端正且波涛汹涌的七秀坊主叶芷罗道:“叶师姐,咱们这一趟,没有白来呢。” 第92章 世人站你对面,我站在你身边 七秀坊坊主叶芷罗身材娇小,却是实打实第七境金丹修士。 她看一眼左侧的云裳,轻启贝齿,悠然叹道:“柳师妹,你整天与花草为伴,这大玄界的稀奇事每天都在发生,生死誓斗,并没有什么稀奇。” “只叹时光匆匆,岁月催人,那年我与云师妹到仙葫州做布匹生意,恍若昨日。” “如今故人之子,都已经束冠成人,岁月催人,我等纵然有灵术护身,难免也有成为老太婆的那一天,再无好男儿珍惜。” 叶芷罗双手抱怀,露出她壮丽胸襟,侧看向比她更加汹涌的云裳,撩动一缕秀发。 “云师妹,故人之子在这青云门,好似不受待见,亏你每年还以便宜的价格卖青云门诸多上好的布匹,这生意,亏了。” 云裳单手杵在下巴,半依靠在椅子上,一双眼睛淡漠无情,好似此间的吵吵闹闹,都与她没有关系,她看一眼台上的顾余生,轻声道:“好多年前的事了,师姐还提他做什么?” “我提了吗?” 叶芷罗咯咯一笑,手抬起来,指着顾余生,“此子的处境好像不太妙啊。” 说完看向云裳。 云裳则是莫名的道:“他那年掏尽身家买葫芦,吃亏也有我的一份,没想到他儿子还留着。” 叶芷罗闻言,不再言语相戏。 只是悠悠叹了一声:“云师妹,那么多年了,你还是没走出来啊。” 云裳正欲说话,却听擂台上传来顾余生的声音:“谁是懦夫,不是嘴上说了算,谁若是想杀我,尽可上擂台来!” “有种,不像顾白。” 叶芷罗眼中有赞许。 云裳目光深邃,轻声道:“你不懂顾白,世人都不懂。” 顾余生的声音传至演武场。 声音夹杂的肃杀之气,让嘈杂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此时,顾余生站在擂台上,孤零零的一个人。 就在刚刚,他还享受着大儒的祝福之礼,可大儒刚走,礼台撤去,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依靠。 甚至有人也动了恻隐之心。 十五岁,其实依旧是少年,只因为,他是凡人之子,必须早三年出山斩妖。 这就是血脉身份的重要性。 就算有大儒帮衬一时,依旧无法改变他身份低于楚尘的事实。 可是。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它从来就是冰冷的! “等一下!” 就在气氛凝固到极致的时候,一道身影从通道口飘然跃来,缓缓落在擂台上。 七秀坊的三大美女金丹修士,皆是眼睛睁大,哪怕莫凡尘出现时,她们虽然敬仰,却也没有这样失态。 可莫晚云的出现,让她们的眼眸中饱含同样的情绪。 有惊愕,有追忆! 尤其是云裳,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她一身的华服,价值万金,竟不如那一袭白衣罗裙的女子! 这一幕,好似多年以前在仙葫州那样,那时,她只能仰望天空上的那个绝世佳人。 自那以后,她不断的打扮自己,给自己穿最精美的服饰,她以为这世上,再不会有超过她的美人了。 然而,很多年后的今天。 又有惊鸿照影落双珠。 虽然那人尚未完全长开,却已不输当年天上惊鸿。 更加吃惊的是顾余生。 因为莫凡尘对他说过,他再也见不到莫晚云了。 可现在,她竟然在这种场合公然出现。 顾余生心中固然感动,温暖,可他不愿意莫晚云在这样的场合出现。 “莫姑娘。” “你走错地了。” 顾余生一双眼睛有些焦躁的看向莫晚云。 莫晚云轻轻摇头,手心一摊,取出一袭白衣,当着顾余生的面展开,轻声道:“没走错,按照我们书山的规矩,有人束冠后,同门当上前来贺,这里不是书山,但我愿意遵守这样的规矩,顾余生,我觉得你穿白衣应该会好看。” 说话间,一袭白衣已披在顾余生的肩头。 沁香扑鼻。 莫晚云从顾余生身后绕到他身前,低头帮顾余生整理衣衽,对扣,低声道: “我其实一早就在殿外了,爷爷不让我见你,我也不想违背爷爷,可今日,那么多人都站在你的对面,我如果不和你站一起,就等于和他们站在一边了。” “若有朝一日你顾余生已经名满天下了,我再站在你身边,就没意义了,还有啊,顾余生,这衣服可贵了啊,别弄脏了。” 莫晚云给顾余生系完衣扣,抬起头来,嫣然一笑,转身下擂台。 顾余生站在原地,凝视着莫晚云离去的背影。 渐渐的,他觉得自己身边也的确站了人,这世上的阳光,本就应该是温暖照人的。 如果感觉到冷。 一定是有人挡住了他的光。 顾余生收回目光,看向陆晨。 陆晨刚刚被晾在一旁,如今见顾余生青衫着白衣,台下皆哗然。 他哈哈哈的笑起来。 “哼,顾余生,你可真会给自己长脸,这样也好,白色的衣服,染血后,会更加好看!” 陆晨身上有不稳定的气息蹿动。 他回头看一眼身边的男子,眼中闪烁着阴冷之芒。 “雷师伯当我为棋子,而你,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但今日,是我陆晨扬名立万的日子,下去!” 一旁的男子面色恼怒,冷哼一声,说道:“陆晨,是你让我走的,死了,别怪我赵青不给你收尸。” 说完,就要走下擂台。 “这位师兄,你来时搅动风云,就这么想云淡风轻的走了?” “嗯?” 赵青回头,凝望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戏谑笑容,“怎么,你想和我动手?是你身上的那件衣服给了你勇气?大儒的孙女,我的确动不得,但对你,我可不会有任何的负累,再说,你不怕我以大欺小?还是说,你有佳人赠衣服,就可以不用死了?现在后悔,也太迟了吧。” “师兄,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要用我的方式请你滚下去而已。” 顾余生抬起手,指尖一道剑气汇聚。 唰唰唰! 一瞬间,数十道剑气逸散,直奔对方的面门。 “笑话!” 铮! 赵青同样拔剑,他乃云峰弟子,同样是剑修,入青云门时间比顾余生早了近十年,下山斩妖才回来,积累了无数斩妖功绩,历经生死。 顾余生的话,深深的刺痛了他。 “我不会杀你,我要给你一个教训!” 赵青手中剑铮铮作响,抵挡着一道道剑气,他的脸上,挂着愤怒与轻视。 以无形剑气对有形,那得看什么水平。 他不认为顾余生有这样的实力。 但很快,赵青的脸色骤变,因为他手中剑,虽然抵挡了数十道剑气,然而,那一道道剑气并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多,直至多如剑芒涌动,一道道剑气再也无法抵挡,穿透他的手臂和肩膀。 嘭! 赵青被剑气的余威穿体,狠狠的从擂台上砸下来。 “什么……噗……” 赵青口吐鲜血,踉跄起身,一脸震惊,仿佛难以接受被打下擂台的事实。 他还欲上擂台找顾余生讨回公道,却被一道真气裹夹,将他给挡在阵外,并弹回到玄机子与雷江横中间。 玄机子皱着眉头,目光看着雷江横,冷冷的道:“他二人遵誓约行事,我管不得,你身为青云门弟子,难道我也管不得?还嫌不够丢人?雷师弟,他是云峰的弟子,好好教他青云门规。” 雷江横一言不发。 恨不得以一个眼神将赵青弄死。 但眼下,他的注意力在擂台上,顾余生的那一道剑气,他竟然有一种熟悉之感。 “这小子的剑法,究竟是谁教的?” 擂台上。 陆晨看见顾余生一招就将赵青打下擂台,他不但没有畏惧,身上反而散发出阴冷的气息,“顾余生,我还有些担心一下就把你打死了,你有实力更好,我要用你的命,来染我头上的发带,你死后,我还要扒走你身上的衣服,哈哈哈。” “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顾余生的声音,突兀间在陆晨的耳边响起,下一瞬,顾余生已与他面对面。 陆晨瞳孔剧烈一缩,脸上的笑容陡然一僵,他一脸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只见顾余生手中握着一把木剑,已深深穿透他的心口,速度之快,让他始料未及。 甚至,他连顾余生怎么出剑的,都没有看清! “你!” 陆晨眼睛瞪大。 “偷袭我!” 顾余生冷冷一笑,不再回应。 生死之战。 任何怜悯和仁慈,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 蹬蹬蹬! 陆晨后退数步,一手捂住肚子。 鲜血从他指尖溢出。 然而,他流出的血,却不是殷红,而是呈现暗黑之色。 咔! 陆晨的身体忽然间膨胀一圈。 森然的声音,从他喉咙中传出。 “顾余生,你该死!” 陆晨明明佩有剑,但他却不再去用,因为他探出的手,呈现诡异的妖爪之状,他的手臂上,开始覆盖出一层层黑色的鳞片。 唰唰! 陆晨一跃而起,速度快到了极致,凭空挥动双爪,竟卷起层层罡风,将擂台的地面都刮起深深的沟壑。 呛啷! 顾余生挥动木剑,以剑气将罡风倒卷,陆晨已逼至他身前,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原本就毁了容的脸上长满诡异的毛绒,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妖化!” 顾余生喃喃自语。 他不信以擂台下那么多人的眼光,会看不出陆晨的问题,但没人出手,也没人质问,也就等于默许了陆晨眼下的诡异形态。 “死吧!” 陆晨仿佛完全失去了理智,变得嗜血,狂乱,他腹部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流血,却在诡异般的愈合。 他的双手手指已经变得森寒锐利。 挥出的锐利罡风夹杂着强大的力量和破坏力。 顾余生以剑气抵挡了数十道罡风,发现对方的实力还在增强,并且在复苏,而陆晨整个人,已经完全妖化,他的衣服被撑破,头上的斗笠掉落,露出丑陋的脸,嘴角溢出口水,嘀嗒嘀嗒的流淌。 “掌门,顾余生施展了邪术,将我儿变成这样,我要阻止这一切” 陆展面色微变,大声喊道,就要冲上去。 然而,却被玄机子以手挡住,以深邃的目光道:“他们当中,总是要死一个的。” 第93章 了却当年事,少年配白衣 “掌门……” 陆展正欲狡辩,却听得擂台上忽然间传来一声惨叫。 只见妖化后的陆晨,虽然实力大增,可依旧不是顾余生的对手,被顾余生以手中木剑再次贯穿身体,伤口流出的血,使得擂台上刮起一阵奇异的妖风。 萧让放下手,淡淡的道:“这件事,你得给青云门一个交代。” 陆展面色变了数变,却不再敢上台,因为此时,他被数十道目光盯着,青云门的长老不站在顾余生的那一边,有他们的立场,但并不代表着,他们允许青云门中允许违反宗门规矩的人,而且陆晨现在的状态,显然是偷学妖族秘术,完全被妖血夺取了神智。 “嗬。” 擂台上,顾余生抽回手中木剑,凝望着眼前面目狰狞的陆晨。 生命的流逝,让陆晨恢复了神智,他低头看一眼腹部的伤口,再缓缓抬起双手,他的双手变得似人似兽。 忽然间。 陆晨好似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猛然看向擂台,在寻找谁的身影。 而就在此时。 顾余生的瞳孔一缩,一道危险的气息骤然降临,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数步。 噗! 一道极为隐秘的剑气,贯穿陆晨的丹田。 他的生机,迅速暗淡。 “顾……余生。” 陆晨的声音低不可闻,身体踉跄,一步步朝顾余生走来,眼里是无尽的怒意与不甘。 “小时候,你什么都不如我,凭什么,你可以过得比我快乐,我明明是陆家的少爷,拥有着一切……现在,我明白了,在父亲心中,我不够优秀,我只不过是一枚特殊一点的棋子而已……” 陆晨一点点的跪倒在擂台上,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 顾余生赢了。 他没有扬起手中木剑表达自己是胜利的那一方,也没有因为陆晨的死有所波动。 三年。 他并没有忘记进入青云门的初衷。 现在,以及未来,他都不会改变。 陆晨已死。 往事如烟。 顾余生并不想过多的缅怀过去,毕竟从今往后,他将面临着更加残酷冰冷的世界。 顾余生一步步走下擂台。 演武场静谧无声。 无人为他喝彩。 可同样的,也无人为陆晨的死感到哀叹。 他们只想看人间的闹剧而已,只要与自己无关,热闹一些,总是多一些欢乐,他人的悲欢,没人能够感同身受。 甚至于,不少人觉得就这么结束了? 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擂台如戏台,上去的人都是要唱一出的。 顾余生赢了。 他们又暗自叹息,为什么陆晨妖化的爪子没有要他的命。 当然,倘若真的陆晨杀死了顾余生,他们又会站在正义的一方,指责陆晨妖化这件事,是邪恶的! 终归就是,修为越是弱的人,越觉得掌握着世界的规则,站在对的一边。 如果选择错了。 那就再选一次。 顾余生看着前方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只觉青云门以斩妖为大义的口号,终究是差点意思。 顾余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衣。 衣服没有弄脏。 这就够了。 顾余生在人群中寻找那一道倩影。 但莫姑娘,不知何时已走了。 她来时惊鸿照影。 走时静悄悄。 演武场上的声音逐渐躁动起来。 但诡异的是,无人再到顾余生的面前,像之前那样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不是他们改变了立场。 因为他们明白。 顾余生的剑,真的能杀人。 萧让走上擂台,依旧淡然的宣布着青云门大比的规则,确认他派前来参加大比的名单。 顾余生与陆晨之间的事。 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罢了。 顾余生向青云门的弟子走来。 还离着数丈的距离,就有人自动让开,大部分人看顾余生的目光都充满忌惮。 也有不甘的人,躲在背后开口道:“顾余生,你偷袭杀死了陆晨,算什么真本事。” 顾余生没有理会。 他选一个地方站定,身边方圆数丈,都没有人。 过去,是他选一个没人的地方站。 现在,是他站在一个地方,身边的人避让。 顾余生凝视手中木剑。 越是与周遭的格格不入,越让他坚定握剑的意义。 他不会忘记,当年自己在青萍山下泥行赶路,看似坚强,实则心中的彷徨与不安,无时不在。 既然今日青云门大比,搭建了台子。 他没有必要藏剑。 修行是一场磨砺。 剑也要时时拂尘。 青云门掌门讲完规则后,由天工峰的长老文宗取来一个特殊的木箱,里面装着不同的签支,凡是参与这次比试的人,都要抽一支签,当两个人的签抽到一样时,就要上台比试,决出胜者。 到此时,众人才惊觉原来他们自己也并非是看戏之人,同样是要上台的,也不由地暗暗担心起来。 万一运气不好,遇见顾余生可怎么办。 毕竟青云门大比,表面上说是切磋交流,可运气不好,实力不济,是真的会死的。 也有不少愤然的弟子,用凶狠狠的目光盯着顾余生。 不管先遇得到遇不到,把态度拿出来,让别人称赞一下勇气,也是好的。 抽签的人很多,每个人都迫不及待。 就连带楚尘离开的杨公公,也有序的排队,他是来代楚尘抽签的。 顾余生走在最后,箱子里还剩下两支签。 文宗看一眼顾余生,说道:“我准备签的时候,把落霞峰的莫晚云算进去了,她是临时不参与大比的,让我取一支出来,她的对手是个幸运儿,第一轮轮空。” 说完,文宗先取出一支签,抬起手,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甲子壹。 签序一。 “多好的签号啊。” 文宗摇摇头。 毕竟第一个上场,本该在擂台上大放异彩的。 倘若这次莫晚云参加青云门大比,也会让青云门的名声更大一些。 “剩下的一支是你的。” 文宗把箱子递到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伸手取出最后一支签,并当着文宗的面,把签支撕开。 顾余生的表情愣了一下。 因为签支上。 也是甲子壹。 “呵呵呵!” 文宗捻须一笑,意味深长的说:“老夫一向是不相信宿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的,可你和莫姑娘之间,仿佛就像这两支签一样,总有一些难以诉说的缘分,这一次,幸运好像落到了你的身上,第一轮轮空,顾余生,明天记得赶早一些。” 顾余生拱了拱手。 “多谢长老提醒。” 顾余生转身离去,他一袭白衣,在众青云门弟子中,格外的显眼。 “年轻就是好啊。” 文宗抱着箱子离去,他走没多远,就听身后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文长老,在下的儿子,还没有抽签,箱中为何就没有签了?” 文宗回头,看一眼站在拐角处的陆展,叹息一声,说道:“陆展,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我能理解你丧子之痛。” 陆展阴冷的说道:“文长老,我是问你,为何没有多准备一支签?” “这是掌门的意思。” 文宗话落。 忽然间发现眼前的世界陡然变换不定,连周围的景象都消失不见。 诡异的黑气从陆展的身上冒出来,须臾之间,天地皆暗。 他好似处在一个黑色的笼子里一样。 文宗见状,却是呵呵呵的笑起来:“如果非要问个明白的话,老夫不妨告诉你,每一支签都有特殊的符文,多做一支,都要多耗费我一份心力,所以没有必要多制作一支,因为顾余生与陆晨之间,有人要死,这是可以预料的结果,掌门的立场,也是我文宗的立场。” “老家伙,你住口!” 黑暗的世界里,陆展的声音暴怒无比。 一条条黑色的丝线,一点点的攀爬在文宗的身上,随后化作一条条诡异的蛇,缠绕住文宗的四肢,自始至终,文宗都并没有任何挣扎,只是站在原地,原本佝偻的身体站得笔直了一些,他开口道:“我原本多少有些惋惜,毕竟是一条生命,现在看来,陆晨之死,不是死在顾余生手上,而是死在你这个当父亲的手上,你精心为老夫准备这个笼子,究竟要做什么。” “等青云门毁灭之后,你会知道的,桀桀桀!” 陆展的声音变得诡异,飘渺。 黑暗的世界一点点消散,连那个抽签的木箱,都如时空扭曲般一点点的消于无形。 周围泛起一阵涟漪。 一支签,在那木箱消散的瞬间,掉落在地上。 演武场。 青云门的第一轮比试正在进行。 宾客席的七秀掌门叶芷罗打了个哈欠,起身道:“柳师妹,我有些困了,你要愿意多待,就待一会,顺道管好坊内的年轻弟子,她们都还小,不懂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好,别误打误撞的陷进去了。” 叶芷罗到这,看一眼犹自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云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云师妹,醒醒。” 云裳这时抬起精致的脸,认真的说道:“叶师姐,白色的衣服,的确是最好看的,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叶芷罗理了理飘带,目光落在青萍山深处。 “你都念叨了十几年了,当年做出来一件,嫌弃不够好,一直没送出去,现在看少年配白衣,又失魂落魄的,醒醒,过去始终都是过去,向前看吧,这次的青云门大比,可有点儿意思呢。” 第94章 林外故人不得进,签支起疑云 云裳起身,默默跟在叶芷罗的身侧。 “师姐是说那小子会赢?” “师妹,他叫顾余生,我不信你没记住。”叶芷罗走到一株桂花面前,轻轻嗅了嗅,轻轻叹道:“可惜现在是秋天,要是春天的话,青萍山到处都是桃花呢,听说很美,比七秀坊的百里莲花还要壮观。” 云裳站在云桥上,凝望着远处云海波涛连天,驻足道:“师姐,秋天也有桃花开的。” 叶芷罗咯咯一笑,任由风吹起云袖飘带,撩动几缕清风。 她亦站在云桥,伸手摸了摸云裳的额头。 “云师妹,你又开始说胡话了。” “师姐,是真的。”云裳一本正经,见叶芷罗依旧不信,她贝齿轻咬,“那年我亲自送为襁褓中的婴儿送几套衣服,就站在脚下的桃花林外,我看见了满林的桃花,就在秋天。” “唉。” 叶芷罗轻轻摇头,她本已是有年岁的人,因为修为,保留着少女一样外表,茫然不解道:“想一个人,难道真的没有尽头吗?我不懂,我要睡觉去了,云师妹你一个人在这伤春悲秋吧。” 叶芷罗远去。 云裳在云桥站着,好一阵秋凉。 良久。 她缓步从不起眼的山道走下峡谷深处,前方是一片桃树林,桃叶已黄,熟透的桃子掉落满地,云雾弥漫,透着几分萧瑟。 云裳踏过小溪,前脚还未入桃花林。 不远处身影蹿动,柳元落在桃林边,看清来人后,苍老的脸上透着意外与警惕。 “云居士远来是客,莫非是青云门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云居士离开这里,这里非迎客之地。” 云裳微微侧目,打量一眼柳元,面目冷清的她,此刻竟露出一丝锐利的目光。 “故人故地,我来便来了,柳长老,十多年前,你拦我在桃花林前,十多年后,恐怕你拦不住我。” “云居士还记得当年事!”柳元不知道想起什么,目光一冷,苍老如节的手指凭空一点,一树桃枝化剑,漫天剑影如丝。 云裳袖子一挥,那漫天的剑影如同林间挥舞的萤火,遭遇大雨后零落一地,桃枝掉落在地。 柳元深邃的目光中露出一抹惊诧,却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 云裳也未曾在意柳元的那一剑,她双眸凝望桃林深处,那远处的茅屋若隐若现,隐约见那白衣少年从山的那一头归来,云裳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柳元见状,微微松一口气。 云裳走了一段,停下来,淡淡的说道:“我原以为顾余生的本事是传自你手,现在看来,高估你了,你的剑术虽然通玄,却不知十年岁月,换了人间,青云门那么多人曾经战死山外,你守着一片桃林,真的就能保住青云门?顾白死了,我不认为青云门有什么未来,如果有,也绝不是你这样的老前辈。” 柳元面色变幻不定。 放任云裳远去。 好一会,柳元才叹息一声,取出一张古老的宗门令,用手紧紧的捏着。 “青云门一定会永远的存在下去!” …… 演武场,青云门大比正在十六个擂台同时举行,虽然七秀坊的叶芷罗和云裳中途离去,引起不小的猜测,可前来青云门观礼的宾客实在太多,而十六个擂台同时进行比试,也是让青萍州的各方修士大开眼界。 尤其是年轻的修行者,他们大多数人,都在元胎境,甚至还有一大部分人没有凝结元胎,只是俗世武夫。 之前顾余生与陆晨的生死之斗,他们本以为会有一场好戏。 但是,结束得太快了,快到顾余生从出剑刺中陆晨,到陆晨妖化,很多人看了个迷迷糊糊,大多数人,还以为陆晨是在施展某种特殊的秘术呢,却不知这是青云门长老为了顾及青云门的颜面,对门内弟子下了封口令,禁止讨论此事。 好在青云门大比,不仅六峰之间修行方向不同,还有七秀坊,四剑门以及周边一些附属的宗门派弟子前来切磋交流,这样的场面,已经有数十年未见,即便是一些当上长老的人,亦看得出神,毕竟年轻一辈人的潜力,代表着未来各派之间的实力排序。 抛开别的宗门不说,即便是青云门六峰之间,弟子的实力也决定着资源的倾斜程度,各峰之间的长老,也是要靠实力来获得资源分配的。 更重要的是,掌门借助这次青云门大比,也在暗中对六峰之中的长老进行轮值,或是分派任务,看起来好似正常,实际上,何尝不是一种优胜劣汰呢。 宾客席上,四剑门的门主霍清远以及四大长老,始终端坐如剑,一动不动,在他们身后,有十数名弟子站着,擂台上,有两名四剑门的弟子正在比试,那两名弟子以剑为兵器,对手都是两名青云门云峰的弟子。 在交手不到十数回合后,皆取得绝对胜利,其中一人,甚至把青云门云峰的一只手臂斩断。 场外观看的人,皆是一片哗然。 四剑门的弟子,出手过于狠辣了。 要知道,在外界妖族侵扰的大环境下,各宗派之间尽管面和心不和,勾心斗角,可至少在表面上,也要和和气气的。 四剑门是客,青云门是主。 偏偏不给主人家面子,把青云门的弟子打下擂台,还斩其手臂。 一时之间,青云门弟子个个都愤愤不平。 然而,接下来的几场,四剑门的数名弟子上场后,都是以绝对优势取胜,而且他们的对手,都是青云门战斗力最高的云峰的弟子,有一人,还是雷江横的记名弟子。 席台上。 青云门的不少长老也注意到这个情况,面面相觑,皆是看向云峰的长老。 至于坐着一动不动的雷江横,脸一直阴着,谁也不好去触霉头。 身为掌门的玄机子,则是老神在在,仿佛神游天外,对于擂台上的比试,看在眼里,脸上不起任何波澜。 “门主,青云门这些年,实力下降太多了。”一名护剑长老脸上颇有得意,“照这样下去,三大圣地的三个名额,我们四剑门可以争上一争,准备给青云门的资源交换计划,也可以暂缓了。” 霍清远闻言,只是轻轻点点头,四剑门弟子在青云门的擂台上大放异彩,他这个门主,却不怎么开心,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般。好一会,他才开口道:“庄七,观了那么多场,可有收获?” 庄七背着青色剑匣,神色傲然道:“现在在演武场的人,没有几个是值得我出手的,不过,我很想和那人交手。” “庄师侄是说楚尘?”一名护剑长老眉头微皱,“他今天受了不小的刺激,现在未出场呢……” “弟子是指顾余生。” 庄七打断护剑长老的话,言语中少有敬重,他看一眼获胜归来的四剑门弟子,眼中露出一抹疑惑,开口道:“地长老,我记得四剑门一开始拟定的名额,是秦师弟,怎么变成了他?” “庄师侄,这是宗门内长老的决定,不是你该过问的,你只需要做自己的事就可以了。”另外一名长老训斥道。 庄七打量着门主身边的‘天’‘地’‘人’‘鬼’四名护剑长老,总觉得,地,人,鬼,三名长老都有些不对劲。 就在庄七疑惑间,霍清远忽然低声道:“庄七,若你在比试的时候再遇见顾余生,不要留手,杀了他。” 庄七还欲开口,却见霍清远起身离场。 “不要多问。” 他冷冷的丢下一句后离开。 桃花林。 顾余生着白衣归来。 他推开院门,以为莫姑娘会像往常一样在这里等着。 可院子里静悄悄的。 顾余生走到墙边的小木虎旁停下,伸手摸了摸父亲制作的小木虎,他默默的上去坐了坐,一动不动,曾经高高大大的小木虎,如今已经很小很小。 顾余生坐了一会后,将其收了起来。 他来到东边的厢房,凝望架子上的一排排书。 还有桌子上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 顾余生默默取出腰间酒壶,往地上倒了三口酒,然后才拿起酒葫芦,往嘴里狂灌了几口。 他走到铜镜前,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理了理发髻上的束带。 他把抽取的签支放在桌子上。 那甲子壹三个字格外醒目。 抽签时,长老文宗对他说的话,犹自在耳边,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出他一个人站在擂台上时,莫姑娘向他走来的身影。 顾余生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澈。 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签支,顾余生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该让文长老把那另外一支签也送他的。 心中刚起这样的念头,顾余生的眉头忽然间皱了一下! “嗯?” 顾余生摊开手心。 他的那一支签上面有奇妙的符文在涌动。 恍惚中,他感应到另外一支签的位置。 顾余生细思片刻。 身影一晃,已出现在院外,再数个腾闪之间,已来到一处隐秘的地方。 顾余生低下头,从地上捡起另外一支签。 “被丢了吗?” 顾余生捡起来,轻轻捏住。 可那签支上,忽然泛起阵阵光芒,上面的符文,顾余生根本看不懂。 直觉告诉顾余生,这支签,隐藏着重要的信息。 绝不是单纯被丢在这里的。 “出什么事了吗?” 顾余生警惕的四处打量,周围的一切,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之处,然而他体内的血液,却在悄然间的快速流动,他灵魂深处的青莲魂印,似乎有龙吟之声,好似感受到什么特殊的气息,在不断的提醒着顾余生。 第95章 欲寻当年事,须以名来求 就当顾余生感到疑惑之际,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顾余生回头凝望。 却是落尘峰的峰主何红念。 何红念穿着修服,满头青丝落肩头,她看见顾余生,似乎有些意外。 “何师叔。” 顾余生作揖行礼。 何红念很认真的审视了顾余生片刻,在她的记忆里,顾余生一直是个知礼节的人,可今日擂台上的表现,给她极深的印象,身上明明有顾白的那一份读书人气质,却在该出手时果断出手,至少,在这残酷的世界里,他已经学会了如何生存。 何红念的眼眸中似有追忆,话语也极近人:“你杀了陆晨,懂得暂时回避同门避免再起风波,这三年,你的确长懂事了许多,有没有考虑离开桃花林,六峰之中,除了落尘峰外,若是喜欢哪一座山,告诉我,我替你去办。” 顾余生摇头道:“多谢何师叔,我在桃花林三年,那里早已是我第二个家了。” 何红念点点头。 也不再提及此事,她掌心一翻,将一份玉简递到顾余生面前,说道:“你今日束冠之礼,你叫我一声师叔,我理当送你点贺礼,这是一卷千山解酒图,已存放在我这里近二十年,当年没送出去,今日就送给你吧。” 顾余生微微一愣,还欲推辞。 “当年准备送给你父亲的。” 何红念平和的眼神示意顾余生接下。 顾余生这才双手接过,又恭敬的还了一礼。 何红念默然,她这三年从未与顾余生打过交道,可她时常能够从落尘峰女弟子口中知道关于顾余生修行的点点滴滴。 看着眼前白衣着身的少年,她恍然间觉得,这三年间,青云门似乎未曾发现这一块璞玉,相反,过多的苛责与冷淡,让顾余生早早的懂事,可他的目光,依旧那样的明澈。 这说明什么。 青萍山三年的风霜打在少年身,他依旧不坠青云志。 从顾余生的身上。 她仿佛看见那年桃花满山时,也随着诸多少年一起入青云门时的时光。 可岁月催人。 她不仅苍老了容颜,也苍老了心态。 当年那些风华正茂的少年,如今一个个都成了冰冷冷的名字。 今日的青云门大比,让她感觉到岁月无情。 年轻人还是有,但已不再是那一批年轻人。 这江湖在妖族的侵袭下,当年苍老的人,早已忘记了初心。 如今的年轻人,热血也不再那么纯粹。 何红念神思久念,风吹过身,方才回过神来。 她毕竟已放下红尘,内心有所念,也绝不说出来,只是像对她的弟子一般,对顾余生劝勉道:“这次青云门大比,除了可以获得圣地名额之外,表现优异的弟子,也会获得诸多奖励,年轻人该奋发的时候,就要牢牢抓住机会,七秀坊,四剑门的弟子,在擂台上表现不俗,我虽然身为宗门前辈,对你却无半点教导之恩,更未曾在你于深渊时伸出过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踊跃出剑,为自己争一口气。” “是,师叔。” 顾余生并没有因为何红念的几句话就感动得稀里哗啦。 当然,对于这位清修的峰主,顾余生也是所知甚少,只知道她一向深居简出,对莫晚云的修行教导,极为上心。 目光扫过手中的画卷,顾余生心中一动,开口道:“晚辈有一事想要请教师叔。” 何红念点头,目光在四处凝望片刻,似有疑惑闪过。 “师叔,当年随父亲一起出青云门斩妖的弟子和长老名单,能否有别的方法查得到?” 听见顾余生的话,何红念的心神完全收回来,一双眼睛盯着顾余生,好一会,她才开口道:“为你父亲正名,真的那么重要吗?还是说,你在意你父亲的那一把剑?” “对我而言,这是一件事。”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我相信我的父亲,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何红念沉默良久,对顾余生道:“你父亲的事,不仅仅是当年活着归来的弟子口述后定下的罪,也并非是掌门和诸位长老一起下的决定。 还有沧澜国四方城太虚珠记录,四方城的城主将当年的一幕送到了浩气盟,若非浩气盟施压……总之,这件事,我劝你还是不要追究的好。” 顾余生听后,依旧坚持道:“晚辈还是相信父亲,不知道何师叔能否帮晚辈?” “可以。” 何红念抬起手,指着顾余生身上的白衣。 “这次青云门大比,我原本希望莫晚云多一些历练,也让我多一些虚名,可她退出了,你没退出,如果你能夺得青云门大比前三,我可以让你观看当年从太虚珠中拓印到监天镜的一幕,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好。” 顾余生干脆答应。 何红念见顾余生答应得爽快,提醒道:“这次的青云门大比,有很多不错的年轻人,刀剑无情,可不要轻易丢了性命,若是打不过,认输也没什么。” 顾余生默然。 他抬起手,将一支签递到何红念面前。 “师叔找这个吗?” 何红念将那一支签拿在手上,深深的看一眼顾余生:“早些回去。” …… 傍晚。 斜阳洒照在青云门的演武场,青萍山的山影如一座黑暗的巨影笼罩着青云门。 一只双头巨鸟凌空振翅,悬停在光照不到的地方。 巨鸟背上,有三名穿着长袍斗笠的修行者站得笔直,中间的男子,身材最为矮小,身上的袍子,将手臂和脚完全遮挡,只露出一双锐利而深邃的目光。 左右两侧,则是两名极为高大的男子,他们骨架宽大,穿在身上的袍子,显得小了许多,逆着的光影下,这两名高大的男子身上散发出嗜血的气息。 左边的男子目光落在青云门的演武场上,傲慢的说道: “这就是青萍州的修士吗?比起我们仙葫州差太远了,这种水平的修士,何必劳驾厉大人亲自来这一趟,我一个人就可以横扫青萍州了。” 右边的高大男子闻言,立即嘲弄回应:“侍七,你真有这样的本事,何必借助双头青鹏的青云金翅,有种你下去,我不信青萍山的这一股恐怖禁制之力,你能承受得住。” “侍六,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苦苦支撑。” 两名高大的男子各自斗了一句嘴,忽然间,一股恐怖的威压袭在两人身上。 只听得咔咔两声。 两人皆身体一矮,噗通噗通跪倒在巨鸟背上,两人神色骇然,一脸惊恐,求饶道:“厉大人!” 中间的身材矮小的男子声音阴森森的道:“听着,你们两人若是误了事,我会亲手宰了你们,青云门再怎么小,也是由三大圣地一起创建的。 如今虽然没有元婴境修士坐镇,可据本座所知,依旧有一位金丹境的修士存在,青萍州其他宗门的修士似乎也在这里,我感应到了数道不凡的气息,不再你们二人之下。” 两人低头,身上的傲然消失。 身材矮小的男子说到这,嘴角露出一抹嘲弄:“别以为跟在我身边做事,就真的见过大世面了,你们二人一身修为,都是妖皇赐下的,严格来说,你们二人不过是妖族的走狗,人族的叛徒而已。” 侍六,侍七对视一眼,心中皆在嘀咕:你身为第八境的元婴修士,不一样与妖皇谋皮吗?我们是人族叛徒,你难道就是高尚的? 厉玄真似乎洞穿二人的心思,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两人口吐鲜血,趴在妖兽的背上,一动也不能动。 “记住,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有和妖皇讨价还价的实力,你们没有。” “是,厉大人神通盖世,我二人望尘莫及。” 黑袍中的厉玄真一脸阴冷,并没有因为二人的拍马屁而高兴,更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阴恻恻的道: “看见那一座碑了吗,只要那一座碑还在,即便是妖皇大人亲至,也奈何不得那下方弱小的修士分毫,好好做事。 妖皇安插在青云门的棋子,上一次暗中尝试过一次,差点被人识破身份,这一次,有妖皇座下的金羽相助,你们二人成功的机会很大,就算不成。 只要制造混乱,让我查到那一缕金光的来源,也算你们大功一件,走吧,去见一见那一枚棋子。” 两名高大的男子听后,恭敬道:“是。” 天上的双头巨鸟振翅而飞,借助光影,消失在青萍山脉之中。 一处隐秘的山洞。 陆展站在阴影中,显得焦躁不安,山洞深处,则有一个特殊的囚笼,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符文,里面囚禁着天工峰的文宗长老。 当三道身影出现在山洞口时。 陆展恭敬的跪拜在地。 以大礼迎接,声音颤抖且激动:“拜见妖皇大人!” “哦?又一条妖族的走狗,抬起头来。” 暗影中。 陆展抬起头。 三人在打量陆展,陆展也在打量这三名穿着黑袍的人。 当陆展的目光落在侍六和侍七两人身上时,他一脸震惊,一脸难以置信的说道:“常六,楚七,是你们……你们没死?” 随即,陆展猛然间想到什么,下意识的站起来,脚步后退。 然而,厉玄真左右的两名高大男子,更是瞬间面色铁青,一脸恨意。 只见常六身影一动,忽然出现在陆展身边,一把将他抓起来,咬着牙,一脸恨意的说道: “原来是你,陆展,你这个胆小鬼,当年要不是你贪心,擅自取走大妖的妖蛋,我们岂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就算你这样做了,本也没什么,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带头逃跑。 如果不是你擅自逃跑,打乱了我们的布局,凭我们当年两州那么多人,岂会惨死妖人爪下,我们双侠宗也不会遭遇灭门之祸,而我们,也绝不会沦为妖族走狗!” “我要杀了你!” 楚七捏起拳头,猛然间打向陆展,金丹境的恐怖力量散布,吓得陆展面无血色。 “饶命!” 他大声对中间站着一动不动的男子喊道。 第96章 千山解酒青莲舞,一夜凋零几度秋 月光从轩窗透照在壁影上,顾余生缓缓将那一幅千山解酒图一点点的打开。 刹那间,那一幅图上散发出翡翠之芒,一股奇特的酒香弥漫在木屋之中,顾余生只嗅了几息,整个人好似沉浸在奇妙的世界,灵台飘忽,眼前之景迷幻不定,恍惚间如身处仙境,琼楼歌台,瑶池盛景,蝶舞仙女弄青影,丝竹之声声。 丝毫没有觉察到顾余生的存在。 顾余生闻着酒香,神识却无比的清醒,他明白,此间盛会,本是虚幻,不过是图一时之乐而已。 忽见那云仙雾绕之中,有一口灵井云雾升腾似龙腾,汇聚于一葫芦中,好似有无数琼浆玉液,饮用不尽。 顾余生心中好奇,不自觉的走到井边,心道:葫芦盛酒,我也有。 虽然知道是幻境。 顾余生也下意识的去摘腰间酒葫芦,而他这一捞,那酒葫芦真的落在手上。 那灵井中,琼浆玉露飞葫芦。 “嗯?” 顾余生心中惊奇,好真实的感觉,可也就在此时,顾余生只觉丝竹之声戛然而止,周遭氛围有些不对,他凝神看去,原本那些酒仙人和舞仙子,也具都侧目看向他。 顾余生心想,这千山解酒图莫非是一幅迷幻阵图?竟然真实到如此地步。 他忙拱手作揖。 “幸会,幸会。” 一时停住的画面,忽然间又变得顺畅起来,仙女弄舞,丝竹声声继续。 有一狂生凌空飞来落井边,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说道:“少年饮酒甚,此间歌舞乐,皎皎月飞镜,清辉照人间,天外客自来,定是有缘人,来来来,杯莫停!” 那狂生手一推,夜光玉盏,盛酒一杯一杯又一杯。 “请。” 狂生做手势,身有三尺剑。 顾余生本想磨灭眼前幻境,回到现实,可闻得酒香,心道:我不过是心神之驰,可能连神魂都算不上,饮酒也没法下肚,不过此间仙境瑶池,体会一次也无妨,何惧三杯酒。 他自伸手取杯,那杯盏入手,温润如玉,顾余生微愣,端起杯盏,送琼浆入喉。 一时之间,那酒中滋味,仿佛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虽然酿桃花酒,却不似这般灵液裹身,好似魂飘九天之外,星河移转。 复有第二杯来。 顾余生又饮了一杯。 此时,他只觉此间盛境,变得奇幻飘渺,只有那皓空之月,清欢如人间,酒劲一来,顾余生心中恍然,今日束冠之礼,只有莫姑娘站在身边,他虽持剑对众生,归来时倩影已无。 想到此处不免惆怅,既然是虚幻之境,放荡纵歌又如何。 他朗声赞道:“天上酒如琼,不解人间意,我有桃花酒,藏情满世间。” 说完,他将酒葫芦口往下,桃花酿入杯盏,一杯两杯,将其递过去。 他取第三杯一饮狂醉,心神一动,只觉此间仙境,以剑与月共,最为合适。 嗖! 剑从葫中飞。 顾余生以剑为舞,飘入琼台,也不伤那些幻虚仙子,只觉此情此景,未能与莫姑娘共饮,当为人生一憾。 想到此处,顾余生不免少年生愁绪,手中木剑有招又无招,月下弄剑,久久未眠。 忽见一空杯落在他前。 有声音道:“我与你三杯酒,你赠我两盏,却是不公。” 顾余生此时已迷醉,心中愁思莫名,以剑指杯,说道:“拿剑来换。” 那狂生闻言,微微一愣,忽而玉剑出鞘,以剑尖触点顾余生的木剑,恣意狂笑道:“也罢,以剑易酒,却也是美事一桩,我观你飘来若青莲,正好,这里有一套青莲剑诀,共有三十三真,三十三假,瓣瓣虚幻之实,你若修得一瓣两瓣真意,也算造化一场!” 狂生弄玉剑,青影若莲,步步生花,玉剑凌空缠月,伴随丝竹之声骤急,一招一式,变换无穷。 本来愁思深藏的顾余生,忽见剑影与月光徘徊,那一招一式之精妙,一瞬间就让他酒意尽去,凝神细观。 只见那狂生手中剑影如莲,片片绽放,凝聚青莲一朵,两朵三朵。 青莲越来越多,最终凝结成三十三朵。 月光照耀于井,那井中琼浆玉液返照,也有三十三朵青莲,刹那间,这迷幻世界尽皆为青莲之影。 顾余生双眸中青莲之影盛到极致,如那一轮圆月高悬。 其招变化,层层叠嶂,又好似天地间一奇特剑阵。 铮铮之音盖过丝竹,这方盛景世界,青莲剑影从天而降。 顾余生试图牢牢记住最后的剑影变化。 然而,他只觉大脑刺痛无比。 天翻地旋。 琼楼玉宇远去。 恍惚中,那狂生手握杯盏,还在讨要第三杯桃花酿。 哐嘡! 木屋中,桌子上烛台掉落在地。 顾余生陡然跌倒。 片刻后,他的一只手攀在桌子上,一点点的撑着身子起来。 嘶。 顾余生轻轻晃了晃脑袋。 将倒在地上的烛台拾起来,将蜡烛点燃。 烛光盖过窗外的月明。 顾余生摸着椅子坐下来,手揉了揉眉间。 大脑中的疼痛消散,他忽然间想到什么,凝神看向那墙上的千山解酒图。 只见那一幅奇特的千山解酒图,翡翠之芒渐渐暗淡,伴随着奇特的墨汁涌动,化作一幅平平无奇的山中酒亭。 画中一少年腰着葫芦觅酒,亭中三盏酒,隐约间,有数行小字,竟是一仙酿酒方。 顾余生手持烛台细细看,那酒方中的药材,无一不是天下间的奇物,至少在这青云门中,是一样都未曾有收藏。 顾余生只觉有些荒诞。 可细细思来,刚才的一切是如此真实。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酒葫芦。 酒葫芦还在。 顾余生手托下巴,喃喃自语:“果然是幻境一场。” 他自吹灭了蜡烛,一个人仰躺在木床上,侧目看窗外月光泻照,久久未眠。 打开酒葫芦。 浅酌一口酒,忽然间,顾余生唰的一下盘坐在床,一脸震惊! 因为他葫中酒,竟然是幻境中从那灵井中取来的琼浆! 顾余生来不及回味酒的味道! 对他而言,心中还有一件大事! 只见他身形一晃,已出现在院中。 他心神一动。 木剑从酒葫中飞。 顾余生手握木剑,缓缓阖目,他凝神细思,月光下,他的身影变幻莫测,脚下莲生,剑尖青芒渐盛,凝结出莲花瓣一片,剑气卷动,两片,三片,直至增至十二片,化作一不算太完整的青莲之影。 当青莲盛到极致后,从中散出一道青色剑气,直冲云霄。 顾余生见状,心中一惊,随手一荡,将那青芒撤去,眼角处,那青莲剑影,竟如真实存在一般,轻轻飘落。 唰唰唰。 落下的青莲剑影,无声无息间,将桃枝斩断! 片刻后,渗出血来! “桀嗷嗷!” 桃妖突兀的惨叫声,弥漫在桃花林。 整个山林中的桃树簌簌簌作响,黄叶飘落,一时秋风狂卷,卷起漫天枯黄落叶,肆虐在整个青云门内! 翌日清晨。 当阳光洒照的时候。 整个青云门的弟子惊奇的发现,演武场上的落叶,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整个青云门,好似荒废了百年一样,处处透着荒凉,萧瑟! 不止整个桃花林零落无叶。 桃花林周边的草木,亦是百草凋敝。 风起雾涌间。 竟让不少弟子心生感慨,想到此生入青云,一未斩妖扬名,二未修行立身,不免心中凄楚,苍凉满面。 朱楼雅阁。 叶芷罗满足的伸了个懒腰,随手推开窗,一双眼睛凝望窗外,下一瞬,她整个人石化当场。 “云师妹,柳师妹!” 她竟也不顾衣不裹娆身,飘然进了另外一个房间,一头扎进柳云飘温暖的被窝,钻出一个头来,惊奇的指着窗外。 “柳师妹,我是不是一觉睡百年,世界变了天?” 柳云飘一把捂住叶芷罗的嘴,用手指了指外面。 只见亭台里,穿着一身浅粉色的云裳,正手持一片火红的枫叶,凝望呆滞,两眼无神,不知想到什么伤心之事,兀然间清泪两行。 “师姐,我错了。”云裳跑进屋来,“秋天本就没有桃花开的,这么多年,我都错了。” 叶芷罗有些心疼云裳,她单手托腮,细细思忖片刻,说道:“柳师妹,你记不记得云坊水间流传着的故事?” 柳云飘回过神来,“师姐,你是说,青萍州桃妖的故事?” 叶芷罗和柳云飘对视一眼,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桃花小峰。 一袭白衣罗裙的莫晚云站在一片枯黄的林中,手握一根桃枝,久久不语,她修长的睫毛微动,一双灵动的眼睛略有愁思,不知一夜时间,为何叶落满院。 “晚云,别愣着了,收拾收拾,过几天我们就启程回敬亭山。” 书房中传来莫凡尘疲惫的声音。 “知道了,爷爷。” 莫晚云丢下手中桃枝。 “要离开了吗?” 她轻声呢喃。 青萍山的桃花,她还没看够呢。 可这一场凋零,似乎也透着离别。 莫晚云进书房,无心收拾东西。 她双手杵着下巴,凝望窗外。 “爷爷,外面树叶落了呢。” 莫凡尘正忙着把书装在书箱,头也不回的说道:“没什么奇怪的,那桃妖能左右一片山林,青云门内花开花谢,本就由不得青萍山的风和水。” 莫晚云一双眼睛明亮,期待道:“那爷爷,你能不能让桃花再盛开呀,我突然想看看呢。” “不行,天道有序,四季轮回,没必要去改变。” 莫凡尘拒绝了莫晚云的要求。 “可我就是想看一场桃花开嘛。” “那得等明年的春天了。”莫凡尘转过身来,他看不见莫晚云的表情,随即又忙着整理书,他只对手中的书感兴趣,边封存边道:“圣院也有桃花,跟我回去,等到明年春天,它就开了,一样的美。” 莫晚云这次没有再回答。 而是突然间冲出了院子。 在狂风乱叶中奔跑,眼泪夺眶而出。 第97章 心困樊笼攀高峰,六峰初芒终得悟 演武场。 青云门大比如约举行。 经过第一天第一轮的筛选,青云门两千多名弟子被淘汰,这些弟子当中,绝大多数竟是往届弟子,并非是因为他们修为不够高,而是因为五年前青云门出山斩妖,损失了太多青云门弟子,活着的这些弟子当中,都不想出山面临残酷的世界,凭白多了性命,能在青云门多待一年是一年,昨日比试,一部分固然是实力不济,一部分当然是继续摆烂的结果。 毕竟青云门需要守卫镇妖塔,门下修行者不受斩妖盟和浩然盟两大阵营的号召,即便是在青云门内碌碌无为,也总算是能活下去。 活着。 也是绝大多数人的梦想。 这一部分人当中,甚至包括绝大多数当初进入青云门时资质极佳的天才。 青云门的长老们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可在这些长老当中,又有多少人真正下山斩妖过呢,何尝不是混一定的宗门贡献,混到一个闲职长老,可以光明正大的活下去。 当然,这一部分长老,在擂台下对弟子的呵斥极为严厉,对弟子的期望,无比的高。 把弟子推出去历练,然后资历更深。 在青云门也拥有着更多的话语权,有话语权,就可以继续活下去。 这也是青云门在这百年内,实力急剧下降的原因。 相较之下,四剑门,七秀坊,以及青萍州的诸多小派,弟子不过数百人,或是数十人,他们当中,能到青云门来参加大比,可以说是一路真正披荆斩棘走来的。 他们在擂台的表现,绝对的抢眼。 昨日擂台失败的青云门弟子,来得比谁都要早。 他们虽然败了,可不希望同门师兄弟败。 四个方向共计十六个擂台,采用最简单直接的胜者下一轮败者止步规则。 如此反复。 自然是看点十足。 席台上,有弟子在开庄摆点,赌一赌谁能晋级几轮或是猜一猜黑马等等。 其声音吵吵,映在那一座高高的镇妖碑上。 多少有些讽刺。 迎着朝阳。 顾余生踏着满地的落叶而来,风偶尔吹起一卷卷落叶,化作叶龙升空,平添几分肃杀。 “顾余生来了。” 有守在路口的弟子大声喊了一句,随后眼睛发光。 快步奔跑在演武场,顾余生眉头微皱。 快步向前,传入耳中的,是关于他能晋级第几轮和哐哐哐丢银子金锭的押宝声。 顾余生停下脚步。 眼前的一幕完全超乎他的预料。 他本想,今日若是真有几名青云门的弟子拦在他身前,要为人族大义而战,他倒也尊重对方,以剑相会,留三分余地。ζΘν荳看書 可没想到,此时的他,竟然变成了赌徒手上的筹码。 凝望着那高耸入云的镇妖塔,以及几行秋雁横空。 顾余生心中几分悲凉。 他走到那一把竖着的剑前。 良久后,才开口问道:“当年您不顾一切的出青云门,值吗?” 风没法回答顾余生的问题。 所以,当他走上擂台,面对的是一名青云门同门的时候,顾余生没有留手。 内心的愤懑,让他召唤出木剑,一剑斩断了对方的手指。 既然对方的手握剑已不再纯粹,那就再没有留着的必要。 同门断手的惨叫声从擂台传至四周,短暂的惊愕后,不少人竟然高喊着顾余生的名字。 因为顾余生的胜利,让不少人赚得盆满钵满! 这一刻,站在擂台上的顾余生,仿佛真的被同门击败了一样,他穿着一袭白衣,茫然的走下擂台。 直至下一轮,下一轮,再下一轮。 面对青云门的同门。 顾余生的心越来越冷。 从断手指到断手掌再到斩断手臂。 狂欢声越来越大。 从一开始的长老呵斥到沉默,再到参与。 整个青云门好似从未有过这般热闹。 四剑门的弟子在狂胜,七秀坊的女弟子也巾帼不让须眉,青云门的弟子在狂欢。 残阳如血。 顾余生茫然的从擂台上走下来。 从数千名青云门大比的弟子中进入前一百。 他丝毫没有感到任何快意,只觉无比的疲惫。 经过镇妖碑的时候。 顾余生依旧抬头仰望。 只是,他觉得这一座高高的镇妖碑,在他心中坍塌矮小了许多。 这一夜。 顾余生无法入眠。 他一个人沿着凌霄峰往上攀爬。 通往山上有一条捷径,那是他以往走过的路。 但顾余生这一次,想要走险。 他将灵力凝聚在脚上,一点点的沿着峭壁攀爬。 越往上,他越感受到青萍山那一股禁忌的力量在不断地增大。 哗啦。 有石块从悬崖上掉落。 顾余生微微一愣。 因为在他的前方,有人在和他做同样的事。 而这个人,竟是四剑门门主的亲传弟子庄七。 顾余生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庄七感应到顾余生的加快的脚步后,向上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一场无声的较量,在月下展开。 顾余生没有施展苍龙身法。 对方也没有施展御空之术。 渐渐的,顾余生追了上来。 与庄七并行。 两人侧目,互相对看了一眼。 顾余生的眼睛,落在对方背上的青色剑匣上,庄七的眼睛,则是凝视着顾余生的腰间的葫芦。 一瞬间。 两道无形剑气在陡峭的悬崖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斩痕。 之后。 两人再没有出剑。 迈着艰难的步子,一步步的向前。 青萍山无形的禁制,如一股劲风吹拂着两人的面庞。 顾余生身有龙象之力,亦感觉到负重难行。 对面的庄七,亦在咬紧牙关,额头沁出汗水。 一场简单的登山角逐。 渐渐的让顾余生将白天的负面情绪抛诸脑后。 当一颗颗石头从庄七的脚下坠入万丈深渊,顾余生亦感受到对方的坚持。 这一瞬。 顾余生的心中隐约有些自责,惭愧。 当初秦先生就曾告诫过他,心中不要有天下苍生之念。 他原以为,是秦先生不够慈悲。 今日青云门大比。 顾余生才真正懂了秦先生说这句话真正的意义。 正如眼下。 向上攀登的路,只有一条。 你不向上。 总有人往上爬。 樊笼总是存在的。 但很多时候,是自己钻了进去! 顾余生的额头开始沁出汗水,汗水浸透了他的白衣,他在擂台上时,敌人的鲜血未曾沾衣,是因为他珍视这件白衣,可现在身在悬崖,身后是深渊,让顾余生陡然清醒: 莫姑娘送自己衣服,绝不是怕沾染别人的血,而是怕自己的血沾染了白衣。 倘若今日颓废,他年许诺的青云志不再。 那总有一天。 自己手中的剑,也会变钝! 顾余生大口大口的喘息。 但他的眼睛变得无比的明亮。 他仰头,就可以看见苍穹的圆月。 青萍山高耸不见端,如同当年他入青云门登青云梯一样。 那时的他都不迷茫。 今日,却差一点因为别人的不奋发而将自己也拉入泥渊。 顾余生恣意敞怀。 对面同样在压抑呼吸,一心争强好胜的庄七似也受到感染,他也大口大口的呼吸。 “这山没有尽头吗?” 他侧目问顾余生。 显然,他已经很难再向前进了。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往上爬。” 顾余生又迈着步子向前。 庄七微愣后,也再次迈着沉重的步子,悬崖上,留下他深深的脚印。 哗啦。 他手指处,一块石头坠落。 庄七憋着的那一道气息,陡然一乱。 他的身体,急剧的下坠。 他的眼中,露出一抹慌乱。 就在此时,顾余生的手一把抓住了他。 一道青影浮空,掠过陡峭的悬崖,落在一处平坦的地上。 顾余生坐在盖满万年积雪的地面上,吐着白雾。 庄七则强自站着,努力的保持着挺拔的身姿,“顾余生,你救了我,但若在擂台上遇见,我依旧不会留手,因为,你值得我全力出手。”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酒,轻轻的酌了一口,身体内泛起一股暖流。 “随你。” 顾余生望着苍穹皓月。 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庄七的目光落在顾余生的身上,他虽然年轻,却浑身透着傲气,傲然,一双眸子里全是骄傲,他甚至有些愤怒的盯着顾余生,说道:“你没有一点剑客的样子,剑客,这一辈子,就要高高在上,永远的站着!” 顾余生哂然道:“我曾在深渊咬牙前行,可世人看我,何曾平眼相待?” 听见顾余生的话,庄七盘坐在冰冷的地上,眼睛平视顾余生,他开口道:“我原以为,最大的对手会是楚尘,没想到会是你,不过也无所谓,我依旧会杀了你。” 顾余生笑了笑,“那我也会杀了你,” 庄七重新站起来,向山下奔去,他的声音传至顾余生的耳朵,“留着你的命,别提前倒了,我的那几位师兄……你要小心些。” 夜,渐渐的静了下来。 寒风吹面,如刀刮一般的疼痛。 顾余生凝望青萍山,他身影一闪,再次出现在悬崖上。 没有庄七作比。 他依旧选择前行。 通往山顶的路。 本来就格外的孤独。 更何况。 他曾答应过。 要登上青萍山的。 月影渐冷。 凌霄峰上的悬崖峭壁上,顾余生艰难的前行着。 直到他再也迈不动最后一步,他才停下来,回望从未见过的风景。 此刻,青云门尽在他的眼底。 那高高的镇妖碑,也变得极为渺小。 环绕镇妖碑的六峰,格外的清晰,映入他的脑海,如同一朵奇特六瓣莲花,那镇妖碑,就是莲花的中心。 如此奇妙的布局,让顾余生心有所悟。 他虽然不通阵法。 然而。 昨夜千山解酒,神游天外。 意外得到一门青莲剑诀。 其玄妙,虽然犹自回荡在脑海,但始终无法像那狂生一般施展出漫天的青莲。 尤其是那一句三十三为真,三十三为幻。 他无法明悟。 如今他凭高眺望。 观六峰在云海跌宕。 心中突然醒悟。 幻与真。 何尝不是一种虚与实。 他在高处,难道六峰就不高了吗? 那藏在云海下的山脉。 如同一把剑,一半是看得见的,一半则是暗藏于心。 顾余生心中畅快,施展苍龙诀,身影化龙,如云雾升腾,虚实之间肆意变幻,行踪飘渺,难以捕捉,他心有所雾,不知不觉间,将苍龙诀修炼至第三层——腾龙吐雾! 第98章 密谋掌门位,云裳下注站余生 深夜。 云峰。 雷江横在月下练剑,身后,几名资深长老正在观剑。 不断拍手称赞,夸赞雷江横剑术绝伦。 雷江横以一个漂亮的御剑式将天纵剑归鞘,理了理衣服,缓步走来,几名资深长老跟着他进了一间密室,分座次坐下。 “以后没事,少到云峰来。”雷江横冷着脸,今日青云门大比,他根本没露面,几位长老也知道雷江横这是摆谱,并不接话,雷江横擦拭着剑鞘,看向正对面的长老,“楚尘那边是什么情况?” “雷师兄放心,昨日楚尘的对手上擂台认输,今日楚尘出场,皆取得胜利,就是……他的对手,都死在他的剑下,天灵峰的萧师兄和丹霞峰的赵师兄都极为不满。” “身为修行者,生死无常,死在同门剑下又怎么了?” 雷江横不以为意,这不是他想要听见的结果。 还是坐在他右侧的甘长老明白雷江横的心思,小声道:“雷师兄,这次青云门大比,四剑门派来的三十六名弟子,无一落败,全部进入一百五十名以内,七秀坊的几名女弟子实力也很强,至于咱们青云门,这一次实在是,呵呵……” “四剑门吗?”雷江横眉头微微一皱,看不出喜怒,他对七秀坊的女弟子实力如何也不感兴趣,一双眼睛锐利无比,“听说青云门有人在做一些坊间之事?” 几名长老面面相觑,默默点头。 “呵呵。” 雷江横起身。 走到门口处,回头道:“上一届的弟子,虽然一个比一个油滑,却没有这个胆量,这件事,若没有长老在背后出点子,他们有这个胆子,你们几人,没有参与吧?” 几名长老中,有两人神色尴尬,以笑容来掩饰,其余人则果断摇头。 “没有,绝对没有。”雷江横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随即,他又想到什么,问道:“何师妹没有出面阻止?” 众长老摇头。 “今日未见何峰主露面。” 雷江横神色有些古怪。 他的目光扫过众长老,丝毫没有避讳的叹道:“萧师兄,青云门在你的手上,真是一日不如一日,等青云门大比之后,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座稳掌门那个位置。” 众长老闻言,齐齐起身,一名长老说道:“雷师兄,这掌门之位,本就该属于你的。” “就是,萧让这些年所作所为,没有一样对得起祖宗,让他当这么多年的掌门,便宜他了。” 不过,也有一名长老低声提醒道:“雷师兄,门中长老是有不少人支持你,可前日之事……让雷师兄声名受累,只怕……也有不少长老不服,而且掌门这些日子,也在清算门中长老,不少长老被派遣下山斩妖,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雷江横面色一沉,冷笑道:“放心,只要顾余生死了,所有的负累都会消散,诸位放心,过不了几天,莫大儒也要离开青云门,等他一走,什么事都好办……对了,四剑门的长老,你们邀请了没有,他们什么时候来云峰?” “明天晚上。”甘长老回应道,“明日和顾余生对战的两名弟子,都是四大护剑长老的亲传弟子,可能他们想要等与顾余生对战的结果出来了,才来吧。”ζΘν荳看書 “哼,老奸巨猾。” …… 清晨。 演武场。 前来观战的弟子,比以往多了许多,经过两天的遴选,只剩下一百来人,原本的十六个擂台,则撤销只剩下四个擂台。 观台上,依旧有不少人在开盘。 其乐无穷。 原本极不受欢迎的顾余生,却成为这些赌徒手中最火热的黑马。 因为自始至终,顾余生都是一招就击败了对手,并且砍了同门的手指,手掌,一天的时间,他的恶名更盛。 明明有不少人在比试中死去,这些人并不对那杀人的比试者产生恨意,一则,这些人的确惹不起,诸如受到束冠之礼刺激的楚尘,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反是他的对手,无一不惨死。 青云门的弟子,自然是不敢怪罪楚尘的,因为楚尘背景太强大,于是,他们就把这种恨放在顾余生身上,无限放大。 既然不敢在擂台上击败顾余生,他们就利用顾余生的名声,狠狠的收割同门的储物袋,赚个盆满钵满。 观台上。 六峰之主,除了何红念之外,其余的人都到了。 就连昨天没有出现的七秀坊叶芷罗,云裳和柳云飘,今日也都各自换了漂亮的衣服,坐在嘉宾席上。 至于青云门的掌门萧让,在第一天出现后,就完全没了影子。 “下一场乾擂,顾余生对任一刀,押顾余生胜一赔三,押任一刀二赔一。” 观台后方,一名往届的弟子大着胆子吆喝。 立即有人不少青云门弟子围过来。 “这位师兄,你心有点黑了吧,顾余生昨日以剑斩同门之手,很多人都巴不得他死,但他的实力,的确是个谜,这个任一刀是谁?比顾余生厉害很多吗?” “嘿,你们不知道吧,这任一刀,是四剑门护剑长老,鬼剑长老的亲传弟子,据说他以剑化刀,走的是练煞的路子,已将一身骨骼淬炼成血煞骨,昨日与之交手的,是凌霄峰的凝魂境的精锐守山弟子,亦惨死在他刀下。” “顾余生昨日遇见的对手,你们懂的,原本都是我兄弟!啧,幸亏我第一轮就认输了!”坐庄的弟子似乎对即将出场的每个弟子都做了深入的了解,说起来头头是道,在谈及他第一轮就输时,脸也不红,只是用手指着身边的人,眼中充满警告,“虽然我认输,但我未必真的打不过顾余生,这不是为了大家嘛,有东西都押上来。” 于是,不少青云门弟子堂而皇之的玩起了坊间赌博。 那些前来观礼的宾客,见到这一幕,原本神秘高大的修行者形象,迅速坍塌。 更有甚者,指着青云门的弟子怒骂,但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修行者的对手,直接被赶下山去了。 也有一些表面骂骂咧咧,身体却很诚实的来凑个热闹,一不小心,就把钱袋子搭进去了。 “这成何体统!” 有长老实在是见不得这场面,拂袖而去。 “咯咯,柳师妹,那边好像很好玩呢。”叶芷罗手托香腮,一双眼睛明亮,一派掌门,依旧还有少女心性,“咱们要不要押点什么?” 柳云飘皱眉道:“七秀坊中,若有弟子参与此事,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一向沉默的云裳却在这时取出一个一块七秀令,丢给身后的女弟子,小声道:“祝蝶,替为师下个注。” “师尊?” 身后的女弟子腰间挂着双碟剑,姿色不俗,更是这次参与大比的七秀坊女弟子之一,而且在擂台上表现不俗,很多人暗中猜测,她可能有进入前五的实力。 柳云飘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云裳。 叶芷罗则是双手抱怀,一副好奇的表情。 “柳师姐,不可以吗?” 云裳一脸清幽,不染人间烟火,却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来了兴趣。 年轻的女弟子祝蝶接过七秀令,说道:“四剑门的任师兄的确是很有本事的人……” 话还没说完,叶芷罗就朝祝蝶招了招手,“丫头,你过来。” “掌门师伯。” 祝蝶恭敬的挪了两步,却被叶芷罗伸出手,轻轻的敲了一下脑门。 “早就给你说过,七秀坊虽然做凡尘的布匹生意,但也属于山外修行之门,辟谷之后,就不要再贪吃,你看看你,光补身子,不补脑子,去吧,好好想一想。” “哦。” 祝蝶摸了摸额头,余光瞥向心中无比敬重的掌门师伯,低头看了看,有些恍然。 师伯这么大了,也嫉妒晚辈吗? 她低着脑袋,捏着手中的七秀令,恍惚间见到一袭白衣的顾余生走向擂台,她牙齿微咬,目光中渐渐充满醋意,“云师叔为何会看重他?就因为那位圣院书山的莫姑娘送了他一件白衣,是我们七秀坊制作出来的,有什么稀奇,希望他接下来别遇见我……” 乾擂,一名负责大比的长老见顾余生走来,开口道:“顾余生,任一刀,到擂台上来。” 顾余生缓步走向擂台。 这时,擂台前有一道身影一晃,夹杂着一股血气,身材高大的任一刀高调出场。 嘭的一声。 肩膀上的一把大刀狠狠的杵在地上。 擂台剧烈的晃动。 瞬间将所有观台上的人都吸引到乾擂方向。 “顾余生,你命不太好。” 任一刀手轻轻握着刀柄,旋转着手上的巨刀,一双嗜血的目光盯着缓步走上擂台的顾余生,他身上的骨骼咯咯作响,强大的血气,让站在一旁的长老都微微皱眉:“请确认身份。” “任一刀。” “顾余生。” 顾余生抬头,看着眼前身材高大的四剑门弟子,这是他第一次与青云门以外的弟子交手,按理说,对方不应该有这么大的敌意才对,而且,他隐约觉察到对方眼中的杀机,他不由地想起昨夜庄七说过的话。 “准备好的话……” “慢着!”任一刀打断长老的话,一双眼睛凝视着顾余生,嘴角充满戏谑。“这位长老,任某的刀有些特殊,出鞘之后,必然染血,也就是说,我很有可能将他一刀杀死。” 负责大比的长老看了看极度嚣张的任一刀,转而看向顾余生,忽然觉得顾余生也还是有些顺眼的,就是,他的运气的确差了一些,“顾余生,要认输吗?” 长老开口问道。 这算是他第一次为顾余生着想。 这么明显的暗示,顾余生应该听得懂。 顾余生神色平静的回应道:“长老,你问错人了,你应该问他要不要认输。” 第99章 我出剑了,你下地狱去吧 听见顾余生的话,擂台长老和任一刀都愣了一下。 嗡。 任一刀以手旋剑,一脚踢在剑鞘上,呛啷一声,寒芒乍现,擂台上瞬间出现一道恐怖的裂痕。 一旁的长老猝不及防,有些狼狈的扯下擂台。 顾余生脚尖轻轻一点,仅仅挪动一步,却巧妙的避开了对方的突然袭击。 顾余生凝神看去,任一刀手上的剑,属于单锋利刃,严格来说,算是刀类。 然而他刚刚出手的动作,却是拔剑式。 而且属于反握剑柄的阴手式。 一般这样握剑的人,应是以速度见长,擅长袭杀。 可对方的剑,却极为狭长。 顾余生眉头微皱,刀也好剑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对方怎么出招。 顾余生负手而立。 并未出剑。 任一刀一击未能得手,脸上渐渐露出嗜血之芒。 “出剑!” 他反手一式旋刀,手上的武器瞬间有三道血罡之气涌动,强大的割裂劲气,如同妖族中的三爪利刃。 顾余生抬起手,以元气化剑,铮铮铮与血罡相撞。 任一刀这时嘴角露出一抹诡异。 当血罡之气消散之时,却有一道血色剑影突兀的出现,暗藏极为高明的剑势,好似刚刚交锋的力量,都化为他的力量,恐怖的剑气波动,隐约间凝聚成一道持剑的血影,对着顾余生连斩数剑。 顾余生目光微眯,以他敏锐的神识,竟也没有看出这暗藏的剑势,他以剑为刀,只不过是障眼法。 这家伙。 绝对是用剑的高手! 电光火石之间,顾余生站的地方,被数道剑影穿透,血气弥漫在擂台。 嘶! 下方,不少正在观战的弟子,一个个面面相觑,惊愕当场,他们并没有看出任一刀这一招中暗藏的杀机,可他们看见顾余生的身影被血影斩灭。 一招! 顾余生被秒杀了? 此刻,接下来可能将要面对任一刀的修行者,脸上都露出凝重之色,因为任一刀身体被诡异的血气包裹,他们无法感知此人的真实境界,他的攻击方式,更像是江湖武夫,但他刀尖化的血影出剑,却又是真正修行者才能操控的血煞元气波动! “咦?” 观台上,负剑而坐的雷江横眼中露出一抹意外,他下意识的看向四剑门的鬼长老,眉头紧锁,他随即想到什么,看向站在身侧,充斥着陌生气息的楚尘,小声提点道:“楚尘,此人精通鬼剑道,是个极为罕见的剑道天才,不要被他手上的刀欺骗了。” 楚尘眉宇间露出森寒,手指捏得咯咯作响:“可惜了,顾余生这个贱种竟然死了。” 不远处,一道声音飘然响起:“此时下定论,还太早。” 说话的是云峰长老一字剑俞青山。 雷江横闻言,眉头再次一皱,似乎有些意外。 他凝神看向擂台,那任一刀布下的血气还在弥漫,但他隐约中感知到一道气息。 顾余生的确还活着。 “好运气。” 雷江横皮笑肉不笑,以他的身份,理当为青云门的顾余生担忧才是。 可身旁的长老都知道,雷江横这一声好运气,多少有些刺耳。 擂台的血气在弥漫后,擂台上渐渐多出一道人影,那是与任一刀一模一样的气息,但那一道血影,却是握着一把无形血剑,脚下的血气如血池一样,咕咕咕作响。 任一刀将手中巨剑插在地面,一双眸子凝望着顾余生,先是一愣,随即嘲弄道:“顾余生,难道你跟你爹一样,只会逃吗?” 任一刀的话刚落。 忽然间觉得擂台的温度骤降。 铮! 一道青芒从葫芦涌现。 化作一道青莲剑影。 任一刀瞳孔一缩,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见自身泛起阵阵血芒! 这些血芒,并非是他施展的鬼剑神通。 而是在须臾之间,血肉被万千剑气切割后形成的血雾。 “你本不配我出剑,但现在我出剑了,你下地狱去吧!” 顾余生的声音在任一刀的身后传来。 任一刀的双眸极力的向后看。 他迎上顾余生那一双冰冷而深邃的眼,这个他从未放在眼中的少年,此时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人间温度。 那眼神,是一种来自于深渊的凝望。 顾余生手中的木剑轻轻的一挥,天空好似有万千星火坠落,蚀骨灼烧的疼痛,瞬间传至灵魂深处。 尚未等任一刀惨叫出声,他站的地面,悄无声息出现一道暗影裂隙,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一点点的将拉入地狱。 风吹过。 任一刀好似凭空消失在擂台上一样。 只有他用血气凝聚出的血色剑影,犹自站在擂台上,他一点点的扬起手中血剑,朝顾余生一剑挥来。 血影手中挥动强大的剑气,引动擂台四周的符文明亮! 顾余生扬起手中木剑,两道身影交错而过。 顾余生停下脚步,面色微微一白。 而那一道血影,则停留在暗影裂隙上,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传至顾余生的耳朵:“伏天剑诀,背剑人的弟子吗,真是了不起的家伙……” 咕咕咕。 那一道血影化作一滩血水,最终消失在擂台上,他的气息掩盖了顾余生刚才斩击在地面上的裂痕。 甚至连擂台一旁的长老,都没有看出其中端倪。 从顾余生与任一刀上场,到两人交手,实际上不过数十息时间。 观台上的大多数人,都感应到那一道血影气息的恐怖,至少达到了凝魂境巅峰的地步。 然而,他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出剑。 召唤出血影的任一刀,却诡异般的消失了。 他的气息,仿佛从未出现在擂台上一样。 紧接着,那一道血影也消散在擂台。 唯有刚才与顾余生交错而过的那一记交手,映在众人的脑海中。 一旁的长老身形一晃,嗖的一下出现在擂台,他先是凝望着地面的血泡,一脸凝重,随后又一脸复杂的盯着顾余生,数息后,才开口道:“乾擂,顾余生胜!” 观台上的人尚未从惊愕中反应过来。 顾余生收了木剑,一步步向擂台边缘走去。 擂台上的长老凝视这顾余生的背影,开口道:“顾余生,你还真是好运气,一路遇见青云门的几个老油条,今天遇见一个未曾精通鬼剑道的家伙,希望下一场,你也有如此好运气。” 顾余生顿了顿,没有回应,默然下了擂台。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顾余生身上,一个个满脸的问号。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就完了?这他妈算什么?” “我就低头封了一下盘?怎么就没了,谁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那四剑门的弟子呢?” “没了。” “没了?” “嗯,人没了,那个,我刚刚下了三百宗门贡献点,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兑付一下,三倍呢!” “啊对对对,还有我的!” 原本青云门的弟子,关注点本是任一刀诡异失踪的一幕,转瞬间就成了资深赌狗! 长老台,雷江横目光从擂台收回,冷笑一声,说道:“我原以为四剑门中出了个鬼剑道的天才,想不到竟然是以血饲养游荡的剑魂,被剑魂反噬,这种禁忌之法,四剑门胆子也太大了一些,呵,顾余生,还真是好运气,但凡四剑门的那弟子血气能旺盛一些,生死就难料了。” “他活着更好,不是吗!” 楚尘面色森寒,他手中的玄龙剑,嗡嗡嗡作响,似乎在努力的克制着。 不远处的俞青山看了看楚尘,又看了看雷江横身边对雷江横的分析纷纷点头附和的众长老,他的目光一点点的追寻顾余生的身影,默默看了好一会儿。 宾客席。 四剑门的门主霍清远看一眼护剑长老,皱眉道:“四长老,任一刀是你的亲传弟子,怎么回事?” 霍清远自然是暗指任一刀以血气养剑魂之事。 所谓的剑魂,其实是指一些强大的剑道修士,因为某些原因死去后,剩下一缕执念封存与本命剑内,这些剑修的本命剑,本来应该由人族的修士收集,归于剑池或是封藏,让其长眠地下,也算是一桩善举,了却尘缘。 毕竟在妖族中,有诸多妖族修士,专门寻找人族的生魂用以修炼,窃取人族智慧和大道,从而在极短的时间内实力大升,化去妖气,看起来更是与人族修行者无疑。 而这些妖族修行者,往往潜伏于人族修行者之间,对人族造成极大的伤害。 阴槐是四剑门剑池西方位的护剑长老,西方位极阴,故而又称鬼长老,面对霍清远的质问,他眉头紧锁,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表情,好一会,他才用嘶哑的声音道:“门主,任一刀的实力,老夫最为清楚,刚才顾余生那小子的身法有些古怪,他好像出了一剑,可我没看清楚……” “所以任一刀被秒了?”霍清远冷笑一声,“这就是实力?如果是这样,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算盘,有些事,不要违背底线,否则,会把四剑门带到万劫不复的地步。”霍清远起身离开,因为任一刀,是四剑门第一个失败出场的弟子,而且还丢了命。 另外两名长老面面相觑,那件事做得极为隐秘,难道门主已经知道了? 第100章 体内龙魂动,皇子心狠辣 “叶师姐。” 七秀坊的柳云飘皱着眉头,看四剑门四大长老的表情有些不善。 “四剑门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了,为了培养弟子,连浩然盟和斩妖盟立下的规矩都不管了吗?” 叶芷罗身为掌门,性格多变,素来是大大咧咧的表情,此时,她却神色发愣,对于柳云飘说的话好似没有听见似的。 虽然七秀坊的女弟子,很少出山斩妖,可她却是实打实的金丹修士,别看她看起来如少女一般的芳龄,但在青萍州这个地方,她却是以自身强大的实力将七秀坊的名声提高到与衰落后的青云门差不多的高度。 “告诉门内的弟子,接下来如果遇见四剑门的弟子,直接认输好了。” “师姐。”柳云飘微微一愣,“我的意思是,我们有必要向四剑门交涉一下,以免以后波及到七秀坊,万一门内的弟子也跟着学,岂不是走上邪路?” “照做就是了。” 叶芷罗好似突然间对青云门大比失去了兴趣,她又侧目看一眼目光跟着顾余生移动的云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听说圣院书山的大儒在青云门大比后就要离开,咱们这些女流之辈肯定是入不得大儒眼的,虽然我们不必刻意讨好,但该有的礼节要有,你觉着,我们应该送点什么?” “我已经准备好了的。”云裳将一枚储物戒指递给叶芷罗,“那年我去仙葫州时,收了一批上好的白鹭双锦绸,一共有三匹,我曾用了一匹为人做衣,留一匹给两位师姐,待以后两位师姐入八境时裁剪为绣服,剩下的一匹,送给那位莫姑娘,最为合适。” 柳云飘神思微动,说道:“我这次出来,带了一只乖巧的画眉鸟,用它将布送到莫姑娘手里最为合适,云师妹,可还有话要附赠?一并写下来。” “我与那位莫姑娘素不相识,哪有什么话说。” 云裳的话语中,总是带着淡淡的愁绪,比起叶芷罗和柳云飘,她平时也要沉默寡言得多。 “好了,柳师妹,云师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不要凡事都求个明白。” 叶芷罗将储物戒指递给柳云飘,理了理鬓发,又看了看青云门正走向擂台的楚尘,说道: “说到修行,我们青萍州千年前曾经也是人杰地灵的地方,达第十境的人就有好几位,甚至还有传言,青萍州曾有超越十境的人。 可自从这镇妖碑出现在青萍山,那碑上一个个冰冷的名字,流尽了青萍州好男儿的热血。 我虽已至第七境金丹境,却已经耗尽所有的天慧机缘,第八境如同这青萍山一样,高不可攀,倒是云师妹,以你的资质,不应该只是如此而已,何必自困于心呢?” 云裳似乎不愿意提及此事,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困于心的何止我一人,那落尘峰上,不就有一位红尘女侠吗,她的天资还在我之上,如今依旧在归一境,不肯聚金丹。金丹境又如何,可能我们一生难以达到的终点,不过是别人踩在脚下的起点而已,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活着就很好了。” “云师妹,你又来了,我真是不知道,那年仙葫州斩妖文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芷罗的话还没说完,神色微微一变。 因为擂台上,刚刚出场的楚尘,将一名七秀坊的女弟子击败后,用剑气在那女弟子的脸上划了几道血痕,直接让其毁容。 柳云飘身上泛起灵光,就要下场,却被叶芷罗伸手拦住。 “柳师妹,别冲动。” “竹韵是我弟子!” 柳云飘一脸痛苦。 “师姐,你应该知道,容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时候比性命重要。” 叶芷罗抿了抿嘴。 “我当然知道。” “但你仔细看看楚尘,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柳云飘强忍着怒意,凝神看了片刻,只见楚尘手中的玄龙剑上有龙吟之声,他的手臂有银鳞光芒,不由地冷吸一口气,惊诧道:“玄龙之体?此子怎会觉醒上古血脉?” 叶芷罗此刻显露出她身为掌门的担当与冷静,虽然她眼中亦泛着怒火,却强行压下,冷静道:“玄龙王朝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皇室一族的血脉,此子血脉尊贵,不可轻易得罪,否则,会给七秀坊带来灾难的,好认识一位画皮的神医,她就隐居在青云镇,去把竹韵带来,我亲自去一趟青云镇。” “好。” 柳云飘身影一闪,来到擂台上,此刻,那名毁了容的女子,正一脸呆滞的坐在地上,在她身边,还有冲出来的青云门掌门的亲传弟子竹青。 那竹韵,竟是竹青的妹妹。 两人一人入青云,一人入七秀。 都是天资极为出众之人。 “妹妹。” 跑上擂台的竹青看见妹妹面容被毁,勃然大怒,忽然拔剑指向楚尘。 楚尘目光嗜血,一脸冷傲:“我认识你,竹青,青云门掌门的亲传弟子,地位尊崇,可在我眼里,你跟顾余生一样,都是没有身份的贱民罢了,她是你妹妹? 要怪只能怪她长得还不够漂亮,否则,我肯定会怜香惜玉,说不定还会让她当我的婢女,现在你要和我动手?早了点吧,你要有本事赢下去,你就能遇见我了,我会亲手击败你,哈哈哈!” 面对楚尘的嘲讽。 竹青毅然拔剑。 然而,他剑才刚刚抬起,雷江横就出现,拦在竹青的面前。 “竹青师侄,你想违反门规吗!” 竹青面色铁青,却无法挥出手中剑,一时愣在原地。 而雷江横,则转过身,一脸惊奇的看着楚尘。 “楚尘,你何时觉醒的血脉?为何不告诉为师。” “哼!” 楚尘一脸冷傲,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可惜,他在意的顾余生,根本就没有在演武场停留。 此时的顾余生,正站在那一把剑面前,凝视着那一把剑,眼睛无比坚定。 片刻后,顾余生移步离开,只是,他走了几步,若有所感的回头凝望演武场方向,就在刚刚,他本命瓶中的那一道沉睡苍龙虚影,好似莫名的苏醒过来,导致顾余生体内的血气暴流,差点控制不住这一股恐怖的力量。 顾余生以青莲之魂包裹住本命瓶,那一道苍龙虚影才重新沉睡过去,他暗自忖度:雪猿给我的那一滴上古真灵之血,为何会有一缕龙魂残留?若是真正的上古真灵之血,我纵然开脉,煅骨都已到达极致,也绝对承受不住才对。 顾余生心中充满疑惑。 就在此时,几道身影朝他走来,正是七秀坊的叶芷罗,柳云飘和被楚尘毁容的竹韵,还有跟在身后,一脸愤怒的竹青。 叶芷罗来到顾余生的身旁,停下脚步,开口问道:“那小子,我问你,青云镇中,有一位专门帮人缝补衣服的老婆婆,她还在镇上吗?” 顾余生自入青云门后,这三年来从未回到青云镇,但那里的事,他依旧记得,尤其是失去父亲的那一年,青云镇中虽然很多人都对他不好,可依旧有好几位老人对他一如既往,那位专门帮人缝补衣服的老人,顾余生是有印象的,他的目光在毁容的那位女弟子身上一扫而过,答道:“孙婆婆住在旧堂巷,那一棵老槐树就在巷子门口。” 叶芷罗得到答案后,云袖一抬,将竹韵用一阵清风包裹。 “柳师妹,你先留下来,万一有事,你和云师妹商量着决定。” 说完,叶芷罗已化作一阵青萝烟霞,消失不见。 顾余生见那远去的遁光肉眼难以捕捉,心中一凛,心中暗自猜测对方的境界和修为,只怕这青云门中,也无几人有这样的本事。 昨夜遇见四剑门的庄七,已让顾余生觉得是一个相当的对手。 今又见青云门之外的修行者,那遁术已极为玄妙,那隐约间透出的气息,更是深不可测。 顾余生心中不断自省,绝不可骄傲自满。 “啊!” 一旁,突兀的声音,打断顾余生的思绪,顾余生侧目,只见竹青以手握着剑,鲜血从掌心一点点的沿着剑锋流淌,他的眼眸中,压抑着无尽的怒火。 “楚尘,你给我等着!” 这时,有一名女弟子快步走来,正是落尘峰何红念的亲传弟子萧木清,她拱手道:“竹师兄,该你上场了,若再不上场,将被视作弃权,我能理解你心中的痛楚,可你应该冷静一些,这一场,你的对手是庄七。” 竹青强行压下心中的愤怒,神色微微有些错愕。 萧木清解释道:“有大比的弟子因为对手是庄七,直接弃权了。” 竹青红着眼,情绪激动:“萧师妹,竹韵是我妹妹,她被楚尘那个畜生给毁容了,我必报此仇。” 说完,他提剑就往回走。 “竹师兄,你等等,我有话对你说。” “萧师妹,有话,等我胜了这一场再说!” 愤怒的竹青飘然而去。 将萧木清抛在原地。 萧木清这才注意到在剑前站着的顾余生,神色有些尴尬,她有些担心竹青,但还是和顾余生打招呼,“顾师弟,你也在。” 顾余生和莫姑娘在桃花小峰后山相伴月许,对于男女之间的情愫如萌芽抽枝,此时,他却看懂萧木清与竹青之间的关系匪浅,原本他下一场的擂台,得到下午,又听竹青的对手的是庄七,心下也十分好奇。 “萧师姐,竹青师兄心中担忧亲人,故而心乱,又怕你在一旁,乱了本心,故而才说话重了一些,他定是不愿意让你担心。” 萧木清本来心里好似压着一块石头,快喘不过气来,听顾余生这样说,芳乱的心好受了许多,只把纷乱思绪压下,对顾余生道: “我在落尘峰听师父授业,莫师妹也在,闲来听她几次提及师弟你,说你素来呆如笨鹅泥鳅,只知道以剑对桃花,未曾想也会宽慰人,那个……我先去演武场,失礼了。” 第101章 剑鸣秋风起,人间多萧瑟 顾余生重新来到演武场观战时,坤擂上的庄七已经在等着了。 他依旧背着那一个青色的剑匣,与往日不同,他的腰间还配了一把玄铁剑。 竹青缓步走上擂台时,情绪还没有完全收敛。 擂台上的长老注意到竹青的情绪失控,却莫名的责怪道:“竹青,你身为青云门掌门亲传弟子,是诸位弟子的大师兄,这么重要的比试,你怎能迟到?” 竹青深吸一口气,歉然的拱了拱手,转身看向庄七,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庄七目光落在竹青的身上,微微摇头道:“这位师兄,你不如直接认输吧,以你现在的心境和我打,你没有任何胜算。” 竹青目光落在庄七背后的剑匣上,又看了看他腰间的佩剑,心绪越发浮躁,“难道在下不配阁下出剑吗?” 庄七微微凝神,手指一动,腰间剑铮鸣一声出鞘,一道华丽的剑光瞬间冲向竹青,竹青亦同时拔剑,向前刺出一剑。 庄七手上的玄铁剑剑芒消散,眼中露出一抹诧异,“得罪了。” 嗡! 庄七双手掐诀,以御剑术操控着玄铁剑,天空顿时出现数道剑影,以极其强大的剑气朝竹青头顶落下。 竹青以手握剑,以剑为守,以剑气硬接下天空落下的剑影。 一时之间,如雨落钟罄,敲击清脆。 竹青手中佩剑,是玄机子早年所用,名叫清泉剑,意喻心如清水身照月,有高洁之意。 然而,玄机子自数年前,就不再用这把剑,将其送给了竹青。 竹青虽然是玄机子的亲传弟子,但他只在青云门修行了几年,一直在山外历练,关于他修炼了什么功法,就连青云门的弟子,都知之甚少。 如今,他以普通的剑招就抵挡下庄七的玄妙剑招,自然赢得满堂喝彩。 观台上,顾余生亦是有些意外。 他对青云门掌门玄机子的印象很差,可眼下的竹青,施展的剑招,看似普通,然而剑意之中,却激荡起阵阵清风。 清风知吹面醒,剑吐青云志。 好一个光明磊落。 庄七伸手召回玄铁剑,连退数步,他没有再进攻,而是将玄铁剑掷在一脚,朝竹青抱拳行礼,他反手一抓,将背后的青色剑匣竖在身前。 “师兄,请赐教。” 竹青的脸上虽有哀伤,此时却也抱拳还礼。 庄七被誉为青萍州年轻一代最具天赋的剑修,为人一向高傲,很少有入他眼的人。 此时,他解下背上青色剑匣,显然给到了竹青足够的尊重。 庄七收礼后,凝心聚神,头发无风自动。 他手向天一指。 铮! 只见那青匣中,陡然飞出一把天青色的飞剑,飞剑通体晶莹,如湛蓝蓝的苍穹,一时之间,竟将整个演武场被秋风落叶扫过的萧瑟驱除大半。 “清霄剑!” 观台上,有云峰长老惊呼。 这一把沉寂剑池百年的天品斩妖剑,竟真的重见天日。 剑出匣,就连青云门的镇妖碑,都隐约间散发出一道苍古的气息,与之呼应。 宽大的擂台上,被一股清风掠过,竹青不由地将剑竖在身前,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四剑门的弟子见状,一个个脸上露出自豪之色,而青云门的诸多弟子,则是凝视着那御空而起的宝剑,面色复杂。 云峰峰主雷江横目光深邃,他背后的天纵剑亦震颤不已,他的剑虽然也是青云门中唯一的天品剑,但比起四剑门的四把斩妖剑,还是差距极大,他能有如今的实力,绝大部分原因是他背上的天纵剑威力极大,然他实力平添三分。 而庄七年纪轻轻,却已获得斩妖剑的承认,后生可畏! “真是一把好剑!” 观台某处,楚尘的眼中露出一抹贪婪,他的嘴角高高扬起。 “迟早是我的。” 众人之中,顾余生同样在抬头凝望那一把出匣的斩妖剑,四剑门四把斩妖剑,他自是听说过的。这一把清霄剑,具有镇定人间的剑志,荡苍穹朗朗。 那刺目的剑光和剑吟之声,让顾余生不由地沉浸其中。 此剑非他的剑。 顾余生心中无贪念,却也想要尽力的去理解一把剑。 人有心,剑亦通灵。 青云门上方天地清明。 那镇妖碑与之呼应,让顾余生心中亦升起一股心清镜明之感。 这三年,他勤于修行,未曾见真正的仰望着青云门上方碧蓝的天。 但此刻,他感受到了。 虽然无法与秦先生的那一剑入苍穹的神剑相比,可顾余生亦不得不感慨,当年那些无悔出青云门斩妖的先辈们,一定很珍视头顶的这一片天吧。 擂台上。 庄七神色凝重。 他虽然获得斩妖剑。 然则境界太低,以凝魂境界御此剑,绝非易事。 就在此时,庄七只觉头顶的清霄剑陡然一轻,负重于身的那一股无形沉势消失无形,清霄剑好似在这一瞬与天地呼应,剑光再盛。 他的对手竹青,面色凝重,他以清泉剑明志向,此时却一心想着被毁容的竹韵,剑虽如影,剑鸣叮咚,却无法与庄七抗衡。 虽然如此。 竹青却先一步御剑出招。 “明月松间!” 竹青口吐剑诀,手中佩剑与之呼应,擂台上,好似出现一片青松山林,光影斑驳,有林间小溪叮咚流淌,他竟以剑气化奇景。 一时之间清风拂林,山林空谷,隐约中有百鸟婉转,一人留恋于山林溪涧。 竹青身为掌门的亲传弟子,面对庄七获得的传承之剑,依旧显示出他真正的实力,不以剑道论长短,能够在凝魂境就能对灵气的掌控细微到如此地步,整个青云门的年轻弟子,再无第二人可以办到。 尤其在这秋风萧瑟时节,好似人间一抹奇景突兀显现,即便是擂台外的众人,亦不由地觉得神清气爽。 顾余生眼睛明亮,观剑知意,他本以为青云门中,并无多少俊杰,然而,竹青这一剑,却让顾余生不由地心生感慨,众生众相,总有清流独行,纵然不能在攀登悬崖时相逢。 亦可在山林归鸟间见志向。 顾余生一心向剑,自忖以元气灵气赋剑,操控细微,不输于人,他此时却不得不承认,竹青对灵力的掌控方面,要胜过于自己。 “好!” 一向沉默的俞青山,却在此时不吝赞赏。 雷江横的眼中同样有一抹惊诧涌现,但他却回应道:“呵呵,大争之世,天下妖魔未除,掌门师兄竟然授给他一套青松剑诀,年纪轻轻,心向安逸,这样的剑诀,如何能荡山外狂风?” 雷江横泼一盆冷水。 庄七催动清霄剑,引动天地异象,果真如一缕狂风肆虐,山林奇景,溪水流其涧,然而,人间何处觅这样的逸情之处,可安自身? 天下本不平。 更何况庄七本就是剑道天才。 人间美景,犹如大梦一场,一点点的消散。 演武台上上方,剑气铮铮! 桃花小峰。 原本正在收书的大儒莫凡尘亦有所感,忽然凝神观望,眼中有几分意外几分欣赏,他以手捻须,小声道:“想不到玄机道友,竟能教出这样优秀的弟子,可惜,此子未能入书山,否则,此生宏愿却也有成,真是可惜……” 莫凡尘眼中流露遗憾,余光一瞥,却见孙女莫晚云一袭白衣站在临崖边上,双眸同样痴痴的看向演武场,他满意的点头道:“修行之道,世人皆可为师,这两人的剑道,暗藏其志,放在圣院书山中,亦是不错,你若能临崖观剑,爷爷很是欣慰。” 莫晚云并不答。 她的眸光,从未凝视过那一片晴朗碧空下纵横的剑气。 那一袭白衣少年在观剑。 而她在凝白衣。 天地剑渺渺,与她何干? 没有得到回应的莫凡尘,脸色陡然一沉,自语道:“看来老夫当初带晚云这丫头来青萍山,并非是一个好决定。” 擂台上。 剑气纵横。 竹青的一式剑招被庄七御剑破去,萧瑟秋风又起。 枯黄的落叶卷过竹青的脸庞,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属于少年人有的倦意,伸手一招,清泉剑在手,掌心朝下,松开剑,剑入擂台,化作阵阵虚影,他左手掐诀,口吐真言。 “秋日春朝!” 擂台上,竹青以剑化秋菊,菊花分外香,一朵朵渐渐盛开,剑气茫茫,刹那间又将萧瑟复春风。 顾余生心中微漾。 他以剑化青莲,如今只悟得一朵。 竹青竟能以剑开秋菊,万花齐香。 只不过,以剑化景虽奇。 顾余生却能从中感受到竹青内心的几分悲凉。 他。 到底放不下被毁容的妹妹。 这一式剑招,出现了破绽! 擂台上的庄七,亦瞬间大喝一声。 清霄剑震颤引狂风,成百上千的剑气肆虐,擂台。 万千秋菊化作多多残花零落。 嗡! 剑尖悬停在竹青的咽喉。 庄七凝视着竹青,神色微微有些失望。 “你不该只有这点实力才对。” “我输了。” 竹青缓缓阖目,神色灰暗,整个人透着一股暮气,他转身走下擂台,身体踉跄,口中吐出鲜血,将面前的秋菊染红一朵又一朵。 “还真是个废物呢。” 众人沉默之际,却见楚尘尖锐的嘲讽声回荡在周围。 第102章 我曾淋过雨,故不笑忘伞之人 楚尘的话,让擂台大部分的人都沉默。 即便是掌门的亲传弟子,此刻也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如同当初楚尘冷眼看顾余生那时一样,充斥着麻木,不仁。 尽管青云门一直待宗门的弟子不错,可在很多人的心中,青云门在下沉,一年一年的失去往日的辉煌,那冰冷的镇妖碑,如同有一条无形的链子,扼住了他们的咽喉。 甚至他们都无法理解,为何青云门的门规第一条,是要每个人都必须在镇妖碑前默礼,否则就等同于背叛青云门,背叛人族。 这一切都是因为玄机子这位掌门不够称职。 由此往下。 竹青身为掌门的弟子,自然而然的也是要遭受冷眼的。 若是平时,他们定然大师兄前,大师兄后。 可今日出言嚣张的,是玄龙王朝的楚尘。 他的身份何等尊贵,尊贵到就算很多人觉得楚尘过于冷酷,不顾及同门之情,亦无人出言。 竹青身影黯然。 身后的一片片秋菊,染过他的血,一点点的凋零。 就在此时,那快要消散的秋菊。 忽然间滴溜溜的旋转,暗淡的剑芒变幻,化作一瓣瓣青莲。 狂风乍起。 青色的光影穿过长空,骤然间朝楚尘的头顶盖下。 “殿下,小心!” 一道阴寒的声音急切的提醒。 楚尘面色一变,有些狼狈的向后退去。 一朵青色莲花在楚尘刚才脚下炸开,肆虐的剑气刺在楚尘的脸上,他的脸上露出仓惶之色。 然而,那青色的莲花却骤然间化作剑芒消散无踪。 “你。” “也不过尔尔。” 顾余生的声音平静地吹向四周。 “让你嚣张的,只不过是因为你身上披着一件光鲜的皮罢了。” “顾余生!” “是你。” 惊愕过后的楚尘,勃然大怒,他面色铁青,作势就要行动,却被身后的老太监用一只苍白的手摁住,“殿下,别冲动。” “没错,是我。” “没有吓到你吧?” 顾余生与楚尘隔着极远的距离。 可两人的对话,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明白。 “我要杀了你!” 楚尘眼中充斥着暴戾的气息。 身后的老太监小声道:“殿下,冷静,咱们谋划良久,你再忍耐几天,只要你在擂台上,总有机会光明正大的杀了他。” 楚尘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身上的戾气却越来越重。 身后的老太监看一眼那位玄龙王朝的闲散王爷,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擂台前,摇摇欲坠的竹青朝顾余生走来,他嘴角还挂着鲜血,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为什么?你我并无交情才对。” 顾余生平静地说道:“我在青云镇的时候,村里的老夫子曾对我说过,淋过雨的人,不要嘲笑没伞的人,仅此而已。” 竹青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默然抱了一拳。 他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身形,回望顾余生,开口问道:“我听同门说,家师曾折断过你的木剑?” “是。”顾余生神色微冷,“但你就是你。” 竹青转身继续向前,边走边道:“我没资格代表家师,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如果你真的有一天超越家师,并打算捡起那落在地上的尊严,我想我可以恕罪,我的命,不值钱,但可以让你泄恨。” 顾余生没有应答,也没法应答。 赢得大比的庄七从擂台上走来,他的剑已归匣,径直朝顾余生走来,他的眼中,充满亢奋。 “刚才那一剑,究竟是什么,我很想知道。” “会有机会的。” 顾余生答道。 庄七看一眼远处的楚尘,又看了看顾余生,莫名的说道:“那位九皇子,已经站在决赛的位置上等着你我,我能提前与你大比,既感到荣幸,又觉得遗憾,可能……剑道这一条路,有时候也不那么纯粹吧。” 庄七说完,快步远去。 顾余生不解。 因为接下来,每个人都还有至少三场对决才对。 他如何知晓楚尘会站在最后一台? 但当擂台比试进行了几十场后,顾余生忽然间有些懂了。 七秀坊的女弟子,在遇见四剑门的剑修后,齐齐弃权。 四剑门的弟子,则是一路与青云门和其他宗派的弟子相遇,每一场都胜得极为诡异。 从赛程上看,楚尘接下来的三场,甚至四场,遇见的都是四剑门的弟子。 “难道楚尘买通了四剑门的弟子不成?” 顾余生心中疑惑得到印证。 在接下来的两日试剑大比中,楚尘遇见的对手,都是四剑门的弟子,他们在对战上楚尘后,实力好似诡异的降低了许多,被楚尘轻松击败,也有认输的人,可楚尘依旧对这些人没有客气,他的杀心,越来越盛。 当青云门大比人越来越少,在场的人,每一个都具备真正的实力。 除了四剑门的庄七和三名护剑长老的亲传弟子之外,七秀坊中,有一名叫祝蝶的女弟子并没有退出比试,在擂台上连连击败对手,赢得阵阵喝彩。 而青云门中,原本极有资质和天赋出众的数名弟子,都在遭遇四剑门的弟子后惨败。 就连落尘峰何红念的弟子萧木清,也在第三天的大比中输掉大比。 萧木清遭遇一名四剑门的弟子,萧木清虽然以剑取得优势,却在最后关头被对手偷袭,施展出一套极为诡异的掌法,将萧木清打至重伤,黯然退场。 顾余生接下来的几名对手,依旧是四剑门的弟子。 这几人修为不俗,招式奇特,但顾余生依旧没给对方任何机会,每次上擂台,以极快的速度击败对手。 而且将其打下擂台,让一旁的长老,都无法开口多说话。 顾余生一路连胜,而且胜的人都是四剑门的弟子,这终于让青云门的弟子意识到,顾余生并非运气好,而是真的有本事,对于这样的结果,青云门的弟子都很难接受。 三年前,顾余生入青云门,虽然被收留,六峰之中,却无一长老挑选了他,以至于他被安排在桃花林中独居。 很多人经过云桥的时候,都会看见那一道身影在桃花林挥剑。 嘲笑的声音,从未停止过。 猎妖林中,叛修残杀同门,有传言顾余生以木剑救下大儒的孙女莫晚云,让很多人觉得荒诞。 镇妖塔内,顾余生一剑斩百妖,是很多青云门弟子亲眼所见,他们依旧不愿意接受顾余生强大的事实。 其实很多人不是瞎,而是过不了自己的心关。 承认别人强大本就难,可那样的话,又要承认自己曾经错了。 人这一辈子。 最大的蒙骗。 就是不愿意直面自己。 对绝大多数人而言。 顾余生的存在,就如同青萍山中一株不起眼的杂草,青萍山的风和雪,随时都可能让这一株杂草消散。 可三年过去。 顾余生不仅承受住风吹雨打。 还成为一棵高大的树,那树盖的阴影,足以让他们很多人见不到舒心的光。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三年。 对于修行者来说,如匆匆一瞥。 可当他们亲眼见到顾余生站在擂台上挥剑肆意时。 那些混迹在青云门中的闲散长老以及上了岁数的弟子,嫉妒之余,又偷偷的起了愧疚之心。 谁人不曾历经风华岁月。 可时间如毒药。 抹灭的意志的人,不知不觉间浑浑噩噩过日子。 突然醒悟。 回首已然是半生。 连夜来。 青云门中的弟子,无法入眠者,越来越多。 明日。 青云门大比将决出三名有资格举荐给圣地的名额,这意味着有三人,将真正入青云,成为高不可攀的圣地弟子。 夜幕下的青云门已经沉寂了数十年、 青萍山六峰拱卫的镇妖碑,好似一位久经风霜的老人,在俯瞰着众生。 在这位久经风霜的老人眼里,这数千年的来人们的悲欢离合,他早就尽收眼底,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每一个曾经站在他脚下的人,都曾身陷红尘,面临着残酷冰冷的世界。 任何一颗冰冷的心。 都曾在这位久经风霜的老人面前虔诚的祈祷过,忏悔过。 此刻。 背着天纵剑的雷江横就站在镇妖碑前。 月光下,他的脸上也写满虔诚。 甚至双手合在一处,久久默立。 但当他睁开眼时。 已经变得深邃冷酷。 他挪动步子,走了几步,忽又想起什么,折转回来,站在那一把竖着的剑前。 那一把属于顾白的剑。 青云门的弟子都曾看过笑过。 可雷江横,却好似从来都未看过这一把插在镇妖碑前的剑。 今夜无人。 他凝目久视。 久久未言。 渐渐的,他的身后,多了数十名长老,一个个都收敛气息。 “雷师兄。” “跟我来。”雷江横目光扫过众人,“夜那么长,总得做些事。” 只见雷江横来到镇妖碑旁不远处的拱卫殿前,取出一块令牌,那令牌上散发出阵阵光芒,一道奇特的符文之门,骤然出现在众长老的面前。 这些人面露惊愕之色。 他们在青云门那么多年。 还从未知道这里有一道秘密之门。 “二十年前,我在这里输掉了一切,明天,我会把这一切都拿回来。” 雷江横喃喃自语,带着众长老消失不见。 青萍山的风。 今夜格外的吹面冷寒。 桃花林小院中的顾余生坐在床边,听寒风呼啸,不断的从窗外钻进来。 烛光摇曳。 顾余生凝视着手中木剑。 今夜。 他亦未眠。 不是观手中剑。 而是心中有一道倩影,总是挥之不去。 第103章 青云大比终日,顾余生落座佳人来 清晨的第一缕光洒照在青云门镇妖碑上,那金灿灿的光一点点驱逐长夜微凉。 久未露面的青云门掌门萧让身穿青白黄三色服出现在观礼台上,因为这一身特殊的衣服,他才有资格拥有青云门唯一的道号玄机子。 落尘峰的峰主何红念邀七秀坊云施宫宫主云裳在观台叙旧,柳云飘携领七秀坊弟子入场观擂。 四剑门的门主霍清远今日亦穿戴整齐,他的佩剑是一把极为罕见的重剑,由两名持剑弟子背着。 四大护剑长老皆在身后两两站立。 青云门大比最后一日。 演武场上的修行者极多,热闹非凡。 今日将有三场擂台大比。 顾余生对四剑门的庄七。 楚尘对七秀坊的祝蝶。 两场胜者的最终对决 虽然青云门在前两天的大比中,输得很惨,四剑门一路高歌。最后三天的情况,却变得极为诡异,七秀坊的女弟子遇见四剑门的对手,就直接弃权,四剑门一开始连胜的弟子,却在遇见楚尘后,被接连刷了下去。 按照青云门原本的计划,最终的大比原本是在明天。 因为太多人的弃权,不得不提前一天。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常。 可当顾余生来到镇妖碑默礼后,却发现往日守在镇妖碑前的长老,面目都很陌生,他虽然对青云门绝大多数的长老都不熟识,可并不意味着彼此间没有交集。 这一细微的变化,让顾余生感到心中莫名的不安。 因为这数日,他都在长老中留意一个人。 陆展。 他已有好几天未露面了。 不仅如此,那位天工峰的文宗长老,亦未露面。 好在他在进入演武场后,看见了落尘峰的何红念。 以及好几天都没露面的青云门掌门。 顾余生在看向观台时,他亦感受到很多目光在凝视着自己,何红念的目光平静,玄机子的目光深邃,看不出任何的喜怒,众长老看他的神色复杂,青云门的绝大多数弟子,看他的目光则是羡慕,嫉妒,又有懊悔。 竹青缓步朝顾余生走来,抬起手,“顾师弟,第一场比试,是楚尘和祝蝶,我在正北的观台给你安排了位置。” 顾余生看一眼正北位置上的玄机子,意味深长的说道:“竹师兄,这恐怕是掌门的意思吧?” 竹青微微一滞,随即说道:“师弟,人在世间,修行一场,你在桃花林待了三年,纵然此刻你不愿意往那坐,很多人或许也不愿意你坐在那,可我相信,那个位置是你一点点争取来的,没必要谦让,过去青云门未曾以你为荣,甚至绝大多数同门弟子都不屑与你为伍,但我认为,当坐则坐,你觉得呢?” 顾余生听后,朝竹青微微还了一礼。 “我听师兄的。” 竹青引着顾余生朝那个位置走去,待走到人少的地方,他停下脚步,手心灵光一动,一把充斥着寒光的宝剑递在顾余生的面前。 “此剑名曰寒渊,是极为难得的一把好剑,庄七手中天品传承之剑极为厉害,师弟只有木剑傍身,待会在擂台上,难免吃亏。” 顾余生凝望着竹青手上的剑,却没有伸手去接。 竹青见顾余生不语,叹息一声,说道:“此剑,是家师从天工峰特意寻来的。” 顾余生目光清澈,说道:“师兄,木剑也是剑,斩妖剑也是剑。” 顾余生在说这话时,面前的竹青好似突然间觉察到一柄未出鞘的剑就在他面前,他手中的剑微微震颤,竹青紧握手中宝剑,深吸一口气,看顾余生的目光极为复杂:“这些年,我下山历练斩妖,就是想要有一天能把属于自己的剑磨砺得更锋利,想不到师弟找到了最好的磨刀石。” “可我宁愿永远都没有找到。” 顾余生感慨一句。 与竹青缓缓行走。 “师兄,那日在擂台,庄七剑势未老,你亦未尽全力吧?” 竹青停下脚步,看顾余生的目光有几分复杂。 “师弟,你着实有些高看我了,我在镇妖塔中受了伤,至今未曾痊愈,以庄七的剑道,我未必真的能赢,我虽然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可我的天资并不出众,能有如今的修为境界,无非是比同门师弟师妹刻苦一些,多斩一些妖兽罢了。” 竹青说到这,才想起身边的这位师弟,这三年来虽然在青云门修行,素日里却无任何同门师弟师妹可谈,想来平时沉默多过于说话。 虽然他如今已束冠成年。 可并未真正意义上的长大。 依旧是少年心志,那一双清澈的目光,一旦坦诚相待,如沐浴春风,十分舒服。薆荳看書 “我相信整个青云门的年轻师弟师妹中,师弟最能明白守护的意义,这一次青云门大比,你有必赢的理由。而我,也有不得不输的理由,其实很多时候,下山斩妖,面对强大的妖兽,未必也全是坏事,毕竟妖不是人,它们永远也不明白,人心有多复杂。” “像我这样的人,堂堂掌门的亲传弟子,你们的大师兄,按理说没理由羡慕师弟你的,可我依旧有些羡慕你,说不出来为什么,可能,我比你多长了几岁,反而不如你这般心念通达单纯了。” 竹青说到这,已穿过廊阁,青云门众弟子就在不远处,他收敛心思,轻声道:“师弟,庄七剑虽利,我亦相信你能赢,若真不能赢,就认输,人生路那么长,慢慢的走,所有的伤痛,都会被治愈。” “是,师兄。” 顾余生拱手作揖。 竹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家师曾这么对我说。” 顾余生微凝。 那位当着整个青云门弟子折断他木剑的掌门,冷酷无情,竟也会说这样的话? “师父。” 竹青带着顾余生来到观台。 “来了。” 玄机子声音依旧刻板冷淡。 “坐吧。” 不知道是对竹青说的,还是对顾余生说的。 顾余生来了。 就没有站着的理由。 竹青默默走到玄机子身侧,将那一把剑归还给玄机子。玄机子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的把剑收了起来。 顾余生入座后,明显觉察到身后有无数刺目的目光,他并没有理会,因为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坐在这个位置,视野也的确更加开阔。 可惜,即便是玄机子,也未能坐在最前面的那个位置上。 给人留了座? 就在此时,桃花小峰有两道遁光飞来。 玄机子第一个起来,抬手相迎,神态恭敬。 “莫先生。” 其余众长老弟子和宾客纷纷起身。 “恭迎莫前辈。” “玄机道友。” 莫凡尘落在玄机子面前,万众瞩目。 跟着站起来的顾余生,没有去看这位莫大儒,而是怔怔的看着莫大儒身边的那一道倩影,莫晚云,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莫晚云在爷爷身边,体态端庄得体,面容含笑而尊礼,但她的目光,亦是在众生中与顾余生相视,她的两只手放在身前,互相攥着,袖子微遮,见顾余生在趁着她爷爷与青云门和宾客寒暄之际,凝观自己一眨也不眨。 她贝齿微微一抿,下意识的抬起脚想要一如那年在桃花林小院般踩小泥鳅的脚,给顾余生个狠狠的教训。 可莫晚云毕竟与顾余生隔着不远的距离。 这般小动作有些突兀,又生怕失了礼仪,只得悄然的又把脚放下,低眉信手,习惯在面对顾余生时凝视自己的脚尖。 然则三年,年年春雨如酥。 莫晚云的绣花鞋虽白,如今却只见胸前云锦织纹,不见鞋尖。 莫晚云只觉面皮发热,偷偷抬头,依旧见顾余生木在原地,怔怔的失神。 “呆子。” 她小声嘀咕。 声音虽小。 却好似闪电般击中顾余生,猛然间醒来。 “莫姑娘,你来这里。” 顾余生往左边挪了挪,站在竹青本来要坐的位置前。 一旁的竹青侧目,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位小师弟。 你让她坐。 她就坐? 她爷爷还在身边呢。 可竹青没想到的是,莫晚云真的朝顾余生盈盈走来,很自然的就坐在了顾余生的右手边。 待竹青反应过来时,寒暄已毕,大家都落座。 而他竹青,只能一个人站在师尊的身后,在秋风中凌乱。 顾余生。 你那个位置是我的。 你抢了我的坐! 同一时间。 亦有拳头紧咯咯作响的声音传来。 那是跟随着雷江横一同走来的楚尘。 当他看见顾余生与莫晚云同坐时,整个脸都变得扭曲起来。 他楚尘今日来得迟一些。 为的是万众瞩目。 未曾想。 来迟一步。 他一直心心念念追求的莫晚云,却坐在了顾余生的身边。 偏在此时,擂台上传来长老的声音:“请楚尘和祝蝶上场,青云门大比开始,请诸位勿要喧哗,以免有失体统!” “哼!” 楚尘袖子一甩,纵身一跃,夹杂着强大的戾气,落在擂台上。 嘭。 一声巨响。 整个擂台都在晃动。 楚尘一脸的煞气。 “出来受死!” 而七秀坊那边,穿着一身绿衣的祝蝶,则是不急不缓的走向擂台。 “那位姐姐好漂亮呀。” 莫晚云一双眸子看着前方,不由地发出感慨。 莫晚云此时心跳的厉害,只是想要说句话缓解一下快跳到嗓子眼的心,可一旁的顾余生没有回答,她忍不住侧目,却迎上顾余生那一双明澈的眼睛。 “没莫姑娘你好看。” 顾余生认真的回答。 唰。 一瞬间。 莫晚云满脸通红,一颗芳心大乱。 她素来是大大咧咧的,这一年才学着娴静淑雅。 可今天。 她爷爷就在前方不远处呢。 顾余生,你夸人也分点场合呀! 第104章 擂台剑如虹,顾余生观美眸 顾余生和莫晚云同坐在一起,给青云门弟子造成的冲击,比擂台上即将比试的楚尘和祝蝶还要大。 尤其是莫晚云侧目看顾余生那一幕,不像是初识,也就证实了之前大家对顾余生和莫晚云之间的猜测,猎妖森林中,顾余生出剑与叛修交手,给了莫晚云逃走的机会。 这是天大的情分。 以莫晚云的身份来说,这一份恩情之重,重到每个人都会眼红。 可现在。 莫晚云还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顾余生亦是风华正茂的少年。 这样的岁月。 人间情愫最开始的那份纯真,这秋风何能挡春媚,来年花开有期许! 众人不语,然而心中敞亮。 最重要的是,今日的莫凡尘,以他第八境的修为,周围一草一木尽在掌握,当知道孙女和顾余生的小动作。 他不出面说话,反对。 谁又能说闲话! 观台上的云裳与何红念同样将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随后两人都移开目光,看向擂台。 何红念轻声道:“云裳,一别多年,你竟收了这么出众的弟子。” 云裳与何红念之间仿佛已相熟多年,她幽幽说道:“那丫头我平时其实并没有指导多少,当年仙葫州文会之乱,是顾师兄听见她在啼哭,我去探看时,她的父母以手互持,双双殉亡,以未冷的胸膛护住了她。” 云裳眼中露出一抹追忆。 面上浮现几分悸动。 “祝蝶这个名字,还是顾师兄触景生情给取的,我本想……这丫头大顾师兄之子三岁,以后若是成双,也好照料一些,如今看来,命运这种东西,的确不是人可以随意安排的,缘分更是如此。”ζΘν荳看書 何红念微微阖目。 “云裳,你还是一如当年那样多愁善感。” 云裳这时看向擂台,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红念,一会祝蝶若有闪失,烦劳你出手一下。” 何红念微微一愣。 “云裳,胜负未可知呢。”云裳摇头,“红念,你心里跟明镜似的,何须说这种话,我倒是想要请教一下,下一场,谁的赢面大一些?” “你说呢?” 何红念反问一句。 这时,擂台陡然剑光冲霄。 第一场比试开始! 观台上,顾余生第一时间就被那一道剑光吸引,他凝神看去,却是暴怒的楚尘还没等长老宣布开始,就陡然拔剑,以一招凌厉的剑势袭向对面的祝蝶。 那擂台上,剑光如幕,刺目之芒犹胜过初升的朝阳。 观台上的众人,皆被楚尘这一剑惊愕到,顾余生亦是如此。 他凝目观擂台。 未曾觉察到,右手边的莫晚云,悄悄抬起头,用一双明眸的眼睛注视着少年的脸庞。 也只有在这一道剑芒盛耀中,她才会有如此大的勇气和胆量。 “耀日剑诀?” 莫凡尘面露意外,他的话,解去众长老的疑惑。 这门剑诀,是白玉京中的剑典! 未曾传至青云门。 藏于三大圣地的藏书阁。 那年。 顾余生被玄机子折断木剑,众弟子皆可入藏书阁,唯独他无缘藏书阁,只能在青云门中的藏经阁挑选低阶残缺功法。 今日。 楚尘在擂台上,终于施展出那年在藏书阁中获得的传承秘籍。 同样震惊且喜的,是雷江横,他面目冷峻,莫名的看向青云门掌门玄机子,又把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那表情,已将未说之话传递得清清楚楚。 然而。 雷江横看见的,是玄机子的淡然,还有顾余生那一双依旧专注的眼。 “顾余生。” 莫晚云在这时轻轻喊了一声。 她的眸子中藏着复杂的感情。 顾余生侧目,微微一笑。 冷不丁的在她额头轻轻点了一下。 “我有更好的。” 莫晚云瞪顾余生一眼,又似想到什么,一下子坐得端正无比。 她也学顾余生那样,专注的看向擂台。 那一道刺目的光芒褪去后。 擂台上的祝蝶云袖被烧去一段。 她反手从身后摸出两把锦缎相连的月剑,摆开架势,宛若起舞之姿。 那祝蝶年芳十八,正如花蕾绽放,面容极佳,刚刚被楚尘蕴藏着怒火的一剑偷袭,此时脸上略有几分狼狈。 但她目光无比坚定。 娇呵一声,月剑如舞,步履轻盈,华丽如烟,剑气如银光泻洒,须臾之间已刺出数十剑。 “好剑法!” 莫晚云眼睛明亮,被擂台上祝蝶施展的剑法吸引,拍手叫好,她的目光跟着祝蝶身影流转。 未曾觉察到顾余生早已悄然收回了目光,正专注的看着莫晚云的一颦一动。 少年心依旧青涩,感情一事,更如同一张白纸。 那台上楚尘施展绝世剑法又如何? 顾余生只盼能够多在莫姑娘身边多待片刻,就感到无比的满足。 这种事,他无法与旁人说,就连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内心。 彷徨,不安,青涩,无助。 害怕失去什么,也害怕突然的拥有只是梦幻一场。 只有莫姑娘的一颦一动是如此的让顾余生着迷。 少年内心并无过多的杂念。 只是心里这样想道: 倘若一辈子这样看着莫姑娘,人生却也没有多少遗憾。 倘若今天过后,再也看不见莫姑娘这般的笑容,那人生活着也没多少趣味。 那一道道剑光映照在莫晚云的双眸中。 顾余生从莫晚云的明亮的眼睛里观擂台。 楚尘施展出圣地的传承剑法,将那七秀坊祝蝶姑娘逼迫得险象环生。 呛! 一声尖锐的声响自擂台传来。 一把月剑在莫晚云的美眸中越来越清晰。 顾余生刹那间惊醒。 他的手,下意识的伸向前方,想要抓住那一把被击飞的月剑。 然而,那在空中飞旋的月剑,尚未逼近观台,就被莫凡尘以一个眼神凝望,好似一道无形屏障将其弹飞,送回到祝蝶的手中。 顾余生的手悬空。 他的神色颇有些尴尬,有不少人在暗自嘲笑顾余生。 只有莫晚云收回目光,朝顾余生温柔一笑:“你看傻了啊?” “嗯。” 顾余生点头。 他怕被莫晚云看见自己刚刚在偷看她,忙把注意力放在那擂台上。 祝蝶手握失而复得的月剑,双眸看向观台处的云裳,她忽然贝齿一咬,身上的气息陡然拔升,瞬间达到凝魂境巅峰的境界。 “楚尘,我不会输给你。” 祝蝶云袖飘带如云,双月剑如虹,她脚尖轻点,竟是行险招逼近楚尘。 顾余生见状,眉头一皱。 一向清冷的云裳,也是脸上露出几分复杂,喃喃道:“我这个做师父的,多少有些不称职了,未曾想,我的弟子也有如此坚韧的一面。” 何红念本来欲出手,听见云裳的话,不由地有些分神。 而也就在这一分神的功夫。 只见楚尘手中玄龙剑再次散发出夺目之芒,顷刻间将祝蝶的云袖飘带点燃,他的左手突然探出,手臂上竟然有诡异的银鳞包裹,以指化掌,猛然一捏,竟是生生的抓住了御空的两把月剑。 只听得那两把月剑哀鸣一声,齐齐折断。 “不要。” 祝蝶飘带灼烧人狼狈,却也咬牙坚持,然而她见月剑被摧,脸上却是露出一抹悲伤,声音也变得哀求凄楚。 可楚尘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只见他双手一合,手中玄龙剑嗡的一声华光大放,如蛟龙般腾飞,就要将祝蝶诛杀当场。 顾余生的手紧紧的捏着,就在此时,他眼前白影一飘而逝,瞬间出现在擂台上。 同样是袖中飞出一条丝带。 却轻易的将楚尘的玄龙剑困住。 “哼!” 莫晚云将剑一脚踢飞。 “晚云!” “回来。” 莫凡尘在这时喝道。 外人上场护人。 那被护的一方,将直接落败,失去资格。 “胡闹!” 莫凡尘目光如凝。 他身为大儒,强大的气息瞬间震慑整个演武场。 莫晚云咬牙,看向祝蝶。 想要开口道歉。 却见祝蝶朝她盈盈一福:“谢谢你,莫姑娘。” “我输了。” 祝蝶转身对裁判长老说道。 她捡起地上被折断的两把月剑,眉宇间充满哀伤。 她凝望着莫晚云,轻声道:“我生来轻贱,没必要让莫姑娘这样做的。” “我偏要这样做。”莫晚云一脸倔强,她在这时回头凝望一眼观台方向的顾余生,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祝姐姐,我非是为了你,这两年,我一直有这样的遗憾,谢谢你给了我这一样一个机会,圆了我那年一直未遂的心愿。” 祝蝶微微一愣,她秉性纯良。 对于青云门之事并不知晓。 可台上的莫凡尘,则是面色肃然,抬起手,直接一招挪移,将莫晚云召了回来。 “玄机道友,老夫向你道歉。” 玄机子忙起身,说道:“莫先生折煞晚辈了。” “晚云,还愣着做什么,马上回去收拾东西!” 莫凡尘一脸严厉,莫晚云似乎从未被这样被当众责骂过,一时之间,她面色苍白,嘴唇紧抿,双眸如雾,脸上却挂着令人心疼的笑容。 偏在此时,擂台上的楚尘凌空飞来,一脸傲慢的说道: “莫先生,你是圣院书山的大儒,天下的礼仪规矩,你是最懂的,莫晚云擅自上擂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白捡了个胜利,你不要忘了,她也是青云门的弟子,按照青云门的门规,她也要受到处罚!” 楚尘的话,看似讲理,实则字字如刀,尤其是莫凡尘这样的成名人物,一言一行都代表圣院书山,甚至天下的礼仪,本来莫凡尘训斥莫晚云,只是家事,被楚尘这样一说,就等于无限放大她的罪责。 莫凡尘的脸上带着笑容,一双眸子深深的看着眼前的楚尘。 他还没开口。 雷江横又一飘而至,说道:“莫前辈,此事是我青云门考虑不周,我等身为长老,难辞其咎。” 又来一个道歉的。 但他的目光,却是死死的看向青云门的掌门玄机子。 长老都出来背锅了。 你这个掌门,还不站出来! 玄机子目光深邃,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然而,一道身影,却站在莫晚云身边。 只听顾余生双手躬礼,坦然道:“莫先生,所有的罪过在我,一切在我,是我让莫姑娘这么做的。” 第105章 小事闹大,剥夺入选圣地资格 忽然间的冲突,让一件本来极小的事,莫名的放大。 莫晚云站在原地,神思有些恍惚,她可以不在意青云门如何对她和评价她,可现在,她的爷爷却在这时站出来批评了她,一瞬间让她慌了神。 楚尘的嚣张跋扈,让她十分的憎恶楚。 雷江横的跳出来,则一瞬间就让莫晚云觉察到不对劲,有人要借机发难。 搅乱时局。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顾余生这时候会站出来为她说话。 她心中既暖,却又有些担忧地看向顾余生。 莫凡尘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他的表情让人难以琢磨,只是淡淡的说道:“有救人之心,自然是好的,可要注意场合。” 莫凡尘说完,转向玄机子及雷江横,又看了一眼正在走过来的何红念,负手而立,说道:“这三年来,晚云在青云门中多受指点,老夫欠青云门一份人情,我来青萍山已三年,这里的风景已看够,明早便启程,晚云自然也不会留在青云门,从现在起,她将不再属于青云门。” “爷爷。” 莫晚云小声叫了一句,当她看见何红念那一脸的不舍时,她的眼眶瞬间红润。 青云门中,若说除了顾余生之外,她最在意的人,也就是何红念了。 这三年来,她受何红念教导最多,虽然传她的未必是指修行上的本事,可她记得这份师恩。 “师父。” 莫晚云走过去,情绪有些失控,何红念默然握住莫晚云的手腕,另外一只手理了理莫晚云的云鬓。 “晚云,你没有错。” 何红念已明白莫凡尘这么做的缘由,无非是不想卷入青云门的纷争罢了,以莫凡尘这样的身份,行事何须向人解释,可偏偏他素来读万卷书,最在意规矩与礼仪,偏偏雷江河与楚尘借此发难,可谓拿捏住了莫凡尘的秉性。 “何师妹!” 雷江横的声音肃然。 “莫小姐既然退出青云门,她自然是不用遵守青云门的规矩,刚才的事,看在莫先生的份上,就此作罢,楚尘晋级下一轮无可厚非,可你身为落尘峰之主,难道也忘了青云门千年来祖宗留下的规矩?” 雷江横说到此处,忽然看向顾余生,目光森冷似剑。 但他意外的没有拿捏顾余生,转而看向玄机子,拱手道:“掌门师兄,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理?” 玄机子并不理会雷江横,朝莫凡尘深深的鞠了一躬,“多谢莫先生护我青云门三年平安,此恩,萧让铭记于心。” 玄机子的话,让雷江横微微一愣。 我在和你说正事,你却在转移话题,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要仰仗大儒之威来撑场面吗?晚了一点吧。 更何况,护青云门三年平安,从何说起? 无功不受禄。 也不怕拍在马腿上。 可刚刚还一脸肃然的莫凡尘,听见玄机子的这番话后,眉宇舒展,那隐约间散向周围的压迫感也陡然消失,他开口说着让雷江横等听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我为一诺而来,为一诺而走,青云门的未来,依旧在你肩上,不要负了朋友的重托才是。” 一向面容刻板的玄机子,听见莫凡尘的话,竟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晚云,走吧,不要扰了青云门大比。” 莫凡尘随袖一挥,先一步飘然远去,那袖间的浩然之气将莫晚云裹住,她纵然想要留下来,也是不可能,她的一双眸子凝望着顾余生,微抿的嘴动了又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莫姑娘,明早我送你。” 顾余生思绪复杂,却意外的冷静,他站在原地,对莫晚云说道。 莫晚云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身形一飘,从顾余生面前飞走。 就在顾余生失神之际,楚尘的声音却夹杂着快意。 “顾余生,你没有机会送她了,我保证,你会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顾余生侧目看向楚尘,眼中的杀意,再也掩藏不住。 “楚尘,这里可不是擂台,你如果胆敢违背门规,我一样可以把你逐出山门。” 辞别莫凡尘的玄机子此刻面容阴沉,负手朝顾余生和楚尘走来,站在两人中间,但他的眼睛,却看向雷江横。 唰唰唰。 一瞬间。 雷江横的眼睛中,同样露出挑衅之意,嘴角微微扬起,他的身后,站着十数名长老,他们虽然一言不发,可都为雷江横撑腰。 一时之间,玄机子宽大的袖袍猎猎作响,而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让周围的长老纷纷面色大变,悄然后退,远处的一些弟子,则是被这无形的肃杀之气吓得狼狈后退,身体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站着的竹青面色一白。 忽然间额头汗水涔涔,他紧紧的握住手中剑,才勉强维持住形象。 他担忧的看向顾余生,想要让顾余生离开风暴漩涡。 却根本做不到。 蹬蹬蹬! 楚尘连退三步,他的鞋子,在地上踩出深深的痕迹,古老的青石板裂开一条又一条的缝隙,一只苍白的手突兀般伸出来,稳住了他,老太监一双浑浊的眼睛看了看雷江横,忽的转而看向玄机子,瞳孔深处露出一抹震惊和意外。 此刻。 顾余生只觉有两道强大的气息凝聚成山,形成强大的剑势朝他袭压而来。 一切是如此的突然。 猝不及防之下,顾余生的身体一沉,身上的骨骼,在一瞬间绽放出淡淡的玉芒,关节处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这种感觉,如同他那一夜在攀登青萍山时感受到的压力一样,但相较而言,远未到他的极限。 掌门与一峰之主暗中交锋,让顾余生反应过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因缘际会而已。 就因为莫晚云出手,让雷江横找到了发难的时机。 顾余生此刻在无形压迫之下,心思前所未有的冷静,刚才的事在脑海中迅速闪过,不由地感慨雷江横好深的心机,寻找到一丝机会,步步为营,生生的将莫凡尘逼走,不得参与青云门之事,现在,他与掌门争锋相对。 如此契机。 绝对不是巧合! 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初雷江横以暗剑试图杀死自己的一幕。 又想到刚刚入演武场时,外面那些陌生的长老面孔。 顾余生心中骇然。 今日青云门大比。 要出大事。 顾余生暗中寻脱身之法,雷江横对他起杀心,掌门当初又折他剑,看来也不待见自己。 现在雷江横借助青云门大比发难。 只怕是要争夺掌门之位。 数息之后,顾余生只觉肩头的沉势陡然一轻,他随时可以抽身就走,可他看一眼雷江横身后几名面色不善的长老,又强行冷静下来。 未曾出山斩妖。 却先遭遇宗门内斗吗? 顾余生心中只觉悲凉。 不远处的何红念本欲阻止萧让与雷江横两人之间的无形交锋,看见顾余生身上的光芒,她瞳孔剧烈一缩,一脸不可思议,不远处的云裳,同样一脸好奇,她的一只手藏在袖中,另外一只手暗自掐诀,前脚轻点地,大有随时出手之势。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宾客席,四剑门霍清远的脸上,亦是露出一抹笑容,眼中满是期待。 “呵呵,有趣。” 青云门内斗。 对四剑门来说,是有好处的。 毕竟青云门在青萍州已经当年数千年的老大,也该挪一挪位置了。 青云门大部分弟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犹自吵吵闹闹,评点着刚才祝蝶与楚尘两人的擂台比试。 而观台上的风暴,则是越来越盛。 嘭! 被老太监稳住身形的楚尘,再次后退数步,面色一白,他对青云门的修士一向蔑视,此时,却眼中露出凝重与不可思议。 “萧师兄,不可。” 目光从顾余生身上挪开的何红念在这时喊了一句。 衣袍猎猎作响的玄机子看一眼何红念,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那荡在两人间的暗风消散,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刚才的比试,楚尘获胜,雷师弟教了个好徒弟。” 雷江横先是莫名的看一眼何红念,接着冷笑一声,步步紧逼道:“萧师兄,顾余生教唆大儒的孙女扰乱擂台,莫先生虽然不怪罪此子,但莫先生的脸面多少有些不好看,俗话说,门有门规,此子不能不罚,否则,我等无法向莫先生交代。” 身体如灌了铅的顾余生抬头看向雷江横。 此时的他,心中反而没有任何的愤怒,他向来不想把人心往最阴暗处放,也不把别人往最黑暗处想。 可雷江横居然能够在堂而皇之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 让顾余生只觉世界的黑白颠倒,天翻地覆,也不过如此了。 真的好无耻! 玄机子沉声道:“依雷师弟所言,该当如何?” 雷江横高傲的抬起头,斜下看向顾余生,大声道:“取消顾余生入选圣地的名额!” 雷江横的话,故意传至演武场的每个角落,借此打压顾余生,也向众人表明,青云门中,是他雷江横说了算。 刚刚的交锋。 他是获胜者。 一时之间,整个青云门内鸦雀无声,几息之后,却是青云门中的弟子忽然喧哗的声音,有人肆意的笑起来。 也有人指着顾余生说活该。 还有人开盘的青云门弟子一脸痛惜,刚刚开好的杀猪盘。 竟然要流局了。 痛失发财的机会! 此刻,青云门弟子的悲欢,依旧并不相通。 第106章 少年白衣纵酒痴,来战 至于青云门的长老,则在此时一个个都保持沉默,有一部分人则看向玄机子,等待他的反应。 何红念两手捏着檀珠,眉头微皱着:“雷师兄,同门之间,非得走向那一步吗?” “哼。” 雷江横冷着脸。 玄机子却在这时道:“就依雷师弟所言,不过,顾余生依旧要代表青云门参加接下来的大比。” “好!” 雷江横的脸上露出得色。 此番青云门有三名推选入圣地的名额,前四中,有楚尘,庄七,祝蝶和顾余生。 现在,顾余生失去资格,楚尘就一定能获得这个资格,而且,四剑门也会获得一个……这也符合雷江横的利益。 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唯独七秀坊这一次也跟着沾光,让雷江横觉得有些不够完美。 云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雷道友,我徒儿祝蝶败于青云门弟子之手,哪有资格推选入圣地,说去说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七秀坊弟子实力不济,依我所言,青云门大比不一定得比出谁是第一谁是第二,就此作罢吧。” 顾余生看向那走来的七秀坊前辈,心中有些惊愕,一个外门前辈,怎么会突然为他说好话。 雷江横闻言,却是哈哈一笑,拱手道:“云道友说得也对,既然你的弟子没有资格推荐入圣地,那这个名额,青云门众长老会再商议落到谁的头上,绝不可能是顾余生此子,至于青云门大比,是我派分内之事,云道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一向清冷的云裳,听见雷江横的话,脸上竟然露出错愕的笑容,她从雷江横面前走来,好似眼中再无此人。 云裳径直走到顾余生面前停下,少年的面容在她眼中越发的清晰,她的眼中露出一丝缅怀追忆,手微微的抬起,迷雾般的眼睛陡然清醒,手又不露痕迹地放下。 “当年我与你父亲有些旧日情分,若在青云门中觉得委屈,可以到七秀坊来,那里的风没有青萍山那么凉。” 雷江横冷笑一声:“怎么,云道友想要坏宗门之间的规矩?凭什么?” 云裳眉头微蹙,忽然抬起手,指着雷江横:“凭我修为比你高。” 雷江横的笑容瞬间僵住。 虽然他也有出剑的架势,眼里充满不服,却依旧对云裳忌惮无比。 顾余生这时作揖道:“多谢前辈好意,我入青云,有我自己的志向。” “也好。” 云裳从顾余生身边经过,那一双冷清的眸子,深深的扫了雷江横一眼,她去看受伤的祝蝶。 雷江横脸皮跳了跳,才回应刚才玄机子的提议。 “好,就依掌门师兄说的办。” 玄机子转过身,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他从未对顾余生有个好语气,也从未有过和善的面目,只是语气平淡的开口:“你若能赢,纵然失去圣地遴选的资格,宗门亦有奖励,若是败了,就老老实实行事,做人。” 顾余生默然转身,一步步走向擂台。 玄机子凝望顾余生离去的背影,一动不动。 雷江横此刻宛若胜者,依旧不忘冷嘲热讽:“师兄,你想要让此子上擂台,无非是想要让青云门大比体面一些,可你忘了,顾白染黑的长夜,岂是一个少年能轻易走出来的?你身为掌门,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未免过于理想了。” 玄机子默默向前走,并不看雷江横一眼,只是意味深长的道:“夜色难免黑凉,若一直前行,总会有曙光,雷师弟,身怀天纵剑,能一剑划破黑夜,可黑夜落下的那一道光,能让你的眼睛看多远呢?可别在黑夜里行差踏错才好。” 雷江横站在原地。 好一会,他才缓缓闭上眼,心里默念:太晚了,师兄,我在黑夜里行走得太久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别怪我。 青萍山顶的云彩晕开一朵金色的莲花佛影,悲悯的俯瞰着在红尘修行的众生。 渗透佛陀悲悯法相的光落在少年身上,正一步步走向擂台。 风吹过顾余生的脸庞,发髻上的束带微微飘荡。 那一步步上擂台的阶梯。 每一步脚无声,却都印在每个人的心里。 当顾余生的脚踏上擂台的一瞬,好似浮光掠影中走来的泥泞少年,走过春风到秋风,从青衣到白衣,时光镌刻在他脸上的模样从未有如此明晰。 他解下腰间的酒葫芦。 在光影下一点点的仰起头,那清冽透明的酒如丝如线入喉。 青云门的弟子未曾嗅到桃花酒的香气,却也能感受到那绝对是一壶好酒。 从葫口溅起的酒滴洒落空中,大珠小珠晶莹无比。 少年转过身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能看见他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以及那一脸的年少轻狂纵酒痴。 忽然间。 那葫中一剑飞出。 华丽的剑光如同在黑暗中穿行了无数岁月,忽然间从黑暗的夜幕中照亮大地。 “来战!” 少年大喝一声。 刹那间。 无数剑影横空,盘旋在擂台之上。 狂风卷起阵阵落叶。 庄七踏着万千枯叶而来。 背上的传承之剑清霄发出铮铮之音。 庄七看着眼前的顾余生。 明明数天前。 曾一起尝试过攀爬青萍山的险峰。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少年。 却是如此的陌生。 庄七深吸一口气。 只觉空气都快要被无数密布的剑影压得让他无法呼吸。 他不明白。 明明站在光影下如此翩跹的少年。 此刻为何剑意中夹杂着无尽的悲伤与悸动。 他看见顾余生在微笑。 可这明媚的天,却好似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凝!” 庄七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清霄剑上轻轻一抚。 震颤的传承之剑,才重新为他掌控。 “我曾一心想要杀你!” 庄七御气于剑,紧握剑柄的手指微微发白,他抬头凝望顾余生头顶凝聚的强大剑影,脸上露出潇洒的笑容。 “所以,你不必留有情面,落在我背后的剑痕,是绝对的耻辱!” 嗤! 庄七手中剑发出明亮的光。 朝着顾余生的正面刺去。 清霄剑的剑端,如一缕肆虐的狂风卷动,强大的剑气形成如风摧山岳的剑势。 风能送来春天。 剑也能! 那是庄七悟出的剑意! 当那把剑快要逼近顾余生咽喉的时候。 天空好像洒下一片又一片的雪花。 它一点点的洒落在庄七的剑上,发出在银屑溅落的奇特声音。 但他的双瞳中,却又见那雪花消散之际,忽如一夜桃花盛开,落英缤纷的世界,秋风何曾萧瑟过。 余光处。 那一朵朵桃花瓣盛开又凋谢时,溅起一滴滴血珠。 血珠散如雾! 擂台上好似如一池水潭,一朵青莲骤然盛开。 一道道剑芒从青莲中绽放。 突然间,庄七的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那一把紧握的剑,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顾余生手上的那一把木剑,在他心口穿透而过。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凝固。 庄七的身体前倾着,他努力的以剑杵在地上,不让自己狼狈的倒下。 恍惚中,他听见四剑门掌门以及四大长老还有许许多多人的惊呼声。 那些声音飞进他的耳朵,随后又如风般远去。 唯有他自己的心跳声,还如此的真实。 他感受到地狱的大门就在顾余生手中的木剑上,却又生生的拦住了那一道通往地狱的门。 哇! 庄七吐出一口鲜血。 地上染红一片。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避免鲜血溅射在顾余生的白衣上。 他抬起头,用惨白的眼神盯着获胜却木然站着面无表情的顾余生: “为什么?” 顾余生一点点的抽出木剑,看庄七茫然无力中倒在擂台上。 他没有回答庄七的问题。 而是猛然间转过身,凝望着远处目瞪口呆的楚尘,滴血的木剑指着楚尘。 “该你了。” 秋风忽冷。 再次吹过顾余生的面庞,此刻的他,面上再无半点笑容,阳光镌刻的面庞显得格外的冰冷。 那观台上的众生相,早已在顾余生的眼中变得模糊。 他听不见人间的声音。 凝目的尽头。 唯有楚尘。 那位在青云门高傲了三年的楚尘,却在这时后退一步,慌乱中,脚跟绊到什么,踉跄着再次后退,瘫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气。 “杨公公。” 楚尘狠狠的吞咽一口唾沫,他有好一会没有呼吸了,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可顾余生的眼神,宛若一把大锤,在他心口狠狠的敲击了一下,呼吸都变得困难。 可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杨公公,却在此时面色冷漠,站得笔直,用阴柔的声音道:“殿下,你在前行的过程中,有太多的人为你让步,这一次,你不能退,上去吧,是时候证明自己价值的时候了,陛下在遥远的王庭一直注视着你呢。” 额头已沁出汗水的楚尘一脸呆滞的看着身侧的老太监,那一句陛下在遥远的王庭一直注视着你,让他一瞬间后背发凉。 寒意从脚底瞬间直冲天灵盖。 他好似在血脉中天生就畏惧父皇一样,下意识的站起来,他的眼睛看向四周。 此刻。 有无数双眼睛都在顺着顾余生的剑尖看向他。 嗒。 楚尘的汗水从脸颊滴落。 他看向雷江横。 然而,那位教导他三年的云峰之主,此刻却凝视着顾余生的剑尖,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楚尘又再次看向身边的杨公公。 只见这位面白无须的老奴,此刻目光无比的深邃,好似无数次站在他父皇身边毕恭毕敬的那一道幽影。 杨公公的声音冷漠如冰棱: “殿下,三年磨剑,如今你却连上擂台的勇气都没有吗?那个你始终未曾放在眼中的少年,如今正用剑指着你呐。” 第107章 未得初心难握剑,破除枷锁始为真 老太监的话,好似一根针深深的刺进了楚尘那高贵的血脉里,刹那间,他仿佛找回所有的自信,他快步奔向擂台,只见四剑门的两名弟子将庄七从血泊中抬起来,滴落的鲜血延伸成一条长长的丝线。 楚尘好不容易找回的自信,好似瞬间消散,他吞咽一口唾沫,强自找回自我。 “顾余生,别以为本皇子会怕你,你从来就未曾入我眼,整个青云门,都未曾入我的眼,像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体会不到高贵的意义。” 说话间,楚尘身上气息陡然一变,他的手臂上,渐渐被一层蛟龙之鳞覆盖,他体内的血液发出低沉的龙吟声,他的境界,瞬间攀升到凝魂境巅峰,浑身的血液,如同燃烧着的暗黑焰火。 血脉的复苏,让楚尘变得暴戾,狂躁:“顾余生,我知道你这三年很努力,可努力,是改变不了你的命运的,我有玄龙血脉护体,可不是庄七,你拿什么跟我斗,凭你手中木剑吗?” 楚尘说完,拔出手中玄龙剑,将其突然抛出,只见那一把玄龙剑在空中吟啸一声,化作龙影渐渐的楚尘合为一体。薆荳看書 刹那间。 一道苍古的龙吟之声回荡在青云门内,那高高矗立的镇妖碑上,好似有无数英魂醒来,加持在楚尘的身上。 天地异象。 乾坤倒悬。 引得在场所有的人皆是面色狂变。 而顾余生就站在擂台上,默默的注视着激活血脉的楚尘。 他在等。 等一个真正出剑的时机。 “龙吟之声,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少长老露出震惊之色,他们从未料到,出场的楚尘,血脉强大到如此地步。 “师兄。” 何红念出现在玄机子的身侧,她的美眸中,露出一抹凝重。 玄机子凝望着镇妖碑,怔怔出神。 观台上的雷江横,则是在微愣后,眼中露出一抹狂喜,他给身后的几名长老一个眼神,那几名长老悄然退后,随即消失不见。 演武台的一角,七秀坊的云裳正在给她的弟子祝蝶疗伤,一旁的柳云飘衣袂飘飘,她的眼中同样露出一抹诧异,惊叹道:“这就是血脉的力量吗?原来我们这些人眼中的天才,在血脉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云裳缓缓吐纳收手,看一眼擂台方向,一改她那冷清的性子,脸上竟露出一丝傲然,她将双手放在身前,注视着面对强大气场而不为所动的顾余生,说道:“万年前,人皇以剑斩天见仙人,圣人降龙伏妖族,皆为平凡之躯,我等生而为人,何来低人一等?师姐,你未免太小看凡人了。” 柳云飘脸上露出惊愕,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云裳,这些事,你从哪知道的?” “我曾借故人之书阅读,从中窥探到时间长河中消失的秘密。”云裳说到此处,有些嘲弄的说道:“师姐就未曾想过,我们小玄界虽然有圣院书山,有三大圣地,为何被妖族侵占千年?” 柳云飘改为密音道:“云裳,这是为何?” “人族的三千大道,曾为龙族,妖族窃取,诸多传承功法,遗失在时间的长河中,圣人的智慧,被妖族,龙族以他们的语言传承在血脉之中,无数断了脊梁的人臣服于妖族,龙族。楚尘身具玄龙血脉,你说他的先祖,是不是曾经磕破过膝盖,只有妖,恶龙,才会以血脉的高贵低贱……” “云裳,住口!” 柳云飘面色狂变,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你疯了,三大圣地中,有诸多龙族功法,被视为人族修行瑰宝,即便是在青云门中,亦有许多残缺的龙族功法……你的思想太危险了!” “那本就是人族的。” “有斩妖之人,自然也会有降龙者。”云裳抬头凝望高高的青萍山,“那年有人在仙葫州以酒敬苍天时说过,总有一天,有人会替人族拿回来的。” 柳云飘摇摇头,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这位师妹总会说莫名其妙的话。 她自然是不信的。 相比而言,她更关心擂台上的两人。 一人身具玄龙血脉。 一人,刚刚施展出她从未见过的剑诀。 原本,她认为必然会拿下青云门大比第一的庄七,竟然会被顾余生一招秒了。 遥看那四剑门的长老和门主,如今还没有从那惊世一剑中回过神来。 青萍州已沉寂几百年。 如今。 又有天才将出世谱写千年前的荣耀了吗? 擂台上。 逐渐觉醒血脉的楚尘,气息之强,似乎打破了他在凝魂境的枷锁,不能以常理来衡量他的实力。 狂风卷起的落叶如龙舞漫天。 吟啸之声不断。 顾余生站着一动不动。 任由那一道道充斥着暴戾的气息扑面。 此刻,他的血液,也在不断的躁动,这三年来,他亦修行了诸多龙族的残缺功法,并借这些功法从元胎境界入开脉境,再从开脉境到煅骨境,甚至,他还在镇妖碑下方的悬崖上,获得蓬莱逍遥圣君留下的苍龙诀。 他从莫晚云给的那一本古怪的书中看过龙族七图。 他初识字时,顾白曾让他牢牢记住那龟壳上的龙族文字。 那一夜,他的灵宠雪猿口吐人言,给了他一滴上古真灵之血。 他将其化为己用,并在神海中留下一道苍龙之影。 所有的一切,是巧合也好,还是机缘也好。 在顾余生的潜意识中,一直都认为自己与龙族血脉和功法有着密不可分的紧密联系。 而他修行龙族的功法,都无比的顺利。 才会有今日的成就。 然而。 当楚尘的血脉化作龙影时,顾余生竟惊奇的发现,体内的血脉在流动间,好似有一股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力量,将那一道苍龙之影化作灰烬,不甘的龙怒之声,震得他头昏昏沉沉,那苍龙之影消散之际,化作天地间神秘的力量,被他的本命瓶,也就是那一把诡异的剑影所吸收。 咚。 咚。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如鼓。 嗡! 他本命瓶化成的剑明亮的了一下。 刹那间,顾余生只觉手中木剑陡然变得如山般沉重,几乎快要握不住。 他的手一点点的下沉。 全身的骨骼咯咯作响。 嘭。 他双脚下的青石,一点点的碎裂。 双脚沉陷下去。 “哈哈哈!” 楚尘有些癫狂的凝望着快要握不住剑的顾余生,肆意的狂笑起来。 他认为这是他血脉的力量压制住了顾余生。 “死吧!” 楚尘以血化剑,朝着顾余生凌空斩下。 顾余生抬头凝望。 他的眼中,不止有那一把血剑,还有青萍山那高高的山峰。 可现在。 他却连手中的木剑都抬不起来。 眼看那一道剑就要落下,往事一幕幕的在顾余生脑海中涌现: 幼时曾求父亲教剑而不得。 理由是还没有登上青萍山。 在青萍山脚初见秦酒时,以匣封剑。 是要藏其利,心有斩苍穹之志。 顾余生犹自记得他手持木剑形单影只的对着桃花刺剑。 一剑又一剑。 看桃花开了又落。 无怨无悔。 如今。 他已拜秦先生为师。 学得伏天剑诀。 那一夜。 他曾尝试着登上悬崖,领略青萍山的山高壮阔。 他曾入画饮酒对谪仙。 悟得青莲剑影一朵。 可现在。 他却连剑都抬不起来。 是拥有太多。 忘记练剑的初心了吗! 顾余生咬牙。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秦先生第一天教他握剑的一幕:『你握不住剑,不是剑太沉,而是你的向剑之心还不够坚定!』 “不对!” “我从未变过!” 顾余生大喝一声。 恍惚间。 禁锢在他体内的某种神秘力量如同枷锁一般被打开。 手中沉重如山的木剑重新为顾余生所掌控。 他的神海中,一把本命飞剑陡然明亮,与手中木剑合为一体。 铮! 如那一年在迷雾春深的清晨对着桃花一样,那年剑出斩桃花不落! 而今桃花引落飞神剑。 擂台上,一道苍茫茫的剑光冲天而起。 刹那间淹没了楚尘的身影。 一剑狂风起,萧萧引秋寒。 那天空中如佛陀般悲悯的云彩,被剑戳了个窟窿。 青云门的数千人抬头凝望那一片云彩。 嘀嗒。 嘀嗒。 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雨?” 无数人茫然而震惊中,下意识伸出手。 让雨落掌心。 然而。 滴落的。 根本不是雨。 是血! 唰唰唰。 血雨越下越大。 天空的那一片云,一点点的向下坠落。 急速扩大的阴影盖过了演武场。 忽然间。 从桃花小峰方向传来莫大儒的声音。 “闪开!” 一本神奇的浩然之书从远处飞来。 想要阻止暗淡下去的天空。 然而,天空坠落的黑云速度实在太快了。 快到很多人都瞪大了眼睛。 它根本不是一朵云! 而是一只能够驾驭青云展翼千丈万丈的青鹏大妖! 一瞬间,强大的妖气和血腥气弥漫在整个青云门。 黑暗的光影中。 又见那坠落的大妖背上。 有一道强悍到让人灵魂发颤的黑影悬在空中。 他凌空伸出一只手,刹那间有一道巨大的黑暗掌印,朝着青云门的护山大阵凌空压来! 轰! 掌未至。 青云门的演武场,已凭空向下凹陷数丈! 急促而苍古的钟罄声,刹那间回荡在青萍山! 第108章 妖兽来袭,血染青云门 突如其来的敌袭! 瞬间让青云门演武台的弟子死伤近百! 尤其是那一些之前在演武场边缘暗自开盘的青云门弟子,他们这些日子赚的盆满钵满,脸上犹自挂着笑容,手里还拿着刚刚赚来的天材地宝。 七窍流血。 猝然死去! 平日不用功,修行不够。 那从天空落下的七境大妖王,一半翅膀被斩断,从天空落下的沉势,本就已经让很多人感到绝望。 更何况是一名八境的敌人凌空一掌落下。 青云门的护山大阵,仅仅维持了数息,就轰然碎裂。 当青云门演武场的千年青石板凹陷下去,寸寸龟裂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时,末日般的景象瞬间让在场的绝大多数人目瞪口呆,绝望的气息迅速弥漫。 许多修行者大脑一片空白,连逃走都忘记了。 任由那黑压压的大妖翅翼从空中坠落下来,越来越近。 可怕的风压吹拂着众人的面庞。 他们很多人都想不明白,就在刚刚,明明是楚尘凝聚玄龙血脉,有阵阵龙吟之声,要将顾余生置于死地,可眨眼间,顾余生手中的剑绽放出的剑芒让他们短暂的失去了目力,待清醒过来时,天空已一片血雨。ζΘν荳看書 楚尘消失了。 就算他是被顾余生秒杀了,也该有个尸体吧。 可天空落下来的,却是一只巨大的妖兽翅膀。 这算什么? 那妖兽的气息,强大到让人无法呼吸。 是顾余生的剑斩落了七境大妖? 这太荒谬了。 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天空的那一朵云彩,其实很多人都曾看见过。 谁知道那一片云,竟是妖兽所化。 如今。 可怕的敌人从天而降。 无情的收割着演武场每个人的生命。 在很多观礼的凡人心中,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们,他们一向奉若神明,若在山下遇见,如同拜神仙一样好好的供着。 此刻却和他们一样,如一只蝼蚁一样,被无情的碾死! 在末日般的景象下。 也并非所有的人都只能等死。 一道道仓惶逃走的遁光颜色各不相同,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骇然,绝望和惊恐。 青云门的长老,彼此间的差距就在此时显露出来了,一部分人逃走游刃有余,一部分则是狼狈的奔走了数十米后,被强大的掌风压在地面,口吐鲜血,陨落当场。 也有上了年龄的青云门长老,茫然的看着天空袭击的敌人,一脸悲愤的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青云门的护山大阵没有完全启动。” 就当青云门处于绝境之时。 一道青色的的剑光,突兀间映照在众人绝望的脸上。 恍惚中。 众人仿佛看见一朵青莲滴溜溜的盘旋上升,万千剑气从青莲中飞出,铮铮之音与苍老的古鈡交相呼应。 擂台上的少年。 正手持一把木剑指苍穹。 铮铮铮! 那落下的大妖翅膀,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天上的光从那血洞中照耀下来。 宛若黑暗中的一盏灯,照亮绝望的人们。 一部分修行者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施展不同的手段,向天空中打出。 那大妖翅膀,重如山峦。 若真的全部落下。 即便是金丹境的修士,不死也会重伤。 一道青影和绿影同时并起。 具有第七境金丹修为的柳云飘和云裳在顾余生亮出那一把照耀青云门的剑芒时,果断地出手,两道强大的灵力轰向苍穹上的断翅。 紧接着。 是四剑门的霍清远。 他手一抬,一把巨剑握在手中,锐利的剑气在那断翅上划过一条长长的剑痕,一线天光再将演武场照得明亮。 四大护剑长老齐齐出手,各呈手段。 自保也好,还是为了保全同门也罢。 有私心,或是无私心。 每个人都必须尽力的求生! 青云门中。 同样有三道强大的灵光涌动。 最先出手的,竟是一向沉默少言的云峰一字剑诀俞青山,他背后的剑铮鸣出鞘,向天一斩。 在巨大的断翅留下一道细密的剑痕,比起霍清远的那一剑,更加来得迅捷,直接。 第二个出手的,是雷江横,他拔出了一生引以为傲的天纵剑,一式天纵剑诀,如雷芒闪电般划破天空,将那断翅上留下如蜘蛛网纹般的细缝,无数鲜血从那伤口出喷洒,刹那间,那每一滴落下的血,都蕴含着七境妖兽的本命妖力,对未入凝魂境的修行者而言,简直如同一场加剧消亡的灾难! 雷江横的眉毛拧成一团。 这妖兽的断翅,竟然柔韧到如此地步。 他抬头凝望那两道斩断的裂痕,脸上的肉抽了抽,猛然间回头看向再次斩出一剑的俞青山。 断翅又多了一道彻底斩断的裂痕! 雷江横尚未从这位平日不显山水的师弟施展强大的剑术回过神来,更加震撼的一幕出现了:只见落尘峰的何红念凌空飞起,手中佛珠散成漫天星。 每一颗佛珠上,都散发出极为精纯的佛力,须臾之间凝聚出一尊金色的佛影。 神圣苍古的诵经声好似从苍穹传入每个人的耳朵,让每一个仓皇失措的人瞬间冷静下来。 不止如此。 那一尊金色的佛影手呈拈花之状另外一只手撑向天空,一个极为玄妙的金色佛道符文张开形成一个比演武场稍小一些的结界。 挡住了雷江横斩碎断翅上滴落的血珠。 何红念的身上灵光暗淡。 面色苍白,却无比的神圣端庄。 她一念慈悲。 让数千众生从濒死的边缘拉了回来。 就在她灵光黯淡之时,有一朵青莲如浮光掠影般与那金佛交相辉映。 何红念的目光落在擂台上的少年。 嘴角溢出鲜血。 她朝顾余生笑了笑,好似非常满意顾余生此时的表现。 何红念转过脸,看向那仓惶人影中同样如顾余生一般孤独站着的玄机子,幽幽长叹息。 “萧师兄。” 玄机子的脸上早已落满血雨,他的目光从天空中那一道气息强大的敌人身上收回,深邃而沧桑的双眸一点点的凝视着青云门中一个个惨死的修行者,他深深的看一眼雷江横。 这一眼。 让雷江横整个人木在当场。 玄机子身形一晃,须臾间出现在擂台上。 这位青云门的掌门。 从未真正在世人面前展露过实力的修行者。 此时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动作。 他伸出枯瘦的右手,掌心一把握住顾余生的木剑,向上狠狠的一划。 鲜血从掌心侵染在木剑上。 总是一副刻板而暮气重重的玄机子,忽然间被风吹得鬓边霜发飘动,道袍猎猎作响。 他的眼中,有顾余生从未见过的光亮。 没等顾余生回过神来。 却见自己手中紧握的木剑,不知何时已落在玄机子手上。 顾余生瞪大的目光中。 那一把木剑陡然间绽放出一道青色的剑气。 那一道剑气如一道细密的长线,瞬间穿透那断裂妖翅。 长空中。 传来青鹏大妖的凄厉的惨叫声。 透过被俞青山展开的那一条缝隙,顾余生看见那一只七阶双头青鹏大妖的另外一只翅膀,被那一道青色的剑芒整齐的斩断。 天空再次一暗。 那一只断裂的翅膀,撞向屹立千年的镇妖碑。 尚未靠近镇妖碑,就被一道英灵祭出的剑芒化作虚无。 顾余生木在原地。 眼睛一眨也不眨。 等他从呆愣中反应过来时,木剑已再次落在他手上。 玄机子沧桑而深邃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犹自带着几分嘲弄:“我依旧有折断你手中剑的本事,你握着的剑,依旧撕不开这黑暗的天空,还要再练练。” 玄机子的声音在顾余生耳畔回荡。 但玄机子已身影一晃,出现在青云门山门前。 他举起手中掌门令,青云门的护山大阵,在一阵阵青萍之风中,好似要重新激活一般。 可就在此时。 山门之外。 忽然有三道身影突兀地出现。 一人,赫然是消失已久的陆展! 另外两人,则是臣服于青萍州妖皇的两名金丹境修士,常六,楚七! 三人同时出手,竟是施展一道诡异的阵法,对玄机子发动偷袭,将玄机子困在其中。 不仅如此。 在三人的身后。 有无数黑点在风中逐渐放大,化作一只只强大的妖兽。 成千上万! 青云门。 妖潮来袭! 原本那些快奔逃到青云门山门的修行者,瞬间被妖潮淹没,连骨头渣都没有剩下任何一点。 吼! 一只只一阶,二阶,三阶,四阶的嗜血妖兽,冲进青云门后,凡是见到活的修行者,就暴戾嗜血般的冲去,进行屠戮,那妖潮的后方,还有更加强大的妖兽还没有行动。 须臾之间。 青云门血流成河! 灾难再临。 “何方宵小!” 天空中,踏书而来的莫凡尘,袖子一挥,卸去了那偷袭之人凌空落下的一掌,避免了青云门的覆灭。 但当他看清那黑袍下的面容时,眉头一皱:“是你,厉玄真,你还活着!” “桀桀桀,莫师兄,你可真是贵人多往事啊,别人不知道你来青萍山的目的,我可是清楚得很啊。” 厉玄真傲然凌空,俯瞰着青云门正在发生的惨剧,嘴角露出浓浓的快意:“莫师兄,你读天下圣贤书,一定心系天下吧,青云门今日的惨剧,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有朝一日,圣院书山,也会是这般下场,识趣的话……” 莫凡尘不等裹藏在宽大黑袍中的敌人说完,忽然大喝道:“厉玄真,你果真做了妖族的走狗?” “莫师兄,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人也好,妖也好,不都是吃人吗,圣院书山把我赶走,让我失去所有,只要能拿回我失去的一切,与妖族合作又怎么了,依我看,妖族中大部分的化形者,比起圣院书山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太多了。” 莫凡尘闻言,身上的儒道气息陡然强盛了数倍,那脚下的圣书绽放出一个个金色的文字。 “今日,我要为圣院书山除去你这个叛徒!” 莫凡尘大袖子一挥。 竟是施展一招天地挪移,将天空中的第八境修士厉玄真裹走,不知道移向了何处,完全失去了两人的气息。 然而。 就当莫凡尘带走那厉玄真之时,那折断翅膀的双头青鹏大妖口中,忽然吐出一人,那人眼中绽放出妖瞳,四处张望片刻后,竟是背后生出双翅,朝青云门的桃花小峰飞去。 第109章 出剑的意义,妖修降临 漫天的血雨洒落在顾余生的脸庞上,玄机子握剑斩妖的那一幕,犹自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目光所及,皆是来四散逃走的宾客,青云门之祸,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想要尽快的逃离,争取一线生机。 顾余生能够理解,毕竟他们当中,有诸多是凡人。 可是。 那天空中一道道飞向山门外的遁光,绝大多数,竟是青云门的弟子。 甚至包括一部分青云门长老。 曾经。 这些人站在镇妖碑下,指着顾白的剑怒骂。 如今。 他们却逃走得没有一丝负罪感。 顾余生手紧紧捏着剑。 世人都在逃。 他也能逃。 但他没有这样的念头。 他不能逃,也不想逃。 手指一动,手中木剑御空而起,将数十米外的数只一阶妖兽斩杀,鲜血溅落一地。 那滚烫的热血泼洒在几名凡人幼童的身上,仓惶失措的站在原地。 有父亲,母亲撕心裂肺的惨叫,为自己的孩童争取一点点求生的机会,甘入虎口,那一道道哭喊声,在顾余生的耳朵是如此的清晰。 嗡! 他召回了手中剑。 再次施展御剑术。 凌厉的剑气将一只只妖兽斩杀。 他在不断的往前。 在他的身前,脚下,有惨死的同门。 但顾余生的丝毫没有同情。 他只是不想听见孩童啼哭的声音,他朝那些与父母走散的孩童大吼道:“跑,跑到镇妖碑下,到那里就安全了!” 然而,那些孩童们根本不知道哪里是镇妖碑。 “跟我来。” 顾余生一剑将一只虎妖的头颅斩下,救下一名孩童。 他之前奔走得匆忙,但此刻,他却放慢的脚步,让身后的孩童一个个的跟上,他穿梭在肆虐的嗜杀的妖兽群中,以手中木剑斩出一条路。 他的白袍一点点的染红。 身后的孩童,由几个变成了几十个。 他们同样被妖血染红了身子,染红了稚嫩的脸。 但他们终于不再啼哭。 乖巧的跟在顾余生的身后。 那通往镇妖碑的一条路平时并不遥远,对修士而言,不过数十息的功夫。 但顾余生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挥剑的手都开始酸麻。 他无暇顾及青云门中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奔逃声以及怒吼声。 他只知道,向着镇妖碑走就对了。 但他的目光,没有看镇妖碑。 他在凝望那一把剑。 那一把守护之剑。 它依旧平静伫立在镇妖碑前。 修行者的血,妖兽的血,都溅射在上面。 但无任何妖兽敢靠近。 “孩子们,到这里来。” 顾余生终于带着近百名孩童走到了那一把矗立的剑面前。 “不要乱走。” 顾余生拍了拍年龄最小的孩童,转身凝望着那一把剑:“它会守护你们。” “好。” 孩童乖巧的点点头,一双眼睛格外明亮,纯净:“大哥哥,我想要我爹爹也到这里来。” 顾余生点点头。 那孩童扬起手,不断的高声喊着:“爹爹,到这里来!” 其他孩童也跟着高声呼喊,声音颤颤。 他们当中,有的父母听见声音仓惶奔来。 与孩童一起,恸哭失声。 也有孩童的声音永远也没有得到回应,木然空洞的看着纷乱的世界。 顾余生手持木剑,站在那一把静静伫立的剑前。 他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三年来。 他从未有过此时这样释怀的笑容。 他无力救苍生。 但。 他找到了出剑的理由。 父亲那高大的身影。 又在他的记忆中越发的清晰。 顾余生握着手中剑。 再次斩妖。 一阶,二阶的妖兽很多,但它们根本不是顾余生一合之敌。 一只只妖兽饮剑而亡。 终于,顾余生的杀戮。 引来了强大妖兽的注意。 一只四阶妖兽虎狮以极快的速度,悄无声息的从背后对顾余生的发起袭杀。 顾余生没有转身,他手中木剑,反手一撩,一道青色的剑气化作莲花,将那头四阶妖兽困在青莲中。 嘭。 如玉瓶破碎的声音。 一头强大的四阶妖兽,被顾余生瞬间秒杀。 这一幕。 被很多青云门的弟子和长老看见。 他们仿佛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一部分人看顾余生的目光有些怪异,他们一咬牙,选择从顾余生杀出的那一条路逃走,没有一点点的负罪感。 有几名青云门的弟子与顾余生擦肩而过时,假装没有看见顾余生。 不过,也有脸上露出羞愤之色的弟子,终于鼓起勇气,拔出佩剑,与妖兽厮杀。 顾余生木然收剑。 这样的青云门,还有未来吗? 他不知道。 至少同门弟子,不值得他拔剑相救。 他看一眼桃花小峰方向。 那边,才有他在意的人。 就在顾余生奔走桃花林之时,一道剑气,忽然从云峰方向亮起。 却是雷江横拔出天纵剑,将连接云峰的云桥斩断! 那云桥上,犹自有数十人在奔逃向云峰,云桥断裂,失去平衡,瞬间坠落万丈深渊。 “雷师弟,你做什么!” 凌霄峰守塔人孟白涛怒喝一声,双目瞪圆。 雷江横手握天纵剑,凌空而站,冰冷的回应:“哼,当然是保全云峰的弟子。” 听见雷江横的话,顾余生和很多青云门弟子都下意识的凝目看向云峰方向,赫然发现,云峰的绝大部分弟子,早已逃往云峰。 “雷江横,难道你……” 孟白涛瞳孔剧烈一缩,接下来的话,他无法说出口,因为他目光所及,其余五峰的弟子,都损失惨重,雷江横错了吗?他不知道。 只是,雷江横的这一举动,立即引来连锁反应。 丹霞峰的赵三钱亦是大喝一声,让丹霞峰的弟子回逃,他一掌斩断通往丹霞峰的云桥。 孟白涛深深的看一眼凌霄峰方向的镇妖塔,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猛的一咬牙,也斩断了云桥。 他身为凌霄峰的守塔人,责任之重,远超过其他人。 “不要怪我。” 孟白涛将心一横,果断连凌霄峰的弟子都一并抛弃了。 紧接着,又是两座云桥消失在天渊上方,天灵峰和天工峰的峰主,同样做出这样的决定。 既然不能保全大多数人,那就保全少数人。 “何师妹,你的慈悲能救下所有人吗?” 雷江横纵身跃至那一座唯一通着的云桥边,凝望着不断出手斩妖的何红念。 演武场上。 剩下的绝大多数青云门弟子,竟大多都是落尘峰的女修,她们正欲妖兽厮杀,十分惨烈,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雷江横。 何红念一掌轻易拍死一只五阶妖兽,淡然道:“大难临头,我希望在选择活这件事上,青云门的弟子能有一次公平的机会。”ζΘν荳看書 说话间,她已冲进那些险象环生的女弟子当中,对落尘峰的弟子施以援手。 雷江横面目微沉,他凝目看向青云门的入口,目光落在穿着黑色衣袍的陆展身上,再看一眼被奇特阵法困住的青云门掌门,他的手紧紧的扣在一起,眼眸中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的后悔,但随即目光变得冰冷,麻木。 可就在此时。 青云门入口的上方,忽然出现一只奇特的怪鸟。 那怪鸟俯冲入青云,直接撞死在镇妖碑上,漫天污秽的血气瞬间将镇妖碑的灵光变得黯淡。 那污秽的血气中,赫然出现十数道强大的气息。 每一道气息,都至少在第六境归一境巅峰,甚至还有五名第七境的存在。 “妖修!” 雷江横倒吸一口凉气。 出现在青云门上空的,不再是体形庞大的妖兽。 而是真正化形,看起来与人族一般无二的妖族修士。 他们凝练出妖丹,或是天生血脉强大,能够早早化形。 然而,这样的存在,大多都在妖界,或是在天妖城! 数百年以来,青萍州已经很少有妖修能够到达这里。 可现在,化形的妖修,不止一人,更是有十几人! 雷江横握剑的手指,瞬间变得苍白,他咬牙,喃喃自语道:“该死的陆展,你究竟做了什么!” “这里就是埋葬我妖族亿万生灵的地方吗?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 凌空之上,一名身材极其高大的金丹妖修双手抱怀,一双灰白的目光扫视青云门的各处,当他的目光落在七秀坊柳云飘身上时,眼中陡然露出一抹淫邪。 只见他身影一闪。 在天空留下几道残影,须臾间出现在柳云飘的身后,凌空一掌去。 “师姐小心!” 云裳的声音充满急切。 柳云飘已第一时间感应到有强大的妖修出现,只是她被一只强大的妖兽缠上,忽觉背后一冷,她下意识的转身,双手向前一拍,虽然避免了被偷袭的命运,但却也硬接这一掌。 当双方掌风交手的一瞬。 柳云飘的身影狼狈的倒飞出去,口吐鲜血,面色惨白。 同为第七境。 七秀坊的柳云飘,竟然被妖修一掌打得口吐鲜血,气息萎靡。 “师姐!!” 云裳身影一飘,要去救柳云飘。 然而,她面前黑影一闪,另外一名强大的妖修拦住了她的去路。 “桀桀,好精致的娘们儿,乖乖的顺从我吧!” 云裳袖中飞出丝带,须臾间将那妖修裹成茧子,以指为剑,一道剑芒穿透那茧子的头颅。 伴随着一声惨叫。 一滴妖族精血从那白布茧子中飞出。 那白布随即散开。 化形的金丹妖修,眼睛瞪大,眉心渗出妖血。 一脸的难以置信,轰然倒地后,竟是化作一只体型百丈的妖兽,大地都在震颤! “嗯??” 扑向柳云飘的强大妖修不由地愣在当场。 天空中的那十几名妖修,同样露出意外之色,他们看云裳的目光,充满古怪。 数千年以来,两界修士都有一个共识,相同同境界,妖修凭借强大的肉身和血脉几乎完爆人族修士。 但现在。 一名金丹境界的妖修,竟然被人族的金丹境修士一招秒了? 一名双目猩红,气息最为强大的妖修男子厉声道:“赤公,鼠沧,你们二个出手,务必杀了此女,天牛是妖皇大人最宠的儿子,如果我们不做出回应,回去都得死,其他的也别站着了,各自找到自己的猎杀目标,尽情地享受妖皇大人赐给你们的自由吧。” 第110章 顾余生初遇妖修,无声之剑 唰唰唰! 十几道强大的妖修,在青云门内横行无忌,那些阻挡在妖修前方的长老和青云门弟子,或是他派的弟子,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轻易抹杀。 逃得过一难,逃不过另一难! 即便是这些妖修中,有几个没有入第七境金丹境,面对青云门的长老,展现出极其凶狠的手段,四五名长老联手,也很难是其对手,十几名妖修同时出动,原本就妖兽横行的青云门,变成真正的炼狱之地。 此刻。 很多青云门长老也反应过来,山门之外,还有强大的妖兽在等着,逃跑根本没有希望。 原本青云门六峰,还有单独的护山阵法,可因为雷江横之前以剑斩断了云桥,只剩下落尘峰一处云桥还在,然而,一名敏锐的妖修出现在云桥上,断了所有人的生路。。 青云门的弟子,纷纷奔向桃花林。 反倒是四剑门,七秀坊等等一些门派,在绝境之中,开始抱团,形成一个个小团体。薆荳看書 桃花林。 小溪边。 落叶满地。 青云门妖兽袭扰之祸,暂时还没有波及到这里。 可当那十几名妖修降临青云门时,即便是远在桃花林的顾余生,亦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虽然这些妖修没有之前那一只双头青萍大妖王气息那么恐怖。 但已与人族几乎一样外貌的妖族,拥有相当于人类的智慧,各种强大的妖族功法加持,更加难以对付。 顾余生沿着小溪快步穿梭,他凝望着那千年镇妖碑上方污秽妖气久久不散,心沉到谷底。 他对青云门的修行者没有好感。 可他对这里的山,这里的水有感情。 毕竟。 这里是他半个家。 有着他与父亲留下的诸多记忆。 顾余生朝桃花小峰奔走间,忽然察觉到一道强大的剑芒从演武场上直冲云霄,这一股气息,无比的熟悉,他抬头凝望,只见演武场上空,俞青山终于祭出了他背上的那一把古朴黑剑,他面对的对手,是一名金丹境的强大妖修,敌人同样握着一把妖剑。 俞青山只有归一境的实力。 但他出剑的那一刹那,森森剑气,将那金丹境界的妖修压制得死死的。 天空中,妖修剑气纵横,而俞青山手中的剑,没有任何花里胡哨,以剑直中求,数招之后,就将那妖修的肩膀上留下一道血痕。 即便是隔着极远的距离。 顾余生亦感受到俞青山出剑后整个人的蜕变。 “剑心境么!” 顾余生手中木剑发出共鸣之音。 在顾余生心中,这位云峰的长老,虽然当初才授了他半日的剑道,却是他心中的剑道启蒙之师,心中一直怀有敬意,而且当初在猎妖森林,也是此人前来搭救他和莫晚云。 虽然顾余生隐约间能够感知到这位俞青山长老,是一个极为纯粹的人,可没想到,他手中的剑,竟然锐利到如此程度。 似乎是受到俞青山那一剑的感染。 青云中,百道身影凌空飞起。 一道灵力比俞青山强大数倍的剑光在演武场中心绽放。 出剑之人,是四剑门的门主霍清远。 他可是实打实的金丹境修士,而且他祭出的剑,实在太耀眼了,刺目的剑芒,仿佛升起的骄阳,剑芒波及的地方,妖兽尽皆化作血水。 那是四剑门的另外一把传承之剑——蹑云剑! 斩妖剑出,立即逼退朝他扑来的另外一名金丹境妖修,但须臾间,又有三名妖修朝霍清远袭来。 铮铮铮铮! 霍清远的周围。 天,地,人,鬼四大护剑长老齐齐出剑。 一瞬间。 在演武场上布下强大的四方剑阵。 虽然。 这些长老各怀鬼胎。 可面对妖修时,他们却前所未有的团结。 四剑门的凝聚力,比青云门强大太多。 顾余生是第一次感觉到人族彼此的凝聚力,可惜,他在青云门的演武场上,却是由他派的修士带的头。 七秀坊的女弟子同样在结阵。 人族修士在面临绝境时的团结,终于如同一道星火,一点点的被点燃。 可惜,这一次入侵青云门的妖兽,实在太多了,加上十几名妖修同时出手,青云门内,依旧是妖兽作乱,肆意虐杀。 看见这一幕。 顾余生不由地加快脚步,赶往桃花小峰。 青云门千年来,靠着护山大阵,度过数十次劫难。 然而这一次,护山大阵却没有启动。 让顾余生心中的隐忧越来越重。 以他现在的能力,面对那些强大的妖修,自保尚且不足,自然不会有拯救青云门之念,可在这一场血雨之中,他记得那年桃花开时,他曾对莫姑娘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塌下来了,他愿意帮莫姑娘顶着。 顾余生知道莫姑娘不弱。 可他并不想在保护莫姑娘这件事上,如三月前两人在桃花小峰后山一起读书那段日子那样迟到片刻。 桃花小峰的路格外幽静。 好似青云门的厮杀声传不到这里。 顾余生漫步走在那一条通往小院的路上,他的目光如凝,脚步由快变慢。 别院的门紧紧的关着。 顾余生站在门前。 他轻轻抬起手。 准备敲门。 忽然间,一道诡异的剑气从小院身后的树上疾射至顾余生的心脏。 就在那剑气快逼近顾余生时,顾余生身影一闪避开那一道锐利的剑气,人未转过身来,手中木剑绽放出一道耀眼的光,落在那棵苍古的树上。 剑光下的古树沙沙作响,它巨大的树杆上,出现一道诡异的黑色剑芒,生生的将古树中间吞噬。 然而。 当黑暗的剑芒消散后,却是有一道嘲弄的声音传来:“你太低估我妖族强大的敏锐力了。” 嗒。 先是一双黑色的鞋子从古树后方露了出来。 斑驳的树影中,一名化为人形的年轻妖修终于露出全貌,他看起来与人族修士一般无二,唯独脸颊上,有一道尚未完全褪去的妖族血脉印纹还在。 那年轻的妖修正用一双好奇的目光看向顾余生,当他看清顾余生的面容后,先是眼中露出一抹莫名的惊恐,几乎就要逃走,可当光落在顾余生面庞变得清晰时,那年轻的妖修眉毛竖起。 不过是一弱小的人族修士罢了。 为何会灵魂颤抖感到害怕? 顾余生同样在打量着眼前化形的妖修,对方虽然看起来比自己就大几岁的样子,可对方的气息强大,自身的妖气与周围的灵气搅动起一个奇特的气场,那强大的压迫感,境界绝对在自己之上。 五阶妖兽? 不。 是第五境妖修! 相当于人族合道境界的修士。 在顾余生的认知中,第五境的妖族,绝大多数拥有智慧,却还无法开口说话。 眼前的妖修,不但能说话,而且已经蜕变得和人族修士几乎一模一样。 顾余生的余光,不经意地看向身后被剑气打开的门。 隐约间,他感受到莫晚云的气息。 但她不知为何没有出来。 刚才的动静,应该惊动她了才对。 就在顾余生诧异间。 年轻的妖修掌心摊开,那掌心之中,赫然握着一只奇特的秋蝉,那一只秋蝉振翅而飞,盘旋在别院上空。 顾余生只觉眼前的景色如旧,但青萍山厮杀的声音,以及山间的风声变得静谧无比,对方年轻的妖修嘴巴在说着什么,他却再也听不见。 他失去了所有的听力。 就连自己的心跳声,他都听不见了。 忽然间。 顾余生感觉到脚下一阵刺痛。 一道无形剑气从地面穿透,刺穿了他的脚。 他看见妖修嘴角露出的嘲弄。 一道血痕,在顾余生的手臂上出现,血珠如丝线般涌出。 “幻觉?” 顾余生猛的一咬舌,疼痛感还在。 他抬头看向天空,只见桃花小峰中,到处都是飞舞的秋蝉。 “干扰听觉的奇虫吗?”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紧握着手中木剑,失去听觉的他,迅速冷静下来。 很显然。 别院中的莫晚云也同样听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 而眼前的妖修,实力比自己高出半截。 又有奇特的虫子相助。 对于一个剑修而言。 突然失去听觉,听不见剑啸的声音,如同失去了对剑的掌控。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真正的面对妖族修士。 虽然听不见心跳声。 但他能感觉到血液的流动、亢奋。 三年。 他日夜练剑。 曾无数次幻想着有一天也能负剑出青云,斩杀山外的妖族。 这些日子,青云门大比。 他厌倦同门之间的冷嘲热讽,尔虞我诈。 如今。 他尚未出山门。 却已有妖修就在眼前。 这是一次有价值的试剑! 处于逆境的顾余生,眼中的那一缕焦躁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平静的面容。 当那一道剑气再次诡异般的涌动时。 顾余生轻轻挪动了一下。 避开了这一剑。 他听不见声音,但他手中的剑可以! “嗯?” 年轻的妖修微微一愣。 他认为这不过是一次巧合罢了。 十年前,他曾跟随强大的父亲来到这一处神秘的山脉潜修。 百年来,他吞噬过无数修行者的生魂,才拥有一点点智慧,逐步化为弱小人形,并且被强大的父亲赐下妖修独有的名字——天伤。 在青萍州这处贫瘠的地方。 他见过太多狼狈逃走的人族修士。 他已经习惯将人族修士一点点的折磨致死,从中寻找快意,他拥有妖族强大的血脉,任何不敬畏他的妖兽,人类,都要死。 只有这样,他才能短暂的压制那灵魂深处的恐惧。 尽管他甚至都回忆不起来那灵魂深处的恐惧究竟是什么。 因为那同样是他心中无比强大的父亲内心深处的噩梦,是他父亲麾下所有妖族修士的禁忌之谈! 就在刚刚。 顾余生出现时,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确信,眼前的弱小人族修士。 绝对是第一次见面。 这让他极为恼怒。 强大的妖修,怎能畏惧弱小的人类? “我要把你慢慢折磨致死!” 被赐名天伤的年轻妖修,用戏谑的目光打量着顾余生。 “握着木剑的可怜剑修吗?人族的引以为傲的剑,我比你会用百倍,千倍!” 第111章 山水无声剑有声,膏药无用心有用 妖修天伤摊开手心,他的掌心中,有无数秋蝉汇聚,化作一把奇特的蝉翼剑,蝉翼剑凝聚成形后,朝着顾余生一剑刺来。 这一剑,看似平平,却让顾余生眼中流露出一抹奇异之芒,那是他曾经出剑千次万次后,能够从剑本身感知到的剑意。 在顾余生的潜意识里,他认为的妖族,就是一头头拥有奇形怪状的兽面兽身,龇牙咧嘴的挥舞着利爪! 他在镇妖塔的九天,曾见过上千种不同的妖兽。 但当妖兽变成人形,手握着象征杀戮与和平的剑时,顾余生总有一种荒谬之感。 他心中有所迟疑。 手中斩出的剑稍有瑕疵。 当两把剑相交的一瞬。 顾余生重势而不重意,反而被对方一招巧妙变化的剑招从肋下穿过,早被妖血染红的白袍被撕开一条口子。 渗进肌肤的剑气,并没有让他感觉到疼痛。 但细密的血珠,则是飞溅在空中。 顾余生转过身来。 他与妖修天伤各自换了位置。 顾余生的目光中透着谨慎。 好锐利的剑,锐利到刺破身体都无法感知疼痛的地步。 也让顾余生第一次认识到,可能这个世界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 谁能想到,以嗜杀为天性,拥有强大血脉的妖族,在化形为人之后,竟然可以举重若轻,以剑为轻! 这家伙。 不仅在修行的境界上比他高出一筹。 在剑道这一条路的造诣上,也绝不比他认知的人族剑修低。 庄七的清霄剑是御风为利。 现在,顾余生从敌人手中的剑上,体会到蝉翼剑薄的锋利。 风吹过顾余生的脸庞,他改换了握剑的姿势。 如同当初秦先生第一天教他握剑那样。 天伤的目光从顾余生的伤口处移到顾余生的指尖。 在他心中,刚才那一剑,应该会要掉对方半条命才对,然而,他手中的剑,此时却发出阵阵颤鸣。 好恐怖的剑势。 如一重山两重山三重山层层叠加,剑势中,藏着极为纯粹的力量。 这让天伤感觉到不可思议。 在他的认知里,人族虽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智慧,但却有着最为孱弱的身体。 但交手的那一刹那。 他差点握不住剑。 倘若不是他手中的剑极为特殊,只怕会被直接斩断。 再看对面的白衣少年手握木剑,从御剑式到最质朴的握剑式。 一瞬间,他感觉到白衣少年整个人的气息完全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将剑气,剑势,剑意完全收敛后的才有气质。 这也是无数妖修屠戮无数人族宗门,想要寻找的无上剑道! 他以妖族的秋蝉秘术封锁了顾余生的听觉。 可当顾余生彻底收敛剑中气息时,他也如同失去了六感,不仅仅是听觉,好似眼中看见的白衣少年,都变得不再真实。 “我可是妖皇之子!!” 天伤扬起手中剑。 顾余生动了。 天伤也动了。 两个笃行在剑道这条路上的人与妖。 都对自己的剑充满了信心。 没有任何剑招。 还是如刚才那样以剑对剑的碰撞。 天伤以境界和强大的体魄赌自己会赢。 而顾余生,则是纯粹的相信自己心中的那一把剑。 剑还未交织! 天伤手上的剑,逐渐绽放出如明镜之芒,切割空间的剑气。 他刚刚在力量上输给了人族修士,自然是要在这一剑上证明自己! 顾余生的木剑依旧平平无奇。 他听不见外面的蝉躁,只听见心中那一把剑发出铮铮之音。 那敌人绽放的光影中,往事一幕幕的在少年脑海中回朔。 他曾在静谧的黑夜下仰望青萍山的高,那是直达苍穹的深邃,他坚信有一天自己可以爬上去。 他曾在桃花缤纷的时节被青萍脚深渊升腾的云仙雾绕遮住眼,但他从未迷失在前进的路上。 他曾在青萍山苍凉古林无径中穿梭,也曾在喧嚣吵闹的六峰之底听过青云门古老的钟声。 那是最为纯净的梵音。 他曾驻足小溪听泉水叮咚,溪水咽危石,鱼游潭清底! 他曾拖着满身疲惫的身影推开小院门扉! 薄暮残血般的夕阳,照过他青涩的脸。 桃花拂面过。 雪花也染过发。 这一刻。薆荳看書 顾余生忽然能够听见剑心的声音。 如同他曾送莫姑娘从小院离开时背靠在那破旧的门扉上时,心跳加快那样最初的悸动。 剑在亢奋! 剑在苏醒! 这一次。 顾余生想要斩落敌人,大胆的敲开眼前的那一道门。 刹那间。 他手中木剑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华。 那是蝉噪过后极度静谧的秋凉! 山也无风。 树也无风。 交错而过的身影。 彼此在向前数十步后停了下来。 顾余生手轻轻一带剑镡,木剑归鞘。 如同他多次上山时,被秦先生指点完毕后心满意足的收剑。 他的眼角。 有无数蝉翼无主般掉落。 身后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光影返照,一汪鲜血喷洒在小院前的那一棵古树上。 顾余生没有回头凝望。 因为他的眼眸中,是从庭院奔来,且惊且忧的那一道倩影。 她衣带飘飘。 青丝随影过。 莫晚云祭出一把玉剑,朝着妖修一剑又一剑的斩落。 直到她的玉剑把妖修插在树上两脚摇曳。 她右手抓住顾余生的左手手腕,左手去按住顾余生肋下被切割开的伤口。 她的睫毛修长而跳动。 贝齿轻咬。 当顾余生的血从她手缝间滴落地面。 她的嘴角微微颤动。 好几次开口,却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莫姑娘,我没事。” 顾余生开口,莫晚云的身上的幽香扑鼻,顾余生抬起头,拿掉她发梢上掉落的一片秋叶。 身体的空乏之感传来,顾余生身体微向前踉跄。 莫晚云用她的肩膀稳住了顾余生。 她再次谨慎的回眸看一眼那钉在树上的妖修。 顺手撕下衣裳的一缕绸带,慌慌忙忙的给顾余生缠腰裹身。 血很快就染红的白色的丝绸。 莫晚云兀然转身奔小院,差一点被门槛绊倒,她在奔来时,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有数十个瓶子罐子。 她打开瓶子嗅了嗅,又从罐子里用手抹一些黑膏,繁复折腾几下,双手染药,连精致的鼻尖也染了药膏,她忽然仰起头,一双眼睛如雾般盯着顾余生,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喂,小泥鳅,我不知道哪一个有用啊。” 顾余生蹲下来,伸手在她鼻尖上轻轻擦拭掉药膏的污渍。 “有你在,就有用。” 第112章 最是眼眸无限意,拔剑斩妖影相随 莫晚云本来眼眶微红,听见顾余生的话,芳心大乱,她下意识的踩顾余生的脚背一下,这才发现顾余生的脚被剑气穿透在渗血,突然间的那种懊恼,让莫晚云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她紧紧抿唇,快要沁出血来,她的两只手攥在一起,抬起双眼,巴巴的盯着顾余生。 顾余生的目光与莫晚云对视。 这一瞬,风静人立。 少年妖血染白衣,目光明澈。 少女目光懊恼中藏着羞涩。 风吹过两人的脸庞,青丝长发挽云鬓。 双人双影,爱意随风。 最是眼眸无限意。 似曾相识在前生。 “疼吗?” 莫晚云低声问道。 顾余生微笑摇头。 可就在此时,他若有所感的瞥向树上挂着的妖修,只见他的身体中,有一道妖影凌空飞出,奔逃得极快。 顾余生想要拔剑,却已来不及。 莫晚云同样回过神来,她的眼眸中露出一抹冰冷,玉手凌空一点,只见那一道妖影的前方,有一个金色的符字出现,一下将那一道妖影困在其中。 “不,你不能杀我,我可是……” 天伤的话还没说完。 莫晚云根本不听解释,左手一抬,召唤出玉剑,玉剑散发出强大的剑气,直接穿透那一道妖影。 伴随着一阵惨叫声。 那一道妖影瞬间泯灭。 莫晚云召回玉剑,又顺手从那妖修身上取来一个特殊的储物袋,将其塞到顾余生的手上。 “伤了你,他就不能活。” 莫晚云斩杀天伤的妖魂,脸上重新恢复了自信,那踩顾余生的负疚感这才消散,朝顾余生投来一个眼神,眉毛微微上扬。 好似在说,快夸我。 但就天伤妖魂泯灭之时,那被斩断双翼的双头青鹏大妖,从青萍山的深处绽放出强大的妖气。 那强大的妖气,如一阵青色的龙卷妖风,快速地朝青云门刮来。 这是一头七阶大妖王。 气息比起闯入青云门中的七阶金丹妖修强大数倍乃至于数十倍。 那暴戾窒息的气息,吹拂着青云门灵光暗淡的护山大阵。 顾余生与莫晚云相视一眼,两人的心中都明白,那一只恐怖的大妖王,是在妖修死后的瞬间暴走的。 目标正是他二人。 只是,顾余生不明白。 这只恐怖的大妖王,明明没有了翅膀,还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别说是金丹境难以对付,就是第八境的元婴修士,气息也不过如此吧。 “它是妖族中的上古凶禽。”莫晚云凝视着它的凌空飞起时逐渐生出的两只翅膀,皱眉道:“它应该之前受过极重的伤,一只翅膀被斩断过,不然,以它的速度,顷刻间已到咱俩的面前来了。” 顾余生凝目看去,之前他还在疑惑,之前与楚尘对擂时,凌空的那一剑,为何有如此威力,原来只是斩断了它新长出的翅膀。 那旧伤口,被一剑整齐的斩断。 顾余生只觉那一道剑痕,莫名的有些熟悉。 难道是秦先生斩的吗? 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 如果是秦先生,顾余生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在他心中,或者是在整个青云门中,都觉得实力不如雷江横的青云门掌门,竟然能够手握他的木剑,斩断另外一只翅膀。 这有些诡异。 “我们得离开这里。” 顾余生能感受到那一道恐怖的妖气隐约间锁定在他身上。 毕竟他身上沾染了那妖修的血。 莫晚云也是点点头。 纵然是受伤的七境大妖王,也不是现在的她和顾余生能够对付的。 只怕整个青云门中,也绝对无人有斩杀此凶禽的能力。 “你等等我。” 莫晚云对顾余生说了一句。 她取出一张金色的符纸和笔,对着前方的小院轻轻一点。 只见前方的疏影小院,一点点的虚化,如一幅画般没入她掌心的符纸之中。 顾余生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道:“画的?” 莫晚云点点头:“我爷爷画的,等我以后也有那样的本领,也给你画一个小院当家。” “嗯。” 顾余生认真的看着莫晚云。 莫晚云脸微微一红。 “那是很多年后的事了,现在,咱俩逃命吧。”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不能逃。” 莫晚云微微一愣:“青云门的同门不值得你这样做。” “我不为青云门的弟子。” 顾余生看向那桃花林的小院。 又看了看上方的镇妖碑。 那一把剑在他的眼中格外的清晰。 不等他开口。 莫晚云已经明白顾余生的心意。 “我陪你。” 顾余生没有再矫情。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拉住莫晚云的手腕。 “我知道一个地方,跟我来。” 说完,他身上泛起一阵青色的光影,从桃花小峰一跃而下。 风吹动顾余生的面庞,也吹动莫晚云的青丝。 云涧迷雾拂面。 莫晚云偷偷侧目,偷偷打量着顾余生的脸庞,他的目光是如此的专注,没有一丝丝畏惧。 他的肋下依旧在渗血。 他却一点都不在意,好似根本不在意那剑伤带来的疼痛一样。 从桃花小峰落入桃花林。 莫晚云犹自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只嫌弃这山不够高。 桃花林外,一道道剑影纵横。 其中一道剑光格外的强大。 那是守护这一片桃花林的太上长老柳元。 也是青云门唯一的金丹长老。 数百年前。 青云门还有元婴级别的太上长老坐镇,甚至在青萍州这个地方,与青云门并驾齐驱的四剑门也是有第八境的太上长老深居不出的。 但青云门人才凋敝。 柳元长老的剑虽然锐利。 依旧挡不住那一只只强大的妖兽。 好在这一片青云门弟子从来都不能踏足,也不愿意踏足的地方,此刻却有一个奇特的阵法笼罩着这里。 落尘峰的绝大多数女弟子,都奔向桃花林。 柳元在袖口一挥,打开阵法,允许山门之内和山门之外的女弟子进入桃花林避难。 但是。 青云门中其他峰的修行者,以及其他宗门的修行者,被柳元阻挡在阵法之前。 一时之间。 那桃花林外的修行者,皆在破口大骂,本就是绝望之境,却再度陷入绝望。 “为什么?” 有青云门的弟子不甘地咆哮。 此时,他们对这位青云门的太上长老,没有一丝的尊敬。 毕竟他们很快就要死在妖兽的利爪之下了。 柳元一剑荡死数十只妖兽,苍老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刻板,冷漠,他目光冰冷的扫过众人,嘲笑道: “一个连自己手中剑都没有勇气拔出来斩妖的人,死在外面也是最有应得,你们曾无数次站在镇妖碑前嘲笑那一把剑,那一个人,如今,妖兽就在你们前方,让我看看你们真正的内心!” “不,这不公平!” “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 柳元纵身一跃,对上两名金丹境的妖修。 在两名金丹境妖修的围攻下,他的肩膀被击中一爪,从天空中掉落到地上,鲜血从他肩膀溢出,隐约间可以看见他露出的森森白骨。 “老夫又何曾有过选择!” “拔剑吧!” 柳元大喝一声,身为青云门资历最老的修行者,他的年龄并非真的很大,他能活下来,并不是因为他强大,相反,和他一同入青云门的人,都战死了,而他能活到今天,曾是因为无数同门用鲜血换取回来的侥幸! 无数生命之重,负在柳元的肩头。 面对妖兽。 没有宗门之间的尔虞我诈。 只有生与死的区别! 这一刻。 被逼到绝境的修行者们,没有选择,他们只能拔出剑,与入侵的妖兽一决生死。 桃花林边血染溪。 鲜红的血液沿着小溪流淌到顾余生的脚下。 即便是对青云门没有好感的莫晚云,也感受到生命流逝的沉重,她一点点握住玉剑。 眼中燃起战意。 顾余生也同样拔出剑。 但他的剑尖,却猛然间插入地面。 簌簌簌。 无数桃树在莫名的抖动。 顾余生的嘴角露出一抹邪笑:“听好了,这是一场交易!” 抖动的桃树渐渐的停下来。 顾余生回头看一眼莫晚云,说道:“与我同斩妖。” “好。” 莫晚云虽然不明白顾余生刚刚做了什么。 但她从来对顾余生都是深信不疑。 不需要多问。 唰唰。 顾余生与莫晚云凌空飞起。 两道剑气纵横。 闪耀的剑光,瞬间吸引了数百只妖兽的注意。 顾余生侧目看向莫晚云。 心道:她知我心。 莫晚云一招翻云覆雨,虽然无法杀死一些强大的妖兽,却也瞬间斩杀死数十只。 顾余生则是施展出伏天剑诀中的第一式:明月别枝! 整个桃花枝桠作剑雨,剑光如月。 收割着那些体型庞大的低阶妖兽。 吼! 顾余生和莫晚云的行为,激怒了绝大多数的妖兽。 这些妖兽或奔走在桃花溪畔,或是凌空飞起。 顾余生与莫晚云奔走在桃花林边。 这也让这些妖兽肆无忌惮的跟着。 待奔袭到数里之后,顾余生陡然停下身子,手中木剑再次向前方斩出。 木剑中释放的剑气,范围极广。 虽然威力变小,却将所有妖兽都覆盖了进去。 莫晚云同样以剑化云,剑雨如丝。 百妖怒吼。 这样的伤害,无法致死。 却让它们遍体鳞伤。 它们的妖血,一点点的渗透在地面。 疼痛激发了它们的凶性,残暴。 它们加速奔跑。 然而。 这些妖兽跑着跑着,庞大的身体却好似忽然间被抽干了血液一样,一点点的干瘪下去。 还有一些体型弱小的妖兽,则诡异般的被树藤缠绕,或是直接没入土中。 不过须臾间的功夫,上百只妖兽,尽皆消失不见。 沙沙沙! 莫晚云听见身后的桃林发出诡异的咀嚼声,她凝目看向那桃林深骨,赫然看见白骨如山般堆积。 她面色一白,下意识的抓住顾余生的胳膊。 她吞咽一口唾沫,惊魂不定的道:“桃妖?” 顾余生点头。 “放心,它若敢伤你,我挖了它的根。” 沙沙沙。 身后的桃林好似在回应顾余生。 顾余生眼中露出兴奋,侧目看向莫晚云:“还随我去吗?” 莫晚云撩动鬓间青丝,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去。” 于是,顾余生和莫晚云又奔向妖兽聚集的地方,先以剑厮杀一阵,力求吸引更多妖兽的注意,并将它们带到桃花林畔那深谷雾浓之处。 借助那一只诡异的桃妖。 顾余生和莫晚云杀死了一只又一只的妖兽。 这一幕,让青云门的修行者以及在桃花林中的修行者都感到震惊,他们的压力,在急剧的减小,现在,他们可以凭借人数的优势,形成正义三打一。 与柳元交手的两名金丹妖修也注意到这情况, 一妖皱眉道:“风虎,不对劲,有古怪,我来对付这老东西,你去把那小子宰了!” 那面容上犹自有虎印的妖修闻言,挠动着利爪,嘿嘿一笑:“你别被这老东西干掉了,等我吃了那一对男女,就来帮你收拾残局。” 说完,化形的虎妖身影一晃,就要去追顾余生。 “休想。” 柳元虽然处于下风,却试图挡住两只妖兽。 然而,那虎妖看似去要去追顾余生,却在柳元贸然拦截之时,脸上露出一抹狡诈,手中利爪陡然一合,两道恐怖的罡风交汇。 铮铮! 柳元仓惶以剑格挡。 锐利的罡风在他身前撕开两道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人类引以为傲的智慧,也没什么了不起!” 风虎嘲笑一句。 却是人形化虎,蹑踏在空中,朝着顾余生与莫晚云所在的地方追去。 “余生。” 莫晚云声音呢喃,脸上露出一抹凝重,她感觉到身后有金丹境的妖修在迅速逼近,虽然她早预料到会陷入绝望,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吸引了一名第七境的妖修来对他们。 以她和顾余生的修为境界。 活下来的机会渺茫。 她愿意将顾余生的名字,喊得亲近一些。 “没事,有我。” 顾余生拍了拍莫晚云的肩膀。 两人退至桃花林。 桃花林的大阵依旧明亮。 顾余生坚信这个大阵能抵挡一阵。 “你们逃不掉的。” 风虎从虎形态化作人形。 他的鼻尖微微动了动。 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可是,那么多妖兽诡异的消失,他同样好奇,以眼前这两人的修为,根本杀不死那么多妖兽才对。 他猛然撞向阵法。 却被阵法的力量反弹出去。 “凭这,也想拦住我?” 风虎的脸上露出人类的讥讽,只见他双手花爪,一道道罡风击打在大阵上。 他虽然无法破除整个大阵,但凭借着他双爪的锐利,迟早可以将阵法撕开一条口子。 第113章 引敌入深林,桃妖展神威 “你二人杀死了妖皇大人的儿子?”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都没有回答,能够独自闯入到桃花小峰的妖修,第五境就可以化形,背景当然不简单。 只是,在青萍州这个地方,突然出现这么多强大的妖兽,这件事,透着古怪。 顾余生和莫晚云没心思去思量那么大的事。 当务之急,是活下来,一名金丹境妖修,正面是决计打不过的,从对方破阵的速度来看,最多再有数十息,就能闯进来。 莫晚云抬头看向苍穹,对她而言,唯一的希冀,就是能盼望她爷爷尽快解决那名元婴境的敌人,早点回到青云门,以如今青云门的局面,如果没有第八境的修士出面镇场子,青云门可能将要万劫不复。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他没有莫晚云想得多,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思量复杂的事,他只是在想,有没有机会能够干掉眼前的敌人,尽管希望很小很小,但顾余生想要试一试,而他唯一能倚仗的,就是手中剑,还有他手上的那一个灵葫,他犹自记得,手中的灵葫,对桃花林的桃妖有用。 可偏偏,对这些入侵青云门的妖兽没有任何作用。 让他很是诧异。 好在喝下一口酒,枯竭的灵气和元气,都恢复了大半,莫晚云身上散发的浩然之气,也让他恢复了不少精力。 “不知道那一只桃妖究竟是什么水准。” 顾余生悄然看一眼身后的迷雾。 那一只桃妖,他并不知道底细,但它隐藏在青云门中,想来已经有很久了,既然青云门那么多人都没有斩杀掉它,就在刚刚,它吞噬了那么多妖兽的精魄和妖血,应该恢复不少实力了吧。 顾余生对桃妖并不信任。 可眼下,唯一的机会,就是借助它的力量。 眼看着阵法将破,顾余生将灵气汇聚于木剑之上。 以顾余生手中剑为中心,四方桃花林的景象陡然变化,宛若四季轮转,沧海桑田,每一种景象的变化。 都蕴藏着不同的剑意变化。 这正是顾余生能够施展出的伏天剑诀最强大,也是最熟练的一招: 森罗万象! 秋风萧瑟,肃杀之气悄然而至。 刚刚以利爪破阵的风虎,才跨入阵中,就被眼前无比绚烂的剑气之景惊得目瞪口呆。 草木皆为剑。 森林皆为阵。 狂风为剑气。 嗤嗤嗤! 须臾间。 上百道剑气在风虎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但是对方毕竟是第七境的妖修。 觉察到不妙后,直接召唤出本体虎灵,凭借着强大的妖兽体魄,以及对风属性的掌控,顾余生的这一招剑式虽然华丽且玄妙。 却无法对对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虽是如此,那每一道剑气纵横,蕴含的威力,依旧让风虎感到疼痛,暴怒。 “我来助你。” 莫晚云这时以剑为笔,凌空作画。 顾余生施展的森罗万象,加入的儒道绘景,威力陡然增加,形成一个临时的困阵,使得风虎短暂的被困住,被一道道剑气击打在身上。 “好胆!” 他大喝一声。 发出阵阵虎啸。 刹那间,从虎口中卷起的罡风肆虐,将前方的整片桃树全部摧毁! 那一招森罗万象,也瞬间瓦解。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莫晚云也是眉头微蹙。 实力的差距,太大了。 “走。” 顾余生转身奔向迷雾深处。 刚刚的那一剑,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妖修真正的实力有多强。 怪不得即便是秦先生那样负着剑匣走天下的人,整天也是愁眉不展。 妖族的强大,远远超过他的认知。 而他现在依旧还是凝魂境,对于修行者而言,这样的修炼速度已经是极快了,可他毕竟才摸到一丝丝合道境的门槛,上面还有归一境,与金丹境差着两个大境界。 境界的差距,如天渊一般难以跨越。 尤其是对天地灵气的掌控,就足以化解他剑招中的绝大多数威力。 还是太弱了吗? 顾余生紧捏手中剑。 他已下定决心,等度过这次劫数后,一定要沉下心来,努力再努力。 “这是什么地方?” 迷雾中,莫晚云眉头紧皱,因她身上虽然有一层浩然之气包裹,可依旧觉得周围森寒得可怕。 她脚下传来咔嚓的响声,低头一看,才发现脚下,已是堆积如山的骸骨。 “桃妖的老巢。” 顾余生伸手握住莫晚云的手腕,才用手指了指上方。 莫晚云顺着顾余生的手抬头一看,当她看见上方无数悬挂着的骸骨后,身躯不由地一紧,手紧紧的抓住顾余生的胳膊。 她有些埋怨的看顾余生一眼:“我可不想和你死在这种鬼地方啊,像吊死鬼。” 顾余生取出灵葫芦握在手上,将莫晚云护住,抬头凝望着那一棵巨大的桃树之影,说道:“我给你带正餐来了。” 顾余生话音刚落。 就见一阵螺旋状的罡风从他们二人逃来的方向吹来,须臾间就将周围的迷雾吹散。 无数桃树桃枝散落一地。 原本就无比森冷的峡谷中,此时桃树发出簌簌簌的声音。 桃妖似乎在震怒。 不知道是因为顾余生将一个强大的敌人引到这里来了,还是因为风虎摧毁了大片的桃林。 顾余生拉着莫晚云,躲在那一道深渊之畔,顾余生伸手捂住莫晚云的小嘴,静静的凝望一步步走来的风虎。 莫晚云本来伸手想要挪开顾余生的手,表示她可以隐藏气息,也并不畏惧死亡,可侧目见顾余生将大半个身子都护在她身前,她悄然放下手,任由顾余生占了这触唇的便宜。 嗒。 嗒。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迷雾中,如虎如影的妖修在步步逼近。 此时的风虎,双手抱拳,在地面留下一只一只的虎印。 他的脸上,渐渐的露出疑惑,诧异。 此处的阴寒,以及那万千尸骸散发出的死灵妖气,让他无法捕捉顾余生和莫晚云的气息。 周围的森森白骨,亦是让他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他感觉到一股特殊的妖气。 好似在这一片山林之中,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捕捉。 风虎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那一棵巨大的桃树之影,那上面挂满了很多妖兽的尸骸,以及刚刚才杀死的那些妖兽尸骸,血淋淋的气息在弥漫。 “扎根在人类世界求生的低劣血脉树妖吗?” 风虎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他抬起双手,手掌化作两只虎爪灵影,忽然朝上方的树影击去。 两股强大的罡风夹杂着恐怖的灵气,肆虐着森森乱骨堆,漫天扬起无数白骨,风吹荡着,从顾余生的身侧掉入万丈深渊。 顾余生用染血的白袍挡在莫晚云的前方。 灵力残波的风啸余威,几乎让顾余生喘不过气来。 无数骸骨飞落间,亦有漫天的桃枝,散落。 恍惚中。 顾余生听见一股好似来自大地深处的怒吼回荡在山谷,深渊之畔。 簌簌簌! 前方的峡谷,万千枝条如藤蔓般滋生,疯狂生长,天地陡然一暗。 顾余生和莫晚云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方圆数里之内,如一个巨大的藤笼编制,黑压压凝聚成网。每一根桃枝藤条一化为二,二增为四。 片刻间垂下千丝万绦! 就连顾余生的莫晚云,也没能幸免,被万千藤条束缚其中,莫晚云立即释放出浩然之气,想要连带顾余生一起护在其中。 却见顾余生手持木剑,木剑旋转的范围,留下一个空间,他把剑鞘递给莫晚云,莫晚云茫然的接过来,只见那剑鞘上,亦有翠绿之芒与这漫天的藤网交相呼应。 莫晚云一脸不解,她仔细的凝望着顾余生的那一把木剑,又看了看周围的巨大桃树虚影,若有所思。 吼! 前方。 传来风虎的怒吼声。 第七境能够化形的虎妖,凭借他操控风灵力的天生血脉,这些桃枝千千万,却被他轻易的切割斩碎。 然而,这桃妖好似也动了真格,被斩断的桃枝,能够迅速的滋生长出来,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风虎身为妖修,暴戾,嗜血。 渐渐的失去了冷静。 他不断的斩落桃枝,以强大的风属性切割着数丈之内的桃枝。 “劣等血脉的树妖,我要将断你的根!” 风虎直接现出原形,化作一只数丈长的巨虎,它的尾巴,嘴巴和四肢,都能够驾驭风灵力,肆虐地践踏在这片迷雾深谷之中! 那恐怖的毁灭之力,生生的将狭窄的山谷石头都劈开数丈之遥。 飞沙走石,肆虐的桃枝扑打在顾余生的脸上,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但顾余生依旧把莫晚云护在身侧。 此刻,风虎展现出的实力,让顾余生无计可施。 这是绝对实力的碾压。 就算是罡风残余的力量,也让他有些攀附不稳,随时有可能被吹下万丈深渊。 眼看离深渊越来越近,莫晚云身上的浩然之气再也无法维持,顾余生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闪过。 他狂饮一口葫中酒,喷洒在手中木剑上,木剑顿时泛起阵阵灵光,顾余生抬头看一眼那树影上方缺掉的一枝桠。 心神一动。 手中木剑沿着藤条裂隙飞了上去。 莫晚云惊诧的看一眼顾余生,没有多问。 她抬头凝望,只见那木剑与断裂的桃树合在一处,刹那间,眼前森寒的世界,陡然间落英缤纷,万千桃花朵朵盛开。 第114章 秋风忽见桃花开,手捧桃花暗伤神 原本快要脱困的风虎,在猝不及防之下,尾巴被一枝桃树藤条缠住,他就像是被拿捏到软肋一般,迅捷的速度一下子慢了许多。 簌簌簌。 他的速度一慢。 瞬间被成百上千的藤条捆住,四肢,虎头,虎颈,虎肚,皆被捆得结结实实。 虽然他依旧能释放风斩,风切,却已经跟不上桃枝藤蔓重新汇聚的速度。 粉色的烟霞中。 风虎被一点点的提升在空中。 那高高的树影中,有数十枝坚硬的桃枝落下,试图刺穿风虎的身体。 然而,风虎身体周围的泛起阵阵风罡,那些桃枝被切断,根本伤不了它分毫。 “放开我!” 风虎暴怒。 声音在山谷中阵阵回响。 那些被斩断的桃枝抽了回去。 风虎化作人面虎身,露出一丝烦躁。 他可是真正的七阶大妖王,掌控风的能力,天下独一无二。 只要给他点时间,他就能以风切断身上的束缚,并且,他已感应到,桃妖的本体,就在眼前。 可就在此时,一枝翠绿的桃枝,从高高的树影中,一点点的悬落下来。 它是一根桃枝,却又不是一根桃枝。 那正是顾余生的木剑! 桃妖不会用剑。 但木剑曾是它本体的一部分。 木剑泛起的青翠之芒,瞬间切断风虎的尾巴。 当尾巴掉落的一瞬。 风虎先是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他的人面外貌再也无法维持,瞬间化作一只青色大虎,他的气息弱了数倍,体型陡增数倍。 但它体型变大的一瞬,覆盖在身上的风属性也变得薄弱。 簌簌簌。 万千藤条垂下。 一根,两根。 紧接着数十根一起刺穿了风虎的身体。 “吼!” 风虎暴怒地挣扎,他极力的想要变回人形,却无法做到,他的力量,被桃枝汲走,巨大的虎躯,在数息之间,就干瘪了下去。 那树影上方,隐约有一张奇特的面孔,在凝望着干瘪下去的风虎。 风虎嘶吼中抬头,它的虎眼中,露出浓浓的惊恐。 “你……你……” 他的力量,无法支撑他再说下去,庞大的虎躯,彻底化作一张虎皮。 尽管如此。 风虎的体内残余的妖灵实在太强大了。 强大到它要消化很久。 莫晚云目光呆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实在难以相信,一棵桃树,竟然能杀死一只七阶大妖王。 而让她更加惊异的是,顾余生手上的那一把木剑,竟然是从眼前这棵桃树上斩下的枝桠制作而成的。 她看一眼手中剑鞘,本就已经很是诧异,再联想到如此强大的桃妖,却被折断桃枝,她不由地转过脸来,看着顾余生的脸。 她想到了那一把插在镇妖碑前的剑。 想到了顾余生始终带在身边的木剑。 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荒谬。 一个能折断桃枝为剑给儿子的父亲,真的会遇妖而逃吗? 莫晚云忽然明白顾余生相信父亲的意义。 她为自己始终曾站在顾余生的身侧而感到暗自高兴。 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顾余生内心这些年的孤寂,一路的艰辛。 陆晨曾经对他父亲的侮辱,是如此的沉重。 莫晚云很难想象,这三年来,顾余生内心有多煎熬,委屈。 而如今,这种委屈还在继续! 好在,她坚信顾余生会用自己的方式将所有的真相都公诸于众。 嗡! 那一把木剑,终究是从桃树枝桠上飞了回来,落在顾余生的手心之中。 断了的枝桠。 就是断了的枝桠。 强大的桃妖,似乎也懂得这一点。 只是当顾余生重新握住木剑的时候,顾余生和莫晚云都感受到桃妖的愤怒。 一枝藤条,狠狠的拍打向顾余生。 顾余生紧紧的抱着葫芦。 把莫晚云护在身侧。 待两人落地时,已在迷雾峡谷之外。 顾余生狼狈坠地。 疼的龇牙咧嘴。 莫晚云则是在他身上,目光盈盈的看着他,兰气扑面。 顾余生目光与莫晚云相对。 莫晚云一时无言,不知该如何缓解尴尬。 却听顾余生道:“我屁股被抽开花了。” “噗哧。” 莫晚云瞬间破防,一粉拳打在顾余生的心口,顺势爬坐了起来,她伸手撩动青丝,偷看一眼顾余生的屁股,生怕他是真的被抽开了花,若真是如此,也叫人为难。 劫后余生的喜悦。 旁人自是无法体会。 顾余生强忍着背部的疼痛站起来,在莫晚云的眉心轻轻一点。 “往哪看呢。” 莫晚云脸顿时唰的羞红一片,抬起眼皮,偷看一眼顾余生。 两手紧攥在一起,急道:“哪都没看。” 莫晚云说完,她的脸上渐渐的露出错愕,忍不住的抬起手,指着前方,另外一只手抓住顾余生的胳膊,嘴唇抿了抿,颤抖的嘴角,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顾余生只觉莫晚云面颊若桃花映影,美得不可方物,再顺着她纤细的手指眺望,当他看清前方时,整个人也不由地愣住。 血染青云的世界,此时桃花满山,粉色的桃花在枝头上盛开,落英缤纷,风轻轻一吹,桃花零落片片飘荡空中。 人间秋凉见桃花。 桃随着秋风吹过顾余生的脸,他没有感受到春日的朝气,只有无尽的秋凉。 那一片片桃花。 如同青云门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样,短暂的盛开后即凋零,落入尘泥之中,片片枯叶盖掩桃花。 莫晚云与顾余生并站。 两人皆是面无血色,气息虚弱。 妖血染少年身。 桃花落在云鬓上。 莫晚云轻轻抬起手,一朵桃花落手心,她朝顾余生淡淡一笑:“你看,像不像那年相逢时的桃花?” 顾余生点头。 他就站在桃花林里,任由风吹过。 “我陪你看。” 他对带着几分凄凉的莫晚云道。 莫晚云点点头。 眼眸中有几分愁思。 因为她明白。 桃花开与不开。 等她爷爷回来。 她都要走。 这风中,有桃花的味道,有秋天的味道,更有离别的味道。 那青云门中肆虐的妖兽。 她已不想去看,不想去管。 她蹲下来,把手中桃花葬在泥土里。 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黯然神伤。 天空中。 大儒莫凡尘的的气息越来越近。 青云门不会亡! 莫晚云高兴,也很惆怅。 顾余生静静的抬头看向青云门的天空。 天灰暗得像哭泣。 凌空的打斗依旧激烈。 俞青山已斩杀两名金丹妖修。 何红念的慈悲只在心间,她对妖修丝毫没有留情,她虽然不是金丹修士,却也一样杀死了高出他一个境界的妖修。 雷江横被金丹妖修缠上,对方也是一位极为高明的剑修。 他的天纵剑虽然很锐利,却无法杀死敌人。 “雷师兄。” 当俞青山奔袭来的时候。 雷江横却是大喝一声:“别过来!” 他的面目阴沉。 目光落在受了轻伤的俞青山身上,这位平时不显露山水的师弟,他的剑术造诣,今天终于展露出来。 雷江横又看一眼何红念,她曾以一己之力阻挡那天空落下的断翅,本就受了伤,却依旧杀死了一名金丹境的妖修。 而他。 雷江横,自诩青云门第一剑修。 青萍州内人人夸赞的天纵剑客,面对金丹妖修,竟然出于被动状态。 俞青山想要出手帮忙,极大的刺激到了雷江横。 他看一眼四剑门方向,那位曾经能够力战七阶妖兽三天三夜不落下风的四剑门掌门霍清远,早就已经杀死了他的对手,同样在观望着他。 最雷江横感到震惊的,并不是这位四剑门拥有斩妖剑的门主,毕竟他还有四位护剑长老在侧,组成的剑阵,极为强大,妖修向来自负,但人类修士只要合力围杀,胜负之数还是会便宜的。 让雷江横感到震惊的,是那位七秀坊云施宫的宫主云裳。 她在那十几名妖修出场的时候,就已雷霆之势击杀一名金丹境的妖修,后来又在救柳云飘时,几乎以一己之力杀死了另外的两名妖修。 如此算来,她本已杀死三名金丹境的妖修。 当山下桃花忽然纷飞飘扬空中的时候,她像是疯了一般,突然冲进那些强大的妖兽群中,顷刻间,将数十只五阶,六阶的妖兽杀死,她手中并无剑,但她以指为剑,其剑术之精妙,让雷江横完全看不懂! 他犹自记得,当年在青云镇河边的桃花坞,眼前嗜杀的云裳,不过是一孱弱的女子,登青云梯失败而入了七秀坊。 可现在。 她疯了。 因为满山的桃花而疯! 她奔向那一直在镇妖碑上方漂浮着从从未动手的三名金丹妖修。 那三人的气息,太强,太强。 只差一步之遥,就可以进入八境! 这一刻。 雷江横感觉到心口被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那一抹黑点。 那是莫大儒归来的身影。 青云门的危局将解! 他谋划的事情,还没开始,难道就要这样默默结束吗? 别人能越阶杀妖。 唯独他却有来有回。 从山脚飞舞的桃花瓣,让他十分的厌恶。 雷江横大喝一声,手中天纵剑唳啸一声,强大剑光直冲云霄。 “我要杀了你!” 雷江横的脸上,充满自负。 他引以为傲的天纵剑术,在这一瞬也的确绽放出最耀眼的剑芒。 那名金丹妖修在剑芒中,惨叫几声后,彻底湮灭。 雷江横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看一眼青云门口。 青云门的掌门,依旧囚禁在那神奇的阵法中。 雷江横的面色充满复杂。 他的目光,落在陆展的身上,此时的陆展,身上散发出半妖的气息,与他联手的两人,他也认识,曾经是双侠宗的执掌人,三人都被妖气侵染,实力提升极大,处于金丹境后期。 三人维持的阵法,则是他从玄龙王朝杨公公那里换来的困龙杀阵。 第115章 过往皆过往,出剑难知意 雷江横本来想要借陆展的手,搅乱青云门,再出面收拾残局。 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陆展的野心,他竟然投靠了妖族。 雷江横暗起杀心,可此时的陆展散发的气息,连他都感到心惊。 雷江横收回目光,盘算衡量人族修士和妖族双方的实力:四剑门的掌门和四大守护长老都还有战斗力,对方这么出力,他也明白,这一次圣地的名额,必然要给四剑门一个,至于七秀坊,云裳大杀四方,表现出的恐怖战斗力,则是让雷江横有些不解,也有些忌惮。 最让他感到恼火的是,楚尘死了,死在顾余生的手上,三年心血毁于一旦。 云裳是变数。 顾余生,则是雷江横心中最大的变数。 而这两人,都与顾白息息相关。 一人是顾白之子,一人则是顾白故人。 可偏偏,顾余生今日的表现,已经足够洗刷压在他身上的负累名声了。 雷江横深吸一口气。 看着满目疮痍的青云门。 他依旧心有不甘。 多年的因。 今日的果。 他的目光,看向那被污染的镇妖碑。 今日劫难,青云门真的好险。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镇妖碑的下方时,他的眼睛被刺痛了一下。 镇妖碑无法护佑青云门的弟子。 可那一把静静插在镇妖碑前的剑,却护佑着那么多孩子。 雷江横当然也希望那些孩子活着。 可他不希望,是因为那一把剑而活。 他没有勇气去毁那一把剑。 但那三名金丹妖修中,实力最为强大的那一位,仿佛也是如雷江横一般,无法忍受那一把剑庇护着弱小的人族。 云裳施展的无名剑术压制了他的同伙。 恼羞成怒之下,他凌空俯冲而下。 镇妖碑暗淡的光无法阻挡他。 妖修残忍的笑着。 要杀死人族的希望。 那些孩童脸上露出绝望。 那强大的妖修笑容越盛,莫凡尘高喊住手的声音已传来。 但已经太迟了。 妖修只需轻轻一挥手。 就可以带走无数幼小的生命。 可当他抬起手掌时,目光却惊诧般的落在那一把竖着的剑上,他的眼眸中,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恐,并非是因为呼啸而来的莫凡尘,他一步步的后退,似乎在懊恼自己的行为。 然而。 他的身体,却诡异般的一点点变得透明。 身体陡然一颤后。 一道明亮的剑光从他脚底直冲天灵盖。 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就直接消散如尘埃。 围攻云裳的两名妖修见状,脸上露出一抹茫然,被云裳抓住机会,以两道剑气击伤。 云裳回眸,看向那一把剑。 一时之间痴痴如神。 那两名妖修回过神来,彼此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残忍。 以奇快的速度,从背后袭向云裳。 云裳双眸如雾,浑然不觉。 眼看着就要殒命,山门外奔来一道紫影。 赫然是带着竹韵归来的七秀坊门主叶芷罗。 她一把将云裳推开,云裳如梦初醒,两人背对背,同时出手,以奇招杀死两名金丹妖修。 “叶师姐。” 云裳虽杀妖修,但眼眸中却无比的复杂,黯然神伤。 叶芷罗手往腹部一抹,鲜血从指尖溢出,她看一眼青云门,随即变得目瞪口呆。 “云裳,发生什么事了?青云门……” 话还未落。 就听得嘭的一声巨响。 被困在阵中的玄机子浑身散发出青色的剑芒,他的目光一扫青云门后,刻板的而冰冷的目光落在陆展身上。 陆展一脸惊恐和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困龙杀阵竟然没能杀死你!” 玄机子没有开口,他抬起手,那一把陪伴他多年,并且传给竹青的清泉剑落在手上。 他侧目看向常六和楚七,轻轻一叹:“两位曾经也是我人族脊梁,萧某敬佩之人,何故为妖族走狗?今日,就让我送你们一程吧!” 常六和楚七两人看向陆展,神色复杂。 往事如烟。 如今他二人已无回头路。 怪就怪,当年没有勇气死在妖族的手中,看着曾经的同路斩妖人,如今却变成别人眼中的妖,常六和楚七神色都有些后悔。 “事到如今,还等什么!” 陆展大喝一声。 “不要忘了你们现在效忠谁,双侠宗,早都被他们瓜分完了。” 常六和楚七猛然惊醒。 两人同时出剑,要以雷霆之势斩杀玄机子。 而陆展则是神色一眯,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萧让被两名金丹修士围攻,手中清泉剑发出铮铮之音,左手掐诀,同样一式传与竹青的青松剑诀,在萧让手中施展出来,截然不同,山林之风乍起,泉水叮咚而成溪,剑气如水,眨眼间山林皆为剑阵。 他以归一境的修为,被两人合攻,反而一招之间,将两名金丹境修士困住。 这一幕,落在青云门众多长老眼里,也落在四剑门的霍清远和四大护剑长老眼里。 就连叶芷罗,云裳和柳云飘也露出意外。 他们本是同辈之人。 彼此间都大概了解彼此的实力,只是青云门中,一直盛传着雷江横为太上长老柳元之下剑术第一人,何红念心困于情,故而未能入境,凌霄峰的守塔人孟白涛以身为道守妖塔,或为第二,青云门的掌门,在他们的心中,实力或许在青云门中排不进前五。 然而。 他被三名金丹修士以困龙杀阵偷袭,不但安然无恙,还能从阵中破阵。 要知道,这三人施展的这困龙杀阵,原本是打算用来协助对付那位大儒的。 用来对付玄机子,有些大材小用。 此刻,玄机子展现出的实力,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身体被一团妖气包裹,已逃到山门外的陆展,忽觉眼前人影一晃,就已被拦住去路。 玄机子面无表情。 依旧那么刻板。 他轻轻扬起手中剑,淡淡的说道:“五年了,陆展,这些年,我一直在给你机会悔过,从那个孩子进山开始,我就想要看看你的心到底是怎样的?可曾有过半点真正的宗门情谊……可惜,你从未明白过我的苦心,还更加变本加厉。” 陆展看一眼被困在剑阵中的常六和楚七,眼中露出一丝慌乱,但他目光扫过玄机子,发现他的境界远低于自己,而他自己拥有着妖皇赐予的强大的力量,人在山门外,随时可以逃走,他不由地嘿嘿一笑: “悔过?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需要悔过?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不是被你逼的吗?” 玄机子手腕轻轻一转,剑身上映照出他那苍老刻板的面容,他长长叹息一声,另外一只手负在身后,喃喃道: “陆展,有些事,你可以瞒过所有人,包括我在内,可你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并不了解我,过去是,现在也是,从你五年前归来那一刻起,有些事,在我心中就已经注定了。” “故弄玄虚!”陆展面色逐渐狰狞,“我们这些年出山斩妖,得到了什么?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那冰冷碑上的,几千年了,一代代人守着的那一块破石头有什么意义?我儿子死了,我就要毁了这一切!” 玄机子并不发怒,风吹在他的衣袍上,霜发染面,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你可以心疼自己的儿子,别人的儿子谁又来心疼呢?” 陆展神色微微一愣。 “原来你……” 可玄机子并不再与陆展解释,他祭出了手中剑。 这一刻,玄机子整个人的气息变了,变得冰冷,森然,双瞳中泛着灰色的光芒,他好似在燃烧自己的气血,又好似在燃烧自己的信念。 他手中的清泉剑不再藏有归隐剑意。 而是一种与秋日暗合的肃杀。 青萍山风萧萧,暗云叠嶂。 玄机子整个人化作一把剑。 被妖皇赐下强大的力量的陆展,面露不甘之色,他整个人化作一只奇特的暗兽,浑身有鳞片覆盖,他眼中的理智,胆怯,渐渐被暴戾的妖气侵蚀。 “我不会再逃了!” 陆展狂吼暴怒。 双手一合,数十道妖掌击打在玄机子的身上。 玄机子没有躲避,他的身影,在陆展的掌风中穿梭。 直到整个人从陆展的身上穿透,从背后出现。 刹那间。 两人身上的气息都陡然消散。 玄机子手中剑归鞘。 陆展身上的力量,如山岳崩塌,身体发出摧山断海的声音。 陆展回过头来,瞪大的目光盯着玄机子,艰难的蠕动着喉咙,脸上充斥着无尽的不甘:“为什么?” 陆展踉跄着步子,想要一步步的靠近玄机子。 玄机子并不回头,他凝望着那高高的镇妖碑,身影越发的萧索,他的目光一点点的下移,他看见那一把剑下有活着的数百孩童,他紧皱着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总有一些东西,值得守护。” 啪嗒。 陆展的身体再也站立不稳,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鲜血大口大口的从嘴中溢出。 玄机子这时转过脸来,凝望着生命即将消失的陆展,这一刻,他好似有好多话要说,但他的嘴蠕动了很久,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等到陆展瞳孔中的神光涣散。 玄机子才把他扶起来,他手中剑再一次穿透陆展的心脏,眼中带着浓浓的恨意,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都知道,我萧让这一生就只有一个朋友,只有一个朋友!可你们把我逼到这一步,我退了很多年,我以为你们会放过我的,既然你们不放过,那就下地狱去吧!” 一道道剑芒从陆展的后背绽放。 陆展早死了。 他的身体一点点的化作血雾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 青云门中的厮杀声,妖兽声都已远去。 玄机子才缓缓松开手,他理了了理带血的衣衫,一步步走到镇妖碑前,他的眼中,布满血丝。 他扫一眼被众人擒住的常六和楚七,缓步停在镇妖碑前。 太上长老柳元负了很重的伤,他对玄机子建议道:“将这两个叛徒送至斩妖联盟,这是我青云门之功,也是四剑门,七秀坊和青萍州之功!” 四剑门的霍清远,七秀坊的叶芷罗等听见柳元的话,神色微动,如果是这样的话,今日他们为青云门的付出,绝对值得。 然而。 玄机子依旧沉默。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思。 忽然。 他拔出了手中剑。 唰唰两下。 将常六和楚七的头斩了下来! 噗。 噗。 一道鲜血泼洒在那镇妖碑上。 一道鲜血泼洒在镇妖碑前伫立着的那一把剑上。 第116章 桃花染血落,黄昏影成双 不少人都被玄机子的这一行为吓了一跳。 柳元更是急得眼睛瞪大。 两颗头颅掉在地上。 玄机子缓缓阖目,说道:“斩杀这两个叛徒,青云门无功,都是七秀坊和四剑门的功劳,我会亲自以掌门令符传书斩妖联盟。” 霍清远和叶芷罗没法再说话。 玄机子忽然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何师妹,烦劳把青云门活着的弟子召集在一起。” 何红念目光扫过玄机子疲惫的面庞,又看一眼那一把沾血伫立的剑,回应道:“师兄,桃花林中有大量的弟子活着,莫大儒的孙女也在那……” “知道了。” 玄机子的步履快了一些。 众长老和其他门派的修行者凝望着玄机子离开的背影,都觉得有些莫名奇妙。 眼下青云门乱局刚定,你这个当掌门的,就这样走了? “诸位道友,今日多谢大家出手,解青云门之难。” 何红念出面,做起了原本该玄机子该做的事。 …… 秋风渐起,岁月渐深。 夕阳下的桃花林,正上演一场人间奇景: 缤纷的桃花染血,一片片凋零,秋天留不住春天的景,自然也留不住异常盛开的桃花。 顾余生与莫晚云就在这桃花林中,历经这一整场的花开花谢。 青云门人与妖兽厮杀的声音已经消匿。 晚风静静的吹过莫晚云的秀发,青丝在风中飘动。 顾余生踏在树叶枯黄的林中,脚下桃花随风起。 两人都走得很慢。 树叶沙沙作响。 夕阳的余晖金灿灿的,照在少年染红的白衣上,妖血已干,脸上的血渍与明亮的眼眸形成鲜明的对比。 少年右肋下的伤口还在渗血。 少女行走在少年右手边。 那一双每日握剑的手,此时却有些不知所措,无处安放。 秋风拂过少年的指尖,只要他鼓足勇气抬起来,或是往外延伸一些,就能触及到少女那同样跟着风前后晃动的小手。 桃林本无路。 两人走得平静而心不静。 那弯了数次的手指,拢在袖中放下来又收回去。 少女也不急。 追风赶月的年华,偶尔也要停留下来,等一等身边的人。 她偶尔侧目,佯装看那依靠在青萍山斜阳,璀璨的光总是能将少年的面容清晰的烙印在她心间。 她的小嘴轻轻抿咬。 如果人生没有离别多好。 这山川美景就在眼前,总是看不尽,那少年酿的桃花酒,她现在也应该可以浅酌了吧? 缤纷的桃花啊。 落满少女的发梢。 少年没空看夕阳,他在看少女被拉长的身影,他甩起的右手,与那地上的影子远远的拉在一起。 顾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少年干净明朗的心,感到无比的满足。 穿过落叶的风。 经过那一片林。 小院就在前方。 莫晚云的脸有几分淡淡的失落。 随手捻起一朵桃花。 轻轻的揉碎在空中。 明明小院还有很远。 可转瞬就到了。 顾余生与莫晚云驻足在门前。 莫名的,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彼此。 就看着那一道紧闭的门发呆。 “到了。” 顾余生低声道。 “嗯。” 莫晚云回应了一声。 少年侧目,他不敢去看莫晚云的脸,可他也看不见地上拉长的身影了。 他猛然间抬起手,推向那一道挡住影子的门扉。 但他的掌心,没有落在那一道木门上,而是印在那同样抬起的白皙掌背上。 顾余生回眸。 莫晚云也回眸。 顾余生抽回手,神色不安。 莫晚云也是缓缓抽回手。 两人又站住。 顾余生在摩挲他的手心。 刚才那一瞬的柔温,驱逐掌心的冰凉。 莫晚云低头,心中缱绻,失落的心,也悄然拾起。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 小院中。 满是芳影。 那是逃到桃花林中避难的落尘峰女弟子萧木清,晓风,以及七秀坊的祝蝶等人。 当青云门劫难过去时,她们同样在庆幸劫后余生。 在这一场桃花缤纷的午后。 她们忍不住来到这一间小院。 三年时间。 她们曾在云桥上无数次看这里。 看那少年在林中一剑又一次的刺剑。 从一开始的嘲笑到好奇到沉默,再到今日她们亲眼见证那道瘦弱身影穿芒鞋的少年以身引妖时的潇洒身影。 这一处院落。 吸引她们的内心好奇。 同样的。 她们也希望那个引妖进深林的少年与少女都能平安归来。 今天。 她们见到满林桃花染血霜。 人族面对妖族的弱小,以及陷入绝境后的互相扶持。 或许才是人间沧桑正道。 她们明白得稍晚。 却也不太晚。 “哇喔!” 满园庭芳皆羡慕。 目光落在门后的一对玉璧佳人! 突兀的声音。 让顾余生有些茫然的后退。 他满眼都是莫晚云的身影,别无她人。 当莫晚云侧目看向顾余生时。 顾余生不知怎的,忽然热血涌上脑海,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就往小溪深谷跑去,他跑得飞快,又怕莫晚云追不上,忍不住的数次放缓脚步。 莫晚云一句话也不说,跟着他一路跑。 直到跑到瀑布垂下的峡谷小溪边。 顾余生依靠在一块石头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他一抹额头的汗水,说道:“莫姑娘,这里没别的人了。” 莫晚云也学着顾余生靠在石头上,等顾余生呼吸稍微均匀一些,她才扬起嘴角,眼睛明亮,认真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带着我跑?” “啊?” 顾余生一下被问愣了。 他指了指自己,又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说不清楚……当时我有些慌,可能我把她们当作妖兽了,怕伤着莫姑娘吧?” “是吗?” 莫晚云轻轻用手抚过耳边的青丝,她嘴角微微扬起。 “要不,我去赶走她们?” 顾余生顺手摘掉落在莫晚云头发上的桃花,将其放在小溪上一点点的飘走,蹲下来,手捧着一汪金灿灿的夕阳光,回头看着莫晚云。 “她们自己会走的,莫姑娘,等她们什么时候走了,我和你再回去。” 莫晚云不知想到什么,一袭长衣落地,侧坐在小溪边,两只脚悬小溪上来回的晃了晃,顺手捡起一块被溪水冲刷得如玉般的小石子,轻轻的丢在顾余生面前的清水里,波光粼粼的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金灿灿的光影映照在她的脸上。 水中影成双。 溪边人对坐。 “顾余生,有鱼嗳。” 莫晚云指着清澈的小溪,把少女般羞涩藏进夕阳的余晖里。 顾余生对着溪水认真的看了看,看到小溪面重新如镜子一样没了波澜,映照出莫晚云清晰的面容,他再捧起一汪清水,浇打在莫晚云晃动的脚尖前。 “哪有。” “没有吗?” 莫晚云两手托香腮,眼睛明亮而清澈。 “逗你的。” 她嘴角勾起一个迷人的弧度。 认真的凝望着身前的顾余生。 “你还是像当年一样,呆笨鹅。” 顾余生不敢与莫晚云对视,他一边浇水洗去脸上的血渍,问道:“我不是泥鳅吗?” “哼,变了,你成四条腿了!” 莫晚云指了指水中倒影,又指了指顾余生的脚。 顾余生哈哈一笑:“莫姑娘也变了,变成天鹅了。” 莫晚云愣了一下,捡起一块石头打在顾余生面前的小溪里,清水溅了顾余生一脸,莫晚云噗哧一笑,双手叉腰,前仰后翻的笑着,笑着笑着,当她看见峡谷处已站着等待,且默默无言的大儒莫凡尘时。 刹那间,莫晚云的笑容消散,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从她眼眶里流转出来落在溪水里。 她嚅嚅着紧抿的唇,用幽兰般的声音道:“顾余生,你说过,明早要送我的。” 她转身。 快步奔向那峡谷口,孑孓而行。 她数次停下来。 想回头。 却没有回头。 她留下那一道拉长的背影。 随着莫大儒的一道浩然之气升起,消散在顾余生的眼眸中。 顾余生就那么呆站着。 茕茕孑立。 好一会,他才摊开手。 掌心中,是莫晚云刚才丢进小溪里的小石子。 被他默默的握在手心。 “好。” 他轻轻的回答。 当满头星河的时候。 顾余生的一个人出现在小院前。 夕阳落时,匆匆一院人。 如今。 那一盏灯倒是亮着。 可推开门的。 真的只有顾余生一人了。 “唉。” 顾余生坐在小院桃树下。 凝望星空。 目光空洞。 当枝头的最后一朵桃花凋落在顾余生眼角时,他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那一片桃花。 下一瞬。 顾余生的眼睛明亮。 铮! 木剑从葫芦中飞出,跃过那一片茫茫的桃花林,飞进那迷雾的深谷。 片刻后。 木剑去而复回。 斩落桃枝一桠。 顾余生来到黄黄的烛光下,用一把小刀认真地琢刻着那一根小小的发簪。 灯芯拨了一次又一次。 月光朦胧。 桃林边。 云裳凝望小院的那一盏黄灯,曾经,在那个窗后,也有一个人,为另外一个人精心琢刻着离别的礼物。 “师父,您站在这里那么久,究竟在看什么?” 祝蝶的声音打断了云裳的思绪。 云裳回过身来,看一眼身边已亭亭玉立的少女。 那少女茫然不解的眼神,让云裳一瞬间变得格外的清晰。 那么多年的疑惑,突然间有了答案 ——命运安排相见的那一个人,才是你的那个人。 ——命运没有安排邂逅的那一个人,只会是一场意外。 云裳忽然间有些释怀了。 她伸手在祝蝶的眉心轻轻一点,极为难得的露出一抹笑容:“我在看曾经不属于我的东西,走吧,今天的这一片桃花,格外迷人呢,祝蝶,你说是不是?” 祝蝶想了想,抬头道:“师父,我没看桃花……” 云裳的目光凝固。 第117章 大儒托书委重任,匆匆一离别 夜凉如水,雾华瓦冷。 青萍山霜霭重重,秋风锁萧庭。 少女一袭衾衣倚阑珊,云鬓半偏,雪肌花貌,蛾颦多愁。 莫凡尘穿一身老旧儒袍,并没有像往日那样沉迷于书籍,他负手而来,站在月光无法照面的院落一角,轻咳一声,说道:“丫头,早些睡,明早要回敬亭山,你有很长的路要走。” “知道了,爷爷。” 莫晚云转身,低眉走在廊间,步履无声。 “你一定觉得爷爷不近人情吧?” 莫凡尘凝望天空的冷月,从腰间解下一壶酒,轻轻酌饮一口。 “你们年轻人,有时候可能因为一阵风,就心中泛起涟漪。” “但你要知道,风总有停的时候,许多意难平的事,都是在风停的时候。” “我是你爷爷,三五载光阴于人生而言,太短暂了。一时的烟火绽放,虽然灿烂。但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平平淡淡,两个人之间的相濡以沫,是这世上最难的事情。” 莫晚云停下脚步,她的目光依旧清澈。 她咬唇道:“我明白爷爷对晚云的好,可脚下的路,要自己量丈过才会知道,我不明白,爷爷为什么总是这样带着偏见。” “偏见?” 莫凡尘坐在廊杆上,轻轻叹息。 “丫头,那不是偏见,那孩子注定与其他人不同,他的未来,要么是捅破天,要么就是被天狠狠踩在地上,当风真正刮起来的时候,谁也护不住。 所以无论哪一个结果,对你而言,离开青萍山前往圣院修行才是正道,倘若三五年后,你心还是放不下,那时候你再回来,人生路上,重逢的意义,比相遇还要珍贵。” 莫凡尘说到这,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用手一抚嘴角,鲜血从掌心渗出。 “爷爷?” 莫晚云转过身,木在原地,她原本带着愁思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 在她心中,爷爷就如同青萍山一样的高,无所不能,此时鬓角霜白,面容苍老,暮气沉沉,好似随时都会被风吹走的残烛老人。 莫凡尘轻轻摆手:“我没事,去收拾一下,天亮后就走。” “嗯。” 莫晚云点头,心中事几多烦忧。 莫凡尘独行在青云门中,行至那镇妖碑前,伫立良久,忽然,他的身影一淡,凭空消失不见。 待他再出现时,已落在桃花林的小院中。 对烛雕刻发钗的顾余生听见动静,默默走到小院。 看清来人后,顾余生的心不由地一紧,悄然把那一支刚刚弄好的发钗捏在手心。 “你不用紧张。” 莫凡尘转过身,上下打量顾余生。 “我来是问你一件事。” 顾余生摸不清这位大儒半夜来找自己的目的,拱手道:“前辈请说。” “如果有朝一日,晚云的处境也如你一般,你会如何?” 顾余生摇头道:“前辈,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倘若有呢?” 莫凡尘的话,如山一样突然压在顾余生的肩头。 沉重得让顾余生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余生答道:“我护着莫姑娘。” “用什么护?” 铮! 顾余生一把木剑在手。 目光坚定。 “用它!” “万一你的剑护不住呢?” “护得住。” 顾余生的眼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年少轻狂的家伙。” 莫凡尘仰望黑暗中的苍穹,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并没有轻视顾余生的话。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一脸肃然的打量着顾余生。 他手一抬,东厢房的架子上,多了几册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书。 也不等顾余生追问,莫凡尘道:“晚云我带回圣院修行,三年后,把这些书完整的送到书山来,到那时,无论我在与不在,都会祝福你们。” 说到这,莫凡尘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如果做不到,就在青云镇娶个寻常人家的女儿,老老实实的过一辈子。” 莫凡尘在顾余生沉思之际,一步步的朝外走。 他走到门口处,似又想起什么,说道:“当年你爹从书院借走了一个书箱,记得找到它,把书装在里面才带着上路,敬亭山很远,我怕你走不到。还有,明天早上,我在山脚的起风处等你们,不要让老人家等太久。” 莫凡尘化作一阵风消散。 顾余生站在院中,回想着刚才的一幕,不明白莫凡尘这么做的目的。 他默默看一眼那东厢房书架上的几册书,喃喃自语道:“圣院书山,我一定会去的。” 一夜星河流转。 小院石阶凉如水。 顾余生呆坐了一夜。 当翌日晨风吹晓时,顾余生仗剑起行。 他来到镇妖碑下时,那一道芳影也刚好迎着朝阳走来。 “把剑给我。” 莫晚云带着笑容,伸出玉手对顾余生说。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木剑递给莫晚云。 她的掌心中,多了一束用红绳做的剑穗,她低下头,认真的将剑穗系在顾余生的剑柄上。 趁着她低头的那一刹,顾余生把一个精美的木钗扎在她的发髻青丝中。 “莫姑娘,当年的钗珠我还留着。” 当莫晚云抬起云鬓目光看向顾余生时,顾余生有些霸道的对她说道。 “我就知道掉你那去了。” 莫晚云把剑斜挂在顾余生的腰间,又见顾余生穿着白色的衣袍,她的手替顾余生抚平衣服的几处褶皱,眼睛明亮无比。 “该怎么告别呢?” “就如当初见面的时候一样吧。” 莫晚云的声音在身体僵硬的顾余生耳边回荡。 她忽然脚踏一朵青云,飘然间御风而去。 她的身影越飘越远,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一双眼睛一直落在顾余生的身上。 “顾余生,我在敬亭山等你啊。” 顾余生看着那一张镌刻清晰的面庞越来越模糊,他努力的平息着被莫晚云打乱的气息。 片刻后。 他身影如虹。 沿着青萍山脚一路狂追。 但那青萍之风已吹远。 顾余生怎么赶都追赶不上那一道身影。 反倒是几名玄龙王朝的侍奴早有准备的在前方拦住顾余生的脚步,十数人摆开阵势,为首的一名阵符师狞笑道:“小子,我们等你很久了,既然下山来了,就先把九皇子的命偿还了吧,否则,我们回去可不好交差。” 呛啷! 顾余生木剑出鞘。 一缕锐利的剑光穿透拦路人的咽喉。 顾余生反手握剑,再一次回身,将另外一名拦路的侍奴杀死。 鲜血洒落顾余生的眼角。 他冷酷的扬起嘴角。 唰唰唰几剑,结束了一干人的生命。 最后,他的剑悬停在阵符师的咽喉处。 一步步的向前。 声音冰冷无比:“阻止我送莫姑娘离开,那就先送你们上黄泉路吧。” 顾余生的剑轻轻一抹。 木剑归鞘。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团归来的青萍之风,久久不语。 就在顾余生还没有从分别的愁思中走出来时,青云门凌霄峰方向,那一只被斩断双翼的大妖王,忽然间凌空飞起,一股恐怖的气息,瞬间弥漫在青云六峰。 急促的钟声再次响起。 瞬间把顾余生拉回现实。 “怎么回事?” 顾余生隐约觉得不太妙,纵身奔回青云门。 同一时间,距离青云门山脚数十里圆的地方,坐在一本圣书上的莫晚云用手轻轻摩挲着那精致的桃木簪。 在她身侧,莫凡尘站在圣书上,衣袍猎猎作响。 忽然,前方一团黑云骤至,拦住去路。 那一团黑云上,面白无须的老太监逐渐显露出身影,一股极为阴寒的气息,陡然间弥漫在方圆数里之内。 莫晚云盯着那出现的老太监,眼中露出震惊。 因为这位老太监,赫然就是楚尘身边那位不起眼的杨公公。 而他此时展露出的真实修为。 竟然是第八境! 莫凡尘双手负立,对此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淡淡的开口道:“老夫正觉得奇怪,以那位负伤的妖皇手段,还不至于将青云门搅动得一团糟,原来阁下才是真正的推手。” 杨公公凌空移步,一点点的靠近莫凡尘,他的气息还在急剧的攀升。 “莫先生谬赞了,我只是个残缺之人,这几年谋划,也不过是为自己找一条圆满之路而已,可惜,九皇子实在扶不起来,凭白浪费了我一番心血。” “莫先生这三年在青云门著书,拓抄圣人圣典,那些圣典之中,想必一定有补全身体的秘术吧,在下斗胆,想要借观圣人经典,以补后天之缺。” 莫凡尘神色肃然道:“此事恕难答应。” 老太监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我早知道莫先生不会答应,所以我只能亲自来取了,这些年,莫先生拓印圣人经典,一定耗费不少才气,昨日与书山叛徒一战,元气也未恢复吧,如今你又护着莫小姐,情况对你不利啊。” “爷爷。” 莫晚云轻轻喊了一句,她忍不住回头看向青萍山方向。 “莫小姐,青萍山,你是回不去了的。” 老太监冰冷一笑,一只苍白的手,朝莫晚云抓去…… 紧接着一道浩然之光,从莫凡尘身上绽放。 下一瞬。 那一本圣书将莫晚云裹住,将她传至一个遥远的地方:“丫头,回敬亭山好好修炼。” …… 第118章 再临青云梯,是否持初心? 青云门。 昨日妖兽入侵的伤痛还没有过去,具体有多少修行者死于妖族之手都还没有统计出来, 山脚下。 青云门掌门以及七秀坊的叶芷罗,四剑门的门主霍清远,在不久前送别圣院书山的大儒。 今日,原本应该是由青云门掌门出面,对七秀坊,四剑门这样的宗门表达谢意。 昨日之战,无论各派怀了何种心思,对于青萍州抵御妖族而言,都是一场壮举,有着深远的意义。 当一行人还没进入青云门时,那一只昨日见到莫凡尘归来时隐匿起来的上古妖禽,却突兀的出现在青云门的上方。 强大的气息,让众人眉头微皱。 他们并非畏惧这一只大妖王。 毕竟现在青云门中,核心战力都还在,还有他派的帮手,诸如霍清远,叶芷罗,云裳,柳云飘等第七境的修行者,那么多人,联手对付一只受伤的上古妖禽,应该问题不大。 然而,让他们感到震惊的却是,青云门的掌门在山外,青云门的天空中,却泛起阵阵流光,护山大阵开启,那一条通往青云门的青云梯大道,悄然关闭。 这一微小的细节,立即让叶芷罗眉头一皱,四剑门的霍清远,则是第一时间看向青云门掌门玄机子。 那一双深邃的目光中,夹杂着某种莫名的情绪。 昨日青云门大危,青云门的护山大阵没有开启,连镇妖碑都被妖族用妖血污染,差点酿成大祸。 可现在,一只受伤的大妖王出现在青云门头顶,护山大阵却突然开了。 嗅觉敏锐的人,心中第一时间已有几分猜测。 莫大儒一走。 很多压下的事,就不必再压着了。 而恰巧送莫大儒的这些人中,没有雷江横。 青云门竟然在这时候内乱了吗? 的确。 这一次的青云门大比,青云门不仅没有在青萍州诸多势力中立威,反而让许多前来观礼的人死在妖族手中,包括四剑门,七秀坊在内,都损失了不少修行者。 他们都在等着青云门给一个说法。 但考虑到莫大儒刚刚起身,大家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纵然心中装着事,也不急于对青云门掌门发难。 可现在。 一只大妖王现,青云门中,率先有人忍不住,先一步启动护山大阵,没有掌门的允许,谁敢这么做! “掌门师兄。” 何红念注意到氛围的诡异,小声提醒玄机子。 玄机子停下脚步,他抬头凝望那一只大妖王,只是淡淡的说道:“大局为重,我去斩妖。” 他朝众人抱拳,纵剑而起。 四大护剑长老眼中露出一抹诧异。 在他们想来,此时的玄机子,应该向他们求助,共同斩妖才对。 天空中的那一只大妖王,是上古凶禽,想要赶走已是极为不易,萧让不过是归一境修为,居然敢说这样的大话。 云裳抬头凝望那一只不断轰击着护山大阵的凶禽,似乎有出手的意思,却被叶芷罗以一个眼神止住。 眼下斩妖虽然重要,却变成了青云门内部之事,她们毕竟是七秀坊的人,不好插手此事。 然而,当玄机子刚刚纵剑跃空之时。 青云梯的上方,忽然唰唰唰出现十数道身影,为首之人,竟是玄龙王朝的那位闲散王爷楚朝南。 他的身后,清一色是合道境以上的王朝廷卫修士! 这些廷卫修士一出现,就结成一个特殊大阵,拦住玄机子的去路。 玄机子面色一沉。 “楚道友,这是什么意思?” 楚朝南神色冷傲的说道:“萧让,你身为青云门掌门,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不明白?我玄龙王朝的血脉,死在青云门,我身为玄龙王朝宗族成员,难道不应该向你讨要一个说法吗?” 楚朝南的话,带着质问,丝毫没有顾忌玄机子身为一派掌门的颜面。 下方。 叶芷罗嘴角露出一抹嘲弄,轻声道:“原来搞了半天,青云门真正的祸根,竟然不是妖族,云裳,早知道,我们就不该来掺和的。” 云裳沉默,神色冷清,她的目光,落在身后的那一条道上,那追风的少年,此时来得太不是时候,她甚至怀疑,玄龙王朝送那位九皇子到青云门,从一开始就没有安什么好心。 霍清远的目光看向他身边的四大护剑长老,除了大长老之外,其余的三人,脸上同样露出异样,他们暗自交流眼神:事情好像超出他们的掌控了,雷江横这家伙,背后的支持者,竟然是玄龙王朝。 他们无意之中,被搅进了一潭浑水里。 玄龙王朝公然兴师问罪。 如果他们真的动了真怒,那就糟了。 “讨要说法?” 玄机子双手负立,面对玄龙王朝如此阵仗,他的脸上依旧古井无波,表情刻板,给人一种他从来都不急躁,却让人心中怒火滋生的感觉。 楚朝南的目光看向下方归来的顾余生,目光陡然锐利,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玄龙王朝的玄龙血脉被激活。 此人,竟也是一位第七境的修士。 在血脉的加持下,空中出现黑龙虚影,龙吟声声。 “就是此子杀了九皇子,朱真,重华,去将此子拿下!” “喏!” 两名合道境的修士,同时奔向有些失魂落魄的顾余生。 两人以雷霆之势出手,速度快到了极致。 此时,顾余生心中极为烦躁,抬头凝望着那两道奔来的身影,他的心中,泛起浓浓的战意。 合道境又如何! 他能杀死楚尘,自然也不畏惧玄龙王朝的报复。 他腰间的木剑微微震颤。 宝剑就要出鞘。 然而,一道锐利的剑气,却先一步穿透这两人的身体。 瞬间夺走这二人的生命。 楚朝南佯装大怒,眼中暗藏几分得逞,大喝道:“萧让,你敢杀我玄龙王朝斩妖卫士?你想要与玄龙王朝撕破脸吗,你要好好想想,身为掌门,护此子值不值得。” 玄机子以指为剑击杀两人,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依旧平静的说道:“无论是谁,他只要是我青云门弟子,我这个当掌门的,没理由不护着,如果他有错,也是由我这个当掌门的来处罚,轮不到别人来指指点点,玄龙王朝也好,斩妖盟也好,总有一个说理的地方,楚王爷,我要提醒你,楚尘是死在擂台上。” 玄机子说完,忽然将一枚令牌丢向顾余生。 玄机子的声音回荡在青云门山脚: “三年前,那时的你,一无所有,满身泥泞,却能登青云梯而获得入门资格。今日的青云梯上,大妖王盘亘凶残,你是否还怀着当年的赤诚,如果有,再证明一次给所有看看,告诉世人,你的名字。” 啪嗒。 顾余生伸手接住那一枚沉重如玄铁的令牌。 刚刚袭杀他的两名修士,就倒在他的面前,死得极为不甘。 顾余生抬起头,他没有看清玄机子的脸,但他心中,泛起几许异样。 周围,是青云门诸多长老投来的眼神。 还有七秀坊的三大宫主以及四剑门的大剑修。 “快去。” 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出何红念的催促声。 “青云山门被阻,定是有人从中作乱,一旦大妖破阵打开镇妖塔的封印,则天下祸起。人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我等身陷红尘,早已丢了那一份向山之心,只有你才有登山入门的希望。顾余生,我知道这三年青云门待你不公,但你要记住,世人过去怎样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世人需要你的时候,你在世人眼中,究竟做了什么。” 顾余生目光扫过众人,青云门中,亦有竹青,萧木清等人在,其他宗门中,有重伤在身的庄七,还有七秀坊的祝蝶等天才在。 他不懂。 为什么当初折裂他木剑的玄机子,会将那么重要的令牌交给他。 他没时间去想。 也不想去想。 他无心为天下,可也不想青云门中的那一片桃花林,在莫姑娘前脚刚走后,就被妖族肆意的践踏摧毁。 如同他这些年对青云门没有好感,却依旧身在青云门一样。 人之感情,最为复杂。 可心中的那一份执念,总会催促人前行。 顾余生动了。 他迈着脚步。 如同当年登山时那样,一步步的走向那一处通往青云门的青云梯! 那年的他。 满身泥泞。 如今。 他已白衣仗剑。 他同样想要一个答案:这三年,是否丢了初心,一如当年那般赤诚! “拦住他!” 楚朝南大喝一声。 立即有一名王朝修士奔向顾余生。 这一次。 玄机子没有再出手阻止,也没有再帮助顾余生的意思。 他的目光如凝,凝望着青云门的天空,看着咄咄逼人的楚朝南,脸上露出一抹复杂,叹息一声,说道:“雷师弟,敢作敢为,方为大丈夫,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出来一见吗?” 唰唰唰。 护山大阵泛起层层涟漪。 雷江横负剑而来。 他的身后,跟着数十名青云门核心长老。 “王爷。” 雷江横出现后,第一时间朝楚朝南拱手,随即,他的目光落在准备登青云梯的顾余生身上,他的嘴角微冷,说道:“萧师兄,你做事,还真是让人看不透呢,到如今,你竟然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逃亡之子身上,这些年来,你可曾赌赢过一次?” “我手气一向不好。” 玄机子的身体在悄然间打直,身影仿佛一瞬间变得高大起来。 他抬起手,指着雷江横。 “唯独在成为青云门掌门这件事上,我赢过了所有的人,雷师弟,你想要的,我都明白,不如今日你我也再来赌一局,如何?” 第119章 登山路,也是登天路 萧让的话,仿佛深深的刺痛了雷江横,他面色微沉,看一眼出面的玄龙王朝王爷,以及众多他派人物,都没有插手的迹象,目光落在奔向青云梯的顾余生,以及那一名朝着顾余生杀去的玄龙王朝修行者。 “无论赌什么,师兄的赢面都不大,青云门的未来,应该在我的手中,师兄应该向青萍州的所有修士有个交代,对那些死去的人有一个交代,不过,我依旧愿意顺从师兄最后一次,不知道师兄想要赌什么?” 玄机子凝望着那高大的镇妖碑,说道:“我想要和师弟赌一把未来。” “未来?” 雷江横眉头微皱,他向来是一个急躁的人,此时青云门已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不过,他需要一个让大多数人都认可的理由:那就是玄机子主动退出。 玄机子转过身来,手一抛,将一支香悬在空中,以元气将其点燃。 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深邃。 “这些年来,青云门在我的手上,日渐衰落,大势不可逆转,可这一次,我依旧愿意相信,那无数镇妖碑照耀的那一条路上,会出现一缕光明,解今日之危难,那一只大妖,即便没有我等出手,也有人能收了它,我和你赌这一支香燃尽的时间!” “好。” “师兄,这可是你为自己找的退路。” 雷江横双手抱怀,看向已走向青云梯的顾余生,不再言语。 诸人的目光,同样看向青云梯。 他们都只听说过青云门的山门不可攀,但是否真如传说中那样,他们想要看一看,是否如传说中的那样。 再者,就算顾余生真的能入青云梯,以他一个年轻的弟子,又能改变什么大局呢,他拿着那一枚令牌,又能如何,眼下的局势,雷江横恐怕谋划了很久,很久。 顾余生的身后,是一名合道境的玄龙王朝修士,这些修士,战力极强。 在青云梯上,随时都能杀死顾余生。 恐怕这也是雷江横愿意退让一步的原因。 不少青云门的长老,看玄机子的那一道身影,眼中充斥着焦虑,不解,还有暗自叹息,难道当初镇妖碑选择萧让当掌门,真的错了吗? 这时候最佳的法子,难道不是向四剑门,七秀坊求助吗? 至少,雷江横未曾站在道义的那一边。 他们不懂。 为什么玄机子要放弃这一切机会,来赌所谓的未来。 难道青云门的未来,是在那少年身上吗? 太荒谬了。 “唉。” 悄然的叹息声和负面情绪在弥漫。 唯有何红念手持檀珠,从一开始的不安,渐渐的变得面目平静。 云裳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身影上,眼中似乎想起什么,陷入沉思。 一旁的柳云飘有些不解:“叶师姐,那所谓的青云梯,真的有那么神奇吗?自家门前的路,会阻挡自家人吗?” “那是一条炼妖路,炼心路,柳师妹若是有空,也不妨去试试。” 说话间。 顾余生已攀上青云梯的第一步。 三年前的那一幕,好似重现一般。 肩头突然沉重。 一条充斥着强大妖兽气息的血路重新浮现在顾余生的脑海中。 昨日奔逃的同门,以及无数倒在妖爪下的幻影逐渐变得清晰。 铮! 顾余生毅然拔剑。 他的心跳得极为厉害。 并非是因为眼前青云门所谓的危局系于他的身上。 也并非是感应到身侧玄龙王朝的修行者暗藏的杀意。 顾余生在兴奋。 青云门大比的数夜前。 他攀爬凌霄峰到极限,那时的他心有迷茫。 现在他才知道,青云梯这条路,原来对所有修行者来说,都是公平的,如同青萍山一样高不可攀,它那约束世人的规则,就是是否拥有强大的意志! 他曾在三年前瘦弱是一往无前。 如今。 他已握住命运之剑。 怎能踌躇不前! 顾余生迈出第二步! 他没有挥剑。 因为他手中的剑,是用来指引向上的方向。 嘭! 一道闷哼声从顾余生身侧传来。 却是那一位玄龙王朝的合道境修士莽撞般踏上青云梯。 他想要袭杀顾余生。 却被青萍山下的青云梯中存在的规则限制,无形的力量,让他肩头一沉,双脚凹陷。 明明就是一条可以看见的云梯之路。 他那凹陷的双脚中,却真的渗出妖血! 此刻,所有人才真的相信,这数千年来,这一条路,是真正的用妖血和无数修行者的血铸造铺就而成的。 “简铄,你是我玄龙王朝的斩妖勇士,难道心中还会畏惧妖血吗!” 楚朝南的声音充满震怒! 他私自差使玄龙王朝陛下的廷卫,本就已经越了雷池,他需要带顾余生的人头回去好有一个交代,可刚刚,他派出去的两人已经被玄机子斩杀,如今再派出一人,在修为上,已经是比顾余生高出一个大境界,如果此人不能迅速斩杀顾余生,那他再也不好出面再派遣其他人。 “喝!” 那玄龙王朝的修士爆喝一声,强大的血气从身上散发。 他并非像青云门这样的小派弟子那样,按部就班的修行。 他们都是从士卒行伍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物,每一个人都真正历经过生死洗练,再以化去妖气的妖血强迫身体,一直到煅骨境,最终通过修行玄龙王朝皇室赐下的秘术,直接提升到合道境! 迅速的境界提升当然有弊端,那就是只为提升战力而存在,在修行上的感悟不足,终其一生,大多数都只能在合道境,无法进行灵魂与身体的归一! “小子,你命不好!” 简铄将已拔出皇庭赐予的斩妖佩剑。 他的剑,在不断的吸取着青云梯中无尽的血气。 他大步一迈,以剑为刀向顾余生头顶斩下! 顾余生没有回头。 他扬起手中木剑。 向上一挡! 砰! 这一剑势如山沉。 出手的简铄向前进了三步,身体却再次一矮,他的双脚已被血气没到膝盖。 而顾余生,在承他一剑后,反而身体轻盈向前,如风一般疾行。 “什么!” 简铄茫然不解。 他想要再一次追赶,但他眼前的世界,陡然一变,好似有无数强大的妖兽,从前方奔来。 他双手握住的剑,忽然变得震颤不已,他的双瞳放大,眼睛渐渐布满血丝! 唰唰唰! 他突然间向周围乱挥剑。 一团团血雾,逐渐从他的脚漫过身体。 咕咕咕。 简铄的身体,消失在血雾之中,连手中握住的剑都消失不见了。 楚朝南脸上的震怒渐渐变为茫然,虽然隔着极远的距离,他亦感受到那青云梯中让人灵魂颤抖的气息。 他忍不住看向同样皱着眉头的雷江横:“千年来,你们青云门就靠这一条路,阻拦强大的妖兽?你也不能掌控这一条路吗?” 雷江横沉默片刻,好一会,他才低声道: “王爷,这一条路,比青云门的存在还要悠久……它是一条登山路,也是一条登天路,只有登上青萍山的人,才能不受它的影响,否则,任何人都要遵守它的规则。 青云门过去收弟子开的那一条道,稍微借用了青萍山之风,总共也就三梯而已。现在,顾余生走的那一条路,看似一样,却与三年前的那一条路不一样。” 楚朝南闻言,目光落在继续前行的顾余生身上,好奇道:“你有试过吗?” 雷江横目光微凝,只道:“三年前,读万卷书的莫大儒,曾走进过青云门,一共十二步,至于其他人……” 楚朝南懂了。 原来你雷江横也不行。 怪不得要和玄机子打赌呢。 楚朝南原本打算再动点手脚,听见雷江横的话,也只能熄了内心的那一点心思。 “门主。” 天字护剑长老眉头紧皱,那青云梯的诡异,让他十分不解,一名合道境的修士,竟然只走出三步,就瞬间死了。 “难道青云梯也和四剑门的剑山一样?有圣地的人暗藏了考验人志的心关?” 霍清远意味深长的道:“你们若是有兴趣,不妨去试试,越是强大的人,越难过自己的心关。” 说到此处,霍清远看向背影萧瑟的玄机子。 眉头微皱。 青云梯就算再玄妙,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一个青云门晚辈身上,这样的人,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呢? 站在山脚的七秀坊掌门叶芷罗双手抱怀,相比起其他人关注点皆在顾余生和那一条神奇的青云路,她此刻却是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云裳,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她悄悄伸手,在云裳的胸前戳了一下。 她的手指被压弹了回来。 云裳侧目钉了叶芷罗一眼,脸莫名一红:“师姐……有事?” 叶芷罗手认真道:“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是觉得那少年行?” 云裳偷偷把叶芷罗那一只不老实的手压下去,悠悠道:“人生最好的童年记忆,就是曾骑在父亲的肩膀上,如果他有,脚下的路又算什么?” 叶芷罗的眼眸逐渐放大,并一点点的吃惊。 “你是说,顾白……” 第120章 身在红尘,谁不是以剑赌命呢 顾余生在仗剑往前走。 路就在他脚下。 却又好像不在他脚下。 他的脑海中,依旧有无数强大的妖兽幻影张牙舞爪地奔向他,如同三年前那样。 但他早已习惯。 他根本不用挥动手中剑。 因为他的剑道已入剑心境。 心通剑意,以心为剑,可斩心中出现的虚妄,幻敌。 那些大声喊着他奔逃的修行者,早已不入他眼中,可他心中同样没有憎恨,就如同当初他在桃花林时,云桥有人站着嘲笑他一样。 他也曾攀上凌霄峰的高处,俯瞰着青云门的同门。 任何高大的人,也有微小如蚂蚁的时候。 那压在肩头的无形压力依旧在。 可顾余生还承受得住。 他曾以凡躯入青云门。 三年时间,凝练元胎,开拓经脉,煅骨,凝魂,一步步的走来,每一步都很踏实。 眼前的景象看起来有些虚无缥缈,却又那么真实,虚无缥缈,是因为他感觉到天地间有一道他难以触及的法则在影响着自己。 感到真实,是因为眼前的一幕,让他非常的熟悉。 人弱不知岁,刚学会走路的年龄,记忆会在成长中消散,模糊。 可顾余生唯独记得一件事:那就是曾经在父亲肩头,背上时以大人的角度俯瞰这山川美景。 三四岁的时候。 他哪里知道这是什么青云梯。 也并不懂脚下的路。 他只知道,在父亲的肩头,在父亲的背上。 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不曾迈开脚步,却无数次走过这一条路。 那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记忆一点点的变得清晰。 恍惚间。 顾余生只觉肩头的压力消散。 他在一步步的往前。 走父亲走过的路。 他的眼中,目光清澈。 他能感觉到,只差一步,就能再次入青云。 他甚至能感知到,那天空中的雷江横,是如此的急躁,那难以掩藏的杀意,直达灵魂。 可顾余生停了下来。 他凝视着手中木剑。 天地间的元气汇聚在他木剑之上。 木剑如明镜一样明亮,映照着他的脸庞。 顾余生轻轻用手抚摸剑锋。 用锐利的剑刃刺破了他的肌肤。 疼痛之感传来。 顾余生刹那间,他摆脱了那种身在肩头的感觉! 青云梯中暗藏的法则,如无数重山压在他的肩头。 嘭。 顾余生的双腿,深深的凹陷下去。 全身骨骼咯咯作响。 纵是以玉骨抗重山,依旧不敌。 但顾余生的脸上,却露出前所未有的倔强。 他的目光依旧盯着手中的剑。 剑锋上映照出他的面容,被强大的力量压制得有些扭曲。 可他却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自嘲道: “顾余生,你怎可永远站在屋檐下,让别人为你遮风挡雨!” “你怎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 “总有一天,你是要见风雨的。” “总有一天,没有人再护住你。” 顾余生说话间。 他的身体,再次矮沉了下去。 那一道道凝聚千年的血气,没过了他的脚背,没过了他的膝盖。 好似随时都会被吞噬一样。 空中。 雷江横的嘴角残忍的扬起,他偷偷看向玄机子,他想要从玄机子的脸上,寻找到赌局即将胜利的快乐! 可是。 玄机子依旧老神在在的站着,他的眼睛,总是凝望青萍山的苍穹。 这让雷江横瞬间暴怒。 在他的记忆中,这数年内,玄机子总是这般模样。 大家的年龄明明差不多。 偏偏你活成了一副高人的样子! 就因为比别人苍老一些吗! 他咬牙道:“师兄,那么多年了,那苍穹里,究竟有什么?看一辈子,你就能看穿吗!你要输了,你即将失去一切!”薆荳看書 玄机子一点点的收回目光,他的眼睛,也渐渐的落在青云门那云仙雾绕中的那一道少年身影上。 他忽然开口,感慨道:“雷师弟,你是天才啊,从小就是,凡事你都要争先,你能越境斩妖,你能修炼大家都无法修炼成的功法,你是青云门众师兄弟眼中的那一片云彩,无数人都曾仰望着你,可今天,我要你输一次,好好看着吧。” “嗯?” 雷江横瞳孔一缩,他的目光,迅速落在顾余生的身上。 只见那已被血气吞噬半身的少年,忽然间全身绽放出奇特的光,那一道光不是元气,也不是灵气,更不是剑气。 可那一道光,却偏偏驱散了身边所有的血气。 他凌空一踏。 被雷江横封锁的青云门护山大阵,再也挡不住他。 他的身影,已出现在青云门的镇妖碑前。 “师弟,你输了。” 玄机子的脸上,露出一抹极为难得的笑容。 “雷道友。” 楚朝南看向雷江横,有些不满。 大好局势,你干嘛要打赌。 “不,我没有输。” 雷江横震惊过后,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容,他一步步的踏向玄机子,直至走到玄机子面前,才压低声音。 “师兄,这三年来,你虽然不待见那孩子,甚至当众折断他的木剑,可他毕竟还在青云门,所以我一直在想,在你的心中,是不是一直暗中护着他?” 玄机子不答。 雷江横的脸色越发得意:“是因为心中还藏有同门之谊?师兄,我看不透你,也猜不透你,所以,我安排了一个人,他会替我找出答案。” 玄机子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 他的瞳孔中,映照出青云门中镇妖碑前清晰的一幕: 顾余生高高扬起令牌,身体一点点上升! 他手中的令牌,好似随时都要夺回青云门护山大阵的权限。 可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出现在顾余生的头顶,并毫不留情面的,凌空一剑斩下! “赵敬!” 玄机子的声音变得冰冷无比。 这位凝魂殿负责测试青云门弟子元胎的长老,竟然不顾身份,对顾余生突下杀手。 “师兄,你果然很在意那孩子呢!” 雷江横后退几步,忽然哈哈哈的笑起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听见雷江横那得逞的笑声,原来他不仅要夺走玄机子的掌门之位,还要将顾余生杀死! 他要让让玄机子的道心,彻底被摧毁! 这等心机,这等诛心之举。 看得不少青云门的长老冷汗直冒。 众人的目光,只能远远的眺望着那镇妖碑前出现的一剑。 他们已明白雷江横真正的目的:他要将顾余生斩杀在那一把耻辱之剑前。 无论顾余生之前对青云门做了什么贡献,或者他本质上区别于顾白。 那又如何。 只凭他是顾白之子。 他就必须死! 雷江横这般手段。 连叶芷罗和霍清远都不由地皱起眉头。 此人若掌控青云门。 凭他的手段与心机,在面临强大的妖族,或许可以在大局上得利,也不再会有人敢面对妖族不战而逃。 无关对错。 只是觉得人心复杂。 那一道剑芒,终究是无情的从顾余生头顶斩下来。 “唉。” 有人叹息。 不知道为谁叹息。 他们看向那一道剑影光幕。 也不知道该期盼什么样的结果。 但毫无疑问。 以一名长老偷袭青云门弟子。 谁又能活?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定格,随后又如万花筒般突然间加速! 只见那镇妖碑落下的剑影中,竟然又有一道剑影冲出来,明亮的剑光如同另外一座镇妖碑一样冲破乌云堆积的天空。 那强大的剑意。 穿透云层,如同一场暴雨洒向世间。 山下的人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顾余生的这一道愤怒剑意。 “死!” 当那一道偷袭的声音被木剑穿心而过,狠狠的砸跪在那一把竖着的剑前时,顾余生的怒吼声才被风吹下山来。 那高高抛起的令牌,重新激活了护山大阵。 一条通往青云门的路,向众人打开! 唰唰唰! 一瞬间。 数道身影灵光浮动 云裳,叶芷罗,何红念等都准备直奔顾余生。 同一时间,雷江横也脚下雷光涌动,一股强大的杀意,从他眼中迸发。 然而,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气息,突兀间从玄机子身上散发出来。 青萍山脚下的风如湖面般泛起阵阵涟漪。 所有人都只觉身体一紧,就连第七境的金丹修士,亦动弹不得。 这些人暗自心惊之时,不由地看向玄机子。 只见玄机子道袍猎猎作响,他,依旧是归一境,未入金丹境! 然而此刻的他,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眼中流露出从未见过的肃杀,轻易的盖过了雷江横身上散发的杀意。 “是该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候了!” 他的声音,传至每个人的耳朵。 他抬起手,清泉剑在他手中一点点的凝实,汇聚。 铮! 剑音铮鸣。 如千军万马入战场,擂鼓声声。 剑啸之声如龙吟。 剑光之耀,弥漫整个青云门山脚,直冲云霄。 出鞘时的铮铮之音,如惊涛拍岸,风卷残云! 一剑起。 剑影光寒青萍州,瞬间穿透天空中的那一只第七境大妖王! 刹那间。 天空血雾弥漫。 一场血雨洒落整个青云门六峰。 那一只上古凶禽。 竟然被玄机子一剑诛杀! 当华光归来时。 玄机子已满鬓霜白,身影已重新变得佝偻。 他好似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他的目光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清泉剑落在他苍老的手心。 剑尖抵在雷江横的咽喉处。 玄机子的声音充斥着无尽的疲惫:“雷师弟,这一切,就是你想要的吗?你想要拿走这一切,你有这个本事吗!” 玄机子散发出的气息,让雷江横身后的一众长老纷纷后退,就连楚朝南,也一抹天空落在脸上的血雨,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玄机子。 这。 还是人们口中那位软弱无能的青云门掌门吗? 这一刻。 不少人的后背,都在发寒。 更多的人,则是看着玄机子,一脸的茫然。 就连镇妖碑下刚刚耗尽灵元斩杀那位偷袭长老的顾余生,也是呆滞的看着青云门外的天空,那沥沥下着的血雨中,那一道苍老的身影,是如此的陌生。 “雷江横。” 玄机子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后,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我忍你多年了。” 第121章 天纵剑断,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天空洒下的血雨,打在每个人的头上。 一场劫难后余生的人们,还没有将心彻底的平下来,如今,青云门风云再起。 但大多数人都有些倦了。 只想平静下来,好好的过一段日子。 所以,当玄机子的剑指着雷江横时,就连顾余生的内心,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他凝望着玄机子那一头的霜发,以及拂动的衣袍,他心中依旧无法释怀当年折剑一事,可当他真正出剑斩妖,护住青云门时,顾余生亦能感受到他的立场,如同当年三千弟子出青云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背负的东西。 唯一的区别。 就是有些人活着。 有些人已经永远的死去了。 雷江横感受着剑尖传来的冰冷,打量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师兄,他再回眸看一眼退至数十丈开外的核心长老们,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曾一起在青云门中修炼过的人,此刻,彼此间的那长长一段距离,让雷江横的神色有些灰暗。 那么些年。 他从未品味过孤寂是什么。 如果说有。 那也是他练剑时,对于自身剑道的自信,以及与他人的差距带来的内心膨胀。 那一句‘雷师兄是青云门的剑道天才啊’,让他迷失了几十年。 昨天青云门诸多长老面对妖兽时表现出来的实力,让雷江横越发的不甘。 他不愿意相信。 所以,他才在莫大儒前脚刚走,后脚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拿回他认为失去的一切。 以此证明自己。 而玄机子刚才斩妖那一剑,淋落的血雨,彻底让他清醒过来。 他微微侧目,看向镇妖碑方向。 看向那站在镇妖碑前握着木剑的少年。 让赵敬作为一颗棋子对顾余生进行斩杀,是他认为整个过程中最得意的一笔。 少年那惊世一剑。 同样在他脑海中回荡,以他的剑道造诣,及其修为境界,虽然吃惊,但也不至于震惊的。 只是。 雷江横忽然莫名的笑了。 他的脸上,挂着浓浓的耻辱。 因为他从顾余生的那一剑中,看透了之前没有看透的东西——他费尽心机攀爬上凌霄峰,在石壁上看见的那一道道剑痕,根本不是高人留的。 心中的谜底被揭开了。 雷江横信仰的剑道之路也出现裂痕:他竟然将顾余生练剑时留下的剑痕,当作心中寻求的神圣剑道,把那一块石壁放在云峰,日日参悟,日日有所得! 楚尘死在顾余生的剑下。 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因果。 “哈哈哈!” 雷江横癫狂地笑着。 他的头发被风吹的散乱,天空落下的血雨顺着他的发丝流淌。 他的目光落在青云门飞来的其他五峰之主身上。 何红念,孟白涛,萧则成,这些人的面孔,一一落入他的眼帘。 还有那众长老中,云峰的一字剑诀俞青山也在。 这些平时盛赞他剑术的人。 在斩妖时展现出的实力,都远超过他。 真是莫大的讽刺。 玄机子那冰冷的剑尖就在咫尺,此刻,他终于明白才是真正的输家。 “不,我还要赌一局!” 雷江横反手一按,天纵剑落在他的手上。 “我的剑还没有出鞘,我还没有输。” 玄机子眼皮一塌,喃喃道:“太迟了,师弟,有些错,只能犯一次,再无悔改的机会,死去的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你我都还活着。” 空气陡然间凝固。 雷江横也读懂玄机子这话的意思。 当年,的确是他带着众长老,建议把那一把剑立在镇妖碑前。 可你玄机子,不也是同意的吗! 玄机子长叹一口气:“我们都没有给自己留有余地,但既然你要以剑来赌,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输了的人,什么都没了,连葬在桃花林的机会都没有啊。” 雷江横闻言,森然拔剑。 天纵剑出鞘,一抹剑气如雷光,刹那间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裂痕,仿佛要将天空劈开一样! 剑出纵云聚,雷声阵阵。 鞘中渗出的剑气,倒卷如盖,黑压压摧山而来。 玄机子不见了。 等他出现时,已站在镇妖碑的最上方。 顾余生刚刚以令牌帮他夺回了青云门护山大阵的掌控权。 所有人都以为玄机子要借助青云门大阵的力量! 但玄机子并没有,任由那黑压压降落的剑势压在肩头。 狂风乱吹苍苍白发。 他缓缓抬起手。 手中清泉剑刹那间化作一滴透明的丝雨! 咚。 如静谧的银屏中落下一滴水。 滴落在每个人的心中。 这一滴水的声音是何其的清脆,清晰,没有一丝丝的杂音。 天纵剑气密布的乌云雷光,反而被一剑化雨显清光。 宛若雨后的天空,彤云密布中洒下一缕金光! 两缕光! 三缕光! 雷江横布下的天纵剑阵,反而被一道道无比灿烂的光一点点的渗穿。 站在镇妖碑前的顾余生,凝目远视。 那剑光明亮的天空,竟有一阵阵清风拂来。 如同雨后的山林。 空气清晰。 天空也如同洗过一般,一尘不染。 雷江横的在他布下的剑阵中不断的变幻着身影。 试图与那一滴水相抗衡。 可渐渐的,他能够腾挪躲闪的地方越来越小,天纵剑阵中的剑影也越来越稀薄。 终于。 当最后一道剑光暗淡后。 只听得锵的一声。 他紧握着的天纵剑从中断裂。 他的身体如山岳压来,嘭的一声穿透护山大阵。 落在镇妖碑前。 落在那一把剑前。 胜负已分! 雷江横看着相伴多年的天纵剑,眼睛瞪大。 玄机子的剑没有要他的命。 但他仿佛已断了所有生的念头。 雷江横踉跄向前数步。 再也站立不稳,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血洒落在那一块大大的乌龟身上,洒落在那乌龟上方那一把从未出鞘过的剑上。 “呵呵……” 雷江横的眼眸中,露出不甘的笑容。 “败了吗?” 他喃喃自语。 身后。 玄机子已无声出现,清泉剑在他手中,依旧散发出铮铮之音。 桃花林中。 一道身影飞来。 柳元目光落在雷江横身上,又看着完全陌生的玄机子,开口道:“萧让,同门之间,非得逼迫到这一步吗!” 玄机子缓缓抬起头来,他扬起手中沉重无比的剑。 “师伯,你说的话,我曾经也说过,可又有几人听见。” “一切都是因果罢了。” 玄机子一步步走到雷江横面前,他手中的剑,越发的冷了。 雷江横的目光从那一把剑身上收回,他回过头,眼中再没了神彩,他开口道:“师兄,这些年来,我还从未真正看过青云门的风景呢。” “我陪你走一次。” 玄机子的剑归鞘。 他背对着雷江横往前走。 他把最大的破绽留给了雷江横。 可这一次。 雷江横没有做出偷袭之举,他手掌一松,那一把断裂的天纵剑,落在顾余生的面前。 自始至终。 他都没有再看顾余生一眼。 他踉跄着跟在玄机子的身后,地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雷江横一步步的走到演武场,被人间清朗光照的演武场,此时显得格外的圆,格外的广。 雷江横忍不住驻足。 那尚未撤去的青云门大比擂台,还没有撤去。 昨日的妖血犹自染在擂台上。 雷江横的步履越发的沉重。 他站在擂台边,用力的触摸,艰难道:“师兄,那一年……我们也曾在这擂台上听见同门的欢呼声,那时的青云门,好热闹啊。” 玄机子不说话。 他的头,如同以往那样,再次抬头看向苍穹。 雷江横也学着玄机子的样子抬头看天空。 但他的天空,正渐渐的失去色彩。 雷江横努力的把身体站得笔直,朝着擂台走去,边走边道:“那一年,如果比试没有中断的话,师兄会夺魁吧?原来你才是青云门中,真正的第一剑修,你如果早点显露出实力,我也会拜服的。” “不,我从来都不是。” 玄机子的面容恢复以往的刻板,冷漠。 雷江横终于站在擂台的正中间,他一点点的转身,看向站在擂台下的玄机子,鲜血从嘴角溢出,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浓浓的不甘与愤怒:“萧让,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一副面容……你赢了,可你又得到了什么呢?这一次青云门大比的圣地名额,你还不是要拱手让人。” 玄机子忽然身影一晃,出现在雷江横面前,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师弟啊,告诉你一个秘密,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圣地名额……二十年前,圣地就抛弃了我们。” “什……什么!” 雷江横震惊的后退两步,眼睛瞪大,他已回光返照,想要极力的多活几息,想要知道更多的真相。 但玄机子并没有继续解释。 而是再次将头靠近雷江横的肩膀一些,小声道:“还有啊……那一年镇妖碑遴选掌门,我也没有被选上……” 雷江横的瞳孔收缩到极致,恍惚中,他好似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他一点点的转头,看向镇妖碑方向。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 久久站立。 雷江横。 死了。 第122章 心寄敬亭山,故人捎衣夜微澜 自青云门下一场血雨后。 秋雨就一日寒过一日。 青云大比,以妖族的突然入侵中断,以青云门的掌门剑斩七阶大妖王震慑四方落幕。 试图掀起青云门之变的雷江横陨落在镇妖碑前。 玄机子的那一剑,震慑了青萍州的所有修士。 顾余生镇妖碑前的那一剑,同样给人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四剑门的霍清远再见这位青云门掌门,抱拳还礼时,也多了几分敬重,萧道友也悄然换成了玄机道友。 尽管玄机子在那一天出尽风头后,身影变得佝偻,容貌也更加苍老。 可谁都没有再小看青云门的掌门。 自然而然的,也没有谁不识趣的去问谁将获得三大圣地的举荐名额。 玄机子在镇妖碑前祭奠了近千亡魂。 承诺青云门将派门中弟子走青萍州,斩杀肆虐人间的妖兽。 所有不甘的宗门和世家,都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青云门始终还是青云门。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更何况那一日妖兽带给人们的恐惧,深深的印在灵魂深处。 宾客在青云门停留了数日后,先后下山。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有命回去,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秋雾弥漫的清晨。 青萍山的枯叶在风中飘落。 顾余生与竹青,萧木清等六峰弟子一起,在镇妖碑前送别七秀坊和四剑门的弟子。 掌门拜别掌门,长老拜别长老。 弟子与弟子之间,自然没有什么交情。 但形式还是要有的。 四剑门的庄七活了下来,清霄剑已重新归鞘,他面容惨白无血,青云门众弟子中,他只走向顾余生,互相拱了拱手,庄七的眉间依旧有着高傲:“下一次,我不会输给你。” “我也是。” 顾余生回答。 庄七沉默片刻,转身说道:“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一起斩妖。” “好。” 顾余生拜别庄七。 四剑门的人走得匆匆忙忙,比起入青云门时,他们低调了许多,因为他们身边的诸多弟子,都被玄龙王朝收买,并顶替了名额,这件事,青云门的掌门丝毫没有提及,四剑门的霍清远自然也不会提及。 比起四剑门的剑修。 七秀坊的女弟子们显然要受欢迎得多。 她们曾与青云门落尘峰的女弟子们躲在桃花林,多了一份桃花情缘,再怎么淡的感情,历经一场生死后,离别时都会有所不舍。 莺莺燕燕啼哭不已。 互相送人东西的不在少数。 竹青的妹妹竹韵是七秀坊的女弟子,借这一对兄妹搭桥,青云门的不少年轻修士也趁机与七秀坊的女弟子们混个面熟。 这场面。 看起来还是非常温馨的。 顾余生与七秀坊的女弟子们并不相熟,只是远远的站着。 秋风浓雾中。 他的心思已经飘远。 他心中有想念的人。 他的背后。 是青萍山。 他的心。 早已寄托敬亭山。 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有他在意的人。 “顾师弟。”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顾余生的思绪,穿着一袭绿衣的祝蝶朝他走来,她手里捧着一个翠绿的酒瓶,目光看着顾余生,轻启贝齿: “这是七秀花海采摘梨花酿造的酒,送与顾师弟,感谢那天顾师弟和莫姑娘替我解围。” 顾余生微愣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晃了晃腰间的酒葫芦。 “多谢祝师姐。” 顾余生没有去接祝蝶的酒。 祝蝶见顾余生后退,神色也是微不可查的一暗。 “顾师弟,梨花酿也很好喝的。” “我知道的。” 顾余生礼貌的回答,再次拱手。 祝蝶伸着手,愣愣的站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这时。 云裳缓步走来,将祝蝶手上的酒接了过来,一步步的走过顾余生的身旁,停在那一把剑前,把那一瓶酒打开,洒落几滴在剑前。 梨花的香气弥漫在空中。 秋风惹人醉。 云裳朝祝蝶招了招手。 祝蝶默默的走过顾余生身边,来到那一把剑前。 她双手一合。 朝那剑拜了拜。 不少青云门的弟子和长老眉头紧皱。 顾余生则是愕然。 云裳的声音落在顾余生的耳朵:“你爹,曾在仙葫州救过小女孩,我本为小女孩和你之间安排了一场缘分,如今看来,是有些多余了,不过这酒,你还是接了吧。” 云裳把酒递向顾余生。 顾余生看了看朝那一把剑行礼的祝蝶,把酒接下来。 他对着那一把剑,把酒瓶打开,畅饮一口,清香甘冽的酒从少年的嘴角滴落。 祝蝶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 凝视了好一会。 “走吧。” 云裳轻轻带了带祝蝶的衣裳。 在经过顾余生身前时,云裳顿了顿。 “他年若在青萍山看腻了,可以到七秀坊来,七秀坊的女弟子,个个都很优秀的。” 顾余生回应道:“那得等我去敬亭山找回莫姑娘才行。” 云裳表情一滞。 拉着祝蝶脚步快了许多。 “怎么了,云师妹?生一个晚辈的气?” 霓裳裹身的叶芷罗双手抱怀,目光在顾余生身上扫了扫,在云裳耳边道。 “你看他穿的那件白衣,就应该明白那少年的心思,好在我去青云镇时,给那位老人家留了几块好布,等少年有机会归故乡时,想来那几件衣服也裁剪好了,这,才是真正的成全。” “跟我回去吧,青萍山惊起的这一股风,并没有真正的静下来,我们也应该回去,多准备一下了。” 叶芷罗说到这,似乎想起什么,她的身影飘忽出现在顾余生的身前,掌心一动,一个青布包袱递到顾余生面前。 “山外的人给你的。” 青布包袱递到顾余生手上后,叶芷罗脚下泛起阵阵灵光,先一步朝青云门山外走去。 七秀坊的其她女弟子,也纷纷御空而起,朝山外飞去。 云裳最后凌空飞起,回头看一眼桃花林方向,脸上露出几分凄苦,身在云雾中的她,双眼朦胧,又见女弟子祝蝶还呆在原地,贝齿一咬,袖口一拂,卷起一阵风,身影飘飘,消散在青云门山门外的云雾中。 一场热闹过后。 是一场离散。 匆匆忙忙的修行者,只带走青云门中飘落的几片落叶。 青萍山中,多了很多孤坟。 重新连接六峰的云桥上,再也看不见往日来来往往的弟子。 青云门的弟子,仿佛也忘记了圣地名额的事。 无情的时间仿佛放缓了脚步。 给青云门的弟子自我疗伤的时间。 但死去的人。 是真的永远再也不能出现了。 作茧自缚也好。 时运不济也罢。 活下来的人,大多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不能握住手中的剑,就无法扼住命运的咽喉。 没有强大的本领,死在妖兽的爪牙,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被妖血洗过的青云门弟子,少了往日的浮躁,终于静得下心来了。 当他们看见顾余生时,也没了往日那异样的眼神。 没有什么仇恨,可以超越生死。 秋风扫过的落叶时时刻刻的提醒着青云门的弟子,或许下一个天黑。在某个夜深夜静时,天空就会洒下片片雪花,每个人都将面对寒风彻骨的冰凉。 求生。 是青云门每一位修行者都要思考且深刻的命题。 是夜。 桃花小院。 墙上那盏油灯泛着黄黄的光。 旧旧的木桌上,青布包袱静静的安放,几件大小不同的缯布青衫叠摞得整整齐齐,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针线,让每一件衣服都变得格外的有温度。 顾余生坐在木桌旁,少年的眼眸中,透着几分沉思,追忆。 挑灯芯的木签被点燃,一点点燃至指尖。 顾余生才恍然间回过神来,吹灭木签,他用手指挑了挑灯芯,让光变得更加明亮一些。 他并非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只是双眼有些迷雾朦胧。 手在那粗布青衫上轻轻抚过,顾余生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青云镇那巷子深处住着的那一道佝偻身影,一位整日缝缝补补,求得一日三餐粗茶淡饭的老人家。 当顾余生将那一件件青布衣服由小到大披在身上时,他的眼眶,在无人的夜骤然湿红。 深秋后的某个清晨,天空洒下细絮的雪粒。 秋寒来得比往年更早了一些。 顾余生在事物殿摘了一个下山历练的任务牌:前往百里外的青云镇戍守小镇,直到无妖兽之祸后,才能归山。 顾余生背着青色的包袱,来到那一把剑前驻足。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一壶酒,轻轻的洒落一些。 细絮般的雪花落在顾余生的发梢上。 他的目光明亮有神。 “父亲,我此番下山,不为历练,只为了却一些事,看几个人,很快就会回来的。” 顾余生转身。 匆匆走向山门。 “等等。” 风雪中,俞青山负剑而来,落在顾余生的面前,他已是云峰新一任峰主。 “前辈。” 顾余生驻足拱手行礼,如同当年在演武场上初此见到俞青山时一样,一丝不苟。 俞青山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上下打量了好几眼,直到他发现目光不需要下移,只需要平视就能与少年目光相对,他忍不住感慨道: “再弱小的人,吹了三年多的风,也会学着长大,幸运的是,你的目光依旧如当年一样清澈,没有被风迷糊了眼。 跟我回云峰吧,你可以在那里开辟新的洞府,可以学更多精妙的剑术,你接的那个任务,让别人去就行。” 顾余生摇摇头,回应道:“我心中有剑,在哪里练都一样。” 俞青山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刹那间,他好似化作一把锐利的剑,但他的剑,在接近顾余生后,如归鞘一般沉寂了下去。 “也好。” 俞青山没有再多说,御剑归去。 第123章 悄然归来故乡,依旧是少年 深秋微冷。 天空下着蒙蒙细雨。 那一条通往青云镇的羊肠小道,在迷雾中看不见尽头。 少年褪去白衣洗铅华,着一袭青衫步,带酒冲山雨。 偶尔有牛车马车经过,飞溅起的泥泞再也不会沾在少年身上。 他曾在桃花缤纷的日子悄然离开小镇。 三年后,他在一个深秋浓雾中回到小镇。 无论根和灵魂在与不在,只要在长大之前待过十年,并且有过童年的地方,就算是故乡。 旧堂前的那一棵老槐树,在迷雾中逐渐显露出它的真容。 顾余生理了理肩头的青布包袱,有几分乡怯。 那么多年,旧堂前的孙婆婆还是一如既往的靠着那一棵老槐树,左手捻团线,右手捻一根针,在对着一块布缝缝补补。 老槐树下的孙婆婆似感应到什么,她抬起头来,看向村口的那一条道,长年灯前捻线,让她的眼睛蒙上一层迷雾,苦难拮据的日子,让她的身形佝偻,弓腰驼背,她有着青云镇最好的缝补女红活,衣衫上的补丁却在秋风中翻起几块破布。 孙婆婆想起那个孩子,一个向来腼腆知礼,穿着芒鞋奔跑在青石板上如风的少年,每当走过自己身前时,总会放慢脚步,先蹭一蹭挽起的干净袖子,目光清澈的鞠躬作揖,脆生生的叫她一声:“孙婆婆。” 孙婆婆已经在这镇上看过了很多场雨,淋过很多场雪,也看过很多从老槐树前匆匆走过的人们,岁月就在她手中缝缝补补的针线孔中流走。 早就已是岁月不惊的人,如同这棵歪脖子老槐树一样,人也蜡黄,树也苍老。 自从旧堂巷那个孩子从穿着开裆裤牙牙学语开始,那个背着剑握着书的男子就教会那孩子懂礼节,几乎每天,她都能听见那一声孙婆婆。 后来的日子,孙婆婆已渐渐习惯了那孩童的声音,偶尔她也会用缝补换来的平安钱换上一两颗牙糖或是一两串糖葫芦,试图在那孩子经过时,给那孩童一些奖励。 可那孩童从未接过她的糖,也没有吃过她给的糖葫芦。 直到那一年,那孩童的父亲再也没有出现在小镇,她手握着针坐在靠墙的石头上,看那个小少年枯坐在老槐树下从落桃花等到落雪花。 那一年的冬天,孙婆婆除了学会裁剪少年的衣服外,还学会了用破布纳鞋。 隔年桃花开的时候,一个寻常的日子,孙婆婆看着那少年提着竹篮走出巷子,再没有回来。 如今。 那秋雾朦胧中,有一少年缓步走来,他的身影已经异常高大,身量笔直,衣衫干净。 那一双明澈透亮的眼睛越来越清晰。 “孙婆婆。” 这一声。 身形佝偻的老人已经等了三年。 她努力的直起身子,抬起面色蜡黄的脸,一双眼睛看向眼前蹭了蹭衣袖然后弯腰躬身行礼的少年。 那一根缝补过千布万布的绣花针和线团掉落在地上。 有轻微的声音。 “孩子。” 孙婆婆伸出苍老的手,还没有触及那少年的手臂,就被少年用手握住了冰凉的手心,攥得紧紧的,少年的掌心很有温度,比放在火塘上还要温暖。 “是我,余生呀,孙婆婆,你还记得我吗?” 那双眼被岁月沧桑蒙上的迷雾渐渐的变得清晰,老妪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少年的手背。 “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啊。” 孙婆婆拍着顾余生的手背不愿意放开,目光在顾余生的身上细细打量他的衣服,低头看他穿着的鞋子。 还好。 归来的路泥泞。 少年沾雨湿衣,未曾弄脏芒鞋。 到底是长大了。 只是少年那不经意的看向那旧堂巷,那眼中的一抹黯然,还是进了老人的眼。 “秋露深重,容易染寒疾,我去给你拾一盆炭火,家里很快就会有烟火气。” 孙婆婆佝偻着身子,从顾余生的面前走过,顾余生这才清晰的看见,那个从记忆中就存在的老人,如今越发的老了,她依旧穿着缝缝补补的衣服,蜡黄的面孔,额头的皱纹很深很深,那斑白的头发挽在低着的头后,风雨中,脚步蹒跚。 顾余生的眼睛渐渐的有些涩胀,他微微抬起头,面前的歪脖子老槐树落叶凋敝,树冠虽大,却已是青苔遍枝,如同风霜的老人。 可顾余生没有忘记,这棵老槐树曾为他遮风挡雨。 顾余生的手,轻轻的触摸在老槐树苍老的树皮上,他从地上捡起孙婆婆用了多年的针,将那一团线和那一块布拾起来,一步步的走进旧堂巷。 斑驳的墙影,青色的砖石。 往事一幕幕,不断的在顾余生脑海中浮现:年少时,他在这一条巷子中欢声笑语奔跑的影子,那时候,从巷口外走过的马车,牛车,是那么慢,那么慢。 那时候,他还不懂思念的味道。 巷子一条路向左,一条路向右。 向左是顾余生童年的家,那一把破旧的锁,已经锈蚀了三年。 顾余生伸手触摸着那一把锈迹斑斑的锁。 只要他愿意,轻轻的一拧,就可以把锁打开。 可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取下肩头的包袱,在包袱里仔细的翻找一阵,从羊皮纸里取出一把钥匙。 钥匙在顾余生的掌心扭转。 咔嚓的一声。 如同尘封三年的心,一下子被打开。 推开门。 满园的杂草丛生,秋风中夹杂着几分凄凉,青石板铺的院落,亦敌不过生命的顽强,杂草从缝隙中野蛮生长,旺盛,又在秋风中枯黄,等来年春天的时候,它又会抽出嫩枝。 顾余生轻轻触摸着一束野草。 这三年来,他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从墙上取来一把镰刀,将小院的杂草收割干净。 木梁瓦脊下的蜘蛛网,用竹棍一点点的搅缠下来。 孙婆婆提着燃烧得旺盛的火盆走来,还带了一些吃的。 顾余生接过火盆,把火盆放在堂屋最中的位置。 这一团烟火。 算是敬了祖宗。 身体里的血液,还在流淌着,热且温。 当夜幕降临。 顾余生往火盆里加了一些木炭,又和孙婆婆吃了一顿粗茶淡饭后,家的温度,才渐渐的回到顾余生的身体。 顾余生从腰间取下那一把木剑,将它挂在墙上。 看着墙上映照出的身影,顾余生说道:“孙婆婆,我这一次来,是戍守青云镇的。” 对着火盆有些困倦的孙婆婆抬起头,看向顾余生。 “在青云门学了一些本事?” 顾余生被孙婆婆那一双沧桑的眼睛看了一眼,忽然觉得后背微凉。 心中想起那一日从青云门中下山归来的七秀坊掌门,她带下山毁容的竹韵,归来时脸上再无半点毁痕,顾余生心中咯噔一下,不敢再炫耀本事。 “学了一些,我在山门中收到了孙婆婆缝补的衣服,想着三年没有归来,从宗门领了任务,顺便也看看你老人家。” “唉。”孙婆婆的目光不再那么锐利,“我都一把年纪了,就像那棵老槐树一样,看不看,都一样,我尚且如此,青云镇又何须戍守?” 顾余生默然。 孙婆婆起身,双手放在身后,一步步的朝院外走去。 “孩子,念乡是好的,回来看看也没有错,修行这一条路,很长很长,别把灵魂忘却在他乡就好啊。” 第124章 夜下深巷,老石匠背神袛 入夜。 霜雪吹打在那一块巨大的镇妖碑上。 数千年悠久的青云门寂静无声,散布在六峰的弟子,如同零落的雪花,散落在山林之中,惊不起半点波澜。 寒风吹过久沉在龟背上的剑,偶尔发出低沉的铮鸣声。 千年的青石板上铺满白茫茫的雪花,洁白无瑕。 劲风吹后,是一片片的鹅毛大雪。 往年这时节。 本还不该到下雪的时间。 玄机子站在镇妖碑前,已经很久很久,久到新的雪,已经完全覆盖掉他的脚印,连他的长靴都被雪花盖了厚厚的一层。 鹅毛般的大雪落在他霜白的头发上,落在他额头深深烙印的皱纹上,落在他霜白的眉毛上。 他依旧一动也不动。 良久。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穿着青布长衫的俞青山负剑而来。 他站在玄机子身后不远处,一言不发,他的双眉如利剑,凌厉的寒风吹过他方正的脸,雪花没法落在他头上,也没法落在他脸上。 那每一片落下的雪花,都如同是他操控的剑一样,落在该落的地方。 玄机子从呆立如雕像中苏醒,他开口问道:“师弟,各峰的弟子,年前的修炼资源都发放下去了吧?” 俞青山却回答说:“师兄,那孩子领了个任务,下山去了。” 玄机子轻轻的掸去身上的霜雪,看一眼身后的俞青山:“莫先生给他举行过束冠之礼,就不再是孩子了。” 俞青山拱手,重新道:“师兄,那少年领了个任务,下山去了。” 俞青山掌心中多了一个盒子,弯下腰,放置在玄机子的面前,又好似放置在那一把剑前,“青云门大比的奖励,还有这三月的宗门资源,还没发到他手上呢,走得匆匆忙忙的,到底是少年,只要手中有剑,肩头扛着个行囊,就觉得哪里都可以去,山里凶险,山外就不凶险了吗?” “青云镇?” “嗯。” 玄机子和俞青山两人都陷入沉默。 俞青山又道:“师兄,要不要我下山一趟,把他叫回来,青云镇那边,我亲自去镇守好了。” 玄机子似乎有些焦躁,但他似乎想起什么,又放下心来,“你有你的事,宗门之中,愿意学点真本事的,你就多费点心思,多教一点,宗门规矩,也不用时时都用来掣肘自己,当然了,桃花林那边,还是一样的规矩,弟子不能轻易进去。” 玄机子说到这,把一个特殊的瓶子递到俞青山的手上。“你也不要落下修行,其他门派都有金丹修士,咱们不能靠柳师伯一个人撑着,以你的能力,背一把剑有余,负青云门之重,还有不少路要走。” 俞青山神色大惊。 尚未开口。 玄机子就坦然笑道:“放心,我还能撑几年,怕就怕,这风雪,一年比一年紧。” 俞青山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些许沉重。 “萧师兄。” 玄机子摆了摆手:“行了,早些回去吧,这些资源,让鸿雁送到桃花林小院就行了,虽然他归来时大概率已经用不上了,可咱们也不能真的就厚此薄彼。” “是。” 俞青山目送玄机子走进风雪中。 他低下头,把放在地上的盒子重新拾在手上,用掌心掂了掂,眼中露出莫名的疑惑:“用不上?没理由啊……” 青云小镇。 旧堂巷。 顾余生在窗边独坐,凝望着青云镇中几盏微暗的灯,那深深的长巷灌进来几股冷风,吹打得门上的就锁哐嘡哐嘡作响。 顾余生毫无睡意。 可也并不想修行。 他推开门走到院中,只觉冷风从袖口和裤口钻进来,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好冷? 顾余生不由地哂然一笑。 他没有去运功驱逐寒气。 这种久违的味道,反而让他有些莫名的着迷。 顺手从角落找一根横条把门闩起来,不让生锈的锁发出声音。 顾余生转身时,觉得小院比那些年暗了不少,他忍不住抬头凝望天空,才发现那一棵千年歪脖子老槐树的枝桠已经延伸到他家小院上方了。 簌簌簌。 寒风过后,天空洒下细雪霏霏。 顾余生忍不住伸手接了一阵,然后轻轻的摇头。 童年的快乐。 不是再次如当年那样捧一堆雪花在手心就能找回来的。 那不过是存在记忆深处的美好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 顾余生忽然觉得有些困意袭来。 寒衾裹身。 顾余生犹自觉得有些孤单冰冷。 只是那一塘火,给了他不少的温度。 故乡应有好梦才对。 他这样想道。 催己入睡。 窗外好一场大雪。 三更的时候。 巷子里来了一个戴着箬笠的老汉。 一个在青云镇生活了很多年的老石匠。 石仓。 老汉的名字。 即便没有光,石仓走得也不慢,他的肩头扛着一个麻袋,脚下踩雪的声音沙沙作响。 石仓到巷子左右路口的时候,脚步声戛然而止,他先看了一眼右边的门扉,那上面的锈锁是打开的。 石仓继续往右边的岔口走,走到巷子的尽头,用力的敲木门。 门无声的打开。 门后方站着提着灯笼的孙婆婆,一动不动,把老汉吓得一哆嗦,“老喜婆子,好歹出个声,大半夜的,你要吓死人啊。” “老匠头,门没关,你敲那么大声干什么?”孙喜婆走过来,看一眼巷子的那一边,轻轻的把门关上,“别吵着孩子睡觉。” 石仓把肩头的麻袋小心地丢在地上,拍打着肩头的雪花,回头从门缝里看一眼那一条巷道,眼中有一丝意外。 “啥时候回来的?” “雾很大的时候。” 孙喜婆把灯笼挂在墙上,看一眼地上的麻袋,皱眉道:“老匠头,又去背菩萨了?早就给你说过多少遍了,老天闭了眼,你就是供再多的神袛也是无用,该死的人,还是要死的,这是一种轮回,也是命。” 石仓搓了搓手,把麻袋往孙喜婆的破屋里拖拽。 “这可不是一般的菩萨。” 孙喜婆眼中有些好奇,打着灯笼进了屋。 昏暗的房间,老汉石仓把麻袋解开,露出一张惨如白蜡的脸,此人早已没了呼吸,走得似乎很安详。 孙喜婆伸手在那死人的喉结处摸了一下,浑浊的目光中露出一丝诧异:“太监?” “可不是?”石仓走到火塘边,整个人快要缩进火塘里,“冷死了,还有个火盆呢?” “给那孩子暖屋呢。” 孙喜婆坐在木椅上,佝偻的身体靠着墙。 仔细的打量那麻袋中死去的人。 片刻后,她开口道:“是读书人的手段,应该是斗法的紧要关头,借了一道圣人的浩然之光剥走了他的灵魂,不过这读书人应该负了很重的伤,这具阴尸中还暗藏了几缕魂魄,等待机会苏醒,老匠头,看清是谁了吗?” “我去迟了一些。” 老汉低头拢眉,等脸上的霜痕薄了一些,吐出一口白气,才正面回答道: “还能是谁?自然是书山的那些书呆子,读书读不出个青天白日,打架也没有多少本事,狼狈的逃走很正常。 可惜那书呆子身边的小姑娘,不知道被传到哪了,要不然,护回来给那孩子暖暖床,过几年再生个小小顾,这青云镇的巷子,又会多一些欢乐和热闹。” 孙喜婆抬头看一眼老石匠。 老石匠被孙喜婆的眼睛看得有些后背发凉,他干笑一声:“我说错话了吗?” “那孩子背包里有一件白衣袍子,想来已有中意的姑娘,要你一个凿石头的乱点鸳鸯谱?” 石仓连忙起身,把那麻袋死去的老太监扶正,“好好好,这事我就随嘴一说,老喜婆,快些把这家伙的残魂封住,我把他做成一尊神袛,年年享受村里人的香火,佑一方平安,那些妖人也不敢乱来索命,这样一来,他却也死得值当。” 孙喜婆从花白的头发中取出一根针,以一根红线穿了针孔,在老太监的身体上缝缝补补,神色无比的专注。 雪花在窗外飘飞。 屋内忽然传来阵阵阴森的厉吼。 那厉吼声响彻了快一夜,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老妪才收了针,有几分疲惫的说道:“以后别来烦我,这些阴暗的事,少让那孩子察觉,他这三年,多少学了一些本事的,眼睛亮得很。” 石仓取来一根麻绳,将那变成石像的老太监栓背在身后,吭嗤一声用力,直了直身子,一只脚跨出门槛,踩裂了一块青石板,他才稳住身体,回头道:“他去青云门能学到什么本事?那里没有入得了我眼的人。” 老妪取出一块布,把手中的针攒在上面,看一眼霜雪覆盖的窗外,“少看不起青云门,你要是有本事,就把那一块碑搬到镇上来,我也称赞你一声,否则就别说大话。” “我哪有那本事。” 石仓苍老的脸上有几分无语。 “所以,他到底跟谁学了本事?” 老妪想了想,说道:“背剑人,应该是位背剑人。” “哦。” 石仓背着一尊神袛往前走,快要走出院子,他才小声说:“也就那样吧。” 顾余生昨夜睡得格外的死沉,他原以为归来后,会梦见小时候的自己,但事与愿违。 他穿着白衣站在院子,凝望着天空落下的片片雪花,那老槐树的枝干上,银装素裹。 巷子里出现轻微的脚步声。 顾余生有些好奇,心中也有明知道不可能却怀着的期待。 他轻轻打开门。 他没有等到迎面归来的父亲。 却是一背着石像的老人。 那沉重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顾余生自然记得这位老石匠,他就住在村西口,平时靠给死人撰写石碑和给人背棺材度日子,算是村里的一个独行老人,顾余生对这位老石匠的记忆,停留在小时候他父亲考校他文字时,他就会偷偷的跑去询问这位老人家。 老石匠每次也都很耐心,他喜欢用手蘸水在石碑上把字一撇一捺工整的写出来,然后再告诉顾余生这个字读什么,是什么意思。 偶尔没有水的时候,就会啐一口唾沫,然后再用手蘸了写,写完后,把手往身上的衣服来回噌几下,手也干净了,口水也干净了。 “石先生。” 顾余生喊了一声。 老石匠转过身来,在蒙蒙的光中,他看了顾余生几眼,随后指了指他背上的东西,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一步步的前行。 顾余生看着老石匠沉重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 那么多年了,这位老人家还是一样的疯疯癫癫,他听村里人说过,这位老人家每年总会疯那么几天,用一块石头凿刻成菩萨或者神袛的模样,背在背上满村走,等背上的绳子断了,就把神袛安放在那,说是可以庇护一方平安,在这个过程中,他是绝不开口说话的,以免亵渎了神袛。 顾余生自然是不信这些的,自他有记忆以来,青云镇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些人莫名的失踪,有人出门打猎死了,有人被妖兽吃了,死得千奇百怪,但总的来说,青云镇从未真正的平安过。 “若是真的有平安,我应该有自己的娘亲吧?” 顾余生在冷风中自语,他的目光落在老石匠背上的石像上,总觉得那一尊石像,正用一双冰冷的目光盯着自己。 第125章 村东破观老先生,相思可寄万千里 一夜霜雪覆盖,青云镇格外静谧,安详。 清晨的炊烟袅袅,偶尔有鸡鸣狗叫声传来。 这是青云门中未曾有的人间烟火,当天空的鹅毛大雪停止后,青云镇也渐渐的热闹起来,寻常巷陌,酒肆,小贩,吆喝声,叫卖声,追打孩子啼哭的声音。 所见,所听,所闻。 都是顾余生小时候曾经历过的。 他下山来时,事物殿的长老曾对他说,青云镇这一年以来,已经被妖兽袭扰了数次,小镇死了不少人。 可当顾余生一个人行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时,他发现这一座小镇,一如既往,和他记忆中没有太大的区别。 生活在这里的大多数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生老病死是常态,被妖兽杀死了,也最多是叹息几声,该开席的开席,之后该怎么生活,还是一如既往。 命如草芥,却又如此的顽强。 路过那街角古老的城墙,经过那无人的巷陌。 顾余生甚至在想,这一座小镇,千年来,或许从来就没有变过。 他领取下山的宗门任务时,下意识的认为这个任务包括保护小镇的凡人,但顾余生站在那破旧的城郭上时,他才想起来,自始至终,宗门的任务,也只提到戍守青云镇。 顾余生在风雪中往东走。 走到青云镇城外数里的地方停下来,前往沧澜国的官道旁有一破落道观,道观里有一尊岁月蚀刻的石像。 青云门护山大阵的东面阵基就在这尊石像下面。 所以严格来说,顾余生的任务,就是每隔一段时日检查一下石像下的阵基有没有被损毁。 顾余生不通阵法之道。 但他毕竟已是真正的凝魂境修士,对天地元气和灵气的感应异常的敏锐。 这一处破落的道观他小时候来玩过很多次。 甚至有大不敬的孩童们曾在石像面前撒过尿,往那曾经摆放香火的炉鼎里浇灌。 时隔多年后再来。 顾余生第一时间就感应到这一处破旧的道观周围的灵力和元气,要比其他的地方浓郁,并且依照一定的规律在暗中浮动。 顾余生手握青云门令牌,还有一个特殊的探灵阵盘,只要一靠近,上面的阵盘磁针正常,没有扰动,就不必理会,表示阵基一切正常。 若是磁针扰动的厉害,就需要往阵基添加几块灵石和五行元石。 尽管这一座道观离官道不远,可毕竟隔着一片松林,年年针叶掉地上,除了老人会来拾取一些回去引火之外,随着岁月流长,地面堆积的腐叶会阻隔大多数人的脚步。 顾余生在松间行走,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阵基没问题。 他完全可以就此离开。 可当他靠近时道观时,却意外的发现坍塌了一半顶檐的道观居然有烟火气。 有人住在这里? 顾余生心中好奇,一步步的走进道观。 道观门前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脚印。 顾余生听见了轻微的鼾声。 顾余生手扶道观拜香门楣,往里面探看。 只见那一尊蛛网遍布,霜白透寒的石案上,有稻草铺垫,上面有两床破旧的棉被,隐约间,可见一头发散乱衣衫褴褛的老人睡在上面。 顾余生并没有出声。 这世道,漂泊他乡的浪人并不在少数。 纵然是再破旧的道观,也能遮挡风雪,不至于让人冻死风雪中。 顾余生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一尊布满岁月痕迹的石像上,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并没有拈花作慈悲,也没有端坐莲花。 就像是一位历经风雨的老人,就那么静静的矗立着,睁眼看着这方千古不变的世界。 它已经断了香火很多年,石像的身上还有残留的香灰,被雨打浇淋,看起来就像是泥泞中行走了多年的老人。 从道观上方飘落的细雪,一点点的斜洒进来,铺在单薄的被衾上。 石像面前的老人呼吸均匀,或许是对石像最好的告慰。 顾余生的目光微微转动,那沉睡老人鬓间的霜发与稻草融在一起,却又如此的分明。 道观残留着旧时的香尘泥味,也夹杂着一缕缕书香。 顾余生忍不住侧目,却发现在那风霜无法吹拂的一角,有个古老经架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上面摆放着数百本泛黄的书册。 顾余生的心咯噔一下。 这位老人家莫不是青云镇的教字先生! 方秋凉。 那位连他父亲生前在镇上相遇也要称呼一声先生的老人家——一位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启蒙识字老师。 他老人家怎么流落到破道观来了。 顾余生的脚踏进道观。 却听得叮铃一声! 一根细绳横在门槛下,另外一端系着一个古老的铜铃。 老人的呼吸声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稻草窸窣的声音。 蓬头垢面的方秋凉端坐起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揉了揉迷糊的眼睛,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少年。 “方先生。” “真的是您老人家?” 顾余生的表情错愕,这位稻草挂霜白乱发的老人,那么多年过去,似乎还是如记忆中的那样,虽然面有岁痕,可精神依旧饱满。 方秋凉的身子往前倾,他似乎有些看不清站在门口的顾余生,一是因为白雪反光晃眼,二是这位方秋凉常年读书,把眼睛读坏了,太远的东西,就会成影子。 “你是……顾白那小子?” 顾余生愣了一下,躬礼道:“方先生,我是顾白的儿子。” “顾白的儿子?”方秋凉挠了挠头,“哦,想起来了。” 方秋凉似乎有些兴趣索然,他的手抖得厉害。 从案尾取来一双浆洗发白的布鞋拢在脚上。 从石案下来,一步步走到顾余生面前,对着顾余生的脸仔细的看了好一会,才点头道:“不是顾白啊。” 顾余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方秋凉忽然指着顾余生腰间的葫芦,手指都有些发颤。 “小子,你带了酒?” 方秋凉的手抖的更厉害了,反手从石案上取来一个香鼎,摆在顾余生面前。 “倒来,快倒些来。” “哦。” 顾余生忙不迭的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准备往那香鼎里倒酒,他似想起什么,手往身后,取出一个竹制的酒杯。 “方老先生,用这个。” “一样,都一样。” 方秋凉眼睛巴巴的看着顾余生的酒葫芦尖,一眨也不眨。 “不一样。” 顾余生把方秋凉递过来的香鼎丢在外面,砸在洁白的雪地里,碎成一块一块的。 哗啦啦。 顾余生往竹杯倒满桃花酿。 方秋凉握住酒杯的那一刹那,他的手稳如泰山,再也不抖了,抬起来,咕嘟一口闷了,阖目享受着酒的味道。 待他重新睁开眼时,手又开始抖起来。 顾余生把酒葫芦往酒杯送了送。 方秋凉抬头,看了顾余生一眼,没有开口。 直到酒杯再满,他才从腰间摸出一个蓝色的小布袋,从里面摸出几颗炒豆。 “来一颗?” 方秋凉认真的对顾余生说。 “先生,我不吃。” 顾余生默默的再取出一个酒杯,往里面倒满酒,摆放在旁边的破旧书架上。 方秋凉目光落在认真倒酒的顾余生身上,开口道:“若是你爹,肯定不会拒绝老夫的豆子,它可不是一般的豆子,你听过文圣的……” 方秋凉话说到一半,忽然神色萧索,摆手道:“算了,这玩意儿吃多了也放屁……和这世道差不多。” 顾余生感受着道观的凄冷,忍不住道:“方先生,您怎么住到这了?” “不住在这,我住在哪?” 方秋凉喝了两杯桃花酿,脸上有几分血色,双手拢在袖子里,看着门前的皑皑白雪,叹道: “小镇的孩子们,长大后都想着去青云门修出个未来,也没几个愿意认字的。” “上了年纪的人,亲人大多都成了泉下泥,一年到头也没几人让我代写家书的了,可怜老夫养了一只鸿雁,把我越吃越穷。” 方秋凉说话间。 一只小鸟从道观前方的松树上飞来,落在方秋凉的肩膀上,用嘴喙啄老先生发梢上的稻谷穂。 看着方秋凉肩头的小鸟,顾余生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他来时,甚至感应过这一处道观的灵气和元气波动,按理说,周围的一草一木皆没有落下才对,他竟然没有发现这只奇鸟。 “方先生,这不是鸿雁,我在青云门见过真正的鸿雁。” 方秋凉嘿嘿一笑。 “你小子,它能捎万里书信,管它什么鸟,叫鸿雁总没错。” 顾余生眼睛一亮:“方先生,它真能送信?” “骗你做什么,你要捎家书啊?我可告诉你,家书抵万金,一次可不便宜。”方秋凉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腰间的行囊上,“你要捎给谁啊?” 顾余生见方秋凉不似说谎的样子,心中依旧有几分不信,只道:“方先生听说过敬亭山吗?这鸟,到得了吗?” “敬亭山?” 方秋凉抹了抹嘴角的酒渍。 “熟得很。” 顾余生激动道:“真的?” 方秋凉凑近一些,对顾余生又多看了几眼。 “你这小子,有心上人了?” 顾余生捏着酒葫芦,把它挂在腰上。 “嗯。” 顾余生又认真的看一眼方秋凉肩头的鸟儿。 “它真能飞万里?” “当然,来,给客人走一个。” 方秋凉拍了拍肩头的鸟儿。 那鸟儿一动不动。 “小祖宗,给客人飞一个。” 方秋凉急道。 那鸟儿还是不动,并叼了方秋凉一口。 “蠢东西!” 方秋凉神色尴尬,摊手道:“它得吃饱东西才做事。” 顾余生问道:“吃虫儿?” 方秋凉神秘一笑。 “你有家书,就往我这里递,万金是假的,但你得给我点真金白银,要能让我天天吃上酒才行。” 顾余生作揖道:“那改天我一定再来拜访老先生。” 第126章 风雪小径卖炭翁,顾余生以剑指神袛 顾余生一个人游荡在村外山雪迷雾中,风雪停后,是一场潇潇寒雨。 他站在青云镇微高的山顶,俯瞰着那一座松间道观,他担心冷雨打湿那位老人家的被衾,却并不为老人家寄居道观而感到难过,或许是归乡的缘故,他的心格外平静,一个与书为伴大半生的人,并不需要世人的怜悯与同情。 没有人比顾余生更加明白这一点。 失去父亲的那一年,镇上有不少大善人会‘不经意’的走过顾余生身边,当着其他人的面,语重心长的问顾余生的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即便顾余生沉默不语,也会有旁边的人耐心的出来把他父亲斩妖未归的事说的跟故事里的事一样。 那些大善人就会非常惋惜的叹息,给顾余生一些语言上的安慰和温暖,拍着胸脯表示顾余生饿了肚子,就到他家去吃饭。 或是当众赏一些碎银子,丢在那大槐树下的青石板上,清脆作响。 然后心满意足的离去。 年少时的顾余生并不懂得人心的险恶,伪善,他每次路过别人的饭桌前时,那些即便已经知道了‘真相’的人依旧会拉着他问东问西,只是为了消遣一下饭后饱胀的肚子。 自那之后,顾余生明白了一件事:这世上的怜悯与同情,都是最掉价的东西。 尤其是心中并非良善之辈。 因为他只记得,那个夏天暴雨时,只有老槐树为他遮挡了大部分的雨。 那个寒冷的冬天,孙婆婆给他添加了寒衣和布鞋。 那个推着独轮车一脸黝黑的卖炭老人,给他半车木炭挨过了冬天。 顾余生站在冷风寒雨中,看着那一条通往山林的小径。 天若是寒了。 那个卖炭的老人就会进山烧木炭,满面灰尘的从山里推着独轮车走出来,满大街的吆喝,那嘶哑低沉的声音,甚至能让那些佝偻在墙角的乞丐都感觉到些许的温暖。 顾余生站在那一条路口等了很久。 久到他练完剑,依旧不见那一道推着独轮车的卖炭翁迈着坚毅的步子从风雪中归来。 就这样。 顾余生在那个山坳路口练了三天的剑。 也等了三天。 淋了三天的雨和雪。 第四天的时候,顾余生终于等到了那一辆吱吱呀呀从山林归来的独轮车。 不过推车的人,变成了卖炭翁的儿子。 一个中年男子,四十来岁的年纪,六十来岁的面容,满脸的炭灰,只有迎着风雪推车时,用力呼吸时张开的嘴,透着雪一样洁白的牙齿。 顾余生上前欲行礼,却把卖炭翁的儿子吓了一跳,他用力推车佝偻的身体与独轮车一样高,眼睛穿过独轮车上的木炭只看见顾余生腰间的那一把剑。 刹那间,恭良手一哆嗦,独轮车歪倒在路边,木炭洒落一地,嘴里连连喊道:“官家,我没有烧私窑,是家父剩的一点木炭,今冬雪来得早,我娘腿冻得可肿,也就捡些回去自家用度……” 那黢黑起茧的掌心里捧出三五个平安铜钱,在风中清脆作响,那铜钱的光亮,比雪还刺眼,晃痛了顾余生的眼睛。 一瞬间,顾余生的心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连忙上去搀扶道:“恭四叔,是我,顾余生,不是镇上的小吏。” 恭良用手擦了擦被汗水与雨雪浸透的眉毛,上下打量顾余生几眼,先是长长的松一口气,才把佝偻着的腰微打直一些,脸上挤出一抹憨厚的笑容,惊奇道:“是顾家小子呀,听说你入了青云门拜师,这才几年,完全变了模样,像是山里走出来的仙人!” 说完,又要拱手就拜。 顾余生连忙避开正面,并顺手把独轮车扶正,“恭叔,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我偶然路过,想起恭老爷子经常从这里走出山林到镇上卖炭,我刚回家来,正好也要买一些,老人家呢?” “这炭是黑的,别把你手弄脏了,可难洗。” 恭良有些局促不安的用两只手把独轮车扶正,特意的调了一下方向,不让顾余生帮忙,用半个身子稳住独轮车后,低头去拾捡洒落在地上的木炭,等他把半袋木炭放在独轮车上,然后用黢黑的手往那条小路边的青松一指。 “那呢。” 恭良平静的说。 顾余生顺着手指看去,那只有一座荒凉的土堆,上面的枯草已泛黄。 “去年走的。” 恭良好似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用麻绳将木炭捆得严实一些,搓了搓手,才对顾余生道:“我没学得老爷子的手艺,烧不出好炭来,也不敢烧,顾公子从青云门归来,镇西口有专门卖炭的,那里的炭好,当然,要贵一些。” 恭良说完,又想起什么,仔细的端详顾余生几眼,见顾余生穿的还是青衫长袍,憨厚一笑。 “要不,分你半车,天黑了,我给你送来。” 顾余生看着眼前的大叔,一时发怔,半响,他才道:“恭叔,我刚说着玩的,家里还有些木炭。” “那就好,这天冷,别冻着了。” 恭良把地上最后一点木炭也捡起来放在车上后,一点点的推着独轮车向前,雪雨淋过的路面,格外的湿滑,一人推着独轮车,在迷雾中歪歪斜斜。 直到那一道身影远去。 顾余生才觉心中憋着一口气,呼吸有些不顺畅。 他拔出剑,在山林中奔行了很久。 直到远离了人们。 他手中剑才发出铮铮之音。 一道道锐利的剑气,肆意地掀起雪泥。 铮! 寒光剑影击打在石壁的尽头。 星火四溅。 顾余生随手一拂。 才发现那枯藤老树覆盖的地方,赫然矗立着一尊古老的神袛像。 这样的神袛像。 村口有一座。 没人知道它存在了多少年。 可村口的神袛,年年都享受着人间的香火。 “呵呵呵!” 顾余生盯着那一尊石像。 莫名的笑起来。 手中剑挽了个剑花,一道剑影横空,再次轰击在那石像上。 他忽然觉得那位村里的老石匠何其愚昧。 这世上哪有庇护世人平安的神袛。 如果有。 那也早都瞎了。 锐利的剑气在神袛上斩出一道道剑痕。 发泄完内心不平事的顾余生将剑归鞘。 在风雪中,他走得坦坦荡荡。 只是,等他离去后不久。 那被他斩过的神袛石像,渗出黑色的血液…… 回到青云镇的顾余生去了一趟药铺,当他拿出一锭只手握不住的银锭时,开药的郎中眼睛都在冒光,拍着胸脯保证等恭良来抓药的时候,一定会用最好的药材,开最好的方子。 不过。 等顾余生转身离去后不久。 那抓药的郎中就差了个小厮去了小镇的西口,从陆家高门大院的旁门钻了进去。 出来时,心满意足的惦着手上的犒赏碎银。 顾余生买了一些炖煮煲汤的肉,行走在归家的巷道。 几名大汉拦住了顾余生的去路,他们都是陆家养的钉子,当他们看见穿着青衫的顾余生时,完全不相信从青云门传回来的消息,就这样的小子,也能搅动风云? 没有任何的对话。 只有突如其来的凌厉拳头,直扑顾余生的要害。 顾余生本不用拔剑。 但他还是拔了剑。 巷道中闪过一道光影后,那几名大汉仿佛凭空失踪了一样,只有巷子上方的老槐树,好似重新焕发出了新的生机,来年长势一定会很好。 天黑的时候。 顾余生的小院散出肉香。 顾余生连着火盆土罐一起端到孙婆婆的旧院。 “孙婆婆,我买了些肉,吃了暖身子。” 顾余生取来一个土碗,先盛了一碗递到孙婆婆的手里。 孙喜婆手握着筷子,把一块肉送到嘴里,一边品尝着肉的香味,一边审视着眼前的少年。 “修行之后,应该可以辟谷了吧?” 木炭的光映照在顾余生明亮的黑瞳里,顾余生笑着道:“孙婆婆,我还年轻,人间烟火的味道,还没有尝够呢,肉是一定要吃的。” “嗯。” 孙婆婆又喝了一口汤后,感慨道: “这年头,能吃上肉的人不多,去年冬天,烧炭的恭老头,为了给儿子和老婆子弄一口肉汤,进山去弄野味,被狼咬掉了一腿的肉……我缝补了三天,才把那腿重新还原,真是一滴血都没有了。” 顾余生的表情凝固。 瞬间觉得碗里的肉汤失去了滋味。 他摸了摸腰间的剑,说道:“孙婆婆,今年那些狼妖来一个,死一个,我保证。” “你学了些斩妖的本事,这很好。”孙婆婆笑得有些诡异,“也不全是妖兽的问题,过去卖炭的老头一年也吃得上几次肉,后来,镇上的小吏不让烧了,说是会引来妖兽……” 顾余生若有所思。 “孙婆婆,镇上的人难道不烧木炭了吗?” “当然烧,这么冷的天谁家不烧炭?就是烧炭的人要到陆家领牌子,交一定的斩妖钱,那样烧炭时,就不会引来妖兽了。” 孙婆婆说到这,嘿嘿一笑:“陆家的人说,这是从青云门传出来的道理,果真有这一条吗?” 顾余生起身出门,他站在风雪洒落的院子里,回头对孙婆婆道:“我忘了,我去陆家问一问。” 第127章 陆家换门庭,众生一如故 夜色笼罩下的青云镇格外的宁静。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男人们习惯天黑后就搂婆姨睡觉,做一些该做的事。 虽然青云门那破旧矮小的城郭总能抵挡一些不算厉害的妖兽,可每隔一些年,总会在某个漆黑的夜晚,小镇莫名的死去很多人,越是岁月痴长的人,越是深信不疑。 好在黑夜越长,来年夏秋时节,小镇上就会多更多的小生命。 一代代的延续,小镇的人口总是不增不减,保持着诡异平衡。 青云镇中绝大多数人信奉着一个朴素的道理:只要我睡得比别人早,那半夜夺取生命的索命绳就不会套在早睡的人脖子上。 可自从十年前,西街的陆家出了个修行者之后,就有那么一戳人不再信奉小镇最古老的传说了。 陆家独占高门大院,巷陌深深,门前的两盆火光在冷风中呲呲作响。 陆展死亡的消息还没有在青云镇传开,陆家的人小镇上拥有着极高的声望。 无论是陆展青云门长老的身份,还是他过去出山斩妖的功绩,在小镇人们的心中,都是奉若神明的。 几年的时间,陆家就已经将青云镇绝大多数的财富纂在手里。 巷陌深处的堂院。 陆家核心人员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在风中微微晃动。 小镇的人无法窥探深院中的情况,自然也无法感受得到暗流涌动。 天寒地冻。 陆家数十人正在黑夜之中争权夺利! 陆展死了。 那个自己割了舌头的老管家甚至没能带回陆展的尸体,就只带来了一个陆展,陆晨的死讯。 可越是如此,越让陆家风声鹤唳。 陆展是青云门掌门杀死的,这一细节很重要。 陆展可以庇护陆家的人在青云镇胡作非为,却挡不住青云门的怒火。 他们的靠山没有了。 一开始就往坏处使力的绳子突然间失去导向。 各怀心思,或是想要出现新的话事人。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穿着富贵服的陆家老太爷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一双眼睛目视着正吵吵闹闹要分产业的一众子孙,忽然开口道:“你们谁想当家都可以,只要把顾家那小子的头拿回来,供在祠堂前,谁就是下一任家主。” 陆家的一干人面面相觑,场面陡然安静下来。 “老爷子,那小子真的学了本事?” “不但学了本事,还一个人回来了,这小子领了宗门戍守青云镇的任务,要护这一方的平安,若是这样,我们陆家养那么多人还有什么用?直接把供奉菩萨的刀头端到顾家的门口好了。” 陆书明一双眼睛陡然变得锐利,杵着拐杖起身,虽然上了年纪,他的身体却发出虎吟之声。 他手中的拐杖并不是用来支撑身体的,而是执掌陆家的权柄。 他站起来的那一刹那,一股强大的劲气波动,震慑在陆家在场的每一个人。 “陆展死了,你们以为陆家就要倒了?” 陆书明向前一步,他身上的气息再次攀升,骨骼咯咯作响,那投影在墙上的烛光,映照出一只猛虎。 “无非是再花些力气,再培养一个人罢了。” 堂院的门无风自开,陆书明凝望着那一尊被挂了红布屹立在院中的石像,目光越发的深邃,他回过头,冰冷的道:“对付不了一派的掌门,还对付不了一个逃亡之子?你们这些人中,谁去取他的头来?” 无人应答。 陆家的人心里很清楚。 一个真正的修行者,哪怕只修行了三年,本事也不是凡人能企及的。 更何况。 黄昏时派出去的几名家丁,至今没有回来。 只怕已经凉了。 “难道要老夫亲自动手不成?” 陆书明的衣袍微微拂动。 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大院的火把忽明忽暗。 嗒。 嗒。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当人们看见一只脚踏进院子时,冰冷的声音也随之而来:“陆老爷子不必派人去,我自己来了。” 呼! 一阵风吹过。 顾余生的身影在陆家的大院中越来越清晰。 “哦?”陆书明的老脸毫无波动,嘴角更是露出一抹嘲弄,“学了本事回来的人,总是自以天下无敌,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唰唰唰。 数道强壮的身影朝顾余生奔去。 他们手持着森寒的武器,江湖武夫的刀,染血更浓。 晃动的火光下。 人们看见一道迸发的剑气从顾余生身上绽放。 刹那间,那几名持刀的家丁诡异般倒地。 陆书明脸上的肉跳动了一下。 身后的陆家人,更是面露畏惧之色。 一人厉喝道:“顾家小子,你知不知道,身为修行者,对凡人动手,是何等的大罪!” “小镇的人连烧木炭都要向你们陆家交斩妖费,你们还是凡人吗?” 顾余生迈步向前。目光落在陆家那位老太爷身上。 “既然你们陆家的道理就是青云镇的道理,那我也有我的道理。” 顾余生以指凝剑。 微微一抬。 指尖迸发出的剑气,瞬间穿透那一道道火把。 伴随着一阵阵闷哼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你!” 陆书明的脸上露出浓浓的震惊。 咯! 他身上的衣服扣子爆开,身上的骨骼噼里啪啦作响,眨眼间,整个人化作一只人形猛虎。 空气中弥漫的血气,一点点的朝他汇聚。 妖化吗? 顾余生的眉头微皱,眼前的老家伙,与陆晨又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一样,顾余生一时之间又不太明白。 一声唳啸。 大院中燃烧的火把化作一团团焰火,从不同的方向袭向顾余生。 顾余生身影一晃。 诡异般的躲过。 出现在陆书明的身后。 一道剑气从身后穿透了陆书明的心脏。 陆书明身形踉跄,鲜血滴落在白雪上。 他一步步的向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那一尊立在院中的石像。 忽然间。 一股阴风吹灭了所有的烛光。 前所未有的黑暗,袭压在大院之中。 顾余生虽然目力惊人,却也无法看清周围的东西。 那一股阴风出现的时候,他的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莫名的心悸之感,让他下意识的祭出木剑。 他以灵力注入木剑,凭借着剑气的光亮,照亮了陆家大院,顾余生的目光,凝聚在那一尊石像上,陆家人的血正一点点的激活那一尊石像上出现的暗淡符文,红布包裹的石像下方,那一尊神袛好似要苏醒过来一样。 一道荒古的气息,让顾余生后背发寒。 顾余生见状,眼中没有任何犹豫,手腕一动,一招天明地灭施展。 剑的光分成两层,上方如骄阳般照亮大院。 那一尊石像下方则出现一道黑暗裂痕,如同地狱深渊般打开。 咔! 那龟裂的石像中,好似有一只幽虎状的不明灵体在游动,苏醒。 那一股令顾余生心悸的力量,越来越强烈。 那种压迫感,甚至超过那一只出现在青云门护山大阵上方的上古凶禽。 “究竟是什么……” 顾余生的额头不知不觉间已沁出汗水。 好在那尚未完全苏醒过来的不明灵体却被一道黑暗裂隙中涌出的剑芒吞噬,好似被拉入异世界。 恐怖的气息陡然间消散。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一般。 顾余生手指一弹,墙上的数道火把点燃。 大院中的景象再次变得清晰:一道道诡异的血雾依旧向那石像汇聚,陆家的人,悄然间化作一具具白骨。 顾余生再次看向那一尊石像。 用力的挥出一剑。 哗啦。 那一尊石像,如同一堆废石,散落一地。 顾余生凝目看了好一会。 才谨慎的靠近。 他随手一摄,将一块石头握在手中——它的确只是普通的石头罢了。 可刚才那一道恐怖的气息,依旧在顾余生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回到家的顾余生,盘坐修行了一夜。 好在这一夜并没有奇异的事再发生。 天亮之后。 有人发现陆家出事了。 那一座高大的深院没有任何活人。 小镇上的人震惊过后,先是放起了鞭炮,随后拿起香与纸钱,来到村口的那一尊石像前虔诚跪拜。 以灵气裹体的顾余生就站在小巷的门口,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幕。 几天后的清晨。 顾余生在出门时,在门口发现了一车烧得发亮的木炭。 他知道是谁送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卖炭翁的儿子,还是要在黑夜里送炭。 直到他再次经过西街时,才发现陆家高大的院门里面重新住上官老爷。 他们一样做着以前陆家做的生意。 卖炭翁的儿子一样不能自由地烧炭卖 青云镇的人们还是老样子,饭后谈着千年不变的话题,对于陆家人诡异的消失,每个人都相信是口口相传了千年的神明惩罚了作恶的人。 谁死不重要。 只要他们活着。 就会弹冠相庆。 然后继续日复一日的活着。 旧堂巷,顾余生正拾扫庭院的落叶。 孙婆婆提着竹篮敲门进院,她见顾余生扫过的地方,依旧有落叶,停下脚步,语重心长的问道:“孩子,这几天下来,你悟到了什么?” 顾余生放下扫帚,朝孙婆婆躬礼道:“前辈乃是世外高人,还请教我其中的道理。” 听见顾余生的话,孙婆婆佝偻的身子微微伸直了一些。 “你这孩子倒是心思通透,是七秀坊那个姑娘透露了老身的底子?” 第128章 以心磨剑,以酒为生,方为进益 顾余生其实只是想要试探一下,没想到眼前的老人直接承认了,顾余生并没有从孙婆婆的身上感受到任何灵元波动,心中难免惊诧。 这种感觉,他只有在秦先生的身上感受过。 或者说,只有在秦先生盘坐悟剑时,才会有这种浑然天成,与常人一样,又完全区别于常人。 见顾余生不答,孙喜婆才知道自己被诈了,她嘿嘿一笑,蜡黄的脸抖动几下,给顾余生一种异常渗人之感。 如同那一夜他在陆家看见那尊石像一样,非常的恐怖。 若不是知晓这位孙婆婆曾经对自己不错,顾余生都想要拔腿就跑了。 这位老人家,修为绝对不输秦先生,或者说,在境界上,甚至可能比秦先生还要高出半筹。 顾余生虽然不知道授自己剑术的秦先生究竟是什么境界,可他知道,秦先生能斩妖皇! 八境? 还是之上的第九境? 顾余生在青云门见过儒道大儒的风采,能以圣书撼惊雷。 他听过佛家金刚能以肉身不灭修正果。 道家真人驭太虚逍遥四方。 皆为世上高人! 为什么青云小镇会有这样的隐世高人存在? 青云镇外那些古老的石像神袛,究竟隐藏着什么? 顾余生心中充满疑惑,种种猜测在心间萌芽。 孙婆婆这时却将竹篮递到顾余生面前,竹篮里有几件缝制好的白袍,她声音低沉道:“小余生,天冷了,多穿一些衣服,这可是七秀坊最好的布料缝补裁剪的衣服,试试看,当前可能大了一些,等春天来的时候,就差不多合适了。” “谢谢孙婆婆。” 顾余生恭敬的拿起一件衣服,披在肩头。 孙婆婆围着顾余生,一点点的帮顾余生整理衣服上的褶皱,一双浑浊眼睛好似在欣赏自己缝制的衣服,一边围着顾余生兜转,一边道: “小余生,世上的事,顺心顺意就行,你要知道,你离开青云镇三年,这里其实没有任何变化,没人会在意你走了多远的路,也没有人在意你吃了多少苦。 更多的人只怕你长了本事。当年你爹啊,就是吃亏在这上面,青云镇就那么大,陆家没了,小镇真的就太平了吗?” 顾余生若有所思,片刻后,说道:“婆婆,至少我心里的气顺了。” 孙婆婆绕到顾余生的前面,仔细的端详眼前穿着白衣的少年,她的眼眸中,露出些许的追忆,随即又目光深邃的道: “你既然已经踏上大道,就应该远离尘世的喧嚣,若是时间久了,对你磨剑会非常不利。” “晚辈记住了。” 顾余生拱手道。 孙婆婆目光又落在顾余生腰间的木剑上,奇道:“这三年,你就用的这一把木剑?” 顾余生不解。 将木剑平放在手上,目光落在木剑的剑鞘以及那红绳做的剑穗上,他的眼中露出思念与青涩,轻抚道:“前辈,这把剑对我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老身明白。” 孙婆婆收回目光,弯下腰,从地面捡起一块枯黄的槐叶,放在顾余生的面前,遮挡顾余生一边的视线。 “老身不懂剑,可你的剑,缺了些东西。” 顾余生心中惊奇,这件事,秦先生怎么没有对他提起过。 “请前辈赐教。” “你看这一片枯黄的叶子。” 孙婆婆微微把手中叶子抬高一些,在顾余生好奇的目光中,孙婆婆手中的老槐叶一点点的变绿,仿佛恢复了生机。 “枯木逢春?” 顾余生不由地咋舌。ζΘν荳看書 等等,这术法,好熟啊? 青云门中的何红念师叔,似乎也会类似的术法,用来治愈身受重伤的弟子。 然而,没等顾余生脸上的惊诧消失,孙婆婆手上的绿叶又眨眼间枯黄,并一点点的零落在地上。 “障眼法罢了,这世上,只有一种力量可以让枯黄的老叶焕发新的生命,那就是春天的风和雨,那是生命复苏的灵魂。” 孙婆婆说到这,她身体周围的雪花在瞬间消融。 她苍老的手指着顾余生手上的木剑。 “它也应该有自己的生命才对,不应该是如今的样子。” 顾余生惊奇道:“剑灵?” 孙婆婆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我观你气息绵长,其身如玉,基础打得极为牢固,已超越修行者中绝大多数人。” “然而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你的心历练得还不够,别说剑灵不在这把木剑中,就算在,你也绝对无法感应,唤醒,得到认可。” “如果没有剑灵相随,你纵然心通剑意,亦无法在感悟剑道时提升自身境界上的修为,你身上应该有些奇遇,也吞服过一些可以增长修为的东西,可你现在的境界非常模糊,未能做到泾渭分明。你应该有一段时日没有顿悟突破了吧。” 听见孙婆婆的话,顾余生如梦初醒。 他自青云门大比以来,纵然是在那一夜登山突破自我,在剑道上有所精进,可他在自身的修为境界上,可谓停滞不前,他以为这是因为自己三魂过魂桥,与常人不一样而有所耽误,故而并没有太在意。 毕竟在顾余生心中,他三年达凝魂境,已经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无形中,这种思想阻隔了他向前的动力。 顾余生连忙拱手,虚心道:“晚辈该如何历练自己?” 孙婆婆见少年躬身行礼,眼中又露出几分恍惚,她小声道:“村里的老石匠,藏有一块奇特的磨刀石,如果你能让他借你磨剑炼心的话,对你修行大有裨益。” “婆婆,你是说,那位整天背着石像到处跑山的老石匠?” “除了他还能有谁。”孙婆婆说完,又叮嘱道:“你找到他,可别把我给抖出来。” “晚辈记住了。” 顾余生默默记下,送走了老人家,便在屋内打坐,凝视手中木剑。 回想起孙婆婆说过的话,顾余生只觉收获颇大。 剑灵之说。 他自然是知晓的。 他原以为只有真正的好剑,传承之剑,天阶品质及更高品阶的剑,才能蕴出剑灵。 虽然心中有所盼,但顾余生还远未想那么远。 可今天孙婆婆的话,让顾余生心中感到惊喜之余,又觉得有些奇怪,难道青云门中,关于剑道的书记载有误? 顾余生思考一阵,又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那孙婆婆也不至于骗自己。 “难道我这把木剑是天品?” 顾余生随即摇头。 这个念头有些荒谬了。 那年,青云门的掌门玄机子当着那么多青云门弟子的面,将他的木剑折断,那是他藏在心中的痛,也是他对青云门没有任何情感和归属的原因。 若非他父亲的剑在青云。 若非他曾在那一片桃花林留下诸多童年记忆! 他自始至终。 都不会入青云门。 顾余生的手抚摸在剑鞘上,喃喃自语:“秦先生只对我提及剑修其心,则意可成,气可成,势可成,唯独不提剑灵一事,难道是因为我资质愚笨的缘故吗?” 顾余生微微叹息。 秦先生教他的伏天剑诀。 如今依旧只能施展出前四式。 明明他已经进入剑心境了。 后面的五式,一旦暗合剑诀心法,就会有一道阻碍,无法施展。 顾余生盘坐沉思。 窗外又下起鹅毛大雪,放眼看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顾余生心有所念,自然静不下心来修行。 于这茫茫大雪中。 倒是寻人的好时机。 顾余生白衣佩剑,以灵力裹身,纵然是白天行走在青云镇大街,亦非凡人能感应得到。 陆家因他灭门而改换门庭,可小镇依旧。 顾余生这几天彻底明白一件事:世上的不平事,不可强求改变,只求顺心意即可。 青云镇的人间烟火,只是顾余生心中藏着最美好的记忆。 心中念念不忘的记忆,是他的执念。 也是他这些年仗剑的念头。 他怕有一天自己真正的忘记了,那个决然离去的背影。 人间多有不平事。 拔剑的同时,也不要迷失自我,忘了初心。 风雪中。 顾余生在寻找那位老石匠的身影。 平常。 顾余生能偶尔瞧见老石匠背石像行走的蹒跚背影。 在顾余生的心中,这是一个老疯子。 可当他真正要找这位老疯子的时候,却在风雪中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对方。 不知不觉间,顾余生已来到小镇郊外的官道上,目光所及,是那一座破旧的道观。 一缕缕青烟,从道观塌斜的观顶上飘出。 空气中,弥漫着肉的香味。 不知怎的,顾余生的手下意识的就去握住腰间的酒壶,想要整上一口。 “唉。” 顾余生飘然一晃,已出现在道观前。 “方老先生。” 顾余生踏槛入观,惊得老书生方秋凉两手忙把那柴火上的土罐抱起来,往身后藏,咕咕的热气从他背后升腾。 不一会,方秋凉便被滚烫的土罐汤得满脸通红,嘶嘶的吹了吹手,又听那土罐哐嘡一声,就要歪倒。 方秋凉连忙转过身,用两只手当盖捂住土罐口,一脸吝啬与窘迫。 “你这小子长着狗鼻子啊,闻着味来的,去去去,我可没偷别人家的鸡吃,是那鸡不长眼,撞死在我土罐里的。” 顾余生闻言,忍不住哈哈哈大笑。 如同当年懵懂无知时,看父亲与方先生在老槐树下一起品读经典,不知看了什么内容,扬天大笑。 无半点读书人的矜持。 笑着笑着。 窘迫的方秋凉肆意敞怀的大笑起来。 风雪中,岁月蚀刻的痕迹在方秋凉脸上化作一道道沟壑般的皱纹,又被笑容一点点的熨平。 那他鬓边青丝星星点点。 白衣少年同样霜雪满头,一番敞怀大笑,方才觉已多年未曾如此的开怀笑过了。 方秋凉指着顾余生腰间的酒,捻须道: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不须归!你自添一双筷子便是,只是一会老夫喝光了你的酒,可不须哭鼻子!” 方秋凉取来顾余生上次留在架子上的竹酒杯,给顾余生挪了挪位置,让顾余生对坐。 顾余生摘下腰间酒葫芦,于风雪拂过的破观中面对火塘坐下来,豪爽道:“老先生放心喝就是,我有酒一壶,曾敬谪仙人,这酒啊,是喝不尽的!” 方秋凉透过那丝线般柔顺流淌的美酒,凝视眼前的白衣少年,一脸不信的道: “在吹牛这方面,你小子比你爹强多了。” 第129章 老先生雪中授字,大道需如初 顾余生当然不可能告诉方秋凉他曾千山解酒有奇遇,而且那件事,他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只能在心中藏着。 土罐煮着香喷喷的鸡肉。 顾余生在火塘跪坐后给自己添了筷子。 先给方秋凉倒满三杯酒。 每一杯都很满,一滴也未曾溢洒出来。 方秋凉不握酒杯时手微抖,一握酒杯时,稳如老狗。 顾余生也取出竹酒杯,倒酒半杯陪方秋凉。 面对这位曾经教过村里很多人识字的启蒙老师,也曾是父亲的授课先生,顾余生虽然洒脱,却不敢有半点孟浪。 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知礼守节。 等方秋凉先动筷子,尝了土罐中的鸡肉后,顾余生才动筷子。 “别拘谨呀,孩子,人生在世,吃饭很重要的。” 方秋凉三杯酒下肚,脸上多了些红润和血色,身上那种读书人的儒雅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只是他实在不胜酒力,不一会,便已有七八分醉意。 嘴里时不时说着一些子曰,圣人云的口头禅。 顾余生也一直老实端坐着,只要方秋凉酒没了,就给他满上。 方秋凉刚醉后,就一直保持着这种程度的醉意。 土罐里的鸡肉顾余生品尝了几块,的确很美味,但方秋凉并不执着于要多吃几块,或是一定要填饱肚子,或许是很多年没有人陪他说话的缘故,喝了酒后的方秋凉话一直不停。 天南海北的说着,想到哪说到哪,一些天下事,一些小镇事。 方秋凉端着杯盏,那杯中酒仿佛能映照出顾余生的面容,他忽然以筷子敲在土罐上,说道:“倾顾年华天地合,余生遥寄许相思,真是好名字啊,余生呐,你这些年,可还曾学认字?” 顾余生见老先生已迷醉大半,拱手回应道:“方先生,这些年忙于修行,未曾学新字,都是父亲在时所教的那些。” “修行?” 方秋凉好似找到新的话题。 “修行好啊,圣人云:志之难也,不在胜人,在自胜也,我看你进门时,匆匆忙忙,是在追赶自己,还是在超越自己呀?” 顾余生一时怔住,回应道:“方先生,我在寻人,老先生有看见村里的老石匠吗?” “寻人啊。” 方秋凉正了正身子,向前将顾余生看得清晰一些。 “找他修行?” 顾余生点点头。 “算是吧。” 方秋凉忽然捻须,遥指窗外茫茫白雪,叹息道:“你看外面白茫茫的世界,能掩盖大地,自然也能掩盖人,你以为下雪天好寻找人,是不是以为能在雪天一眼看见行走的人?孩子,雪花飞舞的世界,虽然容易寻人,却也容易迷失在这茫茫世界啊。” 顾余生精神一震,连忙将微醺的醉意驱逐出体外,人间清醒道:“愿听先生教诲。” 方秋凉却是哈哈的笑起来。 “没必要寻人,等着就是了,缘分到的时候,自然就会碰见,你尚年少,不知光阴之可贵,心中有峥嵘向上之心,却不知你寻人的同时,也是在流逝自己的时间呐。” 方秋凉说到这,放下手上的杯盏。 脸上的酒气淡去,仿佛在刹那间变回小镇上刻板教条的教书先生:“以你爹当年的本事,足以教你修行,他为何半点未曾指点你?” 顾余生想了想,认真道:“父亲曾说,先生说他未曾攀上青萍山,故而没有资格教我!” “胡扯!我何曾说过!” 方秋凉好似突然间发了怒火,一下子站起来,双手负在背后,凝望着道观里的那一尊古老的石像,忽然间老泪纵横。 顾余生茫然不解。 只当是方秋凉喝醉了酒,忙起身躬礼道:“老先生,我说错话了吗?” 方秋凉凝目那一尊石像良久,才喃喃自语:“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你说说你,千年来,老像虽在,却断了香火之承,佛尚且争香,你却阖目避世,也不怪落得今日这般落魄下场。” 又过了一会,方秋凉才转过身来,一脸的醉意。 “孩子,你父亲当年虽未指点你,却将你打成一块璞玉,自圣人立言以来,教世人修心,修德,修行,三者皆为难也,如今你三者皆具,当不急不躁,修行一途,如识文断字,千古文章,最费思量,且坐下来,我慢慢说与你听。” 在这一瞬,顾余生好似看见一尊三四层楼那么高大的人影站在自己面前,璀璨夺目。 他心中骇然复杂,连忙恭敬的坐下来,如同当年在老槐树下那般,被老先生教认字那样坐得端正。 方秋凉不再饮酒,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重新盘坐在火塘边,以筷子为笔,在地上写了一撇一捺。 “此为人也。” 方秋凉神色肃穆,又在人上添了两笔。 “此为天也。” “修行之路,如同识字,当先知人,后知天。” 顾余生点头。 虽然有所悟,却不知此间何意。 方秋凉似看穿顾余生的心思。 指着外面的雪。 “你且去写个人字。” 顾余生取下腰间的木剑,以木剑为笔。 用心在雪地写下一个人字。 方秋凉没有再示意顾余生接下来怎么做。 但很快,天空落下的雪花,将顾余生写的字盖去,白茫茫的一片。 方秋凉已站在顾余生身旁,问道:“人字还在吗?”薆荳看書 “先生,不在了。” “心中可有人字?” 顾余生答道:“有。” 方秋凉蹲下来,将顾余生刚刚写的字一点点用手刨开,指着顾余生方才写下的字。 “你能写下这个字,是因为你已经早就学会了,但是,你能看得那么清楚,却是因为雪地下的泥地将这个字映衬得清晰。修行也一样,你以为纯粹的东西,未必纯粹,你以为已经领悟的东西,未必真正的领悟了。” 方秋凉起身,用勉励的目光对顾余生道:“孩子,你现在应该先静下心来,你已经被你父亲打磨成一块无暇之玉,可不能在琢刻的时候,出现瑕疵,只要心境平和,很多事,都会在冥冥之中出现答案,这何尝不是一种炼心呢。” 听见炼心二字。 顾余生不由地精神一震。 原来方秋凉从未真正的醉过,他一开始,就看穿了此行寻找磨剑石的深层意义。 他。 才是真正的隐世高人。 “先生,我明白了。” 顾余生抱拳行礼。 方秋凉挥挥手。 “去吧,如同当初你向往最初的那一条道一样,不妨纯粹一些。” 风雪中。 顾余生走得不急不躁。 方秋凉站在雪地中,看着顾余生离去的背影,好久后才默默叹息。 等顾余生彻底消失在雪地的尽头。 方秋凉才转过身,一步步的走进道观。 他的手,轻轻的落在石案上。 轰隆隆! 那一尊石像下方传来沉重的声音。 一只手从石像下方的裂隙探出来,石像一点点的挪动。 一张沾满香灰,惨白无比的老脸逐渐清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老石匠石仓啐一口唾沫,瞪大眼睛,一只手指着方秋凉破口大骂:“方秋凉,我走我的道,你睡你的觉,碍着你什么事,老子身能负山岳,岂会被你压死?” 方秋凉则坐在火塘边,只手握着鸡腿,另外一只手端着酒杯,似笑非笑,“还剩一口汤,你喝不喝?” 石仓拍了拍身上的灰,径直的坐在地上,不知从哪取来一双筷子,往土罐里搅动几下,只捞到一块鸡屁股,一脸嫌弃的道:“现在的年轻人,不懂尊重老人家,也不知道给我留一点。” 方秋凉身子往前,说道:“孩子就尝了个味道,都是我吃的,聒噪什么,你要是嫌弃,鸡屁股也没得吃。” 石仓一口把鸡屁股放进嘴里,细细的品了品,见旁边还留着顾余生之前喝的酒杯,里面有没喝完的酒,满满的一杯,他也不讲究,直接拿在手上,一饮而尽。 “好烈!” 石仓眉毛拧成一团。 “不似人间的酒。” “怎么,那小子吹嘘一句,你信了?”方秋凉浅酌一口,似乎也品出了酒的味道,“我还是喜欢桃花酿一些。” 石仓把土罐抱起来,整罐鸡汤被他喝了一半,长长的吐一口气,挽了挽袖子:“少给老夫转移话题,我这一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你们道家的香火断了,总不能怪老夫吧?今日压身之辱,老夫得讨回来。” 方秋凉盯着暴怒的石仓,缓缓伸出手,说道:“拿出来吧。” “什么?” “拿出来。” 石仓怒道:“什么东西!” 方秋凉目光深邃。 手一直悬着。 “老石,别装糊涂了,你知道那孩子在找什么,避而不见,让孩子一顿好找,大雪天的,你试探那孩子的诚意?我知道你有这个资格考验那孩子的诚心,但老夫要告诉你,那孩子自小失去娘亲,如今连父亲也没了,孤零零的在这世上,这些年吃了多少苦,你还要他多走多少路?” 老石匠暴怒的气息渐渐变得平和,他把两只手拢在袖子里,低下头,说道: “我不过是神牵着的一条老狗而已,哪有资格考验别人,方先生,不是我不交出那东西,实在是那东西被我用来镇压那一尊魔像了,我怕那孩子找到我,我又拿不出来,那孩子眼睛从小就明亮清澈,我看不得他失望的样子。” 第130章 风雪复破观,千年等一人 风雪中,一袭白衣的顾余生回到深巷小院,那上了旧锁的门,在之后的数天之内,都再也没有打开过。 霜雪满院,偶有小鸟落在屋檐下寻找吃的食物。 小屋中,顾余生盘修行。 如同他当初入青云门那样,每天开始吐纳两个时辰,依照太清灵引诀吸纳天地间的元灵之气,将入体内的元灵之气不断的修炼至纯。 待到丹田元灵之气充沛,顾余生则以葫养剑,以三魂入葫,在灵葫中的世界,以念为剑,反复练习剑招基础。 尝试提升每一道剑气的威力,感悟每一招暗藏的剑势,不断的锤炼自己的剑意。 他已入剑心之境,本不用回头修行。 可方秋凉老先生的话,让顾余生彻底的平静下来。 当他日复一日的坚持下来后,才明白温故而知新的意义。 顾余生从基础的十四式中,推测出应该还有第十五式。 他从剑气的变化中,领悟出剑之轻为盈,剑之重为势,也就是说,即便不刻意的去追求一门极为高深的身法秘籍,亦可随着剑的变化,领悟出极为高明的身法。 身变则剑变。 剑动则身随! 剑之势,也非着重于牛虎龙象之力,亦可以轻为重而成势。 其中的变化玄妙。 是顾余生之前从未体悟过的。 青云门大比时,他曾见竹青以剑化明月松间,虽然竹青败于庄七之手,可顾余生自觉操控灵力不如竹青。 细细思来。 其实本身就是剑道上的造诣不足。 同样。 庄七能破竹青的剑招,也非逞斩妖剑之利,而是他将剑的势,凝聚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如同高山流水。 绝非力量达到的效果。 顾余生静下心来。 日夜有所获。 亦不为自喜。 时间如雪,洒落庭院,白了层又一层。 这一日。 顾余生沉浸于剑道修行,以念为剑,忽觉神海本命瓶中的那一把奇特小剑微微颤动,竟在悄然无声间,绽放出第二朵青莲来! “这!” 顾余生神色讶然,心念一动,那一朵青莲飘然而至,落在他的手上。 这些日子。 他未参悟伏天剑诀,更没有参悟青莲剑诀。 可这一朵青莲,在他手中化作一道剑影,须臾间如同实质一般。 他虽然是以三魂凝为魂体,可顾余生却感应到,以魂握的念剑,亦如灵体之剑,具有不可思议的威力。 顾余生心中敞怀豁达。 手握灵体之剑,一剑斩出。 前方的灵葫世界,出现苍夜星辰,枯枝老树,一轮明绽放皎皎之光,洒向世间,他心中所念,一只乌雀落在老树枝桠! 庭前小院,如有一人抬头望明月,乌雀绕树三匝,落枝头时,鸟映月中,又如月藏乌雀。 其剑为景。 清幽之庭。 胜过明月松间! 正是伏天剑诀的第一式——明月别枝! 当顾余生魂在庭中,方觉那天空散发的姣姣月光,实则是他剑气领悟变化到新的境界后映照出的内心。 这一招中真正的杀意,在于剑景生成后,月光在则剑气不消,以树影乌雀星辰为景,可为一方小天地,暗藏封印禁锢的效果。 顾余生心中震惊,却不忘细细体悟施展这一剑时的所思,所想。 只要他心中能够维持剑气不衰,这一招的囚禁封印,就会一直持续。 顾余生尝试着操控剑气。 足足半盏茶的时间,周围的一切景象才渐渐淡去。 “原来我并未真正的了解这一门剑诀的玄妙。” 顾余生暗自沉思。 可就在此时,他只觉神魂疲惫,三魂一淡,回到身体之中。 片刻后,顾余生睁开眼,内视丹田,他近日将灵元淬炼精纯,容纳比往常多了一倍有余,竟然被耗得干干净净。 “原来以剑具象,竟然如此耗费灵力。” 顾余生吐出一口浊气,他摘下腰间的葫芦,浅酌一口,这一口酒,并非寻常,酒中暗藏的灵力,很快让他枯竭的丹田重新变得充盈。 顾余生自窥探到灵葫中暗藏世界后,就将平日所用之物存在里面。 那一日千山解酒,进入迷幻仙境,从酒井中取得灵酒一壶,其量可盛数缸。 这些日子,顾余生忙于静修,每日将灵葫悬于身后墙壁,每日吸收天地灵气,将其化在天上谪仙灵酒中,每一口,都暗藏着天地间最为精纯的灵力。 若是以往,顾余生必然不敢饮用过多。 可他这一次苦修,不仅沉浸于剑道,每日修炼入门的太清灵引诀,日积月累,竟将丹田和经脉都重新扩展了倍余。 容纳灵力之多,完全超出顾余生的想象。 “身体之奥秘,如同苍穹星辰,当真玄妙无比。” 顾余生起身。 缓缓推开门。 寒风吹拂。 其寒之彻,让顾余生也微微皱眉。 他自小长这么大,还未曾见过如此霜寒的天气。 他抬头凝望。 巷子外的那一棵老槐树的枝干上,冰棱延伸垂下。 如千剑万剑。 顾余生若有所思。 自然之妙,亦能布下霜寒剑阵。 再看墙角。 一株梅花在寒冬中绽放。 幽香扑鼻。 恍惚中。 顾余生好似看见那梅花绽放中,有一道倩影飘过。 思念。 忽然间涌上心头。 顾余生摘下梅花一朵,捻在手心,他站在雪中呢喃:“不知敬亭山的风雪,是不是也如青萍山这么大。” 顾余生原本极为平静的心。 如同浪潮中泛起的涟漪。 再难抚平。 他看了看灰暗暗的天空。 身影一动。 飘然间已至郊外。 “方先生。” 顾余生行步至破道观门庭。 没有得到回应。 顾余生不由地加快一些脚步,迈槛而入观,方秋凉未在观中,顾余生的目光,落在那尊古老雕像前的石案上。 一樽香鼎,燃着三柱紅香。 “在这呢!” 顾余生听见声音,顺着香飘起的地方看去,只见方老先生正在道观顶上,用稻草掩盖透风的地方,寒风吹面,方秋凉的鼻子和眉毛上,悬挂着长长的冰棍。 人快变成冰雕了! 顾余生微愣,纵身跃起,将冻得僵硬的方秋凉从道观顶上背下来。 忙不迭的把柴往火塘里添加,让火烧得旺一些。 方秋凉衾被裹身,冷得瑟瑟发抖。 嘴里直嚷道:“酒,来一口酒。” 顾余生连忙倒了酒,又用烧了热水,待方秋凉回暖一些,才开口道:“方老先生,要不,您去我家那住吧。” “不去。”方秋凉摇头,“老夫不喜欢你隔壁的老婆子,和她住,阴气比这天还冷。” 顾余生看着破旧道观上的瓦脊和空洞,又看了看面色发白的方秋凉。 “方先生,我来替你修好这道观吧。” 方秋凉认真的看着顾余生:“你行不行?” 顾余生点头道:“应该不难。” 方秋凉莫名的笑了笑,“那我乐得清闲,你能修好这道观,也算功德一件。” 顾余生挠头道:“方先生,我只是觉得这天太冷,没别的念头。” 方秋凉似乎特别在意这件事: “你小子真的是那么想的?” “嗯。” 顾余生走到破观小院,围着外院转了一圈。 很快奔向青云镇。 没过多久。 顾余生推着一辆独轮车来,上面装了青瓦和稻草。 卖炭翁的儿子恭良也跟着来了,在小院外烧了一塘火,挖来一些深层黄泥与米浆一起和了。 顾余生则是临时搭了一个梯子,搭在破旧的道观上,把青瓦一点点的往道观顶上搬运。 卖炭翁的儿子恭良也想上道观去帮忙,还没到道观顶,总是踩不稳那梯子,接连摔倒了好几次。 无奈,顾余生只能一个人在道观顶上,把搬上去的青瓦铺上,把稻草捆扎塞在当风口,一步步的修复道观。 方秋凉始终没有帮忙,他就站在道观的石像前,凝望着那三柱好似永远也烧不完的香。 直到黄昏时分。 破旧的道观终于盖了新顶,稻草与青瓦黄泥交混,虽然看起来依旧有些破旧,潦草,但霜雪再也吹不进来了。 “方先生,我送恭叔回去,明天一早,我再来看你。”顾余生走了一段,又折回来道:“方先生,你那鸿雁,真的能寄书信吗?” “能,能的,明天你来,我让那鸟给你送信。”方秋凉站在道观门口,双手拢在袖子里,那一只奇特的鸟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落在他的肩头。 目送顾余生和恭良推着独轮车消失在黑夜。 方秋凉才回到道观,他转身,噗通一下磕在那一尊石像前,额头乌青,他声音颤抖道:“道尊,一千年了,弟子等了一千年了啊!” 归途中。 恭良推着独轮车,他的面目黢黑,顾余生不急不慢的跟着。 “公子。” 恭良忽然停了下来,回头朝顾余生躬礼。 “恭叔,你这是做什么?” 恭良开口道:“公子做了好事,世人不知道,但我必须知道,陆家的人死后,镇里的郎中亲自到我家多次,我娘的腿疾已经好多了,等春天来,就不会再受罪了,今天能帮上公子的忙,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福分。” 顾余生连忙避开正面。 “当年恭老爷子送我半车木炭,才让我在那个冬天没有冷死,恭叔,这事我心里记着呢。” 恭良推着独轮车继续向前。 快到老槐树下时,恭良又才开口问道:“公子,今日你以梯子攀爬上道观,不觉得冷吗?” “冷吗?” 顾余生茫然。 “不冷啊,我年轻,抗冻。” 恭良闻言,没有再过问,推着独轮车往家里走,他走路有些不自然,好似脚步很沉重一样。 顾余生神色莫名。 他回到小院,只觉今日做了一件愉悦的事。 这些日子,他虽然静心苦修,可也有些疲乏,躺下后,心思放空,不一会,就呼吸均匀,陷入梦乡。 黑夜笼罩在青云镇。 一只鸟飞来,栖息在老槐树上,它的一双眼睛,盯着那深巷的尽头。 不一会。 那深巷中,老妪提着灯笼缓步走来。 她抬头凝望那一只鸟。 忽然将手中的一根针掷出。 噌的一声。 其针如鸣。 那鸟振翅飞走。 孙喜婆眉头微皱。 待她佝偻着返回小院时,却见小院中多了一道挺拔清朗的身影。 “你来做什么?” 孙喜婆的目光变得深邃无比,藏在袖子中的手指,钳着数枚寒光闪闪的绣针,如临大敌。 第131章 方秋凉与喜婆交锋,顾余生寻书箱 方秋凉站在孙喜婆的院子里,双手负背,灯笼映照的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缓缓的转过身来。 灯笼映衬在方秋凉的眼眸中,微微闪动。 光照在他身上,晦暗不明。 方秋凉的声音有些苍老。 “喜婆,你在这镇上活的岁月,也快有那一棵槐树那么久了,有什么事情是你自己解决不了的呢,你明明知道陆家的院子里封存着什么,偏偏让那孩子去冒那么大的风险。” “哦?你在对老身说教?” 孙喜婆提着灯笼,浑浊的目光好似黑夜下的苍穹,深邃不见底。 方秋凉的傲然站着,回答道:“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也没什么不可以,我也教得了你。” 孙喜婆苍白的手指捻了捻发寒的针,指尖一动,数枚针消散无踪,她看一眼顾余生所在的小院。 “老身只是想要确认一下那孩子的心是否还如当年那样善良而已,怎么?你方秋凉当年收顾白为弟子,害了他一生。 老身连试探一下那孩子的心性也有罪?你弃道从儒那么多年,本事不见长多少,却学会了读书人那一套虚伪?若是这样,老身倒要伸量一下你真正的本事!” 一个奇特的木偶从孙喜婆袖中飞出,须臾间从木偶中吐出万千绣花针。 暴雨梨花般的针影与天空垂下的细雪交映。 眨眼间将整个小院洒满。 方秋凉一动不动,脸上透着几分悲凉,他忽的将袖子一拂,整个小院中,无论是细雪,还是那些绣花针,都消融不见。 他再随手一拍,那一只木偶哐嘡一下挂在槐树上。 孙喜婆佝偻的身体诡异向前一倒,化作一件花布衣服。 墙上的影子中,探出一只诡异的手,竟是将方秋凉落在墙上的影子抓入地面。 下一瞬。 那老槐树上的木偶睁开眼,泛着诡异的寒芒。 只听那木偶口吐人言:“方秋凉,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你的三魂被我封住其一,可还有本事可以施展?传说中的道门天擎,也不过如此而已。” 方秋凉依旧站在原地,自始至终,他都未曾挪动一步,他只是低头看一眼消失的身影,随手一摄,将那挂在墙上的灯笼抓在手中。 随着他的手轻轻一点,只见灯笼中的灯芯微晃,雪花飞舞的地面上,又重新凝聚出他的影子。 方秋凉将手中的灯笼随手一丢,挂在门上,只见那灯笼外表渐渐泛起纯阳之火。 火光中。 孙喜婆的身影一点点的变得凝实物。 方秋凉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衣服,淡淡的道:“喜婆,闹剧就到此为止吧,都给彼此留一分颜面。” “哼。” 孙喜婆随手一拍。 身上燃烧的火焰一点点的泯灭,她看方秋凉的目光,变得更加的冰冷凉薄。 方秋凉身上的气息淡去,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鬓发星星的教书先生,他面有愁思,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如果你觉得当年的事老夫有错,那这个错,老夫背了,可有一点,我希望你记住,只要老夫在这镇上一日,就不允许有人把那孩子一步步的引进黑暗,喜婆,那孩子从学会说话开始,叫了你多少声婆婆,那么善良的孩子,都不能让你冰冷的心在阳光下晒得暖和一些吗?” “呵呵,老身若是真的心冷似冰,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余生恐怕在某个深夜里就冻死在槐树下了,方秋凉,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孙喜婆眯起眼睛。 “当年顾白若娶的是桃花坞边邂逅云丫头,没有听你的话去仙葫州,今天你也不会住在那破道观里风餐露宿,更不会有村里那些孩子对着你道家的香炉撒尿!” 方秋凉高大的背影仿佛一瞬间矮小了许多。 他凝望着落下的雪花,任由雪花洒落在他单薄的布衾上,好一会,他才道:“从今天起,没有破道观了,顾余生修好了破道观。还有,那个被撒过尿的香炉,被他摔碎了,你说,这样善良的孩子,难道不值得我亲自来一趟吗?” 孙喜婆苍老而佝偻的身体微微一抬,她的眼中露出几分不可思议,奇道:“他怎么做到的?” “一把梯子,一双手,一颗热忱的心。” 方秋凉在说这话时,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孙喜婆皱着眉头:“那又如何?当年他一个人孤零零时,可未曾见你出手帮一把,他的善良,跟你没有半点关系,还有,他一身的本事是背剑人所授,想要改换门庭,拜你为师,那孩子未必愿意。” 方秋凉目光变得深邃,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有自己的路要走,过多的因果,他顾余生承受不住,总有一天,他会从自己走过的路上悟出自己的道理来的。” “呵呵,你自己都办不到的事,凭什么要寄托在那孩子身上,你要真有本事,把这天捅破了,否则,我宁愿他像小镇上的凡人一样,娶妻生子,平平凡凡的过一生。” 孙喜婆随手一招,将那老槐树上的木偶抓在手上,一步步的朝里屋走去。 “明天老身就动身去出一趟远门,看看那孩子究竟看中了哪家姑娘,既然他的心是善良的,老身保他一世的平安。 这世道黑也好,白也好,总得选一种活法……至于你们那些逆天的想法,老身可没什么兴趣,当人也好,还是当神明的狗也罢,老身早就厌倦了,以后别来烦我。” 方秋凉看着那一道关上的门,一个人站在院中良久。 片刻后,他抬起手,那一只奇特的鸟儿又落在他的掌心,方秋凉道:“以后就在这老槐树搭个窝,别再跟着我,养不起。” 翌日清晨。 睡了一宿的顾余生精神饱满。 他走出庭院,伸了个懒腰,他发现天空虽然洒着雪花,却没有了昨日的森寒。 那墙角的梅花,更加美丽动人。 顾余生想了想。 摘下一朵。 朝东郊外的道观走去。 来到昨日刚刚修好的道观前,顾余生见方秋凉今日换了一身儒衫,气色似乎不错,他躬礼道:“方先生,我想寄梅花一朵,你那鸿雁鸟能捎带到敬亭山吗?” 顾余生的话刚落,只见那鸟便已落在道观上方的稻草上,一双眼睛盯着顾余生,头左右歪动。 “真有心上人了啊?” 方秋凉目光落在顾余生腰间的木剑剑穗上。 “姑娘送的?” 顾余生有些青涩的挠了挠头。 “我就是想告诉莫姑娘,今年的雪和梅花都很美。” 方秋凉一脸和蔼:“没别的了?” 顾余生手握一朵被冰封在冰里面的梅花,支吾道:“没了。” 方秋凉手指一动,那鸟儿飞下来,在顾余生的身边盘旋几圈,忽然张开嘴喙,一股奇特的吸力出现,将那一朵冰封的梅花吸了进去。 那鸟儿振翅而起,凌空盘旋间,翅膀越来越大,眨眼间驭青云而起,展翼竟有数十丈,几个腾挪间,已向南化作一个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顾余生抬头凝望苍穹,良久后,他才收回目光,看着站在道观门口老神在在的方秋凉。 “它真是鸿雁?” “嗯,给钱。” 方秋凉朝顾余生伸手。 顾余生取出几锭银子递过去,“方先生,够吗?” 方秋凉接了银子,咳嗽道:“不太够。” 顾余生准备再掏掏。 却听方秋凉道:“给我一杯桃花酿就行了。”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酒葫芦,给方秋凉倒了一杯桃花酿。 方秋凉一个人站在道观门口细细的品,却不让顾余生再进道观了。 顾余生这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方先生,我记得当年我父亲有一个装书的背箱,后来不知所踪,我在家里也没找到,不知道有没有放在你这里?” 方秋凉有些意外。 “你要走你父亲的路?” 顾余生摇头道:“就是想找回那个书箱。” “没在我这里。” 方秋凉指了指道观里面的书架。 “我这些年的存书都在这里了,我记得你父亲游历仙葫州时,倒是每次都带上。” 方秋凉见顾余生的眉宇间有沉思,略作沉吟。 “在仙葫州与青萍州的边境上,有一间茶馆,你父亲每次游学,都会去那间茶馆喝上一碗仙云茶,那也是你父亲平时最爱的落脚点,或许落在那了也不一定。” 顾余生眼睛明亮,拱手道:“多谢方先生告知。” 顾余生的脑海中想起那一夜莫大儒交代他的事,桃花林的那一间院子中,还存放着莫大儒放的几册书,他下山时,特意去看过那几册书,他知道,那几册书异常的重要。 重要到顾余生都不敢轻易的把它们带在身边。 顾余生也明白,想要再次见到莫姑娘,只能完成莫凡尘的重要委托才行。 在这之前,他还要借宗门的监天镜,探查当年他父亲斩妖之事。 他在青云镇已经待了不少日子,都没有妖兽来袭,料想近期就可以完成宗门事物殿发布的任务,到时候就可以回青云门找何红念借看监天镜了。 顾余生暗中思忖着未来自己要做的事,却听方秋凉道:“想要去仙葫州与青萍州的边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年青萍州大妖入侵,那些妖兽多是从仙葫州过来的,斩妖联盟关闭了去往仙葫州的几条要道。只能从四方城出城,而且要在四方城的城主府登记造册,办相应的边牒,总之是有些麻烦的。” 说完,方秋凉又指了指西边绵延的青萍山脉:“当然了,你要是能跃过青萍山,倒是最近的道,也不用那么麻烦。” 四方城? 听见这个名字,顾余生的心咯噔一下。 他记得何红念说过,当年他父亲出门斩妖,就在四方城外,是四方城城门上的太虚珠记录下了当年的那一幕。 他光想从何红念那借到监天镜,查探当年之事,却忽略了最原始的存在。 何红念迟迟不肯借他监天镜,万一其中有隐情和阻力呢,这次下山,倘若自己悄悄去四方城,不是有机会查出真相吗? 想到此。 顾余生的心中开始暗自盘算,如何在悄然中行事。 第132章 梅花许梅花,他念她亦念 时至隆冬,苍山覆雪。 整个敬亭山如同一对淋雪的恋人矗立在云海之中。 云海之巅,书山之脚。 穿着霓裳的莫晚云翩若惊鸿,修长的身影站在风雪长廊尽头,鬓边染尽霜雪,青丝长发,雪花满髻。 她的眼眸明亮如星,遥看云海尽头的另外一座山。 倩影伫立良久,幽幽叹道:“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可惜那一座,不是青萍山。” 莫晚云伸出手,雪花一片片落在玉手,她盈步走到长廊的另外一边,驻足在那一株盛开的寒梅前。 她的指尖一点点的靠近那盛开的寒梅,最终离梅花还有一点点距离时停住。 她想起遥远的地方,那一间桃花林,那一座小峰,也有梅花开过。 雪花滑落眼角,一点点的迷乱了眼。 恍惚中,她想起那个瘦弱的少年,那个一年一年的在她记忆中长高,长大,双眸清澈的顾余生。 不知道唤醒了记忆中的哪一件事,莫晚云的嘴角微微扬起。 她其实是想要摘取一朵梅花做寒冬的念想。 可惜,眼前的梅花,是敬亭山的梅花,不是青萍山的梅花。 就在她感到有些遗憾时,一只鸟从云海中出现,它的身影极大,好似从苍穹落下,振翅卷起的狂风,吹拂着莫晚云身体周围的雪花。 她忍不住的用手遮面,眼中露出些许惊诧。 她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鸟。 它实在太快了。 快到一眨眼,这只鸟就栖息在她面前的腊梅树上。 莫晚云暗自戒备。 却见它忽然展开翅膀,从嘴喙中吐出一阵奇特的罡风,只见那罡风中,有什么东西落下来。 莫晚云已凝气在指尖,目光扫过那罡风中的东西时,她的身体颤了一下。 啪嗒。 包裹着一朵梅花的冰块,掉落在莫晚云的掌心。 冰块沁骨。 那里面冻着的梅花,绽放得极为灿烂! 她甚至能闻见梅花的幽香。 莫晚云的手,紧紧的握着那一块冰,怕它化了,又怕自己的温度溶解不了那一朵梅花。 风雪中。 她凝目久视,看着看着,嘴角扬起迷人的笑容,两滴晶莹的泪水,却悄然间落在掌心的冰块上,热泪融化了冰,那一朵梅花在玉手。 这时,那一只鸟儿有些不耐烦的振翅欲飞走。 “等等!” 莫晚云轻喊一声,她摘下一枝梅花,递到那鸟的面前,一脸的虔诚和恳求。 “能帮我带给他吗?” “这是敬亭山的梅花。” 拥有着上古灵禽血脉的青鸟歪着头,凝望着眼前白衣姑娘手上的梅花,它拥有千年的智慧,凭借着一双巨大的翅膀,跃过无数座山,人类在它眼中,如蚂蚁一样微小。 唯独它不懂人的心思。 他送一朵梅花给她。 她又送一枝梅花给他。 遥飞万里。 自己看自己的梅花不好吗? 青鸟不懂。 却也不好拒绝眼前的姑娘。 她的眼泪如珍珠一样。 反正也是要飞回去的。 青鸟嘴衔梅花,再次振翅高飞。 “谢谢。” 莫晚云手捧梅花,坐在廊前,凭栏倚杆。 那萧萧风雪眼中飞,不及梅花低头闻。 一阵脚步声打乱了莫晚云的思绪。 她悄然把那一朵梅花深藏,转身走到廊前,只见圣院书山一大儒缓缓走来,身后跟着数十名书山弟子。 这些书山弟子一落地,就各自散开,将整个风雪庭团团围住。 人群中,莫晚云看见了他的父亲莫潇湘,正对着神色肃然书山教谕大人赔笑,那笑容中暗藏隐忧,以眼神不断的对莫晚云暗示着什么。 莫晚云上前停步,不卑不亢:“晚云拜见教谕大人,诸位掌谕,圣院学长。” “晚云拜见父亲。” 莫晚云转身盈盈一福,落落大方。 圣院教谕尹参本来神色中暗藏急躁,见莫晚云施礼大方,礼节方面极为得体,勉强压下情绪,开口道:“莫小姐,你既已在书山脚下,为何迟迟不入圣院?你爷爷可曾归来?” 莫晚云眼中露出些许哀伤,轻轻摇头。 一名掌谕则没有耐心,直接开口道:“那圣院的书呢?可曾带回来?” 莫晚云取出一个小书箱,将其递了过去。 “这是我爷爷拓抄的。” 几名掌谕,学官,教习连忙上前,将那书箱团团围住,各自施展不同的校书手段,一一查验。 教谕尹参眉头紧皱,说道:“丘掌谕,司掌谕,速速将这些书送往圣院。” “是。” 两名掌谕,带着十几名圣院弟子,护送着那一书箱,凌空飞去,其阵如雁行,格外谨慎。 莫晚云的父亲莫潇湘暗自松一口气。 可他气还没理顺,就听尹参质问道:“莫小姐,还有百册圣人传承之书呢?” “我不知道。” 莫晚云摇头。 “应该在爷爷身上。” “哼!” 刚才那位掌谕冷哼一声:“莫晚云,你是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你爷爷带着圣人之书,前往天妖城,投奔妖圣去了!” 莫晚云的娇躯颤了一下,清澈的眼中顿时蒙上一层迷雾,一脸难以置信:“不,不会的,我爷爷不会那么做。” “呵呵,此事,是书山的弟子亲眼所见,还会有假?今日我们前来,就是为了核查此事,若你能交出所有的圣人之书,事情尚有回旋的余地,若不能,你们莫家,将被处叛族之罪!” 莫晚云不由地后退一步,贝齿轻咬,她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却见莫潇湘更是惊得额头冷汗涔涔,早就失去了冷静,急迫道:“女儿,快呀,把剩余的书拿出来。” “父亲……” 莫晚云如遭雷击,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本来想要解释遭袭的过程,可她看见那一张仓惶失措的面容,连解释的心都没有了。 因为她明白。 这是一个局。 一个远远超过她目前能解开的局。 猛然间。 她想起那一年在青萍山脚下与那一身泥泞少年的相遇。 她原本以为与顾余生相处三年,就能够感同身受。 可现在。 她才明白过来。 这世上的苦难。 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原来那么多年。 他一直在痛苦中坚韧前行。 莫晚云于绝望中,想起那一张镌刻得无比清晰的脸庞,以及那一双无比清澈的眼睛。 如同顾余生那样,莫晚云双手作揖,不卑不亢。 “教谕大人,晚云愿意入书山,受圣人戒训三载,愿意进学海,渡无涯之舟,取回圣人之书,以证昭昭之心,还我一个公道,还我爷爷一个清白。” “晚云,你疯了!”莫潇湘一脸仓惶,“你一个女子,哪里能受圣人戒训,如何能渡学海!” 莫晚云不言。 但她的目光,坚定无比。 教谕尹参双手负立,冷冷的道:“千百年来,无人渡过学海,无人可受圣人戒训,别说三年,就是三天,也没人能坚持得住,莫晚云,你当真想好了吗?” 莫晚云再次行礼,默然无声。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决心。 尹参拂袖转身向前,身影飘荡空中。 “随我回圣院,请院长,大教谕,大学正定夺不迟。” …… 青萍山。 原本众长老和弟子,都已做好隆冬绵长的准备。 然而最近数日,青萍山的寒气,却在悄然间褪去,青萍山脚的春风,比往年提前了近一个月。 天工峰。 青萍山的护山大阵中枢机要几乎都在此处。 重重禁制深处。 一枚枚古老的铜镜泛着不同颜色的光,映照在穹顶上的八卦镜上。 玄机子盘坐在八卦镜的下方,手持掌门令,正不断的操控着护山阵法。 一枚传音符从外面飘进来。 玄机子接过传音符,沉吟片刻,手一挥,打开了阵法通道的一条路,不一会,落尘峰的何红念缓步走来。 “掌门师兄。” “师妹,找到文宗师兄的下落了?” 何红念轻轻摇头,但还是说着宽慰的话:“我已经派十多名长老专门负责此事,一旦寻到文宗师兄的下落,就会立即发回令符到宗门来的。” 玄机子沉吟不语。 他看一眼站在原地,凝望周围铜镜的何红念,“师妹还有别的事?” “师兄,青云门大比前,我对顾余生做过承诺,许他用监天镜查看当年的事,距离青云门大比已过去数月,我当初以任务让他下山,一时半会回不来,若他回来,可不好再拒绝了。”何红念话说到这,不再往下细说。 玄机子起身,在阵法中枢来回踱步,片刻后,他才开口道:“师妹,当年监天镜中的内容,我刚刚删了。” “什么!” 何红念一脸错愕。 “师兄,你……唉。” 何红念不断的捻着檀珠。 “我真是不明白,你愿意耗尽一生的血气,重塑青云门之风,好不容易让六峰的弟子恢复曾经的志气,为此不惜得罪四剑门,树敌四方,既然你将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给下一代,为何面对顾余生时,就那么无情,对他有无尽的苛责?” 一向和善的何红念脸上渐渐的露出煞气。 “师兄,你明明知道,若无那一把剑在那,顾余生他根本不会出现在青云门,更不愿意在青云门待上片刻,他心中的坚持,无非就是想要自证,自清,他不是为了自己,他只是想要以一个儿子的身份,证明他的父亲没有错,你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师妹,我原以为,你是理解我所做的一切的。” 玄机子的神色淡然,眼眸深处,血丝遍布。 何红念忽然扯断了檀珠佛绳,佛珠洒落一地,她眼中满是哀伤。 “师兄,我能理解你任何事,可唯独在这一件事上,我无法理解,若天下至孝也有错,那错的就是这整个天下!” 玄机子亦是面露疯狂:“呵呵呵,这天下,有对过吗?如果错下去,他顾余生就能活命,苟且,那我宁愿一直错下去,就怕有一天,他顾余生想要踏足那个禁区,自寻死路犹不自知!” 第133章 森林寒鸦神像,鸡鸣惊魂 深巷。 小院。 残阳斜照。 别霜离雪的芦花在风中轻轻飘荡,漫天飞舞。 深秋一场霜雪,一下至隆冬。 以至于深秋的离别,好似在凛冬的末梢,才一点点的呈现出来。 人间的离殇,如同一眼望去青萍山脚,芳草萋萋。 苦修近一月的顾余生推开院门。 芦花拂面过。 他看着山脚退去的霜雪,以及被霜雪打落得光秃秃的树杆。 人间的萧瑟,莫过于此。 他走到小院中间。 墙角的那一株梅花已谢,零落在泥土上,如同飘零无根的浮萍。 然而。 春天的风还没有来。 顾余生如平湖一样宁静的心,忽然间泛起点点涟漪。 天空一声啼鸣。 那一只隆冬高飞的鸟儿,终于振翅而来,俯冲直下,落在那高高的老槐树上。 顾余生本来有些低沉的心,忽然间充满期待。 他抬头。 眼眸中映照出一支犹自盛开着的梅花。 “莫姑娘。” 他的手伸在空中。 又恍然惊醒。 他纵身一跃。 要取梅花。 那鸟儿却横空飞起,似乎有些藐视顾余生。 “你这夯货,小心别弄坏了梅花!” 顾余生自忖这一月潜心修行,修为日益精进,身法飘忽,更是比以往快了数倍,然而却拿捏不住这一只鸟儿。 无奈落在院中,想了想,取出一些桃花酿倒在小院的瓶子中 “谅你也喝不着。” 顾余生知道方先生养的这只鸟儿极为神奇,必然是通了人性的,将酒置放于瓶中,看它奈何? 空中青鸟盘旋几圈,将口中那一支梅花丢给顾余生。 振翅落在小院,歪着一对眼睛盯着顾余生看了片刻。 忽然一爪将那瓶子击碎。 凌空飞起,将筑巢在老槐树上的寒鸦一爪摁死在顾余生的小院。 青鸟对着顾余生怪叫一声。 随即占了它的巢穴,再不出来。 它飞倦了。 懒得搭理如此弱小的人类。 顾余生看着地上惨死的寒鸦。 久久无语。 这一辈子。 怕是与佛无缘了吧。 顾余生将那一只惨死的寒鸦提起,纵身一跃,已在郊外深林,他本来随便准备丢进土坑里,忽见前方有一尊石像,面前香火鼎盛。 顾余生便把那寒鸦塞到石像的下方。 “早升极乐。” 顾余生转身离去,他点亮烛光,在窗前凝望那一支梅花,手杵着下巴,待手肘有些麻木时,轻轻一动,灯花落桌,顾余生取来一本书,将梅花藏在其中。 这一夜。 顾余生少眠。 后半夜,他隐约间听见奇特的声音。 恍恍惚惚的睡去。 郊外后山的深林中。 那一尊石像前的香火燃尽。 石像上方,一群群寒鸦盘亘,哇哇哇的嘶叫着。 幽暗的森林中,一层迷雾渐渐变浓。 好似有奇特的脚步声整齐无比,从迷雾中越来越近。 那矗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石像,眼中忽然一点点的渗出黑色的血水。 小镇的星星火光偶尔透过迷雾照过来。 依稀间好似可以听见低沉的私语。 久久不息。 那一尊石像,好似在迷雾中一点点的挪动。 然而。 一声嘶哑的鸦啼! 从石像台子下方传出。 迷雾中,先是有一只寒鸦的影子飞出,在空中逐渐化作一高大诡异的身影。 那身影的头一点点的转动。 黑色身影中。 他的眼睛一点点的睁开,暴怒的声音低沉,回荡在森林之中。 “卑微的下界虫子,胆敢镇压邪鸦之眼……” 那一道诡异的身影话还没说完,他那一双诡异幽亮的眼睛中,忽然涌现出万千诡异的幽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这是?” 一只魔气涌动的手,忽然从迷雾中探出,一把将那幽影抓在手上。 迷雾中。 好似一潭无边无际的黑水池突然间沸腾了一样,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啊!” 一声惨叫。 那一道黑影被一点点的拉入巨大的黑池之中。 隐约间,有咀嚼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迷雾一点点的朝着青云镇飘去。 就在此时。 青云镇中有一声鸡鸣。 快弥漫到青云镇城郭的迷雾,被一阵风悄然吹走。 依稀间,有兵荒马乱的声音远去。 唰! 在床上浅睡的顾余生,猛然间睁开眼。 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伸手往额头一摸。 手心全是冷汗。 “嗯?” 顾余生推开门。 东方渐白。 忽然有一阵早风吹来,他一瞬间变得清醒无比。 “一个噩梦吗?” 顾余生神色疑惑。 他虽然清醒,可心中那一道莫名的心悸之感,犹自在心间回荡。 “难道是最近凝练神魂,出了差错?” 顾余生连忙内视自身,体内的丹田充盈,只是气血有些微浮,流动得稍快。 借助晨曦微光。 他心神一动,他的眉间,出现一把细密铮亮的飞剑。 一个月的苦修,他终于将自己的本命瓶映照内心,凝聚出一把飞剑来! 他现在的境界。 已是第四境凝魂境大圆满。 下一个境界。 则是合道境! 所谓合道境,是将自身修行的术法,修行与本命瓶彻底融合的过程。 顾余生心中的道,是剑道。 那他想要入第五境,则是以自身的剑,与心中的那一把飞剑融合。 感应着本命瓶中暗藏的飞剑,顾余生仔细的审视良久,他如今三魂合一,化作神魂,再次来到那一座曾经被斩断的魂桥前,那一座魂桥,是由圣人之尺化为桥相连,顾余生将自己的三魂走到那魂桥之上,犹自感觉到那神桥下方的深渊,仿佛连通着传说中的九幽黄泉。 他不敢大意,悄然运转神游赋,将自己的三魂包裹,安然的退了出来。 “以我现在的体魄,不应该会冒冷汗才对。” 顾余生心中茫然。 他本来想要在近期突破至合道境后,就去一趟四方城。 可眼下,他需要一个解惑之人。 顾余生自然想到了巷子另外一端的孙婆婆。 晨光中。 顾余生来到深巷的另外一端。 那一道门依旧紧锁着。 已经有很长的时日了。 自从知道孙婆婆是隐世高人后,顾余生倒也不担心她因为年迈,在某个寒风中悄然去世。 顾余生又想到了郊外道观的方先生。 顾余生在小镇上买了一些吃食。 往村东口走去。 还未出青云镇。 就见前方吵吵闹闹。 几名年轻力壮的家丁将前方的街道堵住,外面围满了小镇里面久住的老人,小孩和中年男女。 “打死他。” “打死这个偷鸡贼!” “把鸡笼打开,看看偷鸡贼是谁!” 吵嚷的声音,原本是无法吸引顾余生的注意力的,毕竟这座小镇人虽然不多,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如同一个死循环,天天都在发生着。 鸡鸣狗盗之辈。 不足为怪。 顾余生虽然无心过问这些人间事。 可他的神识太敏锐,以至于前方正在发生的事,都映在他的脑海中。 众人围着一个青布盖着的巨大鸡笼,那鸡笼里面还藏着一个人。 鸡笼外面,洒落一地的鸡毛。 “大伙让开一些,看看这偷鸡贼是谁!” “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啊。” “偷到我们万家头上来,有你好果子吃!” 这些家丁的衣服顾余生看着眼熟,仔细一想,那不就是曾经陆家的下人穿的吗,如今,那陆家的高门大院,被万家老爷给占了。 必然是有些来头的。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一名家丁让小镇的人都提起了好奇心后,伸手往那青布一揭。 鸡笼中。 那一道身影一点点的显出来。 正往前走的顾余生,忽然眉头一皱。 他眼眸中露出一丝愕然。 手指轻轻一点,一道劲风吹拂,他化作一道青影出现在那鸡笼身边。 连带着鸡笼一起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漫天洒落鸡毛和鸡屎,落在地上,落在那些家丁的头上。 有人往头发上抓了抓,往鼻子嗅了嗅。 整个人傻在原地。 “妖兽入侵啦!” 人群中,不知道谁恶作剧般高喊一句。 刹那间。 街道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四散而逃。 留下跑掉的鞋子,乱飞的鸡毛,还有抛在空中的烂菜叶。 郊外。 无人的官道上。 顾余生放下手上的鸡笼。 他往前走了几步,面对着东升的朝阳,光洒照在他的脸庞上,也洒在身后的那个巨大鸡笼上。 青布一点点的掀开。 满头鸡毛的方秋凉吐出一根鸡毛,不断的用手拍打着褶皱的衣服,他面对着升起的太阳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一脸留恋世间美好的表情,吐一口气,叹道:“太阳升起来了,好,好啊。” 顾余生等方秋凉抹去身上的鸡毛。 才转过身来,看一眼那鸡笼中的几只咯咯咯的母鸡。 轻抚额头。 “方先生,您这是偷上瘾了啊?” “胡说八道!”方秋凉挺了挺身子,“老夫是读书人,你竟说出如此粗鄙不堪的话。” 顾余生干咳一声。 “那鸡笼睡得香甜一些?” 方秋凉不答,只是默默伸手往鸡笼里一掏,掏出一只大红冠公鸡出来,那公鸡犹自保持着打鸣的样子,却已经死了。 方秋凉把鸡笼塞到顾余生手上,挥了挥手。 “别傻愣着了,把这些母鸡带回道观炖汤……” 顾余生指了指方秋凉手上的大公鸡,“这一只呢?” 方秋凉往森林走去,边走边道:“埋了。” 顾余生调侃道:“那多可惜。” “你还小,不懂鸡。” 方秋凉真的把那一只鸡埋进森林,快步跑来和顾余生汇合。 “走走走,别被抓住把柄。” 第134章 道佛交手,摧山震雪 往日破旧的道观被方秋凉打扫得干净无比。 道观外围新竖了一排栅栏,虽然没有人来道观烧香,可顾余生能从方秋凉大快朵颐啃鸡肉的面容上看得出,他对生活在这一间道观非常满意。 顾余生没有去吃土罐里煮的鸡肉。 对他而言,方秋凉可以偷小镇的鸡,他虽然没法阻止,却也不会伸筷子去夹了吃。 方秋凉也不在意。 他好似真的很饿,不仅将一大土罐的鸡肉吃了个光,就连顾余生买来的,也被方秋凉一顿给解决了。 看着顾余生愕然的表情。 方秋凉满足的拍了拍肚子,说道:“这是我该得的,当作村里人的孝敬。” 顾余生不理解,但也没有追问。 他知道。 孙婆婆是一位隐世高人。 那这位教人识字的老先生,也一定是,在他的记忆中,这可是父亲的启蒙老师啊。 顾余生抬头看着道观的瓦顶,有些奇怪的说道:“方先生,我本来以为今年冬天会很冷,可自从这道观有了顶,青萍山脚下的雪就停了,你说怪不怪,方前辈,这世上的神明,真的会庇佑苍生吗?” 方秋凉放下筷子和酒杯,认真的想了想,反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是神明?” “我不知道。” 顾余生摇头。 这个话题,如同苍穹一样虚无缥缈,顾余生并不想谈这些不切实际的。 他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起身作揖,开口请教:“方前辈,我苦修两月,小有所成,近日有突破的迹象,然而于天亮时,却偶感心悸,不知是否是修炼上出了岔子?” 方秋凉也理了理衣服,说道:“青云门的太清灵引诀,可有坚持修炼?” “前辈,我练剑时,断了一年多,近月每日有在坚持。” 顾余生本来想说魂桥断裂之事,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他并非不相信方秋凉。 而是此事一直是他心中的秘密。 “嗯。” 方秋凉略作沉吟,指了指石案前的蒲团。 “你且盘坐运功,我看看。” 顾余生来到石像前,坐在那蒲团上,屏息凝神。 从头修炼太清灵引诀。 这是青云门入门的功法,大部分青云门弟子,在凝练元胎后,便不再修炼,顾余生当初亦抛弃了这门功法。 不过近期他又将这门功法捡起来修炼,对于天地元气和灵气入体后,能够极快的提纯灵元。 这让顾余生感到奇怪。 这门功法,似乎没那么简单。 随着太清灵引的功法催动,顾余生渐渐的进入忘我状态,天地间的灵气和元气,汇聚在道观,并汇聚进他的经脉之中。 运转了一个小周天后。 顾余生惊奇的发现,今天运转功法时,天地间的灵气和元气进入体内的速度,比以往要顺畅得多。 他起初以为是道观的石像下有青云门护山大阵的阵基,以至于道观附近的灵气和元气都要更加纯净浓郁一些,可他再运行一个大周天后,发现天地间的元气暗藏着不同的能量。 呈现不同的颜色。 五行元气? 顾余生神色讶然。 以往可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难道是神魂凝练后,六识更加敏锐的缘故吗? 顾余生感受着丹田中逐渐充盈的灵气,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将纳入体内的灵元分别的运至开通的隐穴之中,渐渐的,他的体内呈现龙啸之声。 而也就在此时。 顾余生感觉到一股清风拂来。 让他一下子中断了修炼。 顾余生睁开眼,他抬头。 看见的是方秋凉那一张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 “前辈?” 顾余生起身,他有些紧张,难道修行真的出现差错了吗。 方秋凉抬了抬手势,示意顾余生不必拘于礼节。 方秋凉捻了捻胡须,说道:“你的基础打得很牢,元胎形成的丹田比常人容纳的天地元灵大了数倍甚至数十倍,这是好处,却也是坏处,这意味着你的修行之路,要比别人花费更多的时间来提升境界。 也亏得你修行之初,修炼的是太清灵引这一门古老的功法,这门功法其实还有后面的一部分。” 顾余生微微一愣。 “前辈,我为何没有听青云门的传功长老说过?” “你不知道很正常,当年青云门如日中天,也曾跻身过一流宗门,后来与圣地渐渐失去联络,很多功法也就失传了。” 方秋凉走到道观里面的书架上,从中取出来一本书,很随意的丢给顾余生。 “后面部分,正好适合你修炼,” 顾余生好奇的翻开手中书,前面部分,的确是太清灵引,但也有一些不太一样的地方,越到后面,差异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前辈,这里面的内容……” “宗门之间的功法传承,总会在时间的流逝长河中出现不一样的地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领悟出自己的东西来。” 方秋凉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不要在意一时的修行境界高低,江河汇聚成海,积土成山,并非是一朝一夕之功,年少要有向上之心,也要耐得住寂寞。” “多谢前辈教诲。” 顾余生朝方秋凉抱拳行礼。 方秋凉坦然受之。 待顾余生渐渐走远。 站在门口的方秋凉,表情才一点点的变得凝重,复杂。 良久,他才轻叹一声:“顾白阿顾白……你连老夫都骗了,既然你已有安排,那老夫却也不好收他做弟子了。” 方秋凉取来三支香,在石像前点燃。 他的身影萧瑟,似乎有些落魄。 就在此时。 前方的道路上,那老石匠又背着一尊石像,步履沉重,好似每一步,都如负山岳一般。 轰隆! 前行的石仓只觉后背陡然一沉。 背上的石像落在地面。 稳稳当当的扎进了土里。 石仓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想要继续把石头放在背上。 但他身前出现一道身影。 石仓抬起头。 只见满头乱发的老秀才方秋凉,正吹胡子瞪眼的看着他。 石仓一脸不满道:“老秀才,大白天的,你要干什么?” “看你不爽!” 老秀才忽然抬起手,一拳轰在石仓的身上。 嘭的一声闷响。 老石匠身形踉跄,后退了数步,后背撞在那石像上,石像先是纹丝不动,随后被风一吹,眨眼间化作一团灰白的尘埃,飘散空中。 老石匠伸手拼命的去抓,想要握住那空气中飘飞的尘埃,却未曾捏住半粒恒沙。 忽然间。 老石匠也怒了。 “关我什么事,你何至于毁我功德!” 只见他双手一合,刹那间,他的身上变得金光灿灿,刺目的金身如一尊苍古大佛,拈花一笑间,化作一尊怒目金刚。 一拳轰出,便收了手。 好似刚刚的那一拳,只是幻觉一般。 老秀才衣袂飘飘,身后涌现出苍蓝色的太极图案,那图案一明一晦,也随之消失了。 “驾!” 郊外的官道上。 数十匹烈马驰骋。 朝着青云小镇而来。 为首者,身穿官服,眉宇间显露出威严,一把大剑背在后背。 其后,则是两名手握斩妖令旗的从官。 “闪开!” 策奔的马上,一名四方城的斩妖侍从朝着方秋凉和石仓爆喝,锐利的鞭子在空中噼啪作响。 这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快要入青云镇的城门时。 青萍山脚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只见千丈之外的青萍山脉,积了千年的霜雪,毫无征兆地雪崩,呈现滔滔之势,如山倒海涌般,滚滚落下。 千年的青云小镇,在大自然之怒下,好似随时都会被吞噬。 “不好啦!” “是大雪崩!” 一大群人从青云镇里奔逃,眨眼间就将那些堵在门口的斩妖卫撞得东倒西歪,马声嘶鸣! “万大人!” 几名斩妖卫还吞咽一口唾沫,六神无主。 “跑!” 为首的男子猛的扬鞭拍马! 不断的回望那激荡起千百丈的雪海狂啸。 “方秋凉,你的道观要没了!” 老石匠洋洋得意。 方秋凉负手道:“这么大的功德,你当真不要?” 听见方秋凉的话,老石匠的表情陡然一僵,指着老秀才,几乎要吐血。 这哪里是什么功德。 分明是因果。 倘若青云镇上万生灵死去。 他这一辈子的修行,也绝对脱离不了阿鼻地狱! “阿弥陀佛!” 暴怒的石仓深吸一口气,双手一合,眨眼间,他的脸上涌动着慈悲,金色的光影,在他身上涌动。 数十里外的大雪崩,如一匹匹烈马被人驯服了一样,一点点的变得温顺。 石仓缓缓松开手,一步步的走向那一间道观,“老秀才,今天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走了。” 石仓走到道观前,抬头看一眼前方的道观。 陡然停住脚步。 他回头看一眼老秀才,眼睛瞪大:“你等到了那个人?是谁?” 老秀才不答,他坐在道观的门槛上,一脸凄苦。 石仓不解,追问道:“你应该高兴才对,为何这般失魂落魄?” 老秀才忽然伸手,一把抓住老石匠的衣领,老泪纵横。 “得不如失,失不如得,世上之痛,莫过于得而复失,老东西,让我打你一掌,消消火!” 石仓向后退去,一脸肃然的道:“打可以,可你得把事情说明白了,我怎么摸不着头脑了。” “你这丈二金刚,糊里糊涂,不是应该的吗?”方秋凉叹息一声,把脸凑到石仓的面目前,凝目道:“我问你,你们大佛天的八部乘龙功法,为何会落在三大圣地?” 第135章 一悟心如明,终入合道境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疯疯癫癫的!” 老石匠正了正身体,跻坐在老秀才身前,他的脚下,开始浮现出莲花虚影。 方秋凉见状,也是稳了稳身形,盘坐无量。 此刻,他不再是青云小镇的教书先生,而是一位没有穿道袍的道长。 只听方秋凉将修道观之事娓娓说了一遍,末了,才神色颇有遗憾的说道: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此子开脉,煅骨,皆以龙象为炼,冥冥之中,好似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一样,先以龙乘,再图龙变,终有斩龙之时,可惜,这一条路,注定不归啊……” 老石匠石仓阖目,片刻后,他才睁开眼,说道: “大佛天的八部乘龙,的确有三部散落四方,但那已经是数千年前的事了,辗转落入三大圣地,也不足为怪,至于冥冥之中的安排,我看未必,他才刚刚踏足修行,根本不知道其中的隐秘,如今他仗剑而行,只知世上多妖而已。” 说到此处,石仓看一眼修复好的道观,意味深长的道:“凡事求个缘法,你若只想这一间道观一直有香火不断,广收弟子即可,你若是想要道家的传承延续,他身在道门,或是在山外又有什么区别?” 方秋凉抬头看着苍穹,感慨道:“天地盈虚,浩瀚无穷,若身在井中,活得再久,也不过是坐井观天而已,大佛天的诸天佛塔不受天地限界,自然不用考虑香火传承,可惜,你雕刻再多的佛陀,也逃不过冥冥中的定数。” 石仓脸上渐渐浮现出慈悲,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世间多苦,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哪一个不是羁绊众生的枷锁,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方道友,你道行远在我之上,为何亦在这轮回中兜兜转转。” 方秋凉陡然起身,说道:“你懂个屁,若非昨夜鸡叫,你今日可还有机会与我坐而论道,我可不管轮回来生,我要的是今生,既然你我都无法逃脱命运的枷锁,何妨让那孩子去试一试。” “明白了。”石仓起身,朝道观外走去,“说到底,你还是惦记上贫僧那一块磨剑石了,我可以放在那,但他得亲自去取,若取不到,也不能怪我。” “你明白就好。” 方秋凉看一眼那被阻断在山半腰的大雪崩,袖子一抬,只见那如山一样的千年霜雪,诡异般的又回归原始状态。 青云镇上。 正在研读太清灵引诀的顾余生,忽然感觉大地震动,他抬头看去,只见青云镇的两侧,千年冰雪呼啸而来,其势之盛,暗藏着无尽之威,小镇就在山脚,随时有可能被雪崩吞噬。 再看一眼仓惶奔逃的人,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出青云门妖兽入侵时的场景。 青云门修士,面对妖兽,有自保之力,可凡尘之人,面对大自然之怒,与蚂蚁一样,根本无力抵抗。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以他现在的修为和境界,自然无力拯救苍生。 可他也不想这一座小镇凭空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他心神一动,取出一块法阵盘。 青云门的护山大阵阵基在小镇以东,若是催动大阵防护之力,或许能抵挡一二。 只是这样一来,他可能会被青云门的长老责罚。 眼看大雪崩势急,顾余生将灵力注入到阵盘之中,还没激活大阵结界,却见大雪崩的急落的势头陡然一缓,好似被无形的力量阻止了一样。 顾余生心中一松。 同时也有些疑惑。 以青萍山的陡峭,雪崩不应该停下来才对。 而且,这一场大雪崩,似乎也有些古怪。 “难道是有人斗法吗?” 顾余生面露沉吟。 小镇的人看见大雪崩缓缓的停止,一个个都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他们很多人双手合在一处,一脸虔诚。 顾余生将这一切默默看在眼里,一步步向小巷走去。 他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他们曾以香火礼敬村里矗立千年万年的石像,以为神袛。 顾余生之前心中多有不解。 以为世人愚昧。 可当一场灾难出现又消退,他才醒悟过来:善人也好,恶人也罢,他们心中敬畏的,只是他们心中的那一尊神袛,敬畏的天道,并非是他想象的天道。 “那我心中敬畏的神袛呢?” 顾余生扪心自问。 他没有得到答案。 在他的脑海中,只有那一道出山时的高大背影。 那一道背影的存在。 好似再无神袛的位置,可以供他膜拜,敬畏。 他的脑海中,是那一道身影背后负着的那一把剑。 如他的心魔一样。 只要那一把剑依旧在青云门伫立。 在顾余生的心中,它就如同神袛一样,矗立在迷雾深处。 五年。 父亲的剑。 成了顾余生心中的执念。 雪崩形成的风,吹过千年老槐树,穿过那长长的深巷。 顾余生一个人穿过街角,路过那一棵老槐树,又一个人走进深巷,他手捧着一本书,一只手却不自觉的握住腰间的那一把剑。 那一道上着锈锁的门紧闭着。 可顾余生没有停下来。 他一直的走,身体诡异般的穿过了那一道门。 当小院陡然出现在顾余生的眼底,他恍然间回过神来,他神色微愣,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衣角卡在门缝中。 顾余生微微用力,衣角呲啦的撕开。 他的瞳孔急剧的缩了一下,伸手去触那一道门。 锈迹斑斑的锁在门外哐哐晃动。 顾余生又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他心神一动,眉心中,那一把剑在掌心轻轻转动。 腰间的木剑,也在铮铮作响。 良久。 顾余生手心一握,哂然道:“我,突破至……合道境了?” 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犹自觉得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他抬头凝望青萍山。 那山上的雪崩,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顾余生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把自己关在小院。 潜心修炼那书卷上的秘籍。 当顾余生再次推开那一道门。 腰间的木剑已不知所踪。 他抬头凝望,深巷口的千年老槐树抽发嫩芽,山空碧蓝,早春已至,阳光正好。 顾余生久未嗅空气中的芳香。 他步履如风。 漫步在青云镇外的堤岸上。 堤岸之畔,是泛水东流的娟娟长河,长河的一侧,拂堤杨柳并青色,春烟弥漫起云霞。 目视野阔的尽头,是一片芦苇荡。 去年随着冷风飘落的芦花已不见,如今换了人间。 正是莺飞草长的时节,风筝在天空摇曳。 芦花荡的尽头,是东出青萍的桃花坞。 远远的。 顾余生已嗅到桃花的味道。 他在春风骄阳中奔跑。 一头扎进桃花坞。 他停下脚步,嗅着桃花的芳香。 忽然间。 顾余生想到了很多人,想到了很多事。 他摘取腰间酒葫芦。 祭酒桃花前。 一点。 一点。 又一点。 顾余生对着桃花对饮。 一杯。 一杯。 又一杯。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清澈,明亮! 铮! 一把木剑引葫而出。 落在他的手上。 对着面前的那一朵桃花。 一剑。 一剑。 又一剑。 桃花林中。 很快出现一道道白衣身影,漫天的身形变化。 与剑影交织。 久久不息! 桃花一瓣一瓣的飘荡风中。 顾余生时而傻笑,时而狂饮,时而呆愣。 当夕阳落下的时候,桃花坞的碧波清水中,飘来一叶乌篷船。 船头上。 有一道倩丽的身影伫立。 远远的,那一道身影如朦如胧。 细细凝望。 宛在水中坻。 一时间。 顾余生内心的思念如雨。 他手中握着的木剑剑穗随风飘荡。 双脚踏水飞溅。 那摇曳的乌篷船近了。 近了。 那一盏高挂在桅杆上的灯笼是如此的朦胧。 “莫姑娘!” 顾余生纵身跃上乌篷船。 伸手去握那一道倩影的手腕。 掌心冰冷冷的。 他心中一紧,稍微用力,却发现眼前的倩影,化作一件白色霓裳,在风中轻轻飘荡。 顾余生愣住。 大脑一片空白。 乌篷船中。 垂垂老妪一步步走来。 迷雾中,她打量着失魂落魄的顾余生,眼眸中亦有几分遗憾。 “莫姑娘呢?” 顾余生的嘴角微微颤抖,他的眼睛空洞的看着驾船归来的孙婆婆,他的手,紧紧的捏着那一剑霓裳羽衣。 “孩子,别急,让老身慢慢的给你说。” “莫姑娘她怎么了?” 顾余生失去以往的冷静,他的眼中布满血丝,捏剑的手发白,握衣服的手指在轻轻颤。 老妪见到顾余生这般,忽然举起一枚针,将顾余生定在船头。 孙喜婆幽幽长叹息。 “你的莫姑娘遇见了一些麻烦。” “连我也无法解决的麻烦。” 夜色笼罩乌篷船。 佝偻的孙喜婆在晚风中诉说着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 她才将那一枚针从顾余生的身上取下来。 她在等顾余生发狂,怒吼。 然而。 顾余生却站着一动也不动。 孙喜婆目光浑浊,开口道:“孩子,事情就是这样……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顾余生点点头。 “孙婆婆,我知道了。” 孙喜婆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顾余生回答道:“去敬亭山。” “不不不。”孙喜婆微微摇头,“你去不了敬亭山的,太远,太远了。” 顾余生握紧了手中剑。 孙喜婆忽然将手中的针朝顾余生刺来。 那一根针,在顾余生的眼眸中,一点点的变大,锐利得好似神魂都被定在冷风中飘荡一样。 他试图唤醒手中剑。 可他手中剑一动不动。 这时,他心中的那一把剑在铮鸣,声音如虹。 但那一根针,最终还是悬在了顾余生的眉心处。 “还不够,你的修行还远远不够。” 孙喜婆收回藏在指尖的针。 顾余生声音决然道:“请问婆婆,我得修行到什么程度?” “接得下我这一针的时候,”孙喜婆站在船头,她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这是最低的要求了,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想着去敬亭山。”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 顾余生转身,身影有些落魄。 孙喜婆这时把手伸进袖子。 “孩子,别失落,我虽然没有把你媳妇带回来,却给你带回来一件可以念想之物。” 第136章 桃花雪花两相映,寒衣托相思 孙喜婆的袖子好似一个乾坤袋。 将一个精致的盒子取出来。 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伸出手,将那盒子接在手心,他用有些颤抖的手,把盒子一点点打开。 盒子里面是一件寒衣,寒衣很厚,很暖。 唯独袖子处,还有几针没有缝完。 一张黄纸遥作信,匆匆搁几笔: 岁末不胜寒 添衣寄安暖。 无念。 黄纸上的泪痕浅浅,风吹已干。 顾余生紧握着那张纸,抱着寒衣在乌篷船上一动不动。 孙喜婆本来取来一根针,一根线,想要把那最后的几针添上,可她见潇潇寒风又起,入夜倒春寒,悄然把针藏于指尖,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顾余生给自己披上那一件寒衣。 夜风吹乱他脸庞的发,少年华发,青丝染霜。 桃花开了。 可这一场冬。 并没有过去。 漫天的雪花零落,飘飘洒洒。 待天明时。 雪花与桃花竞争春。 顾余生身披寒衣,手摘桃花。 愁思化冷酒,点点入玉葫。 今年的桃花酿。 比往年更加纯一些。 那漫漫春风寒雪中。 桃花坞的平湖上泛来一孤帆。 七秀坊云施宫宫主云裳站在那船上,霓裳香衣,停船凭栏赏桃花。 多年以前。 曾与故人桃花坞初相遇,与她同游过。 天空的雪花不曾停歇。 飘飘如鹅毛。 飞入芦花荡。 落进桃花林。 云裳取来一壶酒。 豪迈纵放。 在她身后,祝蝶亦同行,她的双手捧着最好的丝绸缝制成的白衣长袍。 她来时,无数次幻想着在春暖花开桃花盛开的季节。 少年白衣同行,一起迷醉在这春风中,是何等的浪漫。 她在心中已经推演过无数次,若与那青云门中师弟再见面,该如何重逢细语。 纵有稍许不如意,亦不往同行在桃花林中,一生便已足够。 可未曾想。 春来后,偏又一夜雪。 她的眼眸尽头,已看见青云门中的顾师弟,那一道身影就在桃花林中摘桃花,片片入酒。 风吹起他身上的衣服。 那一件寒意,厚而暖。 祝蝶低头看一眼手中的衾薄衣单,嘴唇微咬,默默的收起来。 或许,这就是天意。 “师父,我们回去吧。” 云裳看似饮酒,实则心若明镜。 见祝蝶这般失魂落魄,劝说道:“来都来了,何妨见一见?” 祝蝶默默调转帆船。 待帆船驶出桃花坞,才轻声道:“祝蝶心中念着那个人,是因为从青云门姐妹口中听到他和莫姑娘三年的情丝缠绕胜过桃花。 若我没有听过那一场场的故事,我便不再喜欢了,如今他醉在桃花林,我又何必打扰,师父,你说,我是念着那一段别人的故事?还是心中真的装着一个人了?” “我怎么知道?” 云裳手托下巴,依靠在帆船桅杆上,她其实想要多在桃花坞待上些时日,可弟子执意离开,也不好逗留,悠悠一叹。 “四方城贴着关于莫大儒叛入天妖城的事,与那年青云门出山斩妖何其相似。那莫家姑娘入学海,受圣人戒训三载,天下皆知。 若她能坚持下来,她与顾余生之间,如同两根红绳,冥冥之中牵在一起,你就不要掺和了,好好潜心修行,若有机会,我带你去仙葫州游历一番,那边的风景,与青萍州大有不同。” “师父,弟子记住了。” 祝蝶低头,片刻后又回眸眺望,桃花坞已是山水迢迢,孤帆远去,再看不见那一片桃花。 前往青云镇的路上。 顾余生有些失魂落魄。 一行人骑马策奔而来,春泥四溅。 顾余生向一旁躲避。 但那为首的男子,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后,忽然扬起马蹄,一块尘泥溅在顾余生的寒衣上。 哈哈哈! 骑马扬鞭前行中,是一行人肆意的狂笑。 身为四方城的斩妖士,每年都要被分派到各镇斩妖。 当初万青被分派到青云镇时,他以及数十手下都极不愿意,青云镇每隔一些年,都会有很多人莫名的死去,可一个寒冬过去,他们没有遇见任何一只妖兽,哪怕是一只低阶的妖狼,他们细细打听后得知: 青云门派了一名弟子来小镇。 而且得知了这名弟子的名字。 顾余生。 当他们自以为知道这个名字的一切后,随即在小镇肆意胡作非为,捞足了好处。 今天就要离开。 万青本来还有些遗憾,他纵容手下胡作非为,并没有让青云门的弟子顾余生出面,以至于错失了羞辱青云门声誉的机会。 可他没想到。 在这桃花坞的路上,遇见了那位传说中的少年。 那个青云门中都不受待见的弟子,那个在青云门大比中出尽风头却没有资格入圣地的可怜虫。 万青刻意的奔跑一段后,才勒住缰绳。 “吁!” 万青的眉毛冷竖,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他看中了少年身上的那一件寒衣。 那绝对是七秀坊上好的面料做成的衣服。 加上这该死的倒春寒,吹面刺骨。 他们穿得单薄。 这少年却有寒衣裹身! 这时。 少年也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一点点的移动,最终与罪魁祸首四目相对。 万青一脸嘲弄。 手悄然按在背后的剑上。 他不是防备顾余生。 青云门大比,他没有资格入青云门,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青云门大比的二三事。 但他自认为那些吹嘘得天花乱坠的故事里,每每提到的少年,也不过如此。 如今遇见了。 一定要好好的羞辱一番。 不为别的。 就是因为少年叫顾余生。 仅此而已。 “不长眼,衣服脏了吧。” 顾余生低头看了一眼寒衣上的泥块,又扫过骑在马背上的一行人。 四方城,万家,斩妖士。 忽然间。 顾余生心生厌恶。 杀意骤起! 他的嘴角微冷,回应道:“没关系,用血洗一下就好了!” “嗯?” 众人的表情微凝。 “哈哈哈!” 肆意的笑声在桃花坞前的官道上回荡。 一阵冷风吹过。 顾余生抬起手掌,一片片桃花在飞扬。 旋转的桃花瓣夹杂着一滴滴的鲜血,从那些肆意笑着的斩妖士眼角飞过。 “一群蠢货!” “别笑了!” 万青纵马跃空,巨剑握在手上。 脚下的骏马化作一片血雾。 漫天飞舞的桃花越发的艳丽夺目。 身在四方城,修为已入凝魂境。 万青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极大的信心,也是他自负狂傲的本钱。 否则,他也当不上镇守一方的斩妖队长。 可当漫天的桃花如血雨般汇聚的时候,他眼眸中的高傲,变得凝重,慌张,惊恐。 他还未来得及斩剑。 手臂已被片片桃花割出鲜血。 血珠乱飞。 居高临下,他的那些手下,至死都还在一个个傻乐着。 “别杀我!” 万青惊恐的大喊。 死亡在临近。 他恨不得快点落地,好跪下去求饶。 原来青云门大比那些事。 是真的。 “我是四方城的斩妖队长!” 万青掏出了自认为可以抵挡一命的身份牌。 但飞舞在他周围的桃花,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刹那间。 那一片片桃花化作锐利无比的剑气。 割肉,剔骨。 “啊!” 万青的声音凄厉的回荡,充斥着不甘,懊恼,后悔。 可一切都太迟了。 风雪中。 桃花染雪。 落红一片又一片。 顾余生放下抬起的右手。 看一眼寒衣上的尘泥。 轻轻将其掸去。 他一步步走到矮了半截,还剩下半口气的万青面前,低下头,目光深邃无比,低声问道:“四方城的城门上,当真有太虚珠吗?” 仓惶无比的万青,听见顾余生的话后,忽然哈哈哈的笑起来:“贱种,你爹遇妖逃走的事,每天在城门上,一遍又一遍的重现,四方城谁人不知!!” 嗤。 一道细密的剑气从顾余生的指尖迸出。 咕咚一声。 惊恐而蔑笑的头颅掉在尘泥中。 顾余生眼中布满血丝。 一把将其拎在手中。 刚欲用力捏碎,却听身后传来一道诵佛声: “阿弥陀佛!” 顾余生伸手一摄,将万青的一枚身份牌握在掌心,他回头看一眼背着石像的老石匠,手一挥,大锭大锭的金银洒落空中,顾余生的声音低沉嘶哑:“老石匠,我要把他的头塑在石头上,我要把他做成的石像带到四方城,开个价!” 老石匠打量着眼前杀气滚滚的少年,很难相信他就是方老秀才口中连连称赞,准备托付一切的人。看着一地染红的桃花,又看着少年手上拎着的头颅,一时之间,老石匠竟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寒。 那个心性善良的少年。 原来逆鳞触动,竟身如恶魔。 他把背上的石像放在地上。 双手合十。 默默诵读一段经文后,才开口回应道:“做个石像又有何难,怕只怕你在黑夜中每每想起此事,便再难以入眠。” 顾余生咬牙道:“不做此事,我彻夜难眠!” “也罢。” 老石匠答应下来。 只见他随手一拂。 那尘泥中的桃花,化作一团团金色的焰火,消散在空中。 他取出铁錾,铁锤,将从石壁上取下一块石头,一点点的凿刻,雕琢。 他把顾余生手上拎着的头颅放了上去。 取出一张古老的经文,盘坐着默默诵读。 不一会,一尊凶神恶煞的石像栩栩如生,被放在桃花坞的路边。 “魔相已成。” 老石匠拍了拍手上的灰,又看一眼逐渐平静下来的少年,他把所有的金银还给顾余生,并指了指一旁的石像,说道:“我是个苦行僧,要这金银何用?今日手染因果,再无法背动这一尊石像,一报还一报,你帮我背它一程,便算两不相欠了。” 第137章 负石向山行,心悟禅意生金莲 顾余生看一眼那地上的石像,它虽然是青萍山脚的寒石雕刻,重越千斤,以他现在的修为,想要挪动他易如反掌。 不过,在他心中,这个整天背着石像到处乱走的老人家,多半是个疯子,没想到竟然是个苦行僧。 顾余生做人做事,并不自负,他心中虽觉背石像并非难事,却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对方这么说,一定大有深意。 料想这石像并不简单。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逐渐让自己内心平复,又认真的审视盘坐着默默诵经的老石匠,躬礼道:“晚辈刚才心有怒火难平,请前辈恕罪。” 老石匠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纷飞的雪花沾满少年头发与肩,零落的桃花落参杂其中,再看他那睫毛鬓间的雪融为水,静静落下。方才惊觉,这少年定是在风雪中站了良久,那身上的寒衣华贵,有一块泥渍沾染。 这就是开杀戒的理由吗? 老石匠不解。 但也没有多问。 他指了指桃花坞西侧的深林,说道:“这石像,乃是贫僧心中的念佛,这一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你可背得动?” 顾余生走到石像前,缓缓的蹲下去。 老石匠看一眼顾余生身上的寒衣,说道:“石像灰尘尽染,不怕脏了衣服吗?” 顾余生不答。 他双手往后一扣,稳住了石像。 老石匠的手,在悄然间呈现捻珠之状。 下一瞬。 只见那一尊石像被顾余生用力一负,从地面挪起,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迈开步子向山的那个方向走去。 老石匠的手抬起来,嘴微微一动。 却是无言无声。 他低头看顾余生走过的地面。 每一步脚印都是如此的稳健。 老石匠一点点的抬起眼睛。 他想要看少年的背影。 负一尊石像。 是否如他那般费力。 然而,首先映入眼帘中的,却是他亲手雕刻的那一尊石像,那栩栩如生的五官,慈悲的佛相,在大雪飘飞中越来越清晰。 刹那间。 老石匠呆愣在原地,他那石灰尘埃裹面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虔诚。 他这一生。 雕刻了千像万佛。 甚至能够在漆黑的夜里,凭借一根铁錾,一把铁锤,就能雕刻出世间最悲悯的大佛。 可他从未有过此刻这般心若明镜。 因为他一生背着佛在夜里行走,那背上的佛面,从来都是背对着他。 他当然不能把佛面贴着自己的背心。 那是对心中念佛的大不敬。 佛之怒,会瞬间将他压入阿鼻地狱! 现在。 少年背负着那一尊石像,他心中的念佛。 那佛庄严如宝相。 虽然无圣光洒照。 可老石匠却清晰的感受到佛光普照。 原来佛的慈悲。 一直都在。 那么些年,他以心中的虔诚,立下佛一尊又一尊。 到头来。 偏偏心中无那一尊真正的佛了。 悄然无声间。 老石匠老泪纵横。 当他再睁开眼时,脸上已无悲无喜。 老石匠双手合十。 刹那间。 脚下的污泥中,一朵金色的莲花金影渐渐包裹住老石匠。 老石匠慈悲的目光落在地上污泥,面有所思。 忽然间,他的脸色再猛的一颤,看看向少年前行的背影,风雪中,他依旧走得不急不缓。 “阿弥陀佛。” 老石匠诵一声佛号。 他背佛而来,只见少年寒衣染泥而动杀戒,却未见少年站在污泥之中,未曾卸寒衣而负佛陀。 此正应了那佛家禅语:譬如臭泥中生莲花,但采莲花勿取臭泥。 方才。 他以身正佛面,方从臭泥中生莲花。 而此子。 则是天性纯良,心有莲花,臭泥不染! 此不正是佛门大慧大智大空之境? 其佛性之高。 远超自己。 如此之人。 他竟以佛试其心,是否入魔! 老石匠只觉痴活大半生,却从未有过如此自惭形秽之时。 老石匠不由地踏莲前行。 那少年在前,背上的石像,如一尊佛,让他时时参禅。 再思那少年。 若自身藏莲,身上的石像,就是石像。 根本不是佛。 佛之重,万乘之境。 非凡人所能负。 可那在那少年心中。 自始至终。 都不过是一块石像罢了! “呵哈哈哈!” 跟随在顾余生身后的老石匠,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扭曲,原本脚下的金莲,竟然一点点的被黑气包裹。 他苦修一生,未得佛家真谒禅语。 少年每行一步。 反倒让他心魔滋生。 步步向魔。 步步入魔! 天地陡然间变色。 黑云倒卷,弥漫袭压,苍穹中,有一尊奇特的魔影逐渐凝聚出五官。 森林深处。 狂风大作。 桃花坞的桃花,漫卷升空,从顾余生的身边飘过。 低头前行的顾余生停下脚步。 他明明感觉到有一股令人心悸的不安涌动,偏偏又有一股奇特的佛光从身后的奇石罩来,直达他的心中。 本命瓶中。 他已合道的那一把本命之剑泛起明亮之光。 金色的莲花瓣逐渐生长。 一瓣。 两瓣。 三瓣。 与之前的十二瓣青莲交织,化作十五瓣青色和金色的奇特莲花。 顾余生茫然不解,暗自忖道:老石匠这些年琢刻石像万千,皆为佛陀,虽然不知道他将其放在了何处,却一定大有深意,我背石像一步步入山,莫非沾染了佛家功德才让我凭白生出三瓣金莲。 想到此处。 顾余生不由地转身,合十道:“多谢大师成全,晚辈虽无意向往此道,却已有所悟,佛在心中,我虽有触怒之逆鳞,却也不会嗜杀而枉顾苍生,请大师放心。” “佛在心中。” 老石匠喃喃自语。 猛然间。 他身上的黑气一点点的消散。 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 天空中。 那黑压压的乌云也迅速淡去。 可老石匠却凝视着自己的左手掌心,有些痛苦的合上眼。 心魔已现。 再难回头了。 老石匠走到顾余生身前,说道:“顾施主,将石像放下来吧。” 顾余生蹲下来,把石像放在山顶。 老石匠眺望着前面的那一个山头,默默的蹲下来。 他的手,扣住石像。 他想要被石像背起来。 可渐渐的,他的面色有些发白,发紫。 他的脚一点点的陷进泥土里。 那石像纹丝不动。 “大师?” 顾余生一脸茫然。 这石像。 有这么神奇吗? 难道修为越高的人,反而背不动? 这是什么道理。 老石匠松开反扣的手。 随意的瘫坐在地上。 他怔怔的发了一会呆。 才抬起头来,对顾余生说道:“好像放在这里也不错,对吧?” 顾余生以为老石匠在考校自己,如实回答:“前辈,我不懂佛家禅语,也不想入佛家空门。” 他拍打着寒衣上的雪花,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大师,我以后要娶媳妇的。” 老石匠再次无言无语。 好一会,他才脱着疲惫的身影,一步步下山,一边走,一边回头望那一座座起伏的山脉,一山高过一山,快要到山脚的时候,他才对顾余生说道:“前些日子,你在寻我?” 顾余生点头道:“孙婆婆说,前辈你有一块磨剑石,若我能求得,对我修行大有裨益。” “贫僧的确有这么一块磨剑石。” 老石匠走在青云镇的河堤上,一边走,一边把他的铁錾,铁锤,往河里面丢。 “它被我放在山脚的一尊神袛前了,具体是哪一个山,哪一尊神袛,我忘了,你得自己去寻找。” 顾余生指了指桃花坞以西的那十八个小山头。 “大师说的是那些山?” 老石匠点点头。 等他将行囊中所有雕刻石头的器具全部都丢掉,他如释重负般笑了笑,停下脚步,朝顾余生合了一礼。 顾余生连忙避开。 “大师!” 老石匠朝顾余生悲悯一笑。 一阵清风吹来。 他凭空消失不见了。 顾余生以神识感应。 再感应不到他的任何气息。 “这……” 顾余生呆愣在原地。 他不明白,也不理解。雕刻了一辈子石像的老人,为何突然把那些工具都丢进河里了,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修为越通玄的人,越是神经兮兮的。 风雪越下越大。 顾余生紧了紧身上的寒衣。 他不想寻找别人的答案。 只想走好自己的路。 等这一场雪后。 他打算去一趟四方城。 这。 是他要做的事。 至于那一块磨剑石,也是必须要找到的。 修行。 片刻不能耽搁。 因为他想要去敬亭山。 见一个人。 第138章 降龙化符,黑暗中的那一道光 深巷小院。 顾余生归来时,天已经大黑。 那一只栖息在老槐树上的青鸟围着顾余生盘旋了几圈,似乎想要让顾余生给它搞点吃的,但顾余生没有理会,那青鸟气得翅膀蓬松,重新飞进窝里不出来。 孙婆婆佝偻着身子提着火盆走来,另外一只手提着个土瓮,里面散发出肉与药的香味。 “在外面冷了一夜,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会熬不住的。” “谢谢孙婆婆。” 顾余生将孙婆婆请进屋,他换了一身衣服,把那一件寒衣坐在火塘边,两眼看着火盆里的火,默默的发呆。 孙婆婆也不打扰,只是默默起身,提着灯笼走进黑暗。 门被啄得咚咚咚作响。 那一只青鸟终于钻了进来,它歪着脑袋,看着锅里的肉。 试探的伸出爪子。 顾余生看着面前的青鸟,说道:“肉可以给你吃,替我去一趟敬亭山。” 青鸟听后。 怪叫一声。 振翅飞走了。 “唉。” 顾余生皱着眉头。 他点燃墙上的油灯,凝望着豆大的灯芯,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关于莫大儒临走前的那一晚交代给他的事。 他本以为只是一个单纯的考验。 如今,莫大儒却出现在妖族的大城,他投靠了妖族? 顾余生当然不信,他也相信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可偏偏这件事就连青云镇的官墙上都贴着告示。 透着玄乎。 顾余生虽然没有被卷入其中,可他也能想象,这是一个天大的局,他很担心莫姑娘。 什么是圣人训诫。 什么又是独舟闯学海。 他不懂。 他只是冥冥之中,觉得莫姑娘和自己的命运,何其的相似。 都在浮沉苦海。 命运总是喜欢开这样的玩笑。 看着窗外的黑夜。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他重新披上寒衣,草草的吃了两碗肉汤填饱肚子。 长夜越深。 顾余生葫芦挂腰,在风雪飒飒声中行动,朝青云镇以西的连山奔去,他必须找到老石匠留下的磨剑石。 青云镇不大。 但是青萍山却很广阔。 连绵起伏的小山一眼看不到尽头。 很久很久以前。 青云镇有着古老的猎户,每年都会进山打猎,满载而归。 可近些年,妖族入侵青萍州,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户,也不敢入山了。 顾余生亦是第一次在黑夜中前行。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叮嘱过他,天黑之后就要回家。 如今。 他已经不知道青云镇的小院是家,还是青云门桃花林的那一座屋子才是他的家。 总之。 再无人会叮嘱他天黑之后不要出门了。 入合道境后的顾余生,目力惊人。 凭借着苍龙身法,他在山林之中穿梭自如。 第一座山。 顾余生很熟。 那是青云镇卖炭翁生前烧炭的地方。 那一条通往山的小路泥泞前行。 以他现在的修为,御空飞行,也只是等闲。 但他没有那么做,而是脚尖触树梢,悄然无声中在林间行走。 老石匠疯疯癫癫那么多年。 他走过的路,会留下很深的脚痕,岁月难消。 在今天之前。 顾余生并不知道老石匠背的石像与村里那些矗立千年的石像有什么不同。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今天背了老石匠雕刻的那一尊石像后,顾余生第一时间,就能分清石像的不同。 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 顾余生亦能看见那一尊一尊的石像散发出奇特的金光。 如同黑夜中的灯火,照亮和指引着顾余生前行。 顾余生在一尊石像前停了下来。 他不确定眼前石像散发的金光,是不是佛光,但他只要靠近石像一些,就会觉得身体不再那么寒冷,好似有一道道光,能够没入他的神魂,灵台明亮。 顾余生并不知道磨剑石是什么。 但他想,磨剑的东西,一定是方方正正的,就算不是,那他的本命心剑,也应该会有所感应才对。 顾余生朝那一尊石像轻轻合手,准备离去。 可就在此时。 他只觉识海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钻入他的眉心。 “嗯?” 顾余生心中有些古怪。 细细去探查时,那种奇异之感又消失不见了。 他眼前的石像,也渐渐的失去了那一道玄妙的金光。 “眼花了吗?” 顾余生暗自嘀咕,他继续向前。 他明明没有看见前方的石像,却好似冥冥之中,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指引着他。 顾余生不解其意。 却依照心意前行。 过了没多久。 一尊石像果然在崖边岩缝矗立,风雪满山吹,偏偏落不在石像的身上。 顾余生停在第二尊石像前。 这一次。 他凝目看向这一尊石像,与第一尊石像相比,石像其实是有细微的差别的,可这种差别,肉眼难以分辨,但它散发出的奇特佛光中,呈现的宝相却稍有不同,合指不一样,神态也更加慈悲。 恍惚间。 顾余生看见一团金光朝他眉心飞来。 这一次,顾余生看得真实。 那是一道极为玄妙的符文。 符文并不完整,它没入眉心后,佛光又淡了下去。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他将三魂汇聚于一体,在神海中暗自审视自身。 身体并没有出现异常之处。 但混沌的神识世界中,有一粒金色的光亮格外耀眼。 “这是?” 顾余生心神一动,神色有些古怪。 因为那金色的光点中,依稀可见一张龙图,这一张龙图,与当初他无意从莫晚云拿来的那一本奇特书中获得的七个龙形图案有几分相似。 不仅如此。 顾余生感觉到身体中曾经打通的隐穴暗藏的灵力,也与这些图遥相呼应。 “这石像中,难道暗藏着龙族功法吗?” 顾余生暗自沉思,一时之间没有头绪。 青萍州境内,并没有佛门势力存在,可他也曾从一些书籍中看过关于佛门的记载,在遥远的西洲,有佛门超级大宗大佛天,据说大佛天有大乘龙功法存在,可度凡人升天,可脱轮回之苦。 见龙非龙。 见相非相。 顾余生自忖入青云门这三年,所修功法,皆与龙有关,心中暗自期待。 他在黑暗中前行。 当他连续经过八座石像之后,那一幅龙图终于变得明亮无比,与之前的七幅龙图互相呼应,他的脑海中,出现一道古老的龙影,古老的龙似乎在低语。 顾余生本以为是龙族传承功法的方式。 静心守舍聆听。 以窥龙族大道。 然而,那一道龙影却忽然睁开眼,朝他的灵台飞来,顾余生只觉浑身血液沸腾。 灵魂深处,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酝酿。 铮! 本命瓶中。 他的心剑明亮穿空,悬在他神魂状态的面前。 顾余生下意识的握住剑。 一股奇特的念头滋生。 灵魂深处,好似有一道声音在呼唤: 斩龙! 顾余生握剑的手,第一次在挣扎。 因为这些年,他因龙族功法而获益。 元胎,开脉,煅骨,皆为真龙诀。 甚至,他修的第一门身法,也与龙形龙象有关。 他未修行时,还专门从那一块神奇的龟壳上,第一次接触龙族的文字。 顾余生挣扎间。 那一道龙影越来越盛,甚至将八幅龙图都彻底融成一个玄妙无比的龙符! 龙符化为龙影。 它在顾余生的神海世界腾空,遨游。 它睁开的眼,仿佛在蔑视世间所有的一切生灵。 自然也包括顾余生在内。 它的眼神,终于让顾余生清醒。 这些年。 这种眼神。 太熟悉,太熟悉了。 顾余生毫不犹豫的挥出手中剑。 他的神魂世界,涌现漫天的黄沙,漩涡龙卷,呈现一幅苍凉末世之景。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施展伏天剑诀的第五式——初见恒沙! 荒芜苍凉的黄沙淹没那一道龙符锁化的龙影。 只听得一道苍古的龙吟之声在回荡。 震得顾余生神魂溃散,仓惶间回归到身体之中。 呼! 顾余生大口大口的喘息。 他的身体血液流淌如河流,如百川归海般轰隆隆作响。 他瘫坐在地。 神魂虚耗得厉害。 可偏偏身体深处却好似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出来,不受他的控制。 顾余生不明白这一股力量来自何处。 他也没有时间去管。 因为他目光所见的森林,正有一层薄纱般的迷雾在席卷而来。 如同黑暗中的魅影,越来越近。 顾余生感知到之前经过的那些石像,正被这些迷雾被湮没吞噬。 一股莫名的心悸和危机感涌上心头。 顾余生强忍着神魂的虚弱站起来。 黑暗迷雾中的那一道金色光还在。 这让顾余生稍安。 至少。 老石匠放在身后的石像还发着佛光。 顾余生心里这样想道。 他一点点的转过身。 当他看清眼前的石像时,整个人愣在当场。 因为他面前的石像,根本没有发光。 石像在迷雾拂过后,竟然一点点的风化,化作尘埃吹散四方。 光来自哪? 这是顾余生最疑惑的事。 他心念一动。 从灵葫中召唤出木剑。 灵葫吞吐剑光。 手中的木剑亦返照光影。 从未有过的清晰。 顾余生从木剑的剑身上看见了光影的来源: ——黑暗中的那一道光,竟是他自己! 莫名的荒诞之感涌上心头,让顾余生哂笑不已。 这算什么? 就在此时。 顾余生只觉一阵风在林间吹拂。 即便是金光护体的他。 亦再次感觉到不对劲。 恍惚间。 他听见黑暗中的低语。 金色的光影与迷雾交织。 似乎有诡异渗人的声音。 唰! 顾余生下意识的向前方斩出一剑。 这一道剑气如同将一块黑布斩成两半。 剑气化作一条金色的龙影,撕裂着黑夜迷雾。 这一剑,延伸得很远很远。 好似阻隔了迷雾的侵蚀。 迷雾来得悄然无声,退去同样鬼魅如尘烟。 顾余生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自己的这一剑威力会如此强大。 他身影一晃。 下意识的朝青云镇遁去。 眼前发生的一切。 完全超过了他的理解,他的认知。 未知的事物形成的恐惧,让顾余生冷汗直冒。 黑暗中。 他看见两盏灯笼在晃动。 顾余生凝神看去。 只见朝他走来的,赫然是孙婆婆和道观的方秋凉。 不过,即便是两位老人出现在顾余生身前,顾余生心中依旧保持着那种警惕。 他快速奔到那一座道观。 取出青云镇的阵盘,激活了道观中的阵基,感受到青云门的护山大阵启动后,顾余生才背靠着墙,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他握着木剑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 刚才那种恐惧。 来自于灵魂最深处。 第139章 修为精进,再入十八山 冷风中,方秋凉停下脚步,他看一眼一旁的老妪,目光深邃。 “早就给你说过,那孩子修行之事,应该一步步来,你偏要告诉他那一块磨剑石,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青萍山脚的十八山,是他现在能踏足的吗?” 老妪并不说话,而是随手把灯笼丢给方秋凉,她取出来一个木偶,佝偻的身体中,有一道灵光钻入到木偶之中。 灯影下,只见老妪的身体一点点的瘫软,化作一张诡异的人皮,那一张人皮飞向森林深处,化作一只只诡异的黑鸦,于迷雾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衣服包裹的木偶,则是重新化作孙喜婆的样子,黑暗中,她的气息似乎变得微弱无比。 方秋凉皱着眉头,负手道:“你当真去了敬亭山?你应该明白,离开这座小镇,我们的能力就会被无限限制,敬亭山的那些读书人,会放过你?” “要不然呢?像你这样守着破道观,就以为会等来一切?”老妪抬起头,凝望着黑夜中退去的迷雾,“无非是换一身人皮罢了,我见到了那孩子中意的姑娘,品性不错,就是还需要成长些年头,这样也好。” 方秋凉叹息一声,一步步走向道观,“可那孩子,连我们也防着。” “任谁遇见那么诡异的事,心中也很难相信别人吧。” 老妪摇摇头,一步步的向青云镇走去,她并不进道观。 方秋凉的声音低沉的传入老妪的脑海:“老石匠走了,丢掉了他修行了大半辈子的家伙,解掉了禁锢在心中的枷锁,一念佛,一念魔,等他再出现时,不知道会是什么面孔,这个小镇,未来得靠你守着了。” “那你呢?” “我?”方秋凉走进道观,“去仙葫州查一些事。” 方秋凉走进道观。 他看着靠在墙边的少年,开口劝道:“入夜以后,别进山。” 顾余生仔细的盯着方秋凉看了好一会,确定他身上的气息没有问题后,才问道:“前辈,那迷雾,究竟是什么?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之前也没有见过?” “见过的人,都死了。” 方秋凉在道观的那一尊石像前取来几支蜡烛,把道观照得明亮一些。 火盆里的炭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火光在顾余生的眼中忽暗忽明。 本来准备问些什么的方秋凉,似乎心中已有了答案。 “早些回去吧。” 方秋凉把灯笼递到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提着灯笼。 在黑暗中,朝着青云镇走去。 方秋凉看着顾余生离去的背影,夜色下,他那一双沧桑的眼眸中,有一朵金色的莲花虚影笼罩在那少年的身上。 而那少年,仿佛对这一切并不知晓。 方秋凉袖子一甩,喃喃自语:“老秃驴,竟然抢先一步,当真好算计。” …… 翌日清晨。 东方骄阳升起,倒春寒在一场春风拂来结束。 桃花依旧绽放,芳草萋萋。 顾余生站在小院中,他的手上握着那一把木剑,已呆站良久。 他一点点的扬起手中木剑,靠近鼻梁一些。 青萍山被手中木剑遮挡,仿佛被他劈成了两半。 可顾余生的看向那青萍山脚的十八山时,眉头再次皱起。 他心中的疑惑。 没有得到答案。 如同小镇上为何会有孙喜婆,老石匠和老秀才这样的隐世高人一样,充斥着未解之谜。 顾余生唯一确信的是,一夜之后,他变强了。 身体中打开的十二脉与隐穴,与丹田彻底相连。 全身骨骼,在淬炼至玉骨后,本已经定型,可昨夜神海中出现那一条神秘的龙,被他一剑斩去。 刚刚探查自身,发现全身骨骼,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 可顾余生却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一夜之间增强了数倍。 煅骨境,是以煅骨为轻,最终与神魂契合,故而能御空飞行。 可现在,顾余生感觉自身沉重如山。 这种沉重之感,如同他昨日背负的那一尊佛像一样。 当顾余生心有御空之念时,这种沉重之感,则会消失,丝毫不会影响速度,恍惚中,他甚至能感知到身体好像有一层特殊的光笼罩着,可他细细探查时,又看不见光的存在。 顾余生察觉到的异常,不仅仅是肉身变得强横。 还有他的神海中,那一朵莲花,三瓣为金,十二瓣为青,它们在本命瓶中滴溜溜的旋转。 只要顾余生心念一动,那一朵莲花就会化作他能操控的剑气。 最让顾余生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手上的木剑! 这一把陪伴他多年的木剑,在剑镡处多了一道贯穿式的龙纹,龙纹沿着木剑的两边剑脊一直到剑锋,剑锷与剑刃间,出现龙鳞纹状。 顾余生握着的剑,如同一条龙在吞吐剑一样。 虽然它依旧是一把木剑,却诡异的开刃,变得锋利无比。 当光落在顾余生手中的木剑时,剑锋处好似有一滴龙血在浮动。 从远处看。 它像一把精心雕刻的龙剑。 可从顾余生的视角看去,则如同他以木剑贯穿龙身,让龙臣服于木剑本身。 “它应该有个名字。” 顾余生自语道。 恰在这时,一阵清风吹来。 木剑发出清音龙啸。 “斩龙。” 顾余生手腕一动,木剑清啸一声归鞘,被他收进灵葫中蕴养。 顾余生看了看西边的那十八山,清晨的白雾云霞升腾,只看得见那十八座山的山尖,宛若一把把利剑对着苍穹。 顾余生心中的好奇,再一次被勾起。 趁着清晨的阳光。 他再次入山! 不大一会。 顾余生来到昨天走过的地方。 空山鸟语。 阳光透过深林,斑驳的光影在枯叶林间晃动。 树上有松鼠跳来跳去,天空有鸟儿飞来飞去。 所有的景象看起来都很正常。 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魇。 唯独那矗立在路两旁的那些佛像,全都诡异的消失了。 顾余生站在昨夜消散的最后一尊石像的位置,细细的探查了好一会。 他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也没有感知到任何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 继续向着十八山深处走去。 千年古树和藤蔓已经将路完全隐去。 行走了半个时辰的顾余生不由地停下来。 他的前方,是一棵参天巨树,巨树的枝干上,挂满了早已枯朽的布与绳,这些布已经褪色,红绳也变得脆弱不堪。 它似乎是一棵许愿树。 只是因为没了路,再无青云镇的人前来祈祷。 顾余生的目光一点点下移,巨大的树杆中间,有一尊青苔满面的石像。 当顾余生的目光落在那石像上时,他的心不由地咯噔一下。 因为那一尊石像,并不是老石匠雕刻的佛像,而是村里人口中的神袛。 在之前,顾余生并不觉得这石像和佛像有什么区别。 可自从背佛像入山,昨夜又历经了一些事后,当顾余生再看神袛石像时,他的大脑深处,好似看见一尊沉睡着的魔像,好似随时都会睁眼苏醒过来。 尽管是大白天。 顾余生感觉后背有些发冷。 他本能的想要后退。 可他的大脑中,那一道负剑的背影莫名的出现。 并回头的看着他,他的目光,一如当年那样清晰! 顾余生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明白了。薆荳看書 原来他心中,早就有神袛! 何惧眼前的石像! 铮! 他心念一动。 剑从壶中飞出。 “斩!” 剑气如莲花,斩落在那一尊古老的神袛石像上。 轰隆! 一声巨响。 那矗立千年的石像,化作一堆碎石,尘烟四起。 顾余生神色戒备,右手握剑,左手掐诀。 他在等待未知的危险出现。 然而。 风吹走那些尘埃后,只有散落一地的荒石。 虚惊一场。 顾余生甚至走过去,拿起一块荒石,捏碎在手心,砂砾散落一地。 毁了那一尊神袛石像。 顾余生继续向前。 一路上,他遇见老石匠曾经背落在路边的佛像。 有些佛像前,有上香烧纸的余烬,也有挂布系绳祈福。 或许。 这正是老石匠想要的结果。 他只想要青云镇的凡人,拜心中的神袛。 而不是那一尊尊矗立了多年的石像。 让顾余生感到遗憾的是,他面对这些佛像时,再没有昨夜那样的奇遇。 顾余生猜想,或许是白天的缘故。 可他也并不想在黑夜中再来十八山了。 他的心中,只想快点找到磨剑石。 他翻过一座座山,一路上毁掉了不少古老的石像。 当他走到十八山的最后一山时。 从天空洒下的光,已经被青萍山遮挡。 群山返照的光影透过深林,深林七彩斑斓,是顾余生从未见过的风景。 他已找了数百尊石像。 可依旧没有找到磨剑石。 顾余生的心微微有些焦躁。 前方,是一条从青萍山垂下的瀑布。 风吹来,天空落下的雨水飘落在顾余生的脸上。 顾余生轻轻用手抹面。 透过指缝。 他看见一尊石像! 一尊被瀑布泻落浇打的石像。 那石像的面容。 有些眼熟。 顾余生仔细想了想,神色恍然,这不是他刚归来时,在清晨中看见老石匠背的那一尊吗? 顾余生犹记得与那石像相对时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 顾余生一步步来到瀑布前。 他再次凝望眼前的石像。 眼睛一眨也不眨。 数十息后。 顾余生忽然拔剑。 一剑斩在那石像的头颅上。 高高的头颅抛起。 清澈的瀑布,霎时间染红一缕。 紧接着,一道阴寒冰冷的声音在厉叫,头颅顺着瀑布流走。 顾余生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抹森冷,说道:“出来吧,杨公公,青云门三年,我可没忘记你的存在。” 第140章 以剑斩残魂,步步惊心 瀑布垂落激荡的水花中逐渐凝聚出一道虚幻的身影。 背山阴暗的光影中,老太监杨玄气息不稳,极为暴怒。 身为玄龙王朝深宫太监,虽然久侍他人,却也在这一过程中积累无数的修炼资源,早已凝聚出元婴,加上他身体少了一些重要的部位,修行一途,反而无比的顺畅。 多年以前,就已经是第八境修士,凝练出元婴,为补全身体的残缺,他想尽了一切办法,甚至不惜侍奉在楚尘身边,不远万里来到青云门,只为找到一个机会,窥看圣人留下的圣典。 可惜,他谋划好一切,在莫凡尘最虚弱的时候发动偷袭,然而,他依旧低估以儒道入八境的莫凡尘。ζΘν荳看書 不仅没有夺得圣人圣典,反而受了重伤。 他本以为还有机会东山再起,毕竟他还用了其他的手段对付莫凡尘,可接下来,他才遭遇了一生最大的噩梦,那个尘满面的老石匠,竟用一个麻袋把他装入其中。 任凭他施展所有的秘术和手段,都无法挣脱。 那个漆黑的夜里,又被一个面相苍老的老妪用针封住了元婴,被封印在石像之中。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他每晚都经历着难以言说的恐惧。 他的元婴之力在一天天的被未知的神秘力量汲取。 好在,因为顾余生的出现,他终于摆脱了无尽的梦魇。 借助山之阴和水之寒,他的元婴恢复了一些些力量,看着眼前的少年。 杨玄桀桀桀阴笑起来:“顾公子,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老太监还欲说什么。 却见顾余生身影一闪,诡异般消失在原地,一道细密而强大的剑气,横空而来,竟直接将垂落的瀑布斩断流! 刹那间,剑气激荡起数十丈的水花。 老太监虽然失去了肉身,却也不用被身体负累,凭借元婴之躯,拥有极快的速度,并且能够施展魂移秘术,瞬间腾挪到别的地方。 “你!” 老太监刚一张嘴。 忽觉背后一寒。 他再次施展魂移秘术,出现在数十丈外。 即便如此。 那一道锐利的剑气,仿佛预判到他的位置一般,悄无声息的迸发。 “什么!” 杨玄再一次凭空消散,跌跌撞撞的出现在阴暗的山脚。 这一次,顾余生的剑气没有波及和预判到。 “楚尘死在你的手上,并不冤枉。” 杨玄的元婴外裹着一层层的阴寒之气,他试图以说话来拖延时间,好恢复更多的力量,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少年,眼眸中渐渐露出森森寒芒。 “咱家耗费数年心血,培养了一个废物,毁在你的手上,本以为一切付诸流水,可你小子撞到我面前来,也好,虽然你是神明弃子,但终归有着完整的躯体。” 听见老太监的话,顾余生握剑的手势悄然一变,凌厉的攻势收敛,连杀意都暗藏在身体之中。 “哦?你想好屈服于命运了吗?” 杨玄趁着说话的时间,从垂流的瀑布中,汲取了大量的水寒之气,元婴也看起来凝实了许多,虽然他诸多神通依旧无法施展,可在他看来,顾余生与他之间的境界,差距如云泥。 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天堑! 顾余生没有动,也没有直接攻向杨玄,而是将自己手中的木剑高高举起,向下轻轻一挥。 如同平时练剑那样。 这一剑,只搅动一缕清风。 老太监虽然没有看出这一剑有何奇特之处,可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并不是他看得起顾余生,而是他在玄龙王朝宫廷多年,在尔虞我诈的宫斗中学得的苟活本能。 他本能的遁向远处。 不给顾余生任何出手的机会。 对他而言。 顾余生的出现,是他最后的希望,如同命运的安排一般,他以鹰搏兔,佯装遁走之际,忽然施展移魂秘术,出现在顾余生的身后。 杨玄刚刚显出元婴,就觉得周围的空气一滞,天地间的灵气紊乱,竟不受他的操控。 怎么回事? 杨玄心中一凛。 他虽然失去了肉身,可凭借着境界的优势,依旧牢牢掌控着周围数十丈之内的灵气,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他本能的想要后退。 却见周围的灵气搅动间,景象一幕幕的改变,山鸟,深林,幽空,明月。 他失去了这一方天地的掌控! “不好!” 杨玄手一抬,以元婴本源之灵汇聚出一把剑,朝前方猛的一剑斩去。 一只惊鹊斩落地面,化作一片片羽毛,那羽毛落地后,化作淡淡的灵光消散。 “幻阵?” 杨玄眉头一皱,他抬头看向上面,试图从上方遁走,可他元婴刚刚御空,只见那漫天的繁星,化作一道道锐利的剑气坠落,那些剑气幻化无形。 杨玄以元婴之躯,根本不惧。 试图硬闯。 可那数道剑气穿过他元婴灵体护罩后,竟如实质一般,对他元婴造成极大的损伤。 一股剧痛传至灵魂深处。 杨玄跌跌撞撞的落下来。 他双眸瞪大,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不可思议。 “灵剑阵?” “不,不对,你的剑没有剑灵。” “这是什么?” 顾余生没有回答。 他抬起手中木剑,剑锋上逐渐泛起阵阵剑芒,眨眼间化作一朵莲花,莲花滴溜溜的旋转,径直的朝杨玄所在的地方飞去。 杨玄神色大骇。 他想要躲闪。 却陷入这奇特的异境中,无法施展移魂秘术。 最让他感到胆战心惊的,是那一朵莲花,那莲花中,有青莲花瓣和金莲花瓣。 青莲吞吐无数剑气,刺痛到灵魂深处。 金莲绽放出神圣的佛光,对他元婴之躯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让他诸多秘术无法施展,甚至连燃烧灵魂之火都办不到。 “呃啊!” 杨玄惨叫一声。 只见那一朵莲花已禁锢在他元婴头顶。 使他动弹不得。 “你身为青云门徒,竟修大佛天秘术!” 杨玄惊怒连连。 他看不穿那一朵青莲。 更看不穿周围的异象。 嗡。 顾余生手上的木剑抵在杨玄的元婴眉心处。 杨玄的双眼汇聚在顾余生的木剑上,那木剑上的龙纹是如此的清晰,刹那间,他的元婴闪烁不定,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我从未给过敌人活路,但今天,我愿意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希望你能好好把握。”顾余生一脸冷酷,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告诉我,为什么我是神明弃子?” 被莲花罩住的杨公公听见顾余生的问题,瞳孔急剧地收缩,尽管他已经小心驶得万年船,可到此刻,他依旧难以相信自己竟然输了。 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刚才的战斗过程。 虽然才短短的几息。 却被此子算计的明明白白。 这是一场人心的较量。 从一开始,此子就洞悉了自己的野心。 料定自己一定会夺取他的肉身,只要在身边设下陷阱,自己就一定会闯进来! 事实也如他猜想的那样。 少年布在周围的天地异象,渐渐的淡去。 化作一缕缕剑气! 只是剑气吗? 杨玄深吸一口气。 这是何等精妙的剑道啊! 嗤! 一道锐利的剑气,再一次直达灵魂深处。 痛不可当的杨玄猛的一激灵,他竟然被眼前的少年,以一个极为平静的眼神看得胆寒! 这一辈子,他行事谨慎。 刚才他并没有丝毫大意。 只觉不过是私心所存,才中了少年的圈套。 可当他真正的平视眼前的少年,目光相对时,他才真正的醒悟:还是小觑了。 “哈哈哈。” 杨玄狂笑,他接受了自己被顾余生算计的事实。 他在等顾余生愤怒的给他一剑。 可他再一次失算。 刚刚杀心极重的少年,却好似换了一个人,变得无比的冷静。 顾余生手中的木剑无比的平稳,他开口说道:“杨公公,以你元婴八境的修为,屈身侍奉一个趾高气昂的皇室之子,忍气吞声,任由颐指气使,我被世人嘲笑多年。 如今我又是你口中的神明弃子。 这些年,我以手中剑不断劈开前面的路,一步步向前,才能以剑指你,难道到了如此地步,你仍旧连开口回答的勇气都没有吗?” 杨玄的元婴微微颤动,片刻后,他幽幽的说道: “你魂桥断裂之事,瞒得了青云门的长老,却瞒不过咱家。 人自降生之时,三魂自存,若魂桥断,则天魂升天,地魂归黄泉,人魂消散。 可你偏偏活得好好的,不是神明弃子又是什么? 咱家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修复了魂桥,瞒过了神明之眼的监察,但终有一天,你依旧逃脱不了神明的惩罚,因为你本就不该来世间!”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莫名的愤怒,低沉道:“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种语气,我从小到大,从未作恶,可自我父亲死后,每个人都是这种语气。 就因为我父亲未曾拔剑斩妖? 青云门中那些与我同入宗门的弟子也就算了。 我理解他们所谓的人族荣耀,要来踩我一脚,才能彰显他们的正义。 可我不明白,青云门的掌门,圣院书山的大儒,甚至连你这样远在万里之外的深宫太监,为何也对我有如此大的恶意!” “哈哈哈!” 杨玄的元婴大笑,灵气乱颤,他的眼睛落在顾余生的身上,仿佛间,他的眼中透着几分悲凉,似乎想到了自己的过去。 第141章 世间有恶,踏舟行海 “顾余生。” 杨玄喊出顾余生的名字。 “这个冰冷的世界,弱者的呼唤,本来就不会得到回应。 不过,咱家实在太欣赏你了,败在你手上,咱家不觉得是屈辱,好,咱家可以告诉你一些原由: 千百年来,各大圣地,王朝,宗门的修行者,修三千大道,无不以长生为念。可自从圣人陨落,人皇消散之后,天道便出现了残缺,我们这方小玄界,再无长生之路。 想要走出这方世界,只有一种或两种极为渺茫的法子。 数百年前,三大圣地与圣院书山共同谋出一条出路,那就是以斩妖为功绩,让上界谪仙人引渡飞升。 那一年仙葫州斩妖文会,天上谪仙人下凡,你的父亲顾白在斩妖文会上醉酒,怒骂谪仙人,如此倒也罢了,你的父亲……竟与上界谪仙女产生感情,触怒上界,让小玄界断了长生飞升之念,你说,你的父亲该不该死? 你的存在,是不是天下人眼中的大恶! 你的母亲……” 顾余生正听得入神,当他听见杨玄提及自己的母亲时,心神大震,然而,杨玄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惨叫一声,刹那间元婴灰飞烟灭! “什么!” 顾余生立即召回青莲护住全身。 又试图能找到杨玄的一点点残留意识。 可杨玄的元婴飞散,连任何气息都没有留下。 顾余生抬头。 这一瞬。 他的情绪复杂到了极致。 而天空却在他的凝望中悄无声息暗淡下去。 那瀑布垂下的深渊升起一层层迷雾。 一股奇特的冷风吹来。 顾余生虽然有青莲剑气护体也不由地一寒。 他下意识的转身,准备先离开,余光却见那瀑布垂下的寒流中,隐约有一道佛光涌动,他凝神看去,佛光的来源竟是他斩落头颅的石像下方。 顾余生身影一闪,快速来到瀑布前,一掌拍飞那断了头颅的石像,只见青石凹槽中,放着一个贴着佛门封印符的黑色盒子。 顾余生谨慎的以灵光裹住掌心,将其取出。 他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打量黑色盒子,天空再次一暗,那瀑布垂下的深渊迷雾,须臾间已遍布山林。 隐约中,他看见那迷雾中,似有千军万马如死魂,这些死魂的后方,呈现一团团的黑影,那是顾余生从未感知到的气息,并非妖气,也并非死灵修士,而是一种之存在于典籍中的特征! “魔族?” 顾余生以剑御空,快速向山外奔逃。 这恐怖的迷雾中,怎么会有魔气? 顾余生不理解。 青云门中,从未有过这样的传言。 沧澜国的地方典志,也没有任何信息记载。 顾余生的速度极快,但那迷雾中的黑影,似乎也是冲着他来的。 他翻过一座座山。 身后的迷雾也紧随而至,他亲眼看见天上的鸟,地上的虫蛇被迷雾笼罩后,眨眼间变成白骨。 恍惚中。 顾余生看见一道金光。 那一道金光之亮,直冲云霄。 金光的下方,有一尊巨佛呈现拈花之状。 刹那间,金光从那佛掌中涌现,朝着顾余生身后的迷雾罩下。 光与暗的交织。 那一层层迷雾,如狂风吹拂般后退消散。 顾余生停下脚步,他的目光充满错愕,因为那一尊显兆的巨佛,正是他从桃花坞外的泥泞路边背上山的那一尊。 一时之间。 顾余生竟有一种荒谬之感。 他从老太监的口中解开这些年心中的疑惑,天下修行者皆以他为恶。 然而,他却可以背佛显兆。 这种慈悲。 不是一种天大的讽刺吗? “哈哈哈!” 顾余生狂笑着。 什么斩妖为人族,多么堂而皇之的口号! 天道不全。 管他什么事? 一瞬间。 顾余生只觉悲凉。 他有些明白了。 那一年出青云门斩妖,他拔剑与不拔剑,结果都一样! 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 他走到桃花坞前,将那一尊四方城修士的石像一手举起来,他于黑暗中来到码头。 他要去四方城! 为父亲证清白,从一开始就是个美好的愿望。 既然这个愿望是所有人都不喜欢看见的结果。 那就让那些不喜欢这个结果的人,有新的选择! 悲愤交加的顾余生踏上乌篷船,趁着夜色出海,穿过前方的迷失之海,可以缩短一月的时间,抵达四方城! 夜凉如水。 一叶孤舟在海上漂流。 天空繁星点点,冷月如钩。 顾余生站在乌篷船头,夜风吹过他的脸。 这是顾余生人生第一次走向世界,前路在何方,他不知道。 顾余生只知道,他必须去一趟四方城,把那城门上的太虚珠捏碎。 他的心中没有长生之念。 可他不愿意再让这个世界的嘲笑声入耳。 他的道心就是这样小。 小到只愿意相信手中的剑。 剑能斩出多远的路,他就行多远。 静谧的海水深邃不见底。 顾余生心中并不恐惧。 他取出那一个黑色的盒子,无情的撕下上面的佛门符文。 滋滋滋。 佛门符文被撕下的一瞬间,盒子上出现诡异的黑线裂纹,啪的一声,盒子破裂,一道诡异的黑气从里面弥漫出来,如同迷雾般将乌篷船笼罩。 顾余生手中斩木剑变得明亮无比。 强大的剑气将自身护住。 顾余生凝目看去,那已经被腐蚀的黑色盒子中,有一块黑色的石头,石头中蕴含着浓郁的煞气,即便有剑气护体,顾余生心中亦被那恐怖的煞气影响,心中顿时生出杀戮之念,尤其是此刻,他得知父亲当年死亡真正的缘由,心中生出对世界修行者的厌弃。 须臾之间,便被这一道煞气影响,手中剑铮铮直鸣。 顾余生心神一动,一剑斩向神海! 这一剑,并非完全是受杀戮之念影响,亦是顾余生宣泄内心的愤怒,不甘和悲痛! 强大的剑气从乌篷船上落在起伏的海面,刹那间激荡起数十丈的浪潮。 静谧的海平面,顿时变得波涛汹涌,高高扬起的浪潮雨点打向乌篷船。 顾余生以剑指天。 一道道锐利的剑气迸发。 漫天剑影横空。 狂风吹过顾余生的脸庞,长发飘荡,任由狂浪溅起的雨水拂面,他随手一摄,将那黑色的石头捏在手心,刹那间,那黑色石头在十八山中积攒的滚滚魔气蜂拥围绕在顾余生身上,试图吞噬顾余生的理智。 顾余生的眼眸依旧清澈。 他抬头看苍穹,缓缓闭上眼睛。 雨水从他脸颊流过。 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磨剑石。”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当然明白这一块石头磨砺的是心智,能够控制住内心的杀念,明白手中剑为何而挥。 这是剑道上的造诣。 可顾余生只觉心中愤懑。 这天地间最凶恶,最影响人心的磨剑石,又能奈他何。 这些年。 他走自己的道,不欺弱小,秉心执善。 到头来又如何? 世界那么大,他从未走出过青萍州。 却已感受到世界满满的恶意。 “炼心?” “不。” “我就是我!” 顾余生不再仰望苍穹,他的目光落在手上的那一块石头上,那么浓郁的魔气,亦无法撼动他的内心。 要它何用? 顾余生扬起手。 将那一块费尽心力寻找的磨剑石投进无边无际的神海之中! 缠绕在顾余生身上的煞气,被他用剑一荡。 瞬间驱逐得干干净净。 “心善未必是错。” “心善不可被人欺!” “世间若有恶,我顾余生一剑自斩之!” 铮! 剑芒渺渺。 御剑横空,在大海上方盘旋。 刹那间。 黑夜长空洒下万道剑气! 顾余生手中无剑。 心中却已前所未有的明悟:他的剑心,是守护自己! 顾余生站在乌篷船上。 宛若化作一把利剑。 数尺之内,尽显锋芒! 投进大海的魔石,引动海中暗藏的水兽,它们不断的跃出水面,有身形百丈的巨鲸,有成百上千的巨鲨。 顾余生岿然不动。 天空的剑雨密布。 深黑的海面被染红。 浪打浪。 乌篷船摇曳向前,青萍山的山脉渐渐消失在尽头。 月光姣姣。 顾余生悟剑不动,任由那乌篷船驶进迷雾之海的深处。 轰隆隆。 天空黑云密布。 春后的狂风暴雨将至。 乌篷船在暗涌的海面上,是如此的沧渺! 青云镇。 那栖息在老槐树上的青鸟忽然从鸟巢中飞出,在深巷上方怪叫一声,振翅向东飞向那森林深处。 穿着一件红色衣服的孙喜婆正在烛光下缝缝补补,忽然,她若有感应般看向门外,随手从墙上取下一个竹篮,身影从墙中穿过。 待她再出现时,已在桃花坞的渡口。 月光下,她的沧桑的眼睛陡然变得深邃。 下一刻,她袖口一抬,无数只黑鸦飞出,奔向深林。 “别找了。” 方秋凉从消散的迷雾中走来,肩膀上停着那一只青鸟,前一息他还在深林,后一息便落在桃花坞的码头上。 他看着那海面尽头涌来的浪潮,负手道:“这小子应该去四方城了。” “坏了。” 孙喜婆的声音有些慌乱。 方秋凉皱眉道:“怎么,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路要走,四方城都去不得,这天下,他如何行走?” 孙喜婆急道:“不是,这小子没有走青萍山脚的官道,他乘老身的魂船走的水路……若他不识方向,一头撞进迷失之海,如何得了!” “什么!”原本一脸冷静的方秋凉,此时也不由地瞪大眼睛,“魂船,你确定?他为什么能上你的魂船?”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孙喜婆急而怒,“天下奇事万千,我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我刚从敬亭山归来,换了一副皮囊,一身本事无法施展,你还愣着做什么,把那小子找回来。” 方秋凉神色颓然,叹息道:“你这老太婆,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明知我受心火之劫,无法赶海行江,这是要我死吗?” “哼,几百年了,每到关键时刻,你果然不顶用。” 第142章 深海救红鱼,神秘垂钓人 乌篷船在海上飘荡了一夜。 初升的朝阳从海平面升起,红彤彤的。 与海兽厮杀了一夜的顾余生仰躺在乌篷船上,他的神色略微有些疲惫,脸上,衣服上都还残留着未干的血渍。 当光刺进他眼眸的时候,他竟分不清是朝阳,还是夕阳。 心中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顾余生猛然间坐起来。 看着无边无际的海,以及早已消失的青萍山脉,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海上迷失了方向。 他去往乌篷船的另一端。 手摸了摸不太高的桅杆,手指夹着一根系绳,眉头微皱:进出桃花坞的船,都有指引方向的风铃,一旦驶向传说中的迷失之海,风铃就会响,只要风铃不会响,迟早也能到四方城,就算方向错了,也会到七秀坊,或是汀州。 漂流了一夜。 顾余生才想起最重要的细节。 为什么这一艘乌篷船没有风铃? 那孙婆婆是怎么回来的?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让自己努力的平静下来。 青云镇一代代人口口相传的迷失之海,毕竟只是个传说,那些出海的渔人,也很少出事。 只要运气不是特别的差。 大不了走一段水陆。 总会到四方城的。 清晨的海风吹在顾余生的脸上,天空有一群群海鸥盘旋觅食。 这让顾余生心中稍安。 利用朝阳天地灵元充沛,顾余生在船上盘坐,恢复了体力和精力,无聊时,就摘下腰间的酒葫,慢慢的品。 漫无边际的海,让顾余生产生随波逐流的想法。 这几年来,他日夜苦修,内心多少有些疲惫。 只要乌篷船不被浪打翻。 管它飘向何处。 喝了几口酒的顾余生,飘飘然醉去。 隐约中,他听见有古老的歌谣在脑海中回荡。 如同母亲在推动摇篮,如婴儿般熟睡。 顾余生好似做了一个梦,一个模糊的梦。 他好像又回到了青云镇,一阵风带着他奔跑,一路上,都是落英缤纷的桃花,无穷无尽一般,他穿过长长的路,攀爬过那一道长长的青云梯。 他看见了高高耸立的碑。 恍惚中,他睁开眼,只看见那漫天飞舞的桃花,竟化作一片片血雨,滴落进他的眼里。 一时之间。 顾余生只见满世界皆是血色。 再无浪漫的桃花。 唰! 沉睡中的顾余生一下坐起来,紧握着木剑的手已汗水涔涔,风吹面,汗水从脸颊滑落。 汗? 顾余生微愣。 嘀嗒。 又一滴落在他的面前。 他下意识的抬头。 一只奇特的海鸟利爪嵌在乌篷船爽,锋利的嘴喙中,正流淌着口水。 天空星辰如灿! 原来天已经黑了。 那幽亮的光,竟是海鸟翅膀上的奇特羽毛散发出来的。 顾余生的手指微动,剑气藏剑中。 就在此时。 一道破空之声从海下传来。 海水凝聚的水枪穿透海鸟的颈脖。 海鸟怪叫一声,振翅欲飞。 却见海中跃起一条红鱼,红鱼长开巨口,将那海鸟拉入水中。 顾余生自始至终都没有动。 他在凝望那一条红鱼。 那一条红鱼在潜入水底的时候,也在凝望顾余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顾余生总觉得这一条鱼是有灵性的,之前他听见的歌谣,似乎也是它在唱。 海水恢复了平静。 只有凄冷的月光在天空陪着顾余生。 海的边际。 有迷雾升腾。 隐约中,有一条船驶来。 “船家!” 顾余生把手放在嘴边,大声的呼喊。 按照正常情况。 他应该可以看见四方城的港口才对。 应该是驶错了方向。 那一条船越来越近。 上面站着一名身形模糊的老者,他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手上的鱼竿正抛在海中垂钓。 哗啦! 平静的海面忽然潮水涌动。 月光泻照下,那老者一点点的抬起鱼竿。 比夜还黑的竿线钩末,一条红鱼在潮水中不断的拍打,挣扎! 它吐出了之前吞下的那一只奇特海鸟。 海鸟翅膀上的光,照亮了凄冷的夜。 光映照在顾余生的脸庞。 也照亮了那一条红鱼。 它的鱼鳞是如此的漂亮,艳红的鱼背,渐红鱼腹,一片片鱼鳞,如顾余生睡梦中见到的桃花。 恍惚中。 顾余生的灵魂深处好似又响起那模糊的歌谣。 它是那么的凄美,婉转。 它好似在哭泣! 诉说着即将不受掌控的命运。 顾余生的乌篷船与那一艘飘来的海船越来越近。 近到他可以看见那一条红鱼的眼眸中似乎有泪水流出。 顾余生也看清了那老者的面庞。 那是一张无面的脸。 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被一团迷雾遮挡。 顾余生无法看得真实。 但顾余生能感觉得到,这位垂钓者对钓到的这一条红鱼很满意。 他起身,收起了鱼竿。 好似从未看见顾余生。 那一条红鱼,从海水中,一点点的拖拽在甲板上,就要入那老者腰间挂着的篓子。 “且慢!” 顾余生心中思绪莫名,大喊一声。 但那老人好似依旧没有听见顾余生的声音。 急切之下。 顾余生纵身一跳,从乌篷船跳到了那渔船上。 当脚落在船上的一瞬,顾余生心中泛起些许古怪,好似人飘在空中,并没有脚落地的实感。 他没有细想。 微微提高了声音,拱手作揖开口:“老人家,这条鱼怎么卖?” 往前收竿的垂钓者停下脚步,他回过头,戴着斗笠的老者先看顾余生的脚,然后一点点的抬起头,当顾余生快看见他下颌的时候,对方不再往上看。 “不卖。” 沙哑如寒鸦的声音,让顾余生寒毛竖起。 顾余生又看一眼那被线勾着的红鱼。 再次道:“老人家,这条鱼,你开个价。” 顾余生没有解释买鱼的理由。 只是他的手依旧抱拳作揖,态度也更加诚恳。 “你给不起价。” 垂钓老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冰冷到了极致。 顾余生先取出诸多金银。 垂钓老人一动不动。 顾余生又取出更多的东西,包括他从妖皇之子天伤那里收缴来的战利品。 垂钓老人似乎有些不耐,他的脚微微抬起,就要转身。 顾余生想了想,摘下腰间酒葫芦,取来一个竹杯,酒从壶中流淌,盛满一杯,说道:“老人家,我有一杯桃花酿,可否换鱼?” 船上弥漫着桃花酒的香气。 垂钓老人停下脚步。 顾余生只觉有一阵冷风拂过掌心,那一杯酒就飘落在对方的手上,那是一只枯瘦无肉的手。 看得顾余生心惊肉跳,忘记了呼吸。 那一杯桃花酿被送到了斗笠下方,顾余生不敢去看,他只去凝望那一条鱼。 那一根垂钓的黑线一点点的被收走。 “鱼是你的了。” 垂钓老人的声音传至顾余生的灵魂深处。 顾余生低下头,他捧起那一条红鱼。 准备跳回自己的乌篷船。 但他转身后,整个人却不由地愣住。 只见近在咫尺的乌篷船,根本没有在海上,反倒像是飘在迷雾当中,明明一脚就可以踏过去,偏偏又如隔着一道天堑,永远都要返回不了。 这种感觉。 顾余生很熟。 魂桥断裂的时候,不正是如此吗! 怎么回事? 顾余生迷茫的站着。 这时,他的脑海中,再次出现垂钓老人冰冷的声音。 “再不走,就永远的留下吧。” 一阵冷风吹拂后背。 顾余生没有再犹豫,他心神一动,如同当初重接魂桥那般,勇敢的向前踏出一步。 明明就是一瞬的事。 顾余生的大脑却在跨过的那一刻一片空白。 好似过了很久很久,历经了一场春夏秋冬。 当顾余生的脚再次踏实的落在乌篷船时,他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忍不住回头凝望那一条诡异的船。 可让顾余生再一次感到震惊的是。 那一条诡异的船,早就没了! 嘶。 顾余生只觉浑身冰凉。 难道我闯入了迷失之海? 沉思中的顾余生,只觉怀中一动,他低头一看,那一条红鱼正巴巴的看着自己,嘴巴不断的抽着。 它快死了。 快渴死了。 思绪混杂的顾余生,把葫中桃花酿灌给鱼吃。 那一条红鱼眼角再次流出泪水。 嗯? 顾余生心中有太多的茫然。 他连忙把红鱼从乌篷船边放进海水。 “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去吧,回到你的故乡。” 顾余生蹲在乌篷船边,手轻轻的拂过冰凉的海水。 月光姣姣。 倒影出他的面庞。 顾余生看着水中平静的自己,心也渐渐的平静下来。 此刻。 顾余生觉得他也是一条巨鱼。 游荡在漫无边际的水中。 他的生命,就如这一片海,不知道何时能靠岸,或许他的灵魂,也在这海上流浪。 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 与一条鱼的相遇,不过是一场意外。 顾余生打算等归岸后。 此生再也不愿意踏足这一片海了。 天空的月逐渐淡去。 又是一天朝阳升起。 一道道水柱在乌篷船的前方升起。 顾余生站在乌篷船上。 才发现放生的那一条红鱼一直都在指引着他。 驶出一片迷雾后。 顾余生看见海的边际。 四方城的港口。 越来越清晰。 朝阳中。 那一条鱼高高的跃起,从乌篷船的这一头,跃向那一头,它的鱼尾巴,打过顾余生身前挂着的红绳钗珠。 铃。 钗珠与木剑相碰。 发出风铃的声音。 在海风中久久回荡。 “再见,红鱼!” 顾余生挥挥手。 阳光洒照在他的脸上。 顾余生从未觉得春天如此的温暖。 目光尽头,那一条红鱼高高的跃起后,消失在迷雾深海中。 第143章 消逝的时间,四方城杀四方 乌篷船一点点靠岸。 水面清清。 倒映出顾余生的脸庞。 顾余生低头浇水洗脸,手捧一汪水,他的动作一点点的缓慢,最终停滞。 哗啦。 顾余生洒落手心的水。 “怎么会这样?” 顾余生喃喃自语,水中的他,头发长长,依稀有了胡须,他奔向港口,一树桃花含苞待放,春风和煦,可顾余生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四方城的桃花,怎会比桃花坞开得晚? 他跳上乌篷船,欲将那一尊石像高高举起,手伸向石像时,石像被风轻轻一吹,外面散落一层又一层。 “没理由的。” 顾余生举着石像奔跑。 穿过官道上的几间茶棚酒肆。 那泛黄的旧历,以及未开的桃花,让顾余生久久立在当场。 “老人家,今夕何年?” 顾余生拦下一行色匆匆的老人。 老人上下打量顾余生,见顾余生举着重越千斤的石像,吓得转身就跑。 顾余生没有得到答案。 他快速在官道上奔跑。 终于他在一处茶肆的门口看见了一张去年泛黄的日历。 而那日历的日期,恍若在前几日。 “一年?” 顾余生犹自有些难以置信。 他竟然在迷失之海飘荡了一年。 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醉酒。 也不可能一睡一年吧。 顾余生的脑海中,下意识的想起那一艘神秘的船,那个神秘垂钓老人,还有跨越海面时,一瞬永恒的空白。 迷失之海。 究竟是什么神奇之地?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他在四方城外的路上缓步行走。 忽然间,他感应到什么,抬头看去,只见四方城的城头,一颗奇特的珠子无比的刺目。 只见那太虚珠如一面镜子,里面不断的回朔光影。 有妖兽横空,有走兽肆虐。 还有与妖兽不断战斗的人。 顾余生一步步的向前。 看着太虚珠中的景象,他高高举起的石像已经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但他的眼睛,只看着那太虚珠。 光影回朔中。 顾余生的瞳孔剧烈一缩。 他看见了那一道身影,他的父亲,正行走在大道上! 他的剑依旧背在背上。 所有的修士都在凌空飞行,或是快速奔跑,施展遁术,唯独他不紧不慢! 无数个人影,都在超越他,不止青云门的弟子,还有四方城的斩妖士,他甚至看见穿着浩气盟服饰的修行者。 顾余生看得清楚,明白。 这些人,都在逃。 因为在那最后方,有一只大妖如黑云袭压而来。 强大的妖气如龙卷风在肆虐着大地。 他甚至看见四方城的城郭被那一阵妖风刮的支离破碎。 一个又一个的修行者在那狂风中死去。 顾余生死死的盯着那一条道。 那一道身影依旧在。 只是,不再朝着四方城行走。 大妖振翅肆虐。 在最上方似乎还有更加强大的妖兽。 太虚珠的景象变得模糊。 所有的修行者都消失了。 唯独顾白还在往前走。 只不过,他从一开始对着四方城,变成背对着四方城,他的背影,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快,最终,天空一团黑影落下,那两侧的山峰没了,包括顾白的身影也在暗淡下去的光影中被湮没。 当一切散去时,只有一把剑还矗立着。 天空下起了血雨。 那些消散的修行者,又从四方城走出,逐渐出现在太虚珠的回朔光影。 看到这里。 顾余生笑了。 心中暗藏多年的痛与恨,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清晰。 他一点点拔出斩龙剑。 朝着城门走去。 “站住!” 有戍守的修士发现了顾余生。 拔剑之声铿锵不断。 顾余生没有停下来。 他忽然纵身一跃。 举着高高的石像,砸向那一颗太虚珠! 城门的护阵灵光瞬间变得明亮无比。 顾余生的眼中布满血丝。 高高举起的斩龙剑,化作一道耀眼的剑光,直接穿透了四方城的护阵。 嘭。 一声巨响。 太虚珠化作漫天的星辰皓石,逸散的到处都是。 奔来的四方城戍守修士,以及进出四方城的人,一个个都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轰! 又是一声巨响。 那一尊以万青头颅做成的石像,落在置放太虚珠的座子上。 “哈哈哈哈!” 积压在顾余生心头多年的那一块石头,如释重负般丢在四方城的城头上。 “你们都在撒谎!” 顾余生的声音传向四周。 他再没有像数年前那样,面对他人的嘲笑,还要上去理论一番,证明他的坚持,想要为他的父亲辩白。 因为没有用。 自始至终,顾余生都只是想要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而不是世人口中说出来的答案。 风吹过顾余生的乱发,太虚珠的残碎划过他的脸颊,他没有去躲闪。 那划破肌肤的疼痛以及洒落的鲜血,让顾余生压抑的心得到前所未有的释放。 看着那一道道奔来的身影,顾余生御空而飞。 站在四方城的最上方,他大声喝道:“从今天起,四方城,不允许有太虚珠存在!” “哪里来的狂徒,拿下!” 一道厉喝声从四方城的城主府传来。 密密麻麻的身影腾空而起。 顾余生高高举起手上的木剑。 刹那间,万道剑气从天空洒落。 那飞起的修行者发出一声声哀嚎,坠落地面。 也有修为稍高的修行者还活着,他们已是凝魂境修士。 他们将顾余生团团围住。 忽然,有一人大声道:“是他,顾白之子,顾余生,我在青云门大比时见过!” 话落,那人转身就欲去报信。 唰。 顾余生的剑脱手而飞,穿透对方的身体,夹带着鲜血的斩龙剑回到顾余生的手上。 “没错,是我!” 顾余生的身上泛起诡异的煞气。 如同他丢掉的那一块磨剑石一样。 只见他身影在天空闪动数下。 那刚刚围拢来的修士,鲜血从空中洒落。 顾余生身形一晃。 已出现在四方城下。 前方有更多的修行者奔来。 那些千人千面中,顾余生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那都是曾经面对大妖逃跑的修行者。 如今。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 他们衣着华丽。 地位尊贵。 顾余生微微转动剑,剑身上映照出他的面容。 他的嘴角再次扬起。 一阵风从他脚下拂过。 顾余生再出现时,已在人群中。 他手中的利剑,横放在一名凝魂境的卫戍统领脖子上。 他的声音传至每个人的耳朵: “我父亲顾白被你们羞辱,冤枉那么多年,其实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明白,你们本可以选择沉默,苟且的活着,却将真相放在城头,颠倒黑白,今日,你们得用命来偿还!” “别,你听我……” 那戍守统领才刚开口要解释,但顾余生没有听他解释。 滚烫的鲜血洒向四周。 泼向人群。 顾余生松开手。 让那统领一点点的跪倒在自己的面前。 一时之间。 无比吵闹的城门,变得鸦雀无声。 顾余生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看向下一个当年参与斩妖的修行者。 被顾余生盯上的那人,下意识的后退。 嗤。 顾余生手中木剑横空。 再次一剑取了其性命。 强大的气场从顾余生身上散发。 很多人都在胆寒。 这时,有人大声喝道:“杀了他,他是顾白之子!” 听见这话,这些原本胆寒的人,一瞬间像是打了鸡血,夹杂着恨意,纷纷对顾余生出手。 一时之间。 刀剑铮鸣,拳掌劲风皆至! 元气与灵力波动。 无不想要将顾余生碎尸万段,诛杀当场。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护体剑气从他身上散发! 这些人眼中的仇恨,让他的心越发的冰冷。 他在深海救下一条红鱼,是心中动了善念。 现在,他肆意的挥动手中木剑,动了杀念! 护体剑气向四面八方逸散,灰蒙蒙的。 顾余生手中木剑还没有挥斩。 周围的人便诡异般的在灰蒙蒙的迷雾中消散。 眨眼间。 方圆数丈之内,再无一人。 顾余生的眼皮微跳。 不对劲。 这些人不是被他剑气杀死的,而是被他身上散发出的诡异灰气吞噬,这种感觉,如同他在迷失之海看见的那一艘诡船飘来时的感觉一样。 流逝的时间之谜尚未解开。 却化作了诡异的杀人手段。 顾余生凝望着手中剑。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实力为何会突然提升那么多? 自己明明没有修炼才对。 那消逝的时间,赋予了自己诡异的能力? 顾余生不解。 他站在原地。 看那一张张仓惶的面孔惊叫着,朝远处奔逃。 其中,不乏最底层的凡人。 顾余生缓缓放下手中剑。 那些仇恨他的人,都已被抹杀。 他没有再多造杀戮。 他一步步的向前,向着四方城的城主府走去。 光落在顾余生的身上,影子在青石板上,有些模糊。 顾余生越加茫然。 他甚至怀疑,此时的自己,是否在真实的世界中。 好在地上的影子,随着光照,越来越凝实。 映照在剑身上的面庞,也渐渐有了血色。 高大的城主府前。 一队队斩妖甲士早已列队。 如临大敌。 站在大院中的城主,还是当年的城主。 万峰看着握剑走来的少年,那一张面容,好似有一团迷雾包裹,有些不太真实,那森寒的气息,让他不由地后背发寒。 少年的容貌,让万峰眼皮一跳。 像。 太像了。 他捏住城主府的印玺。 将心中的阴霾驱散。 他感知到少年的修为。 嘴角渐渐露出冷意。 合道境? 也敢只身闯四方城。 太狂妄了。 万峰看一眼那城头的石像,万青的头颅,落入他的眼中,他的眼中露出杀意,一副高高在的表情,不紧不慢的道:“小子,你以为毁掉太虚珠,就能替你父亲洗白?” “不,我只是想要用自己的方式,讨回那一份公道而已。” 顾余生停下脚步,回答道。 万峰摩挲着手指,嘲弄道:“哦?你想用什么方式讨公道?天下嘲笑你父亲的人,可不止四方城的修行者呢。” “那就先从四方城开始。” 顾余生缓缓抬起手中木剑,指着万峰的头。 “我会把你的头挂在城门上,让四方城的人改变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第144章 剑与雷术,顾余生斗城主 “你没这个本事。” 被顾余生用剑指着的万峰,嘴角露出一抹不屑,身为四方城的城主,他虽然地位和修为上虽然不如青云门,可他见过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向顾余生这样凭一把剑就敢闯到城里来为父亲讨公道,在他看来,太幼稚了。 “拿下他。” 万峰甚至都懒得看顾余生一眼,自信的回头。 铮铮铮! 拔剑的声音此起彼伏,他身边的人,无一不是四方城的精锐统领,当年大妖肆虐青萍州,这些人都是立过功的。 一道道剑气逸散,如剑阵般交错。 四方剑阵! 这可是来自四剑门大剑修的得意之作。 当四方剑阵明亮到极致后,剑气陡然黯淡了下去。 有沉闷的声响落地。 血腥气在弥漫。 有惊诧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万峰继续往前走,他抬起手遥指城门,吩咐道:“把此子的头放城门上,毕竟比起顾白,他稍显勇敢一些。” 没有人回应万城主。 周围一片静谧。 万峰停下脚步,他一点点的转过身来。 他的眼眸中,少年手里提着一个头颅,鲜血滴落,另外七名统领,犹自保持着站姿,只是他们的表情停滞,一动也不动。 噗! 忽然。 七人口吐鲜血。 猝然倒地。 一股奇特的风吹拂。 数十丈外的墙面上,忽然出现八道剑痕。 恐怖的剑气逸散开来,墙面一点点的开裂。 墙头的亭子,岗哨尽皆被余威抹去! 一时之间,城主府大门前飞沙走石,乱石拍空。 顾余生手一松。 那一颗头颅哐嘡滚落向万峰。 他对刚刚施展的伏天剑诀非常满意,这一招三元五气,比他预想的威力要大数倍,甚至数十倍。 顾余生凝视着木剑尖垂落的一滴热血。 此刻,他的剑道境界,没有突破。 但是他对剑的感悟,却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境界。 剑气如虹,绵绵不绝,剑势如山,一重山叠过一重山,剑意一缕又一缕,剑心之极,人剑合一,术剑合道。 方秋凉告诉他的练心炼剑,需要借助磨剑石。 那一块磨剑石,被顾余生抛向大海。 剑与心都不再受到羁绊。 剑有多强。 则境界就有多强! 合道境,以术相融。 可顾余生一心沉浸剑道,并不修其他术法。 “到你了!” 顾余生神色冷厉,单手御剑,凌空飞起,对着万峰的所在的地方斩下。 天地间的元气汇聚于顾余生的这一剑之上,凌厉的剑气让他手上的斩龙剑呈现明亮金色,它虽然是一把木剑,却融入了斩龙之魂,那一道道剑气叠加,宛若苍龙吐剑,映照如日月! 剑还没落下,万峰身上衣服,头发都在狂乱的飘动。 “哼!” 他大喝一声,手中捏着一枚官印,四方城的护阵之力,汇聚于他手。 城内的所有灵元,都归他掌控。 顾余生手中木剑汇聚的天地元气,陡然一暗。 嗤! 顾余生这一剑落在万峰手上的官印上。 四溢的剑气,将整个城主府的建筑全部化作齑粉。 尘烟激荡数十丈。 余波狂涌。 久久不绝。 顾余生脚尖落地,左手掐诀,右手竖剑在身前。 周围元气,灵气尽消。 不受他掌控。 尘烟中,万峰的身形一点点的变得清晰,他身边的手下,退到外墙之外,看着面目全非的城主府,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滋滋滋! 一阵阵雷弧交织的声音格外刺耳。 银色的弧光,将周围的尘烟驱逐。 万峰手中犹自捏着官印,那官印上闪耀着摄人心魂的雷爆。 他的目光森寒无比,随手一扯,将最外面的衣服扯去,露出银色的灵宝铠甲。 同时,万峰强大的气息,也在向四面八方扩散。 归一境! 作为三流小国沧澜国的一方城主,万峰自身的实力已经足够强大。 “想为顾白洗刷罪名,你还嫩着呢。” 万峰看一眼顾余生手上的剑,他的脸上露出强大的自信,如同一只猫在戏耍着即将殒命的老鼠。 “修行者无法操控天地元灵,不过是一武夫罢了,身为修行者,我不信你连一把灵剑都有不起,敢拿一把木剑上门,真够小觑天下人。顾家小子,这世上不止是青云门才有修行者,看看你手中的剑吧,不过是大人哄小孩子的玩具而已,你还真当作宝了,你的孝心,如此可笑。” 话落。 万峰忽然凌空一指。 他的指尖,逸散出一道强大的雷光。 雷光一闪穿空,化作一道锐利的剑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击打在顾余生的握着的木剑上,刹那间,顾余生手上的木剑,焦黑一片,甚至燃烧起了火焰。 万峰放下手指,似乎对顾余生的弱小感到失望,他轻轻叹息道:“无名之辈罢了。” 城主府的斩妖士,城里的修行者,见万峰境界如此之高,又能操控雷系术法化为剑,见其得势,嘲笑之声在周围回荡。 “哈哈哈!” “一把破木剑!” “他当成宝了!” 顾余生凝视着焦黑一片的木剑,听着周围出现的笑声,面色不改。 他的掌心,从木剑的剑锋一点点的往下抹。 鲜血从他的掌心渗出,一点点的将木剑上的火扑灭,将漆黑的木剑染红。 顾余生再次扬起手中剑。 周围的嘈杂声再次平息,众人的面部肌肉,都在抽搐,他们无法想象,用一把钝的木剑生生割裂手心,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就连对方的万峰,也不由地眉头皱起。 他第一次正视站在对面的少年。 顾余生动了。 他没有施展御剑术,就那么握着剑,迈步刺来。 这一剑,如此的平平无奇。 就如万峰刚刚所说的俗世武夫一样。 可万峰的眼皮,却是陡然一跳。 他的五指一扣。 五行雷法凝聚一枚枚雷珠,刹那间封锁住顾余生所有前进的路。 滋滋滋! 每一颗雷珠,都蕴藏着恐怖的雷灵之气。 作为少有的术道雷修,万峰之所以甘心在四方城当一方城主,就是看中了四方城位居青萍之东,适合修行更加高级的正阳雷术,才从浩气盟领命戍守! 万峰手一掐诀,脸上露出残忍。 青萍州这个地方,多存剑道修行者,似他这样的术道修行者,极为稀少。 当年面对大妖,他无法在众人面前大展神威。 如今。 倒是绝佳的机会。 杀死眼前的少年。 名扬青萍州,将四方城变成万氏家族的地盘。 为此,他已经谋划了好几年了。 “爆!” 每一颗灵力汇聚的雷珠,刹那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华光。 顾余生的身影,一瞬间就被湮没。 恐怖的雷光直冲四方城的天空,久久不散。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万峰的身上。 他站在废墟之中,强横的雷灵之光在体外铠甲一样的罡气。 滋滋的雷鸣声让人耳朵生疼。 青萍州修士虽多。 却很少有人见到真正的术法! 如今,天空那一道雷光,是如此的耀眼。 “那小子,灰飞烟灭了吧?” 有人惊叹。 他们从震惊中回过味来。 原来这一切,都在这位四方城的城主掌控之中! 他要用这样的雷霆手段,震慑四方! “青云门中的长老,也抗不下这恐怖的五行罡雷吧!” 四方城中,有不少千年家族,修行者亦不再少数。 他们看见这恐怖的一击,都在暗自盘算,今后是否要向城主多缴纳一些孝敬。 万峰目光扫过周围的人,脸上渐渐露出笑意,可是,当他目光扫过更多人时,却从这些人的脸上,看见了不正常的惊诧。 “嗯?” 万峰只觉一股劲风袭来。 他目光不由地看向上方。 只见那久久未散的银色华光中,那一道身影越来越清晰。 他的剑依旧高高的举起。 一道直冲云霄的剑气,将他的雷光吞噬。 万峰眼睛瞪大。 他的五行雷术,竟然没把这小子秒杀了? 银色的华光中。 顾余生依旧在向前迈步,他手上的剑气吞吐,宛若一朵莲花! 一颗颗雷珠,从莲花中垂落,散落一地,呲呲作响。 等等! 那冲霄的华光。 并非是雷灵罡气? 而是剑气冲霄! “怎么可能?” 仓惶之中,万峰将掌心能够操控四方城阵法的官印抛出,他则脚下雷光涌动,朝一旁闪去。 天地间。 华光如泻! 一剑横空。 城主府前院本就是一片废墟,如今再落下一剑,不仅将整个城主府贯穿,甚至将子午街也斩开一条蔓延数里的沟壑,沟壑的裂口整齐如线。 这是何等恐怖的剑气。 而这一剑,又需要消耗多少灵气! 四方城外。 有一道道遁光飞速赶来。 其中十几道,是四剑门的护剑长老和众弟子。 就连四剑门的剑道天才庄七,也在其列。 一名弟子仓惶道:“四长老,是妖族入侵吗?” 护剑鬼长老阴槐御剑飞行,皱眉道:“妖族之中,如果有将剑道修炼到如此地步的大妖,别说四方城,就算是整个青萍州,恐怕也没有几人拦得住,先去看看。” 背着青色剑匣的庄七停在空中,神色复杂道:“不会错的,是他,青云门顾余生,他的剑道,我此生恐怕再难以追赶了!” 第145章 这一剑,都给我牢牢记住 顾余生一剑出。 直接将四方城屹立百年的城主府拦腰斩成两半。 比起直接将城主府前院化为废墟。 那整齐的切口,如一线天般渗透的光亮,给人造成的震撼要大得多。 万峰凭借城主印逃过一劫,但此时的他,神色难看至极。 城主印碎裂,意味着他无法再操控四方城的阵法为他所用,顾余生刚才的一剑,直接将他身凝聚的雷属性铠甲贯穿。 这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阴影。 顾余生能以剑气贯穿他的雷属性铠甲,意味着完全有能力真正的将他杀死。 “你,很好!” 万峰怒极而笑,青云门大比,他并没有前去观礼,而是趁机拉拢和打压四方城的势力,一年来,他终于大功告成,唯独派出去掌控青云镇的万青没有回来,他虽然暗中调查,却毫无头绪。 如今看见顾余生如杀神一般站在自己面前。 万峰终于反应过来,此子前来四方城,绝对不是心血来潮。 必须杀了此子! 否则。 今日丢失了面子,这些年遮掩行事,很多陈年旧事都会浮出水面来。 万峰本想让戍守四方城的斩妖士和四城的队长出手。 可废墟之处,方圆数百米之内,竟无一人。 万峰神色更加难看。 他年种下的因,才有今日的果。 当年青萍州诸方势力斩妖,他趁机拉拢了诸多人,才在很短的时间内在四方城稳住脚跟,身边的人皆贪而好利,为此,他不得不四处搜刮财富,在俗世中沉浮,数年过去,距离金丹境遥遥无期。 那年斩妖,顾白到底有没有逃,他们不清楚,可他们自己逃了,心里比谁都明白,为了避免了被浩气盟和斩妖盟的使者问责,他们如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把顾白推出去背锅。 万峰早年虽然只是浩气盟中的一个小角色,却听说过关于顾白的事。 浩气盟不喜欢顾白。 那他就败坏顾白的名声。 把顾白当年没有拔剑的一幕,定格在太虚珠中,无数人看过,并且放出关于顾白遇妖而逃走的流言,鼓动浩气盟和斩妖盟的旌旗向青云门施压,顾白的剑终于被竖在青云门前,他的名声被盖棺定论。 自那之后,万峰就认定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第二个声音。 如今。 反对的声音终于出现了。 顾白的儿子! 万峰一开始并不在意。 可当顾余生一剑将他手中官印斩碎后。 他慌了! 那年面对妖兽逃走的人。 在关键时刻,同样靠不住。 他们变成了看客! 深吸一口气后。 万峰重新找回了自信。 再怎么说,他也比顾余生高出一个大境界。 而且他断定顾余生刚才的那一剑,耗费灵力巨大。 万峰手往腰间一拍,掌心多了一张泛黄的符篆,符上面隐约可见一个‘灵’字。 “启!” 万峰以指引雷,那一张符篆上泛起灵光,从中召唤出一把制式特殊的剑。 此剑一出。 一股锐利的灵光向四面八方扩散,锐利的剑气逸散。 即便是数十米外的顾余生,也感觉到面目被刺的生疼。 就在此时,顾余生只觉手中木剑微震颤,散发出青色的剑芒。 顾余生心通剑意,他的木剑虽然没有剑灵,却也能够感知到剑传来的本能意志,那是一把能够让手中木剑都感到亢奋的剑。 这还是顾余生第一次感应到手中木剑有自己的残留意志。 即便是他入十八山时,以心剑斩龙,给它取名斩龙,它亦是平平无奇。 如今,它似乎在极力的呼唤,渴望着城主祭出的那一把灵剑! 顾余生凝神看去,只见那符篆光芒涌动中,那一把灵剑终于显露出其本来的样子,通体幽绿,如同苍竹,剑身上隐约有青龙铭文,锐利的剑气中,散发出强大的木灵之气! 木剑? 顾余生愕然。 曾几何时。 万峰还在嘲笑他用一把木剑。 现在,他反倒祭出一把木剑。 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此剑,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就在顾余生疑惑之际。 一道震惊且狂喜的声音从四方城外的天空传来:“斩妖剑,是我四剑门遗失的苍墨剑!” “四剑门的人怎么来了?” “是护剑鬼长老!” 不少人惊呼。 顾余生眉头一皱。 那一道强大的气息越来越近,竟四剑门的护剑长老,实打实的金丹境的修行者! 不仅如此。 他还感应到一道熟悉的气息。 青云门大比中,被他击败的庄七。 四剑门来了近二十名修行者! 横生枝节! 顾余生眼中暗藏杀意。 同一时间。 万峰同样看向顾余生,他的嘴角露出残忍和愤怒,他本来不想暴露自己的底牌的,没想到运气这么差,刚祭出被他雪藏的天品灵剑,四剑门的人就在赶来的路上。 他把所有的愤怒,都洒在顾余生身上。 “去死吧!” 万峰手一握剑,磅礴的灵力注入到苍墨剑中,那一把木剑瞬间化作一把雷剑。 雷芒之盛。 晃得顾余生睁不开眼! 顾余生心中一惊,这一把斩妖剑,能以木引雷,威力倍增! 感受到那一道金丹境的修士在靠近。 顾余生明白,无论是万峰,还是自己,都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了。 想到此。 顾余生也不再留手。 他扬起手中铮鸣的木剑。 宁心守舍,本命瓶中的神魂苏醒,那一朵莲花滴溜溜的旋转,十五片莲花瓣不断在剑尖涌现。 可顾余生的剑气还没有完全凝成。 就感觉到一股毁灭的气息袭来。 万峰虽然不是剑修,但他擅长操控术法,以雷御灵剑,速度比顾余生快了不止一筹。 恐怖的雷剑之芒,破空而来。 速度快到了极致。 “不好!” 顾余生根本来不及施展剑招! 匆忙之下。 他以心中莲花化剑气,以自身为剑,在身体外形成护体剑气! 这是顾余生当初领悟剑意明悟出的守护之剑。 也是他无数次在青云门镇妖碑前守望那一把剑时,自我明悟的剑道! 并非秦先生所传。 是顾余生想要一生笃定向前,且活下去的理由。 十五瓣莲花只祭出九瓣! 万峰的剑已至! 两道不同的剑气交织激荡! 一朵虚幻的青莲在滴溜溜的旋转,将顾余生裹在其中。 万峰冷笑一声。 “看你能坚持多久。” 他双手掐诀,源源不断的将自身的雷灵力注入到灵剑中。 呲呲呲。 雷暴很快向外扩散。 夹杂着无数紊乱而恐怖的剑气。 万峰眼皮一跳。 施展雷遁术。 凌空飞起。 他的目光,看向即将到来的四剑门长老阴槐,他料定顾余生在他全力一击下必然灰飞烟灭。 他在意的是四剑门的斩妖剑。 这把剑,他是决计不还的! 四剑门鬼长老阴槐的遁术极快。 然而。 他在快要接近的时候,眼皮一跳,猛然间停了下来,随手一划,那一道剑气在身前涌现。 “闪开!” 阴槐大喝一声。 万峰下意识的以为这位护剑长老要夺剑。 他心念一动,就要将灵剑召回。 分心之下,完全没有注意到那雷瀑之中,一朵莲花剑气吞吐,万千锐利的剑气飒然而至。 万峰的瞳孔无限放大,他想要防守,已然来不及。 刹那间,那一道道青色剑气,从他身前浮现,从身后蹿出。 方圆百丈之内,皆是剑芒! 万峰的身体一点点的坠落,眼中犹自充满难以置信。 人尚未落地。 忽见那剑芒中心,那少年持剑而来。 “救!” “我!” 万峰的身体其实已经被万千剑气穿透,但他毕竟是归一境修行者,神魂与本命瓶早就融合,并没有立即死去,他瞪大眼睛朝天空的鬼长老呼救。 悔不该。 对那一把剑起贪念。 但万峰更多的是茫然。 这少年的剑吞吐莲花,究竟是什么剑术? 为何他从未见过。 顾余生的身影越来越近。 那抹脖子的动作,让万峰越来越惊恐。 这小子。 要割他脑袋! 真的会死的! “住手!” 天空一声厉喝。 正是四剑门护剑长老阴槐的声音,他这一声厉喝,夹杂着剑中真意,倾注灵力,他自信凭借他的剑道修为和造诣,足已震慑住顾余生。 剑。 四剑门要。 名声。 四剑门也要! 但。 阴槐低估了顾余生的剑道修为。 也低估了顾余生的决心。 他手中木剑吞吐,隐约间有龙吟唳啸! 噗! 天空中。 一颗头颅高高飞起! 还没落下来,就被顾余生一把抓住。 同时。 顾余生身后的莲花剑影消散,连同万峰的那一把剑,一起吸入到灵葫之中。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连金丹境的阴槐,也完全没有预料到。 当万峰的残躯狠狠的坠落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时。 阴槐才勃然大怒。 “大胆!” 此子,不但当着他的面杀死了万峰,取了他的首级,还无视他的剑中真意,连同四剑门的那一把灵剑也收走了! 这下。 丢人又丢面! 而周围的人,则是目瞪口呆。 他们看着少年手中万峰的头颅,那一滴滴渗落的鲜血,让他们脖子发凉,忍不住用手去掐住自己的脖子。 在千人万人的目光中。 少年的嘴角微微扬起,风吹过他狂乱的头发。 鲜血洒在他衣袍上。 少年的目光洒向众人,他的眼神充斥着无尽的嘲弄。 他的嘴微微颤动。好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说出。 每一个人。 都好像被桀骜不驯的少年盯上。 心里发毛! 少年无视阴槐的愤怒,大声对四方城的所有人喝道:“这一剑,是你们唾弃我父亲的偿还,都给我牢牢记住!” 第146章 不再守护,心有杀戮 当顾余生把那头颅抛向城主府最高处时,所有人都感到胆寒。 虽然此时的顾余生看起来气息紊乱,受了极重的伤,却无人再敢上前来。 谁能想到,身为一方之主的万峰,竟然真的被人割了脑袋。 身为修行者,生死本无常,随时殒命,也属正常,可顾余生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或者说,顾余生现在做的事,是他们大部分人已经遗忘的事。 很多人已经习惯谈论当年斩妖之事,以此为乐。 可他们从未想过。 顾白之子会在某一天仗剑而来讨公道。 当年活着的人,只觉脖子冰冷。 谁也不敢再当出头鸟。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四剑门的护剑长老阴槐刚才丢了面子,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更何况,顾余生竟然当着他的面,收走了四剑门的斩妖剑。 这是他能拥有的吗。 阴槐御空落在地面,在众人的目光中快步走来,虽然他心中目的明确,可身为四剑门的护剑长老,做人与说话的艺术,早就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他一脸正义凌然,在人最多的地方停下来,大声喝道:“顾余生,你身为青云门徒,竟敢擅杀四方城城主,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顾余生不答,他甚至将万峰的头颅摆得端正一些,才从那一道整齐的剑痕上踏步走来。 “本座在问你话。” 阴槐眼皮微跳。 “别以为你是青云门徒,我就管不着你,你可知万峰乃是四方城之主,身系四方城的安全,倘若妖兽来犯,你岂不是成为人族叛徒!” 天大的帽子,往顾余生的头上扣。 但顾余生依旧不在意。 他停下脚步,擦拭着木剑上的鲜血,目光扫过众人。 “我杀的就是他,只有他的头颅,才能让世人清醒,妖兽来了又如何?任何修行者若敢逃,下场和万峰一样,你不必给我扣大帽子。” 顾余生说到这,嘴角微微一冷。 转身就要离去。 阴槐眉头一皱,他看一眼身侧的庄七,给他一个眼神暗示。 可庄七只是背着青色的剑匣,犹自看着那地上的剑痕,沉浸在顾余生之前施展的玄妙剑术不能自拔。 阴槐冷哼一声。 又看向另外一名四剑门的弟子。 这名弟子显然知道阴槐长老的心思,他身影一闪,嗖的一下出现在顾余生的前方,拦住顾余生的去路。 “顾余生,你今日犯下天大的错,难道就想一走了之?识趣的,把东西交出来!” 顾余生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让开。” “我若不让呢!” 四剑门的弟子手呈握剑姿势,随时都能拔剑,他看着面色惨白的顾余生,脸上逐渐浮现出傲慢。 “不错,你在青云门大比上的确出尽了风头,可我左奢亦在前十之列,未必输你,识趣的,把斩妖剑交出来。” “你,没这个资格。” 顾余生又向前迈出一步。 四剑门弟子左奢铮的一声拔剑。 以剑尖指着顾余生:“不要给脸不要脸!” 顾余生的嘴角微微一扬,他染血的衣袍猎猎作响。 庄七面色一变,大喊:“不可!” 然而,左奢根本不听庄七的话,毅然拔剑。 可他的剑刚拔出一缕。 顾余生的剑,便已扎进他的咽喉。 顾余生的笑容有些邪魅,浑身的煞气再也压制不住,他看着面前的目光瞪大的四剑门弟子,声音冰冷道:“给你脸了,可你接不住。” 嘭。 左奢猝然倒地。 死不瞑目。 庄七看着如此陌生的顾余生,眼中满是遗憾,身为剑客,他从顾余生的身上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气息与孤寂,那手中剑暗藏的岁月冰冷,让他心跳不已,他的脑海中,不由地想起在青云门的擂台上,那个对自己出剑,目光清澈的对手,明明可以杀死自己,却在最后关头留了一寸之生。 我庄七。 不想欠这个人情。 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师叔,我去将顾余生拿下!” 阴槐却在这时冷冷的说道:“不必,此子已在入魔边缘,杀了城主不说,如今又杀我四剑门弟子,待我擒下他,废去他一身修为!” 言罢。 阴槐忽然抬起手。 庄七瞳孔一缩,大喊道:“顾余生,还不快把剑交出来,是非曲直,自有我师叔为你做主!” “拒绝。”顾余遥看一眼庄七,他将手中剑竖在身前,“若世上真的有公道,我也不会到四方城来,又岂会重蹈覆辙,庄兄,山水有相逢,告辞!” “想走?” 阴槐掌心凝聚出一道澎湃的阴寒之气。 “你把本座置于何地!” 鬼魅灰雾般的剑气从阴槐掌心激荡,须臾间化作一身着阴冥铠甲的鬼甲士,鬼甲士手中握着一把鬼气凝聚的巨剑,朝着顾余生所在的地方袭斩而来。 刹那间。 整个四方城鬼气森森。 天空的太阳都好似被遮蔽,黑云密布,天黑压压的,一下变成黑夜。 身为第七金丹境的四剑门护剑长老,竟然对顾余生痛下杀手。 手握着木剑的顾余生,看见那一道鬼气凝聚的剑影,心中泛起无尽的悲凉与愤怒。 虽然他早就明白这世上只有拳头和剑才是真正的道理。 可当真正的大势袭压而来。 他才明白这其中的痛楚。 他的眼眸中,看见的是那一张张之前对他充满畏惧的人,现在又幸灾乐祸的凝视着他即将到来的死亡。 顾余生高高的抬起手中剑。 他不再施展守护剑意。 一种截然不同的剑意自他身体散发。 守护剑意,化作杀戮剑意。 手中的斩龙剑,变成了杀戮之剑! 这一刻。 他为了自己而战。 神海中。 那十五瓣莲花汇聚出青莲剑影在剑尖吞吐。 伏天剑诀! 森罗万象! 原本就鬼气森森的四方城,刹那间天地变色。 再没有山与水,再没有日和月。 既然是鬼气森森的世界。 那就让这悲惨继续。 顾余生从不畏惧这世间的地狱! 他的剑气,卷动着方圆百丈之内的修行者。 他们脸上的笑容。 深深的刺痛了顾余生。 他无法原谅自己! 善良。 用错了地方,用错了人。 一文不值! 看着那些修行者化作一团团血雾。 顾余生心中再无悲悯。 那一朵沾染血气的莲花绽放。 隐约中。 顾余生看见了那一尊慈悲的佛陀。 佛陀扬起手,与那一道鬼影法相相撞! 互相泯灭。 恐怖的剑气冲击,如摧山断岳袭压而来。 顾余生只觉喉咙一甜。 五脏六腑俱翻腾。 全身骨骼咯咯作响,血气逆流。 他眼眸中的光,好似黯淡了下去。 我还不能死! 飘飞后退的顾余生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看不见光又如何,他曾在迷雾中奔走过,见过更加恐怖的神魔。 他曾在那迷雾之海中漂流。 凭白丢失了一年的岁月! 顾余生陡然睁开眼。 他将所有求生的意念注入到手中剑。 刹那间。 他感应到剑指引的方向。 身随剑动。 跃空而起。 他从黑暗的世界冲出光明。 居高临下的看着神色错愕的阴槐长老。 “我顾余生想走,天王老子拦不住!” 顾余生身影闪动,几个腾挪间,便已出了四方城,朝远处的青萍山脉遁去。 “放肆!” 阴槐爆喝一声,身上涌出滔天阴煞鬼气。 强悍到极致的气息,朝四面八方散去。 身为金丹境修士,又是四剑门的护剑长老,青云门大比之时,即便面对无数强大的妖兽,他亦在青云门大展神威,给青萍州的所有修士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四剑门的名声也因此大涨。 以他的修为和名望,对顾余生这样的后辈出手,本就已经失了身份,旨在夺回那一把斩妖剑,并且在四方城捞一把名声。 他刚才看似随意的抬手一剑,实则是施展出苦修百年的鬼道剑术! 他对顾余生起了必杀之心。 可没想到,一剑出,对方不仅没有死,反而施展出他从未见过的剑术,将周围数百修士卷了进去。 剑威波及之下。 这些人悉数化做累累白骨! 那些侥幸活着的人,只会认为是他阴槐施展的剑术,对这些人造成的误杀。 剑没夺回来。 人还跑了。 四方城死那么多人,肯定也会落在他头上。 暴怒的阴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挑衅。 以他的修为,自然看得出顾余生已是强弩之末,随手可擒! 只是,对方的遁术,竟然同样诡异。 快到了极致。 他纵身一跃。 就要去追顾余生。 就在此时。 一袭云袖忽然涌现,拦住了阴槐的去路,穿着霓裳羽衣的云裳飘然而至,目光深邃,冰冷的说道:“鬼道友,以你的身份,亲自出手已经失了分寸,如今又欲追人,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适可而止吧。” “嗯?” 阴槐瞳孔一缩,目光落在悄无声息出现的云裳身上,冷笑道:“你再教本座做事?” “是。” 云裳双手抱怀,似笑非笑。 “你能奈我何?你若不服,尽可出剑试试。” 阴槐老脸抽搐,手捏了捏,片刻后,冷冷的说道:“好,很好,当年老夫倒看走眼了!” 云裳嘲弄道:“你岂止是看走眼?是瞎了太多年了。” 第147章 潜入青萍山,夜有所悟 四方城以西的青萍山脉深处。 一群群鸟儿从森林中惊飞。 顾余生身影在森林中快速前进。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顾余生再也坚持不住,从森林上方跌落地面,他的剑杵在地上,一只手攀在树杆上,一口鲜血喷洒。 他回眸看一眼身后,取出腰间灵葫,猛烈的灌了一口酒。 虽然他没有感受到追来的气息,但他依旧没有丝毫放松,随手一拂,将喷洒在地面的血渍抹去。 强忍着五脏六腑的翻涌。 继续又往青萍山深处御低空飞行了一个时辰。 直到走到一处山势复杂的地方,他才重新落地,随手将栖息在山崖的一只妖禽抹杀,占据其巢穴。 “噗。” 已经筋疲力尽的顾余生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他把木剑悬在身前随时可握的位置,才开始检查自身,他先内视自己的五脏六腑,虽然此刻气血翻涌,好在五脏六腑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只是被残留的剑气激荡到,那剑气中蕴藏着诡异的阴寒鬼气,必须尽快驱逐出去。 顾余生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他的皮肤上渗出细密的血珠,胸骨上亦有无数细密的剑气残留,骨骼的表面有一层玉色的膜,在不断的尝试自我修复。 “好险。” 顾余生心有余悸。 同时也庆幸自己在修行之初,一步步夯实自我,无论是经脉,还是骨骼,都已修炼到极境。 加上由元胎化成的丹田,能容纳的灵气,远远超过同境界的人。 否则,他自从四方城开始,连番鏖战,只怕早就力竭。ζΘν荳看書 顾余生盘坐,缓缓催动太清灵引诀,先平复紊乱的气息和逆流的血气。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四剑门鬼长老抬手施展的那一剑。 青云门大比时,他亦见过四剑门的弟子施展鬼剑术。 可比起第七境的阴槐施展出的鬼剑术,判若云泥。 “原来天下的剑术,也分不同的道和方向。” 顾余生花费了不少时间,平复了自身的血气,可内府中的那一道阴寒鬼气,却一直存在,如跗骨之蛆一般,短时间内很难彻底祛除。 顾余生又缓缓催动方秋凉传授的太清灵引后半部分,从天地间吸纳的灵气虽然能够祛除一部分,可速度依旧太慢。 按照顾余生估计,想要彻底恢复,至少得月许才行。 黑夜笼罩在青萍山连绵起伏的山脉。 顾余生在洞口抱着灵葫饮酒,灵葫中的吸纳了天地精华的酒,对他的伤势帮助极大,也能暂时压制五脏六腑中的阴寒鬼气。 这让顾余生心中稍安。 大山深处万籁寂静。 顾余生在山崖边缘,仰头看苍穹满堂星河。 此时的他,虽然有伤在身。 可心情却前所未有的好,这些年,他心中积攒了太多愤懑,回想今天在四方城与人相斗,顾余生都被自己体内积攒的煞气惊到。 他甚至怀疑。 倘若没有今天的泄愤,释放,他或许在悄无声息中,会滋生心魔,最终入魔。 顾余生随手一招。 斩龙剑落在他掌心,它似乎又变回了当初那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只是,上面被万峰以雷术击打的焦糊,依旧残留。 杀死万峰,是顾余生最开心的事。 可他心中亦有新的仇恨,他明白,这天下,类似于四剑门鬼长老这样的人,才是制造人间悲剧的罪魁祸首,他们可以永远站在光下,肆意的指责他人,这何尝不是把人逼近黑暗呢。 虚伪,狡诈,又以正义标榜自己。 当世上真正有冤屈,苦难时,他们又会高高在上,目光未曾洒向尘埃。 感受着心口隐约出现的阴寒气息。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紧紧的握住手中剑。 在世人眼中,他以第五境的修为接下第七境金丹修士的一剑,或许惊为天人,值得吹捧,可顾余生心中比任何时候都清楚,第七境与第六境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他以全身的力气,才接下这一剑。 若稍有差池。 则万劫不复! “金丹境……” 顾余生仰望苍穹。 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强大。 但他也明白,修行之路,任重而道远。 无论是万峰的控雷术法,还是阴槐的鬼道剑术,都让顾余生大开眼界。 他不妄自菲薄,却也不敢小觑天下修行者。 “我的修行,还不够!” 顾余生一点点的抚摸着手中木剑。 他很庆幸,在青云镇时,将方秋凉的话听了进去,潜心修炼了一段时间,倘若没有那数月的沉淀,今日四方城之行,九死一生。 当苍穹的星河移转时,顾余生已心如止水。 前途渺渺。 仗剑不歇! 唯独让他不解的是,他闯入迷失之海,那从船与船之间的跨越,为何会让他的生命凭空少了一年。 后悔吗? 顾余生靠在悬崖边冰冷的石头上,一点点的饮酒。 他扪心自问。 只是为了救一条红鱼。 凭白少了一年光阴,倘若这一年,用来修行,如今境界会更高吧。 值得吗? 顾余生没有找到答案。 当清晨的光洒落在顾余生脸上的时候,他忽然露出一抹笑容。 他不知道值不值得。 但他不后悔! 那时候他的确动了善念。 没由头的,就想要救下那一条红鱼。 仅此而已。 既然四剑门的那位长老没有找上来,他打算继续往前行走。 他要前往青萍州的边境。 寻找他父亲遗失的书箱。 许是朝阳的温和照耀,让顾余生的内心也变得温暖了许多,那暗藏在五脏六腑的阴寒鬼气,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他不急于御空飞行。 而是一路在山脉中行走。 昨日之战。 让他受益良多。 需要细细的体悟每一次出剑的奥秘。 四方城。 静谧的院落深处。 四剑门的鬼长老盘坐在大殿的蒲团上,他双手掐诀,身上涌动着黑暗阴冷的鬼气,那阴冷的鬼气,化作一道道细密的剑丝,玄妙无比。 但片刻后。 他睁开眼,神色有些难看。 昨日那看似随意的一剑,实则暗藏一缕他凝练多年的剑魂精气,他本以为出手,可随手就将顾余生诛杀,可未曾想,对方那诡异的一剑,不仅同样召唤出鬼气森森的剑景,那吞吐的莲花剑影,更是将他凝练多年的剑魂精气给夺走了。 “那究竟是什么剑术?” 阴槐面色阴冷,格外烦躁。 四剑门专以剑道传承在青萍州屹立数千年,门中收纳和记载的天下剑术,不计其数,可他却从未见过顾余生施展如此神秘的剑法。 “难道他也修鬼剑道不成?” 阴槐喃喃自语,随后又摇头。 想要走鬼剑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就在此时,小院外有数道身影奔来,这几人神色仓惶,跪拜禀报:“四长老,我们没有追踪到那小子,他应该躲进青萍山了。” 阴槐负手在背,冷笑道:“他中了我的阴煞鬼气,逃不了多远的,慢慢的将他折磨至死也不错!” 众弟子忙拍马道:“四长老手段通玄,剑术超凡,我等不及!” 阴槐眼皮一跳。 若在平时,这些夸赞的话,他非常受用。 可现在听来,却格外刺耳。 他不顾金丹境修士的身份,对一名合道境的晚辈出手,暗中藏了杀心,却还被对方逃了,此事不久必然传至整个青萍州,他的脸往那里搁?仅仅是脸面倒也罢了,关键是,吃了个闷亏。 无法与任何人说。 阴槐抬起手,愤怒的将这些弟子拍打出去数十米,厉喝道:“七秀坊的那个妖女,可还在城中?” 众弟子面面相觑。 您老也没让我们去监视啊。 这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好在此时,背着青色剑匣的庄七走来,作揖道:“四长老,我去追回四剑门的那一把斩妖剑。” “不必了!”阴槐冷笑一声,“你那点小心思,当本座看不穿吗?” 庄七不答。 阴槐说道:“你亲自去一趟青云门,向青云门长老将四方城的事仔仔细细的汇报一遍,并向青云门讨要斩妖剑,我倒要看看,青云门这一次会怎么处理这小子。” “是。” 庄七转身就走。 …… 四方城向西的官道上。 一辆马车不急不慢的向前。 马车中,云裳随意的坐在毯垫上,手中握着酒瓶,有几分醉意。 在她身边。 穿着浅绿衣服的祝蝶正襟危坐,目光却时不时的看向起伏的青萍山脉,她的两只手在袖中紧捏,暗藏着心事。 “你在担心姓顾的那小子?” 祝蝶有些慌乱的说道:“我没有……那个,师父,昨天你为何出手帮顾师弟?是不是因为过去的事,我听柳师伯提起过师父与顾白前辈的往事……” “别想太多,我出手,纯粹是因为一时兴起。”云裳把酒瓶微微的举起,却只喝了两三滴就没有了,她随手把酒瓶一丢,迷醉着眼睛,“祝蝶,带酒了吗?” “师父,弟子从不饮酒的,未曾带酒。”祝蝶一脸歉意,随后眼睛一亮,“师父,顾师弟腰间总挂着个酒葫芦,想来是有酒的,要不……” “行了。” 云裳双手抱怀,胸脯随着马车起起伏伏。 “你那点小心思,多用在修行上,此番我带你去仙葫州,实则是给你寻觅一个机会,也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做,你得去一趟敬亭山,帮为师办一件事,一件故人所托的重要事。” 祝蝶犹自看着起伏的青萍山,心思全然不在。 云裳叹息一声,说道:“祝蝶,为师知道你的心思,顾余生若有命,昨日帮扶一把,他自会活得好好的。” “若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扶几把也是无用。” 祝蝶抬起头。 若有所思。 第148章 少年白马醉春风,杏花桃花梨花 青萍山脚云烟雾霞,宛若仙境。 山野尽头,芳草萋萋,百川霭霭! 偶有几声鸡鸣狗吠,田园荒芜,人烟稀稀。 常年的妖兽袭扰,随处可见露于野的白骨。 那一条车辕碾痕的官道,亦是杂草丛生。 早春的风吹来,杏花飘落,空气中透着阵阵清香,那山林平野交映的田园里,桃花朵朵,有竹杖老人站在林边眺望,目光沧桑,似在等待心心念念的人归来,相濡以沫的妻子,又或是纵剑闯荡江湖的儿子。 那悠长悠长的官道上,有马蹄声声。 少年纵马仗剑而来,青丝发带随风飘荡。 一路烟尘一路风,少年取下腰间的青绿葫芦,纵情饮酒,偶尔咳嗽几声。 竹杖老人看少年近了近了,又策马远去。 一声长长的叹息。 老人已经记不得桃花开了几年,等了几年,那一年,他也有这样一个白衣纵马醉春风的儿子,还有一个总角云鬟的女儿一路向东,说是入青云,觅仙路,斩尽世间妖。 可他们,都再没有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又或许。 他们已经忘记了这世外桃源。 忘记了这个家。 竹杖老人看着门前的桃花朵朵。 门庭的田园已将芜。 再没有几个春秋可以在桃花中等待了。 那已然远去的马蹄声,又哒哒哒的归来。 少年勒缰停马,一跃下来,和煦的春风中,他的面色有些发白,双手抱拳作揖,谦谦有礼: “老人家,可有酒卖?” 少年问完,又似抑制不住的要咳嗽,却生生的忍住。 “山野村地,未有好酒。” 竹杖老人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那一袭白衣正当时,那一把归鞘的木剑很特别,那红绳编织的剑穗,在风中飘荡,那空空如也的青绿葫芦有酒香残拂风中。 但。 都不及少年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老人家,打扰!” 顾余生转身欲走。 这一行路,他走了很久很久,这些日子,他愈发压制不住体内的阴寒鬼气,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少年郎,且等一下。” 竹杖老人抬起枯瘦的手,那一双守望多年的眼睛已经不太看得清世界的光。 他看见那红绳编织的剑穗,想起了发系红绳的女儿,竹小韵儿。 他看见少年的身影,想起了愤然离家修行的儿子,竹小青儿。 “有一坛陈年黄酒。” 竹杖老人对少年说。 顾余生闻言,面色一喜,他此刻心火焚烧,偏偏浑身冰冷,难受至极。 “多谢老人家。” 他从腰间取出钱袋,从中倒出几两碎银,余光瞥见鬓发星点,皱纹沟壑密布的老人,又取出几两,递向老人。 竹杖老人看也不看,兀自杵着竹杖向前,缓步到那一棵桃花树下,用竹杖敲了敲地面。 “我记得被犬子和女儿埋在这里的。” 顾余生愣了愣,蹲在桃花树下,一点点的将一个土坛子刨出来。 顾余生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他急切的打开封口的坛子,想要以酒压住体内翻涌的寒气。 竹杖老人伸出一只手,盖住坛子口,慈祥道:“凉酒伤身,陈年黄酒,得温一温才好。” 顾余生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看老人将黄酒倒出来,在泥炉上慢温。 顾余生被邀入小院落座。 其时,阳光正好,洒落在他脸庞,照在老人沧桑的脸上,也落田园荒芜的小菜上,零星片缕。 顾余生默默收起银子。 取出一大袋干粮,一点点的打开,将一个麦饼递到老人手里。 顾余生低头默默的啃咬。 老人则把麦饼一点点的撕下来,放在泥炉上烤得香甜,才慢慢的放在嘴中咀嚼。 炉中小炭温热了黄酒。 老人很有仪式感的取来两个青瓷碗,给顾余生满上。 顾余生朝老人端敬了一下,温酒入喉,方才觉得腹中有了温度,稍微好受了一些,其实酒藏在土中,早没了原来的味道,但顾余生依旧品出了其中滋味。 他起身。 准备继续赶路。 这几天。 他已经干掉了好几波四剑门的弟子。 他不想连累老人。 竹杖老人见顾余生丢了一袋余粮,也明白少年郎是个心善的,他一脸慈祥的说道:“小哥儿也是山中人吧?” 顾余生点头。 老人的目光中充满希冀,他伸出手,似乎要抓顾余生的手臂,又仓惶的赶紧捏住自己的竹杖,声音有些颤抖的道:“可曾听说过小青儿,小韵儿这样的名字?” 顾余生茫然。 他入青云门,未曾认识多少人。 可是。 该如何回应老人家呢。 他那一双充满希冀的眸光,顾余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顾余生沉默。 老人的似乎也得到了答案,那一瞬的精神散去,唏嘘着坐下来。 如一尊雕像。 顾余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一步步走向拴在桃树前的白马。 忽然,他想到什么。 快步走到老人身边,说道:“老人家,我见过竹青,他在青云门,我见过一位漂亮的姐姐,她叫竹韵,在七秀坊,不知道您可认识。” 老人唰的一下站起来。 他握住顾余生的手。 颤抖道:“真的?” 顾余生点头。 “真的。” 老人的脸上,一点点的露出笑容。 “好,好,活着就好啊。” “不用等了,不用等了啊。” 老人颤颤巍巍的走到桃树前。 他抬头凝望着那一朵朵盛开的桃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顾余生也为老人感到高兴。 可渐渐的,顾余生的表情凝固,他一步步走到老人面前,老人的笑容,永远的定格在那一瞬,与桃花相映。 竹杖老人死了。 顾余生把他埋在桃树前。 一位山中打樵人走来,送了竹杖老人最后一程。 樵夫对上马欲行的顾余生说:老人家早就想去奈何桥陪伴被妖兽杀死的妻子了,这些年只是放不下孩子,才一直等啊等,他以为孩子们学到了本事,就会回来的,可能是没有斩杀完青萍州的妖吧。 “驾!” 顾余生策马在青萍州的平野上狂奔。 这一路。 他遇见了不少低阶妖兽。 拔剑便杀。 顾余生不知道往前走了多远多远。 一路桃花换梨花。 体内的伤势,终于压制不住。 翻过一座山的时候,几只厉害的妖兽,吞食了他的白马。 天空灰暗下来的时候。 顾余生再次咳嗽。 这些日子,他用尽了法子,也没能驱逐体内的阴寒鬼气,尽管,他于伤势中依旧保持着修行,并对剑道有新的感悟,但那一道鬼气,实在太厉害了。 “我不能停下来。” “我要找到父亲遗失的书箱。” 顾余生站在官道上。 隐约间。 他看见一间茶馆在路边山野,烛光黄黄。 那茶馆前的梨花已凋落。 已是仲春之末了。 顾余生强忍着身体的冰寒,朝着茶肆走去。 “店家,有酒吗?”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灵葫,用冰冷的手递了过去。 “没酒,有茶,你这小子眼瞎,找打不成!” 茶肆棚子,走出来一穿着陈旧的老头,手里提着被木炭火燎得黢黑的茶壶,掀开门框上的抬窗,伸出半个身子,一双眼睛落在少年身上。 哗啦。 滚烫的水从壶中洒落。 卖茶翁把半个身子缩了回去,那抬窗上的木板落下来。 “咳……咳。” 顾余生有些遗憾的转身。 找卖茶的买酒。 的确没走对门。 吱呀一声。 门打开了。 卖茶翁乔老头依旧提着茶壶,他朝顾余生招了招手。 “不喝杯茶再走?” 顾余生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坐下来,看滚烫的水从茶壶中垂出,如一根透明丝线般绵长。 那碗中几片茶叶一点点的舒展,一片更比一片嫩绿。 淡淡的茶香飘荡,是顾余生从未品茗过的茶香。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茶肆飘荡的杏黄旌旗,赫然写着:一碗仙云茶。 一瞬间。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笑容。 他寻找的目的地。 到了。 顾余生忍不住开口:“老人家……” “嘘。” “先品茶。” 卖茶翁放下手上的水壶,坐在顾余生的对面,双手拢在衣袖里,在水雾升腾中,暗自打量眼前面色苍白的少年。 这就是故人之子? 这就是老秦收的亲传弟子? 等等。 这少年身上的寒气…… 这是? 鬼剑气! 乔老头瞳孔一缩。 这小子。 竟然还活着? 真真是个奇迹。 “茶别放凉了。” 乔老头敲了敲桌子。 顾余生看着眼前的怪老头,又看了看面前的茶碗,他嗅着碗里飘荡的茶香,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十分的舒服,体内越来越压制不住的阴寒鬼气,好似也平静了下来。 顾余生先是双手捧起碗,似想起什么,暗自改为左手端碗,右手往腰间握剑。 乔老头莫名的笑了笑。 这小子。 比老秦行走江湖谨慎啊。 顾余生轻轻喝了一口滚烫的热茶。 热茶刚入腹,一股温热的气息从丹田中升起。 早已被寒气冻得麻木的四肢也恢复了一些知觉。 顾余生暗自惊奇。 恰在此时,顾余生若有所感的看向他来时的官道,他的眉头紧皱。 四剑门的人。 还真是穷追不舍啊。 顾余生往桌子上放了几块碎银。 快步朝官道走去。 乔老头默默的看着顾余生离去的背影,一只手掂了掂桌子上的碎银,啧啧开口:“和老秦一样,吝啬得可怕,就是不知道在剑道一途,传承了几分火候?” 黑暗中。 十数道身影御空而来将顾余生团团围住。 一人大声喝道:“臭小子,你躲在山里不出来不就好了,偏要出山,自己寻死!” 铮铮铮! 拔剑之声沧啷起伏。 寒光凝剑气。 繁如天上星! 卖茶翁只手触木桌,目光变得深邃。 这些人。 可都是四剑门的精锐弟子。 这小子。 还真是会惹事。 被寒气袭体,能应付吗? 卖茶翁手指敲打在桌子上,忽然,他的眉头微皱,看向更远的黑暗深处。 四剑门。 还真是不要脸了。 金丹境不去斩妖,倒来起伏一个年轻人。 哦? 那黑暗中的鬼气翻涌。 原来是伤害少年的罪魁祸首吗? 卖茶翁的手指轻轻一动,一滴茶水中,隐约有一道人影飞出,奔进黑暗之中。 第149章 身处绝境犹拔剑,归来人间一碗茶 茶肆的灯影微暗,无法穿林照影,隐约中,只有十数道身影御剑横空激荡的剑气返照交织。 顾余生手中木剑染血,以极快的速度击杀两名四剑门的弟子。 四剑门的弟子不由地面色一变,一个个踌躇不前。 一人大喝道:“怕什么,这小子被我们一路追杀,已是强弩之末,上,谁杀了他,夺回斩妖剑,就是四剑门的大功臣!” 话落。 原本迟疑的四剑门弟子,眼中再次冒出凶光。 “杀!” 又是一阵剑气荡空,黑夜明亮。 急促的剑与剑相碰之声戛然而止。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有人惊慌道:“不好,他杀了鬼长老的亲传弟子!” 嘶。 黑夜下。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在悄然后退。 “结阵!” 又是一声厉喝传来。 四剑门活着的弟子,纷纷将灵气注入到手中剑,刹那间,长夜如昼! 四剑门用来对付强大妖兽的剑阵,此刻却用来对付顾余生。 处于剑阵中的顾余生,面色略微发白,刚才那一碗茶入腹,短暂的压制住体内的阴寒鬼气,感受着剑阵暗藏的杀机,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 如果拖延下去,对自己极度不利。 想到此,顾余生将剑一竖,朵朵莲花瓣汇聚于剑尖,黑夜下,一朵青莲绽放! 直冲云霄。 “嗯?” 数十里外,御剑而行的鬼长老阴槐再一次看见那一道冲天剑气。 他的眉头紧锁,眼中露出一抹诧异。 “这小子,中了我的阴寒鬼气月许,竟然还有如此本事!”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在这两州边境,本座可就没那么多忌惮了。” 阴槐冷笑一声,速度骤然加快,忽然,他的前方,出现一道身影,背对着他。 “谁!” 阴槐瞳孔一缩。 那人不答。 阴槐担心门下弟子失守,烦躁道:“闪开。” 他毅然拔剑。 一把鬼气森森的剑,穿透那一道身影。 然而,阴槐却眉头紧锁着,只见他所在的周围,咕咕咕的水声如沸腾一样。 那一道人影淡然而立:“滚回四剑门。” “故弄玄虚!” 阴槐手中剑化作一具奇特的鬼影,凌空一剑挥舞! 可那鬼影手中的剑,才挥动到一半,就悄然消失。 只见两只枯瘦的手,钳住那无形之剑。 稍微用力,那剑便哀鸣一声,化作灰烟淡去。 同一时间。 阴槐手中的剑亦诡异般的折断。 心神受到牵连,不由地口吐一口黑血。 “这就是四剑门传承的鬼剑道?不过如此而已,也就只能欺负一下涉世未深的晚辈罢了,回去重修百年,或许能让我多看一眼。” 那一道身影微微变动,化作一滴水,于黑暗中,忽然钻入阴槐的眉心。 片刻后。 阴槐的气息直接跌落一个境界。 他的腹部处,丹田碎裂,灵气四溢,随时都在崩溃的边缘。 哇! 阴槐口吐黑血。 跌落地面。 用断裂的剑支撑着身体。 他惊恐的看着山峦皆寂的尽头。 头也不回的向来的方向逃去。 茶肆的乔老头睁开眼,一双眼睛古井无波,他的目光落在那闪耀的莲花剑影上,眼中露出震惊:“老秦教的什么东西?” 当那一朵青莲散尽,周围的元灵紊乱,谁也无法施展御剑术。 有数名四剑门的修行者还活着,到了此时,双方都没有退路。 要么生。 要么死。 铮铮铮铮! 黑暗中的剑影铮鸣。 顾余生的身影不断变幻,那一把木剑明明已经无法绽放剑气,却依旧锐不可挡,一剑一剑的收割着他人的性命。 “十一。” “十二。” “十三。” 乔老头默默用手扣桌子,他不是计少年杀死多少人,而是在辨别少年用了多少基础剑招。 “十四。” 乔老头好似有些强迫症,数到十四的时候,端起茶,轻轻的喝了一口,好似眉间的皱纹都舒展了一些。 “一生背剑的老秦,竟会耗费如此心血培养一个人。” 乔老头面有沉吟。 要不要出手呢? 那少年此刻已是凭着最后的意志在战斗。 身上已经负了伤。 黑暗中。 少年又刺出一剑。 乔老头的眼睛一亮。 “十五。” 他的神色错愕。 缓缓放下手中茶。 不一会。 远处的打斗结束。 顾余生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的走来。 他握着的木剑在流血。 白色的衣袍染血。 手臂也在流血。 烛光下。 顾余生端起桌子上未喝完的茶,一饮而尽。 他的步履是如此的沉重。 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乔老头凝望着少年染血而苍白的脸,敲了敲桌子,说道:“顾白当年可没你这么惨,住下来吧,往日的情谊,还剩一些。” 顾余生微愣。 他默默跟在起身的卖茶翁身后,走进昏暗的房间。 “先把伤口处理一下。”乔老头指了指一间干净的房间,掌一盏灯挂在墙上,往木桶里倒一壶热水,刺鼻的药味随着升腾的水汽弥漫,“你体内的阴寒鬼气,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有法子,你进了我的茶棚,就是贵客了,不用担心再有敌人来惹事,安心的住着。” “谢谢。” 顾余生拱手,月许奔波,早已身心俱乏,他泡进药桶,顿时感觉麻木冰冷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药桶的温度在变低,卖茶翁往烧水的火炉里添了一些柴,热气顺着火龙炙烤着木桶下方,水温又渐渐的升起来。 即便如此。 顾余生的头发上,还是泛起层层寒霜,面色苍白无比。 卖茶翁手抚胡须,面有所思。 他转身走进后院,取来一包草药丢进药桶,默默在一旁打量盘坐的顾余生刀剑之伤迅速愈合。 片刻后。 卖茶翁开口道:“小子,你是不是掠夺了别人的什么东西?” 顾余生想了想,回答道:“回前辈,我杀了四方城主,抢了一把斩妖剑,四剑门的。” “一把剑而已。”卖茶翁不以为意,但他表情一僵,瞪大眼睛,“等等,你杀了四方城的城主!那个姓万的?” 顾余生点头。 卖茶翁微愣后,哈哈大笑:“漂亮!” 顾余生总觉得眼前的老人家并不是夸自己。 感受着木桶中药力的神奇,顾余生问道:“前辈,您是何妨高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干了一件蠢事。” 卖茶翁走到木桶前,随手拿起顾余生放在一旁的木剑,细细打量,若有所悟:这就对了,原来这剑鞘是老秦打造,铭刻的剑纹着实不凡,对蕴养剑有极大的好处,可是,这小子体内的阴寒鬼气,不应该如此浓郁才对。 难道问题出在这把剑本身? 卖茶翁心中有所怀疑,却没有随意去拔顾余生的剑。 他虽是少年郎。 却也是仗剑而行的剑客。 他的剑,同样值得尊重。 “我不连累前辈的。”顾余生回答道,“前辈,我父亲是不是有一样东西留在这里,如果是,请前辈还给我,天亮后我就走。” 卖茶翁哂然。 这小子,倒是个良善之人。 “是有一样东西在我这里藏着,不过,你不必急着走,我也不是怕事的人。” 卖茶翁把木剑递给顾余生。 “剑拔出来我瞧瞧。” 顾余生不解,但还是照做,轻轻的把木剑拔出来,那一把被雷道术法击打过的木剑,还残留着血腥气。 卖茶翁的目光落木剑上,凝看了片刻,双手抱怀,说道:“这把剑吸收了一些不该吸收的东西,它陪伴你一天,你体内的阴寒鬼气就会越积越深,把它丢了,你的伤势就能很快痊愈。” 听见卖茶翁的话,顾余生下意识的把剑归鞘,紧握在手。 “前辈,这把剑,不能丢的,除非我真的死了。” “那就留着。” 卖茶翁转身走出房间。 并不问缘由。 他在这条道旁贩卖热茶凉茶,看过形形色色的人,人生这条路,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割舍的东西。 掌灯走到墙边,那一个书箱已经摆放了很多年。 卖茶翁在书箱前站了好一会。 负手走进房间,从床底找出一些书,在油灯下翻找了大半夜。 隔壁少年的呼吸声渐渐匀称。 卖茶翁又掌灯在门前透过门缝看了一眼。 那少年睡得并不算安稳,因为他双手把那一把木剑放在怀中搂着。 那剑中暗藏的魂剑鬼气,正一点点的侵入少年的体内。 “一把比命还重要的剑吗?” 卖茶翁喃喃自语,脸上竟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清晨。 天渐渐明亮。 顾余生从房间走出来,昨夜,他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虽然体内的寒气依旧在,但顾余生相信,只要自己努力修炼,就一定会把体内的寒气彻底驱除体外。 “醒了。” 专门烧火煮水的炉边,卖茶翁放下手上一本泛黄的书籍,回头看一眼顾余生。 取来一个小土碗。 往里面洒几片茶叶。 “喝杯早茶先。” 顾余生握剑出院。 “多谢前辈。” 他并不喜欢喝茶,可能人生还年少的缘故,品不出其中的味来。 晨光熹微。 他拔出木剑,在那一棵凋谢的梨树前练剑。 卖茶翁坐在门槛处,看少年一剑慢过一剑,渐渐的,他神色变得严肃。 桌子上的茶凉了也不生气。 第150章 且饮梨花酒飘香,仲春风暖少年行 顾余生在挥剑,他每挥动一次,都会感觉到手中木剑有一股奇特的气息传入体内。 这些日子,他疲于奔波,并没有时间细细体会。 当他催动灵力注入木剑,木剑内好似有另外一股剑气在干扰自己,那阴寒的气息也越来越明显。 除此之外,顾余生又惊讶的发现,尽管这股阴寒气息让自己的身体状况变得糟糕,可他的神魂,却在这阴寒气息下,好似比以往壮大了几分。 换而言之,就是他挥剑的实力会受到影响,但他在合道境的修为上,却在诡异的成长。 当阳光越来越辣烈,顾余生体内出现两道截然不同的气息,一寒一热,寒气来自于木剑以及体内残留的阴寒鬼气,热气,则是出自于丹田之中,让顾余生毫无头绪。 卖茶翁乔老头已经坐在门槛上很久很久,身后灶台上的热水扑腾扑腾冒着水汽。 他手里捧着一碗茶,茶水已经变凉。 他在专注看顾余生每一次挥剑。 他发现顾余生的确在剑道十四式的基础上,领悟出了第十五式。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升起的太阳。 “小子,恪守勤勉固然是修行路上最宝贵的品质,但也要适可而止,你再练下去,体内的阴阳之气冲突,轻则血气逆流,重则瘫痪不起,来来来。” 乔老头朝顾余生招了招手。 “前辈。” 顾余生过来,拱手行礼。 “我就是个卖茶的,叫我乔老头就好了。” 顾余生再次收剑行礼:“晚辈多谢乔前辈收留。” “行了,我不是老秦。” “秦先生?” 顾余生的眼睛陡然变得明亮,他上前几步,有些手足无措,少年心性表露无疑,一脸期许,他的脸色明明有些苍白,眼里却有光。 “您认识秦先生。” “认识认识。”乔老头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他第一次发现,少年多礼,确实招人喜欢,但他依旧不耐的挥了挥手,“会做饭吗?柴房在后院,去摆两个菜,陪我喝一杯。” “是。” 少年如风,奔向后院,不一会就有炊烟袅袅升起,少年奔跑进菜园子,又在茶棚附近的小溪捞了鱼,那忙碌的身影,让乔老头倚在门框边看了好久,脸上带笑,皱纹越深,“老秦漂流了一辈子,教出来的弟子却一身是光,我使唤几天,也乐得人间享福一回,嗯,老秦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唉,罢了,若是做的饭好吃,我也不白占这便宜。” “乔前辈,吃饭了。” 顾余生的声音从后院打断了卖茶翁的思绪。 看着一桌子好菜。 乔老头眼睛有些发亮,他看一眼顾余生腰间的葫芦,微愣了一下。 “小顾,没有酒吗?” 顾余生神色有些尴尬。 “乔前辈,酒被我喝完了,附近可有酒家?” “有是有的,往前三里就有一家酒肆,梨花酿,味道却也不错的。”卖茶翁说完,见顾余生起身欲买酒,忙摆了摆手指,“坐下坐下,喝茶也是可以的。” “乔前辈稍候,我去去就来。” 顾余生坚持起身,眨眼已奔出前院,风吹过少年的衣袍,行走在灿烂春光中,大道向西,一路烟霞落梨花。 “年轻真好啊。” 卖茶翁手指叩梨花木桌,忽然看着前方,说道:“道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一阵清风吹来,桌子的对面多了一道人影,那一道人影一点点的转过身来,赫然是青云镇的方秋凉,不过,此时的他,不再穿穷酸的儒袍,而是道士打扮,背上多了一把奇特的桃木剑。 “原来是阁下。” 卖茶翁眼中露出一抹惊诧,从座位上站起来。 方秋凉负手在背,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早知道顾余生这孩子落脚在你这里,我就不该打扰,被你发现,这一顿茶钱,怕是免不了了。” 方秋凉伸手摸了摸袖袍,高人的形象陡然坍塌,神色有些尴尬。 “出来得急,没带钱,记那小子的账上。” 卖茶翁笑着说道:“我这茶肆的规矩,也就图一乐,阁下就别编排我了,这天下的规矩,就约束不了你,坐下来,等那孩子打酒归来,尝一尝这些菜,都是那孩子亲手做的。” “不了,忙着呢。”方秋凉兀自走到墙边,很自然的顺了一些茶叶放进袖子,似想起什么,回头问道:“那孩子身上的气息,可有头绪?” 卖茶翁神色肃然,略作沉吟,回应道:“体内的阴寒鬼气问题不大,他的那一把佩剑中应该藏了一份四剑门鬼长老的魂剑精粹,若是能炼化,对他修行大有裨益,这些都是小问题,坏就坏在……” 方秋凉的目光变得深邃。 卖茶翁看一眼茶肆外的官道。 小声开口:“这小子是不是从迷失之海过来的?” “何意?” “这小子损了一年寿元,还沾染了光阴之河的气息……”卖茶翁说到此处,抬起头,看向方秋凉,“那一片海,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你问我,我也不知,老夫只知道,那一片海,与数万里外的敬亭山相通,甚至还与圣院书山的学海相连,至于别的……或许只有那位传说中的垂钓老人才知晓其中的秘密,不过,那位传说中的大能是否真的存在,鬼才知晓。”方秋凉止住了话题,话又回到顾余生的身上,“以医道通神,也去不掉他身上的光阴之河气息吗?若是被上界的人探知的话……” 卖茶翁这时接话道:“虽然不能抹掉,却有办法掩盖,你去仙葫州帮我弄一块浩气盟或者斩妖盟的身份令来,他在四方城惹了祸,我让这小子替我干两年苦力,问题应该不大。” “可别耽误他修行。” “放心,我就是要让他好好锻炼锻炼。” “明白了。” 方秋凉手一掐诀,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官道上。 沽酒归来的少年,面如春风。 “乔前辈,酒来了。” 顾余生走进茶肆后院,先把一坛酒放在桌面上,又从怀中取出两个翡翠杯。 醇香的梨花酒滴翠入杯,芬香满院。 卖茶翁直着眼睛盯着那两个翡翠杯,惊奇道:“你小子这么懂酒?” 顾余生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酒家是个风韵的姐姐,见我便一阵夸,先是便宜了我三分酒钱,又送了两个杯子,说什么‘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让我用这个酒杯盛酒,饮完之后再还回去,乔前辈,这边境人家虽然稀少,却是朴实热情,比起青云镇,不少人间烟火,我敬你一杯。” 乔老头听见顾余生嘴里一阵叨叨,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端起酒杯,不敢轻易啄饮,而是细细的用手指在翡翠杯边缘抹了又抹,生怕被下毒一样。 “那个疯婆娘真是那么说的?” 顾余生点头。 不明白那个穿着朴素露腰的女人,为什么就成了疯婆娘?他在青云镇沽酒,少收一分酒钱,已是天大的人情了。 “唉,你不懂。” 乔老头摆了摆手,端起酒杯浅酌一口,似在品酒中滋味。 顾余生此刻热寒两道气息冲丹田,只是暗中隐忍不表露,待卖茶翁先喝之后,便也不再客气,放浪满饮一盏,啧的一声,眉毛皱成一团,嘴里不断的哈气。 “哈哈哈!”乔老头被少年愁滋味弄得开怀大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腹下最嫩的一块肉放入嘴里,咀嚼吞咽后,才继续道:“孩子,也就你心思单纯,为人良善,那风四娘从来只占别人的便宜,哪有别人占她便宜的道理,这酒里添了雄黄和其它草药,于你而言,如同吞饮烈火,刀刀割喉。” 顾余生被辣得眼中藏泪,却是爽朗的笑道:“乔前辈,这酒虽辣,却叫我四肢寒气尽去,好生舒服!” 乔老头笑容一僵。 “果真?” 他伸出两个手指,搭在顾余生的脉搏上。 他一边听诊脉搏,一边道:“也就你小子了,有一副好皮囊,你可知,那风四娘何来历?” 顾余生茫然:“不知。” “她是远近闻名的毒师,一身下毒的本事,连天上的谪仙都要忌惮几分。”乔老头把手缩回来,一桌子的好菜吃着似乎也没了滋味,“她在给我上眼药呢。” 顾余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乔老头放下筷子,起身说道:“不必在意,这些事,与你无关,你体内的阴寒鬼气,我已经想到法子,三五天就可以尽去,我上山采药,你安心的在茶肆待上几天,菜不错,以后多烧一些。” 乔老头走进另外一间厢房,取来一个背篓和药镰,往青萍山深处走去。 顾余生有些错愕,这位乔前辈,到底是什么身份? 卖茶翁? 郎中? 顾余生一个人喝了一些酒,吃了一些菜。 收拾好后。 他想了想,拿起桌子上的两个翡翠杯,朝三里外的青旌酒家走去。 正值午时。 仲春的阳光已有些辣烈。 顾余生一边走,一边审识体内被压制的寒气,虽然寒气被压制,可丹田中的灼热气息,却让他额头布满汗水。 依山傍水的酒肆就在花溪之畔。 百年梨花树下。 穿衣露肩的女人手拿一把蒲扇,一只脚搭在装满清水的水缸上,另外一只脚跨在地面,嘴里不断吞吐瓜子。 女人叫风四娘。 是个寡妇。 在青萍州和仙葫州的边境卖酒已多年。 用祖传的酒方酿酒,几间竹藤房屋,打着百年老店的招牌,那酒肆旌旗在竹竿上飘荡,清风吹过,整个官道上都飘着梨花酒香。 游历四方的江湖人,修行者都在这里打过酒。 有人醉倒路边跌跌撞撞,兜兜转转。 有人醉倒花溪,乘舟长眠不复醒。 有人醉倒江湖,十年风雨游人间。 还有人想要醉倒在风四娘的怀里。 却再也没有醒来过。 风四娘见那一袭白衣的少年从那官道上走来,忙吐掉嘴里的瓜子,脸上带笑,那迷人的酒窝和成熟风韵的气息,好似让梨花酒都醇厚了几分。 她伸出纤细的手,朝顾余生招手:“少年郎,天热,快些到姐姐这里来,好纳凉呢!” 第151章 残酒不解相思,刀锋忽冷敌人至 三里路不远,但顾余生此刻只觉丹田灼热,额头微汗。 他看一眼那梨花树下纳凉的老板娘,忙收回目光,把那两个翡翠杯放在桌上,说道:“老板娘,我来还你酒杯。” 风四娘咯咯一笑,只把双眼落在少年身上,抱胸走来。 “你这小哥儿,方才你来打酒,我见你有一副好皮囊,少你三分酒钱,你一声姐姐也叫得好听,怎的去了一趟归来,连姐姐也不肯叫了,我那梨花酒本是浓烈好酒,入喉之后便如人情纸薄么?” 顾余生只觉这风四娘长了一张快嘴,自己定是说不过的,只是对方欺身走来,那身段多媚,身是寡妇,又是毒师,说不得手段多变,防不胜防,顾余生心中只有莫姑娘,见众生皆草木,必须撇清一干二净,忙后退到棚子一旁,摘下腰间酒葫芦,又取了一大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躬礼低头,不看风四娘一眼:“我初出江湖,不知山外规矩,初见叫一声姐姐,是早年父亲和先生教化,只恐得罪了高人,今来还酒杯,知道老板娘心怀大度,你再沽我一壶酒,那三分银钱的情分,我依旧记心上。” “我果真大…… 度吗?” 风四娘见站在光影斑驳下的少年懂礼节,陌陌如玉,俊舒倜傥,偏又带着几分拘谨,那年少青涩,让她不由地想起游历天下时,曾在繁华闹市的勾栏瓦肆见过的众生相,那里的人似这般年龄,眼中早就失了一分本心明澈,只恐驭女太少以为羞耻,互相攀比。 眼前的少年,身上有仙有灵有光,忍不住让人喜欢到心尖儿上。 对这样的少年郎,她自觉卖弄搔首,反倒是对少年的轻视羞辱。 暗把肩头飘布轻带,脸上媚色已消,伸手把少年放在桌上的酒葫芦拿起,风四娘的神色微微一愣。 此间少年面熟。 莫非他年曾相识。 风四娘打开酒塞,里面沁出的酒香,让她忍不住心神微晃,取来一个酒碗,一手托住酒葫芦的底儿,从中倒出最后的小半碗酒来。 “桃花酿?” 风四娘开口问顾余生。 顾余生微微抬头。 回答说:“是。” 风四娘把碗中酒轻轻抿饮一小口,并不喝尽,手轻轻拂动青丝,叹道:“难怪姐姐看你第一眼便觉得相熟,原是故人来。” 风四娘进屋,从干凉的架子上取一小坛酒抱在桌子上。 用一块布细细的擦拭着本来就很干净的酒坛,脸上带着笑容,取来打酒器,往灵葫里装酒,边沽边道:“二十年的梨花酿,换你半碗桃花酿,姐姐不占你便宜。” 顾余生听风四娘声音中不再轻言媚语,抬起头看,看那清冽的酒入灵葫,开口回应道:“姐姐,你定是认错人了,我叫顾余生。” “书呆子顾白,是你父亲吧?” 风四娘回头,从头到脚再看了看顾余生,目光中藏着些许追忆,说道:“他还欠我不少酒钱呢,说等斩了妖,赚了银子就来把账抹了的。” 风四娘取出一个已经泛旧的账簿,翻到某一页,指给顾余生看。 顾余生暗自掏酒钱。 风四娘却以一个眼神止住顾余生的动作。 “你替不了他,也还不了债,欠着的,就永远欠着吧。” 风四娘把装满酒的灵葫芦递给到顾余生的面前。 随手又拿起碗里的桃花酿,细细的品一口。 顾余生认真的看了看风四娘,再次拱手道:“他年,我定送姐姐一壶上好的桃花酿。” “不必。” 风四娘倚靠在酒旗杆上,任由风吹打在她脸上,她明明只喝了一口酒,却好似已有几分醉意,眯着眼睛眺望青萍山,突然有些伤感道:“一阵风,一场雨,一冬的雪,过期的胭脂,未喝完的酒,都能让人不自觉的想起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你还小,自然不懂得这些,送再好的桃花酿,也不再是当年的味道了。” 顾余生茫然。 似懂非懂。 他的手,忍不住握住胸前的那一根红绳钗珠。 是啊。 他入青云门。 见过一场雨,一场雪,还有他心中朝朝暮暮暗想的莫姑娘。 那桃花林中。 曾一起散过步。 影子成双并立。 明明一切都在昨天。 可偏偏经年累月。 时光匆匆。 顾余生觉得时间太慢,慢到他不想等,想要立即前往敬亭山,可当他紧握腰间的木剑时,又觉得时间太快,自己修行不够,还太弱小,一场雨,自己未必都经得住,何德何能为莫姑娘撑伞呢?ζΘν荳看書 正在品酒的风四娘,余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忽然间,她似从这少年身上,感受到岁月从她身上偷走的某些情感,又感受到少年的暮气,清澈的眼眸中,竟透着几分相思情愫,再看一眼少年剑上的剑穗,还有那身前暗藏的钗珠。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 在花溪之畔多年,人已暮暮,平静的日子,忽然多了几分生趣。 再看那少年额头沁汗,面色略白,定然是死对头收留要医治的人。 呵呵? 卖茶的老头子。 有啥本事? 别医坏了少年郎! 风四娘本欲开口,端着的酒碗微微晃动。 顾余生也从追思中醒来。 数里之外官道一阵尘烟激荡。 只见天空中御风的独角马,四蹄落地,速度极快。 酒肆上方。 更是有一身穿浩气盟衣服的男子御剑落下,只手握寒气森森的宝剑,另外一只手往桌子轻轻一抹,似嫌弃这山野之地的桌椅不太干净,傲慢的呵斥道:“店家,速将桌椅擦拭干净,再取上好的酒来,招待上使!” 风四娘早换了一副媚态,向前走去。“哟,是哪里刮的一阵好风,来了山中贵客,你们几位?” 那男子目光落在风四娘身上,眼珠顿时忘记转动,好一会,才用手指了指衣服上的纹章,目光浮有淫色:“嘴巴倒挺甜,睁大眼睛看看,我们可不是山中贵客,是浩气盟,浩气盟,听说过吧?好好伺候着,有你享不尽的福气。” 浩气盟男子注意到一旁的顾余生,见他气息虚浮,并未在意。 颐指气使的道:“那小厮,快快把桌椅擦干净,若有半点灰尘,得罪了上使,别怪以后没有浩气盟照拂着你这等凡间喽啰!” “我来伺候,我来伺候。” 风四娘拿起一张帕子,走到顾余生身边,顾余生的脑海立即出现她的声音:“酒也打了该走就走,这人可不好惹。” 顾余生默然把酒葫芦提起,挂在腰间。 他对浩气盟,斩妖盟都没有任何好感。 至于这位风四娘,连卖茶翁都很忌惮,自然也轮不到他来帮衬。 只是。 顾余生想走,那浩气盟的男子却偏觉得顾余生腰间的酒葫芦有些特别,那青绿葫,在光影下碧莹莹的,显然不凡。 “嘿,腰间葫芦我看看!” 那浩气盟男子指着顾余生腰间的酒葫芦,十分霸道的说道。 风四娘正欲开口,却听顾余生断然道: “不给。” 风四娘手抚额头,一双眼睛却看浩气盟的男子。 “哈?你小子有点胆气!” 男子随手一掏几锭银子丢在顾余生面前的地上,朝顾余生招了招手,示意这是一笔买卖。 顾余生继续往前走。 男子脸上的笑容一僵,他伸出手,一把搭在风四娘丰腴的胳膊上,身体往前一倾,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老板娘,这孩子不懂事,我有些生气,你知不知道修行者生气会有什么后果?一会上使来了会有什么后果?” 风四娘伸出一只手,往男子的眉心轻轻一点,咯咯的娇笑道:“官人,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我这就送你下地狱。” 风四娘的嘴角微微一扬。 男子的表情一僵,正欲说什么,他的眼睛,鼻子和口里立即渗出黑血,一阵青烟冒起。 须臾间化作一滩血水,空留一堆衣服坠地。 地面犹自发出滋滋的声音。 顾余生眼皮狂跳。 大热天,只觉后背发凉。 这名修行者,好歹也是凝魂境修士,竟然如一只虫子一样被轻易碾死。 “放肆!” 一声爆喝! 群马惊奔。 官道上,一名披着银色大氅的高大男子忽然拔刀,隔着数十丈凌空斩来! 在他身后的浩气盟修行者,犹自茫然,显然不知道酒肆发生了什么,由此可见,此人修为要高出其他人一大截! 刀芒未至,恐怖的刀势已袭压而来,顾余生的头发向后飘动,脸上的肌肤呈现波澜般流动。 他紧捏着的木剑微微震颤。 剑沉如山。 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要拔剑都做不到。 金丹境! 修为堪比四剑门鬼长老强大的修士。 不。 这种封锁行动的刀势,让顾余生呼吸都感觉到无比的困难。 此人。 比四剑门的鬼长老要厉害!因为那刀势锁定的是酒肆老板娘。 顾余生心中惊讶。 浩气盟的名头,他当然听说过,它以小玄界西境的所有宗门,世家联合而成,就连三大圣地的弟子,长老,都在浩气盟当值,地位还在三大圣地之上。 与东境的斩妖盟分庭抗礼。 虽然他们名头不同。 但实际上都以斩妖平天下为己任,皆以正义之盟,人族之光标榜自己! 顾余生大概能猜测到这些人来青萍州的目的。 四方城的城主没了。 肯定有人来过问! 要有新的城主上任。 只不过,对方来的阵仗,过于庞大! 好像捅了大篓子! 眨眼间,刀锋已冷! 顾余生手中剑吱吱作响。 风四娘手抬桃花酒碗,一脚踏在桌子上,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另外一只手化为掌,朝着西边官道轻轻一挥。 那一道刀气刹那间化作一阵狂风消散,只吹动酒肆旌旗飘荡几下,便平静如初。 她眯着眼睛,看向那挥刀的男子,冷冷的说道:“你,过来把老娘的地洗干净!” 第152章 毒师一言退强敌,少年行事不后悔 浩气盟巡州使唐陌持刀而立,一股狂乱的风将他挥斩的刀芒全部吹散,远远的,他看见那个狂野的女人只脚撑椅,宛若一尊杀神。 手中紧握的刀在微微震颤,从刀锋逸散的锐气削断了自己的一缕长发。 刹那间全身寒毛直竖,宛若站在地狱门口。 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青萍州这种小地方,怎么会有这么一尊杀神? 唐陌暗吞一口唾沫,心念急转,好一招下马威。 是斩妖盟在从中作梗? 还是别的缘由? 青萍州应该没有什么好的资源可以争抢吧? 难道触了谁的利益? 就在此时,他身后的一名手下暴怒,大声喝道:“放肆,我家大人看你有几分姿色,饶你一命,你竟敢和我们家大人这么说话!” 铮! 手下拔刀作势 异常的凶悍。 脚却不见动。 唐陌的眼睛瞪大。 很好! 自己这次带了个忠心耿耿的家伙。 唐陌抬起脚,将自己最忠诚的家伙踹到向那酒肆。 人还飞在空中。 就见一阵青烟袅袅。 落地时,已化作白骨累累。 唐陌眼皮一跳,忙收了刀,拱手道:“原来是闻名天下的毒师风前辈,我的手下不懂事,得罪了你老人家。” 风四娘目光落在唐陌身上。 “滚回西洲,别来打扰青萍州的清静。” 唐陌站得远远的,眼角落在顾余生身上,神色越发的恭敬,说道:“前辈让我滚,我这就走,不过,我身后这位萧山雨,是新任的四方城城主,他总是要过去的。” 唐陌从腰上取出一块明晃晃的令牌:“这是浩气盟的任命,在下只是听命行事护送新的城主到任,前辈虽是高人,总不能一直拦着路,对了,家父曾对我说过,若是有朝一日遇着前辈,让我一定要退避三舍,前辈可是天下第二毒师……” 说罢。 唐陌收了令牌,转身御空就走,改道飞向青萍山深处。 风四娘并没有去追,只是,她的眼眸越发的深邃。薆荳看書 唐陌走后,官道上还剩下七八个人,即将任四方城城主的萧山雨身形略显清瘦,他缓步走来,一言不发,他亲自弯下腰,将地上的一堆白骨捡起。 萧山雨又一步步的走到风四娘面前,从指尖洒下一堆白灰,之前死去的那个家伙,连同衣服一起消失。 “打扰。” 萧山雨双手作揖,朝风四娘行了一礼,又转过身来,一双眸子落在顾余生身上。 从浩气盟的使者出现到离去,顾余生充当的是看客,可他亦能感受到那使者离去时,隐约间对风四娘说了一句针锋相对的话。 大有深意。 可当这位即将新上任的城主走来,并且默默做事时,顾余生的后背,竟然在身体滚烫时泛起丝丝冷汗。 这个看似随和儒雅的男子,给他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不是他自身的修为。 而是他所做的事,所表现出来的泰然,冷静! 当对方的目光扫来的一瞬,顾余生只觉自己好似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样,那种平静而冰冷的目光,比起那使者暴起出刀还要锋芒毕露! 此人不简单。 “万峰是你杀的吧?” 萧山雨的声音不掺杂任何情感,好似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是。” 顾余生回答道。 “哦。” 萧山雨与顾余生擦肩而过。 没了下文。 他迈步向东走,身后的手下牵马仓惶跟在后面。 待此人消失在路的尽头。 顾余生才长长松一口气。 他下意识的拿起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酒,方觉衣衫浸湿,不知道是阳光太烈,还是体内的寒气发作。 风四娘也坐下来,兀自的打了一碗酒,豪迈的狂饮一口,撩动长发,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顾家小子,你听说过没有,咬人的狗不叫。” 顾余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干笑了笑,问道:“姐姐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吗?” “没一个好惹的。” 风四娘放下碗,把一把纳凉的扇子丢给顾余生。 “浩气盟巡州使者这个身份没什么了不起,就像有钱人家门口拴着的狗一样,会龇牙就行。” “不过,刚才挥刀那家伙,应该是西洲唐门世家的人,唐门擅长制毒,也擅长使刀和制作机关,肆虐天下的凶横妖兽,多是唐门的原材料,当然了,西洲离青萍州很远,你只需要心里有个数就行。” 顾余生又看一眼东道消失的那一道身影。 风四娘深知顾余生的心思,接着说道:“刚才那个人,你要小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本就是青萍州四方城人氏。” “说起来,此人曾在青云门修行过两年,后来不知什么缘故,被逐出青云门,对了,青云门的掌门,也姓萧来着。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弟弟你可要小心了,若他们之间关系好,青云门或许会护着你,若他们之间关系不好,你要随时小心自己的性命,此人心机深沉不说,气息极为古怪,连我也探查不出他的修为境界。” 顾余生闻言,心中一惊,怪不得这一行人出现时,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此人的存在。 刚刚与对方擦肩而过,那种毛骨悚然之感,犹在心间挥之不去。 顾余生暗自吸一口气,拱手道:“今日之事,给姐姐添了麻烦,又得姐姐照拂解围,余生感激于心。” 风四娘听见顾余生的话,扑哧一笑。 因那唐陌说的那一句她是天下第二毒师的话造成的心中愤怒亦随之消散。 方才之事,以她行天下多年的经验,完全可以避过,之所以没有避过,完全是因为顾余生在场的缘故。 此间种种,风四娘本以为顾余生初从山中来,看不透其中的人情世故,想不到这少年虽然青涩,心思却格外通透明慧。 俗话说识人初观面,再识观言行。 她行走了那么多路,见过的倜傥少年不计其数,又怎会因为顾余生真的有一张好面皮就另眼相待。 无非是当年的一点点情分罢了。 可顾余生拱手施礼,那眼中的良善绝非虚伪客套。 风四娘只觉春风沐甘露,十分的舒服受用。 过去的人,是过去的人。 当下的人,是当下的人。 此刻,她才真正对眼前的少年产生好奇与兴趣。 她早看出顾余生此刻受阴阳之气烧身,随手取出一粒绿豆般大小的药丸,递到顾余生的面前,一双眼睛明亮。 “卖茶的一定给你说过我的身份了吧?姐姐这药丸,由四十九种奇虫毒草炼制而成,比起天下诸多珍品丹药效果还要好,你敢不敢吃?” 顾余生看一眼那药丸,又看一眼风四娘,他内心并不完全相信这个身份神秘的女人,可他相信刚才风四娘饮半碗酒时那缅怀的神色。 因为他小时候看父亲在桃花林形单影只,也常常这般魂不守舍。 顾余生将那一粒药丸拿起来,细细的打量后,吞服了下去。 刹那间,丹田之中好似有一只只奇特的虫子在爬,可片刻后,体内两股冷热的气息,好似被虫子吞噬了一样,让他格外的舒服。 “谢谢姐姐,我舒服多了。” “只是减轻你一时的痛苦而已。”风四娘见顾余生脸色好了许多,她双手抱怀,又坐回到椅子上,她有些不解道:“你虽年少,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和心性,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在四方城闯下如此大祸才对,你失去了冷静。” 顾余生沉默片刻,回道:“我明白姐姐的意思,天下很多事,我都可以装作未谙其中意,冷静对待。” “唯独大闹四方城,毁掉太虚珠,杀死城主,我无法冷静,父亲声名受辱已多年,如果等我真正的强大了,再没有任何风险的去做这些事,到那时,我依旧会沉浸于痛苦中,无法走出来。” “就算那一天在四方城我因此而失去生命,也绝不后悔!” 顾余生说完,朝风四娘抱拳行礼,行走在风里。 风四娘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久久未曾挪开。 “顾余生。” “真是个傻孩子呢。” 她叹道。 第153章 神秘游荡的幽影,天生的斩灵者 夕阳的余晖给茶肆镀上一层光,茶旌在金灿灿的光影中飘荡。 青山隐隐,前路迢迢。 来也长。 去也长。 顾余生守着茶铺。 半天无一客人。 他凝望着手中那一把焦黑的木剑。 从这一把跟随他多年的傍身之剑中领悟剑道。 从四方城一路向西,曾见过杏花桃花和梨花,说是江湖浪漫,其实也不过是疲于奔命而已。 中间遭遇四剑门的袭击,没有十次也有八次。 在这一次次的拼命逃生中,顾余生对剑有新的感悟。 过去的战斗场景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浮现,顾余生回忆曾出剑的时机,以及剑术的碰撞,从生死边缘获得的经验格外宝贵。 天空已经暗下来。 进山寻药的卖茶翁还没有回来。 顾余生烧了几个菜等人归。 灶上的水烧开了一壶又一壶。 忽然。 顾余生听见茶铺外有阵阵喧嚣。 似有人策马奔来。 顾余生想也没想,提剑而出。 待他行至官道。 却见一阵风中,数十骑负剑而来,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铮! 顾余生拔剑立身。 毅然斩出。 剑气刺破黑夜,骤然变得明亮。 那些骑马的剑士,却诡异般的从他剑气中穿过,并无视他的存在,越过他的身子,朝仙葫州方向奔去。 嗯? 顾余生一脸不解。 茫然中打量着手中剑,他回眸,看那些剑骑如风般远去。 顾余生陡然打了个激灵。 只觉寒风拂面。 他们没有实体? 元神出窍? 似乎也不是。 究竟是什么? “我果然没猜错,你能看见他们。” 突兀的声音在顾余生身后传来,顾余生回头,只见卖茶翁老乔背着背篓归来,背篓里装满各种各样的草药。 “乔前辈。” 顾余生有太多的疑惑藏在心中。 但卖茶翁很平静的朝顾余生走来。 “先回茶铺。” 卖茶翁走在顾余生的前面,走到茶铺的门楣处,他拿起门楣上的灯笼,将其点燃挂在杆上,让灯笼在夜风中飘荡。 若是之前。 顾余生本不在意一个灯笼,可刚刚经历了一场诡异的事,顾余生再看那灯笼时,顿时觉得有些眼熟,青云镇的孙婆婆经常提着走小巷的灯笼,似乎也是这样的制式,他从未见过孙婆婆往灯笼里添油或是换蜡烛。 离灯笼近,顾余生看清里面放的是一碟特殊的油,它的光呈现幽冥之色,只因灯笼的纸颜色不同,透出来的光颜色也变得不一样。 顾余生正欲收回目光,发现那灯笼上有古老的符文。 瞳孔一缩。 不对! 除了孙婆婆经常提着的那个灯笼。 那灯笼里的本源之光和符文。 也绝对见过! 顾余生的脑海中,想起当初他进入青云门镇妖塔历练时,在那密室中,见过这样的灯。 顾余生心中惊诧。 却不好多问。 卖茶翁放下背篓。 从墙上耳洞里拿出几支正常的蜡烛,让顾余生把茶铺照得明亮一些。 烛光下。 卖茶翁先给自己温了一壶茶,才细细的品味顾余生做的晚饭。 “顾小子,你去酒肆了?” 顾余生点头。 “我觉得风前辈没乔前辈说的那么可怕” 卖茶翁看了看顾余生,没有说话。 等把一桌子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他才放下筷子,说道:“老秦除了教你剑道修行之外,还教了你些什么?” 顾余生认真的想了想。 “秦先生还教我做人做事的道理。” “这个我当然知道。” 卖茶翁忽然从顾余生的身上看到秦酒的一些执拗脾气,忽然有些头疼。 “我是说,修行境界,他有没有指点你。” 顾余生回应道:“秦先生只教我如何练剑,还说,让我纯粹一些。” “所以你是自己摸索着一路修行到了合道境?” 卖茶翁的目光中有些惊奇。 顾余生点头。 “青云镇的方先生也让我修炼要静下心来,乔前辈,我的境界的确是低了一些。” 卖茶翁意味深长的道:“修行这条路很长,长到你永远看不见尽头,一时的境界高低,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走好每一步,你这一路走来,应该深有体会,世界纷纷扰扰,能纯粹的做一件事,看似容易,却是最难。 不过……纯粹并不是只做件事,只单纯的练剑,而是认定一个方向,朝着那个方向走,路有千万条,纵然没有路,也不能迷失方向,你想想,你在往前走的时候,是不是丢失了方向?” 顾余生心中一震。 他从桃花坞出来,的确在海上迷了路。 烛光下,卖茶翁的身影好似突然间高大了起来。 他背对着顾余生,继续道:“你的剑道之基很牢固,也领悟出了自己的东西,但还不够,远远不够,剑不仅要专,剑还要精,还要广,做到这些,你不仅要识得天下剑术,剑招,还要会破剑术,破剑招,如同医者必识天下之毒,毒师必通天下药理一样。” 听见卖茶翁的话,顾余生若有所悟。 的确,他自进入四方城后,见到了他从未见过的剑道,还有五行术道,甚至剑阵等等。 今日,他又在茶肆体会到无比凌厉的刀锋! 神秘鬼测的用毒手段。 可顾余生明白归明白,他何曾有这样的时间去见识这些呢,天下广大,他还背负着许多命运,还不到游历天下的时候。 似看穿顾余生心中所想。 卖茶翁手拿起一根蜡烛,凑到顾余生的面前来,露出他一张爬满皱纹的脸,他的表情有些诡异,神秘兮兮的道:“所谓合道境,就是合天下之道,识天下之术,融为一身,而后自悟,则归一境水到渠成,毫无滞涩。我非剑道中人,却知道有一条非常适合你的剑道之路可以供你探索求知,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顾余生听见卖茶翁提到剑道,又提及修行之境界,顿时心血澎湃。 忙双手抱拳作揖道:“我只恐无路可行,不畏惧前路之艰,请前辈告知。” “好!” 卖茶翁得到顾余生肯定的回答,好似整个人比之前多了几分精神气,他摘下一个灯笼,将其递到顾余生的手上。 顾余生下意识的握住灯笼。 透过灯笼的光,顾余生发现周围的世界,渐渐变得不真实起来,隐约间,有一层稀薄的迷雾萦绕山林旷野,茫茫不见边,隐约中,顾余生看见一道道无形之体在远处游荡,在天空飞行,他们好似已经失去自我意识,如孤魂野鬼一般游荡。 顾余生甚至见到几名无形之体,在靠近茶肆后,被茶肆院墙的光阻挡,也有强行靠近的,被灯笼中的光照耀后,灰飞烟灭。 顾余生心中震撼无比。 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了。 在青云镇的十八山中,也有神秘的迷雾浮现,那山脉深处,有更强的魔气涌动,有他看不见却能感应到的强大气息在飘荡。 “前辈,他们究竟是什么?” 卖茶翁坐下来,示意顾余生把灯笼挂在墙上,说道:“刚才你所看见的那些幽魂,其实他们已经死了百年,千年甚至万年,他们当中,有生前强大的人族修行者,有妖族修行者,也远古神魔,甚至是上界的谪仙人。” “只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执念未消,游荡在天地间,说是幽魂,其实不太准确,严格来说,他们是游荡在时光交错通道的灵者,通常的修行者,是感应不到他们存在的,同样,他们也无法感应我们的存在。” 顾余生立即从卖茶翁的话语中提取到关键信息,他指着刚才那一只幽魂触碰的地方,说道:“前辈,他们四处游荡,总会有一些出现在现实通道,是不是?” “没错。” 卖茶翁点头,心道,怪不得老秦很满意他收的弟子,果然心思通透。 “你的师父,老秦,他是背剑人,也是传说中的斩灵者,斩妖者,他当初只传你剑术,没有教你修行境界,或许只是为了保护你,不想让你走他走过的路,因为这一条路,太艰辛,可现在,你身上发生了一些事,这一条路,不走也得走。” 卖茶翁嘿嘿一笑。 “顾小子,你在四剑门金丹境长老的一剑之下讨得性命,固然是本事,可他也在你五脏六腑之中留下一道鬼剑气,按理来说,最多半月,你就会修为尽失,神魂散去,可你没有,你是不是认为,是你自己灵力雄厚,又能以自身的剑气相冲抗衡,对不对?” 顾余生愕然。 卖茶翁这么说,自然另有隐情。 只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特殊呢? 灵葫? 应该不是。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神魂飞过曾经断裂的魂桥,神魂和别人不同? 顾余生心中一惊。 这个可能性很大。 可刚刚卖茶翁说,这天地间的灵者,修行者是看不见的。 为何自己能看见? 时光通道? 顾余生不由地想到自己在迷失之海莫名消散的光阴。 应该与这个有关! 可顾余生却万万不能说出去的。 此事。 太不可思议。 “前辈,我不明白。” 顾余生摇头。 卖茶翁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数息,深邃无比,他没有继续说刚才的话题,而是话语一转,说道: “凡是阴阳相冲汇聚于身之人,天人感应比寻常之人要敏锐百倍千倍,刚才我提到适合你的练剑之道,就在这两州交汇边境,等你身体养好一些,就可以寻找那些闯入现实的灵者。 这些灵者虽然大部分已经丧失了记忆,但战斗意志还在,与他们交手,可以让你的战斗经验和自我修为得到快速的提升,最重要的是,你可以从杀死的灵者身上,夺得一缕魂气,用来化解你体内的阴寒鬼气,当然了,你若是想走鬼剑道,也不是不可以。” 顾余生说道:“前辈,我不想走鬼剑道。” “为何?鬼剑道的强大,我想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了才对。” 卖茶翁目光深邃,瞳孔深处似乎藏着试探。 “那我也不走此道。” 顾余生斩钉截铁的回答。 他的坚持,来自于父亲从小对他的教导,心向阳光,永远比站在阴暗处要好得多,秦先生也对他说过,做人要堂堂正正,为自己出剑一往无前,又要保留三分人间余温。 更何况。 顾余生不想有一天与莫姑娘相见,感受他一身阴寒。 卖茶翁似乎也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他走向房间,说道:“进来泡药浴,天明之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154章 朝露采茶归,有间铁匠铺 泡了一夜药浴的顾余生精神格外饱满。 天即将蒙亮,顾余生准备练剑。 但卖茶翁比他起得更早,穿一身蓑衣,杵一根竹杖,并从墙上找来一个可以挂在腰间的竹篓子递给顾余生。 “随我进山。” 卖茶翁让顾余生退去大灶里面烧得旺盛的柴,又让顾余生亲自吹灭那些油灯和蜡烛,他就像一位久穷贫家的霜尘老人,在清晨迷雾之中,用一把随时都可以被人破坏的锈锁把门扉锁上。 顾余生没有多问。 他跟在卖茶翁的身后。 沿着官道向前走了三里,卖茶翁把钥匙挂在酒肆前的梨树枝上,他继续往前行,拨开郁郁葱葱的芦苇荡,芦苇荡的尽头是有一狭长的舟楫。 卖茶翁示意顾余生先上舟头。 他则取来一支乘船的竹篙,泛着小舟在花溪漂流。 早风微凉,水面雾如薄纱,舟行风动,轻轻拂面,静谧的水面偶尔有哗啦哗啦的声音。 小舟在逆流。 往青萍山山脉深处行。 一开始,顾余生感觉到小舟并不快,可渐渐的,两岸的树影渐渐变得模糊。 高耸入云的青萍山皆被两岸高树遮蔽。 待到清晨的第一缕光映照在远处的山脉时,顾余生这才意识到,他此刻竟然漂流在青萍山那深邃的深渊之中。 “别回头。” 就在顾余生想要回头看身后的时候。 大脑传来卖茶翁低沉的声音。 顾余生照做。 不知过了多久。 他隐约间竟然看见青云门的凌霄峰,那一座镇妖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怎么可能呢! 顾余生瞳孔微缩。 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他自青云门到青云镇,一日路程,从青云镇到四方城,若沿山走陆路,骑马星夜兼程,也要近两月的时间,更何况,四方城到青萍州与仙葫州的边境,又需要一月多的时间。 理应是遥遥万里路才对。 “你眼中看见的世界,未必是真实的世界。” 卖茶翁没有再撑竹篙,他负手站在船尾,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顾余生的身上没有湿,但卖茶翁却被雨露打衣,浑身散发出白蒙蒙的雾气。 顾余生若有所悟,说道:“我听宗门的长老说过,想要最快到仙葫州,就是向西越过青萍山,乔前辈,我是不是沿着青萍山绕了大半个圈?” “人生兜兜转转,没有什么奇怪的,此去青云门,倒的确要比走四方城近一些,不过,想要走捷径,比登天还难啊。” 卖茶翁没有给顾余生确切的答案,只是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仰望着青萍山的最高处。 逆流的舟渐渐的停在深渊之畔,顾余生低头看着小舟下方深不见底的水,有一种头晕目眩之感,如同他曾经出海时面对深邃的大海一样。 卖茶翁走到顾余生身边,伸手指了指前方,说道:“翻过前面的小山头,你会看见一株千年的云茶,想办法采摘一些回来,有了茶,我才好带你去见一位重要的人。” 顾余生神色愕然。 想办法? 那就是有风险了。 考验? 似乎没这么简单。 顾余生忍不住问道:“您老不去吗?” 卖茶翁微微抬起斗笠,露出顾余生从未见过的狡黠,他低声说道:“那株茶据说是有主的,我一把年龄了,被人发现跑路过于狼狈,你年轻,脚程好,就采那么半篓子,料想主人家也不至于难为你,切记,不要贪多,速去速回,若是朝露没了,茶也就失了那一股灵气。” 顾余生本想拒绝,可前方的那一座山头,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存在,让他忍不住的想要翻过去看看。 “乔前辈,万一……我被捉住了呢?偷东西,不太好吧?” 卖茶翁微微一滞。 “那你就说自己一个人来的,别连累我。” 顾余生:“……” 正无语间。 卖茶翁袖子一带,顾余生只觉一股力量将他送到岸边。 想不去也不行了。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就要御空飞行。 可他骇然的发现,在这深渊之中,同样有一股奇特的力量禁锢着自身,只能依靠脚步前行攀登。 前方的小山肉眼可见。 顾余生沿着陡峭的山谷前行。 既然卖茶翁说茶上的朝露不能丢,那必须得抓紧时间。 凭借着强健的身体和迅捷的步伐,顾余生很快攀上半山腰。 曾经登凌霄峰的那一幕,在记忆中被唤醒,顾余生快步向前,不知不觉间,云雾已在脚下,顾余生忍不住回头,那深渊之中的水,早已看不见,自然也看不见卖茶翁。 反倒深渊的深邃,让顾余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心神一阵摇晃。 差一点直接栽下去。 好在顾余生立即收敛心神,心无旁骛的向前翻跃。 渐渐的。 天空有了光。 那云仙雾绕的山顶,一只手从下方探了上来,并牢牢的抓住崖边。 浑身冒着大汗的顾余生,脚踏在山顶,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风吹来,他只觉五脏六腑中淤积的阴寒鬼气好似突然间消失了一样。 顾余生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会这样。 在他的前方,有一株冠盖半山的茶树生长在另外一座山崖上,那茶树郁郁葱葱,千年茶树抽芽尖,最下方的,已经开出两叶,另外一些垂在云雾中的茶叶,则还如同在隆冬时节一般,上面霜雪犹在。 顾余生现在所站的位置,伸手就能采摘到一些抽了嫩芽的茶叶,但是相比之下,那些在云雾飘渺中抽发的嫩芽散发出的木灵之气,甚至肉眼都能看见! 顾余生对那种灵气,实在太熟太熟了。 因为他腰间的灵葫,每隔朔望之天,就可以凝出几滴来,让他在修行之路上,变得顺畅无比。 顾余生下意识的伸手去贴住腰间的灵葫,想要将这些灵液汲走,他日为自己所用,可他的手刚刚贴到灵葫,心中便猛然一惊,倘若这株茶树上的所有灵液皆被汲取,可以说他未来修行之路,完全不用愁,然而果真是这样吗? 若有这般好处。 此茶不可能世人不争,世人不抢! 更何况。 他腰间的灵葫,也并未有反应。 他想起卖茶翁说过的话:不可多贪,只摘半篓! 顾余生的手从灵葫移到竹篓,他并不需要攀爬上茶树,只需要轻轻的伸长自己的手,就能摘取到玉露沾芽的嫩尖。 在克制住内心的欲望后。 顾余生更没有攀爬那茶树的想法。 他小心翼翼的摘取买一片茶叶,一点点的放进竹篓。 渐渐的。 升起的阳光照在茶树上。 顾余生已摘了半篓。 “差不多了吧。” 顾余生自言道。 他低头看一眼腰间竹篓,又下意识的抬头看前方的茶树。 但当顾余生抬起头来时,他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刚刚还在的那一株茶树,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仅如此,就在他站的前方不远处,赫然是一面如刀斧开凿过的光滑崖面,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依稀可以看得见深渊的对面,有一座朦胧的山峰,树影远去。 隐约中,又好似传来唧咕唧咕的声音! 顾余生极力远眺。 他看见一只奇特的雪猿在从茶树的主杆上一点点的攀爬,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 风吹来,一切都好似远去。 顾余生神色复杂,微微叹息。 这时,他只觉腰间葫芦微动,他身体周围的云雾,被葫芦吸了进去,化作青绿的灵液。 不久后。 顾余生从山里归来。 将舟楫靠在水边的卖茶翁,好似等了很久很久,等顾余生上了舟楫,他才催动舟楫顺流,皱着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并长长的吐一口气。 “乔前辈,幸不辱命。” 顾余生把腰间竹篓递给卖茶翁。 卖茶翁低头拿起一片嫩尖细细的看了几眼,又认真的看了看顾余生。 他久久沉默。 待到轻舟的尽头,快看得见那一间酒肆后,卖茶翁才解下自己的蓑衣和兜里,双掌猛烈的一拍水面,轻舟陡然加速,眨眼间已至芦苇荡,卖茶翁不顾形象的瘫坐在舟的边缘,让冰冷的水打湿他的身上,并大口大口的喘息道:“孩子,你是对的,我是错的。” 清晨的光照在顾余生的脸上,他的头发被朝露浸湿。 卖茶翁呆坐良久,才有些僵硬的从水中走出来,神色歉然的对顾余生道:“当年你父亲把那个书箱存在我那时,或许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我告诉你人生不必行险要事,而不是让我考验你,让你冒那么大的风险,若你不能回来,我这一辈子也会多一件遗憾的事吧。” 顾余生安慰道:“乔前辈,我不是回来了吗?” “不一样,不一样。”卖茶翁摆了摆手,“采摘这些茶叶,其实是我心魔所驱使,想要为了赢得那一场赌注罢了,我自己不敢做的事,却寄托在你的身上,对了,你如果现在想要带着书箱走,我立即把书箱给你。” 顾余生想了想,说道:“前辈给我指的修行之路,我很感兴趣,我想试试。” 卖茶翁叹息一声。 “那你想要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把书箱找给你。” 卖茶翁走上岸,带着顾余生向西行。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前方一棵干枯的古树下,有一间铁匠铺。 第155章 独臂向天刀,抽刀断水惊四方 铁匠铺有一独臂的大汉,正挥臂抡锤在铁砧上敲打一块铁胚。 正值午时。 独臂铁匠挥汗如雨。 心无旁骛。 卖茶翁示意顾余生在他身后跟着不要做声。 他则走进铁匠铺,取出一些炭火,一个小泥炉,一个茶罐,开始烹煮新茶。 不大一会。 茶香飘荡,方圆数里都能嗅到茶香。 茶的香气自然也沁到顾余生的鼻子,呼吸之间,他只觉精神前所未有的饱满,神海之中,甚至有一股清气久久弥漫,蕴养着他的神魂。 其茶之神妙。 让顾余生越发对今晨遇见的那一株神秘茶树感到好奇。 但他明白,连卖茶翁归来时都吓得魂不守舍。 那一株茶的主人,究竟是什么大来历! 独臂铁匠忽然丢掉了手上的铁锤。 他转过身来,先是将目光落在那烹煮的茶上,又瞄看一眼脸上颇有几分卖弄的卖茶翁。 那一双被火熏得干涩的赤目一点点转动,落在顾余生身上,他正欲收回目光,又似突然注意到顾余生腰间傍着的那一把木剑。 “乔老头,搞这么大阵仗,就为了这少年?”独臂铁匠兀自说了一句,向前走几步,用力一扯,哗啦一声,院子里的芦苇草垛一排排的倒下,露出一个兵器架,那兵器架上摆放着数百把各式各样的剑,每一把剑都灵光闪闪,极为不凡,他回看向顾余生,有些冷漠的道:“既然喜欢剑,挑一把喜欢的吧。” 独臂铁匠走到烹煮着茶的小泥炉前,一点也不讲究仪式感,独臂一伸,直接把那滚烫的茶罐握在手上,滚烫的茶水往嘴里灌。 咕噜咕噜的喝开水。 好似一头快渴死的牛。 顾余生没有去看那些剑,身为一名剑修,他当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那架子上的每一把剑,都极为不凡,比起青云门中绝大多数的青云门弟子、长老用的剑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甚至比起四剑门的弟子长老用的剑都要好。 相比起剑,顾余生对这名神秘的独臂铁匠更感兴趣。 准确的说,是震惊。 因为他腰间的木剑,在进入铁匠铺后,在微微的震颤,他心通剑意,发现木剑在畏惧,这种畏惧,并非是灵兵灵宝遇见品阶更高的那种灵性压制,而是那种能锻造一把剑,又能毁掉一把剑的畏惧。 不仅如此。 就连顾余生神海本命瓶中蕴藏的那一把剑,都在震颤。 就像是老鼠嗅到了猫的存在一样。 一个匠人。 竟有如此的慑力。 简直匪夷所思。 而顾余生觉得不可思议的,远远不止这些,永远攀爬不上去的青萍山,青云镇的神秘石像,那一片古怪的海,以及隐居在青萍州的那么多高人……如今又多了一颗奇特的茶树,走出青萍州之外,也是如此吗? 知道的越多,顾余生越是急迫的感觉到自身的渺小,想要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呲呲呲! 就在顾余生心思飘远之际,喝完滚烫茶水的独臂铁匠身上,忽然散发出一股热浪,他的左臂呈现如蚯蚓一样的脉络,每一条脉络都如熔岩地脉的裂痕,有血液不断渗出,如沉寂在身体内多年的铁汁,一点点的排出体外。 不止如此。 他的口鼻之中,亦有滚烫的星火冒出,几乎把那干枯的古树点燃。 赤红的双眼,一点点的恢复清明,身上的铁锈气也在消散。 轰隆隆。 独臂铁匠的身体,如一条条河水奔流。 一道强悍的气息突然爆发。 不仅将泥炉化作虚无,就连铁匠铺的院墙,都直接坍塌消散。 一股恐怖的力量袭来。 顾余生猝不及防之下,心神一动,木剑出鞘,已落在他手上。 那一道从铁匠铺体内散发出狂风,让顾余生后退数步,地面出现两道深痕! 卖茶翁衣袍飘飘,随手一挥,将顾余生护住,大声喝道:“向天刀,老子好意请你喝茶,撒疯得看看场合!” “闪开!” 独臂铁匠头发散乱,光着膀子的他,忽然从铁砧旁抽出一把杀猪刀,身影一闪,便向青萍山深处奔去。 顾余生茫然的看向独臂铁匠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卖茶翁,想要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但卖茶翁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极力远眺。 顾余生敞开自己的神识,想要从那青萍山中感应到一点点的气息。 然而,他等了许久,也没感应到什么。 反而听见大地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顾余生瞳孔微缩,若有所感的看向前方流淌过的花溪。 只见平静的河水忽然像是断流了一般,突然逆流回去。 那水去得诡异。 甚至连水中的鱼虾都一并带走。 河床露出,太阳晒在石头上,青苔晃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 花溪河水诡异出现,奔流而来的河水,没过官道,差点连铁匠铺都被冲走。 顾余生依旧没有感应到铁匠的气息。 反倒是隐约间,从来的方向听见风四娘横空怒骂的声音! “疯子!!” 这时,卖茶翁忽然开口,神色肃然。 他的袖口一卷,向山脉深处猛的一拍。 只见平静青萍山深处,有一团乌云快速袭。 苍穹中,独臂铁匠的声音在桀骜不驯的狂笑着! 那一团乌云忽然撕开一条口子,整齐无比。 山林深处的风吹来。 有雨横打。 顾余生下意识的伸手抹脸,掌心之中,留下一道道嫣红的血渍。 独臂铁匠踏风蹑云而来。 他的那一把杀猪刀挂在腰间,明亮晃眼。 他的手上。 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妖头。 轰隆! 妖头被丢挂在那一棵干枯的树杆上,树杆发出沉闷的吱吱声。 那妖头散发的强大妖气,超过七境! 八境妖兽? 顾余生目瞪口呆! “小子,会做杀猪饭吗!” 独臂铁匠向天刀的声音,陡然从顾余生身后传来。 顾余生木然的转过身。 站在面前的,哪里是什么打铁匠。 分明是一尊杀神! “前辈,您这般神武,晚辈不会也必须会吧。”顾余生一脸无辜的说道。 “哈哈哈!”独臂铁匠肆意的笑着,“乔老头,这小子不错,哪捡的?” “故人之子。” 卖茶翁摆了摆袖子,来回踱步好几回,也没找到个适合坐的地方。 独臂铁匠眉头皱着:“怎么?脏了一辈子,还讲究起来了?” 卖茶翁嘿嘿一笑,指了指东边的官道,“不是我讲究,是那个讲究的臭婆娘要来了。” “什么!” “坏了!” 独臂铁匠面色一变,嗖的一下把腰间的刀藏在铁砧下,走过来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 “小子,帮我挡住那婆娘,我欠你一份人情。” 刚刚还如杀神一般的向天刀,忽然间像是被霜打的茄子,恹恹的。 官道上。 风四娘风风火火奔来,手里还举着一个大酒坛子,那妩媚丰腴的身子在风中如柳枝拍打。 “你个天杀的打铁匠,用水淹了老娘的酒肆,看我不掀了你的炉子!” 独臂铁匠看见风四娘来,吓得面色如土。 巴巴的看着那巨大酒坛盖过他的头顶,就要砸下来。 “风姐姐。” 顾余生抬起头,那风四娘高高举起酒坛中溢出的梨花酿,洒在他脸上。 “唉呀!”风四娘忙不迭的放下酒坛子,一脸欢喜的看着顾余生,“弟弟,你怎么也在这,姐姐不小心,把酒洒你身上了。” 顾余生退到一边,晃了晃被酒打湿的头发。“我没事,姐姐这梨花酒,真香。” “嗳,我风四娘酿半辈子的酒,夸我手艺的人,就弟弟你一个。” 风四娘放下酒坛子,双手叉腰,目光落在目瞪口呆的向天刀身上,脸立即胯下去,一脸嫌弃,“毁我酒肆的事,一会再和你说,他,顾余生,喊我姐姐,这一声真真儿的听着舒服,你个臭打铁的就不要端着架子,该办事办事,该帮忙的帮忙!” “是是是……疯婆……” 向天刀朝顾余生的身后走出来,一脸难以置信。 “嗯?” 风四娘眉毛一挑,一只奇特的蜘蛛从她胸口缝里爬出来。 “我听你的。”向天刀嘿嘿赔笑,指着树上挂着的妖头,“别生气,那头刚鬣大妖的脑髓完整着呢,一会让那小子烹了给你下酒吃,还能年轻个百来年。” 风四娘咯咯一笑,看向顾余生。 “弟弟的手艺,姐姐还真要尝尝了。” 顾余生看着那树枝上挂着的妖头,别说把它加工了当食材,就是站在这,顾余生都被那大妖的气息弄得快喘不过气来,压迫感太强了。 他实在不明白。 这个打铁匠,究竟强悍到了什么地步。 随便发个心疯,就杀死了那么一头恐怖的妖兽。 “呐,刀借你小子用。” 向天刀把那一把藏在铁砧下的菜刀递到顾余生面前。 目光带着审视。 顾余生默默接过刀。 他的手臂陡然一沉。 这把看似不起眼的刀,竟然有千斤之重! 提在手上自然没有问题。 可想要自如的挥动它,却是万万不能。 让顾余生惊讶的,不仅仅是刀的重量,而是握住刀后,从刀中不断传来的杀戮之感,那种嗜杀的念头,越来越盛。 诡异的是。 顾余生再也感受不到那妖头溢出的恐怖妖气。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嗜杀的念头,朝着那妖头走去。 手起刀落。 妖头被劈开。 干净利落。 但他的目光依旧清澈,专注。 风四娘靠在酒坛子上,轻弄着秀发。 卖炭翁则是默默去院中取来一个大炉子,烧火支锅。 独臂铁匠向天刀看了几眼忙碌的顾余生,发现他是真的能用那一把刀后,才走到水缸边,默不作声的洗去身上的污渍,等着开席。 第156章 春风吹横波,少年夜铸剑 青萍野阔,花溪横波。 暮云春深,初夏将至。 枯树边,铁匠铺青烟随风,江湖的烟火,悠长悠长。 粗犷豪迈的野食置放在破旧的桌子上,倒满溢出的酒,映照出天蓝地青。 夕阳下。 独臂铁匠横抱酒坛,与风霜蚀面的老人激辩酒与茶,争一时的输赢,脸红脖子粗。 卖酒的寡妇在铁匠铺找来两把月钩剑,以云袖操剑,在芦苇荡中来来回回的收割着青野之萍,风吹过芦苇荡,芳草乱飞。 少年坐在花溪码头,头枕一根千年老木桩,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手持一根竹竿,看似垂钓于溪,实则一手握着心口的钗珠红绳,徜徉在夕阳的余晖里。 春风多情。 吹不走少年的初愁。 风四娘注意到少年的惆怅,把铁匠辛苦打造的两把剑丢进花溪,慵懒的站在水草边,眺望着仙葫州的沧渺。 一山是一山。 一州是一州。 那一条奔流沧海的花溪,阻隔了太多人的脚步。 “我想拿刀,在你的头上砍一个洞。”抱着酒坛的铁匠向天刀身子摇摇晃晃,一双眼睛盯着悠闲泡茶的乔老头,“就为了一场赌局,你竟然真敢让那小子去摘山主的茶,他要是死了,你对故人怎么交代?” “人生总得赌一次两次。”乔老头嗅着壶中茶飘出的奇香,“没这茶,如何灭得了你体内积攒淬火心炎,这茶是那孩子摘来的,你体内的厄毒已解,也该做一些事了。” 向天刀迷醉着眼,声音沙哑。 “要说见面礼,老子也颇有诚意了吧,那小子吃了八境妖兽的肉,饮了大妖血,至少在青萍山的半腰以下,那些妖兽见到他,只有落荒逃走的份,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了,还不够?乔老头,你究竟要干什么?” “他需要一把剑,一把能斩灵的剑。”乔老头抬起眼皮,把面前最好的茶水推到铁匠面前,意味深长的说:“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 向天刀本来手已经端着茶盏,听见乔老头的话,手就要缩回去,却被乔老头用力按住。 “想喝茶,又不想做事,向天刀,你是不是以为老夫没有真火?” “你想和我打一架?” 向天刀嘴角一扬,一股风吹过两人中间。 卖茶翁沉默片刻,叹息道:“只怕打不过你,要不这样,你替那孩子打造一把剑,我想办法让老秦在斩龙地给你猎一只龙手来,我把你的手重新接上,你看如何?” 向天刀似乎有些意动,但他随即颓然坐下,默默饮茶,“接上了又如何?多一只手,无非是多一分烦恼而已,笼子里的鸟儿,有翅膀,没翅膀,有区别吗?倒是你,那孩子又不是你孙子,何至于做到这一步。” “黑暗里洒下一束光,无数人追随,我们老了,坐着等死,总得给年轻人留点希望,再说,你打造那么多把剑,真的有意义?” 向天刀侧目,看了看那花溪边的少年,好一会,才开口道:“四剑门的那一把苍墨斩妖剑的确适合与那一把桃木剑相融,只是四剑门肯定会寻找麻烦,别往我身上引,我怕控制不住脾气,把四剑门的香火斩断了。” “明白。” 卖茶翁脸上堆笑。 朝码头的顾余生招手。 “那小子,你过来。” 正盯着天空白云苍狗的顾余生,偷偷把红绳塞进胸口,快步跑过来,作揖道:“乔前辈,向前辈。” “把四剑门的那把斩妖剑给我看看。” 向天刀伸起茧子的手,对顾余生说道。 顾余生微愣,那一把剑被他藏在葫中,他怎么感应到的。 顾余生心神一动,把那一把苍墨剑召唤出来。 同时,他腰间的木剑再一次发出吱吱的声音。 十分兴奋。 “好剑。”向天刀忍不住夸一句,又抬起头,看一眼顾余生腰间的木剑,“把剑穗取走,剑放在我这里三天,三天后来取剑,嗯,剑鞘也要留下。” 顾余生偷偷把剑穗取下来,风四娘咯咯咯的走来,对顾余生说道:“弟弟,别理他们两个糟老头子,走,走,去帮姐姐搭个手,把我那个酒肆翻一下,我那有许多好吃的,蜜糖,甜糕极多。” 顾余生眼睛一亮,下意识的道:“莫姑娘也喜欢甜糕,。” 风四娘笑容一僵,飘然远去,“得,你还是适合在这晾着吹风。” 向天刀朝顾余生竖起手指。 “你小子有点能耐,有空教教我,怎么拿捏这臭婆娘。” 说话间,向天刀忽然用力一折,那一把四剑门的传承天品斩妖剑,竟然哀鸣一声,化作一缕青色的剑气,没入到那火炉之中。 霎时间,雷鸣阵阵,滋滋作响! 一枚雷鸣剑丸,出现在向天刀的掌心。 其声势之盛,比起四剑门城主万峰施展的五行雷术,不知道强大多少倍! 顾余生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就当顾余生看着自己的木剑,以为也要被向天刀以同样的方式摧毁时,却见向天刀把他的木剑默默的悬在架上,神色肃穆,把那雷鸣剑丸,一点点的注入到木剑之中。 忽然。 顾余生只觉大脑中的蕴养的那一把剑,也嗡嗡嗡作响,似有共鸣…… 向天刀若有所感的看向顾余生,他的目光变得深邃。 “既然不想离开,那就留下来帮着铸剑,从现在起,把你的灵力一点点的注入木剑,记住,这个过程要维持三天,若是坚持不住,告诉我一声。” 顾余生点头。 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木剑之中。 黑夜下,铁匠铺发出阵阵雷鸣之声,久久不息! …… 四剑门。 数十长老守护的剑池之中,忽然有一道灵光冲霄,就要消散。。 三名护剑长老齐齐出手,想要阻止,却依旧无济于事。 唰。 一道人影奔来。 正是四剑门的门主霍清远! “怎么回事?” “门主,苍墨斩妖剑的剑灵被强行抹掉了。”天门护剑长老神色难看,“我们试图阻止,可抹去剑灵的那个人,实在太可怕了,我们甚至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霍清远神色冷凛,“鬼门长老呢,此剑不是被青云门的弟子夺走了吗?他调走了宗门那么多精锐弟子,不会连一把剑都追不回来吧?” 三名护剑长老面面相觑,神色有些难看。 “怎么?你们有事瞒着我。” 霍清远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一把快出鞘的利剑,震慑得其他长老不敢直视。 大长老开口说道:“门主,四长老回来了,他……受了伤,跌落了一个大境界,派出去的弟子,一个都没有回来。” 霍清远深吸一口气:“谁做的?” 没有人回应。 霍清远一脸不可思议。 “不会连是谁动的手,都不知道吧?” 众长老再次沉默。 “哼!” 霍清远暴怒。 一身的怒火,无处释放。 一名长老这时道:“四剑门的弟子,倒是有不少被青云门那小子杀了,门主,在下以为,应该向青云门讨个说法,派庄七去的话,还不够重视。” “那你亲自走一趟,看看青云门怎么说!”霍清远拂袖朝外走去,快要走出剑池,他又停下脚步,目光冷冷的扫过众人,“今日之事,谁也不能泄露半分!剑,丢了就丢了,谁说出去,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只怕谁都承受不起!” “是,门主。” 众长老应答,内心一个比一个震惊。 得罪不起的人? 青萍州,有这样的人吗? 深夜。 一行人在前往四方城。 策马在最前方的,是浩气盟任命的新城主萧山雨。 城门以西。 四方城的修行者早已等候多时。 萧山雨勒住缰绳。 他没有看这些迎接他的人,而是凝望着那一颗已经被打碎的太虚珠,那一尊石像,以及万峰的头颅,还挂在高高的城墙上。 “大人,我去清理一下。” 一名手下暗自揣摩萧山雨的心思,开口请示。 “不必。” 萧山雨摩挲着手指,他的目光比黑夜还要深邃,四方城的光照他们一行人身上,其他人的影子都能落在地面,唯独他没有影子。 “石像,打碎的太虚珠,以及万峰的头,就这么放着。” “是,大人。” 萧山雨身后的人,对他马首是瞻,他们的神色中,透着浓浓的畏惧与绝对服从。 “对了,把我回青萍州的消息,递送到青云门,算算时间,浩气盟的巡州使,也该到青云门了吧,萧让啊萧让,你也该挪一挪窝了吧。”萧山雨的脸上,露出一抹阴冷,打马进城。 第157章 狂风刮青萍,斩妖布人间 青云门。 急促的钟罄声在六峰回荡。 六峰的峰主和长老从不同方向奔向青云山门。 俞青山自当上云峰峰主后,也不再隐藏自身的剑道修为,他速度最快,纵剑出现在镇妖碑前,对值守山门的弟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话音刚落。 就见青云门外一面杏黄大旗飘来,十数道强大的气息能无视青云门的阵法,嗖的一下出现在青云门中。 “谁是青云门掌门?” 这些人一出现,立即有持令旗的修行者上前一步,极其傲慢的喝道。 俞青山看一眼那杏黄大旗,瞳孔一缩,心中虽有惊异,却立即露出客气的笑容,拱手道:“原来是浩气盟的道友……” “你是谁?” “青云门俞青山。” “没听过,是掌门吗?” “不是。” “那就滚一边去!” 那浩气盟的修行者神色傲慢,见出来迎接的人,连金丹境都不是,本就想要来个下马威的浩气盟修行者冷笑一声,暗自催动灵力,想要逼退俞青山,然而俞青山如一把利剑,一动也不动。 “嗯?” 最前方的浩气盟巡州使目光如炬。 此人,正是在青萍州边境遇见风四娘吃瘪的唐陌。 他为了抄近路至青云门,选择穿青萍山脉,这一路,折损了不少人手,此刻又见青云门没有给他们足够的重视,冷笑一声。 手一抬,以掌化刀,凌厉的刀锋直扑俞青山的面门。 刀芒在俞青山的眼眸中越来越盛。 俞青山的的手暗自扣着。 并不打算还击。 “住手!” 一道华光出现,人未至,一道诡异的灵光将那刀芒散去。 白发霜星的玄机子萧让落在镇妖碑前,拱手道:“在下青云门掌门萧让,阁下是?” “哼,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等乃是浩气盟巡州使!”薆荳看書 那手握令旗的修行者依旧态度漠然,却被唐陌以一道凌厉的眼神止住,面对未至金丹境的萧让,唐陌意外的保持着该有的态度,拱手道: “在下西洲唐陌,添为浩气盟巡州使,此番前来青云,是有要事与阁下商量。” 青云门的长老听见西洲唐陌四个字,面色皆变,唯独萧让依旧保持着淡然,礼貌的抱拳:“原来是巡州唐上使,青云门乃是青萍州小门小户,何事劳驾上使亲自前来青云门?” “青云门怎么说也有三大圣地的几分传承,小门小户,未免过于妄自菲薄了。” 唐陌说到此处,忽然取出一枚浩气盟的令牌,神色肃然道: “此乃浩气盟召集令,近些年,妖族肆虐,为了守护人族,即日起,天下诸州之地的宗门,都要遣新的弟子去斩妖,另外,为了保护各州平安,浩气盟将会派新的监察使者和驻守卫士入驻宗门!” “什么!” 唐陌的话刚落,青云门的长老立即炸开了锅! 身为修行者,出山斩妖,并不奇怪,但是,宗门入驻监察使者和驻守卫士,这不等于请来祖宗供着? 青萍州资源匮乏,青云门凭借着三大圣地余荫,才能延续百年,一旦请外来修行者,迟早有一天,青云门将被外人掌控! 虽然青云门的长老喜欢窝里斗,窝里横。 可也不希望别人骑在自己的头上颐指气使。 萧让皱眉道:“阁下是不是搞错了?千百年来,青云门一直戍守人族镇妖碑,还有那一座封印的镇妖塔,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我等虽然有斩妖之心,实难再派宗门弟子出山加入浩气盟,至于戍守之责,是我等分内之事,不用浩气盟劳心费力。” “哈哈哈!” 唐陌忽然扬天大笑。 “玄机道友,此一时彼一时,正因为你们青云门日渐式微,浩气盟为了青萍州的百姓着想,才特意派遣监察使者和驻守卫士前来,此事,已不容商议,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 不等青云门众长老反应过来,唐陌又道:“青云门如果派不出弟子加入浩气盟斩妖,也有别的法子可以替代!” 唐陌戏谑一笑,目光扫向青云门的所有人:“只需宗门内的弟子有人能在两年之内斩杀足够的妖兽,妖灵,名字能出现在斩妖榜即可!” “若是达不到这个条件,又不派弟子入浩气盟,后果会很严重!” 唐陌将一枚黝黑的令牌丢给萧让。 “这是圣院书山制作的特殊符文令,可以镌刻在修行者的身份令上进行绑定,刚刚我提到的斩妖榜,也将由圣院书山公告天下,人人可知,青云门中,万一也有这样的天才存在呢,哈哈哈!” 唐陌的笑声,回荡在整个青云门。 青云门的所有长老,都感觉到被无情的嘲讽了! 斩妖榜。 并不是什么新东西,一直都存在,过去由三大圣地,斩妖盟和浩气盟换着推陈出新。 但千百年来。 青云门又有几人上榜? 历来都是圣院书山和三大圣地以及超级宗门的弟子,或是镇守妖观的斩妖士,牢牢占据榜单! 唐陌看见青云门的长老面色铁青,继续说出让所有人都难以接受的话:“未来驻守青云门的卫士,大部分是玄龙王朝的斩妖勇士,一共一千二百人,一年之内,他们会陆续到来,青云门务必妥善安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玄龙王朝?” 丹霞峰峰主赵三钱面色一变,没能忍住,破口大骂道:“这是公报私仇……” “赵师兄!” 落霞峰何红念连忙止住赵三钱接下来的话,有些事,心里明白,却不能当众说出来。 唐陌的脸本来阴冷下去,可看一眼素衣出红尘的何红念,却不好借机发怒。 “唐上使放心,这些人,在下一定妥善安置。”萧让拱手应承下来,他开口问道:“未知这一次的监察使者,是哪位道友?” 唐陌神秘一笑,抚掌道:“正式的监察使者,还没有确定,不过,临时兼任的监察使者,玄机道友应该认识的,此人叫萧山雨,玄机道友认识吗?” 是他! 嘶! 青云门的诸多长老,又暗自吸一口凉气,纷纷看向萧让。 此人,与萧让乃是同宗同源,皆是四方城人士。 萧山雨因触犯门规,被上一任掌门逐出青云门,没想到,他不但还活着,还即将卷土重来!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此刻。 青云门的长老以及弟子,都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认识。” 萧让淡淡回应一句,其人之冷静,让唐陌有些看不透。 “对了,还有一事!”唐陌神色变得傲慢起来。“四方城的城主万峰,被你们青云门的弟子顾余生斩杀了,此事已传至浩气盟,影响极大,玄机道友,青云门必须得给天下一个交代,本座命令已传达,就不叨扰了,告辞!” 唐陌反手拔刀,直接劈开青云山门的禁制,带着他的手下扬长而去! 青萍山的风,吹拂在镇妖碑前的青云门众人脸上。 每个人都神色错愕,安静得出奇。 忽然,赵三钱怒吼一声,盛怒道:“顾余生,又是这个小畜生,他竟然敢捅了天大的篓子!来人,立即下山,把他捉拿回来!” “是!” 几名丹霞峰的弟子向山外奔去。 青云门弟子的日子即将不好过。 总得有个宣泄口! 要不是他顾余生杀了楚尘,惹怒了玄龙王朝,玄龙王朝怎会公报私仇,遣戍守甲士来青云门。 这些人一来,得分走他们多少修行资源! 更让他们感到胆寒的是,顾余生竟然杀死了四方城的城主。 这算什么? 他要捅破了天。 也别连累青云门啊! 不少长老神色愤然。 不顾掌门和诸多峰主的命令,愤怒下山,寻找顾余生的麻烦了! 这些人,自然少了点脑子。 一心只想杀戮解决问题。 也有心机深一些的。 天灵峰的峰主萧则成目光深邃,他与萧让,有几分同源家族的血脉关系,他开口道:“掌门,可别让他们冲动之下,把顾余生杀了,他要是死了,虽是一了百了,却没法给出满意的交代,不如派几个稳重的长老,去把他擒回来……” “交代?” 萧让打断萧则成的话,目光直视着萧则成,一脸刻板。 萧则成心机深沉,压低声音,回答道:“是给玄龙王朝皇室交代,还是浩气盟一个满意的答案,我们可以仔细再权衡,最好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总之,此子是护不住的,就当养了个白眼狼。” “就是,我同意。” 其他长老连连附和。 萧让背着手,不发一言,好一会,他才转而看向何红念,“何师妹,此子领了下山戍守青云镇的任务,你去查一下,是否完成,若是出了纰漏,连同事物殿的长老一起责罚,至于四方城之事,我亲自去查……” 萧让话还没说完,就见天工峰欧千炼快步走来,行色匆匆,“掌门,不用去查了,一切属实,四剑门的庄七已来青云门,此子不但杀了四方城的城主万峰,捣毁了城门上的太虚珠,还将四剑门的一把斩妖剑据为己有,向青萍州以西逃去了!” “什么!” 青云门众人再次一惊。 顾余生。 他简直胆大包天! “此子罪该万死!” 有人愤愤说道。 何红念看向萧让。 如此危局。 似乎无解。 同时,她也不明白,那个行走在桃林的少年,为何会突然间挥剑向四方。 何红念叹息一声,密语道:“师兄……此事都怪我。” 萧让捻着那一块特殊的令牌,同样传音道: “师妹,想办法联络到那小子,告诉他,若他想要青云门的那一片桃林不受外人侵占,两年之内,必须给我斩尽青萍州的所有妖兽,如果斩妖榜上没有他顾余生的名字,我会把他父亲的剑,上交给浩气盟!” “师兄!” 何红念愕然,她能猜测出萧让想要保护顾余生的想法。 可为何一定要说得如此无情? 再说。 顾余生能做到这种事吗? 太天方夜谭了吧。 何红念抬头,看见的是萧让那一双深邃到极致的眼眸。 难道说……他相信? 不不不。 曾经顾白都做不到的事。 顾余生又怎能做得到? “去吧!” “天下的妖风,已经吹到青萍州来了!” 萧让转身离去,背影萧瑟。 第158章 磨砺宝剑成,少年持初心 了了青山远,残阳剩余晖。 老树。 昏鸦。 匠铺。 独臂的大汉抡铁锤。 青衫瘦袍少年立。 卖茶翁将木炭往火炉里添,焰火冲天起,久久不绝。 那一把木剑高高的悬在火炉上。 仿佛随时都能被火焰吞噬,但那木剑上,却有一朵朵罡雷绽放,滋滋作响,奇特的雷纹从铁锤与铁砧间不断的变得清晰,飘向那木剑,一点点的收束,印刻在剑脊上,与原有的龙纹相集合,先是有龙吟之声传出,随即又有一道金色的佛光涌动。 铁匠的瞳孔中露出些许诧异,侧目看一眼源源不断注入灵力的少年,他的体内,怎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灵力显兆。 伏苍龙之乘,生悲悯之佛! 他看向卖茶翁。 似乎想要从卖茶翁那里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然而,卖茶翁的瞳孔中,却露出更多的诧异。 顾余生的身上,竟然有一股道韵滋生,隐约间呈现破观之影! 那他的灵力,如一片片青瓦在叠,他的魂力,在不断的修复着那一间破观! 道门道心!! 不。 这怎么可能呢! 若是世间道承还在。 方秋凉岂会改道为儒,在圣院书山吹了三十年冷风而不得入山。 道门香火,镇封十方真魔,早就该断了香火才对! 一定是看错了。 可接下来。 卖茶翁亲眼见到,那少年身上浮现的一缕缕微弱道纹融入到那一把木剑之中。 佛道相合。 没有一丝丝滞涩和对抗。 卖茶翁身体一震。 他看着同样神色震惊的向天刀。 以神魂密语催他继续干活。 卖茶翁默默走到官道静谧的地方,取出一根烟杆,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嘴里吐出的烟气,将那铁匠铺周遭的异象迅速吞没。 卖茶翁忍不住抬头看向苍穹。 这一刻,他懂了。 也找到了答案。 一个关于方秋凉不得不离开青云镇的理由。 他在重新寻找道。 但是。 离开了【道心无为】领域加持的他,至少会跌落三大境界。 怪不得那一天能发现他的存在。 “可别死在仙葫州了啊。” 卖茶翁喃喃自语。 这时,他听见远处有风四娘的尖叫! 卖茶翁一开始不以为意,以为这个疯婆娘又在作妖。 可渐渐的。 卖茶翁看见一尊巨佛照亮半个天空。 “哪来的僧人?” 卖茶翁把烟杆用手摁灭。 身上泛起一阵苍绿气息。 当他再次抬头凝望时,那一尊巨佛之顶忽然黑云翻涌,煞气滚滚,金刚神佛化作罗刹魔影! 一股狂风吹来。 直接断流花溪! 袅袅梵音与滚滚魔气交杂,以极快的速度奔向铁匠铺这边。 官道上。 没有断掉烦恼丝的苦行僧踏步莲花。 以风四娘那鬼魅的身姿,御风追来,距离却越拉越远。 “卖茶的,阻止他!” “他喝了我的酒!” 卖茶翁倒想阻止,可他刚刚抬起手,却被行僧那佛与魔两道气息交织间逼退数十步。 “打铁的。” 卖茶翁大喝一声,眼中满是焦急,眼看顾余生那小子斩灵剑将成。 却在这时候出现了个即将入魔的疯僧人。 佛心魔影。 他虽然有医道圣心。 却全然无用。 好好的佛门大金刚。 怎会堕入魔道! 铁匠铺。 向天刀额头沁出汗水。 他看一眼入定中的少年,自语道:“练剑最后一程,恐怕得靠你自己了!” 向天刀向前迈出一步。 那一把杀猪刀再次落在他手上。 黑夜袭来。 一道刀光渗天! 青萍山高耸的山峰。 好似一半在刀之上,一半在刀之下! 苍古的佛音和魔相不断变化。 行僧依旧在前行。 向天刀看一眼手中震颤不已的杀猪刀,开口道:“不行,他有万佛功德加持,应是青云镇的背石匠人,我不使阿鼻地狱刀,破不开金身,我若开地狱,卖茶的,卖酒的,还有那少年,你们都得死。” 乔老头和风四娘立在官道两旁。 被行僧石仓显露的金佛与魔影映照得几乎睁不开眼。 局面僵住了。 “若他害少年,杀!” 卖茶翁低沉地说道。 风四娘亦点了点头。 向天刀深吸一口气,刀与人一起陷入黑夜之中。 铁匠铺周围的迷雾被金刚佛影晕开。 那一把铸造了三天的木剑,铮铮铮作响。 隐约间。 那上面有八部佛门乘龙交互。 行僧身上的魔影变得越来越盛。 他抬起手。 就要压向那少年。 然而。 那少年的剑尖,有三瓣金莲旋转。 那一缕金光非常的微弱。 却能照穿那煞气滚滚的魔影。 当一把刀汇聚在行僧头顶的时候。 行僧也在这时睁开眼,目光明澈。 围绕在铁匠铺周围的所有异象消散。 向天刀的声音冰冷如重音:“迟一息醒来,可就是不死不休了。” 石仓看一眼独臂的向天刀,又看了看卖茶翁和风四娘。 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给三位添麻烦了。” 石仓伸出手,将一枚佛珠悬照在铁匠铺,将顾余生全部笼罩进去,他回头对向天刀敞开胸脯,说道:“道友,趁我菩提心还在,送我一程吧。” 向天刀把刀藏在腰后,摇头道:“你有万佛加持,也又万魔缠身,我若斩你功德,必然受你因果,你这和尚,看着心善,却是无比的恶毒,怪不得会心生魔障,一长再长!” 石仓的面容又开始变得扭曲。 忽然。 那映照顾余生的那一颗佛珠又变得明亮无比。 石仓的佛性慈悲才重新稳定下来。 他掌心一合。 原地盘坐,手指拈花,凝聚出一枚舍利,将其抛向向天刀。 “助他剑成。” 石仓起身。 身上的黑影越来越浓厚。 他催促道:“替我开一条路,让贫僧多杀一些真魔!” “可以!” 向天刀再次挥刀。 悄无声息间在石仓的面前斩出一条细密幽深的裂缝,那裂缝中,魔气滚滚,异空间的气息扑面而来。 石仓迈步走进那一条裂缝。 身体彻底黑化! 当石仓的气息消散,那一道裂缝也随之不见。 卖茶翁和风四娘松一口气。 向天刀则握着那一枚舍利,朝那火炉走去。 风四娘目光闪烁,似乎有些不太愿意看见铁匠将那一枚舍利的力量融入到那一把木剑中,“这小子,能承受那么大的因果吗?” 卖茶翁想了想,说道:“你觉得,一位佛门大金刚,参透佛心的人,为何会堕入魔道?” “我怎么知道?”风四娘瞪卖茶翁一眼,“少给我神神秘秘,没这耐心。” 卖茶翁闻言,真的不说了。 风四娘等了一会,走到卖茶翁身边,踹了地面的石墩一脚。 “说啊,真哑巴了?” 卖茶翁老神在在。 “急了?” “我偏不说!” 风四娘手一抬,一只蜈蚣从袖子爬出来。 卖茶翁只得说道:“这小子心藏佛性,或许夺了石匠的佛心。” “怎么可能!”风四娘瞪大眼睛,“我去四方城卖酒,一路上,听见的都是关于他斩杀修行者的事,别看他有一副好皮囊,手里的剑,冷得可怕。” “善与恶,可不是一把剑能辨别得了的。” 卖茶翁意味深长的开口。 就在此时。 铁匠铺的上方,那一把木剑华光明亮,剑光冲霄,引来乌云阵阵! “快成了!” 卖茶翁面有喜色。 风四娘双手抱酥胸,咯咯一笑。 “三天了,坚持那么长时间,早该成了!” 灼热的火炉前。 顾余生额头沁出汗水,神色略有浮白。 他体内的阴寒鬼气,正一点点的被剥离,汇聚于新铸的剑上。 木剑之中。 四剑门鬼长老阴槐凝练多年的魂剑精粹一点点的被顾余生炼化,但那一缕魂剑精粹,已经拥有阴槐的本命印记和意识,它无法从顾余生身上汲取剑道真意,便从木剑中挣脱,化作一只骷髅虚影,仓惶逃向黑夜。 就在此时。 顾余生睁开眼。 悬空的木剑被他握住。 一朵青色的莲花剑影绽放,须臾间就将那骷髅穿透,伴随着阴槐的惊叫和震怒,化作一缕缕纯粹的剑意回朔到顾余生的体内。 顾余生手中的木剑,呈现,金,青,绿,黑,白五色。 铁匠向天刀眼睛明亮。 身为匠人,为自己打造出如此玄妙的剑而感到高兴。 “哈哈哈!” 向天刀狂笑不已,举起大酒坛狂饮。 乔老头和风四娘惊异不定,似乎想要鉴定顾余生手中木剑的品阶。 可顾余生只是凝望手中木剑片刻。 木剑绽放的光影渐渐淡去。 它又是如此平平无奇。 向天刀差点被酒呛到,眼睛瞪圆。 “小子,不满意这把剑?” 顾余生握剑抱拳,行礼道:“多谢三位前辈劳心费力,这把剑,晚辈很满意,晚辈心中铭记三位大恩。” “那你为何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顾余生先是歉意的笑了笑,才说道:“琴先生教导过晚辈,剑之道,在于恒,手里要有剑,心里也要有剑,宝剑加持在利,心剑加持在道。 晚辈修为不足,需要利剑傍身,可晚辈若要在剑道上走得远,则需要忘记剑之利,否则,会捯饬剑心。” 向天刀的瞳孔一缩,随即释然:秦酒,此生背剑天下,却也寻找到人生真正的意义。 风四娘朝顾余生走来,满面春风道:“弟弟,你年纪轻轻,向道之心坚定当然好,可也别学他们那些糟老头子,一天刻刻板板,这剑你喜欢,姐姐也跟着高兴,若是不喜欢,无非重新打造一把即可,算不得什么大事。” “谢谢姐姐。” 顾余生保持着距离拱手。 让风四娘有些尴尬。 向天刀却是嘿嘿嘿的笑起来,忽然转身,一刀将铁匠铺化作灰烬。 “向天刀,你干什么!” 风四娘吓了一跳。 向天刀拍了拍后腰上的刀,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声音传来:“年轻人都能不畏惧自己的剑道,我一把年龄了,还怕什么……我这把刀,再不磨一下,就要生锈了,小子,别死了,他年有机会,咱俩切磋切磋。” 第159章 持剑荡青萍,惊雷阵阵雨滂沱 “一定。” 顾余生朝黑暗中的那一道身影作揖,目送其远去。 风四娘和卖茶翁面面相觑。 一时无声。 好一会,卖茶翁才开口对风四娘道:“连个打铁的都看不上你,以后啊,多穿一点,别整天露那么多,没什么用。” “卖茶的,你什么意思!” 风四娘微愣后,暴怒,追着卖茶翁满世界跑。 微风吹来。 残余的星火在飘荡。 顾余生在淬炼剑时,卖茶翁形影不离,等他拥有了自己的剑,并恢复了体魄时,走得不露痕迹。 顾余生明白。 无论别人怎么帮,接下来的路,都得自己走才行。 花溪水面的迷雾渐渐漫向广阔的青萍之野。 黑暗中。 顾余生在找寻那些游荡的幽影。 偶尔有窃语声在耳畔回荡。 顾余生能够感受到有游荡的魂灵存在,但是看不清楚。 凭着直觉,他毅然拔剑。 窃语声变成了哀嚎,随后消散天地间。 顾余生在夜里奔走。 青萍州百里露野,难有鸡鸣。 他没有找到合适的魂灵对手,反倒是一夜之间猎杀了数十只妖兽。 天快亮的时候。 顾余生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气息飘然而至。 速度之快,让顾余生整个人血液都在兴奋。 他屏息凝神,凌空一剑斩去! 那一道剑气如风吹山林,飒飒作响,森林的尽头,顾余生看清了那一张错愕的脸! “何峰主!” 顾余生心念一动。 那一道浑厚的剑气如水波淡消! 手持拂尘的何红念凌空旋转数次,才落下地来,她站在树影下,不吝对顾余生的夸赞:“想不到你的剑术,已经修炼到如此地步,修行之快,匪夷所思!” 顾余生连忙收剑,上前抱拳行礼。 “弟子顾余生,拜见何师叔。” 顾余生对青云门诸多长老弟子,皆无好感,唯独对何红念,俞青山还持有几分敬重。 “虚礼就免了。”何红念轻抬拂尘,有些话,她不想在天亮的时候对顾余生说,她也不想见到顾余生那一双明澈的眼睛,她端着身子,语气平静的问道:“四方城的事,你做的?” “是。” 顾余生对这位峰主亲至,心里早就有所预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倒是敢作敢当。”何红念收回目光,还是忍不住打量顾余生,“四剑门的庄七来如实禀告了你在四方城做的事,若是你觉得会失去公允,不妨再说与我听,青云门虽有浊气,也未必没有青天的时候。” 顾余生沉默。 这些年,他在青云门早就明白了许多事。 这个世上或许有人会站出来为他说话。 但绝不是青云门的掌门,青云门的长老。 就算眼前的何红念听得进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不说,那我就相信四剑门庄七说的话了。” 何红念看一眼顾余生手上的木剑,虽然顾余生手上的木剑看起来依旧平平无奇,可她与旁人不同,青萍山的那一片桃花林,她也曾走过很多次,顾余生手上的剑,终究不同了。 来迟了吗。 何红念心中虽然有了答案,还是忍不住说道:“四剑门的斩妖剑,一共四把,曾无数次戍守过青萍州的门户,若是少了一把,阵法难成,剑虽然是你从万峰那里夺的,可它毕竟属于四剑门,若是在的话,不妨还回去,我替你寻一把好的,不在天品之下,我保证。” 顾余生目光深邃道:“师叔为何不问我在金丹境长老手下如何逃生的?倘若我稍微运气差一点,真死在四剑门长老剑下,师叔可会为我讨回公道?青云门会为我讨回公道?只怕感叹我顾余生命运不好的人,一个又一个吧?” 何红念神色微滞。 恍惚如梦。 岁月匆匆。 眼前的少年。 也不再是当年入山时那样瘦弱无声。 刚才那一剑的摄人心魄,犹自还在脑海中久久没有散去。 时至今日。 何红念才忽然明白。 顾余生,他从来都不是那个弱小的人。 也轮不到她何红念来为他计谋深渊。 他的路。 他自己会走。 而且,走得稳当当。 “罢了。” 何红念不再端着身子,她从袖子中取出一个令牌,对顾余生道:“既然你敢做敢当,我也没什么多说的,四方城容不下你,青云门大部分人也容不下你,甚至浩气盟以及被你杀死的楚尘所属的王朝,也不想放过你,我知道你不想屈服于命运,所以,给你带来了枷锁,希望你自己能解危局。” 顾余生只觉腰间的宗门令微动,落在何红念手上,两块令牌的符文融合,变成了一个全新的宗门令。 何红念把宗门令递给顾余生,意味深长的说道:“青云门太小,护不住你,但还是保留了你青云门弟子的身份,它并非是你的护身符,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一块催命符,临行前,掌门有交代,若你不能在两年之内斩杀足够的妖兽,积累足够的斩妖功勋值入斩妖榜,青云门的那一片桃花林,你永远都回不去了。” 顾余生的手,猛然间紧捏那一把木剑。 一股沛然的杀意。 从他身上散发。 草木飒飒。 晨风微冷! 何红念的拂尘青丝随风飘荡,一动不动,平静的说:“所有的青云门长老,弟子都明白,那一片桃花林,那一间小院是你的第二故乡。 可是这一次,却不完全是青云门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你的命运,浩气盟会派玄龙王朝的斩妖士入驻青云门,还会有实力强大的巡察使,别说你一个小小的青云门弟子,就算是我,也得屈服于命运与安排。”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你应当明白,这个世界从来都是用拳头和剑来讲道理的,现在,轮到青云门的剑和拳头敌不过别人了,而整件事,不能说与你毫无关系,现在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就是两年之内,那一片桃花林无人能进,若是过了这个期限,你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圣院书山的斩妖榜上,只能怪你时运不济。” 顾余生微躁的心逐渐冷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 “如此,好自为之。” 何红念脚下风起,就要飘走。 她纵上树梢,又停下身子,回头凝望少年,“历来上斩妖榜的人,无不是惊才艳艳之辈,上榜的人会被圣地,圣院以及诸多超级势力邀请参加庆功会,甚至有机会参加谪仙会,这一次的斩妖榜,由敬亭山的圣院书山掌控,若你表现出色一些,万里之外的敬亭山,风景不比青萍山差——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顾余生神色微动。 拱手道:“弟子明白。” 何红念欣慰一笑,又叮嘱道:“若是觉得这一条路走得太艰辛,那就想办法活下去,尽早逃得远远的,永远离开青萍州,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安安静静的活一辈子。” “师叔,这一条路,我会一直走下去。” 顾余生坚定道。 何红念没有再说话,飘然远去。 顾余生站在原地,忽然,他想起什么,大声问道:“师叔,当年我爹曾去仙葫州参加文会,是否也上过斩妖榜?” “未曾!” 悠远的声音飘来。 顾余生那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陡然一暗。 可清晨的一缕光,映照在少年的脸庞上。 他一点点的扬起手中的木剑,那一道道光,很快洒满青萍之野! 趁着微风。 他在旷野的世界奔跑! 一剑。 一剑。 又一剑! 一只只妖兽。 皆成为剑下亡魂。 当千里茫茫旷野都曾留下顾余生的身影时,青萍山脉中的大妖,亦感受到那一把剑的锐利,他们藏起锐利的爪子,夹起尾巴,狼狈的跑进青萍山深处,寻找更高级别的大妖,寻找来自同族血脉的传承,那些潜伏在青萍山深处的大妖,在黑夜中窃窃私语,誓要将那大开杀戒的少年付出惨重的代价! 夏日惊雷忽至! 这一场雨。 不止涨了花溪的水。 淹没了青萍旷野。 甚至蔓延至千里之外的仙葫州。 大雨滂沱,天空像是被捅了个大口子,雨帘沥沥。 仙葫州某处青石板街上。 撑伞的青萍道人缓步走进一间四水归堂的古楼。 片刻后。 古楼的四廊皆列阵。 里外三层。 古楼里的人,每一个修为都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高阁处。 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摇着一把谪扇,居高临下道:“阁下芒鞋踏破世间,当惜命才是,我这一道门,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我来寻故人之物!” 那一把被雨打落的伞缓缓收起。 露出道人清瘦的面容,赫然是青云镇的方秋凉。 下一刻。 高阁的男子扇子一合,神色大变,连忙挥退下方的所有人,取出一块玉阕朝天,只见高阁上方,风云变色,一个特殊的榜文浮现,一个个金灿灿的名字在四堂之顶飘荡。 “我要这个人的牌子!” 方秋凉指了指那不断飘荡的文字中,格外醒目的两个字说道。 中年男子看一眼那两个字。 神色微变,拒绝道:“道长不要为难在下,否则,我只有散去千年修为,谋求转世了。” “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拓印一个令纹,有合适的斩灵者,把它传下去罢了,斩妖榜已出,斩灵榜贵阁也该推出来了吧。” “如此,倒是没问题。” 中年男子长长松一口气,伸手一摘,从那上方拓印一道复杂的纹印,化作一枚令牌递了过去。 “叨扰。” 方秋凉得了令牌,重新走进雨中…… 第160章 雨中斩妖归,成长满伤痕 古道荒林茶肆,窗外雨潺潺。 穿着粗布衣服的卖茶翁用竹杖捣鼓几下柴灶,几缕青烟飘荡。 他坐在门槛,倚靠被烟熏发黑的门框,沾了炭火的五指拢在袖子,雨水从屋檐滴落在破旧的皂鞋前,嘀嗒嘀嗒作响,一碗粗茶放在窗台,任由风吹雨落。 茶的味道总是先苦涩,然后再回甘。 老人看着密布如丝的雨。 苦等少年回。 雨天无伞。 前路难行。 他在青萍山脚下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雨。 好似永远都不会停歇。 终于。 老人看见那风雨泥泞的路尽头,有一道身影渐渐变得清晰。 滂沱的雨打在少年身上,如雾如烟。 依稀中。 老人似乎想到年少时的自己。 那些逝去的岁月。 他见过花溪之畔的杨柳依依,杏花飞舞。 他见过旷野桃花灼灼,山前梨花飘香。 他见过夏日的烈阳和秋天的劲风。 也见过隆冬霜寒白茫茫的世界。 遗憾的是。 他没有在这样的春夏秋冬里轰轰烈烈的走过,就选择隐居山里。 这一条道上。 他见过无数白衣纵马骋江湖的追梦人。 却第一次见大雨滂沱中归来一身淡然的少年。 他走得不急不躁。 轰隆隆! 天空电闪雷鸣。 忽然间。 一道惊雷送来一块令符。 卖茶翁卷袖捏在掌心,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惊异。 再看那少年时,眉宇间的皱纹悄然展开,并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卖酒的风四娘撑着一把伞,打着一把伞,在风雨中追那少年。 少年停下脚步。 虽然他衣衫已经全湿了。 还是接下了伞。 恭敬的道谢。 等顾余生走进院子进屋换衣衫。 风四娘才怒瞪着卖茶翁:“很好笑吗,老东西,没心没肺!” “哈哈哈!” 卖茶翁站在屋檐前肆意的笑着,渐渐的,他的眼角有老泪滑落,对风四娘道:“这江湖,一点都不浪漫,我还没走过,就老了。” “少在这悲春伤秋的。” 风四娘双手叉腰,有些担忧。 “这小子身上的妖气浓得可怕,你不怕他染得过重,蚀了心神?” 卖茶翁端起放在窗台上的茶慢慢的品,一碗茶,半碗无根水。 “那又如何呢?” 卖茶翁浑浊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好似被雨冲洗过一般。 “花溪洗一遭,也就是了。” 风四娘白了卖茶翁一眼,压低一些声音,“他杀那么多妖兽,不只是为了磨砺手中剑吧?” 卖炭翁看一眼在后院整理束带的顾余生,说道:“年少追名逐利才是正常的人生,多酿点好酒,等哪天他上了斩妖榜,咱俩也喝一个。” “滚你的,谁和你喝!” 风四娘嫌弃地看一眼卖炭翁,朝后院走去。 “弟弟,这一趟走了三月,这千里青萍,可曾走遍?” 顾余生换了一袭青衫,走来给乔老头和风四娘温煮一壶茶,亲自给两人各倒上半碗,才对着旧桌子坐下来。 他的眼睛格外明亮,随手从灵葫中取出很多山野珍果,摆放在桌子的竹篮里,“青萍州真的很大,就是人烟稀少一些,我打算歇一晚,明天入山斩妖,两位前辈想要吃什么,我去做。” 风四娘和卖炭翁看着竹篮里摆放着的数百种野果,陷入沉默。 这少年。 当真是走了很远的路。 去了很多地方。 风四娘起身道:“弟弟,其实姐姐的厨艺很好的,你歇着,姐姐给你露一手。” 她有些心疼少年。 虽然他青衫着身,可身上的暗伤血气,却瞒不过她的鼻子。 这得历经多少次生死搏杀,凝血藏煞。 她忽然觉得。 这少年很苦。 人间这一趟。 真的值得吗? 目光落在少年衣衫胸膛处,那一根红绳依旧干干净净,没有沾染任何血气。 定然是少年一生最为珍视的东西了。 风四娘起身去后院。 卖炭翁沉默片刻,开口道:“顾小子,你一定要斩妖榜上有你的名字吗?” 顾余生点点头。 卖茶翁取出一个特殊的令纹牌,说道:“明白了,那就再辛苦一些,你的宗门令呢。” 顾余生从腰间摘下宗门令,递给卖茶翁,看卖茶翁将那一个特殊的令纹牌与宗门令融在一起,变成一个更加厚重的宗门令。 “乔前辈,这是什么?” 顾余生忍不住问道。 卖茶翁很随意的答道:“和圣院书山斩妖令差不多的东西,这三月,你与多少幽灵交过手?” 顾余生想了想,不太满意道:“很少,他们大多数都没有意识。” “等雨停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卖炭翁起身,从墙上的口袋里抓了几个药包丢进药桶里,“以后不要那么拼,天黑后进山,天亮后就回来,先把身上的伤治一治。” 顾余生神色有些尴尬:“前辈看出来了?” “我只是老了,没有瞎。” 卖茶翁指了指顾余生的衣衫,被妖兽厮杀后的伤口,鲜血还在流淌。 顾余生泡在水气氤氲的木桶眉头紧皱,他的身上,有一道道被妖兽抓咬过的痕迹,有的是旧伤,有的是新伤,这些伤痕,是他面对群妖,或是与强大的六阶妖兽厮杀时留下的伤口。 这数月。 他沉浸于斩妖之道,以妖血洗剑! 每天都在历经生死! 那些强大的妖兽,在顾余生看来,只是上斩妖榜的无情功勋点数而已。 窗外雨声沥沥。 顾余生靠在木桶上,困意袭来。 风四娘摆好一桌子菜,问道:“人呢?” “睡着了。” 卖茶翁坐在火塘边。 风四娘抱怀道:“要不,你去把山里的妖兽聚一下,我搞点药,帮那余生一把。” 卖茶翁抬起眼皮,看风四娘的目光有些古怪,“你是看不起圣院书山那些老古董,还是脑子的肉都长在别的地方了?” “碍着你眼了?” 风四娘刻意坐在卖茶翁的对面,甚至翘起腿,脚尖晃来晃去。 “要不,把你一身本事传给他,我再传他一身用毒的本事,这总可以吧?” 卖茶翁嘿嘿一笑,眉头的皱纹越深,炭火将他的两只眼睛映得深邃,眼里根本没有风韵犹在的风四娘,他对着火塘,深沉道:“也不怪你钻研了一辈子的毒,始终差唐家那毒物一截,千年老二,境界也上不去,迈不过那个坎,你的心境有瑕疵。” 风四娘意外的沉默。 卖茶翁看向窗外。 “若要学本事,青云门中的藏典,也足够他学大半辈子的了,顾白若要教,他刚学走路的时候,就应该教了,却只教他识字做人的道理。” “老秦背剑纵横天下,却也只从十四式基础剑招相授,你以为我们教,顾余生就会学?” “不会的,他不会学。” “他拥有一颗秉道之心,他有一座慈悲之佛,若他愿意,他在青云镇就可以纵横天下,可你要明白,若这些他都有了,他便再走不到这里来,看不尽青萍的山野!” “所以,你我都不知道他对剑道的执着有多深。” “你我不希望他走在风雨里,可很多人,都希望他在风雨里悄然死去,不名一文!” “他只是没有办法罢了。” “可那又如何呢?” “人生这条路,谁不曾起起伏伏,只有见过穷山恶水,见过荒凉杂草,走过山重水复,才会柳暗花明!” 卖茶翁回眸,直勾勾的看着风四娘,眼中泛起一缕杀意。 “四娘,你若不明白这个道理,单纯的想要教他本事,那只会害了他,若你真那么做,我会亲手杀了你。” 风四娘打了个哆嗦。 “我就随意那么一说。” “你真就那么吓人?” “卖茶的,你什么时候,懂得这么多道理了?” 卖茶翁叹息一声,说道:“顾白留的那一箱子书,我闲暇时,捡来读了几本。” 风四娘不解道:“你知道顾余生是来取书箱的,偏偏扣着,他不问,你就真不交给他了吗?” “该给的时候,自然会给。”卖茶翁走到桌子边,“要不然,就是负了故人之托,与其让他死在遥远的敬亭山,不如死在青萍州好些。” 风四娘走过来,嘭的一下敲了敲碗。 “闭上你的乌鸦嘴。” 卖茶翁不再开口。 风四娘目光盈盈,小声道:“你不懂年轻人的心思,敬亭山藏着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呢,他那么努力,终究会踏上去敬亭山的路,对了,你真相信那个姓莫的书呆子,背叛人族,会投靠天妖城的妖人?” “不会的,莫呆子虽然刻板,却还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 “你一个卖茶的都看得出来,圣院书山那些老古董就不明白?” 风四娘面露讥讽,厌弃。 卖茶翁轻叹一声。 “你以为圣院书山,当真就是人间净土?每个人都受圣人之言沐浴,心向光明?总有光照不到的地方,浩气盟如此,斩妖盟又何尝不是如此?妖族强盛,一些人杀不了妖族,总会想办法对自己人动手的。这一套,青云门的那些小家伙不就玩得挺熟吗?你以为他们不明白,其实呀,冤枉他人的人,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冤枉了谁。” 风四娘兴趣索然。 “没意思。” 茶肆变得静悄悄。 两位老人等雨停。 晚风来的时候。 顾余生醒来。 饭菜已温了两三次。 烛光下,茶肆充斥着烟火气。 吃饱喝足的顾余生,看着夜幕降临,解下腰间酒,畅饮一口,说道:“乔前辈,带我进山吧,我要看看您说的那一条剑道,是不是真的很难行。” 第161章 第一次斩灵,领悟剑魂 “跟我来。” 卖茶翁起身,取一套蓑衣披在肩头,从墙上取来一盏灯笼。 一老一少,朝着青萍山以北的一条密林小道走去。 “乔老头,悠着点。” 风四娘叮嘱道。 “女人就是麻烦。” 卖茶翁回头看一眼顾余生,山林雨湿,他的身上有一股清气可避风雨,他的脚步不由地加快。 渐渐的,小径两侧的树木变得模糊。卖茶翁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顾余生依旧能紧随其后。 当越过三个山头。 卖茶翁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吹灭手中灯笼。 黑夜无星也无月。 伸手不见五指。 卖茶翁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中,他的声音在顾余生耳边响起:“今夜,你不要选择往前走,就在这里等着,天亮之后,自己回来。” “嗯。” 顾余生点头答应。 卖茶翁的气息随之消失。 黑暗中。 顾余生站着一动不动。 偶尔有一阵风吹来,山林飒飒,雨从树叶滴落。 顾余生无法看清滴落的雨,但能够在脑海中映出那雨落的地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夜静得可怕。 但顾余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夜。 他在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也融入到这一方黑暗世界。 当他与黑暗契合的时候。 极暗的世界,仿佛了有另外一种形式的光。 这种光,可以照亮山林,也可以照亮周围的路。 自然而然的,顾余生也能看清所有的一切。 那些微弱而即将消散的幽灵,在漫无目的的游荡,顾余生并没有去理会。 直到那光影中,无声间出现一道幽影。 他身形高大,背着一把巨剑。 那些微弱的幽灵,被他背后的巨剑吸收,那一把剑,也变得如实质一般。 快到十字路口的时候。 那高大的剑客停了下来。 他反手一抓剑柄,巨剑横向前,指着顾余生站的地方。 “我看见你了!” 顾余生的脑海里,浮现出一道苍古的声音。 他正惊异间,那一把巨剑剑鞘消失,从中吞吐出一道锐利的剑芒。 顾余生瞳孔一缩。 他的血液在沸腾! 心念一动,木剑从灵葫飞出! 握住剑的那一刹那,顾余生向前刺出。 他的目光,汇聚在剑尖! 他希望,这一剑不再如浮光掠影般穿过虚无。 铮! 两道剑芒相交! 一股奇特的剑气袭破黑暗。 顾余生如同与镜中世界交了一记。 他脚尖一点,向后蹬蹬蹬的退了数步。 夜。 还是黑的。 但顾余生手中的木剑,却是真实的在震颤。 没错。 是剑相碰的实感! 他的眼眸深邃。 那奇特的光影依旧在。 幽影收回了手中巨剑,他的目光有些空洞,却在注视着顾余生,并有几分错愕:“斩灵者?” “我不懂。” 顾余生开口。 “但我在等你。” 顾余生扬了扬手上的剑。 “我想想伸量一下自己的实力。” 那高大的幽影目光一点点下移,最终落在顾余生腰间的那一块令牌上,忽然,他变得暴怒无比。 “愚弄我的人,死!” 声音如同剑气一般扩散。 顾余生只觉大脑微微眩晕,凭借着本能,挥出手中木剑。 嘭! 顾余生的身体诡异般矮了半截,因为从现实世界看去,没有那一道高大的幽影,也没有那势如山岳的一剑。 咯咯。 顾余生浑身的骨骼都在响。 但他忽然哈哈笑起来。 架剑侧挡,卸去如山般的剑势,向前猛烈的一斩。 山林树摧。 顾余生的身影在黑夜中不断变幻。 片刻后。 他的身形又诡异般的矮了半截。 肩膀处,一丝鲜血向身后飞溅。 灰色的光影中,那高大的身影杵着一把巨剑,对顾余生充满蔑视:“你是我见过最弱的斩灵者。” 这是顾余生第二次从对方口中知晓斩灵者这三个字。 莫非是一种特殊的身份? 顾余生的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令牌。 他想起卖茶翁给他的宗门令上施加了新的神秘符文。 那自己应该是所谓的斩灵者了。 为何没有听过呢? 顾余生没有时间去思考,因为他觉察到肩膀的伤口疼痛,和平时有些不一样,血气流逝之时,身体中好似也有力量在减弱。 “哦?看起来你只是个冒牌货。” 那高大的身影抬起手中剑,再次朝顾余生挥斩! 顾余生抬剑格挡。 但他惊讶的发现,对方的一部分剑气,能够穿透他手中木剑,宛若隔了一层虚幻的镜影! 而他的剑,却没了之前的锐利。 虽然只是细微毫厘的变化,却让顾余生敏锐的捕捉到了。 怎么回事?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眼前的灰暗世界,有些重影,变得不太真实,可自己的肩膀被划破鲜血之后,对方的实力陡然间提升了许多。 顾余生催动灵力,将其注入木剑,但诡异的是,这些灵力对幽影没有多大作用,好似有一道无形的规则阻挡灵力进入到灰暗的世界。 “不,不是灵力完全被阻隔,是我目前的实力无法打破规则。” 顾余生凝神细细体悟挥出的那一剑。 渗透的灵力,是剑本身被重铸后拥有的能力。 就在顾余生分析猜测之时。 那一道幽影却没有再给顾余生喘息之机,他手中巨剑挥舞,每一剑的挥砍,都不再有无形屏障阻隔,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剑气,剑势,都是真实的! 不对! 顾余生接下一剑后,向后掠去。 他已经明白怎么回事:对方吸取了自己的血气,而自己的神魂,在减弱。 “哦?” “已经注意到了吗!” 那高大幽影空洞的双瞳逐渐泛起幽光,他的身影好似越来越清晰。 “你应该知道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你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这是禁忌领域,打破规则的人,会受到惩罚,我已经在这个世界游荡了太久太久,是该换一个世界活着了。” 幽影手上的巨剑不断的朝顾余生挥砍。 对方的剑招并不高明,剑气也没有多强,甚至剑势顾余生也能硬抗。 可不知道为什么,顾余生总觉得自己的剑道被压制住了! 他可以凭借身法上的优势暂时躲避。 但是没有意义。 一旦与周围环境感应脱离,顾余生就无法看清对方,而对方,反而能够随时的袭杀自己。 铮铮铮! 顾余生变得极为被动。 他没有施展伏天剑诀,也没有施展青莲剑。 他无法相信自己那么多年日复一日的练剑,会在基础剑招上,输给对方。 嘭! 顾余生的身体再次踉跄后退。 他只觉神魂微微晃动。 刚刚的那一剑,明明自己格挡住了。 却为何还是在剑招上输了? “你的剑,缺少了一些东西。” 幽影走到顾余生面前,缓缓举起手中巨剑,就要落下! 缺少了一些东西? 剑灵? 或是别的? 不! 剑就是剑。 顾余生毅然向前刺出一剑。 对方的剑招,破绽百出! 嗯? 幽影毅然的落下这一剑。 灰暗的世界。 顾余生的剑穿透了对方的身体。 那一把巨剑,悬停在顾余生的头顶。 那庞大的身影微愣后,身上忽然泛起星星点点的光亮,一点点的消散,他一脸不甘道:“没理由的,你一个冒牌货,没有剑魂,剑灵……如何杀得了我。” 不甘的声音在回荡。 那星点之中,有一缕魂魄没入顾余生手上的剑,有一道星点,自动飞入顾余生腰间的令牌,那令牌上,有一点点微不可查的星点尘埃。 “剑魂么?” 顾余生喃喃自语。 “我若为剑,自然有魂。” 顾余生原地盘坐,待气息稳定,他将剑横于双掌之中,以神识细细感悟剑本身,那一道幽影的战斗意识,在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 “原来如此。” 顾余生睁开眼,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被他杀死的幽影,保留的意识会被自己的剑吸收,通过参悟别人的战斗意识,可以提升战斗经验,弥补自身的不足。 只可惜的是,即便对方拥有自主意识,在死后,也是记忆消散,并没有任何剑道功法传承下来。 “此人以巨剑增强剑势,虽然效果不错,却不太适合我,可对方刺我肩头的那一剑,倒是从未见过的刁钻。” 顾余生将对方的战斗意识一点点的转化为自己的领悟。 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数百年前,甚至数千年前的某位剑道修行者。 虽然收获不是很大。 却好似打开了一道大门,让他可以和千年前的修行者交手。 荣幸之至! 这是最佳的历练方式。 “希望能遇见下一位好手!” 顾余生心中期盼道。 然而。 他等了一会,没有等来黑暗中的幽影。 却等来了数只妖兽。 猪鬣妖! 其中一只,甚至达到了六阶,它的身体如山岳般雄壮,眨眼间化作丈许高的身影。 “人族修士。” 这一只猪鬣妖竟然能口吐人言。 “小的们,杀了他!” “是!” 六阶妖兽会说话,顾余生并不感到奇怪。 但是那些小猪妖也会说话,就有些惊世骇俗了。 这些猪鬣妖虽然口吐人言,然而战斗方式却是极其蛮横,凭借着它们强健的体魄和锐利如钢针的豪刺,先是释放一波豪刺。 随即直接正面冲撞而来。 黑暗中。 顾余生护体剑气迸发,剑光闪耀。 那些豪刺铮铮铮的悉数掉落在地,地面栽满一层! “斩!” 顾余生手中剑绽放出浑厚的剑气。 一道道血芒在空中炸开。 几只小妖猝然死去! 六阶猪鬣妖口中吐出黄蒙蒙的妖气,浑身刚毛竖起。 它的四蹄猛然踏地,獠牙森寒,直奔顾余生撞来! 恐怖的妖气,将树木直接摧断化作齑粉。 这一次。 顾余生不敢正面硬接。 纵剑御空,凌空一剑斩下。 锐利的剑气,结实的斩在猪鬣妖的身上。 剑气所至,星芒四溅! 一股奇特的反弹之力出现,让顾余生手臂酸麻,竟然差点握不住剑! 猪鬣妖吃痛大叫一声。 一个原地甩尾,向深林跃去,它的眼睛在黑夜中如两盏灯笼,声音震如钟:“是你,是你杀了二祖宗!!” 顾余生茫然。 你二祖宗是谁? 顾余生以气御剑。 剑凌空飞斩。 却只斩落对方的一根尾巴,让对方给逃了。 “好厚实的皮。” 顾余生皱眉道。 他近日斩杀了一只六阶妖兽,比起这只猪鬣妖要弱不少,但也费了不少力气,还受了点伤。 这一只猪鬣妖,想要击杀,可不容易。 随手一摄。 将那一条猪尾巴被顾余生收起来。 天已亮。 刚好拿回去打打牙祭。 第162章 斩妖榜传天下,各方修士向青萍 青萍山深处。 山脉起伏,怪石嶙峋,或常年云雾弥漫,或终年积雪,有的绝地飞鸟难抵,有的深渊爬虫难行,强大的妖族,妖兽,凶兽盘踞一方。 千百年来,三大圣地,斩妖盟和浩气盟曾无数次派精锐猎杀青萍山的妖兽,死伤惨重,甚至在怒触妖族之后,暴怒的妖族派遣后代小妖,肆虐山平野地,往往在一夜之间,上万人的小镇无人生还。 久而久之。 青萍山便再无修士前来猎妖,而强大的妖兽,也一般不再出山以人为食,形成某种诡异的平衡。 花溪上游,深渊之畔,有无数山崖奇洞。 朝阳初升,这些奇洞氤氲生紫。 一只失去尾巴的赤金踏着黄蒙蒙的妖风而来,有小妖口吐人言:“九爷回来了!” 山洞之外,有妖兽手持刀,戟,狼牙棒把守,大多都没有完全进化成人形,保持着人形面首。 “闪开。” 猪鬣妖身形一小,化作一巨型大汉,屁股流血。 逸散的妖气,让山洞的妖兽纷纷避让。 猪鬣妖赤金边往山洞跑,边大声喝道:“快找螳六爷给我疗伤,老子遇到硬茬了!” “九统领,妖皇大人向三十六洞发了召妖令,三爷,四爷都已经去了,六爷不知道在不在。” “哼!” 赤金勃然大怒,化作人形的他,渐渐的难以维持形态。 就在此时。 一只奇特的六翅螳螂从山洞深处飞来,那一双金色的钳子先是在赤金的屁股上锥了几下,然后忽然利嘴一伸,赫然在吸血! “螳老六,你做什么!” 赤金暴怒,化作一只猪鬣,浑身刚毛乱刺,尾巴处鲜血喷涌。 “赤金,我给你治疗,你却要老子死?” 那一只螳螂化作一干瘦的男子,背上隐有肉翅,他那利爪般的手在嘴巴吮了一口血,似乎很享受的样子,眼睛发亮。 “你宁愿流丢也不让老子占便宜?浪费了多可惜。” 赤金走到一张巨大的石椅旁坐下,庞大的身躯不断的逸散出黄蒙蒙的妖气,他盛怒道:“可恶的人族修士,竟然知道老子的命脉所在,若非老子忙着回来响应妖皇大人的召妖令,我非把那人族修士生吞活剥不可。” 螳妖一双眼睛闪着幽光,桀桀桀的笑道:“赤金,你可不是个好脾气,那人族修士什么水准,竟然让你吃如此大亏?以至于崽子都丢了回来!” 赤金哼哼哼的直叫唤,暴怒无比,好一会,才瓮声瓮气的说道:“当时天黑,老子没看清他真正的修为,不过此子手中剑好生厉害!” “哦?是吗,你夸他剑厉害,却不说修为,那就是不超过六境了?不会是五境吧。”螳妖目光幽芒越来越盛,“你们猪鬣一脉最近似乎运气不太好啊,二祖宗被人摘了头,你又丢了尾巴,怎么?你们猪鬣肉好吃的事情,被人族知道了?” “老六!” 赤金暴怒,狂吼一声,恐怖的罡风在山洞内肆虐,弱小的妖兽直接化作血雾,被他一口吞入腹中。 “你找死不成?臭螳螂!” 螳妖在罡风中挥动着翅膀,脸上露出人类的狡诈和阴险。 “好了,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别说是你猪鬣一脉,最近妖皇大人座下三十六支数千手下,出山觅食都遭了秧,再没回来,我派出去寻神钱花的儿郎们,同样没有回来,妖皇大人以召妖令召集千里万妖,咱们可不能迟到了,快些走吧。” “哼,老子已经知道二祖宗是死在谁的手上了。”赤金朝山洞深处走去,“等我向老祖宗汇报了,再去拜见妖皇大人。” “那你可快些。” 螳妖盯着赤金庞大的背影,利爪一翻,一滴精血被他以术法施展成一枚血珠,他的翅膀上,有无数金粉融入其中。 那些金粉吸食了血珠后,化作万千细小的螳螂,朝山洞外飞去。 四剑门。 高高矗立的斩妖剑前,近千名弟子聚集,整装待发。 四剑门门主霍清远御空踏剑而来。 他的目光扫向门下弟子,目光如炬,大声喝道:“圣院书山斩妖榜已出,十六州修行者皆出山为人族立功,尔等下山斩妖,务必互相扶持,同心同力!” “是!” 四剑门弟子个个负剑而立,神色兴奋,百年斩妖榜,终于到了轮换之时,每一个年轻的修行者,都觉得是天选之子,生正逢时,苦修多年,正是斩妖立功,获得大量奖励的好时机。 “出发!” 大长老得到霍清远的点头肯定后,大袖一卷,率先出山门。 一时之间。 千剑齐出。 剑阵惊空。 震动四方! “庄七。” 待大部分四剑门的弟子离去,霍清远才负手站在象征着荣耀的斩妖剑前,低喊了一声。 “师尊。” 背着青色剑匣的庄七从不起眼的角落走出来,比起当初青云门大比之时,庄七神色有些颓废。 霍清远皱眉道:“你似乎对这次斩妖兴趣不大,难道对自己没有信心?你应该知道,斩妖榜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即便是排在末位,也是天大的荣耀。 青萍州境内,已经有百年没人上过榜了,你剑道天赋极佳,为何如此颓废,难道还没有从青云门大比的失利中走出来?” “不是的,师尊。” 庄七拱手回答。 霍清远目光变得锐利,“那你在想什么?” 庄七抬起头,小声道:“师尊,您听说过斩灵榜吗?” 霍清远瞳孔剧烈的一缩,盯着庄七看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震惊道:“庄七,难道你……” 庄七点头,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哈哈哈!” 霍清远忽然扬天狂笑。 “好,好!” “四剑门超过青云门,指日可待!” 七秀坊。 千里荷花开正盛。 湖东是云施宫,湖西是花鸟宫。 七秀坊的女弟子就在这一片花海中修行,人间秀丽美景,随处波澜壮阔,荷花美人一处香。 “叶师姐。” 柳云飘踏一片荷叶而来,落在云施宫畔,看叶芷罗脆藕玉手倚红阑,翠眉朱颜,粉黛凝脂。 “柳妹妹,你来了。” 叶芷罗招了招手,等柳云飘走到她身前,她俯身向前,几乎把脸埋在柳云飘的胸脯,抬起一张娇俏的脸,一脸好奇,手指忍不住戳了一下。 “云师妹临走前给你秘方了?好像……”叶芷罗用手比了比玉盘,眼睛明亮,“大了好多呀。” “叶师姐!” 柳云飘一阵无语,忙后退数步。 “你正经一些,我有大事和你说。” 叶芷罗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你想说斩妖的事儿吧?” “嗯。” 柳云飘欲言又止。 叶芷罗神色一正,“别去凑那个热闹,这百年来,青萍州但凡与斩妖有关的,准没好事!” “可是师姐,浩气盟的令旗已到,斩妖盟也在催,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叶芷罗咯咯一笑,眼中透着几分机灵。 “我的柳师妹,你还没嗅出味道来吗?浩气盟和斩妖盟,他们这是在掐架呢,都想互相吃掉对方,我们这些小门小派就别凑热闹了,云师妹去仙葫州,咱们两人能守着家业就已经不错了。 你去把库府中的精美丝绸都拿出来,斩妖盟,浩气盟都送一些,能用钱财买命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吝啬。” “明白了,师姐。”柳云飘转身欲走。 “等一下。”叶芷罗坐正一些,一脸带笑,“慌什么?我又不吃你,听说青云门被人上了紧箍咒?真有这事儿?” 柳云飘点点头,脸上并无窃喜,而是皱着眉头。 “玄龙王朝派了千名斩妖修士入驻青云门,修行资源,一概由青云门提供,我听说许多长老受不了排挤,已脱离青云门,甘愿当散修去了。 另外,浩气盟还委派一名监察使入驻青云门,这不等于是将青云门从中瓦解吗?师姐,这事我总觉得不太对劲,难道就因为姓顾的那小子斩杀了四方城的城主,受到牵连不成?” 叶芷罗幽幽一叹,“青云门有今天并不奇怪,一棵树要倒的时候,一个人是扶不住的,看着吧,青萍州的乱局,才刚刚开始呢,但愿咱们可别搅进去。” 正说话间。 七秀坊的上方,忽然有一艘巨擘灵舟飞过,上面之人,足有上千之多,那灵舟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就朝青萍山方向驶去。 柳云飘瞪大眼睛,一脸吃惊道:“师姐,那好像是汀州天鲸派的五江飞舟,他们怎么也来青萍州了?” 还没等叶芷罗开口,天空上方,又有数百只仙鹤跃空飞来,啾啾长鸣,那仙鹤上的修行者,或负道剑,或背剑匣,仙气飘飘,每一个人神色都极为傲慢,只是当他们看见七秀坊的女弟子后,有不少从鸟上坠落荷花池,狼狈饮水。 “南洲点苍派!” 柳云飘神色错愕。 叶芷罗目光也变得深邃,“圣院斩妖榜出,这些人都是冲着青萍州十万大山里的妖兽去的,这世道,名与利,能有几人不着迷?” 柳云飘说道:“这样也好,这些年,青萍州的凡人年年减少,很多地方千里无人烟,田园荒芜,没了妖兽,青萍州也会重新恢复曾经的繁荣。” “想什么呢。” 叶芷罗脸上露出浓浓嘲讽。 “这世道,有人苦,有人贪,妖兽肆虐时,那些凡夫俗子运气好,或许还能逃得了一时,可若这方世界,到处都是修行者时,对很多人将会是一场更大的灾难。 你当真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不平与不公,都是妖兽造成的? 有时候,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者,才是这世上的罪恶,最可怕的是,他们常常站在刺目的光下拔剑,你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顾白,不就是这样的例子吗? 而现在,他的儿子顾余生,正被一群站在光下的人用剑指着呢。 嘿,青萍山,入秋后的枫叶,一定格外的红艳!” 第163章 山外几分嘈杂,意向深山行 山林深处,光影斑驳。 一道剑气与光交应后随之消散。 嘀嗒。 鲜血沿着木剑尖滴落在厚厚的树叶上。 轰隆! 一只五阶妖豹子轰然倒地,被一剑取其要害。 妖兽的精魄,有一缕被他腰间的宗门令记载。 呼。 一袭青衣长袍的顾余生轻吐一口气,他的脸颊上,有几滴鲜血,光渗照在他脸上,比以往多了几分肃杀。 这数月间,他猎杀妖兽近万,早就已经熟悉各种妖兽的要害,虽然他还没有突破至六境,面对同境界的妖兽,已经能够做到轻松斩杀,自己不再受伤。 木剑缓缓归鞘,灵光一闪,被葫芦吸入其中。 他的指尖一动,一道无形剑气穿透妖豹的尸体,一枚豹胆落在他的掌心。 顾余生看一眼那妖豹的皮毛,取出一把剥皮刀,很快剥出一张完整的豹皮,顾余生已经收集了不少兽皮。 这一张极为特殊,顾余生打算将它仔细的处理一下,他的脑海先浮现出那一道藏在内心深处的姑娘穿豹裙的样子,忍不住的无声笑了笑,随即摇头。 莫姑娘才不会穿这样的野蛮衣服呢。 如果让她这样穿,肯定免不得又要气鼓鼓的来踩自己的鞋子,脑门上也会被赏一爆栗吧? 顾余生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把那有些滑稽的念头驱逐出去。 手中的豹皮变得有些鸡肋,丢了可惜,送莫姑娘又不够诚意。 风四娘,应该喜欢吧? 顾余生心中一动。 古道。 西风。 风四娘。 老腰缠豹裙! 顾余生已经脑补出来。 然后哈哈哈的笑出了声:“风四娘应该是喜欢的吧,我应该不会被打。 吧。” 顾余生喃喃自语。 把那豹胆收好,万一被打了,就把豹子胆拿出来吃下去。 风飒飒的吹。 顾余生重新站起来,整个人少了一些冰冷。 长期在青萍深山猎妖,很少言语,即便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好似能排遣内心的孤寂。 有一种孤独的释放。 他将神识延伸向四周,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妖兽。 “这座山没有妖兽了吗?” 顾余生面露沉吟。 这些日子。 他白天猎妖,晚上就到那个古怪的十字路口等待异世界的幽灵出现,他已经与十数名强大的幽灵交手,其中有刀客,有剑客,也有用棍棒或是长枪的,这些人技法各不相同,与这些人激斗,让顾余生沉浸其中。 虽然日子过得极为枯燥。 但他的战斗意识和技法却在飞速的成长。 他隐约已经触摸到第六境界归一境的门槛,可他总觉得自己的剑道,还远远没有圆满! 顾余生又御空飞行了数个山峰低谷,但再没有遇见四阶以上的妖兽。 “总感觉不太对。” 顾余生趁着晚霞往回走,当他来到茶肆酒铺的官道上时,发现有不少修行者在路上行走。 甚至一向鲜有茶客的茶肆,也有人前来喝茶。 “小顾回来了。” 卖茶翁见顾余生从后院走出来,头也不抬,顺手将一个茶壶递给他,他则专心烧茶水。 “帮我去花溪打一壶清水来。” 顾余生提着茶壶,默默穿过前院。 几张旧桌已坐满客人,共有二十来个,看服饰并不是一伙的,双方都没有亮家伙,却莫名的剑拔弩张。 顾余生走动时,感觉到这些人都在用神识暗自探查他。 顾余生也在暗自探查这些人。 这些人大多在煅骨境,也有几人是凝魂境,比自己修为要低,可即便如此,这些人姿态拿捏得极高,眼中浑然没有他和烧茶的乔老头。 凝魂境修为的茶客坐的位置也要宽敞一些,应该是两队修行者的领头人。 顾余生再往前走,只见前院摆放着一头四阶妖兽的尸体,这一头妖兽死得很惨,浑身都是术法灼烧,或是刀剑之伤。 嘭! 就在顾余生快靠近妖兽的时候。 身后的桌子传来碎裂的声音。 十数道杀气暗自朝顾余生罩来。 铮铮铮铮! 两帮茶客,纷纷拔刀御剑。 毫无征兆的,就明面对峙上了。 一名大汉大声道:“怎么?你们天星宗想要独吞这份功劳?耍这样的小心机,为这只四阶妖兽,我们神农门可是折损了数名弟子!” 那大汉说完,忽然袖子一抬,以灵力化刀,忽然朝顾余生斩来。 很显然,他们双方都认为顾余生是对方安插的暗棋。 顾余生看见突然出现的刀气。 抬起宽大的袖子,轻轻一挥,那一道刀气消散,他笑着说道:“诸位别误会,我只是打水烧茶的。” 唰唰唰! 数道身影朝顾余生奔来,杀气腾腾。 “回来!” 那大汉面露惊愕。 忙不迭的起身,给那几名弟子几个大耳刮子,并弯腰躬身,朝顾余生拱了拱手。 “得罪,你大人有大量,这妖兽,我们不要了!” 大汉手一招,他带领的人面露惊骇,纷纷朝茶肆外匆匆走去。 剩下的另外一帮修行者,也后知后觉的起身,那领头的老者朝顾余生拱手,一脸忐忑道:“在下斗胆,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 “高人?” 顾余生哂然,他扬起手中黑黢黢的茶壶。 我成高人了? 怎么回事? 入山几天。 外面的世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阁下不愿意透露身份,老朽自然不敢多问,叨扰了!” 老者手一挥,却是趁机将那一只妖兽的尸体夺走。 不一会。 数十里外的官道林边,传来阵阵激斗之声。 顾余生从花溪打水回来。 卖茶翁正修复着那一张破旧的桌子,一言不发。 顾余生把茶壶放在火炉上方,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他忍不住问道:“乔前辈,这是怎么了?” “疯了。” 卖茶翁开口道。 “所有人都疯了。” 顾余生更加茫然。 乔老头什么都好。 就是说话喜欢拿捏半截。 顾余生懒得多问,直接去找卖酒的风四娘。 几天不见。 风四娘很能干。 连客栈和酒楼都支棱起来了! 不仅如此,她不知从哪招了一些细肢嫩腰的漂亮跑堂,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顾余生藏在葫芦中的斩龙剑在嗡嗡嗡作响。 这些漂亮的跑堂。 竟然都是清一色的妖族修行者! 她们每一个都修为强大,不下于六境。 若非顾余生这些日子斩杀妖兽,能够从这些人身上感应到极其微弱的妖气,他几乎以为是风四娘要开红馆酒楼做皮肉生意了。 “小哥儿,你来了!” 漂亮的妖精朝顾余生打招呼,但她一靠近顾余生后,脸立即变得苍白无比,顾余生身上的斩妖煞气,让她灵魂瑟瑟发抖,就要显形。 风四娘这时扭着腰肢,捏着一把扇子前来,把那妖兽变的女仆打发到别的地方伺候,脸上带有媚色,“弟弟,你怎么来了?快把气性收一收。” 顾余生扫一眼满堂的客人,竟有一半以上是修行者,他心中暗自惊讶。 “怎么样,我这地方气派吧?” 风四娘领着顾余生往搭建在花溪上的后院走。 “你以后要是累了,就留下来,跟姐姐干,这一辈子,保证让你快快乐乐的。” 顾余生干咳一声,说道:“前辈要是再这样没个正经,晚辈可就不送您大礼了。” “你要送我大礼?” 风四娘目光明亮,心情极为不错,领着顾余生到幽静的小院。 “弟弟,你要送我什么呢?” 顾余生不言,只把那一张豹皮拿出来,挠头道:“入秋了,这豹皮送给姐姐做衣服穿!” 风四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后,她双手叉腰,咯咯咯的大笑起来:“好,好,你是懂姐姐的,过几天,不,今儿晚上我就裁剪了,明天穿给你看看!” 顾余生闻言,松一口气。 豹子胆不用送出去了。 自己留着泡酒喝。 话说这些隐世高人,嗜好古怪,喜欢的东西也很特别? 顾余生不懂。 内心窃喜。 还好自己喜欢的莫姑娘。 是绝不会喜欢这样的礼物。 顾余生想着正事,问道:“姐姐,这荒郊野地,怎么会这么多修行者?他们似乎不是青萍州的修行者。” “这些人呐,都是来猎妖,想要有一天能上斩妖榜的,这青萍十万大山,不知道藏有多少妖兽,今天来一波人,明天来一波人,以后啊,会越来越热闹的。” 风四娘说到这,对顾余生道:“弟弟你出门要小心一些,这些人在青萍旷野兜兜转转了好几天,一只妖兽没见着,一个个戾气都很重,很容易对自己人下手。” 顾余生想了想,愕然道:“那个,这事儿好像的确和我有关系……山林外千里范围的妖兽,都被我猎杀得差不多了。” 风四娘闻言,噗哧一笑,取出一枚药丸递到顾余生面前:“我就知道是你小子干的好事,这些人啊,深山不敢去,只能在外面兜兜转转,过几天杀人越货也不是不可能,这是一颗避毒丹,几乎能解天下所有的奇毒,你送姐姐东西,我也不能吝啬,快些收下。” 顾余生拿起那一枚避毒丹,端详片刻后,问道:“姐姐,这避毒丹,能解青萍山深处的瘴气吗?” “当然能。”风四娘说完,看顾余生的表情有些古怪,“等等,你不会是要向那传说中的毒瘴之地去猎妖吧?不行,快还给姐姐,你的修行还不足,不能冒险。” 顾余生抱拳,“多谢前辈赐丹。” 他纵身跃起,再次遁入黑暗。 “这小家伙!” 风四娘幽幽一叹。 就在此时,下方的驿站,有人因为划地盘猎妖起冲突,打起来了。 …… 第164章 妖皇撕誓约,万妖将肆虐 青萍深山,入秋之际,天热气躁,瘴气丛生,一处山高林深的地方,一棵千年古树,冠盖满山,满树的秋蝉振翅嘶鸣,古树下方,千妖汇集。 风虎,雷豹,猪鬣,独犀,奔象,天鼠,尖耳猴这些拥有上古强大血脉的走兽,占据最前方的位置,这些妖兽大多数为鸁妖、毛妖和鳞妖。 其数之众,不可计数。 高树上栖息着的,则多为羽妖,苍鹰,青鹏,电鹄,这些能翱翔九天的羽兽,数目并不多,而且他们生性高傲,即便有极其高贵的血脉和强大的实力,却不屑化作人形。 除了地上的走兽和树上的羽妖外,还有很多昆,介,壳妖在厚厚的树叶下蠕动潜伏。 他们多是在青萍山迷雾深处的深渊修炼,互相吞噬而提升自身的实力,生性凶猛,且多为毒虫,寄居巢穴,如蚁妖,虿虫,尸甲蜂等等,数量之多,量以万计。 即便是能化形的大妖,对这些介妖,一部分赢妖,鳞妖非常排斥,并十分忌惮。 稍有不慎,可能坐在原地,就被细小的虫妖化作一堆白骨,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妖族的强大,最核心实力是血脉和化灵后的战斗力。 青萍山很大,从某种程度上说,青萍山就是青萍州,在这十万大山中,能够召集万妖汇聚的妖皇不知道有多少。 但今日召集群妖的是当年从天妖城中得到半步妖圣敕封的真正妖皇——天蝉妖皇。 圣院书山和三大圣地收录的《万妖本纪》中就有他的记载,他本是一只金蝉,数千年修炼成妖,实力深不可测! 午后的阳光格外辣烈,万妖汇聚,他们为了响应天蝉妖皇的召集令,从青萍山各处妖穴,深渊中走来,飞来或是遁来。 被顾余生斩掉妖尾的猪鬣赤金也在群妖之中,不过,他以第六境能化人形的实力,在这万妖之中,自然没有资格坐在那苍树的最下方。 虽然他也靠近庞大的树杆,凭借的却不是他的实力修为,而是因为他是天蝉妖皇座下的十大统领! 能当上统领,一则是猪鬣天生强大的血脉和体魄,皮糙肉厚,而且身为猪妖,灵智本身也极高,二则是他有个两个八境修为的老祖宗! 八境被人族修行者称为妖皇境,却不是每一个八境的妖修,都可以叫妖皇大人,与人族修士一样,妖修需要到天妖城参加朝圣妖典,沐浴万妖血池,得到更加强大的妖修敕封才行。 从青云门的六峰之地往西经猎妖森林至青萍州和仙葫州的边境千里之地,只有一尊妖皇! 前些日子,赤金的二祖宗被人族修士砍了脑袋当下酒菜,这件事已经传遍万妖。 蝉噪之时,妖皇还未亲临。 很多妖修拿赤金开涮。 有强大的妖修不断的盯着他冒血的屁股大笑。 还有很多从深渊爬来的虫妖,血妖,时不时的想要吸一口尝尝鲜。 “螳六爷。”赤金烦躁不已,他不断的化人形又变成一头如山的猪鬣大妖,始终躲不过妖修的眼睛,他瓮声瓮气的道:“能给我止血吗?” 一只六翅螳螂落在赤金的肩膀上,化作巴掌大小的人形,光影斑斓照耀,他的眼睛泛着绿光,颇有智慧的沉思片刻,说道: “老九,不对劲,凭你的血脉,寻常刀剑之伤,三五几日就痊愈了,如今却依旧流血,伤你的那人,究竟用了什么特别的手段?你且老实的说出来,没什么丢脸的,反正你也一张猪脸。” “哈哈哈!” 众妖修大笑不已。 猪鬣赤金低沉的吼了几声,脑海中浮现出那少年挥动的剑,半响才道:“那人修为应该只有五境,手中剑似乎也只是一把木剑,但是,他的剑很可怕,剑术很高!” 赤金露出后背,他坚硬的脊背上,有一道剑痕,几乎快要斩破他的皮,殷红的血犹自在渗出。 嘲笑的众妖,也陡然间变得安静。 妖族以实力为尊,赤金虽然修为不是顶尖,却也不差,在青萍州这个地方,几乎可以横着走,原因就是他太皮实了,可谓刀枪不进,五术不侵。 尤其是他的刚背,更是坚硬到了极致,别说留下一道如此可怖的剑痕,就是七境的妖修,想要在他身上留下一道细微的糙痕,都办不到。 就在众妖都沉默之时,那一棵千年古树上,万千秋蝉振翅盘空,一点点的汇聚在一起,化作一位身穿金盔银甲的男子。他身上的气息,丝毫没有任何妖气,只是行走之间,身上发出诡异的振翅之音,让弱小的妖兽纷纷后退数十里。 妖族的血脉压制,以及修为压制,是压倒性的! “拜见妖皇大人!” 万妖叩拜。 “起来吧。” 天蝉妖皇站在原地,身后的落叶自动汇聚,化作一把奇特的椅子,他坐在椅子上,光芒照在他身上,银色的甲胄让众妖睁不开眼,头顶的盔甲,更像是一件极为珍贵的妖族灵宝。 只是细细打量,会发现他的金色盔甲后方,有一道细密的斩痕,那一道斩痕,不止将他金色的盔甲斩裂,还一直延伸到他后背的银色甲胄上。 而那银色的甲胄,是它修炼千年的蝉翅所化。 前方跪拜的十数只强大妖兽,他们无妖皇之名,却有八境的修为,叩拜之时,自然也感知到这位妖皇大人的气息不太对。 他受伤了,受了极重的伤,比那位赤金统领受的伤严重数十倍,只是,他掩藏得极好。 “赤金,你过来。” 天蝉招了招手。 “妖皇大人。” 赤金一脸欣喜,走过去后,如山的身子噗通跪倒在地。 “您要为我做主啊,我二祖宗被人族修士杀了,我的尾巴也被人族修士给斩断了……” 天蝉目光落在赤金受伤的地方,他的袖口中飞出一只奇特的秋蝉,围着赤金飞了一圈,他的眼眸中,陡然露出一抹戾气。 “是他,是他杀了我的儿子天伤!” 众妖心惊。 妖皇之子天伤。 不是死在青云门了吗? 难道出手伤赤金的人,是青云门的长老! 天蝉身上泛起阵阵蝉噪,他目光扫向万妖,说道:“人族修士已发布斩妖令,圣院书山出斩妖榜,天下修士正来青萍山的路上,把我们当做他们上榜的功勋,山外野地,我妖族已被屠戮殆尽,本皇宣布,从即日起,废除五年前与那人签订的心魔誓言,凡我统领之地的妖修,杀人族修士有功者,三年之后,可随本皇至天妖城,接受妖圣大人的洗礼!” 嚯! 嚯! 群山之中,万妖震动,黑云密布! 一场暴雨。 骤然湍急! 呱,呱。 叠嶂氤氲的山林沼泽边缘,一只只毒蛙在沼泽中生长的阔叶上啼叫。 一道身影落在一棵高树上,手一抬,指尖一道剑气穿空,化作万千剑气,沼泽中的毒蛙悉数被杀死,那毒蛙身上的毒液渗流,不一会,竟将整个沼泽都染成墨黑色。 来人正是顾余生。 他从那个神秘的十字路口,选择了一条北道,白天斩妖,晚上斩灵,半月时间,已进入到青萍山深处。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毒辣,沼泽中氤氲的毒瘴,让他忍不住有些头晕目眩。 从灵葫中取出风四娘赠予的那一枚避毒丹服下,暗自运功化开药力,头晕目眩之感才渐渐淡去。 虽然服下了避毒丹,顾余生依旧没有大意。 这些日子,他青萍山中见到太多从未见过的爬虫走兽,甚至还有诸多从未见过的天材地宝,有的生长的极其妖艳,却含有剧毒。 风四娘说的避毒丹能抵抗天下大部分的剧毒,顾余生并不完全相信。 小心驶得万年船。 还是谨慎一些好。 就在顾余生打量周围环境之时,他忽然若有所感的看向远方。 只见数十里外的天空,忽然风起云涌,一团团黑云随风南下,暴雨倾泻与阳光交界处形成绝美的风景。 可顾余生无心欣赏大自然的神奇。 因为天空中,有万鸟齐飞! 它们从森林深处朝外飞。 在飞过毒瘴沼泽上空的时候,无数惊鸟坠落沼泽。 它们的尸体还没有落地,就诡异般化作一具具白骨。 顾余生凝目看去。 只见那氤氲升腾的毒气中,赫然有无数细小的尖蚊,密密麻麻,极为恐怖! 嘶! 顾余生连忙向远处遁去。 他原本想要抄个近路,尽快抵达目光能见的那一座山。 可这沼泽暗藏的杀机,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一场狂风从北山吹来。 暴雨随之落下,惊雷阵阵。 顾余生立于山崖之侧,伸手去接垂落的暴雨。 片刻后,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怎么回事,这雨水中怎么掺杂那么强的妖气?” 簌簌! 就在顾余生诧异间,他感觉地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 低头看去,只见脚下的山崖缝隙里,竟有无数毒蛇从里面爬出来,其中一些毒蛇,竟生双翅,凌空飞起,朝他喷吐毒液! “这!” 顾余生以极快的速度避开。 那一道道毒液打在岩石上,岩石像是被火烧过后用水浸泡一般,发出呲呲呲的声音。 顾余生随手一抬,凌空斩落数百条毒蛇,看着那些毒蛇跌落深渊,断肢还没有从目力中消失,那深渊中,一只只奇特的甲虫飞出来,蚕食着那些毒蛇断肢,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一股凶唳的气息,让顾余生后背发冷。 “上古奇虫!” 顾余生心中震惊。 杀这些奇虫,并不会获得斩妖点数。 然而,这些奇虫,比起妖兽,要可怕百倍,千倍! 因为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庞大了。 看着下方那些黑点越来越多,顾余生再次施展身法,朝远处遁去。 嗡嗡嗡。 那些奇虫吞噬完毒蛇残肢后,好似唤醒了凶性,一只只汇聚,摆成诡异的阵形,在暴雨中飞行,所过之处,草木变得光秃秃的一片,一些飞鸟穿过虫阵,诡异般的消失,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第165章 月下较阴谋,歹人多算计 子夜。 一轮血月高挂在青萍山巅,偶尔有一只飞鸟掠过血月。 青云门。 正在一间密室闭关的掌门萧让忽然间睁开眼,他的手指连连掐动,头顶上方的古老图案不断的变化,神秘的符文交织,如一幅古老的星图一般。 “嗯?” 忽然,萧让面色一变。 身影嗖的一下出现在密室外,他先是看一眼矗立不动的镇妖碑,又看一眼凌霄峰镇妖塔方向,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疑惑,随即身影一晃,出现在青云门入口处。 月光下。 那一条通往山门的青云梯在月光照耀下,好似一条血海之路,血气翻涌间,咕咕咕作响,隐约中,有无数强大的妖影投射,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轰隆! 萧让的身子被一股外人无法看见的力量激荡,猛烈的向后退去,他取出自己的佩剑,狠狠的在地上一插,想要卸去这股力量,但那一股无形的力量,实在太恐怖,他根本抵挡不住,有些狼狈的先撞在那一座矗立千年的镇妖碑上。 噗。 白头霜白的萧让吐出一口鲜血,血喷洒在那一把竖在乌龟背的剑鞘上, 一股清风吹来,萧让霜白星斑的鬓发向后脑和肩膀飞扬,他的五官变得格外清晰。 他凝望着那一把剑。 良久良久。 他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般低下头,神色晦暗,又仿佛有些自嘲。 “掌门师兄!” 何红念从落尘峰奔来,还没来得及关切。 凌霄峰的守塔人孟白涛踏剑而来,神色凝重,“掌门,不太妙,镇妖塔的封印在急剧的减弱,里面万妖震动,我让诸位镇守长老加强戒备,特来告知你一声。” “把护山阵法开启。” 萧让先是试图用掌门令激发护山大阵,但他面色一白,根本无法激活,何红念悄然接过来,注入一道澎湃的灵力,将青云门护山大阵开启。 “掌门?” 孟白涛面色怪异。 萧让深吸一口气,说道:“孟师弟,速速回凌霄峰,召集门中精通阵法的弟子日夜巡守,不可有丝毫差池。” “是。” 孟白涛纵剑而去。 “师妹,出事了。”萧让伸出手,偷偷擦去嘴角的血渍,“今夜千机盘有千道妖气浮现,就在青萍山深处,每一道都极为强大,足以毁灭现在的青云门,青云梯上的妖灵也在苏醒,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你速速将山外的弟子召集回来……做好最坏的打算。” “是。” 何红念先是一惊,但她没有质疑萧让,转身欲去办这件事。 可就在此时,三名身穿铠甲的修行者踏空而来。 这三人,皆是玄龙王朝派来的斩妖统领,他们神色高傲,修为强大,已至第六境归一境。 他们身后,有十人一队的精锐斩妖士紧随而至。 “萧掌门。” 走在最前的斩妖正统领杨骞微微抱拳,眼中并无多少敬意。 在数年前,即便是玄龙王朝的王爷遇见萧让,也得礼敬三分,但自从青云门大比之后,青云门已经彻底得罪玄龙王朝的皇室,加上青云门无人真正的进入三大圣地,让玄龙王朝知晓了青云门的底子,身为掌门的萧让,失去了圣地身份的光环,即便是玄龙王朝的以为斩妖统领,都不怎么尊重他了。 “本官找你有事。” 杨骞放下手,一只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腰板挺直,另外一只手则放在身后。 萧让目光深邃,态度同样冷淡,问道:“何事?” 杨骞目光看向镇妖碑下方的桃花林,说道:“是这样的,我与余大人和费大人两人商议后,觉得将派来一千二百斩妖卫士分散六峰,不宜集结,思来想去,应该寻找一处清静又可以操练的地方重新扎营或是开辟洞府,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查,镇妖碑下面的那一片桃花林不错,萧掌门认为如何呢?” 不等萧让开口,何红念立即上前一步,拂尘一拂,严厉地拒绝道:“不行!” “哦?何峰主。”杨骞嘴角微微一扬,目光落在何红念身上,眼中竟然泛起一抹异色,“早就听说青云门中,几乎所有的大小事都是你来拍板,本官还不太相信,今日看来,传言似乎是真的,怎么?那一片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吗?你们青云门的禁忌之地,似乎有些多了吧。” “不行就是不行。”何红念神色冰冷,“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三位,你们入驻青云门,我们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不要以为这一片山,还是属于你们玄龙王朝!” “呵呵,不入住桃花林也行,落尘峰的风景不错,女弟子也很漂亮,我的那些手下,都想在落尘峰开辟洞府,何峰主,你觉得如何呢?” 杨骞说完,另外两名统领的嘴角扬起,毫不掩饰内心的淫邪。 忽然。 一道冷风吹来。 只见何红念手中的拂尘青丝,一化为三,如三把利剑一样悬停在三人的眼珠前。 “师妹!” 萧让开口阻止,人一动不动。 何红念身上的杀意难消。 三名统领面色一白,见萧让开口阻拦,又好似恢复了底气。 杨骞后退一步,佯装镇定道:“怎么?你想杀了我们?可以,想想这么做的后果吧,浩气盟,玄龙王朝的百万斩妖卫士,哪一方是你们青云门得罪得起的?” 何红念放下拂尘,冰冷冷的道:“谁敢踏足青云门禁忌之地,下场只有死!” 她身影化作一朵奇特的烟霞消散。 三人吃了个闷亏。 杨骞面色难看,冷哼一声,甩手道:“萧掌门,你这个掌门,似乎也太窝囊了一些,我们可以不入那一片桃花林,不过,我们要去后山开辟新的营地,便于斩妖,一应用度,可不能有任何缺少。” 萧让的嘴微动了一下,但他眼眸深处露出旁人无法察觉的深思,脸上露出笑容,拱手道:“三位是玄龙王朝的精锐,又是浩气盟的成员,想要开辟新的营地,定然是为人族斩妖立功守卫一方平安,青云门一定会支持,不过这青萍山山高崖陡,想要挑选好地方可不容易。” 杨骞被戴了两个高帽,脸色好看一些,神色稍霁,“听萧掌门的意思,莫非有更好的地方?” 萧让指尖一动,以灵力画图,朝图上一点,说道:“青云门凌霄峰向西,有一处云水涧,那里灵力充沛,曾是我青云门弟子洗练元胎,熬打筋骨和凝练三魂的地方,可惜,百年前,那里出现了几只妖兽,门中弟子总是被妖兽袭扰,门中长老修为不高,没法解决此祸……若是三位大人肯解决这个麻烦的话,萧某定有重谢。” “当真?” 杨骞眼睛一亮,暗自与左右交换眼神,他们虽为斩妖卫士,地位较高,可走的修行之路与宗门稍有不同,大部分都是走武道之路,很多人没有凝结元胎,多是速成提高境界,一听有这样的好地方,内心狂喜。 左右统领悄然点头。 显然也很意动。 但杨骞还是警惕的多问了一句。 “那里的妖兽,是什么水平?” 萧让沉吟片刻,面有难色,“或许有那么一两只妖兽在境界上还要超过我。” 杨骞将萧让的表情看在眼里,内心一松,他们是专门的斩妖士,结阵之后,再强的妖兽,都能轻易击杀,他暗自盘算,比萧让强,最多也就七境,一千二百斩妖卫士,正好得一份斩妖的大功劳。 “烦劳萧掌门带我们去看看。” 杨骞已经按捺不住,等他将一千二百斩妖卫士修为境界和战力再提升一个层次,就找机会彻底掌控青云门! 这是一盘很大的棋。 …… 深夜。 四方城,城主府。 新任的城主萧山雨正盘坐修行,在他身体前后左右,皆摆放架子,架子上的蜡烛在滋滋的燃烧,格外明亮。 萧山雨双手连动,将那些蜡烛一点点的吹灭。 房间变得黑暗无比! 黑暗的房间里,一道幽影从他盘坐的身体里飞了出来,极其的诡异。 忽然,他伸手向前一摄,城主府上悬着的那一颗头颅中,有一道灰蒙蒙的光影朝房间奔来。 那一道灰蒙蒙的光影,赫然是被顾余生杀死的万峰,不知何故,他的灵魂没有完全消散,依旧潜伏在那头颅之中。 呲啦! 一道特殊的灵光化作囚笼,将万峰的灵魂禁锢其中。 惨叫声突兀的回荡在房间里,万峰的神魂变得越来越弱,他惊恐道:“萧山雨,你不是浩气盟的修士,你……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桀桀桀! 萧山雨的声音在房间回荡,不断的汲取着万峰的灵魂。 就在此时,黑暗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好巧不巧的击打在城主府的建筑上,精通雷道术法的万峰,竟然凭借天地雷霆,一瞬间恢复了强大的力量。 万峰一下子摆脱灵魂禁锢,借助闪电之芒,看清了房间里的萧山雨,那一具肉身一动不动,那一道魅影落在墙上没有影子,他骇然道: “借尸还魂?原来如此,你竟然是灵体,哈哈哈,浩气盟,真是天大的笑话!” “没错。” 萧山雨的声音阴冷的回荡。 “你说对了。” “我不仅是灵体,还是鬼道修士,万峰,你虽然借助一道阴雷守住了灵魂,但那又如何呢?只要你的头还挂在城主府上,你就逃不出我的手心。” “等我吸收了你的魂力,我就可以利用城主官印将青萍州边境那些幽魂组建成一支魂灵大军……人也好,妖也好,都将为我所用。”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若非你当初使用阴谋诡计,把那位斩灵者害死了,我是绝不敢回青萍州的,现在,我不光拥有浩气盟的身份遮掩自身,还暗中培植了一位易于掌控的四剑门斩灵者,等时机成熟……青云门也好,四剑门也罢,都会彻底灰飞烟灭。” 第166章 花溪洗剑夜遇客,汇聚百溪终破境 青萍山脉起伏,形成一道道风景壮阔的峡谷。 高山冰雪消融,流淌的清水甘咧清澈。 鱼儿游曳,吐沙吞藻,自由自在。 夕阳下的小溪曲曲折折,蜿蜒向远方汇聚成碧蓝的湖泊。 远远的俯瞰峡谷,如同柔情女子挥动金色的彩带在平野高山下轻舞。 蓝天上的云彩水中映,给柔情女子平添几分羞涩。 这一刻,在尔虞我诈的缤纷世界,时光缱绻温柔,露出它柔和的一面。 猎妖归来的少年一头撞进夕阳下少女的怀里。 漫步在花溪之畔洗剑,褪去一身的血腥,手捧一汪清水,擦拭疲惫的面容。 拾来干柴起火,架几条鲜美的鱼儿慢烤。 以兽皮做地毯,背靠一块被清水洗磨去棱角的石头,解下腰间的葫芦,微微仰面对残阳,一口美酒入喉,换来一时的心神放松,浑身毛孔得到释放,人未醉,心先醉。 余晖洒照少年的脸庞,坚毅,俊秀,疲惫。 那些年从桃花缤纷的岁月走来,逐渐褪去青涩。 在深秋怅寥的岁月里成长。 一年,一年,又一年。 顾余生没有享受到多久的惬意。 即便是入目皆是美景的地方,危险也随时会出现,小溪的彼岸,树影微动。 顾余生手一抬。 一把木剑出剑鞘。 青色的剑芒吞吐绽放后,又铮铮震颤着归来。 剑尖犹有鲜血渗落。 片刻后。 一头五阶妖兽碧水犀妖冲出山林,栽倒在溪水之畔。 他的剑,已锐不可挡。 他的心,如同前方一湖的清水,波澜不惊。 “不让人休息了吗?别来送了。” 顾余生哂然一笑,那碧水犀妖的犄角极为珍贵,可他现在只想好好的坐下来,喝一壶酒,品几条鱼。 这些日子。 他在森林中前行,历经一场场生与死的角逐,已经有些倦了。 但入山容易,归去难。 顾余生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青萍山的哪一个位置了。 碧蓝的湖泊被妖血染红。 残阳瑟瑟入水中。 顾余生抬头凝望着天边的那一片云,怔怔的发呆,他的手放在胸前,掌心捻着那一根红绳,喃喃自语:“云儿往南去,不知道会不会飘向敬亭山啊。” 云没有回答,只影默默向南飘。 风也沉默,拂动少年的青丝。 天终究黯淡了下去。 泛黄的火光映照少年有几分迷醉的脸。 墨玉般的眼眸看那平静的湖面泛起淡淡的迷雾,一道幽影越来越清晰,如从异世界走出来的强者,身上背着三把剑,他的眼眸中没有异茫,他身上的衣服,都如实质一样,随着风轻轻飘荡。 远远的。 顾余生已经感受到对方强大的气息。 咚。 咚。 咚。 顾余生心跳声如鼓,他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他腰间的剑,在微微震颤。 剑在呼唤主人! 但顾余生却无力御剑。 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气场。 黑暗中,那一道身影越来近。 顾余生甚至能听见他的脚步声。 额头的汗水,如细密的珠子涔出。 顾余生用尽所有的力气,都无法抬起一根手指。 他的眼珠跟着那一道身影一点点的转动。 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眼前的人,的确是灵体! 但顾余生却听见他诡异的心跳声! 对方身上背着的三把剑,是顾余生从未接触过的剑意。 完了。 顾余生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冷静,寻找着活下来的可能性。 ——他明明已经偏离了那一条可以遇见灵体的北道,怎么会在这地方遇见一尊强大的灵体。 他究竟是什么修为。 他究竟是什么境界? 顾余生无法感知。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道身影走来,停在了自己面前。 准确的说,是坐在了火塘的对面,那一只手伸向火塘上方,把顾余生烤的鱼拿了起来,轻轻的咬了一口。 趁着火光。 顾余生看清了对方的相貌:这是一位放浪形骸的中年男子,剑客。他的五官清晰,眼睛有神,鼻梁高挺,嘴角有零散的胡须,他的袖袍极为宽大,拿竹签的手关节也格外特别——那是一只天生握剑的手掌。 “鱼的味道不错。” 中年男子开口,声音有些磁性,一点也不森寒冰冷,他挽起宽大的袖袍,顺了一下飘荡在脸庞的长发,细细的咀嚼几下,眼中忽然有几分迷茫。 “是什么鱼来着?” 他一点点抬起头,朝顾余生看来。 当迎上对方眼睛的那一刹那,顾余生只觉有一把剑好似从沧海深处飞来,御飞千里万里,引动星辰,非日月乾坤能扭转。 顾余生感觉时间好似定格了一般。 他无法动弹。 连思维也变得迟滞无比。 “动一下!” 顾余生的在灵魂深处呼唤自己的身体! “你见过苍穹之剑!” 顾余生内心嘶吼。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年青萍山脚,秦先生施展的那一剑! 孰高孰低。 他无法比较。 但他就是觉得熟。 好似有共通之处。 他的思维遨游在当年剑冲斗牛的一幕。 忽然间。 顾余生有些明白了。 再睥睨天下的剑,亦从匣中出。 剑出有始。 剑归有终。 嗡! 他以葫为匣。 那一道直冲灵魂的剑,消隐于葫中。 一时之间。 他腰间的灵葫,变得青翠无比,散发出阵阵芒光。 呼! 一瞬间。 顾余生感觉到所有的压迫之感全部诡异的消散。 身体恢复了自由。 人虽未死。 却好似历经一场重生。 顾余生张开嘴,有些生硬的回答:“花溪……鲷鱼。” “哦,想起来了。” 剑客手上握着的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鱼骨架子。 他的目光一点点落在顾余生身上,他先看一眼顾余生腰间的葫芦,又看一眼顾余生紧握着的剑,他似乎有了几分兴趣:“不错的剑。” 他反手一抓,三把剑落在手上。 “和你换。” 剑客有些霸道的说道。 顾余生摇头,即便面临生死之局,他毅然道:“不换。” 剑客的嘴角微微一扬,他手指一动,竟把鱼骨变成一把长三寸骨剑。 “让我看看你的固执值几钱。” 那一把三寸骨剑被两根手指夹着,朝顾余生的咽喉刺来。 没有任何剑气。 也没有任何剑势。 更感觉不到剑意。 骨剑的速度不快也不慢。 火光映照下,那一把骨剑在顾余生双眸中越来越清晰。 这平平无奇的一剑。 饱含了劈,斩,截,撩…… 不! 还有挑,钩,刺,穿,抹…… 十四式剑的基础,全暗藏其中。 是。 却又不是! 顾余生的瞳孔剧烈的一缩。 他在观摩这一剑! 揣测它的变化。 隐约间。 顾余生与那骨剑有一种共鸣! 是的。 它暗藏第十五式剑招:‘御’! 这是顾余生自我领悟的。 从未得到过旁证。 可现在,他从一幽影剑客的手上,看见了这一招,印证了他心中对剑招的推演是正确的! 铮! 顾余生出剑了! 木剑向前。 他的木剑,挡住了骨剑。 准确的说,是两把剑以同样的角度和姿势,悬停在火塘的上方。 这是纯粹的招式较量。 平手! 顾余生悬着的一颗心,停下来。 对他而言。 意义非常。 最核心的就是:这一条命,保住了。 剑僵持了几息,好似停了。 但又没有完全停。 因为那一把骨剑在缓缓的收回。 可在收回的过程中,顾余生感觉浑身的毛发再次竖起来。 剑招。 是他从未见过的剑招! 还没有领悟的剑招。 十六式! 如顾余生心中猜测的那样。 剑招未有尽时,自然还有招。 恍若一道门,渗出一缕光,顾余生看到一缕,随即消散。 那一把骨剑被丢在地上。 那幽影剑客已然起身,淡淡的道:“好,这一把剑,没有明珠暗投,你赌赢了自己的剑,作为奖励,我不取你性命,弱小的斩灵者。” 一阵风吹来。 那一道幽影已然消失不见。 再无半点气息。 啪嗒。 顾余生再也握不住手中剑。 身体也瘫倒在地,靠着那一块石头,努力的珍惜每一次呼吸。 汗水滴落地面。 他甚至没有抬起手臂的力气去擦拭。 很久很久,顾余生才开口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灵魂。” 他把自己的剑捡起来,原地盘坐,目光盯着地上的那一把鱼骨剑,一动不动。 一坐。 就是一夜。 当东方天渐渐泛白的时候,枯坐一夜的顾余生眼睛变得明亮无比。 眼眸中,有两道他的身影在不断的推演剑招基础,互相印证打斗。 十三式,十四式,十五式! 一次次的变化后。 两道身影合而为一,消隐不见! 嗡! 顾余生身前的剑森然出鞘。 他伸手握剑,凌空向前。 这一剑。 将他领悟的第十五式与前面的十四式结合,新的十六式以剑叠出! 山峦平静。 唯有他面前的溪水诡异的断流。 溪水倒卷逆流向山巅。 数十息后。 那逆流的溪水以更加强盛的水势席卷而来。 “哈哈哈!” 顾余生站在河床之底。 再次一剑斩去。 溪水反复逆流。 直到涓涓小溪汇聚成滔滔洪流,数十丈高的浪潮翻涌。 顾余生以剑归鞘。 滔滔洪流诡异间的变得静谧,平静,沿着平野之地汇聚于湖泊。 湖泊水涨。 顾余生的气息,也渐渐的攀升! 待到艳阳高照时。 他终于突破心境之瓶,纳百条涓河入湖。 成为第六境修行者。 归一境! 第167章 雷霆手段斩大妖,历秋经冬又一年 狂野的风吹动山林阔叶,涓涓溪水漂流一片又一片的黄叶。 从树洞中走出来的顾余生伸了伸懒腰,享受着深秋的静谧。 修炼无岁月。 距离突破归一境已过去一月。 他在小溪之畔的树上开辟了一个临时洞府,用来巩固自身的境界,细细感悟境界提升后自身的变化,如今,境界已初步稳固。 一个月的静坐苦修参悟。 让顾余生面色有些发白。 青萍山深秋的阳光,已经没有多少温度。 他走到小溪边,那一塘没有烧尽的余火犹在。 顾余生这些日子虽然在苦修,却一直在留意那一夜偶然遇见的剑客! 那个背着三把剑的剑客! 若非是那一夜的生死碰撞。 自己绝不会在生死关头将自身的剑道感悟提升一个境界,让自己诸多剑道感悟合道而归一。 在顾余生的心中。 那位背着三把剑的强者,绝不是他之前见过幽灵。 而是另外一种生命的存在——灵者! 顾余生在闭关的这些日子,一次次的感悟对方睁眼看他时出现的剑意,他甚至怀疑,那位背着三把剑灵者,剑道修为还在秦先生之上。 可顾余生不明白。 这个世上的强者,为何会陨落。 就算陨落也就罢了。 他们的灵魂为何无法入轮回,要以残留的意志游历世间。 这。 恐怕才是真正的痛苦吧。 顾余生站在小溪之畔。 看高山之水汇聚成溪东流去。 他没法像圣人书中记载的那样,去感慨时间无情,逝者如斯,昼夜不停。 他只觉一个人行在山中,独影成双,有几分无聊。 可顾余生明白。 修行之路。 就是这样枯燥,无味。 夕阳在一点点的斜落。 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顾余生若有所感的抬头。 天空中。 有成百上千的黑点汇聚,而后出现嗡嗡嗡的振翅之声。 一只只长着四翅的螳螂在他头顶盘旋,振翅的声音越来越刺耳。 顾余生手意念一动,湖面的水化作一把利剑,将成百上千的螳螂悉数击落于水中。 顾余生的眉头微皱,看向溪水对岸。 簌簌! 先是一阵轻微的声响骤停,尔后是一道强大无比的罡风肆虐,无数草木碎石横飞,紧随其后的,是万千墨黑的豪针如雨矢般扫来! 吼! 音波激荡湖面千层浪! 一头庞大的猪鬣妖如半座山袭压而来,挡住了西边垂落的残阳。 顾余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肆虐的罡风让他头发向后飘扬,宽大的袖袍进了风,猎猎作响。 他微微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他对着身前轻轻一划。 河中溪水激荡,形成一道如镜子一样的屏障,如半月形状将顾余生笼罩。 乱空碎石与摧断的树木拍打水镜,瞬间化作虚无。 那无数豪针激荡而至。 与水形成的镜面碰撞,发出雨打风铃清脆的声音。 唰唰唰。 猪鬣的豪针余威耗尽。 落在顾余生的面前。 顾余生面前的水幕,也如气泡般随之消散。 那极其雄壮的妖影隔河停了下来,高高抬起的锐利爪子森寒,那如灯笼般大小的眼睛泛着猩红的光芒,盯着顾余生,似乎极为忌惮。 “喔,长出新尾巴了?” 顾余生淡淡的开口。 听见顾余生的话,猪鬣妖赤金那本来悬停的利爪,陡然间袭挠而来。 恐怖的风压,将巨大的湖泊掀吹成斜面。 利爪还没落地。 顾余生的手指从左胸侧往右肩半月横空。 呲啦。 碧蓝的天空飚血,飞溅起数丈高,泼洒得满地都是。 一声哀嚎震怒。 那庞大的身影逐渐缩小,化作一身材高大的壮汉,他的手臂少了一只,鲜血横流。 “老六。” “还不帮忙。” 赤金大吼道。 咻! 激荡的水幕中,一根细如银针的锥刺穿透而来,速度快到极致,在快要靠近顾余生一些的时候,那锥刺中,吐出灰蒙蒙的毒雾。 顾余生屈指一弹。 一道剑气将那一根锥刺从中斩成两半。 他的身影向后一掠,脚稳当当的踏在湖面上。 “真是可怕的剑气,还好本座留了个心眼!” 灰蒙蒙的毒雾中。 逐渐凝聚出一干瘦矮小的老者。 老者面有螳螂纹印,双眸深邃泛着阴冷之芒,他看一眼踏在湖面上的顾余生,似乎有些难以相信。 “就是此子杀了妖皇大人的子嗣吗。” 赤金踏着沉重的步伐走来,震吼道:“螳六,快,杀了他,就是他斩了老子的尾巴,现在,老子的手也被他弄断了!” “闭嘴,蠢猪!” 螳妖显然在智商上,完全碾压猪鬣妖。 他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目光闪烁,他的手指在掰算掐估时间。 数息后,他开口道:“这小子不对劲,撤!” “什么?” 暴怒的赤金一脸发懵。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为大妖的螳六,身影泛起一阵灰芒,竟然现出本体,化作一只六翅的深绿螳螂,翅膀震动,朝远处飞去。 “晚了。” 顾余生的声音响起。 湖面上有数十道剑气纵横。 “想要抓老夫,可没这么容易!” 螳妖六翅一挥,它的翅膀,竟然可以切割剑气,速度快到了极致,他回头看一眼顾余生,语气带着嘲弄。 “我要逃,谁都留不住!” “是吗?” 顾余生目光一冷。 一道灵光从壶中渗出,银色的剑芒中隐约有雷符涌动,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瞬间穿透长空。 剑气锐利,悄无声息斩断三只翅膀! 螳妖不知翅膀已断,还在向前飞遁,身体却猛然间跌落地面。 “什么!” 螳妖化作人形,惊恐的盯着顾余生。 然而。 又一道剑气骤至。 穿了个透心凉。 “你……” 螳妖抬起手,指着顾余生,生命迅速流逝,伴随着一阵灰烟毒雾,陨落当场,它已将自己的毒囊凝练出一个细小的空间,失去妖力维持后,空间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各种珍贵无比的天材地宝,让顾余生也有些愕然。 其中几样,是千山解酒方中酿酒的核心材料。 他随手一挥,将其卷入袖中。 同一时间,顾余生觉察到那六境螳妖的精魄,没入到宗门令中,似乎与斩杀其他妖兽时收集的精魄不太一样。 顾余生没去细细探查。 他转过身。 看向目瞪口呆的猪鬣大妖。 他之所以对那螳妖出手,就是发现对方擅长毒与遁术,若是后面去追,未必追得上。 故而以雷霆手段将其击杀。 “到你了。” 顾余生露出一抹笑容。 “上次让你逃掉,这一次,可不会让你逃了。” “你杀了六统领?” 赤金眼睛瞪大,他庞大的身躯在颤抖。 “不对,你比上次强了!” 回过神来后,赤金转身就往远处逃去,他一边逃,一边现出本来的面目。 这一次,他学乖了,体型比原来小了数十倍,尾巴也夹起来! 一边跑。 一边将身上的豪毛刺向顾余生。 借机拖延时间。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他的目光,看向那猪鬣的脊背。 它的背坚硬无比。 术法不侵。 顾余生想要试试。 他心神一动。 剑气中夹杂着五行雷术! 呲啦。 雷属性剑气横空。 精准的打在猪鬣的背脊。 星芒四溅。 微微有焦糊的味道。 顾余生眉头微皱。 这猪妖。 果然够硬! 他见过万峰的五行雷术,极其霸道,他虽然不擅长御雷道术法,却是以剑御雷,威力并不差! “正好试一试真正的能力。” 顾余生沉吟道。 他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先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酒。 葫口中,一把灵剑吞吐。 “斩!” 顾余生凝目低喝。 手中斩龙剑绽放出浑厚的剑气。 他以丹田中澎湃的灵力注入其中。 就是要试一下进入第六境后,纯粹以灵力化剑气的威力。 夕阳下的金影被银芒覆盖。 猪鬣回头看一眼顾余生。 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匍匐在地面。 它仅以背露在外面。 嗤! 剑芒穿透数十丈的距离。 剑芒四溢。 手中斩龙剑微微震颤后归于平静。 那斜山之上。 出现哗啦啦的声音。 厚厚的枯叶下,鲜血一点点的渗透,流向那湖泊。 顾余生一步步的走到那鬣妖面前停下。 他眉头微皱,叹道:“阁下的背,的确很坚硬。” 趴在地上的猪鬣微微动了动。 他的脊背上,有一道深深的剑痕。 猪鬣妖眼睛瞪大,死死的盯着顾余生:“愚蠢的人类,你不得好死……” 轰隆。 山林被巨型的妖身摧断。 它的精魄,一点点的被腰间的令牌吸走。 “弱肉强食罢了。” 顾余生感慨一句。 这一次。 他没有取走对方的尾巴。 顾余生看着被妖血染红的湖泊,面色平静无比。 夜风吹来。 顾余生才收回目光。 曾几何时。 他的心变得如此冰冷。 “该回去了。” 顾余生收剑。 他不想再往深林走了。 他只想回到茶肆。 喝一碗热茶。 做一顿饭。 深秋已至。 即便是人间清欢。 也令他格外怀念。 顾余生沿着那一条溪水,一路向东。 归来的路。 很长。 他一路看见深秋的红叶。 与初冬的霜雪相逢,枝头淋雪。 苍茫茫的世界。 一路向东。 顾余生不见那一间茶铺,那一间酒肆。 反倒是与无数往青萍山深处奔去的修行者相遇。 有意图杀人夺宝的邪修。 有见他年少青涩,共邀结伴同行的女修。 实则想要窃取他的大道。 这些人,最后通通都成为了顾余生的剑下亡魂。 森林外围的妖已经被他斩尽。 只能在黑暗的夜下斩杀幽灵。 让顾余生遗憾的是,那些幽灵虽多,却再没有遇见让他感到心悸的强者。 行至隆冬。 顾余生终于看见那一间白雪覆盖的破旧茶铺。 “骗子,混蛋!” 顾余生刚入院,一个茶碗就摔碎在他面前。 持剑摔碗的大汉在风雪中暴怒嘶吼: “老子耗尽财力和人力,圈了三千里旷野,三个月,别说一只妖,就连一只野兔都没看见,谁他妈说青萍满地是妖兽的?斩妖榜,我斩尼玛圣院书山老古董的狗头!” 第168章 卖茶翁检修行,顾余生葬僧人 顾余生走进茅屋,里面光线微暗,卖茶翁乔老头正坐在灶前守着那一炉火,神色专注。火炉有七个火龙口,每个龙口都放着一壶水,泡不同的茶,需要不同的水,烧水时间的长短也不同。 顾余生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乔老头明明是一位隐世神医,却从未见他晾晒或是切剪药材,吃穿也不讲究,唯独对于煮茶一事,近乎强迫症。 即便客人不懂茶,他也沉在其中,难以走出来。 很多时候,要泡茶的那一壶水,多咕嘟了一下,多沸了一息,他必然把水倒掉重新烧。 乐此不疲。 往往客人等不起,破口大骂一顿后,茶水没喝上一口就走了。 结果铜板赚不到一个。 白忙活了。 “乔前辈,我回来了。” 顾余生抖落身上的霜雪,小声说了一句。 专注于烧水的乔老头果然没有应答,他一点点控制火的大小,要一口气将七壶水烧的先后依次沸开。 刚刚那骂骂咧咧的客人,点了一壶仙云茶。 仙云茶需要用七壶水来泡开。 顾余生曾问过卖茶翁。 一碗仙云茶,他可以赚二百个平安铜钱。 至于他为什么要收平安钱。 顾余生没有得到答案。 从深山归来。 顾余生虽然有些疲惫。 但他还是很想要做一桌子的好菜,和卖茶翁喝上一壶酒,品一碗茶。 顾余生在后院忙碌。 忽然听得前院哐嘡哐嘡的一阵响动。 又有一群修行者前来喝茶,结果两队猎妖一无所获的人,因为内心愤懑无处发泄,人群中彼此多看了一眼,就直接打了起来。 两帮人打的昏天黑地。 有人施展术法。 有人挥舞着霸道的刀气。 也有威力不俗的剑诀大展神威。 这些人。 修为很高。 凝魂境是炮灰。 合道境是中坚力量。 那骂骂咧咧的大汉,是从仙葫州来的刀客,修为已至归一境! 对手也不是善茬。 来自更远的西洲,还是佛门小金刚。 此行青萍州降妖除魔。 结果只喝了三个月的西北风。 出家人的怒火也被拱起来了。 打生打死。 不死不休。 顾余生倚靠门框看热闹,心道:上次我来时,还是些修为不高的人在起纠纷,现在这些人,放到青云门中,也是绝对的精锐和厉害的长老,每人都是有大有身份的人,却如此失去体面,应该是闲得慌。 卖茶翁终于把七壶水烧开。 他根本不管客人如何打生打死。 茶是要泡的。 该赚的钱还是要赚。 以往那些人修为低,偶尔能打碎几个茶碗,砸烂几张桌子,卖茶翁也不计较,自个儿修完事。 今天打架的两拨人,修为很高。 但偏偏他们却连任何一个碗都打不碎,更别说撞坏桌子什么的了。 “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卖茶翁朝顾余生走来,把一个碗递给顾余生,顾余生双手接碗,滚烫的开水浸泡着几片茶叶,很快就有茶香扑鼻,行千里路的倦怠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余生看向那西州来的佛僧大展神威开杀戒,说道:“青萍州没有佛僧,此人的功法很独特。” 卖茶翁回头看一眼,平静道:“小乘佛法都算不上,最多算是精通一些禅门外功,一开始就走错了道,有这时间,不如多烧一条鱼,你走后,卖酒那疯婆娘日子过得滋润,天天香气飘到我这里来,我有些嘴馋了。” 听见卖茶翁的话,顾余生愕然,转身从墙上摘下鱼篓,说道:“我这就去花溪给您捞一条最肥美的鱼来,我在山里采摘了一些冬菇,炖鱼汤最美味。” 卖茶翁和顾余生之间说话,并没有藏着掖着。 旁人自然也听得明白。 那佛僧凭一己之力干掉了大汉的所有手下,双手一合,身上泛起层层金芒,他不去对付那神色仓惶逃走的大汉,回头看向卖茶翁与顾余生。 “阿弥陀佛!” “阁下方才说,小僧修行的不是佛门正宗?” 卖茶翁点点头。 “嗯。” 佛僧眉宇间露出一抹煞气,掌心有佛力澎湃。 “请问阁下,谁是正宗?” 卖茶翁起身倒腾了一下火炉里的干柴,忽然伸手指了指顾余生,说道:“当然是他了,难道是我啊?” 正忙着去捞鱼的顾余生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锁定自己,那佛僧气沉丹田,聚灵于脚,步步靠近,气势汇聚,宛若一尊修罗。 顾余生把刚跨在肩膀的鱼篓取下来,挂在院子的栅栏上,有些无语,“乔前辈,您不想吃鱼了?” 卖茶翁道:“你住在我这里,光会烧菜做饭可不行,先把茶钱讨回来,两百个平安钱,少一个子都不得行。” “明白了。” 顾余生叹一口气。 好不容易从山里走出来。 想要休息一会都不行。 顾余生走到那佛僧面前停下,伸出手,说道:“大师,您不会让我为难吧?” 回应顾余生的,是佛僧的一记金刚拳! 巨大的拳头朝着顾余生的面门而来,没有留任何情面。 顾余生的眼眸陡然变得深邃。 双眸中,似有一道剑气乍现。 嗤的一声。 那一记金色的拳影消散。 轰! 茶肆之侧的花溪,水激荡起数丈高,无数鲜美的鱼从水浪中飞出,落进后院的水缸。 蹬蹬蹬。 佛僧连连后退数步。 他眼中充满骇然。 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顾余生,神色凝重,他眼中的傲慢消散,双手合十,自报家门:“在下西洲隐禅寺净空,阁下应是青萍州修士,不知出自何派?” 顾余生道:“大师,我就想讨个茶钱。” 佛僧勃然大怒,他先自报家门,已是矮了一截身份,眼前的少年,不仅不报身份,只讨茶钱,等于羞辱和无视隐禅寺的存在。 只见他双手一合,手腕上的一串佛珠金光大盛,嘴里念念有词,身上泛起浑厚的佛力,化作一尊丈许高的金色佛陀,那佛陀伸出手,朝顾余生袭压下来。 此僧好重的杀心。 顾余生感受到对方杀意,心念一动,就要召唤飞剑。 可就在此时,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古怪。 眼前丈许高的金色佛陀,忽然溃散成无数金屑。 噗通! 佛僧的身体跪倒在地。 他的骨骼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好似被一座巨山压住了一样。 嘭。 身上的佛光金身也随之消散。 噗! 一口鲜血吐出来。 净空的眼睛瞪大,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他的掌心中,忙交出两百个铜钱。 阖然猝死。 顾余生茫然的回头看向卖茶翁,他老人家出手了? “乔前辈……” 卖茶翁挥挥手,说道:“好歹也是佛门僧人,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把他埋了,死在院子的人,也一并入土,算是做一件善事。” “是。” 顾余生点头答应,他蹲下来,把那佛僧扛在肩头,与其他死去的修行者一起裹夹着,朝深林走去。 黑暗的光影下。 卖茶翁坐在门槛上,深邃的双眸中,那被杀死的佛僧难入轮回,一缕魂光入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他的身体上方,有一尊百丈之高的虚渺佛影,在一点点的消散。 他喃喃道:“这小家伙,数月的时间,果真只专注于剑道,对其余修行之路,一点兴趣都没吗?真是了不起的心性……” 卖茶翁走进屋,把那个书箱取出来,颇有些缅怀的道:“老朋友,你交代我的事,我可是毫无保留的完成了啊,这东西,也是时候交给他了,他走的路,比我想象的要远。” 深林。 厚雪。 顾余生葬了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也葬了那位莫名死去的僧人。 这只是举手之劳。 可当顾余生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黑暗的世界,有一道人影逐渐变得清晰。 铮! 顾余生陡然拔剑。 被他葬的僧人净空。 竟然活了! “阿弥陀佛。” 净空的声音在黑暗的世界回荡。 顾余生瞳孔一缩,一脸难以置信:“你是灵体?” 净空看一眼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仿佛间,他好似又释怀了一分,此时的他,脸上没有任何杀意,双手合十道:“小僧误行杀戮大道,应有此劫,施主禅心通慧,莲心塑佛,为何不入空门?” 顾余生皱眉道:“我不明白大师在说什么。” 净空又看了看顾余生,见顾余生不似说谎,叹息一声,说道:“也罢,施主,我忤佛身死,魂难入化界,烦请打开方便之门,放小僧入轮回,定有重谢。” 顾余生说道:“大师高估我了,我没有这样的能力。” “不,施主有这样的能力。” 净空指了指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 “这个?” 顾余生拿起宗门令,注入一缕灵力,刹那间,无数魂力与妖魄在宗门令上形成不同颜色的符文显兆。 “没错……” 净空说完,看见顾余生宗门令上的妖魄形成的符文变得明亮无比,他的表情陡然呆住,他怅惘道:“原来青萍州的妖,竟已被施主斩尽……” 净空心神激荡,他的魂魄竟开始一点点的溃散,他猛然间反应过来,急道:“施主,请送我入轮回,行人之善,佛保佑你。” 顾余生本不愿意这么做,可他见佛僧苦苦哀求,心念一动,斩龙剑出现在手上,对着地面一斩。 一道深渊裂隙出现,宛若一道门。 净空见状,幽魂往里钻,他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回荡:“施主小心,你的斩灵令和斩妖令都是阴……” 僧人后面的话,顾余生没有听清。 因为他斩开那一道裂隙。 他所处的世界,竟然有成百上千的灵体蜂拥而来,想要趁机入轮回。 顾余生本想阻止。 但是,这些灵体在入那裂隙的时候,也有一道魂印被他宗门令上的符文记录下来。 当顾余生去探查那一块宗门令的时候,万千纷杂的残留意识,陡然间涌进他的脑海。 一瞬间,顾余生承受不住这样的庞大意识侵入魂体,大脑生疼,刺痛中,顾余生发现那些庞大的意识钻入自己的神海,有些保留着大凶大恶天性,想要飞过他的魂桥,占据他的意识。 但那一条由圣人之尺重新构建的魂桥,却不是这些意识侵体能够过去的,一旦靠近瞬间化作虚无。 而更多的残留意识,则是靠近那天生被斩断的魂桥天堑,直接灰飞烟灭。 顾余生以神识之体看着眼前发生的诡异一幕,一脸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万千思绪在顾余生的脑海回荡。 恍惚中。 顾余生看见一道幽影在靠近。 那个背着三把剑的灵体。 他御风而来! 眨眼已至眼前。 第169章 神秘剑仙小师叔,中州圣院有异动 顾余生强忍着剧痛,将大脑中那些纷杂的意识记忆压下,脚尖一点,快速向后退,双手持剑而立。 地面上的那一道裂隙一点点的消散。 负剑灵体凝望着那一道消散的裂隙,他的眼眸中,似乎有某种冲动,但他还是忍住,神色一动,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哦?真是了不起的年轻人,我神游太虚之时,你竟已领悟那一式基础剑招,你的名字,值得本剑仙记住。” 顾余生心中一动,拱手道:“晚辈顾余生,受前辈两剑指点,侥幸突破自我,一直感激于心,晚辈斗胆,请问前辈名讳。” “我的名字?” 男子的脸上,露出一抹迷茫,他沉思了片刻,也没能想起来。 “忘了,六院那十三个人都喜欢叫我小师叔,既然你说我指点过你两剑,那你也可以叫我小师叔,应该没问题的。” 小师叔? 顾余生一时觉得自己有些高攀了,不过,他想到秦先生那样的纯粹剑修,叫眼前之人一声小师叔,也绝不丢人。 关键是,对方记忆似乎有些问题,万一起了念头,自己随时都会灰飞烟灭吧。 顾余生持剑礼,拜道:“拜见小师叔。” “嗯。” 男子点了点头,顺手往身上摸了摸,“你叫我一声小师叔,我本该送点见面礼的,只可惜好东西都送那十三个家伙了,我的千机袋也不知掉哪里去了。” 男子又看了顾余生一眼,忽然顺手往身后一摸,握住了那背上三把剑之中最小的一把,连剑鞘拔在身前,细细的抚摸片刻,眼眸深处似乎有些不舍,但他又变得豁达起来,随手将其一丢,抛向顾余生:“也罢,再不送人,迟早也会随我消散,送你算了。” 顾余生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却见那一把剑化作一道灵光,没入他腰间的灵葫消失不见。 还不等顾余生反应过来,男子忽然出现在顾余生身侧,他的一根手指,放在顾余生的剑柄上,以肃然的语气说道:“师侄,我赶时间,再斩一记伏天剑。” 当那一根手指放在剑上的一瞬,顾余生只觉自己手中的剑,变得沉重无比,剑脊上的符文不断变幻,隐约间,有龙吟之声在嘶吼,但那吟啸之声,似乎在颤抖,畏惧。 同时,手中吸收斩妖剑的雷符呲呲作响,弧光闪耀,直冲天际。 恍惚间。 顾余生的眼前世界,化作满山桃花,落英缤纷,又好似一个血色的世界,充斥着妖魔鬼怪,各种强大的魂灵张牙舞爪而来。 顾余生心中充满震惊。 为什么此人知道伏天剑? “闭上眼睛。” “记住这一剑!” 顾余生的脑海中,出现男子的声音。 顾余生双手持剑,缓缓的抬起手中剑,朝着前方斩去。 伏天剑诀。 天明地灭。 天空变得明亮无比,黑暗的世界中,有成千上万的幽灵化作虚无,星星点点的朝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涌来。 地面。 则是出现一道蔓延到看不见尽头的裂隙。 顾余生无法睁开眼。 他只能凭借神识感应自己斩出的一剑。 他感觉到时空的气息,有一道门在自己的面前打开。 背着两把剑的小师叔一步步走向那一道门,他回头道:“师侄,有缘再见,别把今夜的事说出去。” 当他跨入那一道门时,似乎有一艘船前来迎接。 背着剑的小师叔一步跨上那船,看一眼船头那人,又回头看一眼门后变得极为模糊的少年,忽然破口大骂道:“你这老狗,他是我师侄,你竟敢钓走他的光阴!” “他换了一样极为珍贵的东西。” 船上戴着斗笠的垂钓者声音沙哑,带着恭敬。 “要不,还给他?” “珍贵的东西?那算了……” 深幽的对话消失在那一道门的后方,顾余生自然是听不见二人时空对话的。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才睁开眼。 眼前的世界恢复了平静。 只有阵阵寒风拂面。 黑暗的世界,卖茶翁提着一盏灯笼快速靠近。 他身影一晃,出现在顾余生身边,灯笼泛黄的光照在顾余生身上,卖茶翁仔细的凝望顾余生片刻,烛光下,顾余生的影子落在地面,并无异常,卖茶翁目光深邃的看向四周,惊异道:“小顾,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余生开口说道:“埋藏的那个僧人变成灵体,还有很多灵体奔来,被我斩了。” “走,随我回去。” 卖茶翁把灯笼塞到顾余生手上。 他在前面开路,走得很是着急。 到茶肆后,卖茶翁好似才彻底放下心来,说道:“你行深山历练太久,神魂疲乏,需要好好的休息几天,不要乱走,饭也别做了,我去让那疯婆娘送点好吃的来。” 顾余生听卖茶翁碎碎念念,心里有些愧疚,只是,刚才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只能暗藏心中,待以后慢慢思量。 …… 隆冬。 遥远的中州。 凡夫俗子无法抵达的敬亭山下了一场大雪。 圣院书山隐没在云海仙雾深处。 圣院书山设六院七殿,三宫两阁。 更有一山一湖一海。 其地之广,难以丈量,其山之高,可摘星辰。 只以修行者所在的六院,就有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之众,如星河列斗,涉猎之广,难以言述。 每一院修行者人数不尽相同,有的书院只有寥寥数人,有的则有上万之众,其势之延伸,横跨中州东南西北五州之地。 三千年前。 圣院书山鼎盛之时,夫子骑黄牛独行天下,坐下十三位学生掌六院七殿。 有三千道法出书山之说。 更有大儒修士教四方。 七十二圣儒镇妖魔。 种种传言。 只记载于各州志碑或是天下佚事之中,未知真假。 至于民间流传的世上原有一百三十州之事,更是无人相信。 毕竟小玄界十六州之地,便是八境元婴大能,想要游历天下回转,得数百年光阴才行。若此方世界有一百三十州,那得多大? 敬亭山下。 一艘千丈学船遨游江上,数十名大儒在学船上的宫阁中博弈,观海,或是读圣贤书,教学生修行。 船甲上层。 穿着圣院服饰的大教谕韦仲负手而立,遥看两山之间的无涯之瀑。 十数丈外,座下十名教谕站得整齐,当初带莫晚云入圣院书山的教谕官尹参也在其中,不过,他站的位置,在十人之末。 “两年了吧?” 大教谕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传进十名教谕的耳里。 十名教谕低头互看,他们心中跟明镜一样,却一个个装作糊涂。 大教谕说的。 自然是那个叫莫晚云的姑娘。 她已经在学海待了两年了。 天书阁的大儒莫凡尘,同样流落天妖城两年了。 这都是心知肚明的事。 那么。 大教谕仅仅是感慨吗? 当然不是。 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明白大教谕的心思。 两年了? 是感慨时间有点久了。 还是感慨时间有点短了。 又或是意有所指。 谁也拿捏不准。 这背后的千丝万缕。 要慎之又慎。 教谕学官尹参见前面的九人都不说话,上前迈了一步,拱手道:“禀大教谕,礼院的院长就在无涯山见客。” 尹参好似说了一个完全无关的事。 可大教谕韦仲听后,却是转过身来,问道:“见的什么客人?” 尹参道:“浩气盟来了使者,询问斩妖榜之事是否要向十六州公布。” “哦?已经有人上斩妖榜了吗?” 大教谕韦仲用右手手指整理左手宽大的袖袍,并抬起眼皮,看尹参一眼。 尹参又往前几步,小声道:“大教谕,斩妖榜放在天书阁,天书阁的钥匙还在莫凡尘那,除了六院院长个七阁的阁主之外。 其余人等想要开那一道门有些麻烦。 不过,上一次执掌斩妖榜的正是浩气盟,大教谕要不要见一见那使者,他是西洲唐家的人,下官已经安排妥当了。” “很好。” 大教谕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走过来拍了拍尹参的肩膀。“这些年,圣院的学子们都不太懂得上进,六院有一个监学官候补空缺,我把你名字呈上去。” “多谢大教谕!” 尹参面露喜色,身体弯成九十度躬礼。 不一会,学船开始调转位置,朝那无涯之瀑方向驶去。 无涯之瀑。 来自浩气盟的使者恭敬的退去。 礼院院长墨星满头霜发,目光矍铄。 他身形一晃。 已出现在学海之川。 前方。 是茫茫无边无际的学海。 一条条鱼在学海中遨游。 神圣的龙门在学海的尽头,七彩穹顶如天堑,极为神圣。 忽然。 那万千条鱼中,有一条红鱼极为特别,它凌空跃过龙门,激荡起七彩烟霞。 捻胡须的墨星手抖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消散。 他的身上泛起阵阵墨光。 原地消失。 片刻后,老者出现在一处不知名的湖水之畔,周围大雾弥漫,老者的手上多了一盏文人宫灯,能够照亮前方三尺之地。 他朝那迷雾中投去一枚铜钱。 不一会。 一艘飘荡的灵舟缓缓驶来。 墨星手持文人宫灯,站立在岸边,凝望着迷雾中的那一道背影,语气有些责怪:“阁下垂钓万年,历经岁月光阴,两年时间,竟钓不到一条鱼?” 第170章 小时候书箱是港湾,长大后书箱是江湖 灵舟上,戴斗笠的垂钓老人手撑一根竹篙,迷雾叠嶂的湖景,在虚实之间飘忽不定,风吹拂他肩头的灰色大氅,他的一只手缓缓的抬起,指尖在一点点的掐算。 片刻后,垂钓老人一点点的转过来,他的手凌空一点。 无声无息间,礼院墨星手上的文人宫灯骤然泯灭,他的身上有无数圣人文字显兆,化作一方金色文胆。 咔的一声,文胆上骤然出现三道裂痕。 蹬蹬蹬。 墨星后退数步,实则飘远倒退千丈。 苍老悠远的声音从迷雾深处传来: “老夫刚刚掰手指算了一下,数千年来,圣院书山之中,刚好就只有三手之数的人在我眼中,有人我需要仰望,有人我可对酌,有人算我晚辈,可你……是什么东西?” “要不是看在你们墨家先祖曾为我打了一根船锚,今日之事,不会这么善了的。” 一枚铜钱从迷雾中嗡嗡嗡飞来,悬停在墨星的眼前。 “你墨家先祖的情分已尽,以后好自为之。” 垂钓老人蹑雾乘舟,悄然远去,消失在湖心尽头。 噗! 一口金色的血液喷吐在湖畔之侧。 墨星手握着那一枚天圆地方的铜钱,手指发白,铜钱消失无踪。 “墨院长。” 大教谕韦仲从远处遁来。 看见墨星文胆有裂,眼中露出浓浓的震惊,忙把头低下去,装作没有看见。 “去帮我做一件事。” 墨星盘坐在原地,目光冰冷。 “请吩咐。” 大教谕恭敬的说道。 “去告诉浩气盟的唐家使者,他们想要圣院提前知晓斩妖榜的名单,得拿出诚意来。 莫凡尘能坦荡的去天妖城,那天书阁的藏书一定不在他身上。很可能在青萍州。如果他们能把事情办好了,一年后的书山大典,我手上的一个荐名,可以给他们唐家。” “明白。” 大教谕韦仲拱手道。 墨星起身,负手道:“不,你不明白,唐家野心很大,不好控制,你再派个得力的手下去,万一他们捅了篓子,要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平。青云门虽然是个小派,但背后毕竟还有三大圣地,藕断丝连,要慎重一些。” 韦仲想了想,提议道:“尹参如何?” 墨星沉默。 韦仲躬礼向后退三步,御空远行。 满头白发的墨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忽然。 圣院书山有一卷天书变得明亮无比,照亮整个敬亭山,紧接着,有一把剑自天书飞出,两把剑从天书飞出,随后又泯灭不见…… 墨星眼皮一跳,一脸难以置信,喃喃自语:“那位传说中的人物,不是已经死了吗!” …… 清晨。 茶肆。 雪花簌簌垂落,枯叶凋落的梨树结满厚厚的冰棱,一缕缕青烟飘荡空中。 一向穿着朴素破旧的卖茶翁一大早换了一身青布长衫,苍苍白发也用青衣布带束起,宛若老年儒生,柴扉上挂着用木炭写的苍劲大字:打烊。 “小顾,你跟我来。” 乔老头手里握着一把钥匙缓步走向后院。 顾余生今天穿一袭白衣,肩头披一件寒衣,长发纶巾,比起往日多了几分文秀。 那一间上锁的门被乔老头缓缓推开,白雪映阶,洒照进干净的房间。 药香,书香的味道混杂。 空气中并没有发霉的味道。 很多珍贵的药材和丹药瓶罗列在木架子上,摆放得格外整齐对称。 上千个小格暗屉组成的药柜占据三面之墙。 乔老头走到药柜前,用手轻轻一推。 药柜中间的暗屉前后转动。 一个背式的书箱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看着那旧旧的书箱,顾余生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那些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清晰了一些: 那个牙牙学语,走路跌跌撞撞的年纪,累了,困了,就被两只宽大的手掌抱起来放进书箱,安静的躺睡在铺着暖垫的书箱里。 那时候书箱不是书箱。 是一张大大的床。 是温暖的摇篮。 把它挂在小院的桃树上。 风来的时候,来会的荡啊荡。 没风的时候,就有一只手摇啊摇。 等醒来的时候,就不再那个书箱里,而是一张更宽大的床上。 后来长大一些,那书箱再也躺不下去,哭闹着站在里面,放在背上,在桃花林中走啊走。 再往后。 书箱不见了。 哭闹不停的他,看父亲笑着趴在地上,把那一张连夜雕刻制作出来的小木虎放在地上晃头晃脑。 他大笑着拍手,晃晃悠悠的爬上那个大大的小木虎。 时间就那么晃晃悠悠的走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未谙世界的童真记忆,天真烂漫变得模糊,甚至消散。 顾余生一步步的走到那书箱面前,他伸出手,抚摸着旧旧的书箱。 它已经不如记忆中那么宽大,也没有记忆中那样可以遮住眼视线的深度了。 顾余生强忍着热泪盈眶模糊的视线。 久久的呆站,一动不动。 乔老头已经悄然走出了房间,他关上了那一道门。 于是。 少年蹲下来,想要如小时候那般嚎啕大哭一场。 可他终究没有哭出声。 甚至连眼泪都无法掉下来。 用手蹙了微酸的鼻子后,把手伸进书箱,一本手札落在他手上。 翻开一页。 隽秀的字染墨香,一行又一行: 吾幼嗜学,家贫,无以致书观。 人间二十年,吾负箧曳屣,徒行青萍天下,方知天下十六州,天之未尽,地之无涯,岁有尽时。 遂弃书。 方学剑。 十年有成。 入阁斩灵有功,方知旦夕有祸,罪不在身。 吾趁夜而归,尘架之书,虫蠹成巢。 初心已失。 悔之难弥。 呜呼! 心大死。 剑不得出! …… 顾余生看着手札,久久不言。 心死。 剑不得出。 顾余生仿佛明白了什么,可又不是很理解。 总之。 这些尘封的往事,都随烟云散去了。 这个书箱。 它的确有些不简单。 内有乾坤。 可容诸多书籍。 顾余生神识侵入,发现里面的书,足有数万之册。 比放在青云镇老宅院架子上的多,也比桃花林小院书架上的多。 顾余生随意取出几本。 发现都是用手写誊抄的书籍。 至于书中的内容,五花八门,有民间趣事,也有州郡志典,或是记载天下盛事,时间长河中的历史。 更让顾余生惊奇的,是一些书籍中,记载了他父亲当年游历天下的各处名胜古迹,凭借记忆画成地图。 或是行走天下,兴之所至,便提笔作画。 有山水泼墨。 有千鸟横空。 更有修行者斗法,各自出招时的复影。 顾余生心中惊奇,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不由自主的汇聚灵力至双瞳,那书中打斗的场景,跃然纸上,活灵活现! 隐约间。 顾余生甚至能听见打斗时聆入神海的声音! 顾余生见过儒道笔墨著画作文化景! 俱都是文笔显兆。 真实发生的。 顾余生观摩片刻,心有所得。 再看其他书时,如获至宝。 乔老头在后院等了大半天。 见顾余生没有出来,他一个人走进柴房,准备做饭。 风四娘提着一个食盒从风雪中走来。 见卖茶翁在烧菜,她走进院子,把热腾腾的饭菜放在桌子上。 “人呢?” 卖茶翁看了一眼那一间关着门的屋子。 风四娘蹙眉。 “你把书箱给那孩子了?那他……岂不是要走了?” “追风赶月的年纪,在一个停留得太久,不见得是好事。” 卖茶翁看一眼锅里炒糊的菜,将其盛在盘坐里,一脸颓然。 门吱呀的一声打开。 穿着白衣背着书箱的顾余生走出来,他把腰间的酒葫芦放在桌子上,说道:“乔前辈,风姐姐,今天我请你们喝酒。” “好啊。” 风四娘从袖子里取出三个翡翠杯。 卖茶翁在风雪中摆开饭菜,放得整整齐齐。 顾余生往翡翠杯里倒酒。 一股奇特的酒香飘满院子。 风四娘嗅了一口,眼中满是震惊。 卖茶翁同样有些奇怪的看着顾余生。 “这酒?” 顾余生斟满三杯酒,最后坐下来,说道:“晚辈前些日子得了一些酿酒的材料,根据解酒奇方酿造,虽然还缺了一些材料,我自己琢磨着替换了一些,新酒初成,恭请两位前辈品酒。” “好。” 风四娘先满饮一杯,风雪中,她的眉毛拧在一起,好一会,才舒展开来,颇有韵味道:“这酒好像是神仙吃的。” 卖茶翁有些不相信。 像喝茶一样慢慢的品了好一会,才点头道:“人间没有这种味。” “我敬两位前辈。” 顾余生斟酒,起身一饮而尽。 风四娘和卖茶翁坐着,受了顾余生这一杯酒的敬意。 “乔前辈,风姐姐,明天一早,我就离开了。” 顾余生放下杯盏说道。 卖茶翁沉默。 风四娘伸手接几朵雪花,另外一只手给顾余生夹了一筷菜,“要不等开春再走?” 顾余生摇头道:“我想这一路回去,边走边读些父亲留下的书,等桃花开的时候,我差不多就可以回到青云门了。” “往回走么?” 卖茶翁问。 顾余生看了看青萍山,说道:“我这次想翻过这些山回青云门,这样正好兜转了一圈。” “也好。” 卖茶翁低头端起杯盏浅饮。 风四娘则是抹泪道:“弟弟,你明天一走,他年相见,只怕姐姐已经人老珠黄了。” 卖茶翁连忙用筷子敲桌子。 “去去去,少来没正经的!” “谁不正经了?” 风四娘叉腰,以脚搭在桌子上。 两个老前辈在雪花飞舞的院子里打闹起来。 菜冷了。 两人喝了很多的酒。 最后都醉趴在桌子上。 顾余生在桌子下添了一盆火。 天黑的时候。 他背着书箱,向青萍山行。 他不希望在天明的时候离别。 “两位前辈,保重!” 顾余生站在林边。 遥遥拱手行礼。 夜深。 顾余生的身影消失在山林的尽头。 官道上,一行西洲修行者策马而来,在茶肆门口停下,一人踹门而入,猛的一拍桌子: “老头,青云门怎么走?” 第171章 北上归青云,观书痴迷踪影疾 黑夜下的茶肆。 那一盏挂在门前的灯笼陡然明亮了几息,随即恢复了平静。 风四娘踩着风雪停在官道上,蹲下来,仔细看了看惊恐死去的人,开口道:“烧茶的,你捅了篓子,这些是浩气盟的旗官,你要把火烧到青萍州来吗?” “你啊,还是平静的日子过的久了,仔细看看吧,这旗是真的,人却不是浩气盟的,他是西洲唐家的人。”卖茶翁缓步走来,脸上有些疑惑,“他们如果要找麻烦,应该找你才是,怎么拿捏起青云门来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风四娘随手一挥,数十名修行者的尸骸悄无声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卖茶翁忽然取来一个灯笼,在黑暗中丢出去又让灯笼飘回来,只听得几声凄厉的惨叫在回荡。 “原来你一直比我狠。”风四娘目光深邃,她抬头看着黑夜下的雪花,久久不语。 卖茶翁一步步的走向他烧茶的火炉,平静的说道:“这个世道本就如此,你不对它狠一些,说不定明天就会在什么地方栽跟头,这一点,顾余生那孩子比你明白,只希望他父亲的书,能化解他这一路走来积攒的煞气,否则,他日心魔强大,未必是福。” 风四娘哂然道:“风一旦吹起来,想要停下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四个州的修行者都往深山斩妖,他从西境回青云门,这一路,难止刀兵,只求他能顺利回青云门吧。” “你当他回青云门,是回家吗?”卖茶翁回头,朝风四娘嘲弄般笑了笑,“你那么喜欢钱,就别卖酒了,去青云门山下开一间棺材铺,会很赚钱的。” …… 夜。 青萍山脉。 从四方城飞来数道人影。 他们在森林中的一条隐蔽十字路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 黑暗中,穿着黑色衣服的萧山雨手持灯笼,目光泛着冷芒,他的身后,除了几名随从之外,还有一人背着青色的剑匣,腰间挂着一块墨黑的令牌,此人,正是四剑门的庄七。 “大人,这是什么地方?” 庄七谨慎的看向周围,背后的青色剑匣,斩妖剑随时都能出鞘。 萧山雨站在十字路口,面向南方,“不用问那么多,你只要记住,好好的守在这里,用你的剑斩杀一切不明身份的东西,好好替我做事,等你斩灵功勋足够,你会获得超然的地位,比你们四剑门的门主地位还要高。” 庄七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将背后的青色剑匣解下来,竖在身前,他站在那一条道上,与其他人形成诡异的阵法。 萧山雨吹灭了手上的灯笼。 天地陷入黑暗。 这一等。 就是一夜。 天亮之后。 庄七变成了冰雕,他暗自催动灵力化去身上的冰块,看萧山雨的目光有些怪异,不止他,还有其他几名随从,也是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发一言。 萧山雨面色阴沉。 来回的在十字路口踱步多次。 “没理由的。” “当年圣人与妖帝之战就在青萍,无法轮回之人,绝对会在这十字路口出现。” “难道是运气太差?” 萧山雨深吸一口气,对庄七道:“不要急,修行之路,最忌急躁,我知道你心思不完全在斩灵这一条道,如今天亮,你尽可入深山斩妖,我会让他们从旁协助你,当然了,斩妖之事,非得亲力亲为不可,否则,不会入斩妖榜。” “明白。” 庄七御剑腾空,身后跟着萧山雨的亲信,这几人修为境界都不低,而且神识都不弱,比寻常修士感应到的范围更广。 一行人往深山御空行了数个时辰。 半只妖兽都没有见到。 庄七悬停在空中,身上有几分戾气。 一名亲信道:“庄公子,近三个月,前往青萍州斩妖的人不计其数,山外这些地方,纵然有妖兽,早都屠戮殆尽了,不如继续往深山,青萍山的妖兽,应该都逃到最里面去了。” 庄七有些烦躁道:“可我如何回来呢?” “放心,我们有特殊的传送符,数千里之内,可以传送到标记好的地方,不过,此符不太便宜……公子,你得给钱。” “好吧。” 庄七再次压下心中的怒意,他御空而行,余光瞥见那一条往北的道路上,一背着书箱的年轻人,正手持一本书,慢悠悠的行走。 “牛鬼蛇神都来青萍州了吗?” 庄七摇摇头,再次加快速度,想要斩妖,却连行路都慢慢悠悠。 他不理解。 山林有道向北。 顾余生手持一本青萍州典籍细细翻阅。 书中记载了青萍州过去的历史,或是民间流传的故事,以及山川地理,南北行道。 顾余生翻到某一页,停下脚步,看着前方厚叶覆盖,隐约露出一两阶青石的路,自语道:“原来这一条南北道,南可下中州,北可至夜城,横跨十七州,遥遥数十万里……” 顾余生有些感慨,时间的长河总是无情,不知道埋藏了多少真相。 这一条千年万年的古道,如今却消失在崇山峻岭之间。 顾余生手接几朵雪花,继续向前,可他走了几步,似猛然想起什么,低头把刚才的书再翻了一遍。 “十七州?” 顾余生的指尖停留在那一行字上,陷入沉思。 “不是只有十六州吗,从夜城至中州,最多跨三个州吧?” 就在顾余生思考间。 他若有所感的看向天空某个方向。 顾余生把书籍丢进书箱,有些意外道:“庄七也来斩妖了吗?” “嗯?” 顾余生的目光落在庄七身后的那几道身影上。 他腰间的令牌,微微动了一下。 “四剑门的鬼修?” 顾余生有些奇怪。 但他没有去深究。 从书箱取出另外一本书籍。 翻开书籍,里面是一名鬼道剑修斩妖的画面。 “咦,此人似乎是四剑门的某位前辈。” 顾余生的神识完全被书籍中的斩妖画面吸引,只留下一缕来感应周围。 他虽然没有御空飞行,但是当他沉浸在书籍中呈现出的剑道时,他的身影,不自觉的加快,速度越来越快。 傍晚时分。 庄七运气不错,亲手猎杀了一头五阶风豹,他的手臂只受了一点点伤。 几名萧山雨的亲信见到这一幕,各自的脸上都有几分惊讶。 他们隐藏了实力,表露出来的修为只有五境,可他们自忖以庄七相当的修为境界去斩杀这一头以速度见长,又能操控风属性的灵力的妖兽,绝对不会赢得如此轻松。 怪不得萧大人要极力的培养此人。 他的剑道天赋的确很高,很可怕。 “庄公子好剑术。” 一人开口称赞。 另外一人附和。 “是啊,即便是在浩气盟,也鲜有公子这般天赋的剑道天才。” 庄七将斩妖剑重新归入剑匣,他心中颇为烦躁,行了数百里路,却只遇见一只妖兽,这样下去,他根本上不了斩妖榜,而这一路,他更是见到不少修行者同样没有遇见妖兽,反而对同行下手,干起了杀人夺宝的勾当。 “谬赞了。” 庄七嘴里谦虚,实则还是比较受用的,刚才的那一剑,他自忖是自己最近感悟剑道后,刺出最为满意的一剑,基础剑招十四式,他已经融会贯通! 他正准备在天黑前继续往深山前行。 余光一瞥。 那一条隐藏在山林间的北道上,背着书箱的年轻人,渐渐的映入他的瞳孔中。 庄七眼皮一跳。 心中一惊。 他这一路北上斩妖,皆是御剑飞行,路途上几乎没有片刻耽误。 世上哪有这样快的脚程,可以追上御空飞行的! 撞见鬼了吗? 又或许。 那是一方高人。 庄七神色肃然。 凝目看去。 表情陡然一僵。 顾余生? 怎么是他! 同一时间。 看书的顾余生也若有所感,离着远远的距离,隔空看来。 两人目光相对。 顾余生面有笑容。 而庄七则是生硬的保持着笑容。 他的心,一瞬间从斩妖后被夸赞的暗自骄傲沉入谷底。 他是无意中发现顾余生的。 而顾余生,则是在他凝目的时候,予以回应。 这说明什么。 他的修为境界。 以及六识感知能力,远超过自己。 悄然间。 庄七在袖子里的手掌捏成拳头。 “是他!” 庄七身边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杀意骤现。 他杀死四方城的万峰。 早就是萧山雨必杀之人。 唰唰唰唰。 四人默契般的同时御空,朝着顾余生飞去。 在飞行的过程中,他们不再隐藏实力,境界一点点攀升至第六境归一境! 不止如此。 他们的身上,还有一股阴寒的气息陡然爆发,让庄七的灵魂都感到冰冷。 “你们是……” 庄七下意识的开口。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两人冰冷而充满警告的眼神。 庄七呆愣原地,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鬼……鬼修。” 眼看着那四道身影离顾余生越来越近。 庄七在历经内心的反复挣扎后,大声喊道: “顾余生,跑!” 回应庄七的,是顾余生淡然的笑容。 他把手上的书放进书箱。 残阳映辉。 落雪满霜林。 一把利剑森然出壶中。 刹那间。 剑光交织横空。 那四名鬼修阴森的剑气霜寒蔓延数十里。 强大的剑阵,看得庄七目瞪口呆。 他的内心深处。 有些莫名的情绪。 一方面,觉得顾余生就这样死了。 另一方面,在内心深处藏着一道阴暗。 或许。 顾余生死了。 对自己也是一种释压吧。 就在庄七神思恍惚间。 一道剑芒从剑阵中变得明亮。 雷霆剑瀑涌现。 瞬间将四人吞噬。 伴随着阵阵惨叫声。 所有的阴寒剑气溃散。 那四人的气息也诡异般的消失了。 庄七再次瞪大眼睛。 他御空飞到刚才战斗的地方落下,站在他面前的顾余生,连衣衫都未曾褶皱半分。 “庄兄。” 顾余生拱手。 云淡风轻。 呼吸均匀。 第172章 山水之程苦修心,意外遇故人 庄七站在原地,眼睛四处张望,发现刚才的四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虽然亲眼所见,却依旧难以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们死了?” 顾余生点头,“他们想要维护四方城的荣耀,我也有出剑的理由,庄兄,你不会是四方城新任城主的人吧?” 庄七神色愕然,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两年多未见,眼前的顾余生虽然一如既当年那样,可他背上的剑告诉他,顾余生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顾余生了。 他很强。 强到即使不感应他的境界,亦能感受到剑的哀鸣。 “不是。” 庄七有些苦涩的张了张嘴皮,当年青云门一战,他惨败于顾余生之手,回到四剑门后,在剑池苦苦悟剑,一只脚已经踏进归一境的门槛,他自忖在青萍州境内,已是修行最快之人了,可他刚刚用神识扫过顾余生。 他已走在了前头。 而且。 他的剑,已经强到他有些看不懂的地步了。 “那就好。” 顾余生看了一眼庄七,见他神思恍惚,腰间的宗门令也和自己一般,不由地有些意外。 “庄兄,上斩妖榜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何青萍州境内,修士比以往多了数倍?” 提到斩妖榜,庄七的心思一下被拉了回来,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泛起精光,毫不掩饰自己的野望,他有些痛苦的说道: “百年前,青萍州境内,无论是青云门,还是四剑门,都曾出现不少上斩妖榜的修士,可自从上一届仙葫州谪仙会之后,再无人上榜,四剑门四把斩妖剑出青云,四把斩妖剑全部遗失,我侥幸找回一把,为了维护剑的荣誉,我必须上榜。” 说到此处,庄七似想起什么,说道:“顾余生,苍墨剑是否还在你手上?若是在,烦请归还四剑门。” 顾余生坦然道:“庄兄,那把剑,被我找一位铁匠溶了,你知道的,我那把木剑虽然有特殊的意义,但是面对天下妖魔,难免有钝迟的时候,若庄兄不信,尽可以剑来试。” 顾余生右手一抬,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庄七的手指微微抬了一下,又悄然放下。 “我信。” 庄七缓缓闭上眼。 “顾道友,你毁四剑门的斩妖剑,就算我今日无法出剑,他日剑门的长老,也会对你拔剑,当年青云门大比,你剑留三分善,留庄某一条命,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得,今日一别,他日但愿能再死在你剑下,告辞。”ζΘν荳看書 庄七身影一晃。 已飘然远去。 顾余生看着庄七毅然离去的背影,微微叹息。 在修行这一条路上。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远了。 可顾余生也明白。 属于他的道。 不能停下脚步。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背着书箱,继续前进,他的神识,进入到灵葫之中。 葫芦世界。 有一把剑悬浮在莲花虚影上,灵葫芦的魂灵,抱着那一把剑,居然不让他靠近。 顾余生以神魂靠近灵葫芦的魂灵,说道:“此剑他人赠于我,你想要据为己有?有点不讲道理了吧。” 葫芦的魂灵打一个哈欠,把那剑抱得更紧,朵朵莲花瓣漂浮旋转,已有十八多瓣之多,每一瓣莲花围绕那一把剑旋转,那一把剑都会变得凝实一些。 顾余生见状,若有所思。 那位神秘的‘小师叔’赠与他的剑,有形无质,并不是实体,顾余生一直想要将那一把剑与自己的剑融合,但一则是那葫芦的魂灵不让他靠近,二则,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一旦靠近那一把剑,就会感觉到格外的刺痛。 以他现在的能力,还无法驾驭。 对此,顾余生也并不着急,他自身本命瓶所化的那一把剑,如今尚未完全成形,就连铁匠给他重铸的这一把剑,他都尚未完全研究明白。 他这一次之所以选择走青萍山脉回青云门。 并非是想要抄近道,而是想要在这一路上,通过斩妖来磨砺自身。 书箱中的书籍,数以万计,每一本中记载的内容,都够顾余生消化很久。 黑夜中前行的顾余生,甚至惊讶的发现。 他手中的书,能够泛起浩然之芒,照亮前行的路。 “父亲以读书历练天下,能够以笔著书作画,留迹人间,就算他没有剑,就算是八境的妖修,也绝不敢轻视他。” 顾余生若有所思。 “我不信天下人都愿意撒谎,天下人都闭目瞎眼看不清真相。” “一定有特别的理由才对。” “不过,都不重要了。”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回青云门,必须做一件事! 以书照前方的路。 顾余生在黑暗中前行得很顺利。 那些行走飘荡的幽灵,会被他的手上的书吸引,但这一次,他们不再逞凶,而是如飞蛾扑火般涌进顾余生手上的书,他们一缕精魄印记,被斩灵令收走。 他们残留的意识与书相合。 或留下一些古老的修炼秘籍。 或留下一些五行术道。 顾余生收集这些人的意识,把他们中有用的秘籍也用笔和纸重新抄录下来。 他虽然不想像他父亲那样做一个文儒。 却也不愿意看着这些消失在时间长河中的先贤智慧被抛弃。 更重要的是。 顾余生觉得这个世界对他父亲太不公平了。 顾余生能够通过一箱的书籍,感受到他父亲曾经凌云万丈之才,到最后襟袍未开,剑不得出。 平生青云之志,被人立剑为耻! 顾余生抱书行林间,霜雪盖头,翻过皑皑雪山,留下他行走过世间的脚印。 他愿意花费这样的时间。 去体会父亲走这样的人间路,是否真的有意义。 风吹霜雪。 山一程。 水一程。 他在前进的路上,有人试图杀他夺宝,让他交出书箱,有妖伺机潜伏,悄然偷袭。 人也好,妖也好,都阻止不了顾余生前进的脚步。 只有风雪很大很大的时候,他才停下来,仰望着高不可攀的青萍山。 顾余生偶尔也会尝试着往上攀登。 但他依旧攀不上那一座高高的山峰。 “父亲的期许,原来是如此的沉重。” 青萍山深处的某座小峰上,顾余生有些不甘的紧捏着手,他背上的书箱,已被冰棱覆盖,山脚下的河水,冰霜已经开始消融,他隐约间,已能感受到青云门的那一块镇妖碑的气息。 春已悄然临近。 可顾余生不想桃花开得那么早。 就当顾余生准备转身下山之时。 风吹来一道窃语的声音:“老东西,如果你今天再不说的话,就只能永远被困死在这里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嗯? 顾余生神色一动。 庞大的神识向四周延伸,一开始并没有探查到声音的来源,等顾余生收回神识时,他低头一看,脚下的小峰,别有洞天。 隐秘黑暗的山洞深处。 六根冰柱封锁一个奇特的冰笼。 冰笼之中,隐约有被囚禁的老者,老者的身上,有五根铁链穿出,深深的凿定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之中。 那冰冷的笼子前。 围着十几名穿着玄龙王朝服饰的斩妖士。 最前方。 一名统领手持火把,一点点的靠近冰笼。 那冰笼中的老者终于露出真容。 赫然是当初青云门大比时失踪的天工峰长老文宗。 当初他被陆展囚禁于此。 已经快三年。 青云门的长老和弟子一直在寻找他。 却一直没有找到。 不知为何,玄龙王朝驻青云门的斩妖统领,却能知道文宗被囚禁于此处。 文宗整个人都快冻成冰雕,只有微弱的呼吸,还能融化冰冷的寒霜,费力的呼吸着,他的眼皮微微抬起,开口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你们想要拿去熬汤,拿去就好了,你们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我文某虽然一生痴长岁月,却也知道忠义二字。” 统领裴都嘴角微扬,将火把凑到文宗脸前,压低一些声音,说道:“我知道,你怕我们毁了青云门,但今天裴某要问的,却不是青云门的护山之阵。” 文宗蓬乱的头发中,他的眼睛陡然一缩。 裴都神识何等敏锐,立即嘿嘿的阴笑起来:“哦?看来你知道我要问什么,来,告诉我,当年顾白不惜性命也要掩藏那个东西,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你应该明白,我们如此大费周章的来青萍州,不应该只是为了喝青萍山的西北风吧?你们青云门虽然有些传承,可我们玄龙王朝还不放在眼里。” 文宗身上的铁链框框作响。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想说?”裴都的神色陡然变得冰冷。“你身为青云门的核心布阵长老,很多秘密,都瞒不过你,你如果不说,那等待你的只有死亡,你应该明白我只是个问话的,我只想知道我能知道的秘密,多的你也别告诉我,因为知道多了,我也会死。” “那你杀了我吧。” 文宗抬起头,脸上露出急切想要解脱表情。 裴都面色变了数变,最后,他还是忍住,把一只手放在背后,重新伸直身子。 “用蛟龙打魂鞭,打到他意识溃散为止!” 手下没有回应裴都。 洞内静悄悄的。 裴都皱眉,他发现冰笼中的文宗,眼睛在看他身后。 猛然间。 裴都只觉后背发凉。 他一点点的转过身来。 火把的光照之下。 一名背着书箱的年轻人,悄无声息站在不远处。 伴随着闷倒的声音。 裴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诡异的死去。 第173章 惊天往事,顾余生怒向青云门 “什么人!” 裴都大惊! 回应他的,是顾余生早已凝聚于指尖的蓄力一剑。 嗤! 一道雷霆剑气穿透两人之间的距离。 眼看就要直取裴都的咽喉,可裴都却狞然一笑,身形诡异般的闪向一侧,脚往墙上一踩,凌空一拳朝顾余生打来。 黑暗中,对方的拳头凝聚如血,如蛟龙探海般吞吐不定,拳拳叠加。 砰砰砰砰! 无数拳影引爆顾余生身前的护体剑气。 恐怖的余波在洞内激荡,使得五根铁链激荡不已,山洞内的千年冰柱纷纷垂落,余波挤压到极致,从山洞口膨胀激荡,直接将附近的古树摧断。 两人交手一招 顾余生双眸如剑,鬓角的秀发微微向后飘荡。 裴都则是蹬蹬蹬的后退数步。 他以手肘并肩,卸去剑气余威,神色有些骇然,要知道,他是玄龙王朝中的统领,虽然在朝堂来说官品并不高,可却是实打实依靠杀戮一步步累积的军功,斩妖,杀人,不计其数。 他所修的功法,并非宗派传承,而是来自王朝的兵武之道,以兵戈为战,以血为拳! 每一拳都暗藏千军万马,行伍之阵。 裴都见顾余生实在年轻,忍不住以灵力汇聚于双眸,试图记住顾余生的面貌。 “嗯?” “原来是你!” 裴都狞然一笑。 “顾余生!” 可他的笑容,陡然一僵,因为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他以为的那个少年。 而是一尊杀神。 剑气未聚,杀意已到。 杀戮剑意! 顾余生心神一动,一缕剑气自葫中喷薄,雷霆剑芒再次照亮山洞。 他的身影随剑芒飘荡。 忽然而至。 不好! 裴都心中一惊。 他以血气化为铠甲,以骨为蛟鳞,护住全身。 这是每个统领都会的保命技能。 是皇室赐予的荣耀。 蛟鳞之固。 灵剑难破! 裴都暗自运劲。 一记正拳向前。 嘭。 他的一拳。 被顾余生以诡异的身法躲过。 与裴都身体交错的一瞬,斩龙剑方才出鞘。 喷涌的血渍溅射在冰笼上。 咔! 顾余生的剑清脆归鞘。 这一次。 裴都看清了顾余生的动作。 竟然只是普通的拔剑式! 江湖武夫的路子! 为什么速度会快到如此地步? 他以为修行者,一般都会先施展御剑术,如刚才那样才对。 裴都大怒。 他认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可忽然间,他听见仿佛有崩裂的声音。 他低头一看,眼睛瞪大,无论是血气护体,还是以骨化蛟鳞,都无法阻挡住这一剑。 他的腰间鲜血喷薄。 身体陡然一矮。 从腰间断成两截。 噗! 裴都口吐鲜血。 上半截身体还没落地,冰冷的剑鞘抵住他的下颌。 一点点的将裴都挑起来。 嘀嗒。 嘀嗒。 鲜血渗落。 每一滴血,都落在裴都的脑海。 那是他正在流逝的生命。 “答对了。” 顾余生神色漠然。 “现在,轮到我来审问你。” “说一个能活下去的理由。” 裴都佯装努力的呼吸,眼睛紧闭,被斩断的下肢,试图与自己弥合。 然而。 顾余生手指一动。 剑气如丝。 将那下肢化作一团血雾。 另外一只手再次抬起,在裴都的心口位置戳了一个血洞。 “你!” 裴都嘴角渗血,他的血气迅速的衰退。 终于护不住自身的境界修为。 迅速萎靡。 没了血气护体。 顾余生浑身散发出的冷意与杀气,让他不由地胆寒。 这家伙。 不讲道理。 “放……放过我。” 他终于感受到死亡的临近。 “晚了。” “楚尘曾为自己的高傲付出生命,看来你并未从中吸取教训!” 顾余生手中剑鞘往前一杵,直接将裴都钉死在冰冷的墙上。ζΘν荳看書 裴都的脸上挂着浓浓的不甘,死不瞑目。 黑暗的山洞又恢复了平静。 冰笼中的文宗,凝望着眼前的少年。 他眼神中更多的是震惊与陌生。 他极力的想要从顾余生的身上,找回一些熟悉的记忆,可他惊讶的发现,这个少年,从进山门的那一刻开始,好像所有的人都未曾注意过他,就算有关他的记忆,都是编排,冷落。 而他能想到的。 也就是当初掌门亲至,为他制作新的宗门令。 以及青云门大比将开始时的抽签仪式。 所有的记忆。 也不过停留在认识而已。 文宗没有开口。 眼前的少年,杀气很重。 他在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同门操戈,弑杀同门。 在他看来,都并不奇怪。 如今的青云门。 本就已经变得极为陌生了。 铮铮铮铮铮! 五道剑气击打在冰冷的铁链上,星火四溅。 文宗抬起头,再次看一眼顾余生。 沙哑道:“没用的,这是千年寒铁打造……” 话还没说完。 就听得清脆的声音响起,铁链应声而断。 文宗沉默。 他伸出手,贴在那冰冷的笼子上,笼子上的符文不断闪耀,片刻后,符文消散。 他艰难的从里面走出来,将身上的铁链逼出体外。 任由鲜血渗出。 迈步走到洞口,扯下布条捂住自己的眼睛,深吸一口外面的冷气,缓缓开口道: “玄龙王朝的皇帝,当年曾与你父亲有些过节,此事应该与你母亲有关。关于你的母亲,所有知道他身份的人,大概都死绝了,玄龙王朝的皇帝,已经圣院书山的一些人可能知道,我只知道她随谪仙下界最后与你父亲情投意合,当年她生你之时,就在青云门的那一片桃花林。” 文宗以布遮眼,似乎在极力的回忆。 顾余生静静的聆听。 “你出生那一天,应该是深秋的某个夜里。” “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年秋天,整个青云门的桃花都盛开了。” “你的母亲,也自那一场桃花盛开后消失。” “你的父亲顾白,在那一场桃花凋谢后淋了好几场秋雨。” “自你母亲来青云门开始,青云门就没有真正的平静过,天下修士,都要找青云门要一个说法,浩气盟,斩妖盟,甚至是三大圣地的使者。” 文宗转过身来,他的情绪有些激动。 “而你的父亲,那个平日里读书的人,居然大开杀戒,把那些人全杀了。” “后来,有更多的人来青云门。” “明的。” “暗的。” “桃花林血流成河!” “尸骨累累!” “他们的血。” “饲养出一树桃妖!” “从此成为禁地!” “我们青云门的其他人也成为众矢之的,很多人受到牵连而死去。” “我们活着的人,如何能不憎恨你的父亲?” “你的母亲,她是个不祥之人!” 文宗忽然戾气大增。 “从始至终,我都不知道玄龙王朝的人来找什么东西,如果我知道,我就不可能活着,所以,你也不用试图去寻找什么真相,如果你不信,大可以将我一剑杀了。” 站在山洞口的顾余生。 听着文宗说的话。 久久沉默。 好一会。 他才有些嘶哑的道:“所以,我父亲的剑被竖在那里,是你们苟活下去做出的选择,而不是站在我父亲的那一边,是吗?” “没错。” 文宗挥动衣袖。 “总不能因为你父亲,就遭致青云门灭门吧,只有这样做,青云门才能延续下去。” “那么,我父亲面对妖兽而逃走的事,从始至终就是假的,对吗?” 顾余生的眼睛布满血丝。 “是。” 文宗忽然哈哈哈笑起来: “顾白!” “他敢骂谪仙人。” “他敢以剑弑天下。” “岂会面对大妖而逃?” “这只不过是天下人想要的借口罢了!” “这是最好的结束。” “符合所有人利益的结果!” “而你的父亲。” “他的确以死。” “对天下人做出了交代。” 咔咔咔! 顾余生捏紧拳头。 一拳打在文宗的面门,又生生的停下,文宗脸上的布被掀飞。 “住口!” 顾余生嘴角颤抖,好似用尽所有的力气,克制内心的杀意。 “为什么不杀我?” 文宗盯着顾余生。 “杀死我,才是正常的你,而我早就有这样的觉悟,并不会怪你。” 顾余生的拳头颤抖,一点点的收回。 铮。 他的剑。 陡然升空。 剑芒垂下。 脚下的山峰直接化作虚无。 顾余生御空化剑,朝青云门方向飞去。 冰冷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不杀你,是我对青云门最后的情面。” “你要做什么!” 文宗神色骇然。 他的话。 没有得到回应。 “该不会……” 文宗呆立原地,神色复杂。 青云门。 演武场。 六峰弟子正在练剑,俞青山负剑在最前面,肃然的表情中,藏着浓浓的失望。 他犹记得,当年自己入青云门时,演武场上的弟子,是何等的奋发。 而如今在演武场的弟子,身上都缺少了那一股奋发的劲头,玄龙王朝派来斩妖士再一次磨灭了他们奋发的心。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那些斩妖士其实是悬在他们头上的剑,分走了他们的资源。 青云门的未来。 在何方? 俞青山暗自叹息。 就在此时。 他若有所感的看向青云门山门方向。 只见一艘灵舟从天空飞来,悬停在镇妖碑上方。 那灵舟上旌旗飘扬。 赫然是浩气盟的旗子。 其中几面旗子印着唐字。 灵舟上阵符涌动。 直接冲撞青云门的护山大阵。 悬停在演武场上方。 急促的钟声响彻青云门。 灵舟之上。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向六峰:“圣院叛儒莫凡尘为青云门弟子顾余生戴冠承礼,请速交出此子,由浩气盟审讯发落!” 第174章 只影归来青云门,触剑者必死 “发生什么事了?” 青云门六峰,各方长老和弟子迅速向演武场汇聚,那灵舟上森严的气息,让嘈杂的人群迅速变得安静。 因为那灵舟上。 穿着浩气盟服饰的执法者一个个披甲带器,修为不凡,恐怖的肃杀之气毫无保留的释放,人数之众,不下于百。 更加让青云门长老和弟子感到心惊的,是站在最前方的五名执法者,他们个个皆有金丹修为。 其中一人。 竟是上次的巡州使者唐陌。 他也在其中。 而另外一人,则是四方城的新任城主萧山雨,他的面色阴沉,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 待凌霄峰上飞来青云门掌门萧让的踪影,他冷凛阴笑,眼眸中的杀意再也掩藏不住。 除了唐陌和萧山雨之外。 另外的三人当中,两人穿着浩气盟的服饰,一人持旗,一人执令。 持旗者黄浩,执令者崔善。 最中间的一人,留着山羊胡须,面容枯槁,修为最高,气息也最为强大。 他并没有穿浩气盟的服饰,而是穿着西洲唐家独特的红黑两色玄服,他的手上杵着一根黑鸦拐杖,拐杖上吊着两个不知名的骷髅头,在风中荡来荡去。 此人,乃是西洲唐家炼毒大师唐恨东。 用毒的本事出神入化,当初为了猎妖炼药,不惜将西洲偏远的一城之民为饵,连人带妖一毒锅全送归西。 浩气盟先是派遣使者谴责,有违天道。 又被毒翻了一波。 后来浩气盟再派使者去,就是安抚加招安。 故而唐恨东,不穿浩气盟的衣服,却享受着浩气盟客卿的尊贵地位。 至于曾经那些被毒死的一城之民,再没有人提及。 毕竟唐恨东曾以毒弄死了几只大妖。 功劳很大! “原来是浩气盟的朋友。” 玄机子御空飞来,目光扫过灵舟,眼眸深处露出一抹惊愕,六峰的峰主以及青云门核心长老本来与他同行,可一看见灵舟上的架势,除了俞青山和何红念两人之外,其余的峰主与长老,都不由地放慢速度,稍微拉开一些距离。 “在下萧让,不知诸位到青云门是为何事?” 灵舟上鸦雀无声。 没有人开口接萧让的话。 在气势这一块。 瞬间将青云门压了下去。 就在此时。 萧山雨忽然从灵舟上纵飞而来,悬停在演武场上方,傲慢的双手抱怀,阴冷道:“萧让,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一副令人生厌的面孔,这些年,你戴着面具活着,就不觉得累吗?” “哦?” 萧让目光微眯。 “我道是谁,原来是青云门的弃徒。” 原本一脸得意的萧山雨,被萧让一句话戳中痛处,勃然怒道:“住口,萧让,速速交出顾余生,否则,今日,便是青云门灭门之时!” 萧让目光陡然变得阴冷:“凭你?一个心怀邪恶,却甘做浩气盟走狗的家伙也配说这样的话?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让你当四方城城主,浩气盟莫非也被污浊之气侵染了吗?” “放肆!”灵舟上,执令者勃然大怒,“萧让,若非看在三大圣地的面上,即便你是青云门掌门,也逃脱不了浩气盟的责罚,你不用刻意转移话题,速速交出顾余生!” 萧让冷冷的说道:“在下不明白阁下在说什么,尔等身为浩气盟成员,却肆意闯入他派,这样的行径,当真符合浩气盟的身份吗,是否假公济私,犹未可知,待我亲自去浩气盟一趟,询问其中缘由。” “不必了!” 杵着寒鸦拐杖的唐恨东开口,声音沙哑。 只见他手往前一伸,手中拐杖飞出一个骷髅,骷髅在天空诡异般张开嘴,喷吐出幽冥的气息,刹那间,天地一暗,一团团迷雾之中,先是出现万峰的一缕魂魄,随即,那迷雾中的景象一变,只见青萍州边境的茶肆附近,有浩气盟的使者诡异的死去……“ 持刀的唐陌也随之上前,说道:“萧掌门,当初本使者初来青萍州时,在仙葫州的边境看见贵派顾余生竟与绝命毒师风四娘以姐弟相称,肆意毒杀浩气盟的使者和侍卫,此事千真万确,莫非萧掌门也觉得在下撒谎不成?” “什么!” 不等萧让开口。 青云门的诸多长老立即炸开了锅。 一方面。 他们震惊顾余生杀死四方城城主万峰引来浩气盟的使者。 另外一方面。 则是听见绝命毒师这四个字,数年前,此女在仙葫州的相忘城,以一品烟红毒死一位浩气盟的八品元婴修士,又将一位斩妖榜上的修行者以毒液溶骨,将其化在酒坛之中,悬挂于升仙城的城门上,惊驾谪仙人,被浩气盟和斩妖盟联合通缉。 数年过去,此女竟然隐居在青萍州。 而顾余生。 居然和那毒女以姐弟相称。 青云门早些年地位超然,不尊浩气盟之旗,不奉斩妖盟之令,又有三大圣地传承,自然是以正派自居。 如今。 竟然出了这样的败类。 与毒女相交。 弑杀城主,合杀浩气盟的使者。 每一条罪。 都足够让他死了又死! 就在青云门众人皆窃语之际。 丹霞峰峰主,炼丹宗师赵三钱忽然上前一步,先对灵舟上的浩气盟成员恭敬的拱手,而后转身,故意大声道:“掌门,顾余生此子犯下滔天大罪,请立即将其逐出青云门,交由浩气盟处置!” “没错,必须将顾余生逐出青云门。” 天灵峰的峰主萧则成第二个站出来,此人平时在青云门极为低调,行事圆滑,可现在当着浩气盟派遣来的如此阵容,立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稍有不慎,青云门是真的会灭门的,就算不灭门,浩气盟如此盛怒之下,总会有人要付出代价,而他,身为天灵峰的峰主,在资源的最顶端,并不想成为代价。 凌霄峰的孟白涛本来还在观望掌门的态度。 余光瞥见天工峰的欧千炼意志动摇。 他心中一动,态度和立场,就像是投名状,越往后,价值就越低。 “在下附议!” 孟白涛开口的同时。 居然和欧千炼话撞在一起。 两人的心思合谋一处,彼此对视一眼,皆有些尴尬,又暗自松一口气。 差一点就落后了。 “很好!” 唐陌刻意扬起背后的大刀,嘴角微冷,目光扫过青云门的其他长老,此行,他已经和家族中的长老唐恨东暗自通过气,青云门虽然如今实力衰弱,但毕竟还有几分家底在,倘若直接交手,以后难免会得罪三大圣地,再者,万一青云门镇妖塔的妖兽暴走,他们唐家也不好向天下交代。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谋一样东西,向圣院书山的某位大人物交差。 而以顾余生为切入点,又大扯浩气盟的虎皮谋事。 青云门也无可奈何! “那么,其他两位的意思呢?” 唐陌看向何红念和俞青山。 俞青山负剑而立,一言不发。 何红念手捻佛珠,同样沉默以待。 唐陌眉头皱起。 这时。 其他青云门的长老忍不住了。 连连上前:“掌门,请将顾余生逐出山门!” “是啊,掌门!” 萧让深吸一口气,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的捏着,他开口道:“此子已下山历练近三年,立即让他滚回宗门!” 萧让看一眼何红念。 何红念阖目捻珠,睁开眼时,大有深意的看一眼萧让。 她正欲行动。 青云门中,一名长老怒道:“顾余生这叛逆之徒,当初就不该将其留在青云门,今日之祸,皆因他而起,当年他父亲顾白就是青云门之耻,留剑碑前供后人观,现在,还请诸位立即出手,将此子擒来,把他头颅铸成京观,悬于他父亲顾白的剑上,以此警示后人。” “对。” “没错!” 不少长老大声附和。 面对浩气盟的那一艘压迫感极强的灵舟,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 演武场的诸多弟子。 也感受到不对劲。 一大部分人连忙拱手作揖。 “请杀顾余生!” “请杀顾余生!” 青云门众人激愤纳投名。 那长老见大势裹挟已成,由不得掌门再做决断,凌空飞向镇妖碑前的那一把剑,谄笑道:“诸位浩气盟的道友稍候,待齐某以这一把耻辱之剑,去将此子的头取来!” “师兄。” 俞青山艰难的开口。 他的眼眸中泛着某种情绪。 萧让则是看着朝那剑奔去的齐昀,缓缓闭上眼睛,藏于袖子中的手,悄然成剑式! “耻辱之剑。” “哈哈!” 齐昀落在镇妖碑前,一步步朝那乌龟上竖着的剑走去。 此刻。 所有人都看向那一把剑。 每个人的心中,都在期待着什么。 尤其是那些心若明镜,并且知道过往真相的人。 萧山雨,唐恨东,唐陌,浩气盟的掌旗者,持令者,他们皆目光深邃。 这么多年。 没人去碰那一把剑。 并不是因为那一把剑是耻辱之剑。 而是因为。 它是顾白的剑! 如今。 终于要被人毁掉。 悬在头顶多年的那一把无形之剑,就要被摘掉了。 手持拐杖的唐恨东面色逐渐狰狞。 齐昀! 是位不错的长老! 他的手,一点点的接近那一把剑柄。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场面十分诡异。 可就当齐昀的手距离那把剑还有咫尺的时候,他再也无法靠近分毫。 青云梯上。 剑影如幕。 少年身影忽然而至。 他的手凌空向前一挥。 唰! 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飞向天空。 比镇妖碑还要高! 冰冷的声音响彻整个青云门:“触剑者,死!” 第175章 所有的种种,今日一并清算 众人先是抬头凝望那飞起的头颅,而后才猛然间反应过来,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青云梯云雾弥漫。 顾余生背着书箱踏雾而来。 风吹动他的脸庞,头发飘荡。 他的目光扫过青云门的众长老,又扫过那些躁动的青云门弟子,最终,他的目光落在青云门四名峰主身上。 “你们不必费尽心机的找我。” “我自己来了。” “既然你们容不下我,那么所有的恩怨也就在今日一并了。” 顾余生一步步走来,步履沉稳,他抬头,看一眼灵舟上的浩气盟甲士,以及那气息强大的金丹境修士。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曾经撒谎一次,如今自然也会撒谎第二次。” “你们所有人都在更好。” “今天我回来。” “就是为我父亲讨个公道。” 顾余生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放肆!” “你是说青云门有失公允吗?” “你爹顾白本来就是青云之耻!”人群中一名青云门长老仗身份,居高临下,怒而呵斥,“你小子算什么东西,还不速速跪……” 话还没说完,顾余生冰冷的眼睛,看向那说话之人。 眼神似剑 噗! 那青云门的长老,不过是凝魂境混吃等死的修为境界。 被顾余生直接以一个眼神瞪死。 这是顾余生与小师叔在花溪湖泊之畔初遇时,从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中悟出的心境一剑。 虽然远远无法和那位神秘小师叔相比。 但也足够杀死一位修为远低于自己的长老了。 如果说顾余生突然的出现,杀死那试图去握顾白之剑的长老,算是意外突袭,可现在,顾余生当着所有人的面,以眼神为剑杀死人。 即便是浩气盟的五名金丹境,也是眼皮一跳。 这算什么? 骇人听闻! 所有人的后背,都不由地一寒。 这是什么诡异邪术! “顾余生,你敢弑杀同门长老?” 赵三钱勃然大怒,“给我拿下!” 他的声音震耳欲聋。 让青云门的弟子猛然惊醒,可他们根本不敢向前。 此时此刻的顾余生,展现出来的能力,太诡异了。 赵三钱命令不动青云门弟子,而他丹霞峰的弟子,战力并不强,恼羞成怒,极为尴尬,转而看向云峰,天灵峰的弟子,以及众长老。 “还等什么。” “难道要等浩气盟的人出手不成!” 赵三钱这句话戳中要害。 立即有六名合道境的长老齐齐上前。 他们互相交流一个眼神,意在掌门萧让发呆之际,以雷霆手段擒拿顾余生,甚至将他杀死。 最大程度的挽回今日的局面。 就算时局失控,到时候他们也算在浩气盟前表明了立场。 唰唰唰唰! 这六名长老,皆是云峰的剑修。 平日多修剑阵,共同对敌。 而他们一出手,立即施展青云门的六合剑阵。 剑阵一起。 铮铮铮剑鸣,恐怖的剑气在六人之间来回穿梭。 顾余生被他们围在剑阵之中。 剑芒越来越盛。 “你们……” 何红念想要出手阻拦。 却见萧让伸出一只手,将她拦住。 “晚了。” 萧让仰头叹息,他的余光,瞥向一脸奸计得逞的萧山雨,他又看一眼灵舟上岿然不动的浩气盟甲士,再看了看浩气盟的五名金丹修士,目光逐渐变得深邃。 “杀!” 六合剑阵即刻而成。 六把灵剑以剑光为柱,以剑气为阵,形成一道恐怖的剑势! 那一道剑势睥睨相合,朝顾余生的头顶斩下。 顾余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任由那剑势成形。 眼看将死。 一股恐怖的杀意自他身体内散发,他不拔剑,却以杀意凝聚成剑。 杀戮剑意。 剑意凝聚,蓄而成剑势。 以顾余生为中心。 宛若实质般的血色剑芒,将六名长老吞噬。 剑阵消散。 六名长老,却已诡异般的消失。 嘶! 青云门的诸多长老,倒吸一口冷气。 操演六合剑阵的长老,竟然死了? 死在了他们最擅长的剑阵之下。 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那些嚷嚷着要杀顾余生的弟子,一个个面色发白。 看顾余生的眼神像看怪物。 他们畏惧顾余生的同时,又无比嫉恨顾余生。 尤其是当初一起入青云门的弟子。 他们当中,很多人刚刚凝结元胎,大部分还在开脉境! 似顾余生这般弑杀长老。 他们连做梦都没这么大的胆子。 “这家伙是什么怪物!” 有弟子惊恐的后退。 不止他们,就连青云门的诸多长老,在这一刻,也被惊吓出一身冷汗。 此时此刻。 他们才明白。 所谓的青云门长老身份。 并不等于实力。 该死的。 还是得死。 顾余生。 他真的会挥剑杀人! 咕噜。 有长老暗吞唾沫。 选择闭嘴。 生怕触了霉头。 被一个眼神杀死。 云峰峰主俞青山眼眸微抬,他看顾余生的眼神,有些复杂,喃喃自语:杀戮剑道。 当年那个目光清澈的少年。 为何会抹灭自己的守护剑意,走上一条以杀戮为主的剑道。 更让他感到心惊的。 是顾余生的修为。 归一境。 这个修为境界,在如今天才频出的时代,并不算太高。 可是,他比谁的明白,眼前嗜杀的少年,当年入青云门时,握剑的姿势都是那么青涩。 短短那么几年。 他已经在大境界上超越太多人,甚至成为青云门的中坚力量。 这是何等的天才! 不。 俞青山觉得用天才来形容顾余生,太片面了。 他比谁都明白。 从古至今,这个世上从不缺少天才。 而是缺少大毅力者。 当顾余生孤零零的站在那,俞青山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太多东西。 小小年纪。 他的人生经历多少悲叹与绝望。 并一步步走到今天。 现在,他面对如此局势,依旧敢藏剑不出。 俞青山忽然变得热血沸腾。 他想要出剑比高低。 却又不想在此时拔剑向少年。 恍惚间,俞青山看向萧让。 掌门师兄。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小子现在可是在青云门打开杀戒啊。 天空中,持旗者黄浩讥诮道:“你们青云门连一个叛逆之辈都拿不下吗?还是说你们宁愿牺牲同门长老的性命,也要把这场戏演下去,你把我们浩气盟当什么了,看客?萧掌门,阁下想要一直这样发呆下去吗?” 萧让目光一凝,看向天灵峰的峰主萧则成,以命令的语气说道:“萧师弟,速将此子拿下。” 原本拱火之后暗自退居幕后的萧则成听见萧让的话,神色有些愕然,他的眼睛悄然瞥向萧山雨,又迅速收回来:“掌门,这……” “怎么?堂堂的御兽宗师,不敢出手,还是不能出手?” 萧让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 萧则成脸上的推脱迅速隐去,他抬起手,先朝萧让拱手。 “掌门放心,我一定不会给此子任何活路。” 萧则成的声音有些淡漠,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对这一切,早有所料,尽在掌握。 萧让的眉头皱了一下。 捻动佛珠的何红念在这时睁开眼,看向萧则成奔向顾余生的背影。 凝思一息,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颤,平静的眼波中露出一抹浓浓的震惊: 不对,过去的种种,以雷江横那样的秉性,未必有这样深的心机。 难道说。 这些年在青云门做幕后推手的人。 是他? 何红念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吭! 突兀的兽啸震四方! 一股恐怖的妖气向四面八方荡去。 大妖? 何红念收敛心神。 凝目看去。 只见走向顾余生的萧则成,身上的气息一点点的攀升。 有妖气。 但他并非是单纯召唤出强大的妖兽灵宠。 而是直接以身体的血气饲养灵兽: 一条三头蛟龙! 这头蛟龙。 赫然无限接近七境! 加上萧则成本身归一境的修为。 施展御兽秘术。 可以与金丹境的修士境界相当! 战力更加恐怖。 俞青山,孟白涛,欧千炼,何红念,赵三钱,这五位峰主,脸上的表情都充满震惊。 当初青云门大比大妖入侵,无数妖兽肆虐青云门,收割青云门和无数修行者,凡人的性命。 形式危如累卵。 即便是青云门中胆小,修为低下的弟子,也不得不全力激战妖兽。 而他萧则成竟然还保留了实力。 从未显露真正的本领。 如今。 浩气盟五名金丹境坐镇,意欲对青云门施加压力。 他萧则成倒不再掩藏自己。 面对青云门的后生,他居然不装了! 何等的心机。 尽管。 绝大多数人都巴不得顾余生死。 可当萧则成这般高调出场。 让在场的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斩妖他不行。 挥刀同门第一名! “噢?” 灵舟之上。 手握拐杖的唐恨东灰暗的眼眸中露出一抹意外,随即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他对左右道:“青云门传承还在!” 持令者崔善眉头一皱,开口道:“唐公,此人身染妖气,不是浩气盟的禁忌之一吗?” 唐恨东阴阴一笑,说道:“不是,这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御兽术……以血灵为契约,灵宠血脉越强大,战斗力也越恐怖,此人的灵宠是三头蛟……应有玄龙真灵血脉,这种蛟,只有玄龙王朝……” 唐恨东说到此处,眼皮一跳,忽然嘿嘿嘿的笑起来:“内斗么?有意思……” 萧则成身上,恐怖的蛟龙气息弥漫至整个演武场。 他走到顾白的那一把剑前停下,目光冰冷的看向顾余生:“顾白的命运,就是你的命运,你的结局,从出生开始,早已经注定,死吧!” 萧则成右脚向前一迈,一拳轰向顾余生的面门。 第176章 战天灵峰主,召唤之门 萧则成一拳成势,拳影巨大无比。 带动的罡风呈现蛟龙咬珠之势,通体黝黑,血气与灵气混杂,妖气阵阵,一拳叠出,暗藏数道拳劲。 演武场上的青砖被犁开一条长长的圆凹之痕,镇妖碑明明能够镇压一切妖气,此刻却全然失效,诡异无比! 一拳即出。 拳音低沉,而后震耳欲聋般爆开。 势至而众人皆惊。 纷纷后退。 顾余生被拳意锁住无法躲避。 鬓角青丝拂面向后,束发飘带轻扬,白衣长衫猎猎作响。 身为六峰之主的萧则成,雷霆成拳,意图一招解决顾余生这个麻烦。 而顾余生此时怒意未消。 忽见萧则成亲自出面,杀意滚滚,他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心念一动。 斩龙剑从葫中飞出! 以葫芦养剑。 虽然时间不长。 但顾余生已不想藏拙,也容不得他藏拙。 碧莹莹的剑芒夹杂灵葫之芒,渗密而现,眨眼间雷霆剑气冲霄,势震青云。 顾余生双手一合,剑飞在前,心念御剑,剑气荡开,直接将萧则成的蓄力一拳震荡向四周。 轰隆! 膨胀的拳风向四面八方激荡。 地面青石寸寸飞起,飞沙走石。 嗡。 顾余生顺势招剑在手。 身影随风成青影。 诡异般消失在原地。 萧则成心机城府极深,这些年修为暗藏,应敌之变何等老辣。 他即便惊讶于顾余生这恐怖一剑,亦全力戒备。 古语消散的那一瞬。 他冷笑一声。 两拳打出。 一拳向头顶。 一拳向身后。 嘭。 嘭。 拳影覆盖他的身体上方和后方。 只等顾余生一出现,就被一拳打死。 然而。 萧则成低估了顾余生的成长,也低估了他的战斗经验。 他两拳挥出收拳之际,却见身前泛起阵阵涟漪。 微弱的灵光波动。 顾余生诡异般的出现。 一点剑芒乍现,雷霆刺向萧则成的心口。 “嗯?” 萧则成眼皮一跳,嘴角却露出一抹阴笑,。 只见他双手收回之时,身前的肚子里蹿出一只蛟龙黑爪,那蛟龙黑爪极为锐利,以罡风裹爪,铮铮铮击在剑尖。 顾余生的斩龙剑尖,呈现一圈圈的诡异妖风,向四周叠荡。 顾余生没有收剑。 爪剑相击的一瞬,斩龙剑的剑脊上,有一道道诡异的龙纹突然间激活。 附体在萧则成身上的蛟龙陡然间发出龙啸。 伸出的爪子,像是遇见了可怕的东西,迅速回撤,缩回了他的肚子。 “什么!” 萧则成一脸错愕,但他毕竟实力大增,双拳化掌,一掌暗藏强大的灵力拍出,另外一掌以巧侧击,试图将顾余生这一剑偏转,同时,他脚尖一点,侧对顾余生。 顾余生剑出身现,与萧则成交错而过。 剑被掌风一带,旋转半圈,顾余生阳手转阴,带剑掠过。 两人之间的站位互换。 一道鲜血从萧则成的侧腰泼洒空中。 两人皆定。 从出手,交手到结束。 不过呼吸之间。 两人已暗自交锋数招。 顾余生毫发无损。 萧则成灵宠蛟龙三头瑟瑟,腰间被顾余生划开一条口子,银骨森森。 “找死!” 萧则成以暴怒取代内心的惊恐,刚刚真的好险,若不是他以蛟龙之鳞覆盖在腰侧,恐怕会被直接腰斩当场。 嘶。 青云门的众长老。 看见萧则成腰间银骨露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看顾余生的眼神,极其的陌生! 这家伙。 当真是顾余生吗? 会不会是某个大佬夺舍的。 这种实力。 别说青云门的弟子长老难以相信,就连孟白涛,何红念,欧千炼,也不由地目瞪口呆。 天上的唐陌目光深邃,他背后的大刀吱吱作响。 脑海出现唐恨东冰冷的声音:“唐陌,此子断不可活,时机成熟,务必杀死,你替老夫护一下身体,我要施展替魂术去寻找东西,以免有变。” 唐陌身影一闪,悄然出现在灵舟上。 那灵舟上,持着拐杖的唐恨东忽然阖目,一只乌鸦从拐杖飞向桃花林。 吭。 下方,再次传来蛟龙吟啸。 只见萧则成单手掐诀,被顾余生斩裂的伤口,竟然渗出黑色的血液,肉一点点的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顾余生,本座小看了你,但接下来我会让你死无全尸。” 萧则成双手一合,被他以血饲养的三头蛟龙离开他的身体,盘亘在他头顶。 “杀了他。” 他对三头蛟龙下达命令,蛟龙已无限接近七境的实力,但它本性凶残,智力低下,根本不会化形。 它本能的有些畏惧顾余生手上的剑。 可还是张开血盆大口。 冰,火,毒! 同时吞吐。 呼! 眨眼间。 方圆百丈皆被笼罩。 青云门的有些弟子和长老距离稍近,来不及逃跑,被卷入其中,惨叫连连。 被火喷到的,瞬间化作虚无。 被冰冻到的,变成冰雕,从空中坠落,砸在地上,碎成无数冰屑,惨死当场。 最为恐怖的是那喷出的翠绿毒液,地面的青砖像是被烈火灼烧后用水浇打一般,簌簌簌作响。 顾余生在蛟龙喷吐的一瞬,他以剑竖在身前,以庞大的灵力注入其中,向前猛烈的挥斩! 锐利的剑气直接形成层层屏障,阻断冰火毒。 形成短暂的僵持。 萧则成见顾余生凭剑之利,竟然能硬抗,他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抛开顾余生的剑道造诣不谈。 如此厚重的剑气,得需要极其雄厚的灵力支撑。 而他才多少岁。 他们在漫长的修行岁月中,亦无法做到这一点。 这种被后辈赶超的感觉,并不好受。 萧则成双手化掌,催动自身灵力,数掌齐出。 想要借机打破平衡! 但他接连挥动数掌,接触到剑气屏障的时候,皆如泥牛入海,惊不起半点波涛。 “怎么可能!” 萧则成眼睛瞪大。 他虽然未至金丹境,并非是自身无法突破,而是将所有心血都用来豢养灵宠玄蛟。 他依靠灵宠回馈,提升自身的实力,灵力之深厚,远超同阶。 可眼前的顾余生,不过是归一境初境,以灵力催动的剑气,他竟然连打破都做不到。 “这家伙,是怪物吗!” 萧则成瞳孔一缩,手指掐诀,将自身的血气喂与灵宠。 蛟龙的体型陡然变大。 冰火毒再次增强。 顾余生施展的剑气屏障,泛起层层涟漪。 萧则成见状,微微一松。 可他尚未缓过这一口气。 却见顾余生竟原地消失了。 “什么!” 萧则成神识延伸,警惕的防备周围。 没有感应到顾余生。 怎么回事? 逃了? 萧则成茫然。 顾余生的剑道他看不透,他的身法更是诡异,总觉得有些眼熟。 吭。 突兀间。 蛟龙惨叫! 萧则成心神牵连,面色一白,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眼睛瞪大。 瞳孔中。 顾余生身剑合一,穿透冰,火,毒,他手上的剑,直接钻进蛟龙的嘴里。 蛟龙身体寸寸血雾。 一朵青莲绽放。 将那血雾净化。 带血的剑。 穿过萧则成的身体。 这一次。 他没有能力再避开。 顾余生的剑。 实在太快了。 “噗!” 萧则成的身体倒飞在空中。 面色惨然。 他看一眼逐渐靠近,杀意滚滚的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疯狂。 只见他伸手往自己的嘴角一抹,掌心全是鲜血,他以指为笔,在身前写出一道血符。 血符荡开,形成一道妖气滚滚的召唤之门。 叽叽叽叽。 诡异的蝉鸣之声惊四方,一道道妖气从召唤之门渗透过来。 俞青山暼一眼那一道召唤之门,惊道:“萧则成,你做什么?” “嘿嘿。” 萧则成肆意的笑着。 “当然是诛杀宗门叛逆之徒!” 青云门掌门目光扫过那一道召唤之门,瞳孔一缩:“萧则成,停下!” 萧让身形一晃,就要阻止。 然而。 萧山雨的身影,也诡异般的出现在萧让面前。 两人凌空对了一掌。 “晚了!” 萧则成嘴角露出一抹阴谋得逞的疯狂。 眼睁睁的看着顾余生的剑,再次贯穿他的身体,蛟龙鳞片乱飞。 轰隆。 萧则成落地。 身形微晃。 受了顾余生两剑,却还不至于死去。 顾余生还欲挥剑,只见自己前方的召唤之门,有无数金蝉飞舞,一股恐怖到极致的妖气,朝四面八方漫去,他首当其冲,被妖气和空间的气息荡飞倒退。 一只锐利的爪子,从那召唤之门探出来。 一只七阶妖熊扛着斧头,直接降临青云门。 “哈哈哈,美味的鲜血!” 那妖熊狂吼一声,朝着萧则成张开血盆大口。 萧则成气息萎靡,暴怒道:“愚蠢,是我把你召唤过来的,杀了他!” 萧则成指着顾余生。 那妖熊反手凌空一斧头砸向顾余生。 顾余生以剑架挡。 那斧头中暗藏的恐怖力量,让顾余生身体后退数步,直在那一把插着的剑前,他的神识再扫向那一道召唤之门,眉头紧皱。 这股恐怖的气息,让他灵魂都在颤抖! 青云门。 要完了! 另外一边,妖熊的爪子没有停下,狠狠的落在萧则成的头上! “住手……不要……啊!” 一声惨叫。 萧则成的头颅,被妖熊以巨大的熊掌摘下,连血带肉一起送进嘴里。 “本将知道,所以,特意吃了你!” 妖熊口吐人言,一脸傲慢的扫向四周,庞大的身体忽然跪拜,恭敬道: “恭请妖皇大人!” 第177章 妖皇降临,无法操控灵力的众修士 “糟了!” 青云门诸多长老面色剧变,惊恐着纷纷后退。 灵舟上。 持旗者黄浩,持令者崔善互相对视。 他们看向萧山雨,又看了看萧则成。 持旗者黄浩眉头紧锁。 “崔大人,咱们好像被利用了。” 崔善目光闪烁,“先静观其变……”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恐怖到极致的妖气扑面震退一步。 “不好,是妖皇的天蝉刀,转舵,退!” 灵舟灵光浮动,刚要离青云门远一些。 却听得上方有一道锐利的翅膀震颤,如巨剑斩落。 灵舟一瞬间被劈成两半。 “所有人,都得死!” 妖皇天蝉的声音,从召唤之门的虚空深处传来。 无数细小的金蝉,一点点凝聚成妖皇的本体。 “糟了。”何红念双手一合,“俞师弟,降临的是受敕封妖令的天蝉妖皇!” “让六峰激活阵法。” 俞青山果决道。 他正欲御剑离开,面色陡然一变,身体毫无征兆的坠落地面,双脚陷进青石之中。 砰砰砰砰! 俞青山还稍好一些。 其他长老和弟子,包括浩气盟的甲士,这一刻,都感觉到一股诡异的力量,把他们所有的灵力封住。 无法御空。 身体失控。 狠狠的从空中坠落。 有人化作一滩滩血雾。 何红念同样从空中跌落地面,但她却是唯一一个站得不狼狈的人。 就连正在交手的萧山雨,萧让,也跌落地面。 一个个面色震惊。 剑前的顾余生,只觉天地间有一股诡异的力量出现,这一股力量,与他攀青萍山出现的禁制一样霸道。 不止如此。 顾余生更是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滞涩,运转缓慢无比。 顾余生若有所感的看向六峰。 只见青云门的护山大阵阵基,有一道道奇特的符文逆转,并有人影蹿动。 赫然是之前驻守在青云门的玄龙王朝斩妖士。 他们篡改青云门的护山阵法! 压制了修行者的灵力,他收回目光的一瞬,腰间的宗门令微微一动,他的目光落在萧山雨身上。 这家伙。 不对劲。 他跌落地面,是装的! “掌门师兄?” 俞青山看向与萧山雨交手跌落地面的萧让,一脸茫然不解。 萧让神色肃然,他从腰间取出掌门令,试图重新掌控青云门的阵法。 然而,并没有用。 整个青云门的灵力紊乱,就连镇妖碑,也陡然间暗淡了下来。 诡异的是,那些从召唤之门传送过来的妖兽统领,妖将,丝毫不受影响,妖皇天蝉因为自身实力强大,传送过来需要很久的时间。 失去灵力掌控的诸多修行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青萍山深处的妖兽传送过来,肆意的屠杀着同门。 惨叫声此起彼伏。 就在众人惊恐之际,玄机子萧让忽然感知到什么,目光锁定萧山雨,光影照射下,他的影子有些不太真实。 “萧山雨,是你?你做了什么!” “哦?被发现了吗?”萧山雨阴阴一笑,“你忘了吗?我可是驻青云门临时的监察使,玄龙王朝的斩妖士,都归我调动,萧让,你知道我等今天等了多久吗?现在,我要你眼睁睁的看着你苦苦支撑的青云门,如何毁在妖族手中……” 萧山雨说话间,吸引一只从召唤之门出来的凶唳妖兽,那妖兽凌空一爪,直接穿透了萧山雨的身体。 突如其来的变故。 让萧让也是一愣,可接下来,却见要凶唳的妖兽眼睛忽然泛起幽芒,口吐人言,赫然是萧山雨的声音:“果然,还是妖族的身体更加强大,哈哈哈!” 说着,他挥舞着利爪,报复般朝萧让奔去。 他原本的身体,则仅剩下一张人皮掉在地上。 “灵体?” 萧让失去灵力,不能御空飞行,被萧山雨缠住,立即处于劣势。 随着时间推移。 越来越多的妖兽出现。 天蝉妖皇座下,有十大统领,其中螳六,赤金被顾余生斩杀了,还剩下八个,这八个齐齐降临。 这八个统领中,有四个是六境化形大妖,有四个是七境化形大妖。 除了这八个统领外。 还有两大妖将,一只七境黑熊妖,一只七境犀象! 其余妖族修士亦不在少数,至于凶兽,更是成百上千,密密麻麻。 这些妖兽的出现,本就已经让青云门的人感到绝望。 最可怕的是,妖皇的本体越来越凝实,他很快就要以完全实力降临。 “跑!” 恐怖的威压下。 那灵舟上的持旗者黄浩,竟是第一个承受不住妖皇的恐怖威压,骇然的丢下浩气盟的旗子,朝青云门的山外奔去。 没法操控灵力,即便是金丹境的修士,也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 浩气盟的令旗,被狂风吹落地面,錾金的浩气盟三个大字流光返照,格外刺目。 黄浩一跑。 浩气盟的其他甲士,也纷纷朝青云门的山门奔去。 越是混乱的形势,有人带头,就会有人从众。 青云门的山门,好似是一条逃生的通道。 青云门的长老,弟子,见浩气盟的旗帜都不要了,他们也不在意脸皮,跟着逃跑。 一道道人影,从顾余生的面前奔过。 生死关头,他们甚至互相推搡使坏,因为他们发现,在妖兽从召唤之门出现,数量还不够多,所以不必跑得太快,只要比其他人跑得快,就一定会获得逃生的机会。 上一次青云门大比,妖兽入侵。 这些人能够御空逃跑。 自然不显得拥挤。 现在,青云门灵力混杂,所有人的灵力都被禁锢,无法调用,只能像江湖武夫那样施展最基础的轻功,互不相容之下,把同门推向妖兽的血盆大口。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顾余生站在那一把剑前,混乱之中的青云门修行者抛弃所有的信念,仓惶而逃,这一幕,对他而言,是如此的讽刺。 他以为自己会肆意的嘲笑出声。 毕竟这些嘲笑他父亲的人,如今更加狼狈,更加不堪。 可顾余生并没有笑,或者说,他根本笑不出声来。 他只觉内心一片悲凉。 什么大义,正义。 通通都是狗屁。 他眼睁睁的看着青云门将毁,内心无比的平静。 或许。 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顾余生凝目,看向那一把插着的剑。 他向前走一步。 就在此时。 山门传来一道无比惊恐的怒吼声:“这是什么?妖灵……啊!” 惨叫声,赫然是浩气盟的金丹境修士黄浩! 他第一个奔向青云门的山门,往常,青云门的出入口正常。 现在,却只有青云梯在山门口涌现。 他踏足上去的一刹那,青云梯上,血气涌动,无数妖影和灵影像是苏醒过来一般,张牙舞爪出现,几乎一瞬,就将黄浩吞噬,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银骨,银色的骨头又坚持了数息,被诡异的血气吞噬。 前方逃跑的人见到如此诡异的一幕,想要停下来。 可后方却是大片大片的青云门弟子先后而至——他们的身后有妖兽在肆意的屠戮。 仓惶之下,自然看不清前面什么状况,疯狂的向前涌。 如此一来。 两道人潮相碰。 浩气盟的甲士天生体魄强大,然而他们只有百余人,在青云门数千弟子的潮流中,根本不值一提。 越来越多的人被挤进青云梯。 那一道道诡异的血气,不断吞噬着他们的生命。 “滚开!” 在边上的浩气盟甲士惊怒连连,无奈之下,直接拔刀挥向青云门! 顷刻间,青云门的弟子惨死不少,有人畏惧浩气盟,不敢动手,可后面,有无数妖兽袭来,为了给自己讨得一条生路,妖兽尚未真正逼近,两方人率先厮杀起来! 如此诡异的一幕。 在青云门上演! 无论是青云门的长老,还是浩气盟上的唐陌,崔善,都没有阻止。 “住手,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惊怒连连的太上长老柳元提剑而来。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内息,一瞬间厮杀的众人镇在当场。 可众人刚刚回头看向柳元,他们的脸上,皆露出惊恐之色。 “师伯小心!” 何红念的声音无比急切。 柳元身为太上长老,是青云门唯一的金丹境修士,是顶梁柱! 可他才刚刚从桃花林踏足演武场。 天空陡然一暗,完全降临的妖皇天蝉诡异般的出现在他头顶,一只手向下一探,柳元的眼眸急剧放大,他想要抵挡,却依旧来不及。 噗! 他的心口,瞬间被掏出碗大的血洞。 咚! 心跳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妖皇摊开手心,那一颗鲜红的心脏,犹自在跳动。 咕噜。 天蝉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一颗鲜红的心脏吞了下去。 嗬。 柳元的手还保持着拔剑的动作,他的身体僵直原地,双眸瞪大。 他没有立即死去。 却只能一点点的感受着生命在迅速流逝。 “师伯!” 青云门的不少长老惊呼。 何红念最先出现在柳元面前,她本来抬起手,想要施救,可那失去心脏的血洞,让她面色苍白。 “你们……” 柳元的目光看向何红念,又看向眼睛布满血丝的萧让,再看一眼持剑的俞青山。 他似乎没有找到那一道人影。 终于。 他看见那一道站在镇妖碑前的少年。 顾余生的神色是如此的平静。 甚至有些漠然。 柳元的手一点点抬起来,眼中原本的期待也迅速暗淡了下去。 死不瞑目。 镇妖碑前。 吞食了柳元心脏的妖皇天蝉,似乎不再畏惧那一座镇妖碑,他先是握了握手,才将一双深幽的眼睛看向青云门的前方。 降临的妖族修士。 纷纷朝他行礼。 “拜见妖皇大人!” 天蝉的背后,有一对蝉翼在震颤,目光所及,皆是绝望且无法操控灵力的人族修士。 忽然。 他若有所感的看向镇妖碑前的顾余生,一股滔天的杀意,向四面八方散去。 “小子,是你杀了我儿子?” 第178章 以酒祭父亲,拔剑在今朝 顾余生以剑竖在身前,剑锋剖开妖皇如实质般的杀意,他站在原地,身体笔直,任由风吹得头发与衣袂飘荡,双眸直视居高临下的妖皇天蝉,淡然道: “我下山三年,斩妖无数,不知道哪一个是你儿子。” 顾余生的声音不大。 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的妖修,青云门修士,浩气盟修士,皆看向顾余生。 每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心中所想亦不相同。 但绝大多数人,心中却是莫名的一松,自己暂时不用死了。 因为这小子何等的狂妄。 眼前的人,是真正的妖皇,在天妖城中受过敕封,即便是人族第八境的元婴修士,也绝不是对手。 顾余生。 他要死了! 妖皇座下的所有妖兽,皆是虎视眈眈的看着顾余生,只要妖皇一声令下,就会将顾余生撕成粉碎。 “哦?” 出乎意料的是,妖皇无比的平静,他的一只手杵在下巴,虽然高高在上,却有些慵懒的样子。 “那么,本皇座下两大统领赤金,螳六,也是你的杀的了。” “是。” 顾余生将所有的灵力蓄于剑身,引而不发,剑气暗藏,剑势还在一点点的攀升。 青云门的少数剑修能够感应得到。 妖修中的统领,妖将,亦感受到顾余生手上的剑极具威胁。 天蝉目光深邃,淡然的说道:“年轻人够狂妄,让本皇想到了一个人,不过,你是否有那样的本事,本皇要伸量一下。” 就当众人以为天蝉要动手的时候,他的手缓缓抬起,在演武场上一点点的挪动,每一个被他手指到的人,皆是面色剧变,一脸惨白。 天蝉的手,最终悬停指向浩气盟负刀而站的唐陌,他冷冷的说道:“西洲唐家,与我妖族有血仇,今天你来这里,遇见本座,运气很不好,给你一次机会,杀了他,我可以放你离开,若拒绝,我先杀了你。” 唐陌面色微变,他的目光闪烁,数息之间已分析出今日的局势,妖皇亲临,青云门镇妖碑和阵法失效,覆灭在即,加上顾余生本就是他必杀之人,如此,还能讨得一线生机,虽然这样一来,会让名声尽毁,可他别无选择。 嗡。 唐陌反手握住刀柄。 一步步朝顾余生走来。 青云门掌门萧让剑唐陌已有抉择,他眉头一皱,说道:“唐陌,你当真要听从妖族的命令吗?” “怎么,你觉得我有得选?” 唐陌单手持未出鞘的巨刀指向顾余生,面色微冷。 “小子,青云门之祸,因你而起。” “我杀了你,可保住更多的人,别怪我。” 顾余生执剑在前,听见唐陌的话,忽然哈哈哈的狂笑起来。 “人也好,妖也罢。” “所谓的道理。” “统统见鬼去吧!” 铮! 顾余生蓄势的剑,无情的向前挥斩。 眨眼间将唐陌湮没。 恐怖的剑气以顾余生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 所有人都在后退。 就连那些妖兽,也在后退。 只有顾余生,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镇妖碑前。 此刻。 他的靠山,只有那一把剑。 他的身后无一人。 只有亘立数千年的镇妖碑像风蚀刻的岁月老人一样,悲悯,又默然的俯瞰着众生的恩恩怨怨。 剑气散去。 唐陌持刀而立。 他的刀来不及出鞘。 只用来格挡。 华丽的刀鞘一点点碎裂,他手中的宝刀,也如铁屑般化作虚无,被风吹走。 唐陌持刀的手臂一道道血气漫涌,一直延伸到他的肩膀。 无法催动灵力的唐陌,眼睛瞪大,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顾余生。 “为什么你能……” 唐陌的话还没说完,身上的肉也随风一吹,诡异的消散,只剩下一具骸骨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金丹境的唐陌死了? 死得如此诡异! 所有人都呆愣住。 就连妖皇天蝉,都眼皮一跳,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桀桀桀的笑起来,眼中的杀意,越来越盛。 “很好。” 而附身在妖兽体内的萧山雨,则是一脸难以置信:他为什么不受混乱之阵的影响?这怎么可能呢……不对…… 占据妖兽身体的萧山雨猛然间想到什么,目光看向顾余生的腰间。 这小子莫非是在那条古灵十字道上的斩灵者? 萧山雨目光阴暗,暗自盘算着什么。 天上,天蝉冷笑一声,用手指向顾余生,“你没有撒谎,你的剑的确有几分本事。” “杀了他。” 一声令下。 千妖狂暴。 八大妖族统领,两大妖将纷纷朝顾余生袭来。 其余的妖兽,也是有序的步步朝顾余生接近。 恐怖的妖气充斥青云门,弥漫青萍山。 那些离妖兽太近的青云门弟子,直接被妖兽形成的妖气影响,直接爆体而亡。 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重。 浩气盟的人再次往后退。 青云门的长老。 也在悄然后退。 他们不敢逃得太远,以免触怒妖皇,惨死当场。 所以,绝大多数人,都在冷漠的看着顾余生。 轰。 轰。 青云门的大地在震颤,走在最前方的,是天蝉座下的两大妖将: 七阶妖熊,七阶犀象! 他们都已化形。 极具智慧。 可他们为了践踏顾余生,露出本体。 妖熊高两丈,其爪如碑。 犀象高三丈,其脚如柱! 往后是妖皇座下的妖兽统领,风虎,雷豹,独犀,奔象,天鼠,尖耳猴,苍鹰,青鹏! 这些强大的妖修。 每一只,都足够威胁到没有镇妖碑庇护的青云门,更何况,如今的青云门长老,弟子,甚至浩气盟的人,无法调动灵力,战斗力丧失大半。 千妖奔向顾余生。 黑压压的一片! 此时的顾余生。 显得如此的渺小。 不值一提。 而这。 也是妖皇天蝉想要看见的场面。 对付一个顾余生。 自然用不到他这些年在青萍深山召集的力量。 但是。 他在意的,是那一把剑,曾经的那个人。 虽然那个人已经死了。 可天蝉还是想要找回当年失去的尊严 ——身为天妖城的敕封妖皇,竟然被对方一招打得跌落境界,逼迫以心魔发誓,不得入侵青云,他在深山养伤一年,刚有起色,却又被一背剑人一剑斩去双翅,数年之间,旧伤新伤依旧未能痊愈。 现在,是时候找回这一切的时候了。 只要破了心中的魔障,恐惧。 天蝉相信。 他很快就会恢复巅峰实力。 现在嘛。 他只能维持自身的强大妖气,不让人看出任何虚弱之处,必须在吞噬那位金丹修士心脏能够掩藏自身气息之前结束这一切。 杀死那个人的儿子。 毁去那一把剑。 天蝉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少年,瞳孔深处,却更在意,甚至忌惮那一把剑。 镇妖碑前。 面对汹汹而来的众妖。 顾余生将自己的剑面对自己,剑身映照出他的脸庞,他深吸一口气。 将手掌翻转,任由手中剑垂落地面。 锵。 只是寻常的落剑声。 却形成诡异的剑道屏障。 最前方的妖熊,犀象不由地停下来。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然,顺手解下腰间的灵葫。 缓步走向身后的那一座乌龟石碑,将灵葫中的酒洒落剑前。 顾余生抬起双手,弯腰对剑躬礼。 缕缕春风浮动他鬓间长发。 束发飘带如云彩在苍穹摇曳。 远山的绿茵和霜雪映入他的眼眸。 镇妖碑矗立在顾余生的双袖拢手之间。 他在祭父亲。 也在祭那一把剑。 青萍风起,扰动片片飞舞的山脚桃花! 顾余生上前一步。 握住了那一把矗立了多年的剑。 被青云门所有修行者视为耻辱的剑。 若是过去。 必然万千声讨谩骂。 而现在。 只有静谧无声。 那一道道熟悉的,陌生的身影。 在顾余生的眼眸中流转。 那一把剑,在铮铮低鸣。 剑声如清泉流响。 青云门的阵法也随之响应,如云彩飘动。 暗淡的镇妖碑开始显兆,无数英灵的名字好似被镀上一层光。 顾余生的目光穿过众妖,落在青云门的掌门极其众多长老身上,眼中充斥着漠然,无情。 他没有像当年入青云门那样再以苍白无力的声音去争辩,去辩白。 “今天,我要以血洗剑!” 咔。 那一块乌龟碑石裂开。 剑从鞘出。 一道白茫茫的光洒照镇妖碑,洒照众妖,洒照青云门的弟子,洒照青云门的长老,洒照浩气盟的甲士,洒照青云门的掌门,洒照妖皇,洒照青萍山! 有人瞪大眼睛,有人张着嘴,有人惊恐,有人在惊怒,有妖在嘶吼。 俱被湮没在那一道光影之中。 剑冲苍穹射牛斗。 逐渐虚无世界的剑芒,晃痛了顾余生的眼睛,但他极力的睁大,他要看清从未看清的这方世界。 他要用这一把剑。 向这方世界讲一次道理。 妖兽的血在侵染这一片天空。 浩气盟的旗子在一点点的褪去颜色。 那些曾嘲笑过他的青云门弟子,无比懊悔的挣扎着,一点点的消散。 长老们的怒吼渐渐化作哀嚎。 知悔了吗? 并没有。 他们只是想要苟活下来。 白茫茫的剑光世界。 顾余生看见萧让负手而立傲慢的脸,如同当年在演武场上无情地折断自己木剑时一样的令人厌恶! “啊!” 眼中布满血丝的顾余生,挥剑腾空,剑指萧让。 手中紧握的剑。 刺向萧让的心口。 恍惚中。 顾余生从紧握的剑身上,看见父亲那一道背影,如山一般的背影,慈祥又严厉,他最后的回眸,是无怨无悔出青云。 顾余生的剑,最终悬停在萧让心间寸许之地。 他的嘴唇在颤抖,嘶哑地怒吼:“看见了吗?这不是耻辱之剑!它不是,它不是!!!” “我知道。” 萧让淡然的笑了笑。 他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顾余生的手腕。 猛然间。 顾余生悬停的剑。 扎进了萧让的心口…… 第179章 故人的绝响,染血的桃花林 顾余生的手,猛烈的颤了一下,看着萧让那解脱的神色,不解道:“为什么?” “死在故人剑下,才好见故人。” 萧让的声音带着几分凄凉,但他随即决然道:“你能停下手中剑,对我而言已足够安慰,可我并不希望你停下手中剑,顾余生你记住了,善良,是这世上最廉价东西,这也是我最后给你上的一课,你想知道的答案,埋藏在桃花林。” 萧让说到这,顺势夺走了属于顾白的那一把剑,朝顾余生一掌拍来。 猝不及防之下,顾余生被这一掌拍飞向桃花林。 “掌门。” “萧师兄。” 当顾余生刚才拔剑的剑芒散尽。 青云门的长老,弟子只看见顾余生刚才握住的剑,刺进了萧让的身体,顾余生被萧让一巴掌拍进桃花林。 “顾余生!” “你好大的胆子!” 孟白涛一脸震惊后,勃然大怒,此刻,他已经恢复体内的灵力,厉声爆喝传四方:“顾余生背叛师门,弑杀掌门,所有青云门人听令,速速诛杀此子!” 唰唰唰! 孟白涛的声音裹夹了某种秘术,能够影响青云门的长老和弟子心神。 演武场上。 青云门的弟子死伤过半,被顾余生的剑气吞噬。 活着的人,他们齐齐拔剑,追着顾余生的身影,奔向桃花林。 而此刻。 镇妖碑前。 犹自是一片血雾弥漫。 顾余生刚才拔出的惊世一剑。 将千妖泯灭,八大统领死了四个,残了四个,一个个血淋淋的,气息萎靡。 天空中的妖皇天蝉,也化作无数蝉影,重新汇聚。 浩气盟的甲士,同样死伤殆尽。 只剩下执令者崔善和寥寥数人,崔善凭借他手中的浩气盟令牌躲过一劫,目光扫一眼身边仅剩的数人,脸色极为难看,浩气盟,这一次损失惨重,他回去,根本没法交差。 就在此时,他余光一瞥,只见的西洲唐家的唐恨东变成一具皮囊坠地,他眼皮一跳。 “哼,老狐狸!” 崔善抬头,看向那逐渐汇聚成实体的妖皇,目光闪烁,纵身一跃,也朝桃花林遁去。 存活下来的妖兽被激怒,他们每一个人伤势都很重,需要吞噬气血,纷纷朝青云门的修行者发动攻击。 惨叫之声。 回荡在青云门。 演武场上,何红念看着诸多青云门弟子陨落,脸上露出一抹痛苦,又见青云门长老和弟子都去追顾余生,她又默默叹息,她虽然清修避红尘,却对人心看得很透,这些人,追杀顾余生是假,在妖族修士利爪下讨得一线生机才是真。 而现在,放眼整个宗门。 竟然只有俞青山,竹青,萧木清等寥寥数十人在恢复灵力后,无畏的面对妖兽。 何红念身形一晃。 出现在萧让身边。 她抬起手,掌心中出现复苏的力量。 萧让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鬓发星星随风飘荡,无力地摇头:“师妹,我老了,这些年我耗尽心力,到头来,只落得六峰凄凉,大厦将倾,非我能挽。” “青云门没有希望了,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当掌门啊,我以为自己能够一直撑下去的。”萧让的身影变得佝偻,他一点点扬起从顾余生手上夺过的那一把剑,又强打起精神,他侧目看向何红念,双眸一眨也不眨,想要永远的镌刻留住,“至少,我没有辜负朋友,对么?红念。” 何红念手捻青珠,眼眸中有一滴泪垂落,哽咽道:“师兄啊。” 萧让目光微沉:“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怨我,若不是当年我羁绊住了你,你和顾白会有很好的结局,可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亲手把朋友钉在耻辱柱上那么多年,今朝,他的儿子抹去了这一切,而我……也终于可以试试剑,师妹,这一剑后,咱们再也不见啦!” 萧让向前迈出一步,一道华光,逐渐从他身上亮起。 他开始燃烧自己的生命。 他的双手,握住了挚友的剑。 剑低鸣铮铮。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旧日的重重,他看见曾经意气风发一起入青云门的同门师兄弟,看见那一年桃花飘荡时,属于青云门最灿烂辉煌的时代。 数十丈的镇妖碑映入萧让眼眸。 他捏碎了掌门令! 恍惚间。 他看见那万千的英灵名字中,有自己的名字在浮动,也有顾白的名字。 他借到了镇妖碑的力量。 灌注于他的身体之中。 萧让的身体像一朵焰火。 惊动了所有人。 他忽然笑了起来。 镇妖碑上所有逝去的英灵,认可他这位掌门。 “斩妖啊!” 萧让的声音苍凉,回荡在六峰。 他挥动手中剑。 刺目冲霄的剑气,再一次吞噬了青云门中所有的妖兽,刚刚汇聚实体的妖皇天蝉,再一次被剑气吞噬。 青茫茫的世界喧嚣过后。 骤然间安静下来。 咚! 咚! 咚! 青云门响了千年的古钟悠扬,久久不息。 青色的剑芒中,那一道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他的袖袍随风鼓荡,已变成风烛残年的老人,浑浊无神的双眼凝望着高高的青萍山,无比眷恋着这一方世界,寂寥,孤独…… 风吹来的时候。 有几片盛开的桃花纷飞。 萧让手中的剑,也随之消散。 他一点点的耷下脑袋,所有的魂光与生命,都消散在天地间。 青萍山起风了。 刮动整个青云门! 满山的桃花盛开,桃花林外,剑影匆匆,有人在轰击阵法。 站在桃花林小院中的顾余生,抬头凝望着那消散的剑影。 良久。 良久。 顾余生缓缓抬起手,手中葫芦顷倒酒几滴。 他把酒葫芦重新挂腰间,背后的书箱微微震动,厢房中的那些书籍,一本本的飞进书箱,莫凡尘留下的那几册圣人书也落了进去,书册上飞出一道封印,将顾余生的书箱彻底封住。 顾余生的目光落在他生活了多年的小院里。 他走到井边,捧一汪清水饮尽,又走进屋里,拿起那靠在墙边的小木虎。 待他走出来时。 小院外,已布满了层层剑阵。 六峰的峰主,孟白涛,欧千念,赵三钱,以及数十名长老,数百名弟子。 这些人皆以剑指顾余生,眼中杀意滚滚。 顾余生冷眼相待。 默默召唤出属于自己的剑。 “孽障,以下犯上,弑杀掌门!” “今日定叫将碎尸万段!” 孟白涛死死盯着顾余生。 只要他一声令下,所有人,就会冲进来,将顾余生杀死。 顾余生的嘴角渐渐上扬。 从一座山到另外一座山。 总是道路崎岖。 命运的纠缠,好似从未放过他。 顾余生一点点的扬起手中剑。 杀意涌现。 风吹开那一道门扉。 最先走进来的。 不是峰主与众长老。 而是穿着一袭青衫,浑身染妖血的竹青,他双眼通红,手持曾经属于尊师的佩剑,一点点的从剑鞘拔出来,剑尖指着顾余生,嘴唇微颤道:“顾师弟,师尊之仇,不可不报!” 话音落下。 他手中的清泉剑,忽然朝自己的腿刺去。 鲜血汩汩而出。 竹青拔剑指着顾余生,悲愤道:“这一剑,偿还当年你救小妹竹韵之情。” 唰! 他一剑斩落青衫衣角。 眼神逐渐变得冷漠。 铮! 清泉剑扬。 一剑刺来。 刹那间春日复冬,桃花变雪花。 正是青松剑诀中的最后一式: 【岁寒孤影】。 竹青要与顾余生同归于尽! 顾余生也向前挥出一剑。 【明月别枝】。 岁寒的世界,青松如影,孤月高悬。 竹青的身影,被困在他剑画的世界,独成牢笼,动弹不得。 “为什么?” 竹青双眸赤红,对顾余生咆哮道。 “为什么不杀了我!” 竹青握剑的手在颤抖。 他穷尽所有的力量,却连顾余生的衣角都触碰不到。 顾余生提剑向门外。 平静的声音传进竹青的耳朵:“竹兄,青萍旷野下的那一棵桃花树下,有老人等你回家,青萍山那么冷,且留着命归去,他年再来寻我复仇。” 一瞬间。 竹青呆愣原地,泪流满面。 桃花林中。 剑声再起。 顾余生的剑,再没有留情! 一道道剑芒随桃花飘荡。 惨叫声此起彼伏。 孟白涛眼中露出一抹狠辣,右手持剑,左手掐诀,剑芒乍起,化作一道道神奇的封印之符。 身为镇妖塔的守塔人,孟白涛的实力深不可测。 那一道道封印之符,封锁住顾余生所有能逃脱的方向。 他大喝一声:“杀!” 青云门诸多长老,纷纷施展手段,再不顾忌身份,对顾余生发起凶狠的攻击。 一道道人影穿梭。 剑气。 刀气。 斩妖术。 还有五行术法。 各种各样的灵宝,飞剑,暗器,纷纷砸向顾余生,地上,天上,遁影结阵。 轰隆隆! 旧时的林间小院,如风雨飘摇中的小舟,一点点的被摧毁。 鲜血侵染的桃花,开得越发的艳丽。 顾余生手中的剑循身飞舞,谍影剑光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当那一座小院的屋盖轰隆坠地,被丹霞峰的峰主赵三钱以炼丹炉倾泻出的丹火点燃,一脸狞笑:“顾余生,你爹的剑护不住你,你爹的房子更护不住你,这里将是你的葬身之地!” 早已被鲜血染身的顾余生仰天长啸。 斩龙剑感受到主人的悲鸣,嗡的一声回到他手上。 顾余生挥剑向赵三钱! 他的身后,有无数道灵光轰击! 护体剑气陡然变得黯淡。 顾余生嘴角溢血,浑然不管不顾,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赵三钱。 “死!!” 第180章 血染桃花三尺剑,善恶抛两边 赵三钱感受到顾余生的滚滚杀意,他没有料到,顾余生能够在那么多人的围攻之下,竟然能层层突破,吞吐的剑芒乍现。 “你敢!” 赵三钱是一位炼丹宗师,战斗力虽然不强,但在灵力的操控上无比细腻,眼见顾余生的剑将至,仓惶之下,将自身用来炼丹的紫金炉召唤出来,随手一拂,将灵力注入紫金炉,紫金炉滴溜溜的旋转,丹炉上的符文变得明亮。 嘭的一声。 丹炉上的盖子打开,一道青芒涌出,一股奇特的吸力出现,将顾余生连人带剑一并吸入其中。 “合!” 赵三钱双手一扣。 丹炉的盖子合上,上面的符文迅速激活,变得明亮,如五条火龙一样互相牵连,形成玄妙的炼丹火阵。 “哼。” “量你也逃不出我的宝炉!” 赵三钱右手并指,在左手玄关轻轻一点,澎湃的灵力注入到丹炉之中,丹炉被他置放于被点燃的小院火上面炙烤,面有得色。 众长老见状,面色一松。 仅仅一会时间,就有百余名青云门修行者死在此子手上。 他手上的剑,着实恐怖。 “不愧赵师兄!” 有长老擦汗拍马。 赵三钱越发得意。 孟白涛凝望着赵三钱祭出的丹炉,微微有些羡慕,此鼎极为不凡,或许已达到天品灵器的水准。 “想不到赵师兄竟然藏了这一手。” 天工峰的峰主欧千炼目光闪烁,他穷其一生,也没有打造出这样品质的丹炉来。 “过奖。” 赵三钱转身拱手。 擒拿下顾余生,他居首功,青云门未来将由谁执掌,他心中已经开始暗自盘算。 就在赵三钱心有算计之时,他发现面对他的人,一个个眼睛瞪大。 却无一人开口。 难道…… 赵三钱回眸。 只见那烈火中炙烤的丹炉,先是被一道剑芒从里面刺穿,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的细密剑缝出现,紫金炉上,数十道青色剑芒冲霄。 轰隆! 丹炉陡然碎裂。 顾余生披头散发,从火中飞出。 他手中剑,宛若有一道金龙突开火墙。 噗! 顾余生的剑。 穿透赵三钱的眉心。 顾余生的身影又出现在赵三钱的脑后,顺手一带,剑从他头颅穿过,手握住剑柄,以剑指天。 呲啦! 以顾余生为中心,银色的雷霆瀑布向四面八方荡去,剑芒如雷弧。 “啊!” 伴随着一道道惨叫声。 数十人灰飞烟灭。 “快退!” 孟白涛面色大变。 他取出一张特殊的旧符,吸取一部分顾余生施展出来的剑道雷术,那一道旧符承受不住恐怖的力量,直接化作灰烬。 此时的顾余生。 宛若一尊冰冷的杀神。 当他的剑无情的收割着一个个又一个的生命时,他们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比青萍山深处的大妖还要恐怖。 他们以为躲避了妖兽的袭杀。 却没想到,会稀里糊涂的丧生在顾余生的剑下。 孟白涛一跑。 其余人也作鸟兽散。 顾余生站在原地,回眸看见曾经的小院已被熊熊大火烧得只剩下那一口井在泛着白雾,心中涌起无尽悲凉。 儿时最为美好的记忆,被狠狠的划了一刀。 留下满心伤痕! “谁都别想走!” 顾余生抛出手中剑。 刹那间,天空暗淡,漫天剑雨垂落。 森罗万象! 桃花染血。 格外艳丽。 顾余生嘴角溢血,头发随风飘荡,一脸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 天空的剑雨渐渐淡去,桃花林中,有哀嚎声微弱,只有少数几人侥幸逃走。 那一把剑悬落在身前。 鲜血从剑尖垂落。 嘀嗒。 血落的那一刹那。 顾余生忽然反手握剑,向身后撩刺。 嗡。 剑芒荡起层层涟漪。 一道黑气逐渐涌现,化作一枯瘦的老者,唐恨东一脸阴冷的盯着顾余生,老谋深算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喔,你能看见老夫?” 顾余生并不答话,右手反握之剑绕后一圈,旋落在他左手,以剑插地。 右手并指为诀。 伏天剑诀。 天明地灭。 这一次,是地面为阳,天空为阴! 一道幽暗深邃的裂隙撕裂天空。 地面的濯阳气息,宛若炙热的岩浆。 “这是……” 唐恨东瞳孔一缩,面色剧变,身体诡异般的化作一只只乌鸦向四面八方飞去,一颗骷髅头朝顾余生飞来,发出诡异的咀嚼之声,张口一喷,幽冥之火中,蕴藏着恐怖的尸毒! 顾余生眉头一皱,他虽然得到风四娘赠予的一颗避毒丹,却也不敢接触那尸毒半分。 心念一动。 地面的濯阳剑气形成一道屏障。 他身影一动,化作一道苍龙之影,出现在数丈之外。 嘭! 那骷髅头炸裂开来,浓郁的尸毒之中,还暗藏着数十种恐怖的毒液。 呲呲呲。 桃花林地焦黑一片。 也有数十只乌鸦被那黑暗的空间裂隙吞噬。 数十丈外,唐恨东重新凝聚出身体,气息萎靡了不少,他目光阴鸷的盯着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震惊:“你从何处学来的伏天剑诀?”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顾余生的声音出现在唐恨东的身后。 他原来的身影,则诡异般的消散。 “不好。” 唐恨东身体再次化作一只只乌鸦,就要遁走。 可就在此时,天空陡然一暗,漫天星辰泛起银光,垂落的苍穹下起一场恐怖的流星雨,那些流星,皆是顾余生剑气所化,幻飞的一只乌鸦被任何一缕流星击中,直接灰飞烟灭。 见到此。 唐恨东只得祭出拐杖。 硬接顾余生的一剑。 唰! 顾余生手中剑,将唐恨东的拐杖直接斩成两截。 剑尖在唐恨东的肩膀上留下一条剑痕,诡异的是,唐恨东的身体,没有鲜血渗出,但却有一道微不可查的灵魂印记,落进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 “灵体?” 顾余生瞳孔一缩。 他在边境斩杀了很多灵体,很少有灵体能够拥有完整的记忆和意识,而似唐恨东这般,不但是灵体,还能够在现实世界长时间的存在,简直匪夷所思。 难道他用了什么秘术,逃脱了灰白世界的规则? 唐恨东也注意到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他落地之后,眼眸中多了几分凝重和忌惮。 “斩灵者!” “怪不得。” 唐恨东随手丢掉被斩断的拐杖,目光落在顾余生背后的书箱上,他又看一眼周围,密声道:“小子,做个交易如何?我替你灭了青云门,你将圣人之书借我抄录一份。”薆荳看書 “拒绝。” 顾余生冷笑一声。 再次挥剑刺出。 唐恨东身影泛起一阵灰光,出现在桃花林深处,他有些惊怒的说道:“小子,我知道你剑术高明,可今日你在青云门所作所为,他日江湖可还有你的立足之地?我只需在风中撒下一把毒,就可以解除你所有的烦恼……” 唐恨东话还没说完。 忽觉背后一凉,顾余生的剑,诡异般的从他身后穿透至身前。 “你!” 唐恨东冷笑一声,又要施展秘术逃脱。 可下一瞬,他瞳孔一缩,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只见那影子中,同样有一把剑穿透出来,唐恨东一脸难以置信:“你……你怎么看穿的?” 顾余生的剑一点点的将唐恨东的灵体本源从地面挑起,将其曝晒在阳光之下,神色冰冷,“我要杀人,何须假借他人之手,青云门也好,浩气盟也罢,这天下的是非黑白对我而言早就不重要了,我是善是恶,更不是你这个被时代抛弃的老东西能够左右的,老老实实的死去吧!” “啊!” 唐恨东一脸怨毒的盯着顾余生,他的灵体被烈阳灼烧,根本承受不住,面容扭曲。 “住手,快住手。” “你这个神弃之子,你不得好死!” “啊!” 唐恨东的声音迅速衰弱下去,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顾余生随手一荡,将那一缕青烟拍散,让他无半点轮回转世的可能。 “滚出来。” 顾余生的剑,凌空斩向远处。 持令者崔善的身影,从桃花林深处走来。 他一双眸子盯着浑身染血,气息激荡的顾余生,不知道是讥讽,还是夸赞:“真是了不起的家伙,当初浩气盟那么多修行者都拿唐恨东没有丝毫办法,想不到他竟然是异界的灵体潜伏在现实世界,这么说,你是传说中的斩灵者了?” 顾余生以剑指着持令者,冷冷的说道:“我会留下你的性命,我要你把今天这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浩气盟当年那些参与者,我也要在他们的头上悬一柄剑。” 啪啪。 崔善拍了拍手,一脸轻蔑。 “有意思。” “小子,你一个归一境的修行者和我一个金丹境的持令者说这样的大话,不觉得可笑吗?” 嗡! 顾余生手腕一抖。 手中剑凌空飞出。 须臾间出现在崔善的上方。 簌簌簌。 剑雨如丝。 崔善眉头一皱,催动手中浩气令,一股澎湃的灵力形成一道屏障,将他护在其中。 任由天空垂落的剑气打在身外,铮铮作响,剑芒四溢。 “哈哈哈!” 崔善狂悖大笑。 顾余生抬起右手,两指并拢,一道青莲剑影乍现,随着身影飘忽而至。 身影交错的瞬间。 青莲剑影将崔善持令的手臂斩落。 擦肩而过的顾余生声音在崔善耳畔响起: “很好笑吗?” 第181章 圣院来人布囚阵,未知的命运 青色的剑气化作一瓣瓣莲花从崔善的眼角滑落,他的瞳孔缩成一个豆点,顾余生的剑实在太快,快到他手被斩落了才反应过来,当手掉落的那一刹那,他准备施展秘术后退。 可顾余生的剑已经横在他的脖子前。 森寒的剑芒,让崔善丝毫不敢动,石化当场。 当他的眼眸中出现少年的身影时,他才感受到这一股杀意的恐怖。 崔善怎么也想不到,顾余生还会有这样的雷霆手段! 其实,他很早就在一旁潜伏,伺机寻找机会。 自进入青云门开始,他以为顾余生会死在妖族的手上,毕竟妖皇亲至,强大到令人绝望,连他也只能暗自苟且。 可顾余生拔出了那一把剑,重创了所有的妖兽。 顾余生剑指青云门掌门,遭到青云门的长老和众弟子围攻。 崔善以为顾余生会死,可他见到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接着又是唐恨东。 他潜伏在一旁,窥探到关于唐恨东的秘密。 一场又一场的战斗。 崔善以为顾余生已经达到了极限,因为一个人正常的修行者,灵力根本支撑不了那么久的战斗。 直到唐恨东死。 他甚至暗自松一口气,毕竟少了个劲敌。 当崔善以为顾余生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时候,顾余生又先一步发现了他。 身为金丹境的修士,又是浩气盟的执令者,崔善当然有他的骄傲与自信。 可没想到。 他自以为的猎人身份。 却瞬间变成了猎物。 额头的汗水滴落在顾余生的剑上,轻微作响。 崔善感受不到断臂之痛。 只觉全身发寒。 天下剑修很多都在浩气盟,崔善也是见过的。 在他的印象中,修为越是高深的剑修,都以御剑为术,凭虚御空,好不潇洒,神仙一样。 可偏偏。 眼前的家伙。 是个异类! 他的剑,是如此的纯粹。 纯粹到像是走凡尘剑客! “我可是浩气盟的持令者。” 崔善开口,声音有些僵硬。 “所以你现在才活着。”顾余生的声音冰冷,“我从未走出青萍州,这数年来,我斩杀的妖兽不计其数,若说斩妖有功,那我也应该是有功之人,无论是浩气盟和斩妖盟,都应该尊重我,可我等来的是什么?只因为我是顾白之子,还是别的原因?” 崔善吞咽一口唾沫。 他感受到顾余生的剑,已经切开他的肌肤。 “我说。” 崔善服软道。 “我接到上面的命令,必须将你父亲的剑带回浩气盟,要同圣院书山的大儒一起接受正义的审判,至于其他的,都是唐家的人在做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崔善的话还没说完。 顾余生只觉一股莫名的心悸之感出现在心间。 他的本能的施展苍龙诀,身影朝桃花林深处退去。 在他后退的过程中。 只见崔善的上方,出现一个墨色的‘杀’字。 刹那间。 崔善的身体化作一团血雾。 那杀字并没有完全消散,而是凝聚成一滴墨汁,墨汁在空中激荡,重新化作一只墨色的猛虎,朝奔来,那墨汁所化的猛虎,其形如妖,却充斥强大的儒家浩然之气。 吼。 猛虎啸震山林。 一震之威,抖落满山桃花。 猛虎之快,风驰电掣。 顾余生的速度本来已极快,但那猛虎更快,在他眼眸中越来越大。 顾余生凌空御剑。 一剑横空。 剑气穿透猛虎,墨汁洒落桃花林。 猛虎的利爪延伸,诡异般的袭挠而来。 呲啦。 顾余生的手臂染血墨。 身体在空中翻了数个跟头,落地后身形踉跄,连退了数十丈,撞飞无数桃枝。 噗。 顾余生面色惨白,伸手扶住桃枝,吐出一口鲜血。 同一时间,御空的剑也哀鸣一声垂落地面,斩灭的猛虎成墨汁,漫天下起一场黑雨。 顾余生抬头凝望天空。 只见桃花林的上方,竟然出现九道身影,他们每个人都戴着黑色的斗笠,看不清真容。 其中八个人在悄无声息间已占据桃花林的八个方位,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出浩然之气,或手持书,或手持笔,或双手展开一幅画卷。 须臾成阵。 浩然之气将整个桃花林与青云门彻底的隔绝开来,之前被顾余生禁锢的竹青,被阵法之力弹飞出去。 天空中,似有袅袅的读书之音。 翻涌的云层里,恍惚有一座书山落在桃花林。 而出手杀死崔善的,正是出于阵法之中的执墨男子——来自圣院书山的教谕尹参。 他的气息,强大到了极致。 赫然是第八境元婴级别的存在。 青云门演武场,在萧让以生命出剑讨得活命的妖皇天蝉,见到这九个人出现后,直接化作一只金蝉,仓惶遁出青云。 青云门的其他长老,见到这些人一出现就封锁桃花林,把顾余生囚于阵中,虽然不知道敌我身份,却是默许了这样的行为。 无论如何。 顾余生必须死。 否则。 今日之事传至天下,青云门再无半点声名。 何红念和俞青山倒是想要出手,却被这些人布下的阵法阻挡在外,无法撼动半分,恐怖的阵法之威,将两人弹飞出去,狠狠的坠落地面。 何红念面露哀色,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那年的阵,还会在……” 空中,一名教侍手持圣书,隐约有所感应,开口道:“尹大人,东西在那小子背后的书箱里。” “嗯。” 尹参双手负立,从中州远行至青萍州,在书院卑微了很多年的他,在青云门找回自信,百妖逃遁,举派皆惊,出阵封地,这种境界上的绝对碾压,俯瞰众生,让他站在空中十分享受。 唯一让他不满意的是,以他第八境修为出手,能料理一位金丹境的修行者,却没能解决掉一位六境的后生。 不过也无所谓了。 重要的是,顺利完成大教谕吩咐的事。 尹参身影一晃。 落在桃花林。 闲庭信步般朝顾余生走来。 满林的桃花飞舞。 尹参不由地停下脚步,他伸手,将一片桃花夹在指尖,放在嘴边嗅了嗅,轻轻一吹,桃花落地,他不屑的笑了笑,又朝顾余生走来,边走边道:“谪仙只所以是仙,是因为身在天上,身落红尘,自然算不得谪仙了,谪仙与凡人的相恋,最好还是只出现在书里供人品读比较好一些。” 手扶桃枝的顾余生,只觉一股难以抗衡的力量锁住自己,只能看着眼前戴着斗笠的男子一步步走来,对方的话,让顾余生无比的震惊。 这是他第二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关于他母亲的来历。 眼看着对方越来越近。 顾余生也在暗自蓄力,他试图调动自身所有的力量,却也仅仅是只召回自己的那一把飞剑。 那一把飞剑快要落在顾余生手上的时候。 却被尹参伸手一把握住,飞剑立即变得震颤哀鸣。 顾余生面色惨白。 当真正面对第八境修士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可顾余生并不想就这样放弃! 他的神海中,本命瓶内蕴养的那一把剑,逐渐变得明亮。 剑下的十八瓣莲花,也在飞速的旋转。 三瓣金色佛心。 十五瓣青莲。 互相交映。 隐约中,顾余生好似从金莲花瓣中看见一尊佛像,从青莲的花瓣中看见道像! 与他心神相连的灵葫,也有一把剑微震动。 顾余生只觉施加在身上的威压在急剧减弱。 尹参手上夹着的剑,在嗡嗡震颤。 一道锐利的剑气逸散。 飞剑挣脱,悬停在顾余生的身前。 自动护主。 “哦?” 尹参并不在意剑从手上溜走。 他摊开手心,一把白玉剑呈现在顾余生的面前。 当顾余生看见白玉剑的那一刹那,他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他的手,不再搀扶桃枝,而是努力将身体站得笔挺,目光深邃的盯着眼前的强大修士。 “看来你认识这把剑。” 尹参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这样一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莫家的那丫头看中你,莫大儒为了考校你,把圣院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你,这的确是个法子,可惜,凭你的身份,是永远也走不出这片桃花林的,莫凡尘到底是个书呆子,读书人行事,总是为圣人的一两句箴言,就把天下事托付给他人,何其可笑!” 尹参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背后的书箱上,手心一翻,将那一把白玉剑直接丢进山林。 白玉剑芒冲霄。 桃花林深处,传来桃妖的嘶叫。 紧接着。 满林的桃树,桃花依次盛开,一朵比一朵艳丽。 桃花林上方,持阵的八个人身影渐渐淡去,天空变成一片粉霞,满林的桃花,化作一条条藤蔓,不断的编织升空,整座桃花林,化作一个巨大的囚阵,只剩下一口细小的井口尚未完全封印。 “顾余生,这是你母亲当年的结局,如今该轮到你了。” 尹参好似完成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暗自松一口气。 他向前一步,凌空摄抓顾余生后背的书箱。 “拿来吧。” 当尹参的手快要伸向顾余生后背的时候。 顾余生脚下莲花印起,一道剑气冲霄,强大的剑气化作一朵完整的莲花,一瞬间将尹参笼罩。 莲花虚影中,有两尊石像对立。 金色的佛光流转,化作慈悲佛掌盖下。 青色的道观显影,沉重如山,将尹参囚于其中。 嗡! 悬在顾余生身前的剑,御空而起,刹那间化作万千剑影簌簌簌垂落。 顾余生口吐鲜血,双手并指为剑,以血化剑意。 伏天剑诀连连施展: 天明地灭! 地面深渊裂隙出现。 三元五气! 汇聚桃花囚阵中的所有元气和灵力。 森罗万象! 以剑化森林,森林皆为剑,草木皆为剑,剑化万千。 初见恒沙! 这方世界的所有桃花,为剑意所指,纷纷桃花垂落,散做漫天星河! 顾余生早已灵力枯竭。 摘取腰间一壶酒,狂饮逞剑威! 他双手握剑杵地,笔直的身体也随着剑倾倒。 “满堂星河!” 纷飞桃花落红尘,再次倒飞而起,刹那间,整个世界都是桃花成剑影。 无数剑影穿透那一道身影。 空乏的顾余生,早已站立不稳。 他倒靠在桃树上,握剑的手在颤抖。 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努力的喘息着。 并不屈服于未知的命运…… 第182章 以剑为生,以剑为死 当纵横的剑气一点点散去,那一道黑影站在原地,逐渐变得清晰。 桃花缤纷落剑影,消散之后,尹参的身体表面是一层层无比强大的黄蒙浩然之气,可又不完全像莫凡尘那样呈现读圣贤书的气息,而是一种顾余生在承冠之礼感受到的圣人的训诫! 以尺为量。 以法为度! 尹参自身的浩然之气并不算强盛,完全比不得莫凡尘那种以圣人经典积累起来的厚度,可他的手上,有一把墨黑的戒尺。 正是那一把戒尺,几乎挡住了顾余生所有的攻击。 或者说,他凭借那一把戒尺,赢得一尺不败之地。 身为圣院教谕。 获得了圣院赐予的一部分力量! 虽是如此。 尹参的脸色并不好看,双眸凝视手上的戒尺,上面竟然出现一道裂痕,他的黑色道袍被剑丝斩成一片又一片,如荒烟飘零。 身上的浩然之气溃散,戒尺也变得暗淡无光,缤落的桃花滑落他的脸颊,一滴滴鲜血渗出。 到此刻。 尹参才真正的感受到顾余生剑法的恐惧。 尤其是那尚未消散的那一道裂隙,让他感到胆战心惊,灵魂颤抖,尽管内息混乱,受了不小的伤害,尹参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伏天剑诀。”尹参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眼中露出一抹杀意,“你是背剑人秦酒的弟子。” 顾余生单手以剑撑地,颤抖着身子,艰难的站起来,他体内的灵力已经干涸,嘴角的鲜血侵染开裂的嘴唇,他的目光依旧明亮,任由一朵朵桃花从他脸庞滑落,风吹来,他仿佛随时都会倾倒。 可唯独‘秦酒’二字,支撑着他的信念,让他不可以倒下。 “家师。” “秦酒。” 顾余生说道。 尽管。 一向刻板的秦先生从未允许顾余生叫他家师。 但顾余生从不敢对秦先生有半点的不敬。 秦先生是顾余生心中的那一把剑。 是他剑道上的引路人。 看着尹参那向前的身影。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他甚至没有力气扬起撑身体的剑。 但他还是想要出剑。 桃林骤然风起。 以尺为器的尹参向前迈了一步,他的衣服,诡异的被斩去一角。 剑气? 尹参眉头微皱。 他早看出来,此时的顾余生,已经没有半点灵力,元气枯竭。 这是什么? 尹参不明白。 他也不需要明白。 绝对的境界碾压。 可以让他无视任何规则! 他又向前一步。 嗤。 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剑痕。 他本不在意。 可手臂上的剑痕,开始渗血,血顺着手臂流淌,滴落地面。 尹参停下脚步。 隐约中。 他听见铮铮剑鸣! 他并指汇聚于双眼。 眼前的世界。 终于变得无比清晰。 那是一道道纵横的无形剑。 并不是以剑气凝聚。 而是剑意! 以心为剑。 以魂为念! “好一个意念为剑!” 尹参看着站着一动不动的顾余生,忍不住夸赞一句。 “圣院三千剑客,无一能敌!” “若你不是顾余生。” “若你与莫家没有半点关系。” “我当引你入圣院。” “可惜……” 尹参脸上流露出一抹遗憾。 “你是顾余生。” 尹参旋转手中戒尺,一个个圣人文字从戒尺中飞出,不断的与顾余生以剑意凝聚出的剑招相碰。 铮铮铮剑鸣。 偶尔。 尹参的身上会留下一道剑痕,鲜血渗出。 “你为秦酒的弟子,我于剑招上输给你,并不算耻辱。” “而这,也是你最后的骄傲!” 尹参右手前伸,掌心之中,凝聚出一道圣院之令,那一道圣院之令极为玄妙。 隐约间可见‘文庙’二字。 顾余生背后的书箱震颤,里面封印的书,就要飞进文庙之中。 “到此为止。” 尹参看顾余生的表情,有些戏谑。 “我不会亲手杀死你。” “你有既定的命运。” 既定的命运? 顾余生以神念化成的剑意,在身前形成一尺之墙,阻止背后的书被夺走。 哪有什么既定的命运! 顾余生笑了。 他从未相信过自己的命运。 如果有。 也应该是由自己的剑劈开来看一眼! “啊!” 顾余生长啸一声。 本命瓶中的那一把剑,陡然穿过神海。 明亮亮的一片。 蕴养多年的本命之剑,穿过那一座魂桥。 眉心之中,一把本命剑飞出与那一把沟通魂桥的圣人之尺融合。 以三魂为身,操控凝聚的本命之剑。 刹那间。 两人之间一把剑横空。 尹参避无可避,被一剑穿透心口。 噗! 尹参后退数丈,气息萎靡,口吐鲜血,他先是骇然的看一眼自己受的伤,耗费本命之源暂时压制住伤势,他再一次打量顾余生的眉心,忽然大笑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窃读圣人之书《神游赋》!” 他伸手一招,圣院之令再一次泛起圣洁之芒,如一座书院囚笼般,朝顾余生罩下。薆荳看書 “我要带你回圣院,交由六院裁决!” 顾余生见自己最后的一剑,也无法杀死尹参,心中不免悲凉。 抬头凝望,只见那一道圣令越来越近。 仿佛是命运的囚笼。 始终无法打破。 顾余生感觉到天空灰暗暗的。 满林的桃花飘过。 他曾记得。 那年桃花盛开的时候送别莫姑娘。 明明已经与莫姑娘约好敬亭山见。 如今要去敬亭山。 却身在囚笼吗? 不! 千山万水。 顾余生都不畏惧前路艰险。 唯独不希望。 是这种方式去敬亭山! 顾余生猛的一咬舌尖。 模糊的意志重新变得清晰。 他看一眼自己珍视的那一把木剑! 若不得自由。 要剑何用。 若不得自由。 要命何用! 顾余生的心中。 已有决然之意。 他手解灵葫,狂饮酒一壶! 那圣院之令的囚笼,越来越近。 顾余生的血气开始逆流。 他要以身为剑。 做最后一搏。 就在此时。 顾余生忽感灵葫微动。 那一把无法调动的剑,竟然在汲取圣院之令中的能量。 存于异界之剑,仿佛汲取足够的能量,能够打破规则,那灵葫中的魂灵,没入葫中剑。 顾余生心念一动。 一缕剑魂,与他手中之剑融合。 嗡! 当剑魂冲破枷锁。 于现实世界出现的那一刹,顾余生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他的头顶,圣院之令的光陡然一暗,被剑气斩成两截。 “这是?” 尹参瞳孔一缩,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他的眼眸中有一道极其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顾余生的头顶,他轻轻的挥动一根手指,化作一把无形之剑。 尹参一脸惊恐,噗通跪倒:“小师叔祖……您……” “欺师灭祖,不足留身!” 无形之剑穿透尹参的眉心。 他的身体猝然倒下。 片刻后。 有一元婴从身体里面仓惶飞出,逃向阵外。 “尹教谕?” 维持阵法的八名教侍面色皆惊。 “离开这!” 尹参回头看一眼桃花林,以灵力包裹元婴,朝远处遁去。 那八人一脸迷茫,也随之离开。 天地间好似恢复了平静。 但是。 桃花林成阵,如囚笼一般,连最后的那一个可以逃遁的出口也渐渐弥合。 阵法之外。 一只妖兽凝望着眼前的阵,又看着离去的那一道元婴和八名黑衣人,口吐人言:“那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连元婴境的修士,肉身都折损在里面,看来我的计划,得推后了。” 说话的妖兽。 正是四方城的城主萧山雨。 他本为灵体,占据了妖兽的身体,控制了妖兽的思维。 就当他准备离开之时。 却听得一阵窸窣的声音,低头一看,竟然有两只藤蔓不知何时缠绕住了他控制的妖兽四肢。 “这是什么鬼东西!” 萧山雨以妖兽的身体,挥动爪子,将藤蔓切断。 可越来越多的藤蔓缠绕而来,将妖兽捆住,藤蔓扎进妖兽的身体,血气眨眼间被吸得干干净净。 “难道那一只桃妖?竟然成长到如此地步了吗?” 萧山雨嘀咕一声,他本身就是以魂体存在,妖兽死了就死了,他从妖兽的眉心中逃遁出来。 他本来可以立即远遁,可他隐约中看见那桃花阵中的顾余生昏迷不醒,背后还有书箱存在,他目光闪动,一时心中起贪意,以魂体遁起,从最上方的阵口钻入。 无声无息间。 萧山雨已至顾余生面前。 “可惜!” 萧山雨心中的夺舍之念一闪而逝。 他的目光,看向顾余生身后的书箱。 他伸出手,朝那书箱抓去。 快要接近书箱之际。 书箱上的神秘符文陡然变得明亮。 “啊!” 猝不及防之下,萧山雨被符文的力量击中,魂体一阵涣散。 “该死,怎么会这样?” 萧山雨面露不甘,目光一扫顾余生,杀意迭起! 他伸手去夺顾余生手中紧握的剑。 那一把剑嗡的一声清啸,剑芒之盛,刺穿他的灵体。 同一时间,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将他的一缕魂印记录。 “是你!” 萧山雨微愣后,勃然大怒。 他在边境的古魂道上,浪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任何魂灵都没有吞噬到,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和布局,想要组建的魂灵大军也化成泡影! 想到此处,萧山雨以自身魂力凝聚出一把剑,一剑刺向顾余生的眉心。 铮! 顾余生的剑。 自动挡住了萧山雨的偷袭。 “哼!”萧山雨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没有魂灵的剑,也想阻止我不成?” 萧山雨的剑,再次抬起,要往前刺,这时,萧山雨的身前,泛起一阵粉色的桃花烟霞,一朵朵桃花从上方飘落。 其中一朵桃花旋转飘荡,盘旋在顾余生头顶。 粉色的花心中有一桃花小姑娘双手抱怀,一双桃花眼凶巴巴的盯着萧山雨:“喂,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本姑娘不是在这的嘛!” 第183章 身困樊笼,剑灵唤宝瓶 萧山雨瞳孔一缩,看目光闪烁,立即道:“小仙子,此子必死,莫若跟我,他年我大道有成,赐你一具人身,让你也修成大道。” 桃花剑魂纵身一跳,落在顾余生的剑柄上,朝萧山雨勾了勾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指。 萧山雨下意识的往前一凑。 顾余生剑,忽然泛起一道剑芒,瞬间穿透萧山雨的身体。 萧山雨身中剑芒,依旧哈哈哈的狞笑起来:“你虽有护主之魂,却无控剑之能,凭你也想杀我?” “不一定哦。” 小姑娘身影一飘,一点点的把剑拔出来,悬坐在剑柄上,两只小腿如桃枝一样摇晃,一身衣服似几片桃花合在一处。 下一刻。 萧山雨的表情一僵。 他的魂体,化作一缕缕灰雾,朝顾余生的剑涌去。 “什么!” 萧山雨想要逃遁,却发现根本逃脱不了,他的灵体本源,在迅速的流逝,被封印进剑里。 “你做了什么?” 萧山雨勃然大怒,汇聚一道本源之力,打向小姑娘。 小姑娘一动不动,任由那一道力量穿过身体,她双手杵在腰间,手托下巴。 “呐,真正笨的人是你,从某种程度上说,主人的剑,就是我的剑,只要他有杀死你的能力,我也能杀死你,你让你凑过来,你就过来,你不止笨,还蠢,就凭这样的智商,谈什么大道?” “你!” 萧山雨感受到生命本源的流逝,双手掐诀,施展秘术,阻止自身被封印进剑里,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小人物’,忽然,他瞳孔一缩,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根本不是剑灵,你是那位谪仙女养的……” 原本一脸嬉笑的小姑娘,忽然表情严肃,对着萧山雨吹一口气。 萧山雨的魂体,呼的一下被一道粉色的魂火点燃。 “啊!” 一声惨叫。 萧山雨的灵体迅速衰弱下去,无论他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那一团魂火。 片刻间,就被烧尽,灰飞烟灭。 小姑娘伸手,把那一团魂火收回来,她似乎有些困倦,化作一团粉色的烟霞,没入剑内不见了踪影。 青萍山的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 最初的那一树桃花,只盛开在青云镇外的桃花坞。 没有人去深究桃花是哪一年开满青云门,哪一年开满青萍山的。 或许知道的人,名字都已经落在青云门的镇妖碑上,那个守在桃花林年年种桃树的修行者柳元,也并不告诉青云门的弟子为什么要守着这一片桃花林。 而今年的桃花,更是缤纷艳丽。 千里青萍旷野的桃花一日开。 青云门中的桃花穹顶与六峰的山脚相连。 门中侥幸存活的长老们,不敢谈及某年某个深秋一夜绽放的桃花。 如今自然也不敢谈及近在咫尺的桃花杀阵! 他们只知道,那个在青云门内弑杀无数弟子的顾余生,就被困在桃花杀阵中。 或许等他死了。 数里桃花樊笼囚阵就会自动消散。 玄龙王朝派来一位大统领,见到残败后的青云门,心满意足的打算撤走那千名甲士,可他们在撤走的那一夜,诡异般的遭遇青萍山深处的虫潮,就连大统领都没有逃出去! 浩气盟派来新的巡州使,当他们看见那一座巨大的桃花杀阵,巡州使者默不敢言,只对青云门留下一句被西洲唐家利用了,算是给青云门一个交代。 斩妖盟也有人来打探消息。 青云门的新任掌门俞青山婉拒了这些人入山探看。 至于顾余生弑杀掌门之事,成了青云门的禁忌话题。 玄机子死了。 他的名字上了镇妖碑。 可镇妖碑上,终究还是没有顾白的名字。 竹青在桃花缤纷的清晨,背着玄机子的灵牌下山,并表示永远也不会回青云门了。 落尘峰的何红念多次想要接近桃花杀阵,却都被杀阵无情的弹开。 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青萍山苍穹深处,有一只眼睛俯瞰着青云门下的桃花杀阵,诡异般的消散在黑云背后。 青云门的所有人。 都当顾余生死了——即使他现在还活着,可等桃花凋落的时候,他的生命必然会走到尽头。 青云镇深巷中的老妪多次凝望青云门方向,悄然叹息,她在某个黑夜里,走进十八山,将一尊石像放在背上,沿着青萍山一步步的往青云门行走,一个夜晚,她只能前行数十步。 边境上卖茶的老翁站在凌霄峰上霜寒之地,任由夜风吹面,想了良久,只对着苍穹发出一道万里传音符。 卖酒的风四娘,在青萍山深处撒下一地的毒,将深山千里的上古虫潮,赶向西洲唐家堡,浩气盟! 小玄界的某个地方。 当背剑人知道弟子被困的消息后,夜斩万妖,一路向青萍,可他还隔着万里十万里,就有圣地白玉京的剑客御剑而来,居高临下的对背剑人说:天上的事,人间修行者别管。 是夜。 背剑人老秦一剑斩杀圣地白玉京的大剑客,白玉京圣地屁都没放一个。 那一天大雨滂沱。 大梵天圣地的一尊大金刚来了,祭出悲悯的佛陀法相意图阻止背剑人老秦。 大金刚悲悯道:秦施主以剑负苍生,当以大局为重。 老秦以剑止雨,斩灭大金刚的慈悲法相,慨然道:若救不得徒儿,苍生与我何干! 背剑人在追山赶海的某个日子,蓬莱圣地来了三名道仙人,他们以命阻止了背剑人老秦的脚步。 老秦终究没能到青萍州来。 顾余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又见到那一片片染血的桃花落在的他脸庞。 鲜血让他本能的睁开眼。 他在寻找自己的剑。 剑微微震颤着,飞进他的手心。 顾余生只觉全身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体内空荡荡的,感受不到一丝灵元的存在。 目光所及,皆是粉色的世界,一片片桃花垂落。 顾余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强忍着虚弱,用剑杵着地面站起来。 不远处,有一具尸骸,从他衣着上,依稀可见是当初准备杀他的那位元婴大能。 “死了吗?” 顾余生手抚额头。 他的记忆有些混乱。 自己是绝对没有杀死对方实力的。 是灵葫中的那一把剑吗? 顾余生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 酒葫芦还在。 他握住酒葫芦,轻轻的饮了一口,辣烈的酒如刀子般切割着喉咙,疼痛,虚弱,乏力紧随而来。 一片垂落的桃花瓣。 在顾余生的脸颊上割开一条口子。 刺痛让顾余生瞬间大脑清醒。 他伸出手。 又接了一朵桃花。 锐利的桃花,割开他的手指,鲜血滴落。 他仰头。 这粉色的世界,就是个巨大的囚笼。 而这些垂落的桃花,将会一点点的割他的肉,让他流血,一点点的受尽折磨死去。 顾余生尝试着运转功法,想要从天地间寻找一丝灵元。 但他没有寻到任何一缕灵元波动。 只有吞下去的酒,蕴含的微弱灵力,在干涸的经脉中气若游丝。 “要把我困死在这里吗?” 顾余生淡然一笑。 他走在桃花林。 寻找那一把白玉剑。 往前走,他就会被桃花作剑无情的切割着肌肤,鲜血直流。 但顾余生没有在意。 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了那一把扎进石头的白玉剑。 用尽所有的力气,把那一把白玉剑拔了出来。 顾余生背靠着那一堵墙坐下来,用手细细的抚摸白玉剑,如同当初在那桃花盛开的日子里,他大着胆子轻轻的撩动莫姑娘的鬓边的青丝一样。 当手背的血渗透指尖,一点点的滴落在那一把白玉剑上,白玉染血如凝脂,顾余生抬起头,看桃花缤纷。 “倘若行千山万水,去敬亭山见莫姑娘,会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吧。” 顾余生重新站起来。 从拔出那一把剑,到想去见一个人。 他又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只影向深谷。 良久后。 满身鲜血的顾余生站在那一株庞大的桃树前,他猛然间拔出自己的剑,挥砍向那一株桃树! 凄厉的惨叫声在回荡。 顾余生没有停下。 将一枝又一枝的桃树砍断。 声音哀嚎。 久久不绝。 “唉。” 一声叹息。 剑尖一阵粉色桃花,一粉色的姑娘出现在顾余生的眼帘,抱手道:“桃爷爷千年开花千年结果,一年果桃养一茬人,年年行善,仙人不放过,修行者不放过,凡人不放过,若他有得自由身,何至于扎根青萍,受这等气?” 顾余生凝看着从剑中钻出的小姑娘,隐约间有一种奇妙之感,他不由地奇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沉睡的日子,是你保护了我?” “宝瓶。” 剑灵叫出自己的名字,又有些雀跃。 “你怎么知道是我保护了你?” “宝瓶?” 顾余生看一眼左手捏着的酒葫芦。 “你不会是葫灵吧?” “才不是!” “剑灵?” 顾余生扬了扬手上的剑。 “哼,还不是!” 宝瓶扁了扁嘴。 “你知不知道,剑客与剑灵之间,是需要互相认可的,我还没认可你。” 顾余生苦涩一笑:“那恭喜宝瓶姑娘,你很快就要找到新的主人了,我快困死在这里了。” “你叫我宝瓶姑娘?” 剑灵眼睛明亮,手托下巴,伸手指着满山的桃花,“公子想要离开这里,只有一个办法,斩尽这满山桃花,自然就有路了。” 第184章 斩尽桃花出青云 顾余生看着满山的桃花形成的巨大囚笼,提剑砍断一棵桃树,接着又砍断一棵桃树。 唰唰唰。 不一会,就有十几棵桃树被砍断。 宝瓶栖停在那一棵千年老桃树上,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手抚额头,有些头疼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 顾余生已砍出一条路,他砍过的那些地方,新的桃树又诡异般的从地面长出来,抽枝长出桃花,一点点的盛开。 当顾余生的背影渐渐的变得模糊。 砍桃树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来,不急也不躁。 宝瓶坐在桃枝上,脸上的笑容已悄然消散,她索性不去看顾余生了,直接仰躺在树枝上,呆傻的看着天空——湛蓝的天空根本看不见,眼眸尽头,是无尽的缤纷桃花,每一朵桃花,都蕴藏着阵法的威力,如一道锐利的剑气落下。 纵然顾余生能躲得了一时。 也终究会被片片桃花吞没。 宝瓶索性闭上眼睛。 可那挥剑斩桃花的声音,却越发的清晰。 终于,她有些烦躁的纵身穿梭在桃花林,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顾余生的前方。 “喂,顾余生,你就真打算这么斩下去?你回头看看,那些新的桃树又长出来了,这满山的桃树,少说也有十万株,你打算斩到什么时候?” “斩一棵,少一棵。” 顾余生挥剑,额头有汗水滴落,因为他无法从外界获得元灵,只能凭借自身的力气去挥剑,而这些桃树,与以往变得不同,顾余生早就观察过这一处大阵,他虽然不懂,却也明白,这以满山的桃花为阵,绝非下界某个阵法大师的手笔。 “很笨,对不对?” 顾余生抬头,看一眼前方的宝瓶。 “可我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总得活下去。” “我有必须要见的人。” “不能死在这里。” 顾余生再次挥剑。 “就当是那年入青云门,初见这片桃花林一样,从头挥剑而已,有一万棵桃树,我就挥剑一万次,有十万棵桃树,我就挥剑十万次,有一百万棵桃树,我就挥剑百万次!” 少年的眼眸中,没有任何绝望,任由一片片桃花落下,在他脸颊上留下细密的伤痕。 唰唰! 顾余生的剑很利。 利到能够与七境的金丹境修士试高低。 顾余生剑很钝。 钝到如当初入青云门那样,挥剑斩树都那么吃力。 体内的灵力会干涸,元气也会枯竭。 可顾余生的信念不会坍塌。 他心里想着要见一个人,万水千山阻隔不了,这满山的桃树也阻隔不了。 他的白袍早就染血。 旧的伤口结痂。 新的伤口渗血。 地上的桃花艳丽。 那是顾余生的血染红的。 外面的天空黑也好,白也罢。 顾余生早就不在意了。 当初孤独一人时,他尚能挥剑千次万次。 如今,他的腰间还悬配着另一把剑。 宝瓶始终没有帮忙。 她就那么站在离顾余生不远也不近的地方,看一棵棵桃树倒下,又看一棵棵桃树长出来。 一开始。 桃花斩不尽。 到后来啊。 顾余生的身后开始出现一条长路。 那一条长路,又变成平坦的旷野。 当旷野微澜一缕春风吹起一地桃花时。 宝瓶终于挡在顾余生的面前,开口道:“停下来好不好,就当我承认你了。” 顾余生已无力说话。 他麻木的挥动着手中剑。 秦先生教他的十四式剑招,他已不用心念,就能够挥动。 他领悟出的第十五式剑招,已经与十四式相融。 那位小师叔教他的第十六剑招,顾余生打算以后有空了,再思考一个好的名字。 没有得到顾余生回应的宝瓶,御风出现在那一棵千年老桃树前。 她蜷缩着身子。 好似要哭出来。 一根枯老的桃枝拍宝瓶的肩膀。 宝瓶抬起头,她的眼中满是迷茫,纯真:“桃爷爷,我不懂人类的世界,可他真的要这样一直斩下去,他会死的,是吧?可我不想换主人了啊。” 千年桃妖哑哑开口:“孩子,你本就是天上漂流的一树桃花,在灵葫宝瓶中滋养出灵智,这浮萍的世界,你也该出去走走看看,不像我……被困在这青萍方寸之地。” “可我也走不出这片桃花林的,桃爷爷。” 宝瓶低头叹息,以手在地上画圈圈。 千年桃妖的声音悄然回荡:“在时间的长河中,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光阴前进的脚步,那一把钥匙,一直都在他身上,眼前的樊笼只不过是伟大的母亲眷恋着孩子,不愿意让他去大千世界冒险而已,可这世上最容易说服他人的道理,只在行动之中。” “我不明白。” 宝瓶摇头。 千年桃妖:“那就静静的等待吧。” 宝瓶并不想去等,而是急躁道:“那得多久啊,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千年桃妖的树影婆娑,声音回荡:“有人截取一段光阴布下囚笼之阵,自然也有人弥补上逝去的光阴,天上的谪仙能困得住护子之爱,却困不住奔赴他乡的赤诚之心,当时间到的时候,那一道该开的门,自然就开了。” “哦。” 宝瓶还是懵懵懂懂。 可她回头,就看见顾余生斩开的路,又长出了新的桃树。 于是,她也伸手。 折一树桃枝! 苍老而惊怒的声音在嘶吼。 仿佛在说:那是我的胡子! 宝瓶以桃枝为剑,走顾余生走过的路,也学着顾余生斩那一树树桃花。 宝瓶渐渐的追赶上顾余生的步伐。 她眼睛明亮,好奇道: “顾余生,你说的那个敬亭山,有多远啊?” “很远。” “走多久啊。” “不知道,估计得很久很久。” “那带上我。” 顾余生挥剑斩桃花。 从一开始的精疲力尽,到挥剑千次万次。 顾余生已经忘记疲惫是什么,体内,反而滋生出一道生生不息的力量。 他的神海中,十八朵莲花瓣已经开始增多。 那象征着佛家的金莲花瓣,已由原来的三瓣,一点点的增加至九瓣。 大佛尊石仓留下的那一颗舍利子,已化作莲花瓣。 顾余生一路斩桃花,暗合佛家八苦,而他身具佛性道心,如同红尘力劫,佛心动而化莲花,早已超脱肉身之苦,任由那漫天的桃花落下化剑,再伤寒不了肉身半分。 而随着他斩桃花增加对剑的感悟。 落下的桃花,他能不自觉的躲避。 不再如最初那般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抬头。 只见漫天的桃花作雪花。 他不免心中悲恸,未如期而至敬亭山,与莫姑娘相见。 “被困桃花近一年吗?” 顾余生强忍着眼睛的酸涩,不让苦涩的眼泪流下来。 待到来年。 桃花又要开了啊。 就在此时,宝瓶忽然化作一缕烟霞,站在顾余生的剑尖,说道:“你说过的,去敬亭山,要带上我啊,外面的风景,一定很漂亮。” 不等顾余生点头。 宝瓶身影化剑,融入到顾余生的剑中。 一瞬间。 顾余生感觉到剑的力量回归了。 他失去的所有灵元,都在这一刻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剑还是那一把剑。 可它好像拥有了灵魂。 顾余生以手执剑。 挥剑千次万次十万次,皆可化作一剑。 “宝瓶,我答应了!” 顾余生衣袂飘飘,身体一点点的上升,这烟霞漫花的世界,他早就受够了。 “挟仙遨游!” 顾余生从容的施展出伏天剑诀的第七式。 粉色的桃花世界。 一剑出青云。 剑啸青萍山。 气冲苍穹。 横空百里。 噹! 青云门千年的古钟悠扬。 青萍深山万妖仓惶。 背负着石像的老妪停下脚步。 咔。 老妪背上的石像寸寸碎裂。 隐约中,有一道魔气遁入地面,一道黑色的裂隙深渊乍现,仿佛有古魔在低语。 青萍边境的茶肆。 梨花木桌上的一碗清茶,无风起涟漪,专注烧水的卖茶翁乔老头,手猛然一抖,回眸看向那一碗茶。 顷刻之后。 整条花溪滚滚之水如潮水般逆流退去。 忽有狂风从青萍山巅吹来。 激荡起千层浪潮,淹没风四娘芦苇荡旁的酒肆,千坛万坛的酒混进花溪之水。 风四娘踏浪滚滚,取一瓢花溪之水一饮而尽,清冽的水沿着她的嘴角和脖子流淌,沾衣湿袖乱作舞。 “好酒!” “哈哈哈!” 云山雾海的某处山巅,一只雪猿坐在那一棵茶树上,它忽然感应到什么,眉心的第三只眼睛睁开,层层云雾难遮眼,下方的世界,一缕缕粉色烟霞,飞舞的桃花,甚至能够穿透云层,飘落到它的面前。 “摘几片茶来。” 苍古的声音从那云山雾海的某座凉亭传来。 雪猿立即攀爬上树的最顶处,摘下几片茶叶,在云海中飞奔,那茶叶上的露珠犹在,片片灵茶飘进一口灵井之中,咕咕咕的茶水声响。 凉亭玉桌成棋盘。 黑白之子置盘盒。 凉亭的那一道身影凝望着远处。 不一会。 有一灵舟从云海中飘来,停在云海之畔。 那灵舟上的垂钓老人收了鱼竿,默默走到凉亭,从棋盒取一颗黑棋,就要落在棋盘右上角的星位。 “慢。”凉亭的主人伸出手,取一颗白字捻在指尖,声音平静,“我主你客,客随主便,这一盘棋,我先落子。” 第185章 泛舟远江湖,烟州花州儋州 垂钓老人的半截身子在云海中被遮挡,他的容貌藏在斗笠下,只看得见下颌的花白胡须,他声音低哑:“你欠我一春灵茶,让我先下很合理。” 白色大氅在青萍山主的肩头随风轻轻飘荡,他眺望一眼那一棵神奇的茶树,指尖捻着的白子不断翻转,“去年灵茶被人窃走了一枝,自然就少了一份。” 垂钓老人嘿嘿嘿的低笑:“能喝得到你青萍山主灵茶的人,不用去盗,能盗走你灵茶的人,又看不上那一株灵茶。” 青萍山主摆手道:“以往青萍山脚人烟处处的时候,寻常人家的院子里栽种的桃树,每年还不到成熟的时候,总会有顽童用石头和竹竿捅几个尝尝鲜,主人家也会装模作样的骂骂咧咧。 真当满园桃子成熟,却无顽童来采摘的时候,人生大抵也过得凄凄凉凉了。 我在这山上吹了太久的风,偶尔有个误闯到院子边摘几个果子,还不至于生气,只是属于你的那一份茶,我想,总得备好一些,今年的春茶已煮,一会多品茗即可,至于今日这盘棋,事关未来百年天下走向,却不好相让。 姜道友垂钓天下,漂流光阴,截取一段时间长河,破了上界布的局,正所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姜道友的鱼饵在敬亭山,鱼竿却伸到我青萍山来,天上的人只会问责于我,如此算来,我已失一手,若在失一先,这棋便也不用下了。” 青萍山主说完,手中白子落星盘。 垂钓老人见棋盘已落白子,手执黑子,反倒不急于下棋了,而是缓缓开口道:“世间所有人和事,如同天空落下的无数雨滴,飘落到何处,是不是遇见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最终汇入大海。 有人以泪化雨滴,落下的雨就多了一滴,恰好有人装着空瓶子,我才能取一滴。 如今水从葫内滴出,时间的秩序就会归于正常,如同你那井中灵茶,天上的酒少了一葫,你才能煮出一碗茶来。 佛家有云,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既是心境,也是因果。 我本来打算修正那一滴泪错乱的光阴,却还是来迟一步,不知那樊笼中人,是如何脱困的?” 青萍山主手掌在星盘上拂过,只见那星盘上,有山下的那一片桃花林海。 一幕幕。 一剑剑。 斩落一树桃花,又斩落一树桃花。 垂钓老人手上的黑子从指尖落在棋盘上,沉默良久才开口:“这也行?” “看山是山是佛性,有一座山,它不向人走来,人向它走去,并最终攀过去,这是悟性,也是道心……看来山下那几个人,都找到了寄托,正是人间冬去春风来的好日子啊!” 青萍山主又捻一颗白子,置放在棋盘上,占据了两个星元。 垂钓老人还欲开口。 却被一句话堵住:“落子无悔。” …… 山外青山烟波平。 桃花春里映桃花。 青萍旷野酥雨沥沥,晓莺空啼,碧涛江水东流去,一棹轻舟渡口横。 背着书箱的少年凭栏远眺江水阔阔。 雨打桃花落指尖,桃花还是这一年的桃花。 并非过去一年。 “哈哈哈!” 少年纵身越渡头,独自乘舟泛江! 那一年,他穿越迷失之海,莫名少一年。 如今。 自困桃花杀阵,自觉匆匆岁月,桃花映雪,本以为流年岁月又一春。 不曾想。 岁月可回首。 困在桃花林至脱困,才过一个多月。 人间三月。 草长莺飞! 顾余生再不留恋青萍的风。 摘下腰间葫芦。 取一汪江水作酒饮独醉。 解下腰间佩剑,背在身后。 少年立船头。 任由烟雨飘零在身,只把秀发揉乱,眼眸中满眼皆是青山。 几声细语被风吹散: “宝瓶,青萍州的烟波旷野,万水千山,我持剑猎妖走遍……不过,那些拔剑斩妖的经历,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细细说与你听,你帮我记下,等我到敬亭山遇见莫姑娘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若是忘记了,你帮我回忆回忆。” 少年背着的剑在心间回应:“那你慢慢说给宝瓶听,公子,我们这是去哪?要去仙葫州吗?” “不了,我带你南下看看七秀坊的荷花,再坐大船下烟州,听说那里有到中州的传送阵,就是要花些钱。” “那你攒够钱了吗?” “放心,我不会卖宝瓶的。” “咯咯咯。” 剑在雨中清脆作响。 好一会,宝瓶又道:“若我们还是没法坐传送阵呢,咱们是不是迟迟见不到你的莫姑娘了,此去中州,很远很远的。” “那也没关系,翻过一座山,就少一座山,烟州花州儋州,我没去过,正好一路去看看。” 江水天际。 一舟远逝。 桃花坞。 老妪站在乌篷船上,眺望那小舟远去,不胜唏嘘。 她佝偻转身回村。 刚走几步,只见手持青珠的青云门何红念独自凭栏杆,神色呆滞,孙喜婆开口道:“他此行南下,很难再回来了,你们这些当长辈的,没有当长辈的样子,自作自受。” “不。” “他还会回来的。” 何红念捻动佛珠,收回目光,凝望青萍山巅。 老妪嘿嘿一笑: “少年剑已佩妥,当行天下之时,再回来,必然已经高过心中的那一座山了,而你们……最多只能在红尘里多翻滚几圈罢了,何其可笑。” 顾余生泛舟南下,摘菖蒲野草为垫,偶尔以闲花为饵钓鱼舟上,偶尔盘坐舟蓬悟剑,星夜漫漫仰靠书箱观星河。 人间四月天。 舟靠七秀坊的藕花渡。 他本来只是沿路观荷花就下烟州。 未曾想七秀坊的女修士齐齐乘大船而来,轻歌曼舞,霓裳羽衣,琼浆玉露香飘百里荷花。 叶芷罗和柳云飘踏荷而来,七秀坊主叶芷罗迎笑道:“我远远的就闻见桃花染身的香气,定是顾师侄远来,我已备三千佳酿在龙船之上,且停下来歇息脚!” 顾余生背着书箱,抱拳行礼:“顾余生见过两位前辈,诸位师姐师妹。” 龙船上的三千七秀坊女弟子齐齐屈膝,以双手叠放,侧贴于腰间。 “顾师兄。” 顾余生神色愕然,不好上龙船。 叶芷罗咯咯的笑起来:“懂得害羞了,怪不得急着南下,定是心里有惦记的人了,君子坦荡荡,这船你上来就是。” “是。” 顾余生抱拳上船。 立即有七秀坊的女子摆开宴席,一桌长似游龙,百道佳肴旋转。 有腰粗的女子扛来几坛子酒。 叶芷罗坐在顾余生的对面,眯笑着对顾余生道:“且把饭菜吃饱,把酒斟满,才好远行,这几坛酒,是你云裳师叔那年去青云门时摘的桃花酿造,细细算来,也是十八年陈酿了,不可拒绝。” 顾余生手握筷子,将腰间酒葫置于身侧,那一坛坛美酒被灵葫吸装进去,未见葫满。 叶芷罗和柳云飘啧啧称奇。 坐看顾余生一人吃了很多很多的菜。 这时。 一女子上前来斟酒。 顾余生颇觉有些眼熟。 原来是竹青的妹妹竹韵。 “这杯酒,我敬顾师兄,多谢顾师兄厚葬家父。” 顾余生端酒饮尽。 竹韵看顾余生喝完酒,忽的流出两滴眼泪,拔出腰间的剑,指着顾余生,说道:“我兄竹青入青云,拜师萧让师伯,顾师兄为何弑杀忤逆,让我兄痛不欲生?” “竹韵!”叶芷罗目光陡然变得严厉。“你做什么?” 竹韵含泪,忽然以剑刎颈! 铮! 顾余生以指为剑,震断竹韵手中长剑。 并不解释。 顾余生腰间着灵葫,飘然落在小舟上,遥遥拱手:“多谢款待。” 嗖。 小舟泛起灵光,俶尔远去。 只留下碧波涛涛潮起潮落。 “叶师姐。” “萧让真是他杀的吗?” 柳云飘问。 叶芷罗站在龙船最高处,看顾余生消失不见,缓缓开口道:“不是。” 柳云飘不解。 叶芷罗理了理衣袖,耸了耸香肩,说道:“柳师妹,你看,其实你与青云门的萧让,根本没有半点交情,可你为何关心一个与你无关的结果呢?由此可见,这天下人的纷乱,纠纷,大多数都是有人起哄,每个人都想要天下事的结果如自己所料想的那样,才会感到满意,浩气盟是如此,斩妖盟也是如此,最后的最后,大多数人都会忘记一开始的真相,只会站在自认为对的一方。” “人生苦短,多做些有意义的事吧。” 叶芷罗伸手抓起一大坛酒,仰头等酒流下来。 半天也无酒滴进嘴里。 她随手把酒坛子丢进荷花池,恼道:“这小子,一滴都不给人留!” 柳云飘则是一脸烦忧。 “师姐,浩气盟在缉捕顾余生,斩妖盟也在缉捕顾余生,咱们却大张旗鼓的为他送行,你就不怕被追究吗?” “怕,怎么不怕?” 叶芷罗白了柳云飘一眼。 “可咱们的宝贝徒弟,不是打不过他吗,这个理由还怕说服不了浩气盟的人?” 柳云飘嘀咕道:“难。” 叶芷罗道:“那就揍到他们认可这个理由,反正啊,这青萍州已经烂了,不怕再多烂一些。” 叶芷罗走下龙船,忽然回头道:“要是我能年轻一些岁月,还真有可能喜欢上那小子,跟着他一路南下,千山万水去中州,想想都刺激。” 柳云飘微微一愣,却道:“师姐,你现在也挺嫩。” “屁!” 叶芷罗翻白眼。 “传信给南方四州的掌柜,告诉他们,顾余生走到哪,就给他备好新的鞋子,浩气盟和斩妖盟那小气劲,肯定不会让他用传送阵的。” …… 第186章 大妖河伯,失忆姑娘 青萍州的白云漂泊到烟州后被仙人揉碎,弥漫千山万水。 层峦耸翠的烟波掠过芳草萋萋,暮山的杜鹃花在烟霞里不断的变幻着色彩。 漂亮的金雕盘旋在高高的云层之中。 青砖白瓦的村落静谧在烟波江头,炊烟袅袅。 渔舟唱晚,蓑笠渔翁撑着竹篙慢回,几只鸬鹚栖息船头,船舱里装满鲜活跳动的银鳞肥鱼。 夕阳下的河水,从银白到金白,再被晚霞染成红彤彤的一片。 光着腚子的稚男稚女,在夕阳下的河埂上奔跑。 这里没有江湖。 只有人间烟火。 生活在这里的人,世世代代都只有一个质朴的信仰:只要每隔两年从十里八村选出一个漂亮的女子,烹羊宰牛,锣鼓喧天的把女子打扮得漂漂亮亮装进竹笼,沉下河的最深处,河伯就会保佑他们平安。 每一位出村打渔归来的老人,只要满满的收获一船舱的肥鱼,养活自家一口人,这样的信仰就会越发的根深蒂固。 大渔村的平静已经延续了百年。 老人,孩子,壮年的男丁都会有说有笑。 唯独颇具美貌的渔家女子,总会在揉碎的夕阳余晖里,对着平静的河面默默落泪。 风铃就是一个美丽的姑娘。 她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她只知道从记忆的开始,是被大渔村的打渔老人发现,把她从江水漂泊中带回村子,让村里的老妪天天为她梳洗打扮,穿的衣服也最漂亮。 那时候她还不懂得什么叫迎河伯。 自从两年前看见村里最漂亮的姐姐被装进那系着红布的竹笼里,一点点的沉下湍流的河水中间时,风铃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笑容。 风铃知道。 等村里人准备好最丰富的宴席,等村里的打渔人全部归来,从中选出最大的一条鱼,并在鱼身上刺下她的名字时,她就该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而也就在刚刚,养了她三年的打渔老人,钓到了一条和她体重相当的鱼。 村里人奔跑在夕阳下的笑声,是如此的幸福。 马上就要开席了。 风铃想要一头扎进河里,再不醒来,可她又无比的眷恋这美好的世界。 她喜欢这江上烟波,晚霞脉脉。 她很善良,单纯。 不想自己就这么死去。 让村里的另外一个姑娘替代她。 或许。 从被救开始,到需要救别人。 本身就是一种宿命。 庆幸的是。 多活了三年。 风铃站在江水之畔。 她喜欢吹晚风。 因为晚风吹过草坪的时候,偶尔会发出悦耳的的声音,像风铃一样动听。 她喜欢风铃这个名字。 唯独不喜欢即将到来的命运。 夕阳下。 风铃眺望远处的江水。 一叶扁舟缓缓驶来。 小舟的那一头,被萋萋烟霞遮挡,只看得见隐隐约约的那一座青翠远山。 风铃总觉得北方的那一座山好熟,好熟。 自己就像是从那一座山摔下来一样,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想要努力的记起。 大脑就会变得刺痛。 风铃有些羡慕那一架小舟,可以自由自在的从北到南,一路漂流无拘无束!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这样的自由。 可风铃明白。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很多双眼睛一直在暗中观察。 “如果跳上那小舟,会不会获得自由?” 风铃在心中暗暗盘算。 小舟太慢。 跑不过渔船的。 而且前面不远处,就是迎河伯的湍流渡口。 小舟会翻的。 叼着菖蒲草的顾余生沉睡在烟波碧涛的江水舟上,一把剑立在舟头,书箱的沿布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夕阳的余晖洒照在他身上。 顾余生懒洋洋用手挠了一下被菖蒲草撩得有些痒痒的脸,继续沉睡在夕阳下。 岸边调皮的稚童发现了漂流南下的小舟,胆子大的用石子拍打河面的水花,试图浇打醒沉睡在小舟里的外乡人。 身着罗裙的妙龄女子,手里抄着渔网,只要相中那小舟里乘坐的外乡人,如果渔网撒下去罩住,像一条鱼一样拽进河里,逼迫答应入村为婿,一夜红烛破了元身,就可以不用去迎河伯了。 这也是村里的老祭司默许的规则,用来维持村里人的人口平衡。 前提是。 每个妙龄女子只能撒一网, 还要那舟中人未成家。 大渔村的妙龄女子们,都有一双慧眼,她们懂得识别男儿的元阳之身,也从小练就撒网捕鱼的本事。 小舟上明显是他乡少年郎。 纵然被书箱遮住了半边脸,从轮廓上依旧可辨是个俊秀的少年郎。 兴许还是个读书人。 这简直是大渔村打渔女朝思暮想的鱼儿。 江河之畔排排的女子站得整整齐齐。 她们只需要摘下自己的罗裙,就可以当做最结实的渔网。 当小舟靠近大渔村的渡口时。 一个又一个的渔网抛洒向小舟。 睡眼朦胧的顾余生眯开眼睛。 看着漫天的渔网,以及村里的号角声声,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意念一动。 任由那些渔网落下,都会洒进江水,捞起一网翻腾的鱼儿。 一阵阵懊恼的声音传来。 顾余生被吵得没了困意,站起来,从嘴里吐掉菖蒲草,看江河边的妙龄女子,内心并无波澜。 只是暗自叹道: 烟州多女子。 果然名不虚传。 顾余生的脸庞露在夕阳的余晖里。 惊起一阵尖叫。 无数的网撒来。 顾余生这才惊觉这些人是把自己当鱼来捕。 好奇怪的风俗。 顾余生摇头。 不由地加快行舟。 “公子且慢,前面江水湍急,小舟会覆的。” 渡口边,风铃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她见少年背一书箱,身穿白衣,定是远游的学子,心中本来已想好上舟急行,亡命一搏,可不忍害了少年郎,忙开口劝阻。 顾余生闻言,并不在意,本欲疾行小舟,忽然,他的目光落在那江河湍急之处,眉头轻轻一皱。 有妖气! 顾余生顺势将小舟停在渡口,拱手道:“多谢姑娘。” 风铃微微屈身还礼。 她的身后,立时有几道身影从不同角度走来。 “风铃,快些回去,小心掉进河里。” 老妪面容带笑,手拿风铃的袖腕,不露痕迹的转身。 舟头的剑微微晃动了一下。 顾余生若有所思。 他又看向那刚才善意提醒自己的姑娘,只见对方也正好回眸,面有凄色。 拎着大鱼的老翁站在顾余生的面前,说道:“前方河流湍急,千舟难行,待过了今夜,河伯平了海怒,才可以一路沿江南下,今夜大渔村有夜宴,小友可留下来酌饮一杯浑酒,也算缘分。” 顾余生拱手道:“如此,叨扰了。” 他走到舟头,顺手把剑握在手上,微微震颤的剑变得安静下来。 有渔女热情下河,以手为桨,帮顾余生把小舟横系在码头,莺燕欢笑热情之声不绝于耳,不似作假。 顾余生越发好奇,心中暗自警惕,不露痕迹的朝大渔村走去。 暖暖残阳落,依依墟里烟。 青砖白瓦的村落,拱卫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堂,八方进出口,大堂共计三层楼。 大堂的正中间堆着高高的柴堆,柴堆的八个方向有手持火把的健壮男子,他们光着臂膀,健硕的肌肉充斥着力量,高高的颧骨上,涂抹黑白两色纹印。 丰富的鱼宴在堂里堂外筹备。 进进出出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热情。 可顾余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身旁的老翁叫黎鱼,村里的男子也都姓黎。 村落里的女子,对顾余生异常的热情,眼眸中不乏狂热或是柔情。 老翁引路在前,对顾余生道:“今夜是大渔村迎河伯的日子,公子远来是客,要吃饱喝足,待仪式开始,还请公子不要多言,以免惊扰神明。” 说话间。 已有八名女子端着各式各样的盘子走来,里面摆放着漂亮的衣服,首饰,红布,绣花鞋等等。 刚才的老妪站在火堆前,她的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箬衣,嘴里念念有词,顾余生一句也听不懂。 呼呼呼呼! 那八名壮汉同时出手。 点燃面前堆积的高高柴堆。 熊熊火焰燃烧起来。 大堂里外吵闹的人,纷纷默在原地,双手交叉在肩,嘴唇微动。 顾余生凝望着那一堆火。 悬配的剑微震动。 他目光微眯。 只见大堂正中燃烧的火堆中,赫然有一尊被炭火炙烤得发黑的古老石像。 天已暗下来。 大堂的三层,有八名女子同时掷出黑红织布,在火焰的上方交汇在一起。 装扮隆重的风铃,好似被控制了心神,目光呆滞如木偶,从正北方向的黑红织布上走来。 穿着黑色箬衣的老妪对着火继续做庄重且繁琐的仪式,晦涩的声音在不断的回荡。 顾余生腰间的剑,再一次的震动起来。 南边江河的那一道妖气,越来越盛! 几名持幡的男子走来,手持竹笼。 就要把那盛装打扮的女子装进去,抬着朝河边走去。 至此。 顾余生已然明白过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诸位且慢。” 顾余生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神圣的仪式。 老妪转过身,一双浑浊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其他人也都纷纷朝顾余生看来。 顾余生开口道:“在下远来作客,尚缺一礼物,还请稍候,容我备一份大礼!” 说完。 顾余生凌空飞起,落在江河湍急上方。 黑夜中明晃的火光,被一道更加明亮的剑光照耀。 轰。 一剑落江河! 忽然间。 大雾弥漫。 一道黑影逐渐凝聚,妖风乍起,一条怪鱼带动百丈之高的浪潮,怒吼狂啸而来。 “河伯上神!” 众人虔诚跪拜,惊怒般看向顾余生! 第187章 剑斩鱼妖,你偷我家茶了? “哪里来的狂生,敢坏我好事?” 黑暗中,滚滚浪潮从江河倒卷而来。 这是一条造型奇特的怪鱼,人头鱼身,手持银光闪闪的鱼叉,浑身覆盖着诡异的鳞甲,鱼妖的气息强大,已至七境,外加上占据江河地利,两腮呼吸,每次都引动雷鸣之声。 顾余生立于村落之上,手持斩龙剑,任由河风吹来也不惧。 只是,他看一眼下方村落中原本那些质朴的村民,此刻都在凶巴巴的看着他,仿佛他才是那个邪恶之人。 “公子小心。” 那被打扮得漂亮的风铃姑娘,一脸关切的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纵身一跃,出现在远离村落的河岸之侧,将剑悬于身前,左手往剑身上运,暗自掐诀,说道:“正好试剑!” 话落。 顾余生一剑横斩。 剑气如风。 黑夜中半月乍现。 鱼妖狂吼一声,高高举起手中鱼叉,刹那间,江河翻涌,浪潮一浪高过一浪,鱼妖摆动鱼尾,踏浪而来,速度快到了极致! 轰隆! 三浪激流,被一剑斩平。 江河之水逆流而去。 鱼妖在狂浪中翻滚几下,卸去残余的剑波,它从水中重新浮现出,额头赫然出现一道触须,那触须上泛起银光,宛若一盏灯笼。 银光兀然照向顾余生。 顾余生以剑遮眼,剑气在身前形成一道罡气。 饶是如此,他只觉心神陡然晕眩,有一种昏睡之感。 这时,他灵台中的莲花微微旋转,顾余生立时清醒。 也就这一耽搁的功夫,那鱼妖已然重新卷浪而来,滚滚浪潮中,将鱼叉对准顾余生的头顶扎来。 “哼!” 顾余生剑气冲霄。 强大的剑气斩在鱼妖身上,覆盖得严实的鱼鳞被切开一条口子。 鲜血直流。 鱼妖震怒,鱼尾一甩,将滚滚浪潮拍向顾余生,它则一头扎进湍急的河水之中。 顾余生一剑斩退面前的高高浪潮,眉头微皱,这鱼妖身上的鱼鳞,竟然比他在青云门中斩杀的那一只无限接近七境的玄龙蛟防御还要高,他在桃花林中出剑数十万次,居然只斩破对方的鳞片。 “这鱼妖有些不对劲。” 顾余生看着湍流的暗河,并不贸然下去,他的水性一般,这一条暗河是否另有玄机他不得而知,他本来只是路过此村,出手救人也只不过是随心而为。 顾余生暗自戒备,已失去鱼妖的气息。 他在河面站了一会,佯装后退。 准备将鱼妖引出来,再给其致命一击。 可他后退数十步,鱼妖居然没有上当。 “这鱼妖竟然这般谨慎?” 顾余生暗自嘀咕,就在此时,他只觉腰间灵葫微动,好似那河底之下,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 顾余生心中颇为古怪,这些年,灵葫一直在他身边,每隔半月,就能吸纳天地间的精华,可以帮助他提升修行的速度,可随着他修行境界的提升,灵葫中吸纳的天地灵气效果已大大减弱。 “宝瓶。” 顾余生心唤剑灵。 剑灵无声。 不过手中剑光璀璨。 算是回应。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到暗河湍流的上方。 将澎湃的灵力注入剑内。 “落!” 刹那间。 剑光明亮如斗,如星辰般坠落,化作万千剑气,将方圆数里之内的江河尽数笼罩其中。 簌簌簌! 剑雨如织。 滴入江河。 片刻后,天空的剑雨散去。 江河依旧平静如风。 顾余生凝目细看,江河附近,迷雾叠起,不过片刻功夫,他的神识和视力都受到极大的影响。 这一幕,让顾余生感到无比的熟悉。 如同当初的迷雾之海一样。 “奇怪。” 顾余生刚才见那鱼妖头顶的银灯居然能让自己昏睡,就觉得有些像那年飘荡在迷失之海,听见的鱼歌。 如今。 河面的迷雾也与迷失之海有几分相似。 就在顾余生感应周围之际。 地面的暗河水涨,一点点的靠近顾余生。 一道道银芒从河底涌现。 顷刻间化作万千水箭,簌簌作响,每一道水箭都蕴藏着极为恐怖的力量。 顾余生以剑截断数道水箭,残余的水矢从他肩膀擦过,衣服撕裂,皮肤渗血。 顾余生心中一惊。 这鱼妖占据水利,攻击比金丹境界修士还要恐怖。 心念一动。 剑尖吐出一朵青莲剑影。 铮铮铮铮! 随着青莲旋转。 无数箭矢尽数被抵挡。 不仅如此,青莲剑气旋转之间,将河面之水带动,形成一个巨大的逆转漩涡,露出深邃的河底,那鱼妖正鱼口大张,吞吐水箭。 寻得鱼妖潜伏之处。 顾余生爆喝一声,刹那间,青色莲花上有九瓣金色的莲影乍现,幽暗的世界充斥着金色的佛影,一尊大佛虚影出现,鱼妖凄厉的大吼一声,它的鱼鳃有一道道灰蒙蒙的气息被净化,气息也陡然虚弱了许多。 “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鱼妖试图逃走,但两色莲花剑影笼罩之下,他身上的鳞片逐渐渗血,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顾余生并不答,而是继续催动剑气。 鱼妖身上出现一道道血痕。 鱼妖的眼中露出一抹畏惧,鱼尾一甩,无数鳞片朝顾余生飞来。ζΘν荳看書 它张嘴一喷,黑色的迷雾遮挡顾余生的视线,刹那间,它摆脱青莲剑影,就要朝远处游去。 “合。” 顾余生身影与莲花化为一体,在水中旋转。 长长的江河中。 一道剑影变得明亮,生生将江河截流。 在江水退去的一瞬。 顾余生从莲花飞出,凌空蓄力一剑斩下。 失去水利的鱼妖速度明显缓慢了许多。 噗。 一剑落下。 一颗鱼头滚落河堤! 顾余生袖子一拂,那一颗巨大的鱼头,朝大渔村飞去。 嘭。 一声巨响。 那鱼头卡在圆形的大堂建筑中间,熊熊燃烧的火焰,炙烤着鱼头,滋滋作响。 顾余生悬浮在河面上方。 此刻,他腰间的灵葫呈现苍翠欲滴的纹路。 顾余生将灵葫塞打开。 一股奇特的吸力从灵葫飞出,只见湍急的暗河深处,有一颗明亮的珠子冉冉升起。 那珠子周围的水,在夜色下呈现湛蓝之色,凝聚如一条水龙倒吸入葫中。 嗡嗡嗡。 那一颗明亮的珠子照亮整个河面,如月光一样清幽。 顾余生顺势一招,那一颗珠子朝他飞来。 当珠子快要落入顾余生掌心的一瞬。 异变陡生。 只见一只枯瘦的手,从迷雾中探出,以极快的速度抓向那一颗珠子。 顾余生面色平静,嘴角不可察觉的微微一扬。 铮! 灵葫中。 一道锐利的剑气突兀的出现。 噗! 那一只枯瘦的手被斩断。 顾余生左手一荡,那一颗珠子飞向灵葫芦,宝瓶从葫芦中探出来,一把抓住那颗奇特的珠子,缩进灵葫没了踪影。 下一瞬。 灵葫已落在他的腰间,下方的两色剑莲冉冉升起,映衬在顾余生的脚下。 “出来吧。” 顾余生转身看向迷雾深处。 桀桀桀! 如寒鸦般的哑哑低沉之声从迷雾吹来。 穿着黑衣的老妪静谧踏步而来,她的袖子空荡荡的,失去一只手她也浑不在意,剑影下,她的一双影子泛着幽芒,一步步走来。 老妪声音低哑:“小子,我不知你来自何处,又要去往何方,你坏了大渔村千百年来的规矩,更坏了老身的好事,识趣的,速速交出唤灵珠,否则,我只能将你铸成石像,永远的沉在河底。” 顾余生凝剑在前,轻飘飘的说道:“人间有自己的秩序,灰界也有灰界的规则,今夜,我不止要斩妖,还要斩灵!” “嗯?”老妪陡然一惊,“你是什么人?” 回应老妪的,是顾余生的沛然一剑。 唰。 剑穿透老妪的身体。 顾余生的眉头微微一皱。 不好! 顾余生自觉不妙,被他穿透身体的老妪已化作一件黑色的衣服。 顾余生以澎湃的灵气形成一尺剑气! 呼。 夜风吹来,迷雾更浓,顾余生只能看清自己一尺范围。 “斩灵者么?” “真是久违了呢。” 声音好从四面八方传来,似近似远! 就在此时。 顾余生只觉体内的灵台微微震动。 隐约间,他感受到有一道恐怖到极致的魔影,正一点点的苏醒。 “古魔!” 顾余生眉头紧皱。 想到了那村落中在火堆中燃烧的那一尊石像。 “公子,快跑!” 灵葫深处,出现宝瓶急促的声音。 顾余生以剑指引一个方向,御空飞行。 隐约间,他听见一阵阵惨叫声。 只见那个村落中的人,正一个个神色呆滞的朝那火海奔去,熊熊燃烧的火还中,那一尊石像,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沉闷的声音从地面传来,轰隆隆作响。 “你逃不掉的。” 老妪的声音不断钻进顾余生的脑海,让他神魂刺痛。 叮铃! 突兀的风铃声响。 只见那大堂路口,被打扮得精细的风铃姑娘,晃动了一下手腕。 一瞬间。 顾余生只觉六识清醒,眼前的迷雾也变得淡了一些。 “姑娘,快跑!” 顾余生随手一拂,一阵风将那姑娘带起,身影一晃,已出现在码头,那一叶扁舟就在眼前。 顾余生将那姑娘置拂于舟头。 手一掐诀。 扁舟泛起灵光,漂浮于迷雾之上,沿着河流向南。 身后。 老妪的声音无比狂怒。 那一道令人心悸的气息,也越来越临近。 顾余生持剑而立,映照扁舟。 舟头的风铃姑娘回眸,她的眼睛比傍晚时变得明澈了许多,整个人的气息也悄然发生改变,她似乎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目光落在顾余生心口处那一根红绳系着的钗珠。“你就是莫姑娘心心念念的……顾余生吗?” 正心神紧守的顾余生,听见舟头的姑娘的话,微微一愣,一脸难以置信的道:“你认识莫姑娘?” “我们是好朋友。” 风铃回过身来,朝顾余生微微屈身行礼,随后眼神莫名闪动。 “你偷我家茶了?” 第188章 难落的棋子,烟州江湖行 世人难攀的高峰,总会有人抵达。 世人眼中的顶峰,或许只是一隅之地。 在光阴的长河中,岁月如一滴滴水汇聚而成,一滴水就是一个世界,包罗万象。 凡人眼中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拥有漫长寿元的修行者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青萍山云雾之巅凉亭摆下的这一盘棋已经下了很久很久。 白子如双龙盘踞,龙尾相连,占尽棋盘大好之势,然则双龙合珠之处,却第一颗落下的黑子扼住七寸,不得杀棋。 黑子参差星落,如迷雾行江,看似气尽之处,觅见生机。 青萍山主封文圣执白子悬于棋盘之上,只手闲敲玉桌,久久不得落子,棋盘星罗,藏万千世界,修行如学棋,一白一黑皆有迹可循,或徐徐图之,或峰回路转,此间种种,他自胸中有山海可移,置于棋盘之上。 坏就坏在一开始那一颗落下的黑子,在不经意间影响了他的谋局,他虽占得先手,却在往后的棋局中步步难行,倘若抹去那一颗黑子。 他已然胜了。 垂钓老人姜神行双手拢在袖中,箬笠遮面,呈假寐之状,他的下半截身体被迷雾遮挡,恍惚介于虚实之间。 “茶凉了。” 封文圣不知道这一步棋该落在何处,索性抽回手,双手抱阴阳,成跏趺之姿端坐。 立即有茶童前来奉茶。 姜神行伸手盖住自己的茶盏,箬笠下,似乎有一道灰蒙蒙的光在浮动,“有人垂钓了我的小鱼儿。” 他缓缓起身,就要上船。 封文圣端起茶轻轻酌了一口,从袖子中滑落一枚平安铜钱,他叹息一声道:“我心有挂碍,难落棋子,我在此山不得出,帮我寻下封家的血脉,我那小孙女太任性,非得去书院走一遭,命中该有此劫。” “你们自家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你们十三位当中的任何一人,我都不太好得罪。” 姜神行立于凉亭之侧,袖子中飞出长长的鱼竿,伸进迷雾的云海之中。 封文圣又从袖子中取出一枚平安铜钱,将它抛了过去。 “我,加钱。” 姜神行伸手,把那一枚铜钱接住,用手捻抹几下,铜钱被风吹动,发出清脆的嗡嗡之声,与苍穹的灿烂星河交相辉映。 “墨家那一枚我没收,却收你封家的两枚钱,旁人知道了,还以为你们封家的血脉要比莫家的珍贵,你那小师叔也就算了,不管这些不平事,可夫子是个喜欢把水端平的人,我得罪不起。” 封文圣想了想,把手里的茶一饮而尽,从茶盏的底部抹出最后一枚平安铜钱,有些不舍的样子。 “再加。” 封文圣又把铜钱丢了过去。 “这次真没了。” 姜神行把三枚铜钱用手一捻,三枚天圆地方的铜钱彼此之间泛起黄蒙蒙的光,箬笠下的那一张脸深吸一口气。 “其实我就是喜欢闻这个味。” “你等着。” 姜神行往鱼竿上挂一盏银色的灯,数息后,他默默走到玉桌前,把三枚铜钱铺在上面,意味深长的道:“这钱,有人挣了。” 封文圣顺着那一盏银灯看一眼,蹙眉道:“怎么是他?” 姜神行嘿嘿一笑:“若不是他才更奇怪,不是吗?” 青萍山主陷入沉默。 好一会,他才道:“我不喜欢欠人情,可这孩子背着书箱行天下,对金钱一定没有兴趣,得把人情还了,他去敬亭山?没有春风十万里相送,这一路,要走很久很久啊,送他一程如何?” 姜神行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那一艘船上。 “对我,你出得起三枚铜钱,对他,人情不应该变得如此廉价。一个人走千山万水很远,可若是两个人互相奔赴,就不是很远了。” 封文圣凝思片刻,说道:“我是可以将莫家姑娘放出来,可她未必会走这一程,这人间真情,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那就打个赌好了。” 姜神行伸手指了指玉桌上的三枚铜钱。 “你还是惦记上了。” “也罢,先帮我把人接回来,那地渊的魔物,他们应付不了的。” 迷雾迭起。 那一艘灵船诡异的消失不见。 烟波江上。 顾余生执剑而立,一双眸子凝望着灰蒙蒙的迷雾:“姑娘,我们现在应该考虑怎么活下来,而不是询问茶的事。” “封灵才是我的名字。” 舟头的姑娘见顾余生站在另外一个舟头,与她保持极远的距离,她晃动手腕的铃铛驱逐黑暗中的一片片迷雾。 “你见过青萍山没有?” 顾余生并不回答,而是纵剑而起,一道剑芒划破黑夜,剑芒消散之处,传来老妪惊怒的声音。 顾余生身影一晃,从灵舟飞入迷雾,一瓣瓣青莲和金莲交织,铿锵激斗之声不断,老妪的惊怒声也变成了从次元怒吼来的幽灵之声。 封灵眉头紧皱,不断的晃动手腕的铃铛。 她只能驱逐黑暗中的迷雾,延缓那恐怖魔气的靠近。 忽然。 漫天泛起无数剑气,如流星般垂落,美丽极了。 江风吹来,滔滔迭起的浪潮激荡千丈! 老妪的声音戛然而止。 封灵的眼眸中泛起别样的神彩。 就在此时。 一艘灵船从迷雾中驶来。 戴着蓑衣斗笠的垂钓老人逐渐靠近。 那一尊煞气滚滚的魔影,好似撞见了可怕的东西,忽然化作一团团黑气朝远处遁去。 垂钓老人抬起一根手指,指尖有一缕灰蒙蒙的气息弹出,那一团团黑气诡异般的消散,发出凄厉的哀嚎之声。 “我来接你回去。” 沙哑的声音仿佛从深海飘来。 “等我告个别。” 封灵看着顾余生从迷雾中仗剑归来。 漫天散落的星辰剑雨,映照在他的脸庞上,风吹动他的头发,他的面庞是如此清晰。 可那一艘船根本不等她,她的身体已诡异般的落在灵船上。 封灵朝顾余生挥了挥手,想要说一些告别的话,开口道:“我要回去了,你见过青萍山没有?” “我从青萍山来。” 顾余生回答。 他凝望着那一艘灵船,飘然远逝,快到不可思议。 “老神仙,你等他看我一眼再走不行?” 迷雾深处,一声埋怨。 “他就没看你一眼。” …… 河风吹散迷雾。 那一尊恐怖的魔影气息也随之消散不见。 顾余生独立于小舟,江河的尽头,是暮山张开的一张嘴,把滚滚河水吞入腹中。 顾余生舍弃小舟。 于黑暗中,翻过暮山重重。 当天空变得蒙亮。 顾余生已跃过暮山,他把剑背在身后。 从灵葫中取出那一枚唤灵珠,唤灵珠落在掌心,天地间的灵元蜂拥而来,解去一身的疲惫。 剑鞘上泛起真正粉霞,宝瓶坐在书箱上,眺望前方的美景,一脸兴奋。 “宝瓶,认识这个珠子吗?” “我只是一树桃枝,长出一点点的智慧,即便不是妖,也是灵。” 宝瓶一边敷衍的回答,一边展开小小的手臂,把那唤灵珠抱在身前,把脸贴在唤灵珠上,躺在书箱的遮布上,慵懒的用珠子把小身体压住,滚来滚去。 “好宝贝呢。” 顾余生有些无语。 他神识一动。 又从灵葫中取出一汪深蓝色的灵水。 浅饮一口。 丹田中顿时灵气充盈。 顾余生叹道:“宝瓶,这水用来煮茶酿酒不错。” “嗯嗯。” 宝瓶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手中的唤灵珠能够滋养她的灵魂,也能让她回忆起很多事。 宝瓶暗自嘀咕:跟着主人出青萍,会不会有点草率了?这可是天下奇灵重水,一滴胜江海,要不然,那鱼妖也不会守着不放。 烟州平野。 顾余生背着书箱行走。 看完一本书,他就把书往书箱后方递送。 宝瓶就会给他换一本新的书。 从天下纪事,到文人雅集,或是风花雪月,猎奇志书。 顾余生应读尽读。 宝瓶一开始并不认识多少字。 趴在书上的时间久了,也渐渐的熟悉起来。 “公子,这书箱里到底有多少书啊?” “不知道,总会读完的。” 顾余生合上手上的书,揉了揉眼睛,前方,烟州最大的古城巍峨,依山而建,延展百里。 宝瓶在顾余生背上问道:“公子,我们要进城吗?” 顾余生低头看一眼从鞋尖露出的脚趾,脸上有些尴尬,明亮着眼睛看向前方:“买串糖葫芦给你尝尝。” “嗯。” 宝瓶把那唤灵珠藏进顾余生的灵葫芦里,双手抱怀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城,心中想道:也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多余的钱,若是没有,应该先买鞋子,糖葫芦肯定不怎么甜……说不定是酸的。 第189章 青城不留客,随缘上上签 顾余生背着书箱穿过青城双耳状的穹顶大门,鳞次栉比的街道映照在眼帘,酒楼,当铺,驿站,医馆,茶肆,随处可见。 人流如织的繁华街道,市井小贩的吆喝声入耳,贩夫走卒忙碌的身影,蜷缩在寻常巷陌的乞丐。 大袖飘摇的佩刀武夫行走如风,悬剑侧腰的浪人打马骑行,缯布壮汉扛着厚厚的货物佝偻前行,守着一桌一椅替人操墨鸿雁传书的老文生摇头晃脑。 修行者自然也是有的。 有骑着灵宠招摇过市的御兽师,有扛着千斤妖兽迈着沉重脚步把地面跺得晃动的大力士,更有御空飞行年轻修行者,他们喜欢穿梭在高高的瓦脊楼阁之间,惊动几声唏嘘,听少有见识的凡人开口称呼几声‘仙人’,‘仙子’。 尽管凡人心如明镜,那根本算不得飞,但奉承几句,可以免招惹麻烦。 高高在上的雄鹰不会去刻意啄蚂蚁。 但可以不经意的踩死几只。 底层的苦难与呼唤,是传不出去多远的,最多只能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聊。 花花轿子众人抬。 奉承也是一门技术活。 运气好一些,偶尔也会获得‘仙人’的馈赠,从市井之徒摇身一变成为老爷,再雇几个抬轿子的回身混迹市井,从苦难的人翻身再到欺负苦难的人,是大多数苦难的人喜欢做的事情。 宝瓶缩在顾余生的书箱里,小小的脑袋顶着一本书,大大的眼睛对这方世界满是好奇。 喧嚣的世界,眼花缭乱,她听见有人吆喝‘糖葫芦,卖糖葫芦,又甜又酸的糖葫芦’。 宝瓶偷看自家公子。 他站在繁华的十字街口,有些失神,循着公子的目光看去:巷陌前,一对寻常夫妻牵着一扎着总角的稚童,停在那杵着木棍棕布缠绕的糖葫芦棍前,买一串糖葫芦递给稚童,稚童双手抱着那一串糖葫芦,好似就拥有了全世界。 她低头见公子背着一摞箱的书,灵巧的往书箱里翻找。 她听公子说,书中自有黄金屋。 万一公子不知道这回事,翻翻找找碰碰运气。 她也馋那孩童手上的糖葫芦。 又甜又酸。 她越想口水越流。 翻找了一会,也没找到黄金屋。 宝瓶瘫坐在书上。 阳光洒照的影子落下来,圆圆的,串成一串。 “宝瓶,糖葫芦。” 宝瓶抬起头,公子的那一只练剑的手握着一串晶莹的糖葫芦,蜂糖蜜饯,光影斑斓。 宝瓶探出个脑袋,没有先接,而是好奇中带着惊讶:“公子你不先买鞋?” “宝瓶,公子不缺钱,曾经有人打劫我,说起来,我也颇有家资,花不完的。” 顾余生顾余生晃了晃手上的钱袋子,取出一锭碎银子递给小贩,小贩低头从袖口里找了几个铜子给顾余生。 顾余生捻了几枚铜钱,留一枚在手上,剩余的丢进书箱,刻意的晃荡几下,哐哐作响。 宝瓶这才接了糖葫芦,咯咯的甜笑起来,她的头只比一颗糖葫芦稍大一些,左右下不得口,只能抱着糖葫芦躲在书箱里滚来滚去的舔尝,心中乐开了花。 跟着公子走天下。 真是太好了。 顾余生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一枚从卖茶翁那里得到的平安铜钱,把两枚不同的钱对着天空照了照,阳光透过孔落在顾余生的脸庞上,“出了沧澜,这钱的样式不一样了。” 小贩抬头看了顾余生手上的那两枚铜钱,眼睛左右比对了一下,面色一变,朝顾余生弯腰拱手,急匆匆的跑进巷子没了踪影。 顾余生心中正奇怪。 旁边须发斑白的测字先生双手拢在袖子里,开口道:“公子手中这枚钱,胜过金银万千,万某窥天测命多年,今日才见大钱,这偌大的青城恐怕也找不出第二枚来。” 顾余生先对测字老人拱手还礼,见他不仅须发斑白,长衫儒袍陈旧,又不置摊在闹市,或是挂测字幡在人群中吆喝,料是生活所迫,又放不下身段,只得隐涩求讨生活,此中艰难,顾余生心有感慨。 他把手中铜钱置于测字先生的幡前木桌,随手从签筒抽了一支。 “烦劳先生解个签。” 万千象双手从宽大的袖袍中抽出来,他双手接过顾余生递过来的签支,又细细的看了一眼顾余生的中庭。 “公子想要求什么?” 顾余生挠了挠头,他心无所求,只有去敬亭山的执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要求,只道:“老先生,晚辈只求个顺心顺意,你就当它是一支平安签。” 万千象坐的椅子很小,给客人坐的椅子很大,他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顾余生坐下来。 顾余生穿过大半烟州,虽然不曾疲惫,却也很少有坐下来的时间休息,他坐在椅子上,顿觉心神解乏。 万千象先用一张干净的手帕擦拭自己的双手,他的指节宽大,一点点的将签支从上往下抚了一遍,并不把签支上的字对着顾余生,他双手抱怀,阖目片刻,睁开眼,对顾余生道:“公子历千山万水,心无所求,山水有应,是上上签,前路坦途,繁花似锦。” “多谢先生祝福。” “非祝福之语,凭签而解。” 万千象把那一支签递到顾余生面前。 “收下,就当是个见面礼。” 顾余生微微一愣,倒也没有推辞,顺手接下,心中暗道:萍水相逢,哪来什么见面礼,不过我以一钱存善心,这位先生以竹签赠福,倒也算一件厚礼。 顾余生抱拳转身。 朝前方的一家布行走去。 万千象手捻铜钱,细细凝望片刻,默默起身收摊。 中年男子穿着官服落轿摊前,立即有仆从端来两盘金银官锭,躬身道:“万先生,你可真是神算子,本官……小民谋你指点,三年入仕,三年高升,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小民还想请万先生指点一签……” “不必了,量小而官,求财非财,好自为之。” 万千象签筒入袖,卦幡微动,走进巷子,有微弱的声音飘在风中:“小师叔收了小师弟……呵,以后书院也会热闹了啊,夫子,你的牛……究竟去哪吃草了啊,这天下,我都快找遍了。” 云袖招。 顾余生看着十几名女子一一盛来的鞋子,面色古怪。 穿着红色羽衣的女掌柜柳玉朝将顾余生上下打量了个遍,热情道:“顾公子,这是七秀坊的生意,坊主特意吩咐我们,让公子行到哪里,都有好的鞋子穿,有干净的衣服换,七秀坊没有能力给你弄传送阵的名额,这点心意,请你不要拒绝。” 顾余生本来已摸出一袋银子,当着女掌柜的面收了起来,拱手道:“多谢掌柜好意,这份心意,我收下了。” 顾余生挑了一双皂鞋,其余的没要。 柳玉挥手退了其她女子,“我在后院备了一间雅舍,公子将歇几日,再行不迟。” 顾余生换了鞋子,摇头道:“青城是个好地方,可我得继续赶路,他年若有归程,再来叨扰。” 顾余生整理衣衫,走出店门,回头抱拳行礼,走进织流往来的人群中,片刻后就没了踪影。 “唉。” 掌柜柳玉倚门微叹。 一青衣女官走来,低声道:“柳姐,云袖招有到花州和儋州的天送阵,三日一趟,比斩妖盟的传送阵还要方便些,为何……” 柳玉回眸,看女官的眼睛变得锐利。 女官噗通跪下,瑟瑟发抖。 “跟了我那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青澄啊,我们做生意的呢,不仅要懂得和气生财,更要记住一点,不要轻易对别人的命运指指点点,也不要轻易安排别人的命运。 我们七秀坊的女子长袖善舞不假,可云袖再长,总得有收回来的时候。 烟州花州儋州,虽然只有一衣带水的距离,可真要以脚去丈量,那可是千山万水,我们备了那么多鞋子,他只取一双,足见其品性,有这样品性的人,前方的一座座山,一条条路又算得了什么。 罚你多织三千套衣裳。ζΘν荳看書 在圣院书山公布斩妖榜的日子前交出来,斩妖盛会,那可是大场面。” 敬亭山。 洗心湖,一间茅屋前。 一名负剑的中年男子凝神运心剑,洗心湖深处剑波纵横,层层交织,久久不息。 中年男子看着剑气波动,遗憾道:“比起小师叔的剑道真意,差了十万八千里,难道我云中剑这一辈子,都越不过小师叔留下的那三座剑山吗!” 片刻后,有一名守舍剑童前来,双手交在身前,躬身禀道:“五先生,青萍山有鸿雁来信。” “嗯。” 一只鸿雁自云层深处飞来,落在云中剑手臂上,他从鸿雁脚上先取一罐茶叶,细细的嗅了片刻,才取下一卷帛书,用手指细细捻开,爽笑道: “四师兄离开书院多年,终于想起我这个当师弟的来了,开口却是讨要一个人,说是与人作了赌约,我却不好推辞。” “剑童,你替我到前山百家殿和六艺馆一趟,告诉那些读书的小家伙们,不过是丢了一些书而已,时机到的时候,就会有人送还。” “不要难为小姑娘,她能以心化鱼跃过龙门,又受夫子圣影教诲。论辈分,她还要高出他们一大截,待到斩妖盛会之日,莫家小姑娘过了考验,我也得叫她一声小师妹。若是前山的人不尊师重道,等九师弟找到黄牛,让他们知道打鼻鞭的滋味。” “是,五先生。” 剑童再次躬礼,退出守舍后。 身影化作一把虹剑,穿过云海千万里,抵达圣院,不一会,就有诸多八境,甚至九境的大学官,大学正,大教谕,院长等前来聆听剑童的传话,大气不敢出。 剑童居高临下,言简意赅:“五先生说,放了莫家姑娘,书有人会送来。” 圣院众大能之士面面相觑。 朝着虚山躬礼:“谨遵五先生言令。” 第190章 莫晚云出书山,顾余生花州遇黄龙 迷雾叠嶂的学海波涛翻涌,七彩龙门前鱼腾沧海,高高垂下的瀑布尽头,人间的清风吹拂。 临岸之侧,是沿山而建的古朴书楼。 头发花白的老者捧书而读,已不知有多少岁月,他曾经只是个守门的书童。 自从圣人大道的智慧启迪人间,圣人之文出现,他就已经存在于书海尽头的书楼之畔了。 读书大道有三重境,书童以自身愚笨而求多读书,故而只将书楼显在圣院,只有二层楼那么高。 日月轮转的光阴很难侵蚀这间书楼。 推开那一道人间智慧的大门,是琳琅满屋的书籍。 阳光透过轩窗,斑驳的光影落在书籍上,落在墙上,落在那一张狭长的书桌上,落在那一张惊世绝美的脸庞上。 双眸生盼,蛾眉雪柳,玉肌盛雪。 红鱼三千水。 欲饮一瓢无。 光照在她身上,玉壶光转。 静谧了时光温柔,缱绻了书院岁月。 她以手翻书,暗香盈袖,书墨字动,以笔誊抄,字字落珠。 圣人大道,字字如山。 曾经丢失在青萍山的那些典籍,都被她一笔一字的录下来,置于椅子之侧的书箱里。 斜阳欲落。 莫晚云搁笔在案,将翻至最后一页的书合上。 起身转朱阁,步步上二楼。 二楼尽头。 夫子骑黄牛,高挂在墙壁上。 莫晚云双手前伸,躬身行礼。 这时,夫子画像微动,泛起阵阵浩然圣芒,一点点的没入她的体内。 莫晚云的气息越发深厚。 圣人训诫,对她而言,是一场大修行。 把那书置于书架上。 莫晚云凭栏眺窗,美眸如星,云海之下,那一片学海水觳平静。 天际渺渺,偶有沙鸥盘亘。 书楼之畔,小舟野横。 那一年。 她受圣院之惩,赴学海书山抄录流失在外的圣人经典,以身化红鱼,一头撞进三千无尽学海,日夜遨游,历经千辛万苦,不见岸边。 深海遭海兽袭击,无数次死里逃生,她见那一道朝思暮想的身影踏舟而来,却被垂钓人牵引本命神魂,差一点落入光阴长河,永远回不到现实。 是顾余生。 他以一壶酒,换她一命归。 最终跃过龙门,抵达学海彼岸! 圣人之书已抄录完毕。 莫晚云忽然很想念一个人。 只是她不知道。 何时可以离开这一座书楼。 “小姑娘,你下来。” 满头白发的书童朝莫晚云招招手。 “老先生。” 莫晚云下楼来,朝守门的书童行礼。 白发书童手捧一书,目光有神,“你圣书已抄录完毕,即将归去,我有一事托付于你。” 莫晚云恭敬道:“老先生请说。” 白发书童合上书,脸上颇有缅怀之色,叹道:“当年我于乡野之间割草牧牛,初逢游历天下的夫子,一时起争辩,输了一头黄牛,如今我已破万卷书,仍旧怀念当年无忧无虑牧牛的日子,你此行下山,帮我找一找那一头黄牛,帮我牵回来。” 莫晚云心里想道:老先生在书海待了无尽岁月,当年的黄牛早已作古,哪里寻找得到。 可她心中不忍老先生因为心结未了而难过。 “若遇见,我定帮老先生把黄牛牵回来。” “好,好,好。” 白发书童满意的点点头,继续拿起书阅读,完全忘记了莫晚云。 云海尽头,有一书舟飘来。 那一道尘封了多年的大门,逐渐透出外界的气息。 莫晚云朝白发书童再行一礼,背着书箱,踏上学海书舟。 书舟回游,眼前的景色,如时光掠影,变得飘忽不可琢磨。 这时,有一道纸鸢从迷雾深海飘来,落在莫晚云的面前。 莫晚云将纸鸢打开,那纸鸢上有一道身影一剑一剑斩落桃花,背着书箱南下,跨越千山万水,步步向敬亭山而来。 “余生。” 莫晚云清泪暗落。 把纸鸢暗藏。 她自学海归来。 六艺院的院长,五心殿的紫衫大儒,以及大学官,大学正,大教谕等人都来迎接。 莫晚云从书箱里取出抄录的书,书上的儒道文墨如游龙翱翔,盘亘在圣院之内。 众人皆惊。薆荳看書 大教谕韦仲上前,拱手道:“莫姑娘,圣院这就派遣学官去往天妖城,不久之后,就能将莫大儒接回圣院。另外,莫姑娘可在六院,各宫,各阁,各殿选一处静谧的院落修行,待秉圣之后,你就可以拥有圣院学子的身份了。” 莫晚云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淡淡说道:“我想下山一趟。” 礼院院长墨星开口道:“你可要想好了,下山容易归山难,你留在敬亭山,就是圣院的弟子,身份尊荣,此刻你下山,若再归来,必须得重走书山之路,与天下朝圣院来的人争不多的名额,其中艰辛,你应是知道的。” 莫晚云决然转身。 “我下山见一人,圣院学子的身份,若是丢了,也就丢了。” 她云袖如霞,浮动几缕清风,飘然出圣院。 墨星看一眼韦仲。 韦仲把头低下,心有盘算。 ……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天空雷霆阵阵,大雨倾盆。 行走在烟波之畔的顾余生撑开书箱上的布帘,不让宝瓶打湿。 他任由风雨吹落在头发上,前行不止。 宝瓶从书箱探头探脑,见顾余生衣衫浸湿,说道:“公子,我们歇一歇吧。” 顾余生以手遮额头,挡住雨线,一脸喜悦,“宝瓶,山川志上说,烟州平芜尽,雨落下花州。听说花州的城里处处勾栏瓦肆,那里的蜜水人人陶醉,我去买一些给你尝尝。” “蜜水?” 宝瓶眼睛发亮。 她从书箱里取出那一枚唤灵珠,对着天空洒落的暴雨合起双手,片刻后,就有一道道灵光汇聚,缠绕在顾余生身上。 顾余生早已疲乏的身子,有灵力支撑,雨一时落不下来。 “宝瓶,不用浪费精力,这点雨根本算不得什么。” 顾余生说完,取下腰间的斩龙剑,双手握剑在身前,一剑劈开一条风雨路,踏草而飞,像极了江湖中的浪客。 宝瓶双眸凝望无边无际的雨帘和南行阔道,双手抱怀,说道:“公子差一匹快马!” 顾余生在雨中肆意笑道:“寻常马儿,跃不过这山山水水,脚程未必有我快,那些妖血飞马,并不在烟州和花州的平野之地,我没时间寻山找马。” 宝瓶深以为然。 她扁了扁嘴。 “公子,可以御剑飞行嘛,大不了,我沉睡在剑里面喽。” 顾余生哂然道:“当年莫大儒带莫姑娘入青萍山,也是一步步而来,我修为远不如莫大儒,负圣人之书,不可入须弥存戒,更入不得灵葫,脚离大地太久,失了大道根基,就会如万山压身,若真被压成一片叶子,等见到了莫姑娘,她岂不是嘲笑我扁薄之身?” 宝瓶眼睛瞪大,不解其意。 “扁薄就扁薄一些,公子一天提无数次莫姑娘,真见到了,吹一口仙气给你,你也就鼓起来啦。” 顾余生在风雨中傻笑,“那样不好。” 宝瓶叹一口气,双手抱怀:“可你鞋子又快坏了。找不到马儿,找一头牛也好呀。” 顾余生一剑挥开前方明亮的路,说道:“牛耕地可以,拉车也行,唯独用来赶脚程,实在太慢,等我骑牛到敬亭山,只怕青丝变白发,莫姑娘都认不得我了。” “咯咯咯!” 宝瓶开怀大笑。 忽的一阵风吹来,倒灌的罡风把她噎住,半天缓不过气。 顾余生也在这时停下脚步。 “咳咳……公子?” 顾余生凝望着乱飞的雨帘,这些雨滴落在他身上,竟然如利剑刮身一样刺痛无比。 “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顾余生疑惑道。 “嗯。” 宝瓶也点点头,有些头疼的样子。 “没看清啊。” 轰隆! 一道恐怖的余波震耳欲聋。 猝不及防之下,顾余生直接被余波震飞至天空。 在天空翻了几个跟斗,狼狈的落在地上。 狂风乍起。 吹拂的雨帘化作一道道利剑。 铮铮铮! 顾余生挥剑斩雨。 数息之后,他竟然握不住剑,剑哀鸣一声,掉落在地上。 没等顾余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天空的黑云中,有一条黄龙掠空 吭。 一声怒吼。 顾余生口鼻皆被震出血! 好在这时,他背着的书箱,泛起阵阵浩然之芒,将他护在其中。 宝瓶更是在书箱中,被吹得东倒西歪,抓着一片书页,死死的不放松。 轰隆隆! 大地晃动。 翻天覆地。 恐怖的余波,再次把顾余生高高的抛起,然后狠狠的落在地面。 顾余生神识溃散之间,连忙抓住落在地上的剑,手一抹剑,心剑合一,催动神海剑莲,滴溜溜的旋转,护住自身。 顾余生这才抬头看去。 天空上,那一条黄龙盘亘云端,张牙舞爪俯冲下来。 烟雨弥漫,挡住了顾余生的大部分视线,他的神识也被狂风干扰,无法延伸的太远。 哞! 烟雨蒙蒙的远方,有牛叫之声。 嘭! 天空俯冲下来的那一条黄龙,腾空而起,在天空旋了几圈,狂落的暴雨,参杂着滚烫的龙血。 渗落在顾余生的身上,呲呲作响。 顾余生紧握着的那一把斩龙剑,更是嗡嗡嗡铮鸣不已。 方圆数里内的龙血,诡异般的被斩龙剑吸收。 一道惊雷划破长空。 那一条黄龙冲上云霄,失去了踪迹。 第191章 黄牛蛮僧,黄龙道人 天空的血雨下了很久。 顾余生面前的那一把斩龙剑被龙血淋得滚烫。 剑灵宝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剑吸取了太多龙血的缘故,昏昏沉沉,但她不喜欢进入剑本身蕴养,而是进入灵葫的莲台陷入深度沉睡。 顾余生在旷野的大雨中站了很久,才勉强从那眩晕中恢复过来。 他看着天空逐渐消散的乌云,不自觉的陷入沉思: 那盘亘在天空中的黄龙,绝对不是蟒,也绝不是蛟,更不是螭,而是拥有绝对纯正血脉的黄龙。 黄龙神游四海,比一般的真龙还要神秘。 顾余生以神识翻动书箱中的一本志记,里面果然有提及黄龙: 黄龙腾于山巅深海,善假于非类,智行大道,受圣人训诫,以窥长生。 也就是说,黄龙是真龙一族中,唯一向往人族大道的龙族。 可刚刚一场激战,是顾余生目前为止见到过最震撼的战斗:黄龙腾空跃下,显露庞大真身,以龙爪对敌,竟然在力道上输了,真龙之躯被倒飞空中,龙鳞刺破,鲜血洒落旷野。 黄龙的敌人是谁? 他听见了一声苍古的牛叫。 那一道声音震碎山河,让顾余生七窍流血! 他虽然未凝结金丹,却也是唯一合道之极而入的归一境,修行稳固,神魂与肉身契合,无比完整,加上神识强大,连金丹境的修士都未必能及。 一震之威。 犹胜真龙! 若非亲身经历。 顾余生都有些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幕。 就算是天上谪仙打架,也未必有如此恐怖。 顾余生伸手握住那一把饮满黄龙真血的剑,剑身沉重如山,他无法挥动自如,更无法悬配在身,只好将它收入灵葫蕴养。 天空乌云散去。 金灿灿的光从天空洒照下来。 当顾余生看向前方时,整个人再次愣住: 只见千里平地,一道深渊沟壑南北延伸,隐约可见地底的岩浆滚滚,烟气飘荡。 原本处处盛开的野花和草木,受到黄龙之血的浇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一片森林疯涨。 朵朵野花成黄花。 树高百丈。 大地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潜伏在地底的妖兽,上古奇虫在苏醒,天上的大妖,都在往这片森林飞来,他们为了争得一缕真龙血脉,在这一片森林厮杀。 风吹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顾余生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此地不宜久留。 他虽然无法长时间御空飞行,但也顾不得许多,背着书箱,沿着南北贯穿的沟壑,施展苍龙诀,身影如龙。 片刻后。 顾余生眉头微皱。 他的苍龙诀已经修炼到第五层,因为背着书箱的缘故,施展这门御空飞行的本事,对灵力消耗极大,可他已经御空飞行了一炷香的时间,不仅没有给身体带来负担,反而有一种龙腾于野的畅快之感。 这些日子,他以步行天下,在修行上没有懈怠半分,加上唤灵珠的存在,可以让灵葫汲取到更加精纯的天地灵力,对他修行帮助极大。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自己御空的本事,绝不会如此迅捷。 “难道是因为身染黄龙真血的缘故?”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默默运转苍龙诀,他的身体被一道龙影包裹,即便书箱如一座沉重的山,亦能遨游花州。 三天后,顾余生终于感觉到身体疲惫,落脚于地面,前方,连绵起伏的群山中,有一条峡谷向南边。 花州忘忧谷。 天下各方隐者,散修最喜欢寄居的地方。 顾余生回头凝望来时的路,不由地感慨,倘若没有那一场天空大雨,沐浴龙血,光是这一段路,他就要多行一月甚至两月。 不过,他一路南下,始终没有见到那一头能打败真龙的牛。 在这三天时间里,顾余生翻找书箱里的书,也没能找到这方世界有类似于黄牛或者青牛的强大妖族。 而且最让顾余生不解的是,就算真的有他不知道的妖族能够击败黄龙,也应该感受得到妖气才对。 顾余生唯一寻找到关于牛的线索,是在圣院的诸多书籍中有提到,夫子骑黄牛,游历三千世界。 但那位传说中的人物。 已经有数百年没有人见过了,甚至包括圣院的大儒在内,都不知道夫子去向。 那一头同样应该有着传奇色彩的黄牛也没有任何记载。 “应该不至于吧。” 顾余生把心中猜想压下。 忘忧谷上方乌云密布,将要下雨。 前方峡谷之侧的山岗,有一间破庙矗立。 顾余生心神俱疲。 背着书箱朝那破庙走去,躲一场雨,顺便歇一歇。 破庙前青苔应阶,偶有前人歇脚留下的脚痕,庙门虽然破旧,却有一棵迎客松种于台阶尽头,风吹来,沙沙作响,让心境多了几分平和。 走过前庭青松。 天空开始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开始渗落。 顾余生加快脚步,行至庙门前。 庙门一扇开,一扇关。 打开的半门已朽,紧闭的一半朱红的木漆还没有褪色,上面杏黄的幡布随风飘荡。 庙门一半一半。 半扇度己。 半扇度人。 破庙的佛像,从打开的门看去,只见半身佛,佛像拈花看世间,一半被门遮挡。 顾余生背着书箱而至,进不得半扇门。 他两手一合,心中感念遮雨之恩。 遂以双手推开另外一扇门。 矗立多年的佛像,悲悯的看着世间众生。 大雨滂沱。 顾余生跨过门槛,理了理身上的衣衫。 他朝佛像再拜。 欲借宿半程,等雨停了就走。 佛案虽破,里面有杏黄佛帛包裹的草墩,还有没有烧尽的余炭,素碗土锅也是有的。 过往这里的行人,也颇为知恩,以果盘,干饼,食物等放于佛像前,敬了庙中佛,也敬了心中佛,还可以供避雨之人取用。 敬过佛的东西。 世人皆吃得。 不沾因果。 不染百病。 顾余生感觉到无比的疲惫,这是他第一次卸下背后的书箱,换一套衣服后,把火塘点燃,支起大锅架,从庙前的古井用木桶取水倒进大大的土锅。 山外修行者不避荤戒。 佛前人间烟火。 亦是人生众相。 佛前土锅如钵盂,大肚能容。 土碗口平,以祈众生不受饥饿苦难。 顾余生从灵葫取出沿路采摘的野菜,蘑菇,山珍和肉块一起烩了个满锅。 大雨向来留客。 万一有人来,即便是取一碗佛前热汤共饮,也算结一场善缘。 他虽无意入空门。 却也愿意在佛前做善僧。 天空灰暗下去,雨越下越大,狂风吹动佛门吱呀作响。 顾余生点燃架子上的油灯,又点燃佛前的蜡烛。 森冷的世界,逐渐多了几分温暖。 顾余生换一套朴素的长衫,一点点的往火塘里加柴,待锅中肉汤泛起香味,再往锅里洒上一把盐,人间五味都好似装进了锅里。ζΘν荳看書 取来木勺和碗,先盛小半碗汤,轻轻的尝一口,滚烫的汤汁入喉,整个人都舒坦起来。 一道惊雷划过破庙上方,照亮庙宇里外。 滂沱大雨中,有一道极为高大的身影缓步走来。 沉闷的脚步声被雨声淹没。 壮实大汉走进庙宇,顾余生抬头看去,对方的身影仿佛间比案后的大佛还要高大。 顾余生的关注点,并不止是对方异常高大的身影,而是他的身前,有一道爪痕从肩膀一直延伸到侧腰的位置,鲜血从腿上一直流淌进雨里。 咕咚。 咕咚。 对方的心跳声如鼓。 生命力极其的强盛。 身影一晃。 已坐在顾余生的对面,如一座山,更像是一尊佛。 “小友,来一碗热汤。” 壮汉声音洪亮。 顾余生取来一个碗,盛满热汤。 壮汉端起碗,滚烫的汤入喉,咕噜咕噜作响,那身前流淌的血渍,流淌到佛像面前,化作金色的血液,一道道宏源深厚的佛光洒照破庙,而在那佛光浮动间,化作一尊神牛! 神牛真影。 刹那间,这股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这种气息,让顾余生心中一悸,又有无比的熟悉。 难道…… 此人,就是与黄龙交手的那一头神牛? 能一击击退黄龙。 究竟是什么境界? 他不是妖。 更像是一尊佛! 虽然如此。 顾余生内心依旧紧张无比,下意识的握住腰间葫芦。 “小友有酒?” 壮汉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顾余生点头。 默默取来一碗倒满酒。 “前辈请。” 壮汉把碗接过去,又咕噜咕噜喝了。 “汤很好。” “酒也不错。” 壮汉赞了一句,猛然抬头看向破庙的上方。 同一时间。 顾余生灵葫中的斩龙剑也在铮铮低鸣,那一把小师叔赠送的剑,也在莲台中微微旋转。 咔嚓!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 庙前的那一棵苍松被狂风吹得沙沙作响,两道庙门吱呀一声倒地。 雨斜落进破庙,架子上的油灯忽暗忽明。 是黄龙的气息! 它怎么还来? 顾余生心中仓惶。 恐怖的气息,让他无法开口说话,情势危急之下,他心神一动,书箱从案上飞来,落在他的背后。 背靠圣人之书。 那种恐怖的压迫之感陡然消失,庙外黄光乍现,天空中黄龙的气息消散。 嗒。 嗒。 脚步声从庙外传来。 黄龙化作黄龙道人跨进庙门,他的脚下有一层层雨幕,但身上却无半点雨水。 庙内无声。 壮汉如僧。 黄龙化道。 一僧一道对峙。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尊佛像直接化作虚无,凭空消失。 此刻的顾余生,即便有圣人之书庇护,亦感觉到呼吸不畅,快要神魂消散。 神魂快要消散之际。 顾余生紧守心神。 三魂入莲台,七魄入心窍。 嗡嗡嗡。 青莲剑动。 小师叔赠予他的那一把剑,飞出眉心,悬插在佛像消失的地方,一动不动。 顾余生全身有两色莲花浮动,头顶上方一尊佛法身悲悯,一间道观若隐若现。 黄龙道人骤然停下脚步,他沉思几秒,身上竟然有道韵浮现:“蛮僧能喝汤,贫道就不能讨一口肉吃?” 黄龙道人围着锅坐下来。 看一眼壮汉:“吃完再打?” 第192章 龙牛辩道佛,顾余生行剑道 庙外的雨很大。 火塘的炭火被风吹得明亮无比,架在上面的锅炖煮着鲜美的山珍,满庙飘香的肉块。 一条黄龙成道人。 一头黄牛成蛮僧。 从青萍山来的少年端着碗,不敢伸筷子进锅里抢吃的。 黄龙道人爱吃肉。 蛮僧在锅里捞素食。 顾余生只能盛一碗汤,假装汤很烫,实则内心惶恐。 他自青萍南下,一路上曾斩河妖,也见过强大到让他只能逃跑的魔影。 可他们比起眼前的道人和蛮僧,真的相去太远,太远了。 顾余生无法探知他们的境界。 即便是黄牛身上溢出的一滴鲜血,亦让顾余生感觉到如同浩瀚的深海,一旦踏足,就会被溺死。 比起这一头蛮牛,黄龙受伤其实更重,他虽然化为人形,可每一块肉,入喉的样子,都清晰可见,顾余生甚至有些怀疑,若是那些肉稍烫一些,就会把他腹部和咽喉的那一层薄膜烫破。 如果是一般的修行者,伤到这种程度,早就舍弃肉身了吧。 看着锅里的肉和汤越来越少。 顾余生心中有些焦急。 一龙一牛打架。 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会彻底灰飞烟灭。 得想办法抽身离开。 顾余生思来想去,竟然找不到一个好的借口,他平时不善于撒谎,不知道该编造怎样的借口。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两位前辈,我能走吗?” 蛮僧看一眼顾余生,“我在庙里不杀生。” 黄龙道人也看一眼顾余生。 “外面那大的雨,行雨之处,我一念而至,你走不如不走。” 顾余生心中一凉,感情他不走出这个破庙还能活,走出去,就秒死? 这是什么道理。 顾余生倒出两碗酒,左右端平一起递过去。 蛮僧伸手接了。 黄龙道人也伸手接了。 两人同时饮酒。 顾余生道:“两位前辈,山野之庙,谁先敬了菩萨,谁就是这里的主人,两位手段通天,能把天都捅破,给晚辈指条活路吧。” 蛮僧嘿嘿一笑。 “他伤不了你。” 黄龙道人眼中露出一抹戾气。 手指从袖中伸出,指向顾余生,说道:“此子有斩龙之意,就凭这一点,我必杀!” 蛮僧也指了指那一把悬在原本佛像位置的那一把剑,“我就喜欢听你说大话,那把剑,你不会认不出来吧?” 黄龙道人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似乎有些服软:“所以他现在活得好好的,老牛,我看你到底有多少血来流,怎么?你想护他?” “轮不到我来护。” 蛮僧双手一合。 “我吃饱了,你到底打不打?打的话,我奉陪!” 黄龙道人冷哼一声。 “还怕你不成!” 嗖。 嗖! 两道身影奔出破庙。 刹那间,一头千丈之高的黄牛脚踏山谷之巅,一条黄龙盘亘在忘忧谷上方云海之中。 顾余生把书箱抱在怀里。 走到那一尊消失的佛像前,他也顾不得许多,忙走过去,盘坐如佛,将那把剑紧握手心,默默念道:“莫姑娘,我恐怕见不到你了。” 破庙上的瓦脊开始晃动。 门前的那一棵迎客松晃来晃去。 黄牛之角与黄龙之爪在空中交了一记。 顾余生亲眼看着美丽无比的忘忧谷被恐怖的力量撕开一条深渊口子,恐怖的岩浆喷洒出来,高达千丈! 天翻地覆的世界。 充斥着空间乱流。 顾余生不敢踏出庙宇半步。 准确的说,他根本无法挪动半步,哪怕是一根手指。 拥有能够破开虚空,撕裂大地能力的强者,顾余生甚至连看清他们交手动作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知道,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是自己的在人间的最后一次弥留。 庙宇外电闪雷鸣。 山川皆没。 唯独这一座破庙还能够残存。 顾余生口鼻流血。 他并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在,这座庙也是一座观。 他坐在那,就是一尊佛。 一把剑在那,就是一座剑山。 一箱书在那,就是一座圣院。 黄龙自然杀不得顾余生。 所以黄牛才说轮不到他来护。 而是他顾余生背负着青云镇老石匠石仓的因果,以及方秋凉意属的道统传承,还有小师叔的那一把剑,以及那些被他背着行了千山万水的圣人之书。 只不过,顾余生修行不足,境界太低,他身在此山看不清此山。ζΘν荳看書 迷迷糊糊中,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畜生,要闹到什么时候?” 声音落下。 无论是黄牛还是黄龙,都无法保持原有的形态,他们看着被亲手毁掉的山川地貌,互相看一眼,彼此施展大神通,黄牛将那一道深渊沟壑填平。 黄龙化作道人,手掐诀,让山重新成山,让草重新成草,让树重新成树。 天还在下雨。 蛮僧重新走进庙来,鲜血从他身上滴落,从外面一直延伸到火塘边,黄龙道人道袍破旧,一只手耷拉着,道冠歪斜,他也在渗血,进庙门的时候,顾余生手持着的剑吱吱作响,黄龙道人声音沙哑:“小友,把剑收一收。” 顾余生擦掉口鼻的鲜血,看着气息萎靡,却依旧生命力极强的两个怪物,忐忑道:“两位前辈,你们还打不打?” “不打了,不打了。” 蛮僧摆手。 “不打了,不打了。” 黄龙道人靠着墙边坐下,不一会,屁股下方就渗满金色的鲜血。 顾余生小心翼翼的走到火塘边,从葫芦中取出一些药,不断的丢进锅里面,不断的搅合,又加了一些取自烟州河底的灵水倒进锅里。 “两位前辈,我曾跟在一位煮茶的老前辈身边,耳濡目染学了一些皮毛医术,我在山里摘了不少药,不知道这些药能不能止血治伤,如果可以,你们吱一声。” 蛮僧不说话,把碗扣进锅里,盛了一碗掺杂了药的热汤,一口囫吞了下去。 “到底是一头牛。” 黄龙道人嫌弃无比,挽了挽袖子,也把碗扣进锅里,盛满一碗药汤,先是用鼻子嗅了嗅,才一口口的喝进肚子。 “装模作样。” 蛮僧双手放在身前,他的身体宛若一座火山,轰隆隆作响。 片刻后,身前的爪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黄龙道人则盘坐手抱阴阳,以指画一道符,引来庙外的无根水,不断的环绕在身前,呼吸之间,雨滴不断的没入身体,他身上渗漏的鲜血,也渐渐止住了。 顾余生抱着灵葫,默默等待天明。 蛮僧和道人几乎同一时间从打坐状态醒来,互相看一眼对方。 顾余生心里咯噔一下。 暗觉不妙。 蛮僧却是双手合在一处,身上泛起精纯无比的佛光,他睁着铜铃大小的眼睛,对顾余生发问道:“我以佛门大乘之觉轮转因果,舍弃肉身,不受轮回之苦,小友,如此,我可还是世人眼中的耕地黄牛?” 不等顾余生回答。 黄龙道人冷笑道:“纵然你超脱轮回又如何,大乘佛法虽度众生,然而你舍弃本身,与道法相背,肉身枯而神魂散,如此,修佛何用? 天地两口气,一阴一阳,万妖崇人身,炼肉身以为人,方为大道,小友,你身为人族,贫道说的可有道理?” 顾余生被一牛一龙凝视。 心中凌乱。 等等。 他们在辩道? 顾余生一脸愕然。 天地间如此深奥的道理,他哪里懂得。 顾余生看了看蛮僧,又看了看黄龙道人。 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都有道理? 那就是和稀泥。 认可其中一方? 那必然得罪另外一方。 怪不得一牛一龙要打生打死。 原来是涉及到大道之争。 顾余生不敢糊弄。 也不能糊弄。 顾余生起身作揖道:“两位前辈,晚辈顾余生,如今才十八岁,出青云以脚量天下,不懂那么深奥的道理,给不出答案。” “难道你心中没有道?” 黄龙道人眼中杀意又起。 这一次,顾余生持剑而立。 “有。” “这就是我的道。” “剑道。” 黄龙道人冷笑不已。 “这条道,有人走过了,行不通。” 蛮僧忽然大怒,“黄龙,你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当年若不是你,小师叔岂会陨剑断路?” 黄龙道人讥讽道:“那你呢?蛮牛,夫子座下受训千年,最后却入佛门?和尚吃素,你吃草,所以你觉得佛门是你的归宿?” “你又想打架?” 蛮僧口鼻喷火。 “看我不扒了你的龙筋!” 黄龙道人:“我扒了你的牛皮!” 顾余生连忙后退。 又来了。 但这一次。 两人斗嘴后,却没有再打架。 而是很有默契的看一眼外面的苍穹。 黄龙道人双手抱怀:“总有一天,你这头蛮牛会明白,贫道说的才是对的。” “小黄龙,贫僧不会错。” 蛮牛双手合十,无比虔诚,他看了看顾余生,眼睛变得明亮:“小友,你要走的的剑道之路太小太窄,我观你有一颗慈悲佛心,与我修佛,大道可期。” 黄龙道人哈哈哈大笑:“小子,你手持之剑,曾为贫道主人所有,他尚且走不通剑道,只窥得那一道门缝真意,更何况是你?” “贫道腾游四海,窥得黄庭大道,你又有道性,若与贫道坐而论道,他日修得道门真意,斩龙何难?不过是一群高傲的家伙罢了,我可助你!” 第193章 大佛天五心之剑,道门背剑图 黄龙道人的话,让顾余生无比的震惊,无论黄牛也好,还是黄龙道人,都是在典籍中未曾记载,而存在于传说故事中的人。 在时间的长河中,他们曾翻起无穷的浪花。 顾余生有幸见到,内心固然意外,可他同样清醒,别人走过的路,不等于自己走过的路,如果贸然闯进别人的故事里,一定会迷失自己。 想到此,顾余生抱拳道:“晚辈身微衣薄,不足与前辈论道长生,至于剑道之路,我才刚刚启程,终点在何方,距离遥远,前路通与不通,要走过才知道。” 老黄牛听见顾余生的话,神色微动,他合手道:“小师叔之剑在你之手,倒也未曾辱没,你想行剑道,与秉持佛心并不冲突,你既入此庙,便算半身入空门,不斩六根,亦可领悟禅机,今日我与黄龙道人争一世之道统,难有结果。” 老黄牛说话间,身影渐渐泛起金光,逐渐蜕化成一尊神牛法相:“我这里有大佛天宝乘真经,藏慈悲之剑,镇真魔之剑,度厄难之剑,断三灾之剑,斩因果之剑,此为五心剑,今日传授给你,他日得大慈悲,大金刚,大佛陀,大轮回,大超脱,可助你斩龙!” 老黄牛断牛角而入顾余生的书箱,真身逐渐变得明亮。 不等顾余生反应过来,老黄牛以心语传至他的神海:“我背夫子游历天下,算夫子的半个弟子,你得小师叔之剑,我可叫你一声小师弟,我虽超脱肉身之苦,然本体却被沉于未知之地,若有缘法相遇,还请将我本体还于当年的牧牛之人……” 顾余生看眼前的大汉蛮僧化作一尊神牛飘去。 双手一合相送。 庙内剩下黄龙道人,他看一眼顾余生,说道: “蛮牛之言不可信,当年夫子游历天下,宿醉江上,蛮牛与妖族青牛一族私斗,真身沉于江底,是贫道路过,将其救起,他竟设计贫道,让贫道龙魂被困于囚龙柱内……真身为他人御,此等的大仇,贫道自然要报,你既然获得我主人传承,你我之间应该应该走同一条道才是。” 黄龙道人说到此处,杏黄袍子微动,略有思量,从袖中取出一幅背剑图,对顾余生道:“此乃道祖未飞升之时的背剑图,暗藏奥秘,天道之剑,泥宫剑丸,飞仙之剑,道家十四道传承之剑尽在其中,你将那牛角与我,我将此图赠予你,如何?” 顾余生已明白二人争道千年,恩怨难解,想要打生打死绝非易事,只能想法毁去对方的道途。 黄龙道人以背剑图换牛角,绝非坦荡之辈。 可他又不好表露出来。 修为低下,没有话语权。 对方只需动一根手指,自己必然死无葬身之地,此生难抵敬亭山。 可若以他人之托,换得一时性命,他年黄牛未必会放过自己。 左右皆难。 半点由不得自己选择。 恍惚间。 顾余生忽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当年自己的父亲。 也面临着这样的抉择! 灵葫剑出。 属于顾余生的那一把剑,被他紧握持立。 骨子里的有些东西。 他还是无法舍弃。 心神一动。 一尺剑气环绕自身。 “两位前辈具是高人,争道统千年,晚辈无论站谁,未必就意味着谁就是对的一方。晚辈听闻,天道无常,故而大道有缺,三千大道,只为在大道缺失中觅得一线升级,此为长生之道,前辈的背剑图,晚辈谢而不受!” “哈哈哈!” 黄龙道人大笑,目光深邃而锐利。 “小子,我虽与你一样,是为人身行道,但我是真龙一族,在岁月长河中,有着超然的寿命,以你现在的修为境界,在我眼中,如同朝生暮死的蜉蝣,不知春秋的蟪蛄,我只需一念,你的大道就会消散,难道你不怕死吗?” 顾余生一灵力催动剑气,沛然剑气护住自身一尺,淡然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阁下若要取我性命,我虽以微弱剑道,也要挥斩一剑,觅的求生之机!” “哼。” 黄龙道人忽然把手上的背剑图丢向顾余生,化龙出庙,去追那一尊神牛之影。 沧渺的声音从苍穹传来。 “好一把斩龙剑!” 轰隆隆。 天空电闪雷鸣。 狂风暴雨久久不歇。 过了很久。 顾余生身上剑气淡去,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活了。” 顾余生无声的笑起来。 手紧紧的捏着心口的信物。 他不等天亮。 连夜奔走向南,只要过了花州儋州,距离敬亭山也就不远了! 至于那书箱中的背剑图,牛角。 他根本不在意! 佛也好,道也好。 别人争别人的。 自己走自己的。 雨沥沥。 前路难行。 可顾余生这一次,却感觉到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脚步,都是一种幸运! 活着。 就是明天的希望。 他在忘忧谷中穿行。 天亮后。 那一座庙,被无数强大的修行者闯入,把破庙翻了个底朝天。 有人以为是破庙藏佛宝。 有人以为是宝物显兆。 当他们掀开破庙的顶盖。 金灿灿的血影,渗透整座山脉,强大的力量,将无数修行者直接化作虚无。 也有强大的妖兽前来,他们为了觅得真龙之血,互相厮杀。 血流成河! 也有妖兽吞噬了黄龙之血,一夜之间化作大妖,肆虐天下。 短短数日。 花州显真龙之事,传向天下各州。 浩气盟。 斩妖盟。 天下宗门修士纷沓而来。 就连那些不出世的散修隐者,也在悄然中前往花州。 曾经的忘忧谷。 变成了伤心谷。 妖族,人族修士,在这里大打出手。 而顾余生因为一心向南方,没有被卷入这场漩涡。 花州花城。 勾栏瓦肆。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 为宝瓶寻找‘蜜水’的顾余生,在一阵阵莺莺燕燕的笑声中,匆匆忙忙从勾栏飞跑出来。 从沉睡中醒来的宝瓶,一脸茫然:“公子,是你不给钱吗?” 顾余生干咳一声,背着书箱闯进一家酒楼,在一处窗边坐下。 “可能是是我给的太多了。” 顾余生扶额,原来文人修士书中一本正经记载的知识,未必全是正经。 “客官,想要吃什么?我们这里可是花州最大的酒楼。” 一名小厮上前来,不算热情,也不算冷淡,他把顾余生上下打量,觉得顾余生像修行者,又像读书人,可又两者都不像,若是修行者,给得起钱,可读书人,就有些穷酸了。 顾余生见宝瓶溜溜的从书箱钻出来,好奇的看着周围。 顾余生取出一大块银锭和一枚铜钱递过去。 “上些好酒好菜。” “好叻!” 小厮对顾余生立即和善了许多,他转身看一眼银锭,又看一眼手上的方孔铜钱,在楼梯口摔了一跤。 宝瓶不解:“公子,你干嘛多给一枚铜钱?” 顾余生说道:“多给一枚钱,少一些麻烦。” 宝瓶抓了抓顾余生肩膀的衣领,小声道:“可是公子,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原本酒楼有不少客人,而且有些是贵客,被酒楼的掌柜亮出牌子,悄然清退。 整座酒楼很快变得安静无比。 不一会,楼阁响起阵阵脚步声。 只见数十个清秀女子鱼贯而来,每个人手上都掌一道菜,她们先是朝顾余生盈盈一福,恭敬的把菜摆在桌上,并报菜名,菜的来历,这菜该怎么吃。 宝瓶看着一道又一道的菜,两眼发光。 顾余生只觉这些女子长得眼熟。 这时,穿着红衣的掌柜握扇而来,对着顾余生一拜,又把那一枚铜钱双手奉还在桌子上。 “我等眼拙,不知公子身份,万请恕罪。” “这些菜,当是姐妹们向公子赔罪。” “公子想要在这个地方看热闹,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前来打扰。” 顾余生茫然,他心念急转,问题出在哪? 他的目光落在那一枚铜钱上。 上次在烟州青城。 那个卖糖葫芦的,以及那个算卦的,都对这一枚铜钱表露出不一样的神色。 这铜钱有问题。 它很值钱! 等一下。 看热闹? 什么热闹? 顾余生神识向四周延伸,这才发现其他酒楼和高阁有很多修行者高坐,暗流涌动,他们的目光,都在看向楼阁中间的那一条花河。 顾余生神识一动。 河里有东西! 究竟是什么? 顾余生不好发问。 他取出一大块银锭放在桌子上。 女掌柜看顾余生的表情越发琢磨不透,她小心翼翼的收了银子,一个眼神,其她女子纷纷退去。 恰在此时,有一个女子前来,低声禀报道:“东家,七秀布庄差人给这位公子送鞋子来。” 女掌柜兀然一惊。 “快把人请来。” 一名布庄的女子走进来,朝顾余生拜了拜,说道:“请问是顾公子吗?” 顾余生点头。 女子奉上一双鞋子。 “这是东家的一点心意,请不要拒绝。” “多谢。” 顾余生抱拳行礼。 看着那一双崭新的鞋,顾余生心中记下七秀坊恩情之时,不免有些疑惑,七秀坊是青萍州的小门派,做的布匹生意,却远至花州,自己刚刚进花城,对方就知道自己的落脚,这也太离奇了些。 “公子,让奴家为你换鞋?” 女掌柜送走布庄的女子,看顾余生的眼神很是敬畏。 “不用了,谢谢。” 顾余生把鞋子默默收起来。 这一桌子菜肴,宝瓶早就馋得不行了。 她飞扑在桌子上,不知道该对哪一道菜下手。 顾余生心里装着事,只默默喝酒,目光看向窗外。 女掌柜候在一旁,讨好道:“公子,那花河之中的奇物,已沉底千年,玄龙王朝已派来三百银甲大力士,一会打捞极为壮观,除了对面那两处皇家楼宇之外,奴家这一栋楼,是最好的观光之处了。” 第194章 沉河铁牛,各方势力聚花州 花河之畔,城隍楼阁,数十名近侍里外戒备,五楼之上,玄龙王朝二殿下楚奇身着玄龙蟒服,以手扣案,玉案上,珍馐美酒数盘,其身后,侍女数名,每一位都是面容娇好的修行者,实力不俗。 在他身后,是玄龙王朝的一名朝臣监官韦康,此人面容虚瘦,看起来约莫四十左右,身着清服,官阶五品,玄龙王朝占据三州之地,这样的官阶着实太小,然此人却隶属监天星台主府,主祈福,祭天,纳福,又是出自圣院外山的修行者,能够自由出入皇城,地位超然。 楚奇对着花河观了一阵,觉得有些无聊,“韦大人,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 韦康双手拢袖,掌心握着一块阴阳盘,他微微屈身,“殿下,今日午未之交,壬癸北向南归,阳气沉河,阴气上浮,长河如龙,可捞铁牛。” 楚奇眉头微皱,他总觉得这位星官故弄玄虚,可对方毕竟是圣院外山的修行者,就连朝中其他大臣,也经常请他窥探天机,占卜官运等等,他非太子,朝中势单力薄,任何一位官员,都需要极力拉拢。 楚奇看一眼花河周围的楼宇,有几分烦躁,“我来花城之事,行动机密,怎的今日有如此多的修行者暗中窥探?” 一名近侍答道:“殿下,卑职已经暗中在各处安插了我们的人,左右楼阁,都已经检查过,唯有对面的酒楼还没查验。” “嗯?” 楚奇神识一动,他目光扫去,发现对面酒楼空空,只有一名少年背影在酒楼雅间,其待遇,还在他之上,他不满道:“多派些人过去,让对面东家送些拿手的菜来。” “是。” 近侍出门办事,不一会,又匆匆赶来,神色难看。 “殿下……卑职被赶回来了。” “什么!” 楚奇眼睛瞪大。 “怎么回事?” “那酒楼东家说,有一位尊贵的客人包了酒楼,各应菜式,今日都不外供,他还说,知晓殿下的身份,让殿下……不要去打扰,以免扰了贵客。” “哼!” 楚奇拍案而起。 “难道是太子?” “殿下息怒。”韦康在这时开口,他眼中有一缕精芒涌现,“对方并非太子,客人身份不明,不可轻易得罪,近日各州有消息传出,有人在花城以北的忘忧谷发现黄龙,更有人取得黄龙之血,修行一日千里,各州修行者闻风而动,皆在往花州赶来。” 如今的花城,修行者也不在少数,对面酒楼的掌柜与勾栏瓦肆的掌柜似乎都是一个东家。” 韦康上前一步,抬了抬袖子,谨慎道:“殿下请看,你我穿的衣服,皆出自那神秘东家经营的布行,下官还听说,中州八月的圣院文会,天下斩妖之士的服饰,甚至圣院的学子,也由这家布行供应,其来头之深,绝对不可小觑。” 楚奇听后,强自压下心中烦躁,“这等势力,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若是能拉拢的话……” 楚奇眼中露出一抹火热,看向对面酒临窗的少年,起身道:“韦大人,你指挥三百银甲士打捞铁牛,我亲自去见一见那位贵客。” “是,殿下。” 韦康低头拱手,眼中露出一抹暗藏的喜色,他袖子挥动,几点墨汁落在地上,顺着地面流淌到无人的地方,墨汁化作一条条鱼,跳进花河之中。 不远处的一间楼阁之内,四名白衣剑侍各站楼阁一角,他们的腰间,皆悬配白玉,两只袖口,以十二仙阁为纹,每一位剑侍的修为,都达到合道之境。 楼阁中间,则是一位年轻的七境金丹剑修男子,他的白衣长袍左衽右衽交汇处,印着白玉京的十二坐仙阁的阁台,一把品质极高的灵剑悬配腰间,眉宇之间极为冷傲,自负。 白玉京圣地存在于高高的天上,不属凡间,年轻的七境剑修常随风自然有他骄傲的资本。 他带着白玉京的圣令下十六州斩妖,定要在斩妖榜上留名。他要在圣院文会,让世人记得白玉京的存在,三大圣地虽隐不出,盛名不亚于圣院。 不过。 常随风有自己的打算,他听闻圣院藏有三千剑道,传说中的剑道三座山,出自夫子的师弟,而那三座剑山就在圣院! 他想要入山窥剑道。 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花城中的花河之底沉没一头铁牛。 常随风得到圣院渗透来的一缕风,那一头沉没河底的铁头,可能是当年夫子座下黄牛的真身,若能取得黄牛真身,甚至有机会入圣院后山,到那时,常随风甚至能以白玉京弟子的身份加入圣院。 夫子有教无类,入后山的人,谁没有几重身份? 那是世间修行者,梦寐以求想要的尊崇。 常随风在等,等玄龙王朝的大力士将铁牛打捞上来,到那时,他凭自己白玉京圣地弟子的身份,就能轻易取得铁牛,天下修行者,谁敢与他争抢! 玄龙王朝虽大,却不在他眼中…… 花城以南,天边乌云北上,黑压压欲摧城,几名戴着斗笠的刀客立于一座古桥上,他们每个人身上的气息,都格外森冷。 狂风吹来,一名刀客微微抬起斗笠,露出从颧骨蔓延至下颌处的刀疤,他看一眼如稻草人一样矗立的男子,“老大,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月了,我们究竟在等谁?还要等多久?” 其他几名刀客也微微带动斗笠,侧看而来。 中间的男子以手掀开一点点斗笠,露出一双锐利且深邃的眼睛,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我们在等南边北上的人,也在等北边南下的人,无论谁先来,我们都只杀一个,做完这一笔买卖,我们洗去身上的血气,换一身衣服,甚至可以到圣院走走,说不定还能混个圣院学子的名头,这样的人生,难道不精彩吗?” “桀桀桀。” 身旁的一名刀客扬了扬沉重的刀柄,缓解有些酸软的臂膀,阴阴笑道:“老大,我们都七境了,还做这种江湖杀人的买卖,若是说出去,肯定会被其他修行者取笑的吧?你可是血煞宗的掌门啊。还有啊,我们真的能想退就退吗,这些年做这种事,都有些上瘾了呢,眼睁睁的看着高高在上的修行者,被我们一刀捅进心脏,或是砍去脑袋,他们那惊恐的表情,真是令人陶醉。” “修行者就不杀人越货了吗?” 黑衣刀客嘴角露出一抹残忍。 “当年藏京和高煞那两个家伙学艺不精就敢接活,他们若是再沉得住气一些,多学点本事,也不至于被我逐出宗门,最终死在青萍州那种小地方,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有趣,他们两个当初想要抹杀的人,也是我们这一次的目标,不过,我更希望先到这座桥的人,是从青萍州来的小子,毕竟杀他风险小一些,也更容易杀死。” 其他几名刀客闻言,面有惊色。 刚刚还在阴笑的刀客面容一僵:“老大,不是吧,南方来的那个小姑娘,既然从那学海无涯归来,甚至可以入圣院后山了,怎么会!” “正因为她天资如此出众,才会有人不愿意见到,啧,这可是我们接的最大单子了。” “这一单,我们能退吗?老大,事情败露,我们血煞宗可就没了。” “那就祈祷一下,先来的是北方那小子。” 刀客以血刀杵在桥面,桥下面的河,变成一条血河,蔓延数十里,惊飞无数黑鸦。 顾余生坐在桌边,看着这一桌子的佳肴并无多少胃口,他向南之心时时刻刻的在煎熬自己,若非他想要看一下和河底的铁牛,是不是真的黄牛真身,他早都走了。 关于剑灵宝瓶不仅能吃糖葫芦,还能囫囵一桌子菜肴撑得跟圆球一样这件事,顾余生心中充满不解和疑惑。 按照书中记载,剑灵虽然能与主人心灵合一进行沟通,但却很难化形,剑断则灵死。 更别说逃出剑身,像一只小蝴蝶仙子一样天天躺在书箱里睡大觉了。 而且,当初他得到四剑门的斩妖剑之一,那一把斩妖剑,顾余生依稀感知到剑灵的存在,可完全不似宝瓶这样有血有肉。 虽然说越是品阶高的灵剑,剑灵诞生的灵智也越高,可似宝瓶这样的,也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公子,我吃的好饱啊。” 宝瓶抱着一个鸡腿不肯放下来,她已经偷偷塞了好多个进书箱了。 宝瓶注意到公子的眼神,她有些不好意思,“公子,万一哪天你和莫姑娘相见,这些藏着的鸡腿,你就说是给她准备的,那样的话,莫姑娘肯定很感动的。” 顾余生伸出手指,把宝瓶拎进书箱。 顾余生心神一动,将莫晚云的那一把玉剑从灵葫中取出来,细细抚摸,恍惚中,顾余生感知到玉剑的剑灵似乎有所回应,他暗自诧异,此剑非他本名剑,别人的剑,为什么也会有剑灵感应? 就当顾余生准备深究之时。 楼阁传来一阵脚步声。 穿着玄色莽服的男子,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看一眼对方的服饰,立即想起曾经死在他剑下的九皇子。 花州。 玄龙王朝的地盘。 麻烦上门了吗? 第195章 剑杀皇子,神牛本体河底显 “柳掌柜,听说你们凤仙酒楼来了贵客,本皇子特意来拜访一下。” 楚奇人还没完全上楼阁,声音先至,他先以手将玄服摆开,腰间玉佩锦囊皆为玄龙王朝的信物,借此表露自己的身份。 顾余生看一眼走上来的人,没有理会,他只是意外来酒楼,顺道吃饭歇脚,肯定不是贵客,他当初杀死楚尘,是在擂台上解决的恩怨,各自已清,至于这位来的人是第几皇子,他根本不关心。 “二殿下怎么来了。” 女掌柜微微屈身,不算热忱,也不算冷漠,神色也很平静,这倒让顾余生有些奇怪,这家酒楼,背景不简单啊。 “来会一会贵客。” 楚奇这才注意到临窗的少年,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而且那面容,有几分熟。 人确信是没有见过的。 但总觉得哪里看过。 身后,一名近侍也微微一愣,小声道:“殿下,此人是杀死九皇子的青云门徒顾余生。” “嗯?” 楚奇不由地停下脚步,挂着的笑容微微一僵,他再看一眼顾余生的面庞,与宫廷师画的通缉之人的确一模一样。 唰唰唰。 楚奇身后的近侍纷纷拔刀,将顾余生围在窗边。 “二殿下,这就是你说的见贵客?” 柳媚双手抱怀,话语中带着几分质问,但她的目光,却更多的在审视坐在窗边的少年,她已经暗中观察顾余生好一会,他的鞋子已经破旧,脚底快要磨穿,可那鞋子的款式的确是七秀坊的刺绣。 一双鞋不算贵重,可赠送一双鞋,这份情多少就有些厚重了,柳媚猜不透坊主的心思,自然想要从顾余生的身上找到一些闪光点。 她对眼前的少年颇有几分好奇,去勾栏瓦肆找蜜水,狼狈跑出来,面对一大桌子的佳肴,并不贪口腹之欲。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枚极为贵重的铜钱。 足够买下七秀坊在花州的所有产业了。 自进酒楼,那一个书箱就未曾真正的放下来,说明那个书箱是少年最为在意的东西,那藏在书箱里的小姑娘,她看不透,或许是精灵,小妖,可一旦仔细凝视,就会如无形之剑一样刺痛神魂。 现在,玄龙王朝的二皇子来找茬,她要权衡一下,站在谁的一边,或者是当和事佬亦或是看客。 柳媚是修行者,也是江湖生意人。 “本皇子有些误会了!” 楚奇的笑容消散,嘴角露出一丝玩味,他迈步走到顾余生的对面坐下,伸手捻起一个酒杯,目光落在顾余生背后的书箱上。 “顾余生,你杀了我那愚蠢的弟弟,按理说本皇子本应该感谢你的,皇室无情,少一个兄弟争椅子,是件好事。” “不过,你以剑斩同门,弑杀青云门掌门之事,早已传至天下,浩气盟在悬赏你,斩妖盟也在悬赏你,传说中的三大圣地,也把你列为必杀之人,我还听说,你对圣院大儒的孙女一片痴心,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是也不是?要不要本皇子给你找一面镜子来,让你自己照一下?” “哈哈哈!” 楚奇身后的近侍肆意大笑。 顾余生不开口。 楚奇感慨道:“你本是从小地方来的小人物,要说出名,也还真有些出名,无论是你父亲顾白,还是现在的你,天下谁人不知?顾余生,你的人头很值钱,本皇子打算要了,你开个价,我给你找一个好的葬身之地,本皇子把你当贵客对待,你要懂得体面。” 又是一阵肆意的大笑,但这些近侍在狂笑之际,却暗自移步向前,显然,他们不仅在提防着顾余生,更是试图以最快的方式杀死顾余生,以免惊动酒楼外的人。 对他们而言。 顾余生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功勋。 顾余生缓缓放下杯盏,从袖子取出一袋银子,置放在桌子上,对倚在不远处的女掌柜说道:“洗地钱。” 酒楼微风乍起,一缕剑芒如扇子打开,随即一闪而逝。 无声无息! 数名近侍保持着拔刀的动作,眼里满是惊恐。 嘀嗒。 嘀嗒。 鲜血滴落。 伴随着倒地的沉闷声,血一点点的沿着地板的缝隙流淌。 楚奇的身体才离开椅子一分,但顾余生的并拢的手指,已抵在他的眉心。 静默数息。 细密的汗珠出现在楚奇的额头。 又过了数息,冷汗从二皇子脸颊滴落地面,与手下的血混杂在一起。 “你……” 楚奇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他已至合道境巅峰修为,身边的这些近侍,绝大多数都是合道境,那么多人加起来,竟然被一道无形剑气直接诛杀当场。 最恐怖的是,剑气的波动,没有传出楼阁,也就是说,他压根没有催动灵力。 凭的是单纯的剑道造诣。 他以神识探查顾余生,依旧没能感知他真正的修为境界。 好恐怖的剑术! 悬在眉心的两根手指,如一把利剑,随时都能夺走自己的命。 楚奇汗水再落,余光看见自己一身贵重无比的皇室衣服,想起自己的身份,神色又傲然起来,“敢杀我?杀了本皇子,你走不出花城。” 听见楚奇的话。 顾余生的嘴角缓缓上扬。 “公子且……” 女掌柜‘慢’还没说出口,一道剑气从从楚奇的后脑勺钻出来。 “唉。” 柳媚的手从大大的胸脯放下来,眼里满是震惊。 “公子的剑是何等的迅疾啊。” “他可是玄龙王朝的皇子。” 顾余生收回手,神识扫过地上每一个死去的人,确定他们全部死去。 “曾经杀过一个,再杀一个也没什么。” 顾余生抬头,看一眼女掌柜。 柳媚走向顾余生,接近桌子的时候停了下来,她的额头也有细密的汗水沁出。 她艰难的伸出手,把桌子上的那一袋钱拿在手上:“奴家只拿有福消受的一份,公子请自便,我来扫地,一炷香之内,不会有人进酒楼,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能力了。” “给你添麻烦了。” 顾余生起身,背着书箱默默朝外走去。 当少年走出酒楼。 柳媚才瘫坐在椅子上,自嘲一笑。 花河彼岸。 来自白玉京的金丹境剑客常随风忽然眼皮一跳。 下意识以手按腰间的剑柄。 占据四个阁角的四名剑侍,感应到剑客的异常,瞬间拔剑而立,警惕且疑惑的看向四周。 嗡。 常随风的剑未出鞘。 却发出清脆的鸣吟。 “公子。” 四名剑侍大惊。 常随风凝望着手上未出鞘的剑,庞大的神识向四面八方散去。 他的目光,搜索着每一个人。 “奇怪。” 常随风眉头紧皱。 他没有感应到那一道可怕的剑气来源。 但诡异的是,那位玄龙王朝二皇子的气息不见了。 轰隆隆! 就在此时。 三百银甲大力士手持万年寒铁打造的铁链,占据花河两岸,有精通水性的修行者遁入河中,同时,手持一道黄符的玄官凌空而来,飘在流淌的花河上方。 常随风暗自警惕。 他注意到韦康也是一位金丹境修士,而且韦康施展符的手段传自圣院。 难道是此人? “你们四个,提前布下剑阵。” “是。” 四人持剑盘坐。 不断掐诀,以灵力布下剑阵。 一朵四瓣莲花剑影,渐渐的变得清晰,汇聚于常随风脚下,形成青莲剑阵。 常随风在剑阵的加持下,整个人的气息越发的内敛,他的长袍飘动,剑气环身,四瓣莲花滴溜溜旋转不停,显得极为神秘。 花河两岸,三百银甲大力士还在不断的往河里丢铁链。 流淌的河水逐渐变得翻涌,河底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苏醒。 从酒楼出来的顾余生站在花河之畔。 他的看一眼翻涌的花河漩涡,若有所感的看向河对面的那一间楼阁。 他的神海中,本命剑下的两色莲花,忽然泛起阵阵光芒,尤其青色的剑莲,更是处于异常的活跃状态。 “这是……青莲剑气?” 顾余生心中一惊。 他当初修行白玉京的青莲化生,强大自身的神魂,后来以千山解酒图魂飞天外,从那醉酒谪仙人那获得一套青莲剑诀,如今,无论是他的神魂,还是剑气的感应,都让顾余生无比的熟悉。 这里有大剑修! 河中之物,有很多人在暗自惦记。 一股河风吹来。 顾余生鬓发飞扬。 他的眼睛再次看向河中出现的漩涡,那一个漩涡越来越强,一股苍古的气息,从河底涌现。 在河上方的玄官韦康面色一喜,取出一张黑水符,嘴里念念有词,将其投入漩涡之中。 旁人无法听见韦康在念叨什么。 可顾余生却清晰的听见,此人在诵读圣人之书。 顾余生不由地看向悬停在河上方的那一位玄官,他发现玄官并不是以符协助那些银甲士和水鬼去寻找铁牛,而是借助那一道水符,将儒家浩然之气送入河底,进行一场祭祀! 随着玄官韦康以儒家浩然之气诵读祭文越来越晦涩,河中的漩涡越来越大,花河之水暴涨,超过河堤的高度,漫溢的水,将在下方凑热闹的人全部冲走。 “公子,牛角!” 书箱内传来宝瓶惊诧的声音。 “嗯?” 顾余生分一缕神识入书箱,那一只牛角上面泛起阵阵光芒,似在呼唤着什么。 哗啦! 原本暴涨的花河之水,诡异般的退去。 无数鱼在河水跳跃,其中几条,化作墨汁。 玄官韦康眼睛陡然睁开,大喝一声:“找到了,给我拉!” 吼! 三百银甲大力士同时用力。 铁链陡然拉直,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一道黄蒙蒙的光,从河底直冲天际,隐约间,可见一头铁牛从泥沙中一点点的被拽起。 三百银甲大力士手臂青筋凸起,随着统一的号声,一起用力,但那一头铁牛越往上,就变得越来越沉重,那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三百银甲大力士,咬牙用力,汗水涔涔。 “殿下,人手不够!” 韦康的声音急切。 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见楚奇的身影,他抽走了数名合道境的侍从,有这几人的相助,会容易得多。 韦康隐约间感到不妙。 “殿下?” 韦康再次提高声音,安插在周围的侍从,感觉到不对劲,数人奔向酒楼。 这几人还没上楼。 忽听得轰隆一声。 酒楼上方。 有数具尸体诡异的抛向河里。 最后一具。 则是二皇子楚奇的尸体。 “有刺客!” 一道尖锐的女声在酒楼上方大喊。 刹那间,有百名侍从腾空而起。 “不好,二皇子被人杀了!” 侍从的声音震惊四方。 有侍从试图去接住二皇子的尸体,他们刚御空至河面,就被河底的强大吸力卷进漩涡,殒命当场。 “糟了。” 韦康看一眼二皇子不断溢出的鲜血流进河里,眼皮一跳。 他眼中露出一抹不甘。 取出一张金色的纸符,对着纸符吹一口气。 那一张纸符化作一名数丈高的黄金玄甲士,黄金玄甲士抓住一根铁链,河中铁牛,上升的速度快了一大截。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楚奇的血在溶进河水之后,竟化作一条玄龙水蛟,一声唳啸。 十数名银甲士七窍流血,当场陨落。 还没等众人冲惊恐中反应过来,只见河中铁牛遇见龙形之蛟,忽然间双眼闪烁着金碧之芒,张嘴吐出黄蒙之气,击中那一条玄龙水蛟,水蛟惨叫,被铁牛吞入腹中。 诡异的咀嚼声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哞! 苍古神圣的生命,在沉睡中苏醒! 第196章 圣地体修显神威,顾余生自省悟身 就在众人被那铁牛的气息震惊之际,天空中忽然有一虬髯大汉凌空而来,蛮横的气息从身上散发出来,以一根长棍轰然砸向河上的韦康,一棍将韦康扫进河水,他肆意狂笑道: “哈哈哈,夫子乘骑的黄牛弃肉身而脱苦海,横行天下,堪比半圣,你们玄龙王朝想要拥有本体真身,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唰。 那虬髯大汉以棍立于花河中心,脚踏在长棍上方,数拳轰出,金色的拳影呼啸奔腾,顷刻间将三百正在用力的银甲士打得暴吐鲜血,恐怖的拳风余威未减,竟然直接将前方的楼阁之顶直接轰成虚无。 嗡! 佛门至刚至阳的气息自虬髯大汉身上散发出来,他以拳化掌,掌心中有一道佛门谒符涌现,竟直接将韦康祭出的黄金玄甲士的意志改变,为他所有。 “起!” 虬髯大汉一声暴喝。 河中那一尊铁牛,迅速攀升,下方的河水逆浪数丈,水势滔滔。 在一片惨叫声中。 顾余生以指为剑,劈开呼啸而来的拳风,他的长袍飘荡,猎猎作响,虽然能立于原地,却依旧被这恐怖的拳风刮得面目生疼。 他神识一扫,发现虬髯大汉露出赤臂,浑身肌肉和骨骼,都呈现赤金之色,肉身之强悍,血流如滔滔河流。 七境修士! 顾余生面色凝重。 他已经见过很多金丹境的修士,包括四剑门的门主,唐陌等人在内,他们皆以剑,或是刀为修行之道,以灵气御器,肉身并不算太强,至少无法和妖族修士相比,他们这些人在煅骨境,也最多将全身骨骼锻炼至二品银骨。 现在。 顾余生见到了金骨。 以肉身至七境的修士! 对方虽然面相粗犷,十分蛮横狂野。 可出手竟是佛门霸道的拳法,掌法和棍法。 强大的体魄带来的压迫感。 让顾余生血液沸腾之际,又如一阵冷风吹面,陡然清醒,金丹境的修士,死在他手上的不在少数,在他的潜意识里,自然而然的形成能堪比或是力战金丹境的想法。 可眼前的金丹境修士一出现,就直接碾压另外同境的金丹修士,而那玄龙王朝的玄官,自身气息也十分强大,绝非泛泛之辈。 这是顾余生出青萍州以来。 感受到金丹境修士的恐怖。 自己与金丹境真正的差距。 强中自有强中手。 山外还有山。 顾余生不由地想到,当初青云门大比之时,七秀坊的金丹云裳,同样能够一招秒杀金丹境的妖族修士,差距之大,其实一直都在。 只是自己一直忽略了这一点。 “原来我在走这一条道的路上,在超过一些人后,不知不觉间开始有些得意,自满了吗?”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暗自庆幸及时醒悟,才没有盲目自大。 同时,他又有些自责,他一路背着半座圣院之书,千本万本,里面自省谦逊之言何其多。 吾省三日吾身。 他虽阅,虽读,虽记。 却没有做到知行合一。 前路漫漫。 修行时艰。 顾余生暗自捏起拳头,目光变得清澈,明淡。 他不再浮躁于去争夺那一头铁牛。 而是借机观他人之长,以醒自身。 轰隆隆。 河中铁牛在浪潮中越来越高,黄蒙蒙的苍古气息弥漫,修行低微的人,即便隔着极远的距离,也被这一股气息逼迫倒退,站立不稳。 而那虬髯大汉,则是岿然不动,屹立与那长棍上方! 顾余生不由地再次惊叹。 那黄牛本体,抛开它自身形成的大道之重不谈,便是本身重量,不亚于十楼之沉! 三百银甲大力士以铁链无法撼动,他竟以自身的力量与那黄金玄甲士,硬生生的将铁牛从河中捞起。 而同样为七境的韦康,被此人一棍扫落进河面后,鲜血狂吐,灵光暗淡。 好霸道的体修。 好纯粹的力量! 顾余生目光落在那虬髯大汉身上,毫无疑问,对方是在煅骨境的时候,锻炼出一品金骨,对方以自身体魄之强,拥有如此恐怖的战力,顾余生自省,当初在煅骨境,身至玉骨,反而没有挖掘自身的潜力。 等于白白浪费根基! 顾余生心道:“我原以为一路行千山万水,踏破鞋底,无比艰辛,便以为没有懈怠修行,然而,自满自足之感,已让我修行之路在悄然间落后于人!” “今日,此人为我上了一课!” 顾余生已打定主意,无论前路多难,也要更加努力! 花河水上。 韦康以手拭血,面色惨白,他好歹也曾入过圣院,虽然是外山弟子,却也实力非凡,竟然被打得如此狼狈。 “阁下是谁?” “哦?还能开口说话?” 虬髯大汉一手握玄铁,双目一凝,另外一只手再次捏拳,对着下方的韦康狠狠的砸下去。 拳大如斗。 有虎啸之音。 嘭。 一声巨响。 韦康再次被一拳击中正面,他虽然施展保命神通抵挡,却依旧被这一拳沿着河面击飞数十丈,他脚下的狂浪,激荡百丈之高,蔚为壮观! 噗。 韦康一口鲜血吐出,官袍鼓胀,背后有一道道罡气溢出,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骨骼也碎裂数十处。 紧接着,身体陡然传来坍塌之声。 金丹碎裂,就连眉心出的未形成完整的文胆,也出现数道裂痕。 那文胆稍微坚持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维持住,化作无数圣人文字消散天地。 “你……” 韦康双眸瞪大,眼球上全是被力量震碎的血丝。 七窍流血。 猝死当场! “呵呵呵,圣院弟子,也不过如此而已!” 虬髯大汉目光一扫周围,其他原本有觊觎之心的修士,也都纷纷后退。 书箱之中。 宝瓶的眼眸中露出凝重。 她身影一淡,悄然进入斩龙剑,与剑合一。 “公子,不可轻敌。” 宝瓶的气息消失,顾余生的剑在鞘中,吱吱作响,似有出剑之意。 从虬髯大汉出现,到一拳轰死大半银甲士,再到一棍一拳打死韦康,不过是十数息的功夫。 众修行者震惊仓惶之余,不免猜测此人身份。 “此人究竟是谁?” 有修行者颤声问道。 “是他,大梵天圣地苍心猿!” “几天前,我在忘忧谷见过他,他徒手将一头七阶妖兽撕成两半!” “圣地弟子!” “怪不得!” 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觊觎那铁牛的人,眼中的贪婪迅速退去。 此人惹不起。 还是命重要。 河面上方,那铁牛泛起黄蒙蒙的光,身影越来越小,可它的重量,却在急剧的增加。 虬髯大汉苍心猿双手握住铁链,爆喝一声。 铁牛凌空抛起,化作正常黄牛那般大小。 “我的了!” 苍心猿面色一喜。 河畔之侧,顾余生则是抬头仰望那一头黄牛,它身上的黄蒙蒙之光,有一缕正与自己书箱中的牛角产生共鸣,它要奔自己而来了。 顾余生心念急动。 他虽然有意收取夫子座下黄牛的真身,却也不想冒太大的风险。 如今这花城,修士数千,其中不乏暗藏实力的家伙虎视眈眈。 别的不说,那大梵天圣地的虬髯大汉,自己绝非其对手。 若是黄牛落在自己书箱,立即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顾余生悄然后退。 而那黄牛,也在此时忽然转了个方向,要脱离苍心猿的掌控。 “谁?” “滚出来!” 苍心猿性情十分暴躁,一双眼睛瞪向四周。 “糟了。” 顾余生暗道不妙,后退之际,目光看见那黄牛旁边的楼阁,他心神一动,一缕剑念心起。 那楼阁之中。 一朵四瓣剑莲呼啸绽空。 刺破楼阁,剑气冲云霄。 “哼!” 苍心猿双目如电。 双手一合,掌心之中,金灿灿的一道佛光化拳,强大的拳意轰向剑气楼阁。 嘭! 楼阁坍塌,尘烟飘飞。 四名剑侍各落于天空,手持灵剑,剑身哀鸣,一个个面色如土。 常随风从楼阁中持剑而起,悬在空中,他周身剑莲旋转,卸去所有的拳劲,似乎没有受伤,可此刻的常随风却是面色难看,眉头暗皱。 他不明白。 自己明明隐藏得极好。 只待时机成熟,持剑偷袭,一击而成。 可就在刚刚,他的本命之剑诡异的泄出剑意,布下的青莲剑阵更是提前引爆。 “苍兄,久违了。” 常随风假装抱拳,实则运转自身灵力,消去刚刚那一拳造成的气息震荡,血气翻涌。 “喔?常随风,原来是你,想不到白玉京大剑修的弟子,也想要学他人做暗中偷袭的苟且之事!”苍心猿以腰沉势,维持住那天空的黄牛,面露讥讽,“数月前,你们白玉京有一位大剑修被背剑人一剑杀死,不会是你师尊吧?” “放肆!” 本来想要维持体面,并且想要从中斡旋的常随风,听见苍心猿的话勃然大怒。 “你真以为常某会畏惧你这炼骨莽夫不成。” “看剑!” 常随风御剑而起,剑尖一朵青莲乍现,四瓣莲花旋转之间,化作四道不同的剑影,剑影叠加后交错,瞬间刺向苍心猿! 原本一脸轻蔑的苍心猿,见到那青莲剑影后,目光一凝,大喝一声,猛的一拳砸出。 青莲剑影与拳影相交。 漫天剑气纵横,拳意溃散如山摧。 花河周围的建筑纷纷化作虚无。 后退站定的顾余生看着那空中消散的青莲剑影,目光明亮,喃喃自语:“原来剑气变化成阵,竟如此精妙!” 第197章 以剑挡怒拳,骑牛走花州 顾余生惊叹此人剑术精妙之际,却见苍心猿双手猛烈的向上一拍,那一尊铁牛本体连带着寒铁抛向空中,由那黄金玄甲士撑着,只听得苍心猿大吼一声,身影陡然拔高丈许,脚下的长棍嗡的一声旋转,棍影如风,滚滚浪潮横卷八方。 苍心猿踏浪而站,长棍落在手上,他并未施展任何花里胡哨的棍法,以棍为枪,猛的向前探出。 棍的一头罡风呼啸。 常随风的青莲剑阵陡然一暗。 常随风瞳孔一缩,大声道:“助我!” 那四名剑侍早就在暗中结剑阵。 但是剑阵尚未形成,就被苍心猿强大的体魄震得宝剑哀鸣。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嘭一声闷响,苍心猿的长棍已抵在常随风的剑身上。 常随风面色一白,剑身上青莲剑影滴溜溜旋转,卸去长棍中恐怖的力道。 饶是如此,他亦无法在空中立足,身影在空中腾挪数丈,落地之后蹬蹬蹬的后退,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尺许深的脚印。 苍心猿狂傲站在空中,以棍横在肩头,金色的身影如一尊不动石佛:“跟我抢东西,你配吗?” 苍心猿话音刚落。 却见一道人影一闪而来,那一道身影如苍龙,迅疾无比。 他微微一愣,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忽听得铮铮铮的清脆声响起,寒铁链应声而断,星火飞溅! “谁?” 苍心猿侧目看去,只见一背书少年手持一把三尺之剑,似木非木,似铁非铁,剑尖轻点,不仅将铁链斩断,剑芒吞吐之际,一剑贯穿那黄金玄甲士的腋下,那黄金玄甲士须臾间化作一枚黄符,被少年袖口一卷收走。 速度之快,让苍心猿瞠目结舌,他神识一扫,发现那少年竟然只有六境修为,不由狞笑一声,手腕一动。 长棍从他手上如长枪般探出。 好一招青龙出水! 长棍穿空而来,顾余生双手持剑,双脚立于铁牛之上,借力跃起,凌空一剑劈向长棍。 剑气如虹。 以剑为斧。 势如泰山压顶,剑锋为利,剑身明亮,雷芒乍现。 刹那间。 剑与棍相交。 唰的一声脆响。 长棍从中被齐整的劈开,一分为二,锐利的剑气一荡,两根长棍从顾余生的腰侧飞过,残余的力量,划破顾余生的腰侧长袍,鲜血向后飞溅如丝。 顾余生只觉双臂震麻,虎口剧痛之后失去知觉,手中剑更是差点握不住,恐怖的力量从剑身反震回来。 顾余生凌空后跃,借力翻身,倒坐在铁牛身上,五脏六腑俱翻腾,面色也不由地一白,喉咙一甜,竟是受了暗伤。 好在此时。 那铁牛身上的黄蒙蒙之芒蚀去体表的铁身,眨眼间化作一头黄牛苏醒。 哞。 神牛长啸一声。 四蹄飞踏,扬起尾巴,御空而起,就要载着顾余生远去。 “什么?” 苍心猿眼睛瞪大,他固然为少年的剑术所震惊,但他更加惊诧的,是那一尊铁牛,怎么会突然冲破封印,片刻就苏醒活了过来。 眼看黄牛欲走。 苍心猿眼中泛起血丝,猛的深吸一口气,以双拳收束于腰间,他的体内如岩浆般翻滚,庞大的力量汇聚在双拳,拳头被金灿灿的佛光包裹,他的身后浮现出金刚法相。 “破!” 一声爆喝。 双拳同时对顾余生轰出。 顾余生倒骑黄牛,见对方拳头齐出,虽然拳风未至,已见周围的空气压缩坍塌,脚下江河漩涡如风,形成双龙旋转而来。 双龙并吐珠。 珠就是那两拳。 那两拳叠加之后,化作一拳。 拳沉如山。 拳劲压迫的疾风,让顾余生的面部肌肉都开始向后流动,压缩。 足见这一拳的威力有多可怕。 顾余生来不及调整内息,他虽然肉身也很强大,但专注于剑道,并没有将潜力激发,若是以力卸力,无异于以短击长,势见情急,顾余生心念一动,浑身形成一尺剑墙,随后心念一动,手中剑旋转,化作一朵莲花。 霎时,青色剑莲瓣瓣飞出,金色的剑莲也瓣瓣飞出。 一共二十四瓣。 一朵近乎完整的莲花剑影挡在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左手掐诀,又剑青莲花瓣吞吐出万千剑雨,每一道剑气,都迎向那一拳。 剑雨崩摧,剑气消散,剑身哀鸣,金青莲色不断交织,如一朵两色莲花蕾叠次盛开。 黄牛向前,带动顾余生身退。 两色莲花在金色的拳头下瓣瓣消散,残余的剑气如一朵朵被暴风雨零落的莲花碎片从空中垂落。 嗡! 斩龙剑在空中旋转数十圈,落插在顾余生的书箱里。 黄风吹乱天空。 顾余生的身影,被一头黄牛带飞在花城上方,速度快到了极致,引得满城之人抬头观望,如此一幕。 惊为天人。 “青莲化生!” 这一次凌空震惊的,是白玉京的常随风,他御剑而起,落在剑莲消散的地方,眼睛瞪大,他伸出手试图捞起一块剑莲碎影,一根手指却被残余的剑气切断一截。 好恐怖的剑气。 常随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那四名剑侍也从各方赶来,面色惊愕。 常随风震惊道:“此人怎会我白玉京的功法?” “剑主,此人是青云门叛徒,浩气盟通缉名单上的顾余生!” “是他?” 常随风冷笑一声。 “怪不得。” “给我追!” 他御剑而起,朝顾余生的方向追去。 然而才御空没多远,就听得身后传来惨叫。 常随风回头。 只见他的四名剑侍,此刻被一道金色的大掌捏成一团。 暴怒无比的苍心猿凌驾于四人之上,让四人催动飞剑带他御空前行,他虽然体魄强大,却不善于御空腾挪之术,只能借剑而行。 “怎么?你想让他们死?” 苍心猿浑身被戾气包裹。 他能以雷霆手段击杀一名金丹境的玄官,能两招败退常随风,却万万想不到,被一名六境剑修抢走了从河中打捞的铁牛,不仅如此,当着无数修行者的面,他的武器,竟然被一剑屁成两半。 更让他震惊的是,他的蓄力佛魔双拳,居然被纯粹的剑招化解。 而化解的手段,居然和常随风之前施展的防御方法一模一样。 “你!” 常随风对苍心猿极为忌惮。 四名剑侍如傀儡般被掌控,他也只能忍住心中怒火,他目光流转,脸色阴沉,计上心来,“苍兄,你我恩怨先搁置一旁,先联手杀了此子,如何?” “哈哈哈!” 苍心猿狂笑过后,表情陡然一冷。 “七境修士联手杀六境修士?圣地的脸,就是被你这样的人丢没的吧?你常随风被誉为白玉京小青莲,不觉得羞耻吗,方才那小子施展的剑术,与你们白玉京有关吧,他的剑术远在你之上,要我和你这种浪得虚名的家伙联手,岂不是为天下人耻笑。” 苍心猿狂吼一声。 将四名剑侍的潜力激发,榨干他们的生命力,化作一剑横空,他双足踏在剑上,金光护体,速度快到极致,将常随风远远甩在后方。 常随风看着跌落地面死去的四名剑侍,暗自捏剑。 “顾余生。” 他眼中露出森寒,惹不起苍心猿,还杀不了你一个六境修士吗! 更何况,那黄牛真身,他势在必得。 一旦将其带回圣院书山,相当于让圣院欠下一个天大的人情,到时候入圣院修行,就变得简单许多,甚至有机会入圣院后山,毕竟圣院后山已经有百年未收新弟子了。 想到此处,常随风以灵力催动飞剑,紧随其后。 花城。 无数修行者在震惊过后,各怀心思,朝着南城飞遁而去。 没过多久,玄龙王朝二皇子之死,传至玄龙王朝,他们借着皇子身死之事,迅速谋局,真实意图,则是抢夺夫子骑乘过的黄牛真身,毕竟黄牛受夫子教化,虽然真灵入半圣脱离真身,可它的价值之大,依旧让无数修行者为之痴狂。 不仅如此。 黄牛真身现花州,它的一缕本源之气破封印,让花州的万妖瑟瑟发抖,万妖城的某些妖族修行者亦有所感应,纷纷探查真相。 对于大部分无先天真灵血脉的妖修而言,除非修炼至第十境,才能彻底退去妖气,与人族修士一样享受天道共通的法则,展望飞升之举。 而当年的黄牛,不过是田间的一头普通耕牛,被夫子拉车游历天下,不但开窍生智慧,还能修炼出真灵法身,超脱轮回之外,不受妖族法则,这正是妖族修士梦寐以求寻找的天道规则。 妖族领地,无数六境,七境妖修急奔花州,甚至八境的妖皇,都蠢蠢欲动,想要寻得一丝机缘。 青萍山深处。 也有无数妖族从深山南下。 对青萍州卷起一场灾难。 花城以南。 顾余生倒坐牛背,面色苍白,内息翻腾,暗伤牵动,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好险。” 顾余生擦去嘴角的鲜血,依旧心有余悸。那大梵天圣地的金丹境修士,实力深不可测,刚才那两拳叠加,威力强大,若非他从白玉京那名金丹境剑修施展的青莲剑术上借鉴悟出防御的招式。 刚才那一拳至少得重伤,丧失战斗,甚至有可能殒命当场。 出了青萍州。 才让顾余生意识到天下修行者的强大。 这让顾余生感到压力之时,也激起他奋起向上的攀登之心。 第198章 佛心明禅金菩提,夕阳石桥逢晚云 顾余生倒骑黄牛,逃遁出花州城后,速度极快,不到两天的时间,就跃过数万里,很快要到儋州与花州的边境。 顾余生畅想着以这样的速度,很快就能抵达中州,可他没想到,老牛的速度却越来越慢,到最后,它竟然在一片青青草坪停下来,悠闲的啃着嫩草。 顾余生翻身下老牛,躺坐在草坪上,打量着努力吃草的牛。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头牛,已非曾经的那一头牛。 当年受夫子教诲的那一头牛,已经超脱轮回,不再受肉身的限制,而眼前的黄牛,则更像是当年那一头黄牛,没有遇见夫子,将会经历的另外一条道路。 它之所以能够御空数万里,全是因为那一只牛角中,还蕴藏着黄牛法相的一丝本源气息,而也只是这一缕本源气息,才让黄牛从铁牛封印中苏醒。 这两天的时间,顾余生还试图与老牛沟通,然而,它已经回归了自我,或许在它眼中,顾余生才是它的主人。 亦或者,如果它还藏有智慧的话,也只能是悠悠岁月长河中,它曾驮着那位牧童,像现在一样悠闲的吃草。 在时间的长河中,沉睡了百年千年。 它真的有些老了。 只有这一片青青之草,能让它感到快乐。 世间修行者眼中的神牛,渐渐褪去它的光环,变成一头只专注于吃草的老牛。 草坪上露出的盐石,老牛会用粗糙的牛舌去补充盐分。 老牛没有离开顾余生太远,也很温顺。 风吹草低,天空乌云密布,快要下雨,老牛努力的吃更多的草,它不知道自己是一头牛,但它知道,吃饱以后,还要继续赶路。 顾余生背靠书箱凝望着天空的乌云以及来的方向。 顾余生知道,在他身后,有无数修行者正要取他性命,他不能停下来,否则,就会陷入旋涡之中。 他也着急赶路。 但是。 老牛奋力啃草的声音让他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两天的时间。 老牛带他走过的路,足够让他行一月两月。 没理由不让一头牛不吃饱。 顾余生反手从书箱里随意取一本书聊以打发时间,书摊在掌心,却是一本蓝封泛黄的佛经,顾余生愣了一下,书箱中除了要交给圣院的那些书外,剩下的,都是他父亲留在书箱中的,这些日子,他已经看了数千本书。 每一次翻看书的时候,他都会有意的去甄别,将感兴趣的书拿出来品读。 平时,他是绝不会看佛经的。 心神恍惚之际鬼使神差的翻开佛经,泛黄的书帛以及尘封多年的佛经文字,让顾余生有一种莫名祥和之感,他好似看见了无数佛塔,滚动的经筒和飘扬的经幡,高僧的诵经声出现在灵魂深处,佛家的慈悲,禅意,他不需悟,就好像能懂。 就在此时,老牛吃草脖子上的青铜古铃被风吹响。 那一声古铃悠扬,让顾余生灵台清明,又让他心中泛起微澜。 他的眼睛,没有去看掌心被风翻动的佛经。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老牛吃草的动作。 良久,良久。 顾余生的神色淡然,他伸出手,抚摸着老牛的脸庞。 这一刻。 他心境豁然开朗,明白了心中一直想不明白的事:诞生出智慧已成半圣的老牛为何要与真龙辩道: 老牛不是要以佛压道,也不是畏惧黄龙以道压佛。 而是在寻找他的大道真谛。 但很遗憾。 从一开始,老牛就已经偏离了那一条道,他寻不回真我,本我,自我,他看似超脱轮回,实则依旧被本身禁锢。 是的。 在牛的世界里。 它就应该低头吃草,肚子填饱,然后悠闲着回家,耕地,日出而劳,日落而息。 这是它本来的命运,也是另外一种独有的智慧。 曾经的主人丢了它。 它也在聆听夫子教诲中丢了自己。 老牛在佛经里寻找答案,只是因为风曾经吹过它脖子上的古铃。 顾余生起身。 把那一本佛经藏进袖子。 他起身爬坐在老牛的背上。 “牛儿,我带你回家。” 老牛慢慢行。 顾余生如读书的童子。 不急不躁。 这一刻。 顾余生也同样放下他心中的执念:当年夫子乘坐过的黄牛,他若骑乘,会不会大不敬。 可现在他不这样认为。 他相信,以那位夫子的智慧,也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想通这些。 顾余生只觉得背后的书箱陡然一轻。 老牛陷入泥地的脚印,也没有那么深了。 “哈哈哈!” 顾余生骑牛奔腾在旷野的世界,敞怀大笑。 这一刻。 他才明白,为什么书箱那么重。 因为它承载的不止是来自圣院的圣人之书,还有佛家最深奥,也是最浅显的道理。 禅中真意。 顾余生已解。 已悟。 神海深处。 那金色的莲花瓣,渐渐的由原来的十二瓣,增加至十八瓣。 三十瓣莲花。 十八瓣在最下方做金莲台,十二瓣在上方成青莲。 风中的佛影,笼罩住老牛,它又获得了超越凡身的力量,御空而起,风驰电掣。 曾经那一尊落在顾余生头顶,他无法感知的佛尊法相,渐渐的与顾余生重合。 他是佛。 也是人。 游历人间。 是一位佛门行者。 天空的乌云,染上金色的霞光。 要下的雨。 没有落下来。 大梵天圣地。 古老的佛门钟声,从十八层琉璃宝塔传出。 众僧惊诧,随即感觉到天地间有一道至善至圣的佛光普照,他们纷纷盘坐当场,诵经悟道。 而在圣地藏经阁。 正欲窃取佛经的蛮僧大汉,若有所感的停下来,他的身上泛起阵阵金光,被黄龙爪裂的伤,奇迹般的愈合。 黄牛蛮僧盘坐当场,放下手上偷窃的佛经,双手合十。 片刻后。 黄牛取出另外一只牛角,任由其遁入虚空,阖目道:“夫子……今时今日,蛮牛方知道路差错,蒙小师弟指点禅意,我已见到彼岸之花,大道之果。” 嗡。 大梵天圣地显圣佛! 佛钟响了一百零八下。 同日。 大梵天圣地有黄龙显本身,十爪撕裂佛阵,圣佛甘受黄龙三爪,最后,黄龙隐遁虚空,再不见踪影。 “公子,公子,快看!” 宝瓶从书箱探出来,手里捏着一个金灿灿的珠子。 “嗯?” 骑在老牛背上的顾余生,只觉一股极为精纯的佛光笼罩着自己,侧目一看,宝瓶跳在他肩膀上,双手捧着一颗金菩提。 “宝瓶,哪里来的?” 宝瓶指着书箱,“公子,那一只牛角,变成这颗珠子了,好沉,我拿不住啦。” 那一颗金菩提好似真的很重很重,宝瓶拿得吃力,顾余生伸出手,那一枚金菩提落在手心,并没有任何沉重之感。 一缕神识侵入金菩提,顾余生只觉有无数本佛经涌现,包括几本佛门剑术:慈悲之剑,镇真魔之剑,度厄难之剑,断三灾之剑,斩因果之剑,正是半圣蛮僧提到过的佛门五心剑诀。 除了这无心剑诀外,还有一道极为神圣的禅意涌现,将顾余生灵台的那一尊佛洗得明亮无比。 过了很久。 顾余生才重新睁开眼,他的身上,有一层佛光涌动。 宝瓶吃惊道:“公子,你要当和尚吗?” 顾余生哂然,把金菩提还给宝瓶,这一次,宝瓶终于能拿住那一颗金菩提。 “门里门外都是一场修行,此中真意,并非要入空门才能领悟,我当然是要去见莫姑娘的,怎会做和尚。” 顾余生骑牛慢行,不知不觉间已至花州边界。 南方是儋州。 一条血河拦在前方,夕阳下的血河,静谧而安静。 少年从牛背上下来。 缓步走向那一座被风吹雨打千年的古桥。 少年的心泛起阵阵涟漪。 那一天在花州草坪无意翻动的那一本经书,是石桥禅。 里面有一句。 不自觉的浮现在他脑海: 【我愿化作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求他从桥上走过。】 那是佛经里的痴女,千年等一人。 等心爱的人从桥上走过。 只为看一眼。 如今。 有一座桥就在眼前。 山中人讲:缘起性空,缘起缘灭。 人海看见你。 看见你在人海中。 少年将踏上那一座石桥。 他的脑海中,并不是佛家的那一尊等人千年的石像。 他想起莫姑娘。 在青云门前的初相遇。 在桃花缤纷的茅屋前重逢。 在灰暗人生中无数次挥剑飘然而来的晚云。 那是顾余生心心念念想要见的莫姑娘。 敬亭山还很远。 前路还很长。 可那一座风雨情人桥已近。 【若见一个人,需要风吹雨打。】 【我愿意等千年。】 顾余生心中说道。 当少年的鞋踏上石桥的时候。 桥的那一头。 有一道白色的倩影出现,在夕阳的余晖中,晚云的面庞,逐渐变得清晰明亮…… 少年衣襟颤。 呆立站桥头。 第199章 那年少女那年鱼,青莲拂动解相思 生命最大的浪漫。 是在春风烂漫的岁月,与初识的人一起赏花。 是在大雪漫天的岁月,与相爱的人一起淋雪。 是在久别互相思念时,彼此奔赴的不期而遇。 顾余生与莫晚云的邂逅。 就在石桥上。 当思念一个人到极致再重逢时,往往会大脑一片空白。 少年呆立桥头,微张的嘴轻轻颤动,他曾内心呼唤过千次万次的莫姑娘,久久无法喊出来。 晚风吹过少女飘动的青丝,拂过她那玉肌无瑕的脸庞,她的目光明亮而清澈,如天上的最干净的星星。 少女的睫毛微颤,修长的身影投进静谧的长河,她的手轻轻抬起,不经意地拂过鬓间的秀发,温柔在时光里的姑娘,透出几分羞涩。 不约而同的向前走。 时光缱绻的那一座石桥上,少年与少女眼眸中都只有彼此。 没有轰轰烈烈的奔赴。 也没有热泪盈眶的揽怀。 互相前行的脚步拉近了两人的脚步。 夕阳下的影子并拢在一起。 “莫姑娘。” 顾余生的手轻轻抬起,穿过万丈霞光的手,触及少女的一缕青丝。 少女微微低头,双眸看鞋而不见鞋。 “余生。” 莫晚云喊出少年的名字,勇敢的抬起头。 最是那少女眉间一字宽。 悸动少年的心。 顾余生勇敢的迈出一步,伸出手揽盈盈细腰。 在少女耳边小声开口: “我见着你了。” 莫晚云面染红霞,羞晕低头。 “我也是。” 顾余生的手一触又松开,双手轻莫晚云的手腕,将她被夕阳洒照的盛世容颜看了又看,有几分呆傻道:“莫姑娘,真的是你。” 莫晚云睫毛微动,踮起的脚尖踩在顾余生的脚背上,淡笑倾河,“余生,你比以前高了啊。” “莫姑娘也更漂亮了。” 顾余生松开莫姑娘的手腕,侧靠在石桥的栏杆上。 莫晚云也轻轻撩动刚刚被顾余生触及的青丝,侧过身来,两人静并站在夕阳下。 曾经俏皮的少女已亭亭玉立,出落得美丽动人。 曾经的困于桃花林的少年,佩剑出青云,已涉过千山万水。 “莫姑娘,你的剑。” 顾余生将那一把白玉剑递过去。 莫晚云以手抚剑,再笑胜水波。 重逢故剑。 重逢故人。 她的拇指轻轻拨动剑格,温柔而坚定的看向顾余生,一股强大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夏风微冷。 顾余生同样解下腰间的佩剑,那红绳制作的剑穗,在剑柄上微微晃动,顾余生看向莫晚云。 少年与少女互相交错。 顾余生的剑如雷。 莫晚云的剑如风。 风雷激荡。 血河的水激起数丈之高。 两颗头颅诡异般从石桥上掉进血河。 唰唰唰唰。 四个稻草人从岸边活了过来。 两两成队列,落在石桥的这头,落在石桥的那一头。 四名刀客。 四名杀手。 也是血煞宗的掌门和长老。 四人看着失去头颅栽倒进河里的同伴,两人如临大敌,死去的,是血煞宗的五长老和六长老,刚刚迈入七境的门槛,想着做完这一单,就退隐江湖,再好好的巩固境界。 这下永远的场面在长河里了。 血煞宗二长老神色懊恼。 头目泰然自若。 “老大,为什么不提早动手?” “我没想到他们会一起来,会同时踏上这一座桥。” “这和我预想的不一样。” “这让我很难选择。” 血煞宗掌门陆望北缓缓摘下头顶的斗笠,露出一张冷酷而无情的脸,脸颊上的那一道伤疤,将他手握着的那一把血煞刀平添了几分杀气。 “青萍州来的小子,莫家小姐,有人出了高价钱,让我取你们的性命,我在这座石桥上等了你们好久好久,你们相逢很感人,可有人只希望你们当中,只能活一个,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商量一下,谁死,谁生?” 陆望北扬起手臂,将血煞宗的宝刀插在石桥上,恐怖的刀气弥漫,长河的血气朝刀汇聚而来,近两个月的时间,这一把刀一直在饮长河的水,屠戮无数生灵的血。 让这把刀变得格外的森寒,冰冷。 “老大,还是你高明啊,这男女之间的情深义重,长长久久,在生死考验面前,是真是假,如同一面镜子,一照就露出本来的面目。” “哈哈哈!” 另外两名长老也笑起来。 他们已经在这腥风血雨的世界里,丢失了曾经年少时的东西。 如今。 他们见不得人间真情。 肆意的践踏。 才能让他们获得更多的快乐。 四名七境。 对付一对初入江湖的修行者,绰绰有余。 刚才两人的偷袭。 的确很吓人。 但是比起老大的那一把血煞刀,还是差太远了。 顾余生和莫晚云站在石桥的中间。 两人对视一眼。 顾余生不说话,握剑的手,渐渐把剑托起,一股森寒的剑气,笼罩整座石桥,一朵青莲剑影,在水中浮现。 莫晚云以指抚过白玉剑的剑身。 有一滴水清脆落在河面,化作泉水叮咚的清响。 如同当年她在青云门那时候一样,施展初学的云水剑诀。 刹那间。 两道剑意叠起。 青莲剑影笼罩四名刀客。 长河激荡,水云漫天。 剑雨如丝! 每一道剑雨,都如同曾经流转的岁月。 青莲绽放。 晚云落朝雨。 那一把血煞刀铮鸣凌空。 只护得住自己一人。 刚才肆意狂笑的两名刀客,在青莲剑影与朝雨晚云的剑芒中,瞬间被吞没。 “老大。” 没能被血煞刀护住的二长老被无数剑气穿透身体,他持刀而立,眼睛瞪大,鲜血洒遍全身。 “我们再没法退隐了!” 刀客的身体从石桥跌落长河。 噗通一声溅起水花。 “哈哈哈!” 陆望北召唤血煞刀在手,面对天空落下的剑雨,肆意的狂笑。 “我决定了。” “你们两个都得死!” 嗡! 血煞刀散发的刀芒在夕阳下呈现暗红色,强大的血气汇聚成一把数十米长的大刀。 “斩!” 血刀饮长河。 滚滚江水汇聚于刀上。 身为血煞宗的掌门,陆望北并不是普通的七境修士。 恐怖的灵力挥动的刀气,映照残阳。 顾余生神色凝重。 剑尖吞吐两色莲花,金色莲瓣滴溜溜旋转,将莫晚云护在其中,青色的莲瓣化作十二把巨剑,每一把巨剑,都蕴藏着沛然剑气,每一把巨剑激荡只是,剑势如山岳,一重一重叠加。 剑意随风起。 一道守护。 一道杀戮。 剑心明澈,心剑合一。 剑灵化作朵朵桃花,与青莲之影映辉。 斩灵领悟的剑魂将本命之剑与斩龙剑彻底的融合成一把剑。 一剑横空。 与刀芒相接。 刀与剑的斑影中。 莫晚云看见的是顾余生那高大的身影。 这一刻。 她才真正的意识到那些年一起对着柱子比高低的顾余生,真的长高了。 “我们应该并站在一起。” “而不是我躲在你身后。” 莫晚云手中白玉剑砰然碎裂,天空洒下白雪微粒,以石桥为界,凝雨成霜,长河冰冻。 她左手并指画符,符篆之中,有万千圣人文字凝聚成一道道剑影。 她的眉心处。 有一座完整的龙门浮现,龙门之后,是浩然文宫,一颗文胆圆融无瑕! 她未至七境。 却拥有紫袍大儒才能凝聚的文胆。 文胆赋予每一朵雪粒浩然剑气。 同一时间。 顾余生身后的书箱,也有浩然之气冲霄。 那一把血煞剑可斩灭一河生灵,可毁灭金丹,可斩断三魂。 唯独破不了青色的剑莲。 更破不了每一道浩然剑气。 呛啷! 血煞剑断裂。 陆望北的瞳孔急剧的放大。 眼睁睁的看着刀芒被浩然之气净化。 刹那间。 万千剑气穿透他的身体。 金丹碎裂。 魂飞魄散。 他依旧保持着生前的样子。 被风轻轻一吹。 灰飞烟灭。 没有留下任何气息。 青色的剑莲消散。 顾余生的剑归鞘。 但金色的莲影依旧在护着莫晚云。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莫姑娘,我没想到你这么强。” 莫晚云伸出手,无数雪花重新凝聚成一把白玉剑,她不经意的将护在顾余生身前的那一道本命鱼符藏进袖子,嘴角微扬。 “还是你厉害一些。” 顾余生看了看莫晚云的白云袖口,若有所思,开口问道:“莫姑娘,刚才袖子里的那一条红鱼……” “呀!” 莫晚云的袖子拍打在顾余生的身上。 “你还好意思说。” “我差点被酒呛死!” 顾余生愣在原地。 莫晚云的身子向前一扑,撞进他的怀里。 眼泪夺眶而出。 “是我。” “余生。” 莫晚云的身子在颤动,眼泪滴落在顾余生的肩膀上,她张开嘴,咬住顾余生的肩膀。 “那一条红鱼是我。”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哇的一声。 莫晚云嚎啕大哭。 如同当年情窦初开,懵懵懂懂的年纪闯入桃花林的那个院子那样。 在她最在意,最无顾忌的少年面前。 再无保留的落泪。 莫晚云的眼泪簌簌滚落。 顾余生愣在原地。 他仰望着西边沉落的残阳,低声道:“晚云,你知道吗?那是我漂泊江上最后的善意,救了那一条鱼后,我杀了很多的人,斩了很多很多的妖。” 顾余生说到这,将莫晚云扶在身前,有些忐忑的后退一步,他以手触摸着莫晚云的脸颊。 声音颤抖。 “莫姑娘,我怕我身上沾染的血气会蒙住我的眼睛,我怕我再遇见你的时候,看不清你的脸,忘记了你本来的笑容。” “那你看清楚一些。” 莫晚云踮起脚,用她的额头触碰在顾余生的眉心。 顾余生的手指轻轻擦拭莫晚云眼角晶莹的泪水。 两人相视。 莫晚云笑颜如花。 少年一眼万年。 黑夜下的苍穹明亮,星光璀璨。 少年和少女骑坐在老牛背上。 做星光下的赶路人。 拥抱月光。 时光啊。 一点点消磨在漫漫长长的长夜里。 而儋州的山阔水长。 最解少年相思。 第200章 同心同愿,人间一百年 天上云卷云舒,地上夏风吹拂,夏蝉树上哑叫,老牛悠闲吃草。 小溪之畔。 树下乘凉。 几条肥美的鱼儿在河石堆砌的简灶上炙烤,清澈的溪水带动木棍上的芭叶,鱼儿跟着小风车吱悠悠的旋转。 顾余生第一次将书箱放在河边,一袭白衣长袍临站在溪水之畔,欣赏那水中的那一道倩影,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也倒映着绝世盛颜。 一袭白衣裙袍的莫晚云坐在一块溪边石上,玉足偶尔撩起清澈冰凉的溪水,风吹拂她鬓边青丝,最是迷人。 似注意到顾余生在看她。 低头从河里拾取两块冲刷得如玉一样的小石头砸在顾余生的面前。 莫晚云羞怯带笑,“不怕鱼烤糊啊?” 水波晕开美丽的倒影。 顾余生弯腰拿起一条烤得金黄的鱼,默默走到晚云身边。 “尝一尝味道如何。” 莫晚云没有看那一条烤的金黄流油的鱼,一双美眸与顾余生相对,又一闪避开,伸手接过用竹棍串着的鱼,两人的指尖碰了一下。 莫晚云脸颊微红,把鱼放在嘴边轻嗅。 “好香啊。” 莫晚云小嘴微张,轻轻尝了一口,把鱼递到顾余生面前。 “你咬一口试试,又香又嫩,儋州的鱼和其他地方的鱼味道大有不同呢。” “那是当然。”顾余生顺势坐在莫晚云身边,让大树遮挡烈阳,他轻咬一口,说道,“云河之鱼,是每年六月龙吸水时,从地底暗河漂流上来的,味道自然不同。” 莫晚云看一眼顾余生咬过的鱼,低头细细的咀嚼。 “还有好几条的。” 顾余生把手当枕头,往后倒靠在书箱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远处的白云苍狗,顺手摘一片河边大叶当伞,盖在自己的额头上,取下腰间葫芦酌饮一口桃花酿,兴之所至,叹道:“雪液煮清茶,吹梦到烟州,儋州银鱼美,人间住百年。” 莫晚云嫣然一笑,回眸道:“余生,你不练剑,也学读书了?” 顾余生把头顶的大叶放在莫晚云的头顶,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晚云,我可不是胡诌乱说的,《楚离游记》中记载,千年前,夫子骑牛游天下,行至儋州时,一时嘴馋,恰遇在云河之畔炙烤肥鱼的年轻人,两人享银鱼之味,在云河之畔垂钓百年。” 莫晚云眼里充满好奇,悄然往顾余生身边靠了靠,也不摘去头顶的大叶伞,追问道:“真的假的?” 顾余生伸出左手,在书箱寻找那一本楚离游记,书箱在莫晚云肩侧,好似将莫晚云揽在怀中,莫晚云被顾余生的呼吸吹颈面红,只装作不知,慌乱吃鱼。 顾余生取一本书,并不是要找的那一本,又继续翻找,边找边道:“千年前的事,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只是书中那么记载的,当年与夫子一起吃银鱼的年轻人,就是后来的小师叔……嗳,这本书呢,我记得是在这里藏着的。” 顾余生低闻莫晚云的发香,飘动的青丝在他脸上拂过,他找书的动作有些慌乱。 就在此时。 书箱里冒出一本书,书被顶成人字盖,书下方有一双狡黠的大眼睛和一个小小的宝瓶,她双手撑书,鼓着腮,气呼呼的说道:“公子,你到底搂不搂啊,我看急了!” 莫晚云闻言,回头一看,一脸娇羞,她盯着宝瓶看了几眼,把手中的金黄烤鱼递过去。 “鱼给你吃。” 宝瓶暗吞一口唾沫,又看了看顾余生,双手一顶,把那本书挪到顾余生手上,双手抱捧住那一条鱼,啃咬一口,眼睛明亮,带着烤鱼飞向那一棵树后面,声音传来:“公子,莫姑娘,我不看,你们搂你们的。” “噗哧。” 莫晚云酒窝浅浅,轻笑不已,她眼波藏情,只把腰间的那一把白玉剑轻轻竖在身前,轻抚道:“我的剑灵没这么大胆。” 顾余生的手从书箱里抽出来,五个手指在莫晚云的那一侧肩头上方悬停几息。 莫晚云这时偷看顾余生一眼。 顾余生忙把手抽回来,把书递到莫晚云面前,起身道:“我去给你拿鱼。” 重新拿一条鱼来的顾余生坐在莫晚云身侧,指着翻开的书,说道:“晚云,我不是瞎说的吧?” 莫晚云手托香腮,眼睛溜溜的看了顾余生几眼,把鱼抢过去吃了几口。 “味道也就一般吧。” 顾余生用手指轻轻在莫晚云的嘴角抹了一下,说道:“可能我烤鱼的技术不如小师叔。” 莫晚云羞赧低头。 数息后才抬起头来,用纤细的手指在顾余生的额头轻轻敲了一爆栗,酷酷酷的捧腹大笑,身子向后。 “我骗你的呢。” 顾余生生怕莫晚云倒在河畔,忙伸手揽住她的后腰。 莫晚云娇躯一颤,只把青丝倚靠在顾余生的肩头,一双美眸看儋州的云烟碧波飘向千里万里。 好一会。 莫晚云才悠悠开口:“余生,我也想在人间住百年。” 顾余生拂动莫晚云的青丝,说道:“我陪你。” 水中影并靠。 云边天际,有一道身影御空而来。 顾余生低头,把莫晚云的鞋子拾起来,莫晚云接过鞋子,睫毛微动。 “余生,你的手握剑更好一些。” 她把鞋子穿上。 看一眼河畔青草地已经吃饱的黄牛,又看了看远处的那一道身影,奇道:“好像是白玉京的剑客。” 顾余生的手上已多一把剑,他站在云河边上,长袍随风飘摇,带着几分调侃:“我在花州抢了牛的真身,此人速度快一些,他的后方,跟着更多的人,有一个来自大梵天圣地的体修,很强,我估计打不过。” 莫晚云侧目,与顾余生目光相对。 “那我们两个呢?” 顾余生想了想,摇头道:“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莫晚云嘴角上扬,“牛吃饱了,要不,我们跑路?” “好啊!” 顾余生把书箱背起,一把揽住莫晚云的细腰,两人坐在老牛背上。 哞! 老牛四蹄有黄风乍起。 凌空远行。 “公子,等等我呀!” 宝瓶的声音从大树上方传来,她双腿叉在树枝上看热闹,忽然想走,却被卡住了小短腿,两只脚晃呀晃,没能摆脱,只得把头朝下,从大树上摔下来。 她御空而起,又见那火塘上的鱼炙烤得滋滋滋冒着香气,她很舍不得,将其全部抱起来,化作一朵粉色的桃花,顺着风飘呀飘,飘了很久,才落在顾余生的书箱上。 宝瓶瘫倒在布帘上方,手里抱着比她还大的鱼,两腿一伸,躺直喘息道:“公子不是厚道人,有莫姑娘就把我丢了,哼,鱼藏起来,不给你们吃。” 宝瓶把烤好的鱼藏进书箱,忽然又跳到莫晚云腰间的白玉剑上。 她化作一朵粉色桃花消失在白玉剑内,过一会,带出一雪人般的小公主剑灵,一粉一白钻进书箱偷吃鱼。 莫晚云咯咯一笑,她低头,用手轻轻的拍了拍顾余生的手背,脸红道:“余生,我又不会摔下去,你不用抱那么紧。” 顾余生闻言,抽回手,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下次一定。” “你的剑灵……呃,宝瓶有些奇怪。” 莫晚云似想到什么,回头对顾余生道,老牛御空风飒飒,她的乱发拂在顾余生的脸上,顾余生轻嗅沉醉。 “我也琢磨不透,你的剑灵,不也是这样吗?” 莫晚云道:“好像只有咱俩的剑灵是这样。” “那不是很好吗?” “嗯。” 莫晚云低头看儋州风景向后退,身后的剑修已被远远的甩开,她轻吐一口香气,说道:“八月圣院有个文会,上斩妖榜的修行者都会受邀,余生,青云门不接受你,以后就住在敬亭山吧。” 顾余生目光变得深邃。 “晚云,石桥上的杀手……” “我知道,有人不希望你和我都过得好,但我要将爷爷迎回圣院,恢复他的名声,还有啊,余生,圣院文会也可以洗刷当年你父亲的名声,这是我们晚辈该去做的事,尽管,很多人不愿意看见我们这样去做,可这也正是最有意义的事,”莫晚云看着儋州的山川深林,回头对顾余生道:“我们不是要和他们讲道理,而是用行动告诉他们,我们就是道理。” “好!”听见莫晚云的话,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只觉此生握剑的意义更加珍贵,“儋州有妖,我们一路斩妖向敬亭山。” 老牛从空中飞进儋州十万山。 顾余生和莫晚云,并肩拔剑。 深山中的妖族,被两个年轻人追得四处落荒而逃。 数日后。 天空的那一道剑影又紧随而至。 顾余生和莫晚云回头,看向白玉京的剑客常随风。 顾余生笑着对莫晚云道:“杀个圣地的人,圣院书山不会怪罪你吧?” 莫晚云抹去白玉剑上的血渍,说道:“大不了和你浪迹天涯。” 顾余生微微一笑,身影化剑,一剑睥睨横空。 另外一把剑,也同时闪耀出现,两道剑气交错而过。 “你们找死。” 常随风的声音暴怒,他的腰上,两道鲜血直流。 第201章 联手杀强敌,碎裂的剑匣 顾余生与莫晚云交换原来的位置,顾余生手指一并,斩龙剑御空飞出,直取常随风的要害。 莫晚云则以剑为笔,在天空斩出一道墨痕,写成一个‘井’字剑阵。 常随风身为白玉京剑修,身法迅捷,猝不及防被封在原地,只能以强大的灵气形成一道莲花剑气,身影旋转,强行从剑阵中冲出。 尚未等常随风心神稍定。 就见顾余生的剑化作一朵青莲绽放,瓣瓣莲花成剑气,常随风之前被斩去一节手指,对顾余生的青莲剑气极为忌惮。 常随风冷哼一声,一剑前刺虚晃,身影后退,他毕竟是七境修士,能够以境界上的优势,掌控周围的灵力,虽然对剑的影响微乎其微,但也能够全身而退。 可常随风这一剑刺出,轻易的将那一朵剑莲穿透,无数青莲剑瓣飘荡坠落。 常随风微微一愣,瞳孔一缩。 “不对!” 他再次施展身法,如之字腾挪。 身影还没站稳,就见天空墨剑雨,每一滴墨汁,都蕴藏着强大的剑气。 常随风大喝一声,四朵青莲盖过头顶。 铮铮铮铮。 剑雨交织之声如丝竹嘈嘈,不绝于耳。 那四瓣青莲剑莲迅速黯淡无光。 常随风猛的吐出一口精血,又才以剑形成防御,他双目圆瞪,看顾余生的同时,又看向莫晚云。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大儒的孙女,不修儒道,竟然也是一名极为高明的剑修! 最可怕的是,这一对年轻人心意相通,虚实之剑飘忽不定,随意转换,他腰间本就受了两道剑伤。 加上两人无比默契的配合,常随风心中已有计较,只能暂退之后,再做打算,他深知身后还有无数人在追赶,自己何必强出头,就算胜了,也只能为他人做嫁衣裳。 想到此,常随风大声道:“莫小姐,今日之事是个误会,既然夫子的神牛真身与我无缘,常某这就离去!” 莫晚云青丝飘荡,藏在袖子中的手指掐了一个复杂的印。 只见天上的剑雨诡异消散。 常随风见状,暗松一口气,他将灵光暗淡的剑莲收回宝剑,目光阴冷的瞥一眼顾余生。 对他而言。 莫家小姐不可轻杀。 但顾余生这小子。 他是一定要杀死的,不为别的,就因为顾余生施展的青莲化生,比他要玄妙得多。 常随风自然不知,顾余生虽然修炼青莲化生,但剑术,却是在青莲化生上的青莲剑诀,不可同日而语。 “哼。” 常随风假意收剑,实则在寻找对顾余生下手的时机。 然而,他刚做出收剑的动作。 一把白玉剑突兀的从他身后穿透心口,一闪而出。 一滴墨水化符。 一道道黑色的儒家符文形成封印,从常随风的心口处一点点的蔓延至他的全身。 “你!” 常随风低头一看,一脸错愕,感受着生命的流逝,以及纯正的儒家封印符正一点点的封印他的意识。 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一把白玉剑飞落在莫晚云手上。 “为什么?” 常随风很是不甘。 他堂堂的七境修士,金丹境剑修,圣地大剑客的弟子,竟然被人以剑从身后偷袭而死。 这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莫晚云擦拭着剑渗落的血,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狡黠而冰冷的面容,“谁答应你了?” 唿! 当封印符文攀爬满常随风全身时,一道心火骤然,眨眼间,将常随风在这世上存在过的气息烧得干干净净。 莫晚云收了剑,她依旧扬起嘴角看着顾余生,双眼明亮,宛若曾经在那一片桃花林捉弄顾余生时的样子。 “怎么样?” 莫晚云双佩剑收腰,双手抱怀。 好似在说。 快夸我。 顾余生摸了摸鼻子,说道:“晚云,我以后是不是不能惹你生气?” “为什么这么说?” 莫晚云眯着眼睛朝顾余生走来。 顾余生笑道:“你的剑,我也怕。” “真的?” 莫晚云被夸,眼睛越加明亮。 “嗯。” 顾余生点头承认。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剑法。” 莫晚云咯咯一笑,凑在顾余生耳边,柔声道:“放心,我只会让你吃我拳头。” 话落。 顾余生嘶的一声。 他的脚背,被莫晚云踩了一脚。 莫晚云纵身飞骑在老牛身上。 “余生,你还是当年的小泥鳅。” 顾余生身形一晃,也坐在老牛身上,啪的拍打一下老牛。 老牛慢行在深山道路。 走了一段颠簸路。 莫晚云脸莫名一红。 她回头瞪着顾余生,一言不发。 顾余生笑了笑:“莫姑娘,泥鳅手滑了一下。” 莫晚云眼皮一翻。 高高扬起玉手就要打顾余生。 可比了一会,又把手放下去,啪的一下打在老牛背上,就当是报复刚才顾余生的手偷打在她的某处。 老牛吃痛。 哞叫一声。 呼的一下御空而起。 少年一把揽住少女纤细之腰。 “哇,莫姑娘,我要掉下去啦!” “活该……啊,我也掉下去啦!” 嘭。 嘭。 两人掉落在地上。 书箱先落地。 顾余生一手摸着腰,另外一只手抱着莫姑娘。 “不会断了吧。” 顾余生吃痛道。 莫晚云闻言,忙从顾余生的身上翻坐在地,眼睛巴巴的看着顾余生的脸,眼角忍不住的往下挪动。 风吹来,她十分紧张,嘴唇微咬几下,一个字说不出来。 “腰……腰可能断了。” 顾余生说道。 “呀!” 莫晚云的脸,唰的一下红到耳根后,她伸出拳头,在顾余生的胸膛轻打了一下。 又把身体扭转过去,不让顾余生看见她的窘迫。 片刻后,她又转过身来,一脸关切的看着顾余生手摸的腰,用手贴了贴。 “没事吧?” 顾余生坐直身体,看着莫晚云那关切的目光,忍不住伸手,在她鼻尖轻轻触了一下。 “莫姑娘,我骗你的。” 又是几拳砸来。 顾余生看一眼远处的老牛,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他的表情,一点点的变得严肃,人站起来,一步步走向前方。 莫晚云默默跟在顾余生的身边,仔细想来,怎么也不应该从老牛身上掉下来才对。 好似有一股混乱的力量,让他们从空中跌落。 顾余生的脚步越来越慢,在一处细密的天堑裂隙尽头停下来。 顾余生笔挺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只见他慢慢的弯下腰,从裂隙的缝合处,缓缓拾起一把出现裂痕的剑匣。 顾余生握剑匣的手,越来越颤抖。 噗通。 顾余生双膝跪在地上。 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顾余生嘴唇发颤,他猛然间起身,奔向那细密的裂隙。 莫晚云警惕的看着周围,跟在顾余生的身后。 越往前,混乱的气息越恐怖。 空气中,甚至还残留着强大的剑意,这一道剑意,仿佛将天地一分为二。 再往前。 山脉起伏中,是一层层叠嶂的迷雾。ζΘν荳看書 莫晚云取出一道符,在迷雾中穿梭,片刻后归来,符灵力大失。 莫晚云见顾余生像丢了魂一样在寻找,她轻声说道:“前方有三名强者陨落,是蓬莱圣地的逍遥三仙,那边有空间乱流,不能过去。” “师尊。” 顾余生有些失魂落魄。 他把剑匣抱在怀里。 脑海中浮现出青萍山脚,秦先生席地而坐无比爱惜地擦拭剑匣。 “我来帮你。” 莫晚云贝齿一咬,取出一枚珍贵的平安铜钱,将铜钱抛上去,风吹在铜钱身上,发出嗡嗡的声音。 “秦先生应该还活着。” 莫晚云面色一白。 好似将那一枚平安铜钱丢上去,会消耗她不少生命力一样。 她把额头贴在顾余生的额头,歉然道:“余生,抱歉,我只能占卜到这么点,不如我们去圣院寻找九先生,他拥有洛书河图,能占卜天下事。” 顾余生一把握住晚云的手,眼睛红润,嘶哑道:“晚云,你不应该为我损耗寿元的。” “余生,我不希望你难过。” 莫晚云苍白一笑,默默陪在顾余生身边。 顾余生站在那乱流的云雾之外,好一会,才转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着一些平淡的事:“秦先生以前最喜欢喝桃花酿了。” 他拍了拍腰间的葫芦,将葫塞打开,畅饮一口酒,“里面有十几坛的桃花酿呢。” 莫晚云左右看了看,说道:“刚才我占卜的时候,隐约间感应到另外一人的气息,此人气机隐藏,修为太高,我无法感应。” 顾余生哈哈笑道:“当然,秦先生的剑,能斩破苍穹,什么狗屁逍遥三仙哪里是他的对手。” 顾余生和莫晚云牵着老牛兜了一个圈。 天暗下来。 两人在山林深处的一间道观歇脚。 顾余生生一塘火。熬煮一碗微苦的药端到莫晚云面前。 “有点苦。” 顾余生说道。 莫晚云默默接过碗,把药慢慢的喝完。 莫晚云把手伸进袖口,取出一块蜜糕,分一半给顾余生,自己用嘴轻咬一口,她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从顾余生的脸庞上移开。 “余生……” 莫晚云有些担忧。 顾余生坐在道观的门槛上,仰头看着苍穹的繁星,脸上淡淡的哀伤,“我没事,晚云,只是有些事……我不明白,终究是,我太弱的缘故。” 莫晚云跨过门槛,也坐在顾余生的身边,那漫天的星辰,在她眼里都不见。 她的双眸中,只有顾余生这一片天。 她双手挽住顾余生的胳膊,说道:“你被困在桃花林,秦先生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赶来,他杀了白玉京的大剑修,杀了梵天寺的大金刚,又杀了蓬莱的三仙;我被困在书山楼阁,你从青萍州赶来,我们都很幸运,不是吗?” 顾余生的目光从苍穹收回,他打量着双眸如星的莫晚云,轻轻揽怀。 莫晚云有些困倦。 在顾余生的怀里安然入睡。 暗夜微凉。 顾余生在这一片星河下,彻夜未眠。 第202章 心境上层楼,撑伞到敬亭山 六月。 儋州下起很大的雨,江平野阔,烟雨朦胧,一河阻中州。 风雨雷电。 茅屋舍前,莫晚云临风听雨观剑。 顾余生身在雨中,挥动手中剑,一道道剑气横,气贯江河。 莫晚云看顾余生的眼眸怔怔出神,但她没有阻止,只把一壶茶慢煮,默默的等待。 搁置在茅舍架台的书箱上,横着布满裂痕的剑匣。 宝瓶从书箱里探出一个小脑袋,用手轻轻的戳了戳莫晚云的手臂,声音弱弱的道:“莫姑娘,你劝一劝我家公子吧,这都多少天了。” 莫晚云轻轻摇头。 “你家公子很快就会好的。” 宝瓶扁了扁嘴。 “你也不知道疼惜。” 莫晚云轻轻笑了笑,并不辩解。 不一会。 顾余生从风雨中练剑归来。 衣衫浸透。 莫晚云又倒一碗热茶递到顾余生手上。 顾余生端着热茶,浅饮一口,他的目光落在莫晚云的身上,见她裙摆被飞溅的雨水浸湿,递茶的手微凉,顾余生把茶盏放下,抬起手以纯正的灵力将两人身上的雨水驱逐得干干净净,眼睛重新变得明亮。 “晚云,以后我不在雨中练剑了。” 顾余生的挽住莫晚云的手腕,走进茅屋。 “等雨停了,我们就去敬亭山。” 莫晚云点头,脸上也随即露出动人的笑容。 “余生,不要等雨停,我们现在就出发。” “外面下着雨……” “这样更好,不是吗?” 莫晚云手一动,一把雨伞撑掌在手心。 顾余生背起书箱,把伞接过来,撑在莫晚云的头顶。 烟雨缭绕的古道上。 两人撑伞而行,雨哗哗作响。 宝瓶两只手扒拉在书箱边侧,看雨水牵连成丝线从伞上垂落,她偷偷伸手试探淋雨的感觉,忙把手抽回来,又看一眼在后方跟着淋雨的老牛,她扁起嘴,双手抱怀,气鼓鼓的道:“哼,我不理解。” 白玉剑灵筱雪有些高冷寡言,但她还是喜欢和宝瓶在一起的,她凑到宝瓶耳边,轻声道:“他们曾经一起淋过雪,可能脑袋有些问题,淋雨有什么奇怪的。” 宝瓶眼睛瞪大。 忙缩进书箱,在书箱浩瀚的空间里翻找一本又一本的书,一脸紧张。 筱雪在一旁冷眼旁观:“别找了,公子和小姐这个病只有在红尘里才找得到解药,书里没有的。” 宝瓶闻言。 哇的一声大哭,一朵桃花泪,滴落在那一幅背剑图上。 下一刻。 背剑图上泛起一阵灵光,将宝瓶和筱雪吸了进去。 在雨中行走的少年和少女,自然是不会关心两把剑在书箱里闹腾的。 这一路的烟雨和风景。 两人撑一把伞,看山川尔尔,涉千山万水。 当雨停的时候。 顾余生和莫晚云已至敬亭山脚下。 云深雾海的尽头。 敬亭山如互相守望恩爱的两个人,互相化作石山,守望着彼此。 从夏走到秋。 晚霞从云海洒下七彩光芒。 顾余生和莫晚云站在通往山上的那一条道前,两人对望。 “这就是敬亭山。” 莫晚云撩动鬓间青丝,遥遥指了指山中沧澜耸翠,云雾弥漫的山腰。 “圣院的山门就在那。” 顾余生点头。 原来不止青萍山很高,敬亭山同样很高。 就在此时。 云海上方,有近百道人影乘灵舟而来。 当灵舟接近山脚的时候。 数十道人影从灵舟飞下来,强大的气息,将那云海迷雾震开。 这些人。 大多都是七境左右的圣院弟子,这些弟子身后的书童,竟大多数都在五境,六境。 气势浩大。 成阵成队。 不止如此。 八境以上的圣院教谕,学官,掌院,还有两宫,两阁,四殿的司座等等,也是鱼贯而来。 大教谕韦仲蹑云而来,他先看一眼莫晚云,又将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当他看见顾余生背着的书箱时,目光变得深邃无比。 “青萍州来的小子,顾余生是你的名字?” 顾余生抬起头。 眼前的一幕,是他此生见到的最大阵仗,圣院的强大,神秘,一直只存在于传说中。 如今,顾余生终于亲手体会,这些人的修为的确高深,自上而下形成的压迫感很强。 可顾余生看见这样的阵仗,心中曾经向往,且觉得有些神圣的圣院,以及眼前的敬亭山,在他看来,并没有传说中那么高大。 他很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的盯看,那藐视的神色以及周围那一双双俯瞰众生的眼眸,让他觉得圣院也不过如此。 他不在意此山多高,圣院有多神圣,可他在意身旁的莫姑娘。 “是。” 顾余生回答道。 “莫大儒是否有东西放在你哪里?” “是。” 顾余生依旧回答得简洁。 “交给我吧。” 韦仲伸出手。 他甚至不愿意多往前一步。 顾余生冷静道:“请问莫前辈可在圣院?” “怎么,你不信任本座?我是圣院大教谕,韦仲是本座的名字,你应该听说过的。” 韦仲眯起眼睛。 顾余生拱手道:“抱歉,青萍州是小地方,很多人的名字,都传不到青萍州去。晚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是希望亲自见到莫前辈。” 韦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莫晚云并站在顾余生身边,说道:“请问大教谕,我爷爷是否已从万妖城归来?” “尚在途中。” 韦仲对莫晚云的态度,显然要比对顾余生要好许多,但他依旧端着架子。 “莫小姐,你与这小子同行,最好劝劝……” 莫晚云立即打断道:“大教谕,他的名字叫顾余生,既然你知道我与他同行,当知道我与他同心。” 不等韦仲接话。 天空中有一道威严的声音飘然传来:“到底是女娃子,看了山那边的景色,就忘了山这头的景色,遇见山外的人,学会把胳膊肘往外拐,难道我圣院之中,无年轻好男儿了吗?” “院长。” 天空,圣院众人拱手行礼。 礼院墨星飘然而来。 一瞬间,顾余生只觉一股浩瀚不可抗争的力量形成一个无形的笼子,将他罩在里面,前方穿着黑灰两色衣服的老者,那一双深邃的眼眸,好似能洞穿自己身上所有的秘密。 就在此时。 身后的老牛哞叫一声。 它的身上,泛起蒙蒙浩然之气,它的身体迅速变大,眨眼间变成一尊千丈之高的巨牛苍影,它的牛角,仿佛随时都能将敬亭山直接摧断,它的眼睛,如浩海中的两盏灯。 它的四蹄泛起狂风。 将天空中八境以下的人全部吹飞。 八境的圣院学官,教谕等等,皆是以手抚面,袖袍鼓荡,苦苦支撑。 大教谕韦仲受到正面的黄蒙气息席卷。 蹬蹬蹬的后退数步。 他每后退一步,脚下都会发出沉闷的音爆,他的骨骼咯咯作响,脸上露出骇然。 墨星长袍飘摇,倒是一步未退。 但他脸上的傲然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恭敬,他抱拳行礼,高傲的头低下去。 “牛儿,回来吧。” 更加苍老的声音从学海深处飘来。 听见这一道声音,墨星带头,朝那声音方向半跪下去。 “老先生。” 天空的老牛,逐渐泛起层层金光,身影缩小,它回头看一眼顾余生,又看一眼莫晚云,欢快的扬起牛尾,踏进云海迷雾,金影化作一点消散。 “夫子曾托我看守书楼,既然书是从我这里借出去的,由我收回来最为合理。” 云海只有声音传来,不见身影。 嗡嗡嗡。 顾余生背后的书箱,那一册册的圣人经典向云海飞去。 墨星打量着顾余生背后的书箱,说道:“老先生,这书箱万匣,也是我圣院的东西。” “错了,那是我赠予故人的,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云海中,那一册册书散发出浩然之气,洒照在敬亭山上,洒照在每个人的身上,洒照在每个人的心里。 书册上方,有霜发如雪的老书童端坐,他的声音悠悠回响: “万年前,天下智慧未开,人皇剑起畎亩,鲁圣以版筑为书,礼圣觅道于鱼盐之地,兵圣以蚁为师,夫子游历天下建院于此山,广开山门纳天下为士,跋山涉水求学之士皆为门为客,万年后,礼可废呼?山不可进呼?” 礼院院长墨星闻言,以双手托于身前,拜道:“老先生教训得是。” 书册上的那一道身影飘然远去。 天象消散。 墨星起身不言,袖袍一挥。 飘然远去。 大教谕稳住身形,脚终于踩在地上,对顾余生看了几眼,余光看向顾余生身后的书箱,对身后的一名礼官道:“既然是客,请入圣院好生招待。” “是,大教谕。” 韦仲带着一干人等离去。 顾余生与莫晚云相看一眼,各自心若明镜,并步向敬亭山。 这一路跋涉千山万水。 上敬亭山。 就算只能看一看风景。 也是值得。 第203章 步步是剑山,夫子的学生们 敬亭山,云雾缭绕。 顾余生与莫晚云向山而行,不急不慢,夕阳洒照在两人的脸庞上,两人都在欣赏敬亭山的风景。 迎客的礼官张骥大袖挥动,双手负背,他已有几分不耐。 敬亭山神圣,往来之客极多,身份和背景也很强大。 不过。 圣院的名声,远远盖过所有来的客人。 千余年来,前往敬亭山的客人,谁不是怀着敬畏之心? 张骥接待过太多的客人了,八境修士向山而行,不敢高空御飞,也不敢漫步前行。 即便是九境的修士来到敬亭山,也不会直接欣赏敬亭山的美景,至少在眼眸中,要保持对敬亭山,对圣院的敬畏。 现在倒好。 两个年轻人,不御空飞行是对的。 可是。 他们是真的在缓步行走,一步一步登石阶而向上。 太散漫了。 身为礼官的张骥,向来都是来去御空,或灵舟出学海,或驭仙鹤出学院。 走路? 他已经快忘记了。 张骥御空而起,开口说道:“莫小姐,敬亭山有多高,圣院有多远,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也不知?若是这般走下去,上山的时日,少说也得十天半月,莫非让张某一直陪着你们吗?” 莫晚云正与顾余生观一片七彩祥云,被突然打断,她微微拱手,说道:“张大人,请问,敬亭山石阶至圣院山门共有多少梯?” 张骥不解其意,皱眉道:“怎么,你要考校本官?敬亭山千山一共有三千零七十二梯,三千梯象征三千大道,七十二梯则以圣院七十二大儒至圣为名,一梯之高,三尺三分,后山尚有十三梯,寻常之人不可跃。” 莫晚云回应道:“我在学海楼阁抄书时,方知夫子当年上敬亭山,以足量梯,花费一月有余,我等身为晚辈,向往先贤圣人之路,走得慢一些有何不可?” 张骥闻言,一时语塞。 他默默朝天空拱礼,“那你们慢慢追思先贤,本官还要迎其他客人!” 顾余生看着那礼官愤然在心不得发作,有些担忧。 莫晚云以手托腮,说道:“余生,不必在意,圣院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神圣,圣院诸学子,人高眼低,看人全凭喜好,你我本就不受欢迎,受些冷待不足为奇,他们没给好脸色,我们也不必有尊崇的想法。” 说到此处。 莫晚云以手指着阶梯,往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这石阶的确是夫子当年以足量丈天下时留下的痕迹,但三尺三分高,却是后来的变数。” 顾余生打量每一道阶梯,明明他迈步就能上,看起来也没有三尺三分那么高,可他跨越时,的确感到每一步往上,都有些古怪。 莫晚云的话,更是勾起了他的好奇,他看一眼莫晚云那手托腮小有得意的样子,微微上前一步,往她咯吱窝轻轻一挠。 “晚云,不要卖关子。” 莫晚云身体一紧,托腮的手臂忙往前一夹,脸一红,微喘瞪顾余生一眼。 “以后叫我莫姑娘。” “为何?” 顾余生侧看向天上的云彩,夕阳洒照,美丽极了,不正是晚云吗。 “叫我莫姑娘的时候,你老实一些,没有这样大胆。” 顾余生干咳一声,只把目光收回,忽见敬亭山两峰饱而圆,对看更是尽收眼底,美不胜收。 “好,好,莫姑娘长大了嘛,我以后多注意一些。” 莫晚云微微歪头,疑惑的看一眼顾余生,把紧夹的手放下来,偷偷踩顾余生一脚。 顾余生龇牙道:“莫姑娘,你的心胸不应该如此狭窄。” 莫晚云深吸一口气,对着耸立的敬亭山左右峰,努力的平复心情。 “我不理你了。” 她迈步向前,佯装生气,往前跌撞,差点摔倒。 顾余生已在将手揽在腰前,微微贴紧掌心。 莫晚云蹲坐下来。 脸红到脖子后面。 “这梯子的高度就不合适。” 莫晚云用手轻轻撩起鬓间的青丝,掩饰她的羞怯。 待重新平稳后,才回过头来,发现顾余生依旧巴巴的看着不眨眼,她无可奈何。 “敬亭山。” “真那么好看?” 顾余生手托下巴,认真的点点头。 “好看。” “莫姑娘好看。” 莫晚云拂动青丝的手悬在空中,半响,她把身子坐得直一些,任由顾余生看敬亭山的半遮半掩。 “余生,这梯子三尺三分,是小师叔以剑量丈的。” “哦。” 顾余生思想有些滑坡。 听见小师叔三个字。 又一下把思想拉回来。 “小师叔?” 顾余生愕然,不解其意。 莫晚云小声道:“我是从学海中诸多书籍中寻找到的痕迹,并自己推测的,夫子引三千道,期盼天下人都有自己的一条路可以走,可以上山,故而他一生收了十三位弟子,以引导天下苍生,可那位小师叔则认为,若天下人都上山,人间路则会荒芜,故而以剑将阶梯修凿成三尺三分,三尺为剑长,三分敬天地人。” 顾余生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那背着三把剑的那一道身影,他再看眼前的阶梯时,果然有不一样之感。 和莫晚云再往上行走时。 每往前一步,都会有把剑刺在脚心。 每走几步。 顾余生的额头就已沁出冷汗,手心发冷。 “晚云。” 顾余生停下脚步。 看了看身侧的莫姑娘。 莫晚云停下脚步,她见顾余生满头冷汗,而她则无感异常,她的眼眸中露出一缕沉思,忽然朝山上隐约间出现的三座剑山拜道:“小师叔,我愿与余生同行。” 说完,莫晚云坚定的上前走了几步。 她的眉头皱起,贝齿轻咬。 仿佛也受到了剑刮心足。 就在此时。 忽有一阵清风吹来。 只见一名剑童无声无息站在低三阶的台阶上,剑童先对莫晚云弯腰,再将两只手合贴在一处向前推出,礼数极高。 剑童神清目明,说道:“莫小姐,后山五先生差我传话:你已寻得向山之道,不必迎阶而上,敬亭山的景,看三年之后亦如凡尘,没什么好留恋的,夫子开辟的路,你当畅通无阻。远来之客初上敬亭山,当独自窥一山一水一云,步步向上,若双人前行,难免阻人大道,请随我上山,客人自有人迎接安排。” 莫晚云听后,朝顾余生看一眼,神色复杂。 顾余生也将双手从袖子中栊出,理了理衣服,朝莫晚云拱手道:“莫姑娘,你先上山等我,我慢步前来。” “我等你。” 莫晚云屈身,双手贴于腰间,朝顾余生还礼。 一阵清风飘荡。 莫晚云的身影凭空消失。 只留顾余生在原地。 他抬头凝望前方的阶梯。 哪里还是原来的样子。 的确是三尺之剑倒插在地脉,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因为向前的路。 是一座剑山。 呼。 顾余生轻吐一口气。 看着前方的三尺青锋铺的山路。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然。 上青萍山如此。 上敬亭山。 同样如此。 只不过那一年。 他为父亲的那一把剑。 如今。 顾余生向山而行。 他想要看清自己的那一把剑。 这敬亭山。 他非登上去不可。 顾余生抬步前行。 剑刺心。 任由疼痛蔓延。 他不想让莫姑娘在上方等太久。 顾余生加快脚步。 心中那一把小师叔相赠的剑,微微震颤。 圣院。 五心殿。 以五行为局,金木水火土各居其位。 各星点之处,有修为高深的老人并作,他们守护着最中间那一盏暗淡的油灯,油灯的最上方,是一副苍古图,一男子身负三把剑,仿佛遨游在天地之间。 忽然。 那平静燃烧的油灯越发变得明亮。 上方的那一幅苍古图,也如星河流转般变得明亮。 五心大儒心意相合,同时看向那一盏灯,他们的眼眸中,有着无尽的期待。 圣院后山。 洗心湖畔。 五先生云中剑负剑而立,袖袍飘摇,观苍穹星河,引星与剑合。 剑童出山而归,躬礼道:“五先生,已将十四先生安置于观书别院。” 云中剑缓缓转身,双眸深邃明亮,剑眉斜飞入鬓,脸如刀剑削刻,神采飞扬,躯体如一柄古朴长剑,他站在星河之下,比满堂星河还要璀璨夺目。 “十四先生?” 云中剑缓步走向剑童,拍了拍剑童恭佝着的身子,让剑童也挺直腰板,如剑一样站直。 “惊蛰啊,今年若只是夫子收弟子,的确只有一位十四先生,可小师叔的斩龙山一脉也该有敬香的弟子了,再等等,等到前山文会开完,将有十五先生。” “至于谁是十四先生,十五先生,我看还是交给天意比较好。” 剑童抬起头,眼中微微有些错愕。 云中剑说到此处,神色肃然,“惊蛰,你虽是我身边侍剑,但我从未将你当做下人来看,若你也想成为十四或者十五先生,不妨也往前山的那一条路上走一遭。” 剑童闻言,有把腰弯下去,拱手道:“五先生,我并无此念。” “无论有与无,都不甚要紧,你常去前山,应知前山人向往后山,也知他们追求不一样的大道,声名。 人生在世,站在高处看别人容易,看清自己却很难,去走一趟,给自己一个机会,也是一场问心之旅。” 剑童抬起头,恭敬道:“那我听五先生的。” “去吧。” 剑童再拱手。 身影一飘,御剑远去。 云中剑转身,重新看向苍穹深处,喃喃自语道: “小师叔,你这一脉的神龛太高,只怕很难有人烧香啊,你让人背那么重的剑,要走那么远的路,若是别人半途超过了,也是天意…… 你的剑山,一座高过一座,他年若有机会,我想要和新来的小师弟切磋一下剑术,领略一下你曾经达到过的高度。” 就在此时。 苍穹星动。 好似有一本天书洒照后山。 云中剑拱手行礼:“拜见大师兄。” 天空中有声音轻轻飘来:“五师弟,后山选人,当堂堂正正,符合夫子意志,不可偏私,我与你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之间虽有争执,争的却是大道方向,非是前山的图名求利,至于小师叔一脉,当以小师叔的规矩办事,切记。” “是,大师兄。” 天空的星辰淡去。 地面微晃,一本地书涌现。 云中剑再次行礼:“拜见二师兄。” 地书中有一道略显冷淡的声音传来:“大师兄的话,就是我的话,你要牢记。” “是,二师兄。” 紧接着。 问心湖上又有一本人书浮动。 云中剑依旧恭敬行礼。 “拜见三师兄。” 人书中还没有声音传来。 在遥远的青萍山,有一只大鸟飞来。 青萍山主四先生也有书信交代。 云中剑一脸苦笑:“诸位师兄,我今日尚未练剑。” 第204章 斩妖榜将出,修行者争大道 圣院。 天书阁。 千年木楼朱阁,古树参天,落叶遍地,年迈的老儒生持帚扫落叶,扫过的地方,树叶又会落下来,零零星星。 几只喜鹊在树上搭窝,啄捡地上的枯枝飞上飞下。 偶尔发出喳喳的声音。 扫地的老儒生以扫帚为杖杵地仰头观古树上的喜鹊,古井无波。 那通往天书阁的青石阔道曲径通幽。 嘈杂而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扫地的老儒生低下头,继续埋头扫落叶。 六院的院长,圣院大儒,以及百家殿的家主,教谕,司座,学官,以及斩妖盟和浩气盟的使者鱼贯而来。 喜鹊惊落口中衔啄的枯枝,栖息在高高的树冠上。 礼院的院长墨星停下脚步。 对斩妖盟的镇边使者杜清和浩气盟的大巡察左迁谪说道:“两位,斩妖榜就封存在天书阁,这一道封印之门,除了圣院的十三位先生以及七十二至圣大儒之外,我等皆无独自打开的能力,只等本月十五中秋文会至,斩妖榜自会从阁中出来,映在圣人碑上。” 斩妖盟的杜清凝望着眼前矮小陈旧的楼阁,有些疑惑地问道:“墨院长,今年的斩妖榜,事关未来人族,妖族百年大计,斩妖榜当真搁置于此地?” 浩气盟的大巡察左迁谪也是皱眉,这满地的落叶透着荒凉,而传说中的天书阁,曾藏人族圣物天书,是夫子待过的地方,怎会如此破旧。 执掌君子六艺【御院】的院长李牧之身形高大,对着天书阁先恭敬纳拜,解释道:“两位不必怀疑,这里就是天书阁,斩妖榜是由后山的十二先生亲自封存。” “原来如此。” 左迁谪和杜清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的心思彼此都能看透。 浩气盟在仙葫州,气势宏伟,居五城而连十山,高楼雄伟,浩气映苍穹,任何一处建筑,都比这天书阁宏伟百倍,重要之地,更是由无数浩气盟修士层层把守,戒备森严。 至于斩妖盟,则是御妖为奴,以妖修为仆,将大本营建造在东洲大海深处的一座巨型空岛上,空岛建筑多如恒沙,一砖一瓦尽辉煌,複道行空,高低冥迷,点缀之物,极其奢华。 圣院书山,因夫子而神圣。 世人多有敬畏之心。 而现在,杜清和左迁谪,看着眼前的天书阁,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三千大道出圣院。 竟简陋至此? 浩气盟的左迁谪取出一块墨黑令牌,杜清取出斩妖盟的一块剑令。 两人对着圣院众人行礼。 由杜清开口说明来意:“近几年来,万妖城妖族修士以十万妖修出妖城,天下十六州皆陷危局,烦请圣院诸位前辈,先生取出斩妖榜,将上斩妖榜上的有功之人布告天下,以振人心。” 圣院诸人不说话。 不拒绝。 也没有行动。 左迁谪心神领会,说道:“诸位都是人族泰斗,这些年,若非圣院每年派出无数修行者维持各州秩序,光凭斩妖盟或是浩气盟,都无法支撑长久。” “浩气盟的十大长老和各镇妖城主,山主等人已和斩妖盟的各斩妖官商议,将人族从妖州,灵州和沙洲等地建立人族大城,由三大圣地或是圣院派出核心人员维持运转,守护人族平安,一步一步夺回当年人族失去的领地。” “这三州之地,甚至北境雪地,资源极其丰富,若是由圣院的诸位前辈极其家族镇守,料想妖族再不敢肆意妄为。” 礼院墨星听后,神色有些松动,他目光扫过圣院的其他五位院长,沉吟道:“我墨家已戍守天墨城千年,损失惨重,斩妖榜上的后生俊杰,除了派去浩气盟和斩妖盟任职之外,我们墨家应该挑选一些。” “理当如此。” 杜清和左迁谪同时道。 其余五名院长面面相觑。 墨星。 你好快的嘴。 不过,身为六艺院的一院之长,亲自开口讨要,是不是有些过于功利了? 【数院】的院长天行衍说道:“听闻浩气盟从黄莺妖族夺得一本数术天机至宝,乃是道家传承,不知是否有此事?” 左迁谪袖口一动,取出一个封印的盒子,将其递出:“天行院长,我已将此宝带来,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前辈能解此宝之秘。” 天行衍不露痕迹的将那盒子收起,送入袖口不见,眯笑道:“我不过是困在前山的求学之人,后山的诸位先生,定然知晓其中的秘密,既然斩妖盟,浩气盟以及三大圣地都想要提前看斩妖榜的情况,诸位,那我们就提前将其公布了?” “也好。” 墨星附和一句,然后对圣院的其他人说道。 “其实大家都很关心今年的斩妖榜,究竟有多少人能上去,既然如此,请天书阁钥匙吧。” 一名学官在这时开口道:“墨院长,天书阁的还有一把钥匙,在莫大儒那里,如今莫大儒尚未归来……” “所以我才请诸位同来,共同出一份力。” 墨星端着身子,神色肃然。 “自夫子远游,十三位先生各居天涯,或镇一山,或守一地,如今圣院只有五先生和十二先生深居后山,圣院已有数年未开门收天下学子,提前将斩妖榜公于世,对本月圣院召文会也有好处,可以提前准备。” 墨星的话,滴水不露。 各自取出钥匙,或是居于天书阁前,以书为阵,各自施展手段,准备打开天书阁的封印。 杜清和左迁谪见状,各自松一口气。 提前知道斩妖榜上的名单,拉拢天下修行者,对大局有利,其中的千丝万缕,非三言两语能说清。 最重要的是。 无论斩妖盟,浩气盟或是三大圣地,都需要派出专门的使者收回斩妖令。 从斩妖令中将妖兽的精魂提炼出来上交。 这已经是持续了几百年的规则。 如同妖族修士,同样在收集人族的三魂七魄一样。 至于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无论杜清,还是左迁谪,远远不够触及,只能依照命令行事。 敬亭山。 天下各州年轻的修行者都在赶来,他们大多都是七境以下的修行者,拥有斩妖令,前来参加圣院文会,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知道无法上斩妖榜,但圣院文会,能增长见识,毕竟那一年在仙葫州文会斩妖庆功会上成名的修行者,如今已是名动一方人物,要么是城主,要么也是大宗门的客卿长老,更多的,被邀请入圣院,入三大圣地,进斩妖盟,浩气盟。 这是天大的机遇。 意味着拥有更多的资源,在修行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当然,除了七境以下的修行者之外,其实七境的修行者,斩妖士并不在少数,小玄界十六州之地,天才辈出,有的人,只为斩妖而生,斩妖榜一出,更是天下震动。 任何宗门与世家,都愿意参与其中。 上斩妖榜,不但可以获得极大的名声,也可以使得所属的宗门可以不用派遣修行者出山斩妖。 最重要的是获得丰厚的奖励,圣院,圣地抛出的橄榄枝,再不济也可以入斩妖盟,浩气盟两大阵营,获得身份令后,在修行这条道上,会有无数的世家,宗门愿意耗费极大的资源供奉。 在小玄界。 第八境元婴境是绝对的分水岭。 很多七境修士,穷极一生,耗尽三百年寿元,也无法破丹凝元婴。 有人猜测,这是小玄界的天道法则所致,这方世界,无法容纳更多的强者,或者说,境界修为越高,所行大道就会侵蚀这方世界的规则,受到位面法则的压制。 因为破八境后,人族修士再无法夺取妖族修士的惊魂,同样,妖族修士也无法夺取人族修士的三魂七魄。 为此。 妖族与人族之间对于八境以下的争斗极其杀戮,一般都不直接参与。 若参与争斗。 则是争大道。 不死不休。 在这样的小玄界规则下,偏偏有两个地方属于例外。 一个地方是圣院,夫子曾经显兆的后山,以及由七十二至圣大儒居住过的地方。 故而。 圣院入八境者众。 可他们却不可轻易下山与妖族争斗。 另外一个地方就是万妖圣城,那里的妖族修行者,能褪去妖身,与人族修行者一样,能够修行三千大道。 十六州虽大。 真正能修行破境的地方,却很小。 人族妖族之争。 其实是争大道。 争位置。 有人占据了那个位置,后面的人族,或是妖族,可以争的位置就越来越少。 至于小玄界飞升破界之事。 则是在人皇和妖帝陨落后,飘渺不可寻。 修行者向往圣院文会。 从八方而来,有圣院接引官一一引渡。 敬亭山灵舟或在云海穿梭,或是以灵禽驾人。 来来往往。 好不热闹。 似顾余生这样向山而登的人,多为散修。 可敬亭山之高。 很多人攀爬一半,就无力再往上。 当年夫子以脚丈量的登山之路,代表着三千大道,没有自己道的人,如何找得到上山的路。 更遑论像顾余生这般,从一开始走的路,就与众不同,更是一步一难。 夫子的小师弟吴昊。 曾以天,地,人三座剑山而震玄界寰宇,他如同一颗璀璨的流星,在时间的长河中一闪而逝。 人族修士,皆以‘小师叔’为尊。 都想要获得他的传承。 奈何。 小师叔矗立的三座剑山下,那被世人称为斩龙山的剑道场,还没有任何人获得传承,数百年前,还没有年轻的弟子继承他的衣钵。 没有人知道传承小师叔的剑道香火需要什么条件。 但很多人都心而向往之。 负剑而登山的有志之人绝不在少数。 顾余生的身边,就出现了一位负剑的剑童。 面对三尺青锋斩成的台阶,那位脚惊蛰的剑童很快就追赶上来,与顾余生并行。 惊蛰停下脚步,对顾余生道:“向山而行,是小师叔的传承剑道,是攀越一座剑山,顾道友,这一条道,最终只会有一人抵达终点。” 第205章 向道而行,有所争,有所不争 顾余生打量一眼和他说话的人,发现他正是从圣院出现接引走莫晚云的那个剑童。 顾余生无法感知他的修为境界,但顾余生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很强,可能已经是八境的存在,可顾余生不明白。 像这样拥有极高修为的人,为何会说出如此稚嫩的话。 身在圣院的人。 当真是修行如喝水一样容易吗? 八境和六境走一条路。 不会只是单纯的谈话这么简单。 可这种算不上敌人,却露出莫名敌意的感觉,让顾余生摸不着头脑。 顾余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说道:“莫姑娘在上面等我,我只是单纯的上山,不想让莫姑娘等太久。” “是吗?” 惊蛰闻言,他微微扬起袖子,“如果是这样,我可以以一缕清风送你上去。” 顾余生笑了笑。 “昨天可以,但今天不行,我都攀爬了那么远了,得有始有终。” 惊蛰脸上的笑容消散。 “所以你是在调侃我?” 顾余生拱手道:“你我萍水相逢,无半点交情,何来调侃之说?” “说到底,还是要争这一条上山之路。” 惊蛰忽然加快脚步,瞬间超过顾余生。 他很强。 强到可以完全碾压顾余生。 但他偏偏只在顾余生的前面,刻意的和顾余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顾余生本来不急不躁往上的节奏被完全打乱。 而打乱他向上气机的是惊蛰背上的那一把剑。 顾余生停下脚步,皱眉道:“你的剑术,修为境界远超过我,我在你面前,如一缕无关紧要的风,我初来敬亭山,没理由得罪你才是。” “当然,我可不是前山和山下那样的俗人。” 剑童停下脚步,回头凝视身后的顾余生。 “差点忘了告诉你,惊蛰,是我的名字。” 剑童的眼眸泛着别样的情绪。 “你知道惊蛰是什么意思吗?隐忍,伏蛰,静待时机,这就是惊蛰,等一场雨,等那一声春雷,可我在敬亭山,等了两百年了。” “从岁数来说,我比你爷爷还要老,可我身在山中,剑未曾出鞘,从未与相争过,也未曾斩杀过一只半只的妖兽,在后山,我是五先生身边的剑童,我在前山,就是五先生的影子。” “只要前山的人尊重五先生,我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也不敢有人和我作对。” 惊蛰摘下背后的剑,将其摊在手心,让顾余生能够看清他的剑。 “这把剑,出鞘与不出鞘,都是一样的。” “我活着或是死去,也没人在意,因为我是五先生身边的剑童。” 惊蛰哂然一笑。 “所以年龄算什么,不过是图耗光阴而已,修为又算什么?不过是一道影子。” “顾余生,我知道你这一路走来肯定经历了风风雨雨,可正是这种经历,让我觉得应该和你争一下。” 惊蛰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颓败之气,他依旧限制顾余生向上的步伐,占住顾余生往上的路,边走边道: “在这两百年时间里,我见过无数人踏上这一条路的天才,但毫无疑问,他们都失败了。” 顾余生像一个倾听者,等惊蛰说完内心的愤懑,才反问道: “你说的事,我无法感同身受,可我能理解一些,可我不明白,那些人,那些过去的事与我毫无关系,你为何还是找上了我?我从小运气就不太好,难道是因为这个缘故?” “哈哈哈!”惊蛰大笑摇头,他像是平时压抑太久,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对象,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其实像我这样身份的人,就算是真正的天才,我也从未正眼看过他们,因为应该是他们羡慕嫉妒我才对,而事实也是如此。” “以你的年龄,六境修为,勉强可以算有天赋,但在这两百年时间里,在境界上超过你的人不计其数,可他们上山的时候,看这一座山,眼里满是敬畏,我也知道,他们敬畏的是夫子,是小师叔,是后山的十三位先生,是曾经出现的七十二至圣大儒。” “偏偏,他们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可我只不过是一个剑童,侍者!” 惊蛰好似被刺痛了,他紧紧的捏着手心的一把剑,他看顾余生的眼睛充满血丝。 “我不是世人眼中的十四先生,更不是十五先生,我得不到夫子的教诲,所以,我只能争斩龙山的剑道香火。” “而你的出现,让我感觉到威胁,我用两百年的时间换取的不谙世事,却偏偏让我能够看清一些常人看不透的事。” “你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你看这座山的时候,没有敬畏。” “而这个眼神,整个敬亭山,只有小师叔敢那样。” 惊蛰重新将剑插在背上。 “不要怪我卑鄙。” “因为我来时,五先生说,人这一辈子,最难看清的是自己。” “事实上也正如五先生所说的那样,我的本心告诉我,我不愿意你走通这条一道。”惊蛰指着山下的那些人影。“你身后也有很多人在走这一条路,可他们,不会成功。” 顾余生终于明白这位剑童和自己争什么。 剑道。 传承。 顾余生之前觉得眼前的剑童有些稚嫩,好笑,可现在,他笑不出来。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 能够直面自己内心的阴暗,并且将其说出来的人。 就算不是磊落,也绝非虚伪君子。 顾余生狂饮一口酒。 取出自己的斩龙剑。 将其竖在身前,细细抚摸道:“你搞错了一件事,在剑道这条路上,我已经有自己的指引人,我从未想过在圣院为那位小师叔续香火,投入他的门下,也成为圣院的先生。” 惊蛰微微一愣,面有喜色。 可下一秒。 顾余生的声音陡然变得坚定,“但是,你阻挡我前行这件事,我很在意,秦先生曾告诉我,手持剑时,当勇往直前,斩出一条大道。” “同样,在人生这条路上,有所争,有所不争。倘若我今日退了,等于自绝其路,在我心中,秦先生比山高,我不能让秦先生比敬亭山低,所以,我必须争!” 顾余生手中剑发出铮铮之音。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青色剑影,迅速向上。 惊蛰面色一变。 同样化作一道剑影,阻挡在顾余生的面前。 彼时。 朝阳洒照敬亭山。 原本那一条不会被人瞩目的向山之道,剑光映照彩霞,山顶山下的人皆能看得明明白白。 清风吹来。 六院的学子纷纷回头,凝望那道剑光浮影。 而远来参与文会的天下修士,则是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教圣院学子的老儒用戒尺敲了敲手心,声音传入每个学子的耳朵,“今日修身课,改为大道之争。” “陆先生,什么是大道之争?” 一名学子问道。 老儒陆观指着敬亭山下的那两道互不相容的剑影,说道:“这就是大道之争。” 有修为高深的学子使用灵眼术探查。 嘶的一声,目瞪口呆道:“是伺候五先生的那位剑童。” “什么!” 六艺院的三千弟子,皆是一脸难以置信。 有学子大着胆子问道:“陆先生,那位剑童……似乎比您老人家还老吧?” “没错。”陆观神色淡然,“我不过是尘世教书先生,受圣人礼教而平添一些寿元,亦非修行者,未脱凡人之身,那位剑童修为之深,尚在诸位教谕之上,或已摸到九境的门槛!” 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有人学子道:“陆先生,那他是不是比很多圣院大儒还要厉害?” “若以剑技较高低,应该是的,他可是五先生指点过的人。” “可他都那么厉害了,为什么要和人争大道?等等,与剑童相争的另外一人是哪位大能之士?” 众学子面面相觑。 当他们努力看清另外一道剑影下的人时,再次露出错愕之色。 “六境?我没看错吧!” “不是圣院的学子,此人是谁?” 有人忽然惊怒。 以为这是在藐视圣院。 不知天高地厚。 人群哗然,有一名学子努力回响,开口道:“是他,从北方小州青萍来的小子……叫顾……顾余生!” “顾余生?” “没听过。” 众人茫然。 这个名字,他们没有听过,敬亭山下的事,只有大事,才能引起他们的关注,即便顾余生为浩气盟,斩妖盟所不容。 可天下修行者多如繁星,别说被浩气盟所不容,就是背叛人族,与妖族为伍的人,都不知有多少。 “听说他背书来还给圣院,好像是从青云门来的,和莫小姐有关。” 嚯? 原本在学子们眼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忽然一下就变得重要起来。 莫晚云。 他们很多人是知道的。 当然,若是在数年前,也仅仅是听说过。 可现在不一样了。 数千年来,在圣院书山的历史长河中,莫晚云是唯一乘学舟过学海,渡无涯,受圣人训诫而抄录圣人之书归来的人。 当她受尽磨难归来,她就是圣院书山学子们心中的一尊神袛。 如传说一样的存在。 现在。 顾余生这个不相干的名字,居然和莫晚云关联在一起。 这可是大事情! 而今。 这个不相干的人,居然和后山五先生身边的剑童高人争大道。 太狂妄了。 有不少人愤而欲出六艺院。 却被陆观以平和的声音劝住:“你们既是山中的修行者,也是圣人门下的读书人,观而知礼,静看即可,岂可失了分寸?” “再者,大道之争,与修为境界并无关联,昔年夫子游历天下,曾见两小儿辩日,彼虽非大道之争,却也是朴素的真理之辩,今日圣院书山有此景重现,当有所思所感,不可造次!” 第206章 斩妖榜上有盛名,争道也争一口气 天书阁。 一面玉阙悬浮在楼阁的正中间,四面墙上皆有儒家符文明亮,投射在那一面玉阕上。 玉阕泛着温和的气息,让充满历史气息且陈旧的书阁,变得神圣,清静。 那一道封印数年的门被圣院的众人打开。 杜清,左迁谪两人的脸上露出喜色。 而六艺院的院长,大儒,教谕,司官等人,则不敢造次,先是对着天书阁恭敬的行礼,才依序而入。 众人并站于玉阕之下。 由礼院的墨星主持仪式,先是诵读一段圣人礼仪,才缓缓开口道:“请斩妖榜。” 仿佛一阵人间清风吹来。 玉阕泛起淡淡的儒道圣芒,先呈现银光洒照,最后如骄阳般炽热,玉阕如一面镜子,泛起阵阵星芒,星芒在天书阁如一道道流星往上,最终从天书阁的楼阁最上方飞出。 那一颗颗璀璨的流星,都是天下十六州斩妖修士的名字。 将会有三千修士的名字出现在斩妖榜上。 更会映照在圣院的圣人碑下基座上。 这是圣院对斩妖修士最大的礼遇。 意味着,他们对人族有大功,有圣人资质。 咚。 咚。 古老的礼乐出自六艺乐院。 敬亭山两宫两阁四殿六院皆有古老的乐礼回响。 朝阳初升的云海迷雾,圣院苍穹,一颗颗流星闪过,将化作一个个的名字,落在七十二至圣大儒石像前的圣人碑下。 六院拱卫。 圣院数万弟子鱼贯而来。 他们一边看向圣院上山的那一条路,一边看向六院前的圣人碑。 斩妖文会将启。 圣院不仅出现大道之争。 还将揭晓斩妖榜。 两件事凑在一起。 此间热闹。 注定会传至天下。 或许胜过当年仙葫州文会。 圣院数万修行者盘坐在圣人碑前。 六院之地极广,数万人前来,也显得人数稀少。 “不知道谁会是第一个出现斩妖榜上的名字。” 有修行者兴奋的讨论。 斩妖榜能容三千修士。 虽然第一个上榜的人,只是最后一名,可毕竟是第一个出场的,往往会比后面的近千名斩妖修行者还要容易被人记住。 唰唰唰。 天空中。 灵舟和光影浮动。 八境修士飘然而来。 浩气盟,斩妖盟的使者,还要十六州的声名修士,宗门弟子,包括三大圣地的强者,修行者和弟子,也都在六院或是在六院之外观摩这一场即将开启的盛宴。 一道流星汇聚在圣人碑上方。 第一个名字,将为世人所记住。 随着那圣人碑上的名字越来越清晰。 有礼院的唱礼侍生把名字高亢的念出,传向圣院的各个角落:“青萍州青云门五境修行者竹青上斩妖榜!” 嚯。 第一个名字。 就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竹青。 这个名字他们当然不认识。 可是。 青萍州这三个字。 已经让所有人都感到陌生又‘熟悉’。 上一次的斩妖榜。 青萍州是唯一一个没有修行者上斩妖榜的地方。 熟悉的是。 那一年仙葫州文会。 青萍州的一名修士,肆意怒骂谪仙人,引起惊天变故。 青萍州。 青云门。 修行者的记忆,一点点的被唤醒。 喧嚣的惊喜忽然间变得安静无比。 十年人间。 小玄界再无上界谪仙人仙踪云影。 这一切。 都是拜那一年仙葫州文会那个叫顾白的狂生所赐! 五境修为上斩妖榜。 原本是天下奇事。 只得所有人恭贺。 可现在。 圣院只有风在吹拂,天空有一道道流星在汇聚闪耀。 斩妖盟的杜清,浩气盟的左迁谪,互相看一眼对方,皆是眉头一皱。 竹青这个人。 他们很不喜欢。 于是,两人看一眼圣院的墨星。 墨星暗自点头。 请斩妖榜出第二个上榜的名字。 “青萍州七秀坊五境修行者祝蝶上斩妖榜。” 又是青萍州! 依旧是五境修士。 不过。 七秀坊这个宗门名字,让墨星神色有些复杂。 杜清小声道:“天下丝绸出七秀。” 墨星立即醒悟,大声道:“当贺!” 圣院上方。 一声古老的钟鸣。 祝蝶这个名字。 将会以圣人之音传回至青萍州七秀坊宗门,回响七天七夜。 圣院,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身材夸张,穿着彩云霓裳的七境修士云裳双手抱怀,对一旁的弟子说道:“祝蝶,恭喜你啊,我们从仙葫州一路南下,让你捞了个榜上有名,青云门也有人上榜,青萍州这次可真是长脸了。” “啊?” 秀发束蝶钗的祝蝶将目光从山外那一条道收回,一脸茫然。 云裳有些头疼的扶额道:“没事了,区区斩妖榜,你也不太在意的,你的魂,飞到哪里去了?” “我……” 祝蝶两手揉着衣袖,贝齿一咬,露出一脸欣喜的表情。 “师父,我上榜了?要不是你在一旁守着我,我没那个能力的。” “虚假。” 云裳看一眼那山外半腰的两道剑气,眸子渐渐变得深邃。 “今年的文会,应该会更热闹。” “嗯。” 祝蝶眼神飘忽。 “师父,山外,真是顾师弟吗?” “明知故问。” 云裳摇摇头,沉默几秒,叹息道:“祝蝶,你的顾师弟是和莫姑娘一起来的,有些人,远远的看看就行了,别真把人住进心里面去,没有结果的事,不要有任何美好的幻想。” 祝蝶咬唇,倔强的抬起头。 “师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次来,同样是为一个人讨回公道,可是师父,此人已经八境,我们……没机会的。” 祝蝶看向六院浩气盟的左迁谪。 云裳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随手一拂,将祝蝶拂荡倒退数步之远。 云裳神色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祝蝶,你记住,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我弟子了,而我,也不再是七秀坊的人。” 云裳说完。 身影诡异般的消失不见。 圣院。 一颗颗闪耀的新星出现在斩妖榜上,他们的名字,不断的传向小玄界十六州。 为天下人记住,同时,这些人也将有资格参加圣院的文会,由圣院的飞舟亲自去接引这些人来。 礼院墨星将他的目光从上方的璀璨星辰一点点的移向山外。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 大教谕韦仲的声音适时传来:“墨先生,是后院的剑童与青萍州来的那小子争那一条道,触发了小师叔留下的剑山之影,要阻止他吗?” “那岂不是让伺候五先生的剑童走到最后?” 墨星以心言回答,脸上浮现出傲然。ζΘν荳看書 “就是一头猪,得后山的先生指点,也会飞起来,下人始终是下人,修为高,就可以为所欲为?夫子他老人家胸怀广大,能做到有教无类,可礼智信义仁的规矩不能乱,既然后山的十三位先生都想要小师叔那一脉有香火传承,就应该让所有人都参与其中。” 大教谕韦仲开口道:“院长,百家殿的人也是这个意思,他们的后生晚辈,正在来的路上,前几日,我已经将院长您最疼爱的几位孙子和墨家的一干资质出众的人已经接到敬亭山下了……只是,若先人一步,其他人难免会有异议。” 墨星皱着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开来,“那就让所有上斩妖榜的人也参与其中,要办,就办得热闹一些。” 韦仲不经意的拱手,悄然离去。 敬亭山腰。 圣院的礼乐声传来。 一个个名字,也传入到正在往上攀登的顾余生耳朵。 惊蛰依旧在顾余生的前方几步,他看着背着书箱脚步走得沉重的顾余生,说道:“其实天下哪里都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佛有怒火,道有心火,圣人尚且不能完全斩断三千烦恼丝,更何况是看不见道路尽头的修行者了,你们青萍州有人上了斩妖榜,大家都不太高兴,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余生摘下腰间一壶酒,狂饮一口,脸上也露出几分傲然:“争道就争道,不要聒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告诉你,当我从青云门的桃花樊笼里走出来,过去的一切,我都彻底抛下了,我知道自己的剑该挥向何处,如果你想要以我父亲之名来消遣我,你会后悔的。” “顾小子,你错了。” 惊蛰的脸上露出几分追忆。 “恰恰相反,你的父亲,我曾见过,他是我唯一敬佩的山外人,也正是他,让我可以站在这里,和你争道论剑,顾小子,你一定以为我这样的修为,还和你争高下很丢人对不对?” “你又错了,我争的是这一条道,也争的是一口气,我要告诉圣院的那些人,我惊蛰,就算是下人,也该有尊严!” “是他们,丢了夫子当年留下的东西。” “既然他们不愿意承认夫子留下的东西。” “那我就要做小师叔那样的人。” “像小师叔那样,有朝一日也能够肆无忌惮的捅破天!” “像你的父亲那样,有朝一日也能够怒骂谪仙人!” 惊蛰面色狰狞 但他说完,却又像是泄气了一般,忽然坐在如剑的阶梯上,泪流满面: “可我……明白的,我的脊梁,在时间长河的侵蚀下,已经断了。” “现在,那些不喜欢你的人,也希望你和我一样,懂得温良恭俭让。” “哈哈哈!” 惊蛰疯癫狂笑。 “我不服!” 第207章 以剑试高低,剑意困强者 顾余生看着身边疯狂的惊蛰,一时之间,竟有一种处境相似之感,不过他的脑海中,立即出现两道身影。 他的父亲,那镌刻永久的高大身影。 他的师父,秦先生那端坐石头上的严肃。 恍惚间,顾余生仿佛看见在前进路上没有人引导的另外一个自己。 在这冰冷的世界,曾经有光洒照在他身上,让他不至于堕入阴影,让心藏进阴暗世界。 “惊蛰先生。” 顾余生看着心魔滋生的惊蛰,虽然在这条道上,他阻挡了自己的路,顾余生却愿意在这时将他从心魔世界拉回来。 人生的救赎,是自己拯救自己。 顾余生想起了秦先生说过的话,剑在鞘时,留三分善良。 愤怒且癫狂的惊蛰听见顾余生的声音,停止肆笑,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顾余生。 “你叫我什么?” 顾余生淡然道:“我的剑告诉我,以你的剑术和修为,当得起这一声先生。” 顾余生说祭出自己的剑,重新持立在身前,拱手行礼。 “世上多有不平事,谁也无法感同身受,可咱们现在行在这一条道上,目标是相同的,如果你愿意相信公平。” “那么,我想以剑和你试高低。” 顾余生持剑礼。 惊蛰的情绪渐渐的稳定下来,但他的眼眸中,始终不愿意相信顾余生,冷冷的回应道: “我受五先生指点,修为只差一步,便能突破至九境,以我现在的修为,纵然是圣院的大儒,也未必是我对手,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可以挑战我?” “不是挑战。” 顾余生的身上,泛起强大的剑意。 “是以剑试高低。” 顾余生手腕一动,掌心的斩龙剑,嗡的一下向前方飘去,一道剑意一座山。 惊蛰见状,顿时醒悟,不以剑气和灵力为胜负因素,而是比试纯粹的剑道真意。 惊蛰的剑从未出鞘。 他同样需要证明自己的机会。 于是乎。 惊蛰向前迈出,站在顾余生凝聚的那一道剑意上,意味着,顾余生凝聚的这一道剑意,他可以越过去。 惊蛰以指为剑,凝聚出一道剑意。 他的这一道剑意,同样是一座山。 剑意形成的山,比顾余生高不少。 “到你了!” 惊蛰有些期待的看向顾余生。 这一刻。 他竟然不知道内心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是希望顾余生能越过去? 还是希望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第一步就失败? 惊蛰盯着少年的身影。 他向前跨越。 越过了那一道剑意。 惊蛰的内心微微一松。 一瞬间。 惊蛰知道了自己刚才所希望得到的答案。 于是。 惊蛰躁动的心平下来。 不再刻意的挡在顾余生的面前。 惊蛰再次凝聚一道剑意,形成一座更高的剑山,剑山与剑梯叠加,剑意澎湃。 “如果你对剑不够纯粹,是跨不过去的。” 惊蛰对顾余生说道。 “那我愿意直面自己的剑道。” 顾余生再次迈步向前,那一座剑山是虚幻的,但剑意却是真实难以跨越的存在。 顾余生心无旁骛,向前迈进。 他的脚,跨过了那一道剑意,同时,剑梯给他身体带来的痛苦,反而减轻了。 顾余生若有所悟。 剑之道。 贵在专。 贵在恒! 他既往上行走,也跃过了那一道剑意。 顾余生再次以剑向前挥。 这一道剑意。 是守护剑意。 没有剑山。 这一道剑意。 它好似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惊蛰往前。 风吹过他的青衣长袍——那是不同于圣院其他学子的衣服,因为他是侍,衣服上没有印上圣院的纹章。 惊蛰的长袍拂动了一下。 面对顾余生的守护剑意,他抬起的脚,竟然迟迟无法向前一步。 活了几百岁的人。 面若少年。 他的头发没有白。 而是扎了一髻,那是他作为‘剑童’的身份标识。 他在后山生活那么多年。 长期在五先生的身边做事。 他从未面对过天下的危机。 所以。 顾余生的这一道守护剑意。 反而如樊笼一般困住了惊蛰。 惊蛰一动不动,他的双眼满是茫然,疑惑,不解。 其实。 他只需要稍微利用一下自己强大的修为境界,就能轻易的跨过去。 可不知为何。 他就那么僵直着身子。 过了很久很久。 他才重新将悬空的脚放下来。 他并没有迈出那一步,而是低头凝望着自己的脚尖,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剑。 “守护吗?” 拥有少年一样外表的惊蛰眼眸中露出岁月的沧桑。 他将头抬起来,让光洒照在脸庞上,过了好一会。 他终于向前一步。 这一次。 他依旧没能跨过去。 反而像是陷在顾余生设下的剑意牢笼里。 是的。 顾余生当年领悟的守护剑意。 如一个牢牢的笼子,彻底困住了惊蛰。 “为什么?” 惊蛰不解的看向顾余生。 但顾余生没有回答。 每个人的剑意,都不相同。 就像很多人走在一条路上,最终都会走散一样。 “我不应该被困住的。” 惊蛰的脸上又露出几分浮躁。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困住我,我只是五先生的传话筒,更是他的影子。” “而我的剑,也没有什么值得去守护的。”惊蛰哈哈哈的笑起来,“我的亲人是什么样子,我早就忘记了。” “他们根本没有守护过我。” “我眼睁睁的看着弱小的父母死在一只一阶妖兽利爪下,那时候,我还不会跑,他们却用最后的力气让我跑,”惊蛰甚至有些怨恨,“是五先生救了我,可我知道,五先生那样的强者,根本轮不到我来守护。” 顾余生依旧沉默。 因为这,恰恰是惊蛰的心魔所在。 惊蛰对顾余生道:“你知道吗?当我踏上修行这一条路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的父母如蝼蚁一般弱小,一阶妖兽啊,如果他们稍微强壮一些,都有搏命的机会,可他们没有。” 顾余生听到这,终于开口:“所以你活着,难道不是这样吗?” 惊蛰的表情,陡然僵住。 “不是他们不够强壮,或许,他们的软肋是更加弱小的你。” 顾余生冰冷的说道。 一瞬间。 惊蛰的手在颤抖。 “你撒谎。” “你才多少岁?” “你懂什么!” 惊蛰咆哮道,他的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气息。 想要突破顾余生的设下的守护剑意。 但不知为何。 顾余生这一道守护剑意,任由惊蛰如何挣扎,竟然无法攀越。 剑意形成的牢笼。 将他困在方寸之地。 动弹不得。 呼! 一阵狂风吹来。 剑童释放出恐怖的灵压。 第八境界巅峰的实力,向四面八方散去,敬亭山的树,敬亭山的山峰,尽皆被摧断,石头碎裂,漫天飞舞。 如此狂乱的气息。 朝着圣院扩散。 但偏偏。 站在惊蛰旁边的顾余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守护剑意。 似乎在这一刻与小师叔当年设下的剑山彻底融为一体。 轰隆隆! 敬亭山的云海迷雾逐渐汇聚成一团团黑云。 霎时间电闪雷鸣。 能上斩妖榜的那些天骄修行者的名字,如流星一般被乌云遮挡,暗淡无光。 恐怖的剑气。 肆虐在六院。 圣院之中。 六院的院长,墨星,李牧之等人,眉头紧锁。大教谕韦仲眼眸中露出吃惊之色。 原来那后山的剑童。 实力竟然如此恐怖! 他一个眼神为命令。 一道道强大的身影御空飞起,十数名教谕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杜清,左迁谪等浩气盟和斩妖盟的强者,在吃惊之余,也在暗怀心思,静等圣院出乱子。 观书别院。 长廊水榭。 穿着红色羽裳的莫晚云忽有所感,她眉头紧皱,眼眸中充满对顾余生的担忧,她持剑在身,就要往山外飞去。 这时。 一负剑男子落在她的身前,拦住了莫晚云的去路。 莫晚云抬头一看,神色微惊。 慌忙拱手,就要行大礼。 一道温和的气息阻止了莫晚云的行礼动作,只让她行持剑之礼。 “拜见五先生。” 云中剑微微颔首。 “小师妹稍安勿躁,如果前山有事,我会出手。” 莫晚云的脸上露出惶恐。 小师妹? 五先生会不会说错称谓了。 “我没有叫错。” 云中剑抬手向天微微拱手。 “当年夫子临走时交代过,能过学海无涯的人,就是他老人家的弟子,不过,关于庆贺之事,还要稍等一些日子。” 云中剑说到此处,手往水榭花池轻轻一点。 一滴水飞来。 化作一面镜子。 镜中世界,就是山外的景。 莫晚云看着那摧山断树的山道,忍不住攥紧双手,目光盯着顾余生,连呼吸都忘记了。 “好强的守护剑意。” 云中剑负手而立,他忽然对莫晚云道:“小师妹,倘若顾余生无缘上山,你会如何?” “我随他下山。” 云中剑踱步道:“世人与你见面,都要尊称一声先生,下山岂不可惜?” “我选择下山。” 莫晚云决然道。 云中剑微微颔首,后退一步,双掌拱贴在一起,朝莫晚云微微屈身,歉然道: “小师妹之心师兄已经明白,请原谅师兄试探之意,若天意果真如此,小师叔一脉依旧沉寂,你便随他下山去吧,但你依旧是我等的小师妹,世人见面都要尊称的十四先生。” 莫晚云微微愕然,还礼道:“我想当十五先生。” “不行,小师叔收小师弟,更合理一些。” 云中剑摆了摆手,目光凝望着水境世界,看着有些疯狂的惊蛰,微微叹息道:“后山,以后都不会有剑童了,世上将会多一位九境强者。” 第208章 天道有缺,不完整的上三境 听见五先生云中剑的话,莫晚云的脸上亦露出几分浓浓的向往。 她的爷爷莫凡尘,前一百年为书生,为凡人体,后来因缘际会一朝悟道成大儒,成为小玄界的传奇人物。 然而,在后来的时间长河中,莫凡尘始终困在第八境,连第八境圆满都达不到,更别说那传说中的第九境了。 在圣院之中。 第八境的元婴修士很多,多到好似各院,各宫,各阁都是第八境的存在,然而天下十六州,绝大多数的第八境修士,都是花费极大的代价,举全宗,整个世家的资源,来圣院寻求突破的,而这些人突破之后,也就不再愿意离开圣院。 换句话说,放眼十六州,圣院皆以最多的第八境元婴修士傲视天下,很多一州之地,除去那些山中隐者,根本找不到第八境的存在,第七境金丹境,就已经是天花板了。 当然。 处在洞天福地的三大圣地,第八境修士也不在少数,只不过,修为越高的人,越想要往上更进一层,不愿意参与世间争斗,可偏偏,越往上,需要的修炼资源也越庞大,即便是圣院这样的地方,随着强者越来越多,也逐渐舍去夫子当年建立圣院书山的初心,变得功利无比。 “化神境!” 莫晚云喃喃自语。 云中剑神色莫名道:“是啊,第九境,圣院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物了,很高的境界了。” 莫晚云听出五先生话语里有些不对劲,奇道:“五师兄,你应该比这个境界更高吧?” “呵呵。”云中剑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才第八境。” “啊?” “很难以相信,是不是?” 云中剑将那一面水镜抹去,袖子轻轻挥动,仰头凝望着苍穹。 “当年夫子收的十三位先生中,除了四位师兄达到小道境之外,自我开始的诸位师弟,都还差临门一脚才能入小道境。” “小道境?” 莫晚云冰雪聪明,将两手贴在一起,谦礼道:“请五师兄为我解惑。” 云中剑转过身,看向前山的那一道守护剑意,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师妹,师兄其实很羡慕你,你渡过学海无涯,以身化红鱼跃过龙门,其神魂已入道,只待一步步达到那个境界,就可以轻易的跃过那一道坎。” 云中剑说到此处,他以手掌剑,脸上带着几分怅惘,随即肃然道:“师妹,你跃过龙门的时候就应该觉察到了吧,天道有缺,我们这方世界的规则,是不完整的,混乱的,我们在修行这条路上,前面的几个境界,突破得很快,但是在这极快突破境界的同时,是在透支根基。” “第九境的确是化神境,不过,夫子曾说过,我们所在这方世界的突破,第九境只能称为小道境。” 云中剑手一动,远处的水潭中,飞来一块石头,落在他的掌心。 “小师妹请看,这一块石头被水幕冲刷了近千年,它已经光滑无比,看起来与玉一般无二,可是……”云中剑的掌心有一道剑芒涌动,光滑的石头被切开,露出它本来的样子,“石头始终是石头。” “修行这一条路,虽然儒,道,佛,魔,妖,灵各不相同,但都殊途同归,元胎,开脉,煅骨,此为下境,也是修行之基,凝魂,合道,归一,此为中境,之后的金丹,元婴,化神,是为上境。” 云中剑丢掉手上被切开的石头,掌心一翻,又多了三块不同样的石头。 “师妹请看,这三块石头,只有一块为无暇玉石,其余两块皆有不同程度的瑕疵,这方世界的规则不完整,如同这两块有瑕疵的石头,我们在修行之初,淬凝结元胎,打通经脉,然后煅骨,各宗门之间将元胎境化为三品元胎,二品元胎和一品元胎其实也没错,可它真的是修行的极境吗?” 莫晚云若有所思,她本是无垢之体。 当初的修行。 顺风顺水。 有瑕疵是什么。 她不理解。 五先生云中剑继续说道:“圣人言: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是儒家修行大道,无论是凡人还是修行者,若能领悟,都能受用不尽。” “夫子也曾说过,君子如玉,而无暇无垢。这是修行大道之始,下三境中,当以身如玉骨,元胎无暇,开十二正经脉,才能补缺大道有损,修为进入金丹境后,身上的瑕疵就会越来越大,再难以突破,第八境元婴还能消除这种潜在的隐患,可一旦到化神境,天道残缺带来的弊缺会反噬自身,所以化神境,实则是小道境。” “在这个境界,需要不断的修补根基,将自身雕琢成一块无暇之玉,直至突破至第十境玉璞境,也就是传说中的反虚境。”云中剑说到此处,不免唏嘘,“即便是当年的七十二至圣大儒,在第九境上,也花费了数百年的时间,才进入君子十境,这就是天道有损的后果,至于成圣……” 五先生面有苦涩,他随即收敛情绪。 “小师妹,你要记住,一味的追求境界,并不是好事,大道三千,不是境界越高的人,走得就越远。十多年前,我曾见过一位了不起的人,他心怀天下,至情至善,几乎走出一条全新的路来,后来他触及到这方世界规则的禁忌,怒骂天道不公,身死道消……” 云中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意味深长的道:“一个池子里的鱼,往往是最肥的那几条最容易被人垂钓走,在时间的长河中,要懂得伏蛰,并学会克己,一点点的强大,直到可以跃过龙门。” “多谢师兄教诲。” 莫晚云再次施礼,她的目光,依旧看向山外,对顾余生很是担忧。 云中剑宽慰道:“师妹放心,惊蛰这些年只是心魔滋生,正所谓不破不立,他若堪破其中玄机,自然不会伤害你心中的那个人,若他堪不破其中的玄机,走不出自己的心关,那一道剑意就会一直将他困在原地。” 莫晚云听云中剑说顾余生是她心中人,脸微微一红。 一颗悬着的心稍微放下。 她又看向那漫天的星芒,那是能上斩妖榜上的名字,她心中又有些期待,他希望有一颗明亮的形成,是顾余生的名字。 不为别的。 她知道。 这些年顾余生走来太不容易。 这方盛会。 他就该是最璀璨的那一颗新星。 前山剑石梯上。 那一道守护剑意困住惊蛰已经很久很久。 被惊动的圣院教谕们试图来阻止,可他们惊讶的发现,被困在那一道守护剑意中的惊蛰,他们也无法下手。 一名教谕皱着眉头对顾余生说道:“青萍州来的小子,你究竟做了什么?快撤去这一道剑意,区区六境,与其用这种博人眼球的手段吸引天下人的主意,不如当初就好好想想,以你手中剑斩妖,若是上得了斩妖榜,好歹也是我圣院的贵客,此番种种,岂不是本末倒置?徒增笑话。” 顾余生回头看一眼下方许许多多奔上阶梯,想要攀越剑山之道的人,回应道:“教谕大人,其他人都能走这一条路,难道我就走不得? 没错,这一道剑意的确是我释放的,但是现在,它已经不由我掌控了。 这位惊蛰道友与我以剑试高低,本是公平之举,他无异议,你们又有什么权利阻止这一切,再者,他若不自困于心,这一道剑意,根本困不住他。” “你的意思是说,凭你六境的修为,困得住我圣院八境修士?”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看着前方的阶梯,点头道:“诸位不妨下来试试。” “哼!” “哗众取宠。” 教谕袖子一甩,御空而去,六境修士,根本没在他眼中。 其余人等,见惊蛰只是露出强大的气息,并无在圣院闹事的举动,也放下心来,对他们而言,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那就是圣院斩龙山小师叔一脉的传承,这也是今年圣院文会最重要的一环。 圣院百家殿的世家大儒们,都有后代骄子在圣院山外山上修行,若是让一个外人得到了斩龙山的传承,圣院数万学子的脸,以及诸多大儒,学官的脸往哪里放。 唰唰唰。 敬亭山通往圣院的那一条道上。 圣院的大儒后代们,一个个御空飞来,落在台阶上,跃跃欲试。 这一条道。 他们已经走了无数次。 只是数月以前。 小师叔的三座剑山显兆,神魂之火重新点亮。 这一条通往山上的道,才多了一座无形剑山的投影。 五心殿的长老已经告诉过圣院的学子。 这是小师叔真灵魂动,想要为斩龙山一脉续传承。 顾余生与后山的剑童争大道。 早就惊动了谋划很多年的世家后辈。 在这一条通往山上的阶梯上,礼院墨家一脉的世家弟子最多,多达百人。 千年前,墨家除了两位至圣大儒,见苍生涂涂,妖兽肆虐人间,遂以笔为誓,发下宏愿,要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如今的圣院,还有墨家的两位至圣大儒石碑存在,六艺院的礼院院长,就是如今的墨家之主,墨星。 墨家的人抢占先头,他们结阵而行,以笔为剑,向山之行,速度极快。 “滚开,别挡道!” “我们是墨家。” “你们是莫家。” “真把自己当一家人了?” 台阶上。 同为圣院七十二至圣大儒莫家的后代弟子,被墨家的人排挤,引来阵阵喧嚣。 在六院的墨星注意到山下情况,老神在在,佯装不知。 第209章 另外一道剑意,重现青云血海尸山幻境 上山之路。 人越来越多。 顾余生和后山剑童争大道。 引来天下修行者,他们不光想要入圣院,更想要拜入圣院小师叔的门下,甚至,圣院的诸多弟子当中,还有更大的野望,想要拜入夫子门下。 身为圣院学子,或是百家子弟,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自小就含着金钥匙长大,很多人,都已至七境,六境和五境,是极少数的存在。 当年由夫子开辟通往圣院的三千大道,圣院大儒的后辈们,绝大多数都走过,加上他们身上都有自家祖宗或者爷爷辈给的圣院宝物,拥有儒家浩然之气,能庇护后辈。 所以当年夫子的师弟吴昊以剑修正的剑梯,在前半程根本拦不住他们。 尤其是墨家子弟,他们多通‘礼教’,凭借圣人经典,以礼教铺路,剑梯根本伤害不到他们。 他们仅仅花了几炷香的时间就走完顾余生三天才走过的路。 至于莫家这一脉,因为大儒莫凡尘被圣院列为有背叛人族的嫌疑,这几年时间,莫家的年轻子弟也受到牵连,虽然莫晚云前往学海无涯彼岸的书楼抄录回当年莫凡尘带出山的书,证明了莫凡尘没有背叛,可莫家依旧受到极大的排挤。 而本该回来的莫凡尘,如今依旧没有从妖族之城接回来。 “喂,你就是青萍州来的顾余生?” 一名走在最前方的墨家子弟停下脚步,一双眸子打量着顾余生。 顾余生回头,只见身后多了长长的一队人,绝大多数都是圣院弟子,或是圣院的关系户。 这些人的年龄和他差不多,但修为境界,很多人都比他要高。 在青萍州。 七境修为,是为一宗掌门或是地位极高的长老,可在敬亭山,这些境界极高的人,不仅年轻,还表现得极为放荡,傲慢。 当然了。 这些人修为境界虽然高,但未必见得战斗力有多强。 即便是没落的青云门,当初面对七境的妖兽入侵,六境界的俞青山,何红念等人,能以第六境斩杀,足见其实力。 不过,这只是相对而言。 顾余生同样没有忘记,在花州时遇见的圣地七境修行者,那种压迫感,绝非浩气盟或者斩妖盟的七境强者能比。 这也让顾余生意识到,修行者之间,哪怕同一境界,实力的差距也如云渊之别。 圣院的弟子实力如何,他不知晓。 可这些人脸上的傲慢,让顾余生对圣院学子的好感急剧的下降。 从没落的青云门到圣院。 好像很多东西,根本就没有改变。 “喂,听说青萍州很小,有一座很高的山占据的一州的大半,每个从青萍州来的修士都说你们青萍州的山没有人够真正的攀上去,真的假的?青萍山有敬亭山那么高吗?” 又一年轻的墨家弟子双手抱怀,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审视顾余生,但他们又稍微离那一道剑意远远的,生怕自己也被困进那一道剑意之中走不出来。 “不知道。”顾余生神色淡然,“因为我没有爬上去过。” “哈哈哈!” 台阶上下立即爆发出刺耳的笑声。 墨金抬起手,止住众人的捧腹大笑,盯着顾余生道:“你倒是诚实,既然你连青萍州的山的爬不上去,又何德何能敢来爬中州的敬亭山,你知不知道,这一座山,是当年夫子攀登过的?夫子有天那么高,你攀爬得上去吗!” “知道。” 顾余生双手对天抱拳。 “我还知道,夫子建立圣院,想要将三千大道洒向世间,让每一位修行者,都能够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我现在正在追随的,就是无数先贤走过的路,有问题?” 墨金的表情一僵,随即戏谑道:“看来你不傻,知道抬出夫子,圣人来压人,这也难怪,傻子可勾不走莫家小姐的心,莫凭栏,你们莫家的女子眼光有些低啊。” 身后。 一名莫家的年轻修行者被墨金以戏谑的目光盯着。 有时候,这种浅薄的挑拨,反而是一种阳谋,十分奏效。 穿着青色衣服的男子看了看顾余生,又看了看一干墨家的子弟,目光一扫圣院的百家子弟,面对众人灼灼目光,莫凭栏朝顾余生拱了拱手,说道:“莫晚云是我堂妹,若她的声名因你而受辱,或她因为你的弱小而受委屈,我不会放过你。” 说到此处,莫凭栏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后的书箱上,他向前一步,与顾余生站在一个台阶上,他目光扫过众人,不顾引起众人躁动的声音,他一双淡漠的眼睛重新落在顾余生身上,声音微微提高一些: “顾余生,青萍州有多贫瘠荒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带回了圣院的书,而这些书,关系着我莫家的名声,你对我堂妹起了不该有的念头,我的确想要揍你,但是,此时的我,代表着莫家的处事的态度,我莫凭栏愿意和你站在一起,你上山也好,下山也罢,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顾余生有些意外。 墨金却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莫家的名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我是一家人呐?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们墨家是中州望族,是吃墨水的墨,而他们莫家,儋州的莫家,是莫须有的莫。” 话音落下。 墨金忽然取出一把黑色的墨笔,狠狠的点在莫凭栏的肩膀上。 嘭的一声。 莫凭栏的肩膀骨头断裂,凹陷下去。 莫凭栏面色一白,受到剧痛,身体踉跄,向后跌落一步,没有浩然之气的支撑,莫凭栏被剑气所伤,一瞬间冷汗涔涔。 墨金将笔在掌心旋转,一脸冷傲的说道:“把圣人之书交给乡野之地的小子背千山万水归还,简直是圣院的耻辱,谁不知道此事对你们莫家有利,你代表莫家护一个外来客,你有这个本事吗?” 莫凭栏面色一白,嘴角溢出鲜血,他瞪一眼顾余生,倔强的问道:“你是上山,还是下山?我,依旧护着你!” “当然是上山。” “不需要你护。” 顾余生说完,微微转动脸庞,扫过在场的其他人,我的目光充斥着不屑与轻蔑,整个人也变得桀骜不驯,如一把锋利的剑,再不藏于剑鞘。 “本来我只是单纯的想要上去看看。” “既然你们都说敬亭山很高。” “又不愿意让我上去。” “那我偏要上去。” “而且,我会绝你们的路。” “让你们滚下去!” 顾余生说完,挥剑一斩。 一道杀戮剑意为墙。 隔绝了从下山来的所有人。 他转过身,留给众人一道挺拔的背影。 脚下青芒浮动。 再不停留。 一步十阶。 行走如风。 他即是剑。 剑即是他。 一道剑虹惊空,与斩妖榜浮动的星芒,交织在这一片星空之下。 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百家年轻弟子。 墨金被顾余生以狠话打在脸上,面色铁青。 回头一看,发现不少人都在暗自看他笑话。 他勃然大怒。 以笔为剑,猛的向前一突。 “就凭这道剑意也想拦住我们?” “不知天高地厚!” 笔触剑意的一瞬。 众人只觉那一道剑意形成的剑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一片血海尸山。 有张牙舞爪的妖兽。 有肆虐天下的凶兽。 还有振翅千里万里的大妖。 更有无数鬼哭狼嚎的逃跑修行者。 这一幕。 如当年顾余生入青云门登青云梯时一模一样。 被顾余生以剑意显化出来。 借着小师叔创下的剑山。 虚化与现实的交织。 将每个人都带入其中。 当年阻隔无数人进青云门的青云梯,将重新考验圣院的修行者们! 顾余生以剑意形成的血海尸山幻景,如一阵狂风吹拂,凭空拔高千丈万丈。 整个圣院的上万修行者,每个人都好似身临其境,曾经妖族与人族修士的惨烈战斗,回响在圣院之山。 “放肆!” 立即有大儒以真言传音,试图驱散这眼前的幻景! 但大儒的真言,在接触到血海尸山幻景后,如泥牛入海,惊不起半点波澜。 那大儒面色难看,对圣院的执掌者道:“诸位,此子胆敢坏圣院修行者的道心,其心可诛,请随我立即将其拿下,墨院长,大教谕!” 墨星眉头紧锁,身为院长,他有自己的身份,不可能这就下场。 韦仲上目光闪动,就要前一步。 这时,【书院】的院长郦晶元打断道:“朱敬,言过其实了吧,既然是大道之争,各逞手段实属正常,此子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实属稀奇事,让大家开开眼也好,免得在圣院久了,很多人固步自封,以为圣院即天下,骄傲自满。” “再者,这血海尸山,曾是三大圣地大阵法师用来护山的手段,考验的是修行者的意志,心性和毅力,与洗心湖有诸多相似之处。今日斩妖榜出,文会盛事,天下群英荟萃,允许我们监看诸州,就不允许天下修士监察我圣院?我看挺好,就当圣院文会的一档节目,供天下修士赏乐!” “郦道友!” 御院的李牧之声音提高,意有所指。 如今在山外道上的那么多修行者,大多都是圣院的弟子,或是圣院诸多大儒,长老的后辈子孙,万一过不了心关,岂不是颜面尽失? “我支持郦道友。” 【乐院】的女院长萧琴瑟声如黄鹂。 这是选边站了。 斩妖盟和浩气盟的杜清与左迁谪,眼里透着几分沉思。 原来圣院。 也如浩气盟与斩妖盟一样。 内部之间早就有嫌隙了。 这下,有乐子看了。 第210章 至圣墨宝,以笔画镜像 就在书院的诸多执掌者意见尚未统一之时,由顾余生杀戮剑意形成的血海尸山,已经彻底成形。 无论墨家,还是某些上了斩妖榜的人,都被卷入其中,就连八境的剑童惊蛰,他无法突破守护剑意的禁锢,同样被卷入杀戮剑意之中。 惊蛰同样被血海尸山吞噬。 一时之间,以家族为集体的修行者们,在幻境中失去彼此,只能独自面对。 一只只弱小的妖兽,自然吓不到这些修行者,但是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妖兽形成的妖潮,加上那随处可闻的血腥气,以及那不断逃跑的人族修行者,不但影响了修行者的六识,同样会不断的侵蚀他们的意志。 一点点的把他们带入幻境之中。 事实上。 面对危险,敢于挥剑,出剑的人,就已经算得上勇者。 当妖兽肆虐,身临其境,圣院学子的身份,诸子百家的血脉,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的帮助。 因为这一片幻境,是由顾余生的杀戮剑意引动,每一只凶兽,妖兽,一旦挠击在人的身上,那种存在感,是绝对真实的,而也是因为这种痛感,让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学子们,一瞬间有些发懵。 明知道是假的。 可身体的疼痛,会急剧地消磨人的意志。 很快。 有人受不了被妖兽围杀的疼痛,开始撕心裂肺的叫起来,他们的惨叫声其他人都听得见。 让幻景变得越发的真实。 “假的,都是假的,你们慌什么!” 墨金挥剑向妖,高傲的人,总是有高傲的资本,身为墨家的嫡传后辈,自然不可能真正的泡在蜜罐里长大,他极力的挥剑,并朝其他人传递声音,意图重新凝聚在一起。 但是。 惊恐的惨叫声,更加容易影响心智。 不断有人在往山下跑。 因为他们在受到幻境妖兽的袭扰外,还受到剑山的剑气消磨,身体的疼痛,直达灵魂。 “该死的。” 墨金大吼一声。 “姓顾的,你给我等着!” 他掌心一拍,取出朱红色的判官笔,将灵力注入到其中,那一只笔瞬间泛起无比强大的儒道气息,将他包裹其中,他短时间内无法冲破顾余生的设下的杀戮剑意,却能够继续向前,他御笔快速向上,数息之间,就要赶上顾余生。 “乡下来的小子,你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墨金嘴角一扬,提笔凌空写出一个‘镜’字。 顾余生只觉眼前景色一变,他所处的空间,与墨金所处的空间几乎一模一样。 墨金所处的幻景,也同样如镜像一般出现在顾余生的世界。 一只五阶妖兽朝两人袭来。 顾余生和墨金都同时挥剑。 墨金面前的妖兽幻影,被他以笔为剑斩灭。 墨金看向奔向顾余生的妖兽,嘴角勾起一抹阴笑的笑容。 血海中的那一只妖兽,张牙舞爪的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下意识的抬起手,凝聚出一道剑气,可就在他剑气疾射出去的一瞬,他的瞳孔一缩,剑与妖兽交错而过。 偏了? 顾余生已感受到妖爪的锐利。 “给我死!” 墨金戏谑一笑,他手中的笔,乃是墨家先辈大儒传下来的墨宝,他以灵力催动,挥墨写的字,等于是由九境的至圣大儒写出来的,那个‘镜’字,投影的世界,方向也截然不同,左是右,右是左。 甚至上下。 前后。 都会呈现随机的翻转。 血色的妖爪,刺破了顾余生的肩膀,顾余生的肩膀上,留下深深的爪痕,鲜血直流。 “哈哈哈!” 墨金快意的笑着。 “自食其果,我要将你困在镜像世界,慢慢的看你死去,识相的,解除制造的血海尸山!” 顾余生看一眼墨金,并不回答。 墨金面色一沉。 他以气机扰动血海尸山,让他的世界出现妖潮,同样的一幕,也镜像到顾余生的世界里。 看见这一幕。 墨金狂傲地笑起来,“你制造的血海尸山,是受个人的实力与心境产生的激荡而幻化出来的妖兽吧,我可是七境的存在,也就是说,只要我刻意引导心惊,甚至会出现七境的大妖对吧,而你,处于我的镜像世界,同样会面对这一切,哈哈哈!” “这就是轻视他人的后果,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通往圣院这条路,可不是谁都能上去的。” 墨金将笔护在身前,刻意打乱自己的心境。 让顾余生也陷入危局,而墨金,不仅有各种各样的至宝保护,而且墨金自身的实力,也比顾余生高出一个境界。 看着顾余生在镜像世界被一只只妖兽袭伤,墨金越发的得意。 只要顾余生意志崩溃,那他的剑意也会溃散,眼前的危局自然就会解除,他不仅破了顾余生的局,还会成为今日所有上圣院书山修行者的恩人,这一笔人情,所有人都要还。 更重要的是。 此刻在圣院,一定有很多大能之士都在观望这一幕。 他墨金。 不仅要上斩妖榜前十,还要借机扬名天下,维护圣院的名声。 除此之外。 墨金以祖宗留下的墨宝制造的镜像世界,并不会因为外面的幻景消散它就跟着消散,他要借机引导错误的方向,让顾余生辛苦走上来的路,一步步的退回去。 “咦?” 六院圣人碑前。 有大儒注意到山外的情况,脸上露出些许诧异,不少人将目光移向老神在在的礼院院长墨星。 同为院长的李牧之意味深长的开口:“墨院长,你们墨家那小子手上的那支笔,应该是当年你们墨家那位至圣大儒的四大墨宝之一的‘奎昴星笔’吧,如此贵重之物,你竟舍得放在小辈身上,不怕他弄丢了吗?” 墨星双手负立,淡然道:“当今之世,妖族肆虐,林立四方,人族危局日益将近,既然是老祖宗之物,自然是要留给晚辈使用,一族血脉留存,才会有人族万世之兴旺,你们李家的后辈,不也在山道上吗,不过我看情况有些不太妙,区区幻境,就开始退缩,真要遇见妖兽,只怕要坏事。” 墨星的话,让气氛陡然间变得诡异,明明他之前,是想要解除由青萍州来的少年以剑意凝聚成的幻境,可现在,墨家的后辈以笔画镜像,困住了那持剑的少年,墨家的态度就瞬间大变,如此摇摆的立场,偏偏还裹夹着人族大义。 谁都不好反驳。 因为反驳的话,就是不站在大义的那一边。 可墨星的这一番话,若是顺从附和,当真如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墨老心怀天下,我等佩服。” 有人盛赞。 端着架子的墨星脸上露出几分和蔼。 但他的神识,一直在观察山下的情况。 那个叫顾余生的小子千里万里送书归还圣院,博得不少人的好感。 而他一出现,就引动如此大的喧嚣。 竟然和后山的剑童争道。 这让墨星感觉到了威胁。 斩龙山的传承。 入后山拜入夫子门下的名额。 他已经谋划多年。 墨家一定要弄到手。 上一个有有威胁的莫家大儒,已经被设局,为声名所累,在圣院名声已经一落千丈,唯一需要考虑的,是莫家那位拥有无垢之体的莫晚云,可他已经留了后招,现在的变数,就是山外来的顾余生。 现在。 他被困于镜像世界。 让墨星暗自高兴。 墨金这孩子。 表现得很出色。 他很满意。 第211章 幻境猛虎露本心,一声爷爷救我众人惊 “五先生。” 观书别院,莫晚云临轩观水池,发现山外的情况,她霓裳飘摇,就要御空向前山而去。 “余生他有危险。” “未必……” 云中剑话还没说完,就见莫晚云已化作一片云彩飘向前山。 “小师妹这秉性,跟六师妹何其相像啊。” 云中剑摇头。 就在此时,别院的墙角跃过来一道妙曼的身影。 此女肩头斜背着一张焦尾琴,双眸生盼,神采飞扬,长发飘扬,只扎束尾一髻,并齐于肩。 来的这名漂亮女子。 正是夫子的第六学生,楚离歌,也是夫子座下十三名亲传弟子中唯一女弟子。 楚离歌背琴而来,身影轻盈,声音如鹂,“我刚回后山,就听见五师兄编排我,这是一个人在说我坏话呢?” “六师妹,你怎么回来了?” 在外人面前端着身份,生性微冷的五先生,见到六师妹前来,脸上挤出有些僵硬的笑容,引得楚离歌掩嘴一笑,倚栏道: “小妹猜想,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都应该很忙,不至于回圣院,五师兄你沉迷剑道,前山的事肯定不怎么上心,我听七师弟和八师弟万里传音,有人过了学海无涯,受夫子圣教三载,细细打听之下,我将多一小师妹,特来见面,我那小师妹呢?” “六师妹来迟一步,小师妹刚刚去前山,她心里担着一个人的安危,心不在这后山。”云中剑遥遥一指那水池。 六先生楚离歌观池,双眸明亮,好奇道:“啧,前山这么热闹?” “能不热闹么?六院公布斩妖榜,小师叔一脉的传承,很多人都盯着,山外来的人想要扬名,有人想要证明自己,乱七八糟的事都凑在一块了。” 楚离歌手托雪腮,眼眸中露出一瞬的意外和沉思,脸上透着超凡的智慧,先是嘀咕道:“自夫子离开小玄界后,前山的风气是差了一些,五师兄和我都不擅长应付这些,久而久之,他们自然失去了内心的敬畏。” “话说回来,数月前,我在灵阁感应到小师叔的魂动,这一次,莫非小师叔的斩龙山将会有传承之人出现?那岂不是……我们还要多一位小师弟?” 楚离歌看一眼水池中的山外虚景,惊奇道:“那镜中少年是谁?怎看着有几分熟悉?” “小师妹心里念叨的人。”云中剑双手负立,“六师妹可还记得,二十年前仙葫州谪仙文会遇见的那饮酒狂生?” “哈,你说顾白啊。” 楚离歌眼睛溜溜,目光落在那持剑于镜像世界挥剑的少年身上,悠悠一叹:“时间真快啊,二十年,弹指一挥间,此子,顾余生?” 云中剑有些奇怪道:“小师妹知道他的名字?” 楚离歌身上的气息微微一变,整个人好似蒙上了一层特殊的迷雾,她的双眸如墨,低声道:“师兄忘了我的身份吗?我在灵阁做事……有人不远万里来仙葫州拿走了顾白的斩灵牌,这小子,不仅斩妖,还继承了他父亲的身份,当上斩灵者……而且,他还上了斩灵……” 楚离歌说到此处,话语一转,“五师兄,这顾小子是被困在墨家至宝笔墨的镜像之中了吗?这可有些麻烦。” “所以小师妹才会失魂落魄的去前山,”云中剑神色淡然,“六师妹平时不是喜欢看热闹的吗?借机也看看小师妹的秉性,是否与你相似。” “我自然是喜欢看热闹的,只是相比起热闹,小妹更希望斩龙山一脉这一次能有传承,五师兄,灵阁那边有些异常举动,斩妖阁和浩气盟提前公布斩妖榜并非只是单纯的想要拉拢年轻一辈,他们想要尽快夺取妖兽精粹。” “照这样发展下去……咱们小玄界,可没有多少时间了啊,若是小师叔那一脉多出一个像小师叔那样的人,想必诸位师兄师弟也不会因为大道相左而起争执。” 楚离歌眉头微皱,她的眼眸中,前山镜像中的世界,无数妖兽浪潮朝那少年奔去,危机临近,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五感六识皆被扰乱,他有危险了,五师兄,你不出手吗?” 云中剑背后的剑微微震动。 就在此时。 那镜像世界中,忽然有一剑明亮,身体周围的所有妖潮,皆被拉入一道诡异的黑暗裂隙之中。 “伏天剑诀?!” “小师叔创下的伏天剑诀!” 楚离歌脸上露出一丝意外,好奇,还有几分惊喜。 “五师兄,这难道是天意?” 云中剑微微摇头,神色肃然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天意,而是有人刻意引导。” “嗯?”楚离歌略微沉思,疑惑道:“顾白应该没有谋划到这一步才对。” “背剑人。” 云中剑背后的剑再次震荡。 “秦酒。” 一股战意从云中剑的身上散发出来。 “这天下,应该只有他才有这样的胆子,敢窃取小师叔的剑诀,传给此子。” 楚离歌再次打量镜像世界中的少年,只见他即便不施展伏天剑诀,也能凭借战斗意识准确的斩出一条道,而且依旧在往山上行,她沉默片刻,才道:“五师兄还在意当年输给背剑人一招之事?” “输赢之事,我自然不会在意,更何况是输给秦酒,并不算丢人。” 云中剑将微颤的剑安抚平静下去,他双眸如星,轻吐道: “但是在剑道这一条路上,一招之败,便意味着这一条路有人走在你前面,超越自我,超越他人,是持剑的意义,若不能在剑道上有所突破,我绝不入小道境!” 云中剑说完,身影一飘,如一道剑影淡去。 别院只剩下楚离歌一人。 她双眸观池中世界,细思道:“这前山的喧嚣,纷纷扰扰,未来的小师弟,你将如何破局呢?” 嗡! 一池之水。 渐渐泛起涟漪。 剑意微震荡。 整座敬亭山都有感应。 “这是?” 楚离歌不由地看向山外的石阶。 一道强大的气息,直冲苍穹,形成一个黑云漩涡。 “五师兄身边的剑童?” “他在突破心关!” 楚离歌身影一飘,也向前山飞去。 “哈哈哈。” “顾余生,你还能坚持多久?” 墨金见顾余生刚刚施展一招诡异的剑法,将无数妖兽直接化作虚无,他心神一动,血海尸山,一只七阶妖兽如猛虎下山,激荡而来,长啸一声,七阶妖兽强大的气息向四面八方震去! “七阶妖兽?” “跑啊!” 不少陷入幻境的修士,早就在崩溃的边缘,被那七阶猛虎一激,顿时再无法坚守本心,向山下逃去。 圣院前近万修行者目睹这一幕,神色各不相同。 有人庆幸,有人暗笑,还有人事不关己,有人愤怒。 杜清和左迁谪不由地直了直身子。 原来。 圣院的修行者,也会逃跑! 他们心里舒坦了一些,这些事,在斩妖盟和浩气盟,屡见不鲜。 当年要不是把顾白竖典型,这些年在妖族修行者的猛攻之下,只怕很多镇守之城和妖关早都已经失守。 但此时,两人的维持愤慨的神色。 “哼!” 墨星脸色有些挂不住。 因为逃跑的人当中,也有他墨家的子孙。 “不对!” 大教谕韦仲忽然开口,以手遥遥一指那山道阶梯,“那不是幻境中的妖兽!” 听见韦仲的话。 众人才凝神看去,以圣院诸多强者的眼界,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之处,这一只七阶猛虎,是真的! 并非以剑意凝聚而成。 圣院怎么会有大妖出现。 七阶妖兽! 如果是在其他州,可能会造成极大的灾难。 可这里是圣院,一只七阶猛虎,翻不起浪花,只是,为什么一点征兆都没有? 圣院的结界也没有预警。 莫非,是被人豢养的? “你们看!” 韦仲又伸手一指,只见一架山外飞来的灵舟上,一名身材极其魁梧,一身金色骨影的男子,手中拎着一个打开的御兽笼,对方虽然只有七境修为,可那强大的体魄和血气,甚至压过血海尸山。 “体修!” “他是大梵天圣地的弟子!” “墨院长,大教谕,此人我认识,是大梵天大金刚座下的首席弟子,苍心猿!” 圣院的人听后,面有沉思。 三大圣地当中,大梵天圣地算是佛门传承,与圣院关系最为疏远,此人怎会来圣院,而且此人既然是大金刚的首席弟子,应该心怀慈悲,怎会放虎害人? 就在众人揣摩这是大梵天的谋局,还是巧合之时。 墨星猛然反应过来,朝山道大喝一声:“墨金,小心,那不是幻境中的妖兽。” 墨金正以至宝之笔点墨制造镜像,将那一只七阶猛虎投入到顾余生的世界,面对这一只出现的七阶猛虎,他并未太在意,只是像之前应付妖兽那样,以手中笔向前一点,由于他手中笔带着儒家浩然之气,对这种幻境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 然而。 他的笔刚刚点出,一道墨痕尚未形成剑气,却陡然间感受到一股凶唳的气息扑面而来。 吼! 七阶猛虎张开血盆大口,恐怖的罡风,直接将墨金吹得面色惨白,他手中的至宝墨笔脱手而飞,失去庇护的他,仓惶后退,以指写一个‘盾’字。 嘭。 以灵气幻化的盾牌。 被一爪击碎! 并非是儒家浩然之气凝聚的防御不行,而是他墨金虽然是墨家后代,却鲜有读书启智,身上的浩然之气,少得可怜,只能以灵力催动,徒有其表。 “快躲!” 墨星的声音才传入墨金的耳朵。 呲啦。 锐利的虎爪,将他衣服击碎,一记猛虎掏心,吓得他面无血色。 死亡降临。 让他再难以保持冷静,吓破了胆,大声吼道:“爷爷救我!” “定!” 一道声音传来。 七阶猛虎身上出现一个‘定’字,它锐利的爪子,已经嵌进墨金的血肉,鲜血顺着猛虎的利爪渗落地面。 呼! 一阵清风吹来。 直接将墨金带出剑梯。 ‘定’字是由礼院的院长墨星施展的。 但那一阵将人带走的清风,却是乐院的女院长萧琴瑟施展的神通。 在她看来,你墨家的当家人出手救后背,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争大道的资格。 这一阵清风救人。 也阻断了墨金想要继承小师叔一脉传承的所有野望。 “萧琴瑟!” 墨星大怒,脸色难看。 他的暗地谋划,竟然被这个女人给搅局了,偏偏他还发作不得,心中充斥着无尽怒火。 而吓破了胆的墨金,则是在无数人的目光下,直接身体一软。 明黄的液体从裤脚流淌。 地面沾湿。 一时之间。 所有人都很是尴尬,陷入诡异的沉默。 啪! 墨星一巴掌将墨金扇晕过去。 “没用的东西,来人,给我送回去。” 墨星深吸一口气,老脸绷不住了。 好在此时。 有一道惊人异象涌现:那些原本落在斩妖榜上的名字,因为在剑梯上内心畏惧,转身逃跑,他们的斩妖功绩被清零,原本闪耀璀璨的星辰名字,一点点的碎裂,逐渐暗淡下去。 “不好!” 看戏暗自高兴的杜清和左迁谪面色一变。 完了! 对他们而言,斩妖榜上的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拥有的斩妖令中蕴藏的妖兽精魄,也随之消散。 他们的心,在滴血。 顾余生。 终究是这小子在坏事! 两人咬牙切齿。 唰。 飞舟上的苍心猿,如一座山沉闷的落在剑阶上,他翻身坐在那一只七阶猛虎上,凝望着被困于镜像的顾余生,一脸快意道:“小子,我可是从花州一直追你到这,让我追得好辛苦啊。” ————长章补字,我的读者老爷们,么么! 第212章 破镜破境,六先生楚离歌 镜像世界,一只七阶猛虎咆哮斜掠而来,速度快到了极致。 顾余生一身白袍被罡风吹拂飘摇,这血海尸山,虽然上下左右皆变换,但他并不畏惧,深吸一口气,双目微阖,对面前扑来的猛虎熟视无睹,他以剑归灵葫。 在那一只猛虎出现在他身后的一瞬,骤然大喝一声: “斩!” 剑出灵葫。 一道弧光剑气带动猛虎的头颅抛向天空。 顾余生陡然睁开眼,他的眼眸明亮无比,身影凌空飞起,持剑旋转,剑尖画弧,左手并指掐诀,对着天空某处刺出沛然一剑。 “破!” 剑芒四溢。 斑斓的世界,宛若有一面镜子砰然碎裂,黑色的墨汁漫天洒落,血海尸山皆化作虚无。 就在此时。 一个金色的拳影出现在顾余生上方,乘虎凌空的苍心猿冷酷地盯着顾余生,嘴角露出快意。 “吃我一拳!” 顾余生的脸庞被金色的拳影照亮,恍惚中,顾余生看见远处有一道倩影飘来,莫晚云的眼眸中,藏着焦急,好似为慢了一步而懊恼。 顾余生嘴角一扬,衣袂飘荡,长发后飘,他双手持剑。 爽朗笑道: “秃驴,也吃我一剑!” 一朵金色的剑莲吞吐,剑上八部乘龙显真影。 一剑叠出。 金莲轮转。 拳影撞进金莲。 仿佛两尊佛影比高低。 苍心猿面目呆滞之际,又见青莲自拳影中破空而来。 苍心猿双足踏虎背,以迅疾之势打出两拳,借力一个鹞翻,飘然回到灵舟上,然而,他身影刚定,就被一把白玉剑扼住咽喉。 莫晚云双眸冰冷,青丝飘荡间,剑抹脖子。 这时,一道琴音传来,才将那一道剑气隔绝大半。 “小师妹,不要冲动。” 一道美妙的声音传入莫晚云的耳朵。 莫晚云身影一飘,如一片云彩落在山外道上。 苍心猿的脖子鲜血直流,细密的剑痕让他冷汗沁落。 他凝目看飘然远去的莫晚云。 却刚好看见被他驯服的七阶猛虎被顾余生的青莲吞噬,化作一团血雾。 这家伙,好厉害的剑气! 这姑娘,好强的杀意。 刚才的那一招,竟然是舍死之法。 “住手!” 数道强大的身影飘然而来。 无论如何。 圣院和大梵天圣地,不能起冲突。 “莫晚云,你好大的胆子!” 墨星大喝一声。 随即看向顾余生,他面色一冷,暗自将袖口抬起,一道澎湃的灵力卷向山外剑梯,趁机破了顾余生以剑意凝聚的血海尸山。 狂风吹来。 血雾散去。 一道暗劲袭向顾余生。 莫晚云的睫毛微动,她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墨星,脚尖一点,已出现在顾余生身前。 “余生。” 她回眸对顾余生一笑。 宛若诀别。 顾余生早觉察到一股能威胁到生命的杀机暗潜,忽见莫晚云挡在身前,他的双眼陡然布满血丝,决然舍生,他以身化剑,背上的书箱有万千圣典汇聚在一处。 “莫姑娘,天塌下来,该我为你撑着!” 顾余生森然一笑。 手中斩龙剑哀鸣,剑光冲霄。 “墨星!” 楚离歌叱喝一声,她想要救援,依旧有些来不及。 顾余生的脚下,一团黑墨如渊,诡异的出现,就要将他吞噬,莫晚云的身影被顾余生以书箱装在里面。 “余生。” 莫晚云贝齿一咬,手中白玉剑挥动,同样剑声哀鸣。 同朝同心。 同日断剑! 愿共赴黄泉。 就在此时。 书箱里面,一粉一白两道剑灵飞出,一张背剑图如画卷般散发出奇异之芒,一道吸力涌现,将顾余生和莫晚云生生的吸入到背剑图中。 剑梯上,只有那书箱明亮,抵抗着那一团墨黑深渊,不被吞入异界。 铮! 同一时间。 一道沛然的剑气从天空的云层中降落。 轰! 一剑落下,将那墨渊斩碎。 唿! 一道青色身影从剑意牢笼中脱困而出。 剑童惊蛰已飘然出现在墨星身前,他的剑两百年方出鞘! 嗤的一声。 剑无情的捅穿墨星的儒家浩然之气防御。 随着鲜血沿着剑渗落地面。 惊蛰以剑指天。 轰隆! 惊雷阵阵。 狂风暴雨呼啸。 天空洒落一场秋雨! 惊蛰已过春。 秋日方迟至! 后山剑童。 竟然以这种方式成为九境化神大修士! 圣院数万修士皆惊。 “咳咳……” 墨星直勾勾的看着眼前陌生到极致的剑童,想要开口说话,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卑鄙。” 惊蛰冷漠持剑而立。 看一眼剑梯上的那一张剑图和悬浮的书箱。 惊蛰缓缓收回眼眸。 以食指和中指夹住剑尖,微微用力,剑身被折断成两截,剑尖掉落地面。 惊蛰手持断剑,先朝出现的六先生楚离歌拱了拱手,又朝后山方向弯腰屈成九十度。 “五先生,六先生,请罚惊蛰去天渊守界两百年。” 楚离歌微微叹息。 神色复杂。 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太快,快到她都无法掌控大局。 现在倒好,圣院好不容易出一个九境化神,却以剑伤了一院之长,这等忤逆之事,实在难断。 “可!” 苍穹上方,传来五先生平静的声音。 这一道声音,让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多谢五先生。” 惊蛰再持断剑拜礼,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山外的那一张背剑图上,背剑图泛起层层光芒,将顾余生和莫晚云吐出来。 惊蛰朝顾余生抱拳躬礼。 默然无声。 顾余生坦然受之。 惊蛰身上浮现出一道剑芒,身影如长虹贯日,飘然远遁,片刻后气息消失。 劫后余生的顾余生与莫晚云并站,两人对望一眼。 无声胜有声。 楚离歌道:“我说诸位,这场热闹,也该看够了吧。” “六先生!” 圣院众长老,院长,教谕,学子等人朝楚离歌行礼,神色恭敬。 楚离歌随手一挥。 山外的所有人,只觉被一阵清风吹拂,包括顾余生和莫晚云在内,尽皆被托举上山,包括那些之前在逃走的人,同样被带入圣院。 “拜见六先生。” 山外来的人朝楚离歌行礼。 那些之前逃跑的人,悄然低下头,羞愧不已,又暗自观察周围,生怕被责罚。 楚离歌有目光扫过圣院的掌权者,掷地有声,“虽说后山不干涉你们前山的事,可你们不要忘了,圣院的名声坏了,夫子的名声也会变坏,他老人家虽然不在意,可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在意,你们既然在规则里做事,那就应该明白,自己也要遵守规则。” 众人低头不语,看向再无法维持境界,文胆碎裂的墨星。 “六先生。” 墨星抬头,神色有些不甘。 楚离歌并没有责怪,只是淡淡的说道:“墨星,你年龄也够大的了,回家养伤去吧,莫凡尘已从天妖城回来,礼院的事,交给他来做。” “我……” 墨星面色一白,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多年谋划,他终于替代莫凡尘当上礼院的院长,可没想到,结局根本没有改变。 “莫凡尘是书痴,你本比他适合这个位置的,可你做了多余的事。” 楚离歌目光扫过其他人,这些圣院掌权者,不敢与她对视。 “琴瑟,既然圣院举行文会,又请斩妖榜,大家都来图个热闹,那就办得热闹一些,敬亭山虽然高,却不是阻人上山的理由,中秋文会,谁家还没有个圆圆的月亮。” “我明白了,六先生。” 萧琴瑟回应道。 “那就去办吧。” 楚离歌以余光扫过杜清和左迁谪等浩气盟和斩妖盟的人,“你们是客人,就不要想着拿圣院的客人。” “不敢。” 左迁谪和杜清忙打圆场,将偷看向顾余生的目光收了回来。 楚离歌身影一飘,离开众人视线。 众人这才如蒙大赦。 圣院山门旁的大树下。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站树下,两人眼眸相对,凝视良久,同时开口: “余生你怎么那么傻。” “晚云你怎么那么傻。” 噗哧。 莫晚云忍不住一笑。 顾余生也跟着傻乐,下一秒,敬亭山压胸膛,莫晚云已扑在他怀中,两只手紧紧的搂抱着他的身子。 顾余生的两只手无处安放,只觉心跳得厉害。 他正犹豫要不要把手揽在莫晚云的细腰上,就听得一声轻咳传来,楚离歌背凰尾般烈红的焦尾琴缓步走来,眼眸带笑,既在看莫晚云,也在打量顾余生。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呢。” “呀!” 莫晚云娇躯一颤。 忙从顾余生的怀里挣脱,双手顺贴着身子,抬头看一眼走来的楚离歌,又看以美眸偷偷的看一眼顾余生,发现顾余生也正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回看,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到脖子根后面,不知所措间,把脚抬起来,暗踩顾余生脚背。 “六师姐。” 莫晚云屈腰贴手行礼,用手指偷戳顾余生的大腿。 顾余生这才缓过神来,他整理衣袍,大方持礼,拜道:“顾余生拜见六先生,谢谢六先生为我解围。” “嗯,你倒是心里算得明白。” 楚离歌仔细打量眼前的顾余生,见顾余生剑眉星目,五官如剑削一般棱角分明,萧疏俊秀,洒脱之气如清风拂山涧清泉,身若未出鞘的利剑,英气逼人,但并不凭剑傲视他人,站于少女身旁,露出几分男女初情的青涩懵懂。 此间少年。 方是人间第一流! 一旁羞涩少女芳心暗许。 当真是珠联璧合。 楚离歌一见心欢,只遗憾少年未曾抬头相看,好从他星眸看出个春夏秋冬。 第213章 酌饮的桃花酿,愿做背剑人 楚离歌的目光从顾余生身上挪开,又细细打量莫晚云片刻,脸上带着笑容,“依稀记得那年你爷爷把你带回敬亭山时,还是个鼻涕挂嘴边的小丫头,这才多少年,出落得亭亭玉立。” 莫晚云闻言,脸一红,有些窘迫的偷看顾余生。 “懂得害羞的年纪,真是令人羡慕。”楚离歌单手拢袖,取出一块雕刻得精细的环佩递给莫晚云,“小师妹,初次见面,这一块养魂佩,送给你当礼物。” “六师姐。” 莫晚云要拒绝,玉佩已落在她掌心之中,顾余生目光看一眼那玉佩,眼中露出一缕沉思,因为他从那玉佩上,感知到一股特殊的气息,这股气息,能够封锁住人的三魂七魄,不让灵魂的气息泄露。 这是顾余生在青萍山的那一条灵道上斩无数灵魂自己领悟总结出来的,修为越是高深的人,三魂七魄也越强大,但是,三魂七魄的气机,会超过肉身的容限,时不时的向外扩散,虽然短时间并不会有害。 可按照顾余生的猜测,若修为达到一定的境界,神魂也会因为气机衰弱,而导致修行之路断绝。 有时候,顾余生甚至怀疑,倘若这些神魂的气机泄露,也是天道有损的一种,那掌控天机的人,是不是可以利用神魂泄露来掌控天地间的强大修行者,从而让这些修为高深的人,如玩偶一般被掌控。 顾余生不经意的抬头,发现楚离歌也正用一双眼睛看着他。 “小师妹,我借你心尖儿上的人说些话。” 楚离歌对莫晚云说道。 莫晚云点头,伸出手,把藏在顾余生书箱里的剑灵白雪也一并收回,朝楚离歌盈盈一福,离开顾余生身边。 楚离歌看着莫晚云离开的背影,有些好奇地对顾余生道:“你们两个那么小的年纪,怎么做到心无猜忌的?” 顾余生答道:“回六先生,我也不知,我只知道,我心里只有莫姑娘。” “这要是以前,我还真想试探一下你们彼此的真心,不过,能做到同生共死,我没理由再去怀疑,并做一些令人生厌的事。” 楚离歌迈步向前,引领顾余生跟着她走,两人行走在圣院的深林,青石铺就的羊肠小道,树木萧萧铺满一层又一层,楚离歌停下脚步,回头对顾余生道:“你能感应到那一块玉佩不寻常的地方,是不是?” 顾余生点头。 楚离歌又看了看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意味深长的道:“这就对了,很多解不开的谜团,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 顾余生茫然。 但他没有多问。 楚离歌继续向前走,“当年我在仙葫州见过你的父亲,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可惜他的身后之名并不好,我原本见你,是想要开导你的,可你从青萍州走到中州来,这一路的山山水水,没有迷乱你的眼睛,说明你就解开心结了。” 楚离歌回眸,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她的身上,散发出顾余生有些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魔性,她的双眸漆黑,深邃无比。 “你遵守承诺,背那么多书走那么远的路,心智坚韧,足够赢得世人的尊重,你在青萍州拔剑之事,我也有所耳闻,有些事,你解开心结,不等于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你父亲的名声,我会替他慢慢恢复,不过有一件事,你要永远守住秘密,你可以把这当做一场交易。” 顾余生心神一紧,他从楚离歌的身上,感受到暗藏的杀意,这股杀意,森冷无比。 森林忽然间变得黑暗。 天上的光,再也照不进来。 眼前的楚离歌。 宛若一尊魔神,高达数丈。 她。 竟然是一尊魔! 或者说。 她是修魔之人。 顾余生心中并无多少畏惧,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六先生请讲。”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见过小师叔,对不对?” 顾余生老实道:“我见过一个自称小师叔的剑客。” “他赠了你一把剑?” “是。” “你学到了小师叔的一招两招剑式?” 楚离歌的声音越来越急切。 “是。” 顾余生紧守心神,不明白这位六先生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你是不是将灵道上很多的游荡的魂灵都送入轮回了?” 顾余生再次点头。 “顾余生,忘记这一切,任何人问起,你都不要承认。” 楚离歌的声音带着警告。 “还有,你务必要把小师叔赠你的那把剑带到斩龙山。” 顾余生这时抬起头,决然道:“六先生,我无意与圣院的学子以及天下人争夺小师叔的剑道传承,我已拜秦先生为师,不会改换门庭,或许小师叔很强,但在我心中,秦先生就是我心中最高的一座山。” “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黑暗中,楚离歌抬起手,那一把被顾余生藏在书箱里的剑匣显露出来,顾余生看见那散发出暗淡银光的剑匣,悲从中来。 秦先生的安危与生死。 一直是他压在心间的石头。 念念不忘。 “你的师尊,他是背剑人,小师叔,他也是背剑人。” 楚离歌轻声叹息。 “宿命这种东西,就像是千丝万网,一旦沾染,避不开,逃不掉,小师叔下落不明,只剩一盏魂灯还亮着,你的师尊听说你被困在青萍州桃花林,星夜兼程而来,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曾试图阻止他,他有悔吗?” “不会。” “因为在他心中,你不仅是他最疼惜的弟子,还是他最看重的人。” 楚离歌稍顿,手握那龟裂的剑匣,对顾余生厉声问道:“你可知,这剑匣一碎,天下便再无背剑人?” 顾余生的身体陡然变得笔直。 他毅然答道:“顾余生愿做背剑人!” 黑暗的世界渗透一缕七彩阳光。 楚离歌的魔影渐渐淡去,她也笔直站在顾余生面前,一双眸子渐渐退去魔瞳,她轻轻抚摸着龟裂的剑匣,剑匣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 “别弄丢了。” 楚离歌把剑匣郑重的交到顾余生手上。 “什么是背剑人,答案就在斩龙山。” “我相信你能通过考验。” 楚离歌说完,身影一淡,宛若从遁入阴影消失不见。 过了很久。 顾余生才走过那一条幽静狭长的林间小道。 莫晚云在尽头默默等他。 “莫姑娘。” 顾余生走在阳光下。 额头莫名有冷汗。 莫晚云取来一张丝巾,替顾余生擦去额头的汗水,她一脸关切道:“余生,你要是不喜欢圣院这个地方,我们就下山去吧,夫子的学生,我不当就是了,人间百年,和你放浪形骸一生,我觉得值得。” 顾余生挽住莫晚云的手,说道:“百年不够。” 莫晚云脸一红,晶莹的眼泪滚落。 “莫姑娘,你怎么了?” “风吹沙子落我眼了。” 莫晚云伸手蹙鼻,小嘴微撅,伸手打在顾余生的胸膛,破涕为笑。 “有时候,我真有些不敢相信,你能从青萍州那么远的地方走来寻我,我总怕这是一场梦,一场沉睡在深海世界孤独漂流的梦。”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灵葫芦,送到莫晚云的红唇边,小声道:“我在最渴的时候,都没舍得喝那年我为你留的桃花酿,莫姑娘,你尝一尝,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莫晚云娇躯一颤,一双柔情的眼睛巴巴的看着顾余生。 檀口轻抿。 桃花酿入喉。 她浅尝细品。 身体微前倾,只把朱唇印在顾余生的脸颊,如一朵桃花绽放。 她羞怯的转身,奔跑的慌慌张张。 顾余生以手抚颊,湿润余温还留桃花酿的清香。 他大脑一片空白,狂饮一口酒,醉的迷迷糊糊。 奔跑在秋风中,顾余生问道:“莫姑娘,你还没回答我呢!” 莫晚云急的一跺脚,索性踏云远去,“你别追我啦,我要去见爷爷。” 顾余生又跑了一段,才盯着莫晚云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他又摸了摸脸颊,手指轻捻,一个人傻乐在原地。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怪不得我堂妹不止一次在家书中提及,青萍州的桃花比敬亭山的美,原来问题不是出在桃花上。” 顾余生把手拢藏在袖子,看向走来的莫凭栏他对此人印象和感官都不错,拱手道:“莫兄。” “别这么叫。” 莫凭栏端着架子,他也是来自书香世家,放浪形骸,饮酒作乐也不是你一个漂流山水之人才会体会的乐趣,他也摘一壶酒,对着空气自饮。 莫凭栏暗想自家堂妹跟着老爷子去一趟青萍州那种偏远之地,一颗心就被拐走,他很气。 见面就莫兄?很熟吗! 顾余生愣了一下,再次拱手:“小弟拜见大舅兄。” 噗! 莫凭栏一口酒吐出,剩余的酒呛到嗓子眼。 剧烈的咳嗽几声。 瞪大眼睛盯着顾余生。 彻底无语。 顾余生歉意道:“大舅兄勿怪,我请你喝好酒。” “停!” 莫凭栏伸出手,制止顾余生继续胡言乱语。 他努力呼吸好一阵子,才平复心情,坐在圣院路边的亭廊边,打量顾余生几眼,“你这小子,并不是看起来那样老实!若是以后我堂妹受了委屈,我揍你。” 顾余生也倚在栏杆上,双眸明晰的打量着云海彼岸的另外一座敬亭山,“我才舍不得让莫姑娘受任何委屈。” 莫凭栏沉默片刻,又问道:“若旁人欺负呢?” 嗡! 顾余生手中端直一把斩龙剑。 “这把剑会告诉你答案。” 莫凭栏下意识的往侧面躲了一下,“你平时都这么嗜杀吗?” “不尽然。” “只为莫姑娘。” 顾余生看一眼莫凭栏。 “你既然这么问,就是有这么个人打算欺负莫姑娘了?” 莫凭栏点头,侧看顾余生,缓缓道: “不是欺负,是和你抢,那人来历很大,我怕你接不住啊。” 第214章 仙葫州侍仙者,七十二至圣玉碑 顾余生侧目看了看莫凭栏,没有开口说话,用手细细抚摸手中剑。 莫凭栏起身,来回踱步,见顾余生还是没有继续问的意思,他反而有些急了。 “你对晚云的感情,不会是假的吧?” “顾余生,我在和你说话。” “有人要和你争晚云,并非出于男女之间纯粹感情的那种。”莫凭栏走到顾余生面前,伸出手,一把拎起顾余生的衣襟,“你不会是个胆小鬼吧,你上山的时候,虽然我说要揍你,但我觉得你还是不错的。” 顾余生的手指轻轻拨动剑格,一缕剑芒渗出,刺目的光晃动莫凭栏的眼睛,他下意识的松开顾余生的衣襟,森寒的杀意,让他后退两步,后背冷汗直冒,让莫凭栏冷静下来。 “这就对了。” 莫凭栏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重新冷静下来。 “放心,我们莫家虽然这些年没落了,但很多事,还是老爷子做得了主的,你从青萍州背书来,还我们莫家一个清白,我们莫家不至于去做俗世的那一套。联姻这种事,我都觉得掉价。” 顾余生有些意外的看向莫凭栏。 圣院的清流。 应该还是有的。 顾余生拱手道:“多谢莫兄告知。” “你可真沉得住气。” 莫凭栏看了看六院方向的人影蹿动,以及那斩妖榜的名字如星辰般闪耀,他脸色有些颓然。 “其实圣院也不过是大一点的修行之地罢了,我不算努力,但也没有懈怠,中州有不少妖兽,我也猎杀过不少,但应该上不了斩妖榜,可我刚刚说的那个人……应该是斩妖榜上的魁首。” “魁首?” 顾余生神色莫名。 “那可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 “是啊,历来上斩妖榜的人,无不是惊才艳艳之辈,更何况是斩妖榜的魁首。”莫凭栏左右看了看,声音一低,“关键是,此人的背景更加恐怖,侍仙者……听说过吗?” 顾余生摇头道:“第一次听说,是字面意思吧?” 莫凭栏改为密语传音: “二十年前的仙葫州文会,上界来的谪仙人,就住在仙葫州韦家,圣院的大教谕韦仲,就是仙葫州韦世家族的修行者。” “家主韦伯是上一届斩妖榜上的前十名人,其子韦元龙,就是在谪仙人入住后的第二年所生。” 莫凭栏干咳一声,用手搓了搓顾余生的肩膀,挤了挤眉毛,意味深长。 “顾余生,你懂我的意思吧?” 顾余生和莫凭栏确认一下眼神。 莫凭栏嘿嘿一笑,“听说韦伯在猎妖的时候,被一只大鬣狗妖偷袭过。”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一种荒诞之感从心中泛起。 “莫兄,不至于吧?” “此事千……” 莫凭栏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莫凭栏,身为六院弟子,不知礼数?你们莫家,不迎山外客吗?” “大教谕,我这就去。” 莫凭栏吓得面色一白,忙起身对大教谕韦仲行礼,又有些害怕的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起身,一脸泰然。 韦仲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神色冷淡,“你从遥远的青萍州来,也打算学别人搅动风云?” 顾余生不卑不亢道:“大教谕的话,在下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 “墨院长可是因为你的缘故而被后山剑童毁去文胆,跌落境界,如果你有所求,不妨告诉我。” 大教谕韦仲上前一步,他穿着一件特殊的黑红相映长袍,衽襟和袖纹上都有特殊的印记,代表着圣人授予的戒尺规则,可以管教圣院的学子。 毫无疑问。 大教谕这个职称。 被赋予了极大的权力。 所以韦仲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他的实力。 他的目光冰冷的看着顾余生,淡然道: “我可以替你做到很多事,包括浩气盟和斩妖盟通缉你一事可以撤销,甚至是当年你父亲遇妖逃走一事,我都可以帮你还愿,还你父亲一个清白。” 说到此处的韦仲不由地伸展手臂,他的手指在轻捻袖子的褶皱,尽管他的袖子根本没有褶皱。 他手捻的,是圣院赋予的权力。 是众生需要仰望和敬畏的身份。 但。 顾余生始终站得笔挺。 宛若未见。 韦仲似乎很有耐心,如同圣院主人在非常客气的招呼远来的客人。 “有一个前提,我替你做这些事,在文会上,你就不要再搅动风云了,好好的当好看客,规规矩矩的下山,圣院对待客人还是不错的,有一枚丹药赠送给你,可以帮助你尽快的入七境。” “还有。” 韦仲的目光微眯。 “你和莫家姑娘,该断的就断了。” “因为她将会是夫子的第十四名弟子,身份之尊贵,远在我之上。” 韦仲从袖子中取出一个盒子,用手轻轻一弹,盒子翻开盖,里面宛若一座座金山银山,奇珍异宝无数。 “拿着这些财富到天下任何一个地方都足以兴起一个家族了。” “怎么样?” 韦仲把盒子递到顾余生面前。 天空投下的骄阳,照亮盒子里的奇珍异宝,那闪耀的光,夺人眼目,摄人心魂。 顾余生手并不回答,只是默默从袖子中捻出一枚平安铜钱。 将其用拇指弹起,在空中不断的翻滚,平安钱被风吹得如古老的铃音轻响,被顾余生用两根手指夹住。 顾余生拱手,不失礼节,“大教谕,莫姑娘身份尊贵,如果我成为圣院斩龙山一脉的传承者,是不是就门当户对了呢?还有,这一枚钱,应该够当聘礼了吧?” 韦仲立在当场,一动不动,他身后的教侍和教谕都在暗自吸气,巴巴的看着顾余生手上的那一枚铜钱,一脸不可思议。 “有趣的年轻人。” 韦仲的深深的凝望顾余生,双手甩袖子背手,扬长而去。 好一会。 噗通一声。 早忘记呼吸的莫凭栏身子瘫软跪倒在地,瘫靠在栏杆上,猛然伸出手,一把抱住顾余生的大腿。 “余生老弟,把你手上的那东西给我瞧瞧。” “莫兄。” 顾余生动了动脚。 “别,我应该叫你顾兄。”莫凭栏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伸出手,像个乞讨之人,催促道:“求你了,让我长长见识。” 顾余生把手上的钱弹飞在空中。 莫凭栏双手接在掌心。 他的眼睛瞪大,像在看奇珍异宝一样,反复的翻转,并俗气的吹一口气,片刻后,莫凭栏看顾余生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你有这东西,从青萍州来,何必一路跋山涉水,就算浩气盟和斩妖盟通缉你,也可以坐中立势力的传送阵的。” “我也是到烟州的时候,才发现它很值钱的。” 顾余生叹息一声。 莫凭栏左右看了看。 “听你的意思,不止一枚?” “我的天,你哪弄的?” “我帮一位老人卖茶,临走前,他给了我一些做盘缠。” 顾余生的脑海里浮现出卖茶翁卖茶每次收茶钱把那些铜钱放在挂肩膀上的连撘里,再拿出来的钱,就变成平安钱了。 “一……些?” 莫凭栏咕噜吞咽一口唾沫。 “嗯。” 顾余生伸出两根手指。 “他老人家一向吝啬的,我为他做过不少次饭,就给了我这么点。” “两枚?”莫凭栏立即摇头,倒吸一口凉气:“二十!” 他身形有些踉跄,起身就拉着顾余生往敬亭山下走,“顾兄,这斩妖榜也没什么好看的,走,到我家作客……” 顾余生伸出手,他实在不忍心说出二百这个数字,怕把这家伙送走了。 “莫兄,我的铜钱还我。” 莫凭栏神色尴尬,只得把钱还给顾余生。 “你也挺吝啬。” 顾余生哂然:“小时候穷怕了。” 既然知道它那么值钱,顾余生当然不能轻易送人。 只是他不明白,这平安钱,到底有什么来历,他的记忆里,青云镇的孙婆婆,还有方秋凉先生,手里也有这样的平安钱,他只道是寻常。 “你把大教谕得罪了。” “该得罪的人,你就是呼吸一口气,都会得罪的。” 顾余生看得比较开,他对莫凭栏说道:“小师叔的斩龙山剑道场,应该是这次文会的重头戏吧?” 莫凭栏点头。 “斩妖榜会一直公布到八月十五那天,三天之内,圣院会将上斩妖榜的人从玄界十六州接来,你要到六院等吗?今天应该会公布斩妖榜到两千名,说不定有你的名字。” 顾余生摇头道:“该有我的名字,自然会有,等没用的。” 莫凭栏朝顾余生竖起手指。 “你看得比较开,可我,还是要等等看,如果一会都没我的名字,我不好意思回家。” 莫凭栏看向那一个个印在圣人碑下的名字。 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 因为斩妖榜上的名字,已经有三百多人被烙印在圣人碑上了。 “顾兄,你去帮我看看,万一上面有我名字,是我没听到呢。” 莫凭栏有些患得患失。 顾余生不好拒绝。 朝六院前的圣人碑走去。 走了一段,顾余生被高高垒建的七十二座玉碑所吸引,只见那每一张玉碑上,都有一个人名。 这些玉碑,是圣院七十二至圣大儒的显圣碑。 顾余生走到玉碑前驻足瞻仰。 双手抱拳躬礼。。 莫凭栏也停下来。 对七十二玉碑行礼。 顾余生凝神看去。 七十二至圣大儒的名字下方,有两行字。 每个至圣大儒名字下的字各不相同,读起来晦涩难懂。 顾余生一开始以为是记录这些至圣大儒的光辉事迹,可他看了几块玉碑后,发现玉碑上铭刻的并不是这些至圣大儒生前事。 更像是神秘的判词。 第215章 剑冲苍穹,藏在深处的荒古巨眼 莫凭栏注意到顾余生脸上的古怪,刻意一脸神秘的说道:“怎么样,这玉碑上的判词看得懂吗,要不要我给你读一读?” 顾余生看一眼莫凭栏,承认道:“这些字,我每个都认识,但是连起来就读不懂,云里雾里的,你懂?” “不懂。”莫凭栏摇头。 “我还以为你懂呢。” 顾余生又连连看了其他几块玉碑,依旧一个判词都看不懂。 莫凭栏指着他们莫家的那位至圣大儒的玉碑,说道:“我要是能懂,那就是第七十三至圣大儒了。” 顾余生努力回想他父亲游历天下时,每到一处都会有详细记载,和圣院六先生的谈话,他的父亲应该到过圣院才对,但关于圣院的一切,却没有丝毫记载,顾余生自然也不知道这玉碑以及圣院的诸多奥秘之处。 可顾余生总觉得这些玉碑之间,有一种让他说不出来的感觉,可仔细去体悟,又如同迷雾一样看不透,很熟悉,又陌生。 听见莫凭栏的话,顾余生神色古怪地问道:“莫兄,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判词,并不是七十二至圣大儒留下的墨宝?” “当然了。” 莫凭栏见顾余生对圣院的一切都很陌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他转念一想,顾余生毕竟来自偏远的青萍州,他原本想要卖弄一下文采,想到顾余生随手能拿出平安钱,总觉得顾余生身上透着许多神秘。 他刻意放慢脚步,对顾余生说道:“其实这上面的玉碑,在圣院建立之前就存在了,在这数千年中,唯一能解读这玉碑上文字的人,只有夫子一人,后来圣院出了七十二位天才,他们成为至圣大儒后,名字也就被天刻在这玉碑上了。” 顾余生若有所思,追问道:“斩龙山的那位小师叔,也没能解读这玉碑上的文字?” 莫凭栏挠头道:“圣院留下的书籍中,关于小师叔的记载特别的少,但这件事情却刚好有记录,当年小师叔没有解读这些玉碑,因为那位小师叔曾豪言,天下只需要出一位夫子教化世间,而他,则需要背剑做恶人。” 莫凭栏说到此处,忽然压低了声音: “其实圣院最大的秘密,就在这些玉碑上,但天下修行者大多都知道这事,古往今来,却鲜有人堪破其中的秘密,当年堂妹被爷爷从山外带回莫家之后,曾来这里祭祀莫家的至圣大儒,回去后她就成为无垢之体。” “这次圣院文会,我估计也会让天下人来观这些玉碑,也许,谁能成为小师叔一脉的传承,和这也有很大的关系……” 莫凭栏说到此处,腰间的学子令忽然变得明亮无比,藏在天书阁的斩妖榜上,有一道星辰之力笼罩在他身上,莫凭栏三个字,也如明亮璀璨的星芒,镌刻在圣人碑上。 “斩妖榜两三百二十名,圣院学子,莫凭栏!” 礼唱名字,莫凭栏喜极而泣。 “是……是我吗?” “我上斩妖榜了!” 莫凭栏一把抓住顾余生的胳膊,痴狂的笑起来。 “你不是说你上不了斩妖榜吗?” 顾余生打量着激动得鼻涕流出来连着嘴巴的莫家年轻人,一阵无语。 莫凭栏一抹鼻涕,嘴角扬起。 “我就是谦虚一下,哈哈哈!” 他纵身一跃。 飞向六院,接受他该有的祝福和礼遇。 当他的学子令飞出,被斩妖盟的杜清和浩气盟的左迁谪共同确认,在确认学子令没有问题后,两人同时取出一个神奇的镜盘,那镜盘上面有神秘无比的符文,在镜盘的最中间,有一盏以符文化作的灯芯,散发出幽幽之芒。 莫凭栏学子令中猎取到的妖兽精魂,被引入到那一盏幽灯之中。 那一盏幽灯在骄阳下并不起眼,可站在远处的顾余生,依旧看得明白,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这盏灯芯上的符文,他见过。 就在青云门的镇妖塔中。 但杜清和左迁谪手上的镜盘,显然比青云门镇妖塔房间中的灯盏要贵重,符文也更加玄妙。 当学子令中的妖兽精魂被吸入后,那一盏幽灯变得更加明亮,一道道符文在镜盘上变得明亮,好似有一道光直冲苍穹。 顾余生凝神看圣院的天空,只见苍穹深处,好似也有一个神奇的镜盘在不断的旋转。 “如此庞大的妖兽精魂,被古老的法器收集起来了吗?” 顾余生想要看得明白一些,可就在此时,他只觉苍穹深处的符文,好似活过来了一样,隐约间化作一只恐怖的庞然大物,那苍穹的镜盘,竟如同那庞然大物猩红的眼睛。 巨瞳睁开。 一眼看向顾余生。 轰隆! 顾余生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恍惚间,好似有什么东西探进自己的神海,如一只利爪一样要抓走他的魂魄。 可那一只利爪出现在魂桥时,被魂桥的裂隙化作虚无。 饶是如此。 顾余生也不由地脸色一白。 喉咙一甜,一口鲜血暗涌。 几乎同一时间。 厚密的乌云如同凭空出现,笼罩在整个敬亭山。 呲啦! 天空一道惊雷! 噗! 噗! 杜清和左迁谪同时口吐鲜血,面色炭黑,手上的镜盘轰然碎裂。 一股毁灭的气息笼罩在圣院。 “出什么事了?” 有惊恐的声音在六院回荡。 圣院大阵激活,庞大的阵法,将整个敬亭山笼罩,天空上方,沛然的浩然之气卷动两座敬亭山之间的云雾,一时风起云涌。 比起青云门的护山大阵,不知道强了多少万倍。 饶是如此,毁灭的气息,依旧让圣院的修行者准备逃跑。 铮! 琴瑟清音传四方。 正是乐院院长萧琴瑟以指动琴瑟,以琴音镇心神,让慌乱的人心平静下来。 琴瑟之音同样也传入顾余生的脑海,他激荡的神海世界重新归于平静,可同一时间,他亦感受到从圣院某几个地方有几道隐晦的气息在探查每一个人。 他暗自将喉咙的血往肚子吞下,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紧守心神。 当顾余生的心神处于极度平和之时,双眼看见的七十二座玉碑上的文字,竟化作一道道玄妙无比封印符,可在这些玄妙的封印符下方,竟是一道道比苍穹深处那一只庞然大物还要恐怖的气息。 一瞬间。 顾余生只觉浑身冰冷,比当初在桃花林峡谷深处的寒石上修炼还要森寒。 他的意识好似被那一道道恐怖的气息撕碎,要被拉入深渊。 就在此时。 顾余生神海深处的金色莲影滴溜溜的转动,隐约间,他的眼眸中,看见一道高大的背影。 “父亲。” 意识涣散的顾余生,猛然间清醒。 生生的将意识从深渊拉回来。 他细细凝看。 那一道背影,根本不是他的父亲。 而是藏在他书箱里的那一副背剑图。 簌簌簌。 顾余生听见自己的身体有霜冻的声音。 暗自催动灵力,覆盖在他身上的霜冻迅速融化,他轻吐一口气,强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一阵风吹来。 顾余生腰间的剑吱吱作响。 他若有所感的看向圣院某处。 只见一道身影高高的站在云彩之下,手向天一指,背上的剑无声出鞘。 沛然的剑气刹那间化作山岳般粗壮,那一道剑气刺破敬亭山的云海,直达苍穹。 其时。 厚厚的乌云被斩碎,雷鸣之声戛然而止。 阳光璀璨的天空,诡异般的星河璀璨。 宛若一张华丽的星图,被一剑划开一道口子。 苍穹短暂地露出神秘的面纱,随后又弥合如初。 顾余生目光呆滞的看着这一剑。 此刻。 他的脑海中。 又想起当年在青萍山脚初遇背着剑匣的秦先生。 他老人家。 也曾斩出这样磅礴大气的一剑。 顾余生的手。 紧紧的捏着剑柄。 那年。 他在山脚看见一剑冲苍穹。 如今。 他站在高高的敬亭山圣院之地,依旧还是需要仰望另外一位剑道强者斩出这样让他无限向往无、限追赶的一剑。 实力的差距。 似乎从来就没有缩小过。 从山脚到山峰。 从过去到现在。 顾余生被剑气激荡的风吹醒! 他年。 自己也要斩出这样的一剑。 天地间的毁灭气息消失了。 对于所有人而言。 刚刚经历的一切,如同一场梦。 梦醒后。 大家都惊得满头大汗。 圣院的大儒们关闭了天书阁。 暂时封存了斩妖榜。 杜清和左迁谪还剩下半条命。 两人看着碎裂的镜盘,一脸后怕,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一名圣院的大儒目光灼灼,开口道:“左大人,杜大人,这究竟怎么回事?” 杜清闭口不言,看向左迁谪,左迁谪略有沉思,拱手道:“这封妖盘上的符文耗尽了能量,出了点问题,要等新的使者送来封妖盘,今日斩妖榜暂时封存,明日继续公布上榜之人。” “哼,左大人,老夫是问你,刚才那苍穹中突然涌现的荒古气息是怎么回事?” 左迁谪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说道:“林道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或许是封妖盘的符文出了差错,引动了空间节点的坍塌,有异界的气息泄露过来,那位叫莫凭栏的圣院学子,你过来。” 莫凭栏脸色发白的走在众人面前,两手一摊,一脸无辜道:“两位大人,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呀,那个,我这算上斩妖榜了吗?” 杜清拍了拍身上被闪电击碎的尘埃,说道:“圣人碑上有你的名字就算。” 众人不由地看向那圣人碑的基座。 赫然只有两个字:莫凭。 莫凭栏脸色再次一白,指着那两个字,半响无语,一脸失魂落魄。 这时,顾余生小声道:“莫兄,要不改个名?” 第216章 身为异乡客,明月两相知 由于浩气盟和斩妖盟公布斩妖榜的时候出现意外,斩妖榜暂时被封存在天书阁。 前来圣院的客人以及圣院的众人都暗自猜测,议论纷纷。 来到圣院的客人被安排在圣院的待客别院。 顾余生被六先生身边的女侍带路,安排他入住在观书别院的幽静房间,无人打扰。 莫凭栏原本是打算邀请顾余生到莫家去作客的,但是因为他的名字在上斩妖榜的时候,少了一个字,而顾余生又调侃他,他很生气,莫家前来迎他的仪队,更是让他满脸尴尬。 “等老爷子回来,我再问问是不是要改名。” 莫凭栏与顾余生告辞的时候,说了一句自我妥协的话。 即便是圣院学子,对于上斩妖榜这件事,也是十分在意的。 夜凉如水。 敬亭山在云海迷雾中若隐若现,天空的皎月清冷。 月光投影在别院楼阁。 顾余生并没有入睡,他站在朱阁楼台,凝望远处静谧的苍穹。 从青萍山到敬亭山,这一路走来,很是疲惫,很想好好的睡一觉,可是,这一路发生了太多事,需要在清静无人的时候好好的整理思绪。 苍穹深处的蛮荒气息,那一只恐怖的眼睛,亦或是七十二玉碑下暗藏的秘密,都让顾余生无法淡然,在这片静谧的天空下,危机四伏。 圣院随处可见的强者以及明里暗里的争斗,都让顾余生觉得这方世界过于吵闹。 他忽然很怀念当初在那一片桃花林里,无人打扰,从早到晚辛苦练剑的日子。 以及。 那曾经初识莫姑娘的青涩与美好。 可顾余生明白。 自己想要再回到青萍山,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故人心间。 山河已秋。 前途渺渺。 行路艰难。 顾余生缓缓解下腰间佩剑,凝目抚剑。 这世上,只有莫姑娘能让他心安,只有斩龙剑能让他心静。 “公子。” “你就不好奇那一幅背剑图吗?” 宝瓶从书箱里探出来,手里拎着那一幅背剑图。 “它里面有个大世界,我和白雪剑灵进入里面,里面藏了很多道家剑术。” 顾余生神色平静道:“宝瓶,我手上并不缺少高明的剑诀,秦先生教我的剑术尚未登堂入室,不可贪多。” “那牛角中暗藏的佛门五心剑,亦或是这副背剑图藏的道剑,哪一门不是绝世剑术,可我细细思来,以我现在的剑术,斩断天空的祥云尚可,可要剑冲苍穹,无一剑诀能达此地步,未至山顶,难免会觉得一山更比一山高,到最后,反而一座山都没能爬上去,舍本逐末之事,我不会做。” “好吧。” 宝瓶把剑图重新放进书箱藏好。 她手托下巴,看着敬亭山的夜晚,嘟囔道:“公子啊,我们像不像异乡客,回不去那一片桃花林,这一座山,也没有咱们自己的地,不自在呢。” 异乡客? 宝瓶的话,忽然点醒了顾余生,他终于明白夜静无眠的根源,其实,并非是来自于那些未知的恐惧,而是一颗心无处安放。 他来寻莫姑娘。 心愿达成。 是值得高兴的事。 可这里没有可以安放灵魂的地方。 不正是异乡客吗? 月光泻照。 顾余生走进房间,点燃一支蜡烛,烛光照耀下,顾余生小心地从书箱取出童年时最喜欢的玩具: 那一架已经无法供他乘坐的小木虎。 几乎承载了他所有的童年,陪伴他度过无数快乐时光。 如今就静静的置放在面前。 顾余生将蜡烛靠近一些,用当年父亲一样宽大的掌心细细抚摸小木虎。 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那一道小小的身影骑在小木虎上,两只小手揪住小木虎的耳朵驾驾驾的拍打。 每当这时候,父亲总会在那桃花树下手持一本旧旧的书,愣愣发呆,一站就是一整天,尔后饮酒,狂醉,手指苍穹发疯怒骂,最后披头散发的走到那一口井,用双手捧起水,反反复复的呼喊一个人的名字:余锦。 从那时候起。 顾余生就暗自记住这两个字。 余锦。 后来,顾余生懂了:那是母亲的名字。 父亲顾白,母亲余锦。 顾余生木然发呆。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如此的沉重。 “公子,蜡烛烧到你手了。” 天真的宝瓶站在小木虎旁,一脸茫然的提醒顾余生,她同样对这一架小木虎很好奇。 顾余生挪开蜡烛,对宝瓶道:“上去试试?” “可以吗?” 宝瓶一双眼睛认真的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用力点头。 宝瓶坐在小木虎上,有些拘谨,生怕弄坏这一架小木虎。 顾余生用手摇了摇小木虎的耳朵,小木虎如当年一样前后晃荡起来。 宝瓶跟着小木虎前仰后翻,像个小女孩一样咯咯咯的欢笑起来。 顾余生站在一旁,手里秉着蜡烛,也跟着莫名的傻乐。 宝瓶快乐了好一会,回头道:“公子,你怎么哭了?” “刚吹了一阵风,有沙子落我眼睛了,我明明在笑。” 顾余生又用手晃了晃小木虎,宝瓶再次欢乐的笑起来。 “公子,你笑起来好像在哭呢。” “是吗?” 顾余生把蜡烛放在桌子上,双手抱着那一把木剑形态的斩龙剑,斜靠在朱阁门上,看着天空皎洁的月亮,说道:“宝瓶,过几天,我们把这小木虎安在斩龙山怎么样?” “好啊。” 宝瓶点头。 她从小木虎上跳下来,小心翼翼的把小木虎送进书箱。 跳到顾余生的肩头。 也学着顾余生眺望天上的月亮。 好一会,她才道:“公子,其实青萍山下,才是咱们的家,对吧?” 顾余生没有回答。 宝瓶却叫唤起来:“唉哟……公子,别捏我脸蛋……” “以后少说话。” 顾余生转身,吹灭蜡烛。 在庭院挥剑。 宝瓶看着公子挥剑的背影,轻轻叹息。 公子以剑斩出桃花樊笼。 可他的心。 当真走出那一片樊笼了吗? 彼岸敬亭山。 莫家庭院,大儒莫凡尘从天妖城归来,整个莫家人都在庆贺,庭院灯火明亮,大家族的热闹,不是人间世家能比的。 清幽的后院,几盆秋菊淡雅。 莫晚云凭栏倚轩窗,单手托腮寄相思,一双眸子打量着窗外明月。 腰间的白玉剑微动,剑灵白雪浮现,身上有白莹莹的雪芒映照,一片片雪花飘落在她身体周围。 “小主,你和顾公子就隔了这一片云海,御剑须臾而至,你若是念他,就去见他。” 莫晚云微微转动香腮,说道:“你一个剑灵,妄猜别人的心思做什么?” “小主不要忘了,当年不是我护着你的心脉,你恐怕已经冻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了。”剑灵白雪漂浮在轩窗上,看莫家庭院灯火辉煌,“有时候白雪在想,小主你与顾公子这一段莫名开始的感情,会不会是因为他与你一样有着相似之处?” “这世上本来就少有突然喜欢一个人的道理。”莫晚云轻捻手中白玉剑,一双明眸中略有追忆,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小声道,“如果说有,那也是因为那年的他形单影只的样子入了我的眼,他那双沾泥的芒鞋,总是让我不由地想起他明亮的眼睛。” 说到此处,莫晚云的脸上有几分哀怨,幽幽叹道: “我小时候经常哭鼻子,我恨父亲为什么要抛弃母亲,让我流落江湖……白雪,可余生他,从小就失去自己的母亲了,后来又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可我那懦弱的父亲,至少还在家里,这几年,也曾为我奔走过,相比起来,我是幸运的了,比起余生,我更加没有资格独自神伤,那样太矫情了。” 莫晚云转过身,从墙边书架取出来一本书,把书打开,一支梅花犹自如当年那样染霜红。 那年。 敬亭山与青萍山是如此遥远。 如今。 两座敬亭山之间的云海。 还是很遥远。 她的目光,从梅花落在书页上: 【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 两情相悦。 亦复如是。 莫晚云轻嗅梅花,对白雪道:“我不是今夜不去见余生,而是怕去的时候,他正暗自神伤,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白雪冷淡道:“我不懂。” “白雪,你不是不懂,是不愿意去想而已,余生他山路迢迢,终于到敬亭山,可我明白,敬亭山即便有圣院,有云海仙踪,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异乡的风景,青萍山是他的故乡,而那里的人容不下他,他的灵魂是何等的孤独。” 莫晚云轻吐幽兰,目光黯然。 “等天亮之后,我再去见他,至少在那时,他的笑容灿烂,我佯装不知他在黑夜里的神伤。” “那是余生该得到尊重的笑容。” “即便我与他两相知,愿意生死与共。” “可我明白,他的自尊,比命还重要!” 莫晚云陡然拔剑,眼神变得坚定无比。 “白雪,我要成为这世上最强的女人!” 剑灵白雪沉默好一会,点头道:“我来帮你。” 月夜。 倩影映月挥剑,剑芒如雪舞。 敬亭山。 一樽明月照两人。 第217章 妖皇潜圣院,清晨粥可温? 圆月高挂在圣院穹顶。 敬亭山朝海的悬崖之畔,大教谕韦仲双手负立,夜风吹动他宽大的法袍,秋草凝霜,沙沙作响,偶尔卷起一些落叶,飘落云海,不知去向。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一道拢在袍子里的黑影在秋草道上拖着长长的残影,在韦仲身后停下,黑红两色的斗笠下,赫然是一张木讷的脸。 尹参。 数月前闯入青萍州,激活桃花大阵的教谕,最后被毁去肉身,只剩下元婴遁走,但现在,他重新拥有了身体,不过长袍下,他长了一条诡异的尾巴。 八大古妖之一的螣蛇幼身! “你来了。” 韦仲头也不回,右手的两根手指在袖子里轻轻捻动,他的声音冷淡而缓慢,暗藏严厉的苛责。 “你去青萍州办事,不但没有把事情办好,还把麻烦招惹到圣院来了,你打算怎么对我交代?” 身后的尹参没有回答,长袍下的尾巴,在簌簌簌的来回抖动,一双眼睛,也变得森冷,幽寒。 大教谕韦仲并没有注意到,而是继续端着身子,说道:“墨星被后山的六先生叫回去养老,莫凡尘也回来了,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与其重新找一个靠山,不如自己培养一个靠山,文会那天,我要你替我清除一切障碍,务必让韦家的人成为斩龙山的传人,韦元龙的身份,不用我多说了吧?” 夜风吹来。 尹参没有回答。 韦仲眉头紧皱,一点点的回头。 忽然间。 韦仲的身体僵直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根如麻绳一样的蛇尾缠绕。 嘶!嘶! 月光下。 尹参的嘴巴吐出腥红的蛇信。 韦仲的瞳孔缩成豆粒大小,他低哑道:“你不是尹参,你究竟是谁?” 韦仲脖子上的蛇尾越缠越紧,他面色微变,但身上也逐渐亮起阵阵奇特的符文,形成僵持的局面,“你是古妖螣蛇?不……不可能的,你的意志被我抹去,就算有残留,也绝不可能吞噬尹参的意识!” 黑袍下的影子闪烁着森寒之芒,下一刻,螣蛇之身的背上,忽然生出四对翼翅! “天蝉妖皇?原来是你,你竟然没有死?” 嗡嗡嗡。 教谕法袍褪落在地面,尹参的面容也逐渐变化成另外一张陌生的面孔。 蝉翅蛇身人面。 正是当初降临在青云门的妖皇天蝉,他夺取了尹参的元婴意志,还重新获得了古妖一族的血脉,与他金蝉妖血融合为一体。 他的气息。 比当初降临在青云门,不知道韬晦强大了多少倍。ζΘν荳看書 天蝉震动翅膀,将蛇尾一点点的从韦仲脖子上收回来,冷傲地夸赞道:“真不愧是圣院的大教谕,眼界的确非比寻常。” 韦仲身上的符文如一页一页的纸飘荡,一点点的散落飘进云海。 下一瞬,他的声音出现在天蝉的身后。 “金蝉妖族听天窥秘的本事,也不过如此而已。” 风吹动秋草。 大教谕韦仲的身体一点点的从草丛长出来。 原本一脸冷傲的天蝉妖皇,忽然桀桀桀的笑起来,他的眼睛越发的深邃,散着冷光,声音低哑道: “有趣,我金蝉妖族的脱壳秘术,竟然被人族修行到如此地步,由此看来,人族也好,妖族也好,并没有什么区别,夫子当年的眼界,的确超越万物,我妖族修行者,亦将他当作真正的圣人!” “住口,区区妖皇,也配提及夫子?” 韦仲冷笑。 “天蝉,你霍乱青萍州,若不是有金蝉脱壳的秘术,早就死了无数次了吧?你夺尹参的元婴和意识,又寄魂于古妖躯体之内,实力的确不可小觑,可你应该没有恢复真正的实力吧,就算你恢复到巅峰状态,在圣院这个地方,有无数人可以杀你!” 天蝉反讥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丢了两条命,逃得很狼狈,他们两人,一个是游历天下的狂生,一个是负剑行天下的背剑人,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我都未敢轻视!” “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家伙,我们妖族修行者都敬佩悬赏的人,最后却死在你们自己人手上,真是可笑啊。” “住口!” 韦仲勃然大怒。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天蝉阴阴一笑:“韦仲,你没这个本事!” “当然,你也可以叫来圣院的帮手,我绝对九死一生。可你不要忘了,当年你们设计杀害狂生讨好谪仙之事,我们妖族当中,却是有不少知根知底的人,我若死,你们韦家也会身败名裂吧?” 韦仲眼皮一跳,装作不为所动,“陈年旧事,能翻得起几朵浪花?” “是吗?” 天蝉一点点的幻化成人身,矗立在飘动的秋草从里,他的眼眸如重瞳一样,显得格外妖异。 “据本皇所知,那人的儿子不但搅动青萍州的风云,还一路来到了圣院,巧合的是,他还是背剑人的徒弟,我知道你们人族的手段的确很高明,陈年旧事也的确翻不起几朵浪花,可你不要忘了,那孩子也并非真的没有背景……” 韦仲急切地打断道:“说吧,你费尽心机来到圣院,究竟在求什么?” “自然是帮你韦家成事。”天蝉妖皇桀桀桀的笑起来,“你不是想要韦家的血脉继承你们圣院另外一座山的香火吗?我可以帮你。” 韦仲眯起眼睛,十分谨慎:“本座凭什么相信你?” “当年狂生顾白的一剑之仇够不够?” “背剑人的一剑之仇够不够?” “顾白的儿子杀了我的儿子够不够?” 天蝉妖皇背后的翅膀如利刃刮动风旋,嗡嗡嗡作响。 韦仲沉默片刻,说道:“这只是你杀顾余生的理由,但还不够让本座相信你,这些事,你完全可以等待时机去做,他在你眼中,如蚂蚁一样弱小,我太占便宜了。” 天蝉妖皇拍手道:“果然还是你们人族玩弄阴谋诡计更胜一筹,心机之深,令本皇佩服,好,本皇告诉你,事成之后,我要一枚谪仙令,我要离开小玄界。” 天蝉妖皇话音刚落,韦仲已然出手,他的袖子中,一把符文之剑陡然穿透天蝉妖皇的身体。 韦仲阴笑道:“天蝉,你知道的太多了。” 一阵风吹来。 临崖的秋草到处是秋蝉鸣叫。 韦仲偷袭的一剑,惊起无数秋蝉。 地上,有成百上千的幼螣蛇朝各处穿梭。 天蝉妖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本座知道的秘密,比你想象的还要多,韦元龙,真的是你们韦家的血脉吗?桀桀桀,那狂生顾白敢娶天上人,而你们韦家,却只会让心爱的女人侍奉天上谪仙,这么害臊的事,也就你们韦家做得出来了吧!” 唰唰唰。 一道道剑气纵横。 天蝉妖皇的气息彻底消散。 韦仲目光冰冷。 久久站在原地。 待月偏西。 一名苍老的谕侍快步走来,禀告道:“大教谕,元龙公子已至圣院,他急着要去莫家,被我拦下了。” 韦仲听后,低哑道:“你做得对,他真以为圣院是什么地方?由得他胡来?你去清禅别院一趟,见一见那个叫苍心猿的圣地僧人,告诉他姓顾的住处。” “老奴明白。” …… 朝阳初升。 观书别院。 朱楼阁内。 顾余生正在酣睡,但他的手,依旧捧着那一把斩龙剑。 光从轩窗洒照进来,落在顾余生有些疲惫的面庞上。 门外。 一道倩影从水榭廊头缓缓出现。 莫晚云拎着食盒,食盒里面装着几块精心制作的桃酥糕,一碗热粥,还有几个小菜。 宝瓶从门缝里钻出来,她盯着食盒眼睛明亮,讨好道:“莫姑娘,公子还在安睡,要不,你把食盒给我叭?” 莫晚云一把拎起宝瓶,好像捏住一朵桃花,她眼睛明亮,嘴角微扬。 “这些是给你家公子的,你去寻白雪,她那或许有好吃的。” “真的?” 宝瓶化作一缕粉色烟霞,朝远处遁去。 莫晚云掩嘴一笑,她走到门槛前,抬起手,又轻轻放下,无声地来回徘徊,最后站在门槛前静静等候。 这时,门轻轻的打开。 两只手从后面抄在莫晚云的细柳腰上。 “莫姑娘。” 顾余生在莫晚云耳边轻轻吹一口热气。 “呀!” 莫晚云一个激灵,忙往前挣脱顾余生的手,她以手拂动鬓间青丝,掩盖住耳根的透红,另外一只手举起食盒递到顾余生面前,用脚轻轻踩在顾余生的脚背上,羞赧道: “醒了也没个声儿,把我吓得心颤了一下,我还以为是坏人呢,就差出剑戳你个窟窿,好让你这臭泥鳅死得冤枉。” 莫晚云凶巴巴的说完,又温柔道:“我热了几片桃酥糕,温了一碗小粥,你尝尝味道。” 顾余生接过食盒,转身的时候,另外一只手拉住莫晚云的手腕,往朱阁里走。 “我……就不进来了吧?” 顾余生回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又不是洞房,羞什么?” 莫晚云再次凶巴巴的攥起手,使出掐腰的绝活。 顾余生嘶的一声。 回身却把一片桃酥送到莫晚云的唇边。 “唔……好吃。” 莫晚云羞瞪顾余生一眼,那一点娇怒之气也消了,她将食盒里的小菜一碟一碟的摆在桌子上,又拍了顾余生的手背一下,顾余生只得乖乖的去洗手。 待顾余生回来时,莫晚云把一双筷子递到他手上,随后慵懒的坐在顾余生的对面,一只手杵着香腮,两眼巴巴的跟着顾余生的筷子从桌子上下移到嘴边往复。 看顾余生吃得满足,她的嘴角也渐渐的上扬,轻声问道:“味道好么?” “嗯。” 顾余生点头。 莫晚云双手抱胸脯,微微前倾,沉甸甸压在桌子上,一脸傲娇地对顾余生说: “我做的!” 第218章 步步设计,欲辨真假佛 顾余生抬起头,认认真真的欣赏莫晚云如玉的脸庞,目光一点点的下移,顾余生的手一抖,酥糕掉在桌子上,他忙不迭的捡起来放在嘴里,端起粥吞咽一口。 咕噜! 顾余生暗吞口水。 莫晚云把顾余生的动作看在眼里,伸出纤纤玉手,在顾余生眉心弹了一爆栗。 顾余生只得低头喝粥,可依旧忍不住看桌子上的倒影。 莫晚云只得往后一些,说道:“我爷爷回来了,说要见见你,你去我家么?” “好。” 顾余生细细品尝粥的味道。 忽然。 他若有所感的看向门外。 莫晚云也是眉头一皱,有些疑惑的说道:“他不应该知道这里才对。” 顾余生起身向外走去。 莫晚云在一旁挽住顾余生的手臂。 “这里是圣院,他没那么大的胆子。” 一道道沉闷的脚步声在别院外的青石板传来。 来人正是大梵天圣地的苍心猿。 与往常不同。 他今日穿的是大梵天圣地玄服僧衣,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手里杵着一根九锡禅杖。 打扮为僧人的苍心猿,看起来比以往还要高大魁梧,加上他本身就是极强的体修,朝阳升起时,他的血气也正在旺盛苏醒。 苍心猿一步步朝别院走来。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佛光就会明亮一些。 他的的确确是大梵天的修行僧人,他的佛门术法,也极为高深。 隐约间,甚至能看得见他脑后浮现出的佛冕法相——怒目金刚! 顾余生和莫晚云的头发都在向后飘飞,别院的池水泛起层层涟漪,从最中间朝边缘荡去,宛若佛门的盛开的莲花。ζΘν荳看書 莫晚云的一只手按在剑柄上。 剑灵白雪,以及顾余生的剑灵宝瓶化作白,粉两道霞光而来。 但两道剑灵才进入别院,就被强大的佛法禁锢在原地,根本无法与剑相合。 “阿弥陀佛。” 苍心猿诵一声佛号,站立在别院中间。 手上的禅杖往地面一杵。 嗡的一声。 金色的佛光一圈圈散开,地面的青石板并没有丝毫裂缝,但青石板上方,却有一股恐怖的力量荡开。 顾余生并指为剑。 往身前划出一道剑痕。 剑气化为屏障,将这一股力量抵消。 剑气随后一点点的没入顾余生体内不见。 苍心猿眼皮微抬,对顾余生道:“数月之间,施主的修为精进了不少,怪不得能一剑斩杀小僧降服的七阶伏虎。” 莫晚云这时说道:“这里是圣院,阁下冒然闯入他人别院,是不是有些失礼?” 苍心猿双手一合。 “小僧苍心猿拜见十四先生。” 莫晚云眉头一皱。 她成为夫子弟子一事,尚未对外公布,这件事,在圣院一样存在着阻力。 “莫施主能过学海无涯,受圣人训诫三载,自然会成为夫子的学生。” 苍心猿身体微微前倾,对莫晚云极为尊重。 但他站直身体后,双眸中涌动着强大的佛芒,看向顾余生,“圣院的规矩,小僧自然不敢破坏,但是顾施主在花城坏小僧的大事。” “这件事,需要好好的算一下,否则,小僧佛心有瑕,再难静心礼佛,既然圣院是讲规矩的地方,我希望十四先生不要插手这件事。” 莫晚云还欲开口。 顾余生的手微微一抬,压在莫晚云的手背上。 他向前一步,说道:“和尚,你从花州追到敬亭山下,我相信你目的纯粹,可今日前来,当真是本心吗,你想如何?我接着就是。” 苍心猿目光锐利,说道:“顾余生,圣院不是打架的地方,但却可以观书,论道,辨佛,今日,我有佛门三问,若施主能答得出来,你我恩怨两清,若答不出来,你必须离开圣院。” 一旁的莫晚云听见苍心猿的话,立即明白他的盘算,她朝顾余生轻轻摇头,以心音入耳: “余生,不要理会此人,这秃驴定然是受了谁的暗使,想要损你道基,你还没结丹入七境,自然过不了问心三关,他与你辨佛,等于问心,大梵天的佛法高深,最擅此道,你万不可上当。” 顾余生点头。 他现在归一境虽然没有圆满,可这一路从青萍山到敬亭山,行千山万水,他已隐约间感觉到凝结金丹的那一道门就在不远处,而怎么凝结金丹,他还并没走到那一步,其中的玄妙,他还在一知半解。 自然不会随意答应。 “不辨。” 顾余生断然拒绝。 他心神一动,掌心催动一朵剑莲,穿过苍心猿设下的佛门结界,将宝瓶护在其中,宝瓶身影一淡,融入剑莲之中,回到顾余生的斩龙剑内。 莫晚云也趁机掐诀,剑灵白雪化作一朵朵雪花,出现在她的身边,周围一片寒冷剑意。 顾余生与莫晚云站在一起。 共进退。 “哼!” 苍心猿双手一合,身上泛起金色佛光,他的拳头紧捏,一股恐怖的力量积攒,拳意重如山岳,比起在花州之时,他的修为也增强了许多。 顾余生和莫晚云如临大敌。 对峙的气息,惊动圣院的强者。 唰唰唰。 数道人影飞遁而来。 书院的院长郦晶元无声无息出现在别院,随手一挥,无论是顾余生凝结的剑意,还是苍心猿的拳意,都瞬间消融。 “这里是圣院,两位皆是客人,意欲何为?” 苍心猿双手合十,说道:“郦前辈,小僧于花城捞夫子所骑铁牛,以压佛性心猿,却被顾施主施了某种手段,骑牛而走,小僧因此佛心染尘,欲与顾施主辨佛,此合圣院规矩,并无不妥之处。” 郦晶元穿一身儒衫,双手负立,极为文雅淡然,他看一眼顾余生,开口道: “你既为圣地修行者,又是佛门中人,当知凡事不可强求,世事有因果,既然铁牛乘驮顾余生而走,而非是你,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说明夫子所乘铁牛真身与你没有佛缘,你又何必强求。” 听见郦晶元的话,顾余生不由地看向这位圣院大儒。 苍心猿说道:“郦前辈执掌书院,为六院首座,莫非因为圣院与圣地嫌隙,而帮他人说话?圣院难道也不是讲理的地方?” 郦晶元闻言,忽然伸出手,一本书在掌心变得璀璨明亮,纯正无比的浩然之气散发,如一阵风拂过苍心猿。 蹬蹬蹬。 苍心猿狼狈后退数步,面色一白。 郦晶元负手而立,身影高大,他淡然道: “你既知我是六院首座,当知道,凭我的身份,若想要护一个人,根本用不着和你一个方外之人讲道理,在圣院这个地方,我的道理就是道理,你要辨佛,当真是辨佛,没有私心吗?” 第219章 郦大儒的试探,只求问心无悔 苍心猿面色变幻,他的眉心佛动,一朵佛莲逐渐变成黑色,下一刻,他取出一尊铁罗汉,用力的紧捏,铁罗汉显露佛光,映照苍穹。 整个圣院上方,传来古老的诵经之声,一尊尊佛门金刚环影,好似随时都要降临圣院。 这一幕,惊动了整个圣院的修行者以及所有的外来客。 苍心猿沉声道:“既然郦前辈说你的道理就是道理,莫非比佛祖的道理还要大?当年的夫子,也未曾说出这样的大话!儒家与佛门不同道,莫非圣院真的可容纳佛祖吗!” 苍心猿搬出佛祖和佛门大道,把整个问题上升到圣院与圣地之争,儒道与佛门之争! 郦晶元面色微变,他深深的看一眼苍心猿,朝天拱手道: “郦某才疏学浅,虽舔为六艺书院院长,也只不过是儒道修行路上的后生而已,何德何能代表夫子,代表天下大道?” 郦晶元见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当即决定道:“苍心猿,你既已搬出佛门大道,若再不允许你辨佛,便是眼睁睁的看你堕入化界,我虽非佛门中人,然我辈读书人亦常有人性善恶之辨,讲教化,论规矩。” “今日文会,夫子像前,我为你们二人设台,你们二人当着天下人的面辨个明白!” 苍心猿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忽然闹到这么大,他微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双手合十,“多谢成全。” 苍心猿生怕顾余生反悔,手将禅杖摄取,转身蹑尘而去。 莫晚云眉头紧锁,此事关系顾余生的安危,她一颗芳心已乱,上前一步,对郦晶元施礼道:“郦前辈,您是我尊重的圣院大儒,何以至余生于险境?若余生稍有差池,晚云会亲自到大梵天圣地问个明白,辨佛之念,当真如此重要吗?” 郦晶元微微侧身,不敢受莫晚云的礼,他并不自辩,只是转身上下打量顾余生,依旧负手而立,神色肃然道:ζΘν荳看書 “一避再避,是人之常情,可为君子。若一退再退,则身后无路,辨佛并非知佛,而是问心,顾余生,我且问你,可敢?” 面对郦晶元那一双深邃的目光,顾余生淡然回道:“若问心无悔,有何不敢?” “好一个问心无悔!” 郦晶元捻须而笑,颇有感慨的说道: “人生天地间,自有三千烦恼相随,昨日之乱,今日之忧,修行者也好,凡人也罢,你争我斗,尔虞我诈不过是寻常之事。” “你寻得夫子神牛真身回圣院,得一机缘,别人自然失了机缘,对方今日找到你,你若退,明日便会有无尽的麻烦上门!” “千年前,玄界妖族横行,王朝之国,割地献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妖修又至。 “天下大势尚且如此,更何况我辈修士逆天而行,更要有朝夕闻道而死的觉悟。” 顾余生闻言,躬礼道:“先生之言,令晚辈醍醐灌顶,受用不尽。” 郦晶元再上下打量顾余生几眼,忽然叹息一声,身上的那种气势悄然隐去,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摆手,边走边道: “这些道理,并非我悟出来的,是上一届文会,你父亲与我饮酒之时说出的豪言壮语,故人西行,胡言乱语罢了。” 郦晶元又顿足回首,意味深长: “顾小子,大梵天圣地辨佛之理,并非是口口辨经之词,而是问心存道,大道独行,一人生,一人死。生者得菩提,死者入轮回,你若畏惧生死,依旧可以反悔,凭我与你父亲当年的交情,此事出面,亦可抚平,能保全你性命。” 顾余生再次抱拳,弯腰近九十度,躬礼道:“晚辈心意已决,多谢前辈教诲,成全。” 一旁的莫晚云见顾余生行如此大礼,眼中露出片刻沉思,随即释怀,她看顾余生的眼神无尽温柔。 当年的少年,初心未改。 而她,早已有面对任何结果的觉悟。 郦晶元坦然受了顾余生这一礼。 缓步远去。 待走到一处无人的临水榭廊,郦晶元掌取出一本翻得陈旧的书,细细的凝望,好一会,他才喃喃自语道: “卑以自牧,含章可贞,真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顾白,你有个好儿子。” 郦晶元身影一淡,飘然远去。 水榭廊的另外一端,郦晶元的两名亲传弟子并行。 一名弟子深思片刻,茫然道:“师兄,我有一事不解。” “师弟是想问那姓顾的为何不怨先生,反而行如此大礼?” “正是。”那自称师弟的弟子挠头,“郦先生虽然站在公平的位置上处理这件事,但顾余生与大梵天的圣地僧人辨佛,定然九死一生。此事怎么看都是对苍心猿有利,我若是顾余生,定然会选择让郦先生出面化解其中的矛盾。” 那师兄回应道: “我也是一路沉思,方才有个大概的答案,依郦先生之言,定然与顾余生的父亲曾经有交情。可顾白的名声,你也是知晓的,被天下修行者视为怯弱的逃跑者。” “昨日我与圣院的客人交谈,听说关于顾余生之事,他曾在青云门伏蛰三年,而后拔起他父亲的剑,为他父亲正名,此举虽然惊动四方,但很多人未必认可,旧世的坏名声依旧在。” “可倘若顾余生于文会上当着天下人的面与圣地的僧人辨佛而胜,等于问心无悔。换而言之,这意味着他过去所做的事,都是正确的……包括他曾为父亲讨回公道这件事。所以,你明白郦先生因何坦然而受那顾余生的大礼了吗?” “师兄,你这么说,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原来郦先生如此苦心!” “是啊,郦先生和莫大儒一样,一向都醉心于圣人之书,很少管世间之事,今日出面,定然是与顾余生的父亲有着很深的交情。” “可是师兄,以郦先生的声望,他一言就可帮顾白恢复名声,这样不是更简单?” “这我哪知道,我要是什么事都明白,早就凝结文胆了。总之,若是顾余生能把握住这次机会,浩气盟,斩妖盟的人,若再乱借机拿当年的顾白说事,就显得掉身份了。” “这么一说,下午的文会辨佛,岂不是非常值得关注?” “当然了,我猜一会坐不住的,会是浩气盟和斩妖盟的杜清和左迁谪,撕脸面这种事,想想都精彩,尤其是左迁谪,听说那年青萍州斩妖,他就是浩气盟的监官巡查使……” 第220章 圣院盛名空乏,菩提树下宝相显 圣院 圣人殿前。 一棵常青树冠盖六院,枝繁叶茂。 这棵树,是夫子的圣像。 它曾是一棵菩提幼苗,由夫子亲自栽种,希望后人能在树下乘凉,心愿便足。 千年后,天下修行者敬仰夫子对人族的贡献。 以常青树作为他老人家的圣像。 树冠之下,是新筑的方平之台。 方平之台并不华丽,甚至整个圣院的所有殿,院,阁,宫,都不如俗世的建筑那么堂皇。 就连象征着君子六艺的六院,也只是简单铺设一桌一尺,学生席地而坐,如此而已。 圣院设有外院,大多是五境以下的修行者,或是纯粹的读书人,诸国的兵家,学者。 可以说,圣院之名,不仅仅局限于敬亭山,中州,十六州皆有圣院设立的普通书院,教化天下。 而今。 圣院执掌斩妖榜。 浩气盟和斩妖盟来了数千名修行者。 圣院邀请的十六州修行者,更是不计其数。 圣院待客之道也十分朴素,一杯茶,一杯酒。 茶采集于青萍州。 由后山的四先生,圣院唯一的文圣提供。 待客之酒则是由圣院的御院和礼院提供,数百种珍酿,有梨花酿,杏花酒,桃花酒…… 圣院还请烟州,花州的烟花名流,一个个都是天下绝色,霓裳轻舞,陌上飞仙,引得阵阵叫好。 除此之外。 圣院还建坊举行拍卖会,各州修行者以物易物,或是换取金钱灵石。 虽然比起二十年前的仙葫州文会,没有谪仙人下凡,少了几分‘仙气’。 可圣院之名,以夫子为天,儒道教化天下,千百年来,有不少读书人在高寿将死之际,在生死弥留之间,从书中领悟圣人的道理,参悟一丝天地规则,一夜之间成为儒道修行者,增寿数百年。 故而圣院的文会,比那年仙葫州文会多了几分厚重。 那搭建于夫子圣象前的方平之台,一开始并无多少人在意,都以为是用来准备请斩妖榜的。 直到午后。 圣院有一阵风吹来:大梵天圣地有僧人在此地设台与人辨佛。 此事立即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当听得是大梵天大金刚的亲传弟子苍心猿坐台参禅时,更是连圣院六院的弟子,都对这件事十分在意。 毕竟对他们而言。 圣院举行的文会,由圣院对天下公布斩妖榜,一起见证斩妖才是主题。 如今有大梵天圣地的人来与人辨佛。 这何尝不是对圣院的一种挑衅? 儒道,佛道之争。 由来已久。 即便是当年夫子尚未创立圣院时,就有净土世界的大佛天大行僧与夫子论大道。 后来,夫子远游天下,行踪难觅。 大荒世界,净土世界和玄界出现惊天裂变。 大佛天隐遁不出,道门三千道徒行天下。 随后的一长段历史,消失在时间长河中。 后来才有大梵天圣地,白玉京圣地和蓬莱圣地。 虽然如今天下流传着三千大道出圣院的说法,可三大圣地之名,同样不可小觑。 辨佛,辨道和辨理,是佛,道,儒在三千大道中传承碰撞最为激烈的火花。 圣院之人不修佛。 大梵天的僧人,居然在圣院辨佛。 怎能不引人猜测? 自夫子远游后。 圣院的名声大过于实力。 夫子留下的天书,地书,和人书又被大先生洛子恒,二先生冷离川和三先生公子车各自执掌,遁入洞天福地参密不出。 四先生封文圣虽然有文圣之名望,却久离圣院,以青萍山主自居不问圣院之事。 五先生云中剑自困于剑道,如今依旧停留在八境,无心执掌圣院。 六先生楚离歌曾为魔音宗主,为人正邪难分,加上是女流,威望不足。 七先生琴子期镇守天渊,几不出世,外界鲜有所知。 八先生韩修武拥有神策兵书,在妖关抵御妖族入侵,责任重大,自然无心与圣院之事。 至于九先生万千象,沉迷于易经,连山,归藏,游历天下,谁也不知道他真面目。 后面的十,十一,十二,十三先生,是由夫子圣像传道,虽然贵为先生之称谓,修行不足,不与外界争道,或闭关不出,或游历天下。 虽然十六州修行者皆以圣院为尊,可他们心里明白,夫子在神通广大,如今也只不过剩一棵树在圣院。 世事变迁。 天下事,在三大圣地,在浩气盟,在斩妖盟,在圣院前山六院。 大梵天圣地首开先河。 圣院弟子震怒。 皆要给这位大梵天的僧人颜色看看。 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苍心猿自坐禅于方平之台后,就以罗汉为佛相,禅杖为法阵,不以拳头决胜高低。 凡有不服者。 皆可上另外一坐台与之辨佛。 一时之间。 有不少圣院的弟子怒而上台。 盘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就魂飞魄散。 文宫崩塌,文胆碎裂! 更有甚者。 殒命当场。 他们的大道之韵,被苍心猿夺取,使得苍心猿的佛法更加精深,生命力也更加旺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三名圣院七境的优秀弟子皆殒命后,圣院的诸多学子终于按捺不住,到处是喧嚣嘈杂之音。 而正准备揭榜的杜清,左迁谪,则同样满脸疑惑。 就在此时,一名修行者走来,在左迁谪耳边低语几句,他的脸色微微一变,悄然抬手,挥退前来禀报的浩气盟修行者。 “左兄,怎么了?” “书院的郦晶元设台,让圣地苍心猿与青萍州那小子辨佛,现在苍心猿以心相击败三名圣院的弟子,引发骚动,现在恐怕没有多少人关注斩妖榜了。” “辨佛?”杜清眉头一皱,“这是在挑衅圣院吗?” “杜兄,事情真的是这样吗?”左迁谪面色阴冷,“有些事,你难道忘了?郦晶元这么做,恐怕是给顾余生一个机会,打算撕开旧日的伤疤。” 杜清恍然大悟,他略有沉思,摆手道:“左兄不必如此惊慌,刚刚你说是郦晶元的主意,他未必代表得了圣院,苍心猿虽然贵为圣地弟子,若背后没有人指示,他哪来的胆子敢在圣院辨佛?嘿,圣院之内,有人在暗中较劲,咱们等着看好戏吧,再说,苍心猿可是大金刚的弟子,年轻一辈当中,能以纯粹体修悟佛至七境的人,实属天才中的天才,别说是顾余生,就是顾白重生,也没有这个机会。” “但愿如此。” 左迁谪目光闪动,往那一棵参天大树遁去。 “我也去。” 杜清心中也很好奇。 观书别院的青石小道。 顾余生与莫晚云正缓步前行。 “余生,所谓辨佛其实是问心,圣人云言不如默,只要恪守本心,佛家心相便不会侵占他人意志,苍心猿是佛门体修,未必真正领悟佛门心相,只是凭借强大的体魄和生命,他意图夺你道行,你同样能以剑夺他的佛心。” 莫晚云表面平静的和顾余生说着辨佛之事,她藏在云袖中的手,则早已捏出了汗。 “嗯。” 顾余生注意到莫晚云的紧张,停下脚步,抬起手,轻轻抚动莫晚云垂落肩头的秀发。 “我不会输。” “也不能输。” 莫晚云脸色微红,看见顾余生那坚定的目光,心安了不少。 从莫家领地赶来的莫凭栏刚好撞见这一幕,干咳一声愣在原地,以手遮面,指缝撒开,“我说顾余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这撩?” “大哥,你说什么呢。”莫晚云瞪莫凭栏一眼,“爷爷同意你改名字了没?” “唔……这个。” 莫凭栏顿时表情一僵。 “能不能别说我的事,晚云,你快守寡了!” 砰! 莫晚云一拳头打去。 莫凭栏捂住鼻子,鲜血直流,眼泪婆娑的对顾余生道:“你知不知道,苍心猿在夫子圣前,已经碎了两个圣院弟子的文胆文宫,还直接让一圣院弟子殒命当场……现在整个圣院震动,都在等着看热闹。我看你也别去了,赶紧带着我妹妹私奔走四方吧,我在山脚给你们安排好了退路,先出去躲个十年八年再说……”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 莫晚云脸色羞红。 私奔? 她虽然有与顾余生同生共死的觉悟,却从未想过要这样流浪四方。 不过。 若是顾余生真要走这一条路。 她也会舍弃一切。 “我不会逃的。” 顾余生拍了拍莫凭栏的肩膀,对莫凭栏印象又加深了几分,这家伙看似大大咧咧的,嘴巴不饶人,可对他还挺不错。 “顾余生,我可提醒你,盲目自大是会丢掉性命的。”莫凭栏说完,又对莫晚云道:“晚云,要不,你去和爷爷说一声?” “我信他。” 莫晚云跟着顾余生往前走,莫凭栏无奈,只得跟在两人的身后。 “我说,你们两个就当我不存在,该干嘛干嘛……万一……真要是死了,也不留遗憾。” 莫晚云回头,手一指,一道浩然之气凝结成一个‘禁’字,把莫凭栏的嘴巴给封住,让他不能再开口说话。 虽是狠狠的教训了莫凭栏,莫晚云还是抬起眼皮,偷偷的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伸出手,在莫晚云的鼻子上轻轻刮一下。 “等我回来。” 说完,他身影一晃,凭空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在那方平之台的前方。 无数修行者的目光,瞬间落在顾余生的身上。 “久等了。” 顾余生朝苍心猿拱手。 苍心猿陡然睁开眼,一股极为强大的体魄气息,朝四面八方荡去,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精芒,狂傲地对顾余生说道:“你若死,我为你念经三日。” 顾余生一步步走上对面的台子,双手一合,盘坐于台上。 一阵风起。 所有人都莫名的感觉到一股祥和的佛力驱逐他们内心的浮躁,使得喧嚣的圣院变得极为安静。 夫子栽种的常青树婆娑沙沙。 顾余生入跏趺而坐。 宛若一尊佛陀降在菩提树下。 佛光宝相陡然明亮。 第221章 菩提真佛,斩妖榜群星出,天外来客 如此惊奇的一幕,立即让对面的苍心猿心神微震,但他凭借着修行境界上的优势,以及刚刚击败三名圣院的学子,佛门心相正盛,他也没在意,只当是顾余生受了莫家那位大儒的提点,或是身怀异宝。 “阿弥陀佛。” 苍心猿诵一声佛号,单手一指,身上披的袈裟凌空飞悬,展在两个方平台的中间。 那一件袈裟立即佛光明亮,上面竟镶嵌着大梵天圣地七十二颗宝相舍利。 他以佛力催动袈裟,以袈裟为莲台。 又掌心一送,那一尊铁罗汉如真佛降世,与袈裟相合。 两手连动。 便在圣院搭出佛门圣庙,佛相庄严。 加上夫子当年亲手栽种的菩提大树,如今已冠盖敬亭山。 冥冥之中应了那一句菩提树下明镜台,真佛真谒修金莲! 到此刻。 所有人才看清苍心猿真正的目的。 他与顾余生辨佛是真。 但还有更大的野望。 他要在圣院菩提树下,借助圣人显兆而修正果,以肉身修成金刚之身。 一旦成功。 他将会是佛门菩提金刚,不修元婴佛陀,以肉身圆满入境。 这是佛至高至圣至性大道。 他若为金刚。 便是金刚境无敌的存在! 圣院之人何等眼界,立即觉察出苍心猿的意图,御院李牧之大喝一声,大怒道:“苍心猿,停下,此处非辨佛之地,切勿亵渎夫子圣像!” “快停下。” 不少圣院的学者,大儒也纷纷靠近辨台,意图阻止。 然而,苍心猿不为所动,而是双手一合,对那一株菩提树施礼:“昔日夫子发苍生宏愿,人人有道而行,佛门有大慈悲,大因果,大轮回,大超度,可度众生之苦,今日弟子苍心猿一心正道,有错焉?圣人之道,只存其心?” 菩提树动。 一股庞大而神圣的气息笼罩整座圣院。 即便是六院的院长,在这一股神圣的气息下,也难靠近半分。 “这!” 圣院数万修行者纷纷对着菩提树行礼,不敢对夫子有半分不敬。 此刻。 菩提树下。 苍心猿在佛庙和佛影加持下,浑身散发出极为纯正的佛光,加上他本身走体修金刚锻体大道,浑身金影照树,亦如佛门高僧,气息之盛,已亚于八境了。 相比而言。 顾余生刚开始散发出的佛门气息,倒的确算不得什么。 两人对视而坐。 辨佛开始。 这其实是一场【问心】之争。 辨佛。 并非俗世佛陀为行者向众生修功德,也不是问答之流明辨真假。 而是以佛门心相相照。 此法。 亦曾在道门流传久远。 所谓法不传六耳。 佛以染因果而轮转三生三世,超脱人生八苦。 道以顺其自然而超脱万物,达天人合一极境。 儒以格物致知而探寻本质,以求进取之法,识盈虚之秘。 所以。 苍心猿虽然以修为高出顾余生而设台。 却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因为天地万物皆有灵数。 圣院之中,亦有没有灵力的‘修行者’,比如教六院礼教的大儒陆观,他依旧是凡人之身,但他以凡人成大儒之名,早就过了自己的问心关,自然而然,苍心猿绝不敢和陆观辨佛,因为他必然会输。 可同样的。 大儒陆观,早就过了心关,也不会自降身份去与小辈争长短。 这也是为什么苍心猿在圣院登台辨佛,引众怒却又得逞的原因。 谁都可以上。 可胜负之数。 全在于人生修行! 无论是游历天下的行者,亦或是苦难行乞的丐人,若启问心之辨。 胜负之数,同样未可知。 以修行者而言。 则是谁的向道之心更坚定,心性更坚韧,就可以获得问心之胜。 眼下苍心猿与顾余生的辨佛稍有不同。 二人早就结下私怨,道心染心魔,苍心猿请佛自证。 若败。 他将身死。 若胜。 他则去心魔而得正果。 正是算准了这一点,他才要与顾余生设台。 要将顾余生置于死地。 此非斗法而胜。 在圣院规则之内。 加上今日圣院文会,天下斩妖之士皆来朝。 以后的数年,十数年,甚至数百年,都将会为后来的修行者所记载,引为传说。 苍心猿高大魁梧的外表下。 竟有一颗缜密心思。 有阴谋算计。 也有阳谋昭天下。 六院一角。 大教谕韦仲面色微沉。 他的一时算计,竟然被苍心猿利用。 现在,任何一个结果,都不是他愿意看见的。 他要顾余生死,永除后患。 免得韦元龙在争斩龙山传承时出现意外。 再以苍心猿扰乱圣院秩序的理由将他驱逐出去。 可没想到。 苍心猿心有鸿鹄,欲以辨佛而破境。 苍心猿若胜,他将成为至佛金刚,一个心性无瑕疵的人,大概率能达斩龙山。 “该死!” 韦仲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却有些破防。 一道声音从六院走廊传来:“叔父不用在意,不过是哗众取宠的两个人罢了。” 韦仲转身,只见一穿着华贵的少年摇着一把谪仙扇缓步走来,身后跟着数十侍从。 此人。 正是仙葫州韦家家主之子。 韦元龙。 在仙葫州极具盛名的修行天才。 谪仙之体。 浩气盟斩妖大剑士。 七境金丹修行者! 也是这一次被天下十六州修士暗自传言,将会是登顶斩妖榜魁首之人。 “元龙,你来了。”一向冷傲的韦仲,脸上竟然挤出从未有人见过的笑容,“斩妖榜尚未公布到前一百,你应该继续在我的执律府修行才是,里面有我苦心收集关于小师叔当年修行的剑道真意,多修炼一个时辰,就多一分把握。” 唰。 韦元龙手指一动,谪仙扇打开,他一脸自信道:“叔父,你收集的那一缕剑道真意,我已经全然领悟,我甚至从那一道剑意中领悟出一式剑招,我隐约感觉到那位小师叔的三座山正与我共鸣,故而我出来圣院观剑势,顺便凑个热闹。” “如此甚好。” 韦仲面色一喜,随即又慎重的说道:“元龙,你来得正好,这一场菩提树下辨佛问心,也算千年难得。你在一旁细观,他日破镜,也好有借鉴之处,若能以圆满之心破境,修行大道,将会越来越顺畅。近些年,我每每修行之时,总感觉大道有缺,不得寸进。或许是当初修行之时,根基未稳的缘故,我曾欲求后山诸位先生解惑而不得开门之法。” 韦元龙扇子一合,目光飘忽,似在寻找什么,有些不耐道:“叔父,我与你们不一样,你们的修行经验对我无多大作用,说不定会对我造成误导,对了……那莫家姑娘呢……她应该知道我要来圣院才对,为何不来见我?” 大教谕韦仲眉头一皱。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咚! 就在此时,圣院大道之钟忽然敲响。 并非是请斩妖榜引发的钟声。 菩提树下,一朵金莲之影浮现,隐约间,有一尊大佛立于菩提树下,神圣的气息引动大道之音。 韦仲看一眼那一尊大佛金影,面色微变:“怎么这么快!” 他身影一晃。 消失在原地。 圣人殿前,六院拱卫中间,菩提树下。 无数修行者此刻多是不可思议,或是茫然,震惊,呆滞。 因为菩提树下苍心猿与顾余生的辨佛,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要对峙很久。 菩提树动。 苍心猿以身为佛,得佛庙加持,以心相显佛,脚下生出金莲一朵,飘飘然飞向顾余生盘坐的方圆之台。 那一朵金莲,占据整座辨台。 将顾余生笼罩进去。 只待金莲成形绽放,凝聚出菩提佛果,顾余生就会身死道消。 而苍心猿则会以金莲为宝相法鉴破境。 也就是说。 待斩妖榜公布出他的名字时,他已经成为八境修士,他以圣地弟子身份在八境以前斩杀的妖兽精魂,都会成为他的修行之果。 当然,此中之秘,只有圣院少数人知晓。 斩妖盟和浩气盟的杜清,左迁谪同样面色微变,斩妖令的秘密,绝不能公布于天下,否则,大祸将起。 两人对视一眼。 顾不得苍心猿和顾余生之争。 左迁谪大喝一声:“快,请斩妖榜!” 杜清点头。 两人祭出官令,浩气盟和斩妖盟的近百名监官同时出手。 天书阁。 斩妖榜出。 圣院的上方,那些上斩妖榜的名字化作星芒涌动,纷纷盘旋在圣人碑座上方。 杜清和左迁谪两人再合印令。 同时取出一个比昨日大了数十倍的阵盘。 符文的力量,穿透圣院的结界,直冲苍穹。 浩气盟和斩妖盟结阵护盘。 忽然的惊变。 使得圣院文会毫无征兆间被推向高潮。 铛! 铛! 铛。 礼院当年用来迎接谪仙的古老编钟,也在祭出斩妖榜和菩提树下显真佛时,诡异般的响彻云霄。 后山。 正在闭关的五先生云中剑,忽然神色肃然的睁开眼,看向苍穹深处。 他喃喃自语道:“终究还是惊动了吗?” 唰。 六先生楚离歌出现在洗心湖前,她的眉心出现一道真魔之纹,气息变得极其强大深邃。 “五师兄,前山出事了。” 云中剑负剑出屋,身体笔直如剑,沉声道:“不管前山,先迎接天外来客吧。” 第222章 心相世界,心魔化猿 菩提树下,顾余生心如止水,这一场问心辨佛,他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去取胜。 但他并不想输,因为从早上郦晶元出面开始,顾余生就已明白这一场辨佛,是一次机会,一次让天下修行者都认可他的机会。 一旦胜了,就说明他内心坦荡,这些年来坚持的事没有做错。 若是输了。 他不仅会丢掉性命,还会连同他的父亲一起被世人嘲笑千年万年。 当那一道道佛光凝聚时,顾余生仿佛进入一个特殊的世界。 一座古老的庙宇矗立。 他就徘徊在庙宇的门口。 推开庙门。 一尊慈悲大佛,就在宝殿下方,拈花微笑。 “顾余生,欢迎走入我的心相世界。” 苍心猿的身影出现在宝殿下方,周围的世界,宛若一朵金色的莲花包裹,不断的成长。 顾余生目光打量四周,总觉得有些古怪。 心相凝聚的化世界,那一朵佛门金莲与自己灵台上的金莲互相呼应。 这应该是自己的心相世界才对! 顾余生下意识的抬头,只见庙宇的上方,有一处金色的旋涡,那旋涡中间,有两盏奇异的魂灯明亮,金莲的外面,隐约可见一棵菩提树影。 “那是我们的命魂之灯,你我之间,注定只有一人能得正果,一人将归真,顾余生,佛门慈悲,让你如此死去,也算你的造化。” 顾余生闻言,向前迈出一步,说道:“心经有云,德无不备,障无不尽,收迷界之化用,终入悟界,此方为归真本心。苍心猿,你以心相世界想要侵占我的意识,说是辨佛,不过是一场夺舍而已,如此行为,修得到圆满吗?” 苍心猿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哈笑道:“没错,你猜对了,这的确不是真正的辨佛之道,大佛天诸佛般若皆失,只得小乘佛法流于圣地,我是圣地体修,肉身和生命强大无比。” “然而,我想要破境,必须参悟出大乘妙法,如此一来,不知道还要多少岁月,思来想去,便只有夺舍他人大道破境,顾余生,你骑乘夫子黄牛,身上一定有某种特殊大道,我只能假借辨佛之道,将你意识侵占夺舍!” “你若乖乖服从,我将你魂魄超度,尚有入轮回转世的机会,若不服从,我只能将你魂魄永远打入阿鼻地狱。” 顾余生心神一动,神魂化作斩龙剑。 嗤! 顾余生的剑,瞬间穿透苍心猿的心相魂体。 苍心猿的魂体原地消散。 片刻后,重新凝聚出来。 他双手一合,无比傲然的说道:“心相世界,三千大道皆屈从于内心,世间万法,只有佛法能起作用,在这方世界,时间,空间皆在迷界,即便这里面过去数天,外面也不过是数息而已!” 说完。 苍心猿忽然抬手,一拳朝顾余生打来。 拳影化作佛门万金印,金灿灿的佛光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面色古怪,左手掐诀,右手竖剑在身前。 吭! 斩龙剑内。 一道龙影翱空,将那一记拳影破除。 同时,那一条龙影余威未散,一龙化八龙,龙腾盘踞心相世界,莲花金影中,八根龙柱缓缓升起,并越来越明亮。 “八部乘龙!” “怎么可能?” “你怎么会大乘功法!” 苍心猿身影飘飞,狼狈躲过八条龙影的袭击,重新落在地面,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顾余生持剑而立,神魂之影逐渐被金色的佛光包裹,他面色冷凛道:“你刚刚说,在这方世界,时间和空间与外界不同?” “哼!” 苍心猿双手一合,一道金色的拳劲再次凝聚,化作一头猛虎朝顾余生袭咬而来。 顾余生以剑影化龙。 龙与虎激荡后消散。 “原来如此。” 顾余生的脸上,再一次露出笑容。 “你虽然布局出心相世界,可你的神魂并没有继承你强大的力量,说到底,不过是比拼谁的佛法更加精深而已。” “那又如何,区区六境,又非佛门众人,我的佛法比你强盛数十倍!” “未必!” 顾余生微荡手中剑,剑身内,散发出一股沛然佛力,佛力包裹剑身,散发出琉璃之芒。 “舍利子?” “金刚舍利!” 苍心猿先是一愣,随即露出贪嗔之念。 “怪不得我觉得你身上有些古怪,原来竟然有如此佛门宝物。” 苍心猿一声大喝。 只见他的手上,凝聚出一根金色的长棍! 他盘坐在地,双手一合,眉心之中,竟滋生出一只猿魔。 猿魔手持长棍,朝顾余生挥舞而来! 嗡! 猿魔长棍一挥。 棍扫一片,整个心相世界几乎都被棍影扫塌。 顾余生瞳孔一缩。 以剑轻点,在触及猿魔长棍的一瞬,他的神魂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牵引,身体倒飞出去,狠狠的撞击在金莲影壁上,顾余生神魂震荡之际,他盘坐在方圆台上的肉身,嘴角不由地溢出鲜血。 “余生。” 莫晚云贝齿一咬,眼中满是关切。 此时的圣院钟罄声声,斩妖榜上的名字如流星璀璨,苍穹深处的漩涡透来谪仙的气息,似乎就要降临圣院。 “晚云,别急。” 一道身影出现,正是当年在青云门抄圣人经典的书痴莫凡尘。 “爷爷……” 莫晚云的手紧攥得发白。 “吉人自有天相。” 莫凡尘双手负立,他的气息,比圣院的其他大儒略有不同,他就像一凡尘老儒生,身上没有半点气息波动。 心相世界。 顾余生神魂坠落地面,随即缓缓的站起来,他看一眼手中斩龙剑,八部乘龙之影在八根佛门龙柱之间互相腾挪。 只见那猿魔手持长棍,浑身散发出魔气,金色的眼影下,是一双猩红的魔瞳,身高一丈,看似无形之体,却胜似有形之躯,它身上的血气,经脉肉眼可见,一颗金色的心脏跳动如鼓。 即便是龙柱上的八条佛龙,也不敢轻易靠近。 “心魔化猿!” 顾余生瞳孔一缩,眉头紧皱。 眼前的这一幕,何其熟悉啊。 当年在青云镇,他亲眼见到佛门大金刚石仓心魔滋生,散发的恐怖气息,比那十八山中的魔像还要恐怖。 在青萍州边境再次见到堕入魔道的石仓,他更是强悍到能以身躯化魔,几乎能撕裂空间。 “这下麻烦了。” 顾余生刚刚还在庆幸在心相世界,苍心猿失去肉身拥有的力量优势。 可这家伙,竟然能压制心魔,并且以心魔化猿,佛魔相背,苍心猿在心境世界失去的力量,皆被他心魔继承。 吼! 猿魔暴怒长吼,再次提棍抡来。 大开大合。 却让顾余生十分忌惮。 他乘龙躲避,依旧被棍风扫得神魂刺痛,仓促之间,他以手中被舍利子力量包裹的斩龙剑,一连挥动数剑,但化身为猿魔的苍心猿,竟又不受佛力的束缚! “我要生吞你。” 苍心猿再次大吼。 一时之间,棍影如山。 顾余生左右闪避,心中忽然一动:“对了,我怎么差点忘了,佛门五心剑诀,镇真魔之剑!” 顾余生虽然在前往敬亭山的路上没有修行大佛天五心剑诀,但他当初藏在夫子神牛牛角中的佛门剑典,早就在他心中。 五心剑诀。 是五门剑典。 其中一门,就叫镇真魔之剑。 顾余生心念急转,虽然仓惶之间无法参悟剑中真意,但凭借着他对剑道的领悟,以佛力凝聚一剑,有其形,还是能做得到的。 “镇魔!” 顾余生大喝一声,手中斩龙剑化作金色的佛钟。 佛钟铛的一声巨响,心相世界有袅袅佛音回荡。 庞大的猿魔身影一滞,行动陡然一缓。 “落!” 顾余生操控佛钟罩下。 快要罩住猿魔之时,他手中长棍猛然一挥。 佛钟哀鸣。 重新溃散成一道道佛光,散落四方。 可惜! 顾余生稍感遗憾,他刚刚操控剑意化形,发现佛门剑诀,并非他之前所修行的那样,需要更高的心境,他初次施展,难免不足,其威力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发挥出来。 虽是如此。 顾余生也还是极为兴奋。 佛门剑诀,竟然能斩心魔。 顾余生看一眼盘坐在庙宇前的苍心猿,知道若能杀他,心魔猿猴也自然会消散。 他身影一晃,一剑斩出。 铮! 一尊罗汉佛光明亮。 将顾余生的这一剑尽数化解。 顾余生惊诧之极,一件袈裟诡异的出现,如一面旌旗挥舞,朝他笼罩下来。 顾余生对着袈裟刺出一剑。 宛若泥牛入海。 不好。 顾余生想要再次腾挪而走,却发现袈裟涌现一股禁锢之力。 唿的一声。 那一面袈裟竟缠绕在顾余生的肩膀上。 同一时间。 盘坐的苍心猿也睁开眼,一脸狡黠的看着顾余生。 吼。 猿魔手中长棍挥舞,凌空而起,朝顾余生当头砸下。 顾余生抬头看向那即将落下的棍影。 又飞快的看一眼肩膀上的袈裟,眼眸深处露出一丝古怪。 “死吧。” 苍心猿一脸慈悲。 他的心魔猿猴,则是无比狰狞! 眼看棍影落下。 顾余生的脑后,忽然泛起一尊多臂怒目宝相。 披在顾余生身上的袈裟,陡然散发出琉璃之光! 怒目宝相伸出一双手,合在一处,将猿猴棍影轻易接住。 宝相的一只手,呈现拈花之状,微微一抬,包裹在苍心猿足下的金莲化作一瓣瓣莲花腾空而起,重新凝聚成更加明亮的金莲。 菩提树婆娑作响。 心相世界的缔造者,由苍心猿变成顾余生。 梵音袅袅。 更大的心相世界,在迷界延伸,那一座庙宇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高大而神秘的石像! 苍心猿忍不住抬头看去。 石像也在这时睁开眼。 化作一尊煞气滔天的神魔,神魔的脑后,隐约可见一道幽冥之门。 苍心猿只看一眼,就差点魂飞魄散。 呆立原地。 如一尊石像。 这是…… 顾余生的心魔? 怎么可能! 第223章 一念佛,一念魔,走出心相世界 “且慢!” 苍心猿大喝一声,仅仅是被神魔看一眼,就已让他肝胆俱裂。 “我认输。” 苍心猿双手一合,心魔猿猴不甘的怒吼一声,化作一缕灰色神识没入他的眉心。 “现在认输?晚了吧。” 顾余生神色漠然,他的目光若有所感的看向菩提树下,那一尊石像被琉璃佛光包裹,石像宛若一尊慈悲佛,虽然双眸未睁,却让顾余生感觉到无比的祥和。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在青云镇外桃花坞背石像的一幕,原来那一尊佛,一直在心间。 顾余生再次扬起手中剑,施展镇真魔之剑,再次化作一口金色大钟,朝着苍心猿当头罩下。 噹。 钟声悠扬。 顾余生原本以为苍心猿在耍诈,可没想到,他竟一动不动,任由他以镇魔之钟罩住心相神魂。 “顾道友,请给我一条生路。” 苍心猿盘坐,看顾余生的眼眸充满哀求。 顾余生面露疑惑,依旧一脸警惕的盯着苍心猿,他手指一掐,八根乘龙柱上,八条佛门真龙齐齐飞出,托举着那一尊石像,缓缓朝苍心猿头顶飞来。 苍心猿面色一白,金色佛光包裹的神魂一点点的溃散,被收入眉心的心魔猿猴,更是化作一尊一丈左右的猿像苦苦支撑。 金色莲台化作莲花一瓣瓣飘飞。 苍心猿神色惊恐,极力的看向顾余生,他的目光汇聚顾余生的双瞳内。 他的魂体陡然一颤: 怎么会这样? 他从顾余生眼眸中看见的那一尊神魔,是一尊丈六金身大佛。 难道看错了? 苍心猿将目光微微上移,那滚滚魔气,绝不会有假! 苍心猿呆愣片刻。 忽然。 苍心猿哈哈哈大笑起来,此中真意,他已明白。 一念佛。 一念魔。 佛心魔相俱为一体! 善恶在一念之间。 此时的顾余生心中善念压过邪念,并不知道那一尊大佛,其实也是他的心魔。 “顾余生,你当真不给我一条生路吗?” 苍心猿脸上逐渐浮现出魔相。 顾余生冷冷地说道:“若无此场辨佛,我或许会放你一马,你已将事做绝,何来回头路?若佛门的善恶只是这般浅薄,你永远也无法破境,既如此,我超度你一场,也是造化。” 顾余生说完,将那一尊大佛缓缓落下。 “是你逼我的!” 苍心猿双手变幻,只见他的眉心中,心魔猿猴再次出现,猿魔张嘴吐出一枚佛珠。 佛珠佛光明亮。 嘭的一声炸开。 呼! 陡然间,万千妖兽精魂从佛珠中逃逸出来。 那一枚佛珠,竟然是苍心猿的圣地宗门令。 而苍心猿斩杀的妖兽,更是不计其数。 刹那间,这方世界,一股恐怖的妖气弥漫。 猿魔双臂伸展,张开巨嘴猛的一吸,将所有妖兽精魂吞入腹中。 同一时间,苍心猿抬起双手,掌心各自浮现不同的佛门印记,对着自己的眉心猛的一拍。 明镜台碎裂。 他身上的金色佛光,迅速化作滚滚魔气。 他以佛入魔。 彻底让心魔占据内心,他化作一团灰光,与猿魔融为一体。 吼。 猿魔猛的一拍心口,恐怖的力量震碎顾余生施加在他身上的佛钟。 猿魔捏拳。 朝顾余生猛的打出一拳。 顾余生只觉一股不可硬抗的力量涌现,他以石像挡在身前,身影急速后退,同时以神念凝聚五心剑诀中的另外一门剑诀——度厄难之剑! 这一拳余波震荡,朝顾余生面门而来。 顾余生面前的剑气凝聚成一张张杏黄的经幡,经幡上有玄妙的经文涌动。 恍惚间。 顾余生好似站在一座高高的圣山上,有风吹动那些经幡,将一张张写满经文的纸洒向这方世界。 叮铃。 经筒声声。 入魔的苍心猿缓缓抬起头。 此时,挡在他面前的神魔,又化作一尊慈悲无比的佛陀,佛陀正悲悯的看着他。 苍心猿的双手,不由地合在一起参禅,他获得一时的平静。 他原本正不断被心相世界吞噬的本命相,也暂时获得解脱,自由。 “为什么?” 苍心猿凝望着比山还高的佛陀。 他修佛时,看见的石像是魔。 他入魔后,看见的石像是佛。 求而不得。 怨而生恨。 此刻。 他才真正的体会到众生八苦。 “不,我不甘心!” 苍心猿大吼一声,手中浮现出魔气滚滚的长棍。 “顾余生,是你毁了我的佛心,我要送你下地狱。” 苍心猿施展出一套极为恐怖的棍法。 但他的这一套棍法,却被佛像限制,无法发挥真正的威力。 顾余生提剑相斗。 铮铮铮。 心相世界。 莲花剑影。 魔棍乱舞。 时而横空激荡,时而落地交错。 魔棍大开大合。 顾余生的剑法则不断变化,一开始出于劣势。 但由于心相世界为顾余生所掌控,他明悟禅机,施展五心剑诀,慈悲之剑,镇真魔之剑,度厄难之剑,断三灾之剑,斩因果之剑。 将其一一在苍心猿身上施展印证,激斗得昏天黑地。 迷界世界,毫无时间概念。 或许是一天,或许是十天,一百天…… 从被猿魔压制有些狼狈到平手,再到逐渐占据优势。 无论是顾余生,还是苍心猿,两人的神魂都在暗淡,消耗。 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 顾余生逐渐将五心剑诀融合,最终在斩龙剑的剑柄上烙印上一道五色佛印。 当佛印凝聚的一刹。 他随意挥斩的一剑,竟将苍心猿手中魔棍斩断,将猿魔手臂切去一只。 这一次。 苍心猿的手臂再也无法凭借神魂重新滋生出来。 轰! 苍心猿狠狠的撞击在心相世界的边缘,他的眼眸中,金色的莲花正一点点的抽走他的生命本源。 他忍不住的抬头。 只见心相世界最上方的那两盏灯,有一盏魂灯已在泯灭的边缘。 庞大的猿魔身躯也迅速的矮了下去,露出苍心猿透明的神魂。 他如执念一般看向那一尊石像。 此刻。 石像侧对着他。 石像的这一面,是佛。 石像的那一面,是魔。 “原来如此。” 苍心猿惨然一笑,随即释然。 原来执着于心相的,是他自己。 苍心猿丢掉手上的半截魔棍,缓缓侧目看向顾余生,一步步走向石像后面的那一道幽冥之门。 “顾施主,你赢了。” 嗡! 原本魔气包裹神魂的苍心猿,眉心在悄然间滋生出一朵金色的莲花。 只差一步,就能跨越那一道幽冥之门。 “等等。” 顾余生开口道。 苍心猿回头,平和地说道:“我入迷界,心相世界自会消散,顾施主亦将夺得我的修行之果,你我之间因果了结。” 顾余生持剑而立,凝视着苍心猿眉心出现的那一朵莲花,说道:“行僧收迷界之化用,修得正果金身可返悟界。你我既受因果而辨佛,今日,我将一剑斩断因果,了却你我之间的恩怨,你的肉身,我不会摧毁。” “多谢施主。” 苍心猿张开手臂,面对顾余生。 顾余生缓缓抬起手中剑,一道剑光穿透苍心猿的魂体。 诡异的是。 苍心猿的魂体并没有一分为二。 而是从他的魂体中,斩落无数妖兽精魂。 这些妖兽惊魂如一颗颗灰暗的星芒,飘荡在周围。 “封!” 顾余生以指凝聚出一道佛门封印符。 将这些妖兽精魂封印在里面。 他心神一动,这些妖兽精魂,被他暂时镇压在神海一角。 另一边。 苍心猿魂体一飘,遁入那一道门。 随着苍心猿的神魂消失。 心相世界上方的那一盏灯,陡然变得明亮,这方世界的金色莲影,纷纷没入顾余生的魂体。 顾余生盘坐在菩提树下,魂体明亮。 精纯的佛力,涌入眉心。 神海中的十八瓣金莲,渐渐一分为二,化作三十六瓣! 佛门金莲。 终于凝聚出完整的一朵。 顾余生的神魂飞荡,遁入那一盏魂灯。 眼前的世界如一面破碎的镜子,渐渐裂成无数个世界。 轰。 顾余生大脑震荡,神魂归体。 他缓缓睁开眼。 身体内流淌的血液如奔流长河,浑厚金色的佛影化作佛钟悬浮在身体周围并一点点的消散。 眼眸中,那一张张难以置信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 纷纷扰扰的嘈杂声也渐渐入耳。 咔! 苍心猿盘坐的方圆之台碎裂,那一尊铁罗汉,禅杖,以及那一件袈裟纷纷化作尘埃。 但他的肉身,却还保留完整。 顾余生站起来。 朝苍心猿的肉身合十。 “余生。” 莫晚云倩丽的身影飘然而至。 温柔撞进胸膛。 一双明眸的眼睛,睫毛微微颤动。 顾余生轻抚莫晚云的青丝,眼眸中露出莫名的沧桑,低声道: “我回来了。” “嗯。” 莫晚云点头。 虽然才过去一炷香的时间,可她仿佛已经等了很多年。 “苍心猿竟然输了!” 周围,圣院学子和十六州修行者的脸上皆是震惊! “怎么会这样呢?” 斩妖盟的杜清眼睛瞪大。 “杜兄,糟糕的事还在后面呢,你看!” 一旁的左迁谪面色阴沉,先是阴寒的看一眼顾余生,伸手指了指圣人碑上方,一颗璀璨的星芒,陡然泯灭。 苍心猿的名字,在最后关头镌刻在圣人碑的基座上。 斩妖榜第三名! 但是。 苍心猿猎杀的妖兽精魂,却没有被浩气盟和斩妖盟的阵盘捕捉到,也就是说,他们收集的妖兽精魂,与斩妖榜公布的不一样。 他们将会受到斩妖盟和浩气盟上位者的责罚。 责罚还是其次。 让两人感到灵魂颤抖的,是苍穹深处的那一道荒古气息。 它被戏耍了。 逐渐苏醒,震怒! “怎么办?” 杜清面若死灰。 左迁谪眯眼道:“只希望斩妖榜的前两名,妖兽精魂能满足它的胃口……实在不行,咱们只有想办法求助天上的谪仙了。” 左迁谪说到这,又看向云海深处出现的那一道仙云漩涡,他眼中露出一丝古怪。 上界谪仙使应该降临了才对。 出什么事了吗? 第224章 魁首落谁家?惊变,天上谪仙陨 圣院,天下十六州的修行者,目光大多在顾余生的身上,但对于这些人而言,大多都是凑热闹,他们真正关心的,还是斩妖榜的情况,毕竟能上斩妖榜的人,不仅对人族有大功,也是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斩妖榜只有三千人能上榜,是十六州修行者争夺的稀缺资源,世家,宗门,城主等等势力,都会向这些人伸出橄榄枝,或为世家客卿,或为宗门长老,总之,上斩妖榜的人,就是一座荣誉碑,能够让后来者砥砺前行。 对于圣院,三大圣地,斩妖盟和浩气盟而言,斩妖榜的作用也会无限放大。 虽说人族争斗一直不断,各宗门,世家之间甚至有世代之仇,争夺修炼资源,可在妖族强盛的大环境下,抱团生存是十分必要的。 苍心猿身死,但他的名字落在圣人碑的基座上。 斩妖榜第三名。 这是何等的荣耀。 即便是大梵天圣地,也会为此而感到脸上有光。 但是现在。 苍心猿死了。 自然而然的,关注苍心猿的修行者,就会把仇恨的目光转向顾余生。 顾余生走下辨台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人眼神极为不善。 不过。 因为在圣院的地盘。 这些人不得不保持克制。 莫晚云跟随在顾余生身边,她小声对顾余生说道:“余生,不用在意这些人的目光,圣院的文会最多也就是热闹一些,我带你去敬亭山那边去观云海。” “嗯。” 顾余生点头。 就在此时,他若有所感的看向圣院某处。 只见一名手持扇子的修行者,正用一双极为冰冷而高高在上的目光盯着他。 莫晚云也眉头一皱。 但她没有开口说话,她站在顾余生身边,就没有向顾余生解释的必要。 而顾余生也显然明白莫晚云的心思,他平时不敢去触及晚云的手,却在当着所有人的目光,勇敢的拉住她的手腕向前。 莫凭栏快步走来,挡在顾余生和那韦元龙两人之间,他悄声对顾余生道:“顾老弟,那家伙就是韦元龙,你一会跟我回莫家领地,先避一避风头……你虽然没上斩妖榜,但是辨佛赢了苍心猿,早已名扬天下,没必要和韦元龙起争执,万一他真是斩妖榜魁首,肯定会来寻麻烦的。” 莫晚云转身看向莫凭栏,把被顾余生挽住的手偷偷贴在腰侧,她略显羞赧,嘴角却微微上扬,“大哥,你说得不对,我们得等一等。” “晚云,我哪里说错了,我也是一片好心,你不能一颗心放某些人那,就被冲昏了头。再说咱不能因为爷爷回来了,就变得高调,韦家的确底蕴深厚……”莫凭栏有些急了。 “我不是指这个。” 莫晚云打断道。 “那是?” 莫凭栏一脸不解。 就在此时,圣人碑前,传来一阵阵惊呼声,很多人的目光,看向圣院上方,那原本璀璨的三千流星,如今只剩下两颗最亮的星芒。 “斩妖榜第二的名字要出现了!” “会是谁?” 众人都在猜测。 之前很多世家宗门预测的人,大多都出现在斩妖榜前三十,几乎没有预料错的。 唯独没有算到的是,今年的斩妖榜,多了一颗耀眼的星。 以至于大多数人预测上斩妖榜的修行者,排位都往后稍微挪了挪。 “哼。” 六院大门前。 韦元龙面色阴沉。 一股森冷的杀意在他身上散发出来。 在他身后,一名金丹境的侍从上前一步,抱拳道:“公子,请允许在下去把那小子的头拎来,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和莫家小姐走得如此之近!” “公子,我这就去找莫家讨个说法。” 另外一名家臣目光闪烁。 “好了。” 大教谕韦仲走来。 “这里是圣院,不是在仙葫州。” “二家主。” 侍从,家臣连忙低头。 韦元龙面色森寒,紧捏扇子,说道:“二叔,你不是说,莫家小姐这数年都被困于学海无涯吗?她身边怎么会有个贱种相随?她不是要入后山成为十四先生的吗?眼界竟如此之低!” 韦仲打断道:“行了,斩妖榜马上就要公布魁首了,到时候你还会缺女人吗?这些事,我自会替你做主。” “这三年,整个家族资源都倾注在你身上,我在圣院这边争取的资源也都用在你身上了,斩妖榜还有两个名额没公布,希望你不是第二,你应该明白,只有成为魁首,才能让韦家地位得到质的飞跃。” “二叔放心就是,这些年我猎杀的妖兽,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但愿如此。” 韦仲眯起眼睛看那一团星芒逐渐落在圣人碑的基座。 放在背后的手指互相紧捏,身为圣院大教谕,韦仲固然有私心,可还是希望这第二名能是圣院的人,这样一来,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他也会成为圣院有功之人。 “名字马上要出来!” 圣院的人,纷纷看向那即将出现的名字。 “呵呵。” 韦元龙扇子微摇,斩妖榜第二,就有如此关注度,那一会出榜首,会是何等的场面。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那一道背影上,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 他已经做好盘算。 要在万众瞩目中,做一次清算。 韦元龙的名字。 将会随着斩妖榜而名扬天下。 咚! 圣院钟响。 斩妖榜第二名字烙印在圣人碑基座上,变得无比的耀眼、夺目。 原本,这是值得天下庆贺的事。 可随着一声惊呼后。 满场皆寂! 唰唰唰。 所有人的目光。 忽然看向韦元龙。 称赞,庆贺? 这些固然都有。 而更多的,则是惊讶,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样!” 杜清和左迁谪眼睛瞪大,同一时间,圣院的教谕,宗正,学官,大学官,大儒,院长,学子等等,皆是一脸错愕。 明明这是一件很隆重,庄严的事。 偏偏氛围被衬托得极其怪异。 嗡! 韦元龙腰间的家族身份令陡然升空变得明亮,无数妖兽精魂,朝阵盘飞去。 “什么!” 啪嗒。 韦元龙手上的扇子掉在地上,整个人呆若木鸡。 “我是老二?”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沙哑,随后瞳孔放大,一脸难以接受。 “不!” 他大喝一声。 朝圣人碑方向奔去。 “你们两个,是不是搞错了!” 他对杜清和左迁谪嘶吼。 一个足够优秀的名次,却是他无法接受的事实,不仅是他,甚至是很多利益相关的人,都无法相信。 当然。 更多的人,则是在大肆吹捧之后,忽然出现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他们再也绷不住脸,吃惊过后,暗自谑笑。 即便是他们惹不起的韦元龙,在被捧得很高的位置,忽然见他狠狠的摔下来,那种落差感,会让人暗笑,并为之狂喜的。 而这 这就是最质朴的人性。 韦元龙的仓惶,难以接受,都是很多人愿意看见的结果。 把一个望尘莫及的人踩在脚下。 很爽。 “噗!” “哈哈哈!” 相较于别人克制的谑笑。 莫凭栏则是肆无忌惮地捧腹大笑:“顾余生,晚云,这就是他们说的斩妖榜魁首?结果是个老二,弟弟啊!” 顾余生和莫晚云没有笑,但两人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眸中,有着不一样的欢喜,以及期待。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那么腻?韦元龙只是斩妖榜上的老二,他不是第一……” 莫凭栏一边笑一边说,他就是看不惯韦元龙,所以也不用忌惮什么,只是,他说到此处,脸上的笑容陡然消散,他的眼睛也渐渐瞪大,先是看向莫晚云,又一点点的将目光移向顾余生。 嘶! 莫凭栏深吸一口气。 缓缓抬起手,稳住身体。 “等一下!” “斩妖榜!” 莫凭栏死死的盯着顾余生。 又一点点的移看向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 “顾余生……你也斩妖了,对不对?” 莫凭栏的声音有些颤抖。 顾余生微微点头。 他太与莫晚云默契的抬起头,看向那圣院上最后一颗星芒。 在韦元龙嘶吼而不甘的声音中。 阵阵清风吹拂圣院,云海翻涌。 斩妖榜从天书阁中飞出来。 云层下的星芒绽放出华丽的光。 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也随之变得明亮。 嗡! 一道光柱包裹顾余生,冲天而起。 强大的妖气向四面八方荡去。 妖袭? 不少圣院的人纷纷露出警惕之色。 圣院的钟声回荡。 一声比一声高亢。 那华丽的光柱中,无数妖兽精魂冲天而起,不仅将那巨大的阵盘符文激活得明亮无比,剩余的妖兽精魂,更是化作一道道流光,飘向苍穹漩涡。 吭! 突然间,一股荒古的气息从漩涡中涌现,这一次,所有人都看见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在漩涡深处,还有一张更加恐怖的巨口如深渊裂隙一样。 唿! 如深渊裂隙一样的巨口猛的一吸,将顾余生宗门令中的妖兽精魂全部汲走。 轰隆! 天空电闪雷鸣。 连大儒都无法看穿的苍穹深处,有一庞然大物无比兴奋,一只大如半边苍穹的巨爪,忽然横空一掠。 云海深处。 谪仙降落的传送通道。 传来阵阵惨叫声,隐约间,有谪仙惨死哀叫。 片刻后。 天空洒下血雾。 刚刚还晴朗的天空大雨滂沱。 狂风吹来,斜飞的大雨中,竟蕴藏着无比精纯的灵力! 天上谪仙陨落。 滋补人间。 “这是什么?” 有人仓惶。 也有人被雨淋后,面色古怪。 嗡嗡! 顾余生腰间的灵葫,在偷偷汲取着圣院上方洒下的灵力。 “仙灵之气?” “是仙灵之气!” “是上界仙灵之气啊!” 第225章 斩妖榜上第一人,直抒心中不平意 六院御院长李牧之狂吼一声,忽然凌空飞起,哈哈哈的狂笑起来,他盘坐在空中,竟当众修炼起来,他的气息,迅速的攀升,精纯。 “什么!” 随着李牧之话传向四周。 圣院所有的修行者皆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运转功法。 天地间搅动的仙灵之气,变得肉眼可见,如万千灵石被揉碎,从空中垂落。 “真的,竟然是真的!” “哈哈哈!” 此刻。 再无人关注那斩妖榜。 纷纷盘坐起来,纷纷运功。 也有人修行者猛然醒悟,各自祭出不同的手段,从上天的‘恩赐玉露’中收集仙灵之气。 “这是我的!” “哼,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有人为抢夺仙灵之气而发生口角。 更多的人,则是凌空飞起,试图去人少的地方夺取更多的仙灵之气。 就连大教谕韦仲,也是在微愣之后,双手一拍腰间,一个特殊的令牌出现,天空的仙灵之气被他夺走大半。 左迁谪,杜清二人也顾不得操控收集妖兽精魂的法盘,两人各自祭出手段,一边收集仙灵之气,一边对各自阵营的修行者喝道:“把仙灵之气收集起来上交!” 但此时,谁又会听他们二人的命令呢。 圣院上方。 十万修行者齐齐凌空飞度。 云海深处,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遁光。 圣院文会。 仙灵之气洒人间! 圣人碑下的基座。 斩妖榜第一人名字已现:顾余生。 很多人在争夺仙灵之气,还在关注顾余生的人极少。 而一旁的莫晚云,则是在顾余生获得斩妖榜魁首的瞬间,神色黯然,眼泪忍不住从眼角滴落,她一双眸子疼惜的看着顾余生,红唇微颤道:“余生,这三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让自己过得这么苦?”薆荳看書 顾余生淡然一笑,伸手拭去莫晚云眼角晶莹的泪水,有些感慨地说道:“我曾经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获得青云门的认可,我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会改变青云门对我的看法,世人对我的看法,但我终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我甚至连那一片桃花林中的小家都没有护住,虽然最后冲破牢笼获得自由,可终究什么也没有改变。” “可当我一路南下来中州,我终于明白,这一世,为自己而活,为自己在意的人而活,就足够。” “晚云,你不必流泪。” “因为这一切,我觉得值。” “恭喜你,余生。” 莫晚云破涕为笑,朝顾余生盈盈一福。 一旁的莫凭栏也干咳一声,有些尴尬道:“顾老弟……不,顾兄……恭喜你啊,斩妖榜第一名,至少在我心中,你就是传奇。” “多谢莫兄的祝福。” 顾余生抬头看着圣院逐渐被夺取变得稀少的仙灵之气,看了看旁边的莫凭栏,“你怎么不去抢,多可惜?” “我其实能第一个祝福你的。” 莫凭栏端着身子,看了看顾余生和莫晚云,表现得十分豁达。 “但我觉得作为第二个祝福你的人也不错,不是吗?这次斩妖榜告诉我一个道理,世上多天才,我真的尽力了。修行之事,随缘好了,若能在修行大道上走得远,也不靠这么一缕两缕的仙灵之气。” “凭栏,你能有这份心性,真让爷爷意外。” 穿着一袭儒衫的莫凡尘缓步朝顾余生走来,比起三年前,莫凡尘的鬓边已全是霜发,但他整个人的精神却比三年好许多,一双眸子深邃,平和,脸上的皱纹被抚平变淡,他双手拢在袖子里,走到顾余生面前时,面容带笑,微微颔首。 将顾余生打量了一阵,才开口道:“当年将书托付给你,是莫某这一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之一了。” “拜见莫前辈。” 顾余生双手叩合,向莫凡尘行礼。 莫晚云也跟着顾余生一起行礼,她偷看一眼顾余生,略带羞怯嗔怪。 “爷爷你还好意思说,这件事您连我都瞒了。” “就是瞒着你的。” 莫凡尘呵呵一笑。 “你们年轻,山盟海誓往往只是脑热的时候就蹦出来了,可一言之诺,比山还高,比海还深,晚云,你的目光的确比爷爷的高明。” “爷爷。” 莫晚云面色臊红,忙把头低,两只玉手指尖缠绕,只把羞涩藏给顾余生看见。 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我就不该在这里。” 莫凭栏被甜齁的哆嗦一下。 自觉的站在莫凡尘的身后做个乖乖孙。 “顾小子,你很不错。” 莫凡尘的目光扫过圣人碑基座最上面烙印的名字,开怀的捻了捻胡须,他的目光也随即注意到顾余生召回的那一枚青云门宗门令,莫凡尘的目光深处,藏着几分复杂。 心中悄然叹息:这孩子,内心的良善淳朴一直就没变过,他视青云门为家,为依靠。可青云门呢,从未好好的对待过这名坚韧向上的弟子,最终还无情的把他赶出来。 如同一个流落外乡的孩子。 那内心深处的痛苦与复杂。 莫凡尘亦是深有体会,这三年,他同样在妖族的领域无法回家。 孤独。 悲凉。 无人可诉说。 尤其是对身边最为亲近的人。 更不想分享这种痛苦。 看着眼前如剑一般笔挺直立的少年,那一双平静而明亮的眼睛始终对这个冰冷的世界保留着最良善的一面。 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质。 可莫凡尘亦明白,刚刚顾余生在与苍心猿辨佛的时候,他的肉身深处,同样藏着一抹极暗。 莫凡尘认真的对顾余生:“孩子,这圣院的钟声也该在青云门敲响才对。” 说着,他以指凝聚出一道浩然之气,穿透虚空。 遥远的青萍州。 钟声悠扬。 将会持续三天三夜! 顾余生再次抱拳,默然行礼,低头的时候,顾余生的眼眸有一刹那的迷雾遮挡。 他心中暗自祈祷: 父亲。 你听见了吗? 这是孩儿为你敲响的钟声。 他年。 我一定会载誉归来,登上青萍山。 孩儿一直没有忘记! 顾余生缓缓直起身子,他的脸色无比平静。 可一旁的莫晚云,嘴唇微咬,眼眶微微湿润。 她转过身。 不让自己的悸动情绪,触碰到心爱之人内心的柔软。 莫凡尘将手放在背后,仰头凝望圣院的天空,感慨道: “距离上一次的仙灵之气涌现,已经有一百多年了,顾小子,世人过去未曾厚待你的父亲,那些丢失的公允,都将在这一场雨露后将世人的内心唤醒,雨停后,你的世界会洒满阳光。” “就算有雨,圣院也会为你遮挡。” 唰。 郦晶元的身影一晃,也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他将一枚圣院的令牌递到顾余生面前:“欢迎加入圣院。” 顾余生抱拳行礼,然后拒绝道:“多谢郦前辈的好意,晚辈无意成为圣院的弟子。” “哦?”郦晶元有些意外,追问道:“你想入三大圣地?斩妖盟,或是浩气盟?你可要想好了,加入圣院,对你的好处更大。” 顾余生摇头道:“我只想独行天下。” 郦晶元面露沉吟,与莫凡尘交流一下眼神,他将圣院令收回去,缓缓道:“有志气,当年小师叔也曾说过这样的豪言。既如此,我也不勉强你加入圣院,但明日文会,斩龙山剑道场将会有一场传承延续,我想你不会拒绝,也不应该拒绝,前山你不喜欢,后山有不一样的风景,千万不要错过。” “多谢前辈提醒。” 这一次,顾余生没有拒绝。 他答应过后山六先生,要做背剑人。 既然每一位背剑人都有自己的使命,那么,他是一定要去斩龙山搞明白什么是背剑人的。 郦晶元见顾余生点头答应,暗自松一口气,他又道:“你身为斩妖榜魁首,浩气盟,斩妖盟和圣院都会有丰富的奖励,斩妖庆功文会在月亮升起之时开始。请去换一套衣服,少年人,该有的派头不能少,该拥有的风光,就应该让世人都来瞻仰。” 郦晶元挥挥手。 立即有一队女子前来,带领顾余生去沐浴更衣。 而为首的女子。 顾余生觉得有些眼熟。 似乎是七秀坊的祝蝶? 一旁为顾余生感到高兴的莫晚云,若有所感,她眼睛明亮,跟在顾余生身边,说道:“余生,我跟你去。” “胡闹!” 莫凡尘干咳一声。 “你也回去更衣,晚上文会,后山的六先生要秉香登台拜夫子,你要入后山的。” 莫晚云巴巴的看着顾余生。 又偷偷看一眼祝蝶。 她知道顾余生的心。 可她不希望顾余生沐浴更衣这件事,由别的女子来伺候。 莫凭栏在这时朝莫晚云眨眼,上前一步挡住莫凡尘的视线。 “爷爷,我榜上有名,要不要换衣服?” “滚一边儿去!” 莫凡尘挥挥手。 “好叻。” 莫凭栏原地打滚,让莫凡尘眉头一皱,等他回过神来时,莫晚云和顾余生都溜了。 “唉。”莫凡尘无奈摇头,“郦兄,让你看笑话了。” “年轻人嘛,有自己的想法。” 郦晶元呵呵一笑。 “莫兄,晚上文会,你我畅饮几杯,当我为你接风洗尘。” “呵呵,想不到你这老家伙,竟也帮着那小子说话……我莫家的女子,要被拐走喽。” 郦晶元仰望着圣院上方逐渐被抚平的天空漩涡,叹息道:“故人虽远,情谊还在,那年仙葫州没有喝完的酒,今晚继续……正好,那天上的谪仙也不来搅扰雅兴,正是不醉不归的好日子。” “善。” 莫凡尘深以为然。 第226章 斩妖文会,画中洞天福地 后山。 五先生云中剑站在洗心湖畔,长袍飘摇,一双星眸凝视圣院上方的苍穹,漫天洒落的血雨一直在持续,被风吹向十六州,七彩霞光透照云层,氤氲的光照耀在敬亭山。 云海苍翠的山脉,无数修行者正在拼命抢夺仙灵之气。 秋风微躁,空气中的仙灵之气汇聚于后山洗心湖上,形成深蓝的碧波迷雾。 一旁的六先生楚离歌手抚鬓间青丝,她那绝美的脸上透着几分邪性,嘴角微扬道:“五师兄,浩气盟和斩妖盟喂养了个了不起的怪物,连谪仙都死在爪下,嘿,这一场谪仙雨,可以滋养小玄界很多年了。” “人族得到好处,妖族同样得到好处。”云中剑收回目光,看向圣人碑方向,神色莫名道:“斩妖榜也不过是发布了三年,这小子收集那么多妖兽精魂,难道他跑遍了青萍州五千里旷野和十万深山不成?” 楚离歌咯咯一笑,“五师兄,上一次顾白骂上界谪仙,浩气盟和斩妖盟为了讨好上界,给顾白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这一次,上界的谪仙被荒古凶兽杀死,那荒古凶兽是由顾余生喂养的妖兽精魂而恢复力量,现在,浩气盟和斩妖盟享尽好处,不至于再故技重施了吧?” “永远不要低估人心。” 云中剑取出背后的剑,对着洗心湖轻轻一挥,洗心湖上的仙灵之气被他手中剑吸收,剑身顿时泛起苍翠的仙灵剑气,云中剑以指聚剑气,一道深邃无比的剑意渐渐隐没于身体,细细感悟其中的玄妙。 “当年之事,前山未必就真的干干净净。” “不过,那小子与人辨佛明心,现在又施恩泽于天下,若是斩妖盟和浩气盟大度一些,都知道应该怎么做。” 一旁的楚离歌见云中剑身上的气息越发的韬晦,抬起手恭贺道:“恭喜五师兄补缺大道,进入化神境。” “六师妹身为十境修士,是在挖苦为兄这么多年才入九境吗?” 云中剑脸上并无任何欣喜,只是重新把剑封印负在后背,转身朝洗心湖畔的小屋走去,边走边说道:“师妹,我欲闭关冲十境,前山的事,你多费心一些,小师叔一脉的传承有了结果,告诉我一声即可,若果真是那小子争得道统,连同斩妖榜的奖励一起给他,就让他去五心殿修炼吧。” “师兄?”楚离歌有些意外,“为何不是来洗心湖?” 云中剑停下脚步。 回头看一眼楚离歌。 意味深长的说道:“师妹修魔道,难道看不出来他的内心深处,藏着比荒古凶兽还要恐怖的东西?” 楚离歌微微屈身,说道:“离歌不敢欺瞒师兄,近几年我修行上出了差错,修行一途如饮鸩止渴,若再寻不到真魔本源,我可能熬不过下一次历劫了。” “真魔本源?” 云中剑面色肃然。 “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有找到吗?八师弟镇守天渊,那边也没有线索吗?” 楚离歌微微摇头,“五师兄不用担心,若我命中有此一劫,避是避不开的。” 云中剑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夫子曾说过,我们这方世界,有无数的真魔存在,就算他们隐匿消散,也不应该毫无线索才对,你在灵阁做事,让灵阁也留意一下。”ζΘν荳看書 “先解决妖族和人族的事再说吧。” 楚离歌微微屈身。 “师兄安心闭关即可,前山文会有我,惊不起多少微澜。” 楚离歌说完,身影化作一道惊鸿,朝前山飞去。 别院。 一汪温泉氤氲着水雾。 温泉之畔的廊舍下站着不少貌美如花的姑娘,她们手上端着又七秀坊静心制作的衣服。 “恭喜顾师弟获得斩妖榜第一。” 祝蝶在顾余生身侧,朝顾余生贺喜。 “师姐也同样上斩妖榜,恭喜。” 顾余生看见前方有不少七秀坊穿着的侍女,停下脚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师姐,你让莫姑娘去别院雅阁,让我独行此间,她们这是……” “伺候你的。” 祝蝶微微一笑。 “这是我们七秀坊的生意,与圣院合作。” “让她们走吧。” 顾余生保持与祝蝶的距离,一脸歉意。 “师姐你也走。” 祝蝶微愣,红着脸道: “顾师弟,这沐浴温池之水,是从洗心湖引来的,沐浴之后,不仅能让人神清气爽,对修行也是大有益处,我们七秀坊有一门秘术,叫做浣花间,原本是道侣之间共同增进修为,调和阴阳……” 顾余生闻言,忙转身就走。 祝蝶神色一慌:“顾师弟,我……” 顾余生歉然抱拳打断道:“祝师姐当知我心,此间,我一个人就好。” 祝蝶神色黯然,朝顾余生歉然一礼,手一挥,将莺莺燕燕带走,只留下衣服。 顾余生一个人在温池中沐浴。 很快洗尽身心疲惫,变得精神饱满。 他换一身贴身衣服,正要套外衣。 两只玉手已将衣服展开,莫晚云的藏情的眼眸露出几分狡黠。 “余生,我为你更衣?” “嗯。” 顾余生点头,。 莫晚云穿一身霓裳,一髻青丝用当年他送的桃木簪挽住,吐气若兰。 顾余生不由地看呆。 莫晚云帮顾余生整理衣衽,一脸红彤染晕。 顾余生恍然道:“晚云,你不会一直在这吧?” “哪有?” 莫晚云抬起头,剜了顾余生一眼,忙把头低下去。 待顾余生穿上一袭白衣。 莫晚云微微后退,仔细将顾余生打量,越看越是喜欢。 “这身衣服真不错。” 顾余生根本没看自己衣服如何,他的眼睛一直停留在莫晚云那张绝世美颜上,他心中一动,说道:“晚云,我给你画眉。” “啊?” 莫晚云听见顾余生的话,一颗芳心如小鹿乱跳。 不等她同意。 顾余生已近在身前。 他取出一个竹子制作的盒子,里面是桃花揉碎的脂粉,以指为笔,两道浅眉如黛。 莫晚云走到铜镜前,细细打量,脸颊飞花含羞,手指慌乱急促的绕了绕。 “余生……你哪学的?” 顾余生说道:“我小时候看父亲对一幅画画眉……晚云,我画的好看吗?” 莫晚云点头,再抬起头来时,她的眼眸羞起水雾,贝齿轻咬红唇。 咫尺之近。 嗅香扑鼻。 两人眼眸情深。 呆然当场。 笃笃笃。 外门敲响。 顾余生和莫晚云各自一颤,仿佛灵魂从天外回归,皆是仓惶后退。 “六先生。” 顾余生看见门外走来的身影,连忙行礼,并偷看一眼莫晚云。 莫晚云芳心乱颤,只得慌乱懵懂的跟着顾余生一起行礼。 楚离歌面容带笑,“圣院钟声都响了两遍,你们两个魂飞天外,半点都听不见,都说相思煎人寿,你们两个倒好,对看忘时间。不如我把夫子像请来,你们今夜就这样拜了吧。” “六……师姐。” 莫晚云神色慌乱,偷偷踩顾余生的脚背一下。 顾余生立即醒悟,脱口而出,“多谢六先生。” “呀!” 莫晚云猛然用力,疼得顾余生嘴巴一咧。 “想得美。” 莫晚云唰的一下走出门,与楚离歌并站。 楚离歌微微摇头,“别闹了,走吧,一起跟我去六院殿前参加文会,十六州修行者皆在,如此大场面人间难得。” “是。” 顾余生和莫晚云收了旖旎心思。 两人跟在楚离歌的后方。 顾余生莫晚云跟着楚离歌来到六院。 发现整座六院格外清静。 只有少数几名警戒的弟子在巡逻。 顾余生一脸惊奇。 楚离歌这时停下脚步,手往六院拱卫的最中间遥遥一指。 只见一幅画卷悬浮飘荡,隐约间有一道门可入画卷。 画卷展开如一道屏风。 一幅千里江山图若隐若现。 图中边缘地带,有抵御妖族的长城蜿蜒在崇山峻岭之间,绵延看不见尽头。 顾余生疑惑的看向莫晚云。 莫晚云密音道:“这是圣院的千里江山图,是圣院的洞天福地,内藏乾坤世界。” “你们两个,跟紧我。” 楚离歌在顾余生的身上多停留了几息,转身先一步走向画卷,她身影被一阵白光包裹,俶尔消失。 顾余生与莫晚云暗自挽住彼此的袖口,默契向前一步。 一阵奇特的光晕浮动。 当传送之力消散,顾余生来到画卷中的世界:琼楼玉宇,高山流水,云仙雾绕,仙气飘飘,沧海尽头,明月海潮生,抬头望苍穹,星光熠熠,星辰万千,连廊凭空,雕栏玉砌,玉井佳酿,珍馐百千。 人影交错,舞姿卓韵。 修行者三五为群,或三三两两。 人在画动,画在天上飘。 一切如太虚幻境,又历历在目,声音喧嚣,丝竹声声。 顾余生在凭栏眺望。 总觉得眼前之景,有几分熟悉,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晚云,你携顾余生观福地,游玩此间,我就不再此当第三人了。” 楚离歌身影化云,飘然入玉楼。 三千斩妖榜上的修行者,此刻皆在畅饮开怀,沉浸于美妙世界,好似人间的争斗,在这里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看起来大家都很相熟,情深义厚,忘记了彼此间的争斗。 顾余生将这些人的面目一一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荒诞。 莫晚云在顾余生身边驻足,轻声道:“余生,这里是夫子得道时冥想出来的无忧世界,被封印在画卷之中成为一方洞天福地,听说这里面藏着夫子的大道韵律,圣院这次为了招待十六州修行者,把所有人都邀请入洞天福地来。” 顾余生眉头微皱道:“晚云,你不觉得眼前的世界,太虚幻了?” 莫晚云也是一脸疑惑,“我也只是听爷爷说过圣院的洞天福地,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余生,咱们往前走走瞧瞧。” “嗯。” 顾余生的手暗自捏了捏咬破舌尖,让自己感觉到痛苦,他没有入幻境,他又以手抚摸雕栏,这方世界,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可放眼看去。 所有的修行者在洞天福地,都好像性情大变,谦恭有礼,互相饮酒作乐,一片祥和。 第227章 无忧世界,处处诡异 圣院。 一轮圆月从海上初升。 一幅千里江山图在圣人碑前悬浮。 六院院长郦晶元,李牧之,莫凡尘,天行衍,萧琴瑟,任逍遥站在圣人碑前,他们手持院令,神色肃然。 在他们前方,赫然是刚刚带顾余生和莫晚云进入洞天福地的六先生楚离歌,她以手抚古琴,魔音传至整个敬亭山。 在圣院各宫,各殿,各阁,有圣院的大学官,大教谕,大宗正等核心修行者皆在秉持大阵,操控着圣院千年阵法。 待月亮渐渐升起。 只见那一幅千里江山图在圣院众修行者的操控下,一点点的飞升,朝敬亭山云海深处飘去。 天空的圆月映照在圣人碑前的贡潭,千里江山图中正在发生的一切,投影在水潭之中。 魔音渐渐消散。 楚离歌将手按在琴弦上,随着指尖的魔气隐没,指甲也由墨黑变成正常的颜色。 “辛苦诸位了。” 楚离歌轻声道。 “不敢,不敢。” 六院院长纷纷躬礼,但他们的眼眸中,显然充斥着浓浓的疑惑。 楚离歌看穿六人的心思,缓缓道:“你们不用惊慌,圣院斩妖文会乃是天下盛事,圣院自然要招待好每一位客人,可今日公布斩妖榜最后出了意外,以你们的见识也应该明白,天上的血雨,人间的仙灵之气是上界谪仙陨落导致。” “今日文会,几乎所有人都参与抢夺仙灵之气,虽然占尽好处,但也会沾染上界气息,我只能把他们请入洞天福地,聆听夫子的大道圣律,洗去他们身上的气息。” 六院唯一的女院长蹙眉道:“六先生,此为好事,可您为何要用天魔眠音将他们催眠,陷入幻境?” 楚离歌起身,对着圣人碑恭敬的拜了拜,反问道:“你们六位执掌六院,修君子六艺,又是读书修行的大儒,我且问你们,夫子冥想出来的无忧世界,在现实能否实现?”ζΘν荳看書 莫凡尘和郦晶元相视一眼,沉默不语,而李牧之则面色微变,忙拱手,有几分惶恐的说道:“六先生,我等皆是后来修行者,怎敢妄议夫子,心中岂敢有不敬之念?” “敬与不敬,皆藏在心间,谁也无法知晓。” 楚离歌说到此处,身上气息忽然一变,整个人化作一尊魔影法相,恐怖的魔气向四周散去。 六人见状,虽然惊讶,却没有后退。 楚离歌的声音好似从地狱一样传来:“就如现在的我,即便我化身为魔,你们心中依旧认为我无害,是因为我乃后山之人,是夫子的学生,可我也有控制不住自我嗜杀的时候!” 楚离歌身上的魔气一瞬间消散,她的气息恢复正常,目光落六人身上,继续追问: “夫子当年冥想的世界,当真就完美无缺?” “若是如此,夫子他老人家也不会离开圣院游历诸天重修大道。” 楚离歌凝望着那一幅千里江山图飘没无踪。 “只有看清无忧世界本质的人,才有资格前往小师叔的斩龙山剑道场,而看不清世界本质的人,享乐一些日子,如人生中的一场大梦,终究会有醒来的一天,当然,也有可能醒不来。” 任逍遥说道:“六先生的意思是说,遴选小师叔传承之事已经开始?” “不错。” 楚离歌目光转向莫凡尘。 “莫师妹虽然受夫子训诫三年,穿过学海无涯跃过龙门,可为夫子学生。可她一样要经过这一场考验,才能入后山成为十四先生。” 莫凡尘神色微动,眼眸深处略有疑惑。 楚离歌将六枚特殊玉令散至六人手上,原地消失,她的声音飘然传至每个人的脑海:“若洞天福地有你们在意之人,你们可将里面的人唤醒。” “这……” 李牧之,任逍遥,萧琴瑟三人面面相觑。 郦晶元若有所思。 莫凡尘的声音在这时传进郦晶元的脑海:“郦兄,看来今夜饮酒赏月之事,不能如愿。我们这位六先生,行事乖张,手段令人琢磨不透,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难道洞天福地会发生什么危险不成?” 郦晶元嘀咕道。 莫凡尘继续密音道: “我也不知,郦兄莫非忘记了么?我们这位六先生在遇见夫子前,可是真正缔造过诸多杀戮的人,她可是魔宗之主,据说修为还在五先生之上,如今流散在十六州的魔修,基本都是魔宗一脉的分支。” “人族,妖族,在她眼中并没有两样,听说小师叔生前,她极为崇拜小师叔,一直想要学小师叔的剑道。如今,小师叔一脉想要选传承之人,总得过她这一关才行,希望她能慈悲一些才好。” 数院的天行衍手指掐动,似在推演什么,片刻后,他面色古怪道:“夫子创造的无忧世界,破绽到底在哪?为何会被夫子当初舍去,封印在画卷之中?” 没有人附和天行衍的话,但六人都在注视着水中映照的洞天福地世界,如梦如幻。 洞天福地。 顾余生与莫晚云缓步走在云仙雾绕的玉石路上,左右,皆是入洞天福地的修行者,圣院的学子,受邀而来的宾客,还有浩气盟,斩妖盟两大阵营的使者等等。 这些人皆在畅饮琼浆玉露,开怀畅聊,或是交流修炼心得。 浩气盟和斩妖盟的使者,监官其乐融融,互相举杯共饮。 顾余生在一处玉亭驻足,从桌台上取一杯美酒,细细嗅了嗅,浅尝一口,又摘了一颗灵果,轻轻送在莫晚云的唇边。 莫晚云脸颊微红,微微张嘴,将灵果轻咬,细细品味。 顾余生放下杯盏,环顾一周,说道:“晚云,你不怕这灵果是假的?” “你给的,即便是假的我也吃。” 莫晚云倚靠在雕栏上,目光四处打量,眉头微蹙,面有沉思。 顾余生将一颗灵果放进嘴里,说道:“酒是真的,灵果也是真的,这些人也是真的,可全部凑在一起,就好像全是虚假的一样。” 莫晚云收回目光,将眼神落在顾余生身上,将他细细打量,羞怯道:“这方世界就算所有的人和事都是虚假的,可在我眼中,你就是余生,没有变。” “你也是。” 顾余生挽着莫晚云的手说道。 莫晚云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片刻后,她又抬起头来,小声说:“余生,假如你我都是清醒的,他们都沉醉在这方世界,那我们会不会反而格格不入?” 嗯? 莫晚云的话,让顾余生猛然想到什么,他将桌台上的酒缓缓提起来,手一撒。 哐嘡! 玉壶碎裂。 琼浆洒落一地。 唰唰唰。 无数目光,朝顾余生看来。 丝竹之声消散。 “不好意思。” 顾余生歉意拱手 几息后。 丝竹之声恢复。 所有修行者又继续刚才的动作,该吃吃,该喝喝。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余生与莫晚云继续向前。 玉案桌后,莫凭栏正独自畅饮,虽然一脸享受,却是唯一一个在圣院没有朋友的。 见到顾余生和莫晚云来。 莫凭栏起身道:“顾余生,晚云,你们怎么才来,快坐下,这酒真是不错,啧,余生,你看那美女的腿……嘶,晚云,你敲我脑门做什么!” 莫凭栏把一壶酒递到顾余生面前,悄声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很正的……” 顾余生偷看一眼莫晚云。 还是晚云的好看。 莫晚云羞瞪顾余生一眼,起身道:“余生,我一个人去走走,你陪陪他,最好让他快点清醒。” “嗯。” 顾余生点头,与莫凭栏共饮。 他先喝一杯,再喝第二杯时,又没握住杯子。 哐嘡。 玉杯碎裂。 又有无数人的目光朝顾余生看来。 这一次,顾余生明显感觉到,这些人看他的目光,比刚才凶了许多。 “喂,顾老弟,别搞事。” 莫凭栏往嘴里灌酒,迷醉着眼睛,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 “人这一辈子,苦多乐少,来都来了,该喝酒喝酒,该吃东西吃东西,人生难得糊涂,醉一场不好吗?” 顾余生端起玉杯。 敬了莫凭栏一盏。 “莫兄,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不对劲?哪不对劲,是这酒你不喜欢,还是觉得那些美女跳的霓裳舞不好看?” 莫凭栏忽然拔出腰间剑。 “看我为你剑舞一曲。” 唰唰唰! 莫凭栏带着几分醉意,挥剑而舞。 引得阵阵叫好之声。 而端着杯盏的顾余生,猛然间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缓缓侧目,看向那一口盛酒的灵井,再看看周围的琼楼玉宇。 这一幕! 何其相似! 顾余生放下杯盏,快步起身,来到那一口灵井前,他想了想,取下腰间葫芦,下一刻,灵井中的美酒,全部被吸入灵葫中,井中酒干枯了。 顾余生手持灵葫,在这方洞天世界四处寻找。 试图找到与当初那一场千山解酒醉魂飞天外时遇见的那位剑舞青莲谪仙。 但很可惜。 他寻了各处,都没有找到那位谪仙的半点踪迹。 顾余生站在一池的莲花玉桥上,抬头看苍穹升起的圆月。 那一年。 青萍山的月亮。 也如今夜明亮。 哐嘡! 突兀的玉壶碎裂声,打断的顾余生思绪。 他循声看去,只见刚刚还在一起畅饮美酒的人,此刻为争夺一壶美酒而突然翻脸! “这是我的,你抢我杯中酒做什么?” “什么你的我的,在我手上,就是我的,你去找别人要去。” “喂,你的酒被别人抢了,来夺我的?” “就夺你的,怎么了?我修为比你高。” “放屁,老子斩妖榜排名比你高,你不服?” “不服,你就是运气好,不行咱俩比划比划。” “比就比!” 两道华丽的剑芒绽放,无数美酒珍馐散落一地。 “你们两个,什么意思?” 无忧世界,好似突然间矛盾激化。 彼此大打出手,术法涌动,剑光四起。 “果然。” 顾余生喃喃自语,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真实。 顾余生担心这些人打斗将莫晚云也卷进去,于是开始四处寻找她的身影。 可顾余生四下寻找,都没有找到莫晚云,顾余生以神识延伸,发现这方世界,神识受到极大的影响。 “怎么回事?” 第228章 一剑镇魔将,谪仙塑肉身 顾余生眉头紧锁,目光所及,两名争斗的人,互相御剑挥斩,剑气同时穿透两人,两人的身影诡异的溃散,但地面上却没有血渍。 幻境! 顾余生心中一惊。 但随即否定了这种猜想。 不是幻境。 是这些人的邪念滋生出了心魔! 心魔与心魔在交手。 而且,在交手的过程中,有人的心魔在迅速壮大,心魔在变强的过程中,面容,气息与原始滋生心魔的修行者越来越不同。 换而言之。 洞天福地。 多出了由心魔形态滋生的强大‘生灵’! 而那些被斩去心魔的人,则是诡异般陷入沉睡。 这不是斩妖庆功文会吗? 顾余生以一道剑气穿透自己的掌心,以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或许。 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谁在设局? 谁有这样的本事? 难道是圣院六先生! 猛然间,顾余生如坠入冰窖,后背发寒。 如果真是这样。 那岂不是所有人都有可能死在这里? 后山的六先生。 难道是坏人? 不。 我为什么会产生‘好人’和‘坏人’的念头? 顾余生总感觉自己的心神也受到影响。 难道是今日辨佛。 在心境上留下了瑕疵? 还是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顾余生微微摇头。 “但愿自己的猜想是错的。” 顾余生心里祈祷道。 就在此时。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顾余生,你不该如此清醒的。” 顾余生回头。 韦元龙站在不远处,正摇着一把扇子,一脸冷凛。 “怎么,清醒是一种罪?”顾余生眯起眼睛,“还是说,我夺了你的魁首,你心里很委屈?” 唰。 顾余生话刚说完,韦元龙手中扇子如一把利器朝顾余生飞来,顾余生身影一动,轻易避开那一把扇子,扇子在空中一个盘旋后,重新回到韦元龙手上。 “你的确有些本事,”韦元龙冷哼一声,脸上浮现出一缕冷笑,“什么样的人,就该在什么样的位置,顾余生,你夺得斩妖榜第一名的确值得骄傲,不如你提个条件,韦家若能满足你的,我都可以做主,你不能染指的人与名,要学会退出,放弃。” 顾余生一步上前,持剑在手,问道:“那你们韦家能自尽吗?” “嗯?找死!” 韦元龙微微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他手持扇子,猛然一扇,一道劲风刮来。 顾余生挥剑向前,将那一道劲风从中撕裂。 逸散的狂风朝洞天福地四周吹去,一阵迷雾诡异般的弥漫,参与文会的人,身影逐渐消隐,但紧接着,沉睡过去的人,心魔滋生,一点点的苏醒,融合,化作一道又一道的陌生气息。 一道道仙灵之气在周围扩散。 顾余生看着星辰移转的洞天福地,眉头渐渐皱起。 参加文会的人之所以会产生心魔,是因为他们汲取了陨落谪仙的仙灵之气用来修炼,而陨落的谪仙,还保留着生前的意志,在这洞天福地中,重新汇聚,意图复生。 顾余生神识扫过这些逐渐融合的心魔。 一共有五名谪仙。 虽然他们还没有恢复自我意识,但只要参加文会的人一直沉睡,这五名谪仙就会汲取他人的生命本源,最终重新醒来。 顾余生身为斩灵者,明白身死道消的谪仙就算还有意识,也应该像一只只幽魂一样游荡才对。 难道有人施展秘术,将他们的意识重新召唤聚集? 顾余生的目光投向韦元龙,当他看见对方扇子上涌动的符文时,已然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是你。”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右手持剑而立,左手并指,从剑格往剑尖轻轻一抚。 斩龙剑清啸一声。 顾余生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化,他的影子,消散在云雾之间。 下一瞬。 顾余生身影凭空消失。 一道剑芒明亮,那一道即将融合的谪仙之灵,被一剑贯穿眉心。 仙灵之气化作无数星星点点逸散各方,试图逃走。 就在此时,又一阵青芒涌现,一只青翠的葫芦猛的一吸,将那些星芒尽数吸走,抱着灵葫芦的宝瓶化作粉色的烟霞,遁入云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是斩灵者!” 韦元龙面色狂变,双手掐诀,手中扇子陡然膨胀,无数道细针般的暗器散发出幽芒,朝顾余生激射而来。 顾余生手中剑一挽。 以剑为中心,一个明亮的佛门古钟乍现,神秘的佛门符文散发出神圣的光芒。 铛铛铛! 万千暗器尽数被钟影抵挡,暗器中淬过的邪力被净化祛除得干干净净。 “你继承了大梵天圣地的功法?” 韦元龙眼皮微跳,一咬手指,指尖渗血滴落在扇子上。 手中的谪仙扇有符文明亮,一道灰蒙蒙的气息蔓延形成一道魔门,魔门之中,有一尊穿着铠甲的魔将被释放出来。 那一尊魔将的气息,无限逼近八境,实力极其强大。 韦元龙祭出那一尊魔将,嘴角露出一抹残忍。 自斩妖榜出,这三年来,他凭借这一尊饲养的魔将,杀死过诸多七境的妖修,用来对敌,可谓无往而不利。 桀桀桀。 魔气涌动剑,魔将双眸泛起诡异红光,手持大刀,朝顾余生呼啸而来。 但这一尊魔将在持刀准备砍向顾余生的过程中,他那一双泛起红芒的双瞳忽然变色,身上的气息也变得诡异,魔将似乎拥有自己的意识,在低沉的呢喃低语。 顾余生以剑为笔,凌空一点,一个‘镇’字变得明亮,将那一道魔将定在原地,随后又向前挥剑,那镇字诀中,八条降魔乘龙引吭而出,瞬间蹿进魔将的身体。 嗤嗤嗤。 八条金龙闪耀。 魔将身体被八个金色的洞贯穿身体。 他手持的魔刀无力的垂下,无声无息的面对顾余生跪倒,随后自我兵解! 顾余生见状,微微一愣。 大佛天的五心剑诀中的镇真魔之剑,威力有这么大吗? 还是说,自己汲取了苍心猿的佛心,让这门功法变得极为正宗。 要知道,这一尊魔将的气息,比起韦元龙还要强盛几分。 就在顾余生疑惑之际,兵解的魔气倒卷,朝韦元龙反噬而去,那一道魔气,好似夹杂着魔将最后的怨念,竟比刚才对顾余生出手时还要狰狞恐怖。 “放肆,你敢叛主!” 韦元龙大喝一声,试图重新掌控魔将。 但魔将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手中魔刀散发出一道幽芒,朝韦元龙的头颅砍去。 “你!” 韦元龙瞳孔深处浮现出一丝慌乱。 他实在想不明白,被他掌控了多年的魔将,竟然会背叛自己,他本来可以躲过这一刀,但内心依旧不甘就这么失去一大助力,仓惶之下,他还在暗自掐诀,身体向右侧一闪。 “啊!” 一声惨叫。 左手臂被砍掉,高高抛起,鲜血从手臂与肩膀飙飞。 噗。 韦元龙口吐鲜血。 面色一片煞白,他稳住身形,一脸狰狞道:“顾余生,我要杀了你。” 韦元龙右手掌心一翻,取出一枚黑色令牌,嘴里念念有词。 唰唰唰唰。 四道谪仙幽魂诡异的遁来,手臂,肩膀上飞出的鲜血,被那四道幽魂吞噬。 那四道幽魂被鲜血沐浴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获得肉身,意识也渐渐苏醒。 虽然这四名谪仙的气息还很虚弱,连金丹境都达不到,可他们看顾余生的眼神,如看蝼蚁,他们依旧是高高在上谪仙。 韦元龙面色苍白,咬牙狂喜道:“四位仙使,快,杀了他!” 噗通! 韦元龙话刚落,身体陡然一沉,咔嚓一声,双膝跪倒在地,整个人呈现匍匐状。 谪仙主使田良神色冷漠,感受到自己只拥有微弱的力量,显得十分恼怒。 仙使田良瞥一眼跪倒在地的韦元龙。 “区区仙奴,也配命令我等?” 谪仙田良伸出手,从韦元龙的眉心中,再次汲取出一滴精血,那一滴精血迅速让谪仙的气息再次暴涨,但也只能堪堪突破金丹境。 “如此低劣卑贱的血脉。” 那谪仙再次感受获得的力量,眼中不满越盛。 而那韦元龙,被剥离了一滴精血后,整个人再次萎靡,气息衰弱,快要跌落一个大境界。 饶是如此。 韦元龙也只能低头匍匐,瑟瑟发抖,眼眸中满是屈从与惊恐。 再无刚才的半点嚣张。 他暗自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令牌,想要从洞天福地离开,却被谪仙田良抬起手随手一指,定在原地。 那一枚令牌,也落在田良手上。 咔。 令牌碎裂,神秘的符文飘落空中 田良眯起眼睛,眉头微皱。 他从这一枚令牌中,感觉到开辟这方洞天福地的人极不简单。 田良收起轻视之心,他抬起眼皮,将目光移向顾余生。 忽然,田良瞳孔一缩,一脸惊奇,忍不住轻‘咦’了一声。 同一时间。 另外三名从仙使也觉察到什么,眼睛变得明亮,眼中满是喜色。 田良却在这时沉声道:“擒住他,记着,要抓活的!” “是!” 三名谪仙身影一淡。 须臾间形成三角形,将顾余生包在其中。 “好快!” 顾余生眼皮一跳,心中一惊,这三人现在与他同境界。 可他们三人的身法,让顾余生琢磨不透。 这就是上界谪仙的实力吗! 顾余生持剑轻荡,剑灵回归本剑。 剑音轻鸣。 剑意昂扬。 今日。 斩谪仙! 第229章 雷霆手段,剑斩谪仙 顾余生面对三名复活的谪仙包围,身体的血液沸腾,眼眸中露出前所未有的仇恨。 因为在他内心深处藏着的仇恨种子,就是天上的谪仙。 这些高高在上的谪仙,让他失去了双亲。 当年之事,未必是眼前这些人。 但顾余生已有出剑的理由。 顾余生内心已冷。 杀意让他的发丝飘荡。 剑光乍现。 剑气横扫身体周围,将三名谪仙一起笼罩在剑气之中。 面对顾余生散发的杀意。 三名谪仙嘴角微扬,那种蔑视众生的眼神再次显露。 一人手掌向前,一人干脆一动,另外一人则是以指为剑,在前方轻轻点。 顾余生施展的剑气,被诡异的掌风抵挡,那一动不动的谪仙,身上有仙灵护盾,顾余生的剑气未能对他造成分毫,而另外一人以指凝聚的剑气,不但破开顾余生的剑气,甚至朝顾余生反击而来。 顾余生以剑横在身前,那一道锐利的剑气击打在剑身上,让剑剧烈震颤,顾余生脚尖一点,向后退了数步。 “可笑。” 那身上泛着仙灵护盾的谪仙蔑视般看向顾余生。 左边的谪仙甚至双手抱怀,显然不愿意出手,最右边的谪仙眉头微皱,显然对于顾余生能接下他这一剑感到十分不满。 只见他身影一晃,已出现在顾余生正前方,他的手往顾余生眉心一指,一道沛然剑气从指尖迸出,同时左手掐诀,在空中画了一个弧。 顾余生正欲躲闪,一股诡异的禁锢之力出现,周围的灵力隔绝。 危急之下,顾余生心念一动,眉宇间一道心剑化莲。 嘭! 剑气化作无数莲花瓣碎裂,洒向周围。 那谪仙眼皮微抬,似乎有些意外,但他依旧没有将顾余生放在眼里,他再次抬起手指,准备对顾余生发动第二次剑袭。 可就在此时,那些碎裂在顾余生周围的剑莲碎片,陡然间被一阵剑意聚拢。 一朵剑莲滴溜溜旋转,出现在谪仙的脚下。 “嗯?” 谪仙觉察到这剑莲不凡,下意识的往后退去,但他身影刚出现,就被一阵刺目的剑芒晃得眼睛睁不开,眼睛微闭之时,又往一旁躲闪。 谪仙的位置,再一次被顾余生猜到,一朵剑莲自剑尖涌现。 谪仙冷笑一声,以指为剑,往剑莲中心一戳,试图以强大的上界仙灵剑气杀死顾余生。 可他的手刚刚伸出,就感觉脚下有一股诡异的力量涌现,让他心神一惊。 他下意识的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站的地方,赫然有一道黑暗的深渊裂隙张开。 那深渊裂隙中传来的邪恶,黄泉气息,如死亡降临。 “不好!” 谪仙身影泛起强大的气息,试图摆脱。 可被他刺破的剑莲,忽然间化作漫天黄沙,顾余生将伏天剑诀中的初见恒沙,暗藏于青莲剑诀。 谪仙身形不稳,宛若站在荒芜的流沙世界,身体不断下坠。 “救我。” 谪仙面色大变。 但顾余生岂会给他人时间,他手往剑锋上一抚,灵力化作一道澎湃的佛力,一口钟当头罩下。 噹! 以剑化佛钟,迅速引爆剑气,剑气铮鸣之声让那谪仙心神微晃,内息有一刹那的紊乱,瞬间被那一道深渊裂隙吞噬。 从谪仙出手,再到顾余生反击并将谪仙封印在异界裂隙,看似繁复,不过是雷霆之间。 待那谪仙气息消散。 那抱着双手看戏的两名谪仙同伙,不由地互相对视一眼,眼眸中满是惊怒。 至于谪仙主使,唯一的金丹境,更是怒极而笑:“好,很好,早就给你们说过,下界的虫子也咬人,还愣着做什么?” “是,田大人。” 剩下的两名谪仙再不敢大意。 身形一晃,各自施展手段。 一人以将灵力汇聚于掌心,向前一劈,掌风发出呲呲呲的雷鸣之声,宛若一记雷刀朝顾余生当头劈来。 顾余生本来想要躲避。 可那一记雷掌破空之速,快到不可思议,仓惶之下,他只得以剑硬抗。 呲啦! 斩龙剑上,一道剑气雷芒涌动。 雷芒化龙,呼啸腾空。 剑与掌相碰的一瞬,那一条雷龙瞬间被切成两半,顾余生瞳孔微缩,剑尖中,又有七条雷龙接连飞出。 眼看着一条条雷龙泯灭。 顾余生暗自掐诀,施展飘忽的身法,挪向别处。 但他身影尚未站稳,就感觉后背一寒,如芒在背。 “糟了。” 顾余生心中骇然。 看也不看身后,澎湃的灵力流转全身,将身体形成一尺剑气,同时,剑气之外,还有金色的佛光化莲,滴溜溜的旋转。 嘭! 一记闷拳乍现。 黄蒙蒙的拳头撞击在顾余生的金莲上,金莲四散,身上的护体剑气也灵光暗淡直至泯灭。 顾余生的身体向前踉跄数十丈,喉咙一甜,嘴角有一滴鲜血溢出。 他强忍着气息震荡,向后挥出一剑。 身体如随着剑莲旋转,转过身来,只见另外一名谪仙捏着拳头,拳头呈现黄蒙蒙的五行厚土气息,符文涌动,拳影周围,黄沙漫天,不仅如此,他的身体被一层层厚厚的土属性铠甲覆盖。 谪仙见偷袭的一拳未能杀死顾余生,冷哼一声,口鼻狂吸一口灵气,掌心周围的黄沙凝聚,化作一杆丈许长枪。 嗡! 黄蒙蒙的长枪看缓实急。 强大的枪势暗藏无可匹敌之势。 同一时间,最先出手的谪仙,已然出现在顾余生上方,凌空飞下,单手对着顾余生头顶猛然一拍。 一记翻天掌! “这就是谪仙的实力吗?” 顾余生暗自感慨一声,微微阖目,心剑合一,三千剑意化作一颗颗星芒冲霄,人与剑同时消散在原地。 片刻后,天空洒下无数星芒,每一颗星芒,都暗藏杀戮剑意,每一颗星芒,都剑气凌厉,其剑落之势,远超过山岳。 这一招,正是伏天剑诀中的满堂星河! 范围极广。 几乎笼罩了整个洞天福地。 匍匐在地上的韦元龙面色大变,仓惶逃跑。 两名归一境的谪仙,各自施展的手段落空,脸色挂不住,再抬头看上方,只见漫天星落皆化作锐利无比的剑气,脸上再无半点轻视,反而是骇然的祭出防御手段,左右腾挪,或是以仙灵之气护体。 而那金丹境的谪仙田良,则是面色一变,怒喝道:“区区蝼蚁,也敢学弑仙之剑,找死!” 田良长袖一挥,泯灭数十道剑气星芒,但有一道剑气星芒落在他的肩头,竟让他的身体出现一个血洞。 田良面色一沉,再次挥出一袖,但天上的剑气星芒太多,好似无穷无尽,田良眉毛一挑,发现他的两名属下一人左右躲闪颇为狼狈,另外一人虽然以土属性灵力为防御,却依旧被剑芒贯穿,只能杵在原地被动维持。 可谓将谪仙的脸面丢完丢尽。 “有趣。” 田良冷笑一声,到此时,他才发现低估了这名下位面的少年,他双手一扣,嘴里念念有词,周围的灵力迅速向他汇聚,他在暗中汲取斩妖文会中无数修行者的力量。 可汲取的力量刚刚汇聚进身体,他的肉身就开始出现往外渗血。 “重塑的身体无法承受住吗?” 田良眼皮一抬,重新看向正在狼狈逃跑的韦元龙。 “哼!” 田良神色一冷,凭空消失在原地,待他出现时,只手将韦元龙抓提起来。 一道道血色的符文从田良的手臂浮现,朝韦元龙的身体蔓延。 韦元龙面色一变,哀求道:“谪仙上使,我也拥有上界血脉,我是谪仙之子,你不能这样,我可以帮你对付顾余生!” “哼,低劣的仙奴,”田良神色漠然,“你不过是我等留在下界的备用手段而已,现在正是用到你的时候,若非你等在下界肆意召唤我等,岂会在穿界的时候被袭?” “不是我!” 韦元龙眼睁睁的看着那诡异的血色封印从心口一直蔓延,快要到全身,他的力量就要被夺走。 韦元龙猛然间露出一抹狠辣,猛的一咬舌尖。 “是你逼我的!” 韦元龙的眉心之中,有一道浩然之气陡然爆发,那一道浩然之气化作无数玄妙的文字,瞬间将韦元龙包裹,那被顾余生斩落的手臂,竟然也在金色的文字下一点点的重新滋长出来。 一把圣人戒尺明亮。 嘭的一声,点在谪仙田良的手臂。 田良的手臂断裂,正在施展的秘术被打断。 田良快速后退,勃然变色:“圣人律尺?” 田良目光一凝,看清韦元龙手上明亮的玉尺后,暗自松一口气。 那只是一把仿制的律尺。 威力有限。 “区区仙奴,竟也受圣人庇护,可笑!” 田良面露讥讽,正欲夺韦元龙手中律尺,忽然,身后传来一道锐利的剑啸,只见天空的星芒坠落,最后化作一柄巨剑,顾余生在苍穹之上,御剑斩落。 田良回眸一扫,惊道:“蠢货,快闪。” 铮! 星云淡去。 锐利的剑芒,将那两名谪仙一起湮没吞噬。 逸散到周围的剑气余威,让田良脆弱的肉身一点点的泯灭,他倒吸一口凉气,叹道:“下界蝼蚁,竟然有此人将剑术修炼到如此地步,本座大意了。” 田良看着被剑气余波激荡至溃散边缘的肉身,索性元婴出窍,瞬移到韦元龙的头顶,他的五指隔着韦元龙的天灵盖,不知施展了什么秘术,竟然将韦元龙的三魂七魄一点点的从体内抽离出来。 连那一把律尺,都无法阻挡。 第230章 解开心中谜团,力战谪仙田良 顾余生施展威力强大的一剑,将两名谪仙的肉身毁去。 两道元婴从剑芒中飞遁出来,回头怨毒的看一眼顾余生,眼中皆是心有余悸,两人心有默契,同时掐诀,两个元婴之间形成某种神秘法阵,就要遁走。 身为谪仙,他们的力量本不足巅峰时期的百之一二,虽然凭借心魔之种重新获得生命,像顾余生刚才的剑诀,再来一次,必然魂飞魄散。 但只要能够暂时离开,他们有的是手段恢复力量。 “急!” 两名谪仙元婴无法单独施展秘术,但却可以同时施展传送秘法。 而就在两人元婴身上泛起光芒之时。 顾余生的身影诡异般的出现在两人面前。 两名谪仙并不太着急,同时张嘴,一道灵魂烈焰化作烈火,朝顾余生袭去。 顾余生不敢沾染魂火,只得后后退,后退之时,向前一斩,剑尖涌现剑芒,泛起阵阵佛光,以剑为阵,将两名元婴笼罩其中。 正是佛门慈悲之剑! 本来是用来超度生魂死灵的,顾余生见二人虽为元婴,可两人毕竟是死过的人,这一招剑诀应该有奇效才对。 两人下意识的躲避,并没有被剑气伤到,两人皆以为是顾余生仓皇之际出的一剑出现了偏差。 两名谪仙面色一喜,正要遁走,可就在此时,那金灿灿的剑芒之中,好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让他们感到十分舒服,不仅昏昏欲睡,元婴之中,亦有三魂七魄离散。 “不好!” 一谪仙面色微变。 “是佛门超度神通!” 他欲舍弃同伴单独逃走,但他一动,原本已经快要完成的逃遁秘术被打断。 唰! 一道剑芒诡异的穿透他的元婴。 谪仙低头,一脸难以置信。 顾余生的剑太快,身法也极为奇特。 谪仙虽然被剑贯穿,并不太慌,正欲逃遁,忽然,一股奇特的封印之力出现,他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三魂七魄就被封印在一个奇特的令牌之中。 “小心,他是斩灵……”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顾余生指尖一动,呲啦一声,以斩龙剑中的雷属性化作剑丝,将另外一名谪仙眉心贯穿。 “镇!” 顾余生暴喝一声。 身影再次原地消失,下一瞬出现在谪仙的头顶,一只金灿灿的佛门手掌将谪仙的元婴捏在掌心。 掌心猛然一握。 一声凄厉惨叫。 谪仙的三魂七魄皆朝顾余生腰间令牌飞去。 连续封印两名谪仙的灵魂,顾余生只觉腰间的斩灵宗门令发生某些奇妙的变化,但此时的他,并没有时间去管这么多,因为他以眼睛看向那金丹境的谪仙田良时,对方也正用森寒的眼神投来。 两人目光相碰。 顾余生和田良皆同时震惊。 田良惊讶的是,他的两名手下,在躲过沛然一剑的攻击后,原本已逃过最危险的时刻,可在雷霆之间,他的两名手下竟然被顾余生诡异的封印。 “斩灵者!” 田良眼中杀意更浓,他现在虽然恢复了不少力量,可没有肉身,会被这家伙克制。 比起谪仙田良的惊讶,顾余生的震惊,让他后背发寒,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 身为金丹境的韦元龙虽然在极力的抵抗,但他的三魂七魄正被田良以掌心从体内一点点的剥离。 眼前的一幕,如一道闪电,划破顾余生的脑海。 这么多年一直暗藏在他心中的疑惑和每次修行突破时窥探到的秘密,终于露出冰山一角:原来当初他在青云门镇妖塔中感觉到的神魂不完整和有一缕魂魄被秘密引渡到苍穹深处并非是错觉,上界谪仙,的确轻易的掌控着这个位面修行者的神魂,随时都能剥离灵魂。 真正让顾余生在意的,并非是上界谪仙奴役下界修行者的手段,而是由此引申联想到的自己连接三魂六魄的魂桥断裂!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魂桥断裂是巧合,或是在自己未开智之前,被人以神通迫害,让他无法修行。 如今看来。 并非如此! 神魂断裂。 至少在他修行之初的数次,好巧不巧的逃过上界仙人的手段。 魂桥断裂,另有隐情。 是父亲。 还是母亲的保护?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惶恐,对方的实力在金丹境,自己已然胜算不大,若再让对方汲取到力量,只能等死。 顾余生刚才已经探查过,自己现在还处于洞天福地,但不知什么原因,与最初的地方隔绝开来。 倘若圣院的人发现洞天福地的惊变,不可能袖手旁观。 但顾余生一向不寄希望于旁人,更不想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掌控。 他手一抬,澎湃的灵力化作万千缕剑气,将韦元龙和田良一起覆盖。 铮! 他以指运剑,一朵青色剑莲旋转,包裹住自身,紧随在剑气后方。 “哼!” 田良将韦元龙抬起,假借韦元龙的身子,激活手中的律尺,律尺散发出浩然之气,形成一道壁垒,将顾余生的剑气抵挡。 青色的剑莲陡然绽放。 田良狞笑一声,朝韦元龙身后一拍。 嗤! 韦元龙一声惨叫,身体瞬间化作血雾。 青色剑莲被染成血红之色。 田良借机夺得韦元龙的三魂七魄,左手掌心展开,掌心出现一个玄妙无比的灵魂囚笼。 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好似因为顾余生相助,反而让他更快的夺取韦元龙的灵魂,田良嘴里念念有词,就要将韦元龙的魂魄关进去。 顾余生双眸如凝,神色坚定,青莲剑影中,叠出一朵金色剑莲。 剑莲旋转间,出现一尊佛影。 袅袅梵音起。 一尊大佛手从天而降。 青莲剑影为莲台。 “什么!” 田良表情一僵,猛然张嘴,吐出一团精纯的仙灵之气包裹住元婴,强大的仙灵之气,生生将顾余生的剑气逼退,他身影一闪,就要逃走。 恰在此时,顾余生手中剑诡异消失。 吭! 八条佛龙腾空,试图吞噬田良。 田良不敢耽搁,一团元婴之火将八条佛龙灼烧为灰烬。 他的元婴凭空消失。 下一刻,却跌跌撞撞的出现。 金色的剑莲之外,还有八根大乘龙柱。 强大的佛力形成佛镇,偏偏暗藏杀剑。 田良重新稳住元婴,有些暴怒的说道:“区区蝼蚁,究竟窃取了多少天机,连大佛天的佛门功法也会!” 田良说完,张嘴一吐,一把仙灵匕首森然出现,那匕首虽然为无实之质,却让顾余生灵魂颤抖,应该是对方的本命器物。 呼! 一股奇寒之力从那仙灵匕首涌现,朝四面八方散去,顾余生的剑莲瞬间被幽蓝的冰冻覆盖,发出呲呲的声音,天空落下的佛掌,也越来越慢。 顾余生只觉身体僵硬,麻木,连灵魂都好似要被冰冻一般。 若非他早年在青云门那一处神秘寒洞苦修近两年,只怕瞬间会化作冰雕。 饶是如此,顾余生也感觉到呼吸不畅,连思维都变得缓慢无比。 就在顾余生无计可施之时,他腰间的灵葫微微晃动。 顾余生眼皮一跳。 心念一动。 灵葫打开,一道青影乍现,那一把悬浮在田良面前的仙灵匕首,嗡的一声,被灵葫吸走。 这一切,不仅让田良目瞪口呆。 就连顾余生也始料未及。 嘭! 失去本命匕首的田良,元婴气息紊乱。 顾余生的剑莲则重新恢复,将田良的元婴笼罩其中。 同时。 天空的佛掌,向下盖来。 一声巨响。 整个洞天福地都摇晃起来。 韦元龙的魂魄被佛手捏在掌心收走。 但谪仙田良的元婴,则是分作七缕,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逃去。 “去!” 顾余生指尖剑气迸发,一分为七。 同时,八道龙柱中,一道粉色的烟霞出现,宝瓶化作一朵桃花,将田良的元婴囚住一缕,那一缕元婴极力挣扎,宝瓶快要掌控不住,她竟张开嘴,将其一口吞噬,并满足的打一个饱嗝。 顾余生见到宝瓶的动作,微微一愣,操控的剑气稍有破绽。 那六道元婴分魂逃遁各处。 顾余生心知想要全部绞杀已然不可能,目光一凝,瞅准其中一道元婴分魂,身影一个腾挪,再次施展佛门五心剑,将其困住。ζΘν荳看書 随着剑芒明亮,那一道元婴魂魄被封印在斩龙剑中。 “可惜。” 顾余生面色微白,所有法相和剑莲尽数消失,刚刚的战斗,已将他体内灵力消耗得七七八八。 就在顾余生感到遗憾之际。 一道倩影出现,正是莫晚云,她将其中一道元婴分魂以浩然之气定在原地,另外一道元婴分魂,则被她的白玉剑直接泯灭,同时,她的剑灵白雪也囚住另外一道分魂。 仅仅只有两道元婴分魂得以逃脱。 顾余生见状,祭出腰间令牌,将被斩灭的分魂立幽芒收走,来到莫晚云身边。 顾余生侧目,与莫晚云目光相对,只见莫晚云额头沁出汗珠,同样气息虚浮。 两人皆无言,彼此暗暗点头报平安。 莫晚云收了两道元婴分魂,将其封印在白玉剑内,才缓缓开口道:“圣院可能出事了。” 第231章 注定走向黑暗,你是我唯一的光 顾余生谨慎地将周围打量一遍,说道:“圣院屹立数千年,应该没那么容易出事,反倒是六先生把我们这么多人请到洞天福地,或许另有深意。” 莫晚云美眸流转,她已明白顾余生话里话外的意思,她略作思考,沉吟道:“余生,如果事情真如你料想的那样,一定有办法可以破局。” 莫晚云说到此处,取出一页金阙之书,书上有圣人的文字,她将灵力注入到金阙书页,极为神圣的浩然之气如一盏明亮的光,朝四面八方散去,下方的迷雾,皆是无数沉睡的人,而他们的心魔,还在不断的滋生,吞噬。 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在这时微微明亮,顾余生目光深邃,深深地看一眼莫晚云,说道:“晚云,你应该有办法将这些人唤醒吧?” 莫晚云点头。 但她随即意识到什么,刚要张口说话,但顾余生的身影一晃已然凭空消失,待他出现时,手中剑将一人的心魔斩碎,而此人的心魔,赫然是浩气盟的大巡察左迁谪。 “顾余生,你敢……” 左迁谪的心魔消散,但他对顾余生的怨恨却极深。 顾余生面不改色,在对方心魔消散之际,毫不犹豫的将心魔之中暗藏的对方本命之魂封印在灵印之中。 顾余生提剑奔向下一人,莫晚云身影一飘,已然出现在他身边,她的手挽住顾余生持剑的手,贝齿轻咬道:“余生,非这样不可吗?你去唤醒他们,我来斩杀这些心魔。” 顾余生转过身来,抬起左手,轻轻拂过莫晚云额间的秀发,面带笑容,淡然道:“晚云,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一场考验,或者说这是一条看似有选择却没有选择的路,如果你我的命运是一体,那么,我希望是你站在阳光下,而我注定只能藏在黑暗守护着你。” “不,不是这样的。” 莫晚云嘴唇微抿轻颤,眼泪潸然而下,她眼睛红润,好似一眼万年。 她已猜测到这是怎么回事,却不愿意去接受。 她低语道:“余生,你等着我,我去找六先生谈谈。” “没用的。” 顾余生目光眺望着洞天福地上方的明月,衣袍随风飘荡。 “晚云,你想想,千百年来,圣院出过多少天才,在时间的长河中,难道真的没有人能获得小师叔的传承吗?” “不是的,是时间不对,圣院有夫子,有夫子的十三位学生,他们都必须站在光下,但这个世界同样需要小师叔那样的人,他是小夫子,他是注定要行走在夜晚的人,还有传我剑术的秦先生,他是背剑人,他让我这一生平平淡淡,不要波澜壮阔,可我隐约间已经明白怎么回事,既然我答应过六先生要去斩龙山,就必须要纳投名状。” 顾余生说到此处,嘴角微微一扬,他伸出手,轻轻挽住莫晚云的后脑勺,将莫晚云的额头埋在自己的下巴,他微微低下头来,用自己的额头贴在莫晚云的额头上。 两人的目光是如此的近。 呼吸着彼此的呼吸。 “晚云,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光。” 顾余生的手从莫晚云半束披肩的秀发轻轻抚过。 他的笑容渐渐收敛。 “这便足够!” 顾余生转过身。 手中剑刺向那一道道心魔。 而随着每一道心魔被斩灭,这些人的一缕神魂,都为顾余生所封印。 这意味着,这些人中,他们一旦有一天背叛了人族,都会被顾余生所杀死! 不止如此。 顾余生斩去这些人心魔的同时,也斩断了上界谪仙暗藏在他们魂桥中的魂线,他们将不再是上界谪仙的提线玩偶。 这样一来。 顾余生注定为上界谪仙所不容。 同样。 这些被顾余生斩去心魔的人,他们一朝一日触及到小道境的边缘,定然会意识到自己的一缕神魂被顾余生封印。 他们迟早会来找顾余生赎回那一缕被封印的灵魂。 畏惧,嫉恨,暗害。 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有朝一日,顾余生将不容于上界,也同样不被下界的修行者所理解。 背剑人的使命。 斩龙山的传承! 不是所有人去争。 而是如同宿命一般。 等待着这样的人出现。 而顾余生,就像是被宿命选中的人,一头撞了进来。 所有的破局。 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这根本就是一条不归路。 莫晚云冰雪聪明。 哪还会不明白这一点。 泪眼婆娑中,她看见顾余生转过身去时向前的背影。 他是如此的高大,笔挺,厚实。 比敬亭山还高。 “我会守护住这一缕光。” 莫晚云伸出手指,拭去脸颊上的晶莹泪珠。 前方的黑暗,是顾余生走的路,而她只需要跟在顾余生的身后,一路阳光! 她只需要将这些人一一唤醒。 她就将会是世人尊重的十四先生。 可是。 她的内心好似被针扎的那样痛。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 她可不想当什么十四先生。 她会大声的勇敢的对顾余生说: 余生,我们一起浪迹天涯,人间住百年,已足够! 过去。 太贪心了。 觉得一百年不够。 而现在。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未来的世界。 将夜! 她嘴唇轻咬。 觉得现在去行善积德。 是多么违心! 莫晚云矗立在原地。 她的眼眸凝视着夫子创下的这一方世界。 无忧。 好一个无忧,只有沉睡的人,才能聆听夫子的大道圣音。 而人间清醒的人。 却无缘聆听教诲。 莫晚云心道:世人敬仰的夫子,原来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十三位先生。 各奔天涯。 或许早就参悟出其中的奥秘。 恍惚间。 莫晚云的内心世界在坍塌。 她的神海中,龙门映彩霞的世界。 是她的文宫。 尚未凝结的文胆,摇摇欲坠。 就在此时,她的内心深处,有一道人影逐渐变得明亮,那是学海无涯之畔的那位白发苍苍老书童,他的身边有一头黄牛悠闲吃草。 平和的声音传至莫晚云的脑海:孩子,你于人间清醒,喜怒哀乐皆有,何须聆听夫子的大道之音?鱼龙之舞,书海之阁,千书万卷,每一个字,每一行字,都藏着你找寻的答案呀。 听见这一道声音。 内心动摇的莫晚云,眼睛再次变得明亮。 她双手扣在身前,遥遥行礼。 她的神海文宫中,一颗金色文胆凝聚。 洞天福地。 一股沛然的浩然之气蜂拥而来。 莫晚云。 凝聚文胆入七境! 她如一本书。 将一缕缕光洒照向那些沉睡的人。 这些沉睡的人,终将醒来。 尊称她为十四先生。 顾余生没有回头,但他察觉到身后的那一道光照来,落在他的背上,他眼眸中逐渐被心魔侵染的世界,重新变得明亮。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再也挥不动沉重的剑。 他停了下来,身旁是沉睡的莫凭栏。 顾余生将剑杵在莫凭栏面前的玉案上,声音沙哑道:“莫兄,你到底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莫凭栏一动不动。 顾余生的剑缓缓抬起。 “别。” 莫凭栏的手做出一个阻拦的动作,他眯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 “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让我糊弄过去吧。” 顾余生将剑归鞘,从莫凭栏的玉案上端起一杯满满的酒,将其一口饮入腹中,酒的烈辣,让顾余生恢复一些知觉,他靠着玉案,说道:“莫兄,原来你才是这世上最豁达聪慧之人。” “可我也失去聆听夫子教诲的机会了。” 莫凭栏挥了挥袖子,一双眼睛打量着顾余生,意味深长的道:“你斩谪仙之事,我可都看见了。” 不等顾余生开口。 莫凭栏又嘿嘿一笑。 “放心,出去之后,我会忘记该忘记的。” 莫凭栏看着周围依旧处于沉睡状态的修行者,有些意兴阑珊。 “唉,我本来还想和你争一下斩龙山的道统,也弄个十五先生的头衔当一当,现在,我一点都不羡慕了。” 莫凭栏起身,朝顾余生拱手。 “那个,以后还能叫你一声莫兄吗,十五先生!” “当然。” 顾余生回眸看一眼那那一道倩影。 他的身上渐渐泛起一层奇异光,一股诡异的传送之力将他包裹。 顾余生只觉眼前世界一变。 下一刻。 他已出现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云海,临崖,秋风。 那一幅千里江山画卷,就悬浮在他不远处的上方。 里面发生的一切。 他都可以窥探到。 不远处的崖边,六先生楚离歌正在抚琴。 魔音铮铮。 每一道音波,都能卷动云海潮生。 铿! 忽然。 楚离歌的琴弦断裂。 声音戛然而止。 楚离歌以手按住古琴,对顾余生道:“看来我没猜错,真正能从千里江山图走出来的人,只有你一个。” 顾余生站在原地。 一言不发。 楚离歌起身,一步步走向顾余生,她的双瞳眼睑有着很深的魔纹,她身上的气息无比的冰冷,诡异,她如同一尊魔影,停在顾余生面前,片刻后,她身上的异象消散,整个人变得平和。 “顾余生,其实我并不希望你走出来,甚至我相信,在青萍州的时候,也一定有人宁愿你一辈子都在那一个偏远的小地方,做个平凡的人,娶妻生子,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可既然你已经一步步走到这里,说明你的内心笃定向前,在我眼里,此时的你,已经超过了你的父亲。” “修行这一条路,很多时候并不是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择而迷茫,而是别无选择,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楚离歌抬头看向远处。 “你的父亲,小师叔,甚至是夫子,同样如此,选择并不痛苦,痛苦的是没有选择。” “这里就是斩龙山的门户。” 楚离歌收回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她的双手从袖子中探出,朝顾余生微微拱手行礼。 “十五师弟。”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斩龙山的山主了。” 第232章 斩龙山传承者,偏袒的六师姐 听见六先生的话,顾余生只是平静的还礼,脸上并无半点欣喜。 楚离歌也不在意,手一伸,将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摄到手上,她看一眼由青云门制作的宗门令,又看一眼顾余生,略微沉吟。 将原本一枚准备好的后山圣院令上的符文转移在宗门令上。 宗门令上随即多了一条繁复的龙纹与剑纹。 楚离歌在将宗门令还给顾余生的同时,指尖一动,把韦元龙的神魂摄取出来,关在一个笼子里面。 “十五师弟,前山的因果,你最好少沾惹一些,圣院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差,我已将圣院的地图和各处禁制都复制在你宗门令里了,你想要的答案,都在斩龙山,静下心来,慢慢的寻找。” “是。” 顾余生开口应答道。 楚离歌又问道:“圣院文会将会为你和晚云立设置观礼碑,你要参与吗?” 顾余生哂然道:“六师姐,前山吵闹,我可以不去吗?” “可以。” 楚离歌走过来,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 “安置好新家后,我再来叨扰。” 楚离歌化作一道黑影,将那一幅千里江山图以前带着,往前山而去。 偌大的斩龙山,只剩下顾余生一人。 临海。 听风。 观云。 顾余生一个人独自站了很久很久。 圣院前山的钟罄声一直在回荡。 入洞天福地的人先后醒来,对他们而言,如同做了一场大梦,惊梦,噩梦,三四天后才被莫晚云以儒家浩然圣人之音唤醒。 他们曾聆听到夫子在梦中世界讲授的大道之音。 需要慢慢的去体会,去领悟。 同样,他们在大梦之中,同样遇见一个可怕的‘敌人’,将他们的灵魂夺取一缕,限于修为,他们无法看清那梦魇般的敌人。 可他们的心里,都藏着一件事,不能说与外人听的秘密。 当然,也有人记住了那一张夺走他们一缕神魂的面孔。 浩气盟的左迁谪。 还有斩妖盟的杜清。 而在接下来的圣院文会中。 六院院长皆默不言语,对于十万进入洞天福地后发生的事,讳莫如深。 直到后山立碑。 圣院的学子,天下修行者才反应过来,斩龙山已有传承者。 此人。 正是斩妖榜首的顾余生。 不仅如此。 夫子的第十四个学生也同样确定,莫大儒的孙女,莫晚云。 “这不公平!” 一名上斩妖榜的修行者在文会上大声质问六院的院长。 但六院的院长,无一人出来解释。 “你们圣院说好文会之后,所有修行者都有机会成为斩龙山的传承者,拜入小夫子座下。” “难道顾余生成为斩妖榜上的榜首,你们就可以内定吗?” “必须给一个说法!” 就在无数修行者都在起哄,要一个说法之时。 后山楚离歌凌空飞来,只见她掌心凭空一抹,一道帷幕出现在众人前方,那帷幕中,正一幕幕的浮现出在洞天福地发生的事,入洞天福地后不断滋生出来的心魔,互相厮斗,画面戛然而止。 “入洞天福地,本身就是对你们所有人的一场考验。” “而你们,都没能保持清醒。” “是莫晚云把你们从沉睡中唤醒。” “同样,是顾余生将你们的心魔斩去。” “只有他,从洞天福地清醒的走出来,抵达斩龙山。” 所有修行者皆沉默。 而杜清和左迁谪则眯起眼睛,眼中藏着深意。 “你们获得夫子的大道韵律教诲,便没有资格入斩龙山了。” 楚离歌目光扫过众人。 “这样的解释,够清楚吗?” “清楚。” 圣院的学子们率先回答,其他不忿的人,也只得认可这个解释。 只是他们心中暗恨。 恨自己在入洞天福地后,只顾饮酒作乐听曲,最后陷入沉睡,错失了争斩龙山道统的机会。 而也有一小部分人,在回想着洞天福地滋生心魔的一幕,暗自揣度着什么。 一名狂人道:“请问六先生,后山的十四先生和斩龙山的十五先生为何不出来与我等共饮?是否有些目中无人了?” 楚离歌瞥那狂人一眼,说道:“他们眼中是否有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好好记住,夫子多了一位门生,斩龙山也多了一位传承者,你若嫌饮酒少人,我可与你同饮。” 楚离歌袖子一抬。 一个巨大的酒坛子凌空飞起。 酒水虹吸如瀑,而楚离歌的身后,则是出现一尊恐怖魔影,魔高数丈,酒入魔口,狂风大作。 那狂人修士见状,吓得肝胆俱裂。 瘫坐在地。 而更多的人,则唤醒入洞天福地后做的噩梦,纷纷变色。 再不敢对圣院之事有任何异议。 楚离歌拂手而去。 半道上。 大教谕韦仲携众教谕,还有圣院司座,司监,司正等数十人早就等候一旁。 “六先生。” 韦仲抬手行礼,他的眼眸中,露出一丝不甘,说道: “我不认可这样的结果。” “请六先生将洞天福地发生的一切,让我等瞧个明白。” 楚离歌神色冰冷,“原来是大教谕,你对哪个结果不认可?” “当然是斩龙山传承一事。”韦仲微微弯腰,但言语极为犀利,“六先生,圣院规矩是夫子定下的,后山不得轻易插手前山俗事。” “你的意思是我轻易插手了吗?”楚离歌一步步走向韦仲,“这是后山十三位先生慎重思考后做的决定,由我来执行,不止如此,我还封住了六院院长,五心殿,百家殿,六柱殿诸位执掌人的嘴,让他们只能看而不能插手。” 韦仲闻言,眼皮一跳,他不甘道:“六先生的意思是,只有在下被蒙在鼓里。” “是。” 楚离歌直言道。 韦仲面色微变。 “为什么?难道是在下这些年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六先生,还是在前山执掌戒律有不公之处?” “韦仲,你没资格得罪我。” 楚离歌色眼眸中透着几分邪性。 “我与后山的其他先生不同,不懂得压抑自己的内心,大教谕这个身份,威胁不到我,你引以为傲的修为,家族背景在我眼里更是不值一提,在十五师弟加入圣院之前,你在前山执掌戒律或许公平,可十五师弟现在是小师叔座下的传承者,你的戒律就不再公平!” 韦仲额头沁出汗水,刚才的绵里藏针全然不见,谦恭道:“请六先生明言。” “当年青萍州斩妖之事,困十五师弟于桃花仙阵之事。” 楚离歌双手负立,目光锐利。 “过去,顾余生不是圣院的人,也和小师叔没有任何关系,我可以闭着眼不管。可现在,他是斩龙山的山主,他将走小师叔未走完的路。他很幸运,可也极不幸运,命运很少眷顾他,并且一直在惩罚他。但在我看来,所谓的命运,不过是一些人的私心在作祟罢了。” “你们一步步逼死顾白,又将这一切的厄难都加持在他无辜的儿子身上,这同样不公平,我管不住天下事,但能管我在意之人的事,今天,我希望能帮顾余生要一个公平。” “这,是我这个当六师姐能为他做的事。” 韦仲辩白道:“不,六先生,您说的这些,我不明白,顾白之死,更是罪有应得。” 楚离歌伸出手,掌心一翻。 韦仲的话戛然而止,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楚离歌的掌心。 只见韦元龙的三魂七魄被囚在笼子里,如一团微弱之火。 “二叔,救我!” 韦元龙仓惶惊恐的大喊。 “元龙!” 韦仲面色铁青。 “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顾余生,是顾余生!他不仅对我动手,还杀死上界的谪仙……” 韦元龙厉声叫道。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楚离歌掌心一合,韦元龙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三魂七魄直接灰飞烟灭。 “元龙!” 韦仲上前一步,身上散发出杀意。 噗通! 他的身体陡然一沉。 被压跪在楚离歌的面前。 韦仲颤抖着身子,抬起头来,眼里布满血丝和惊恐。 “我给过他机会了。” 楚离歌一脸冷漠,吹走手上的神魂之灰。 “韦仲,不要以为你做的事能瞒过所有人,我可不是五先生那样好说话。我执掌魔宗的时候,你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你在圣院已经获得足够的权力与殊荣,可你偏偏不满足,想要当上界谪仙的走狗,我成全你。” 楚离歌抬起一根手指,指尖有一道魔气钻入韦仲的眉心。 “即日起,你不再是圣院大教谕了。” 楚离歌眼皮微抬,扫过其他人。 “把他逐出圣院。” “是。” “六先生。” 其余人等,唯唯诺诺,莫敢不从。 楚离歌身影一淡。 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山。 一道剑影浮现,云中剑叹息道:“六师妹,你还是一如既往做事随心。可你做的事,十五师弟未必知晓,他也未必感恩于你。你以洞天福地设局而让他走上绝路,这个心结,他很难解开的。” “五师兄,比起咱们这位师弟将要走的路,我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他若心思明澈而前路有光,纵然与我有隔阂也没什么,再说,他的眼里,满是咱们的十四师妹,有十四师妹在,他不会走上歧途的。”楚离歌说到此处,身上忽然魔气翻涌,三尊魔像好似要从她体内苏醒。 云中剑以剑斩灭三尊魔影,眉头皱道:“六师妹,你这魔心之种,越来越强盛了,这样下去的话,迟早……出事。” “五师兄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楚离歌身影一淡,凭空消失不见。 第233章 一株桃树落新院,共饮对月夜入眠 斩龙山矗立在云仙雾海之中,若隐若现。 三座剑山并如手指,在斩龙山的最高处耸入苍穹,星河移转,只手可摘星辰。 小夫子的剑道场就在三座剑山的根连之处,以八卦为基,三把石剑代表着天地人呈三才之阵,三座剑山皆璧刃千丈,光华如镜,飞鸟难栖,上面有无数剑痕之影,每一道剑痕都能让天下剑修为之痴狂。 剑道场的正中,是一把向地的剑柄,以剑柄为鼎,可供焚香祭拜。 穿着一袭白衣的顾余生已在剑道场枯坐了三天。 当晚霞染空的时候,顾余生才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将秦先生的那一把剑匣置放于剑柄之侧。 朝着前方拱手行礼。 “弟子顾余生,拜见小夫子,拜见秦先生。” 顾余生弯腰,久久未曾起身。 清风吹来,蒲公英拂过顾余生的脸庞飘向远方。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顾余生的脸上,晚霞的温凉,让顾余生的目光明亮。 那三座并立的剑山,一点点的烙印在顾余生的心里。 就这样。 顾余生站在三座剑山下,看夕阳散尽,观星河璀璨。 一个人。 一把剑。 一葫酒。 一夜秋风枕寒微,江湖纵酒饮无眠。 天亮的时候。 顾余生在斩龙山找到一棵无人照料的桃树,它生长在野草丛生的荒林中间。 正值秋风萧瑟,桃叶凋敝。 一条溪水潺潺流淌向北方……虽然水不会流回青萍州,但青萍州的水,会于这一条溪水交汇。 晨光熹微。 天清。 云阔。 顾余生打算在这里建一间别院。 除草,伐树,开路,引渠,建房,筑篱笆。 少年白袍换粗缯布衣,一把剑伫立在桃树下,桃树之北为屋,桃树之侧打井,桃树之前建院。 涓涓的流水浮动时间。 一天又一天。 宝瓶坐在那凋敝的桃树上,单手杵着下巴。 “公子。” “剑道场那边有小夫子留下的洞府。” “我知道。” 顾余生抬头,阳光正亲吻着他的脸庞,染泥的手正垒造茅屋的院墙。 “唉。” 宝瓶对着一片枯黄的桃叶叹气。 公子最近好像着魔了。 她不理解。 也不懂。 这时,微风送来莫姑娘。 少年正双脚踩在稀泥里。 少年朝着莫姑娘露出洁白的牙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晚云,你等我一下。” 他想要洗去身上的泥土。 但少女却已走到稀泥边,她手捧稀泥,在阳光下用一双明媚的眼睛凝望着少年,说道:“余生,我们在这里建个家。” 少年看少女一尘不染的玉手和衣角都沾了泥土,一脸窘迫,带愣在原地。 少女咯咯的爽笑。 “衣服脏了可以洗,但是建家少一个人的话,就会晚好几天呢。” “这里可没有十四先生。” “也没有十五先生,对么?余生。” 少年脸上的窘迫消散,他低头,鼻尖染泥,引得少女捧腹大笑。 宝瓶双脚骑在桃树上,两只小手抱怀,一脸兴奋道:“公子,我去给你找桃树。” 宝瓶化作一缕烟霞。 傍晚的时候。 她带来了很多枝桃树。 将其栽在院里院外。 并在桃树下的另外一柄白玉剑,剑灵白雪飘出来,看自家小主和公子一人在屋顶一人在檐下互相递捆扎的草堆,三间茅屋建造得毛毛躁躁,再看小主浑身染泥,就连宝瓶也搁桃树上跟着傻乐,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宝瓶,我不懂。” 白雪问宝瓶。 宝瓶变出一朵桃花,盖在白雪的头顶,小声道:“青萍山三年,莫姑娘也曾走过那一片桃花林,白雪,你当真不懂吗?”薆荳看書 “难懂。” 白雪无比的清高,她就是一朵洁白的雪,是不沾染这尘世泥土的。 “那就慢慢尝试着去懂喽。” 宝瓶钻进书箱。 朝白雪招了招手。 “我们就睡在这里面,看一座别院慢慢的建好。” 白雪好几次欲提醒她的主人。 可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她和宝瓶躲在书箱里。 看在溪水洗净双手的两位小主,在月光下一边炙烤鱼,一边以树枝为笔,在地上写写画画。 两个在修行路上能走得稳稳当当的人。 居然为三间茅屋的细节抓耳挠腮。 整整七天。 一座林间别院总算完工。 少年和少女倒靠在没有用完的秋草垛上,少年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少女手持蒲公英,轻轻的吹散蒲公英的种子。 金秋的阳光映照在两人的脸庞上。 互相对看一眼。 两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满足感。 同时看着前方那略微歪斜的屋顶,莫晚云扁了扁嘴,“都怪你,要不我们再翻整一次?” “就这样吧。” 顾余生打量天空的云彩,悄然侧过脸,清嗅莫晚云那被风吹动的青丝秀发。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总有些缺憾,是无法修补的。” 顾余生感慨道。 正在把玩蒲公英的莫晚云闻言,也转过脸来,双眼柔情似水,她的嘴角微动。 还没开口。 顾余生在她耳边轻声道:“有你在,就能弥补我所有的缺憾。” 莫晚云唰的一下站起来,走到顾余生的面前,用笔挺的身姿对着顾余生,她双手叉腰,说道:“前山的热闹你没凑,新家建成,总得热闹热闹,你等我,我回去换一套衣服,带一些吃的来。” 顾余生一时来了兴趣,御剑游遍大半个斩龙山,采了很多山珍野味。 新建的柴房炊烟袅袅,一缕缕青烟柔碎在秋波云海之中。 宝瓶闻到了最香甜的桃花酿,偷一壶躲进书箱,叽叽喳喳与白雪分享。 莫晚云踏着晚霞而来。 她穿了一身浅粉若桃花的霓裳羽衣,头发以桃钗轻挽,秀发飘若流云。 手提一个精美的多层食盒,将草垛铺洒在院子,又以苍松针叶铺展开来,让清香飘荡空中。 又从储物囊中取来狩猎的虎熊之皮铺展,置放一把玉案,把一道一道的美食摆放。 顾余生烹煮一锅山珍鲜鱼汤。 顾余生与莫晚云一南一北对坐。 那年的桃花酿从酒葫芦倒出来,芬香的酒倒满两个粗碗。 顾余生与莫晚云同时端起来。 轻轻一碰。 相视共饮。 谁也没有说话。 只把碗中酒一饮而尽。 顾余生给莫晚云递一双筷子,莫晚云把筷子接过去。 她没有夹菜。 而是把放在玉案上的酒葫芦握在手上,微微曲坐的身子挺直,将顾余生的空碗斟满一杯酒,才又为自己斟满。 “我陪你。”莫晚云抿嘴对顾余生说道。 “好。” 顾余生再次一饮而尽,莫晚云也端起碗,想要一口尽饮,却被顾余生以手轻轻劝阻。 “我为你温一盏,你慢慢饮。” “我不怕醉。” 晚云脸颊酒意微红。 顾余生笑道:“酒醉伤身。” 他将烹煮的鱼送到莫晚云面前。 莫晚云细细品鱼,一双眼睛没离开过顾余生。 顾余生观人又观屋,复饮一碗美酒,以手枕后脑,已有几分迷醉,说道:“莫姑娘,我总觉得还少些什么?” 莫晚云眯笑着起身。 她走到书箱边,从书箱里取出一个小木虎,将小木虎靠在茅屋的墙边,不顾形象的坐上去,用两只手揪住小木虎的耳朵,摇摇晃晃。 “现在呢?” 莫晚云对顾余生说道。 “不少了。” “什么都不少了。” 顾余生抱起酒葫芦,狂饮入喉。 酒呛喉咙。 顾余生咳嗽几声,眼泪从眼角呛出来,他眼眶微红,摆手道:“莫姑娘,不缺了,不缺了的。” “莫姑娘。” 宝瓶飞到小木虎旁,急得用脚跺小木虎的耳朵。 “公子。” “管管你家莫姑娘。” “该我骑了。” 莫晚云从小木虎下来,暗自松一口气。 “咯咯咯!” “给你玩,给你玩。” 天可怜见。 她刚刚小心到了极致。 生怕小木虎被骑坏了。 暗自将手缩进云袖,擦了擦掌心的汗水。 她走到顾余生的对面,把顾余生的酒葫芦挪到身侧,把好吃的菜夹到顾余生的碗里。 “酒喝太多,容易醉,容易呛着。” “嗯。” 顾余生微微仰头,红润的眼眶迅速恢复正常。 月光明亮。 顾余生最终还是醉倒在院子里,安然入睡。 莫晚云站在小院的那一株桃树下。 那一年。 青萍山桃花林的那一株桃树。 桃花正盛开。 而今。 桃花若要开。 须得等春来。 莫晚云心中微微叹息。 她转身时。 宝瓶将那一树桃花催发,朵朵桃花盛开。 莫晚云微微一怔。 不由地看向宝瓶。 宝瓶朝莫晚云作揖道:“我替公子送莫姑娘一树桃花,谢谢莫姑娘,我家公子,他心里装着很多事,这一醉,也只有你在他身边,他才能安睡。” 莫晚云轻嗅桃花。 摘一朵挂在秀发上。 她抿嘴一笑,回眸看向熟睡的顾余生,“他行了太远太远的路,是该好好休息,但不应该睡在院子里,我为他铺床。” 莫晚云进屋,将床被展开,细细铺被。 宝瓶在一旁守着,好一会,才嘀咕道:“莫姑娘,公子是个老实人,你也不提醒他。” 莫晚云疑惑道:“提醒什么?” 宝瓶把双手展开,比了个夸张的动作。 “这床窄了,过去公子一个人睡,以后,莫姑娘若是来,必然是窄了一些的。” 哆。 宝瓶话还没说完,就被莫晚云一个爆栗弹飞出去,她将桌上蜡烛点燃,身影投照在墙上,她细细看了看床头多出来的枕头。 脸唰的一下脸就红了。 偷偷把其中一个藏起来。 羞低着头走出去。 宝瓶捂着额头,嘀咕道:“莫姑娘也是个老实人,倘若她也醉了,一起随着公子入睡,不是很好么?” 白雪飘然而来,一把将宝瓶拉走,说道:“就你机灵一些,咱俩就不该开智慧。” 宝瓶一脸茫然:“为啥?” “不为啥,总之,我们有些多余就是。有这时间,咱们一起读读圣贤书,有朝一日脱离剑灵之躯,也有修道为人的一天,那时候,你就懂了。” 第234章 困于瓶颈,老书童寻牛斩龙山 顾余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曾经那个温暖童年的故乡,那一片桃花林。 他梦见自己骑在那个小木虎上摇摇晃晃,他看见自己的父亲在缤纷的桃树下读书,他还梦见了自己的母亲,那是一道模糊的背影。 顾余生追着那一道背影跑啊跑。 追到桃花落尽,跑到天涯海角。 后来。 故乡远了,繁花落尽,只剩下荒芜青山寥寥,荒烟蔓草。 梦醒了。 顾余生走出小院。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天。 但莫姑娘已走。 他从井里打来冰凉的水,用水浇打在面庞上,整个人变得清醒。 迎着朝阳,顾余生仗剑走向斩龙山的剑道场。 对着那一把剑鞘,那一把剑柄再拜。 随后。 顾余生走向三座剑山下尘封的那一条道。 嗡。 小夫子当初赠与顾余生的那一把剑,铮鸣长啸,从灵葫飞出。 三才阵中间的剑柄,召唤那一把剑。 清幽的剑芒震荡。 天,地,人。 三才之阵激活。 三座剑山。 人山的封印解除。 顾余生一个人独行,一直往剑山里面行走。 人剑山里面的空间并不大。 是一处尘封多年的密室,密室上方呈现三颗星图,一颗颗皓石历经千年依旧散发着明亮的光。 首先映入顾余生眼帘的,是一把把制式各不相同的剑,光从剑鞘上看,每一把剑,都极为珍贵,类似于四剑门那样的组合斩妖剑也不再少数,地品,天品,由低往上排列,其剑之众,不下于千。 顾余生随意取出一把,轻轻拨动剑格。 一把铮亮的剑缓缓拔出。 但它的剑芒,也只是明亮了一会,就随之暗淡,化作一片片锈尘消散。 刚才的剑芒,是剑最后的荣光。 顾余生见状,不由地微微叹息,他有些后悔,不该去拔出这一把剑,如果不去拔它,它或许永远都能停在架子上。 架子上少一把剑,顾余生不由地去触摸挂在腰间的剑,他把自己的斩龙剑放上去,填补那个位置。 再看自己的剑时,顾余生心境又变得不同。 倘若有朝一日,自己也意外殒命,这一把剑的命运,与刚才的那一把一样,不会有任何区别。 “这是剑本身的意义吗?” 顾余生问心自问。 “不是。” 顾余生自己找到了答案。 剑。 它注定是要出鞘的。 若不能出鞘。 它的存在,就没有任何意义。 顾余生拿回自己的剑。 看这些架子上的剑,变得平静。 嗡嗡嗡。 就在此时,架子上的剑,散发出一道道光芒,它们如一道道星辰般变得明亮,朝着洞外飞去。 三才之阵。 合天地人三把剑。 由那一把矗立的剑柄,重新构筑新的剑。 秦先生的剑匣,也在一点点的明亮,剑匣上的裂痕,一点点的修复。 密室内的剑,一点点的化作虚无。 它们获得重生。 认顾余生为主! 是顾余生的天地人三把剑。 第一座剑山。 密室空空。 最上方的三颗星图,衍化成一张剑图。 里面记载的。 正是三才剑阵。 剑图明亮。 投影在墙面上。 顾余生站在密室中间,仔细参悟。 半月后。 顾余生从密室中走出来。 剑道场上的天地人三把剑虽然有其形,但却还没有铸造完成。 每一把剑,都与三座剑山紧密相连。 顾余生细细抚摸着那已经修复的剑匣,沉思良久。 秦先生留下的剑匣。 不能一直空着。 顾余生打算将它放在自己的背上。 不过。 这一切还需要时间去磨剑。 或许要参悟透三座剑山的秘密,才是天地人三把剑铸成之日。 拜别剑匣。 顾余生迎着晚霞回到小院。 东厢房里。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顾余生走在门口往里看。 剑灵宝瓶和白雪正把书箱里的书一本一本的搬出来,置放在书架上。 那一幅背剑图,则被挂在厢房正北的墙上。 “公子。” 宝瓶顶着一本比她还高的书,悬停在架子上。 “你回来了。” 宝瓶有些慌乱。 白雪也看顾余生,不过,她并非是顾余生的剑灵,并不和顾余生亲近,也不和顾余生交谈的。 顾余生有些意外道:“宝瓶喜欢看书?” “嗯。” 宝瓶把一本书放在架子上面。 “莫姑娘前天也来了,她来读了一会书,没有打扰你。” 宝瓶跳到轩窗前的书桌上,学莫晚云端坐看书的样子,刻意把一本书倒过来,两只小腿蹬了蹬,酷酷酷的笑起来。 白雪自然是要护自家主子的,张嘴一喷。 立即把宝瓶冻成冰雕,让宝瓶保持着天真傻笑的模样。 白雪回头看一眼顾余生:“你弱,我才能欺负宝瓶,你强,我就欺负不了。” 她化作一朵朵雪花,飘向窗外。 顾余生微微摇头。 伸手去把变成冰雕的宝瓶捏在手上,掌心一道剑气涌动。 宝瓶重新恢复。 “哇!” 她在顾余生的掌心蹬脚大哭。 “公子,白雪欺负我,宝瓶以后不和她玩了,我讨厌雪花。” 顾余生安慰道:“春天一到,雪花总有消融的时候,到时候桃花开,你就不会被欺负了。” “噢。” 宝瓶嘟囔着嘴。 歪着脑袋。 “公子,你啥时候突破啊?莫姑娘现在都是金丹修士了呢。” 宝瓶的话,让顾余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在青萍山时,就已经入归一境,一路南下,心境明明已经要圆满,快要看到金丹境的那一道门槛,在与苍心猿辨佛之后,更是获得了苍心猿的佛道力量,可偏偏得到这一股力量后,顾余生反而看不见突破的那一道门槛了。 这些日子。 他闭关体悟剑道,修行更是一日千里。 可唯独突破这件事。 反而渐行渐远。 “不急于一时。” 顾余生对宝瓶道。 但其实,顾余生的内心反而是有些焦急的。 入夜。 顾余生闭关苦修,试图寻求突破的屏障。 可依旧无果。 清晨。 顾余生正欲去剑道场。 却见那一头老牛从云海中腾来,落在顾余生修建的茅屋附近吃草。 宝瓶很久没见这一头老牛,欢喜得不行,在山林间割了很多嫩草放在老牛的面前,她则躺在老牛的背上,悠悠的睡着。 顾余生看老牛吃草悠闲自得,有些焦躁的心也放松下来。 他并不急于去悟剑。 来到书房取一本书阅读。 又在小溪边支起土锅,烹煮一锅肉香。 让自己的身心放松下来。 看完一本书后,顾余生闻到土锅内散发出香气,正欲享受,却见天空飘来一朵云彩,一头发花白的老书童正四处张望,大声呼喊着牛儿。 正在牛背上的宝瓶听见声音,嗖的一下翻滚下来,跑到顾余生身边。 “牛儿。” 老书童喊了一声,老牛悠闲的走过来,老书童用手摸了摸黄牛,才放下心来。 “原来跑这里来吃草了。” 老书童示意牛跟着他,但黄牛还在贪恋地上的草,不肯走。 老书童只得背着手,等老牛吃饱,并朝顾余生走来。 顾余生早已起身,拱手道:“顾余生拜见老先生。” “是你啊。” 白发苍苍的老书童似乎眼睛不太好,只能听声音,他鼻子忽然动了动,有些意动道:“一山有主,便见人间烟火,岁月悠悠,这烟火的味道,令人怀念啊。” 顾余生闻言,忙侧身邀请道:“老先生,请坐,品一品这人间烟火。” 顾余生作势要去搬椅子。 老书童面火席地而坐,摆手道:“叨扰了,坐草地上就好。” 顾余生取来碗筷,连宝瓶的碗筷也给安排上,随即取出腰间的葫芦,宝瓶兴奋地说道:“公子,让我给老爷爷倒酒。” “嗯。” 顾余生注意到老书童眯着眼睛在努力看清锅里的东西。 顾余生忽然想起他在一本天工典籍中看到过的一段有趣记载,他取出两个透明的琉璃杯,以法力将其变成琉璃片,让琉璃片里面变得薄外表变得厚实一些,又寻一串铜钱的铜线将琉璃片细心箍起来。 “老先生,你试试这个。” 顾余生将琉璃片制作的镜递过去。 老书童有些好奇的看了看手上的奇物,将其放在眼睛前。 片刻后。 老书童放下手上的筷子,一点点的站起来,他从腰间取出一本书,以镜子对着书中文字,那模糊的文字变得清晰无比,他不由地啧啧称奇,激动道:“顾小子,此是何方神物?” 顾余生说道:“老先生,这并非奇物,而是我从一本天工典籍文字中看见关于重瞳的记载,我知老先生久看书籍,看人看物,会变得模糊,故而用琉璃一试,老先生,果真能看清一些?” “一些?” “岂止是一些。” “是清清楚楚。” 老书童非常慎重地将两块镜取下来,朝顾余生拱了拱手。 “小友复明之恩,黄岑感激不尽。” “老先生,岂敢岂敢!” “受得,受得。” 黄岑示意顾余生不用如此惶恐,并将那两块琉璃镜贴身藏好,依旧用模糊的眼睛去观世界,端起宝瓶斟满的酒,一饮而尽。 顾余生说道:“老先生,待晚辈闲暇之余,去前山寻六院工匠,为老先生打制作更好的镜,用以观书,看世界。” 黄岑意味深长的说道:“小友大可不必,为人最难得的品质,就是一念存善而心遂愿。此镜对我而言,用以观书已然如重见光明,刻意追求完美,反而失了初心,世上之事,世上之物,我早已习惯现在的样子,不必时时刻刻都保持清醒明白,唯独读书对我而言,胜过于天,观书时用镜,方是最大的裨益。” 第235章 老书童点醒顾余生,文宫初显 黄岑的话,好似灵光一现,让顾余生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隐约间,他好似看见修行入七境的那一道门又近了一些,可依旧有很远的距离。 一啄一饮. 冥冥之中好似天意。 顾余生拱手道:“多谢老先生指点修行,令晚辈豁然开朗。” “指点修行?”黄岑捻须一笑,“小友,我虽有修行之境,却非修行中人。世上的纷扰,争斗,更是早早离我远去,常与书为伴,此生足矣,毕竟几人得真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老先生自谦了,晚辈近日困于瓶颈,不得突破,先生刚才之言,令晚辈茅塞顿开,受益匪浅。” 黄岑本是洒脱之人,顾余生的敬意,他也坦然受之,一边酌饮夹菜。 过了一会。 他见顾余生端坐在前,宛若受教的学生,保持着谦逊,守礼,脸上也并无半点浮躁,坐在面前,给他一种非常温和之感,加上顾余生在陪饮之时,悄然把锅里好吃的东西都暗拨在他筷子能触及的地方,足见其品性淳良。 数千年来,黄岑已身若文曲,不染五心,早已宠辱不惊的地步。 见到顾余生这般,心有微澜,放下筷子,也端坐正身子,对顾余生言道: “圣人云,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乃是好事,你困于境,可能是限于认知、与规则。” 黄岑拂动手,从井里漂打来一桶水,放在顾余生面前。 “认知就如同这一桶水,当你看见水时,你觉得它满了,它的确是满了,可当你忽略这一桶水,你会发现他未必真的满。” 黄岑抓起一把盐轻轻洒进桶里。 顾余生的眼睛越发明亮,隐约间抓到了一些关键,可尚未等他明悟,黄岑又抬起袖子,把那一桶水推倒进溪水,让桶里的水流得一滴不剩。 “它现在还满吗?” 黄岑问顾余生。 顾余生答道: “空的。” 黄岑点点头,又摇头道: “你觉得它是空的,是因为你用眼睛看见。” “倘若你以身为佛,木桶它还空吗?” 顾余生答:“回先生,见者空,心者非空。” 黄岑满意道:“然也,佛经云: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你与人辨佛,本已佛心圆满,可曾见如来否?” 顾余生认真想想:“晚辈无心遁入空门,所以未见如来。” 黄岑摇头道:“不,不是,佛心禅道,意在看破虚妄,你能过心观,当知自己是如来。” 顾余生心恍若明镜,似有顿悟,可他总觉得有一道魔障在心间,无法观我相。 黄岑混浊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 他起身道:“人生在世,八苦相随,历三灾九难十劫。这些劫数,厄难,灾苦在佛门找得到答案。在道宗,儒门同样会寻得到答案。小友,你年纪轻轻,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掩藏不住一身的暮气。” “你太在意从前,许多发生过的事,都在无形中成为你的包袱,压得你喘不过气来,既然佛家很难让你放下。那就把包袱寄存在某个地方,从书中寻找答案,从道家学会顺其自然。有句话说得好,昨天是段历史,明天是个谜团,而今天,是天赐的礼物。” 说到此处。 黄岑挥动袖袍,飘然越在牛背上,只见他满头苍发须白,精神矍铄,虽非仙人,却宛若尘世中的智叟,他遥遥一指顾余生的摆放书房的地方,说道:“圣人言,君子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你持剑寻剑,虽有道而难行。合道,归一是圆满,金丹之境如同作茧自缚而后破立,先满一桶之水,则金丹可成。” 听见老书童的话,让顾余生好似拨云见日。 他起身送别老书童。 快速奔向厢房,以手抚千书万卷。 那架子上的一本本书虽非修行宝典,却能一幕幕的浮现在顾余生的脑海。 当更多的文字化作智慧。 顾余生的神海之中,一座文宫初显,初见日月! 山外云雾。 六先生楚离歌屹立舟上,斩龙山一老一少对坐而饮,老少对话,皆入耳。 楚离歌一动不动,阖目静听。 她眼睑周围的魔影渐渐淡去,最终消于无形。 黄岑骑牛乘风而来,大袖飘摇,手持一书,看得入神。 楚离歌双手前伸,目送老儒生远去。 良久,她才轻启贝齿: “多谢前辈以圣人之音压制晚辈心中魔种。” 岑黄的声音从云海传来:“我非夫子,难传大道,所言之真,不过是讨两碗酒,几块肉吃而已。你的魔种已深,难以救赎。那少年心中魔障也不逊于你,唉……果然,世人有世人的烦恼,不如读书自在,好自为之。” 楚离歌微愣在原地。 她身影浮动。 来到斩龙山。 她经过剑道场,看见三把未铸成之剑,心中微微惊讶。 又穿过一片林海,回转道路尽头,小溪,院落忽见。 漫步走在通幽小径,小溪边的火还在燃着,锅里肉香飘荡。 偷饮桃花酒迷醉的宝瓶睁开稀松的眼,准备禀报自家公子,却被楚离歌以言阻止:“你家公子宦游书海,不要去打扰,把你家公子私藏好吃的拿来,我也尝尝味道。” 宝瓶自知执拗不过这位六先生,加上又偷饮了公子的酒,初时不知该如何应付,可她跟着公子从青萍州到敬亭山,一路上也学了不少公子的路数,虽然知道公子没有私藏好物,却也学会泰然应对。 宝瓶先化身为剑,制作三个青竹杯,将公子的桃花酿盛满,两手作揖道:“六先生先饮着,我去钓些鲜鱼,寻些野果美味来。” 阵阵桃花作烟霞,弥漫斩龙山。 不一会。 秋菇,野菜,竹笋,鲜鱼,兔肉,麂肉等齐齐入锅烩了。 又找来一根竹筒,往火塘加了柴,鼓着腮帮子一阵吹火。 火塘明亮。 土锅里散发出香气。 宝瓶双手叉腰,身为小主人,本来有些得意,忽然‘呀’的一声,有些恼道:“方才那位老先生来噌吃噌喝,教公子做人修行的道理,把公子存的盐霍霍了,我去寻些来,六先生千万别偷吃,少盐,味会淡一些。” 宝瓶化作一朵桃花飞入云海。 所有的动作,都落入楚离歌的眼里。 她一开始只是觉得这剑灵有趣,可渐渐的,她发现宝瓶的动作,其实是顾余生平日做人做事的写照。 小小剑灵。 待人待客。 不失礼节。 风趣幽默。 点点滴滴皆可入心间。 嗅着锅里的香气。 楚离歌仿佛唤醒了千年未进人间烟火的味蕾。 她尝试去握筷子。 动作已然有些生疏。 她取来木勺,取半勺热汤轻轻入口,细细品尝。 汤汁鲜美,回味无穷。 “人间有味是清欢。” 楚离歌以手敲打盘坐的腿,放下木勺,取一杯酒浅尝。 陈年的桃花酿。 让她眉头轻锁。 待眉梢舒展。 轻叹道:“好酒,怪不得能抓小师妹的心。” “六师姐。” 莫晚云飘然而来。 宝瓶躲在莫晚云的肩头后方,偷偷探出个小脑袋。 她觉得六先生长得漂亮,身上还透着邪性,那一双眼睛摄人心魂,难以自控。 她来时不急不忙。 若要在斩龙山多多停留。 万一公子眼中生出别的念头,那样不太好。 还是得去叫莫姑娘来心安一些。 于是借故少盐跑路传信。 “师妹,来与我共饮。” 楚离歌招招手,又看一眼宝瓶,立即明白这小剑灵的心思,不由地对顾余生的剑灵更感兴趣。 莫晚云提了食盒而来。 不见顾余生。 心中有所牵挂。 楚离歌说道:“十五师弟受学海无涯的老先生指点,如今正在顿悟凝聚文宫,小师妹耐心等待,时间稍迟,但终会见着的。” 莫晚云脸微微赧红。 对坐在地上,要将食盒的东西取出来。 楚离歌摆手道:“我已惹十五师弟心中厌弃,你给他备的食物,我更不能吃了,这一锅人间清欢,别有滋味,师妹不妨尝尝,是那小机灵做的。” “宝瓶,我叫宝瓶,公子起的名字。” 宝瓶探出脑袋来,自豪的对六先生介绍自己。 “嗯,我记着了。” 楚离歌端起酒,与莫晚云共饮一杯。 楚离歌放下杯盏,说道:“小师妹,这酒不错,十五师弟也不错的,你们这般年纪相识,胜过这一锅人间清欢,余生,要好好珍惜呀。” “是,六师姐。” 莫晚云点头应答,她心思机敏,读出六先生话里藏着深意,放下杯盏,关切道:可是余生有麻烦,还是有变故?请六师姐直言相告。” 楚离歌肃然道:“十五师弟虽然获得斩龙山的传承,可他的修为境界毕竟稍低了一些,他在后山,我们自然会护着,可总有一天,他需要出山历练。五师兄在闭关前,嘱咐过一定要让十五师弟先去五心殿炼心,然后才可以去洗心湖问心。” “五心殿?”莫晚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六师姐,我替余生做主,不愿意五心殿!” “小师妹,我明白你的心思,他未入元婴,神魂未定,入五心殿的确有极大的风险。”楚离歌轻叹一声,“可小夫子的魂灯,就在五心殿,只有他,才能为小夫子续命魂。他也能通过五心殿寻找到背剑人秦先生的下落,这对于十五师弟解开心结大有好处,最重要的是,用五心殿尽早洗去他内心的心魔,避免以后道心魔种,步我后尘。” 第236章 文宫为剑匣,文胆化剑胆 小院厢房。 顾余生手抚万卷书籍,正一点点的凝聚出文宫,但他的文宫,与圣院其他学子的不同,并非是如书院那般层层高楼。 而是呈现一把剑匣之状,他对所有文字的认知,最终都加持在那文宫剑匣之上,远远的看去,又如同一座剑碑。 夜晚。 顾余生的文宫明亮,越来越盛,冲出林间小院,与月亮映辉,与星辰呼应。 正在溪边酌饮的六先生楚离歌一脸新奇,她看一眼一颗芳心全在顾余生身上的莫晚云,问道: “十五师弟年少失父,就算他父亲留了万千书册,没人指点,也很难形成文宫才对,小师妹,十五师弟在青云门时,莫非也读书?” 莫晚云眼睛明亮,呆呆看着天空如白玉剑匣般的文宫,脸微微一红。 “我初见余生时,他能写一手好字,可他只练剑,后来有数月时间,我们曾在桃花小峰的后山一起修行,我读书,他练剑,偶尔,他也会看我读什么书,我也会给他念一些圣人经典。” “那也不足以凝聚文宫。” 楚离歌摇头道。 “他可以。” 莫晚云一脸肯定的说道。 “与他读书的时间长短无关,只要他愿意,就可以。” 楚离歌认真的看了看莫晚云。 也不再纠结这件事,而是说道:“所以他的文宫,完全脱离了儒家的修炼体系,不以文盖楼,而是以文铸匣。” “他对剑很执着。” 莫晚云起身,眼中略有追忆。 “我在青云门三年,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去看镇妖碑前的那一把剑,所以,他以文宫为剑匣,一点都不意外。” 莫晚云和楚离歌正说话间。 忽然,顾余生凝聚的文宫,竟与天空的星斗相映,漫天的星辰,汇聚成一道白光,轰然而落,整个斩龙山变得星芒璀璨。 剑道场的三把剑,与顾余生凝练的文宫剑匣互相呼应。 每一把剑都吱吱作响。 “剑胆!” 楚离歌一脸难以置信。 “十五师弟竟然将文胆凝练成剑胆!” 下一瞬。 楚离歌忽然想到什么,一脸肃然道:“小师妹,请为我护法,我助十五师弟洗练剑胆。” 楚离歌盘坐在地。 将焦尾琴从背后取出来横在身前。 筝! 楚离歌拨动琴弦。 她的元婴从体内飞出,只见她以元婴抱古琴,飘然飞起,落在剑道场。 嗡。 五指波动古琴。 琴音陡然充满肃杀之气。 音波如同涟漪般朝四面八方荡去。 第一道魔音与顾余生凝练的三把剑相碰。 三把剑互相旋转。 三才剑阵激活。 剑气铮铮。 与魔音互相抵消。 第二波魔音又至。 剑气微荡,再次与魔音相激。 而在相激的过程中,顾余生凝练的文宫剑匣,越发变得明亮,从苍穹坠下的白茫茫之气暗藏星辰之力,一点点没入他的神海。 剑匣与顾余生凝练的三把剑相呼应。 与魔音争高低。 因为顾余生文宫初成,才气尚文定型,如今初化为匣,尚处于混沌初时,此刻又引动天上星辰璀璨,异象万千。 楚离歌虽然以琴音盖住大半天象。 但还是引动整座圣院的钟声悠悠。 一时之间。 圣院还在参加文会的近万儒家修行者,皆文宫震动,才气共鸣。 尚未凝练文胆的,忽然感觉天地间才气从天而降,浩然之气源源不断从文宫中涌出。 已经凝练文胆的,在天上的才气降落之时,文胆得到洗练,可在这洗练的过程中,仿佛有一把无形之剑,在不断的逼近文宫。 大儒莫凡尘先一步察觉云海深处引发的异象,舌战春雷道:“都座下,静心守舍,不动妄念!” “是。” 圣院学子纷纷照做。 他们修儒家浩然之气,齐齐修炼,很快在圣院以浩然之气凝聚出新的才气风暴,一点点的旋升,以至苍穹明月星辰皆璀璨无比。 一道才气光柱落在天书阁。 天书阁中,隐约可见一本金色书阙明亮。 菩提树影婆娑。 一道神圣的声音从苍穹洒向圣院,敬亭山。 是夫子的声音: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当神圣的声音传至圣院。 郦晶元,李牧之,莫凡尘,天行衍,萧琴瑟,任逍遥,陆观等大儒纷纷恭坐,聆听大道之音。 他们已是八境以上的大儒,文宫已定。 文胆或韧如草木,或坚如顽石,以此来区分彼此间的小境界。 此刻,在圣人直音的影响下。 他们文宫中的浩然之气缠绕自身,浑厚各不相同,颜色也不相同。 文人修儒道,领悟的道路也各不相同,其中,莫凡尘和郦晶元两人的浩然之气皆成金色,李牧之,天行衍,萧琴瑟,任逍遥为银色,而本身毫无修为的陆观,乃是曾经游历天下,教化四方的一代文豪大儒,他身上的浩然之气竟然是金色。 他并没有凝聚文宫,也没有文胆。 但在夫子的圣音下,他的文宫与文胆为一体最终与身体相合。 褪去凡躯! 其身若墨! 跻身九境。 成为圣院唯一的君子大儒! 而这种突破自我的现象,不仅仅在六艺院。 在百家殿,问天宫,太虚宫,忘川阁等等一并发生着。 两座敬亭山。 才气互通,宛若阴阳轮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斩妖文会,原本已经到尾声。 天下修行者,打算等天明后就启程离开圣院。 可圣院突然的惊天异象。 让这些修行者纷纷抬头仰望。 对他们而言。 浩然之气是陌生的。 并不会因此而受益。 然而。 也有一小部分修行者,虽然没修浩然之气,却从夫子的大道圣音中悟出新的道,开始盘坐修行。 不过。 也有修行者听见圣人之音,渐渐走火入魔。 首先走火入魔的。 是一名蓬莱圣地的斩妖修行者,他位列斩妖榜的第五名,他本是一名道修,却自陷夫子的大道之音,只见此人一脸茫然,不断的自辨: “这是道经,为何会引发才气,儒法是圣院的,道法是我蓬莱的,本不相通才对,何以夫子窃道法而扬儒家,不!夫子窃道,根本不配为圣!” 噗。 这名蓬莱圣地的金丹境大成修行者,忽然七窍流血,殒命当场。 第237章 一夜顿悟星如雨,今朝背剑人! 斩龙山。 剑道场。 楚离歌正在用魔音帮助顾余生凝练剑胆。 顾余生的剑胆与文宫剑匣之间,越来越明亮,从无形化有形,只是时间问题。 而楚离歌也并非完全是为了帮顾余生,而是在帮助顾余生凝练剑胆的过程中,将自己的心魔之种一点点的释放,恰逢夫子的大道之音也从苍穹传来,让楚离歌快要压制不住的魔种变得温驯,释放的魔气,也被顾余生以剑气斩于无形。 “想不到十五师弟境界虽低,然而剑道的造诣,竟已达到如此程度。” 楚离歌以元婴脱离肉身,以神念拨动琴弦,在琴音中,将自己所理解的剑道真意藏在里面,希望顾余生能够借机领悟。 随着时间的推移。 楚离歌内心的魔种被彻底压制,她的元婴也渐渐恢复本色。 她看一眼三才阵中三把已经注入剑胆的魂剑,满意的点点头。 正欲元婴回归本体。 楚离歌的眼眸中,忽然露出一抹诧异。 未等她觉察出异常。 ‘锵’的一声。 她的古琴弦莫名断了一根。 她的元婴下意识的回归到肉身。 鬓间的秀发,悄无声息的断裂。 “小师妹,闪!” 楚离歌身体化作一团魔影,凭空向后遁去数十丈。 莫晚云一颗心系顾余生,自然是来不及做出反应。 她坐的地方,周围的草木皆齐齐被斩断。 而唯独她,安然无事。 无形剑气如潮水般退去,最终隐没于三才剑阵。 楚离歌出现在莫晚云身边,将她细细打量。 “小师妹,你没事吧?” 莫晚云微微摇头,一脸茫然。 “六师姐,怎么了?” “十五师弟的剑胆凝练完成,有一丝剑气泄露。” 楚离歌一脸平静的说。 她转过身,在她掌心之中凝练出一面魔镜,魔镜之中,赫然有一把魔剑显兆,隐没于三才剑阵。 楚离歌又看向小院方向,将灵力注入在双瞳,她的瞳孔变得墨黑如玉。 极魔真瞳! 能看清这方世界诸多平时看不见的东西。 开启魔瞳之后,楚离歌看见的世界变了模样,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尊数十丈高的石像。 石像散发出圣洁之芒,其面慈悲,法身若佛,拈花阖目,佛照世间,下方的金莲,一共三十六片,每一片,都暗藏佛道真谒,真谒化作一道道剑影。 楚离歌看见慈悲佛像,长期被心魔之种影响的心性也变得平和。 杀念消减。 她以法身拜佛。 三拜三叩。 终于将内心的魔种彻底压制,陷入沉睡。 楚离歌心中暗自欢喜,正欲收了神通,但她心念法身回头时,眼皮不由地一跳。 她一点点的侧目回身相看。 只见刚刚她拜的那一尊巨佛,此刻赫然化作一尊数十丈的魔相,魔焰涛涛,幽冥之火熊熊,魔相手持一把无形魔剑,正将那一把魔剑投影在三才剑阵之中。 魔相似感应到被人窥探,眼睛陡然睁开。 一瞬间。 楚离歌神魂冰冷,十境修为,竟然也有一种站立不住之感,她以秘术定心神,一脸不可思议。 桀桀桀。 古魔的怒吼传入她的神海。 紧接着,是魂链被拉动并且有古魔暴怒的声音。 楚离歌凝神看去,那魔相身上被三钉七链束缚,被牢牢的牵引在顾余生的肉身之中,古魔的背面,则是佛光明亮,将它牢牢压制。 “这!” 楚离歌被那魔相盯上,无法再施展魔瞳,神通消散之际,她隐约间看见有一座道观之门处理在黑暗深处,日月为光,夫子的大道圣音,正让那一座道光变得越来越亮。 噗通。 楚离歌收回神念的一瞬,她竟然站立不稳,瘫软在地。 “六师姐!” 莫晚云一把将楚离歌搀扶住,目光看向楚离歌的额头,发现她额头皆是细密的汗珠。 “我没事。” 楚离歌盘坐在地,稍微运转功法,轻吐一口气。 “可能是最近修炼上有些着急了。” 楚离歌安慰莫晚云,余光瞥向那周围被无形斩断的树木,又看了看平安无事的莫晚云,忍不住问道:“小师妹,你在学海无涯获得圣人文心,看得见小师弟凝练文宫时显兆的法身吗?” “嗯。” 莫晚云点头。 她以指凝霜镜。 霜镜之中,顾余生的法身法相就是他本身。 一袭白衣佩剑,腰挂葫芦。 他的背上,有文宫凝聚的剑匣,剑匣中,有三把剑制式各不相同。 霜镜映照的世界,斩龙山上方的浩然之气凝聚如星辰,在顾余生头顶熠熠生辉,无数星辰洒落世间,洒向小玄界天涯海角。 莫晚云一双眼睛明亮有光,对楚离歌道:“六师姐,是这样吗?”薆荳看書 楚离歌一点点的移动脸庞,好一会,她才点头。 “大约……差不多吧。” 楚离歌站起来,将断了弦的古琴放在背后,身影萧索,随手朝莫晚云丢一枚戒指。 “这是圣院对小师弟斩妖上榜的奖励,还有我从小师叔曾经悟道的地方找来一些修行秘籍,等他从顿悟中醒来,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五心殿那边,在下个月十五之前去一趟即可。” “恭送六师姐。” 莫晚云送别楚离歌。 打量着手心的储物戒指。 宝瓶一脸好奇道:“莫姑娘,公子还没醒来,我们帮公子打开看看,里面都有啥好东西,会不会有好吃的?” 莫晚云轻轻弹了弹宝瓶的额头。 “你就想着吃的,夫子在讲道,你多少也听听。” 宝瓶抚摸着额头。 “我听别人讲道就瞌睡,满脑子都是吃的,莫姑娘,你打开看看嘛。” 莫晚云摇头道:“你家公子的东西,没有他点头,我不能替他做主。” “哦。” 宝瓶一脸茫然。 “你和公子都是怪人,我真是不懂,我去找白雪玩。” 宝瓶化作一朵桃花飞入白玉剑。 白玉剑中的白雪,盘坐在冰雪世界,聆听夫子讲道。 宝瓶瞬间被冻僵在原地。 “公子。” “捞我。” 清晨。 天上星光被白虹掩盖。 厢房。 顾余生的手。 还保持着触摸书的动作。 当光从轩窗洒照进来时,宛若一阵清风将一道道神秘的气息吹拂过他的面庞,顾余生陡然间睁开眼,他的身体之中,血液涌流如洪,双瞳之中,一道道剑芒一闪而逝。 腰间的剑。 如清泉山涧回响。 顾余生轻轻握手。 感觉有一股不受掌控的力量要从体内爆发。 他身影一晃。 原地消失。 数息后。 剑道场上一声清啸。 万千剑气沛然从顾余生体内爆发。 每一道剑气都落在三座剑山的壁刃之上,隐约间形成三把剑! 天剑。 地剑。 人剑。 剑道场上的三才剑阵与剑山上的剑气呼应。 其中。 那一把人剑明亮。 小夫子赠与顾余生的那一把人剑,在融合了人剑山上千把剑灵精华后,终于化为全新的有形之剑! 其剑铮铮。 冲破三才剑阵的阵心。 悬浮在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并未取剑。 而是整理衣衫,对着剑道场的剑柄祭台恭敬磕头。 原本属于秦先生的剑匣明亮,它褪去原本的模样,盘旋升空,剑匣上的图纹随着顾余生的心性变化! 剑匣之阳是一把斩龙剑,剑贯龙身。 剑匣之阴是一道看不清面容的背影。 人剑藏剑匣。 飘然落在顾余生的背上。 顾余生起身,对着剑道场再拜。 他转身。 骄阳落在他坚毅的脸庞上。 此刻起。 顾余生已是新一代背剑人! 他向前迈一步。 一股沛然剑气从他体内爆发。 他以身化剑。 以剑破七境! 其时。 两座敬亭山的云海之上。 长虹贯日! 第238章 跻身七境,各方反应 圣院。 各院的大儒和修行者正在恭贺陆观跻身九境,成为君子大儒,敬亭山里山外,十分热闹。 昨夜天象,使得整个圣院的修行者都从中获益,突破小境界者有近万人,跨越大境界者,有数十人,这些人当中,有青萍州七秀坊的祝蝶,她从五境突破至六境,虽然恭贺的声音较少,但她作为偏远的青萍州修士,跻身六境,回到青萍州,已经可以是中流砥柱般的存在了。 圣院修行者自不必说,六院之中的学子,近三万人,夫子显圣而诵读道家经典,浩然之气引动天象,只要不是睡着了的人,都从中获得极大的好处,就算没有突破小境界的人,在浩然之气的影响下,文宫,文胆都得到质的飞跃。 即便是六院之外的修文院和修武院,虽然他们大多数都是五境以下的修行者,可在圣人显兆的影响下,最大的改变在于洗心明境,尤其是尚未凝结元胎的人,他们在圣人洗礼下,以后凝结的元胎,品质会更高。 清晨的圣院充斥着喜庆的氛围。 大多数修行者还在沉浸于自我突破的喜悦中,而此时,从斩龙山闪耀的剑虹贯空,成为敬亭山上方最闪耀的盛景。 那是一剑横空。 又非如此简单。 圣院的修行者,从那一剑感受到浩然剑气。 佛门修行者,从天空的那一剑感受到佛门的诛邪斩魔,偏偏又暗藏着慈悲。 蓬莱圣地的很多修行者,则是皱着眉头,他们的神色,比任何人都要凝重。数千年前,儒,道,佛三派法传天下,最终由夫子创下三千大道,可唯独道宗这一支,因为一些未知的原因,道家传承出现断层,只有蓬莱圣地中还有一脉传承。 昨夜,夫子圣音诵道经,一些思想偏执的修行者,无法接受道非蓬莱出的观点,走火入魔,殒命当场,可对蓬莱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他们从夫子诵读道经中,修补了道宗的诸多道典和秘籍,使得传承之路多了一线光明。 只待圣院文会结束,数十年后,蓬莱圣地以道出天下,完全可以盖过其他两大圣地。 可现在。 他们从苍穹这一剑中,感受到无比纯正的道宗剑意! 这使得蓬莱圣地的八境长老暗自交流。 想要寻得一个满意的答案。 但他们无法获得一个想要的答案。 或者说,在他们的内心,不愿意相信道宗的传承,流落天下。 并不仅仅只是在蓬莱圣地。 “那个方向,应该是斩龙山吧。” 蓬莱圣地的一名八境长老目光深邃,拂尘微晃。 另外几名长老点头。 一名鹤发童颜的修道者压低声音,说道:“此子来自青云门,当年蓬莱圣地在青云门也是留有传承的,他剑中藏道意,并不奇怪,只是……此番他成为圣院小夫子的传承之人,咱们蓬莱圣地,可是帮别人培养人才了。” “师兄,莫如派人去将青云门中的道典收回圣地??” “算了吧,我蓬莱圣地损失三名真人,比起白玉京和大梵天,实力大损。此番斩妖文会,圣院数万修行者皆因顾余生那小子受益,而他,不仅是背剑人的弟子,还是小夫子的剑道传承者。在数月前,谁能想到此子能破桃花仙阵,逃离樊笼,才有今日之果。此事,别说浩气盟,斩妖盟始料未及,三大圣地更是没当回事,上界……” “咳……玄天师弟,慎言,这一场文会,圣院成为最大赢家,我等也要尽快赶回圣地,将道法传给圣地弟子。” 蓬莱圣地的诸多长老无心观天上的剑虹,准备离开敬亭山。 待到无人处,玄天道长修密音道:“师兄,当年的道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问我,我又怎么知道?其中的隐秘,除了夫子,小夫子以及当年的道子,恐怕再无人知晓,夫子神游天外,小夫子性情乖张,座下黄龙更是窃走了道宗的背剑图,而当年的道子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个世上,就算他还活着,也未必肯将道宗传承归还给圣地。” “师兄,贫道的意思是顾余生道心明澈,绝非是因为夫子昨夜诵读道经而有如此明悟,其中必有隐情。而且当初此子在登山剑梯之上,施展的身法,似乎是我圣地祈仙岛上一任岛主逍遥圣君留下的苍龙诀。” “嗯?” 玄天道长的话,让蓬莱圣地的其他长老纷纷侧目。 “走,先回圣地,再从长计议。” 蓬莱圣地的修行者告别圣院,匆匆离开。 大梵天的行僧,白玉京的使者也都带着心事相继离去。 当然,三大圣地的长老离开的同时各带走了斩妖榜上的百名修行者。 斩妖盟与浩气盟则只争取到了数十名上斩妖榜的修行者。 绝大多数上斩妖榜的修行者,都选择留在圣院修行,以寻求突破。 对于这样的结果,三大圣地难以接受的,但他们却也不好和圣院争人。 浩气盟的左迁谪,斩妖盟的杜清两人虽然收回了斩妖令中的妖兽精魂,算是有功,可最终的结果,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原因很简单。 斩妖榜的榜首,是顾余生。 是浩气盟和斩妖盟都同时通缉的人。 这对两盟而言,形同于当着十六州修行者的面,扇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如今的顾余生,不仅入了圣院,还成为斩龙山的山主,小夫子剑道场的传承者。 就算斩妖盟和浩气盟,也得给圣院面子,不再通缉顾余生,也不敢通缉顾余生。 而且最终两盟还得通过上面的掌权者给圣院一个‘合理’的解释,保住浩气盟和斩妖盟的体面。 圣院山门。 莫凡尘与郦晶元两人共同送走前来参加斩妖文会的最后一批修行者:浩气盟的左迁谪和斩妖盟的杜清一行人。 郦晶元看着山外无数遁光远去,抬头看向那天空中尚未完全消散的剑虹,又看了看一脸深思皱眉的莫凡尘,疑惑道: “莫兄,陆观兄一朝悟道,跻身君子大儒,圣院学子,斩妖榜上的修行者亦有所获,十六州修行者都是受益者,本来大好的喜事,圣院也乐于招待宾客,以尽地主之谊,为何所有人都匆匆离去?” 莫凡尘微微叹息道:“人生在世,皆有所求,有求名者,有求利者,斩妖榜的存在,本就是一小部分人的狂欢和一大部分人的利益交换,此番文会,虽然所有人都有所获,然而圣院占尽好处。有所求者,欲求更多,人心自然失横。” “再加上顾余生这小子又当着天下所有修行者的面自我突破,一朝成为金丹境的修行者,自然而然成为很多人心中失衡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日顾余生解封斩妖令,救了浩气盟和斩妖盟的两位使者,昨夜又引动天象,虽然让很多人受益,然而升米恩斗米仇,他们只会因此而嫉妒顾余生。” 说到此处,莫凡尘压低声音:“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晶元兄,此番圣院占尽好处,却也埋下祸根,未来数年之内,圣院必有一场劫数。” 郦晶元有些难以相信,“莫兄,你这三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将人心揣度得如此阴暗,我不认同你的想法。” “但愿我是错的,可我从顾余生这小子的身上,也学到了很多,心有感慨罢了。” 第239章 三法合一丹,以魂寄剑灵! 斩龙山。 突破至七境金丹的顾余生正在剑道场打坐。 他细细体悟突破后自身的变化。 神识。 体魄。 灵力。 都获得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提升。 丹田处,原来的元胎已经彻底凝练成一枚金丹。 金丹的颜色,有三色。 分别代表着儒,道,佛。 三家合而为一。 真正的做到合道,归一之后结丹。 丹田与神海相连,灵魂与身体之间的契合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突破金丹之前。 顾余生神海中的本命瓶化为本命之剑,与斩龙剑相合,可以在有形与无形之间转化,这也是顾余生能够在与苍心猿辨佛的时候,能以神魂化剑。 他的本命之剑,由两色莲花包裹。 十二瓣为青莲。 三十六瓣金莲。 在以身化剑突破金丹之境界后,顾余生的本命之剑,已变成三十六瓣金莲,三十六瓣青莲。 七二十瓣剑莲化作一朵剑莲。 剑莲之下。 则是一个阴阳图案。 象征着道家阴阳。 加上顾余生受后山老书童黄岑指点,他最终以文宫化有形剑匣和无形剑匣。 将自己的本命剑莲藏于文宫剑匣中蕴养。 以文胆为剑胆。 让本命之剑可以随心而变化形态,只要剑胆未碎,剑即便折断,也可以自动修复,刚柔并济,无论是以神魂御剑,还是以身御剑,都能让剑的品质上升一个层次。 除了本身境界的突破,让顾余生体会到实力的全面提升之外,最超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一把在剑道场凝聚出来的人剑。 它不仅藏于匣中。 同样在顾余生的文宫剑匣里多出一把人剑。 此剑的铸造和诞生过程。 完全超乎顾余生所有的认知。 人剑本身的作用,也还未知。 更让顾余生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的三魂,天地人魂中的人魂与自动藏于人剑之中,以他的人魂为剑灵。 换而言之。 倘若人剑有损。 他的人魂也会随之溃灭。 顾余生由此想到,倘若自己有朝一日在斩龙山剑道场凝聚出天地人三把剑,那自己的天魂,地魂也会为剑灵。 抛开剑本身未知的能力不谈,顾余生更加忧虑的是自己神魂不够强大,万一有朝一日动用三把剑招致自身的神魂毁灭,最终身死道消。 顾余生在检查完自身的神识,体魄和神念后,暗自思忖:佛门的五心剑诀,用来封印诛魔镇邪断因果有不可思议的作用,从苍心猿那继承来的大梵天圣地锻体功法,只能强化肉身。儒家和道门的功法,就我所知甚少,大概以修身养性为主,不知道有没有专门强化三魂七魄的功法和秘术。 顾余生将未来自己修行的方向作总结和规划。 决定等境界稳固后,就去圣院去寻找相关的秘籍。 数个时辰后。 顾余生睁开眼,瞳孔中,一道倩影矗立在不远处,正静静的守候着他。 “晚云。” 顾余生收敛内息,起身朝莫晚云走去。 莫晚云感受着顾余生那明亮而炽热的气息,双手藏在云袖紧捏,贝齿轻咬,面颊微红,“余生,恭喜你啊。” 顾余生轻轻在莫晚云的鼻子上刮一下,“该我恭喜你才对,十四师姐,你比我早一步到金丹境。” “呀。”莫晚云轻轻跺脚,羞看一眼顾余生,“余生,要不你当十四先生算了,我做你小师妹。” “逗你玩的。” 顾余生伸展手臂,迎着光活动筋骨,手臂伸到莫晚云的后背,顾余生心中微动,几次想要做出大胆的动作,却又生怕被莫姑娘一脚踩在鞋背上,他悄然放下手臂,以手轻轻拨动莫晚云披肩青丝。 “晚云,你一宿没睡?” “我们是修行者嘛,一年半载不睡都可以的。” 莫晚云轻轻用手挑动鬓间的发,低头看了看脚尖,小声嘀咕:我也不是经常踩人脚背的。 “嗯?” 顾余生看向莫晚云。 莫晚云忙摆手,避开顾余生明亮的眼睛。 “那个,没什么,对了,六先生把你上斩妖榜的奖励给你送来了。” “是吗?” 顾余生看了看莫晚云掌心的储物戒。 “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不知道。” 莫晚云也一脸好奇,期待道: “我们回家一起打开?” “回家?好啊。” 顾余生伸出手,抓住莫晚云的手腕,朝小院方向奔去。 回家这两个字。 让顾余生一瞬间感到一身轻松,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莫晚云则是把头微低。 心中一片慌乱。 为什么会将回家二字脱口而出? 不过她随即又暗自道:敬亭山本来就是自己的家。 说回家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 她越想着这么一点点芝麻大的事,心反而越来越跳的厉害,快要崩出嗓子了。 别院小溪边。 顾余生停下脚步,回眸见莫晚云一脸通红,气息微喘,忙伸手在她额头贴贴。 “这么烫?晚云,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我很好。” 莫晚云把手抽回来,习惯性地拨动秀发。 宝瓶从莫晚云腰间的白玉剑逃出来,一下跳趴在顾余生的肩膀上,小声道:“公子,公子,莫姑娘撒谎呢,她心跳得咚咚咚的,像打鼓……唉呀!” 宝瓶刚刚从剑灵白雪的冰雪世界逃脱出来,再次被莫晚云一下抓住,封印进白玉剑里。 莫晚云用手轻拍胸脯,微微抬头,偷看一眼顾余生。 恰在此时,顾余生也正低看她。 目光相碰。 莫晚云双手把脸一捂:“别看啦!” “哦。” 顾余生又看了几眼。 只觉有些燥。 低头手捧清冽的溪水喝一口,还是管不住眼睛。 直到莫晚云过来,踩了他脚背一下,他才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嘶! 顾余生后知后觉的觉得脚背有些疼。 跟着莫晚云进了小院。 两人对着置放在窗边的木桌旁入座,莫晚云双手放在桌子上,遮挡顾余生的大半视线,她的两只手指缠绕转圈,一言不发。 窗外的光透照在莫晚云身上,仪静体闲,芳泽凝脂,柔情婉约。 顾余生不禁再一次出神。 这时。 宝瓶悄悄从桌子探出一个小脑袋,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桌子上的储物戒指。 晶莹的口水从嘴角流出。 “公子,莫姑娘,你们啥时候打开这个东西啊,快让我瞧瞧都有什么好吃的,我都快馋死了。” 莫晚云忙取出一块美味的糕点,像一块门板一样压在宝瓶的头上。 顾余生这才还魂归来,以手一点储物戒指。 一阵灵光涌动。 储物戒指内的东西,尽数出现在桌子上: 一摞书。 几个药瓶。 “啊,就这呀?” 宝瓶一脸期待着好吃的,立即变得无比的失望,她用头一拱,把头从糕点顶一个洞,把糕点挂在脖子上,低头啃咬一口。 “哼,小气的圣院,吃的都没有……唔,莫姑娘,这糕点真好吃!” 第240章 浩然剑诀,阴阳共生 顾余生首先看向桌子上的一摞书,将最上面的一本拿在手上翻看。 莫晚云则拿起一个药瓶,将其打开,从里面倒出一粒,轻嗅后,一脸惊讶道:“余生,这是雪泥融春丹,只有圣院的十先生能炼制,据说能够让人突破和稳定境界。” 莫晚云说完,将药瓶再次轻覆,又倒出一枚,强调道:“就只有这两枚。” “你一枚,我一枚。” 顾余生当即道。 莫晚云还欲说话,见顾余生用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她轻轻点头。 只要是顾余生给的。 她不会拒绝。 而她有的。 也会分给顾余生。 莫晚云打开第二个瓶子,眼中古怪一闪而逝,平静道:“余生,这个瓶子里面只有一枚丹药,此丹叫做合心丹,可以用来压制心魔。” 顾余生闻言,打量着莫晚云手心的那一枚猩红药丸,将其用手捻起来,笑道:“这枚丹药给我,倒是有些浪费了。” “也不算浪费。” 莫晚云嘴角弯弯。 “这枚丹药也很珍贵的,比雪泥融春丹还要珍贵呢,要不然也只有一枚,而且这丹药气味很怪,要不你尝尝?” 顾余生沉思片刻,说道:“不浪费了,留着以后卖钱,购置些家具回来。” “噗哧。” 莫晚云掩嘴一笑。 趁顾余生不注意。 伸出手,强行把药丢进顾余生的嘴里。 顾余生一下把药丸吞下肚子,细细的回味,懊恼道:“甜的,早知道给你尝了。” “公子,我,我,我!” 宝瓶伸出手,可怜巴巴的盯着顾余生的下巴。 莫晚云敲了敲宝瓶的小脑袋。 “以后我给你带点甜枣糕,抹蜜的,比这个好吃。” “那可说好了啊。”宝瓶这才收回可怜兮兮的眼睛,“公子,当真是甜的吗?” “嗯。” 顾余生点头,继续翻看手上的书,他手上的书,是一本儒家浩然剑诀,里面的剑诀非以招式取胜,而是以浩然之气为墨,以剑为笔,从文字中衍化出招式,有斩妖,封印,驱邪等作用。 剑诀中,除了总纲之外,是一个个古老的圣人文字,以封印,限制为主的‘封’,‘镇’,‘定’,‘正’等,也有以杀为主的字,如‘戈’,‘杀’,‘屠’,‘魔’等,每一个字,就是一个奇特的剑招。 当顾余生看向‘杀’,‘魔’,‘屠’,三个字时,内心深处,忽然有莫名的悸动,一股莫名的杀念好似从心中涌动,每个字都好像活过来了一般,化作一道道剑意在他神海浮动,瞬息之间,顾余生好似就已理解剑招中的真意。 越是理解。 他心中的杀意也越来越盛。 顾余生眨了眨眼。 这时,一只手也刚好搭在他手腕上,另外一只手帮顾余生翻过剑诀之页,莫晚云的声音也在顾余生的脑海回荡:“余生,这本剑诀,最强的在于剑阵,你看看这幅图。” 顾余生只觉眼前的世界有些黑暗,好似有魔气涌动,勉强凝目看去,只见新的一页上,赫然是一张剑图,剑图的九个方位,写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一瞬间。 顾余生的神海中,这张剑图变得极为明亮,青莲剑纷纷旋转,在神海中凝聚出这张剑图。 呼! 顾余生的身体,微微荡出一道气息。 宝瓶被这道气息吹飞在角落里,捂着没吃完的糕点一脸茫然和无辜。 一旁的莫晚云,袖子中暗捏的诀悄然隐去。 她轻吐一口气,看向顾余生的双眼,他的双瞳中,那墨黑眼瞳渐渐恢复明澈。 无形中从体内逸散的魔气也消于无形。 顾余生微微晃了晃头,将刚才翻过的一页回看,根本没有‘屠’和‘魔’二字,而是‘兵’和‘甲’字。 顾余生有些古怪道:“晚云,这剑诀好像有些不对劲。” “嗯。” 莫晚云点头,她一双眼睛皆在顾余生的身上。 “据说这本浩然剑诀,最早是道宗的剑典中的一部分,是由小师叔抄录收藏在圣院书楼的,后来又夫子将这里面的总纲作了些许改变,可以用儒家浩然之气来催动。” 说到此处,莫晚云见顾余生恢复正常,对浩然剑诀中的内容也格外感兴趣,她几乎与顾余生额头相触,念道:“圣人抗浮云之志,至圣养浩然之气,仁者勇者无敌,以剑克机。道者,阴阳抱朴,天地人……” 呼! 忽然间。 顾余生与莫晚云的身上,同时涌现出两道截然不同的气息,两种不同的气息,互为阴阳。 儒者,读书,修身,平天下。 道者,读书,修德,参阴阳。 互有共通之处。 嗡嗡! 顾余生与莫晚云,气息相融,互化一把法相之剑。 顾余生的剑,是神海中的人剑,人剑明亮,至刚至阳。 而莫晚云气息所化的剑,以墨为柔,以玉藏为阴。 阴阳共济。 房间内。 阴阳剑阵不断变化。 既为儒家剑阵。 也为道家剑阵! 气息蔓延向外。 或见桃花开。 或见冬雪凝。 宝瓶和白雪出现在房间,两个剑灵互相对望。 片刻后。 房间异象消散。 顾余生和莫晚云互相凝视彼此,额头触在一起。 手上的浩然剑诀。 两人互相引导。 彼此领悟出剑诀中的真意。 两人皆觉得不可思议。 呼吸微热。 莫晚云和顾余生同时往后。 莫晚云有些慌乱,十指绕指。 顾余生则是拿着手中的浩然剑诀翻看,里面的内容,经历了刚刚的离谱之事,他早就烂熟于心。 房间内静谧无声。 顾余生去拿桌子上堆摞的书,书晃动,散落一地。 莫晚云也慌忙的伸出手。 丹药瓶砰砰砰发出清脆的声音,东倒西歪,瓶子或滚落角落,或直接被摔碎,碎了一地。 顾余生和莫晚云同时低头。 在桌子下咚的一下触碰到脑袋。 两人同时抬头,又把顶在桌子上。 顾余生瘫坐在地。 莫晚云也羞恼的往地上一坐。 “库库库!” 宝瓶忍不住笑起来。 白雪依旧冷着脸,费力的用牙齿咬着嘴唇,保持她的高冷,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身体颤抖,雪花从身上洒落。 宝瓶和白雪被顾余生和莫晚云同时用手摄抓在手上,从轩窗丢了出去。 顾余生和莫晚云再次凝视。 “噗哧!” 莫晚云嫣然一笑。 顾余生则是跟着傻乐。 这世上,再没有比莫姑娘更美丽漂亮的人了。 第241章 典当灵魂,云裳的复仇! 深夜。 敬亭山外的森林一片静谧。 浩气盟的大监察左迁谪手持一枚万里传音符御空飞行,他的脸上露出几分疑惑,最终悄然落在森林深处的山顶。 左迁谪双手负立,神色傲然,他眼眸中露出一抹深邃,开口道:“阁下约我至此,所为何事?” 一只奇特怪鸟从黑暗中飞来,怪鸟栖息在树顶,口吐人言道:“左迁谪,如今你贵为浩气盟的大监察,很多年前约定的事,是不是已经忘了?” 左迁谪眯起眼睛,神色不为所动,“在下记性一向不好,不知道阁下说的是哪一件?” “当然是当年青萍州之事。” 怪鸟声音嘶哑。 左迁谪目光深邃,但眼中警惕之色越浓:“阁下是谁?” “我是万妖城的使者,我想提醒你,妖圣大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听见妖圣二字,原本一脸高傲的左迁谪,立即脸色剧变,躬身低头道:“使者,请听我解释,当年之事功亏一篑,是我们低估了顾白的实力,而且我们更没有算到……” 说到此处,左迁谪的话戛然而止。 “不对,你不是万妖城的使者,你是谁?” 左迁谪说话间,藏在身前的手猛的一拍,一记幽冥之掌陡然明亮,将那一只怪鸟击中。 呼! 怪鸟惨叫一声,从树上坠落,不断燃烧。 左迁谪凝目看去,只见那燃烧的怪鸟,忽然嘭的一声炸开。 漫天的幽冥之火肆虐,暗藏的火阵将左迁谪包裹其中。 紧接着。 阵阵迷迭的香气从周围的树木上散发。 “不好!” 左迁谪欲施展秘术逃走。 但他的身影刚一飞起,就被一张奇特的网罩住身体。 只见那一张网上符文明亮。 左迁谪身体踉跄,落入阵中,一道道幽冥之火蔓延,瞬间将他烧成火人。 “啊!” 左迁谪惨叫着,不断的在幽冥之火中翻滚。 不一会。 他的气息就衰弱下去。 似乎已经死透了。 沙沙沙。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幽冥火光中,一道黑影从森林走出来,正是七秀坊的云裳,她摘掉披在头上的斗笠,露出真容,冷冷的说道:“左迁谪,你不用装死,我知道你是个狡诈之人,如果你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你了。” “哦?本座一直好奇是谁有这样的伪装本事,原来是你。” 幽冥火阵中。 原本已经被烧焦的尸体,一点点的膨胀,左迁谪像蛇蜕皮一般从里面探出一只手,缓缓站起来,他随手一挥,周围的幽冥之火被风刮吹向远处。 左迁谪的目光落在云裳身上,见她只是七境修士,嘴角不由地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凭你这点微末修为,也想算计我?青萍州那么小,却专门出自大狂妄的家伙,怎么,你要为顾白报仇?真是可笑。” 云裳一脸平静,手放在身前,缓缓的说道: “当年妖兽能入侵青萍州,我知道一定是有人背叛了人族,我想过很多人,可没想到这个人是你左迁谪。想当年,你也是斩妖榜上的功臣,居然甘作妖族的走狗。” “住口!” 左迁谪勃然大怒,只见他单手一抬,强大的掌风须臾而至。 云裳不躲也不闪。 任由这一掌穿过云裳的身体。 轰! 数十丈外的一坐小山,被一掌摧毁。 这一次,轮到左迁谪一脸错愕。 “不可能!” 他一脸难以置信,又接连挥动数掌! 以他八境中期的修为,以掌摧山断崖轻而易举。 偏偏却无法伤害云裳分毫。 左迁谪眼皮微跳,深吸一口气,服下几枚丹药,暗自运转灵力,刚才吸入体内的毒瘴被祛除得干干净净。 虽然消耗了不少灵力。 但对实力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就在此时。 云裳动了。 她双手一抬,云袖叠出,无数锦绣匹炼穿梭,三千凌布旋转,编织成一个巨大的囚笼。 每一匹彩练上都有玄妙的符文涌动。 眨眼间。 无数飞剑明亮。 从四面八方向左迁谪斩去。 左迁谪瞳孔放大。 澎湃的灵力从体内逸散。 彩练锦绣吹散如一朵朵彩莲旋转。 大阵虽破。 但那无数飞剑,却无视左迁谪的灵力防御,穿体而过。 噗噗噗! 左迁谪的身体,被飞剑扎过万千血洞。 “噗!” 左迁谪口吐鲜血。 双手无力的垂下。 血洞中不断溢出鲜血,顺着他的身子骨流淌。 但他的气息,并没有因此而衰弱。 诡异的血煞之气向四周弥漫。 云裳眉头微皱,警惕的看着前方。 左迁谪的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血气涌动中,左迁谪又像是蜕壳一般,从最上方探出一个脑袋,他的手一点点的撕裂血气覆盖的妖壳,桀桀桀的笑起来。 云裳眯起眼睛,低声道:“原来顾白说的是真的,你们一直在饲养上古凶兽,并利用上古凶兽的血脉改造身体,比起妖族修士,你们才是真正的妖修,邪修。” “呵呵,真是令本座大吃一惊呢,你的剑术不及顾白的百分之一,却能伤我肉身,若不是我这些年暗中改造肉身,还真是被你干掉了。” 呲啦! 左迁谪探出猩红似爪的手,将他原本的躯壳一点点的撕裂,一步步的走出来,此时的左迁谪,浑身散发出荒古的气息,他的五指如利爪。 嗖! 他的身影凭空消失。 一道银色的利爪从云裳的身后乍现。 一爪掏向云裳的心脏。 云裳身影一闪,向一侧斜掠,在这过程中,数十道剑气从指尖迸发,其中几道剑气打在左迁谪的身上,发出铿锵的声音,星火四溅。 剑气再不能伤害左迁谪分毫。 云裳似乎也不意外,只见她掌心一翻,一把精巧的短剑被召唤出来,左手掐诀,她的眉心处,一点灵光涌动。 铮! 她手中短剑陡然变得明亮。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斩向左迁谪。 左迁谪抬起手臂,想要以利爪格挡。 却见手臂被剑芒渗过,直接斩断掉落在地上。 嗡。 短剑飞回云裳的手心,她的面色微白,气息微喘。 左迁谪惊愕过后,忽然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你竟然将自己的灵魂典当给灵阁获取力量,为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做到这一步,真是令人叹惋呢,不过可惜,你我之间的境界差距,不是你出卖灵魂就可以弥补的!” 伴随着一阵怪异的声音。 左迁谪的手臂断裂处不断蠕动,重新长出一只手臂。 “死吧。” 左迁谪双手挥动,利爪罡风似乎快要将空间撕裂! 云裳身影一淡,原地消失。 几片碎衣飘零。 “你逃不掉的!” 左迁谪身影闪动,精准的出现在云裳浮现的地方。 唰唰! 双爪交错。 前方的古树被切割至百丈开外。 云裳身影一个趔趄,跌跌撞撞的出现。 左迁谪眼眸中的嗜杀越来越浓,狞笑道:“灵阁赐予的力量,也不过如此而已。” 云裳眼中露出一抹决然,双手一合,一把灵剑从眉心中飞出。 刹那间。 黑夜如昼! 将左迁谪的妖身淹没。 …… 第242章 桃花一世开,梨花独自落 斩龙山,顾余生正在为考虑更换心法的事而犯愁。 他从踏入修行开始到突破七境,虽然拥有诸多剑道功法,而能够突破境界的内功秘籍,严格来说只有太上元胎灵引诀,虽然这门功法后来被方秋凉完善。 可踏入七境后,顾余生感受到,这一门功法虽然能够夯实自己的基础,却很难再将他的修为境界推进到下一个境界。 这一次夺得斩妖榜榜首,六先生楚离歌送来的功法当中,虽然有几本是极为珍贵的内息功法,可这几本功法,要么是儒道,要么是以道家和儒家相合。 顾余生深知自己的丹田以儒道佛三家融合,未来想要突破至第八境,必须修炼三家的功法,而且还要将三家的功法修炼到平衡才行。 而这,也是顾余生发愁的根源。 他最初的设想,是找到儒道佛三本能够不冲突的功法进行修炼。 可一则,儒道佛三家虽然有诸多共通之处,却也有水火不相容的地方,一旦修炼,走火入魔的风险极大,二则,想要找到三本儒道佛的功法,就极为不易。虽然在圣院这个地方,有可能找到。 但顾余生同样明白,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修炼三门不同的功法,到最后可能的结果就是每一家的功法都修炼不到极致。 内心的隐忧,顾余生自然不好告诉莫晚云。 故而这数日也只能巩固修为,继续领悟剑道,为九月十五日去五心殿历练做准备。 正当顾余生准备去剑道场之时,他腰间的斩灵牌陡然变得明亮。 顾余生若有所感的看向敬亭山外的某个地方,深夜世界,有一道幽灵之光直冲天际,那一道光影中,让顾余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怎么回事?” 顾余生眉头微皱。 心中泛起好奇之念。 斩龙剑祭出。 顾余生与斩龙剑心剑相合,瞬间化作一道龙纹剑影掠过敬亭山的云海。 这是顾余生进入七境之后,将御剑飞行与自身修炼的苍龙诀相结合领悟出来的遁术。 不仅速度极快,最重要的是隐秘。 不容易被旁人捕捉到。 顾余生以极快的速度在敬亭山的云海中穿梭。 当他的身体穿过云海的一瞬,他忍不住回头看去。 两两相望的敬亭山,在苍穹黑夜下,宛若两根擎天柱直入云霄,苍古,神秘。 看似在最高处的圣院书山,其实也不过是在云海之下。 如两指的敬亭山上方,似乎还有更高的山。 而夫子收十三位先生原本修行的后山,更像是敬亭山两座山峰交汇处天桥平峰,守护着门户。 看见这一幕,顾余生心中咯噔一下。 他忍不住看向小夫子的斩龙山。 黑夜下的斩龙山,漂浮在云海,无根无基,剑道场的三座剑山更像是三枚敕令,在封印镇压着什么。 顾余生窥看得越多,越有一种莫名的窒息之感。 这种感觉,忽然间让顾余生想起他怎么也攀登不上去的青萍山。 “或许,敬亭山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顾余生心道。 遁出云海后,顾余生的速度再一次提升。 他的神识,也比刚才延伸得更广阔。 下方的山川,河流,树木皆映在脑海。 “敬亭山的云海,竟然能限制人的修为,极大的限制人的神识。” 顾余生再次感到惊讶,初来敬亭山时,他以为那无穷无尽的云海,只不过是一种自然天象,如今思来,并不是如此,应该是圣院以阵法刻意加强了这种天象。 顾余生与斩龙剑分离,他以脚踏足在剑上。 顿时,云海深处的隐秘,以及那敬亭山上方神秘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恰好正印证了顾余生内心的猜想。 但此时的他,并无实力去窥探敬亭山隐藏于时间长河中的隐秘。 那一道灵光冲霄,就在数十里外。 顾余生收敛心神,隐藏气息,向下方的森林遁去。 再往前行,顾余生觉察到周围充斥着强大的剑意,这一道剑意,引得斩龙剑嗡嗡震颤,剑心共鸣。 顾余生从残留的剑意中,感受到杀意,决然,生离死别。 唿! 一阵冷风吹来。 顾余生嗅到了血腥,杀戮的味道,还有很强的妖气。 前方数里。 顾余生感应到两道气息。 他以神识探查,不由地微微一愣。 只见一个数十丈的巨坑之中,赫然站着一名气息微弱的女子。 云裳? 七秀坊的宫主! 在巨坑的正中心,则是一具血肉模糊的躯壳,那躯壳碎裂之后,极度虚弱的男子勉强站起来。 左迁谪? 浩气盟的大监察。 真正的八境人族修士,此刻身上竟然泛着强大的妖气,他身上流淌的鲜血逸散的气息,更是让顾余生眉头紧皱,那是荒古凶兽的气息,当初他在青萍山深处猎妖时,曾遇见青萍山深渊裂隙醒来的虫潮,那些上古奇虫,就散发出荒古的气息,至今让他心有余悸。 以斩妖为正义标榜自身的大监察,在背地里融合了妖兽的血脉。 真是讽刺。 顾余生吃惊的,并不仅仅是左迁谪,而是云裳以七境的修为,居然能斩出那惊天一剑,将八境修士逼迫到如此地步! 当初他在青云门,见过云裳斩杀七阶妖修,知道她修为了得。 可没想到她的实力如此恐怖。 顾余生的目光再次看向云裳,立即觉察到不对:云裳的神魂正逐渐虚化剥离,肉身再也容纳不下她的残魂。 “哈哈哈!” 左迁谪从虫壳中走出来后,得意地笑起来。 “就算你将灵魂典当给灵阁又如何,胜利者终究是我,云裳,我要将你的残魂永久的禁锢,让你和顾白一样体会神魂分裂的痛苦!” 左迁谪掌心一翻,一把剑抓在手上,单手抬起,剑气沛然。 云裳面色惨白,一点点地闭上眼睛,她的手抬起,喃喃自语道:“顾白,那年桃花坞的桃花,真的很漂亮呢。” 那一道剑气凌空落下。 云裳的灵魂,也一点点的从身体飞出。 就在此时。 她的面前,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那沛然落下的剑气,被一只手掌握住,手指一摧,剑气如梨花一样瓣瓣碎裂。 云裳的嘴角一点点扬起,幽叹道: “桃花一世开,梨花独自落。” “顾白,你终究还是来接我了吗?” 云裳的灵魂,跟随那梨花一样的剑气一点点升起。 那一道身影转过来,手指一点,将云裳将要溃散的残魂重新汇聚,一道沛然而神秘的灵力,将她残魂重新拉回到身体,神魂回到现实。 顾余生回头,剑气风暴吹拂他的青丝长发,他的目光无比的明澈,坚定。 “是我。” “云裳师叔。” 云裳模糊的视线一点点的变得明晰。 那片片垂落的剑影中,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曾经。 在那一片桃花林中孤独前行的瘦弱少年。 已如山岳一般高大了。 第243章 初战八境,剑胆呈威!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剑光散去,左迁谪看清来人之后,原本一脸错愕的表情,也在瞬息间变化计较数次,他暗自将神识向外延伸,发现只有顾余生一人而来,他略做沉吟,露出本来的面目,目光狠辣。 “你不在敬亭山圣院高高坐着,享受圣院的庇护,偏偏跑下山,我本来徒之奈何,你今夜偏送上门,如此,我只好将你杀了,彻底了结一桩心事!” 说罢。 左迁谪暗自掐诀,以澎湃的灵力注入在手中剑。 森然的剑气化作一道银弧,斩向顾余生的要害。 左迁谪一出手,就动了杀招。 现在的顾余生虽然实力微弱,可他依旧忌惮顾余生背后的圣院,他不再是青萍州的独行者。 “小心。” 云裳看出左迁谪这一剑十分凶险,将杀机和气机隐藏,在不惊动圣院的前提下,想要以雷霆手段击杀顾余生。 顾余生目光深邃。 他自斩妖以来,历经过无数次生死,战斗经验极为丰富。 他早提防着左迁谪,暗中蓄力,对方出剑的同时,他同样持剑挥斩。 这一剑,是顾余生入七境后的第一次出剑,融合了儒道佛,领悟出剑胆。 两道剑气相碰。 顾余生的剑如一条银线,将左迁谪的剑气分割成两半。 嗤! 剑光明亮,如利刃断壁,逸散的剑气和澎湃的灵力,以巨坑为中心,朝两边撕裂,两道剑气蔓延纵横,生生将左右两座山切开一条锐利的口子! 同时,顾余生身体剑光流转,锐利的剑芒斗转柔和,化作一只佛钟将云裳护在其中。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 一记锐利的妖爪,从潜伏的地面突然刺出,刺向云裳的要害。 铛! 佛钟声音古朴悠扬。 神圣的佛家符文泛起金色光晕转瞬黯淡。 佛钟的前方被撕裂出一道口子。 那一记暗袭的妖爪,最终悬停在云裳心口要害之处。 云裳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浑身冰冷,向后退了一步。 此并非是她身体虚弱之故。 是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竟然暗藏如此阴险的杀机。 云裳惊出冷汗,才反应过来顾余生又救了她一次,交手瞬息之间,应变自如,料敌先机。 这等战斗经验,已然完全超过了自己。 “哼!” 左迁谪杀顾余生是真,暗袭云裳也是真。 可他没料到,两计皆为顾余生识破! 而且。 顾余生的实力也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哦,金丹境?” 左迁谪眼皮一跳,一脸阴沉。 刚刚一场战斗,他被云裳算计,两次施展秘术逃生,元气大损,虚弱之极,发挥不出平时的十之一二实力,还要以自身的灵力压制体内的上古凶兽血脉,他心中生出一刹那的退去念头,可转念一想,今日若不杀顾余生,他日必然再无机会。 更何况,云裳知晓了他不少秘密,连与妖族勾连的事都知道,如今的顾余生在圣院身份地位极高,万一动用圣院的资源,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此处。 左迁谪眼中杀意更盛。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已拿定主意,即便冒着被凶兽血脉反噬的风险,也将隐患减除! 左迁谪手往腰间一拍,取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服下。 他身上的妖气,渐渐淡去,眼眸中的血丝也消失许多。 虽然看起来他的实力有所退步。 可他毕竟是真正的八境修士。 理智。 克制。 境界的碾压,都是他的优势。 云裳见左迁谪气息稳定,对顾余生密语道:“此人实力深不可测,我来托住他,你走。” 顾余生扬起手中剑。 身影一晃。 已出现在左迁谪的身前。 他以行动回答云裳。 他的决心。 此生。 他唯一不想做的事,就是当着身边的人逃走。 当年他父亲的那一把剑。 是他的心魔! 剑光明亮。 顾余生的剑尚未逼近左迁谪,就被左迁谪以绝对的境界压制,连人带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逼退数十步。 地面被犁出一条长长的沟壑。 顾余生再次掐诀,斩龙剑轻鸣一声,剑莲轮转,无数剑气化作莲花瓣飞舞,须臾间朝左迁谪飞去。 左迁谪抬手化掌,一掌拍出,无数莲花零落地面,化作一道道宛若有形的剑气,将地面刺出星火石芒,他眼皮一跳,也不敢轻视,身影一闪,向后掠去。 顾余生施展御剑术,斩龙剑化作八条大乘佛龙,以各种玄妙腾飞姿势紧追不舍,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左迁谪当然并不想逃走,而是身形虚晃,再次诡异般的出现在云裳附近,一剑斩下。 恰在此时。 顾余生也预判般出现,双手一合,一尊佛影法相出现,将左迁谪的剑卡住。 左迁谪顺势松手,嘴角露出一抹阴笑。 “爆!” 被法相拿捏住的剑,瞬间妖化,化作一条螣蛇,螣蛇陡然爆裂,污秽的妖血不仅瞬间将那一尊佛影之手污染,连同顾余生的法相也一并侵染。 显然。 当初顾余生与苍心猿辨佛获胜,左迁谪也知道顾余生会佛门神通,早有防备。 一股恶臭弥漫。 顾余生曾服用过风四娘给的避毒丹。 并未有不适,但云裳早已耗尽灵力,吸入一点毒瘴,立即身形摇晃不定。 顾余生见状,以灵力包裹,将云裳掠到数十丈外。 “宝瓶!” 顾余生轻喝一声。 阵阵桃花芳香,落英缤纷,以云裳为中心,无数桃花在深夜绽放,眨眼间落地后生长成林,化作一片桃花林,将云裳护在其中。 身陷桃花阵的云裳这才明白,此时的她是少年的累赘,她咬牙道:“顾余生,自你父亲去后,我心已死,活着已是负累,不必管我。” 顾余生回头,淡然笑道:“如此,师叔更应该好好活着。” 顾余生身形一晃,已再奔向左迁谪,他暗自掐诀,试图召回八条飞龙。 左迁谪袖口鼓荡,以手为巨爪,将八条飞龙禁锢。 佛龙低吟。 金光泯灭,重新化作斩龙剑。 左迁谪桀桀一笑。 扬起手臂,当着顾余生的面,嘭的一声,将斩龙剑寸寸折断! 斩龙剑一寸一寸的掉落地面。 左迁谪肆意狂笑道:“斩龙山传承者,背剑人,何其可笑!” 话落。 一道道剑芒明亮,直冲天际。 那每一把折断的剑身,皆化作利剑,刺向左迁谪。 噗噗噗! 左迁谪身影狼狈地浮现,尚未落定,顾余生已欺身在咫尺,他的手指向左迁谪的眉心。 呛的一声。 顾余生的手上斩龙剑现! 强大剑影。 将左迁谪笼罩。 漫天的剑雨垂落。 久久不散。 数十息后。 剑影淡去。 数丈开外。 左迁谪血肉模糊。 他的另外一只手,持着浩气盟的令牌,令牌上犹自有符文晦暗不定。 符文最终耗尽能量。 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第244章 神秘妖魂,人剑出! 顾余生的这一剑。 终究还是被左迁谪以浩气盟的特殊令牌抵挡了绝大部分伤害。 “噗!” 左迁谪吐出一口鲜血。 此时,他的全身,皆被剑气贯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一双眼睛盯着顾余生手上完好无缺的斩龙剑,有些难以置信。 “剑胆!” 左迁谪双手一合,嘴里念念有词,他身体的血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与此同时,被他压制的妖气,也渐渐的渗漏。 可此时的左迁谪,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见他手顺势往袖子一缩,再伸出来时,掌心已多了一枚卷轴。 “能将本座逼迫到这一步,你的确有些本事。” 唰。 左迁谪顺手一带,卷轴展开,卷轴上有神秘的符文涌动,符文的最中间,好似一个祭台,左迁谪染血的手往卷轴上一按,一道荒古的气息出现,卷轴的中间,先是出现一只猩红的巨瞳,巨瞳好似从虚空透照而来。 当看见巨瞳的那一瞬。 顾余生心跳陡然加速。 咕咚。 心跳如鼓。 背在身后的剑匣,人剑吱吱作响。 就在顾余生迟疑间。 卷轴上涌动的血煞之气已弥漫至四周。 顾余生的神识受到极大的限制。 他所看见的世界。 一片血色。 一只奇特的爪子,先从卷轴中间的祭坛探出来。 随后。 一只完整的妖兽被召唤出来。 狂风吹拂。 刮动顾余生的面庞。 顾余生凝目看去。 这只妖兽并非是实体。 而是类似于在青萍山十字路口出现的无数阴灵!! 只不过。 过去顾余生遇见的都是死去的修行者。 这一次,却是死去的妖灵。 一只生前至少是妖皇级别的大灵妖! 此妖身如魇兽,前爪锐利似钳,裂口獠牙,尾身却类似八爪鱼,有八条触须状的尾巴,每一条尾巴上,都有眼睛一样的孔洞,它的头顶,有类似于灯笼的触须散发出幽光。 当那一道幽光探照在顾余生身上时。 顾余生只觉三魂七魄都要从体内剥离一般,浑身血液凝固,诸多神通无法施展。 “杀了他。” 左迁谪将身影藏在卷轴的后方,对这只妖灵下达命令。 魇兽没有眼睛,它的眼睛好像依旧在卷轴的虚空深处,它的尾巴触须微动,忽然扎进左迁谪的腹部。 左迁谪闷哼一声。 先是露出一抹惊恐。 随即忍住痛苦,将自身的血气供这只魇兽食用。 原本只有丈许的魇兽,身影变得有数丈大小,卷轴中间的眼睛,也变得越发的明亮。 一缕瞳光从卷轴深处穿过来,如一根无形的绳子探进顾余生的眉心。 顾余生的眼睛瞪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轰隆。 无法动弹的顾余生,立即感觉到有什么神秘的东西进入到自己的神海。 他神念一动,神魂在神海遨游。 他站在魂桥的另一端。 只见那一束光如一根垂钓之线,朝他神魂所在的地方飞来。 顾余生心中一惊。 想要后退,却见那一根垂钓之线化作万千灵绳,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这种攻击手段,完全超过顾余生认知。 但在他的神海世界,神魂行动并不受限, 心念一动,万千剑气化雨从魂桥飞去。 铮铮铮! 无数剑雨与那丝线相碰,虽然能够斩断,可那垂钓之线却能够继续延伸,好似无穷无尽。 就在此时。 顾余生本命台深处,那一把人魂附着的人剑陡然醒来。 它自匣中变得明亮,森然穿空。 刹那间,一道沛然剑气横断魂桥。 顾余生心神牵引。 大喝一声: “斩!” 剑气如瀑布泻落。 剑气沛然之时,神圣的生命气息好似如春般拂过。 那万千神秘之线寸寸碎裂化作虚无。 嘶吼,不甘,狂怒! 一道瞳影透射,化作一个诡异光球,光球之中,是魇兽的模样,它张牙舞爪直奔顾余生的灵魂。 速度之快。 让顾余生始料未及。 可当它刚奔至魂桥。 就被魂桥的天渊撕裂,惨叫一声陨落当场,它逸散的灵力飘荡在神海之中,随后又朝人剑飞去。 嗡。 人剑吞噬完那些灵力,震颤低鸣,回到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 而同一时间。 顾余生只觉神魂震荡之后,自身的神识,灵魂好似壮大了数倍。 轰! 异象消散。 他陡然睁开眼。 瞳孔之中,浮现出一抹异色。 同一时间。 那被召唤出来的魇兽则是惨叫一声,痛苦的挥动着尾巴,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它的身体也变得透明无比,这方世界的能量再无法支撑它的灵体身躯。 它的身体一点点的朝卷轴中的祭坛退去,意图逃走。 “休想!” 顾余生手指一并,人剑出匣中,剑光锃亮如银月之辉,在天空划过一道弧线。 魇兽身体一分为二。 头顶的那一盏幽灯触须被斩落。 它的气息再度虚弱。 它的灵魂精粹被顾余生收集,藏入令牌。 残余的剑气,也同时从维持着卷轴的左迁谪头顶从中斩落。 人剑的剑气穿透左迁谪。 左迁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可剑光消散后,他却浑然无事,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顾余生见状,眉头一皱。 人剑竟然无法对活着的人造成任何伤害? 而对灵体。 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克制作用。 呼! 伴随着魇兽不甘的怒吼。 左迁谪手上的卷轴无风自燃,散落一地。 左迁谪受一剑而生。 加上他祭出最大的杀手锏,却被顾余生以诡异的手段斩灭。 他的眼睛瞪大。 瞬息之间,悠然闪过数十种不可思议的念头。 声音嘶哑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人剑归于匣。 顾余生在左迁谪心神震荡之际,祭出伏天剑诀。 将其困在剑阵之中。 只见顾余生以指为剑,无数澎湃的剑气蜂拥朝左迁谪刺去。 左迁谪以灵力化作一道防御之墙。 犹自在思考顾余生为何能杀死他的魇兽逃过一劫之事。 可就在他分心之际。 这一次。 顾余生的剑气,竟然能够穿透他的灵力之墙,直接刺进他原本就虚弱的身体。 “什么!” 左迁谪神色骇然。 死亡临近! 他想要躲避这些剑气,已然来不及。 而这一次,他再无底牌。 只能将自身的灵力外放,抵御无数剑气。 灵力护盾仅仅坚持数息。 猝然碎裂。 左迁谪的肉身,被剑气搅碎! 一阵血芒涌动。 左迁谪的元婴跌跌撞撞的从中逃出来,他先是瞬移一段,才停下来观望,犹自不敢相信自己肉身被毁的事实。 第245章 云裳皈依避红尘,余生摘花送佳人 在之前与顾余生的交手中,左迁谪虽然领略到顾余生的剑道造诣极高,但他毕竟高出一个大境界。 虽然之前被云裳以魂剑伤了本源,可他依旧占据着绝对优势,就算实力不如平时的十之一二,可第八境的诸多神通,与七境的差别如云泥。 除了金丹化元婴这个本质的区别之外,另外就是神识体魄会发生质的飞跃。 顾余生的剑气,被左迁谪以强大的神识观破,扰动气机,从而化解大部分的伤害。 第八境修士若是有防备,就算站着不动,七境修士寻常手段和神通也难伤分毫。 偷袭左迁谪的云裳,为这一次的偷袭,准备了数年之久,她去仙葫州将自己的神魂典当给灵阁,才短暂获得能够媲美第八境的力量,让左迁谪元气大损。 而现在。 左迁谪的见自己肉身被毁,自然难以置信,不过他自身的见识极为广阔,联想到顾余生方才以人剑斩魇兽,又得一把奇特的灵剑,猛然间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顾余生获得了魇兽的力量,在神魂得到质的飞跃,达到与他同等水平,甚至超过自己。 如此一来。 他布下的防御,自然会被顾余生的剑气斩破。 再看一眼魇兽的精魂被顾余生腰间的令牌夺取,他猛然间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怨恨的目光变得极度惊恐。 元婴一遁。 已出现在数十丈外。 “休想逃走!” 顾余生御剑追赶,同时以剑气相击。 然而。 左迁谪的元婴实在强大,一个瞬移,已出现在百丈开外,顾余生的剑气,延伸而至,一缕残余的剑气,只将左迁谪的元婴伤了一丝,左迁谪的元婴灵光黯淡,猛的吐出一口精血,不惜大耗寿元,再次施展遁术,直接挪移到更远的地方。 顾余生即便遁速极快,也再难追上。 “可惜。” 顾余生略感遗憾,到了第八境,即便肉身被毁,也很难杀死。 若是有针对元婴神魂的秘术就好了。 顾余生心中思忖道。 虽然对方远遁,顾余生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他来到左迁谪肉身被毁的地方,单手捏诀,一道佛印化火光,将左迁谪的血肉点燃。 熊熊大火之中,竟然有一道道荒古妖气试图重新聚集,化作一只金色的奇虫,那奇虫竟然不惧佛火,差一点就冲出来,顾余生以剑气斩杀,发出铿铿铿的金属相碰声,星火四溅!薆荳看書 顾余生眼皮一跳。 祭出斩龙剑,雷芒闪耀,才将那奇虫一斩为两段。 饶是如此,顾余生也不由地大为惊讶,此虫,不过是一点血气凝炼而生,竟然不惧烈焰,更不惧刀兵,实在可怕。 他转身欲去见云裳,余光瞥见那烈焰火光中,有一枚左迁谪留下的储物戒指。 顾余生也没客气,将其直接摄取,丢进出灵葫中。 “宝瓶,回来吧。” 顾余生走到桃花阵前。 桃花阵化作阵阵粉色霞光消散。 宝瓶作一片桃花飞入顾余生的腰间不见踪影,宝瓶一向不惧外人,可不知为何,始终没有露出面目来见云裳。 此时的云裳端坐在地,她的神魂已在消散的边缘,生命正在急剧的消散。 她的三魂,已经失去天魂,只剩下地魂和人魂。 人魂还在她体内。 可地魂,则是化作一团幽光,就要消散。 恍惚中。 顾余生仿佛看见现实与次世界间,有一团迷雾席卷,他看不见那迷雾中的存在,却能感觉得到那迷雾中有人试图将云裳的地魂勾走。 顾余生心中不忍。 他虽然与云裳师叔并不相熟,可顾余生却懂云裳为情爱困一生,为心中挚爱挥剑。 人间真情挚爱。 空许半生。 到头来,却落得魂飞魄散。 顾余生心中动了善念。 背后的剑匣,吱吱作响。 顾余生心有感应。 拔出人剑。 对着那迷雾一剑斩去。 迷雾退去。 顾余生双手一合,秉持迦礼,暗诵佛门真言。 只见一片佛门金莲飞出,将云裳的地魂包裹,重新回到体内。 那一片金莲代替天魂,飞入魂窍。 片刻后。 云裳幽幽醒来。 顾余生行礼道:“云裳师叔。” 云裳一双眸子只将顾余生细细端详,移步向前,她伸出玉手,缓缓手指伸向顾余生的面庞,快要触及到顾余生的脸庞时,她的手微微颤抖,嘴唇微咬,随即一滴清泪潸然而落。 她终究没有把手触摸在顾余生的脸庞上。 “顾白,来生,我依旧愿意与你结并莲,可你,不要让我再等了……想念一个人,是苦的……” 云裳低语呢喃。 收回的手与另外一只手相合。 秉持合礼。 身上的气息渐渐变化,断念皈依入空门,她的目光失去了原有的情缘清苦,也失去了原有的光华,变得再无波澜,出尘气息,如阵阵吹风拂动森林。 淡淡月光洒照在云裳身上,她仰天让风吹干泪痕。 轻叹道:“我与旧念归于尽,来年不再迎桃花,从此持鱼拜金莲,一缕青丝伴古佛。” 云裳以指为剪,断去鬓间青丝。 她朝顾余生躬礼。 “小余生,祝你此生夙愿得偿,平平安安,长长久久。” 云裳转身向前。 月华斜洒在云裳的背上。 彼时。 树影婆娑。 清风吹过山林,沙沙作响。 好似关于云裳的前尘往事,都藏于这山,这林,再不被世人所知。 顾余生双目失神。 直到目送云裳到远方。 顾余生方才低叹一声,恍觉心中惆怅,悲从中来,难以断绝。 那年。 衣薄衾薄,初见桃花依依,灼灼其华。 如今佩剑江湖,方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顾余生内心纵有诸多当年事要问。 然而随着云裳放下一切情念,他亦无心再问。 顾余生第一次醒悟:父亲顾白也曾有过精彩的人生,而一直走不出来的那个人,反而可能是自己。 佛曰: 缘起性空。 记得缘起。 放下缘灭。 云裳曾在人海中看见顾白。 如今又将顾白藏进人海。 那都很多年前的事了。 苍穹星辰移转。 又好似亘古不变。 顾余生心中默默放多年的执念。 虽有惆怅愁思,可内心也变豁达释怀,一时之间,竟觉灵台清明,自突破后的那种莫名杀念和烦躁之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余生在黑夜等天明。 他俯瞰地面,于朝露中,摘一束秋菊回到圣院。 晨光熹微。 顾余生在圣院山门遇见一袭白衣飘飘的莫姑娘。 “我摘了一束花,送给你。” 顾余生走到莫晚云的面前,将秋菊递到她的手心。 莫晚云眼睛明亮,手紧紧的攥着那一束秋菊,又生怕将秋菊伤了一丝一毫,她低头轻嗅手中秋菊,面颊微红。 “余生,你从哪里学的浪漫?也学着哄骗人家开心。” 顾余生露出洁白的牙齿,认真道:“莫姑娘,喜欢吗?” 莫晚云的脸被朝阳照得洁白如玉,她颔首低羞。 “嗯。” “喜欢。” 第246章 奇怪的虫卵,上古凶兽灵宠 九月。 秋风渐凉,敬亭山树木萧萧。 斩龙山小院柴门紧闭。 桃花树上。 宝瓶骑在一根树杆上,双手枕在后脑勺,看蓝天白云,竟一副沉思忧郁的样子。 顾余生坐在树下,从腰间摘下灵葫,酌饮一口桃花酿,从灵葫空间取出一枚戒指。 左迁谪的储物戒。 缴获第八境修士的储物戒,顾余生还是有些期待的。 顾余生轻轻敲了敲桌案,说道:“宝瓶,从山外回来,怎么就少言了,这戒指里面,说不定有好吃的东西呢。” “嗳。” 宝瓶轻叹一声,老气横秋的样子,双手在胸前比一个抱的动作。 “云裳师叔可惜了,多好的人,就这样入空门,太浪费了。” 顾余生一把将宝瓶从树上扯下来。 “你这小脑瓜里一天都胡思乱想什么?” “本来就是嘛。”宝瓶眼珠子溜溜转,“她的大道,不比你家莫姑娘小。” 咚。 顾余生用手指在宝瓶头顶轻敲一下。 疑惑道:“宝瓶,你好像避着不见云裳师叔,难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 宝瓶连连摇头。 “公子,快看看这戒指里面有什么。” 顾余生盯着宝瓶看了几眼。 将一道灵光注入储物戒。 储物戒中,泛起阵阵光芒,竟是要自毁。 顾余生知道,左迁谪元婴逃走,他留在储物戒上的禁制肯定还存在。 不过他早有防备,以一道剑气强行破开储物戒上的禁制。 戒指灵光涌动,哀鸣一声被毁。 无数东西从储物戒指里面洒落出来。 一下将宝瓶淹没。 半响。 宝瓶从战利品中探出个脑袋,她的手高高举起,眼睛明亮道:“公子,你看,找到个好东西。” 顾余生看向宝瓶的手,只见宝瓶的手上抓着一枚铜钱,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这东西我有不少呢。” 顾余生哂然一笑。 掌心一翻,一串平安铜钱拎在手上。 可没让顾余生预料到的是,那一串平安铜钱,有一枚锵的一声,泛起一道神秘灵光,化作尘埃消散。 “嗯?” 顾余生眼皮一跳,铜钱消失的一瞬,他察觉到自己的人剑在匣中动了一下,顾余生略作沉思,立即明白怎么回事:那夜他以人剑斩去迷雾中勾魂的未知之物,又以佛门金莲为引,将云裳的天魂补全,整个过程看起来完美无缺,但实际上,以人剑救人,则是需要耗费这样一枚铜钱。 “公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生活的这方世界,是不是有另外一个世界和咱们并行。” “不懂。” 宝瓶在一堆战利品中翻找,没找到吃的,兴趣索然,双手抱起一个鸡蛋状的奇异东西,张开嘴,报复地咬一口。 咔。 宝瓶硌牙。 置气道:“公子,这是什么鬼东西?” 顾余生将那鸡蛋状的奇特之物拿在手上,掂了掂,惊奇道:“似乎是个虫卵。” “虫卵?”宝瓶顿时来了兴趣,“公子,是不是可以烤了吃?” “随你喽。” 顾余生从战利品中拿起数十味珍贵的药材,这些药材,都是用来酿造谪仙酒的原材料,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不仅如此,左迁谪的储物戒中,丹药,秘籍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一袋闪闪发光的灵石,可以用来布阵或是补充灵力。 “不愧是浩气盟的大监察,家底十分丰厚。” 顾余生暗自感慨,将这些东西一一归类。 进入七境后,想要更进一步,需要的资源极其庞大,顾余生暗自盘算,得到左迁谪的这些战利品,未来数年和数十年,都不缺资源了。 顾余生又拿起左迁谪收集的秘籍粗略翻看,这些秘籍中,要么是妖族的功法,要么是记载着妖化的秘术,其中一门以妖血粹体的《太荒诀》残篇,更是极其霸道,修炼到深处,可以将自身的肉身强化到与妖族相当的地步。 若是能获得上古凶兽的血脉,更是可以获得超凡的战斗力。 算是另外一种与佛宗截然不同的锻体秘术。 不过,这门功法,风险也极高,需要自身极强的意志力,不但要承受住妖血洗炼的痛苦过程,还需要自身强大的神识压制妖血,否则容易被反噬。 就当顾余生沉吟之际。 只听得宝瓶‘唉哟’一声,被一股荒古的气息吹倒飞出来,一屁股蹲坐在地面上,摔得灰头土脸,即便如此,她依旧双手抱着那个虫卵不肯放开,原来,她真支起火盆,把那虫卵放在上面炙烤。 活脱脱的一个吃货。 “嗯?” 顾余生眼皮一跳。 随手一摄,将那虫卵摄在手上。 “这是?” 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探进虫卵,虫卵的混沌空间,一股凶唳的气息竟差点将顾余生的神识吞噬。 “公子!” 宝瓶这才注意到这虫卵很是邪恶,一脸担忧,再不敢烤了吃。 “我没事。” 顾余生侧看向厢房书架,用手一招,一本《万妖奇录》落在手上,顾余生将书翻到某一页,比对着虫卵,喃喃自语道:“果然是这东西,它不是已经消失在时间长河中了吗?” 宝瓶探个脑袋过来,只见那书上,赫然写着金甲虫三个字,上古奇虫排第四的凶兽,特点,不惧五行,不避术法,而唯一能克制此虫的方法,是天罡雷术。 宝瓶双手抱怀,小脸满是凝重:“公子,我们把这虫卵毁了吧,当年,此虫在上界也拥有赫赫威名,连谪仙见了都只能跑。” “宝瓶,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余生疑惑的看向宝瓶。 “我……我在某本书上看见的。” 宝瓶目光闪烁。 顾余生略作沉吟,以食指和中指并拢,将一道沛然剑气刺向虫卵。 嗤! 金色的剑芒探进虫卵,然而,令顾余生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剑气诡异般的消失了,虫卵上浮现出暗红的纹印,顾余生的这一剑,竟然没有把它毁掉。 相反。 虫卵微微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似乎极度兴奋。 顾余生眉头一皱。 再一次刺出更加浑厚的一剑,这一次,虫卵散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那血色的纹印有一道利芒一闪而逝,等顾余生抽回手来时,指尖开始滴血,渗落在虫卵上。 轰。 一瞬间,顾余生的脑海中,好似多了一只金甲虫的生命气息,它不再那么凶唳,而是无比的顺从,似在渴望着顾余生再次以剑气喂它。 顾余生低头沉吟不语。 宝瓶则是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公子,它……好像成你的灵宠了?” 第247章 妖族暗谋,顾余生寻秘籍 就在顾余生将在壳内金甲虫滴血认主的后不久。 中州的某处地方,刚刚夺舍成功的左迁谪面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此时的他,只有七境修为,整个人虚弱至极。 “该死的,竟然将左某一生的心血据为己有!” 左迁谪无比震怒。 就在此时,天空几道黑影越来越近。 赫然是几名实力强大的妖修,他们每一个的实力都在八境,气息深不可测,最中间的一人,是在万妖城受过敕封的妖皇——天牛。 左迁谪看见如此强大的阵容,面色惨白,下意识的想要逃跑,可他的目光扫过这几名妖修的后方,赫然有一位熟人,圣院的大教谕韦仲,不过此时的韦仲,身上的气息已经变得极为陌生。 “大教谕。” 左迁谪吞咽一口唾沫。 暗自思索活下来的机会,面对八境妖皇,即便是他全盛时期,也不敢说能够全身而退。 “我已经不再是圣院大教谕了,只是被六先生赶出圣院的狗而已。” 大教谕韦仲说到此处,朝妖皇天牛微微拱手。 “此人对我们有用。” “哼。” 天牛忽然抬起手,一把将左迁谪抓摄在身前,轻蔑道:“若是八境修士,对我们还有一点用处,如今的他,当我妖族奴隶的资格都没有。” 妖皇天牛猛然用力,左迁谪刚刚夺舍的肉身就在崩溃的边缘,左迁谪连忙说道:“妖皇大人,请给在下一个机会,我知道一处上古传送阵,可以避过妖关!” “哈哈哈!” 天牛松开左迁谪,拍了拍他的肩膀,戏谑道:“果然,那年在青萍州没有杀掉你是对的。” 左迁谪低头,一脸谄媚。 天牛这时看向大教谕韦仲,“天蝉那家伙潜在圣院,胆子极大,也不怕被圣院那些老家伙识破身份,你既然对圣院熟悉,是否有去斩龙山的法子?” 韦仲沉吟道:“法子自然是有,不过那边有小夫子的三座剑山,外人踏足会受到极大的压制,而且你们妖族的话,更是有可能被诛杀当场。”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需把法子告诉我。” 天牛抬起手,理了理袖子。 “现在不行动,难道等那小子成长起来再行动吗?那到时,太迟了。” 韦仲从袖子取出一幅图,递给天牛,又强调道:“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事成之后,给我一瓶净魔水。” “放心。” 天牛双手负立。 “鼹鼠,出来吧。” 地面泛起黄蒙蒙的灵光,飞沙走石间,一只鼹鼠状的妖修从黄光里面走出来,化作一身材矮小的男子,这妖修只有七境圆满的修为,可他站在黄光里,韦仲和左迁谪都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 “妖皇大人。” 鼹鼠拱手行礼,一双眼睛散发出贼溜溜的亮光,只见摊开掌心,掌心中有一枚透明的皓石,他张开嘴,将皓石咀嚼得嘎嘎作响。 韦仲面色一惊,下意识的看向自己挂在腰间的储物袋。 此石,是他珍藏之物,极为贵重。 竟然在毫无察觉的前提下,被对方窃走了,要知道,他的储物袋,有自身留下的禁制。 “了不起的能力。” 韦仲心在滴血,却只能硬着头皮夸奖。 鼹鼠的目光看向左迁谪,似乎很是不爽。 左迁谪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说道:“在下肉身被毁,储物袋也丢了,若是这位妖兄能够帮我找回,左某只取一物,其余者,皆可赠予妖兄。” “小事一桩。” 鼹鼠从黄蒙蒙中走来,又消失在黄蒙蒙的烟雾里。 韦仲看着那逐渐消散的黄光,叹道:“都说鼹鼠一族最善伪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好了,让鼹鼠行动,只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我等必须在妖圣大人完全苏醒前把据点推进到人族领地来。”天牛阴阴一笑,“你们二人若是为妖族立下功劳,妖圣大人也一定会待你们为上宾的。” “是。” 左迁谪连忙点头答应。 而韦仲,则是目光闪烁,显然怀着别的心思。 圣院。 一道虹影从斩龙山深处掠过云海,落在天书阁前。 顾余生着一袭白衣,脚踏在枯黄的落叶上沙沙作响,缓步向天书阁,天书阁前,秋寒鸟栖息在苍古树木上,也不畏惧来人,布满青苔尘埃的映阶充满岁月蚀刻的痕迹。 扫地的老儒生总是提着那一把扫帚,从台阶的这一头扫到那一头,如此往复,岁岁年年。 天书阁的大门轻掩,旧时斑驳的光照进书阁。 用手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书箱沉墨的气息扑鼻而来,能够让人静下心来阅读书籍。 除了封印斩妖榜那些日子。 天书阁一向是对圣院内外山修行者开放的。 这些日子,顾余生已经浏览完小夫子留在斩龙山书阁的书,但当年小夫子留下的书,大多数都是关于剑道的,而顾余生急需一本心法口诀,所以他来天书阁看看,能否找到一本适合自己的书。 天书阁的书架上罗列的书并不算太多,只有近万册。 但每一本秘籍,都极为珍贵,一小部分是由夫子亲自撰写,另外的大部分则是由大先生洛子恒,二先生冷离川,三先生公子车和四先生封文圣整理抄录。 圣院之书,可以说囊括了天下各大宗门,三教九流,甚至包括修魔秘籍,上界残篇等等。 顾余生将这些书籍一一浏览,不由地大开眼界,一开始他还觉得这么多重要的书搁置在天书阁,让圣院外山的弟子都能阅览,会不会出事,可等他翻阅几本后才明白过来,这里面的每一本秘籍,修行的条件都极为苛刻,最容易达成的条件,那就是第六境。 虽然六院弟子三万,可对他们而言,六院之中的秘籍,就已经足够让人修行一生了。 当然了,若是圣院的弟子擅自将天书阁中的秘籍墨记抄录流出去,也会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 顾余生连续翻看了数十本书,也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书,这时,他的目光移向架子的最上层,一本叫做《天罡雷术》的书吸引了他的注意。 顾余生之所以会在意这一本书,是因为他意外驯服那一枚尚未孵出的金甲虫卵,虽然那金甲虫现在对他很是温顺,可它毕竟是上古奇虫凶兽,顾余生不得不留一个心眼,以防止它有一天反噬自己。 挑选了天罡雷术这本书后。 顾余生又翻找了大半天,始终没有找到合适自己的心法秘籍。 顾余生兴致缺缺走出天书阁,在天书阁外扫地的老儒生依旧在扫落叶,正好拦住顾余生的路,顾余生自觉的站在一旁,等老儒生把台阶上的落叶扫干净,他才走下台阶。 这时,只听得扫地的老儒生在顾余生背后道:“小友没有找到心仪的书籍?” 顾余生点头,拱手道:“莫非老前辈知道圣院还有其他摆放书籍的地方?” “自然是有的。”老儒生捻须一笑,“我记得很多年前,也有个背剑匣的人到圣院来,此人独闯五心殿过三关,将一门伏天剑诀带走,小友若是能闯五心殿,又有机缘的话,或许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书。” “多谢老前辈指点。” 顾余生眼睛明亮。 原来秦先生教他的伏天剑诀,竟然是从五心殿获得的。 第248章 五心殿的来历,大怨种莫凭栏 夕阳西下。 莫晚云提食盒,踏云海浪潮而来,落在院子。 “宝瓶,你家公子呢。” 莫晚云没找到顾余生的踪迹,心下有些疑惑。 “我家公子在剑道场人间洞参悟功法。”宝瓶蹦蹦跳跳走来,眼睛盯着莫晚云的食盒贼亮贼亮的,讨好地搬来椅子,“我把公子叫来。” 宝瓶对着空气吹一口小仙气,化作一朵桃花飘向剑道场。 莫晚云坐下来,宠爱般地打开食盒,递给宝瓶一个香脆可口的鸡腿,宝瓶抱着啃,狼吞虎咽,动作憨态可掬。 莫晚云单手托香腮,一双眼睛明亮,她看着宝瓶,状若无意的开口,“小宝瓶,其实你根本不是公子的剑灵,对吧?” “咳……咳……” 宝瓶被鸡腿噎着,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篱笆院外传来顾余生的脚步声。 宝瓶连忙起身去给顾余生开门。 “公子,莫姑娘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 顾余生走到莫晚云对面坐下,莫晚云默默摆食盒,她微微抬起眉眼,把另外一个更大的鸡腿递给顾余生,扬起嘴角,有些得意道:“这是我最近在一位圣人遗留的书籍上找到的食谱,圣人说凤凰翅金雕头,我找不到凤凰翅,也弄不到金雕头,恰好昨日堂兄来我家,把几只蠢鸡关装进笼子里,还说什么天下灵鸟,正好杀了做鸡腿吃,你尝尝味道。” “嗯,很香。” 顾余生咬一口,下意识的递到莫晚云面前,莫晚云脸一红,小嘴微张,发现宝瓶正抱着大鸡腿一双眼睛盯着看戏,她低下头,从食盒里取出别的菜,把一盘素的放宝瓶前面,把肉放在顾余生面前。 “宝瓶,光吃肉不长身子,要多多吃素。” 莫晚云嘴里说着,给顾余生夹肉。 宝瓶扁了扁嘴。 低头啃鸡腿。 莫晚云见顾余生饮酒吃菜十分投入,眼睛眯成月牙儿,等顾余生风卷残云解决了大半的菜,她才取出一卷册子,递到顾余生手里,“今夜子时,你要去五心殿历练,我帮你搜集了一些关于五心殿的资料,你看看。” “晚云,你费心了。” 顾余生接过册子,细细翻看,过了片刻,顾余生的脸上先是有些错愕,随即又露出些茫然,按照莫晚云给的册子所载,五心殿是由夫子亲自设下的囚笼,类似于洞天福地的存在,在五心殿里面羁押着古魔之心,邪灵之首,亡灵之魄,大妖之血,即便是一颗心脏,一个脑袋,一滴妖血,都曾让镇守五心殿的无数先辈付出惨重的代价,后来夫子远游,五心殿也直接将洞天福地封印,寻常人,根本不能进入里面历练。 顾余生看完手册,惊奇道:“五心殿代表封印着五种天地邪恶,为何这手册只有四种?” 莫晚云回答道:“这是我搜集到所有进入五心殿的记录,自圣院创立以来,一共只有四千多人进入过五心殿,可真正能过一关的人,都少之又少,过两关,三关的人,更是凤毛麟角,我爷爷也曾进入过五心殿,勉强进入第三关,对了,最近百年来,能过第三关的人,是秦先生,曾过第四关的人,是圣院的一位君子大儒,也是如今前院总院的院长,不过这位院长闭生死关已经百年,至于第五关……或许这位院长知晓。” 莫晚云说完,警惕地看一眼周围,从袖中取出一个封印的盒子,郑重的递交到顾余生手上,“这是五先生亲自让我交给你的‘五心乞灵灯’,一共五盏,每一盏都能帮小夫子稳固灵魂,你每进入一个殿之后,找到殿内的中心魂座,把它一一对应点亮。” “嗯。” 顾余生将盒子仔细收好。 莫晚云盯着顾余生看了几眼,贝齿轻咬道:“余生,这个任务固然重要,可你要量力而行,这次五心殿,除了你之外,还排了另外四人,我猜他们同样是做相同的任务,所以,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顾余生当然明白莫晚云的心思,他抬起手,轻抚一下莫晚云的云鬓,说道:“放心,等我回来。” 顾余生起身。 莫晚云也跟着起身,送顾余生到院外。 “我去了。” 顾余生身影化作一道剑鸿,朝圣院的谕律殿飞去。 谕律殿是圣院教谕,刑司,监正等执掌圣院纪律和秩序的地方,也是入五心殿的前殿。 顾余生一到谕律殿,立即有一名谕侍前来,恭敬道:“十五先生,已经有三位学子在五心殿前等着了,我引你前去。” “有劳了。” 顾余生正迈步前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悲恸的惨叫。 “爷爷,我的风候鸟啊,真的,那可是有凤凰血脉的鸟,你一定要帮我找到。” 这声音。 莫凭栏大舅哥? 顾余生忍不住回头,莫凭栏正手里拎着个空鸟笼,里面剩几根漂亮的羽毛,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顾余生见状,悄悄抹了抹嘴。 莫凭栏注意到顾余生,蹬蹬蹬的跑过来。 “顾余生,你有见过两只鸟飞到斩龙山吗?头冠红红的,腿粗粗的。” “没有。” 顾余生摇头,朝莫凡尘行礼,莫凡尘也连忙还礼。 “凭栏,不要耽搁了,快随十五先生一起进去,不要忘了我嘱托你的事。” “明白了。” 莫凭栏把鸟笼丢在一旁,兴致缺缺。 在谕侍的带领下往前走。 “喂,顾余生,你知道什么是风候鸟吗?” 顾余生背着手,下意识开口:“味道确实不错。” “嗯?” 莫凭栏蹬蹬蹬的跑到顾余生面前,盯着顾余生的嘴巴看了又看,忽然,他瞪大眼睛,“我明白了,晚云,她偷了风候鸟,给你加餐了对不对?” “没有这回事。”顾余生一本正经的装糊涂。 “毛,我闻到你嘴角口水流淌的香气了。” 莫凭栏捶胸顿足,朝顾余生伸手。 “赔钱!” 顾余生奇道:“你是狗鼻子啊,还闻到香气,我的确吃了鸡腿,但肯定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鸟。” “狗屁,就是!” 莫凭栏靠近一些,用肩膀拐了顾余生一下。 “别想糊弄我,我……我也偷杀了一只吃,知道是什么味道!” 顾余生:…… 第249章 圣院四子,同入五心殿 穿过谕律殿的长廊,莫凭栏还在喋喋不休,嘴里说着倒霉,赔钱之类的话。 顾余生则有些好奇道:“莫兄,圣院有那么多优秀的弟子,怎么选你来五心殿?” “啥意思?你看不起我?”莫凭栏挺直身板,“我好歹也是七境修士,上斩妖榜的人。” “是我草率了。” 顾余生抱拳。 可下一秒,莫凭栏直接一脸苦相,“你以为我想来啊,我跪着求爷爷,让他给我疏通疏通,另择高明,可他偏偏说我能行,要不,莫兄,你给我邦邦几拳头,把我打伤了,我躺着出去,五心殿什么的,就适合你这种怪物天才进去,我就是个脓包,我还没娶妻生子,而你,已经把我堂妹都拐跑了……” 顾余生实在忍不住,给莫凭栏心口一掌。 “都到这了,转身出去不丢人?你爷爷觉得你信,必然有一定的道理。” “可我真的不行啊。” 莫凭栏唉声叹息。 顾余生停下脚步,盯着莫凭栏,意味深长的说道: “真的不行吗?” 几息后。 莫凭栏挺直腰板。 “呵呵,不能被你看扁了。” 莫凭栏大步流星。 根本不等顾余生。 顾余生跟在莫凭栏身后闲庭信步,等他快到出谕律殿前殿的范围时,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装作不经意的看向某处,只见横廊尽头,一穿着黑红两色服饰的男子身影极其熟悉,凝目看去,正是当初在青云门将他困于桃花樊笼的尹参。 当初顾余生力竭昏去,并不知道此人生死,只知道此人肉身被毁,而他在圣院的这段日子,也从未见过尹参,没想到此人还活着。 不过。 对方的气息似乎有些古怪,陌生。 就在顾余生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若有所察般看来。 远远的目光相对。 顾余生的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他十分确信一件事,眼前的尹参,绝对不是原来的尹参。 可对方身上陌生又伪装得极深的气息,让顾余生十分忌惮。 “喂,愣着做什么呢。” 莫凭栏在前方叫顾余生一声,打断了顾余生的思绪,也无形中消去二人之间的目光凝视。 “来了。” 顾余生快步上前。 莫凭栏神色间的疑惑一闪而逝。 他对顾余生说道:“我给你说,这地方少来,是圣院最不受待见的地方,常年阴森森的,不过,你现在是小夫子的传承者,圣院的十五先生,他们管不到你,话说,我抱你大腿还来得及吗?” 莫凭栏又神神叨叨。 顾余生懒得理会。 两人很快来到五心殿前。 已有三名圣院的学子在等着。 “拜见十五先生。” 这三名圣院弟子见到顾余生走来,彼此看一眼,才向顾余生行礼。 顾余生也拱手还礼。 虽然他在圣院有十五先生这个名头,可在他内心,并不以这个名头为自己作抬阶。 跟着顾余生神神叨叨的莫凭栏,在人前变得正常,他站在侧面,以手引荐,对顾余生道:“十五先生,这是圣院授课大儒陆观陆先生的亲传弟子苏守拙。” “学生苏守拙拜见十五先生。” 苏守拙乃是一白面书生,文质彬彬,颇有书生气息,玉腰有一把墨扇,并不拿出来放在手上显摆。 顾余生再次还礼,说道:“我在青萍州时,就偶然在一本书上看过关于陆观先生的事迹,苏道友,他日若有闲暇,请为我引荐尊师陆先生,晚辈愿意受教。” 顾余生此番言语,并非虚伪客套,这位圣院陆观,原本只是汀州书院的一名普通教书先生,一生致力于启蒙开智,教化四方。甚至还有传言,他教书期间,曾让汀州书院后山的一窝狐狸开智化形,欲报厚恩,以木刻牌,奉为尊师,而当年那一窝狐狸,在回到万妖森林后,成为妖族强大的势力。 “一定。” 由于顾余生没有参加斩妖文会,圣院的修行者其实对他的感官极其陌生,苏守拙也不例外,他见顾余生虽来自偏远的青萍州,谈吐之间并无傲然倨色,身上自有一种坚韧,目光更是清澈真诚,对于圣院那些以讹传讹的闲言碎语,他心中有自己的判断,他对顾余生印象极好。 莫凭栏手指拂过苏守拙,对顾余生引荐道:“这位是六院郦院长的学生瞿梁红。” 瞿梁红是一名女修行者,长得端庄,有几分姿色,她微微屈身,对顾余生行礼,算是打过招呼了。 顾余生也仅仅是点头还礼。 倒并非是区别对待或是不够热情,而是他一向如此。 顾余生的目光转向第三位圣院修行者,瞿梁红起身后,表情微微有些错愕。 “这位是韩文,七十二至圣大儒兵家一脉嫡子。” “不敢,不敢,韩某一届白丁,蒙祖宗余荫在圣院修行,对人族并无半点功劳。” 韩文身材高大魁梧,手臂异于常人,腰间挂一把祖传的兵家佩剑,背后一杆红缨枪,英姿飒爽,宛若战场上的将军。 顾余生和另外三人互相认识。 这时,五心殿尘封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名童子走出来,拜道:“十五先生,四位学长,五心殿府门已开,请随我入五心殿。” 四人同时朝顾余生伸出手,示意他先行。 “十五先生请。” “一同进去。” 顾余生也不讲究这些,跟在童子后面。 童子在前面引路,边走边道:“十五先生,五心殿的五位长老在主持阵法,无暇分心,有言转托,五心殿封存久远,里面涉及诸多之秘,每个人会传送到不同的地方,若有危险,请立即寻找附近的‘回心石’,五位长老可以帮助你们回来。另外,五心殿具有封印作用,在里面越久,实力会折损的越多,进入五心殿时间不可超过一月,否则恐再难出来。” “多谢告知。” 顾余生说道。 “那请随我来。” 童子取出一枚令牌,对着前方的一道大门念念有词。 地面轰隆隆一阵晃动。 一道大门宛若巨兽之口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在下法力低微,无法维持太久,请诸位快些进去。” 童子催促道。 顾余生,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和韩文闻言,身上同时泛起灵光,朝大门后方飞遁而去。 一阵阵漩涡涌动。 大门就要关闭。 可就在此时,一道黄蒙蒙的光从地面出现,随即一闪而逝。 又有一只秋蝉在大门关闭的最后一刹那,无声无息的闯入。 第250章 五心五刑,诡异空间 就在五心殿大门关闭的刹那,洗心湖畔,正在苦修的五先生睁开眼,两道神秘剑气从眼瞳中飞出,穿过云海,直接穿透进五心殿。 嗤嗤。 两道剑气穿透法阵,消隐无踪。 云中剑眉头微皱,袖口一荡,面前出现一个圆镜,圆镜的后面,是六先生楚离歌的模样,她正在打坐,身体周围的魔气如墨汁一样浓郁,但这一次,她目光清明,丝毫没有受到魔气的干扰。 “六师妹,你这样放任两只虫子进五心殿,不怕出乱子?” 楚离歌缓缓道:“师兄,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斩龙山,正逢十五师弟顿悟,我瞧见了他心中的魔种,着实有几分诡异,我已将当日心中所录之事天送给大师兄。” “比起潜入圣院的两只虫子带来的危险,我更希望通过这次进五心殿,十五师弟能够在圣院交到新的朋友。你不知道他目光平和的外表下,内心如沙漠一样荒芜,我有时候甚至怀疑,倘若没有十四师妹,他已经堕入魔道。” 云中剑微微沉吟。 “一只鼹鼠也就算了,另外一个潜伏的,应该是受过妖圣敕封的妖皇,天蝉一族擅长潜伏,暗杀,生命重移,终究是有些麻烦的。” 楚离歌邪魅一笑。 “师兄,圣院也不总是光照四方,每个人都要学会在黑暗中成长,斩妖榜之事一过,浩气盟,斩妖盟和三大圣地肯定又要让我们圣院的学生出山去守秩序,十五师弟一路走来,能平安无事,绝不是运气好,同样,圣院的学子,也不是白白吃饭长大的,你无须担心,期待一个好的结果就是。” 短暂的眩晕之后,顾余生出现在一个奇特的空间,前方是一条微暗不见尽头的道路,天空可见清冷的圆月,遥远的山脉若隐若现,突兀的山峰,嶙峋起伏的怪石相连,一条黑石铺就的路蜿蜒在一座座山峰上,或穿过深不见底的深渊上方,最细处,如一根黑骨相连,远远的看去,给人一种心理上极大的压迫感。 圆月当空,偶尔掠过一群群巨大的黑蝙蝠。 风声呼呼。 刺耳凄厉的声音从那深渊裂缝中吹来。 偶尔有恐怖溶浆飞溅。 那飞溅的溶浆中,竟然活着无数奇虫妖兽,尚未落回,就会被天空的黑蝙蝠群起而攻之,成为腹中之物。 不过那些黑蝙蝠也并非没有天敌。 它们在饱食过后,就会被天空中另外一种腺如霓虹的毒蜂附着在身体上,吸尽黑蝙蝠的血,黑蝙蝠从空中垂落,还没落入深渊,就化作白骨。 空气中充斥着腐朽,血腥的味道。 顾余生迈步向前。 前方是一个天然对穿岩洞,岩洞的上方,用古老的字体雕刻‘五刑殿’三个字,这三个字并非是夫子的手笔,说是雕刻,其实是一种极为恐怖的指力写下来的。 五心,五刑? 顾余生走在岩洞前停下,凝视那三个字,或许五心殿,只是圣院暗改的,这一处洞天福地,显然与千里江山图的洞天福地不一样,这里也应该更广阔,或者是处于一个特殊的小位面,用来羁押天地间的罪恶。 “不知道这个空间,封印的是什么。”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想起莫晚云给他的册子,五心殿封印有古魔之心,邪灵之首,亡灵之魄,大妖之血。不管是五刑殿,还是五心殿,都意味着这有五个不同的地方。 看着前方充满未知危险的路,顾余生心中毫无畏惧,当他得知秦先生当年曾也闯入过五心殿,并且过了三关,顾余生的内心,更想追逐秦先生走过的路,而自入圣院以来,顾余生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是在担忧着秦先生的生死呢。 当初六先生说过,五心殿不仅关系着小夫子的生命之魂,还有可能寻找到关于秦先生的线索。 前面的路,必须走。 穿过岩洞,脚踏在黝黑的地面上有些黏脚,顾余生以神识探查,才发现这些黏脚的东西,是从地底喷出的岩油与长年累月的妖血,尘埃混合,味道难闻之极。 半个时辰后。 顾余生出现在一座天然的荒桥之畔,下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涌动挤压的岩浆让大地微微晃动,偶尔蹿出巨大的火苗,能将前方的荒桥吞噬。 顾余生站在荒桥的这一头,抬头凝望天空,圆月依旧高悬。 顾余生的心境微微出现奇妙的变化。 眼前的一幕,好熟。 他曾见过无数次。 可这里,他的确是第一次来。 而这种莫名的熟悉感,竟然是来自于自身神海中的那一座魂桥。 现实世界与神海魂桥的相似,究竟是巧合,还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月光泻照在桥的那一头,那边有两尊古老的雕像守护,左右持剑而立,仿佛贸然过去的人,就会被那两尊雕像斩杀一般。 当地心熔岩渐渐归于平静。 顾余生正欲迈步向前。 他的心里忽然泛起莫名的悸动。 他暗自戒备,身体向一侧飘去。 沙,沙,沙。 顾余生的身后,出现一阵诡异的脚步声,他侧目看去,只见地面上,有微微凹陷的脚印,唯独不见人影。 顾余生暗把腰间的宗门令一握,眼中露出几分深邃,与现实重叠的灰暗世界,竟然有一队身着黑色铠甲的幽魂正持戟前行,而这些人身上的铠甲,顾余生也同样认识,玄龙王朝的玄甲士! 为首的玄甲士灵魂十分强大,就在顾余生窥探对方之时,那玄甲士大统领忽然扬起手,一双泛着幽芒的眼睛看向顾余生所在的地方。 铮! 一道剑芒灵光森寒出腰间,朝顾余生的面门刺来。 顾余生背后剑匣剑芒明亮。 两道剑芒相碰。 触碰的一瞬,顾余生被拉入到灰暗的世界,那玄甲士大统领持剑而立,声音嘶哑道:“闯入者,死!” 身后玄甲士三三排列! 顾余生心中一动,人剑自掌心旋转,剑气夺目。 一阵剑芒过后,玄甲士大统领身后的玄甲士尽数被杀死,他们的灵魂精华,被顾余生收走,而同一时间,他们的灵魂也被人剑以诡异的力量超度,对他们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眼看着他们就要从这方世界进入轮回,只见那玄甲士首领嶙峋的手向前一抬,掌心之中,有一块黑龙令,黑龙令出,原本获得自由的灵魂,再一次被掌控,他们麻木的排成队列,走向那一座荒桥。 可他们刚走过荒桥的那一头,荒桥那一头的石头,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两道剑芒,将所有的灵魂尽数诛灭! “死灵勿入!” 第251章 镇魔碑,十二月轮阵 神圣,苍古的声音从荒桥那一头传来,玄甲士大统领凭借手上的黑龙令生生抵抗住这股神秘的力量,可顾余生的剑,却趁机一剑斩去对方的头颅。 对方魂灵消散的同时,灵魂精华也被顾余生封印,同时,顾余生手中的人剑也微微明亮,它汲取了一部分灵体精华,继续用来滋养顾余生的人魂。 顾余生本欲回到现实世界,可他看见对方掉落在地上的黑龙令十分玄门,他心神一动,将其摄取在手上。 魂体回到现实,顾余生的手上,那一枚黑龙令依旧存在,上面的符文极其玄奥古老,似乎暗藏着玄机。 顾余生将其贴身收好,聚拢心神,朝荒桥对面走去。 当顾余生走到荒桥最中间时,心神中的压迫之感越来越强烈,天上的月光,也正好洒在他的身上,影子好像掉落在深渊。 窒息,恐惧,黑暗,狂乱种种念头从灵魂深处冒出来。 不止如此,那黑暗深渊深处,好似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以及无数双眼睛在凝视自己。 顾余生本来已经快要走过去,可他心中的总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念头,要让自己往下看。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眼珠一点点转动,移向荒桥的下方。 咕咚! 顾余生的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原本他无法看太远的眼睛,此刻好像获得了某种神秘的魔力,能够看得极远极远。 那黑暗的深渊最深处,烈火熔岩覆盖之下,是如火纹蛛丝万般相连的网状世界,一颗巨大的心脏正在跳动。 古魔之心! 这是五心魔殿。 顾余生本欲收回目光,断掉所有杂念,可不知为何,他的身体竟不受自己的控制,那颗心脏每跳动一次,都会暗合自己的心跳频率。 不仅如此。 顾余生还觉察到自己体内好似有一股非同寻常的血气在滋生。 内心深处,更有一种跃下天堑深渊的魔念冲动。 顾余生暗掐舌尖,儒道佛三教之念加持于内心,灵台内金莲轮转,一股清明的气息瞬间将自己拉回现实。 而此时,顾余生才惊觉,自己的脚已在荒桥的边缘。 向前一步。 便是深渊。 顾余生不敢留恋,身影一闪,快速通过荒桥。 而就在顾余生刚刚通过荒桥的一瞬。 对面的两尊石像,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般,体内好似有灵念化为人影,同时举剑,朝顾余生斩来。 这两剑,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顾余生想要换剑已然来不及,他只得扬起手中人剑在身前形成一道剑墙。 然而,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石像化灵的剑气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等顾余生凝目看去,只见两把剑,在悄无声息中,已然贯穿了他布下的剑墙,最终悬停在他心间寸许停下。 顾余生心中一惊,额头已然暗有冷汗。 就在此时,一道古老而平静的声音传入顾余生的神海:“持人间剑的斩灵者,你的内心住着强大的恶魔,此门你可以进,却不可以回。” 顾余生抬头看去,只见两尊化灵的石像同时收回剑气,左右两手一合,组成一个奇特的金色符文。 那金色符文莫名的涌入顾余生体内消失不见。 下一瞬,顾余生的神海魂桥处,赫然多了一块金色的墓碑。 墓碑上有一段简短的文字,赫然是镇魔镇魇的搬碑诀。 顾余生来不及研究。 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前推送。 顾余生回头再看。 只见此方的两尊石像,诡异般的在荒桥对面。 默默的守护着这座诡异的荒桥。 顾余生莫名获得一座镇魔墓碑,对着那两尊石像遥遥拱手。 他向前一步,出现在一间荒古大殿。 前方,有一座古老的祭台,祭台上方的灯已灭。 顾余生细细打量,从封印的盒子里取出一盏乞灵灯,用灵力包裹着,缓缓推向祭台。 当祭台上的符文一点点的被点亮,如金纹般熨烫向整个祭台,在祭台的上方,仿佛有年轮一般出现金色的波纹,最终,整间大殿都变得金灿灿的一片。 恍惚中。 顾余生看见无数魂灵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每一道都极其强大。 不仅如此。 顾余生还感受到了极为纯正的儒道气息,那一道道金灿灿的光影,赫然是一座座文宫和文胆。 一道,两道,三道…… 最终汇聚出十二道圣院大儒的魂影。 他们投影在祭台后方的墙壁上,按照十二地支排序。 当这十二人的意识完全被乞灵灯聚拢,他们的目光纷纷投向顾余生,似在细细打量。 片刻后。 一名圣院大儒的英灵幽幽叹息道:“斩龙山一脉,终于来了吗?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啊。” “小师叔的三把剑,只传得一把吗?没落了啊。” 又有声音低语,似乎对于顾余生如今的现状很不满意。 “有就不错了。” “若是再过几年,我们都快见不到了。” “好了,做正事要紧。” 大儒的英灵提高一些声音,十二名大儒齐齐出手,祭台上方的金色符轮如时间的日晷一样缓缓催动,逆时针旋转。 “斩龙山来的小先生,向前一步打坐静听,这里有一套人间十二月轮阵法授予你。” 顾余生抱拳向前,一步进入那金色的大阵。 刹那间,顾余生的神海中,有极为清晰又复杂的阵法知识不断涌入,化作万千阵图,每一幅阵图都能随着十二地支呈现不同的组合变得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只觉神海中的金光变得暗淡。 墙上的十二道英灵也变得飘渺虚幻。 持阵的大儒说道:“小先生,这十二月轮阵虽然玄妙,却缺了天干日轮相合,可惜此阵属于道家,若你有机缘寻得,有朝一日可封尽天下魔。” 顾余生起身行礼。 随着金芒越盛,化作一点芒光,顾余生只觉一股神秘的传送之力出现,将他传到五心殿的另外一殿。 就在顾余生走后不久。 一只六翅天蝉振翅从天空飞来,它一出现,立即吸引无数血蝙蝠的注意,上万只血蝙蝠围攻天蝉。 刹那间。 天空洒下无数血雨和蝙蝠的尸骨。 纠缠了半个时辰后。 上万血蝙蝠被消灭得一直不剩。 天蝉身上泛起妖芒,化作人形,他身上的气息紊乱,一脸恼怒。 尚未来得及喘气,就见无数虹点闪烁,一只只奇异的凶蜂出现,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该死。” 身为妖皇的天蝉看见这些凶蜂,面色狂变,再次显出原形,朝远处遁去,十分狼狈…… 第252章 人生际遇各不同,葫中乾坤! 五刑殿,第一关,除了顾余生以极短的时间顺利通过之外。 同时进入此殿传入到不同位置的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韩文四人皆各有造化和际遇。 某处岩浆边缘,瞿梁红身正在与一只七阶古妖地龙兽厮杀,此兽防御极强,堪比猪鬣妖一族,精通水火之术,极难对付。 瞿梁红虽然长相端庄甜美,可她手上的武器,赫然是一把超过两米的大背闸刀,那大背闸刀在她手上施展得虎虎生威,以绝对的暴力美学和地龙兽厮杀得天昏地暗。 最终一番缠斗,瞿梁红将地龙兽的头颅生生闸下,取出一枚极为珍贵的地龙丹,翻滚的熔浆之火映照在她流血的脸庞上,充斥着狂野的气息。 她嘴角一扬,竟是一抹大腿,舔一口热血,嘿嘿笑道:“小夫子,或许我才是适合斩龙山的!” 瞿梁红似乎还有些纠结于在殿外相识时,顾余生对她过于疏远冷淡,她一手将那地龙兽的头颅抓扛在肩头,大步流星跨过岩浆,说道:“待我遇见十五先生,吓他一吓!” 兵家至圣大儒后代韩文,则是在一处古迹的大门外遭遇上千灵兵过境,这些灵兵也是玄龙王朝的玄甲士,他们手持长戈,排列成方阵,一步步的向前推进,向韩文靠近。 韩文身为圣院兵家一脉的嫡传修行者,自小修神鬼兵策,又得后山八先生韩修武指点过半个时辰,他虽不是斩灵者,却能够清晰的看见这些灵兵,同样,这些灵兵,也能够感知到韩文的存在。 兵者,诡道! 韩文一人面对一军,不慌不忙取出一个古朴的棋盘,手落一棋,则以棋为兵。 棋盘为阵,若行军打仗行伍之间。 随着棋子越落越多。 韩文以棋为兵诡灵阵,以两百多名行伍灵兵,用计百出,最终击溃玄龙王朝一千名玄甲士。 虽然获得胜利,韩文却摇头,有些不满道:“比起八先生,我还差得太远。” 韩文向古迹前行,寻找家族中一位曾经守护在这方世界的先祖,希望能获得其传承兵书。 文质彬彬的苏守拙,则是在一处山壁悬崖前驻足,他整个人陷入呆滞,好似丢了魂一般,可细细看去,会发现他的两眼之中,从悬崖峭壁上映照出一篇金灿灿的文字,他正奋笔疾书,一遍又一遍的抄录,模仿。 他的尊师是陆观,一位真正的凡人教书先生,当初为他起名守拙,并非是因为他愚笨,而是他年少轻狂,曾一度自诩聪明,几乎丢掉性命,后来为陆观以笔墨勾勒修补魂魄,才重拾自我。 如今,他面对奇遇,亦如他的师尊陆观一般,逢山作画,遇景写意,在奇特的文字玄机世界,泼墨挥毫,守拙本心。 “要死了,要死了!” 相比起苏守拙的持心,韩文的鬼谋和瞿梁红霸道。 五刑殿内的空间中,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莫凭栏。 同为至圣大儒后代的嫡嫡嫡孙,他此刻奋力甩双胳膊,衣袖头发乱飞,他不知道传送到什么地方,身后乌泱泱的跟着一群花花怪鸟,这些鸟冠血红艳丽,翅膀和尾巴极其漂亮,数十只飞在空中,一排排,一列列。 无论莫凭栏怎么跑,它们都是不紧不慢的跟着。 打头的花鸟偶尔落在莫凭栏的后方,用嘴喙哆哆哆的啄莫凭栏的后脑勺,疼得他龇牙咧嘴。 “别追了。” 莫凭栏连飞带跑。 身后那群花花鸟越来越多。 “谁来救救我!” 莫凭栏施展诸多儒家术法,对这些花花鸟皆无半点用。 一不小心涉险,差点摔下万丈深渊,这些花花鸟又把他用爪子提抬起来。 一人带一群鸟。 在满世界鸡飞狗跳。 顾余生闯过第一关后,被传送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洞天世界,这里月亮依旧高悬,可山脉不再嶙峋,反而是山河一片,星辰璀璨,满目世界,一片静谧祥和,森林,溪流,湖泊,随处可见,野鹿,兔子,牛羊成群。 这里就像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空气中也并无半点污浊的气息,灵气也十分充沛。 顾余生以庞大的神识向四面八方扩张,发现这方世界大的可怕,除了一些低阶妖兽之外,并无半点危险之处。 “或许,没有危险,也是一种潜在的危险。”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他向前行走数个时辰,寻一处临水的山崖,以剑开辟洞府,以人剑护住洞府,独自在洞府中盘坐。 从洞府观世界,山河,星辰,森林,还有悠悠的溪水,顾余生的心很快静下来。 这时。 顾余生心神一动。 挂在腰间的灵葫,竟然开始自动吸收这方世界的灵力,蜂拥而来的灵力,宛若一粒粒珍珠从遥远的星辰落下,又好似前方碧蓝的湖泊为少女,轻轻揭开她那薄薄的面纱,片片轻纱冉空飞来,落入灵葫中。 顾余生心中惊奇。 双手持灵葫,将自己的三魂入灵葫,灵魂与灵葫之间形成契合,灵葫吸纳天地间的灵力也越来越多。 这数年来,原本的灵葫世界,还处于一池浅潭一方地的小空间,顾余生只能以自己的意念,将它一点点的隔开,或用来藏物,或用来装酒。 可现在,那天上垂落的星辰力量落地化沙,为土。 湖泊的轻纱为风为云。 苍穹的月亮,先是映照在湖泊,落在顾余生的心间,于是,顾余生心念颦动,那一轮月亮,也好似挂在灵葫世界。 葫芦乾坤。 小小世界。 正一点点丰富,完善。 顾余生的神识遨游在灵葫。 忽然。 他若有所感的看向灵葫世界的某个角落,他手一招,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朝他飞来,悬浮在身前。 这把匕首,正是谪仙田良的本命之物。 即便是神识之躯。 顾余生亦能感受到这一把匕首的锐利,森寒,那种能割裂灵魂的痛感,是真实存在的。 顾余生凝目看了片刻。 忽然伸出手。 朵朵剑莲化阵,将匕首包裹其中。 顾余生冷然道:“阁下当真以为我对你的存在一无所知?失去了肉身,失去了大半灵魂的你,还是谪仙吗?你视我等如蝼蚁,可现在的你在我眼中,同样和一条苟延残喘的狗没有什么区别。” 第253章 邪恶面首,又见神秘之海 那一把森寒的匕首中传来一声蔑视的冷笑:“愚蠢而无知的下界虫子,识趣的,速速放本座……” 田良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呲啦一声,顾余生手一握,一团天罡雷术将那匕首包裹其中,恐怖的雷灵力发出银灿灿的束光。 “啊!” 田良惊怒惨叫连连。 顾余生手指连动,又在匕首上施加了几道折磨灵魂的禁制,这才随手一荡,将那匕首荡到角落。 “可笑。”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煞气,他之所以留着田良一缕残魂,自然是要将他慢慢折磨,严刑拷打,问出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既然对方还高高在上,顾余生打算给他一点更加严厉的酷刑。 “宝瓶。” “公子。” 宝瓶没有显出本灵,只是传来声音。 “每日催动剑气,将此人拷打一顿,让他灵魂日渐虚弱,直至最终屈服于我。” “是,公子。” 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 顾余生从打坐中醒来,感觉到精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好,他起身收了人剑,走出洞府。 这方世界依旧鸟语花香,阳光明媚,森林碧莹,不分秋冬。 顾余生心中越发觉得古怪。 趁着朝阳,祭出腰间斩龙剑,在这方世界飞行,由于没有地图,顾余生只能凭直觉选一个方向一直往前飞。 一开始的风景的确很吸引人,许多生长了百年千年的草药随处可见,顾余生也没客气,将其一一采摘。 可当半天功夫过去,这方世界依旧没有边际时,顾余生不由地心中泛起古怪,他暗自在各处留下神魂印记。 如此。 又飞了半天。 傍晚。 一道遁光从远处飞来,落在明镜湖泊边缘。 正是探寻这方世界一天的顾余生。 明明各处风景皆不同,最后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难道是阵法?” 顾余生静下心来,细细回忆今天御空走过的地方,并无觉察到不妥之处,而他却没有找到可以置放乞灵灯的大殿,更没有找到可以传出去的回心石。 “这一关,考验的是什么?” 顾余生临水而站,水面平静无比,水中世界映照出夕阳,初升的月亮,倒映出顾余生笔直的身影。 天渐渐暗去,最后的一缕夕阳映照在湖面上,残阳瑟瑟。 顾余生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忽然灵光一闪。 铮! 斩龙剑出。 他凌空飞起,对着面前的湖泊一剑斩落。 无风无剑气。 可湖泊的水,却被诡异般的一分为二,浪分层千尺,层层蔓延。 顾余生这一剑。 好似突然触及到了此方世界的规则一样,天空不再明澈,湖泊不再碧蓝,狂风大起,阴风阵阵。 天为地,地为天。 蔓延的湖水好似无穷无尽,而顾余生站在原地,有一种乾坤颠倒的眩晕之感,他持剑而立,稳住身形。 眼睁睁的看着这一方鸟语花香的世界变成人间地狱一般。 那无数的野鹿,兔子,树木,皆化为死灵灰色。 顾余生抬头看去。 只见天空中骤然出现一个漩涡,漩涡的那一边好像连接着一片无尽之海,偏偏那一片海水被神秘的力量阻止,根本落不下来。 就在此时,顾余生只觉灵葫中一颗灵珠闪动,竟从灵葫飞出,正是他当初南下之时,从河神鱼妖中那缴获的那一颗聚灵珠。 此珠一出,苍穹深处的无尽之海中,有一缕缕水灵之气化作一片帷幕垂落,直接被聚灵珠吸收。 原本周围枯竭的世界,又在逸散的水灵之气滋润下一点点的恢复。 顾余生为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所震撼。 那从漩涡倾注下来的水灵之气何其庞大,那一颗聚灵珠竟然能够容纳海水之斗!ζΘν荳看書 当初得到这枚聚灵珠时,他只将其置于灵葫里,用来加速灵葫汲取天地之灵气,没想到在这个空间,它竟然诡异般的激活。 顾余生观看一阵,以灵力引导那一颗聚灵珠缓缓入灵葫,让天地间的水灵之气流入到灵葫。 时间一点点过去。 深夜下。 天空的漩涡渐渐归于平静,聚灵珠也彻底变成了一颗苍翠的水球,一点点朝灵葫坠去。 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只见这方世界的湖泊,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张奇特的面具,那面具上布满极为玄妙的符文,图腾纹印,还有一条条黑水螣蛇。 面具张开嘴,就要将顾余生的聚灵珠连同灵葫一起吞掉。 情急之下。 顾余生匣中剑出。 凌空一剑,剑气纵横百丈。 即便如此,也仅仅是在那一张诡异的面具上留下一条淡淡的剑痕。 “邪灵之首!” 顾余生心中一惊。 只见那张面具微微旋转,就像一张纸片一样要立起来一般,恐怖的气息,让顾余生心神一动,种种心魔念头滋生,神海窃语之声不断。 “定!” 顾余生暗掐心诀,让自己不受心魔兹扰,随后人剑自手中飞出。 嗡嗡嗡! 人剑一分为十二。 十二朵金莲护住一缕人魂分立十二个方位。 一人持一剑。 每一道剑气,都如十二生肖般变化轮转。 神秘的剑阵映照天空,虽然比起那邪灵面具依旧小得可怜,可散发出的剑阵威能,却让那面具连连缩小,朝湖泊龟缩。 咻咻咻! 十二道剑气星落如雨。 久久未绝。 地支十二月轮剑阵,第一次在顾余生的手上施展出不俗的威力。 不过那邪灵之首也十分强大,重新藏进琥珀后,化作一张张不同面孔的邪灵,朝顾余生飞来。 顾余生趁机将灵葫收好,将那一张张邪灵面具尽数斩灭。 天快要明亮之际。 苍穹的漩涡终于要弥合如初。 那邪灵之首无比暴怒,忽然以水作身,化作一条黑螣蛇盘空而起。 它似乎为了逃离这方空间,等待了太久太久。 恐怖的气息,将顾余生所有的剑气泯灭。 顾余生只能持剑维持一个极小的阵法,将自己护住,眼睁睁的看着那邪灵面首越飞越高。 就当它要穿出那一个漩涡,归入到无尽之海的时候。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一尊石像法影坐落在一块方石智商,那石像似佛非佛,似魔非魔,指尖捻着一颗掌心雷,朝着漩涡口压下。 轰隆! 天空一声惊雷。 闪电划破长空。 万千束状雷霆泻落到这方世界。 “啊!” 邪灵凄叫,化作无数神秘符文,螣蛇之身被毁,面具上出现无数裂痕。 惊雷之下,顾余生亦是口鼻流血。 一道道雷光,从剑尖引导,直至心神世界,若非灵葫的存在汲取了大部分的雷术,他的神魂世界也会被雷霆毁灭。 饶是如此。 顾余生依旧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漩涡深处的石像。 那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像底座。 不正是当初他从桃花坞出无尽之海丢掉的那一块炼心石吗! 第254章 阵法师莫凭栏,识破潜妖 五心殿的洞天福地为什么会与无尽之海相连,顾余生不知道,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当初自己的无心之举,让封印在此处的邪灵之首重新得到封印,被镇压在湖泊深处。 由于方才大量的水灵之气雷霆之力涌入,使得这方世界灵气变得极其精纯。 顾余生寻一个安全的地方,修行了两天的天罡雷术。 原本这门雷术修炼起来极难,但由于身处幻境的缘故,以及顾余生急于离开这个关卡,短短的两天时间,就已经将此秘术修炼到登堂入室的地步,真正能够做到吸纳天地间的稀薄的雷灵之力,而不是依靠自身的灵力去转化。 掌控了天罡雷术后,顾余生惊奇的发现,自己的神识再一次得到洗练,能够延伸的范围也变得更广一些,不仅如此,借助雷术,无论是御雷而行,还是身体本身的强度,都重新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结合上大梵天圣地佛门的练体术,顾余生感觉到自身在煅骨阶段打下的基础,身体中的潜力,正一点点的被开发,已经不亚于当初的苍心猿。 没了邪灵之首颠倒这方世界,顾余生很快找到一处天然的贡山,在贡山之巅,有四尊圣院儒像矗立,布成一个古老的四象之阵。 不过四象之阵已经被破坏,顾余生并不精通阵法,想要修复,却是很难。 顾余生正准备点燃乞灵灯。 忽然,他听见远处有一阵嘶叫。 “有人没,救命,救命啊!” 顾余生循声看去,只见这方世界的尽头,先是有一道黑点出现,紧接着,数十只彩色的大鸟横空飞来。 而在最前方大吼大叫的。 不是莫凭栏又是谁。 顾余生本来准备出手帮忙。 可看清那些七彩怪鸟盘旋的阵势后,选择袖手旁观。 莫凭栏终于发现了贡山上的顾余生,俯冲而来,哇哇大吼大叫。 “顾余生,还不帮忙!” “我他妈要成鸟粪了。” 顾余生以指为剑,数十道剑气纵横长空,将那数十只彩色大鸟惊吓而走。 但依旧有一只盘亘在莫凭栏上方不肯离去。 顾余生见莫凭栏穿着的衣服色泽怪异,说道:“莫兄,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鸟会不会把你当作雌鸟了?” “你才是雌鸟!” 莫凭栏怒把衣服扯下身来,往空中一丢。 那盘亘展翅的大鸟忽然高亢一声,将那衣服叼起来,随风一迎,衣服干瘪下去,那大鸟鸣亢的声音一哀,竟是朝着莫凭栏拉鸟屎。 莫凭栏大怒。 数掌拍出,只让那大鸟越飞越远。 他有些狼狈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妈的,这些玩意儿追我三天了!” 莫凭栏嘿嘿一笑。 从屁股蹲摸出一个鸟蛋放进笼子里,一脸得意。 “还好我也没被白追,掏了个鸟窝。” 顾余生一脸无语。 他去将乞灵灯点亮。 一道神秘的灵光从贡山冲苍穹,最终消失不见。 顾余生做完这一切,回头却见莫凭栏呆呆的站在四尊儒像面前,默默矗立无语,神色颇有几分悲戚。 “喂,莫兄,你四尊儒像你认识?” “认识。” 莫凭栏对着儒像躬礼。 “他们四位,是我莫家文墨天擎,从辈分上讲,应该是我曾太爷爷一辈,他们曾是圣院杰出的阵法大师。” 莫凭栏整理衣冠,取出一个阵盘,有些执着道:“他们既然用一生的荣誉守护此处,我没理由让他们的荣光蒙尘。” 莫凭栏蹲下来,取出纸和笔,开始对着四尊儒像合成的阵法残损处开始着笔,修补,复原。 当莫凭栏专注于修补阵法的时候,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眼睛明亮,目光有神。专注,静心,耐心。 顾余生守在一旁,并无需帮忙,也无需多言。 圣院先儒的智慧,化在一阵之中,莫凭栏在修复的过程中,他也从中领悟诸多阵法知识。 两天后。 原本修复好阵法的莫凭栏,却在摸了摸储物袋后,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忧愁。 这时。 顾余生掌心一翻。 取出四枚鸡蛋大小的灵石。 莫凭栏看见那四块灵石的刹那,整个人仿佛重新焕发生机,他嘴巴动了动,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先拿去用。” 顾余生点头道。 莫凭栏走到顾余生面前来,伸手把四块灵石抓在手上,默默放进阵眼。 四道灵光交汇。 尘封了千年的四象之阵重新恢复,闪耀的灵光先是映照苍穹,然后在天空形成一个玄妙大阵,大阵形成一道极强的封印,将那湖泊彻底盖住。 轰隆隆。 那四尊儒像也在这时显出真灵,将生前的传承交给莫凭栏。 当一切异象散去。 贡山的前方,出现一个通道口,通往下一个洞天世界。 顾余生与莫凭栏同时走进去。 这一次,两人运气不错,没有被传送分开。 “其实我想离开五心殿了的。”莫凭栏回头对顾余生说道,“但那样不太好。” 顾余生从腰间摘下一壶酒,一口一口的浅饮。 “莫兄,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阵法大师。” 莫凭栏学着顾余生挺直身板,仰头四十五度对着天空,叹息道:“我其实会的东西多着呢,以后仰望我的时候还多着呢。” 嘭! 莫凭栏话还没说完。 身后一阵空间漩涡涌动。 一颗血淋淋的地龙头砸在莫凭栏的身上,他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唉哟!” “我的腰啊!” 莫凭栏回头,发现传送过来的人,是扛着一把大背刀的瞿梁红! 她浑身散发出野性与血腥气,正用一双眼睛打量着趴在地上的莫凭栏。 呃。 吓错人了。 更砸错人了。 瞿梁红依旧扛着大背刀,问道:“莫凭栏,你怎么到这一关来了?” “咋滴,我不行吗?” 莫凭栏捂住腰起来,就要和瞿梁红理论。 瞿梁红扬起大背刀,再次吓唬莫凭栏。 就在此时,在一旁的顾余生,忽然拔出腰间的斩龙剑,一道剑气纵横,从瞿梁红大斩刀中间的圆孔穿了过去! “顾余生,别,她和我闹着玩的!” 莫凭栏一脸骇然。 瞿梁红则是目光一眯,她原本就将大半心神用来暗中观察顾余生,此刻见顾余生动手,她一改刀势,朝顾余生的肩膀劈砍而来! 很显然。 她对这位十五先生,没有半分敬畏。 可她的刀,在某个瞬间停了下来,因为顾余生穿透她刀孔的剑气,激荡起一阵黄蒙蒙的妖光。 “滚出来。” 顾余生大喝道。 第255章 神秘妖地,苍古龙骨 当那一道黄蒙蒙妖光涌现的一瞬,顾余生又再次施放出一道强大的剑气,剑气纵横交错,自瞿梁红身后数丈开外蔓延。 莫凭栏这时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手指掐诀,墨染指尖,以墨化作一只只黑色的蝴蝶朝四面八方飞去,那些蝴蝶能够追踪妖兽的气息。 “找到了!” 莫凭栏眼睛一亮,话落的瞬间,瞿梁红单手扬起大背刀,凌空飞起,她的攻击方式极其野蛮,以刀劈下的同时,膝盖半屈,以一招泰山压顶欺压而下。 嘭。 一声巨响,以瞿梁红为中心,瞬间形成一个皲裂的大坑,大坑如蜘蛛网一样向周围蔓延。 但那一缕妖光却是嘿嘿一笑,在显出妖身的同时,居然盗取了瞿梁红腰间的一个毛茸茸储物袋,与她那粗犷的性子对比,形成强烈的反差。 “鼹妖?” 顾余生目光一眯,有些意外,此族妖兽,极擅长伪装,极其的狡诈,多变,其动作也十分迅捷。 从对方的气息来看,绝不是五心殿洞天福地原本的妖兽。 竟然有妖族潜伏进圣院? “哼,拿来!” 瞿梁红暴怒挥刀,恐怖的灵力从她身上散发。 然而,那鼹妖极其狡诈,变成一个干瘦的男子,嗅了嗅瞿梁红的储物袋,化作一道黄蒙蒙的妖光,凭空消散。 瞿梁红空有一身蛮力,只能对着大地发泄。 “喂,我说瞿小姐……” 莫凭栏上前两步,想要说一句宽慰的话,却被瞿梁红以一个暴躁的眼神止住。 “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瞿梁红扛着大刀,凌空向远处飞去。 莫凭栏有些头疼。 “顾兄,咱们不追上去吗,这家伙那么莽撞,我怕她吃亏啊。” 顾余生看着瞿梁红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莫凭栏。 “你们俩,挺般配啊。” 莫凭栏额头布满黑线。 “顾兄,别涮我了,现在怎么办?” “对方混入五心殿,肯定有所图谋,只要我们能先一步图对方之事,肯定能再见到那一只妖兽。”顾余生将自己的神识向四面八方延伸,就在此时,他背上的剑匣,微微明亮。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喜色,下一瞬,他御空而起,速度快到了极致。 “顾兄,等等我!” 莫凭栏连忙御空飞起,想要追上顾余生。 但是顾余生的速度实在太快。 莫凭栏紧咬着牙齿,施展秘术才堪堪追上,气喘吁吁道:“顾余生,你发现了什么?” “秦先生,我感受到秦先生曾经的气息,他的剑匣,也在追随主人曾经的脚步。”顾余生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周围的森林和地势也变得越来越复杂。 甚至出现了一些生长在洞天福地的强大妖兽,五阶,六阶妖兽随处可见。 顾余生持剑斩妖,丝毫不停留。 莫凭栏看着顾余生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不解道:“你说的那位秦先生,对你很重要吗?” “有命那么重要。” 顾余生一剑将一只六阶妖兽一分为二,妖兽的内脏散落一地,死得极其凄惨。 莫凭栏也不再言语,他取出一把鱼肠剑,也紧跟在顾余生的身后,帮忙斩妖,一边斩妖,他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说道:“这一方天地的妖气很重,和前面的两关完全不相同,看起来更像是妖族的巢穴,顾余生,我甚至感受到古妖的气息,咱们再这样前行的话,会有危险的。” “莫兄,你要是觉得危险,可以走另外一个方向,这条路,我必须往前走。” “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莫凭栏眉头紧皱。 “我只是怕你出意外,晚云会难过,我再怎么说,也比你在圣院的时间长一些,这处洞天福地的妖气,灵气有遗失的荒古气息,说不定潜伏着八阶以及九阶的恐怖妖兽,一旦遇上,咱们可没有逃生的机会。” 莫凭栏话刚落下,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大,一只手颤抖的指着数十里外的山巅,声音颤抖嘶哑:“顾余生,你看,那是什么!” 顾余生早注意到前方山巅的异常,他驻足悬停在空中,凝目细看,只见一座巍峨的高山,山火岩浆喷发,无数飞鸟妖兽盘亘,而在那绵延起伏的山脉之巅,赫然是一尊长至千丈万丈的骨架,那森森骨架嶙峋如怪石直耸云霄。 令人灵魂颤抖恐怖妖气,戾气形成一道道龙卷风久久不散,彤云密布之下,是一阵阵从地脉深处传来的蛮荒古兽气息。 嗡嗡嗡! 顾余生腰间的斩龙剑不断的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剑气,雷霆之芒滋滋作响。 “咕噜。” 莫凭栏一把抓住顾余生的手腕,吞咽一口唾沫,结巴道:“顾余生,那……那是不是龙骨?” “嗯。” 顾余生点头道。 这时。 一阵妖风吹来。 莫凭栏打了个冷颤。 “我……我不去了,打死我都不再往前走一步。” “胆小鬼。” 顾余生嘲弄一句。 “我才不是。” 莫凭栏挺直腰板,下一瞬又像是霜打的茄子,一下就焉了。 顾余生则是继续御空向前。 “喂,等等我。” 莫凭栏取出一张金阙之页捏在手心。 “不就是一条龙嘛,它在我心中,就是一条死去的长虫,无非是大一点而已,嘿嘿。” 吭! 莫凭栏话还没说完。 突兀的一道苍龙虚影从熔岩之中窜飞出来,天空中,黄沙漫天,飞沙走石。 “不好,那只妖兽先一步到了。” 顾余生身影化作一道残影,一瞬出现在前方百丈开外。 咕咚! 顾余生在前行的过程中。 他心跳越来越快。 并非是那一条龙骨散发出的龙威。 而是他感受到一道尘封的剑意,正一点点的苏醒。 是秦先生的剑。 曾留一道剑在此! 一盏茶的功夫后。 顾余生出现熔岩翻滚的山脚。 周围。 有无数凶兽盘亘,他们大多呈现假寐之状,一双双眼睛盯着那巨大的龙骨,如举行一场妖族古老的祭祀仪式。 顾余生到来。 这些凶妖并没有发起攻击,而是龇牙咧嘴,对顾余生进行警告,让他不要搞事。 熔岩形成的沟壑纵横,璧刃之墙上。 有一把剑从山巅贯穿至山脚,同时穿透庞大的龙骨。 这一把剑,以及完全生锈。 可它散发出的苍古剑意,让顾余生头发飘荡,腰间的斩龙剑也意外的变得安静。 它。 不是秦先生的剑。 却同样是一把斩龙剑。 存在了千年。 万年。 第256章 一本剑谱,以剑斩龙魂 因为顾余生知道真正的龙有多厉害,所以,当他看见眼前这一把被时间长河侵蚀的剑时,内心更多的是敬仰,复杂。 能够一剑斩龙,究竟得多高的境界? 当年巅峰的小夫子,也不过是驯服了一条黄龙而已,而那条黄龙,凭借自己的智慧在这方世界寻找天地大道,闯出自己的世界。 那么,千年前,万年前的世界,又是多么的绚烂。 有多少世间强者纵横驰骋。 千年以后,他们又落在何方。 是陨落在时间的长河中,又或是去了别处。 凝望着眼前的剑,顾余生对生命的意义发出疑问。 从青萍山的樊笼走出来,走到中州,走到敬亭山。 大约也是从一个樊笼到另外一个樊笼吧。 苦苦寻找的剑道,意义又在哪? 顾余生持剑迷茫。 天地渺渺,何其浩瀚。 人微小如尘埃,到头来,也如这一尊龙骨一样在岁月中腐朽? “不。” “不是这样。” 顾余生眼中的迷茫一瞬退去,从岁月侵蚀的幻境中脱离出来。 “生命意义什么的,知道与不知道,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是来寻秦先生走过的路。”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他紧握着腰间的斩龙剑柄。 曾经,是谁斩龙与自己无关。 如今,自己是背剑人,注定行走在黑暗世界,并非是为了追寻所谓的正义。 而是未来寻找黎明的那一缕光。 妖也好。 龙也好。 谪仙也罢。 只要是有恶的,仇恨的,对立的。 该出剑的时候,绝对不迟疑! 眼前的一座山,变得不那么巍峨,那一把插在天地间的剑,顾余生心中固然敬畏,但并不感到害怕。 他纵剑向前。 以剑匣为指引。 翻过一座熔岩喷薄的山峰,穿过一座侧岭,眼前的世界陡然变了模样:有山,有水,有房子,有田园,有石桥,曾经的路,弯弯曲曲。 顾余生顺着路往前,越靠近生活气的地方,他的心跳动的越厉害。 这里不是他的故乡。 顾余生却越加意识到,这里,曾经是秦先生的故乡。 挂在院墙上的衣服,置放在木架的旧剑。 庭院也有一株桃树,还有一个旧旧的酒坊。 顾余生的内心原本是充满希望和色彩的。 可是,桃树下的土坟,还有那一块被时间风化的墓碑,上面冰凉凉的写着:爱妻黄简芝之墓。 那是秦先生的字。 他一个用剑之人,原本写的字也是方方正正,可那墓碑上的字,却歪歪斜斜。 每一笔,每一个字。 都藏着无尽的忧伤。 顾余生站在坟前,双手向前,弯腰行礼,久久驻足。 良久,良久。 顾余生才起身,寻目四望,这里有人间烟火,有男耕女织。 有秦先生曾经生活的一切。 顾余生从木架上小心翼翼取出一把子母剑,剑很普通,顾余生甚至不敢拿起来挥动一下。 这里。 或许是秦先生回不去的家。 毁去这里的。 究竟是什么? 那一条龙,或是那满山的妖? 顾余生不知道,他只知道,秦先生那样藏剑于匣的人,内心究竟藏着多少过往。 而他的内心,又是多么的孤独。 点燃的香在桃树下袅袅上升。 顾余生心中叹息。 秦先生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剑仙了,为何还这般身不由己,也护不住自己的家人。 顾余生眼中光,也渐渐暗淡下去。 就在此时。 焚香袅绕升起时,顾余生的眼前,多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中年妇女,她平静地看着顾余生的剑匣,开口道:“孩子,你是秦酒的弟子?” 顾余生对着香火拱手作揖。 “师娘,我叫顾余生,是秦先生的弟子。” “你追寻他走过的路?” “是。” 顾余生点头,一脸真诚。 “这对弟子很重要。” 黄简芝微微叹息。 “那他也值了,孩子,你要记得穿衣吃饭,这也很重要。如果你再见到他,替我告诉秦酒,跟着他那么多年,我没有遗憾,天上太孤独,没有人间有温度,我已经死了,他就不要再以剑问苍天了。” 黄简芝说到这,转身看向那一间屋子,手一招,一个玉简落在顾余生面前。 “这份剑谱你收好,就当是见面的礼物,你心中的秦先生,未必就有多高大,也不过是红尘的凡间客而已。山外的那一尊龙骨你不要靠近,它还有自己的使命。” 顾余生接过剑谱,点头道:“我会立即离开。”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黄简芝的话:“孩子,师娘问你,你匣中剑,是否可以打开轮回之门,若是,送我一程,我走后,你带一树桃枝交给秦酒,告诉他,来世,我还在桃树下等着他。” 顾余生抿嘴不言,好一会,他才一剑斩开一条通往彼岸的通道,他嘴唇微动,强忍着眼泪不流下来。 “恭送师娘。” 顾余生双手抱拳。 那一道身影走进彼岸之门。 “好孩子,不要难过。” 那一道声音渐渐淡去,彼岸之门渐渐弥合。 就在此时,天空之中,有无数黑点在急剧靠近,一只只强大的妖兽之灵,将院外围得水泄不通,有不少妖兽之灵试图穿过那一道门,却被弥合的门直接化作虚无。 吭! 一道苍龙之影凌空飞来。 天空陡然一暗。 龙影渐渐凝聚,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顾余生。 “弱小的人类,快将通往轮回的大门打开,否则,本龙一口生吃了你。” 顾余生腰间拔出斩龙剑,身体笔直道: “拒绝。” “死吧!” 龙吟长空,数千丈的龙骨架子朝着顾余生俯冲下来。 虽然它无形无质。 但龙的威压,就已经足够横贯四方。 嗡嗡嗡。 顾余生持剑而立,浑然不惧。 “斩!” 手中斩龙剑泛起明亮的光,一道剑芒直冲苍穹,沛然剑气,将天地间的乌云荡开一个漩涡,成百上千的妖兽凶灵纷纷退让,吓得惊魂嘶吼。 天空庞大的白骨龙影被顾余生一剑荡破。 轰隆! 霎时间。 电闪雷鸣。 更大,更恐怖的苍古气息酝酿,黑云涌动间,狂风大作。 顷刻间下起一场暴雨。 第257章 一朵红莲生崖边,顾余生面冷心善 暴雨中,道道惊雷垂落,每一道都拥有恐怖威能,顾余生虽然掌控初级雷术,却也不敢冒然去接,他施展伏天剑诀,以剑为阵,且退且避。 轰隆隆。 地动山摇之际。 又是一阵新的雷霆落下,其中一道顾余生始料未及,被雷术劈中手中斩龙剑,庞大的雷灵之力让顾余生浑身麻痹,五脏六腑俱颤。 剑鸣铮铮。 连腰间葫芦,也散发出一道灵光,将顾余生身上的雷灵之力吸收大半。 黑云旋涡之中,狂暴的龙影盘旋,张嘴猛烈的一吸,龙爪掠过长空,龙爪间的雷弧,比刚才强了数十倍。 “无法躲避吗?”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一缕神念注入到斩龙剑,身上泛起金,墨,青三色,儒道佛三家真灵化作一尊法相,法相手持斩龙剑,一道澎湃的剑气冲霄! 锐利的剑气将庞大的龙影直接一斩为二,其威能之盛,连顾余生都始料未及,眼皮狂跳。 顾余生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一剑,居然有如此威力。 不过,那龙影本来就无形物质,龙身虽断,龙爪汇聚的雷霆之力丝毫未减,五道雷光化束状,朝顾余生倾泻而来。 顾余生大喝一声。 剑尖青莲,金莲瓣瓣旋转。 呲啦。 雷芒将顾余生淹没。 数里外。 莫凭栏在顾余生被雷霆淹没的一瞬,他大喝一声,竟将自身所有的灵力注入到一个砚台一样的灵宝之中,那灵宝出现一道敕封之令,飘然落在顾余生的上方。 他怒指苍穹之龙,吼道:“虫子,你要把我兄弟杀了,有朝一日,一定会设下九天伏龙大阵,把你的灵魂困在其中,日夜折磨千年万年!” 轰隆! 一道惊雷落下。 莫凭栏被卷入其中,哎哟一声惨叫,坠落在地,好不容易爬起来,浑身冒烟,一脸炭黑,口鼻吹出一口烟气,面容扭曲。 无力的捶打着地面。 嗒。 莫凭栏抬起头,发现顾余生一脸无事的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 一只手伸来。 莫凭栏下意识的伸出去,又硬气的转过脸。 “草,我以为你死了,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顾余生没想到莫凭栏胆子虽小,但关键时刻,却无所畏惧,敢来救自己,他心中感动,这漫天的雷霆倾泻,他也不敢大意,将手一扶,把莫凭栏从地上捞起来。 “先离开这里。” 顾余生向天空挥出一剑,莫凭栏手指掐动,说道:“此处为雷为震,雷霆之威增强几分,我们到那边苍断山下,先避开这条疯龙。” 顾余生深以为然,以他的神识,自然看得出来,莫凭栏受到了极重的内伤,全凭所谓的‘尊严’在撑着,顾余生将一枚灵石丢给莫凭栏,又将灵力把他裹住,御空低行。 “拖累你了。” 莫凭栏咬牙道。 顾余生以自身的神识分看向苍穹上方狂暴的龙影,说道:“凭我现在的能力,想要击杀它,几乎不太可能。” “啥?” 莫凭栏愣了愣,一脸难以置信。 “你的意思是说,你能伤它?” “我刚才的那一剑,你没看见?” “没。” 莫凭栏一脸不信。 这时他低头看了看下方翻滚的熔岩,破口大骂:“那个疯女人在搞什么!” 顾余生早注意到熔岩之畔的瞿梁红,天空龙在暴走她不管,无数凶兽在伺机偷袭她也不管不顾,此时的她,竟然看中一朵生长在熔岩之畔的红莲。 那红莲之侧有一只极其凶猛的火兽把守,已经有七阶大成的实力。 那瞿梁红虽然实力也极高,属于金丹后期的修为,但那火兽借助地利之势,加上那火兽又拥有土,火两种天然属性,攻击勇猛,防御也强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瞿梁红是儒家体修,以刀,拳为力,硬碰硬,此刻被完全压制,险象环生。 “喂,疯女人!” 莫凭栏大吼一声,手里却不含糊,以砚台中的墨汁化作一道道剑气,击凿在那火兽身上,那火兽面对莫凭栏的攻击,只是略微感到疼痛,反而激发了它的凶性,仰天一吼,嘴里喷吐出数十团滚滚焰火。 “你倒是善心大发,会做人情。” 顾余生编排一句,指尖数十道剑气化作丝线,将那火球尽数切灭。 莫凭栏一脸尴尬,看着香汗淋漓的瞿梁红,摸了摸鼻子,“都是一个圣院的,喂,顾余生,你的心不会那么冷吧?” 顾余生面无表情。 莫凭栏认真看了看,低声叹息:“懂了,终究是我妹妹晚云才能让你的心起一丝丝波澜,你是对的。” 莫凭栏深吸一口气,纵身向山脉下方遁去。 “瞿姑娘,我来助你。” 莫凭栏取出一把剑,朝着火兽后方偷袭,但他的声音比剑气更加响亮,火兽猛然转身,一口烈火喷吐,莫凭栏只得以灵力抵挡,头发被点燃,十分狼狈。 反倒是被瞿梁红一把抓住脖子的衣服,将他拉出危险地带。 也就在这一瞬的耽搁。 那火兽猛然跳起,张开嘴,对着那一朵长在悬崖边的红莲就要一口吞下。 “畜生,你敢!” 瞿梁红挥刀向前劈砍,也仅仅是在那火兽背上留下一道裂痕,火兽凭借地利,伤势弥合如初,对那红莲并不放弃。 瞿梁红看一眼莫凭栏,又看一眼那即将逝去的红莲,不甘地放弃。 就在此时。 天空中一道华丽的剑光穿透翻滚的熔岩,竟将那火兽的头颅生生切断。 “去取。” 顾余生的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 瞿梁红身影一闪,大步跨过翻滚的熔岩,将那一朵红莲摘下,置放于一个特殊的玉瓶之中。 “走。” 顾余生又是一道声音传来。 瞿梁红因为获得红莲,动作稍有迟滞。 而也就在此时,那翻滚的岩浆中,赫然有一只火蜥蜴突然窜出,血红的舌头如长绳卷动,直取瞿梁红的咽喉。 那一只火蜥蜴体型并不大,隐藏得也极为巧妙。 瞿梁红想要防御或是躲闪,根本来不及。 眼看就要命丧当场。 顾余生的剑,再一次如期而至,精准的将那舌头斩断落进熔浆。 一阵剑气震荡。 朵朵青莲剑影洒落熔浆。 三道身影同时掠空飞起,腾挪在数十丈外临渊的悬崖裂缝之中。 “好险!” 莫凭栏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瞿梁红则是手捧着那一朵红莲,眼中有着浓浓的不舍,她转过身,将其捧递到顾余生面前。 “十五先生,此物该是你的。” 第258章 震惊瞿梁红的剑术,妖皇现身 顾余生随手将红莲摊在手心,只见那红莲滴溜溜的旋转不定,一股灼热的气息,甚至能够抵达灵魂深处,尤其是红莲中心的那莲心,更是有着莫名的定魂作用。 但顾余生只将莲种摘取一颗,把那红莲丢还给瞿梁红。 瞿梁红莫名的接过红莲,一脸意外道:“十五先生莫非是以为我舍不得此物?” “君子不夺人所好。”顾余生将莲种丢进灵葫,“你愿意为一朵红莲舍弃性命,它必然也对你十分重要,我能救你一次,下次你未必还有如此幸运,好生收好,物尽其用。” 瞿梁红嘴巴嚅嚅,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重新整理衣服,朝顾余生屈身行礼。 想来,她现在内心深处,真正的认可了顾余生这十五先生的身份。 “嗳,十五先生出手当然值得感谢,那我呢。” 莫凭栏双手一摊,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瞿梁红,瞿梁红瞪莫凭栏一眼,“你要我怎么感谢?” “这个……这个。” 莫凭栏一时挠头,不知道该索要什么。 顾余生在一旁打量二人,觉得若是成全了两人,说不定也是一番美事,他抬头看向天空轰隆的雷鸣,说道:“此处那么多妖灵环伺,我去引开他们,你们二人想办法点亮乞灵灯,我们下一关再见。” 瞿梁红闻言,将一个瓶子递给顾余生,说道:“十五先生,这里面装着的是一种特殊的诱妖秘药,对妖族具有极强的吸引力,那只七阶鼹鼠大妖,应该就潜伏在山中,或许想要伺机窃取那一滴传说中的古妖之血,我们最好是把它引出来,一举将其杀死。” “好,我去探寻它的存在,你们二人在此养伤,不要招惹天空的那一条恶龙。” 顾余生挽剑在手之侧,冒着暴雨,向远处掠去。 呲啦! 天空的雷霆之力不断倾泻而落,好多次轰击在顾余生的左右。 看得瞿梁红心惊肉跳,她好几次想要冲出去,却被莫凭栏半站在身前,伸手拦住。 “别碍事。” 莫凭栏一脸做主,有些贱兮兮的说道。 一旁的瞿梁红虽然手臂和大腿都在流血,可她身上的野性十足,一双如猎豹般的眼睛盯着莫凭栏,“你想和我打架?” “谁愿意和你打?” 莫凭栏端着身子,“你在流血,要我帮忙吗?” 砰! 莫凭栏被瞿梁红一拳打在鼻梁上,眼睛冒星星。 “不愿意就不愿意,你打我做什么?” 莫凭栏捂着鼻血。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砰砰砰。 莫凭栏又被打了几拳。 瞿梁红扯下几块布把身上的伤口胡乱的绷上,就要入雨中。 莫凭栏依旧阻拦道:“你根本不了解顾余生,呃,十五先生的为人。” “你了解?” “也不是很了解,但我堂妹晚云必然了解,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就不要跟着去凑热闹了。” 砰。 莫凭栏又被挨了一拳。 瞿梁红扬起嘴角,冷笑道:“你咋不说咱俩一对?” “呃……不愿意。”莫凭栏拼命摇头,“我们莫家千年书香世家,你这样粗鲁的女人很难进家门。” “呵呵。” 瞿梁红双手抱拳,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怕了你了。” 莫凭栏连忙求饶,就在此时,天空惊雷的尽头,忽然有成百上千的妖灵凶手暴动,一股滚滚妖气冲天,黄蒙蒙的妖光中,出现鼹鼠的惊怒之声。 紧接着,一道剑气纵横厚云,将那一团黄蒙蒙的妖光一分为二,一只巨大的鼹鼠从云雾中显出真身,无比的暴怒。 剑气的余威拂过莫凭栏和瞿梁红的脸庞,两人皆是对视一眼。 瞿梁红震惊道:“他的剑术,究竟有多高,这是第七境能发出来的澎湃剑气吗?难道在这方洞天福地,他的实力不会受到压制?” “谁知道呢!” 莫凭栏手指掐动,面色微变道:“不对劲,不对劲啊。” “什么不对劲?胆小鬼。” 瞿梁红简单处理伤口,打算提刀去帮忙。 莫凭栏眼珠转动,面色越来越凝重。 “这方世界的灵力扰动不对劲,就像是……有一位很强大的修行者在潜伏,他的存在,打破了这方世界的平衡,否则,这些妖灵,甚至那一条龙,都不该苏醒才对。” 瞿梁红一脸不信。 莫凭栏取出一个阵盘,嘴里念念有词,片刻后,只见他手上的阵盘上亮起成百上千个星点,每一个星点,都有不同的意义,其中代表着顾余生的那一颗星点,在越来越远。 而另外一颗比顾余生明亮数倍的星点,却越来越盛。 “不好!” “有妖皇!” 莫凭栏咕咚吞咽一口唾沫,手中阵盘碎裂,他一把拽住瞿梁红的手,朝顾余生所在的地方遁去。 “最好有,没有的话,你应该知道后果很严重。” 瞿梁红微微抬起自己的手臂,一双眼睛盯着莫凭栏。 “别用这种语气,否则,我会心虚的。” 莫凭栏向前御空之时,一只奇特的秋蝉从他眼前飞过,起初,他并不以为意,可那秋蝉跟着他飞了一段距离后,他额头沁出汗水,松开瞿梁红的手腕,速度变慢一些,他捂着肚子,朝瞿梁红说道:“我有点拉肚子,你先走!” 瞿梁红面无表情,继续往前遁飞,数息后。 一道寒芒从瞿梁红的刀尖反斩而落。 恐怖的刀芒将山峰撕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而莫凭栏则在那一道刀气下讨得一条活路,纵身向侧面斜掠,无数金色的翅膀挥舞,将周围的草木尽皆化做齑粉。 饶是如此,莫凭栏的脸颊和手臂上,依旧被切开一条条锐利的创口,鲜血沁出。 他深深看一眼瞿梁红,大喝道:“你搞什么!” “你真当我是白痴?” 瞿梁红扛刀,嗖的一下出现在莫凭栏的身侧,她看见莫凭栏脖子处的一道细密伤痕鲜血直涌,只差一丝就殒命当场,她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对周围嘲弄道:“妖皇啊,好大的派头,怎么还当缩头乌龟?” “哼哼哼,圣院的修行者,还真是有些不一样呢。” 一只金蝉逐渐变得明亮,强大的妖气向四面八方荡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里开外,那一道黄蒙蒙的妖光中,大妖鼹鼠纵身而来,一脸惊恐的看着身后。 “天蝉妖皇,救我!” 第259章 黄沙百战穿金甲,今日同为战 七阶鼹鼠显出瘦小的人身,他的身上妖光诡异,极其浑厚,但其身后的剑芒,更是如约而至,睥睨的剑气将他身上的妖光斩得晦暗不明。 “放肆!” 妖皇天蝉以一片蝉翼为武器,瞬间切挡那一道剑气,让鼹鼠避免直接死亡。 然而,那一道剑气刚泯灭,顾余生的身体已诡异般的出现在鼹鼠的身后。 呲啦! 一道雷芒涌动,在鼹鼠的腹部留下一个血洞,鲜血如柱。 “爆!” 顾余生一声冷喝。 那剑芒之尖,雷瀑陡然向四面八方扩散,恐怖的雷鸣风暴将鼹鼠和妖皇天蝉一起笼罩进去。 趁此机会。 莫凭栏凌空丢出一个银色的天地网兜,将那一片区域罩住,并大吼一声:“砍他!” “要你说!” 瞿梁红双手持大背刀,凌空跃起,一道凌厉的刀气一分为三,将整个区域覆盖。 瞿梁红一刀挥尽,眉毛挑起,似对这一击非常满意。 可顾余生却眉头紧皱。 “退!” 顾余生向前猛的挥出一剑,身影一个‘之’字躲开。 呲啦! 几乎同一时间,顾余生刚刚所站的地方,一把薄如蝉翼的透明利剑穿过,几乎将虚空都切割开来。 那利剑碎裂之处,宛若一片片碎裂的冰屑,威力看似不大,可一旦中招,绝对肉身一瞬毁灭。 显然。 身为妖皇的天蝉,更多的杀招,是用来对付顾余生。 同一时间,瞿梁红和莫凭栏也遭到了妖皇的反击,两道蝉翼化两柄刀,向瞿梁红和莫凭栏斩去。 瞿梁红以刀相抗衡。 碰撞的瞬间,整个人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莫凭栏平时看起来胆小一些,可在关键保命时刻,做出的动作比瞿梁红要稳妥得多,他以一张防御为主的甲遁符激活,在身上形成铠甲,又以儒家的浩然之气形成一尺气墙,一沓乱七八糟的符同时掷出。 整个人向后退去。 身为八境元婴级别的妖皇,即便是随意的一击,也绝对不是轻易能接下的。 莫凭栏的谨慎,也的确为他赚回一命。 天蝉以六双灵翅修炼成无比锐利的武器,以蝉翼为武器,将莫凭栏设下的层层防御穿透,残余的威能,依旧让他肩膀鲜血涌出,整个人倒飞出去。 这时,天空一把墨扇刮起一阵旋涡,将莫凭栏給接下,而出手相帮的人,赫然是圣院陆观的弟子苏守拙。 “莫兄,没事吧?” “我还好。” 莫凭栏刚稳住身形,发现另外一边的瞿梁红被兵家儒生韩文伸手扶住肩膀,虽然无大碍,但两人却结实的撞在一起。 “瞿姑娘,你没事吧。” 韩文背着一杆长缨枪,英姿飒爽,身量笔挺,比起莫凭栏要有派头得多。 “我没事。” 瞿梁红微微摇头,她身材也较为高大苗条,在韩文面前,显得小巧一些,这让莫凭栏一下子脸色变得古怪,他一跺脚,大吼大叫道:“狗日的妖族,敢在圣院的地盘撒野,看我如何拿你!” 莫凭栏刚才还谨慎无比,突然想打了鸡血,手中墨剑狠狠的朝着前方刺去,身后的苏守拙连忙提醒:“莫兄,切莫急躁,从长计议。” “计议锤子!” 莫凭栏一剑斩刺,犹自不解恨,又是数剑连续斩出。 这般过激的行为,让顾余生眉头一皱。 他手一掐诀,身影原地消失,下一瞬出现在莫凭栏的身侧,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嗡! 数百只秋蝉裹夹着滚滚剑气,一瞬间引爆,将顾余生卷入其中。 “十五先生!” 苏守拙,瞿梁红,韩文三人大惊。 莫凭栏也瞬间清醒过来,面色一白,一脸懊恼,不该行事鲁莽冲动。 好在顾余生的气息从那剑气中涌现,一朵青莲包裹住顾余生,从那无数剑气爆炸中安然无恙的盘旋飞出。 轰! 天蝉的身影从迷雾中逐渐变得清晰。 身侧还跟着七阶大妖鼹鼠。 唰唰唰唰。 顾余生的身形刚落定,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和韩文四人齐齐出现在顾余生的左右。 圣院修行者。 难得的同心协力。 “哦?真是感人的一幕呢!” 天蝉的目光落在顾余生等人身上,玩味的笑了笑,他抬起手,指着顾余生。 “顾余生,一路从青萍州逃到敬亭山的你,如今身边也有了同伴,这种感觉,应该很奇妙吧,不过可惜,你会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在面前死去,你的命运,就像是飘零的野草,你以为自己能握住的,结局却是什么都握不住,真是可悲。” 顾余生淡然一笑,缓缓抬起手中斩龙剑。 “你一个妖,也学所谓的人族宿命,可悲的是你。” 顾余生的剑意,渐渐充斥着浓浓的杀意,同时,也有一道剑意,守护着身后的四人。 “你们可以走。” 顾余生的目光移向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韩文。 莫凭栏一动不动,瞿梁红紧了紧手上的刀柄,苏守拙唰的一下打开扇子,轻轻晃头,韩文取出一个兵家算阵棋盘,一向少言的他,却对顾余生回应道: “你是新晋的十五先生,有人要活的话,这个人也应该是你。” “没错。” 苏守拙附和道。 瞿梁红持刀而立。 “十五先生,我可不想一直欠你一条命。” “我更是不可能走的。” 莫凭栏摊了摊手 顾余生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身上泛起阵阵豪气,眼睛越发明亮,他向前跨出一步,爽朗笑道:“都是第一次来人间,既然大家都不愿意高贵,那就好好活着,当斩妖皇!”ζΘν荳看書 “然也!” 韩文手拨棋盘,刹那间,众人所处的世界天地变色,黄沙四起,生生的将周围变成了一处古战场,他手持一面旗子,迎风一展,一队又一队的灵兵出现在古战场上。 “黄沙百战穿金甲!” 韩文一句兵家圣言,召唤出来的灵兵纷纷以黄沙为铠甲,金灿灿的铠甲气势非凡。 唰。 瞿梁红持刀立阵前,嘴角扬起。 “巾帼不让须眉,我来打头阵!” 苏守拙身上泛起阵阵浩然之气,以笔蘸墨,一篇圣人‘百战歌’浮空而起。 莫凭栏双手一合,竟召唤出他们莫家的四名大儒助阵。 从一开始决定由保护谁逃跑,到统一战线,不过是呼吸之间。 顾余生见四人皆战,内心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和感情,这种感情,他在青云门没有看见,或许,这就是他父亲在天下游记中所说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吧。 第260章 一腔热血未冷,有志青年在身侧! 心中升起豪气干云,顾余生身影一动。 呲啦一声雷芒乍现,身影已出现在天蝉妖皇身边,其灵力之盛,让天蝉妖皇眼皮一跳,无比忌惮,他振翅下意识的一避,顾余生嘴角一扬,露出一抹狡黠。 “不好!” 天蝉猛然意识到什么,刚欲开口,却见顾余生的本体早已出现在那鼹鼠上方,一朵剑莲吞吐绽放。 “退!” 天蝉对鼹鼠大吼一声。 那鼹鼠本来极擅逃遁与隐藏,顾余生出现之时,他已有所防备,但他潜意识里,认为顾余生刚才的一击目标是妖皇,内心多少有一丝丝的大意。 也就是这一迟滞的耽搁,顾余生以雷霆手段施展高明的剑术,一剑穿透鼹鼠的身体。 鼹鼠身上泛起黄蒙蒙的光,身体砰的一声淡化开来,化作数只鼹鼠逃窜,真真假假难辨。 “哼!” 顾余生冷哼一声,地面忽吞吐出一朵金色剑莲,一瞬间将那一只鼹鼠囚在其中。 吭。 一声龙吟。 顾余生身体飘然后退。 金莲在空中旋转,忽然一声惨叫,黄蒙蒙的遁光中,一团血雾洒落。 从顾余生出手到杀死七阶大圆满的鼹鼠,不过是呼吸之间。 天蝉纵然洞悉顾余生的意图,已然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顾余生以雷霆手段将鼹鼠击杀,用来提士气。 天空洒落阵阵妖血。 顾余生凌空而站,持剑而立,将那妖血洒落在韩文召唤出的令旗上,他目光看向四人,狂道:“大妖祭旗!” “好!” 瞿梁红大吼一声,持刀劈向妖皇,她身上的气息,汇聚了三军英魂,她此时不再是鲁莽,而是以借兵家之势,有万夫不当之勇! 其刀挥动,旌旗飘扬,宛若千军万马齐雷动。 无数英魂白袍骑烈马,杀声阵阵。 天蝉妖皇因为顾余生当着他的面击杀妖族大妖,变得暴怒无比,手一抬,一把蝉翼长剑凌空挥斩,他的目标,本是顾余生,然而,瞿梁红一刀卷黄沙。 竟让天蝉有一种窒息之感,仓促之下,他挥剑抵挡。 刀剑相碰。 轰隆! 天空若棒槌大鼓,激昂厮杀之声响彻天际。 噗! 妖皇天蝉剑碰刀的刹那,庞大的身躯溅起无数血芒,黄沙漫卷的旋涡几乎将他的身体吞噬殆尽,其口吐鲜血,面色煞白。 “合!” 莫凭栏大喝一声。 以黄沙为阵,莫家的四名大儒手持笔墨纸砚,以人族智慧化为大弓阵,黄沙成箭矢,万千箭矢齐齐从天空垂落,无数箭矢穿透天蝉的身体,将他没入黄沙之中。 “我来!” 苏守拙本来文质彬彬,此时的他,儒袍飘摇,手中扇子打开,浑厚无比的儒家浩然之气蜂拥注入到宝扇之中,对着黄沙漩涡猛的一扇。 刹那间,天地间刮起阵阵狂风,那阵阵狂风并非普通的罡气,而是以儒家浩然之气化成的‘千里快哉风’。 当年君子大儒陆观于汀州书院授课之时,忽听青云门三千弟子出青萍守西关,一日荡尽万千妖,消息传至汀州,陆观心有所感,曾以笔墨于书院墙上写下‘皓首青丝断流水,千里快哉风’的佳句。 苏守拙是陆观收的入门弟子,这些年来,只授其书中真意,并没有传授其修行法门。 苏守拙年少轻狂,因得罪妖族而引祸其家,丧失至亲,一蹶不振,幸亏有陆观疏导其心,又赐名守拙。 今番得见妖皇,又感顾余生斩妖雷霆迅捷,心中郁结多年的情绪,皆化做一扇之威! 刹那间。 黄沙漫卷的世界,清风阵阵,山川皆如过往。 一山一风,映照内心。 恍惚间。 顾余生也仿佛回到那个曾经为了人族的未来而勇往直前的时代,青萍山的风,也曾轰轰烈烈的刮过千里旷野,无数先辈修行者仗剑出江湖斩妖,无怨无悔。 那一座镇妖碑在最初是用鲜血一点点的浇筑起来,是如此的厚重又高大。 如今。 沧海桑田。 那个曾经在诗里见过的青云门,在世人口中传颂过的青云门,只剩下满山的桃花,只剩下一群蝇营狗苟之辈。 可越是如此。 顾余生的心也就越被某种莫名的东西刺痛! 那是荣光暗淡后,同样追随着先辈们的热血男儿。 他的父亲。 也曾如世人传颂的那般仗剑出青云。ζΘν荳看書 可到最后,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只剩下世人的唾骂。 “啊!” 山川尔尔。 黄沙世界。 荒芜得无边无际。 有些东西,从小留下伤痕,就要用一生来治愈。 顾余生眼中陡然布满血丝,他持剑飞起,遁入黄沙世界。 “十五先生!” 韩文连忙变换阵法。 他手持一杆长缨枪,凌空飞跃紧随其后。 铮铮铮! 前方。 是漫天的剑雨。 每一道剑雨,都好似风在怒吼。 顾余生的剑没有章法。 只有无尽的怒意。 天蝉被刚才的连番轰击搞得七荤八素,强大的妖身已然受了不少创伤,此时面对顾余生的怒火,万千剑气纵横交错,以极其暴力的手段施展,等于将所有怒火撒在他的身上。 铮铮铮。 顾余生生平之剑,让天蝉怒吼连连,他纵然有千般手段,在顾余生如暴风雨般的剑雨渗落之下,只能被动挨打,顾余生虽然只有七境,可他的每一道剑气,都能实打实的造成伤害。 便是天上谪仙,也绝难一连受到攻击而相安无事。 天蝉身为敕封妖皇,即便当年被秦酒以一剑斩落翅膀而身受重伤,也能凭借自身的天赋从容逃走。 但此刻,他面对五个低于一个境界的修行者围攻,手段尽出,却依旧被顾余生压制得死死的。 仓惶之下,天蝉只能以蝉翼化剑,与顾余生以剑相斗。 然而,顾余生这些年沉浸剑术,剑道造诣早就突破了自身境界的限制,加上极其浑厚澎湃的灵力,即便是硬碰硬,天蝉也不能占据上方。 嗤嗤嗤。 他的身上,很快被顾余生斩击出一道道深深的剑痕,森森见白骨。 但天蝉毕竟是实打实的第八境修为,他虽然在剑术上没有顾余生的造化,但他凭借着妖族自身强大的血脉和化妖手段,同样在顾余生身上留下几道伤痕。 韩文提枪并至,以一套‘平天下’枪术耍得威风抖擞,与受伤的天蝉一时之间难分伯仲,但他身为兵家传承后辈,并不以勇猛取胜为荣,而是虚晃数枪后,移至顾余生的身侧,一双眼眸炯炯有神,冷静道: “十五先生,妖族大敌何止千千万,今日你一时冲动,若有旦夕危险,我等亦抱有必死之心,我等男儿志在天下,年纪轻轻纵有一腔热血,则壮志难酬,不必轻付出性命,让亲者落泪,我相信十五先生内心深处一定有这样的人,若是有,更应该持剑为稳,敢为天下先,亦敢为亲者活,死何其易也!” 第261章 奇虫诡死,一剑落苍穹 顾余生持剑而立,说道:“韩兄之言有理,然而,我对此妖,有必出剑的理由,我心中无天下,只愿为自己挥剑,韩兄若有危险,请自离去。” 呲啦。 顾余生的剑再一次穿透长空,与天蝉交手。 天蝉凭借强大的体魄和妖族秘术,以及高一个大境界的修为,对顾余生的剑虽然忌惮,却依旧有余力。 但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三人联手攻击,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 不一会,天蝉就感到极为烦躁。 身为万妖城妖圣敕封的十大妖皇之一,他的本事自然毋庸置疑,别说区区几名七境圣院修行者,就是当年的八境元婴人族修士,他也曾斩杀过。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他自出现的刹那开始,就被五名人族后生联手对付,让他十分狼狈。 虽然他没有恢复巅峰实力,但也绝不容小觑。 “找死!” 天蝉发现被困于阵中,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脱身,他单手掐诀,从袖口之中取出一个奇特的虫巢,虫巢嗡嗡嗡作响,飞出一只只古老的甲虫,这些甲虫遇风而涨,硬壳之下,是金,银两种不同颜色的触须和虫身。 这些甲虫每一只并不可怕,但数十只,上百只齐齐飞起后,会包裹着形成更大的虫群。 虫巢中的甲虫一分为五,朝着顾余生等人飞来。 苏守拙眼界极广,第一时间认出此奇虫的来历,面色微变,密音給每一个人,“大家小心,这是上古奇虫银甲虫,不惧五行,刀剑难伤,无物不噬,灵体护盾更是无效,唯一畏惧的是雷术!” 苏守拙说话间,莫凭栏早一步取出一张雷符贴在身上呲呲作响,他看一眼顾余生,身影嗖的一闪,出现在瞿梁红身边,掌心摊开,说道:“瞿姑娘,我这里还有一张天罡雷符,你先用着……” “管好你自己!” 瞿梁红一刀劈出,一记雷芒将那一团甲虫湮没,其刀锋之盛,让莫凭栏一脸愕然,伸出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收回来,只得讪讪道:“我倒是差点忘了,你的大砍刀是由元磁雷石打造而成。” 莫凭栏正收回雷符,却见另外一团甲虫群朝他袭来,他身上的雷芒涌动片刻,陡然变得黯淡无光。 莫凭栏破口大骂:“老子的钱!” 轰! 刀芒几乎贴着他的鼻子斩落,吓得莫凭栏一激灵,面对的危机被瞿梁红化解,原本他想着英雄救美,却被野性美女搭救,摸了摸鼻子。薆荳看書 尴尬道:“圣院的坊市也卖假货,坑人吗这不是,瞿姑娘,你说对不对。” 瞿梁红怒瞪莫凭栏一眼。 “别拖后腿!” “我怎么会是拖后腿那个人呢?” 莫凭栏下意识的看向顾余生,他的眼皮陡然一跳,只见那些飞向顾余生的奇虫,在靠近顾余生之后,被一道金色的妖光包裹,那一道妖光几乎是一闪而逝,那些奇虫就像是被掠走了性命一般,触须和脚蜷缩成一团,纷纷滚落地面。 “这?” 莫凭栏瞳孔深处闪过一刹那的惊愕。 一旁的瞿梁红也显然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她看向莫凭栏。 莫凭栏干咳一声。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看见。” “哼!” 瞿梁红大刀一挥,朝天蝉妖皇飞去,比起莫凭栏这样施展各种各样的符篆斗法,她更喜欢暴力美学,当然,顾余生刚才身上泄露出来的那一抹妖光,也让她感觉到内心狂跳,总觉得不寻常。 黄沙漫卷的空中,此时的顾余生同样眉头微皱,他暗自掐一记掌心雷,却没有来得及施展,朝他飞来的那些银甲虫,被他藏于灵葫中的金甲虫显出一道奇特的金芒吞噬。 几乎在片刻间,这些银甲虫就已失去性命。 顾余生神识分出一缕,发现金甲虫依旧在虫卵中没有破壳而出,但它,竟然已有如此威力。 不仅如此。 它吞噬了上百只银甲虫后,对天蝉妖皇释放出来的其他虫团非常渴望,不断的在内心深处暗示顾余生将它放出来。 顾余生看一眼疲于应付的韩文和苏守拙,掌心一抬,两道雷光打出,借此机会,他将那一只金甲虫卵藏于掌心。 呲呲! 两道雷芒之后,围绕在苏守拙和韩文身边的银甲虫看起来像是被顾余生以雷霆之力消灭掉一样。 同时。 顾余生以葫芦蕴剑,一道华丽的剑芒向四面八方荡去,剑冲云霄,引动森罗万象,黄沙世界,漩涡中心雷霆剑芒倾泻而下。 “什么!” 天蝉大惊,他来不及思考自己收集的上古奇虫是如何没的,因为顾余生施展这一剑,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半年时间,竟成长至此!” 天蝉双手一拍,身后六只蝉翼尽数伸展,每一只蝉翼上涌动着玄妙无比的妖族符文,每一道符文,都是他在万妖城的朝妖圣会上受万妖池洗礼而激活血脉领悟,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是他引以为傲的神通。 蝉翼上的符文明亮,化作一只只持剑的幻影,每一道幻影都能施展妖族的小神通,或迅捷如风,或妖风化蛟龙,或为妖身法相,施展妖族中大妖级别才能施展的血脉力量,以妖力掌控一方天地。 刹那间。 黄沙世界,妖族神通频出。 天象之异动,延伸到数十里外的庞大范围。 韩文以灵力持阵,面色苍白。 他明白,想要斩杀妖皇这种级别的大妖,非得将他限制于一隅之地不可,否则,对方想走就能走,根本留不住。 韩文抬头看向顾余生施展的恐怖一剑,他的眼眸逐渐变得明亮,叹道:“人间热血之剑,当如是!” 呲啦! 剑光极盛闪耀。 睥睨而落。 整个棋盘兵阵,无数剑气穿空,绚烂之极,与妖皇诸多神通交织,明暗之间,已然是天地渺渺,只剩下剑芒四顾,俶尔如山岳崩摧。又如自然之怒席卷黄沙世界,纵然千军万马,亦只能避其锋芒。 瞿梁红单手持刀,茫然的看着眼前翻涌的剑芒,喃喃自语道:“原来剑是这样的,我的刀,无法争锋!” 第262章 妖皇三次之耻,搏杀斗剑术 当剑芒散尽,天地间的黄沙如一阵风吹过一样,再无法维持原来的样子,韩文布下的兵家大阵再无法维持,那些成百上千的灵兵在发起最后一阵冲锋斩将后,一点点的随着黄沙消散。 韩文面色苍白,握长缨枪的手微微颤抖,以他的修为,想要在洞天福地开辟出新的黄沙战场本来就难度极大,如今又困妖皇于阵法,对自身的灵力消耗极大。 顾余生的一剑引动天地异象,同样波及到了他布下的兵家斩妖大阵。 “可惜。” 韩文咬牙,撤去阵法。 苏守拙,瞿梁红和莫凭栏三人齐齐出现,隐约间将韩文护在中间,他们的目光,更多的是聚焦于顾余生刚才的那一剑,希望能够让妖皇受伤,再不济,若是能将妖皇消耗一翻,接下来的战斗,也会较为有利。 虽然五个人七境的人要斩杀妖皇,本身就是一种奢望,但在五心殿,修为越高的人,随着时间越久,受到的规则压制也就越厉害。 翻滚的岩浆重新从地面冒出。 那巨大的龙骨架散发出的荒古气息摄人心魄。 原本存在的一座山峰,已经被一剑削去,整齐无比。 莫凭栏,瞿梁红和苏守拙三人不由地看向韩文。 韩文微微摇头,一脸苦涩。 “我可没这本事。” 苏守拙闻言,神色愕然,他有些担忧道:“十五先生不会出事吧。” “不会。” 莫凭栏身子站得笔直。 “你们不了解他。” 话落,莫凭栏的瞳孔骤然一缩,看向那剑气敛缩成的一点。 只见那翻滚的岩浆上方,顾余生持剑而立,白袍飘摇,余波吹过脸庞,那一张俊秀的脸是如此的平静与冷静。 “你看他……” 莫凭栏一脸羡慕又带着嫉妒的语气。 “装起来了。” “你若有那本事,不得翘上天?”瞿梁红的眼眸中,更多的是震惊。 因为四人用神识探看,终于看见了天蝉妖皇此时的模样:他的六只蝉翼,有两只被剑气切断,剩余的四只蝉翼妖光暗淡,上面的符文随着鲜血的渗落而变得越发的暗淡。 他刚刚施展的诸多神通,每一样都是妖族强大血脉的体现,可现在所有的神通和妖术都已泯灭,不仅如此,天蝉妖皇更是被逼迫得显露大半真身,它原本是一只金蝉,又吞噬了上古妖族的血脉,自身的体魄已经提升了一倍有余。 可在这样的前提下,不仅被顾余生一剑斩断两只翅膀,更让他露出的真身上,留下一道细密的剑痕,那虫壳虽然抵挡住了要害,可顾余生的这一剑,也毁去了天蝉想要借助荒古妖兽血脉提升自己的未来潜力。 “第三次。” “第三次了!” 天蝉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顾余生的这一剑,伤到他本体,并没有让他感到疼痛,更多的,是一种愤怒,怨恨。 他把之前受到的两次致命伤作为耻辱,把所有的怒火,都宣泄在顾余生身上。 “真当本座是好拿捏的?” 天蝉身上的伤痕渐渐隐没,他化作一名中年男子的模样,头上戴着敕令妖冠,宛若世俗中的皇帝一样,他猛的一咬牙,反手向后,将自己剩余的四只蝉翼化作一把锯齿状的透明长剑,手一抬,猛然间指向顾余生。 尽管此时的天蝉暴怒无比,可怎么也掩藏不住身体气息紊乱的气息。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天蝉话音刚落,身体凭空消失,手中锯齿状的透明之剑,已然朝顾余生的要害切来。 好快! 顾余生持剑格挡,对方的剑不仅剑气锐利能够渗透剑本身的范围,强大的力量与速度从剑身上爆发,一种从未有过的剑道体验涌上心头。 顾余生在澎湃的巨力之下,身体凌空后退,从剑本身传来的重量,让顾余生如硬抗一座山岳。 妖族独有的欺压剑势。 顾余生头发飘扬,在后退的过程中,重整旗鼓,他猛然大喝一声,丹田中的灵力蜂涌而出,儒道佛三教之功聚于剑身,金灿灿的剑芒迸发。 顾余生的身体不再后退。 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身影如一尊山玉无暇,十二道经脉中的灵气奔涌如滚滚洪流,长跑鼓荡之间,一股高于山岳的剑势如苍穹深处的星辰垂落。 即便是只有一缕如流星划过,亦非凡山能比。 嗡! 天蝉手中剑哀鸣一声,他看顾余生的眼眸充满惊奇。 “玉骨十二脉!” “怎么可能?” 天蝉震惊过后,忽然扬天大笑起来。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 天蝉陡然改双手握剑,想要凭借他强大的妖族力量一瞬间将顾余生压制,同时,他施展金蝉一族独有的秘术,以蝉翼搅动方圆数里之地的灵气,让顾余生诸多剑术神通无法施展。 而他,则凭借着高出顾余生的境界修为,以及丰富的战斗经验,与顾余生进行近身斗剑! 妖族搏杀术! 是妖族之间生存角斗适者生存的另外一种杀戮奥义。 天蝉或许不擅长剑术。 但他手中剑,本就是身体部分所化。 他以战斗本能化剑术,其招式诡异,其势也凶狠。 铮铮铮! 顾余生不断挥动手中剑。 无法施展剑术神通与灵力剑招,只能以最基础的剑道十四式与天蝉进行最原始的江湖格斗。 妖族的搏杀术,是属于开智之后利用自身所长而化的猎杀招式。 一招一式皆藏杀机。 顾余生游走缠斗。 不过短短的数十息间,已然交手不下于百招。 顾余生暗吸一口气,心中不由地有些庆幸:当初秦先生初教他剑术时,就以剑道十四式为基础,每日细心指点,不敢有丝毫马虎。 而他在学剑之初,也没有懈怠偷懒。 如今面对妖皇近身格斗,他竟凭借基础十四式而不落于下风,不仅如此,他从原来的十四式剑招上,领悟出十五式,十六式。 天蝉的诸多诡异攻击手段,皆被他化解,甚至凭借超精湛的基础剑术和剑招融合,牢牢占据主动。 天蝉无论如何变招猎杀,都无法伤到顾余生分毫。 “秦酒!” 天蝉忽然提到顾余生在意的名字,他从顾余生的剑招上,感受到的是当年秦酒虚空一剑时的恐怖,如今顾余生作为秦酒的剑术传承者。 顾余生越是这般从容,越让天蝉感到当年的耻辱。 天蝉陡然燃烧妖血,若以妖族搏杀之术不能取胜,他这妖皇之名,更是一种新的耻辱。 “死吧!” 天蝉咆哮一声,手中蝉翼之剑在挥斩后的一瞬,诡异般地凭空消失。 下一瞬。 顾余生只觉身体如陷入泥沼,浑身变得沉重无比,他挥剑的动作陡然慢了数倍。 妖剑汇聚。 朝着顾余生面前缓缓出现。 实则。 这一剑。 已然快到眼睛都难以捕捉的地步。 顾余生的双瞳中,这一剑越来越盛。 眼看着就要殒命…… 第263章 妖皇的陨落,第十七式基础剑招 顾余生心念一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从心间浮现,剑道十六式已被夯实修炼至完整,他隐约间感觉到有第十七式基础剑式的存在,一直无法领悟,只隔着一层窗户纸。 如今情势危急,生死关头,顾余生心随剑动,剑道新的基础招式自然涌现在神海。 嗡。 斩龙剑随主人的心念变得明亮。 人与剑相合间,那原本无比迅捷的一剑变得缓慢。 顾余生以剑为【悬】,两剑相碰。 华丽的剑芒再次冲破云霄。 这是属于顾余生的全新剑意,从十六式基础剑招变成十七式,意味着顾余生的剑道突破至新的境界,这种境界的提升,如同从一座高山跃上另外一座更高的山峰。 眼界的提升,让顾余生的剑不仅从容挡下妖皇的致命一击,还顺势发现了妖皇奋力一击自身出现的破绽。 “急!” 顾余生剑芒急促落如星辰,漫天的剑芒暗藏十七式剑招。 即便天蝉在自身修行境界上已至第八境,此刻也完全无法理解顾余生施展的剑道。 这等同于另外一种境界上的压制。 天蝉妖皇以妖力护体,依旧被顾余生看似平淡的剑气伤害到肉身,不止如此,顾余生的剑气在斩破他肉身后,残余的剑气竟然顺着他的经脉伤害到内腑。 天蝉身影一闪,迅速拉开距离,看顾余生的眼神像看怪物。 “这是什么剑术?” “斩妖术。” 顾余生的眼眸无比明亮,再次扬起手中剑,剑道的突破,让他可以突破境界的压制与差距。 更加锐利的剑术伴随着剑芒吞吐,再次逼近天蝉。 此时,瞿梁红,苏守拙和韩文以及莫凭栏四人早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再旁观,而是各自施展手段,从旁协助。ζΘν荳看書 “吃我一枪。” 韩文以堂皇大气的枪术正面突袭,他是兵家传承者,若以斩将为要义,则不行偷袭之道。 若与妖族为生死之战,则以奇谋百出而求胜。 韩文第七境修为,突破金丹境比顾余生早了数年,枪术平天下,以苍生为己任,枪意吞吐,宛若苍龙觉醒,一式缚苍龙。 竟与顾余生的剑意相合。 剑与枪并出。 皆以乘龙斩龙为内心映照。 雷霆啸龙。 噗! 天蝉口吐鲜血,身影狼狈。 刚飞越后退。 却被莫凭栏以文墨舞龙,一条墨龙凌空盘击,其爪为虚,藏阵为实,一个奇特的囚笼出现,将天蝉纠缠在原地。 苏守拙挥扇出飓风,三道飓风互相旋转,撕裂天蝉的肉身,一时鲜血淋漓。 “斩!” 瞿梁红大喝一声,大刀附雷霆,锐利的刀芒从天蝉后方斩下,刀芒之中,一朵猩红的红莲盘旋旋转,飞溅起溶浆,引动地脉的烈火。 咔嚓。 地面出现裂痕。 天蝉被五人联手围攻,跌落岩浆。 “该死。” 天蝉大惊,此时,他才真正的反应过来,真正威胁到他性命的,可不止顾余生一人。 另外四人的手段,也极其的刁钻特别。 而他唯一的倚仗,不过是强大的妖族血脉和高出的一个大境界,可圣院的这四名修行者,完全不是其他金丹境修行者能比的。 最重要的是,这四名修行者,居然与顾余生配合得天衣无缝。 五个普通金丹修士,他自然不放在眼里,可现在五人合击,已让他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 翻滚的岩浆扑面而来。 天蝉身后生翅,就要逃离这要险之地,然而,他忽然觉得身体一沉,宛若有山岳沉压而来。 “这是?” 天蝉瞳孔一缩,并未见到土系神通,而是一道明亮的剑芒。 那是顾余生的剑! 剑势之重,与之前截然不同,一重山,两重山,山山相重,共计十八座。 山沉之后,随又有浩瀚沧海覆压而来,奔腾暗涌,深幽不见沧海之底。 剑滴如水! 汇聚成海。 轰隆! 天蝉无法振翅而飞。 落入翻滚的溶浆。 “啊!” 天蝉骇然,一瞬显出本体,化做一只金蝉,强大的妖力将岩浆逼退。 “天明地灭!” 顾余生口吐剑言,正是伏天剑诀中的玄妙招式。 于深渊之中召唤通往异界的大门。 幽暗的裂隙引爆岩浆翻滚,异界的幽冥气息不止让天蝉感到胆寒,就连苏守拙,韩文,瞿梁红和莫凭栏也瞠目结舌。 韩文最先反应过来,从储物戒中取出一面令旗,令旗上印着骷髅印记,他嘴里念念有词。 一只幽冥骷髅从顾余生撕裂的幽冥裂隙中探出两只白骨手,诡异般的抓住天蝉的本体。 “快!” 韩文大声喊道。 苏守拙起风助熔岩之火,一条火龙长开烈嘴,将金蝉吞入腹中。 瞿梁红以手在刀刃上一抹,掌心鲜血渗落在刀身上,刀身上泛起金色的符文。 原本就已极为宽大的刀,化作一把丈许长的青龙长刀。 唰。 长刀劈落,无坚不摧。 岩浆滚滚,一条更加深邃的裂隙乍现,地脉深处的岩浆,蕴藏着地火之灵的岩浆温度高到不可思议。 天蝉身上的妖力无法抗衡,灵光陡然一暗。 他的身体,已被拉至幽冥之门。 “不!” 天蝉怒吼,奋力挣扎。 眼看着就要脱困。 就在此时,翻滚的溶浆裂隙中,有成百上千颗雷珠撒下。 铿锵之声响动。 刺目的炫光刺得顾余生睁不开眼。 那一颗颗引爆的雷珠,让他心惊肉跳。 他下意识的向上遁去。 回头看去,只见莫凭栏神色肃然,以自身的神念引爆所有雷珠。 “我的钱!” 莫凭栏哭丧着脸,一副精神亏空肉疼的样子。 轰! 千颗雷珠引爆。 天地间一片银光茫茫。 将顾余生,莫凭栏等人全部吞噬。 “草啊!” 莫凭栏的声音在嚎叫。 “这些雷珠居然不是残次品,好像用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 雷瀑淡去,原本的山脉已经完全改变,就连那高高架在山巅的龙骨,也被雷爆之力影响,龙骨大部分悬空,龙尾垂落岩浆。 一道震怒的龙吟冲云霄,万千上古凶兽在四散而逃。 地面。 一条深不见底的裂隙蔓延到数十里外。 天蝉的气息。 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了。 悬崖边。 莫凭栏从灰里探出一只手,灰头土脸的钻出来,口鼻吐出烟灰。 一脸无辜的看向四周。 “喂,你们还活着吗?” 第264章 荒古妖血,金甲虫破界 回应莫凭栏的,是猛然蹿出的一记刀背袭击,只见瞿梁红浑身被电得焦黑,整个人的皮肤变得焦黄焦黄的,她口鼻里还冒着雷霆伤体的残余力量,吞吐烟圈,眼睛瞪大,怒道:“莫凭栏,你搞什么鬼,难道要我们死吗!” “咳……咳……算了。”苏守拙也十分狼狈,手中墨扇灵光暗淡,损失不小。 韩文身上浮现出一具灵光铠甲,铠甲也有数处漆黑无比,他盯着莫凭栏看了看,又扫一眼周围,叹息道:“做得漂亮,你可能把十五先生一起干掉了。” “这个……不大可能吧。” 莫凭栏摸了摸下巴,原本,他还在无比心疼自己乾坤一掷,将自己好不容易收集到的雷珠一并投出,妖皇大概率是活不成的。 但他忽略了顾余生的安危。 “喂,顾余生,你别吓我!” 莫凭栏目光四处张望,有些不确定道:“刚才那些雷珠,威力有点大了?” “你意思是说威力不够大?让你说话不够自信?” 瞿梁红把大刀扛在背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其实他们都很担心顾余生。 暗自在探查顾余生的下落。 就在此时。 那深渊裂隙中,忽然有一只翅膀皆毁的金蝉狼狈飞出,几乎不做停留,就要朝远处遁去。 “没死?” 莫凭栏一脸错愕。 韩文,瞿梁红和苏守拙三人皆是眉头一皱。 难道相差一个境界,真的倾力合作都无法杀死一只妖皇吗?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不甘。 尽管他们知道第八境是真正意义上的分水岭,可刚刚他们每个人都尽力了。 现在的天蝉要逃,他们已然无法阻止。 而更让他们心底感觉到不妙的,是顾余生还没露面。 难道真的被误杀了? 三人齐刷刷看向莫凭栏。 莫凭栏越加心神不定。 铮! 一朵剑莲乍现,竟是预判到金蝉逃走的方向。 金蝉神色仓惶,又欲改变方向。 可顾余生的身体诡异般出现在他面前,只见顾余生手持葫芦,一道灵光涌动,吞吐的剑气让天蝉惨叫一声,他的妖身本体逐渐土崩瓦解。 化作一只金蝉灵体。 而也就在妖身毁去的刹那。 顾余生剑匣中的人剑明亮,一道剑芒涌现。 将天蝉的灵魂元婴封印进人剑之中。 “封!” 顾余生手指并拢,以自身鲜血为契,在人剑上施加一道玄妙封印。 做完这一切。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莫凭栏面前,抬起剑匣,砸在莫凭栏的肩膀上。 “哪搞的雷珠?” 莫凭栏嘿嘿尬笑,掌心一翻,取出一枚雷珠丢给顾余生,哭丧着脸道:“最后一颗了,真的,送你了,咱俩这关系。” “呵呵。” 顾余生抖了抖白袍长衫上的黑点。 “这衣服,是晚云送我的,你看着办。” 莫凭栏脖子一缩,又取出四枚雷珠,一脸肉痛的塞在顾余生的掌心。 “这次真没了,你知道的,雷珠的炼制极其困难,我买那么多,穷哭了都。” 顾余生嘴角一扬,收回剑匣的同时,袖子一挥,几枚雷珠再从莫凭栏的袖口滚落在地上。 吓得瞿梁红,韩文,苏守拙三人急忙后退。 莫凭栏扬天长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余生将那雷珠据为己有,一脸忧郁道:“我是圣院的阵法师,炼符师,战斗力低下,多存一点点雷珠保命很正常吧?” 顾余生满意的点头。 这些雷珠,对他修炼天罡雷术有极大的作用,他原本来愁怎么弄到雷珠,没想到莫凭栏自己居然藏了那么多,方才丢出的雷珠,更是要了妖皇的大半条命。 瞿梁红一双眸子盯着莫凭栏,古怪道:“你们莫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凭本事赚的。” 莫凭栏板正身子,一副高人形象。 让瞿梁红在生气暴走的边缘。 韩文这时心有所感,皱眉道:“十五先生,山上的那一条龙骨有些异常,它的龙魂正在苏醒,这附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我们必须立即离开。” 顾余生抬头看一眼那一条巨龙骨架,若有所思的看向翻滚的岩浆深处,他心念一动,将自己的斩龙剑化作一道龙影,探进岩浆深处。 “这地火会把你的剑损坏的。” 莫凭栏连忙说道。 顾余生心神与剑相连,剑穿透滚滚的岩浆底层,发现一处封印之地,辟火符文金灿灿明亮,在封印核心地带,有一滴鲜艳欲滴的妖血悬浮。 咕咚。 同一时间。 顾余生灵葫中的金甲虫变得兴奋无比。 而顾余生的斩龙剑,再无法穿透那一层封印结界,无奈只能让斩龙剑归来。 顾余生睁开眼,说道:“下方封印着一滴妖血。” “你别打它的主意。”莫凭栏立即开口劝道,“它是小夫子当年乘黄龙亲手斩杀的一只古妖大圣,由于它生命过于强大,无法彻底杀死,只能将它的妖血封印,若是冒然打破结界,后患无穷。” 韩文若有所思道:“看来妖皇和那一只大妖都在打这滴妖血的主意,现在那龙骨中的龙魂似乎也在觊觎,只是它一时之间无法获取,得想办法解除后患才行。” “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瞿梁红皱眉,“那龙骨之前能驾驭雷霆之力,若是再恢复一点点龙魂之力,咱们只有死路一条,话说回来,若我能得到妖血,对自身的修为大有裨益。” 顾余生不由地看向瞿梁红,神色有些意外。 圣院修行者,可以堂而皇之谈论修行妖族功法? 苏守拙顿时明白顾余生心中疑虑,开口道:“十五先生,圣院并不避讳修行妖族的功法,只不过,每一个修行妖族功法的人,都要去洗心湖炼心粹体,战胜自己的心魔,其实这五心殿也一样,面对各殿的邪恶,才能直面自己的内心……不过,这一滴上古妖血可不好弄到手。” 顾余生打量着从岩浆深处飞回来的斩龙剑,神色莫名道:“你们帮我提防那一条龙骨,我或许有法子试一试。” 顾余生摘下腰间灵葫,葫口朝下,一道剑芒涌动,掩盖了那一颗金灿灿的虫卵,那虫卵被掷进岩浆深处,并没有因此而被烧毁,虫卵的身上反而泛起阵阵光亮,汲取地脉之火的力量。 咔嚓! 虫卵出现一道裂隙。 一只细小的金甲虫钻出来,朝着熔岩下方的结界飞去,金甲虫尽管还很弱小,可那玄妙的结界竟然无法阻挡它,被它一口咬开一个缺口,身体钻了进去。 轰隆! 结界破裂的一瞬。 荒古妖气冲天而起。 山巅上的龙骨中,一条龙魂显形,吭吟破空而来。 莫凭栏大惊,一脸害怕:“龙来啦,跑啊!” 第265章 感悟剑道,人皇剑鸣 莫凭栏大吼一声,佯装跑路,曲梁红,韩文和苏守拙都没有动,他们各自施展手段,意图和苏醒的龙魂抗衡。 “算我倒霉。” 莫凭栏叹息一声,取出一截古老的雷击木,凌空一丢,嘴里念念有词,龙魂引动的雷霄惶惶之威,被那一截雷击木吸收大半。 他又取出数十枚特殊珠子。 呲啦一声。 引动的雷霆之力,将那准备好的珠子直接化作一颗颗威力奇大的雷珠。 此番举动,让瞿梁红,韩文,苏守拙三人面面相觑,既有震惊,又有意外,感情这家伙,一直都小觑了他,手段百出不说,性格更是让人琢磨不透。 天空咆哮的龙魂,成了他炼雷珠的手段。 偏偏他袖口一卷,一副贱兮兮的表情。 “你们别告诉顾余生。” 正说话间。 那一道荒古妖气冲上云霄后,下一瞬诡异般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顾余生也在此时睁开眼,将葫芦收回,大喝一声:“跑!” 莫凭栏身体乘一缕墨云,嗖的一下远遁数十丈外,响应之快,比另外三人快了一大截。 韩文,苏守拙和瞿梁红并不傻,在顾余生喊逃的一瞬,他们各自施展手段,朝远处遁去,但他们并非各自逃命,而是彼此间有照应,暗自跟在顾余生身后。 顾余生先是带动四人跑路后,身形陡然一停,反手祭出人剑,朝着天空的那一条龙魂狠狠斩去。 之前顾余生也曾以剑斩龙,但威力有限。 可这一次,顾余生施展的一剑,能够直接将龙魂一分为二,虽然无法消灭,却已经能够伤害到它的本源。 吭! 龙威之怒,漫天皆是乌云和雷霆。 “妈呀!” 莫凭栏跑得更快。 瞿梁红也是皱着眉头,一脸疑惑的看向苏守拙,“此龙究竟是什么来历,已经死成白骨,还有如此恐怖威能。” “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壁立千仞上的利剑,曾是人皇之剑,此龙存在太久太久,书院之中都没有记载……” 苏守拙将扇子一合,以儒家浩然之气写了一个‘止’字朝那龙骨印去。 “十五先生,不可激怒此物。” 顾余生身影一闪,已跟上四人。 五人齐遁至壁立千仞悬崖的剑前,那一把悬竖在墙壁上的剑微微泛起光亮,那暴怒的龙魂哀鸣一声,被重新封印在龙骨之中,再难出来。 “得救了。” 莫凭栏瘫坐在地。 愁眉苦脸,两手一摊,摆烂道:“毛都没得一根,损失巨大,顾余生,你是我命中的克星。” 顾余生看向莫凭栏,说道:“你想要什么?” “钱,我想搞钱。” 莫凭栏把手伸到顾余生面前,密语道:“我看见了,快收买我。” “滚!” 顾余生没给莫凭栏好语气。 他凝望着悬崖上的剑,若有所思。 这时,苏守拙道:“十五先生,千百年来,进入五心殿的人不计其数,能进入第三关者寥寥,方才我们一同斩杀妖皇,同心同力,在下有一个请求,请带我们进下一殿看看。” “你疯了?” 莫凭栏立即瞪大眼睛。 “我可不想去看,要去你们去。” 顾余生朝几人拱手道:“十五先生之名实在生疏,既然大家都想去下一关,我们一起即可。” 韩文打量顾余生几眼,抱拳道:“顾兄,我来此处时,已暗中探查过,此间洞天福地与他处不同,有诸多珍贵的天地灵物,据我猜测,应该是一处失落的小位面,我们不妨巡游数日,再去往下一处,免得空手而归。” “你不早说!” 莫凭栏眼睛明亮。 “走走走,莫要耽搁。” 瞿梁红听见有天地灵物,也有些意动。www..lΑ 韩文少年老成,行事稳健,他对顾余生说道:“顾兄,我灵力已耗尽,休整一下再动身不迟。” “好。” 顾余生点头答应,方才他已暗中探查过四人的情况,实际上,韩文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苏守拙也应该还有手段未施展,反而亏耗最大的是瞿梁红,她取火中红莲,原本就已受了伤,加上她的武器独特,对灵力的损耗极大。 只是她虽是一介女流,却不愿意在这时候低下头,承认自己的不如男儿。 顾余生感到意外的,反倒是莫凭栏这家伙,刚才与妖皇战斗,他其实是出了大力的,光是引爆那些雷珠,就需要庞大的灵力和念力,而他现在虽然表现出胆小如鼠的样子,但自身的灵力,还很充沛。 这家伙,在扮猪吃老虎? 顾余生盘坐在地,稍作休整,以待其他几人灵力恢复。 顾余生微微阖目,被他藏在灵葫中的金甲虫取回的那一滴古妖之血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庞大力量,但他并不想现在去探查。 他的脑海中,在回溯方才与天蝉之间的战斗,尤其是在紧要关头悟出的第十七式基础剑招,极大地拓宽了顾余生对剑道的认知和眼界。 虽然修行者以灵力,境界判强弱。 可顾余生明白,真正的剑道,远比这样更加纯粹。 剑道这一条路,越是向前,越是孤独。 相比起那人人向往的第八境。 顾余生更想成为‘剑仙’,‘大剑仙’。 可想要成为剑仙,就必须悟出自己的道。 迄今为止。 顾余生也只不过是在秦先生和小师叔的调教指导下,悟出三式剑招,以文胆做剑胆。 顾余生并不满足于此。 曾经秦先生斩苍穹的那一剑,如今虽然看起来并不太遥远,可顾余生明白,即便他能斩出那样相同的一剑,也未必是真正的走在一条相同的道上。 剑是孤独的。 剑道之路。 同样如此。 多出一式基础剑招,意味着,顾余生所学的所有剑术,剑道剑诀,都可以重新完善,让破绽更少,让剑更利。 顾余生看不见剑的尽头,也不希望有一天自己求于满足而停滞不前。 他阖目凝神。 如同当初秦先生教他的那样,对剑以谦,对剑以专,对剑保持敬畏,对剑多感悟。 第十七招的融入,让剑的多了数千,甚至上万种变化。 其繁复玄妙。 让顾余生忍不住沉浸其中。 枯坐一天一夜。 当黎明的光洒照在那千丈悬崖的剑上时,顾余生陡然睁开眼。 同一时间。 那一把历经岁月沧桑的剑也仿佛随着顾余生的眼眸跳动了一下。 一道华丽的剑芒穿透苍穹,直接打开通往下一处洞天的通道。 莫凭栏深吸一口气,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顾余生:“顾余生,那悬崖上的人皇剑,似乎与你产生共鸣了!” 第266章 人生若有三五知己,则只恨酒少 莫凭栏说话间,只见天空骤然变得明亮,一道浩瀚而神圣的剑意从悬崖冲霄,在天空吟啸铮鸣,天地间皆是恐怖剑气,远处的那一架龙骨,更是浑身泛起金色的光芒。 在这一刻,它似乎极力的想要远逃。 慑于那一道剑意煌煌之威,龙声低沉,不甘地屈服。 顾余生睁开眼,他的眼眸中,那一道惶惶剑威越来越清晰,最后穿过天空,化作一缕玄妙的剑意与他手中的斩龙剑相合。 唰唰唰唰。 莫凭栏,苏守拙,韩文以及瞿梁红早吓得远遁,此刻见到顾余生获得那一缕剑意,一个个震惊的同时,又感到意外。 “日!” 莫凭栏围着顾余生转一圈。 “为什么好处都是你捞到了?” 顾余生扬起腰间挎着的斩龙剑,递给莫凭栏。 “那給你?” 剑在鞘内,莫凭栏的头发依旧被无形的剑意吹得头发飘扬,他吓得一哆嗦。 “别!” “开个玩笑,不至于要杀我吧。” 顾余生感受到斩龙剑变得沉重无比,好像一座山脉一样沉重,自己想要拔剑出鞘已然十分困难,必须得重新炼剑。 他看一眼山崖上的那一把剑影,虽然那一把剑依旧存在,可它的剑魂已失,看起来没有那么摄人了。 苏守拙目光独到,他注意到顾余生手中剑的变化,沉吟片刻,说道:“顾兄,你获得人皇剑的一缕剑意,需要重新炼剑才能运用自如,按照五心殿的布局,下一关应该是亡灵之魄,你可先至下一关炼剑,我等在此间寻找天地奇物,点亮祈灵灯后,再一同来寻你。”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苏守拙说完,朝顾余生抱拳,示意顾余生伸出手来。 他以儒家浩然之气在顾余生的身上标记一道气息,示意顾余生先一步借助人皇剑打开的通道去往下一关。 “保重!” 顾余生抱拳,也没纠结,直接御空而起,朝那一道开辟出来的通道飞去。 待顾余生的气息消失。 韩文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那逐渐弥合的通道怔怔出神。 “走了,发什么呆?” 莫凭栏疑惑道。 “嗯。” 韩文背着长缨枪走在后方。 苏守拙面带笑容,说道:“韩兄此番应该另有奇遇吧,怎么,还在羡慕十五先生刚才获得的机缘?” 莫凭栏听见苏守拙的话,下意识的盯着韩文。 韩文微微摇头,边走边道:“你都说是机缘了,自然强求不得,我只是有些不解。” “韩文,你熟读天下兵书,还有你不解之事?”莫凭栏暗自松一口气,把掌心捏着的东西藏起来。 “是关于顾余生的。” 韩文少年老成,眉宇间总是微皱着,随时都在思考深沉的样子。 “他来自青萍州,拜入一个小的门派,父亲被人冤枉,一个人独自成长,按说这样的人,应该容易走进孤巷才对,可刚才苏兄让他先行一步,他便坦然舍去此间洞天的天材地宝,你说他是不在意,还是真的心思单纯?” 韩文的话,让苏守拙和瞿梁红两人微微一愣。 苏守拙苦笑道:“韩兄,我没有试探的心思,此间宝物,我等寻了,你们就算不慷慨,我也打算将我的一份分他一半,这就是我内心的想法,我与顾余生不熟,可不为别的,就刚才一同斩杀妖皇,这一点便足够。” “我也没想着独吞。” 瞿梁红只开口回应一句。 “唉。” 莫凭栏双手负立,回头看向韩文,苏守拙和瞿梁红。 “你们都不了解他。” “你了解?” 瞿梁红扬眉盯着莫凭栏。 “或许了解那么一丝丝。” 莫凭栏掐着指甲。 “正如韩兄刚才所说的那样,这这世上所有苦难施加在一个人身上,哪里还会让人内心天天向往阳光,一个人孤独久了,总会渴望一些真正的感情,比如,像我这样懂他的人。” 莫凭栏说这话的时候,一副欠揍的样子,可下一瞬,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目光落在苏守拙,瞿梁红和韩文三人的身上,三人皆感受到他锐利的目光。 “我猜顾余生之所以坦然向前,是他内心愿意相信人间还有美好的事物,有真正可交之人,人与人之间,背叛也好,信任也罢,都是常态,可你们三人若真的在背地里算计顾余生,或是有不坦诚之处,最好早些远离他,否则,也是与我莫凭栏为敌。” 莫凭栏的话,让瞿梁红的瞳孔一缩,她打量着眼前陌生却又显得肃然的莫凭栏,陷入沉默。 韩文默默向前,并没有表态,只是走了一段,才开口道:“在圣院这些年,你莫凭栏倒让我看走眼了,这五心殿,你的确闯得。” 苏守拙哈哈哈大笑,先一步御空远去。 “且去寻宝,若能入五心殿的第四殿看一看,出去以后,也算多了几分谈资。” …… 顾余生穿过那一条独特的空间通道,进入到一方黑暗的世界,他稳住心神,先谨慎地看一眼周围是否潜伏危机,在确定暂时安全后,他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逐渐弥合的通道。 “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够安全寻到法子传过来。”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的手忍不住握住腰间的剑,当沉重的斩龙剑被紧握在掌心,面对无尽黑暗的世界,顾余生哂然一笑。 他自己都为自己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的想法感到奇怪。 这些年。 这茫茫山川,他在意的只有那一片桃树林。 这天阔云高。 入眼之人寥寥可数,心中在意的人,更是只有一个两个。 可此番五心殿,与莫凭栏等人联手斩杀妖皇天蝉,让他内心莫名的开阔了许多。 正如这方黑暗的世界。 他期待光明,是因为他心中所念,生怕别人进来看不见光。 顾余生不知道。 或许。 他内心深处,还是在意着圣院的斩妖文会,若那时有三五知己一同敞怀痛饮,或许也会如其他人一般开怀大笑吧。 顾余生摘取腰间葫芦。 浅酌一口酒。 晚云与他对酌过。 这便足够。 顾余生心中这样想道。 他的内心是如此的孤小,也是如此的容易满足。 至于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韩文。 曾共同联手斩妖。 也算生死之交。 那些所谓的天材地宝。 顾余生才不稀罕! 面对前方的黑暗。 顾余生扬起手中沉重的剑,这一把他现在无法掌控的剑,好似没有那么沉重了。 前方。 出现了无数亡灵,一双双幽暗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伺机寻找机会对顾余生下手。 顾余生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因为他单纯的想要做一件事:把这些亡灵都斩杀了,让同伴来时,不用面对这样的危险。 “也许。” “我也会有朋友吧。” 顾余生挥剑! 剑明亮如星! 第267章 魔宗圣地,危险与机缘 无边无际的黑暗,一座又一座的山隘险关,这里游荡着无数亡灵死魂,弱小的,只有萤火微弱的魂光,强大的,则是可以将自身的魂魄照亮天地黑暗,明亮如星斗。 顾余生没有拔匣中人剑,此刻,他依旧手持斩龙剑,在前进的杀戮中,感悟那一道人皇剑意,虽然人皇的这一道剑意并无斩魂的力量,也无克制作用。 但人皇剑意,属于天地间最为神圣的存在,与当初圣人启迪开智创立人族一样,这方世界的游荡幽魂,在看见顾余生手持的斩龙剑蕴藏着人皇的一缕剑意,他们都会停下来,对这一缕剑意表达敬意。 顾余生并不以剑斩杀这些强大的人魂,并以人剑开辟出通往转生的通道,让这些人魂入轮回。 这些人魂在走之前,都会将自身残留的生前意志汇聚为一团慧光,封印在顾余生的人剑之中。 当然,并非所有的幽魂,都对顾余生手持斩龙剑保持敬意,一些幽光奇特的死魂,在感受到人皇剑意后,反而凶性大发,想要夺取这一缕人皇剑意。 相传,人皇曾凌驾于天,庇佑苍生,他的一缕神识和残念,都能够让死魂复生,不受轮回之苦,更承神圣力量,持外力加身而不受天地所限。 所以,顾余生手持斩龙剑,面对的幽魂,也格外的强大。 这些幽魂,在生前皆为魔修,邪修,他们残余的意识不多,唯独对杀戮之道还保留着完整的战斗意志。 顾余生还无法掌控手中沉重的斩龙剑。 一场场战斗下来,顾余生自身也受到了不少伤害,当然,在这战斗的过程中,顾余生也接触到之前从未触及到的领域,这些魔修和邪修不仅手段狠辣,施展出的各种各样禁术,更是让顾余生大开眼界。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亦感到有些疲惫。 他回眸看向自己走过的路,那是一条有光和有生机的路。 而前方,依旧黑暗不见尽头。 一轮血色的太阳逐渐升起,黑暗的世界到处弥漫着血气,借助血光,顾余生才注意到,此方世界到处是残肢断臂,白骨累累。 各方宗门修士穿着各不相同,各种灵宝,法宝随处可见,被岁月和血气侵蚀。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空气中充斥着腐烂的味道。 顾余生虽然手持斩龙剑,可心中依旧有杀戮之感在激增,不断的侵蚀着他的心智,不仅如此,在入五心殿的时间越长,顾余生也感觉到自身的实力在不断的减弱,这种减弱,是在神识上和神魂的侵蚀,让人在悄然间一点点的迷失自我。 翻过一座山岗,前方出现更加巍峨的山脉,整座山脉嶙峋奇特,隐约间有无数吊桥幽径以及无数造型奇特的建筑群体,勾廊回檐,迷雾叠嶂,建筑与山体洞府相连。 远远看去,宛若一座庞大的魔屋鬼城。 而越是接近那一座巍峨的山峰和巨城,周伟游荡的幽魂反而急剧的减少,仿佛那一座城,连这些幽魂都不愿意接近,有着更加恐怖的存在一样。 嗡嗡嗡! 顾余生手上的斩龙剑,发出神圣的芒光,将顾余生护在其中。 顾余生凝目远眺,心中有着莫名的烦躁情绪,偏偏在内心深处,好似有一道声音在催促他往前行走。 直觉告诉顾余生,自己应该转身离去,可他的内心,一向是最憎恨逃走和畏惧的。 越是觉得危险,他内心的执念就会越盛,告诉自己不可畏惧,不可裹足不前,不可逃跑。 他立在山岗,将手中剑微微旋转,以剑身对着自己,他的脸庞映照在明亮的剑身上,顾余生不由地深吸一口气。 “去看看。” 他喃喃自语。 顾余生迈步向前,翻过那一座山岗。 就在顾余生向前之际,圣院的后山之巅,正在面对云海修行的六先生楚离歌陡然睁开眼,她掌心一翻,一枚奇特的魔珠如眼,泛着幽暗深邃的黑光。 唰! 也就在此时,一道剑芒化人影,五先生云中剑亲临。 “六师妹,五心殿出什么事了?” 楚离歌沉默,一双眸子盯着掌心魔珠。 云中剑似乎对自己的六师妹也没有好的办法,话语微缓。 “十五师弟既然得到小师叔的传承,总得给他时间慢慢成长,我让他入五心殿,也不过是想要借助前三关的环境,让他历练一下心境,他怎会到魔心殿去?师妹,当年魔教之事已如尘烟,你又何必让十五师弟再入当年魔地?” 楚离歌开口道:“五师兄,我说这一切与我无关,你信吗?” 云中剑双手负立。 微微叹息。 “自夫子走后,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彼此之间的关系已生疏至此了吗?师妹,你说的,我自然全部都信,十五师弟能入魔宗圣地,应该不是巧合才对,毕竟当年你已经彻底封印了那一条通往魔心殿的路。” “要不要把他叫回来?” 云中剑问道。 “六师妹,那个地方,你应该有办法直接去的吧。” 楚离歌将魔珠扣在掌心,回应道:“五师兄放心,十五师弟虽然现在弱小,可他进入魔心殿,会化险为夷的。” “十万修士埋葬在那,不乏生前的十境强者,若是小师弟遇见的话……” “凶险和机缘自然也是并存的。”楚离歌缓缓起身,风吹动她的秀发,她的眼瞳变得格外深邃,“五师兄与其担心小师弟,不如多想想妖关的事,最近妖族活跃频繁,圣院派出去的弟子死亡在增加,此事不可不查。” 云中剑皱了皱眉头,半响才道:“十四师妹也该出去历练了。” 楚离歌点头道:“那得安排妥当一些,让她去仙葫州吧,芦城正好缺个守城之人。” 云中剑微微一愣,似想起什么 “芦城……你是打算让十五师弟也去吗?” 楚离歌笑了笑。 “十四和十五都还是最好的年龄芳华,少一些离别,以后的人生就少一些遗憾,这样不好吗,师兄?” “好。” 云中剑转身离去。 身影快要消散的时候,他停下来,丢下一句话:“想不到当年那个弑杀万千修士的你,也会有在感情方面有着遗憾。” 楚离歌仰望天空,唏嘘道:“多一些美好,总是好的,可惜我在那个年龄的时候,没有遇见一个让我可以走向光明的人。” …… 第268章 入魔宗圣地,高悬的龙头 顾余生的面前,是荒芜的阶梯,阶梯上白骨累累,横七竖八的躺着,前方辉煌的建筑群体,到处是残檐断壁,午后的血阳洒照,空气中的血腥气还在弥漫。 尸海山骨般的场景,让顾余生忍不住头皮发麻,他暗自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光是死在阶梯上的人,就不下于万,加上不计其数的灵宠,妖族尸骸,以及早已失去意识的幽魂飘荡。 顾余生每前进一步,都宛若在黄泉之地前行。 倒在阶梯上的巨大石碑和大匾,依稀可寻到当年魔门的踪影。 顾余生关于魔门的认知,只停留在十六州山川地志或是门派佚事的零散故事和传说中。 数千年前,人族昌盛之时,妖族未敢犯境,最大的修行势力,为魔宗,道宗和佛宗,那时的三大圣地,远没有今日的话语权。 魔宗的存在与消失,都如同在时间长河中被截取了一段,过去不可追,未来不可寻。 在妖族强盛的大环境下,魔宗的过往,早没有人在意。 但魔修和魔族的功法与魔宝,每一次出现,都会引起各方势力的争夺和关注。 “魔宗的山门,怎么会在五心殿的洞天福地?” 顾余生已走到魔宗的山门前,看着被岁月腐蚀的尸骸和凋零的残檐断壁,他的心中生出诸多感慨,他能从巍峨的山脉和魔城感受得到,曾经的魔门,或许比圣院还要强大。 可时光匆匆,岁月最是催人,无数人的故事,关于正义与邪恶,理想与明天,都埋没在这荒芜之地。 飘荡在荒城魔山的幽魂,或许抛开魔门弟子这个身份,曾经的他们,又何尝不是逆天而行的修行者呢。 风吹拂动顾余生的面颊。 眼前历历之景,让他忍不住想要浅酌一口。 他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手握住剑的感觉,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剑的存在。 “闯入者!” “死!” 空旷的魔宗圣地,即便是已经死去的魔宗弟子,依旧保持着生前的残留意识,他们在这无尽的光阴长河中巡山守宗,何尝不是忠心耿耿。 顾余生的剑同样无情。 以生者缅怀死者,是对生命的敬畏,也是对自身生命的珍惜。 铮鸣的剑影闪动。 人皇的一缕剑意显然在这里失去了它该有的威严。 魔宗弟子的手段诡秘,强大。 一个又一个的幽魂不断的被召集。 顾余生一开始还能应付,可渐渐的,他身陷其中,无奈只能拔出人剑。 作为一把可以专门斩杀亡灵的剑,对魔门弟子的残魂,同样有着不可思议的克制作用,他们的灵魂力量被永久地封印在人剑里。 他们的残魂被顾余生无情的收集在宗门令内。 顾余生明白,或许这些人生前,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坏人,可如今他们毕竟已经死了,而且持剑威胁自己的性命。 他的人剑。 也不会随意打开通往轮回的大门。 随着时间的推移。 顾余生也有些厌倦了这种无休无止的战斗方式,他纵身一跃,穿过魔城,来到一处天然的临崖魔地,他以剑封印一座幽魂之桥。 凝望着像深渊巨口的诡异雕楼。 早已被破坏的大门,灵光暗淡的护阵和横七竖八的尸骸。 其中不乏道士,高僧。 顾余生甚至还发现不少三大圣地的弟子与长老。 魔宗的弟子,更是死伤无数。 顾余生的目光落在一只手骨上,那一只手骨还握着一本魔门典籍。 顾余生随手一摄,将那典籍抓在手心,典籍上的封印禁忌早已腐化,残留的符文已经灵性大失。 翻开魔门典籍。 里面记载着的赫然是一门完整的鬼道剑术,当初四剑门的鬼长老阴槐施展的鬼剑术让顾余生身负重伤,数月未愈,这还是对方并未获得完整鬼剑术的前提下。 如今,让无数剑道鬼修痴狂,另辟蹊径的玄妙剑术,就这么散落在魔门,为顾余生所得。 顾余生略微翻看几页,心中亦对这门剑典中记载的鬼剑术极为震惊,以灵魂为载体,以神识强化剑意,吸纳天地间的鬼屋灵魂为剑所食,最终化作利剑之术。 鬼剑术之所以被称为邪剑术,是因为在修炼此门剑术的过程中,自身的灵魂脆弱或是意志不够坚定,就会不断的侵蚀,最终导致肉身先死,生机全无。 最重要的是,修炼鬼剑术的过程,本身就需要极其庞大的幽魂来不断祭炼鬼剑,让鬼剑不断的强化,最终成为自己的本命之剑。 “我虽无心沉浸鬼剑术,但此剑典中记载的数种鬼道剑术,对灵魂,元婴都有极强的克制,若我提前学会这一门鬼剑秘术,也不至于让左迁谪的元婴逃走。” 顾余生将剑典收入葫芦。 又在无数尸骸中发现不少储物戒,但这些储物戒因为时间的侵蚀,早已灵性大失,就连里面存储的诸多宝物,也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不过顾余生并不太看重这些,随意找了几个储物戒后,就放弃了寻找。 他看向前方的大殿,心中泛起古怪的念头。 尤其是悬崖上的‘魔心殿’三个字,让他内心深处的那种召唤之感变得越来越强烈。 顾余生跨剑入殿。 比起外面的凌乱与荒芜,建在山体内部的大殿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一尊尊漆黑的魔族石像呈现不同的姿态,这些石像座下,竟都骑着各种各样的妖族奇兽,尤其是拱卫在大殿核心大门的左右魔卫,更是骑着妖族中有着赫赫凶威的穷奇和黎虎。 传说,妖族穷奇拥有上古灵兽麒麟的真灵血脉,那黎虎更是拥有真灵白虎一族的根骨。 万妖城和天妖城城中,这两大妖族,皆有大妖入圣,统治万妖! 而在这魔宗大殿地带,如此强大的妖族,竟是魔宗左右卫的坐骑。 顾余生停下脚步,忽然,他若有所感的抬头,下一瞬,他的脸上写满更大的震惊,只见那左右卫的上方,竟然悬着一个龙头! 不是蛟龙,也不是虬龙,是真龙! 尽管岁月侵蚀,那个龙头依旧保持着强大的威压,它的肉身只是干瘪了一些,数根丁爪奇链穿过龙头,将它牢牢束缚住。 那真龙头竟也未真正的死去,就在顾余生抬头凝望的时候,那龙头也忽然睁开眼,一双眼睛陡然直视着顾余生,它失去了龙族的威严,用一种哀求的语气对顾余生说道:“人皇殿下,请救救小龙。” 第269章 夺走龙魂珠,无量劫经 顾余生被突然称作人皇,心中并无半点波澜,他也并不打算救一颗龙头,无关正邪,他也没那么大的善心,相反,若冒然做决定,将自身立于危险境地,才是不智。 顾余生并不搭理。 继续向前,魔心殿的深处,那一道呼唤越来越盛。 那颗龙头见顾余生没有理会,语气愈发的急躁哀怜,“求求你,救救我,我愿献出龙魂之力,只求解脱炼魂之苦。” 顾余生继续往前。 那颗龙头的声音再次传入顾余生的耳朵:“年轻人,你身上背负着被人诅咒的命运……” 话还没说完。 顾余生忽然拔出腰间斩龙剑,一道华丽的剑芒长达数丈,穿透龙头,那颗头颅哀吼几声,强大的真龙气息,将顾余生的这一剑尽数抵挡,几乎没有任何损伤。www..lΑ 顾余生双眸如星,反手抓向身后的剑匣,人剑出鞘,变得明亮无比,那颗龙头见到顾余生换剑,身上的龙影陡然变得明亮无比。 “哼!” 人剑斩出一道剑芒,只见那颗龙头七窍内,纷纷涌出成千上万的死魂,这些死魂被人剑斩灭,灰飞烟灭,那颗龙头的气息迅速萎靡,怒吼连连。 “你这诅咒之人,竟然敢坏本王大道!” 顾余生再次扬起手中人剑,表情变得无比的冷酷,双眸冰冷,再次挥斩一剑。 人剑无法斩破龙头,但却能斩灭真龙汲取的无数死魂力量。 这些死魂消散,它们的精华也被顾余生封印在人剑之中,等于掠夺了真龙之头多年的心血。 “放肆,本座要杀了你!” 那一颗头颅化做一金色的身影,掌心一抬,无数死魂在龙魂之力的禁锢下化作一记魂爪,朝顾余生的要害袭来。 顾余生左手捏诀。 右手一记伏天剑诀召唤出通往黄泉的大门,那一记魂爪中囚禁的无数神魂被送入轮回。 顾余生冷酷的扬起嘴角,开口道:“早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么大的一座魔城,尸骸成山,他们的神魂,都被你吞噬了吧?” “没错!” “你,将成为下一个被本座吞噬之人。” 龙影怒吼一声,这一次,他将自身的龙魂之力化做利爪,朝顾余生头顶袭来。 顾余生改换斩龙剑,将那一道龙爪轻易斩灭。 顾余生剑指龙头,身上的杀意陡然激增,他的身后,浮现出儒道佛三尊法相,莲花剑影拂动,整个大殿杀意弥漫。 “又是一个高高在上,肆意评点他人命运的家伙!” 嗡! 剑意凝实。 杀戮之剑化作数丈长的剑影。 金色的剑莲和青色的剑莲吞吐不定,朝龙头袭杀! 这一记剑影,既包含了斩龙剑的剑意,也暗藏人剑斩魂之威! 惶惶剑威作一剑。 那真龙头颅面色大变,再次屈服道:“请住手,我愿意屈从于阁下。” “你应该屈从于我的剑。” 顾余生的剑没有丝毫迟滞,再次向那一颗悬挂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龙头斩去。 随着玄妙的符文涌动以及真龙的哀嚎,刚刚还强大无比的头颅,现在气息虚弱到极致,但顾余生依旧不依不饶,以雷霆之力灌注于剑身,化做庞大的剑气将那颗龙头烧得焦糊一片。 龙头被毁,那一道龙魂依旧被束缚在那强大的法阵之中,顾余生负手持剑,目光如炬,不发一言。 这一次,那龙魂终于变得老实,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畏惧,他龙爪抬起,将自身的龙魂之力汇聚成一颗龙魂珠,将其抛向顾余生,并臣服道:“请阁下饶我一命。” 顾余生将那龙魂珠丢进灵葫,冷眼道:“你最好給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何我是诅咒之人?” 那一道龙影开口回应道:“阁下本是血脉高贵之人,然而,你的神魂中有一道特殊的印记,这一道印记是上界掌权者用来掌控奴役诸天修行者的印记,此方世界,乃是下界小位面,你的神魂被种下印记,不是诅咒之人又是什么?” “如何解除这种印记?” “这种隐秘之事,我虽然身为真龙,亦不能知晓,毕竟当年真龙一族,也被种下相同的印记。”龙魂之影说完,见顾余生杀意滚滚,他又忙改口道,“阁下得到人皇的一缕剑道真意,若有朝一日得到人皇传承,成为人皇,这上界印记自然会消,我已将所知之事告知阁下,还请阁下遵守诺言。” 顾余生冷笑道:“我何曾答应过你?” “你敢反悔?” 那龙魂只影陡然大怒,双爪一扣,似乎准备发动某种秘术,然而,顾余生腰间的灵葫外表泛起神秘符文。 将试图召回的龙魂珠隔绝。 “什么!” 龙魂之影暴怒,一脸失算。 “你果然没安好心。” 顾余生再次挥剑斩去,身影朝魔心殿深处飞去。 “不!” “你这该死的人类。” “还本座的龙魂珠来!” 恶龙咆哮的声音震啸魔殿,久久不散。 而顾余生已进入到魔心殿一处造型奇特的宝楼,准确的说,是一座书楼。 几乎所有地方阵法,符文都已被毁或失效,唯独眼前的书楼,依旧有数千颗星石明亮,将整座书楼保持完整。 当然,书楼并非一点损伤都没有,它的入门大殿封印已经失效,门外依旧有不少白骨成堆,他们的手上,有一卷一卷从书楼里抢夺出来的秘籍。 顾余生低下头。 打量着手持书卷的白骨。 这是一名大梵天圣地的高僧,他的白骨未朽,只因体内有一颗金刚舍利依旧明亮无比,但舍利子自身的元力,在时间的侵蚀下,已经在溃散的边缘,没有太多价值。 可舍利子的存在,护住了书卷。 顾余生将书卷展开,里面记载的赫然是一门叫做《无量劫经》的佛门经卷,里面记载着一门佛家至高无上的修行心法。 “无量劫经?我为何没听过。” 顾余生随意翻看经书几页,竟觉得头晕目眩,其中的内容晦涩难懂,他连忙稳住心神,将其收起来。 看着眼前的书楼,顾余生心中忽然闪过古怪的念头:他入五心殿前,曾前往圣院的天书阁寻找秘籍,当时阁楼前的扫地老儒生告诉自己,五心殿内有藏书,莫非就是指这里? “那位老先生,为何会知晓这里面隐藏的秘密?不是说千年来,圣院很少有人走过完整的五心殿吗?难道那位老先生曾到过这里?” 顾余生心中感慨。 圣院当真是卧虎藏龙,每一个人,都不可小觑。 顾余生踏步准备向前,却又发现,在那老僧坐化的石狮背面,竟然还有一尊作古的道士。 第270章 书楼得秘典,七魄之存? 自小到大,顾余生其实并未见过真正的道士,而他上一次见到穿着道袍的人,是黄龙真人,至于青云镇上的方秋凉,顾余生一直以为他是儒家先生。 眼前作古在石狮背面的道士,肉身居然没有腐朽,他的脸庞上并无痛苦与恐惧,一脸平静,身上隐约间还有道韵在抵抗着时间的侵蚀之力。 他左手握着玉麈,右手食指与中指掐阴阳诀,头戴素蓝冠,身披无忧仙鹤氅袍,脚穿无尘鞋履,鸦翎披肩叠鬓边,一缕胡须如山羊。 道士虽已作古,却如闲云野鹤,道法自然,顾余生心中不由地生出几分敬意,他立足抱拳,表达其心中的仰慕。 而也就在此时,让顾余生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他心中忽然泛起古怪之感,一座道观如影般显露,将那道士肉身盖照。 阴阳交汇间。 那道士的体内,有一道灵光涌现,化作一仙颜鹤发的道长。 顾余生躬礼道:“晚辈顾余生,拜见仙家道长。” “无量天尊,贫道非仙家人,道号云真,小友心藏道家守心观,方能唤醒贫道一缕执念,贫道已死,魂魄已归远乡,四处浪荡。” 道长法相汇聚阴阳,将周围的血煞之气驱逐得干干净净,一双眸子泛阴阳,将顾余生打量一番后,说道:“贫道阴阳指尖藏有道门真典,小友可取回,他日归还道门,亦或自我修行,皆是一场造化,此楼藏万卷,多为魔宗典籍,不可轻探朔取,易早早离去。” “多谢道长告知。” 顾余生纳拜,只见那一缕执念消散,果然连神魂都算不上。 顾余生低头看向道长右手并指之处,并未发现异常,心中忖道:“莫非道门真典藏于指内?” 心中闪过断指取典籍的念头,随即又掐灭。 世间修行者,各有命运,这位云真道长死得淡然,虽然魂魄消散,可若断其指而得传承,顾余生心中终究不忍,他后退一步,拱手再拜,以示敬意。 可就在此时,只见道长的肉身泛起阵阵清风道法,悄无声息间化做一缕风吹在顾余生的面庞,风的尽头,一片玉阙飘荡在顾余生面前。 那道长的执念冉冉升空,凝望着顾余生,他的声音在顾余生的神海回荡:“小友一颗道心存善,此片玉阙果真与你有缘,适才试探并非本意,皆因人心难测,不得不留一手,你得道门守心观,可凭玉阙中的真典日夜修复,则道心可成,他日魔心蚀魂,也足够保你平安无虞。” 呼! 作古的道士真身,自指尖迸发出一记道门真火,将肉身焚毁,随风悄然无踪。 顾余生心生感慨。 立于当场,久久不语。 这时,他内心深处再次涌现召唤之感。 顾余生手持玉阙,向前一步走进书楼。 进入书楼的刹那,周围的环境陡然变化,身处于玄妙之地,无数星芒摧残,每一颗星点内,都封印着一本藏点秘籍,无数秘籍形成的星芒密布,顾余生宛若置身于虚空深处,伸手可触及星辰,却又觉得无比的遥远。 顾余生看得眼花缭乱,心中震惊不已,此间书楼,全然无半点魔气,浓郁的灵气中,竟然有上界仙灵之气的存在,顾余生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吸纳着浓郁的仙灵之气,不断的充盈丹田。 顾余生心中惊奇,魔宗书楼,竟然比圣院的天书阁更加玄妙,藏书之多,更是不计其数。 顾余生已寻得道门,佛宗的两门心法,心中其实对眼前的典籍并不太动心,只是纯粹的欣赏,感慨人族曾经的辉煌。 当然顾余生也不会傻到入宝山而空手回。 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只是顾余生看这漫天的星芒,不知该取哪一颗,他心中无定,就在此时,他心有所感,掌心一动,取出一枚签支,这枚签支,正是当初他在烟州遇见的九先生万千象所赠。 后来顾余生在了解认识后山夫子的学生时,才猜测对方是圣院的九先生。 “希望此签能给我好运。” 顾余生双手握签,将其轻轻掷出,签支触及到其中一颗星芒,一本典籍朝顾余生飞来,典籍刚落入顾余生手上的一瞬,只见此方神秘世界,一道灵光涌动,化做一只奇特的手,那一只手好似穿过遥远的苍穹,朝顾余生探来。 一时之间。 顾余生三魂七魄皆不安,好似要被那一只手夺去其中一份。 顾余生心中大惊。 眼下这种感觉,就像是江湖中关于灵阁的传言一样,可以将自己的神魂典当,用来换取等价之物。 顾余生心念急转,思索应对之法。 就在此时,那一支签泛起玄妙的光影,宛若璀璨无比的灵魂,那一只手改变方向,将那一支签当作灵魂汲走。 “好险!” 顾余生额头沁出冷汗,又觉得不可思议,那位后山的九先生,当初给自己的签支被他称为幸运之签,想不到会在此时派上用场,化解一场危机。 顾余生这才低头看向手中典籍,赫然是一本儒家的《浩然紫气》。 至此。 顾余生儒,道,佛三家的心典秘籍皆到手。 五心殿此行,可谓圆满。 顾余生抬头看向周围的星辰,发现这些秘典星辰竟在迅速遁入虚空,再无法夺取。 明亮的世界陡然一暗,只见七团幽幽之光越来越盛,每一团幽光,都呈现不同的面孔,暗藏喜怒哀乐,内心深处的召唤之感,竟是这七团幽光。 顾余生心中觉得古怪,忽然,他意识到什么,向后退去。 “亡灵之魄!竟然会封印在此处!” 顾余生震惊不已,他身影一闪,向后退去,他本来是想退出书楼,但他入这方世界后,一时难辨方向。 只见那七魄紧随而来,速度鬼魅,越来越近。 顾余生手持人剑,并无多少畏惧。 可让顾余生疑惑的是,这七魄出现,自己的内心深处,那种强烈的呼应之感越来越强烈,这七魄好似对他没有敌意,只想要拼尽力气钻进他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 “我自己有七魄。” 顾余生喃喃自语,不断躲避。 忽然。 顾余生的身体猛然一震,僵愣当场。 “等等!” 顾余生瞳孔剧烈一缩。 因为他暗自感应一下自己的七魄,竟空空如也。 在这之前,顾余生从未探查过自己的七魄,因为他自修行以来,才感应到自己的本命瓶,本命瓶中,天魂地魂和人魂皆在。 三魂为阴,七魄为阳。 顾余生的潜意识里,认为七魄自然也存在于身体之中。 可现在,顾余生竟感应不到自己的七魄。 这怎么可能呢! 人若无三魂七魄。 无法活命才是! 轰隆! 顾余生大脑一片空白。 想不通其中的关键所在。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第271章 雷霆入灵葫,第二把魂剑初凝 就在顾余生疑惑间,那被封印的七魄陡然变得明亮,一瞬间钻入顾余生的身体各处。 轰隆。 顾余生的神海,刹那间发生天翻覆地的变化,宛若七颗星辰遍布在魂桥上方,呈现不同的光亮星点。 几乎同一时间。 顾余生感受到本命瓶中,天魂,地魂与人魂互相转动,将七颗星辰代表的七魄形成玄妙的联系,顾余生在剑道场参悟的三才剑阵,此刻也在神海变得完整。 三才剑阵的地阵,凝练出一把新的本命剑魂,剑魂灿若星斗,穿透虚空,落在斩龙山的剑道场上,属于顾余生的第二把本命剑在孕育。 随着魔心殿上方出现的虚空漩涡,无数漂流的幽魂得到解脱,化作万千魂星消散在天地间,或许他们能入轮回,或许他们将漂流在异灵界。 嗡嗡! 顾余生腰间的宗门魂令,将那些消散的魂星精魄收藏,化作一道玄妙无比的符文。 随着时间推移,血色的天空逐渐变得明亮。 而顾余生身处书楼,纳七魄入体,周围的仙灵之气源源不断的涌入神海,竟将那一条以圣人之尺相连的魂桥变得更加牢固。 七魄星点入体内各处穴窍。 丹田与经脉能容纳天地灵气比以往多了数倍不止。 顾余生以灵气不断的去滋养本命瓶中的第二把剑,那一把剑魂之影越来越凝实。 轰隆! 就在此时。 原本晴朗的天空,那虚空漩涡深处莫名的电闪雷鸣,雷霆之威在顾余生头顶酝酿,也逐渐净化这方邪恶的世界。 顾余生以神魂之体看向那虚空。 果然,那一只神奇的眼睛再次浮现,让他心神震动。 不过,这一次,那一只眼睛在四处逡巡,却被一层无形的结界遮挡,无法看到顾余生的本体所在。 天地间的雷瀑越来越盛,恐怖的神雷凝练如珠。 顾余生心神一动,将自己的灵葫祭出。 无处宣泄的上界雷威,将无穷无尽的雷霆之力灌注在灵葫内,不仅将灵葫内的空间再次拓宽数十倍,那灵葫在吸纳足够的雷霆之力后,葫芦表面的苍翠符文也越来越清晰。 顾余生不断内视肉身,并没有发现异常之处,倾泻而下的雷霆之力,被灵葫吸纳大部分,顾余生以雷霆之力用来锻体。 玉骨生紫膜,血气也再次得到提升。 顾余生借机将那孵化的金甲虫置于雷威之下,那金甲虫将那一滴上古妖血吐出,妖血精华中的戾气,凶气被天地间最纯正的雷霆之威净化。 一滴妖血如沧海。 被顾余生纳于灵葫开辟的湖泊之中。 自从得知圣院也可以修妖族功法后,顾余生也有些心动。 毕竟对于人族修士而言,虽然可以走体修路线让身体得到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强化,可强化的过程,过于痛苦和漫长,而修行者的寿命,也远远比不上妖族修行者。 倘若要走捷径,利用强大的妖血来淬体,是无数人族修行者梦寐以求的。 顾余生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 顾余生并不急于此事,而是利用这一场雷霆,将天罡雷术与斩龙剑彻底融合。 不知是不是因为斩龙剑早期是桃枝本源锻造的缘故,强大的木剑属性,能吸纳和驯服天地雷霆之力,将其存于剑身。 顾余生虽然不懂锻剑之术,但当初独臂铁匠向天刀在重新锻造此剑时,他以心神与剑相连,早就心意相通。 斩龙剑上的龙纹与剑纹,是封印雷霆之力的关键。 顾余生以灵力操控斩龙剑,让它化做一把龙剑,不断的在苍穹盘亘,借助上界之怒,顾余生更是将人皇的那一缕剑意一点点感悟和掌控。 三天后。 苍穹的那一道虚空弥合,那一只奇特的眼睛在最后的刹那似乎找到了顾余生藏身的地方,一缕瞳光暗如黑炎,从苍穹垂落。 呼! 刹那间。 魔宗圣地周围的山峰皆被黑炎之火点燃。 顾余生也在此时睁开眼。 斩龙剑吟啸而来,落在顾余生的面前。 顾余生手持斩龙剑,剑身上的银芒跳动,雷霆剑威使得剑锐利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凝目看去,能将眼睛刺痛。 走出魔宗书楼。 眼前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堆积如山的骸骨早已被雷霆击打消散,天空清朗,高悬的太阳也不再是血色。 那一座庞大的魔城,如雨洗过一般,露出它曾经的面目,不再荒芜。 眼前的一座座古楼古屋,以及错落有致的街道,昭示着曾经的繁华。 魔城外的山岗。 四道身影联袂而来,正是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和韩文四人。 当四人出现在顾余生前方的悬桥时,一个个脸上皆是疑惑。 “不对吧。” 苏守拙四处打量。 “这一处空间似乎是魔宗圣地,千年前,天下正派剿魔宗,修行者战死无数,导致妖族侵犯天下各州,按理说,这里应该是血煞冲天,暗无天日才对。” 莫凭栏的身影一晃,早出现在旮旯之处,将几枚没有完全侵蚀的储物戒拾在手上,一脸懊恼道:“来迟了,我来迟了啊。” 说着,他看向顾余生,眼珠子都羡慕红了。 “顾余生,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发财了?” 顾余生点了点头,抬起手指向那悬挂龙头的地方,一本正经:“是啊,这里遍地是宝,前方那一道门上,就有一件天地奇宝,可惜我无缘获得。” “你不早说!” 莫凭栏生怕苏守拙,瞿梁红和韩文抢先,身影一晃,朝桥对面遁去。 苏守拙摇晃扇子,心若明镜。 瞿梁红睁着眼睛,一脸期待。 韩文要老成一些,身子挺直,随手从地面拾取一块残缺的灵兵玄铁,内心在默默计数。 数息后。 一声龙吟怒吼! “救命,救救我!” 莫凭栏去得快,来得更快,如一缕风般飘落在地上,躲在顾余生的身后,一脸惧怕。 “头……龙头。” “苏兄,去看看?” 韩文有些好奇。 苏守拙默默点头。 瞿梁红则是持刀快步过桥。 片刻后。 那龙吟怒吼声久久回荡。 三人皆狼狈而回,一个个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古怪。 “十五先生,那颗龙头,你把他怎么了?那么大的怨气。” 第272章 恰年少之谊,共饮长河美酒! 顾余生摸了摸鼻子,说道:“那是一条恶龙,想骗我,没得逞。” “所以你骗走了它的龙魂之力?”莫凭栏一脸羡慕,懊恼,又好奇,“感情你进五心殿来,不是来历练心境,而是来寻宝了。” “机缘巧合而已。” 顾余生指了指魔城。 “这里是魔宗圣地,应该有不少好东西,我忙着炼剑,你们倒也可以去寻找一番。” “算你还有点良心。” 莫凭栏抬起手,将一个储物袋丢给顾余生,随意的说道:“这是属于你的一份,你最好不要拒绝,我们四个人在小位面寻到的,你不要,我懒得分还给他们三个。” 顾余生下意识的接过储物袋,神识一扫,里面竟然有数千种珍贵的药材,价值不知凡几,而有这些材料,他终于可以酿制仙酒。 当然,此时的顾余生并不是在思忖酿酒这件事,手中的储物袋,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收到的‘非凡’礼物。 对于顾余生而言,这种思绪是非常复杂的。 “你们三个,别愣着了,有财不发是傻子。” 莫凭栏身影一晃,朝魔城方向飞遁而去。 瞿梁红和苏守拙紧随其后。 韩文并没有跟去,而是取出背后的长缨枪,再次缓步朝那一颗龙头走去。 不一会,前方大殿传来阵阵长枪吟啸。 面对暴怒的那一颗头颅,韩文虽然拥有超凡的智慧和枪术,可依旧狼狈无比,被那一道龙影逼至角落,险象环生。 顾余生提剑而来。 不发一言。 手中斩龙剑雷芒如丝网,庞大的天罡神雷引作剑芒,一剑横空,将那一道龙影斩得灵光暗淡。 龙影大怒,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震惊。 这才短短数天时间。 顾余生手上的斩龙剑,已然让恶龙感觉到本能的畏惧,他虽然为真龙,生命强大到可以抵抗时间的侵蚀,可也架不住斩龙剑的数次斩击。 “卑劣的人族,受死!” 那一颗头颅咆哮而来,龙影利爪泛起层层金影。 顾余生以剑作三尺青芒,在身前布下一道剑气墙壁,使得韩文免受致命一击。 韩文嘴角溢血,以手指染血,在长缨枪上一点点的刻画着古老而神秘的符文,使得长枪一点点的变得明亮,耀眼。 韩文亦非假于言辞之人,对于顾余生护他性命一事,只放在心里,并不在言语上。 “十五先生,请让我来。” 韩文宛若征战天下的将军,虽无甲胄加身,可眉宇间的英气逼人,他以符文将长枪强化,凌空飞起,双手持枪,枪尖吞吐如云,雷霆之势,使得整座大殿好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龙战天下!” 韩文暴喝一声。 枪尖的灵气作云,山川皆入目,闪耀的符文陡然变得明亮,那一杆平平无奇的枪头竟然直接贯穿真龙头颅,龙头中的真龙血气,源源不断的汇聚于长缨枪上。 随着恶龙怒吼。 恐怖,深邃,庞大的气息充斥整个山洞,地动山摇。 韩文的身上泛起一层无形铠甲,随着龙的血气从枪尖导入到他的身体,他身上的铠甲泛起血色和金色交织的芒光。 一件战龙铠甲越来越凝实,灵光龙息之盛,形成诡异的僵持。 只是。 韩文到底还是低估了那一颗龙头的力量,强大的龙威绽放,使得他身上的灵光越发暗淡,灵气消耗极大。 一旁的顾余生抬起手掌,将一道灵光注入到韩文的龙铠甲上。 得到顾余生相助的韩文,长枪光芒之盛,再次穿透长空,化做一把山岳般高大的枪势,此刻,他终于将兵家的传承战法发挥到极致。 饶是真龙困兽犹斗,犹自无法脱困,它的生命力与血气,皆为韩文所有。 与龙的争斗持续三天。 最后,瞿梁红,莫凭栏和苏守拙寻宝归来。薆荳看書 五人再次联手。 终于将那一颗龙头的血气汲取得干干净净,为韩文打造出龙胆长缨枪,一副战龙铠甲。 当虚弱的真龙耗尽最后的生命,消散在天地间时。 顾余生与莫凭栏,韩文,苏守拙,瞿梁红五人彼此相望。 不知是谁先爽朗大笑。 紧接着,顾余生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苏守拙此刻也暂时忘记‘守拙’之心,立于悬崖边,张开双臂,叹道:“年少意气存,今日缚苍龙,若有酒,当浮一大白!” 韩文闻言,略感遗憾,他是修兵家大道,素来戒酒。 “这有何难!” 顾余生摘取腰间灵葫,手指一动,灵葫洞开,一曲美酒作长河,琳琅桃花佳酿浮于空中,五个竹杯自袖口飞出,五杯酒满。 “多谢!” 韩文立正身姿,长枪负背,双手抱拳,引杯盏入掌,朝顾余生以酒为谢。 素来多话的莫凭栏却意外的平静少言,只把杯盏紧端,目光先看瞿梁红,发现瞿梁红正以杯盏与苏守拙为敬,心中失落,将酒一饮而尽,再取一杯复一杯。 瞿梁红虽为女子,却也是豪爽大大咧咧之人,她朝顾余生举杯,只道:“他日十五先生若在斩龙山有召唤,梁红定提刀来见。” 苏守拙曾浪荡于江湖,今日得饮美酒,叹道:“此间美酒灼桃花,长辞谪仙醉忘尘,十五先生,他日若有美酒,还请赠我几盏,我借花献佛与师尊品茗,自己也偷酌几口。” 顾余生心中畅怀,一生从未有过如此心中舒展的时候,他举盏说道:“做不得谪仙人,却也品得谪仙酒,待出五心殿,我便酿一壶酒,到时请诸位到斩龙山品酒。” “我一定来。” 韩文只饮一盏酒,他并不品尝酒中滋味如何。 而是心怀敬意,以及年少时方遒激怀,以壮心志。 一河之酒饮尽。 五人将祈灵灯点亮。 韩文朝顾余生抱拳道:“十五先生,承蒙相助,我此行已然圆满,将出五心殿,不再往下一关,你多保重,等你归来再叨扰。” 苏守拙也持扇朝顾余生躬礼,“我在魔城寻得几样祖上遗失之物,以图归去还家族宏愿,下一关凶险,我便不去了。” 瞿梁红言简意赅:“我实力不足,亦不去了。” “那我呢?” 莫凭栏双手一摊。 急了。 “我去。” “还是不去?” 第273章 顾余生入终殿,莫晚云行仙葫州 顾余生说道:“凡事如挥剑,我有必去的理由,莫兄,你若有不去的理由,那便不去,有非去不可的理由,那就去。” 莫凭栏沉吟片刻,莫名的看了看瞿梁红,甩了甩手,“算了,我还是不去了,我本胆小之人。” 顾余生大概能猜出莫凭栏的心思,也没点破,朝四人拱手道:“三日之内,我必出来,待到初冬见雪,等一壶佳酿。” “十五先生,保重。” 韩文,苏守拙,瞿梁红三人齐齐朝顾余生一拜,不再前往五心殿的下一关。 莫凭栏走到顾余生身前,意味深长的道:“顾余生,以年龄而论,我长你几岁,这江湖多姿多美,若有危险,记得保住小命,我堂妹晚云的性格我也略知一二,你若有失,只恐害了我之家人。” “明白。” 顾余生郑重道。 莫凭栏走了几步,忽然又折回来,袖子一抬,将厚厚的几沓符篆以及近百颗封印在符文中的雷珠塞在顾余生掌心。 “遇见危险就丢出去,若是没用到,回来要记得还给我,最近我可太穷了。” 莫凭栏挥挥手。 四人一起朝远处的回心石遁去。 顾余生紧攥着掌心的符篆,莫名的笑了笑。 目送四人安全离开后,顾余生也不再逗留,身影化作一道剑影,朝那祈灵灯大殿深处飞去。 前方。 是一处古老的漩涡结界。 空间结构已经不是很稳定。 但顾余生并不停留,毅然遁入漩涡结界,整个人消失不见。 五心殿,暗合五行。 千年秘密尽藏其中,为圣院所封印。 千百年来,真正入五心殿所有洞天的人,屈指可数。 如今的圣院。 知晓五心殿最后秘密的人,大多在后山。 当五心殿外出现归来的莫凭栏,韩文,瞿梁红和苏守拙四人时,早守在外的几名大儒,包括莫凡尘,陆观,郦晶元等人。 他们既为四人归来而高兴,同时也略微有些担忧。 在离五心殿外百丈开外的萧瑟阔道假山旁,穿着一身素衣的莫晚云不知道已经驻足守候了多久,娥眉频蹙,雪腮多相思,双眸藏情暗痴。 四人归来时,她莲步轻动,不见顾余生,她又驻足停留。 久久凝望,檀齿轻咬,双手藏于云袖暗捏,指节微微泛白。 待莫凭栏见过族中长辈,才装作不经意的走来。 向来行事给人一种不靠谱感觉的莫凭栏,面对莫晚云,竟也颇有兄长稳重的派头,也不拐弯抹角,开口直言道:“吾妹无忧,顾余生活得滋润,大有机缘,他有必须前行的理由,故而没有随我们回来。” 莫晚云听后,轻吐一口兰气,虽然她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却是万重山尽云雾散去,复见山河日月,待守之人平安无事,便是这世间最美好之事。 “那便好。” 莫晚云转身欲行。 莫凭栏忽见莫晚云有远行之兆,奇道:“晚云,你要去何处?” “堂兄莫非忘记了,每位入后山的人,都要为天下行事,镇守一方,我要去仙葫州芦城镇妖守城,我已耽搁时日,现在必须启程,耽误不得了。” 莫晚云祭出一架圣院墨舟,灵光明亮。 莫凭栏忙抬手,叫住道:“且等一下!” 莫凭栏手往腰间左右摸找,将一个储物袋取出来,丢给莫晚云,说道:“这是我平时收集的一些小玩意儿,用来对付妖族应该有用。” 莫晚云顺手接过,神色略有意外,她还没开口,就听莫凭栏开始唠叨:“仙葫州那边鱼龙混杂,邪修暗藏,妖兽遍地,凡事留个心眼,莫要被人算计了,圣院十四先生的身份虽然是护身符,却也是催命符。” “妖族不可信,人族修行者更不可信,若是需要帮助,就千里传信回来,还有啊……顾余生那小子挺在意你的,仙葫州虽然有很多优秀的修行者,你可别学姑姑那般肆意践踏人间真情。” 莫晚云听到此处,连忙抬手打住:“我非那样的人。” “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万一找到比顾余生优秀的……”莫凭栏话语一滞,“那也不行,对了,这个储物袋索性也给你了,里面是一些疗伤的丹药,我都贴了丹药的效果,你用得上的时候,看一眼就行……我说的这些,你记住了没。” 莫晚云一双眸子暗藏意外,意味深长道:“堂兄当初何不让自己的名字在斩妖榜上更前进一些?前十,还是前三,应该没有问题的吧?” “家族大树余荫尚在,轮不到我这棵小树苗长大,我比顾余生幸运十倍,百倍,不需要身外之名证明自我。”莫凭栏打了个哈哈,“再说,我也没那本事,你快些动身,路上注意安全。” 莫晚云又看一眼五心殿,嘱托道:“堂兄,余生平安归来,书一封家书与我。” “晓得了。” 莫凭栏挥手。 莫晚云蹑云远去。 不一会,莫家的人来到莫凭栏身边,嘘寒问暖。 莫晚云的父亲莫潇湘双手负立,目光闪动,说道:“凭栏,五心殿之行,你是不是大有所获?方才我看韩家那小子得了数十件灵宝……” 莫凭栏仰望天空,一声叹息,且带着哭腔:“叔,你向来是知道我的,胆子极小,我入五心殿,啥都没捞到,遇见几只凶兽,还白搭了不少符篆……那都是烧钱……叔,你且借我一些钱……” 莫凭栏一拔抓住莫潇湘的大袖,想要涌来抹泪擦鼻子。 莫潇湘神色尴尬,忙甩手脱袖。 “早知道让我家晚云去了,唉,你爷爷老喽,做事总是不顾家族利益。” “就是,就是。” 立即有莫家家族的其他年轻一辈站出来接话,看莫凭栏的表情,也没了刚才的热情。 莫凭栏先是一愣,随追着同辈族兄族弟借灵石。 一时之间。 人人避而远之。 四散逃走了。 人之现实,让莫凭栏不由地坐在石台边,一个人少有的面色忧郁。 “看不出来,你也有心事的时候。” 就在此时。 瞿梁红从阶梯走来,扛着大刀的她,一如既往的充满野性,一双眸子盯着莫凭栏。 “我不明白。” “什么?” 莫凭栏抬起头,他与瞿梁红目光相对,随即叹道:“有些道理,总是书上或是长辈的敦敦教诲中知道,但有些道理,总得自我体会一次才会变得深刻,这一点,是从青萍州来的顾余生教会我的道理,瞿姑娘,这些不开心的道理,你还是不要去了解了。” 瞿梁红行至莫凭栏身边,轻声道:“我没想的那么多,我的父母皆死在妖族利爪下,这一生,只想多杀些妖,可惜,你胆子小。” “谁说的?” 莫凭栏唰的一下站起来。 “不就是杀妖吗,瞿姑娘,不是我吹,我斩妖的本事,不比顾余生差的。” “是吗,那帮我杀一位妖皇。”瞿梁红嘴角扬起。 莫凭栏脖子一缩,下意识的跑路! 第274章 心魔苏醒,掌心碎谪仙 顾余生进入到五心殿的最后一殿,这方洞天福地很特别,只有方圆数里之地,整座洞天福地漂浮于虚空之中,福地的正中间,是一座独立的天擎山岳,山岳的中间,是一处翡翠碧雕的世界,玄妙的符文和灵光闪闪的灵石随处可见。 一座巨大的法阵就在山岳洞内,古老的符文和雕文形成一个圆形的图案,以俯瞰的角度看去,好似两个正反八卦阵相合,阵法之外,有八个方位的嵌口,嵌口处有八条苍龙盘踞,头尾相连。 顾余生虽然对阵法不太精通,亦能感受到此阵的玄妙,而且此间世界,空间传送的气息,不断的削弱和压制他的力量与修为境界。 而随着自身境界的压制。 顾余生的心中陡然泛起古怪之感。 这一次,他清晰的感受到,在内心深处,有什么邪恶的东西在沉睡。 “心魔?” 顾余生眉头微皱,他以自身的神识内视身体,在身体的某处玄窍内,竟然有浓郁的魔气在涌动。 “怎么回事?” 顾余生心中一惊。 他的神识不断的在神海寻找,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游荡,终于,在魂桥断裂的深渊裂隙,顾余生发现一尊魔影的气息。 几乎同一时间。 那一尊沉睡的魔影,也陡然睁开眼,那一尊熟悉又陌生的面庞,让顾余生十分愕然。 此刻。 顾余生好像看见另外一个‘自己’。 准确的说,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一尊强大魔影。 不同的是,沉浸在他内心深处的魔影,比他自己强大得多。 顾余生神识一动。 本能的凝聚出一道剑意,朝自己的心魔斩去。 对方也同时出剑,招式与自己相同。 剑气交织的一瞬。 顾余生的大脑传来阵阵剧痛。 强大的心魔,以剑伤及到自己的本体。 趁着顾余生心神晃动之际,顾余生发现眼前的世界一点点的变得黑暗,诡异的魔影从体内窜飞出来。 “跨进阵去。” 充满蛊惑的声音在顾余生的脑海回荡。 “进入阵法,你就可以逃脱所有的樊笼,不再受到束缚。” 顾余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可他眼中的世界,如同时光回朔一般,恍惚中,顾余生看见了曾经的父亲,他内心身处永远最高大的一座山,却在无数妖族与数名谪仙的围攻下陨落。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还没等顾余生反应过来,眼前的世界再次一变,在一个深秋的日子,一群黑衣人闯入桃花林,将他长大的桃源无情的摧毁。 顾余生见到了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那是世界上最慈祥且悲壮的面容,以身护住襁褓中的婴儿,云袖飘摇间,一场桃花随秋雨落。 黑暗的苍穹深处,有一只恐怖奇兽倒吸一口风,好似要将自己的三魂七魄全部吞噬。 父亲的背影在黑夜下是如此的决然,毅然挥剑向天空,从奇兽中夺回魂魄。 神海出现这一幕的时候,顾余生只觉浑身冰冷,如坠入冰川寒潭。 身体蕴养七魄的地方,是如此的刺痛。 尽管。 他莫名的感受到七魄的填补。 可内心,依旧好像有一个地方如空洞,永远无法填满。 “啊!” 顾余生的神海中,出现他记忆中从未有过失态的父亲在怒吼。 苍穹剑雨垂落,鲜血染红了青萍山的桃花。 而他,则安然的熟睡在书箱摇篮。 顾余生明知道这是心魔作祟,可依旧悲从中来。 若这一切是记忆深处的痛苦,过去。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且发生过的事。 “滚出来!” 顾余生在怒吼。 他怒视着自己的心魔,却又好似不是自己的心魔。 此刻的顾余生,再一次涌现出无尽的怒火,不仅仅是那些心魔滋生出来的莫名记忆,而是自己遇见的谪仙,真龙头颅,甚至是斩妖盟,浩气盟等高阶修士那种高高在上,不断的指摘自己是那个所谓的‘被诅咒之人’。 而这方世界的存在。 就好像是不断的让人产生负面情绪,释放自己的天性和内心。 “哼哼哼……” 蔑视,冷漠的声音在回荡。 那一尊魔影,悄然睁开眼,他甚至比山岳还要高大,缓缓伸出一只手,就将顾余生托举起来。 “于黑暗的世界独行,见证肮脏的世界,这世上没有光,向前走,去到新的世界,那里藏着你无比渴求的力量,更拥有着可以让你改变宿命的阶梯。” 顾余生依旧一动不动。 可就在此时。 内心冷漠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你父母以死换来弱小的你苟活在灰暗的世界,这样真的值得吗?” “天上的谪仙你很讨厌吧?” 那一尊魔影的手朝着顾余生的眉心探来。 又好似穿透顾余生腰间的灵葫。 魔气涌动间。 只见上界的谪仙田良像一只弱小的虫子被悬提了出来。 田良正在被宝瓶日夜折磨,而他并不屈服,忽然出现在陌生的世界,又看见眼前世界的古老传送阵,他的眼中出现浓浓的震惊,下意识的说道:“升仙台!” 田良本能的想要飞遁而去,下一瞬,只见一道魔气化鞭,啪的一声抽打在他残魂上。 伴随着一声惨叫。 田良这才想到什么,回头一看,当他看见顾余生的心魔时,脸上的震惊,比刚才看见那升仙台还要夸张许多。 “神魔!” “不……不对,你是……” 田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魔气穿透残魂,浓郁的仙灵之气四溢,被灵葫吸收。 “看见了吗?所谓的谪仙,在本座面前,也不过是弱小的虫子而已。” 那一尊魔影身影缩小,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你只要听从于我,你就可以立即获得超凡的力量。” 呲呲呲! 黑色的魔气涌动。 田良的生命一点点的消散。 他惊恐连连,看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顾余生,大声怒吼道:“顾余生,你敢放出心魔杀我,必被神庭执法者知晓,识相的,快点放了我,若本座可以安然返回天庭,说不定可以放你一马!” “笑话!” 顾余生抬起手。 一把将田良捏在掌心。 此时的顾余生,以强大的仇恨掌控着主动权,心中杀念之盛,尤在心魔之上,而且,他短暂的获得了心魔的力量,将谪仙田良禁锢得动弹不得。 顾余生掌心一合。 田良再次哀嚎。 他的残魂已经如纸片一样稀薄透明,随时都会消散。 “把你知晓的一切告诉我!” 田良本来还在求生,忽然感觉到顾余生掌心五指一点点的侵入到他的神识,他忽然狂笑不已,一脸嘲弄的看着顾余生。 “你不放了我,永远别想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那就去死!” 顾余生掌心一捏。 田良一声惨叫,残魂化做无数星点朝四面八方散去。 顾余生犹自不解恨。 掌心雷霆涌动,道道雷光剑芒将所有的残魂星点化作虚无。 做完这一切。 顾余生漠然的凝实着自己的掌心。 片刻后,他抬头,看向心魔。 那心魔嘿嘿笑道:“这就对了,这世上的一切烦恼尘根,皆因你太弱小,只有强者,才能掌控一切。” 呲啦! 顾余生忽然抬起手指,一道锐利的剑芒,穿透对面心魔的心口。 第275章 破心魔,人间值得! 心魔先是一愣,随即桀桀桀的大笑起来。 “我是你内心的黑暗,刚刚你应该感受到了吧,这黑暗的力量有多强大?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你想要斩灭我?如同扼杀你自己,我劝你还是收起你的剑,因为你的剑,是杀不了我的,就算你能压制我,也会让你元气大伤。” “做个交易吧,将我身上的缚魂之链斩断,让我入升仙台,你将会获得比现在强大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力量。” 顾余生持剑而立,映照出自己的脸庞,他的双眸墨黑,身上泛着黑暗的气息,但他的眼睛,理智依旧存在。 下一瞬。 顾余生再次扬起剑,朝那一尊心魔斩去,剑身上,蕴含着儒家纯正的浩然之气,佛门的斩魔断因果,道家的诛魔道法。 三教之功汇聚于剑,强大的剑芒将心魔斩出一条裂痕。 顾余生又连忙施展伏天剑诀,试图将心魔传至异界。 但向来无往不利的伏天剑诀,这一次竟然对心魔没有任何作用。 “我说过了,只要你存在,我就会一直存在。” 心魔的气息虽然弱了一些,可依旧有着不可思议的复原能力,不仅如此,盛怒之下的心魔,掌心一合,出现一个奇特的魔珠,那一颗魔珠中,宛若顾余生内心映照的现实世界,里面有他最珍视的过往,记忆,甚至是那一道父亲的背影。 心魔掌心魔光涌动,将魔珠中幻化的世界,一点点的摧毁。 忽然间。 顾余生只觉心口剧痛,撕心裂肺般,连喘息都变得极为困难。 心魔禁锢的虽然是记忆映照的世界,可在某种未知的秘术下,顾余生过去的记忆,如一道道伤痕,被血淋淋的撕开。 这种痛苦的来源,并非是来自于身体血肉的痛苦,而是人生历经过最灰暗的时光。 顾余生的目光看向那魔珠。 他看见自己最珍视的桃花林茅屋被毁,他看见自己最伟岸的父亲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桃树下,从白天站到黑夜,朝朝暮暮,风吹雨打,衣衫浸湿。 他看见还在襁褓中的自己,被那一道高大的身影用书箱背着,远走四方。 天空明亮的世界,被黑暗笼罩,记忆中最美好的记忆,如同一面镜子摔碎,化作点点滴滴。 一向坚毅的顾余生,身体颤抖,指节发白,他手中那一把斩龙剑已然能够剑气冲云霄,却无法支撑住他不再单薄的身影。 如同多年前一个人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东倒西歪。 少年做男儿,已无眼泪可滑落,但他的眼眸如雾霭沉沉,看不清前进的方向,看不清未来。 顾余生沉浸在过去的美好记忆里,心也跟着心魔毁去的记忆而一点点破碎。 不知何时。 顾余生已然瘫坐在地,无力的垂着肩膀,双眸灰暗无神,斩龙剑的悲鸣唤不醒他的理智,悲伤逆流,沉湎于内心世界的悲痛,留恋曾经的美好。 当顾余生看见魔珠中的那一道身影负剑青云而化做点点碎片,那一把剑又如当年一样矗立在青云门镇妖碑前时,顾余生的悲愤化做无尽的愤怒。 曾经。 青云门那些一张张嘲笑过的面孔,又一点点的变得清晰。 心魔的声音在他内心深处充满蛊惑: 你以为那一把剑被你拔了出来,世人就会改变对你父亲的看法?不,不会的,那一把耻辱之剑,从来都没有被你拔出来。 它在你内心深处潜藏,只有将世上所有憎恨的一切全部杀死,才会画上休止符,而现在的你,根本没有这种能力,来吧,我有无尽的力量,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 “拒绝!” 顾余生声音嘶哑。 那一道如山岳般高大的身影,曾携着自己的小手迈出人生的第一步,曾教会自己认识名字,曾教会自己做人最基本的道理,曾在春夏秋冬,严寒酷暑的岁月遮挡风雨。 那一年出青云门时,那一眼望穿春秋山河,坚如磐石,挺直如青松。 “终有一天,我会超过父亲,我会超过那一道高大的身影!” 顾余生仰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心魔没有得逞,它扬起魔珠,画面一转,魔珠幻化的世界,映照出那一道倩影。 在青云门最灰暗时期,相伴三年的莫姑娘。 她在魔珠世界里浅笑,那一场场桃花雨,那一场场隆冬的雪,那些年夏天曾吹过的风。 顾余生不由地抬起手。 他的手,随时都能触及到莫姑娘的脸庞。 然而,那一指的距离,如同隔了千里万里。 心魔的声音无情而冷漠:“看看吧,你内心笃定相信的人,深爱着的人,也未必真爱着你,也未必会忠诚于你。” 心魔双手一合,在魔珠的世界里,演绎世界的万象千般,从熟悉到陌路,再陌路到熟悉,岁月如沧海桑田。 顾余生看见穿着不同衣服,不同身份的莫晚云,被心魔幻想出来的世界演绎。 可无论怎么变换。 莫晚云依旧没有背叛,那一张面容依旧灿烂如桃花。 “不!” “这不可能!” 心魔在怒吼。 它施展出更加强大的秘术,在魔珠世界里投影出三千世界。 可没有一个,莫晚云会背叛顾余生。 嘭! 魔珠陡然碎裂。 莫晚云的身影消散之际,化作一缕光映照在顾余生的身体上。 心魔气机受到牵引,气息萎靡,它的双眸腥红,对着顾余生怒吼:“为什么?” 顾余生缓缓抬起手中斩龙剑,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噗! 他的剑,深深的扎进自己的肋骨。 血涌如柱! 肉身的疼痛。 顾余生已经麻木。 重要的是,他看见了那一道光。 啊! 心魔惨叫。 不甘的被魂链拉着,一点点的被封印在顾余生的体内。 “我就是我。” “这世上,只有一个顾余生。” 顾余生缓缓拔剑,任由自己的鲜血顺着斩龙剑流淌渗落。 他看着逐渐变得清晰,光明的世界。 顾余生浮出笑容。 天空的云,宛若父亲的背影。 他举目眺望,身影笔直。 他扬起腰间的储物袋,还有酒葫芦,说道:“阿爹,我找到了自己守护的人,还交到了几位朋友,我答应过他们,要请喝酒,还有啊,你走过的路,我也走过一段了……等哪年桃花开,我回去看你。” 第276章 小夫子乘风去,顾余生出五心 “不!” 随着顾余生的意志变得坚定,以剑自戕身体,那一道心魔逐渐化做一团迷雾,就要遁入顾余生的神海深处。 就在此时。 顾余生手指一抬,尚未完全凝结的地剑浮现出一缕幽冥剑芒,将心魔迷雾刺得格外耀眼。 “啊!” 心魔的声音在惨叫。 顾余生嘴角微冷,说道:“阁下挟裹我的心魔以图壮大,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灰飞烟灭。” 黑暗迷雾稀薄,顾余生的心魔消散。 眼前的世界重新恢复原来的样子。 如一座巨大的浮岛漂流在时间的长河。 顾余生点亮祈灵灯。 只见前方山洞中的繁复大阵,正反八卦互相映辉,这方世界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汇聚而来,灵气浓郁到极致,甚至形成颗粒状的灵石结晶。 顾余生眺望山洞的天然灵石矿脉,随手一剑挥出,切了上万枚灵光闪闪的灵石入储物袋。 刚做完这一切,繁复大阵彻底激活,强大的空间传送气息扑面而来。 顾余生的心中闪过一步向前的念头,但他随即守住心神,抵住内心深处的欲望。 这时。 顾余生只觉腰间的宗门令微微明亮,里面封印的灵魂精华,竟然在阵法交汇间,飘荡在山洞的最上方,形成一盏与祈灵灯映辉的阴阳魂灯。 顾余生背后的剑匣也随之明亮。 阵法有一道白茫茫的光涌现。 片刻后。 顾余生的面前出现一道高大且熟悉的身影。 此人。 正是斩龙山的小夫子,圣院夫子的小师弟。 顾余生当初在青萍山湖泊之畔见到的小师叔吴昊。 挺拔的身子,丰俊的面容,双眸如星辰,他的身体周围泛着白茫茫的光,那并非是天地间的灵气,而是以极其强大的剑气形成的气墙。 准确来说。 眼前的小师叔,并非是魂魄之体,而是以无上剑道凝聚成的剑身道影。 “拜见小师叔。” 顾余生凝目,双手抱拳行礼。 “千山万水到圣院,你小子这一程走得很辛苦吧。” 顾余生坦言道:“未曾觉得辛苦,沿路风景极美。” 小师叔先是看向顾余生的剑匣,微微沉吟,似有缅怀,语重心长道:“剑道三千,何苦做背剑人?人生三重境,独行天涯路,衣带渐宽,蓦然回首,你尚未细品,手中人剑,未必能够荡平天下事,你若是想要活得潇洒一些,不妨回头。” “不回头。” 顾余生一脸笃定的回答。 吴昊悬于阵法之上,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为什么?” “因为值得。” 顾余生回答得言简意赅。 “值得。” 小师叔喃喃自语,他的眼眸中,浮现出沧桑变化。 好一会,他的身影陡然变得明亮,高大,宛若一座剑山。 “世间事,遂心中愿,的确值得。” 小师叔抬起手,朝顾余生的眉心一点。 “你已悟人间魂剑的玄妙,一念超度,一念复生。我再传你下界地魂剑的奥秘,待你蕴养出第二把剑,便可斩尽天下古魔,神魔,和邪魔。” 刹那间,顾余生只觉大脑中多了一道玄妙剑意,从这一道玄妙剑意中,顾余生能够领悟出一套特殊的剑诀,只是,他现在并未凝练出自己第二把匣中剑,还无法感悟其中玄妙。 可小师叔并不在意顾余生的情况,只是身影逐渐变得虚幻,逐渐渗透在这方世界,他的声音充满神圣,肃然: “背剑人,命运如匣中剑,黑暗待天明,出鞘平天下,荡妖除魔斩灵弑仙,剑可破万法,剑可度众生,摧山,断海,镇寰宇,开天门,唯独剑难自知,既然你值得,就沿着这一条路走下去,不要哀叹自己的命运,这世上所有的命运,都应该在自己的手中。” “终有一日,你会以剑填满背上剑匣。” 小师叔吴昊的身影虽然虚幻,可他的神魂耀眼到了极致。 当那强大的法阵传来恐怖遥远的空间波动时,小师叔以神魂入阵,洒然道:“乘风问苍穹,持剑斩谪仙!” 嗡! 顾余生的双眼映照出阵法传送时穿破虚空的天影一瞬,匆匆一瞥,已然剑芒落人间。 依稀间。 顾余生看见无数强大的谪仙陨落剑芒之下。 被深深的震撼。 不知过了多久。 山洞内的灵脉灵光暗淡,天象消散。 那古老的阵法重新陷入寂灭。 空间之力的排斥越来越强。 顾余生寻得回心石。 以手抚石。 阵阵空间之力涌动。 下一瞬。 顾余生被传出五心殿。 殿外草木枯败,一树枫叶染霜红,随风摇曳。 天空无明月,寒风夜冷。 已是深秋之末。 敬亭山已相看熟睡。 圣院晚万籁寂静。 顾余生走出五心殿外,空空旷旷的青石通道,精神与身体的疲惫袭来。 顾余生欲行斩龙山。 却见莫凭栏双手抱怀,在青石路的尽头哆嗦着身子,来来回回徘徊。 顾余生无声出现在莫凭栏身后,身手搭肩。 莫凭栏猛的一缩,掌心雷芒涌动,数十张符篆遇风而明亮,威势赫赫! “是我。” 顾余生一脸无语,下意识的后退,这家伙掌心的雷珠,已激活大半,威力惊人。 莫凭栏听见顾余生的声音,才将掌心一合,生生的将数十张符篆掐灭,长松一口气。 “你是鬼啊,无声无息。” 顾余生见莫凭栏紧张兮兮,有些疑惑道:“都出五心殿了,还这么神经兮兮的做什么?” “你懂什么,圣院这几天莫名失踪了不少人。”莫凭栏双手重新拢在袖子,白顾余生一眼,吸了吸鼻子,“大冷的天,你以为我乐意在这里?还不是晚云去仙葫州镇城御妖,想着你出来也没个接引之人,难免心中苍白,特来告诉你一声。” 顾余生闻言,微微一愣。 他抬头看了看黑暗的天空,一朵朵零星的雪花飘落。 “今是十月天?” “不然呢。” 莫凭栏怂着身子往前走。 “你回来了,那就没事了,我回去补个觉。” 莫凭栏打了个哈欠,也不再管顾余生,自个回家了。 顾余生原地目送,微微笑了笑。 他深知晚云的性情。 莫凭栏今晚在这里等,必然是他自己的主意。 顾余生内心觉得温暖,这飘然洒落的灵星雪花,也不觉得有多冷。 只影回到斩龙山。 顾余生抛开诸多重要之事不去做,而是连夜做酒坊,酿一壶谪仙酒。 他答应过莫凭栏,韩文,苏守拙和瞿梁红。 要共邀一杯酒。 桃枝上,宝瓶依枝观顾余生酿酒,眼睛明亮,忍不住开口:“公子此番从五心殿来,收获颇多,怎先想着酿酒?” 顾余生细细品茗从竹管渗出的酒,笑着道:“我也不知,宝瓶,你去为我弄些雪融水来,这酒酿一月,再请他们来斩龙山。” 宝瓶撅了噘嘴,将小手蘸一滴酒,放在嘴里嘬尝,片刻后,宝瓶醉成一朵桃花,久久不醒。 第277章 盘点收获,背剑图解密 斩龙山小院。 顾余生酿酒之余,盘点此番入五心殿的收获:剑道之典,包括一本十二月轮阵,一本鬼剑术。 从秦先生的故居获得的一本背剑剑典,这是由秦先生曾经修行的蕴剑术,也是一门匣中剑,在最后一殿见到斩龙山小夫子,获得地魂斩魔剑意,可化为一门诛魔剑术,最重要的是,顾余生还获得一缕人皇剑意,按照那一颗真龙头颅所言,这一缕人皇剑意,将有希望在未来获得人皇传承,从而解除身上所谓的命运诅咒。 顾余生此行入五心殿,还获得儒道佛三教的修炼心法,佛门《无量劫经》,儒家《浩然紫气》,道家则获得一枚玉阙,顾余生并不知晓此玉阙真正的秘密。 未来的修行之路,顾余生已寻得功法,不用再为寻找合适的功法而烦恼。 至于身外之物,顾余生获得天材地宝上千,这些皆是莫凭栏,韩文,瞿梁红和苏守拙四人所给,是顾余生收到的‘特殊’礼物,所以他格外珍惜。 那从地心熔岩之畔获得的红莲之种,已被顾余生种植在灵葫之中,他年必有妙用。 清点完功法剑典,顾余生心中一动,他以神识入神海,在魂桥处看见那一座奇特的镇魔碑,此碑虽然在他神海生根,却并未加以祭炼,还不清楚其作用。 镇魔碑的存在已有几分玄妙,神秘,最让顾余生感到不解的,是那钻入身体内的亡灵七魄,如今,它们皆安静的置身于身体,并没有让顾余生感觉到任何异常之处。 顾余生试图去探查心魔,但他惊讶的发现,那魂桥之渊的下方,有一道奇特的封印,而这封印的来源,正是那一座魂桥之畔的镇魔碑。 “此碑对压制心魔有特殊的妙用。” 顾余生心中盘算,打算在未来修行之余,将此碑炼化。 随后,顾余生又检查自己的丹田和经脉,或许是七魄入体的缘故,他现在丹田能容纳更多的天地灵气,即便身处灵气浓郁的斩龙山,也需要数日甚至数十日才能将丹田充盈。 顾余生心神一动,将一枚从那天擎巨山灵矿脉络上获得的灵石握在手心,庞大且精纯的灵力,源源不断的入体内,按照顾余生的猜测,就算以手中精纯的灵石,也需要数枚,才可以将自己未充盈的丹田灵气填满。 感受着澎湃的灵力入体,顾余生又以神识入灵葫,在灵葫世界的一处特殊雷霆空间内,囚禁着一只破壳而出的金甲虫,这只金甲虫虽然现在还对顾余生较为忠心,亲昵。 可那荒古暴戾的气息,依旧让顾余生暗自心惊,此虫还是一只幼虫,其气息之凶戾,让顾余生从内心深处生出防备,他暗自又加固了雷霆结界,不让此虫轻易被人探查。 当然,顾余生也明白,此虫虽然凶恶,只要忠于自己,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自己的杀手锏。 顾余生当然是无比相信自己手中剑的,只是,五心殿之行,莫凭栏层出不穷的保命手段,也让顾余生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多藏一招暗手,他日性命攸关之时,就多一丝活命的机会。 于是,顾余生将所得的灵石丢了几块给金甲虫,让它慢慢成长,不过,当顾余生看见那几枚灵石被金甲虫吞噬的速度之快,让他心中不由地生出几分焦虑。 想要培养此虫,需要耗费极大的资源。 而根据记载,一只成熟的金甲虫需要数十年,甚至百年的吞噬进化。 非朝夕之功。 顾余生将灵葫中收集的天地雷威布下层层结界,防止此虫失控,又暗自将契灵通卷中签订契约的秘术重新施展,加强控制金甲虫的神魂。 清点完大部分收获。 顾余生面有犹豫,他神识穿梭于灵葫开辟出来的一汪湖泊,那湖泊的深处,实际上是由金甲虫从五心殿的地火熔岩深处获得的一滴古妖之血。 顾余生有过一刹那想要借助古妖之血强化肉身的念头,可随即又将此念头压下。 虽然苏守拙曾说过,圣院弟子也可以修行妖族功法,但必须要在洗心湖过心关,顾余生现在收获颇丰,诸多秘籍和剑典都需要时间来修炼。 他最缺的,也是时间的沉淀。 顾余生取出无量劫经,浩然紫气两本玄妙秘典,又将那一卷道家玉阙取出。 他正思忖该从哪一本开始修炼之时。 一道芒光从厢房传来。 “这是?” 顾余生身影一晃。 出现在藏书厢房,芒光的来源,正是那一幅挂在墙上的背剑图! 此图曾是黄龙所赠,一直以来,顾余生都并不太相信此龙,所以,他虽然觉察到背剑图有玄妙,也并未细细参悟,此时此刻那道家玉阕与背剑图产生共鸣。 宛若一把钥匙打开尘封的宝藏大门。 顾余生神识随着那一缕芒光进入背剑图中暗藏的世界。 首先映入顾余生眼帘的,是一道道堂皇的剑气,剑气涌动间,汇聚成不同的剑图,每一幅剑图,都的确包含着道家至高无上的剑法。 诸如天道剑术,泥宫剑诀,飞仙御剑,道家十四玄剑等等。 如果光看这些道家剑术,那黄龙真人的确没有说谎。 可从五心殿出来的顾余生,很快看出这幅背剑图背后暗藏的凶险,这些道门神剑术,皆需要极为精纯的道家内劲来催动。 那入户的背剑道祖,看似持剑,实则在剑鞘上刻藏玄机:【持剑恒毅,本立道生,无相无为。】 顾余生细细品悟,让芒光映照玉阙,随着顾余生的品悟静心,不痴迷于道门神剑术,那玉阙上,逐渐有符文涌动,化作一本道家真典《无相心经》! 顾余生以神识翻阅无相心经,通读一遍,再观背剑图,那道门神剑术,化作一个个玄妙的道家真言神符,重新将每一本剑典修正。 见到如此惊奇的一幕,顾余生不由地有些暗自庆幸,喃喃自语道:“那黄龙真人,果然怀有险恶心思,若冒然练这些道门剑术,则无道基根基,有朝一日难回头,定会为他人作嫁衣。” 顾余生翻开重新修正过的剑典,剑典的前篇,竟是十二月轮剑阵对应的天干十濯日剑阵。 两大剑阵相合,组合成全新的天象剑阵,共有六十种大剑阵变化,成千上万种变阵,其剑阵之精妙,让顾余生不由地痴迷其中,时间流逝犹不自知。 第278章 风雪寄相思,一杯谪仙酒 隆冬。 敬亭山的第一场大雪,好似是由青萍州的风吹带来的。 霜雪覆盖的敬亭山,比起青萍山要热闹太多太多,咏雪对歌的儒生,养符篆文的阵法师,仗剑凌云的大修士随处可见。 此间热闹。 依旧不属于斩龙山。 剑道场的少年,正傲霜雪而挥剑,剑气纵横,雪花片片垂落。 飒飒风姿。 于寒风中显得有几分孤寂。 宝瓶作桃花一瓣瓣从草堂飞来,落在剑道场旁,看着专心练剑的小主,她嘟了嘟嘴,说道:“公子,我已将帖子送至各处,客人将乘雪而来,家里独有美酒,饭菜也无,只恐招待不周,公子日夜修行,偶尔也该放松一些才是。” 顾余生停止挥剑,吹出的热气飘流片片雪花,发梢上的霜雪随风而落,他并指收功,淡然笑道:“不妨事,山中野味与几条小溪鲜鱼即可待客……” 顾余生说到此处,仰头看着簌簌而落的雪花,伸手接下一片两片三片,一瞬失神。 宝瓶双手怀身前,说道:“公子,人间共雪算白头,仙葫州定然也雪花飘摇,你若是想念莫姑娘,写一封家书,让圣院信使送去。” 顾余生立于茫茫雪间,怔然片刻,只道:“归去。” “好嘞!” 宝瓶蹑一朵雪花,颠颠儿的跟在公子后方。 从剑道场到林间小院并不远,须臾可至。 可顾余生却绕着那一条冰雪覆盖的小道走得很慢很慢。 宝瓶固然能猜中少年遥寄相思,却难知少年观云海而思北,修行之路迢迢千里万里,脚下之路同样如此。 而少年环顾云海仙踪,雪花渺渺,不知青萍山在何方。 那梦断心碎的桃花林。 如今可曾下着这样的雪花? 千山鸟飞。 杳杳无声。 推开那一道旧式一模一样的木门,入眼皆是过往的风景。 可斩龙山就是斩龙山。 青萍山就是青萍山。 那满堂的烟火,依旧让顾余生觉得有些冷,暖不过他心中的那一间茅屋。 灰暗的天空霜雪越来越大。 顾余生等来了第一位来客——从仙葫州踏雪飘来的白雪。 莫姑娘白玉剑的剑灵! 她小小的身子拎着大大的食盒,性子高冷的她,并没有理会宝瓶见到她时的欢声雀跃,而是悬在顾余生的面前,也学莫姑娘那般微微施礼。 “我家主子让我送来的。” 顾余生的瞳孔一缩,将食盒接过来,他的心,在这霜寒的天,忽然被一团温柔的火包裹着。 “应该还是热的。” 白雪生怕顾余生不解其中意,特意的添说一句,她作势欲走。 顾余生连忙取出一葫酒递过去。 “我新酿的,带给莫姑娘。” “嗯。” 白雪随风而散。 这一次,轮到宝瓶在风雪中摇曳。 她一脸忧愁,几乎落泪道:“公子,我以为她也会送我一些礼物的,连话都不与我说。” 顾余生只得安慰道:“她不与你说话,盒中美食,你一个人可以多吃一些,不是更好?” 宝瓶闻言大喜。 只盼着顾余生的客人快来,莫要等盒中美食凉了。 没过多久。 天空出现四道遁光。 莫凭栏,韩文,苏守拙和瞿梁红出现在小院外。 “十五先生,叨扰!” 韩文走在最前,入小院后,一丝不苟的朝顾余生行礼。 “十五先生。” 瞿梁红和苏守拙也连忙上前行礼。 莫凭栏干咳一声,说道:“韩文,咱们今天可是来讨酒喝的,这十五先生的称呼,总让人觉着别扭,好似我小顾余生许多辈份。” 瞿梁红补刀道:“严格来说,是这样的。” 莫凭栏脸一黑,无辜的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的目光在莫凭栏和瞿梁红两人身上逡巡片刻,心有明镜,也不说破,只道:“天寒地冻,快请进屋,我已酿好一壶酒,邀诸位品尝。” 韩文,苏守拙,瞿梁红一一进屋,莫凭栏刻意落后两步,一只藏在身后的手微一动,把一个食盒递到顾余生手上。 悄声道:“我做的,现在是你做的,我不介意,可待客得有待客的样子。” 顾余生默默接过食盒,说道:“我有更好的。” 莫凭栏立即眉毛一挑,显然不信顾余生说的话,他跨进茅屋,只见桌子上摆满数道佳肴,还有红泥小炉冒热气,鲜香四溢。 莫凭栏眼睛瞪大,随即猛然醒悟,手抚额头,对顾余生道:“我这关心,倒也无关紧要了。” 顾余生笑了笑,給莫凭栏取来一把木凳,莫凭栏再次沉默。 互相落座。 宝瓶取来杯盏,以一手桃花缤纷把杯盏置于客人面前。 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韩文,苏守拙,瞿梁红都没有见到过如此有‘灵性’的剑灵,暗自惊讶,他们再以神识探查顾余生的修为时,更是暗自惊讶。 顾余生入金丹境才多久? 如今,他身上的气息,深不可测,其境之固,甚至让一向稳重的韩文,也露出吃惊之色。 顾余生取来一壶酒。 将杯盏倒满,又将千山解酒图挂在墙壁上,只是淡淡道:“诸君,请品酒。” 莫凭栏不与顾余生客气,第一个端起杯盏,一饮而尽。 “噗嗤。” 宝瓶窃笑。 本来准备豪饮的苏守拙,瞿梁红,韩文不由地微微一顿。 “嘶……好……好酒!” 莫凭栏畅叹道。 咚! 他的话刚落,整个人就醉磕在木桌上。 韩文与苏守拙面面相觑。 瞿梁红抓住莫凭栏的耳朵。 莫凭栏早神游天外,一口酒气扑打在瞿梁红脸上,让一向野性的她,顿时面红耳赤,不知是酒气熏人,还是别的缘故。 “这酒?” 韩文一脸惊讶。 苏守拙则是怪异的以手指蘸了一滴,送入嘴里,霎时间,他身上的灵气逸散,极为精纯的浩然之气环绕身体,形成儒家才韵如墨香。 一时入顿悟之境! 见到这一幕。 戒酒的韩文,也忍不住将酒送至嘴边,轻抿一小口,片刻后,他唰的一下起身,朝顾余生弯腰拜道:“十五先生,此酒藏仙灵气,世间无二,我何德何能,敢饮此酒!” 顾余生不答。 于他而言。 此酒固然珍贵。 可他走遍千山万水,获得一份友情,更加珍贵。 瞿梁红闻言,一脸难以置信,她端起杯盏,以眼眸探查那杯中之酒,也学着细品一口,她忽然浑身泛起灼热的气息,面红耳赤朝外奔去,不一会,院外传来阵阵挥刀的声音。 顾余生朝那解酒图打出一道灵力,解酒图上泛起阵阵灵光笼罩小院。 不一会,莫凭栏和苏守拙以及瞿梁红皆去酒劲,唯独保留酒中奇特的效果。 韩文依旧拘谨。 苏守拙意外小有突破,朝顾余生抱拳道:“顾兄,此间情谊,皆在酒中。” 说罢,苏守拙取出笔墨纸砚,以浩然之气作画,刹那间,将顾余生所在的小院周围布下一个特殊的儒家大阵,此间小院,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郁。 “见笑!” 苏守拙藏笔墨,沉浸于一桌美食。 韩文坐得端正,并无任何表示,他是纯粹的兵道修行者,心中暗藏千军万马,其身为将,其志在荡寇世间妖魔,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顾余生,平静道:“十五先生,他日守界镇妖,韩某一定相随。” 瞿梁红言简意赅:“我也一样。” 第279章 妖族侵中州,五先生出天剑! 莫凭栏端起酒,朝顾余生遥遥一敬,一脸小气的说道:“我就是来吃东西的,可没东西赠给你,而且你们这阵势,怎么搞得热血沸腾的,圣院这地方,平静了千年万年,守界镇妖什么的,虽然每年都有修行者出圣院,总不至于圣院出事,咱们一起共赴斩妖的机会,基本没有。” “会有的。” 韩文说道。 话音刚落。 五人面前的木桌忽然剧烈摇晃。 云海深处,一道耀光冲破迷雾,直达苍穹,紧接着,雷光阵阵,电闪雷鸣,空间撕裂的气息,甚至传到斩龙山来。 一时之间。 圣院有数百道强大的气息御空而起,朝云海深处遁去。 屋内。 顾余生,莫凭栏,韩文,苏守拙和瞿梁红互相面面相觑。 韩文表情愕然,苦笑道:“我可没未卜先知的能力。” 苏守拙面有惊异。 “你们感受到了吗,妖族的气息,不对,是很多妖族的气息。” 瞿梁红点头,她置放于小院的大刀,此刻在嗡嗡颤鸣。 “没理由啊。” 莫凭栏一改平日的嬉笑,掌心有一个复杂的阵盘极其玄妙。 “中州这个地方,四面皆有妖关,妖族怎么可能入侵?” 就在众人猜测之际。 圣院前山六院,钟罄声声,格外急促。 “可惜这些好菜了。” 莫凭栏一脸遗憾。 韩文率先走出小院,朝顾余生抱拳道:“圣院召集,十五先生,我等先行。” 苏守拙也抱拳御空而去。 瞿梁红将大刀扛在肩头,她的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斩妖,这下如愿了!” 唰唰唰。 三人急遁。 莫凭栏却特意滞留在小院,回头对顾余生说道:“顾余生,中州有妖族入侵,这件事背后肯定不简单,你刚继承斩龙山,更要小心行事,我先去前山,希望这次运气好一些,不要派我下山去。” 莫凭栏身上泛起灵光,就要遁走,他又想到什么,走进房间将桌子上没有喝完的酒端在手上。 “这东西恢复灵力有奇效,别浪费了。” 顾余生随手一抬,将一个小葫芦丢抛给莫凭栏。 “就知道你爱占便宜,给你单独准备了一小葫。” “够仗义!” 莫凭栏飘然远去。 顾余生站在小院,看那云海深处的妖光久久不散,其实妖族入侵与否,顾余生并不怎么在意,当初他在青云门时,早就见到人族修行者面对妖族时,早已失去最初的纯粹。 他只希望远在仙葫州的莫晚云无事。 而且,顾余生心中已有去往仙葫州的念头,就算他此时在修行的关键时期,也绝不想因为耽搁时间而让莫晚云陷入危险境地。 “宝瓶,别吃了,我有事与你交待。” 顾余生一把将抱着腿肉啃的宝瓶拎起来。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他们人呢?” 宝瓶一脸茫然,刚刚她光顾着吃好吃的了。 顾余生有些无语。 他欲行仙葫州,想要让宝瓶留下来看守剑道场,可宝瓶这般模样,顾余生自然是不放心的。 就在此时。 一道遁光从圣院后山而来。 来人正是五先生云中剑! 人未落。 一道剑意自空而现。 紧接着,一道剑气如银光绽放。 “十五师弟,请试剑!” 云中剑的声音也如同一把利剑,直接传达至顾余生的灵魂深处。 腰间斩龙剑有所感应,剑意沛然。 剑出鞘,自动落在顾余生掌心。 顾余生扬起手中剑,微微阖目,将自己近日对剑道的感悟倾注于剑身,沛然剑气凝聚于剑身,三色芒光合而为一! 既然是试剑。 自然并非是以境界催动灵力较高低。 而是对剑的感悟,剑道造诣。 两道剑意如山岳相撞。 宛若两名剑客凌空出剑。 五先生的剑气已至。 顾余生同样挥剑。 铮! 两道锐利的剑气诡异般的消散。薆荳看書 小院未损一草一木。 但数十里外的云海,却被两道剑气卷动,厚厚的云层翻涌,绵延的剑气船头云海,在敬亭山脚的沧海留下长长的斩痕,激荡的乱流,卷动无数浪潮,高达百丈! 唰。 云中剑飘然落在小院。 他那伟岸笔挺的身姿如一把苍古之剑。 剑眉星眸,于大雪飘落中格外的俊朗。 云中剑并未寒暄,而是意味深长的道:“十五师弟,为何不用伏天剑诀?” 顾余生答道:“未得秦先生所传剑道精髓要义,不敢在五先生面前卖弄。” “秦酒。” 云中剑目光如炬,似想到什么,他忽然凝剑一指,只见佩剑自鞘内飞出,剑芒冲霄射牛斗,于云海深处落下万道剑芒,其剑芒之盛,久久未散。 顾余生瞳孔剧烈收缩。 因为五先生施展的这一剑,赫然也是伏天剑诀中的那一招满堂星河。 顾余生虽然感觉到五先生施展此剑术,并非是他所长的剑术,可这一剑的威力,依旧让顾余生深深佩服。 同时,他也对此方世界真正的战力窥之一二。 就在顾余生震撼之时。 不知多远的地方,剑芒再次大盛,其剑去,其剑回。 待剑归来时,那剑上竟然有一个妖族头颅,头颅鲜血淋漓,一双眼睛充满骇然,恐惧,那妖族修行者并未完全死绝,赫然是万妖城的妖皇天牛,也是这一次策划妖族避过妖关的主使之一。 妖皇天牛不敢直视五先生的眼睛,只是不甘地说道:“阁下身为夫子学生,竟然违背人皇妖帝共同立下的誓约,就不怕我妖族大军吗?” “区区妖皇,也不过是有试剑资格罢了。” 云中剑眼中剑芒涌动,妖皇天牛的头颅瞬间灰飞烟灭,化作虚无。 一旁的顾余生看见如此震撼的一幕,深深的将其印在脑海,用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剑道之远,当如是。 以顾余生对圣院的了解,知道这位圣院的五先生,并非是夫子座下用剑最得意之人,据说,五先生已困于境界百年,其修为境界,还没有六先生,七先生之高。 顾余生隐约间能感受到,五先生应该是第九境的存在。 可这一剑。 已是千里万里。 此刻,顾余生终于明白,圣院之所以屹立数千年不倒,并非仅仅是圣院前山的数万修行者,而是因为夫子之名以及夫子座下的学生,每一位,都是叱咤一方的人物。 就算妖族强盛,也不得不顾忌。 这位被圣院前山修行者口口相传的‘五先生并不强’,实则已经超出了顾余生的想象。 那夫子座下的大先生,手持天书之人,千年前,已然是剑道高手,那他的剑术造诣,得恐怖到什么程度? 云中剑放下手指,看向一旁的小师弟,问了一个与方才之剑截然不匹配的问题:“十五师弟,方才我这一剑,比之你心中的秦先生,谁更胜一筹?” 第280章 御空飞桥观山岳,顾余生悟剑 顾余生没想到后山的五先生亲临,当着他的面施展一剑之威,只是为了问这样一个问题。 不过,即便是如此简单的问题,顾余生亦感觉到如芒在背。 或许。 这个问题,对五先生来说,十分重要。 但。 对顾余生来说,同样重要。 那年在青萍山下,是秦先生的那一剑为他指引了剑道方向,让他一直在这一条路上不断的修行前进。 所以,顾余生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没有犹豫。 而是直接答道:“秦先生的剑术如青萍山一样高。” “青萍山。” 云中剑回味顾余生的这个答案,微微失神片刻,就没有在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说道: “小师弟,你的剑术已颇有造诣,不愧为秦先生教出来的弟子,我今日前来,是代小师叔将一记搬山剑授予你,你学会之后,可将斩龙山与剑道场合为一体,剑道场所在之处,斩龙山即可随行。” 顾余生闻言,心中一惊,追问道:“五师兄的意思是,斩龙山可行至天下各处?” “你可以这么理解,也可以认为斩龙山可以成为你的封地,或是洞天福地。”云中剑抬起袖子,“随我来。” 云中剑施展御剑术,于雪花飘荡中凌空而起,化作一道剑芒飞云端,速度快到了极致。 顾余生心念一动,斩龙剑与自身相合,雷霆之芒斩破长空,吟啸清鸣,紧随其后。 两人看似飞云端,实则围绕两座敬亭山盘旋而上,越是往上,某种神秘的力量出现在高高的云端,不断的压制着顾余生。 而这种力量的存在,顾余生已经无比熟悉。 那一座他心中的青萍山不可攀,就是因为如此才无法攀登。 一炷香后。 云中剑见顾余生依旧能紧跟自己,他微微放缓一些速度,任由狂风拂动袖袍,与顾余生并驾齐驱,云中剑微微抬头凝望苍穹,说道: “青萍山高,敬亭山也很高,方才我们行过的地方,如浮云遮住众生之眼,看不穿层层迷雾,而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看似云端之上,却依旧在苍穹之下,小师弟,你可曾明白?” 顾余生点头,拱手抱拳: “多谢五先生教诲。” 云中剑将目光落在身旁的少年身上,以他之岁,历经沧海桑田,就算少有下山,已见过世上不知多少别家少年郎,形形色色的人,而如顾余生这般如今已有圣院身份加持,又获得斩龙山剑道场传承的人,如今依旧保持着谦逊又不自卑态度的人。 实在少之又少。 云中剑从顾余生的身上,仿佛看见一棵雪中挺直身板的青松,又如看见一泓清泉,纵然淙淙流淌于草木溪水曲折之间,一如奔流大海,终究汇聚涛涛,势不可挡。 回想方才试剑之举,又问与秦先生相较之高低,云中剑心中已有答案。 与秦先生相较。 岂止是输了一招半式。 想到此处。 云中剑心中坦然,不再向上飞跃,纵剑来到云雾仙绕的一座飞桥上。 “小师弟,可曾看见斩龙山?” 顾余生立于两座敬亭山中间相连的飞桥上,发现这座飞桥并非实物铁锁相接,而是类似于儒家戒律之尺连接的两山。 以高处俯瞰云海。 如同神识站在魂桥上俯瞰深渊一样。 此情此景。 让顾余生心中有所思,有所悟。 而那一座斩龙山,从飞桥看去,如同三把剑悬插在一团云雾之上,其剑芒渺渺,若隐若现。 顾余生心中微惊。 斩龙山,当真是三剑之合,以剑驭山。 “五先生,我看见了。” “好。” 云中剑轻轻扬起手中剑。 “所谓的搬山剑,是将剑气,剑意,剑势与心意相合,小师叔的剑道场,三剑并立,你已炼出一剑,另外一把剑虽未藏于剑匣,但也应该荡胸生剑魄了,若你再感悟出第三把剑,即便我不授你搬山剑术,斩龙山也可随你而行,现在,我授你第三把剑的替代之法。” 云中剑说话间,手中剑已渐渐化作一座小山剑峰,悬浮于狂风呼啸的两山之间。 顾余生以神识观剑,细细感悟每一处的细微变化。 云中剑颔首,对顾余生悟剑的天赋感到满意。 但他一向是个严谨且刻板的人。 叮嘱道:“小师弟,我将此剑置于此处一月,你务必领悟其中真意,待他朝你能搬动斩龙山后,又需忘记我今日授你的剑中真意,一来,我非秦先生,恐剑道相左,反而害了你,二来,小师叔的第三把天剑玄妙无比,以我的剑道造诣,亦无法理解,需要你自行领悟,今日之举,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是。” 顾余生躬身答道。 圣院学子,皆流传着这位后山五先生性格乖张,秉性难测,又有流传位五先生修为境界不够高。 可顾余生却觉得,这位五先生定然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了。” 云中剑身体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把剑如山岳。 顾余生端坐飞桥,宁神静心,以眼观剑,以心为感悟。 片刻之后。 顾余生神游天际,一缕神魂入飞剑。 轰隆! 神魂入五先生剑中世界。 顿时遭到剑灵控剑化丝,其剑如瀑,飞流三千尺。 顾余生神魂翻涌,以心凝剑,与之匹敌。 一时之间,剑鸣铮铮。 飞桥上的那一把剑,昼夜明亮,惶惶圣威,不断笼罩着圣院。 后山。 六先生楚离歌负琴站在洗心湖畔,五先生云中剑双手拢袖,同样在眺望天空。 “五师兄,你苦苦探寻的剑道真意,就这么慷慨的送与小师弟?” 云中剑淡然道:“昔日夫子在时,有教无类,我们这些当学生的,修行一日千里,我虽鲜观群书,亦知君子非生异也,善假于物。 若以此相较,以小师弟如今的修为,想要达到小师叔当年的成就,我必然是他要越过去的一座山,我所思所悟不过是三千大道中的一条路,小师弟若照搬照抄,最多也不过与我一般高而已。” 听见云中剑的话,楚离歌意外的抬起手,躬礼道:“恭喜五师兄突破心境,证心得道。” 云中剑负手而立,哂然道:“六师妹,我自小师弟处有所教,有所得,细细思来,当年与秦酒相约而斗,输了一招半式,反而是我执着于心相了,伏天剑诀为小师弟所传承,也是圣院之福。今日妖族祸乱天下,圣院日后多出一位强者,也是天下之福。” 楚离歌目光深邃,言道:“此事怪我,不该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留韦仲一条性命,让他搅动中州,引妖入侵。” “师妹不用在意,此事恐怕也是浩气盟的某些人想要趁机捞取一些好处,没有韦仲,妖族也会想办法掠夺人间的。”云中剑说到此处,眼中露出一抹森寒杀意。 楚离歌身上也魔气涌动。 “浩气盟的那些老家伙,越来越糊涂了。” 第281章 三日成剑,误斩妖族圣子! 飞桥凌云,敬亭山高无极,顾余生于高处观剑领悟搬山剑,此时,顾余生的神识在五先生的剑中世界,与本剑剑灵激斗。 五先生之剑剑灵虽无弑杀之意,却对外修剑者极为排斥,顾余生的神识闯入,立即遭到剑灵凝聚的剑意攻击。 剑灵无剑主灵力加持,有招无实,难以形成剑气,可云中剑平生练剑的剑意,剑势,剑心皆在。 顾余生又以神识闯入。 如同两名剑道高手在无形中交手。 很显然。 五先生将此剑置于高寒之地,本身也在考校顾余生的剑道修行。 顾余生五心殿之行,获得剑道剑典数本,又一番炼心苦修,对剑道的感悟更上一层楼,最重要的是,他已领悟出剑道十七式,剑道基础牢固。 加上近日他苦修道宗宝典无相心经和道门十四剑式,触类旁通之下,修行一日千里。 他以神识入剑境世界,如同与五先生纯粹以剑试高低。 剑灵施放的剑招精妙绝伦,剑意沛然。 顾余生虽专行剑道,比起五先生在漫长的岁月修行,无论是积累还是见识,亦或是感悟皆相差千万。 顾余生亦明白这一点。 但他并不畏惧。 因为他从踏上剑道修行的第一步开始,就笃定自己会一直走下去。 顾余生从五先生的剑意中感受到一些熟悉的剑意,甚至包括伏天剑诀的精要,可顾余生观而不仿,引证自悟,与自己的剑道相合。 如此一来。 顾余生虽然一开始疲于应付,可在这层出不穷的剑意压力下,他亦将所知所学一一施展应对。 佛门五心剑,道门玄剑,儒门浩然之剑。 在挥剑之时,顾余生对应以三教功法,无量劫经,无相心经与浩然紫气催动神识之剑。 甚至在某些危险的境地,顾余生施展鬼道剑术中记载的秘术,借机影响剑灵控剑的精妙。 顾余生于剑执着,甚至于痴狂,但他并不偏执于修行本身的门户之见,正邪之分。 他也并不会因为修炼本身的狼狈而感到自怜。 而是将所有的困难化作修行的动力,绊倒了,就站起来。 一次挥剑不成功。 就两次挥剑。 已是七境修行者的顾余生,一如当初在桃花林那样保持着练剑的初心。 剑可磨光阴,却无法抹灭顾余生对剑的执着。 在观剑悟剑的过程中,时间一天一天的溜走。 顾余生不急不躁,一瞬的观悟,就有所获,有所得。 顾余生持三教真典,诸多剑术而无时间去修行,此番观剑,刚好给了顾余生可以心无旁骛修行的机会。 即便是最为玄妙的佛门功法无量劫经,顾余生也能日观数十字真言偈语,将佛家金佛加持于金莲,瓣瓣金莲已成一朵,如今又生莲台,极为玄妙。 无量劫经,从佛心莲台开始,由内而外煅骨炼筋膜,与大梵天圣地苍心猿修行的佛门锻体功法截然不同。 当初。 青云镇老石匠石苍以石像为佛,顾余生背像自得佛心,又于青萍州边境的茶肆获得石苍舍利,加之在忘忧谷得夫子神牛的一缕佛门道韵。 无量劫经虽玄,顾余生修行起来,宛若身在轮回,沾染因果,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般。 反倒是欲修行而不得悟,静坐为禅生金莲。 顾余生的体魄由内腑开始强大,玉骨如菩提,以莲花为相。 道家的无相心经,顾余生参悟的时候,觉得并无多少难度,只是他在试图以剑道来贯通心经提及的阴阳自然之理,苍穹大地玄妙,世间运行之规律时,才发现其行之艰,往往滞涩于心中樊笼。 需要花费时间去一点点的慢慢领悟。 这个过程,如同垒高山一般,初时慢慢,难以至寸高。 不过顾余生也深知道家所提道法自然,循序渐进,并不急于一时之功。 让顾余生感到意外的是,那儒家的浩然紫气真典,原本需要观圣人之典,才能蕴养浩然紫气,顾余生自忖年幼之时,不过是跟随父亲和青云镇的方秋凉蒙了几天的学,理应较难修行才是。 可没想到,他修炼浩然紫气时,反倒觉得一切如水到渠成般,毫无滞涩,以剑凝聚浩然紫气,其剑之威,堂堂正正,如东升之骄阳,如长夜之皓月。 五先生的剑意如抽丝剥茧,顾余生窥得其中真意,算是通过考验。 那所谓的搬山剑术,则是一把无形之剑如山岳,静静悬浮在眼前,又好似矗立在遥远的地方。 顾余生神识围绕那一把无形之剑,伸出手,想要握住此剑。 然而,此剑却岿然不动。ζΘν荳看書 至此。 顾余生明白过来,若此剑动,则斩龙山亦可动。 顾余生细细观摩片刻。 心中一动。 忽而神识一化为三。 每一道神识,都有法相包裹,分别代表儒道佛三尊法相。 每一尊法相,都有数十丈高。 “合!” 顾余生暗掐三才剑阵。 将三尊法相与三才剑阵相合。 那一把沉重如山的剑,被三尊法相缓缓托举。 剑光陡然明亮,神秘的剑中世界,无数剑芒如星。 是夜。 圣院云端之上。 剑冲苍穹! 星夜明亮如斗。 距离五先生定下的一月之期日,相去甚远。 不过是堪堪过了三日而已。 洗心湖畔。 闭关的云中剑陡然睁开眼,神色愕然。 云中剑仰望苍穹,只见他自己的剑,此刻竟然为顾余生所驱使,一剑荡尽苍穹云海,其剑意之盛,令人琢磨不透。 当剑芒盛到极致之后。 苍穹无数的星斗变化,天空忽然出现一道深深的口子。 “糟糕!” 云中剑面色微变。 手一抬。 “回来!” 他以心召唤剑。 可他的本命之剑,却一时无回应。 当那一条苍穹的裂口越来越长。 天空惊雷乍现。 那雷云瀑层深处,有一只诡异的利爪探抓下来。 尚未落下至圣院上方。 就被一剑斩灭。 狂风大作。 天空下起一场血雨。 怒吼嘶叫之声,久久不绝。 一道身影飘然而至。 正是后山六先生楚离歌。 她双眸流转,也是扶额有些神色复杂,说道:“那似乎是万妖城诸多大妖孕育供奉的妖族圣子,试图供上界谪仙为骑,被小师弟给斩了!” 云中剑苦笑道:“可小师弟用的是我的剑,这个锅,砸我头上了。” 第282章 妖圣震怒,人族危累! 大荒深处。 万妖林立。 自人皇,圣人与妖帝缔结大道誓言以来,妖族与人族的纠纷虽然一直存在,延续数千年,可八境以上的妖修与元婴境修士,除非是以城之战,否则不会轻易出手。 今日。 恰逢万妖朝圣,妖族新晋一位妖圣,这位妖圣,乃是天妖城的万妖之主虬泷,拥有半步妖圣修为,数月前,苍穹洒下仙灵之气,借此机会,虬泷一举突破,成为除了万妖城十大妖圣之外的第十一位妖圣! 自三年前,人族重祭斩妖榜,妖族亦以屠戮人族为荣。 荒古,野蛮,庞大,野性,凶戾,是妖修的共同特征。 虬泷自天妖城来到万妖城,受十大妖圣贺。 妖族大典于万妖城的穹顶黑山之上,高高构筑的大鼎,曾是人族圣朝天子的九鼎之一,那熊熊燃烧的焰火,是用人族骨肉炼制而成的油。 幽幽妖火,随风而动。 化形之妖,身穿长袍锦缎,衣冠禽兽。 妖城堂皇,其街道之兴盛,比人族领地还要繁华数倍乃至数十倍。 万妖城生存着的,并非所有都是妖族,也有人族,而且数量之多,占其一半甚至以上。 大部分凡人,穷其一生,生活范围不过是方寸之地,一生为吃为穿,衣食住行,庸庸碌碌,慌慌张张。 对绝大多数凡人而言,执掌者是人也好,是妖也罢,都是他们无法触及的层面,如果说有能触及到的地方,那就是所劳上缴,所得被夺。 兜兜转转,一声啼叫而来,一声呻吟而故,微如尘埃。 当年十大妖圣筑万妖城,劫掠生灵入城,除去一开始那百年的生存残酷,栖居之凡人,也曾有过平静的岁月。 人族妖族矛盾激化,万妖城之凡人,因依靠妖族而生,立场各不相同。 难言是与非。 大荒妖族今日多一位妖圣,十大妖圣来了数位相贺。 较之圣院开启斩妖榜文会,还要热闹。 然而。 就在妖圣虬泷戴冠进礼之时,一剑东来,剑贯苍穹,雷霆旋涡之中,一声凄厉惨叫,天空洒下一片血。 一时之间。 妖族震动,亿万妖族皆仰望天空,表情各不相同,对这些低阶妖族而言,那洒下的妖族圣子之血,对他们来说是一场机缘。 凶性,残忍,嗜血被唤醒,妖族乱做一团。 四大妖圣与新晋的天妖城城主虬泷妖圣面面相觑。 “云中剑!” “圣院竟然敢违背当年誓言,弑杀我妖族圣子!” 几大妖圣惊愕间。 从蛮荒深处,传来一道苍古的声音:“人族违背两族誓言,封妖圣会,挥军血洗人族!” 吼!吼!吼! 亿万妖族在这一道声音下,纷纷跪拜,藏于血脉之中的杀戮天性纷纷释放。 原本在九鼎之侧的人族献祭者,被纷纷丢进鼎里烹煮。 最原始的残忍,血腥,在蛮荒世界随处可见。 五大妖圣听见那一道声音,亦面色凝重。 “伏龙圣君!” 十大妖圣前三的存在,三百年前,被夫子座下学生三先生公子车在寸山妖关击败,从此深藏蛮荒,而现在,此妖圣以声昭昭。.しa 定然是要报当年之仇! 虬泷作为新晋妖圣,今日妖族大典,只有四位妖圣亲临朝贺,其余妖圣无动于衷,身为妖族,其资源的掠夺同样残酷,此时不表露心迹,更待何时。 虬泷纵身一跃,落在高高的祭妖祖台上。 “圣君,虬某愿携天妖城两大妖皇东去仙葫州,劫一城之民祭天,再给圣院一个警告!” “有心了。” 大荒深处,那一道气息迅速淡去。 数日后。 天妖城无数低阶妖兽越过苍古山林,在仙葫州与西州边境屠戮生灵,浩气盟上万修士不战而退。 又过数日。 西州浩气盟客卿长老唐家家主被妖圣降服,举族背叛人族,消息一出,浩气盟,斩妖盟,三大圣地和圣院皆震动! 中州。 当初绕过妖关,通过传送阵而来的妖族,依旧零星的分散在各处,没有被剿灭。 瞿梁红,韩文二人在中州大放异彩,声名鹊起。 当日从五心殿出来的苏守拙则在君子大儒陆观草堂聆听教诲,终日闭门谢客。 莫凭栏因为当日在五心殿‘未有所获’,在家族中受到排挤,此番中州妖族祸乱,他也并未去斩妖,而是混迹于六院,开是学什么‘君子六艺’。 斩龙山。 顾余生立于剑道场上。 距离当日纵剑横空之举已过去十来天,顾余生悟剑而得搬山剑诀,他于剑道场,将以心神沟通尚未成形的地剑,当地剑变得明亮。 剑道场对面的三座剑山泛起阵阵芒光。 悬浮在云海之中的斩龙山,好似一片飘零的落叶,在风中呼啸奔走。 “成了!” 顾余生面露惊喜。 就在刚刚,他以搬山剑诀而驭斩龙山,斩龙山在云海漂流千丈之距。 其山震荡。 栖息在斩龙山的飞鸟野兽皆盘旋而飞。 宝瓶落在桃枝上,一脸错愕。 “公子,咱们以后是不是可以把斩龙山搬回青萍。” 顾余生一时微愣。 不知该如何作答。 宝瓶双手托腮,于风雪中颇有几分惆怅思绪,低声哀叹:“也不知青萍的桃花爷爷在雪中会不会挨冻,听说北荒大雪近永夜,青萍州也会越来越冷,桃花最怕冷了。” 宝瓶飞落在墙角,摘取梅花一朵,对着飘落的雪轻轻一吹。 她眼睛明亮,纯真又茫然。 “公子啊,青萍州,比这里好玩呢。” 顾余生不答。 腰间佩剑,立于风雪,任由雪花扑面,霜雪盖头。 忽而惊鸿照影。 雪泥浅痕。 六先生楚离歌趁雪而来,落在院中。 “六先生。” 顾余生收回飘远的思绪,连忙行礼。 楚离歌见顾余生神色间有浓愁消隐,还以为是心中念及儿女之情,微微一笑,说道: “小师弟,近日妖族祸起,浩气盟遇妖而溃,圣院数万修行者皆要下山历练斩妖,连我也要亲赴蛮荒妖地一趟,你现在能以剑搬山,斩龙山可随你而远行,小师弟,十四师妹在仙葫州芦城,那里逼近妖族领地,唯恐有失,你可从圣院挑选几名前山弟子,五日后,去往仙葫州。” 顾余生闻言,眼睛顿时变得明亮。 “我即刻可行。” 楚离歌面色肃然道:“小师弟,妖族凶残,你身边不可无相助之人,倘若遇见不可力敌的大妖,大可弃城而走。” 说到此处。 楚离歌将手一抬,将一个阵盘送到顾余生手心。 “这是天临阵盘,一次可将数十人一同传回圣院,若到生死关头,可使用此阵盘,切记。” 楚离歌说完,身影化作一道惊鸿,飘然远去。 并不做任何停留。 圣院前山的钟罄之声,也在这几日间响了数十次。 顾余生虽沉浸于修行,也感受到风雨欲来。 “宝瓶,收拾一下,准备去仙葫州。” 宝瓶不解道:“公子,我们驭斩龙山而走,要准备什么?” 顾余生遥遥一指敬亭山,说道:“取一株最漂亮的梅花,移栽在斩龙山,晚云爱看。” “哦。” 宝瓶嘟了嘟嘴。 “公子,咱们在圣院也不认识多少人,此去葫芦州,可找得到帮手。” 顾余生神秘一笑。 御空而起。 “我去请个人。” 第283章 谁家庭院几多愁,同心向仙葫州 敬亭山腰,莫家领地,顾余生御剑而来。 莫家守门小厮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顾余生,却立即通过圣院的特殊符文令以及斩妖文会上的事迹猜测出顾余生的身份。 小厮朝顾余生躬礼弯腰:“十五先生光临莫家,请随我走正门。” 顾余生站在门外,随和说道:“莫凭栏可在家?” 小厮听见顾余生的问话,神色有些怪异,回答道:“莫公子虽在家中,却已闭门谢客,族中人也未曾得见。” 顾余生听有些八卦的宝瓶在他休憩之余提及过莫家的事,他心若明镜,往莫家领地走去,“烦劳带我去他的住所。” “是。” 小厮落后两步引路,一双眼睛暗自打量顾余生,别看他只是个守门小厮,实际上,他也是一位修行者,修为已至合道境。 他并不窥探顾余生本身的修为,而是在暗自观察顾余生的一言一行。 这些年来,莫家虽然没落,可往来之人,依旧是身份尊贵之人,而拥有尊贵身份的人,若是有年轻一辈的相随,眉宇间难免有高傲之色,不把下人当人。 亦或是另外一种情况,来访之人身份不如莫家,因而感到自卑,刻意的炫耀拔高自身,而迎合莫家的高门。 可这些。 小厮在顾余生的身上都没有看见。 他只知道,这位圣院的‘幸运儿’,眼睛里有光,看他的眼神,也并没有任何歧视和距离感。 “十五先生,这边。” 小厮在一个莫家领地的岔口,示意顾余生走左侧的一条小道,居中之道和向右之道,皆是莫家的核心领地,莫家的年轻一辈,就在不远处窃语嬉闹,或是在家族修行场所修行,颇为热闹。 顾余生的到来,终究还是引起莫家年轻一辈修行者的注意,他们并不来相见,只因为他们心中,并不认可顾余生成为斩龙山剑道场的传承者,更不想行礼喊一声十五先生。 毕竟。 他们在莫家的余荫庇护下,也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顾余生再往前走,那些窃语嘈嘈之声难免入耳。 顾余生并不理会。 在小厮引领下,来到莫家西厢偏殿小院。 “十五先生,到了。” 小厮停下脚步,表情有些尴尬。 因为此刻,小院之中,正传来阵阵训斥之声。 一名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正负手而立,对紧闭着的大门怒骂: “似你这般胆小如鼠,就算上得了斩妖榜,也无法光宗耀祖,莫家难道真要一个女人来撑掌门户不成?莫有期更是浩气盟的中军卫,比你稍有不如的莫之焕也能入斩妖盟,你看看你,一天天就钻研乱七八糟的东西,五心殿之行,更是一无所获,让你寻到莫家先祖英灵,你只当耳旁风,妄为我莫沛冲的儿子!” 中年男子估计是训斥累了,冷哼一声,竟抬起手,嘭的一声,将门摧毁,破碎的门殿里,莫凭栏正对着一张张残余的阵图发呆。 好似对他父亲的训斥无动于衷。 “废物东西,天天研究这些有什么用!” 中年男子冲进大殿,将那些残余的阵图撕碎。 “父亲。” 莫凭栏两眼通红,布满血丝。 啪! 回应莫凭栏的,是冰冷无情的巴掌,以及扬愤怒而去的背影。 顾余生微微动了动手指,小厮识趣的离开。 顾余生站在小院外,并不急于进去,同时也刻意隐去气息,并没有让莫凭栏的父亲发现他的存在。 过了好一会。 莫凭栏将凌乱的小院收拾妥帖,将那被撕碎的残阵重新凭借,奉若至宝的随身收好,才打开院门,朝顾余生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 “我这废物,让你见笑了。” 顾余生没有接话,只是说道:“收拾一下,随我去仙葫州斩妖。” 莫凭栏拍了拍衣襟袖口,潇洒的挥了挥手。 “没啥好收拾的,走吧。” 莫凭栏跟在顾余生身后,走了好一段,他悄然回头看了看那一间小院,眼眸中的坚韧和低落一闪而逝。 “莫凭栏,你要去哪?” 几名莫家的年轻弟子走来,他们‘刻意’忽略顾余生的存在,趾高气昂的看着莫凭栏。 “斩妖。” 莫凭栏云淡风轻的加快脚步。 身后,很快传来阵阵笑声。 出了莫家领地,莫凭栏御空而起,以从未见过的遁光须臾间至圣院临崖能观海的地方。 他回头见顾余生在擦拭腰间剑鞘。 他的情绪愈发低落。 这时。 顾余生佩剑已妥。 才开口道:“莫兄,这次要守城斩妖,面对妖族强敌,身边多一个你这样的人,我才能放心把背交给你。” 莫凭栏抬起头,黯淡的目光消失,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神彩。 “别说这种推心置腹的话,我怕我会感动,为你卖命。” 莫凭栏左右看了看,似在寻找谁。 “我第一个寻的人是你。” 听见顾余生的话,他的脸上浮现出几缕复杂。 “我生来有大树乘凉遮风雨,有天赋出众的大哥,更有备受宠爱的弟弟,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并非父亲眼里的优秀儿子,如果真的有错,大概是我排第二吧。” 莫凭栏说到此处,双眸中有迷雾涌现,他看着顾余生刀削斧刻的面庞,已无少年的稚气,更多的是从容与坚韧,叹息道:“顾余生,我挺羡慕你的。” “可我再没有父亲了。” 顾余生很随意的回答道。 莫凭栏忽然陷入沉默。 就在此时,天空有三道遁光先后而至。 韩文背一杆全新的斩龙枪,身着龙血铠甲,朝顾余生抱拳行礼。 “韩某愿追随十五先生。” 瞿梁红肩膀扛着大刀,余光偷偷打量莫凭栏,嘴角扬起,言语犀利,意有所指:“某些人都不怕死,我虽女子,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我早就准备好了。” 苏守拙打开扇子,一袭儒袍在风雪里飘摇,诗意大发:“人生少年斩妖梦,吹寒霜雪耀九州。少年青云志,莫要负了一腔热血,十五先生,这就动身?” 莫凭栏在这时开口道:“此行,我莫凭栏也要建功立业才回来了。” “当然。” 顾余生爽朗一笑。 五人对视。 五道遁光飞向斩龙山。 云海飘荡的天空,斩龙山被神秘的灵光包裹,飘飘忽远行向仙葫州! 三座剑山。 消失在圣院。 第284章 凝水墨分身,炼斩龙山 斩龙山在云海深处飘荡,一路向西而行。 剑道场上,顾余生持剑而立,以强大的神念操控着一座巨山。 莫凭栏,韩文,苏守拙和瞿梁红四人身在斩龙山,看整座山如大型灵州穿梭在云端,每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瞿梁红粗犷女汉子,对顾余生能驾驭奇峰而行,赶到新奇之余,又有些羡慕。 韩文感觉到与妖族大战将近,心思并不在斩龙山本身,而是借斩龙山之势,心中盘算若以此山为奇,突入妖族领地,掌控千军万马,则可以奇袭一战功成。 苏守拙则是观斩龙山之险峻奇特,借机抒发胸臆,以养浩然之气。 莫凭栏左右观山,来到顾余生面前,面露奇怪之色,说道:“斩龙山为当年小夫子的剑道场,曾以三剑纵横天下,怎么到你的手上,慢如老龟,等到仙葫州,怕是猴年马月了吧?” 顾余生分出一缕神识掌控剑道场,瞪了莫凭栏一眼。 “小师叔是何等人物?我不过是青萍山走出来的微小人物而已,能催动此山,大半是因为小师叔曾经布下的玄妙大阵,其中乾坤,我又如何知之?” 莫凭栏手托下巴,感慨道:“夫子得道,曾以千里江山为世界,小夫子悟剑,以斩龙山为剑道场,大先生,二先生,三先生和四先生,皆有掌中乾坤,以为方寸世界,似你这般招摇过境,只怕咱们没有到仙葫州,就成为妖族攻击的目标了。” 莫凭栏的话,立即让韩文警觉,苏守拙和瞿梁红也深以为然。 瞿梁红开口道:“莫凭栏,动嘴皮子谁不会,我等不过是金丹修士,能御空远行已是极限,多要借住传送之阵,十五先生掌控斩龙山,这速度比灵舟慢不了多少,最多月许可至仙葫州,你若有办法就说出来,别说这些风凉话。” “我还真有办法。”莫凭栏的眼睛陡然变得明亮,“斩龙山虽然以剑为道场,可万变不离其宗,我可以在斩龙山布下一个大阵,不仅可以掩盖斩龙山的大小,也能遮住其气息,还能让速度提升数倍。” 苏守拙闻言,微微惊愕。 “莫兄,言过其实了吧?” “不信算了。” 莫凭栏掰着手指掐算了一下。 “倘若有一百枚灵石,再有一枚开山平安钱,我就能布下奇阵。” “一百枚灵石?你怎么不去抢?” 瞿梁红觉得莫凭栏的话越来越荒诞,更别说那什么平安铜钱了。 “我信。” 顾余生睁开眼,平静的看向莫凭栏。 掌心一翻,一百枚灵石汇聚一起,闪耀着浓郁无比的灵光,随着又有一枚铜钱掷出,落在莫凭栏的掌心。 莫凭栏倒吸一口凉气,一脸怪异的看着顾余生。 潇洒的苏守拙手中扇子也忘记摇晃了,整个人石化当场。 瞿梁红瞪大眼睛。 韩文对顾余生拿出灵石虽然惊异,但他更加诧异的,是顾余生拿出得到那一枚平安铜钱,并且若有所思。 “我……也就随口一说。”莫凭栏的声音有些闪舌头,忽然一把将那些灵石捧在怀里,两眼冒着光,羡慕嫉妒的眼珠子发亮,“你还真拿得出来……顾余生,你真是……草啊。” “快去做事。” 顾余生正愁掌控斩龙山有些吃劲,倘若莫凭栏能让斩龙山飞行的速度快一些,也隐蔽一些,那是求之不得的事。 “好嘞!” 莫凭栏手捧灵石。 “瞿姑娘,来搭把手。” 瞿梁红本来想要拒绝,可那亮晶晶的灵石,实在看着令人心情愉悦,跟着莫凭栏而去。 “我也……” 苏守拙话还没说完,忽然被韩文用手偷偷拉拽手臂。 “别多事。” 韩文言简意赅。 苏守拙愕然,片刻后,恍然。 “莫兄口味……有些独特啊。” 韩文目光看向顾余生,问道:“十五先生,敢问那平安铜钱,可还有多余?若有,韩某大胆,请借用一枚,他年我立了功勋,一定还。” “好。” 顾余生并不问韩文借用铜钱何用,将一枚铜钱递给韩文。 韩文起身,朝顾余生拱手。 他在斩龙山选一僻静之所,开辟一个临时洞府,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苏守拙见顾余生持阵驾驭斩龙山无法脱身,取出一面古老的砚台和墨汁,对顾余生说道:“十五先生可将神识为炼,祭出一个临时的水墨分身,这样就可分神操控斩龙山了,此法需要消耗一些浩然之气,我助十五先生一臂之力。” 顾余生顿感新奇,苏守拙以言授凝聚临时水墨分身的精要秘术。 “此法是家师在临摹练笔之时所悟出来的儒道神通,水墨分身持续的时间长短与浩然之气的精纯有关,可惜苏某生性跳脱,无法静心观书致学,最多只能持续三日。” 苏守拙以自身浩然之气将那砚台水墨变得灵气盎然,示意顾余生以他的神识为主要之炼,他再以自身浩然之气辅佐。 顾余生暗自记住苏守拙传授的秘术真言后,抬起手,他以剑为笔,凭空以神识写字作真言。 一缕水墨分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而成。 其身之生动,宛若从画卷中走出来的少年。 水墨之韵呈现紫色环绕,久久不绝,动能引天地之灵,静能控斩龙山凌空,水墨分身之真实,真假难辨。 一旁正欲相助的苏守拙,手持一支笔,久久站立。 “没意思。” 苏守拙神色黯然。 “十五先生,你的那些书,借我读一读。” 苏守拙往前走的时候,背影都有些萧瑟,显然受打击有些大。 顾余生以分身控斩龙山,自身得到自由,他看了看斩龙山的第二座剑山,一步步走去。 当初。 顾余生修为不足,无法打开第二座剑山的封印之门。 如今,顾余生已凝聚出地剑之魂,加上小师叔已将地剑的领悟之法告诉顾余生,顾余生近日参悟,已小有所得。 顾余生行至第二座剑山的封印前,抬起手掌,将手掌印在封印之门上,古老的符文逐渐变得明亮,尘封千年的剑门缓缓打开。 第285章 第二座剑山星斗,乾坤之秘 第二座剑山的内部,是一个特殊的构造空间,其形如漏斗,苍穹如盖,陈设极为简陋,只有日常修炼和闭关打坐的修炼玉台。 玉台居中,正前方的墙壁上,印着小夫子吴昊在五心殿所授顾余生地剑斩妖诛邪镇魔的剑道图案,这些图案并非是真实刻印的,而是以一种无上念力再加上苍穹星斗变化,是一种极为古老的记载和传承方式。 很显然。 这位小夫子不知何故,已将诸多记忆遗忘于光阴长河,在五心殿传授顾余生一遍领悟地剑的要义,又将其一生的传承尽数记载于墙上。 夫子重传承。 这位千年前纵横天下的小夫子,虽然睥睨天下,在传承这一点上,也是极为慎重和稳重。 有星斗图案相佐,更利于顾余生领悟剑道,缩短第二把地剑出世的时间。 顾余生盘坐于玉台。 很快进入修炼状态。 五心殿之行,他获得太多秘籍,三教秘典都要修行,才会在身体内形成某种微妙的平衡。 至于剑道之悟,或许是因为人皇那一缕剑意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完善基础剑招,顾余生近日领悟剑诀,可谓一日千里,毫无滞涩。 虽是如此,顾余生亦不太满意,如今人族领地,妖兽横行,更有传言,有妖圣欲出山劫掠苍生,顾余生在冥冥之中感觉到无形压力。 妖族强大,圣院之名,根本无法保证他的性命。 顾余生在修行剑道的同时,也希望自己能在境界上也有所突破,只是,距离上次突破至金丹七境,也不过才过了数月时间。 倘若换了旁人,恐怕连境界都没有稳固。 顾余生心中展望第八境,自忖以如今的修行速度,想要突破,恐怕也得数年乃至于数十年之久。 剑道行其稳。 于自身境界上,顾余生明白,除非有天大机缘,否则想要突破,极为困难。 眼下妖族入侵,他又将行仙葫州,前途未卜,想要在境界上有所突破不太现实,只能在增强战斗力方面着手。 所以。 顾余生在闭关之时,心中更是苦研专攻秘术,比如鬼剑道中能够克制元婴瞬移的秘剑术‘断魂鬼斩’。 同时,随着他窥探上界隐秘越多,顾余生也暗自将神海世界魂桥之畔的镇魔碑日夜祭炼,以防不测。 剑道无法迅捷突破,顾余生就在剑术琢磨,五心殿之行。 秦酒亡妻黄简芝赠顾余生一门剑诀,是专门用以蕴养匣中剑,蕴养剑意剑气以及更加高明的御剑术。 顾余生想到灵葫中藏着天道罚下的罡雷如瀑布,绵延无穷无尽,于是暗自以斩龙剑,人剑皆置放于灵葫蕴养,以天罡雷诀与剑术相合。 天罡雷诀本质上属于术道,但顾余生近日研修道宗无相心经和道门以剑化泥丸的特殊祭剑之法,将天罡雷术封印和蕴养于两把剑,这样一来,不需要太久的时间,就能获得超强的战斗力。 万一有一朝一日遇见强敌,也能当作杀手锏,出其不意。 密室内。 顾余生体外雷芒涌动,灵葫中积攒的庞大雷属性灵力,被顾余生操控着用来封印在剑内。 数个时辰过去。 顾余生睁开眼。 眼中略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将术法与剑相结合的过程,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或者说,好像原本就应该是这样,只不过是在人族修行传承的过程中,术与道分离,传承并不完整。 顾余生休息片刻,正准备继续闭关。 密室的上方,有星光从漏斗洒落,泻照在地面上,墙壁上。 古老而神秘的符文在吸收了星光能量后,忽然变得明亮无比,苍穹星斗之变,包藏诸天之奥秘。 好巧不巧,斩龙山剑道场的三才之阵也与之呼应,映照进来,落入顾余生的眼眸,直达神海。 在星相变化之下,庞大的斩龙山,好似如沧海一粟,尘埃一粒,其形之变,如随风而漂流四方。 可那三座剑山,又暗合星相之妙。 与五先生教顾余生的搬山剑有太多相似之处,只是星相之繁复,不知道比搬山剑诀高明多少倍。 顾余生虽无法参透其中玄机,可窥其一二,亦感大脑微痛,好似有庞大繁复的知识涌入,消耗了他太多精力,变得困倦无比。 顾余生强忍着不适,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他微微呢喃:“原来是这样……周天宇宙星斗移转,心中之剑可藏乾坤,斩龙山虽大,却远远不及星辰,只如尘埃一点,以我之境界,想要将斩龙山化作洞天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我有灵葫相助,完全有可能将其藏于葫内,置于掌间。” 想到此处。 顾余生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他纵身一跃,奔走出密室,想要找人分享内心的喜悦。 只是。 莫凭栏和瞿梁红忙于阵法,韩文闭关不出,苏守拙在博览群书。 顾余生虽视他们四人为好友。 但此时此刻。 却无一人可分享内心之喜。 独站于斩龙山巅,顾余生不由地想起莫姑娘。 倘若她在身侧。 心中是何等的畅怀。 夜幕下的顾余生,凭山而立,手握葫芦,以酒解愁,酒入惆怅,忍不住抬头仰望漫天星斗,一时愣愣出神。 今夜的星辰,比以往要明亮得多。 可偏偏,这一路西行,又有雪花随风而来。 顾余生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并非是因为风雪多冷。 而是在某个瞬间,曾经那些荒诞的念头,在此时越发的清晰:葫中可藏斩龙山,那现在他所处的世界,又是否在某个‘葫芦’里? 亿万生灵所追求的一切,会不会只是葫芦世界里的梦幻泡影! 那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修行的终点在哪里! 会不会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 顾余生得不到答案。 他的双眸渐渐充满迷茫。 可就在此时。 他背后的剑匣微微震荡。 顾余生迷茫的双眼一瞬间清醒。 “我是背剑人!” 顾余生毅然说道。 到此刻,顾余生才恍然大悟,今日所见,所思,所悟,才是来背剑人藏于斩龙山真正的秘密! 行走于黑暗世界的背剑人,见不得真正的光。 并不是被世界抛弃。 而是需要以剑,为苍生斩出一道苍穹裂隙,让真正的光,洒照世间! 这是何等的宏愿。 顾余生的心境豁然开朗。 天下乾坤,何其广阔。 自己竟陷朝夕之危难,面对强大的妖族而忧心忡忡。 大可不必! 轰! 一瞬间,顾余生心境突破。 天空星斗之芒,皆洒照在他身上。 第286章 荒芜沙漠遇阴兵,顾余生挑选的神队友 神秘的星芒如同黑暗世界渗透的光,洒照顾余生身上的同时,也如同一道光洒照在顾余生的神海,本命瓶中剑闪耀着星芒。 灵葫世界也有一缕光渗漏,将原本并不完美的世界,多了白昼变化。 最为玄妙的,还是顾余生体内的三魂七魄,它们如同在黑暗的世界沉睡多年,一朝醒来,黎明之光与星辰之芒交汇。 原本被斩断用圣人之尺修复的魂桥,此时有一道光连接左右。 轰隆! 顾余生只觉体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细细感悟,又无法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 而顾余生唯一能够随星相感应到的,是操控斩龙山变得更加容易了,甚至在冥冥之中,顾余生有一种荒诞的错觉,此时的他就可以将斩龙山纳入葫芦世界。 不过,此事牵涉到的隐秘过于重大。 顾余生虽然将莫凭栏,韩文,瞿梁红和苏守拙视为朋友,可有些机密,不易与人知晓,关乎自己的立身之本和性命,也关乎他人的安危。 顾余生克制住想要试探将斩龙山收入灵葫的想法,他以一缕神识侵入灵葫,首先引动地魂之剑感应的,是谪仙田良留下的那一把特殊匕首。 着一把匕首,应该是田良的本命武器,田良虽死,可着一把匕首依旧没有被驯服,印记依旧存在,即便这些日子顾余生让宝瓶每日以心灵之炎不断的煅烧,也无法为他所用。 此刻。 星斗之芒渗漏。 顾余生心神引动天象共鸣,本命瓶中地魂凝练出地剑蠢蠢欲动,意欲将那匕首化为己用。 顾余生感应到心剑的吟啸,他神识一动,出现在那一把匕首面前,顾余生以神识接近那一把匕首,匕首上的寒芒,甚至能够刺痛顾余生的眼睛。 蕴养尚未凝练的地剑,则在剑道场上微微震颤,剑之元胎,极力的渴望这一把匕首内藏的特殊材质。 顾余生面露沉吟,先是祭出灵葫中庞大的天罡雷术,用来解除匕首上的印记,然而,那一把匕首冷芒更甚,渗出的仙灵之气,刺骨般寒冷。www..lΑ 不止如此,那匕首上浮现出的神秘之光,穿透魂桥之渊,将潜伏在身体内的心魔刺得嘶吼怒叫。 觉察到这一幕,顾余生将心一横,以星斗之力汇聚于神识,张口一吐,以神魂之火强行抹去那匕首的印记。 三魂之火呈现幽暗绿芒,又有七魄协助,七魄为阳,汇聚纯阳之火,两种魂火煅烧,即便是谪仙的本命之物,也受不住太久,不大一会,那一把匕首上的魂印消散。 匕首中内藏的庚金之气渐渐与剑道场的地剑融合。 夜幕之下,地剑泛着森森剑芒,金色的芒光中,暗藏诡异的气息。 顾余生以神魂炼化匕首。 持续了几天几夜。 斩龙山已出中州边境,进入沙州境内。 沙州多黄沙,温度奇寒无比。 斩龙山漂流在云端之上,整座山峰皆被冻成冰雕,山中百鸟走兽,皆向顾余生所建的草堂汇聚,顾余生虽凝剑多日,却无杀意,让这些飞鸟走兽安心栖息。 这一日。 斩龙山在沙州荒芜深处盘亘。 忽然。 沙漠深处狂风大作,卷起的黄沙如龙,形成一个个奇特的旋涡,以斩龙山之巨,亦如漂流的落叶。 如此异象。 自然惊动了苏守拙,韩文,就连布阵的莫凭栏,也与瞿梁红联袂而来,莫凭栏与瞿梁红两人之间虽然刻意保持了距离,可苏守拙和韩文,依旧感受到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 “顾余生呢。” 莫凭栏一眼识破剑道场上顾余生的水墨分身,神色有些焦急。 “应该在炼剑。” 苏守拙指了指剑道场上那一把越发变得明亮的剑说道。 “这家伙。” 莫凭栏有些头疼。 “他难道不知道沙州深处的凶险吗。” 正说话间。 荒芜的黄沙云层,仿佛有蜃楼出现,但那蜃楼并不美好,而是魔气翻涌,宛若末世,成千上万的魔灵,如骷髅大军在黄沙世界进军。 一阵狂风吹来。 韩文的脸上露出一抹凝重,大声道:“不好,现实世界被扭曲,与蜃楼世界交汇,小心那些骷髅大军,他们会夺走你们的魂魄。” 韩文说话间,已祭出三面军阵大旗,分别为红,蓝,黑,他以黑旗居中,红蓝左右晃动。 那些前行的骷髅大军,遵从韩文祭出的令旗号令,在前行的过程中改变行军方向。 额头沁出冷汗的苏守拙见状,暗自松一口气。 瞿梁红手握刀柄,虽有狂战之熬,但她的眼眸深处,同样有着浓浓的畏惧,这些骷髅大军,前面的黑骑身着黑色铠甲,气息之盛,凝聚成无形的压迫之感,令人灵魂颤抖。 一人之强,或许可力敌百人、千人。 但若遇成阵之军,则其势激增,个人的勇武,很难抵挡。 莫凭栏将手藏在袖中,暗捏数十枚掌心雷,额头汗水滴落。 “苏兄,沙州之地,怎么会有阴灵大军?” 苏守拙声音有些嘶哑:“不是阴灵大军,是魔族黑水军团。” “魔族!” 莫凭栏情绪激动,一不小心,一枚雷珠被气机牵引,陡然变得明亮,赫赫雷威向四面八方散去。 “啊?” 莫凭栏一时愣住。 瞿梁红眼疾手快,抬手打在莫凭栏的手臂上,她的本意,是让莫凭栏丢掉那一颗掌心雷,可瞿梁红低估了莫凭栏的胆小。 数十颗雷珠脱手而飞。 一枚接连一枚引爆。 刹那间。 恐怖的雷光,将那行列骷髅大军湮没! 韩文手持令旗,一脸无语。 苏守拙目瞪口呆。 瞿梁红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莫凭栏。 “愣着做什么?” “快跑啊!” 莫凭栏拔腿就跑,下意识的想要拉住瞿梁红的手,可慌乱之下,他将苏守拙的手臂拽住,就往远处遁去。 瞿梁红脸一沉。 陡然拔刀。 雷霆之芒,斩向那骷髅大军,刀芒之盛与黄沙风漩共鸣,飞沙走石,斩龙山护阵明亮。 “唉!” 韩文一脸无奈,将三面令旗收起,将背后龙胆枪握在手上。 “遇见你们,是我的福气,也是十五先生的福气。” 雷芒散去。 那一对骷髅大军,虽然被掌心雷杀了一半,可剩下的,皆是精锐,每一只魔族骷髅军士,身上魔气涌动,双眸泛着腥红之芒,重新列队,欲发起攻击。 “杀!” 如同来自地狱的声音,无比冰冷。 乘一匹高大黑马的骷髅将军,缓缓握住腰间的指挥剑。 第287章 地剑元胚出,将军守城剑意存 “吼!” 一军之吼。 瞬间成势,滚滚魔气凝聚,所有军士共进退,宛若一体。 “看刀!” 瞿梁红大刀挥砍。 以她肩膀扛着的大背刀,类似于棍,能横斩一片。 但那些骷髅大军,在被刀芒粉碎之后,又诡异般的重新聚集,好似能无限复活一样。 偏偏瞿梁红一根筋,连续挥斩数刀,这些骷髅大军数量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军阵变得越发的庞大,其魔气之盛,让瞿梁红也不由地感到畏惧。 苏守拙见到这诡异的一幕,不由地看向韩文,想要寻求一个答案,韩文平时并不似苏守拙那般将所知之事和盘托出,面对此情此景,解释道: “这并非真正的魔族,而是曾经被魔族奴役的王朝军队,沙州黄沙之地,曾经存在过一个神秘国度,数千年前,一夜之间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从这些军士的铠甲来看,正是曾经存在于诸多王朝历史之一的剑王朝。” 听见韩文的话,瞿梁红,苏守拙和莫凭栏才注意到这些军士腰间皆跨佩剑,其剑宽三寸,长四尺八,比王朝天子佩剑仅短一寸二。 “现在怎么办?” 瞿梁红十分烦躁,她并不畏惧凶狠的妖兽和妖修,但面对早已消失数百年的魔族,她感到十分棘手,引以为傲的雷刀六合秘术,面对这些魔族,失去原有的威力。 苏守拙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在五心殿时,莫凭栏祭出的雷珠,可是能让八境妖皇都喝一壶的,可这些骷髅军士,并不畏惧雷霆之力,仅仅畏惧雷霆之力中伴随的诛魔镇邪之气。 当然,并非是雷术无作用,而是瞿梁红更加注重刀术本身,天罡雷术,是大背刀自身材质中蕴含微弱的诛魔气息,对弱小的魔族或许有用,可面对数以百计的军士,作用就变得微乎其微了。 “我来试试。” 苏守拙祭出一直先贤大儒宝笔,以自身的浩然之气注入宝笔,凌空而起,写下数个圣人文字。 这支被奴役的魔族军队在圣人文字的影响下,身上魔气被驱逐许多,那些骷髅军士,也在瞬间陷入寂静,仿佛在寻找曾经的记忆。 “哼!” 骑乘在骷髅马上的魔族将军看出苏守拙写出的圣人文字极为不凡,他的眼眸中,碧绿之光如同实质一般形成两把魔刀。 魔刀铮鸣,恐怖的气息将苏守拙写在空中的圣人文字斩得暗淡,又抬起骷髅之手,滚滚魔气涌动,污秽之气弥漫周围,圣人文字失去原有的威力。 魔族军士重新为为首的魔族将军所掌控。 圣人文字泯灭的一瞬。 苏守拙面色一白,身上的浩然之气都差点被污染,他只能暂时挥断文宫,以求自保。 饶是如此。 苏守拙也是面色惨白,气息萎靡。 韩文见状,将那一面黑旗置于身前,以自身的灵力激活黑旗上的古老图案,形成一道古老的防御之墙,隔绝里外。 “魔族修士,极为棘手,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想办法唤醒闭关的十五先生,尽快离开此处。”韩文说完,看向莫凭栏。 莫凭栏看了看剑道场方向那一把正在凝实的剑,他一咬牙,说道:“缺了他,咱们就不能成事?魔族而已,曾经那么强大,不一样消失在世间?” “别盲目自大。”瞿梁红皱眉,再次编排莫凭栏,“你不要忘了,圣院七十二至圣大儒,是怎么消亡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着眼于当下才是最好的,你们站在我身后,今日,我莫凭栏要斩魔!” 莫凭栏嘿嘿一笑,越过那一面黑旗,取出一张旧旧的符纸,将自身的灵力注入其中,他回眸对瞿梁红笑了笑。 “我很强的。” 说完,莫凭栏掌心的那一张符纸如燃烧的符文,一点点被点亮,呈现金色的纹路。 瞿梁红依旧一脸不信。 苏守拙将信将疑。 韩文双眸藏神,隐约间有些期待。 偏在此时。 剑道场后面的第二座剑山,有一道道无形剑芒从封印大门飞出,每一道剑气,都如同星斗般明亮,剑气横空,贯穿每一位骷髅军士的头颅。网站即将关闭,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咚咚咚。 骷髅军士头颅坠落黄沙,再没有重新聚集。 嗖! 紧接着。 剑道场上,一把金色的剑芒冲天而起,堂皇的剑气,隐约间压过魔族军士汇聚于一处的威压。 天象剑阵如日月星辰,悄然间形成庞大的剑阵。 顾余生端坐于剑阵之上,平静的说道:“我来。” 莫凭栏将那一张旧旧的符篆收起,抬手指向顾余生。 “抢我风头。” 话音刚落,天象剑阵将成百上千的骷髅军士全部罩了进去,一阵阵诡异的魔气涌动,只见骷髅大军腰间佩剑纷纷化作剑道灵光元胚,每一把剑如星光浮动,涌向剑道场,用以铸造地剑。 天象剑阵的核心之处。 那骷髅将军并没有被剑阵斩灭,他依旧傲然骑乘在骷髅马上,握住腰间剑柄的手指微微一动,一把锈迹斑斑的剑,一点点的从剑鞘拔出来。 铁锈随风飘荡。 看似平平无奇。 可顾余生在凝视那一把剑时,一种从未感受的剑意,直达他的灵魂深处。 他的神海中,好似看见曾经消失在时间长河中的一段故事:一位英姿飒爽的剑王朝将军,为守一方之城,战至最后一刻,他将毕生志向,倾注于手中佩剑,与城共存亡。 所以。 那骷髅将军手中锈迹斑斑的王朝之剑,依旧藏着不可磨灭的守城剑意! 一剑安天下。 这是何等的志向。 令人钦佩。 可结局呢? 以身殉国的将军,如今依旧为魔族所奴役,违背了曾经的意志。 “闯入者,死!” 骷髅将军策马持剑而来,他那幽绿之芒的双瞳,如同曾经那样坚定。 顾余生脸上的复杂之色一闪而逝,目光随即变得坚韧。 顾余生抬起手。 剑道场上尚未完全凝聚成形的地魂之剑铮铮然飞来,落在顾余生掌心。 剑刃未开。 尚是剑胚。 顾余生持剑胚而立,刀削斧刻的脸庞变得越加清晰,头发随风飘荡。 顾余生向前挥剑,低声道:“将军百战死,魂归来兮!” 第288章 授剑兵道,意外之事 顾余生的地剑元胚散发出幽蓝之芒,在剑与剑接触间,顾余生仿佛穿越到那个时代。 守城剑意。 守护剑意。 两种剑意皆为守,也有诸多共鸣之处,幽暗的冥光剑气和锈迹斑斑的剑身凋零十分诡异。 但在这一瞬。 已然死去千年的守城将军,好似真的从沉沦中苏醒,他的眼眸多了人间情绪。 放眼看去,是荒芜的黄沙,连残垣断壁的痕迹都没有,如同掌心紧握着的指挥之剑。 它或许过去是一把承载着无上荣耀的剑。 如今都尘归尘,土归土。 “剑王朝……” 苍老,嘶哑的声音在无情的岁月长河里被风沙带走。 骷髅将军缓缓收回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凝视着顾余生挥斩的剑。 “我不是魔。” 对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肯定。 抬起白骨手指,往眉心处一指,刹那间,覆盖着铠甲的骷髅躯体,随着黄沙散落。 曾经的将军,不再醒来。 那骷髅马嘶鸣,哀叫,久久站立在曾经的主人身边,被黄沙淹没。 只有那一把锈迹斑斑的剑。 在荒芜的世界,熠熠生辉。 瞿梁红,莫凭栏和苏守拙在沉默。 韩文朝顾余生拱手,御空而飞,落在黄沙上,他凝望着那一把不朽的剑,身影一点点变得笔直。 将军之路。 是韩文最初的梦想。 在这一条筚路蓝缕的道路上行走,虽被时间遗忘,亦无怨无悔,可惜,江湖与王朝,皆要有一个授剑之人。 韩文一直在等这么一个人。 当狂风刮起的黄沙刺痛他的脸庞,少年黑发染金色。 韩文的面前。 多了一个人。 顾余生缓缓将那一把剑拔出来。 他以右手握剑,左手从剑格处一点点的往剑尖轻抚。 剑鸣声声。 被岁月侵蚀的剑,被顾余生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剑锋指黄沙。 剑脊寒光照耀。 “它不应该被时间抛弃。” 顾余生的指尖,从剑尖滑落,以道家泥丸剑术卷动黄沙,凝聚出一把剑鞘,岁月长河之剑归鞘。 “它应该有个好主人。” 顾余生抬起眼皮,看向韩文。 站得笔直的韩文闻言,瞳孔陡然一缩。 尚未反应过来之际。 顾余生以右手握住剑鞘,将剑横置,郑重的递给韩文。 “兵家为道,未来将军不可无佩剑。” 韩文再次一惊。 下一刻。 他单膝朝顾余生跪拜,双手托举,以极高的礼遇谢拜顾余生,也同样以极高的礼遇迎接自己的佩剑。 剑落在韩文的双手掌心。 他保持托举擎剑的动作,一点点的将剑升至头顶。 天地间。 狂风骤停。 一股难言的气息从韩文身上散发出来。 良久。 顾余生才转过身,说道:“加快前往葫芦州。” “是!” 韩文起身,腰间佩剑,他缓缓把剑拔出,以剑指天。 荒芜的世界。 掩埋在岁月长河中的英灵,纷纷感召而来,听从他们‘将军’的命令,铸剑王朝之荣光,托举斩龙山出沙漠,一日千万里。 斩龙山上。 顾余生临崖山观雪,借山川之势,自然之景,以历练心境。 莫凭栏悄然而至,话语微酸道:“你失去一个朋友了。” 顾余生回头,不解其意。 “你可能是圣院十五位先生中见识最窄的人了,你除了对剑,对我那堂妹关心之外,天下事,就没有能入你眼的吗?” 莫凭栏与顾余生并站。 “顾余生,你知不知道,韩文修的兵家大道,最终需要得到天道诏令,或是圣天子的圣旨敕封,以炼军魂,最终成为兵仙,你今日以赠之以将军之剑,等同于特殊的‘敕封’,从今以后,他只会效忠于你,所以,你失去一个朋友了。” “我只是单纯的觉得,那一把剑更加适合韩文。”顾余生说到此处,哂然一笑,“这次去仙葫州,我带你们四个一起镇守一方,与妖族为战,韩文行事最为谨慎稳健,那一把剑很是奇特,更适合他来传承。” “我真的不稳健吗?” 莫凭栏轻声叹息。 随即压低一些声音:“圣人以下,人皇为尊,你获得一缕人皇剑意,敕封韩文,从此之后,他所建之功勋,或是殒命沙场,都会影响你的气运,三年前,玄龙王朝就邀请韩文入朝拜将,被他拒绝,现在他光杆一个,身边无一个号召之士卒,得想想办法。” 顾余生闻言,说道:“昔日我在青云门时,见过玄龙王朝的甲士,也见过门派之间的勾心斗角,守城之事,我宁可一人立墙头,也不愿意身边有龌龊之人,否则宦游人间,虚度光阴而已。” “我明白。” 莫凭栏答道。 “你明白?” 顾余生有些意外的看一眼莫凭栏,忽然想到他在家族之中并不受待见,光鲜的外表下,也被人冷落过。 “人生三五知己足矣。” 顾余生叹道。 “可守护心中羁绊,需要借助外力。”莫凭栏看一眼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所谓号召之士卒,未必是人族修士,也可以是死去之人,阴兵也是兵,韩文应该有这方面的本事,只不过,手中没有本钱而已,百年前,仙葫州妖关曾经失守过,数万妖兵入侵人族领地,后来是圣院八先生亲赴妖关,召唤出一只异族大军,将妖族修士一夜击退。” 听见莫凭栏的话,顾余生不由地想到当初他在青萍州边境的十字路口,看见的那无数幽魂强者,若这些人,也能听从号令,倒的确是可以组建城一支特殊的灵军,用来镇守城池妖关。 就在顾余生思忖间。 莫凭栏再次一脸神秘,从袖中取出一张微旧的符纸,递给顾余生。 “这是传信符?” “嗯。” “应该有二十年了。” 莫凭栏以灵力注入,符纸中的信息化作文字呈现在顾余生的面前。 而那传信符中的内容,赫然是:芦城危局已解,青萍州一书生守一城,退大妖。 这封传信符的接收者,是六院院长之一的郦道元,而发出这封信的人,是当是芦城的一位守备官。 顾余生看见这一行字,心中一紧。 莫凭栏深知顾余生焦急,连忙说道:“我偷偷窥探过二十年前关于芦城的镇守档案,那位书生,应该就是你的父亲,他曾经一人守一城,按理说这样的事迹,应该为天下知才对,顾余生,你不觉得奇怪吗?” 顾余生沉默。 可他的眼睛,是如此的明亮。 从别人口中得到关于他父亲的曾经做出的辉煌事迹,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榜样和激励呢。m..ζa 顾余生盯着莫凭栏。 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莫凭栏密语道:“我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当年你父亲,应该用了特殊手段击退了妖族,但是这种手段,为天下修行者所不容……或许,是为某些人所忌惮。” 第289章 芦城往事,心怀不轨的城主 仙葫州。 芦城。 雪花如鹅毛飘落,满城霜雪覆盖,偶尔有袅袅青烟从囱内升起,让森寒的隆冬变得稍微温暖一些。 凡人生活的区域,青砖红瓦,寻常巷陌,茅屋旧院,勾栏瓦肆,街道错落。 有人流如织,也有街角清冷。 高高垒筑的城墙修了又修,固了又固,屹立千年,如今已是雄关漫道。 妖兽肆虐,横行天下,是生活在芦城的凡人绕不开的话题,一代又一代的人,以鲜血,性命传承着记忆。 平静的日子。 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二十年,几乎是一代人过渡到下一代人的微妙时间,平静二十年的岁月,让芦城变得繁华,热闹,也充满市侩,算计,物欲横流。 当然。 二十年也有抚不平的伤痛。 那一场万妖入侵,对于芦城老人来说,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历经的伤痛,惨剧,仿佛就在昨天,有人失去了父母,有人失去了孩童,还有人失去了挚友。 在那个令人绝望的夜晚,曾经有一道身影站在芦城高高的城墙上,以一人之力而抵挡妖族大军,换来二十年的平静生活。 天明之后。 有斩妖盟和浩气盟所谓的‘仙人’凌空飞来,如同一场仙家盛会,热闹非凡,市井门庭之间多一些陌生的南北客吹嘘渲染浩气盟,斩妖盟的功绩,如何斩妖英勇无敌。 更有城主府的数百府丁贴出告示,以敬斩妖盟和浩气盟之功,要百姓立碑赠匾,以颂仙人之功绩。 在芦城随处可见的功德碑渲染下,芦城的年轻人,似乎已经忘却了真相。 而时间也是最好的遗忘之水。 如今的芦城,年轻一辈的修行者,心之向往,是浩气盟与斩妖盟。 可在被闹市,繁华挤压的偏僻旧巷破屋里,有垂垂老妪与花白的老者在长夜下诉说回忆当年之事,那敬天地香火的龛上,有一尊神明,只露出背影。 数月前。 城主府突然下令,凡是屋内龛上有此神明者,尽皆缉拿入狱,严刑拷打。 更有城主府请来的奉神侍者登台祭天做法,让这些冥顽不化的家伙洗去记忆,重新做人。 如今的芦城,家中别说祭祀神明,更是连龛位都不敢摆放了。 不过。 也逳性情乖张的老人,宁愿出城而居,为妖兽所杀,也不愿意为他人夺去记忆。 当第一场雪落进芦城的时候。 妖兽将入侵的谣言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芦城高墙下,一名满面霜尘,衣衫偻烂的疯癫老人跪拜磕头,双手展开对苍穹,用嘶哑的声音大喊道:“天被遮住了,我看不见光,芦城的守护神倒下了,妖族要来了,跑啊,快跑啊!” 来往穿梭的人群已经麻木,或是驻足看热闹,有顽皮的孩童也学着老人的模样,开始附和吵闹,觉得好玩。 这时。 有府丁骑骏马而来,先是有一根长鞭噼啪厉响,将疯癫老人抽打趴下,随后扬起的马蹄无情的践踏在老人的背上,只流下一摊污血被风吹冷。 看热闹的人觉得无趣,纷纷散去了。 不大一会。 有乞丐少年讨食而来,恸哭于老人面前。 一乘官轿摇摇晃晃而来。 乞丐少年仿佛抓到救命稻草,对着青石板咚咚咚跪叩,悲愤道:“大人,我要告状,城主府的官差策马杀死我的爷爷,请大人为草民作主!” 那轿子的帘子微微掀起一角,随后又缓缓的落下。 “把问题解决了。” “是。” 随行之人弯腰躬身,十分恭敬。 待轿子从那一滩血渍上远去。 那躬身之人身影渐渐变得笔直,目光也变得锐利,扬起一根手指,对身后的侍卫道:“知道怎么做吧?” “明白。” 侍卫一手将那乞丐少年抓起,丢进冰冷的护城河,少年一旦将头冒出来,侍卫就会用脚将其按进水里。 如此反复。 行在阔道上的轿子停在雄伟的城主府偏殿前。 轿内之人掀开帘子走出来,掸去官服上的几片雪花,睁眼看着平静祥和的街道,捻须道:“事情都妥善处理了吧?” “是的,杨大人。” “那就好,本官最见不得民间疾苦了。” 杨度的脸上露出几分叹息,引得随行府官和下属纷纷敬佩不已。 一旁的随行官赔笑道:“下次大人出城,我让府卫先清扫一下街道,那些碍眼的家伙,就不应该让他们住在芦城内,而应该让他们在城外自生自灭,成为妖兽的食物,也算为戍守芦城发挥最后的一点作用。” “嗯,这些小事你看着办吧,芦城这些年,人是多了一些,对了,城主大人回来了没有?” 前来接驾的府官面露尴尬,小声道:“回来了,只是,没有见到那位圣院的十四先生……杨大人,您还是不要去触城主的霉头……而且,城主也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嘿,放心,本官这次远行,大有所获,我从青萍州那边得到一幅画,是关于那位十四先生的芳容,献给城主,城主一定会很高兴的。” 杨度从偏门进入高大的城主府。 城主府深深。 戍守的府丁,皆是芦城精锐。 越往里面走,戍守的府丁,则变成了修行者,他们大多拥有凝魂境的实力,如同一方宗门。 而刚刚还高高在上的杨度,此刻却躬着身子,一脸谄媚奴相,一路走,一路用金钱打点铺路。 在寒冷的院落等了两个时辰后。 那一道院门终于打开。 杨度跪拜着进殿,奉上手中的画卷,一点点展开。 高坐在大椅上的城主年龄并不大,不到三十岁,穿着十分华贵,其面傲慢,其神如鹰,左右美女以珍馐送到嘴边,搔首弄姿,竭力讨好。 可这位年轻的城主,身上散发出无尽的怒火。 杨度一边献图,一边谄媚道:“城主大人,此图人间绝绝!” 城主闻言,微微睁开眼,随着那一幅图慢慢展开,他忽然站起来,一把将画抢了过去。 “好。” “好。” “哈哈哈!” 年轻的城主眼中露出几分邪淫,忽然说道:“杨度,做的不错,你代本官传话,芦城所有修行者,世家富商,三日后随我至文圣庙,拜见画中人,本官就不相信,她还能再次拒绝与本官见面!” “是。” 杨度大喜,躬着身子朝外走去,有城主的一句话,他可以从中获取无尽的好处,更重要的是,有往上晋升的机会。 “少主,老奴劝你一句,圣院后山之人身份尊崇,不可轻易冒犯,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加固城防,以抵御妖族入侵,若是守城有功,老爷少不得夸赞你几句。” 说话之人是一名枯槁老奴,仿佛是从阴暗的角落里冒出来的一样,无声无息出现在年轻的城主身旁,身形佝偻,面容阴暗,耷拉着脑袋,掉着肩膀。 但老者身上的阴暗气息,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然降低,左右侍女皆面色发白,瑟瑟发抖。 .ζa 第290章 化婴丹,五人至仙葫州 芦城城主袁潜见老者无声出现,有些烦躁地说道:“赤伯,我好歹也是一城之主,当年父亲为芦城守备官时,尚能调动圣院,浩气盟和斩妖盟的学子、成员,怎么到我这里,难道就要低人一等?” “以我父亲如今的地位,未必比圣院那些人地位低,再者说,芦城三千修行者,皆领本城主的供奉,有这么多人,妖族再怎么强大,也攻破不了芦城,圣院自以为身系苍生,仅派一人前来,有什么用?就算对方是夫子的学生,也未必有多……” “住口!” 一旁的老者忽然取出一枚家族令,以老奴的身体暂用家族之主的身份呵斥一城之主。 袁潜被厉喝一声,这才猛然醒悟,惊出一身冷汗。 他阴冷的看一眼天空,并没有降下传说中的‘圣人惩罚’,心中稍松。 片刻后。 老者身上的气息消散,才拱手为刚才的犯上忤逆而求处罚。 袁潜目光闪烁,手持城主印,低声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天下人,都对夫子敬如神明,夫子明明已经远游数百年,从未露面,圣院后山的学生,大多也仅仅是夫子座下名义上的学生而已。”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老者说到此处,将一枚传信符递给城主。 “少主,圣院又有五人前来镇守芦城,不日将抵达,如今妖族尚在西州肆虐,按照目前的速度,最多半月,葫芦州也会被卷入。” “芦城若失,则仙葫州大半之地都会失守,我们宜将圣院的力量为我们所用,不要发生冲突,待到开春,老爷从朝仙会归来,戍守之功,足已让你成为浩气盟或者斩妖盟的核心成员,最不济,也能让你获得圣朝正式的任命,成为真正的城主。” “哼,只有五人?”袁潜轻蔑一笑,“赤伯,你真以为圣院的修行者就神通广大?靠他们守城,能行吗?此事我早就有盘算了,除了征辟附近的修行者之外,我还以芦城城主的名义召集玄龙王朝三千斩妖士前来守城!” 一旁的赤伯听后,眼皮一跳。 “玄龙王朝,三千斩妖士?此事当真?” “当然。”袁潜嘴角微扬,“我与玄龙王朝太子私交甚厚,别说三千斩妖士,就算是三千玄甲士,我也能弄到手,只不过,玄龙王朝的太子胃口太大,惦记着那年父亲从顾白那得到的珍贵之物——化婴丹。” “少主,万万不可答应!”赤伯脸色微变,目光闪烁,“此丹不仅可以助人从金丹境突破至元婴境,还能在破境之时,修复凝魂境以前未修行造成的缺陷,甚至可以不用去圣院和三大圣地,就能直接突破!” “我当然知道。”袁潜面露阴鸷,“等我修行至金丹圆满,再吞服此丹,一举成为八境修士,我看看谁还敢不服。” “少主,此丹在你身上?” 老者状若无意的问道。 袁潜下意识的点头,但他眼眸中露出一抹警惕。 老者连忙躬身弯腰,“少主,这次圣院来的五个人,其中一人,就是顾白之子……而且,他得到圣院小夫子的传承,被尊称为十五先生。” “哦,顾白之子?”袁潜唰的一下站起来,展开画卷,一脸嘲弄,“你是说因为弑掌门被青云门逐出宗门的顾余生吗?哈哈哈,来得好,他以为有圣院的这一块牌子,就可以褪去过去低贱的身份,自以为高高在上?我会教他做人!” …… 隆冬的严寒覆盖数州之地,白雪皑皑的世界,白茫茫不见边,云端之上,一座奇峰跃过绵延的山脉,进入仙葫州境内。 正在第二座剑山洞府内闭关的顾余生,被一道传音符唤醒。 顾余生身影一闪,出现在茅屋旁。 正值黄昏时分,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和韩文皆已到来,莫凭栏非常勤快,做了一桌子好菜,十分粗犷,都不是顾余生喜欢吃的那种。 而瞿梁红则以一把小刀削羊腿,吃得满嘴飙油。 莫凭栏的勤劳,并非是为了顾余生。 “十五先生。” 韩文腰跨佩剑,在顾余生到的时候,就第一时间站起来,双手抱拳,对顾余生保持着极高的礼数,尽管他比顾余生要长好几岁,看起来有几分怪异,可无论莫凭栏,还是苏守拙,都装作没有看见这一细微的变化。 “顾兄,快坐,尝尝莫兄的手艺。” 苏守拙一脸带笑。 瞿梁红嘴里包着一口油腻的烤肉,想要打招呼,又说不出话来,左右为难。 莫凭栏嘿嘿一笑,趁机坐在瞿梁红的身边,把一个凳子递给顾余生。 对莫凭栏,苏守拙和瞿梁红来说,他们的更希望与顾余生之间是朋友,十五先生这样的敬称,若没有外人在这样称呼,反而显得生疏许多。www..lΑ “我说斩龙山最近的野兽怎么少了许多,原来都被你烤了。” 顾余生坐下来,韩文这才跟着坐下来。 等顾余生稍微吃了一点东西后,韩文取出一张仙葫州的地图,将其铺展在一侧的桌子上,以手指地图,说道: “十五先生,我们已至仙葫州境内,仙葫州是除中州和蛮州以外,第三大的州,此州设有三处妖关,数百坐守妖城,我们要去的芦城,就在北关道和南关道交界处,若按以往的经验来看,芦城虽然在仙葫州西州交界处,是较为安全的。” 正在用刀切烤肉的莫凭栏看一眼地图,立即警觉道:“韩文,听你的意思,这一次变得不安全了?我胆子小,你可别说话吓我。” 韩文以两只手掌放在南北妖关之间,略微松开一些距离。 “以往,有蛮荒第一道前线妖关为屏障,第二道妖关只是缓冲,可西州唐家背叛了浩气盟,第一道妖关失守,这两道设立在边境的南北妖关将直接面对强大的妖族,若南北妖关有一处失守,则芦城必然首当其冲,为妖族所侵占。” 瞿梁红,苏守拙停止吃东西,不由地看向地图,面露沉思。 莫凭栏把一块切好的肉送到瞿梁红面前,松一口气,说道:“怕什么,浩气盟就在仙葫州,其成员以万计,加上斩妖盟,玄龙王朝和无数宗门世家,就算他们彼此之间勾心斗角,可毕竟有那么多人,难道连两处妖关都镇守不住?那人族也该到灭亡之时了。” 顾余生听见莫凭栏如此乐观的话,心中反而更加没底,越是混杂的势力,越容易出事。 顾余生看向韩文。 韩文面色凝重,说道:“我正是担心这样的局面,这次的妖族入侵,声势浩大,以掳凡人为主,嗜杀人族修行者为快,芦城所处的位置,看似左右妖关都能照顾得到,但实际上,芦城的位置,就是仙葫州南北妖关最脆弱之处,一旦妖族闯进仙葫州,左右妖关的修行者,未必会出手援助。” 韩文以手指为钉,贯穿南北妖关中间的缓冲区。 一时之间。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无论顾余生,还是莫凭栏,亦或是苏守拙,瞿梁红,虽然以年少出江湖,却已深知江湖之险恶,人心难测。 况且。 韩文之言,还未说出最坏的局面: 一旦南北妖关守不住,芦城的修行者,甚至可能被浩气盟强行召集去妖关,这样一来,芦城就真正的成为孤城了。 第291章 斩龙山入灵葫,莫凭栏祭灵舟 “我可不想死在仙葫州,韩文,你一定有办法,对吧?” 莫凭栏一脸期待的看着韩文。 韩文摇头道:“芦城建在芦山脚下,若妖族居高而攻,纵然有再多的士卒,也绝对难以抵挡,唯一的办法,就是居山而镇城,扼其咽喉,可芦山无法驻守太多大军,驻守的太少,反而暴露意图。” 韩文说到这,微微一顿,欲言又止。m..ζa 莫凭栏心直口快,“那派一名实力强大的八境修行者镇守在这里不就行了?” 他说完这话,瞿梁红瞪了莫凭栏一眼,莫凭栏尴尬道:“境界不如,实力差不多的也行,呃,这个人,反正不是我……” “我去守芦山。” 瞿梁红当即表态,战意十足。 莫凭栏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精彩,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他暗自偷拉一下瞿梁红的袖口,瞿梁红并不知莫凭栏的心思,手一抬,巨力爆发,一下将莫凭栏甩出去数十丈远。 瞿梁红大怒,也不懂得压低声音:“摸摸搞搞的做什么!” 顾余生愕然。 苏守拙手上的扇子差点掉在地上,韩文虽然持重,却也被打断思路。 看着莫凭栏一瘸一拐,一脸幽怨的走来。 顾余生只得为他说话:“韩文,此山由我来驻守吧。” 韩文目光如炬,指着地图上的芦城中心,斩钉截铁的说道:“十五先生应该在城主府才是。” “城主府留给你更合适一些。” 顾余生目光落在芦山之上,发现左边的山上有一间文庙,右边的山上有一间武庙,不由地有些惊奇。 韩文本欲再言,捕捉到顾余生的目光,只得点头承诺道:“我在,芦城不会失,希望十五先生在山观势,镇运一方。” 韩文又说了些细节。 比如让擅长与世家和宗门打交道的苏守拙去联络芦城内外的修行者。 让瞿梁红在取得芦城守军的护符后,镇守芦城城墙。 “我的任务呢?” 莫凭栏两手一摊。 “韩文,你瞧不起我是吧?” 韩文神色凝重,说道:“莫兄,我知道你的能力在我之上,所以,我这里有一件任务要交给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芦城的守护大阵检查完毕,掌控在你的手上,这也是我们面对妖族大军唯一的胜算。” “别这样,我压力很大。”莫凭栏摸了摸鼻子,“再说,守城之阵,历来掌控在城主手上,我们圣院修行者的身份,在仙葫州不好使。” 韩文手握腰间佩剑,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芦城这二十年的平静,被有心之人淹没的真相,由我韩文去取回来,那城主府最尊贵的大殿,只有十五先生住得,其他人,不行!” 正在思索事情的顾余生,听见韩文的话,心中泛起阵阵复杂,比起所谓的守城,顾余生更加在意寻求父亲真相的道路,更想以背剑人的身份游历天下。 他本以为,那些暗藏在深处的秘密,注定只能自己一个人背负着独自前行。 可没想到,不善言辞的韩文,不仅知晓真相,还定下计划,谋他心中所谋。 一时之间。 顾余生竟呆愣在地,思绪说不出的复杂。 就在此时。 天空忽然一声惊雷。 整座斩龙山剧烈的震颤,一股强大的囚禁之力和神秘的力量,让斩龙山急剧跌落,仿佛要坠入虚空裂隙一般。 “十五先生。” 韩文唰卷起仙葫州图纸,手握腰间佩剑,目光炯然看向苍穹。 “是上界谪仙布下的禁行令,斩龙山过于玄妙,触发了禁制。” 顾余生闻言,身影一晃,出现在剑道场上,他暗自催动搬山剑诀,又祭出人剑和尚未凝练完整的地剑,两把剑震颤,再借住搬山剑诀。 腰间灵葫陡然变得明亮。 下一瞬,整座斩龙山好似消散在一团乌云之中。 实际上。 斩龙山被顾余生以强大的剑念搬进到灵葫,自成一方乾坤之地。 不过,顾余生在做这件事时,略微藏了一手。 将诸多栖居在斩龙山的妖兽,以及莫凭栏,瞿梁红,韩文,苏守拙等抛在空中。 能飞的妖兽倒还好,那些野兽,明明生活得好好的,突然间脚下一空,朝地面坠去。 “啊,要死了,要死了!” 莫凭栏头发立直被风吹得飘摇,仓促之下,大喊大叫,手一挥,袖间灵光涌动,一架灵舟遇风而涨,瞬间化作数十丈的灵舟空船。 灵舟上浆随风动,舟上铭刻着玄妙的符文,一数颗灵石闪耀着熠熠光辉。 五人齐齐落在灵舟上,连同那些野兽也因此获救,在飘摇的灵舟上瑟瑟发抖。 本来准备御剑飞行的顾余生,韩文,苏守拙以及瞿梁红错愕的打量着这一艘灵舟,一个个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们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真的,你们有话说话,有事说事。”莫凭栏哭丧着脸,“这东西,烧灵石可厉害了,我本来就穷,从来没拿出来用过,你们几个……给钱!” 原本三人的心思,是在思忖斩龙山的去向,被莫凭栏这么一搅和,反而忘记了心中所想,瞿梁红一拳打在莫凭栏的鼻梁上。 “你是不是就知道钱钱钱?” “给灵石也行啊。” 莫凭栏真的眼泪掉下来,倔强的要找顾余生,瞿梁红,苏守拙和韩文要钱。 友谊归友谊。 钱归钱。 莫凭栏非常有原则。 哪怕是瞿梁红,也不能少他一个铜钱。 甚至,莫凭栏还把手伸向落在灵舟上的野兽,碎碎念念:“给钱,不给钱,就扒你们的皮,你们的皮不够数的,快点下崽,我要把皮扒够为止!” 苏守拙摇晃着扇子,啧啧称奇:“这家伙,总是哭穷,这可是六鳐灵舟,传说是由古老的门派天灵宗的天灵巧匠设计打造,当年人族与妖族大战时,总共也就才数十架而已,此舟日行万里,是诸多强盛世家和宗门都垂涎的出行之乘,也不知道从哪搞来的,莫兄,你不打算说一下吗?” “不说,不说。” 莫凭栏拼命摇头,指着顾余生。 “他把斩龙山弄丢了你们不去盘问,反倒问起我这不值钱的破东西。” 顾余生开口道:“你出个价,看我买得起不。” “不了,不了。” 莫凭栏把手伸到顾余生面前。 “给钱。” 顾余生把四块灵石丢给莫凭栏。 “他们的我一并给了。” 莫凭栏脸上立即堆笑:“得嘞,三位爷,姑奶奶,坐好了!” 嗖。 莫凭栏手一掐诀,灵舟速度陡然快了数倍,比起顾余生驾驭斩龙山还要快上许多。 顾余生打量着莫凭栏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中暗道:“这家伙,有点意思。” 第292章 西州妖风起,欲吹心上人 西州,唐家寨,昔日庞大的家族,如今沦为妖族领地。 昔日,唐家以唐门秘术之毒闻名天下诸州,既为人族修士所忌惮,也为妖族修行者所忌惮,过去数百年来,唐家为斩妖盟和浩气盟提供诸多毒丹,制毒秘术和机关傀儡术,多有奇功。 唐家子弟,多有在浩气盟担当重要职责,这一次天妖城新晋妖圣虬泷,率三大妖皇肆虐人族领地,西州几乎全境覆灭,沦为妖地,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唐家家主唐天都突然背叛浩气盟,投靠妖圣虬泷麾下。 人族妖关布局被唐家泄露给前锋妖皇奔狼,仅仅以三千妖修和数万妖兽就占据西州全境,一夜之间丧生在妖兽利爪之下的凡人不计其数。 西州诸多城市,也成为妖族的奴役之地。 天下失一州,浩气盟和斩妖盟虽然震动,却迟迟不见反击之举动,浩气盟反而将戍守妖关的修行者撤回,戍守在仙葫州境内。 唐家寨内。 一名长相极其魁梧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案后,气息强大,浑身散发出肃杀之气。 大殿内,十大妖将和数十名大妖分立左右。 修为到了大妖级别,光从外表上,已经很难区分人与妖。 更何况,这次作为妖圣座下的前锋妖皇,中年男子拥有着绝对的统治力和强大实力。 奔狼。 虬泷身边三大妖皇中唯一的半妖! 身上有一半人族血脉,一半妖族血脉,百年前,此人在人族领地长大,后来因其血脉觉醒,惊动了浩气盟的斩妖卫士,数次围杀未果,浩气盟反而损失惨重。 后来此人为三大圣地之一的梵天寺大僧囚禁,其母一怒之下,将梵天寺的镇妖之寺摧毁,奔向天妖城后身亡,奔狼身为半妖,前数十年自称人族,后来诸多变故,对人族深恶痛绝,擒拿的人族修行者,必然要将其放血,让其流血而亡。 故而这位妖皇,在西州和妖关被人族修行者称作‘人屠’妖皇。 虬泷妖圣以此人作为前锋,显然也是要人族流血,以此震慑天下。 而奔狼自称妖族之后,率领众妖屠戮苍生,也绝不手软,即便是投诚的唐家,也被奔狼当众悬挂数十人在西州诸城,以此让人族修行者胆寒。 行军帐内。 妖皇奔狼目光扫过众妖将与大妖,手指轻敲案桌,说道:“谁敢率众攻占仙葫州边境的南北妖关?” 唰唰。 立即有两名妖将起身,身上散发出嗜杀的气息。 “我愿前往!” 奔狼抬起眼皮,眼中泛着冷芒:“好,我与你们二人各一千妖修,三千凶兵和五千奇兽,三日之内,攻下南北妖关,我表奏你们二人,朝圣封皇,以后共同为妖圣立功!” “是!” 两名妖将领命而去,唐家寨内,很快妖气冲天,无数妖兽朝仙葫州边境奔去。 半妖奔狼微微阖目。 “诸位辛苦,寨中人族美女和宝物,可尽情取用,七日之后,随我出征。” “喏!” 众妖面露狂喜,纷纷离去。 帐内,只剩下妖皇奔狼。 片刻后。 奔狼起身,走到大殿后方的房间。 房间内,是一只枯瘦嶙峋的老灰狼,灰狼的一只眼睛已瞎,狼头上还有一道深深的伤痕。 “三叔。” 堂堂妖皇,面对一只老灰狼,却无比恭敬。 那老灰狼口吐人言,声音苍老:“奔狼,仙葫州与西州不同,境内武道和术道昌盛,宗门,世家林立,浩气盟的总部也在仙葫州,此番妖圣差你打头阵,未必全是好心。” “我明白。” 奔狼双手负立,目光阴鸷,灰暗的光下,他缓缓抬起手,他的双手与人的手掌没有什么不同,但随着他身上的戾气激增,指甲渐渐变得锐利,森寒。 “我是妖,但我身上流淌的血,始终是混浊的,肮脏的!”奔狼的面容逐渐变得狰狞,“妖圣大人或许是在利用我,但我不在乎,我要将百年前失去的东西,一点点的拿回来,我要让仙葫州人族的血,沿着西境之河流淌三天三夜,浩气盟那些老家伙躲起来,我就让他们的子民付出沉重的代价!” 老灰狼目光泛着幽光,说道:“妖关可不好突破。” 奔狼嘿嘿一笑,以妖气化出一张地图,用狼爪一指:“三叔放心,我已找到仙葫州戍守的脆弱之处,芦城!” “芦城么?” 嶙峋的老灰狼似有几分追忆。 奔狼则浑身充斥着肃杀之气,兴奋道:“没错,就是这里,我已经探查明白,芦城的城主,是二十年前守备官袁罡之子,此人贪婪好色,被袁罡长期以丹药淬身,如今也不过是七境修为而已,芦城之中,因为二十年前之事,并无八境人族修士,凭芦城的人族修士戍守,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奔狼说到此处,眼睛因为兴奋而充血,如龟裂的血网,“三叔,我还探听到一个消息,圣院夫子座下的第十四位学生,如今也在芦城以西的文庙内,此女莫晚云,是当初被我等掳到天妖城大儒莫凡尘的孙女。”薆荳看書 老灰狼听见妖皇的话,身上泛起灰芒,化作一名独眼的老者,老者身上披着灰色狼皮,手持一根拐杖,声音低哑道:“你打算做什么?” “将此女掳到万妖城!”奔狼的手一握,指尖发出锐利的罡气,他嘿嘿笑道:“十大妖圣扶持的圣子已死,正在寻觅合适的圣子,而虬泷妖圣恰有一子,血脉极高贵,很有可能成为新的圣子……” “讨好么?”独眼老者轻轻一叹,“这样一来,肯定会触怒圣院的。” “未必,我知晓一个天大的秘密,关于这位莫家小姑娘的身份!” 奔狼忽然改为密语。 独眼老者听后,面色也是变了变,好一会,他也抽搐般笑了起来。 “有趣……若此事一旦为天下人所知,也不知圣院会作何反应,那些自诩正道的人族卫道士,应该会挥剑向圣院吧。” 独眼老者戏谑大笑,但他忽然想到什么,笑容一敛,叹息道:“人间事,二十年一个轮回,上一个受害之人的故事还没结束,新的悲剧又要上演么?你若进芦城,帮我取一尊凡人供奉的像来,那是我唯一对人族存有的好感了。” “是。” 奔狼转身离去,他走出大殿,目光所及,皆是妖族茫茫妖修! 。 第293章 庞然浩气盟,上界代理人 仙葫州境内,灵舟穿梭在苍茫的世界。 阵法铭刻的灵舟室内,设置有不同的修行密室,一应设备和所用之物,更是齐全。 顾余生打坐修炼完毕,在灵舟的甲板上眺望山川草木,盛雪美景。 仙葫州极为广阔,绵延纵横数万里。 然而,即便是如此辽阔的州野之地,依旧能够远远的看见那一座在东边的青萍山。 此山距离明明离顾余生很远很远,但入目后,却又如同在顾余生的眼前。 咫尺天涯。 莫过于此。 青萍州,是他的故乡。 青萍山,是他的理想。 兜兜转转,似乎在向故乡靠近,却又无法真正的回去。 莫凭栏走到顾余生的身边,也学着顾余生眺望远方:“青萍山不远不近,的确是有些古怪,圣院后山的四先生在青萍山隐居数百年了,不知道有没有看透青萍山。” 顾余生收回目光,不愿意提及青萍山的只言片语。 侧身看向仙葫州的其他地方,发现远处的城池和山脉皆气势恢宏,灵光冲天,阵法繁复,御空飞行的修行者,更是不计其数。 其繁荣之盛,竟不比中州差。 “很惊讶吧。” 莫凭栏嘴角露出一丝嘲弄。 “咱们这一路御空飞行来看见的建筑与十座山脉和五座城池,都是浩气盟的范围,比起敬亭山,浩气盟可真是气派和阔绰多了。” 顾余生闻言,微微一愣。 若十山五城皆为浩气盟的地盘,区区一个仙葫州,何需其他州的修行者前来戍守? 光是一城或一山的修行者,就以万计了吧。 妖族就算再强盛,在这样庞大的修行者数量面前,也应该有所忌惮才是。 可顾余生从各种书籍中知晓关于仙葫州妖兽入侵的记载,就不下数十次。 究竟是浩气盟养妖自重,还是妖族当真太强盛? 莫凭栏话才说完,就见一道灵光自浩气盟方向飞来,赫然也是一架灵舟,这一架灵舟,比起莫凭栏的要小许多,但那灵舟上浩气盟的旗帜,却格外的晃眼。 那灵舟上,有一队浩气盟的修士,以十人为队,为首之人,修为只有五境,但他手持浩气盟的旗帜,态度极为傲慢,生生截停莫凭栏祭出的灵舟,大喝道:“你们是何门何派?难道不知这里是浩气盟的地盘,懂不懂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 莫凭栏皱眉,心中暗想:早知道浩气盟五境的成员都敢拦截圣院之人,就该在灵舟上也竖一面圣院旗帜的。 “哦?原来是初出江湖的富家子弟,不懂其中的规矩。” 那队长微微一笑,身后的成员一个个眼睛发亮。 能驾驭这样灵舟的修行者,家底必然十分殷实。 立即有一名成员站出来,说道:“浩气盟庇护之地,自然要上贡纳财,不过,浩气盟可不要世俗中的那些金银,而是要修行者能用得到的财物。” 说罢,那人掌心一翻,竟有一枚指甲大小的灵石泛着湛蓝纯净的光。 莫凭栏正心疼灵舟一路前行消耗灵石而睡不着觉,忽然见浩气盟中小小的巡逻成员竟然也有灵石傍身,心中无名火起。 莫凭栏手一伸,对面灵舟上所有成员的储物戒皆落在手上。 随着掌心灵光涌动,储物戒上的印记被轻易抹去,莫凭栏再翻开另外一只手的掌心,数十枚细小的灵石格外醒目,虽然这数十枚灵石拢共加起来比不得顾余生给的那四枚灵石中的任何一块。 可莫凭栏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原来老子是真的穷!” 莫凭栏刚刚施展的手段,一下震慑住十人,队长忌惮之余,依旧仗着浩气盟的身份,大声道:“阁下强夺他人之物,是否有些过于霸道了,敢留下姓名吗?”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莫凭栏就是我,给我滚!” 莫凭栏袖口一挥,对面的灵舟如飘摇的落叶,跌跌撞撞,朝地面坠去。 “一群不长眼的家伙。” 莫凭栏身体笔直。 待摆脱了那十人之后,莫凭栏嘿嘿一笑,朝自始至终都在当旁观者的顾余生递出几块指甲大小的灵石,“这是你的,咱俩分了,别被他们三个知道了,怎么样,我够意思吧?十五先生,这可是孝敬!” 顾余生无语道:“你自己留着吧,这么点东西也看得上。” “蚊子再小也是肉。” 莫凭栏心安理得的把灵石藏起来,连同那十个储物戒指里的东西也一并收藏了,才一本正经的问: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以为我在打劫?” 顾余生只觉莫凭栏有些聒噪,懒得搭理。 莫凭栏哈哈一笑,自问自答:“没错,我就是在打劫……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浩气盟的这些家伙,我就来气,我说浩气盟为什么这些年总是镇守妖关很困难,需要各州支援,原来其中的根由在这里,一个个都忙着捞东西,今天就当我替天行道,以恶制恶了。” 顾余生则是打量着气势恢宏的浩气盟建筑,问道:“浩气盟势力如此之大,其上面的掌权者,实力究竟是什么水平?” “谁知道呢。”莫凭栏两手一摊,“应该很高就是了,应该在十境,或许还有更高的,主要是浩气盟成立之初,其掌权者所属的势力就错综复杂。” “大体上,天下修行者皆公认为浩气盟是由三大圣地和超一流的世家,圣王朝的帝王或是超级宗门的掌门兼任,盟内有三大掌权长老,十大议事长老等等。” “大体上?” 顾余生眉头一皱。 那就是还有另外一种说法了?他已经查出当年自己父亲之死,是由浩气盟与斩妖盟共同作为推手,逼死了自己的父亲,此间仇恨,总得有人来偿还。 只不过,顾余生自入圣院以来,一直忙于修行,并无时间去彻查当年之事,这一次他之所以答应六先生来仙葫州,一是因为顾余生想至仙葫州,走父亲走过的路,二是想要借机知晓更多当年的事。 当年弱小,许多事无能为力。 中州入圣院,虽然圣院六院之一的院长郦道元愿意为自己的父亲告知天下人明面上的真相。 可顾余生又怎会忘记真正的仇恨。 若随着修为与境界的提升,反而忘记曾经弱小时最在意,最痛心的事,顾余生宁愿今不如初! “的确还有其他的一些传言。”莫凭栏仿佛看穿顾余生的心思,提醒道:“顾兄,人力有穷时,人生何其广阔,何必执着于过往?” “那你呢?”顾余生反问一句,“劝人谁不会,人间各有各的苦与坚持,我不会连累你的,放心就是。” “连累?你这话我不爱听。”莫凭栏轻轻一叹,改为密语道:“还有一种说法,浩气盟与斩妖盟,皆是上界不同的势力布局在人间的代理组织,所谓的斩妖和伸张正义,不过是另外一种窃取天下的手段罢了,人也好,妖也好,说不定都是棋盘上的棋子而已,你是,我也是。” 第294章 芦城寒舍重逢,苦难时的光挪照他人 通往芦城的官道由南向北,鹅毛大雪飘落无边,阔道留下深深的辕印。 红尘多苦。 能坐在马车里抱着手炉的人毕竟是少数。 策马江湖,也不过是江湖茶馆里说书人口中的桥段,被华丽的辞藻堆砌过的江湖。 一路上,更多的是饱经风霜的老人,以及衣着单薄的老幼,为一箪食,一件寒衣而匆匆奔走。 妖修对凡人是如此的遥远,又如此的近。 凡人的噩梦,往往并不是那些腾云驾雾,御空飞行的大妖,往往可能只是一只拦路的白眼吊额大虫,或是一群饥肠辘辘的狼。 除了这些野兽之外,更加让人沉重不堪的,是庇护凡人一镇一城挂着腰牌的士卒。 他们手持明晃晃的牌子,有钱的交钱,没钱的,就会被挨一顿毒打。 天寒又遭一顿毒打。 岁寒的隆冬。 随处可见面带笑容而冻死在路边的穷苦之人。 顾余生,莫凭栏,韩文,苏守拙和瞿梁红就走在这样一条官道上。 一开始,瞿梁红还会新奇路边各式各样的冰雕,可当她从莫凭栏口中得知真相后,放在刀柄上的手,就一直青筋凸起,誓要斩一城之官。 “醒醒吧,天下不平事,你管得了多少。” 苏守拙把扇子放在腰间玉带上,他也曾闯荡江湖,也知民间之苦,只是,他如今纵然为圣院的修行者,也不可能改变天下大势。 瞿梁红闻言,神色一暗,但随即怒火中烧。 “天下地之广,却容不下饥饿苦寒的子民,芦城为仙葫州的富裕之城,路边冻死之人,何其可笑,待我入城,一刀劈了那些狗官。” “唉。” 苏守拙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你杀了一个,自然还会有新的人上来顶替原来的位置,人生一世,若为凡尘羁绊,修行之路,必然荆棘丛生,道心染尘。” 瞿梁红听后,手无力的从刀柄垂下,眼中也没了多少神彩。 就在此时。 一直沉默的莫凭栏声音高亢:“不对,苏兄,你说的不对!天下多有不平事,世间也多有纷杂,可我们即便身为修行者,也依然身处红尘,天下事管不了,可眼下事,必然要管一管的,否则,我们有朝一日证道,或是得道长生,又有什么滋味!” 走在前方,正在打量路边一名乞丐少年的顾余生,听见莫凭栏的话,不由地停下脚步,他回过头,用极为敬重的目光看莫凭栏。 这个向来胆小的家伙,此时身上竟然闪耀着能够融化天地霜雪的光。 而目光黯淡的瞿梁红,瞳孔一缩,怔怔地看着莫凭栏的背影。 苏守拙愣在原地,立正挺拔的身子,双手向前一拱,弯腰朝莫凭栏默然一礼。 “苏某一时失言,受教了。” 韩文向来少言。 只是默默道:“莫兄要管天下不平事,我会支持。” 四人说完,不由地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微微出神道:“我年少时曾有草堂遮风霜,更有父亲庇护,至今未忘人间温暖,今日行走人间,如温初心,芦城既然是所有人想要向往的港湾,那就让所有人都能如愿,一碗热粥可暖人心,进城后,买些粮食布施苦难之人,也算人间善事。” 说完。 顾余生取出诸多金银。 莫凭栏这一次意外的爽利,也取出一些金银。 苏守拙,瞿梁红也有表示。 韩文则手挎腰剑,朝顾余生拱手,说道:“十五先生,一人之力,终有穷时,容我先行一步,做一些该做的事。” 韩文吹一声口哨。 一只奇特的天马凌空飞来,韩文骑马奔走官道,扬起无数雪花。 “这小子,有点盖你风头了。” 莫凭栏对顾余生说道。 顾余生并没有理会莫凭栏的话,从他成为背剑人的那一刻起,这世上属于他的光芒,都要暗自收敛,如同一把闪耀世间的宝剑,要藏于匣中,等待出匣的那一瞬。 于黑暗中斩出那一道黎明之光。 顾余生的剑还藏在匣中。 可存在于人间的善良,已有人行在前头。 官道旁边一处简陋的旧院,难民早已排着长长的队伍。 那袅袅升起的人间烟火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粥香是如此的弥足珍贵。 顾余生的眸光穿过那长长的苦难人群,看见那旧院锅粥后的那一道倩影。 青布凡衣,秀发束桃簪,霜雪满发,肩头淋雪。 最是那淡笑而真挚的善良,化作一勺又一勺的浓稠温粥。 少年心中最好的莫姑娘。 一如既往是人间最美最善良的那一朵桃花。 少年心心念念惦记的人,朝思暮想的人,如今就在眼前。 莫姑娘此刻的眼里只有这世间苦难的人。 而顾余生在前行的过程中,忽然感觉自己也是那个需要端碗向前,被莫姑娘施粥温暖的人。 雪花落进浓稠的锅里。 顾余生出现在莫姑娘面前的时候。 莫姑娘的手猛然间抖了一下,粥洒落地面,满面霜尘的老人端着没有满的碗,依旧躬身感谢。 “对不住。” 莫姑娘怔然原地,手握粥勺,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 她见到顾余生固然激动,可她的内心,是如此的复杂,眼眸起迷雾,那哀伤歉然的神色,令顾余生心疼不已。 顾余生没有说话。 只把那粥勺从莫姑娘那冰冷却又温暖的手中接过来。 “老人家,等一等。” 顾余生叫住那转身身影单薄消瘦的背影。 将粗碗添满热粥。 老人有一年幼的孙子,一双如水清澈的眼睛,他跪下来,朝顾余生磕头。 顾余生笑了笑。 他侧目看去。 莫姑娘也正目光带笑。 此时。 这隆冬的霜寒,似乎也没了刚才的冰冷。 苏守拙,瞿梁红,莫凭栏三人来帮忙。 苏守拙拥有深厚的浩然之气,以一招‘无中生有’,取来半山粮食。 这并非是术法把戏,而是一种极为高明的‘搬运术’,从芦城有粮食的人家,把这粮食‘借’来。 莫凭栏和瞿梁红也忘了圣院身份。 帮忙支锅做事。 莫凭栏也的确有能力,在苦难的人群中,选出一些有力气的人来帮忙干活,维持秩序,又叫几名老人,保持队伍的威望,不至于因为前来取粥的人太多而发生混乱。 “这个冬天很冷,冻死了很多人,山上的文庙有些粮食,能救一个是一个。” 莫晚云和顾余生在霜林小道行走,雪痕并双。 越是亲密无间,在重逢的时候,往往没有山河日月,山盟海誓,只道寻常。 顾余生点头。 在青萍山时,莫晚云曾坐那那小木虎上,诉说着她也曾流落四方,忍饥挨饿。 人间至善。 莫过于自己受过的苦难,在别人遭受同样的苦难时,伸出援助之手。 顾余生知道莫晚云心关难过,开口道:“韩文先一步进城了,漂泊在外的人,都可以进城,每个人都可以获得一次求生的机会,当是曾经命运如一道光,照在我们身上,如今又照亮别人。” “噗嗤。” 莫晚云听见顾余生的话,开心一笑。 此笑,美过梅花。 第295章 雪袍一如旧,那年桃花少女入画卷 少年与少女行走一程,双双雪花盖头。 曾经在桃花林无话不谈的青涩少年和少女,在远游江湖后,话语已不如当初之多,但彼此间的心意,却彼此相通。 顾余生依旧穿着当年的白衣雪袍,莫晚云紧挨顾余生而行,面若玉肌,轻声道:“不经意你又高了一些,这雪袍比起当年显小了一点。” 莫晚云走到顾余生面前,伸手理了理顾余生肩头的雪袍,用心感受了一下。 “那年女红针线真差。” 莫晚云脸微微一羞,取出一崭新的雪袍。 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现在更差。” 莫晚云下意识的为顾余生新袍换旧袍,但她需要微微踮起脚尖才行,偏顾余生这时轻挽她的手,呼吸扑眉间。 “我喜欢当年的雪袍。” 顾余生把新的雪袍披在莫晚云的肩头,以指系带,莫晚云低头微看,忙把头往别处看,脸红到脖子根。 但几息后,她又转过头,羞把头抬,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打量着神色专注的顾余生。 那被风雪扑面的萧疏脸庞,鬓发星星落结雪花。 少年白头染雪。 倘若此生同行江湖路,他年岁月匆匆老去,已是双双鬓发如雪,那该有多浪漫。 这短短的一生。 又是何其的幸运。 莫晚云想到此,面目之娇羞暗藏,只把身子前倾,将手抄在顾余生腰间紧抱不松开。 顾余生一时发愣,大脑如雪花片片零乱。 他遂以双手紧搂佳人,任由雪花飘落,久久不息。 苍雪之中。 忽然有嚷嚷之声迫近。 更有无数修行者联袂而来,其人之众,其势之强。 那旧院粥棚被芦城士卒无情掀飞。 挨冻之民四散而逃,哀声遍地。 妖兽未来。 人间惨剧先一步上演。 暴怒的瞿梁红抽刀斩雪,芦城戍守士卒死伤无数。 那一地的热粥染血,历历在目。 此举立即惊动芦城的修行者,这些人修为未必多高,但仗着人多,群起而攻。 瞿梁红那暴脾气,大刀所过之处,惨叫连连。 可即便如此,其怒火之盛,没能盖过莫凭栏,这家伙平时何等吝啬,此刻,抛出数以千计的符篆,在那芦城士卒,修行者之间炸开。 或火光四起,或罡风乱流,或雷瀑如灿! 苏守拙画地为牢,护周遭难民。 芦城外。 鲜血与雪混杂。 莫晚云在顾余生身边默看一会,咬唇说道:“应该是芦城城主袁潜搞的鬼,他欲见我而不得,特意这般作恶,我原想着仰仗芦城修行者,万一妖族入侵,也好出几分力。” 顾余生以手轻拍在莫晚云肩头,说道:“交给我。” 顾余生抬起手,周围雪花缠绕指尖,片片雪花化剑气,凡是作恶的修行者,皆被片片雪花取了性命。 顾余生身影一晃。网站即将关闭,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落在旧院前。 只见那为首之人一身禽兽衣冠,正是城主府的要员杨度,大喝道:“尔等何人?好大的胆子!” 顾余生目光一凝,一道无形剑气在此人眉心留下一道细密的剑痕。 直接取了对方性命。 其后的士卒,修行者,皆面色狂变。 “顾余生。” “什么!” 听见这三个字,不少修行者脸上露出惊恐,错愕,有不少人立即下跪相拜。 “圣院修行者!” “斩妖榜魁首!” “小夫子剑道场传承者,十五先生!” 嘈杂之声此起彼伏。 这样一来,瞿梁红,莫凭栏,苏守拙的身份也呼之欲出,圣院学生。 别说顾余生这样的身份。 就算是其他三人中的任何一人,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误会,这是一场误会。” 一名城主府的执法者连忙上前,一脸堆笑朝顾余生拱手。 这位在青萍州长大,被青云门逐出门户的少年,如今摇身一变,不仅入了圣院,还成为世人口中的十五先生,即便抛开这个尊贵的身份。 能上斩妖榜的人,哪个不是实力强大之辈。 顾余生不答。 再次以无形剑气结束了这位芦城执法者的性命,就在刚刚,此人用脚践踏着一名衣衫偻烂的乞丐少年,是如此的无情,他堆笑赔礼的笑容,一下就让顾余生变得非常的厌恶。 连杀两人。 嘈杂变得寂静无声。 顾余生的目光,穿过这群不良修行者,看向那拱卫的官轿。 几乎同一时间。 那官轿的帘子也掀开。 芦城城主袁潜,以一双高傲的目光盯着顾余生。 “十五先生好大的威风!” 顾余生目光如炬,盯着这位如此年轻就执掌一城无数之民生死的城主,无名火起。 顾余生正欲开口说话,他的目光瞥见那官轿一角,有一卷画露出冰山一角,只看得见一点笔墨。 可那一卷画,却好似触及到顾余生的逆鳞。 呼! 一阵寒风乍起,向四面八方吹去。 一股森寒到极致的杀意,从顾余生体内散发出来。 即便是站在顾余生身后的莫凭栏,瞿梁红和苏守拙,皆是面色一变,下意识的后退。 好强的杀气! 这究竟怎么回事? 就在三人感到惊异之际,顾余生面前的修行者,则是一个个瑟瑟发抖,好似丢了魂魄一般呆愣原地。 顾余生的身影,化作一把锐利之剑,寒芒涌现,穿过人群,直奔官轿。 犹自还在处于优渥之境,仗着城主身份,准备与圣院讨价还价的袁潜,忽觉杀气如凝,让他手脚冰凉,他虽为金丹境修士,此刻竟然动弹不得。 在他身边。 也有数十名金丹修行者,可这些人,无一不是似他一般一脸惊恐。 “救我!” 袁潜大喊一声,生死关头,他以城主府的官印为阵,调动身边数百精锐府兵和芦城修行者,以图自保苟活。 “死!” 顾余生的声音如地狱传来,他的杀戮剑意中,有心相魔影的力量,剑威赫赫,剑势滔滔。 数百精锐府丁聚阵,形成一道灵墙。 顾余生呈睥睨之势,剑贯灵墙。 纵然有数十名金丹境修士出手相助这位年轻的城主。 依旧无法抗衡顾余生的这一剑。 一道剑芒穿透官轿。 堂堂的一城之主,被顾余生以剑挑在剑身,被高高举起! 他的另外一只手,轻轻从轿子上拾起那一卷画。 画随风吹展开来。 露出画中面嗅桃花的明媚少女。 那年桃花开。 顾余生曾在某个夜里失眠,以笔画佳人。 如此画。 岂能落入他人之手。 第296章 再现鬼剑术,夺其剑道! “十五先生,手下留情!” 一名老者大声喊道。 周围的人,面对顾余生突如其来的弑杀,下意识的躲避,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堂堂的芦城之主,竟被一剑穿透心口,挂在宛若实质般凝聚的剑气上。 不仅周围的人一脸发懵,就连瞿梁红,苏守拙三人也是面面相觑。 莫凭栏先是看一眼顾余生手上的画,又看一眼飘然而来的莫晚云,他已知怎么回事,他看一眼将死的袁潜,想到什么,悄声密语道:“妹妹,劝一劝顾余生,袁潜这家伙虽然胆大妄为,可颇有些背景,又是一城之主,若他死,则对镇守芦城恐怕不利,先饶他一命,我再想办法弄死。” 莫晚云的目光,只停留在顾余生掌心握着的那一卷画上,她的眼眸中露出一丝复杂,追忆,只是淡然的回答道:“余生怎么行事,我都支持他,有麻烦,我来解决就是了。” 莫凭栏无语。 自家妹妹,这胳膊肘拐得有点厉害。 “顾余生,你好大的胆子,我是一城之主,你不能杀我!” 被一剑穿胸的袁潜,只觉半只脚踏进鬼门关,那森冷的剑气,让他面色惨白。 死亡在临近,他却依旧习惯往日的高高在上,下意识的说出屡试不爽的话。 在芦城,很少有人敢忤逆自己。 在仙葫州,浩气盟,他依靠父亲的庇护,也能横行无忌。 可袁潜没想到。 顾余生会因为他藏在身边的那一幅画而对他痛下杀手。 袁潜更加忽略了一个事实,他纵然是一方城主,在圣院后山先生称谓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生死关头,念头百转,却说出最坏的话语。 顾余生闻言,嘴角一扬,剑芒陡然一盛。 “不好。” 一旁的老者面色狂变,到了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袁潜若死,他也绝对会受到其父袁罡的责罚,在大众广庭下,他已别无选择,一股幽暗冰冷的气息从体内散发出来,整个人变得鬼气森森,一道鬼气凝聚的剑气朝顾余生袭刺而来。 鬼剑术! 老者赤壹,已是第八境修为,不过,他的第八境气息晦暗,比其他第八境元婴修士要古怪得多。 以鬼气驭剑,旨在攻击顾余生的三魂七魄,让顾余生一时失魂,从而救下袁潜。 “小心!” 说话的,是莫凭栏。 比起他,莫晚云则要冷静得多,但她藏在云袖的手,却暗捏着剑诀,随时可以出手。 鬼剑术其招为虚,其魂为实,剑意入顾余生身体。 蕴藏着赤壹庞大的神念。 顾余生在对方出剑的一瞬,便已看透对方这一剑的端倪,手中剑芒陡然再盛,直接将袁潜的丹田震碎,同一时间,他以庞大的神识包裹三魂。 人魂,地魂皆为本命之剑。 两剑立于魂桥之畔。 那一座镇魔碑,也发出神秘之芒。 赤壹以神念化魂剑,一入顾余生的神海,立即觉察到不对,两把魂剑一闪而现,与鬼剑术凝聚的魂剑纠缠在一起。 而赤壹的神魂,则好似闯入一个天然牢笼,进出不得。 “这是?” 赤壹一脸错愕,身为剑道鬼修,对自身的神识要求极为苛刻,他凭借强大的神识,才能另辟蹊径,跨入第八境,在这过程中,他不知道斩灭与吞噬过多少七境修士。 他救袁潜是真,但更多的,是藏有私心,想要窃取顾余生的神识,从而获得圣院诸多秘密,以帮助他稳定境界,甚至再进一步。 可赤壹没想到,顾余生的神海世界,宛若洞天福地一般,是如此的清晰,庞大。 他的神识进入到这一片神海,就遭遇雷霆攻击,神识之念被迅速吞噬,就连他苦修多年的鬼道神念,也在迅速消散。 “不好。” 赤壹立即警觉。 想要包裹神念逃走。 “哼!” 顾余生冷哼一声,其念化做一把诡异之剑,将赤壹的神念斩碎,夺为己有。 “鬼剑术?” “堂堂圣院先生,你怎么也会如此邪剑术!” 赤壹面色大骇,他能感觉到,顾余生修行的鬼剑术,比他要完整,高明得多。 顾余生并不作答,神念一动,尚未完全成型的地剑之胚,将赤壹苦修百年的鬼剑神念吸收殆尽。 “不!” 赤壹一脸不甘。 他试图收回,却无法做到,他面露狠色,将心一横,以残留的神念引爆鬼剑精华。 轰隆! 顾余生只觉大脑一阵眩晕。 强忍着痛苦,将对方的鬼剑精华尽数留下。 顾余生的身体轻微的晃动了一下,凝聚的剑气溃散。 袁潜于死生一线间,获得一线逃生的机会,他祭出城主官印,以整个芦城的大阵加持于身,身上泛起一层厚重的光芒,凭空原地遁走。 “噗!” 出手相救的老者,身上黑色鬼气变得稀薄,一口老血吐出,他仓惶的看一眼顾余生,神色间满是惊恐和怨恨,他抬起手,掐一个古怪法诀,身影化作一团黑球,朝芦城飞去。 就在此时。 莫晚云出手了,一把白玉剑闪过神秘的光团,将那一团黑球遁影一斩为二。 “啊!” 赤壹一声惨叫。 两团黑球彼此牵引,想要合在一处。 偏在此时,莫凭栏屈指一弹,一枚雷珠骤然引爆,银色的雷光将那两团鬼气淹没。 待雷光散尽。 那两团黑球诡异的消失了。 “干掉了。” 莫凭栏拍了拍手,对准备出手的苏守拙和瞿梁红说道。 “确定?” 瞿梁红手握大刀。 苏守拙皱眉,他来到顾余生身边,低声道:“十五先生,我们得想办法先进城占据主动,否则,那袁潜汇聚一城之力来对付我们,也是天大的麻烦。” 顾余生点头。 于方才之事,他并不想和任何人解释。 天下人怎么看,怎么想,他管不住。 “进城。” 顾余生说完,化作一道遁光包裹住莫晚云向前。 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紧随其后。 城外之事,迅速传至芦城,刚才目睹顾余生弑杀芦城城主袁潜的经过,同样被一些人以秘术记下来,这些人中,不乏浩气盟的修行者。 第297章 内斗争神丹,嫁祸阴谋。 城主府。 一处由护城阵法形成的传送阵陡然变得明亮。 身负重伤的袁潜利用城主令从城外传进来,保得一条性命。 袁潜手捂胸口,被剑气贯穿的伤口,让他五脏六腑皆受到极大的损害,不止如此,他的丹田已碎,修为再无法维持,很快就要化为凡人。 自小就高高在上的袁潜当然不甘心,一心想着复仇,他本欲调动芦城所有的力量,可吃了大亏后,也学会用脑子思考问题,他深知以现在的情况,自身实力受损,身边的人万一有心怀不轨之人,随时都能危及性命。 袁潜刻意绕过府兵,谨慎的左右看了看,从腰间取出一枚玉牌,这枚玉牌出现细微的裂痕,灵性大失,正是因为这块玉牌,才暂时护住了他的心脉。 这一块玉牌的作用,也绝非是一张保命符那么简单,同时,它也是打开城主府一处暗设的密室。 密室的入口,就在城主府后花园的假山旁。 袁潜以玉牌按在假山的一处凹口,假山轻微晃动,一道密门悄然出现,这种开门得到机关密道,并非以阵法和符文来掌控,而是用最原始的机关术,能够逃过神识强大之人的探查。 袁潜有些狼狈的往里面走,他甚至连回头关门的力气都没有,但密门也会在数十息后悄然关闭。 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密室,密室里,有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更有近百枚灵石,由于玄界灵石稀缺,这些灵石主要是用来维持护城大阵。 袁潜已然在生死边缘,却还执着于外物,他将这些灵石一并暗藏,又将架子上的奇珍异宝尽数纳入储物戒内,这些奇珍异宝,一部分是他当城主这些年搜刮的,另外一部分,则是当年他的父亲任守备官时,将一些特殊物品置于密室,留作他用。 噗! 袁潜手扶架子,一口鲜血忍不住喷吐出来。 生命的流逝以及修为的丧失,让他终于意识到严重,他走到密室的一处架子前,以两只手旋转架子上的圆柱,架子向左右推开,里面有一个暗格,暗格摆放着一个精巧的盒子。 袁潜的眼眸逐渐变得明亮。 他用带血的手,耗尽经脉中残余的灵气,将那布满禁制的盒子打开,一个印着桃花枝的玉瓶躺在盒子里。 那玉瓶之中,赫然是一枚化婴丹! 此丹弥足珍贵,是当年芦城守备官袁罡费尽心思才弄到手的神品丹药,第七境修士服用后,可以入第八境,具有不可思议的作用。 袁潜此时丹田破碎,服下此丹,也能够将破碎的丹田重铸。 “顾余生!” 袁潜眼中布满血丝,一时的愤怒,让他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他从盒子取出玉瓶,就要将那一枚让天下八境以下修士为之疯狂的丹药服下。 可就在此时。 一只黑色的鬼手,抢先一步将那玉瓶夺了过去。 “谁?” 袁潜愤怒回头,当他看清那黑色鬼手显露的真身时,兀然一惊。 “赤伯?你!” 袁潜话刚说出口,就在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赤壹,你在做什么?你跟随在我身边,为我袁家做事,难道是为了此丹?” “桀桀桀!” “猜对了!” 老者身影围绕着一颗又一颗的凝煞珠,由于他接连遭遇顾余生,莫晚云以及莫凭栏的攻击,就算他是第八境鬼修,也元气大伤,连肉身都丢了,只剩下一团森森鬼气包裹住元婴。 不过,老者的元婴,比起左迁谪等人的明显不同,他的元婴更多的是一种死气,怨气,有着重大缺陷。 玉瓶被老者以鬼气化成的手握住。 他那一双灰暗鬼魅的眼睛泛着阴冷。 “为了此物,我这些年供你驱使,做牛做马,今日,总算得偿所愿,可惜……” 赤壹身上的鬼气不断翻涌,显得极为暴躁、愤怒,若他一身鬼道神通还在,修炼百年的剑道魂粹没有被顾余生夺走,有此丹相助,他则可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鬼道八境修士。 补缺神魂与元婴上的缺损,那他将凭借鬼剑术成为第八境中的绝对强者。 可现在。 他就算得到此丹,也无法恢复巅峰状态了。 “老东西,你敢!” 袁潜闻言大怒。 “快把丹药还给我,我可以当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否则,我父亲知道了,定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哈哈哈!” 赤壹狂笑不已。 “虎父犬子,何其可笑,你父亲袁罡虽然是个伪君子,可这些年在浩气盟捞尽好处,短短十来年,就成为浩气盟的核心长老,而你,不过是一个在大树下乘凉长大的草包罢了。” “事到如今,你还保持着最初的愚蠢,不得不说,我都有些同情你父亲了,一生工于心计,戴着面具,是正道斩妖戍守人族领地的光,而你,什么都不是!” 赤壹说到此处,扬起手中玉瓶,脸上充斥着浓浓的嘲弄。 “你父亲昔日能够出卖朋友,以获得自己想要的权力与地位,今日我将一切报复在你身上,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已。”赤壹说到这,鬼气包裹的元婴一点点靠近袁潜,“如今你金丹已破,成为废人,失去了原有的价值,不如临死前,再发挥一下余热!” 赤壹的元婴张开嘴,一团幽冥魂火喷吐出来,霎时将袁潜点燃。 伴随着阵阵惨叫,他身上的血气以及三魂七魄,皆为赤壹所夺,在幽冥魂火的燃烧中,化作灰烬。 赤壹将灰烬中的储物戒握在手上,阴阴笑着。 他心中已经有一个大胆的设想,将袁潜之死,完全推到顾余生的身上,引动圣院与浩气盟之争,到那时,他再浑水摸鱼,让浩气盟与圣院撕破脸皮,从中获利。 赤壹已经设想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 他身上鬼气涌动,化成袁潜的模样,他打算执掌芦城,借机挟裹一城子民,从浩气盟与圣院捞尽好处,就算此计不行,到时候献城投靠妖族,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筹码。 赤壹伪装城袁潜后,从密室走出,他手持城主令,准备调动一城的戍守甲士,然而,他刚走到前殿,就见大殿的门口,站着一名腰挎佩剑,手持长枪,身着龙血铠甲的年轻人笔直如松。 那年轻人目光如炬,虽一言不发,却让赤壹的心一下沉到谷底。 他感受到一股威严肃杀的气息。 这个年轻人。 是一名兵家修行者。 那是不是意味着……芦城戍守甲士,已为此人掌控? 这太荒谬了! 赤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第298章 英魂不灭剑未消,故人街道影成双 “你是谁,胆敢擅闯城主府!” 赤壹眼中惊愕一闪而逝,毕竟他现在伪装成袁潜,是芦城的城主。 韩文并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说道:“拿下!” 话落。 只见韩文身后出现三十名银甲士,这些银甲士身上没有任何灵气波动,也无任何生命波动的气息,竟是三十具傀儡。 砰。 砰。 砰。 三十名甲士,动作整齐划一,共同前进,虽无生命,却有军魂气机牵引,形成多围一的常规捕缚军阵。 嗯? 赤壹原本极为重视出现的年轻人,可对方仅仅以三十具傀儡化军阵,就要捉拿他,此等行为,让他觉得十分好笑。 “千年圣朝未覆灭时,兵家也曾大行其道,为苍穹中闪耀的星辰,如今竟沦落到如此地步,沧海桑田,令人叹惋。”赤壹索性褪去伪装,露出本来的面目,“夫子远游,圣院的学生也不过尔尔。” 韩文手持一面令旗,对赤壹的话充耳不闻,三十名银甲士六五成行,将赤壹包围其中。 “杀!” 韩文口衔真言,庞大的儒道气息从身体内散发出来,眉心处,文宫变得明亮,不过,他的文宫已有自己的道,赫然是一座点将台。 台上旌旗遍布,更有一尊将军虎印。 虎印敕金影,映照在三十具银甲士身上,刹那间,这三十具银甲士好似被赋予了神圣使命,他们的气息依旧不高,如王朝的武夫一般。 但他们却有了军魂,有了血气。 长戈化戟,长枪吐寒芒。 嗡! 其阵铮铮。 威力汇聚一处。 一道将影持枪。 大殿内如有千军万马,白袍将军持枪冲阵,一招冲关斩将! 噗! 前一瞬还无比得意的赤壹,被一枪穿透身体,他以袁潜的血气刚刚滋生的肉身,就此陨灭。 “什么!” 赤壹以指化剑,一道鬼剑秘术横切暴斩。 三十具银甲士以‘枕戈待旦’为御,轻易卸去这一剑之威。 赤壹元婴被滚滚黑气包裹,露出惊愕之色,再无半点轻视。 昔日圣朝临妖,以凡无俗子,江湖武夫作行伍之军,逼退万千妖族大军,让人族得以撤退到安全之地。 今日。 眼前少年将军,以三十具傀儡为卒,列阵持戈,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了不起的家伙!” 赤壹夸赞韩文一句。 “不过,你以为凭这点手段就能擒拿我,你太小看天下修行者了。” 赤壹以鬼气重铸无形躯体,并有鬼气作铠甲,手持一把鬼剑,朝韩文走来。 韩文手中令旗一挥。 三十银甲士再次变阵,枪与戟泛起寒光,刺进赤壹的身体,出现一个个伤洞,诡异的是,并没有鲜血流出。 “鬼修么?” 韩文面无表情,喃喃自语。 “没错,你的行伍之阵,对我无用!” “未必。” 韩文手一抬,换了一面破破旧旧的令旗,那旗上印着神圣而古老的符文。 “魂归来兮!” 韩文面色肃然。 刹那间,一阵寒风吹来,大殿出现无数星点,每一个星点,都曾是浴血沙场的英魂! 三十道英魂注入银甲士傀儡。 银甲士的眼睛缓缓睁开,一眼千年,万年。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韩文以旗为笔,口诵诰文。 三十道英魂苏醒。 一道道苍古,神圣的气息加持于身。 “杀!” 英魂征四方。 千年不灭的忠诚与信仰。 英魂的力量化作一杆长枪,贯穿赤壹的身体。 “啊!” 一声惨叫。 赤壹的无形之躯,同样会受到致命伤害,他的气息迅速衰弱,境界也在跌落。 “你……” 赤壹瞪大眼睛,将神魂燃烧,耗尽所有鬼气,不甘地奔向韩文。 他要在境界跌落至第六境前,杀死这位年轻的圣院兵家修行者。 韩文依旧一动不动,但他的右手,已然握住腰间的剑柄。 当两道人影交错之时。 韩文拔出腰间的那一把剑。 剑光莹莹。 千年王朝之剑,穿透赤壹的元婴。 赤壹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他为鬼修,英魂能伤他不足为怪,可这家伙手中的剑,为什么也能伤害到自己? 觉察到生命的流逝。 赤壹一脸难以置信。 他低头看一眼韩文手上的剑。 “敕封之剑?” “怎么会?” 赤壹的气息再一次变得虚无,缥缈。 圣朝已灭,人皇已陨,圣人不出,上界谪仙皆无敕封能力。 怎么会有一把敕封之剑出世! 赤壹想不明白,他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 堂堂的八境修士,今日竟被几名少年虐杀至此。 赤壹燃烧灵魂,向外逃去。 可他刚逃遁之城主府的前院,就被一道剑气贯穿神府。 而出剑之人,正是顾余生。 赤壹的元婴溃散,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只留下一个鬼气包裹的行囊,被顾余生随手捏在掌心。 “十五先生。” 韩文从后院走出来,双手抱拳。 “幸不辱命。” 不等顾余生开口, 莫凭栏咋咋呼呼道:“城主府被你控制了?这么快,你怎么做到的?” 韩文并不回答,而是微微向侧移步,拱手道:“十五先生,十四先生,请。” 顾余生打量几眼气势恢宏的城主府,对韩文道:“这地方适合你,以后你在这里值守一城,有他们三个做你左右臂膀,芦城不会出事。” 顾余生看一眼莫晚云,莫晚云跟在顾余生身边,两人并不进府。 “我一定不辱使命。” 韩文再次挺直身子回答。 顾余生不愿意入城主府,韩文并不强邀,而是目送顾余生与莫晚云离开。 芦城街道。 寻常巷陌。 顾余生与莫晚云并肩而行。 红尘喧嚣,两人皆不受外物打扰。 莫晚云手持云袖,在摊上寻找发钗步摇,随意的说道:“余生,韩文手上的剑,有些特别。” “嗯,我们一同行至沙州的时候,邂逅一位剑王朝将军的英灵,那一把锈剑不应该被黄沙埋没,所以我重新凝聚剑身,赠给了韩文,你知道的,我不是兵家修行者。”顾余生从摊位上拿起一根寻常的发钗,往莫晚云髻秀的发上轻轻一簪,也不抚去发梢上的霜雪,目光专注,“这一支怎么样?” 莫晚云微微颔首,取一锭碎银放在摊位上,她抬起头,看顾余生的神色微羞带笑,十分高兴愉悦。 “一支发簪而已。” “你送的我喜欢。”莫晚云嘴角扬起,“我替你高兴,韩文,苏守拙,还有瞿梁红,都是圣院的刺头,可他们都是有本事的,现在他们是你的朋友,修行这条路,有几个朋友,会好很多。” “我请他们喝过桃花酿。” 顾余生背着剑匣行在人群。 驻足回头,对莫晚云说:“可他们,不知道桃花酿真正的滋味。” “就你知道。”薆荳看書 莫晚云抬起脚,偷踩顾余生脚背。 “我们要去哪?” “有你在,哪都一样。” 顾余生抬头,仰望芦城鳞次栉比的街道。 “二十年前,父亲走过这些地方,晚云,你随我走走。” “嗯。” 第299章 满城霜雪许人间,一尊雕像沉如山 霜雪漫天。 少年立在芦城上,凝望着若隐若现的青萍山。 从袖中取出那一幅少女画卷,让雪花落在画眉上。 亭亭玉立的莫晚云静静在一旁伫立,玉肌胜雪,一双大大的眼睛与画中的那一双眼睛目光相对,恍惚中,她又回到青萍山下,与眼前少年相逢在桃花林。 如今雪花盛桃花。 少年的身影就在眼前。 莫晚云默默走到顾余生身边,轻声道:“芦城雪花飞不停,可惜开春无桃花,青萍山终究远了一些。” 顾余生提笔在画卷上为少女画眉,将当年青涩的画变得更加饱满风韵一些,顾余生停笔,把画卷轻轻收在心口,回眸道:“不是当年的笔,画不出晚云你现在的美了。” “噗嗤!” 莫晚云嫣然一笑。 “我与当年一样。” “不一样。” 顾余生轻轻摇头。 “哪里不一样?” 莫晚云有些紧张。 顾余生转过身,与莫晚云对站而视,他的手,轻轻抚落莫晚云肩头的雪花。 “当年的你,可以在俯首在屋顶,我抬头就可以看见两颗璀璨的星辰。” 莫晚云眼睛明亮无比。 她抬手指了指山巅。 “此山可观星辰,与以往苍穹截然不同。” 说完,莫晚云又回到刚才顾余生的话,“那现在呢?她浅笑露出酒窝,眉毛轻轻挑。” 顾余生摸了摸鼻子,收回目光仰望天空飘落的雪花:“我在凝视深渊。” 嘶! 顾余生嘴咧笑着。 他的手臂被莫晚云偷偷狠掐了一下。 莫晚云佯怒藏羞,“只是爷爷让我矜持一些,好歹也是后山的先生,不能坏了夫子名声,你忘了么,当初在那一片桃花林,我可是追着你打的。” “我忘了。” 顾余生摸着鼻子,转身就跑。 “找打。” 莫晚云追着顾余生。 两人在芦城厚重高大的城墙上追逐嬉闹。 雪花飞舞的时光,将岁月变得很慢很慢。 白衣飘飘的少年相逢韶华如蜜的少女,这一场人间的雪,好似为两人而下。 穿过一条条街,买一串糖葫芦,你一口,我一口。 站在捏糖老人的摊位面前,让饱经风霜的老人捏一对碧玉佳人,给上几块碎银,随后又在风雪中买上一把油纸伞,站在芦城飞花的桥上,看那不息的长河奔涌向远方。 少年之志,一如那长河滔滔,终有一日东奔大海。 曾许下的人间第一流,从未忘记。 为少女撑伞遮雪的手,同样能握住改变命运的剑。 以伞撑起一片天。 与莫晚云一起见过芦城闹市的贩夫走卒,也与为碎银慌慌张张的凡尘之人擦肩而过。 衣衫偻烂的乞丐少年蜷缩在冰冷的街角,头上扎草环,头发束麻绳,天寒地冻,其身瑟瑟。 卖身葬亲四个字歪歪斜斜。 茶馆说书人经常提及的故事桥段,就发生在身边。 围观之人不在少数。 慷慨解囊者无。 乞丐少年被围观,眼眸中充斥着仓惶,茫然。 十二三岁的年纪,承受着严寒的隆冬,人间的冷酷、无情,他的怀里,抱着一个青布包袱,视作最珍贵的东西。 那被马蹄无情践踏的老人,躺在干草上,身体的血,早就已经干涸,流尽了。 顾余生停下脚步的时候。 莫晚云也停下脚步。 顾余生的眼中深藏着曾经、回忆。 莫晚云的脸上,则有几分凄苦,同情。 顾余生的掌心多了一袋银子。 莫晚云也是贝齿轻咬,她随身带着几个可以饱腹的粗粮干饼。 双双递在乞丐少年面前。 乞丐少年连忙咚咚咚磕头。 他先接过莫晚云递过去的干饼,狼吞虎咽的咀嚼。 即便是狼吞虎咽,乞丐少年也紧紧的抱着那青布包袱。 那乞丐少年吞了几口吃的,目光看向顾余生时,瞳孔陡然一缩,他那紧紧抱着的青布包袱,哐嘡一下落在地上,青布散开,里面并非生存的钱财和吃的。 而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木雕。 嚯! 木雕显露人群时,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有人面露畏惧,像是怕沾染祸事,匆匆离开。 也有人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更有人大声喊道:“此子不知死活,竟然敢私藏禁忌之像!” 面前的顾余生,在看见那一尊露出真容的木雕时,他整个人陡然间木在原地,双眸一眨也不眨,他明亮的眼睛蒙上一层迷雾。 他伸出手,指节在轻微的颤抖。 尚未触及木雕。 那乞丐少年顾不得那一袋银子和莫晚云给的吃的,他双手一搂,忙把雕像藏在怀里,用坚定又哀求的目光对顾余生说道:“我可卖身与你为奴隶,此物是我爷爷托付给我的,不卖,千金,万金都不卖。” 顾余生的手悬在半空,他一点点的蹲下来,声音同样沙哑。 “我能看看吗?” 乞丐少年警惕的打量顾余生几眼,似将所有的信任都放在这一次。 “大哥哥你和我爷爷雕刻的木像长得好像。” 顾余生眼眶微红。 那栩栩如生的木雕。 是自己一生最伟岸高大的山啊。 当顾余生双手捧着雕像的时候,嘴唇微微颤抖。 穿过山川与岁月,再与父亲重逢,山与海皆不语,木雕沉重如山,手捧着的,是从未遗忘、沉甸甸的父爱。薆荳看書 记忆停留在那一道负剑青云的背影。 如今。 顾余生已长大,他终于看清父亲的面庞,眼睛,鼻子,嘴巴,温和儒雅的笑容。 可是啊。 那伟岸的山。 终究只是一尊冷冰冰的木雕了。 “父亲。” 顾余生无声呐喊。 他的眼眸逐渐变得坚强,平静,如这一山一城,波澜不惊,如父爱那样,大爱无声。 “能送给我吗?” 顾余生期待的看着乞丐少年。 乞丐少年的眼睛逐渐变得明亮。 努力的点了点头。 “大哥哥,你会替我爷爷珍藏的,对不对。” “对。” 顾余生郑重的说道。 身后。 有一队士卒匆匆赶来,乞丐少年,禁忌雕像,都不是芦城能够存在的。 一旁的莫晚云不会让人接近顾余生,她掸几片雪花,就取了那些士卒的性命。 “好好活下去。” 顾余生拍了拍乞丐少年的肩膀,将乞丐少年搀扶起来。 “学一些本事,就不会被这世界欺负了。” 第300章 文武十哲,心藏天下志 告别乞丐少年,顾余生和莫晚云再次站在芦城高高的城墙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待雪花簌簌垂落覆盖掉地上的走过的足痕,顾余生收敛心神,说道:“晚云,我既然来了,就要做一些事,不为别的,也不为苍生,只为自己。” “嗯。” 莫晚云指了指芦山方向。 “芦城吵闹,居山扼咽喉,上面有文武二庙,我在文庙,武庙那边我已经布置完毕,你可以去那边修行,若有事,你我可同时感知。” “好。” 顾余生与莫晚云御空而起,朝芦山飞去,芦山绵延起伏,虽然并不太高,却山势复杂,顾余生立于云雾缭绕的地方,心神一动,将斩龙山从灵葫放出来,斩龙山自身遮蔽隐没于苍穹,不可为外人知之,并且能与山势相合,玄妙无比。 一旁的莫晚云见此,神色莫名道:“你怎么把家搬来了?” “你我在斩龙山,更要自在一些,上面有几株梅花盛开正繁,若不去赏,就要错过了。” 莫晚云脸色涨红,两只手指攥紧,一时心跳奇快,只道:“那先去文武庙看一看,那里有些特别。” 顾余生点头,跟在莫晚云身边,登上芦山之巅,有凉亭凹口,两条道分立左右,分别向文武庙。 一路阶梯虽被霜雪覆盖,可依稀能看见阶梯由巨大的白玉石铺彻而成,道路两旁,还有碑眉,以及文武两官的坐骑石像等等,栩栩如生。 若远看,则像是俗世王朝公侯之墓。 可偏偏道路的尽头,是文武庙。 说是文武庙。 实则对山而建凿壁而成的两座山庙。 顾余生先随莫晚云来的是文庙。 文庙庄严,有五尊石雕立于石龛之上,每一尊石像皆栩栩如生,有面带纶巾的英武书生,也有鬓丝霜白的儒生,也有穿戴官服,高居庙堂的文官。 五尊石雕面向武庙,又像是俯瞰苍生,石雕上有青苔痕迹,地面案前一尘不染,应该是莫晚云打扫文庙,文庙左右有耳门,是莫晚云倚居修炼的偏殿。 顾余生站在五尊石雕前,观其形而感知到历史的厚重,沧桑,岁月变迁,对面的武庙,也有五尊石雕对立。 “晚云,这文武庙,有什么说法吗?” 莫晚云先向五尊文像躬礼拜了拜,才引着顾余生朝武庙方向走去,边走边道: “我曾在学海书山的诸多典籍中寻找到此处的蛛丝马迹,不知道多少年前,天下曾有圣朝治世,也有剑王朝镇天下,还有诸多古国如群星璀璨,有圣君人皇立庙祭祀天下有功之人,设文武十哲。” 说到此处,莫晚云神色肃然,改为意念与顾余生沟通。 “自古以来,圣君立庙封功,皆要以圣人为榜,文武庙上,应该有圣人为尊,我原以为那圣人是夫子,但我没有感应到夫子的真影显兆,这文武庙存在的时间,或许比夫子的存在还要久远。” “还有啊,学海书山中的一本《山川志》记载,剑王朝拥五十四州之地,圣王朝独占天下之罪,共计八十三州,一州之积,累以十万之乘,其余诸国,如恒沙之数,偏占一隅之地,难以丈量。” 莫晚云轻吐一口气。 目光与顾余生相对。 两人都能够感受彼此的震惊,若山川志没有作假,那曾经的玄界,究竟该有多大,多广。 不仅如此,顾余生还敏锐的注意到一个事实,方才文庙五尊之中,最后一尊雕像,以妖族真身而刻,是妖族十大上古灵族之一的神狐一族。 人族尊妖。 这对现在玄界的王朝,修行者和亿万凡人来说,都是不太可能的。 短暂的沉默。 顾余生已至武庙前。 相比文庙。 武庙门口,有一尊巨大的石像,那石像雕刻得威严高大,赫然是一匹奔驰驰骋的骏马,骏马体型彪悍,流线完美,唯一奇怪的是,那石像雕马双目皆闭,如沉睡未醒。 顾余生从石像之侧走过时,心中总觉得有些古怪,忍不住回头凝望那一尊石像,可那一尊石像在岁月侵蚀中,坚石蚀刻,如同一匹未曾驰骋沙场就垂垂老去的风霜烈马。 顾余生见到那石像,不免心中暗叹,人生一世,在时光的无情流逝下,每个人都如同朝生暮死的浮游,所有的理想抱负皆如流星划过长空,与其感慨天地沧渺,亦不如闪耀于世,活得轰轰烈烈一些。 一旁的莫晚云忽然感觉到顾余生身上的暮气退去,少年朝气燃烧如熊熊烈火,双眼明亮如星,暗自为顾余生感到高兴。 踏入武庙,那五尊石像扑面而来,每一尊石像都孔武有力,暗藏神韵。 有骑马提枪的少年将军,也有手持兵书的武将,还有身如山岳的妖族苍猿如金刚,睥睨天下。 更有一尊石像以伟岸身躯背对苍生,不见其面目。 顾余生久观那一尊雕像,呆滞良久。 他将怀中雕像取出来,置于石龛案前。 莫晚云见状,小嘴微动,抬起的手又悄然放下。 顾余生回头,对莫晚云道:“晚云,在我心中,父亲如山,世人未给予正面评价,青云门的镇妖碑上没有他的名字,可总有一个地方,能够置放我父亲的身影,若不能,我此生活着,亦如无根之萍。” “我非亵渎上古圣贤,只为我那微若尘埃,隐如尘烟的父亲寻得一处安魂之地。若他功绩不够,我这个当儿子的,就为父亲慢慢的挣,总有一天,他的神相,能够融身此处。” 顾余生说完,朝那五尊石像纳拜。 走出武庙,顾余生心神一动,斩龙山伏蛰于芦山深处,山脉一体。 顾余生暗允之人,皆可上斩龙山。 雪花漫漫,顾余生与莫晚云共赏一株梅花。 共挽观星辰,芦山南北的妖关若隐若现,有无数戍守修士遁影不断,偶尔见到妖族大军进犯,人族修士与妖族修士之间的战斗虽然术法闪耀,可若居高而观,一如凡尘两堆蚂蚁互相争夺,再强大的修士,在这样的争斗中同样容易殒命。 生命如草芥。 莫晚云站在顾余生身边,临山而观,一言不发。 顾余生轻触莫晚云的指尖,发现她素手冰凉,忙把自己的雪氅大衣披在莫晚云肩头,又把她双手紧紧握住。 “晚云,不要怕,我以身护你。” 莫晚云闻言,轻轻低头。 于这山川风雪之地。 她好似心事重重。 没有得到回应,顾余生大着胆子,伸手将莫晚云的下颌轻轻抬起,让两人在月光下目光相对。 凝视片刻。 莫晚云噗嗤一笑。 “我不答,胜过千言万语,余生,我一直都信你的。” 第301章 营内狗苟,青云门之殇 夜幕下的仙葫州边境术法闪耀,剑气纵横,妖气不断,持续数日之久,未曾中断,妖关长城鲜血流淌汇聚成河,天妖城的数十万妖兽尸横遍地,空气中充斥着腐朽的气息被霜雪掩埋一层又一层。 人族修行者和镇边士卒同样死伤惨重。 妖关长城营地。 浩气盟数十名戍守都尉坐于军阵大帐之内,帐外传来阵阵痛苦呻吟,妖族蛮象犹自在不断的轰击妖关,颤抖的大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如一通一通的大鼓敲击在每一位都尉心头。 大帐内充斥着沉闷的气息。 端坐于大帐案桌后的,是玄龙王朝的大统领班朝。 妖族与人族之战,主战场还是将军统率王朝士卒与妖族妖兽激战,最底层的炮灰,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改变大势,只能听从命令,生死由天。 身为修行者,情况比普通士卒好不了多少,修行者对战修行者,是两族之间的默契,妖族的修行者,生命旺盛,体魄强大,人族修行者面对同境界的妖族修行者,战死的几率更大。 尤其是浩气盟从各州一些小宗门,世家征召的修行者,他们的修为大多在凝魂境以下,在数以万计大战争面前,个人的勇武显得极其无力。 修行者特立独行,不如士卒配合有度,一些修行者常常陷入妖族围攻,耗尽灵气后,死无全尸。 大帐升帐已久,可身为大统领的班朝,却一言不发,玄龙王朝的三千斩妖士如今未动一兵一卒,各处征召来的修行者,大多都已投入战场。 妖族凶猛,南北妖关皆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一名都尉从妖关传来的打斗声判断局势,如今妖关面临着巨大的考验,随时都有可能被攻破沦陷,再也坐立不住,说道:“大人,妖族动用妖兵,我们是否应该在适当的时机增援?” “不急。” 班朝一脸冷漠。 “告诉浩气盟督战使,让青萍州的修行者临时组成行伍之军,抵御妖族妖兵。” “喏!” 一名传令官走出大帐。 帐内都尉,听见大统领的话,面色各不相同,有人暗自松一口气,有人面露担忧,有人装聋作哑,保持中立。 就在大帐内气氛诡异之时。 一阵狂风吹动军帐,一负剑男子踏步而来,身上的锐利剑气将铁架吹得铮铮作响,不少都尉皆面色微变,忍不住向后退。 “大统领好自在,我青云门派五百弟子入妖关,本为斩妖除魔,在前方浴血奋战,如今却被阁下充于行伍之军,岂不是成为炮灰?” 走进来的负剑男子,正是青云门的掌门俞青山。 自从玄机子萧让死后,青云门的地位更是不如往昔,加上俞青山至今没有突破至七境,又没有三大圣地的御令任命,青云门当年不用镇妖关的规矩也被打破,不得不派弟子入浩气盟和斩妖盟历练。 “哦?原来是俞掌门,你这话从何说起?” 班朝并未从案桌后起身,态度也颇为倨傲,当初玄龙王朝派遣一千玄甲士在青云门,本欲掌控青云门,后来因为顾余生的缘故,损伤惨重。 玄龙王朝对青云门的态度,也从过去的拉拢变成敌对。 俞青山本是沉默寡言之人,看见班朝如此冷漠的态度,不再多言,手握住剑柄,一股沛然剑意自身体散发出来,其剑意之盛,让在场的都尉皆惊。 班朝身为七境修士,亦是神色一凝,面对归一境的俞青山,竟然有一种棘手之感。 但他身为妖关王朝士卒的最高统御者,自然不会畏惧,而是眯起眼睛,说道:“俞掌门,你可以拔剑,但你要明白,在妖关这个地方,谁才真正拥有话语权,圣院,浩气盟,斩妖盟,三大圣地,你们青云门似乎早就与三大圣地断了联络了吧,你这个掌门,应该多为自己的宗门多想一想。” 俞青山忍耐道:“前几日之战,我青云门弟子已经战死近百人,同是芸芸众生,大统领何以厚此薄彼?” “妖族强盛,边关危急,本将军只能从大局考虑。”班朝慑于俞青山剑芒之盛,话语一转,“若是俞掌门有意见,可向浩气盟的监察官禀明实情。” 俞青山扫一眼大帐内的诸人,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掐进肉里,明知道此行不会有一个好结果,但他身为掌门,必须为青云门的诸多弟子谋得一条生路。 可面对强势的浩气盟,以如今日渐式微的青云门,如同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俞青山心中憋着一团怒火,强忍着所有的屈辱,转身负剑而去。 身后的大帐内,传来阵阵嘲笑声。 俞青山痛苦的闭上眼。 若在二十年前,青云门何至于被人如此拿捏,当年剑出青云门的弟子,在妖关是何等的受人尊崇,而如今面对这样的苦果,俞青山只能默默承受。 到此时,他才理解当初萧让执掌青云门时有多艰难。 可今日苦酒,又何尝不是自己酿的呢。 “唉。” 俞青山迈步前行,挺直的身子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若斩妖榜上的竹青没有愤然离开青云门,凭借斩妖之功,亦可让青云门弟子免于镇守妖关之险,殒命之凶。 若当初对桃花林中的少年好一些,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如今。 那桃花林中的少年,已是圣院书山之人,更是后山十五先生,剑圣小夫子的传承者。 任何一个身份,都能够庇护青云门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 俞青山沉湎于过去,这时,忽有一名青云门的弟子奔来,一脸悲苦,禀道:“掌门,云峰的弟子,全部战死了……” 俞青山闻言,身形微微晃动,声音沙哑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妖族有很多强大的修行者强攻妖关,妖关快要失守了。” “怎么可能,妖关紧要处,不是有浩气盟精锐镇守吗?” 青云门弟子愤然道:“他们……他们逃了!” “哼!” 俞青山闻言,御空飞去,欲找浩气盟的督战官寻个明白。 但等他回来时,嘴角溢血,就连背后的剑,也被人折断,仅仅剩下半截在鞘内。 “掌门?” 青云门的几名长老一脸惊愕。 “我没事……”俞青山微微摇头,面色惨白,“世道变了,人心也变了。” 第302章 泥丸剑术,芦城悲歌 斩龙山。 顾余生在剑道场上盘坐悟剑,以静心禅定入神,神游天际,以参悟诸多剑术之妙。 他的肉身,则以儒道佛三家功法缓缓运行。 练功以专,练术以博,悟剑以精。 从五心殿归来的顾余生,得到近十来本剑道秘籍,每一本秘籍,都需要数十年甚至百年的时间去修行,从而达到登峰造极之境。 但受时间所限,顾余生深感想要学以精难以所达,如今妖族凶狠,则专修剑术以提升自己的战斗力。 数日以来。 顾余生修行鬼剑术中记载的数种秘剑术,又修道宗剑典中记载的御剑术,天剑术。 日益精进,进步神速。 朝阳照雪。 顾余生已藏身于雪中。 忽有剑鸣震颤,只见一颗奇特球珠从雪中冉冉升起,在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后,化作万千剑气,刹那间,斩龙山上的霜雪在剑气之下,诡异般的融化消失。 一道雪影飘然而至,赫然是莫晚云的剑灵白雪,她悬浮高空,一脸冰冷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那消散的剑气,如一道道银散之芒,又如无形之风,久久不散。 莫晚云穿一身白色素衣从文庙飞来,落在顾余生身边,她的美眸难掩惊讶,不由地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以指凝聚出一枚剑丸,置放于莫晚云的掌心,让莫晚云细细观摩。 “这是……道剑?传说中的泥丸藏剑?” 莫晚云一脸新奇。 毕竟曾经无比辉煌的道宗已经衰落,世间少有行走的道宗门人,纵有道观或是衍生宗门,已不是原来的道宗了。 顾余生点头道:“在五心殿时,莫凭栏凝练数十枚雷珠,在对妖皇时,建了奇功,我借雷珠之威,以自身剑术与道家泥宫剑术结合,可以凝练出泥丸剑,用来对付数量占优的妖族,应该有不错的效果。” 莫晚云闻言,略有所思,说道:“余生,此剑丸虽然威力强大,可在凝练的过程中,应该会消耗极大的神识,若神识有损,则是不可逆,须得谨慎一些。” 说着,莫晚云又从香袖中取出一瓶丹药递到顾余生掌心。 “这瓶丹药能够蕴养神识,算是世间少有的珍贵丹药了。” 顾余生打开药瓶,从中取出一枚沁鼻芳香的药丸,将其放在嘴中,近日消耗的神识迅速恢复,顾余生眼睛一亮,“晚云,此丹药的确对我有大用,可知丹方或是从给什么地方可以购得?” 莫晚云神色怪异,开口道:“我来仙葫州时,族兄莫凭栏給的,余生,你可别拆穿我,他向来吝啬,下次可不会再大方了。” 顾余生手抚额头,叹道: “这家伙,到底藏了多少手段。” 提到莫凭栏,莫晚云神色也微微有些异样,“族兄常有不着调的时候,可我知道,他背负了家族的荣耀,他这次来芦城,余生,你要多照顾他一些,莫要让他战死沙场了。” 顾余生忍不住笑起来。 莫晚云满眸皆是顾余生,忍不住撅起嘴,轻踩顾余生一脚。 “我说得不对么?” “不不不,晚云,不是这样……”顾余生将药瓶藏起来,两手一摊,“你大概不了解那家伙,他其实很强,也很优秀,韩文,苏守拙两人皆是圣院年轻翘楚,可莫兄……绝对是人中龙凤。” 莫晚云本来不信,可她盯着顾余生看了几息,发现顾余生不似说假,她便相信顾余生所说的话。 “可他……为什么平时装作胆小的样子?” “大概是想扮猪吃老虎吧。” 顾余生与莫晚云走在斩龙山的通幽小径上,林间霜雪与阳光衬照。 似这般静谧安静的岁月清浅,最是难得。 “晚云,你有没有觉得,这芦山之巅的灵气比其他地方要浓郁许多?” 莫晚云细细感悟片刻,也是微微皱眉,她原以为斩龙山的灵气浓郁,是因为斩龙山的缘故,因而没有在意,加上她在敬亭山修行时间颇长,潜意识里,便认为天下的灵气,都如芦山这般。 “比得上敬亭山的云海,甚至,还要略微浓郁一些。”莫晚云目光四处寻找,“怪不得近日我修行颇为顺利,余生,你发现了什么?” “还不是很确定,但应该和文武庙有关吧。” 顾余生想了想。 “他们四人应该将芦城的秩序恢复了,有空也让他们去文武庙看看。” 莫晚云点头。 可就在此时,一道传信符从芦城方向飘来。 顾余生顺手接过来,以神识阅读传信符的内容,神色变得凝重,又有轻微的嘲弄。 “晚云,去芦城吧。” “芦城出事了?” “不是芦城,是南北妖关。”顾余生叹息一声,“前日南北妖怪被妖族以妖潮入侵,浩气盟的戍守修士撤退三百里,天下诸州的散修和临时戍守修行者力战两天,几乎全部战死,光青萍州修士,就有三千死于妖关长城。” 莫晚云的目光落在走在前面的顾余生背影。 这一刻,她的心情无比低落。 并非是为天下芸芸众生,也不是为了那些战死妖关的修行者。 对她而言,顾余生就是全部。 可她明白,在顾余生的内心深处,有一些无法言说的伤痛,一直深藏。 他不言。 她也不语。 浩气盟撤退三百里? 那不是逃跑吗。 可浩气盟能说自己逃跑吗? 不会。 他们有撤退的选择。 可那些战死妖关的修行者,有选择吗。 曾经。 那些烙印在镇妖碑上的英灵们,可曾有过选择。 又有多少默默无闻的人,白骨久沉泉下泥,不为他人所知。 这世上的你争我夺。 大义与生存。 到底是为什么? 没了妖族,或没了人族。 这世上,真的会平静吗? 莫晚云不懂,她轻咬嘴唇。 这世上的道理太复杂,人心太复杂。 她看不清。 她只想跟随在顾余生的左右,百年人间,不负韶华白首。 走在前方的顾余生若有所感,他停下脚步,让莫晚云与他并肩而行。 “没事的。” 顾余生轻轻挽起莫晚云的手。 走向芦城。 此时的芦城外,凡人仓惶,纷纷进城,更有一些吓破胆的修行者,仗着拳头大,竟然对凡人施以毒手。 他们自诩保护天下子民。 可此刻,却有无数无辜子民,死于他们之手。 顾余生看见这一幕。 愈发沉默。 心中的一团焰火,在愤怒中越发燃烧得厉害。 第303章 老妪与孙女,城外雪花飘似剑 越往前行,顾余生的心越沉到谷底。 原来,阻止凡人进城的,并非是芦城的戍守,而是打着浩气盟旗帜的修行者和妖关守军,他们临时在芦城城外设置卡点,凡入城之民,需要缴纳金银钱财,凡是无势力,无门派,无背景的修行者,就被临时征召,强行羁送至妖关。 前方的人想逃,后方的人想入城。 而芦城过于庞大,韩文,苏守拙,莫凭栏,瞿梁红虽然能力极强,可短时间之内也只能掌控和汇聚芦城内的守军,世家和修行者。 城外之事,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加上韩文如今以圣院的名义执掌芦城,莫凭栏为守备官,暂时需要的是圣院的‘旗帜’,在表面上,浩气盟,三大圣地,圣院,都属于斩妖一脉,彼此之间保持着颜面,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仙人,你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 衣衫篓烂的老妪佝偻着身体,手杵着一根竹杖,满面风霜,皱纹爬额,于寒风中瑟瑟发抖,她的另外一只手,牵着一冻得小脸通红。 老妪将所有的爱都放在小女孩身上,破袄改的小棉袄裹在小女孩单薄的身上,臃肿的小身板在寒风中不至于被冻僵,小小的脚上裹缠着厚厚的破布,破旧的鞋子用棕皮垫了一层又一层,被冰冻得臃肿沉重, 许是走了太远太远的路,小小的脚趾将沉重的破鞋戳破一个洞,通红通红的。 小女孩的眼睛明亮如宝石,胆小无助的她,将半个身子藏在奶奶的身后,一双眼睛茫然中又守望着那不远处高高的城墙。 只要进到墙里面,就能活,就不再走长长的路了。 若是遇见城里的好心人,给上半张面饼,偷偷捂在怀里有些温度,偷偷咬上一口。 一定是世上最美的味道了吧。 可现在,小女孩从老人们平日交谈中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仙人’,却成了拦路虎,他们指使眼神凶狠的士卒,像村里一条条见人就龇牙的狗。 凶狠极了。 讨厌极了。 “没东西还想进去,把这里当什么了?” 小女孩感觉一股巨力推搡而来,年迈的奶奶身子如山一样压向她,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奶奶,被无情的推搡在地面,而年迈的奶奶,即便倒地,宁愿被磕碰到膝盖额头,也不愿意将单薄瘦弱的身体倒压在小女孩身上。 “奶奶。” 小女孩贝齿轻咬。 小小的年龄,已经学会了坚强,她没有流泪,偷偷咬着牙关搀扶着奶奶,她在寻找可以进入城堡的值钱东西。 小女孩找啊找,她找到了,从丸子发髻上取下一根不起眼的簪子。 听奶奶说,那是她爷爷生前满山寻找的树木制作的发簪。 两情相悦的信物。 不过。 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大人,我有这个!” 小女孩双手捧起最‘贵重’的发簪,满怀期待的看着拦在前面的仙人与狗。 “可以让我奶奶进去吗?” 小女孩只想让她奶奶进城,她想,仙人们应该有自己的规则,一样东西,只能放一个人进去。 而她舍不得自己的奶奶死去。 “哈哈哈!” 周围一静后,是肆意的狂笑。 好像那小女孩举起的财富,是世上最好笑的东西。 顾余生停下脚步。 刺耳的笑声让他深吸一口气,身侧的莫晚云,早已呆愣在原地,不知何时,她的双眼已噙满泪光,整个娇躯都在颤抖。 世人笑那小女孩。 如同笑她的曾经,过往。 顾余生动了。 身上的气息,无形中弹开阻挡在前的人群,他走到小女孩面前,缓缓蹲下来,伸出双手,从小女孩的手上接过那一支木簪。 “那位姐姐带你和奶奶进城。” 顾余生伸出一根手指,指引着小女孩清水般的目光。 他以灵力驱逐小女孩身上所有的寒冷。 如同一道光洒照在小女孩身上。 尽管这世上洒照在顾余生身上的光不多,但他愿意分享一缕给陌生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目光与顾余生接触后,选择相信。 “奶奶。” 小女孩用尽力气搀扶起摔倒的奶奶,走向人群中的那一道倩影。 顾余生缓缓站起来。 他的面前。 有数十名凶神恶煞的浩气盟修行者,戍守军。 “你是谁?” 浩气盟的副都尉冷漠的盯着顾余生。 在浩气盟的面前当好人。 那浩气盟的人岂不是世上的恶人? 此人。 必杀! 这时,一旁的男子认出了顾余生,他瞳孔一缩,连忙对副都尉道:“遭了,是圣院的人。” 那副都尉微微一愣,脸上立即露出谄媚讨好之色。 刚欲开口。 顾余生的手指已经抬起,指尖剑芒吞吐,锐利的剑丝瞬间取了近百人性命。 “你……我们是浩气盟的人!” 副都尉已经是归一境的修为,见到顾余生如此锐利的剑气,吓得面色一白,但他立即想到有浩气盟作为护身符,声音也重新变得高亢。 顾余生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在笑。 不是笑指尖的剑过于冰冷。 而是嘲笑自己手中剑不够锐利。 杀不尽这天下的恶人。 他不想行善于天下。 可却不可忍受以恶欺压底层的凡人。 那些微若尘埃的性命。 又何尝不是这星光璀璨苍穹下,最美的火种。 铮! 顾余生指尖的剑,穿透为首之人的眉心。 剑气贯穿长空。 激荡在芦城高悬的古钟上。 苍古的钟声久久回荡。 世人眼中‘仙人’的血,逐渐冰冷在芦城外的官道上。 感激的声音久久不息。 汹涌的人群奔向芦城。 顾余生站在原地,心里像是压着沉重的石头。 他并没有因为行一善而感到高兴。 反而因为行一善而感觉到这天空洒下的苍茫白雪,亦掩盖不了人心的肮脏。 剑匣铮铮之剑在低鸣。 主人的哀愁诉不尽。 小女孩的手被莫晚云紧紧的攥着。 老妪杵着竹杖走来。 她那混浊的目光在仔细打量少年充满哀伤的脸,双手合在一处,躬身道:“少侠,寒来暑往,众生皆苦,行善天清,何必为天下事而烦忧,感谢少侠相救之恩。” 顾余生将心间事暗藏,将发簪递过去。 老妪道:“此簪赠与少侠与姑娘,愿少侠与姑娘凤栖桐枝,永世同联。” 老妪说完,招了招手。 “小曲儿,我们走。” “好的,奶奶。” 小女孩很喜欢莫姑娘,她用冻得通红的手拉起莫晚云冰冷的手,放在顾余生的掌心。 小女孩挥挥手。 她牵着年迈的奶奶,蹦蹦跳跳进芦城。 城外雪花飘似剑。 少年与少女并肩而站。 赏这乱世雪花。 第304章 怒杀旗官,八境之威! “晚云,还为刚才的事伤心吗?” 顾余生轻握着莫晚云的手,犹自感受到她内心传出来的冰冷,伤痛。 “没有,只是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事。”莫晚云似乎不想提及过往,迈步轻轻向前,“余生,我去给那小女孩买些吃的,穿的。” “嗯。” 顾余生刻意放慢脚步,给莫晚云独行的时间。 身后传来莫凭栏的脚步声,他打量着周围冰冷的鲜血和一具具浩气盟的尸体,也并未在意,只是说道: “晚云当年被爷爷从外面带回来的时候,和刚才的小女孩差不多,我伯父曾经也是个有骨气的斩妖者。三十年前,他带领莫家的诸多叔伯出去斩妖,叔伯长眠于青山。” “数年后,只有伯父一个人回来,这些年,伯父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整日醉酒,对晚云也极为冷淡,唉,总之,晚云虽然是我莫家人,却没有享受莫家多少余荫,你懂我的意思吗?” 顾余生沉默片刻,往城里走去,边走边问:“妖关那边快要失守了吧?” 莫凭栏神色复杂,“为何这么问?南北妖关要是失守,就只能退居至仙葫州的葫山了,芦城会成为孤城,仙葫州的百万子民,都会成为妖族的奴役。” “你觉得浩气盟真的守得住妖关?” 顾余生嘲弄一笑,他的目光看向芦城上的守军,与当初进芦城时不同,上面的守军已经换了绝大多数,更多的,只是武夫,当初拥有法力的修行者戍守士卒,反而不知所踪。 “谁知道呢。” 莫凭栏神色肃然。 “前日我往圣院探听消息,自斩妖榜公布之后,斩妖盟不知何故与浩气盟关系闹僵了,仙葫州妖族入侵之患,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总之,咱们的任务是守住芦城就是了,只是……韩文之前所说,不幸言中,浩气盟的使者在城主府要征召三千戍守军以及芦城的诸多修行者,这事可不好办,你还在城外杀了浩气盟的人,恐怕引起浩气盟上面的人不满。” “为恶之人,杀就杀了。” 顾余生朝城主府走去。 只见城主府外的戍守士卒完全被换了,虽然他们修为不高,但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格外有神。 城主府议事殿外。 浩气盟的大旗招摇,左右令旗官皆是金丹境修士。 顾余生和莫凭栏进来时,这两名旗官互相对视一眼,佯装不知顾余生的身份,神色倨傲,并不行礼。 一人甚至对顾余生质问道:“阁下就是刚才在城外弑杀浩气盟有功修士的狂徒?” 顾余生目光微寒。 原来指使城外那些恶人的罪魁祸首,竟然就在城主府。 莫凭栏连忙道:“顾兄,冷静……” 莫凭栏虽然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老实的闪向一旁,生怕被卷进去,目光满是期待。 顾余生没有出剑,而是一步步的走向左右令旗官。 “问你话呢!” “被青云门赶出宗门的十五先生!” 另外一名令旗官出言攻讦顾余生的出身,过往。 他们不是不敬畏圣院先生之名。 只是内心深处,对于顾余生夺了圣院后山先生的名位耿耿于怀,妒忌那名位不是自己。 毕竟他们在浩气盟蹉跎,上下打点很多年,才有今日的地位,可比起圣院的学生依旧稍有不如,更何况是小夫子的传承者了。 这两人之所以敢这么挑衅顾余生,是因为他们手上的令旗,他们代表着浩气盟,即便是圣院,也不敢对浩气盟翻脸。 动他们,等于和浩气盟过不去。 他们不但在赌,也在借机诋毁顾余生,同为金丹修士,他们对顾余生也并无畏惧之心。 “唉。” 莫凭栏手扶额头。 “顾兄,稍等!” 莫凭栏提高一些声音,对左右令旗官修行者高喊:“你们两个,快把遗物赠给我,我替你们收……” 两道黑色剑气交错而过,两名金丹境的令旗官身体陡然一颤,双眸变得无神灰暗,两人的三魂七魄从身体内蹿出来。 顾余生单手一摄,犹自活着的魂魄如两团星芒,被顾余生抓在手上。 “且慢!” 大殿内传来一声怒喝。 顾余生嘴角一扬,两团魂芒被顾余生捏成粉碎。 噗通。 两名金丹境的旗官被顾余生秒杀,殒命当场。 唰唰唰! 大殿内,三道强大的气息瞬息而至,怒焰滔滔。 赫然是三名元婴境的强者。 中间的元婴境强者,是一名身材极其高大魁梧的壮汉,目光如炬,极为威严,是浩气盟南北妖关的督战使者步千舟! 左右为督战副官陈进和卞山。 三个八境强者同时散发出威吓气息,大殿外的大树冰雪消融,瑟瑟暗响。 莫凭栏双手横在身前,头发乱飞,坚持了一阵,见顾余生岿然不动,表情一变,啊的一声撞在大树上,趁势躲在大树后,身体瑟瑟,嘴里念叨:“完蛋了,完蛋了,我就知道,跟着顾余生这家伙完全没好事。” 莫凭栏双手拢在袖子,掌心不知道捏着什么,歪着脑袋,偷偷窥探局势。 “原来是十五先生。” 步千舟双眸深邃,抬起手行礼,但他身上的摄人气息并没有消减,反而暗聚一处,意图给顾余生一个深刻的教训,让顾余生吃个暗亏。 顾余生面对三名八境强者的气息压迫,只觉浑身经脉中的真气好似停滞了一样,肩头如压三座沉重大山。 身体的骨骼咯咯作响。 顾余生在斩杀两名旗官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坦然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他深吸一口气。 一股沛然剑意自体内升起。 若说其负山岳之重,又如何重得过剑道场的三座剑山。 斩龙山他尚且能纳为乾坤。 更何况是气息凝聚的无形之山。 加之进入芦城所见所闻,心中的怒火暗涌,早就需要一个宣泄口。 铮! 顾余生虽然无法调动灵力,但他地魂,人魂早已凝练入本命剑中。 背后剑匣吱吱。 剑未出匣。 可一股奇特的剑气惶惶冲霄。 那曾是可斩龙的剑意。 更拥有人皇的一缕剑意。 剑意显兆。 刹那间。 一道堂皇之芒宛若从天而降,落在步千舟,陈进和卞山的身上,那一道剑芒,穿透三人的天灵盖,直入他们的神海。 嘭! 三道庞大的气息陡然变得混乱。 整座城主府剧烈晃动,千年瓦脊掀飞散落得满地都是。 霜雪卷动起阵阵絮屑激荡升空。 顾余生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草!” 莫凭栏被狂风掀飞跌落在城主府瓦脊上,狼狈垂落在地,他单手撑地,掌心中有雷芒刺目闪耀。 “闪开!” 莫凭栏大喝一声。 自己跑得比谁都快,早没影了。 呲啦! 又是一阵恐怖雷鸣,久久不息。 好巧不巧。 把那三名八境元婴修士全卷进去了。 第305章 八境又如何,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当银色的光幕淡去,原本的城主府一片狼藉,到处皆是被雷珠逸散的恐怖威力灼烧成焦黑一片。 余波散尽。 三名八境元婴修士异常狼狈。 他们的衣服焦黑一片,头发散落或竖起,口鼻犹自有一缕缕的炭烟随着呼吸吐纳。 这三人当中,以步千舟修为要明显高出一截,除了身形比较狼狈之外,只是受了一点点震荡轻伤,而陈进和卞山二人,虽然是八境修士,可二人面对莫凭栏‘意外’激发的雷珠,五脏六腑皆被恐怖的罡雷震伤,浑身麻木,一身修为在短时间内竟然无法施展。 两人的脸上愤怒之余,心中暗自震惊,方才的雷珠,若威力再大一些,甚至能毁掉他们的肉身,若是如此,当真是百年修行,一朝尽毁,还丢尽颜面。 “好,很好!” 步千舟袖口一荡,澎湃的灵力向四面八方扫去。 明面上杀不得圣院后山的先生。 还收拾不了一名圣院学生吗! 可步千舟神识与气机激荡,全然不见莫凭栏的身影。 反倒是激荡出去的灵力,被顾余生以无形剑气震荡,卸得七七八八。 步千舟强自压下心中滔天愤怒看向顾余生,当他看见顾余生的身影时,瞳孔剧烈一缩,心中满是震惊。 自始至终,顾余生都没有挪动半步。 方才的雷瀑之威,可不是只针对某一个人。m..ζa 步千舟下意识的认为是顾余生身上有圣院的某种至宝或是圣物庇护,若如此,则在这样的场合下,倒也不好直接起冲突,他冷笑一声,说道:“圣院的人,什么时候行事如此嚣张跋扈了?” “跋扈的人,是浩气盟吧。” 韩文的声音从里殿传来,随着他出现,身后,有数十名城主府精锐戍守紧随而至,城主府的周围,也有阵阵脚步声,以城主府中心,形成数层包围。 身为第八境的步千舟原本没有把这样弱小的力量放在眼里。 可当府丁和戍守士卒围拢之后,城主府上方,形成一座玄妙无比的阵法,这座阵法并非以灵力构建,而是以旺盛的血气形成特殊的杀阵。 步千舟方才被雷珠震摄心神,此刻又被阵法包围,那血气杀阵,让他的元婴感到阵阵刺痛。 这种诡异之感,让步千舟再一次感到惊讶。 “原来如此,圣院兵家一脉,还有传承者。” 步千舟目光转动,看向韩文,转瞬间已萌生出最利于自己的想法。 “你年纪轻轻就能布下如此杀阵,实在难得,可惜你们韩家一脉,早已衰落数百年,你若愿意,可随我至浩气盟,我向十大长老举荐,凭你的才华,在妖关一定能够大展拳脚,修得兵家大道。” 韩文面对步千舟的赞赏,神色泰然,他一步步走到顾余生面前,笔直的身子前倾抱拳,将一枚特殊的虎令递在顾余生面前,禀道:“十五先生,我已收编芦城守城士卒三千,斩妖志士八百人,近日将建台拜将,请十五先生收下总调虎符。” 顾余生将虎符接过来,以灵力暗中感应,立即察觉虎符的奇特之处,能够掌控芦城的守备和力量。 不仅如此。 顾余生还能感应到芦城城墙和城内外的阵法波动,可谓一符在手,就能执掌整座芦城。 步千舟目光何等老辣。 他同样觉察到韩文刚才给顾余生的虎符,实则由城主的印玺炼化而成,他眼皮一跳,说道:“城主袁潜在何处?” “死了。” 顾余生轻飘飘的说一句,目光盯着步千舟和左右副官。 “什么!” 步千舟微愣,随即露出凌然的冷笑。 “顾余生,不要以为你成为圣院的十五先生,就可以为所欲为,袁潜虽然资历不足,可其父是我浩气盟的重要长老,此事,还请给浩气盟一个交代,你为何杀了袁潜?” “杀就杀了。” “哪有什么理由?” “你们浩气盟没本事守住妖关,却来祸害一方之民,如今又想从芦城调集力量成为你们浩气盟的炮灰,你们可曾对那些战死的人有一个交代?” 顾余生说到此处,忽然将虎符一捏,整座城市的气息皆加持在他身上。 顾余生剑匣吱吱。 让步千舟忍不住后退一步。 陈进和卞山,更是面色发白。 芦城之阵,汇聚万千子民的信念,暗藏人族的气运,纵然是第八境,也不可与天命和大势抗衡。 步千舟面色微变,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朝顾余生拱手,屈服道: “十五先生,今日城外之事,是浩气盟疏于管教,他们死则死矣,至于袁潜之死,是十五先生与袁长老之间的私事,我等前来芦城,是为了南北妖关的安危,若妖关长城被妖族攻破,则不知有多少人将死在妖族利爪之下,为了天下子民,各退一步,请调芦城两千戍守士卒和芦城诸多修行者前往妖关,协助防守。” 顾余生冷笑一声,说道:“我听闻浩气盟修士未见妖族大军,就连夜撤退,各州修行者浴血奋战而亡,其数不下于两千,你身为浩气盟八境修士,一言而葬数千人的性命,我不会答应。” “哼!” 步千舟听见顾余生揭露浩气盟在妖关的所作所为,面色越发的阴沉。 “妖关若失,你们芦城又能守得住?” “那就不用阁下操心了。” 顾余生随手把虎符又丢还给韩文。 “只要我在芦城,你们浩气盟的规矩狗屁都不是。” “韩文,送客。” “是。” 韩文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步千舟一脸铁青。 堂堂八境修士,浩气盟的督战使者,竟然在芦城没有调动一兵一卒,此事若被浩气盟的其他人知道,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顾余生,你最好再考虑一下。” 顾余生抬起手,一道沛然剑气形成三个诡异漩涡,将步千舟,陈进和卞山裹进去,被一城之阵的恐怖威力扫出城外。 顾余生的声音犹自从漩涡内传出:“浩气盟也好,什么狗屁盟也罢,在芦城,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第306章 少年染霜雪,这波澜壮阔的人生! 芦城。 顾余生凭一己之力将三名浩气盟八境妖关督战使者丢出城外之事,很快在坊间,散修和芦城世家之间传颂,芦城原来的城主袁潜当街被顾余生诛杀之事也很快传得沸沸扬扬。 原本,芦城的修行者一片人心惶惶,现在,顾余生在城主府拒绝浩气盟从芦城调集修行者和士卒去妖关御妖之事,给生活在芦城的一部分人极大的信心。 虽然这些人当中绝大部分是权衡利弊后没有选择逃走,但至少对于韩文,苏守拙,瞿梁红两人在短时间内凝聚力量用来增强芦城防御是极为有利的。 而莫凭栏身为芦城的守备官,虽然整日在顾余生面前哭穷,可顾余生知道,这家伙越是哭穷,说明事情进展的越顺利。 圣院的牌子在仙葫州有一定的作用。 加上莫晚云是夫子名义上的学生,顾余生又是斩龙山小夫子的传承者。 有两位先生坐镇芦城,使得周边的小镇和乡野之民,甚至一些小宗门,临时舍弃原本的地方,自愿来到芦城寻求庇护,当然,很多修行者为了趁机有机会与圣院书山搭上关系,愿意将门下弟子,或是世家修行的年轻一辈修行者遣送到城主府来,供圣院驱使。 在苟活与生存之间,何尝没有掺杂着费思量的人心。 在一片向好之下,自然也有一些持悲观态度的世家家主和掌门等等,毕竟无论是顾余生,还是莫晚云,都太年轻了,尤其是当他们打听到顾余生的身份背景后,更多的人是怀疑。 虽说人心并非人人都向暗处,可当年在浩气盟,斩妖盟两大盟的渲染下,顾余生的父亲,如今依旧是一把矗立在青云门镇妖碑前的那一把耻辱之剑。 偏执且阴暗的观念一旦在内心滋生,就会如心魔一样无限放大。 很多修行者在圣院书山千年声誉的牌子与顾余生这样‘随时可能变成胆小鬼’两者之间不断的摇摆。 妖族修行者会奴役一城之民。 妖族凶兽会将凶残的爪子伸向人间苦弱老幼。 对于在芦城为生活而奔波的绝大多数凡人来说,即便心若明镜,也无法改变大势,个人的命运同样无法主宰。 街道攘攘。 来来往往。 无论是修行者,亦或是凡人,都在这隆冬严寒中,期待着能有幸见到霜寒退去后的来年花开。 城主府内。 当瞿梁红义愤填膺的诉说着芦城修行者或是凡人的自私或盘算,亦或是在妖族即将把凶残的手伸向芦城之际,依旧有人趁机发财为恶时,苏守拙,莫凭栏两人皆被瞿梁红的情绪感染,要韩文给一些府丁,他们要清洗这样的芦城恶人。 “最大的恶人,可能是府丁与士卒,甚至是芦城屹立百年,千年的修行世家。” 韩文一言切中要害。 莫凭栏,苏守拙和瞿梁红皆沉默。 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别说芦城这样距离中州遥远的地方,圣院的影响力在这里微乎其微,即便是在圣院之内,争斗又何曾停止过? 大家都是读圣贤书的好人? 未必如此。 穿一袭白衣长裙的莫晚云并未去深思关于世间圣人都无法洞察的人心善恶。 她的眼眸从未离开过顾余生。 顾余生怎么做,她都会支持。 芦城的毁灭或延续,不过是人间灾难在时间长河中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 她非薄凉冷血之人。 只是数日前芦城外的一幕,勾起了她内心痛苦的记忆。 她明白。 圣院十四先生之名,只能救人一时,或救少数之人。 她不想做圣人。 只想此生与心间人朝朝暮暮。 轰轰烈烈也好。 平平淡淡也罢。 她都愿意相伴而走这样一条路,无怨无悔。 大殿陷入诡异般的沉寂。 对于腰配宝剑的韩文来说,处理芦城的恶人并非头等大事,他一直在暗中观察顾余生,或者说,从顾余生今日来城主府,他就想要从顾余生这里得到一个内心笃定的答案。 他内心已经决定追随的人。 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妖关告急。 倘若浩气盟一直如此,失守只是早晚之事。 韩文修兵家大道,据城而守,亦或征战沙场,最终身死道消,只道是寻常。 韩文早已有这样的觉悟。 可是。 他内心之主,面对这样的局势,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一个内心少有光照进来的人,即便拥有斩龙山剑道场小夫子传承的意志,也不会是他内心所期待的答案吧。 可那又如何呢。 韩文已经想好了。 倘若有朝一日战死。 也必不会让十五先生,十四先生死在芦城。 更不会让他的挚友苏守拙,莫凭栏和瞿梁红战死。 他觉得面对强大的妖族战死,只是他最终的宿命。 而不是十五先生的宿命。 韩文想要开口询问。 话到嘴边又吞咽回去。 就在他内心极为挣扎之时,他的面前,多了一道身影。 顾余生一步步走向城主府外,那随风飘扬的大雪,击打在顾余生的长袍上。 少年回头。 目光落在韩文身上,落在莫晚云身上,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他的目光是如此明澈。 “那年我与秦先生在桃花林分别之时,桃花缤落,秦先生曾对我说,愿我此生无波澜壮阔,那是秦先生给予我生的希望。” “可今日之雪纷扬,注定会比桃花缤落时洒落的山川大地更加广阔,那高高的城墙上,曾孤独地站着我父亲的身影,这一次,我并非一人独自面对这霜寒的大雪。” “我的身后,有我一生的挚爱。” “也有你们。” “我想,所谓波澜壮阔的一生,大抵就是这样雪花飞扬的世界了吧。” “芦城。” “我来守!” 莫晚云的倩影微微颤动,她的眼眸,哪有那大殿外飞扬的雪花,分明是那年在青云门时,随风飘扬的桃花雨,那曾是她见过最美的风景。 “余生,芦城,我和你守。” 莫晚云这一次没有脸红,决然且平静的说道。 在那男女生死相依的大道誓言前。 韩文的手紧紧按住腰间的佩刀。 他的眼眸深处,是浓浓的战意与热血。 此生。 有人赠剑。 以此剑报君战沙场。 足矣! “可别忘了我。” 莫凭栏像是打了鸡血。 慌乱之下,拍了拍胸脯表达自己的立场。 嘭! 一记拳头砸在莫凭栏的鼻梁上,他倒飞在雪地里。 瞿梁红涨红着脸。 “拍你自己的不行么?找死!” 苏守拙手握扇子扶额头,一脸头痛的样子,但他眼中浮现出睿智,转身对顾余生道:“十五先生,苏某有一计……可让芦城战力提升!” 第307章 人间樊笼常在,青云弟子皆感伤 妖关长城。 隆冬永寒的霜雪覆盖了一层又一层,暗红的鲜血干涸冻结,无数战死的人们尸骸被湮没,寒鸦绕关盘亘,饮血食肉饱了一批又一批。 虽然人族修行者在强大的妖族面前处于劣势,总有那么一些江湖男儿和戍边士卒热血未冷,凭借妖关长城的地理优势,埋葬了无数凶兽妖血。 身为妖族前锋的半妖奔狼虽然驱使着一波又一波的妖潮,却依旧毫无建树,他不得不将自己多年培养在身边的六境,七境大妖推向前线与人族修行者为战。 同时暗中放出灵智低下的妖兽肆虐千里,导致仙葫州千里无人烟,比起西州更加凄惨。 南妖关。 来自青萍州的青云门弟子已不足当初来时的三分之一,上百名长老,如今已只剩下二十来人。 两千弟子出青云。 如今只剩下五百来人。 历经数十场战斗而存活下来的青云门弟子,眼中早已没了当初的神彩,看着五年前曾经一起修行,一起入山的弟子连白布裹尸的机会都没有,就化作一个个冰冷冷的名字,任谁的心,都会变得无比低落。 一场大战后,是短暂的宁静。 六峰的弟子围成一团,将背托付给同门,身为修行者,在妖关大战面前,是如此的渺小。 当初在青云门内互相算计且锱铢必较的同门,在历经一场场生死后,或释怀,或麻木,或冰释前嫌。 尚未辟谷的青云门弟子,也会偶尔传着分享一些食物。 在大雪漫天的峡谷崖边,落尘峰的女弟子是一道道靓丽的风景。 这些女弟子中,有顾余生曾经熟识的萧木清,何红念的亲传弟子,她是落尘峰众女弟子中唯一在战斗中突破至六境的青云门弟子。 身后的同门师姐师妹,当年随顾余生一起入青云门的修为最低的,犹自在第二境开脉境,绝大多数的人,还在第三境煅骨境。 她们本不用万里来妖关与妖族为战。 可惜。 青云的衰落,如同一棵千年大树,在雨打风吹后,再也无法庇护乘凉避雨的后来者。 妖关很长。 青云门的修行者只负责镇守片阙。 与妖族无休止的战斗,如同散不去的乌云和落不完的霜雪。 无人知晓明天会怎样。 会不会在天黑之后,被妖族袭击而身亡。 萧木清正在帮受伤的女弟子包扎伤口,年轻的女弟子忍不住哭泣,眼泪从脸颊滑落,并非是受不得伤口之痛,而是绝望的气息在弥漫。 “师姐。” “我会不会死?” “不会的。” 萧木清笑着安慰,她看着眼前瘦弱的小师妹,她的伤口不重,并不致命,可一缕妖气破了她的元胎,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无法凝聚灵气,最终成为凡人。 若在青云门。 她自然不会死的。 可这里是妖关。 失去修为,还不如一只蚂蚁。 生的机会很渺茫。 “会死的,萧师姐,我明白的。” 面色惨然的女子潸然,双眸看着遥远的青萍山。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到青云门。” “萧师姐,我好怀念落尘峰,怀念落尘峰下的那一片桃花啊,每年盛开的时候,比这雪漂亮多了,萧师姐,我好冷啊。” “我也好冷,萧师姐。” 其她女弟子也被悲伤绝望的气息感染,一个个情绪低落。 萧木清心中也暗自悲凉。 可她虽是落尘峰的大师姐,又能做些什么呢。 萧木清强忍着心中悲凉,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壶酒,对众姐妹道:“都喝一口,暖暖身子。” 一壶酒传了一圈,回到萧木清的手上,她仰头浅酌一口,酒已见底。 馥郁的酒香,让萧木清也微微失神。 那元胎受损的小师妹道:“师姐,原来酒的味道,是这样特别,美味。” “不是酒的味道。”萧木清收回目光,怔怔看着手中酒壶,“是桃花酿,我在桃花林那一片废墟小院寻到的,许是顾小师弟曾经酿的吧。” 萧木清的话,让落尘峰的女弟子陷入沉默。 五年前,她们曾经站在云桥上看风景,也看入门时瘦弱的小师弟在挥着一把木剑。 那时的热闹,喧嚣,以及未经世事之艰时肆意的嘲笑。 如今却如宿命般一一偿还。 堕入深渊的人,天空洒下一道光。 曾经站在云桥沐浴阳光的她们,如今却在这峡谷霜雪中苦苦挣扎。 世间晴雨霜落,总会从一座山轮到另外一座山。 落尘峰的女弟子们,没有人提及顾余生这位被困于桃花林的小师弟。 可她们的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到这样一个人。 此时此刻。 她们才明白。 原来生命中的樊笼,一直都在。 有时。 睁开可看见。 有时。 撞的头破血流,也看不见在什么地方。 天空中飞来浩气盟的督战使者。 那一道身影,如催命的黑白无常。 一道令旗落在青云门众弟子面前。 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妖族来袭,青云门弟子,速往北峰镇守,不得有误,若有逃逸者,视作背叛人族!” 一名长老起身,质问道:“敢问使者,北峰有浩气盟青龙旗部驻守,为何要调集我等去镇守,此谷多埋我青云门弟子,尸骸尚未收回。” “哼,你要违背盟令吗!” 天空中那七境督战使者,以强大的神识,让青云门的长老面色惨白,口鼻流血。 七境修为。 对青云门的长老来说,一如云泥之别的实力差距。 只能一脸灰败的忍下这一口气。 “诸位,随我出发。” 一干青云门弟子向着芦山一侧的山峰前行,他们曾经有青云门的灵舟作为飞行灵器,可灵器的符文能量已经耗尽,加上诸多年轻的弟子无法御空飞行,只能像凡人一般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 天空之上。 那传令旗官负手而立,看着青云门弟子向北而行,冷笑之余,又暗自松一口气。 浩气盟已经决定放弃芦山的南北妖关,转守葫山的最后一道妖关,在这之前,浩气盟要将自己苦心培植的势力和成员悄然撤回。 在这过程中,只能将各州的修行者打散,分部在南北妖关。 至于这些人的生死。 交给所谓的‘天意’。 “可惜了,青云门那些女弟子中,有不少漂亮的呢。” 传令旗官神色有些邪淫,往前遁了一会,忽然,他若有所感的停下脚步。 “什么人,鬼鬼祟祟!” 唰唰唰。 三道年轻的身影出现在传令官的面前。 正是顾余生,莫凭栏,苏守拙。 第308章 难解人心,留住少年锦时的最后一缕善意 “你们是?” 浩气盟的传令官神识一扫,发现三名年轻人皆是七境修为,不由地大骇。 圣院修行者! 传令官表情一僵,随即变戏法似的换了一副面孔,讨好道:“在下浩气盟青龙部守旗官杜滨,方才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三位。” 顾余生,莫凭栏和苏守拙一言不发。 这位传令旗官久远在仙葫州妖关,并不知晓三人身份,可他感觉到三人神色不善。 又怕刚才所做之事被传出去,连忙说道:“三位圣院道友是从北妖关来的吧,莫非圣院也打算撤退到葫山?正好,浩气盟派了一艘天际飞舟前来接应,以三位的身份,上飞舟之事,包给在下就是。” “也?” 苏守拙的眉头一皱。 莫凭栏也微微一愣。 而顾余生,则是忽然抬起手,一道锐利的剑气穿透对方的眉心。 嗬! 杜滨瞳孔剧烈一缩,随即神光暗淡,生命急速流逝,从极高的地方摔落下去。 莫凭栏吓了一跳,抱怨道:“顾兄,你到芦城之后,戾气有些重啊,事情还没搞清楚呢,就把浩气盟的人给杀了,再说……你也让我有个准备,捡个储物袋也行啊。” 顾余生并不回答,他的目光扫过远方若隐若现的一队队修行者,深吸一口气,朝南妖关遁去。 一旁的苏守拙有些无语,他以神识延伸向四面八方,叹息道:“莫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没看清楚吗,最坏的局面出现了,浩气盟悄然从妖关撤退,芦山脚下,注定要被妖族践踏了。” “不是没看清楚,是难以相信,你等我一下。” 莫凭栏嗖的一下朝下方遁去,片刻后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储物袋,用手指掂了掂。 啐了一口唾沫。 “都是染血的东西,只有我才能化解其中的因果。” 苏守拙边往前飞,边道:“韩文让你当芦城的守备官,太屈才了,莫兄,我们此番出来巡视芦山,汇聚游散的修行者入芦城,你要多费心些,不要满脑子只知道天材地宝。” 苏守拙说到此处,又看了看方才顾余生远遁的方向,皱眉道:“听说当年小夫子游历天下时,剑指之处,无论正派还是邪宗,皆俯首或躲避,就连三大圣地,都曾被小夫子问过剑,顾余生会不会也想走这样一条路?现在的浩气盟虽然不做人事,实力可比当年强多了,圣院也不好得罪,顾余生这十五先生之名,怕是很难震慑宵小。” “谁知道呢。” 莫凭栏把储物袋清点完,目光看向北峰方向,他一向没个正经的面孔露出一抹沉思,回头道: “苏兄,随我做一件重要的事。” “嗯?” 苏守拙不解。 “跟着来就是了。” 莫凭栏双手负立,向前遁行。 不一会,只见妖关北峰处,有数千妖兽大举跃山而来,进攻妖关。 青云门的弟子在妖关长城上苦苦支撑,虽然奋力杀妖,却不断的被逼退至长城一角,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似乎是青萍州的修行者。” 苏守拙以神识探查,有些不解的看向莫凭栏,“你一向胆小,今日怎么热血上脑,准备大干一场了?以我们二人的实力,面对这些妖兽,想要击退它们,难度极大。” “不。” 莫凭栏神色肃然。 “不是击退妖兽那么简单。” 他的目光看向青云门的一干弟子。 “是救那些实力低微的修行者。” 苏守拙微愣。 不是他不愿意去做这件事,实在是个人的勇武,在面对妖族大军时,很难改变局势,更何况是救人这种事了,难度更大。 “为什么?” 苏守拙并没有拒绝前往。 但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值得冒着生死风险的理由。 “如果我没看错,他们是青云门的弟子。” 莫凭栏遁速极快。 苏守拙暗自催动灵力,才勉强能跟上,他心中暗惊,莫凭栏的实力,比他要低一个小境界,此刻,他才觉察到自己看不透。 “青云门?那不是顾余生和莫小姐曾经修行过的地方吗?”苏守拙皱眉,“莫凭栏,你有些糊涂了吧,十五先生被赶出青云门,我们没理由这么做。” 莫凭栏微微停顿下来,以他们现在的距离,已经能够清晰的看清下面的激战,妖兽凶残,青云门的弟子在苦苦支撑,若非有一名六境的女修行者以不要命的架势在苦苦支撑,青云门的众修行者早就已经溃败了。 “苏兄,咱俩打赌,下面那些人当中,一定有不少人曾经欺负过十五先生,甚至背地里说过冷嘲热讽的话。” “我相信,自古以来,人心复杂,捧高踩低是绝大多数人都会做的事,佛家将因果,如今轮到他们,也是一种轮回。”苏守拙深吸一口气,仿佛想起曾经的一些事,眼中也露出暗藏的恨意和杀意,“快意江湖,手刃仇人,人生才快活,若这些人曾经也漠视我,我绝不会搭救,这件事,我与十五先生的选择一样。”ζΘν荳看書 “方才你也说了,人心复杂。” 莫凭栏神秘一笑。 “苏兄,你扪心自问,顾兄方才为何要远望一眼这些人,又一言不发的离去,我相信他杀伐果断的外表下,内心一直保持着曾经的良善,我们救的不是这些人,是顾兄曾经拥有的那一颗善心。” “倘若这些人当中,有一个或两个值得他救的人,却战死在这里,默默无闻地白骨沉泥,他日他突破八境之时,会不会有遗憾而滋生心魔?” 莫凭栏说到此处,掌心摊开,数十颗雷珠抛向妖关下横行凶悍的妖兽。 雷珠的光芒逐渐变得明亮。 莫凭栏的身影已向下方妖兽俯冲而去。 所过之处。 妖兽残肢断臂高高抛起。 那个在圣院人心中无比胆小的人,在没有更多圣院修行者关注到他的时候,身上绽放的光,是如此的耀眼,他的热血,洒向冰冷的妖关。 苏守拙把扇子打开,三团焰火化鸾凤,他踏凤而落与莫凭栏左右互掩,以二人之力,合斗数千狂暴的妖兽。 妖关上。 原本已经绝望的众青云门弟子,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一名青云门的长老喜极而泣,拱手跪拜道:“感谢圣院高人搭救,今日之恩,我青云门上下永世不忘。” “得了吧,圣院不需要你们的感谢。” 莫凭栏身上雷霆之芒涌动,随手摘掉一只七阶大妖的脑袋,往青云门弟子面前砸丢而来。 “你们应该感谢的,是那个曾经被你们逐出青云门的人。” 呲啦。 莫凭栏的身影再次闯进茫茫多的妖兽群里。 苏守拙以扇子扇出一道火墙,大声道:“还愣着做什么,逃吧,你们被浩气盟抛弃了,如此弱小的你们,能够做些什么?” 妖关上。 青云门弟子寂静无声。 无论是莫凭栏的话,还是苏守拙的话,都让他们内心感到无比的震撼。 “萧师姐,派他们来救我们的……是顾余生吗?” 一名落尘峰的青衣女子面色复杂。 当年。 她站在云桥上。 曾经无数次凝望桃花林那一道瘦小的身影挥剑,她也嘲笑了无数次。 浑身染妖血的萧木清一言不发。 那年青萍山猎妖林地,她曾见过小师弟挥剑袭杀她都无法力敌的强敌,后来,青萍山的群妖入侵青云门,她为小师弟所救过一次。 她在青云门比试大典时,见过固执且耀眼的小师弟挥剑斩云,弑杀王朝皇子,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那一双眼睛,至今还藏在心底 后来青云门遭遇连翻变故。 她无力搭救小师弟。 曾经可以在一条路上偶遇的小师弟,终究远去,南下中州。 中秋之时,她听见青云门的钟声响彻天际。 被赶出宗门的小师弟,成了斩妖榜的魁首。 随后,浩气盟召集天下修行者入妖关,她的命运,也如青云门般沉浮。 似乎。 小师弟遭遇的不顺,不公,如今都一一报应在青云门弟子身上了。 今日。 萧木清以为必然身死。 可现在。 她又燃起了生的希望。 青云门弱小的师弟师妹们,在从妖关准备撤退。 可萧木清一动不动。 她回眸一笑,已有觉悟。 挥剑入妖兽群。 那一只只被她斩杀的妖兽鲜血从剑上流淌,自身被妖兽利爪撕裂的血肉,鲜血同样暗流。 萧木清面色惨白,心道: 我虽与小师弟虽然有数面之缘,但曾经在小师弟遭受冷遇之际本来能出手相助,最后却不闻不问,如今小师弟名扬天下,又与莫小师妹情投意合。 若是重逢,小师弟必然连我姓谁名谁也忘了,青云门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处伤心之地罢了,定然连我也是厌恶的。今日战死,也算了了一场因果。莫若临死多斩杀一些妖兽,就当为青云门那些浅薄的长老们弥补一分过错,不负青云门栽培,不负恩师教诲。 第309章 青云门之殇,阴谋重演 南妖关。 玄龙王朝斩妖士军帐内,大统领班朝和数名都尉以及浩气盟的数名镇守使正在商议悄然退军之事。 “今夜芦山有大雾,是绝佳的撤军机会。” 班朝身着玄龙铠甲。 目光锐利地看向统军都尉,又看了看老神在在的浩气盟镇守使。 “这次从王朝带来的三千斩妖士是精锐,这些日子与妖族为战,已经死了近一百人,如果再死的话,我回去对陛下,对国师都无法交代。” 班朝的话,让浩气盟的镇守使眉头微微一皱,浩气盟花那么大代价,玄龙王朝居然出工不出力,这些日子战死在南妖关的修行者和士卒已不下于万,玄龙王朝死了不到一百人就无法交代,这话谁信? 可明知道班朝的话令人作呕,浩气盟的镇守使们依旧无法开口反驳,因为这两月来,战死在妖关的修行者和士卒,并非是浩气盟的修行者,而是从各州调集来的‘炮灰’。 玄龙王朝没出力,难道浩气盟就真的出力了吗? 西州唐家叛入妖族,浩气盟上下皆惊,完全不敢在芦山的妖关与妖族决一雌雄。 在这退军的节骨眼上。 谁也不愿意做刺头。 正所谓你好我也好。 反正死的人,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彼此心照不宣。 正当玄龙王朝和浩气盟的镇守使都在谋划着最后的退路时,外面又传来一阵嘈嘈之声,并且伴随着灵光闪耀,有剑气纵横。 一名浩气盟修行者急奔而来。 “怎么回事?” 班朝皱眉。 其实他这次带来的数十名都尉中,也有人提出死守妖关,但都被他压下去了,难道这时候冒出来刺头? 真是不懂事。 “是青云门的掌门俞青山,他带着青云门的数十名长老和弟子讨要说法。”浩气盟的修行者禀报完,看一眼帐内之人,小声道:“此人不知道从何处探知我们要退守葫山妖关的事,带领青云门的另一半弟子放弃抵御南腰关的南峰台口,直奔大帐,已经杀了我们数人了。” “哼。” 班朝嘴角露出一抹嘲弄,反手从墙上摘下一柄行军大剑。 “青云门还以为是曾经的青云门吗?俞青山,上一次来闹事,本座已经给了他足够的面子了。” 班朝迈步要走出大帐。 这时,一名身形消瘦留着山羊胡须的镇守使微微上前一步,目光闪烁,说道:“班大统领,我们南妖关撤退之事,还没有通知北妖关,倘若此事泄露出去,北妖关也撤军的话,恐怕谁也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班朝也是个颇有心机的人,被镇守使韦一言这么提点,眼中的杀意越发浓郁,他将心一横,用手掌比了一个狠辣的动作,说道:“那就全杀了,事后,给青云门一份英魂名单,他们死也算值得了。” “慢!” 韦一言手捻山羊胡须,目光扫过其他都尉。 班朝手指一动,这些都尉纷纷退出大帐。 班朝眯眼道:“怎么?韦道友有别的妙计?青云门的弟子被我们拆分抵御各处妖兽入侵,俞青山此人虽然沉默寡言,性格却极为倔强,想要他们再次乖乖的镇守妖关,只怕千难万难。” 韦一言嘴角微扬,双手拢藏在袖子,小声道:“还记得十年前青萍州之事吗?当初才死多少人,最后若不是设计让那人抗下这一切,你,我,都很难有今日,如今南妖关失守,比起当年还要严重,俞青山根本没资格抗下这一切,依我看,整个青云门扛下来,倒也合适。” 班朝眼皮一跳,眼眸深处,犹自闪烁着对当年之事的后怕,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韦一言,你要想好了,当年之事,是上面的意志,今日之事,凭你我两人的地位,如果把这件事办砸了,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若是成了呢。” 韦一言阴阴一笑。 “当年之事,最大的受益者可不是我们,咱们这十年可不能白忙活了,左迁谪当年凭一张利嘴得到赏赐,服用化婴丹进阶八境,我们被卡在这个境界那么多年,想要得到赏赐,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不冒一点风险,怎么成大事!” “好!” 班朝眼眸中逐渐被欲望取代。 “你我共同出手,擒下俞青山!” “区区归一境而已。” 韦一言阴冷一笑,凭空消失不见。 他的声音传进大帐。 “速速将其他长老一一活捉,但有反抗者,一律诛杀,若愿意有作证青云门遇妖不战而逃者,许他们入浩气盟,让他们发下大道誓言!” 班朝腰捏虎符,立即有数十名暗卫悄然出现。 这些暗卫,是他亲自培养,并且只效忠于他,超脱于王朝之外的私兵。 专门用来干脏活和见不得人的勾当。 大帐外。 俞青山一脸铁青,他手中玄铁剑已染血,身后,是浩气盟的戍守士卒,被他以雷霆手段击杀。 身后。 数十名青云门长老和弟子齐齐而来。 不为别的。 只为讨一个公道。 可俞青山一行人往前行走了百余步后,周围出现诡异的迷雾,只听得轰隆隆声响过后,一座瓮城将俞青山等人牢牢困住。 俞青山停下脚步,一双木然的眼睛盯着前方,声音沙哑道:“对战妖族时,若你们施展这样的手段,困妖兽于其中,也不至于是今日局面,怎么?我们没有死在妖族的手上,却要被你们痛下杀手?” 没有人回答俞青山的问题。 静谧的翁城内上方,忽然有箭矢如雨。 青云门的长老弟子纷纷施展手段抵挡,却依旧惨叫连连。 俞青山眼中逐渐布满血丝。 他抬起手中剑,猛然间向前一剑斩去。 翁城出现一道缺口。 他迈步走进去。 身后的众长老刚要跟上,却剑缺口的翁城诡异般的弥合如初。 没等俞青山明白怎么回事。 一道诡异的血掌从身后袭来。 嘭! 一记血掌陡然散开,灵力迸发。 俞青山身形踉跄,口吐鲜血之际,手中剑向后一斩。 剑光将血掌形成的煞气斩灭。 露出韦一言的面孔。 俞青山嘴角溢血,面色惨然道:“原来是你,为何如此?” 韦一言低头理了理衣袖,他的肋下,竟然有一道细密的剑痕,鲜血不断渗出。 他的眼眸中闪动着怒火。 他以七境巅峰偷袭六境修士,还是在俞青山与妖族大战数日后的情况下,竟然还被对方的剑气所伤。 可见青云门虽然没落,当初的诸多传承还在。 诸多贪婪念头在韦一言心中闪过,数月前,韦家遭遇重大变故,韦仲不再是圣院的大教谕,年轻一辈中的麒麟子韦元龙意外身死,韦家地位受到严重威胁,若是能将青云门千年传承掌控在韦家手中,此事意义重大。 韦一言想到这,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心生一计,他强压怒火,对俞青山道:“俞道友,你猜得不错,妖关的确即将失守,但你今日贸然闯进大帐,杀死浩气盟的修士和玄龙王朝的士卒,此事若是被上面知道了,你可兜不住。现在,我给你一次机会,要么,归顺我韦家,青云门的所有弟子,都可以活命。” 俞青山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他努力的平息着激荡的灵力,双眸深邃,表情逐渐变得平静,他嘲弄一笑,“我未死在大妖手上,却将死在同族修士的算计之下,真是可笑,你当俞某是什么人?将整个青云门卖与你韦家,你韦家有这个资格?” “你当然可以拒绝,可你即将面对的,可不是死亡那么简单。” 韦一言掸了掸手指。 “数年前,一个顾白已经足够让你们青云门身败名裂,若今日你这个当掌门的以及数十名长老都遇妖不战而逃,恐怕十六州的修行者都会为之震动吧?你们青云门千年声誉,还会留下什么!” 俞青山瞳孔一缩,随即目眦欲裂,愤怒的他双眸血红。 猛然间。 他双手握剑,奋力挥出一剑。 方圆数里皆在他的剑气覆盖之下。 “啊!” 伴随着阵阵惨叫声。 浩气盟的戍守修士,玄龙王朝的精锐斩妖士,甚至是正准备行动的班朝,还有青云门的诸多长老,皆被俞青山一剑而盖,死伤惨重,班朝也是被一剑所伤,怒不可遏! 而韦一言,则在剑气逸散间,身上有一件玄甲闪动,随后泯灭化作虚无,他阴阴一笑,一脸奸计得逞。 “俞青山,你亲手斩杀玄龙王朝的斩妖士,又诛杀浩气盟的有功修行者,连青云门的长老,都死在你的剑下,现在的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俞青山以剑杵地,他的嘴唇干裂溢血,看着一墙之隔的青云门长老以及众弟子,他的眼眸逐渐被灰光覆盖,面若死灰。 连番被算计与打击下。 一口鲜血猛然间喷吐出来。 俞青山瞪大眼睛,似想到于他而言无比重要的事,艰难的张开嘴,声音嘶哑颤抖:“原来……原来当年的顾师弟,也是被你们这样算计的,是不是?” “噢?看来你并不笨,怪不得拥有如此高超恐怖的剑术。” 韦一言桀桀桀的笑起来。 “没错,当年顾白之事,我是亲历者,也是进言之人!” 第310章 故人赠故剑,荡妖一场空 看见韦一言那阴狠的笑容,俞青山身体越发摇晃得厉害,他想要再次挥剑,可方才的一剑,已经耗尽他大部分的灵力,自入妖关以来,他每战必赴,鞘中剑早已被妖血洗过一遍又一遍,他没有对人族修行者设防,却要殒命在人族修行者手上。 嘭! 大阵散去,诡异的瓮城消散。 原本的青云门长老和弟子,只剩下寥寥十数人,浩气盟的修行者,玄龙王朝的精锐斩妖士,纷纷朝俞青山汇聚而来。薆荳看書 愤怒的班朝持剑大喝:“青云门背叛人族,格杀勿论!” 噗噗! 话落,班朝的剑,瞬间杀死两名青云门的长老。 “掌门!” 青云门的人,纷纷看向俞青山。 面对百人,千人的围堵。 俞青山缓缓转动面庞,仿佛在这片刻间,就苍老了无数岁,如同当初的掌门师兄萧让那样,白发星星。 他的眼眸深处,由一开始的愤怒,绝望到平静。 他本来已提不起剑,可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的剑高高扬起,一缕风吹过他苍老的面庞,发丝轻扬。 他将目光看向韦一言,班朝,声音嘶哑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压向青云门的那一座山,二十年前就该落下来了,只不过,那时候有顾师弟以身子撑着,你们的肆无忌惮,无非是认为我俞某剑不利而已。” “也罢。” “就算俞某的剑,不如那一年那一夜的星辰璀璨,可我,也有自己的剑道。” 俞青山手中的剑微微一荡,一条大道诡异出现,将青云门残存的弟子长老送至风雪远处。 紧接着,俞青山将剑横在身前。 剑身哀鸣。 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决然,哀伤! 沛然的剑意,将大帐外的近百人一起笼罩进去。 俞青山的身影,笔直如松。 手中的剑散发出铮铮之音。 “结阵!” 班朝大喝一声。 韦一言则是眼皮一跳:“一字剑诀!” 韦一言想要逃遁,却发现周围的沛然剑意,不知何时已封锁住他的行动。 “俞青山,你敢!” 韦一言抬起头。 俞青山已无风而起,随着那一道冲霄的剑芒,绽放出生命最后的光辉。 天空中,一束光由汇聚到离散,呈现一个竖着的‘一’字。 这便是俞青山的剑道。 一字剑诀。 他不屈不折。 从一而来,从一而终! 他一生追求的剑道极致,没有抵达终点,终究在苍穹之下。 也没有以这样堂皇的剑斩灭入侵的妖族。 而是在同族相逼下,以剑唱出最后的绝响。 刺目的剑芒掩盖了在场的所有人。 俞青山在那一道剑芒盛极之后,身体如飘荡的枯叶,不知飘向何处。 “萧师兄。” “顾师弟。” 俞青山的眼睛无声,仰望着这灰暗的天空。 仿佛间。 他好似看见青萍山脚,那年一起入山的师兄师弟们,幻想着负剑出青云门斩妖,意气风发。 可岁月蹉跎,时间煎人寿。 攀爬不上的青萍山,也埋藏了多少人的热血,梦想。 当手中剑一点点兵解,溃散。 俞青山的瞳孔逐渐放大。 那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剑。 一把无名之剑。 但其实。 它有自己的名字:【荡妖】 往事一幕幕: 那时的青云门,天骄无数,手握天纵剑的雷江横,萧则成,孟白涛,何红念,还有好多好多人。 而他。 俞青山,还有萧让师兄,只是青云门资质普通的弟子。 他俞青山三年无法凝结元胎。 弱小的他,只不过想要找到一把剑,一把能够仗剑行江湖的剑。 在随后的岁月黯然下山。 那一天。 青云阶前的顾白师弟,第一次放下手中的书籍,从山外提来一只妖兽的头颅,换取这一把剑赠给他。 【余师兄,人生在世,不可无剑傍身,此剑赠予你,但愿你我有朝一日荡尽天下妖,到时共饮一杯酒,人间无事醉春风。】 荡妖。 由此而命名。 往事随风。 如今剑也随风而逝。 俞青山抬起手,眼眸中充斥着无尽的遗憾。 他以为,剑在鞘内不出,有朝一日可以实现故人的愿望。 可到头来。 却是挥剑向人间。 这一剑的绝响。 无声无息。 光逐渐淡去。 俞青山看见一道年轻的身影从风雪中远遁而来。 那萧疏之影,一如曾经少年时意气风发的他们。 “顾师弟。” 俞青山用尽生命最后的余光,将他的故事定格在那一张故人非故人的脸庞上。 无声无息间。 顾余生已出现在俞青山的面前。 那个曾经初次在青云门演武场持剑而立站如喽啰的少年,如今已剑藏匣中,只待出匣。 少年抱拳作揖,目光依旧明亮。 俞青山的嘴角微微扬起,双眸渐渐阖上。 故人虽远。 故人的人间事还在继续。 那少年啊。 踏雪而来。 青云留不住的少年。 他却一直眷恋着青云。 这般世缘终浅,而道缘深。 他的一字剑诀。 其实在见面之初,就已经传承下去了。 只可惜…… 蹑云踏雪而来的顾余生,凝望着生命黯淡消失的俞青山,他鼓荡的袖袍内,两根手指并拢。 匣中人剑暗泛剑芒。 人剑可斩灵,亦可救人。 他本欲救俞青山。 可俞青山却并非黄泉使者带走,而是自我解脱般,连同神魂消散在天地间。 只有那一把消散的剑灵在呜呜作响。 顾余生的手从袖子探出来,他摊开掌心,那即将溃散的剑灵,一点点没入掌心。 嗡。 腰间的斩龙剑荡了一下。 剑灵被斩龙剑吸收。 顾余生的手,轻放在斩龙剑上。 呜咽的剑灵诉说着故主的执念。 顾余生站在风雪中。 沉默了很久很久。 “荡妖。” 顾余生低声吐出两个字。 他目光看向下方,睥睨的气息,笼罩着刚刚从那一剑中苟活的人。 玄龙王朝的三千斩妖士,正整齐划一的朝大营奔来。 班朝抬起头。 凝望着眼前陌生又眼熟的少年。 一旁的韦一言则是瞳孔一缩,他认出了顾余生,却迫不及待的对所有人浩气盟修士以及玄龙王朝的斩妖士说道:“快,杀了他。” 唰唰唰! 一瞬间。 无数遁光飞起。 术法激荡。 剑芒如雨。 三千玄甲士,他们在斩妖时没有布阵,却在此时布下羁捕大阵,以强大的兵家阵法困顾余生于阵中。 嗒! 顾余生的手,按住腰间斩龙剑。 铮! 剑森然出鞘。 恍惚间,天地间又有一剑重演: 一字剑诀! 第311章 一剑力敌三千客,震惊百里! 妖关长城一剑冲霄,剑气卷起的云层直达苍穹深处,那是俞青山穷尽一生都想要达到的高度。 现在。 顾余生做到了。 可他的表情无比的平静。 那些在剑芒中不断吞噬消亡的斩妖士,浩气盟修士在惨叫,或者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 这些人的消亡并没有让顾余生冰冷的心泛起任何同情,也并未让剑气消减。 他缅怀般抬起头,仰望以斩龙剑斩出的这一剑。 这一剑。 属于他的,也不完全属于他。 至少。 这一剑中蕴藏着俞青山生前的执念。 于苍茫泛剑如白云苍狗翻涌间,顾余生尘封的记忆一点点的变得清晰。 五年前的事。 明明不久。 可藏在心间,如同一瓶酒,已经陈酿了很多很多年。 当年入青云门。 俞青山是他在剑道上的第一个引路者,顾余生犹自记得,当年在青云门那宽广的演武场上,背着一把剑的俞青山指导了他半日剑道。 是的。 就是剑道。 而非剑诀。 顾余生从未忘记,在那个荒烟蔓草的岁月,是俞青山耐心,沉稳,平和的教会他剑的意义,如同懵懂之处,教人识字的先生。 一字剑诀。 于顾余生而言。 如同一字之师。 他曾刺出千剑万剑,就是要从那‘一’字中领悟出一种极致,一种专注。.ζa 顾余生游历天下,走过历历山川,趟过无数条河,如今依旧未能明白生命的意义,心中尚有未解开的结。 可他从未将青云门对他的冷漠搁置在俞青山的身上。 至少。 那人间的寒风,在吹过青萍州,抵达青云门时,俞青山曾为他遮挡半日。 这便足够 仇是仇。 恩是恩。 顾余生从未以大丈夫立世。 可他亦能做到恩怨分明。 故而。 顾余生这一剑出鞘。 为自己。 也为俞青山。 这一剑也并非是顾余生为偿还俞青山恩情后两清而出鞘。 只是单纯的因为腰间的剑在震颤。 当剑芒直抵苍穹深处,顾余生背后的剑匣铮铮。 恍惚中。 他看见俞青山的执念将他的神魂重新汇聚在一起。 顾余生从俞青山的执念中,感知到关于父亲那一辈人的友情。 这一瞬。 顾余生不由地愣住。 在顾余生的心中,那个常年背剑,鲜在人前的俞青山,是如此的沉默,寡言,甚至木讷。 可当以剑知剑。 顾余生才明白。 在岁月的长河中,俞青山这样的人,也曾青涩,也曾意气风发。 原来。 记忆深处关于长期握书在手的父亲,也曾热血,也曾弃书负剑而斩天下妖! 那是多么美好的记忆。 可都在一番番变故和岁月无情中,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摧毁。 唉! 虚空一声叹息。 那是俞青山入轮回前的弥留。 顾余生双手抱拳。 身体挺立。 俞青山的目光好似穿透了两个世界。 也只有顾余生这样的斩灵者,能够捕捉得到他的存在。 顾余生知道。 此时的俞青山应该能说些什么。 可他在踏入那一道轮回之门时,始终不发一言。 满头苍发的俞青山只是看着那遥远的青萍山,一点点消散。 顾余生第一次真正读懂他人的内心,俞青山的一生。 一座山。 一把剑。 一朝热闹入青云门的同门师兄弟。 那些同门师兄弟中。 有一道顾余生永生难忘的背影。 顾余生的身体一点点从空中落在地面,他手握斩龙剑,轻轻将剑旋转,以剑脊对着自己的脸庞,映出他那被风雪吹过的脸庞。 剑映照出顾余生的内心。 也映照出数里之外悲恸而绝望的青云门长老和弟子。 顾余生不喜欢这些人。 甚至深恶痛绝。 可是。 这些人的存在,却如同记忆里的一粒粒沙粒,少不了他们。 “呵呵。” 顾余生自嘲一笑。 他的手臂一震。 斩龙剑吟啸,将数里外围攻青云门弟子长老的修行者尽数斩灭。 “滚回青萍山去。” 顾余生用无情而冷漠的眼神穿透距离,每个人都听见了顾余生的声音。 方才荡出的锐利剑气,又将他们送至数里之外。 青云门的长老们,感知到顾余生的剑意,充斥着无尽的杀意。 可偏偏。 这一道剑意,却莫名的救了他们。 他们在奔逃回眸中。 看见妖关长城的剑气纵横,那一剑又一剑的挥斩。 如同青云门六峰脚下的桃花林。 有一个稚嫩青涩的少年挥动木剑,斩落桃花一年又一年。 可惜。 那一片桃花林中的少年。 已经走出青萍山。 走出青云门。 玄龙王朝的斩妖士在那一道道凶狠的剑气中死去。 开始有人奔逃。 可奔逃的人,死得更快,更惨。 顾余生的心已冷。 他挥动的剑气。 震惊百里。 带领上万妖兽与妖修准备攻破南妖关的先锋妖皇——半妖之子奔狼,他站在与妖关长城一样高的山峰上,看那苍穹之剑从云间渗落,那空气中飘来的血腥味,是人族修行者的味道。 奔狼的身后。 是数十名大妖修行者。 他们的眼睛急剧地收缩,死死的盯着妖关长城。 隔着数十里,他们依旧能够感受到从妖关长城传来的剑气寒意。 “妖皇大人,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奔狼双手负立,目光泛着幽芒,好一会,他才开口道: “好一个大剑修,一剑力敌三千客!” 又过了一盏茶。 妖关长城被风吹来的血气变得冰冷。 一名七境妖修道:“妖皇大人,妖关正空虚,此时一战可胜!” 奔狼收回目光,看一眼说话的家伙。 “无知。” 他默然转身。 将上万大军带回西州西河之畔。 妖关长城。 顾余生剑上的血未冷。 血珠从剑尖渗落地面。 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修行者和玄甲士的尸骸满地狼藉。 大帐前的班朝以及韦一言一动也不敢动,他们的身后,还有几名苟活的妖关镇守使。 顾余生迈动脚步。 鞋子踩在冰雪上发出沙沙声。 一身白袍的少年,身上未曾沾染一滴鲜血。 咕噜。 班朝吞咽一口唾沫,他紧握剑的双手在剧烈的颤抖,面若死灰的他,死死的盯着步步靠近的顾余生。 他带来的三千玄甲士。 一个不留。 “你疯了!” 班朝的喉咙僵硬无比,满目看去,皆是在剑气中死去的王朝玄甲士,他们尚未立功,却被顾余生以一人之力杀死。 顾余生停下脚步,轻吐道: “遇妖而逃者,视作人族叛徒。” “三千玄甲士又如何?” “人人可诛。” 顾余生说到此处,将目光微微移向浩气盟的其他几名妖关镇守使,最终锁定韦一言。 顾余生抬起手指,指向韦一言的眉心。 “当年的你们,就是这样给顾白冠上耻辱之名的。” “今日,不过是讨回一点点公道而已。” “怎么?你们浩气盟定下的规矩,到了我这里就行不通了吗?” 顾余生的嘴角露出嘲弄。 “还是说,你们以为我成了圣院的十五先生,就可以放下曾经的一切,与你们沆瀣一气?” 被顾余生以手指着的韦一言已然无任何退路,无法施展任何阴谋,他冷笑一声,说道:“顾余生,别以为你背靠圣院那一座大山,就可以为所欲为,今日之事,你得罪的是整个浩气盟,得罪的是整个玄龙王朝,得罪的是整个天下修行者!” 呲啦! 一道雷弧剑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贯穿韦一言的心口。 顾余生以手指维持着剑气,一脸快意。 “得罪了,又如何?” “老东西,你给我记住,人间只有一个顾余生,不是当年被你们算计的顾白。” “这一剑,只是开始。” “所有与我有仇的人,都会是这个下场!” 呲呲。 剑气自顾余生指尖消失。 汩汩鲜血自韦一言心口流淌。 韦一言以手捂住心口,犹自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还有无数手段没有施展。 他还有无数阴谋可以对付眼前未经世事的年轻人。 他早已准备好拿捏顾余生的筹码。 可唯独没有算计到顾余生的剑,是如此的快,是如此的决然。 韦一言努力的呼吸。 喉咙里却发出嗬嗬的声音。 上涌的鲜血,从口鼻里冒出来。 他瞪大眼睛,枯瘦的身体在风中摇摇晃晃。 他迈动脚步,一步一步地靠近顾余生。 不甘。 绝望。 黑暗。 噗通! 韦一言倒在顾余生的面前,死在血泊里。 满场皆寂。 有镇守使无法承受这样的压迫感。 两股颤颤。 竟是朝顾余生噗通跪下。 叩拜道:“十五先生,放过我们,我们未参与当年之事,我们未参与当年之事啊,是韦一言,是班朝,当年他们也有到青萍州的。” “胡说!” 班朝眼皮狂跳。 他那颤抖的手,无情般挥剑斩向下跪的镇守使。 咕咚咕咚几声。 头颅落地。 顾余生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扬起手中剑,以手指轻轻抚去剑上的鲜血,他身上的杀意,越来越冰冷。 班朝牙关紧咬,他能感知到顾余生必杀的决心。 索性也不投降了。 而是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没错,当年我也曾参与剿灭青萍州之妖,可是,似顾白那样的人,又如何是我所能害?一切,不过都是天要他死而已!” 说到这里,班朝的面目逐渐变得狰狞。 “你不是顾白。” “你的剑,未必能胜我!” “圣院的先生又如何。” “不过是初入七境的修士罢了。” 班朝以指抹剑,指尖的鲜血染红手中剑,剑化一条黑龙,朝顾余生袭杀而来。 第312章 冷血杀伐,故人已是过往 顾余生立于原地不动,扬起手中剑,轻轻向前一斩,班朝凝聚的黑龙剑气被瞬间一分为二泯灭不见。 班朝见状,瞳孔一缩。 他本以为是巧合,继续凝聚更加强大的一剑,朝顾余生刺来,一剑探双龙,顾余生仍旧只是平静的挥出一剑。 一剑斩双龙。 逸散的剑气在古老的妖关长城上留下两条长长的痕迹。 班朝蹬蹬蹬的后退几步,一脸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班朝本来已经见识到顾余生的强大,但是,他也同时探知到顾余生的修为境界,比他要低两个小境界。 班朝已经是七境巅峰,并且卡在巅峰已经二十多年。 这二十年来,班朝率领玄龙甲士南征北战,力战七境大妖,以胜居多,被玄龙王朝皇室赐予玄龙剑诀,更是在皇室聚龙池淬炼过身体,无论是身体的强度,还是剑术上,他都超出同境太多。 即便是俞青山以生命为代价施展剑术,他也仅仅被剑气激荡,受了一点点小伤而已。 他一直积蓄潜藏力量,也只不过是为了在波云诡谲的局势中,多一点自我保护的手段。 可现在,他以剑术对顾余生,不仅在剑术上完全被压制,更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他施展的玄龙剑诀,被顾余生随手破解。 “难道陛下赐予我的剑术是假的?” 班朝将心一横。双手一合,身上随即血气涌动,以血幻化出一副黑龙铠甲,周围的血气,被他源源不断的汲取。 班朝短时间获得强大的力量,重新拾取信心,被血气影响的他,心智也同样受到影响,他双眸血红,一脸狰狞:“顾余生,你入圣院成为小夫子传承者的名头,的确盖过绝大多数人,我亦畏惧那样的名声,可你不该如此自大,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我会杀了你!” 班朝迈步,双手握剑,猛然间向前劈砍,庞大的剑气席卷着妖关长城上千年的积雪,白茫茫的雪花飞舞卷动如龙,不断的旋转逼近。 顾余生的双眸凝视着那旋转的剑气漩涡,身上黑气翻涌,下一瞬,顾余生的身体诡异般穿过那剑气密布的漩涡。 一剑穿透班朝心口。 妖关长城的风戛然而止。 顾余生的面庞离班朝那一张狰狞的脸很近很近。 班朝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他嘴角溢出鲜血,声音嘶哑道:“鬼剑术?顾余生,你身为堂堂的圣院先生,竟然修行禁忌剑术,你是邪魔,是天下正道的敌人!圣院如果知道,一定会剥夺你所有的名头!” “天下正道?” 顾余生身上黑气翻涌,如一尊恶魔,他探出手,一把捏住班朝的咽喉,将班朝一步步逼迫后退,狠狠的撞在妖关上。 “可笑!” 顾余生的嘴角渐渐上扬。 “别杀我,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父亲是被……” 班朝觉察到死亡的气息在降临,连忙抛出过往的事。 咔嚓! 顾余生的手,无情的扭断班朝的脖子。 班朝的瞳孔剧烈的一缩,随后神光涣散,他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顾余生,会对他痛下杀手,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 “我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任何当年参与之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顾余生身上的煞气越来越浓,目光也越来越充满邪性。 “不用我去找他们,他们会一个个的送上门来。” 班朝的身体已经冰凉。 但顾余生依旧不解恨,他凝聚出一道鬼魅剑气,刺进班朝的身体。 班朝的三魂七魄正在溃散。 他以剑丝化笼,将其囚禁于其中,让黄泉来的接引使无法渡班朝入轮回。 咕咚! 顾余生的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他腰间的宗门令符文明亮。 顾余生于白天,进入到白与黑相交的黑暗世界。 他的手中,囚禁着班朝的神魂。 当班朝看清顾余生那张脸时,像看见魔鬼一般,不断的想要逃脱牢笼,却被剑丝一点点的斩切神魂。 “你这样的人,我不会让你入轮回。” 顾余生五指一合。 一阵幽魂惨叫。 班朝魂飞魄散。 做完这一切,顾余生才解脱般愣在原地,他的内心,出现短暂的空虚,茫然。 他的神魂,在这灰暗的世界里,不愿意回到现实。 不远处,那一道通往冥界的大门前,勾魂的使者没有接引到班朝的灵魂,本欲挥动魂链拘役顾余生的神魂,可他们感应到顾余生剑匣中的剑,又步步后退,无奈消散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的神魂回到现实世界。 他以剑归鞘,走在血染雪的妖关长城,拖着疲惫的身子向芦山飞行。 轰隆! 前方真正雷光冲霄。 顾余生凝目看去。 只见莫凭栏与苏守拙两人在无数妖兽尸体中间左支右绌,犹自有数十只强大的妖兽不畏惧死亡,在以利爪攻击二人。 在那一片混乱之中,顾余生发现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显得更加狼狈。 “萧师姐。” 顾余生微微一愣,落尘峰萧木清,是他在青云门时,少数几个有印象的人。 此时,萧木清被数只妖兽围攻,她的灵力早已耗尽,步伐虚浮,完全是凭借一股信念在战斗。 顾余生正欲出手。 却见与莫凭栏背靠背的苏守拙猛然间脱离战圈,身影一晃将萧木清救下。 “草,苏守拙,你个狗日的,你要害死老子啊!” 下方随即传来莫凭栏骂骂咧咧的声音,别看他面对数十只妖兽围攻,狼狈奔逃,但他骂人时中气还很足。 顾余生觉得有些好笑。 下一刻。 莫凭栏的声音却从下方传来。 “顾余生,你不够意思,我为你的事出生入死,你却把老子当猴看,快出手,我要死了,要死了!” 莫凭栏随即一阵步伐凌乱,遇妖兽之间的战斗,变得鸡飞狗跳,他几个腾闪,就出现在顾余生身后,一招完美的祸水东引,让顾余生面对这些强大的妖兽。 顾余生目光一凝,腰间斩龙剑森然出鞘,对着前方斩出平平无奇的一剑。 刹那间。 前方的妖兽皆化作一片学海,无数断肢残臂从空中坠落,就连苏守拙前方的妖兽,也诡异般的化作一团团血雾。 天空下起一场血雨。 面色苍白的萧木清抬头,怔怔的看着凭空御虚的白袍少年。 她干裂的嘴微微颤抖,几番想要说话,却都开不了口。 种种念头绕心间。 那一张熟悉的面孔,不再青涩,他的剑,已能够斩妖除魔。 远远超过了青云门中的长老。 可萧木清心中挥之不去的,是曾经的那一张青涩面孔。 “萧师姐,别来无恙。” 顾余生已站在萧木清面前,但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萧木清将顾余生上下打量:“顾师弟。” “萧师姐,回去吧,回青萍州去。” 顾余生说着,将一把剑鞘递了过去。 萧木清看见那一把剑鞘,一时怔住,无声间双眸潸然,嘴唇紧咬,问道:“俞师叔他……” “斩妖而死。” 顾余生神色平静。 萧木清婆娑的目光盯着顾余生看了片刻,努力平静下来,她双手接过那一把剑鞘,朝顾余生微微屈身,她捧着剑鞘,蹒跚的身子一步步走进风雪。 顾余生没有去送。 莫凭栏沉默不语。 苏守拙捏着灵力大失的扇子,一时为难。 “想去就去。” 莫凭栏推搡苏守拙一把。 “凭她现在的状况,一只狼都能把她咬死。” 苏守拙有些扭捏,莫凭栏又把灵舟祭出来,送到苏守拙的手上。 “快去快回。” 苏守拙朝顾余生和莫凭栏抱拳,驾灵舟而将萧木清以及那些侥幸存活的青云门弟子送走。 顾余生眺望灵舟远行青萍山。 阵阵寒风吹面。 霜雪落在发梢上,银丝成线。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听见吭嗤吭嗤的声音,收回心神,凭目看去,只见莫凭栏左手拿着一把剥皮刀,对着那一地的妖兽剥皮,右手拿一把小巧的锤子,将妖兽锐利的牙齿一颗颗敲下来。 那专注的模样,让顾余生想到青云镇上的一位守财奴。 哐嘡哐嘡一阵后。 莫凭栏手心捧着一颗血淋淋的牙齿,朝顾余生咧嘴一笑。 “这剑齿虎的牙齿可是打造灵兵的好东西。” 在顾余生面前晃了晃后,莫凭栏欲把牙齿放进储物袋,他腰间灵光闪过一道又一道,牙齿没能放进去,他索性把外衣一撩,露出几十个形状不一的储物袋,干咳一声,尴尬地挠头,朝顾余生伸出手来。 “储物袋装满了,有多的吗,借我一个用用。” “没有。” 顾余生摇头。 “那你东西平时放哪的?” 莫凭栏一脸疑惑,在顾余生身上上下打量,目光落在腰间葫芦上。 顾余生顺势解下葫芦,喝一口酒,遥遥一指南妖关。 “你去那边看看,应该有不少储物袋。” “你不早说!” 莫凭栏眼睛明亮,把那一颗牙齿递在顾余生手上。 “帮我拿着,别想着私吞啊,我去一会就回来,帮我守一下阵。” 莫凭栏以指画符,在脚下形成一个传送阵,凭空消失不见。 顾余生凝望着莫凭栏留下的传送阵符,又看了看前方一地的妖兽尸体,自语道:“这家伙,修行很努力啊,实力如此强大。”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地上的阵法明亮。 莫凭栏传送回来。 他耷拉着脑袋,也不去扒拉妖兽的皮毛了,径直的朝芦城方向行走。 “咋了这是?” “你别和我说话。” 莫凭栏一脸忧郁,看顾余生的表情像看怪物。 他摆了摆手。 “我现在只想静静。” 嘭! 莫凭栏话刚落。 忽然被天上的一拳砸在巨坑里。 瞿梁红扛着一把大刀,居高临下,将莫凭栏粗暴的拖拽出来。 “你想静静?” 第313章 一夜惊天变,仙葫州祸乱起 前往芦城的路上,顾余生一言不发。 身边的莫凭栏和瞿梁红还在为谁是静静而吵吵闹闹。 人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顾余生并没有回芦城,而是落在西侧的芦山之巅。 夜幕降临。 顾余生站在武庙临崖处,看北妖关战火四起,南妖关静谧无声。 莫晚云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顾余生身边,她循着顾余生的目光眺望,只见那远处的山脉起伏,即便是在那皑皑苍雪覆盖下,亦有无数遁光术法闪耀天际,修行者可遁空越山,可在强大的妖族面前,生命也不过是沧海渺渺,陨落如流星。 “我在芦城的时候,遇见青云门的萧师姐了。”莫晚云袖口轻抬,把一坛陈年桃花酿递到顾余生面前,“萧师姐说,这是你埋藏在桃花林没有取走的酒。” 顾余生默默接过酒坛,启封后,轻轻嗅品,数年过去,这一坛桃花酿的味道,更加醇厚,清香。 莫晚云并没有继续说关于青云门的事,因为她懂顾余生。 顾余生把酒分一盏递给莫晚云。 两人就在武庙前驻足观雪。 过了好一会。 莫晚云才转过身来,面对着顾余生,她的眼眸中满是担忧:“浩气盟和玄龙王朝都想保留实力,你这次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刚好有借口退出南北妖关。” 顾余生握住莫晚云有些冰凉的手。 “我们守好芦城就行。” 莫晚云微微点头,如玉的目光无限温柔,脸上的担忧并没有散去。 “我也会守好你的。” 顾余生轻轻在莫晚云鼻尖刮了一下,顺手解下外衣挂在莫晚云的肩头。 莫晚云抿了抿嘴,抬起头,说道:“这次的麻烦有些大。” “我明白,浩气盟,玄龙王朝,我不止得罪过一次了。” “我不是指这个。” 莫晚云轻挽顾余生的手走进武庙,用手拂去顾余生身上的雪花。 “五先生曾借剑给你观剑,你在悟剑之日,用五先生的剑杀了妖族的圣子。” 莫晚云说到此处,忽然噗哧一笑。 “余生,这事五师兄替你扛着呢,不过妖族有十位妖圣,五师兄也是很有压力的,下面的万妖入侵西州,仙葫州倒也不奇怪。” 顾余生微愣,他细细回想当日在敬亭山巅领悟搬山剑诀,到最后,五先生的剑的确纵横苍穹,不受他控制,将天空斩开一条裂痕。 “妖族圣子,背景很深吗?” 莫晚云笑容收敛,说道:“在蛮荒之境,有十大上古真灵血脉妖族,拥有真灵血脉的妖族,都有一位妖圣坐镇蛮荒,自从玄界断了升天台之后,即便是妖族妖圣,没有上界的升仙令,也无法突破界面飞升。” “所谓的妖族圣子,是指天生就觉醒上古真灵血脉的妖修,他们因为血脉而强大,很容易得到上界谪仙青睐,成为上界使者坐骑或灵宠,十大妖圣一直想要破界飞升,故而投其所好,为上界使者培养坐骑,以换取升仙令。” “你斩杀的那位妖族圣子,听说是妖族十大妖圣之一伏龙圣君的后代血脉,在天池中已经培养了数百年,本来打算在万妖圣会引谪仙下界以换取升仙令的,被你给杀了。” 顾余生听后,神色古怪道:“他们既然想要飞升,何不自己当谪仙的坐骑?” 莫晚云神色凝重道:“我听六师姐说过,妖族修行者修为到了妖圣级别,会受到界面之力的压制,若没有界面之力的压制,他们的实力比一般的谪仙还要强大,又怎会甘心给谪仙当坐骑灵宠?” “这倒也是。”顾余生目光落在武庙内的雕像上,若有所思,“晚云,所谓的谪仙,会不会是玄界大板块世界的修行者?他们掌控了某种可以偷渡过来的法子,而我们却没有窥探到可以传送到大板块世界的机密?” “我也不明白,兴许是这样也不一定。”莫晚云说到此处,从腰间取出一块黝黑的鳞片,递到顾余生手上,“近日我在芦城寻访古迹,的确找到一些零乱的线索,余生,你看这个像不像龙鳞,而且,这上面还有图案。” 顾余生接过黝黑的鳞片,虽然这一块壳只有巴掌大小,却异常的沉重,顾余生掂了掂,摇头道:“这不是龙鳞。” 顾余生又看了看上面的图案,略有沉思。 “这上面也不是图案,应该是一种古老的文字。” 莫晚云想起当初与顾余生在青云门桃花林中观古书时,那古书内夹着的图案也似这般,她惊奇道:“难道是龙语?余生,我记得你认识龙族文字。” “我认识的龙族文字不多,这图案上的字,我一个也不认识,或许又不是文字。” 顾余生准备把黝黑的鳞片还给莫晚云,莫晚云却道:“余生,你留着,或许哪一天就寻到真相了也不一定。我这几日观文庙圣象,与我在圣院书山中看见的几本圣书有些关联,要闭关一些日子,若有妖族来犯,你可以用心灵征兆唤醒我。” 莫晚云说到心灵征兆,面色一红,她将顾余生的手抬起来,往自己的心口轻轻一放。 顾余生听见从掌心传来的心跳声,一时愣住。 他还没回过神来。 莫晚云已飘然遁去。 顾余生翻转掌心,五指忍不住动了动。 片刻后。 顾余生轻叹一口气。 他盘坐着修炼一阵。 发现心无法静下来。 于是。 顾余生就拿着手上的鳞片细细打量。 他不断的将鳞片翻转,依旧无法从上面的图案上寻找到有用的线索。 “对了,我怎么差点忘了。” 顾余生猛然间想到什么,从武庙内身影一闪,来到斩龙山的林间小院,他来到厢房,在书箱里翻找一阵。 “找到了。” 顾余生的手上多了另外一块鳞片。 这一块鳞片,如同龟壳,上面记载有龙族文字。 顾余生将两块鳞片翻转比对。 原本看起来并不太一样的两块鳞片,却忽然间无缝拼接成一块。 “嗯?” 顾余生微微一愣。 尚未等他反应过来,让他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两块拼接在一起的鳞片,忽然间有一道璀璨的灵光直冲云霄。 呲啦! 云霄之上,一道闪电如蛛网般裂开,蔓延至东南西北,苍穹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 轰隆! 伴随阵阵惊雷,无比浓郁的天地灵气从漩涡中倾泻而下。 大地颤抖。 以南北妖关为界,一条深不见底的裂隙在不断蔓延,裂隙深处,澎湃的地脉灵力也不断涌出。 斩龙山上。 顾余生手中那两块拼接的鳞片,则一点点的化为虚无,只剩下那鳞片上似字非字的图案化作一团诡异的灵光,没入顾余生的掌心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 顾余生仰望天空。 只见苍穹漩涡倒灌而下的灵力,被剑道场吸收,腰间的葫芦,也变得翠绿无比,不断吸收的灵力,让斩龙山与灵葫内的乾坤世界紧密相连。 面对天地惊变。 顾余生迅速冷静下来,他身影一晃,来到剑道场上,催动搬山剑诀,借助这天地灵力倒灌而来,打算将整座斩龙山与灵葫中的乾坤世界融合成洞天福地!.ζa 轰隆隆! 芦山上的漩涡与大地的裂口,持续了数天。 短短数日,广阔的仙葫州灵力比其他州浓郁了数十倍以上。 此间天地惊变。 很快惊动蛮荒万妖,圣院,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各大王朝,世家,宗门和十六州的修士。 原本要放弃镇守南北妖关的浩气盟,忽然态度大变,短短数日,竟派数万浩气盟精锐入驻南北妖关,发誓要与妖族血战到底。 妖族那边,除了奔狼妖皇之外,又有五名妖皇率领妖族大军,朝仙葫州边境赶来。 第314章 妖族袭城,大战一触即发 是夜。 仙葫州上方的奇特漩涡如一轮巨大的皎月投射下银色的光幕,大地的裂痕并没有完全南北贯穿,而是在芦山最高处文武庙的地方留下数百里的地段。 这个距离,刚好横跨南北妖关。 由于天地异象出现并日夜持续,仙葫州灵力涌动,让天下震动,前往仙葫州来的修行者不计其数。 顾余生在妖关剑斩三千玄甲士的事迹也在这些修行者中迅速传遍。 但诡异的是,无论是玄龙王朝还是浩气盟,都没有派来使者责问顾余生,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向圣院施压。因为,仙葫州的灵力虽然覆盖了极为广袤的地方,可那南北贯穿的深渊裂痕周围的地灵之气与天上灵力交汇,不仅出现了无数天地灵宝,还让在南北妖关的修行者们,能够在短时间内获得极大的突破。 因而,原本大本营就在仙葫州的浩气盟,在发现此等好处的第一时间,就迅速着手布局,将浩气盟在十六州的精锐调集回仙葫州,将他们首先放弃的南妖关为界,迅速占领各山各口,并在抢先占得地利之后,向十六州的宗门,世家出售占领的地界。 如此行为,自然引来斩妖盟的极大不满,他们位居东海空岛,就算利用传送阵赶到仙葫州,也只能喝一口汤。 斩妖盟也不是没有手段,利用早些年笼络的各方势力,与浩气盟抢夺地盘。 短短数日,就已发生无数冲突,彼此之间大打出手只是寻常之事。 三大圣地一向高高在上,在听闻仙葫州之变后,也在差使者和圣地弟子前往仙葫州。www..lΑ 相较人族这边的纷争而言。 从天妖城,万妖城和蛮荒世界赶来的妖族修行者同样在为争一块地盘而大打出手,妖族向来以强者为尊,血腥与杀戮,是最野蛮也是最原始的侵占方式,即便是没有开启灵智的低阶妖兽,也懂得往山或是树上呲尿为界。 仙葫州与西州边境的血腥气,即便是大雪纷飞的时节,也掩藏不住。 黑夜下的西境,数千只妖兽在数十名大妖的带领下,直奔芦山而来。 就在半日前。 拥有半妖血脉的前锋妖皇奔狼被另外一名拥有真灵血脉的妖皇千鹿击败,这两人并非是同一位妖圣的下属。地利之争,单纯以谁的拳头大小而论。 在这样的前提下,失去主动权的妖皇奔狼开始了他蓄谋已久的计划——越过芦山,以雷霆之势拿下芦城。 如此一来,妖族不仅在仙葫州获得一城为据点,还能将一城的人族,为妖族奴役驱使。 正在炼化灵葫与斩龙山的顾余生,若有所感的停下来。 几乎同一时间。 一道白光迅速遁来,落在剑道场上。 来人是莫晚云的剑灵白雪。 白雪悬浮在空中,神色冷清,她对顾余生道:“妖族来了,有很多七境大妖和凶兽。” 不待顾余生回答,已沉睡于隆冬许久的宝瓶从小院书箱中飞出来,她兴奋的捏着小拳头。 “小主,揍他们。” 顾余生对宝瓶和白雪道:“你们去芦山文庙,不要让妖族打扰到晚云修行。” “哦。” 宝瓶有些不乐意。 一旁的白雪则看了看顾余生,忽然双手掐诀,吐一口灵气,眨眼间,竟是将整座斩龙山一起冰冻。 顾余生不由地骇然。 怔怔的看着拥有如此术法能力的白雪。 她。 当真是莫晚云的剑灵吗? 白雪见顾余生眉宇间有沉思,冷傲道:“圣院先生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别指望我为人族出力斩妖,我封禁此山,只是不想让妖族乱爬上来而已。” “多谢。” 顾余生身影一晃,朝芦城奔去。 “喂,小主,等等我,我害怕!” 宝瓶想要追随顾余生,却被白雪一只小手拎住,朝文庙飞去。 顾余生抛下心中诸事,落在芦城城墙上。 “拜见十五先生。” 高高的城墙上,韩文身着铠甲,于幽暗的光影下,他的眼眸中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神彩,仿佛他在等这一刻已经等待了百年,千年。 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三人也整齐的走来。 瞿梁红扛着大刀,眼眸中满是兴奋,她对顾余生说道:“十五先生,妖兽将要跃过芦山的那一处隘口,我们要杀出去吗?” “嗳?可别带上我!” 莫凭栏见瞿梁红兴奋过头,连忙往后一缩。 苏守拙朝顾余生拱手,说道:“十五先生,韩兄的意思是,这一次的妖兽,或许只是妖族的一次试探,不如将他们放过芦山来,趁此机会,肃清一下芦城的势力,让守备的力量更加纯粹一些。” 苏守拙的话,顾余生当然明白,芦城已存在千年,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千年世家和势力,而他们五个虽然占着圣院之名暂时执掌芦城,可经营的时间太短,而人心又是极为复杂的,只有历经鲜血与战争,才能让一些心怀不轨的收敛一些。 顾余生转身看向韩文:“有把握吗?” 韩文轻轻点头:“请十五先生放心。” 正说话间。 芦城上方忽然有灵光涌动,护城大阵在夜色下变得肉眼可见。 顾余生抬头看去,赫然是成百上千的凶禽飞跃芦山,直接以利爪撕裂大阵! 铛铛铛! 芦城古钟响彻长空。 城墙上。 一支支箭矢夹杂着灵光,朝天空的凶禽激射。 这些灵箭是由古老的弓弩以符文激发,不仅威力奇大,还能以符文的力量自动汇聚组成新的箭矢。 咻咻咻。 第一轮箭矢穿透长空。 数十只凶禽化作一团团血雾洒向城池。 也有一些凶禽震动翅膀,避开了箭矢。 但随着第二轮箭矢激射,天空的凶禽数量大大减少。 顾余生凝目看去,只觉这些妖禽以如此方式破阵,过于简单了一些,莫不是有别的阴谋。 就在此时,一旁的莫凭栏叹息道:“可惜了,要是古老的大道灵纹没有失传,这些箭矢我可以利用灵纹改造,让它们能够追踪这些凶禽不至于落空。光靠符文的力量激发箭矢,太浪费了,太烧钱了。” 苏守拙说道:“莫兄,你不要妄自菲薄了,这些守城灵弩被你改造过后,威力已经提升很多了,至于那所谓的大道灵纹,也只存在于典籍中,谁也没有真正见过。” 一向沉默寡言的韩文开口道:“灵纹,我们都有见过的。” “嗯?” 韩文的话,让顾余生,苏守拙,莫凭栏和瞿梁红都微微一愣,虽然妖族先行部队已至芦城,但凭借芦城的防护大阵,这些凶禽根本无济于事,更大的挑战,在后面。故而莫凭栏和苏守拙,瞿梁红都认为是韩文心里多少有些紧张,故而说话排遣内心的紧张感。 但顾余生却好奇的看向韩文。 韩文目光灼灼的看向顾余生,说道:“十五先生腰间的那一把剑,就有一缕大道灵纹。” “真的假的?” 莫凭栏好奇的看向顾余生。 希望顾余生能拔剑出来给大家仔细看一看,同时,又希望韩文能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可顾余生并不拔剑。 身为一名剑道修行者,对于拔剑一事,是十分慎重的。 韩文也并不作解释,只是朝顾余生等人拱了拱手,转身以手按住腰间剑柄,去指挥芦城的守城士卒。 “韩文这家伙,总是莫名其妙的。” 莫凭栏一脸无语。 顾余生心神一动,看向西边。 “诸位,妖族大军来了!” “这么快?” 苏守拙一脸意外。 莫凭栏则是下意识的后退,想要脚底抹油开溜,却被瞿梁红以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轰。 轰。 风静夜清的芦城,从大地传来晃动的声音,如地龙翻身的声音越来越近,依山而建的整座芦城,家家户户在黑夜中点亮烛火油灯。 同一时间。 高大的城墙外,也有一盏盏幽绿的光点明亮。 近了。 近了。 城墙上的士卒终于能看清那些光点,赫然一头头凶兽的眼睛,它们龇牙咧嘴,在黑暗中猎食。 雪狼,鬣狗,山猫,这些寻常猎户入山才能看见的凶兽,如今成群结队的出现在高大的城墙外。 妖族与人族之间的争斗,以最原始的利爪与戈矛相见! 修行者毕竟是极少的一部分。 人族如此。 妖族也如此。 戍守的士卒将戈矛,不断的往城墙下捅,有手持弓箭的士卒不断激射淬过妖油的火箭,点燃一只又一只的妖兽,最原始的火攻,效果与作用也最为明显。 狼声哀嚎,鬣狗嘶叫。 有芦城经验丰富的猎户自告奋勇上城墙来,他们用麻绳系着一块块腐肉,将其抛下城墙,那些鬣狗撕扯着腐肉就不松口,被悬吊在空中,用长矛刺死。 顾余生站在原地并未出手。 苏守拙和莫凭栏也保持着同样的默契。 那些妖兽后方的妖修未动手。 顾余生就不打算动手。 但这一默契,很快被打破。 肩头扛着大刀的瞿梁红,见到守城士卒以弓箭和长矛一只只刺杀妖兽,觉得太慢,这样的战斗于她而言,太没有热血感。 故而。 当更多的妖兽挤压在城墙下时,瞿梁红大喝一声。 凌空飞起。 “等等!”莫凭栏开口阻止,却还是慢了一步。 一道刀芒盛极,从城墙上斩击数十丈远,仅仅一刀,就斩杀上百只妖兽。 莫凭栏手一拍额头,一脸无语。 瞿梁红凭高而站,回头朝莫凭栏扬起嘴角,显然,她在向莫凭栏炫耀自己的胆量。 “我就不该认识你。” 莫凭栏一脸头疼,但他动作却不慢,身上灵光一涌,身体出现在瞿梁红的身边,一把将她从高处拽下来。 呲啦! 一道锐利的利爪从黑夜袭来,将瞿梁红的衣角撕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残余的罡气,让瞿梁红的肌肤渗出细密的血珠。 顾余生和苏守拙对视一眼。 顾余生道:“准备动手。” 呼! 一阵妖风大作,黑暗中,无数妖族修行者横空而来。 墙头的士卒面对阵阵妖风,尽管身上有铠甲和城墙阵法护体,亦被吹掉下城墙,沉闷的痛叫声此起彼伏。 被莫凭栏救下的瞿梁红感觉到肋下刺痛,惊魂未定,她回头看一眼城墙内外,方才明白是她打破了某种‘平衡’,一向高傲的她,向莫凭栏低下头,有些羞愧,原本守城士卒还占据优势,因为妖族修士加入战斗,瞬间变成劣势了。 莫凭栏凝望顾余生提剑守城墙的身影,轻轻拍了拍瞿梁红的肩膀,他的目光不再躲闪,也不再胆小:“梁红,不必为此而难过,在大势面前,通常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改变什么,很多时候,结局就像宿命一样往往已经注定,但我觉得生命的意义,恰好在于此,你捅的篓子,我来替你补上就是了。” 莫凭栏身影一晃,竟是第一个冲出城墙外,手一扬,成百上千张符纸飘扬。 “呵!!” 莫凭栏大喝一声,飘扬在天空的符纸光芒刺目。 雷芒,火光,剑气,暗器不胜枚举。 一时纷杂。 长夜如昼! 低阶妖兽在那光芒之中,化作一团团血肉。 即便是稍微皮糙肉厚一些的妖兽,在那些符纸激荡下,或火或雷连番轰击下,也是一命呜呼! “这家伙,可真会出风头,也好,我给你加把火。” 苏守拙灵扇一挥,滚滚火焰自扇内飞出,漫天星火明亮,好似从苍穹坠下,城外一片火海,芦城上方的阵法激荡。 “卑劣的人族修士,让你们也尝尝烈火的味道!” 火光照耀下,一名七境妖修骑着一只七阶大妖俯冲而来,伴随着一阵诡异妖风,将漫天的星火吹向芦城上方。 苏守拙见状不妙,将扇子一合,想要收回灵火,却被那大妖以一阵罡风刮出阵法之外,让他一下曝露在群妖之下。 “杀了他!” 唰唰唰! 一瞬间,有十数名强大的妖修奔袭而来,意欲将苏守拙秒杀当场。 苏守拙身体被一阵罡风席卷,暗自觉得不妙,数次想要摆脱,却都不能。 就在此时。 一道呛然清脆的剑鸣声传来。 墙上的顾余生出手拔剑! 剑出鞘。 森然剑芒初如一点星芒微弱,随即骤然变得明亮,直冲苍穹。 铮铮铮剑啸如丝,奔袭而来的十数名妖修身体诡异般化作数截,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就殒命当场。 得以挣脱的苏守拙神色复杂。 一时怔然。 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日,在芦山以西救青云门弟子时,他已知晓莫凭栏的实力强盛,远在他之上,可如今顾余生一剑斩灭十数名六境和七境的妖修,让苏守拙有一种迷茫怅然之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人竟然强悍至斯,他引以为傲的七境后期,在实力面前,似乎不值一提。 “苏兄,与我斩妖!” 就在苏守拙失神之际,顾余生已出现在他身边,以背相对。 苏守拙微愣,随即心中释然,他脸上恢复自信笑容,手中扇子一合,单手捏拳,砰砰砰的向前方挥出三拳。 刹那间,三拳叠加,化作成百上千的拳影,每一道拳影都蕴藏着龙象之力,方才袭飞而来的七阶妖禽,竟被他以拳头轰断了脖子和翅膀,嘶鸣着朝地面坠去,轰隆一声,砸出一个巨大的天坑。 顾余生持剑斩杀掉前方的数名妖修,回头看了看文质彬彬的苏守拙,有些意外道:“苏兄,你竟然是体修?” 苏守拙身上骨骼噼里啪啦作响,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未入圣院时,曾为恶一方,以拳头服人,后来陆先生收我为弟子,我才开始修儒学治经典,现在看来,对这些妖族杂碎,还是用拳头讲道理好用一些。” ps:过完年了,恢复更新,各位看官老爷多多支持! 第315章 鲜以拳敌,谁还不是个体修! 群妖之后,有四十多名妖修未出手,这四十多妖修中,有五名妖将,这五名实力极为韬晦强大,他们在耐心的观察着战局,并无一人下场。 苏守拙以拳头轰击下一头大妖,立即引起五名妖将的注意。 “哦?体修!” 一名妖将眼中露出几分傲慢与戏谑,他回头一扫众大妖修行者。 “谁去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我去!” “我去!” “该我去!” 唰唰唰! 三名七阶妖修同时飞遁而出,这三名妖修,本体分别为荒牛,奔象,角犸,可谓天生神力,在十万妖族之中,亦可排进前列。 三大妖修齐齐出手,彼此互不相让。 掠过之处,低阶妖兽被沉重的身体踩死!www..lΑ 依托于城墙之外,大展拳威的苏守拙正血气上涌,十分兴奋,自他入圣院以来,就开始收敛心性,以守拙而禁锢本心,他的体修大道,也因为修儒法而耽搁。 苏守拙见顾余生的剑极为锐利,一剑荡去,总会有数十只妖兽死于剑下,他心中亦激发好胜之心,身体骨骼噼啪作响,拳风所至,妖兽碾做肉泥,他的身上泛起淡淡银光,于煅骨境界时,曾将身体淬炼至银骨,甚至有几根金骨存在,可惜机缘稍差,没能再进一步。 嘭嘭嘭! 苏守拙以拳扫四方,逐渐拉开与顾余生的距离,他专注于拳,血气上涌,神识敏锐度大大下降。 那攻城的众妖身上,有三道身影踏空而来,奔走如雷。 目标正是苏守拙。 同一时间,顾余生以一招御剑术将斩妖剑脱手而出,剑身旋转,朝芦城高大的墙面斩去,在混乱局势之下,那群妖之中,竟有一种特殊的石壁兽,能够以四肢牢牢的钉在墙上,若是让它们连接成梯,后果不堪设想。 飞剑离手,顾余生以指代剑,环扫身侧嗜血凶妖,于血芒飞溅之时,顾余生若有所感的看向侧面,那急奔而来妖气不显的三道人影,让顾余生下意识的眼皮一跳。 好强的血气! “苏兄小心。” 顾余生大喊一声,指剑芒疾射如雨。 顾余生疾射之剑极快,须臾而至。 那三名七境妖修面对剑雨,左右两妖顺手一提,将身边的妖兽用来抵挡剑雨,速度丝毫不减。 而那中间的妖兽奔象,则是轻蔑一笑,凭空捏拳,沉闷的声响引动闷雷,拳头形成的劲风好似将空气都压干了一般,刺向他身体正面的剑雨被无形的劲气化解大半,威力大减,其余剑雨刺向奔象,他也不闪不避。 铮铮铮铮! 剑雨击打在身上,发出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并星火四溅。 此时的苏守拙已经注意到三名强大妖修袭来,只是相较于平时迟了一些,他本欲施展儒家术法,却有些来不及,加上他此时浑身血气激荡,暗藏与妖修一较高下之心,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快速打出一拳。 无形的劲风吹拂他的面门,苏守拙施展的体术拳法,叫做十二重山拳,其拳意在于叠,一拳一重山两拳两重山,炼到深处,可叠出十二拳,可撼天动地,可惜他近年来懈于修炼体术,加上他本身性格使然,许以‘智慧’可胜计谋,他没有时间沉浸拳术,故而另辟蹊径,以速拳暗合此拳。 方才的一拳,就是以九拳叠加在一起,看起来像一拳! 三名妖修感受到这一拳之威,脸上的轻蔑消散,那如山岳般袭来的拳头,着实吓了他们一跳。 “喝!” 三大以体魄见长的妖修各自捏拳,同时朝苏守拙轰来! 一旁的顾余生感受到双方的澎湃拳意,微微一惊,可下一瞬,他面色骤然一变。 “糟糕。” 呲啦! 顾余生身上雷光涌动,身体青龙裹雷,正是苍龙诀与雷术相合。 顾余生心神一动,斩妖剑吟啸而回,犹有距离。 “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顾余生猛然捏拳,身上泛起阵阵莹玉之光,他的拳头,则呈现金灿灿之状,正是大梵天圣地苍心猿所施展过的大金刚拳! 顾余生一直暗淬身体,却鲜以拳掌对敌。 如今唯恐苏守拙出意外,在剑未至手时,以三拳隔空轰击,暗与苏守拙的拳法相承。 数十丈的距离。 双方拳头须臾而至,在空中碰撞! 先是有银色的拳影明亮,隐约间有两座山关叠加,初时还能抵挡三大妖修的拳头,拳以势而力为重,碰撞之际,声音憋闷,周围的妖兽在拳劲波及范围,一瞬随风而化散作血雾,就连骨骼坚硬的妖兽,也未能保留完整的骨骼,碾作齑粉。 苏守拙的拳意仅仅维持一瞬,那拳意形成的山岳骤然崩摧。 随后的八拳,虽然有其力,却没有拳意拳势,哪抵得住三大妖修的拳头相接。 摧枯拉朽的力量逸散,三道拳劲形成的血罡在苏守拙的眼眸中变得越发清晰,明亮。 他脸上的肌肤如劲风吹过湖面般激荡,肌肉坍缩如流体。 远远超过苏守拙的三道力量,让苏守拙一时之间陷入茫然状态,到此时,他才明白圣院讲师常常告诫的话:妖修以体魄强健而稳压人族同境界一筹,若遇以血脉而专于体术者,更是不可力敌,应以术法游斗牵制,待其血气衰弱,方有渺茫机会取胜。 苏守拙当然会儒术。 他下意识的去握腰间扇子。 但拳风已至,他的双臂沉重无比,五指僵硬,根本握不住自己的扇子。 随即,他只觉三座巨山倒悬撞击而来。 身体嘭的一声被击飞,向城墙撞去。 “要死了吗!” 苏守拙的思维都好似凝固了一般,瞳孔中,三道金色的拳影逐渐明亮,硬撼三大妖修的劲拳血罡风暴,倒退的变化的长夜,他看见有一道身影如玉山挺直,岿然不动。 嗡! 一把剑铮鸣旋转,被那一道身影反手相接,阴阳覆手交替间,一剑斩出。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 实则是以九剑叠加。 苏守拙的嘴角微微上扬,自嘲一笑。 到此时,他才明白,他所谓的聪明早已被人看穿,其中的玄妙奥义,反倒被年纪比他小的顾余生现学现卖。 嘭! 苏守拙狠狠的撞击在城墙上,但他的身体却好似撞进一潭深水,没有受伤,而出手相助之人,赫然是方才神勇,不知何时落于城墙上的莫凭栏,莫凭栏指尖藏符篆,显得轻描淡写,双眸凝聚,关注点在顾余生的身上。 城墙外,大金刚拳与三妖的拳劲相碰的一瞬,刺目的金光如一团金色的火焰照亮整座芦城,整座芦城的大阵剧烈摇晃。 噗!噗! 两名妖修被金色的拳影撞到,口吐鲜血,如两片叶子飘摇向后,所过之处,袭压的百只妖兽尽数泯灭。 那中间的妖修奔象不仅体魄和实力要高出一个层次,就连洞察力也要更强一些,就在顾余生出拳之时,他同样再次捏拳,拳间暗藏风与雷,这是作为奔象一族天生就具有的控风和控雷能力,风雷交加而成拳。 面对顾余生的金色拳影,不进反退,张嘴大喝一声。 声如惊雷。 城墙上的戍守士卒七窍流血。 城墙外的千妖则在妖修大喝声中,妖气大盛,被他汲于拳间,一拳赫赫,呲呲如雷鸟啼叫! 五大妖将与身后的七境妖修见到这一幕,面色皆惊。 中间的妖将眼眸中露出浓浓的忌惮,凭奔象此时露出的实力,足可成为妖将,可妖皇座下,只设十名妖将,谁将会被挤下去? 不止是他,其他四名妖将也在心中暗自思忖这件事。 而他们身后的大妖,则看奔象的目光充满畏惧,妖族以血脉和实力为尊,奔象的拳头,足以让他们屈服! “那家伙要成肉泥了!” “如此年轻,该不会是圣院新晋的先生吧?” “哈哈哈!” 妖修狂笑。 蹂躏人族修士,是他们最津津乐道的事。 那一道风雷之拳破开了顾余生的大金刚拳。 交战的双方,皆看向那一道刺目之拳。 一时寂静。 然而。 那金色的拳影虽然泯灭。 却有平平无奇的一剑激荡,横贯长空。 “死!” 奔象狞笑。 这区区一剑,他都懒得去化解去躲避,凭他强大的肉身,这一剑甚至贯穿不了他的肉身。 “十五先生!” 持刀莽砍的瞿梁红猛然回头,面色大变,声音惊叫,撞在墙上的苏守拙也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与瞿梁红同喊。 正指挥三千戍守士卒的韩文手按腰间剑柄,指节苍白。 前方御墙上的莫凭栏,则是先看一眼顾余生,听见瞿梁红与苏守拙同时默契惊叫,随即一脸暴怒,伸手一掏,将苏守拙从墙坑里摄在手上,对着他的腹部狠狠一拳。 “哼,老子也是体修!” 苏守拙吃一拳也不管,只回头关心顾余生的安危,若顾余生身死或重伤,他将抱憾终身,毕竟是他大意鲁莽,才让顾余生陷入险境。 风雷拳呲呲如鸟啼。 顾余生剑气穿透风雷拳影。 拳剑相碰的一瞬。 宛若一人踏进狂乱的龙卷风里。 短暂的平静后。 是无尽的罡风与雷瀑逸散。 刺耳尖锐的雷声轰轰,让人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 数息过去。 城墙外的妖兽惨死一片。 空中。 顾余生持剑身现,指尖只见剑柄。 剑的另外一端,从那强大的妖修后背贯出。 黑夜下。 滴血的剑刃比霜雪还要寒冷森然。 第316章 不负少年盛名,剑弑四方! 短暂的沉默后,城墙上的士卒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顾余生这一剑。 给予戍守的士卒提高了极大的士气。 妖族那边,则是一片寂静。 尤其是五名妖将,刚刚还在怀着别样的心思,若此战攻下芦城,奔象将极有可能成为妖皇座下新晋十大妖将之一,会有一人被挤下去! 现在。 顾余生解除了他们内心的隐忧。 拥有着极为强悍血脉与肉身的奔象死了,被那位穿着白袍的年轻人一剑穿心! “怎么会这样?” 一名妖将一脸难以置信,同时,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敬畏。 妖族服从于强者,是与生俱来的天性。 而顾余生手中寒冷森然的剑,穿透奔象那如钢顽石般坚硬的身体,如同刺进每一个妖修的心口,并且隐隐作痛。 “不对,他是圣院新晋后山的先生,斩妖榜魁首顾余生!” 一名妖将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并非不知晓顾余生的名字,只是他们从天妖城出征以来,一路占据西州,浩气盟的诸多修行者皆丧生在他们手上,其中不乏七境人族修士,在他们心中,这位新晋的圣院后山修行者也不过是在斩妖榜揭榜后才进阶的七境。 斩妖榜。 对于他们妖将而言,并没有过多的正视,毕竟他们的妖将之名,同样也是斩杀人族修行者积累的妖族功绩,只要斩杀的数量足够多,就能上榜。 可现在。 顾余生的这一剑,为他的名气正名,斩妖榜魁首,绝非浪得虚名。 “奔象死了?” 早前与奔象共同出击的两名妖修,见到奔象惨死于剑下,互相对视一眼。 “杀!” 两大妖修同时大喝。 都等着对方上去抵挡一阵,自己则身影虚晃,狡猾般向后退去。www..lΑ 死道友不死贫道。 身为七境妖修,灵智早已超过只会嗜杀的大妖,人类的卑劣阴险,早被他们学了去。 两名妖修同时后退,并打算隐没于群妖之中。 但顾余生又怎会让他们如愿。 只见他手掌对着剑柄猛然一拍。 斩龙剑呛啷一声化作一道苍龙剑影,朝一妖荒牛追去,而他本体,则是鬼魅一动,竟是比他的剑先一步抵达逃走的妖修角犸身后。 角犸感知到身后森寒杀意,生死攸关之际,猛然转身,一瞬显露本体,头上一角森寒,朝顾余生身体撞来。 角犸同样有驾驭风属性术法的本事,那犸角乃是他一身本事所系,如同人族修士的丹田,强大的力量形成一道风罡,风罡犹如万千把风刀切割,嗤的一声,洞穿顾余生的身体。 “我杀死他了!” 角犸兴奋地扬角嘶吼。 但下一瞬,一道鬼魅的剑气没入他的眉心,它那庞大伟岸的身躯如山岳般崩摧腐朽! 顾余生显出身形,身上的黑气迅速隐没身体,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后怕,若非他近日修行鬼道术,学会一门替魂秘术,可以短暂的将身体与灵魂交换进入到灰暗世界以躲避现实世界的伤害,只怕刚才对方拼死的一角,会让他受到极大的创伤。 顾余生显出身影的瞬间,他的神识一动,与斩龙剑心神相连,斩龙剑如龙影横空,袭杀数十妖兽后,一剑穿头荒牛庞大的身躯。 击杀荒牛这一招,是顾余生从背剑图的诸多剑术中选择修行的御剑术,属于道门飞剑中的基础,只可惜他修行时日尚短,还欠些火候,只能凭剑之利和滂湃的灵力支撑,于技巧而言,实属拿不出手。 噗! 剑啸横空,妖血四溢。 左右奔逃的两名七境妖修,明明隔着相当的距离,却被顾余生以身和剑几乎在同一时间秒杀! 尚未从奔象之死中反应过来的众妖,见到顾余生以剑弑妖,雷霆手段之震撼,惊恐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攻城之战虽然才刚刚开始,可城墙之外,已然尸骸如山,妖族死伤惨重。 向来嗜血的妖兽,慑于顾余生的剑威,掩藏在内心深处的畏惧突然占据大脑,群兽奔逃,场面混乱! 五名妖将见状,强自按下心中震惊,五名妖将中,排在最前席的猛虎忽然显出真灵法相,扬天长啸! 虎啸山林! 此刻。 妖将仲虎为万兽之王。 他以声震慑群兽,驱散妖兽内心的恐惧,同时唤醒妖兽中可能继承的稀薄真灵血脉。 吼! 吼! 原本那些奔逃的妖兽,浑身毛发竖起,它们的眼睛猩红,完全被妖将的声吼控制住心神,激发潜力,朝芦城发起猛烈进攻。 “诸位,随我杀进芦城,敢有逃跑者,毙于爪下!” 仲虎大喝一声。 身后的七境大妖纷纷显出真身,朝芦城攻去。 仲虎身边的四名妖将,因为实力接近,并未受仲虎的影响,他们意欲观察局势,再做定夺。 然而就在此时。 仲虎忽然摊开掌心,露出五滴极为精纯的妖血,取其一滴当着四大妖将服下,眼眸中露出几分嗜血,他声音充满嗜杀: “四位,这是妖皇大人赐下的奖赏,如今各大妖族皆在攻打妖关,这芦城尚未被人族设防布严,就算城中有人算计到,也绝不会想到我们会这么快聚集力量占城。我们攻下此城,成为据点,可以人族修行者血肉为食,修为大进,若再能击杀圣院的那小子,伏龙圣君另有天大赏赐,甚至可一步封皇!” “现在随我一起,先杀了斩妖榜魁首,名扬大荒!” “好!” 面对仲虎具有蛊惑性的言语,又有四滴妖皇级别的精血可以分食,是他们无法抗拒的。 各自服下妖皇精血之后。 五大妖将身上气息陡然强盛,齐齐奔向顾余生。 以五对一。 妖族修士对人族修士。 他们给予顾余生足够的重视。 顾余生目光一扫城墙方向,身影向远处遁去。 而那五名妖将显然也正有所顾忌,生怕激斗的余波杀死弱小的同类,他们紧随其后,身上的嗜杀气息越来越浓,他们刚刚服下妖兽精血,实力还在逐渐提升中。 城墙上。 成百上千的戍守士卒持矛和握弓箭的手在颤抖。 原本刚刚还大好的局势,被虎妖一声唳啸,所有妖族修行者,妖兽对芦城发起猛烈攻击,妖气冲天,他们被顾余生激发的士气,被猛虎长啸震慑心灵,唤醒了内心的恐惧。 就在此时。 一通鼓响! 城墙上方,一道儒家黄符化作铜甲士,双手持鼓槌,敲击置放在城墙上的千年战鼓。 鼓声响! 是进击的号角。 鼓上面有符文明亮,能够驱逐戍守士卒内心的恐惧,激发他们向死而战的勇气。 “列阵!” 平日向来沉默寡言的韩文,在危局之下,他的声音平静而响亮。 三千士卒列阵在宽阔的城墙上。 “我来打头阵!” 瞿梁红唰的一声落在士卒阵前,手持长刀,大喝一声,手中长刀骤然增长数倍,其刀惶惶,三千戍守士卒士气瞬间提升到极致。 “进击!” 韩文拔出腰间的佩剑! 尘封千年的王朝将军之剑,在黑夜下发出沛然之音。 剑声扬四方,传至每一位士卒心间。 就连打头当先锋的瞿梁红,也被韩文手上的那一把剑影响,她的气息,陡然攀升,无限接近八境! 被莫凭栏捞在城墙上的苏守拙见韩文列阵已成。 他深吸一口气,拭去嘴边血渍,摘取腰间扇子以为笔,文宫中庞大的浩然之气汇聚于扇子上,凌空写下‘寒戈铠甲戍边城,斩妖除魔月在天’一行文字,刹那间,戍守的士卒铠甲长戈好似附魔了一般,变得异常的坚固与锐利,同时,黑暗暗的天空,被苏守拙以芦城万家灯火作皓月。 长夜如昼! 一盏明月照城阙。 天空洒下的月光,对人族作战极为有利。 苏守拙文字写毕,面色略白,但他持扇迈步,还欲参与战斗。 却被莫凭栏的一只手阻止,并不忘阴阳怪气的说道:“苏兄,你虽然拜了个好师尊,但你实在没有文学天赋,白白浪费一身深厚的浩然之气,口诛笔伐,出口成章之事那是穷酸儒做的,依我看,莫如以浩然之气养拳,重走体修路子,学夫子那般以‘礼’服人,岂不美哉!” 莫凭栏说话间,已然飞出城墙护阵之外,对着数十名强大的妖修喊道:“孙子们,看过来,爷爷手里有个好宝贝!” 唰唰唰! 数十双眼睛齐齐看向莫凭栏。 只见莫凭栏的掌心,有一颗璀璨闪耀的珍珠,散发出奇特的异香。 “妖元天晶!” 数名妖修齐齐惊呼,眼中陡然浮现出无尽的贪婪和渴望。 所谓妖元天晶,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天才灵宝,对于人族修行者而言,并无大用,但是对妖族修行者来说,此物不但有开智的作用,还能净化妖血,化去身体内的三大妖骨,可以永久保持人形态,加速修行,甚至还能激活身体内可能存在的上古真灵血脉。 此物的诱惑,并非是来自于妖修眼界上的认知,而是从内心深处唤醒它们的天性,猎食而强,丛林法则! 别说是化形的妖族修士。 就是下方被蒙了心智激发了凶性的妖兽,也同样渴求吞噬莫凭栏手上的妖元天晶! “莫凭栏,你疯了,嫌死得不够快吗,回来!” 瞿梁红焦急大喝,持刀凌空跳起,一刀横扫千军。 欲救莫凭栏。 空中。 莫凭栏却是嘿嘿一笑:“莽女人,你还是关心我的嘛,放心,老子死不了!” 当群妖皆汇聚向莫凭栏时,莫凭栏手上的妖晶不知何时已变成一颗奇大无比的雷珠。 嗤! 一声滋响! 莫凭栏疯狂的大喝道:“给你们个大家伙!” 第317章 力斩五妖将,不为人知的秘密! 芦山巅上,顾余生停下脚步。 数息后,五大妖将紧随而至,将顾余生所有退路全部封锁。 “顾余生,你本是圣院新晋的先生,你这拥有这样大的名头,我们这些妖将原本是不敢对你动手的,不过很可惜,你这位新晋的先生,是我妖族必杀之人,你应该好好的待在圣院,而不是来守芦城,如果你现在自愿放弃芦城,我们或许还能放你回去。” 妖将仲虎双手抱怀,并不急于动手,他需要拖延时间,将方才服下的一滴妖血精华彻底炼化。 可就在此时,一道明亮的光骤然直冲云霄,恐怖的雷瀑如同一团耀眼的月华,不仅将下方所有的妖兽尽数卷了进去,就连整座芦城,都在那雷瀑华光中被吞噬殆尽,刺目的光让五大妖将睁不开眼。 整座芦山都在晃动。 雷光之中。 一只只低阶妖兽彻底化作虚无,修为稍微高一些的妖修试图逃走,可依旧被卷入风暴之内,惨叫连连。 “妖元天晶?” “天罡雷珠?” “该死!” 仲虎目眦欲裂,虽然他未曾亲眼看见芦城外发生的事,可也能猜测到是人族修士在利用妖元天晶做局。 此番夜袭芦城,虽然出动了五大妖将和数十名大妖,可毕竟带来的凶兽和妖兽数量太少,只有数千只,若死的太多,根本支撑不到破阵的时候。 仲虎能跻身奔狼座下的十大妖将,除了自身的实力之外,更拥有不亚于人族修士的智慧。 “情况有变,速速杀了他!” 仲虎大喝一声,立即凝拳,猛然间朝顾余生的面门轰来,他固然忌惮顾余生的诡异剑术,可在这紧急关头,他也懂得身先士卒的道理。 吼! 仲虎一拳即出,拳影化作一只猛虎踏空而来。 拳未至。 虎啸之声直接震慑入顾余生的神海。 轰隆! 顾余生只觉心神晃动,大脑内如一阵猛烈罡风刮来,那一头猛虎,竟诡异般的进入到他的神海世界,狂奔乱吼。 顾余生心中一惊。 妖族修士竟然也精通术法之道。 不仅如此,此妖的拳法之中,竟然蕴藏了诡异的神魂攻击,比起普通的妖修操控五行术法要高明得多。 “哼!” 顾余生一心二用,挥剑应拳之际,以一缕神魂控制神海本命瓶中的那一把魂剑,那一把魂剑明亮,自剑匣飞出,那剑匣本是顾余生以浩然之气蕴养的文宫剑胆,剑胆附着魂剑,魂剑出匣,在神海中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剑影一闪而逝,随即将那一只魂虎斩灭得干干净净。 同一时间。 顾余生现实世界的斩龙剑已汇聚出一道堂皇的剑气,这一剑将仲虎的虎拳一斩为二,泯灭消散,恐怖的余波使得周围山峦摧石,乱石激空。 仲虎面色一白,人脸与虎脸变幻不定。 他痛苦的长吼一声,双手化作虎爪,一双嗜血的眼睛盯着顾余生。 “我要撕了你!” 唰唰。 虎爪驭风,卷起千层霜雪,顾余生挥动手中剑,荡起层层雪花。 就在此时,顾余生只觉背后一寒,两道森冷的气息暗涌而来。 他看也不看,左手凝指,在空中捏诀画弧,身后一道灵气乍现,化作三尺气墙。 铮铮铮! 那三尺气墙乃是顾余生守护剑意所凝,宛若监牢,牢不可破,偷袭的两大妖将,本体是一风豹一穷奇,以速度见长,又有控风的能力,被顾余生的剑气墙激荡,利爪差一点点被切断,两大妖将神色骇然,一闪而逝,遁入黑夜,伺机在发动偷袭。 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感知周围,在荡开仲虎的正面罡风后,猛然抬头。 只见一名妖将化作鹞鹰,正以俯冲的姿势张开凌厉的利爪,欲摘取顾余生的脑袋。 利爪尚未未落下,妖修显本体的羽毛暗藏森寒铁翎羽针,刹那间漫天飞翎,簌簌而落,每一根翎针,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比起芦城戍守士卒疾射的箭矢不知道强大多少倍,而且范围极广,即便顾余生想要躲闪,也绝对来不及。 顾余生见状,神色平静,手中斩龙剑一扬,剑尖骤然浮现出一朵青色剑莲,剑莲滴溜溜旋转,将天空垂落下来的无数翎针尽数吸纳在莲心。 呲啦! 鹞鹰利爪已至。 顾余生手腕一抖,只见那青色剑莲中,又滋生出一朵金色剑莲,那金色剑莲中,隐约有一尊佛像跏趺而坐,拈花微笑间,方才垂落的无数翎针被金色的佛光包裹,向上激射,每一根翎针,都如一道锐利剑气反刺而去。 佛家因果剑! 金色的芒光中,鹞鹰的利爪先是被金色的剑莲吞噬,先是发出一声惨叫,身体陡然一小,试图凌空飞走。 但那金色剑莲中的佛像在此时睁开眼,那望穿苍穹的慈悲目有一道神秘佛光涌动,鹞鹰纵然有鹰击长空的本领,却也动弹不得,被它自身激射出来的翎针穿透,身体发出无数金色剑光,身体如筛子般渗漏妖血。 “啊!” 除了鹞鹰惨叫之外,还有一声惨叫嘶嘶低鸣。 只见一条只有筷子大小的毒蛇被一道佛光剑气斩成两截,那一条细小的毒蛇,正是另外一名妖将的本体,他本来是借助鹞鹰腾空而起,暗藏于羽毛之内,试图以剧毒偷袭,未曾想,鹞鹰仅仅一个回合就被顾余生以雷霆手段击杀。 螣蛇妖将身体截断,无法再维持自身妖力,陡然间化作百丈长蛇,长开血盆大口,无数青绿毒液喷薄而下,逸洒长空。 刹那间,金色剑莲和青色剑莲皆被毒液湮没其中,就连顾余生本体,也很快被毒液吞噬。 “嘶嘶嘶!” 螣蛇双眸如灯笼,在鹞鹰尚未完全死亡之际,再次长开血盆大口,将其一口吞入腹中,伴随着恐怖妖气激荡,被顾余生斩断的蛇尾与身体在空中续接在一起。 螣蛇化作人形,阴森森的说道:“妖将之位,挪出一个。” 仲虎,风豹,穷奇三大妖将露出身形,各据一方,凝望着天空那不断弥漫的毒液,皆是心有余悸的看向螣蛇。 这家伙,竟然吞噬了鹞鹰,继承了他所有的力量。 现在一下子变成他们四个当中最强的了。 “那家伙死了吗?” 仲虎目光闪烁,将双手藏在后背,方才与顾余生交手,他以虎魂藏于拳中,试图将顾余生震晕过去,窃取顾余生的神魂记忆,可没曾想,他的虎魂反而被顾余生以诡异手段抹杀,现在,他反而成了四妖当中的最弱者,现在螣蛇能够如此胆大妄为的吞噬同为妖将的同伙,他也得小心防备一些。 “放心,没有人能够在我的毒液之下还能存活!” “他的骨头,都不可能剩下一点半点。” 螣蛇双眸阴冷,他正在暗自消化鹞鹰的力量,无法完全维持人形态,本命妖珠在七寸处不断的晃动。 然而,螣蛇话音刚落。 就剑那毒液之中,一团黑芒涌动,一只骷髅之手以鬼魅的速度一下捏住螣蛇的七寸,他的蛇身须臾间被腐蚀,露出累累白骨,那一颗本命妖珠被骷髅之手捏住,刹那间,妖珠灵光绽放,空中的恐怖毒液,刹那间被驱逐得干干净净。 唰! 耀眼的灵光中,顾余生身影逐渐浮现出来,伴随着那一只骷髅之手诡异般消散不见,刚刚还无比嚣张的螣蛇,身体一点点湮灭消散。 “鬼道秘术!” 仲虎,风豹,穷奇三大妖将皆露出惊恐骇然之色,没有任何犹豫,向后逃跑! “逃得了吗?” 顾余生的声音低沉,嘶哑。 他的身体被一团团鬼魅的黑气包裹。 背上的剑匣,一把人剑陡然出鞘! 平日里暗藏生命气息的人间剑,此刻却鬼气森森。 顾余生手指掐诀。 再次施展飞剑术。 人间剑在空中划过难以捕捉的痕迹,三道黑色的剑芒分别斩过仲虎,风豹和穷奇。 三大妖将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斩痕。 好似剑斩在他们身上,只是幻觉。 仲虎,风豹,穷奇三大妖将不由地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自身。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一把剑,究竟怎么回事? 他们明明感知到身体被剑斩过。 嗡! 人间剑归来。 重新落入顾余生背后的剑匣内。 顾余生身上的黑气,也在此时迅速消散。 顾余生的脸在月光下变得无比苍白,好似气血极亏一般。 “封!” 顾余生抬起右手,凌空一点。 正在疑惑的三大妖将,他们的妖灵诡异般从眉心钻出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朝顾余生飞来。 同一时间。 顾余生的另外一只手中,紧握着一枚令牌,那令牌散发出幽幽之芒,如囚魂之笼一般。 “什么!” 仲虎,风豹,穷奇再次骇然,无论他们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那一股神秘的力量。 拥有上古真灵血脉的穷奇凝望着顾余生腰间的令牌,忽然想到什么,惊呼道:“斩灵者,你是斩灵者!我等乃是生灵,你竟然违背斩灵者的守则,利用鬼道秘术囚禁我等灵魂,你不得好死!” “你错了。” 顾余生神色冷漠。 “我不仅是斩灵者,还是背剑人,这世上的规矩,约束不了我。” 第318章 奇虫噬魂,再生变故! 三大妖将的妖灵离那一块魂令越来越近,妖将穷奇脸上露出焦急之色,对顾余生发出低吼威胁。 “小子,你是背剑人又如何?我拥有先祖的血脉,乃是神灵一族,即便是堕入黄泉九幽,也能神魂不灭,终有一日,你要为此付出代价,识相的,快放了我!” “哦?” 顾余生的眼皮一抬,嘴角微微一扬,将仲虎与风豹的妖灵封印在斩灵者的身份令中,唯独留着穷奇的妖灵在外。 “小子,这就对了,快放我回去!” 妖将穷奇的声音无比傲慢。 “你不提醒我,我倒是差点忘了。” 顾余生的掌心中,忽然蹿出阵阵雷弧。 “啊!” 妖将惨叫连连,气息衰弱,然而,他的妖灵却始终不灭,被剥离神魂的妖身,有一道道上古灵纹波动。 顾余生见状,若有所思,掌心雷弧化作利剑穿过穷奇妖灵的神魂,它的妖魂虽然越发虚弱,可穷奇的妖身与他的妖灵感应,原本稀薄且沉睡的血脉竟然在顾余生的刺激下一点点苏醒。 “哈哈哈!” 妖将穷奇的妖灵化作上古穷奇的模样,浑身沐浴在诡秘的火光之中,顾余生只觉囚禁他的魂笼越来越脆弱,眼看就要被对方逃脱。 “哼。” 就当顾余生准备施展别的手段之际,他的心神猛然间跳动了一下,被他饲养在灵葫世界的那一只金甲虫在无比的亢奋,哀求着顾余生要出来。 “把妖血留给我。” 顾余生以神念对那一只幼小的金甲虫下达命令,很快得到回应。 顾余生袖口一抬,拂过腰间葫芦,只见葫芦中一道微不可察的金芒涌动。 一只震动着翅膀的金甲虫出现在穷奇的妖灵面前,金甲虫无视顾余生布下的魂笼,竟一下钻了进去,贴在穷奇的妖灵上。 “这是?” 正幻想着从魂笼中挣脱的穷奇妖灵,眼角闪过一道金光,一开始并没有在意。 咔嗤! 咔嗤! 下一瞬,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啃咬声传来。 神魂传来的剧痛,让穷奇妖魂惨叫一声。 “小子,你该死,你究竟做了什么?” 穷奇妖灵的终于注意到那一道金光附着在他的身上,睁眼一看,刹那间,他的妖灵在魂笼内左右上下奔逃,并伴随着无比惊恐的声音: “噬魂虫!” “十五先生,快放了我,我愿意供你驱使,成为你的灵宠……啊……” 七境大妖的妖灵,本来已经极为强大,只要再进一步,就能化做元婴,寻常术法再难伤害,可在一只小小的金甲虫面前,眨眼间就被啃咬吞噬殆尽,再无半点气息和残魂余留。 “噬魂虫?” 顾余生盯着金芒变得强盛许多的奇虫,心中有些疑惑,明明是金甲虫,怎么是噬魂虫?难道金甲虫还有别的名字? 就在顾余生思忖间,金甲虫振翅而飞,钻进穷奇的妖身,片刻后,它的腹部有一滴细小的妖血裹夹着飞来。 顾余生取出一个玉瓶,将那一滴妖血置于其中。 金甲虫吞噬完一只七境大妖的妖灵,马上就要陷入沉睡,它围着顾余生的灵葫飞绕,顾余生心神一动,将其放回去,待金甲虫沉睡之后,顾余生又将与金甲虫的契约秘术重新祭炼了一遍,确保它醒来后,不至于反噬,背叛。 毕竟此虫神奇,可以作为杀手锏来用,并且让顾余生感到意外的是,此虫虽然贪婪,却对妖血并不感兴趣,这让顾余生警惕之余,又好奇它稍微成长一些后,实力会有多恐怖。 将金甲虫放入灵葫后,顾余生又将五大妖将的身体置于灵葫中,当作战利品回收,虽然他对这五大妖将蕴含的价值不太感兴趣,可顾余生相信,莫凭栏一定会榨干这五具妖将的剩余价值。 收纳完五只妖将的妖身后,顾余生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略作调息,随后又屈指一弹,数道雷灵术法引火,将周围战斗的痕迹抹去。 方才他为了尽快斩杀五大妖将,施展了鬼剑术,又以禁忌之法拘役了两大妖将的神魂,将其封印在魂令之中。 虽然魂令的确能吸纳天地幽魂的精萃,可顾余生相信,生灵和死灵之间的神魂,一定是有差别的。 “呼!” 站着调息了一个小周天的顾余生,灵力迅速恢复了大半,可他施展鬼道秘术造成的气血亏损,却一时半会无法恢复。 顾余生内视一遍身体的状况,喃喃自语道:“这鬼道术虽然好用,能够极大的提升战斗力,可对身体的负担和气血的损耗却是不可逆的。”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把内心的隐忧暗藏,气血亏损,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妖族功法中就有诸多可以提升血气的秘术,比如掠夺他人的精血为己用等等,而上一次顾余生入五心殿,获得的上古妖血还没有炼化,此番又得到上古神兽穷奇的精血,虽然只有一滴,顾余生打算在恰当的时候,将其炼化。 不过。 顾余生对待妖血一事始终保有一颗谨慎的态度,当初在青云门中,陆晨和陆展都是因为强行炼化妖血,最后变成人不像人,妖不像妖。 在没有一个稳妥的方法之前,顾余生并不打算轻易尝试。 甚至顾余生从五心殿从那一颗龙头中获得的龙魂,至今被他封印在灵葫,不敢轻易用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就当顾余生将那装有穷奇精血的玉瓶放进灵葫之时,他意外发现,在灵葫的角落里,有一个盒子极为特殊。 “咦?” 顾余生神识一动,将盒子取出来,这盒子上犹自有玄妙的封印存在,顾余生略微回忆,才想起此物是当初他入芦城城主府时,杀死的那位老奴赤伯身上缴获的战利品。 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揭开盒子上的封印。 一颗沁鼻的丹药在盒子里闪耀着灵光,那丹药上的灵纹清晰无比,顾余生仅仅嗅了一口,就觉亏损的血气已然恢复。 “这是……化婴丹?!” 顾余生眼皮一跳。 连忙将此丹封印在盒子,丢进灵葫。 “此丹不是已经绝迹,只有浩气盟可能存在吗?怎么会在芦城出现!” 顾余生心念急转。 得此丹固然是意外之喜,可对顾余生而言,第一时间却嗅到些许危险和阴谋,那位在城主袁潜身边的老奴,会不会为此丹而死?如果此丹不是他的,而是城主袁潜的。 那么,袁潜又从谁那获得此丹? 等等。 此人的父亲,曾经是芦城的守备官袁罡,如今是浩气盟的核心长老! 如果从时间上算,应该与自己的父亲相识。 那么,此丹……曾经会不会是作为奖励发放的? 可当年。 守芦城的人,是他的父亲。 寒风吹过顾余生的面庞。 心里的种种念头看似荒诞却又仿佛是一种直觉。 顾余生忍不住看向芦城方向。 此时的芦城,人族与妖族之间的战斗依旧在进行,箭矢飞扬,术法灵光闪耀。 因为韩文的指挥有度和莫凭栏那一颗巨大雷珠建奇功,芦城一直未失,一切都好似在向有利的方向发展着。 若不是意外发现那一颗化婴丹,顾余生也会这样认为。 可现在,顾余生的心中,隐约间总有一种阴霾挥之不去。 好像哪里不太对。 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 他以庞大的神识延伸向四周,至少在芦山方向,并无妖族前来支援。 以当下的局势,足以支撑到天明。 芦城断不会有失。 除非芦城自身发生什么意外。 顾余生心中想道,他欲御空而入芦城。 嗯?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可就在顾余生心中闪过这样古怪念头之后,他的思维好似一面鼓,被蒙着的鼓面被揭开。 等等。 莫非! 顾余生身影一晃,施展苍龙身法隐遁在高空,数十息后出现在芦城上方,他的脚下,就是芦城建立千年的护城大阵。 顾余生站立在护阵上方,灵力从脚上渗透至护城大阵上,他虽然不懂如此玄妙的大阵,却能以灵力感知异常之处。 仅仅数息后。 顾余生的眼睛陡然睁开。 “果然!” 顾余生心中的疑团豁然开朗,那一开始凌空飞撞击芦城大阵的妖禽,并非是单纯的没有灵智,而是被人操控着轰击护城大阵,那些洒落的血雾,暗藏着某种毁坏侵蚀阵法护罩的不洁之物,如今正一点点的将护城大阵破坏。 而被侵蚀的大阵,正是阵法交汇脆弱之处。 妖族初次攻打芦城,绝不会有这样精妙的破阵之法。 有人在暗中使绊子,搞阴谋,与妖族密谋! 顾余生不动声色,悄然出现在城墙上。 “十五先生。” 韩文并未亲自出手斩妖,而是站在指挥台上总领大局,他以三千尚未完全训练成熟的戍守士卒抵御妖族大军,眼下的局势正朝有利的方向发展,韩文虽然不喜于脸上,可他的眼眸中,依旧藏着兴奋。 毕竟。 这是他修行兵家大道以来,第一次统率那么多人与妖族作战。 顾余生微微点头,暗自扫过韩文身边的几名都尉和校尉。 以密语传问:“韩文,芦城的阵法核心在何处?” 韩文兀然一惊,脸上并无露出任何破绽,他敏锐的觉察到顾余生话里的关键,同样密语答道:“十五先生,芦城的阵法核心就在城主府的地下密室,可以用城主令操控,由于此阵过于复杂,由城内的八名阵法师坐镇运行,是阵法出问题了吗?” 顾余生没有回答。 可韩文已经得到答案,他眼中的暗藏的喜色随即被焦虑取代,若护城大阵被破坏,此时妖族再来袭击,后果不堪设想。 “不用担心,此事交给我,你守住这里不失即可。”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城外,一剑斩去数妖,靠近像打了鸡血般无比亢奋的莫凭栏身边。 “莫兄,不要在这里做无用的事,随我进城,隐秘一些。” 顾余生说完,暗自掐诀,浩然之气凝聚的一道水墨分身完美的替代了他原来的位置。 莫凭栏果然是个机敏的人,他先是佯装不敌,直接向黑暗处逃去。 远处的瞿梁红看后,气得脸铁青无比。 片刻后,顾余生与莫凭栏在芦城一处无人的巷道回合。 莫凭栏吐槽道:“顾余生,都怪你,要不是你,我肯定在他们心中留下英勇无敌的印象,现在好了,我特娘的逃了,还好没有浩气盟那帮孙子盯着,不然我要上耻辱柱的!” 第319章 人生不同皆有志,再遇故敌! 莫凭栏叨咕几句,见顾余生不再芦城御空飞行,而是以极快的身法在巷间急奔,皱眉道:“你一口气干掉了五名妖将,局势对我们有利,现在鬼鬼祟祟的,倒像是我们在做贼似的。” 顾余生侧看一眼莫凭栏,只见莫凭栏一身长袍黑糊,衣服下方,有暗血黏糊,应是受了不少暗伤,可他如平常一样一脸浪荡,浑不在意。 顾余生微微放缓一些速度,问道:“干嘛这么拼命?那一颗天罡雷珠,就算是八境修士,也不敢如此肆意妄为,莫兄,人生在世,命很重要,要懂得珍惜。” 说完,顾余生随手丢给莫凭栏几块灵石。 “留下养伤吧,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一个人就好了。” 向来贪财的莫凭栏把玩着顾余生丢来的几块灵石,只握一块在手上,其余的随手一丢,还给顾余生,并紧随而至。 “命当然重要,不过,每个人心中都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人生在世,不怕庸庸碌碌,就怕有机会出人头地的时候,没有抓住,现在机会就在面前,不拼一把,我怕以后会后悔。” 莫凭栏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中绽放出别样的神彩。 “世上只有你一个顾余生,同样只有我一个莫凭栏,老气横秋的话,等过了百年,你我闯出一番天地之后,闲来无事饮酒喝茶说出来才有意义。” 顾余生闻言,嘴角一扬。 下一瞬,他的速度骤然加快,朝城主府急奔。 莫凭栏身影飘忽,竟然也能跟上步伐。 片刻后。 顾余生与莫凭栏跃过城主府的高墙,顾余生将神识延伸,他的目光,落在城主府后院的几名戍守士卒上。 嗖。 顾余生身影凭空消失,鬼魅般出现在那几名戍守的士卒身上,他以指为剑,一道道剑气穿透那几名士卒的眉心,士卒倒下后,眉心涌现出一团团诡异的血气,试图逃走。 这时,一张张符篆飘然而至,那一团团血气被符篆封印。 莫凭栏出现在顾余生身旁,好奇道:“顾余生,你修剑道,不应该会发现这些被血蛊控制了心神的士卒才对,你究竟学了多少本事?”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顾余生眯起眼睛。 “你为什么能看见死灵?” 莫凭栏闻言,微微一滞,“我看不见,你别乱猜,等一下,后院入口被人动了手脚。” 莫凭栏掌心一翻,取出一面古老的铜镜,他以指注入一道明亮的浩然之气,将城主府后院的阵法映入铜镜,那铜镜中,看得见肉眼无法看见的特殊‘灵线’。 “破这个阵法,有点难办,需要花费一点时间。” 莫凭栏面露沉吟之色。 这时,顾余生观镜而抬手,一道剑气从指尖迸出,那布在后院的灵线被悄无声息斩断,并无声泯灭。 莫凭栏倒吸一口凉气,评价道:“顾余生,抛开修为,光以剑术造诣而论,你应该能入十六州剑道大剑修前十了。” 顾余生走到后院的假山前,用力轻轻一推,一条幽暗的通道出现,顾余生凝目看去,走在前方,问道:“大剑修前十?” “呐,这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莫凭栏小心翼翼探查着墙壁,一边密语。 “以剑道修行者而言,剑仙之下,是大剑修。” “据我莫家老爷子所说,当今之世,圣院,三大圣地,以及诸多王朝,仅有五位剑仙而已。” “圣院当中,以五先生的剑术造诣最高,自然是五大剑仙之一,三大圣地各有其一,除此之外,玄龙王朝境内的拜剑阁也有一名剑仙。” 莫凭栏说到此处,对顾余生道:“五大剑仙之中,五先生没有收亲传弟子,其余剑仙的亲传弟子皆可入十大剑修之列,然而,天下修行者何其众,总有高手隐没其间,我觉得你你入大剑修前十,其实是咱俩关系到位才敢这么说的,毕竟灵阁有一个专门的榜单,据说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可以查阅此榜,也未知真假。” 顾余生对莫凭栏提到的话题比较感兴趣,正当他想要继续询问更多之时,前方隐约传来阵阵激斗,顾余生将内息一敛,如一柄剑藏于鞘内,不泄露任何气息。 一旁莫凭栏也随即感应到前方有变,他取出一张泛旧的符纸,汪眉心一贴,整个人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变得鬼魅无比。 顾余生凝目细看,才发现此时的莫凭栏,仿佛借助符篆的力量,将身体‘灵化’,整个人介于现实与灰暗世界之间。 顾余生看似平静,心中却微感惊讶:莫凭栏这家伙,以符篆贴眉心不过是掩人耳目,这般灵化的本事,是气机变化,换而言之,莫凭栏也是一位斩灵者。 怪不得他身上有诸多神秘。 顾余生心中虽然看破,却没有点破。 两人迅速向前,来到城主府下方的地下宫殿,此处,是芦城的阵法中枢,原本由八名精通阵法的的长老维持操控,此刻,阵法之外,正在发生一场混战。 只见一名八境元婴修士正以一敌八,试图破坏护城大阵。 那八名阵法长老修为良莠不齐,修为最低的一人,只有合道境修为,修为最高的,则是归一境,可这八名阵法师,每一位都已鬓边星星,面露老态。 由于阵法师一生都要参悟玄妙无比的阵法,耗费极大的精力和时间,故而阵法师自身的修为和境界,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虽是如此,阵法师借助阵法也能获得极强的战斗力。 但无论是在圣院,亦或是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阵法师都拥有着极高的地位和超凡待遇。 这八名阵法师,修为最高也不过才六境,若按常理度之,以八境元婴修士的水准,可举手投足间秒杀八名等同阵法师境界的普通修士。 然而此刻,八名阵法师借助护城大阵下的小境护身阵,正面面对八境修行者,竟然稳稳占据上风。 顾余生目光扫过八名操控阵法作为战斗手段的阵法师,第一次对阵法师这个职业有了深刻的认识。 砰砰砰! 阵法激荡起的术法,将那名八境修行者逼退在角落,借助墙壁上的灵光,顾余生看清了那位八境修士的样子:此人身形怪异,面目丑陋,似怪非怪,似妖非妖。 方才施展手段明明是人族修士,可他身上却隐约有妖气绽放。 顾余生眉头微皱,此人的面目,他确信是第一次见到,可他却觉得有一种异常熟悉之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丑陋八境修行者抬手,十指如妖爪,锐利的罡风在宫殿墙壁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是他?” “左迁谪!” 顾余生心中一惊,终于想起对方是谁,当初在敬亭山外,此人被云裳偷袭,以各种妖族功法打伤云裳,他虽然与左迁谪一番激斗,毁了其肉身,最后还是让其元婴逃掉。 想不到数个月后,竟然在芦城再见到此人。 他果然与妖族有染。 顾余生目光一眯,眼眸中杀意越盛,他密语道:“莫兄,我欲杀此人,你布阵勿要其逃脱。” “你疯了,他可是八境修士,你要寻死,别拉我垫背。” 莫凭栏拒绝了顾余生的提议。 正说话间,前方轰隆一声巨响,只见方才还稳稳占据上风的八名阵法师,却被左迁谪的利爪撕裂防御阵法,八名同时撞在墙上,一个个面色苍白,修为较低的两名阵法师,更是口吐鲜血。 “嗯?” 顾余生与莫凭栏两人眼眸中皆露出诧异。 怎么回事? 阵法被破了! 不。 不对! 有内鬼! 顾余生与莫凭栏同时想到这一层,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只见那八名撞倒在墙上的阵法师,其中一人忽然取出两把匕首,左右刺进身侧的两名阵法师后背,而被刺中的两名阵法师,也正是这八人当中,修为境界最高的两人。 由于偷袭突然,又被左迁谪以爪震荡到内府经脉,两人浑然不觉疼痛。 可一旁的一名阵法师已然发现,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大喝道:“韦星,你做什么!” “嘿嘿!” 那叫韦星的阵法师嘴角一扬,手中匕首撩刺向那开口的阵法师。 眼看就要殒命当场。 铮! 一道无形剑气将那匕首击飞。 又有一道无形剑气睥睨穿空,直接取了对方的性命。 哐嘡一声。 那叫韦星的阵法师,头颅掉在地上。 又是一道身影闪过,刮起一阵阵漩涡般的风,将六名阵法师裹住,被摄取到阵法之外。 出剑断匕首之人是顾余生。 出手救其他阵法师的人是莫凭栏。 “谁!” 刚刚还沉浸在奸计得逞喜悦中的左迁谪,眼皮一跳,眼睁睁的看着刚才的一切发生,更让他震惊的是,他竟然没有感知到地下大殿有人闯了进来。 “是你!” 左迁谪目光一扫,认出了顾余生,忽然,他注意到顾余生身旁还有圣院的弟子,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能曝露,而顾余生似乎认出了自己,他眼眸中陡然露出浓浓的杀意。 毁肉身之仇,灭他梦魇兽,最重要的是,他的储物袋还落在了顾余生手上,那储物袋中,有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 此番种种。 他必须要以雷霆手段杀死顾余生。 想到此,左迁谪抬起手,凝聚一道强大的剑气,直刺顾余生的要害,上一次之战,他被云裳暗算,实力大打折扣,此刻他正处于实力巅峰状态,有信心将顾余生一剑杀死! “死吧!” 左迁谪脸上露出森寒与快意! 第320章 城主府上斗元婴,剑惊众修士! “小心。” 莫凭栏窥出对方这一剑暗藏杀机,忙提醒顾余生一句。 顾余生按剑出鞘,一道华丽的剑芒直接将地下宫殿劈开一个天洞,直通外面,顾余生借势而起,密语道:“别管我,你想办法修复护城阵法。” “喂,别死了啊!” 莫凭栏以手为屏障,抵挡残余的剑气,衣袖依旧被划开一条口子,他一脸心有余悸,抬头看向出现在城主府外的顾余生以及那一道紧随而至的八境修士,他的眼眸中出现一抹担忧。ζΘν荳看書 但事分轻重缓急,莫凭栏转身看向侥幸活下来的阵法师,朝那受伤的两名阵法师丢过去一枚贵重丹药,说道:“你们几个,随我维持阵法,把被动过手脚的地方修复。” 那七名阵法师面面相觑,一人开口道:“此阵需要八人共同维持才行,现在少了一人。” “少废话,老子就是阵法师!” 莫凭栏嗖的一下出现在阵眼核心处,一枚阵盘翻转落手心,一道法诀打出来,只见城主府内外的阵法陡然被激活,于黑夜中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厚重结界。 “抱歉了,顾兄,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莫凭栏喃喃自语。 城主府外。 左迁谪方才施展的一剑余威散尽,城主府的四个角落逐渐泛起银色光芒,强大的阵法结界将整座城主府罩在其中。 数丈开外。 顾余生持剑而立,神色泰然,结界引动的风吹过他的鬓发,双眸中好似隐藏着万道剑意。 左迁谪感受到顾余生整个人气息的变化,心中暗凛,短短数月,眼前的少年,好似脱胎换骨一般,实力大进,想到此子未来的无限可能,他眼眸中杀意越盛,他冷笑一声,说道:“这一次可没有旁人帮你。” “不必,杀你,我一个人就足够。” 顾余生说完,手中剑缓缓扬起,挥出平平无奇的一剑。 这一剑,无声无息,丝毫没有剑气逸散。 可对面的左迁谪,却是神色大凛,他袖子一挥,澎湃的灵力形成一道气墙。 那气墙刚凝聚,就如平静的水面被无形的绳子切割一般,波纹荡漾。 嗤的一声。 气墙碎裂。 左迁谪侧身一闪,他那丑陋的面庞,一道血痕从颧骨飙飞! 左迁谪惊出一身冷汗,他已感知到顾余生这数月修为大进,可没想到,剑术的造诣,已能越境而伤及自己。 在他心中,上次顾余生能够毁他肉身,全然是因为云裳的偷袭以及出其不意,方才这一剑,让他幻想破灭,顾余生的剑,真的能斩杀自己! 铮! 左迁谪如上次一般脖子一扬,从嘴里吐出一把腹剑,那把剑形如蛇状,被左迁谪注入灵力的一瞬,刹那间化作数十条剧毒之蛇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手中剑再次扬起,向前一斩。 这一次。 剑芒如月光皎洁,一轮弯月冉空。 那数十条毒蛇剑影被弯月斩过,寸寸碎裂。 月华残留,拂过城主府的上方,那霜雪覆盖的荷花池激荡起数十丈的水花。 左迁谪身影变幻,方才躲过这一剑,他的面色极为难看。 顾余生嘴角一扬,以剑尖指着左迁谪,嘲弄道:“怎么?堂堂的人族八境修士就这点能耐?难怪要卑躬屈膝,沦为妖族的走狗。” “放肆!” 左迁谪被顾余生的言语激怒,持剑而来,一瞬迫近顾余生。 顾余生挥转手中剑,眨眼间交手数十招,左迁谪凭借夺舍而来的妖身,试图以强大的体魄和境界压制,让顾余生血洒当场。 然而,左迁谪却不知,顾余生方才以言语激怒他,正是想要左迁谪近身相斗,毕竟他所擅长,是剑道剑术,加上自身儒道佛三家集于一身,体魄强健,比起大妖丝毫不遑多让。 这种硬碰硬的剑术交锋,顾余生凭数年来对剑道的感悟,倾尽一身本事,在数十招内变化无端,让左迁谪很快陷入被动。 身形不断变化间。 左迁谪的身上,已悄无声息被刺中数剑。 不过。 左迁谪毕竟是八境修士,凭借强大的灵力和妖力以及夺舍妖身的强大力量,震得顾余生双臂发麻,很多次以险攻险,顾余生虽以鬼魅身法躲过,但被气机牵引,五脏六腑俱翻腾。 左迁谪凭借高出的一个大境界强行拉开一段距离,低头看见自身伤痕累累,那种莫名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小子,我要杀了你!” 左迁谪虽然暴怒,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近战相斗,他完全占不到便宜。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剑掷出,施展御剑术! 他自信,凭他深厚的灵力和修为,就算剑招上不及顾余生,也能以术道运用在剑,将顾余生生生耗死! “斩!” 左迁谪认定顾余生灵力不如自己深厚,便索性不拘泥于招式,而是使用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法子,将自身灵力注入在剑内,拉开距离,以灵力化作磅礴的剑气斩向顾余生。 一剑斩出。 左迁谪随即释放出强大的威压,以境界压制,锁定顾余生的气机,让他无法施展类似于传送阵那般的短距离术法和身法。 唯一的法子。 就是硬抗! 数丈开外,顾余生见左迁谪锁定自身,顿时明白对方的想法。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丹田灵力激荡,自身与剑心意相合,同样施展御剑术,剑凌空飞荡,向前方斩出沛然一剑。 铮! 刺耳尖锐的剑声相接。 灵力激荡如银屏乍破。 剑气久久未散。 顾余生以七境修为硬抗八境元婴修士,剑威震荡逸散,芦城城主府结界明亮,莹莹之光如同铜镜映残烛,投影在芦城上方的外层结界。 此刻。 外有妖族入侵攻城。 内有城主府两人激斗。 凡人自是瑟瑟躲在被窝不敢出门,胆大一些的,则透过门缝抬头看苍穹,他们无法看清芦城外的战争,却能清楚看见高大的城主府上方两人战斗。 事实上,自西州沦陷,方圆数千里之地的凡人和修行者皆来芦城,在城内的修行者,从初入元胎境的修士,到归一境的修行者,何止数千之众,加上芦城已存在千年,城内的修行世家,宗门驻点更是数以千计。 拢共算来,芦城的修行者绝对在万数以上。 然而,在危局面前,人性的自私会被无限放大,守城是不可能守城的,就算城破,他们也自信在乱局中不会成为那个倒霉鬼。 如今芦城外妖兽嘶鸣怒吼,城墙上的戍守士卒不畏生死,都与他们无关。 更多的人,纯粹是看客。 冷眼看热闹。 如此漫漫长夜。 城主府上空的二人激斗,在结界之内,仿佛不会波及到外面,反倒让芦城诸多修行者暗自观察。 修为低的,只能观那结界内剑芒如织,极其华丽,并不知其中凶险和具体的一招一式,看得久了,便会双目刺痛,头昏脑胀。 修为稍高一些的,反而受影响更甚,不止双目刺痛,更有无法探知的剑意时时存在,让体内的灵力运行不畅,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至五境修士,方才能凝目看清顾余生和左迁谪的模样,才能窥其暗藏的剑意滂湃凌厉,其中之凶险,既让他们心中骇然,又让他们心中无比好奇。 “那年轻人是谁?” 有六境归一境的修行者立足于高高的房顶上,脸上充满好奇。 不止此人,芦城内的诸多修行者,亦想知道。 “年纪轻轻就拥有如此修为和超高的剑术造诣,应该是一位大剑修,不知道是哪位剑仙座下弟子?” “大剑修!” 有惊呼声从巷道传来。 “他的对手是谁?” “不知道,似人非人,似妖非妖,气息强大,这种压迫感,大概率是八境修士。” “七境金丹对战八境元婴?这怎么可能!” “寻常之人自然办不到,可那年轻人若是大剑修,还是有一战之力。”一位气息强大的散修披头散发,立在高高的瓦脊上。 “不对吧,天下年轻一辈的大剑修,老夫都有所耳闻,此人怎未曾见过?” 芦城一角,一位穿着黑服的干瘦老者双手放在背后,其修为精深,赫然是一名七境金丹后期的修行者,也是芦城内千年世家阴家的家主阴华。 “家主,此人你应该知晓的。”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说话之人,赫然是青萍州四剑门四大护剑长老之一的鬼长老阴槐。 “嗯?老夫知晓?” 阴槐双手拢袖,盯着远处城主府上方的那一道身影,眼眸中闪动着幽芒和怒火,“家主,他就是弑杀青云门掌门却被圣院收入后山的顾余生!” “什么,是他?此子竟然成长到如此地步了。”老者负在后背的手一抖,他注意到阴槐的神色不对,“阴槐,你是不是与此子有仇?” 阴槐目光闪烁,低声道:“此子毁了四剑门的一把斩妖剑,让我失去护剑长老的资格,还夺走了我苦修多年的鬼剑精粹,让我至今修为尚未复原。” “住口,不必多言,此事以后再议!”阴华凝目看向城主府方向的激斗,“阴槐,你修行鬼道,帮我看看,此人是否是浩气盟的左迁谪,此事,十分重要。” 阴槐眼眸中闪耀着异芒,低声道:“正是他。” 阴华听后,喃喃自语道:“希望此人能杀了那小子,避免当年之事泄露,毕竟对方现在可是圣院的十五先生,不是好惹的了。” 第321章 元婴夺妖皇死躯,难以匹敌的强大妖狼! 芦城城主府上,剑鸣铮铮。 顾余生持剑而立,灵光沛然。 其身周围,无数剑气纵横交错,虽然威力强大,却无法伤他分毫,纵然偶有一道暗藏妖力的剑气袭斩,亦被他身体周围的三尺剑墙抵挡。 以身为剑,心剑合一。 顾余生苦修多年剑道,在面对元婴境的强大敌人,施展得淋漓尽致。 越境而战,非可力敌,但他凭借多年一心守剑道而孤独前行,在漫漫人生路上,虽然只走出一小段,却已经超过了太多太多的人。 左迁谪御剑百次,皆无功而返,盛怒的他,将剑重新召回手中。 经过方才交手,他彻底明白一件事,他以剑而与顾余生相斗,无异于自取其辱,若非高出境界,他早就败于顾余生剑下。 而更让左迁谪感到烦躁的是,鏖战许久,顾余生体内的灵气,丝毫没有衰竭的征兆。 城主府张开的结界,断了外界灵力,他得不了灵力补充,顾余生同样如此。 “哼!” 心中有些烦躁的左迁谪竟将手中剑狠狠一掷,试图将城主府的护阵打破,然而,城主府的护阵仅仅晃动片刻,就弥合如初。 “无法逃走么?” 左迁谪喃喃自语。 忽然,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面对区区七境金丹修士,居然会滋生出这样的念头。 难道自己内心深处畏惧了? 不! 左迁谪再次变得暴躁,嗜血。 他能感知到,此时的长夜之下,芦城暗藏着诸多修行者,正在窥探这一战,若此番他不能击杀顾余生,以后在人族,妖族亦无法混下去了。 想到这。 左迁谪将心一横,以手扯开衣服,只见他的心口位置,赫然有印着妖兽图腾,他以指尖划破心口前的图腾,顿时鲜血溢出,妖血顺着那图腾纹印一点点侵染,左迁谪身上的气息也变得阴寒,冰冷,嗜血,鬼魅。 强大的妖气从他体内溢出,他那丑陋的脸,一点点变化,变成一只苍狼模样,身上开始滋长出白色的雪毛,身子一点点佝偻,匍匐,嗜血的眼睛变得幽暗,漠然。 左迁谪自身的气息渐渐隐没,取而代之的是强大的妖气,妖气之盛,让城主府的护阵泛起阵阵涟漪,妖气穿透护阵壁垒,逸散在芦城之内,来自于古老的妖血统率,甚至让芦城外的众妖都屈从于这股气息,它们变得嗜血,强大,不惧死亡。 数丈之外的顾余生,在这一股强大的妖气逼迫下,也忍不住持剑在身前,妖风形成的漩涡,让他的头发散乱,飘荡。 强大的妖力。 将顾余生逼退数步! 此时。 霜雪飘飞。 浩然之气凝聚的皎月当空。 化身为苍狼的左迁谪扬起头。 嗷! 令人头皮发麻的狼嚎声向四面八方荡去,附近的凡人之躯,在这一声狼嚎之下,吓得肝胆俱裂,便是稍有修为之人,亦觉得体内血气逆流,几乎被妖性控制,变得嗜杀,暴躁。 更有修士滋生心魔,在皎月之下复苏醒来,一场弑杀在芦城酝酿。 原本。 那一轮皎月是苏守拙以浩然之气凝聚,用来帮助照亮戍守军士。 此时却为左迁谪变成的苍狼汲取天地力量,纵然有护城大阵和护城主府的双重大阵,那星斗力量亦能直接落下,被左迁谪吸收。 此番变故。 引得芦城人心惶惶,众暗中观察的修士皆骇然远离,生怕被波及。 咕咚。 咕咚。 顾余生立于房梁之上。 那妖气冲天之时,隐约间有心跳之声复苏如鼓。 每一次跳动,都让他感受到极强的压迫感。 同一时间。 顾余生背后的剑匣吱吱作响。 人间剑在给予顾余生某种提示。 顾余生凝目细观,只见化为苍狼的左迁谪,在强大的妖力迸发之时,却有一层层灰暗的死气萦绕,挥之不去。 “这……” 顾余生瞳孔一缩,一脸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闪动,飘然出现在顾余生身旁,正是维持阵法的莫凭栏,他感知到外面的情况,脱身出现在顾余生身边。 “这气息,怎么回事?” 莫凭栏手上捏着一把文人剑,以浩然之气护住自身,他打量着身体正在发生变化的左迁谪,眼眸跳动,他向来胆小,此时却眼眸中露出惊奇。 顾余生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家伙以元婴夺舍了死去的大妖,而且这只大妖,生前至少是妖皇级别。” “什么!”莫凭栏眼皮一跳,“这家伙是个狠人,从此半人半妖半鬼,虽然我感觉此人很恶心,可我不得不说,等他变身完成,他的实力会非常恐怖,要不,咱俩溜了?肯定打不过。” 莫凭栏说着,就要脚底抹油。 顾余生低声说道:“莫兄,你也应该让我看看斩灵者真正的能力了吧。” 莫凭栏的身体一僵,一双眸子盯着顾余生,数息后,他摊了摊手。 “没用,还是打不过。” “不试试怎么知道?” 顾余生说着,将手中斩龙剑柄旋转,斩龙剑向地面落去,斩龙剑未落地,就化作八条龙影奔向不同方向。 那些真龙以城主府的建筑为龙柱盘踞在上,紧接着,八个方向有金光冲天而起,天空除了皎月之外,又多了一轮骄阳,那骄阳并非浩然之气凝聚,而是庚金剑气凝聚于一点,剑威赫赫。 “这是……十二月轮剑阵?不对,这是天象剑阵!顾兄,你什么时候获得道宗剑道传承?” 莫凭栏一脸愕然。 “你前不久对我说你不懂阵法,你个骗子!” “略懂一点点。” 顾余生身形一晃,已出现在左迁谪上方,手指望下一点,刹那间,天空有无数金色剑气睥睨落下。 铮铮铮铮! 剑影交织,密布如雨。 左迁谪此时尚未变身完成,他的身体被剑气穿透,顿时血雾四溅。 一声凄厉狼嚎之后。 一股庞大的妖气冲天而起,苍狼身上的狼毛化作毫针漫天逸散。 “小心!” 顾余生见状,脚踏莲影,身体周围泛起厚实气墙,闪躲之间,星火四溅。 另外一边,莫凭栏嗷嗷大叫,双手甩袖,在数十丈内反复躲闪,待毫针瀑雨散去,他的袖口之中有数十根狼毛,嘴里还衔了一根,他朝顾余生嘿嘿一笑,“这东西做狼毫笔不错,你再激怒他一次,我多收集一些,到时候送你一支。” 顾余生一阵无语,再次控阵,闪耀的骄阳内,庞大的剑气凝聚成一把巨剑,剑声锐利长啸,破空垂下。 轰隆! 一剑将左迁谪湮没。 未等剑气散去,天空又有一剑凝聚。 但这一次,那一柄巨剑还未凝聚完成,就被一只巨大的苍狼爪子捏住剑身。 咔的一声。 巨剑溃散,无数金色剑影化作狂风吹拂。 顾余生以手在前,身形后退。 莫凭栏也是脚尖连点,出现在顾余生身侧。 吼! 一声狼啸。 只见城主府后院内,一只数十丈高大的苍狼虚影逐渐凝实,堂皇的妖气与鬼气交织,左迁谪的气息,仿佛被彻底泯灭。 日月皓光之下。 这一只狼浑身如银光泻照,它的两只眼睛腥红无比,双爪锐利森然,恐怖的气息摧断庭院千年古树,龇开的獠牙森寒如悬柱,长啸之间,嘴里吐出一枚狼王丹,妖气与死气混杂。 待那狼王丹吸收完天地间的灵气后,被那苍狼吞入腹中,高傲的头颅缓缓垂下,一瞬朝顾余生看来。 隔着数十丈距离,顾余生如一只蚂蚁般渺小,而那狼王双眼眉心间,赫然有一道剑痕存在,那道剑痕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剑痕如深渊沟壑,妖血流淌,令人头皮发麻。 顾余生虽然在剑阵之内,亦被如此恐怖的妖气震得浑身气血不畅。 偏在此时,那一只狼的眼睛盯着他后,莫名的暴怒,亢奋:“顾白之子,死!” 唰! 一道锐利的爪子凌空袭来。 顾余生凝剑为墙,被对方的爪子轻易撕碎。 呲啦! 顾余生的白袍裂开一条口子,五道爪痕出现在肩膀,鲜血随即渗出。 “顾兄!” 一旁的莫凭栏同样被爪子的余威扫荡,狠狠的撞在墙上,面色一白,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他本来就已经受了暗伤,被拥有妖皇实力的苍狼一爪扫到,受了极重的内伤。 “我没事。” 顾余生强忍剧痛,灵力运转,肩膀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但是,苍狼的这一爪暗藏死气,渗出的鲜血变成黑色,无法彻底弥合。 顾余生心神一动,背后的剑匣一道剑芒涌动,人间剑环绕他身体一周,被他握在手心。 三尺多长的人间剑剑芒晦暗不明,剑芒跳动几下,顾余生肩膀伤口处的死气被驱除,伤口也渐渐愈合。 “嗯?” 苍狼虚影中的左迁谪,瞳孔一缩。 “杀了他!” 强大的狼影再次挥动锐利的爪子,从天上盖下。 顾余生左手掐诀。 先前布下的天象剑阵宛若日晷旋转,那极为迅捷的一爪,仿佛变得缓慢了许多。 顾余生身影一晃,如蚂蚁般渺小的身子出现在狼影之前,对着庞大伟岸的身躯,一剑斩去。 剑影如弯月,弯月如弓,面对庞大的狼影,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然而,顾余生的这一剑,却让庞大的狼影忽然凄厉大叫,它的体内,死气不断的化作灰暗的迷雾,将整座城主府周围湮没,让外人再无法窥探。 第322章 移形换位,灰暗世界斩元婴! 夜幕下的芦城,日月同辉,霜雪飘零,纷杂的战乱内外皆有。 芦城中心的城主府范围结界明亮,被长夜掩盖,那一只比城主府还要高出半截身子的妖狼肆虐在灰暗的迷雾之中。 浩大的剑阵映照日月,依旧遮掩不住妖狼恐怖的气息。 芦城里,历经风霜雨雪的老人们凝望着那恐怖的妖狼,沧桑的脸上露出缅怀,追思,暗自感叹,又对狼妖的出现深感担忧。 深巷,一间破旧的房屋内,老叟与老妪临窗远眺,那妖狼的影子仿佛正投影在深巷里,透过花窗,映照在墙壁上张牙舞爪。 老妪的目光有些畏惧。 老叟用苍老的手在床头下方寻找一阵,找出一尊雕像用手紧握,老妪也伸出手握住那雕像。 深巷旧屋内传来低语。 “老头子,还藏着呢。” “当然得藏着,有些恩情不能忘,老婆子,你别害怕,那妖狼,会被赶跑的。” “还会有那么一个人站出来吗?” “不知道,应该会有吧,那道背影,相差不大,也姓顾呢。” “老头子,那么远,你看得见?” “我心里有一双眼睛呢。” 城内。 阴家古院,家族阵法早已开启,很多人来回奔走,暗自寻拿贵重之物,随时准备逃走。 家主阴华面色阴沉,一双眸光看向城主府方向。 身后,一白发老者低声道:“家主,要避一避吗?二十年前,族内可有不少人死在那妖狼爪下。” “让族人先躲进地下宫殿。” 阴华丢下一句话后,身影一晃,出现在另外一个烛火暗亮的别院,别院里,有十数名修为已至七境的人,这些人,皆是芦城世家家主或是掌控一方街道的宗门执事。 “阴家主,你可算来了。” 房间里,这十几人齐齐起身。 一人立即说道:“二十年前那一只妖狼还活着,咱们一起合力绞杀,否则,这芦城要被它搅翻天了。” “我们有这样的本事吗?若有,二十年前,也不至于让那一个人出尽风头” 阴华冷笑一声,环顾四周。 顿时一片寂然。 表情各不相同,有愧然,有躲闪。 忽有一人道:“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 “怕什么?与妖狼交手之人,正是当年那个人的儿子,圣院的十五先生呐,这样的名头,还怕应付不了区区一只妖狼?” 阴华一脸嘲弄。 “还是说,你们打算出去搭一把手,事后好让顾白之子知道当年我们是怎么袖手旁观,让顾白一人守城的?” 又是一片寂静。 忽然,有一人站出来,说道:“二十年前老子当了缩头乌龟,二十年后,还要当缩头乌龟吗?我做不到。” 那人说完,就往院外走去。 可他还没跨出门口,就被阴华从身后袭击,一掌击毙。 猝然的一幕,让满场皆惊。 “阴华,你要做什么?” 阴华摩挲着手掌,强大的气息压迫着其他人,“放心,芦城是大家的芦城,我不会让芦城失陷,到紧要关头,自然有人出手降服那一只妖狼。” “阴家主,那样会死很多人的。” “芦城现在已经很拥挤了,不是吗?”阴华神色漠然,“你们不要忘了,如今的芦城,是圣院的几个小年轻人在掌控,他们今天要你们出力,明天要你们出财,你们就甘心被圣院驱使?” 一名中年男子站起来,修为虽然稍弱一些,可手上握着的金刀,寒光凛凛,“哼,阴家主,言过其实了吧,圣院出面守住芦城有何不可?听你的意思,你替我们找了个更好的买主,金某倒也很想知道,是浩气盟,还是斩妖盟?” “二十年前,你把我们卖了一次,浩气盟搜刮走的财富,都能堆成一座芦山了,如今还要再卖一次吗?莫不是韦家吧?” 唰唰唰。 一道道目光扫向阴华。 阴华面对众家主突然的团结,心中已有些暗惧,他眼皮跳了跳,冷笑道: “是又如何,找一棵更大的树乘凉不好吗?如今芦城危局,也只有韦家能解,浩气盟,斩妖盟,圣院,都靠不住,那一只妖狼,也只有韦家二家主有能力降服!” “难道你们期待着二十年前的顾白,还能死而复活再救你们一次?” 又一人站起来,讥笑道:“顾白是死了,可他怎么死的,也只有你才知晓其中的缘由,至于你说的那个能降服妖狼的人,难道是韦仲?呵呵,被逐出圣院的人,还是圣院的大教谕吗?我看还是算了吧,相信他能降妖,不如期待顾白之子能干掉那一只妖狼!” 说完,那人嗖的一下闪出院外,看向城主府方向。 唰唰唰。 十数道人影,也纷纷出院外,并暗自防备阴华的偷袭。 阴华被孤立在原地,哈哈狂笑道:“七境斩妖皇,你们可真敢想!” 阴华的话刚落,从城主府方向陡然吹来一股强大的罡风,罡风拂面时,竟暗藏着一道极为玄妙的剑意。 在场的人,即便隔着城主府有足够的距离,依旧从内心深处生出寒意。 院子里的寒池,被这一道剑意拂过,冰面消融,雪下鱼儿游曳,飘忽自在。 “好强的剑意!” “如当年的站在城墙上的顾白一般。” 有人感慨。 阴华则是脸上肌肉横抽,他眯眼看向城主府方向,可惜只看见一片迷雾。 “可那妖狼,如今被元婴境的修士操控,实力比当年还要恐怖!” 正说话间。 那灰暗的迷雾中,有一团剑芒直冲苍穹,久久不散。 嗷呜! 伴随着狼妖叫声凄厉,一只巨大的狼爪从那灰暗迷雾中飞起,夹杂着恐怖余威,好巧不巧的朝众人齐聚的地方砸来。 嘭! 一声巨响。 大地龟裂,房屋震碎一片。 一名拥有七境修为的家主,运气稍差,被那狼爪余威扫中,直接金丹破碎,殒命当场。 现场之人见到此幕,无比骇然,狼狈后退。 阴华更是躲得极远,眼中满是惊慌。 灰暗的迷雾世界。 顾余生持剑的手微微颤抖,他的面色有些发白,但眼眸中露出几分兴奋。 他的前方,高大无比的妖狼,狼爪已被他斩去一截,妖血黑暗,血流如柱。 “莫兄,你还不打算出手吗?” 顾余生气息微喘,对灰暗迷雾说道。 “再支撑一会儿。” 莫凭栏的声音在迷雾深处传来。 吼! 断了狼爪的妖狼凶性激发,另外一只狼爪横扫而来。 “落!” 顾余生身体向后掠去,手凌空一指。 布下的天象大阵,再次落下成百上千的剑气。 妖狼身上的狼毫如突刺般漫天飞舞,将天象剑阵落下的剑气尽数化为虚无。 同时,那如半山一样的巨爪,已从灰暗迷雾中探来。 顾余生瞳孔微缩。 身影微暗,一团黑气包裹,原地消散不见。 一瞬过后。 顾余生进入到灰暗世界。 饶是如此,他依旧被狼爪扫过,激荡飞出去数十丈远。 顾余生身影站直。 就见灰暗的世界,有数十张符变得明亮无比。 只见莫凭栏凌空而站,腰间挂着一块特殊的令牌,他的手正掐着古怪的法诀。 在他正前方,灰暗的世界出现一道漩涡,法阵激荡。 现实与灰暗世界的通道,正一点点被打开。 莫凭栏看一眼顾余生,说道:“我的实力一般般,只能帮你把左迁谪的神魂元婴从妖狼体内剥离出来,并把他拉到此方世界,外面的妖狼我会以阵法暂时困住,但最多只能困住半盏茶的时间,你若是出来晚一些,就准备帮我收尸吧。” 莫凭栏说完,他的身体即将回归现实,他回头对顾余生笑了笑:“杀个八境元婴,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别坑我啊。” 嗖! 莫凭栏的身影被一阵灵光包裹。 下一瞬,他所处的地方,变成了左迁谪。 而同一时间,现实世界里,那藏身于妖狼体内的左迁谪,则变成了莫凭栏。 顾余生见到这一幕,不由地哂然,他虽然知道莫凭栏不简单,应该隐藏了实力,可没想到,他竟然有着如此鬼魅神奇的术法,竟然能将现实与灰暗世界的两个人进行互换。 这可比鬼道术中的移影秘术强大太多太多。 被突然拉近灰暗世界,从妖狼体内剥离出来的左迁谪,先是愣了一下,当他看清顾余生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斩灵者?将神魂典当于灵阁的人,正好用来滋补我的元婴!” 左迁谪身形一晃,一闪出现在顾余生身后,一掌拍来。 顾余生只觉神魂生寒,向一旁掠去,他的心中,在思考左迁谪刚才说的话,神魂典当于灵阁?他可没典当灵魂。 而且,莫凭栏的神魂,也没有任何问题! 顾余生心神一动,人间剑握在手心,向前一剑斩出。 左迁谪伸出手,竟是直接一把握住顾余生斩出的剑气,稍一用力,那一道剑气就泯灭消散。 怎么回事? 这家伙变强了! 顾余生心中诧异。 左迁谪则是阴阴一笑:“很费解,对不对?看来你并不了解这灰暗世界的法则,但本座也没有告诉你的必要,我得感谢你们,将我拉到这方世界来!” 左迁谪的元婴张嘴一喷,将顾余生周围布满元婴魂火,封锁住顾余生所有的退路。 左迁谪桀桀桀狂笑,朝顾余生飞扑而来: “你的神魂,我收下了!” 站在魂火中心的顾余生陡然睁开眼,他的手,在人间剑上抹过,诡异的鲜血迅速染红剑身,他抬起手中剑,向前轻轻一刺。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瞬间穿透左迁谪的元婴。 顾余生掌心一合,五指抓住左迁谪的元婴,冷漠的说道:“无聊的把戏。” 第323章 以命相托诚为贵,月下雪花浮桃花! 原本无比得意的左迁谪,在剑穿透他元婴的瞬间,一脸错愕,惊骇,难以置信。 “怎么会?!” 前一秒还笃定吃定顾余生的左迁谪,元婴被人间剑穿透而过,他的元婴身躯内,一道道死气被人间剑剥离,滋滋化作虚无。 左迁谪的元婴气息迅速萎靡,眼睛盯着顾余生手上的剑,兀然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的剑……” “晚了!” 顾余生手上的人间剑符文明亮,左迁谪元婴内的鬼气瞬间被驱逐得干干净净。 左迁谪也是个狠人,眼见不妙,将心一横,双手一合,掐了个古怪的法诀,他被顾余生穿透的元婴一分为二,充满鬼气的元婴依旧在顾余生的人间剑上,另一半元婴则一个瞬闪,出现在数丈开外。 人间剑上的元婴,赫然是由鬼道精华凝聚而成,被顾余生的人间剑克制,凄厉惨叫,化作虚无。 顾余生轻轻抖动人间剑,将附着在剑周围的鬼气震飞。 一切如顾余生猜测的那样,生者入灰暗的世界,实力会受到限制,可若是生者以死魂掩藏自身气息,在灰暗世界就会获得极大的实力提升。 左迁谪不知从何处知晓灰暗世界的诡秘规则,刚才才会那般肆无忌惮。 可他哪里知道,精通鬼道术的,何止他一个人。 顾余生获得完整鬼道秘典,虽然没有刻意入鬼道,近日为了提升战斗力,却也苦修了一阵子,左迁谪自以为胜券在握,能够肆意拿捏顾余生,却不知道他入灰暗世界的那一瞬,他引以为傲的修为境界,反而被抹平。 数丈开外,被剥离了鬼气的左迁谪,气息萎靡,借助调息的数息时间,他警惕看着顾余生时,恍然明白了什么。 他瞪大眼睛,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入鬼道了,堂堂的圣院十五先生,竟然暗修邪术,只要我将此消息公布于天下,你将死无葬身之地,你将成为比你父亲还要耻辱,被世人唾弃之人!” 左迁谪笑完,竟不再与顾余生纠缠,他元婴一晃,就朝远处遁去。 上一次在中州。 顾余生毁掉他肉身,他元婴也极为虚弱,可顾余生依旧拿他毫无办法,这一次,他相信顾余生也依旧毫无办法。 “想逃,你逃得了吗!” 左迁谪的神海中,陡然出现顾余生冷漠的声音。 听见顾余生的声音,左迁谪根本不慌,他甚至回头轻蔑的看一眼顾余生。 只见元婴魂火包裹的顾余生,身体泛起诡秘鬼气。 他扬起手中人间剑,凌空斩下。 顾余生的这一剑,没有任何剑气波动。 左迁谪看不透其中玄机,再次施展瞬移。 他感知到顾余生的剑已经收势,嘲弄道:“故弄玄虚!” 咔! 突兀的碎裂声,让左迁谪愣了一下,哪里出现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看向自身,只见他的元婴之躯,不知何时出现一道道暗纹裂痕,并迅速如网状般龟裂。 “这是?” “断魂鬼斩!” 左迁谪声音陡然变得尖锐。 “鬼道秘典在你手上!” 左迁谪惊愕之余,元婴泛起真正本命源光,试图修复裂痕。 可那一道裂痕,根本无法修复。 “啊!” 左迁谪惊恐惨叫。 “饶……饶命!” 左迁谪不再远遁,而是漂浮在原地,一脸哀求。 咔咔咔! 三根诡异魂链穿透魂火墙,顾余生的身影顺着魂链出现在左迁谪面前,顾余生居高临下,神色漠然,那三根魂链嗖的一声,锁住左迁谪元婴里暗藏的三魂七魄。 “你……你要做什么?” “像你这样的人,我不会让你有任何转生的机会。” “我不会让你的神魂消散在这天地间。” “我要让你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 魂链陡然变得明亮。 左迁谪的三魂被三根魂链锁住,一瞬没入顾余生的身体。 神海世界。 左迁谪的三魂被拘役出现在魂桥崖边。 混桥边的镇魔碑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顾余生,你不得好死!” 左迁谪的声音充满不甘,诅咒着顾余生。 顾余生神魂一动,拂动袖子,左迁谪的三魂直接掉进魂桥深渊,被黑暗吞噬。 片刻后。 顾余生睁开眼。 灰暗世界中,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复仇后的快意。 就在此时,现实世界与灰暗世界之间的通道漩涡里传来莫凭栏的声音:“顾余生,老子要死了,快出来帮忙!” 随着灰暗世界漩涡灵力波动。 顾余生从灰暗世界回归到现实世界。 刚一回归现实,顾余生就被一阵恐怖的罡风吹面,几乎站立不稳。 他抬头看去,只见失去一只利爪,拥有庞大身躯的妖狼正用另外一只手狠狠的往自己心口掏去,妖血喷涌如柱。 妖狼的尾巴来回扫荡,将城主府夷为废墟。 那妖狼的虚影中,莫凭栏正比出同样的动作,以手掏心,正用一种得意的目光看着顾余生。 “怎么样,老子帅吧?” 一瞬间,顾余生竟神思复杂,他怎会不知道,莫凭栏那嬉皮笑脸之下,是以性命为赌注来为他拖延时间。 顾余生更没想到,平时无比惜命且胆小的莫凭栏,会为他做到如此一步。 “莫兄,够了。”顾余生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剩下的交给我吧。” “哈哈哈!” 莫凭栏的身影从妖狼体内飞遁而出,他的气息萎靡无比。 几乎就在他掏出的一瞬间,妖狼恢复了自我意识,它的双眼泛起幽冥之芒,抬起的爪子,朝莫凭栏的身体捏去。 而莫凭栏好似耗尽了所有的力量,竟丝毫没有感知到危险将临。 “小心。” 顾余生的瞳孔剧烈收缩,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出剑,月光下,他的影子陡然拉长。 唰。 无声无息间。 顾余生与莫凭栏的身影互换。 三尺剑墙荡在身体周围。 月光下,森寒的狼妖利爪刺破了顾余生的防御剑墙,扎进顾余生的身体里,只见一阵金色的莲花涌动,隐约间有佛钟明亮。 顾余生的身体,从高空坠落,狠狠的砸进废墟里。 “顾兄!” 莫凭栏呆愣在原地。 他奔向废墟,看着依旧立在原地以剑杵地身体颤抖的顾余生。 “为什么?” 莫凭栏双眸深邃。 “没什么,身体不听使唤了。” 顾余生哑然一笑,他的双足,深深陷进坑里,想要迈步,却发现双脚如灌了铅一般沉重,他身前的白袍被割开几道口子,鲜血不断流淌。 “莫兄,我没事,这只妖皇可真强啊。” 顾余生忍不住抬头,他的目光中,眼前的妖狼正一点点的苏醒,它的眉心处,那一道剑痕在顾余生的眼眸中越来越清晰。 同一时间。 妖狼那一双冰冷的眼睛,也锁定住顾余生,声音带着嘲弄。 “一报还一报,你的命,本妖皇收下了!” “我要毁了这座城!” 天空中,妖狼的利爪如掌,掌心中,摄人心魄的妖力凝聚成一颗恐怖的妖珠,妖珠散发的气息,竟然直接将芦城的防护阵法荡开一个巨大的空洞,妖力形成的漩涡,直达云层。m..ζa 顾余生和莫凭栏皆是身影一沉,身体骨骼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浑身的血液停止流动,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城主府的阵法,则被妖力生生摧毁,以城主府为中心,街道的建筑被无形的力量摧毁,土崩瓦解,宛若末日一般。 顾余生之前布下的天象大阵,也在恐怖的妖力下再无法维持,斩龙剑哀鸣一声恢复本来的样子,铮鸣着出现在顾余生身前,试图以剑护主。 “九……九境妖皇!” 莫凭栏惨然一笑,侧看向顾余生,他的眼眸中,充满绝望,却不忘调侃一句。 “能在这狼头上留一剑的人,又是什么大佬!” 顾余生微微阖目,虽然他连血液都无法流转顺畅,可他并不想就此陨落,他的脚下,一朵金色剑莲浮现,紧接着,又有一朵青色的剑莲滴溜溜旋转。 当莲花剑影变得刺目耀眼之时,顾余生睁开眼,他的眼眸中,除了那一头难以匹敌的妖狼之外,还有一道白色的倩影踏雪而来。 她的眼眸中满是焦急,决然。 顾余生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出剑。 正当时! 铮! 一声剑鸣。 顾余生与剑同飞。 两朵莲花剑影绽放。 手中斩龙剑吟啸凌空。 顾余生的身影跃过妖狼高高的身体。 他与莫姑娘是如此的近。 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顾余生面目微笑,月光之下 他与莫姑娘心意相通。 莫姑娘手中玉剑化做漫天飘雪,剑莲之影将两人包裹,环绕! 顾余生高高举起手中斩龙剑。 于伏天剑诀。 他有新的明悟。 尤其是第七招—— 挟仙遨游! 顾余生手中斩龙剑如莲花瓣片片垂落,但莲花非他剑心映照,那偏偏剑影莲花散落于雪花飞舞的世界,化作一片片桃花。 黑夜下。 天空飞扬着漫天大雪 也垂落无数桃花! 有人曾在秋日见过盛开的桃花。 如今。 芦城无数人,在霜寒隆冬的长夜里,看见天空有一片桃花林,落英缤纷,桃花叠次盛开! 那一颗妖珠陡然璀璨! 如陨落的流星划过长夜,桃花纷杂,雪花飘飞中,美到了极致。 第324章 倾尽一生只为你,九死无悔! 轰! 桃花雪花将妖狼身躯染红,妖血漫城! 顾余生与莫晚云,在那血暗的天空不断坠落! 生前拥有九境实力的大妖,睥睨纵横天下。 即便它已经死去,被左迁谪重新唤醒一点点记忆,也不是顾余生和莫晚云现在的实力能够抗衡的。 方才一剑。 顾余生与莫晚云倾尽所有力量,依旧只能让它受皮外伤。 莫晚云见顾余生白袍染血,面色苍白,她的眼眸中露出无尽的疼惜,只见她轻抿嘴唇,温柔尽消融,身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傲然。 “晚云,等等。” 顾余生意识到什么,连忙喊了一句。 “谁伤你,我杀谁!” 莫晚云已凌虚踏步,出现在妖狼的正前方。 只见她持剑而立,以手掌向前,寒自脚下起,突兀的冰冻霜寒咔咔咔作响,以莫晚云为中心,刹那间大雪飘摇化作龙卷漩涡,月光下,整座芦城须臾之间变得白茫茫一片。 暴怒的妖狼正高高举起利爪,庞大如山的身躯却诡异般变得缓慢无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一座巨山冰雕。 就连在下方的莫凭栏,也被这一阵恐怖的寒意席卷,尚来不及逃跑,就彻底化作一座冰雕。 如此鬼斧神工的一幕,让整座芦城都陷入寂静,连芦城之外的妖兽,都在那妖狼冰封的一瞬,感觉到无尽的恐惧,纷纷逃跑,溃不成军。 当天空只剩下簌簌雪花的时候,莫晚云的娇躯也如冰雕般呆滞不动,绝美的脸上全然无一丝血色。 “晚云。” 顾余生一晃出现在莫晚云面前。 她朝顾余生一笑,已然说不出话来,但她的眼睛,看着那高高的冰雕。 “等我。” 顾余生毅然转身,手中斩龙剑一点点变得明亮,他的身影在雪花飞舞中冉冉上升,出现在妖狼的上方。 那冰冻的庞然身躯,头颅处的剑痕依旧清晰可见。 顾余生凝视着那一道剑痕,他内心深处的那一道背影,好似转过来朝他笑了笑,恍惚中,顾余生看清父亲出剑时的英姿勃发! 他的手再次紧握住手中剑。 如同年少时趴在木桌前被父亲以手握住小小的手掌,教怎么写一笔一画。 人生认识的第一个字是什么? 顾余生当然不会忘记。 一撇一捺! 人。 两只脚撑起的脊梁,昂然挺立于天地间! 唰。 唰。 一剑斩出两道剑影。 那是顾余生如今悟出的一字剑诀。 高大如山的妖狼,被一剑‘人’字般从头顶斩碎! 那一颗狼王丹,从崩摧的身体中一点点垂落,砸在莫凭栏的头上,让他冰雕破碎。 而顾余生,则是收剑的瞬间,好似耗尽了一身所有的力气。 他出现在莫晚云的身旁。 两人以身相傍。 肩并着肩。 何尝不是这天地间最难写的‘人’字。 一人只以脚为依靠支撑。 两人以肩膀为依靠支撑。 妖狼的恐怖妖气在逸散,卷动的狂风久久不绝,刮过芦城所有的街道。 顾余生与莫晚云在冰冷的街道上行走,顾余生胸前的鲜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尽管如此。 他依旧紧紧的抓住莫晚云冰冷沁骨的手腕不放松。 “晚云,我们回家,我生火给你烤,你坚持一下。” 顾余生迈动艰难沉重的步伐。 “十五先生。” 韩文出现在顾余生面前,他的身后,跟着三十具傀儡士卒,齐齐行礼。 “十四先生。” 韩文再次抱拳,他注意到顾余生和莫晚云的情况,方才指挥都临危不乱的他,竟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韩文,我送十五先生回斩龙山。” 苏守拙出现在韩文身边。 瞿梁红也紧随而至,她目光扫过顾余生和莫晚云,发现没有莫凭栏,一向野性桀骜的她,一瞬间慌了神。 “凭栏呢?” 瞿梁红想要得到答案,可无论是顾余生,还是莫晚云,都几乎说不出话来。 苏守拙和韩文心里一紧。 “我在呢。” 莫凭栏的声音在昏暗的街角传来,他手里捏着一枚狼王丹,踉跄而咧笑。 “梁红,你看,发财了呢!” “你这个财奴!” 瞿梁红跑过去,抬起手就要给莫凭栏一巴掌,莫凭栏的身体一晃,向前倒靠在瞿梁红的怀里,脸上还带着贪婪的笑容。 瞿梁红愣在原地。 顾余生则和莫晚云继续往前走。 “苏兄,守好芦城,我们能回去。”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灵葫,抬头酌饮一口,酒与血在胸前流淌。 当天上的皓月逐渐淡去。 顾余生和莫晚云终于到了斩龙山的那一间小院。 房间里。 一塘火,一盏蜡烛,少年与姑娘对着火而坐。 莫晚云双手抚肩,冷得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会化作冰雕。 顾余生起身,想要寻一件厚实的雪袍,却依靠着墙,再难动一步,竟是昏睡了过去。 剑灵宝瓶不知从哪里出现,拿来那一件雪袍,给莫姑娘披上。 尽管如此。 莫晚云也还是一点点的冰冻,身上覆盖一层厚厚的冰,一点点沉睡过去。 “唉。” 宝瓶双手抱怀,一脸无奈。 “白雪,你也太由着莫姑娘乱来了吧?” 白雪的身影站在门外,她并不进屋来,因为她整个人都如霜寒一样冰冷。 她并不接宝瓶的话,只是默默伸出一只手,一点点的将莫晚云身上的霜寒之气汲走。 宝瓶见状。 也是看向顾余生。 她轻轻抿嘴,对着顾余生受了重伤的胸膛吹一口气,片片粉色的桃花飞舞,落在顾余生的伤口处,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薆荳看書 白雪将莫晚云身上覆盖的霜雪凝聚成一片雪花,轻轻悬浮在掌心,她神色漠然的说道:“其实,她如果求我的话,区区一只妖狼,我可以帮忙解决掉的。” 宝瓶小小的身子将顾余生一点点的托举放在床上,帮顾余生盖上被子,才一步跨出门外,身影落在被霜雪覆盖的那一株桃树上,她的目光眺望黑夜,好一会才开口:“我和你不一样,小主在我心中就是主人,我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也不想左右小主的思想。” 白雪冰冷的脸上有些不解:“就因为他在烟州给你买了一串糖葫芦?” “是。” 宝瓶点头,随手拿出那一串啃咬过的糖葫芦,还有两颗没有吃完,上面留着不少啃咬过的牙印。 白雪的目光变得锐利。 “我得提醒你一句,留恋凡尘的味道,会让你仙根染尘的。” “随便咯。”宝瓶从桃树上跳下来,一路走,一路蹦蹦跳跳,“我从那一处樊笼里决定跟着他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接受所有最坏的结果了。” 宝瓶走到莫晚云身前,她回头道:“我家小主醒来,肯定是希望见着莫姑娘的,他们应该睡一起。” 宝瓶将莫晚云放在顾余生身边。 却又被白雪以一口气吹到另外一个房间里。 “看吧,在你心里,还是怕我家公子占你家小姐便宜,唉,世间之事太复杂,比书还难懂,我看书去了,帮忙照顾我家公子。” 宝瓶奔去厢房,一下钻进书箱不出来。 别院在黑夜无比的安静。 簌簌垂落的雪花仿佛能让人放心的安睡。 白雪的身影先是出现在顾余生的房间,悬浮在墙壁边看了一会,片刻后,她无声无息出现在另外一间密室,她的手轻轻一抬,房间的墙壁,迅速被霜雪冰冻,与外隔绝。 向来冰冷少言的白雪这时开口道:“我隔绝了与外的任何气息,没有人会知晓里面的情况,撑不住,没必要硬撑。” “谢谢。” 声音从雪袍里传出来,莫晚云的模样无法看清,她的声音低弱。那延伸在墙角雪袍似乎有尾巴在轻轻晃动。 白雪悬浮在空,冰冷道:“你太乱来了,那可是九境级别的大妖,凭你现在的实力,强行做这种事,只会让你体内的血脉越来越压制不住,终有一天,会气机泄露,为他人所察。” “要不是你当初以神魂幻化为红鱼跃过龙门,此时的你,可就不是陷入冰雕那么简单,那个少年……顾余生,对你来说,真的比生命还要重要吗?” “是。”雪袍里传来莫晚云笃定的声音,“世界与他为敌,我就与世界为敌。” 白雪沉默,久久不言。 好一会,她才开口道:“你好好养伤,这几日,我会尽量替你遮掩气息,以他现在的修为,应该无法感知到你的情况,唯一让我有些担心的是,你母族一系派了擅长追踪的人探知你的气机……其实,回到你母族那边也没什么不好,你在那边获得的地位,不会比你如今的地位差,毕竟,夫子已经远游,你回到族内,实力提升得更快。” “我不会走的。” “我明白了。” 白雪化作一片雪花凭空消失不见。 房间陷入黑暗,隐约有簌簌的声音。 芦城。 某一间深巷古屋里,窗外霜雪飘飞,屋内火塘尚未完全熄灭,炭火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靠墙的木床上,一个小女孩手里抱着半块没有啃咬完的饼睡得正香甜,她的被子上,还盖着一件厚厚的雪袍大氅。 那是那天城外一位美丽善良的姐姐赠送的礼物。 这一间屋子,那一些饼,还有那一袋鼓鼓的碎银,让小女孩不至于冻死在寒冬里。 古屋的门虚掩未关。 片刻后。 深巷里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老妪佝偻着身子,怀里抱着一张灰色的狼皮。 第325章 老妪化神秘,骑马梦江湖! 推开门。 轻微的声音还是惊动了熟睡的小女孩。 “奶奶。” 小女孩从床上翻爬起来,似乎十分害怕黑暗。 “奶奶在呢。” 老妪点燃墙上的油灯,昏暗的灯光下,她脸上的皱纹如沟壑般深邃,她将一张灰色的狼皮置放在桌子上,用苍老的手一点点的熨平。 “奶奶,这是什么?” 小女孩蹙了蹙眼睛,一脸好奇。 “一张狼皮。” 老妪转过身来,眼睛眯着,一脸慈祥,她理了理小女孩挂在墙上的一件件破旧衣服,唏嘘道: “小曲儿,这个冬天会很冷,我用这张狼皮呀给你做件很暖和很暖和的衣服,你穿在身上,可以穿很多年,等你长到和这道门一样高了,这件衣服应该就可以脱下来了。” 老妪说到这,手里已多了一把剪刀,在仔细的裁剪狼皮。 她一边裁剪,一边说道:“小曲儿,等奶奶走了以后,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奶奶,你要走?” 小女孩一把抱住老妪的手臂不放开,眼里已是噙着泪水。 “是啊。” “奶奶要寻一个人,一个走丢的人,她呀,说不定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和你一样哭鼻子呢,万一她如今还在冬天里冻着,我一样会心疼的。” 老妪说完,伸手稳了稳小女孩头发上的发簪,她整个人陷入失神。 “小曲儿,等你长大后,回到族里,帮我烧纸告诉你爷爷,人间这几十年其实也不错,平凡,温暖。” 顿了顿,老妪轻轻叹息:“也难怪大荒里的女子,都向往着人间。只可惜,人间真情难觅,大多数只能留下一段段孽缘……话又说回来,天上的谪仙女尚且迷恋人间才子,更何况是妖……” “奶奶,我……我听不懂,你不要走好不好?” “听不懂是最好的。” 老妪的笑容渐渐收敛,伸出一只手,在小女孩的眉心轻轻一点。 “小曲儿,你终究是凡人,要不是你的善良,我也不会一路带着你,既然你的善良遇见了世间的另外一份善良,那我相信你能平平安安长大,在奶奶为你编造的记忆里好好的生活吧。” 小女孩一点点睡去。 老妪手里已经多了一件狼袄,默默放在床边。 老妪默默走出古屋,她的手里捻着一枚针,对着佝偻的身体刺了进去,片刻后,她的身影在深巷里逐渐拉得很长很长,最终消失得无声无息。 …… 昏暗的世界,顾余生感觉自己的神魂在四处随风游荡。 隐约间,他看见的自己的身体安静的躺在那小院房间的床上,他甚至能看见宝瓶一个人守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大大的书在打瞌睡,顾余生惦记莫晚云的伤势,想要看清隔壁房间的情况。 可那隔壁的房间,却好像隔着一层浓雾弥漫的灰纱,无法看透。 顾余生试图控制自己的神魂,可四周的风却并不停下,风起涟漪,将他一点点的吹走。 “怎么回事?” “难道我受伤太重,要死了吗?” 顾余生伸出自己的手,因为他长期斩灵的缘故,能够感知生灵和死灵的区别。 “这并非是在灰暗世界,可也并不完全是现实世界。”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在观望四周,他的神魂,依旧在斩龙山上,可当他看向远处时,一瞬间露出不可思议,有复杂,还有骇然,还有难以置信: 只见与斩龙山相连的芦山山脉深处,十天前因为他合神秘鳞壳而出现的天空漩涡与大地深渊,此刻呈现出与现实世界看上去截然不同的样子,那天空洒下的灵力漩涡虽然弥漫向天下十六州,可那灵力漩涡中心从苍穹深处垂下一道虹吸,直入地下深渊。 而那一道贯穿南北的地下深渊,在现实世界看见不断冒起的地脉灵气却夹杂着一股让人从内心深处感到畏惧,颤抖的气息。 此时,弥漫在斩龙山上的诡异阴风,正是来自那地下裂隙深渊。 “究竟……是什么!” 那种来自于灵魂的颤抖,让顾余生下意识的想要逃跑,天空的漩涡附近,浓密的层云如一只深渊巨口,不断的吞吐吸食着超脱这个世界的天地气息,云层深处的电闪雷鸣,好似在愤怒咆哮。 就在此时。 顾余生只觉自己的左掌心与心脏连接间,有什么东西伴随着心脏的跳动亮了一下。 他翻开手掌。 曾经那一块诡异鳞片上的图案,正烙印在他的掌心,泛着奇异的幽芒。 更加让顾余生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此时是神魂飘荡,但他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一开始,他以为是错觉。可他以另外一只手抚在心口时,的确能够感知到心在有力的跳动,不止如此,随着掌心的神秘图案明亮,他以神魂之躯,好似能感知到天地间的寒冷,低温。 顾余生不想思考这些神秘来自于何处。 他只想要神魂回到肉身。 可是,当掌心的那一道幽芒让心脏跳动后,顾余生莫名的感召到有什么东西在呼唤自己。 他凝目看去。 只见那深邃幽暗的南北深渊裂隙交接处,有两道玄妙无比的光凝聚在芦山之巅,久久不散。 正是那临崖对建的文武两庙。 文庙之光浩然天地,如一方砚台盖四方。 武庙之芒锃如银辉泻幕,又如一道寒光闪闪的天地大刀。 而正是因为文武两庙的存在,才没有让那一道几乎贯穿整个仙葫州的诡异裂隙相接。 呜嗡! 呜嗡! 震颤心灵的低鸣从深渊隐约传来。 阴风更盛。 顾余生无法控制自己的神魂。 一直随风飘荡,仿佛要被那深渊裂隙深处的未知之物吞噬一样。 “快回去,回去啊!” 顾余生甚至施展鬼道秘术,想要将神魂回归身体,却都办不到。 眼看着离那恐怖深渊越来越近,顾余生心中越来越焦急。 情急之下,他看向文武庙方向。 那两庙之间,有平时看不见的一座桥相连,宛若魂链一般,而两座悬崖,更让顾余生有一种无比熟悉之感。 他的魂桥,不正是如此吗! 顾余生暗自凝神,寻找当初自己第一次飞过魂桥寻找本命瓶时的感觉。 兀然间。 他的神魂被阵阵浩然之气包裹,闪耀的圣人文字化作一道道符光明亮。 咔,咔,咔。 顾余生的神魂中,有三道魂链飞出,一直延伸到文武庙前的桥上,与之紧紧缠绕。 顾余生的神魂终于不再向那诡异的深渊飘去。 他以魂链带动神魂,来到武庙前,可周围的阴风,依旧吹得他神魂难受。 顾余生心神一动。 沟通神海中的那一座镇魔碑。 只见武庙前,一座虚幻的镇魔碑出现。 刹那间。 文武庙前的阴风停止。 而那深渊深处,则出现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叫声。 隐约间,顾余生甚至发现那深渊裂隙边缘,有一只只诡异的黑手不甘的冒起阵阵黑烟,一道道黑影重新跌入深渊。 但是。 在妖关的南边,有一道黑影已经出现在裂隙的上方,它的身影如山岳般高大,两只脚踩在深渊的左右边缘,恐怖的头颅正仰对着天空,从那苍穹深处吸取天地力量。 “背剑人,你过来。” 就当顾余生站在悬崖边时,一道苍老神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嗯? 顾余生暗自一惊,下意识的转头,暗自戒备,可他的身后,只有五尊古老的石像。 “谁在叫我?” 五尊石像当中,其中那一尊背着剑的石像泛起淡淡的白芒,隐约间有一尊人影跏坐。 显圣? 顾余生迅速冷静下来,双手抱拳。 “晚辈顾余生,拜见圣人。” “圣人?差得远着呢。” 白光里,那一尊人影飘忽不定。 顾余生无法看清他的真实面目。 “此山有异动,有古魔突破封印,背剑人,该履行职责的时候了。” 那一尊人影遥遥一指南边。 “去斩魔。” 顾余生哂然一笑。 “前辈,我虽是背剑人,如今却是神魂之躯,再者,以我现在的实力,在那一尊古魔前,犹如蚂蚁那般渺小,如何斩魔?实在有心无力。” “有心即可斩魔。” “且把匣中剑拔出来。” 顾余生闻言,背后的剑匣人间剑出鞘,跃然在身前。 那一尊人影凝望顾余生面前的剑,微微摇头,说道:“此剑非斩魔之剑,换一把。” 顾余生愕然。 但他略一沉思,以地魂入本命瓶,一把通体黝黑的剑胚一点点凝聚,从剑匣内飞出来。 顾余生正欲开口解释,武庙内那一道声音已传出:“此剑有质无形,已有剑灵,虽然还差一些火候,但斩一只小小的古魔,却也足够了,你且骑马斩魔归来,我给你一些造化。” 骑马? 顾余生下意识的看向武庙前那一尊骏马石像。 当顾余生看向那一尊骏马石像时,他的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咕咚。 那一尊骏马好似沉睡了无数岁月,猛然间醒来,一道灵光从石像蹿出,马蹄飞扬,四肢健壮,马的嘶鸣声传达的战意直达顾余生灵魂深处。 顾余生曾见过韩文指挥士卒列阵斩妖。 此刻。 他藏在内心深处的放荡不羁和狂野也一点点的被唤醒。 曾经年少时骑马仗剑江湖的梦想从未被这些年的苦难与孤寂抹灭。 梦想一直都在。 如今。 忽然而至。 顾余生以神魂之躯,纵身上马。 驾! 吁哼哼! 骏马嘶鸣,四蹄御风而起。 仙葫州的山川皆在马蹄之下,那深邃可怖的裂隙无法吞没少年的热血! 第326章 朝霞晚云,剑山初嗅香 梦想一直都在。 如今。 忽然而至。 顾余生以神魂之躯,纵身上马。 驾! 吁哼哼! 骏马嘶鸣,四蹄御风而起。 仙葫州的山川皆在马蹄之下,那深邃可怖的裂隙无法吞没少年的热血! 佩剑江湖斩妖除魔。 跃过一座座山,那一尊古魔仿佛已近在咫尺。 顾余生从马背上纵身跃起,凌空飞度,手中那一把黝黑的剑胚剑芒陡然盛极。 “斩!” 顾余生贯剑以恒心毅力自信。 一往无前! 那一道小小的剑芒,面对山岳般高大的古魔身影,简直不值一提。 那一尊古魔甚至用蔑视的眼睛回眸看了一瞬就继续吸食着苍穹深处的能量。 剑芒穿透进古魔庞大的身躯,随后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顾余生的身影在下坠。 那一匹骏马嘶鸣而来,接住了他。 呜! 忽然间。 那伟岸山岳般的古魔身影,从心脏的位置一点点皲裂,金色的裂缝如网状般密布全身。 一声怒吼。 厚云深处电闪雷鸣倾泻而下。 轰隆隆! 天地陡然一暗,黑色的芒光翻涌不定,诡异般的坠落深渊。 一只黝黑庞大的手,不甘的从裂隙探出来,似乎想要将顾余生和那一匹马也带走。 铮! 那一把黝黑的地魂剑胚,在染了古魔之血后,通体幽亮,被顾余生收入匣内。 骏马回程,高高扬起四蹄和尾巴,化作一道芒光没入石像。 重新化作千年雕像骏马。 青苔尘埃点点。 霜雪积身。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幸不辱命。” 顾余生在武庙门口抱拳而立。 武庙内传来一道苍古的声音:“背剑人,你剑心通明,凝剑有灵,唯独修为境界稍差一些,想要凝聚出完整的第二把剑,非得百年之功不可。” “这芦山脚下,有一处剑冢,为剑王朝所建,王朝与剑冢湮没在岁月,此番天地异动,渗漏出一丝丝剑冢气息,你若寻得剑冢,聚万剑之灵重塑剑胚,则第二把剑可成。” “不过,此剑冢凶险万分,以你的实力进去,恐有去无回,你每日以神魂夜游至文武庙修行两个时辰,自有妙处,此间之事,皆为隐秘,不可为外人知之,否则后患无穷。” “是,晚辈记住了。” “今日你已斩魔耗尽魂力,速速回去,明晚再来。” 武庙内,一道白芒光球无声无息打在顾余生的神魂体内,包裹着他的神魂,顾余生只觉神魂越发凝练,心神一动,感知到肉身的存在,飘忽回归。 小院。 躺在床上的顾余生忽然睁开眼,涣散的目光逐渐汇聚,顾余生动了动身子。 正趴在一本书籍上阅读的宝瓶扒拉一下嘴角的哈喇子,眼睛明亮。 “公子,你醒了!” 宝瓶一脸欣喜。 忙端来一碗水。 顾余生端着水慢饮,一边审查自己肉身的情况,片刻后,顾余生放下碗,从床上下来,伸手摸了摸胸膛,白袍上的裂痕犹在,妖血染衣。 可他的伤口,已然痊愈。 “好这么快?” 顾余生暗自惊讶,他虽然自感体魄强健,生命旺盛,可当日连番战斗,体内灵力近乎枯竭,最后一剑,更是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自身的伤势很重,不是短时间内能恢复的。 “公子,你已沉睡九天了,要是再不醒来,宝瓶眼泪都快哭干了。” 宝瓶掰着小手指,一脸委屈巴巴。 九天吗? 顾余生忽然想到什么。 他快步向外,走向隔壁房间。 “公子,莫姑娘也还没有醒来……” 宝瓶在像个小跟班紧跟出门,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轻微响动,一道倩影从房间里走出来。 宝瓶打量着一身雪白衣服的莫姑娘,一时两眼发亮,花痴般道:“好漂亮呀。” “晚云。” 顾余生闻见一阵奇异幽香,黎明之光微明,莫晚云那一张精美绝伦的脸,落在顾余生的眼底。 “余生。” 莫晚云浅浅凝笑,已飘到顾余生面前,她看着顾余生依旧穿着那一身染血的袍子,靠近顾余生一些。 “你的伤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 顾余生一把握住莫晚云的手腕,从玉肌传来的温润,让顾余生暗自松一口气。 “我帮你换衣服。” 莫晚云目光柔情,脸颊微红。 顾余生干咳一声。 看向身后的宝瓶。 宝瓶忙把一本大大的书遮住身子,两只手却从书的上方冒出来,一双眼睛暗自窥看。 “我什么都看不见。” 宝瓶两只小脚托着书奔跑进厢房,躲进书箱里不出来。 噗哧! 莫晚云被逗笑。 这时,一缕朝阳落在斩龙山,将莫晚云雪白的倩影照得明亮。 顾余生看着眼前明慧动人的少女,一时怔然。 心中暗想,这一生耗尽所有运气,受尽所有的冷眼,与莫姑娘相逢相识,此生已无遗憾,世间一切,比之莫姑娘皆不如万一。 他也顾不得换一身衣服,只拽着莫晚云的手腕,迈着欢快的步子往斩龙山奔行。 边走边道:“晚云,冬雪陌陌,初逢朝霞灿灿,人间美景,你如朝霞,都是最美的。” 莫晚云霓裳飘摇,青丝绣屐踏白雪,笑容与墙角梅花相映,山中皆是欢快笑声,又喜又嗔,暗自把手抽回藏在云袖,红彤彤的脸追随光的影子,紧跟在少年身后。 “余生,你跑慢一些,我跟不上。” 顾余生驻足,少年朝气迎向东方,只把身子一蹲,也不管莫晚云接受或拒绝,反手一搂,便已将莫晚云置在背上,向着斩龙山三座剑山最高处奔去,嘴里说着骗莫姑娘的大道理:“朝霞晚云,一东一西,如今一在我背上,一在我眼底,若是错过,必定抱憾终身。” 少年大步流星。 背后少女以双手轻抚少年肩头,追风赶月般爬上最高处,她先一步看见东边初升的骄阳,她低头凝目,骄阳同样落进少年明澈的目光里。 “原来朝阳彩霞,是如此的漂亮。” 莫晚云忍不住感慨。 她悄悄从顾余生背上滑下来,又偷偷伸手熨了熨顾余生的衣服,莫名羞红至耳根,心中为他换一件衣服的念头越盛,她也不管体统,以手抚霓裳,坐在最高处的雪地,双手衬托着下巴,一双大大的眼睛凝望着云海翻涌尽头的太阳。 那山那云。 朝霞漫天。 莫晚云心中畅怀,诸多心结一一而解,于少年身旁,她一世心安。 顾余生驻足剑山,身影一动不动。 朝霞胜白驹。 骄阳融万物。 可他的眼眸,无那山那景。 他把骄阳挪到面前。 他把云彩揉碎成霓裳。 看了良久良久。 当莫晚云的星眸收回而两两相望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转。 那灿烂光照的碧波柔情。 如山峦无声。 只有猝然心跳,越来越响。 莫晚云终究是低下头来,那一抹深藏的温柔佯装的羞恼掩藏,她起身踮起脚尖,把手心攥起的霜雪洒落在顾余生的黑发上,白雪飘发。 莫晚云捧腹咯咯咯的笑起来。 顾余生并不抖落发上的雪,只是傻傻的乐着。 那在近咫尺的白衣红唇,让顾余生忍不住将身子一点点前倾。 莫晚云的双手藏在袖子,长长的睫毛跳动得厉害,眼睛一眨也不眨。 忽然间。 她的眼眸猛然跳动了一下。 藏在袖子里的手慌忙一把抓住少年的腰。 那印唇的初吻。 如同河堤之畔的青柳被温柔的风拂过。 霜寒已远。 初春将近。 好像只是一瞬。 又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顾余生前倾的身子如苍松般直立。 莫晚云则是后退一步,目光慌乱,眼底深藏的柔情,如同早春沁落的酥雨,一滴一滴落进池塘,溅起微微荡漾的波澜。 她低头的温柔,如雨后的桃花,羞然不语。 玉手揉碎云袖,只把时光抛在脑后。 她抿唇翕颌的小嘴微微颤动。 忽然转身。 如一团云彩飘然远去。 “小泥鳅。” “不理你了!” 顾余生再次站在原地,他傻傻的站着,不知刚才之事从何而起,也不知现在该如何去做。 怅怅然然。 心中又好似格外的满足。 无处安放的手摘下腰间的灵葫。 对着朝阳和莫晚云离开的方向,吨吨吨狂饮一阵烈酒。 一阵山风吹来。 顾余生咧嘴一笑。 他高高抛起手中酒葫芦,引剑出鞘。 唰唰唰唰! 剑飘逸如风。 飒飒然激荡起千层雪。 远处。 苏守拙抱扇而来,遥遥拱手行礼。 “顾兄,原来你已无恙,观你剑意,应有喜事,不请我畅饮一杯?” 顾余生以剑引杯盏,把灵葫握在手,倾倒一杯美酒飞至苏守拙面前,问道:“人间喜乐事,悄然上心头,苏兄,芦城可在?” “自然在。” “走。” “下山饮酒。” 顾余生收剑佩腰,那系在剑柄上的红缨穗随风飘摇。 少年光影奔如劲风。 苏守拙紧跟其后,满头大汗。 “顾兄,我尊叫你一声十五先生,等等我,我快喘不过气了。” “哈哈哈!” 顾余生开怀大笑,御剑而起,速度更胜。 一道惊鸿横空。 声音飘然而来:“苏兄,我在芦城摆酒,你且快些,若是慢了,莫凭栏把你那一杯喝了可别怪我!” 苏守拙悬空擦汗,忙把扇子挂腰间,轻叹一声道:“日后修行,是得勤苦一些,不然,连一杯美酒也被他人畅饮,岂不可惜!” 顾余生的豪情激发苏守拙心中斗志,他看山川白雪皑皑,如今被朝阳映照,终会融化,一时有所悟,人生困境,何尝不是如此。 苏守拙身上浩然之气陡然明亮,化作一支墨笔,渐渐追赶上顾余生。 “谁也别抢我的酒喝,莫凭栏也不行!” 苏守拙爽朗一笑。 顾余生感知到苏守拙身上的气息韬晦,修为大进,说道:“今日又添一快事。” 他御空落在芦城。 忽见一人影浪荡在街上,失失落落。 顾余生往前搭肩。 “莫兄,你怎么了?” 莫凭栏转过身来,一脸哭相。 “我的宝物,被人顺走了。” 说着,就要往顾余生衣服上擦鼻涕。 顾余生往后一退。 “什么宝物?” 莫凭栏扯着苏守拙宽大的袖摆,把脸一捂,哭腔道: “狼皮。” 第327章 蓬莱弟子入芦城,糖葫芦很甜 莫凭栏的话,让顾余生和苏守拙都大笑不已,莫凭栏当守备官这些日子,抠门贪财,都快传遍芦城了。 那一夜妖族大军袭城,韩文带领的众人齐心协力击退妖族大军,本是天大的喜事,城外战死的妖兽和妖族修士不仅可以积累功绩,让大家名声大噪,从这些妖族修士身上搜刮的战利品,就足以让戍守士卒都暴富,可现在莫凭栏竟然为一张狼皮哀哀怨怨的。 “莫兄,差不多得了。” 苏守拙把袖子抽回来,他无断臂之袖的嗜好,大好青年,万一被人误会了不好。 “不是。” 莫凭栏又把哀怨的目光看向顾余生。 “那张狼皮真的很重要。” 莫凭栏两手一摊,取出一大块狼皮。 “这就是那一只妖皇级别的狼皮,它可比普通的天材地宝珍贵多了。” 原本正笑着的顾余生和苏守拙,见到莫凭栏拿出的狼皮,两人皆是笑容一敛。 顾余生自是知晓那妖狼的防御有多恐怖,他即便施展最强的伏天剑诀,也无法将妖狼斩杀,只能留下一点皮外伤,他本以为是妖狼的神通广大,如今狼皮在前,顾余生从狼皮隐约间散发出的妖力可以判断出,它的价值极大,若是用来炼制成一套铠甲,防御将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啧啧,是我浅薄了。” 苏守拙以手抚狼皮,看向顾余生。 “顾兄,我能讨要一小块吗?” “当然。” 顾余生点头答应。 “嗳?等等,凭什么你做主啊!” 莫凭栏立即跳出来反对。 “这可是我耗费了极大功夫才剥好的皮。”莫凭栏说到此处,又是一脸苦瓜相,“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将妖狼腹部最柔软的部分切走了,不然,刚好可以做五套铠甲。” “我不要就是了。” 顾余生伸出手。 “莫兄,那一枚妖皇级别的狼王丹,你可别想私吞啊。”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莫凭栏把狼皮一卷,嗖的一下逃了,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还顾余生了。 顾余生倒也不太在意这件事,毕竟斩杀那一只狼妖,莫凭栏也是搭进大半条命进去的,他向来不以外物来提升自我实力,对天材地宝,一向看得不重。 况且顾余生也了解莫凭栏的秉性,他若不给,并非是真正的吝啬贪婪,一定有他的理由。 顾余生与苏守拙往前走,苏守拙忽然停下脚步。 “顾兄,你不觉得奇怪吗?那妖狼之皮,极为珍贵,即便是元婴级别的人物见到也绝对会动心,可依照莫兄所言,在他之前,有人悄无声息割走了妖狼腹部狼皮,有这种手段的人,修为大概率在八境,可既然对方能割走一部分狼皮,也能全部剥走,这不太合理。” 顾余生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张目看向城主府方向,千年城主府如今满目疮痍,乱石成堆,他目光闪烁道:“芦城这么大,有八境并不奇怪,当天夜里,芦城诸多修行者皆在暗中窥探而无人出手,不管是不是他们扒的皮,这件事自然得找他们算一算,苏兄,我说这话的意思,你明白吧?” 苏守拙愣了一下,立即露出会心的笑容。 “芦城的中枢在城主府位置,如今城主府被毁,自然要有人出力,韩文打算在明天邀请芦城内的一部分修士来庆功,这倒是个很好的由头,他们把我们当作遮风挡雨的工具,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说话间。 顾余生已来到芦城城西的戍守大营。 韩文正在列甲训练,瞿梁红也在其中。 “拜见十五先生。” 韩文走来,郑重行礼。 “韩兄……”顾余生开口欲说话。 却被韩文以言语打断,他再次抱拳。 “十五先生,你是剑道场传承者,后山先生,你以芦城相托于我,我当不得这般称谓,当夜妖族袭城,是在下考虑不周,才让城主府被毁,让你和十四先生都受了伤。” 顾余生见韩文躬身行礼,极为庄重,也明白韩文尊重他固然是真,更多的是谨守兵修大道,他知道与韩文朋友缘分已尽,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尊卑之谓,如同君臣一般。 “我和莫姑娘都已没事了。” 顾余生看了看韩文身后的戍守军士,取出一大坛酒置于训练校场前。 “恰当的时候,我请他们喝酒。” 众人抱拳感谢,一个个看着那一坛酒,都很想纵饮。 韩文当着众军士的面开启酒坛,四溢的酒香弥漫,让韩文忍不住眼皮一跳,此等好酒,好似谪仙酿,比起当初在斩妖会上的美酒还要好上几分。 韩文目光扫过早已按耐不住的众军士。 大声说道:“今日我为士卒,代诸位戍城,尔等尽可分酒一醉,他日妖族来袭,还请诸位分奋力杀敌。” “多谢十五先生,多谢韩将军!” 众士卒欢喜之余,士气高涨,对韩文报以敬畏。 韩文按剑柄朝顾余生行礼,一个人走上芦城城墙。 “苏兄,瞿小姐,走吧,寻一酒楼。” 顾余生转身。 苏守拙看了看韩文,眼眸中也尽是钦佩。 “可惜我无守城之能,否则也替韩兄守城一日,让他纵饮美酒。” 瞿梁红一脸古铜皮肤沁汗,边走边道:“这个容易,让莫凭栏替韩文守城三日即可。” 顾余生似笑非笑,“瞿小姐,你做得了莫兄的主?” “他能驳我不成?” 瞿梁红眼皮上挑,拳头暗捏。 苏守拙和顾余生相视一笑。 走进一家寻常酒楼。 莫凭栏早在这家酒楼备了菜肴,引顾余生等人至酒楼高处,可畅饮观芦城之景。 席间。 莫凭栏一直闷闷不乐,为丢失那一块狼皮而懊恼,被瞿梁红以言语取笑,席间氛围自是多少年欢笑。 莫凭栏对瞿梁红毫无办法,便期艾目光看向顾余生,说道:“我妹妹呢?怎不同她一起来,还有啊,今日你这般雅兴,莫不是庆祝与我妹妹闹了矛盾,若是如此,我拳头可不认你是后山的十五先生。” 顾余生眺望远处,剑眉星目的脸庞上露出少年的放浪狂羁,回头答道:“莫兄,我目光所及所见的山川和人,皆不如我心中莫姑娘的一丝发梢。” 瞿梁红闻言,甚是羡慕莫姑娘好福气,暗看莫凭栏,发现他这般小气吝啬,是越想越气,桌下脚暗自踩在莫凭栏脚背,以泄心中怨怼。 莫凭栏面容扭曲,却转移仇恨,对苏守拙道:“看看,这般重色轻友之人,这酒喝着也没什么滋味,不如你我同去城内府库,帮我重新对账近日杀妖缴获,只有看见金银财宝,我才心中觉得满足……” 哐。 莫凭栏话没说完,就被瞿梁红一拳头打在鼻子上。 “哼!” 小两口闹情绪了。 顾余生和苏守拙也不好打扰,从酒楼置盏,游荡在芦城街头。 或许是久压在凡人心中的妖袭终于过去,隆冬久寒的街道热闹非凡,贩夫走卒,江湖豪客,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修行者亦不再少数,各店经营,也是人进人出。 顾余生站在桥上,以神识向四面八方探去,整座芦城,几乎尽在掌握。 苏守拙曾仗剑江湖,也有着非凡的眼力劲,他观往来人群,皱眉道:“顾兄,近日芦城修行者活跃,有很多生面孔,还有人暗自敛息,似乎在探听什么,要不要抓几个来审问一下。” 顾余生正欲说话,忽然,他若有所感的看向芦城上方,只见芦城南方,有仙鹤啾啾鸣叫,十几只仙鹤排列成队,上方坐着实力不俗的修仙者,为首之人,气息强盛,赫然是一名八境修士,此人手握拂尘,身着玄素道衣,飘然出尘。 身后弟子,皆着白青两色服饰,蓬莱袖印清晰可见,身后背剑,皆是清一色以阴阳八卦刺纹的道剑。 “是蓬莱圣地的修行者!” 一旁的苏守拙面露怪异,他扫一眼最前方的道修,小声道:“十五先生,那是蓬莱的玄天道人,斩妖会时曾来过圣院。” 说话间。 芦城往来的凡人,看见天上仙鹤鸣叫,大部分皆以为神仙下凡,忙不迭跪拜在原地,双手合道,十分虔诚,嘴里叫着神仙,仙人,道长之类的恭维话。 本来这些,顾余生倒也并不在意。 可那骑着仙鹤的两队弟子中,一人居高临下,以高傲的语气道:“我等自蓬莱远游至此,禽人皆乏,可有居住之所?” 城内,立即有一名干瘦的老者凌空飞起,拜道:“芦城阴家恭请蓬莱仙修入榻,在下阴家家主阴华,拜见玄天道长。” “叨扰。” 玄天道长携一众蓬莱弟子,飞入阴家领地,至于那些跨下仙鹤,原本只是扁毛畜生,或许是平日骄横惯了,没了主子控制,凌空飞度,在芦城内肆意啄食,固然引来一部分人投食,却也惊得一些孩童四处乱跑,那仙鹤偏爱吃小孩手中食物,沿街追食,顿时鸡飞狗跳。 古桥不远处。 一穿着灰色袄子的小女孩手握糖葫芦,一个人孤单走深巷,却被一只仙鹤盯上手中糖葫芦,挥动翅膀,扬起高傲的嘴喙啄夺,小女孩自是不愿,以身护住糖葫芦,那仙鹤暴怒,拍打翅膀扬起罡风,将小女孩吹撞在墙上。 顾余生抬起手,一道剑气指尖迸出。 仙鹤惨叫一声倒地。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深巷,他看向面前的小女孩,开口道:“小曲儿,别害怕。” “大哥哥!” 小女孩见到顾余生,眼睛明亮,她拿起刚才用力护住的糖葫芦递到顾余生面前。 “给你吃。” 说话间,那一串被挤得干瘪的糖葫芦揉碎了一个,掉落在地。 小曲儿眼里满是忐忑。 顾余生蹲下来,把糖葫芦接在手上,轻轻抚过小曲儿脸上被风刮过的血痕,咬一口糖葫芦。 “很甜。” 第328章 看不惯骄横跋扈,随手秒了! 顾余生把剩余的糖葫芦递到小曲儿手上,顺便看看她有没有受到其他伤害,还好,小曲儿除了面颊上受点风痕血渍,并没有大碍。 “小曲儿,回家去吧。” 顾余生暗自把一小袋碎银塞到小曲儿的衣兜里,以她现在的年龄,碎银方便她使用,不至于被人惦记上。 “嗯。” 小曲儿乖巧点头,伸手指了指巷子深处的那一间屋子。 “大哥哥,我家在那里。” “我记着了,有空来看你。” 顾余生挥挥手,送小曲儿离开。 身后,苏守拙打量着被顾余生以剑气杀死的仙鹤,一言不发。 顾余生问道:“苏兄,怎么了?” “这可是一只稀罕物,”苏守拙低下头,一把将仙鹤的脚攥在手上,指了指仙鹤的羽毛,“五彩仙鹤,极为少见,鹤肝是个好东西,脯肉也极为鲜美,我拿去让莫凭栏做两道菜,晚上一起尝尝鲜。” 苏守拙说完,身上浩然之芒涌动,飘然而去。 苏守拙前脚刚离开,就有一道背剑的身影落在深巷口。 来人正是蓬莱圣地的弟子,修为不俗,已至归一境。 对方年约二十五六,气息强大,但态度极为傲慢。 蓬莱弟子先是以神识暗中往顾余生身上一扫,发现顾余生气息韬晦,竟无法探知其真正的修为境界,但他身为圣地弟子,向来很少把圣地之外的修行者当修行者,看着地上的一摊血渍,质问道:“是你杀了方远师兄的坐骑?它被你弄哪去了!” “那一只扁毛畜生?没错,是我杀的,被我朋友拿去做美食了。” 顾余生没有停下脚步,一步步向前。 那蓬莱弟子闻言,勃然大怒:“你杀了方远师兄的五彩仙鹤?找死!” 蓬莱弟子手一指,剑从背出,剑声铮鸣,他离顾余生本来距离不远,却偏偏施展御剑术,显然是要扬蓬莱剑术,那出鞘的剑在深巷划过一道剑芒,呛啷一声震颤,陡然悬停。 “嗯?” 站在巷口的蓬莱弟子眼睛瞪大,一脸难以置信,只见他祭出的灵剑,被被对方以两根手指夹住。 任他以神识操控飞剑,却丝毫无法挣脱。 受到如此侮辱,男子大喝一声,使尽所有力气,想要取得剑的控制权。 这时。 顾余生两根手指一松。 那剑获得自由,却是嗡的一声震颤,向后倒飞而去,以剑柄贯穿对方的肩膀,鲜血汩汩而出。 “金丹修士?” “好,很好,你给我等着!” “你敢弑杀我蓬莱仙禽,这笔账,定要让你付出血的代价,有种的,留下姓名!” 蓬莱弟子咬牙,强忍着疼痛,却在嘴上丝毫不退步。 “血的代价吗?” 顾余生原本打算随便给对方一个教训,现在,他嘴角微微上扬,身体与对方擦肩而过。 “顾余生。” “我的名字。” “记住了吗。” “希望你下辈子也还能记住。” 顾余生的身影已远。 “顾余生?” 男子微愣,这名字,他是听过的,怪不得对方面熟。 等等,好像在哪见过。 就当男子奋力思考的时候,忽然觉察到一阵天旋地转,急速的生命流逝,让他获得暂时的回光返照,他低头看去,只见鲜血已然流淌在地上很远很远。 伤口在哪? 男子伸出手,往心口位置轻轻一抹,掌心全是血。 “师尊,救我……” 噗通。 男子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 城北。 阴家。 蓬莱玄天道人坐在最大的椅子上,随行弟子皆依次落座,家主阴华以及阴家一干人,包括四剑门的阴槐长老在内,皆没资格入座,有美侍端茶款款而来。 阴华站着拱手,一脸阿谀,“道长万里而来,落座阴家,实乃我阴家几代人修来的福气,我已命人打扫后庭,供道长极其众侠客清修,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请随便开口吩咐我阴家人即可。” 阴华说完,手指微微一动,立即有阴家年轻美貌的女子端着一个个木盘,木盘用绸缎轻掩,里面托着诸多金银,光芒灿灿。 虽说修行者不染俗物,可阴华这一手,还是让蓬莱诸多年轻弟子微微意动,毕竟他们常年在蓬莱仙岛修行,所谓的金银如粪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如今金银冲眼,美女在前,安能不动心? 玄天道长睁眼道:“我等方外之人,阴家主不必如此。” 阴华给一个眼神,家族中的女子已将那些金银送往后院,前行之时,不往从那蓬莱年轻一辈的修行者面前经过,如百花绽放,香气四溢。 阴华卑微道:“前辈乃高修之士,自是看不上这阿堵之物,可诸位年轻的侠客毕竟远道而来,不知芦城近况,芦城虽有万千之物,天材地宝,然而却是个势力之地,若无金银在身,寸步难行。更何况如今芦城为圣院的修行者所掌控,我们阴家也要守他们的规矩。” 阴华说到这,越发的卑躬屈膝,实则暗自试探。 那蓬莱的众年轻弟子闻言,原本高傲的脸上,露出淡淡的不屑。 圣院书山固然声名在外,可他们同样是圣地的修行者,在三大圣地修行者弟心中,觉得圣院和三大圣地的修行者,身份至少是对等的。 但出了圣地,十六州皆以为圣院书山地位犹在三大圣地之上,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夫子的缘故。 这样的微妙落差,难免让三大圣地修行者的内心深处,觉得差了圣院修行者一丝,但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这种潜移默化的比对,会在无形间影响心性,以至于他们对圣院书山的修行者,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敌意。 而阴华,显然深谙人心根性,拿捏得死死的。 玄天道人虽然面目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可他也没有拒绝阴家暗中以金银供年轻弟子使用。 没有态度。 也代表一种态度。 玄天道人目光扫过阴家一干人,缓缓说道:“说起来,我与一位阴山道友曾在大荒边境相识,颇有几分缘分,阴家主可认识?” 阴华闻言,喜的噗通一声磕跪在地上:“道长所说,正是我阴家老祖。” “哦?他如今可在城中?故人前来,何不请出来相见?” 阴华抬起头,已是老泪潸然,“道长有所不知,我家老祖于二十年前被人上门试剑,被打成重伤,如今正在闭死关,我等已有多年未见了。” 阴华老泪纵横间,阴家已齐齐跪倒一片。 玄天道人眉头皱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上门试剑?” 阴华佯装有口难言,身后阴家面容凄然。 玄天道人冷哼一声:“且放心说出来即是,若你阴家占着理,我不会坐视不管。” “多谢道长好意。”阴华感激涕零,却是叹息道:“只可惜那人已死,正是青萍州的狂浪书生顾白。” “嗯?” 玄天道人手中拂尘微动,意外的保持沉默,没有后续。 阴华身后的阴槐在这时开口道:“道长有所不知,那顾白虽死,却有一子在人间,此人诸位应该都认识,他就是斩妖榜魁首,圣院新晋的十五先生。” “顾余生?!” “正是此子。” 蓬莱的众弟子微微一惊,尤其是靠近玄天道人左右数人,更是眼眸深处有几分嫉恨,他们可都是上过斩妖榜,有两人更是斩妖榜前十的存在,当初圣院斩妖文会,他们的光辉,完全被顾余生掩盖。 阴华连忙朝众人拱手:“玄天前辈,诸位斩妖侠客,老祖被上门问剑之事,毕竟已过了多年,那顾余生已是圣院后山人,如今更是执掌芦城,一言可定人生死,是我阴家得罪不起的人物,还请诸位不要人前议论,以免招来是非。” 身后的阴家,一个个皆入戏,一副愤然却又卑微忍气吞声的模样。 偏在此时,一名监掌仙鹤的蓬莱弟子匆匆进来,禀道:“不好了,方远师兄,你的五彩仙鹤被人杀了,姬师兄前去寻杀五彩仙鹤的人,同样被杀死在深巷。” “什么!” 一身材高大,背着一把大阴阳剑的男子上前一步,一把抓起禀告之人,他面容阴鸷,颧骨高隆,手掌粗大,冷怒道:“你再说一句?是谁杀了我的五彩仙鹤!” 显然,比起蓬莱圣地的弟子被杀,他更在意坐骑。 “快说!” “方远师兄,我已经查了,有人看见两名年轻的修行者走进深巷,没过一会,有一人将您的坐骑提着向忘仙居去了。”那弟子说到这,手一哆嗦,袖口掉落一地的五彩鹤羽,“您的坐骑,被忘仙居的厨子给烹煮了,连五彩羽毛,都被给扒拉下来,说是要做成笔来用!” 嘭! 说话的弟子身子被一阵强大的气息逼退,狠狠的撞在墙上。 方远怒极而笑。 “好,很好!” “芦城这地方,很好!!” 阴华眼皮一跳,趁机道:“一定是他!” “谁!” 方远回头,眼睛里满是怒火。 “圣院。” “莫凭栏。” 第329章 忘仙居上起风波,那些老六行为! “顾兄,苏兄,中秋斩妖文会,我等未能共醉,实在有些遗憾,今儿菜肴丰盛,咱们也逍遥一次。” 忘仙居。 高楼雅阁。 莫凭栏亲自端一盘‘爆炒凤肝’优雅走来,满桌子的佳肴,看起来就非常有食欲。 雅阁内。 只有顾余生,苏守拙和莫凭栏三人。 韩文忙于正事,莫晚云藏羞,瞿梁红和莫凭栏小闹一番后,也不知去了何处。 没有瞿梁红在身边,莫凭栏彻底放飞自我,步履轻快。 浑然不知白天顾余生在深巷杀蓬莱弟子五彩仙鹤之事,锅已经甩在他头上。 此时。 敌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入座后,先伸手将顾余生一拦,“顾余生,我知道你有好酒,但今儿喝点特别的。” 哐嘡一声。 莫凭栏把一个土坛子置放于桌上,摆开三个碗,先给自己倒了一口尝了尝,才给顾余生和苏守拙满上。 酒坛打开,楼阁飘着果酒香气。 顾余生尝了一口,不自觉陷入沉思。 这酒。 他喝过。 三年前。 青萍山下桃花林。 雪猿上山摘野果酿酒。 就是这个味道。 应是猴儿酒。 苏守拙也品了一口,一脸惊奇。 “莫兄,我也曾喝过七八州的酒,这酒好奇怪,第一次喝。” 莫凭栏嘿嘿一笑:“猜不出来吧?” 苏守拙摇头。 顾余生不语。 莫凭栏哈哈大笑,拿起筷子,将一片‘凤肝’夹起,悬停在面前,说道:“这是我打扫战场的时候,在几只山猴妖那夺得的猴儿酒,下这仙鹤肝而尖,简直是人间绝配,纵是天上谪仙,也尝不到这样的美味……话说苏兄,这仙鹤你从……” “咳……吃你的,一会冷了。” 苏守拙眼睛明亮,和顾余生暗自坏笑。 “也对。” 莫凭栏筷子一动,那凤肝就要入嘴。 恰在此时,一道剑气从外面蹿来,将那一块凤肝击落在桌子上。 唰。 一道人影出现。 来人。 正是蓬莱圣地弟子方远。 此人斜背一把大阴阳剑,蓬莱圣服随风飘摇,浑身散发出冷意,一双凌厉的眼睛落在莫凭栏身上。 “莫凭栏,你好大的胆子!” 莫凭栏,顾余生和苏守拙,其实都在斩妖会上见过这位蓬莱弟子。 只不过顾余生当时与此人毫无交集,算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相见。同为剑客,顾余生自然不在意方远长什么模样,而是在意对方的剑鞘里,藏着怎样一把剑。 虽然对方的剑未出鞘。 顾余生心中之剑已沛然,暗藏战意。 心中剑动,证明此人是个值得试剑的高手。 顾余生之侧,苏守拙则是在方圆出现的一瞬,脸上暗藏的坏笑变得有些僵硬。 在他看来,顾余生杀死一只仙鹤,他将仙鹤拿回来让莫凭栏烹了,这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完全是在护住芦城忙碌后消遣放松,随意的恶作剧一下。毕竟再怎么说,大家都是有几分薄面的人,就算圣地的人来询问,也不过是几句话打发的事。 但现在。 来人是方远。 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多年以前,苏守拙曾在汀州见过此人一面,那时的他,不过是一个江湖小混混,而这位方远,已是圣地高高在上的剑客,纵剑寒光起,御剑千万里,是他那么多年来,心中一直想要攀越和超过的高山。 同样。 苏守拙也见过方远的剑,一剑出鞘,灭杀整个宗门上下一百八十多人。 在苏守拙的内心深处。 方远就是他的噩梦。 莫凭栏正准备品味人间美味,突然被人闯进来打掉了筷子,面对气势汹汹,怒火滔天的方远,一脸茫然。 “发生甚么事了?” 如此这般态度。 自是将方远的怒火一瞬点燃。 “死!” 方远抬起手,以指为剑,剑气纵横,直取莫凭栏的咽喉,杀意是真,出手也狠。 不止如此。 他在施展这一道剑气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收敛,而是连同背对着他的顾余生,苏守拙一起以剑气渗透,若是不动,也会死在这一剑之下。 苏守拙下意识的向一旁闪躲避害,可又想到方远极为厉害,生怕莫凭栏有危险,仓促之下,以扇子为屏,帮其阻挡一下,并道:“莫兄快闪!” 嗤的一声。 剑气已现。 顾余生以单指按桌,身子和桌子岿然不动,一桌佳肴无伤。 剑气至。 苏守拙的墨扇灵光激荡,一瞬灵性大失,他最为珍视的儒家文宝,就此被毁。 睥睨的剑气未消减许多。 犹自取莫凭栏要害。 顾余生藏在袖子里的另外一只手早已凝气藏剑,随时出手。 莫凭栏抓碗在手,五指扣住碗底,以碗心对着方远。 那一道剑芒如从坛子里倒溢出来的酒一样蕴起波澜酒花,就此消隐在莫凭栏的碗心。 暗自凝剑的顾余生不由地瞳孔一缩。 当夜,他与莫凭栏联手共同对付元婴操控的妖狼,已知晓莫凭栏实力极为强悍,深不可测,但他忙于对付左迁谪,对莫凭栏如何出手控住妖狼并没有亲眼见到。 今观他以碗为盾,这一手破剑之术,叹为观止,甚至让顾余生生出一种错觉,这家伙是不是隐藏了修为境界。 就算是八境初期的修行者,也没有如此鬼魅深邃的手段吧。 “卧槽!” “偷袭!” 莫凭栏下意识的向后躲闪。 指尖暗自一动,那碗化作齑粉散落一地。 他伸手道:“方远?你搞什么!” 方远的眼角有无数粉末垂落,他的眼眸深处露出一抹骇然,可他再看莫凭栏时,莫凭栏一副胆小的样子。 方远猛然跳动的心,忽然平息。 这时,他的余光扫过桌子上盛着的一碗热汤,汤泛着热气,没有丝毫涟漪。 刚刚平息的内心,再次跳动。 他侧目看一眼如临大敌的苏守拙,轻蔑冷笑一声,又侧目看向斜背对着他的顾余生,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清顾余生的轮廓。 他认出了顾余生。 消隐的怒火再次飙升。 当初斩妖文会上。 似他这样的人物,也暗淡无光。 只因为顾余生成为斩妖榜魁首,他被无数修行者给无视了。 原本他要向世人展剑的机会,如今剑依旧在鞘内深藏。 “呵,原来是圣院之人。” 方远一步步朝桌子走来。 莫凭栏咋呼道:“方远,你什么意思?老子哪里得罪你了,见面就要杀人!” 一旁的苏守拙,则是凝目看向手中灵性大失的墨扇,神色黯然。 当年他浪荡江湖,落魄汀州之时,曾翻院窃物,这一把墨扇,正是所窃之物,恩师陆观以碎银买回,并未拆穿,后来他被陆观收为门生,这墨扇,是他从善之物。 而今尽毁。 怎能不让苏守拙难过。 这一幕,顾余生尽收眼里。 “你杀了我五彩仙鹤,难道还要我与你客气?”方远指着桌上佳肴,眼中杀气更盛,“你可知,为了这只五彩仙鹤,我付出多大的代价?” 莫凭栏微微一愣,霎时所有的事都明白了,他一脸无辜看向顾余生,又看了看苏守拙。 这锅,他打算背了。 莫凭栏正要开口。 顾余生却抢先道:“一只肆意践踏凡人的扁毛畜生而已,我杀的。” 顾余生说完,拿起筷子,尝一口仙鹤的肝,呸的一下吐在地上。 “味道不不怎么样!” 嗯? 顾余生如此挑衅的动作,让方远再次爆发。 他抬起手,以掌为剑,对着顾余生和一桌子菜劈下。 顾余生以脚踹桌,让一桌子菜推向莫凭栏。 “菜没了,你可要重做!” 顾余生脚尖一点,向后退去。 方远一剑落下,锐利的剑气将忘仙居的地板切开一条细密的口子,直接贯穿往下的三层楼。 顾余生暗自捏诀,正要出剑,目光透过那细密的缝隙时,抬起的袖口再次放下,他的眼眸下意识的看向楼梯口。 沙。 沙。 沙。 干净无比的楼梯口,传来走在沙子上的声音。 莫凭栏的脸庞也微微转动。 而方远则浑然无觉,反手握住背后的剑柄,一股沛然剑意充斥在整座楼。 咯的一声。 他的阴阳大剑渗出一缕剑芒,剑出一分。 可就在此时。 他握剑的手,陡然僵住,袖子与衣袍和头发,被一股无形之风吹拂,飘然向后。 方远恍然大惊,一点点转动脸庞。 楼梯处。 浑身富态的掌柜手握金算盘,一动不动。 他立在那。 一句话也不说。 顾余生看不到中年男子的眼珠,但能看见中年男子在眯着眼睛面容带笑。 可这种笑,让他如芒在背,十分不舒服。 或许。 他根本没有笑。 苏守拙暗自紧捏着扇子,浑身紧绷,莫凭栏则不知何时半躲在顾余生身后,声音已传至顾余生的脑海:“完了完了,这家伙怎么会在芦城,顾余生,听说过‘金算盘’的名头没有,就是他!” 金算盘? 顾余生微愣,密音道:“没听过,很厉害吗?” “呵呵,十五先生少年之身,声名已及江湖之远,在下区区虚名,不值一哂。” 立在楼梯口的中年男子迈步走来,朝顾余生遥遥行礼。 “在下金如意,拜见十五先生。” 顾余生与莫凭栏暗自对视,心中皆是一惊。 这掌柜。 好生厉害。 竟然能窥听密音。 这等秘术,顾余生从未听过! 顾余生心中虽惊,却冷静还礼,答道:“前辈世外高人,方才一时不慎,损了贵楼,还请前辈见谅,此间损失,我们一定会赔。” 顾余生说到这,用手肘拐了拐莫凭栏。 莫凭栏嘴角一抽,先是一脸心疼,尬笑跟着赔礼。 “对对对,我来赔,我来赔。” 日。 好好的。 偏偏贪嘴做什么。 掉进一个坑,又掉进一个坑。 顾余生。 你个老六! 莫凭栏暗自咒骂。 第330章 神秘金掌柜,夜入灵宝阁 “忘仙居不是个打架的地方。” 金如意开口说道,他忽然睁开的眼睛,并不是看莫凭栏,也不是看顾余生,更不是看苏守拙,而是看手握剑柄,剑意被强断的方远。 方远眯了眯眼,他在掂量‘金算盘’这个江湖名号的重量。 天下十六州,皆有忘仙居酒楼。 生意极为兴隆。 不过这些吓不到方远。 可金算盘真正的本事,是能够将忘仙居开到天妖城,万妖城,大荒城。 甚至还有传言。 他的生意,做到了天上,地下。 仙人。 鬼魄。 都能打交道。 他既做人的生意。 也做妖的生意。 在人族的地盘,妖族修士入楼可得庇护。 在妖族的地盘,人族修士入楼可得庇护。 金算盘并非是指某一个人,而是泛指忘仙居的掌柜。 换句话说。 没有人知道哪个忘仙居的掌柜才是真正的金算盘。 咯。 微微渗出的剑归鞘。 方远怂了。 因为眼前的掌柜,气息韬晦,他看不穿,但刚才能够断他剑意,光是这份实力,就不在他之下。 或许是八境修士也不一定。 方远放下手,说道:“金掌柜,在下蓬莱弟子方远,与圣院的这几位有些私人恩怨需要了结一下。” “如果是蓬莱剑仙亲临的话,或许我还会卖个面子,拆了这忘仙居也没什么。” 金如意眯着眼睛,又是一脸渗人的笑意。 “可惜你不是,你最多算他记名弟子,这份声名,还不太够,况且以你的剑道修为,还差那么一丝火候才可算得上大剑客,依我看,灵阁的那些家伙,这些年眼光也差了许多。” 在顾余生,莫凭栏在震惊于掌柜的话时,金如意,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方远面前,掌间传来啪嗒啪嗒拨算盘的声音。 顾余生顾来不及深思方才金如意话中暗藏的信息,手指微微一颤。 是什么时候? 自己刚才一直在审视这位掌柜的,可一晃,这位掌柜的,已变换了位置,出现在方远的面前。 啪啪啪一阵算盘。 眯眼对方远笑道:“这楼是你破坏的,一共三千三百两银子,不能少一个子儿,没那么多银子的话,可以以物典当抵押,这一行当,我也算个熟手。” 金如意收算盘的时候,一只手伸在空中。 同样惊愕的,可不止在场的顾余生,莫凭栏和苏守拙,还有方远,当金如意伸出手的时候,他的额头不由地渗出细密的汗珠,忙不迭的取出一枚戒指递过去。 声音颤抖道:“在这里面了,在这里面了。” 金如意接过戒指,手指一动,那戒指泛起禁制符文,里面的金银被取了一些出来,剩余的被丢还给方远。 “以后来的时候,走正门,会有人招待的。” “明白。” 方远隔着金如意,深深的看一眼顾余生等人,转身就要从雅阁飞走。 “走的时候,也要走正门。” 金如意眯着眼睛,算盘放在腹部位置,看起来大腹便便的,更有些商人市侩的模样。 方远微微抬起的脚,重新收回来。 他强自拂袖下楼,以掩盖慌乱的心神。 哗啦。 一声碎银响动,打破雅阁的寂静。 莫凭栏手捧一袋银子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道:“掌柜的,你说个数,我赔你就是了。” 前一秒还端着身子的金如意,忽然睁开眼,一脸和善地拱手。 “你们是忘仙居的贵客,我哪能要你们几个的银子,方才你们被外人惊扰,是忘仙居招待不周,我再送你们十个菜,一坛酒,权当赔礼了。”金如意话才落,立即有侍女端来十个菜,一坛酒。 更有两名小厮上来,互相对面,双手一伸,掌心灵光涌动,地面的裂缝随之消失,同时一道灵光涌动,一张更大更气派的圆桌出现在雅阁最中间,原来桌上的菜和新上的十个菜,被置放得整整齐齐。 “吃好喝好。” 金如意再次眯起眼睛,单独朝顾余生拱了拱手,转身离去,带走一众侍女和小厮,顾余生虽然无法看穿金如意的修为,却能够隐约感知到,方才这些侍女和那两名小厮,都并非真人,而是一种特殊的傀儡。 至于地面的裂缝,则是以极为高明的阵法修复,或者说,方远刚才的一剑,压根没有斩破地板。 忘仙居的阵法。 比城主府还要神秘。 简直难以置信。 雅阁内寂静无声。 片刻后,顾余生收敛思绪,坦然入座。指了指左右椅子。 “苏兄,莫兄,坐吧,既来之,则安之,这一桌子好菜,咱们可别浪费了。” 顾余生说着,取出一个食盒,先盛装一份。 “这些菜,平时可见不到,莫姑娘一定喜欢。” 原本神色有些僵硬的莫凭栏,见到顾余生这般,也变戏法般取出个食盒。 “可不能便宜都被你占了,我带一份回去饿了吃。” 苏守拙悄然把那一把灵性大失的墨扇置放在桌子边缘,侃笑道:“莫凭栏,你的嘴应该是身上最硬的了,瞿梁红小姐向来好爽,要取,你就多取一些,别又想讨好心间人,又在这扭扭捏捏。” “放屁!” 莫凭栏涨红着脸。 “老子哪里硬,你知道什么?苏守拙,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一点。” “你看,他急了!” 苏守拙对着顾余生哈哈笑起来。 雅阁的氛围,这才恢复正常。 不过,这也只是表面上的。 无论是苏守拙,莫凭栏,心里都装着事,只能眼睁睁的看顾余生一筷一筷的换着菜吃。 这一桌子的美酒佳肴,无法真正尽兴。 当月上芦城,顾余生,莫凭栏和苏守拙走出忘仙居,往前走了两条街后,顾余生停下脚步一言不发,莫凭栏和苏守拙背靠一堵墙大口大口的喘气。 “我换身衣裳。” 莫凭栏用手捻了捻衣领,他的衣衫早已湿透。 苏守拙声音发颤。 “这忘仙居的掌柜,究竟是什么来头,太吓人了。” “我宁愿方远在忘仙居和我们打生打死,也不愿意遭遇后来的事。” 苏守拙说到这,发现顾余生神色平静,他一开始以为顾余生是强自镇定,暗自探查顾余生心跳后,惊奇道:“顾兄,你为何……如此镇定。” “无非是隐藏的高人而已。” “这并不奇怪。” 顾余生双手藏在袖子里,背靠在墙上,他这样做,只是想要更好的凝望苍穹,欣赏难得的月明,心里想着羞了一天的莫姑娘,现在应该在小院等着他了吧。 “好像你见过很多隐藏的高人似的,”莫凭栏开口吐槽,“早知道芦城有金掌柜那样的高人,我们拼死拼活守城干嘛?” 苏守拙也是叹息一声:“芦城那么大,你以为真正隐藏的高人,就金掌柜一个?据我所知,芦城可有不少千年世家,这些世家中,就没有闭关不出的老祖宗?无非是祸不及身,不愿意出手罢了。” “我反正就是不爽,咱们就像是傻子!”莫凭栏看向顾余生,“你说是不是?” 顾余生笑了笑。 “莫兄,你说如果我们没有拼死守城,今晚在忘仙居,你那一袋银子,对方会不会收,你以为金掌柜送十个菜,是为了什么?我们身份比方远高贵?未必见得。” 莫凭栏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顾余生哈哈一笑,朝街角走去。 “我猜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莫凭栏提着食盒闷头往另外一头走,若有所思。 苏守拙一人被晾在原地,叹息一声。 “唉,别人影成双,我算什么?” 他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扇子,微微一愣,被遗忘在忘仙居了吗? 苏守拙想要转身去拿,可又有些害怕。 那一把扇子对他极为珍贵,虽然被方远一剑毁去,可他想并不想丢弃,留个念想也好。 芦城月光姣姣。 苏守拙一个人徘徊在那一条街。 走过两条街的顾余生在一间古楼门口停下。 他抬头看去。 灵宝阁三个字苍劲古老。 顾余生迈步走进去。 店内小厮忙上来招呼:“客官要买宝物还是卖宝物?本店藏售纳天下灵宝,可满足客官一切需求。” 顾余生环顾古楼的架子,上面各种奇珍异宝皆有,所言非虚。 “贵店是否有修复灵器的材料?” 小厮一脸实诚,引着顾余生往里面走。 边走边道:“自是有的,不过这类材料价格昂贵,要看客官具体要修复什么,本店有炼器大师和锻造大师,不过还需要单独出钱,当然了,价格也很高,若是不重要的灵器,可在本店挑选一个可替换的即可,这样更划算一些。” 小厮说到这,回头看向顾余生。 “帮我看看这件灵器,是否还能修复?” 顾余生手一动,掌心多了一把墨扇,这一把墨扇,正是苏守拙的,顾余生没有忘记这把墨扇被剑刺破时,他脸上的那一抹失落。 他把这件事,暗自记在心间。 “客官稍等。” 小厮双手接过墨扇,往二楼走去。 片刻后,小厮匆匆走来,把扇子双手归还给顾余生,开口道:“这位贵客,您的这把扇子有些特殊,需要我们东家亲自动手修复才行,只不过……这价钱……” 顾余生听见能修复,心里暗自高兴。 “你说个数。” 小厮伸出手指,眼神也有些怪异:“我们东家说,需要一个铜子,若是贵客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请拿着这把扇子上二楼。” 第331章 年少友情深如海,月下重拾袖中剑 “一个铜子?” 顾余生心中一惊,他当然明白这一个铜子,并非是一文钱那么简单,而是他身上揣着的那些特殊平安铜钱。 顾余生面露沉吟,手不自觉的展开手上的墨扇,这一把墨扇已经灵性大失,上面的水墨画还在,跃然纸上,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苏守拙掩藏的黯然,那墨扇上的梨花,桃花,杏花,让顾余生再一次失神。 画中花。 好似映照出他曾在青萍州奔走的青葱岁月。 这墨扇。 不是他的。 却值得修复。 顾余生迈步上二楼。 二楼陈设简单。 甚至有一种熟悉之感。 一道背影临窗,听见顾余生的声音,转过身来。 顾余生看见那一张面孔时,愣了一下。 “金掌柜?” “怎么?很意外吗?” 温和烛光下微微发福的男子,正是忘仙居的掌柜金如意,此时的他,脸上并没有那种眯着眼睛的虚假笑意,而是能看清眼珠黑瞳的淡淡微笑。 尽管如此,顾余生还是依旧和这位神秘的掌柜保持着该有的距离,拢在袖子里的手,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铜子捻在掌心,将其贴放在二楼的玉桌上。 又把墨扇递过去。 不卑不亢道:“麻烦了。” 金如意神色平静地将墨扇握在手上,将其展开正反打量片刻。 “贵客稍等。” 金如意迈步走向二楼联通的后院,后院有屏蔽神识的阵法,显得极为神秘。 那一枚放在玉桌上的平安铜钱,金如意一眼未看。 有侍女给顾余生奉茶。 顾余生坐在玉桌之侧,捧茶浅饮,他并不懂茶道,品不出茶中滋味好坏,尽管他曾跟随卖茶翁煮了很多次茶,顾余生不想让侍女添茶,因为他也不愿意在这里久等。 正好一盏茶的时间。 后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金如意从后院走来,他左手捏住扇子的扇束,右手摁在墨扇的扇柱两面,拱手递到顾余生面前。 “此扇已修复好,让十五先生久等了。” 顾余生放下茶盏起身,将墨扇接在手上,微微拱手。 “多谢掌柜的,叨扰了。” 顾余生不愿逗留片刻。 径直下楼,片刻后,脚步声远去。 二楼玉桌旁的金如意呆站了一会,才缓缓坐在顾余生刚才坐的对面,他将玉桌上的铜子用两根手指捻在手上,对着烛光细细打量,代表着天圆地方的铜钱方孔后面,金如意的目光有些出神。 “东家,这可是我第一次见你做赔本的买卖。” 后院走出来一丰腴的女子,她的装扮十分野性,以笔为钗束发,短衣上有诸多玉石相连,浑身散发出珠光宝气,偏偏束带上挂着一把钉锤,走路时,随着臀左右摇摆,她的手里捧着方才修复墨扇没有用完的材料,背对着金如意把材料搁置在二楼的暗格架上。 身后的东家不说话,只端着那一枚铜钱愣愣发呆。 身材丰腴的女子回眸一笑,又妖又邪:“东家是寻找那个可以从阎王手上抢人命的神医鬼王?利用这枚铜钱,奴家应该可以寻找到他。” “一码归一码。” 金如意放下手上的铜钱,迎合丰腴女子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锐利。 “金娘子,不要以为和我共事,就可以随意揣测我的心思,凭我的手段,要在这小小的笼子里找个人有何难度?灵宝阁不做赔本的买卖,忘仙居也不做赔本的生意,一群少年有志之人奋力斩妖,送十个菜,他们值得。” “再者,这世上友情贵如山,就当是一种成全好了,芦城有这些年轻人,多些热闹,不是很好吗?” 女子咯咯一笑,以手抚鬓间秀发,说道:“东家在撒谎,当年你输顾白一个打赌,如今从他儿子手上赚回一个铜子,虽然扳回一局,却也利用了那少年的善心。” 金如意的笑容陡然一敛,一瞬出现在金娘子的背后,他的声音冷漠无比: “金娘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一些危险的事,不要以为你身后有灵阁,我就拿你没有办法,我早就告诉过你,试探没有用,有这些功夫,不如好好想一想,三大圣地来芦城,妖族大军进仙葫州,为的是什么?” 金娘子表情有些僵硬,但她随即回眸一笑。 “东家,奴家错了,芦山深处这几日的确有些异动,剑王朝留下的秘藏,是瞒不过三大圣地,也瞒不过妖族的,只有咱们精诚合作,才能赚到更多的利益。” “你明白就好。” 金掌柜后退一步,拂袖而走向楼梯。 走了几步停下来。 “对了,芦城之内,来了一位隐藏极深的高手,不知其来意如何,你要留意此事。” 金娘子闻言,笑容一敛,她以手托腮,鼻子微动。 “这芦城,还真是热闹。” …… 昏暗的街道。 人影稀疏,冷冷清清。 苏守拙有些失魂落魄的行走在街上,方才,他终究战胜了内心,去往忘仙居寻墨扇,可到了雅阁,却没有寻到自己的扇子。 丢了墨扇。 他好像丢了初心。 整个人情绪低落,迷茫。 木然走上古桥。 他驻足凝望静谧的河面,一日的骄阳,无法融化数月积寒的河面,那冷凛霜冻的江河蜿蜒,如同当初行差踏错时走过的路。 忽然。 一只握着扇子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当看见墨扇的一瞬。 苏守拙的心猛烈的跳了一下,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抓住,紧紧不放松。 唰的一下打开扇子。 月光下的墨扇。 山河相映,忽如春来花香,梨花,桃花,杏花扑鼻。 苏守拙一点点侧目,身旁是依桥凭看江河的顾余生,他的头发被夜风吹起,背后的剑匣浑然一体。 此刻。 苏守拙年少时想要成为的剑客跃然身前。 似这般年少翩跹,意气风发,一笑大江,满目山河。 这是他想要活成的样子。 他曾以为入圣院后就丢失了这一切。 可当他展开墨扇时。 苏守拙终于明白。 这江湖。 一直在他手中。 不同的是。 如今这江湖。 有了温度。 有羁绊。 心中的迷茫消散。 苏守拙再看桥下的江河,那厚厚冰冻之下,江河依旧奔涌如初,终汇大海。 “苏兄,夜凉风寒。” “早些回去。” 顾余生御剑而起,月光下留下一道剑影。 苏守拙挺直身体,凝望顾余生离去的方向。 “多谢。” 他拱手在身前,声音低哑。 夜风的确很凉。 但苏守拙还想再吹吹风。 他站在桥的正中间。 面对着暗涌奔流的江河。 他目送顾余生离去。 也在等一些人。 月亮入云的时候。 桥的两头来了两拨人,都是蓬莱圣地的弟子。 左边三个,右边三个。 他们以云雾遮掩了整座古桥,月光穿不透迷雾。 苏守拙站在古桥上,如同乘一叶扁舟在蓬莱海上飘摇。 冰冻的河面上,一名男子抱剑而来,停在苏守拙面前。 “你好像知道我们会来找你,既然你知道,事情就好办多了,只要你愿意和方师兄合作,我保证,汀州流传苏武弑父之事,天下不会再有人知道,你依旧是圣院的苏守拙。” 苏守拙淡淡一笑,他把手中展开的扇子以手指捻合在一起,轻轻放在腰间,顺着衣袖伸出来的手指微微一动,一把平平无奇的剑从袖中滑落,落在手上。 苏守拙一点点把剑扬起来横在身前,一手握剑,一手握鞘,嘴角带着嘲弄:“知道么,汀州之人言我弑父,用的就是这把剑。” 哑哑的拔剑声扰动云雾。 剑已锈迹斑斑。 苏守拙以食指和中指从剑格处一点点沿着剑身缓缓抚过,锈迹斑斑的剑轻轻震颤,吟啸。 它好似在向主人诉说,低语。 苏守拙的手指捻过剑尖。 嗡的一声! 云雾笼罩的古桥内。 剑声昂扬。 一道剑芒穿透云雾,又急暗泯灭。 六道沉闷的声响左右起伏。 待云雾散去。 苏守拙的剑悬穿过河面上男子的咽喉,鲜血沿着剑身渗流,锈迹斑斑的剑褪去剑锈,一点点的变得明亮。 苏守拙的目光冰冷而无情。 “三年了,久到我都差点忘记自己是一位剑客了。” 嗬。 男子喉咙里传来鲜血倒灌湮灭的低吼与不甘。 猝然倒下。 苏守拙剑归鞘,转身离去。 “背叛什么的。” “你们一开始就看错我苏守拙了。” 第332章 历历过往落窗花,一夜剑跃数重山! 斩龙山。 林间小院。 烛光泛黄。 莫晚云双手托腮靠在木桌上,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的顾余生从食盒里把菜一盘一盘的摆出来。 每摆出一盘菜,莫晚云的眼睛都会明亮一些。 “余生,这么多菜?” “有些是莫凭栏亲自下厨做的,这十个菜是忘仙居掌柜送的,这些菜我都吃过了,味道很不错,你尝一尝。”顾余生取下腰间灵葫,给自己倒一盏。 他抬头看一眼细细品菜的莫晚云,给她也倒了一小盏。 “酒我可以喝,但你别作坏。” 莫晚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面颊羞红。 顾余生想起早上在剑山上的一幕,一时回味无穷。 只把酒入喉,细细品茗。 莫晚云专注吃菜,并不说话,窗外翠竹偶尔发出清脆的霜冻声,屋内火塘暖人。 烛光摇曳。 墙上影成双。 莫晚云见顾余生盏中酒尽,默默拿起桌上灵葫给顾余生斟满,她并不和顾余生推杯交盏,因为在她心中,这是一件对她来说极为神圣的事。 顾余生连喝了三盏,微醺。 对面的莫晚云在烛光下格外的明慧动人。 嘴角一粒米,更添几分俏皮。 青丝发髻,一根桃木钗。 顾余生下意识的伸手,从胸前取出来一根红绳,上面系着钗珠,他用手轻轻摇摆红绳,钗珠在莫晚云的面前来来回回。 “小泥鳅,我就知道我的钗珠是被你捡了的。” 莫晚云放下筷子,伸手来捞,顾余生往后一缩,莫晚云前倾的身子团压在桌面上,她明明长了身高,此时反而拿捏不到那一根红绳。 若是早几年,定然已将红绳夺去。 一声小泥鳅。 让顾余生一时怔然。 过往种种,历历涌上心头: 莫晚云见顾余生有所思,低声道:“余生,你在想什么呢?” 顾余生趁着微醺,感叹道: “那年青萍镇,我走过荒烟蔓草,染一身泥泞,春雨沾衣,桃花落乱发,微小如尘埃。” “那一天,我抬头看天,执着的见到星辰明灭。” “那一刻,我决心握住一把剑。” “那应该是我此生最大的满足了。” “可是。” “青萍山下,你如惊鸿一般闯入我的世界。” “我无意握住这一根红绳。” “而今思来。” “如命运的安排。” “我在想,我握剑之初,是不是冥冥中注定要与你相逢。” “人生的意义,大抵如此吧。” 顾余生说到此处,仰头再喝一口酒。 “世间纷扰,如同那一场场缤落的桃花,晚云,我只想握住你的手,他年登上青萍山巅,许尽人间风流,也算不枉此生了。” 对面的莫晚云听见顾余生心间话入酒,早已双眸朦胧,只把手往顾余生手心里面攥,她点头道:“此生,我随你走,矢志不渝。” 两人紧握的手,久久没有分开。 直到山外一道剑意沛然,扰动杯盏的酒泛起涟漪。 顾余生和莫晚云才互相对视一眼。 忍不住走出小院。 莫晚云细细感知片刻,开口道:“余生,刚才那一道剑意,好似在芦城,晦暗无比,不知道是谁的剑在出鞘,对了,蓬莱圣地的修行者来芦城了,会不会是蓬莱的剑修?” “不是。” 顾余生无比笃定的说道。 莫晚云听顾余生这么说,内心也就相信了顾余生的话。 恰在此时。 芦山南妖关方向,忽然有无数剑芒明亮闪耀,这些剑芒并非是从地面朝苍穹绽放,而是从天上往地下刺下,无数剑芒宛若一朵吞吐的莲花旋转,使得南妖关方圆百里皆被剑气笼罩,先是无数妖气冲天,随后一片片血雾弥漫长夜,随风飘荡在仙葫州。 顾余生凝目看去,只见南妖关的上方,有一座仙楼宛若海市蜃楼般浮现,隐约可见一个个强大的修行者。 莫晚云心知顾余生心中所惑,开口道:“余生,那是楼城仙艇,能够凭虚御空,是圣地白玉京的神品宝器,堪比洞天福地。” “白玉京么。” 顾余生眉头微皱。 当初他还在青云门时,曾从青云门获得一门煅骨功法,又获得一本莲花化生的剑诀,算得上和白玉京有几分特殊的缘分,只是后来在南下的途中,在花城遇见白玉京的修行者常随风,在争夺夫子黄牛真身时,将其斩杀。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早已与白玉京结怨。 加之他为追查秦先生的下落,已探知到当初有白玉京的大剑客出山,被秦先生斩杀一事。 他不仅对白玉京没有好感,就连大梵天和蓬莱,也是态度冷漠。 如今三大圣地的修行者,蓬莱弟子入芦城,白玉京修行者大张旗鼓降临南妖关,让顾余生心中生厌之时,又暗暗警惕,仙葫州近日天地异变,吸引天下十六州修行者前来寻机缘。 而所谓的机缘,让顾余生不由地想到那一夜在武庙那一尊石像法身显灵透露的秘密。 这些人。 莫非也是寻找的剑王朝剑冢? 种种危机在心间萦绕,顾余生又想到武庙石像法身叮嘱过的事,他转身对莫晚云道:“晚云,近日仙葫州有些混乱,你就在斩龙山上修行,我去文武庙感悟。” “嗯。” 莫晚云点头,见顾余生要走,她转身进屋,取出一件新做的裘袄。 “余生,试试我新做的衣裳。” 莫晚云先走到顾余生身后,帮顾余生把裘袄披在肩上,又绕到身前来,替顾余生系束带。 顾余生只觉身上的裘袄长袍极为特别,穿在身上很是舒服,不仅能够避寒,还有一种莫名幽香。 顾余生忍不住轻轻靠近莫晚云的香脖颈,偷偷嗅了嗅。 同一种味道。 莫晚云脸一下红到耳根后。 她玉手轻轻一推。 “快去吧。” “嗯。” 顾余生把葫芦挂腰上。 往武庙遁去。 莫晚云站在林间小院,伫立良久。 待她入房间时。 剑灵白雪悬浮在床头,小小的她,身上泛着霜寒的气息,眉头皱着,话语带着淡淡的警告:“莫晚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算你再情难自控,也不应该把它做成一件衣裳,我给你说过的话,你只当耳旁风,总有一天,你会给自己招来麻烦的。” “我做事,不后悔。”莫晚云说完,扬起腰间白玉剑,“你若是再干涉我的事,我会把你永久封印在剑内,不让你再出来。” “你会后悔的。” 白雪化作一缕雪花飘进剑内,再不出来。 芦山武庙。 顾余生以身来到庙前。 他没有立即进武庙,而是走到那一尊骏马雕像前,看着被霜雪覆盖,青苔染身的骏马石像,顾余生用手轻轻抚摸,掌心灵光微动,附着在上面的青苔,积雪尽数褪去。 那夜骑马斩魔。 顾余生对这一尊骏马石像,已有特殊的感情。 做完这一切后,顾余生才走进武庙,他照例对着五尊石像行礼,又打扫了龛台,才取来蒲团盘坐,调整呼吸,渐渐入定。 片刻后。 顾余生惊奇的发现,自己的神魂再一次从体内游荡出来,神魂的心跳与肉身的心跳产生共鸣,一呼一吸之间,天地间的灵气源源不断入体内。 顾余生本以为身后的那一尊背剑石像还会显灵,可它再没有发出任何光芒。 顾余生收敛心神,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的神魂,在悄无声息间,又进入到灰暗与现实世界之间的裂隙,在这里,没有游荡的幽魂,只有无尽的静谧以及自己的心跳声。 同时,顾余生也能感知自己的肉身存在。 只要自己意念一动,就能回到肉身。 顾余生心知那石像真灵让每日他来武庙修行,必然大有深意,他虽然对此方裂隙世界充满好奇,可也强行压下念头,开始修行。 他先以神念为剑,开始修炼伏天剑诀。 虽然这些日子,他为了提升战斗力,修炼鬼道剑术,可顾余生的内心深处,始终将秦先生传给他的伏天剑作为勤修苦练的剑道。 伏天剑诀虽然只有九招,可顾余生随着剑道造诣越深,越发现,即便是第一招,都还没有掌握其中精髓。 那一夜在城主府与妖狼死斗,顾余生施展伏天剑诀时,因为未掌握其中的精髓,而未能对妖狼造成实质伤害,让顾余生心中一直怀有愧疚,他觉得负了秦先生在凌霄峰上的日日教导。 顾余生一边挥剑,一边自省,寻找自己的过错。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入五心殿后,获得诸多功法典籍,让他心神分乱,对剑不够专注。 如今静下心来,又在这寂静无声的世界,顾余生手握剑,重新找到当初日日练剑时的感觉。 那是一种极致的纯粹。 手中剑一剑一剑的挥动。 顾余生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记得秦先生说过,人生在世,想走的路不好走,想做的人不好做,握剑时,剑不由己,放下剑时,剑不由心。 此间种种皆为魔障。 剑道之路。 是孤寂的。 路走得越远。 越是寂静。 而此方世界,正符合此道。 心间的跳动越来越明晰。 顾余生忍不住抬头凝望。 天空是灰暗的。 什么都没有。 可是这一刻,顾余生却知道,他的当头,有一轮明月高悬。 顾余生紧握的剑泛起阵阵芒光。 “明月别枝!” 这一瞬。 伏天剑出。 在这诡秘的裂隙世界,顾余生的剑,斩出一个庞大而完整的世界。 那是顾余生从未抵达过的风景。 伏天剑诀。 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威力! 顾余生走向剑斩出的世界,从容挥剑! 是夜。 芦山武庙。 少年室中静禅。 心如明月当空。 剑已跃过数重山! 第333章 寒冬又袭仙葫州,城外遇老僧 翌日清晨。 顾余生睁开眼,武庙的外面正飘摇着雪花,昨日的骄阳美景,恍惚如一梭光阴,仿佛在仙葫州,严寒和隆冬才是这方世界的主旋律。 身着白袍徜徉在芦山的盛雪美景,顾余生心情极佳。 他展开双臂,深吸一口气。 身体内发出如剑出鞘的啸音,顾余生眉头一皱,以神识观己,不由地微微一愣。 一夜时间。 他的修为已突破一个小境界。 如今已是七境金丹中期。 丹田中的灵力没有变化,但顾余生能够察觉到,灵力变得精纯了许多。 “这……” 顾余生心中微喜。 他入第七境以来,虽然一直苦修,战力提升极大,但修为境界,只是在金丹初期稳固的层次。 随着境界修为的提升,顾余生也觉察到想要突破一个小境界,都变得无比的困难。 这种感觉,并非是来自于修行时的感悟,而是来自于一种直觉。 尤其是当顾余生走出圣院书山之后,这种直觉就会越来越清晰,就好像,无形之中,有某种规则在左右着,圈禁着,想要以纯粹的修行方式来提升境界,变得无比的困难。薆荳看書 当然。 这种直觉,顾余生无法与人交流,更无法说与他人听。 在灰暗世界与现实世界交汇的裂隙世界修行数个时辰,境界意外突破,顾余生心中疑惑越深。 昨夜他虽然有所悟,心思明澈,可这种顿悟,在平常时,他也经常会有,但在境界上的提升,还是第一次。 仔细思来。 顾余生发现唯一的不同,就是昨夜他是以神魂入的奇特世界,而他的神魂,也变得如肉身般存在心脏的跳动。 或许正是这种变化,让他境界提升变得极为迅速。 行走在大雪苍茫的世界。 身后只有行走过的两行脚印。 而大雪纷飞间,远处的脚印,也会很快被湮没。 顾余生驻足在城外的道路上,他抬头看天空飘下的落雪,芦城的喧嚣时远时近。 这一刻。 顾余生仿佛又对这方世界多了一丝明悟,准确来说,是过去不明白,他的父亲为什么要以脚丈量天下,远游江湖。 现在。 顾余生心中有一个模糊的答案:自己所处的这方世界,他究竟与灰暗的世界,有何不同? 在他眼中,灰暗的世界是游荡的幽魂主宰,从武庙无意闯入的裂隙世界,如同虚幻一般。 倘以佛家,道家角度去思考。 会不会现在所处的世界,也是诡异的,游离在虚无缥缈的空间呢? 顾余生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 在慎思准备进城入城之时。 顾余生仿佛被什么东西给阻了一下。 待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面前杵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杏黄衣服的游僧,游僧双眉已白,身形消瘦,身着宽大的袈裟,肩头斜背着百纳袋,脚下一双灰布纳鞋,脚踝冻得通红,游僧长得面目和善,无法判断出真实的年龄。 游僧持杵一根寻常禅杖,另外一只手捏掌在身前,轻诵一声:“阿弥陀佛。” “大师。” 顾余生一脸平静还礼,心中却兀然一惊,他自芦山下来,一路行至城外,身后只有他走过的脚印,这游僧好像凭空出现的一般,他暗自以神识探查,神识如泥牛入海。 好一尊金刚! “老衲度心,拜见十五先生。”游僧再次向顾余生微微躬身,“敢问十五先生,小徒苍心猿,是否于菩提树下度化而去?” 原来是苍心猿的师尊! 大梵天圣地的僧人也来芦城了? 如此一来。 三大圣地的修行者,皆齐聚仙葫州。 突然一下热闹了。 顾余生心中警惕,答道:“是。” “阿弥陀佛。” 度心老僧再次诵一声佛号,顾余生只觉灵台佛光一动,藏于灵葫中的有一块袈裟佛光明亮,竟不自觉的飘然而出,要飞向老僧。 顾余生本来并不看重一块对他而言并无任何用处的袈裟,这袈裟原本是属于苍心猿所有,当初在圣院菩提树下,他以此袈裟张开结界,进入问心佛境,后来苍心猿自愿进入化界,顾余生虽然将苍心猿的肉身归还回大梵天圣地,可他的一切佛物,皆为顾余生所持。 若是大梵天圣地的修行者前来虔诚讨要,他自会归还,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说,苍心猿也算成佛,而他也在那一场菩提树下问心,获得天大的机缘。 可眼前的老僧,仗着修为境界高深,虽然面目和尚而持礼,却暗自施展神通探查。 实属有些霸道了。 眼看袈裟飘飞。 顾余生却是拈指一夹,袈裟陡然悬停,拂停在手臂上。 “大师何意?” 顾余生开口质问,他纵然修了不少佛家功法,更有佛心善性,却也不愿意被人随意拿捏。 更何况。 他所见的僧人,修为和佛性无一不在眼前老僧之上。 其中一人,乃是青云镇的石匠石仓。 另一位,则是夫子游历天下所乘黄牛,那黄牛早褪去凡胎,成了一方大宝乘如来。 若说因佛而敬眼前僧,却是万万不能。 当初他从青萍州一路历经烟州花州儋州,也曾见过不少凡尘苦行僧,无大法力加持,却是真正的佛门中人,一步一莲花,让顾余生暗自敬佩。 度心老僧见袈裟落在顾余生手臂上,以禅杖立在地,双手一合,言道:“顾施主,昔日夫子有教无类,我大梵天圣地诸多高僧也曾座下听教悟佛,若你愿意入我大梵天圣地,料想夫子,后山的诸位先生也不会反对,这宝刹袈裟,十五先生自然可加持在身。” 此番话。 看似尊夫子以敬先贤,实则诛心无比,进可煽动顾余生加入大梵天圣地,退则暗指顾余生以圣院先生的身份,却是个向佛之人,如此一来,天下修行者,皆可入大梵天。 佛门广大。 传经天下。 想要不进不退,除非将手中袈裟归还。 顾余生听见度心老僧这番说辞,对他这般在寒冬受身体之苦以修人生八苦而感到可笑。 佛本无心。 不垢不净。 却被人以心度心。 着实可恶。 顾余生淡淡一笑,将臂间袈裟轻轻一抖,那镶嵌着无数佛宝的袈裟迎风飘摇,在风雪中冉冉升起。 第334章 我见众山皆悲悯,众生视我如恶人! 老僧度心见状,白眉微漾,眼中藏怒目,他以手持禅杖,禅杖在掌心旋转,禅上佛铃震颤,叮叮作响,霎时佛光明亮,拂照在苍茫白雪上方。 他以金刚显佛,欲召佛门至宝皈依加持在身。 顾余生灵台金莲动,只见那飘摇欲归老僧的袈裟俶尔凌空飘荡,被风刮吹得猎猎作响,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着,飘飞到高高的芦山深处,袈裟归落,系在山中石像上。 “阿弥陀佛!” 度心身上泛起浑厚佛光,脚下莲花作台,以身为佛。 然而,那袈裟归落后,便好似生根为衣,再也无法脱下来。 见到这一幕。 老僧眼中佛光明盛,落在顾余生身上,似有怒火暗藏,却以慈悲之语道:“十五先生曾在菩提树下得无上佛心,何以心中无慈悲之念?” 顾余生平静道:“大师,以山为佛,又有何不可?” 度心一时语滞,话语一转,说道:“顾施主未入圣院时,曾入青云门下,说起来也算是佛门弟子,今为圣院十五先生,何以忘记初心,心起恶念?” “哈哈哈!” 顾余生立于雪中,忽然大笑不已。 “大师可知我在青云门时,曾数年困于樊笼?” 度心和尚沉默不语。 顾余生收敛笑容,眺望大雪飘飞的芦山,声音低哑。 “曾经,我见众山皆悲悯,众生视我如恶人,那时,大师在何处?” “曾经,我以石像为佛,背佛自度,夜行十八山,举世皆魔,大师又在何处?” 顾余生低下头,凝望着度心老僧肩头的行囊。 恍惚中,他想起曾经背着父亲留下的书箱行走千里万里,一时竟觉得与老和尚谈这些好生无趣。 摆手道:“大师若要袈裟,只言片语即可,何以阻人归途?如今袈裟就在山上,大师自取便是。” 顾余生挺直身子,从老僧身旁经过,一步步走向芦城。 他不用回头看留下的脚印。 因为顾余生知道。 沉迷于过去,便是断不了因果。 背剑人。 不允许踟蹰不前。 芦城大门的数名年轻僧人,一个个眼眸中带着怒火,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顾余生。 顾余生已快走出他们的视线。 一年轻的僧人忍不住在顾余生的背后说道:“似你这样的无父无母的恶人,根本不配入佛门,只可入魔道!” 嗒。 顾余生的脚步骤停。 背影一点点的转过来。 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一双眼睛没有任何感情。 顾余生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但那门口的数名年轻僧人,都好似被一种神秘的魔力吸引,无法挪开眼睛。 明明是早晨。 可每个僧人都好似入坠黄昏。 天陡然一暗。 密云黑雾袭压整个天空。 此刻。 每个僧人的眼眸中,顾余生的样子,都在无声无息间变化。 那是从未感受过的冰冷。 那是从未看见过的冷漠。 一尊黑影古魔,撑开这方天地。 当古魔睁开眼的那一瞬。 所有的僧人皆是面露惊恐,他们所信仰的佛光,并没有照亮这黑暗的世界。 那一只穿透黑暗之门的手,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没有惨叫。 也没有哀求。 只有一阵奇异的风,吹拂在芦城上方。 刚上到半山的老僧度心,身体陡然踉跄,身影急速下坠,落在半腰上,无佛法加持的他,脚下站立不稳。 竟狼狈滑落在悬崖的裂隙当中。 他回头看芦城。 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带来的圣地弟子,在芦城下端坐,一动不动。 度心暗自一松,转过头仰望芦山之巅,几息后,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再次猛然回头。 只见芦城下的一干弟子,被一阵风刮走,不剩下任何一点点痕迹。 “阿弥陀佛!” 度心修行大半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 谁杀了他们? 顾余生? 他没这个本事! 度心身上佛光大盛。 一跃而起,一步至山巅。 伸出手。 朝那袈裟抓去。 只要有佛门至宝加持,世间魑魅魍魉,他皆不畏惧。 然而。 他伸出的手。 却莫名悬停在空中。 表情陡然僵硬。 因为那一件大梵天圣地无比神圣的袈裟,此刻却披在一尊荒古石像上,那石像闭目不看世间,身上有被岁月琢刻的痕迹。 它与山川一体。 如一块顽石。 没有任何生命。 但! 度心老僧僵硬的脸上,那一双眼睛深处,却藏着浓浓的恐惧。 额头的汗水,从眉心沁落。 “古……古魔。” 他的声音苍老低哑。 一步后退。 他能察觉得到,那一尊石像,如今正被袈裟封印。 倘若挪走袈裟。 则将万劫不复! “阿弥陀佛!” 度心脸上浮现出一缕煞气。 “顾余生此子,实为真魔!” “他纵然为圣院先生,老僧也非除魔卫道不可!” 度心转身下山。 身后石像为魔,一动不动。 他不敢除。 顾余生有命且活着。 他心中杀意骤起。 同一时间。 城内。 呼! 阴风过巷! 城主府唯一完好的大殿内,正阖目养神的玄天道人忽然打了个冷颤,手中拂尘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刚刚那是?” 玄天道人心中骇然,方才背后的一道冷风,让他坐立不安。 他下意识的看向大殿其他人。 他们皆无异常之处。 “这股寒意……是古魔吗?” 玄天道人心中暗自思忖。 大殿内,芦城世家近百名修行者皆齐齐看向玄天道人! 不明所以。 韩文以圣院的名义邀请芦城内的修行者来聚会,只为戍守芦城。 但前来的各家修行者皆有盘算。 阴家主阴华眼皮一跳,以为是玄天道人给予他某种暗示,看向主座之侧的韩文,苏守拙,莫凭栏,瞿梁红,开口道: “四位年轻有为,十天前戍守芦城,我等皆十分感谢,今日邀我等来商议要事,本无可厚非,可老夫有一问,四位当中,谁可代表圣院?” 面对阴华的问题。 莫凭栏不说话,苏守拙也不说话,瞿梁红也意外的安静。 端坐得笔直的韩文则淡淡的说道:“再等等,自有人能回答阴家主的问题。” “圣院真是好大的面子!” 门外。 背着大阴阳剑的方远一步步走进来,浑身散发出的剑意逼人。 一双眸子扫过韩文,莫凭栏,瞿梁红,最终停留在苏守拙的身上,嘲弄道: “弑青云门掌门的弟子成为圣院的先生,汀州弑父的江湖浪子改个名成为圣院学生,出圣院杀几个妖,就以为可以糊弄天下众生?” “自夫子远游,圣院之名,不过如此而已!” 方远话落。 众人皆惊。 “你敢辱没圣院名声?!吃我一刀!” 瞿梁红暴起抽刀,一刀横斩落下。 刀锋森寒。 众人皆退。 方远扬起嘴角。 手忽然一探。 尚未完全爆发的刀气戛然而止。 嗡的一声。 瞿梁红的刀,竟被方远诡异般夺捏在手上,高高扬起,落在众人眼中。 第335章 少年扬声名,白玉京大剑修登场 从瞿梁红出手,到方远反制夺刀,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大殿之内,几乎占据了芦城绝大部分有头有脸的人物。 方远夺刀,为蓬莱圣地扬威,而瞿梁红,则因为失去手中刀,一脸茫然的站在原地,她向来好胜,性格倔强,若在平时,一招落败本没什么,可现在,她却深觉负了圣院名声。 “哼,圣院之名,果真如此!” 方远狂笑一声,引来一群人随之附和大笑。 瞿梁红身体僵在原地,虽是一招交手,她已知绝不是那方远的对手,然而,个人事小,圣院名声事大,她舌尖一咬,打算以命相拼。 只见她陡然捏拳,一股沛然的劲气散发,吹动整个大殿,修为低下之人,连呼吸都无法做到。 “不自量力,今日,你拿不回自己的刀。” 方远嘴角露出嘲弄,反手抓住背后的大阴阳剑,剑未出,剑意已盖过瞿梁红的拳意。 苏守拙眉头一皱,手暗自扣在袖中。 而他们四人当中,向来最为稳健的韩文,则是莫名看向莫凭栏。“” 仿佛是回应韩文的目光,在千钧一发之际,莫凭栏动了。 他的身影飘然而至。 出现在方远和瞿梁红中间。 轰! 充满决意的瞿梁红,她的拳头来不及收回,一拳打在莫凭栏的后背。 恐怖的拳劲虽然在最后关头收了一分力道,却依旧狠狠的打在莫凭栏身上,平日里,被瞿梁红一拳打鼻嗷嗷乱叫的莫凭栏,身体微微晃了几晃,就挺直如初。 前方正欲拔剑的方远,手却诡异般僵硬在空中。 他那无比得意的肆笑也戛然而止。 不是他不拔剑。 而是他没法拔剑! 因为方才被他夺在手上的大刀,此刻已鬼魅般落在莫凭栏手上,锐利的刀锋,架在方远的脖子上,寒芒之盛,已让方远脖子上的皮肤渗出细密的血珠。 玄天道人陡然睁眼,他竟以八境的修为,打算对莫凭栏出手。 好在莫凭栏在这时一点点挪开手上的刀,同样轻蔑一笑。 “蓬莱修行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转身,把刀放在瞿梁红的手上。 嘴角悄然溢出一点点鲜血。 瞿梁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呆在原地,她勇敢的走到莫凭栏身边,低声道:“我……你……疼么?” “下次别打我脸就行。” 莫凭栏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大拇指擦拭掉嘴角的鲜血,并嗜血般舔了舔手指。 此刻。 大殿鸦雀无声。 事情的反转。 是如此之快。 从方远出面抹黑圣院名声,夺刀扬威到被莫凭栏强势压下,仅仅过了数十息时间,邀请来大殿的世家修行者,皆被这一场场争锋相惊得目瞪口呆。 最为窒息的。 无疑是方远。 他此番出蓬莱圣地,本欲大展身手,扬名天下,从斩妖榜未得魁首的悲痛中走出来,让世人看看他的本事。 可他自来芦城。 昨夜忘仙居遇高人,未得出剑,狼狈而走。 今天准备在城主府踩圣院而扬名,虽然夺得一刀,却同样未能拔剑。 未能拔剑倒也罢了。 将他逼迫到如此窘迫境地的人,并非是他日夜嫉恨的顾余生。 只是斩妖榜末位的圣院学生。 莫凭栏。 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人,当初中秋斩妖文会,他还记得此人在剑梯上狼狈的模样,这才几个月,好似已换了人间。 整个世界都陌生了。 方远想要出剑。 可是,莫凭栏已经回到座位上。 他再出剑。 更是丢人又丢面。 “莫凭栏,我会记住你的名字!” 方远的手,缓缓垂下,他的手指捻了捻脖子处的血珠,往蓬莱弟子方向走去时,发现后背已有冷汗。 “啧啧啧,我说芦城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所有的热闹,都在这里了!” 就当大殿内氛围诡异之时,大殿上方,一道光好似直接穿透盖顶,落在大殿之内,那光影中逐渐汇聚出一名白衣男子,手持一把镶玉灵剑,那灵剑未出鞘,却引得大殿内修行者佩剑震颤。 吟啸不已。 这些剑似乎臣服于那白衣男子手上之剑。 就连刚刚走到蓬莱弟子附近的方远,背后的大阴阳剑,也发出吱吱之声。 大殿之主座之侧,苏守拙一只手按住另外一只手,藏匿的剑,在亢奋。 苏守拙忍不住看向韩文,他的余光看向韩文腰间的佩剑。 众剑吟啸之时,韩文的剑一动不动,依旧藏在鞘内,而韩文,也依旧面色平静,对于此间刚才发生的事现在发生的事,都好似并不意外。 苏守拙一脸惊愕。 在场剑修皆惊剑,韩文并非剑修,只佩剑在身,他的剑为何安静如斯? 闯入大殿者,可是白玉京大剑修啊。 莫凭栏的声音传至苏守拙的脑海:“苏兄,你太不了解韩文了,他和我们不一样,不是一路人,正所谓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为上将军,将军所持之剑,岂会屈从于他人?” “大剑修!” 大殿内忽然传来一道惊呼。 站起来的人,正是阴家家主阴华。 “阁下莫非是白玉京大剑仙岑九莲?” “想不到我未落凡间,凡间已有我的名声。” 白衣男子旋转落地,脚下绽放一朵莲花剑气,逼得人面目生疼。 岑九莲傲然的目光环顾一周,落在方远身上,轻蔑道:“方远,若是你兄方启程知道你负了大阴阳剑的名声,一定会后悔把此剑赠给你吧?以我观之,十年之内,你也无法成为大剑修,也难怪被人骑在脸上。” “你!” 方远面色铁青。 “好了,方远,退下。” 玄天道人开口说道。 岑九莲仿佛此时才看见玄天道人,微微收敛一些高傲,拱手道:“晚辈岑九莲,拜见玄天道长。” “嗯。” 玄天道长并不敢拿架子,微微颔首。 “尊师可曾下凡尘来?” 岑九莲闻言,声音越发高扬,答道:“尊师天河已闭关数十年,欲晋升大剑仙,晚辈这一身本事,皆是师尊闭关前所留的一道剑灵所授。” 嘶! 岑九莲的话。 让大殿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眼眸中满是震惊与羡慕。 此人竟然是五大剑仙之一天河剑君的弟子,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已是大剑修,而更让大家感到震撼的,是岑九莲的话,那天河剑君,竟然要冲击大剑仙! 小玄界。 有大剑仙吗? 以在场所有人的眼界。 未可知。 可见白玉京圣地的底蕴有多恐怖。 玄天道人被岑九莲的话弄得脸色有些挂不住。 只是呵呵一笑,捻须道:“大半年前,贫道听闻贵圣地有剑修陨落在背剑人剑下,我还以为是小友师尊,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啊。” 第336章 心中有敬身不死,谁敢拔剑? 玄天道人的话,让浑身散发出高贵气息的岑九莲眼眸中恼怒一闪而逝,但他却不能表露出来,既然蓬莱圣地不给白玉京面子。 岑九莲也没必要在这些小喽啰们面前维持三大圣地的表面和气,意有所指道:“尊师自然无事,那所谓的背剑人,不过是一个行走于黑暗见不得光的人罢了,听说蓬莱三仙亦死在此人手上,不知是否擒住那背剑人。” “未曾。” 玄天道人倒是意外的坦然,虽然岑九莲掩饰得极好,他还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白玉京的剑仙,一定对背剑人出手了。 看样子。 结果不是很好。 这让玄天道人心中暗惊。 他此番暗降身份与芦城的这些圆滑世家裹在一起,就是想要确认一些事。 现在。 他得到了答案。 一个让蓬莱圣地都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如果白玉京圣地的剑仙都留不住秦酒。 那么。 蓬莱三仙在儋州截击秦酒。 也绝对无法如愿。 他们死了,固然也是蓬莱圣君计算好的一步,为了剪除不支持他的人。 唯独让蓬莱圣地执掌者无法明白的是——秦酒为何消失? 是谁出的手? 上界谪仙? 若是这样的话。 得好好把握渺茫的机会才是。 玄天道人意外沉默。 岑九莲环顾一周,目光落在韩文,莫凭栏,苏守拙和瞿梁红四人身上,语气不善:“你们谁是圣院新晋的十五先生?” “十五先生不在,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韩文态度冷淡,“若是无关紧要的事,还请立即离开,我未曾邀请的人,一律视作入侵芦城的敌人。” “嗯?” “你是谁?好大的语气!” 岑九莲闻言,瞳孔一缩,眼眸之中投射出一道剑影,直奔韩文而去, 那一道剑影,仿佛连接天地之间,如天罚之剑一般,要取韩文的性命。 韩文立时从座位上站起来,按住剑柄的手拔剑,腰间佩剑森然出鞘,那一把剑出鞘平平无奇,并无剑修御剑时的灵光闪动,但是,岑九莲暗藏杀意的一剑,却诡异般的被那一剑格挡在身前。 “圣院,韩文。” 韩文持剑而立,目光扫视大殿的一干人等,声音洪亮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韩某今日邀诸位来,是商戍守芦城之事,在座的是芦城千年世家也好,或是背后大宗门的代言者也罢,亦或是白玉京,蓬莱圣地,该来的也来了,不该来的,恐怕也在路上。” “天下之事,为名为利,不足为怪,阴谋诡计,也尽可施展出来,若有心怀鬼胎者,请直接亮出来,我韩文接着便是,芦城之事,十五先生交于我全权负责,我岂可负人?阁下欲寻十五先生,恐怕并非怀着什么善意!” 韩文的话,铿锵有力,戳穿在场之人的心怀鬼胎。 而他如此肆意的话,也等于将在场所有人视作潜在的敌人。 一时之间,大殿的修行者,看韩文的目光,都极为不善。 现在的年轻人。 一个个都如此年轻气盛了吗! 岑九莲呵呵一笑,傲慢道:“你为顾余生出头?好,顾余生未入圣院前,曾与我师弟常随风有怨,常师弟被顾余生杀死,我欲出一剑而让他安魂转世,你可接得下?” “拔剑便是!” 韩文立于大殿正北,岿然不动。 “拔剑?你非大剑修,没资格让我拔剑!” 岑九莲向前一步,右手抬起,以食指往前一推,剑芒凝聚于指尖。 剑芒如一道银色的雷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线,看似缓实急,一瞬穿透韩文的心间。 “韩兄!” 一旁的苏守拙,瞿梁红神色大变! 两人皆在想,韩文为何不闪。 也为何不防? 唯有莫凭栏取出一枚药丸,给韩文服下,他回眸看岑九莲时,头发随风飘荡,杀意暗起。 “莫兄,我没事。”韩文密语说道,“冷静些,危局还在后面,不要入了他们的局。” 他依旧保持着站立之姿,一动不动。 “灵犀剑指!” 方远瞳孔微缩,眼睛瞪大。 他方才脸上的不服与暗怒被骇然和不甘所取代,他此番出蓬莱圣地,自觉只差一步就可以成为大剑修,所以,在他心中,他几乎等同于大剑修,昨夜在忘仙居无法拔剑,今日又被圣院没有太大名声的莫凭栏以刀架脖子,现在,他终于看见真正的大剑修出手。 方才的那一剑,他窥看出其中的奥秘,那一剑,并非是那韩文不躲,而是他根本躲不掉。 那是剑道境界上的压制。 同样的道理。 换做是他。 也无法躲闪。 也就是说。 他自以为的一步可入大剑修门槛,和真正的大剑修比起来,可以被一招秒杀。 骇然,不甘之后。 方远的心态渐渐失衡! 不知不觉间,他的面容开始变得狰狞,扭曲,他转身,灰溜溜离开,在这里,简直是自取其辱。 大殿中间,岑九莲缓缓放下手指,对韩文道:“别怪我,是你接不住的,你既早入圣院,前途辉煌,何必为一个乡野之地走出来的人而死?真是替你不值。” “值得。”韩文傲然而立,他看岑九莲的目光变得平淡无比,“原来高高在上的大剑修,甚至不过诸多红尘打滚的凡人,在我眼里,就算你的剑道造诣再高,你的人品永远也及不上十五先生分毫。” “哦?还能说话。” 岑九莲眼皮一抬,他不想知道韩文为什么没有死,他也不想知道,因为,韩文刚才说的话,让他真正动了杀心。 “你或许说的是对的,但是很抱歉,我马上会要了你的命,一个死了的人,说过的话,是没有人会记住的。” 岑九莲说到这,左手抬起,手腕轻轻一旋,一把镶玉的宝剑持在掌心。 随着岑九莲祭出剑的一瞬,大殿之内,好似有一朵剑莲充斥,所有人的灵力都好似停滞了一般,就连第八境的玄天道人,也不由地露出一抹忌惮:大剑修之所以是大剑修,是因为他可以以手中剑掌控一方世界,正如第八境元婴修士能够操控隔绝周围的天地之灵一样。 岑九莲七境金丹后期,却已能够以剑跨越境界,抹平与第八境修士的境界差距。 于常人而言,这一条差距如鸿沟天渊。 剑道修行者和其他修行者不同,手中剑就是主宰。 一剑一重山。 一剑数重山。 更可能一剑一世界。 玄天道人暗自凛道:“此人剑道造诣,还在我蓬莱大剑修方启程之上,怪不得如此骄横跋扈。” “你是圣院弟子,戍守芦城也有功劳,我会拔剑杀死你。” 岑九莲神色傲然。 以指按在剑格,剑就要出鞘。 可就在此时。 殿外传来一道淡然的声音:“你尽可拔剑试试。” 第337章 举世皆敌又如何,这一剑穿心而过! 殿外,大雪飘飞。 少年白衣背剑匣,腰间挂一葫芦,挺直的身体立在的殿前,那一双如冷墨冰寒的眼睛仿佛在凝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但他的目光又好似从未在某个人的身上。 大殿中间的岑九莲猛然觉得一股无形气息逼迫而来。 他的头发忍不住向后飘荡,长袍白袖好似被风抚过,握住剑柄的手指,关节陡然用力。 这一瞬。 岑九莲的心在下沉。 他自白玉京来,曾傲然以为,一眼所见,便是整个江湖,一剑在手,便可纵横天下。 可殿外的少年,让他握剑的手掌心起汗。 浑身起鸡皮疙瘩。 此人是谁? 岑九莲心中满是好奇。 “十五先生。” “顾余生!” 殿内。 韩文,瞿梁红,苏守拙和莫凭栏先一步站起来。 但殿内的其他人,有人直呼顾余生的名字。 顾余生? 他就是从青萍州走出来的少年吗? 岑九莲在白玉京,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这几年微风吹皱一池塘大小的江湖,流传着顾余生三个字。 卑微,弑师。 这是顾余生的出身。 困离,远走。 是顾余生的狼狈。 一把关于父亲的耻辱剑。 几乎概括了顾余生所有的过往。 不会有人在意他的苦难与经历。 可在半年前。 三大圣地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背剑人急出大荒! 一夜纵横三万里。 只因为。 有一个少年,被困在青云门桃花樊笼。 他有必须死的理由。 所以一夜之间。 白玉京,大梵天,蓬莱都出动了人。 想要阻止背剑人。 最终的结局,三大圣暗隐。 但天下人都知道。 顾余生最终抵达中州,来到敬亭山,入了圣院。 成为十五先生。 好像一切都揭过去了。 但岑九莲知道。 有些既定的命运。 不是圣院能左右的。 斩龙山剑道场传人。 他觉得自己更合适。 现在。 机会就在眼前。 只要拔出剑。 在天下人面前进行一场对决即可。 可现在。 岑九莲发现自己手中剑很沉。 “你在威胁我?” 岑九莲眯起眼睛,暗自蓄势于剑。 可剑。 就是拔不出来。 踏,踏,踏。 顾余生迈步走进来。 往前一步,整个大殿内的莲花剑影就会旋转一下。 再往前一步,大殿内的剑吟之声就越发的铿锵,尖锐。 滴嗒。 岑九莲的额头不由地沁出汗水,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原本是他凝聚的剑意。 九莲剑诀。 剑心若莲! 可现在,他的剑意被夺,竟被顾余生所掌控。 嘀嗒。 地板又响起微弱的声音。 那是韩文之前被灵犀剑指穿透的心口,鲜血从衣角渗落地面。 “你伤的他?” 顾余生停了下来。 岑九莲嘴角微颤。 “是又怎样?” 铮! 一道睥睨的剑气回应了岑九莲的话。 顾余生出剑了。 腰间的斩龙剑以极快的速度穿透岑九莲的心口,并从他身后穿了出来。 那森寒的剑锋一点点的抽回。 又是一剑刺进去! 噗! 剑还没有染血。 又被抽回来。 又是一道剑芒越盛。 第三剑。 将会要岑九莲的命! 而岑九莲,却好似被定住了身子一般,还诡异的保持着握剑拔剑的动作。 “住手!!” 殿内。 玄天道人扬起手中拂尘。 殿外。 数道强大的气息飘然而至。 浩气盟,督战使者,步千舟。 斩妖盟,镇边使者,杜清。 大梵天圣地,度心和尚。 白玉京长老,卢天穹! 来人何止四人? 浩气盟督战副使陈进,卞山。 还有袁潜的父亲袁罡。 号称仙葫州第一世家的韦家也派了一名八境修士前来。 尽皆为八境强者。 除此之外,七境,六境修行者不下于百! 好似顾余生得罪过的所有人,都联袂而来。 绝非巧合! 绝对强大的气息逼近,想要顾余生就此罢手。 但顾余生刺出的剑。 绝不会停止。 他嘴角扬起的冷漠,映照在岑九莲的瞳孔里。 此刻。 他看见的哪里是顾余生。 而是一尊来自地狱的恶魔。 “救,救我!” 岑九莲骇然。 他的瞳孔身后,数道不同的术法同时出手。 意欲阻止顾余生。 嗡! 顾余生手中斩龙剑脱手而出。 如游龙般穿过岑九莲的身体。 同一时间。 大殿内如银瓶乍破,千年玄冰骤碎裂。 无声无息! 仿佛所有人都被定格在原地。 唯独顾余生的身体,砰然向前飘飞。 与此同时,还有向后倒地的岑九莲。 这位白玉京的大剑修。 被世人称赞列为十大剑修之一的天才。 嘴角溢出鲜血,他的生命在急速流逝。 顾余生跌撞的脚步向前,每踩一步,都会凹陷进去很深很深。 这一瞬。 这一方世界好似变了颜色。 只见韩文傲然挺立。 不顾心口的伤痕,一步向前,以身为顾余生为垫背。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苏守拙,他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垫在韩文身后。 然后是莫凭栏。 他也默契般做出这样的动作。 瞿梁红同样没有退缩。 她毅然将身体靠在莫凭栏的后背。 轰! 城主府的大殿出现一个洞。 五人皆没其中。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城主府大阵,哀鸣震颤,彻底被毁。 “九莲!” 白玉京的长老卢天穹一步跃至,伸手一捞,将岑九莲被三剑穿心的身体搀扶,他掌心一翻,一枚龙眼大小的珍贵丹药取出来,置放于岑九莲的嘴里,以掌心灵力划开药力。 大殿内血腥气夹杂着诡异的丹香! 一道道身影已入大殿。 凝望着岑九莲。 这位拥有无数光环,强大背景的天才剑修。 他心口的剑伤。 只有一道。 又有珍贵丹药服下。 应该问题不大。 然而。 岑九莲的目光,却逐渐涣散,他紧握剑的手,将剑越发抓得紧。 他的生命,如一朵枯萎的花,在急速凋零。 玄天道人凝目细看。 丢出一句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没用的,他的三魂,散了。” “什么!” 卢天穹闻言一惊。 又祭出一张符纸贴在岑九莲的伤口处。 试图将岑九莲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但岑九莲的身体逐渐僵硬。 “度心大师,快!” 卢天穹眼里满是期许。 只有大梵天的无上佛法,能够将救岑九莲。 “阿弥陀佛!” 度心老僧挥动佛衣,跏趺而坐,一道佛光打过,岑九莲的身体飘然在前,大殿内,金色的佛光笼罩,汇聚一堂,玄妙无比的佛家符文明亮,一点点的注入到岑九莲的眉心处。 此刻。 大殿皆寂。 岑九莲仿佛就要活过来。 可就在此时。 那被以身体砸开的窟窿里,顾余生一步步走出来。 他看一眼度心老僧。 度心老僧也若有所感的看向顾余生。 忽然间。 面色平静无比的度心老僧,手暗自抖了一下。 他阖目凝神。 将最后的佛光注入岑九莲的身体。 仿佛完成了最重要的救赎。 “阿弥陀佛。” 度心和尚双手合在一起。将明镜台刚刚出现的那一尊魔相祛除出体外。 数息后。 岑九莲活了。 只是。 他醒来时,眼眸中的一抹诡异,除了顾余生之外,没有人察觉! 第338章 这令人憎恨虚伪的世界,即将入魔的少年 “竟然活了。” 身后,嘴角溢血的莫凭栏眼眸中露出一丝不解,疑惑,他的一只手,则是趁热不注意,偷偷攥着瞿梁红。 苏守拙如临大敌,被修复的墨扇暗藏一道传令符,准备将这里的情况传至圣院,这么多八境修士降临,在他看来,只有圣院来同等身份的人,才能稳得住场子。 “莫兄,苏兄,无论如何,都要让十五先生安然离开。” 韩文的声音传至二人脑海。 他站在顾余生身后,一双目光充满坚定,尽管他的心口在流血,他浑然不在意。 仿佛死生之事,早处之淡然。 可下一瞬,顾余生的声音在四人脑海响起: “这些人是冲我来的,绝非一朝一夕之谋,你们不必卷入其中,适时而退。” 顾余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步步走向大殿内的那一张椅子。 此刻,有无数暗藏的神识,都放在他身上。 顾余生浑然不惧。 那‘死而复活’的岑九莲,如今在顾余生眼中,依旧是一个死人,只不过,他以另外一种形式活着罢了。 顾余生神海中的那一把剑微微跳动了一下。 一个被他封印了三魂的人,能死而复活,就算大梵天圣地底蕴再深,也绝无可能将岑九莲从黄泉召回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大梵天的度心老僧,施展了某种非佛的手段。 暂时保住了岑九莲的性命。 “多谢大师。” 卢天穹抱拳行礼,一时思绪复杂,岑九莲才刚出白玉京,就差点殒命,若是此事让天河剑君知晓,他也绝对逃不过责罚。 “送九莲去白玉宫养伤。” 卢天穹以指掐诀,在面前画出一道传送法阵,直通白玉京的楼宇琼舟,立即有两名七境弟子前来,将岑九莲簇拥,走进传送阵内。 岑九莲重新捡回一条命,环顾一周,他能感觉到自己突然间成为了顾余生的垫脚石,背景板,心中的不甘,愤怒,让他咬牙道:“顾余生,你给我等着,若我拔剑,你未必真能胜得了我。” 顾余生冷眼相看。 胜负已定。 也不阻止岑九莲离去。 顾余生坐在椅子上,冷漠道:“诸位不请自来,我这里没有给诸位备座,那就站着吧。” 白玉京长老卢天穹眼中露出暗藏的杀意,开口道:“顾余生,你曾在青云门修行,严格说来也是三大圣地的弟子,你早前弑青云门掌门,如今又对圣地弟子痛下杀手,莫非你以为,圣院十五先生的名头,就可以让你为所欲为?” “圣地弟子?” 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自嘲。 “算了吧!这名头,我受不起,岑九莲对我身边之人动手,我以剑还剑,这很公平,要怪只怪他手中剑敌不过我。” “狂妄!” 卢天穹衣袂飘动,竟要对顾余生动手。 “卢长老且慢。” 穿着一件灰色衣服的袁罡站出来,一双目光审视着顾余生,他似乎从顾余生的身上想到些过去的事,只把杀意暗藏,温和道:“顾余生,你如今已贵为圣院小夫子的传承者,我儿子袁潜在芦城身死,是否与你有关,希望你能说个明白。” 顾余生抬起眼皮,打量着眼前的袁罡。 二十年前。 此人是芦城守备官。 而他这几天在芦城暗访,得知此人曾与他父亲是好友。 可正因为如此。 让顾余生心中对此人极为警惕。 尤其是那一枚化婴丹。 背后显然隐藏着过去的真相。 “人是我杀的,因为他罪有应得。” 顾余生语出惊人。 袁罡意外的克制。 但顾余生又继续道:“要不是他身边的老奴背叛他,他也不至于死,真是可惜了。” 一脸平静,克制的袁罡,听见顾余生的话,脸上的肌肉抽了几下。 这一刻。 袁罡的心在滴血,他从顾余生的目光中读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挑衅,报复! 此子。 应该知道了过去的事! 袁罡的目光,暗自看向斩妖盟的杜清,浩气盟的步千舟。 步千舟冷哼一声。 “顾余生,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是吗?” 顾余生唰的一下站起来。 手一挥,当着众人的面,凝聚出一道水墨画卷,画卷之中,正是在逃走的南妖关诸多戍守修行者,除了玄龙王朝的那些斩妖士之外,尽皆为浩气盟的修行者。 顾余生这一手,让在场的人皆惊! 步千舟见状,面色剧变,他抬起手,猛然一掌,将那水墨画卷拍碎。 顾余生混不在意。 “怎么?你急了?” 顾余生迈步向前。 “你摧毁也没用,凭我手段,足够让这幅画传至天下各州!” 目光环视前方数百人,掷地有声: “我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玄龙王朝三千斩妖士,还有浩气盟数百修行者,他们都被我杀了!” 嘶! 大殿内。 皆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顾余生。” “这可是你亲口承认的!” 步千舟怒极而笑,反而不着急动手了。 光凭顾余生肆意屠杀人族这一点。 就足矣让他万劫不复。 他本来还想着怎么设计,让顾余生掉进他的语言陷阱。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顾余生再次迈步向前,直接出现在步千舟的面前,眼中布满快意,他的声音充满讥讽:“怎么?你们浩气盟,斩妖盟和天下修士共同订下的规矩,遇妖不战而逃者,视为背叛人族,你们莫非忘记了?” “当初,可是你们联合起来,将我父亲的剑插在青云门的镇妖碑前。” “你们可以颠倒黑白。” “那我为何不可以以剑肃清人族叛徒!” “按照你们的规矩,此时的我,应该是天下有功之人!” “哈哈哈!” 顾余生的眼眸中忽然布满血丝,他环顾在场的所有人。 “如果我杀他们有错!” “你们是不是都应该跪下来,向我父亲道歉!” 呼! 顾余生的身上,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向四面八方荡去。 此刻。 每个人都感觉到顾余生那无尽的怒意。 “大胆!” 杜清一步向前。 “顾余生。” “你要想清楚,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若不是看你是斩妖榜上的魁首,又是圣院的十五先生,凭你刚才的一番话,我们就可以将你就地诛杀!” “关于你父亲之事,纯属误会,是四方城的城主向浩气盟,斩妖盟传达了错误的信息,而且圣院的郦院长已告知浩气盟和斩妖盟,我们已经派人到青云门,将你父亲的名字刻在镇妖碑上了,过去的事,过去就过去了。” “就是!” 陈进开口,一副你小子该知道点进退了的表情。 卞山则观步千舟的表情后,说道: “顾余生,你斩杀浩气盟修行者之事,我们会去查实,事关圣院和浩气盟的名声。” “阿弥陀佛。” “顾施主,往日之事不可追,来日之事犹可待,何不放下因果?” 大梵天高僧度心和尚一脸慈悲。 “无量天尊。” 玄天道人手持拂尘而来,当起和事佬。 “顾小友,我等来此,绝非兴师问罪,而是为天下苍生计。” “是啊。” “是啊。” 大殿之内,在顾余生祭出那一卷浩气盟和斩妖士尽皆逃走的画卷后。 所有人都像是忽然间转变了性子。 忽然变得一团和气。 都要顾余生学会放下。 看着大殿内一干众生相。 顾余生只觉整个世界都是那么无情,虚伪。 放下。 过去的事就是过去。 可是。 谁又能明白。 他曾奔跑遍青萍山脚所有的路,他曾枯坐在青云镇老槐树下,从春等到夏,从秋等到冬。 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此刻。 好似他的执着。 反而是一种错! 那一双双和善的目光,都在期待着他能‘放下’。 你好。 我也好。 恍惚间,顾余生只觉眼前的世界变得不再真实,那一张张众生相,都如恶魔一般可恶,憎恨。 他的世界,变得灰暗,天空洒下的光,正一点点陷入黑暗。 嘈嘈的耳语声变成窃语低鸣。 盛怒的杀意,在心底越来越盛。 沉睡,压制的邪恶,在一点点苏醒。 “看见了吗?” “这就是你父亲守护的世界。” “可笑之极。” “我知道你渴望力量。” “放我出来。” “我替你杀了他们。” 顾余生的嘴角,在一点点的扬起。 大殿内。 奇寒无比。 一阵风,让在场所有的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神海世界。 顾余生的手,已经触及到深渊那一尊镇魔碑前的诡异符文。 就在此时。 黑暗的世界。 一缕光渗照进永暗。 顾余生侧目看去。 大殿外。 一道倩影走来。 第339章 心从至暗,忽有光明照人间! “晚云?” 顾余生的内心在低语,那即将被心魔吞噬的内心,黑暗在悄然退去,不甘,怒吼,嘲弄,重重负面情绪在顾余生神海萦绕,他侧目间,莫晚云已在身边,他回头。 身后也同样不是孤独一人。 韩文,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 他们无一人离开。 而是坚定的站在他的身后。 原来这世上,还有珍视的人,值得守护的友谊。 当那一隙光照亮心间,顾余生内心深处的那一把本命剑,也陡然变得明亮。 心剑不语。 却懂主人的命运。 顾余生眼中血丝渐渐变得清明。 忽然。 一旁的莫晚云突然开口。 “动手。” 话音落。 一道奇寒冰墙陡然从地面涌起,眨眼间化作一条冰龙盘亘,一瞬将袁罡缠绕。 同一时间。 莫凭栏,韩文,苏守拙,瞿梁红身影一闪,各居一方,他们手上各捏着一面令旗,旗上灵光闪动,呈现古老的神兽之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呈现虚幻的法相加持在四人身上。 “镇!” 莫晚云袖口抬起,掌心飞出一道黄符,黄符散发出沛然之力,注入在四象之阵中。 强大的阵法之力,将其他八境元婴修士也逼退数步。 杜清赫然变脸,大喝一声:“你们做什么!” 说话之时,他暗自将手一抬,竟是打算破阵。 然而,他催动的暗劲,被阵法之力反弹。 嘭的一声。 整个人蹬蹬蹬后退。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再次发呆。 就连顾余生也有些茫然。 他看向莫晚云。 莫晚云手中祭出块古老的镜子,镜子投影出一幅幅画面,映照在大殿之顶。 她目光一扫周围的所有人,说道:“此人乃人族叛修,二十年暗通妖族,欲献芦城,证据皆在,谁敢出手相助,便是与圣院为敌!” 莫晚云的话,果然震慑住在场的大部分人。 “十五先生,杀了他。”向来沉默的韩文开口,声音充满肃杀,“这是我等为你准备的一份大礼,一份对你父亲而言,迟了二十年的正义。” 嗡嗡! 伴随着阵法完全明亮。 大殿内有四道光冲天而起。 芦城的天空,出现一个巨大的结界。 结界内。 袁罡被一条冰龙束缚。 冰龙上有七道冰锥,一点点的打进袁罡的身体要害,锁住他的七魄。 站在阵法下方的顾余生,环顾看向韩文,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他们四人皆朝他露出最阳光的笑容。 莫晚云也对顾余生嫣然一笑。 仿佛他们五人,为了这一份秘密,准备了很久很久。 这一刻。 顾余生感觉到霜寒的世界,竟也不是那么寒冷。 他的心。 变得无比的复杂。 手中剑沛然昂扬。 嗡! 顾余生凌空飞起。 遁入结界。 原本还在暗谋的袁罡,突然被困于结界内,身体内的七魄皆被封印,又见顾余生闯入结界,阵法牢固无比,他才意识到,他在算计之时,这些年轻人,早已将他盘算进去。 不过。 有些事。 不到万不得已。 他是绝不承认的。 袁罡被冰龙绕身束缚,眼眸中依旧平静,他环顾一周,冷笑道:“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乃浩气盟客卿长老,你们如此作为,是要挑起圣院和浩气盟的争端吗,什么背叛人族,如此大罪,岂可随便污蔑!” “证据皆在,不必多说,你以为过去的事,能瞒得过天下人?” 莫晚云说完,目光看向杜清,步千舟,陈进,卞山等人,她从袖口中拿起一沓传令密符。 “诸位若是怀疑,要不要找人检查一下?三大圣地的人皆在,正好可以作证!” 杜清面色微变,忙拱手道:“莫姑娘,你是圣院后山的十四先生,你说的话,我们信得过。” 步千舟心里已明白怎么回事,但袁罡是浩气盟的人,若今日之事闹大,对浩气盟极为不利,他也出面,对莫晚云道:“十四先生,袁罡是否背叛人族,尚需查证,不如将你手中证据转交给我,我递交给浩气盟高层,届时,一定给圣院一个满意的答复,给天下人一个答复,袁罡交由我等看管,暂时羁押回浩气盟总部,你看如何?” 莫晚云神色冰冷。 沉默以对。 这样的拒绝方式。 让步千舟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铮! 结界上方。 一剑横空! 顾余生已然出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抬头看向上方,芦城之众,同样聚焦在那结界之内。 顾余生的剑。 绽放出锐利的剑芒,刺向袁罡。 袁罡的身体陡然被剑芒湮没。 呲啦! 剑芒逸散间。 却是有无数雷芒弥漫,须臾间释放数十丈距离,差一点将顾余生反卷入其中。 恐怖的雷瀑。 让下方的杜清和步千舟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眸中,皆有一丝暗喜。 不到万不得已。 他们绝不会抛弃袁罡。 利益相关。 从大局上讲,袁罡也绝不能以这种方式死去。 而现在,袁罡展现出的实力,让他们二人暗自心安,并松一口气。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天堑之渊,岂是人数可填?” 雷瀑散去。 袁罡的身影越来越变得清晰,此刻的他,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灰袍之下,赫然是一身健壮的肌肉,双臂与颧骨间,有两道雷纹璀璨明亮,玄妙无比的闪动着,他的头发披散,一双眼眸嗜血,狂傲。 那束缚在身上的冰龙,发出喀喀喀的声音,砰的一声,碎裂成无数冰屑! 袁罡一步向前。 目光扫过莫晚云,韩文,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薆荳看書 最终停留在顾余生身上。 冷笑道:“本来我还顾忌着圣院的面子,不好对你们年轻人下手,既然你们算计我,我也不必顾忌什么,可惜,小夫子的剑道场,又要等待新的传承者了。” 袁罡抬起拳头。 一拳轰向顾余生。 呲啦! 银色的拳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化作一只雷虎! 雷虎吟啸,气如奔雷。 虽然袁罡被结界限制了能力,可他毕竟是八境修士,这一拳,天地皆被雷芒覆盖,万象皆变。 顾余生持剑在身前。 不闪不避,他扬起剑尖,朝着前方一剑斩去! 剑尖如有一声雷鸟啼叫,一道雷芒附着的剑气与虎象相撞,银色的雷光激荡,让所有人睁不开眼。 玄天道人眯眼,低语道:“道家外落的天罡雷术,竟然被两人同时所得。” 轰! 雷瀑激荡间。 整个结界剧烈的晃动几下。 一道剑气从雷瀑中激扬窜出,顾余生手中斩龙剑,雷芒依旧附着,似乎未曾离散。 而袁罡凭借境界优势施展出的雷拳化象,则被一剑斩破。 玄天道人眼皮一跳,忍不住叹息道:“此子好强的悟性,竟能以剑御雷,以剑而利。不过,仅仅如此程度的话,还是太低估八境的实力了。” “哼!” 雷瀑中,数十颗雷珠明亮,朝顾余生疾射而来。 正在控阵的莫凭栏见到那些雷珠如星璀璨,银光四溢,连忙说道:“顾兄小心!” 莫凭栏来不及说完话。 那些雷珠发出清扬的声音,陡然爆裂开来! 恐怖的余威,将结界再次震动,莫凭栏,韩文,两人倒没什么,苏守拙面色一白,瞿梁红则是暗自轻唔一声,受到不小的结界反噬。 莫晚云抬头。 一双美眸中暗藏着担忧。 但很快,她的双瞳之中,映照出天空的浮光掠影:结界之内,尚有结界,那是一片山林,鸟语花香,日月映照,自成一方小世界。 那结界剑象。 正是伏天剑诀中的招式。 顾余生的身体如踏明月,凭空御虚,那数十枚雷珠爆炸,对他丝毫无伤! 下一瞬。 顾余生踏月而来。 一剑横空。 结界内,下为阴,上为阳。 天地明灭! 与过去不同。 阴暗的世界,充斥着阴冥之火。 骄阳的世界,则是一朵红莲绽放。 雷与火的交织。 将结界分割成诡异的四个区域。 顾余生翻转手中剑,只见斩龙剑顺时针旋转。 结界内有子丑寅卯……甲乙丙丁等天干地支互相交汇,甲子成象,映八卦,显四象,割阴阳。 刹那间。 整个结界内,皆是剑气弥漫! “天象剑阵!” “道门剑典!” 玄天道人一声惊呼。 手指掐诀,一道符影暗动,飘然远去。 蓬莱圣地寻觅多年的背剑图。 竟然在顾余生身上! “斩!” 芦城天空。 顾余生轻吐剑诀。 霎时,万千剑诀纷纷垂落! 每一道剑气,皆是一种阵相。 每一种阵相,都可以衍化为雷,也可以作风。 五行八卦。 暗藏天地之玄妙。 袁罡一身通天雷术,硬生生的被顾余生以象阵对抗,并极大的克制雷属性。 袁罡面色狂变,双手向天撑开,澎湃的雷属性灵力形成一块厚厚的奇盾。 垂落的剑气激荡。 铮铮星火绵绵不绝! 两人之间的战斗,变成了一场攻与守的较量。 顾余生凭以阵利。 然而,袁罡却是实打实的八境,还是雷修,是八境修士中,实力强悍的代表。 为五行术法修士所忌惮。 天象变化间,顾余生的御剑数量不减反增,每一道剑气,也越来越强盛。 “道门飞剑诀!” 玄天道人再次眼皮跳动。 他悄然后退数步,暗自盘算着什么,他的目光,落在持阵的四人身上。 他的一只手,暗藏在袖内。 只待时机成熟,就暗自施加援手。 第340章 剑斩八境,凶险再生! 就当玄天道人准备暗施援手之际,忽然,他的后背陡然一冷,整个人汗毛竖起,一道彻寒的气息,好似将他冰冻在另外一个世界。 玄天道人的手一抖,暗藏的手段连忙收敛。 加持在他身上的霜寒气息才诡异般的消失。 玄天道人整个人僵愣在原地,茫然的看向四周,他掠过所有人,想要找到那一道诡异的气息。 此时,大殿内所有修士的目光都正在抬头凝望! 是谁! 玄天道人骇然。 他以八境中期修为。 竟然没有觉察到是谁在暗处! 一瞬间,玄天道人冷汗涔涔。 难道说,有人不希望眼前正在发生的事被干预? 玄天道人心中盘算,连忙抬头看向结界上方的战况,只见结界内的那一道道剑气绵绵不绝,如一座座巨山盖压下来,身为八境的袁罡,高举的雷盾,竟然开始出现溃散状态! 怎么可能! 玄天道人再次一惊,天罡雷术的强大,可谓攻防一体,想要修炼此术,对体魄也有极为严厉的苛求,而袁罡之所以能在这些年进入浩气盟的客卿长老,全然是因为他一身极为罕见的雷术。 嗤! 天空一道华丽的雷芒盛极,袁罡高举的雷盾轰然碎裂,逸散的雷芒如丝网一般密布,整个结界被波及。 瞿梁红再也忍不住,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这本来是玄天道人破阵的大好时机,可他此时,却不敢出手,他不敢赌,那一道无法捕捉的气息,会不会突然出现,将他击杀。 结界内。 袁罡雷盾破碎的一瞬,他身体雷芒涌动,身体一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一旁闪去。 踏! 顾余生一步出现,一剑斩下,落在空处。 但他随即脚下生金莲,一步前跃,竟诡异般的出现在袁罡的身前。 刹那间,一剑吞吐如万剑齐出。 袁罡一记罡雷匆忙拍出,雷掌与剑流相激,刹那间金色的佛光如片片金叶飘落风中,逸散的金莲叶刮过袁罡的脸颊,他的脸颊上立即鲜血涌出。 袁罡面色狂变,单手掐诀,再次凭借雷遁身法躲闪过顾余生这一剑的余威。 嗯? 大梵天的老僧度心白眉微蹙,顾余生刚才施展的剑法,正是佛门的五心剑诀。 可那五心剑诀,又和他印象中不太一样。 正惊异间,那漫天飞舞的金色剑莲,竟是再一次凌空盘旋,重新形成一朵剑莲,剑莲旋转间,顾余生身在莲心,一剑既出,身影也随之化剑。 金色的莲花中心。 吞吐出青色剑莲! “九莲剑诀!” 白玉京的长老卢天穹忍不住惊呼,他的手紧紧的捏在一起。 怪不得岑九莲在此子面前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 此子也精通这一门剑术。 青色的剑莲绽放在整个结界。 嘭的一声脆响。 剑莲片片碎裂。 莲心中的顾余生斜掠而停,斩龙剑反握手中。 袁罡身体诡异般飘逸在空中,他的身上,有银色铠甲附着,闪耀着强大的雷芒,呲呲如鸟鸣。 顾余生的这一剑。 被防下了? 所有人心中都在想。 哇! 在此时,袁罡口吐一口鲜血。 他身上以雷灵凝聚的铠甲轰然碎裂,他的身上,无数细密的伤口渗出血珠。 嗤嗤嗤。 残余的剑气,从袁罡体内爆发,如雷珠一般轰鸣不停。 他的气息,一瞬间萎靡,跌落一个小境界。 然而,就在他境界刚刚跌落之时,他站的地方,从脚下有阴冥之火熊熊燃烧,一瞬间密布他全身。 “啊!” 袁罡惨叫一声。 那地上的阴冥之火,是之前顾余生布阵时斩出的一剑,他一直没当回事,一时的疏忽,整个身体被阴冥之火点燃,灼烧到极致,却让他感觉到灵魂在冰冻。 袁罡吃痛,心中一慌。 下意识的往上一遁。 呼! 又是一道刺目的火光照耀。 刹那间。 与之截然相反的阳火瞬间吞噬他的身体! 阴冥之火灼魂。 烈阳之火烧身。 偏偏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烈火,是以剑而化,每一团烈火,都如一道道杀戮之剑,不断的攻击他的身体与凝魂。 “啊!” 袁罡面容扭曲,任由烈火焚烧,一双凶狠的目光,也随之被吞噬。 天空诡异的烈火。 让城主府下方观战的人,纷纷躲避,生怕被沾染一点,就会殒命当场。 顾余生站在结界边缘。 眉毛拧皱在一起。 他的面色发白。 握剑的手轻轻颤抖。 若非昨夜悟剑突破,领悟出伏天剑诀真正的奥义,他的剑,恐怕连袁罡的防御都破不了。 不过。 袁罡真的死了吗? 顾余生不确定。 他总觉得这家伙刚才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这时。 下方。 有人惊呼:“袁罡竟然被干掉了!” 也许正是这一声惊呼。 让维持四象阵法早已到极限的瞿梁红心神稍微放松,天空的结界,顿时出现一角的松懈。 而就在这刹那间。 结界里,忽然有一道雷芒化剑,如闪电般穿透结界的一角。 嘭! 四象结界被破。 瞿梁红最先受到反噬,口吐鲜血。 莫凭栏,韩文,苏守拙三人虽然想要持令旗维持,却还是无法挽回。 轰隆隆! 结界消散的一瞬。 芦城上方乌云密布,漫天大雪倒卷如旋风冲天而起。 漩涡中心。 袁罡迎雪而起,乌云之中,闪电如丝般垂落,被袁罡一口吞噬。 如此诡异的一幕,落在众人眼中,皆是一脸不可思议。 天雷之威。 是修行者的天敌。 这家伙竟然以口吞雷。 他在搞什么? 轰! 果然。 袁罡那早就被烈火燃烧得焦黑的身体,被雷轰击成渣,残肢四溅! 顾余生以手遮面,凝目看去。 风雪漩涡中,赫然有一只诡异的虫壳,虫壳上面雷纹遍布。 一股庞大的妖气从那虫壳内弥漫。 顾余生正诧那虫壳之下究竟蕴藏着什么妖物之时。 忽然。 城主府的下面,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大地一阵剧烈摇晃,一道道裂隙陡然出现,一道道血色芒光冲天而起。 “不好!” 莫凭栏第一个惊觉不妙,他反手一抓,拎起瞿梁红的高尾辫,本能的向远处遁去,他的速度之快,超过其他所有八境修士。 韩文以手布棋阵,将一面旌旗递给苏守拙,他一步前跨,如在阵盘中横行的棋子,连带着苏守拙一步移至百丈开外。 莫晚云脚下雪花涌现,出现在顾余生身边。 “余生,小心些,不太对。” 她以驭霜雪为界,隔绝下方的血色光芒。 那不断上涌的血色光芒,诡异般将刚才大殿内的修行者笼罩,这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化作一具具白骨。 顾余生见状,眼皮一跳。 拉着莫晚云的手,向天空再掠去一段距离。 “究竟是什么?” 顾余生心跳得越来越快。 莫晚云眉头紧皱,也是一脸疑惑,这些日子,她费尽心力收集关于袁罡的信息,只知道他当初暗通妖族,让妖族在仙葫州肆虐千里,更有妖皇级别的大妖直接闯入仙葫州,出现在芦城。 而当年的那一只妖皇,就是那一只被顾余生杀死的妖狼。 妖狼头顶的那一剑裂痕,正是顾白留下的。 就在顾余生和莫晚云都在猜测之际。 莫凭栏的声音传至二人脑海:“那是一枚地渊雷卵,是一种上古奇虫,袁罡以魂入体,又布下妖族朝圣献祭,应该是谋划多年,马上就要苏醒过来,咱们对付不了,快跑路!” 咔! 莫凭栏话音刚落。ζΘν荳看書 就听得那漩涡中的虫壳诡异的裂开,一只震颤着两对薄翼翅膀的奇虫睁开凸起的眼睛,不断攀升的血气,被它张嘴一吸,身体瞬间膨胀一大截,那奇虫的面容,则化作袁罡的模样,但此时的袁罡,闭着眼睛,似乎还没有完全融合苏醒。 半人半虫! 一股上古凶唳的气息,弥漫在整个芦城。 那一只雷虫破壳而出后,陡然振翅,俯冲下去,呲啦一声,天空一道雷光翅影,向后逃遁的人,一个个头颅诡异消失,鲜血从脖子喷涌而出,身体犹自还保持着向前飞跃的动作。 顾余生见状,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 他不能让莫晚云身处险境,暗自掐诀,携莫晚云向后斜掠而去。 而也就在顾余生斜掠后退的功夫,竟又有数十人陨落当场。 这一次,顾余生看清了那奇虫的攻击方式,它震动的翅膀,就是天然利器,比剑还要锋利,在翅膀之下,其实有数足存在,锐利如针,鲜活的血气被那足针一摄,立即被吸食得干干净净。 那陨落的数十人中,赫然有几名是浩气盟的修行者。 到此时。 浩气盟的步千舟,陈进,卞山三人,才恍然惊觉,原来袁罡真的已经投靠妖族,获得妖族无上秘术。 是时候弃车保帅了! 否则。 浩气盟真要被其他势力攻讦,排斥了。 三人暗自交流眼神。 齐齐出手。 “袁罡,休得放肆!” 步千舟双手一合,赫然是一面浩气盟的令旗祭出,他想要以浩气盟令旗上的符文,将那一只奇虫封印禁锢。 令旗一展,须臾间化作数十丈的布幔。 陈进和卞山身为步千舟的左右手,心神领会,两人沿着布幔左右各据一方,展开手,以澎湃的灵力注入在令旗之中。 那一只上古雷虫,被困于其中。 “得手了!” 陈进面色一喜。 正欲将阵收拢。 步千舟面色狂变。 “小心!” 陈进微微一愣。 就在此时,一道银色的雷芒直接将那布幔穿透,化作一团光球没入他的眉心。 噗!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拥有八境修为的陈进,身体一瞬间化作一团血雾,他的元婴还没有来得及逃走,就被雷虫张开的嘴一口吞入。 诡异的咀嚼声和陈进元婴的惨叫,向四面八方回响! 数息后。 陈进的元婴惨叫声戛然而止。 伴随而来的。 是一道饱嗝声。 所有人。 头皮发麻。 后背发痒! 第341章 风雪霜冻春风迟,仗剑斩妖随本心 “死……死了?!” 下方,玄天道人面色微变,他下意识的看向同为圣地的度心老僧,度心老僧虽然双手合十,一动不动,但他的白眉,却微微跳动了几下。 至于芦城那些世家家主,见到这一幕,更是吓得肝胆俱裂。 “跑,快跑啊!” 阴华大喝一声,为了给阴家增势,阴家的大部分修行者都来城主府,方才那上古雷虫奇袭,已让他们阴家瞬间死了十几人,损失惨重。 阴华这一声破嗓,更让弥漫着恐怖气息的城主府内外修行者感觉到绝望,遁光四起,纷纷朝外奔去。 城主府外有不少凡人在围观,见到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也在狼狈逃跑,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跟着混乱,远逃。 芦城之乱。 就此而起。 践踏,哀嚎之声此起彼伏。 随地可见婴儿稚童,啼哭之声。 空中,顾余生踏步向前。 持剑在身前,手中剑再一次化作万千剑气,布下天象剑阵,以剑为阵。 可是。 那空中的奇虫气息实在太强大,顾余生布下的剑阵,剑气飘摇,最多只能帮那些凡人争取一点点时间。 “我来帮你。” 莫晚云双手一抬,袖子之中,有一团霜雪席卷成墙,将城主府与街道相连的地方封锁。 如此一来,让雷虫不至于波及芦城之民。 顾余生和莫晚云各自布阵后,皆是暗自松一口气。 那奇虫虽然恐怖,但今日有那么多八境修士在,就算袁罡再以身与奇虫相融合,也绝对活不下来。 顾余生内心抱着这样想法,抬头看向那空中正在气息暴涨消化血食的雷虫,天空雷声滋滋,浩气盟的两大八境修行者步千舟和卞山,正各自拉开与雷虫的距离,竟是抱着逃跑的念头。 见到这一幕。 顾余生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这时,韩文身着铠甲,出现在天空上,对着卢天穹,度心老僧和玄天道人道:“诸位圣地前辈,此虫被袁罡以神魂占据,实力尚未完全恢复,为了芦城安危,烦请出手,立即将它封印。” 韩文说完,手一抬,掌心中出现一个奇特的木盒,将其悬浮在空中,那盒子散发出的强大木灵气息,似乎对天空中的雷虫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 “哼,你们圣院学子弑伤我白玉京弟子,如今却求我等帮忙?你们圣院好大的面子!”卢天穹冷笑一声,“除非你们圣院退出芦城,交由白玉京来戍守!” 卢天穹的话,让韩文微微一愣。 “原来诸位前辈今日是带着目的来的。” “阿弥陀佛!”度心老僧一脸悲悯,说道:“韩施主应是兵家传人,除妖之事如两军博弈,此虫在城中现,是你谋划不足,若此城凡人皆死,你必然沾染因果,要老衲帮忙除此虫却是不难,只需圣院以文宝遮山中文武庙,老衲在对山之侧建一间寺庙,让众生皆可日夜焚香。” “韩兄,不可答应!” 不等韩文回应,原本已经逃得远远的莫凭栏一瞬出现在韩文身边。 此时的莫凭栏,脸上浮现出怒意,他看度心老僧的目光充满厌恶。 这和尚,好大的谋划。 那文武庙乃是先贤圣地,圣院书山之所以能汇聚浩然正气,就是因为像芦山之巅有文武庙这样的存在,可这度心和尚,竟然以佛庙窃天道,实在欺负他们年轻见识浅薄,用心险恶。 韩文沉默,他的目光看向玄天道人。 玄天道人却是将目光移向顾余生,拱手说道:“顾余生,今你已贵为圣院十五先生,是斩龙山的传承者,当年小夫子驾黄龙窃道,夺走我蓬莱圣地无上剑典背剑图,若是肯归还,莫说斩杀此小小雷虫,便是替你们戍守芦城,也是你一句话的事。” 玄天道人说到此处,生怕顾余生不答应,扬起手中拂尘,特意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领你入剑道的秦先生下落吗?” 听见玄天道人的话,顾余生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这世上。 本无几件能羁绊住他的事。 更无几个他在乎的人。 偏偏。 秦先生的失踪,是顾余生心中最大的牵挂。 他入五心殿,并未真正找寻到秦先生的下落,只了解到秦先生的过去。 可正是如此,顾余生越在意与秦先生的那一段缘分。 背剑图。 道门剑典。 顾余生不在意。 亦可归还。 可是,玄天道人此时说出来,让顾余生持剑的手指节发白。 人生的抉择。 竟是在芦城苍生涂涂,势危情急之下。 那一只雷虫的气息,越来越盛,那一张扭曲狰狞的人脸,也越来越清晰。 可此刻。 顾余生的眼眸中,全然只有玄天道人那一张智珠在握却令人生厌的面庞。 一旁的莫晚云陷入沉默。 她从不替顾余生做任何决定。 无论顾余生怎么做,她都会支持。 “十五先生。” 空中的韩文朝顾余生抱拳,他的眼中,满是一种难以表述的复杂。 顾余生站在空中一动不动。 他的内心世界,正在历经一场煎熬: 若是答应玄天道人的要求,则芦城危局可解,还能获得秦先生的下落,那黄龙赠与的背剑图,他早已窃得其中奥秘。 一切。 都是那么划算。 可是。 在顾余生的内心深处,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他无法点头答应。 纠结与徘徊。 如同在光芒与黑暗之间游走。 顾余生背后的剑匣,在吱吱作响。 忽然间。 顾余生好似感觉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那是在青萍山日日练剑结束后,秦先生都会在他肩膀上拍一下的动作。 曾经。 那是一种鼓励。 如今。 却是一种点醒! 寒冬覆盖春风不至。 做事凭心! 迷茫与彷徨。 本身就是一种立场。 顾余生眼中的迷茫一瞬消散,目光变得无比清澈。 他睁开眼。 看不见秦先生那熟悉的身影。 也并无人拍他肩膀。 是一片片雪花无声落肩头。 呼吸之间。 顾余生已历经一场问心之旅。 悄然成熟。 这芦城高墙。 曾有他父亲的身影。 如今。 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顾余生将剑轻轻举起,剑身上映出他的面庞。 他御剑而起。 于苍生仓惶逃跑奔走间,逆流而上,朝那雷虫飞遁而去。 世人皆不可倚仗。 唯可仗剑随心! 此时。 天空灰暗如盖,黑云摧城妖虫显人间。 白衣少年的那一道身影,在大雪飘摇间乘风而起,在芦城上空变得无比清晰。 “余生!” 莫晚云想要阻止,却已太晚,她从未想过,顾余生下定的决心,是她从未触及的高度。 顾余生的那一道背影。 在她眼眸中越来越高大,高过芦山。 她想要追随。 却发现自己被一道守护之剑困在原地。 这冰冷的世界。 他将最后的温柔,留给了她。 少年仗剑的身影。 高高的盖过了芦城所有的修行者。 这一天。 芦城被岁月蚀刻的老人们,又唤醒了内心深处的记忆: 好多年前。 也是有这样一道惊鸿般的身影啊。 孤独傲立于天地间。 璀璨如星! 第342章 洗尽红尘霜染面, 只叹仙道几人回 忘仙居。 上菜的小二忙忙碌碌。 掌柜低头拨打算盘啪啪作响,堂内青衫老儒落魄,立于曲柳木后拍案说书,一波三折。 堂前听客三三两两,或捻花生于手,或举杯独酌。 也有不点菜和喝酒的客人:卖茶翁一身缯布衣服缝缝补补,面目苍老,点一碗茶在角落慢饮。 门前瞎子倚窗,雪花染霜发,一把二胡婉转凄凉。 有老妪竹杖行巷,垂暮苍苍。 芦城天空,有一道光洒照世间。 照进小巷,也透进忘仙居的雕花窗。 跑堂端盘回头看,驻足不走,满堂人间客皆凝目张望。 金如意拨弄算珠的手指陡然停住,他微微抬头,目光深邃。 说书人一声叹息,高高举起的惊堂木悬在空中。 当天空那一道道剑芒盛到极致,如满堂星河般弥漫在芦城的天空。 屋外的二胡声也由婉转凄凉变得高亢起来,丝丝弦弦,清音入耳。 好似那城主府方向少年施展的惊天一剑,本来就该有着这样的声音。 天空彤云撕裂开一条细密的裂缝,金灿灿的光好似从苍穹深处穿透下来,满城的雪花飞舞入目。 那睥睨的一剑美到令人窒息。 唯独美中不足的是,那灿烂的光影下,有一些强大的人影站着一动不动,显得格外突兀。 啪! 惊堂木骤响。 落魄老儒生啐一口唾沫。 “几只不长眼的苍蝇!” 金如意看一眼老儒生,眼皮一跳,忙拱手道:“诸位,今日的酒菜钱,某家全免了。” 话刚落。 那角落喝茶的老人起身向外走去,经过柜台的时候,顺手把一枚铜板放在桌子上。 “茶钱也……” 金如意没说完的话,生生被吞咽了回去。 老儒生也出门,并不蹭这一顿酒菜。 金如意双手拢袖,低头谦恭,不敢有任何架子。 这时的天空,那一只气息强大的虫子,正发出轰隆隆的雷鸣之声,那少年数剑齐出,铮鸣吟啸,满天星河撑满人间。 仿佛这一场雪。 就不该落下来。 卖茶翁走出酒楼的时候,不小心被绊了一下,他以为是门槛,混不在意,他苍老的目光凝望那少年背影,瞳孔深处满是隐忧。 偏在这时,拉二胡的瞎子把一个碗递到他面前。 卖茶翁整个心思皆系在少年身上,极为烦躁,他侧看一眼拉二胡的江湖乞客,手指一捻,三枚铜子入碗。 卖茶翁往前又走一步,似有些后悔。 钱非钱。 他这一生穷赚,将所有铜子都给了那追风的少年郎。 一时无心。 竟然给了一个老瞎子。 老瞎子伸手捻了捻破碗里的三枚铜子,空洞凹陷的眼睑怔然看向灰暗的天空。 这黑暗的世界。 没什么看头。 “外来客,放心喝你的茶。” 老瞎子声音低哑。 他又微微转动头,对后出一步的老儒生道:“洗尽红尘霜染面,只叹仙道几人回,你讲的故事我很喜欢,就怕听不见结局,我去去就来,你继续讲书。” 一阵清风拂酒楼。 一把二胡悬门外。 老瞎子已无影无踪。 老儒生与卖茶翁对视一眼。 两人皆沉默。 可表情。 也微微放松下来。 身为外乡客。 他们不好出手。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老瞎子。 顾余生这小子。 好福气。 渗透乌云的光落在顾余生的剑上,他持剑的手,微微颤抖,他指尖的剑,在低鸣,在吟啸。 咔! 雷瀑中间的上古凶虫,正一点点的将那诡异的壳撑开一条条裂缝,天然形成的雷阵,让莫凭栏,韩文等人徒之奈何,他们一次次冲阵想要帮忙,都会被一层无形的结界挡在外面。 而有能力破这层结界的人。 却在冷眼袖手旁观。 终于。 那雷虫消化完八境修士的元婴能量后,彻底苏醒。 袁罡在这时睁开双眼。 这满城的八境修士,皆是他潜在的敌人。 然而袁罡惊讶的发现,站在他眼前的人。 竟然只有顾余生一个。 “哈哈哈!” 袁罡诳悖的笑起来。 “你老子是个生活在理想乡的读书人,他的迂腐与古道热肠,只会送了你的命,看见了吧,这就是现实。” “小子,别怪我,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向来如此!” “生死面前,圣院十五先生的名头,可护不住你的命!” “死吧!” 袁罡张口一吐。 一张雷网朝顾余生罩来。 刺耳的振翅之声让顾余生耳膜生疼。 那一只上古雷虫,已然进化出六只翅膀。 嗤! 已然无退路的顾余生。 将灵力注入到斩龙剑内,向前方的雷网斩去。 咕咚。 几乎同一时间。 他的心间,有诡异的心跳声传来。 冰冷,嘶哑,凶唳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响起:“放我出来,我要吃了它!” 金甲虫? 来不及多想。 顾余生背后的人间剑出匣。 一道灰暗的芒光乍现。 雷瀑笼罩的世界,一道裂缝悄然在顾余生身后打开。 顾余生向后一遁,消弭不见。 那一只六翅雷虫速度极快,一瞬闯入裂缝。 “这是?” 控制着雷虫身体的袁罡看着这陌生而黑暗的世界,心中忽觉不妙。 没等他反应过来。 忽见前方有一道金色的光影明亮,直接将黑暗的世界照亮。 他的眼眸中,比他驾驭的雷虫小数十倍的奇虫张开细小的嘴,朝他正面飞来。 “哼。” 袁罡根本不在意这一只虫子,当年,他费尽心机,九死一生才从地渊中带回两只虫卵,他为了谋划退路,将他根本无法孵化的虫卵给了左迁谪,以换取进浩气盟的机会。 过去之事,涉及诸多隐秘。 他现在一心只想杀死顾余生。 永绝后患。 他虽然不知道这方世界有什么奇特之处,但他以神魂御天地奇虫榜上赫赫有名的雷虫,根本不惧。 “死吧!” 袁罡嗅到顾余生身上的气息,他神念一动,就要杀死顾余生。 可袁罡没想到的是,他的神魂,在这方黑暗的世界,一下子竟然从雷虫体内蹿了出来。 嗯? 袁罡微微一愣,他惊讶的发现,顾余生手里握着的那一把人间剑,在这方世界好似被注入了特殊的剑灵,变得让他感觉到畏惧,森寒,对他的神魂,有天然的克制作用。 袁罡一向是阴谋家。 绝不会冒险半分。 他神魂一动,就要重新回到雷虫体内。 然而就在此时,袁罡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诡异的咀嚼声。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一瞬间。 袁罡的神魂僵硬在原地! 他的眼里满是无尽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只见他费尽心机孵化出来的六翅雷虫,此刻竟然被那一只小小的金甲虫切开半个身子,雷虫的内脏,正被金甲虫咀嚼吞噬。 更加让袁罡感到头皮发麻的是,那赫赫凶名的雷虫,被金甲虫剖开肚子,生死之际,却依旧生不起抵抗之念,凶唳全无,挣扎般震颤着翅膀。 “什么!” 袁罡惊恐无比,声音变得尖锐。 他以神魂凝聚一剑,斩在那金甲虫上,星火四溅。 而在这呼吸之间。 他的六翅雷虫已死。 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壳。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 袁罡瞳孔剧烈收缩后,死死的盯着顾余生。 而顾余生扬起剑,身上泛起阵阵鬼气,一剑穿透袁罡的神魂。 呲呲! 袁罡在生命垂危之际,试图以雷遁秘术逃走。 可顾余生的眼睛,却变得冷漠无比,他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黑暗的身影中,有一只魂链缠绕的诡异之手,一把捏住了他的元婴。 “啊!” 袁罡的神魂溃散。 一道罡雷裹住残魂,朝现实世界逃遁。 “你逃不掉的。” 顾余生紧随而至。 唰! 手中人间剑,从那雷瀑穿透长空。 刚才发生的一切,看似繁复,实则只在十数个呼吸之间,对于芦城的修行者而言,只看见那一片雷瀑将顾余生完全笼罩进去。 数十息后。 一剑破雷瀑。 悄无声息出现在墙面的老瞎子抬头看了一眼,喃喃自语:“白跑这一趟了,这斩妖诛邪的盛名,只怕会刺瞎更多人的眼。” 轰隆隆! 黑云卷动的天空,电闪雷鸣。 漫天卷动的雪花消融。 那一道穿透长空的剑,引下光芒万丈,洒照人间。 少年白衣染血,手中剑挂着一道残魂。 那凄厉的叫声。 盖过天空的雷鸣。 铮! 人间剑归匣。 斩龙剑归鞘。 少年从空中飘然而落,站在高高的城主府墙头。 他摊开掌心。 属于雷罡的本命牌被他当着满城修行者的面,一点点捏成碎末。 风吹芦城。 寂静无声。 第343章 少年是一道光,终会受到认同! 寂静。 是一种喧嚣。 站在墙头上的少年,此刻是芦城万千子民眼中的那一道光。 并非是因为他站在高处。 而是需要有人站出来的时候,他站了出来。 修行者。 从来都是高高在上。 而能够以剑破黑暗,以光洒照世间的人,才是凡人心中修行者本来的样子。 凡人不屑于仰望天空。 是因为妖族肆虐人间的同时,修行者也学会了骑在他们头上。 当上古凶虫无情的收割着芦城的子民时。 弱小的凡人内心深处,都藏着一道伟岸的身姿,那是他们心中的英雄。 二十年前。 曾有人有幸见到过这样的一个人,可如今,他们已经老了。 二十年后。 那墙上白衣仗剑的少年,如同一种永不磨灭的精神,如一把藏鞘之剑。 正义如期而至。 忽然间。 奔走的凡人们喜极而泣。 寂静的芦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顾白!” “顾白!” “顾白!” 当风吹来这一道声音传至顾余生耳朵的的时候,他不由地抬起眼眸,眼泪夺眶而出。 十八岁的年纪。 眼泪比血还要珍贵。 “顾余生。” “他是顾余生!” 已经变得明慧娴淑的莫晚云忽然张开双臂,霓裳飘带,她移步踏莲,追风赶月,将轻微颤抖的声音传向四面八方。 此时的她。 不是圣院后山的十四先生。 她抛弃了世俗的礼教。 回归本心。 如同当年那个小丫头,在青萍山桃花林间沾衣湿发般奔跑。 此刻。 莫晚云比谁都明白顾余生的心。 她也好想跑过去站在顾余生身边。 但是。 莫晚云希望这一刻的荣耀,是属于顾余生。 昨天是段历史,明天是个谜团,而今天是天赐的礼物! 这芦城的欢呼。 是上天赐予顾余生最好的礼物。 她希望顾余生能够享受这一刻。 永远的铭记这一刻。 这世上的纷纷扰扰。 如同一座座山。 如果山不走来。 那就向山走去。 闹巷里。 有人背着另外一个人在欢呼。 那是同样为顾余生感到高兴的莫凭栏,他竟然骑爬在瞿梁红的身上,高高的扬起瞿梁红的马尾辫。 瞿梁红竟然也不反抗。 任由莫凭栏占尽便宜。 穿着一身儒衫的苏守拙紧捏着手心的墨扇。 他的面色很白,因为刚刚,他试图想要为顾余生出一些力,可那雷瀑区域中心,他根本无法抵达。 虽然徒劳。 可苏守拙心里也着实高兴。 他想饮一杯这世上最烈的酒! “十五先生。” 身着铠甲的韩文,眼眶红润,他看顾余生的目光,有敬佩,更多的,是怅然,是失落,他自诩以一己之力,能掌控芦城,可没想到,今日之事,却将顾余生置于险境。 兵修? 满腹文章,雄才大略,以众生为棋? 狗屁都不是! “韩兄,这一盘棋,还没有结束。” 苏守拙开口对韩文说道。 韩文的身体陡然一震,猛然间醒悟过来。 现在的芦城。 有人欢呼。 就有人在暗恨,嫉妒。 韩文的目光落在三大圣地修行者的脸上,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圣地荣耀,圣院身份,其实是一种枷锁,自身实力不足,其实只是一种负累。 而对于内心险恶之人来说,这样的身份背景,反而成为一种虚伪,庇护牌! 韩文认清了这一点。 他也抛弃了圣院的身份。 他从袖子取出一卷不知道封印了多少年的兵书,他将兵书打开,成千上万的灵兵从天书中被释放出来! 他以灵兵为大阵,布下千军万马。 誓要守护顾余生今天在芦城留下的光。 此刻。 城主府外。 浩气盟的步千舟,卞山二人面色阴沉,带来的浩气盟修行者,一个个也是面上无光。 蓬莱圣地的玄天道人,更是道心崩碎。 他自以为芦城危局,能够成就他所有的谋划。 可到头来。 袁罡死了。 连同那一只奇特的凶虫死得不明不白。 玄天道人固然感觉到声名扫地,可他的内心深处,更多的是疑惑,惊诧。 他逼迫顾余生做如此大的交易,一方面固然是趁势得利,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忌惮于那上古雷虫的凶威呢。 他自忖以自身的手段。 也无必然的把握取胜,只能依靠这一次带来的诸多蓬莱弟子相助,将其封印,到时候以蓬莱圣地的声望,寻求在场之人的帮助。 可现在。 那一只凶虫死了。 袁罡的神魂,更是消散在天地间,魂飞魄散。 再看那站在城墙上的少年。 他纵然是斩龙山的传承者,抛开光环,他不过是七境中期的修为,对付袁罡尚且不能,更何况是一只上古凶兽。 “大师。” 玄天道长看向大梵天圣地的老和尚度心。 可此时的度心,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哼! 你倒是端得住。 玄天道人没有得到回应,他不由地看向白玉京的长老卢天穹。 卢天穹目光闪烁。 身影飘然落在顾余生的前方,以冰冷的语气说道:“顾余生,你好大的本事,今日芦城斩妖,注定要名扬天下,那袁罡固然该死。” “可你能否当着天下人的面向给白玉京一个交代,你刚才斩妖的无上剑术,正是我白玉京的九莲剑诀,窃此剑诀在手,当然能够成为圣院十五先生,自然也能够弑凶妖!” 卢天穹的话刚落。 原本欢呼的四方弄巷和街道上,传来阵阵唏嘘声。 嚯! 方才斩妖不见出手相帮。 等一切尘埃落定,不仅要分走斩妖之功,还处心积虑兴师问罪。 凡人虽无修为。 却多有智者。 有不畏惧生死的老人破口大骂。 “嘿。” “狗日的。” “你好不要脸!” “修什么仙?回家种地去吧!” 哈哈哈! 下方。 一阵哄堂大笑。 显然,卢天穹刚才堂而皇之的话,连天下人都看不下去了。 “找死!” 卢天穹第一时间锁定那放浪形骸的流浪老人,手指一抬,一道华丽的剑芒穿透长空。 治不了同道修行者。薆荳看書 还治不了这蝼蚁凡人吗! 卢天穹心中大恨。 他就是要当着所有凡人的面。 让那老人死得很惨。 以此震摄凡人。 墙头上。 顾余生体内的灵力已经干涸,但他还是想要阻止这一切。 他抬起沉重如山的手。 还没来得及出手。 角落里,二胡骤响。 曲音化剑,那一道剑气陡然消散。 音起而骤停。 顾余生心神一怔,好似有五音治五脏,徵音养心、角音疏肝、宫音入脾、商音清肺,羽音补肾! 他身体原本如枯木般干涸,在那短暂的二胡音下获得一时的滋养,刺痛的神魂,也得到短暂的宁静。 剑气消弭的一瞬间。 卢天穹大骇。 “谁?!” 他循声看去。 只有一老瞎子靠在冰冷的石墙上。 第344章 负伤陷昏迷,暗中有人护 一瞬间。 卢天穹额头冷汗涔涔。 他想也不想,身体化作一道剑影,朝远处遁去。 老瞎子的手指按在两根弦上,轻轻一拨,芦城外的茫茫雪雾中,鲜血迸溅,洒落一地,仅有一道元婴逃脱。 “收多少钱,办多少事。” 老瞎子起身,拉着二胡,如泣如诉的曲音婉转,好似在诉说着这世间所有悲惨的命运。 大梵天的度心和尚。 蓬莱圣地的玄天道人。 目送那老瞎子离开。 两人皆不敢说任何一句话。 良久后。 度心和尚叹息一声:“原来那人竟然还活着。” 他不甘的双手一合。 独自离开。 他的随从侍僧,早已去了极乐世界,来空空,去也空空。 “告辞!” 玄天道人朝顾余生遥遥拱手。 驾鹤而走。 这芦城。 再无颜面待下去了。 一干人等,来时皆有各自的谋划盘算,没想到一番变故,却落得这般收场。 斩妖盟的杜清,神色难看的看向步千舟和卞山。 他们刚才都逃得很远。 他们已经能够想象到,今天过后,芦城那些说书人,江湖客,会如何浓墨重彩的描绘他们。 他们注定会成为圣院顾余生扬名天下的背景板。 若仅仅如此也就算了,一时的名声,并不影响他们这种地位的人,可是,今日之事,传至十六州。 浩气盟,斩妖盟都是要扯虎皮撑面子的。 回去之后,他们三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回不去了。” 步千舟神色阴郁,今日之事,他好似参与了其中,又好似成为看客,无论从哪个位置,发生的经过与结果,都让他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 “步兄,杜兄,先离开芦城再说。” 卞山感觉到自己被芦城的人盯上,脸一阵阵火辣辣的发烫。 杜清和步千舟对视一眼。 心照不宣的御空而去。 甚至他们带来的一干人等,都懒得召集了。 浩气盟和斩妖盟一走。 阴华脸上的肌肉跳动几下。 “该死的!” 阴华甩了甩袖子,不甘地离去。 这几路人。 他都有好好招呼。 毕竟树多好乘凉。 为此他不惜大耗财富。 到头来。 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 全他妈靠不住。 这下好了。 带头与圣院唱反调。 下场可想而知。 “看来,只能倚靠老祖了。” 阴华喃喃自语,他看一眼跟在身后的四剑门长老阴槐,似想起什么,低声道:“那小子的实力,真的强到如此地步?能够以剑跨越鸿沟,斩杀八境元婴和上古雷虫?” 阴槐摇头。 “我也没看明白,但我敢肯定的是,此子一定修了鬼道剑术。” “这样么?” 阴华眯了眯眼睛。 “倒是可以做些文章。” 阴华负手贴着阴暗的城墙离去。 芦城的欢呼还在此起彼伏。 一些看似中立实则‘骑墙’的世家弟子,也在跟着欢呼。 这一幕落在阴华眼里,更是让他感到十分恼火。 这些人的欢呼,代表着绝大多数人的立场,圣院新晋的十五先生,以一把剑斩杀了肆虐芦城的上古凶兽。 袁罡死后。 意味着被压迫了二十年的芦城老人们,不用再顾忌什么。 他们曾以青萍书生为心中庇护仙人。 如今。 那青萍书生的儿子已经替代了父亲的位置,守护芦城。 成为年轻人心中的荣耀。 凡人追求平静的生活,平平安安过完短暂的一生。 城内的世家,是最敏锐的投机者。 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靠不住,也得罪不起。 现在,他们改投圣院,换一棵大树乘凉。 这一幕幕,都被韩文,苏守拙看在眼里。 城墙上。 顾余生肩头落雪,他的面色惨白。 众生欢呼中。 那些热泪盈眶的老人,他们质朴的笑容,嘴里喊着的名字,让顾余生的心境变得开朗。 他未看见父亲出过剑。 却已看见父亲那一道高大的背影后,站着无数善良的人。 人间这一遭。 顾白从未白来过! 既如此。 人生已无遗憾。 接下来的光阴,接下来的路。 是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精彩。 心中的执着,遗憾。 如一页书。 翻篇了。 顾余生的心彻底放松下来。 他感觉自己如一片随风飘荡的云。 身体轻飘飘的。 飘着飘着,有些倦了,有些困了。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在昏迷过去的最后一瞬。 顾余生看见那一张无尽温柔的脸在接近。 就借莫姑娘的肩头。 好好睡一觉吧。 顾余生心里这样想道。 莫晚云搀扶着昏迷过去的顾余生,她的眼神有些慌张,因为她伸过去的手,掌心全是顾余生伤口渗出的血。 他的心跳是如此的微弱。 他的脸煞白如雪,浑身冰冷。 唯有他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好似熟睡过去一样。 但莫晚云知道。 顾余生受了很重很重的伤。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危在旦夕。 唰唰唰唰。 韩文,苏守拙,莫凭栏,瞿梁红四人先后出现,看见昏迷过去的顾余生,一个个皆是沉默,慌张,有些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莫凭栏大着胆子用手撑开顾余生的虎口,只见他起茧的虎口早已崩裂,那白衣之下,细密的切痕下露出森森玉骨。 这些伤口,并非是躲不过而造成。 而是实力的巨大差距,选择了以命换命的激斗方式。 这已经是最幸运的结果了。 毕竟他们连那雷虫形成的强大结界都闯不进去。 “莫大哥,你一向最有法子的。” 莫晚云的目光一脸希冀地看向莫凭栏。 莫凭栏一言不发。 袖口一抖,无数瓶瓶罐罐哐嘡哐嘡掉落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快,都帮忙找找,哪些有用,早知道我他妈就去做个炼丹师,医师了。” “如果需要什么药,我去买。” “我有钱,我有钱!” 莫凭栏越说越激动,悲伤的气息传导给每一个人。 莫晚云贝齿一咬。 正要做出某种决定。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孩子,交给我。” 莫晚云回头,默然不语。 莫凭栏,苏守拙,韩文,瞿梁红暗自警惕,皆是一副拼命架势。 卖茶翁双手拢袖,说道:“青萍西境,我曾教这孩子煮过两年的茶,可惜他一心学剑,品不出茶的滋味来,把他带到忘仙居的后院,我在那等着,不要耽搁。” “我们凭什么相信……” 莫凭栏的话还没说完,表情一愣,在他们面前,哪还有卖茶翁的身影。 四人面面相觑。 莫晚云默默将昏迷的顾余生搀扶。 化作一道惊鸿朝芦城忘仙居飞去。 四人见状。 也纷纷跟在后方,一路护送。 忘仙居酒楼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任何客人。 金掌柜早候在门口。 任由莫晚云将顾余生带进去。 金如意眯着眼睛,“你们四个就不要凑热闹了,救人的事,我帮不上忙,你们也应该帮不上忙,现在的你们,你们应该有很多事要做才对。” 韩文想了想,依旧不放心,看向莫凭栏。 “莫兄,你留下来,有事第一时间联络我。” 莫凭栏点点头,他虽然进不去忘仙居后院,却可以在忘仙居等候消息。 忘仙居后院。 静谧的房间里,药味扑鼻。 顾余生被平放在一张木床上,卖茶翁手里端着一杯茶,轻呷一口。 “小姑娘,你先出去,你不适合待在这间房子。” 莫晚云以沉默代替回答。 她不放心将顾余生交给她不认识的人。 卖茶翁见莫晚云不出去,放下手中茶盏,混浊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深邃,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夫子是我敬重的人,他老人家有教无类,视众生皆平等,他老人家愿意收你做学生,一定有深意,但我要提醒你,我炉上调制的药,常人闻得,嗅得,唯独你闻不得。” 莫晚云闻言,瞳孔剧烈的一缩。 卖茶翁走到架子边,随手将一个药瓶丢给莫晚云。 “这里面的百香丹,在月圆之日服用一枚,数年之内,可保你无忧,但记住,此丹也并非是百分百能掩盖,至少你的族人……就应该有特殊的法子能够识破你。” “多谢前辈。” 莫晚云接过药瓶朝外走去。 但她依旧不放心顾余生,在外院的长廊静静站着等候。 那一道门被掩上,关得严严实实。 房间内。 卖茶翁给顾余生服下一枚丹药,只见他身上的创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虽是如此。 卖茶翁的眉头依旧皱着,眉心皱成一枚悬针。 “如何?” 紧闭的房间。 方秋凉好似凭空出现一般,他手里拎着个酒葫芦,身上浆洗得发白的儒衫犹自有一截在墙里。 “伤了神魂。” 卖茶翁侧目看一眼方秋凉。 “道门中应该有不少固神的秘术吧?搭把手?” 方秋凉喝了一口酒,轻叹一声:“我倒是想。” “嗯?” 卖茶翁凝目再看一眼方秋凉,他平静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外。 “你受伤了?” “修为到了你这种级别,有能力伤你的人应该不多了,我实在很难想象,究竟谁有这样的本事。” 方秋凉摆了摆手,倒也并未在意受伤一事,但也不想提及,只是平淡的道:“毕竟出青云镇了,这小子的病,非得我搭把手?如果到那种地步的话,我该出手还是要出手的。” “算了,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卖茶翁以手点在顾余生的眉心处,想要探查什么。 忽然,放在木床上的剑匣吱吱作响,剑意铮铮! 第345章 卖茶翁的告诫,指引向灵阁 “哦?剑已护主。” 方秋凉歪着眼睛看了一眼。 “原来如此。” 卖茶翁神色一松。 “真是了不起的年轻人,竟然将三魂注入剑内,若要他醒来,却很容易,不过,想要一劳永逸解决根本,却还是要费些功夫。” 顿了顿,卖茶翁意味深长的问道:“方先生,这孩子修了鬼剑道,你还想要让他撑道宗门户吗?” “你以为我也如他人一般世俗了吗?” “就是问问,毕竟大梵天那些和尚就比你着相执着多了。”卖茶翁将一张翠绿的符纸贴在顾余生的心口处。 只见顾余生的身上,渐渐被一阵强大的复苏气息包裹,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 “先让这孩子安睡两天。” 卖茶翁走到火炉边,用一把蒲扇加大熬药的火力。 房间里,只有药罐咕咕咕的声音。 静得可怕。 片刻后,卖茶翁席地而坐,歪头道:“这孩子应该没有实力斩杀那一只上古凶虫的能力,那老瞎子也没来得及出手,方先生,你怎么看?” 方秋凉喝了一口酒,摆了摆儒衫衣角。 “有你在,我也该回去了。” 方秋凉目光落在顾余生腰间的灵葫上,手一抬,将一道阴阳图案打在灵葫上,并不做过多的解释。 随后身影一淡,凭空消失不见。 很显然,卖茶翁心中的疑惑,方秋凉不愿意作答。 “呵呵,这孩子是道门的传承者,你居然也不上点心。” 卖茶翁哂然一笑,神色专注去熬煮那炉上的药。 窗外的雪,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一下就是两天。 卖茶翁给顾余生换了两次药。 顾余生并没有醒来。 期间,有不少芦城的人想要来看望顾余生,皆被莫凭栏抵挡在门外。 这日。 天空的鹅毛大雪更胜往常。 长廊尽头的那一道倩影,已在雪中站立了很久。 卖茶翁轻叹一声:“这世上,遇见对的人,或是遇见一件幸运的事是多么难得,孩子,醒来吧。” 卖茶翁的以五指在沉睡的顾余生面庞前轻轻一晃。 片刻后。 顾余生悠悠醒来。 “乔先生?!” 顾余生看见卖茶翁,神色大喜,好似有很多话要说。 “不急。” 卖茶翁指了指窗外,随手把架子上的药罐小心收起来。 “把那小姑娘请进来吧,站了快三天了,别冻着了。” 顾余生寻指看去。 那霜雪人间矗立的芳影,让他一时失神,仓惶般奔跑出去,人险些被门槛绊倒。 “晚云。” 顾余生来到莫晚云身边,伸出手,握住她僵冷的十指,不等她反应过来,将其一把揽入怀中。 正欲开口的莫晚云被揉进胸膛,芳心寸乱。 她以手回揽顾余生的腰间,把头紧紧的贴在顾余生的下颌。 这天地间的苍茫大雪,好似让时间停滞了一般。 好久好久。 顾余生才低声道:“你怎么那么傻。” “我是修行者啊,这天地霜寒,根本冻不了我。” 顾余生闻言,再次将莫晚云紧紧抱住。 他又伸手把莫晚云的十指捂在手心,轻轻放在嘴边哈热气。 “走进屋。”顾余生说道。 莫晚云微微摇头,拒绝道:“我还是不要去打扰那位前辈了,我去斩龙山做些吃的,你早些回来。” “嗯。” 顾余生不舍的松开莫晚云的手。 莫晚云踏雪远去。 顾余生怔在原地。 身后,卖茶翁倚靠在木柱上,说道:“顾小子,人已走了,你过来,我交代你一些事,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顾余生走到卖茶翁身前,虽才一年时间,可顾余生发现卖茶翁比起当初别离时,霜发鬓星,越发显得苍老了。 顾余生双手抱拳,躬身作揖。 “顾余生拜见乔老先生。”.ζa “好,好。” 卖茶翁正了身子,看着眼前少年双目已恢复神彩,心情极为不错。 “你呀,已经是圣院后山的十五先生了。” “可我依旧是当初在青萍西境的顾余生。”顾余生恭敬道,“这一礼,乔老先生受得。” 卖茶翁捻须一笑,带顾余生走进房间。 炉上的水将沸,用来泡茶刚刚好。 顾余生本欲泡茶。 卖茶翁却用手指轻轻压了压,示意顾余生安心坐在茶炉对面。 卖茶翁先是取来两个粗碗,随意往两个碗里都搁了几片茶叶,等水刚沸,就把茶壶拎起来往碗里冲茶。 一个长期卖茶为生的老人,懂得茶道,却不在顾余生的面前摆弄茶道。 因为卖茶翁明白。 一个手握剑,腰间挂着酒葫芦的人,这一生都不太可能传承他的茶道了。 “鬼道秘术虽然神奇,但不可深修,它会引你入歧途。” 卖茶翁把泡好茶的碗递到顾余生面前,见顾余生双手端碗,卖茶翁提醒道: “等茶叶泡开一些再饮,茶的味道才出得来,修行之事,一如这一碗茶,未必需要复杂的茶道仪式感才能泡出好茶,但一定需要给水一点点时间。” “我知道你急于求术,有你的考量,但今后一定要注意,你的神魂损伤,不是一次两次了。”卖茶翁说到这,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顾余生,“这一次,我虽然滋补了你的神魂,但神元的损耗是不可逆的,对了,你观你体内隐约有龙息,是否藏有龙族的秘宝?” 顾余生想了想,掌心一道灵光涌动,一颗龙魂珠闪耀着炫目的光,强大而精纯的真龙气息,差一点逸散至门外。 卖茶翁眼皮一跳,随手一拂,忙把门关上,惊奇道:“顾小子,你怎么得到这一枚龙魂珠的?你走大荒世界了?” “回禀前辈,我在五心殿魔宗的山门内看见一颗高悬的龙头,因缘巧合下,夺走了它的龙魂珠,后来,我们联手将它杀了。” “嗯。” 听见顾余生的话,卖茶翁表现得异常的平静,只是端着茶,沉默了好一会。 “有这龙魂珠的话,可以滋补你的亏损的神元,而且,此宝物的价值远超你的想象,也就是你小子了,换一个人,也绝不会让我看上一眼。” 顾余生把龙魂珠递到卖茶翁面前。 “乔先生若是喜欢这件宝物,您拿去好了。” 卖茶翁并不去接那龙魂珠,平和道:“我知道你小子是真心的,不过,此物乃是天地奇物,你得到就是你的造化,缘分。若是给我,于我而言,未必是福。世间之事,一向如此,贪嗔痴,求不得皆是人生八苦的一部分,需要一步步去修行。” 卖茶翁轻轻呷了一口滚烫的热茶。 就算茶叶没有泡开,他一样能品出茶中滋味来。 “我本来已想到一些折中的法子,可以滋养你的神元,但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你想办法去灵阁一趟,兑换一本叫做《龙魂灵典》的秘籍,里面应该有使用龙魂珠的法子。” 说到这,卖茶翁看了看顾余生腰间的剑。 “你的剑鞘无法合匣,应该与斩龙剑有关系,得到龙魂灵典后,应该可以将剑归匣了。” 顾余生闻言,请教道:“前辈,我曾数次听见灵阁之名,想要探听,却发现这灵阁极为神秘,晚辈并不知道灵阁在何处。” “真正的灵阁在哪,我也不知道,但再神秘的组织,也有人间代言者,芦城之内,料想也是有灵阁的联络使的。” 卖茶翁指了指顾余生腰间的令牌。 “你是斩灵使,有心见灵阁的人,应该能够感应得到,不过你要记住,无论何时,都要守住本心才好,不要痴迷于龙族功法。” “别让茶凉了。” 卖茶翁指了指顾余生桌子上的茶。 顾余生端着茶,低头慢慢细品。 等他品出茶中的苦涩,回甘,抬头却发现,卖茶翁已不在房间里,气息已经远去。 第346章 神秘灵阁,兑换典籍 “走了吗?” 顾余生下意识的起身想要去寻,却一时怔然。 他手捧一碗粗茶。 一口一口品茗。 往碗里加了两次水后,顾余生不再留恋这里,起身朝外面走去。 忘仙居高楼处。 掌柜金如意双手放在后背,凝望两个少年郎结伴而行,行在芦城街道,渐行渐远。 “他走了,给你留了一包茶叶。” 身后,身材丰腴的女子走出来,倚靠在窗边,勾着的纤细手指系挂着一包用纸裹着的茶叶。 金如意把纸包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打开,剥了一层又一层,最终里面只有十来片茶叶,少得可怜。 可金如意却一脸满足,把茶叶放在鼻尖嗅了又嗅,珍视般的放在袖子里。 一旁的金娘子见状,手撩动鬓边曲发,咯咯笑道:“这世上吝啬的人还真不少,一个煮茶人,东家,那么一点茶叶,只够泡一碗茶的吧?” “已经不少了。” 金如意紧皱着的眉头舒展。 转身对金娘子道:“煮茶只是为了人间有味,你当他是什么人?神医鬼王,我们就算求着他办一些事,也得准备天大的厚礼。借屋一间给他,换来这些茶叶,这笔买卖,是我赚了。吝啬之类的话,由你口里说出来,才是真正的廉价,我们能见到那样的人物,已是大机缘,不要太贪。” “我也就随口说那么一嘴,你这人,好生无趣。” 金娘子目光闪烁道。 金如意冷哼一声,朝楼下走去。 “你可是灵阁的人,和你怎么有趣得起来?这茶,我就不请你喝了。” 金娘子听见金如意的脚步声远去,才开口道:“小气的人是你。” 金娘子打一个哈欠,走到香榻边,把一双莲鞋置放在脚案,躺在香榻上准备小憩,毕竟外面漫天大雪,雅阁内木炭有温,最是享受的时刻。 偏在此时。 金娘子丰腰上的细带,一颗宝石明亮了一下。 “哦?” “有贵客。” 金娘子一瞬间睡意全无,只见她伸手往香榻的墙上轻轻一按,一道暗门打开,连同香榻一起消失在雅阁。 昏暗的光影下。 金娘子身上的衣服变了颜色,整个人的气息也完全改变。 她走到密室的化妆台前坐下,从一个黑色的盒子里取出一面铜镜,随着一支蜡烛点燃,金娘子的身体中,飞出另外一个自己,如穿界般没入铜镜消失不见。 芦山深处的小峰顶上。 顾余生手持腰间宗门令,将自身的神魂之力注入其中,按照宗门令上的纹印游走。 片刻后。 他手上的宗门令变得无比明亮,透照的光,仿佛将周围所有的山景雪色通通遮蔽。 竟是自成一方结界。 嗡嗡嗡! 顾余生的前方,空气出现一道道涟漪。 数息之后,一陌生女子从那空间波动中走出来,顾余生不去看那女子长什么模样,只是心中好奇这样的出现方式,不像传送阵,也不像是神魂穿空。 更像是一种神奇的投影。 “我倒是谁,原来是你。” 女子见到站在雪峰上的顾余生,似乎有些意外。 顾余生闻言,暗自警惕。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沟通灵阁,没想到很快就可以得到回应,当初在敬亭山外,顾余生见到将神魂典当给灵阁的霓裳,换取可以媲美第八境修为的力量。 但事后,霓裳也因神魂缺损而差点大道陨落。 他以人间剑施救补缺灵魂,意外消耗掉一枚铜子的诡异之事。 他并没有忘记。 如果说灵阁有他们的规则和办事方式方法,那自己应该已经违背了这种规则。 这也是顾余生虽然以斩灵者的身份汲取了无数幽灵的神魂精粹,却从未主动联络灵阁的原因之一。 若不是卖茶翁特意提及灵阁有可以修复他神魂的秘典,顾余生也不会尝试联络。 “阁下认识我?” “每一位斩灵者,我们当然都认识,不过我们向来只认识斩灵者持有的令牌,你具体是谁,我自然不知道。” 金娘子虽然刚刚一时失言,露出些许破绽,却再以一句话把话语间的漏洞补上。 “据我所知,这一枚斩灵者身份令,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启用了。” 金娘子说这话的时候,在神识眼前的少年。 这位能让芦城子民欢呼两天两夜的少年。 他究竟有何魅力,面对这样尖锐的问题,他会如何作答? “这很重要?” 顾余生扬起手上的斩灵者令牌,那令牌上的灵纹明亮如银丝一般交错纵横。 金娘子见状,眼皮不由地一跳。 这枚令牌中,究竟封印了多少灵魂精粹? 几乎快要到极限了! 金娘子原以为这少年会打感情牌,说出子承父业的话。 可没想到。 年纪轻轻。 已是大丈夫。 言语间充斥着男子汉的霸道。 金娘子嘴角微扬。 这少年。 着实不错。 “有本事的人,却是可以超越很多规矩,看来你今天不是来交货,而是来谈生意的,说出你的愿望。” “愿望?” 顾余生暗自警惕。 “是的,灵阁能满足众生的许多愿望,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知晓灵阁的存在,有人烧香走错庙门,自然不能实现心中所想,不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不是愿望,是换东西。”顾余生的手,将手上的令牌捏得紧一些,“我要换一本秘典,龙族秘典。” “哦?那可不便宜。” 金娘子咯咯咯笑起来。 “其实,你身上有很多可以典当的东西,比如笑容,明澈的目光。” “你手上令牌中的藏品,若上交给灵阁,你会获得地位上的提升,往上一步一步攀登,有朝一日,就算是天上的谪仙,也有可能听从于你的命令,你可要想好了?” “我已经想好了。”顾余生没有犹豫,“我要一本龙魂秘典。” “龙魂秘典?”金娘子的眉头轻轻一皱,“抱歉,这已经超过了我处理的范畴,我可以引你去见上面的人,但是我要告诉你,与上面的人谈生意,成与不成,全然不由我做决定。而且,你令牌中的藏品,也会按比例取走一些。” “可以。” 顾余生开口说,心里却在暗忖,这灵阁,吃人不吐骨头,规矩何其霸道。 “随我来。” 女子转身,以手指在空中一划,空间如帷幕般切开一条口子。 顾余生心中一惊,还以为是空间神通。 仔细看时,才发现是一种极为高明的障眼法,实则是启用某种隐秘的传送阵。 身体微微一阵眩晕过后。 顾余生已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处深巷幽静之地,深巷的尽头,有一间古旧的房阁如当铺一般,对开门敞着。 女子飘然入阁。 没多大一会,一头戴箬笠,身穿蓑衣的黑影走来。 那黑影走到顾余生面前停下,并不说任何一句话,只把一个贴着封印的盒子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伸手去接过盒子。 只见那蓑衣下的手指,被一层灰蒙蒙的气息包裹,不知道何故,顾余生意外的能看透一些灰光,那手指,全然无肉,五指嶙峋成骨。 另外一只手朝顾余生伸来,那掌心中,有一块如墓碑一样的牌子,凹陷下去的地方,刚好可以放宗门令。 顾余生将手上的令牌嵌进去。 一瞬间。 原本还有些光亮的世界,骤然变得黑暗无边。 顾余生的脑海中,好似有无数怨魂死灵在不甘的嘶吼着,其中几道声音,则是他自踏入修行路来,杀死的敌人,他们的灵魂,也被禁锢在这里面。 “撑一根蜡烛。” 蓑笠老者声音沙哑如鸦,顾余生却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但在这灵魂不安的黑暗世界里,他思绪如乱麻,没有太多头绪。 女子打一盏灯笼来,黑暗的世界,泛起微亮的光。 顾余生自然不想知道灵阁是怎么回收他令牌里面的魂灵的,他目光看见那一盏灯笼的时候,装作好奇,心中的震惊,却是无以复加: 那灯笼上的纹印,青云门的镇妖塔里面有。 青萍州西境,卖茶翁挂在墙上的灯笼,也是这般相似,绝非巧合。 第347章 强大精魂惊老人,谪仙也束手! 随着那一盏灯笼泛起光亮,黑暗阴森的世界有了一丝丝温度、 不过,那蓑笠老人拿出来接受幽魂精粹的装置,在嵌入顾余生的斩灵令牌之后,没过一会,就开始泛起特殊的墨纹,似达到饱和状态。 “哦?” 老人有些意外,他似乎正在抬起头来打量顾余生,又取出来另外一个装置。 趁着间隙,老人用寒鸦般的声音说道:“若灵阁的斩灵者每一个都有你这般责任心,很多事做起来也就容易多了,把盒子打开看看吧,那只是龙魂秘典中的上部分。” 顾余生闻言,将盒子的封印打开,只见盒子里面,装着一本极为单薄的书。 顾余生暗自警惕,以神识将秘典翻开,果然只有龙魂秘典的上册,里面提到数种龙族强身健体的秘术。 而这些秘术,顾余生曾在青云门修行初期,就已经接触到一部分,甚至包括顾余生在青云门镇妖碑下方悬崖上得到的苍龙诀身法,这一本龙魂秘典中也有记载。 当然,这本秘典虽然记录龙族秘术不少,却是以摘抄的形式,想来以龙族原始的秘典记载方式,是有出入的。 不过顾余生也不愿意与灵阁做过多的接触,卖茶翁在临行前,还曾告诫过他,不要贪图龙族功法,顾余生已记在心中,并不刻意追求完美。 顾余生合上秘典上册,拱手道:“这位前辈,不知道在下这些年收集的神魂,是否能兑换完整的龙魂秘典?” 老人没有回答。 他换了另外一个收集幽魂精粹的装置,将顾余生的令牌重新按了进去。 顾余生矗立在一旁,静静等待。 那老人身边的金娘子,也是眯着眼睛,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令牌中收集的幽魂在迅速被汲走,老人如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 顾余生心中也有些忐忑。 刚才收集了那么多幽魂,才能够兑换龙魂秘典的上册,如果想要兑换下册成整本,必然要更多的幽魂。 顾余生心中没有底。 主要是这半年来,他没有刻意收集世间幽魂,因为顾余生感觉到,对某些游荡在世间的幽魂来说,他们残存的记忆,可能是生前某种放不下的执念支撑他们一直走下去。 就在顾余生心中思忖之际,黑暗的世界,忽然有一阵诡异的阴风骤起,只见顾余生的令牌中,赫然有五道身影出现。 那五道身影中,有一道气息强大,能以神魂将整个黑暗的世界照亮。 顾余生看见那五道身影时,心中不由地一惊。 那不是斩妖文会上,从天上下来的五名谪仙吗? 被他阴差阳错泯灭肉身,又在千里江山图的洞天福地里,将他们的神魂封印在令牌里,顾余生深知谪仙强大,一直没有用神魂去探知他们,没想到,他们的神魂果然还有部分残留。 糟糕。 万一灵阁背后是谪仙,可怎么办! “咦!” 戴着箬笠的黑影老人,看见那五道身影时,仿佛从沉睡中醒来,只见他抬起手,掌心疾射出五根线。 笃笃笃! 丝线如筝线般延伸。 其中四道残魂被线穿透而过,被一点点的拉回来,那箬笠老人从腰间取来一个鱼篓模样的容器,单独将那四道谪仙残魂封印在里面。 那五名谪仙中,实力最强的田良,不仅逃过了那一根丝线的束缚,还一瞬出现在数丈开外,他保持着生前的记忆,看一眼顾余生,又看向那箬笠老人,眯着眼睛道:“且慢,阁下放我回去,他日必有厚报。” “嘿,灵阁正好需要一个强大的神魂做药引,我看你正合适!” 黑影老人抬起手,又是五根线疾射而出,在空中形成一个网兜。 “原来你是灵阁的人!” 田良的残魂陡然变得明亮,澎湃的仙灵之气散发,冲破那五根线的困阵,就要破空而去。 就在这时,黑影老人另外一只手抬起来,他的指尖,有一把黑刀一闪而逝。 噗! 黑刀瞬间穿透谪仙田良的神魂,诡异的符文将田良的残魂禁锢在空中,动弹不得。 “回来吧!” 箬笠遮面的老人微微抬起头,田良的神魂,被一点点的牵引。 此时,一旁的顾余生并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但他的目光,却落在穿透田良神魂的那一把黑刀上,那应该也是鬼道术的一种。 专门用来克制元婴和神魂之体。 不过,这位老人施展出来的秘术,比顾余生施展出来的强大太多。 “你敢!” 田良的残魂在挣扎,眼看就要没入那鱼篓里,忽然,田良的残魂陡然变得明亮,从嘴里吐出一道仙影。 黑影老人以手拂动,挡住大半,还是有一道微弱的仙影朝顾余生穿透而来,速度快到极致。 反应过来的顾余生来不及闪避,身体散发出一道耀眼的剑墙。 但诡异的是,那一道仙影,直接穿透剑墙,一瞬间没入顾余生的脑海。 顾余生忙运神魂抵挡,却发现那一道仙影消散后,身体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可越是如此,顾余生心中越感到棘手。 他总觉得自己内心世界,好似被人监视着一般。 “前辈,那是?” 顾余生心中暗自懊恼,千防万防,还是着了道。 “不愧是谪仙。” 黑影老人将鱼篓封印,转过身来,对顾余生说道:“是老夫考虑不周全,这样吧,今日你所上缴的神魂精粹,将会被灵阁记录在功劳簿上,龙魂秘典的下册,我也兑换给你。” 黑影老人将另外一个盒子递到顾余生手上,并解释道:“那一道仙影,是谪仙的本命印记,虽然被我抵挡了大部分,但还是有一丝丝烙印在你神魂深处,想要彻底抹除……需要费些功夫。” 顾余生默默检查完龙魂秘典,装出神色抑郁的样子,一言不发。 那黑影老人又道:“灵阁有抹除烙印的法子,不过需要一件特殊的器灵才行,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剑王朝中,有许多上古祭天的器灵,只要你能从剑王朝的遗迹中找到一样回来,灵阁可以免费为你抹除。” “多谢。” 顾余生抱拳,将龙魂秘典的上下册随意的收起来,连价值不菲的盒子,都没有要,直接归还给旁边的女子。 “烦劳送我回去。” “拿好这个。” 黑影老人把斩灵令牌捏了一下,丢还给顾余生。 “以后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找我交易。” 一个传送阵在老人面前涌现,顾余生向前几步,踏入阵法,身体一点点的消失不见。 深巷里。 老人转过身来,看了看身边的女子,肃然道:“刚才那孩子的一举一动,你都记录下来了吧?” “是。” 金娘子恭敬道。 “那依你看,他是否懂龙族语言?” 金娘子没有丝毫犹豫,回答道:“他看龙魂秘典时,并没有发现它只是拓印摘抄本。” “嗯,那就好,看来那个背后指点他的人,也知道分寸。” 老人朝深巷走去。 “以后,多关照一些,别让他死了,他可是大有用处的。” “是。” 女子的身影消散。 忘仙居,密室铜镜前。 金娘子缓缓睁开眼,她一步步走向香榻,好似身体瘫软了一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低声呢喃。 “顾白,老娘一片芳心付流水,我本应该把这种气撒在你儿子身上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的眼睛,让我没法这么做,还替他撒了个谎。” “但此生,咱们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为一个没有结果的结局画上一个休止符。” “江湖路远,你的儿子,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第348章 神魂唤葫芦,突然解开的惊天谜底! 芦山深处。 一道涟漪过后,顾余生凭空出现,他并没有等那个神秘的女人,而是先围着芦山逗了个圈后,回到与芦山地脉相连的斩龙山。 林间小院。 莫晚云已做好一桌子饭菜等顾余生回来。 “晚云,我回来了。” 顾余生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一条刚从冰下面捞出来的鱼。 见莫晚云已煮了鱼汤,顾余生顺手把鱼挂在篱笆墙上。 此时,正值外面漫天大雪,屋内炭火旺盛,红泥小火炉上熬煮着一锅肉汤。 莫晚云走出门来,替顾余生拍去肩头的雪花,进屋后,又替顾余生解下披风挂在墙上。 已是黄昏。 烛火微黄。 两人对坐在桌前。 莫晚云煨了一小壶酒,换了一个小杯盏,为顾余生斟满。 “尝尝我做的菜。” 莫晚云放下酒壶,微微带笑的面容露出浅浅酒窝。 “你大病初愈,酒少喝一些。” 顾余生把筷子递到莫晚云手上,又往她碗里夹了她最爱吃的鱼头。 “乔老前辈说我伤了神魂,但已经不碍事了。”顾余生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他举起杯盏,认真的盯着莫晚云看了又看。 “我脸上有东西?” “有。” “是善良。” “谢谢你为我做那么多事,让我彻底可以放下内心的包袱,轻装前行。” 莫晚云有些歉然道:“余生,是我疏忽误判了袁罡的阴谋和实力,让你置于险境。” “人生不可能每件事都面面俱到。”顾余生放下杯盏,“就算是圣人,也不可能做到,心放宽一些,至少结局是好的,不是吗?” “嗯。” 莫晚云心里的结被解开,眼睛眯成月牙儿,低头夹起鱼头吃,被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偷看顾余生。 顾余生也是大口大口的吃肉,如同当年在青云门桃花林那般,过好当下。 烛光下的少年和少女。 没有聊芦城的事,也没有提及浩气盟,三大圣地的任何信息。 两人克制般的喝得微醺,雪花落尽,皓月当空。 两人对窗倚栏,静静的欣赏着明月。 莫晚云手托腮,说道:“余生,我有些想看桃花了。” “等这一场雪停后,春天应该不会迷失迟到了吧。” 顾余生看向小院的那一些桃树,目光怔然。xinkanδんu.com 明年桃花开。 不见青萍州。 就当顾余生发呆之际。 莫晚云凝望月亮的眼睛,一点点的变得明亮。 好似天空的月亮,落在了她眼眸深处。 她的瞳孔一点点的变化。 正发呆的顾余生,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气息,恍惚间,好似有一股超过荒古,妖皇的妖气出现在苍穹深处,一点点苏醒。 “晚云。” 顾余生下意识的拽住莫晚云的手腕,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 “有妖气。” “你感觉到了吗。” “很强很强的那种。” 莫晚云好似突然醒过来,她脸上的酒气被驱逐出去,目光深处闪过一丝慌乱与感动。 “你害怕吗?” 莫晚云认真的看向顾余生的面庞。 “我不怕。” “有你在身边呢。” 顾余生将庞大的神识延伸出去。 “奇怪,消失了。” 顾余生转过身,发现莫晚云表情有些奇怪,伸手在她额头贴了贴。 “有些凉,是不是不太舒服?” “没有。” 莫晚云看一眼窗外。 “可能是喝酒的缘故吧,余生,我……先回去了。” 莫晚云走向门外,回头朝顾余生笑了笑。 飘然遁去。 惊鸿之影眨眼消失。 顾余生微微有些错愕。 因为他觉察到,莫晚云气息韬晦无比,已经突破至七境后期,修行速度,实在太快了。 “修行。”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将酒气驱逐出体外,保持神智清醒。 烛光下。 顾余生打开从灵阁兑换来的两本龙魂秘典,细细翻阅。 当两本龙魂秘典都看完后,顾余生并没有急于按照秘典修行,而是来到武庙,他先看一眼对面结界张开的文庙,暗叹莫姑娘修行用功。 莫姑娘的苦修激励了顾余生的修行之心,他以剑置在庙门口,随后盘坐,神魂从肉身游离出来,月光照耀,顾余生的神魂如愿的进入到现实与灰暗世界之间的裂隙世界。 顾余生抬起左手,掌心中,那一道奇怪的纹印再次浮现,顾余生以手向前一指,八幅拼接在一起的龙图照亮灰暗的世界。 顾余生细细打量着那活灵活现的龙图,将自己所观的龙魂秘典冥想显兆成一行行的文字。 对照着龙图,凭借顾余生掌握的上古龙族文字,顾余生将龙魂秘典中数十处细微之别更正过来。 再一番比对后。 顾余生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灵阁果然留了一手。” “若是按照秘典中记载的去修行,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差错。” “不知道是灵阁故意为之,还是连灵阁也不清楚其中的玄机。” 了却一桩心事后,顾余生又想起那谪仙田良留下的烙印。 顾余生细细探查,并没有在神魂中发现。 “看来只能暂时考虑灵阁的建议,寻得一件祭天灵器,最后再求着灵阁解除烙印,不过这件事,灵阁肯定不会那么简单的就答应。”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放下心中烦恼。 当务之急,还是神魂归体将损伤的神元修复才是头等大事。 “可惜,现实世界中的物品,只有我的本命剑能够带到此方世界来,若是龙魂珠也能带过来,在这方世界修行,会事半功倍。” 顾余生心中感到有些遗憾,正欲神魂归体,却诡异般的感应到灵葫芦在回应他的召唤。 “嗯?” 顾余生有些觉得荒谬,但还是尝试召唤了一下。 一道翠绿的芒光涌现。 随身挂在腰间的灵葫芦,从他左手掌心的那一道纹印处传过来。 “这!” 顾余生瞪大眼睛。 要知道。 他现在是神魂之体。 想要凭空摄物,除非是九境,十境以上的修行者才能做得到。 “怎么回事?” 顾余生本能的觉得不对。 掌心中的那一道奇怪纹印,来自于莫晚云给的那一块鳞片和早年的那一块黝黑龟壳。 如果掌心纹印的作用是能够召唤现实世界的物品,上一次应该就有感应才对。 顾余生怔然的看向掌心,又把灵葫芦握在手上。 细细端详间。 顾余生的脸上,错愕之色越来越浓。 只见那灵葫上,也有一道翠绿的纹印存在。 与掌心的纹印对比,宛如一把分开的钥匙。又如道家的阴阳纹印,神秘到极致的纹印,在顾余生的眼眸中,呈现出一种极致的简单。 “等等!” 顾余生握灵葫芦的手再次抖了一下。 掌心和灵葫芦的纹印,他见过,在照亮黑暗的灯笼上,在镇妖塔的密室灯座上。 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 顾余生顾不得修行,神魂归体。 他走到武庙外,抬头看苍穹。 此刻,顾余生的眼界已经变了:那芦山之巅出现的巨大漩涡与大地出现的裂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极为高明、庞大、神秘的传送方式? 是谁在汲取这一方世界的力量! 是谁在背后主宰这一切! 是谁拥有如此恐怖的能力。 以众生万物为食! 短短的呼吸之间。 顾余生整个人陷入呆滞状态。 绝望,无力,惶恐,渺小种种负面情绪萦绕心间。 当初在青云门时,是他第一次仰望苍穹,发出这样的猜想。 而今。 他窥探到了这方世界最大的隐秘! 一阵风吹来。 顾余生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他感觉自己如同一只蚂蚁,不小心闯入到了象群世界。 又如一只蛙,不小心一纵,出现在井口边,看见外界世界的冰山一角! 天下一百六十州! 如今的世界。 只剩下十六州。 顾余生不由地想起那些称呼自己为神弃之子的人。 他只想笑。 这一方世界的所有众生,万物,又何尝不是被抛弃了呢! 忙不迭的躲进武庙。 顾余生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忍住自己的欲望,不去窥探天空与大地。 因为就在刚刚,他在仰望天空的时候。 发现一个更加恐怖的大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 他手里握着离开这方世界的钥匙! 原来。 他并非是神弃之子。 众生才是。 当所有人都寻着一个错误方向前进的时候。 一个走在正确路上的人,注定是要与所有人为敌的! 顾余生忘了呼吸。 他把头埋进自己的裘袄之中。 这一刻。 他是这世上最茫然无助,却又仓惶的人。 第349章 月夜武庙瞎子现,一生一师尊 就当顾余生一个人坐在武庙里面发呆之际,外面有窸窣的脚步声走来,顾余生的心紧了一下,此时的他,如同内心的秘密被人窥探了一样。 他努力的将心平复下来,手一抬,置放在门口的斩龙剑回到他的手上。 月光下。 手握着二胡的瞎子老人迈步走进武庙,他的一只脚踏在门槛内,便停了下来。 “原来庙已有主。” 老瞎子空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瞳,略微驻足后,就要转身离开。 “前辈。” “我非此间主人。” 顾余生起身,朝老瞎子拱了拱手。 “多谢前辈当日在芦城出手之情。”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老瞎子的脚要抽回时,鼻子动了动,“小友若是想要感谢,莫如赠我一壶酒。” 老瞎子把二胡顺挂在腰上,一只手朝顾余生递来一个用布袋裹着的酒葫芦。 顾余生上前来,接过老人的酒葫芦,又从腰间摘下自己的酒葫芦,给老瞎子灌了满满一葫芦酒。 老瞎子嗅了嗅,满意道:“上好的桃花酿,只有青萍州的桃花,才能酿出这样的酒来。” 顾余生并不刻意的去观察和打量眼前的老人,更没有用神识去探查关于他的气息。 对于一个身有残缺的人,顾余生保持着该有的尊重。 他抱拳问道:“未知前辈名讳。” “江湖人一个,哪有什么名讳,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老瞎子,世人都这么叫的。” 顾余生哂然,却不敢真的就叫对方老瞎子。 而是将盘坐的蒲团挪了挪,让老瞎子走进来坐在武庙里面,外面有寒月照霜,冷得沁骨。 老瞎子也没客气,大大咧咧的坐下来,先品了一口酒,然后手往袖子里掏了掏,又空手抽了回来。 顾余生见状,取出一个食盒,把里面的几道菜摆在老瞎子面前,说道:“前辈,这几个菜,是忘仙居的厨子做的,我匀过两次菜了,您若不嫌弃的话,尝尝味道。” 顾余生摆好菜,又取出一双筷子递过去。 “好,好。” 老瞎子伸出手,把筷子接在手上,虽然他看不见,却能精准的夹每一道菜。 “小友,别愣着,一起喝酒吃菜,俗话说,庙内吃斋之人,需要三世造化才能同桌共饮,借你的酒,借你的一双筷子,我这老瞎子也做一次活佛。” 顾余生把酒葫芦放在嘴边酌饮一口,心中猜测老瞎子的来历和目的。 老瞎子吃了几口酒,夹了几筷菜,才舒缓一些,他空洞的眼眶对着庙外的冷月,沉默好一会,才开口道:“我与秦酒曾是同门,我们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宗门修行,整个宗门,只有三个人,我是师兄,他是师弟。” 听见老瞎子的话,顾余生忙不迭的站起来,走到老瞎子正面,再次作揖行礼。 “晚辈顾余生,拜见师伯。” 老瞎子仿佛能看见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他空洞的眼瞳一点点看向顾余生。 “你困青萍州时,秦酒为你一夜奔袭三万里,而我,为了来看看你的模样,三万里地,我流浪了一年,看见你这般,总算这一路没有白走。” “秦酒也的确有眼光。” “当年他能成为背剑人,证明师尊的目光没有错。” 顾余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是默默的听着。 “不过,身为背剑人,你的境界太低了,剑术也毫无体系可言,虽然寻着剑道之路往前走,却全然没有引路人,这样吧,秦酒教你也不过才一年时间,你改拜我为先生,我授你背剑人该有的强大剑术。” 原本一直沉默倾听的顾余生,听见老瞎子的话,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摇头,开口打断道:“师伯,晚辈只有一位剑道师尊,那就是秦先生。” “呵呵,那你还是斩龙山的传人呢,严格说来,圣院斩龙山这一脉,可不属于咱们背剑门,你能入圣院,可见你非偏执之人,为何就不能改口?” “不一样的。” “秦先生就是秦先生。” “师伯就是师伯。” 顾余生将剑佩在腰,朝老瞎子拱手,朝庙外走去。 “师伯请自便。” “是老瞎子的剑术你看不上吗?” 无声无息间,老瞎子已站在武庙门口。 他以指凌空一点。 二胡内飞出一把细剑。 “那就让你看看,背剑人应该有的剑术!” 老瞎子手中细剑如一道月光明亮,铮然鸣颤,一缕剑芒越过芦山,越过仙葫州,照在西州。 天空的月华明亮到极致后,逆流而来。 只见那细剑上,赫然悬着一颗头颅。 那头颅犹没有死绝,一脸惊恐的看着老瞎子。 “背叛人族者,死!” 唰! 细剑洒落一地鲜血。 老瞎子提剑在手,头仰对苍穹,说道:“看见了吧,这就是西州唐家的家主,人在妖族领地,我的剑,却依旧可以轻易将他斩杀。” “这,就是背剑人该有的剑术!” “你,现在可愿学?” 顾余生摇头。 “不学。” “你确定?” 老瞎子的声音带着不解。 “这是背剑人都应该学会的千里飞剑术,秦酒虽为你的师尊,却不授你此等剑术,反而让你学圣院剑诀,对你太不负责了。” “只要你点头答应,我这一身本事,我全部传授给你。” “抱歉。” 顾余生依旧执拗的摇头。 对顾余生而言,秦先生不仅仅是引他走向剑道之路的引路人,还是他人生灰暗时的一道光。 如果说成为斩龙山剑道场的主人是一种天意遴选。 那么。 成为秦先生的弟子。 是顾余生这一生无悔的选择。 从一开始。 就是从心之举。 敬过茶。 磕过头。 就不会再拜他人为师了。 哪怕是同门师伯也不行。 剑术再高,再精妙。 顾余生亦不会起任何别的念头。 秦先生教一年的剑道而后离别,顾余生却从未懈怠,一直勤奋练剑,唯恐他年相见时,让秦先生失望。 既然老瞎子是带着这番目的,顾余生也不想逗留片刻。 气息一动,凌空飞起,飘然远去,连武庙这样有大机缘修行的地方,只要老瞎子不走,顾余生说舍就舍,绝不会再来。 “唉。” 老瞎子怅然。 “师尊,我这一生,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不知不觉就被秦酒走在了前头。” 第350章 削山断岳,剑冢重现人间! 夜幕下的老瞎子,好似受到了某种刺激,仰头把葫中酒饮尽,把那酒葫芦高高抛起。 他的手,扣在二胡弦上。 以弦为琴。 指尖声音尖啸,每一道声音化作恐怖利剑。 嗡! 刹那间。 芦山以西的妖关缓冲区。 一座高高的山峰诡异般被削平! 细密的裂缝平直断口。 山峰山巅成一座山。 老瞎子哈哈哈诳悖大笑,疯疯癫癫,他的身影一瞬出现在断口处,以手撑起削断的万钧之山,将其高高举起。 他脚踏过的地方,地面纷纷坍塌,千年积雪裂开一条条口子,引发大雪崩,脆弱的山谷撕开一条条裂缝,岩浆,熔岩喷薄而起,高达百丈! 一时之间。 南北妖关的镇守者,虎视眈眈的妖族强者们,皆感受到大地的震颤,他们纷纷跃空而起,想要探个究竟,却被一阵奇异的剑风带过,身体诡异般化作血雾。 “那究竟是什么!” 人族八境的强者,妖族的妖皇,他们已是人族与妖族之间战争中最至高无上的强者。 此刻,面对天地间摧山断海的气息,一个个面无血色,神色仓惶,本能的御空远遁,皆以为是奔着自己而来。 甚至在天妖城的妖圣虬泷,亦被惊动,显出妖神法相,窥探天地。 “一座山。” “是一座山在奔走!” 南北妖关。 八境强者一脸震撼。 三大圣地的玄天道人,度心和尚,还有刚刚夺舍成功的白玉京长老卢天穹,他们皆是各自出门,仰望着月光下那一座神奇奔走的巨山。 “是老瞎子!” “那天在芦城出现的老瞎子!” 三大圣地的长老,皆是心中充满惶恐,若那山是奔自己而来。 只怕会被瞬间秒杀,魂飞魄散。 “撤退!” 漂浮在天空的白玉京飞舟玉楼,有传令使仓惶挥旗,数名阵法师齐齐催动阵法,让飞舟玉楼快速遁远。 蓬莱圣地的那些仙鹤,则一个个躲在笼子里,如一只只待宰的肉鸡。 芦城外正在黑夜下施工建庙的虔诚信徒,见到那一座山,再也不相信心中的那一尊佛,嘴里嚷叫着爹娘四散而逃。 度心老和尚想要阻止,却连开口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西州。 数万妖族大军和无数凶兽已经聚集,准备天亮之后,共同对南北妖关,芦城发起最后的进攻。 可当那一座山在奔跑间,吓得无数凶兽钻进兽笼里,战斗力全无。 妖族当中,嗜血的妖修,更是人形无法维持,纷纷露出本体。 “妖皇大人!” “有一座山朝我们奔来!” “退,退到西州去!” 五名妖皇皆是意见相同。 唯有半妖奔狼目光深邃。 “再等等!” 他大声喝斥道。 “你在这等死吧,我们可不想死!” 月光下。 妖族大军好似遭遇末日般,仓惶向西而逃。 这天地间,让他们感到胆寒的,是妖圣。 可那举山之人。 气息不在妖圣之下。 何其恐怖! 那一座山向西而行,最终,一道深渊裂口出现。 老瞎子将那一座高山狠狠的举起,对着深渊裂口丢了下去。 “哈哈哈!” 老瞎子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披头散发。 他凹陷的眼眶睁开。 里面是一双白瞳! 那白瞳里,好似有两把奇异的剑在涌现。 深渊裂口深处。 好似有成百上千的古魔在怒吼。 “死吧。” “这世上所有的邪恶都该死!” 轰隆隆! 那一座山丢进深渊裂口。 这一夜。 仙葫州万里之地,皆在剧烈震颤! 如地龙翻身一般。 老瞎子消失了。 不知道去了何处。 仙葫州的天空,那些闭关了百年的老家伙们,都纷纷从闭关中醒,凭虚御空,想要探个究竟。 嗡嗡嗡! 斩龙山剑道场。 顾余生凝练的剑胚在剧烈的吟啸。 一道惊鸿惶然而至,莫晚云出现在顾余生身边,脚下是在剧烈晃动的斩龙山。 莫晚云贝齿轻咬,惊诧道:“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余生,西边的那一座山,是被人削平,没了吗!” 顾余生默然点头。 今夜。 怎么会发生这么多大事。 “十五先生!” 韩文急奔而来。 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也步履跟至斩龙山剑道场。 四人的目光里,同样是震撼。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韩文一向最为沉稳,此刻额头也沁出细密的汗珠。 借助高高漂浮在云穹上的斩龙山。 韩文看见茫茫妖族大军在仓惶撤退,逃离。 南北妖关。 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所有阵法皆明亮无比,不惜耗费大量的灵石,全部激活。 顾余生,莫晚云等六人站在剑道上最高处。 谁都没有说话。 一阵卷动雪花的风吹来一个被捏碎的酒葫芦,被顾余生随手接在手上。 莫晚云等人纷纷侧目,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神色平静道:“没事,那举山的老瞎子,自称是我师伯,要将一身本领传授给我,被我拒绝后就这样了……跟我没关系的。” “你!” 莫凭栏眼睛瞪大。 他想要说你吹牛。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像是说谎。 “真有你的。” 莫凭栏狠狠咬着后牙槽。 “能联络上你那师伯不,他那一身本事,你不学,我学啊!” 莫凭栏气得跺脚。 指着顾余生。 懊恼的捶胸顿足。 “老瞎子的气息消失了。” 顾余生叹息一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和立场,他也没想到,那老瞎子,竟然执拗到如此地步。 他的内心,究竟受到了怎样的刺激。 当黎明的微光渐渐照亮陌生的芦山。 顾余生看向西边的眼睛,不由地露出一抹惊愕。 “你们看!” 莫凭栏忽然大喝一声,用手指着被剑削平的山峰处。 只见那平整如镜面的山峰断口,在朝阳微光中,忽然有无数金色的光点明亮,一点点的汇聚,并直冲云霄。 吱吱吱! 顾余生的剑匣,腰间的斩龙剑,莫晚云的白玉剑,苏守拙藏着的佩剑,韩文的遗失之剑,甚至连瞿梁红的大刀都在剧烈的震颤。 天地间。 一股沛然的庚金气息冲霄。 如剑。 如刀。 那缺少的山峰,被金色的光点一点点修复,弥合。 最终化作一把金色巨剑之影。 “是剑王朝消失的剑冢。” “他重现天日了。” 顾余生目光复杂。 当日他在武庙得到指引,剑王朝的剑冢,就在芦山,可惜他一直没有感应到。 没想到。 埋藏了千年的秘密。 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重现世间! 第351章 天下皆惊,各谋入剑冢 就当顾余生等人发现剑王朝遗迹剑冢重现世间时,其他势力也同样感知到剑冢中冲向苍穹的庚金气息。 白玉京楼宇飞舟一间密室内。 长着一张方正面孔的中年男子陡然睁开眼,此人气息极为韬晦强大,远胜长老卢天穹,面前悬着一把青色大剑,剑在鞘内,剑啸低吟,吱吱震颤不停。 此人,是执掌楼宇飞舟的护楼使,也是白玉京内一位极负盛名的剑修。 青锋。 这是中年男子的名字。 他的剑。 也是这个名字。 看着面前悬竖吟啸的剑,中年男子眯眼,喃喃自语道:“天河师兄不愧是剑仙,剑王朝的剑冢,果然就在仙葫州境内。” “青锋师兄。” 密室外,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 密室的门打开,青锋打量着走进来喜形于色的卢天穹,眉头一皱,道:“吃一堑长一智,卢师弟,我早就给你说过,做人不可锋芒太露,楼宇外的事我已知晓。” 卢天穹本来一脸喜色,可被青锋戳中伤口,脸色沉道:“那老瞎子是个疯子,我未曾招惹他,他竟然毁我肉身,师兄,你说他是不是与我们白玉京有仇?” “就算有,你能奈他何?白玉京之内,能有这样本事的人,哪一个不是在闭生死关?” 青锋话语冷淡。 “与其问罪老瞎子,不如想办法让知道这件事的人闭嘴,白玉京的名声,可不能因为你而受损,还有,你夺舍了天静师兄杰出的弟子,获得了青冥剑气,回白玉京后,打算怎么向天静师兄交代?” “我正欲与师兄商量这件事,剑王朝遗迹重现人间,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天材地宝和秘藏,到时候给天静师兄一些好处就是了,不过是一名七境弟子而已。” 卢天穹一脸傲然,他是八境修士,八境以下的修行者,在他眼里,和蝼蚁一般,他甚至有些嫌弃夺舍之后,自身的元婴为了适应新的肉身,实力跌落一个境界,成为七境巅峰修士。 “师兄,我如今实力未恢复,蓬莱,大梵天圣地,圣院,浩气盟,斩妖盟的修行者必然蜂拥而入遗迹,此番,还请师兄出关,带我们共同进入剑冢。” 青锋起身,朝楼宇飞舟走去。 期间。 他一言不发。 待他走到楼宇阙阁边缘,凝目远眺,眼里有一道道剑影涌动。 片刻后,青锋眉头一皱。 “剑冢虽重现世间,可那冲破封印的庚金气息太过锐利,需要半月时间才能进入,否则,会被庚金剑气直接灭杀。” “而且那口子被老瞎子动了手脚,除非是剑道造诣超过他的人,才有可能亲临,放眼天下,除了五位剑仙亲至,其他的剑修想要解除印记,简直是妄想。” “什么意思?” “修为至八境的修行者,强行闯入,会被老瞎子留下的剑道印记抹杀。” 青锋说到此处,眼眸中有一丝不甘,看了看身旁的卢天穹。 “此番对你,倒是因祸得福了。” 卢天穹闻言,先是一喜,随即愕然道:“师兄,假的吧?那老瞎子有这等通天本事?” “你知道什么。” 青锋负手而立。 “我曾听天河师兄说过,那老瞎子,是背剑门的两名弟子之一,他入背剑门时,就已是八境的存在,此人自称学尽天下秘术,观阅天下剑典,实力极为强劲。” “天河师兄还说,若没有白玉京的镇楼剑在手,他也要避让三分。刚才我以天眼术探查,那老瞎子他留下的剑道印记,应是魔族剑典中记载的大暗黑天,我们以丹化元婴,自然会被他抹杀,与一只蝼蚁没有区别。” 卢天穹眼皮一跳,显然有些不服气。 “哼,此人如此厉害,还不是被人戳瞎了眼睛,而且,他既然那么厉害,怎么不是第六位剑仙?” 青锋回眸,看卢天穹的目光十分无语,昨夜,大家狼狈而逃,这种心照不宣的事,这就忘了? “你错了,此人的眼睛,不是被人戳瞎的,而是他与背剑门的另外一人争传承,自愿以星光灭眼,不见世间光明,欲成背剑人!” “秦酒!” 卢天穹恍然,随即又大为不解。 “师兄,那老瞎子实力如此恐怖,为何没有成为背剑人,反而是秦酒成为背剑人?” “此等秘事,又岂是外人可知?还有,你当真以为天下五大剑仙就代表着剑道巅峰吗?” 卢天穹一时语滞。 外界传言,那秦酒斩杀了白玉京的三大剑修。 实际上,那是白玉京对外的说法而已。 当日拦截秦酒的人,是天河剑君以天河剑意凝聚出来的三道剑影分身,已有自我神识,被白玉京收入门下,以掩其身份。 却被秦酒以剑斩灭,天河剑君神魂牵引而受伤。 由此看来。 那秦酒的实力,不在剑仙之下。 “岑师侄的伤养得如何了?” 青锋显然与卢天穹同时想到了不愉快的事,只能转移话题。 “师兄,岑师侄已无大碍,他现在一心想着去找顾余生报仇,被我拦下了,这一次剑冢出世,顾余生必然前往,这倒是个机会。”卢天穹冷笑一声,压低声音,“此子仗着圣院十五先生之名,不把三大圣地放在眼里,那日在芦城,他得罪了天下人,很多人都巴不得他死。” 青锋默许此事,叫来岑九莲交代一番。 “师叔放心,上一次是我大意了,等进入剑冢,我一定会让顾余生知道我的厉害。” 岑九莲一脸杀意,转身离去。 卢天穹盯岑九莲离去的身影,有些担忧道:“师兄,那顾余生的剑术,确实玄妙神奇,你要不要在这半个月内指点岑九莲一下?” “你不觉得岑师侄有些奇怪吗?” “嗯?” 卢天穹茫然。 青锋面露沉思道:“我的意思是,大梵天的佛法已经高到能让死人复活?” “的确是度心大师出手救回来的。” 青锋闻言,也不再追问什么,只是叹道:“我等出了白玉京后,在仙葫州发生的事,很多都很奇怪……总之,先着手进入剑冢之事,天河师兄已经传来密信,要我们想办法将剑王朝的三把王朝剑带回白玉京。” “三把王朝剑?” 卢天穹闻言,面色大变。 …… 第352章 三把王朝剑,逐剑正当时 剑山之巅。 韩文的目光扫过顾余生背上的剑匣,略有沉思道:“十五先生,可听说过王朝剑?” 顾余生摇头道:“没有。” “那是什么?” 一向所知甚多的莫凭栏,苏守拙也并不知晓这件事,一脸好奇,莫晚云和瞿梁红也有意听王朝剑的来历。 韩文见众人都不知道,刻意放慢说话的速度。 “人皇统治世间时,感慨天下之大,众生之念各不相同,后有圣人建议,天下以州郡划分,君王治国,王朝百出。此举虽然让人族很快兴盛,却也招致朝代更替,诸国伐交,狼烟四起。” “修行者仗通天修为,屠戮苍生,君国以修行者为士,掠夺四方。” “历代人皇为了避免苍生涂涂,继位之时,会亲自铸造三把剑,一为天子之剑,二为诸侯之剑,三为庶民之剑。” “天子之剑,依五行生克,四季变化规律,为天下臣服之剑,赐予王朝天子。” “诸侯之剑,代行君王大道,为天下先,镇一方之地,臣服邪恶诸众。” “庶民之剑,以芸芸众生之念而成,若天子不仁,诸侯作乱,则可持剑而哲身,或伸屠龙之志……” 说到这,韩文微微顿了顿,似乎庶民之剑藏有什么禁忌不能完全说出来。 他话语一转,补充道:“数千年前,有一位人皇创下剑王朝,网罗天下剑道修行者,鼎盛之时,剑王朝的无人不修剑道,我曾在一块残缺的志碑上看过残缺的记载,剑王朝曾以天下剑修的剑气,凝聚成万里剑气长城,为苍生画地为城,戍守众生一千年。” “那位剑王朝的人皇,也是一位至高无上的剑圣,他打造的三把王朝之剑,并非寻常的天子之剑,诸侯之剑和庶民之剑,而是从三千大道中,取其剑道真意封印其中,若得其剑,则等于得其道。” 韩文说到这,看了看斩龙山的左右剑山。 “十五先生,小夫子的剑道场亦有三把剑,我猜测,小夫子是借鉴了那位剑王朝剑圣的剑道真谛悟出来的。” “那剑冢之地,顾兄还真是非去不可了?”莫凭栏手托下巴,做老者捻须模样,调侃道:“我对剑道虽然只是略懂,可听韩兄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心动呢,那剑王朝的遗迹,我一定要去的。” “莫兄,你也略懂剑道?” 顾余生眼皮一跳,看向莫凭栏。 莫凭栏谦虚道:“只是懂一点点而已,主要是我没有趁手的佩剑,更何况,我是圣院的学生,打打杀杀的也不符合我的气质。” “切!” 瞿梁红给莫凭栏一个白眼。 “我也要去,总不能所有人都用剑,不用刀吧?我这刀,需要吸收一些庚金气,才能变得更大。”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老喜欢大的东西?” 莫凭栏回怼瞿梁红一句,他能想象,剑王朝遗迹重现人间,天下修行者争斗何其残酷,所以,他不想让瞿梁红去冒险。 “就喜欢,碍着你了?” 瞿梁红和莫凭栏打闹争吵起来,从这座剑山吵到另外一座剑山。 苏守拙这时想到什么,对韩文道:“韩兄,你要去吗?” “我不去。” 韩文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要守好芦城,剑王朝的遗迹,没有我需要的东西。” 顾余生虽然感觉到韩文有一颗坚韧的心,可当他亲自听见韩文这样说时,心中还是敬佩不已,顾余生当即承诺道:“韩兄,若我进入剑冢,一定会再为你寻一把适合你的剑。” “十五先生,我已有剑。” 韩文挺直腰板,拱手拒绝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顾余生侧目看向莫晚云。 此时的莫晚云,目光飘远,似迷茫似深思。 “晚云,剑王朝遗迹,你要去吗?” “啊?” 莫晚云慢了一拍才回过神来。 “我要去的。” 莫晚云歉然看了顾余生一眼,她对韩文道:“韩师兄,方才你说剑王朝有十万剑修,人族真的有那么多剑修吗?敌人是妖族修士?” “不是。” 韩文摇头。 “敌人是当时的魔宗修行者以及魔族,那时的人族和妖族命运相连,十万剑修,应该也会有妖族剑修。” 莫晚云随意道:“那剑王朝的剑冢里,是不是也有妖族之剑?” “这是当然,其实人族与妖族千年之仇,正是源自于剑王朝的诡异覆灭。当年妖族之中,也出过几位斩魔剑仙,当年几位妖圣,就是至高无上的剑修,妖族的十把妖剑,就有好四把藏在剑冢之内,甚至还有传言,大荒妖帝陨落时,随身佩戴的白帝剑也穿过虚空,坠入到了剑冢之地。” “不过传言终究是传言,当不得真,只不过是千年前妖族与人族撕破脸开战的一个理由罢了。” “虽是传言,但我相信妖族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可以想象得到,剑冢遗迹里面,会有多么惨烈的争斗。”韩文熨直袖子的皱纹,先对着顾余生拜了拜,又对莫晚云拱手,“十四先生,十五先生,剑冢庚金初照人间,现在还不可以进入,须得静待时日,这些日子,你们要做足准备,小心为上,我在芦城,等你们平安归来。” “放心。” 顾余生伸出手,以掌心按住韩文抱着的拳头。 “韩兄,芦城就交给你了。” 韩文点头,目光坚定,他后退三步,飘摇远去,回芦城营地。 天下皆为剑王朝遗迹重现人间而震动。 惟有韩文,心如顽石。 一旁的苏守拙不由地感慨道:“韩兄在大道之行上,总是快我一步,以往我内心多有不服气,今日才知,他岂止快我一步,这一辈子,恐怕我都难以追随他的脚步了。” 苏守拙感慨完,不知道想到什么过往难以释怀的事,一时志气消散,目光迷茫。 顾余生拍了拍苏守拙的肩膀。 并不说安慰的话语。 因为顾余生明白,人生际遇各不相同,修行也会不同,修行之心也不同。 而人生的路很漫长,谁也不知道自己明天会怎样,谁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结局。 过来人的话,没有过来的人往往无法体会。 在顾余生走过一段路,明白一些道理:若做人是山,则望万物,容万物。若做人如是水,则能进退,上善不争。 自己曾走过千山万水。 不代表苏守拙也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 或许。 心中的千山万水。 只不过是大千世界路迢迢的行程中,微不足道的一段。 “苏兄,年少争春,大步向前,何必踟躇?若要一把剑,去寻就是了!” 苏守拙兀然一惊,眼里神彩骤然恢复。 “我与君同去!” 第353章 天下修士齐聚仙葫州,乱象四起 仙葫州。 剑王朝遗迹重现人间的消息不胫而走,十六州修行者皆有所闻,星夜兼程,不惜耗费大量的钱财借助传送阵赶来,想要在剑王朝遗迹中捞取到一份好处,或是寻觅到机缘。 很多闭生死关的八境修士,甚至九境修行者,都被惊动,他们寿元无多,想要在临死前再试一试,能否在剑王朝中找到突破的方式,毕竟剑王朝鼎盛之时,只有另外一个叫圣朝的王国能够相提并论。 很多迫不及待赶来的修行者,在看见那一座金光闪耀的削平之山后,没有多想,想要直接进入探寻遗迹,却被强大的庚金气息抹杀。 每天都要死很多人,但是每天都有很多人自以为本领超群,身怀秘术,亦或是觉得是天选之人,想要强行进入,却被残酷的抹杀。 三大圣地,圣院,浩气盟,斩妖盟的万千修行者,也有胆大的,想要尝试,也是同样的下场。 除了人族这边的修行者鲁莽行事之外,妖族的修行者,凭借着强大的肉身,怀着同样的想法,依旧死伤无数。 两月前。 天妖城和万妖城数十万妖族席卷西州而想要侵占仙葫州,浩浩荡荡而来,浩气盟撤军,斩妖盟不出手相助,仙葫州看起来即将失守。 现在,因为剑王朝遗迹出现,十六州的修行者齐齐而至仙葫州,抛开人族是否团结不谈,妖族那边也感受到极大的压力。 芦山千里山脉,每日大小之战不计其数,人族修行者妖族修行者皆互有死伤。 一开始,人族和妖族的八境修行者,皆有克制,可渐渐的,围绕剑王朝遗迹争夺利益之事,以宗门,世家为群体开始对妖族发动进攻,而妖族那边,则以种群,兽群为主,肆虐仙葫州。 无论人族还是妖族,修行者最缺的,永远是修炼资源,妖族大多数采取的是残忍,粗暴的吞噬,虐夺,人族这边则以强者为尊,形成金字塔一样的阶级,越往上,获得的资源也就越多,越往下,则命如草芥,即便是跨越凡人阶级的修行者,也同样在高阶修行者的压迫下,往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丢掉了性命。 灵阁,忘仙居,万宝阁这样的特殊组织,掌控坊市,拍卖行,丹药,灵器,左右逢源,赚得钵满盆满。 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圣院在十六州设有特殊的店铺。 玄龙王朝,大奉帝国,大夏帝国等这些超级王国,也涉足经营。 底蕴十足的宗门,如拜剑阁,觅仙宗,合道宗等等,将宗门长老派到仙葫州来,想要在乱局中获得一份好处。 妖族那边,天妖城,万妖城的妖族修行者,有着同样的诉求与资源汲取。 天下十六州修行者与妖族大荒,北荒,南荒三大妖族领地的修行者,齐齐汇聚在仙葫州,西州交界处。 仙葫州很大,西州也不小。 但是当人族修行者和妖族修行者都齐齐汇聚的时候,再大的地方,也显得拥挤不堪。 诡异的是。 两边八境修行者之间打生打死,却没有九境以上的修行者参与其中。 仿佛人族,妖族都默许了这件事。 从一开始的剑冢显兆人间到天下修行者并至,短短十数天,芦山之巅的皑皑白雪浸染了人族的血和妖族的血,渍了一层又一层。 可双方都没有罢手的迹象。 有实力的。 甚至在芦山,南北妖关开启坊市,一场又一场的拍卖会暗中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在那暗地里进行的拍卖会,人族,妖族都可以参与,互相见面,至少是一团和气,好似大家都是爱好和平的人。 可一旦出了拍卖会的范围,杀人夺宝,屡见不鲜,时时刻刻都在上演。 芦城的莫凭栏在忙着搞事业,一天神神秘秘,一向大大咧咧,经常穿兽皮为衣的瞿梁红,在他的调教下,也学会穿霓裳,偶尔入万宝阁,忘仙居,似乎在忙着搞钱,搞钱。 韩文与苏守拙商议一番后,决定以圣院的名义,在芦城租赁下几处古楼,先与万宝阁,忘仙居合作,举行拍卖会,以物易物,收购或者出售天材地宝,然后再暗中放出风去,愿意参与芦城戍守的世家,都可以与圣院合作做生意,赚天下修行者的钱。 这一招阳谋,成功拉拢芦城的一些中立世家,把他们从抱团取暖状态从内部瓦解。 每个人都很忙。 就连芦城的贩夫走卒都忙忙碌碌,东奔西走,赚修行者的钱,是很多人凡人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妖族不再大举进攻,人族也只是守住南北妖关,伺机建城。 每个势力都有自己的盘算。 唯有顾余生与莫晚云,两人以阵掩住芦山上的文武庙,各居一庙为洞府,整日闭关苦修不出。 这一夜。 天空无月。 大地与山脉隐没在黑暗的世界里。 文庙和武庙的门口各挂着一盏灯笼。 那是顾余生和莫晚云各自照亮彼此的方式。 寒风吹来。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 月黑风高杀人夜,人族与妖族修行者之间的厮杀,或是人族这边专门干杀人夺宝勾当的家伙们,正在暗地里活跃着。 武庙里。 顾余生盘坐一动不动。 他的神魂,其实已经穿过现实世界,在裂隙空间里,他的神魂正手持一枚龙魂珠修炼,强大的真龙魂萃正被顾余生以龙魂秘典中的秘术吸收,一点点的滋养着他的魂元。 他的神海世界,那一颗龙头的残念犹存,化作一条龙影,竟然摆脱了顾余生的神魂,出现在裂隙空间。 “卑劣的人族,竟然敢对真龙一族下手,不知天高地厚,昔日圣人在世,尚且对龙族礼敬有加,亿万人族建庙立寺,供奉龙族,我等行云布雨,才让你们人族不至于饿死田野,而你,竟敢觊觎我的龙魂珠,本龙就算身死,也会龙魂不灭,识趣的乖乖的放了我!” 顾余生心神一动,手中祭出斩龙剑,他以魂体傲然而立。 “你们龙族窃取了人族大运,智慧,变得傲慢,高高在上,若非如此,你的龙头也不会被人挂在宗门山前,这世上就算真的有善良之龙,也绝非是你。” 顾余生以手抚剑。 一剑斩出! 那龙影虽然腾空跃闪,却还是被顾余生以剑气伤到,它的龙魂之力正一点点的被顾余生手上的剑汲取,剑身上的龙纹变得越发明亮。 “该死,凡人之铁,竟作斩龙剑!” 那龙影怒啸四方,却是暗寻退路,向裂隙空间深处奔逃而去。 第354章 炼化龙魂珠,万剑御空来! 龙影是龙魂珠的魂力所化,顾余生当然不能任其逃走,否则他从灵阁费尽心机换来的龙魂秘典就会失去该有的价值,此处空间顾余生虽然从未探寻过,此时也顾不得许多。 顾余生左手捏诀,右手持剑在手,一招御剑术人剑合一。 “疾!” 斩龙剑携带神魂,在黑暗的世界划出一道明亮的光。 顾余生虽然对自己的剑道很有信心,但他对生命的态度却极为谨慎,剑虽快,却并非最快状态,他将神魂暗藏于剑内,如当初凝结元胎那般,以剑为身。 这样一来,虽然控剑的速度会慢一些,可一旦有变,最多是剑有损伤。 剑如苍龙吟啸,两条龙影在黑暗世界竞逐! 顾余生手持龙魂珠,自然能够感应龙魂逃逸的方向。 可龙天生擅长击空遁虚,若不是魂力太弱,顾余生根本无法追上。 数十息后,顾余生与那龙魂的距离并没有拉近,顾余生心中稍急,因为他担心离开太远神魂无法回归肉身,想到此处,顾余生有了决断,他手指掐诀,施展道家飞剑术! 只见斩龙剑剑芒陡盛,比刚才的速度快了数倍有余。 顾余生亦对自己施展的飞剑术速度感到惊讶,心中泛起古怪念头:“道门的飞剑术,莫非是以神念为基础?若是这般,怪不得自己一直未能初窥门径,只学得其表。” 将仔细参悟的念头强行压下,顾余生已超过龙魂之影,黑暗中,顾余生手中的斩龙剑陡然明亮如星斗,漫天的星光照亮黑暗的世界。 剑冲牛斗,灿若星河! 顾余生施展的。 正是伏天剑诀。 满堂星河! 当无数星芒垂落如剑雨。 顾余生的嘴角不由地露出一抹纯真的笑容。 秦先生执剑授一年。 他心中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斩出在青萍山脚秦先生剑出匣时的那一剑。 如今。 星河明亮,星斗漫天。 虽然相去甚远,无法一较高低。 但顾余生已然满足。 至少。 他对得起自己。 他甚至想象着秦先生会因为他这一剑而夸他,如同蒙学之初在泥巴上写下歪歪扭扭的‘顾余生’三个字时,父亲那舒展的笑容,蕴藏着多少鼓励。 吭! 天地间龙啸哀鸣之声久久不绝。 “伏天剑……你这逆天之人,不得好死!” 龙的声音衰弱下去。 一股庞大的龙魂念力进入顾余生的神海,滋养着他的神元,他神魂拥有的心跳声,越来越强烈,龙魂珠内的龙纹,则是一点点的被斩龙剑吸收,斩龙剑上的龙纹已然在正反剑脊上完全烙印,剑刃两侧,呈现龙鳞半弧形状。 剑吟铮铮。 久久不绝于耳。 顾余生暗自催动龙魂秘典中的龙魂蕴神秘术,渐渐进入假寐状态。 顾余生的神魂,先是显兆出真龙之影,但随即又被他的人身形态所压制,龙族强大的血脉和魂念,无法影响顾余生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缓缓睁开眼。 他在进入假寐状态时,已八剑芒化七星斗和一颗极星,用以在黑暗世界计时。 他抬头观头顶星阵,七星偏移两宿位,依旧是说,已然过去两个时辰。 若在寻常,这么长的时间,已是他神魂离体的极限。 可此刻,他的神魂依旧不受限制,超脱于肉身之外神游虚空。 顾余生感受着神魂的强大,正打算回归肉身,可就在此时,他凭借敏锐的神识,发现这原本黑暗的世界,某个方向竟然有光与他剑芒星斗相呼应: 这世界并非是虚无的! 顾余生心中一惊,想要前去探索的念头陡然变得强烈,因为他冥冥之中有一种直觉,他感应到的那一道光,下一次未必还能再寻到。 “我就去看看。” 顾余生心中打定这样的念头,以神魂御剑,追逐那一道光。 当那一道光变得越来越盛,周围的黑暗却越来越黑,那种深邃,让顾余生的神魂有一种失去光明的感觉。 “这是什么感觉?” 顾余生的心陡然跳动了一下。 极明极暗之下,是一道道刮魂的锐利气息。 顾余生不得不停下来抬头凝望那一道光。 数息后。 顾余生的脸上满是错愕。 因为那一道光。 让他感觉到无比的熟悉! “那一道光该不……不会是剑冢与现实的裂口吧?”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 他不以肉眼去看这极暗的世界。 而是用心去细细感悟。 用心眼去观察这个世界。 闭上眼后的顾余生,发现那所谓的极暗,竟是一道道锐利的剑气,它如空间乱流般在这方世界纵横交错。 “难道说,我现在所处的世界与剑王朝的遗迹在同一个时空位面?” 一个难以置信的真相在顾余生心间萦绕。 更加大胆的念头在滋生。 若此处是剑冢。 那是不是意味着,天下之剑,皆可取之入葫中? 剑冢在何处? 顾余生将自己的神识向四面八方延伸。 黑暗的世界,顾余生找不到剑冢所在。 可他却感应到剑的存在,每一把剑都被尘封千年,顾余生的神识中夹杂着两道剑意,守护剑意和杀戮剑意。 霎时间。 剑意相通的剑,皆受到感召,纷纷朝顾余生飞来。 顾余生心念一动,打开腰间灵葫,以神魂绽放剑莲,剑莲旋转间,漫天的剑影纷纷没入顾余生的葫芦。 彼时。 剑如流星划破长空,长夜如明。 久久不绝。 顾余生以葫炼剑,难盛万剑之众。 其剑汇聚,剑意如山,尤其是那一把把杀戮之剑,竟然有反噬顾余生的迹象。 见到此。 顾余生将背后的剑匣取出。 刹那间。 守护之剑,纷纷没入剑匣,杀戮之剑,则归于灵葫。 可就当顾余生刚松一口气之时。 黑暗的世界,突然间有三道强悍到极致的剑意冲破黑暗,朝顾余生疾射而来。 那三道剑意,绝非是臣服于顾余生。 而是以剑意凝聚,欲诛杀顾余生! 瞬息之间,万剑齐谙,纷纷避让。 “糟糕!” 顾余生心跳急转,意欲逃走,却如何避得开那三道剑意之迅捷! 既然退无可退。 顾余生索性不退。 他露出一抹强大的战意,睥睨的气息散发,狂笑道:“剑若无主,终究是凡剑,我持剑行道,岂会畏惧不前。” 顾余生反手一抓后背,双手捧剑匣,静待三道剑意! 铮!铮!铮! 三道剑意化虚剑。 眨眼咫尺之间。 顾余生持匣掐诀。 大喝一声! “收” 剑匣上的符文和融合了浩然之气的剑胆,以及顾余生散发出的那一道人皇气息,竟然将三道剑意齐齐收入匣内。 三道剑一瞬而消。 天地间的无数剑,好似陡然失去控制,纷纷暴走,庚金气息形成恐怖的空间乱流。 那乱流气息扰动间。 顾余生陡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妖剑在迫近,苏醒! 顾余生只觉神魂刺痛。 他不再逗留。 驭人间剑而走。 待到与肉身相感应时,神魂顺利入体。 神魂穿透空间壁垒的一瞬。 顾余生感觉到那一把妖剑穿透遥远的虚空。 朝他一剑刺来…… 第355章 暗中替劫,剑冢变故 顾余生神魂回归本体的一瞬,他本能的向武庙外遁去,他的速度已经快到极致,可是,那一道剑意穿透虚空后,犹自有很强的威力,直逼顾余生的要害。 顾余生神海中的本命剑散发出耀眼的剑光,以顾余生肉身为剑,剑与剑之间陡然相击。 铮! 两道剑意与剑气相碰。 顾余生只觉全身五脏六腑皆碎,那强大睥睨的剑气,不仅能够毁坏他的肉身,更能直达他的神魂。 生死关头,顾余生猛的一咬牙,欲以心剑为替,毁剑求生。 可就在这时,他只觉身上有一道白色的霞光明亮,将他的眼睛和视线尽数遮挡。 突然间。 那一道充满敌意的剑芒消散不见。 白芒之光散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可顾余生却身体僵直,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好。” “好险!” 顾余生额头的冷汗滴落地面。 他以神识检查神海和肉身,发现肉身被剑气损伤,但并不致命,五脏六腑亦被庚金剑气所伤,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康复。 “那一道芒光究竟是什么?” 顾余生瘫坐在地,只觉庙外冷风吹来,他侧目看身上,才发现莫晚云给他制作的那一件白裘袄正一点点的化作灰烬飘散。薆荳看書 顾余生一时怔然。 他看向对面文庙。 有一阵妖风拂过,不知道是妖剑的气息,还是什么。 这时。 莫晚云一晃从文庙飞过来。 她的眼眸里满是震惊,飘然落在顾余生身边,一把抓住顾余生的手臂。 “余生,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 顾余生心中一惊,难道刚才的那一道剑意,动静那么大,连闭关的莫晚云都惊动了? “真的?” 莫晚云见顾余生额头全是冷汗,以手指按住顾余生的脉搏,取出一张丝帕,一边帮顾余生擦汗,一边说道:“我感觉到了,是危险的气息,你五脏六腑都伤了。” 莫晚云说话间,手掐诀,红唇轻轻一抿,吹出一道精纯的浩然正气,气息笼罩顾余生身体,刹那间,他身体内的庚金剑气一点点的被汲走,肉身受到的伤害,也很快痊愈。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微弱的烛光下,莫晚云眼睛明亮有神,如两颗美到极致的蓝宝石。 “好多了,刚才的一切就像一场梦魇,许是我修炼出了差错。”顾余生不想让莫晚云担忧,将纤细手指握在手心,莫晚云的玉手略微冰凉,“晚云,下次别替我治伤了,我没那么脆弱,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只是寻常的手段罢了。” 莫晚云见顾余生真的没事,轻轻吐一口香气。 顾余生看着莫晚云,说道:“圣院儒家的功法果然涉猎广泛,我从未见过这样神奇的治疗手段,倒像是,你对我吐了一口芳香,让我夜里着迷。” 莫晚云低头羞赧,偷看一眼顾余生。 “你呀,没个正经,现在天下修行者都想着进剑王朝遗迹之地,有人在趁机收集天材地宝,偏就你,机缘就在眼前,却还惦记着我,你别一门心思都在我这,修炼固然要勤快一些,但也别出差错。” 莫晚云说到这,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壶酒,塞到顾余生的掌心。 “这是我为你寻来的酒,偶尔喝一口,解解馋,我……我走了。”莫晚云见顾余生掌心握酒壶,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她气息微喘,转身离开。 这时。 莫晚云娇躯一僵,顾余生的手从身后揽来,紧紧的搂住了她的细腰,他那厚重的呼吸在耳边吹拂。 “晚云,万般酒入喉,都不如揽腰解相思。” 莫晚云长长的睫毛微颤,一颗芳心大乱,驻足任顾余生解相思,嘴唇暗咬,只是数息后,她忽然回头,大大的眼睛瞪顾余生一眼。 他啥都好。 就是爱剑如命。 此情此景。 怎还把着剑? 独自温柔,不解浪漫。 莫非我不如一把剑么? “抱着你的剑过夜也好。” 莫晚云盈步前踏,摆脱顾余生的搂抱,抿嘴委屈。 顾余生怔然。 “我……未曾佩剑。” 莫晚云也一怔,忽然,她双手掩面。 “呀!那是!” 莫晚云急的跺脚。 莲步生花,一瞬去文庙,以阵法隔绝庙门,羞与顾余生相见。 顾余生满脑皆是发间秀香。 暗自捻手回味。 混不知情知至深,则砰然心动,皆为原始欲望。 他只坐叹,怅然若失,浑身热得厉害,心跳如鼓。 好一会,顾余生才平复内心。 细细品味莫姑娘的一颦一笑一恼,顾余生这才有所悟,只把掌心的酒壶打开,以酒入喉。 “这酒好香啊。” 顾余生仰躺在龛前,双脚空蹬,暗自高兴的像一只猴子。 “我一时未能自控,让莫姑娘着恼,得想办法让莫姑娘开心才是,也不知道她缺什么?她赠我酒,我赠她什么好呢?” 顾余生一个人失神。 天渐渐明朗。 一道身影急奔而来。 来人正是莫凭栏。 “顾余生,你在闭关吗,出来,快出来!” “我不是在这门口么?” 顾余生看一眼莫凭栏,这家伙现在换了一身行头,活脱脱的一个商人模样。 “大清早的发什么呆?我还以为是一尊石像呢。” 莫凭栏见顾余生这般模样,奇道:“和我妹妹闹别扭了?” “没有的事。” “你那眼神我熟。” 莫凭栏也轻叹一口气,随即正色道:“不说这个了,快,随我走一趟,听说剑冢遗迹那边出变故了。” “嗯?” 顾余生不由地一凛,昨夜发生的事,太过蹊跷,而他作为始作俑者,至今也还没有完全知晓其中的奥秘。 “来不及解释了,走。” 莫凭栏先遁空而起,向西飞去。 顾余生一瞬跟至。 莫凭栏眼皮一跳。 “你这是什么身法?” 顾余生也愣了一下,方才,他只是心念一动,想要跟在莫凭栏身边同行,身体本能的反应,就已遁出数十丈远。 这是他昨夜以神魂状态追赶龙魂时施展的神魂遁术。 没想到身体也能如神魂般做出同样的动作来。 “一种高明的遁剑术。” 顾余生敷衍一句,看莫凭栏那切的一声,显然也并不相信。 不过,两人的注意力,皆放在西边的剑冢遗迹方向。 向西御空飞行时,顾余生亦觉察到空气中有无数细微的剑气如空间乱流一般蹿动,有时候,甚至会在衣服上留下一道道诡异的剑痕。 “怎么样,你也觉察到了吧?” 莫凭栏放慢速度,抬起被剑气划开的口子。 “剑冢里面的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暴走穿透了封印结界,原本两三天之内就可以探寻的剑王朝遗迹,这下因为剑气乱流,开启的时间肯定推后,而且难度提升了许多。” “这对我们人族修行者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莫凭栏指了指天空的那一道道身影,“看见了吗,那些都是妖族修行者,他们能逼近遗迹入口那么近的距离,咱们再往前,可就会被剑气伤到身体了。” 顾余生观察片刻,说道:“以你的本事,怕什么?” 莫凭栏忽然一脸苦相,说道:“你懂什么,现在人族和妖族有意休战,我以圣院的名义,拉拢了不少修行者和家族,让他们有机会入剑王朝遗迹,我收了他们不少好处……” 听见莫凭栏的话,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你把探寻遗迹的事,做成生意了?!” “我那么穷,不赚点以后怎么办?” 莫凭栏一脸抠搜的样子,让顾余生十分无语。 第356章 忽有剑仙至,以剑试妖圣! 就当顾余生与莫凭栏观察剑王朝遗迹变化之时,云端之上,忽然有两道身影飘若飞仙,一人御剑而来,一人背琴而至。 强大的气息,让整座芦山的修行者皆黯然无光。 来人。 正是圣院的五先生云中剑,六先生楚离歌! 纵是剑冢庚金气息冲霄荡苍穹,亦不及云中剑未出。 整座山脉好似在这一瞬陷入寂静,无声。 片刻后。 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拜见圣院五先生! “拜见圣院六先生!” 夫子学生之名,早已传至十六州。 其名之盛,更是有强大的实力支撑。 更何况,这两人都是由夫子亲传授道的学生! 不似莫晚云刚拜夫子座下,以夫子圣象为师。 也不似顾余生这般,承小夫子剑道场,虽为十五先生,然而其声名之广,相去甚远。 “拜见五师兄。” “拜见六师姐。” 顾余生凌空纳拜。 云中剑与楚离歌微微颔首。 “小师弟,且随我来。” 云中剑声音平静,手轻轻一招,示意顾余生跟上,众生在芦山,皆不入云中剑之眼,非是他眼里没有众生。 而是他急于西奔,拯救苍生。 顾余生也不多问,身影一晃,身形似剑,眨眼间,便在百丈开外。 “草。” “我就知道。” 莫凭栏被晾在原地,看顾余生的背影,充满羡慕。 云中剑并没有等顾余生。 随行的六师姐楚离歌也并没有照拂顾余生的打算。 两人依旧将气息张扬到最强最耀眼,一路向西。 顾余生紧赶慢赶,并未追上,心中也激发起好胜之心,昨夜神魂精益大进,更是悟透道宗飞剑术的奥秘,顾余生以身为剑。 “疾!” 顾余生的身影化作一道虹影,从剑冢遗迹上方高高跃过。 这一幕,落在无数人眼里。 少年身影。 为世人所惊。 剑越数重山。 已至西州。 顾余生倾尽灵力注入剑内,始终无法追上云中剑和楚离歌,但他也并未落后多远,也就两重山的距离。 一路西行。 午后的骄阳当空。 顾余生察觉到前方的云中剑和楚离歌终于停了下来。 他心中一喜,再次加快速度,其剑如虹又如龙,穿梭在群山间,骤然而至一座高高的西山之巅。 “五……” 顾余生停住身形,刚要开口寒暄,扑面而来的强大妖气,让顾余生一时语滞,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在对面的山上,有一座高高的祭天妖坛,妖坛上,群妖百万,万妖林立,大妖数以万计,八境以上的妖皇,不下于百。 其数之众,甚仙葫州修行者十倍以上。 骄阳当空,透照而下的光影,被强大的妖气形成一道道迷雾叠嶂,好似光都被妖气扭曲了一般。 若仅仅是百名妖皇也就罢了。 在百名妖皇之上。 还有三大妖圣! 那肆意展露的强大气息,遮天蔽日,太阳多冕,晕了一层又一层。 怪不得五先生要展露生平最强的气息。 怪不得六先生身上魔气滚滚。 若非如此。 何以抗衡三大妖圣和万妖! 而顾余生,在看清这一切后,感觉到此时的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如一只蚂蚁。 不,一只蚂蚁都算不上。 只要那上万的大妖吹一口气,自己就会灰飞烟灭! 可越是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实力微弱。 顾余生偏偏在此时展现出前所未有的人间志气。 三大妖圣又如何! 谁活在这世上,不曾争朝夕。 只是晚生百年间而已。 又有何惧! 顾余生挺直的身姿,落在云中剑和楚离歌的眼里。 二人本来是想站在顾余生面前。 此刻,二人皆同时迈步,让顾余生与他们并站。 “十五师弟,将今日这里发生的一切,牢牢记在心间。” 不苟言笑的云中剑,朝顾余生投来勉励的目光。 云中剑的手,拍在顾余生肩膀上。 两座山之间,云中剑一步向前。 他的声音传至对面的山头,入万妖之耳:“在下云中剑,未免苍生涂炭,特来止战、应战,请妖族道友赐教!” “阁下以五先生之名,想要阻止两族浩劫,难免托大,若夫子在人间,只需一言即可两族罢兵,但你并不是。” “所以,今日之战,乃是人族妖族和平三百年后的宿命之战,若你们能胜,妖族退回大荒,若你们败,则西州从此为大荒之界,仙葫州共探遗迹之事,想也别想,我等只需一挥手,这百万妖兵半日之内,就会席卷仙葫州!” 说话的,乃是大荒十大妖圣之一的幽泉。 幽泉妖圣凌空飞至空旷之地,背后负一把刀匣,刀柄之长,足有三丈,纵是如此,亦未至他庞然高大的身躯十分之一。 呛! 天空陡然一暗。 妖刀已出匣。 天地一泯灭。 妖刀耀四方。 尚未弄明白事情原委的顾余生,忽然被一股庞大的刀气席卷,他纵然横剑在身,剑气之墙,亦如风吹湖面,涟漪一圈又一圈。 铮! 一剑出鞘。 云中剑如仙一般的身姿,在那庞然如山的幽泉妖圣身子前,毫不起眼,他手上的三尺之剑,更是显得微不足道。 然而。 就是那么一把小小的剑,与十数丈长的妖刀交错而过。 两山之间的旷野陡然变得寂静无风。 仿佛刚才的交错只是一场错觉。 顾余生的双眸中,那一把十数丈长的妖刀,猝然碎断,直直的落在旷野之上,扎进地面。 寂静过后。 顾余生感觉有什么东西吹拂在脸庞上,下意识的伸手去抹。 摊开掌心。 一滴妖血如岩浆般滚烫。 顾余生愕然看向楚离歌,楚离歌的嘴在动,说了三个字。 但顾余生的世界是无声的。 他失聪了。 脚下山石皆裂,自膝以下,皆没入石里。 刀与剑相碰。 仿佛没有任何声音。 又好似声音盖过了惊雷。 顾余生的世界,空间好似一面镜子,扭曲了一层又一层。 他一步未动。 但是手抚鼻子。 鲜血从指尖渗滴。 天地泯灭寂静无声了很久很久。 轰隆。 忽然间。 顾余生恢复了听觉。 那尖锐的刀剑相激声,好似蝉鸣般在耳边回荡。 唰! 云中剑身影归来。 高大如山。 他的剑已归鞘! 彼时。 一剑出。 一剑归。 战斗便已结束。 一招。 胜负已分! 幽泉妖圣。 败了。 五先生。 赢了。 作为看客的顾余生,大脑一片空白…… 这。 就是剑仙吗! 第357章 天魔刀现,斩断红莲妖剑! 两山之间的乱流还在继续,幽泉妖圣庞大的身体落在妖坛上,轰隆一声巨响,的万妖尽皆震颤,唯唯诺诺。 半截刀柄犹在,强撑着身体,身体发出诡异般的流水声,片刻后,幽泉圣君胸口前斜撩出一道细密的剑口。 哗啦! 鲜血迸出,如永远止不住的血河滔滔。 如此重的剑伤,如此漫溢的鲜血,幽泉妖圣却浑不在意,他撑着身子一步步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庞大的身子依旧笔直的坐着。 “我败了。” 幽泉妖圣深吸一口气,心脏跳动声如鼓,细密的伤口,如蜈蚣之足一样缝合,须臾之间弥合,除了他的面色苍白一些,并无任何不适之处。 剩下的两名妖圣,一人静坐阖目,身材矮小枯瘦,一绺山羊胡须随风轻轻飘动。 此人,是十大妖圣之中,历经时间岁月最久的妖圣之一,伏龙圣君。 他培养的妖族圣子。 为顾余生所杀。 现在。 顾余生就在山的那一边。 他却懒得睁眼一看。 另外一人,身佩一把赤红的妖剑,剑鞘上精雕细琢,宝玉盛星,极其华丽。 妖圣月曜。 无人知晓他的本体是什么,只知道三百年前,他进阶为妖圣之日,苍穹之月的皓光洒向大荒,三十年如一日。 明月当空。 他手中的妖剑,乃是用大荒深处的一条荒古红蛇吞炼时被他施展手段,炼化而成,名叫红莲天舞。 那是一把无镡妖剑,通体如竹,在大荒妖界,是鼎鼎有名的妖剑! 幽泉妖圣已败。 伏龙圣君未有出手的意思。 妖圣月曜缓缓起身,佩剑而行,数步之间,凌空踏云,驻足在云端之上。 “五先生剑术通玄,在下深感佩服,本想讨教一二,可惜天不遂愿,今日之战,事关大荒万妖之利益,六先生,讨教了。” 月曜佩剑而立,先是恭维云中剑,后向楚离歌讨教,那言语之间,似因为占了便宜,却又不好为利益而抛弃立场。 楚离歌缓缓解下背后的古琴,随手将其抛给顾余生,她的手指轻轻捻动鬓云秀发,嘴角露出一抹娇媚笑容。 她看一眼顾余生,却见顾余生抱着古琴,略显青涩呆板,方才拂动青丝,却是只有清风独赏。 她嘴角一抿,大步流星迈向天空。 云中剑持剑在腰,皱眉道:“六师妹,别乱来。” “偏要。” 楚离歌袖子拂动,一把月弧金刀藏匣,那刀匣呈现弧状,只有两尺余许。 楚离歌抱匣在胸,咯咯笑道:“小妖,我听闻大荒剑成之日,有红莲天舞落苍山,我且让你先出剑,看看是否真有其事。” 堂堂妖圣,被六先生叫做小妖。 月曜将剑竖起,双目凝神,叹道:“你何等妖媚,却欲看红蛇饮血,莲舞九天,也罢,就让你看看妖族之剑,未惶于人剑!” 月曜以剑横摆,阴手拔无镡剑,剑出鞘时,如一条巨蛇吐火,刹那间,天地间一片红雾弥漫,焰火四起,如炽焰星火撩动,剑轮转动间,天空皆映照成火红一片,绵延数十里天空。 红蛇吐莲,妖气并莲绽放间,万千剑气交汇,如云海翻涌,又如炽热岩浆,山川云端,皆具现成景。 山顶上的顾余生凝目细观,才知妖族剑修,何其强大,这等以剑化自然之象,正是他苦修的伏天剑诀而一直无法达到的效果。 妖圣拔剑。 反倒启迪山间初行剑道的少年。 楚离歌的身影被红莲包裹,好似一点点消融在红莲天舞之中。 妖族祭坛,上万妖族顿时吼声震天,铁鼓咚咚,山川皆震。 在他们看来。 妖圣出手。 剑没人族修士,已然大胜! 明朗朗的天空,忽然黯淡下去,天上的太阳,好似被红莲遮挡,却又好似是被另外的云雾遮掩。 灰蒙蒙的。 忽然间,一股睥睨的气息从红云彤层中穿透下来,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卷漩涡。 漩涡周围狂风起,漩涡中间静谧无声。 楚离歌高高的悬浮在漩涡中间。 她右手握刀柄,左手持金匣。 呛啷。 匣中刀出。 金色的月轮横切过天空,如月轮舞闪耀,破开叠嶂一层又一层。 霎时间。 天空惊雷阵阵,轰隆隆作响。 顾余生只觉内心深处好似有一瞬的空泛,大脑再次陷入寂灭。 他瞪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那金色的刀芒盛到极致,却是呈现诡异的暗紫色。 楚离歌身裹红艳霓裳,双眸皆暗,眉间一道金紫魔纹密布,自手臂延伸到手中金刀。 只见那金刀铮铮铮咆哮,如从沉睡中醒来。 赫然是一把极焰魔刀! 天地间的红莲焰火皆被魔刀汲取。 “杀!” 楚离歌的声音如九幽涌现。 万妖皆惊。 阖目的伏龙圣君在此时睁开眼,眼眸中满是骇然。 “天魔刀!” 他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师妹,不可!” 云中剑连忙抬手制止。 此时,天空的骄阳,像是被染了一层浓墨,照下来的光,如墨涌一般。 金刀逐日化墨月。 寒芒袭斩半苍穹。 “我认输!” 天空传来妖圣月曜苦涩的声音,他扬起的手中妖剑,被魔刀斩断,一条红蛇蹿苍穹,惶惶逃走至仙葫州。 呛啷。 刀归匣。 血未干! 万妖皆寂。 六先生从天缓缓而降,声音传至四方:“诸君,百年之内不可犯妖关,如约退去吧,你们的诉求,由圣院履约。” 话传万妖。 妖圣月曜坠落妖坛,他手中剑已断,脖子处的伤口细密恐怖。 若他稍有迟疑。 则今日陨落在魔刀之下了。 “退!” 伏龙圣君声音沙哑。 万妖结群而走。 但他依旧端坐于妖椅上,审视着什么。 云中剑傲立如山。 楚离歌魔气滚滚。 “今日之战,我们不会忘记。” 伏龙圣君身影化苍龙,飘然远去。 山头。 顾余生看着那万妖如云,向西远遁,再看天空魔云未开,一时心头空空。 就在此时。 一道声音入耳,是云中剑的声音:“小师弟,代我御剑归,不可让妖族看出任何破绽。” 顾余生心中一惊,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常。 又听另外一道声音入耳,是楚离歌在开口:“小师弟,也劳驾你了。” 顾余生暗自吸一口气。 将自身神识一分为二,附着于云中剑和楚离歌两人身上,他以身为剑,为自己施展御空术,为云中剑施展飞剑术,再召唤出心中魔碑,以魂链相连,让楚离歌汲取心中暗睡的魔影力量。 刹那间。 三道遁影如灿,向仙葫州方向归去。 云中剑,楚离歌在身前远遁,顾余生缓慢跟随,看起来像是师兄师姐在照顾师弟一般。 跃过一重山,两重山。 顾余生已然额头沁汗。 五师兄,六师姐已超脱凡人之体,其身重如山,其魂如神。 每一尊都如神袛一般沉重。 顾余生纵然心中思绪万般,在此刻尽皆抛弃,一心御空向前,心无旁骛。 不知过了多久。 天色已暗,夕阳照背影,衣衫已浸透。 灵魂深处。 那一抹被窥探的气息才悄然远去。 可即便如此。 顾余生依旧不言。 继续向前远遁,丹田灵力枯竭也不管,他不惜消耗血脉体能,从灵葫中汲取天地灵力。 过了半盏茶。 顾余生只觉三魂之中,又有一道窥探的气息消散。 顾余生咬牙。 再往前方遁行。 此时的他,灵力干涸,经脉火辣辣般疼痛,他感觉到自己的血肉在燃烧,快要把灵魂都点燃。 又跃过一座山。 藏匿于他神海深处的窥探气息也渐渐消去。 “小师弟。” “可以了。” 云中剑的声音在顾余生的脑海响起。 顾余生驻足,三人皆从空中跌落,遁入山脉林深处。 顾余生的身体陷入冰雪半截,他的手剧烈的颤抖着,紧握着灵葫芦,往嘴里拼命的灌酒。 云中剑就在他身边,一动不动,他的佩剑竖在身前默默守护,渐渐化作一尊雕像。 楚离歌身上的魔焰全无,她的一双眼睛还能转动,气息虚弱到了极致。 顾余生用颤抖的手,耗尽最后的力气把酒葫芦递到楚离歌的嘴边。 她张开嘴,喝了一口救命酒,随后阖目陷入沉睡,化作一尊魔像。 第358章 何夜无月明,何月不照人,故乡何往? 夜黑如墨。 深林只有雪花轻垂的声音,沙沙作响。 周围安静得出奇。 顾余生无法去回想白天发生的事,因为在他面前的五师兄和六六师姐,身体都陷入诡异般的沉睡。 此时。 顾余生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原以为,入圣院,得十五先生之名,也不过是世人所追捧的规则和名声罢了。 可没想到。 在他们二人心中,把他视作可以托付性命的人。 今日。 两人面对三圣百皇万妖,力退妖族百万大军。 为人族计,奔走匆匆忙忙。 然则。 他们从未向世人展露功绩。 而是默默守护。 现在。 五师兄和六师姐化成石像沉睡。 轮到他来守护。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仰头看苍穹。 天是黑的。 没有星辰,没有夜空。 伸手不见五指。 可顾余生的思绪,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复杂。 是的。 在这无边的黑夜里。 他要守住五师兄和六师姐的性命。 尽管他现在连从雪堆里爬出来的力气都没有,可这种被人需要,被人重视的感觉,让顾余生感觉到这寒冷的隆冬,其实春天一直在来的路上。 背剑人。 这个古老的职业。 顾余生有新的感悟。 他背的,不是两个人的性命。 而是整个人族的命运。 这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缝缝补补。 毫无疑问。 五先生是,六先生也是。 他们不仅仅是夫子学生而被世人敬仰,而是为天下苍生计而成为夫子的学生。 顾余生仰头,一口酒入喉。 又一口酒入喉。 他实在太虚脱了。 身体前所未有的困乏,那年在青云镇外桃花坞,他曾背佛入十八山,一夜归来,以身化佛,而明禅得佛心。 今天,五先生和六先生的本身比神袛要重数千倍,数万倍。 因为二人托举的,是人族的气运。 嘶,嘶。 静谧的夜,顾余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像是一条条蛇,它们在覆冰之下蹿行,或许,它们是闻到了可以变得强大的妖血味道。 几口酒后。 顾余生恢复了一些力气,手指能动了。 但他依旧无法将剑拔出来,早已枯竭的神识,连从灵葫芦里取出一粒丹药都做不到。 一道道幽绿的瞳光出现在顾余生的前方,只有数丈的距离。 那只是一些不足一阶的蟒蛇罢了。 可在此时,即便这样低微的蟒蛇,也足以威胁到顾余生。 顾余生并不怕被蟒蛇咬伤,也不怕被吞入腹中,毕竟他服用过避毒丹,不惧怕蟒蛇之毒。 可是。 那几条蟒蛇,在逐渐接近后,目标却不是他,而是五先生和六先生凝固的石像和魔像。 那几条蟒蛇高高抬起蛇头,张开蛇嘴,只见蛇嘴里,又吐出一条条细小的银蛇,顾余生不认识这种蛇的品种,但直觉告诉他,这些银蛇,一定来历不简单。 呲,呲。 银蛇开始往石像和魔像上缠绕,一圈又一圈。 大地轰隆隆的作响。 顾余生感觉到五先生和六先生的肉身在往地面沉陷。 怎么回事? 顾余生心中焦急。 诸多施救的念头急转。 可他现在仅仅有十指堪动,神魂,灵力完全枯竭。 无法出剑。 也无法施展任何术法神通。 可是,那蛇缠石像,却在地面上形成两幅古老的图案,恍惚间,顾余生看见黑暗的世界如一面镜子,投影出另外一个若隐若现的位面来。新刊书小说网 不! 绝对不能! 顾余生咬牙。 心念急转。 默默祈祷: “若这世上真有苍天,我只求一剑。” 夜泯灭无声。 苍天无回应。 顾余生身陷雪地。 死死的咬住自己的舌尖,可是,他的力气连咬舌头出血都做不到。 更何况,身体枯竭的他,对痛早已免疫。 “求我。” 就在此时。 顾余生的内心深处。 有一道充满诱惑的声音出现。 “我会赐予你力量。” “这世上,哪有苍天。” “求我,我就是你,我可以给你无尽的力量。” 内心的魔声,越来越强。 “拒绝!” 顾余生的心,无比坚定。 “你不是我。” “我就是我。” 顾余生心里默念,忽然,他如心灵福至一般,精神一震: 苍天不应。 不如求己! 剑一直都在! 顾余生以执念生。 指尖有一道无形之剑迸出,刹那间,将周围的蛇尽数斩灭,血洒雪地。 铮! 顾余生的身体,陡然在黑夜中绽放出明亮的剑光。 那些藏在灵葫中的万剑尽皆感应,纷纷臣服。 此刻的顾余生,身体剑匣,可容无尽之剑。 万剑之气加持于身,让他干涸的身体,一点点的变得充盈,那是一种无比霸道睥睨的庚金剑气。 若在平时。 这么多庚金剑气入体,顾余生的肉身就算再强,也会瞬间泯灭,变成一团血雾。 可正因为他体内一丝灵力也无,经脉,丹田空空如也。 才会让庚金剑气充盈。 背剑图内记载有一门泥宫化剑丸的无上道家藏剑秘术。 顾余生过去虽有所悟,却难以炼剑化丸。 此刻。 他身体打破禁锢枷锁,破而后立。 加之机缘巧合,灵葫之剑皆以万数,容纳在一起,在丹田之中凝聚出一枚剑丸。 剑丸可吸纳天地灵气。 刹那间,天地间的灵气蜂拥入体,让顾余生干涸的经脉灵力逐渐充沛起来。 有灵气入体。 顾余生的身体也渐渐恢复知觉。 全身的疼痛之感渐渐浮现。 不过。 顾余生心中担忧剑丸在丹田,会反噬自己,心念一动,以人魂控剑丸,纳入人间剑内。 若在平时。 顾余生必然会将这一枚强大的剑丸用来炼化铸造第二把地魂之剑。 但他现在不容许自己有任何闪失。 只能将剑丸融入已经炼化完成的人间剑内。 当剑丸入人间剑。 剑匣吱吱作响。 上面的符文变得明亮。 天地间,仿佛有一股春风拂来,周围的霜雪尽皆消融。 顾余生膝下的厚雪也消融殆尽。 他艰难的从地面爬起来,才发现因为从高空坠落,双脚早已受伤。 这时。 顾余生感觉到背后剑匣里的人间剑在呼唤着自己。 他心念一动。 人间剑出匣,落在他的手上。 这时的人间剑,早已变了模样,它如一把苍木之剑,通体碧莹,剑芒闪耀间,好似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剑有剑心。 如他的心脏一般跳动。 数息之后。 顾余生惊奇的发现,自己双脚的伤,竟已痊愈。 苍绿之光映照着面前的两尊石像。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将手中剑斩去。 两道剑芒拂过石像与魔相。 顾余生一脸期待。 咔。 咔。 石像和魔相表面渐渐裂开。 守护在云中剑面前的那一把本名剑,围绕着顾余生盘亘一圈,似在表达谢意。 顾余生将剑藏匣。 五师兄,六师姐的气息由微弱一点点的增强,他们的心跳声,在夜里是如此的让人安心。 顾余生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后。 云中剑与楚离歌皆同时睁开眼。 两人茫然的打量着自己的双手,又同时默契般看向顾余生。 “五师兄。” “六师姐。” 顾余生抱拳,眼里盈藏欣喜。 他见云中剑与楚离歌皆盘坐,忙跑上前去,将云中剑搀扶起来,又伸出手,将楚离歌也扶起来。 “小师弟。” 楚离歌的手紧紧抓住顾余生手腕。 “这应该不是九幽黄泉吧?” 原来六师姐是个胆小的人。 顾余生心神一动,取出一支蜡烛,楚离歌朝蜡烛吹一口气,蜡烛点燃,微弱的光照亮顾余生的脸庞,也照亮楚离歌的脸。 一旁的云中剑默默把他的本命剑握在手上,持剑而立,久久不语。 “六师姐。” 顾余生低头看着自己被拿捏住的手腕。 楚离歌一笑松开,她的目光落在地面的数条蛇上,又看了看正在消散的神秘大阵,微微侧目,与云中剑交流了一个眼神。 “小师弟,林外向东有间院,今夜将歇一晚,明早再动身。” 楚离歌说完,一手支着蜡烛,一手半抱琴,目光看着顾余生。 云中剑以剑为杖,逶迤行走在前。 “六师姐,我帮你拿琴。” 顾余生把琴放在背上。 见楚离歌还迈不开步子,把一只手递了过去。 “六师姐,借你一只手臂。” 楚离歌搭手在顾余生的手臂上,两人扶持行在山林。 山林很阔。 三人走了很久很久。 待至山外,果然有一间无人的旧院。 云中剑推门先入,点燃烛火照野院。 门外,楚离歌驻足,以指把手中蜡烛泯灭,侧目看了看顾余生,双眸如星,言道:“我醒来时,已是人间凡躯,小师弟背肩宽广,背琴负匣,独不背我一程?” 顾余生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老实道:“六师姐,那年在青萍山,我背过莫姑娘了。” 楚离歌一时语滞,片刻后,咯咯笑道:“原来是这样,小师弟你可真是脾气古怪。” 楚离歌松开顾余生的手臂,她的步履似乎早就轻盈能行,入院后,走到一棵柿子树边,用手轻轻晃动,霜棱的柿饼从树上垂落下来,落在她手上,随手将一个最好的柿子饼丢给顾余生。 “小师弟尝尝。” “我家的柿子饼。” 顾余生手握冻手的柿子饼,看着这间落叶满院霜雪积盖的屋顶,一时竟无言。 “时间真是一把无情的刀啊。” 楚离歌走到支撑屋檐的一棵木柱旁,用手抚摸着早已模糊不清的身高痕印,怔然片刻,回眸对顾余生道: “小师弟,进屋坐。” “我去给你们泡茶。” 楚离歌奔向厢房,从里面取出一个土罐茶壶,迈着步子走到墙角井边,用手转动木把,轮车吱吱吱转动,岁月侵蚀的麻绳系着青苔遍布的木桶下井。 轮车吱吱吱转动。 一圈又一圈。 盛满了水的木桶桶底桶缝都在流水,转动间,如流逝的年华,如消散的时光。 嚓。 麻绳骤断。 井上轮车吱吱吱响。 楚离歌眼疾手快,伸手去抓住那系桶的旧绳,小心翼翼、一点点的往上拽。 仿佛绳的那一头,并不是一桶水。 而是盛装了她一生尘封的记忆与美好 此时的她,眼眸闪动,抿嘴咬唇。 哪里还是叱咤天下的圣院六先生。 顾余生跑到井边,以手捻在绳与井口边缘,不至于让绳子磨断。 方才满满的一桶水。 打上来的时候,漏的只剩下桶底的一点点了。 虽是如此。 楚离歌却是开心一笑。 她托着桶底。 顾余生把土茶罐捧起来。 木桶水倒完。 刚好满一土罐,不多也不少。 楚离歌咧嘴一笑。 她的双手在霓裳腰侧轻轻擦拭,随即捧着土茶罐进屋。 顾余生立在井旁。 也傻傻的乐着。 他的心,飘在遥远的青萍山,那一片桃花林。 曾经。 他也有这样一口井。 如今。 他却背井离乡。 身为游子,故乡何往? 第359章 天外神秘客,忽然离别身! 一壶茶。 一塘火。 一支蜡烛。 三人品坐在屋。 炭火映照在顾余生的面庞上,他在仔细回味今日发生的一切,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云中剑盘坐不语,双手扣在膝前,温暖人心的火,把他的脸映照得更加苍白。 楚离歌受的伤应该比云中剑还要重一些,但这里是她的家,回家的喜悦,抚慰着她的伤势。 壶中水已沸,楚离歌起身找不到茶叶。 顾余生从怀中取出一包,捻了几十叶丢进去。 屋内飘着茶水的香气。 待茶香浓郁,顾余生倒了三碗茶。 云中剑从短暂的打坐中醒来,品一口茶后,陷入沉思。 楚离歌一双眼睛溜溜的看着顾余生。 “小师弟,你在青萍州见过四师兄?” 顾余生摇头道:“没有,这茶叶,我偷的。” 楚离歌和云中剑对视一眼,互相愕然。 “怪不得四师兄一直没有给你送贺礼。”不等顾余生接话,楚离歌神色一正,“小师弟,天明之后,你去一趟剑王朝遗迹,务必找到一样东西。” 顾余生拱手道:“六师姐请说。” “一方鼎。” 楚离歌右手探进左手袖口,取出一个画卷展开,上面印着一方造型古朴的大鼎。 “记住它的样子。” 楚离歌并不向顾余生介绍这一方鼎的来历。 “千万别让他落入妖族的手上。” 顾余生点头道:“我记住了。” 云中剑这时放下茶碗,对顾余生道:“小师弟,你的剑术已有很深的造诣,剑冢之中,有无数剑修之剑,对你而言,是一场大机缘,你要把握住。另外,妖族虽然退去西州,但两族之间的争斗并没有结束,按照约定,妖族十圣会指派一百名八境以下的强大修行者进入剑冢寻找妖剑,你要当心。” 云中剑顿了顿,补充道:“除了妖族修行者……身边的人族修行者,也要多多提防。圣院这边,暂时就派你们四人进入剑冢,圣院之名虽显,却不用太在意,不要有任何身份包袱,平安归来才最重要,你现在就动身回去,天亮之后,会有圣院前山的人为你们安排。” 顾余生闻言,起身道:“我听五师兄的。” “嗯,希望你出来的时候,已经能够在剑道造诣上走出一条全新的道路,超越我,超越境界,成为第五个剑仙了。” 云中剑没有起身相送,目光温和。 顾余生听得云里雾里。 楚离歌送顾余生到院外。 “六师姐,我先回去了。” 顾余生拱手就要离开。 “小师弟,等……一下。”楚离歌伸出一只手,悬停在空中。 “六师姐?” 楚离歌迈步向前,把背上的古琴递到顾余生手上。 “送你了。” “师姐,我不会弹琴。” “以后慢慢学,让晚云教你。” 楚离歌朝顾余生挥挥手,示意顾余生不要耽搁。 顾余生看了看楚离歌的眼睛,决定收下古琴,转身驰剑向东,很快消失在茫茫黑夜。 院内陷入寂暗。 忽然。 天空一声惊雷。 一道闪电撕破长夜。 小院上空,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凌空飞来,高高在上,看不清他本来的面目,那一道身影的后方,还有五道身影,各背一剑,虽然未至八境,却气息韬晦,身体散发出强大的仙灵之气。 傲然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两位是乖乖的跟我走呢,还是让我施展手段请你们回去?” 云中剑和楚离歌对于天空降下的人影并没有感到奇怪,两人神色如常,云中剑凝目看了片刻,开口道:“我若今日未有伤在身,你未必请得动我。” “当然,你们毕竟是夫子的学生嘛,这个世界,总有那么一些人是值得重视的。”高空中,那一道模糊的身影傲然而立。 楚离歌眼睛如墨,忽然有所悟,开口道:“原来如此,这数百年来,一个个故人离奇失踪,都是你们在作祟。”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阁下身为魔宗宗主,又是夫子的第六个学生,要不是担心你们不配合,本座早就该来接你们的了,趁着时间还早,现在跟我去的话,你们还能见着一两位故人,若是迟了,可就不好说了。” 云中剑眯了眯眼睛:“原来请秦酒离去的人,也是你们?” “他有些特殊,我们请不动,只能想办法把他放逐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磨一磨性子。”空中的那一道声音忽然冷笑一声,“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执着得可怕……走吧,不要耽搁了。”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 一个奇特的樊笼笼罩进小院。 将云中剑和楚离歌一起罩在中间。 两人的身影一点点的向黑暗的云层飘荡。 那一道模糊的身影转过身,向苍穹深处遁去,临行时,留下身后的五人,命令道:“带不回那少年的头颅,你们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遵命。” 那五道身影齐齐躬身,随即奔向仙葫州。 云端之上。 云中剑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弄:“他们不会如愿的。” 高傲的人影回答道:“嘿,那可说不准,他们五人,可都是我亲自培养的剑侍。知道么,你们圣院要是从一开始就拒绝那个贱种入山,看在夫子的面子上,上面是不会请你们的。” “我等无悔。” “为何?” “他是我们永远的小师弟。” “呵,可笑!” 闪电撕破黑夜。 在黑夜中前行至仙葫州边境的顾余生停下来,他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心中有一种莫名之感久久挥之不去。 “余生。” 一道倩丽的身影在黑暗中变得清晰。 “晚云?” 顾余生一步遁前,来到莫晚云身前,看她满头霜雪,一个人独站在灵舟甲板上,显然等了很久很久。 “你怎么在这?” “我来接你。” 莫晚云见到顾余生,往顾余生的身后看了看。 “五师兄和六师姐呢?” “他们让我先回来的。”顾余生见莫晚云霜雪满发,心疼的拉着她往灵舟里面走,边走边抚拍莫晚云身上的雪花,“不用接我的。” “我有些担心你,就来这里等你。” 莫晚云跟随顾余生进了灵舟房间,见顾余生对着她的手哈气,她害羞一笑,催动灵舟往芦城赶,忽见顾余生背着古琴,惊讶道:“六师姐的琴?” “她送给我,说让你教我弹,你说奇怪不……” 顾余生说到这,陡然意识到什么,默然不语。 莫晚云见顾余生面色不对,也是一脸关切。 “余生,五师兄和六师姐他们?” “没什么,或许是我多想了。”顾余生摇摇头,他盘坐下来,以灵气分出一道水墨分神操控灵舟,让莫晚云坐在他对面,倾诉道:“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我分享给你听。” “嗯。” 莫晚云点头,默默听顾余生倾诉。 第360章 大道峥嵘,若有道,则万剑来! 灵舟快入芦城。 顾余生对莫晚云说完白天经历的事。 莫晚云听完,脸上的心有余悸久久未散,过了一会,她又变得神色复杂,看着顾余生背后的古琴,怔然道:“五师兄和六师姐向来不会轻易出山,此番六师姐将古琴赠与你,总感觉另有深意,余生你得好好收好这琴,莫要弄丢了才是。” 顾余生轻轻在莫晚云的鼻子上刮一下,调侃道:“我怎么闻着一股酸酸的味儿。” 莫晚云贝齿轻咬,杏眼羞看顾余生。 “六师姐很漂亮的,实力也很强。” “我眼里只有你。” 顾余生拉着莫晚云的手腕说道。 莫晚云开心一笑。 “等从剑王朝遗迹归来,我教你抚琴。” “嗯。” 说话间。 已至芦城。 莫凭栏在芦城盘了一处很古老的庄园,在芦城繁华地带。 顾余生和莫晚云携手入庄园,大门居然有四尊人形傀儡值守,庄园内也布有各处灵阵和防护阵法,格局很大。 顾余生与莫晚云在庄园的池畔观景,说道:“你大哥天天哭穷,出手倒是大方得很。”ζΘν荳看書 莫晚云羞看一眼顾余生,说道:“从那月拱门进来,西苑是我们暂住的地方。” “呃?” 顾余生看着那烛火通明的连廊厢房和主楼,说道:“这家伙突然讨好我们,肯定有事相求,晚云,你早些休息,我去见见他。” “嗯。” 莫晚云指了指一间雅苑厢房。 “你的房间,我给你收拾妥当了,斩龙山终究是冷清了一些,偶尔也要见一下人间烟火。” 顾余生走来,在莫晚云耳边轻声道:“有你在,就是人间烟火。” 顾余生移步至庄园前庭。 前庭灯火明亮,大殿内,莫凭栏,韩文,苏守拙,瞿梁红都在。 见到顾余生来。 韩文第一个起身,帮顾余生摆椅子。 “十五先生。” 韩文先朝顾余生拱手行礼,又看了看外面。 “五先生和六先生没一起回来?” 顾余生摇头。 今日之事。 非三言两语能细说得清。 入座后,顾余生发现氛围有些不对劲,看向莫凭栏。 “莫兄,怎么了?” 莫凭栏哭丧着脸道:“知道么?人族和妖族停战了。” “这是好事呀?”顾余生无语道。 “我生意才刚起步呢。” 莫凭栏轻叹一声,苦酒入喉心作痛的模样,偏偏瞿梁红还一个劲的给他倒酒,看来两人的关系,因为赚钱的事,更进一步了。 苏守拙给莫凭栏倒酒。 韩文正襟危坐,虽然一言不发,但他眉头皱着,一直没有舒展开。 苏守拙趁着倒酒的功夫,对顾余生道:“顾兄,人族和妖族停战,发布公告的人是浩气盟的使者,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顾余生握杯盏的手不经意的抖了一下,他抬起眼皮,看向韩文。 韩文对顾余生极为敬重,声音沙哑道:“今天傍晚,天妖城的妖圣虬泷与浩气盟的左右盟主签订了百年休战书,他们请了斩妖盟的使者,三大圣地的长老,还有诸多王朝国师,唯独没请我们圣院的人。” 说到这,韩文眼睛泛起血丝,问顾余生道:“十五先生,西州荒界妖圣出手的气息传至仙葫州,请问,出手的人是五先生和六先生吗?” 顾余生默然点头,忽然间,一股怒火在心头蹿起,快要将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嘭! 猛然间。 大殿内一张极为贵重的木桌被莫凭栏一掌拍的粉碎。 “草他娘的!” 莫凭栏朝地上吐一口唾沫。 “这群狗日的。”苏守拙也是一脸愤然,跟着咒骂一句。 韩文见顾余生一言不发,暗自将十指紧扣在一起,起身朝门外走去。 “韩文,你去哪?” 韩文咬牙道:“把城里的那些家伙全部逐出去!” 只是,他刚走没多远,就见一道人影落在大殿门口。 来人,正是圣院六院院长之一的郦晶元。 “韩文,回来。” “郦院长。” 韩文拱手,眼里依旧是愤怒。 “此事,圣院自会讨回公道,拜见十五先生。”郦晶元劝住韩文,走进大殿来,朝顾余生拱手,“十五先生。” “郦前辈,此间没有外人,晚辈当不得先生之名。” 顾余生还礼,苏守拙,瞿梁红,莫凭栏一一与郦晶元见礼。 郦晶元见桌子碎作一地,抬起手掌,一道浩然之气拂过,地面的碎块旋转间,恢复如初。 互相入座后。 郦晶元开门见山,说道:“据我推算,明日剑王朝遗迹就可以进入,圣院派你们四人进入遗迹,不会派圣院其他弟子入遗迹。” 莫凭栏闻言,立即急了。 “院长,这是为何?” 他可是借圣院之名,想要送更多的人进遗迹寻宝,借机大赚一笔呢。 郦晶元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欲言又止。 “前辈有话直说无妨。” 郦晶元轻咳一声,问道:“顾小友,请问,你是否真的斩杀了浩气盟的修行者以及玄龙王朝三千甲士?” “是。” “这就是了。”郦晶元眼中并没有责怪顾余生,而是无奈一笑,“他们借题发挥,把圣院隔绝在外,不让圣院探寻遗迹,这也算是一种交换吧。” “院长,十五先生没有做错!斩杀的人,都是无胆鼠辈,他们该死!” 一向有礼数的韩文,却在这时情绪失控,他站起来,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微颤抖。 “我当然知道。” “但世人的思想,并非一致,圣院的人,也并非只有一种声音,他们也有利益的考量。” 韩文闻言,一脸失望。 “郦院长,这样的圣院,还是夫子创立的圣院吗??” “有一天你会懂的。” 郦晶元说这话时,也有几分无奈,目光看向一直冷静的顾余生。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世人的纷争,不会因为修行者的身份就休止的,我来找你们,是给你们送几件圣院的儒家法器傍身,入遗迹后,也多一份保障。” 郦晶元取出几张金灿灿的符纸和几瓶丹药置放于桌子上。 可谁都没有去拿。 郦晶元神色一肃,说道:“我知道,你们都还很年轻,一身热血未冷,这是好事,如果你们觉得心中憋屈,那就用你们的实力去证明,证明圣院即使只派你们几人入遗迹,也不逊色于三大圣地的弟子,不逊色于浩气盟和斩妖盟的精锐。” 郦晶元以手遥指芦山。 “拜剑阁的阁主将天下剑碑置在芦山巅上,谁能取得神剑,都会以剑之名烙印在剑碑上。”“你们若是有本事,那就以剑之名,让世人瞧瞧你们的名字是多么的耀眼。” “三把王朝之剑,世人皆觊觎,可我圣院之中,亦有文圣之剑,武圣之剑归于剑冢,更有七十二把真儒之剑长眠地下。” “寻剑如闻道,并非一定要人多。” “大道峥嵘,你们若有道,则万剑来朝,替圣院学生取来,替天下苍生取来!” 第361章 剑王朝遗迹开启,天外剑侍搅风云 清晨,被老瞎子削平的山金光如冕,方圆百里之内,皆是来自十六州的人族修行者,以及三荒之地的妖修。 昨夜。 人族与妖族已经签订了休战协议,但是,人族与妖族之间的战斗却并没有因此停下来。 对于双方而言,每一个想要进入剑王朝遗迹的修行者,都是潜在的敌人,干掉一个,就少一个竞争者。 这些打生打死的两族修行者并不知道,剑王朝遗迹虽然后续结界会衰减,但今日双方已经约定好各一百人能够提前进入。 其余人族和妖族修士何时能进入,全凭天意。 人族一百个名额,妖族一百个名额,这是双方都愿意接受的结果。 但是,真正让妖族退步的人,是圣院的五先生和六先生,可圣院这一次,却只有五个进入剑王朝遗迹的名额。 而这五个名额,自然是给到了顾余生,莫晚云,苏守拙,瞿梁红,莫凭栏。 其余的名额,则被浩气盟,斩妖盟,三大圣地,还有拜剑阁,觅仙宗,玄龙王朝等分配,更有传言,这一次剑王朝遗迹显世,连灵阁都暗中获得名额,至于灵阁会让谁进入,是绝对的隐秘。 骄阳照在一块古老的石碑上,那一块石碑,剑痕密布,纵横交错,远看如山,近看如镜。 那一块石碑,正是剑碑。 相传。 那剑碑里面封印着一把上古之剑,已有万年之久。 拜剑阁,正是世代守护这一块剑碑的守剑人世家演变成的宗门。 剑碑高数丈,比起巍峨的芦山自然算不得什么。 但是,它的存在,却是睥睨天下,名动大荒万妖。 只有历代拜剑阁的阁主,才有资格搬动这一块剑碑,而每一代的拜剑阁阁主,皆是拥有无上剑仙的美名。 这,并不是神秘的灵阁组织给出的赞誉。 而是拜剑阁的阁主,一生只为剑碑而活。 剑碑耀日而天下皆拜。 此刻。 不止人族修行者对那一块剑碑保持着敬畏与好奇。 妖族修行者同样对那一块剑碑极为敬重。 两族争斗已千年。 可千年前,两族皆面临魔族之患,曾携手抗敌,那一块剑碑上,曾经浮现过历代人皇的剑名,以及妖族的妖剑之名。 剑碑在芦山。 拜剑阁的阁主自然也在芦山。 万剑一。 五大剑仙之一。 拜剑阁阁主。 此人银发鹤颜,虎目藏剑,鬓髯相连,白袍长衫,腰无配剑,偏偏一身出尘仙气,超然若神。 无论是三大圣地,大梵天度心老僧,蓬莱玄天道人,白玉京青锋,亦或是斩妖盟杜清,浩气盟步千舟,甚至是圣院六院院长之一的郦晶元。 他们虽为八境修行者,已是傲然天下的大修士。 此刻比起万剑一,皆暗淡无光。 原因无他。 因为只有万剑一能够以一股浩然强大的剑气对抗妖族一干修行者。 没错。 妖族的领头人,是天妖城的城主,虬泷妖圣! 虬泷虽然刚新晋成为妖圣,但天妖城与人族边境之间,每年都会有无数人因为争斗而死去。 虬泷之名。 对人族修行者而言,是一个梦魇般的名字。 无论人族之间彼此明面上还是暗地里内斗,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要站在拜剑阁剑仙万剑一身后。 双方虽未出剑。 但那种强者与强者之间的气机牵引,让无数修行者都感到胆寒。 灵舟上。 顾余生,莫晚云,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五人站在高高的甲板上,感受着芦山人族修行者与妖族修行者之间的剑拔弩张。 相较于两族修行者的躁动。 身为圣院修行者的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三人都感觉到有一种天大的屈辱。 今日。 本该是圣院五先生,六先生站在这里,接受天下人敬仰才对。 可偏偏。 这个人变成了拜剑阁的阁主万剑一。 莫晚云站在甲板上,她的手也暗自紧捏着,心中有气。 她偷偷看顾余生一眼又一眼。 自昨晚郦晶元告诉顾余生圣院只有五个名额之后,顾余生就显得沉默无比。 原来。 真正的愤怒,会让一个人无声,会让一个人失语。 莫晚云能够感受到顾余生目光在扫视三大圣地、浩气盟那些修行者时暗藏的怒意。 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利用了圣院的名声。 从而达成他们的目的。 可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是圣院有两个人以手托举出来的和平。 顾余生的藏在袖子的手在轻微颤抖。 周围的每一次喧嚣。 都会让顾余生的手捏得更紧一些。 “时间差不多了。” 妖圣虬泷喃喃自语一句,一步迈出。 同一时间。 剑仙万剑一也睁开眼,一步出现在剑王朝的遗迹金影上方。 “没想到出来主持大局的人会是你。”虬泷妖圣眯眼打量着万剑一,他的瞳孔深处,有一抹忌惮,偏偏他的语气,充斥着淡淡的嘲弄,“所以说,你们人族,永远都要被我妖族压一头。” “阁下若对结果不满意,大可以与我动手试一试。” 万剑一眼眸藏剑,浮动如星。 “我很想试试,但不是现在。”虬泷冷笑一声,“只是不知道阁下比起圣院五先生,剑术上会高一些,还是嘴上功夫更厉害一些?你们夺他人之名而占利,真是一个比一个虚伪。” “这是我人族的事。” 万剑一抬起手,一道庞大的剑气自指尖迸出,疾射向庚金之气如塔的地方,刹那间,一道如剑的通道被生生打开。 虬泷见状,眼皮一跳,显然,他没料到万剑一能够凭一己之力就能打开封印千年的通道,他也并不甘落后,双手一合,一道虬龙法影从头顶飞出,贯穿长空,同样开辟出另外一个通道来。 “儿郎们,还等什么!” 虬泷大喝一声。 立即有一道道妖族修行者显露本体,飞遁入剑王朝遗迹。 人族这边。 三大圣地的修行者,如大剑修岑九莲,蓬莱连夜赶来的大剑修方启程,大梵天小金刚相尘等等,迫不及待的朝那通道飞遁而去。 生怕慢了一步。 他们就会被搁置在外。 “我们也去。” 苏守拙,莫凭栏,瞿梁红三人藏不住心中的怒火,率先一步凌空飞起,朝那通道飞去。 甲板上,只剩下顾余生和莫晚云。 “余生,你在想什么?” 莫晚云眉头轻皱,提醒顾余生赶紧进入遗迹。 “我在看那一块剑碑。” 顾余生的目光落在那万人敬仰的剑碑上。 莫晚云好奇道:“你看到了什么?” 顾余生笑了笑,“我看见我们的名字,都在那一块剑碑上。”.しa 莫晚云闻言,莞尔一笑。 “会的。” 她身作惊鸿,飘然而入。 顾余生的目光从那剑碑收回,就在刚刚,他感觉到那一块剑碑散发出一缕苍古的剑意,可他想要细细感悟时,却又隐没无踪。 错觉么? 顾余生微微摇头,纵身一跃,朝那开辟的通道遁去。 就在顾余生快要入遗迹通道的一瞬,天空中,有五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飞来,互相成阵,竟是与顾余生争夺入遗迹的时间。 “什么人!” 暗中护着顾余生等人的郦晶元陡然感应到什么,抬起手,一道浩然之气化为屏障,试图阻止。 但那五道人影联手出剑,郦晶元施展的防护之阵被锐利的剑气刺破,竟然没能阻止他们分毫。 铮! 忽然。 五道锐利的剑气引爆原本已经趋于稳定的庚金乱流,刹那间,整个芦山庚金气息暴走,围观的无数修行者,皆被庚金气息波及,猝然身死。 而顾余生与那五道人影,皆在那乱流之下,消失无踪。 剑仙万剑一目光深邃,抬起的手迟疑不定。 反倒是妖族的妖圣虬泷以虬龙法影护住大片天空,保护住大部分妖族修行者的同时,也护住成千上万的人族修行者。 虬泷妖圣张开结界,见遗迹之外的庚金气息锐利无比,其他人想要进入遗迹,不知道要等多久,他先是一怒,随即嘲弄道:“堂堂剑仙,会阻止不了天外剑侍?是没这个能力,还是不敢?” “那你呢?又何必惺惺作态?这些年死在你手下的人族修行者少了?” 虬泷妖圣法身渐渐隐没体内,他飘然遁入云端,声音传至万剑一的脑海: “你错了,我这么做,只是替圣院五先生和六先生的离开感到心中悲凉,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而已,你这般讨好上界之人,难道你以为你就能够永远的苟全下去?幽泉,月曜妖魂被缚入囚笼。” “夫子的学生出圣山,今日没出现,想来下场也一样。终有一天,我也会如此。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你万剑一难道不清楚?” “莫非你以为有剑碑可辟祸,则可高枕无忧?在我看来,你的剑仙之名,不过如此而已,世人高估了你。” “你最好祈祷那进去的五名剑侍,只是针对那人族少年而已,如若不然……你们拜剑阁进去的那些弟子,也会永远回不来吧?” “嘿嘿,在他们眼中,你,我,众生,都如蝼蚁。” 第362章 黄沙世界,处处透诡秘! 顾余生睁开眼,他所看见的世界,是漫无边际的黄沙,荒芜,寂凉,冰冷,他抬头看天空,仿佛看见两个太阳,一个好似虚幻,一个掩藏在黄沙弥漫的天空深处。 那一夜在武庙修行,顾余生无意中闯入剑王朝的遗迹,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如海市蜃楼般的存在,如今,他以肉身的方式踏足,证实了他的猜想。 但这样的结果,让顾余生越发琢磨不透,如果说剑王朝是千年前存在于这一片土地上的王国,那么,就算乾坤倾覆,遗迹现世,穿过结界,应该是如在地底下掩埋的宫殿才对。 可现在顾余生看见的世界,就好像是一个完整的位面,一个巨大的洞天福地,又或者说是两个完全不相关的位面。 强行按下心中所想,顾余生行走于沙漠世界,这里没有积雪,只有分不清从哪个方向吹来的狂风,风吹面,如钢刀刮骨般刺痛。 顾余生只能认准一个方向,一路向前飞行。 约莫两个时辰后,顾余生心中略微有些焦躁,这黄沙世界,就好像当初他经过的沙州一样,完全看不见尽头。 而现在,他终于有些羡慕莫凭栏拥有灵舟可以星夜赶路了。 “这个世界只有沙子么?” 顾余生又飞行了一段时间,心中越发焦急,芦山剑冢庚金气息冲云霄,怎么穿透一个小小的结界,看见的完全不是剑冢,而是进入一个荒芜的世界。 就当顾余生拿不定主意之时,远处的天空,有龙卷风将大地的黄沙卷起直冲云霄,远远的看去,蔚为壮观,苍穹如盖,好似一个巨大的漏斗在盘旋。 顾余生本来打算绕行,可就在此时,沉睡在灵葫之中的金甲虫竟然在此时醒来,并且露出无比兴奋的情绪。 顾余生见此间是茫茫沙漠,心神一动,将金甲虫放出来。 金甲虫从灵葫飞出来的一瞬,它的翅膀飞速震颤,竟是不受顾余生的神魂控制,如一粒金豆般闪耀着,尖锐刺耳的翅膀扇动,眨眼已在百丈开外。 没等顾余生反应过来,金甲虫的身影已进入那巨大的龙卷风旋涡中心。 沙沙沙! 突兀间,顾余生耳膜生疼,烈风刮面,眼眸中的漏斗形龙卷风,更是诡异般的膨胀,须臾间,天空黄蒙蒙暗如布,遮掩天空。 簌簌簌的黄沙垂落。 顾余生低头看去,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那远处的漏斗天空,哪里是虹吸而起的黄沙? 赫然是一只只极为凶唳的尸骨虫,尽管它们已经死去,可从天空垂落如雨,让顾余生整个人头皮发麻。 他以灵力撑开结界,不让这些尸骨虫掉落在身上。 空气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成千上万的尸骨虫,好似遭遇天敌一般,逃跑间形成一条条划过天空的虫潮,连光都被遮蔽掉。 顾余生凝目看去。 只见方才那尸骨虫聚集的地方,赫然是一根巨大的白骨,那一截白骨如擎天之巨,骨头上散发出莹莹幽光,上面的肉早已被啃噬得精光。 顾余生忽然意识到什么,祭出斩龙剑,纵身一跃腾空,从高处俯瞰,只见方圆数十里的黄沙之地,赫然有一只妖兽巨骨掩埋于黄沙之下,那高高举起的白骨,只是翘断的一根肋骨。 其余的肋骨,掩埋在黄沙下,妖血将黄沙浸染成暗黑色。 让顾余生感到震惊的是,如此身形庞大的巨妖,竟然是被一把三尺之剑杀死的。 那一把剑犹扎在肋骨缝隙处,看起来如一根针那般不起眼。 可正是那一把剑,终结了巨妖的性命。 剑身已腐朽,锈迹斑斑。 那只不过是一把凡剑,在岁月侵蚀下,还不及妖骨般耐久。 顾余生甚至无法想象,那握剑出手之人,究竟是修为,处于何等境界! 金甲虫的金色光影遁入黄沙下方,不一会,那一根莹莹白骨内暗藏的能量,被金甲虫吞噬得干干净净。 一阵风吹来,白骨成灰。 顾余生见识到金甲虫的恐怖,心中暗自忌惮,好在金甲虫吃饱后,很自觉的要求进入灵葫开辟出来的空间沉睡。 顾余生来到白骨消散的地方,目光仔细的四处打量,随手一摄,那一把锈迹斑斑的剑落在手上,顾余生的手轻轻一抖,剑上的铁屑簌簌垂落。 的确是一把寻常之剑。 再看一眼剑插的位置。 顾余生甚至能够脑补出当初那出剑之人的动作,随手抬起,对空中掷出一剑,这一剑,穿透巨妖的身体,刺中了巨妖的心脏,巨妖从空中坠落,葬身黄沙之中。 “剑王朝,十万剑修。”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从韩文口中得知剑王朝时,心中尚有疑虑,天下哪有那么多剑修,可现在,顾余生开始相信了。 怀着心事,顾余生继续飞遁,黄沙世界,终于开始出现绿洲,绿洲地带,有不少毒蛇,蝎子,沙甲虫存在。 顾余生见状,心中一松,如果进入的世界是剑王朝的一处洞天福地,那么,他现在已经在沙漠边缘。 久在沙漠里,人会变得非常压抑。 就当顾余生准备继续赶路之时,忽然,顾余生感觉到沙漠在剧烈的晃动,昏暗的天空陡然一暗,还没等顾余生反应过来,就见一阵风吹动间,天空,沙漠上,有成百上千只妖兽在奔逃。 这些妖兽不乏七阶大妖,可此刻的它们在狼狈逃窜,从四面八方往那绿洲中间的沙漠之湖涌去。 仿佛只要到那如眼一样的湖泊边缘,就会安全。 顾余生悬停于空中,静静看着眼前万兽奔腾的画面。 收拢的群兽,很多彼此间是天敌,可此时的它们,都互不攻击对方,默契般在避难。 噗噗噗! 群兽后方,一团团血雾弥漫,妖兽的身体诡异般的被斩成数截,万妖哀嚎。 无形之剑! 谁在猎妖? 顾余生心中一惊,并未看见修行者。 “难道……” 顾余生手握斩灵腰令牌,以灵力注入双眼,眼前的世界,一点点的变化,数里外,一道道人影陡然变得清晰。m..ζa 一队队剑修,正在施展御剑术猎杀妖兽。 这些剑修,已经失去生命,变成了灵体。 但他们好似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好像肩负着某种使命般,在猎杀着这些妖兽,并把这些妖兽的精萃收集,注在剑内。 这一幕,让顾余生感到无比熟悉。 浩气盟和斩妖盟发布的斩妖令,就是这般。 而妖族中的屠戮令,同样也是在收集人族的神魂。 不过,这些剑修灵体,却是以妖族精萃在淬炼自己的剑。 “这位道友,你也在准备大礼,参加朝剑会?” 悄无声息间,一只毛茸茸的手从身后拍在顾余生肩膀上。 顾余生全身起鸡皮疙瘩! 什么人。 竟然悄无声息接近自己? 顾余生强自镇定,忘记了呼吸,缓缓回头:一只黄大仙穿着道袍,露出一张奇丑干枯的面容,一双没有眼睛的眼眶幽森森,正凝视着他。 一瞬间。 冷汗涔涔。 第363章 身死魂活良妖道,水中道仙人! 好一个诡异可怕的妖道! 顾余生心里这样想着,却下意识的抱拳。 “拜见道长。” “贫道有礼了。” 几乎同一时间,黄大仙竟然也十分知礼节,右手与左手的大拇指拱阴阳,左右四指抱阴阳,竟是标准的道家之礼。 趁见礼的功夫,顾余生暗自以神识探查,以他庞大的神识感知对方的修为,竟如泥牛入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止如此,对方虽为妖,又为死身,却拥有着极为韬晦的阴阳道韵。 正是这一缕阴阳道韵,让他即使是死身,亦如生命加持在身一般。 如此修为,竟然不在他有接触的五师兄,六师姐之下。 顾余生心中越发惊骇。 若此人是敌。 则举手投足间,连逃命的机会都渺茫无比。 剑王朝遗迹,怎会有这样的恐怖妖道。 “晚辈顾余生。” 顾余生心念急转,以言语拖延。 “贫道修道三千年,身在黄沙心在尘,早已忘了自己的真名,我观小友面生,似乎并非剑王朝之人,应是外来修士。” 黄大仙似乎努力的在回忆自己的名字,但他已然想不起来,一双幽森森的目光闪烁不定。 就在此时。 远处一声厉喝:“妖道,受死!” 话音落。 天空中,竟有百名剑修齐齐而至,这些剑修皆灵体,但剑道神通依旧在,堂皇的剑威张扬,泛起层层黄沙。 刹那间。 黄沙漫卷苍穹,旋涡牵引间,竟将顾余生也笼罩了进去。 剑阵? 顾余生心中一紧,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如此多的人施展庞大的剑阵,漫天的剑雨如黄沙垂落,剑气堂皇,沙漠山川皆壮阔。 无数妖兽皆惊仓惶逃。 顾余生左手掐诀,背后剑匣吱吱作响。 正欲出剑,一旁的黄大仙却已先一步迈向空中,它身材矮小,手臂枯瘦裹毛发,掌间一凝,竟以黄沙凝聚成剑。 剑在掌间旋转,剑柄与剑身抱负阴阳,剑图骤显,冉冉升空,撑开方圆数十里地。 不仅护住顾余生,也同样护住这一片苍穹绿洲下的所有生灵。 漫天黄沙如雨,吹动黄大仙的道袍猎猎作响。 彼时。 残阳如血,光落在妖道那丑陋干枯的面容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停止流动,那剑图下黄沙凝聚的剑,让顾余生目瞪口呆。 这一剑。 何其熟悉。 那黄沙深处的巨妖,必然是这黄大仙所斩杀。 此等修为。 已不知何种境界。 然而。 那黄沙漂浮上方的百名灵体剑修,生前亦不知何等修为,百人成剑阵,可撼动天地苍穹,移山倒海。 一时之间。 僵持不下。 可就在此时,那百名剑修忽然起剑式,右手运剑悬天,左手食指中指抚剑身,只见那手中剑赫然散发出一股恐怖无比的妖元精华,漫天的妖血凝聚成煞,将黄大仙的阴阳阵图给污染了。 “这!” 顾余生瞳孔剧烈收缩。 他震惊的,并非是百名灵体剑修破了黄大仙的道图阴阳,而是他们运剑炼剑的方式,用妖魂精华淬剑,从而获得不可思议的力量! 顾余生猛然间联想到浩气盟,斩妖盟每隔十年就会发布一次的斩妖榜,也是收集妖魂精华,若他们的目的,也如这些剑修一般,那这背后,酝酿着什么恐怖阴谋。 沙沙沙。 漫天黄沙垂落。 那妖元精华淬过的剑气,似乎专门克制黄大仙,每当有一粒黄沙落在他身上,他身上的生机就会干枯一分。 顾余生观妖道黄大仙那如皮囊的身躯,顿时明白了什么。 “小友,离开这里。” 也不知何故,追随本心。 当出此剑。 匣中人间剑出。 苍茫黄沙一剑显,满堂星河如灿如沙。 呼。 剑芒如风,吹过天空。 那百名灵体剑修身体诡异间化作一团团星芒,弥散不见。 顾余生并没有刻意的去夺取他们的幽魂,而是凝望着手中人间剑,融合了那一枚剑丸的人间剑,威力比起以前,大了数百倍。 完全超乎顾余生的意料之外。 唰。 黄大仙无声无息出现在顾余生面前,再次抱拳,说道:“我观小友华盖如玉,定非凡人,未曾想,竟是人间背剑人,贫道见礼了。” 顾余生收剑藏匣,问道:“前辈见过背剑人?” “嗯。” 黄大仙的身体似乎更加干枯了,在他身上寻不到一丝血气,可他的生命却如一团火焰,不会轻易熄灭。 “原来小友并非是祭王剑的。” 妖道浮动身上的衣服,一步步朝那有水的绿洲走去,走了几步,他忽然回头。 “小友看出来了吧,那些灵体剑修其实已经死了几百年,上千年了,可他们的执念却不放过我。” 顾余生以笑回应,他对黄大仙的话,十分不解。 这妖道修为通天,看得出那些灵体剑修已死,难道不知道他自己的肉身已死,同样是靠一缕执念为生? 顾余生下意识的开口:“道长,其实你已……” 顾余生话说到一半,却骤然无声。 ‘身死’二字。 无法说出口。 当年他在青萍州猎妖时读书时,在父亲的一本书中看过一些关于黄大仙的轶事。 又曾在剑道场小夫子留下的诸多书籍中寻到一本《大仙记》,里面曾有一段谶言:‘许人无心,则人死,言菜无心,则无罪,然却道损三千,徒染因果。’ 顾余生自小良善,初心尚在,一时幡然,话语转道:“道长,其实你也是来祭王剑的?” 黄大仙的两颗眼睛闪烁如绿豆,又如两支蜡烛,一直在盯看着顾余生,听顾余生这样说,他理了理袖袍,双手虔诚纳拜天地。 “祭王剑大典,可渡人成仙,我已等了三千年。” 黄大仙说到这,叩首再拜。 起身后,他一步步走到绿洲边,湖泊清水倒影出他的身影。 顾余生低头浇水洗面,手捧一汪水,一旁的黄大仙身影落在他手心水里,蕴起一圈圈涟漪,看不清他极为丑陋的面目。 顾余生心中泛起妖道方才救生灵时的一幕,心中忖道,众生皆存善念,幸亏我未毁人道行,他侧目凝观平静的湖面,随即一脸呆滞。 只见水中的黄大仙,身影法相高如山岳,伟岸庞大的法身,几乎挤占满这片黄沙下的天空。 他的法身有剑。 藏在背后。 未出鞘。 可天地皆以他剑而寂灭! 说来好笑。 顾余生曾在醉酒解千山时遇见宫阙谪仙舞剑莲。 却不及眼前水中倒影。 黄大仙。 如他心中所想。 是真正的仙道长! 第364章 一梦黄庭仙,一言结善缘 顾余生手捧一汪水在默默的发呆,任由滴滴流水从指缝溜走,水中的那一道高大仙影,给了他太多的震撼。 眼中看见的丑橘妖道,和水中映照的法相山岳,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在顾余生的潜意识中,人走向修行之路,一生注定要与天争,天是什么?他不知道,所以他常常仰望苍穹。 他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 但他一直认为,斩妖就是道。 可现在。 这个身死神活的妖道,是妖,还是仙? 如同这海市蜃楼般的黄沙世界,难以分辨真与假。 之前仓惶逃离的妖兽,从四面八方而来,生存,是它们唯一的道路,而这绿洲之地的湖泊,是它们唯一的希望。 群兽喝水的声音滋滋作响,湖面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模糊了妖道的身影。 顾余生回过神来的时候,掌心捧着的水已经流走,一滴不剩。 黄昏的世界,日月更替。 已过了数个时辰。 顾余生猛然心惊。 一时顿悟,竟不知时间流走,若在此间,妖兽攻击,或是妖道生歹意,对他以夺舍,岂不是轻而易举得手? 顾余生回眸。 只见黄大仙枯坐在水之畔,同样在凝望着水中明月。 顾余生悄然起身,月下远行。 长夜弥漫,顾余生行了很远很远,他以为黄沙的边缘,会是另外一个世界,可没想到,出了绿洲后,还是一片黄沙,荒芜,凄凉。 失去方向的顾余生,在沙漠疾行了一夜。 期间,顾余生甚至以道家星盘定位,试图沿着一个方向走下去。 但兜兜转转,依旧身陷黄沙。 当月落朝阳升。 顾余生惊奇的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沙漠中的那一片湖泊,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生机。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妖群兽群,已诡异的消失。 黄大仙还坐在湖畔,不同的是,他凝目观月变成凝目观太阳,他身上的阴阳道韵也随之变化。 “小友归来了。” 黄大仙回头,他凹陷的眼眶在朝阳下与黄昏不同,如黑玉一般。 仔细看。 他已经没了双眼。 这并不奇怪。 现在的黄大仙,只剩下一副残缺之皮,顾余生怀疑那皮囊下,骨头都已被岁月侵蚀腐朽。 “道长。” 顾余生坐在地上,随手抓起一捧黄沙,风轻轻一吹,黄沙从指缝间飘远。 “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我无法回答。” 黄大仙微微改变坐姿,与顾余生对坐,用手指了指一片黄沙,他的皮囊已被定格,没有喜怒哀乐。 “答案就在这黄沙之下。” 顾余生兀然一惊,再次起身,虽然不知这妖道何意,但他决定找寻答案,庞大的灵力汇聚于指尖,顾余生一剑斩向前方。 层沙飞扬,剑气如风般荡开被岁月掩盖的真相——黄沙下面,是一具具白骨,锈迹斑斑的剑,被风与黄沙抚摸,发出铮铮的告别声。 白骨露在野,宝剑沉黄沙。 那是硝烟飘远的尽头,战场已被风沙掩埋,修行者的呐喊声早已沉默,古剑在残风锈蚀。 恍惚间。 风吹来。 起灵了。 为战斗而生的生灵已化作死灵,他们持剑而起,一行行,一列列,奔向神圣的湖泉。 呼! 如眼的湖泊翻涌沸腾。 仿佛池底蕴藏沉睡着什么。 “归来啊。” “侍剑的人们。” 顾余生的脑海中,苍古的声音如钟声回响。 咕咕咕! 平静的湖水一点点上涨,正中心处,一道灵光冲天。 铮铮剑鸣之声从黄沙深处传来。 早已被腐蚀锈迹的剑,仿佛获得了重生,刹那间,天空万剑奔鸣。 一座古老剑台从水中冉冉升起,一柄堂皇的剑深插在剑台中间。 这一处湖泊,竟然是剑池?! 顾余生再一次被震撼! 就在此时,他看见的世界,一点点变得虚幻起来。 侧目看去,赫然发现是不远处的黄大仙在动手脚,只见他手掐秘诀,浑身散发出黄蒙蒙的光,将顾余生也包裹了进去。 “嘘。” 妖道示意顾余生不要作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三千年祭剑大典,用心看。” 顾余生闻言,收敛心神,凝目观剑,只见那剑台上的剑,灿若银月,剑华如泻,翻涌的湖泊,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灵力。 天空万剑齐谙,黄沙世界,无数沉睡的死灵一点点的苏醒,他们沿着剑台围成一圈又一圈,每一个苏醒的灵魂,脸上都无比的虔诚,这一刻,他们好像把灵魂都献给了中间的那一把剑。 随着时间推移,剑台上的剑越发的明亮,一点点从剑台升起。 天空中,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深处,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他手持玉书,嘴里念叨着顾余生听不懂的晦涩之语。 铮铮铮。 那一把剑上,有符文涌动,冉冉升起。 霎时。 天地惶惶。 无数死灵双手掐诀,他们的身体内,无数妖魂精华,还有魔魂精华如一粒粒星芒涌现,奔向那天空的王剑。 这一刻,顾余生惊奇的发现,那些死灵,好像活过来了一般,明明发生在眼前的事,却好似镜花水月般变得迷幻,不再真实。 这是怎么回事? 顾余生忍不住看向那一把剑,忽然间,他只觉身体神魂莫名躁动,心跳得极快。 他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黄大仙。 只见只剩下一副皮囊的黄大仙,也与他如隔着一面镜子一样,他的皮囊正一点点恢复气血,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中年道士。 几乎同一时间,黄大仙也朝顾余生看来,他的目光里同样充满不可思议。 “小友不仅是背剑人,还是能以神魂宦游时间长河的行者。” 黄大仙说到这里,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抬起手,掌上脉纹清晰可见,回路漫漫,然而却留不住指尖流沙散落空中,他背上的一把长剑渐渐变得清晰,而剑台上的那一把剑却一点点的模糊。 黄大仙不由地一声叹息:“生命短暂犹若黄沙,指尖一撒,便是岁月经年,时间长河历千年,梦如大黄庭,原来那个迷失在黄沙世界的人,是我。如此说来,我已身……” 听到此处的顾余生,陡然开口截断后面的话,他的声音在黄沙飘远:“道长,你已是仙!” “仙?” 妖道愣了一下,他变成人形的身体,又再一次干枯,只剩下一副皮囊。 但是,一股黄蒙仙气,却从他灵魂中升起。 此刻。 那水中倒影的,是黄大仙的那一副干瘪皮囊,水上方,则是一尊高大的仙影。 嗡! 天地漩涡出现大道之门。 退去妖身的黄大仙踏黄云而上。 苍穹深处。 电闪雷鸣。 一只庞大的手,捏向黄大仙。 黄大仙拔出身后的那一把剑,一剑斩灭了虚空。 铮。 他以手运剑,回眸看向早已变得模糊的顾余生。 那一把剑。 又诡异般回到剑台。 “小友。” “吾名,黄庭仙。” 声音已飘远。 顾余生心与剑合,仿佛那一把剑在召唤着他。 他一步步走向剑台,手持剑,那一把剑一点点变得明亮,消失在顾余生掌间。 一阵风吹来。 顾余生感觉自己穿过了一道屏障。 一股剧痛之感袭遍全身。 顾余生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身上,赫然被一道道剑气搓伤,其中几道细密的伤口,赫然是在空间传送时,受到的割裂伤害。 “这……” 顾余生略微茫然,随即一脸不可思议。 难道说。 之前发生的事,是一场梦? 顾余生下意识的握住腰间葫芦。 灵葫空间内,那一只金甲虫在沉睡,但它的气息,强大了太多太多。 更加诡异的是,顾余生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铜钱泯灭了近三十枚! 顾余生强忍着身体的疼痛站起来,眼前的世界,熟悉又陌生,沙漠依旧在,顾余生略微辨别一下方向,他急于寻找一个准确的答案。 疾行了半个时辰。 那一片沙漠绿洲出现在顾余生的眼眸中,绿洲中间,湖泊也在。 湖泊边缘,传来的一阵阵吵闹声。 顾余生循声看去,只见绿洲之地,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三人被蓬莱的修行者围在中间,剑拔弩张。 “怎么,你们这是想打劫,此物,可是我先在水底发现的!” 莫凭栏的声音充满冷笑,他的手里提着什么。 顾余生看向莫凭栏手上的东西。 瞳孔剧烈一缩,只见莫凭栏手上提着的,赫然是一张黄鼠狼皮囊! 第365章 大剑修,不过如此 “顾兄,你总算来了!” 莫凭栏注意到顾余生出现,先是一喜,随即传音。 “顾兄,发财了,咱们拼了命也要守住这张黄大仙的皮,我感觉到了,它里面藏有一缕大道仙灵,已脱离妖躯,一旦参悟其中奥秘,有机会直接进入八境,甚至解开上古修行者永生之秘。” 然而,就在莫凭栏密语之际,一道剑芒骤现,突兀间直接斩向莫凭栏,其剑之盛,让漫天黄沙袭卷。 “小心!” 顾余生瞳孔剧烈一缩,以他距离,想要施加援手,却已来不及。 情急之下,他以神念为剑,在莫凭栏面前凝聚出一把无形之剑。 莫凭栏平时胆小怕事,生死关头,却极为冷静,他虽来不及设防,却第一时间明白顾余生的想法,他以神识控顾余生的神念之剑,向前斩出,同时身体一晃,向后退去。 铮! 神念之剑抵挡了那偷袭一剑的大半威能,剩下的一剑竟如迷雾般缠绕在莫凭栏身上。 呲啦! 莫凭栏的衣服被切开一条口子,贴着肉有一件秘宝铠甲,替他挡下这一剑,虽是如此,莫凭栏的肉身,还是出现一道细密的创口,鲜血直流。 嘶! 莫凭栏骇然。 顾余生亦是眼皮一跳。 好恐怖的剑气。 此人剑术,远在方远之上。 是谁? 顾余生看向出剑偷袭之人,此人比方远更加高大伟岸,身穿一件白鹤飞云服,目光沉如水,鹰鼻薄唇,整个人显得极为阴暗。 方启程。 蓬莱剑仙的亲传弟子。 灵阁排行榜前十的大剑修。 竟然行如此卑劣之事。 “凭栏?我杀了你!” 瞿梁红见莫凭栏受伤,勃然大怒,她本是性如烈火的女子,抽刀出鞘,凌空飞起,刀芒骤盛,一招横扫千军,将所有蓬莱修行者全部视作敌人。 “梁红,别!” 莫凭栏心神未定,忽见瞿梁红出手复仇,一时惊骇,他并非是畏惧在人数上占据优势的蓬莱众修行者,而是生怕瞿梁红出事。 方启程之强。 远超过他的预料。 “哼!” 方启程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眼中杀意涌现,身影一晃,身体鬼魅向前,手中剑横贯于空,触及瞿梁红的大刀。 嗡! 一声脆响哀鸣。 瞿梁红的大背刀竟然寸寸碎裂,剑芒凝聚于一点,直取她的眉心。 瞿梁红双眸如豆,骇然等死。 咔! 锐利的剑骤然停下,剑尖离她的眉心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剑风将她头发吹向脑后。 那一把锐利之剑,被两根手指钳住,再难进分毫。 顾余生的身影,出现在瞿梁红身边,莫凭栏随之也出现,将她护在身后。 “大剑修,不过如此。” “嗯?” 方启程瞳孔一缩,好似才注意到顾余生的存在。 顾余生神色冷凛,食指与中指好似轻轻用力,咯的一声,方启程手上的剑猝然断裂,顾余生手指捻着的剑尖向前一掷,看似随意的一丢,落在方启程等众多蓬莱修行者眼里,皆如一剑向他们。 方启程神色骇然,身体踏沙后退,蹬蹬蹬连退起步,才以断剑架式,截住那断裂的剑尖,而他身后的诸人,则好似被剑气荡过身体,一个个面无血色,持剑的手,在剧烈的颤抖。 “噗!” 众人吐血。 方启程面色铁青,先是看一眼手中断剑,再看向顾余生,声音沙哑道:“阁下就是圣院新晋的十五先生?顾余生?” “是他!” 一旁的方远一脸含恨,目光躲闪,表情极为复杂,一方面,他希望自己的大哥方启程能够报当日在芦城之仇,另一方面,他见方启程的佩剑竟然被顾余生以指折断,心中又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台阶。 连大剑修都不是顾余生的对手。 那他敌不过,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下,他又可以在蓬莱同行之间抬起头了。 “蓬莱圣地的弟子,行事一向如此?” 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嘲弄,一旦进入一个道德,正义无法束缚的隔绝之地,这些人的本性,也就随之暴露出来。 方启程随手将断剑丢在一旁,目光看向莫凭栏手上的那一张黄大仙的皮囊,眼中露出浓浓的不甘,他暗自摆手势,蓬莱的十数名修行者暗合剑阵,将顾余生,莫凭栏等人围在阵中,他冷笑一声,说道:“阁下既然是圣院后山之人,当知道此物不凡,我等同时而至,却被他先一步得到,我们难道不能分一杯羹?” “若以礼磋商,或许可以讨价还价,可刚才你出手抢夺,就没有脸再说这样的话了吧。”顾余生说话间,凝聚黄沙为剑,“既然你有自信以抢夺就可以得到一切,就应该承担得起任何后果。” “吃我一剑。” 顾余生凝聚的黄沙冲云霄,刹那间在天空形成一张阴阳阵图,无数剑雨垂落。 “结阵!” 方启程见顾余生说动手就动手,完全超过他的预料,以黄沙为剑不足奇,可这黄沙割阴阳,剑阵吞吐剑,每一粒沙都是一道剑气,如此恐怖的剑阵,完全超过了他的认知范畴。 簌簌簌! 黄沙如金渗漫。 蓬莱剑修结阵,稍微抵挡片刻,就被黄沙打身,剑气入体,惨叫连连。 “师兄,救我!” 一名剑修哀呼。 方启程以灵气聚阵,虽然自保有余,可他抬头看天空黄沙如漏斗垂落,心知绝非顾余生之敌,他心中充斥浓浓不甘,大吼一声。 “撤退!” 话落。 方启程移步踏云,凌空飞起之时,凝聚数十道剑气袭向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三人。 其心之歹。 可见一斑。 顾余生将方启程的狡诈看在眼里,眼中杀意涌现。 入遗迹大梦一场,如梦初醒,此时的顾余生的身体内,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之感,急需得到释放,他手指一动,天上剑阵陡然变化,伏天剑诀,满堂星河。 黄沙化星雨。 如流星般飞向方启程。 方启程见状,面色大变,狂吼道:“真当我怕你不成!” 方启程摇手一招,袖子之中,飞出一把封印云剑,云剑灵光涌动,迷雾叠嶂,气势不凡,仿佛有一轮明月升海上。 “江行初月!” 方启程翻转云剑,那一个巨大的湖泊水雾弥漫,云烟生霞,在方启程的气机牵引下化作威力极强的剑招。 他施展的剑诀,正是蓬莱剑仙传授的江月剑歌! 以剑意凝景,与伏天剑诀颇有诸多相似之处。 漫天的流星与云雾江月映衬,黄沙世界,平添几多岁月沧桑,那种烟波渺渺之感,让顾余生忍不住一时陷入其中,一梦黄庭仙,初醒来时那种历经光阴长河的孤寂之感久久挥之不去。 心中杀意被光阴削减。 两剑相交。 方启程口吐鲜血,得以存活,瞪大眼睛看着手中云剑,不相信自己会输的这么惨。 弥漫的剑气并未彻底散去。 天地一片孤寂。 双方皆陷入诡异的寂静。 仿佛间,这绿洲之地的天地之景,都如海市蜃楼般变得不真实起来。 莫凭栏一双眼睛打量周围奇景,不经意的看向顾余生,面有沉思。 就在此时。 大地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那迷雾与星月映辉间,一道道人影好似从掩埋的黄沙中醒来,森冷,威严,嗜杀,寂灭的气息迅速笼罩向所有人。 第366章 上界剑侍取王剑,剑台空无影! “这是?” 冷风吹来。 莫凭栏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苏兄,梁红,过来。” 莫凭栏手往腰束一掏,取出一面镌有古老纹印的铜镜,一道浩然之气打在铜镜上,光影返照,将他,瞿梁红,苏守拙一起笼罩进去,他们的气息好似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掩盖。xinkanδんu.com “还有顾兄呢。”瞿梁红伸手欲招顾余生。 莫凭栏忙用手把她嘴封住,“你惦记他做什么?想活着就别说话。” 沙沙沙。 黄沙之中,更多的剑客在苏醒,他们是灵体,但又不完全是灵体,因为他以黄沙为身,凝沙为剑负在背。 “擅闯剑池者,死!” 声音如九幽传来,冰冷,无情。 “这是什么?” 蓬莱圣地的修行者疑惑的看着黄沙聚集的剑修,出声问道。 “他们是守剑侍者!” 方远面色一变,目光四下张望。 “大哥,这里莫非是剑池?不对呀,这里只有湖泊。” 方启程擦拭去嘴角的鲜血,顾余生方才的一剑,让他感觉到莫名心悸,有一瞬,他以为自己将死,但不知为何,却又诡异般的活了下来,他暗自探查顾余生,发现顾余生的气息若隐若现,仿佛在真实与虚幻之间,让他琢磨不透。 暗自忖道:“此人毕竟才入圣院不久,虽然得斩龙山剑道场传承,剑术造诣还不够纯熟,刚才应该是动用了某种提升剑道造诣的秘术。” 想到这,方启程又重新恢复自信,看着那黄沙中一道道苏醒的剑客,他并不是很在意,目光看向那不远处的湖泊,忽然喜道:“明白了,我明白了,这里是一处剑池,诸位,别慌,按照师叔所说的法子,祭奠亡魂。” 话落,方启程双手掐诀,掌心中有一道银色的符文被灵火点燃,飘然间飞向空中,化作漫天的银锭垂落,洒向那些黄沙裹身的亡魂。 站在前方的剑侍握住砸下来的银钱,眼眸中浮现出一抹芒光。 方启程见状,声音飘向四方:“上穷碧落下黄泉,诸君守剑已千年,且以银钱铺路,转世去吧。” 远处的顾余生看见漫天的银钱垂落,心中泛起古怪之感,他心神一动,一枚方孔铜钱暗捏在掌心,静观其变。 “羞辱我等,皆死!” 黄沙化剑客,声音夹杂着浓浓的愤怒之声,铮然拔剑。 “杀!” 霎时间。 百道剑影掠空,剑气黄沙漫漫,遮天蔽日。 蓬莱剑修哪见过这般阵仗,一个个面露骇色。 “别怕,他们身死千年,早就失去了战斗意识。” 方启程大喝一声,提剑与那最前方的黄沙剑客交手。 铮! 剑芒交织。 方启程在空中的身影如一片残叶飘落,噗的一声,口吐鲜血,面色惨白无血,他的剑,更是被黄沙凝聚的剑斩成两截。 实力差距之大。 让蓬莱修行者目瞪口呆。 “怎么会……” 方启程一脸绝望,不甘和茫然。 “跑啊!” 方远这家伙见方启程惨白,第一个御空飞逃,头也不回。 蓬莱剑修见此,也纷纷吓破了胆,狼狈逃窜。 嘭! 方启程狠狠的掉落地面。 身体痛苦的抽搐着。 如果说顾余生之前以指折剑,让他有些怀疑自我,可刚才与来自千年前的剑修交锋,让他彻底心若死灰,到此时,他才明白过来,被世人称赞的大剑修,原来真的只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 “为什么……咳……咳……” 方启程手抓黄沙,一脸不甘。 击败他的那一道身影,看了他一眼,虽然那眼眸已是黄光幽幽,可方启程却感觉到了浓浓的蔑视,那感觉,就如看一粒尘埃。 本可以随手杀死。 却都懒得动手。 高大的剑客已然转身,看向阳光透黄沙形成灿影下的顾余生。 方启程绝望的脸上,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因为他即将看见,顾余生也如他一般下场。 “都得死。” “我们都得死!” 方启程对顾余生大声呼喊道。 顾余生没有理会方启程,他左手捻藏着的铜钱暗扣,长袍飘摇,背后的剑匣吱吱作响。 那高大的剑客忽然间停下脚步,似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 顾余生则神色平静地说道:“出剑是你千年的使命,这一剑,我接下便是。” “好!” 黄沙剑客散去方才凝聚的剑,他抬起手,双手一合,一把灵魂之剑,在掌心渐渐凝聚,那一把剑明亮透光,充斥着荒古,悠远的气息,如同侍剑者沉睡千年一般一朝醒来。 剑意沛然。 剑音清亮。 那一把剑落在顾余生的双眸中,它不再是一把无形之剑,而是一把有骨之剑,如同那侍剑者挺拔的脊梁一样。 顾余生没有犹豫。 他抬起手臂,手往剑匣一按,人间剑落在手上。 唿。 一阵风吹来。 那高大的剑客却身体陡然一怔,他忽然双手抱拳,以剑尖杵地。 身后的百名黄沙剑客,也齐齐抱拳,躬身纳拜。 铜镜气息掩盖的莫凭栏等人,一脸疑惑。 方启程眼睛瞪大,一脸难以置信。 可就在此时,天空一声惊雷,一道仙影踏雷而至,傲慢的声音从天空落下:“卑微的剑侍们,快奉上你们的王剑!” 轰隆! 惊雷震空之际,那一道仙影手持一枚金灿灿的赦令,上面有一个神秘的文字,那文字光芒洒照黄沙遍地,落在那些黄沙侍剑者的身上,霎那间,附着在他们身上的黄沙层层剥离,显露出他们本来的灵魂。 伴随着一阵阵惨叫。 天空中的仙影诳悖大笑,他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意外道:“噢?原来你这卑贱之子还活着,也好,待我取剑之后,用你来祭剑!” 隐匿的铜镜气息下的苏守拙,听见那天空那人的无礼之语,就要行动,却被莫凭栏死死的摁住,莫凭栏表情凝重,“别冲动,这家伙是上界之人……不好,闪。” 莫凭栏举抬起手上的铜镜。 哐。 一声脆响。 那玄妙无比的铜镜,瞬间碎裂成片。 莫凭栏手上又多了一块玄龟盾牌,盾牌上出现一道道浅显的裂痕,这时,那无形的仙灵剑气逸散开来,苏守拙,瞿梁红二人衣衫斩碎,细血渗出。 莫凭栏也是面色一白,一脸不屈。 他愤然看向天空中高高在上的男子,眼中并无惧色。 这时,顾余生也飘然而至,与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站在一起,顾余生的眼眸中,露出一抹杀意,他入遗迹时,有五人欲让他陷入空间裂隙,他当时并未知晓对方底细,如今观对方气息,竟是上界修行者。 这让顾余生身体的血液,在飞腾。 “这破遗迹,惊动了天上人。” 莫凭栏苦涩对顾余生一笑。 上界侍剑者戊五目光落在顾余生等人的身上,戏谑道:“下界蝼蚁,居然也长了些本事,有点儿意思,那就稍微让你们多活一会儿。” “在下方启程,拜见仙使,我是蓬莱圣岛的修行者,与上界蓬仙有往来的,岛上还有蓬圣之相。” 方启程挣扎着起来,双膝却是跪在黄沙之中,他先自报家门,随后一指顾余生等人,咬牙切齿道:“他们欲窃王剑为己有,其心可诛!” “好,很好,我正缺一唤剑之人,我看就你吧。” 上界仙使戊五手一抬,竟将方启程隔空摄起,往那湖心掷去。 “仙使,我……啊!” 方启程的身体刚落入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湖心之中,忽然有剑气翻涌,一瞬间就将他的肉身绞成一团血雾,惨叫声与湖泊翻涌的咕咕声,让瞿梁红面色发白,死死的抓住莫凭栏,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起剑台!” “祭王剑!” 戊五再次举起掌心金色敕令牌。 上百死去的灵剑者被敕令牌牵引,纷纷做出统一而神圣的动作,而刚才欲与顾余生动手的黄沙剑客,此刻却单膝跪地,仿佛在迎接谁。 千年前的侍剑者们身虽死,可烙印在他们灵魂深处的记忆并没有忘却,嘴里念念有词,湖心处,一座古老的剑台一点点涌现。 顾余生的眼睛盯着那一座剑台,眼眸中说不出的复杂,他在期待着一个与心中相同的答案。 轰隆隆! 剑台高高升起。 掩埋在黄沙中的锈剑剑灵盘亘在这片黄沙世界。 恭迎着那一把王剑出世! 轰隆隆! 天空电闪雷鸣,庚金气息肆意漫流,锐利如剑,刺痛眼睛。 天上。 高高在上戊五亦是屏住了呼吸,他的眼眸中,满是期许,此番下界来,五人虽有同样的目的,但是,若能寻回三把王剑,他将会得到主人的极大赏识。 黄沙与闪电交织,狂乱的风刮起的风沙迷乱人的眼。 剑台逐渐稳固下来。 黄沙被闪电驱逐,逐渐露出清晰的剑台。 猛然间。 戊五的声音变得尖锐,暴怒,疯狂: “怎么会?” “王剑?” “王剑在哪!!” 第367章 地魂诛魔剑,以仙祭剑成 “怎么回事?” 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剑台,莫凭栏侧头与顾余生,苏守拙和瞿梁红交流,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王剑……被人取走了?”苏守拙同样一脸愕然,他的手中捏着一个寻位罡盘,低声道,“韩文说过,剑王朝以五行建剑冢,应该有五个剑池,此方在西,庚金气息最浓,最有可能藏王剑中主杀戮的诸侯剑。” 苏守拙说到这,看向一言不发的顾余生,总觉得顾余生从一开始出场,就有些不对劲,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顾兄,你认为呢?” 顾余生开口道:“你们先离开这里,我来确认一件事。” “你要干什么?”莫凭栏瞳孔一缩,“要撤一起撤,这家伙可不好对付。” “走啊。” 顾余生袖子一拂,一道沧桑的气息将三人弹飞出去很远。 “到沙漠边缘等我。” 顾余生身体一步向前,已跃至湖泊上方。 暴怒的戊五见顾余生飘然出现在他不远处,一脸冷凛:“怎么?你觉得很好笑?还是说,你觉得以你的本事,可以与我斗?” “我在想一件事。” 顾余生手拢在袖子里。 “想什么?”戊五眯眼,眼中杀意很盛,他以为顾余生要向他苟且求生,但他杀意已决。 “诸侯之剑,意味着杀戮,此剑若出,则必须以血来祭,是也不是?” 戊五眉头一皱。 “祭祀的血还不够?如果你愿意以血祭出王剑,我可以携你的神魂交由上宫,算是给你一个求生的机会。”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我打算以你的血来祭王剑。”顾余生的手探出袖口,一把没有成形的剑胚握在手上,它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剑身幽黑,有几分神秘。 “诛魔之剑?” 戊五暴怒的表情一愣,随即露出一抹贪婪,未得王剑,能抢夺顾余生手上的剑胚铸造成剑,绝不亚于王朝之剑。 “用来杀你的。” 顾余生邪魅一笑,身上泛起幽芒,身影一晃,鬼魅间出现在戊五的身后,一剑袭斩,纵然只是剑胚,亦威力不凡。 “放肆!” 戊五反手一拍,澎湃的仙灵之气激荡起满地黄沙,强大的仙灵之气将顾余生的剑生生禁锢在空中,发出铮鸣震颤之声。 “下界蝼蚁之人,如沙砾一般,也想杀我?” 戊五手指一变,掌心一探,竟是一招摄剑术,想要将顾余生的剑胚夺走,但顾余生的这一把地剑剑胚早已融入了自身的地魂,心意相通,地剑铮鸣一声盘旋回到顾余生掌心。 没等戊五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股恐怖的杀戮剑意将方圆数里之地皆笼罩其中,即便是远处的莫凭栏等人,亦被顾余生这一股恐怖的杀戮气息震慑,感到极为陌生。 尤其是瞿梁红,她一向以狂野见势,而今感受到森寒的杀意,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她对顾余生的印象向来是谦和,阳光,却从未感受过顾余生如此冰冷的一面。 她下意识的抓住莫凭栏的手,担忧之际,却又藏着别的心思。 “莫兄,顾余生他怎会有如此重的杀戮气息?”苏守拙也是一脸错愕,“这可比起当初他攀越在敬亭山时要强多了,会不会被杀戮吞噬掉理智?” “谁看见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有几分脾气的。” 莫凭栏轻叹一声,“更何况,顾兄身上有伤,应该是入遗迹时,被对方算计了,听对方的意思,他们不止一个,处心积虑来这里,总不至于只是取剑那么简单。” 顿了顿,莫凭栏肃然道:“你们怎么想我不管,就算对方真的是天上的神仙,我也不会就此离开,形势不对,我是要去帮忙的,不与天斗一斗,心中总是有气。” 苏守拙惭愧道:“只恐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莫凭栏说完,把那一张黄大仙的皮囊交给瞿梁红。 “万一我有事回不来了,你把这东西交给我晚云妹妹。” 瞿梁红一时怔然。 “我也要去帮忙的。” “别添乱。” 莫凭栏深吸一口气,一把剑从袖口滑在掌心,开始逆行。 湖泊上方。 两道人影交错闪耀,御剑术与摄剑术的交锋,好像在争夺那一把未成剑的剑胚。 戊五自诩上界之人,又是侍剑者,认为天下之剑,皆可为他所控,更何况是下界修行者所驱使的剑。 可一番较量后,戊五惊讶的发现,他连顾余生御空的剑胚一下都无法触及,更别说掠夺了。 唰唰唰。 剑影交错间,戊五身上的鹤仙服竟已出现几道细密的口子,他勃然大怒。 “贱种,你找死!” 戊五,手往腰间一拍,一把附着有仙灵之气的长剑落在掌心,朝着顾余生一剑斩去。 唰! 但他睥睨的一剑,却落在空处。 下一瞬,一股仿佛来自于地狱的森寒,从他背后浮现,戊五回头,只见顾余生双手持剑,一招直来直往,眼眸中全无半点感情。 戊五冷笑一声,混不在意,他同样以剑相刺,他的自信,来自于拥有一把上界之剑。 如此硬撼,则顾余生必然退去。 两剑相激。 剑气纵横,黄沙漫天,朝阳如血! 剑与剑碰撞过后,是身体之间的对抗,挫剑激荡间,顾余生的剑刺向戊五的心口,戊五的剑也同样指向顾余生的心口。 两尺。 一尺。 顾余生依旧没有退,此时的他,身后好似打开一道地狱的大门,那一道门后涌现出幽冥的气息。 “疯子!” 戊五畏惧了。 他可不想死在下界人的手上,他以剑变招,改攻为防,剑身震荡,形成一道仙灵剑气之墙。 他虽与顾余生同为七境,但自修行以来,占有地利,丹田之中的仙灵之气,是凌驾于下界灵气之上的。 嗤! 顾余生剑尖已至。 攻守之间,剑气横乱,如狂风暴雨般向四面八方扩散,湖泊之水激荡千层浪。 剑胚发出哑哑之声,仿佛随时都会碎断。 但顾余生心中执念已生,杀念已成,他的杀戮剑意,如千丝万缕,如黄沙成漠,这是他之前从未探寻过的剑道之路,如今,却如一道闸门打开。 噗! 剑破气墙,一瞬扎进戊五的心口,顾余生的手臂上,瞬间符文明亮,有一条条魂链探出,呈现幽冥之芒,扎进戊五的七魄穴位。 “啊!” 戊五一声惨叫,眼里满是惊恐,他感觉到自己的魂魄被那魂链一点点的剥离出体外,朝那地狱之门奔去。 “不!” 戊五狂怒大吼。 “师尊救我。” 戊五猛的一咬舌尖,自他眉心处,有一道晦涩强大的气息如大海滔滔,一只鬼魅的魂手从戊五的眉心探了出来,竟也是同样的手段要摄取顾余生的神魂。 顾余生手中剑胚哀鸣,里面的地魂也好似要被夺走。 顾余生并无太多惊慌,而是缓缓闭上眼,喃喃自语道:“出来吧。” 神海深处,一把暗藏的剑一点点变得明亮,明亮的剑芒唿的一下将顾余生笼罩进去,下方的剑台,也随之亮起,古老的符文闪耀间,好似一把千年之剑缓缓从尘封中苏醒。 诸侯之剑,以杀戮为剑心。 它自是无形。 却一点点的汇聚于顾余生手持的剑胚上。 幽暗到极致的剑芒,如墨汁一般晕开剑胚的剑锋,这一把顾余生淬炼时日已久的剑胚,一点点开刃! 融合了诸侯之剑的剑胚,在剑池汇聚而来的庚金气息下,终于铸成一把全新之剑。 与人间魂剑不同。 这是一把杀戮诛魔之剑。 “祭剑!” 顾余生手持地魂诛魔剑,一剑斩向那一只探出来的强大灵魂之手。 唰。 剑气纵横,那一只灵魂之手生生被斩断,并被顾余生以伏天剑诀打开的地狱之门封印。 噗! 那一只手消散的瞬间,戊五也受到气机牵连,他的血气已干,只剩下半条命。 他盯着顾余生手中剑,在这一瞬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一脸难以置信:“没理由的,王剑怎么会在你手上……你并不知晓如何召唤它,为什么它会臣服于你?” “……不……不对!” 戊五瞳孔剧烈一缩,仿佛窥探到顾余生的秘密,他手一掐诀,浑身仙灵之气激荡,形成一个剑气漩涡,将顾余生缠在中间,身体向外逃遁。 “我终于明白了,顾余生,你该死,你该死啊!” 戊五远遁,他不再想要剑,更不惜自己的性命,只想要把他窥探到的秘密传出去,于是,他燃烧自己的肉身,裹住自己的灵魂,发出一道金灿灿的芒光,就要施展秘术遁走。 然而,他的灵魂周围才刚刚传出空间波动,就被一道金灿灿的符给制止,一把浩然之剑穿空而来,将戊五的灵魂穿透而过,钉在黄沙弥漫的空中。 出手之人。 正是莫凭栏。 只见他双手负立,面色发白。 “逃走?问过老子没有!” 第368章 千年之剑终归匣,剑的故事才开始 “你!” 戊五灵魂溃散,一双眼睛盯着莫凭栏,又看了看顾余生,一脸的不甘与懊悔。 “我竟然死在你们这群蝼蚁手上,我好恨!” 嘭。 戊五的灵魂化作光影消散,莫凭栏犹自不放心,他又取出一张火符,以灵力催燃,将那一片区域烧为灰烬。 “都是第一次生而为人,你他妈还活出骄傲来了。” 莫凭栏虽然面色发白,却不忘记收拾战利品,身影一晃,将那戊五的储物袋收纳在手上,先是以神识观察一阵,这才满意的露出笑容。 他回头看向还在剑台上聚庚金气息淬剑的顾余生,眼中惊愕一闪而逝,大声道:“这战利品,没你的份了。” 此时的顾余生,见莫凭栏替他收了尾,顿时变得心无旁骛,他以地魂藏于剑,随着剑刃的纹路变得越发的清晰,汇聚于灵台周围的上百剑侍,也好似耗尽了他们最后的神光,一个个化作幽魂,即将消散在天地间。 顾余生又看向那一道屹立笔直的高大身影,两人隔空对视,这一瞬仿佛穿过千年时空。 他们以生命和灵魂守护的王剑,被顾余生藏在匣内,之前收集到的三道王剑剑意,有一道也随之消散,封印在地魂剑内。 顾余生手指一抬,另外一把人间剑出现在手上,他对着剑池一挥,一道通往轮回的门打开,与刚才的杀戮剑意不同,人间剑蕴藏的剑意,是守护,这一股守护剑意,与黄沙中沉睡了千年的剑侍们灵魂契合。 那一道道幽魂,一点点的奔向轮回世界,每当有一道幽魂消散,他们神魂残念中的守护剑意,都会落在顾余生的人间剑内。 “终于解脱了吗。” 身影高大的剑客一步步走来,他的神魂在顾余生以伏天剑诀打开的通道之前变得熠熠生辉,如同一把打磨数千年的剑。 他回眸,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我们曾见过。” “又好像从未见过。” “往事如烟,既然你已能悟出世人不屑于修炼的守护剑道,那我这守剑人,也该成全你。” 说罢,那剑客手一抬,从灵魂深处飞出一块翠绿的玉简,飘然落在顾余生的面前,随后,附着在他灵魂内的守护剑意,化作一缕缕星芒没入人间剑体内,一步向前,转入轮回。 呜呜呜。 西风吹黄沙,那一缕缕飘动的黄沙深处,沉睡了千年的脆弱剑修灵魂们,像是离乡远游,大梦一场,而今魂归故乡。 一柄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在西风中吟唱悲歌,岁月如黄沙之中的碎石斑驳,又如那被打碎的铜镜,经年过往,皆随烟尘消散。 顾余生以剑撑开的那一道门,如岁月星辰般闪烁,那一张张沧桑悠远的面容,如人生增长的年轮一圈又一圈。 江湖几多叹息,长生终是一捧黄土,在光阴的长河中,那些风华绝伦的剑修们,如一粒粒尘埃般渺小。 翻开历史的书籍,未曾有人落笔刻画他们的只言片语。 而这黄沙,却确确实实埋藏过芸芸众生。 一把穿越了千年的剑。 如今已藏匣。 属于剑的故事。 仿佛才是新的开始。 不知何时。 顾余生身边已站着三道身影。 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 那一道轮回的大门一点点关闭。 顾余生捻动掌心的那一枚铜钱,对着那一道门抛了过去。 如果世间有灵魂摆渡者。 顾余生希望能帮他们上船。 魂归去兮。 黄沙漫漫。 “这荒芜的世界,其实也别有一番风景。” 莫凭栏感慨一句,却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顾余生回头。 莫凭栏轻轻摆了摆手。 “没事,就是动用了一下秘术,休息一阵就好了。”说着,莫凭栏又扬了扬手上那一个从上界修行者那夺来的储物袋,“见者有份,等我有空分一下。” “你们三人分就好了。” 顾余生看着周围的黄沙。 挠了挠头。 “我们该怎么出去呢?” 顾余生的问题,让莫凭栏,瞿梁红和苏守拙三人面面相觑。 “当然是走出去啊。” 莫凭栏不解。 “难道这沙漠,你走过,走不通?” 顾余生摇头。 “可能我在梦里迷失了方向吧。” “不懂。” 莫凭栏从瞿梁红的发髻上取下一块头巾,捻在指尖让风吹动。 “干嘛?” 瞿梁红损了一把刀,心情不太好。 莫凭栏开朗道:“跟着风的方向走,就是前方喽。” 说罢,他大步流星往前行。 瞿梁红追在莫凭栏身后,头发乱飘,两人打打闹闹。 顾余生站在原地,回味莫凭栏刚才的话,心中泛起别样情绪,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迷茫的呢?曾经仗剑追风在青萍州的日子,可没有如今这般迷茫。 是什么乱了内心? 顾余生开始反思自省。 也许。 是时候停下来,好好沉淀一下了。 一旁的苏守拙也若有所思,对顾余生道:“莫兄自遇见你以后,整个人也变得豁达了许多,以往在圣院时,他修行时常神游天外,被教谕请出学堂多次,如今的他,反倒让人琢磨不透了。” 顾余生哂然,不紧不慢的保持着与莫凭栏的距离,让他可以和瞿梁红打打闹闹。 走了一段,顾余生对苏守拙说道:“苏兄,自从方远出现在芦城之后,你似乎一直有心事藏在心里,这可不像往常的你。” 苏守拙手上捏着那一把顾余生替他修复好的扇子,沉默着走了一段,他忽然停下脚步,仿佛下定了决心,说道:“我其实想单独走一条路,去了却一桩心事,可是我……”.ζa “那就去。” 顾余生拍了拍苏守拙的肩膀。 “我们之间的友谊,并非走在一起才存在,外面的世界很广阔,这里的世界同样值得独行。” “我明白了。” 苏守拙朝顾余生拱了拱手,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在黄沙中越行越远。 直到变成一粒黑点,顾余生才继续往前行。 跟着风走了很久很久。 走到了天黑。 黄沙的尽头,残檐断壁。 一间古老的驿站若隐若现。 莫凭栏站在粗粒砂石边缘,停下脚步,等顾余生靠近,他才说道:“苏兄年少有名,是汀州有名的剑客游侠,喜欢劫富济贫,他爹是朝廷的捕快,某天夜里,有人看见他的父亲死在他的剑下,那里的人,都认为他弑父不孝,从此沦为江湖窃徒。” “前些日子我查阅汀州的资料时,发现汀州曾出过一件异宝,当是蓬莱的方远去过汀州,也许这背后隐藏着真相。” “他去找方远报仇?” 顾余生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回头,想要去找寻苏守拙。 “算了吧,他是不想连累我们。”莫凭栏神色复杂,“顾兄,我与梁红趁夜往北走,那边是北寒地,应该有铸刀的地方。你在这里等苏兄回来,三天之内,我们就会回来,如果我们没回来,你就单独离开,不必等我。” 说到这。 莫凭栏忽然想起什么,掌心灵光一动,取出一个食盒递给顾余生。 “这是晚云做的,差点忘了给你,顾兄,这遗迹处处透着古怪,你一个人要小心行事。” 莫凭栏说完,就要拉着瞿梁红远遁。 顾余生手捻食盒,感到暖心之时,又不免有些奇怪。 “莫兄,晚云入遗迹后,你可知晓她去了何处?” “我不知道,不过你放心,晚云有诸多手段傍身,不会有事,反倒是你,要小心上界的那些家伙,指不定有什么后招,走了。” 莫凭栏祭出灵舟,载着瞿梁红飘然北行,很快消失在黄昏星原之下。 顾余生驻足片刻,一个人朝前方残檐断壁处的那一间黄沙弥盖的古老驿站走去,他传入遗迹,身体受了伤,入梦一场,又与上界之人一番打斗,再以神魂祭剑,早就疲惫不堪。 他只想找个栖息之所,暂时的安歇一夜。 天渐渐暗了下来。 大地陷入寂静。 北方一架灵舟上。 站在甲板上的瞿梁红忽然开口道:“莫凭栏,你撒谎了。” “什么?” “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瞿梁红一脸不解,“你骗了顾余生,你为什么要撒谎?你是不是要害他?” “不是。” 莫凭栏摇头。 “我只是左右为难而已。” “是莫晚云?”瞿梁红一脸惊诧,“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也不知道。” 无比阳光的莫凭栏,此时有些垂头丧气,整个人显得极为颓废。 “我只知道,晚云妹妹不会害顾余生。她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其实有些事,我也不太明白,就像是二十年前,我那族伯失魂落魄的归来,整日醉生梦死,变得市侩,颓废,还有,五年前,爷爷去青云门抄录圣人书,为什么要带上晚云,后来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妖城。” 莫凭栏手按太阳穴,沉默了片刻,他侧目,小声道:“梁红,你知道么,爷爷从天妖城回来,并非是圣院的人接回来的,而是他自己回来的。” “这?” 瞿梁红眼睛瞪大。 “你爷爷得到妖族的礼遇?不,这不太可能,对了,我记得莫小姐是你爷爷当年从仙葫州与大荒的边境带回来的,莫非……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整个圣院都会被牵连……” 第369章 荒野古栈,半夜红衣抚琴! 斜阳陌陌,夕阳的余晖洒照在荒芜断壁。 金色流光将光阴的印记反照得熠熠生辉。 如风霜老人摊开的掌心纹印,沧桑之感扑面而来。 少年踏步走向那一间古老的驿站,残破的旌旗上,大大的酒字仿佛还散发出悠远的酒香,旗碎抹布飘摇了大半生,也好似倦了,一动不动。 厚重的黄沙裹了一层又一层,静谧的靠在浅灰色的篱笆墙上。 门外的桌椅摆着三五酒盏和粗碗,有倒扣在地面碎裂的,也有斜埋在黄沙里的。 这应是戈壁边缘的酒家驿站。 厚重千年的沉木门依旧牢靠,两座风吼石狮左右卫立,压住门的同时,也好似如忠诚的门卫,守护着这一间荒间野店。 少年推门。 吱呀的门声抖落一地的黄沙,最后的一缕光影透过细孔透气的轩窗,斑驳流影的美景,映照在空旷的店内。 店内除了空气有些躁之外,并没有腐烂发霉的味道,几张耐得住时间磨损的曲柳椅,梨花桌,还有那一梯一梯通往二楼的木梯,柜台后还摆放着一坛又一坛的酒,泥封的坛口极为完整。 地面有黄沙,但异常的干净。 “店家,在吗?” “有人吗?” 顾余生站在店的中间火塘处,上挂的铁绳上还挂着一个黑黢黢的铁锅。 顾余生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 他向前走到通往后院的门前,掀开旱柳条枝做成的帘门,后院的景色一目了然,拴马的桩子,遮风沙的棚子,十几间可以住人的旅楼,单独的柴房,院子一角有一口古井,井水满溢,在后院形成一圈圈的曲水,曾经应是用来饮马的。 顾余生手捧井水,轻轻尝了一口,水喝下肚,有些冰凉回甘,异常解渴,让他精神倍振。 点燃火塘。 生一缕烟火。 将食盒里的菜放进钓锅里烩煮,把台上没有燃尽的蜡烛点燃。 天也适时的暗下去。 夜风吹拂黄沙,婆娑轻响。 静谧而安静。 倦了的顾余生心灵上得到极大的安抚,放松,他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想要品一口,往日的桃花酿,在这黄沙凌厉的世界,似乎显得不够豪放。 起身走到柜台,顾余生用鼻子细嗅摆放在柜台上的酒,一坛又一坛,最终,他挑选了一坛最烈的酒。 用掌心打开尘封的酒坛。 刺烈的酒香瞬间扑面而来。 “好酒!” 顾余生仰头抱坛狂饮,酒入喉,烧刀子般刮过的感觉,让顾余生忍不住嘶嘶咋舌。 少年知酒浓。 是一种幸运。 只可惜如今对饮无一人。 顾余生有些想莫姑娘了。 他取出六师姐赠送的古琴。 胡乱的拨动琴弦。 五音颤动,已算是听过佳曲。 烈酒烧喉暖心。 顾余生一个人独饮,不知不觉间困意袭来。 抱酒而合,枕琴而睡。 迷迷糊糊中,顾余生好似听见剑声铮鸣,心中那远去的江湖,就在耳边吵吵闹闹—— 孤月高悬。 苏守拙仿佛变成曾经的江湖游侠,行走在沙漠尽头,他换了一身行头,黑衣,箬帽,儒雅的扇子已经不见,双手抱怀的掌心,紧握着一把入江湖的剑。 蓬莱的修行者栖息在一片千年枯林里,满地的残骸和锈剑让他们疯狂,从死人骨身上扒拉下的储物袋,让他们不顾同门之谊,开始互相争吵。 没了方启程作为领头人,方远在这些人当中威望最高。 他一开始还会去拾掇一些死人财,可渐渐的,他发现这样极为枯燥,于是,他以蓬莱修为最高为倚仗,每个拾取到财物的人,都必须分他一份。 一开始自然是有人反对。 可他用剑很快胁迫别人答应。 月光清幽。 方远一个人有些寂寥的靠在一棵千年枯木上,驱使他人为自己寻宝这件事,让他不由地想到曾经在汀州时的风光,所到之处,凡人敬仰,纷纷献宝,尊称仙人。 凡人手里有祖上留下来的好东西,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夺走。 曾经,他就是从一个捕快手上夺得一颗明珠,从而凝聚金丹。 有时候。 方远恨不得重回过去,劫掠江湖。 可惜,蓬莱圣地修行者这个身份,禁锢了他内心的恶魔。 “大哥没有回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方远看了看来的方向,手一捻,当初夺来的明珠,灵气已被汲取,如今只能用来照明,白天发生的事,太过惊世骇俗,他们再一次狼狈的逃跑,让方远十分烦躁。 忽然,一只手从他掌心夺走了明珠。 “谁!” 方远下意识的后退,手握剑柄,当他看清来人是苏守拙时,脸上微微一愣,随即嘲弄道:“原来是你,看来本大爷当年留给你的阴影,一直都在,哦,差点忘了,如今你是圣院的学生,也算出人头地了。” “想了很多年,还是有些心槛迈步过去,所以我来讨回当年丢失的东西。” 苏守拙轻抚着掌心的明珠,将其放进袖子,随后握住了当年入江湖时的那一把普通之剑。 方远的手从剑柄上一点点挪开,他一脸戏谑地笑着:“你也算剑客?当初在忘仙居时,你可没有这样的胆量,你一个人独来,无非是想寻死而已,我会成全你。” 苏守拙一点点的拔剑,剑身依旧锈迹斑斑,但他的目光却明澈如月。 “那夜在芦城古桥,我已经洗过剑了,方远,拔剑吧。” “我知道蓬莱的那几个师弟是你杀的,但那又如何?你不配我拔剑,如同当年你父亲那样,我只是以你的性命相胁,他不仅乖乖交出我要的东西,还宁愿死在你手上,让你憎恨狼狈的活着,哈哈哈……” 方远扬天狂笑。 “你跟在顾余生身边,别的没学会,倒学会自以为能反抗既定的宿命了?” “可笑!” 唰。 一剑袭来,呲啦一声,方远的身上飞溅起一抹鲜血。 鲜血溅落在苏守拙的脸庞上,他的手轻轻颤动,低吼道:“比起抗争命运的人,你才是那个可笑之人,嘲笑十五先生,你更不配,这一剑,你本该死,但是,我苏守拙不屑与袭杀死你,我要堂堂正正的用剑将你的命夺走。” “好……好!” 方远伸手一摸剑痕,面容变得扭曲。 “刚才是你唯一的机会,下地狱后悔去吧!” 方远拔剑,大阴阳剑绽放出两道截然不同的剑气,恐怖的剑气撕开黑夜,千年枯木应声而断,剑气卷动猎猎的狂风,将苏守拙吹退数步,以手遮面,阴阳剑气为阵,自成结界,将苏守拙笼罩其中。 “大剑修?” 苏守拙眯着眼。 狂乱的剑气,撩动他的衣袖,他的眼中满是意外。 “没错!” 方远得意的狂笑,一步步走向苏守拙,他的气息还在攀升,但他的理智,却在一点点丧失。 “我明白了,你去灵阁典当了灵魂。” “错,这一次,我是来为灵阁取一些东西的,我是被灵阁使者选中的幸运者,苏守拙,所以我才说,似你这样的人,哀叹命运,服从于命运就好了,你,不是我的对手。” 苏守拙立住身形,“剑在手上,命运就在手中,这是我从十五先生那里学来的道理,你永远不会明白的。” 阴阳剑阵内,剑声吟啸,剑气纵横…… 争斗声渐渐飘远。 顾余生的神魂被一阵风吹了回来。 他保持着仰躺的姿势,回想着刚才看见的一幕,他有些担心苏守拙,可他内心深处,又觉得苏守拙不会败。 铮铮铮。 忽然,有古琴声入耳,琴弦颤动,如泣如诉。 顾余生陡然间睁开眼,唰的一下坐起来。 眼睛看见的一切,全然陌生,此时的他睡在阁楼的木床上,入目竟是一个个古老的柜子,柜子上摆满了一卷卷古色古香的书籍,不下万册。 桌子上,有一支安魂香正燃着,已烧了一半有余。 顾余生下意识的按住腰间的斩龙剑。 剑还在。 顾余生心稍安。 屏住呼吸,打开二楼的门,走到廊口,倚阑低看,入目一幕,让顾余生呆愣当场:只见一楼席台,独坐一妖娆红衣女子,女子正按抚古琴,曲音悠扬,但红衣女子的面庞,却是一只女大仙,黄鼠狼! 在女大仙的前方,数十只红狐与一窝黄鼠狼围着火塘,一个个沉迷于曲音之中。 看见这一幕,纵是向来沉稳的顾余生,也不由地大惊失色,手按阑干,咔嚓一声,骤然的嘈杂惊扰古栈,那红衣女子抬头看来,目光幽幽,下方,红狐与黄鼠狼纷纷回头,近百只眼睛盯着顾余生。 第370章 推门入书山,万卷皆秘藏 顾余生下意识的想要挥剑,可理智克制住了这种欲望。 “老奴黄芪,拜见恩圣公。” 红衣女子按下古琴,起身就拜,随后又是齐齐的红狐与黄鼠狼声音如稚童,口吐人言。 “拜见公子。” 这些红狐与黄鼠狼纷纷拱着身子,排列得整整齐齐。 顾余生一时无言,他自进剑王朝遗迹以来,遇见的事总是这般离奇,先是大梦一场,好似回到千年以前,如今又见狐狸与黄鼠狼口吐人言,让他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老黄仙见顾余生不说话,挥挥手。 “孩儿们,勿要惊扰公子,快去后院读书,他日得道造化,早日成人。” “是。” 红狐与黄鼠狼齐齐奔走,后院房间隐约有烛光明亮,还有朗朗的读书声,而那诵读之本,竟是圣人留下的启蒙之书,诵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说来也怪,明明是一群小妖,读圣人之言时,隐约间在古栈形成一道道儒家圣韵,整间客栈半点妖气也无。 顾余生心中惊奇,缓步下楼。 红衣女子转身,以布纱遮面,跪拜道:“老奴见琴而喜,忘了尊卑,请圣恩公责罚。” “圣恩公?” 顾余生更加疑惑,眼前的红衣女子,给他一种沧桑之感,虽看不出年轮几何,听其声,恐已有数百年之岁月,而他才十八岁,初来此处,定然是不认识的。 红衣女子略作沉吟,并未解释,只把古琴双手捧还,恭敬道:“先祖之言,后系子孙不敢忘却,公子误入荒境,老身舍去这一身皮囊,也会护公子周全。” 顾余生将古琴接过来,置放在后背,走到一张木桌旁坐下,暗自以一缕剑意让自身神魂感到刺痛,确认不是入梦,也不是进入幻境,心中越发好奇,问道:“前辈方才说,此地是荒境?这里不是剑王朝遗迹,剑冢之地吗?” “老奴当不得前辈,当不得前辈!” 红衣女子说着又要磕头跪拜,顾余生连忙挥袖虚接。 言道:“黄前辈,我今年齿不过十八,你年轮如古树参天,你不让我尊老,我亦不愿受你跪拜大恩,家父在世之时,曾教我礼孝之道,曰:年至老者,形之耄耋,不可不尊。” “公子这般淳善,必将福禄永随。” 红衣女子双手纳拜,竟又是道家祝福之礼。 这时,有一只黄鼠狼和一只红狐取来酒盏与烛,置于桌上。 红衣女子给顾余生倒酒,见顾余生抬碗饮尽,才缓缓说道: “公子方才所问,老奴从实回答,此地曾为荒地,渺无人烟,后来有人皇至此,以念开五池,建剑台,修剑冢,日夜剑修无数,兴盛千年,故而此地,也为剑冢,公子所言剑王朝遗迹,老奴斗胆,请问剑王朝如今还在否?人皇之剑又传给何人?” 顾余生摇头。 “前辈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但我在的世界,剑王朝已埋于山川黄沙之下,不复曾经,甚至史书典籍,也只留下寥寥几笔。” 红衣女子听后,默然叹息。 她又收起心境,起身道:“我观公子身有暗伤,已波及神魂,且留下来静养几日,老奴正好懂一些岐黄之术,炼一炉丹药,希望对公子有所裨益。” 顾余生哂然,说道:“老人家,我身上的伤不碍事。” “公子大意不得,老奴观你神魂已夜游漂流,魂不守舍,方才老奴以五音唤魂,才让公子醒来。”红衣女子说完,生怕顾余生不相信,她伸出毛茸茸的手,轻轻拂动烛火,顾余生凝目观烛火,忽然觉得神魂刺痛,随着火焰的飘荡,他的天魂竟从眉心蹿出。 顾余生忽然想到方才狂醉之时,似乎看见沙漠之南的苏守拙与蓬莱方远交手,他本以为是梦虚幻境,如今想来,竟是天魂飘游。 他兀然一惊,他忙紧守心神,天魂才归于神海。 “难道是从灵阁兑换的龙魂秘典出了问题?” 顾余生心中疑窦丛生。 却听红衣女子道:“公子的天魂之伤,似乎是被虚空或是光阴所蚀导致,若公子信得过老奴,我这里有一枚缚魂针,可以暂时镇住公子的天魂,待我炼丹出炉给公子服下,即可痊愈。” 红衣女子说着,一只手从后脑处拔出一根细密黄针,又取来一个木偶,面纱下的眼睛在直勾勾的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见那木偶与针,下意识的想到青云镇的孙婆婆,孙婆婆已极为古怪,如今又在遗迹遭遇如此奇怪的黄大仙女妖,顾余生自然不敢轻易涉险,但对方方才说的空间和光阴所蚀,又一言说中他藏在心中的秘密。 顾余生略作沉吟,慎重道:“不瞒前辈,我此番来遗迹,是来寻一些有用之剑,若以针封魂,晚辈心中实在有些渗怕,前辈可还有其他稳妥的法子?” “老奴倒是差点忘了,公子是人族修士,如此,自然有稳妥的法子,公子请跟我来。”红衣女子拿起桌上烛台,缓步上楼,走至长廊尽头,将手按在木墙上,一道门打开,顾余生虽然没有看清里面的样子,却已闻到书墨香气,那从密室内蹿出来的浩然之气,让顾余生的神魂得到滋养,舒服了许多。 虽然心中有所准备,可顾余生还是被门后的景象所惊呆:只见门后一间密室,书堆万卷,层层叠高,文房四宝无数,更有圣人金卷玉书散发出熠熠光辉。 “这是?!” “此间书籍,从先祖蒙智之始收集,历十代至老身,已不知多少年月,公子可观圣人之书,以养精魂。” 红衣女子说到此处,把蜡烛递到顾余生手上,肃然道:“先祖有遗训,此间书籍,公子可观阅而不可携带,否则必招祸端,老身去为公子炼丹。” 红衣女子走到楼梯口,又想到什么,恭敬拜道:“若公子读书倦怠,可在后院休息,期间若遇诡异之事,不必理会,心静即可。” “有劳了。” 顾余生还礼。 面对一屋之书,顾余生自然想要阅读一二。 相较而言,取剑之事,顾余生倒并不强求,如今他已有两剑在匣,待斩龙剑以龙魂蕴养完毕,同样可以收入匣内,三把剑,已足够他仗剑傍身了。 面对架上万卷书。 顾余生一时也有些不知该从何处看起,他见一本圣人之书泛金光,随手拿起,圣人之书并没有封存禁制,顾余生轻易打开,入目的一行字,清晰可见:以气为清,蓄风之积,日积月累,风积其厚,则魂寄鲲鹏,振翅而飞,展九天之翼,扶摇万里,飞魂桥而引九霄,本命如书阁,神藏万卷……薆荳看書 “嗯?” 当顾余生看见圣人之书的内容时,手不由地抖了一下,整个人几乎石化在原地。 因为这一篇圣人文字,正是当初莫晚云在青云门桃花小峰后山背给他听的那一篇神游赋。 正是神游赋与青龙魂,才让他三魂过魂桥入本命瓶,才开启了真正的修行之路,进入凝魂境成为修行者,踏入大道。 顾余生自然知道那曾经是莫姑娘对他的良苦用心,她暗自窃圣人之书帮助自己,不惜违背圣院的规矩。 可见此书的重要。 当初莫大儒到青云门摘抄圣人书卷,耗尽一身浩然之气。 以防止圣人典籍断了传承。 如今。 那么重要的圣人典籍,却在一间荒古野栈的阁楼里摆放着。 眼前的真实,茫茫书卷,让顾余生有一种荒诞之感。 这算是入宝山了吗? 天下修行者之争,以性命为赌。 而他,不过是不经意的他乡客,却一头撞进了秘藏之地。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他强自冷静下来。 虽入秘藏,却没有动妄心。 观书就观书,心无旁骛。 而顾余生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正是当初在桃花林时,遇见了他一生最重要的恩师,秦先生。 练剑就练剑。 修行就修行。 其心不可杂。 其心不可移。 顾余生纵然得到的圣人之书已读过,他还是坚持阅读一遍,往后一页一页的翻看。 顾余生的坚持,让他看见莫晚云当初没有告诉他的后续之赋。 “神自逍遥,魂遨天地,神之固在念,念之始在精……” 顾余生手中圣人书卷,竟然完整的记载了整篇神游赋,而这一篇神游赋,则是他梦寐以求修炼神念,强化神识的珍贵秘诀! 嘶! 合上书卷。 顾余生依旧忍不住叹息。 若他此前得此秘诀,何须找灵阁兑换典籍?这神游赋修炼到深处,比龙魂宝典还要神秘几分。 修行者之短板,一开始是肉身的脆弱,而随着肉身脱胎换骨,神魂和神识之念,反而成为修行者最大的短板,对于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神识的强弱,只在提升境界后,会获得一次提升。 而神游赋,则是专注于锻炼人的神识,从而让神魂更加稳固,与灵魂更加契合。 顾余生心中默背一遍,确认无误后,他把圣人之书放回原处。 顾余生转身去拿第二本书,并未察觉他刚刚置放的那一本圣人之书,金光渐渐淡去…… 翻开第二本书,里面记载的是与剑道有关的东西,字里行间提到了剑王朝,这是一本关于剑王朝的修行者修炼剑道时正好感悟,随笔记下的心得: 剑气藏五行,变化阴阳,驭风雷;剑势占其高,如山九重;剑意从其心,其善为善,其伐为戮,剑心蕴灵,剑灵生则人剑相通,得剑灵之忠则魄成。 得此剑道五境,则初窥剑道真意,方可为剑修,然只得其表,实属下乘。 顾余生看到此处,不免哂然,自语道:“这人好狂,世间剑道五境者,少之又少,如此境界才窥门径,那世上的剑修岂不是白活一世,浪费光阴?” 顾余生心中也有自己的骄傲,因为这剑道五境,他都已经达到,而他修剑以来,日夜苦修不缀,五载光阴,也算是超过绝大多数人了。 “我倒要看看中乘,上乘剑修,应是什么样子的。” 第371章 因果造化,光阴规则 带着心中疑问,顾余生翻看书的后面心得:剑之中乘者,剑气三万里,念之所至,则剑气所至。夺其势而不能遁,层层叠山,剑意凝实,如莲花之瓣,瓣瓣旋增,剑灵从心,以魄摄人,仙魔难逃,束手待毙。 看到这,顾余生的眉头不由地一皱,回想他在修行路上遇见的几名剑道高手:当年在青萍山下,秦先生一剑出斩妖,剑气之盛,冲破苍穹,剑气三万里,的确不夸张,圣院的五师兄,亦能一剑西去,斩妖而归。那一夜在芦山武庙,老瞎子凌空一剑,剑穿两州之地,索命夺魂,何止三万里之遥! 当此三人,已是顾余生心中高山仰止的存在,然而,按照这位剑王朝的剑修所言,此等剑术,亦不过是堪称中乘之剑。 在顾余生看来,此人所述,似乎傲视天下,他欲观上乘剑修。 翻开书页,却只寥寥留下几笔: 某日闲,吾观人皇持剑,叹当今之世,得剑道者,古之无二,人皇叹曰:中乘剑修之极,剑开天门,破虚空,拿日月,已是人间绝顶。上乘剑修,返璞归真,当世难觅,未可知是谁。 “嗯?” 顾余生看到此处,心中憋着的一股劲有一种无处发泄之感。 这算什么? 打哑谜? 论世间之剑修,连人皇都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果然是吹牛。 或者,故意将其说得玄乎其玄。 手中书本在心得之后,记载了近百种可以提升剑道造诣的剑诀目录,这一份目录网罗道家,儒家,魔宗,佛门,鬼道等剑诀,顾余生甚至在这些目录上,找到了他修行过的一些剑诀,比如佛家的五心剑诀,道家的太玄十四剑,纯阳剑诀,天外飞剑等,甚至鬼道秘典中的鬼剑术,儒家的九字剑诀等等。 其涉猎之广,让顾余生暗自咋舌。 诸多剑诀,或许在三大圣地有传承,但绝大多数,都早已失传。 但顾余生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书中的最后几句:剑之道,求其广而得其下,寻其专而得其中,觅剑之上乘,玄不可琢,吾观尽天下剑诀,未可接人皇一念之剑。 后人观而鉴之,不可寻旧迹而再误。 看到这,顾余生猛然间清醒过来,仿佛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当初他初行剑道时,秦先生曾不止一次告诫他,剑之道在于专,而随着他游历天下,获得的剑诀越来越多,他舍弃了这一点,意图在众多剑诀中寻求一条平坦大道。 而正是因为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他在初入此间书海时,欲观尽天下书,否则有一种入宝山空手回之感。 这何尝不是一种贪念,执念,嗔念! 若寻剑诀,他已拥有不下于十种剑典,纵是日夜勤修,也足已修行千年。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在圣院天书阁前的那一位扫地老儒生扫地时的背影,回想当时之念,只感慨那老儒生日夜徘徊天书阁前,未入天书阁而得圣人教诲,空老林泉。 然而,当真是如此吗? 那不过是以己之念而度他人之念而已。 既然自己寻的是剑道,剑在匣内,何苦再皓首穷经?岂不是本末倒置? 顾余生放下手中书,今日魂殇,自可以天魂寻剑,必然不在书里寻找答案才是。 想明白这一点,顾余生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他再看这些书时,无贪念,执念,圣人之书也好,或是历史遗迹也罢,对他而言,若陷入其中,只会影响他在剑道之路上行走的脚步。 顾余生念头通达,再看这些书时,那一本本熠熠生辉,泛着金色光芒的书,皆都变得平平无奇。 顾余生席地打坐悟剑,刚刚阖目静心,这满屋的书卷,皆如星辰般变得明亮起来,化作一缕缕浩瀚的光辉,与他天魂相合,本命瓶内,天魂剑元,陡然凝结。 顾余生察觉到此间机缘,亦一心守舍,以天魂凝剑元,将其一点点的铸成剑胚。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后院内。 一炉丹药已香。 挂在墙上的蜡烛将要燃烬。 红衣女子盘在丹炉之后,透过一缕缕的烟霞,一双幽幽眸光凝望二楼的楼阁。 不远处,一群红狐和黄鼠狼已经饿了三天,它们皆等着投食,却又不敢张扬,默默的排成队列,偶尔有嘤嘤之声。 “唉。” 黄芪取丹入瓶,置放于桌子上,手拂红衣,一道魅影悄然没入那一口古井之中。 不知名的空间内,到处皆是黑暗,仿佛有灰蒙蒙的迷雾无边无际。 忽有一艘摆渡之船漂游迷雾之中,上面坐满无数幽魂剑客。 红衣女子手持一盏灯笼。 迷雾中有一箬笠老人摆渡而来。 那箬笠老人手捻一枚铜钱站在灵舟之头,一言不发。 红衣女子拱手道:“先祖蒙后人之恩而得道飞升,吾愿一命偿一命,赎回恩人之魂,还请使者网开一面,打开显圣之门。” “每一个游历光阴的人,都会扰乱时空,你引他入门,是你的职责,他能否出来,是他的造化,我无法改变,你也无法改变,这就是规则。” 箬笠遮面的老人说到此处,黑暗中有一团金光涌现,那金光中赫然是顾余生看过的那一本神游赋。 “看来他的确很特别,万卷圣人之书亦无法让他沉迷,如此一来,他回溯光阴的记忆就无法抹去了,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意,你回去吧,你命中的劫数,也差不多该到了。” 摆渡老人手一挥,迷雾送走红衣女子,他捻着那一枚铜钱,似乎凝目良久。 “也罢,一念善起,我也就违心一次,绝非是看在钱的份上。” 摆渡老人,衣袂飘飘,携上万剑修之灵,消失在迷雾深处。 古栈。 顾余生推开二楼阁楼的门,身上的那种光阴沉浮沧桑之感已经消失不见。 双眸蕴神,精神饱满。 “老人家。” 顾余生下楼来,未见黄芪老人。 移步行至后院。 映入眼帘的,是一瓶置放于桌子上的丹药,空气中充斥着丹药的香气。 丹炉下方的火已熄灭。 顾余生心中疑惑。 那黄大仙妖修老人去哪了? “唧唧。” “嘤嘤。” 这时,顾余生身边围上来一堆红狐与黄大仙。 它们立直身体,以爪作揖,一个个毛发凌乱,腹肚扁扁。 一群小家伙。 想来是饿了。 顾余生蹲下来,说道:“你们饿了?我这里有吃的。” 说着,顾余生拿出食盒里的东西,分给这些红狐和黄大仙,一群小家伙们虽未化形成人,却并未抢食,而是如人般围着桌子,显得很有礼节。 顾余生从悟剑中醒来,天剑在本命瓶蕴藏,神魂饱满,已无法再修炼。 眼前的一幕,他觉得有趣,便问道:“你家姥姥教你们读书识字,可知道什么意思啊?” 红狐和黄鼠狼皆摇头。 “呐,你们姥姥不在家,我来教你们。” 顾余生坐在阳光下,取来一本识字书,开始自娱自乐,寥以打发时间。 顾余生打算等红衣女大仙回来,他就离开,他自不是去寻剑,而是要去找苏守拙,无论结果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万一这家伙真折在蓬莱剑客方远手上,他打算亲手杀了方远。 这。 也是他对苏守拙的一种尊重。 …… 第372章 灵阁暗棋,妖族密谋! 荒境,一座巨大的古城内,一道剑气冲霄,十数名白玉京圣地弟子正结阵,正中处,困着一把极为耀眼的宝剑。 “找到了。” “上一任剑仙丢失的寰尘剑。” 夺舍成功跌落境界的白玉京长老卢天穹一脸狂喜。 “哈哈哈!” “都给我结好阵,可别让它跑了,我来取剑!” 卢天穹双手掐诀,凌空飞度,掌心灵光涌动,他的手终于握住剑柄,可就在此时,那一把剑寰尘剑嗡的一声,闪烁着强大的剑气,将卢天穹给震飞出去,他的手臂鲜血直流,一脸痛苦。 “怎么会这样?” “我可是白玉京的长老啊!” “卢天穹一脸不甘,再次扑过去握剑,但还是被那一把剑震飞出去。 ”该死! 卢天穹一脸不甘与愤怒。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出现,正是当日在芦城被顾余生一剑穿心的岑九莲。 “九莲,你做什么?” 卢天穹生怕岑九莲被剑所伤,又怕他夺走那一把宝剑。 岑九莲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卢天穹,他的目光深邃,冷漠,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怪异,但他径直的走到那一把剑前,伸出手,竟是将寰尘剑握在手上。 “拿到了” 岑九莲的嘴角轻轻扬起,他的眼眸,在剑身上映出来,透着几分异芒。 卢天穹见状,忙起身道:“九莲,快,把剑给我,我有专门的剑鞘封印此剑,待回白玉京后,这取剑首功,定然是你的。” “把剑给你?” 岑九莲声音冰冷。 “凭什么?凭你是白玉京的长老?呵呵,现在的你,跌落境界,未必是我对手。” “什么?” 卢天穹大怒。 “九莲,你要造反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有此剑在手,我才能去做该做的事。” 岑九莲哈哈大笑起来。 卢天穹拔剑相对。 下一瞬,岑九莲的剑以极快的速度悬在卢天穹的脖子上。 “可别逼我杀你,在这方遗迹,你若丢了性命,可不划算。” 岑九莲的声音无比冰冷,身影一个斜掠,飞遁出古城。 待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岑九莲手握寰尘剑,眼中露出森然杀意,自语道:“顾余生,在芦城我不敢杀你,在这秘境之地,你的命,是我的了。” “哼哼哼,剑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好的剑,没有遇见好的主人,也不过是明珠暗投而已。” 岑九莲的话音刚落,就听一道古怪的嘲弄声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 “谁!” 岑九莲持剑而立,看向四周。 可就在此时,他只觉心口一阵剧痛,手不由地抱住头,身体泛起阵阵黑气,一道人影凝聚,若隐若现,身体的另外一半好似嵌在他腹部一半,那扭曲的面容带着浓浓的嘲弄:“以你的本事,想要杀顾余生,只怕是痴心妄想。” “你……你究竟是什么?为何在我身体里。” “你忘了,是谁将你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吗?” 那一道魔影桀桀桀的笑着,黑影陡然膨胀,如蠕动的流体般,张开巨大的嘴,竟又吐出一个提醒枯瘦的和尚来。 “是你?” 岑九莲蹬蹬蹬的后退。 眼前的和尚,虽然身着袈裟,但他的身上却散发出强大的魔气,随风而涨,实力深不可测,显然拥有八境实力。 “度心大师?!” 岑九莲一脸骇然和不可思议。 这时,那枯瘦的老和尚双手一合。 “阿弥陀佛,你叫我度心却也没错,我为魔心相,结缘可成佛,度心是我,度魔也是我。” “双生魔相?” 岑九莲恍然明白了什么。 “大师身为大梵天金刚,竟然暗蕴心魔……不……不对,心魔无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为灵阁做事,想要达成什么心愿都可以。” 魔僧一步步走向岑九莲。 “你应该觉察到了吧,其实你已经死了,为什么能活着,是因为我的存在你才能活着,从现在起,你要为我做一些事。” “你要我做什么?” 魔僧取出一张地图,将其递给岑九莲。 “穿过这片森林,到南边的沼泽深处布下亡祭法阵,按照上面的指引,将沉睡于沼泽深处的灵魂唤醒,我要用它们的灵魂,对付一个极为了不起的人,事成之后,你不仅可以重获生命,还可以窥探到圣人留下的无数典籍。” “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 “好!” 岑九莲御剑南下。 黑夜,月上梢头。 荒境北方巍峨的山脉深处,一群妖狼围着一只狼王嚎叫。 当月光照向那一只狼王的眼眸时,它的身体渐渐变得庞大起来,四肢渐渐蜕变成人形,一股强大的妖气席卷周围的妖狼,将它们的气血尽数吸取殆尽,血雾中,一名身材高大,戴着狼头帽的男子伸出一只狼爪,狼爪一点点的蜕化成人手的模样。 “这就是妖族真正的力量吗?” 身材高大的妖族男子喃喃自语道。 这时,十几道妖影从群山中奔来。 “拜见妖皇大人。” “起来吧。” 妖族男子似乎适应了身体,抬头凝望升起的月亮,一股嗜杀之气,从他体内散发出来,此人,正是当初准备攻下芦城的妖皇,半妖奔狼! 当夜老瞎子斩山,万妖皆退,惶惶逃走,只有他还留在芦山。 “妖皇大人,我们要去哪里寻找白帝剑?” 奔狼妖皇打量着那一轮幽月,说道:“还不到白帝剑出世的时候,而且,就算白帝剑出世,凭尔等的妖族血脉,别说得到,就是靠近一些,都会立即化为一摊血水,比起寻找白帝剑,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要去做。” 一名妖将说道:“妖皇大人,虬泷妖圣叮嘱过我们,就算得不到白帝剑,寻找到十把妖剑也是极为重要的,若是迟了,可就被其他妖族的人寻走了。” 那妖将的话刚落,就见一道狼影涌现,忽然一口咬住他的脖子,喷涌的妖血咕噜咕噜被吸食得干干净净。 这一幕,将其他大妖吓得瑟瑟发抖。 “妖……妖皇大人?” “谁说本皇效力于虬泷妖圣,记住,只有伏龙圣君,才是真正的大荒雄主……不过,在他成为真正的雄主前,我们要为他清除潜在的威胁,斩草除根……妖帝狐族的遗孤们,就在这一处秘境世界苟活着!” 第373章 蒙智之始,大道深种 古栈。 冷月透照,月光洒落在古老的青石板上,也洒照在持书的少年脸庞上。 面前,一群红狐和黄鼠狼一排排的坐着,如蒙学的稚童,求学之心专注无比。 少年放下手中的启蒙道书,随手去摸桌子时,才发现十来本书籍已讲完。 抬头凝望天空的月亮,才知一讲入迷,不知光阴流转,他起身观月,叹道: “今人可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修炼一事,本就是在光阴中寻找生命的真谛,人也好,妖也罢,只要有一颗从善至诚之心,大道如月,人人可掇。” 红狐黄鼠狼皆抬头观月。 它们一个个的目光中露出沉思之色,仿佛在思考什么。 顾余生手按腰间剑,朝古栈外走去。 “我欲寻剑道,不再等你们姥姥回来了。” 身后,一群红狐和黄鼠狼跟随而至,一个个似学生般拜了又拜。 “再见。” 顾余生挥挥手。 踏月而行。 只觉心情极佳。 顾余生走后不久,只见这些红狐和黄鼠狼一个个坐而观月,竟一个个化为人形,或男或女,脸上皆无妖之外貌,如得圣人垂教一般。 正嬉闹间。 老黄仙黄芪踏红雾而来,身形有几分狼狈。 “姥姥!” 红狐与黄鼠狼一个个皆着红衣黄衫,齐齐纳拜。 黄芪见到一栈儿孙皆化形,她竟喜极而泣。 忙把因由问遍,才知是顾余生授半日之书,一个个慧生而化形,得道做人。 “好,好。” 黄芪焚香祭拜祖先,又隔空遥遥拜了拜,转身肃然道:“我的孩孙们,你们今日因缘得道,本是喜事,可是姥姥泄了天机,招来麻烦,此间栖居之所已不能留,是该归乡了。” 化形的众人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化形红狐女子不解道:“姥姥,为何如此?这里是我们的家呀。” “不,这里不是你们的家,只是一处庇护所罢了,你们狐族之敌已临荒境,我得想办法将你们安全送出去。” 黄芪取来一样信物,递给那红狐女子。 “红缇,你持此物,带领族人一路东行,遇见一座鼎山,那里有通往大荒的暗道,可返回你的故乡,把我的孩孙们也带走,回大荒后,努力修行,切记,不可卷入人族和妖族之争。” “姥姥,你不和我们同行?” “我本是此间人,如何离开?况且……我有留下来的理由。” 红衣女子说完,抬起袖子,卷起一阵狂风,将一干红狐和她的族人送至山外。 古栈在月光下变得静谧。 红衣女子走至二楼,推开那一道门,目光扫过里面的大道典籍,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忍,但她随即决然,张嘴一喷,一道道幽火明亮,竟将无数圣人典籍和万卷藏书尽数焚烧殆尽。 “我以为这世上的纷争,是不会卷到这里来的。” 红衣女子低声叹息,转身来到柜台后,将古栈的门大大的敞开,任由风挂进来,门窗呜呜作响,透着几分凉薄。 月下黄沙漫卷。 顾余生踏月而行,一路南下。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气。 看着茫茫黄沙,顾余生停下脚步,自语道:“苏兄,你可别真死了啊。” “我……我还活着。” 嗯? 顾余生循声看去,只见苏守拙倚靠在风化的岩边,鲜血从渗透地面,晕开成一朵曼陀花。 “苏兄!” 顾余生一晃至苏守拙身前,伸出的手,不由地悬停在空中,此时的苏守拙,头发披散,衣衫褴褛,身上到处是剑痕血印,但让他如此虚弱的,并不是身上那些剑伤。 而是他身体七魄处不断散发出的魔气,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咒印,在不断的侵蚀着他的魂魄,若不是那一把扇子在散发出神圣的浩然之气替他遮掩气息和护住他的心脉,只怕他早就已经死了。 “我……我赢了。” 苏守拙朝顾余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血牙,鲜血再从他嘴角不断的溢出来,他的目光有些涣散,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唉。” 顾余生叹息一声,悬着的手一抬,一把黝黑的剑出现在手上。 苏守拙见状,站直身体,淡然道:“也好,给你添麻烦了,可惜,我还欠着你人情,我这条残命就当……” “闭嘴。” 唰! 一道黑色的剑芒朝苏守拙斩去,剑芒一化为七,剑芒穿透苏守拙的身体,却没有给他身体留下任何伤痕,可那剑芒中,却有七缕剑意怔然。 桀桀桀! 伴随着一阵诡异的嘶叫声。 七团黑影从苏守拙的体内逃出来,并汇聚在一起,化成方远的模样,就要逃走。 “哼。” 顾余生神色漠然,手中剑凌空一斩,只见那一团黑影瞬间一分为二。 “啊……顾余生,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呲啦! 顾余生掌心雷芒涌动,一瞬将方远的灵魂摄抓在手上。 “甘愿成为灵阁的棋子吗,可笑。” 顾余生掌心一握,噗的一声,那一团黑影瞬间魂飞魄散,化为虚无。 苏守拙七魄之内没有那一团团黑气缠绕,虽然身体受了很重的伤,但他总算从死亡边缘被拉了回来。 顾余生将一枚丹药递给苏守拙。 苏守拙一脸复杂的看着顾余生,将其服下,片刻后,他恢复了一些体力,仰头看着天空的月亮,他抬起手,从袖子中取出两截断了的剑,朝顾余生笑了起来。 “对我而言,方远死,我就获得了救赎,重生。” 顾余生随意坐在苏守拙身边,打量着苏守拙手中断裂的剑,以及他那被震裂开的虎口,意外道:“苏兄,没想到你也是个剑修。” “回去后,我会把这柄断剑插在父亲的坟前,我要在剑冢找到一把属于我的剑。”说到此处,苏守拙侧目看向顾余生的剑匣,“毕竟,我总不能一直落后于你,可现在的你,剑道造诣已经让我望尘莫及了。 顾余生哂然道:“每个人都要习惯一个人走一条路的。” “是啊。” 苏守拙强撑着起身。 他弯腰朝顾余生郑重行了一礼,随即转身,倔强的走进黑夜。 月茫茫。 忽然一阵阴风大作,顾余生下意识的看向沙漠之南,匣中剑,吱吱吱作响,人间剑和诛魔剑同时震颤不已。 “怎么回事?这是……古魔的气息?” 第374章 被时间遗忘的剑道,剑莲并生! 顾余生心中诧异无比,从感知的气息来看,在极为遥远的地方,以他现在的神识,也无法延伸到那么远的距离。 可是,他从古栈的二楼凝聚天魂剑胚,获得了天大的机缘,对于天地间的异常感知,特别的敏锐。 感受着匣内的剑在铮鸣,顾余生心中若有所思,剑王朝的那位神秘剑修心得,给了他极大的启发,行前人之路,无非是重复昨天,他现在想要自己走出一条截然不同的剑道之路。 以他见识,想要自创剑诀还为时过早,但却能够以自己所拥有的功法,与剑道加以印证,寻迹而行,这是一个探索的过程。 而他现在心中所思,则是将神游赋中提及的神识与剑相结合。 虽然他神识无法延伸到极远的地方,但是若是以剑御空,则可去千里之外。 顾余生盘坐掐诀,默默按照神游赋中记载的神识修炼之法开始凝练自己的神识,将其化作一把锐利之剑。 神识一动。 神识之剑在眉心外飘荡。 “可行!” 顾余生心中一喜。 随即以御剑术操控自己的神识,朝南边异常之处飞去。 神识之快,自然是超过肉身飞遁速度的数十倍。 数十个呼吸之间,顾余生已穿过黄沙,来到南方一片沼泽之地。 顾余生心之所念,神识所化的剑上出现一只眼睛。 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清晰无比—— 只见一片暗沉的沼泽深处,有一个奇特的阵法明亮,那阵法的中间,有一道道灵魂从沼泽深处被唤醒,这些灵魂极为高大,个个皆有丈许之高,有的甚至有三四丈之巨。 “古魔?” 顾余生不由地一惊,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些魔影实力比起自己在芦山裂隙中见到的那些古魔弱了不知多少倍,他揪着的心才放下来。 “不是古魔……是死去的古魔之魂。” 顾余生看向阵法外面,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背着一把剑,正手持秘卷,持续操控着阵法。 “是他,岑九莲!” 顾余生看清对方的面目后,心中觉得有些古怪,因为这家伙身上的死气依旧存在,他感知不到岑九莲的三魂七魄。 当初在芦城城主府。 自己出手的那一剑。 他理应死了才对。 “难道是那个和尚动了手脚?” 顾余生沉思间,忽然有一只三眼魔魂感应到什么,朝他神识凝聚的剑所在的方向看来。 顾余生的心陡然跳动,立即施展道家飞剑术,将自己的神识收了回来,那魔魂的第三只眼中,疾射的幽光,落在了空处。 “好险!” 顾余生睁开眼,心跳的厉害。 “以神识附着于剑,虽然可以超过神识之外,可风险太大,一旦出现意外,我自己也会深受重伤。” 顾余生很快发现自己刚才凝思的术道有重大缺陷,但正因如此,却大大的激发了顾余生的求知之心。 他一个人向北行走,思忖道:鬼道剑术中,有凝魂化剑之术,如傀儡一般操纵,若我拘役灵魂,抹去他们的意识,为我所用,再以神识操控他们,则可以完全规避这种风险。 想到规避风险的替代之法后,顾余生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因为他又引申出新的想法: “此术虽然可以增强战斗力,但毕竟要假以外物,算是下乘术道之法,舍本逐末。” “若我努力修行神游赋,将庞大的神识分做千缕万缕,每一缕化剑与剑相合,就可以突破自身境界的桎梏,剑气三千里应是不难。” 顾余生低头凝思,越来越有思路。 “倘若每一缕剑气都可以蕴含剑道真意,每多出一缕剑气,则相当于多出一个我出剑,如此叠加……” 嗯? 想到这里的顾余生。 骤然停下脚步。 先是呆愣原地。 片刻后,他似想通了所有的关节。 “如果成功,我便不再因境界门槛而成为剑道的短板!”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喜色。 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在黄沙世界里,那些苏醒来的灵体剑修以妖魂精粹注入剑内,剑气纵横,剑意漫天的一幕,顾余生如梦初醒,一瞬间好似揭开了历史的谜团。 “不对,也许在那个剑道铮鸣的时代,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修剑之路,只不过,这一条路,被黄沙掩埋了而已。”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对未来修行的方向已然明确:那就是专注于神识的提升,将每一道剑气与剑意结合,在这基础上,再将剑意一缕一缕的凝练出来。 将剑气分散成城千缕万缕,自己已然轻车就熟,问题的关键,在于剑意的凝练分化,而自己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杀戮剑意和守护剑意,想要做到同时分化剑意,想想都觉得困难。 顾余生正沉思间,忽感地面的黄沙在狂乱的吹拂,天空的冷月被一团乌云弥盖。 他忍不住回头,只见沙漠的尽头,灰蒙蒙的迷雾席卷而来,一道道魔魂在那迷雾中疾行,速度快到了极致。 呼! 如一阵风吹过,那些魔魂就从顾余生的面前消散,向北而去。 顾余生神色愕然。 这些魔魂,是岑九莲召唤出来的,但显然,现在这些魔魂,并不听从他的召唤。 “这些魔魂疾行的方向,似乎是奔着古栈去的。” 顾余生眉头一皱,他本不打算回古栈,可不知为何,脑海中又闪过那些坐着聆听他读书的红狐妖和黄鼠狼妖。 再想到那红衣女子为自己炼制的丹药,顾余生无法置身事外。 顾余生正欲动身。 忽然,一道森寒杀机涌现,一只如骷髅般的幽灵魔手,从黄沙下探出来,想要将他一把抓住。 顾余生瞳孔剧烈一缩,本能的向后斜掠而去,落在数十丈外。 沙沙沙。 黄沙之中,浮现出一尊高大的三眼魔魂之影,那魔魂肩头,岑九莲负剑而立,居高临下般打量着顾余生,一脸冷漠与傲然:“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会在这沙漠世界相遇,真是冤家路窄,圣院新晋的十五先生,你要殒命在这荒芜之地了。” 顾余生打量着那高大的三眼魔魂,又看了看岑九莲,神色平静道:“谁要葬在这里,得打过后才知道,岑九莲,这一次,别说我没给你试剑的机会。” 岑九莲从高大的魔魂之影上跳下来,将剑缓缓抬起,一边拔出曾经剑仙使用过的寰尘剑,一边讥讽道: “呵呵,顾余生,你以为在秘境之地,我还会顾忌你的身份吗?就算你得到斩龙山的传承又如何,在很多人的眼中,你依旧不过是遇妖而逃的顾白之子,拥有着可耻的身份,在这世间苟延残喘罢了,在这个世上,有很多人都知晓你神之弃子的身份,但是他们偏偏不会告诉你被世人所唾弃的原因,于你而言,真是可悲呢。” 顾余生握住腰间斩龙剑,平静道:“每个人都在奔赴不同的人生,作为一个剑客,我已经翻过了那一座山,你乱不了我的剑心,当日在芦城没有杀死你,今夜,我会再弥补这一剑。” “哈哈哈,可惜啊,今时不同往日了!” 岑九莲手一扬,手中寰尘剑嗡嗡嗡变得明亮起来,幽暗孤冷的沙漠,方圆数里之地,皆好似海市蜃楼一般,如一池莲花,水潺潺,水雾叠嶂间,化作一朵朵剑莲。 脚踏剑莲的岑九莲剑尖一点。 周围的莲花纷纷旋转,九朵莲花剑叶蜂拥而至,化作九宫莲阵,将顾余生团团围住。 岑九莲施展的正是九莲剑诀,他拜入天河剑仙座下,因赐修这一门剑诀,才改名为岑九莲,如今有寰尘剑加持,九莲剑诀真正的威力,终于被发挥出来。 一剑出而九莲现。 每一朵剑莲旋转间,剑气化莲叶,剑意并莲花,霎时间青色的剑芒交织,其剑之繁复玄妙,让顾余生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明亮,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因为,他找到了如何凝练剑意的方向! “剑气化莲花吗?” 顾余生将手中斩龙剑高高举起,剑尖处,同样有一朵青莲旋转,莲花一瓣瓣激增,剑莲之盛绽,越来越刺目耀眼。 第375章 诛魔剑初出匣,佛铃动,魔僧现! 当顾余生剑尖的青莲变得无比明亮之后,竟与岑九莲施展出的莲阵产生共鸣,竟一点点的为他所用。 不过,上次交手,岑九莲已经知道顾余生已有这样的本事,他诡异一笑,轻喝一声:“爆!” 霎时,九朵莲花哀鸣一声,陡然爆炸开来,每一朵莲叶逸散成一道锐利无比的剑气,一共八十一道,剑气交错间,再次结阵,十分精妙。 不得不说,岑九莲身为大剑修,在剑道的造诣上,已然十分了得,应变之术,也极为机敏。 但时隔多日,岑九莲在成长,顾余生又何曾原地踏步,那日与五师兄六师姐共赴西州大荒边境,他虽未参与战斗,却有幸见到剑仙出手。 八十一道剑气固然精妙,但顾余生已从观战中悟出一剑骋天下的豪壮,他虽然有更多的方法破危机,却选择一种最直接的方式。xinkanδんu.com 斩龙剑在顾余生手上挥动,平和的剑气裹夹全身,以守护剑意护住自己的同时,又在须臾间转化为杀戮剑意,霎时剑气如虹,仰身与剑。 呛啷啷剑声如镲锣,星芒四溅。 漫天莲花剑影化作青芒点点。 在岑九莲目瞪口呆的目光中,顾余生单手持剑指空,左手掐诀,大喝一声:“凝!” 漫天溃散的青芒如璀璨流星划过的尾焰,冲破云层,重新凝聚出一朵庞大的莲花,与刚才不同,这一朵剑莲先有莲心,随后从中绽放出一朵朵莲叶,每一朵莲叶增多,剑势都会增强一分,剑势如山岳摧下,那能以神识感知的剑意,正在随着莲叶一片片的激增。 在岑九莲的神识感知下,仿佛每增加一道剑意,都会多出一个顾余生出来,其剑意如莲叶诞生,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层面,不,确切的说,当年天河剑君授他九莲剑诀时,曾也出现过这样的剑意激增,只是那时的他,还无法明悟其中的玄妙。 “不可能!” 岑九莲双手握住寰尘剑,猛咬舌尖,以一口精血喷在寰尘剑上,尚未完全祭炼的寰尘剑显现出它的玄妙,霎时风萧萧兮起风雨,云雾掩苍月,一座玉楼山中现,岑九莲借山登楼,意图破除顾余生凝聚的这一招诡异剑术。 “落!” 剑势九重山,剑意三十六,三十六瓣剑莲旋转,飘落如风中叶,迷雾叠嶂,玉阙宫楼,两人的剑招皆美到了极致。 岑九莲玉阕宫楼辅真身,借剑之力,剑意飘逸,剑气密绵如墙。 剑意莲花旋转间,如琼楼玉宇在璀璨的星云端下逐渐被无情摧断。 此间美景,不复在! 噗! 岑九莲口吐鲜血,紧握着寰尘剑的他,眼睛瞪大,他盯着顾余生,不甘道:“你施展的不是九莲剑诀。” 顾余生没有回应,掩月狂风垂落间,已再起剑式,如大海碧波般壮阔的杀戮剑意再次将席卷而来。 “是你逼我的。” 岑九莲借剑腾挪,一瞬出现在那一尊三眼魔魂身上,顾余生的一式杀戮之剑,被魔魂眉心中间的第三只眼睛激射的幽光泯灭。 “杀了他!” 岑九莲死死的盯着顾余生。 吼! 魔魂之影双手一拍胸膛,一股魔罡之气从张开的嘴里喷吐出来,魔罡之中夹杂着强大的死魔之气,连千年未消的黄沙,都诡异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出现一道长长的凹口。 嘶! 顾余生见状,瞳孔一缩,手中剑向前,一朵佛门金莲裹住全身,斩龙剑吟啸一声,竟归匣内。 方才一战,顾余生以战炼斩龙剑,已能让它归匣。 斩龙剑归匣的一瞬,顾余生右手向前一指,锵然一声,另外一把暗黑之剑出匣,凌空盘旋,仅仅是剑身逸散的诛魔剑气,就将魔魂的魔罡抵消得干干净净。 诛魔剑铮铮铮亢奋。 那充满嗜杀的三眼魔魂,见到顾余生身前盘亘的剑,庞大的身躯后退了一步。 “该死的东西!” 岑九莲掐了一个古怪的诀,将自身的肉身融进魔魂的魂体之内,获得魔魂的掌控权。 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这种力量,让他感到癫狂,嗜血,这是一种能够超越八境修行者的神秘力量。 “哈哈哈!” 岑九莲癫狂大笑。 “我感受到了。” 岑九莲以魔魂之手握住寰尘剑,剑尖处,一朵黑莲剑影凝聚,比刚才庞大了何止数倍,乃至十数倍,狂暴的古魔气息,让岑九莲的眼瞳全部变成黑色,头发披散。 “九莲并世!” 呜呜呜。 魔风狂乱吹。 九朵黑莲结阵。 但威力已与方才不可同日而语。 “顾余生,去死吧!” 岑九莲心智受到魔魂影响,一脸狰狞。 顾余生手握诛魔剑,还是如刚才一般施展出一朵青莲,不过唯一不同的是,青莲的莲心,好似有一根根魂链缠绕在每一朵莲花瓣上。 顾余生渺小的身影腾空跃起,一朵青莲并九莲。 碰撞交织的一瞬间,却没有像之前那般僵持,而是如摧枯拉朽一般,形成一个青莲漩涡,将九朵黑莲吞噬殆尽。 青莲滴溜溜旋转间,已出现在魔魂心脏处,那庞大伟岸的身躯发出一声惨叫,古魔之魂被魂链牢牢锁住,黑炎一样的符文顺着魂链被诛魔剑封印。 岑九莲的身体陡然飘在空中,与顾余生交错而过。 嗤。 一道细密的指间剑气,从他眉心穿透而过。 岑九莲的身体陡然一僵,生命的急速流逝和神光消散,让他眼睛变得清明,他瞪大着眼睛,死死盯着顾余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数息之后,一股身体腐烂的气息弥漫,他的身体,以诡异般的速度从内到外腐朽干瘪,他年轻的面容迅速衰老,如一风橘干枯的老人。 “不!” 岑九莲的声音低哑而苍老。 他垂落的头,看见之前被顾余生用剑穿过的创口,一道道死气凝聚,他的三魂七魄,一点点的化作一颗诡异佛珠! 那佛珠外面有杏黄色的佛光流转,一道玄妙无比的佛门圣印明亮,竟是形成一个空间漩涡,凭空消失。 岑九莲干瘪的躯壳被风一吹,如一件破旧的衣服零落在黄沙之中,唯有一把寰尘剑和岑九莲腰间的储物袋还发出熠熠光辉。 顾余生随手一摄,将储物袋和那一把寰尘剑收起来。 他凝目打量着那一颗金色佛珠消失的地方,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悸动让他心跳加速。 顾余生以剑归匣,御空向北,急速飞遁。 月落西沙。 戈壁边缘的古栈静谧无声。 叮铃。 古老的佛铃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候在柜台后的红衣女子缓缓抬起头,一步步朝外走去。 冷月光下。 一名老僧踏沙而来,一手持禅杖,一手握佛铃。 第376章 为妖持儒道,为僧却是魔! 风不知道何时停了。 老僧已停在古栈的门口,禅杖杵进黄沙,沉稳如山岳,手中佛铃哑哑,双手合十,慈目和善。 “阿弥陀佛,施主,一别二十五载,如今黄沙见月,正是了却因果之时。” 红衣女子黄芪神色平静,以手拂动袖口,缓缓道:“二十五载,当年的小和尚,如今已成金刚,当年老禅师慈悲,愿意坐化换取你这小沙弥的性命,今日你来找我复仇无可厚非。可惜,你这伪善的面目下,藏着的却是另外一人,你不是度心,你是谁?” “度心是我,度魔也是我,这一切都是拜施主所赐。”老僧阖目道。 黄芪闻言,摘下面纱,露出一张丑陋毛绒的脸,一双眼睛泛着明黄之光,声音带着淡淡的嘲弄。 “原来如此,大梵天老禅师若知坐化升极乐,换来的只是你夺取他的佛檀功德,只怕在极乐世界也永世不得安宁吧?似你这样的秃驴也可以持杖而行,我这样的面容,又何必遮遮掩掩,人也好,妖也好,丢了本心的人,是成不了佛,也修不了道的。” 老僧平静的脸上出现些许波动,但他诵一声佛号,慈悲道:“我正道之士,当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老禅师死得其所,为了对付你,我只能继承了他的佛檀功德造化,妖女,你若识趣,说出显圣秘藏的下落,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哈哈哈!好一个降妖除魔。” 黄芪笑得身体震颤。 声音陡然变得愤怒尖锐。 “你们若是有这样的本事,何必借助伏龙圣君的力量,秃驴,你想要显圣秘藏的下落是吧,我告诉你,它就在这一间古栈,不过很可惜,你来迟一步,已被我一把火烧了!” 原本立杖持身的老僧,往古栈二楼扫一眼,下一瞬,他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森寒,肃杀。 “妖女,贫僧今日要大开杀戒!” 叮铃! 度魔邪僧手中佛铃发出清脆神圣的声音,随手一抛,刹那间化作一口青岳古钟,古钟凌空飘飞,将整间古栈悉数罩在里面,形成一个强大佛阵。 他单手持杖,脚往禅杖下端一踢,漫天黄沙飞卷,旋转的禅杖嗡嗡作响,上面的锡环闪烁着佛门金印,对着红衣女子所在的地方,一招伏魔杖法。 红衣女子站在门口岿然不动,手一抬,红袖吞吐,如雾如烟,一股沛然的浩然之气涌现,浑身竟无半点妖气。 咚的一声。 红袖与禅杖相激。 蹬蹬蹬! 度魔邪僧身体猛然后退,以禅杖倒犁地般在黄沙地卸去这股力量,足足退后七八丈之远。 “浩然正气!” 度魔邪僧目光染血,颧骨青筋凸起。 他眼中的妖修,邪魔歪道。 竟然施展出如此纯正的人族功法,浩然气如此精纯,比起圣院的那些大儒还要深厚。 这对度魔而言,就像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脸上,佛心欲溃。 在他眼里。 妖就是妖。 就是绝对的邪恶。 “放肆,大胆妖孽,竟窥圣人儒道,为祸人间!” 度魔两手掐诀,一串佛唰的一下飞出,十八颗佛珠形成一个圆环,强大的佛光旋转不定,朝着红衣女子当头罩下。 晦涩神圣的佛门禅语从度魔嘴里不断念出来。 那十八颗佛珠显出十八尊罗汉,袅袅梵音与钟声回响。 佛光一闪而过,将红衣女子缠困在佛珠中间。 越发高昂的佛门咒语急急嘈嘈。 红衣女子被佛珠缠绕,十八尊罗汉降妖伏魔,却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你还不明白吗,真正成魔的人是你,又如何降妖除魔?我虽为妖,却一生未做半点坏事,避世不出,降魔佛珠安能害我?” 黄芪的话,如一记阿鼻戒刀戳穿度魔老僧的伪善袈裟,只见他停止诵读咒语,慈悲的面目一点点的变化,扭曲,眨眼间化作一尊魔相,他身上魔气涌动,随之而变化的,还有那一串佛珠,佛光泯灭,魔光极盛。 黄芪眉头一皱,她双手轻轻一抬,十八颗魔珠绳断而撒,簌簌簌漫天飞落。 她掌心抬起,赫然是一个儒家九字真言诀中的一个‘镇’字。 “定!” 一声箴言。 刚刚露出魔相的度魔邪僧,身体僵定在原地。 红衣女子一步步走向老僧,悲声叹息道:“我已远离红尘喧嚣,此生不求成仙,只求化身为人,过人间百年,我一生向善,敬畏生命,为何你们总不放过我?” “秃驴,我且问你,昔日夫子远游江湖时,座下老牛可化身千丈,未脱真身,又何尝不是妖?那时的天下修行者,又何曾斩妖除魔?” “你虽为金刚,可我只需一念杀心起,你就殒命当场,显圣秘藏又非你们圣地之物,你们出家人常言四大皆空,又何苦执着追求?” 度魔邪僧魔相褪去,阖目道:“你的问题,贫僧无法回答,但贫僧只知道,只有寻回显兆秘藏,才能铸造二十二层诸天功德宝塔,才可超脱轮回之苦,脱牢笼之困。” “所谓的秘藏,只是一些圣人之书罢了,当年龙族觊觎尚且遭遇灭族之祸,对你们人族而言,又何曾是福?看在老禅师当年一念之仁上,我今日便不取你性命,你走吧。” 红衣女子随手一拂,转过身欲走。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只见一颗佛珠穿空而来,刚好落在度魔的掌心,他摊开掌心,猛然发力,一记金刚圣印,狠狠的打在红衣女子的后背。 嘭! 一道恐怖的力道反弹,度魔邪僧倒飞出去数十丈,狠狠摔落,口吐鲜血,但他随即化身魔相,捏碎佛珠,刹那间,天空一团黑云弥漫,大地迷雾袭来,成百上千的魔影,仿佛受到感召般,泛着幽芒,步步踏来。 古栈门口,红衣女子身形踉跄几步,才重新稳定下来,她背后的金刚圣印,一点点的侵蚀着她的身体,她那黄鼠狼般的面庞,竟然一点点的变化,变成一慧明智动的精美脸庞。 红衣女子身体微微摇晃,嘴角溢出一口鲜血。 虽化为人形,但她的气息却急速衰弱,眨眼间已跌落至八境修为。 红衣女子一声轻叹,看着数十丈外的邪僧,目光渐渐冰冷。 她抬起手,袖口内飞出无数烟霞,烟霞吞吐间,数十根黄针簌簌。 得佛珠的度魔邪僧手指一捻,捏碎佛珠,只听得一声惨叫,却是岑九莲的神魂泯灭的绝响。 度魔邪僧则是深吸一口气,那佛珠中的力量尽数没入他嘴里。 眨眼间。 他身上的气息陡然攀升,竟比红衣女子还要浓郁数倍,披在他身上的袈裟破裂,露出黑炎般蜘蛛裂纹的肉身,每一道黑炎都是一道魔魂印记,这些魔魂印记可以操控那迷雾中召唤出来的魔影。 迷雾侵蚀古栈。 偏西的冷月彻底不见。 “妖女,今日是你的死期!” 第377章 白衣少年,背剑匣而来 邪僧度魔偷袭得手,场面逆转,如今在迷雾之中,有成百上千的魔魂为他所用,他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凶恶,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来。 黄芪被偷袭一记金刚圣印,境界跌落,如今见迷雾之中有近千魔魂接近,她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懊悔。 “看来当年老禅师的一念之仁,也让我会错了意,我就不该对你仁慈,即便是当年剑王朝十万剑修行天下,也不敢如此忤逆以魔族为助力,你会为你的魔心邪念付出代价。” “那又如何?晚了!” 度魔邪僧身上魔气涌动,双手一合,迷雾中,一道道魔影手持血斧,刹那间,暴戾,毁灭,丧智的气息弥漫,朝古栈扑来,古栈在强大的魔魂挥动的血斧中,一点点被损毁。 黄芪虽然已决心放弃这里,可当她看见先祖当年留下的遗迹与文明被毁,亦是怒火中烧,她手一抬,一根圣人训诫长鞭从袖中抖落。 长鞭挥舞如灵蛇探洞。 高大的魔影被长鞭击中,瞬间土崩瓦解。 浩然正气本就对邪恶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更何况黄芪手上的训诫长鞭藏有一丝圣人的残念,虽然只有微弱的一缕,但摧枯拉朽之势,竟让魔族魔魂迟疑不决。 度魔老僧见到这一幕,眼眸中露出几分意外。 只见他双手一合,神圣的经文吟唱,魔气包裹的他,身体内泛起一尊金刚法相,法相涌动间,一道道杏黄佛符与佛铃暗合,那些魔魂在佛道铃音的加持下,抵消了圣人训诫长鞭中的克制之力。 如此一来,局势突变,黄芪虽然拥有极为浑厚的浩然正气,但她似乎并不擅长打斗,围在她身边的魔魂越来越多,她只能凭借这强横的儒道气息进行击杀。 虽然一时之间尚无危险,但这些召唤出来的魔魂,除非是头颅和心脏要害遭受攻击,否则即便倒地,隔一会就会重新再起,好似无穷无尽一般。 度魔邪僧窥探在侧,伺机而动,局势正朝他谋划的方向进行着。 趁着十数只魔魂围攻黄芪之际,度魔终于找到破绽,只见他瞳孔一缩,手中禅杖诡异般消失,以极快的速度袭向黄芪身后。 若这一袭击成功,则黄芪必然重伤。 度魔嘴角忍不住露出残忍。 痛快的他,甚至双手合十。 内心的快意,让他的表情狰狞可怖。 禅杖凭空出现在黄芪身后。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打破暗夜的厮杀。 “小心。” 声音与剑芒几乎同时出现。 铮! 一道剑气从数十丈外如穿透虚空般出现,在黄芪的后背布下一道守护剑墙,暗藏着守护剑意的剑墙,生生将那偷袭的禅杖卸去绝大部分的力量,空气中如涟漪般浮动荡漾。 黄芪察觉身后有恙,身体泛起阵阵红色烟霞,一遁出现在数丈开外。 嘭! 禅杖在空中翻转盘旋,被度魔邪僧重新召回手中。 锡环铛铛作响间。 一道身影飘然而至。 白衣少年,背剑匣而来。 正是顾余生。 他并不发一言,手凌空一点。 一把诛魔剑从匣中飞出,黑压势沉的剑气瞬间将十几只魔魂卷入其中,化作一颗颗幽暗魂珠,被封印在诛魔剑内。 “公子。” 黄芪看见顾余生出剑相帮,一时之间竟愣在原地,眼眶红润,忽然间,她想到什么,大声道:“你不是这邪僧的对手,公子快脱身,莫要卷入是非。” “出剑无悔!” 顾余生身影一晃,身体被一阵阵雷弧包裹,剑之所指,魔魂皆被一剑缚住魔魂本源,如黄沙摧倒,又如迷雾被风吹散一般。 黄芪见到顾余生竟有如此斩魔手段,将心一收,手中长鞭叱咤,目标向着度魔邪僧而去。 她之前一时善良仁慈造成如今局势,并不代表着她会一直善良下去,只要她能诛杀邪僧,一切危局立即解除。 “阿弥陀佛!” 黄芪能看清这一点,度魔邪僧又岂会看不穿,他见顾余生凭手中剑轻易斩杀他费尽心机召唤出来的魔魂,立即明白顾余生手中的剑非同一般,他暗起夺剑之心。 黄芪来寻他,他怎会如愿? 只见度魔邪僧抛出手中禅杖暂时抵挡黄芪,手一掐诀,他的身体一分为二,一半为魔,一半为佛,佛者度心,魔者度魔。 度心老僧身上佛光明亮,脚踏佛印,一记金刚直拳轰向顾余生,既然顾余生手中诛魔剑克制魔魂,那他就以无上佛法来对付顾余生。 虽然这样一来,他的实力会打折一半,但他依旧是八境僧人,对付顾余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那么多魔魂,则用来拖延黄芪,折损一些也无所谓。 嘭! 度心身为大梵天金刚,佛门拳法已修炼到极为强悍的地步,当日在芦城西门,两人已有过暗中交锋较劲,但那时他顾忌于顾余生的身份,未敢太张扬。 如今身在秘境,度心暗恨顾余生将大梵天袈裟至宝抛在芦山之巅,用以镇压一尊古魔,让他白白失去一件佛门至宝。 心中杀念已起,杀招藏于拳意之中。 顾余生虽在斩魔,但他强大的神识早就暗自提防着度心老僧,拳头刚猛而至。 顾余生将手中诛魔剑高高抛出,左手一掐,诛魔剑由内而外凝聚出一道水墨分身继续斩魔。 铮! 又一把剑出匣。 正是斩龙剑。 一招伏天剑诀叠出。 三元五气! 黄沙世界,天地灵气竟然被顾余生的剑气所夺。 他明明在境界上处于劣势,凭剑道上的造诣,已弥补境界上的差距。 剑气倒袭破拳意,剑意并未消散。 “森罗万象!” 顾余生口吐剑式。 迷雾与黄沙互相叠嶂,数十丈高的黄沙剑瀑,袭卷着大地轰隆隆作响! “阿弥陀佛!” 度心老僧眼皮一跳,双手捏拳,砰砰两拳左右打出。 比当初苍心猿施展的金刚拳,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黄沙被两拳打开巨洞,剑势消减。 度心老僧凌虚踏步,脚下莲涌动,穿过黄沙巨洞,飞召禅杖,双手紧握,朝顾余生当头一禅砸来。 顾余生立在原地,嘴角扬起一抹莫名的挑衅。 度心老僧眉头一皱,以神识探看,才发现刚才顾余生施展的剑招,连同他的水墨分身一起同时施展,他虽然避过,可那些召唤出来的魔魂,在顾余生的两式剑招下,竟死一片。 他暗藏的心思,竟被这少年看穿。 第378章 莲花佛鉴显真佛,魔相暗藏诛邪僧。 “哼!” 度心老僧心中的焦躁一闪而逝。 那又如何? 以七境实力,根本就没有凝练出分身的能力,那一道水墨分身,应该只是儒家浩然之气凝聚,要不了一会就会自动消散,况且,以七境的神识,御剑两把,又要操控分身,对神识的消耗极大。 想到这。 度心老僧身上法相涌现,禅杖上佛光明亮,他以法相加持,意欲凭佛之高,慧之深与顾余生硬撼! 他要的是境界压制。 快速取胜。 佛身法相将顾余生笼罩,高高砸下的禅杖与顾余生的剑触碰在一起。 金色的佛莲旋转,被那一只佛铃盖下,自成一方结界。 度心老僧强行将顾余生拉进法相笼罩内的佛莲结界内。 度心老僧将禅杖一收,一脸慈悲道:“贫僧这莲花佛鉴结界,还是第一次张开,再怎么说,你也是圣院的十五先生,身上保不准有什么保命的手段和灵物,贫僧不得不谨慎一些。 放心,在这莲花佛鉴之内,无论发生什么事,外界都不会感应到,而且贫僧保证,你不会死得很痛苦,因为,我会用佛门无上神通,将你度化成一尊石佛。” 顾余生本来还持剑在胸膛,听见度心老僧的话,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深思。 “这里发生什么事,外界都无法感应到?” “不错,这是老禅师留给贫僧最后的慈悲,以十八层宝塔弥盖天机,比洞天福地还要神秘,贫僧将你化为石佛,正好对上面有个交代。” “原来如此。” 顾余生手腕翻转,握在掌心的剑,重新归在匣内,他双手一合,脚下金莲浮动,一尊金色巨佛从顾余生的身后显现。 那巨佛之上,竟还有一棵菩提树冠盖结界。 顾余生的声音在结界里低叹回荡。 “我正好缺少这样遮蔽天机的结界,那我就收下了。” 一只拈花佛手从空中摄下,明明隔着极近的距离,却又好似很远很远。 “佛心相!” “怎么会!” 度心老僧下意识的后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瞪大眼睛。 一脸难以置信。 “我大梵天的圣佛心相,怎么会显兆在你身上?” 度心老僧脚踏莲花,不断后退,他要解除布下的结界。 但是那一只金色的佛手,看缓实急,伴随着袅袅梵音,一把将度心老僧摄抓在掌心。 任他一身修为通天,心中佛无法高出一丈,则永远也无法挣脱。 “阿弥陀佛!” 度心老僧见势不妙,双手拜禅,以心虔佛。 不堕轮回! 众生平等! 度心老僧在佛掌之中逃过一劫,正欲礼敬心佛而逃脱厄运。 然而。 当他抬起头来凝望心相佛时,只见那一尊高高的佛影背后,赫然是一尊阖目沉睡的魔相。 那魔相竖眼睁开的刹那,度心老僧的心陡然停止跳动。 他身上的佛光,一点点魔化,被沿着那一只佛手的魂链汲走。 呜呜呜。 数个呼吸间。 度心老僧就变成一颗被污染的舍利。 他布下的莲花佛鉴,则是化作一道神圣的佛门符,被顾余生抓在手上。 “结束了。” 顾余生手掌一合。 身后的法相迅速没入体内。 那一尊睁开竖眼的魔相,声音不甘的在回响。 结界接触。 那魔相的声音似乎还在回荡,藏身于迷雾中的魔魂,像是遇见了天然克星一般,一个个屈身纳拜,瑟瑟发抖。 “斩!” 顾余生身出结界。 水墨分身消散,诛魔剑散发出一道前所未有的盛芒,如一条黑柱般闪耀长空,将方圆数里笼罩进去。 嗷嗷嗷。 数百魔魂,皆丧生在顾余生这一剑之下。 漫天的魔气漩涡久久回荡不散。 正在与黄芪纠缠的度魔邪僧,则是忽然气息萎靡,被黄芪一长鞭打飞出去数十丈,度魔邪僧并未看向黄芪,一双充斥着魔焰的眸子,死死盯着顾余生。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金色的佛印渐渐消散,他的肉身也随之腐朽。 “没理由的……没理由的!” 度魔乃是度心内心执念所化的心魔相,一正一邪。 他在秘境之中,不受规则压制,故而一直占据意识主导,可他没想到,自己未死,他的本心佛身竟然死了! “不!” 度魔邪僧浑身魔气外泄。 只要本心佛身还子啊,他纵然死了,也会重生,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他失去了佛身根基,再无法保持肉身,肉身反而被他魔气侵蚀,很快腐朽。 唰! 度魔邪僧果断遁出魔婴。 他看一眼被顾余生斩杀殆尽的魔魂,总感觉在这些魔魂诛杀之前,有一道让他感到灵魂颤抖的魔影若隐若现。 度魔邪僧观眼前局势,心生退意,魔婴外包裹着一团魂火,一遁就出现在数十丈外。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施展第二次空间腾挪,就见一道黑影出现在他前方。 这一道黑影并非是顾余生的身体亲至,而是他神识凝练出的一道剑意。 “断魂鬼斩!” 鬼道秘术。 强大的禁锢之力和鬼魅穿透他的魔婴。 “你……” 邪僧魔气逸散,还欲挣扎逃走。 但顾余生本人已持诛魔剑而至,凌空斩下,将邪僧的魔婴封印其中。 “啊!” 一声惨叫。 魔气消散后,一枚灵阁的牌子从空中坠落。 顾余生将其一把抓在手上,他以神识感应,灵阁的牌子内藏乾坤,盛装着度心老僧生前的所有身家。 顾余生倒并非在意发财一事,而是心中暗凛,那度心老僧已是八境修为,又是大梵天圣地的金刚,在背地里竟然为灵阁效力。 让顾余生不由地对灵阁这个神秘的组织更加忌惮,暗自告诫自己,以后能远离这个灵阁,就绝不和他们有半点沾染瓜葛。 “想不到公子之剑,竟厉害如斯。” 黄芪抖落长鞭藏在袖内,面色煞白的她,在解除危局后,嘴角溢血,一双眸子凝看着顾余生。 “今晚若无公子相助,只怕我这千年之身,也要陨落在这黄沙之中了。” 顾余生以剑归匣,随意瞥过黄芪那一张已然是明媚的脸,神色平静,半点水波不惊,他仰头看向那西边的月落孤影,若有所感,开口说: “世间的交情,无非是一饮一啄而已,不必在意,你是否还有别的敌人?他们似乎正在赶来的路上。” “其他敌人?” 黄芪略有惊异,她虽受伤,可凭借血脉,感知能力极为强大,哪有什么敌人。 但数息之后,黄芪眼皮一跳,带着几分苦涩: “我为妖,一生不做恶,可是,人族修行者不放过我,如今,连大荒的妖族也将寻上门来,公子,你说这世间的正与邪恶,当真是以人和妖来区分的吗?若是这般,这天底下真正的正与邪,是不是最大的笑话?” “我不知道,我也在寻找这个答案的路上。” 顾余生看着天空的月亮上映照出狼影,神色渐渐变得严肃。 “公子,够了,你已经帮过我了。” 黄芪朝顾余生施了一礼。 她转身看向那一间古栈,眼眸中好似有无尽的不舍。 数息后,她贝齿一咬。 指尖探出一团妖火。 千年古栈便熊熊燃烧起来。 看着古栈化为灰烬。 黄芪的眼角藏有一滴泪水。 她将一坛酒抛给顾余生,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此酒赠予公子,他年相逢,不知是在何年何地了,或许……再无相见之期。” 黄芪以手抚面庞,从上往下一拉,她那美丽容颜逐渐变成奇丑无比的黄大仙茸毛之面。 她重新戴上面纱,在古栈火光的映衬中向前迈步孤独行走。 走了一段路。 红衣女子停下来,回头看向那挺直如剑的少年。 意味深长的问道:“公子初见奴家真容,未曾多看一眼,心中必然已有心爱之人,敢问公子……若有一天,公子所爱之人,也如我这般,是否会移眼她人?” 少年认真想了想,摇头道:“不会。” “看起来倒不像是敷衍的回答。” 红衣女子凌空飞起,似想起什么,声音幽幽传来。 “公子已在此间耽搁时日,若要寻心中之物,心底藏着的人,片刻不可耽搁。且向荒境中心赶去,那里有剑王朝留下的万千之剑,世人皆欲取,公子自不可空手而归。” “若遇我那些逃难的儿孙以及大荒红狐,万望公子相助一二,他年定有厚恩相报。” 第379章 广袤丛林藏遗迹,两座奇峰映天开 红衣女子的身影已然飘远,顾余生打量着那一间在大火中熊熊燃烧的古栈,他的思绪似乎在飘远,默默的站了一会,也不做留恋,收敛气息御剑而起,向远处遁去。 大约一盏茶后。 妖皇奔狼带领十数名妖将奔袭而来,当他们看见那被焚烧得干干净净的古栈,以及空气中残余的魔魂气息时,一个个面露疑惑。 “奔狼大人。” 一名妖将仔细的探查周围后,眼眸中藏着几分惊惧。 “是古魔的气息,不过,它们的死气很重,或许是被人用秘术召唤到现实世界来的。” “我们来迟了一步。” 那妖将四处打量红狐和黄鼠狼一族存在的可能,一无所获。 奔狼目光落在一把禅杖上,随手一摄,将其抓在手上。 “是人族大梵天的僧人。” 奔狼一脸难以相信。 “没理由的,能够召唤魔魂的圣地僧人,反而遭了毒手,难道她的实力已经到如此恐怖的地步了吗?不,不对,她受了伤,还有这空气中残留的剑意,居然有第三人在帮她!” 奔狼袖口一甩,五指化作狼爪,人也变成半狼模样,在空气中嗅了嗅。 “那群红狐幼崽已经逃了。” “跟我追!” “是。” 妖皇奔狼朝着顾余生以及那群红狐逃走的方向追去。 不大一会,东方渐明。 奔狼的能力似乎在白天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无奈在一处山拗口停了下来。 朝阳初升。 顾余生御剑飞行,速度极快。 前方是一片广阔茂密的丛林,丛林之中,栖居着各种各样的飞鸟走兽,低阶妖兽也随处可见,甚至,顾余生在这一片古老的丛林中,感知到有不少低阶修行者的气息,他们在这一片丛林中寻找天材地宝,也有人暗中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外界的人已经能进入到剑冢秘境了吗?” 顾余生眉头微皱,自入秘境以来,他遇见的事极为离奇,虽然从沙漠深处得到一把诸侯之剑,终于将地魂之剑凝炼完成,可在古栈的际遇,却让顾余生不得不慎重。 白玉京,蓬莱圣地,灵阁,大梵天,仿佛都有自己的谋划。 各自施展手段和秘术强行闯入秘境,图谋很大。 入秘境前,顾余生已答应六师姐,要在剑王朝的秘境寻找到那一方鼎,顾余生虽然不知道那一方鼎是什么来历,但能让六师姐如此慎重画图让他记住那一方鼎的模样,想来此物极为重要。 除此之外,顾余生还需要找到一件祭天的器灵,万一自己不能解除体内田良种下的神魂烙印,还得和灵阁合作。 顾余生心中盘算着自己要做的事。 自然不会在这一片丛林耽搁,因为他葫芦内还有两道剑意封印着,诸侯之剑被他驯服炼化,这也证实了顾余生的猜测,当初在武庙修行进入到的空间裂隙,感应到的三道剑意,的确是三把王剑。 藏在灵葫的两道剑意,顾余生虽然没能降服,却能通过这两道剑意,隐约感知到两把王剑的位置,顾余生凭空而站,以剑意感应王剑的所在位置。 片刻后,顾余生感知到其中一道剑意就在森林的深处。 但另外一把剑意,顾余生却无法驾驭,也无从感知它藏剑何方。 “去看看。” 顾余生感应到其中一把王剑的大体位置后,并没有过于张扬在高空飞遁,而是特意降低高度,在林间穿梭。 外面虽是隆冬。 此处森林却是广袤无边,千年古树随处可见,郁郁葱葱。 林间珍贵药材随处可见。 顾余生即便不刻意寻找,一路上也遇见不少珍贵药材,其中几种天地灵物,正是用来酿谪仙酒的上佳材料。 不止如此。 在这一片广袤的森林中,还有不少消失的村落,宗门或是家族的遗址。 可以想见。 在这一片土地上,曾经生活着无数芸芸众生极其凡人。 越往前,掩埋于丛林和山川的宗门遗迹随处可见。 甚至在一片环山的峡谷内,有一座古城被岁月无情的掩埋,青树蔓藤从青石板的裂隙中滋长出来,城阙山郭轮廓已模糊不清。 看不完的飞鸟走兽,绵延无尽的参天古树,难免会让人生出渺小之感来。 “这一方世界的修行者,人族,最终都去了哪里?” 顾余生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 午后的阳光辣烈。 他站在一处奇峰之巅,俯瞰下方的一条河流蜿蜒向远方。 奇峰脚下的丛林氤氲着紫气,这些紫气并非是天地灵气,而是丛林的瘴气被阳光直晒,不断的漫溢,混杂。 纵是能翱翔高空的飞鸟,也不敢栖息靠近。 那一片丛林深处,并非没有生灵,一些生活在沼泽,丛林深处的奇虫,爬蛇,在毒瘴之中可谓如鱼得水。 奇峰的对面,也是一座奇峰。 不同的是,对面的奇峰有地火喷射,岩浆翻涌。 顾余生脚下的奇峰,则静谧,安静。 好像这一座奇峰,将前方的危机阻隔,形成人字山脉。 “这两座奇峰,倒有几分像敬亭山的模样。” 顾余生不由地感慨道。 他正在盘算从此山飞越到另外一座山会不会遭遇某种危机。 尽管顾余生已经感知到那一道剑意似乎就在对面的那一座奇山深处。 他没有贸然行动,毕竟在青萍山深处,也有这样的大沼泽,那大沼泽中盘踞的上古奇虫,能轻易夺人性命。 顾余生并没有因为自己实力提升,就可以无视潜在的危险。 至少。 他在这一座奇峰上站了一盏茶的功夫,一只飞鸟都不曾从两峰之间飞过。 这是有古怪的。 午后瘴气正浓。 顾余生打定主意不跃空飞过去,他打算等瘴气消减一些,再兜个弯子,最多是耽搁一些时间。 就当顾余生收敛气息静坐养神之时。 有数道气息从北方横空而来。 顾余生睁开眼,凝目看去,只见这些人穿着统一的服饰,竟都是浩气盟的修行者。 为首两人,顾余生在芦城见过,是浩气盟督战使步千舟身边的巡守令。 “到了,就是这里。” 一行人在距离顾余生数十丈开外停下来。 这十数人落地之后,各自分散站位,彼此间气机牵引,互为犄角,而且他们腰间各有一令,只需以灵力催动,就能够结成一个极为玄妙的防护阵法。 阵法中间,则是两名七境后期修为的巡守令。 两名巡守令各持一面阵旗,一面阵旗上烙着显妖符,另外一面阵旗上则是镌有降妖符。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巡守令蒙熬一声轻喝,这十数名浩气盟的修行者,双手一合,纷纷操控阵法,将身体与阵法结合,可以让自身不受外界的偷袭。 另外一名巡守令陈武持令旗在手,以手指天,令旗飘摇,一道搜寻的气息向四面八方涌去。 第380章 无意窥惊天秘密,荒兽降临秘境! 紧守心神的顾余生,只觉有一道隐晦的气息探过自己,他下意识的隐晦气息,避开了探查。 如此玄妙的感知之阵,以及浩气盟布下的阵法,顿时激发了顾余生的好奇之心。 在他的认知里,浩气盟虽然镇守妖关,抵御妖族入侵,可大多都是酒囊饭袋,贪生怕死之徒。 可现在,眼前的这些浩气盟修行者一个个目光藏神,实力隐晦强大,与南北妖关的那些浩气盟修行者截然不同。 究竟哪一类修行者,才是浩气盟本来的面目? 难道他们消极抵御妖族,只是表象,另有谋划? 顾余生暗自心惊,若浩气盟在妖关的修行者,一个个小团体皆有这样的作战意识,妖族再强大,又如何会丢西州? 巡守令官以令旗加持感应一遍周围后,与另外一名巡守令眼神确定没有危险。 “准备召唤吧。” “好。” 两名巡守令各自以手探腰,从储物袋中取出半圆状的阵盘,两人将阵盘一合,各自掐诀。 只见阵盘上面泛起阵阵玄妙光芒,符文涌动。 值守在周围的浩气盟修行者,则以提前布下的阵法遮掩散发出的气息。 顾余生凭借强大的神识探知,也无法看清那阵盘内的符文究竟是什么。 但就在此时,他匣中斩龙剑微微震颤了一下。 “他们在做什么?” 顾余生略做沉思,以自身的一缕神识化作一道平和的剑意,借助剑意张开神识之眼,看向那阵盘。 那阵盘符文涌动间,竟是一座祭坛缓缓升起。 “嗯?” 见到这一幕。 顾余生心中有些意外,照他所想,这些人无非是想要构架一个复杂的空间传送阵,让外面实力强大的人可以传送到秘境来,这一点,三大圣地能做到,浩气盟,斩妖盟也应该能做到才对。 然而。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顾余生眼皮骤然跳动。 因为那两名巡守令召唤出祭坛之后,竟是各自取出一盏灯,那一盏灯内,封印着浩气盟收集的大妖精魂! 呼。 呼。 两盏妖灯被点亮。 两名巡守令嘴里念念有词起来。 那祭坛中间,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越来越浓。 刚刚还晴朗朗的天空,忽然乌云汇聚,一个诡异的空间旋涡在奇峰上方如水纹般形成。 咔嚓。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漩涡之中,赫然有一道利爪从虚空探了下来。 那利爪中间,赫然有一只闭着的眼睛。 下一瞬。 那一只闭着的眼睛陡然睁开。 一道荒古的气息,占据整座奇峰。 顾余生暗伏的神识在荒古的气息下,瞬间湮灭摧毁! 如此惊变,让顾余生始料未及,天空探下来的那一爪,以及那一只眼睛,他太熟悉太熟悉了! 不止一次隐约间感知到过。 也不止一次远远的窥探过。 从未有一次,有如此近的距离。 可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一不小心窥探到了浩气盟背后隐藏的天大秘密。 这个秘密,不亚于顾余生窥探到这方世界的真相。 当顾余生神识泯灭的一瞬,万千念头急转,他本能的是想要逃。 但一股从未有过的意志,将顾余生扭转回来。 恐惧是本能。 但如何在面对恐惧正确的活下去,才是人性最大的考验。 顾余生没有任何犹豫! 斩龙剑出匣。 倾尽丹田的大半灵力,对着前方的浩气盟所有修行者,凌空一剑斩下。 顾余生这一剑,没有任何保留。 因为他明白,自己没有出第二剑的机会! 若此事泄密。 浩气盟必然会倾尽所有的力量来杀他。 而今日之事,让顾余生窥探到浩气盟,远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斩龙剑剑芒闪耀。 澎湃的剑气如光柱般向前方荡去。 奇峰之巅。 一道光柱冲霄。 白色的剑芒中。 浩气盟的十多名修行者虽然有阵法加持,却依旧被无情的剑气吞噬。 就算是手持令旗的巡守令官,也仅仅是坚持了数息。 “是你?!” 蒙熬瞪大眼睛,他的身体化作一团血雾消散。 一剑横空。 浩气盟十多名七境修行者,尽皆丧生在顾余生的剑下。 这样的战力,何其斐然。 可是,顾余生的眼眸中,并无半点欣喜,他确定这一剑诛灭了浩气盟所有的修行者后,没有一丝一毫的迟滞耽搁,身体一暗,鬼气涌动,以苍龙诀朝奇峰下方逃遁。 这。 已经是顾余生目前为止逃遁得最快的一次。 可即便如此。 那被召唤出来的诡异的血爪依旧鬼魅而至。 朝着顾余生捏抓而来! 糟了! 顾余生并未回头,却已感觉到空间紧促,无形暴风凝聚,让他身体沉重如山。 若那一爪再近。 则身体必然也会泯灭成血雾。 千钧一发之际。 顾余生将体内灵力调动,在身体外形成迄今为止最强的守护剑意。 剑意化妖关,剑气如长城! 这是顾余生观芦山妖关之宏伟,感西州妖关长城之失守,从五先生,六先生两人敌万妖力退妖族的决心中悟出来的剑意。 不为苍生。 只为能活下来! 顾余生心中执念越盛。 此生。 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那虚空探爪,狠狠的撞击剑气长城上。 长城是妖关,剑意执守护。 嘭! 一声闷响。 剑气长城消散。 顾余生的身体如断线的纸鸢,朝奇峰下方跌落。 身后的虚空探爪,也好似终于耗尽了能量,在奇峰上方发出荒古的怒吼,被顾余生斩灭的浩气盟修行者血雾,尽皆被那漩涡深处的上古凶兽吞噬。 轰隆隆! 奇峰电闪雷鸣。 一只独眼荒兽从漩涡中降生。 两峰之间氤氲的毒沼,被雷瀑击中,无数栖息在沼泽深处的奇虫走兽开始暴走,虫潮,毒蛇随处可见,弱小的,葬身在雷瀑之下,强大一些的,则是趁毒瘴而起,朝两座奇峰攀爬。 两座奇峰终于无法阻拦这些栖居在毒沼泽千年万年的上古凶虫,漫天的荒境虫潮,奇虫,黑压压一片。 宛若末日之景,向四面八方扩散。 可以预想到。 在数日之后,无论是进入遗迹的人族,还是妖族修行者,都将会有无数人丧生。 这般天地渺渺,末日盛景。 在顾余生的眼睛中如万花筒一样绽放 从奇峰垂落的他,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丹田的灵力干涸,如一片叶子随风飘荡。 顾余生的脸庞有垂落的水拂过。 让他猛然间一激灵。 此峰之山水。 如青萍山桃花小峰后山的瀑布一般。 令人怀念。 顾余生心神一动,唤出藏在灵葫中的聚灵珠,将其握在手上,他的气机收敛,整个人沿着瀑布跌落。 随波逐流。 滚滚的奇峰之水,仿佛遮掩了他的气息,那一只从天而降的荒兽如圆球一般,在两峰之间傲然挺立,一只触手从圆球内探出来,触手中间有一只眼睛,在寻找着顾余生的身影。 顾余生在水里漂流,那聚灵珠是当初他在烟州杀的那一只奇特河妖得到能够短暂的避水,同时也能张开水幕结界。 此时的顾余生并没有真正垂落在峰底河谷,而是在半山腰瀑布垂落形成的裂隙里。 “逃过一劫了吗?” 顾余生暗自庆幸。 似乎这水,可以遮蔽探查。 顾余生不敢直视天空的那一只荒兽,因为顾余生能够感知到,那一团肉球,应该只是荒兽的一只眼睛而已。 可即便如此。 那一只眼睛蕴含的恐怖力量,也不是他现在所能抗衡的。 每一次呼吸。 都是一次煎熬。 顾余生从未体验过如此之近的死亡气息。 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每当有空时,秦先生总会抬头仰望苍穹,低头沉默寡言。 那从天而降的荒兽。 若肆虐人间,将是怎样的情景。 就当顾余生心神凝思之际,顾余生隔着水幕探看的世界,竟然又发生了惊世骇俗的一幕…… 第381章 折剑沉沙意还在,只身赴剑池! 只见数十里开外的奇峰之上,千年翻涌的岩浆之中剑气涌动,好似有成千上万把剑从剑冢苏醒,召唤着它们曾经的主人。 漫天剑意直冲苍穹。 氤氲千年的沼泽发出咕咕咕的声音,一个个气泡好似在回应苍穹深处的剑意。 忽有大风起兮。 无数人影从沼泽深处涌现,他们踏云而上,与苍穹剑意互相呼应。 这一幕,落在顾余生的眼中,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场景:这一片沼泽,沉睡着上万死去的剑修,他们的白骨已消沉陨落,但他们的灵魂依旧在。 氤氲的毒瘴之下,赫然是一架架苍擎巨影般的荒骨,这些荒骨比龙骨架还要大,蛮荒的气息,寂灭而强大。 天空的那一只巨眼疾射出一道幽暗的光。 霎时间。 一只只死去的上古荒兽也好似苏醒过来。 死去的剑修与死去的荒兽,在这一片迷雾毒沼中激斗。 眼前的一幕,仿佛还原曾经大战时的景象。 此刻的顾余生。 如时间的行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场上古之战,以他现在的情况,莫说身体无法行动,纵然能行动,在这万名剑修斩荒兽的大争斗之下,显得如此的渺小,微如尘埃。 忽然间。 顾余生的脑海中回想着一路东行时,在那广袤森林中看见的人间遗迹。 也许。 在这方世界的人们,也曾面临着真正的危机与苦难。 与天斗。 与兽斗。 “杀!” 逝去千年的沙哑厮杀声犹自在顾余生脑海回响,铮鸣的剑意回应着千年不灭的灵魂。 陡然闯入的荒兽是这些不灭英魂的死敌。 他们的灵魂不断被那一只眼睛及其触手泯灭。 沉沙断镡的剑在一把一把的消散。 剑声吟啸,哀鸣催人。 仿佛是叹息与主人一样的命运,又好像是回应与剑主最后的重逢。 剑非剑。 无灵无意。 千年之后,依旧能够响应逝去的主人心意。 瀑布之后的顾余生,已在不知不觉间从水里爬了出来,他看着漫天交织的剑意,以及那一道道逝去的剑修英灵,他们握住的,终究是无形之剑。 真正的剑。 尚沉睡在剑冢之中。 倘若他们真的能持剑在手。 一只荒兽又算得了什么。 藏在剑匣中的人间剑铮铮作响,它曾融合了剑冢之中万千守护之剑和杀戮之剑的剑意。 如今。 天空中的那些英灵剑修,正无剑可用。 “取剑!” 千年前剑修的不灭信仰,让顾余生的血液渐渐沸腾。 他打开灵葫芦。 刹那间。 无数把剑意从灵葫凌空飞去。 顾余生仰头狂饮一口谪仙酒,仿佛所有的伤痛都被压制。 人间剑出。 踏剑而行。 奔向另外一座奇峰! 今日取剑。 为天下英灵。 铮鸣的剑化作一道星芒横贯旷野。 天空的那荒兽睁开眼,第一时间锁定了顾余生。 一只长长的触手,探袭向顾余生。 “结阵!” 上千英灵以魂为剑,阻挡了那一只巨大的触手。 “少侠,取吾剑来。” 一名儒生大袖飘摇,浩然之气弥漫天空,化作一支笔,一笔横抒,天空落下一个长长的‘一’字,墨若长河。 顾余生踏在墨河之上,人间剑中暗藏的剑胆圣光璀璨。 数十里毒瘴沼泽,瘴气再无法靠近顾余生半分。 翻涌的岩浆在顾余生的眼眸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构架千年的剑冢,五行火符灵光依旧存在,强大的结界之下,不知道封印着多少宝剑。 可没等顾余生身影落下,只见那剑冢南北,忽然有人影明亮如剑,两道人影各守一方,以一种戏谑的目光打量着顾余生。 “哦,正主来了呢。” 一人开口阴笑道。 另外一人则双手抱怀,一双眼睛闪烁着异芒。 “老四,别大意,老五一去不回,大概是死掉了,这家伙刚才的那一剑,很强,说不定是他杀的。” “明白,明白。” 剑冢两侧说话之人,赫然从上界来的剑侍,但这两人不知为何,先至剑冢封剑之地,却没有取剑,仿佛是专门在等着顾余生。 当顾余生看见那两道人影时,眉头不由地一皱。 今天自己的运气,似乎很差。 顾余生并不多言,手指一抬,两道庞大的剑气同时疾射向二人。 唰!唰! 两人几乎站在原地不动,仅仅是抬起手,就将顾余生施展剑气给震碎。 “不过如此而已。” 站在剑冢之南的侍剑者风卯讥讽一笑。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北面的侍剑者雷寅喝道:“小心。” 嗯? 刚刚被震碎的剑气,赫然再次凝聚成丝,细密的剑丝将风卯的衣袖切出一条细密的口子。 “哼!” 风卯见状大怒,同样指尖一点,食指与中指之间,有罡风凝聚,剑气缠绕,蝉翼剑刃朝顾余生一点。 顾余生在空中回鹞往返,人间剑铮的一声脆响,被无形剑气击打铮鸣。 顾余生心神一动,将剑归匣,斩龙剑出,沛然剑气向后劈出。 又听得铮的一声。 风卯施展的二连风斩,被顾余生轻易化解。 风卯见状,脸上露出一抹意外,他能驭风为剑,每一道剑气斩击,都可以隐于风中,顾余生能避开第一剑,他并不意。 但真正的杀招在后面的隐匿剑气。ζΘν荳看書 这一式风息斩,让他成功偷袭过很多强者。 可没想到,在这下界囚笼之地,居然被人识破。 不过他也并未在意,眼眸深处露出一抹玩味。 呲啦! 就在此时,一道雷鸣兀响,却是雷寅出手了,他以操控雷灵之气化作剑矢,其速度之快,还在他风剑之上。 银色的雷光从顾余生的头顶垂落。 顾余生将手中斩龙剑向上一擎,细密的雷芒灌透剑身。 顾余生整个人身上皆被雷芒覆盖。 呜呜呜。 一颗雷珠凝聚在剑尖。 被雷芒灌身的顾余生轻喝一声:“爆!” 一声清脆雷响。 雷珠爆裂碎开,万千剑气横空,将方圆数里尽皆席卷进去! “什么!” 正一脸得意的风卯,被雷鸣剑气吞噬。 这家伙。 不仅识破了他的风息斩,同样能以剑驭雷。 当雷瀑散去。 只剩下封印的千年剑冢熔岩滚滚,雷鸣之声轰隆隆作响。 三道人影重新浮现。 彼此都有些狼狈。 雷寅凭空而站,神色阴郁:“人间十年身,仙君也有算错的时候,他不止杀了老五,还杀了田良,不知何人帮这小畜生遮掩了气机,让他成长到如此地步,老四,祭剑吧。” 第382章 世间有龙剑,难遇斩龙人,王剑出! 烈焰炽热的剑池上方,顾余生持剑而立,方才与上界两名剑修交手,他虽然不是全盛时期,却也感受到这两人剑术的精妙,是绝对难缠的对手。 而且听这二人对话,他们处心积虑来遗迹,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对付他。 他在毫无察觉的前提下,一步步落入对方的算计,对方就连他会出现在这里,似乎都有预判。 这让顾余生在忌惮之时,又不免背后生寒,上界谪仙不会有预知未来的大神通,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方世界,有人给他们提供了信息。 想到此处,顾余生杀意陡生,他也顾不得神识再次损耗,直接将没有完全炼化的龙魂珠残余的力量激发。 沛然的龙魂之力在经脉中流淌。 然而。 顾余生欲战。 那上界的雷寅和风卯二人,却在此时同时向烈焰滚滚的剑池上方飞去,他们的身上有结界围绕,彼此气机牵引,风雷成势。 呜呜呜。 奇峰上烈焰与风雷并合,一道道玄妙的烈火神符和庚金符文交织,一座剑台从溶火深处缓缓升起。 强大的能量波动,生生将顾余生逼退至数十丈开外。 顾余生以手遮面,凝视着那逐渐实体化的剑台,一股不妙之感从心间涌现。 他抬头看向升至高空的雷寅和风卯,只见二人撑开手,取出一张玉阕律书,自右向左打开,一行行金灿灿的古文字闪耀腾空。 看见这一幕,顾余生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历经光阴的大梦一场,那一把诸侯之剑出世之时,天空也有一位祭剑官。 顾余生灵葫中现在有一道剑意涌动。 他已能猜测出这二人要做什么。 他们要取三大王剑。 只是不知埋藏在这一座剑池里面的王剑,是天子之剑,还是凡人之剑。 更让顾余生感到不安的是,这二人明明早就到了这里,早不取剑,晚不取剑,偏偏在他来时取剑,是不是谋划着什么? 天空中。 晦涩的古语在回响。 每一个字符,音节,都是如此的玄妙,那两峰中间与荒兽交战的无数剑修英灵,在听见古老的律音时,一个个像是被控制了心神一般,他们的灵魂,像被线牵引着一般,朝剑池而来。 而那一只荒兽之眼,则趁此机会从那沼泽深处埋藏的死骸尸骨中汲取力量,第二只触手虚影,正一点点凝实。 这一切都落在顾余生的眼里。 他虽然心中无比焦急,却仿佛无法改变大势。 “我能做些什么?” 顾余生心中不断的问自己。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天空的古语还在回响,当某个律音落在顾余生脑海时,他的瞳孔剧烈一缩,脸上有几分错愕。 这律音? 好熟悉! 顾余生凝神看向天空。 玉阕律书中间,赫然有一团金色的光影,那光影之中,赫然盘踞着一条龙魂。 而那古语律音,正是那龙魂所诵。 原来如此! 顾余生屏息凝神,手持的斩龙剑铮铮作响,剑脊上伏龙纹一点点变得明亮,神海中,八幅大乘佛龙如活过来一般,苍古的龙吟在神海回响。 顾余生虽会龙语,但他当初只能用来震摄过那一棵桃妖。 如今。 面对真正的龙魂,顾余生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但是。 他愿意一试。 顾余生以心传剑意,让剑发清音。 手中斩龙剑一声轻吟腾空,一瞬出现在剑台之外。 铮! 斩龙剑上的龙纹明亮。 八道龙纹散发出明晃晃的光,首先绽放出来的,竟是佛家的力量,紧随而至的是儒家的力量,最后是道家的力量。 剑池上面涌现出三道不同的气息,他们并没有互相排斥,而是诡异的相融。 如一缕微风吹过。 天空的古语律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 是如龙魂击鼓的昂扬之声,又如万千激昂的热血之士,在呼唤着他们心中的剑。 这一刻,剑之铮鸣,如打破束缚千年的牢笼。 剑池上方的剑台华光如柱。 万剑齐出! 密密麻麻的宝剑从岩浆深处腾飞而出,它们欢快吟啸般奔向曾经的主人。 剑感其心。 也能唤醒那些被律音操控的上千上万剑修英魂。 这一日。 骄阳华光冲苍穹。 万剑争空。 整座剑王朝遗迹的人,都有幸看见如此惊天动地的一幕。 站在奇峰上的顾余生。 看见的绚烂人间,则是百倍,千倍于他人。 万千之剑。 顾余生只凝视属于他的那一把。 斩龙剑! 它在万千灵光冲霄的剑光中,显得如此的平凡。 甚至在宝华剑芒之下,映衬出灰浅的本色。 没有龙纹裹剑身。 一如曾经的那一把木剑一样。 那是顾余生人生中的第一把剑。 孱弱行江湖时,从青云镇的旧院开始就傍身了,在青云门中,甚至被人折断投掷在地上。 曾经的一幕幕。 在万剑飞空的奇景天象里,让顾余生的记忆越发的深刻。 洗尽铅华。 木剑,依旧是那一把木剑。 只不过,曾经的那一把木剑,被边境的独臂铁匠向天刀打造成了一把斩龙剑。 木剑之中藏有佛家大乘佛龙,龙盘佛柱,意为伏龙,后顾余生身出樊笼,在烟州以剑沁黄龙之血,故而起斩龙之意,剑身上的龙纹,顾余生从未真正的发挥出它的威力。 如今。 跟随多年的木剑,向顾余生展示出它真正的威能。 世间伏龙剑,难遇斩龙人! 它似在向顾余生昭示着,从一开始,它就有自己的剑心。 是顾余生的剑胆决意。 以及取剑的决心。 让它彻底的醒来。 它如这剑池之中的万千之剑一样,能够剑随主人。 一生无悔! 当顾余生凝望着他的剑时。 剑也在回应着他。 忽然间,顾余生明白了之前一直都没有明白的事: 世间之剑。 都是凡人之剑! 也是凡人心中的王剑。 顾余生的心在猛烈的跳动,眼眸尽是明澈。 因为。 在这万千之剑里。 他找到了真正的凡人之剑! 如同天空万千不朽的剑魂英灵一样。 以剑诛邪恶! 嗡! 剑台之上。 一道王剑的气息,冲上云霄! 王剑已出世。 藏身于万剑之中。 正惊怒观天变的雷寅和风卯二人,也在此时感应到什么,两人皆同时施展身法,朝那万把飞扬的剑中遁去。 他们的目标。 正是寻到那一把王朝之剑。 雷寅手持灵光黯淡的玉阕律书,对天空的那一颗巨大眼珠命令道:“畜生,立即杀死所有取剑者!” 第383章 人间客,背剑人,顾余生 桀桀桀! 那荒兽之眼吞噬了沼泽深处的死兽能量,第二只触手滋生出来,肉球上也仿佛多了一张巨口。 在高空猛然一吸。 霎时间。 弥漫在沼泽丛林的毒瘴翻涌,腐朽,荒芜的气息迅速弥漫,那些剑修英灵按理来说并不畏惧毒瘴,可那毒瘴之中,蕴含着千年尸毒,对灵魂同样有着极强的腐蚀作用。 天空盘亘的无数利剑,则被荒兽猛的一吸,竟直接吞进肚子,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之声。 吞噬了数百把剑后,那荒兽身上泛起金色的庚金气息,触手也变得锐利无比,两记横扫,无数剑修英魂皆当场魂飞魄散。 “畜生,谁让你吞剑的!” 雷寅勃然大怒,就在刚刚,他感应到一把剑极其不凡,眼看就要得手,却被荒兽吞进肚子。 “找到了,我找到了,哈哈哈!” 同一时间,奔向万剑之中那一把散发出强大气息之剑的风卯,陡然握住那一把铮鸣之剑。 “王朝之剑,凡人之剑,剑诛凡人,哈哈哈!” 风卯仰天狂笑,落空的雷寅,眼眸中则是露出一抹不甘与不易察觉的嫉妒。 “去死,都给我去死。” 风卯凌空飞起,目光扫过无数英魂,最终落在顾余生的身上。 “贱种,我要让你的血来祭王剑!” 风卯高高举起手中剑芒闪耀的宝剑,催动灵力,荡开的剑气将周围的英魂尽数泯灭,灰飞烟灭。 如此恐怖的威力。 更加让风卯确信手中之剑,就是三大王剑之一。 “死吧!” 风卯对着顾余生一剑刺来。 这一剑,蕴含着风卯拥有的仙灵之气,威力极为不凡,加上他以风御剑,本质上是术法之剑。 剑气卷动的罡风撕裂长空,如一条咆哮的风龙,直指顾余生的要害。 顾余生犹自站在奇峰之巅,手握着斩龙剑的他,仿佛还沉浸在某种思绪之中。 眼眸中,风卯一剑贯空而来。 剑气睥睨天下,无数剑灵英魂皆避其锋芒。 在这一瞬,万剑齐谙! 顾余生的手指,一点点拂过斩龙剑上的八道龙纹,龙纹依次明亮,当最后的龙纹也变得明亮后,斩龙剑上的龙纹竟如波纹般消散,如清风拂过剑脊一般泛起涟漪。 剑脊与剑峰清啸间,化作人间奇峰。 百川皆在剑。 草木皆成剑。 顾余生站的地方,一道无形的漩涡在形成。 这一股力量一开始还很微弱,可当无数道力量如清风汇聚而来,如垒土成山,积水成海。 唿! 顾余生白袍飘摇,长袖鼓荡。 手中剑向前一挥。 天地间,好似有万道剑修英灵齐齐呐喊。 “杀!” 突兀的声音汇聚成剑啸。 一脸肆意笑着的风卯,面上的肌肤吹皱如觳纹,他的表情陡然凝住,他认为的王剑,却在一点点的泯灭,连任何痕迹都没有留下。 “什……” 他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的声音,根本发不出来,恐怖的剑气,先从他的咽喉处刺开口子,身体一点点如星粒般化作虚无。 天空碧波清清。 一瞬已是永恒。 暴躁盛怒的荒兽感应到什么,长啸一声,以眼睛裂开一道虚空,如一颗球般消弭不见,即便如此,它的两只触手,还是被无形的剑气斩断,妖血染红沼泽的天空。 原本正暗自嫉妒的雷寅,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他的脸上浮现出惊恐骇然,身体化作一道雷弧,向远处疾逃。 “怎么会这样?” 雷寅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发生的一幕,完全超过他的认知。 但他能确信一点。 王朝之剑,落在了顾余生手上。 天空站着的那些剑修英灵,并非是畏惧风卯。 而是以最高的礼仪,迎接王剑的回归。 一阵风吹来。 王剑的剑意袭罩在雷寅的身上,他以雷遁术法,却也无法挣脱,身体变得缓慢无比。 他忍不住回头凝看。 只见顾余生仗剑而来,数个腾挪间,已欺身至眼前。 “你敢!” 雷寅以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他想要动用保命秘术,可他惊讶的发现,他一身修为,竟然被王剑禁锢,完全无法施展。 嗡! 顾余生的剑,缓缓递在雷寅的脸庞前。 那森寒的剑刃,让他每一根毛发都不寒而栗。 “这就是王朝之剑么?”雷寅声音沙哑,“为什么……它会落在你手上,它本不应该是如此模样!” “不过是凡人之剑罢了。” 顾余生的手指轻轻转动剑格,让剑的另外一面对着雷寅,声音带着嘲弄:“你以为的王朝之剑,是什么样子的?剑气千万里?剑动满天下?不是,从来都不是。” 雷寅神色动摇,咬牙道:“那是什么样的?” “人间有凡剑,何须天上仙。” “这就是凡人之剑。” 顾余生的剑,轻轻划抹过雷寅的脖子。 他的声音变得漠然,冰冷: “死在你看不上的人手里,又葬身在这牢笼之地,也是你可悲的宿命,你逃不掉的,从一开始,可笑的人,只是你罢了。” 带血的剑被顾余生一点点置放于剑匣内,他凝目眺望苍穹。 “所有以凡人为蝼蚁随意蹂躏的人,自诩高高在上以为仙的家伙们,都会为此付出代价,可惜的是,这一天你永远也看不到了。” 雷寅的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脖子。 但他的手臂始终无法抬升。 看着眼前衣袍随风飘动的少年,雷寅的视线渐渐模糊,他想要以神魂逃脱,却被白袍少年伸出的手一把捏住灵魂。 掌心一合。 已是人间至暗。 那高高在上的天。 再也回不去了。 顾余生收了两人的储物袋。 身影飘落在高高的奇峰上。 天空中。 那一道道剑修英魂凝望着顾余生,齐齐纳拜。 “王剑已有主。” “后来人,可否告诉我等你的过往,你的责任,你的名字!” “人间客。” “背剑人。” “顾余生,我的名字。”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灵葫,隔空遥遥敬一壶酒。 “背剑人吗?” “了不起的年轻人。” “如此,我们守护的东西,传承给你了。” 嗡嗡嗡! 刹那间。 天空无数剑修英魂化作一道道流星,消散在天地间。 星落如雨。 久久未散。 那漫天的剑,尽皆朝顾余生的灵葫飞来。 “帮剑找到合适的传承者。” “那是我们弥留人间的最后守望。” “一定!” 顾余生凌峰抱拳,久久挺立。 第384章 天魔鼎,荒气蚀体 黑夜笼罩着荒境漫无边际的大地,丛林深处,一队人在趁夜而行,飞行在前方的两人,气息强大,皆是八境修为,一人是斩妖盟的杜清,另外一人则是当初被六先生楚离歌逐出圣院的大教谕韦仲。 这两人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术,进入剑王朝秘境后,实力非但没有受到压制,反而气息韬晦,比在外界还要强大几分。 杜清摊开掌心,掌心处有玄妙的符文涌动,或许是赶路过于沉闷,他开口道:“韦兄,圣院的儒术果然强大,若非你思虑周全,我根本进不来这里,现在外界虽然有人可以入秘境,可八境之人,还是被阻隔在外,这对我们行动争取了很多的时间。” 韦仲自从被逐出圣院后,整个人变得阴暗了许多,身上披着一件黑色长袍,整个人都裹在长袍里,只露出大半脸颊,一双眼睛阴鸷幽暗,他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嘲弄,说道:“这并非圣院儒术,而是魔宗天启秘术,嘿,而且,就传自将我逐出圣院的后山六先生之手。” 杜清比韦仲修为低了个小境界,对韦仲极为忌惮,极尽讨好,拍马屁却拍在了马脚上,他有些尴尬,轻咳道:“韦兄,我真是不明白,魔宗当年盛极一时,为天下所不容,被正道围剿覆灭,后山的六先生明明是魔宗之人,为何竟能拜在夫子门下。” “因为夫子就是夫子。” 韦仲虽然为人阴险,身处秘境,却依旧不敢对夫子有半分不敬。 “夫子行事,岂是天下人所能洞悉?他就是收妖族修行者为弟子,都不足为怪。” 杜清再次讨了个没趣,只得正色道:“韦兄,白天森林里的那一道荒兽气息,还有那么多出世之剑……不去争一把,实在可惜了。” 韦仲冷笑一声,说道:“浩气盟被灵阁渗透,又连失两州妖关,行事开始急躁,这并不奇怪,恐怕他们已经联络上天上来的使者,想要讨好,只可惜……上界之人,哪会将我等蝼蚁看在眼里?二十年前的谪仙会还历历在目,我们倾尽天下之力,弄死了一个顾白,以为会让上苍有些颜面,可结果呢?顾白之子,终究是当初的纰漏,迟早要捅出篓子来的。” 韦仲说到此处,目光一寒:“不过这样也好,圣院让我无立足之地,那我就让敬亭山塌下来,没有夫子的圣院,远没有那么神圣。” 杜清瞳孔一缩,不由地打了个寒颤,“韦兄,咱们不是去寻祭天之器吗?难道……你另有谋划?” 韦仲阴森森一笑。 “上古祭天器灵自然是要去寻找的,不过,有一样东西,比祭天之器要重要得多。” “三把王剑?” 杜清神色疑惑。 “白天的时候,那万剑横空的场面,应该就有王剑出世,我们兜兜转转,是不是绕了个大圈子?” “王剑出世万人争,谁拿到,未必是福气。”韦仲瞥一眼杜清,“浩气盟,斩妖盟,三大圣地,拜剑阁这些无不想要王剑,我知道你也一定带着这样的任务,可是,你就算拿到剑又如何?还不是上交,费尽千辛万苦值得?我要带你去寻的,乃是当年魔宗的圣器,天魔鼎!” “天魔鼎?!” 杜清闻言,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但他又一脸难以置信。 “魔宗圣器,怎么会在剑冢遗迹?据我所知,魔宗覆灭,魔宗山门的入口,被封印在圣院的五心殿才对。” “此事涉及诸多隐秘,我也是从蓬莱圣地一处山海碑中寻到的线索,当年魔宗覆灭,道宗也随之消失,天魔鼎,背剑图,还有佛门的诸大佛天宝塔尽皆遗失散落,是各大圣地的绝对机密。” 韦仲说话间,跃过一座山脉,他停下脚步,四下打量片刻,道:“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 杜清打量着前方的山脉,神色古怪道:“这里似乎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韦仲取出一面古老的令牌,打出一道灵力,只见那令牌中逐渐浮现出一缕缕黑气,一只魔灵浮现出来,那魔灵一出现,就张牙舞爪,魔气翻涌,显得极为暴躁。 韦仲对此见怪不怪,取出一个装满妖魂精粹的瓶子,喂养魔灵,那魔灵吃饱喝足,满意的打了个嗝,它趁夜而起,飞到高空,张嘴一吐,漫天幽芒漂浮如萤火虫一般。 片刻之后,山脉深处,一道古老的大门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找到了!” 韦仲神色一喜,身影一晃,出现在那一道古老的大门面前,急不可耐的想要尝试着打开,就在此时,那一道大门涌现出强大的力量,将韦仲狠狠的弹飞出去。 “结界!” 韦仲从地上爬起来,眼中兴奋之色越来越浓。 “杜清,准备让你手下的人布阵,破结界,这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好东西。” “好!” 杜清也一脸兴奋。 因为他从眼前的大门上,看见三把竖立如山的剑雕,这说明,这是剑王朝遗迹中,保存得完整的一处秘藏。 …… 奇峰。 山崖。 瀑布后方的秘洞内。 顾余生正盘坐调息。 白天一战,他虽然杀死两名天上来的侍剑者,获得三把王剑之一的凡人之剑,可他被那一只荒兽袭击,身体受了极大的伤,若非强行炼化龙魂之力,以及获得守卫凡人之剑的上万英灵庇护,他根本无法支撑下来。 身体已经运行了数个大周天,丹田内的灵力已经充盈,可顾余生的伤势,并没有痊愈。 此刻。 顾余生的经脉中,有一道霸道的荒古气息在流窜,在肆意的暴走,这一道荒古气息,正是来自于那一只荒兽的一击。 顾余生已经暗中尝试调动佛,道,儒,三家的秘典心法,依旧无法完全祛除。 身体内时时在被侵蚀的感觉,让顾余生感到十分棘手。 他又尝试了数种方法,依旧无法彻底祛除,只能以强大的灵力暂时将其镇压,封锁在一处隐秘的穴窍之中。 “上界谪仙的烙印还没解除,如今体内又多了一道蛮横的荒气么?” 顾余生睁开眼,轻叹一声,这世间祸福相依,真是所言不假。 三把王剑,他得了两把,却也给身体留下了祸患。 最让顾余生担忧的,还是白天那一只荒兽。 它撕裂空间逃了! 顾余生虽然不知道它逃到了何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它一定还在秘境里,伺机而动。 总有一种被惦记上的感觉。 顾余生走到山洞前,感受夜深的寂静与孤独,缓缓闭上眼睛。 可就在此时。 顾余生神海深处的镇魔碑,忽然莫名的亮了一下。 顾余生陡然睁开眼,看向森林远处的山脉。 “刚刚那种感觉,是什么……” 第385章 波云诡谲,互相算计! 清晨。 秘境。 光洒照在尘封多年的大门前。 斩妖盟的十几名修行者各守其位,经过两天多的时间,布下一个玄妙无比的大阵。 原圣院的大教谕韦仲亲自检查了大阵数变,确认没问题后,他取出两面控阵大阵的旗子,将其中一面丢给杜清,一脸肃然的说道:“这反阴阳大阵,乃是圣院后山的九先生所创,一旦施展后,就不能停下来,一会到紧要关头,我们要同心合力,不要有任何犹豫。” 杜清暗自窥一眼手中令旗,没有发现异常后,笑着道:“韦兄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不过等打开封印的大门后,我可要优先从里面挑选一件宝物才行。” “好。” 韦仲答应得爽快,掐诀一催,手中阵旗泛起明晃晃的光,灿如朝阳。 杜清也随即站在预留的位置上,催动阵旗。 代表着阴阳的两面旗帜化作玄妙的符文,整座大阵如穹拱一般出现在山间。 其余的十二名斩妖盟修行者也各自盘坐在阵基上,不断的将自身灵力注入,大阵越发的耀眼,阴阳两道气息交汇,化作一把利剑,不断的朝那一道封印的大门挥砍。 那一座尘封的大门不知道已经过去多少年,门上面镌刻的符文已然陈旧不堪,但是,那符文的威力并未消减,竟也同时泛起阴阳两道气息,抵抗着众人的力量。 见到这一幕,韦仲眉头一皱。 手一抬,注入更多灵力催动阵法。 这些人中,以他的修为最为精深,已然达到第八境元婴境中期,仿佛随时都能至后期,故而,他以阵操控元阳之气,杜清与其他七境修行者控阴之力,以阵法维持,消耗也比刚才快了几分。 但那一道大门也随之符文明亮,纹丝不动。 一行人操控着阵法,一开始倒并不太着急,心里想着打开门,就是无尽的秘藏,每个人心里都有盘算,贪婪。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 午后的阳光已然变得辣烈。 杜清的额头沁出丝丝汗水,他皱眉道:“韦兄,咱们还得控阵多久?” “未可知。”韦仲眼中露出一抹烦躁,“这道门似乎被人特意加固过封印。” “嗯?” 杜清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异色。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处的秘藏,可能被人洗劫过了?” “应该不会。” 韦仲目光深邃。 杜清疑虑更重。 “应该,那就还是有这种可能了?韦兄,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韦仲盘坐在阵眼中间,双手持旗,缓缓道:“并不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关于背剑人的。” “背剑人?” 杜清瞳孔一缩。 “秦酒?” 韦仲点点头。 “据说,历代背剑人的剑,都是自己找寻的,而小玄界十六州有名的剑,一旦剑主去世,没有传承下去,都会回到剑冢,那么,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背剑人的剑,是从这剑冢获得的,如果是这样,也许背剑人有进入这里的办法。” 杜清凝观那一道大门上的三座剑山,惊奇道:“小夫子,不会曾经来过这里吧?” 韦仲沉默,似乎在沉思什么,片刻后,他暗自催动阵法的灵力,再加快了一些。 这下,斩妖盟的七境修行者开始天灵盖冒白气,显然灵力消耗极大。 杜清只觉体内灵力流逝迅速,有些慌了。 “韦兄,这阵法……怎么消耗这么快?” 韦仲掐诀引导大阵,神色肃然道:“我们必须尽快打开封印的门,时间拖延太久,恐怕会有其他人赶来……而且,妖族的修行者恐怕也……” 韦仲的话还没说完。 天空忽然一暗,一只巨大的大妖飞禽盘空呼啸而来。 唰唰唰! 近三十多名妖族修行者齐齐落下。 这些妖族修行者,皆是气息强大,无限逼近八境,不止如此,那大妖的背上,还有两名气息极其强悍的妖修,这二妖的修为,已至八境,一妖身如黑鹰,浑身黑色妖风盘旋,一妖面上黑白两印相交,如图腾纹印。 这二妖的气息,不在韦仲之下。 但不知道何故,他们并没有被妖圣敕封为妖皇,还属于大妖之身。 “啧啧,不愧是人族,暗地里谋划的事,还是比我们妖族修行者要厉害一些。” “是你们!” 韦仲抬起头,目光扫过二妖,面色微微一变。 “哦?月真,看来有人认识我俩。”身如黑鹰的八境大妖说道。 “幽鹰,看清楚,此人曾经是圣院大教谕,是个难缠的家伙。” 杜清听见二妖的交谈,看向韦仲。 韦仲开口道:“他们是幽泉,月曜两大妖圣的子嗣,三十年前,中州被入侵那一次,我曾见过他们。” “什么!?” 杜清闻言,面露畏惧之色,三十年前的那一次妖族入侵,圣院学子死伤无数,后来靠着玄龙王朝三万斩妖修士相助,才度过危险的时刻,这也导致近二十年来,玄龙王朝借圣院之名,肆意发动战争,迅速成为超级帝国。 “哦,不愧是在圣院待过的人,记忆很不错,不过可惜,你现在不是圣院的大教谕了。”幽鹰双手抱怀,眼中露出讥诮,“韦仲,听说天牛那家伙听了你的建议,从一处废弃的传送阵入侵中州,最后惨死中州,既然你愿意与我们妖族合作,眼下之事,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谈一谈?当然,你可以拒绝,不过,我这些手下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进食了……” 韦仲面色变了变,暗自伸量一下双方的实力,默然不语。 这时,大妖背上的另外一名妖修月真意味深长的说道:“韦道友,我知你心思,六年前,你写给老祖的信,至今还留着,我也刚好看过,眼下的秘藏,有我们相助,想要打开易如反掌,不过,这么多人分秘藏,是不是有点难分,若是人能少一些的话……” 妖修月真的话,蕴藏着极大的信息,持旗的杜清眼皮一跳,他下意识的看向韦仲,猛然想到什么。 “韦兄,莫非那年青萍州……” 杜清话还没说到一半,就已然明白了什么,他身影一晃,就要丢掉阵旗,不再维持阵法。 然而,他手中的阵旗,却好似黏在掌心一般,竟然没有掉下去。 一股奇特的吸力从阵旗内涌动,数个呼吸间,已将杜清和其他斩妖盟的修行者灵力汲取大半。 “不好!” “退阵!” 第386章 桃花剑意飘如雨,情之至深死不渝 杜清对斩妖盟的修行者大喝道。 这时,即便是七境金丹的斩妖盟修行者,也意识到不对,想要从阵基中走出来。 可韦仲却是嘴角一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寒,手暗自掐诀,只见布下的反阴阳大阵阵基下,出现另外一道黑色的气息,这一缕缕黑气化作玄妙符文,一点点的沿着斩妖盟修行者的手臂朝心脏位置攀爬。 伴随着一阵簌簌的奇异声响,斩妖盟的十二名修行者皆被禁锢在阵基上,动弹不得。 杜清毕竟是八境修行者,他虽然没能甩掉阵旗,却猛然间将灵力隔绝在掌心,努力的挣扎着,他一脸愤怒的看向韦仲。 “韦仲,你……你敢算计我!” “唉。”韦仲低叹一声,“杜清,江湖多诡谲,尔虞我诈这种事,你又何曾做的少了?怎么会问出这么天真的话来,本来我也不想这么做,但形势所迫,你又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只能动用暗地里布下的手段了。” “啧啧,不愧是圣院的大教谕。” 两大八境妖修互相对视一眼,他们似乎很喜欢看人族修行者彼此内斗,算计。 杜清暗自尝试着挣脱数次,尽皆失败,体内灵气流逝飞快,阵基里的七境修行者,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抽干灵力,渐渐化作皮包骨的模样,他面色惨白,眼中露出一抹决然,冷笑道:“这么说,那年青萍州大妖入侵之事,你才是背后的密谋者?就为了讨好妖圣?” “你不必试探什么,杜清,凭你参与当年之事,你迟早也是要被剪除的。” 韦仲目光露出杀机,手中阵旗彻底变了模样,阵法开始汲取杜清的本命元气。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哈哈哈!”杜清在确定无法挣脱后,忽然露出一抹狞笑:“既然如此,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韦仲瞳孔一缩,妖族修行者也十分好奇。 “什么秘密?” 杜清的嘴角渐渐上扬,袖子一抖,一树桃枝滑落掌心,那一树桃枝遇光之后,陡然化作一株桃树巨影,又如一把桃花剑。 铮! 清脆的声音响彻山谷。 如春风吹动桃树上悬挂的风铃一般悦耳。 粉色的桃花缤纷绽放,万千桃花化剑气,片片摧人斩妖。 霎时间。 天空洒下阵阵血雾,那一只大妖飞禽血雨飘飞。 妖族的数十名七境妖修瞬间死伤过半。 紧接着,两名八境妖修也被漫天的桃花剑气湮没。 韦仲的眼睛瞪大,身上鲜血如珠渗落,惨叫声中,带着浓浓的惊恐。 不知过了多久。 山谷的桃花随风飘向远方。 那一座古旧的大门前,阵法残缺。 韦仲身上有一件奇特铠甲灵光黯淡,一点点的碎落在地。 噗。 他口吐鲜血,凝望着手持桃枝,一脸疯狂的杜清。 声音嘶哑道:“一树桃枝作宝剑,那么多年过去了,顾白的剑意,还是如此令人灵魂颤抖……不过很可惜,你不是顾白,就算是他遗落的一树桃枝,也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咳……差一点……就被你干掉了啊。” 其他妖族修行者也纷纷从血泊中站起来,一个比一个惨,可此时,他们却没有愤怒,脸上更多的情绪,是一种后怕,是劫后余生的幸运。 阵法中间。 杜清还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但他整个人如干枯的树杆,迅速的苍老,虚弱下去,他苍老的目光中,露出无尽的懊恼,在生命消散之时,声音低沉:“早知道这世界是如此……我就不该背叛……顾白说过千年桃花,只有在凋零的时候最美……果然不假……” 风起。 杜清的身影随风飘散,手中桃枝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风吹过山岗。 又吹过一片片山林。 那一瓣瓣桃花,在空中旋转,飞舞。 行走在森林清河边上的白衣少年。 若有所感的停下脚步。 少年抬头,凝望着那一瓣飞来的桃花,下意识的伸出手,桃花落在掌心。 “桃花?” 顾余生喃喃自语。 掌心一握。 微微阖目。 数息后。 顾余生的身体猛然一震。 他的眼睛陡然睁开。 他的眸底,仿佛有一缕深藏的思绪似闸门打开,如潮水般涌来。 “父亲!” 顾余生对着旷野大喊。 嗒! 嗒! 嗒! 顾余生踏风而行,追向桃花飘来的方向,逆风奔跑,身体接连撞断了一根又一根的苍古大树,青蔓古藤上的刺,在顾余生的脸颊上划破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桃花还在飞。 飞向某个地方。 一道倩影驻足,伸出雪白如玉的指尖,夹住了那一瓣桃花。 那眼眸的蓝底深色,一点点的变得正常,藏匿在身后的尾巴,一点点的消散。 “余生……” 一声呢喃,莫晚云也要随风奔跑。 就在这时。 她头顶的一棵枯树上,一只黑鸦忽然口吐人言:“身怀白帝血脉,却思人间情债,狐族已快被他族抹灭,你却不管不顾,你若是去寻那少年,我会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莫晚云闻言,眼中杀意骤现,手中一道白玉剑气穿空,将那枯树上的黑鸦穿透而过,脚下霜寒凝结,眨眼间冰封数里,她一把将黑鸦捏在掌心,冰冷冷的说道: “我知道你的伪装很高明,从进入秘境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一直在跟踪着我,我特意请兄长支开余生,就是为了引你出来,鬼鬼祟祟,也该露出你本来的样子了吧!” “老身猜测的不错,你身上的血脉已经二次觉醒了。” 莫晚云手上黑鸦一点点化作灰雾消散。 不远处,一名穿着破旧衣衫的老妪渐渐凝实。 这名老妪,正是当初顾余生一行人进芦城时在城门外救下的那名老妪。 小女孩小曲儿的奶奶。 “原来是你。” 莫晚云眉头紧锁。 “你利用了我的善良,也欺骗了余生的善良,罪不可恕。” 老妪转过身来,手里杵着一根造型奇特的拐杖。 她的目光由混浊一点点的变得深邃,她佝偻的身体也一点点的拔高。 “善良是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不过,老身依旧有被感动到,时至今日,你心中的那个小情郎还活得好好的,就是我对他善良的报答。也是最后的人情偿还,无论他是不是圣院的先生,或是什么背剑人,都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所以,你和他之间的缘分,也该了断了。” 莫晚云手持白玉剑,绝美的容颜映照在剑身上,她凝目细观,脸上渐渐浮现出倾世笑容,她缓缓吐道: “不。” “我和余生的情缘。” “今生不会断。” “来生更不会断。” 第387章 莫姑娘寻白帝剑,遗迹秘藏惊四方 “老身可以认为这是你发下的誓言吗?” 老妪手持拐杖,一双眸子打量着莫晚云。 “年轻的时候,难免行差踏错,感情一事,更是如此。这数百年来,我见过太多的山盟海誓,长相厮守,甚至不惜自身亲历红尘,可到头来又如何?黄土一抔,销魂沉骨,最后两两相望。” “情深不寿,天道向来如此,人间一趟,哪抵得过岁月悠长?你可是跃过龙门的修行者,未来的前途,不会比妖帝低,世间上,又有何人能够配得上你?” 莫晚云淡淡一笑,回应道:“人间百年,难道还不够?我们已经约定好了的,我未来会是什么样,谁也无法预料,顾余生未来会走到什么地步,你也同样无法预知,况且,我们一路走来,纯粹是因为看对了眼而已。” “故事的开始,总是不一样,但很多事的结局,却是命中注定了的,他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将你的心给禁锢了?” 莫晚云摊开掌心,一片桃花随风飘落。 她的眸底无尽温柔,轻叹道:“一起见过满山的桃花盛开,这理由够不够?” 老妪沉默。 片刻后,她才低哑说道:“人呐,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二十年前,那个游历天下的书生,甚至在大荒也有几分名气,与妖族中的强者,都可以成为朋友。可最后的结局,你也知道了,为什么?因为他不该喜欢上天上的谪仙女。你二次觉醒后,身份已超然于世,只要回到大荒,潜心修炼几十年,能达到的高度,世人望尘莫及。”薆荳看書 “那不是我的要的。”莫晚云摇头,“别人的故事,是别人的,不是我的,我不会跟你走,如果你要害他,我会亲自出手杀了你,哪怕你我之间有着几分稀薄的血缘。” “总有一天,你会自己回到大荒来的。”老妪转身,迈步向前,反手朝莫晚云丢来一个爪印模样的令牌,“凭你的实力,顾家小子的实力,想要享人间百年身,简直是痴人说梦,当你感受到绝望时,催动这枚令牌,我会来接你。” 莫晚云打量着离去的老妪。 好一会,她手中白玉剑浮起片片雪花,一道雪白之影悄然出现,正是剑灵白雪。 “刚刚那位是?” “应该是白帝殿的守殿老人。”莫晚云似乎不太想要谈及那位老妪,目光四处张望,“白雪,那一把妖帝之剑,究竟在什么地方?” 白雪面有沉吟,说道:“如果你想要和顾余生过平静的日子,我劝你不要去寻找它,真正的剑道,并不是寻找到一把什么样的剑,而是在剑道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自然而然的就会遇见一把心仪之剑。” “我明白,但我必须去寻这把剑。”莫晚云神色坚定,“我需要一把剑来提升实力。” “好吧,你一定要寻找的话,我会带你去,希望你不要后悔。” 剑灵飘然化一缕雪花,飞扬空中,朝那桃花飘来的方向遁去。 荒境北方。 冰冻湖面,一个巨大的漩涡还未消散。 瞿梁红手握一把从湖底捞出来的霜雪狂刀,一脸欣喜。 “凭栏,这把刀比我原来的那一把刀要强大太多了,我能感觉到它凌厉刀锋下的悸动,我一定会好好的珍惜它!” 莫凭栏站在冰冻湖面,抬头凝望着灰暗的天空,北方黑压压的乌云南下,狂风怒嚎,此时的他,眉头紧锁,神色肃然。 “怎么了?” “总感觉心里不对劲,像是有大事要发生。” 莫凭栏收回目光,狂风吹在他的脸上,他拽着瞿梁红的手臂,朝南边遁行。 “那么急做什么?” 瞿梁红瞪莫凭栏一眼,她现在想要和莫凭栏分享获得神刀的喜悦,可莫凭栏生硬的拽着她的手臂,跟逃命一样。 “不是我急,是我心里不安,总觉得要一直逃才会安全,梁红,你有没有感觉到,从昨夜开始,身处遗迹中,心脏会不自觉的加快……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从心里钻出来一样。” 一向大大咧咧的瞿梁红闻言,脸一红。 “我挠刺到你心了么?” “别多想。” 莫凭栏当即摇头,瞿梁红的拳头不由地捏紧。 可就在此时,莫凭栏若有所感的回头,看向天空。 只见那北边黑暗的天空,忽然有一道黑煞之气穿透长空,垂落在刚刚他们驻足的湖面! 轰隆! 一声巨响。 整座湖面彻底坍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地底不断翻涌的熔岩,那湖面之下,竟然是一座活跃的地脉火山。 恐怖的烈火,冲上云端,如火红的蘑菇席卷而来。 瞿梁红看见这一幕,不由地目光呆滞。 这条命。 白捡的。 “我就知道,我从来都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莫凭栏大吼大叫,拽着瞿梁红就走,只见那膨胀的地脉火山不断的蔓延,一点点的坍塌,虚空裂隙随处可见。 一道神秘的光柱闪耀长空,久久不绝,渗透黑暗的云层,朝南方汇聚。 “那是……什么?” “一种以山势水形布局的道家大阵。”莫凭栏掌心一翻,出现一个阵盘,他暗自掐算片刻,奇怪道:“不对,这方世界还有秘藏,有人正在尝试打开它,但是,打开的方式不对,这一处洞天福地正在一点点的陷入虚空,不行,得去找到顾余生,晚云,苏守拙,必须尽快离开。” 莫凭栏祭出灵舟,载着瞿梁红一路南下。 旷野山林。 顾余生御剑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 一路上,漫天的桃花犹在,每一朵桃花,都好像在指引着他追寻顾白曾经存在过的气息。 当那一道气息越来越近的时候,顾余生的心,也为之悸动。 “不会错的。” “一定是父亲生前留下的剑意。” 顾余生御空的速度再次提升。 可就在此时,前方的巍峨山脉深处,三道金色的剑芒直冲云霄,形成三座剑山,一道古老的封印之门如在太虚幻境里若隐若现。 荒境的四个方向,皆有不同的气息五行气息席卷撕裂长空,暗合五行之术。 如此惊天异象,自然吸引了所有进入荒境的修行者,他们纷纷跟随天空的异象,朝最中心处赶去。 第388章 一剑救故人,物是人已非 五行之术横空贯四方。 前几日从那沼泽深处逃出来的奇虫走兽和凶妖,则形成虫潮,在肆意的攻击着一切生灵,包括生活在这方世界千年的其他妖兽。 凶虫,毒蛇随处可见。 蚊子大小的虫潮过境,郁郁葱葱的千年古树顿时变得光秃秃的一片。 顾余生感召到那一道古老的门正在被人打开,同时,妖族的修行者,也在迅速聚集。 森林各处,随时可见两族修行者在以命相搏。 山脉峡谷。 十几名人族修行者正在联手对付两名妖族修行者,妖族修行者皆是七境修为,而人族修行者这边,修为最高的一人,也才归一境。 人族修行者虽然在人数上占据绝对的优势,可双方的实力差距过大。 加之那两名妖族修行者是猪鬣妖和蓝蜥妖族,一人肉身极为强大,另外一人则是极擅长伪装和袭杀。 峡谷内已有数名修行者倒在血泊之中。 显然,一开始人族修行者有二十来个,不幸已经被干掉了几个。 剑芒与毫毛针飞扬,术法手段层出不穷,十几人联手,皆不是猪鬣妖修的对手。ζΘν荳看書 顾余生对于这样的争斗,自然是不会刻意去插手。 可当他神识无意扫过这些人族修行者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峡谷内,有一年轻的剑修已是归一境,在这些人当中实力已算顶尖,但在那两大七境妖修面前,却显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尽管如此,此人总能在关键时刻避开危险,还能照顾到其他人。 显然在剑道修行上,已有火候。 这位年轻的剑修。 顾余生认识。 竹青。 青云门掌门玄机子的亲传弟子。 因为亲眼目睹玄机子‘死’在顾余生手上,加上青云门之变,让他心灰意冷,毅然退出青云门,闯荡江湖,成为散修。 “妹妹,小心!” 顾余生心中微澜之际。 却听竹青焦急大喊。 只见那擅长袭杀的蓝蜥,鬼魅般出现在仅仅只有五境合道境修为的竹韵身后。 竹青想要回救。 却被猪鬣妖缠住,根本脱不开身。 “嘿,小姑娘,肉可真嫩啊!” 蓝蜥长舌一卷,将竹韵裹缠得紧紧的,他刻意的没有一口吞噬,就是要等竹青回救。 “不要伤我妹妹!” 竹青大急,手持清泉剑毅然转身。 猪鬣坚硬的钢毛从他身后扎了进去,他也不管不顾,眼眸中满是绝望与哀求。 蓝蜥以长舌高高举起竹韵,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吞咬。 竹青目眦欲裂。 奔跑的他,身形踉踉跄跄,绝望的闭上眼睛。 噗! 狂热的鲜血溅射在他脸颊。 竹青眼睛瞪大,面若死灰。 紧握的剑垂落地面,呛啷颤鸣。 竹青的眼眸,已是血丝与热泪交织。 “妹妹!” 竹青无力的垂下双手,声音低哑。 “哥。” 竹韵的声音颤抖响起。 竹青难以置信的睁开眼看向前方。 他的妹妹竹韵,就在不远处,浑身染妖血。 她的身后,站着一白衣少年。 “顾……顾……” 当竹青认出顾余生的那一瞬,他本能的想要如当初那样亲切的喊出顾师弟,可是,他却喊不出来。 因为他亲眼目睹顾余生的剑,杀死了他一生最为敬重的师尊玄机子。 “是……是你。” 竹青面色复杂。 竹韵转过身来,她一脸复杂的看向顾余生,她是七秀坊的弟子,当初青云门大比,她是见过顾余生的,只是没想到一年时间,已物是人非。 “顾师弟……” 其他的修行者,看见顾余生的目光有陌生,也有惊呼。 这些人,大多都是青萍州的修行者。 顾余生没有和竹氏兄妹寒暄。 他一步向前,看向那位强大的妖族修行者。 “老子认识你,你在青萍州杀了我的族弟!” 妖修狞笑一声,体型陡然变大,显出真身,无数钢毛毫针朝顾余生疾射而来。 “快闪。” 竹青面色苍白,咬牙提醒顾余生。 他的内心是如此的复杂。 他想要为玄机子讨回公道,却又不愿意顾余生死在妖修的手上。 顾余生没有拔出匣中剑。 因为没有必要。 他抬起手,以指凝剑。 一道无形剑气穿过万千钢毛毫针,将七境妖修直接斩成两半,如山的庞然身躯轰然坠落。 万千钢毛毫针,则是被顾余生荡起的袖子形成一道剑墙,发出清脆的雨打青瓦声,掉落得满地都是。 漫天的红色妖血与蓝蜥妖身渗出的蓝色妖血在山谷形成奇特的画卷。 满场寂然。 短暂的静谧无声后,是一片唏嘘之声。 顾余生回过头,目光落在竹青身上,又看了看略显娇弱的竹韵,他的脸上有几分缅怀追忆—— 曾经策马穿过四方城以西的青萍旷野,身中鬼道咒印落魄之时,那位守护在桃树下的老人温过的黄酒,那酒的余温暖身,酒的陈香犹自还在喉咙残留。 等待儿女平安归来的老人,终究沉埋在那一株桃树下。 可叹江湖常在,红尘摧人老。 顾余生默默摘下腰间的灵葫,先酌饮一口酒,将一瓶丹药丢给竹韵,又从灵葫中取出一把灵光浮动的剑,随手丢给竹韵。 “竹韵师姐,此间危险,早些回去,若是回去迟了,又要错过来年的桃花了。” 顾余生说完,飘然远遁,只留下一道剑虹白影。 竹韵神色呆滞,忽听得竹青咳嗽,猛然醒来。 她快步向前蹲下,才发现竹青方才为了救他,背后受了一击,伤势极重。 “哥!” “我……我没事……” 竹青嘴角溢出鲜血。 竹韵忙翻找治伤的药,翻来翻去也没找到合适的,这时,她茫然间打开顾余生给他的丹药瓶,一股沁人药香弥漫空气中。 竹韵取出一粒,递到竹青嘴边。 竹青轻微摇头,毅然拒绝。 竹韵见状,咬牙道:“哥,你难道不想活着回去,到父亲的坟前拜一拜吗?” 竹青神色一震,服下竹韵给的药丸,他怅惘的凝视着顾余生方才离去的方向,失落叹息道:“此生,只怕我永远也无法追赶上顾……顾师弟了,谈何报仇。” “哥,其实你内心深处,也还是不愿意相信那就是事实对不对?”竹韵神色凄婉,“顾师弟他救了我们,明明可以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可他一个字都不提,这说明顾师弟他心中无愧无悔,哥,入相的是你啊,就如当年他父亲一样……笃定的事,一定就是真相吗?” “我……唉……” 竹青握住手边清泉剑,神思黯然。 “青萍州没有青云门。” “青云门再没有顾师弟了。” 其他劫后余生的修行者默然围上来。 一人问道:“竹道友,方才你口中的顾师弟,是不是圣院的十五先生?他的年龄,比我们还小,可他的剑,已超过我等万重山,如此天才,青云门当初为何留不住?” 竹青哑然。 他起身道:“妹妹,回家。” 竹韵搀扶着竹青准备离开剑冢遗迹。 走了一段,竹韵回头看天空,那妖血染过的云彩,极为美丽,她忽然感伤,暗自想道:我们尚能回家,可是顾师弟,他有家可回吗? 她回头想去追那一道身影,却见天空上,有一道倩影飘忽北来。 那绝美的身影。 让竹韵有些看呆。 那不是顾师弟念着的莫姑娘么? 起念藏思之间。 那一道倩影已追随顾师弟的方向去了。 第389章 斩尽群妖血染袍,一树桃枝沉泥中 荒境。 方才还明朗朗的天空,在风起之后,骤然变色,黑云彤彤汇聚于群山之上,电闪雷鸣后,便是滂沱大雨斜落山谷,大雨如珍珠,雾蒙蒙山蔼蔼。 一袭白衣的顾余生跃过绵延起伏的山峰。 顾余生追寻心中的那一缕期盼,被大雨浇灭,漫飞天空的桃花零落泥地林间。 飘忽大雨沿着顾余生的眉间浅纹滑落。 一场雨,如泣如诉。 那一座古老的门前。 众妖林立,不下于千。 原来,为了破除大阵,妖族两名八境妖修幽鹰,月真以血脉驱奴深林里的妖兽为其所劳。 这些妖兽正以各种手段暴力破阵。 在其众妖之外的山脉,还有人族修行者正在不断汇聚,包括三大圣地,拜剑阁,玄龙王朝等势力,但他们忌惮妖族的实力,不敢轻易靠近,只待时机有变。 正谋划着怎么打开门的韦仲,忽然感知到什么,他回头一看,看清那御剑而来的少年,正是顾余生,他瞳孔陡然一缩,阴险道:“此人为圣院取秘藏而来,必然坏我等大事,杀了他!” 幽鹰和月真当日在大荒边境的万妖祭坛山巅,曾远远的看见过顾余生跟在圣院两名先生的身边,如今见他只身前来,在雨中似有几分失魂落魄,两人对视一眼,已有决定。 “杀!” 幽鹰下达命令,他却不亲自动手。 身边的七境妖修有不少暗知顾余生的份量,以为可以抢诛杀头功,于是一个个纷纷腾空而起,朝顾余生奔去。 妖修身影漫天,一瞬竟不下一百之数。 兴奋之声盖过沥沥雨声。 恰在此时,闪电划破长空,天空轰轰雷响。 银色的闪电划破山巅,映照在顾余生的脸庞上。 漫天的妖修急奔而来,他恍若未见,他在群山与大地上寻找那一抹即将消散的桃花剑意。 背后的剑匣吱吱作响。 剑在低鸣。 剑主的悲伤,剑已感同身受。 铮! 一剑出匣。 剑气横贯长空。 十几名妖修葬身剑气之下。 血雨弥漫的天空,激发了妖族修行者的嗜杀本性。 霎时,天空的妖影围堵成一圈又一圈。 有数十把妖剑出鞘。 每一把妖剑,都是以同族或是先祖之骨打造而成,妖剑挥斩之间,漫天的妖气盛绽,方圆数十里之内,皆是沉压压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妖族修行者吗,竟然如此之强!” 数里外的山巅,一名白玉京的剑修目光难掩畏惧。 卢天穹眯了眯眼,说道:“妖族那边有两名八境妖修,还有被圣院的逐出山门的韦仲也在,此间秘藏,一定藏着诸多宝物,看来是时候联合其他势力了,不然,想要分一杯羹,千难万难,当然了,你们不必担忧,青锋长老已进入秘境,正在赶来的路上。” 一名白玉京的弟子这时开口道:“长老,我们不去帮圣院的十五先生……吗?” 那名弟子话还没说完,就被十几双眼睛盯着。 “好啊,你去!” 卢天穹皮笑肉不笑。 “十五先生……好大的名声!若这名声有用,就不会有那么多妖族围猎他了。” 正说话间,忽然有一道剑气远来,森的一声,竟将卢天穹的鬓发斩断几缕。 卢天穹吓的面色骇然,下意识的后退数步,仓惶之色皆落在诸多弟子眼里。 佯装镇定后,后背已冷汗涔涔,他心中暗忖,此山离那边之战有十里之地,方才的那一缕剑气,分明是剑意所藏,余威尚有如此威力,若正面交锋,那得有多恐怖? 更让卢天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方才的那一缕剑气,是在他心中暗藏杀机时凭空出现,如此怪异的剑意,好似是随他杀机而显。 其剑道造诣,已经让他无法理解。 大剑修? 不。 纵是剑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岑九莲,不会又折在这小子手上了吧? 卢天穹放眼看去。 只见顾余生手中剑气如莲花绽放,数名七境妖修精锐手段尽出,皆无法挡下这一剑,如待缚的鸡一样,丧生剑下。 白玉京的剑莲诀。 在外人手中威力尽显! “一群废物!” 八境妖修幽鹰见顾余生举手投足间已杀死十几名心腹手下,眼皮骤然跳动,意欲出手,却被一旁的月真以手按住,并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幽鹰这才猛然醒悟,方才破阵,引动天象,整个遗迹的修行者都在赶来,如今在四周的修行者已不下于数百。 虽然很多人都会袖手旁观,可顾余生毕竟现在有圣院的身份作为庇护,暗施毒手没问题,可若是明面上他亲自动手,则必然不妥。 况且,他已是八境,某种程度上,已经能代表妖族对人族的态度和立场。 幽鹰神色微急,月真手指一掐。 被他控制的兽群,纷纷失去理智,变得嗜血,狂奔着朝顾余生袭去。 这么多群兽凶兽,就是累,也会把顾余生累死! 噗噗噗! 天空妖血漫天。 顾余生持剑的身影飘忽不定,那些兽群,真真的纯粹是炮灰,用来削弱顾余生的战力。 韦仲暗藏在群妖之侧,眸光闪动,悄然取出一包药粉,以灵力化开,这些药粉被群兽吸食之后,身上的妖血大涨,体型和速度都提升了数倍。 反正它们都会被杀死,不如以药力激发潜力! 幽鹰和月真自然注意到韦仲的小动作,但两人都没有阻止。 天空的雨还在滴落。 雷声轰隆隆作响。 有时,顾余生的剑会化作一道道雷芒,与苍穹之雷呼应,一剑落下,就会有数百妖兽丧于剑下。 更多的时候,顾余生手中剑频频脱手御空,盘旋收割低阶妖兽,他手中无剑,但却可凝指化剑,剑气化万千,每一缕都极其强大。 不知过了多久,整座山脉的雨将大地染成红色。 而顾余生的白色衣袍,也染成了血色。 他手中的剑,犹自昂然,铮鸣阵阵。 咔嚓! 当秘境四道光柱汇聚在古老的秘藏大门上空时。 一道闪电如神秘的符文般裂开天空,撕扯着大地。 天雷之威。www..lΑ 千妖畏惧。 一雷惊而千妖寂,骤然停在原地。 它们的目光,皆落在高高凌空飞起的顾余生身上,只见顾余生手持着的斩龙剑吟啸长空,那铮铮之音,如惊涛拍岸。 惊雷灭而狂风起。 群山无声。 剑啸升空引雷弧。 震惊百里。 顾余生的那一道身影,如此微小。 但他手中斩龙剑,却好似有一种奇特的情绪传至每个修行者的内心。 且听龙吟! 那是芸芸众生不屈于命运的引吭高歌! 噌! 众修皆想要的王剑。 就在顾余生手上。 凡人之剑。 当那一道剑气如骄阳般刺开乌云重重的天空,在他周围的群妖皆泯灭消散如烟。 倾泻而下的阳光,落在顾余生染血的衣袍上。 顾余生一步步从空中落在地面,在世人惊诧的目光中,一点点向前,驻足。 少年弯腰。 从染血的污泥中,缓缓捡起一树桃枝。 第390章 饮血桃枝惊众人,千年大门终打开! 当那一树桃枝落在顾余生掌心时,他躁动嗜血的心逐渐变得平静。 对父亲的想念已经深藏。 但是,失去亲人的哀痛,并不是一时的狂风暴雨过后就会雨过天晴,它如沁骨的细雨,在某个阴冷的季节里,慢慢渗透衣衫,让人浑身冰凉。 少年听雨青云镇。 而今听雨在荒境。 少时的桃树,总是繁花似锦,花团锦簇,与百花争艳。 如今的桃枝,不过枯枝一枚。 可用掌轻轻一握。 少年好像一点点的找回这些年失去的父爱,无形中,他感觉似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 风的声音如父亲的低语:【余生,长大了啊】。 妖血染面的少年,轻轻抬起头,有雨落在脸颊上,也有一缕用剑斩出的光照在脸庞上。 他展开双臂。 让身体变得如青松一般直挺。 如父亲曾经那么伟岸。 人族修行者大多都无法理解少年的行为。 幽鹰和月真反倒面面相觑,他们没有在这个时候使用阴谋诡计,因为顾余生那一脸沉浸的笑容,让他们也会想到未化形之时,曾历经岁月寻找前方道路时的黑暗,渴望一缕光,也向往人族的亲情。 偏在此时。 一缕幽暗的剑芒从地面涌现,鬼魅的身影出现在顾余生身后。 偷袭之人。 竟是四剑门的鬼长老阴槐。 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三年。 当鬼剑气扎进顾余生身体时,他忽然哈哈哈狂笑起来。 “死吧!” 唰唰唰唰。 又有数道暗影浮动,共计五人。 尽皆是芦城阴家之人,包括阴家的家主阴华。 其中从最上方出现的身影,气息极为强大,竟是八境! 阴家老祖,阴山道人,一个皮包骨的糟老头,双眼凹陷,眼瞳如随时会泯灭的烛光。 阴山道人长袖鬼爪探出,朝顾余生的头顶袭来。 他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无尽的快意。 顾余生抬起头,浑然不顾那一道扎进背后的鬼剑气。 顾余生平静的目光一点点深邃,如黑暗不见底的大海。 他的手高高举起。 手中枯败的桃枝泛起一道剑气,一棵苍古桃树浮现,婆娑声声,桃枝抽打,簌簌簌响动间,树上悬着阴家所有的偷袭者。 桃枝贯穿阴家四位修行者的身体,只剩下阴山道人张开灵力结界,苦苦支撑。 面对陡然出现的巨大桃树虚影。 阴山道人神色大骇。 而顾余生的嘴角,在这时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探出一只手,背后偷袭他的四剑门长老阴槐,被他捏住了咽喉。 “无情的总是你们这群痴长岁月的老东西。” “不过很可惜,我已不再是当年被你拿捏的青云门弟子,你们处心积虑袭杀我,是在害怕什么?” 阴槐被顾余生禁锢住咽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那一棵桃树虚影,正在一点点的从阴家的四名修行者身上汲取生命本源。 “放肆,你这世人唾弃的贱种!!” 阴山道人试图救下阴家的四人,但他发现连自己的生命本源,都在一点点的消散。 “你就是当年与我父亲试剑之人?” 顾余生目光落在阴山道人身上,好似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怒骂而生气,只是,他的手指忽然用力,偷袭他的阴槐喉结被捏碎,一点点的殒命。 “我在芦城时,很多人都对我这么说,可如今看来,你根本不配做我父亲的试剑之人!” “借我父之名,那是涨了你阴家的脸。” “既然你们阴家没有好好珍惜,还试图斩草除根,那好,你们阴家的绝户,就从你们几人开始吧。”顾余生的气息越发冰冷。 他掌心桃枝越来越明亮,化成的桃树也越来越真实,扎根染血的地面,妖族的血,阴家修行者的血,尽皆被吸收。 干枯的巨大桃树开始长出花骨朵,快要盛开,桃树上阴家的修行者,生命正被抽离,鲜活的生命,如逢秋的树,一点点凋零,枯萎。 阴山道人目睹后人惨死,目眦欲裂。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顾余生的力量,而是那一树桃枝的力量,是死去顾白的执念。 “韦仲,你要看戏到几时?” “此等逆子,终有一天,也会灭了你们韦家!” 藏身掩息的韦仲神色阴翳,并没有出手搭救,而是冷眼旁观。 当桃树上的骨朵渐渐滋生化作一朵朵殷红桃花,阴山道人再也抵挡不住,他那原本干枯的身体,被数十枝桃树枝吸取。 迅速的干瘪下去。 他想要以元婴逃遁,却惊骇的发现,他的元婴早就被禁锢在身体里,根本无法逃脱。 “这不是顾白的力量!” 阴山道人眼睛如摇曳的烛光,他死死的盯着顾余生。 “这是鬼道……” 顾余生一步向前,出现在阴家老祖面前,斩龙剑将阴家老祖干瘪的皮囊钉在桃树上。 “老东西。”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这力量的来自何处。” “去死吧。” “我对过去的事,毫无兴趣。” “是敌人,我就杀!” 顾余生也忽然间癫狂的笑起来。 他的笑声在山谷回荡。 只见那一树桃花,漫天飞舞。 此刻,无论是人族修行者,还是妖族修行者,皆无任何声息。 他们看顾余生的目光,皆充满恐惧。 八境元婴出手偷袭。 却落得这般田地。 他们畏惧顾余生。 就像畏惧曾经游历天下的书生。 “还有谁,尽管滚出来!” 顾余生环顾四周。 无人应答。 当桃花盛开到极致又漫天飞舞到尽时,那一缕桃花剑意缓缓消散,桃树化作一把无形之剑,朝着那一道古老的大门飞去。 众妖联手皆无法打开的古老大门,在那一把无形之剑穿过的时候,沉重的声音响起。 尘封的大门。 朝世人敞开。 短暂的震惊后。 是争先恐后闯入大门的无数身影。 第一个闯入之人,是韦仲,第二个第三个,是妖族的幽鹰,月真。 唰唰唰! 紧接着。 无数道人影呼啸而来,争先恐后。 那一道打开的秘藏大门,顿时变得拥堵不堪,出手争斗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唯独顾余生站在那一棵消散的桃树前。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目光呆滞,神魂落魄。 第391章 白驹一隙顿悟,剑仙已出世 天空被剑裂开的金光穿透厚厚的云层,其时大雨初停,晴空染血碧洗,映照在顾余生那一张面庞上,那一株桃树虚影随风滋绿叶,如早春初发,生机勃勃。 婆娑之声拂动耳畔,顾余生瞧那一株桃树,如同看见父亲灿烂绽放的一生,历经春夏秋冬,心中缺憾渐渐消散,落魄的神魂逐渐被慈爱填满。 那桃花剑意虽然消散,却如同一阵春风吹散他前路的雾霭叠嶂。 顾余生的目光逐渐变得明亮,瞧着那世人奔腾匆匆忙忙,探宝寻物近乎疯狂,生死皆抛弃,枉顾生命之重,他不由地从中悟出从未有过的真谛。 心中明镜台如晴空一碧,随即心通其理,手精其术,人间修行之真谛,已如烙印一般镌刻在灵魂深处,将其融入剑道,如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一般。 儒道佛三家玄妙之理,尽皆藏寓于心中剑。 恍惚间。 顾余生于众生匆匆之际悟出全新的剑道,白驹一隙间,好似突破了某种屏障,超然在境界枷锁之外。 霎时。 荒境之剑,尽皆铮铮作响。 一代剑仙已然出世。 然而,世人竟不知。 人族妖族修行者,却一心寻秘藏,以为四处皆是敌暗伏。 互相攻讦防备,偷袭暗害。 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顾余生虽启大门而失先进秘藏之机,此刻却心中释然,念头通达。 “余生。” 雨浣山林之间,一道明婉的低呼从身后响起。 顾余生一怔,回过头来,只见那山林旁的一株郁苍树下,一个少女倚树而立,身穿浅白裙裳,嘴角挂着浅笑,明媚的眸子里是担忧之人无事后的释压,正是入秘境后一直未见踪影的莫晚云。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莫晚云向顾余生奔来,纵身扑他的怀中,抬头凝望顾余生片刻。 只见顾余生脸庞染血,目光下移,一身白袍沁红,身上爪痕刺挠之印显出凶险。 她目光黯然,歉疚道:“我终是来迟了一些,若你有个好歹……我也不会独活,谢谢苍天庇护,你平安无事。” 顾余生只把莫晚云埋在胸膛,以掌心轻抚她披肩青丝,又生怕血染了她的发丝,木讷怔然,喉咙几番嘶哑,想念到极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风雨中的少年,此刻如顶天立地的男儿一般,只把心中所爱的姑娘轻揽。 一时良温。 本来时光美好。 一道声音咋呼在天空飘来。 “晚云,余生,你们两个呆瓜,都啥时候了!” 说话的人正是莫凭栏,他自顾消隐御空的灵舟,让瞿梁红一个趔趄差点从空中掉在地上,也浑然不管,一步踏至顾余生面前,一脸贱笑,冷不丁被瞿梁红在后脑勺敲了一个爆栗子,整个人才反应过来,目光透着清澈的愚蠢,暗求着瞿梁红原谅。 “苏兄呢?” 莫凭栏只好打个马虎,企图蒙混过去。 顾余生不好作答,莫晚云心有羞怯,不露痕迹从顾余生胸膛挪开,把两手藏进袖子,下塌的眼睛偷偷剜了一眼莫凭栏。 “我也刚来。” 顾余生说道:“苏兄有他的路要走,想来无事的。” 莫凭栏瞥一眼那打开的苍古大门,眉头一皱,一脸警惕,忽然转身,一把拉住瞿梁红的手腕,回头对顾余生和莫晚云道:“走了,这里有危险。” “不走。” 顾余生和莫晚云几乎同时出口回答。 莫凭栏愕然,侧目看一眼瞿梁红。 “那你也不走?”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瞿梁红竟有凝思之绪,数息后,她对莫凭栏道:“你如果走,我跟你走。” “这不显得我是胆小鬼?” 莫凭栏用手把额头一拍。 “人生难免起风浪,可我还是不喜欢踏浪而行,顾余生,照顾好我妹妹,如果她有事,我不会轻饶了你。” 唰。 莫凭栏御空而起,竟是拽着瞿梁红远遁,一点也不含糊。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皆被莫凭栏这样的行为逗得暗笑不已。 顾余生说道:“我答应过六师姐,要寻一样东西,所以我才不走的。” 莫晚云浅笑说道:“我也有要寻找的东西,不得不冒险。” 顾余生和莫晚云同时默契的并肩向前。 可二人刚刚迈步,却忽然听见那一道大门身后传来奇特的暗啸之声,仿佛从地底传出来一般。 几乎同一时间,无数蜂拥而入大门的修行者,猝然间惊恐连连。 有人往里进,进入里面的,想要外逃。 砰砰砰! 身体的触碰爆发出灾难性的后果,里面要逃出来的人,以剑,拳要打开一条求生的大道,而外面的人,则以为里面有秘宝现世,生怕晚了一步,被人分了羹,连汤都喝不到。 慌乱大斗之间。 顾余生背后的剑匣吱吱作响。 莫晚云也下意识的按住腰间剑柄。 呼! 魔蔼飘出大门,苍古的气息,令人胆战心惊。 “古魔!”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皆是一惊。 大门背后,不是秘藏吗? 怎么会有古魔? 就在顾余生疑惑之际,那魔蔼迷雾涌动间,已有数十名修行者诡异般的丧生,身体化作一具具白骨,轰然散落一地。 一道道猩红的魔眼,在迷雾中逐渐变得明亮。 铮! 一把剑自匣中飞出,顾余生凭空一指,诛魔剑盘亘进迷雾,剑斩过一道道的魔影,又盘旋着回到顾余生的手中,诛魔剑上的符文,犹自残留着古魔的气息。 “晚云,你在我身后。” 顾余生并没有畏惧,眼眸中露出几分兴奋,想要走进迷雾。 “嗯。” 莫晚云轻轻点头。 两道身影穿进迷雾。 顾余生一进迷雾,才发现神识受到极大的限制,以他的目力,竟然也看不见前方丈许之外是什么情况,他心中一惊,持剑在前,开口道:“晚云,别离我太远,这地方有古怪……” 顾余生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回眸探看之时,只见莫晚云的虽然在他身后咫尺距离,她也在开口说着什么,可他伸手去抓手腕时,却仿佛隔着极远的距离。 莫晚云的身影模糊不见。 顾余生下意识的后退数步,想要退回到大门开外,因为他觉得莫晚云也一定会这样做。 然而,顾余生往后退了数十步,身后依旧是迷雾叠嶂,迷雾深处,是一双双猩红的眼睛,一只只古魔在迷雾中朝他袭来。 顾余生挥剑一斩,数十只古魔尽皆丧生剑下。 “冷静下来!” 面对如此诡异的一幕,顾余生并没有再盲目前进和后退。 第392章 血月,古城,活死人! 魔蔼迷雾让人分不清方向,这一幕对顾余生来说无比熟悉,如同当初他在青云镇进入十八山找寻磨心石一样。 心静下来后,顾余生持剑在前。 他的神海深处,明镜台明亮,一尊佛影显现,但顾余生这一次已经不再像当初一般依靠佛宗的力量,因为刚才的顿悟,那种心境上的超然之感还没有消散。 手中的剑,自然而然的能够指引方向,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迷雾的存在,本质上是一阵阵阴风漂浮,形成一段如时空错位般的须弥大阵,一步入阵,便已在阵中,再难回头。 “有人在控阵,引导古魔出世?” 顾余生循着剑指引的方向前进,心中感到无比的疑惑。 既然这一道大门才打开,那么,应该是没有人进入才对,可是现在发生的一切,也太不可思议了一些。 前行在迷雾黑暗的世界,周围静谧无声,除了一开始遭遇的一波古魔,再没有遭遇第二波。 但是,手中的诛魔剑依旧在轻微震颤,给顾余生警醒。 大约前行了一盏茶的功夫,顾余生渐渐适应了黑暗,而久在黑暗,也让顾余生心中渐渐浮现出怪异之感。 他总觉得这一处秘境,是如此的熟悉。 莫非自己来过? 顾余生忽然一激灵。 等等! 当初在武庙修行时,以神魂入灰暗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裂隙修行,并日夜精进。 那一夜,自己在降服龙魂珠中残留的龙魂时,奔逃的黑暗世界,感知到万千剑意,以及万剑齐来,还有隐约中看见的蜃楼之景! “这……” 顾余生依旧有些难以相信,但他有自己的判定方法。 顾余生手按腰间葫芦,蕴藏在葫芦里面的剑意浮动,一缕缕剑意飘荡出来,朝着某个方向散去。 “果真如此!” 顾余生欣喜之余,随即又面色古怪。 当初他无意中闯入此地,窃走了里面的上万把剑,而今有无数修行者闯进秘藏之地,会不会空手而归? 顾余生没敢去想,但心里多少有些暗爽。 “不知道六师姐让我寻的那一尊奇特大鼎,有没有在这方秘境里。” 顾余生一边前行,一边回忆那一夜追逐龙魂时的情景,他清楚的记得,这一方秘境,有一处堂皇楼阁城阙,或许是真正的剑王朝中枢之城。 顾余生往前疾行。 一路上,他又遇见了几波古魔,凭借诛魔之剑,很轻易的就杀死这些古魔。 顾余生掐算着时间,约莫前行了两个时辰。 前方黑暗的世界,那一座蜃楼般的古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从看见蜃楼开始,顾余生又花费了不少时间赶路,其中数次,他明明看见蜃楼就在前方,但是那一道道剑意指引的方向,却是侧面。 顾余生虽然未曾深研阵法,一时顿悟,以剑感万物,知道这是迷雾遮眼的障法。 他随剑而行。 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一座苍古大城面前。 首先映入顾余生眼帘的,并非是那高大巍峨如山的城郭衢墙,而是那一轮高悬在古城最中心处那一座高楼上方的月亮。 一轮血月。 月下有云,透着几分鬼魅。 迷雾的世界有光照,但光是血色的,给人一种极度的压抑之感,仿佛身体的血液躁动,想要流出体外一般。 宁卧孤坟堆,不入荒古城。 站在荒古大城外的顾余生就有这种感觉。 心在悸动,一种莫名的畏惧,来自于灵魂深处,就好像一个不通水性的人突然掉进不起半点波澜深邃不见底的水潭里。 手中的诛魔剑没有在震颤,它就像是沉睡了一样。 可越是如此,顾余生每向前的一步,都如履薄冰。 穿过数丈之高的双耳圆拱大门,站在城宽百丈的街道青石板上,顾余生唯一的感觉是静,太静了。 眼前明明有着鳞次栉比的街道,阁楼,各式各样的牌坊、摇旗,可偏偏见不到一个人。 见不到人也就算了。 就连一只古魔,幽魂都见不到。 极致的安静。 只有心跳的声音。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在冒汗。 甚至于,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让宝瓶戍守斩龙山剑道场,把它也带在身边,有个说话的人也是极好的。 嗒。 嗒。 顾余生迈步向前。 刻意的弄出一点点声音。 但是,轻微的声音回响在街角,让顾余生后背发凉。 眼下这种情况,他宁愿碰见几个妖族的修行者也好。 至少,让他有一种没有入神秘的恐惧。 “嘿,有人吗!” 顾余生大声喊道。 有人吗。 人吗。 吗。 诡异的回声如水波涟漪。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强自让自己再次冷静下来。 可是那种内心的畏惧,还是挥之不去。 顾余生忍不住摘下腰间的酒葫芦,饮了一口酒。 葫中酒,是古栈的黄芪所赠,辣烈烫喉咙。 顾余生啧的一声,取出秦先生给自己用桃枝做的剑鞘,把剑归鞘挂在腰上。 剑未出鞘能蓄剑势。 剑出鞘后则剑势会一直叠减。 这是顾余生悟出来的道理。 如果敌人在暗处,那么,他持剑亮剑,则剑势难持久。 而蓄势待发。 才是剑客最佳的状态。 顾余生又饮一口酒,把葫塞往灵葫口一扣,他已有几分向前的胆魄。 诡秘,血暗,荒城,或许只是一处遗迹。 可就在此时。 顾余生的眼角处,一道影子投照在青石板上,影子拉得长长的,一点点的靠近。 顾余生侧头凝看,又有两道影子从巷道街角出现。 影子的出现,依旧无声无息。 可顾余生整个人,已在出剑状态。 “小友葫中,可是西沙古栈沽的酒。” 低沉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顾余生的耳畔,顾余生循声找人,只见影子不见人,他心中骇然,转头后,再一次猛的一惊。 说话之人,赫然就在自己的面前,咫尺之遥。 一身黑衣斗笠,斗笠下面是干枯的皮囊和骨头,一双眼睛泛着幽光。 顾余生一步后退。 稍有踉跄。 仿佛有人搀扶了自己一下。 顾余生一闪向侧。 身后赫然也站着一道黑影。 顾余生手指按剑格贴墙而站,就要剑出鞘。 “小友,我等非敌人。” 声音从墙面传来,顾余生一晃闪挪开来,贴墙处,长影消散,同样化作一腐皮干骨的披衣活死人! 第393章 王城守夜人,道宗天地人三道长 顾余生暗观三人站位,隐约间暗合天地人三才之阵,互相呼应,竟看不出任何破绽,他心中暗惊,心神一动,将地剑与人剑蓄于匣内,腰间斩龙剑暗补天魂之剑的位置,同样以斩龙山剑道场的天地人三才剑阵暗合,以防不测。 顾余生抱拳道:“外乡来客顾余生,惊扰三位前辈,还请原谅。” 顾余生无法看清三道黑影真实的修为,但他以斩灵者的身份,却能感知到这三人身已死,但魂还活着,而且不知是什么原因,神魂一直藏在体内,或许是光阴太久,他们的肉身已然干涸。 “背剑人吗,怪不得能够以剑为指引,第一个到王城来。” 最先出现的黑影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竟不自持身份,对顾余生抱拳还礼,并介绍道:“贫道三人乃是王城守夜者,贫道道号天罡,这位是地斗,这位是人璇。” 顾余生听对方自称贫道,心中大为古怪,仔细凝看,才发现三人身上的黑袍,的确有几分像道袍,可又不完全像。 顾余生所知的道宗传承者,唯有青云镇的方秋凉先生,但他也不穿道袍,只着儒衫,并以教书启蒙稚童为业,蓬莱圣地虽然不少修行者自称贫道,可另外两大圣地,都不太认可他们道宗传承的身份。 道宗已消弭在时间长河中,如今在这座王城见到三名活死人,竟是道宗门人,顾余生心中稍定。 “拜见三位道长。” 顾余生再次以道家阴阳拱手礼纳拜。 此番动作,让天罡,地斗和人璇三位活死人目光幽幽。 顾余生见礼后,取出三个竹杯为盏,倒了三杯古栈烈酒。 不等顾余生开口,三人凭空一摄,已然各取一盏,他们皆以长袍遮面,咕咕尽饮盏中烈酒。 顾余生虽有窥暗袍之能,但他向来尊老持礼,不行小人之端,况且三位道长从某种程度上说已然仙逝,纵然还不知是敌是友,顾余生亦给予体面上的尊重。 “好酒!” 三位道长同时盛赞。 他们遮面的袖袍放下,那干枯的身子以及面容,竟不可思议般的一点点滋生,仿佛一棵棵干枯之树,在秋落冬凋之后初逢春来,杯酒如细雨春霁,滋润万物,三位道长尽皆面容复古。 黑袍下的身体一点点鼓胀,身体凭空拔高一些。 赫然是三位白发萧萧,洒脱出尘的仙家道长。 如此惊奇之变,纵然顾余生已历经不少怪异之事,依旧觉得过于渺渺奇幻,不可思议。 他怔然看着手中灵葫,一时无言。 恰在此时,三位道长也互相对看,眼中也颇有几分怪异,随后明然。 只见三位道长齐齐朝顾余生纳拜,天罡道:“原来小友不止是背剑人,还是我道宗天擎承观之人,葫中酒非有奇,实在是小友道心通明,暗藏阴阳,将我等从黑暗须弥之间拉了回来,获得一时的能力。” 顾余生暗感三位道长气息韬晦,不知是何种境界,他心中有太多疑惑,开门见山问道:“三位前辈,此城尘暮无声,寂静渗人,是否是王朝秘境?我来之时,有数千修行者闯入,他们现在何处?还请解惑。” “小友独行而至此城,不问机缘,不求灵宝?” 顾余生答道:“我自有要寻之物,可那进秘藏之地的人中,有我牵挂之人,且一路多遇古魔,此处暗藏危机,三位道长更是身份莫名,晚辈自当警惕慎行。” “小友年纪轻轻,如此持重,实在难得。”天罡道袍鼓动,一脸神秘道:“该到之人,自然会到,不过需要一些时间,我观小友之剑,除了道家气机之外,还有其他教流,莫非小友未得道家精要?” 顾余生不知道天罡道人问这话背后的暗藏着什么玄机,但他还是老实答道:“我得道宗背剑图,修道家无相心经,心向剑道,只是时日尚浅,不到火候,请前辈赐教。” “难怪……” 天罡与地斗,人璇互相确认一下眼神,另外两人皆点头。 天罡那出尘的面容变得肃然,说道:“小友年纪轻轻,匣中剑已得真意,本是好事,然你合众教之功纳于一体,已暗藏祸根,正所谓天道不全,人道不满,你想要合教之力而突破境界,难度可想而知,我等萍水相逢,却不好劝你回头,但前方有一机缘等你,不知小友是否敢取?” “愿闻其详。” 地斗道人说道:“此城已空许千年,曾是剑王朝一代人皇剑主亲自修筑,繁华之时,剑修十万,何其强大,然而,即便如此,同样一朝泯灭,无人幸免。” “刚才你所遇见的那些古魔,不过是一些上古神魔渗漏的一丝本源之力所化,但实力已足够强大,假以时日,必然再霍乱人间,我等三人名为守夜人,实则为防范古魔卷土重来,自缚灵魂于肉身之中,永世不得轮回,可如今我等的力量,已在消弭之际,还请小友相助一臂之力。” 不等顾余生答应或拒绝。 地璇接话道:“小友,此城最中心处有一座古楼,古楼最高处,有三尊大鼎,各为儒,道,佛三教之鼎,用以镇其神魔之眼,防止其重生,我等生命本源已经耗尽,无法琢刻三鼎上的封印灵纹,只能借小友之手,事成之后,小友可从三鼎之上感悟三教之力,于小友而言,是一场莫大的机缘。” 顾余生并没有被所谓的机缘冲昏头脑,他仔细凝思后,说道:“晚辈对阵法一道并不精通,前辈说的琢刻灵纹,恐怕有不小的风险吧。” 天罡目光凝视着顾余生的眉间,意味深长的道:“世间之事,祸福相依,所谓的机缘,其实也是风险,小友心魔暗伏,虽一时凭三教之力压制,然而小友已从剑道突破了桎梏,实有剑仙之名,心魔同样随之强大,但你如今境界依旧在金丹小境,若不尽快突破屏障,大祸之日不远也。” 顾余生听见对方的话,不由地瞳孔一缩,他已极力收敛内息,可还是被对方窥探到自己隐藏的最大秘密,心中大感震惊。 这三位道长,生前的实力,究竟达到了何种境界? 而且,他自感修炼三教功法后,修行一日千里,已到七境中期,隐约摸到了后期的门槛,可对方却说自己只是金丹小境,难道上古时期,对于境界的定义,更加苛责? 顾余生心念转动,并未犹豫徘徊。 当即答应道:“好,我随三位前辈去寻机缘。” 第394章 血月魔眼,鼓楼圣器惊少年! 事实上,顾余生也明白,面对此情此景,纵然有一座王城在眼前,想要寻找自己心中所要的那一方鼎,无异于大海捞针,看似有选择,实则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犹犹豫豫,反而虚耗时间,一旦有人来此城,变数更大。 “如此,请小友随我来。” 三位道长御空而起,顾余生紧随其后。 三道身影并未直掠王城上方,而是左右折返,道路诡异。 顾余生以庞大的神识感知,才发现这座千年王城上下,不知道有多少阵法暗布,危机四伏。 身在空中,顾余生才知王城之大,其积之广,竟不亚于数千芦城之和,堂堂惶惶,各式各样的建筑群集,高低起伏,井井有条,东西南北遍布,行人在中,顿失方向。 顾余生暗观一阵,发现不少楼阁之中,皆藏有未挪走的奇珍异宝,心中稍有异样和遗憾,但并未被其绊住心中欲望。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三位守夜人道长的眼中,暗有赞许。 天罡放慢速度,言道:“昔日王朝剑主治天下,曾曰: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而不与,悉天下奉一身而不取,天下治。则万修共繁,三千大道荣也,然则世人见利而取,祸乱之始。却不知天道无常而有常,凡事不能着力而强求,则是命数已定。小友,此王城之宝,多如恒沙,旦夕取之,则用之不竭,何不动心?” 顾余生挠了挠头,老实回答道:“道长高估我了,谁能见宝而不动心,只是我自入此城以来,处处透着神秘玄机,总觉危机四伏,况且此王城已历千年,千年光阴,必然有前人来过,前人不取,定然不是智慧不如后人,必然有其缘故,前人之鉴,晚辈身为后人,自当警醒。” “呵呵呵!” 地斗和人璇两位道长一捋胡须,爽朗大笑。 地斗感慨道:“怪不得小友能融三教之功于一身,其道法顺然,实合道家顺其自然,随心随性,此城之中的天材地宝,虚幻之间,真真假假,需要一定的眼力才行,世人修行,往往假借外物,最终忘其心,可谓舍本逐末,却不知,修行之路,乱花眯眼,持守本心最为重要。” 人璇目光落在顾余生背后的剑匣上,言道:“小友此番来王城,可是为取剑而来?” 顾余生点头称是。 但人璇却没了下文,保持沉默。 又行了许久。 顾余生只觉天空那一轮血月越来越红,让他心中有些莫名的躁动。 忍不住路上多看了几次。 想要看个明白。 这一幕,又被三位守夜人看在眼里。 待至一座王城鼓楼白玉石阶前。 天罡道长停下脚步,朝顾余生抬起手指,说道:“极九之数,小友的定力何其强大。” 顾余生面有疑惑。 一旁的地斗感叹道:“那古魔之眼,我等一日观其次数,最多不能超过十二次,如若不然,则会魂飞魄散,小友勿要再抬头凝观了。” 嗯? 顾余生下意识的要抬头,又猛然间顿住,只觉得头皮发麻。 “道长的意思是……那血月……” “不错,那就是古魔之眼。” 地斗回答道。 顾余生得到心中的答案,一时愣住。 那一轮血月。 竟然是一只眼睛! 等等。 古魔之眼。 好熟悉啊。 顾余生的脑海中,想起当初他在敬亭山进入五心殿秘境,那封印在秘境里面的古魔之心,莫非是同一尊古魔的残肢? “三位前辈……那古魔……究竟是什么来历?” “你还不到知道的时候。” 人璇的目光又落在顾余生的剑匣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到了。” 天罡打断了顾余生的思绪,并抬起手,掌心有道家符文涌动,地斗,人璇也同时出手,三才道符合在一处,如棱镜一般明亮。 三色光柱冲霄。 眼前的鼓楼一点点的变化,原本就极其巍峨雄伟的鼓楼,终于露出它本来的面目——这是一座星斗高阁,由连廊布局,暗合七星之状。 每一个高阁上方,都有个极为神秘的祭台,祭台上方,置放着不同的器物!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尊大鼎,说是鼎,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只有一尊鼎,是方形,另外的两尊,一尊呈宝塔,一尊如砚台。 正是儒,道,佛三尊鼎! 是镇地之鼎! 顾余生目光扫过三尊鼎,思绪复杂之际,忽然想到,若以星斗为台,当还有四件祭天之器才对。 他目光移转,看向鼓楼高阁的四个方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悬竖祭天之剑。 那祭天之剑,只有一把剑柄在外,剑身藏在祭台下方,看不清本来面目,可即便如此,那一把剑柄,也有丈许之高,其剑未出,剑威之盛,已让顾余生内心深处藏不住的兴奋。 因为,那就是三把王剑之中,最为神秘的天子之剑! 身为剑道修行者。 对剑的痴狂,如同生命一样看重。 可是。 顾余生的兴奋,并非是纯粹的想要将其据为己有,而是观其剑,如同行大道,在道路上遇见繁花似锦,一花独不同。 古人的剑,如一盏灯,可以借光而行。 得窥其剑。 已是最大的幸运。 顾余生的目光一点点移转,看向另外祭台。 空的? 祭天的器物,不见了! 顾余生微微一愣,转而看向下一处。 也是空的。 怎么回事? 顾余生迅速侧目,看向最远处的那个祭台。 还是空的! 等等! 是原本就无一物。 还是被人取走了? 顾余生暗自心惊。 因为他感觉到这一座鼓楼上的七星祭台正是封印古魔之眼的关键。 “小友,祭台上的三件圣物,已被取走,独剩一把王剑。” 天罡似乎洞穿了顾余生的心中所想,替他解惑。 “小友放心,我们已经寻到替代之物,你看。” 地斗抬起袖子,往楼阁下方指去。 顾余生顺着看去: 一尊天魔鼎,一把白帝剑。 而当顾余生看向最后一件替代品时,整个人不由地呆住…… “怎……怎么会?” 顾余生声音低颤,一脸复杂。 因为那最后的一件替代品。 也是一把剑。 一把未出鞘之剑! 它…… 不是被插在青云门的镇妖碑前了吗?而且,那一把剑也随风逝去了。 顾余生大脑一片空白: 父亲的剑。 怎么会在这里?? 第395章 铭刻三鼎,荒兽再现! 顾余生的异常,自然落在三位道长的眼里,但他们并不知顾余生心中所想,以为更多的是好奇和疑惑,天罡道长以手指各方祭台,言道: “人间有九鼎,剑王朝得其三,镇于斯,以图永昌。祭天圣器有四,每一件都是圣人圣物,可惜王朝裂变之日,被人尽数窃走,以致祸临人间。” “人皇铸三把王剑欲平天下,可惜还是稍晚了一些,只得用一把天子剑向天借运,至于另外的三件替代品,皆是飞来之物,被我等置于此处。” “飞来之物?” 正无法理解父亲的剑为何出现在这里的顾余生,看向天罡道长。 “不错,最先飞来的,是这一把妖剑。” 天罡道人指了指那一把造型奇特的白帝剑。 “这尊鼎,是两百年前飞来的。” “而这把剑……”天罡道长说到此处,微微顿了顿,他看了看顾余生的容貌,又契然的看向人璇道长,露出一丝恍然,他努力回忆着什么,说道:“大概是十八年前,一位书生以剑裹魂,漂流此处,从我们手上换取了一样重要的东西,他以剑为抵押,用以镇古魔之眼。” 顾余生神色复杂,声音有些颤抖:“换取了一样重要的东西,道长,是什么?” “这个……” 三位道长面面相觑。 “此事乃是当年约定之秘,不可说与你听。”天罡道长见顾余生怔然若失,话语一转,劝慰道:“小友,凡事求心即为缘,求而不得,是为八苦之根,你多知道一些,就多一丝烦恼,于修行不利,且将此间事了,也不失一件善事。” 三位道长同时挥手,打向三尊大鼎,刹那间,儒道佛三尊宝鼎光芒各不相同,光映血空,鼓楼上方,一个巨大的漩涡若隐若现。 那一轮血月,则是莫名的眨了一下眼睛,暗沉沉的天空,早已裂开数十道口子,虚空穿透的气息从天而降。 四方祭天之台,天子之剑陡然明亮,一道堂皇剑意睥睨升空,虽未出鞘,已显峥嵘,其剑势之强,远超顾余生见到的五先生施展的那一剑。 人皇之剑。 若王朝江山,囊括天地万物。 随之而亮起的,是白帝剑。 它曾是妖帝佩剑。 千年前,狐族妖圣斩尾而进妖帝,以尾锻造出白帝剑,其剑出,则万妖臣服,在魔族肆虐天下时,在大荒争得一席之地,休养生息。 两把剑争昊辉。 那一方天魔鼎则是嗡嗡嗡盘旋而升,自动飞到祭台上,方鼎上的符文涌动,煞气漫天,鼎盖掀飞之际,竟有万妖之魂齐齐飞出,形成一股毁灭的力量,欲将那一轮血月击碎。 见到这一幕的顾余生,不由地心中一惊,怪不得六师姐千叮万嘱,说此鼎万万不可落入妖族,以它能够吞纳妖族精魂这一点,若落入妖族手中,只恐妖族立时大乱,若转而用来对付人族,则人族有灭顶之灾。 尚未等顾余生从震惊中缓过来,却又见那一方鼎内,又有无数人族幽魂如银灿灿的星芒一般升起,被符文禁锢其中。 这下,不止是顾余生,就连三位道长,也眼皮狂跳。 “魔宗圣物,天魔鼎!” 天罡道长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复杂,因为那天魔鼎内,囚禁着的幽魂,是人族修行者,如此残忍的手段,是他所不能容的,可现在,这些幽魂,又化作无比强大的力量,用来毁灭那古魔之眼。 眼前的这一幕,如同翻开一本尘封的史书,把当年魔宗的目的昭示出来,魔宗修行者,也与他们目标相同,都是用来对付古魔,但是,他们的手段,是以人族魂魄来献祭,是正道所不能容忍的。 千年前,古魔侵世。 人族妖族皆苟活求存。 这样的手段,难以用简单的对与错来衡量,都是为了人族求生,无非是手段极端了一些。 “小友,还请出手,帮忙铭刻鼎上符文。” 就在顾余生发愣之际,天罡道长的声音传入他耳。 顾余生身影一晃,朝三鼎汇聚的阁楼中间遁去,身影上升之时,余光犹自落在那一把不起眼的剑上,他的心底在期待什么,可那一把剑一动不动。 但顾余生心中随即释怀,天子之剑,白帝剑,皆是上古圣物,传说级别的大佬所拥有,已越千年,他父亲纵然在他心中有山那么高,也断然不能与天相争,同竞昊辉。www..lΑ 顾余生落在楼阁高处,目光所及,只见三鼎上的符文虽然明亮,却依旧有数处光影黯淡,原始符文的灵脉早已模糊。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以自身灵力一化为三,儒,道,佛三教之灵光皆注入圣器之鼎内,刹那间,三尊大鼎昊辉明亮,比刚才盛了数倍,虚空深处的裂纹,也正一点点的被修复。 三位守夜人见到这一幕,当即大喜,他们以顾余生唤醒的残余生命力注入大鼎之内,试图加快巩固封印的过程,让大鼎的铭文复刻变得更快一些。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暗沉沉的天空,忽然有一只触手从裂隙中探出来,那一只触手猛然一捏,竟是将那两道人族幽魂与妖族精魄光柱截胡! 咔嚓。 一道诡异的咀嚼声响起。 顾余生抬头凝望,赫然是数天前消失的那一只荒兽之眼。 它竟将天魔鼎内用来对付古魔之眼的幽魂和精魄给吞了! 突如其来的这一幕,让顾余生完全没有想到,三位守夜人也是目瞪口呆。 “荒兽?怎么会!” “糟了!” 天罡和地斗两人皆露出疑惑和紧张之色。 少言的人璇这时开口说道:“必须尽快阻止它!” 地斗皱眉道:“我等身死,全靠一口阴阳气撑着,一旦沾染荒气,则魂飞魄散,如何阻止?” 天罡看向楼阁上盘坐的顾余生,面有沉思,随即肃然道:“顾小友,此荒兽非下界之物,一旦让它能力暴涨,则有穿界之能,人族危亡,在旦夕之间,你为背剑人,出剑正当时。” 顾余生只感那荒兽气势摄人,一天前,他用尽一身本事,只能接下一爪之力,如今那荒兽吞噬了精魂,气息暴涨,实力更强,他虽然有心,却感无力,更何况,他体内还残留着荒兽留下的荒气,哪会听人言就去送命。 顾余生哂然:“三位前辈,我修为不足,匣中剑无法斩杀此兽。” “无妨,有心即可成事。”天罡道人神色复杂,与另外两位道长眼神交流,叹息道:“许是天意如此,小友,且静心感悟大道真谛,我等助你一臂之力。” 话落,三位道长萧萧白发陡然漂浮,双掌齐齐挥动大鼎,大鼎上的符文,纷纷朝顾余生涌去。 刹那间,顾余生只觉三股截然不同的本源之力源源不断的涌进体内,体内血液如江河涌流,奔流不息,骨骼更是咯咯作响,体内经脉膨胀,整个人血袍鼓荡,三力交汇,纷纷涌入丹田。 “小友,紧守灵台,去感悟天子之剑,若此剑出世,则可轻易斩杀荒兽!” 第396章 天子剑出,剑试初心? 三位道长虽然无法直接出手对付荒兽,却同时催动道家法诀,以一套神秘的乱环阵法将那荒兽禁锢在天空之上,让它无法继续吞噬。 “小友,我等施展的禁锢手段,最多能禁锢其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内,你务必让天子剑出世,否则后患无穷。” 天罡道长说完,与另外两名道长纷纷双手抱阴阳,他们以自己的无上道韵激活道鼎,让道鼎里云城的道家玄符真意传递进顾余生的神海之中,帮助他领悟。 顾余生心以三鼎相合,道家无相心经,佛家无量劫经,儒家浩然紫气三大秘典中的玄妙皆在大脑如时光流萤般浮现,三鼎上的符文灵纹与之呼应。 顾余生虽知晓时间仓促,却也不强求急成,入秘藏之前,他已念头通达,以剑破境,如乘剑而越过无数山。 他深知,以如今自己的经历过往,想要慧悟三教之精义,绝对是异想天开,所谓道在脚下,而不在心间,历练不足,强求亦是无用。 然则,形势危急,天下之重皆系一身,顾余生虽无救天下苍生之执念,却不想负曾许人间第一流的志向,也不想辜负秦先生的教诲,更不想让那一把沉寂之剑失望。 父亲的剑,不如天子之剑,不如妖帝白帝剑。 那或许是未曾走完的路。 尚有期许,尚有遗憾。 以血脉相传。 又怎甘于平凡? 心有念,则以剑应。 三教之典,学不会就学不会,不必执着! 而在于用乎其道,逞乎其能! 顾余生心中以剑为执念,三教之秘典皆融于剑,豁然之间,如登高俯瞰,向来繁复的儒道佛三教精义,如今思来得来,不过尔尔! 心境之变化,如见山观山,见水观水,如月上西楼,如月下西楼。 匆匆时辰流走。 如同忽忽少年行江湖数年间。 铮铮铮! 藏在顾余生心中的那一道剑意,与灵葫中深藏的那一道王朝剑意相通,抗拒之意不再! 祭台上的天子之剑,如龙吟在渊,即将苏醒! 三位守夜人见此,面上皆喜,可也因顾余生引发天子之剑的异象,三位守夜人心中所持的执念松动,刹那间,萧萧白发飘如银丝,他们本来已有生机的身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这一次,他们连原本腐朽的肉身都无法维持,一点点湮灭,灵魂如三道影子,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与此同时,天空的荒兽似乎也感应到什么,眼眸中激射出一道灰蒙蒙之光,咔的一声,禁锢它的乱环之阵泯灭消失。 荒兽发出奇特的怪异之声,张开巨口,将天魔鼎中散发出的精魂尽数吞下。 嘶嘶嘶! 如圆球一般的荒兽,身体蠕动几下后,陡然膨胀,赫然化成一只造型奇特的触角异兽,它以人族幽魂为躯体,半人之身,以妖族之精魄作面首,对双触角雷霆弧光涌动。 它变身刚成,第一时间便是朝顾余生所在的地方掷下一道威力极为强大的雷威术球。 其雷弧束状千丝,几乎将整座王城都覆盖进去。 三位守夜人灵魂如影,纷纷没入三鼎之中。 刹那间,三鼎呈现不同的光,滴溜溜的旋转,其表的符文,纷纷涌向顾余生。 呲啦! 闪电划空过后,雷瀑湮没王城。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一切都归于寂灭。 而天空的荒兽,则是手如触须利爪,猛然间探向苍穹深处的血月。 它竟欲吞噬古魔之眼。 就在此时,一道睥睨的剑气,穿透苍穹,斩断荒兽的一只手。 鼓楼之巅。 顾余生身体笔挺,以手指月,目光透着坚韧,决然,他身上的气息,洒然出尘,浑然已发生质变。 三鼎加持于身,修为境界终于突破,一跃成为金丹巅峰。 三鼎上的符文依旧明亮,泛起的符音灵光与顾余生形成某种灵韵。 三位守夜人已成青烟般的迷雾透状。 仿佛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为何会这样……” 天罡道人见顾余生没有突破一个大境界,眼中满是不解。 地斗道人面有愤色,抬头看天,愤然道:“天道无情,大道无常,难道真的是宿命吗?若天是道,那后人的路,不应该被绝的……何其不公也!”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人璇一声叹息,仿佛充斥着无尽遗憾。 可就在此时,顾余生回头,抱拳躬礼:“三位前辈无忧,顾余生庆幸之年,终有一日,将持剑斩破这虚假的天道。” 言毕。 顾余生手指一划,一道须弥之门打开。 “长夜不醒,我定当背剑而行,恭送三位前辈。” 三位守夜人得顾余生许诺,面上无憾,临行时,少言的人璇回头,对着顾余生说了一句什么,可惜顾余生怎么也听不见。 唿! 当那一道须弥之门消散,顾余生收敛心神,他转过身,看向祭台上的天子之剑,丈许高的剑柄,正泛着刺目耀眼的光芒,外表尘封千年的锈迹,正一点点褪去。 这就是人皇铸造的天子剑吗? 顾余生凝目细观。 无数人想要的这把天子之剑,可谓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它是如此的光芒万丈。 它是如此的傲世人间。 仿佛。 能持有它的人。 必然是世间强者! 可顾余生的心中,却总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之感,他的目光,忍不住看向那一把未曾张扬震颤的剑。 那是一把如山般高大的身影背过的剑。 终究平平无奇,在举世之剑,世人追捧的剑前,黯淡无光。 默默无闻。 年少时,未曾从他人口中听说过父亲的光辉事迹,也未曾是世人眼中的英雄,当负名昭著,顾余生曾无数次期盼着父亲拔出背上的那一把剑。 那是他一生想要窥看见的无上之光。 不为别的。 只为证明。 他的父亲不是一个懦夫! 现在。 顾余生好似回到了原点。 可那一把剑,如同被世人抛弃了一样,藏躲在灰暗的角落。 顾余生怔然的目光很快变得清澈。 因为。 世人皆可无视那一把剑。 唯独他顾余生不能。 顾余生身形一晃。 出现在那无人的角落,对着那一把剑弯腰,躬礼,并用双手,将其拾捡起来,以掌间纹印抚剑鞘。 当年父亲无论如何也不让他触摸的剑。 如今就在掌中。 剑是如此的沉重。 重到顾余生几乎握不住。 就在此时。 天空有两道人影奔来,出现在祭台左右,举手投足间就可以拔出那一把堂皇的天子之剑。 讥讽的声音自天空传来:“仙君说过,低贱的人就如一株狗尾巴草,生在泥地里,长在泥地里,永远都只是一棵杂草……” 第397章 惊天阴谋,魔剑出! 顾余生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天书的两名上界侍剑者身上,神色平静道:“我是狗尾巴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像你们这样的家伙,我一不小心就捏死了三个。” 顾余生说完,手一抬,将三名侍剑者的储物袋拎在手上晃了晃。 “嗯?” 听见顾余生的话,两名侍剑者本来不信,可看见那三个储物袋后。 子木和金乙两人面色略微不同 “你算什么东西!” 金乙抬起手,凝聚一道锐利的庚金剑气,朝顾余生疾射而去。 顾余生旋转手中剑,轻易将那一道剑芒阻挡在身前。 “哼!” 金乙见状,手按腰间的金色宝剑,就要出手。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子木眼中泛着几分深邃,“老二,不解开封印,你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 金乙脸上带着几分不服,还欲再试。 子木身上陡然泛起一股深邃的气息,仅以一个眼神就阻止了金乙。 “你想坏仙君大事?下贱之人,苟活求生,定然全力以赴,他们三个蠢货死得不明不白,你也如他们一般?” “是,老大。” 金乙身上的暴躁气息迅速压了下去,气机也越发收敛。网站即将关闭,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顾余生瞥向那劝诫之人,发现此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充斥着大量的木灵之气,而在那木灵之气的覆盖下,还封印着更加强大的力量。 顾余生不由地暗自警觉。 目光落在那一把天子剑上。 “我知道你很想要这一把剑,”侍剑者子木缓缓抬起手,指向顾余生,“我能感觉到,另外两把剑,就在你身上,这样很好,省了我很多功夫,本来你可以三把王剑在手,可你永远失去了这样的机会,因为……这把剑,离我更近。” 子木一步向前,手按在了天子剑柄上,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看顾余生的目光带着遗憾。 “天子剑,我取走了!” 侍剑者的身上,陡然泛起一阵深绿之芒,强大的木灵之气包裹住那一把绽放着盛光的天子剑。 铮! 庞然剑气闪耀长空,插在祭台的剑身拔出,剑指苍穹。 轰隆隆! 刹那间,红月袭照的天空,一道睥睨剑气贯穿苍穹,将那苍穹深处本来已经弥合的裂缝,直接撕开一条口子。 一道闪电从苍穹深处劈下来。 巨大的雷弧并非银色,而是呈现暗黑之色,束状如蔓藤,裂开整个天空。 一股恐怖的气息袭压而来。 站在祭台下方的顾余生,心陡然跳动,一股不妙之感涌上心头,出于本能,他一步横移,余光瞥向那一尊魔天魔鼎,袖口一卷,将其裹走,手再一掐诀,习惯地将灵力注入到手中剑。 嗡。 一道剑芒明亮,如飞剑般一闪而逝,直接出现在数百丈开外。 顾余生握着手中剑,一时愣在原地: 这把剑……怎么和自己心意相通? 难道就因为是父亲用过的? 没理由的。 就当顾余生发愣之时。 惨叫之声陡然传来。 “啊!” 只见握着天子剑的子木,此刻被一道黑色的雷弧从苍穹贯穿身体,那雷弧威力固然强大恐怖,但却不是让他如此惨叫惊恐的原因。 而是那雷弧之上,附着有一缕古魔气息,正顺着他手中剑延伸到手臂,一条神秘的魔纹从手臂直接钻进他的心口,附着在他胸膛上。 侍剑者想要摆脱那一把剑,却怎么也无法摆脱。 “老二,救我!” 子木仓惶大喊。 而刚刚站在天子剑旁的金乙,虽然也察觉到不对,但相比顾余生,他逃跑的范围稍近,犹自还在那鼓楼范围。 此刻,鼓楼周围泛起神秘的七星之阵,将他困在其中,连他都自身难保,一脸惊恐的看着苍穹的异变。 “老大,不……不对,那不是天子剑,那不是天子剑!” 说话间,侍剑者手上的堂皇的剑,也在一点点的变化,由一开始的金色逐渐变成暗红血色,剑锋上,有黑色的灵纹蠕动,显得极为玄妙! 雷弧涌动间,狂风大作,吹过顾余生的面庞,他瞳孔一缩,悄然抬起左手,他以掌心按住心脏位置,喃喃自语道:“魔剑,天子剑怎么会变成一把魔剑?不……不对,这或许是一场阴谋……” “啊!” “魔剑,是魔剑,我们被骗了!” 侍剑者愤怒的狂吼,他的气血,正一点点的被手中剑汲走,上方的古魔之眼,也似乎在某个时刻眨了一下,一道血光穿透下来,竟没入那荒兽的身体里。 下一瞬。 整座王城剧烈的摇晃起来。 一座上古大阵陡然被激活,玄妙复杂的上古大阵,冲破秘藏世界的黑暗,露出本来的样子。 三尊古老的大鼎旋转升空,三根光柱直冲苍穹。 轰隆! 天空破了三个洞,紧接着,虚空的黑暗,一道光洒落下来,隐约间,可以看见芦山上方的文武庙! 消失千年的王朝秘境,竟然与现实世界彻底打通了。 外面的人,也能看清里面的样子。 只是,由于空间裂隙不稳定,外界的修行者暂时无法进来。 顾余生随着那三道光柱打开的空间通道看去,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一轮血月,随着空间裂隙一起向虚空坠落,不知道飘向何处。 就在那短短的空间波动之际,顾余生亲眼看见苍穹外的苍穹! 那是一个浩瀚烟波,更加壮丽的大千世界。 他现在所处的世界,更像是遗失的位面,众生如蝼蚁,被囚禁在方寸之地,一个囚笼里。 虽然只有短短的数十息。 却已经让顾余生窥看到真实世界的冰山一角。 顾余生心有震撼。 神色呆滞。 可就在此时,顾余生的内心再一次剧烈跳动。 因为他感觉到,那一道古魔之眼冲开的虚空裂隙下方,有一道强悍到极致的气息,正在飞升,而这一道气息,竟是来自于青萍州方向。 青萍山之巅! 顾余生无法窥看到那一道人影的真面目,但他却能凭借三尊方鼎上的留有自己的印记感知到对方的位置。 那一尊人影,如神袛一般高大,一手撑开那虚空裂隙。 顾余生再一次看见那深空彼岸的大千世界。 究竟是谁? 顾余生猜测之间。 忽然,他的瞳孔再次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因为,他又感知到一道气息也在升空,这一道气息,离十六州很远很远,仿佛是在大荒最深处,一位不知境界的妖修! 它如一只鲲鹏,扶摇而起,想要借那一只手撑开的裂隙,穿透过去。 顾余生的手指已经掐进掌心,指尖染血。 因为此刻,他掌心的那一道神秘印记,在暗自发光—— 如果他想。 自己也能飞度凌霄,从那一道裂隙穿过去。 因为他拥有通往深空彼岸的钥匙! 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398章 窥探深空彼岸的秘密,仙君分魂降临! 要成功了吗! 顾余生心中充满期待。新刊书小说网 那是他现在无法接触到的层面,却因为某些原因,暗自窥探到拥有通天修为的世间强者! 就当顾余生感觉到那两尊绝世强者都要穿界飞升之时。 他所在的秘境,一把恐怖剑气陡然攀升,只见那侍剑者手中魔剑,怔然高飞,穿透秘境,冲上芦山,也朝那一道裂隙飞去,它在飞升的同时,一点点化作一尊古魔,并桀桀桀的笑着。 “三千年……终于轮到本座了……” 那一尊古魔御剑飞升,化作一颗黑点。 三尊绝世强者,皆如神祇,比山还高大,可比起那一道空间裂隙,却又算不得什么。 顾余生目光停滞。 他的双眸中,只见那裂隙深处,忽然有一只苍擎之手按下来! 顾余生只觉双目刺痛,大脑轰隆一声巨响。 整个人陷入短暂的思维空白。 待他重新恢复光时,天空的裂隙已经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只有三尊鼎华光散尽,从空中猛然坠落。 砰砰砰! 三道声响砸在古老的青石板上,形成三个巨坑。 两名上侍剑者子木和金乙从空中摇摇欲坠,那金乙仅仅是被雷弧波及,受伤不算太严重,可那子木,却是整个人气血耗尽,如一片飘零的落叶。 但他并没有就此死去,而是扯开破旧的衣服,只见他的心口处,封印着一棵树状的灵纹,那一道灵纹陡然明亮,如枯木逢春般活了过来。 不过,他的生命在恢复之际,气息却一点点的变得陌生,一股冷傲的气息弥漫,让顾余生一下子从方才的震撼中醒来。 整个人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因为这一道气息,太熟了,似乎就是从天空中按下那一掌的神秘人。 对面的侍剑者金乙,则是恭敬的跪拜下去。 一脸虔诚与惶恐。 “仙……仙君!” “哼,没用的东西。” 陌生而威严的声音从侍剑者的口中吐出来,一双冰冷的目光隔着极远的距离看向顾余生。 一瞬间。 顾余生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好在此时,他手中剑泛起温润的气息,让他心中稍定。 “哦?有意思。”这位上界不知名的仙君眼皮轻轻跳动,一道苍翠剑气,穿过鼓楼数十丈的距离,直取顾余生的心口要害。 顾余生瞳孔一缩,心念一动,手中剑锵然出鞘。 因为对方的剑气,太快,快到可以横贯空间。 对方施展的,竟然是道门飞剑术! 而且,其造诣之深,一直是顾余生想要探寻的境界。 铮。 剑出鞘的一瞬,顾余生的面庞被剑的芒光照亮。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父亲拔剑时的模样,他想要看清鞘中剑的模样。 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是以这种方式看见剑的样子。 它只是一把木剑,一把桃木剑! 是如此的平平无奇。 可它出鞘后,又那么不平凡,它引动了顾余生藏在本命瓶中的剑,那一直深藏在葫芦中的剑意与之呼应。 剑气弥漫在身前。 沛然剑气如邂逅一场桃花缤纷的世界。 两道剑气相交。 彼此消隐不见。 顾余生凝目观剑,思绪复杂到了极致。 一方面,他终于看见了这一把剑本来的样子。 另一方面,他又终于探知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真相——世间并无天子剑,或者说,天子剑意虽在,可天子剑却并不在了! 他还解开了守夜人没有告诉他的答案:十八年前,他的父亲,取走了那一把天子剑! 真因为如此,他才会以佩剑相还。 “嗯?” 远处,仙君一缕魂念附体的侍剑者,也在盯着顾余生手上的剑,他原本平静的脸上,陡然浮现出无尽的怒意。 很显然。 能让他如此愤怒的,只有顾余生刚刚想明白的真相。 世人趋之若鹜的三把王剑,最重要的一把天子剑。 它没了! “看来本座算错了一些事。” 仙君分魂一步向前,杀机浮动,偏在此时,天空的那一只荒兽,却突然狂躁无比,眼睛变得血红一片,它似乎失去了神智,朝着仙君俯冲而下。 “哼,不长眼的畜生!” 仙君分魂以指为剑,一剑贯空。 噗的一声。 天空洒下一片血雨,荒兽怒嚎之声向四面八方激荡,千年鼓楼直接被声音震塌,三尊鼎,以及那一把妖剑向不同的方向飞去。 顾余生看见这一幕,眼皮狂跳。 上界之人,明明是一缕分魂,控制着那一具失去气血的身体,犹自有如此恐怖的实力。 就当那三尊鼎飞向不同方向时,各方向也有不同的气息急遁而来,蓬莱岛的修行者,大梵天的行僧,拜剑阁的剑客,还有妖族的强大妖修,也在齐齐奔来,因为之前的异象和王城大阵消散,他们已经寻了进来,并第一时间感觉到异宝的出现。 瞅准时机出手抢夺! 顾余生感知到这一幕,他心念急转,朝那一把妖剑飞去。 当初在武庙修行,正是这一把妖剑的剑意,试图穿界灭杀他! 此剑非凡。 他身为剑修,没理由不争。 此剑造型奇特,顾余生心里想着若抹去妖剑的妖性,用来送给莫姑娘,以她那绝世的身姿,才配得上这一把剑。 再者,此番已完成任务,不必再逗留! 此时,上界仙君分魂被荒兽牵制,叩拜的金乙却在一直注意顾余生的动向,忽见顾余生逃走,他当然要在主人面前表现自己,将功赎罪。 他御剑追来,声音带着嘲弄:“仙君降世,尔等蝼蚁居然还想夺宝?不知天高地厚,看剑!” 顾余生急遁拉开一段距离,金乙穷追不舍,眼中藏着杀意,他以指在身前一点,身上的气息陡然暴涨。 须臾之间,竟突破位面法则,强行提升至八境,他身上的庚金气息锐利刺目,人剑合一,让妖族和人族的修行者纷纷避退。 金乙在身后疾驰,拉近与顾余生的距离,在他看来,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的声音带着戏谑:“贱种,若不是我们受法则限制,你能杀得了雷寅他们?现在,属于我的力量回来了,感受绝望吧!” 唰。 金乙身形一晃,出现在顾余生的面前,拦住顾余生的去路,他的脸上,写着无尽的得意,他正欲出剑。 可顾余生的剑,却比他更快一步,剑芒闪过,直接穿透了他的心口。 顾余生一步向前,将手中剑再往前穿透心口,两人并肩相接,金乙一脸难以置信。 而顾余生则轻吐道:“你自以为无上的力量,不过尔尔!” “怎么会?你是……剑……仙……” 第399章 以剑相对,剑输其意! 从金乙追顾余生,到顾余生举手投足间将其杀死,不过数十息时间,两人肩膀交错之际,顾余生将其储物袋摘在手上,手中剑猛然一荡,天空洒下一片血雾。 顾余生收剑,洒然而去。 正一剑斩伤荒兽的仙君分魂,回头刚好看见这一幕,他勃然大怒。 “放肆!” 只见他反手旋剑,手一掐诀,身影凭空消失不见。 下一瞬。 顾余生只觉身后急迫间涌现出强大的危机之感,一道森寒的剑意仿佛穿透虚空般透骨而来,空中泛起阵阵涟漪。 顾余生眉毛一挑,并未继续奔逃,而是持剑反手一挥,一招伏天剑诀化宫阙。 与往日不同。 如今的顾余生,虽然并未掌握真正的剑域,但他以剑顿悟,突破了境界上的限定,已然是新的一代剑仙,过去以剑化景,不过是以灵力布局。 而今他心剑通明,剑与天地相合,宫阙如实质一般涌现。 仙君身影陡然浮现,身困宫阙之内,手中剑气尽皆消散,威力大减。 “这是?” 仙君眉头一皱,以他的眼界,自然见过三千术道,可以剑化物这样的手段,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等手段,属于剑域范畴,却又明显不同于剑域。 在他的认知中,剑域和灵域是一样的,对修为境界的要求,最低也要达到第八境。 然而,真正能在第八境领悟‘域’的修行者,少之又少,即便是第九境化神,施展的灵域,剑域,都不是完整的。 只有真正修行无缺,十境玉璞,才可以随心所欲。 现在,这种认知,被打破了,顾余生以剑化物,已如触摸到领域的边缘,他朝若是看破领域之上的法则。 那还不得翻了天。 此子断不可留! 仙君手中剑猛然一荡,向前劈斩。 剑气在宫阙内纵横,那宫阙虽然摇摇晃晃,竟然没有破开。 这让仙君面色变得难看之极,他以一缕神魂降临剑奴之身,已经摆脱法则限制,况且他现在是实打实的八境,以剑破域,竟然失败。 这岂不是说,他的剑道造诣上,还不如下界笼中之子! “哼!” 仙君眼中闪过一缕怒意,身上泛起一股精纯的仙灵之气,其头顶形成一道漩涡,将顾余生布下的剑域轻易泯灭。 “逃吧!” 仙君身上仙气涌动,一瞬拉近与顾余生的距离。 顾余生此刻已接近那一把妖族白帝剑,但身后的透骨寒意再起,那并非是单纯的剑意摄人,而是一种气势和境界上的压迫。 好在。 顾余生可以无视境界上的压制。 既然无法逃。 那就战! 顾余生手持父亲用过的剑,并不施展御剑术,而是以剑气注入到木剑内,气机内敛,如江湖豪客那般一剑刺出。 其剑随身而动,速度似缓实急。 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 那仙君虽是一缕分魂,但继承了他全部的战斗经验以及智慧,只见他瞳孔一缩,眼中满是凝重。 方才顾余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金乙,他并未看见全过程,如今身临其境,才知顾余生这一剑暗藏的精妙,纵是平生所见之剑修,亦是寥寥可达如此境界。 面对顾余生这一剑,仙君也没施展御剑术和其他神通,只将体内仙灵之气迅速注入手中长剑,两剑在空中以剑尖相碰。 刺目的剑光如两道薄薄的蝉翼展开,将整座王城一分为二! 一边,是令十六州修行者尽皆痴迷的仙灵之气。 另一边,则是一道弧状的剑气之墙。 它看起来远没有仙灵之气那么迷幻,可它如曾经牢不可破的妖关长城一样,屹立不倒。 两道剑气波动间,甚至将天空那一只散发出恐怖气息的荒兽都震飞出去,它看仙君的目光和看顾余生的目光都充满畏惧,本能的向远处奔逃,并在路上,肆意的吞噬人族和妖族修行者,显然,这只荒兽已拥有人族的智慧,知道避其锋芒。 剑气竖分王城。 正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修行者,远远的就感受到恐怖的剑气,只能驻足眺望,千年王城,瓦脊漫天飞舞,高高抛起的瓦砾中,有无数天材地宝随之纷飞,争抢,豪夺在互相上演。新刊书小说网 但实力强大的修行者,则是盯着鼓楼上方飘飞的祭天之宝和镇地之器。 三尊儒道佛大鼎,有白玉京的青峰,卢天穹,妖族的两位幽鹰,月真,奔狼,还有蓬莱圣地的玄天道人蠢蠢欲动。 那一把白帝剑,则是诡异般的穿透长空,好似受到召唤一般,妖族修行者根本不敢靠近。 无论是最先进入秘境的修行者,还是后来的修行者,能达剑王朝的王城,绝非泛泛之辈,皆有自己的盘算。 顾余生与上界仙君交手,如此震撼的一幕,自然惊动四方。 有人在阴暗的地方暗自窥伺,也有人在忙着在王城寻觅机缘。 空中的两道剑气相持了十数息后,如银瓶乍破,两道剑气之墙轰然碎裂,无论是顾余生,还是仙君分魂之体,皆在狂乱的剑气中纷纷逼退。 顾余生持剑在身前,后退之际,只觉右手臂膀剔骨般的疼痛,几乎快要失去知觉,他知道是刚才剑气溃散之际,有一缕仙灵剑气反噬而来,贯进臂膀。 “这就是仙灵之气的剑威么……” 顾余生喃喃自语,其实,他的灵葫中就存有不少仙灵之气,但他自忖修为未满,并未使用仙灵之气修炼,如今,这股所谓的上界灵气,让他真正的意识到,这些上界修行者为何总是高高在上。 他们拥有仙灵之气,无论是在修行上,还是实力的提升上,都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顾余生手臂一震,运转道家心法无相心经,将手臂内侵蚀的剑气消除体外,同时,又暗自催动佛家无量劫经,将剑气对身体的伤害抵消。 浩然之气庇护自身,不至于被剑气乱流伤及肉身! 顾余生身上三道灵光流转,如一颗璀璨的星石划破长空。 玄天道人,大梵天行僧皆是面色微变,因为他们从顾余生的身上,感受他们圣地遗失的瑰宝典籍。 另一边,仙君分魂之体倒退的并没有顾余生那么远,因为他要保持该有的上界‘威严’,但他稳住身形后,却发现剑奴的身体血沁皮肤,竟有崩坏征兆。 仙君以眼观手中剑,手中剑在悄然震颤,哀鸣不已。 方才一剑。 他虽略占上风,实则再输一剑! 第400章 阴谋昭然,举目皆敌! “了不起的剑术。” 仙君分魂之体在稳住身形,发现顾余生居然能化解他窜入体内的剑气后,不吝夸赞。 “以你这样的年龄,持剑能走到这一步,算得上真正的天才,生在逆境,长在逆境,本君很欣赏你。” “本君乃上界寒山之主,若你愿意归顺于本君,拜在寒山门下供本君驱使,我保证,你将不会再遭受所有的苦难,你会见到真正的大千世界。” “如何?” 顾余生想都没想,毅然摇头:“拒绝!” 寒山仙君手抚手中剑,面上带着笑容:“我允许你想好再回答。” “拒绝。” “那真是可惜了。”寒山仙君目光逐渐变得深邃,他似乎想起什么,声音带着几分嘲弄:“所谓既定的命运,大概就是你这般自以为持着本心的少年郎,不懂世间的深浅,那就怨不得我了,与你父亲团聚去吧。” 寒山仙君说完,微微侧目。 “出来吧,这具身体,承受不住本君的神魂。” 唰。 一道人影从阴暗的角落里涌现。 赫然是一开始就密谋秘藏的韦仲。 只见他一出现,就恭敬的跪拜在地,对空中的仙君拜了三拜,而后双手一扣,掐了个古怪的印。 轰隆隆。 伴随着阵阵怪异声,一个祭台逐渐变得明亮,紧接着,一口白玉棺材从祭台上探出来。 那一口白玉棺材有八根魂链锁住,上面封印着古老的符文。 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息,向四面八方扩散。 凌空而站的顾余生,目光瞥向那一口白玉棺材的一瞬,眼皮狂跳,无论是他的斩龙剑,还是人间剑,地魂剑,都在吱吱作响。 他以神识探查那一口棺材,根本无法看穿,但他隐约间感觉到,里面装着一具强大无比的肉身。 “仙君,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肉身。” 韦仲一脸虔诚的说道,他的脸上,露出几分疯狂,得意。 只见他大袖一挥,棺材冉冉升空,伴随着一阵幽冥之芒,封印符消失,棺材盖掀开,赫然是一具身材高大的冰冻肉身。 那一具冰冻肉身随着棺材碎裂而浮站在空中之时,原本在争夺宝藏的所有修行者,人族,妖族皆是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他们保持着观看的动作,仿佛石化了一样。 当顾余生看清那一具肉身之时,整个人一愣,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 那一具冰冻的肉身。 正是圣院斩龙山的主人,曾经纵横天下的小夫子!! 当年顾余生在青萍山深处偶遇灵魂状态的小夫子,他那高大俊伟的面容,他永远不会忘记。 怪不得人间剑在震动! “啊!” 顾余生受人间剑内的那一缕残念牵引,只觉心口一阵绞痛,一口鲜血喷吐长空! 而三大圣地,拜剑阁等等诸多修行者,见到这一幕,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白玉京的守楼长老青锋面色凝重,喝道:“韦仲,你疯了,你疯了!!” “韦仲,你好大的胆子,你自己作死,别连累我们!” “韦仲,你这个畜生,你为了飞升之梦,你竟然……你竟然……将小夫子的肉身给……”玄天道人神色大骇,他甚至连那一尊即将到手的道家大鼎都没有去夺。“ “阿弥陀佛!” “嘶!” 妖族那边,幽鹰,月真,妖狼三大八境大妖,也是惊得忘记了呼吸,面对那一具沉睡冰封的肉身,他们竟然出奇的做出同样的动作,屈身半跪,以示敬重!httpδ:// 五百年前,小夫子吴昊曾以剑荡大荒,这是十六州人尽皆知的事,然而,对于大荒的妖族来说,小夫子,却同样以剑拯救过他们妖族十万妖! 这位人族天擎,是妖族修行者从血脉记忆中传承延续的尊敬! “哈哈哈!”韦仲面对人族妖族的指责,诳悖大笑,“小夫子又如何,只要能离开这笼子,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在圣院百年,为的就是今天!” 韦仲朝天跪拜:“仙君,这是我为你寻找的玉璞之身,您完全可以本尊降临,我们韦家,誓死追随!” 说完,韦仲不忘看向周围,目光落在双手揪住心口面容痛苦的顾余生身上。 这一刻。 他向所有修行者露出他们韦家数百年来的谋划。 引上界仙人下界。 执掌新的秩序! “好!很好,你有心了!” 寒山仙君直接将剑奴身体的本命之源吞噬,朝着那一具肉身飞去,他的眼眸中,露出前所未有的精芒。 很显然,他对韦仲寻找的这一具肉身极为满意! 眼看寒山仙君的那一缕分魂就要进入小夫子的肉身。 天空一声怒吼。 一剑贯穿长空,剑惊百里! 一道剑气长城,如仙葫州的妖关,如今寰镇王城上空,阻止寒山仙君与肉身相融。 嘴角溢血衣衫染红的少年手持一把人间剑,头发披散,目光冰冷到极致。 “谁敢动小夫子肉身,我就杀谁!” 铮铮铮! 一向为守护剑的人间剑,此刻杀意滔天,顾余生的眼眸,瞳孔一片墨黑。 “你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 韦仲从地面站起来,单手往腰间一拍,一盏神秘的古灯出现,屈指一弹,古灯被点亮,灯芯内,万千魂光如流星般向天飞去。 咔嚓! 诡异的咀嚼声响起。 却是那一只荒兽出现在云层,将那些幽魂尽数吞噬,它的气息陡然暴涨,体型也比刚才大了数倍。 它的身体表面,一层层灰蒙蒙的荒气,好似连空间都能侵蚀殆尽。 “杀了他!” 韦仲以古灯献魂,凝空一指顾余生。 呲啦! 荒兽眉间的那一只眼,顿时朝顾余生所在的方向疾射出一道神秘之光。 那一道瞳光所经过的地方,犹自有修行者凌空,被瞳光穿过,灰飞烟灭,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 顾余生持剑一晃,身体凭空消失。 他刚才所站的斜下方,数百栋王城建筑泯灭不见,一个灰蒙蒙的巨坑深不见底! 这一幕,吓得人族和妖族的修行者纷纷后退。 某个角落,幸存的几名浩气盟修行者瑟瑟发抖,一个个对视,眼眸中满是骇然。 浩气盟的密谋,竟然还被韦仲暗中算计了一次。 他。 竟然也能掌控荒兽! “顾余生,你逃不掉的!” 韦仲一脸快意的笑着,看着仓惶后退的人族修行者,他大喝一声。 “玄天道长,青锋长老,诸位人族妖族修行者,今日之事,你们指摘我韦仲,无非是畏惧圣院余威而已。” “我可以告诉你们,后山的五先生,六先生已被仙君带走,你们还在惧怕什么?小夫子的肉身?他已经死了几百年了!”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待到仙君降世,你们还有骑墙观望的机会吗?” “让顾余生这小子死掉,不正是所有人都想要期盼的结果吗!” “斩杀十五先生,也算扬名天下了吧!” “我罪大恶极,你们就能独善其身?笑话!顾白是怎么死的,你们忘了?斩草不除根,春风春又生!” 韦仲的话,极具蛊惑性,也直戳内心深处的险恶,阴谋诡计拿到明面上来,把大家都拖下水。 空中,立即有一名玄龙王朝的修行者大喊道:“韦仲,别让荒兽伤到我们。” 言外之意。 玄龙王朝同意斩杀顾余生! 唰唰唰。 数道人影,率先朝顾余生落点的地方奔去! 玄龙王朝。 要做第一个向寒山仙君投诚的势力。 “哼,老夫早就想杀了这祸害之人了!” 一名老者突然提刀出现,他属于一个小势力,这时候不投靠上界仙君,何时投靠?尽管,他与顾白,或是顾余生,没有丝毫交际,仇怨! 只为了投名状的份量更重一些。 数息之间,已有数十道人影奔向顾余生,术法剑光交织。 已有数人死在顾余生剑下! 这一下,白玉京,蓬莱圣地这些超级势力,也不得不重新权衡,一边是圣院,一边是上界仙君,如何左右逢源,或是站位捞取最大的好处。 “妖族的朋友,你们意下如何?” 白玉京的青锋双手负立,看向妖族的幽鹰,月真,奔狼。 幽鹰目光扫过混乱的王城,他先是扬天哈哈狂笑,神色轻蔑: “都说你们人族阴险狡诈,最是歹毒无情,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顾余生不过是一个七境修行者,却被你们变成了利益捆绑的绳索,不顾身份群起而攻之,我们虽也要杀此子,却不是现在。” “哼,如此最好!” 青锋被妖族讥讽,面色难看,不好亲自出手,他看向卢天穹。 卢天穹会意,持剑飞遁,杀向顾余生! 这一刻。 顾余生举目皆敌! 因为。 所有挥剑向他的人,都代表着‘正义’的立场! 圣院将塌! 他们将依附更加高大的山。 第401章 剑非万人敌,名动四海声! 王城上方,实力大增的荒兽已变成苍擎巨兽,它的触手一挥,大片大片的建筑瞬间毁灭,千年瓦砾簌簌急飞,每一片都蕴藏着恐怖的力量。 顾余生被荒兽正面冲击,心念一动,斩龙剑出匣,一道沛然剑光横贯长空,刺目的剑芒将荒兽的触手斩断。 他被残余的力量震退倒飞。 身后,数十道人影飞来,尽皆是想要斩杀顾余生而讨得上界仙君欢喜的投机者! “去死吧!” 顾余生倒退之际,脸上露出一抹疯狂,手往腰间一拍,刹那间,灵葫中同时飞出数百把飞剑,每一把飞剑都极其耀眼。 暗沉沉的天空,灵剑明亮如一道道银幕挂苍穹,百川瀑布逆流! 铮铮铮! 剑影飘动间,十几名修行者尽皆被顾余生藏在灵葫里的剑扎成刺猬。 还没等众人从惊诧中反应过来,顾余生身影骤停,他回眸一看,只见天空中的寒山仙君身上明亮,竟要肆夺小夫子的肉身! 顾余生瞳孔急缩,人间剑吟啸铮鸣,一闪而逝! 瞬息之间,出现在百丈开外! “飞剑术?” 正于处灵体状态的寒山仙君眼皮一跳,他以手向前,指尖画一个圆圈,圈内有一枚灵符涌现,与人间剑的剑尖相触! 灵符明亮化作八卦之图,稍作抵抗后即泯灭! “什么!” 寒山仙君灵魂急退,一脸不可思议。 “这是道剑的力量?不,不对,还有王剑凡人之剑的力量!” 寒山仙君眯眼,侧目看向顾余生,这小子,不仅得了王剑,还将王剑与自己的本命剑炼化为一体。 他纵然重新夺回此剑,也要耗费数十年之功,才能抹去原有的印记! 寒山仙君心中暗恨,凝目看顾余生时,脸上又是猛然一惊。 他的眼眸里,那数十道向他围攻而去的修行者,皆被御剑术催动的灵剑所伤。 那腰间葫芦里的飞剑,犹自源源不断的飞出来,从一开始的数十把,已然跃升至数百把。 “这是何等强大的神念!” 寒山仙君瞥一眼韦仲。 韦仲的身体微微一暗,气息掩藏消失。 他以第八境中期无限接近后期的修为,竟试图伺机偷袭顾余生。 “顾余生,今日就是你死期!” 卢天穹大喝一声,他当初拥有第八境修为,可惜被老瞎子一剑斩去肉身,如今只能憋屈的停留在第七境。 他将这一切的根由,都归根于顾余生。 如今顾余生举目皆敌,他自然信心大涨,想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捞得这份贪天之功! 而且,他在众多之剑中,发现了那一把寰尘剑。 那是白玉京上一代剑仙的佩剑,如今落在顾余生手上。 岑九莲已死! 他回去无法交代。 卢天穹左手掐诀,手中长剑化作一朵青色剑莲,剑莲里外三层,显得极为不凡。 左右伺机待攻的修行者,纷纷避让。 卢天穹离顾余生越来越近,他见顾余生面色苍白,显然是控上百把飞剑神识消耗过度的表现,他狞然笑道:“我白玉京圣地的九莲剑诀,也是你这样的小畜生能窃用的?” 顾余生闻听对方的攻讦之声,早已冷漠无比的目光再一次变得深邃。 他将右手向前一探,五指往掌心一扣。 漫天飞舞的数百把剑受到顾余生的召唤,以剑尖旋转,朝着卢天穹所在的地方飞来,在飞来的过程中,数百把飞剑竟凝聚出庞大的青莲剑阵! “卢长老小心,身后!” 白玉京的守楼长老青锋眉头一皱,急忙开口提醒,同时,他身影一晃,腰间剑出,欲救卢天穹。 化剑欲斩顾余生的卢天穹,忽觉背后一寒,又听得门内长老提醒,他下意识的回身凝观,只见他身后数丈之内,尽皆是漫天剑气所凝出的一朵剑莲。 卢天穹面色大变,立时觉得不妙,急猝然转身,以手中剑莲相抗! 两朵截然不同的剑莲相碰,卢天穹手中剑呛啷一声从中断裂,以剑气绽开的青莲如摧枯拉朽般凋零,漫天飞舞。 他的瞳孔急剧放大,剑莲无情的穿过他的身体。 数百飞剑入葫芦。 顾余生身影与他交错而过,斩龙剑在掌心旋转,一剑割下他的头颅拧在手上,掌心一道雷瀑涌现,伴随着一声惨叫。 卢天穹的头颅魂飞湮灭。 鲜血渍在顾余生的脸庞上,他眼眸渗出的透骨杀意向四面八方荡去。 意取顾余生性命的修行者见状,吓得纷纷后退。 此子。 疯了! “放肆!” 青锋人未至,一道剑芒已至,顾余生在那一道剑芒中身影消散! 青锋持剑,傲然而立。 他凝看着卢天穹没有头颅的尸体砸向地板化作一滩血雾,脸色并不好看。 “很好,你们白玉京的剑,并没有消蚀惰钝!” 寒山仙君的夸赞带着蔑视,他灵魂一闪,伸手去夺顾余生的那一把人间剑。 可他的手还未握住人间剑。 就被剑锋上散发出的剑意穿透魂手。 灵魂的剧痛,让寒山仙君不由地闷哼一声。 “此子未死!” 寒山仙君大喝一声,他抽回手来,发现被剑穿过的手掌,竟然无法弥合! 呼! 这时。 一阵狂风吹刮天空。 青锋剑芒散尽的地方,顾余生凭空而站,只见他整个人被一尺剑墙包裹,浑然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不仅如此,他凌空飞起,身体盘旋间,一尺剑墙化作万千剑气朝四面八方荡去。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又有数十名修行者丧生剑下。 远处。 观战的妖族修行者,不由地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月真,看见了吗?这就是先祖们为何一定要修炼化人形的原因,上古时期,人族的强者,是妖族的噩梦,这千年来,不是我们妖族变强了,而是人族变弱了,缺少真正的强者。” “这家伙,真的只是七境吗?” 妖修月真身上泛起滚滚妖气,似有挑战之意。 “他是七境,却不是七境!” 妖皇奔狼的眼睛泛着幽芒。 “他的剑,已越七境,他恐怕是千年来,最年轻的剑仙!” “剑仙!” 妖族修行者再次震惊。 “这是唯一的解释,否则,他没有理由能和八境修行者交手,光是境界上的压制,就足够让他无法出剑了。” 第402章 莫姑娘出手,身世终揭穿! 奔狼说话之间,在暗自窥寻那一把白帝剑。 月真和幽鹰,看似在观战,也在寻找那一把白帝剑。 而人族那边,也大抵如此,那三尊儒道佛大鼎,已有蓬莱,白玉京和大梵天圣地的人去争夺。 只是,方才那荒兽肆虐天空,三尊大鼎沉在巨坑里,荒气弥漫,他们暂时无法靠近。 “剑仙?” 青锋避开顾余生绽放的万千剑气,神色微愣后,面色骤冷,提剑欺身斩向顾余生。 “如此,我杀你,再不用顾忌身份了!” 顾余生以剑横挡,剑气飘动他的鬓发,嘴角溢出一口鲜血,他神色漠然:“虚伪!” 简单的两个字,刺痛青锋。 只见他手中剑转,一道锐利无比的剑芒,在顾余生的脸庞上激出一道血痕。 青锋漠然道:“真当自己有这个本事与天下人为敌了吗?” “是天下人与我为敌!” 顾余生斩龙剑绽放出朵朵剑莲。 他虚步踏莲,一瞬脱离青锋的剑芒范围,身上气息陡然一暗,变得阴暗鬼森。 一息过后,顾余生的身影出现在那一尊冰冻肉身面前。 寒山仙君,已突破剑气长城,意欲夺舍。 千钧一发之际。 顾余生左手一抬,掌心之中,七条魂链探出,欲锁寒山仙君。 寒山仙君猝然一惊,慌忙后退。 而顾余生则趁机一晃,出现在小夫子的那一尊肉身面前,他双手抱拳,顿首作揖。 嗡! 只见小夫子的肉身陡然泛起一阵阵神秘的光芒,一道空间漩涡出现,消失在灰暗世界。 做完这一切,顾余生神色一松,溢血的嘴角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小子,你敢!” 寒山仙君暴怒无比! 只差一步,他就夺舍肉身成功,实力大增不说,甚至可以本尊降临,届时,此方世界,谁是敌手! 便在此时,一道身影鬼魅般出现在顾余生身后,嘭的一掌,将顾余生从空中击落。 偷袭之人,竟是韦仲,他的脸上露出一抹邪魅,随即以声音传向四周:“身为圣院后山之人,竟学鬼道邪术,人人得而诛之,所有人,杀了此子!” 顾余生骤然被偷袭,身体如一片飘落的秋叶,方才被他惊到的众修行者,再次朝顾余生飞奔而来。 顾余生口吐鲜血,对于刚才的行为,未曾感到半分后悔,此刻,他只觉身体沉重无比,后背传来的剧痛,让他五脏六腑俱翻江倒海。 若非他肉身极为强悍,又在那一间荒古客栈观书而得其神秘传承,藏于身与心,冥冥之中替他挡了一劫,只怕已然在濒死边缘。 看着满天飞来的敌人,顾余生的目光再一次变得坚定,握剑的手,重新恢复了力量。 可就在此时,顾余生只觉身体一轻,一道身影落在他的身侧,鼻尖传来暗香。 他侧目看去,只见莫晚云朝他露出凄然温柔的笑容,凝云为团,将他身形稳住。 两个心有彼此的人。 相顾无言。 她目光看向漫天的身影,目光已寒,单手向前,手指一洽,霎时,自她掌心开始,泛起满天霜雪,飞舞的雪花如凌厉的碎剑穿透敌人的身体。 雪与血的融合翻飞,飘落大地。 呲呲呲。 千年青砖冻结成厚厚的冰! 天空中纵然躲过第一轮雪花剑影的修行者,再没有躲过第二次攻击,莫晚云的杀意如冰,将方圆数丈内的敌人尽皆冻成冰雕。 长袖一拂,冰雕坠落地面,碎裂成无数冰块。 长袖卷动漫天的冰块重新凝聚成一条霜龙,莫晚云凌虚奔向韦仲。 韦仲对于莫晚云的出现并不意外,他仗着绝对的境界压制,负手而站,冷然道:“莫家姑娘,你现在已是夫子座下学生,要懂得珍惜,此时此刻,你想为那贱种出头,无异于自毁前途……” 寒风乍起。 莫晚云已出现在韦仲面前,她不发一言,探出的掌心,凝聚出一朵霜花。 韦仲骤感灵魂皆在颤抖,方才觉不妙,他下意识的拍出双手,浑身散发出浑厚的浩然之气,不断的抵挡着那一朵霜花的侵蚀。 韦仲不施展浩然之气还好,他一施展浩然之气,莫晚云眼眸中的霜寒杀机更浓,那一朵霜花呈现深蓝色,一点点的将韦仲的身体冰冻。 “怎……么会!” 韦仲神色骇然。 身体表面浮现出霜冻星星,他的灵魂,都在一点点的被冰冻。 “浩然之气?” “你这种人也配!” 莫晚云另外的一只手探出来,指尖朝着韦仲的眉心一点,将他体内的浩然之气一下子剥离出来,玉手一捏,浩然之气消散天地之间。 手指再一弹。 韦仲的身体碎作万千冰块。 尽管如此。 莫晚云犹自不解恨,五指一握,从那万千冰块中,将韦仲的灵魂撕扯出来,捏在掌间。 唿! 一朵灵魂火焰出现在莫晚云的掌心,将韦仲的灵魂煅烧得惨叫连连。 “仙君……救我!” 韦仲的声音凄厉无比,他无法想象以他这样的实力,就这样身死道消,方才他已经暗自伸量过所有人的实力,在诸多修行者中,他至少也是前三的存在,仅次于仙君之下。 竟然被莫晚云以雷霆手段给杀了。 连元婴都来不及逃出来。 天空中,一脸愤怒的寒山仙君,面对突然出现并大杀四方的莫晚云,亦是眉头微皱。 又一个和顾余生一样的狠人。 韦仲的惨叫声渐渐微弱下去,他一生的谋划,只为讨好上界谪仙,而今,那一尊高高在上的身影,竟未曾低头看他一眼。 “我好恨……” 韦仲的灵魂如回光返照一般明亮,他盯着杀意冰冷的莫晚云,忽然,韦仲猛然间发现了什么,他的惨叫声变得疯狂。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夫子的学生,竟然是一只狐妖……啊……” 韦仲的声音,戛然而止。 莫晚云的玉手,紧捏着,她的倾世容颜微微惨白。 显然。 以雷霆手段击杀韦仲,是她最大的实力。 韦仲虽死。 可他的声音,犹自在回荡。 原本喧嚣的王城,陡然间陷入诡异的静谧! “夫子的学生,竟然是一只狐妖……” 韦仲的声音,不断的回响。 所有人的目光,陡然看向莫晚云! 就连那一只被顾余生斩去触手的荒兽,也睁开诡异的目光,盯着莫晚云,似乎她身上流淌的血脉,对它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人族修行者这边满场皆惊。 妖族修行者那边,则是在短暂的寂静后,忽然爆发出强大混乱的妖气。 幽鹰,月真两大八境修行者,将目光从莫晚云身上收回,侧目看向笑容诡异的奔狼,幽鹰猛然醒悟:“奔狼,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嘿嘿,真有趣!” 奔狼舔了舔利爪,身上的杀戮气息,一点点攀升,整个人变得嗜血无比,“我还想私自贪功的呢,既然大家都明白了,那就一起动手吧,这可是妖族修行者的狂欢啊!” .ζa 第403章 举世皆敌又如何?不忘当年诺言! 王城上方,从莫晚云出场以雷霆手段杀死韦仲,原本已震惊四方,就连上界的寒山仙君的一缕分魂都感到压力。 可没想到,事情的转变竟会如此之快。 “夫子的弟子,竟然是一只狐妖!” 人族这边,三大圣地及其各方势力得闻这个消息,其震惊程度,要远远超过顾余生的身份问题。 “圣院堕落了!” “人族妖族世代之仇,圣院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 “夫子千年圣名,竟损于狐族妖女之手。” 短暂的沉寂后,是狂风暴雨般的语言浪潮,莫晚云,她方才还是万千修行者眼中得罪不起的人物。 现在,她因半妖血统。 遭天下唾弃!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不再友善。 杀意更浓的,却是妖族修行者。 因为千年前,妖族唯一的妖帝,就是来自狐族,而这位妖帝,掌控大荒所有妖族,意欲与天相抗,导致十万妖族的先祖纷纷死伤殆尽。 短暂的宁静,风雨欲来! 莫晚云凝站在空中,是如此的孤独。 她。 同样举世皆敌。 长袍着衣,青丝流转,她回眸,远远的看向顾余生。 世界怎么看她。 她无所谓。 她只在意,顾余生怎么看她。 远远的。 顾余生的眼睛变得无比的清晰,他的表情无比的平静。 两人相顾,亦如方才重逢般沉默。 相爱无声。 莫晚云的嘴唇微微颤动,她在期待着什么。 可偏偏在此时,天空传来寒山仙君威严的声音: “顾余生,狐族乃是上界神君钦点的万族之祸,你若与此狐女断绝一切来往,将其囚于笼中交给本君处置,关于你的罪祸,将一笔勾销,否则,任何与狐女有来往的妖族,人族,都将被天罚!” 寒山仙君不等顾余生回答,目光环视,大喝一声:“尔等两族虽有大仇,本君暂命尔等放下恩怨,速将狐女捉拿,如有违者,本君他日遣下谪仙使者,定让你们追悔莫及!” “愿为仙君驱使!” 白玉京的青锋第一个点头答应,白玉京圣地,本来就和上界关联密切,这时候,是他表达忠诚的最佳时机。 “我等愿为仙君驱使!” 紧接着,人族这边,蓬莱,拜剑阁等等,纷纷响应。 妖族那边。 幽鹰和月真对视一眼,冷哼道:“狐族与我族有世仇,何须仙君开口!” 两大妖皇级别的修行者开口,身后的大妖一个个变得嗜血无比。 狐族的强大血脉,对他们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刹那间,人族和妖族的修行者,漫天飞遁,朝着莫晚云而去。 “谁敢伤她!” 一道冰冷剔骨的声音,回响在剑王朝千年王城。 少年仗剑跃空,一瞬出现在那一道倩影身旁,手中剑一挥,天空洒下一片血雾! 狂热的血泼洒在顾余生的脸庞上,他手上的斩龙剑鲜血渗落,人间剑飞遁而来,环绕其身,剑意铮铮。 “余生……我……” 莫晚云声音啜咽低哑。 两只藏在云袖的手,在微微颤抖。 顾余生宽大的手握住了莫晚云的手臂,凝目向视,只见她一双大眼,清澄明澈,犹如两泓清泉,一张柔忧的俏脸在月下秀丽绝世,她虽有绝尘之颜,可哀忧神韵之间,无比眷恋着尘世、人间烟火。 顾余生的脑海不由地想起当年青萍山下相逢的一幕: 当年的顽皮少女不识人间苦愁,莺啼清脆的笑声和干净的双眼,给他灰蒙蒙的人生点缀出几点春意,如一朵朵永不凋零的桃花。 初挥剑时的挥汗如雨躺累在小院,顽皮少女总会从小院的屋顶上,桃树上,栅栏外出现,带着那迷人开怀的笑容,赠他一块饼,或是一盒点心。 时光忽忽,如白驹过隙。 时间改变了很多人,很多事。 但有些记忆,却在黑暗彷徨中越发的清晰。 “莫姑娘。” 顾余生一点点扬起手中剑。 “那年我曾说过,有朝一日天若塌了,我替你扛着。” “我看就今天吧。” 顾余生的身影一晃,义无反顾的冲进人群。 剑挥向前。 举世之敌。 谁堪一剑! 那撩动的剑影,如漫天星河,洒下的血雾,如一朵朵桃花盛开。 一场血雨。 倾落千年王城! 弥漫百里。 久久未绝! “哼,生路你不走,偏要寻死,杀了这对狗男女!” 天空,仙君之魂高高在上,冷傲观战,如此局面,是他最乐意看见的,驱使奴仆如蝼蚁,生命低贱如草,都是他掌中之棋。 这样的厮杀,只道寻常。 这。 就是江湖。 也是修行! 桀桀! 天空中。 荒兽发出咀嚼声,掌控它的韦仲已死,它获得了自由,而它盯上的猎物,是被围猎的那一位狐女。 一道灰影掠空,灰蒙蒙的荒气弥漫,途径的人族和妖族修行者,尽皆被它吞噬。 恐怖的气息,从天空盖压而来。 此刻。 顾余生和莫晚云互相以背相守。 目光所见,皆是强大的敌人。 手中剑虽利,却也难抗聚众之敌。 “小心。” 顾余生一剑斩开一条血路,身影凌空而起。 举剑应对狂戾而来的荒兽。 顾余生身体上升之际,只觉荒气蚀体,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他将心一横。 以神魂暗呼灵葫中犹自沉睡的金甲虫。 “醒来!” 顾余生强行以神魂将金甲虫从灵葫中唤出来,并以一道将其将其藏匿。 顾余生明白,今日危局,必然九死一生,他再顾不得掩藏手段,面对如此强大的荒兽,他想要斩杀可谓机会渺渺,唯一能寄托的,就是饲养的金甲虫。 此虫虽邪,容易噬主。 但已别无选择。 剑芒之中,沉睡的金甲虫猝然醒来,一股暴戾气息散发。 它对顾余生唤醒一事,极为不满,可当它睁开眼看见荒兽时,挥动的翅膀陡然变得尖锐无比,亢叫一声。 随着顾余生的剑气掠空,气机掩藏,如一粒不起眼的金豆没入荒兽体内消失不见。 铮铮铮! 荒兽的触手击打在顾余生的斩龙剑上,斩龙剑哀鸣震颤,顾余生手臂一麻,一股强大的荒气弥漫笼罩,灌进体内,从空中垂落。 “余生!” 手持白玉剑的莫晚云感知顾余生遭遇危险,眼里满是关切。 然而,此刻她面对青锋,玄天道人,幽鹰,月真,奔狼等诸多八境外锢,四周强敌缠绕,原本应对已是左支右绌,甚为狼狈,想要突破施援更是毫无可能。 此情此景。 莫晚云眼中露出一抹决然。 她鬓间青丝飘动,身体周围泛起一阵强大的霜寒之气,凌空盘旋而起,以玉指摧断手中白玉剑,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面对强敌,她决然摧断本命剑。 剑断之时,隐约有一声叹息。 剑灵白雪飘然而出。 张嘴一喷,方圆数丈之地尽皆冰冻。 砰的一声。 数十冰雕化作冰块碎裂。 白雪身影漂浮,王城上方白茫茫一片。 一把妖剑透亮王城,吟啸飞来! 正是那一把妖剑白帝! 第404章 白帝剑出引争抢,顾余生布阵困荒兽 白帝剑落入莫晚云掌心的一瞬,一股强大的妖力从她体内散发出来,妖力形成的漩涡,直接将周围近百名七境修行者弹飞出去,修为稍弱的,直接在白帝剑的剑芒下化作虚无。 “白帝剑!” 天空,寒山仙君眼皮狂跳,瞳孔深处露出一抹骇然,当年妖帝持此剑,杀至上界,十城崩坏,不知有多少谪仙死于剑下,其造成的恐怖,不亚于当年魔帝出世。 上界万修齐出手,才将妖帝镇压。 此间秘闻,已不为下界寻常人所知。 而今。 妖帝佩剑再出世。 其剑芒妖光,让寒山仙君下意识的后退。 而妖族修行者,在见到白帝剑落到莫晚云手上,一个个眼眸中,露出狂热贪婪之色。 大荒一直流传着关于妖帝之剑的传说,持妖帝剑,沐妖池而受封,则可晋升至妖皇,甚至是妖圣,持妖剑者,号令万妖,震慑大荒。 幽鹰,月真。 他们已然是八境大妖,然而一直迟迟没有受封为妖皇,并不是他们不够资格,恰恰相反,他们拥有着祖上强大的血脉,看不上区区妖皇封令,想要一步敕封,成为妖圣! 然而。 想要成为妖圣,何其艰难。 大荒深处,甚至不乏十境大妖,古妖,可它们连当妖皇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妖圣了。 现在,白帝剑就在眼前。 谁能不动心。 幽鹰大喝一声,以足点在一只血蛮大妖的背上,借机跃空而起,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倒悬而落,以手化蛟龙之爪,探夺莫晚云手上白帝剑。 “拿来!” 幽鹰强大的妖力从身体内散发出来,生生将身体周围的剑气激荡泯灭,他这一摄,暴露了真正的实力,虽然是八境中期的实力,可气息之强,不在死去的韦仲之下。 他已化人形多年,知道莫晚云方才雷霆击杀韦仲,看似手段强硬,实则是大耗灵力,手段尽出,而今再无方才的实力,他欲夺剑而走,图谋大计! 幽鹰袭击的时机可谓恰到好处。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奈何。 他低估了身旁的月真。 妖修月真怀着同样的心思,而且,他出手抢夺的手段更为诡异,借月华加身,一瞬出现在莫晚云身后,他的袖子中飞出数十只蛟蛇,如长绳卷动,将莫晚云缠绕,试图让莫晚云无法握剑。 二妖同时着力窃剑。 若是同心协力,原是天衣无缝的配合。 然而二妖皆怀私心,力非一处。.ζa 莫晚云持白帝剑在手,毅然以剑贯刺另外的手掌,森红的鲜血沿着白帝剑的剑刃流淌,白帝剑上灰暗的符文,陡然变得明亮,其剑饮血而认主,面对两名八境大妖的袭杀,白帝剑荡开白茫茫如玉的剑光,以莫晚云为中心,席卷方圆百丈之地。 “什么!” 幽鹰和月真的手段,在白帝剑散发出的强大剑气面前,尽数失效。 身影被剑芒湮没。 不过二妖毕竟是八境修为,在剑芒袭身的一瞬,各自施展手段,避退至数十丈开外,而那些七境妖修和人族修行者,就没有这么好运了,白帝剑以剑气贯穿他们的身体,将他们体内的血气,生机尽数汲走。 刹那间化作一具具干瘪的尸体从空中垂落。 嘶! 玄天道人和青锋对视一眼,皆是心有余悸。 传说中的妖帝之剑,竟然如此邪恶。 可他们二人的内心,又何尝不是起了贪念,若有此剑在手,同境界何人可堪对手? 莫晚云持剑虽强横。 奈何如今王城的修行者,依旧不计其数。 这么多人,耗也能将莫晚云耗死! 然而。 就在玄天道人和青锋盘算之际。 更高的天空,忽然有一道狂戾的嚎叫之声震啸而来,猝不及防之下,二人身上灵光暗淡,妖族,人族的修行者,绝大多数口鼻皆血,纷纷从空中跌落。 怎么回事? 玄天道人和青锋回头。 两人的表情,以夸张的方式凝固。 不止是他。 同样被震惊到的,还有寒山仙君的分魂。 他目眦尽头,翻涌的云层之下。 那一只实力犹在他之上的荒兽此刻在不断的扭曲着身子,庞大的身体外,御风与驾雷,恐怖的风雷术法席卷百里王城,荒兽的气息忽高忽低,戾叫声中,似夹杂着未知的恐惧。 其身影在云层之间不断翻滚,来来回回。 它的身上,有一道刚刚被顾余生斩过的剑痕,鲜血喷涌,荒气弥漫。 “什么!” 寒山仙君眼皮狂跳。 “此子的实力,竟能斩荒兽?” 寒山仙君面露凝重之色,他张嘴一喷,一道仙符逐渐凝聚,对空一指,那一道仙符飘然而起,飞向那荒兽,他试图以仙符直接掌控荒兽,用自己的神念来控制它。 云层之下。 顾余生陡见一道仙符冉冉升空,以神识扫过,立即觉察到其符的不凡,他见荒兽嘶叫,心中暗喜,金甲虫之威,犹在他预想之上,此间秘密,怎可能曝于天下? 当此之际,顾余生双手一扣,人间剑,诛魔剑,斩龙剑齐出,三剑化三座剑山! 三座剑山形成庞大的剑阵,将荒兽困于剑山之内。 顾余生神念再动,葫中万千之剑散于三山之中。 正是万象剑阵。 困荒兽于苍穹。 顾余生手中无剑。 心念再动,那一把父亲生前用过的剑铮然落在掌心。 顾余生左手掐诀,儒家九字剑诀化作九道剑符,将那一道仙符阻挡在前。 “竖子尔敢!” 寒山仙君见顾余生举手投足间布下层层剑阵,还精通儒道两家的功法,心中暗生忌惮,倘若假以时日,此子不知会成长到何种地步,他凌空飘起,双手玄扣,嘴里念念有词。 那一道被困住的仙符再一次变得明亮无比。 很快就要挣脱。 顾余生神识控万千之剑,又布下两座剑阵,已分心乏术,事已至此,他将心一横,张嘴一吐,一口精血喷薄而出,九字真言顿时明亮旋转,相持不下。 寒山仙君无法探知那剑阵中的荒兽是何种情况,他怒意渐盛,顾余生手中的那一把剑,不知为何,让他有一种心悸之感,不敢轻易靠近。 余光瞥向四周,见到大梵天圣地的几名七阶小金刚境的僧人在外犹犹豫豫,他大喊道:“尔等日夜诵经参禅,当此除魔卫道之时,还不出手相助?尔等不想窥诸天宝塔显佛光了吗!” 寒山仙君的话,似暗藏某种玄机。 大梵天的僧人闻言,竟无半点犹豫,踏空而来,身上佛光涌现,一尊尊罗汉法相汇聚于顾余生头顶,持掌,韦陀,拈指,盖压而来…… 第405章 吞噬古妖之血,荒兽诡死! 面对诸位大梵天圣地的僧人出手,此时的顾余生已无暇再腾出手来,对付寒山仙君和困荒兽,已耗尽他所有的手段,加上此前连番战斗,顾余生体内灵力已消耗大半。 漫天的佛光照堂洒落在顾余生身上,顾余生缓缓合上眼,他身上的杀意还在,可他的身上,却泛起一尊金色的大佛,伴随着袅袅梵音,一尊佛门法相涌现,凌空伸出一只佛手,好似从苍穹深处按压下来。 大金刚手。 金色的佛光在天空交织,大梵天的诸多僧人面色一白,口吐鲜血,身上佛光迅速黯淡,佛根断绝,从空中跌落。 而那一只金刚手,威力并未就此消散。 朝着寒山仙君所在的位置压下。 嘭! 擎天巨佛之掌在王城青石板上印出一个巨大的掌印。 寒山仙君的身影,在那掌印凹陷的数丈之坑中,整个人灰头土脸。 “噗!” 寒山仙君虽然只有一缕神念降落,但他汲取了剑奴的生命,一口魂血吐出,气息萎靡。 天上。 顾余生也同样面色惨白。 方才的一掌,将他体内灵力耗尽。 只能凭借坚韧的意志维持着剑阵。 那一尊佛影虽加持在身,可一股难以压制的杀念,从灵魂深处不断的涌现,嗜杀的念头从眼瞳深处一点点的浮现。 桀桀桀! 灵魂深处的心魔,正一点点的苏醒,魂桥之畔的镇魔碑开始出现松动。 “滚回去!” 顾余生在心中大喊。 他心神一动,灵葫中一个奇特的瓶子出现,顾余生环视周围,发现莫晚云虽然有白帝剑在手,却依旧无法抗衡众多的修行者,他将心一横,拇指一弹,瓶子盖打开,里面盛装着的古妖之血妖气弥漫,甚至有妖影要从血液中飞出来。 强大的妖气,向四面八方散去。 “这是什么?” 妖族修行者,纷纷感应到什么,下意识的看向顾余生。 “大妖之血!” “不,是古妖之血!” 幽鹰,月真,奔狼三名八境妖修第一时间嗅到妖血的不寻常,他们本能的朝顾余生飞遁而来。 对他们而言。 白帝剑再怎么强悍,终究是外物。 古妖之血,对他们来说,则是拥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以妖族之躯吞服古妖之血,能够直接消化,从妖血中夺取古妖的传承,记忆,战斗本能等等。 这一瓶古妖之血,是顾余生从五心殿内弄到的,能够封印在五心殿的大妖之血,何其珍贵! 唰唰唰。 刹那间,数十名妖修争先恐后而来,速度快到了极致。 尤其是奔狼。 他本是半妖,在妖族并不受待见,倘若能服下古妖之血,他将彻底摆脱身份上的歧视! “姓顾的,妖血给我,我可以带你女人离开!” 奔狼急切的大喊。 但顾余生怎会轻易相信他人。 仰起头,将瓶中妖血以灵力催动,直接从嘴里送进腹部,并以灵力化开! 唿! 先是腹部一团烈火涌动,紧接着,顾余生整个身体陡然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他的骨骼在变化,体内的血液奔流如洪水一般,流淌之声如惊雷震啸! 顾余生双手往身前一扣。 恐怖妖血散发出的妖力,竟然被他瞬间凝聚出一把巨剑! 纷杂的杀念再从心起。 但顾余生紧守灵台,借力而起,大喝一声:“斩!” 妖力所化的巨剑,匹炼贯穿长空数十里,巨剑落下的地方,妖族修行者,人族修行者尽皆泯灭,惨叫连连。 千年王城的街道,出现一条深不见底的裂隙。 惨叫过后,是短暂的寂静。 幸存者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恐惧。 他们心里都明白,若非刚才顾余生估计着莫晚云的方向和位置,其剑若斩向聚众之处,这一剑,必然死伤过半。 幽鹰,奔狼,月真。 三大八境妖修,从滚滚的王城瓦砾中探出手来,他们浑身染血,一个比一个狼狈。 他们并没有被巨剑正面冲击到,但是巨剑附近的剑威,都将他们强大的肉身沁透出血,很多地方甚至可见白骨。 嘶! 三大妖修面面相觑,从死亡的阴影中一点点走出来。 他们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的顾余生。 在他们看来,顾余生吞噬妖血,必然会化身半妖,被妖力所反噬。 可顾余生吞噬古妖之血后,竟是将古妖中的戾气以剑的形式外放。 衣袍随风猎猎作响,不仅没有被妖力吞噬理智,反而整个人散发出恐怖的气息! “这是何等强大的肉身?” “人族的躯体,竟能承受古妖之血?” “难道他是金骨吗?” 三大妖修一脸难以置信。 从巨坑中爬出来的寒山仙君,眼眸中透出一缕深邃之芒,喃喃自语道:“玉骨……竟然是玉骨……不,只差一步,就能入仙骨……” 没等寒山仙君从震撼中反应过来。 忽然,天空的三座剑山陡然溃散。 伴随着一声恐怖的嘶叫。 荒兽的气息随之泯灭,苍穹深处,一股恐怖的荒气如黑云漫卷,一点点的落下。 “怎么可能!” 寒山仙君一脸错愕。 荒兽陨了? 陨落剑阵之内? 寒山仙君虽是上界修行者,修为不知几何,此刻却变得茫然,目瞪口呆。 顾余生布下的剑阵。 虽然能困荒兽一时。 绝无斩杀的可能。 这究竟怎么回事? 轰隆隆! 黑云落下之时,天空电闪雷鸣。 荒气随狂风扩散。 “不好!” 寒山仙君猛然醒来,向远处遁去,他的一缕魂念,最怕荒气,一旦沾染,便会立即消亡。 显然,畏惧荒气的,不止寒山仙君,还有其他修行者,他们纷纷避逃,慌不择路。 反应稍慢一些的,沾染荒气之后,身体还在飞行,数息后,就化作白骨架子,从空中跌落。 “余生!” 莫晚云一时得以脱困,回头见顾余生还在空中,焦急的大喊一声。 但顾余生离那洒落的荒气太近太近。 灰蒙蒙的荒气瞬间将他湮没。 “余生!” 莫晚云呆愣在原地,荒气朝她袭来她也浑然不顾,欲逆行寻找顾余生。 可就在此时。 一道身影飘然而至,数颗雷珠引爆驱散荒气,一道阵法涌现,将莫晚云带离至十数里开外。 第406章 雕虫小技大舅子,荒气藏机缘! “晚云,你不要命了!” 出手之人,竟是莫凭栏。 不知何故,他明明已经走了,此刻却出现在秘境之内。 莫晚云虽逃离荒气席卷,看着前方灰蒙蒙的天空,她的嘴唇紧咬,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放心,我了解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莫凭栏左右看了看,“妹妹,我先带你离开。” 莫晚云轻轻摇头。 “大哥,你走吧,我如今已不是圣院的十四先生,是人人见而诛杀的狐妖。” 莫凭栏一脸平静,说道: “你是谁不重要,你是我妹妹这件事,才重要。” “我莫凭栏一生胆小怕事,没给家族带来半点荣光,也不是长辈眼中的天才,可是,我有自己的坚持。” 莫晚云有些意外,她固然心系顾余生的安危,听见莫凭栏的话,她也忍不住回头。 “大哥,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没这回事。” 莫凭栏随手布下一道传送阵。 “走吧,迟了来不及了。” “不见到顾余生,我不会走的,大哥,你快走,我不能连累你,在我心中,你永远是莫家最有出息的那一个。” 莫凭栏叹息一声。 “好吧,现在走……似乎也来不及了。” 话落,他身影凭空消失,出现在数丈开外,对着平平无奇之处凌空一掌拍出。 嘭的一声巨响。 那看似平静的地方,泛起阵阵涟漪。 唰唰唰! 一道道黑影翻涌,竟有十二个人之多。 涟漪浮动间,又有一穿着红衣的蒙面女子出现。 莫凭栏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灵阁使者!” “咯咯咯,圣院至芦城的五个年轻人,你竟让我看走眼了。”那蒙面的红衣女子,赫然是当初忘仙居掌柜身边的‘夫人’。 莫凭栏一脸警惕:“你们在图谋什么?” “没什么,只想邀请这位莫姑娘入灵阁而已。”蒙面女子看向莫晚云,“如今的局势你也看见了,人族容不下你,妖族要斩草除根,加入灵阁,是你唯一的选择。” “可以。” 莫晚云开口,目光冰冷。 “晚云,不可……”莫凭栏面色微变。 但听莫晚云开出条件:“只要你们能将我心爱之人从那荒气中救出来。” “这……没有人可以从荒气中走出来。”红衣女子语气有些遗憾,“你身为圣院后山先生,又曾是夫子的学生,当知道那荒气的厉害,除非身至玉璞,才有机会存活,否则,即便是勉强至十境的人,也断无生还的可能!” 莫晚云闻言,娇躯一颤,身体摇摇欲坠,贝齿咬唇,沁出血来。 她目光黯然,整个人像丢了魂魄。 “不,他会回来的!” 莫晚云泪水在眼眶打转。 而这时,围着莫晚云,莫凭栏的十二名黑衣人当中,一人对红衣女子道:“她可是阁主钦点的人,既然她不愿意入阁,那就请回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一会其他人来了,我等身份可就要暴露了。” “行,那就把她请回去。”红衣女子声音也变得无情冷漠,目光落在莫凭栏身上,“你身为斩灵者,应该知道怎么做才对,看在你长得还算俊秀的份上,我可以允许你袖手旁观。” 莫凭栏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你在教我做事?” 红衣女子咯咯一笑:“怎么?不可以吗?” “我可不喜欢老娘们儿!” 莫凭栏话音一落,手往前一撒,成百上千张符篆漫天飞舞。 “喝!” 他猛然掐诀。 左手再一掏,数百颗雷珠向前方投掷出去。 可莫凭栏还不满意,双手一合,掌间有一道道儒家符文明亮,那些儒家符文化作一只只儒家文墨傀儡,须臾之间布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大阵! 轰隆隆! 漫天的符篆,纷纷被引爆,将十二道黑影和红衣女子尽数湮没! 还没等里面的怒骂声变得清晰,就被雷珠的声音吞没。 一旁的莫晚云,心系在顾余生身上,见到莫凭栏这般手段,也是一脸愕然。 “雕虫小技而已,比起顾余生差远了,放心,他死不了的,你放一百个心!”莫凭栏拍了拍手,“妹妹,快跑,那群畜生朝这边追来了。” …… 灰暗的天空。 荒气侵蚀弥漫。 顾余生身处其中,一动不能动。 古妖之血,虽然没有让他丧失理智,却也让他暂时无法掌控肉身。 当荒气袭来时,他根本无法躲避。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缕缕荒气没入体内。 随着荒气越来越多。 顾余生只觉浑身经脉和骨骼传来剧痛,血肉更是像要被撕裂腐蚀一般,他拼命的运转灵气抵抗,却都无济于事。 身体的玉骨,也在荒气的吞噬下,一点点的变成灰色。 身殇。 剧痛。 顾余生尝试着走出荒气弥漫的世界。 可他现在身体沉重无比,更加糟糕的是,刚才吞噬的古妖之血能量同样狂暴,正与荒气结合,狂暴的能量不断的冲击着经脉,骨骼。 甚至开始侵蚀他的神海。 顾余生尝试数种办法,都无法抵御身体变化,但诡异的是,他的身体并没有随之消散,腐蚀。 就在此时。 他的神海深处,深渊的裂隙里出现一道嘲弄的声音:“本座一生寻求的机缘,你这人族小子唾手可得,可你却想要逃离,何其可笑……桀桀桀……也罢,本座心情不错,终有一日,你会需要这一股力量……” “嗯?” 顾余生正要盘问心魔。 忽感神海深处的深渊裂隙中,有一道道诡异的符文涌动,他下意识的看去,符文朝他神魂飞来,没入灵魂,不知为何,这些符文他好像看了千遍万遍一样,其义自见。 竟是一篇古老的心法。 顾余生以神思浏览,身体下意识的跟着修炼。 原本侵入体内的暴躁荒气,一下子被牵引,在他神海深处,好似有一个奇特漩涡,将这些荒气纷纷吞没。 没等顾余生反应过来,灰暗的世界,逐渐变得明亮。 这时,战胜和吞噬荒兽的金甲虫也从上方飞来,它的虫爪上,赫然还捏着一颗灰蒙蒙的珠子,它将其抛给顾余生,身体没入腰间灵葫,再次陷入沉睡。 顾余生掌心握住灰蒙蒙的珠子,只觉珠子中蕴含的荒气,浓郁到了极致。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左手的掌心浮现出那诡异的灵纹印记,珠子消失在体内。 轰隆! 顾余生的神海深处。 那一颗荒气珠陡然出现,被封印在镇魔碑内。 魂桥下方的裂隙深处,那一道声音带着几分得意:“好好感受本座赐给你的力量吧,待你真正炼化这股荒气,你会明白,所谓的谪仙在我魔族的圣功面前,不过是蝼蚁而已……桀桀桀……” 第407章 剑夹荒气,以剑之名 听见内心深处阴森森的声音,顾余生明镜台陡然变得明亮,以心化剑,斩向那魂桥下方的深渊裂隙。 一道惨叫过后,是极为得意的声音:“你的道心很强,可是,你终有一天会需要本座的力量。” “不,我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顾余生声音简单,那一座镇魔碑再次泛起神秘的符光,将魂桥下方的魔影镇压。 顾余生睁开眼。 只觉周围的灰暗已经褪去大半,目光所及,古老的青石板上,皆是白骨累累,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死于荒气之下。 顾余生没有寻到莫晚云的身影,心中稍安。 他抬起左手掌心,此刻,掌心处,那一道玄妙的印记正在隐没,体内的力量,正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和血脉发生了某种变化,但他没时间去探查。 他以强大的神识向四面八方探去,眉头不经意的一皱。 正欲离开,余光瞥见那用来镇地的儒道佛三鼎还在那深坑之中,鼎的周围,皆有数具白骨,虽死,依旧不愿意脱手。 被荒气侵蚀过的王城千年建筑其实已经如尘埃一般,只要风起,就会灰飞烟灭,但那三尊大鼎,却依旧散发出灵光,抵御着荒气的侵蚀。 不仅如此。 那一座王城鼓楼,也凭借玄妙的阵法,还保持着基本的样子,那七星拱卫的祭天大阵依旧保持着完整。 顾余生随手一摄。 三尊不同形状的大鼎朝他飞来。 顾余生心神一动,三尊鼎盘亘在身前,每一尊鼎上的符文都已经黯淡,可经过他的铭刻,还能继续延续岁月。 顾余生下意识的想要将其纳入须弥戒。 然而三尊鼎皆震颤不动,竟无法入须弥戒内。 顾余生眼中露出惊奇,略一沉思,即明白其中玄妙,这三鼎,皆藏大道之韵,内有乾坤,普通的储物戒根本无法容纳。 顾余生以掌向三尊大鼎拍出不同的灵力,三尊大鼎符文明亮,腰间的灵葫也随之出现一个空间漩涡。 三尊大鼎没入灵葫开辟出来的世界。 随着三尊大鼎入灵葫,原本里面荒芜混乱的世界,好似注入了三道神韵,将开辟出来的葫中乾坤注入某种规则。 不过这种规则的建立,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完成。 “也许这便是洞天的雏形了吧。” 顾余生身影腾空而起,从鼓楼上方掠过。 他以高空俯瞰,目光瞥见那祭天的四座祭台上,符文古老而神秘,可无论是之前置放的那一把魔剑,还是儒道佛三尊大鼎,都绝非是守夜人说的最先用来祭天之物。 在漫长的岁月中。 有人曾窃走了上面的四件祭天圣物。 而原本的圣物是什么,不得而知。 顾余生心中闪过浓浓的疑惑,如果那三位守夜人没有撒谎,那只有两种可能,原本的祭天镇地圣物,是在三位守夜人活着之前就被取走了,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取走这些圣物的大能,修为实在太高,高到三位守夜人都无法察觉。 过往的事,终究消失在尘埃。 顾余生心中虽然好奇,但也无法深究,各种思绪从脑海中窜一变而已。 跃过鼓楼,顾余生忍不住的抬头看向苍穹,之前的那一把魔剑刺破秘境,甚至能看见芦山的天空。 可他清楚的记得,无论是那一把魔剑中的古魔,还是从大荒出现的那一位大能,亦或是青萍州的那一位神秘修行者,最终都没能成功撕开天空的屏障。 顾余生预感到,在秘境之外,应该发生了大事,这剑王朝秘境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如今之计。 是找到莫姑娘,和她一起尽快离开。 前方,突兀的雷珠,万千符篆引爆,天空出现五颜六色的光,那光柱中,犹自有一道道修行者如秋叶飘落,惨叫连连。 即便离得很远,顾余生亦被狂乱的风暴吹得面目生疼。 如此恐怖的手段,让顾余生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够义气。” 唰。 顾余生在天空急遁。 一路上,犹自有人族和妖族修行者在狼狈避祸,顾余生没有任何犹豫,以手为剑,袭杀他们,一道道剑气无情地穿过他们的身体。 这些被袭杀的修行者,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立时殒命当场,还没落地,他们的身体就化作一具具白骨。 其中修为稍弱一些的,甚至连白骨都化作尘烟消散。 顾余生不由地看向自己的手指,一时茫然。 他的脑海中。 依稀记得秦先生对他说过的话,剑出七分留三分。 如今的自己。 果真也变成了屠戮世间的恶人吗? 顾余生神思复杂。 他知道,这一股力量,并非完全属于自己。 就当顾余生茫然之际,两道强大的气息朝他袭杀而来,一人,是白玉京的青锋,一人,是蓬莱圣地的玄天道长。 “顾余生,你身为圣院之人,竟选择入魔,屠戮苍生!” 玄天道人正义凌然的叱喝道,手中拂尘化作银丝剑芒,穿空而来。 两人皆为八境。 全力出手,是何等的强悍。 顾余生只觉后背发寒,那铮铮剑意与蓬莱道法沛然,强悍无比。 他虽一时茫然,却对自己的生命无比珍视。 心神一动,斩龙剑出。 伏天剑诀随心施展。 三元五气! 剑气凝成一道高高的剑墙。 白玉京青锋屡见顾余生用剑不凡,已有剑仙之兆,想到自己苦修百年之身,如今尚未至此境,心中自有不忿,他持青锋御空而来,不躲不闪,人剑合一,朝那剑墙刺来。 一尺之墙。 是青锋百年剑道的挑衅。 他必以剑破之。 “喝!” 青锋身上气息暴涨,手中剑芒化作九朵莲花!网站即将关闭,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九莲剑诀。 白玉京最负盛名的剑诀。 青锋以八境修为施展此剑诀,比起岑九莲,卢天穹施展出的剑招强大了何止十倍,乃至于数十倍。 九莲化阵,迫近顾余生的剑墙。 蓬莱圣地的玄天道长以拂尘所化的剑气,顿时变得暗淡无比,他凌空虚晃,避至一旁,暗自掐诀,准备等顾余生的剑墙破碎,便将顾余生擒拿在手,逼迫其说出背剑图的下落。 “小子,莫要小瞧了天下人,更不要小瞧白玉京的剑诀,记住,这一剑……为白玉京而出!” 青锋面目神彩,这一剑,他倾尽全力,并没有因为顾余生是七境而留有余地,因为在他看来,顾余生值得倾尽全力。 绚烂的莲花剑影与剑墙相撞。 激荡的剑气如莲花片片碎裂。 一尺剑墙泛起涟漪,如一面镜子明亮,又如平静的湖面被一剑荡起觳纹。 剑如莲花泛湖,撩动无数春秋! 第408章 诡异荒气逞威,以善相欺实为邪! 咯。 剑墙出现一道裂纹,并迅速的龟裂开来,顾余生以剑相抗衡,不断的修复裂纹,又不断的裂开。 如此反复僵持。 数息后。 剑墙再难以维持,如一面镜子被打碎。 镜子里映出青锋的身影,他的头发,在穿过剑墙的时候,从青丝变成了白发,面容也迅速的衰老,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手中那一把宝剑朝着顾余生的眉心刺来,最终悬停在眉间一寸处,戛然而止。 青锋已陨。 双目圆瞪。 悬在顾余生眉间的那一把剑,忽然被风一吹,化作锈尘洒落长空。 顾余生的嘴角溢出鲜血,看着自己被打破的剑墙,嘶哑道:“了不起的剑术。” 唿! 青锋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白骨,垂落人间。 堂堂的八境大能,竟就如此陨落。 顾余生回眸,手中剑向前一探,抵在玄天道人的咽喉处。 此刻。 玄天道人的一只手,离他的后脖子只有寸许距离。 当被顾余生目光盯上的那一瞬。 蓬莱圣地的玄天道人一脸惊恐。 “你能掌控荒……荒气!” 他狠狠吞咽一口唾沫,脸上露出些许悲情。 “顾余生,你也曾是青云门弟子,怎么说也算是与我蓬莱圣地有几分渊源……你难道没有半点悲悯仁慈之心吗?我等修行者守望长生,听命于上界之人,命运奈何?” 顾余生紧捏剑的手,不经意的颤了一下,抵在咽喉处的剑尖,一点点抽回。 可就当顾余生剑快归匣之时,玄天道人悲悯的脸上,露出一抹戾然,他的掌心中,一道玄阴符陡然明亮,朝着顾余生的身体陡然拍去。 噗! 鲜血洒落长空,溅射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顾余生在空中保持着云刺的姿势,原本有些迷茫的目光,一点点的变得清澈,他的肩膀上,那一道玄阴符犹自散发出强大的封印之力,却被顾余生身体散发出的荒气一点点的侵蚀。 蹬蹬蹬。 玄天道人的身体踉跄后退,鲜血从颏下胡须缕流飙溅,眼睛瞪大,瞳孔如豆,死死的盯着顾余生身上的那一道玄阴符,到此刻,他还指望着那一道玄阴符能建功,将顾余生一身修为禁锢,他纵然舍去肉身也是值得。 然而,顾余生肩膀上的玄阴符,晦暗闪烁数次,就被荒气泯灭。 玄天道人心有不甘,元婴灵动,就要从体内逃逸出来,可他的眉心刚刚浮现出一缕阴阳之气,就瞬间被荒气吞噬。 “什……什么?” 玄天道人以手捂住脖子,一脸骇然,因为他惊奇的发现,他的元婴被禁锢在肉身内,正一点点的被荒气消蚀,生命在急剧的流逝。 “你!” 玄天道人还试图施展手段。 然而,顾余生握剑的手再次反撩,不留任何余地刺进玄天道人的心口。 顾余生抬起头,一脸冷漠无情。 玄天道人嘴里吐血,艰难的说道:“你这入魔邪恶余孽……” 顾余生一点点将剑抽回来,以掌抚剑身上的血,低声道:“你以生命来赌我的善良,却又以阴险泯灭了这一份善良,你让我彻底明白了一件事,纵以狠辣手段杀邪恶,也是人间正义,可惜你并不懂,下一辈子……不,你没有下辈子了。” 顾余生的手指从剑尖滑落。 玄天道人也随之向后倒去,他的身体在倒下的过程中,化作一缕缕尘烟消散,只剩下一堆灰色的骨骼散落一地。 “道长!” 天空,蓬莱圣地的弟子见到玄天道人被顾余生抹杀,化作一堆白骨,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 “顾余生,你这个恶魔,蓬莱圣地不会放过你的!” 一名蓬莱圣地的弟子大声怒吼道。 “是么?” 顾余生手中剑一闪而逝。 一息后出现在那说话的弟子面前,一剑穿透对方的心口。 剑芒再盛,化作千缕万缕疾射向其他修行者。 “都是无情之人,留作剑下亡魂吧!” 顾余生的瞳孔微微泛灰。 剑芒所过之处,蓬莱圣地的弟子一个接一个倒下。 鲜血洒满天空。 斩龙剑回来。 剑身已被血染红。 顾余生持剑跃空,朝前方奔去,一群妖族修行者也正朝刚才雷瀑涌现的地方汇聚,顾余生的心已冷,身影闪动间,妖族修行者的鲜血也同样泼洒长空。 “那家伙竟然没死!”幽鹰眼中露出愤怒与惊奇,对身后的妖族修行者喝道:“谁将此人的头颅提来,十年内敕封妖皇!” 幽鹰的话,顿时让妖族修行者变得嗜血无比,他们虽然是妖族化为人形的修行者,但大多只是妖将级别,在大荒世界,首以血脉为尊,再以地位为尊,最后才是以实力为尊。 敕封妖皇,是他们一生的梦想,只有敕封妖皇,朝圣沐浴,才能摆脱百年一次的诡异天罚,避免身死道消! “杀!” 唰唰唰。 数十妖修纷纷朝顾余生而来。 这些活下来的妖修,都是妖族中的精锐,大多都是七境后期的修为,放在外面,每一个,都是同境人族修行者的噩梦,他们不仅拥有强健的体魄,还拥有和人族修行者一般无二的修行法门。 妖气,灵气,他们都能化为己用,比人起人族修行者,他们的境界提升的更快,实力也更加强大。 在他们眼中,顾余生再怎么强大,始终还是七境修行者。 一时之间,天空妖气冲天,狂风大作,风雷之势裹挟妖云,轰隆隆作响。 他们知道顾余生是剑修。 故而不再以剑相对,而是露出本体真身,以妖力凝聚法相,以强大的体魄和血脉来对付顾余生。 顾余生御剑斩击,妖修法相与剑相碰,铮铮作响,虽然他的剑也能斩灭不少妖族修行者的真身法相,但却不足以致命。 片刻之后,顾余生就被围堵在空中,可腾挪躲闪的地方越来越小。 顾余生并不惊慌,待四周皆敌后,以剑随身体转动,斩出一道灰蒙蒙的剑芒,剑气中暗藏荒气。 一剑荡寇。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数十丈外。 一阵冷风吹来。 身后的数十名妖修,诡异般的化作一具具庞大的白骨,身死道消。 顾余生凝目观剑,从剑身上目睹身后的一切,他心中亦有几分震惊。 这荒气。 竟如此霸道。 顾余生正震惊之时,忽然他只觉体内的气血陡然一空,周围的世界变得天翻地覆,浑身骨骼之痛,让他几乎握不住剑。 不仅是气血亏耗,就连神魂也损耗极大。 顾余生强忍剧痛,一瞬朝远处遁去。 此刻,他才明白,这荒气虽然用来对敌极为好用,但是,自身的损害也是极大。 而被他囚禁在魂桥深处的那一尊魔影,显然知道这一点,并故意不告诉他,倘若他再使用荒气,神魂损耗,心魔必然也会趁机侵蚀他的理智。 第409章 荒体传说,狡诈多计的灵阁女子 “该死,怎么会这样!” 幽鹰目眦欲裂,刚才被顾余生斩杀的妖修,大多都是追随他的修行者,此番来秘境,他几乎没有多少收获,还折损了那么多强者,以后在大荒,日子可就不那么好过了。 这时,月真带着一干妖修遁来,停在幽鹰的旁边,目光闪烁道:“幽鹰,你还记得当年大荒深处的荒芜之地吗?” 幽鹰此时恨不得将顾余生碎尸万段,心中极为恼怒,偏又忌惮顾余生,他冷哼一声:“我当然记得,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你似乎忘了,我们生活的世界为什么叫大荒。” “嗯?” 幽鹰眼皮一跳,略有沉思。 大荒石上记载:数千年前,妖帝,人皇,魔帝,谪仙人曾争夺从大地深处涌现的天地本源,大战月许,致天崩地裂…… 幽鹰甚为聪明,立即联想到,顾余生能从荒气中求生,身上或许有某种能抵抗荒气的宝贝,又或者……他能汲取荒气,修炼成特殊的体质。 幽鹰更倾向于前者。 毕竟,那传说中的煅体炼骨成就大道圣体,就连妖帝都没有达到。 而且。 人族浩气盟和斩妖盟饲荒兽之事,他也知晓一些隐秘,图谋甚大,牵涉极深,灵阁,大荒妖圣,古妖,都有参与…… 思绪转动间。 幽鹰的瞳孔深处,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炽热。 此子。 身怀异宝! 若夺得此物,引一缕荒气锻体,将会是何等的机缘! “哪里逃!” 幽鹰身影鬼魅,朝顾余生的方向追去。 妖修月真立在原地,不知在思量些什么,片刻后,他嘴角微微上扬,低声道:“荒气……就连上界谪仙人都不敢触碰的东西,你倒起了念头,大荒石的记载,根本就不可信。” “若大荒石上记载的是真的呢?” 身后,妖皇奔狼无声出现。 月真眼皮一跳:“奔狼,此话何意?” “没什么,我只是要告诉你,当年人族圣人,七十二大儒编纂的万卷秘藏中,也记载有这件事,那一只荒兽,死得可有几分诡异,倘若他有杀荒兽之能,是不是也就不畏惧荒气了呢?” “此子总不至于能凝炼荒古之体。”月真冷笑一声,忽然皱眉道:“不对,你刚刚提到圣人典藏,我似乎忘记了一件大事,此间秘境,应该有剑王朝藏纳的圣人秘藏才对!” “迟了,显兆秘藏,就在西沙古栈里,我去的时候,古栈已经被焚毁……”奔狼说到此处,目光幽幽,“此子身上有在古栈待过的气息,而且,红狐一族的后裔也逃跑了,能逃这么快,或许她们化为人形了,仔细思来,这件事实在古怪!” “莫非……那秘藏为此子所得?” 月真瞳孔一缩,跃空而起,朝顾余生追去。 奔狼双手负立,不知道盘算什么,忽然,奔狼抬头看向苍穹,猛然间感应到什么,面色剧变。 “是,我明白了!” 奔狼目光闪烁,脸似有几分不舍,但他随即露出几分决然,他袖子一抬,四匹幽狼从袖口飞出,奔向不同的方向。 顾余生服下一枚丹药,将施展荒气给身体带来的负担强行压下,这时,他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强大的气息紧随而至,紧接着第二道强大的气息也在呼啸而来。 他不回头,便知是妖族的两大妖修,他并不想与这两大妖修缠斗。 因为他觉察到前方有更激烈的战斗,那一把白帝剑绽放出的妖芒剑气十分混乱。 让顾余生心中感觉到不妙。 这秘境里,还有第三股势力潜伏着。 “急!” 顾余生左手掐诀,以斩龙剑和苍龙诀相合,数息之间,就拉开了与两大妖修的距离。 “好快的速度。” 幽鹰眉头紧皱,他本身就极擅奔袭,以速度见长,在境界上还高出顾余生,奋力追赶,竟还被拉开。 “此子不除,他日必是我妖族的劲敌!” 幽鹰身体化作一只夜鹰,腾空飞起,但他刚震扇几次翅膀,就被一阵诡异的狂风卷飞,恐怖的雷瀑形成的空间乱流,让他翅膀灼得焦糊。 “五行雷术?” “是谁!” 幽鹰神色疑惑间,又被一阵狂乱的阴风拂面,阴寒之气让他眼中露出一抹忌惮和意外。 “灵阁的人也参与进来了吗!” 顾余生遁剑出现在王城边缘。 前方。 一个庞大的阵法如一口黑棺展开,将数条街道尽数笼罩进去。 阵法之外,莫晚云正与一名红衣女子交手,那红衣女子气息隐晦,实力深不可测,施展的手法极其驳杂诡异,看不出任何路数,一根长鞭或化为长蛇,或挥动如软剑,举手投足间,还能以各种术法相佐,身上的气息,有时如灵体,有时又如鬼修一般飘忽不定。 但她无论如何变化,顾余生都总觉得此女他曾见过。 莫晚云虽然境界上吃亏,但她有白帝剑在手,尚能应付,虽然落于下风,却暂时不会落败。 顾余生正欲出手相助,忽然,他若有所感的看向侧方。新刊书小说网 高楼上,寒山仙君居于高楼之巅,身上血气滚滚。 他正以陨落的人族修行者和妖族修行者的气血暂时凝聚出一副躯壳,用来容纳分魂,实力在不断的激增。 直觉告诉顾余生,应该立即去对付寒山仙君。 但他生怕莫晚云有任何意外,他运剑一挥,人未至,剑气已出现在红衣女子的身后。 剑芒极盛,就要刺进对方的身体,可那红衣女子身法实在诡异,红袖一挥,顾余生手中剑偏离一分,她灵曳躲闪,顾余生再以神念为剑,刺向对方落脚的地方。 只见红衣女子身上红光明亮,又巧妙的躲过。 她在躲闪的时候,甚至不忘回头对顾余生咯咯笑了笑。 足见其神识之敏锐,不在他之下。 “小先生,我无害你之心,剑却有夺我之意,真是让我心伤,看来今日之事,不是那么容易善了,姐姐不陪你玩了!” 那红衣女子说话间,飘然远遁,似乎真的不再纠缠。 手持白帝剑的莫晚云,听见那女子的话,不免看向顾余生,而也就在此时,那红衣女子忽然回眸,邪魅一笑,袖口之中,有一道奇特的飞镖疾射而来,那飞镖上符文涌动,十分玄妙。 第410章 心有默契算仙君,我剑也未尝不利 “小心。” 顾余生身影变换,出现在莫晚云的前方,以剑向前一刺,那一把飞镖与剑相碰,顿时星火四溅,然而飞镖并没有被震飞,而是在被剑刺开后,化作一串玄妙的符文,如灵魂之链般朝顾余生和莫晚云的三魂七魄处锁来。 顾余生瞳孔急剧放大,对方逃走是假,欲捉拿他和莫晚云才是真,其心机之深,让顾余生不由地寒毛直竖。 顾余生以剑张开结界,在身前形成一道剑墙。 然而,那一串串玄妙之符,竟诡异般的穿过他的剑墙,一根没入他的丹田,另外一根魂链,则是同样锁住莫晚云的持剑的手。 刹那间。 顾余生只觉有一道封印之力窜进自己的神海,在搜寻他的神魂! 几乎同一时间。 顾余生匣中人间剑,地魂剑陡然明亮,藏于剑内的人魂和地魂化作两把灵魂之剑,呼啸着斩来。 铮铮! 那一根带着封印之力的魂链,应声而断,但依旧有一缕,奔向他的天魂。 此刻。 顾余生尚未凝练出天剑,天魂还在本命瓶内,那一根魂链穿透神海,欲横跨魂桥,可就在此时,魂桥下方的深渊裂隙,出现一只黑手,一下将那魂链扯住,往深渊里面拽。 “唔!” 正在掐诀的红衣女子,先是面色一白,嘴角猛然溢血,她瞪大眼睛盯着顾余生,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她身体踉跄后退,再无法施展秘术,可她依旧邪魅的朝顾余生一笑,五指一弹。 缠在莫晚云手上的魂链陡然化作一道符,诡异般没入莫晚云的手臂不见踪影。 “你不讨姐姐欢心,我就毁掉你心中挚爱,我倒要看看,你是否也像你父亲那般……是个真正的至情之人。” 红衣女子身上泛起阵阵烟霞,顾余生御剑斩去,可最终还是被对方逃脱。 “晚云,你怎么样?” 顾余生并没有去追,而是一脸紧张的看向莫晚云,莫晚云持剑凝掌,眼中有些疑惑,她朝顾余生轻轻摇头。 “我没事。” “真的?” “嗯。” 莫晚云点头。 就在此时,那如黑棺大阵中,忽然传来一道急躁的声音:“顾余生,快帮把手,老子要死了!” 轰隆! 恐怖惊雷从大阵内传出,紧接着银光冲天,大阵溃散,一道身影从银光中飞遁出来,正是莫凭栏,此时的他,头发披散,衣衫数十处焦黑,见到顾余生,骂骂咧咧,洁白的牙齿格外刺眼。 “早知道老子就不来救你了。” 在莫凭栏身后,数道黑影鬼魅,一个个气息萎靡,杀意滚滚,不知道莫凭栏对他们施了什么手段,让他们如此的憎恨。 顾余生身影一闪,强大的剑气交织纵横,每一道剑气都极具威力,可这些气息萎靡的家伙,在受顾余生一剑之后,竟都安然无恙。 顾余生见状,眼皮一跳。 这些人,不仅身法诡异,气息也极为阴暗,他很清楚刚才自己斩出的一剑有多强,可这么强的剑气,这些人一个都没死。 很难想象,莫凭栏这家伙,被这些家伙困在大阵内,是如何活下来的。 顾余生侧目看向莫凭栏,这家伙虽然衣衫灼黑,可他气息并未紊乱。 他的狼狈,是装出来的! 这家伙,在扮猪吃老虎! 顾余生看莫凭栏时,莫凭栏也朝他看来。 顾余生以手握剑,再次向这些人挥出一剑,庞大的剑气形成一道光柱,直冲云霄,剑气再次淹没了灵阁的修行者。 剑芒未消。 顾余生的身影,却已诡异般的出现在高楼,对着正在凝练身体的寒山仙君凌空斩下。 顾余生的剑尖,一朵青莲浮现,青莲一共绽放三十三瓣莲花,吞吐一层又一层。 他斩杀灵阁的修行者是假,真正的目标,是寒山仙君。 若等他真正凝炼完身体,谁人还是他敌手! 面对顾余生的突然袭杀。 正在凝炼身体的寒山仙君陡然睁开眼,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嘲弄,显然,顾余生的这招瞒天过海之计,也在他的算计和预料之内。 只见他轻轻抬手,一道仙灵屏障笼罩血炼的身体。 “可笑。” 寒山仙君开口道。 顾余生施展的剑莲与仙灵屏障相触,漫天的剑气席卷,形成一个风暴漩涡,一时之间相持不下。 可片刻后,顾余生的剑莲好似无穷无尽一般,三十三瓣剑莲再生剑莲。 寒山仙君面色一变,猛然惊呼:“不对,这不是九莲剑诀,这是大谪酒仙的……” 寒山仙君话还没说完,他布下的仙灵屏障就已被剑搅碎! 寒山仙君身上血气涌动,凝炼身体还差最后一步,他凌空后退。 就在此时,寒风呼啸,莫晚云早已出现,白帝剑挥斩,剑气化作森寒霜冻,伴随着嘶嘶嘶的冰冻声,寒山仙君的身体一点点化作冰雕。 莫晚云面色微白,她与顾余生四目相对。 此间战斗默契,不足为外人道。 可没等顾余生和莫晚云松一口气,那冰冻的冰雕,砰然碎开。 寒山仙君一步前跨,一脸冷傲的说道:“你们能算计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可惜,本座乃是寒山仙君,身居极寒之地,岂会被冰寒霜冻?” 寒山仙君说完,双手一抬,两道仙灵寒气朝着莫晚云和顾余生卷来。 刹那间。 顾余生和莫晚云反而被僵冻在空中。 寒山仙君冷笑一声,双手一扣,体外的血气疯狂朝身体内汇聚。 马上。 他就要重铸肉身,而且不再受天道法则所限制,虽然比起真身降临的实力,依旧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已经足够傲视天下了。 “待本座……” 寒山仙君感受着肉身的心脏开始跳动,不由地开口说话。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 一把剑,鬼魅般的从他心口处穿过来。 寒山仙君眼睛瞪大,眼中满是迷茫,他想要回头,看清偷袭之人究竟是谁。 可那一把穿透他身体的剑,竟然有一股玄妙无比的禁锢封印之力,正一点点的将他的神念封印。 “上界仙君而已,别小瞧天下人。” “是你?” 寒山仙君侧目,终于看清莫凭栏的身影,此时的莫凭栏,哪里有刚才狼狈的样子,他目光深邃,身上的气息深邃,剑内暗藏的封印之力将他的头发拂动。 忽然间,莫凭栏眼中的深邃消散,好似变了一个人。 只见他咧嘴露出人畜无害的牙齿,朝着禁锢着顾余生的冰雕看了一眼,手中剑泛起强大的浩然之气,封印之符沿着剑一直往他手臂上攀爬,生生将寒山仙君的那一缕魂念从肉身里拖拽出来。 莫凭栏低声叹道:“朋友以命来作赌注的信任,我怎么也得拿出些诚意来,我这一剑,未尝不利……” 第411章 连环算计斩强敌,变故陡生! 闪耀的符文禁锢着寒山仙君的分魂,最终将其封印在莫凭栏掌心的那一把剑内。 “想不到本座竟会栽在小辈之手。”寒山仙君的语气意外的平静,“不过,希望你们能有机会再见到本尊……” 嘭! 寒山仙君未凝聚的身体,化作两团血气,一团为妖血凝聚的精华,另外一团,则是人族修行者凝聚的神魂精华。 那两团血气在天空飘荡。 好巧不巧奔向顾余生和莫晚云所在的方向。 天空两道强大的气息奔来,正是妖族的幽鹰和月真。 无论是人族的神魂精华,还是妖族妖血精华,对他们而言,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毕竟那是寒山仙君用神魂凝练的,暗藏着上界的规则! “一人一半!” 幽鹰对月真大喝一声,他比月真快一些,本来有机会夺下两团精华,可他担心月真在背后偷袭,所以,他选择人族精魂,将人族精魂炼化后,身上的妖气尽数隐藏,甚至可以躲避天罚。 月真稍慢一步,虽然被幽鹰抢了先,但一人一半,的确是最好的法子,明面上不伤和气,而且,那一团妖血精华逃逸的方向,正是莫晚云,他还有别的计划。 唰唰。 两道人影急奔而来,各自伸手,就要将两团精华抓在手上。 就在此时,那两团冰雕陡然碎裂。 两道截然不同气息的剑气涌动,一道剑气蕴藏着恐怖的妖力,即便是八境的幽鹰和月真,在这一道妖力的侵袭下,也好似受到血脉压制一般,动作一滞。 另外一道剑气,则是壁立万仞般锐利,蓄势待发,如银光倾泻,将整座天空都劈成两半。 顾余生血袍仗剑,与一袭白衣的莫晚云交错而过。 又是两道剑气交错而过。 刺斩的敌人已然交换! 噗。 噗。 两道血痕漫天。 无论是幽鹰,还是月真,都被交错的剑气贯穿身体。 那本来唾手可得的两团精华,则是被一闪而过的莫凭栏夺走,他袖口一抬,又是数百符篆和雷珠撒出。 “撤!” 莫凭栏大喝一声。 自己先开溜。 顾余生与莫晚云对视一眼,两人默契般的同时抬手,气机牵引,同时施展儒家的凭虚御空,一瞬出现在百丈开外。 即便如此,顾余生和莫晚云依旧被雷瀑和恐怖的符篆余威卷入,头发飘飞。 顾余生和莫晚云轻吐一口气,莫晚云眼中带着浅浅笑意,顾余生则若有所思。 此番连环算计对敌,不仅算计了寒山仙君,还算计了两名妖族的强者,此间默契,不足为外人道。 只是顾余生不明白,莫凭栏这家伙,竟然也看穿了他的连环心计,若说偷袭寒山仙君,还算正常,可他竟然看穿被冻住之时引诱两大妖族强者前来,并瞅准时机再次给予致命一击,这种心灵感应,让顾余生甚至有些看不懂莫凭栏。 太陌生了。 “他们还没死呢!” 莫凭栏出现在顾余生的身旁,随手一抬,将两团精华随意般的丢给莫晚云和顾余生。 “这次我可亏大了,家底都耗光了。” 顾余生随手拿起那一团人魂精魄,皱眉道:“莫兄,你究竟……藏有多少手段?” “没了。” 莫凭栏随口答了一句,侧目看向灵阁那几道犹自目瞪口呆的家伙,身影一闪而逝,朝那几名修行者奔去,声音传进顾余生和莫晚云的耳朵:“那两个妖族强者的储物袋,记得给我。” 呲啦! 莫凭栏身上雷芒涌动,一记奔雷手贯穿灵阁的修行者,还不忘从对方的身上收集储物袋。 顾余生眼皮再次一跳。 这时,天空的雷瀑和符篆消散,幽鹰,月真的气息显露,此时,二人皆露出本体,一人鹰身四翅,一人通体泛着银光,形似蛟蟒! 虽然二妖显出本体真身,可二妖的气息萎靡,顾余生和莫晚云刚才的两剑,让他们受到了致命伤害,虽然凭借妖族强大的生命力和体魄活下来,但莫凭栏的雷珠和符篆引爆,即便是他们露出真身,也被炸脱皮,浑身血肉模糊,妖血直流。 堂堂的八境妖修,可比八境的大妖强太多太多。 但他们竟然吃了天大的亏。 明明刚刚他们还亲眼目睹了寒山仙君被算计的一幕,没想到接下来,他们依旧被算计。 “你们都得死!” 幽鹰振翅一挥,漫天的罡风翅雨如箭矢般疾射而来。 顾余生挥剑一斩,万千剑气与罡风相激。 月真所化的妖蟒,则是如真龙般腾闪穿空,利爪朝莫晚云袭来。 莫晚云抬头御剑。 可就在此时,她的眉心忽然有一道奇特的灵纹波动,低唔一声,身子微微摇晃,气息变得混乱无比。 “晚云?” 顾余生心有感应,连忙以剑形成一道剑墙,蟒爪击打在他的剑身上,恐怖的力量让顾余生携莫晚云的手臂向后急退。 在退的过程中,顾余生微微侧目,只见莫晚云的身上先是泛起阵阵红色的光芒,那红色的光芒如一条红鱼护体,隐约有书山龙门浮现,但她的手臂,却变得毛茸茸的。 一股深邃韬晦的妖力浮现。 顾余生见状,深吸一口气,眼中露出一抹决然,他捏剑的手指微微轮转,一缕荒气再次藏在斩龙剑内。 “斩!” 顾余生眼珠变灰。 剑气一化为二。 两道剑气穿透长空,幽鹰和月真各自施展手段防御,短暂的僵持后,他们的翅膀和蟒爪,皆一点点化作白骨。 “啊!” 伴随着两道惊恐惨叫。 二妖同时断翅断爪,仓惶逃走。 顾余生正欲再次挥剑,身边的莫晚云,身上陡然散发出阵阵凌乱的寒气,她的眉心处,那一道神秘的符文印记越来越明亮。 顾余生强忍着身体和大脑的剧痛,牢牢抓住渐渐失控的莫晚云,有些遗憾的看向逃走的二妖。 忽然,天空有两道神秘的符篆出现,唿唿的燃烧成两团恐怖焰火,幽鹰和月真根本来不及避让,一瞬被烈火点燃,发出凄厉的惨叫,不过数息间jin皆化为灰烬。 顾余生凝看那两道符,竟是封印着地心熔岩的红莲业火。 又是莫凭栏施展的手段。 此刻,他已将灵阁的几名黑衣人尽数杀死,一晃出现在顾余生和莫晚云身旁,他面色惨白,但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顾余生,带着我妹妹立即离开,有多远走多远,剩下的事,交给我。” 不等顾余生开口回应。 莫凭栏忽然大声道:“快,你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保重!” 顾余生当然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原来那灵阁红衣女子暗施的手段,竟是要让莫晚云显出妖狐真身。 何等的算计! 他一把将莫晚云搂在怀中,以剑御空,朝秘境远处遁去。 然而,顾余生才刚刚御空没走多远,整座王城上方,陡然变得明亮天空有一道裂隙出现,竟是被人生生一剑斩开! 第412章 人生在世,别无选择! 透过那一道裂隙,顾余生看见,是那位拜剑阁的剑仙出手了。 他生生以剑劈开秘境! 将王朝秘境曝露在人间,芦山外,有上万的修行者存在。 偏偏在此刻。 顾余生怀中的莫晚云,正一点点的妖化,一只白狐虚影若隐若现,她的发髻上,红绳系着的钗珠散发出熠熠光辉,正试图掩盖她的虚影法相。 顾余生只觉心口传来温润的气息,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那一根红绳钗珠,同样在散发出圣洁的气息。 顾余生手握钗珠,神思复杂,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在青云门外,意外得到莫姑娘的红绳钗珠,往事历历在目。 原来这一件他无比珍视的钗珠,对莫晚云而言,同样是与命一样珍贵的东西。 这份沉甸甸的情思所系,让顾余生的心都纠缠绞痛。 顾余生一把握住莫晚云的手,低声呢喃:“莫姑娘,无论发生何事,我顾余生今生都会护你周全!” “我知道,余生,带我走,去没人的地方,我不想去大荒,我只想和你一起年年看桃花。”莫晚云说到此处,眉间的那一道符文越发的明亮,她身上的钗珠,快要压制不住她的气息。 “好,我们走。” 顾余生将莫晚云放在背上,御空远遁,奔向黑暗。 因为他不想让天下人看见莫晚云真实的样子。 但是,天空的那一道裂隙,撕裂的越来越大,隐约间,甚至听得见芦山外各方势力修行者说话的声音。 圣院,三大圣地,斩妖盟,浩气盟。 还有妖族的妖圣,尽皆都汇聚在芦山! 此刻,顾余生冥冥之中有一种直觉,或许入剑王朝秘境,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阴谋。 针对他。 也针对莫晚云。 是老瞎子布的局吗? 还是另有其人。 为何如此! 顾余生只觉无形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试图掌控他的命运,将他变成牵线的木偶,肆意的玩弄。 王城,莫凭栏正只身为顾余生争取时间,他的剑,在肆意的收割人族修行者的性命,但世界的光洒落在他身上。 芦山的修行者,皆看见这一幕。 稍时,天空一名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身影出现,一道怒吼声穿透进秘境:“逆子,你究竟在做什么,给我滚回来!” 怒喝之人。 正是莫凭栏的父亲。 “父亲?” 莫凭栏愣在原地,分神的功夫,两名修行者的剑,扎进他的身体。 莫凭栏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眼眸中,满是茫然,也藏有期许。 然而。 那中年男子生生穿过苍穹。 出现在莫凭栏的身边。 啪! 一记耳光甩在莫凭栏的脸上。 “我莫家竟然出了你这等逆子!谁是敌人,你都分不清楚吗!” 莫凭栏的父亲莫雷霆一脚踹在莫凭栏的身上,将莫凭栏踢出去数丈之远,他回头朝周围的修行者拱手。 “诸位,抱歉,此事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莫凭栏看着如此谄媚带笑的父亲,一时之间茫然坐在地上,神色凄然。 “哼,怎么交代?你的儿子与顾余生沆瀣一气,对所有人族修行者痛下杀手,青锋长老,玄天长老等人,尽皆死在顾余生的手上,他们一起杀死了我们数百人!” 说话之人,正是蓬莱圣地的一名弟子,他以灵力蕴音,将声音传至秘境内外,芦山外的万千修行者,尽都听得清清楚楚! 嘶! 无数人倒吸凉气。 “什么?玄天师弟死了?你再说一遍!” 蓬莱圣地的一名八境道长愤怒的问道。 “师伯,此事千真万确,顾余生他是魔鬼,不仅杀了我们,他还杀了上界仙君的分魂!” “还有啊,圣院……圣院的十四先生,她……她是狐妖!她是一只狐妖,被顾余生带走了!” “住口,不可胡言乱语!” 圣院的郦晶元面色微变,大声打断。 而芦山上的其他修行者,听见这个消息,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这个消息,太劲爆了。 三大圣地的长老们,暗自交流眼神,浩气盟,斩妖盟的使者,长老也是目光闪动。 若此事是真,则天下再无圣院! “此事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大家亲眼所见,顾余生,他带着十四……不,他带着那只狐妖跑……” 噗! 那名弟子话还没说完,一道意念之剑从黑暗的世界飞来,殒命当场。 “放肆!” 秘境高空,一道声音无比威严。 拜剑阁的剑仙万剑一袖口一抬,五指探出,指尖凝聚出一把寸许长的神念之剑,神念之剑铮鸣吟啸,穿透苍穹巨洞,朝秘境黑暗处飞去。 天下五大剑仙之一亲自出手。 何其罕见! 无论人族修行者,还是妖族修行者,都有被震撼到。 “万道友,不可!” 郦晶元面色微变,他试图阻止,却被万剑一以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本座在确认一件事,你没这个资格阻止!” 那一把神念之剑入剑王朝秘境,所过之处,天地皆明,驱逐所有的黑。 芦山上的那一块剑碑,也随之明亮,高如一把巨剑,原本,入秘境的人,在取得剑后,他们的名字应该烙印在剑碑上,可是,如今那一块剑碑上的名字,却寥寥无几。 剑碑上最显眼的两个名字,竟是顾余生,莫晚云! 顾余生在远遁,可是,他的神识,在苍穹破裂开的一瞬,变得无比的清晰,秘境内外的声音,每个人的脸庞,都好似烙印在他脑海之中。 包括莫凭栏被他父亲责骂的一幕,都完整的浮现在脑海。 此时,顾余生思绪复杂,秘境如同一面镜子,映照人间。 很不幸的是,他是镜中人。 被世人窥探。 只可惜,他连累了莫凭栏。 而更大的危机,还在后头。 如天网密布,无形中撒下一张网,所有的恶意算计,都在暗地里进行。 身后的那一把剑无比的明亮,何等的强大。 可在顾余生看来,它却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光影,最邪恶的剑。 “余生。” 莫晚云的声音低暗,决然。 “你放我下来,我不容于人族,也不会被妖族所容,我不能连累你。” 顾余生停下脚步,毅然转身。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一把凌空飞来的剑,脸上泛起诡异的笑容。 “不。” “我已经决定了。” “如果世界容不下你,我就用剑斩出一个能容纳你的世界!” “今日之境地,应如当年我父亲经历过的一般。” “不过是再来一次罢了。” “我。” “别无选择!” 第413章 世人皆兴师问罪,莫姑娘的决然! 顾余生一步跨出,万剑一凝聚的那一把神念之剑已锁定他,顾余生将斩龙剑横在身前,左手与右手同时向前一推,斩龙剑瞬间绽放出一朵青莲。 神念之剑没入青莲,诡异般消散不见。 顾余生,则借青莲之势,纵身而起,他的身体化作万千青影,朝秘境与芦山的苍穹上方飞遁而去。 数息过后,下方的秘境,那一朵青莲砰然碎裂,整座秘境的王城,在剑气下摧楼断墙。 “哦?” “有趣。” 万剑一双手抱怀,目光深邃,却不再出剑。 然而,就当顾余生从秘境飞出来之时,那一座剑碑却陡然散发出堂皇的气息。 顾余生只觉掌心剑动,震颤作响。 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后一股庞大的剑气散开,紧接着是庞大的妖气冲天。 顾余生被这一道力量震飞出去。 他下意识的回头,却见莫晚云手中的白帝剑化作一把巨剑,剑芒之盛,瞬间将芦山的一座山峰削为平地。 呜呜! 狂风乱起,飞沙走石。 莫晚云身上虽然有一座龙门真影掩盖气息,但是她手上的白帝剑,却化作一只恐怖的九尾妖狐,一声唳啸。 妖族修行者尽皆瑟瑟发抖,就连两名妖圣幽泉与月曜,身上都不由地泛起阵阵血气,借此来抵挡受到的血脉压制。 “妖帝之剑!” 幽泉和月曜面色狂变。 两人皆有夺剑之心。 从秘境中逃生的幽鹰和月真出现在二圣身边,两人气息萎靡,只有一条残命苟活。 “父亲大人!” 堂堂的八境妖修,一脸后怕的看着顾余生与莫晚云。 “嗯!” 幽泉和月曜见到自己的子嗣不仅没有取回妖剑,还受如此重伤,两圣皆是面色大变。 “荒……气?” 幽泉眼皮一跳。 看向自己的儿子幽鹰。 “是顾余生,他杀了荒兽,被荒气吞没却没有死,还能掌控荒气!” “什么!” 幽泉和月曜对视一眼。 幽泉对万剑一道:“如此邪恶之人,也配为圣院斩龙山传承者?此事,你们人族得给一个说法。” 万剑一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又看向顾余生身旁不远处的莫晚云,开口道: “顾余生,圣院千年名声,如今皆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你身边的女子,是狐族半妖,若你现在承认是被她蛊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把她的妖剑拿回来,本座以剑仙之名保你无事,他日圣院再给我等一个交代,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等顾余生开口,圣院六院院长郦晶元立即站出来,说道:“万道友虽是剑仙,世人敬仰,可你并不能代表圣院的立场。” “郦院长,此话大谬!” 郦晶元的话刚说完,立即有一名圣院的大儒站出来,此人着一件长衫,正义凌然,乃是墨家的一位著书大儒,也是圣院的工修。 “我等同为修行者,当以人族大义为先,此女乃是狐族妖女,有多少王朝君主曾为狐女所惑,此等妖女,岂能为圣院弟子?她只会玷污圣院之名,让夫子声誉受损!” “墨天金,你!” 郦晶元面色狂变,当着天下修行者,他竟然不为圣院的弟子说话。 “怎么?难道老夫说错了吗?”墨天金说到此处,又将目光移向顾余生,“此子与狐族妖女在青云门便相识,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获得瞒过夫子圣象,成为后山之人,此子也定然施了某种手段,欺骗了小夫子!” “你这是挟私报复!” 郦晶元袖口一甩,甚为恼怒,当初顾余生入圣院,礼院院长墨星暗动手脚,被后山六先生撤职,原以为墨家会老实,没想到隐忍到现在,突然发难。 “狐族之女又如何?” 郦晶元环顾四周,凌空抱拳,把声音传出去:“幽圣,月圣,万剑仙,诸位道友,当年夫子在人间,有教无类,后山二先生,三先生,六先生皆怀特殊身份,依旧拜在夫子座下,难道就收不得妖族之女为弟子?” 幽泉冷冷的开口道:“夫子已经有三百年未在人间,有道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三百年沧海桑田,未知夫子是否还在。 此女关系我大荒妖族秩序,今日,圣院必须将此女交给我等,否则,人族和妖族的停战协定,也将被撕毁。” 万剑一闻言,接话道:“郦道友,你为圣院大儒,当识大体,二先生,三先生身份的确特殊,可他们同样未在人间百年。 况且你提到的六先生,他同样离开了人界,难道你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吗?人族妖族好不容易换来百年和平,可不能因为一人两人而坏天下。” 万剑一眯眼看向顾余生和莫晚云。 “昔日小夫子以剑傲世天下又如何,他已身陨,如今的圣院还剩下什么?如同昔日的余晖,随时都会泯灭,我劝你不要自误。 妖女,你是束手就擒,还是由本座亲自出手将你拿下?” 莫晚云身上寒气涌动。 她以掌心抚过白帝剑,以血将白帝剑染红,她微微回眸,朝顾余生一笑。 “抱歉,余生,我不能拖累你,我有我的道路要走。” 随即一步踏向前,挥剑向万剑一,身影如惊鸿飘然凌空。 “哼,不自量力!” 万剑一虽是剑仙,面对莫晚云,却是毅然拔剑,他伸手一招,一把堂皇的剑从剑碑飞出,落在他的手上,刹那间。 天空一道仙灵剑气贯空,与白帝剑绽放的剑气交织在一起。 整座芦山,两道剑气漩涡直冲苍穹,无数人纷纷后退。 顾余生抬头观剑,纵身一跃,奔向那一座剑碑。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前,正是墨天金,他一脸冷笑,“到此时,你还冥顽不灵,看我拿你回去,对天下人有一个交代!” 顾余生嘴角一扬,目光深邃,轻吐道:“你不配。” 手中剑缓缓抬起,所有的剑气,都藏于剑身之中。 “墨道友,手下留情,你怎可以势欺年轻人!” 郦晶元伸手大喊。 但墨天金根本不听,反而露出一抹凶残的杀意,以微弱的声音对顾余生道:“贱种,若不是你,我们墨家不会如此处境,即便不是今日之局面,我也会找机会杀了你!认命吧!” 墨天金袖口一抖,一把墨尺灵光涌动,沛然气息朝着顾余生的天灵盖拍下。 第414章 众生皆棋,谁为执棋者! “墨天金,你们墨家就这点气量!” 郦晶元大怒,袖口一挥,一支笔在指尖旋转,提笔写下一个‘盾’字,朝顾余生所在的方向飞去,可他盾还没凝结完成,墨天金的墨尺,已拍向顾余生的脑袋,他想要救,也来不及了。 同一时间,顾余生的剑也一式云刺,横抹向墨天金的脖子。 墨天金以浩然之气催动墨尺,劈盖顾余生的头,也暗打顾余生的剑。 呛! 剑与墨尺相碰的一瞬,一段墨尺掀飞向天空。 紧随而起的,还有一颗头颅! 鲜血从脖子上涌天空。 顾余生的另外一只手,一把探出,穿过血涌之柱,将其脑袋拧在手上,五指一扣,掐在墨天金的天灵盖上。 此时的墨天金并未死去,他的表情,甚至还停留在谋杀顾余生而将得逞的快意! 天旋地转间,是无数修行者骇然的目光。 “顾余生,不可!” 郦晶元的声音再起,神色复杂,一脸难以置信。 墨家的大儒,竟然被顾余生一剑削了脑袋! “噗!” 墨天金的头,被顾余生用五指用力一捏,血雾洒空。 周围皆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顾余生五指一甩,指尖的血洒落溅在脸上,也随风溅落在其他人的身上。 狂风吹动他的脸庞,平添几分邪性冷漠!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他身影一晃,出现在那一座剑碑前。 众人皆不解其意。 偏在此时,凌空与莫晚云以剑相持,压得莫晚云面色霜白的万剑一,眼皮一跳,陡然撤剑,呼啸转身,以剑指顾余生的后背,并大喝一声:“尔敢!” 顾余生回头,朝万剑一诡异一笑。 只见掌间散发出灰蒙蒙的荒气,五指扣在剑碑上。 轰隆隆! 剑碑立时地动山摇,整座芦山皆如地龙翻身。 下一刻,万钧之沉的剑碑被顾余生以五指扣住,凌空一举,抛向天空,刹那间,天空陡然一暗!众人齐齐看向那上升的剑碑,皆不知顾余生为何要如此。 但妖族的两名妖圣,却是诡异般的向后退去。 嗡! 顾余生以身化剑,随着那剑碑急速上升到天空,只剩下幽暗的一个黑点。 “住手!” 万剑一面色狂变,御剑紧追不舍。 “这天下容不下我,那就让天塌下来!” 顾余生的声音,如地狱里传出,他的眼眸,白瞳消散大半,身上有一股暗隐的气息在苏醒,让万剑一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也就是一恍惚的功夫,那一座剑碑从顾余生五指按举的地方陡然裂开一条纹路。 一股神秘的剑气从里面传出来。 万剑一眼皮狂跳。 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不可思议,仿佛他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被顾余生知晓一般。 只见他双手掐诀,一瞬出现在剑碑最上端,他身体一沉,试图将剑碑重新压在芦山。 剑碑上的裂纹,也随之修复。 万剑一身上散发出强大的灵力,剑碑陡然加速。 顾余生的身体被剑碑压着,迅速往下坠。 万剑一双眸漠然,淡淡的说道:“你不该窥探知晓太多的秘密,这样只会加速你的死亡!” “是么?” 顾余生的声音已然陌生。 身体往下垂落,身上的气息也渐渐冰冷。 “以剑入魔了吗?” 万剑一冷笑一声。 身为剑仙,斩魔只是寻常。 他根本不在意。 然而,顾余生的掌间,一道魂链顺着剑碑攀爬,束缚住万剑一的双脚。 “这是?” “魔心印!” 万剑一试图摆脱,但那魂链却越来越牢固。 剑碑在下落的过程中,依稀可见剑王朝秘境的奇景。 那是一片黄沙弥漫的世界。 黑风狂起! 一条深渊裂隙在黑风中若隐若现。 无数古魔之影在浮动。 他们似乎在等着剑碑落下来。 “不对!” 万剑一倒吸一口凉气。 顾余生这是要拉他一起入深渊! “休想!” 万剑一大喝一声。 沛然剑气自身体散发,试图将顾余生斩为血雾。 而顾余生则是双手托举,在身前布下一尺剑墙,万剑一的剑气,竟然没有穿透。 数个呼吸间,如山一般的剑碑,越落速度越快。 “余生!不要!” 当剑碑落下剑王朝下方的黑风裂隙时,莫晚云也明白了顾余生的意图。 她纵身一跃,漫天雪花随之飞舞。 可偏偏,两尊妖圣同时从极远的地方同时出手,两道妖力暗藏禁锢之力,将莫晚云阻隔在空中。 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落。 她看见顾余生那一张淡然平静的脸,永镌般地露出笑容。 “晚云,好好活着,桃花开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你说过教我弹琴的。” 顾余生的身影与那一座剑碑一起下沉,重新坠入剑王朝的秘境。 剑仙万剑一,则是在那一道裂隙快吞噬剑碑的时候,猛然咬舌,不惜斩断自己的双足,凌空重新飞起。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疯狂,腰间葫芦陡然变得明亮! 轰隆! 一声悠远的巨响,黑风从打开的空间涌出,漫天的世界,皆是乱流扰动,成千上万的剑,从狂乱的黑风中飞出,整座芦山,皆是惨叫之声。 世人垂涎的剑冢宝剑。 在芦山绽放了数个时辰之久。 无数人丧生剑下! 有修行者侥幸逃脱,欲腾空闪走,却见天空有一座剑山再次呼啸过顶,盖压下来。 小小的宝瓶站在斩龙山之巅,飞舞的桃花瓣将天空都染成粉色,与死去的修行者之血混合,美丽到了极致。 “小主,我来了!” 宝瓶毅然催山入秘境,消失在黑风之中。 “余生,我会等你,等你来找我的那一天!” 一身白衣的莫晚云,洒下一滴泪,忽然间,她身上的龙门圣景轰然坍塌,她往眉心一点,身后有九尾狐妖相逐渐凝实。 手中白帝剑尖凝聚出一颗妖珠,凌空高高飞起,朝着整座芦山斩下。 两尊妖圣,一名剑仙皆在剑芒的笼罩下,湮灭无形。 飘落的樱花更加艳丽! 莫晚云御剑出现在云雾之上,轻轻捏碎一块玉牌,她目光深幽,对某处虚空说道:“带我回大荒……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这就对了。” 迷雾之中,一名老妪杵着拐杖缓缓出现,拐杖上有一根绳子系着一只毕恭毕敬的幽狼,正是妖皇奔狼。 莫晚云缓缓闭上眼,嘴唇微颤。 “原来一切都是你在谋局。” “执棋者,可不止我一个,未来的某一天,你会明白我这当老人的善意。” 第415章 春风吹青萍,夫子的学生们! 二月。 料峭春风吹过青萍州千里旷野之地。 青萍山巅。 临川瀑布之畔的茶亭。 玉案上摆了数年的一盘棋还没有分出胜负。 青萍山主封文圣静站在那一株千年奇茶树下,双目微阖,任由迷雾激荡的瀑布之水被风吹卷起,扑打在星星鬓发和胡须上。 月拱门外的候茶侍女已经端茶静站了数天,她们神色皆有担心,却不敢有半点违背。 瀑布彼岸,那一只雪猿坐在一块苍石上,一动不动,如一只望月的石猴,它失去了往日的活泼。 忽有一阵狂风起。 瀑布之水逆流倒卷,云雾激荡间,一艘船儿从迷雾中驶来。 垂钓老人依旧穿着一成不变的灰衣,戴着不见面容的箬笠。 船儿停在瀑布之畔,好似漂浮在逆流之水上,垂钓老人微微抬起箬笠,似有几分意外,声音嘶哑:“仙葫州的天破了一个洞,大荒的青藤老人剩下半条命,以剑养魂的魔君不知所踪,我还以为那日青萍州渡劫的人是你。我此番来,原是来看看你,想不到这区区万里之地,竟还隐着别的不世高人,可惜了……若三人联合,应该都能飞升了吧。” 青萍山主缓缓睁开眼,将手向前,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默然走到亭子,坐在玉案之侧,玉案桌上的茶还在沸煮着,但他全然无饮茶的心思,只是平静的说道:“天下不大,人心甚大,一隅之地,尚且有亿万生灵,更何况青萍州扶摇之地,隐藏着几名不世之辈不足为怪,近日心情不佳,你自取茶自饮吧。” 垂钓老人给自己倒一杯茶,如迷雾般的手将茶杯送至箬笠下,没看见他喝茶的动作,但杯子里的茶水却没了,他放下茶杯,不急不躁的说道: “圣院堂堂的四先生,也会有忧愁之事?你只差临门一脚,就可成为真正的文圣,世间烦恼,能扰你心?还是说,因为仙葫州之事?我闲来无事,略微统计了一下,人族修行者死伤近万,妖族修行者亦损失惨重。 他们都是无法入轮回的幽魂,只能飘零世间,也算是因果报应吧。 不过,比起当年魔族之盛,动辄死伤一城一州之民,这点又算什么?” 垂钓老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声音带着淡淡的嘲弄:“我倒是差点忘了,圣人许人间大义,仙葫州遗迹之事,苍生何辜?你是这样认为的吧。” 青萍山主起身,将手放在后背,眺望远处,沉默片刻,才说道:“老伙计,你错了,苍生之事,与我何干?自夫子远游后,世人窥看天下之心,早就变了,我那小师妹何辜?我那小师弟又何错之有?人族?妖族?何其狭隘的眼界。” 垂钓老人放下茶盏,只道:“都说你封文圣一颗心早就如青萍山的积雪一样冰冷,没想到还能温煮这一壶茶,放心,你那小师妹,只是去了大荒,身边自有庇护之人,只是你那小师弟……如今可在魔渊挣扎……要不,你欠我一份人情,我去把人给你带来?” “不必,小师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对生命的珍视,超过任何一个人,他潜在深渊,必有龙跃于渊之日,不过,我这个当师兄的,不能让他一直受委屈,我要去一趟灵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的手,伸得太长了。” 封文圣说到这,看一眼垂钓老人。 垂钓老人很自然的取出一枚铜钱放在玉案上,身影一飘,出现在那一艘摆渡船上。 “我劝你还是不要冲动,现在的圣院,可不是曾经了……” “揍个人而已。” 封文圣转身,袖口一抬,手指将那一枚铜钱捏在手上。 一道儒道圣光自他体内飞出,凝实的魂影出现在灵船上,狂风一起,飘然消失在迷雾深处,当那一道圣光裹魂的身影再现时,已出现在一处黑暗的旧巷,闪耀的儒道圣光,将旧巷一点点侵蚀。 旧巷尽头的那一间挂着灯笼的诡店,一名黑衣老人飘然出现。 “四先生亲临,本座有失远迎,未知阁下来是想典东西,还是换东西?” “都不是。” 封文圣袖袍飘动。 “看你不爽。” “揍一你顿!” 话落,古老的暗巷满是圣人文字漂浮,封文圣掌心探出,一把儒家圣剑凝聚,一剑刺出! 那黑衣老人立时闪躲,漫天皆是无数黑影。 然而。 封文圣的剑,也是变化万千。 最终。 一剑刺进黑衣老人的肩膀处,贯穿他的诡异身体。 “不愧是夫子的学生。” “本座领教了。” 黑衣老人受了一剑,却抱拳赞道。 “以后老实一些。” “不要谋算我小师弟!” 金色的光影化作一团,穿透黑暗,消失在深巷尽头,天重新黑暗了下去,那一间巷子里的诡店,泛起阵阵青烟,湮灭无踪。 “阁主!” 有数十道强到可怕的气息从不同的方向涌来,跪拜在地,瑟瑟发抖。 “无妨,这一剑算不得什么。” “至少让我明白,夫子的学生们,是真的有本事。” “阁主……那我们计划之事……” “不变。” 黑衣老人抬起头,目光深幽。 茶亭。 握在掌心的那一枚铜钱悄然碎裂。 封文圣睁开眼,指尖洒落些许白灰。 他走到桌前,默默端起茶,浅酌一口。 这时,他若有所感的回头。 “九师弟,既然人已在山外,干嘛不出来相见,难道夫子走了,我们这些做学生的,交情也变浅薄了吗?” 片刻后,月拱门外走进来一名满面霜尘的老人。 正是夫子的第九个学生万千象。 当初顾余生在烟州时,曾有一面之缘,以一枚铜钱相赠。 万千象依旧是一身江湖算卜测字先生的打扮,走到茶亭,先是恭敬的拜礼见了师兄,才退步在阑干边,倚靠亭阑,任由青萍山的风吹面,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有侍女端来热茶,果盘。 万千象依旧一动不动。 偏偏封文圣也独自品茶,沉稳无声。 万千象终于坐不住。 一下扑在玉案前,把玉案上的茶盏打碎,把棋盘掀飞得满地都是。 万千象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另外一只手杵着测字的幡旗,满目血丝。 頜下胡须随风飘摇,几点冰瀑之水在鬓发上如珍珠摇曳。 “五师兄走了你一动不动,六师姐被带走你依旧在品茶,现在呢?小师妹去了大荒,被世人称为狐女,小师弟坠在深渊,生死未知,自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走后,你可是圣院唯一的主心骨,你倒是说句话呀,四师兄!” 万千象扑倒在玉案上,忽然老泪纵横。 封文圣依旧一言不发,片刻后,他忽然噗的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溅落在玉案上,棋盘上,亭子里,他端着的身子,一下倒在万千象的肩膀上,他艰难的动了动嘴唇:“九师弟……我骗了垂钓老人,那日青萍州渡劫的人……是我。” 第416章 逐渐冰冷的心,奴役古魔 刚刚还在斥责的万千象,瞬间变了脸色,他连忙将封文圣扶起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嘴巴颤动几次,千万言语,皆不知该如何说。 “四师兄。” “我没事。” 封文圣艰难的坐正,随袖一拂,将茶亭一切恢复原状,他手捧一杯茶,茶杯里满是殷红的血渍。 “仙葫州大乱,恐波及圣院,你七师兄飘忽不定,一时联络不上,你八师兄镇守魔渊分身乏术,九师弟,你也该回圣院了。” 万千象双手置于身前,恭敬拜礼。 “我听四师兄安排。” 封文圣叹道:“世人争名逐利,前山人有前山人的盘算,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皆背靠大树,圣院在不在不重要,重要的是,敬亭山要在,师弟,师妹们要安好,否则夫子回来,我们如何对得起他老人家。” “明白。” 茶亭里。 夫子的两位学生端坐良久。 待到风起云涌时。 万千象起身,驾云远去。 …… 仙葫州。 芦山。 满山的妖骸人骨随处可见。 天下十六州的修行者死伤大半,出逃者寥寥无几。 就连大荒的两名妖圣,都差点陨在白帝剑之下,负伤逃走大荒深处。 半月时间。 浩气盟,斩妖盟,蓬莱,白玉京,大梵天等势力尽皆来人,几乎将剑王朝遗迹翻了个底朝天,无数珍宝遗迹重现天日,彼此之间为争夺异宝和天地奇物大打出手。 这一日,大梵天,白玉京,蓬莱皆有大能至此。 三大圣地联手,由数百名阵法师在芦山布下大阵,趁着夜色,将剑王朝遗迹的缺口永远封印。 被老瞎子斩开的那一座山,被三大圣地联手从西州搬来一座山,将其镇压! 消息传至十六州,天下震动! 愤愤然者居多。 因为三大圣地淘尽王朝秘藏,最后不允许其他势力喝汤。 而一些知晓真相的人,则在背地里悄然议论:三大圣地如此手段,显然是针对圣院书山,生怕那位搅动天地的十五先生还没有死在裂隙,再出来‘祸害人间’。 …… 剑王朝。 秘境。 这里的日月并没有因为芦山的裂口被山封印镇压而消失。 日月轮转,朝夕更替,亘古不变。 深渊裂隙。 一座剑碑如山,雾霭袭扰,隐约间有魔物试图靠近,仿佛剑碑对他们有着致命吸引力,可它们靠近剑碑,就会被剑碑内散发出的剑气绞杀。 在剑碑之畔,还有一座奇山。 斩龙山。 三座山如剑,散发出铮铮剑意。 剑碑上的裂隙指印还在,外面世界的灵气,正源源不断的从裂纹处涌入。 剑碑之中,赫然是一个如匣的世界。 灰蒙蒙的。 好似无边无际。 顾余生在匣内世界游荡,不知天日,也不知行了多久。 就是走不到边。 当初,这一座拜剑阁的剑碑初祭芦山,顾余生未入秘境时,就觉得这剑碑极不寻常,他在剑王朝秘境,获得王朝的凡人之剑,诸侯之剑,自然感应得到,这一座剑碑内,封印着一把上古之剑。 这一把上古之剑,应是失去了本体,只剩下剑灵。 拜剑阁剑仙万剑一以剑碑置于芦山,虽以天下之剑铭刻于剑碑之上,实则暗窃天下之剑,试图重铸剑碑内的上古之剑。 顾余生猜测到真相,以身动剑碑,才会让万剑一如此惊慌。 倘若此间之秘,被天下人知晓,那拜剑阁千年名声,也将毁于一旦。 “小主,我们要走多久?” 宝瓶从顾余生腰间的葫芦钻出来,坐顾余生的肩膀上,一双溜溜的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 “不知道,我们应该是迷路了。” 顾余生停下脚步,把一串糖葫芦往肩膀上递。 “让你好好的守着斩龙山,偏来寻我,一会饿了可再没有糖葫芦了。” 宝瓶抱着糖葫芦,一脸的满足,她很想吃,又生怕吃了再没有,偷偷藏起大半,只留一颗糖葫芦抱着,她趴在糖葫芦上,眼睛明亮。 “小主要是出了意外,我抱着斩龙山有什么用?” 顾余生闻言,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顾余生的内心深处,那一道声音幽幽响起:“你打算一直埋头走下去吗?放我出来,我能让你离开这剑碑世界。” 顾余生的神魂一动,身影出现在魂桥之畔,他催动镇魔碑,深渊传来一道惨叫声,但随即圣院又哼哼哼的笑起来。 “若不是本座相助,你能活到现在?” “以你微弱的修为,似乎还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何事,那一道裂口已经被封印,你要被困死在这方世界,最终变成孤魂野鬼!” 顾余生站在魂桥之畔,忽然开口道:“我当真放你出来,你又能存活?” 说罢。 顾余生以神魂之指扯动魂链,生生的从神海深处的裂隙里将一团魔影拽出来。 “你要做什么?” 魔影的声音充满愤怒。 顾余生邪魅一笑,掌心微动,三尊大鼎环绕在他神魂周围,三尊鼎上有玄妙的符文涌动,朝顾余生掌心汇聚,一点点的缠绕在魔影身上。 魔影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哈狂笑起来。 “本座到底小瞧了你,竟能从三尊鼎上领悟炼化出三教玄符,可那又如何,你以为凭借三道玄符,就能让本座屈服?” “我知道你大有来历,想要杀死你几乎不可能,但是,现在放你出去,还是办得到的,外面有很多古魔在不断的靠近,他们应该不是想要吞噬我,而是想要吞噬你吧?”薆荳看書 “哼,蝼蚁一般,本座弹指可灭!” “是吗?”顾余生以指绕符,“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一把剑冲破秘境之时,有三道强大的气息在苍穹深处,有一把魔剑陨落人间,我猜那一把剑内藏着的气息,也是你的本源之一吧?” 顾余生话落,忽然将掌心一握,三道符缠绕着魔影。 凄厉的惨叫声在神海世界回荡。 那一道魔影的气息迅速衰弱下去。 神海世界,又有一把诛魔之剑凌空飞来,悬在魔影头顶。 一股寂灭的气息,在顾余生的神海世界不断翻涌。 “住手!”魔影急切的大喝一声,“你究竟要怎样?” 顾余生目光深邃,神魂的气息,变得陌生,冰冷。 “从现在起,屈服于我!” “成为我的奴仆!” 第417章 青莲化黑莲,藏在记忆深处糖葫芦 魔影看着眼前极为陌生的少年,竟是意外的沉默,片刻后,他才开口说道:“吾虽永堕深渊,却能从你身上看见那一道透照深渊的光,可现在的你,身上的魔性已起,你变成了吾都感觉到陌生的人。” “这世间的光,普照人间,却照不到我心爱的人身上,我拥抱光又有什么用?” “所以,你入魔了?” 顾余生掌心一握,魔影一下被他禁锢在掌心,凄厉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就是我,入魔后,还是我。” 顾余生的头发飘荡,匣内剑铮铮作响。 “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魔影在顾余生的掌心消散,逐渐化成一颗魔珠。 “本座一生的心血,皆在这魔珠之中,赏给你了,我们还会再见的。” 魔影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不见。 “小主?” 灰暗的剑碑世界,正在抱着糖葫芦的宝瓶,忽然觉察到什么,从顾余生的肩膀上跳下来,一脸茫然的看着顾余生。 “我没事。” 顾余生缓缓开口,身上的诡异气息一点点消散。 “宝瓶,我们很快就可以从这匣内世界出去了。” “哦。” 宝瓶抱着糖葫芦,嘟了嘟嘴。 “小主,刚才你的样子好可怕。” 顾余生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哂然道:“那能吓得到世间的坏人吗?” 宝瓶摇了摇头。 “所以啊,还是得靠实力。” 顾余生手往前一伸,杀戮剑意凝聚出一把无形之剑。 “找到匣内的那一把上古之剑,我们就能离开了。” “可是,我们已经逛了很多天了,它藏起来了。” “它会出来的。” 顾余生目光微冷,宝瓶吓得把糖葫芦藏起来,躲进顾余生的剑匣里。 铮! 一道道芒光从顾余生的剑匣渗飞出来,漫天世界皆被剑气充斥,每一道剑芒,都曾是顾余生从剑冢中收集到的剑意,这些剑,已经被顾余生用来斩杀芦山的修行者。 他将剑的剑意留在了匣内。 如今,所有的剑意全部释放,漫天的剑影,在剑碑世界寻找那一把上古之剑。 每一道剑意,都附着了顾余生的神识,他以近乎疯狂的方式,以剑寻剑。 然而。 这一座剑碑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在这期间被拜剑阁的修行者多次祭剑,顾余生的剑,引动剑匣内的剑。 霎时间。 漫天皆是不同的剑意在交织,对抗。 “小主,你这样会耗尽神识的。” 宝瓶满脸担忧。 可此时的顾余生,目光深邃,根本不管不顾,他双手一合,漫天的剑意汇聚于头顶,化作一朵青莲。 青莲滴溜溜的旋转,每一朵莲花瓣都是一把剑王朝剑修留下的剑意凝聚而成。 剑碑内由拜剑阁供奉的剑,正一点点被顾余生消蚀。 此消彼长之下,顾余生身体周围的青莲剑影越来越盛。 宝瓶见顾余生面色苍白,也不再袖手旁观,她手握一根桃枝,嘴里念念有词,一棵桃树虚影在灰蒙蒙的世界扎根,强大的木灵之气不断汇聚,滋润着顾余生的身体,让他不至于神识亏空。 时间一点点过去。 剑碑内逐渐有了一缕缕星光。 可就在此时,一道铮鸣之剑声从剑碑深处传来,剑碑内出现的缕缕星光陡然泯灭,顾余生所在的世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宝瓶,回来。” 顾余生大喊一声,以神识感知宝瓶,将她拉回剑匣。 黑暗的世界,只有一朵青莲剑影在旋转。 呜呜呜! 那一把上古之剑在布下极暗的光幕之后,一点点的明亮,刺目的眩光,让顾余生的睁不开眼,金灿灿的剑体,蕴藏着浓郁的仙气。 恍惚中。 顾余生从那金灿灿的剑体中,看见一尊高高在上的剑灵,他以一种戏谑而轻蔑的眼神盯着顾余生。 “弱小的背剑人,就是你唤醒的我?世人尊我,崇我,敬我,万剑皆臣服于我,而你,竟想掌控我,何等可笑,吾乃上苍之剑,且是你这下界之人能掌控的?” 随着轻蔑的声音响起,顾余生身体周围旋转的青莲被一阵大风狂吹,吟啸悲歌,呜呜飘摇不定,万千之剑,皆要臣服于那一道剑灵之下。 甚至顾余生匣内的人间剑,诛魔剑,斩龙剑,都在轻微的颤抖。 金灿灿剑体,显耀成一道玄妙的灵纹,布满整个世界。 那是顾余生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顾余生以神识御剑,拼命的抵抗,却身体周围的青莲剑影依旧在不断的消散。 剑灵一晃出现在顾余生身前,神秘的力量,让顾余生整个人与剑莲都停止了动作。 剑灵手一动,藏在顾余生腰间的那一把桃木剑落在对方手上。 “此剑不错,可惜它已经失去了原有的灵魂,剑是杀戮之剑,怎可以守护他人?” 剑灵拔出那一把剑,先是称赞,随后掌心灵光涌动,那一把木剑从中断裂,被丢在地上。ζΘν荳看書 这一幕,落在顾余生的眼里,他原本被禁锢住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他的双瞳血丝遍布。 身体周围的青莲莲心,陡然一暗,青莲由内而外,逐渐化作一朵黑莲。 一尊魔影法相从顾余生的头顶蹿出。 依稀如当初石匠石仓那般,本心化魔。 “死!” 顾余生的声音低哑,冰冷。 恐怖的杀意,让那一朵青莲完全黑化。 漫天的黑莲剑影,一瞬将剑灵禁锢。 “吾乃上界神剑之灵,尔敢!” 怒嚎声响起。 但顾余生无动于衷,一朵庞大的黑莲将剑灵包裹,一点点吞噬。 金灿灿的光逐渐泯灭,只剩下一缕剑纹在黑暗中飘荡,顾余生的神海中,本命瓶内一剑飞出,与他的天魂相合,那一缕剑纹被烙印在本命剑内。 顾余生低头,将那一把断裂的木剑拾在手上。 断裂的木剑一点点的弥合。 这一幕似曾相识。 可惜。 顾余生心中的那一道裂痕,如今再无人可以抹平。 “啊!” 顾余生手持天魂之剑,大喝一声,仰天一剑斩出! 剑碑内的仙灵之气,一瞬泯灭。 咯! 拜剑阁的剑碑轰然碎裂。 深渊裂隙中,顾余生一步跃出,头顶的魔影法相手持新铸的剑挥斩着周围的一切生灵。 “小主。” 顾余生的内心深处,出现宝瓶急切的呼唤,声音好远好远。 顾余生仗剑,在剑王朝的秘境里不断奔跑。 跃过一座山又一座山。 宝瓶无法唤醒顾余生。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一阵风吹来,吹动顾余生身上挂着的红绳钗珠,如风铃般脆响。 已经奔走数日的顾余生,身体陡然停下。 身上的法相背面,那一尊慈悲的佛像袅袅梵音,经文吟诵。 顾余生茫然的伸出手,握住那一根红绳,风吹过他的面庞,他身上的杀意一点点消散。 目光也一点点恢复清明。 “小主,你可算醒过来了。” 宝瓶一脸狂喜,一把将顾余生手上的剑夺过去,藏在顾余生的剑匣内,她认为那是一把不祥之剑。 “我没事了。” 顾余生身体笔直的站着,一阵空虚乏力之感涌上心头,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主,你奔走了好久好久。” 宝瓶忙把一颗糖葫芦放在顾余生嘴边。 顾余生咬了一口,糖葫芦甜上舌尖,也苦到心头,让他眼泪暗流。 稀碎的记忆。 多年以前。 青云镇上响起糖葫芦吆喝声的时候,屁颠颠的小男孩总会在旧巷探出一个脑袋,想要一串糖葫芦。 他不是没有那几个铜板。 只是小镇上的其他孩子曾在那一棵老槐树下指着他笑,并用小手打着拍子: 糖葫芦, 酸又甜, 娘亲买来哄小孩…… 第418章 白马纵驰骋,一跃两关山 数日之后。 剑王朝秘境里面,宝瓶站在裂隙深渊的斩龙山上,抬头凝望着上方玄妙的封印,有些焦急的说道:“公子,我们好像被封在秘境里面了。” “这不奇怪。” 顾余生举手一托,整座斩龙山被连根拔起,他左手掐诀,整座斩龙山迅速化作三把剑影急剧缩小,嗖的一下进入顾余生的灵葫芦里面。 宝瓶一脸崇拜的看着顾余生,“公子,这是搬山大神通吗?” “不是神通,是一种搬山剑术,以我的修为,尚无法搬动斩龙山,不过是有些取巧而已。” 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出五师兄云中剑的身影,以及当初六师姐将古琴交给自己时难掩的思绪,未曾想,那日一见,竟是最后一面。 又想到秘境之行,虽然获得两把剑,可却陷入局内,最终还是没有将莫晚云给护在身边。 念及种种。 顾余生心中一时思绪复杂。 杀念又起。 “公子,我们要去哪?” “先回圣院,我要将小夫子的肉身置于五心殿,之后我要潜心苦修,去大荒寻莫姑娘。” “公子,我们此时回圣院,只恐……” “不妨事,该来的挡不住。” 顾余生御空飞遁。 宝瓶也没再多问,藏在剑匣里,警惕的观察四方。 一日后,顾余生出现在茂密森林的高山之巅,一条瀑布从天垂落,银幕倾泻,蔚为壮观。 “应该就是这里了。”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取出人间剑,向前轻轻一挥,只见瀑布被撕开一条口子,隐约可见瀑布泛起涟漪的镜像世界,桃花灼灼,柳色青青,一切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 宝瓶的眼睛陡然一亮,那句‘公子,这是青云镇外桃花巷’还没说出来,就被自家公子以手指重新将那一道裂痕抹去。 “不是这里。” 顾余生转身,再次挥出一剑。 瀑布的后方,文武两庙若隐若现。 “宝瓶,藏好了。” 顾余生收回目光,嘴角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他一步向前,身影被一阵荒气包裹。 宝瓶对瀑布后方出现的文武庙没有任何兴趣,她偷偷嘟起嘴,明亮的眼睛悄然黯淡下去,就在刚刚,她还以为自家公子要回青萍州了呢。 白高兴一场。 她偷看一眼自家小主。 那平静的脸庞下,那一双眼眸,究竟有没有看见自己的故乡? 还是小主已经忘记了? 穿过那一层瀑布,看似一瞬,实则不知过了多久。 宝瓶瞪大眼睛。 回来了。 仙葫州芦山。 文武庙。 可是,她心里空落落的。 再偷看一眼公子。 他也怔愣原地。 好一会。 顾余生才重新踏进武庙。 他对着那五尊雕像凝看一会。 又飞遁到文庙,拜了五尊石像后,他走到后院,那是一间莫晚云平时修炼过的地方。 顾余生徘徊良久,重新走到那阶梯后的一尊骏马石像前。 顾余生将手贴在石像前。 淡淡的说道:“白马,昔日你曾与我斩古魔,今日,可还愿随我行江湖?” 宝瓶看着那青苔染尘的石雕,暗忖:我家公子莫非是受了天大的打击,脑子已经有些不好使了? 哗啦! 那一尊白马石像忽然裂开一道口子,紧接着身上有越来越多的口子裂开。 只见顾余生以庞大的灵力注入石像。 一道白光如驹,腾空而起,灵光浮动间,竟化作一匹白马。 那白马四蹄飞扬,马头赳赳,嘶鸣阵阵,奈何却无实体。 顾余生摘下腰间灵葫芦,灵葫中收集的妖族气血化作一团精芒,凝空飞起,那白马张口一吞,在天空盘亘数圈,四蹄风雷涌动,竟一点点的凝聚出身体来。 “公子,这是?” 顾余生开口道:“此马是庙内某位大能坐骑,随主沉浮在此千年,我在秘境曾闯入一间书阁,虽未览群圣之书,但机缘巧合下,却尽数藏于我灵葫之内,这并非是妖族炼体之术,而是圣人领悟出的还魂再生之术,如同桃李莲花逢春生,花开花落。” 宝瓶闻言,立时大喜,眼睛明亮:“公子,那宝瓶是不是也能拥有再生之体?也如莫姑娘那般……” 宝瓶用小手比了个大大的抱怀动作,又两手叉腰,手托腮,面若桃花。 “如……如莫姑娘那般……前凸后……呃……迷人?” 顾余生目光跟着天空的白马转动,余光看一眼古灵精怪的宝瓶,用手指轻轻点住她的小脑袋,脸上的冷漠消散殆尽,笑道:“你又不是白马,不能以妖血为躯体,更不能以人魂为根基,否则你的灵魂会被排斥。” 宝瓶闻言,充满期待的目光顿时一暗。 顾余生把宝瓶捏在掌心站着,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我灵葫芦中有一颗红莲种子,算是天地间难得的先天灵物,培育成熟后,身有七窍,可成人身,你若用心好好培植,他年我一定会为你捏一具红莲肉身。” “嗯嗯。” 宝瓶欢喜的抱住顾余生的大拇指。 随后又恼然道:“若我那般,究竟算是人,还是算妖?若是人族,肯定被妖欺负,若是妖,又被人族欺负,里外受气,只恐公子为了我分心,又得罪天下人。” 顾余生被宝瓶的烦恼逗弄得哭笑不得,他凌空跃起,骑坐在白马上,策马一纵,腾空而起。 “得罪天下人又如何?” “我可不在乎。” 白马风驰电掣,宝瓶抱着顾余生的大拇指吹得呼呼作响。 “公子,你说什么?” “去中州,去大荒,带莫姑娘一起浪迹天涯!” “驾!” 仙葫州,一匹白马纵驰骋,一跃两关山。 芦城。 站在高高城墙上失魂落魄的韩文,忽然察觉到什么,他凝空远眺,只把身体挺直,遥遥抱拳恭送。 这时。 身后有戍守士卒匆匆来禀。 “将军,浩气盟使者又来催问,是否增设副官之职,共同守城?” “不必!” 韩文陡然转身,身上的颓废已消。 “即日起发文昭告天下,芦城守城之人,只有韩文。” “还有,告诉芦城的所有人,圣院的十五先生,永远只有一个,谁敢乱说话,先把舌头给我割了!” “喏!” …… 第419章 江湖有挚友,挥剑无悔。 仙葫州东南。 毗邻之地。 云州。 山高水阔,云仙雾绕,宛若仙境。 拜剑阁。 独占一州之地。 只因拜剑阁有剑仙存在。 剑阁。 云栈。 临瀑尽头,曲水作门,里面是历代拜剑阁阁主悟剑之地。 正值午时,光影透照曲水帘珠,七彩之光透孔反射进密修剑道场。 万剑一盘坐蒲团,双手凝诀在身,一动不动。 当七彩之光反射在他阖目的眉心处时,他陡然睁开眼,双眼中疾射出两道剑芒,斩断帘外潺潺瀑布之水,滴水如珍珠,洒落石头,叮咚作响。 本是赏心悦目之事。 然而,万剑一却愤怒挥手,一道剑气横断水帘瀑布,云河之水断绝,久久不落,继而逆流作云。 晴朗朗的天空,霎时乌云密布,轰隆隆雷声大作,滂沱大雨密一山之地。 剑仙之怒。 门下弟子尽皆瑟瑟,不敢触霉头。 偏偏在这时,拜剑阁山下,有一年轻仗剑侠客,持剑连斩拜剑阁数十名剑修,山外修士,无人可挡。 稍时。 素日里高高在上的拜剑阁大弟子云青匆匆冒雨而来,跪在水帘外,他的身上尽皆伤痕,身后有十数名拜剑阁精锐弟子,共同戍守一个囚笼,里面羁押着那来寻仇的年轻剑修—— 苏守拙。 他已经重拾自我,如同当年在汀州仗剑行江湖的游侠儿一般,以剑行天下,热血江湖!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而这一切的因果。 皆因一人,一物。 顾余生。 一把修复的扇子。 这是他一生欠下的恩情。 当苏守拙得知顾余生随剑碑永堕秘境,被封印其中时,他再也按捺不住性子,仗着一把剑,从仙葫州一路杀到云州。 拜剑阁以剑闻名天下。 可就在刚刚,死在他剑下的剑修,已有数十人。 灵阁罗列的十位大剑修之一的凌云,为他所伤。 若不是其他人设计将他困住。 胜负之数。 未可知也。 大剑修又如何? 苏守拙虽被囚在铁笼里。 却是扬天露出快意。 心中的热血不冷。 只因为他不想这一辈子欠下顾余生这份情,即使因为偿还恩情而丢掉性命,他也无怨无悔。 “师尊!” 凌云神色恭敬。 “我等已经拿下上门寻事的家伙,他是圣院的修行者,和顾余生交情颇深,是否将他的头挂在剑阁昭示天下?” 水帘无声。 没有回应。 但是。 冰冷盛怒的气息,让凌云额头冷汗涔涔。 “若是你一人出剑将其缚来,挂在云栈上,倒算是荣耀之举,你等聚数十之众,才以计拿下,不觉得握剑是一件很羞耻的事吗!” 唰。 万剑一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云栈上。 他失去了双腿。 但并不影响他行动,一双剑眉藏怒,森寒无比。 剑阁弟子,跪倒一片。 “大剑修,你也配?” 万剑一讥讽一笑,对自家弟子道: “不过是如本座以剑仙之名,徒为世所笑话罢了。” 他抬起眼眸,看向囚笼中的苏守拙。 “依我看,你倒不负大剑修之名,改投在拜剑阁门下,我将一生本事授予你,下一代阁主之位,你来坐,如何?” “呸!” 苏守拙凌空吐一口唾沫。 他自是吐不到万剑一的身上,但他这般行为,代表了他的立场。 万剑一并不怒,只是随手一摄,将苏守拙从剑冢里寻来的一把剑抓在手上,凝目细观片刻,屈指一弹,剑身发出轻微的震颤啸音。 “苏守拙,山居剑。” 万剑一目光陡然变得凌厉。 “兵家姓韩的小子为了一句守城诺言,不惜以枪杀死浩气盟的使者。 而你,身为君子大儒陆观的学生,本该谦逊守节才对,为何交友不慎,以剑复仇,顾余生,他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你自甘堕落?” “说了你也不懂,要杀便杀!” 苏守拙慨然等死。 “带下去。” 万剑一随手把山居剑丢给苏守拙,身影铮然如剑,吟啸一声凭空消散。 片刻后,他出现在拜剑阁的另外一个地方。 “阁主。” 一名中年男子恭敬纳拜。 “怎么样?有没有找到那位老神医?” “找到了。” 中年男子老实拱手回答。 “我所求之事如何?” 万剑一低头看一眼自己斩没的两条腿,眼中略有期待。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硬着头皮道:“师兄,我未找到对方,是对方先来见的我。” “人呢?带来了吗?” 万剑一四下的寻探。 “师兄……那人让我传话给你,说……要他帮你治腿可以,除非你还顾余生一个公道……当着天下人的面,向他道歉。” 中年男子不等万剑一发怒,默默扯开衣服,心口有一道毒掌印记。 “那个用毒的女人也在,我中了一记蚀心掌,唐家老爷子已死,她已是天下第一用毒之人,我活不了多久了。” “哼!” 万剑一冷笑一声。 澎湃的灵力隔空打在中年男子胸膛的印记处,试图将毒驱逐。 然而,万剑一刚刚催动灵力,就有一道诡异的毒气沿着他的灵力侵蚀而来,须臾之间,他的掌心就有一道黑印涌现。 不止如此。 那中年男子明明还能活不少时日,被万剑一灵力催毒,立时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万剑一脸色难看,以沛然剑气从掌心蹿出,终于把那一道毒印驱逐出去,可拜剑阁,却莫名的损失了一位八境修行者。 “呵呵呵……我初以为不过是神弃之子而已,没想到竟有那么多人记得他,也罢……圣院这棵大树,不可能长青万万年……没了树,谁还敢站出来为一个将死的人说话。” 万剑一凝指化五道传音符各奔向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 他转身走进一间藏剑密室。 从墙上取下两把剑,剑在掌心不断的变化,最终化作两只假肢续接在腿上。 万剑一身上的气息似乎强大了一分,他又一晃出现在云雾缭绕的剑阁禁地,禁地中心处,有三座剑碑基石存在。 其中一座剑碑基石上,空空如也。 而另外两座剑碑,则是堂皇古朴。 万剑一出现在那一座空的基石前,手指掐动,嘴里念念有词,片刻后,基石上方出现古老的符文,一股玄妙的空间召唤之力形成一个虚空漩涡。 但是。 那一座剑碑并没有从虚空漩涡中出现。 万剑一眼皮跳动,神色凝重。 他忽然咬指血祭。 基石上方的召唤之力比刚才强大了数倍。 虚空漩涡,终于有一座剑碑飞来。 剑碑落在基石上,被风一吹,哗啦啦化作一堆碎石,散落一地! 这一日。 拜剑阁的后山禁地,剑仙愤怒声久久回荡。 第420章 天下兴师问圣院,内外盘算皆为利 中州。 敬亭山。 千年圣院矗立在两山之巅。 六艺院,问天宫,圣人殿,百家殿在敬亭山之左。 太虚宫,天书阁,五心殿,六柱殿,忘川阁,在敬亭山之右。 两山之间,是洗心湖。 两山不仅有三座云桥相连,还有云舟轻帆可载修行者。 逢春之节,本该是六院修行者寻山修行的大好日子,可近日来,圣院却朝气暗失,不复往日的繁荣。 天下之事,汇聚百家。 仙葫州之变,已传至天下,圣院闻之,亦大为震惊。 夫子新手的学生,竟是一只半妖狐女。 斩龙山小夫子的剑道场,传承者竟身怀邪术。 剑王朝秘境之行。 天下十六州修行者几乎损伤殆尽,无数宗门天骄陨落其间。 皆拜顾余生所赐! 而今。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下十六州的各大宗门,王朝,世家,将与三大圣地,斩妖盟,浩气盟一起,问罪圣院。 就连妖族,也遣派特使来,若无一个满意的结果,人族妖族,将重陷囹圄,战火再起,生灵涂炭。 自夫子远游离人间。 他老人家的招牌庇护了圣院数百年,渐渐的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昔日。 圣院开天下道场书院,为天下修行者悟道,朝夕入八境者有之,闭生死观枯坐就是百年身者也不在少数。 皆因夫子曾向天借得一颗圣人心,庇佑苍生。 大道不灭。 天道不孤。 可这种殊荣,在圣院式微之后,就变成了一种天下之饵,人人想尝,又人人想成垂钓执竿之人。 后山五先生尚在。 以剑仙之名。 可镇十六州之地。 如今。 圣院的五先生不在人间,连六先生也被‘请’走。 圣院大树,空有其形。 敬亭山下。 四方修行者闻风而来,日益增多。 暗流涌动。 敬亭山腰。 百家殿内供奉夫子圣像,百家之主或是掌权之人齐聚一堂,商讨要事。 白日青天,光影泻照,本已足够让大殿明亮如镜,然则圣院千年底蕴,海纳万千修行者,修身齐家者不计其数。 衍变千年,能入百家殿的家族早已超过百家,而且有家族执掌者曾嫌弃昔日夫子以天为被,地为床实属简陋,不够圣堂威严,故而将百家大殿建造得极为富丽堂皇。 白日燃千烛,灯火辉煌。 夫子本是一缯布儒生,圣像建挪百家殿内,却已然披金染霞,看起来极为威严,圣人之气扑面而来,而百家之主,日夜遣侍香之奴仆,奉香火鼎盛,不可间断。 夫子像前。 是由千年古木或是山中良玉打造的大椅子,椅子后面挂招旗,映写各家族之姓。 圣院历来不以六院修行者之优劣排序。 然而这百家殿的座椅,却不是你想坐哪就能坐哪的。 座次的排序,跟家族兴旺,在圣院地位高低,修行深浅,还有错综复杂的人际交往等等有关。 天下修行者将问罪圣院。 消息已如风吹进百家殿。 前来例会的人,却在为争夺椅子的前后,左右次序而争执不下。 “你们墨家凭什么还在前面?也该挪一挪了吧,那山下皇帝位子,还得换一换人,百年来,你们墨家还没坐够吗?” “就是!” “哟呵,我倒是谁,原来是韦家,别人说我们墨家,我们或许还可以让一让,你们韦家算什么?大教谕?哈哈哈早都不是了!现在新的大教谕,姓韩!” “韩家的确有资格排在前面,可惜韩家没人来。” “那也得空着。” 百家殿内,年轻的一辈家族子弟在为争座位而吵闹。 各家的家主,也趁着还没入座的空档,彼此暗自交流,沟通。 殿内殿外,一墙之地,三三两两,多为耳语之辈。 “总之……莫家再无资格栖息东山梅院,梅院我可以不争,但是莫家在中州的书斋生意,我们李家必须要得到……” “好,一言为定,怕只怕,其他家族的人也盯上,到时候横插一脚。” “放心,我们都私下谈好了。” “如此甚好,等莫家的那些年轻人被赶出去圣院之后,空缺出来的名额,也可以让山外的族人挑选几个机灵的一些入圣院。” “只倒一个莫家,还远远不够,只可惜,昔日小夫子未在圣院留下什么值当的,只有一座斩龙山,还被那小子给挪走了。” “有斩龙山还不够吗?那可是一处悟道之地,若我们荀家能得斩龙山,其他的都可以放弃。” “原来你们荀家一直在图谋悟道龙场,依我看,三大圣地,斩妖盟和浩气盟,也是想要从我们圣院手上夺得几处道场,这一次,不知道会兴出多少风波来。” “不妨事,有夫子圣像在,他们谁敢造次?不过圣院的许多规矩,也的确该改一改了,有些事,三大圣地在做,斩妖盟在做,浩气盟在做,偏偏我们只能看,不能去做,夫子定下的规矩,未必适用当下……” 百家殿。仟仟尛哾 众家图谋家族利益。 六院修行者,也鲜有心无旁骛清修者,各自在盘算着什么,整日怒骂顾余生者不计其数,仿佛圣院即将面临的局面,都是顾余生造成的。 一间旧庭院前。 六院的院长来了四位,李牧之,天行衍,萧琴瑟,任逍遥。 如今后山无先生。 他们至少是明面上的话事人。 御院院长李牧之率先打破沉默:“郦道友从仙葫州归来,自称染了风疾,不与我等会面,莫凡尘自身难保,有关仙葫州之变牵涉圣院之事,三位不妨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如今内外暗流汹涌,总得有人站出来。” “哼,有什么好说的,圣院不能有妖族成为夫子名义上的学生,这是污夫子的名声,更不可能让一个身怀邪术,肆意斩杀苍生的家伙窃占斩龙山剑道场。” 数院天行衍第一时间站出来,表达自己的立场。 “我已让数院的学生去七十二至圣大儒旁边,将莫晚云,顾余生的石像挪走,天下修行者既然来圣院,那正好,当着他们的面,把顾余生,莫晚云二人之名革去,永远逐出圣院。” “还有莫家,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第421章 天地摇晃,祸已临圣院 “如此,恐怕还不足以让天下人息怒。” 说话之人,是向来少言的任逍遥。 “仙葫州之变,光是死在顾余生剑下的修行者,就不下千人,浩气盟,斩妖盟对顾余生的积怨,从他父亲顾白活着时就已开始。 昔日顾白在仙葫州文会上,对谪仙人怒骂,致使飞升之路断绝。 顾余生则是在仙葫州当着人族妖族之面,屠戮修行者,天下震动,比起当年的顾白,还要过分。 依我之见,我们不仅要将顾余生除名,还应立即让律谕院的教谕和刑官出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施以秘术,若顾余生活着,将其擒拿,若他已死,则将魂魄拘押起来,交由天下人审讯。” 唯一的女院长萧琴瑟眼皮微跳,看不出来,这位任院长,心思竟然如此阴暗。 “顾余生已被三大圣地的大能封印在秘境,就算活着,也等于死了,何至于如此?”萧琴瑟叹息一声,“只可惜莫家的姑娘了,竟然拥有半妖狐族的血脉,竟然瞒过了圣院那么多人的探查。” “哼,这就要问莫凡尘了。”天行衍眯了眯眼睛,“狐族本就擅长伪装,莫家肯定有什么秘宝遮掩了天机和气息,最可恨的是,此女竟然入书山,跃过龙门,实在是圣院天大的耻辱,是对圣院名声的侮辱!” 萧琴瑟皱眉道:“鲤鱼跃龙门则可为龙,褪去凡身,昔日夫子设下学海书山,就是给天下苍生一个机会,天院长,你这话,我不敢苟同。” “难道你要背叛人族吗?” “我……” 萧琴瑟怒而挥手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 她可担待不起。 她一脸愤然道:“我本以为,大家来一起,是商讨如何渡过圣院危局的,没想到,你们竟……竟不识大体,不知敬亭山将覆,圣院危机已至,也怪不得郦院长直接不来谋会,我看不如就此散了,各奔前程。” “萧院长,你这是危言耸听,三大圣地又如何,难道他们敢犯圣院?”任逍遥一脸不满。 然而就在此时。 一道沉闷的声音从地底响起。 敬亭山陡然剧烈的晃动起来,天空之云不断变化,俶尔间电闪雷鸣,好似一幅改天换地之景! 身为六院的院长,四人皆是身形摇晃,差点站立不稳。 呜呜呜。 敬亭山狂风呼啸。 千年护山大阵晦暗不明! “怎么回事?” 圣院。 各处修行者尽皆大惊失色,纷纷奔出洞府,阁殿,跟随着摇摇欲坠的敬亭山左支右绌。 “地龙翻身?” 有修行者试图御空探看,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扰乱体内灵气,跌落地面。 唰唰唰! 也有一些大儒以浩然之气庇护一方之地,处之泰然。 可唯独对敬亭山晃动之事,茫然不解。 太虚宫。 几名头发苍髯的老儒生正守着圣院护山大阵的天地阴阳铜镜。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几名老儒生皆是面面相觑。 他们纷纷朝那一面天地阴阳铜镜挥出一道灵力符文。 护山大阵上方,逐渐显露出敬亭山的全貌。 两山矗立在洗心湖中间。 洗心湖苍茫茫似海,无边无际,大海波涛,起起伏伏,好似洗心湖下方,有什么庞然巨物从沉睡中苏醒。 同一时间。 东州海滨。 苍茫大海上方,斩妖盟的数架巨型灵舟在电闪雷鸣的云层中穿梭。 数千修行者齐齐聚灵于掌,朝灵舟拱卫的苍穹深处注入灵力,形成一个巨大的灵力漩涡。 漩涡中间。 隐约可见三位法力广大的斩妖盟大能。 他们手上各持一面镜子,将庞大的灵力化作一只只能量巨大的箭矢,用一支古老的灵弓对着沧海激射。 沧海深处,隐约有神龟怒嚎,强大的音波将云端之上的巨型灵舟震得支离破碎。 斩妖盟修行者口吐鲜血,数百人葬身海底。 虽是如此。 那苍穹深处的三位大能修行者却是彼此相看,得意的笑了起来。 “山若崩摧,千年圣院离倒塌也不会太远了,好了,斩妖盟该出的力已经出了,接下来,就看浩气盟和三大圣地的了。” …… 中州。 春风徐徐,柳色青青,烟笼旷野,彩云当空,千里梨花,杏花,桃花叠次盛开。 少年白袍负剑匣,策马驰骋江湖,青丝随风飘摇,手中酒葫芦晃晃荡荡,半醉半醒。 “公子,前面有酒家。” 巴掌大小的人儿从少年肩头探出头来,以手指前方随风飘摇的酒招旗。 少年不语。 宝瓶将公子的酒葫芦抱着,在风中御行。 不一会,就沽满一壶酒来,手里还捻着几块碎银,细细数了又数。 “公子,酒来了,可别吃醉,像上次再露宿野外了。” “嗯。” 少年扬起酒葫芦,清冽的酒倾倒入喉,畅饮数口,终不似当年的酒味。 出了青萍州。 世上再无佳酿。 道路桃花开。 不见当年佳人。 于是烈酒再入喉。 终不解苦闷相思。 宝瓶欲夺酒葫芦,见自家公子神思哀伤,心中不忍,只由得公子在马上摇摇晃晃,醉在春风。 宝瓶倒骑马头,手抓一缕马辔,小手托腮,想尽一切法子让公子开心起来,眼睛一亮,想到什么,把一本大大的书抓在身前,探出个脑袋,问道:“公子,北冥真的有鲲吗?” 顾余生持葫而醉,唏嘘答道:“有,圣人骑过,鲲能御六气,翼展若垂天之云,负三山五岳,力大无比,扶摇而上,比咱们这小马驹可强太多了。” 宝瓶眼睛炯炯有神,听后却摆手道:“公子,不对不对,鲲能飞,但却不是力气最大的。” 顾余生一路信马由缰,心早已跟随莫姑娘飘远,纵有清醒十分,也在悟剑潜修,与宝瓶闲话二三语,倒也可以排遣心中愤懑,他佯装好奇。 “谁的力气大?大荒有夔牛,角能顶山岳,那也不及鲲,我说的对么?” 宝瓶见公子理会自己,顿时开怀大笑。 两眼眯笑弯弯,说道:“老爷留下的万般书籍,公子还没看完,老爷在这本手札中有记载,天下力气最大的,乃是神龟。 神龟千年,遨游沧海,负乾坤而行,就算青萍山压在它身上,它一样能远游,你说,神龟是不是力气最大的?”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不过,这种事只是传说,就算真有这样的神龟,那也得有无尽沧海供它遨游,天下哪有那么大的海……”顾余生说到这,微微睁开眼,“呃,我曾见过这样的海……” “噗嗤,公子,那样的海,是不是你吐的酒水啊。”宝瓶双手比出一个夸张的动作,似乎想要描述一个无穷无尽的海。 可就在此时,一阵狂风吹来。 将宝瓶直接刮向天空,就连顾余生坐下白马,也嘶鸣一声,凌空倒飞。 “公子,救我!” 宝瓶在空中大喊。 顾余生纵马飞起,指尖向前,一道剑气化作万千桃花铺路影,在风中形成一卷又一卷的路径。 剑气系住宝瓶。 顾余生脚控白马,竟还是抵不住这一阵狂风,被掀飞在旷野的天空。 一条江河入大海。 此刻,却是江河水逆流,浪激三千丈! 大地轰隆隆作响。 好似天翻地覆! 第422章 各方兴师拜山,顾余生骑马来 顾余生将宝瓶拉至身边,腰间的灵葫也在此时微微晃动,顾余生以一缕神识探查,发现斩龙山嗡嗡嗡作响,剑道场上的三座剑山明亮,仿佛随时都能化剑一般,而且一股奇特的召唤之力从敬亭山方向出现,斩龙山也随之呼应。 “公子,这究竟怎么回事?” 宝瓶瞪大眼睛看着逆流的江河之水,眼眸中满是惊骇,这绝非一般的地龙翻身。 “不知道,也许是圣院出事了。” 顾余生对圣院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不过,他亲眼见到五先生和六先生只身赴妖族盛会,以换取天下和平,给顾余生极大的触动,抛开他十五先生的身份,光是五先生和六先生的大义,就值得他尊崇。 此番回圣院虽只是将小夫子的肉身安置妥当,可顾余生也想要求心,得一个明确的答案。 为自己。 也是为了莫姑娘。 圣院的态度。 决定了他对圣院的态度。 江湖其实并不大,顾余生只觉得没有莫晚云,会无比的孤独。 “驾!” 顾余生轻喝一声,白马四蹄起风雷,朝圣院书山飞去,其速度之快,比当初莫凭栏的灵舟还要快许多。 敬亭山。 剧烈的晃动持续了近一盏茶的功夫,圣院虽然有夫子布下的大阵保护,可此时也颇为狼藉,千年旧院坍塌了不少,两座山之间风起云涌,灵气驳杂。 山下。 一道道符文明亮。 纷纷传至敬亭山。 “蓬莱圣地天青真人携圣地诸位道长拜谒圣院!” 圣地符文飞至圣院,直接化作一张金灿灿的拜帖。 纷乱的圣院修行者,大儒,教谕,皆是神色肃然。 蓬莱圣地,向来和圣院交好,没想到竟是第一个前来拜山的。 新晋升的大教谕是七十二至圣的韩家之主韩举升。 他以手接下天空的拜山贴,眉头紧皱,回头对身后的十名教谕道:“这位天青真人是何来历,我对此人并不相熟。” 一名教谕答道:“禀大教谕,这位天青真人是蓬莱圣地逍遥岛的一名苦修。 据说此人曾闯入过迷失之海,三年后悄然归来修为从七境至入化神九境。 一年前,蓬莱圣地三位真人被背剑人秦酒斩杀,圣地新晋了三位真人,这位天青真人就是其中之一。” “竟有如此来历?”韩举升神色凝重,“你们九人亲自去接,不可怠慢,我稍后就来。” “是。” 圣院大教谕和九位教谕一起迎接圣地真人,的确给足了牌面。 然而。 韩举升刚刚安排好迎山之人。 山外有一道剑气横空,直接从山脚蹿飞至圣院上空,音如剑气。 “拜剑阁阁主携剑阁十二剑侍特来拜山!” “剑仙。” “万剑一!” 韩举升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一位教侍道:“速去六院,恭请六位院长出面迎接拜剑阁阁主。” “是。” 教侍预感到大事不妙,急匆匆的去六院。 六院院长李牧之,天行衍,萧琴瑟,任逍遥,齐聚一起,已经数日没露面的郦晶元也闻风赶来。 独不见莫凡尘。 郦晶元见四位院长比起过去好似一团和气,心中隐约预感到什么,但他也没点破,只是随意的拱了拱手,“走吧,迎接山外贵客,凡事,要从大局上考虑。” 郦晶元虽不能直接点破四位院长的心思,却要在这时候提点一句。 圣院的名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是。 方才的敬亭山晃动震颤。 绝非是巧合。 五道人影飘然飞至圣院山门。 此时。 敬亭山山腰。 莫家领地,梅园。 红梅已凋零,融进春泥,虽是百花盛放的季节,莫家领地却透着几分凋零与枯败的气息。 书房内。 莫凡尘一身青衫旧儒,两鬓星星斑斑,日渐苍老,他以手执笔,犹自在摘抄圣人之书。 书桌前。 站着两道人影,莫潇湘,莫雷霆。 一人。 是莫晚云的父亲。 一人。 是莫凭栏的父亲。 莫雷霆一脸严肃,或许是情绪暗涌,额间青筋与面颊血色交织,看起来有几分扭曲。 相比之下,莫潇湘一脸颓然,目光无神,双手缩在袖子里,耷拉着眼皮。 莫雷霆性格急躁,听山外有人拜山,终于忍耐不住:“老爷子,都什么时候了,你倒是说句话,莫家近一百口人的生死可都在您老身上呐!这次的劫数,可比上次凶险太多了。” 莫凡尘放下笔,目光却是先落在半醉半醒的魔潇湘身上,一点点挪动目光,开口对莫雷霆道:“这些日子,又在敲打凭栏了?” “是。”莫雷霆拱手,似乎想要忍住怒火,可话说出口,情绪却有几分失控,“早知道他是那德行,我就该早点把他逐出莫家,他和谁相处不好,偏偏和顾余生成为狐朋狗友,陷莫家于不义……” “好了。” 莫凡尘打断莫雷霆的话,虽然面色平静,却仿佛间人老了许多。 “你真的了解你儿子吗?你望子成龙的心情我能理解,可自这孩子修行以来,你似乎从未鼓励过他,在你眼中,得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光宗耀祖? 莫家的名声,真的那么重要? 还是说,你在意的是自己的脸面? 若是这样。 你去争得脸面就好了。 自己做不到的事,寄托希望在儿子身上。 你觉得这就是父爱? 但凡你稍微了解一下自己的儿子,你都会发现他是多么的优秀。 还有,顾余生是圣院的十五先生,过去是,未来也是,我的话,就是莫家的态度,带着你的那些小妾下山去吧,造几个你满意的儿子。” “老爷子,我……” “走吧!家里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也拿走。” 莫凡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莫雷霆只得退出书房,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 “老爷子,我只是想要凭栏争口气,若圣院真要他性命……您老就把我交出去好了,你说得对,我可能才是莫家最废物的那一个。” 门外脚步声走远。 莫凡尘走到莫潇湘的身后,看着颓然的儿子,又见拜山的蓬莱圣地修行者和拜剑阁修行者灵光明亮,盛气凌然,大有兴师问罪的架势,他低声叹一口气,迈步准备去迎接圣院的命数,莫家的劫难。 可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淡然的声音:“父亲,歇着吧,终归是与我女儿和女婿有关,我来应对就好了。” 莫凡尘闻言,苍老的身体微微一颤,他回头,只见往日胆小怕事且颓废的莫潇湘正以手熨平长衫上的褶皱,零散的长发随风向后飘荡,他神色平静,脸上再无半分酒气。 莫凡尘一脸欣慰,但随即皱眉道:“今日之局,只怕难以应对……” “无非是再流一场血罢了。” 莫潇湘一步踏出莫家门槛,身影变得笔直,身上的气息一点点攀升,墙角梅花泥消融,满院花盛开…… 恰在此时。 天空少年骑白马而来,落在院内。 第423章 千年盛名,几人能托举? 来人正是顾余生。 他入敬亭山时感觉到山腰有奇景出现,又担心莫凭栏,特来探查,没想到却与莫晚云的父亲在院内相见。 顾余生连忙从白马翻身跃下,拱手行礼:“莫叔。” “嗯?” 莫潇湘眉毛微微上扬,目光不经意的落在白马身上。 此马好生神奇! 顾余生上次入敬亭山,有远远的见过莫姑娘的父亲,不过那时莫晚云的父亲给顾余生留下一个胆小怕事的坏印象,而今近观,发现莫姑娘的父亲,竟给他一种韬晦之感。 顾余生大感疑惑。 又见对方目光深邃。 顾余生立马改口。 “拜见岳父。” 这下,轮到莫潇湘愣了神。 他搓了搓手,轻咳一声:“还是叫莫叔好了,这种时候你来圣院做什么?” “莫叔,我本就是圣院之人。” “倒是差点忘了。” 莫潇湘忽然袖口一卷。 竟将顾余生移至一条通往圣院的偏僻小径上。 莫潇湘对顾余生道:“今日天下人来问罪,你上山生死难料,下山可得一世平安,出走中州,去大荒寻我儿女去吧,以后别回来了。 “我自是要去的,但不是现在。” “因为莫姑娘的名声也很重要。” “我在路上听闻有人要除她夫子学生之名,所以,我打算替她问问天下人。” 顾余生说到此处,抬头看向圣院方向。 “他们做得了夫子的主吗?” 莫潇湘负手而立。 “上山。” 圣院山门。 拜谒的声音还在回荡: “白玉京青玉城主花千树求见圣院后山先生。” “大梵天般若殿护法金刚了戒禅师拜山。” “玄龙王朝监天国师求见圣院诸位大儒。” “浩气盟镇荒使者驾到!” “斩妖盟长老请见圣院诸位院长!” 唰唰唰。 随着圣院礼院唱礼的儒生将声音传四方。 圣院的所有修行者,皆齐齐汇聚于圣院山门前。 今日临驾圣院的修行者,都快赶上当初斩妖文会那般热闹了,而且来拜山的人,修为极高。 能为苍生计,能作苍生之主。 圣院这边,所有的教谕,院长,大部分大儒,刑官,学正等等,皆一一出关迎客。 在圣院这边的修行者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 该有的客套,是不能少的。 然而。 当两边的人都到得差不多的时候,拜剑阁的剑主万剑一,忽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个铁笼凌空抛下。 那铁笼中,赫然是被禁锢了灵力的苏守拙。 万剑一有意拂圣院的脸面,所以那铁笼上,附着有他的一道剑意。 铁笼垂落,看似急,实则缓慢,好让整个圣院的修行者都看见,看看有没有人能出面救下苏守拙。 半月前,苏守拙只身闯剑阁,弑杀拜剑阁剑修的事,早已惊动天下。 他为顾余生两肋插刀。 虽被囚禁而无憾。 万剑一就是要利用苏守拙圣院弟子的身份,好让圣院的人知晓,他以剑仙之名,能杀圣院弟子,谁人敢出面相救? 铁笼垂落。 圣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郦晶元第一时间想救,却听一旁的李牧之道:“郦兄,你可要想好了,救此子,等于与拜剑阁绝交,这样的后果,你担得起吗?” 郦晶元神色痛苦,面色苍白。 眼看着那铁笼坠落。 苏守拙将死在万人面前。 这是何等的可笑! 这时,山门外一道身影飞来,一跃出现在铁笼下方,双手向上,托举那铁笼。 来人正是顾余生。 “苏兄,我来了。” 顾余生淡然一笑,托举的铁笼骤然沉如山岳,顾余生的面色一白。 那万剑一何等修为。 以他一缕剑意加持在铁笼,宛若剑阁之山凝聚成势。 顾余生虽以双手托举。 却只能稍减一些速度。 “是他。” “顾余生!” 此刻,无数修行者抬头,认出了顾余生,语气尽皆震惊,意外,愤怒,叹息,不一而足。 无论是圣院修行者,或是山外的修行者。 他们对顾余生的出现,彼此的立场,心思各不相同,却又大体相同。 “他竟然没死。” 有人惊呼。 而万剑一,则是目光森寒,盯着顾余生。 “果然没死!” 万千瞩目聚于一身。 顾余生却别无他念,此刻,他只想救下苏守拙。 “苏兄,你不该为我赴险的。” “世间事,只有情分难还,顾兄,咱俩两清了,你别救我,免得我死了,再欠你一份恩情。”苏守拙神色坦然,笑对生死,“我这一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说什么屁话!” 顾余生大喝一声,掌心之中,一道剑墙托举铁笼,垂落之势再缓。 就当顾余生感觉到一人难撑之时,天空又有一道人影飘然而至。 啪嗒! 莫凭栏两只手搭在铁笼上。 他侧目看向顾余生,神色有些歉疚。 顾余生深知莫凭栏的心思,以眼窥圣院无数修行者,竟无一人上前帮忙,他哈哈狂笑道:“莫兄,今日你将扬名天下。” “那是!” 莫凭栏咧嘴一笑。 “苏守拙,你给老子听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死在铁笼里,不觉得憋屈?” 苏守拙重新燃起求生的希望。 只见他微微阖目,身上的浩然之气不断的流转,试图解除体内被剑阁修行者种下的剑道封禁。 万剑一携十二位拜剑阁剑侍,冷眼旁观。 一切。 才刚刚开始。 铁笼每坠落一尺,圣院的威名,就会降低一丈! 这一幕。 天下人所共知。 圣院的修行者,儒生,教谕等,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夫子创立千年的盛名。 如今,竟只在两个年轻人身上绽放出光芒。 原来。 很多东西,都已经在时间长河中流逝了。 儒家修知行合一。 到头来。 几人能做到? 置身事外,才是保全之道。 中庸窥道。 又何尝不是求一时的心安。 “唉!” 六院里。 一声叹息。 君子大儒陆观出现在众人眼前,他将手中书缓缓抛出,铁笼如山的势头悄然化解。 顾余生,莫凭栏,双手一轻,被一道柔和之力移至地面。 陆观则身影一晃,出现在铁笼面前,以手将铁笼打开,把苏守拙牵出来,他抬头看一眼剑仙万剑一,并不开口辩解只言片语,可万剑一却神色凝重,不敢造次。 陆观先朝顾余生拱了拱手,又转身大半圈,以手携苏守拙。 竟是一步步向山外走去。 “陆先生要下山?” 郦晶元神色汗颜,一步向前,想要阻止陆观下山。 陆观神色平和,说道:“昔日我上圣院,只为瞻仰圣人相,读懂书山万卷藏书中暗藏的智慧,今虽未读完万卷藏书,却已悟出了一些道理,是该下山了,郦道友,昔日你也曾为好友志满人间,而今踌躇犹豫,实在遗憾,君子之交,平静如水,君子之别,亦当如此,在圣院教学生,不如汀州书院自在,告辞!” ζΘν荳看書 第424章 其心昭然,以势欺人 天下各方势力问罪圣院,拜剑阁阁主万剑一首先发难,他以苏守拙的性命为胁,让圣院处于不利处境,这虽是阳谋,可圣院的修行者们,却选择了旁观,他们洞悉其谋,却忘记了在圣院修行的最初意义。 儒道之路修理、智、仁、义、信。 圣院修行者,多于问罪之人,却无人站出来伸义天下。 陆观一代儒修,以修心而成九境君子大儒,本可以力挽狂澜,可他却选择护苏守拙的性命而离开圣院,可谓心灰意懒。 拜剑阁固然无法再以苏守拙为借口,圣院这边,何尝不是颜面尽失。 有圣院修行者一时醒悟,面有愧色,可更多的人,皆以为一切的祸根,是由顾余生而起! 倘若圣院无顾余生,则不会生出那么多事端来。 “顾余生,你这个罪魁祸首,还有脸回敬亭山!” 有圣院的儒生站出来,指着顾余生一脸愤怒。 “圣院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一名儒生的话说完,立即有另外一人站出来指着莫凭栏:“还有你,莫凭栏,你们莫家出了个妖女,是圣院的耻辱,你怎么有脸出现在大家面前。” “诸位前辈,诸位道友,诸位师兄,顾余生身怀邪术,在仙葫州滥杀无辜,莫凭栏勾结妖族,在下李跃豹,请诛他们,圣院有血性的,请站出来,随我一起杀了他们!” 李跃豹说得热血沸腾,拔剑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停顿下来,他本以为一番慷慨激昂,会有不少人站出来,可诡异的是,他身后并无任何追随者。 更多的。 是冷眼旁观。 圣院修行者,拥有散修无法比拟的修行资源,他们恨顾余生,无非是顾余生窃了圣院最大的名声,又获得斩龙山剑道场,可他们并不傻,顾余生在仙葫州万剑齐出,无数修行者皆丧在剑下,他未入七境时,就已经是斩妖榜的魁首,如此实力,谁敢轻易赴死! 拥有得多,就更加爱惜羽毛,更加懂得珍惜自己的小命! “你……你们都愣着做什么?” 李跃豹没有蛊惑到圣院的其他修行者,先是一脸尴尬,他本来想要后撤步,可环顾一周,皆是嘲笑的眼神,就连刚刚第一个说话的家伙,也偷偷的缩回了人群。 李跃豹这才发现,自己被人当猴看。 他愤怒的咬牙,看向顾余生,噌的一下拔出一把儒剑,手紧了紧,暗自伸量一下彼此实力,觉得打不过,额间已沁出汗水,进退维谷之际,他转而看向莫凭栏。 这家伙一向是好欺负的,当初墨家的人,都能拿捏他,那自己也能。 惹不起顾余生,还惹不起你莫凭栏吗? “莫凭栏,你这个人族叛徒,拔剑吧,别说我欺负你,没给你机会!” 李跃豹从莫凭栏身上找回自信,大喝一声,手中剑刺向莫凭栏,他以为站在正义的一边,就会获得无数称赞,以剑秀技,绚烂无比。 莫凭栏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对方的表情,他仿佛刹那间明白了什么。 他这一辈子,本可以在莫家的大树下安安稳稳的修炼,不显人前,也不落人后,可正是这种心态,让他父亲失望,让莫家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异类。 现在,连圣院的一个跳梁小丑都觉得他是好欺负的,站在顾余生身边,不过就是背景板。 多年的委屈与愤怒,让莫凭栏的目光一寒。 他抬起手,一道青影交错。 手指夹住李跃豹的剑,将其寸寸折断,再以圣院大儒才会的‘兰亭临’,轻轻一拂,李跃豹的断剑被他夺走,掌心一摊,凌化五爪,一瞬掐住李跃豹的面门,下颌处被拇指顶住的地方,咽喉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住手!” 六院御院院长李牧之大喝一声,那李跃豹是他李家后辈,虽然有些哗众取宠,焉能就此被杀?况且此中门道,亦有他暗中授意,旨在不将事情闹大,以护住圣院名声。 但是,莫凭栏却一改以往在圣院留给人们心中的印象,他的五指陡然用力,李跃豹殒命当场。 莫凭栏随手一甩,大喝道: “诸位来圣院带着目的,何必遮遮掩掩?而你们,身为圣院的一份子,外敌已至,却还在窝里斗,好,我莫凭栏和你们斗,圣院的名声,你们不护,我来护!” 莫凭栏的话,掷地有声,竟将圣院的修行者镇住。 李牧之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后辈死在莫凭栏手上。 三大圣地,斩妖盟和浩气盟,拜剑阁等前来兴师问罪的人,则是彼此面面相觑,有一种阴谋被揭穿后的尴尬,面上无光。 “阿弥陀佛!” 大梵天圣地了戒禅师双手合十,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诸位道友,老衲前来,只为寻回佛门宝鼎,至于过去的种种,老衲可为顾施主化解因果!” 既然莫凭栏已经把这一层窗户纸捅破,大梵天圣地的护法金刚也不再打马虎眼,直接说明来意,他的话在暗示顾余生,只要他交出从剑王朝遗迹中获得佛门宝鼎,那过往的恩怨,都可以一笔勾销,实属一笔交易。 不等顾余生开口,一道强大的气息从人群中荡开,蓬莱圣地的天青真人一晃出现在禅师身旁,将了戒禅师的气息比了下去。 不仅如此,天青真人脚踏阴阳,道家八卦阵从脚下逐渐变得清晰,向四周荡去,在圣院的前山广阔之地形成旋转的大阵,他双手负立,凝目看向顾余生,冷淡的说道: “道家背剑图在你手上,道家阴阳鼎也在你手上,交出来吧,你还可以是圣院的十五先生,斩龙山的传人。” “这可不行!” 万剑一身上金光绽放,当即喝断。 “此子毁我拜剑阁剑碑,杀我拜剑阁弟子,这笔恩怨,可不是一件两件宝物能抵消的。” 天青真人侧目,面容带笑:“万道友,你抹不开面子,我替你讨要一把王剑回来如何?” 万剑一被天青真人戳穿心思,却不好发作,只得隐忍道: “真人好意,万某心领了,只是有些事,真人恐怕还不知道,此子乃是秦酒在青萍州偏僻之地收的弟子,别看他修为尚浅,手中剑可不简单。 当初秦酒让你们蓬莱损失三位真人,此子身为秦酒的弟子,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在仙葫州,他弑杀了不少蓬莱弟子,连玄天道长都陨在秘境,真人是方外之人,当心善良吃亏。” 天青真人闻言,眼中果然暗藏一抹怒意,万剑一的话,等于是在揭蓬莱圣地的老底,他身为九境修行者,如今问罪圣院,对七境的顾余生下手,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他若忍下这一口气,岂不是说,区区背剑人的身份,就足够震慑圣地了? “背剑人,真是令人怀念的身份呐。” 天青真人气机内敛,道袍飘摇。 “顾家小子,你可要仔细思量着应答,因为,你的一个不小心,可能会让背剑人这个职业断了传承。” 第425章 圣院灵脉断,剑仙出手 顾余生的目光扫过所有在场的修行者,脸上露出一抹嘲弄:“原来诸位今日弄出这般阵仗,是打算从我这里分点东西,然后再谋各自的利益,你们所谓的立场,正义,就值这点价?” “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浩气盟的镇荒使穿着一身堂皇的衣服站出来。 “顾余生,你可要想好了,人生在世,可没有几次选择的机会,你在仙葫州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多少人死在你的剑下? 只要你愿意将那些剑的剑灵和剑意放出来,我们人族将会多上万把斩妖剑,这对人族,也是极大的帮助。” “没错,把剑意和剑灵放出来!” 浩气盟镇荒使的话刚落,立即得到大部分人的认可和响应,当日,顾余生从灵葫中释放出所有的剑,虽然杀死了很多修行者,可这些剑,他并没有来得及收回去。 在数日之内,上万把剑尽皆为天下十六州修行者所得,浩气盟大本营在仙葫州,自然捡到了最多的王朝之剑。 只是,当他们得到这些剑后,却惊讶的发现,剑虽利,但剑灵已失,就连宝剑在剑冢内蕴养千年的剑意,也被剥离了。 这些宝剑中,包括白玉京上代剑仙的佩剑寰尘剑,蓬莱的大阴阳剑,甚至还有儒家的至圣之剑,君子之剑等等。 一阵喧嚣过后,圣院这边,终于有人站出来,其人,正是圣院的六院院长之一任逍遥,他抬了抬手臂,压下嘈杂的声音,并走到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你是圣院斩龙山的传承者,按理我应尊你一声十五先生,可惜你持身不正,难免走上歧途,今日之事,皆因你而起,当着天下人的面,你告诉大家,从剑冢中出来的剑,剑意和剑灵,是否被你封印了?” “还有,剑王朝中祭天镇地的三个大鼎,是否也在你手上,若是,请将圣人留下的醍醐之鼎置于圣院,今日之事,圣院自会对大家有个交代,也会给你一个公平。” 另外一名院长天行衍也站出来,特意将声音传至每个人的耳朵里。 “顾余生,任院长的话,你可听明白了?有些误会,只要解开了,就会相安无事,毕竟你也是受害者之一,你还年轻,为狐女一时所惑,难免行差踏错,现在回头,还来得……” “够了!” 顾余生忽然大喝一声,打断天行衍的话。 “你们所有人听着,没有所谓的误会,莫姑娘是夫子的学生,也是我顾余生一生最挚爱之人,你们若是以为我回圣院来,只是为了寻求庇护,那就大错特错! 我顾余生行事。 一生无悔! 我今天来这里,不为我自己,只为莫姑娘的声名不受损害。 你们给我记住。 她永远是夫子的第十四个学生。 她凭本事穿过学海书山,跃过龙门。 获得了夫子的认可。 获得了大道的认可。 你们想要从我这里拿走想要的东西。 可以! 你们必须在夫子圣象面前发誓,不说违心之言! 如果你们不敢,就没有资格来找我索要东西。 因为你们的虚伪,只证明你们也不过是鸡鸣狗盗之徒罢了。 与妖修何异?” 顾余生说完。 身影一晃。 出现在圣院的那一株千年菩提树下,那是夫子亲手栽种的树。 上一次辨佛,就是在菩提树下。 如今。 顾余生再一次站在那一棵树下。 但他面对的,不再是苍心猿一个人。 而是天下人。 整座圣院,寂静无声。 顾余生的话。 不仅得罪了前来问罪的修行者。 也同样把圣院的修行者也算了进去。 夫子树下发大道誓言? 谁敢! 人生一世,几人能够光明磊落。 “如此,你一定要与天下人为敌?” 白玉京青玉城主花千树跃空而起,一双眸子难掩杀机。 “夫子若在,或夫子若在,或许能有这样的本事得罪天下人,可惜,你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罢了,你以为你站在菩提树下,就有了依靠?” “天真了!” 花千树身上泛起一阵明亮的遁光,一瞬出现在菩提树前,反手拔出腰后之剑,对着菩提树一剑斩去! “什么!” 花千树此举。 震惊圣院的修行者。 菩提树,藏有夫子的大道真韵,九境又如何,依旧如蝼蚁一般! 唰! 菩提树的树杆,被花千树斩断一枝,他将其握在手上,身体翻转,站在菩提树旁的茗碑上,高高的扬起菩提树枝。 他虽不说一句话。 却让圣院的大教谕,教谕,学正,大儒,儒生们目瞪口呆。 “为什么菩提树没有显圣?” 新晋的大教谕韩举升喃喃自语?他的眼眸中,逐渐流露出浓浓的惊恐,后怕,他恍惚间明白了什么,暗自窥向圣院前山的诸多大儒。 这些大儒们也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 并倒吸一口凉气! 圣院千年庇护。 失效了! 怎么回事? “是之前的那一阵震动!” 乐院院长萧琴瑟面露苦涩,随即大怒,目光直视白玉京圣地的花千树。 “花楼主,圣院与圣地向来同心同德,你为何竟断了圣院灵脉?” 当圣院灵脉四个字落入还在迷惑的圣院修行者脑海,他们如遭雷击,呆愣石化。 圣院千年兴盛之秘。 在于圣院以天下十六州为阵,布下三条灵脉! 这也是圣院地位远远高于其他势力的根本原因,这三条灵脉,能够窥天大道,让人不再停留在七境,能够突破至八境元婴。 站在菩提树下的顾余生,听见圣院灵脉四个字,也是不由地一愣,回想中州大地震颤,灵葫中的斩龙山震动,竟是因为圣院灵脉被人动了手脚。 若此事是真。 岂不是意味着。 天下八境以下的修行者,晋升八境的机会,变得十分渺茫! 而自己,也会永久的停留在七境? 原本各方前来兴师问罪的修行者,一开始还在感到高兴,可他们想到其中的关键后,也纷纷躁动起来。 “呵呵,本座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花千树冷冷回应,他看着逐渐躁动的人群,忽然开口道:“诸位稍安勿躁,晋升突破之路,并没有断绝。” “我白玉京早有布局,已在中州设下灵道场,诸位只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并愿意为白玉京效力,自然可以晋升八境!” 嚯! 花千树的话,如一道惊雷,再次震动四方。 原本一同来圣院求利益的诸多宗门,势力,也纷纷看向花千树,并产生一种荒诞之感。 搞了半天。 大家并不是一条心。 各有各的算计! 大梵天的护法僧人,蓬莱圣地的天青真人,拜剑阁主万剑一虽有不平,但还能压得住性子,毕竟三大圣地也有自己的传承和晋升秘门。 而像玄龙王朝这样既涉足修行宗门,又掌控俗世王朝的势力,立即炸开了锅。 玄龙王朝监天院国师是一名身材消瘦的老者,闻见圣院灵脉已绝,夫子圣象再难庇护圣院,圣院七境修行者可能再无法晋升,他是又忧又喜。 圣院地位。 从此一落千丈。 玄龙王朝完全有机会掌控。 忧心的是,玄龙王朝的皇室宗族,以后想要晋升,只怕得求助于三大圣地了。 至此。 各方利益盘枝错节,却已露出真正的野心! 空中,失去双腿的万剑一在混乱之际,忽然身影一晃,诡异般的出现在顾余生头顶。 以指为剑,朝顾余生的头顶刺下。 万剑一盘算得很清楚,三大圣地早有布局,浩气盟,斩妖盟也绝对有算计,拜剑阁实力差一个档次,只能为己谋。 如今在场。 最大的筹码。 无疑是顾余生! 万剑一出手的时机何其巧妙。 他甚至不惜抛弃剑仙之名,对只有七境修为的顾余生动了杀心! 剑仙出手。 气机藏于剑。 旁人不识其威力,并未察觉其险要。 但被杀机锁定的顾余生,怎能不明白这一剑的凶险。 一念起。 匣中剑铮然飞出。 一朵黑莲旋转! 第426章 剑山出剑域,一树菩提化万剑 黑色剑莲中,吞吐万千剑气,每一缕剑气都藏着凝实的剑意,幽森睥睨的剑气直冲天际。 偏在这无尽杀戮剑意中,却又有儒道佛三教之力化作守护剑意,攻守之间,顾余生已展现出与仙葫州时截然不同的实力。 万剑一出手自然藏着深远目的,可又未尝不是想要一剑秒杀顾余生而夺回自己的声名? 在仙葫州时,他被顾余生以剑碑暗算,失去双足,一代剑仙,明面上没人敢议论,背地里,又何尝没有人质疑他剑仙的实力。 万剑一以指代剑,看似写意,实则暗藏杀机,杀心暗伏。 当他施展的无形之剑,与顾余生剑气化黑莲激荡时,他的头发向后飘荡,他以九境修为,境界压制,生生避开顾余生绽放的剑气,但他的剑气,却被顾余生阻隔在空中。 换而言之。 这一剑交手间,已分高下。 仙葫州时,顾余生挡下他两剑,在万剑一看来,那时不过是试探之举与未敢诛杀圣院先生的缘故。 可现在。 剑气与剑气碰撞间,他心中已如明镜一般。 修为到了他那种层次,早就第一次打破了天地规则的限界,所谓胜负之数,或可在目光相碰之时便知高下,也可以从剑与剑交互时心有感应。 顾余生。 能以剑挡剑。 唯一的解释便是,顾余生以七境修为,成为最年轻的剑仙。 距离仙葫州剑冢遗迹之事,不过才月许,如今的顾余生剑已褪去稚嫩,趋于圆满。 以剑平。 已然不可接受。 更何况,还在剑道上被甩了数重山。 万剑一轻吐一口气,眼中精芒绽放。 剑仙可越境。 可他,已是九境修为。 一招拿不下顾余生,再无颜面出第二招。 心念动。 万剑一手中已有剑。 这是一把上界之剑。 名曰‘天赐’! 拜剑阁,既拜剑,也拜仙! 万剑一以化神之境,手握天赐之剑,庞大的灵力注入剑内,剑光明亮,剑气交织之间,形成数丈剑域。 彼时。 菩提树影斑斓,婆娑作响。 万剑一的剑域,还不足以覆盖菩提树。 但是,足够将顾余生湮灭。 “剑域!” 圣院修行者中,有人惊呼。 天青真人身上道韵闪烁,他布下的阴阳八卦阵,被侵蚀了一角。 白玉京的花千树。 大梵天的护法僧人了戒。 他们都是九境。 各自有自己的神通和足下方寸之地,但是,剑仙形成的剑域,可以将他们的方寸之地占据。 这就是剑道的霸道! 传说中的剑道七重境。 如今竟有幸得见。 可是,对手却仅仅只有七境修为。 “万阁主,手下留情!” 剑域出现的瞬间。 圣院之中,还是有数道身影飞出。 分别是六院的两名院长,郦晶元,萧琴瑟,还有几位平时鲜在人前露面,常编撰摘抄圣人书的大儒,未知其名字,与顾余生平日也未有交集,但却在顾余生危机之时,出手相助。 数道遁影被浩然之气笼罩,刚飞至菩提树旁,就被万剑一施展的剑域弹飞出去,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别说救人。 以数人之功,竟然连破除剑域都做不到。 各自飞落在地,身形踉跄。 就当众人惊骇之际,忽有一阵清啸之音从菩提树内传出,一座剑山出剑域,两座剑山出剑域,三座剑山出剑域。 剑是山。 山是剑。 小夫子的剑道场斩龙山从剑域飞出,飘然落敬亭山云层深处,剑光斐然。 少年白衣纵剑而出,凌空飞度,出现在众人的眼眸中。 只见少年身旁,三把剑在自身环绕。 天魂剑。 地魂剑。 人魂剑。 每一把剑,都暗藏着世人寻觅的王剑气息。 三剑铮鸣间,汇成青,金,黑三色剑莲,没入顾余生袖口消失不见。 偏在此时。 菩提树婆娑沙沙,万剑一的剑域也诡异般的消散。 万剑一袖袍微微晃动。 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他的那一把天赐神剑,悬在身前,发出震颤之音。 “王剑!” 相较于胜负之数。 更多的人,却是注意到顾余生刚才展现出来的三把剑。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还是被修行高深的人敏锐的察觉到。 白玉京花千树深吸一口气,他的眼眸中,露出前所未有的振奋,脚下灵光暗蓄,凌空飞向顾余生。仟韆仦哾 天青真人也是脚踏阴阳,速度极快。 “阿弥陀佛!” 了戒僧人更是佛光普照,已出现在顾余生身前。 三教之鼎固然重要。 可顾余生无意泄露的王朝之剑,才是必争之物。 “无耻!” 莫凭栏大喝。 三大圣地,之前还装一装,现在,直接出手开抢! “诸位,凡事好商量!” 大教谕韩举升也大喝一声。 他并非是单纯维护顾余生,而是想要护住圣院的利益,顾余生的东西,也是属于圣院的,怎能被他人所夺。 然则。 三位九境出手,岂会在意他人之言? 三道身影从不同方向出现,顾余生只觉身在波涛汹涌的海上,如一叶扁舟。 天下之人。 其心昭然。 顾余生手指暗扣,腰间灵葫符文涌动。 正要破釜沉舟。 忽有一道身影出现,如春风和煦般拂过天地。 空中的万剑一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后退,他借后退之势,暗自运力,才将体内的剑气驱逐体外,不让外人察觉。 花千树,了戒,天青真人同时感应到什么,骤然停住。 只见顾余生的身旁,多了一名穿着儒袍的中年男子。 他手中无剑也无法器。 可偏偏,那种韬晦深邃之感,将他们震慑住,心中满是疑问,暗思此人是谁? “顾小子,你记住,这天下所有的道理,其实并不那么复杂,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你就是道理。” 莫潇湘一脸温和,说不出的儒雅,他目光微微转动,从菩提树下拾起一根菩提枝。 “其实,剑也是可以讲道理的,我只演示一次,你好好的看着。” 莫潇湘话落,手中菩提树枝泛起翠绿之芒,一阵清风从他体内散发,手中树枝抽发嫩叶,如万物滋生。 偏偏,那一根树枝,又成莫潇湘握住的剑。 莫潇湘手上的那一根树枝变成了夫子种下的菩提树。 每一片树叶,都是一把剑。 一树化万剑! 刹那间,花千树,天青真人,了戒僧人,万剑一。 都被一剑树影吞噬。 一息。 两息。 三息。 菩提树花开。 漫天树影一点点的消散。 莫潇湘手握树枝。 上面花开四朵。 一朵比一朵艳丽。 嘀嗒。 嘀嗒。 是鲜血掉落的声音。 随后。 四道身影从空中落在地面。 花千树,万剑一,天青真人,了戒僧人各自身形踉跄。 他们个个皆以手按心口。 一脸骇然。 莫潇湘随手丢掉手上的菩提树枝,不急不缓的说道:“喜欢剑,那就去寻,而不是抢。凭你们几个想要问罪圣院,真是异想天开。” “还有,莫晚云是我女儿,你们要匡扶正义,大可冲我来,何必为难年轻人?” 第427章 妖族再临,圣院祸起 青衫儒袍,飘摇而立。 满场皆寂。 最震撼的,莫过于顾余生,昔日,他上敬亭山时,莫晚云的父亲还是一副颓废胆小没有主见的模样,随波逐流。 正是这样的性子,顾余生对这位‘岳丈’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顾余生与莫姑娘在一起的日子,寻常也很少听莫姑娘提及她的父亲,仿佛她的父亲就是一个透明人。 如果不是圣院发生这样的大事,或许莫潇湘会从二十多年前归来后一直沉寂无声,颓废消磨光阴,被世人遗忘。 莫潇湘站在菩提树下。 身形是如此高大。 虽然夫子无法显圣庇护圣院,他却能如夫子的圣象一般,护得一时的安宁。 从震惊到思索,回忆。 莫潇湘这个被人遗忘的名字,才一点点的重新被记起。 三十年前。 莫潇湘也曾名扬天下。 只因深入大荒斩妖,同伴皆死,一人独归,被世人认为苟且求生,从此声名消散。仟韆仦哾 现在。 莫潇湘重新站在世人面前。 以菩提树枝为剑,一剑惊四方。 他是九境修士,但又似乎与其他九境修行者不同。 无论是世人尊崇的剑仙万剑一,蓬莱圣地的真人,还是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之一的城主,亦或是大梵天圣地的护院金刚。 都没能接下莫潇湘的一剑。 四人当中,剑仙万剑一竟是受伤最重的那一个。 “莫潇湘,你是剑仙?” 万剑一一脸苦涩。 低头看见心口处的伤痕,只差一点点,他就殒命当场。 不是他侥幸躲过。 而是莫潇湘终究留了手,未起杀心。 “如果你在意的话,我可以不是,但你应该明白,天下剑术超凡者,又何止五人。”莫潇湘双手拢进袖子,目光深邃,“还打吗?如果不打的话,是不是可以坐下来谈一谈?” 了戒僧人身上金光明亮,心口处的伤口迅速愈合,他一步向前,佛门法相涌现。 “阿弥陀佛,莫施主,你与妖族之女产生情愫已是错,如今以剑威慑天下人,更是一错再错,贫僧就算下地狱,也一样站在正义的一方。 顾余生也好,你女儿也好,皆非良善,今日,圣院必须除二人先生之名,好对天下苍生有个交代。” “无量天尊。” 天青真人身上道家气息再浮现,身上的剑伤消散。 若莫潇湘一人出手,就镇住了他们。 今后天下人都会以为三大圣地皆在圣院之下。 “大师之言,也是贫道之言。” 花千树也默然站位,显然想再与莫潇湘动手。 万剑一本已有退意,可念及剑碑被顾余生毁去之事,心中对顾余生的恨意越浓,如今局势,并非莫潇湘一人可以力挽狂澜。 “你们不愿意谈?” 莫潇湘一脸遗憾。 手从袖子探出,一把儒家墨剑已握在手上。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 敬亭山云海上方,天空陡然一暗。 妖气蔓延。 一个空间漩涡出现。 成百上千的大妖黑压压一片。 紧接着,三道极为强悍的气息从漩涡中出现! 三大妖圣降临。 幽夜,月曜,虬泷! 三大妖圣一出现,立即有十数名八境妖修手持妖旗,数十名大妖联手,须臾间布下一个召唤大阵,无数凶兽,妖兽,奇虫从召唤大阵中涌出来。 莫潇湘看一眼天空,又看一眼面色怪异的三大圣地修行者,一股森寒的杀意,从他体内散发出来。 “原来今日谋局,还有妖族参与,看来你们觊觎圣院之心,并非一朝一夕了。” 四人无言。 天空传来天妖城主虬泷的声音:“莫潇湘,你曾经答应过妖族,此生不再出手,既然你违背誓言在先,别怪我们无情,圣院之难,皆因你而起,杀!” 霎时。 天空无数凶兽,奇虫从召唤大阵中俯冲而下,飞向敬亭山。 尚未反应过来的圣院儒生们,顿时惨叫连连。 并非他们修为太弱,而是一直以来,绝大多数圣院儒生,都在圣院庇护下过着与世无争,高高在上的日子,勤于修行而弱于战斗。 漫天的妖族入侵,让他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已殒命当场。 素日里。 圣院是有护山大阵的。 更有夫子显圣。 七十二至圣大儒英灵庇护。 但现在。 这一切都没有了! 圣院修行者不下于万,此刻却乱作一团。 乱局如麻。 站在菩提树下的顾余生,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思绪无比复杂,换一山又一山,原来许多事,一直在重演。 根本没有变过。 就在此时,他的脑海中,传来莫潇湘的声音:“顾小子,今日之局,非一日之祸,速下山去寻我女儿,好生活着,我为你劈开一条路。” 莫潇湘扬起手中剑。 一剑绽放。 敬亭山上浩然剑气久久不绝。 剑气笼罩三位妖圣。 莫潇湘欲以一己之力敌三大妖圣。 然而。 莫潇湘身影刚刚掠起。 就被人族这边的四大高手齐齐围堵,一时之间,道术,佛光,剑气交织。 “怎么会这样?” 大教谕韩举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挽救局势! 千年圣院。 竟突然大祸临头。 所有阵法全部失去作用。 圣院修行者,各自为战,乱作一团,其实以圣院修行者之数量和境界,入侵的妖族再多,若齐心协力,也不足为虑! 可惜。 最难凝聚的,也是人心。 菩提树下。 顾余生漠然的看着这一切,他的手,放在腰间灵葫上。 “还不走!” 莫潇湘大喝一声。 显然是对顾余生说的。 但顾余生的嘴角却渐渐扬起,灵葫芦口打开,万千剑意裹夹上万剑气纵贯天空,霎时间,天空洒下一片妖血。 紧接着。 又有无数雷珠引爆,轰隆隆作响,成功盖过妖族野蛮凶悍的气息。 顾余生的身边。 多了一人。 莫凭栏。 顾余生狂饮一口酒,向天空再次洒下万千剑气。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豪迈,说道:“我相信你父亲一定会后悔对你的责罚。” 莫凭栏再投出数十枚符篆,每一枚符篆引爆后,又有数百颗雷珠接连爆开。 他侧目看一眼顾余生,不解道:“你为什么不走?这个地方,没有值得你救的人才对,他们的偏见与傲慢,也不值得你出手相助。” “可你也出手了,不是吗?” “我不一样,圣院对我来说,是我的故乡,我还不希望这棵树倒下。” 顾余生沉默片刻,默默从匣内抽出斩龙剑,以掌心抚过剑身,慎重道:“我从未想过救天下人,可是,我曾答应过父亲,要斩妖。” “我希望某年某月的某天再见到秦先生的时候,我不会因为他人以剑为我开辟一条出逃之路而无颜面对。” “最重要的一点,这里也是莫姑娘的家。” 顾余生抬头,看向那持阵的强大妖修。 “敢和我走一遭吗?” “有何不可!” 顾余生与莫凭栏同时凌空飞起。 偏在此时。 一道声音从山外传来。 “算我一个。” 说话之人。 竟是苏守拙。 他下山而归,飞遁而来,落在顾余生旁边。 “陆先生同意我来的。” 苏守拙从腰间取出一把扇子,扇子上面有陆观先生提的字,浩然之气源源不断。 御空之际,苏守拙遗憾道:“可惜韩文不在,若他在此,今日之局,定然如棋局一般很快谋定后动。” 苏守拙说完侧目看向莫凭栏。 莫凭栏顿时明白苏守拙要说什么,表情有些尴尬,低声道:“我不让梁红来的,她大概那个……有……有了。” “嗯?” 顾余生和苏守拙同时看向莫凭栏,满脑子问号。 仿佛这极度紧张的局面,也不如莫凭栏口中说的‘有了’两个字刺激。 这家伙。 在剑王朝遗迹的时候。 把事儿办了! 真是…… 苏守拙深吸一口气,郑重道:“莫兄,一会你可千万别死了。” 顾余生一剑斩破云层。 身影一晃出现在妖修之中,荒气从体内弥漫,数十名妖修顿时化作白骨从空中坠落。 第428章 许以人间少年身,九先生骑牛来 莫凭栏双手一合,数十道符篆形成一条纸龙,长空一啸,符篆先是化作一条火龙冲进召唤出来的凶兽群中。 那些凶兽天生畏惧火,偏偏那纸龙还藏有拟龙的气息,瑟瑟发抖间,瞬间起火,燃烧一大片。 凶兽着火,本能的在空中逃跑,此时,藏于火符中的雷珠被再次引爆,华丽的雷瀑绽放,渲染敬亭山的天空。 如此大的动静。 竟生生的将圣院八境大儒都比了下去。 此刻,圣院儒生眼中那个毫不起眼的莫凭栏,变成了圣院最闪耀的星,少年扬名,最是意气风发。 敬亭山下。 那个望子成龙的父亲,不由地停下脚步。 当那个心有期待,却一直以为不成器的儿子扬名天下时,莫雷霆的脸上,更多的是惭愧。 许以人间少年身。 人生在世莫过于此。 “杀!” 又是一道喊杀声从云端传向圣院。 苏守拙拔剑斩妖,他有宝扇在腰,却选择以剑昭志。 曾经的汀州游侠儿。 回来了。 绚烂的剑光劈开云层。 顾余生,莫凭栏,苏守拙。 三位少年。 已撑起一片天! 垂落的妖族白骨,燃烧烈火与惊雷,热血的呐喊。 无声鼓舞着圣院的年轻一辈儒生。 原本的慌乱,茫然,畏惧渐渐褪去。 鲜血泼洒的人生,最能唤醒沉沦的灵魂。 人间路不平。 敢于拔剑一声吼。 这才是正义! “杀!!” 山外儒生,染血觉醒。 圣院暮气。 那是遵从于教条主义的老古董们。 与年轻人何干? 夫子留在敬亭山的传承,从来就不是那一棵菩提树。 漫天的少年身影,已与妖族厮杀,浩然剑气驰骋敬亭山。 停留在山门前的老儒们,百家殿的掌权者们,有人面露愧色,有人热泪盈眶,也有人暗自盘算。 可无论如何。 都阻止不了遵从于本心的行动。 当顾余生以荒气,剑气杀死一名八境级别的妖族修行者时,鲜血弥漫的天空,陈年暮气褪去。 后山人也好,前山人也罢。 哪有那么多的算计。 “你们不出手,还在等什么?” 郦晶元一掌击毙一名妖族的修行者,回眸看向李牧之,任逍遥等人。 “你们的私心招致现在的结果,真的要等圣院被妖族践踏,达到你们的目的才甘心?那时的你们,还能平静的在敬亭山生活吗?现在不是追究谁是叛徒的时候。” 李牧之,任逍遥,天行衍三人面色有些难看,但,他们最终还是选择出手。 天空。 三大妖圣幽夜,月曜眉头紧皱。 虬泷已对莫潇湘出手。 此时。 莫潇湘以一敌五。 身在天边云层,未知胜负之数如何。 前来兴师问罪的三大圣地,拜剑阁等其他势力,眼见圣院已站稳脚跟,进退维谷。 妖族入侵,若对圣院出手,等同于背叛人族。 可出手帮助圣院,又心有不甘。 厮杀漫天的天空。 忽然有一庞大的剑阵展开,血染的天空被划分为十二格,呈现子,丑,寅,卯,辰、巳、午等十二时辰的地支字样。 每一个字都由不同的灵气汇聚。 穹盖之下,又有天干甲、乙、丙、丁、戊、己等十剑化字。 天象剑阵出。 顾余生脚踏莲花。 三朵莲花齐齐盘亘。 左右撑站着莫凭栏,苏守拙。 苏守拙以扇为剑,儒家九字剑歌临兵斗者以浩然之气显出。 莫凭栏手持阵盘,阵盘不断旋转,汇聚剑阵之威,化作一道恐怖光柱。 轰隆! 一声巨响。 召唤凶兽,奇虫的妖族大阵被毁,天空妖气溃散,狂风雷霆。 如此绚烂的手段。 万人皆惊。 妖圣幽夜目光如凝,赞道:“夫子远人间,他的传承还在三位人族少年身上。” 月曜身上妖气如泻,绽如皓月,残忍狞笑:“不毁掉他们,他日必是妖族大敌,顾不得许多了!” 呲啦! 妖圣月曜。 横空掠过。 一瞬出现在顾余生,莫凭栏,苏守拙的上方。 一代妖圣,竟对小辈出手。 单掌盖下,银光引动虚空颤抖,周围的人族和妖族修行者,尽皆口吐鲜血,如风中落叶。 莫凭栏衣衫破碎,身上龙鳞铠甲明亮,仅仅支撑一息,就灵光黯淡。 苏守拙手中宝扇有陆观的一抹大儒真意,也并未好到哪里去,宝扇上墨汁喷洒,口鼻的鲜血也随之渗出,面色惨白。 风暴漩涡中的顾余生,骨骼咯咯作响。 背后剑匣。 三把剑出鞘。 三座剑山品字矗立,剑鸣铮铮。 头顶布下的天象剑阵随之泯灭。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仿佛一切都是徒劳。 此时,顾余生才知道,当初在西州边境,五先生和六先生以剑伤妖圣,是何等的厉害。 为什么。 人族和妖族的修行者。 差距会如此之大。 顾余生的眼睛直视着天空落下的那一掌。 在那一掌面前,好似自己就如从未修行过一般,如蝼蚁渺小。 唿唿耳鸣血涌涩滞。 一声怒吼贯长空。 莫潇湘,以剑破虬泷妖圣,欲救顾余生。 顾余生心中哂然:原来弱的并非是人族,而是自己修行还不到家。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三把剑强撑起三尺剑墙。 将莫凭栏,苏守拙护在其中。 苦苦支撑。 “哞!” 云海深处,书山方向。 忽有一头老牛悠叫。 刹那间,整座敬亭山的时间好似停滞了一般。 所有的争斗和鲜血,皆化作虚无。 天空中的那一只巨掌,一瞬泯灭。 “噗!” 月曜妖圣口吐鲜血,骇然后退。 众生看向书山。 万千象骑着老牛,脚踏七彩祥云出现,他对着天空抛出四十九支天道竹签,每一道竹签蕴藏着恐怖的力量,妖族修行者,身体诡异般的化作鲜血染红天空。 三支天道签支纷纷没入三大妖圣的身体。 三大妖圣神色骇然,同时御空向远处逃去。 可就在此时。 万千象又掌心一翻,三枚铜钱铮的弹出,瞬间形成三个铜色囚笼,将三大妖圣囚禁在里面。 “是你?万千象。” 妖圣幽夜盯着骑牛的枯瘦老者,一脸意外和惊恐。 为什么。 这位九先生的修为境界,比五先生和六先生还要高? 他明明没在后山苦修,而是游历人间。 可他。 竟然是十境。 玉璞境! 第429章 一人平危局,安魂斩龙山 万千象一晃出现在三大妖圣面前,大拇指一弹,一枚铜钱飞向天空,那枚天圆地方的铜钱渐渐隐没无法捕捉。 但很快,天空又黄蒙蒙的光洒照下来。 那是一枚巨大无比的铜钱。 铜钱嗡嗡作响。 两座敬亭山,消失的护山大阵与之呼应,重新被激活! 菩提树显圣婆娑作响。 七十二至圣大儒的碑内,英灵骤显,化作七十二道儒光,穿透三大妖圣的身体。 三大妖圣的肉身诡异般的毁灭。 叮! 万千象又取出三枚红绳系着的铜钱。 三大妖圣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的神魂和妖灵就被封印在三枚铜钱内。 万千象转身。 走向顾余生。 他把三枚铜钱丢给犹自在发呆的顾余生。 “小师弟,这三枚铜钱,要好好收着。” 万千象目光落在莫凭栏和苏守拙身上。 眼中的欣赏一闪而逝。 随手一挥,两人身上萎靡的气息就被驱除得干干净净。 万千象的人影再一晃。 已出现在花千树,了戒,天青真人,万剑一的面前。 风吹动万千象破旧的袖袍。 他声音淡然:“你们是不是真的以为圣院没人了?” 方才不可一世的四人沉默不答。 万千象目光深邃。 “那么,告诉我,是谁断了圣院在东海的灵脉?” 还是没人应答。 万千象依旧语气平静:“修为到了你们这种境界,不应该为他人做狗才是。” 世人敬仰,奉若神明的九境修行者。 被夫子的第九个弟子当面说是狗。 了戒僧人,天青真人本是方外之人,却再也无法忍耐。 天青真人试图以自身的力量摆脱万千象施加在身上的无形之力,倔强道:“阁下虽是夫子座下的学生,地位超然,可也不应该如此侮辱我等。”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杀了你们?” 万千象抬起手,身外的四十九支签朝他飞来。 其中四支签诡异般的穿透四人的身体,落在万千象的手上。 签支上立即出现四人的命格玄机。 四人看向那签支,皆是面色一变,他们内心深处潜藏的秘密,被万千象窥探。 “好。” “很好!” 刚刚还神色平静的万千象,身上陡然涌现出一缕杀意。 只见他转身看向某个方向,手凌空一摄。 天空一阵华光明亮。 曾为六院院长之一的墨星,从空中坠落在万千修行者面前。 嘭。 一声巨响。 墨星双膝一软。 跪朝菩提树。 地面凹陷,出现一个巨坑,敬亭山都颤了颤。 “墨星,你可知罪?” 身为墨家的家主,墨星跪在万人面前,低头不语! 但是,圣院的修行者,都已知晓怎么回事。 圣院千年大阵无故失效,若没有内鬼,外人根本无法办到。 万千象一步步走向墨星。 每走一步,都有玄妙无比的天道坠落如星辰,万千象,正以某大的神通,推演过去发生的事。 万千象停下脚步,神色漠然的问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已知晓一切,你还有何话可说?” 墨星面若死灰,可他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时,陡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生生从跪坐姿态强撑着站起来,他的眼眸里满是血丝,愤然道: “谁都可以入圣院,谁都可以获得小夫子的传承,唯独是他,我不服,圣院之名,岂能被他玷污?” “没错,什么都是我做的,圣院绝不容许有狐女成为夫子的学生,更不容许神弃之子成为斩龙山的传承者!” 墨星情绪激动,将一身力量,汇聚于双掌,竟是要对顾余生动手。 可他的双掌才刚刚向前一推。 算卦的签支就无情的洞穿了墨星的眉心。 墨星的眼睛瞪大,身子猝然倒下。 满场皆寂。 “夫子收什么样的学生,轮得到你来质疑?” “小夫子选择谁做传承者,就算是天上的谪仙,也不敢说三道四。” 万千象凌空缓缓飞起,这一刻,在场的每个闯入者,都好似被他盯上。 “圣院如何行事,也轮不到你们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来指指点点。” “都给我滚!” 万千象大袖飘摇。 敬亭山刮起一阵狂风。 所有的闯入者,尽皆被吹至敬亭山外。 悄然无声之后。 敬亭山上,传来整齐的声音:“拜见九先生。” 万千象面对圣院所有人的行礼,十分淡然,他将目光移向莫潇湘。 “大梦二十年,醒了也好,前山的事,你来管一管。” “是,九先生。” 莫潇湘伫立道。 万千象转身,骑上夫子曾经骑过的老牛,慢入云端深处,不见了踪影。 圣院一场危局。 竟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世事乱如麻。 顾余生捻了捻手上的三枚铜钱,将其封进灵葫,回头看了看莫凭栏和苏守拙,默然拱手。 他纵身一跃,飞向五心殿。 五心殿依旧有长老守护着。 见顾余生来,几名守护长老很慎重的探查了顾余生的身份,才准其入五心殿。 “帮我准备一副长生棺材。” 几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面色凝重。 “请十五先生稍等。” 一炷香的时间后。 顾余生出现在五心殿置放魂灯的地方,他朝最中间的那一盏灯拜了拜,穿过魂灯大殿,后方是一处天然溶洞。 几名五心殿的守护长老已准备好一口白玉棺材,一个个额头沁出汗水,那溶洞最里面,原本置放的那一口棺材已经消失。 此刻,他们才知道小夫子的肉身已被盗走。 “你们都出去。” 顾余生目光扫过几名长老。 “是,十五先生。” 几名长老恭敬退出。 顾余生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小夫子肉身被窃这件事,暂时算是过去了。 “宝瓶。” 顾余生以心神暗唤。 “公子,宝瓶来了。” 宝瓶手里捧着一盏古怪的灯,出现在溶洞内。 顾余生将那一口白玉棺材打开,双手纳拜,小夫子的肉身从那一盏灯被牵引,重新置放于棺材内。 宝瓶也学着顾余生的模样,对着那一口棺材拜了又拜。 静默片刻。 顾余生和宝瓶才从溶洞走出来,路过置放命灯魂殿的时候,顾余生对着那一盏灯拜了拜,随后,他纵身一跃,朝斩龙山飞去。 斩龙山,剑道场。 宝瓶从顾余生的葫芦里钻出来,将那一盏古怪的灯置放在剑道场,随后一脸好奇的看着那一盏灯,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只是,宝瓶凝看了一会,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扁了扁嘴,嘀咕道:“公子,我们为什么要牵引小夫子的本命魂灯放在斩龙山?”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放在这里,更安全一些。” 顾余生抬头,看向斩龙山上的三座剑山。 脑海中,回响着当年与小夫子在青萍山深处偶然相见的一幕。 小夫子,曾是圣院最强的剑修。 他那样的强者,竟然会死去。 所有的真相,都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这方世界,有太多奇怪的地方,也有太多不可思议之事。 第430章 星辰洒下一道光,七滴神秘之水 安置好小夫子的肉身和魂灯。 顾余生重新来到林间小院,一个人在院内呆坐,天黯淡下来。 满堂星河璀璨,从未有过的绚烂,美丽。 “公子,今夜的星空,好明亮啊。” “是啊,以往的星空,不是这样的。” 顾余生仰躺在小院,他的眼睛里,布满星辰,忽然,一道光从天空垂落,洒照在顾余生的身上。 顾余生目光陷入呆滞。 灵魂悄无声息的从体内出窍。 那苍穹垂下的星光,照在顾余生的灵魂体上。 嘀嗒。 恍惚中。 那垂下的星光,如一滴水,落进顾余生的本命瓶内。 嘀嗒。 又有一滴落进本命瓶。 顾余生以神念窥看本命瓶,发现原本空空如也的本命瓶,滴水如海,不可探其深。 一共有七滴水入本命瓶。 天空的那一道光才悄然散去。 而顾余生此时只觉神魂沉重如山,别说神游,就算挪动步子,都变得十分艰难。 他倾尽念头,神魂才重新回归肉身。 睁着的眨了眨。 顾余生侧目,问骑在小木虎上摇摇晃晃的宝瓶。 “宝瓶,刚刚你看见天空垂下的一道光了吗?” “啊?” 宝瓶一脸茫然的回头,忽然,她眼睛瞪大,盯着顾余生的身体。 “公子,我看见了!” “就在你身上。” 顾余生看向自己,并没有看见自己发光。 “真的。”宝瓶强调一句,然后嘟了嘟嘴,“现在没了,可能我眼花了。” 宝瓶打一个哈欠,要去厢房的书箱里睡觉,她把那个书箱当作自己的家。 “宝瓶,把书收一些在书箱,明天清晨,我们就下山。” “公子要去找莫姑娘?” “嗯。” 顾余生点头,默默走到墙边,手放在小木虎上轻轻抚摸。 宝瓶走到厢房,将架子上的书一本一本的收进书箱,回头看了看公子,轻轻一叹。 原来公子还是念着青萍州的那一个家。 而不是斩龙山。 清晨。 一道身影从云中飞来,落在小院。 来人正是莫凭栏,他看一眼在小院桃树边伫立的顾余生,说道:“你要走?” 顾余生转身,把酿好的酒装了一壶,随手丢给莫凭栏。 “人生处处是修行,山上山下都一样,所以我想去大荒走走。” “大荒很大,也很凶险。”莫凭栏接过顾余生丢来的酒壶,并没有刻意去劝,“我叔要见你,就在敬亭山的云崖边。” “好。” 顾余生跃空而起。 莫凭栏站在原地,目送顾余生远去。 待宝瓶从厢房出来,莫凭栏朝宝瓶招了招手,往书箱里放了些东西。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保护好你家公子。” “嗯。” 宝瓶挥挥手,化作一朵桃花粉影跟在顾余生的后方。 云崖边。 观云亭。 莫潇湘着一身青衫儒袍,风吹拂着他颌下几缕胡须,向来颓废的他,似乎有刻意的着重整理仪表。 “莫叔。” 顾余生的身影落在观云亭旁,抱拳行礼。 莫潇湘回头,上下打量顾余生片刻,才开口道:“我女儿回大荒,也未必有太大的危险,要不要留下来,在圣院修行一年半载?” “我已经决定了。” 顾余生答道。 “坐吧。” 莫潇湘理了理青衫儒袍,示意顾余生不必站着,两人对坐在观云亭的石桌旁。 顾余生又拿了一个装好的酒葫芦,放在石桌上。 “莫叔,这是我酿的谪仙……” “叫岳父吧。” 莫潇湘把酒壶握在手上,放在鼻子边嗅了嗅。 顾余生一时无言,再次起身拱手:“岳父。” 莫潇湘儒雅一笑,挥手示意顾余生坐下。 “我曾与你父亲有一面之缘,他身上难得的品质,依旧在你的血液里流淌,他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你也是个合格的儿子,相比之下,我虽然活着,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莫潇湘仰头喝一口酒。 “罢了,不说这些,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觉得你得意的剑术是什么?” 顾余生被莫潇湘陡然一问,忽然愣住。 最得意的剑术? 青莲剑诀? 伏天剑诀? 道门飞剑? 佛门五心剑? 数十种修炼过的剑术在顾余生脑海里一一闪过,却一时答不出来。 “其实,你答不出来,并非你在剑道修行上出现了差错。” 莫潇湘把酒壶收起来,目光中藏着神采。 “你尚年幼,自然是要学而博,见而广,圣院的弟子,在最开始的十年,也是要博览群书,只有提高眼界,修行上才能有所裨益,不过,以我观之,如今的你,剑术上已然做到博,接下来就要精。 修行是漫长的过程,我所说的精,并非是你在你修行的诸多剑诀中挑选一门出来,而是将每一门剑诀,都修炼到瓶颈。 昔日夫子和小夫子游历人间,曾花了一百年时间去做这样的事。” 莫潇湘说到这,手心一翻,一枚玉简出现,他将其递给顾余生。 “这里面记载了数百种妖族修行者闯下的剑诀,其中不乏妖族当中的智者闯下的惊艳剑术和剑招,你若去大荒,这些剑术和剑招,有必要看看。” “多谢岳父。” 顾余生双手接过玉简,以神识进入玉简,粗略的扫了一遍,很快被里面的剑术和剑诀吸引,有的剑诀,他读起来,也晦涩难懂,比起佛门,道门的剑诀,不遑多让。 顾余生强自忍下阅览的念头,将神识脱离,思绪却有些复杂。 “很意外,是不是?” 莫潇湘笑了笑。 “当年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些剑诀的时候,有好几天没法入眠,妖族不仅肉身强大,连创造的剑术剑诀,也不比人族差,以人族修行者的立场上思考,着实令人绝望。” 莫潇湘说到这,表情变得肃然。 “可是后来,我在大荒的一处遗迹中,发现魔族留下的剑诀,比人族和妖族的还要精妙,强大许多倍。” “身为剑修,你应该能体会这种绝望。” 莫潇湘轻叹一声。 “那是我最灰暗的人生经历,至今,我都没有完全走出那一段阴影。”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莫潇湘站起来,眺望远处。 “你还年轻,如初升的太阳,出去走走,就会知道世界的广阔。” 第431章 上中下三境,囚笼祸始的根由! 顾余生心中默默记下,他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岳父,魔族那么强大,他们是被谁消灭的?” “我并不知晓此事,但有一点,你说错了。” “魔族并没有被消灭,只是暂时没有在人间活动了而已。” 莫潇湘说到这,又强调道:“以你现在的修为,没必要去探究这些隐秘,对你修行没有任何益处。” “我记住了。” 顾余生抱拳道。 莫潇湘转过身来,又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玉简递给顾余生。 “这是大荒的地图,并不完整,但对你应该多少有些帮助,记住,出门行江湖,命最重要,去吧,我想一个人看一会风景。” 云崖边。 莫潇湘观云海,一动不动。 顾余生带着宝瓶,默默离开。 刚到圣院。 云海深处,有一签支出现。 是后山九先生万千象的邀请。 “宝瓶,你去找到白马,在山外等我。” “好的,公子。” 宝瓶背着变得小小的书箱,朝山外飞去。 顾余生御空而起。 来到圣院后山。 圣院后山芳草萋萋,老牛在悠闲的吃着草青,万千象背后戴着个草帽,倒靠在草坪里,迷醉着眼,半醉半醒。 “拜见九师兄。” “小师弟,坐。” 万千象坐起来,头发上还沾染几根杂草。 顾余生端坐在万千象的面前。 有些拘谨。 万千象捻了捻胡须。 “敬亭山这个地方,很多人来了,就不想下山,千方百计也要留下来,你倒好,那么大的圣院,也绊不住你的脚步,小师叔的三座剑山,你还没有观完的吧?” 顾余生答道:“是。” “小师弟,山外的桃花已经开了,就算你现在下山去到大荒,也来不及的。” “九师兄,我明白的,只是我不想连明年的桃花也错过。” 顾余生目光坚定。 “情之一字,最是难懂,不过人生最难得的品质,就是做事不后悔。” 万千象说到这,原本平静的目光,也不由地有些飘远,失神片刻,才重新变得平静。 “小师弟,外面世界广阔,以你的修为,想要入大荒,前路必然艰难。我本意是来圣院后,想办法让你入八境的,可惜,圣院四条灵脉已断其一,虽然还有几个道场可以入八境,可那毕竟只是小道,纵然让你晋升八境,也是身有瑕疵。” 提及晋升之道,顾余生也不由地上心,他虚心求教道:“还请九师兄指点。” 万千象也端坐正身子,将他素来给人算卦的签筒摆在身前的草坪,“修行之路,有三千大道,修身,修心,感悟天地,领悟大道。 开脉,煅骨,凝魂,此下三境是修身。 合道,归一,金丹,此中三境是修心。 元婴,化神,炼虚,此上三境是感悟天地。” 顾余生听到此处,眉头一皱,但却没有打断万千象的话。 万千象也注意到顾余生细微的表情,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签握在掌心,一阵奇特的灵光从那一支签上溢出,周围的世界好似被隔绝其中。 “我方才所说的下中上三境,是人皇时期,这个世界对修行者境界的划分。” “小师弟一定是想问,下三境为什么不是从元胎境开始的对不对?” 顾余生点头。 待周围的世界彻底被隔绝。 万千象神色肃然道:“因为元胎境在人皇时期,并不属于修行之始,小师弟,你自修行开始,如今已有几年?” “六年……” 顾余生回答完,心中念头急转,猛然间一激灵。 六年,于修行者而言,时间很短,如白驹过隙一般。。 对于江湖武夫来说,六年时间,可能连个三流高手都算不上,而他一开始,就是入青云门开始修行的,故而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而他现在,已是七境金丹。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天赋过人。 可实际上,天下十六州中,许多小宗门,世家的修行者,倾尽一生一甲子寿命,两甲子,甚至三甲子寿命,都未能入七境。 “九师兄,你的意思是元胎境是我们小玄界特有的境界?只有我们小玄界才是从元胎境开始修行……” 嗯?等等! 顾余生说到此处,大脑轰隆一声,仿佛被雷击一般,他甚至忘记了呼吸。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顾余生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上界仙人会布下囚笼,囚禁众生。 为什么这方世界会天道不全,很多七境修行者再无法入八境了。 一定是在时间的长河的某个节点,有人从三千修行大道中走了捷径,窥探到大道隐秘,从而引起修行界的巨大变革。 顾余生强自压下内心的骇然,极力的保持平静:“九……九师兄,元胎境……其实是修行捷径,对不对?” 万千象默然,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洞悉顾余生的内心,下意识的握住签筒,平静道:“小师弟,元胎境……其实是魔族修行者的某个境界…… 在时间的长河中,某位修行者无意中窥探到这个秘密,原本要数百年才能到达的境界,缩短至百年,甚至数十年。 而天地间的修行资源,是有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余生的手攥成拳头。 “九师兄,我明白,我明白。” 万千象也暗吐一口气。 试图将沉重的秘密放下,话语一转,“这些事,你心里明白即可,不可告诉任何人。 回到修行上来,虽然凝练元胎后能很快的提升境界,但是,修心,修身之后,终究是要感悟天地的。 由于时间过短,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无法感悟天地。 加之上界修行者,以界为笼,遮掩了天机,无法观测到真正的天地宇宙,日月星辰,自然也就无法突破,小玄界中,能窥天地奥秘的地方,少之又少,昔日夫子在敬亭山悟道,窥得天地奥秘,才重启圣院之名,其初心,是为众生留一条路。 只可惜……人心在变。 人族也好,妖族也好。 千年来,一直战乱不止,究竟原因,就在于争大道。 但很多人并不知晓,即便窥得天机入八境,其实很多人的道,都是有瑕疵的。 故而在小玄界,在境界的划分上,出现些许变动,上三境,变为八境元婴,九境化神,十境玉璞。” 万千象说到这,略微顿了顿。 “很多年前,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在后山论道,一致认为修行者一开始修炼的元胎境应是上三境修行的过程中一个长期沉淀的感悟过程。 由于提前修炼,从而导致绝大多数修行者根基出现瑕疵……这也是诸多宗门修行者以元胎凝聚的颜色品质的高低来判断一个人的根骨资质优劣的重要原因,往后的开脉,煅骨也同样如此。 因为一旦突破至元婴,身体上的瑕疵,就会在感悟天地的时候无限放大。ζΘν荳看書 诸位师兄当中,五师兄早年沉迷剑道,为了弥补自身的瑕疵,在八境足足停留了近百年,八师兄为了稳固根基,至今还在临渊修行。 我游历人间数十年,看尽人间冷暖,才在心境上有所突破。” 顾余生听后,说道:“怪不得九师兄的修为境界,比五师兄,六师姐还要高。” 万千象忙摆手道:“但我的战力,却比不上五师兄,六师姐。五师兄困于心,无法发挥真正的实力,六师姐为心魔所扰,绝大多数的力量都用来镇压心魔。 小师弟,昨日我在前山施为,一是借了夫子的老牛之势,二是窃天之法加持于身,终是损寿之道,并非正途。” 万千象说到此处,神色肃然:“如今圣院灵脉已断,你观到的宇宙星辰并非真实完整,你下山之后,可重新凝练元胎,开脉,煅骨夯实根基。 待至大荒深处,那里有诸多机缘之地,或许可以看见真正的苍穹星辰,到那时再感悟天地,以身为熔炉,日月星辰为精,用以充盈本命瓶蕴养神魂,自可凝练出元婴,如此,虽有瑕疵,他日也不用耗费百年光阴去修补。” 顾余生听到此处,心神一动。 “九师兄,若根基夯实,又能以本命瓶中凝液蕴养神魂,是不是可以直接入玉璞境?” 万千象想了想,纠正道:“小师弟,日月之精为气,藏储于本命瓶中,若要以气为凝液,不知得何年何月,人的寿命有限……如此飘渺之事,非有大机缘,岂能强求?” “哦。” 顾余生点头,暗观藏于本命瓶中的七滴神魂之液,若有所思…… 第432章 春风不留人,策马骋天涯! 万千象并不知道顾余生此时在想什么,平静的劝慰道:“小师弟,修炼之事,不可强求,以你现在的年龄,能有如此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感悟天地,除了自身修炼之外,还要讲究几分机缘。 你此番游历天下,若去大荒,正好有两件事要拜托你。” 顾余生忙回应道:“九师兄,你说就是,只要我能办得到。” “圣院灵脉,有三脉在人族之地,还有一脉,则在大荒深处的拜月山,是当年小夫子偶然发现,你到那里后,可以在那里修行,突破,顺便检查一下拜月山的灵阵。” 万千象把一个罗盘递给顾余生。 “到拜月山后,你可以根据这罗盘的指引行动,这第二件事,则是关于十师弟的,你十师兄朝闻道多年前去大荒寻觅药材,炼制丹药,已有多年未归。 近日我观天象,他恐有不测,需要贵人解救,这个人或许就是你。” 万千象说到这,眼眸中仿佛有星辰变化,显然在暗自推演着什么。 “小师弟,此事不必刻意去寻,时机一到,自会与你十师兄相聚。” 顾余生答应下来,见万千象有如此神秘的预知能力,起身拜道:“九师兄,我已与师尊秦先生久未相逢,还请占卜一卦。” 顾余生说完,从袖口中取出一袋铜钱,双手奉上。 万千象本来只是淡然一笑,随手接过顾余生给的铜钱后,唰的一下变了脸色,他兀然起身,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顾余生。 “小师弟,这些铜钱……” 顾余生说道:“青萍州一位前辈给我的。” “小师弟,你知不知道这铜钱和其他钱是不一样的?” “嗯,它很值钱。” “不,我不是指这个……算了,以后你会明白的。”万千象从钱袋里取出三枚铜钱,把剩下的丢给顾余生,他将签筒递到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从签筒里抽了一支。 万千象接过签支后,沉吟片刻,说道:“小师弟,秦酒还活着,他的命运被天机蒙蔽,我无法窥探到,但从签语上看,算是吉签,机缘到了,自会相见,你可放心游历江湖,我就不送你下山了。” 顾余生对万千象拜了拜。 朝前山遁去。 万千象目送顾余生远去,待顾余生的身影消散,原本藏在他手上的三枚铜钱,碎了一枚。 万千象捻住一枚铜钱,五指掐动,指节每一次变化,他的掌心,都会呈现不同的气机缠绕,片刻后,万千象的额头沁出汗水。 捻着的那一枚铜钱呛然泯灭成灰。 万千象身体踉跄,坐在地上,面有灰色,轻轻叹息:“小师弟,你的命运,也如迷雾一般,是谁遮掩了你的天机,又是谁在你身上施加了诅咒……” 万千象稍作调息,捻住最后一枚铜钱,以指在身前画了一个玄妙无比的阵图,只见他的灵魂,从眉心处钻出来,遁入阵图之中。 青萍州,浣溪之水潺潺流淌。 茶肆。 穿着灰布旧衫的卖茶翁坐在门槛上,倚靠着门楣,目光眺望天边的云彩,身后的灶头,三壶水咕咕冒气将沸。 院内一株老树开花。 又是一年梨花白。 满院花香。 挂在旗招旁的灯笼无风晃了晃。 卖茶翁收回目光。 起身默默把茶叶放在碗里,以刚沸的水冲茶,放下水壶,卖茶翁开口道:“方才欢鸟啄梨花,定有贵客到访,没想到是圣院九先生大驾光临。” 万千象落在庭院内,凝观那一株老梨树,又轻嗅了嗅茶香,开口道:“谁能想到,卖仙云茶的老人家,竟是当年闻名天下的神医,青萍州是个好地方,就是太偏僻了些。” “尘世喧嚣,躲在山萍野地,不过是虚度岁月罢了,九先生来寻我是求医?我已不为人看病多年了。” 万千象手中抛出一枚铜钱,置于门口的木桌上,“我原以为小师弟孑然一人,独自行走江湖必然孤独,没想到,在他的故乡,有这么多人惦着他,小师弟也算是幸运之人。” 万千象说到这,喝一口茶,顿了顿,话语一转,“只是乔先生,这平安钱,每一枚都沾染因果,你穷尽一生获得的财富,全赠予小师弟,对小师弟而言,却未必是福。” “世上的事,都有两面性,九先生应该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我困于青萍州,那些平安钱,若能换得那小子一生平安,我这一辈子,也不枉在人与鬼之间艰难抉择了。” 卖茶翁双手拢进袖里。 “九先生放心,我了解那小子,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不会拿,属于他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万千象听后,若有所思,喝完一碗茶,开口道:“小师弟已游历天下,将去大荒,前路艰险,既然有你用钱为他铺路,我也就放心了。 乔神医,能否开一副药?他年小师弟回青萍山,我师兄见一见也好。” 万千象起身深深鞠躬。 卖茶翁沉默很久,才指了指身后的架子,说道:“药已经配好了,你带上青萍山去,其实……我是不希望那孩子回青萍州来的,可有些事,或许是命中注定的吧。” “多谢乔先生。” 万千象大喜。 …… 中州。 敬亭山下。 少年白马在官道上驰骋,道路两旁,一路梨花,偶有桃花灼灼,粉色花瓣点缀着俏白缤纷的世界。 “公子,不回头看看吗?” 宝瓶从剑匣探出个脑袋,回望在耸入云间的敬亭山,敬亭山映入她干净的眼瞳,美丽极了。 “上山的时候看过了。” 顾余生不回头,策马扬鞭。 “不是啊,公子,你回头看,这一座山像你,那一座山像莫姑娘呢。” 吁! 顾余生勒住缰绳,白马前蹄飞扬,生生停住,顾余生回头。 敬亭山就在身后,也在眼里。 他凝目良久,嘴角渐渐露出笑容。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 莫姑娘一起上山。 恍惚就在昨天。 “驾!” 顾余生转过身来,轻喝一声。 白马四蹄奋力,在中州通往天涯海角的道路上驰骋,一路梨花繁华,杏花纷飞,唯独桃花鲜灼,不似青萍州的美丽。 “公子,你又喝酒了!” “当心摔下马来啊。” 宝瓶的声音被吹风吹得很远很远。 第433章 夜半磨刀声,惊觉暗中查 大雨蒙中州,千里云雾不见边。 山林深处。 古楼若隐若现。 撑伞的红衣女子远从仙葫州而来,停在四水归堂的院内,她高高举起手中的一块牌子。 楼廊上方,很快有数名男子齐齐下楼。 “拜见使者。” “你们当家的呢?” 红衣女子目光如凝,透着森然。 一名灵阁侍从开口道:“禀使者,当家的得到消息,出门办事去了。” “你们倒是消息灵通。” 红衣女子撑伞走到廊下,廊下的墙面上,贴着一幅随着雨雾变化的江湖图。 她用手一点,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尽量在这个范围之内找到他,请他回灵阁,出了这个范围,要他命的人很多,阁主说了,此人还不能死,你们明白吗?” “是。” 数名灵阁侍从答道。 “记住,是请。” 红衣女子微微斜着雨伞,红唇微微上扬,转身走进雨里。 “还真是个痴情的少年郎。” “其实我不用试探都知道,可惜……” …… 黄昏。 夕阳。 少年骑马过斜桥。 桥的那头,有间驿站。 宝瓶探出个脑袋,用手对着客栈的牌匾从右往左,嘴里念道:“公子,有间客栈。” 顾余生将目光从手中轻握的书卷上挪开,几株海棠花开在客栈的篱笆墙外,顾余生慵懒的伸了个腰,揉了揉眼睛,说道:“歇一晚,宝瓶,以后抄的字写大一些。” “知道了,公子。” 宝瓶扁了扁嘴,不明白公子明明能以神识观览那一份玉简,偏偏要她摘抄下来,一页一页的翻看。 这一路梨花凋谢,杏花凋谢,吹过风,也淋过雨。 宝瓶并不觉得辛苦。 她知道,不是公子倦了,是公子葫芦里的酒不多了。 把白马拴在马厩。 夕阳的光把顾余生的影子投进开着门的客栈。 柜台后打盹的老板娘睁开眼,循着影子抬头看门,忽而眼睛一亮。 好俊俏的少年郎。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先来一壶酒。” 顾余生把酒葫芦放在柜台上。 “炒几个菜。” 顾余生伸手指了指挂在墙上的陈年红枣。 “再来几个枣子。” “小哥儿稍等。” 老板娘从墙上取红枣,转过身来时,见少年单手拎起置放在柜台上的一坛酒,酒水悬成丝线往酒葫芦里面倾倒。 待坛中酒尽,老板娘脸上的笑容更甚。 “原来客官是山外人,可怠慢不得。” 她转身进后堂,拎一只耳朵回来,抱着一把蒲扇的老头唉哟唉哟叫唤娘子,丰腴的老板娘在老头的耳边嘀咕几句。 老头忙朝顾余生歉然拱手。 反手从腰后抽出一把黢黑大面银白锋的杀猪刀,匆匆忙忙进厨房。 老板娘走到最好的位置,把桌子擦得锃亮。 宝瓶心念着几颗红得诱人的枣子,从匣里钻出来,一把飞趴在墙上挂着的红枣枝上,张开小嘴啃咬红枣,咕叽咕叽吞咽。 “咯咯,这小姑娘真是有趣。” 老板娘显然也是见过世面的,对顾余生修行者的身份并没有太多惊讶。 对从剑匣里钻出个小姑娘儿,也只是觉得惊奇,被宝瓶贪吃的动作惹得发笑。 提一壶热茶,转身进后厨。 不一会,几个精致的小菜就端上桌来。 宝瓶闻见桌上菜香,忙把啃咬了一半的红枣吐出来,也学着顾余生端坐在长条凳子上,只是她一坐,还没有桌子高,听见老板娘和老头窃笑,也不装了,爬上桌子。 “公子,别吃完了!” 一盘牛肉被推到宝瓶面前。 厚实大片的牛肉,就像一道门一样,遮住宝瓶大半个身子,她用嘴咬了一口又一口。 柜台后的老板娘和老头偷笑不已。 顾余生倒酒酌饮,不急不慢,对于宝瓶的行为,他似乎早已习惯。 “店家,麻烦开一间雅静的房间。” 顾余生把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起身时,夕阳刚好落山,最后一道光影掠过门楣,顾余生心中一动,这一路观剑谱,本是身心俱疲之时,但那一缕光,落在心间,让他有所悟。 入住客栈后院二楼雅舍,顾余生盘坐在床榻上。 宝瓶吃饱喝足,把藏在匣内的书箱搬出来,枕着书而眠,手里还抱着一颗大红枣。 天逐渐暗淡下来。 天空月升星明,月光透过轩窗洒照进房间,照在墙壁上。 顾余生凝神悟剑。 妖族诸多剑诀在脑海一一闪过。 顾余生以神魂推衍,沉浸其中。 心剑凝聚,微微飘荡。 就在此时,苍穹月华垂落,又有一滴凝露落在本命瓶内。 顾余生兀然一惊。 这山野荒外之地,怎会和那一夜圣院斩龙山一般,能凝苍穹日月之精华。 正当顾余生惊讶之余。 客栈内依稀传来嚯嚯嚯的声音。 顾余生陡然睁开眼,他临窗看向外面,只见客栈马厩旁,客栈的老头正在月光下磨刀。 那一把厚重的杀猪刀在一块磨刀石上来回晃动,星火四溅。 “公子!” 宝瓶也被磨刀声惊醒,一脸警惕的躲在顾余生的肩头。 “这是家黑店?” “我去杀了他们!” 宝瓶身上气息暗掩,就要遁出窗外。 “等等。” 顾余生止住宝瓶。 身上气息收敛,一晃出现在篱笆墙的海棠树下。 “老头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磨刀?” “封刀太多年了,不磨快,怎么杀得了它?” 老头手中刀越磨越快,神色也渐渐变得专注起来。 “你去把帘子拉上,免得惊扰到他人。” 女人道:“已经拉上了。” “好,你到院内等我一下。” 女人往里面走去。 “你麻利点,动作可比以前慢多了。” “上年纪了。” 老头叹息一声,掌心旋转,手中杀猪刀霍霍作响,一股狂浪的刀锋向四面八方荡去,连拴在马厩里的白马,都不由地嘶鸣几声。 “别吵!” 老头侧目看一眼白马,竟将白马镇住。 顾余生的掌心,悄然凝聚出一把剑。 就在此时。 那老头将手中刀高高抛出。 单手凌空一抓。 月影幽暗的天空深处,有一道银光如瀑布般垂下来,化作一滴凝液击打在那一把在空中盘旋的杀猪刀上。 呜呜呜。 刀在低鸣震颤,那一滴凝液游走刀面上化作一条银龙般游曳。 刀面上,一道灵纹明亮。 锐利的刀锋,激得顾余生面目生疼。 “老头,不好!他出来了!” 后院传来老板娘急切的声音。 顾余生心中一惊。 糟了。 被发现了! 他身影掠动横斜。 凝剑在掌心,蓄势待发。 握刀的老头凌空飞起,声如奔雷低啸。 “杀!” 刀芒照亮夜空。 剑也在夜空绽放。 刀剑就要碰撞在一起。 偏在此时。 一只奇特的妖兽从后院古井里飞出来,张牙舞爪盘亘在空! 顾余生瞳孔一缩。 凝剑后退。 在后退的过程中,那一把锐利的刀,将妖兽的头颅斩落。 妖血冲天。 丰腴的老板娘双手捧着盆,用来接妖兽的心间血。 老头回头,看见顾余生持剑在空,愣了一下,露出歉疚的笑容,说道:“原来还是惊扰到顾公子了。” 第434章 迷失海鱼,灵阁敌人来。 顾余生闻见店家夫妻之言,心中并未放弃警惕,开门见山道:“我还以为两位半夜磨刀是要谋我性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板娘咯咯一笑,忙一巴掌拍在老头的肩膀上,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亏得公子中途收了剑,否则,今日之事,恐害了公子名声,我们也做冤死鬼。 我叫吕娘子,这是我翁夫老梁,在这凉风山开店避祸已有些年月,今日见到公子,观其容貌,应是恩人之子,不敢怠慢,嗨,你说这事……” 老板娘放下血盆,歉然的双手在腰上擦了擦。 顾余生奇道:“故人之子?两位前辈,莫非认识我父亲?” 老梁把刀丢在地上,憨厚的说道:“我观公子眉眼,气宇轩昂,又有几分儒雅,可是顾白之子?” 顾余生这才略微放松警惕,说道:“正是家父,晚辈顾余生。” “唉呀呀,老天保佑,真真见着恩公之子了。” 吕娘子一脸欢喜,比起世人都说的十五先生这个身份,她更在意恩公之子这样的身份。 侧脸看向海棠花处藏着的宝瓶,“早就听过顾公子的事,公子虽年少,行走江湖已稳健,公子放心,我与老梁绝非坏人,你看……” 吕娘子转身进屋,将一幅字画拿出来给顾余生看。 顾余生观那字画上的字迹,轻轻招手,让宝瓶出来,歉然道:“还请两位前辈勿怪。” “公子只身在外,警惕些是好的,人心难测,江湖险恶。” 老梁憨厚的笑了笑,朝那斩落在后院的妖兽头颅走去,一把将头拎在手上,掌心有灵纹涌动,那一颗妖头,竟化作一只金色的鱼头。 妖兽的下半身,也化作金色的鱼身,上面的鱼鳞在月光下泛起奇特的金光,妖血中涌出的灵气,窜入鼻子,不由地让人精神一震。 顾余生眉头一皱,惊奇道:“海鱼?” “公子认得?” 吕娘子有些意外,她从墙上取来厨裙,把海鱼扛在肩头。 “老梁,我来下厨,你去把陈年的佳酿取来,陪公子喝几杯。” “好。” 老梁转身从墙上拿起一把钥匙,朝另外一间房子走去。 空落落的后院,暂时只剩下宝瓶和顾余生两人。 顾余生盯着地上的那一把黝黑的杀猪刀,若有所思,刚才老梁磨刀的秘术,让他大受启发,最近他一直在探究将诸多剑诀融合的法子。 思来想去,总是感觉隔着一层纱,未能悟透。 而刚才老梁磨刀,引天地之精华为刀开封,本质上是一种灵纹附着,如斩龙剑的上的龙纹一般。 若能将诸多剑诀,术法都以符文,灵纹的形式附着在剑上,那么,就不用费劲心力去将每一种剑诀都修炼到大成。 至少在短时间内,可以将诸多剑诀融合在一起,对战力提升极大。 宝瓶坐在顾余生的肩膀上,在耳边低语道:“公子,你注意到那一条海鱼了吗?我在观鱼集解一书中看过,这种鱼只在迷失之海才有,身上有海龙血脉,极为稀有。” 迷失之海? 顾余生不由地看向那一口古井。 细思刚才老梁斩鱼挥刀暗藏的威力,恐怕一般八境修士,也无法硬接那一刀。 他以神识探查那一口古井,发现古井内有乾坤,神识往下侵入,则如泥牛入海一般,甚为奇特。 此井莫非连接迷失之海? 顾余生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逝。 这时,顾余生忽闻得一阵熟悉的酒香,他回头,只见老梁扛着一个大酒坛子,里面的酒香,正是桃花酿。 “公子,请到前院饮酒。” 老梁肩头扛酒缸,也颇有些兴奋。 顾余生忙上前去帮忙。 酒缸搬至前院,老梁又多点几盏灯笼,把几张桌子拼接成大桌。 老梁搓了搓手,取来一个粗犷的土碗,给顾余生满上一大碗。 “此酒有二十三年了,比公子还年长,快尝尝,味道如何。” 顾余生端起土碗,将酒一饮而尽。 “好酒。” 桃花酿入喉,酒气上头,热泪暗满眼眶。 闲聊一阵。 吕娘子把鱼身架在巨大的烤盆上,又把鱼头烩煮了一锅端上桌来,整座客栈鱼香与酒的味道在弥漫。 老梁话并不多,大多数时候沉默饮酒。 与顾余生饮了一碗又一碗。 关于陈年往事。 他只字不提。 顾余生也没有问。 吕娘子对顾余生身边的小宝瓶更感兴趣,小小的身子,能吞下大块大块的鱼。 月升苍穹。 烤架上的鱼,渐渐露出许多骨头,大多数都进了宝瓶的小肚子。 顾余生已有七八分醉意。 他抬头凝望天空的冷月,默默发呆。 一片云遮住月亮。 夜风乍起。 吹动客栈的牌子哗哗作响。 墙上的灯笼来回晃动。 马厩里的白马扬蹄嘶鸣一声。 顾余生顿时酒醒。 手按住腰间的葫芦。 正在啃鱼头细嚼慢咽的老梁忽然大口咀嚼了一口肉,吕娘子没再逗弄宝瓶,她把酒坛子抱起来,对顾余生道:“公子,你那葫芦还能装酒的吧,这些酒别浪费了。” 顾余生点头。 以指引动酒线,酒坛的酒都入了灵葫芦。 顾余生起身往外面走去:“多谢两位前辈款待,大概是我的仇家到了。” 老梁摇头道:“不,不是公子的仇家,是来寻我们的。” 老梁看一眼吕娘子,吕娘子走到后院,把地上的那一把刀捡回来递给老梁。 “吕娘,护好公子。” 老梁把刀挂在腰后,缓步走出客栈。 遮月的云出现在客栈的上方,一道灰暗的光柱从云上落下来,整座客栈顿时在狂风中飘摇不定。 “运气不错,要找的人都在这里了。” 伴随着一道威严的声音,数十道人影从灰暗的光柱中走出来,为首之人,是一穿着黑灰相间服饰的男子。 此人气息强大,应是八境修为,身体站在客栈的灯影下,没有影子。 身后队列,有五人腰间的令牌为银色,其余皆为铜色。 “灵阁。” 顾余生眉头一皱。 吕娘子则是咯咯一笑。 “公子,今天晚上,公子只怕很难睡安稳觉了。” 顾余生说道:“没事,我习惯了。” 唰唰唰。 腰间挂着银色牌子的五道身影一晃出现在外院,将顾余生围住。 第435章 斩五魂,化作平安钱 “放肆!” 门外出现灵阁首领的叱喝声。 “十五先生是阁主要邀的贵客,有你们这样请人的吗?” 那五道人影闻言,各自后退几步,但并没有撤去五人间合的阵法。 “事情得一件一件的办,还请十五先生稍候。” 中年男子向前迈出一步,转而看向身影有些佝偻的老梁。 “为了不和灵阁做生意,你们夫妻躲避了二十年,既然我们找上门来,当年那笔生意,也该谈一谈了吧?梁天衢,吕娘子,海里的鱼,你们开个价吧。” 老梁手里还端着一碗没喝完的酒,咕噜咕噜喝完,嘿嘿一笑。 “你们灵阁自称收集天下所有情报,没有你们不知晓的事,我看也未必尽然,至少今晚,你们就来迟了一些,你们要的东西,已经被我烤了。” 老梁说完,身子挺了挺,神色有些得意的看向那个火盆。 “候天信,大鱼用来招呼贵客,应该是物有所值的,你说是不是?” 唰唰唰。 数十道目光看向院子里火盆上的鱼架子,还有早已被宝瓶啃完的鱼头。 一股森寒的杀气和怒火,直接将客栈的顶盖掀飞。 呛啷! 老梁率先拔刀。 黑色的刀气如旋风般激荡,伴随着两道鲜血飞溅,他已欺身至灵阁头目的身后,手中杀猪刀旋转,凌空切斩。 刀锋上的符文涌动,中年男子向后急退,手中取出一把双钩剑,双手架挡,却还是被一刀斩断。 唰唰唰。 刀气又带走两个倒霉鬼的性命。 老梁身影重新站定,却见刚刚被杀死的四人,以另外一种形式复活,并各自以灵魂将自己的肉身力量吸走。 眨眼间,地上就只剩下四具衣服包裹的白骨。 “老梁,小心呐。” 吕娘子身影一飘,就要去帮忙,那五道人影中的一人抬起手,凌空一拍,吕娘子身影一晃,跌退回来。 门外,老梁已被数十人围攻,被困在中间。 顾余生看到此处,脚步前移。 “十五先生,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忘了,你也是灵阁的斩灵者。” 腰挂灵阁银牌的男子对顾余生说道,话语中带着几分威胁。 “你说这个?” 顾余生扬起腰间的牌子。 “它可不会说话。” 顾余生手指一抬,五道剑气从指尖激荡而出,一剑袭五人。 五人面对顾余生的剑气,纷纷施展不同的手段,竟都接了下来。 “十五先生,你不要忘了,斩灵者这个身份能给你带来无尽的便利,你也从中获利过,如果你一再违背,别怪我们对你出手了。” “这个牌子,曾属于我的父亲,可它改变了什么?命运?可笑!” 顾余生心神一动,人间剑从剑匣中飞出来。 当人间剑出现的一瞬,围住顾余生的五人,皆是面色一变,他们从顾余生的那一把剑上,感觉到威胁。 “行动。” 五道人影手中捏诀,脚下暗藏的阵激活,顾余生只觉腰间斩灵牌灵光一动,下一瞬,整个人挪移在灰暗的世界。 客栈的老梁和吕娘子,好似在镜中世界一样,被灵阁的人齐齐围攻。 “好好看着吧,这就是和灵阁做对的下场。” 灰暗的世界,五人当中的队长,以一种极度傲慢的语气对顾余生说话。 “世上有无数强者想要入灵阁而不得,比起他们,你应该更加珍惜自己的身份,记住,请你回去是上面的命令,否则,你现在不会这么自在的活着,这是很少有人才有的殊荣。” 顾余生缓缓扬起手中剑。 “灵阁再怎么神秘,也不过是上界谪仙座下的饲养者而已,这份殊荣你们自己享受吧。” “嗯?” “他知晓了不少灵阁的秘密,杀了他,只留一缕魂魄在即可!” 男子眼中露出一抹杀机。 双手掐诀,从腰间的银色令牌中获取到极为强大的力量,另外四人也是做出同样的动作。 刹那间,五人身上,散发出不同的光,每一道光,都代表着五行之力,金木水火土。 五行之力催动。 金化剑,木化阵,水做符,火为篆,土为牢。 每一种属相都暗藏着强大的力量,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身陷土牢,只觉身重如山,木阵符文涌动,绿色的光影化作藤条般束缚着他的双脚。 水火符篆相激,威力陡显。 水侵体,火灼魂。 金色的剑影如骄阳般照下来,试图将顾余生的肉身毁灭。 顾余生从未被如此诡异的手段合攻。 他只觉肉身刺痛,灵魂灼热。 身陷阵内,忍不住让顾余生想起当初在青云门被困于桃花樊笼的那一幕。 顾余生大吼一声,手中人间剑在左手掌心一划,鲜血侵染剑身,人间剑内暗藏的万千缕剑意凝聚了剑王朝红尘剑修生前的执念。 人间剑。 本是救赎灵魂之剑。 可此刻。 却也能禁魂,斩灵。 顾余生挥动人间剑旋斩四方。 沛然的剑气涌动着神秘的力量,灵阁修行者布下的五行阵法和催动的五行术法之力顷刻间土崩瓦解。 五道剑气斩过他们的身体。 他们的肉身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五人兀然一惊,有些茫然。 但下一瞬,他们被剑斩过的地方,灵魂之力倾泻而出,强大的魂力如银色的光幕闪耀,溢出身体后,化作星芒涌动。 “哼。” 顾余生左手一抬,掌心中有一道神秘的灵纹明亮。 顾余生再催动五行罡雷。 呲啦一声。 灰暗世界飘动的五枚银色令牌被雷光击碎。 伴随着声声惨叫。 顾余生的掌心中,出现五道魂影。 方才说话的男子犹自不敢相信他的肉身已灭,令牌被毁,瞪大眼睛道:“灵阁的秘密,你究竟知晓了多少?” “我对灵阁的一切都没兴趣,不过,你们窃魂用以修炼的手段,比起浩气盟和斩妖盟还要肮脏,下地狱去吧。” 顾余生右手挥动人间剑,一道冥界大门打开。 五道残魂朝那大门飘去,顾余生掌心凝聚出一道鬼剑气,穿透五人的灵魂,将他们彻底关在大门之后。 顾余生以指对着灰暗的世界一划,面前出现水纹涟漪。 现实世界的厮杀声入耳。 顾余生正欲穿界,却见左手的掌心中,有五道印纹呈现天圆地方的形态,如平安铜钱一般。 顾余生心神一动,取出世俗中的五枚铜板,五枚铜板在掌心一捻,变成了平安铜钱。 “原来如此。” 顾余生恍然。 第436章 灵阁凝魂秘术,终非正途 顾余生解决灵阁的五位高手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但当他从阵法中出来时,外面的战况同样发生了变化。 两人被数十名灵阁的人围攻,老梁凭借手中锐利的刀砍翻了不少灵阁的修行者。 可这些修行者并不会真正的死去,他们在肉身毁灭后,就会变成灵魂形态,而灵魂形态在沾染血气后,又会重新凝练出肉身。 虽然这一过程会随着受伤的次数变得缓慢,可灵阁的修行者,本身就不弱,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 短短的时间内,吕娘子已然受伤,老梁看起来没事,可他每一次挥动手中的刀,天灵盖都会有白气泛起。 他自身的灵力真元不仅在急剧的被消耗,更是连气血,也在急剧的被损耗着。 灵阁的老大候天信并没有袖手旁观,同样以鬼魅的攻击手段攻击客栈的夫妻二人,而且他看出吕娘子修为要差老梁许多,特意攻击吕娘子,让老梁不得不多次出手相救。 如此一来,局势很快对老梁和吕娘子极为不利。 当顾余生出现的刹那。 灵阁的头目候天信显然愣了一下,身影一晃,拦在顾余生面前,目光变得深邃。 “顾余生,我们来请你,是因为你小夫子斩龙山传承者的身份,你杀了他们?” 顾余生并不作答,手中剑一抖,剑尖有闪耀的莲花剑影绽放。 “你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候天信冷笑一声,凌空一记魂掌朝着顾余生正面拍来,顾余生的莲花剑影一阵摇晃,穿过那一道掌印,可那一道掌印,也诡异般的穿过剑影,朝着顾余生的心口拍来。 对此,顾余生并不觉得意外,只见他左手扣诀,身上的气息一变,以人间剑施展鬼道剑术,剑尖的吞吐煞气,一朵黑莲旋转,将那一道鬼魅的掌印吞噬殆尽。 掌心握着的人间剑,有一股精纯的魂力涌入身体,被封印在体内的那一枚魔珠吸收。 嗯? 顾余生心神一动,看向前方,方才他施展的那一剑,竟也贯穿了候天信极为浑厚的身体! 一缕缕魂光,从斩过无痕的地方渗出。 “该死!” 候天信大怒,双手的食指和拇指一扣,四指孔印之中,凝聚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魂印,依稀是由无数玄符凝聚而成。 顾余生只觉此符有些熟悉,那玄符凝实间,自己的神魂也跟着颤动,熟悉之间,那一道魂印竟化作一把泛着幽芒的匕首。 “公子小心,那是禁魂刺!” 老梁大吼一声,以手中杀猪刀震开数名修行者,对着候天信的背后凌空劈砍。 可他如此急切的动作,同样也露出了破绽,数名灵阁修行者紧随而至,两记魂印打中老梁,老梁面色铁青,生生受住两掌,一刀劈下来。 顾余生见状,以手中剑施展出满堂星河,人间剑绽放的剑光与往常不再相同,而是呈现一缕缕幽冥火焰从天而降,灵阁的数十名修行者,虽然极力的躲闪和格挡,依旧被鬼魅的冥火击中。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候天信不管不顾,甚至连老梁劈下的一刀也不管,两手间凝聚的幽芒匕首,嗖的一声激射朝着顾余生的眉心而来。 顾余生挥动人间剑格挡。 那一把诡异匕首却穿过顾余生的人间剑,一瞬没入顾余生的眉心。 候天信的身体,被老梁的刀斩成两半。 一阵魂风吹拂。 候天信重新出现,双掌合在一处,试图偷袭吕娘子,却被老梁察觉,替吕娘子挨了一掌,两夫妻身体踉跄后退,撞在客栈上,客栈也随之倒塌。 “岁月催人,当年名满天下的符文大师终究老了。” 候天信嘲弄一笑,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他眉头一皱,袖子一挥,试图灭去手下身上的幽冥魂火,然而,他的袖子,却被一道道剑气泯灭。 那些看起来像魂火一样的烈焰,竟是一种剑气! 眨眼间,他的手下,竟死了一半之多。 再没有‘复活’。 候天信眼中露出一抹忌惮,可当他看向站在原地不动的顾余生时,又暗自松一口气,一脸遗憾的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候天信一步步的走向顾余生。 “你的确很优秀,不过可惜……” 顾余生冰冷的声音突兀打断了候天信的话,手中的人间剑已穿透候天信的身体。 候天信眼睛瞪大。 “为什么禁魂刺没有禁锢你的灵魂……” 候天信有太多的疑惑。 他的身上阵阵符文明亮,试图摆脱顾余生手上的剑,可他的灵魂刚要从血气中逃离,就再一次被顾余生的剑气缠绕。 “什么!!” 候天信的嘴角溢出鲜血。 他的元婴被顾余生的剑一点点的从血气中剥离出来,任由他施展何种秘术试图挣脱都没有用,反倒是他的元婴,一点点的消融,化作渐渐透明的灵魂。 “这就是灵阁晋升八境的手段吗?不过如此。” 顾余生目光冷漠。 候天信则是由一开始的疑惑、茫然到惊恐,他看着自己的元婴消散,灵魂被冰冷的剑气封印,他声音颤抖道:“不可能的,你施展的,究竟是什么邪术!” 顾余生左手一握,将候天信的灵魂捏在掌心,伴随着一声惨叫,气息陡然消失。 尚活着的灵阁修行者,见到这一幕,一个个面露骇然,仓惶而逃。 “宝瓶。” 顾余生轻喊一声。 “收到。” 宝瓶从顾余生的匣内飞出,化作一瓣瓣桃花,每一瓣桃花都蕴含着顾余生的剑意,漫天的桃花飘过。 灵阁的修行者,尽皆化作一道道魂光消散。 宝瓶取出一张符纸,将那些魂光封印,又重新露出身影,满地寻找灵阁修行者遗留的储物袋。 顾余生和莫凭栏几番出生入死,也让宝瓶从他身上学会了‘发家致富’。 “两位前辈。” 顾余生走到客栈掉落的门匾前,老梁和吕娘子靠着门匾,两人面色惨白,身上的伤虽然不多,可他们的神魂和气血,都已虚弱到了极致。 显然,刚才一番战斗,灵阁的修行者,主要攻击的是两人的神魂。 顾余生眉头一皱,手腕轻轻一抖,人间剑旋转一个方向,以剑尖对着地面,剑身泛着苍翠之芒,一股沛然的生机笼罩着老梁和吕娘子。 顾余生正欲挥动人间剑,强行将老梁和吕娘子逸散的魂力重塑。 老梁却抬起手制止,并开口道:“公子不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凡事皆有定数,不可强求。 多活几年,少活几年,于我夫妻而言并无多大用处,人生百年,这三十年平静的日子,已经足够。” 第437章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尘悟道 老梁坐起来,看一眼吕娘子,吕娘子起身,朝被毁的后院走去。 老梁则是顺手拿起杀猪刀,轻轻抚摸,手中刀沧啷一声碎断。 这时。 后院之中,忽有一道光柱冲霄。 那一口井,泛起真正玄妙的光后,消失不见,吕娘子手中握着火把,朝着后院一丢,一团火很快熊熊燃烧起来。 顾余生一时怔然。 老梁也从地上捡起碎了一半的碗,将里面没有喝完的酒一饮而尽,火光映照在他身上,仿佛间苍老了许多。 “三十年隐姓埋名,这里也有家的感觉了。” 老梁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袖口里拿出一枚封印多年的卷轴递到顾余生面前。 “这是天道符文残卷,圣王朝时期遗留的智慧之物,一共七卷遗失在迷雾之海,这一卷被鱼吞入腹中,被我意外所得。 灵阁觊觎多年,今夜这一劫数,是躲不掉的,送给公子,好生保管参悟,勿要让灵阁知晓。” “前辈……” 顾余生自然听说过有关天道符文卷轴的传说。 数万年前,圣人创字,发现大千世界有文字无法描述许多天地奥妙,便在文字的基础上衍化出符文,用以记录天地间的玄妙。 道门道祖从这些基础符文中参悟出十四道天地玄符。 佛门圣祖从中领悟涅槃,轮回,超脱的规则,有六字真言传世,并以佛经释义。 儒道圣人感悟天道玄符,创出天书,地书和人书。 也有人领悟天地玄符而入魔,是为最早的魔宗之人。 “拿着吧。” 老梁朝顾余生示意,把卷轴强塞到顾余生手上,轻叹一声,“其实当年你父亲也曾有一卷天道玄符,他教我酒方时曾说过,要将此卷用来换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东西,我想,他一定这么做了吧……” 老梁的话没说完,吕娘子打断道:“老梁,我们该走了,趁着天黑……” “嗯。” 老梁深深的看一眼顾余生,对身旁的吕娘子道:“要是我们儿子活着,也该有公子这般高了。” “是啊。” 吕娘子一脸带笑,却红了眼眶,她朝顾余生挥挥手。 携着老梁消失在顾余生来时的路尽头。 哗啦啦。 刚刚还有月亮的天空。 下起了淅沥沥的雨。 客栈的大火还在燃烧着,一点点的化为灰烬。 顾余生怅然站在客栈前。 白马已在身旁。 是该行路时。 顾余生却久久未上马。 良久。 顾余生朝着那一堆灰烬抱拳。 “驾!” 雨越来越大,顾余生骑马在雨中奔走,任由雨落肩头。 清晨。 雨还是没有停。 濛濛烟雨中,少年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 还在江湖里驰骋。 策马进城,白衣少年纵马过巷道,满楼红袖招,那春苑里的莺莺燕燕,翠翠红红让宝瓶满脑子的问号。 少年拴马入苑。 抛洒一些银子。 换来一处雅静楼阁。 丝竹声声,歌妓伶人声声慢,人生几许忧愁,指尖琵琶凝语。 少年凭倚阑干,手着一葫酒。 帘外雨潺潺。 正是【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宝瓶蹿了几处楼阁,仓惶惶奔来,一脸埋怨:“公子,公子,你怎能来这种地方?” 少年放下手中酒葫芦,飒然道:“没什么地方来得来不得,这红尘万丈,谁活着不是修行?有人失魂落魄,有人踌躇满志,大道修行,在脚下,也在心间,宝瓶,去唤个琴女来。” “啊?” “快去。” 少年挥挥手。 踱步走在桌前坐下,魔宗古琴已摆在桌上,用指尖细细轻抚琴弦,轻风吹细雨,点点动琴弦。 不知不觉间。 愁绪相思已涌上少年心头。 琴女轻抚焦尾琴,一弦一柱,琵琶女弹和弦,一曲肝肠断,天涯几相思。 顾余生赏了琴女和琵琶女一些银子。 负琴在背。 下层楼。 下层楼。 穿过巷弄的风,又传来琴女和琵琶女送别的声音。 她们或许从顾余生的眼中读懂了相思。 顾余生也从他们琴弦琵琶声中明白了江湖无情亦有情。 一城之春留不住少年远走的心。 哒哒的马蹄在青石板上回响。 滴滴垂落阶前的小雨绊住多少红尘悲客。 琵琶女潸然泪下。 那骑马过江湖的少年郎啊,背影渐渐远去,从此再也见不到那样目光清水般的有情人了。 “公子,慢些走啊。” 琵琶女抱琵琶下楼,冲出苑阁,往常拦人的壮丁,今日却意外没有阻拦。 琴女倚在少年郎倚过的阑干。 泪如雨下。 少年听琴未动弦,那一把背在背后的古琴,是谁家女字能弹奏出雅雅之音。 铮! 琴弦断了。 抚琴的人红了眼眶。 鼓起一生从未有过的勇气,也下楼,冲了出去。 站在雨中。 是从未有过的自由。 琴女和琵琶女对视一眼,忽然像明白了什么,疯狂的抱琴奔跑,追逐。 城外。 策马行走的少年阖着眼,手指轻轻敲打在马背上,仿佛还沉浸在琴音雅雅里。 身上的道韵气机一缕缕,一环环。 在雨中,一道光始终映照那少年那白马。 翻过一座山后。 宝瓶也有些怅然:“公子,刚才那古琴和琵琶曲真好听,可惜她们不得自由,公子干嘛不替她们赎身?” 顾余生策马急行,哈哈哈笑道:“赎过了。” “啊?” 宝瓶一脸错愕。 随后气鼓鼓的捏起小拳头。 “公子,你喜欢她们?那停下来,等等她们啊,她们好像在追你。” “算了吧。 人生逆旅,都是行人。” 顾余生不回头,在马上挥挥手。 “驾!” 顾余生拍打白马。 白马嘶鸣,凌空而起。 一跃千重山。 春风过客,悄然入夏。 又在不知不觉中看山叶秋黄。 骑马停留山头,少年回身,仿佛那一场雨就在昨天。 凝望天空,正值夕阳照彩云,朵朵自由漂浮。 少年失神。 这时,已裹上秋装的宝瓶探出头来,用小手指着逶迤磅礴的群山,“公子,翻过那一座山,就入大荒了吧。” “是啊。” 少年翻身下马,在夕阳余晖中挥剑,云映剑身,剑指彩云。 飒飒剑声呼呼响。 扰动山风过境,摧断古树一根又一根。 宝瓶一脸瞠目结舌道:“公子,你不会又顿悟了吧?” “又?哪有那么容易,距离上次顿悟才三天呢,我刚才观天道符文残卷,偶有所得,挥剑印证一下,还有几处没有领悟,否则威力会更大一些。” “那公子,我们要不要歇一晚,前面的山头好像有间道观。” “宝瓶,买的东西,吃完了吧?” “哪有!” “今晚我煮炖好吃的,你去摘些山菇秋笋,再捉只兔子,吃饱喝足,明日入大荒。” “好叻!” 宝瓶化作一阵粉色烟霞,不一会就已收获满满,与顾余生一起进入山上的一间破道观。 第438章 夜宿道观,宝瓶守夜 是夜。 秋风拂旧观,观前老树婆娑。 一盏蜡烛摇曳,灯芯如豆。 火塘堆上挂瓮罐,山野肉香,汤汁沸腾滚滚,咕咕作响。 宝瓶守着翁罐,两眼发光,这一路随公子前行,风风雨雨未停歇,又饿又困。 顾余生坐在道观门前,手里握着酒葫芦,一双明亮的眼睛仰望苍穹。 许是靠近大荒的缘故。 天上的星辰格外的明亮,繁星如织,夜凉如水,人在穹盖之下,沧海一粟,越发渺小,偶尔有流星划过天际,闪耀过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道星芒从天而坠,落入顾余生手上的灵葫芦里,也同时汇入眉心。 神海深处的本命瓶,天地灵气的精华,一滴滴积攒,已有半瓶之多。 顾余生已有顿悟之兆,可他意外的脱离那种修行状态,转身走进破观,轻轻嗅了嗅飘荡的汤汁肉香,顺手给宝瓶面前放一个大大的碗,用筷子捞起最鲜美的肉块盛在碗里,对早已口水滴流的宝瓶说道:“可以吃了。” “谢谢公子……嘶,好烫!” 宝瓶一脸喜色,人端坐在碗前,大口大口的咬肉,烫的表情丰富,极为享受。 顾余生拿起一双筷子,从瓮里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一箪食,一瓮肉,这千里路上的疲乏艰辛,一点点的退去。 顾余生把背后的剑匣贴在墙边放着。 这时候。 他不想做一个远游江湖的剑客。 只想做一个品味人间的食客。 深秋寒风起,吹动旧门哑哑作响。 顾余生忽然有几分倦意,以芦苇,草铺为席,慵懒的向后瘫躺,一只手放在脑后,翘起二郎腿,宝瓶偶尔会夹来一块肉,顾余生张开嘴,眯着眼睛享受。 风越来越大,夜越来越冷。 庭院的树叶随风飘落,落在道观的顶盖上,飘进道观里面,地面一层又一层。 再旧的破观,也能遮挡风雨和雪。 深秋晚来雪,飘飘扬扬落人间。 顾余生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张宽大的熊皮盖在身上,青丝发髻上沾染几根杂草,脸颊带着几分醉意与洒脱。。 原本享受着美食的宝瓶,看见顾余生的模样,忽神色黯然,眼泪在眶里打转。 她未跟公子时,在那一片桃花林看见公子日出而起,日落而归,看似清苦,实则人间有温。 若那年青云门,那一间茅屋没有被烧掉。 公子白天练剑,晚上练功,闲暇酿点酒,无论刮风下雨或下雪,公子也不曾今日这般疲惫。 那年跟着公子出山。 从青萍州一路南下,跟着公子看过太多的风景,品味过人间。 那一串糖葫芦,是她吃过最美味的甜点。 入圣院。 她以为公子不会再飘零江湖了。 然而,即便有一座斩龙山,又何曾停下过脚步? 公子身向大荒。 真的只是寻莫姑娘,为了那一句诺言吗? 不。 不完全是。 这一路走来,宝瓶开始懂了——这江湖那么大,大到公子从春走到夏,从夏走到秋,可这江湖也那么小,小到天下再没有公子的一个家,小到人人都想要对公子挥剑。 灵阁,三大圣地,未知名的杀手。 这一路来。 剑匣血未干。 “宝瓶,你怎么了?” 顾余生迷醉着眼,从镂空飘进来的雪花落在脸颊上,落在青丝鬓间。 “小主,你困了的话,好好睡一觉,今晚我来守夜。” 宝瓶看着窗外的雪花,山的那边明明有星辰,可山的这边,已经白茫茫铺满一地。 连雪花也欺负公子么? 宝瓶恨透这些雪花了。 “嗯,辛苦宝瓶了。” 顾余生侧过身,抱着酒葫芦,片刻后,呼吸匀称,那落在肩头的雪花,遮掩了敌人的鲜血。 宝瓶往火塘里加了一些柴,让旧观有一些温度。 她一个人走在旧观庭院,对着道观吹一口气,粉色的灵波将漏风的门遮掩。 雪越来越大。 旧观外响起沙沙沙的脚步声。 一行人踏雪而来,几乎无声。 “人在道观里,杀!” 为首之人低声下达命令。 数十道黑影趁夜而起,跃过道观的青石阶梯。 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 身影被雪花覆盖。 无声无息。 外面的人等了好久。 彼此面面相觑。 觉得事情可能不是那么妙。 “你们两个进去看看。” 背着剑的修行者对左右说道。 左右畏惧不敢进去。 “一起去。” 数道身影来到道观旧院,庭院的老树上,藤条蔓延,挂着沉甸甸的身体。 “跑。” 为首之人转身就逃。 可小小的人影拦住他们。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家公子?”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宝藏,秘典?” 一行人不说话,彼此面面相觑,一脸警惕与畏惧,他们的前方,那一道小小的人影,如一方树影世界,把他们困在里面。 “为什么不说话,你们开口啊,这么锲而不舍的追杀我家公子?” 粉色的世界,有无数的丹药,密卷,灵石在闪耀。 每一件都极为珍贵。 “只要你们开口向我讨要,我会给你们的。” 宝瓶的声音,好似从树影中传出来。 站在树影下的人们,眼中露出贪婪。 他们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欲望,开始争抢。 一件,两件,三件。 宝物太多,拿了又拿,永远填不满内心的贪婪。 于是。 他们开始内讧,从争执到抢夺,再到大打出手,互相残杀。 到最后。 终于有胜利者还活着。 意外的是,这位胜利者,竟然不是那一开始的头目,而是从一开始就唯唯诺诺的家伙,当真正的诱惑在眼前的时候,内心的恶魔,就会迅速成长,吞噬他人,也吞噬了自己。 “哈哈哈!” 那人揽奇珍异宝在怀,狂笑着,面容是那么的扭曲。 树影婆娑,藤条缠绕,一点点的将其束缚,扼住咽喉,可自始至终,那人都未曾放下手中的奇珍异宝。 宝瓶撤去所有的树相,凝望着老树上的一个个人影,眼眸中满是不解。 “看见了吗,这就是人心,只要有足够的诱惑,都会迷失自我。” 突兀的声音从宝瓶的身后出现。 宝瓶回过头。 只见旧观的墙上,一张魔脸如水纹般荡漾,扭曲。 整座旧观,被滚滚魔气覆盖,充斥着无尽的邪气。 “小家伙,我得感谢你,若不是你让他彻底放松心神,陷入浓睡,我也不会有机会再出来。” 第439章 心魔除,参悟天道符文 “我知道你。” 面对神秘无比的魔影,宝瓶的脸上稚气渐渐褪去。 “哦?你一个小小的剑灵,知道我的来历?” 魔影从墙上渐渐剥离,风卷动魔气,凝聚出黑色的虚实之体。 “我不仅知道你的来历,我还知道你在引导公子去寻找你被封印的身体,五心殿,剑王朝遗迹,可惜,你不会如愿,你不会有机会恢复力量的。” 飘荡的魔影身影一滞,眼中先露出一抹震惊,随后杀意陡然显露。 “你根本不是那一把木剑诞生的剑灵。 你是顾白留下的后手? 不……不是的,顾白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你是那个谪女……” 魔影的话还没说完,宝瓶的手忽然向前探出,一道神秘的封印符,渐渐朝魔影印去,魔影以魔气抵抗,竟阻止不了那一道封印符。 魔影面容扭曲,以语言蛊惑道:“就算你能封印我,又能如何?在下界,根本没有人能杀死本座,而你,同样也会被困在这样的地方。 本座不明白,为了一个少年郎,值得那么做?人间百年,你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弱,如孩童一般弱小,到时,你想要返回上界,无异于痴人说梦。” “你错了。” 宝瓶伸手一招。 一本书卷从书箱里飞出来。 那一本书泛着浩然圣光,宝瓶嘴里念念有词,又一道封印出现,将魔影一点点封印在那书卷之中。 “圣人之书……” 魔影不甘的怒吼着,被封进书内,某一页书上,多了一幅鬼魅的魔图。 “上一次没能炼化你,这一次我会让你彻底将你封印。” 宝瓶将书一合,重新装进书箱。 片刻后,宝瓶身上的树影淡去,她发髻上扎着的一朵桃花,一瓣凋零。 一夜风雪停。 清晨。 顾余生从睡梦中醒来,起身伸了个懒腰,全身有说不出的舒坦,大半年的江湖旅程,疲惫尽消。 火塘里的炭火还有余温。 “宝瓶。” 顾余生四目寻找。 “公子,我回来了。” 宝瓶从远处飞来,手里捧抱着一个沾着雪花的秋梨。 “道观后山有一株梨树,公子你尝尝,可甜了。” 宝瓶把雪梨递到顾余生手上,坐在剑匣旁的书箱上微微喘气。 “一个梨把你累成这样。” 顾余生咬一口雪梨,满齿留香,甜进心里,伸出手指在宝瓶的小脑袋上轻轻一敲,一片桃花瓣滑落,宝瓶委屈巴巴的看着顾余生。 “小宝瓶生气了?等来年桃花开的时候,我摘一朵送给你。” 顾余生把剑匣放在身后,目光已看向远处的山。 “宝瓶,我们出发喽。” 顾余生走了几步,发现宝瓶还愣在原地,看着大大的书箱发呆。 顾余生奇怪道:“你不是已经能用术法把书箱变小了么?想偷懒了啊?行,你到书箱休息,这书箱我也能控制了,可以放在剑匣里,等见到莫姑娘,我再叫你出来。” 顾余生把书箱提起来,想了想,又从灵葫芦里取出一个食盒,“呐,小宝瓶,我所有好吃的都在里面了,书箱是你家,我背着你的家走天涯。” “我的家?” 宝瓶眼睛一亮,欢喜的跳进书箱里,探出两只小手手。 “公子,我睡了啊,你不要把宝瓶丢在大荒啊。” “放心吧。” 顾余生把书箱往剑匣里一收。 唤来白马。 骑马出旧观。 只要穿过古老的妖关,就是大荒了。 一路上,顾余生骑马手持那一卷天道符文残卷细细参悟,往常不懂的许多符文奥秘,今日竟毫无滞涩,念头通达。 “原来这几个符文,是镇魔,消因果的作用。” 顾余生喃喃自语,合上卷轴,顾余生边走,边尝试根据符文的真义捏诀。 呲啦! 雷符化作一道灵纹,呲呲作响。 顾余生再根据天道符文残卷中关于雷遁术法的本源真意,以灵力加以变化,雷灵纹再无半点气机泄露。 顾余生先是一喜,随后若有所思。 心神一动,将一枚由莫凭栏制作的雷珠取出来握在掌心。 他以灵力引爆雷珠。 胯下白马感受到危险,嘶鸣扬蹄。 可那一颗雷珠仅仅是明亮了一瞬就化作一张黄纸。 顾余生掌心的那一道灵纹,越发的明亮。 看穿雷珠的制作法门后,顾余生也有些意外:“莫凭栏这家伙,难道看过天道符文密卷?” 顾余生不去多想,祭出匣内斩龙剑悬在身前,以神识凝聚在指尖,将那一道雷灵纹一点点烙印在斩龙剑上。 斩龙剑的正反剑脊上,雷灵纹镌刻成形。 顾余生尝试着挥斩一剑。 恐怖的雷属性剑芒出现在百丈之外,草木皆化作碳灰。 “如此一来,五行罡雷术法,可以用剑施展出来,不必再去刻意的修炼雷术法,只需要能够熟练的驾驭和领悟对应的术法灵纹即可,以此类推,儒道佛三教的其他功法,也可以融入剑道。” 顾余生面色微动,他以心神沟通灵葫芦,灵葫芦中收集已久的天道之雷,被他放出来一缕,用以淬炼斩龙剑上的灵纹。 斩龙剑上的灵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的玄妙,厚重。 随后,顾余生又尝试凝聚五行中的庚金灵纹,也是一次成功。 可顾余生在尝试将其烙印在斩龙剑上的时候,却意外的失败了,一开始,顾余生以为是自己对灵纹的镌刻不够熟练,可如此反复几次后,斩龙剑依旧不可以烙印庚金灵纹,反而可以很轻易的烙印上木属性的灵纹。 “原来如此,灵纹与剑本身,也有一定的契合度,并非所有的灵纹,都可以镌刻在同一把剑上。” 顾余生恍然。 斩龙剑,最初的本源是一把木剑。 木与雷属性相合,但与金,却是相驳。 “幸亏我不止一把剑。” 顾余生收起斩龙剑,取出以人魂为本命剑灵的人间剑。 他拥有的四把剑中。 以人间剑最为神秘难测。 顾余生只知道它能斩亡灵幽魂,却一直不明白,它为何能重新将溃散的灵魂重聚,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一把能让死人复活的剑。 顾余生尝试着在人间剑上镌刻雷属性的灵纹,如他猜测的那样,失败了。 雷属性虽然对灵魂有克制作用,但人间剑,却能救赎灵魂。 “不知道佛门的佛印和道家的道印化作灵纹后,能不能融入人间剑?” 顾余生重新打开天道符文残卷,虽然里面记载的符文不完整,但是,佛宗,道门和儒家的符文都有涉猎。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让心境变得平和。 将一路上的杀戮业障消弭心间,试图从当年夫子坐骑老牛化僧人时给的佛经禅意中凝练出佛印灵纹。 一念起。 一枚佛印出现在掌心。 “嗯?” 顾余生一脸错愕。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比凝聚雷符灵纹还要简单? 这一年来,顾余生深知自己杀戮气息越来越重,而佛家以慈悲为怀,本来不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竟然一蹴而就。 而且让顾余生感到诧异的是,他心中的佛门法相,一半心魔一半佛。 为何没有心魔干扰? “奇怪。” 第440章 初入大荒,历史的遗迹 平芜尽头,青山巍峨。 旧墙盘踞在绵延起伏的山脉上。 古老的妖关。 见证着人族和妖族之间的上千年的恩恩怨怨,青苔寒藤,两族血已干。 妖关上的楼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断岩残埂上的利爪凿痕被时光侵蚀,已模糊不清。 深秋山高雾厚,怪鸟盘空,啾啾空鸣。 哒哒的马蹄声穿过天堑上的天然穹拱石桥。 少年穿过山川丛林,停在桥的那一头。 回眸望。 一片青山在挥手。 少年幽幽一叹。 似有一瞬的惆怅与留恋。 随后轻轻挥动缰绳,策马走进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的陌生世界 ——大荒。 很古老的名字。 充满未知的世界。 即便是历代王朝注释里,对大荒这两个字,都保持着特有的神秘,剑王朝如此,圣王朝也如此。 甚至在妖族的血脉深处,传承着的都是对大荒的敬畏,恐惧。 妖族不完全是兽。 而兽,则横行大荒。 凶兽,荒兽。 都是这片神秘世界的主人。 魔族横行时,妖族只能逃难大荒,并在大荒生存下来。 顾余生在妖关楼台下停下脚步,翻身从马下来,抬头凝望着三丈高的城阙,上面的弓弩,箭矢还在斜对着大荒。 城墙上依稀还可以看见不少褪色的符文,这些符文用来驱动弓弩和增强箭矢,还有古老的阵车和傀儡,甲胄等等。 虽然大多数都已残破,但却可以从中窥看到人族曾经辉煌,守卫着人族领地。 顾余生在古老的妖关上走了一段长长的路。 他发现很多王朝和州志记载的文献并非完全是历史的真相,至少,这一处妖关存在的时间,要早于人族妖族千年的恩怨。 那箭矢,长枪上风化的兽皮,凶兽,以及倒在妖关城墙上的妖族骸骨,无不昭示着历史的真相:在某个时期,人族和妖族曾联手抵御大荒的凶兽。 联手求生存,似乎才是那个年代的主旋律。 而让顾余生震惊的是,妖关上遗留的残骸,消蚀的兵器,遗失的瑰宝,都在说明,过去的人族修行者和妖族修行者,修为都很强。 那应是一个繁荣的时代。 白马跟在顾余生的身后,不断的打着响鼻,它似乎很不喜欢妖关上的气息。 “走吧。” 顾余生在妖关上行走,也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人在平芜时,他明明感知到大荒世界有飞鸟走兽的影子。 妖关城墙,实在太安静了。 加之临近黄昏,迷雾迭起,夕阳照不透云与林,天将暗,人一天体内阳气也会渐渐下沉,即便是修行者,也会潜意识的排斥黑暗。 阿,阿。 沙哑的寒鸦在迷雾森林回响。 偶尔扑腾着翅膀,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顾余生骑在马背上,总觉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盯上自己。 “宝瓶。” 顾余生轻喊一句。 书箱里的宝瓶没有回应。 顾余生以神识进入书箱,发现宝瓶正蜷缩在小小的被子里沉睡,眉头紧皱着,在她的旁边,有一沓厚厚的符篆,几瓶丹药,一件甲衣,甚至还有一袋金银。 顾余生微愣了一下,取出符篆,又掂了掂钱袋子,哂然一笑。 这些都是莫凭栏的赠送,丹药,符篆都是用来防身的,那一副甲衣,竟是以龙鳞和龙筋打造的,上面铭刻的符文也极为复杂。 顾余生把钱袋子收起来,心中莫名的安稳,他虽不缺钱银,可莫凭栏还是怕他行走江湖囊中羞涩。 一袋钱和那一副甲衣,在顾余生心中份量一样重。 将甲衣从书箱取出来,顾余生仔细的看了看,眼中再次意外,片刻思索,以一滴血在甲衣上写了一个符文,甲衣明亮,化作一件薄衫轻衣与长衫相合。 甲衣以龙鳞龙血打造,防御之强不言而喻。 它散发出的气息,能让弱小的妖族和凶兽本能的畏惧、逃走。 甲衣着身,树叶下的毒蛇,甲虫,森林里的走兽,天空的飞禽,都在快速逃离,尤其是脚下泥土里的奇虫,凶虫,虫群如蚂蚁般簌簌簌遁入地底深处。 “咦?” 顾余生以手抚过甲衣,眼里满是惊奇,因为他从甲衣内,还感觉到另外一道封印在符文中的隐晦气息——莫凭栏将从剑王朝遗迹中得到的那一张黄大仙的皮囊,也加入到甲衣之中。 甲衣除了能自动防御,避趋利害之外,还能隐藏自身的气息。 毕竟黄大仙一族,和狐族一样极为擅长伪装。 如此神奇的甲衣,足见莫凭栏花费的心思。 顾余生忍不住低语道:“莫兄,平时扣扣搜搜,爱财如命,胆小如鬼,这些都是你的伪装色么,我能见你一生坦荡豪爽,也算三生有幸了,此事,铭记于心。” 甲衣着身,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 前路未知,顾余生并不彷徨。 天终究暗了下去。 顾余生并未盲目策马前行,而是在一处有低阶走兽栖居的地方停下来,他拍了拍马背,说道:“这一路随我行走,前路充满未知与危险,待天高地阔之时,再信马由缰。” 白马打了个响鼻,身体渐渐石化,化作一尊石像。 顾余生心神一动,将白马放进葫中世界。 顾余生纵身一跃,以指为剑在一棵千年古树上开凿出一个临时洞府,作为安身之所。 洞府内。 顾余生盘坐入定,静心回神,片刻后,顾余生从树身内感受到浓郁的木灵之气,顾余生心中一动,从天道符文密卷中,参悟关于木系属性的奥秘。 天道符文残卷中,木系符文并不完整,仅仅只有数个符文,可顾余生念头通达,有一符便领悟一符,不知不觉间,身与苍古之树融合。 本事万物肃杀凋敝的深秋,古树婆娑作响,树叶沙沙。 苍翠的木灵气息在顾余生身体周围盘旋,自然也入剑匣内的书箱,原本皱着眉头的宝瓶,眉间渐渐舒缓,酣然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 宝瓶忽然从书箱里探出个小脑袋。 “公子,我们在哪?” “树里面。” 顾余生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的世界有些奇怪,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角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我变成树了? 顾余生有些错愕,脑海中的树观世界退去。 顾余生这才发现,他开辟出来的树洞,已经长弥合,他被树包在里面了。 顾余生本想催动剑气出来,可大脑中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他观想木系符文,身体从树内一点点的走出来,回头看时,树上开凿的洞府,早已看不出任何痕迹。 第441章 凝液瓶溢,一剑圆满。 “公子?你……你怎么做到的?” 宝瓶一脸不可思议。 顾余生把天道符文中记载的木系符文部分以神识显出来给宝瓶看。 宝瓶发了一会呆,莫名的说道:“公子,你的斩龙剑本源是木,若日夜以木属性蕴养,不但能够提升与剑的契合度,还能以木蕴三魂,让神识更加稳固,强大。” “嗯?宝瓶,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宝瓶打了个哈欠,说道:“我从这几个天道木符中参悟出来的,公子,我太困了……” 宝瓶又跳进书箱,坐在一本书上。 “看一眼就悟出这么多?” 顾余生摇了摇头,他本来觉得自己天赋还可以,没想到居然比不上宝瓶。 “果然,万事皆要勤修。” 顾余生单手一掐,斩龙剑出匣,他对着眼前的树挥剑,他并不动用任何灵力,只以神识附着在剑上,从每一次挥剑刺剑中感悟剑道,同时,以剑淬炼神识。 这半年来,顾余生修炼龙魂宝典中记载的衍神秘术,神识大有长进,最近已达瓶颈,可刚才经过宝瓶提点,顾余生尝试以神识凝聚出木系灵纹,将其附着于剑身。 当木系灵纹烙印在斩龙剑上,顾余生惊奇的发现,即便他不以灵力催动斩龙剑,附着了神识的斩龙剑,也蕴藏着极为强大的威力,足可以摧木断石。 更加让顾余生惊奇的是,斩龙剑本身没有剑气的情况下,剑意和剑势,都能随心而动。 “此法,倒与鬼道剑术有许多相似之处,可惜,鬼道剑术虽然威力奇大,又有诸多秘术,只是施展鬼道剑术伤魂损气血,以木蕴养神魂,以强大的神识施展鬼剑术,可以极大的抵消这种缺陷……” 顾余生眼睛逐渐明亮,当初他在剑王朝遗迹中,就已经悟出以神识化万缕附着于剑,那原本只是原始的想法,但受限于修为境界,神识凝练的弊端。 无法进一步引申参悟。 现在,顾余生以龙魂宝典中的锻神秘术和灵纹相辅相成,不但可以让自身的神识远超同阶,还能运用在剑道上。 顾余生甚至由此进一步想到,待神识强大之后,可以凭借神识驾驭灵纹,将剑与五行,风,雷,术法等等融入其中。 在剑道领悟至深后,以无剑代有剑,拳法,锻体之法,佛法,道法,魔道邪术,浩然之气,等等都融入剑道。 甚至在修为突破某个境界后,将三千大道都融入其中。 念之至深。 顾余生猛然咬一下舌尖,断去心中灵涌的想法。 一步之遥,是智慧。 万步之遥,则是妄念! 顾余生挥剑三千次,停剑。 查看大荒地图。 继续赶路。 白天,以神识化剑,在神海中不断推演和参悟不同的剑诀,莫潇湘给的上百种妖族剑诀,顾余生大部分都已初窥门径,学剑以广博,提升自己的眼界。 夜晚,开辟临时洞府,参悟灵符,蕴养三魂,提升天剑,地剑和人剑的契合度。 前路漫行,时间忽忽。 眨眼已入冬。 雪漫大荒。 说来也怪,入大荒后,反而是顾余生过得最平静的日子,远离人族领地,远离喧嚣,好似波云诡谲,明争暗斗也远去了。 最大的敌人,反而是一些龇牙咧嘴,以人为食谋生的妖兽,走兽,凶兽,奇虫等等。 这样的敌人。 最好应对。 打得过就打。 打不过就跑。 遇见实力相当的,还能用来当印证和施展不同的剑诀。 若是疲乏了,找一处临时居所,一夜休憩,翌日精神抖擞。 似这般。 顾余生修为日益精进,不仅在剑道上越发的见识卓著,就连境界上,也在悄无声息中达到七境之圆满。 当初吞入的妖族精血,也让身体变得越发的强健。 但修为越深之际。 顾余生体内的荒气也越来越浓,他不得不从那一枚魔珠中参悟魔道的锻体功法,用来消耗每日增加的荒气。 这一日,顾余生在一处山崖上开辟好洞府,打开地图发现自己已经穿过大荒边境的天妖城,进入到大荒深处,地图上对于大荒的标注,也变得模糊。 放下地图卷轴。 顾余生面有沉吟。 昔日狐族曾出了一位妖帝,统治大荒,其依附的势力覆盖极广,而随着狐族妖帝的陨落,这些妖族势力大部分都重新划定地盘,甚至开始侵夺狐族的领地。 千年岁月,狐族的领地,早就退至大荒深处——清源山。 可即便是清源山,也比青萍州大。 在大荒寻人,如大海捞针。 是夜。 山外月明。 映照白雪苍茫。 顾余生手捻胸前一根红绳,眼观月,有所思。 就在此时,苍穹月华倾泻,星落如雨,一滴一滴朝顾余生汇聚而来。 本命瓶中。 汇成的精华凝液已满。 顾余生打了个激灵,猛然从顿悟中醒来。 他凝观手掌,一枚化婴丹在掌心。 只要将其吞服,大概率能破本命瓶,凝练元婴入八境。 可顾余生回想起九师兄万千象的话,又将化婴丹收了起来。 虽然他感觉已具备入八境的条件。 可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还不够。 仿佛是心境未满,亦或是还有突破的地方。 星辰之雨还没散去。 顾余生压下心中念头,开始蕴养三魂,天魂,地魂,人魂,三魂皆在剑内,三把剑在本命瓶外不断的盘旋。 就在此时。 又有一滴星辰之雨落入神海的本命瓶。 本命瓶水满。 溢出一滴。 被盘旋的人魂剑吸收。 霎时,人魂剑上先泛起白蒙蒙的光,那白茫茫的光中,竟是顾余生未有看见过的神秘符文。 这些符文仿佛蕴藏着生命的本源。 顾余生尚未参悟这些符文的奥秘,这时,他只觉灵葫有什么东西与这些符文呼应,顾余生以神识探查,竟是那百余枚铜钱。 那百余枚铜钱上有魂影飘动,一点点的被剥离,最终穿过身体,汇聚在人魂剑上,白色的芒光,逐渐凝聚成一道神秘灵纹,那一道灵纹如一个‘門’字。 门的这边,是生。 门的那边,是死。 铜钱上的魂影,穿过那一道门,得到解脱,人魂剑上的灵纹,也就越发镌刻得牢固、玄妙。 “原来如此。” 顾余生恍然大悟,一生一死,皆有定数,救一个人,就必须死一个人,这也是为什么那一次在敬亭山下救霓裳时,会有一枚平安铜钱消失。 而这也是平安钱的诡异和珍贵之处。 看着钱袋里的大部分铜钱化作普通的铜钱,顾余生不由地想到卖茶翁给他这些铜钱,每一枚铜钱,都沾染了因果,生命。 “杀一人,救一人。” “为什么选定的人是我?” 顾余生茫然,神海中的人间剑,在融入了凡人之剑,灵纹,吸收了天地凝液精华,沾染因果后,终于变成了一把完整的本命之剑。 嗡。 人间剑明亮过后,飞入本命瓶内。 看着盘亘在外的两把剑。 顾余生终于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未圆满了。 还差两把剑。 第442章 问剑妖圣,印证剑术 人魂剑已圆满。 接下来就是将地魂剑和天魂剑也同样提升到圆满,可顾余生尝试将本命瓶中凝液精华注入到两把剑内,两把剑虽然能以天地精华提升品质,暂时无法与本命瓶契合。 地魂剑倒还好,它本身融合了三把王剑中的诸侯之剑,诸侯主杀戮,顾余生本身就领悟杀戮剑意和守护剑意,加上体内的荒气,能够一点点的融入到地魂剑内。 但整个过程,过于漫长,究其原因,还是荒气和魔气都过于奇特。 天道符文卷轴中,并没有记载有如何以荒气凝聚灵纹,就连魔气的灵纹符,也只有一个符,顾余生每次观魔符时,都会不自觉的陷入其中。 “地魂剑,花些心思,终究能够炼化到圆满,可是天魂剑……” 尝试了数个时辰的顾余生眉头紧锁,回想剑王朝之行,世人追捧的三把王剑,凡人之剑,诸侯之剑都已在他手上,天子之剑却不知所踪。 他虽然因缘巧合凝聚出天魂剑的剑胚,可别说炼化至完整,就连将剑胚炼化成剑,都没有思绪。 起身走至洞府边,山外悬崖,白雪苍茫,大荒的清冷荒寂,别说在里面长久的生活,就算是顾余生匆匆行走,也觉得内心孤单不已。 天将拂晓。 养足精神的顾余生,从葫芦里取出三枚铜钱。 这三枚铜钱里面,封印着妖族的三尊妖圣。 当初九先生万千象在圣院毁去三尊妖圣的肉身,将其封印在铜钱内赠送给顾余生,必有深意。 顾余生以斩妖剑封住洞府之门,又布下层层剑墙,以一缕剑意包裹神魂,进入到一枚铜钱里面。 顾余生刚一入铜钱乾坤,立即有一道强大的妖魂之力袭杀而来。 里面封印的,是三大妖圣之一的虬泷,天妖城的城主。 “死!” 强大的妖魂之力化作妖爪,试图将顾余生的神魂捏住。 但顾余生这些日子神识大涨,加上自身的神魂,也具有呼吸和能够吸纳天地灵气的能力,加之人魂剑已入本命瓶。 他以神魂召唤人间剑,已似肉身唤剑一般无二。 唰。 顾余生以剑横穿妖爪,并斩向灰暗的某个方向,一声怒吼传来: “弱小的家伙,有本事放我出来,我与你堂堂正正的交手,你不过是借他人之力逞威,算什么圣院的先生?!” 又是数道妖力化作剑气滚滚而来。 顾余生以剑抵挡,不急不慢的说道:“以我现在的能力,想要杀你的确很难,不过,让你吃些苦头,还是能办到的。” “哈哈哈!” 虬泷闻言,从灰暗的世界里显出妖身,居高临下的盯着顾余生。 “小子,你以为本座失去了肉身,被封印在一方之地,就可以任你拿捏了吗?天真,太天真了,你不会理解妖族【圣位天敕】的意义,别说是你,就算是万千象,也无法将我真正的抹杀。” “我知道,所以,我想让你陪我练练剑。” 顾余生说完,也不等这位妖圣答应与否,手中人间剑上的灵纹微微变化,一剑刺出,剑气中似夹杂有妖灵之力。 其剑招也变为蛮横,侵夺,狂戾。 不止如此,顾余生的神魂,自身气息也变成了妖族修行者。 铮铮铮。 一剑刺出,七道妖力从剑尖迸发,剑发虎啸之音,其势不凡。 虬泷对顾余生杀意未减,忽见顾余生施展妖族剑术,更是诳悖大笑,讥讽道:“风虎一族的虎啸剑诀,岂是你人族修行者能窥伺的?” 虬泷以妖力凝聚出一把剑,竟也施展出与顾余生在招式上相近的剑术。 两道神魂之影如虎跃争斗,交错间已过了十几招。 最顾余生在招数上稍逊一筹,只得以剑气抵挡,拉开彼此的距离。 虬泷大笑道:“昔日人族小夫子被世人称为千年以来的第一剑修,你身为斩龙山的传承者,就这般能耐?” “现在说这些,言之过早。”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再次施展妖族风虎剑啸诀,与虬泷激斗一处。 这一次,顾余生依旧占据下风,但比刚才要好一些,没有用剑墙去抵挡,而是以身法避开。 “小子,风虎一族的修行者,在本座的天妖城听令效忠,你施展的虎啸剑诀,乃是本座所创,你在本座面前施展这套剑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顾余生淡然道:“阁下妖魂强大,在下佩服,倘若不以妖魂加持,我未必会在剑招上输给你。” “狂妄!” 虬泷被顾余生刺激,妖魂收敛。 竟主动化剑朝顾余生刺来。 “昔日小夫子纵横人间,收了你这般弱小之辈为传承者,让本座替他教训教训你。” 铮铮铮! 铜钱世界。 顾余生与虬泷在不停的以剑相斗,顾余生虽然在修为境界上不足,但他的剑道造诣,早已跨境,配得上后剑仙之名。 他对妖族诸多剑诀虽然只是管中窥豹,可一旦以实战演剑,很快便能初窥门径,至融会贯通。 不过,虬泷虽然是新晋的妖圣,可他毕竟在漫长岁月中摸滚打爬,竟也是剑中高手,与顾余生激斗。 虽然顾余生大多数处于劣势,可他也讨不到多少便宜。 激斗大概一个时辰后。 顾余生神魂向后一跃,说道:“阁下剑术精妙,在下佩服,以我之神魂,不可多停留,有缘再会。” 顾余生神魂一淡,从铜钱世界消失。 其实,以他的神魂,尚可以在铜钱世界多待上一个时辰,不过顾余生注意到虬泷杀意暗藏,留了两三个心思。 虬泷见顾余生神魂离去,目光渐渐变得深邃,似在盘算着什么。 顾余生睁开眼,东方渐白。正是朝气初升蓬发之时。 顾余生寻一处峰顶,修炼了一个时辰的儒家《浩然紫气》心法,消耗的神识重新补满。 不仅如此,顾余生惊讶的发现,随着浩然紫气修炼和领悟的更深层次,他的神魂,也如身体一般,有七窍可吸纳天地之气。 也就是说,所谓的境界圆满,其实在肉身上和灵魂上,都并没有真正的圆满,而仅仅是丹田无法再容纳更多的灵气而已。 收功之后,顾余生轻吐一口浊气,精神倍振。 与虬泷交手,让他在剑道上有新的领悟,这种领悟,不止是眼界和剑招本身的提升,而是从妖族的剑招中,顾余生能够从他人的剑道之路加以印证,吸收,消化,转化为自己的东西。 “下一次,换一套剑诀,看看对方怎么应对。” 第443章 三尊妖圣秉性迥异,请赐教。 顾余生负剑匣在大荒行走,手中捻着三枚铜钱,暗自盘算。 如今有三位妖圣的灵魂在手,如果不善加利用,实在太过可惜,与其在大荒茫茫世界寻找方向,不如趁机笼络三位妖圣。 总有能攻略的时候。 顾余生在白天行路而练剑修行。 待到夜晚,阳气消去,阴气旺盛之时,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做好万全防身之法后,决定见一见另外一尊妖圣。 顾余生以指点在铜钱上,进入到铜钱世界。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被攻击,这枚铜钱中,封印的是妖圣幽夜,他盘坐凝神,平静的看顾余生神魂渐渐稳固。 “我从你身上感受到大荒的气息,你很有勇气。看来你成为斩龙山传承者,并非是只有运气加身那么简单。 千百年来,你们人族修行者对大荒这片土地,充满畏惧,恐惧。 似你这般懵懵懂懂的撞进来,是为了寻找那位狐女吧。 你就不畏惧生死吗? 年轻人,听我一句劝,修行者,要格外珍惜自己的性命,身死道消,千年遗恨这种事,我见得多了。” 顾余生没想到这位妖圣竟然是一位话匣子,他暗自戒备,说道:“昔日在下曾见阁下与五师兄一战,如今依旧心神驰往,还请不吝赐教。” 幽夜坐着,岿然不动,有些冷漠的说道:“我败于圣院五先生之手,是剑术不精,我败于九先生之手,是我领悟不够,怎么?难道你真以为,你们圣院后山的人,都能拿捏我吗?” 幽夜话落,抬起手,对着顾余生轻轻一指,指尖顿时剑芒如织,千缕万缕绽放。 每一道剑芒,都在顾余生的双瞳中无限放大。 顾余生以神识化万千之剑,与之一一相激,最后,有数道剑芒没有避开,穿魂而过。 顾余生身形晃了晃,一脸古怪的说道:“我本讨教妖族修行者的剑术,阁下身为妖圣,怎会修行我人族剑术?” 幽夜并不说话,也不起身,另外的一只手一抬,一朵曼陀妖花在指尖凝聚,轻轻一吹,曼陀妖花化作数十花瓣,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眼皮一跳,哪还有心思去施展妖族剑术,他凝神冥想,人间剑尖一朵青莲剑影绽放。 刹那间。 两朵剑气所化的不同花瓣互相碰撞。 青莲剑意濯濯圣洁,曼陀妖花剑意奇幻多变。 无数花瓣在铜钱世界垂落。 顾余生没有动。 幽夜也没有动。 因为两人无论谁动一下,都会被剑气所伤。 待所有的剑气落尽,顾余生目光复杂至极,怔然当场。 “很熟悉,对不对?” 幽夜缓缓起身,他的妖魂比虬泷要凝实,强大得多,身上虽然没有显露任何杀机,可他那一双深邃的目光,让顾余生的神魂感觉到浓浓的寒意。 幽夜。 比虬泷难以揣度。 根本看不透。 “是。”顾余生默然答道。 “当年有幸和你父亲有过一次试剑,这曾是他当年施展的剑诀,不过剑间绽桃花,比这曼陀罗花,要美丽得多。” 幽夜深邃的眼眸中有一抹追忆一闪而逝。 “你的父亲顾白,他喜欢上一个人族望而生畏的女人,而你,却喜欢上所有妖族都痛恨的狐女,更加可笑的是,当年你父亲为那个女人奔波天下求良药,圣院没给,三大圣地没给,反倒入大荒后,如愿以偿。” 幽夜身影一晃。 忽然出现在顾余生的面前,他的手指作剑,离顾余生的眉心只有寸许距离。 顾余生神魂颤动,本命瓶中的三把剑铮然低鸣。 顾余生眉头紧皱。 不明白为何对方突然收手。 “方才这一剑,我本能够杀死你,可是这样一来,许多事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幽夜的魂影又飘然回到封印的世界正中间盘坐。 “看见你,不免让本座想起当年那一道顶天立地的身影,他明明可以从我手上抢走那一样救人的万年圣药,却卑微的弯下腰,一个剑满人间的修行者居然在求我。” “你的父亲,用他最得意的剑诀换走了我的药,虽然终究是我吃了亏,可那是我少有与人族修行者之间交换并心甘情愿。” 幽夜神色傲然。 “想要和我讨教剑术,可以,等下一次,你接住所有的剑气,再来说讨教二字。” 幽夜以妖魂扰动,顾余生的神魂从铜钱中被逼退了出来。 神魂入体的一瞬间,顾余生面色微微一白。 刚才有几道剑气穿魂而过,对他的神魂造成不少损伤。 “穿越时空,接下我父亲的一剑吗?” 顾余生的眼眸中,逐渐露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从书箱里取出一瓶丹药,取出一粒服下去,神海中,不断的观想那一剑的玄妙。 待神魂恢复,顾余生捻动第三枚铜钱,神魂侵入,并大喝一声:“出来受死!” 顾余生一剑斩向前方,回应顾余生的,是一把强大妖魂所凝的妖刀。 妖圣月曜。 曾与圣院六先生楚离歌在大荒边境以刀对刀。 用刀之人。 心狠而冷。 不会留手。 顾余生正是想要在生与死之间,寻求剑道上的极致突破。 一剑横空,一刀斩落。 顾余生的神魂倒飞回来,肩头被刀气所伤。 “你想死?老子成全你。” 月曜大喝一声,手中妖刀如新月,跃空劈砍下来,他施展的刀法,狠辣凌厉,刀中藏着强大的妖魂之力。 “斩!” 恐怖的魂刀朝着顾余生砍来。 顾余生以剑指空,凝出青、金、黑三色莲花剑气,剑莲吞吐,旋转高升,其剑威赫赫,极度不凡。 然而。 那一道刀芒落下后,三色剑莲哀鸣一声,碎裂开来。 顾余生骇然后退。 依旧被刀气所伤。 月曜一脸冷漠,杀意滚滚。 “合剑之力?我自一刀斩之,你想要在我这里来寻死以突破自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就当是你为魔宗之主受老子的狂刀了。” 月曜手中妖刀再凝,还是刚才的招式,举手而落。 顾余生也如刚才般,再次凝剑成莲。 再一次的碰撞。 顾余生还是落败。 “哼。” 月曜爆喝一声。 “赐你第三刀!” 第444章 向死而生,神识突破 当月曜的第三刀落下,强大的刀意好似刚才前两刀叠加一般,陡然攀升到新的高度。 昔日,顾余生看六先生楚离歌以一把魔刀对付月曜,两人在云端苍穹深处仅交手一招,他并未窥探到其中的凶险与刀锋之寒。 如今直面,方才知晓刀下之势有多恐怖。 电光石火之间,诸多念头闪过,万般剑法,无一招可匹敌。 刀在双瞳中逐渐明亮,顾余生的脑海中,竟莫名的涌现出幽夜施展的那一招剑势。 万剑凝如花,精要并非剑绽花开之时,而如春风吹拂百花开,那是润物细无声的结果。 剑之势,剑之意。 亦当如是。 顾余生恍然! 他终于明白幽夜为何会轻视于他。 因为他从未真正明悟剑之势,空有其形! 顾余生手中剑向上挥斩,诸多念头皆抛下,心中无莲花,无桃花。 去感受冬去雪消融,春来百花开。 生机勃勃。 万物竞发。 剑在匣里,剑在鞘里。 出剑的那一刹那。 已然决定了剑的高度。 岁寒松柏青,秋后百花杀。 生命的真谛顽强,都藏在四季。 剑的真谛呢? 顾余生在找寻。 他已从隆冬绝望处窥见春天的气息。 人间的风未停。 路还未走完。 怎能就此而止! “斩!” 顾余生的剑向上一刺,无剑芒绽放。 剑与刀相撞。 短暂的接触后,剑未被击溃,剑意蓬出,剑势如雨后春笋,那灰暗暗的世界,如迷雾散开而见群山。 刀在铮鸣。 吟啸。 月曜盛怒的脸,一点点变得肃然,他好似才睁开眼,看向眼前的少年,看人观剑。 魂力所化的刀锋溃散。 那一把剑尖,有一朵青莲如微,亭亭屹水中,蕴开波涛,蕴开觳纹,莲花如苞,一点点绽放。 每一片莲花绽放,都拨云间群山。 那是一道又一道的剑势叠加,一山更比一山高。 三重山出。 月曜瞳孔一缩,以指凝刀,未完全散去的刀意,重新凝聚,刀寒四重境! 然而,刚刚凝聚出的第四刀,呛然碎裂。 青莲已成! 旋转见莲心。 顾余生的神魂,屹立在莲心处。 月曜神魂后退,负手而立,冷冷的说道:“能接下本座修炼的藏锋九式第四刀,足见你的优秀,希望下一次,你有机会接下我的第五刀。” 顾余生的神魂周围,片片莲花一点点没入眉心消散,他重新睁开眼,目光湛然,精神抖擞,抱拳道:“多谢。” 顾余生的神魂遁走,回归体内。 留下月曜默默无语,过了一会,他掌心一抬,一把月刀轻旋,月刀绽放出七道不同的光,他以妖眼凝观,神魂之力投在月刀上。 七道光闪耀间,竟凝聚出第八道光来。 而第八道光凝聚出来的一瞬,他手上的月刀,也从新月状态,一点点的变成半月状态。 “想不到本座参悟百年都未能悟透的第八式,竟然会被一个人族猛然点醒……何其可笑……可是……那少年如星河辰海,说不定有朝一日,我得月满之时。” 顾余生神魂回归。 睁开眼。 一缕强大的剑意从体内散发,有肃杀凝如霜,有雪融如春风过境! 体内灵气奔流,丹田激荡,万山之灵气纷纷入神海。 咔嚓!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神识突破了某一层蒙蔽智慧的屏障,放眼看去,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树是树,雪是雪。 可他又从雪与树中,看见了从未看见和领悟到的世界。 是生命的本源。 是万事万物的规律。 天地间的灵气,何其多。 荒气也是其中一种。 只不过,它来自深渊,也来自于苍穹深处。 顾余生长啸一声。 千山鸟惊绝! 万兽奔逃! 顾余生出现在高高的山峰上,手一抬,一把诛魔剑从匣内飞出,他的身体内,也随即散发出强大的恐怖荒气,周围的树木霎时凋零,地下岩石成灰。 “凝!” 顾余生轻吐一声,身体周围蛮横恐怖的荒气,竟朝着他手上的诛魔剑汇聚,并听从于顾余生的号令。 当荒气附着于诛魔剑上,顾余生左手一抬,天道符文卷轴中的那个‘魔’字符被他以神识显化在身前,他以双眸观之,眼中清澈,没有被魔符吞噬。 他以神识为念,化为勾勒笔在诛魔剑上铭刻出一道灵纹,灵纹如暗血一般沿着诛魔剑游走。 当最后的纹势勾勒完毕,诛魔剑一瞬脱离顾余生的掌控,冲霄而起,飞入云端,地渊有裂隙,荒气,魔气滚滚而来。 轰隆隆! 隆冬惊雷自苍穹垂落。 持续三天三夜! 未曾断绝。 大荒。 伏龙山。 地脉深处。 正在闭关的伏龙圣君正在修炼一门上古秘术,地脉中不断有气息弥漫朝他身体汇聚。 他的身前,有一道奇特的方印。 那是百年前。 圣院手持人书的三先生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痕。 百年光阴,妖圣伏龙圣君依旧未能痊愈,但也并非全是祸,治愈体伤百年,也让实力越深。 如今。 伏龙圣君以地脉深处的荒古凶气炼体,只差一步就能跃入新的境界。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 地脉之气陡然纷乱,大量的荒气渗出,让他不得不中断闭关,换一处地窟修行。 可当他换了一个地窟时,却发现被他拘禁的无数凶兽,地脉兽,正无端的嘶吼,其身瑟瑟而匍匐。 伏龙圣君见状,眼中暗喜,喃喃自语:“大荒无妖帝近千年,而我终将跨出一步……不,半步……” 伏龙圣君双手擎天。 轰隆! 忽然。 一道惊雷劈下…… 地窟崩塌。 拘禁的凶兽,地脉兽尽皆被雷罚诛杀。 伏龙圣君从地窟飞遁而出,扬天大怒,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 噗! 一口鲜血吐出。 他的前方。 上百大妖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可就在此时,一道道万里传信符飞来,落在伏龙圣君掌心。 皆是大荒各大势力和妖族被异象惊扰,询问缘故。 “圣君,天象有异,是不是有奇宝出世?” 一名九境妖皇出列,小声发问试探。 伏龙圣君面色阴沉。 那名妖皇立即忙补充道:“圣君,你忘了吗?几十年前,大荒深处,就有一株千年人参化形……就连圣院后山的修行者,都被惊动,深入大荒找寻。” 伏龙圣君似忽然想起什么,缓缓开口道:“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青藤老人在大荒种下无数灵药……他渡劫身陨,诸多药圃定然还在……速速去查。” “是!” 第445章 狐族隐世之地,打赌 大荒。 十万大山深处。 隆冬时节,这里天青风暖,古树葱葱,远山眉黛积雪,白雾渺渺,如世外仙境。 大山脚下,一片良田,阡陌纵横,隐约可见袅袅炊烟。 田里有耕作之女,红衣白裳。 林舍古树,有黄鼠狼追着松树玩闹,也有白狐红狐嬉戏其间,口吐人言。 高屋廊下。 老妪垂坐,昏昏欲睡。 忽然。 天空惊雷炸响。 原本处处人间的田园之景,顿时变得妖气冲天,红狐白狐唧唧狂叫,纷纷奔向老妪。 村落之中。 那些往来栖居的人,纷纷化作妖狐,黄鼠狼模样,厉厉凄惨,哀嚎无数。 他们身上,有奇特的咒纹时隐时现,每当天空惊雷响起,就会变得痛苦无比。 也有未变成妖狐之人。 这些女子,尽皆是从仙葫州芦山遗迹归来的红狐,黄大仙一族。 “姥姥。” “快救救他们!” 一狐族女子奔来,正是西沙边境,受顾余生聆教而化为人形的红缇,她看着一村两族皆受莫名的痛苦,一脸焦急。 老妪睁开眼,轻叹一声,说道:“没用的,他们的血脉里被下了诅咒,隔几年就会发作一次。 隆冬惊雷,他们少不得要受些苦头,想要彻底解除这种诅咒,除非族内再出一位妖帝……最不济,也得是十境妖圣,可是,这谈何容易?” 老妪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隐约有些期待,收回目光,对眼前的红衣女子勉励道:“红缇,你们这些从荒境归来的族人也要努力修行。 先人选址在此传授族人躬耕之道,本是学人类生活,从中寻找做人的智慧,可你们不一样,受人族圣人之言而得人身,已不需要再学其他人了。” “是,姥姥。” 红缇恭敬答道。 老妪缓缓起身,红缇上前搀扶。 远处近处犹自充斥着哀嚎痛苦。 老妪闭上眼,片刻后说道:“可惜,那人族中的神医,老身请不动,否则他们也不至于这么痛苦……红缇,你行事机警谨慎,你去九尾阁,让族内老人传你一些本事,三日后出山去寻些药回来……青藤老人的药圃,我刚好知道个大概位置。” “是。” 红缇远去。 老妪坐下来,悄然叹息。 就在此时,一位老翁杵杖而来,声音沙哑道:“大长老,刚才魂殿的神像动了,我让占星阁的长老算了一卦……” “结果如何?” “地脉象显,指向大荒深处的魔像,大乱将起啊。” “其他族有消息吗?” 老翁神色肃然。 “十大妖族和三大古城暗流涌动,有人在寻青藤老人的下落,也有在找寻那一把掉落的魔剑,还有消息称,伏龙修炼上古锻体秘术,或可成为新一代大荒之主,这惶惶雷威……” “晋升妖帝?”老妪声音微微讥讽,“哪有那么容易,大荒深处的那些万年老怪物尚且不能跨出那一步,就连青藤老人都不得不冒险飞升,更何况是伏龙,他没这个能耐。” “可总得提防一下,伏龙一向视我族为大敌。” 老翁眼中露出一抹仇恨。 “你让红缇出山,恐有不妥,依我之见,还是彻底封了入口,与外界隔绝百年,待云公主修行有成,再与他们计较。” 老妪听见老翁的话,微微侧目,看向老翁,目光变得深邃无比:“四长老,我劝你一句,趁早收了你那点私心吧。还有,族内其他有这份私心的老家伙们,你也劝一劝,晚云的资质,他们的孙子配不上。” 老翁神色有些难看,双手拢在袖子,沉默半响,低声道:“山外传来的消息,人族那小子已经入大荒了,大长老若是也承认云公主和人族那少年之间的孽缘,只恐族内其他人不服……” “所以你刚才说封闭族内入口,是和其他长老商量后的结果?”老妪杵着拐杖向前走,轻叹道:“百年岁月……对人族凡人而言,那可是一生或是几代人了,从青萍到中州,再从中州到大荒,路迢迢,何止十万八千里?” “如此少年,你把山门一关。” “太残忍了。” “总得给他一个机会。” “红缇她们,可都是受了他恩惠的。” “这笔恩情。” “你们最好不要忘了。” ……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差一点?” 大荒山林,顾余生凝观手上的地魂剑,十天时间,他第二把本命剑已完全变了模样,剑脊呈现暗血色的纹路,剑锋森寒摄魂,夺人心魄。 暗色的剑身内,封印着让世人畏惧的荒气。 它吸收了苍穹,地脉,中大量的灵气,荒气,甚至吸收了大量的虚空雷劫之力。 可它,还是没有圆满,无法飞过魂桥融入本命瓶内。 顾余生的手,细细抚过地魂剑,他想了想,取出那一枚魔珠。 “纵然有风险,只能试一试了。” 顾余生催动灵力,试图炼化那一枚魔珠,滚滚魔气从魔珠内散发,被顾余生用来炼剑。 这枚魔珠本是被他封印在魂桥深渊的古魔凝练的精华,想要炼化,实非易事。 顾余生炼化了两天,进展缓慢。 “难道只能修炼魔道功法吗?” 顾余生低语一句,将魔珠收起来。 这枚魔珠中藏有古魔留下的诸多功法,顾余生因为忌惮古魔,并没有去浏览魔珠中暗藏的功法,以免被心魔吞噬。 他虽受魔气和心相影响,炼得黑莲,可内心深处,顾余生还是保留着那一缕光。 稍作调息。 精神恢复。 顾余生取出一枚铜钱,神识一动,出现在封印的铜钱世界里。 这。 已经是顾余生第四次见虬泷圣君。 见面无话。 顾余生挥剑斩向虬泷。 虬泷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的样子,凝剑与顾余生交手,并趁机嘲弄道:“你三次施展妖族剑诀不下于百种,可又有何用? 如此痴迷于妖族剑诀,不如放我出去,效忠于我,我教你真正的妖族功法!” 顾余生挥剑如雨,说道:“阁下如此自大,不如打个赌,我若赢了,你宣示效忠于我,做我灵宠,我若输了,则放你出去,如何?” 第446章 重伤虬泷妖圣之魂 “狂妄!” 虬泷听见顾余生的话,勃然大怒,即便他认为自己胜券在握,能够被顾余生放出去,他也不接受这样的赌约。 他是妖圣。 哪有给人族做灵宠的道理? “我必杀你!” 虬泷大喝一声,妖魂化作一条墨染的苍龙之影,凌空一爪,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人间剑上雷芒涌动,呲啦一声,一爪一剑相激,爪影溃散,而顾余生手中剑,则是银芒大盛,每一道剑蕴藏的五行雷术,都对虬泷的妖魂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 “以剑御雷?这就是你的底气,天真!” 虬泷张嘴一吐,一枚妖魂之珠呲呲作响,魂身上顿时布满如图腾一样的纹印,每一道纹印,都极为复杂,他凭妖魂之珠,将魂身强化。 妖龙之爪凌空一探,一把充斥着妖力的符文之剑吟啸不已。 虬泷一剑朝顾余生挥来,赫然正是虎啸剑诀。 剑疾如风,虎啸之音能够震慑灵魂。 片刻间,已和顾余生在铜钱世界来回交手数十招。 虬泷本以为他凭借【圣位天敕】,能够在魂力上占据绝对优势,但当他将魂力注入到剑内,却发现顾余生的魂力和神识并没有崩坏的征兆。 不止如此,他没有在剑道上留有后手,数十招尽皆被顾余生接下,想到顾余生如今突破至八境,就已凝练神魂,他日突破八境,对妖族更是一大隐患。 念及此。 虬泷手中剑招越发凌厉,他不求在招式上取胜,而是试图利用自身魂力的强大,将顾余生的神魂耗至虚弱,到那时,他自然有办法脱困。 身为妖圣,失去肉身,有的是办法重新凝炼妖身。 铜钱世界,两道神识魂影在比拼,顾余生以险求道,虬泷暗藏杀机。 各自都动了真格。 随着时间推移,顾余生的魂力渐渐稀薄。 虬泷的妖魂之力依旧强大。 顾余生虚晃一剑,向后退去。 虬泷以为顾余生要逃,唳啸一声,妖魂之身暴涨一截,虚空化爪,朝顾余生头顶罩下。 顾余生面色平静,手中人间剑陡然化作一朵金色的佛莲,佛莲一出,立时有一尊石佛法相呈现降龙伏虎之状,将虬泷的魂影挡下,呈现僵持之态。 “看你能撑多久。” 虬泷一脸冷漠,眼中杀机陡现。 “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你的身体,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是么?” 顾余生左手一抬,掌心有三尊镇地大鼎滴溜溜旋转,呈现品字,儒,道,佛三教之力加持在顾余生的身上。 他的神魂,陡然凝实,比进入铜钱时,还要强盛数倍。 “剑王朝祭天镇地之器,果然落在你的手上,怪不得如此嚣张!” 虬泷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露出一抹贪婪。 “如此神物,在你手上太浪费了。” 虬泷魂力呼呼作响,如火焰般燃烧起来,他动用某种秘术,燃烧魂力,提升战斗力,霎时间,铜钱世界内,皆充斥着滚滚妖气。 若没有九先生以铜钱为器,在铜钱上施加了某种玄妙的镇魂封印,即便顾余生有三尊镇地之鼎,神魂也绝对无法承受。 顾余生手上的三枚铜钱,森森作响。 另外两枚铜钱,也随之呼应。 封印在里面的幽夜,月曜在此时睁开眼,似在感应着什么。 “斩龙山的传承者……将死在我手上,哈哈哈!” 虬泷的妖龙之爪,将佛尊法相一点点的挤压变形,甚至将佛影一点点的旋转,发出古老沉寂的声音,轰轰作响。 就在此时,顾余生手指一抬,另外一把剑从匣内飞出。 虬泷大笑一声:“晚了!” 燃烧的妖魂之力,生生将佛尊法相一点点的泯灭,佛面如镜。 他凌空转身,另外一只妖龙之爪拍下,一双眼睛,冰冷,森寒,爪心里,佛已泯灭,散作灰蒙蒙的光。 虬泷凝目透看,瞳孔陡然一缩,他的脸上,露出一抹错愕,一时怔然。 他有些难以置信,眨眼再看,金色的佛莲已化作黑莲,不断的侵占着这方世界。 不止如此,黑莲中,有一把剑渗出让他灵魂颤抖的气息。 “入魔?” “不对,这是荒气!” 虬泷大惊,想要躲避。 可顾余生的灵魂,不知何时已欺身至他面前。 此时的顾余生,哪里有半点灵魂和神识虚弱的样子。 灰蒙蒙的剑气陡然绽放开来,将虬泷的神魂湮没。 “啊!” 伴随久久凄厉的声音,顾余生的神魂也从铜钱世界退出来。 噗! 睁眼的一瞬,顾余生嘴角溢血,一口鲜血吐出来,面色苍白无比。 他低头看向手中捏着的铜钱,只见封印虬泷的铜钱上,也有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纹,他将铜钱掷入灵葫芦,让沉睡中的金甲虫来看守那一枚铜钱。 顾余生双手抱阴阳,调息好一阵子,身上的驳乱之气才消失。 可即便如此,他的双眼之中,也有淡淡的灰瞳若隐若现。 眼睛映照心灵神魂。 顾余生的灵魂,也被荒气所伤。 “还是低估了荒气的霸道。” 顾余生低叹一声,对刚才的行为并不后悔,至少他确定了一个事实,普通手段无法抹杀的妖圣,并非真的不死,至少,荒气就能对神魂造成极大的伤害。 一次杀不死,两次杀不死,反复来个三四次,总能折磨至死。 封印在铜钱里面的三尊妖圣,虬泷和月曜杀气、戾气都很重,顾余生早有提防,而妖圣幽夜,则是让顾余生更加警惕,因为他看不透对方的心思。 这一路上,顾余生也在揣摩当初万千象把三位妖圣封印在铜钱交给他的意图。 若是要杀,万千象应该有的是手段。 若是单纯的封印,圣院也有的是封印镇压法子。 当初三大圣地和天下宗门世家问罪圣院,虽然被他一手压了下去,但万千象并不想把隐患埋在圣院。 三尊妖圣的生死,全系在顾余生手上。 既然三尊妖圣都有自信无法被杀死。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万千象希望顾余生在某个恰当的契机,将三尊妖圣放出来。 但若不降服,或者有绝对的利害,将他们的任何一尊放出来,对顾余生来说都是求死之举。 虬泷有害他之心。 顾余生自然要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希望下一次相见,他能认清自己。” 顾余生将另外两枚铜钱也加了封印,藏于灵葫须弥乾坤,用三尊鼎来镇压。 第447章 妖族学人的算计,人族学妖族的残酷 万妖城。 敕封塔。 这里是妖族修行者敕封妖皇,妖圣的圣殿。 妖族大典何年何日,在何处举行,甚至对人族的中立,或是发动掠夺战争,大部分的命令,决策,都是由这里发出去的。 敕封塔有十大妖族,十大古妖族,天灵族的强大修行者坐镇。 抛开血脉,血统的不同。 妖族的行事和社会制度和人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同样有占山为王的野妖自封为王,建立所谓的妖族王国,让一族子嗣或者小妖,对着地盘边界呲点尿,就算是圈了个地盘。 敕封塔一层,是用来供奉敕封过的妖族修行者的魂灯和命位的。 这一日,妖魂殿内一盏魂灯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泯灭。 值守妖修若有感应的睁开眼,随即面色大变,反复确认后,朝敕封塔的上一层奔去。 “青叔,不好了,出事了。” “何事如此惊慌?” 妖族长老皱着眉头,他的手上正握着一本人族的圣文注解,显然在参悟圣人之道,想要从注解中理解,明悟。 一般炼化喉咙横骨,脑后裂骨的妖族修行者,即便化为人形,依旧有妖气区别于人族,即便是敕封过的妖皇,只要不刻意敛气,也都会显露妖气。 可眼前的妖族长老,和人族修行者一般无二,身上穿着儒袍,扎着纶巾,就连房间的陈设,都如人族教书的先生书房一样。 “虬泷圣君的魂灯,快灭了。” “喔?” 穿着儒袍长衫的长老身影把书卷背在身后,一步步向楼下走去,人模人样的。 走到一半,停下脚步,回头语重心长的道:“早就给你说过,我不在族内修行的时候,要注意称呼。” 那守妖魂殿的妖修愣了愣,也学着人族学生的模样,躬礼道:“是,青先生。” “嗯,这本书,闲暇的时候多看看。”妖族长老捻了捻山羊胡须,重新迈着沉稳的步伐,“你要记住,人族之弱,在于其身,人族之强,在于其心。 这数百年来,妖族日益强盛,就是从人族手上学会了动脑子,遇见事情,不要惊慌,你看看万妖城的人族,凡人们,他们见到长相怪异的我们,虽然表面慌慌张张,背地里,却在议论头上长犄角,身如蛇鳞之事。 第448章 临江有仙,白发渔家翁 十一月。 霜雪漫天,苍山积雪,大荒一片静谧,千鸟绝迹。 白袍少年腰挂葫芦身背剑匣,在漫漫霜雪路上前行。 迎风回雪间,已是青丝白发,双眉如鬓。 跃过一座大山。 一条长河曲折蜿蜒,从北向南。 江雪无尽,萋萋壮阔,偶有孤鸟盘飞,呦呦回响。 此情此景。 顾余生也不由地停下脚步,人间美景,不外如是。 取一葫酒。 站在古老的长河津渡之畔酌饮一口。 烈酒入喉,浑身泛起暖意。 余光处,一块津渡石碑被霜雪覆盖大半。 顾余生用手轻推雪,露出真容。 石碑上写着‘临江’两个打头字。 “临江?” 顾余生开口说话,有些生硬孤寂的声音被寒风吹走。 听见自己的声音,顾余生仿佛找到另外一个诉说的‘朋友’,排遣内心的孤独。 临江之下,一行小篆飞入眼底: 【大荒丰年雪,红尘不作仙】 【闲垂临江畔,摆渡谁家翁】 顾余生轻声诵读,心中暗忖:定是某个厌倦红尘的隐居客,远离红尘,在此度余生。 顾余生四下张望,发现渡口不远处,果有一处荒僻小院尚在。 他不由地朝小院走去。 这一路,他疗养那日神魂被荒气灼蚀之伤,至今还未痊愈。 按照莫潇湘给的地图,穿过这条长河,就是曾经狐族生活的领地了。 推开小院门扉。 入目皆是厚厚的霜雪,阑珊木墙上爬满青藤,顾余生挥动袖袍,将小院霜雪卷走,露出方正拼接的青石地板。 再推开屋子的门,里面陈设已旧,一张木桌,一张椅,一盏灯,墙上青箬笠,绿蓑衣,垂钓杆,一张网,火塘一堆,屋外有柴。 顾余生点燃一塘柴火。 取下背后剑匣置于桌子上。 轻轻敲了敲剑匣。 宝瓶没有反应,顾余生又取出书箱,发现宝瓶在书箱里面沉睡,木灵之气绕身,陷入冬眠。 顾余生也不去打扰。 酌饮酒几口,觉得无味,把吊锅挂在火上。 起身戴箬笠,披蓑衣,拿起垂钓杆,去江畔垂钓。 不一会。 几条肥硕的江鱼挂在蓑衣上。 满载而归。 肥鱼入锅,清水慢煮。 香味溢出。 桌子上的剑匣动了动。 宝瓶从里面钻了出来,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眼睛盯着吊锅里的鱼。 “公子,好香啊!” 顾余生给宝瓶盛了一碗鱼汤:“宝瓶,你倒醒的时候。” “嘿嘿。” 宝瓶笑了笑,忽然,她的眼睛看向窗外,忙把鱼汤端捧在身前,缩进书箱里。 “公子,有客来了,不知道是敌是友,你小心。” 顾余生很少见到宝瓶刻意躲避,当下展开神识,向四面八方探去,以他强大的神识,竟没有探知到任何异常之处。 顾余生不由地眉头一皱。 宝瓶的感知能力这么强? 就当顾余生怀疑宝瓶感知错误之时,临江之上,忽有一叶扁舟从长河对岸划来,扁舟上,老人头戴箬笠,身披蓑衣,双手摇桨,那舟上草篷下,还有一稚童髻女,面有菜色。 顾余生凝观片刻,心想,莫不是这小院的主人? 凝思间,小舟竟已穿过宽阔的大江,扁舟停摆津渡,老翁牵一稚孙,缓步走来,雪上无痕。 修行者! 顾余生心中惊奇。 人族修行者? 还是妖族修行者? 一老一少从雪中来。 小院门笃笃作响。 顾余生走出门去,站在小院门口,抱拳道:“老人家。” “小伙子,屋外天寒,可否容许老朽进屋烤会火?” 顾余生暗自以神识探查这位白发老翁,神识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倒是那手牵着的稚女,身体内蕴藏着一股强大的木灵之气,其气之浓郁,甚至让他匣内的人间剑,斩龙剑同时铮铮作鸣。 在这一股强大的木灵之气下,夹杂着难缠的死气和庚金气息。 顾余生一脸如常,伸手引道:“前辈进屋便是。” “多谢了。” 老翁牵稚童入门,很自然的将身上箬笠和蓑衣往墙上一挂。 顾余生兀然一惊,拜道:“晚辈顾余生,飘零人间的远行客,老前辈是此间主人?还请老前辈恕罪。” “顾余生?很好的名字,放轻松些,在人间,谁不是远行客?这是老朽孙女,小红。” “小红拜见哥哥。” 老翁入屋,取来两把椅子摆在火塘前,爷孙入座。 “我也不是这里的主人,倒是在这里住过一些岁月,许是几十年,许是几百年,人老了,记性不太好了。” 顾余生在琢磨老翁的话,这时,扎着两个倭髻的小红咕噜暗吞口水,眼睛巴巴的盯着那一锅鱼汤,侧看老翁,低声道:“藤爷爷……我想吃……” 老翁一脸宠溺。 顾余生说道:“岁寒天冻,庆年有余,老人家,小红妹妹,这鱼汤,我们一起吃。” “谢谢哥哥。” 稚女起身,就要一头往吊锅里钻。 被老翁一把抓住发髻,稚女这才嘟囔着嘴,眼睛巴巴的盯着锅里鲜美的鱼肉,眼里再没其他。 顾余生看见这一幕,顿觉眼熟。 宝瓶。 似乎也这般。 老翁起身走向院外,取来三个藤杯。 顾余生盛一碗递给小红丫头。 “谢谢哥哥。” 咕噜咕噜。 小嘴一嘬,一碗鱼汤入腹。 呼出一口热气,空气中夹杂着药香。 小红丫头眼睛明亮,偷看顾余生,有些不好意思。 顾余生再盛一碗。 呼呼呼作响。 又狼吞入了肚子。 “吃慢些。” 老翁捻须笑了笑,朝顾余生投来和善的目光。 小丫头喝了两碗鱼与汤,盯上锅里面煮香的风干野兔腿,许是觉得太麻烦顾余生,伸出小手就要去抓。 可就在此时。 一道身影从剑匣飘出来,宝瓶小手伸进锅里,把兔腿抓在手上。 “我的,这可是我的……唔,好香……哼!” 宝瓶比小红丫头还娇小许多,兔腿都快比她大了,气哼哼的说话,话还没说完,就在兔腿上咬出一口牙龈痕迹,一双溜溜的眼睛有几分得意。 小红丫头看着突然出现的粉色小可爱,先是愣了愣,随即哇的哭出声,小手指着宝瓶手上的兔腿。 “兔兔……” 第449章 人参精引海怪,青藤老人 顾余生一时无言。 老翁手捻胡须,也有几分尴尬。 还好顾余生反应得快,把筷子往吊锅里面,轻轻拌了拌,捞出一只兔腿。 “还有一只。” 小红丫头破涕为笑。 把兔腿抱在左右手,生怕再被抢了,也学着宝瓶在兔腿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哼。” “哼。” 小小的两个人,互相不对付。 不过这种不对付,仅仅是为争一口吃的而已。 顾余生久行孤独。 忍不住开怀大笑。 老翁也一脸和善,抚须笑了起来,摘下腰间藤葫。 “小友,我有青藤酒。” 顾余生默默取出青竹杯,把灵葫芦里的酒倒满盏。 老翁也不客气,端起青竹杯,一饮而尽,等顾余生喝完一杯,把藤葫里的酒倒满两盏。 复饮一杯。 顾余生放下酒杯,往锅里捞鱼吃。 老翁也不客气,从怀里取出青藤做的筷子,手有些颤巍的往锅里夹取鱼尾,几次都没能夹起来。 顾余生拿筷子夹起鱼头,移向老翁的藤碗。 老翁的放下筷子,双手朝顾余生抱拳道:“小友先入院,自为此院主家,我远来后至是客,怎可吃主家鱼头,不可,不可。” 顾余生把鱼头放进老翁碗里,说道:“晚辈初行江湖,岁月尚浅,前辈不要推辞,鱼头冷了,就不好吃了。” “多谢小友。” 老翁给顾余生单独倒了一杯青藤酒,把碗端起来,慢慢的品鱼头。 本来忙着吃兔腿的宝瓶,见小主让了第一个鱼头,忙把兔腿放下,用筷子把第二个鱼头捞了放在顾余生的碗里。 “公子,这是你的。” 说完,看向小红丫头。 小红丫头嘟了嘟嘴,觉得手上抱着的兔腿突然不香了。 “爷爷老了,胃口不好了,给你吃。”老翁把碗里吃了一半的鱼头夹给小丫头,小丫头顿时又变得趾高气昂起来,吃一口鱼头肉,双手叉腰朝宝瓶扬眉毛。 宝瓶意外的不生气,两只手杵着下巴看顾余生吃。 小红丫头吃了几口鱼,忽然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爷爷,我没孝心……” 小丫头眼泪流出来。 不小心落进锅里。 一锅鱼汤,再次散发出奇特的药香,并朝外面四溢! 宝瓶的眼睛陡然瞪大,她的声音在顾余生的脑海里响起:“公子,她是人参精!” 老翁这时神色莫名的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正欲说话。 窗外有江风吹来,整间小院呼呼作响。 原本平静的江面,波涛汹涌,浪潮一浪叠高一浪。 紧接着,数百道强大的气息从临江水下传来。 数十名水河妖修踏浪而现,多为鱼妖虾将。 海风浪起,这些水河妖族嗅觉极为敏锐,纷纷朝小院涌来。 “爷爷。” 小丫头面无血色,一把跑到老翁身前。 “丫头别怕。” 老翁拍了拍小丫头,起身朝小院外走去。 数十名河妖驭水而来,想要将小院淹没,那老翁袖口一抬,卷起一阵清风,逼退百丈浪潮,那浪头上的河妖被风一刮,哀嚎阵阵,显出原形,化作鱼虾掉落小院。 然而,更多的水河妖修从河里探出来,这些妖修实力更加强大,不再是单纯的鱼兵虾将,而是身着鳞甲的水妖,已与人类有大半相似。 它们嗅到人参的味道,浑身散发出强大的嗜血气息,猛烈拍击水面,涌动的浪潮,顿时化作万千冰霜箭矢疾射而来。 “公子小心。” 宝瓶下意识的朝剑匣躲去。 她回头见小红丫头还把着椅子发呆,又折转回来,一把拽住,将其拉进书箱里面躲避。 顾余生以手向前一挥,一道剑墙护在小院。 霎时间,万千冰霜箭矢发出铮铮铮的击打声,有的箭矢威力极大,在剑墙上击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宝瓶在匣内探出个脑袋,心有余悸的说道:“公子,幸亏我们没冒然过江。” “宝瓶,藏好。” 顾余生神色肃然,凝目观江面,只见大雪飘飞的临江之上,渐渐泛起一层浓雾,浓雾席卷,将小院笼罩进去,随着浓雾密布,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神识顿时受到极大的限制,只能感知到方圆数十丈范围。 此番迷雾之古怪,顾余生只在迷失之海和青云镇的十八山中见过。 呜呜。 迷雾遮空,天变得暗沉沉的。 天空中,数百盏银色的灯笼越来越明朗。 顾余生仔细凝观,才发现这些明亮的灯笼,竟是一只只造型极为奇特的河妖,他们的头如鲨鱼,上面有一根长长的触须,触须的顶端发出奇特的银光。 “深海冥鱼?” 顾余生认出这些河妖的来历,甚为不解,这种冥鱼,属于海怪的一种,只生活在四海深处,怎么会在临江内出现! 那幽幽之光穿透迷雾,顾余生与之凝视,顿时觉得大脑昏沉沉,像要陷入沉睡一般。 顾余生一咬舌尖,三教心法暗转,灵台一片清明。 他向前挥出一剑,剑气袭破长空,威力强大,数只海怪身体被拦腰斩断,妖血洒落,身后的海怪张嘴一吐,江水席卷,形成一道道水雾屏障。 顾余生的剑气,斩进水幕里,很快失去威力。 第450章 善良小人参,红绳缚灵魂 “啊?” 听见青藤老人的话,宝瓶眼中露出些许的茫然。 “我……我不知道啊,公子,你见过吗?” 顾余生摇头。 他自然是见过那一只桃妖的,不过他不明白青藤老人突然提起这一茬是为何,立场不明,但宝瓶有意隐瞒,顾余生自然是要帮宝瓶说话。 “没见过么?” 青藤老人指了指小院的一处角落。 “千年前,此院主人临江垂钓,老朽曾是此院主人栽培的一根青藤幼苗,江河风大,我缠在桃树上历经春夏秋冬,渐渐扎根茁壮成长,而后来那一株桃树则在主人远游后被人移走了,从此没有再见面,人世间有悲欢,草木皆如是……” 青藤老人微微叹息,眼眸充斥许多沧桑。 可就在此时,青藤老人身边的小丫头身染妖血后,小脸通红,闷哼几声,痛苦的蜷缩倒地,神色虚弱,她的双脚上,有两根红绳犹在,勒进肉里,露出深深的勒痕,勒痕处,药香再溢。 一道道庚金气息从她体内散发出来,眉心有一点红纱,死气缠绕,正一点点的吞噬丫头的灵性,让她正一点点的蜕化成为人参本来的样子。 “爷爷……我快不行了,要死了,死了后,你把我吃了吧,这样你的伤就好得快,我就有孝心啦!” 小丫头被脚上红绳束缚,不断的变幻形态,她眼神坚定地看着宝瓶,似乎还在为刚才争吃的事耿耿于怀。 或许,在她的世界里,那是一件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事了。 “傻丫头,别说傻话,爷爷会护着你的。” 青藤老人一把将小丫头从地上抱起来,他的双手化作古老的树藤,编制成一个笼子,将丫头悬在空中,他的五指化作青藤,强大的木灵之气不断的输入小丫头的体内,额外的青藤则是化作触须,试图将缠在丫头脚上的两根红绳解开。 然而,青藤老人的触须刚一接触到那两根红绳,红绳上立即散发出玄妙的符文,符文随风明亮,一股奇特的混乱之气陡然散发,猛然间荡向四周,顾余生猝不及防,也被这股混乱的力量逼退数步。 宝瓶更是像遇见天然的克星一般,吓得面无血色,躲进书箱里瑟瑟发抖。 “宝瓶,别怕。” 顾余生安慰一句,书箱里面有诸多圣人之书,浩然之气自成一方天地,足可抵挡一切邪恶,可即便如此,这股混乱的气息,竟也渗入书箱一缕,让宝瓶躲进书里,双手紧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顾余生神色扫过。 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那两根红绳上的符文,竟是荒气与魔气交织,符文藏千阵,别说他被逼得后退,宝瓶畏惧,就连曾经渡劫试图飞升的青藤老人,也在那混乱的气息下身影陡然化作苍翠之影,身体有数十根青藤扎根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那触及到红绳的触须,更是焦黑一片,青藤老人手臂轻轻一甩,将那一截青藤截断掉落在地面。 从青藤老人熟悉的动作上看,他绝非是第一次试图去解开那两根红绳,恐怕他实力在巅峰时,也做了这样的事,但依旧失败,除了那符文诡秘玄妙之外,还有丫头体内的庚金气息,是术剑之道,对木系之体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 不过青藤老人折损了一截本源之藤,却也并非完全无用,至少缓解了孙女人参的痛苦。 “爷爷。”小丫头一脸痛苦和哀伤,“原来做人这么痛苦……早知道……小红宁愿什么也不懂,就像一棵野草那样被人一口吃了就好了。” 青藤老人额头布满皱纹,苍发如须。 神色默然,凝站无语。 小丫头这时又坚强的看向顾余生,她的眼睛似乎在找寻宝瓶的踪影,痛苦的脸上,露出甜甜天真的笑容。 “大哥哥……如果我注定会被吃掉的话,你把我吃了吧,我吃了你的鱼汤,还有兔子肉,真的好美味啊,当我报答你了,来生,我也想做个小小的人,跟在爷爷的肩头。” 顾余生背后的剑匣泛起阵阵粉光,宝瓶爬出来,落在顾余生的肩膀上,她小声道:“公子,能帮忙吗?我……我……早知道,就不和她抢吃的了。” “嗯。” 顾余生点头。 宝瓶的眼睛陡然变得明亮,看顾余生的目光,有崇拜。 “公子,你真的可以?” “试试看吧。” 顾余生向前走去。 青藤老人缓缓转过身,好奇的看着顾余生,摇头道:“年轻人,没用的,我数来数去,这世上除了我之外,可能只有人族那位隐者医王才有可能……” “我先除去她体内的庚金气息。” 顾余生说着,手朝前方伸去,凝指离小丫头眉心只有寸许,青藤老人藏在袖子里的手在戒备,顾余生感受到老人韬晦的杀意。 顾余生回头,意味深长的说:“如果不是宝瓶求我,我不会节外生枝,这一路行来,曾经的善良已经快消磨完了。” 青藤老人低声道:“我这一生深居山林,若无人在侧,人间便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小友尽管一试。” 顾余生的食指,贴在小丫头的眉心,顾余生的衣袍无风飘摇,从小丫头体内散出的庚金气息,竟将顾余生的手指都变成了金色,宝瓶既期待,又担忧,小手都捏紧了。 好在这时,顾余生变成金色的手指,渐渐发出金色的纹光,凝聚出一道金色的灵符,灵符闪烁,凝成一把把细小的庚金之剑。 顾余生左手一招,灵葫芦飞起倒悬,将那庚金之剑吸入其中。 青藤老人见状,顿时大喜。 他本以为丫头体内的庚金气息已被拔除完毕,可下一瞬,又一把庚金之剑再次凝聚,被封印进灵葫芦。 森森森。 藏在小丫头体内的庚金,甚至超过顾余生的预料,他不断的凝聚庚金灵符,可庚金气息好似源源不断一般。 足足一个时辰。 顾余生已凝出三十六把庚金之剑。 “地煞玄金。” 顾余生喃喃自语。 他的额头上,已沁出细密的汗水。 “公子。” 宝瓶低声喊了一句,小嘴动了动,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那人参精化的小丫头,脸上已无多少痛苦,但是,缠在她脚踝上的两根红绳,依旧深深的勒进肉里面。 顾余生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 手指朝红绳伸去。 第451章 青藤老人的馈赠,夜渡临江 “小友,小心!” 青藤老人一脸紧张,他双手十指交叉相合,只见整座小院顿时被万千青藤缠绕编织,化作一个巨大的青藤笼子,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气息。 青藤老人渡劫失败,不仅境界跌落,一身修为和法力所剩无几,布下此番樊笼之阵,也是为了防止海妖出现,令人烦躁。 除此之外,青藤更怀着微弱的希望,万一的眼前的少年只能那解开红绳,也能遮掩所有的气息,不被探知。 顾余生看似随意伸手,实则早已与神海中的地魂之剑沟通,用以吸收荒气。 至于那一道魔气,顾余生则打算以镇魔碑来镇压。 如此,顾余生犹自觉得不保险,他暗掐了一道雷符,用来驱邪除魔,再一心二用,以本命瓶中的人间剑打开一道通往灰暗世界的大门。 万一有意外,他也能第一时间逃走。 至于青藤老人和眼前的丫头,若是遭遇不测,他也无能为力,他虽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却也有心尺做衡,但求问心无愧。 顾余生的手指,触碰到丫头左脚上的那一根红绳,红绳上的符文顿时如髯蟒螣蛇一般苏醒,顺着顾余生的手指缠绕,符文中蕴藏着大量的荒气。 顾余生背后剑匣吱吱作响,地魂之剑竟铮铮作响,显得十分亢奋。 地魂之剑融合了诸侯王剑的剑魂剑意,嗜杀戮,符纹里的荒气,顿时被地魂之剑夺走。 顾余生虽然一时承受庞大的荒气十分难受,可他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红绳上的符文,天道符文残卷中,并没有将荒气化作灵纹的符文,可这根红绳上却有。 借着地魂剑吸取荒气的时间,顾余生神色专注,将所有的符文记忆在脑海,并一心二用,以文胆学识烙印在剑匣内壁,以供他日参悟。 青藤老人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当顾余生的手触碰到红绳的一瞬,他苍老的面容上,露出缕缕惊讶。 随即将自身的木灵之气将小丫头护在里面,避免被荒气侵蚀。 又以强大的木灵之气用来滋养顾余生的神魂,以他的见识,自然看得出来此刻的顾余生的神识正在急剧的消耗着。 他本体是常青藤,千年之功聚于一身,青藤本就有养神的功效,用本源之力来为顾余生凝练神识。 他的此番作为。 对顾余生而言是天大的机缘。 须知,人参化形有人觊觎,是因为人参修为弱,而他青藤作药,并不比人参差。 世人之所以没有觊觎他。 是因为他生在此院,日夜聆听临江垂钓高人讲道悟道,化形之初,就已是八境树妖! 大荒多强者。 他就是其中之一。仟仟尛哾 拥有绝对的实力。 哪怕自身是比天品丹药还要珍贵的药材,也不敢让其他人生出贪念,邪念。 顾余生前些日子被荒气伤了神魂,并未痊愈,忽有青藤老人相助,他的神魂不仅在瞬息之间就已痊愈,更是在木灵气息下,三魂沐浴其中。 不可琢磨的神识竟化作念丝千缕万缕,穿过身体的十二脉,十二脉有数十个穴位,数百个隐藏穴位,在神念穿过时,好似将所有的穴位一点点的串起来,浑身通窍连贯,与丹田相合。 他本来已是七境圆满,丹田早已无法容纳更多天地灵气,可随着穴位打通与丹田连接,身体能容纳的天地之气瞬间激增数倍。 身体苛求灵力,三教心法自动运转,刹那间,天地间的灵力蜂拥而来,灵力被庞大的木笼之阵过滤,驳杂之气全无。 顾余生吸收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红绳上的荒气,在入地魂剑之时,竟也随着灵魂的渴求,从几处穴位入体经过十二脉入骨,他的玉骨,变成了荒骨。 每一块骨骼,都变得沉重无比。 天地间的驳杂气息也能通过专门的隐穴连接经脉被吸收,化作荒气存于骨内。 只要顾余生念头一动,骨骼内的荒气,就可以彻底释放,从而不再侵蚀灵魂。 顾余生感知身体之变,知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大机缘,沉浸其中,专注无比,荒气灵纹符,也琢磨出大半。 可就在此时,丫头上的红绳渐渐失去了禁锢之力,一点点的松软,被顾余生解开。 顾余生心有遗憾,只感慨红绳中暗藏的荒气还不够多。 趁着精神充沛,顾余生一鼓作气,去解丫头右脚上的红绳,滚滚魔气涌动,被顾余生以镇魂杯封印在魂桥之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 顾余生的手上,魔纹和荒纹各自成形,被他以一张符纸暂时封存。 禁锢在人参精脚踝上的两根红绳已解。 她的脚踝上,有两道紧箍的深色血痕。 “爷爷!” 小红摆脱厄运,小脸红彤彤的有血色,极为兴奋,她抬起头看见顾余生额头布满汗水,攥着的小手偷偷把胡须一样人参本源塞在顾余生的掌心。 “大哥哥,别告诉宝瓶姐姐我送了个好东西给你,她是善良的姐姐,我不想让她难过。” 肩膀上的宝瓶,仰头看藤网,十分傲娇,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青藤老人暗自以探查一遍小丫头的身体,见小丫头真的无事后,才理了理袖子,撤去所有的藤阵,朝顾余生施礼作揖。 “小友之恩,老朽铭记于心,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还请小友收下,万勿推辞。” 青藤老人说完,掰断自己的一根手指,化作一截青藤,置于木盒内,递给顾余生。 “多谢前辈。” 顾余生也不虚伪的客套,接过青藤老人递来的木盒。 青藤老人被掰断的手指,没有再长出来,他捻须一笑,又将一把木制的钥匙丢向顾余生肩头的宝瓶,说道:“小丫头,此物送给你了。” 宝瓶把那钥匙接住,双手抱怀道:“我人是小了些,却不是小丫头。” 青藤老人呵呵一笑。 以木灵之气裹住小红,朝顾余生抱拳。 化作一道青色的遁光,朝远处遁去,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藤老人的声音飘忽而来: “小友,临江之畔不可久留,早些渡河吧,以免强敌来犯。” 顾余生将木盒收好,说道:“宝瓶,你进书箱躲着,我要渡河了。” “公子,这河里有河妖,只怕不容易过河。” “我自有办法。” 顾余生背剑匣来到临江渡口,他以灵力将小院周围的血腥气汇聚于掌心,朝临江打去,原本平静无比的临江,无数河兽翻滚,引动浪潮浮动。 顾余生看了看旁边的扁舟,手伸进袖子,取出一枚他自己以诸多死魂变成的平安铜钱。 顾余生宁心静气,缓缓阖目,脑海不断回想曾经在迷失之海看见的那一艘摆渡船,摆渡船的箬笠老人,垂钓杆上有古怪的图案。 顾余生右手手指掐动,以灵力画出那古怪的图案,以自己的一滴血在图案中间一抹。 顷刻间。 临江起迷雾。 一叶扁舟从迷雾中缓缓驶来。 第452章 临江摆渡,渡人先渡己 摆渡船上,垂钓老人头戴箬笠,身穿蓑衣,浑身有灰蒙蒙的光笼罩,无法看清他的面目。 顾余生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神秘的垂钓老人,第一次在迷失之海初相见,那时他修为不高,无法感知垂钓老人的实力,南下中州时,遇见海鱼怪,是第二次云锦垂钓老人,那时的垂钓老人,让顾余生感觉到晦暗。 如今垂钓老人再现,他已无限逼近八境,剑道更是突破了境界,堪比八境,可随着修为的提升,垂钓老人给他的压迫感,更加的强烈,他站在摆渡船上,一尺之内,宛若另外一个世界。 他微微抬头,就如一座山从地面拔地而起。 临江长河如带,只是山腰之一束。 垂钓老人如一座山,以他之境,无法窥其全貌。 这种感觉。 就如他初入青云门,站在青萍山脚下一般。 一如既往的渺小。 顾余生思绪复杂,人在井中,不知天高地厚。 眼界提升之后,如一缕光洒照井底,忽知世界广大。 一山更比一山高。 顾余生无法窥知垂钓老人的真实实力,但他内心并半点无气馁,无知到未知再到有知,一步步丈量的世界,才极为有趣。 藏在袖子里的手在悄然中捏紧。 多年以前,微如蝼蚁,立青云之志,为了攀一座山,他走了很多很多的路,虽然如今这一条路依旧看不见头,可他已经知晓山是山,水是水。 从苛求力量到苛求强大,从强大苛求更强大。 顾余生的心境在悄然无息中发生变化。 身站在津渡港上,对着船上垂钓老人抱拳行礼。 “晚辈为临江所阻,还请前辈捎我一程。” 垂钓老人的箬笠随着头抬到眼眉,依稀间露出苍白的胡须,声音沙哑道:“为渡这一河而唤我,可是要付出极高代价的,值得吗?” 顾余生取出一枚铜钱置于掌心。 垂钓老人手一抬,一根鱼竿抛绳线,方孔铜钱嗡的一声飞到手上。 垂钓老人手捻铜钱,微微又抬高一些笠帽,沉默数息,说道:“上船来。” 顾余生身影一晃,飘然上船,落在船上的一瞬,顾余生只觉周围的世界变得和刚才有些不一样,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去,才发现摆渡船空有其形,脚下临江之水静谧流淌,深不见底。 顾余生只觉人在船上,又好似没有在船上。 “临江风大,站稳一些,不要掉下去了。” 垂钓老人双手负立,站在船头,江风吹拂在他身上,如烟如雾,不知道是烟随风气,还是雾涌随风。 摆渡船没有立即调头驶向彼岸,而是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 顾余生站在垂钓老人身后,依稀能感觉到垂钓老人在看那临江之畔的小院。 顾余生几次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敢多问半句。 垂钓老人静站片刻,摆渡船调头,朝临江‘彼岸’驶去。 船下的水流越发的湍急,隐约有水啸之声,可渐渐的,船底的水变得平静无比,深邃不见底,摆渡船还没靠岸,顾余生心中暗惊,他在津渡观测过临江水宽,即便是最宽处,也不过是百余丈而已。 这摆渡船行驶已经有好一会了,按理早该到了才是。 顾余生不敢问,只能静静的等待,每一息,都如历经春夏秋冬那般漫长。 彼岸的距离,好似从未变近。 依旧在临江上。 这时,顾余生脑海传来垂钓老人的声音:“你既知晓召唤我的方法,却不知晓上船的规矩,你打算在临江漂流多久?” 顾余生闻言,兀然一惊。 什么? 他在漂流? 垂钓老人没有摆渡? 什么情况! 顾余生抬头,一脸茫然,“请前辈明示。” 垂钓老人双手负立,说道:“生者不上船,死者不渡河,我的船只渡死者,你打算在这船上老死吗?渡人者自渡,那一枚铜钱,只是上船费,多久能过河,能不能过河,全看你自己。” 垂钓老人说完,猛然回头,指了指摆渡船的船尾,那里有船桨。 “多谢前辈指点。” 顾余生忙走到船尾,手握住船桨。 当握住船桨的一瞬,顾余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原本平静的江面,变得波涛起伏,方才他站在船头,还能分得清来时的路,彼岸的方向,可当船桨在手,却好似天旋地转一般,分不清东南西北,上与下同样好似颠倒翻转一般。 不仅如此。 这摆渡船本就没有船底,他握住船桨,身体好似沉重如山岳一般压倾轧在船上,摆渡船仿佛随时都会沉入江底。 即便是曾经他背佛像入十八山,也不似现在这般,无物可借力,无地可站稳。 一江之宽,于顾余生而言,好似天堑,摆渡船在旋转,毫无方向感的行驶着。 顾余生偷看一眼穿透的垂钓老人,他双手负立,一动不动,浑然不管船是否倾覆。 看着惊涛骇浪的世界。 顾余生让心平静下来。 随波逐流只是一时,如何鼓起勇气面对波涛是一种智慧,而能否驶向彼岸,更像是人生中的一道考验。 诸多念头一一闪过。 顾余生的脑海中,不由地想起只身向青萍山深处时,莫姑娘也同样化身红鱼,在学海中逆行,最终跃过龙门。 百川汇流,方成大海。 一江阻隔。 岂能乱了方寸? 细细思来,入大荒而不知方向,是不是也是内心不够笃定? 兜兜转转。 人生失去方向,又有什么意义。 顾余生手握船桨。 他一时无法掌控船前行的方向,可他以剑指引‘彼岸’,不在兜转中迷失。 身体沉重如山。 他就以灵魂摆渡自己。 化作灵魂形态的顾余生,顿时稳住了摆渡船,不断的调整划桨的角度,力度。 于灰暗的世界乘风破浪。 身体很重。 灵魂很轻。 每一次划动船桨,不一定都能让船前行,逆水行舟是常态。 顾余生的神魂在疲惫。 可一旦稍有松懈,身体就会往水里沉。 顾余生咬牙坚持,此刻,他不与天斗,不与地斗,不与人斗。 更像是和自己争斗。 神魂虚弱,顾余生就会想方设法的强化神魂,浩然之气,佛门金光,道家诸法。 无量经,无相劫,浩然书。 他甚至以三剑载灵魂,又以龙魂宝典中锻炼神识的大衍术来淬炼神识。 彼岸就在眼前。 第453章 凝聚莲花魂影相,与妖圣交易! 可顾余生感觉到挥桨也变得无比的沉重。 死死的咬牙坚持,意识在模糊。 就差临岸的几桨。 顾余生阖目神思魂定,诸多妙法在心间萦绕,纷杂如莲花一瓣瓣。 忽然。 顾余生陡然睁开眼。 他的脚下,莲花层层激荡,诸多锻魂之法,皆如万法相融,三教再无心相之别,魂如莲花。 轰隆! 顾余生只觉脑海有一道闸门打开,推门而入,一缕光照了进来。 如同当初在剑王朝以及西沙客栈进去观看到的万千浩瀚典籍一般,重重景象重现,每一部圣人典籍,其实都在他灵魂深处烙印着。 不止如此。 这些圣人典籍,不再是盛放在客栈密室的架子上。 而是挪移到一间古朴的道观里。 道观的瓦脊,样式,顾余生熟得不能再熟。 赫然是青云镇外方秋凉待过的那一间破观模样。 只不过,此时的道观,不再是破观,万千典籍中,道法之印显成无数道家符文,道观变得苍古,朴实,浑然天成。 苍苍巍峨山,青云台阶赴道观! 是夜。 临江河上,有玄光洒照大荒。 久久未散。 垂钓老人站在船头,看少年之影,抬起的箬笠帽檐下,露出一双灰蒙蒙的眼睛…… 异象消散。 摆渡船已到岸边。 “下船吧。” 垂钓老人的声音再次在顾余生脑海响起。 顾余生从玄妙的状态中脱离,他跃步下船,站在岸边,躬礼道:“多谢前辈。” “不必谢我,你应该感谢你自己。” 垂钓老人轻轻拂袖,身影与船消失在迷雾中。 顾余生站在岸边好一会,才转过身,即便是黑夜,顾余生的眼中已再无半点迷茫,选定一个方向,身影御空而起,恍惚之间,已在百丈开外。 顾余生微微顿足,凝观身体,身影如虹,快到不可思议。 待寻到一处静谧山洞后,顾余生也不再封闭山洞,而是自信的盘坐在山洞内,双手抱阴阳,细细体悟那种尚未完全消散的玄妙之感。 三天后。 顾余生睁开眼,轻轻吐一口浊气,山外清风吹,他的长发随风飘荡,他目光深处,有精光暗盈,体内气息,生生不息,极阴阳而生,周而复始。 精神饱满,双眼明澈如一泓清泉。 神魂与身契合,仿佛间突破了某种限界。 宝瓶从书箱飞出来,一脸陌生的打量顾余生,她指着小小的书箱,满脸疑惑:“公子哪里寻来这么多书?” 顾余生起身站在山洞口,缓缓呼吸,说道:“从剑王朝遗迹里面寻到的。” “真的假的?” 宝瓶取出一本厚重无比的书,那书对宝瓶而言,好似沉重无比,将其放在顾余生的肩头,指着上面的三个大字,说道:“公子,这是儒道佛三教圣人留下的三大神行术之一《大风歌》嗳?你看了吗?” 顾余生摇头:“还没来得及看。” “啊?” 宝瓶闻言,顿时把书塞到顾余生的怀里,她比顾余生还要急,急切地说: “公子,你快看,你快看,这可是比什么龙族的苍龙诀还要高明的飞行之术,修炼此功法,上可御风上九天,下可御龙腾四海,五千年前,庄圣如梦花蝶,逍遥历世间,最后御风乘鲲鹏成圣人,大风歌就是他从逍遥游中梦抒的神行秘典啊。” “好好好,我有空就看。” 顾余生把书和宝瓶一起放进书箱。 没有宝瓶在耳边聒噪,顾余生双手食指与中指往眉心一合,一朵神魂之莲飘然飞出来,神魂之莲滴溜溜的旋转,人魂剑从莲心飞出来,地魂剑也从莲心飞出来,最后,是那一把天魂剑胚也从莲心浮现而出。 顾余生凝目观剑,人魂剑和地魂剑在莲花魂影中不断的变幻剑诀,伏天剑诀,青莲剑诀,佛门五心剑,道宗玄天飞剑,鬼道剑诀,天象剑阵等等皆在莲花世界里玄妙运转。 顾余生过去以神魂化千念万念,现在,他的神魂强大到可以显化莲相,与佛门之中的如来宝相,道门的阴阳冕,儒家的文宫天阙一样。 顾余生创出了自己的神魂莲花相。 他悟道三天。 将自己平生所学之剑,所知之剑尽数透照在莲花心相里,以强大的神魂去感悟。 天下诸剑。 按照顾余生的预想,最终若如能化作自己的一剑。 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剑仙。 那诸多圣人典籍固然无比重要,可顾余生从不舍本逐末,不轻易为假于外物而迷失本心。 万般剑诀在心中演练完毕。 顾余生神魂一动,一枚布满裂纹的铜钱出现在手心。 顾余生以手指按在铜钱上。 顾余生眉心前的莲花魂影,将铜钱裹了进去。 铜钱世界,一缕光生生的洒照进来。 躲在黑暗里的妖圣虬泷,以手遮掩,被朝阳之光刺得睁不开眼,他的灵魂在光影中不断的侵蚀,一脸怨恨的看着顾余生,怒道:“小子,任你千般算计也无济于事,只要圣人敕封之力在,我就不会死!” 顾余生并不言语,神魂凝聚一剑,向虬泷挥斩而去。 虬泷对顾余生恨到了极致,同样以妖魂之力凝聚一剑,朝着顾余生挥斩而来。 剑影交错间,虬泷手中剑呛然断裂,而顾余生的剑,则刺穿了虬泷的神魂。 虬泷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顾余生:“你变强了……不……不是的。” 虬泷伸手抓住顾余生手上的剑,轻轻摇头。 他知道,眼前的顾余生,变强了,而且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但是。 让虬泷感到惊恐的,是另外一件事。 为了印证心中猜想。 虬泷抬起另外一只手,让手曝在光下,他的神魂之力,随着光迅速的流逝,不止如此,他的妖魂之力,也在急剧的衰弱,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受了顾余生一剑,可妖魂之力衰弱之际,本源之力也在流逝。 “不可能的!谁敢动我的魂……魂灯?” 虬泷一脸疯狂,朝着顾余生的剑狠狠的撞击一下。 顾余生的剑穿透了他神魂。 他的气息,又衰弱一大截。 变得和八境妖皇的神魂相当的地步。 哇! 虬泷的神魂,吐出一口魂血。 抬头看向顾余生。 无比焦急地说道:“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顾余生神色平静。 “可以放你出去,不过,你的诚意是什么?” “诚意?” 虬泷愣了一下。 “你想要什么?我乃天妖城之主,有数不尽的财富,我都可以给你。” 顾余生不为所动。 虬泷勃然大怒,可随即又恹了下去。 “你要妖族的剑诀?好,你放我出去,我会给你,我乃堂堂妖圣,说话算话。” 顾余生渐渐扬起手上的剑,刺目的剑芒,让虬泷神魂刺痛。 虬泷瞳孔一缩,不再犹豫,说道:“我有狐族的领地地图,我正是凭借那一张地图,才有机会晋升成为妖圣的。” 虬泷张嘴一吐,一幅地图悬浮在身前,他对顾余生说道:“地图可以给你,但是,你不可告诉任何人,也不可以耍心机,否则,我烙印在地图上的印记,会毁掉它,没有地图,你永远都不可能见到你想要见的人,记住,是永远!” 顾余生神色微微一动。 将那地图握在手上。 灵魂之剑化作符文,洒下的一道光越发的明亮,掌心的铜钱,从中碎裂。 一条虬泷魂影,从铜钱中飞出来。 强大的魂爪,鬼魅般朝顾余生的头顶盖下! 第454章 留了亿手,手段尽出! 就在虬泷即将偷袭成功之时,诡异的迷雾忽然将顾余生笼罩,虬泷连魂带爪,一起袭入到灰暗的世界。 通往冥界的大门早已打开,深邃幽暗的彼岸世界有七根魂链突兀的扎进虬泷的魂体。 顾余生手一抬,人间剑握在掌心,一股庞大的灭魂气息,让虬泷探出的魂爪直接泯灭,他的妖魂震颤,强大的妖魂被一点点的拉向幽冥世界。 顾余生无情的挥动人间剑,往常无法在拥有肉身上斩出任何剑痕的剑,此刻却将虬泷的妖魂一斩为二。 “啊!” 一声惨叫。 虬泷妖魂的下半身被魂链拉向异世界。 大门轰隆隆作响,缓缓关闭。 虬泷不愧为妖圣级别的强者,虽然失去一半妖魂,依旧凭借着神秘的力量斩去束缚在上身的四根魂链,他身影向后急退,怨毒的打量着顾余生,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顾余生手上的剑。 “原来你一直留了一手,本座小看你了。” 顾余生讥讽一笑:“我原以为到了你这种级别的强者,说话应该算话才对,可你最终还是食言了,对付你这样的家伙,我何止留了一手?” 话落。 顾余生手再一挥,人间剑上雷符闪耀,一道强大到极致的雷芒化作锐利无比的剑气刺向虬泷,剑气湮没虬泷的一瞬,雷芒陡然散开,形成一个庞大雷瀑漩涡。 厚重的雷瀑里,符文闪烁不定。 顾余生手一拍腰间,灵葫芦凌空飞起,葫口打开,这些年收集到的雷灵之气和天劫罡雷纷纷没入。 虬泷嘶吼惨叫声被滋滋雷声覆盖。 顾余生犹自觉得不够,左手捏诀一朵剑莲绽放,蕴藏儒,道,佛三教的力量倾泻而出,莲花旋转,灰暗的世界,有游荡的幽魂,看见这一幕,早吓的仓惶远遁。 “喝!” 顾余生掌心翻转,三尊镇地大鼎旋转,呈现品字为阵基,顾余生神念一动,道家天象剑阵拔地而起,冲破黑暗。 “金甲虫,开饭了!” 顾余生以神念强行唤醒金甲虫。 金色的虫影一闪而逝。 所有手段齐出。 灰暗世界直接冲破了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屏障。 大荒世界,狂乱的灵力波及方圆百里。 “不!!!!” 顾余生凝目戒备之际,在那雷瀑剑阵中,传来虬泷凄厉不甘的声音。 金色的光影从剑阵里面飞出来,好似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自己钻进灵葫世界去了。 顾余生虽觉虬泷应该已经死了,可还是强行将诸多手段维持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待他神识消耗过半,才一点点的撤去剑阵,撤去三尊大鼎,雷瀑消散。 人间剑紧握。 狂风吹拂。 哐嘡嘡。 有东西垂落。 赫然是妖圣虬泷藏在灵魂世界里的储物袋。 伴随着一缕尘烟升起。 有一道神秘的敕封之符黯然无光,那敕封符内,还残留着虬泷的一丝执念。 “本座堂堂妖圣……竟栽在你手上,带来世……” 虬泷的执念之魂还没说完,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那一道敕封符前,左手向前一探,那一缕神秘的敕封符被握在掌心,顾余生掌心处的神秘印记明亮,竟将那敕封符吸收入身体里。 没了那一道敕封符,虬泷的执念再也无法维持。 烟消云散。 “没来世了。” 顾余生目光深邃。 袖口一卷,将地上所有东西拾走,他打开虬泷给的狐族地图,略微沉吟片刻,朝另外一个方向远遁,尽管体内灵力消耗巨大,神识也处于亏耗状态,可顾余生一路饮酒续灵力,疾行三天三夜。 至大荒万重山深处,顾余生才停下来,他以剑在一棵参天大树上开辟出洞府,隐匿其中。 “公子,你歇着,我来掌控这一片森林。” 宝瓶从书箱里出来,粉色的身影一闪而逝,整片森林,都在她的操控下,将顾余生来时的气息,都抹灭得干干净净。 大荒。 近日万兽皆奔走,千鸟齐飞。 无数强大的妖族修行者,结成队列,不断的逡巡,感应着什么。 云霄之上。 一只大妖展翼百丈,凶唳涛涛。 在凶禽背上。 则是站着十数名强者,这些强者穿着统一的服饰,皆来自于万妖城的敕封塔。 那凶禽凌空不动。 片刻后,又有数十只大妖载着妖族强者而来,这些妖族强者,有的来自于十大妖族,有的来自于上古灵族,还有三大妖城的强者。 甚至不乏九境大成的大妖皇存在。 众妖族强者汇聚,气氛有些怪异。 这时,又有一道气息强大的妖修急遁而来。 正是伏龙圣君之子伏苍。 “青先生,现在情况如何了?” 敕封塔的长老青鸢端着身子,缓缓开口道:“虬泷君,陨了。” “什么!” 妖族众修士皆惊。 伏苍也装作震惊的样子,眼眸深处难掩喜色,忽而狂怒道:“虬泷君乃是妖族伟大的城主,如今竟遭不测,为虬泷君报仇!” “为虬泷君报仇!” 霎时间。 妖族上千修行者愤怒激昂。 青鸢深深看一眼伏苍,按了按手势,环顾周围,缓缓道:“我族三大圣君,皆为圣院夫子学生所囚,如今圣院修行者,带着封印三位圣君的铜钱只身入大荒,欲与狐族媾和,若有能救出圣君者,敕封殿重重有赏。” 青鸢的话,让众妖族强者纷纷意动,恨不得马上就找到顾余生,救出三位圣君。 这时,伏苍忽然从腰间取出一块牌子,高高举起,手往牌子上一点,嘴里念念有词,天地间有神秘的力量朝那块牌子汇聚,细细看去,竟然是栖居在大荒的飞鸟走兽,它们的灵魂,被生生从身体里剥离出来。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气。 伏苍陡然睁开眼,说道:“找到了!” 顿时,所有妖族修行者皆看向伏苍,而伏苍则忽然探出一只手,竟从这些妖族修行者中,摄取一名蓖鼠修行者,手掌化爪,一声惨叫,那妖族修行者顿时显出原形,身体内被压榨出一滴滴精血,与手里的牌子融合。 “愿意为本座效力的,可取精血一滴,凭借这一滴精血,可以寻找到圣院的修行者,大荒闯入者!” 第455章 妖族狩猎,妖圣的秘藏 “我愿意效忠!” “我也愿意效忠!” 八境妖族强者,纷纷表示效忠伏苍。 如此简单粗暴的拉拢手段,让不少妖族强者面色微变。 十大妖族皆有妖圣坐镇,而伏龙圣君的势力已经极为强大,如今,他的儿子伏苍再拉拢诸多妖族强者,妖族之间的平衡一定会很快打破。 不过。 当越来越多的妖族修行者都效忠伏苍后,原本保持中立和摇摆的妖族修行者,也开始动摇。 正所谓。 打不过就加入。 总不会有错。 霎时间。 数百名妖族修行者,得到一滴精血,竟都纷纷朝某个方向遁去。 其他妖族修行者见状,想要浑水摸鱼。 却被伏苍以雷霆手段诛杀。 “哼。” “不愿意效忠本座,又想占本座的便宜,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妖族以强者为尊,弑杀震慑是最有效的手段。 伏苍这一手,又让一部分妖族修行者,宣示效忠。 与人族不同,妖族修行者的效忠,属于血脉天契,一旦臣服,就会本能的产生畏惧。 如此一来。 伏苍虽然暴露了野心,却也让其他妖族修行者徒之奈何,只能暂避锋芒。 敕封塔的几名长老和成员,见到伏苍这样的手段,却也不好说什么。 待妖族修行者都去猎杀顾余生。 大妖背上,只剩下敕封的青鸢和伏苍面面相对。 “青长老似乎有话要对某说?” 当日在万妖城敕封塔,伏苍称这位妖族长老为先生,可出了万妖城,却只称呼长老。 青鸢面色如常,缓缓开口道:“以尊父伏龙圣君在大荒名位,实力,阁下即便不用手段,迟早可以封圣,何以加入灵阁?” 伏苍眯了眯眼睛。 “这是我的私事,青长老还是少知道为好。” 青鸢严肃道:“自天下王朝分崩离析,人皇离世以来,我妖族已强盛千年之久,灵阁,与人族打交道,与上苍打交道,如今又把手伸到妖族,连你都入了灵阁,想想都令我不寒而栗啊,能否告诉我,灵阁究竟在图谋些什么?” “无可奉告。” 伏苍神色冷漠。 “青长老只需知道,灵阁比你想象中还要神秘,强大,刚才我施展的手段你也应该看见了吧,不如,我也介绍你入灵阁?” “哼。” 青鸢凌空远去。 伏苍眯了眯眼睛。 第456章 千妖尾随,妖潮成势! 顾余生见宝瓶神神秘秘的,笑着道:“总不至于是升仙令吧?” 宝瓶眼睛明亮:“呃?公子也想飞升吗?” “也?” 顾余生神色古怪。 宝瓶立即从书箱里跳出来。 “不是升仙令,是这个!” 宝瓶双手向前一推,一块造型古怪的白玉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玉石?” 顾余生眉头一皱,因为他一这块玉石,身体内的血液,陡然变得躁动无比,仔细体会,并非是他自身的血液,而是早前吞噬的妖血强化肉身,还没有完全被他吸收完。 凝目看去,只见那洁白的玉石里面,仿佛有血丝一样的纹路在游走,顾余生下意识的从宝瓶手上接过来,握在手心,躁动的血液,又变得平和无比,翻转玉石,上面有类似符文一样的印记。 顾余生的脑海中,立即闪过当初莫晚云红绳系着的那一块石头,似乎也与这石头差不多。 虽然不知道它的来头,但顾余生相信,这块玉石,应该对妖族极有帮助。 “公子,它可不是简单的玉石。” 玉石上散发出的光落在宝瓶的双瞳里,让她的双瞳好似各有一株桃树盛开着桃花。 “这是星魂石。” “据说来自苍穹深处,具有不可思议的能量,不但能洗练肉身,还能洗练神魂。” 宝瓶说到这,眼睛发亮。 “公子快要突破了吧,如果在突破之前,找到月潭之地,用这块星魂石洗练肉身和神魂,那公子大概率能凝聚出无暇元婴。” 顾余生本来觉得这块石头已经够新奇的了,又听宝瓶提及月潭之地,看宝瓶的目光有些古怪。 “宝瓶,这些,应该不是书上记载的吧?” “我忘了从哪看见的了。” 宝瓶偷偷往树外看了一眼。 “公子,大荒月光皎皎,可能真存在月潭之地,我们应该去找一找。” 顾余生把玉石收起来,打开大荒地图,说道:“我们离狐族领地还有一段路程,九师兄让我到大荒拜月山寻到灵脉,检查阵法,暂时没有时间寻找月潭,以后再说吧。” “拜月山?” 宝瓶瞪大眼睛,神色激动道:“公子,那青藤老人有一处药园也在那,我们去找吧,肯定有不少好东西,我喜欢吃灵药……” 第457章 对方很强,一剑斩了! “这也算阵法?” “还不够给我挠痒痒的!” “简鳄,亏你还是受虬泷圣君敕封过的妖皇,胆子如此之小,要不,还是早点回大沼泽去吧!” 简鳄本是沼泽凶鳄,无意中吞食一条怪鱼,才得以获得强大的力量,并修炼成人形,在妖族修行者中,他行事也向来阴险,他并不受欢迎。 他这番提醒。 倒让其他妖族修行者认为他在用计,想要单独谋得猎杀大功。 于是乎。 妖族修行者纷纷急奔,妖气卷动的狂风,将天空散落的雪花击碎,雪花六出,化作更多的利剑! 顾余生借妖势作剑势,借自然之雪花,融入道家天象大阵。 刹那间。 剑威陡增数十倍。 被裹挟的妖兽凶禽,纷纷化作妖血! 妖血如雨,遇冷成冰,再化作凝冰之剑。 嗷! 在霜雪世界生存的雪狼,在无数雪花剑气中,仰头长啸。 被雪花贯穿狼头。 铮铮铮! 雪花落地。 没入千年冰层足足数尺之深。 随着妖血弥漫,妖兽敏锐的嗅觉在急剧下降。 顾余生依托山形雪势,将自己感悟出来的剑道融入阵中,竟将方圆百里之地全部化作天象大阵。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布下如此强大的剑阵。 除了他自身借势之外,最主要的是,那日他摆渡灵舟渡临江,使得他的神识突破到连他都未知的境界,三教功法加持,神识控阵,阵控剑,激增成百倍,千倍。 时间越久,剑阵之势越强,在顾余生头顶形成个奇特的漩涡,万剑盘亘,生生不息。 七境以下的妖族修行者,在顾余生境界和剑阵的压制下,即便拥有强壮的身体和生命力,也最多惨叫一声,就化作一团血雾。 妖族之浪潮,根本停不下来,一头扎进剑阵里。 死伤无数。 其场面之惨烈,比起妖族入侵妖关时还要震撼。 妖族八境修行者散发出强大的灵力护住自身,却迷失在狂风乱舞的雪花世界,身体周围,皆是惨死的妖族,有同类,有同族! “人族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屠戮妖族!” 一名万妖城的八境妖皇勃然大怒,身体半妖化,露出黑乎乎的两只熊爪,猛烈的向前挥击,强大的力量形成罡风,撕裂出一道通往山峰的通道。 狂怒地一拍胸口,一口黑风形成一圈圈风环,猛烈的拍向山峰。 第458章 强妖穷追,夔犀之角 宝瓶说到这,小声道:“公子若是在青藤老人的药圃中帮我寻得‘唤魂草’,我应该能记起更多的事。” “好,我们去寻药。” 顾余生微微辨别一下方向,朝拜月山方向遁去。 入夜。 妖族的修行者大部分都已无法追踪顾余生,但依旧有少数一些嗅觉敏锐的妖族强者,紧追不舍。 伏苍座下的两名追随者,烈虎和夔犀在趁夜前行,暗随顾余生的后方。 夔犀额头上的独角在发出淡灰色的光芒,在黑夜中能够行动自如,他身形高大,所过之处,古树皆枯。 “烈虎,熊心的实力,过去二十年,应该和咱俩差不多吧?” “不错,他的力量,还在我之上。”妖皇烈虎目光深幽。 夔犀眼中露出一抹忌惮,“雄心的身体被姓顾的小子正面一剑斩成两截,此等实力,实在可怕,他当真只有七境修为吗?” “人族生来弱小,可随着修为越深,就会逐渐超过妖族。”烈虎神色凝重,“怪不得主子会让我们小心行事,方才那山谷中,死去的妖族修行者,不下数百,未化形者,更是不计其数。” 夔犀冷哼一声:“也不必长他人威风,大荒不是仙葫州,妖族也不是内斗不断的人族,人族八境修行者,尚且不敢只身闯大荒边缘,他倒好,闯入大荒,如此胡作非为,圣院先生的名声,在大荒可不管用。” 夔犀说完,额间的独角向天发出一道类似于罡雷的妖术,闪电般划过长空,原本长夜已经平静的荒林山巍,顿时有无数妖兽夜间奔走,寻探顾余生的下落,黑夜世界,新一波暗涌的妖潮,在很远的地方聚集。 烈虎眼皮微跳,这家伙,竟然能驱使数山之兽,修为之深,早已超过自己,相比之下,他这所谓的百兽之王,反倒有些不够看了。 …… 黑夜。 白马暗行。 速度比白天还要快上七八分,白马的眼睛泛起暗红之芒,如两盏灯笼散发的熠熠之光,能够探知前方潜在的危险,并自己避开。 宝瓶见白马之神奇,眼中亦露出惊诧。 “公子,这是一匹幽灵马?” “我不太知晓,它在芦山武庙前化作石像,不知道屹立了多少年,我曾骑它斩杀过魔族,被我唤醒,驰骋江湖。” “武庙?”宝瓶茫然,“什么武庙能让它戍守庙门?” “里面有五尊石像,年代已久,甚至还有一尊妖族修行者的模样。” 顾余生打量身下白马,它虽然还保留有自己的意识,但大多数时候,它都只听命于自己,白天时,它的实力会被削减,但到黑夜,它反倒如野照狮子般通体碧盈泛光,风雷成势。 尤其是进入大荒后,顾余生发现,它的力量,似乎正在一点点的恢复。 忽然,白马嘶鸣,四蹄风雷相激,跃空而起。 顾余生下意识的低头看去,才发现白马的下方,赫然是一群个头极小的吸血蝙蝠,它们的身体未吸血前,单薄无比,能与黑夜融为一体,倒悬在空中而不垂落。 这是吸血蝙蝠特殊的狩猎方式。 白马带着顾余生跃向高处时,叽叽叽叽的血蝙蝠声音刺目无比,诡异的声波震得顾余生耳膜生疼,宝瓶更是身上的粉色灵光溃散,跌落进书箱里。 “公子,小心,有敌人!” 顾余生神识延伸,只见上方的稀薄的云层,赫然又是一种奇特的云鸟,不动隐匿如云,身动振翅,则浑身发出呲呲呲的雷弧之声,刹那间,将整个黑夜照得明亮。 白马有驭风雷的能力,嘶鸣一声,万千云鸟的力量被它夺走,白马的四蹄,雷弧比刚才强大了数倍。 顾余生凌空一摄,将一只云鸟抓在掌心,凝思数息,说道:“它们被妖族修行者操控,我们没有摆脱敌人。” “那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宝瓶甚为担忧,这些空中妖禽虽然弱小,可若真正毫无防备闯进妖潮之中,那可真是危险到了极致。 顾余生神色肃穆,指尖凝剑,向后挥出一剑,万鸟唧唧叫着,化作血雾向地面落去。 “用剑杀出一条路。” 顾余生嘿然一笑,黑暗中,前方的大山剧烈的颤抖,只见一座高峰上,数百只体型庞大的独角犀牛,拦住顾余生的去路,天空电闪雷鸣,击打在他们身上,被独角吸收。 蛮横霸道的雷束,朝着顾余生疾射而来。 顾余生挥剑阻挡,片刻后,就觉掌心火辣辣的灼痛,手臂酸麻。 顾余生眼中露出兴奋,赞道:“好霸道的妖雷。” 顾余生双手一合,在身前形成一个奇特的五行八卦阵,八卦阵不断旋转,震位凝聚出银色雷符,数百只独角犀牛施展的落雷妖术没入阵内,尽皆化作一道道精纯无比的雷符。 “公子,你要炼雷珠?” 宝瓶一脸期待。 顾余生却是摇头。 刚刚凝练的雷符被他以神识操控,烙印在剑匣上,顷刻间,剑匣上雷符为纹,宛若一条雷龙盘柱,让剑匣发出赫赫剑威。 “以雷洗剑。” 顾余生手指轻轻一动,斩龙剑森然出鞘。 催动道家飞剑术,斩龙剑出匣飞出,化作万千剑气,伴随着阵阵惨叫,数百只夔犀额头的独角尽皆被斩断,气息陡然变得虚弱无比。 天空皆是独角乱飞,呲呲雷弧引动雷瀑,灵力混杂,狂暴无比。 宝瓶化作一缕烟霞,飞遁出去,将几只独角裹夹回来,将其放入书箱朝顾余生笑了笑。 “公子,这是好东西,别浪费了。” 顾余生扶额道:“宝瓶,你怎么也贪恋身外之物了?” “公子,这夔牛一身的精华和修为,都汇聚在独角内,没有独角,他们的皮连做鼓的资格都没有。” 宝瓶手里抱着一个较大的独角,上面雷弧和妖气还在活跃,宝瓶有些遗憾。 “可惜它们没入八境,要是入了八境,独角受天雷洗伐,可以用来做成个号角,用来震摄万妖、惊人魂,镇人魂,比鬼修的哭丧铃和道士的惊堂木还厉害。” “它们若是八境,我们连逃的机会都很渺茫。” 顾余生摇头,御空前行,这时,苍穹深处,忽然有一声狂啸怒吼传来,顾余生只觉脑海中的神识如丢进一颗石头,泛起波纹。 胯下不惧魔族的白马,则在这一声怒吼中,身影溃散,急速的向下坠落。 第459章 雷术化磁山,独角请长缨! 顾余生只觉大脑微微涩痛,强大的神识自动运转,立即摆脱眩晕之感,白马被他重新凝成石马,纳入须弥戒,往刚才怒吼的方向看去,脸上露出强大的战意。 “宝瓶,那我就帮你取个号角。” “公子,我只是瞎说的,对方很强,咱们还是暂避锋芒。” 宝瓶躲在顾余生的剑匣里,刚才的怒吼声暗藏着神威天雷,让她十分不舒服。 顾余生行游大荒,修行一天精益过一天,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突破至八境。 可他想在突破前,让自身达到前所未有的极境。 修行逆天而行。 临江行舟,更是让顾余生明白自我挑战的重要性。 “宝瓶放心,我绝非鲁莽之人,只想试一下自己的极境在哪里。” 顾余生落在一座矮峰上,屏息凝神,气机内敛,丹田和经脉中的灵力真气引而不发,平静如临江深邃,深不见底。 “该死!” 妖皇夔犀身上雷鸣涌动,落在山上,那些死去的夔犀,都是他的子嗣和族人,头上独角,引天威雷术,可以加持在他的身上,从而使得修为精进迅捷。 妖族之中,这样的现象在低阶妖兽,兽群极为常见。 但夔犀一族天生强大,却同样保持着血脉与血脉之间的叠传式修炼方法,只要时间足够久,夔犀一族也有可能再出一位妖圣。 现在。 夔犀一族的核心成员,被顾余生斩去独角,虽生犹死。 夔犀以独角对着苍穹。 体型陡然变大数倍,竟是将其余的夔犀残余的力量尽数夺走。 他,已无限接近九境。 身体周围的银色雷光,也随之变得暴戾。 一旁的烈虎,眼中露出忌惮,看向某处,说道:“我感觉到了,那人族修行者就在前方的矮山,他没有逃走。” “哼,他逃不掉的!” 夔犀盛怒无比,呲啦一声,身形化惊雷,凌空飞去。 烈虎本来也想立即上去帮忙,可他略作寻思,竟是站在山上,只露出赫赫凶威,震惊百里,让范围内的其他妖族修行者感应到,他烈虎也绝对出力了。 呲啦! 一团庞大的雷鸣漩涡撕扯黑夜,天空陡然泛白。 雷芒中间,隐约可见夔犀的脸。 他额头的独角,银灿灿发光,让顾余生眼睛无法睁开。 “公子,来了。” 宝瓶急切的说道。 顾余生阖目,斩龙剑出匣,剑身上同样附着有细密渗光的雷芒。 剑附雷符。 以剑斩雷! 盘亘数里之广的雷瀑,被顾余生一剑切开。 然而,两团分开的雷云,却忽然极性变化,如两座磁山一般,顾余生身形陡然一沉,脚下山峰轰隆一声巨响,凭空凹陷,千年沉石碎裂飞扬。 天空中,夔犀嘴角露出一抹残忍。 另外一半雷云由银色变成灰蒙蒙的颜色,一座雷山轰然盖压。 “我要把你碾成肉饼!” 顾余生身体骨骼咯咯作响,双足再往下沉。 强大的磁力,让顾余生手中剑陡然沉重了数百倍。https:/ 千钧一发之际,顾余生猛的一咬舌尖,斩龙剑向上,剑芒如柱。 生生的将雷磁之山斩出一个剑孔。 轰隆。 顾余生身影从雷磁之山飞遁跃空,左手往斩龙剑上一抹,整把剑化作一把不起眼的木剑。 虽是避开了对方如此诡异的攻击,顾余生的背后不由地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雷术还有如此玄妙之变化。 方才那磁山之威,蕴藏大自然的规则,阴阳相吸,他的身体骨骼固然坚硬无比,但若真被磁山碾压,也绝对会成肉饼。 若不是那一夜临江摆渡,让他学会以神魂渡己身,摆脱了自然规则。 自己的一剑,也难劈开磁山。 手中斩龙剑转化为木属性,剑沉之感陡然消失,也让顾余生印证了心中猜测。 对方八境妖皇。 竟掌控了某种天地间的规则。 如同人族修行者掌控了灵域,剑修领悟了剑域一样。 妖族强者。 不可小觑! 顾余生以剑竖在身前。 战意心中起。 “嗯?” 相较于顾余生的平静,夔犀则是盛怒中,露出一抹不可思议。 刚才的手段,是他在大荒深处得到的一本秘籍,以雷掩五行,逆推而得自然之变化,从而领悟出风雷成势,炼阴阳极山,他凭借此秘术,暗中干掉了不少强敌,才有机会潜伏在伏苍身边做事。 没想到压箱底的秘术,不但被对方窥破,还立即将手中剑化作木剑,料是看破其中玄机。 人族身弱而强于智! 夔犀收敛盛怒,将雷芒加持在身上,对顾余生说道:“你如此修为独闯大荒,兴风作浪,果然有些本事,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夔犀抬起手,竟是将额头上的独角摘了下来,将其握在手心,呲呲雷芒涌动,化作一杆丈许长的长枪。 夔犀长枪一抖。 枪尖奔雷吟啸,吞吐如银龙。 一式蟠龙出海,恐怖的气息朝顾余生袭杀而来。 长枪未至,顾余生竟已无法呼吸。 此时,他以手中剑化作身前剑墙,脑海中百般剑术闪过,竟无匹敌之剑。 情急之下,顾余生身影急退,身前剑墙越来越厚重。 吭! 长枪吟啸。 咯。 顾余生布下的剑墙。 轰然碎裂。 一朵剑莲旋转。 剑莲花瓣也随之碎裂开来。 长枪刺过顾余生肋下。 身上的铠甲陡然泛起阵阵灵光。 蹬蹬蹬! 顾余生后退数十步方才停下来。 手中木剑铮鸣震颤不已。 顾余生凝目看向那吞吐不定的长枪回势,心中暗凛,他认识的修行者中,只有韩文长期背长枪在身后,他很少见到韩文以长枪应敌,而以长枪为武器的修行者,更是少之又少。 主要儒道兵家诸多典籍缺失不全,再无修行者沉浸此道,想不到今日,竟然在大荒妖族修行者中,见到用长枪的高手。 顾余生以手暗抚肋下,尽管有莫凭栏送的铠甲护体,依旧被长枪的彻寒刺穿,肌肤疼痛。 “公子,对方是一尊妖皇,他的独角有敕封的力量,无坚不摧,我们还是撤吧。”宝瓶有些担忧的说。 顾余生并无半点退意。 他以手中剑在剑仙万剑一的手上,都未曾输过招式,可刚才,他以剑为盾,却是被对方破了防,若以修为境界而不敌,顾余生尚有回避的理由,可如今,以剑不敌长枪。 决不可接受。 第460章 荒体之威,月潭之影 腾如苍龙,急如奔雷! 是长枪之势。 顾余生一直追求的一剑之势,如今尚在探索,寻觅当中。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完全静下来。 这数年来,一直在路上追赶的剑道强者,有小夫子,秦先生,五先生,甚至是自己的父亲。 倘若无法拉近距离。 行走将毫无意义。 顾余生以左手指从剑格处一点点抚至剑尖。 剑身一点点的变得明亮,剑势在激增,剑匣也随之呼应,吱吱作响。 “斩!” 顾余生身未动分毫,手中剑化作一道锐利的剑芒,剑势之叠,如江河之水,绵绵不绝,如青云镇外十八座山,一座叠一座。 顾余生未施展青莲剑诀,伏天剑诀。 以剑成势。 不服输。 也不能输! 夔犀见顾余生挥剑斩来,同样还以长枪之势还击。 剑与枪相击。 黑暗天空被撕裂成两面,相持之势,难分伯仲。 夔犀见刚才未能完全接下自己一枪的顾余生,仅仅一个照面后,就能与自己相持,剑中藏势,宛若一山一山般压来,他不由地大喝一声。 以强健的体魄,往长枪里贯以纯粹的力量。 妖族强于力。 夔犀一族,同样是天生拥有蛮力血脉的妖族。 剑势被纯粹的力量摧动,颤颤吱吱。 顾余生感受到从剑身传来的力量,瞳孔一缩,体内热血变得汹涌澎湃,他长啸一声,佛门金刚吼,以剑融佛门金刚拳法,又以道家阴阳相继,柔中藏刚,儒家剑胆聚于剑身,能受无尽之力。 加之顾余生曾以大妖精血淬体,又以魔族功法容纳荒气锻荒骨。 力量陡然爆发。 数里外的山峰摧裂,皑皑苍雪激荡千丈。筆趣閣 长夜如昼。 两道血气相持间,忽然有灰蒙蒙的气息侵袭。 远处旁观的烈虎,面色微变,下意识的后退。 轰隆。 一声巨响。 夔犀庞然巨大的妖身法相随着身体一起倒飞出去撞进一座山峰。 雷芒四溢。 山峰崩摧。 长枪屹立。 与顾余生斗了个旗鼓相当。 但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在力量的比拼上,输得那么惨! 长枪颤颤巍巍,化作独角。 “荒气?” 夔犀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露出惊恐。 他大喝一声:“烈虎,还不来帮忙!” 远处。 烈虎身影一瞬出现在夔犀的面前。 竟是化作一团烈火,将其裹住,朝远处逃去。 “从长计议!” 两道强大的气息,就这么逃遁远去。 顾余生持剑而立,并没有去追赶。 他的手微微颤抖,收剑之后,在黑暗中赶路,一路默然无语。 他在回味刚才的战斗。 虽然凶险万分,却同样受益良多。 宝瓶识趣的没有打扰。 疾行两个时辰,宝瓶才开口道:“公子,找个地点休整一下。” “嗯。” 顾余生放缓速度,黑暗的天空尽头,好似有两轮月亮在西头。 前方。 便是大荒拜月山。 月华倾泻。 灵力比其他地方要浓郁得多。 向月山洞临崖之畔。 宝瓶有些担忧的看着盘坐调息的顾余生。 “公子,你没事吧?” 顾余生缓缓收功,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精芒绽放,战意未减。 “我没事,刚才一战,让我真正的见识到三千大道,每一条道都是如此的精彩,妖族修行者掌握着许多人族遗失的秘典秘术,大荒之行,让我眼界开阔许多,可惜,暂时没有帮你取到对方的独角。” “下次再见,我一定帮你取来。” 宝瓶担忧道:“公子,你这又何必去冒险,那两尊妖皇,实力很强。” “所以,我要变得更强。” 顾余生起身走到崖边,看远处的月亮,当两个月亮映入瞳孔,顾余生若有所思,忽然,他面色一喜。 “宝瓶,我知道月潭在什么地方了!” “嗯?” 宝瓶茫然。 顾余生已在疾行,流星赶月向西。 “公子,你是说天空的月亮,有一个是月潭?” “嗯。” 顾余生眼中泛起精芒,他知道,头顶的天空是虚假的,如笼子上的帷幕,可是,明月并不欺骗人的眼睛,他已知晓月潭的大体方向。 追月向前。 拜月山越来越近。 然而,向山而行,容易错估距离,天渐渐明亮,拜月山还是在前方。 “公子,没有月潭,连拜月山脚都没到。” “往前走,总会到的。” 顾余生唤出白马,驰骋向着拜月山。 …… 大荒雪山之巅。 夔犀缓缓睁开眼,他额头的独角,没了昨日的萤光。 夔犀面色阴郁,瞳孔深处隐约有些后怕。 “看样子,你终于冷静下来了。” 烈虎含胸拔背的站着,毛茸茸宽大的手抱在身前,双眸锐利,宛若狩猎之时。 “昨日你若出手,那小子还能活命??百兽之王的你,如此胆小,还是说,你想对一个人族修行者讲公平?单打独斗?” “我胆子是小了一些,但这样,能活得久一点。”烈虎并不恼怒,“你的实力在我之上,难道就看不出来,那人族修行者在把你当磨剑石吗?” 夔犀闻言大怒,“烈虎,你太长人族的威风了吧?我是妖皇,这些年死在我手上的人族修行者还少吗!他能掌控荒气又如何?” 烈虎眉间呈现一个‘王’字,肃然道:“夔犀,你在力量上输了,对方只是一个人族,还不是元婴境的修行者,想想吧,为什么会这样。” “当然是荒气……”夔犀说到这,猛然想到什么,一脸难以置信,“你是说……这小子炼成了荒体?怎么可能,即便是伏龙圣君……不,即便是千年前的白帝,也未能……” “世上的事,谁说得清楚。” 烈虎警惕的看一眼周围。 “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咱们也不能冒险,想一想,妖圣虬泷是如何死的?咱们可不能凭白丢了性命,当然了,若真是如此,咱们倒可以谋划谋划,何必屈居人下?” “你打算怎么做?” “荒体虽强,但以人族的神魂和肉身,终究是要受到反噬的,这小子必然要去月潭,用月潭之水洗练肉身和神魂。” 烈虎说到这,眼中露出一抹阴险。 “待他神魂虚弱之时,你我伺机而动,夺他肉身,血气和神魂。” “妖族多少强者寻找月潭而不得,你凭什么觉得他一个人族闯入者可以找到?” “万一呢……” 烈虎张嘴一吐,一颗烈焰妖丹落在掌心。 他的一只手往地面一拍,滚滚岩浆喷薄而出,面前出现一幅地火山脉的画卷。 “我自有寻到他位置的法子。” 第461章 世外桃园,葫芦再生 拜月山。 巍峨孤山耸立,平野之地草木葱葱,处处鸟语花香,远山苍雪如黛,烟云叠嶂,高山之雪融化汇聚成涓涓长河,残阳如血,长河之水瑟瑟。 顾余生骑马踏长河。 清冽的水飞溅四溢。 宝瓶摘一朵秋盛开到冬的小黄花放在头顶,一只花蝴蝶随风飘摇,振翅追来追去。 偶尔发出爽朗欢快的笑声。 顾余生策马上岸,看雪山之水奔流不尽,山谷草木成茵,山腰迷雾烟霞遮眼,云涛多变,心中不免畅意舒怀,整个人变得放松无比。 策马扬鞭,沿着长河奔腾。 夕阳垂落,天河梦转。 洒落一河繁星。 顾余生摘下腰间酒葫芦,畅饮一口。 “好一个大荒!” 顾余生乘风而起,一剑西去,山林骤阔,江月初上,顾余生向山而行。 正所谓拜月山。 阴阳交接之时,天与地之间的灵力交汇,朝顾余生身体涌来,顾余生即便不运转任何心法,自身丹田与经脉与天地沟通,契合无间。 神魂之轻,如挟仙遨游。 顾余生神色激荡。 不自觉间,对伏天剑诀的领悟又深一层。 他以身纵剑,惊鸿之影环山盘亘,风在吹,指引着他向前之路。 一路前行。 月上顶。 顾余生身上凝聚出层层霜雾般的气息,那并非是真正的霜雾,而是天地灵力缠绕,丹田与经脉充盈,身体根骨淬炼期间,如沐浴在大自然的恩露之中。 宝瓶在书箱,手持一树桃枝,月初升时,还是幼苗,此时已如参天大树一般,木灵之气浓郁无比。 “好浓的木灵之气。” 顾余生微微顿住身形,强大的神识向四面八方探去。 这时,宝瓶指了指前方,眼睛明亮。 “公子,青藤老人的药圃,在那边!” 宝瓶说话间,已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嗖的一下化作树影,速度快到了极致。 “宝瓶,等等!” 顾余生喊了一句,但前方的药圃对宝瓶的吸引力实在太大,她竟不管不顾,眨眼已在百丈开外。 顾余生眉头一皱,神色警惕,他若有所感般抬起掌心,一面罗盘出现,上面的符文化作阴阳磁针,旋转不定。 “圣院暗布的第四条灵脉,也在这附近吗?” 顾余生往罗盘注入一道灵力,旋转的磁针指引的方向,竟也是宝瓶前去的方向。 顾余生把罗盘暗藏于袖,将强大的神识延伸向周围。 诡异的是,他的神识延伸出数百丈后,就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此山甚为古怪。” 顾余生暗自警惕,朝群山谷口而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 山谷已至尽头,抬头是高高的山,一条瀑布从天倾泻下来。 顾余生凝目观瀑布,轻咦一声。 他以剑斩断瀑布。 瀑布的后方,果然有一个狭窄的天然风岩洞口,洞口上方,古老的字符灵光黯然,顾余生细细观察,发现风岩洞口上方,赫然有一道沉重的石门。 “前方不会是一处天然秘境吧?” 顾余生正欲穿过洞口,可他似想起什么,以手指为笔,凝结一滴精血,在墙壁上写一个‘魂’字。 这是他留下的一个道神魂印记,数十天之内,只要自己心念一动,自己的神魂都会化作短暂的魂身,以防不测。 顾余生做好标记。 犹自觉得不够心安,他想了想,将自己的地魂剑藏于那一个‘魂印’之内。 做完这一切,顾余生心中稍安,收敛气息,穿过一段曲曲折折的洞口。 忽有一阵夜风吹来。 强大的木灵之气,让顾余生精神猛然一震,消耗掉的神识,立即被木灵之气滋养补了回来。 没等顾余生感慨木灵之气的强大。 站在溶洞边的顾余生,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眼前是一处封闭之地,宛若旷大的天井,月亮在头顶,银色的光柱扑洒下来,方圆数里之地的世外之地,星光熠熠,好似有无数萤火虫在黑暗中起舞。 但那些星光,并非是萤火虫,而是灵力从地脉渗出,先是以光幕染月光,白莹莹一片,上升的灵力浓郁到如同雨落,形成晶莹的絮状。 加之天井里,赫然是一个庞大的药园,里面药材不知凡几,夜下散发的木灵之气,与地灵之气混杂,宛若天然炼丹之炉。 顾余生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极为不顺畅。 因为他身体容纳的灵力已然饱和,再无法容纳更多的灵力,身体徜徉其中,竟有一种溺水之感。 万千药园中间,一棵桃树在婆娑生长,宝瓶的声音从桃树里传来:“公子,这地方,太好了,我一定要待上几天,公子,你别唤醒打扰我!” 粉色的烟霞笼罩着数里方圆的药圃之地,宝瓶在贪婪的吸收。 同一时间。 顾余生背后的剑匣,也发出碧绿的的光芒,暗藏的人魂剑,斩龙剑,也在这庞大的木灵之气中,好似有了自我意识,不断的吞噬着周围的木灵之气。 正当顾余生准备将两把剑放出来之时。 他感觉到腰间一颤。 跟随他多年的灵葫芦外面发出苍翠之芒,古老而神秘的纹印在灵葫芦表面越来越盛。 灵葫芦不受他控制,竟凭空飞出去,落在桃花树下。 青藤老人送的那一截青藤,也似受到感召一般,化作青色的藤条,缠落在桃树上。 葫芦与青藤结合,缠绕在桃树上,方圆之地浓郁到极致的灵力,被灵葫芦汲取,形成漩涡之状。 顾余生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猛一咬舌尖,让自己保持前所未有的冷静,他心神一动,将自己的一滴精血凝在指尖,沿着灵葫芦上的纹路游走,顾余生知道,傍身多年的灵葫芦,乃是天地奇物。 若以一般的炼化方式,万一某天自己遭遇强敌,很有可能被抹除印记。 现在趁着灵葫芦在二次生长,他以自己的精血为引,让灵葫芦在生长的同时,汲取自己的力量,这样的炼化方式,乃是道门典籍中记载的天地同生。 看着灵葫芦汲取灵力的动静越来越大,顾余生抬头看一眼天空,五指凝聚,掌心有数百道剑气飞出,落在天空之下,以剑阵的形式施展伏天剑诀中的满堂星河。 遮掩住灵葫芦引发的天地异象。 “希望一切无事。” 顾余生心中暗自祈祷,灵葫芦对他而言,实在过于重要。 他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他祭出两把剑环绕在身,盘坐护在山洞口。 第462章 铜钱替雷劫,酒剑仙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青藤上的葫芦变得越发的玄妙,腰线上的灵纹,化作暗金和绿波相间的图案,如绿叶金线穿梭,顾余生以自身的精血饲养,葫芦生长的过程,在他神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藏匿多年的葫芦之灵,竟也开始渐渐苏醒过来,从一开始的婴儿状,逐渐化作无形之体,苍翠仙灵之气环绕其身,座下台莲化作七彩剑气滴溜溜的旋转不定,顾余生仔细凝观,竟与青莲剑诀有诸多相似之处。 顾余生正觉得奇怪,忽然,他心神一动,一股威压自苍穹袭压下来,月光银华直冲苍穹,边缘全是黑压压的云层,环绕在顾余生身体周围的两把剑低声震颤,如临大敌。 一股朔风骤起,随后变得寂灭平静。 “不好。” 顾余生看向药圃中间的桃树和葫芦,手凌空一点,斩龙剑和人间剑同时飞出,在月光中布下天象剑阵,他双手一扣,灵葫芦口打开,一股诡异吸力出现,将药圃里种植的万千药材尽数汲进葫芦。 刚做完这一切。 一道束状闪电从天而降。 轰隆! 一声巨响。 霎时间地动山摇。 天象剑阵稍作抵挡,声声哀鸣,化作原样朝顾余生飞来。 “宝瓶!” 顾余生大喝一声,袖口一抬,道家无相心经分阴阳,将这方天地阴阳相割,桃树化作缤纷之影,朝顾余生飞来,宝瓶落在顾余生肩头,她的个头比之前大了一倍左右,像个粉嘟嘟的陶瓷娃。 “公子,怎么回事呀?” 宝瓶看着地面冒出的浓郁灵力,有些不甘,她正汲取这股力量为己用。 突然天降凶雷。 顾余生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悬浮在空中的灵葫芦。 “这宝葫芦要成妖精?” 宝瓶眼睛滴溜溜转,一脸好奇。 顾余生依旧不言不语。 他以一缕神识牵动灵葫芦,神魂在灵葫世界,那一道人影正盘亘着,天降之雷,劈在他身上,剑光流转,竟将雷威消弭无形。 顾余生见状,开口道:“原来阁下不是葫灵……” “怎么?很意外吗?其实我们见过的。” 那一道人影转过身来,其形若婴儿,但他身上谪仙气息,飘然出尘,那种洒脱之感,顾余生绝不会忘记。 “你是舞青莲的那位谪仙人??” 顾余生一脸愕然,曾经,他因为一张千山解酒图,大梦一场,意外得见谪仙舞剑,得授青莲剑诀。 “谪仙人?” 灵葫之影哈哈狂笑。 “谪贬凡间,还算得上是仙人?” “你见过哪个仙人躲在葫芦里,躲避惶惶雷威?不过是一缕残念而已。” 轰隆! 又是一道闪电垂落。 那一道人影身体周围的剑气溃散,他左右躲避,依旧被雷劈中,顿时变得毫无形象。 他大声喊道:“小子,别愣着了,快救我!” 顾余生两手一摊,“天罚之威,岂是凡人能抗衡的,谪仙,我如何救你?” 谪仙身上雷弧呲呲,回头对顾余生道:“我哪里知道?话说回来,你小子不怕雷劈吗?” 顾余生只觉眼前的谪仙模样,完全颠覆了他心中那洒然出尘,一剑独世的那种形象,心中莫名的感到亲切,耸了耸肩,“又不是劈的我……我怕什么?” 谪仙停下身体,回头看一眼顾余生,轻叹道:“你小子,练剑颇有天赋,怎的蠢如猪狗,你且不知,葫中洞天,我在你也在,为何你不畏惧雷威?” 嗯? 顾余生微微愕然。 是啊。 为什么自己的神魂并不畏惧雷威。 仔细想来,当初自己凝结元胎之时,天空就有凶雷威赫,他那时神魂弱小,虽本能的害怕,但雷威却无法落在自己的神魂上。 顾余生神思急转。 立即想到那断裂的魂桥。 心中明白,却装作糊涂。 “我哪里知道?” “你小子,是老子在问你……唉哟!” 又是一道雷劫落下,比刚才强大了数倍,谪仙神魂有发,狂乱无比,变得更加狼狈,宛如乞丐一般。 “小子,救救老子,老子还不想死,世上美酒那么多,死了可惜了!” 顾余生见对方吃了一记雷劫后,灵魂已经变得虚弱无比,但嘴里碎碎叨叨,像个活宝,顾余生心念急转,本命瓶中的人间剑飞出来,刹那间在葫芦世界里布下一个强大的剑阵。 顾余生神识一分为二,睁开眼,从袖口中抖落两枚铜钱,眼中露出一抹坏笑,左掌心上神秘的符文明亮,将两枚铜钱裹住。 刹那间。 灵葫世界的剑阵中间,好似有两枚铜钱显出,呈现天圆地方的样子。 轰隆! 雷劫降落。 击打在铜钱上。 “啊!” 隐约间,有两道惨叫声传来。 “咦?” 谪仙躲过雷劫,散发坐在地上,抬头看向上方的两枚铜钱,他一脸坏笑,用手指了指顾余生。 “你小子……是个坏种!” “这么损的招,都想得出来。” “哈哈哈,合老子的胃口。” “你小子窥学剑道,老子原谅你了!” 顾余生闻言,说道:“原来前辈真是天上谪仙。” “好几千年前的事了。” 谪仙双手抱怀打量着顾余生,狂乱的头发下,目光深邃:“你小子是不是有掌控时空的能力?” 顾余生兀然一惊。 面色却平静无比。 茫然摇头。 “我要有这种能力,修为会这么低?” “我也就随便这么一问,等躲过这一劫,你小子请我喝酒,拜我为师,指点你一二,提升个两三个境界,不是轻轻松松?” 顾余生摇头道:“指点我可以,但我不拜你为师。”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合着你觉得老子占了你便宜?我李青莲一世逍遥,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顾余生收敛笑容,说道:“我已有师。” “人生在世,谁还没几个老师?多拜一个就行了。” “不一样。” 李青莲反问道:“哪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顾余生眼眸中露出一抹神采,“我拜秦先生时,奉茶跪叩过了。” 咋呼的李青莲一下变得沉默,摆了摆手。 “不拜就不拜,可合着我反倒欠你人情了?” 抑郁几息。 李青莲忽然眼睛明亮。 “不授剑,我可以教你酿酒,品酒啊,教你做酒中仙,哈哈哈!” 第463章 大道妙法,月下感悟 轰隆隆! 天空又是一道惊雷落下,尽皆被两枚铜钱虚影接下,铜钱上雷纹遍布,强大的雷威被生生替渡到铜钱里。 “人族小子,你不得好死!” 掌心铜钱泛起神秘的雷弧,妖圣月曜暴怒无比,吼声通过铜钱传至顾余生的脑海。 同一时间。 另外一位妖圣幽夜的声音也响起:“顾小子,再怎么说我与你父亲也算有旧交,何以引雷来焚烧我之灵魂?” “没办法,两位太强了,我无法杀死你们,铜钱的封印总会减弱,只有你们的实力减弱一些,我才放心。” 顾余生并不说全然是实话,但用雷劫来削弱两大妖圣的实力,的确是灵光一动。 “小子,别以为我被封印在铜钱里,就什么都不知道,虬泷死了对不对?也是被你用这样的法子炼化的?”幽夜声音轻轻叹息,“莫不是因为你至今不敢接我一剑,因而恼怒?比起你爹的儒雅,讲道理,你多邪性,这雷威若再降下几道,我必然灰飞烟灭,不如做个交易吧。” “交易?” 顾余生神色一动。 “那得看值不值。” “值,一定值。” 幽夜的声音充满自信。 “你一定很想知道关于你母亲的一切吧,本座可以给你极为有用的线索,如何?” “好。” “我答应了。” 顾余生没有任何犹豫。 “但你依旧还得受一道雷劫。” “你!” 幽夜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道雷劫落下,比刚才的威力强大数倍。 “啊!” 又是两声惨叫,顾余生掌心中的两枚铜钱,渐渐由铜色变成了紫金色,九先生留下的封印被雷冲击,铜钱也逐渐裂开。 顾余生将封印幽夜的那一枚挪开,让灵葫世界只有一枚铜钱。 霎时间。 李青莲似感应到什么,忙唰的一下站起来。 “你小子没诚意,你要我死吗!” 轰隆! 雷威落下,一大半降落在李青莲的身上,只见他身上灵光涌动,如酒雾一般咕咕咕作响,将雷劫挡下。 “前辈高人,又何须我来救?” 顾余生暗自将另外一枚铜钱也挪走。 暂时不管这位葫中仙人的死活。 对顾余生而言,这世上并没有几个能真正相信的人,妖圣也好,天上陨落的谪仙也罢,就算他们只有一口气在,对自己来说都是有潜在威胁的,他这一路走来,行事谨慎,步步都得小心。 左右逢源看起来是机会,可若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反噬。 “小子,可以放我出来了吧。” 幽夜的声音有些虚弱。 “不急于一时。” 顾余生在那一枚铜钱上加了自己的封印,藏于须弥戒内,甚至都不敢再置于灵葫里。 顾余生看一眼另一枚铜钱,一缕神识侵入。 刚一入铜钱世界,一道凌厉刀意席卷,朝顾余生劈砍而来。 这一刀之威,绵绵不绝。 蓄力之势,藏在刀气里,欲将顾余生的神魂一劈为二。 顾余生早有防备,凝剑在指,剑与刀相撞。 森森森。 刀剑之声激荡,暗劲碰撞。 月曜受雷劫炼魂,实力大减,所以他的藏刀九式,看似一刀,却是七刀相叠。 他没有任何留手。 可顾余生这些日子剑术精进,已触摸到剑域的门槛,他这一剑,以伏天剑诀为起式,九招已领会八招,皆融会在一剑之内。 七道剑气与七道刀气互相抵消。 月曜错愕之际,又有一道剑气直接斩过他的魂身! 嘶! 月曜眼眸中显露出浓浓的畏惧。 声音哑然。 “原来你真的有杀死虬泷的能力,是本座小看了你……不,是整个天下都低估了你的剑。” “若你刚才用的是那一把人间剑的话,本座现在应该已经死了,真是可惜……” 月曜神色戒备,几分惋惜,“你再施展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顾余生神色平静。 轻轻摩挲手指。 仿佛随时都能出剑,让妖圣精神极度的紧张。 “阁下以我之剑磨刀,我何尝不是以阁下之刀磨我之剑,可惜,阁下的力量过于强大,我只能用这种方法将你力量削弱。” “凭你小子现在的修为,如何能引动天劫?”月曜神色讥讽,“如果我没猜错,你在拜月山是不是?我不知道你是寻到什么天地异宝,亦或是试图自我突破,但我告诉你,你最好趁早离开,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余生眉头一皱,“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知道,你比谁都渴望更加强大的力量,我乃堂堂妖圣,自然有价值!” 月曜目光肃凝。 一眨不眨地盯着顾余生。 “你若活着,我尚有脱离封印的一天,可你若死在月魔的手上,我也会被连累。” 顾余生心中一紧。 “月魔?那是什么?” “拜月山下封印的一尊古魔,你当真以为大荒那么多妖族,在拜月山寻不到机缘?修为不到,只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月曜说到这,语气一软,“我说了这么多,能否不要让雷劫再降落在我身上了?” 顾余生追问道:“关于月魔,你还知道多少?” “有月光的地方,它都可能存在,它是曾经能争夺魔帝之位的古魔一族,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顾余生神魂一暗。 从铜钱世界脱离。 他不由地抬头凝望苍穹深处的月亮。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的缘故,拜月山的月亮,是要比其他地方看着要明亮一些,月影朦胧,凄美无比,即便是雷云层层,也无法完全将它遮掩。 顾余生看了一会,感受着地脉不断上升的灵力逐渐躁动,雷云渐散,说道:“宝瓶,我们离开这里吧。” “公子,这里的木灵之气还很浓郁。” 宝瓶有些舍不得走。 顾余生伸出手,试图将灵葫召回。 这时,他脑海中出现谪仙人李青莲的声音:“你小子急什么?雷劫刚过,洒下的月华藏有天道妙法,稍纵即逝,还不静心参悟,此等机缘,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顾余生闻言,也不犹豫,以神魂密语:“宝瓶,你护着我神魂,一炷香的时间后,无论我醒没醒来,你都要把我从入定中唤醒。” “公子放心。” 宝瓶点头答应。 宝瓶当即盘坐,双手抱阴阳之势。 沐浴在月华之下。 随着顾余生入定,他的身体周围,汇聚的灵力如星芒涌动,十分玄妙。 恍惚中,顾余生的神魂,好似进入到一个奇妙的世界,整个天空洒下的月华,隐约间都是天道符文卷轴中记载的自然灵纹。 大道至繁。 大道至简。 顾余生对道的认知,才到繁的境界,所谓的天道妙法,在他看来,如无数可观的星辰一样,却不知星辰之名,星辰之妙,只能以眼观无穷之妙,以自身的阅历去理解,感悟。 第464章 没有任何瓶颈,水到渠成的破境! 在某一瞬间。 顾余生感觉自己的肉身,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入修行时起元胎,塑本命瓶,本质是能够感悟天地,契合自然的规则。 而在看清天地运转的规则后,想要掌控这种规则,就必须自我突破。 凝结金丹,金丹化元婴。 就是境界的提升。 雷劫余威中的大道规则,法则,顾余生已有真正的感悟,他的本命瓶,如一具木偶一般重新在规则下塑造,身有七窍,入三魂七魄,凝精,气,神。 破境而打破身体本身的桎梏。 是为元婴。 传说中的第八境。 顾余生的元婴已成。 神魂飞过神桥与元婴结合! 这一个过程,对于不同的修行者而言,时间长短不同,或数年,数十年甚至百年,或者一生都无法达到。 顾余生破元婴而入神魂。 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一般。 没有前人突破元婴时记录下的各种心得上记载的关隘,瓶颈。 甚至他准备的化婴丹,或是所谓的天地法则压制,仿佛在这一刻,都失效了。 更加诡异的是: 顾余生凝结元婴,但本命瓶依旧存在! 能容三魂之剑。 也能容元婴。 轰隆隆! 苍穹深处散去的乌云,忽然又再一次重新凝聚,翻涌的云层,电闪雷鸣,整座拜月山,皆是黑云袭压,天地灵力变得混乱、无序。 天道之怒,变化无常。 人之修行。 逆天而为。 这是对规则,法则的挑战。 赫赫天威,降落人间,盘亘在大荒,人族。 凡有破八境者。 都可引动异象。 雷劫就是最显著的特征。 大荒生灵,惶惶瑟瑟。 本能的畏惧天道之罚。 天妖城,万妖城,大荒城,大荒三大妖城,皆能感知天道之罚。 人族那边,三大圣地,圣院。 以及诸多宗族,世家,都能借助不同的功法,器物,感知天下修行者突破。 天下十六州雷云汇向大荒。 八境及以上的强者,冥冥中有感应。 尤其是中州圣院的修行者。 他们当中,有很多人已经在七境圆满多年,需要圣院起道场,入道场内悟道闭关,以圣院特有的显圣,遮蔽上界对十六州修行者的人为限定,才能有机会窥天地真正的玄妙,有一丝丝机会入八境。 但现在的圣院,三大灵脉已断其一,无法显圣,即无法洞察苍穹之真意。 很多人,与其说困于境界,不如说困于心。 突破八境的路,其实并未彻底断绝,比如,读圣人之书,从圣人的只言片语,文章抄录中获得天地之妙,亦或是如妖族那般,以强者对弱者的血脉继承,或是敕封圣殿。 更有甚者,如三大圣地,供奉有上界神物,以虔诚和屈从寻求机缘。 或是自身开悟,领悟规则外的新的规则。 三千大道之外的大道。 方法不下于百种。 然而,逆天之行,正常突破的方法,已是极为渺渺,更别说寻求荆棘之路了…… 今夜风雷变。 苍穹连连降下雷罚。 若不是异宝出世,就是有修行者突破! 大荒数千年以来,妖族修行者,能凭借自身的力量引雷劫者寥寥无几,在人族的纪年典籍上,只有狐族的白帝和妖族五哲,余者于人族认知不足,没有记载,总体来说,自人族妖族交祸以来,已无妖族能够凭借自己的修为引动雷劫。 都是靠敕封,或是血脉继承。 若妖族有人能引雷劫,渡雷劫,在人族修行者眼中,已然不属于‘妖’,而是属于‘道友’。 圣院六院。 诸多儒修为天象所惊,从梦中醒来,窥苍穹之远,暗自猜测,或是三五聚集,在暗中探讨。 郦晶元,李牧之,天行衍,萧琴瑟,任逍遥等前院掌权者,皆各有心思,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莫家,梅院。 莫姑娘的爷爷莫凡尘未睡。 她的父亲莫潇湘也未睡。 这对父子,隔一荷花池,并无言语交流。 甚为奇怪。 圣院后山。 九先生万千象的茅屋檐前,铜钱铜铃清音悠扬。 万千象目光从面前的星盘移开,透过轩窗看风铃,目光有神,身影不动。 圣院书山深处的老牛,回咀夜草,忽然跃出牛栏,体型陡然变大数十倍。 千年前的牧童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书童,走到老牛面前,抬起脖子,拍了拍老牛。 老牛默默进栏,却不回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看着苍穹的月亮。 “这些事,不是你该担忧的。” “自然也不是我该关心的。”老书童重新拿起书,挠了挠头,“刚看到哪了?人老喽,记性也不好了,这些书似乎看过一遍了,是该找些新书看看了。” 一旁的老牛蹭了蹭书童。 书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明白,明白,在你心里,他也算你半个主子,可人家白衣仗剑,鲜衣怒马才是少年郎,你就是一头犟牛,别想着去大荒,这一点点的突破也算不得什么。” 老书童被老牛用角顶了一下。 唉哟一声用手捂了捂身后。 “说你犟牛,你还上脾气了……什么?你说他有书?行行行,我就找他借几本看看,放心,我不喜欢欠人人情的。”老书童说到这,将手中书对着天上的月亮丢出去。 “我用一本书,借一百本不过分吧。” 老书童捻须一笑。 清风夜拂间,苍老的身影从草木上穿过,草木树叶未动分毫。 拜月山。 顾余生感受着天上的雷威迟迟未曾降落,心中暗喜,他自然知晓这场雷劫酝而未降落之故,是因为他的本命瓶未破,元婴并未真正的被天道窥探。苏丹小说网 以他显露的修为来看,依旧还是七境。 可顾余生知道,他现在其实已经突破瓶颈,自然而然的成为八境修行者了。 天地间的灵力蜂拥而至。 在滋养身体的同时,他的神识,神魂等也在急剧的提升。 雷云之上的月光透照,落在顾余生随风轻轻飘荡的身上。 顾余生正屏息凝神,百川归海,可就在此时,他的脑海里,忽然有一轮明月渐渐明亮,那月亮好似一只眼睛一点点的睁开。 一股莫名的心悸之感。 让顾余生心跳如鼓,原本那些如星辰般洒落的天地精华,参杂着月光,一点点的汇入神识,莫名的沉睡之感涌上心头。 “不对!” 顾余生灵台清明,猛的一激灵。 神识化剑。 毫不犹豫地斩向那一只月眼。 第465章 月魔之眼,破境这一剑 那一只月眼离顾余生很近,近到就像在他面前只有咫尺距离。 但又好似离得很远很远,远到仿佛隔着一个世界,一个在现实,一个在镜子世界。 顾余生挥剑之时。 脑海中也浮现出一道嘲弄的声音: “苍穹之下,如蝼蚁一般的人族修行者,你的剑能斩多远?” 正是这样的嘲弄声,激发了顾余生内心对剑的执着,没有人比他明白,以剑斩破星空,剑耀动星辰,气冲牛斗,只不过是寻常之举。 但也是他顾余生一生最敬重之人挥出的一剑。 倾尽所有,凝结出的一剑。 顾余生并不知道自己能斩多远。 因为他也在等待这个答案。苏丹小说网 剑光冲霄。 却又禁锢在他神海中能够想象,构造的世界。 天有尽头。 地有深渊。 顾余生的这一剑,斩破了苍穹,又好似在层云之下。 哼哼哼的嘲弄声越来越近,随着那一只睁开的月眼,一只诡秘的手,朝着顾余生的神魂摄来,如月光泻照,速度快到了极致,也无法躲避。 剑与手在空中相碰。 那一只诡秘的手一瞬湮灭。 剑光未消,直冲那一只月眼。 “啊!” 突然间,顾余生神海世界皆是惨叫之声。 所谓的月魔,也不过是银光遮掩下,披着月华的一道滚滚魔气罢了,他连五官都无法完全凝聚成形,汇聚出的眼睛,成为了顾余生试剑的靶子。 涌动的精纯魔气,无法侵蚀顾余生的身体,因为他的身体,有比魔气更加凶狠的荒气,荒气弥漫,如迷雾叠嶂,月亮终归被迷雾云层遮掩。 惨叫声后,是无尽的愤怒。 月魔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可偏偏在这时,苍穹深处,好似有一页圣书绽放出浩瀚的气息,月光掩藏,没入黑云。 恍惚一场梦。 轰隆隆! 惊雷阵阵,顾余生陡然睁开眼,月光已消,乌云犹在头顶,那种令人心悸之感,萦绕不散,顾余生眼中泛起阵阵战意,跃跃欲试。 然而,一场雷劫,却是在顾余生睁开眼后,偃旗息鼓,随风一吹,竟自消了。 乌云一去。 天空月亮依旧。 月魔。 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 顾余生暗自握手,感受着自身力量呈现数十倍的增长,一时之间无法自如掌控。 宝瓶神色怪异。 “公子,刚刚的雷劫好奇怪,我还以为你要突破了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余生并不想透露自身的秘密,他正欲调息打坐,忽然,地面微微震动,有轰隆隆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这是?” 顾余生眼皮一跳,看向地面,有咕咕咕的气泡声。 “公子,你看!” 宝瓶指了指入口对应的另外一个方向,只见地面一角,有水急剧的上涌,蒸腾的水雾弥漫开来,眨眼间将整个天井一样的世界变得宛若仙境一般。 顾余生心神一动。 曾从河妖那里夺得的聚灵珠绽放出熠熠光辉。 上涌的水越来越多,而顾余生因为有那一枚聚灵珠,四周的水形成水墙,有避水的作用,宝瓶有些畏水,躲在顾余生的剑匣的书箱里不敢出来。 顾余生眼中精光涌动,喃喃自语道:“宝瓶,我明白了。” “公子明白什么了?我们要淹死在这了?” “不是啊。” 顾余生随手一摄,凝聚出一条水龙,在身前盘亘。 “这就是月潭。” “啊?” 宝瓶探出个脑袋, “公子,你在说什么啊,这里是青藤老人的药圃啊。” “谁说月潭只有一个,而且是固定的?” 顾余生以灵力将水龙一点点的压缩,在掌心凝结出类似于灵石一样的水晶。 “正是这些地底灵脉的水,才能滋养出这么一大片药园。” 顾余生把灵葫打开,将剑匣等尽数吸入。 宝瓶眼睛瞪大,扁了扁嘴:“我才不想进去。” “那我沐浴更衣了。” “去你的,让你家莫姑娘替你更。” 宝瓶化作一树桃影,消失在灵葫芦里。 顾余生手持聚灵珠,以灵力撑开一个结界,自身盘坐在结界里,任由地脉涌动的水一点点上升,最终将他淹没在天井里。 天渐渐明亮。 拜月山上,出现一个白雾蒸腾的水潭,水潭静谧无比,澹澹生烟霞,有大荒仙鹤飞来,在水中游曳,呦呦高歌。 两天后。 大荒三座妖城有修行者乘坐妖禽探查拜月山,盘亘数日,只把那山上水潭当作寻常,一无所获的离去。 大荒城。 伏龙圣君已出关,坐在一张巨大无比的椅子上,整个人显得极为渺小,声音在大殿内回响:“这么说,你们什么都没有查到?” 第466章 入境初临敌,大展剑威 “嗯?” 夔犀闻言,眼中露出一抹惊愕,以强大的神识扫视,将信将疑。 “当真?传说中的月潭,灵气涌动,此潭的灵气,并没有多少。” 烈虎循着月潭逡巡一圈,陷入沉思。 忽然,他惊呼一声:“不对!” 烈虎凌空飞起,身体陡然变得庞大,一记猛虎拳对着下方的月潭砸去! 霎时间,月潭激起千层浪潮! 然而,他那恐怖的虎拳,在遇见极深的月潭后,很快便被卸力,只是动静大而已。 “夔犀,快出手,人族小子一定身怀异宝,在月潭下面洗炼肉身和灵魂!” “什么!” 夔犀猛然醒悟,独角上雷芒涌动,一杆无形长枪从苍穹深处召唤,对着月潭垂落。 长枪之威,如一座倒插的山峰。 比起烈虎方才的一拳,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倍,再加上雷符引动阴阳磁光,霎时间,月潭上方七彩斑斓,术法之光绚烂无比。 嗡! 几乎同一时间。 月潭深处。 一把利剑冲霄,金色的光影与长枪碰撞。 大地剧烈晃动,绵延起伏的拜月山千年霜雪崩塌,霜雪卷起千层浪,白雪激雾,将方圆百里尽数笼罩。 月潭之水被激荡至云层。 天空骤然洒落冷雨。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月潭附近狂乱的景象,才勉强恢复平静。 月潭之水已空,地底涌现的水雾涌动着澎湃的灵力,顾余生负手而立,悬停在月潭上方,白袍随风一吹,大袖飘摇,背后的剑匣铮铮作响。 数十丈外。 夔犀和烈虎二妖并站在一起,顾余生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灵力,让他们不得不伸出手放在额前,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看清顾余生此时的模样。 当所有的灵光和那一枚聚灵珠被顾余生收敛。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烈虎倒吸一口凉气,竟是下意识的后退数步,眼皮狂跳,嘴角抽搐几次,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相较之下。 夔犀则是勃然大怒,有一种果实被先窃一步得手后的无尽怒火。 夔犀掌心凝出一把骨枪,朝着顾余生刺去。 恐怖的枪威,将烈虎再次逼退数步,夔犀手中的骨枪,乃是由他们雷夔一族上百只独角凝练打造而成,在大荒世界,他很少用来对敌,主要是怕被戳脊梁骨,可现在,夔犀已经盛怒到极致。 第467章 猇魔出世,一剑斩魔手 烈虎做完这一切,怨恨的目光中,充斥着复杂,恐惧,期待。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知到什么,瞳孔猛然一缩,他下意识的回头,影壁上,一道无形剑气突然蹿出来,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头颅直接被削飞! “怎么……会?” 烈虎一脸难以置信! 这墙壁上,怎么还会有那人族小子的剑意? 哐嘡! 烈虎头颅坠地,并没有立即死去,一只妖灵之虎从头颅与身体里蹿出来,合为一体,就要朝远处奔逃。 可就在此时,墙上的神秘符文泛起层层波动。 顾余生的本体从神秘的符文中直接穿界过来。 单手一抬,人间剑闪过雷鸣之芒,径直洞穿烈虎的妖灵之躯,并不断的将他的妖灵封印。 烈虎挣扎片刻,发现无济于事,索性放弃抵抗,任由妖灵被人间剑封印,他的声音在回荡:“你的强大,是妖族的祸患……但依旧有比你强大的存在,你的下场,也会和我一样!” 顾余生冷漠收剑。 侧目处,墙壁上泛起一道道暗红色的秘纹,那一块嵌在墙上的玉石,顾余生觉得十分眼熟,不正是从妖圣虬泷那里得到的星魂石吗? 它除了用来洗练肉身,灵魂。 还有别的用处? 轰隆隆! 忽然间,整座拜月山剧烈的晃动起来。 大地在龟裂,外面的瀑布被一阵阴风吹拂,瀑布之水上扬凌空。 紧接着,一股霸道炽热的气息喷涌,地底深处的岩浆如浪潮般激荡百丈! “不好。” 顾余生下意识的御空而起,出现在千丈开外。 顾余生御空之时,回头凝望。 发现整座拜月山已然塌陷,刚刚还存在的月潭,此刻充斥着滚滚岩浆。 天地间。 混乱的气息令人心悸不已。 顾余生这时忽然想起,自己的地魂之剑还没有收回。 他心念一动。 地魂之剑铮鸣一声,从那滚滚岩浆和混乱的气息中穿梭而出。 可就在此时,一只巨大魔手,竟从月潭熔岩中探了出来。 虽然只有一只魔手,可那魔手散发出的恐怖气息,竟能生生逼退周围的滚滚岩浆,炎魔的气息,仿佛能将大地燃烧。 嘶! 顾余生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神海中,传来宝瓶急促的声音:“公子,是地魔炎族,拜月山是用来封印魔族的,快跑,迟了来不及了!” 顾余生下意识的迈步准备离去,背后的剑匣吱吱作响,仿佛在提醒他,他是一个背剑人。 顾余生虽无救苍生之志,可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澈,倘若此时转身即走,他年必然也会懊恼。 他深知魔族强大。 依旧毅然果决般的凝指一点,原本朝他飞来的地魂之剑,凌空旋转,一道睥睨天下的诛魔气息朝着那一只魔手斩去。 比起那一只巨大如山岳般的手。 顾余生的剑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渗焰赤火的天空,一道寂灭的剑气横空。 噗! 探伸出来的魔手竟被一剑斩断。 切口处,黑色的血液流淌,滚滚岩浆化作烈火直冲苍穹,天空染红,灼灼燃烧,夹杂着余威的魔手,被剑斩断之后,飞向苍穹深处,天空出现滚滚魔云,向四面八方散去。 断裂的魔手不知道掉落何处。 嗡! 地魂之剑归来。 悬停在顾余生面前,它的吟啸之音铿铿不断。 顾余生以手握剑柄。 向天一指。 轰隆! 闪电破空。 天罚的气息,滚滚而落。 那熔岩深渊中的魔族之影,纷纷化作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已将诛魔剑归于匣内。 一个人飞遁在大荒森林上方,头顶,魔云随风漂流。 顾余生摘下腰间酒葫芦,狂饮一口。 这时,他的脑海中出现谪仙李青莲的声音:“你小子,越发让人看不明白,不过,方才出剑斩魔之果决,让我非常欣赏,我还以为这里是妖族的领地,你就会转身就离开呢,背剑人这个称号,你倒没有辱没。” 顾余生以心念沟通,问道:“那是什么魔?” “猇魔!” “一种专门吞噬生灵之魂的古魔,一开始很弱小,随着吞噬,会变得越来越强,按理说,下界不应该有这种邪物才对,即便是在灵界,出现这样一只,也会引发巨大的灾变。” 李青莲轻叹一声,似有未尽之言。 顾余生趁机问道:“前辈,我们这个位面,会不会是灵界的放逐之地?如果是,那么,十六州的亿万生灵,会不会在某天都被舍弃?” “那也是圣人该思考的问题,怎么,你小子想当圣人?” “不想。”顾余生摇头,“可这世上,有我在意的那么几个人。” “呵呵呵!” 神海中,传来李青莲放浪的笑声。 “我曾游历天下,十万八千里之地,在我眼中不过是一步之遥,我见过无数满嘴仁义道德的人,也斩杀过十恶不赦的作恶之辈,可我从未见过似你这样的年轻人。 身为修行者,不求长生,不证大道,就为了守护那么一些人? 世界那么大,那么广阔,而你的世界却小如一粒沙,一滴露珠。 既如此,我倒是有离开此界的方法,不如你拜我为师……” “拒绝。” 顾余生打断李青莲的话。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路,那也应该是由我亲自去找。” “不撞南墙不回头?”李青莲的声音充满不解,“这方世界,对你如此冷漠,无情,有捷径不走,真是难以理解,还是说你的内心,被什么困住了?” “修行,难道不是随本心吗?” 顾余生抬头看着前方起伏的山脉。 “大好山川,不走一遭,体会不到它的壮阔。” “人间百年,一山一水,一院两人,便足矣。” “得,你就是个犟种……我一些酒吃吃。” 李青莲似乎放弃了顾余生,朝顾余生讨酒。 顾余生倒也难得大气了一回。 把自身的酒分给李青莲三盏。 “噗!” “真难喝。” 李青莲对顾余生酿的酒十分不屑。 “把我放到葫中你开辟出的世界,看我给你酿些好酒。” 顾余生惊讶:“前辈在葫中,不能自如?” “这……这个嘛……现在的我,有点弱,这葫芦已被你炼成本命器物,自然需要你的应允……” 第468章 葫中藏大道,料见青山如芳影 顾余生凝思良久。 一缕神识进入灵葫,见到盘坐在莲台上的李青莲,他心念一动,李青莲出现在灵葫开辟出来的乾坤世界。 李青莲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大地,围着三尊大鼎绕了一圈,不由地啧啧称奇: “所谓洞天福地,是天地规则,大道法则下的掌中乾坤,世间有无数大能,即便洞悉天道法则,掌控玄妙的术法,也无法构造出洞天福地来,你小子才什么修为,就借葫芦炼出天地,真是闻所未闻。” 顾余生心有试探,谦虚道:“前辈谬赞了,这葫中乾坤,根本算不得洞天福地,我见过真正的洞天福地,千里江山入画,身在其中,与现实一般无二,我这葫中世界,只能种些花花草草,虽有日月星辰,却是徒有其表。” “别不知足,凡世间之事,从无到有最难,千里之行,跨出第一步要极大的决心,这葫中乾坤,有三教之鼎加持,又在拜月山汲取天地之灵气,用以培植天地灵药,有说不尽的妙处。 所谓修行,除了与人斗,与己斗之外,最重要的是与天斗。” 李青莲的身影落在葫芦乾坤一地,指着前方的药圃,说道:“此间药圃,不知耗费原来之主多少心血,游走于福祸之间,本就是求得长生一线渺茫之机,最后却成全了你。 小子,世界之事,一啄一饮,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笃定地相信自己的内心,不过是因为你还没有窥探到那一层而已。 你集儒道佛三家之功于一身,是福,也是祸。 我这里有化解之道,不如你拜我为师……” 顾余生见李青莲转过身来,目光满是期待,但他依旧摇头。 “前辈,你若教我学酿酒,晚辈可以答应。” “若为授业之师,就算了。” “在你看来,酒非道?剑是道?”李青莲盘坐在地,高傲的他,狂狼的笑起来,“所有的偏执,都会造成极大的后果,正义,邪恶,妖族,魔族,上界之人,下界之人,谪仙,何尝不是如此!” 李青莲好似突然发疯。 灵魂之躯陡然一飘,落在葫芦乾坤里的一潭水池上,凝空一点,潭水洒然飞起,化作漫天雨珠,李青莲以头对天,以潭中水为酒,丝雨入喉,咕咕咕吞咽不止。 随即面有醉意。 灵魂周围泛起层层酒雾,回眸看一眼顾余生,说道:“吃我一剑。” 霎时间。 漫天的丝雨朝顾余生垂落而来,每一滴雨,都是一把剑,可每一把剑,与顾余生领悟出来的又有不同,潇洒,飘逸,不羁于形,不滞于物。 雨落身前。 剑未至。 但顾余生的灵魂,已然被剑雨饬伤。 李青莲随手一挥。 所有的天象尽皆消散。 “看见了吗,酒也是道,至于它是什么道,全凭己心。” “尔为少年之身,如一张未曾泼墨的白纸,你的授业恩师教你为人撇捺撑骨,你恪守在心无错,可大道远非你想象中的那么狭隘。” 李青莲面上醉意更浓,一双眼睛却非常的明湛深邃。 “你这般年纪,吹过风,淋过雨,行过很远的路,大道本身就在你脚下,你不执着于道,但道它本身就在,世人眼中的境界瓶颈,教条束缚,又怎困得住你?年轻人,不要以为水到渠成的突破,对你是机缘,气运。” “不。” “从来都不是。” “那是你应得的。” 李青莲轻叹一声。 “大道虽然不狭隘,但人心却是狭隘的,没有人会在意你走了一段什么样的路,他们只会在意你的存在,夺走了他们的机缘,就像我,也羡慕嫉妒授你剑道的恩师,这就是人性。” “剑我就不教了,待我酿出一壶好酒,你再来寻我。 你要小心,猇魔,伥魔,月魔,这些古魔一族,可都是十分记仇。 它们千年未死,或许是有人在饲魔,你身为背剑人,斩魔是职责所在……” “多谢前辈提醒。” 顾余生神识分离葫芦,回归本体。 天空依旧暗沉沉的,白昼如夜。 雪花飘落。 笼罩着整座大荒。 夜雪之下,大荒妖兽变得狂乱,嗜血,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千年未变的残酷,变得越发的激烈。 顾余生行了数日。 拜月山起伏的山脉,尽皆是妖兽的残骸。 由于魔族现世,顾余生以罗盘寻找在拜月山寻找圣院的第四条灵脉,迟迟未找到。 这一日。 顾余生已寻遍拜月山的四个方向,出现在边缘地带,手中的罗盘指针乱颤,虽然在指向拜月山,但他却无法得到明确的指引。 “九师兄所托之事如此重大,不应该出差错才对。” 顾余生凝思良久,不明白为何会寻找不到拜月山的那一条灵脉,而这几天,拜月山脉的魔气,却越来越盛,在魔气的影响下,顾余生心中也渐渐生出烦躁之感。 “难道是时机不到?” 顾余生御空而起,不再强求,万千象所托之事,他已尽心。 至于在大荒寻找十先生朝闻道。 更是毫无线索。 数日之后,拜月山渐远,顾余生心境也渐渐变得平和。 他朝着大荒清源山大体方向前行,每日休憩之余,打坐巩固境界,神海中的本命瓶还在,顾余生已能沟通本命瓶中凝练的元婴,可闲暇之时,顾余生多次问宝瓶,宝瓶皆以顾余生犹在七境。 这让顾余生大为不解。 他凝练元婴。 该当是第八境了才对。 为何气机上,没有发生改变。 时间如白雪落指尖。 撒指间时间悄然流逝。 已过去一月。 顾余生突破的境界越发稳固,对自身灵力的掌控,总算能自如了,在这期间,他除了练剑之外,特意修行了儒家《大风歌》,御空速度比之前更快。 茫茫大荒。 在不知不觉间,已至清源山边境。 传说中的狐族白帝修行之地。 顾余生站在高高的雪山眺望远方,怔怔出神。 这时,宝瓶从书箱里探出来,两眼发亮:“公子,前方只是清源山,不是你家莫姑娘。” 顾余生收回心思,哂然傻笑:“由来是众生皆草木,青山如过客,而今我踏遍万水千山,方知青山如黛,也如见莫姑娘的芳影,踌躇徘徊,不敢冒然打扰。” 第469章 清源山,清凉观 宝瓶似懂非懂,感叹道:“念一个人,被一个人念着,真的好,我相信莫姑娘若知道你来了,一定会来寻你的。” 宝瓶说话间,化作一阵烟霞在前方为顾余生开路。 “公子,别发呆了,快跟上。” 顾余生见前方落英缤纷,唤出白马,骑乘在白马上,向着清源山驰骋。 宝瓶捏着几根马鬃,骑在马脖子上,咯咯的欢笑,她的笑声,也让顾余生心情变得极佳。 而后,宝瓶这才转过身来,委屈巴巴的开口:“公子,给你说个事,你别生气呀。” 顾余生这才发现宝瓶耍小花招,好奇道:“怎么了?犯了什么错。” 宝瓶把书箱取出来,嘟囔着嘴。 “公子,前几天我摆弄书的时候,发现书箱里的书少了一些。” “一些?是多少。” “一百本。” 宝瓶眼睛溜溜的转动。 “是真的,少了一百本,公子,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顾余生略作沉思,说道:“没事,书没丢,只是被人借走了。” “啊?借走了?可没经过我的同意呀。” 顾余生哂笑道:“也没经过我的同意,不过这不重要,书迟早会还回来的。” 宝瓶若有所思。 “谁有这么大本事?天上的神仙,还是夫子?” “差不多吧。” 顾余生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夜月魔入魂的一幕,细细思量,必是有高人相助,那一页浩然之书,夹杂着圣院书山的气息。 隐约间,还有那一头老牛。 此间种种,对方必然是隐世高人,暗中出手相帮,借一百本书,也不足为怪。 策马间,已入清源山。 入山过境。 大荒混乱的妖气,涌动的魔族,好似都无法抵达这里。 顾余生只觉神清气爽,身心解乏,非常的舒坦。 宝瓶也是自由自在的随着白马旋转飞舞,怡然自得。 顾余生并未放松警惕,暗中观察着周围的山山水水。 哒哒的马蹄声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回响,曲曲折折的道路,或盘亘在山林古山腰,或穿梭在苍木深幽的峡谷。 啾啾鸟鸣,空谷映泉。 偶尔在青石古道上,能见以天然石头雕砌的石像,这些石像多为清瘦模样,或背剑,或手持拂尘。 山坳之间,有凉亭供憩,沿着山梗往上,丛林深处或有三五间古老道观,门楣破旧,观内清苦,古井流波,取水一饮,甘甜无比。 如此前行十数天。 顾余生已看见道观不下于十座。 就连宝瓶也看出清源山的古怪,小手托腮,凝思道:“公子,好奇怪啊,清源山不是狐族的领地吗?怎么会有这么多旧弃的道观?难道狐族曾经占了道家的封观之地?” “是有些奇怪。” 顾余生脑海不断思索,寻遍书箱的书,也没有找到清源山的记载。 顾余生记得方秋凉说过,道门昌盛之时,远在三大圣地之上,也就是说,道门的存在,比三大圣地还要久远。 玄界十六州,顾余生已经过七八个州,并没有见到如此依山而建的道观,不止如此,在这些道观山脚,往往还有桑田之地。 曾经。 这里有人族居住过。 传说中的大荒。 未必处处荒凉。 栖息在清源山的妖兽,也并不嗜血,偶尔感知到顾余生闯入它们的地界,也只是藏身暗处,也没有贸然偷袭。 “公子,你看,前面又有一座道观!” 沉思间,宝瓶手往前方一指,苍翠起伏的山间,一座道观若隐若现。 说是一座道观,并不准确,因为这座道观,有着拜山青石阶,有观门,观门后方,有前观,中殿,后院。 道观群建自山腰,一指绵延到山顶。 顾余生看了看天色,又以神识探查道观,发现好几处神识被遮蔽,心中越发好奇:“去看看。” 策马至拜山石阶前。 顾余生翻身下马,让白马在山门前驻足,他则迈步登山。 宝瓶本欲说什么,想了想,把小书箱背在身后,也跟在顾余生身边,也学顾余生登阶梯。 一路无言。 待至观门口。 宝瓶气喘吁吁,回头看一眼自家公子,扁了扁嘴。 “公子,为何会这样?” 顾余生先轻轻敲了敲观门,没人回应,才推门而入,对宝瓶道:“道家观前阶梯,步步而上,是让人心无杂念,所谓寻山求道,不如悟己,山上山下都是修炼,无量无相,自在求心,这一点,倒与佛门稍有不同。” “啊?” 宝瓶被勾起好奇心。 但顾余生并不说哪里不同,让宝瓶十分暗恼。 观内苍树葱葱,古井之侧枯叶层层。 挪开古井上如铜钱一样的盖口。 用木桶打水,用木瓢取之一饮,甘咧无比。 顾余生的脑海中出现李青莲急切的声音:“小子,快多取一些清凉泉水来,此泉酿酒,胜过天上之水。” 顾余生将灵葫置于古井,取了一葫如一湖,而井中水并未枯竭。 顾余生不由地啧啧称奇。 灵葫内,李青莲感慨道:“这的确是清凉观之水,往事千年,时间真是最无情的东西。” 顾余生以神识发问:“前辈,这清凉观是什么来历?” “道宗一观……可惜,可惜啊……”李青莲感慨几声,也不打算回答顾余生心中疑惑。 入观拜三清像。 宝瓶以井水煮吃的。 顾余生则坐在道观门前,身体倚靠道观的木柱,心中空空荡荡,不思不念,彻底放空。 悄然间,顾余生身体泛起阵阵道韵。 神海的本命瓶内,竟又有一滴滴的天地灵液落入,滋养他的元婴。 那些藏于神海道观内的显兆秘藏,圣人之卷,此刻纷纷化作玄妙无比的道家符文,所有的符文如蝌蚪般烙印在本命瓶上。 化作一卷天道密卷。 轰! 顾余生大脑激荡,猛然惊醒。 他以指为笔,在身前凝写一张道符,霎时间,阴阳之气交汇,玄妙无比。 顾余生见宝瓶在弄火塘。 一念动,道符化一缕火焰,没入火塘内,火塘内的柴顿时熊熊燃烧。 宝瓶不由地一惊。 向后躲避,一脸茫然的看着顾余生。 “公子,你怎么突然会用术法了?” 顾余生没回宝瓶的话,心念再一动,那一道火符凝聚成一把赤色之剑,纯阳的气息,让道观顿时变得暖洋洋的。 宝瓶兀然一惊。 “公子,你何时得到的道宗传承?” 第470章 奔狼袭狐女,必杀之敌! 顾余生将指尖赤剑散去,说道:“道宗传承一直散落四方,刚才偶有所悟,从剑王朝的显兆秘藏中凝出天道符文中的一卷,正好是道家符文,所以诸多道家神通和剑术,自然一通百通。” 宝瓶单手托腮,一脸难以置信,偶有所悟?这一路,公子顿悟的次数不少,基本上休息一程,就会有所悟。 “偏不是我顿悟,天道不在我这边。” 宝瓶无奈吐一口气,回到火塘边,专心做个干饭人。 顾余生见宝瓶一个人吃得欢喜,便一个人趁夜游览清凉观,通过道观的布局,以及诸多遗址甚至墙壁上的旧时图案,结合五行,阵法,奇门遁术等等,加强对道宗符文的感悟,从而提升自己的眼界,原本他修炼的无相心经,有诸多玄妙晦涩难懂之处,如今皆豁然开朗,大有裨益。 夜深。 道观一盏烛光微暗。 宝瓶已入睡。 顾余生盘坐在蒲团上入定,忽然,山林深处一声狼啸,清幽的月光斜照入观。 顾余生不由地睁开眼,眼中露出一抹古怪。 忽有奇香扑鼻。 道观之门吱呀作响。 一道红影落在院内,赫然是狐族红衣女子。 只见狐族女子腰间挂着药篓,奇特的药香,正是从药篓里传出来的,此刻,她身形踉跄,肩膀处有爪痕,落在井边,低头饮一口井水,朝着道观大殿走来。 顾余生睁开眼,只觉眼前的红衣女子似有几分熟悉。 而宝瓶则是从书箱里突然一跃而出,指尖凝聚一朵桃花,就要对红衣女子出手。 可就在此时,红衣女子看见蒲团上的顾余生,仓惶的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噗通一声跪拜,额头贴地:“尊师在上,受红缇一拜。” “哪里来的妖精!” 宝瓶目光落在红衣女子跪拜匍匐的胸前,甚为警惕。 这样的妖女子。 天下男人有几个镇得住?只怕连公子也…… 宝瓶偷看一眼自家公子,眼睛溜溜转。 顾余生袖口一拂,立即将那红衣女子扶起来,目光清澈,“你是剑王朝黄沙客栈黄岐座下的小狐女?” “红缇受尊师数日教诲,聆听圣人智慧而化形,今日得见尊师,实乃三生有幸。” 红缇说完,忽的想到什么,决然转身朝外。 “红缇被强敌缠随,不能连累尊师,待红缇摆脱敌人,再来谢罪。” 红缇身影一飘,已然在道观前院,虽然她受了伤,但她的速度快到极致,实力不俗。 观外一声狼啸。 一双双幽芒已将道观门团团围住。 “红缇,你跑不掉的。” 冷凛的声音从天空传来,一道狼影好似月光投照,落在地面,逐渐凝聚出半狼躯体。 赫然是曾经天妖城虬泷的下属,妖皇奔狼! 他不止效忠虬泷,暗地里效忠伏龙圣君,在仙葫州剑王朝遗迹时,又为狐族的天姥效力,致使莫晚云暴露身份,为人族所不容,为妖族所不容。 可现在。 他却又在劫杀红缇。 如此两面三刀,身份不明。 顾余生杀意暗藏之时,又十分好奇。 这位拥有半妖血脉的妖皇,到底在为谁效力。 红缇不言,眼中露出果决,掌心妖力涌动,一团团幽焰朝妖皇奔狼袭去,奔狼如今半人半狼,在月下极为敏捷,左右晃动,轻易避开,并凌空一爪,朝红缇的另外一只肩膀抓去。 他意不在杀,而是想要拿住红缇。 红缇虽然实力不俗,然而,她对敌的经验明显不足,身影向右闪躲之际,暗中护腰间药娄,身露破绽。 奔狼嘴角一扬,一记风爪撩击,红缇猝不及防,避无可避,只能硬接。 她双手在身前一凝,儒家的浩然之气涌现如墨,一招‘定风波’,意图止风。 可惜。 奔狼实力实在强大,一爪将墨涌灵力击碎,无情的朝红缇袭去。 嗤! 一道剑气无形而至。 锐利的狼爪突兀断裂,掉落在地面。 奔狼甚至连痛觉都没有觉察到,本能的向后斜掠而去,惊恐的寻觅出手之人。 青石板上出现顾余生的脚步声。 他的身影在烛光月影下越来越清晰。 “是你?” 奔狼瞳孔一缩,比起顾余生的出现,他失去一只狼爪,好似根本不值一提。 “你真的只身入大荒,还抵达清源山了。” 顾余生停下脚步,淡然道:“若非是你,我也不会来大荒,今夜,我必杀你。” “哦?” 奔狼的神识扫过顾余生。 “顾余生,你的确成长了一些,不过,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你在成长,你能走到这里,一定有不错的运气,但所有的好运,也该到此为止了,你万里而来,无非是想要见到你心心念念之人,也好,我带你的头颅去见。” 奔狼说到这,看向红缇。 “你家姥姥利用了我,就该付出该有的代价,说出你们狐族藏身之处,屈从于我,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尊师,你快走,我来拦住他!” 红缇闻言,欲再次出手。 可就在此时,她的眉心,忽然有一道奇怪的印记出现,如咒印一般迅速遍布全身。 “唔。” 红缇闷哼一声,身体一软,瘫软在地,有尾巴露出,似乎就要狐化,但她的身上,有浩然之气不断的阻挡着眉心的咒印,冥冥之中,更有圣人之道在庇护着她,让她不至于重新被打回原形。 虽是如此,红缇已然失去战斗力,那眉心蹿出的咒印,让顾余生眉头紧皱。 那古怪的咒印,并非是奔狼施加,更像是潜伏在血脉里被奔狼以某种秘术引导激活。 顾余生以神识看向奔狼,只见奔狼的另外一只手中,扣着一枚特殊的令牌。 “哼!” 顾余生抬手出剑,一道道剑气直扑奔狼,奔狼并不硬接,并且洞悉了顾余生的目的,藏于手中的令牌,就要被他强行收起。 嗤嗤嗤。 忽然间,他的掌心中,有一丝丝神识之剑缠绕。 奔狼宁再舍一手,也要将那令牌藏好。 顾余生怎会让他如愿,身影一晃,已出现在奔狼面前。 目光相对,奔狼好似从顾余生的双眼中,看见万千星辰,一时迷了心智,待其反应过来时,不仅手掌落地,连那一枚令牌,也被顾余生夺了过去。 “灵阁?” 顾余生看一眼手中令牌。 下意识的注入一道灵力。 谁知那令牌竟散发出黑色之雷呲呲作响,瞬间化作虚无,竟是自毁了! 瘫软在地的红缇,听见顾余生说灵阁,好似窥到天大的机密,一股强大的求生欲望,让她生生摆脱了咒印。 但她此番举动,却让奔狼眼中杀意陡然涌现,只听得一声狼啸,一只幽狼从奔狼的体内蹿出,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猎杀红缇。 这般灵魂之躯攻击。 即便顾余生想要出剑施救,必然也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 顾余生心念一动,红缇身前的灵力,如术法般被激活,化作一面铜镜。 幽狼猝不及防,钻进铜镜里面。 顾余生袖口一卷,将红缇卷至身后,五指一握,铜镜轰然碎裂。 里面的幽狼顿时化作万千幽芒散落。 噗! 奔狼口吐鲜血,眼睛瞪大。 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顾余生。 第471章 狼血染剑,了结之夜 “你?!” 奔狼也是果决之人,他的狼魂受到极大的损伤,自知今日的顾余生已非在仙葫州时可比,他身体往地面一趴,顿时化作一头幽狼,跃向道观院墙。 “想跑?” 顾余生掌心对着墙面一拍,一道罡雷化作丝网,在墙外布下五行雷术。 奔狼猝不及防撞入里面,顿时被罡雷电的哀叫不已。 铮。 身后。 顾余生掌心之剑越发明亮。 奔狼强忍剧痛,仰天一吐,一颗狼王丹滴溜溜的旋转,猛的催动妖力,生生的将顾余生布下的雷网打出一个巨洞,狼影如风。 斩龙剑凌空一剑,从道观内延伸到数十丈外。 奔狼依靠那一颗奇特的狼丹,竟避开了顾余生的这一剑。 奔狼刚稳住身形,却见前方阵阵粉色桃花垂落,一娇小的姑娘手持一本圣书,嘴里念念有词,化作一个囚笼罩下。 奔狼纵有连番逃脱手段,此时也技穷,猝不及防,被囚于牢笼之内,儒家浩然之气,对他的半妖之躯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加上他没把宝瓶放在眼里,待发现囚笼之力很强再要逃脱时,已然晚了。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囚笼前,他并不多言,眼中剑芒渐盛,斩龙剑森冷地刺进奔狼的身体里。 “啊!” 奔狼一声惨叫,眼中露出怨恨,身上妖力爆发,催动狼丹发出闪耀的光芒。 “公子小心,他要自爆。” “哼!” 顾余生一记灵魂锥刺,让奔狼神魂陷入短暂的眩晕,他猛的一拍腰间葫芦,灵葫芦灵光闪动,把那一枚狼丹吞了进去。 灵葫里。 正在酿酒的谪仙李青莲咒骂一声。 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那一颗狼丹没有自爆成功。 “你小子,还真是个坏种,不过这狼丹用来泡酒的确不错。” 奔狼从眩晕醒来,发现狼丹没爆,而他失去了狼丹的感应,身上的气息迅速萎靡,他盛怒地盯着顾余生,哈哈哈大笑起来,任由鲜血从他心口渗出。 “顾余生,就算你杀了我又能如何?” 奔狼脸上充满得意与嘲弄。 “能够掌控你命运的人,一直都还存在着,我身为半妖,太了解既定命运下苦苦挣扎的无奈了,看见你,我就知道,我不是那个唯一的不幸之人,啊哈哈哈……” 奔狼的笑声戛然而止。 顾余生的剑,夺走了他的生命。 “命运?” “无聊的东西。” 顾余生擦拭着手上剑。 一步步走向道观。 红缇看顾余生的目光有些复杂,一是惊讶于顾余生如此强大的实力,二是顾余生的身上,藏着诸多隐秘,如一层迷雾遮挡,根本无法看透。 “尊师……” 顾余生把剑上的鲜血沁落在地上,淡淡的说道:“你还是换一个称谓吧,我不是圣人。” “是,公子。” 红缇朝顾余生恭敬行礼。 顾余生看了看红缇,说道:“莫姑娘还好吗?” “公主在闭关,应该是好的。” 红缇低着头,眉心的咒印还附着在身上,虽然在渐渐小区,却依旧让她十分痛苦。 “应该?” 顾余生眼眸深处藏着关心。 “你在荒境并没有受咒印侵扰,莫非是烙印在血脉里的?” “我……我也不太清楚,我奉姥姥的命令出山寻药……”红缇这才想到涉及族中隐秘,不好意思抬起头,用手指了指道观后山,“公子,道观后山有片药园,许是青藤老人栽种的,我被奔狼发现,那里的药没采完。” 顾余生看一眼欲欲跃试的宝瓶,说道:“你和宝瓶去药园采药,我沐浴更衣,天明后,带我去见莫姑娘。” 红缇不敢做主。 宝瓶则是拽着红缇去后山,边走边道:“我家公子行路一年,你忍心么?” 红缇见宝瓶小拳拳紧捏,觉得十分可爱,可她自忖以自己的实力,未必是对手,她在前面引路,“公子为我启智修行,我可以舍去性命为公子带路,只是……” 宝瓶一脸好奇:“只是什么?” 红缇轻叹一声:“狐族当年盛极一时,强者无数,如今虽被其他妖族视为敌人,退隐在大荒深处休养生息,可狐族之间,亦有群族之分,公子自是十分优秀……可狐族其他人,未必会这么想,我担心……” “哈,听你意思,我有些明白了。” 宝瓶小拳头捏得更紧。 “莫姑娘和公子天生一对,其他人要有什么想法,我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红缇苦笑道:“宝瓶姑娘,形势如流水,有时候还得屈就一些,我摘一些药炼一炉香丸,你和公子涂抹一些在身上,避免被发现。” “不要。”宝瓶捂了捂鼻子,“你说的香丸,莫不是掩身上臭味的,我又没味道。” 红缇神色尴尬。 宝瓶才知说错了话,甩了甩手,“采药,采药去,我知道一个香料方子,说不定你比那个香丸好。” …… 道观。 古井之畔。 洗漱完,换一身衣衫的顾余生坐在院内石椅上,手握一杯酒,仰观星河流转,目光明湛,杯酒入喉,顾余生起身入道观,朝着道观的石像拜了三拜。 掌心一翻。 两枚铜钱出现。 顾余生凝空一指,两枚铜钱朝着矗立的石像底座飞去。 铜钱刚一落石像底座下方,原本破旧的道观,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阵法泛起肉眼难以看见的玄光,铜钱上的封印,越发的牢固。 顾余生神识一分为二,投进铜钱世界里。 两位妖圣的妖魂,被一尊比山还高还巍峨的神袛压着,根本动弹不得。 妖圣月曜在神袛圣相下,暴怒的挥动着妖刀,试图反抗,挣扎。 相比之下。 妖圣幽夜则要平静得多。 他一双眸子打量着神识拥神韵,且在道宗气息庇护下的顾余生,语气格外的平静。 “了不起的家伙,一年的时间,你能从中州入大荒,从大荒至清源山,又借道祖之神袛来镇压我,无论你的修为,还是缜密的心思,都令我十分佩服,看来今夜,就是你我之间了结之时。” “想不到本座堂堂一代妖圣,竟也有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时候。” “本座是死是生,可都在你一念之间了。” “年轻人。” 第472章 最后一次试剑,放你离去 顾余生朝着幽夜微微拱手,说道:“我自入大荒以来,方知世界之阔,日益所进,想请阁下赐教几招。” 顾余生掌心一凝,一把神念之剑握在手上。 “请。” 顾余生以右手剑与左拳为礼,稍顿之后,一剑朝幽夜刺去,顾余生这一剑,乃是以试剑为先,并无偷袭之念。 幽夜原本神色平静,忽见顾余生持剑讨教,也瞬间来了几分兴趣,他以妖魂之力凝聚一把三尺余长的剑,与顾余生剑尖相碰。 剑尖一触而分。 幽夜眼睛陡然变得明亮,他左手捏剑诀,右手持剑在前,“以剑道而言,你是个值得出手的剑修,让我看看,人族最年轻的剑仙,究竟是什么样的水准!” 幽夜手中三尺之剑挽一个剑花,一剑叠出,剑锋散发出波纹般的律纹,剑分阴阳,并无半点妖力暗劲。 幽夜施展的剑诀,与蓬莱圣地的修行者有几分相似。 不止如此,他妖魂化影,身法也极为熟悉,与苍龙诀大体相同。 顾余生见幽夜出剑,虽然山水不显,然而一身极为玄妙的剑法,皆在身与剑上,他持剑接招,身影交错之际,剑影如织,十数式基础剑招碰撞,拆、格、突、并、缠! 顾余生暗自凝数。 共计十四式。 “道门玄剑?” 顾余生转过身来,看向幽夜,思绪复杂,昔日人族昌盛的道宗,其传承散落四方,没想到却在妖族手上有传承,并深得其妙。 “顾余生,你如此年纪,就已将剑道之基打得如此牢固,的确不负背剑人之名,天下剑仙,似你这般单纯以剑而入道者,少之又少,方才十四招之余,未见势尽,一并施展出来,让本座领教一下。” 幽夜说完,主动攻来,他手中剑以妖力凝聚与顾余生的神念之剑相当,他并不以招式见长,而是以道门阴阳相济,绵缠之劲叠出,剑招变化间,让人难以揣摩其意。 顾余生连接了数招,顿觉置身于茫茫大海波涛之上,剑平时暗涌,剑势盛时转柔,招与招之间,如浪潮起伏,一浪推动一浪,与其说是幽夜妖圣剑招玄妙,不如说他从道门传承中领悟出自己的剑道。 山川江海之势,合以剑道。 剑势以奇险峻,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待以为剑势退弱,往往是最为凶险之时。 顾余生凝神应对,才知当日自己挑衅幽夜,被对方看轻,直言非没有接下一剑的资格。 如今剑势碰撞,顾余生才知道幽夜在剑道上,的确很强,若他不是妖族,又以妖圣为位,只怕也算得上一位剑道剑仙。 剑影如电。 顾余生沉浸其中,将自己领悟的十五式、十六式融入到剑招之内。 顾余生的神海中浮现出当初圣院五先生云中剑与这位幽夜妖圣以剑比试的一幕。 当日的自己,只能窥见一招定胜负,能观其险,其惊,然却根本无法体会其中之妙。 再思忖五先生修为比幽夜还要低一个境,却能以剑而胜。 顾余生更加觉得其中之艰难! 一剑断山河。 一剑斩波涛。 那样的剑道,究竟是什么! 绝非是招式上的胜利。 什么是真正的剑道? 顾余生虽能立于波涛之上,却心有茫然。 “让我见见你的剑域!” 顾余生身影迅疾无比,被道祖神像撑起的铜钱世界掀起阵阵狂风,儒家大风歌掀起惊涛骇浪,顾余生手中剑化作一树桃花,枝上花瓣悉数垂落,花随风起,绚烂到了极致。 幽夜剑招奇出,终究被无数桃花瓣划过身体,血气渗落。 顾余生指尖化莲,突至幽夜面前,一朵剑莲悬停。 扼住幽夜的咽喉。 “我败了。” 幽夜轻叹一声,堂堂妖圣,被人族少年以剑击败一事,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眼中更多的是疑惑。 此间少年,不该停下手中剑。 顾余生凝剑而站,眼中依旧充斥着浓浓的战意:“你这种境界的人,应该会懂剑域才对,为何不施展出来?” “你很执着于剑域?” 幽夜目光平静。 少年沉默。 幽夜说道:“剑道七重境,最为神秘的的确是剑域之境,让你失望了,我并没有领悟出剑域,你从剑上感受到的,不过是我另辟蹊径的一些灵感罢了。” 顾余生执着道:“可你比拜剑阁的万剑一厉害。” “所以,你觉得他会剑域,我也应该会?” 幽夜哈哈大笑,脸上浮现出傲然。 “天下何其广大,有许多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也有许多人寂寂无名,隐于闹市,藏于深山,人族妖族虽然有所不同,然而大道如秤,从未偏执一边。” “以你剑道修为,他年踏入剑域只是时间问题,何必问道他人,刚才的一剑,你应该刺死我才对。” 顾余生将剑收起。 掌心一掐,一道玄妙符文逐渐将铜钱世界的封印解开。 幽夜一下从铜钱世界脱困。 “你走吧。” 顾余生并不多言。 幽夜一步步走出道观,移步至庭院。 他看着站在石像下的少年,“你不说个理由,我倒像是欠你一份人情似的。” 顾余生道:“就当是还父亲欠下的人情,你活着,人族妖族停战的协议也会有效。” “原来如此。” 幽夜朝道观外走去,一边走,他的实力急剧地恢复,数十息间,竟是能以天地间的灵力凝聚出新的血肉之躯来。 他前脚跨在门槛外,停下脚步,意味深长的回头。 “人族小子,若我现在对你出手,你可还有胜算?” 顾余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并不回答。 幽夜打量顾余生一眼,凌空遁入黑暗。 “好吧,顾白曾经欠我的,两清了,他日若在大荒没有庇护之地,可来大荒幽城找我。” 咯。 顾余生手上的铜钱碎裂,转身进道观,以手翻转那一枚被压在石像下的铜钱。 铜钱世界,妖圣月曜妖魂翻滚,被一只无形的神袛之手压在地面。 片刻后。 一缕魂光照亮昏暗。 月曜看见出现的顾余生,一脸怒意:“小子,你又打算来与我试剑?可惜,你的剑,永远也胜不了我的刀!” “不,我打算放你走。” 顾余生开口道。 “嗯?”月曜先是一喜,随即一脸警惕,“你小子在耍什么花招?” “我有几个问题问你。” “你在审讯我?” “你可以这么认为。” 第473章 不惜妖圣之名,也要反悔? 月曜目光闪烁,盯着顾余生,“你以道宗神袛压制我的修为,就为了问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大荒为什么封印有那么多古魔?” “难道你见到月魔了?” 月曜上下打量顾余生,无法从顾余生表情上看出虚实,此时的顾余生,让月曜有一种莫名威慑之感。 “这片土地上,有无数魔族存在,人族,妖族都在魔族的阴影下求生,古魔只是魔族中比较强大的一类,他们曾经奴役人族和妖族……” 月曜说到这,微微顿了一下。 “你们人族虽然肉身弱小,然而神魂比妖族强大,不容易被魔族奴役,而我们妖族生来嗜杀,多以生存为本能,自然被魔族奴役得多,大荒埋葬封印的古魔自然也比你们人族领地要多一些,不过,就本座所知,这种认知也并不准确,你们人族领地,封印着更加强大的魔族大军。” “依我看,人族不欢迎你,不如就此在大荒落脚,大荒里的妖城,同样生活着上亿人族……” 月曜话没说完,就被顾余生强行打断。 “第二个问题,你们为何仇视狐族?” “仇视?”月曜嘿嘿一笑,“顾余生,你身为圣院的十五先生,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有些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本座可以告诉你,你只身入狐族,其中的凶险,未必比你过去经历的要小,反正本座是不会去的。” 顾余生沉默片刻,问出第三个问题: “我们这方世界,是不是真的只有拥有升仙令,才能离开?” “嗯?” 月曜的脸上露出一抹严肃。 “此中之秘,非常人可知,你身为圣院的先生,告诉你也无妨,没错,我们这个位面,是遗失之面,所谓的升仙令,其实是一种赦免令……并非可至灵界,仙界,而是可以进入大玄界。” “十六州之地,与原来的大玄界相比,如弹丸之地,当今这个世上亲历那么一幕的修行者,只有夫子一人,所有知晓真相的人,如魔帝,白帝都已身陨。” 月曜忽然嘿嘿嘿一笑。 “现在你应该明白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谪仙会,你父亲犯了多大的错误了吧,他绝了你们人族脱身牢笼的所有希望。” 顾余生身影一晃,诡异般的出现在月曜身后,一把利刃搁在他的脖子上,森冷道:“那只是我从你们口中得知的真相,终有一天,我会查个明白,既然我们人族得罪上界使者无法飞升,那你们妖族呢?不一样没有修行者逃脱樊笼吗?” “哼,这件事,你得去狐族寻找答案。” 月曜感觉到顾余生涌动的杀意,话语一转。 “你不要忘了,我和幽夜是两族停战的参与者,调停者,你若真把我杀了,两族之间,可能永远都无和平的日子了,到时生灵涂炭,所有的因果,也会反噬到你身上。” 顾余生冷冷的道:“你明白就好,希望你能遵守两族守约,记住我放你离去,并非是我的意志和善良,只是我心中尊重圣院三位师兄师姐才这么做。” 嗡嗡! 铜钱世界,一缕现实世界的月光透照进来。 月曜先是一惊,随即露出狂喜、难以置信,他强大的妖力化作一道幽影,冲破封印,一瞬落在破旧的道观前庭。 “哈哈哈!” “本座出来了!” 月曜以妖魂之躯深吸一口气,霎时间,整座道观形成一个灵力漩涡,他也如幽夜妖圣一般,能够凭借天地之灵力重塑肉身,但他凝练肉身的速度,比幽夜明显慢了数倍。 随着他的气息攀升。 肉身也至九境。 强悍的力量从体内散发出来,使得庭院的古树婆娑作响。 妖灵之气形成庞大的漩涡,吹拂得顾余生衣袍猎猎作响。 正在后山摘药的宝瓶感应到什么,把手上的药材丢在地上,挪移奔向顾余生,脸上满是凝重。 红缇也感知到强大的气息。 一脸骇然,她根本不敢露面。 声音颤抖道:“怎么会有妖圣的气息!” “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吗?” 月曜将双手置于身前,仔细的凝观片刻,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忽然,他侧目转身,手一抬,妖力化作一把妖刀,朝着供奉道宗神袛的石像和道观斩去。 轰隆。 一声巨响。 月曜的刀芒一分为二,从顾余生左右两侧斩下。 顾余生身后的道观被斩成三截。 里面的石像,纹丝未动,但神袛的手臂已断,如荒石般垂落在石案,溅起无数香灰如尘埃散落。 或许在数千年前。 此处清凉观也曾有香客往来,为自己祈福,为众生祈福,念心中所念,至心中之诚。 岁月无情。 辉煌的过往都化作尘埃。 月曜仰天大笑,脸上充斥着无尽的快意。 双目落在顾余生身上,眼眸中的光一点点变得深邃,面容上的表情,也在细微地变化。 “刚才那一刀,我本可以让你死得没有任何痛苦。”月曜神色傲然,“我没那么做,是为了偿还你放我出来的恩情,现在,恩情也还了,也该了结一下心中之仇了。” 月曜手一动,一把妖刀出现在手上,看顾余生的目光带着遗憾。 顾余生眯着眼睛。 “你要反悔?背负着妖圣之名的你,就这般轻视自己的身份?” “比起杀你这件事,妖圣之名又算得了什么?”月曜脸上的怒意越来越盛,“你也是圣院后山之人,夫子的第九个弟子本座打不过,只能拿你的血来饮刀了。” 风吹刀颤,月曜手中妖刀已然铮铮作响。 他面容变得阴险,低声道:“杀你的原因还有一个,我的藏锋九式,百年未能突破,借你试剑之机,让我领悟出第八式,倘若此事传出去,定会为天下修行者耻笑,他日也一定会成为我的心魔,所以,今夜你必死!” “谁要死,那可说不一定。” 顾余生神色渐冷,缓缓拔剑,左手屈指一弹,一枚铜钱腾空而起,在空中不断翻转。 透过铜钱方孔,月曜的身影不断闪烁。 顾余生抬起手,一剑刺出,剑气穿过方孔。 同一时间,月曜已出刀,睥睨蛮横的刀气,直接将那一枚铜钱斩碎。 刀芒朝顾余生的头顶盖下。 刀影重重。 叠加成月芒般锐利。 藏锋九式第八式。 用来诛杀顾余生。 “公子!” 宝瓶焦急大喊,漫天的刀气将宝瓶所化的桃花瓣狂乱吹动,她的眼里满是愤怒与懊恼。 刀芒落下。 片片莲花四溅。 地面出现一条深深的裂缝,蔓延至千丈开外。 噗! 一口鲜血泼洒空中。 妖刀杵地。 吐血的,竟然是妖圣月曜。 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顾余生。 “怎么会这样?” 第474章 善恶皆有果,月爬台阶影渐长 裂缝之畔,顾余生持剑而立,头发飘荡,神色平静。 “很奇怪吗?” “你自找的。” 说话间,顾余生向前迈出一步,刹那间,整座道观上方,呈现玉堂之光,道家柔和之气化作一座庞然大阵,大阵汇聚间,一股至刚至气加持在顾余生的头顶。 不止如此。 原本破旧无比的道观,在顾余生的灵力加持下,仿佛恢复到曾经的模样,青石阶梯,黑瓦浅墙,聚雷金顶,八卦坤镜,日月交替,阴阳变化,奇门遁甲,五行之妙,尽皆融入其中。 与其说整座道观显影,不如说顾余生就是那一尊如神祇一般的道家天师。 未见拂尘星星霜鬓白发。 唯见星辰之下,少年道长,负剑出山。 正是少年顾余生挥斩出的道家之剑,将他受到敕封的妖魂魂力溃散,生命正在急速流逝…… “你是道宗传承者?” 月曜口吐鲜血,刚刚凝聚的身体,再一次溃散,比起幽夜,他的肉身实在太弱太弱,他能保持九境,完全是因为魂力的缘故,而正是这种境界上的绝对优越,才让他对顾余生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欲猎顾余生。 反被猎。 月曜手捂心口,一丝后悔在脑海一闪而过。 早知道离开就好了。 顾余生又向前一步,整座道观的大阵,包括那一尊神袛的力量,都加持在顾余生手中剑上,他轻吐道:“身在大荒,我又怎能无一点点防备,我所坚持的善良,只是我心中期待的那一份美好,可惜你并不懂,并会为此付出代价。” “哈哈哈!” 月曜重新化作妖魂之躯,气息再次衰弱了一截,可他的眼中,依旧充满无尽的傲然。 “你以为妖圣是什么?为了这个名头,我不惜耗费数百年的光阴,你借道宗的力量来压我,我也不惧!” 月曜忽然掐了个古怪的诀,双手擎天,一股神秘的力量冲破夜霭云层,天上的月亮洒下一缕皓光,他的妖魂沐浴在月光下,他的力量不仅在迅缕恢复,原本的妖魂面容上,出现一缕一缕的银色纹印,沿着眉心,鼻根一直蔓延到脸颊,颌下。 呼! 一团幽火包裹着他的妖魂。 晦涩的魔气从他灵魂深处涌动,他的魂力如影,仔细看去,好似有另外一尊神魂出现。 “月魔!” 顾余生眼皮一跳。 另一把剑也随之出匣。 两把剑阴阳相激。 以迅疾无比的速度飞向月曜。 月曜大吼一声,声音中夹杂着月魔残魂的气息。 妖刀与魔刀融合。 人间剑与地魂剑,一把能斩魂,一把能诛魔。 剑声铮鸣。 刀与剑交错之际,双方恐怖无比的力量,都如戛然而止的风消散了一般。 数息之后。 两把剑垂落在地,各自闪烁着不同的剑芒。 嗒。 嗒。 一滴一滴的黑血落在青石板上。 顾余生的前方,有两道人影。 一个是月曜。 一个是月魔的残魂。 月魔不甘地惨叫一声,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月曜,则是妖魂黯淡,随着清凉观集于顾余生身上的玄妙力量一起,逐渐的变得透明。 “你……” 月曜的脸上充满不甘。 他的魂力消散之际,却被道观内的那一尊石像汲取,他的灵魂被一点点封印,任他如何施为,也无济于事。 当他经过顾余生身旁时,再无颜面说出求饶的话。 “他年,本圣若还有机会……” 轰! 顾余生一掌凌空拍出,那一尊石像前方,一道幽暗的大门打开,将月曜的灵魂彻底吸入其中。 “没有机会了。” 顾余生神色冷漠,看一眼宝瓶,宝瓶立即会意,朝远处遁去。 呲啦! 顾余生的身体内,陡然爆发出强盛的灵力,化作滚滚罡雷,霎时间电闪雷鸣,无数束状雷电将周围尽数电得焦黑无比。 就算月曜真有神魂分离的手段,也绝不可能逃脱。 雷瀑持续了很久才平息。 当一切归于寂灭的时候,山上清凉观的前院,越加显得破败,尤其是那一道裂缝,更是沿着山门,将清凉观几乎一分为二。zbzw.しa “公子。” 宝瓶看着凌乱的道观,心中颇感悲凉,公子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却还是没能逃过被毁的结局。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吗? “收拾一下,出发吧。” 少年站在道观前,忍不住回头。 那斑驳的观门院墙破旧,青松亭直,散落一地松针,他朝枯黄,不过是平添几分荒凉。 岁月如亘古的光阴长河里,映照古人的月亮透过少年朗朗背影,爬在青石阶上,一阶一阶。 道观焚香殿墙上的残烛灯芯朦胧摇曳,苍树婆娑的剪影挥别惆怅的白衣少年。 他乡漂泊的灵魂。 在一观之地获得过短暂的宁静。 待天亮后。 不过一晌幽梦。 故乡远。 大荒行。 路迢迢,策马扬冬雪,在红狐女的带领下,穿过一座一座的山。 来年的春。 已然被风吹到十万清源山。 …… 小院里。 树上雪花散尽,一朵桃花蕾吐瓣尖,粉里透红。 光透过轩窗。 早春浸润万物,自然也将那一袭霓裳白衣的少女唤醒,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琼鼻下的朱唇微微翕颌,如玉般纤葱的五指轻轻一抬,指尖已触及到那一朵花蕾。 逢春又一年。 韶华匆匆。 烟雾朦胧,细雨如丝,院外田舍柳树抽嫩枝,阡陌纵横的田野,狐族的平凡者在农耕。 唉。 一声低叹。 好似千言万语,只有寂寞烟霭倾听。 欲诉凝噎,婉转幽深的情绪藏在心间。 莫姑娘阖目的眼睛一点点睁开,如两扇明朗的轩窗,世间所有的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小院之侧,风车旋转,把流年瘦了一圈又一圈,涓涓细流向东,流淌向何处呢? 青萍州? 又或。 天涯海角? 而今。 等郎来。 杵杖的声音从幽径传来。 少女挪动脚步,用倩影遮住那枝头未开的桃花蕾,对她而言,那一朵未盛开的桃花,就是她所有的希冀与期盼。 穿着灰布衫的老媪目光深邃,佝偻的身体倚阑驻足。 沙哑的声音充满威严:“你不是一向渴望力量吗?为何提前出关?” 第475章 魔族危机,狐族夜谈 莫晚云一脸清冷,双手托于身前,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和压制性的威严,将老媪的气息压了下去,“我何时修行,何时闭关,自有道理,大长老一把年纪了,何必还操这多心?” “我倒是不想管,可是族内的其他长老呢?”老媪轻叹一声,目光眺望小院前的田园村落,“人族领地鲜有净土,大荒这片土地,就真的与世无争?” 老媪说到这,杵杖的枯瘦手指对着小院的古井一点,水幕激荡,凝聚成蒙蒙镜面。 镜中世界,依稀可见白衣少年郎正骑马走在蒙蒙烟雨里。 倩影飘然。 少女伸手去捧,水幕从指尖滑落,重新掉在井里。 清水洒落霓裳衣衫。 少女一时怔然发呆。 全无刚才的模样。 “水镜之术,圣院也有,何以你就未曾学会?” “否则,朝思暮想之人,随时可在掌心咫尺。” 少女嘴唇轻咬,并不辩解三言两语。 世人哪里知道她的心思? 念着一个人,早就藏在柔软的心间,朝朝暮暮。 水镜术法虽你能窥显一方天地,可至情之深。 谁能解意? 莫晚云转身,取白玉剑佩腰,就要奔出小院,远遁去寻心系之人。 可身后,老媪一盆冷水泼洒下来:“你去寻他自无不可,只是你可知狐族九支的年轻修行者,也在等你出清源,等人族少年入清源。” 莫晚云神色冷淡:“狐族九支的修行者要做什么关我何事?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可他们都奉你为九公主,视你为下一任白帝的继承者。” 老媪的声音重新带着威严。 “白帝剑在你手上,就得遵循狐族的规矩,你是女子,自然要接受九支的年轻男子追求,这是血脉传承。 你有选择的权利,也有拒绝他们的权利,可你别忘了,顾家少年走十万里路,能至大荒可不容易,若是你坏了规矩,他们也不用遵循,那后果很难预料。” “他们敢!” 莫晚云眉毛一挑。 “顾余生若受到一点点伤,我会讨回千倍、万倍的利息。” 老媪神色平静。 “世上的事,没有这么简单,你低估了九支年轻一辈的决心。” “可他们也小看了我,更小看了顾余生。” 莫晚云眼中冷意更盛。 “大长老,狐族闭山多年,狐族九支总算恢复一些元气,你还是劝一劝他们,早些回去歇着,免得到时候伤了,死了,你老人家又心痛,几十年,百年,数百年的呕心沥血,一朝丧尽,我怕你会难以接受。” 老媪杵杖直身,说道:“人族的确有些天才,千年来,夫子曾为人族撑起一片天,可那时的狐族,圣明无比的白帝曾带领九支横扫天上天下。 九支中的狐族天才,未必会比他差。 二月初二,九尾阁举行的白帝祭祀大典,希望人族小子能有机会赶来参加。” 老媪说话间,已朝小径走去。 很显然。 莫晚云刚才的话,还是刺激到了老媪。 夜。 静谧如水。 依山一间大院内,老媪,老翁共七人围着火塘,墙上挂着诸多皮毛,干货等等。 火塘上的锅子,熬煮着绿色的药液,空气中透着诡异的味道。 除了老媪外,其余的六名老翁,皆在暗自呼吸品味着锅子里散发出的药味。 待屋子药味渐渐变淡,六名老翁这才一个个醒来,沉浸的表情并未完全褪去。 一名身上披着狼袄的老翁目光透着狡猾,“大长老叫我等来,不止是商量祭祀大典的事吧?” “白帝祭祀大典,是狐族九支的大事,的确该商量,不过,把你们六个叫来,是想确认一些事,清源山深处的封印,还能撑多久?” 短暂的寂静后,一名狐族老人回答道:“最多还能撑一个月。” “什么?那就是白帝祭祀大典日子的左右了!” 另外一名狐族老人脸上有些难以置信,并借机埋怨道:“若非那年人族出事,背剑人秦酒出剑,早就杀了那一只螭魔了!” “好了,老七,戍魔之事,岂能假借他人之手?” 披着狼袄的老翁解掉袄子的两个对扣,瘫坐在火塘边,身上呼呼冒着寒气,他环顾一周,神色凝重。 “我从山外来,大荒有很多地方都有魔气暗涌,其他领地内封印的古魔,最近也活动频频,天妖城古妖关,更有一只古魔突破封印,肆虐大荒,看来这次祭祀大典,是得从九支中选出一个诛魔勇士,帮助看守的长老一起重新封印那一只螭魔。” 老翁说话间,掌心一翻,取出一个木制的盒子,在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下,小心翼翼打开,只见那木制的盒子里,赫然是一截古魔的手指。zbzw.しa “这是猇魔的手指?!” 老媪神色微变,掌心一团冥火燃起,连同那木制的盒子一起燃烧成为灰烬。 “五长老,这是怎么回事?那一只猇魔不是封印在拜月山深处吗?” “大长老,诸位长老,我要说的,就是这事。” 穿着狼袄的老翁情绪有些波动。 “一月前,拜月山发生惊天剧变,猇魔的一只手不知道被谁斩断,在苍穹乱流里,残肢散落大荒各处,猇魔的半截手臂砸落在万妖城。 妖族数千修行者联手,加上万妖城的大阵困住,才将其抹杀,那一战,死伤之数不下于万,连敕封殿都死了一位长老。 人族那边更惨,另外一截手臂落在仙葫州浩气盟,惊惧之下,被猇魔的残念奴役,自相残杀,至今恐怕阴影都没有散去,人类多智而诈,那一天之后,即便是多年的老友,都变得互相不信任,都认为对方是魔奴。” 狐族长老们面面相觑。 他们的内心,远不如表面的那么平静,刚才那一根小手指,会不会也会影响了谁,若是被影响了,同样的悲剧,也会在狐族发生。 当怀疑产生的一瞬,信任危机就已经出现。 这时就显出大长老老媪的果决,只见她挥动手上的拐杖,拐杖上有一只鸦眼睁开,让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 “不该有的心思,到此为止吧。” 老媪放下拐杖。 “五长老,探听到是谁出的手了吗?” 老翁摇头。 “那几日,拜月山附近妖族修行者极多……听说他们皆是听从伏龙圣君儿子伏苍的命令,对人族闯入者进行狩猎。” “大荒妖族,也在忙着争圣君之位。” “人族闯入者?” “圣院斩龙山的传承之人?” “是他。”老媪目光幽幽,“告诉九支的年轻修行者们,他们的挑战者来了。” 第476章 人间烟火,阔道尽头荒村 早春。 芳草萋萋,雨润大地。 迷雾漫川的尽头,小河弯弯,几户村舍,炊烟袅袅。 村外荒道,少年牵马慢慢行。 这一年,顾余生见惯大荒的荒芜,原野。 忽有人间烟火,明眸的眼里流出几分神彩。 狐女红缇牵着宝瓶姑娘跟在少年身后。 三人行路,道旁朝露莹莹如珍珠,沾衣浸湿,乡野芳香,春风畅和。 “公子,有人家嗳?” 宝瓶大抵早就受够了与世隔绝烦闷的日子,她喜欢热热闹闹的世界,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大街小巷。 顾余生微微点头,有些意动。 “上门讨一瓢水喝。” 孤独他乡客,漂泊得久了,那种滋味寻常人无法体会。 顾余生也想要感受下人间的烟火。 智生慧起,不断六根之人,是远离红尘的。 红缇茫然。 这一泓涓涓溪水,清澈见底,何须上门取一瓢水饮? 况且。 这村子可不简单。 红缇身影一闪,从河边取来一壶清水,恭敬道:“公子这水可清凉甘甜。” 顾余生淡然一笑,把白马缰绳递给她来牵着。 “宝瓶,走快些。” 少年步履轻快,朝变成小女孩般大小的宝瓶招手。 宝瓶欢快无比,小脚蹬的飞起。 在沿溪之路张开手臂随风狂奔。 红缇牵马难追,索性一晃出现在顾余生面前,“公子且慢,前方村落,名为荒村,实有古怪,公子不可轻往,且再翻一山,就可至族地,公子就可以见到心意之人了。” 顾余生微笑道:“久未见莫姑娘,我心有忐忑,见一见村野人家,免得一年未与人交道言语,说话孟浪吞吐,引得你们族人笑话。” 红缇屈身行礼,执意拦路,歉然说道:“公子,奴婢的意思是前方荒村不迎外来客,我出山寻药时,姥姥特意叮嘱过,路过荒村,不得停留,更不得入村,姥姥说,这是狐族的规矩,也是大荒的规矩。” “有这事?” 顾余生闻言,心中越发好奇。 宝瓶也睁着大大的眼睛,鼻子动了动。 “公子,有烤肉的味道。” 宝瓶本来就一路烦闷,闻见村舍肉香,馋虫上脑,小腿飞快,哪里顾得上古怪不古怪,再说,狐族的规矩,大荒的规矩,拦不住她。 红缇见宝瓶前方开路,一脸难为,顾余生只道:“你且去前方行路等我,稍后我自赶来,这样你也不算坏了规矩。” 第477章 狂酒入魔,屠夫挥刀! 大荒群妖聚集,能生活在这里的人族,真的会是凡人? 无法看清对方的修为,要么对方的修为已经高深到他无法感知的地步,要么就是刻意隐藏了修为。 顾余生深知这一点,但并无探听的心思。 对他而言。 大荒万里,他走一千里是客,走三千里,也是客。 山川美景,匆匆旅者,心有所系,注定不会驻足留恋。 闲话农桑,寒暄客套。 路人相识。 主家好客。 宝瓶更是个话匣子,曲老头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打铁的汉子曲长溪是个闷葫芦,猛火炒鸡文火煮鸭,倒是个好厨子。 阿黄是一只好狗,任由宝瓶拿捏它的耳朵,尾巴一直摇啊摇,好似永远不会累。 文火煲鸭汤,出锅已临近午时。 沉默忙碌的中年汉曲长溪还是个垂钓好手,临溪之鱼,大的做鱼头汤,小的串了烤,鸡,鸭,鹅齐上桌,丰盛待客。 曲老汉进屋取来一坛腊酒。 歪着酒坛往土碗倾倒,快要把酒坛倒覆,才有一些微浑的酒水倒出来,一时酒香醇厚,拢共不过半碗。 原本身材魁梧坐下来准备吃饭的曲长溪面色微窘,有些唯唯诺诺。 有些局促地看向顾余生。 哐嘡。 酒坛被丢在外面,碎了一地,一脸慈祥的曲老头,好似忽然间变了个人,杀气腾腾的看着他的儿子,一双眸光锐利无比,院外翠竹沙沙作响,鸡回笼,鸭上岸,两只大鹅往水里钻。 “是你偷喝的,还是杀猪的喝的?” “爹,我……我喝的。” 中年汉子声音沉瓮,并低下头。 两只手在桌子下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 一壶酒悄然出现在曲长溪手上。 曲长溪忙把那一壶酒拿出来。 “爹,酒。” 曲老头看见那一壶酒,手竟抖得厉害。 他拿起土碗,声音有些慌急。 “快,倒上,倒上。” 曲长溪起身拔开壶塞,清冽的酒如丝线般垂落,酒入碗,曲老头的手不再颤抖,纹丝不动。 酒满一碗,曲老头端往嘴里送,一滴未洒。 咕咕咕入喉。 身上的那种戾气才迅速压下去,他重新变得和善,并长长吐一口气,歉然道:“方才酒虫上脑,失了方寸,失了方寸,来来来,别客气。” 宝瓶躲在顾余生身后,密语道:“公子,这老头好古怪,他刚刚真的想杀他儿子。” 顾余生正拿起筷子,中年汉子把壶递过来,把顾余生面前的碗倒满,开口道:“顾公子,借花献佛了。” 虽只有一句。 足见这位中年汉子并非不善言辞,而是未及交情之深,则多以沉默待人。 “请。” 顾余生端碗,目光掠过碗里的酒,才豪饮而尽。 “这酒藏力气,不似凡间之酒。” 曲老头连饮两碗,待至第三碗时,才细细慢品,尝出酒中滋味。 顾余生吃酒品菜,觉得中年汉子的厨艺着实不凡,竟比仙葫州忘仙居酒楼的厨子做的菜还要好吃几分。 就在此时。 院墙外有脚步声响起。 顾余生循声看去,只见一枯瘦无比的老头一肩扛着半扇猪肉,另一肩扛着一大坛酒气定神闲的走来,身上散发出的血气和味道,应是曲老头刚刚提及的杀猪屠夫。 “狗娃,还你的酒,曲老头,没发疯吧?” 身材干瘦的屠夫一晃跃过院墙,把半扇猪肉丢挂在墙头,反手把一大坛酒拎放在桌边,低头嗅了嗅,睁眼看了看顾余生,“来客人了啊,不早说!”m.zbzw.ζà 反手从身后取出一对猪腰子丢给曲长溪。 “添两个菜。” 曲长溪起身,把半扇猪肉扛进屋忙活。 老屠夫坐在曲长溪的位置上,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酒杯,把壶里的酒倒满,轻品一口,须白微微颤动,眼睛明亮。 “啧,好酒,不似凡间之酒哇。” “小伙子,小丫头,别客气,吃吃吃,荒村野地,肉管够,就是少了酒待客。” 干瘦老者自来熟,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坐一个方位,拿起筷子大口吃超出来的肥块肉,大口喝酒,满嘴溢油。 “好似在你家一样。” 曲老头冷哼一声。 把摆在屠夫面前的酒壶挪到身前。 老屠夫见状,又一把将酒壶摆在自己面前,指了指碗。 “都喝了三碗了,今天你不能再喝了,我可没这禁忌。” “放屁!” 曲老头把酒壶夺回来,他和干瘦老者似乎不对付。 酒壶来回抢夺。 屠夫最终妥协道:“得,有客人在,今天我不和你计较,我把你酒给你满上,我看你怎么喝,不喝,你就是我蒋三斤的孙子!” 说完,咕咕咕倒酒。 “杀猪的,我要是喝了,你就是我孙子!” “行,只要你敢喝!” “喝就喝。” 曲老头起身,端起酒碗,一口干了。 刚炒好一盘菜出来的打铁人曲长溪见老头喝了第四碗酒,脸色微微一变。 同一时间,顾余生的脑海中出现曲长溪的声音:“顾兄弟,快些走,别逗留,今日招待不周,他日来荒村,我再请你畅饮。” 顾余生闻言,有些不解,就在此时,他心中,忽然有一股强烈的不安,本命瓶中安睡的元婴,也在这时惊醒,背后剑匣悄然低吟。 顾余生立即起身,拉着宝瓶的小手! “多谢前辈款待。” 顾余生转身走向外面,阿黄已经打开门,奔跑在田野间。 拐过竹林。 顾余生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 “公子……” 宝瓶也觉察到什么,神色紧张。 “走。” 顾余生身影一淡,凭空消失。 数十里的山林间,红缇牵马在等顾余生和宝瓶。 低头吃草的白马忽然打一个响鼻,跃空远去。 红缇正茫然,这时顾余生已至,袖子卷起一阵狂风,将她裹夹着又遁数里。 “公子,发生什……” 红缇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身后的草木尽皆摧断,那一条小溪之水化作无数雨珠,飞向四面八方。 吼! 盛怒的声音好似从地狱传来。 红缇七窍流血。 神魂化作狐影,几乎要魂飞魄散。 宝瓶将她一拽,躲进书箱。 铮! 顾余生背后剑匣吟啸,身体周围泛起一圈圈涟漪,短暂遁入到与现实世界剥离的灰暗世界,即便如此,他也只觉大脑刺痛,鼻子不由地流出鲜血,身体重新从灰暗世界回到现实。 荒村上方,干瘦老头手持一把杀猪刀,凭空挥砍,血色的刀芒,将现世劈成两半。 那一条涓涓溪水逆流成河,浪海滔滔。 这刀诀。 好熟! 顾余生心中震撼。 眼睛微转,只见刀芒的另一边,发狂入魔的曲老头发飘摇,丧失了理智,双掌魔焰滚滚,掌风呼啸,比那刀芒还要盛! “杀猪的,你就这点本事?比你师兄,可差远了!” 第478章 剑斩咒印,红狐忠效。 师兄? 难道是…… 向天刀? 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护住自己,也将红缇护在一旁,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荒村多怪。 竟是绝世隐者栖息之地。 然而,世间如此强者,不仅名不见经传,还如市井老儿一般,掌控不住自己的脾气秉性,无酒则恼,饮酒过则暴怒。 这般性格乖张。 着实让顾余生摸不着头脑。 顾余生以神识探查苍穹深处的激斗,却发现二者相激一招之后,尽皆偃旗息鼓,仿佛刚才的事,只是一场幻觉。 顾余生前行踏至一座山顶,俯瞰荒村之地,那袅袅炊烟依旧在,三五户散落人家,鸡犬相闻,桑田数亩,早春万树抽芽,生机盎然。 红缇受了神魂之伤,服了顾余生给的一枚丹药也不见好转,只得在山林间将息一夜。 月照山林。 红缇在月光下调养神魂,身上的气息极不稳定,想要恢复,绝非数日之功。 顾余生盘坐在松间一块石板上吐纳故新,双手抱阴阳,身体周围有道家阴阳韵律旋转。 自入清凉观,放走妖圣幽夜,诛杀妖圣月曜,顾余生得见千年前的苍古破观后。 近日修行道家无相心经,一日千里,道家诸多玄符,也逐渐明悟深刻。 天地间的顺应法则,规律,皆在静动,呼吸,自然之间,内呼外应,生生不息。 极为霸道的荒气,原本如波涛汹涌的长河,而今,随着顾余生的修行加深,这股霸道的力量,被引导后,变得平静而静谧,它并非失去了霸道,而是如平静深邃的长河下,拥有无法阻挡的力量。Qqxsnew.net 吐纳一个周天。 顾余生神清气爽,正值明月照松间,顾余生静身盘坐。 身后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顾余生忍不住摇头,随手一拂,宝瓶的小身板就被挪到青石板上,只见她手里捧着白天偷藏的鹅腿,满嘴飙油,被顾余生用眼睛看着,一脸窘迫,忙把鹅腿藏身后,却遮挡不住。 只得双手捧在顾余生身前。 “公子,你吃吗?” 顾余生看着那鹅腿上的牙龈,摇了摇头。 第479章 清源洞天,狐族九支 清晨。 金色的光透照深林,氤氲紫气初升,迷雾缭绕,宛若仙境。 山下的荒村,隐没在迷雾叠嶂的世界。 红缇带着顾余生翻过山峰,一条从高山远脉中分涓的河流缓缓流淌。 行至河流之畔。 红缇停下脚步,以左手手指放在唇间,吹出霄响的哨声,片刻后,两只奇特的紫凫从河的上方飘飞而来。 红缇取出两粒药丸,丢给那两只紫凫鸟,凫鸟啄食之后,体形陡然变大,两两成双展翅。 “公子,请。” 红缇先上鸟背,随手一指,那鸟背上,竟出现一个花篮般的棚窝。 宝瓶顿感新奇,一飞落在棚窝之中,高兴得手舞足蹈。 顾余生也跃而至鸟背上。 凫鸟振翅而飞,盘亘在云雾之间,山下深林与山脉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宝瓶在棚窝里耍闹一阵,手托下巴,说道:“要是有个小秋千就好了。” 红缇噗哧一笑。 “宝瓶姑娘,这凫鸟生性乖张,我能驾驭,只因签了契约,它们才屈服,稍有不慎,只恐被甩下背去。” 宝瓶双手抱怀,不服气道:“鸑鷟似凤,比这凫鸟高贵不知道多少倍,本姑娘也曾坐过,它俩最多拥有八竿子打不到的稀薄血脉,还能反了不成。” 宝瓶说完,摘一片凫鸟羽毛横枕在脑后。 身上顿时有一股奇特的风在她身上缠绕,飘飘而飞。 正迎风而站的顾余生,看见宝瓶这般飘然自在,脑海中不由地想起多年以前在青云门下,莫姑娘也这般无忧无虑,驭风乘云,好不自在。 光阴倏忽。 匆匆流年。 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顾余生心神飘远。 忽感身体与灵魂穿过一道无形的墙,山川之景,如梦幻飘渺,仔细凝看,又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就在此时。 下方簌簌声响。 两支庞大锐利的箭矢破空而来。 “公子小心。” 红缇眉头一皱,身化一道红色烟霞,袖口卷走两支利箭。 红缇俯冲向下。 正欲寻找射箭之人。 又有一道剑气斩空而来,极为玄妙。 噗!噗! 凫鸟哀鸣。 翅膀被剑斩断。 顾余生凌空缓落,宝瓶藏于剑匣书箱,暗中窥看。 隐约间。 下方有十几道人影蹿动,有一人持雁翎雕弓,态度傲慢,另一人以剑归鞘,实力不俗,其余者,一个个双手抱怀,皆在看戏的样子。 这些人服饰样式差不多一样,但颜色却各不相同,多以灰,白,红,青,黑为主。 再仔细探看,会发现他们神色狡猾,多为狐态。 “公子,他们是狐族九支的修行者。” 红缇歉然朝顾余生一福,随即面色一怒,以衣袖为云叠,踏空落地。 持剑的青狐男子开口,“呦,红缇?你去山外寻药,花费这么多日子,如今带外客归来,你胆子不小啊。” 红缇看一眼青狐男子。 径直走向那射凫鸟的持弓男子,他是红狐一支妖族修行者。 “红缇,姥姥等你寻药救族人,你为何……” 啪! 持弓男子话还没说完,就被红缇一巴掌打在脸上。 “你敢打我?” 持弓男子先是一懵,随即勃然大怒,双手一抬,一股强大的妖力散发出来,竟是七境修行者。新刊书小说网 红缇目光闪过幽光。 噗通。 持弓男子身体一软,半跪在地,他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红缇,你突破至八境了?” 持弓男子被血脉压制,数次想要起身而不得,他鼓起勇气抬看红缇的左右脸颊,震惊无比。 “血契?红缇,你为了突破境界,竟甘为人族修行者驱使?我这就回去,禀告族宗长老,你死定了,死定了!” 唰唰唰。 其他狐族修行者听见红骁的话,不由地看向红缇,确定红缇以誓言为契后,一个个情绪激动,怒而看向顾余生。 尤其是刚才出剑的男子,他乃是青狐一支,在年轻一辈中,较为聪慧,故而修行剑术,平时极为好斗,自诩以剑匡正义,要为狐族斩出个未来。 见红缇带人族修行者乘鸟而至,即将入狐族圣地清源洞天,前移一步,以剑指顾余生,目光锐利:“大荒的闯入者,你可是顾余生?” 顾余生觉察到狐族一行人在此,必然是知晓他要来,刻意等待在这里,欲给一个下马威。 “是。” “你是人族圣院小夫子的传承者?” “是,有何见教?” “见教?看剑!” 青庶陡然拔剑,青色剑芒睥睨而出,朝顾余生的手臂斩去。 看这一剑的架势,他非欲取顾余生的性命,却要顾余生身受重创。 “手下留情!” 红缇急切呼喊。 “哈哈!” 青庶狂笑一声。 “放心,我不取他性命!” 刺斩之剑尖锐啸吟,忽的戛然而止。 青庶身影悬停,表情僵愣。 手中剑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变得沉重无比,用尽力气,无法回剑也无法向前再刺出寸许。 青庶抬看顾余生。 那是一双无比深邃的眼。 顾余生没有出手,也没有散发任何灵力,可他的一个眼神,就让剑止步不前。 一念断剑。 剑背其主。 此间差距。 如云泥之别。 青庶持剑在手,最能体会,然而,他也是七境修行者,以他之神识,观顾余生之修为,不过同一层次而已。 剑无法再持,青庶散发出强大的妖力,试图以力量挽回。 顾余生向前伸出手,两指触剑,轻轻一旋,剑哀鸣一声,猝然断裂。 顾余生手指一曲。 断剑刺透青庶的肩膀,一只手随即随风坍摆。 初次见面,那就留一命作为友好的见证吧。 顾余生转动脸庞,看向其他人,缓缓抬手。 余者尽皆面露惊恐,骇然后退,如临大敌。 顾余生抱拳: “在下青萍州旅者,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狐族九支修行者,尽皆无人敢上前还礼。 “咳……咳……” 突兀的咳嗽声打破沉默,老媪杵杖从迷雾中走来。 “姥姥!” 狐族九支修行者,包括红缇在内,尽皆跪拜,恭敬无比。 老媪停下脚步,佝偻的身子微抬,一双深邃的眼睛上下打量顾余生,“年轻人,仙葫州一别,如今在大荒再相见,当初你秉持的善心,似乎没有剩下多少了。” 顾余生淡然道:“前辈也不是那位在芦城外冻于风霜的老人家了,晚辈若一直良善,可活不到今时今日。” 第480章 见山见花见人,红尘缘深。 “既然来了,就是客人,总得有点待客之道,你们啊,不要丢了祖上的东西,都回去吧。” 老媪环顾,虽未散发出威严,却无人敢忤逆。 刚刚还在闹事的狐族九支,纷纷恭敬避退,青庶在退的过程中,看顾余生的目光不太友善。 “红缇,把药给我,把这位远来的客人请至清风院,不可怠慢。” “是,姥姥。” 红缇腰间药娄递给老媪,转身朝顾余生盈盈一福,一阵清风骤起,顾余生已身在陌生之地,一间山外野林的小院里。 “公子,请放心歇息。”xbiQiku.com 红缇朝顾余生再盈拜,匆匆离去。 顾余生立于小院,酥雨打芭蕉,沥沥冷雨清雾,山水阔阔,依稀可见远处田野阡陌。 墙角杏花微绽,不与桃花见。 顾余生怔然雨中,目光飘远。 宝瓶从书箱里钻出来,轻叹一声,略有不忿,轻轻跺脚:“那年芦城外,寒霜瑟瑟,公子的恻隐善良,终究是不该有,早知道就该让那老妖婆多冻一阵的。” 顾余生收敛心神,见宝瓶情绪低落,缓缓蹲下来,在宝瓶的眉心轻轻敲了一下。 “我只有你那么大的时候,喜欢光着脚丫子在寒冷的冬天在青云镇的巷道奔跑,孙婆婆以为我没有鞋子穿,连夜挑灯为我纳了一双鞋,看我穿着鞋奔跑的时候,孙婆婆总是倚靠在门槛旁,慈祥的笑着。” “至今想来,那一份善良一直藏在我心间,宝瓶,那并非是我的善良,而是老人传承给我的一种精神,倘若时间逆流,我依旧还会这么做。” “噢。” 宝瓶似懂非懂。 顾余生回想起过去种种,也不由地心境开朗,看那墙角杏花开,忽然不再遗憾,人生处处逢青山,青萍州的桃花,就是青萍州的桃花。 许多事。 是既定的。 顾余生的手抬起来,指尖触及杏花雨。 沁凉的雨水让顾余生莫名心悸跳动,他侧身辗转。 这一转身。 如刹那永恒。 斑驳的院墙,深幽的竹林,轻影踏阶孤鸿。 朝思暮想的姑娘。 如春般如期而至。 亭亭玉立,清浅的倩影,婉约的笑容,朦胧的迷雾遮不住那朝思暮想的倾世容颜。 莫姑娘。 她在院外。 一树桃花映青丝。 圈圈旋转的风车,捻过时光一年。 如约而至。 岁月的良善和温柔。 或许一直都在。 刻薄的老媪。 终究没有为难走过千山万水的少年郎。 “余生。” 莫晚云红唇轻抿,纤纤之影走过青石路,如此的漫长又急切。 策马驰骋江湖的少年郎。 却在此时呆如木鸡,嘴唇微颤。 直到倩影扑怀。 少年恍惚入梦未醒。 “莫姑娘。” 顾余生手抚莫晚云的长发青丝,一挽落肩,伸手一把抓住,牢牢地扣在掌心。 顾余生仰头看天。 思绪复杂。 他以为重逢会有无数的艰难险阻,如赴刀山火海。 他一生气运未达,历经苦难。 但苍天却意外的宽容,对他温柔了一次。 入山见故人。 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也不过如此了吧。 春风拂流年。 在迷雾锁春的日子里。 杏花,桃花,梨花都争春绽放。 宝瓶骑在那一株桃树上,双手托腮,两只眼睛,嘴巴都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热拥过后是悄然上脸的青涩,莫姑娘彤彤的羞涩黯淡了一春的百花,少年的目光清澈和手足无措有些木讷彷徨。 指尖飘过青丝,低头多次打量,又一次次的迎上抬头羞看的莫姑娘。 脚尖轻点踩脚背的触觉,让顾余生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 忽然像是疯了一般,猝不及防的转身蹲下,左右手齐伸,一把将莫姑娘搂在背后,徜徉在沥沥春雨里,古老的青石板上嗒嗒作响,小鹿乱撞的莫姑娘手足无措,脸羞红盛桃花。 她轻启贝齿,想要让少年郎把她放下来,但淡淡的春风吹来少年野草般的香气,让她心安,沉迷,所有的顾虑,都抛在脑后。 背着少女的少年飞扬在柳絮绦绦的乡间小路上,吹风铺面。 一开始羞涩的少女拘谨的趴在少年的背上,可渐渐的,春风拂面微暖的感觉,让她不由地唤醒舞妁之年的岁月,青萍山,桃花林,小院,临溪。 种种过往,历历在目。 或趴在小院屋脊上,或骑坐在院墙上。 那一只能够前后摇摇晃晃的小木虎,也成为了少女童年最欢乐的记忆。 如今。 少年的背影宽大,结实,摇摇晃晃,又稳稳当当。 百灵鸟一样的动人的笑声回荡在春风里。 栖居在乡野千年的狐族老人们在田野伸直腰,细细找寻那笑声的来源。 岁月匆匆,春燕归又来,流走的都是过去的岁月。 越是活得久的老人们,越感触得深。 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垂暮老人,千年积攒的法力,只为了一朝化作人,享受人间百年。 萧疏鬓白的老舍人坐在田坎上,饮一口浊茶,或是从腰间摘下一个破破旧旧的酒葫芦,喝一口温热的黄酒。 犁铧在后的耕地老牛也难得地歇息片刻,忙着低头啃草。 时间在少年和少女穿过田埂青石路的过程中变慢变缓。 古旧的院侧,杵着竹杖的老媪坐在杏花树下,怀里抱着一只老猫,目光混浊,昏昏欲睡。 狐阁的五长老悄然出现在老媪的身后,远远的看着那迷雾朦胧中的两道身影,眼中满是疑惑。 “你把九支的人叫来守在外面,挑起他们的激愤,现在又让九公主与人族小子相见,我活了几百年,真是不明白,不明白呐,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老媪用干枯的手指抚过狸花猫的毛,苍老的声音好似在低语: 一生修行化成人,也就有了人性,这世上一开始有很多东西是我们去追求的,善良,悲悯,喜乐,可随之而来的,便是人间七情六欲,八苦九难,有人历经一遭成佛,有人历经一遭成道。 那一对年轻人,都保持着珍贵无比的善心,悲悯,却未能得道,依旧红尘历劫。 倘若这世上真有佛陀所说的因果,那老身也善良一次,就当是为狐族积攒一份福缘吧。 第481章 十先生的线索,守护祭祀大典 清源洞天。 广阔神秘,据说在狐族白帝之前,就已经存在,后来白帝将清源洞天与大荒世界的九座神峰和地脉相连,成为狐族的领地。 九座神峰,由狐族的九支族人守护,传承至今,已跃数千年。 一千年前,白帝与魔帝双双陨落,魔族沉寂。 百年后,大荒万族趁着狐族虚弱侵占清源洞天而不得。 数场大战后,狐族虽然保住了清源洞天,却也让狐族元气大伤,自闭洞天门户,几乎与世隔绝。 自那以后,狐族一直没有恢复当初的实力,更是在血脉之中,被种下了诡异的血咒。 狐族别说再出一位妖帝,就连最低级别的十境妖圣,都再没有出现过,狐族无法得到万妖之祖设下的敕封,由于血咒的存在,也无法从狐族远古强者血脉中获得传承。 雨檐屋前。 穿着一袭白衣的莫晚云将狐族的实情娓娓道来。 顾余生对狐族的事没有太多兴趣,但这件事关系到莫晚云,他自然十分关切。 “晚云,那你是否也如其他人一样受血咒侵扰?” 莫晚云微微摇头,但她眼眸深处的一缕担忧,还是被顾余生捕捉到。 他意念一动,人间剑出现在手上。 “晚云,红缇身上的血咒被我解掉了,要不试一试?” “真的?” 莫晚云的脸上露出些许意外和期待,她起身拉着顾余生的手,走到竹林深处,随手一抬,布下一层苍翠的结界。 顾余生持剑对着莫晚云,却久久未能挥剑。 莫晚云嫣然一笑。 “余生,你在犹豫什么?” 顾余生沉默,注入他意志的人间剑震颤低吟。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挥剑,向着莫晚云一剑斩去。 苍翠的剑影斩过莫晚云的身体,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莫晚云神色淡然。 顾余生却是紧张的额头沁出汗水,一步上前来,生怕人间剑出错,伤到莫晚云。 “我没事……你看。” 莫晚云在顾余生面前辗转,惊鸿飘飘。 顾余生暗自松一口气。 偏在此时,满脸笑容的莫晚云,体内忽然泛起阵阵霜寒之气,她的眉心处,先是浮起浅浅的桃花印记,随即如咒印一般迅速变得清晰。 莫晚云从顾余生逐渐凝固的表情中感觉到什么,转身凝结一面镜子在掌心,她随即双手掐诀,澎湃的灵力散发出来,刹那间将张开的结界撑破。 顾余生身处其中,只觉呼吸滞涩,心中不由地大惊,一年来,莫晚云的实力,增长恐怖,在境界上,可能比他还要早突破。 可即便拥有如此澎湃深厚的灵力,莫晚云血脉中的咒印,反倒好似因为顾余生刚才的一剑被彻底激活,不断的变强,附着于灵力,神识,灵魂! “晚云。” 顾余生心中充斥着无尽的懊恼,以自身的灵力相助,试图压制莫晚云体内不断变得强大的血咒。 莫晚云体内的血咒得到短暂压制,异象逐渐消失,但她眉心处的咒印,则如一朵桃花,明媚中透着妖艳。 “都怪我。” 顾余生愤然将手中人间剑插在地上。 “余生,不怪你。” 莫晚云弯腰,将顾余生的剑拾起来递到顾余生手上。 “我自入圣院书山后,就已经感知到血咒的存在,只不过我跃过龙门,得到夫子的一些传承,才一直没有让血咒发作。 我回狐族,原本是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可是狐族九支的族人都受血咒缠身,修为越深,血咒也会变得更强。” 听见莫晚云的话,顾余生心中才好受一些。 “那有解决的办法吗?” “办法自然是有的。”竹林外,沙哑的声音传来,老妪竹杖破开结界,浑浊的目光在顾余生和莫晚云两人身上扫过,“这么大的动静,我还以为你们忘记了知礼守节。”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皆是神涩脸羞。 顾余生抱拳道:“如何祛除晚云身上的血咒,还请前辈明示。” 老妪竹杖停在顾余生面前,数息间,少年一心皆系在少女身上,她微有不满。 “怎么,大荒那么大,你一路走来,心里的世界还是那么小?难道你的眼中只有她一人?若是救得我狐族九支,你必是我狐族大恩人,你会从中获益的。” 顾余生坦然道:“前辈高看我了,我非圣人,也不想成为圣人。” “算了,强人所难非待客之道。”老妪叹息一声,“当今之世,能解血咒的人,我都求过了,要么隐遁封术,要么被困于奇地。” 老妪的话,让顾余生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什么,忙问道:“前辈所说的两人,莫非与晚辈有渊源?” “是啊,一个卖茶的,一个炼丹的。” “前辈是指乔老先生,十师兄?” 顾余生想起自己来大荒时,九师兄提及的夫子第十个学生朝闻道,世间最高明的炼丹师。 他已经失踪数十年了。 老妪默然。 顾余生连忙问道:“前辈知道十师兄的下落?” “你在寻他?” “是,还请前辈告知。” 老妪道:“三十年前,我曾在荒村见过他一面……” 老妪说到这,没再继续往下说。 顾余生懂得世故,拱手道:“前辈刚才提到狐族的血咒解决办法,晚辈是否能帮上忙?” 老妪的目光深邃,肃然道:“二月初二,是狐族九支祭祀白帝的重要日子,晚云将会在那一天主持祭祀大典。 若能获得狐族先祖的庇佑成为新妖圣,她体内的血咒自然能解,我狐族其余修行者,也能从祭祀大典的过程中暂时压制血咒。 狐族的领地内,有一只魔族螭魔封印千年,随着魔气减弱,已快要冲破封印,若它干扰祭祀大典,一切后果难以预料。 你是背剑人,于你而言,斩魔是职责。” “螭魔?” 顾余生看向莫晚云,莫晚云也面带疑惑,显然并未知晓此魔的来历。 就在此时,顾余生的脑海中,传来一直专注于酿酒的贬谪仙人李青莲的声音:“小子,我要是你,马上带着心爱的姑娘跑路,那螭魔是上古神魔之一。 乃是由九龙之一的恶龙蜕变成魔,若那螭魔是全盛之体,连我也要避让三分。” 顾余生面有沉思。 老妪开口道:“你不用顾虑什么,我狐族自有斩魔长老,只不过留一手而已。 晚云得白帝传承剑,只有通过祭祀大典,才能获得更完整的力量,当然了,你若不愿意去守护,九支内,也有不少年轻的修行者愿意为晚云付出。” “我答应了。” 顾余生毫不犹豫的说道。 第482章 苍穹异象,大荒极境 早春,小院。 窗外梨花香。 少年浓睡未醒,一场梦,经年许久。 至斜阳陌陌。 院内菜肴香,顾余生才伸一个懒腰从屋内走出来。 莫姑娘刚好温一壶酒从柴房走出来,对顾余生浅笑。 “余生,你醒了,坐下来吃饭,这是白五叔送来的黄酒,你尝一尝味道如何。” 莫晚云取来一个单耳杯,替顾余生斟满一壶酒。 顾余生嗅着酒香,又看一眼放在院角的书箱。 “宝瓶那丫头呢?” “和雪灵闹玩去了。” 莫晚云缓坐在顾余生对面,替顾余生整理筷子,看顾余生端酒细品,手托香腮,看夕阳的余光笼在顾余生的脸庞。 “味道如何?” 莫晚云见顾余生很久才品完一杯黄酒,有些担心酒不好。 一缕青丝飘打在顾余生的脸庞上,他巴巴的盯着莫晚云看了片刻,笑道:“光看你了,没喝出味来。” “噗嗤。” 莫晚云嫣然一笑,随即脸红。 拿起温壶给顾余生再倒一杯。 顾余生细品片刻,叹道:“那年我在青萍州喝过一次,以我的年龄,依旧品不出这黄酒的味道来,等和你一起生活几十年后,等某一天我们也垂垂老矣,或许就知其中味了。” 莫晚云羞赧低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酒葫芦。 “喏,你最爱的桃花酿,今晨桃花玉露酿的。” 顾余生将莫晚云的手拿过来,放在鼻尖嗅了又嗅。 “香。” 顾余生一脸沉醉。 脚被莫晚云轻踩了一下。 “我是说这酒。” 顾余生不肯松开莫晚云纤细的手。 莫晚云袖子轻动,把手抽回去,给顾余生夹了些菜,看顾余生吃的有滋有味,脸上的浅笑从未断过,待夕阳落下,繁星渐起。看書溂 莫晚云眼睛变得明亮。 “余生,走,你带去个地方。” “啊?” “走呀。” 莫晚云拉起顾余生的手,两人走在山林间的青石小径上,一路向山而行。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 顾余生与莫晚云在一座小山之巅停下来。 山上有凉亭,晚风吹来,夜微凉。 莫晚云站在顾余生面前,取出一件长袍,给顾余生披上,用心的给顾余生系襟带。 顾余生盯着莫晚云的黛眉,一眨也不眨。 “余生,你别总是盯着我看,你也看看别的呀。” “我就看你。” “我没有天上的星星好看。” 莫晚云后退,倚靠在凉亭阑干。 顾余生顺着莫晚云的形迹,也倚坐在阑干上,繁星下,莫晚云的眼睛如宝石一般美丽,动人,苍穹深处,灿烂的星空,偶尔有流星划过。 顾余生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拦住莫晚云的腰。 莫晚云身体一柔,依偎在顾余生的身侧。 两人先对看一眼,无尽的眼波里,渐渐撑亮同一片星辰。 是夜。 璀璨的星空繁星如织,星斗之光熠熠泛光,或明或暗,或孤星高悬,或群星成图,斗宿之列,不计其数,天地之玄,森罗万象。 人在苍穹,如宇宙星辰之一颗,渺渺不可计,却又如身在苍穹,神思所至,则无处不达,一念起,则万里之遥,亦可须臾而之。 那熠熠星斗之芒,让顾余生沉浸其中,不知不觉陷入顿悟状态。 昔日五先生,万里飞剑斩八境元婴。 此中之剑道。 顾余生已然掌控精义。 不止如此。 他集强大神识于一身,若身魂凝练至一体,则可瞬息千里万里。 这十万里大荒,可肆意驰骋逍遥。 可就当顾余生在凉亭顿悟之际,浩瀚苍穹之中,忽然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里面有一只诡异的触手出现,撕裂了整个天空! 随后,那漩涡之中,有无数魔影出现,数以万计,吞噬万物,宛若末世之景。 苍穹之裂变,好似来自于极远极远的时空,又好似隔着一面看不见,摸不着的时空之镜! 隐约间。 顾余生看见有无数强大的修行者法身万丈,所持之剑,斩魔无数。 有大能祭出浩瀚烟波般的阵图,将裂开的苍穹一点点的修复,裂痕修复的地方,有一个个玄妙的符文洒落世界…… 那不断悬落的符文,顾余生竟认识数个,数十个,上百个…… 可当他脑海中的符文越来越多之时,好似有什么东西突然刺了一下灵魂,一股剧痛陡然传来。 睁眼的一瞬! 璀璨的苍穹,有一道无形的闪电贯穿东西。 顾余生忍不住一个激灵,四肢麻木,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kΑnshu伍.ξà “余生?” 莫晚云忽感顾余生身体僵硬,一脸关切。 星夜下。 莫晚云的那一张面容逐渐变得清晰。 青丝被风吹拂间,又有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 莫晚云见顾余生盯着苍穹深处的闪电,轻吐一口气,小声说道: “那是极境边缘的天地异象,偶尔会投照到清源山来,在极境深处,生活着强大的古魔,充满着无尽的危险,清源山封印的那一只螭魔,可能就是从极境位面的空间裂隙里钻出来的。” 顾余生将刚才感知到的异象压在心间,拉着莫晚云的柔荑,“晚云,你担心七天后的祭祀大典?” “嗯。” 莫晚云轻轻点头。 “其实我想装作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自从回到清源山修行后,心中一直就不太踏实,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莫晚云从顾余生的下颌处看向苍穹。 “余生,我好像不小心知道了一些这个世界的秘密,有时候,就像是有一只手,在暗中操控着所有人的命运。” 顾余生把莫晚云搂在怀里,感慨道:“我也常常有这种感觉,但是,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会觉得一切都是真实的,过于飘渺的东西,我不太想去胡思乱想。” 莫晚云在顾余生怀里依偎,待星河移转半个银河,她抬起脸颊,在顾余生耳边低语道:“余生,那年我在圣院书山跃龙门的时候,看见一只巨大的神龟……我们就像是……寄居在乌龟背上的一隅之地一样,你说,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究竟是怎样的?” “等我们修为到了,眼界到了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的。” 顾余生说到这,忽然低下头,凑到莫晚云的脸前。 “余生,你……你要做什么?” 顾余生笑了笑:“未来很长,难以把握,今夜良宵,可不能只看星星……” 少年低头。 醉了满堂星河。 第484章 古老预言,百狐抬辇! 二月初二。 当第一缕光从窗外照进来时,顾余生已从打坐中醒来,他的身体周围朝阳如氤如水,涟漪阵阵又诡异般的消散。 那一夜观天象。 星辰中包罗的天道玄符让顾余生一直闭关参悟,数日小有领悟。 每到夜晚,他以神魂夜游洞天,一路寄魂于一草一木,一花一叶,感悟生命的浩瀚与渺小。 推开窗。 往日热闹的乡野之地,透着与往常不同的气息。 狐族老人们更换了衣服,一个个精神抖擞,在沿着田埂双手祷天,在虔诚的祈祷着什么。 那一间修筑在乡村临崖之地的竹楼内,一位白发苍苍的狐族老人手里捧着铜盆,高高举过头顶,准备向天借一团神明之火。 狐族古老的祭祀和祝由老人,手里拿着不同的器物,鼎,盆,碗,钵,盂等,嘴里念念有词。 身后的族奴,则是躬着身子,被青铜模具塑造成不同的凶恶,古魔模样,被人持鞭而打,或是烙在铜柱上。 原始的祭祀方式,在村落的每个角落都在进行。 穿着庄重的红缇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娇好的狐族女子,这些女子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服饰,锦缎。薆荳看書 “公子,请沐浴更衣。” 话落。 已有狐族女子举来一个玉缸,引温泉之水,洒满各种各样的药香。 红缇上前来,欲为顾余生宽衣。 顾余生忙制止。 “我自己来。” 红缇目光盈盈,嗤笑一声。 “公子放心,九公主知道我们来伺候你。” “你们出去等我。”顾余生看了看那些不同制式的服饰,摆了摆手,“这些也拿出去吧。” “公子……”红缇欲言又止,“今日狐族九支的族人都会来……” “我习惯穿这一身了。”顾余生淡然一笑,“狐族不至于以一人之衣来评判一个人吧?” 红缇闻言。 屏退左右。 欲侍奉顾余生。 “红缇,你也出去吧。” 红缇先是一愣,随即神色黯然,只能在外默默等候。 “宝瓶,你也出去。” 顾余生看一眼小院角落的书箱说道。 “公子,你真是……” 宝瓶嘟囔着嘴,背着书箱溜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 顾余生从小院出来,一袭白衣,纶巾束发,身背剑匣,腰挂青色葫芦。 饶是红缇一路来跟随顾余生半月,此刻也被顾余生身上的气质深深吸引。 洒脱,不羁,出尘。 陌上人如玉。 公子世无双。 尤其是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将这春日朝阳的煦光都比了下去。 “公子,请上辇。” 红缇忽然朝顾余生盈盈一拜,竟是双膝跪在地上,在她身侧,一架红色庄重的轿辇,由皆由红狐一支的八位老人抬着。 “恩公,请上辇。” 唰唰唰。 院外,近百名红狐一族男子女子恭敬请跪。 顾余生忽见到这般排场,一时愕然。 “红缇,你这是做什么?” 红缇跪拜,一脸虔诚诉道:“仙葫州,剑王朝荒境,公子于我族有大恩,今日狐族祭祀大典,红狐一支愿为公子抬乘一辇,愿公子他日修行避三灾九难!” “公子,请上辇!” 一名垂垂老者杵杖上前,朝顾余生施礼。 顾余生见状。 双手一抬,一股柔和之力将红狐一族所有跪拜之人虚托而起。 看着眼前的阵仗,顾余生心中一时思绪复杂。 红狐老人声音沧桑,说道:“数十年前,红狐一族迁徙之时,受歹人暗算,几乎灭族,后代子嗣散落各地,生死未卜,孙女红缇幸遇公子,蒙启智之恩,携族中弱小回归祖地,此恩难忘,请公子上辇,让我等抬公子一程,以表感激。” 众红狐再拜。 顾余生抱拳还礼。 移步上辇。 “起辇!” 红狐老人声音沧桑,大声吆喝,霎时间,朝阳之中,红色的灵光围绕古老的竹辇,八名狐族老人抬辇行走在清源村的青石板,古老的青铜铃声在辇上回响,那悠悠铃声,好似穿破了时空,映在村里栖息了百年,千年的狐族老人眼里。 恰在此时。 九尾阁中那向天借火的祝由老人,也将仪式推到最关键处,苍穹深处,一朵狐族火焰,缓缓垂落至火盆! 唿。 当火盆被点燃的一瞬,顾余生只觉那火盆中那一团不熄灭的火焰好似化作玄妙的火符,飞入到自己的灵魂深处,自己的灵魂也好似被火洗练了一下,有一种玄之又玄,又说不出来的感觉。 同一时间。 顾余生的腰间葫芦乾坤世界,那一道酿酒的身影透着几分苍古,声音在悄然回响:百鬼夜行,深海鱼歌,黄仙讨封,狐人抬辇,眠月葬魔,大荒碑上的古老预言,难道真的会一一印证吗? 李青莲顾不得酿酒,他御空而起,出现在酒葫芦的某处。 酒葫芦壁上。 有两行神秘的字。 李青莲阅观良久,哂然道:“你一个读书的非要揭开世界的面纱做什么?有些事,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李青莲正欲提剑抹去。 忽然,他感应到什么。 回头苦笑一声。 “明白了,明白了。” 清源村。 古老的竹辇被红狐八位老人抬着,缓缓向山而行。 九尾阁前。 六位长老面色各不相同,不满,愤怒,憎恨,厌弃皆有。 老媪竹杖出现,立即有长老愤然说道:“大长老,红狐一支如此招摇,竟在白帝祭祀大典如此施为,应将红狐一族从九支除名,赶出清源洞天!” 老媪目光深邃。 一一扫过诸位长老,冷冷的说道:“狐族有恩必报,今日之事,红狐一族做得对。” 又有长老站出来,神色肃然:“大长老!您执掌狐族神杖,代行先祖之权,可你不要忘了,我们狐族为何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人族,不可信!” 噗通! 一位长老双膝跪地,一脸悲愤绝望,咬牙吐血,在脸颊上画一个神秘的图案,他好似向在天窥探什么天机,片刻后说道:“狐族之难,今日将起,人族之子,必是不祥之人,大长老,请诛此子!” 大殿内,一位狐面老人走出来,声音如寒鸦:“大长老,妖祖显圣,赐下神明之火之时,人族之子乘辇而过,此非吉兆,白帝祭祀圣典,不可有外族之人参与,请将人族少年驱逐出洞天。” 老媪看着激愤的众长老,苍老的面容上皱纹深布,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王朝尚有盛衰更替,更何况我狐族?往日不见你们提及,怎的今日一个个都像是转了性子,变得如此不冷静?” “姥姥,九支领地,杏花梨花桃花近日悉数绽放,白帝山上的千年玄铁树也在今晨开花,此等异象,从未有过呀。” 第485章 狐族传说,大道法则神通 “玄铁树花开?” 老媪混浊的目光变得深邃。 “此实为人之至诚,是为吉兆,怎么到你们这里,就变成了大凶之兆?我知道,狐族九支,虽然还在同山同水,然则各支之间,已有利益冲突,你们都有立场,算计,我虽老却不糊涂,你们无非是怕那人族少年帮助晚云夺走狐族的传承。” 其余长老被戳穿心思,面色皆变。 老媪叹息一声,“你们既然都愿意叫晚云一声九公主,那就该有点度量,白灵儿之事已过去二十余载,九公主只拥有狐族一半血脉也是事实,你们不要忘了,人族敬亭山的老夫子都不在意晚云的身份,愿意收她为弟子,你们就过不去这个坎?” 神色干瘦的五长老犹豫片刻,说道:“大长老,非是我们器量不足,实在是这百年来,狐族越弱,大荒妖族强盛,照这样下去,不出十年,先祖留下的基业祖地可能都不保,抛开那少年人族身份不说,他还是顾白之子,如此身份,我们难以保持中立!” “够了。” 老媪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年轻人之间想要一较高低,那得手上见真章,你们一把年龄了,还想要在背后暗自操控什么,那可就是真糊涂。” “祖宗的基业自然是要保,狐族的威严,也必须让大荒的万妖永远记得,只要九公主顺利得白帝传承,成为新一代狐圣,得人族少年帮助,让他出一出风头又怎么了?我要的只是结果,在结果的前提下,一切都可以商量,否则,再多的阴谋诡计,都只会给族人带来灾难。” “你们都给我收起不该有的心思,白帝祭祀圣典,不能出任何差错。” 老媪说完,一股庞大韬晦的气息从体内散发出来,震慑当场。 老妇取出几个瓷瓶,顺手丢给面前众老者。 “这是这几日炼制出来压制血咒的丹药,都给我分发下去,不能在大典上亵渎了先祖!” “是。” 狐族长老轻嗅瓶子中倒出来的丹药,一个个面露喜色。 “大长老,这莫非是……红缇从青藤老人药园采回来的药?” 老媪点点头,手中拐杖轻轻一杵地面,立即有几名狐仆抬着蓝色的轿子走来,老媪上蓝轿,缓缓向山而行。 “诸位,我们也出发吧。” 数名长老彼此走出九尾阁。 走了一段,一位长老皱眉道:“老四呢?” “许是大长老安排守阁吧。” …… 古老的青石阶梯蜿蜒向山,狐族旗帜满山飘摇,成千上万只没有化为人形的狐狸向山而爬,叽叽喳喳,狐族的盛会,以不同的妖旗和祝由神火分为不同的族支。 狐族九支,虽同为狐族,却有着与生俱来的血脉高低之分。 当年白帝统治狐族之时,狐族九支分别掌控和修行媚惑、封印、巫蛊、降头、占卜、控木、控火、炼魂术、空间术等等。 可到后来,白帝身陨,狐族诸多长老以颜色来区分血脉的高低。 白狐,红狐,青狐为上三支高贵血脉,拥有着极为纯正的血脉。 灰狐,黑狐,蓝狐为中三支血脉。 绿狐,紫狐,杂色狐为下三支血脉,尤其是杂色狐,虽为九支之一,实际上是狐族奴仆,而且大多都无法化形修炼成人。 顾余生打量着满山不同颜色的狐族,心念一动,一缕神识进入到灵葫乾坤。 “青莲前辈,关于狐族一脉,你知晓多少?” 灵葫芦世界,李青莲在临湖的地方开辟出一间院子,满院的酒香,顾余生已突破至八境,他的神魂早就稳固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一跃落在院前,嗅闻酒香。 “怎么?坐花花轿子的感觉不错吧?” 李青莲打量着顾余生的神魂,眼里有几分惊讶,他席地而坐,取酒而饮,并随手丢给顾余生一杯,顾余生取杯在手,以神魂之体饮酒,酣饮之感无比真实,他的身体,也在一杯饮下后,变得十分的舒坦。 “沉身体之醉,酣神魂之乐,此谓之谪仙酿。” 李青莲纵酒入魂,越发洒脱出尘,手持玉盏,眸观苍穹,略有追忆,复而看向顾余生,打一个酒嗝。 “狐族一脉,分支驳杂,灵榜上说,狐诞先天之魂而附于后天之体,雄而饕戾弑杀,是怨恨之体,雌狐多媚善变祸乱天下,神通广大,变化无端,他们天生精通魅惑,炼魂邪端之术,为人族,仙官和神族所不容。” 顾余生听到这,眉头微皱。 李青莲这才恍然意识到什么,干咳一声。 “当然,世间正邪之辨,自古无定论,持心正则不邪,持惑心则为恶,我曾见过魔族之子修炼成佛,也见过佛门沙弥堕落成魔,小友你心念之女,若心清明澈,自是善良姑娘。” “不过,我虽不羁于此,他人未必如此认为,况且狐族血脉玄妙,诸多通玄术法,是人族修行者万万不能及的,有的狐人,能够窥探天机,占卜一国之运,洞察过去未来……” 李青莲说到这,忽然挪了挪身子,靠近顾余生一些,小声道:“万年前,曾经有一位狐族大能参悟出空间神通,是为世间三千大道中最玄妙的法则,而那位狐族大能,就是白狐一支。” “有这事?” 顾余生面色平静,内心早已泛起惊涛骇浪。 他不由地想起那一夜自己莫名的施展出空间腾挪之术,虽然是以神魂为念,但实际上却腾挪了实物,远非神魂那么简单,这几天来,他多次暗中尝试,却始终无法做到以肉身穿梭空间。 “前辈,你说的那位大能,不会是白帝吧?” “啧!” 李青莲不屑的咋舌。 “若狐族白帝掌控如此玄妙的空间法则,岂能陨落?” “这倒也是。” 顾余生点头,心中却莫名的暗自遗憾。 可李青莲接下来的话,却又让顾余生不由地一惊。 “虽说如此,当年的那位狐族大能,却是有后代子嗣传承的,而且拥有如此玄妙的法则神通,倘若是你,你会不会给后代留下点蛛丝马迹?” 李青莲说到这,神色迷醉。 “所以啊,老子觉得你小子有眼光,倘若有朝一日,你和狐族姑娘结合,情到深处,水乳交融,血脉相通,万一某一次运气砸脸……” “咳,前辈还是多喝些酒吧!” 顾余生摇头,神识欲走。 李青莲伸着手臂,醉醺醺道:“你小子还腼腆起来了,机会是小了些,但也不是没有,狐族祭祀圣典,你要小心些……万一上面还有人惦记着这一档子事……可别叫我出来替你摆平,我仇家太多,不方便露面……” 第486章 空明山,狐族大典 神识回归本体,竹辇已跃上青山峰头,八名红狐老人并未停下脚步,而是诡异般的换了肩头,改变朝向,一阵粉色的烟霞自脚下升起。 顾余生只觉天空微微旋转,竹辇已上不达天,下不至地,呼呼风声在耳畔掠过,身后的山野景色尽皆隐没无踪。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迷雾烟霞尽去,苍翠之山尽显,浮云凌空,一条长河如金带。 顾余生暗自一惊。 就连悄然藏在顾余生剑匣里的宝瓶,也偷偷探出个脑袋来,一脸不可思议。 “公子,下方是临江吗?我们怎么回来了?” 顾余生凝观片刻,摇头道:“是临江,但并不是当初我们过江的地方,应该是在临江的源头高山之上。” “嗯?” 宝瓶忍不住看向远处,只见九条瀑布似从九天银河中垂落下来的一样,最终汇聚成临江。 那九条瀑布,实则皆是由一座巍峨的群山脉为发源地。 “公子,到了,这就是我狐族的圣地,空明山。” 红缇踏红丝带恭敬的出现在顾余生前方,八位红狐老人落辇,侍在辇的周围,等顾余生从辇上下来,还不忘齐齐朝顾余生行礼。 他们至狐族圣山,需要举行复杂的繁文缛节,红缇得代表红狐一族去主持参与仪式。 顾余生身为外来者,自然不需要参与冗长的祭祀仪式。 空明山广阔且高。 一目难阅。 虽是如此,顾余生倒也没有贸然跃空而起去观景,这样对狐族的信仰是一种亵渎。 朝阳当空。 狐族九支都在空明山祭祀。 顾余生一个人独行于山上陡峭之路上,借山之高而窥大荒,虽不能看其全貌,也能将广袤之地览藏于心中。 当然,顾余生此来,并非是为了观景,对他而言,莫晚云的安全才是最为重要的。 只是,他已有三天没有见到斋戒的莫姑娘,心中甚是想念。 午时。 顾余生至空明山最高处,古老的铸祭台极为苍古,狐族古老的文字和图案篆刻在祭台四周,大的文字如云,小的文字如蚪,顾余生自是一个也不认识。 至于祭台的阵法,图案,布局,阁台,阶梯,鼎器,祭物等等,更是让顾余生大开眼界。 狐族的祭祀台,竟暗合道家九宫八卦阵图,旌旗上的文字虽然独特,依旧没能逃过这个规律。 第487章 你们四个,来战! “嗯?” 顾余生心有所想,一开始并未注意到那些所谓的灯盏,在宝瓶的提醒下,不由地凝神看去,那擂台上的灯盏,虽被狐族制作成特殊模样,图案也与狐有关,但灯盏上镌刻的符文,顾余生却是熟得不能再熟。 又是青云门镇妖塔里面能收集妖魂的灯盏? 不。 不对。 细节之处不一样,狐族的灯盏,竟比青云门镇妖塔房间里的灯盏还要玄妙复杂。 狐族修行者在擂台上比试,尽管他们没有受到身体上的血肉之伤,他们的神魂与血气,也会被灯盏一点点的汲取。 顾余生一一扫过八盏灯,发现每一盏在细微之处又有差别,组成一个古老的奇阵。 顾余生思忖间,猛然意识到什么,看向莫晚云所处的地方,那一棵苍树婆娑作响,若以空明山为整体,它更像是阵眼一般。 可此时的莫晚云正双手擎握白帝剑,以特殊的仪式在炼化白帝剑。 最终通过完整的仪式获得狐族传承。 这是狐族最神圣的大典,顾余生当然不能阻止,可他总觉得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就当顾余生在思考怎么做之时,擂台之侧,忽有四道身影联袂而来,落在顾余生的前方。 这四人皆是狐族天赋最高的年轻修行者: 青狐一族的青正。 白狐一族的白央。 黑狐一族的墨争。 蓝狐一族的蓝湛。 四名狐族修行者虽神态各不相同,但那种摄人压势之感,却是暗中积蓄。 “阁下就是圣院斩龙山的传承者,书山十五先生顾余生?” 开口说话的,是白狐一族的白央,四个人当中,以他的外表最为出众,看起来极为倜傥潇洒。 其余三人当中,青狐一族的青正对顾余生敌意最浓,黑狐一族的墨争身材最为魁梧,一双浓眉如刀,而那蓝狐一族的蓝湛,则是四人当中最瘦小之人,一双眼睛幽蓝,腰后系着一个巨大葫芦,比顾余生腰间的酒葫芦更加显眼。 “正是区区在下。” 顾余生起身抱拳,他已猜测到这几人寻他的目的,正合他心意。 不远处的红缇一晃出现在顾余生身旁,目光警惕道:“青正,白央,墨争,蓝湛,你们四个不去擂台,来这里做什么?主……十五先生今日是狐族的客人,祭祀大典上,你们想要失礼吗?” “红缇,听说你以心誓效忠了人族,看来是真的。”白央目光掠过红缇,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红狐一支出了你这样的人,真是狐族之耻。” “你!” 红缇不善口舌之争,气得咬唇颤抖。 “谁是狐族之耻,那可不一定,是要为红狐一族打抱不平?” 顾余生上前一步为红缇说话。 白央笑意一敛,目光冷意浮现。 “顾余生,有些事,还是坦诚说出来比较好,莫晚云虽为人族,却拥有着狐族至高无上的血脉,你一厢情愿闯大荒,勇气固然可嘉,可有些雷池,还是不要踏足的好。 今日大典过后,你心中所念之人,将是我狐族九支的未来,莫晚云既是夫子的弟子,也是我狐族的九公主。 顾余生,我听说你在人族时身份卑微,运气使然而一跃成为圣院的先生,如此大运,你要懂得知足,更要懂得舍弃。” 顾余生哂然。 “哦?听阁下的意思,我应该舍弃什么?” “心中挚爱?” 顾余生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你也配?”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 “也得问问我手中剑同意不同意!” 顾余生身上散发出强大的剑意,一瞬惊动了狐族九支的修行者。 但狐族的老人们,都很默契的没有出面,仿佛在默许年轻人之间的冲突。 “看来阁下认为手中剑就是真理。” 站在白央身旁的青正迈步跨剑,战意叠起。 “既然如此,不如请阁下上擂台与我等一较高低” “你若胜了,自然有话语权。” “你若败了,观礼之后就请离开狐族。” 青正将手中剑一点点抬起来,声音高亢传四方:“如何?” “有何不可!” 顾余生身影一晃,已然出现在祭台上方,环顾一周,目光最终落在树下祭剑的倩影上。 四目接触的一瞬,一剑自匣出。 睥睨的剑气瞬间将所有擂台上的狐族修行者荡开。 那天圆地方的铜钱擂阵化作八卦图案的擂台。 顾余生一手捏剑诀,一手握剑勾指,大袖飘摇。 “你们四个。” “来战!” 庄重而喧哗的祭台。 上下皆无声。 青正,白央,墨争,蓝湛本意是挑战顾余生,借今日大典扬名,给顾余生一点颜色看看。 可现在。 顾余生不但接下他们的挑战,还以如此霸道、近乎破坏仪式的方式出场,以一人之剑挑战四人! 狐族作为大荒曾经的统治者,虽已没落千年,无妖圣诞生,然而族内依旧强者无数,暗藏实力者不知多少。 “狂妄!” 立即有狐族长老大怒。 要对顾余生出手。 这时。 狐姥姥苍老的声音喝止狐族修行者:“年轻人之间的事,让年轻人去解决,狐族韬晦数百年,闭目不看世界,正好,今日大典,让大家心里有个数,有道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姥姥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青狐一支的青姬妩媚一笑,转而看向自己的儿子。 “正儿,你到擂台上去露一露本事,千万不要伤了客人的性命,他可是圣院小夫子的传承者,夫子尊如天,我们要懂得敬重。” 青正早就被顾余生刚才一挑四的狂妄之言惊怒得杀意滚滚,得到母亲的许可,化作一道青影出现在擂台上,他先是看一眼顾余生,又看一眼顾余生身后的那一道倩影,对顾余生密语道:“狐族倾慕九公主盛颜者不知凡几,我不但会打败你,还会让你颜面尽……” 噗! 青正的话还没说完。 顾余生陡然出手,手中剑一瞬穿过青正的肩胛骨,顾余生手腕旋转,青正立即痛得面容扭曲。 “啊!” 青正吃痛,痛叫一声,右手手指一动,剑欲出鞘,但见顾余生手中剑带血抽出,又一剑切在青正握剑手腕处。 咔嚓! 一汪鲜血渗出。 青正第一次拔剑失败,鲜血激发青正的凶性,手腕无法拔剑,便以神识御剑。 鞘内剑铮铮铮作响。 竟还无法出剑。 第488章 一剑一个,葫芦蓝莲幽火 “此子好生无礼,竟偷袭我儿,正儿,你在做什么?还不拔剑!” 中年男子青下离面色难看,如此盛会,他的儿子竟表现得如此不堪。 青下离催促的声音传至擂台。 青正身为狐族九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哪受过这般屈辱,他固然以为顾余生偷袭抢占先机,然则连剑都拔不出来,岂不是成为天大的笑话。 “喝!” 青正身上泛起青色妖芒,他强行激活血脉,试图拔出那诡异而沉重的剑感。 轰! 青正脚下妖芒凝实,祭台青石崩裂,向周围蔓延,强大的妖力竟然形成四条狐尾。 狐族修行,虽然也有境界之别,但是实力强弱之分,在于凝练出宝珠化形后,还能够以人形态化出多少条尾巴。 一般来说,结丹之狐。 可以从最原始的一条尾巴凝练出第二条来。 入八境元婴境后,则可以凝练出第三条,天赋奇佳,才可能多凝练出一条,因为每一条尾巴,都代表着狐族修行者特有的法力。 青正以狐身修行百年,化为人形不过二十多年,如今展现出四条尾巴,自然轰动狐族九支! “四尾法身!” 狐族修行者惊呼。 可这惊呼声中,却夹杂着怪异的表情。 如此阵势,竟然只是为了拔剑! 青正的剑无法出鞘。 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印住了一般。 面对狐尾法身,顾余生神色平静,地面蔓延的裂痕尚未至他脚下,就会被自动复原。 青正面容扭曲变形,他的本命之剑藏于鞘内。 是对他天大的羞辱。 “我杀了你!” 青正手化狐爪,被顾余生剑割的手腕自动痊愈。 青色的爪影朝着顾余生头顶袭下,与庞大的爪相比,顾余生的身形显得如此渺小,可就是他手上小小的剑,却再一次轻易的格挡住锐利的爪击。 祭台外的青姬眉头紧锁,一双幽幽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修长的手指在怀里划过丝带。 “啧啧,温玉外表下的狠劲,与当年的顾白如出一辙。” 一旁的中年男子青下离闻言,勃然恼怒,喝道:“白央,墨争,蓝湛你们三个还等什么!” 此言一出,等于承认青正非顾余生敌手,然而,如此不光彩的大叫出来,当真是让狐族许多长老感到面上无光。 一开始极为高傲的白央,见到青正如此狼狈,也是怒从心中生,青正的实力有多强,他很清楚,可现在顾余生表现得如此泰然,他若单打独斗,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上,给此子一个教训!” 白央行动,给自己和其他两人说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墨争和蓝湛对视一眼,虽然两人皆有些不甘,但不得不承认,顾余生的实力,实在太过耀眼。 唰唰唰。 白央,墨争,蓝湛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对顾余生发动攻击。 白央拔剑,一道白色的剑气如狂风旋落,他出此招,以剑显威,是在向狐族修行者表明,无人能阻止他白央出剑,借机暗中踩青正一脚,可见白央心机伪暗狡诈,实非磊落光明。 顾余生将白央的动作看在眼里,洞穿他的小心思,随即一剑在青正身上斩出一道血痕,将其逼退,顺势一剑反撩,看似随意的一剑,却藏着沉浸多年的剑道真意。 一剑斩狂风,如一叶随风飘起。 “小心呐!” 场外,有狐族老人提醒一句。 白央还以为狐族老人是为顾余生说话,心中恨意再盛,仗着身后还有两人有恃无恐,将自身妖力注入剑内,狂风掀起一圈圈的风啸,围绕着顾余生旋转,白央居高临下,蔑视的眼神再也藏不住。 可就在他嘴角上挑之时,顾余生反撩的一剑,却斩破漩涡。 悄无声息间。 一只手臂随风飞扬天空,被风之剑气搅为血雨。 突断一臂。 白央茫然不觉,欲再挥剑,才发现手与剑皆失。 “什么!” 白央仰头,漫天的血雨泼洒在他脸庞上。 “我的手!” 他惊恐般大叫。 所有的心思与算计,都变成一场作茧自缚。 倘若他不暗藏祸心,断一臂,族内老人尚可能将其续接,可他的手臂,却被他的剑气搅碎成血雨洒落天空。 “闪开!” 白央的惊呼没有让黑狐一族的墨争停下,墨争体型魁梧,拔刀之际,大喝一声,以声壮刀势,刀出鞘,黑色的刀芒让天大陡然一暗,幽暗的刀芒朝顾余生当头劈下,黑色的刀芒中藏着数道暗劲。 杀意滚滚袭罩。 顾余生神色肃然,一跃而起,挥剑迎接。 这家伙,人狠话不多! 刀中意与妖圣月曜的藏锋九式暗合。 顾余生窥其玄妙却不大意,一剑挥出,剑气如莲花旋转,黑色刀芒摧断消散。 墨争神色愕然,显然没想到他苦练多年的蓄力一刀斩,竟被顾余生一剑轻飘飘的破掉。 墨争璇即将手中妖刀丢在祭台,转身就走。 他的道心,受到了严重打击。 台上白央,青正皆伤,墨争败退。 背着巨大葫芦出现的蓝湛落在顾余生身前,他目光闪烁,有些唯唯诺诺。 “阁下不愧为斩龙山传承者,在下甘拜下风。” 蓝湛弯腰抱拳,似有退意。 可就在此时,他掩藏的面容下,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嘭。 巨大的葫芦塞陡然打开,绚烂的光柱从葫芦疾射而出,每一道光,都是一把蕴藏着恐怖妖力的剑气,不止如此,那葫芦喷射出的剑光中,还有一团团幽幽蓝色火焰如云一般燃烧着。 刹那间。 将顾余生包裹进去,焰火之盛,竟形成火焰符文的形状。 “余生!” 高处祭台,莫晚云打断祭剑仪式,一脸惊慌! 狐族之中,更是有老人惊呼:“蓝莲幽火!” “蓝湛!”狐族姥姥也陡然睁开眼,“住手!” 蓝湛背着葫芦,一脸狡诈得意,并无停下来的心思,阴险的说道:“人族修行者,都该死!” 蓝湛转身看向美眸呆滞的莫晚云,一脸疯狂:“九公主,你是我狐族的骄傲,我在帮你焚烧心中魔鬼,人族修行者如何配得上你,哈哈哈,烧吧,烧吧,灵魂烈焰剑会让他灰飞烟灭!” 第500章 诡异魔剑,消失的荒村 当顾余生接过荒村村长递过来的剑时,才发现这一把剑沉重无比,仿佛有一座山那么重,剑上的血渍未干,剑脊的凹横里,每一滴渗流的血,都如同一位不亚于第八境修为的强者。 一剑如山沉,顾余生自然握得住,但让顾余生感到诧异的,是这一把剑本身,它在散发出强大的煞气,这股煞气通过手臂入体,让他体内的荒气变得躁动起来。 不止如此,就连沉寂于魂桥深处深渊中的魔气,也蠢蠢欲动,从经脉中游走,一下子注入到剑体之内。 这是一把魔剑? 如此熟悉? 等等。 这不是一年前仙葫州秘境,三大强者渡劫的那一把魔剑吗! 顾余生眼皮狂跳。 握剑的手不由地一紧,下意识的想要撒手。 但作为一个剑道修行者,握不住剑是一种耻辱。 万年杂念在心间浮动。 顾余生来不及多想,也没时间去想,因为他的内心,好似着魔了一样,面对一群高高在上的上界修行者,顾余生嗜杀之心难掩。 无关任何因素,只是单纯的想要杀死他们! “如你所愿!” 顾余生脚下风起,催动儒家大风歌,身影一晃出现在上界修行者面前,手中魔剑向前一斩,魔剑劈出的剑气黯淡了整个荒村。 黑暗到极致,是无数闪烁星芒。 这一招,正是伏天剑诀中的满堂星河。 苍穹在空,双足难立于世。 上界的修行者,在顾余生这一式剑招下奋力抵抗,各自施展手段,并没有死在这一招之下,但是,当星辰满空的时候,他们再也分不清头顶是天,还是脚下是天。 【天地渺渺】! 星辰明亮的世界,顾余生踏星出现在众人头顶,第一次施展出伏天剑诀中最后一式,也是最强的一招。 刹那间。 漫天的星辰明亮闪烁,每一颗星都散发出灿烂夺目的光,光如丝线般洒照长夜,那是一道道超越了灵气介质的剑气,如同燃烧的流星划过每一位修行者的头顶。 万道星光如万花筒绽放过后,再一次的陷入极暗! 这一刻。 世界平息了。 荒村也陷入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 那一盏挂在村口的灯才重新泛着黄黄的灯光。 吹灭火折子的村长不由地抚掌道:“了不起的背剑人。” 沙,沙,沙。 顾余生从黑暗中走来,昏暗的灯影下,他的双眸如墨,好一会,才变成正常的瞳孔,他手上的那一把剑,犹自往地上滴血。 剑身上逸散的魔气,不断的在顾余生的身体周围缠绕。 “公子。” 宝瓶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担忧。 “我没事。” 顾余生走了几步,忽的身体一个趔趄,以剑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此时,他丹田中灵力枯竭,魂桥中的魔气,镇魔碑再也难压制住,仿佛随时快要破体而出一般。 更让顾余生感到可怕的是,他手上的魔剑,他根本无法脱手,正源源不断的汲取着他的本命之力。 不过,魔剑在手,也并非全然是坏事,当初上界谪仙田良在他灵魂上留下的印记,正一点点的被魔气抹去。 “原来如此。” 坐在轮椅上的村长上下打量顾余生。 “怪不得此剑和你有缘,斩杀上界修行者的滋味如何?。”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附着在手上的魔剑插在青石板上,靠在院墙上,哂然苦笑道:“前辈笑话了,斩杀那些人,全仗此剑之功。” “年轻人不必过于谦虚,以你的年纪,有如此剑道造诣,当世再难找第二人,不过可惜……你的剑,少了一把。” 荒村老人微微摇头,替顾余生感到遗憾。 “你若愿意留下来在荒村生活,老夫倒不吝指点你一二。” 顾余生抱拳道:“晚辈乃是人间旅者,匆匆来,匆匆去,无法驻足长久,恐怕无法如前辈之愿。” “哦?” 荒村老人以手捻须,并不恼怒。 而曲长溪则是疯狂的给顾余生使眼色,这样的好事,你竟然不懂珍惜! “你可要想好了,翻过此山,趟过一河,你可能永远都无法再入荒村了。” 顾余生看一眼被禁于鸡笼中的狐族,眼中露出一丝担忧,“前辈知晓大荒之事,能否告知晚辈心念之人,究竟落于何方,是否安然?还有,在下十师兄……” “算卦求卜,你应该回圣院寻你家九先生才对。” 荒村老人以手推动轮椅轱辘,缓缓前行,行至顾余生面前,见顾余生还抱拳持礼,淡淡的说道:“狐族之事,自然要问狐族之人,长溪,把这些臭狐狸送到村外去,杀猪的,把那个打鼾的抗远一些。” 第501章 半块魂玉牌,狐族的效忠 清晨。 朝阳如往常升起,方圆数千里之地的空明山已被夷为平地,作为曾经狐族隐居的地方,满目疮痍。 顾余生在清源山脉下见到了狐族的几位长老以及红缇,看他们样子,应该是等顾余生有一段时间了。 “拜见十五先生。” 狐族九尾阁的二长老先向顾余生躬身行礼,其余的狐族人也朝顾余生行拜大礼。 “多谢十五先生将我等带回荒村,得到庇护,否则,我狐族已绝迹于大荒。” 顾余生坦然受了一礼,问道:“我只想知道莫姑娘的下落,诸位长老若知晓,还请告知,不要有隐瞒。”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得到默许后,由二长老代为说道: “十五先生勿急,狐族神祭台曾有白帝留下的预言,狐族遇难解厄,度关者晋升为妖圣。 天上来人,更是冲着狐族而来,大长老仙游前已占卜过未来,早料到有此一劫,九公主随洞天隐于天地之间,待出关之日,自会遇十五先生相见。” 二长老说到此处,从袖内取出半块印着九尾狐的白玉令牌,将其双手奉递至顾余生的面前。 “此为九公主的半块本命魂玉,十五先生持此物,一定会感知到九公主的位置。” 古语闻言,暗自警惕的扫过玉牌和众长老,将玉牌捏在掌心,以强大的神识探查,隐约间的确能够感知到莫晚云的气机,他才放下心来。 狐族二长老把玉牌交给顾余生后,朝着顾余生再次拱手,带着长老离开,独自留下红缇。 “公子。” 红缇朝顾余生盈盈一福。 顾余生看一眼红缇,说道:“红缇,我到大荒,初心只为寻莫姑娘,许多琐事羁绊也只是一时的,狐族遭此大难,你应该回去重振狐族,而不是追随于我。” 红缇贝齿一咬,眼眶红润,只得点头答应,她又坚强的抬起头来,双手奉在额头,屈身道: “公子于狐族有大恩,是我狐族的贵人,他日若有驱使差遣,公子只需心中默念红缇名字,红缇必定携领狐族前来效命。” 顾余生哂然道:“红缇,你有此心,我心里记着,可惜我有自己的使命,一生皆行走在长夜之下,不忍将厄运带给他人。” 红缇躬身不语,嘴唇微颤。 顾余生想了想,从书箱里取出一本手札递给她。 “人生渺渺,今日再见,他日恐难再见,这是我领悟诸多妖族剑术时记录的心得,送与你,今朝一别,全当留个纪念。” “公子。” 红缇接过手札,良久才抬起身来。 沿河的青石路上,哒哒的马蹄声远去,那趴在公子肩头的小宝瓶朝她挥手。 红缇转过身,潸然泪下。 向东的溪水澹澹生烟,白马策行,大荒两旁的荆棘草木忽忽向后走。 宝瓶转过身来,两只小手手抱在怀里,半晌也不说话。 待至午后光影斑驳洒照林间,溪水淙淙,山林处处透着静谧,宝瓶才开口说话,语气埋怨: “公子一个人行江湖,有个人在身边伺候也是好的,红缇姑娘性情温柔,公子何苦辜负人家一片苦心?” “你也知道红缇姑娘不错,何苦害了人家性命?” “啊?公子,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顾余生睁开眼,抬头仰望着深蓝的天空,意味深长的说道:“宝瓶,你当真以为昨天狐族大典发生的事,一点都与我无关?” “嗳?” 宝瓶睁大眼睛,一脸不解,她想了想,嘀咕道:“是有些奇怪,那个青狐一支的疯女人,好像在利用你报复狐族,莫非,又是老爷子欠下的风流债?” 顾余生不言。 他的脑海中,在回想白帝祭祀大典上发生的一幕幕,那是一段逐渐模糊的记忆,关于清凉观,关于狐族白帝,还有被白帝从清凉观带走的密卷。 上界来人,在狐族的领地寻找东西,会不会就是从清凉观带走的密卷? 如果脑海中的记忆,是过去的时间长河中真实发生的事,那么,被白帝带走的密卷,又落在何处? 噗!噗! 就在顾余生思考之时,白马停下脚步,打着响鼻,用蹄子在地面刨来刨去。 第502章 长河洗尽三千剑,意外相见十师兄 宝瓶一脸茫然。 “公子,我怎么听不懂了?” 顾余生转身走向森林,找到一处地点打坐,“等天黑之后,你就会明白了。” “噢。” 宝瓶若有所思,她见顾余生盘坐练功,有些无聊,索性把昨夜偷来的那一只鸡给嘎了,找一些柴火,开始炙烤。 许是这一路见顾余生做吃的次数不少,宝瓶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厨艺,一个人真的把那一只肥硕的鸡烤出油来,森林里飘着香气。 顾余生练了一会功后,睁开眼,手一拍腰间的酒葫芦,葫塞打开,一条长河飞出,三千把不同造型的剑也从长河中飞出来。 刚刚还明朗的天空,顿时魔气翻涌,鬼气森森。 “公子,你怎么藏了这么多剑?” “昨夜从长河里捞的。” 顾余生脚下风起,眼前长河盘空,三千剑在长河中不断的来回穿梭。 顾余生伸出手,一把剑从长河中飞来,那剑身上附着的滚滚魔气,在顾余生的手上渐渐的褪去,原本锈迹斑斑的剑,逐渐散发出明亮的剑光,泛着铮铮之音。 宝瓶看见这一幕,一脸诧异:“公子,你要洗剑?” 顾余生点头,正欲将洗好的剑归于葫芦。 然而,那一把洗去魔气的剑,却悄然间破空而去,它就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样,远遁虚空,不再存于世间。 宝瓶见那一把剑消失,也顾不得烤鸡了,跺脚道:“公子,你修剑行道,怎么不去追呀?” 顾余生怔然的看了看空荡荡的手。 一时之间竟泛起莫名之感,那一柄剑虽远去归虚,可他却从剑内感悟到剑主生前的抱负,心境。 “心有寄托,剑也有归宿,它自远去,我何必强留?” 顾余生说完,随手一抬,又捞起第二把剑,抹去剑身上的魔气。 如刚才的那一把剑一扬,剑铮铮吟啸,在顾余生身体周围盘旋一圈后,散发出奇特的剑芒,遁于虚空。 顾余生微微阖目,感受剑中真意,脸上渐渐露出笑容,他纵身入长河,三千剑盘旋在身体周围。 魔气滚滚化龙。 顾余生身在其中,如与魔族强者对抗。 宝瓶眼中露出担忧,却没有阻止。 自家小主行事多有怪异之举,然从不做荒唐之事。 夕阳下。 长河在空。 彩虹横贯。 少年于长河洗剑。 神色专注。 待至天黑。 三千剑魔气已消。 随着三千剑泛起的铮铮之音,剑起横空,如同风云席卷,美丽到了极致。 当剑光消散。 天空已是星河灿烂。 顾余生坐在火塘边,宝瓶把自己最爱吃的鸡腿递给小主。 第503章 药魂魔影缠身,丹道大宗师 顾余生闻言,忍不住看向十师兄朝闻道,朝闻道也若有所察般抬起头,目光相对。 “小师弟,怕么?” “十师兄为何这么说?” 朝闻道没有解释,他很急躁的往地火送了一袖风,让罐子里的汤沸涨,香气四溢,朝闻道的肚子越发咕咕叫的厉害,他的眼里满是吃的欲望。 可他的忍耐力实在惊人,掌心一翻,一个炼丹炉祭出来,把一个蒲扇递给宝瓶,摆一个架子,把一纸丹方递给顾余生。 “小师弟,你给我准备药材,我炼丹。” 顾余生和宝瓶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朝闻道的去做,顾余生这些年收集了诸多天材地宝,宝瓶也从莫凭栏那学会了敛财,也收集了不少药材。 朝闻道给的丹方,上面的药材顾余生都有,他将其一一取出来,按照朝闻道的要求将其粗处理,然后被朝闻道置放进丹炉,宝瓶以蒲扇控制丹炉火的大小。 朝闻道很快便沉浸于炼丹,神色无比专注,即便他的肚子咕咕作响,声响如雷,皆不能打扰他炼丹。 待罐内烩煮烂熟,朝闻道已炼制出一炉丹药,丹炉打开,两枚丹药从炉子飞出来。 “一人一颗。” 朝闻道挥动手指,两枚丹药分别飞向顾余生和宝瓶。 而朝闻道则是朝顾余生拱手,神色歉然。 下一刻。 只见朝闻道从怀里取出一个碗,直接往罐里一扣,滚烫的汤和肉落在碗里,被他囫囵的吞进肚子,即便是这样,朝闻道犹自好似饿鬼附身一般。 直接用双手把罐子端起来,咕咕咕的一阵狼吞虎咽,滚烫的汤汁入口,与倒滚烫的岩浆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顾余生自知这位十师兄身体可能出了问题,不窥其身体之恙,而是捻着手上的一枚丹药,轻轻用鼻子嗅了嗅,丹药散发出淡淡的药香,仅仅闻一口,就让顾余生觉得神思平和,长期被荒气蚀体的躁动随之被压制。qQxδnew 顾余生舍不得服用这一枚丹药,将其收好。 宝瓶则嗅丹药之味,忍不住放在嘴里,如吃糖一般,一脸享受。 好一会。 罐内食物被朝闻道吃得干干净净,舒坦的长吐一口气,只听得他的体内轰隆隆作响,如炼丹的炉子一样,骨骼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微弱的星光下。 朝闻道消失的影子,一点点的出现,又一点点的拉长,忽然,贴在他地面的影子变得凝实,化作一尊魔影,强大的魔气与鬼气交织。 正享受丹药的宝瓶,被这一股力量吹飞出去挂在树上。 而顾余生则是兀然一惊,暗自以指凝剑,在身前布下一道剑墙。 “小师弟,走远一些!” 轰隆! 朝闻道体内一声惊雷,暗紫色的雷光忽然爆体而出,他脚下的影子拉长到极致后,竟然彻底分离开来,化作一尊神态与朝闻道几乎一模一样的魔影。 桀桀桀! 伴随着一阵诡异的怪笑。 那一尊魔影对朝闻道发起攻击,一记魔爪掏向朝闻道心窝,朝闻道迅疾如风,一瞬出现在数十丈外,那一尊魔影也随即出现,又是一记魔掌拍出。 朝闻道身影再一闪,腾挪在数丈开外,可魔影却好似每一次都能预判,朝闻道在魔掌之下,只能不断的躲闪。 星夜之下,两道身影在不断的腾挪追逐,朝闻道的遁术精妙到了极致,暗合道家的八卦形意,学会了大风歌的顾余生,看见朝闻道的身法后,暗自对比一下,自觉以如今的实力,差距实属不小。 宝瓶来到顾余生身边,一脸惊讶:“公子,十先生为什么不反击,那一尊魔影,是他的心魔吗?” “我不知道。” 顾余生目光深邃,心念转动,虽然那一尊魔影魔气涌动,而朝闻道施展的手段,却是极为驳杂,有道家的五行术法,更有鬼道术。 可让顾余生感到惊奇的是,那一尊魔影,也能以魔躯施展类似的术法。 顾余生以手按在葫芦上,以神念沟通酿酒的李青莲:“前辈,我借你心眼观世界,看看那是一尊什么魔。” “去去去,不看不看!” 李青莲因为顾余生把他的酒送人,还在生闷气。 可嘴上说着不看不看,却轻咦了一声。 “下界之中,也有炼丹大宗师?他是谁?” “晚辈十师兄。” “哦,夫子的学生?”李青莲话语有些惊讶,随又道:“别晚辈晚辈的,你虽年少,辈分却极高……我可不想惹麻烦,啧,你这位十师兄情况不妙啊。” “何意?” “他被丹药之魂反噬,心念成魔,若不能斩断因果,会彻底堕入鬼道的。” 丹药之魂? 顾余生心中疑惑,但他更担心朝闻道的安危。 神念一动,诛魔剑出。 朝着那一道魔影一剑刺去。 然而,那魔影的身法与朝闻道几乎相当,顾余生一剑落空。 “小师弟,快走开。” 朝闻道大喝一声,双手一拍,刚才炼丹的炉子滴溜溜旋转,朝着魔影罩下。 魔影嘴角露出一抹诡笑,借着丹炉落下之势,忽然伸手凌空一划,前方一阵空间波动,他的身影如纸片般钻了过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间裂隙并未立即弥合,无数魔气渗来,成百上千的魔魂张牙舞爪攻向顾余生和朝闻道。 朝闻道此时虽有肉身,却如行尸走肉一般,气息变得若有若无。 面对数百魔魂袭扰,他的瞳孔中露出一抹无奈,“小师弟,你先走……” 话还未说完,一道幽冥剑芒陡然绽放,从空间裂隙里蹿出来的魔魂,被顾余生一剑斩灭。 “好剑术!” 朝闻道面色一喜,手指掐诀,指尖出现一张黄纸,以指为笔,在黄纸上纂出两个神秘的符文,黄纸轻轻一飘,那一道空间裂隙渐渐弥合。 朝闻道气息萎靡,却是朝顾余生笑了笑,“小师弟,亏得有你,否则今夜我可能就没了。” “十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被摆了一道。” 朝闻道席地而坐,取出一枚丹药服下,气色好了许多,目光落在顾余生背后的剑匣上,赞道:“小师叔的斩龙山道场有你传承,未来一定能在剑道上大放异彩……不过小师弟,你的剑术似乎并非传自小师叔的剑道真解。” 顾余生坦然道:“不瞒十师兄,我得小夫子传承,完全是一场意外,我去敬亭山前,已在青萍州拜师,家师秦酒。” “秦酒?!” 第506章 极魄灵火,凌虚鼎内蕴双丹 再往前行,朝闻道不得不取出两张道家烈阳符,一张贴在身上,一张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接过烈阳符,也学着朝闻道那般贴在身前。 朝闻道走了一段停下来,回头打量顾余生,叹道:“我知你并不畏惧此间寒气,身上贴一张符,只是怕落了师兄的面子,你我之间虽跨百年之龄,却非隔阂之因,小师弟你心性纯良,世间如你这般的少年郎,恐再难寻了。” 顾余生歉然道:“师兄,我非有意欺瞒,实乃多年行路多艰,谨慎使然。” 朝闻道微微一愣,呵呵笑起来,随又似想起过往的伤心事,低叹一声:“我在这人间百年,除了炼丹小有成就之外,其余诸事和涉世尚不及小师弟你。 如果这世上所有的事都能随人心愿,我想小师弟你也不愿意这般,等我取了丹药,了却心中愿望,就可以回到人族领地去,也学小师弟游历人间……” 顾余生没有接话。 跟着朝闻道又行了一阵,前方豁然开朗,只见一个天然巨大的溶洞内,万年寒冰遍墙,在寒冰凝结溶洞中间,则是有一团深蓝色的焰火成束。 明明是一团火焰,顾余生以眼观之,灵魂深处好似冷到了极致。 “小师弟,就是这里了。”朝闻道停下脚步,指了指中间的那一束火焰,“小师弟你就在此处,不要轻易靠近那极魄焰火。” “极魄焰火?”顾余生眼皮一跳,“师兄,这是排名第九的异火?” “不错,此焰火灼热到极致,却给人一种寒彻灵魂之感,可惜此焰火之灵飘忽不定,无法得此灵火。” 朝闻道手一拍,八张金色的符篆出现,被他用手一掷,符篆飞向八个方位,刹那间,溶洞内出现一个玄妙的八卦之阵,地面微微晃动之后,一股浓郁到极致的地脉灵力从万年寒冰内涌出来。 顾余生心有所感,取出一方阵盘,恍然道:“原来九师兄所说的大荒灵脉,被十师兄你搬运到此处用来炼丹了。” “小师弟,待我取出丹后,你即刻在灵脉上布阵,在我取丹期间,诸事拜托了。” 朝闻道身影一晃,向前迈出数步,在跨步之际,他的身体分出额外的七道影子,一共八道,各据一方。 八道身影各自掐不同的诀,八道灵光汇聚于一处,原本藏在灵脉上的大阵一点点被唤醒,溶洞之内的灵力升腾,凝结成八根玄柱,随后,朝闻道又取出一个巨大的卷轴,卷轴打开,八条火龙之魂腾飞,吟啸着要逃走,却被朝闻道以一记封印术将八条龙魂囚禁于玄柱内。 玄柱上龙影盘亘,最中间的极魄焰火蕴含的恐怖能量被导向八根玄柱。 八条火龙之魂齐齐用力,一尊紫色的大鼎缓缓上升。 扑面而来的焰火气息,让顾余生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偏偏,他的身体被灼出豆大的汗水。 顾余生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昔日在青云门,也曾见过丹霞峰弟子和长老炼丹,与之相比,如同云泥之别。 顾余生的脑海中也是浮现出李青莲盛赞的声音:“小子,你这位师兄的丹道造诣,别说在这小玄界,就是在真正的玄界,也能入前五……不,恐怕能进前三,可惜就是修为稍差了一些,否则,光凭这一身炼丹本事,就是在灵界,也是极受尊崇之人。” 顾余生以心念沟通,说道:“十师兄修为已至九境还低?” “一山还有一山高,小子,这世界大着呢,凡是追求极道的人,总是会有取舍之短,不过以本座看来,你这位师兄可能是刻意不追求境界之高才会滞留九境,否则,凭他丹道,随便炼制几枚丹药,都能自我突破。” 李青莲说到这,轻咦一声。 “不对,凌虚鼎内有两枚丹药,一暗一明,那一尊丹魂竟也得了你师兄的道统,想要凝练躯体化凡为仙破茧重生,你师兄久炼丹药,为丹气所蒙,只怕未有察觉!” 顾余生闻言,心中一惊,宝瓶一直想要一副灵体之躯,眼前的丹药,不正合适? 思忖间,灵葫芦里的李青莲以商量的语气对顾余生道:“小子,算我欠你一份人情,你一定要为我取得这一枚丹药,他年定有厚报,作为诚意,我告诉你一个取极魄焰火的方法,你得到此火,再加上从狐族得到的蓝莲幽火,有朝一日将其炼化入剑,则天下术法之剑,莫能与之争!” “师兄身为炼丹大师尚不能寻得异火之灵,我就算有你帮助,如何能得?” “寻常之人肯定不行,但你不同,你本至善至真之人,心存冰清,你以神识化剑必能承异火灼魂,那极魄焰火之灵必然会被你降服。” 李青莲说到此处,又道:“你葫芦之中的那一颗红莲种子亦能承地焰之力,可助你一臂之力,你现在听好,我传你一篇莲诀心法,现听现学……” 不等顾余生沟通,神海之中,出现上古诵读之声,顾余生听了几句,惊奇道:“谪仙,你这似乎是青莲剑诀的心法……” “别乱想,先静下心来领悟……我授你的心法,乃是天道印授,属于封印传承,非我记忆显兆,不可再传,切切牢记于心。” “哦。” 顾余生立即静下心来,跟随那苍古的诵读之音默记,记的越多,顾余生越发觉得玄妙,这篇莲诀心法,除了能用于青莲剑诀,还能以心化莲,以神魂化莲。 其繁复玄妙,囊括儒道佛三教之术道,一开始顾余生尚能以剑道理解,渐渐的,他已无法解其中真意,只能强记在心。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神海中的诵读之音才停止,而溶洞中的那一方紫鼎,在大阵的控制下,竟然才露出一半,鼎由特殊的符文枷锁束缚在龙柱上,下方熊熊烈火炼丹,紫鼎散发出奇特的丹香。 顾余生参悟莲诀之时,心神牵引,下意识的看向来时的通道口,一只强大的火兽张着嘴,垂流的口水如岩浆一般滚烫。 第507章 手段尽出挡丹魂,炉中取丹遇变故 “火兽!” 顾余生目光一凝,反应极快,神识一动,一把神念之剑凭空出现。 噗的一声,火兽的头颅被斩落下来,它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坠地。 “小师弟,好剑术!” 朝闻道化出七道分身炼丹,居然还有闲暇注意到顾余生出剑。 顾余生并未接受朝闻道的夸赞,而是眉头一皱,反手一指,直接祭出斩妖剑。 咕咕咕。 原本被斩落头颅的火兽,如一滩岩浆一般流淌,二者融合一处,又重新变成了火兽,它的气息并没有因为再次融合而减弱,反而变得越发的狂躁起来。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火兽的后方,将其引到角落位置,再次一剑凌空挥下,将火兽斩成两半。 可火兽的熔岩依旧在蠕动,重新融合。 “杀不死么?”kanδんu5 顾余生对着地面的熔岩挥出一道道剑气,将其分离成上千块,可即便如此,这只火兽也没有死去,纷纷化作细小的火兽,漫天飞舞,并一只一只的融合。 “师弟小心,它是兽,诞生于熔岩之心,只有毁去它的火魂,才能让它彻底死去。” “火魂?” 顾余生旋转手中剑,随意一挥,以剑成阵,将数百只火兽困于其中,以强大的神识探查。 同一时间,他的脑海里,出现李青莲的声音:“小子,这兽不惧火术,若能夺取他的火魂将其炼化,你的神魂也将不惧火术,机缘就在眼前,可要好好把握。” “如何找到它的火魂?” “小子,我只是在你葫芦里暂住,并非是你的师尊,凡事皆问,岂不是有违本心?你记住,一朝得道,则万法皆通,不要以为剑修就是剑修……” “一朝得道,万法皆通?” 顾余生若有所感,他将剑向前身前一平,以剑去寻找答案。 斩龙剑顿时变得明亮无比,剑在手上,可剑尖仿佛已有数千道剑意迸发。 每一道剑意,都以神念催动,探过每一只火兽。 原本一模一样的火兽,被顾余生以剑探查后,它们变得不再一样,它们身上燃烧着的火焰,呈现某种打断的规律。 如何将它排列守序,是顾余生需要进行判断和重组的。 同时探查上百只火兽,对神识的消耗会极大,可顾余生以剑寻找答案,剑会回应他的内心。 仅仅数息,顾余生便眼睛一亮,嘀咕道:“原来如此。” 剑阵撤去,数百只火兽朝最中间的一只汇聚而去。 顾余生以指御剑,斩龙剑嗡的一声飞出,刹那间,整个溶洞内有数百把飞剑之影蹿动。 每一把飞剑都斩过火兽的身躯。 顾余生左手摊掌,凌空一摄,挥斩过后的剑影回旋,一缕缕炽焰星火被带回来,被顾余生抓在掌心。 跳动的炽焰散发出灼热的气息,无比躁动。 顾余生神色专注,摊开的掌心如一方乾坤,越来越多的炽焰汇聚,逐渐化成一个跳动的符文。 符文如火,火如符文。 它最初的暴躁,渐渐被驯服。 溶洞内传来火兽的怒吼声,身躯重化岩浆,生命的特征一点点消散。 “这是五行衍符?” 朝闻道啧啧称奇。 只见火符在顾余生的左手掌心跳动几下,消失不见。 顾余生只觉神海深处,那一道火符如不灭的火种跳动,不由地一喜。 可就在此时,大地忽然震动起来,通道口,有赤色的火焰扑腾而来,刺耳的嗡嗡嗡之声让顾余生神魂不由地一阵刺痛。 他以神识探向通道口,数百只不同的火兽举着一个丹炉,丹炉内有无数奇虫爬出来。 在丹炉的外壁上,那一尊丹魂散发出强大的气息,掌控着地脉所有的异兽。 “十师兄!” 顾余生见到这一幕,不由地头皮发麻。 “小师弟,替我抵挡片刻,我即可取丹!” 朝闻道本体一咬手指,一滴精血化作他的分身,他纵身一跃,落在凌虚鼎上,呼的一声,他身上衣袍尽皆裂开,露出身骨! 顾余生只是余光扫过,原本震惊于丹魂驭异兽的他,不由地神色呆愣: 朝闻道的全身上下经脉凸出,每一道经脉,都如同一条流淌的岩浆河流一样,更加诡异的是,他的心脏如一方炉鼎那样剧烈的跳动着,火焰生生不息。 铺面而来的灼热气息,让顾余生的头发嘶嘶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被点燃。 嘭。 凌虚鼎盖打开,朝闻道朝着丹炉跳了进去。 “啧,你的师兄真是个炼丹狂人,他竟然将身躯炼制成一方丹炉,如此手段,不知道要承多少痛苦。” 顾余生眼皮狂跳,这时,奇虫已至,顾余生挥剑为墙,挡住洞口,那无数奇虫散发出强大的火焰灵光,不断的灼烧着剑墙。 原本防御极佳的剑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烧穿。 顾余生对此并未感到惊讶,他左手掌心抬起,对着剑墙一拍,刚刚被他驯服的火符在掌心明亮,无数火焰奇虫撞在火符上,它们的本源之力迅速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第509章 夺火灵,烈火燃尽三千里! 就在顾余生下坠之际,那一道魂影一脸狞笑,诡异般朝顾余生扑来,一根奇特的束缚之索诡异般的朝顾余生缠绕而来。 一张不断波动的脸穿过火海,出现在顾余生面前,低沉暗哑的声音道:“把三转心魂丹交出来,否则我会让你葬身火海!” 顾余生凝目扫过那一张脸,神色冷漠:“我应该见过你,似你这样的人物,谋局天下,我又怎会让你如愿,不如跟我一起下火海吧。” 顾余生反手一招,人间剑出现在手上,缠绕在他身上的魂链被轻易斩断,强大的神识凝聚在剑身,剑身内有龙魂飞出,龙爪反束缚住魂影。 两人盘旋着,朝下方极魄烈火中飞去。 “龙魂秘术……你果然认识龙族的文字!” 那一道魂影感受着下方火焰越来越灼热,并不敢赌,施展秘术,纵身退去。 “公子,宝瓶还不想死啊。” 剑匣内,传来宝瓶的声音。 顾余生并不回答,一瞬出现在那裂开的炉鼎内。 他拍了一下腰间的灵葫芦,开口道:“李青莲,你说的那一枚暗丹在何处,自己寻找,我要降服极魄异火之灵,稍微耽搁,咱们就真殒命于此了。” “你这小子!” 灵葫芦外面浮现出阵阵秘纹,李青莲骂骂咧咧。 “你要害死我吗,那小姑娘,把你力量借我一些!” “不借,我只借给我家公子。” 宝瓶一脸傲娇,双手掐诀,在裂开的丹炉内形成一个强大的木灵结界,顾余生神魂从体内飞出时,变得更加浑厚。 顾余生神魂之手中捧着一粒红莲种子,眼中露出一抹果决,嘴里念念有词,红莲种子泛起红色的光芒,形成一朵红莲,紧接着,一朵青莲,一朵金莲先后涌现,将他神魂包裹得严严实实。 嗡。 三色莲花旋转。 顾余生的神魂朝极魄火焰中遁去。 灵葫芦上,李青莲的表情怪异,喃喃自语道:“这小子,好恐怖的天赋,莲花心诀,只传授就能应用到如此地步了吗?” 丹炉内,宝瓶护着顾余生的身体一动不动,原本她那张天真的脸,也变得十分严肃,一双眼睛深邃般盯着李青莲。 “我知道你大有来历,不过,你若有半点不臣之心,让我家小主有任何意外,我不会轻易放过你,至少和你同归于尽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李青莲负手道:“你不用想太多,你见证了他的成长,我又何尝不是?” 灵葫芦上泛起阵阵青光,藏于丹炉内的另外一枚丹药如同一只眼睛缓缓睁开。 李青莲和宝瓶对视一眼,彼此的眼里满是震惊。 李青莲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宝瓶忽然出手,以一根桃枝戳向那一只睁开的奇眼,李青莲也同时动手,只见他一抬手,灵葫芦内,一道神圣到极致的剑意绽放成一朵青莲。 刹那间,丹炉内,青色剑莲绽放出无尽的华光,隐约间,有惊怒哀嚎的声音渐渐散去。 一枚猩红的丹药悬浮在丹炉。 青色的剑气消散在灵葫芦。 李青莲却并没有去拿那一枚丹药。 宝瓶伸手一招,将那一枚丹药收起来藏在书箱里。 “你不要,那就给公子了。” “你不怕害了他?” “想要在这黑暗的世界行走,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 宝瓶身上的木灵之气消散,看向顾余生腰间挂着的葫芦,皱眉道:“刚才那是天子剑吧,公子一直在寻找,为何在你手上?” “你误会了,它不是在我手上,而是一直都在,所谓天道无常,大道有损,它还没有认可你家公子……这并非是我能主导的,有些事,时机不到,你最好不要多事,否则,天道反噬,后果可不是你承担得起的。” 李青莲身影渐渐淡去。 宝瓶盯着打量着逐渐灼热的裂开的丹炉,眼中满是担忧。 另一边,顾余生以心相神识化莲花,裹住自己的灵魂遁入火海,在他遁入火海的一瞬,他的灵魂外,又有一朵黑莲渐渐涌现,紧接着,一股奇特的荒气将所有的莲花掩藏。 李青莲虽传顾余生莲花心诀,但顾余生的内心并不完全信任李青莲,所以,顾余生在暗中悄然留了一手。 事关性命,不可有半点大意。 灵魂在极魄焰火深处,顾余生感受到的并非是灼热,而是一种极致的寒冷。 宛若置身于茫茫雪海之中。 顾余生没时间去慢慢探寻,而是以灵魂形态凝结出万道剑念,剑念朝四面八方遁去,每一道剑念上,都暗藏着天道火符本印。 在无数剑念的探寻下,顾余生很快探查到异常之处,只见极魄异火的结界内,一朵冰莲凝结成霜,伪装得极好。 “找到了!” 顾余生神念一动,异火结界内的空间扰动。 顾余生的灵魂又一瞬跨过了千丈距离。 再一次的空间腾挪。 虽然神魂有一定的空间侵蚀之感,却远远没有像身体那样造成负担。 顾余生没时间去思考这件事,他屈指一弹,红莲种子飞出去,没入到那一朵冰莲莲心。 霎时间。 一红一白两朵火焰之莲在互相碰撞、厮杀,彼此互不相容。 顾余生心念一动,探出手掌,掌心中那一道神奇的印记涌现,一股空间传送之力出现,红莲种子连同那一朵冰莲一起收走。 冰莲收走的一瞬,原本极寒的体感,陡然变得灼热,灵魂灼烧的刺痛,即便有荒气抵挡,也让顾余生无法承受。 顾余生双手掐诀。 神魂迅速回归身体。 当顾余生睁开眼的一瞬,凌虚鼎剧烈的晃动不已。 宝瓶一脸焦急:“公子,这里快塌了!” “走!” 顾余生身体被阵阵莲花包裹,纵身从凌虚鼎内飞出,在遁走的一瞬,他的目光忍不住回头看向那即将湮没于岩浆的丹鼎,脑海中浮现出朝闻道那不舍的背影。 顾余生抬起手,丹炉滴溜溜旋转,仿佛在呼应着顾余生,从火海中飞来。 与此同时,那被灵阁魂影夺走大部分力量的丹魂也在被火海吞噬,它朝顾余生投来哀求的目光。 “救我,我愿以灵侍鼎,永不背叛。” 顾余生袖子一挥,施展的是炼丹术。 丹魂被顾余生从火海捞出来,没入凌虚鼎内。 在暴流的岩浆即将吞噬之际,顾余生一剑斩向前方的石壁,暗藏的出口出现,顾余生一晃遁入其中,消失不见。 轰隆! 黑夜下。 地火蔓延,那一条深藏于地底的灵脉被地火点燃,火燃三千里! 第510章 触怒大荒妖族,无尽的追杀 “公子,我们可算逃出来了,不然小宝瓶要变成烧瓷瓶了。” 宝瓶拍了拍胸脯,坐在一棵树上。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侧目看一眼宝瓶,劫后余生让他心情十分愉悦。 “你这么贪吃,只怕烧不成天青色,卖不出好价钱。” “公子,你取笑我。” 宝瓶气得两手捏紧。 顾余生站着略作调息,睁开眼,眉头皱道:“宝瓶,走吧,离开这里。” 宝瓶向四周看了看,扁了扁嘴:“公子,到处都是妖族修行者,他们应该是针对你十师兄,不是我们吧?” “没什么区别。”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担忧,大荒十大妖圣之一,实力能够排进前三的伏龙圣君亲自出手,十师兄只怕凶多吉少。 而他自忖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对上伏龙圣君这样的妖修,毫无半点胜算,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 “公子,十先生毕竟是夫子的学生,就算是妖族的妖圣,也不敢轻易对他下杀手。” 顾余生哂然:“宝瓶,所谓身份,只有在自身有实力的时候才会添光添彩,实力不足,只会为名声所累,不过,我相信十师兄的实力,绝不会轻易陨落,反倒是我……如今身在大荒,这重重牢笼,只怕难以闯出去。” “公子,宝瓶会保护你的。” 宝瓶捏拳道。 顾余生伸手将宝瓶从树上捏下来。 “保护好我的书箱,别弄丢了。” 顾余生取一枚莫凭栏给的疗伤丹药服下,又捏一块灵石在掌心,待实力恢复一些后,召唤出白马,在夜下疾行。 星夜长明。 几只夜鸦腾空而起。 片刻之后,天空有数百只妖禽出现。 “发现闯入者了,圣君有令,杀了他!” 妖禽上方,数百道妖族修行者朝顾余生飞来,杀气腾腾。 “公子,我们被发现了。” “这里是妖族的领地,他们若是发现不了我,才是奇怪呢。”顾余生背后剑匣剑芒乍现,百道剑气纵贯长空。 鲜血泼洒如雨。 连同妖禽一起被顾余生一剑击杀。 剑归匣。 策马未停。 宝瓶连连回头,一脸的郁闷。 “宝瓶,你这是什么表情?” “不是啊,公子,刚刚有两只妖修的妖骨,可以入药,丢了太可惜了,要不你等等我?” 顾余生一阵无语。 “都什么时候了,不要命了?做人不要太贪心,就两只手而已,拿了金银财,还想要玉如意啊。” “我偏要贪心。” 宝瓶虽然嘴里这样说着,却老实的藏在顾余生的剑匣书箱。 她瞪大眼睛四下看了看,说道:“公子,要不咱们到荒村躲避几日吧?至少也避一避风头,清源山到处是妖修,杀一辈子也杀不完。” “荒村?” 顾余生脑海里闪过那三位隐者,神色肃然。 “宝瓶,不要认为荒村的那几位隐者帮了我们,就会庇护我们,他们身份不明,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那我们去哪里避一避?” 宝瓶四下寻找可以栖身的地方,又见顾余生衣服被血渍渗透,神色越发的担忧起来。 顾余生神色淡然:“宝瓶,不要担心,我知道一个地方。” “那太好了。” 宝瓶眼睛明亮。 她趴在顾余生肩头,只待朝阳升起,才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下半夜期间,她以神识探查,让顾余生避开了数十波妖修设下的暗卡,此刻已经有些疲乏,想要睡觉。 她趴进书箱前,颇有些幽怨的说道:“亏公子一片善心救了狐族,他们倒好,从荒村得救,举族隐匿遁世,让其他妖族把仇恨转移到公子身上,真正的不地道,狐族果然狡猾,不可信。 亏得莫姑娘对公子痴心一片,否则,公子历一年至大荒受尽风吹雨打,就太不值得了。” 顾余生默然前行。 宝瓶的话,并没有让他的心境泛起太多波澜,这些年,他走过太远的路,这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人有私心,私欲,狐族就没有? 自然是有的。 如同这朝阳之光,洒照世间之时,也有阴暗的地方无法渗透。 修行难。 做人亦难。 饱尝世间冷暖,若还是如当年那般歇斯底里的怒吼,只不过是徒增一些笑话罢了。 在风雨中成长,让顾余生刀削斧刻的面庞越发的坚毅,成熟。 炽热的内心依旧。 只是这江湖路,比中州至大荒要更加的远。 午后辣烈的阳光里。 顾余生手捧溪水洗了洗脸,溪水中倒影出他的面容,他换下带血的衣袍,衣袍的血浸红了一江之水。 半日仗剑千里。 如行归途,可心中又有所期盼。 紧握着半块玉的顾余生在月光下仰望着苍穹。 苍穹下的大荒凄凉孤独。 苍穹下的大地寥廓无边。 顾余生来时不觉得累,可当经过来时走过的路,心中却倍感疲惫。 他有些怀念多年以前在青萍州那一片桃花林的日子,虽然困居一地,不知天高地厚,可他每天的日子,是如此的充实。 第511章 伏龙圣君的野望,诡秘莫测的灵阁 大荒深处。 辣烈的阳光洒照在岩浆滚滚的世界,天空的云彩如火焰般燃烧着飘向四面八方。 皲裂的大地改山易道,这片曾经狐族的领地。 早已面目全非。 当一道火符刺破天际后,炽热的大地岩浆回流,逐渐趋于平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那滚滚岩浆裂隙中,一道强横到极致的妖气冲天而起,纵身飞出来。 “圣君!” 早在烈焰边缘戍守的数十名妖族修行者齐齐跪拜,他们的目光跟随上升的伏龙圣君,彼此眼中皆是骇然,此时的伏龙圣君,双脚犹自燃烧着熊熊烈火,气息紊乱而虚弱。 吭! 被烈火包裹的伏龙圣君忽然显出真身,竟是一条长达万丈的巨大乌龙。 声波长啸。 霎时间电闪雷鸣,苍穹撕裂,震天的怒吼拥有呼风唤雨的能力,霎时间暴雨滂沱,飘落的雨将他身上的火焰浇灭,然而地势岩浆,却非一日两日能熄灭。 呲啦! 阵阵闪电划破长空。 伏龙圣君的气息渐渐收敛,重新化为人形,只见他的双足被烈火灼成焦黑一片,但他却并不在意,只是以手化刀,将双足斩去。 被斩断的双足,血气弥漫! 似乎正在愈合。 然而,愈合的速度并不是很快。 忽然。 伏龙圣君睁开血眼,看向跪拜着的一干妖修,抬起手,凌空一摄,两名八境巅峰的妖皇惨叫一声,化作两团精血落在他的脚下。 伏龙圣君双脚迅速新生出来。 周围一片静谧。 活着的妖修瑟瑟发抖,就连进入九境的大妖,也是低着头,不敢呼吸。 “天戈,虎铄没能保护好本座的儿子,那就只能成为本座身体的一部分,这是他们的光荣,待本座有朝一日夺得帝位,会将他们重新召回来为本座效力。” 伏龙圣君身后出现一张极为庞大的椅子,他缓缓坐下,凌空悬着,再次阖目调息,体内发出轰隆隆的惊雷声。 片刻后,伏龙圣君睁开眼,仰看苍穹,眼中露出一抹森寒:“你能跑掉,那你的小师弟呢?他可不会那么幸运。” 哇!哇! 就在此时,天空有一只黑鸦飞来。 它在伏龙圣君头顶盘旋几圈,落在伏龙圣君身后的座椅上,一只眼睛看着跪着的众妖修,另外一只眼睛,则发出幽芒,似在传递什么信息。 原本怒意渐消的伏龙圣君,一点点的扬起嘴角,盛怒到极致,却笑起来,他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多谢圣君。” 众妖修起身,暗自窥看主子,一部分人暗松一口气,而靠近伏龙圣君的几位大妖皇,则是又把头低下去。 一名妖皇抬起头来,拱手恭维道:“圣君,您神威盖世,已将夫子的学生重伤,他虽然逃走,定然还在大荒,在下愿意携三百大妖,将对方擒来!” “嗯,很好,三百大妖是否少了些,本座再给你三千之众,如何?”伏龙圣君摩挲着手指,脸上的笑意更甚。 “不用!圣君,区区人族修行者而已,也敢在大荒撒野,简直不知死活。” 那名妖皇拱手,转身远遁,不一会,就齐聚三百大妖,气势汹汹的向大荒深处奔去。 然而,那三百大妖和妖皇刚飞遁没多远,就见伏龙圣君抬起手,掌心里飞出一把妖刀一闪而逝,待妖刀归来,刀尖血犹自在一滴一滴的渗落。 “自大,无知。” 伏龙圣君舔了舔刀尖的血,环顾一周,冷冷的说道:“昨夜,斩龙山的传承者杀死了五十二位妖皇,三百六十只大妖,青蛟被千里飞剑摘头,这样的人物,你们还觉得他弱吗?” “什么!” 伏龙圣君的话,让在场的妖修一个个倒吸冷气,一脸难以置信。 “怎么会?” 众妖族修行者嘈杂起伏,他们当然不会怀疑伏龙圣君的话,只是,这样的结果,让他们难以接受。 五十二位妖皇。 这意味着,入清源山的十大妖族,都有妖皇陨落。 这等损失。 对大荒妖族来说,是从未有过的。 即便在这百年来,人族和妖族之间的大战,也仅仅只有十四位妖皇死于人族之手! 大荒十大妖圣,每隔十年才能凭借自己的敕位敕封一位妖皇。 而万妖城的敕封殿,三年能敕封一位妖皇。 大荒很大,比人族十六州加起来还要大。 第515章 宝瓶拜石像祈平安,错位时空的雷劫 清凉观。 大殿内的土瓮汤汁翻滚,香气逸散。 宝瓶已经忘记这是自己煮的第几锅肉汤了。 殿外的月亮落下变朝阳,朝阳成黄昏。 日月交替。 宝瓶双手抱住膝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角落。 她在无声等公子。 日复一日。 今夜乌云掩月,天空惊雷阵阵,闪电破空,刹那明亮的光影投照在观内古老的石像上。 千年无人的道观显得有些瘆人。 庭院的苍树婆娑作响。 闪电破空后,是极致的黑暗。 “公子,你究竟去哪里了。” 宝瓶平时十分害怕打雷,平时她都是把自己藏在书箱里,可是今夜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公子把书箱托付给她,她不能藏在书箱里,而是要守着书箱。 三月的狂风吹得道观处处吱呀作响。 宝瓶的小手紧握着书箱的边缘。 这无尽的黑夜,原来没有公子在身边,是如此的漫长。 咔嚓! 天空一道惊雷,闪电划空还没暗,声音就已经在道观内炸开。 “啊!” 宝瓶用手捂住耳朵,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庭院对面的殿顶,被那一道闪电击得滋滋作响,大自然的能量将暗沉的殿顶镀上金色的鎏光。 紧接着无数闪电从天坠落,束状交织,密密麻麻。 天空撕裂一条口子,好似一口被盖子盖住的井突然被挪开一条裂隙,一缕光渗照下来。 宝瓶一把将书箱放在背上,眼中满是惶恐与决然。 可就在此时,庭院树下,一道熟悉的气息出现。 “公子!” 宝瓶快步跑至庭院,在惊雷声中大喊。 “你在哪?” 但是。 没有回应。 反倒是天空的雷云越来越厚重,沉压之势,让宝瓶的头发飘荡。 “天罚雷劫?” “怎么会?!” 宝瓶背着书箱往外逃,可垂落下来的雷电,将整座山都笼罩了进去。 宝瓶仓惶四顾,回看那一尊石像,跌跌撞撞的奔进来,一头栽在石像的龛案前。 她看着石像,学着顾余生平时的模样,拱手道:“道祖在上,佑宝瓶平安,佑公子平安,佑莫姑娘平安,我给你磕一个。” 宝瓶无比虔诚。 对着石像磕头。 轰隆!! 长夜。 一个强大的雷弧劫环越来越可怕,倾泻的瀑布闪电,甚至能撕开虚空。.zЬzw.lΑ 方圆百里大地,在雷劫笼罩之下,生灵皆灰飞烟灭。 唯独清凉观还能存于山上。 同一时间。 清凉观的神秘空间内,莫晚云周身有九道灵气涌动,如浮动的云桥,每一条云桥,都延伸在虚空深处。 原本那九道灵气,是属于莫晚云狐族半妖的强大妖力凝练,但是,那年她入圣院书山,神魂化红鲤跃龙门,一身妖力早已至纯至真,融入了自身的大道。 此刻,莫晚云得狐族玉卷传承,感应天地大道引动天象。 雷劫已至。 小玄界已有近千年未曾有修行者叩天问道。 今日。 大道桎梏被打破。 莫晚云并不祈妖祖真灵敕封,也不直接继白帝之血脉,而是通过自己的感悟而即将突破瓶颈。 天道敕封。 她将成为大荒十位妖圣外的独特妖圣! 划破长空的闪电劈下。 守护在庭院的顾余生凝目细观,神色凝重。 因为他能察觉到,莫晚云引动的雷劫,几乎与当初在仙葫州三位绝世强者偷渡飞升一样。 强到了不可思议。 可莫晚云,她即便是成为妖圣,也不过是入十境! 那飞升历劫之辈,定然是十境大圆满。 顾余生的手指掐进掌心肉,指节发白。 只见酝酿良久的闪电狠狠的劈下来,落在莫晚云的头顶。 第一道闪电,就有毁天灭地的威能。 顾余生忘记了呼吸,背后的剑匣铮铮作响,无论人间剑,斩龙剑还是地魂剑都在低吟。 剑在畏惧。 因为天罚之劫,并非他的劫数,若他强行干预,所有的因果和雷劫,都会施加在他身上,威力倍增。 不仅会让他遭受天罚,还会让莫晚云也遭受更大的危险。 所以,他只能在一旁看着,无法出手帮助。 正修炼狐族奇术的莫晚云在这一刻睁开眼,手一指,纯正的儒家浩然之气在头顶形成一本金色圣书。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一道威力强大到极致的闪电,明明对着莫晚云的头顶罩下,却好似有一面无形的镜子阻隔着,如水波荡漾数息,第一波雷劫就消散不见。 顾余生的眼皮剧烈的跳动了一下,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语道:“果然是这样!” 一个大胆的推测出现在顾余生的脑海:他和莫晚云虽然处于清源洞天福地,但由于某种原因,处在的时间和空间节点,都不在现实世界。 这恰恰是莫晚云能引动天罚雷劫的原因,可她身体又没有处于现实世界,故而即便是天道雷劫,也无法超越凌驾于三千大道上的空间法则,或者是时间法则。 由于这两种法则过于玄妙深奥,顾余生也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一种。 不过,雷劫被抵挡,让莫晚云免于雷罚,却也并非完全是好事,天机遮蔽的同时,也遮蔽了大道韵律。 所以。 莫晚云接触不到大道韵律,那么,她即便破境,也是残缺的。 天道有损有得,祸福相依相存。 顾余生心念急转。 这是莫晚云的大道机缘,倘若大道有憾实在可惜。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顾余生的脑海中,那些玄妙的天地之符不断的涌现,目光飘忽间,落在那一口井内。 井中水无波浪,平静如镜,可落在顾余生的眼中,它就像是刚刚的那一面镜子。 在真实与虚幻之间。 “难道……” 冥冥之中,顾余生大脑灵光涌动,他抬起左掌,掌心的那一道灵纹明亮,一缕符光投照进那一口井。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井内,一道闪电穿界而来。 呲啦! 紫色的闪电落在莫晚云头顶的金色圣书上。 嗡嗡嗡。 金色圣书文字涌现,天地间纯正的浩然之气形成大道韵律。 莫晚云朝顾余生投来一抹诧异目光。 顾余生微微点头。 莫晚云心中大定,忙入定感悟天道,让大道无瑕。 顾余生虽不是渡劫之人,却因刚才的动作而心灵受到震动,那一道闪电和大道韵律穿过空间的真实之感,能够帮助他理解藏在大脑深处的每一个古老的空间符纹。 数十息后。 新的一道雷劫在天空酝酿,雷威比刚才要强大得多。 顾余生抬头凝空,这一刻,他的眼底一个苍穹,映在脑海,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来了。” 顾余生低声说道。 如预言一般。 惊雷穿空而来,这一次,那一道雷劫直接穿过那一口古井,朝莫晚云落下来…… 第517章 雷劫动大荒,天罚降临 入夜。 狂风暴雨席卷大荒。 十万里之地,万妖归巢,地蛇不敢出洞。 万妖城。 敕封塔。 敕封塔被强大的结界包裹,成千上万的妖灵鸟盘亘在高塔上方,发出哑哑的声音,大雨倾盆,雨水中夹杂着螭魔之血,零落在妖修身上,满城妖修有不少受魔气侵染,狂性大发,在万妖城内肆意屠杀。 万妖城的值卫队大街小巷成群结队,宛若灾厄降临。 敕封塔一共九层,在最高的一层供奉着万妖之祖的圣像。 这里是所有大荒妖族心中最神圣的地方,平时,只有一位守塔的扫尘长老能进入。 塔外惊雷起伏。 划破长空的闪电透过窗照在万妖之祖的圣像上。 扫尘长老正用一把鲲鹏灵羽做的拂掸擦拭妖祖圣像前的供龛。 咔嚓。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扫尘长老抬起头,目光扫过妖族圣像,忽然,他的面色剧烈一变,噗通跪倒,无比虔诚叩首,嘴里说着古老的祈语。 祈祷完毕,扫尘长老再次抬起头,又有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光影之下,那妖族圣像好似再次动了一下,它的双眼,好似有鲜血汩汩而出。 “啊!” 敕封塔内传来扫尘长老惊恐的声音,这位扫尘长老气息散发,竟是九境。 他虽无直接封有妖位,却因为长期在敕封塔沾染了妖祖的祝福气息,在万妖城拥有着极高的地位和威望! 他有飞天遁地之能,却在敕封塔的转阁楼梯内发出慌乱的脚步声。 嗒!嗒! 嗒!嗒! 扫尘长老的脚步声,透过塔层阶梯向下传递。 此时,敕封塔的六层,烛光黄黄,有妖圣的影子投照在墙上。 “青先生,怎么回事?” 角落里的一把古老椅子上,一名身影极其庞大魁梧的男子双手叩成拳杵着下巴,双腿伸着排得与椅子一样宽,肩膀披着玄黑色的大纛披衣,两绺胡须如山羊角一样上翘,一把长刀竖立在身侧的椅子旁,几乎顶到塔板。 这名魁梧的妖族修行者,正是妖族十大妖圣之一的夜郎圣君。 传说,他是十大妖圣之中寿元最长的,已活了万年。 不过,他修炼成人形却是十大妖圣中最晚的一位,因为他的本体是大荒岩石深渊中的奇虫天螂,前五千年,皆以大荒万兽腐躯得以生存。 只因无意中吞噬一块龙骨而化为人形,最终敕得妖圣之位。 即便这位夜郎妖圣君已是妖圣,但他还保持着之前的习惯,常常饲食妖族的尸身而继承死者的能力,所以他的修为极为高深莫测。 就连坐镇荒城的伏龙圣君,也对他颇为忌惮。 “圣君稍等,我这就去看看。” 说话的是守塔长老青鸢,他虽被妖圣称了先生二字,却是极为谦卑的拱手,并又朝另外一张椅子上坐着的妖圣拱手。 与夜郎妖圣对坐的,也是一位妖圣。 此人,顾余生认识。 正是当初被圣院九先生封印在铜钱里的幽夜! 他已重塑肉身,来敕封塔拜妖祖,重新获得完整的妖位——当然,这只是他明面上的事,暗地里,他在探查自己的本命魂灯被动手脚之事。 相比起夜郎圣君的气势逼人,幽夜则显得低调得多,他坐在椅子上,双眸凝望着塔外云端的雷电,怔怔出神。 趁着敕封塔其他长老和侍者出去的间隙,夜郎圣君一动不动,一双眼睛在烛光下十分摄人,他淡淡的说道:“夫子的学生们,真的有那么厉害?第五个你打不过,第九个,你还是打不过。” 幽夜收回目光。 “你在和我说话?” “要不然呢?” 塔内,无形的气息暗劲在两位妖圣之间形成领域气场。 夜郎圣君的眼中,有饲食的欲望,他在试探幽夜现在还残存着多少力量,若是太弱,他会找机会吞噬掉幽夜,夺取他的力量和妖位。 “你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 幽夜座下的椅子晃了一下,强大的剑气形成一道剑墙,椅子重新稳定,岿然不动。 夜郎微微侧目,塔内的气场灵域消散,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铜钱牢笼虽然束缚住你的灵魂,却没有削弱你的实力,你的剑道造诣大有长进,不会是夫子显圣指点你一二?” 幽夜不说话。 夜郎却越发的感兴趣。 “不是夫子,那就是小夫子吴昊?你找到斩龙山剑道场的秘藏?” 幽夜沉默。 他的身上,没有妖修的蛮横气质,倒更像是一位人族修行者。 夜郎眯起眼睛,身上戾气大增。 “斩龙山的传承者以剑搅动大荒,数月之间,做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拜月山灵池枯竭,狐族失踪,螭魔被斩首,清源山千里火海,伏龙圣君儿子惨死。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就连我座下的两位妖皇,也陨在他的剑下,虬泷和月曜魂灯已灭,也是被他灭杀的吧?啧,真是了不起人族修行者。” “本座打算会一会他,幽夜,你有办法找到这位年轻的修行者,对不对?” 幽夜被连番追问,缓缓起身。 就在此时,青鸢去而复返,带着那位惊魂未定的扫尘长老匆匆进来。 扫尘长老跪拜,额头汗水涔涔而落,颤抖道:“两位圣君,血,妖血!” “嗯?” 夜郎圣君一脸不耐。 “说明白些,一场血雨何至于如此惊慌?” “不是血雨,是妖祖……妖祖圣像的眼睛!” 幽夜身影一闪,朝敕封塔九层奔去。 夜郎圣君思维稍迟,冷哼一声,强大的气息散发,强行重开长老和侍者,出现在幽夜的前方,拾阶而上。 余层守塔长老感知有异,也纷纷奔向九层敕封塔。 狂风拂动九层塔外的叶门,惶惶闪电照亮大殿,夜郎圣君第一个迈入殿内,他的眼中对妖祖并无太多敬意,未施礼就抬起头,看向那一尊置于敕封塔内的一尊石像。 忽然,夜郎圣君魁巫庞大的身体向后退了一步,以手中长刀撑着身体。 幽夜圣君第二个至,他并没有贸然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看向青鸳长老,青鸢长老也朝里面看了一眼。 蹬蹬蹬。 青鸢仓惶向后退了数步,惊骇的瘫坐在地。 幽夜眉头紧锁,他一点点的抬起头,看向妖祖圣像,只见妖祖圣像身后,出现一个虚空漩涡。 一道惊雷,从虚空漩涡穿来,击打在妖祖圣像上。 咯! 妖祖圣像裂开一道口子,幽夜的瞳孔中,那一尊圣像汩汩流血。 忽然。 敕封塔剧烈的晃动,摇摇欲坠! 万妖城内,万妖惊叫,从人形纷纷显露出真身! “噗!” 夜郎圣君庞大的身躯从九层敕封塔上坠落,紧握着大刀的他,凝望着敕封塔上方毁灭的气息,惊骇道:“天罚!” 第518章 魔侵浩气盟,神秘盟主 仙葫州。 巍峨堂皇的浩气城绵延百里,南北横跨,山野平地皆被城郭囊括,城阙辅山岳,何等的壮阔。 十数万戍守卫士比世俗王朝还要庞大,戍守士卒更是不计其数,熙熙攘攘的闹市,皆是来自于十六州的修行者,或为客商,或为流客,更有贩夫走卒,为修行者所奴役驱使。 浩气盟非王朝,却凌驾于多数王朝之上。 距离人族和妖族停战已有一年有余,昔日芦城妖关,浩气盟逃跑之事风头已过,浩气盟内的修行者似乎早就被洗掉了记忆,他们忘记了南北妖关三千修行者逃跑之事,反倒记得圣院的十五先生弑杀浩气盟修行者这笔仇。 入春惊蛰。 雷声隆隆。 已持续了数日之久。 起初,大多数的浩气盟修行者,都以为这只是寻常的春雷。 然而,当暴雨激落数日,浩气城内已有修行者莫名的被邪气吞噬心智,成为了魔族的奴役和爪牙,前一秒还是卫队成员,后一秒就可能成为魔族背后捅刀。 短短数日。 浩气城人心惶惶。 更有心怀歹毒的修行者趁机作乱,肆意抢夺修行资源,将这一切甩锅给入魔的修行者。 黑夜下的浩气城,风雨中掺杂着血腥气。 内城浩气宫外。 二十名八境戍守指挥官各自带队,交替巡逻。 每一位八境元婴修行者,若是至十六州的偏远之地,都是一方一流势力和宗门的执掌者。 二十名八境修行者,若是在大荒,根本微不足道,可在人族,他们已经是这个世界的顶级强者了。 浩气宫内。 油灯与烛火共燃。 十把椅子,有两把空着,八名浩气盟的核心长老各自坐着,一言不发。 气氛有些诡异。 那一张比皇权椅子还要堂皇的玉椅上,蜷坐着一名戴着面具的枯瘦身影。 此人。 便是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 在浩气盟内,即便是资历最深的核心长老,也不知道盟主真正的面容!zbzw.ζa 而且浩气盟盟主方天正已经有六十年没有说过话了! 因为每次负责浩气盟的大小事务的,是站在方天正身后的副盟主陆惊涛,在这六十年内,有核心长老怀疑是这位副盟主陆惊涛暗中控制了盟主,屡次试探,都没有结果。 更有不轨之人,想要对这位盟主下暗手,却都死得很惨很惨。 “今日召诸位长老来,有一件要事相商。” 陆惊涛站在浩气盟的盟主身后,手持一把扇子躬礼,宛如俗世君子王爷账下养的食客幕僚,说话也极为客气。 可正是他这样客气的动作,让八位长老纷纷起身,面有惊异。 八位长老恭敬行礼,有长老暗自抬头,窥看这位六十年不说话的盟主。 一名排在前面的长老开口道:“近日浩气城内有魔影侵袭,事态紧急,大荒妖族领地,似有大事发生,监天台的长老更是得到上苍的一些启示。 在下斗胆,已让卞长老和姬长老去大荒探查虚实,请问陆副盟主,今日商议之事,是否是斩妖除魔?” “斩妖是吾等职责,自然不能懈怠,除魔也是为天下苍生计……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立即去做。” 陆惊涛打开扇子,目光环顾下方的八位长老,语气平静。 “笼城豢养的妖魂已经可以用来祭祀了,这些妖魂十分强大,你们谁愿意去点灯引路完成祭天大典?” 八名长老闻言,忙把头低下去。 所谓的祭天大典,是浩气盟持续了几百年的隐秘,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收集足够的妖魂用来饲养天穹深处的那一只荒兽。 可随着荒兽的吞噬妖魂越来越多,实力也越来越恐怖,它不仅吞噬妖魂,同样会吃掉驱使妖魂的引路人。 为此,浩气盟暗中培养了很多奉魂的饲养者,用来完成这件事。 可是,近日苍穹雷霆不断,荒兽莫名的狂暴凶唳,已弑杀了数十人,接连的修行者失踪,已经引起浩气盟一些人的警惕。 “怎么?没人愿意去?” 陆惊涛眉头微皱。 一名长老道:“陆先生,非得我们当中的人去不可吗?” “你们可以不去,但是你们找得到八境的替代者吗?没有这个修为,根本靠近不了荒兽就会死掉。” 陆惊涛一步步走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当中有的人,寿元已不足百年,在这百年内,你们还有突破的希望吗?恐怕没有了吧,荒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说到此处,陆惊涛的脸微微一沉。 “若不是青萍州那小子屡次坏事,恐怕我们已经开始下一阶段的计划了。” “陆副盟主,这次饲养荒兽,由我去!” 一名头发苍白的长老出列。 “好,戚长老果然是我浩气盟的柱石!” 陆惊涛将扇子一合,从袖口内取出一块黑色的令牌递给老者,又转身从椅子后方的墙上取来一盏灯笼。 “戚长老小心些,那荒兽散发出的荒气,已能侵蚀数十里。” “陆副盟主放心,老夫前行日子无意中得到一件块奇石,可以暂时抵挡荒气。” 白发老者接过灯笼,从袖口内取出一块特殊的石头,那一块石头如石墨一样,上面依稀有残缺不全的纹印。 “咦,这是什么?” 陆惊涛看一眼白发老者手上的石头,竟也露出疑惑之色,显然不认识。 就在此时,一道凭空摄取之力骤然出现。 竟是坐在玉椅上的浩气盟盟主方天正。 那一块石头落在他的掌心,面具后面,两只眼睛微微一动,嘶哑的声音在大殿回响:“大荒碑的一角……” “盟主!” 六十年未曾说过话的盟主,突然开口说话。 八位长老惊讶之余,纷纷跪拜。 就连陆惊涛,也露出古怪的表情,跟其他人一样半跪参礼! “此物,本座要了。” 那一道干瘦的身影从玉椅上站起来,灯笼,令牌皆入他手。 大殿后方,一道古老的门轰隆隆自动打开。 八位长老和陆惊涛紧随其后。 门后方有一座古老的传送阵,有四名阵法长老候着。 十人一起走上传送阵,四名阵法长老催动传送阵,一阵明亮的光后,浩气盟的一行人出现在陌生的地方。 周围一片黄蒙蒙,睁眼开不清数丈开外的世界。 他们的脚下,是一片静谧之海! 抬头看天空,隐约有一只庞大到无边的巨兽在云层深处沉睡。 第519章 雷劫罚荒兽,以剑探魔帝! 苍穹深处,那一只巨大的荒兽似感应到什么,陡然睁开眼,刹那间,双目如电,灰暗的雷弧将整个天空密布,即便隔着极为遥远的距离,依旧让平静的沧海波涛起伏。 狂风骤起。 即便是浩气盟的八位核心长老,在这股劲风之下,即便运转灵力抵挡,也不由地后退数十丈,飘荡在神海之上,一个个面色惊恐,狂发乱拂,气息紊乱。 副盟主陆惊涛以双手拱成八字,双掌放在眉间,一双眸子泛着深邃的光芒,看似盯着那苍穹深处的荒兽,实则透过指尖窥看戴着面具的盟主方天正。 这位身形枯瘦的神秘盟主,在这片波涛世界,双脚屹立,一动不动,狂风甚至无法将他的衣服撩动。 陆惊涛瞳孔剧烈一缩,低声道:“盟主,它的实力变强了,照这样下去,您的计划很快便能……” 然而,陆惊涛的话还没说完,只见荒兽的上方,忽然空间撕裂,一道强大的青雷泻下亿万束状,击打在荒兽的身上。 刚刚苏醒的荒兽,凄厉的长啸,声音震断九霄,苍穹厚云如絮状溃散,空无一物的空间如琉璃宝珠碎裂成无数棱片。 穿空而来的毁灭气息,让八位核心长老身体陡然沉入海底,七窍流血。 若非这一片神秘之海抵挡住大半威能,他们必然会灰飞烟灭。 副盟主陆惊涛身上闪烁着绚烂的灵光,无数妖灵怨魂如萤火从他体内迸出,他大喝一声,祭出一尊炼妖鼎,炼妖鼎上符文涌动,将周身完全笼罩。 渗暗涌动的毁灭力量,在炼妖鼎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裂痕。 陆惊涛蹬蹬蹬后退,嘴角溢血。 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身上泛起阵阵波纹,灰暗的灵光如罩,那毁灭的力量落在他身上,被消减得干干净净! 荒兽在雷罚之下,荒气吞吐穿界而来。 方天正单手抬起手中灯笼,左手比出一个奇特的诀,那些弥漫的荒气透过灯笼,被转化为一道道灰暗的力量没入体内。 一股韬晦神秘的力量,让方天正气息陡然暴涨,他原本瘦小的身体咯咯作响,变成丈许高的巨人,片刻后,面具下的方天正吐出一口荒气。 体型迅速恢复正常。 而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陆惊涛不由地脱口而出:“大荒诀!” 戴着面具的方天正缓缓转过头来,面具下露出的双眼,如两口古井看向陆惊涛。 陆惊涛一瞬石化,剧烈颤抖后僵在原地,低下头臣服,谦卑无比,声音低哑:“盟主,在下眼已瞎,耳已聋!” 方天正缓缓转过头,看向苍穹深处。 “天罚。” 两个冰冷的字从嘴里吐出来。 话还未落,又见那撕裂的天空中,有一道紫色的雷劫并青雷落下,那紫雷覆盖的范围虽然不如青雷庞大,可那种神圣的气息,却让原本惊怒的荒兽体型急剧变小,似在畏惧紫雷。 “青雷妖圣出。” “紫雷降人杰。” 盟主方天正再次吐出两句话,手一伸,把那一盏灯笼和令牌递给陆惊涛。 陆惊涛的手不由地一颤,老实的接过令牌和灯笼。 灯笼中的烛光被点燃,陆惊涛脚踏神秘,朝虚空而去,他步步靠近荒兽,好似穿到另外一个空间。 手中令牌逐渐明亮,数以万计的妖魂凝聚成魂光精粹。 暴戾的荒兽见到那一团魂光,兴奋的睁开巨眼,猩红的舌头伸出极为遥远的距离,就要将一团魂光卷入腹内。m.zbzw.ζà 可就在此时,又有一道三色雷光突兀穿空而来。 那三色雷光凝聚如剑,呈现不同的颜色。 铮铮铮! 剑光争辉。 那一团蕴含着万千的妖魂精粹,被三色剑芒洞穿,净化得干干净净。 无比狂怒的荒兽,陡然发难,朝陆惊涛一爪盖来。 “噗!” 漩涡中,陆惊涛狼狈归来,身前衣衫尽碎,胸膛金骨蜕变成白骨,森森恐怖,他正被荒兽利爪上的荒气所吞噬。 “盟主,救我!” 陆惊涛神色惊恐。 方天正袖口一挥,陆惊涛身前的荒气被一缕缕汲走。 陆惊涛乞得一命,气息萎靡,面色复杂。 “究竟是谁在坏大事!” 方天正转身,一步步行走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妖族有人渡劫,难道是伏龙……罢了,待我亲自去探查一二。” 方天正走着走着,脸上的面具陡然明亮,身体如重影叠加,一缕灰色的分身逐渐凝聚,随风飘远,他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饲养的妖魂若是不足,就遣人去青萍州一趟,三大圣地封印的镇妖塔内,有亿万妖兽存活,足够那畜生恢复实力。” “是,盟主。” 陆惊涛恭敬行礼,低着头的他,好一会才睁开眼,看着那随风远去的一道灰影,一脸颓然,眼中隐藏的野心被浇灭,苦涩道:“连分身也有如此神秘莫测的实力吗……” …… 大荒。 清凉观。 顾余生立于庭院之中,苍穹之上最后一道紫色雷劫正在褪去,三把本命魂剑从苍穹虚空深处归来。 三剑入匣。 三魂归体。 顾余生陡然睁开眼,刹那间,天地间的灵力蜂拥入体,万千毛孔皆在雷劫降生的仙灵之气里贪婪地吸收。 他的神识正急剧的提升,灵台深处,一座神秘的紫府初见雏形,那是在道宗传承之观上的衍化,本命瓶中藏乾坤。 浩然之气,佛门金光,道家阴阳之气交汇。 以有类而化无相。 忽然,三魂归紫府之时,有一股极为暴戾的荒气随魂涌现,激荡的荒气冲击着顾余生刚刚形成的紫府。 “哪来的荒气?” 顾余生心神一动,神识化作一朵暗藏的黑莲将荒气包裹。 他的神识一晃,出现在魂桥上,黑莲朝着魂桥深渊掷去。 片刻后,顾余生的神海深处,出现一道虚弱而惊怒的声音:“本座已经隐藏得极好,你究竟是如何发现我的!” 顾余生神色漠然,匣内剑动,那一把魔剑被顾余生握在手上,同一时间,顾余生的神魂手上也出现那一把魔剑。 “我从来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多巧合之事,我在荒村河内寻剑,三千藏剑,为何独自捞到这一把?你固然老谋深算,我也同样踏河攀山,受岁月洗礼,一点点成长。 你以魔魂化一颗魔珠,李代桃僵这种事,又如何瞒得过我?你以为能借我心魔成长,我又何尝不是想要利用你获得更强的力量?” 第520章 大荒诀,晚云井中来 顾余生说到此处,冷笑一声,三把魂剑同时飞向深渊,万千剑念绽放,剑内吞吐紫雷,天罚雷劫之威,出现在顾余生的神海之中。 “什么!” 魔影惊怒,随即惨叫连连。 随着那一朵黑莲上升,莲心内,禁锢着一道虚弱到极致的魔魂,此时的魔魂,不再是一团魔影,他五官清晰,面容可见。 并非如游荡在世间的古魔那样长得面目可狰,而是一略显阴柔的红眉美男子! “你就是传说中能与白帝一较高下的魔帝吗?”顾余生打量着黑莲中的红眉男子,眉头微皱,似有几分意外。 “怎么,很惊讶本座的外表?在你心中,魔族该是什么样的?张牙舞爪,奇形怪状?那些在本座眼中,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奴役罢了,连供驱使的资格都没有。” 魔帝被囚禁于黑莲内,虽然灵魂虚弱到极致,但那睥睨傲世的眼神,明明在看着顾余生,又好似没有把顾余生放在眼里。 顾余生神色平静。 神念一动,黑莲之中,一缕极魄焰火唿的一声燃起,极焰之火将魔帝的神魂点燃,魔帝惨叫一声,以神秘的力量撑起结界,顾余生念头再动,蓝莲幽火并燃,魔帝灵魂外的结界再也支撑不住,浑身被烈火灼烧,双手捧头,极为痛苦。 魔帝在火焰中挣扎,傲然的说道:“你以为这区区异火,就能抹杀本座?即便本座只有不足万分之一的力量,也不是你能抗衡的。” “我未必要你立马死,但是,我会日夜以魂火灼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魂飞魄散。” 顾余生神魂一淡,就要将那一朵黑莲藏于魂桥深渊。 “慢着!” 魔帝以声止住顾余生。 “你究竟想要怎样?” 顾余生回头,冷冷的说道:“第一,从我灵魂彻底离开,第二,我要得到完整掌控荒气的功法,我知道你有,否则,刚刚的荒气侵蚀你必死无疑。” 魔帝听见顾余生的条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哈狂笑起来。 下一瞬,顾余生指尖凝诛魔魂剑,一瞬洞穿魔帝的魂魄。 诛魔剑强大的封印能力,将魔帝的神魂一点点的削弱,黑莲旋转,落在顾余生掌心,目光深幽,“很好笑?” “本座只是想起一些事,突然有些感慨罢了,要本座离开你的灵魂可以,但本座需要找一个宿魂之地。” 魔帝看向顾余生背后剑匣。 顾余生没有任何犹豫,说道:“你的剑,我可以还给你。” “当真?” 魔帝一脸意外的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身体笔直,说道:“我有自己的剑,纵然你是曾经的用剑强者,我相信有朝一日,我的剑,必然可以摧断你的剑。” “有志气。” 魔帝不由地称赞。 而顾余生言行合一,将魔剑掷给黑莲中的魔帝。 魔帝得到他的魔剑,以神魂之手轻轻抚摸片刻,灵魂入魔剑,刹那间,魔剑铮铮吟啸,顾余生身体剑匣内,魔剑散发出强大的力量,让原本藏在道观内的宝瓶兀然一惊,她的眼中充满惊诧,一朵桃花悄然藏掌心。 当魔帝的神魂彻底入剑,顾余生只觉魂桥下的深渊裂隙渐渐弥合,幽暗的气息迅速消散,藏身于黑暗的心魔,如他的倒影一样,脚与脚相连。 顾余生并没有去斩自己的心魔。 而是睁开眼,将匣内魔剑握在手上。 魔剑内传来魔帝的声音: “那颗魔珠之内,藏有魔族上万种玄妙神通功法,你身怀玉璧却不用,真不知道你是秉性纯良,还是不愿意放下心中的那一道光。 也罢,本座如今虽苟活于剑内,倘若被你弃于荒野,为妖族所拾,实在无趣,本座的确知晓一门掌控荒气的无上功法,这门功法叫做《大荒诀》,此功法,乃是万年前一位超世之杰所得,此人曾凭借此功法横行大千世界,神鬼俱避,自封为大荒神帝。 可惜后来为诸天大能联手绞杀,他的躯体被封印在诸天秘境之地,大荒诀也因此遗失诸界,此中秘密,被道宗道祖的弟子记于一块碑上,你若有机缘,或许可寻得其中隐秘。” 顾余生听后,沉吟片刻,以神念沟通道:“既然大荒诀散落诸界,你又不惧荒气,定然知晓其中的一部分秘籍,你若瞒我,我会将你的剑掷于灰暗世界,让你被光阴蚀刻而死。” 魔帝意外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本座若窥得大荒诀十之一二,又如何会落得如此下场?本座当年机缘巧合曾与人族,妖族的修行者一起进入一处秘境,窥得大荒神帝逸散天地间的一缕魂念残符,因而不惧荒气,以我如今之残魂,连那一道残符都无法以灵魂显刻出来,如何授你?” “听阁下的意思,在人族,妖族之中,有人会这一门大荒诀?” “昔日大荒神帝逸散的那一缕残魂,因为争夺被分成五团,本座得其一,另外四团为他人所夺,其中一位妖修是妖族白帝,还有一位也是妖族修行者,而夺得另外两团的,则是两名人族修行者,他们的身份,本座记忆不全,已无法得知。 但倘若他们寿元未尽,千年修行,恐怕早已突破此间牢笼,前往更大的世界去了。” 顾余生反复思忖魔帝之言,沉吟片刻,他将魔剑兀然一掷,封印在灵葫芦单独的空间里,灵魂深处再无魔影窥伺,让顾余生心情舒畅无比。 “公子。” 宝瓶走出道观,神色担忧。 顾余生淡然一笑,走向那一口井,说道:“宝瓶,我没事,雷劫已过,准备迎回莫姑娘吧。” 宝瓶四下张望。 “公子,莫姑娘在哪呢?” 顾余生伸手从井里捧起一汪水,畅饮一口。 “在这里。” “啊?” 宝瓶瞪大眼睛,看向那一口井。 “在这里等着。” 顾余生神秘一笑,手往前一伸,人间剑出,落在掌心,顾余生对着平静的古井挥出一剑,那一剑的光影斩动古井波纹,一股奇特而隐秘的空间波动涌现。 呲呲呲! 残余的雷劫之力陡然涌现,宝瓶猝不及防,唉哟一声,扎着的双尾辫翘上天,倒飞出去挂在苍树枝桠上,一脸焦黑…… “晚云,回来了。” 顾余生的手,伸向那一口井。 诡异的空间波纹中,一只玉手穿了过来,被顾余生用力握住,一道芳影好似从镜子里走出来一样。 “余生。” 莫晚云的眼睛由沧桑一点点的回归至青春明动。 顾余生一只手紧握莫晚云,另外一只手,则是掌心摊开,在古井上轻轻一抹,空间波动渐渐消散。 可即便如此迅捷,亦有灰蒙蒙的迷雾从古井内涌现,将清凉观的庭院浓雾紧锁。 恍惚中,顾余生好似看见一只摆渡灵船从极远的地方驶来,最终又随着倒卷的迷雾消散。 “果然如此。” 顾余生低声自语。 “余生,你在说什么?” 莫晚云看向四周,眼底深处有几分惊异。网站即将关闭,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哦,我是说这个。”顾余生随手在迷雾中一摄,一卷书画洞天落在掌心,将其递给莫晚云,“你们狐族的洞天秘宝。” 第521章 相爱舍离入骨深,璞玉是一种道! 莫晚云看一眼顾余生手上的画卷,摇头道:“余生,此物你收下吧,大长老说过,若有朝一日我能敕封圣位,这幅洞天画卷便赠与你。” 莫晚云说到这,面色微红:“姥姥说,她曾利用了你的善良,这一幅洞天画卷,就当是她赠与你我的礼物。” 莫晚云一身白色霓裳缓缓朝顾余生走来,刚刚历经天劫洗礼的她,境界并未完全稳固,但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已经与之前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尤其是她眉心处的桃花印纹,更是如一道天地间最为玄妙的符文。 顾余生看着倒并没觉得有什么,但生存在清凉观方圆千里之地的大妖,此刻都纷纷露出臣服之状,朝着清凉观方向叩拜。 顾余生进入过冬天福地,知道狐族的清源洞天,比夫子留下的千里江山图虽然少了几分仙气,但却多了几分恬然乡野之气。 若是凡人,在清源洞天生活百年,寿终正寝,无疑是人间最美的一趟旅程。 只是,如此奇物,大荒万千妖族,又何尝不觊觎?只恐怀璧其罪,招惹麻烦。 就在顾余生沉吟之时,莫晚云已至他身前,这一次,她改为密语,声音传至顾余生的脑海:“你入清源洞天的那一晚,姥姥以占卜之术窥探了天机,她说世间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你不必拒绝,这是狐族九支对你最大的礼遇。” 莫晚云说着,轻轻将白帝之剑竖在手上,朝顾余生微微一福,她虽没有继续再说。 但顾余生看见白帝剑的时候,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顾余生以一缕神识烙印在洞天画卷,洞天里面的世界映入脑海,数里乡野之地犹在,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与现实一般无二,只是,有关狐族的建筑和秘殿已经迁走,比如神秘的九尾阁,占星台和迷香阁等等。 顾余生眉头微微一皱,晚云开口道:“余生,你放心,狐族尚有另外一处庇护之所,从此隐居不再轻易在大荒行走了,洞天里留下唯一的念想,便是我母亲的衣冠冢了。” 说到这,莫晚云眼眶暗红,悲从心起。 顾余生自是不知如何安慰,失亲之痛,非言语能抒。 他只觉与晚云两人之间,如同命运挑选的两根厄绳。 他在这头,晚云在那头。 看着莫晚云那藏在眼眸深处的悲伤,顾余生瞬间明白了一些晚云没有提及的事: 狐族归隐没有带她,那一定是她深思熟虑后的选择——从此与狐族一刀两断。 斩去与狐族所有的因果! 而所有的前提便是——她成圣解除狐族血脉中的诅咒,换取一身的自由,毅然选择的与他行走江湖,从此相依。 这是狐族姥姥对莫晚云最后的考验与交换! 也是两个人感情的考验。 世间岁月最无情。 而世间情又最真。 被困在洞天福地里历经一百年岁月沧桑和世间孤独! 那是何等的煎熬。 想通其中所有秘密的顾余生,伸出臂膀,将顾余生揽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道:“晚云,你在岁月长河等我百年,我此生必然和你共度百年人间,此志不渝,这画卷,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一部分了。” 原本还有些羞恼的莫晚云,听见顾余生的话,娇躯微微一颤,这一刻,在她心里珍藏了一百年的孤独与荒芜,找到了宣泄口,她多次想要开口,皆无语凝噎,只以双手抬起,扣在顾余生的脖子上,将头埋在顾余生的肩膀,无声啜泣,泪痕洒肩。 “嗯。” 莫晚云擦去眼角的泪痕。 重重的点头。 再抬头时,她已如春风拂动梨花,明媚动人。 “余生,我随你浪迹天涯。” “那我们先回敬亭山把十师兄交代之事完成,之后我们……”顾余生说到这,心间好似堵着什么,一时神思茫然。 “回青萍州。” 莫晚云眨着眼睛。 “我想去看看桃花,而且,宝瓶也该想家了吧。” “是啊,是啊。” 宝瓶在庭院树上双手抱怀,非常天真的点头,心中暗自忖道:公子也想家了吧。 顾余生将洞天画卷丢进书箱,让它与诸多典籍混在一起,让宝瓶背在身后。 此时。 天已大晴。 适合远行。 顾余生看向清凉观殿内的那一尊石像,回头道:“晚云,宝瓶,在这等我。” 顾余生独自走进殿内,朝那一尊石像敬一炷香,也敬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尊神。 回头准备离开时,发现宝瓶也背着小书箱对着那一尊石像拱手叩拜。 顾余生静等宝瓶行完礼,才迈步朝殿外走去,边走边道:“宝瓶,这可不像往常的你,道门多清贫,你叩了,龛上也无贡果甜食。”m.zbzw.ζà 宝瓶眼睛眯成月牙儿,抬起头,看着高高的顾余生在苍穹之下,她认真道:“公子寻莫姑娘消失的十多天,夜夜惊雷万象,那一尊石像抚平宝瓶内心恐惧,它即便只是一尊冰冷的石头,在宝瓶心中,也是真正的道门神袛,今日拜别,自当叩拜告别。” 宝瓶的话,让顾余生和莫晚云不由地对视一眼! 顾余生一边惊讶于宝瓶不仅善良,还有一颗淳朴之心,另一边则震惊于宝瓶刚才说的话,他神魂归来时,明明感觉是同一个晚上,但实际上,时间却已经消失了十多天! 倘若不是自己道心向坚,若真与莫晚云在那虚幻的世界里厮守岁月,只怕在悄无声息中,自己的肉身就会化作一堆白骨。 莫晚云心中所想,却与顾余生截然不同,心底念道:“我于洞天福地百年,外面充其量不过是过去月许,余生来见我,却凭白少了十多天,莫非这世上所有的法则,都遵循得失之道? 我虽以百年历劫而得妖圣文位,可依旧心境有瑕,未能真正入玉璞之境,若能参悟光阴之秘,定会走出自己的大道来。 可夫子与师姐提及的玉璞,究竟该是什么呢?” 莫晚云想到这里,一双眼睛盯着顾余生的身影一眨也不眨,恍惚中,她看见的世界与之前变得截然不同: 此山是山,此观是观,她原以为这是心中道境,然而,当顾余生在迈着步子往前走时,莫晚云惊讶的发现,山跟着他走,风也随着他动,连天上的云彩也跟着他自在漂浮。 方才宝瓶以石像为她心中的神袛。 可现在,莫晚云的眼中,顾余生就是那一尊神袛,那契合天地的道韵,没有围绕在她身体周围,反而是围绕在顾余生的周围。 九境大成无限接近十境。 那传说中的玉璞之境。 竟就在眼前! “原来,玉璞不是一种境界,而是一种以自身雕琢而成的大道!” 莫晚云懂了。 她不由自主的凑在顾余生面前,打量着顾余生这一块璞玉。 第522章 古井万魔出,迷雾蚀大荒! “晚云,我脸上有东西?” 顾余生走到井边,往葫芦里面打水,取古井之水,也算饮水思源,此番大荒之行,收获满满。 “有啊。” 莫晚云目光盈盈,酒窝浅浅。 “有光。” 莫晚云笑着说道。 “哎呀呀。” 背着书箱的宝瓶,一脸甜到脸酸,往道观外走去。 莫晚云被宝瓶取笑,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还是站在道观门槛处,等顾余生把葫芦灌满水。 葫芦咕咕盛水,葫芦世界水潭渐满。 井中水却丝毫没有减少。 顾余生心中惊奇,不免又往井底看去。 他的眼底深处,有无数星芒闪动,似在天上,又在深渊。m.zbzw.ζà 顾余生心底一惊,再凝神看去,万千强大的气息正一点点上涌,刹那间,顾余生看见亿万魔影从井底接近,凶唳的气息越来越盛,而井的深处,一层古老的结界逐渐明亮。 嗡! 古井外,一层玄光符影直接将顾余生逼退数步。 而那诡异的冲击之感,让顾余生感觉到自己无比的渺小。 背后剑匣,诛魔剑不受他控制般凌空飞起,朝着古井斩下一道剑芒。 睥睨的剑气形成光柱,与井口一般大小。 剑气消散,玄符光影下方,墨汁浓厚,细细看去,竟是万千古魔之血。 狂风乍起。 道观内形成一道恐怖的漩涡。 大地撕裂,地底轰隆隆作响。 “晚云,走!” 顾余生身影一晃,拉着莫晚云移至观外,候在观外的白马四蹄风起,顾余生与莫晚云纵身上马,宝瓶拽住马鬃,亦是神色骇然。 白马啼嘶。 一跃千丈开外。 饶是如此,那迅速弥漫的滚滚魔气,亦将晴朗朗的天空遮蔽,白日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铮。 诛魔剑穿透黑暗,落在顾余生掌心,他对着黑暗的前方再斩一剑,一缕光泻照进来,白马凭光疾驰,风驰电掣。 莫晚云在顾余生身后搂住顾余生的腰,一句话也不说。 顾余生亦面色凝重,向前而行。 可从那井中吞吐的迷雾,侵蚀速度极快,一山又一山,即便顾余生能以剑斩出一道道光,可在那光影外的地方,飞鸟走兽,尽皆诡异般化作白骨,不止如此,青青草木,亦在迷雾中变成交谈。 即便是最为神秘的荒气,对世间的侵袭,也不过是如此程度。 当身后数丈有一只巨鸟化白骨,莫晚云出手了,她手指一动,取出一张金色的符篆,灵力催动,一股精纯到极致的浩然之气形成护罩,将顾余生,宝瓶和她罩在里面。 可护罩刚刚形成,顾余生只觉那黑暗迷雾中,有无数窃语之声越来越近。 此时此刻所经历的事情,如同当年在青云镇入十八山时遇见的一样。 “原来清凉观是用来镇压万魔的。” 顾余生只觉在迷雾中前行无比的压抑,开口说道。 “原来眠月之井的传说是真的。” 莫晚云以强大的灵力支撑着结界,她神色忐忑。 “是因为我渡劫,才让封印的结界变弱的吗?” “应该不是,我来时拜月山的魔族,空明山的魔族,都纷纷冲破结界,曾经被消灭的魔族,或许又到了真正复苏的时候了。” 宝瓶一脸神色担忧,“公子,我们会不会迷路呀?” 顾余生打量着幽暗的世界,说道:“事已至此,只能凭心向前了,事情也许还没到失控的时候。” 莫晚云摇头道:“余生,我虽得妖圣文位,对这古怪的侵蚀,也只能有自保的手段,今后的大荒,只怕万妖生存之地更小……很快会波及人族领地。” 顾余生默然。 就在此时,顾余生神识一动,感应到什么,不由地看向远处的天空,同一时间,莫晚云也感知到什么,下意识的抬头。 只见黑暗无边的世界,有四道金灿灿的巨影神像凌空飞来,所过之处,天空为之明亮,迷雾中的低语变成凄厉的惨叫。 巨影神像下方,赫然是四道人影。 坐在轮椅上的荒村老人,他手里持着一盏灯笼,被打铁的曲长溪推着,左右两道身影,则是曲老头和杀猪的。 荒村老人气息隐晦,不感其势。 杀猪的那位干瘦老者,煞气滚滚,腰后的杀猪刀被他反手拔出! 一刀向天斩! 二刀斩地狱。 霎时间。 迷雾的世界,如混沌般被一分为二,血光向天凝,魔气向地狱。 暗魔凝结的血团如摄人心魄的魔丹,嗡嗡嗡作响。 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顾余生看向那一枚魔丹时,心脏都会为之剧烈跳动。 正当顾余生感到惊异之际,曲老头忽然身影飘动,身后巨大的法相将那一颗魔丹吞噬。 诡异的吞咽声传来。 巨大的法相在黑暗中变得耀眼夺目,法相上方,有一只红冠大公鸡出现,它高高的扬起脖子,在迷雾的世界喔喔打鸣! 一声鸡鸣,迷雾迅速消退。 二声鸡鸣,电闪雷鸣,清凉观的上方,有光从漩涡中穿透下来。 三声鸡鸣,阴风席卷大荒。 黑暗中的窃语与凄厉惨叫,鬼哭狼嚎般从顾余生周围的呼啸而过,身下的白马,四蹄未能被结界完全笼罩,竟一点点的化作石雕。 宝瓶吓得躲在顾余生怀里,瞪大着眼睛。 一副又菜又爱看的表情。 被曲长溪推着的荒村老人也出手了,他轻轻抛出手上的灯笼,那一盏灯笼初时平平无奇,但在凌空飞向清凉观时,那灯笼里的烛光逐渐变得明亮,摇曳的光影中,有无数玄妙的封印符文形成结界,朝那古井罩去。 最终,那一盏灯被挂在庭院苍树上,好似永不熄灭。 迷雾渐散。 但已经被迷雾侵蚀的地方,依旧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荒村四人来得快,也去得快。 快要消隐之时,有荒村老人的声音传至:“看在你是背剑人的份上,放你们离开,出去之后不可对任何人说起。” 一阵无形的力量摧来。 白马嘶鸣,向前疾驰。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陡然一明,好似所有的迷雾都诡异般的消失不见。 当光照在顾余生和莫晚云的身上时,顾余生不由地回头,与莫晚云目光相对。 此刻,这世界的皓光,是如此的美好。 令人无比的珍惜眷恋。 第523章 大荒极境,秦先生的下落 看着身后被迷雾侵蚀的世界,原本重逢后心情极佳的顾余生和莫晚云,心情都不由地有些沉重。 宝瓶也是双手杵着下巴,嘀咕道:“公子,莫姐姐,大荒变成这样,人族的领地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呀,那我们以后,还能在什么地方生活呢?” 听见宝瓶的话,顾余生的脑海深处,不由地浮现出青萍州青云镇外十八山中存在的迷雾,此刻,他已有归去之心。 莫晚云眸光转动,略作思索后,对顾余生道:“余生,我们还是尽快回敬亭山吧,这里的事,恐怕只是一个前兆,总得和诸位师兄们商量一下。” “我听你的。” 顾余生对莫晚云点头,并打量四周,眼中不由地露出些许诧异,因为四周的环境,完全陌生,午后时分,云霞叠嶂,千山万林在云海中若隐若现,而在云海的尽头,则是天空忽暗,有极光呈现不同的形态。 细细凝观,好似有一道屏障,将大荒与虚空隔开,如同世界的尽头。 不仅如此,微弱的风吹面,顾余生只觉面目刺痛,他伸出手时,衣襟长袖被无形之气割破,锐利无比。 “晚云,这是哪?” 莫晚云微微转动脸庞,看一眼天际后,面色不由地一变,她下意识的取出一把油纸伞,撑在顾余生身旁,低声道:“余生,这是极境裂渊,传说是大荒的边缘,我们明明离这里有极远的距离,怎么会传到这个地方来?” 顾余生从马背上翻下来,看一眼白马,只见白马好似耗尽了能量,渐渐化作石雕。 “是它?”莫晚云一脸惊奇,“文武庙前的那一尊石马?怪不得,它是圣人骑驾,的确有穿越空间之能。余生,此处不太安全,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 莫晚云说到这,右手探出,一颗奇特的宝珠明亮,将方圆数丈笼罩进去,另外一只玉手掌心儒道之气涌现,须臾间就凝结出一个极为强大的传送阵,与寻常传送阵不同,莫晚云布下的传送阵,隐约间能看见虚空尽头的敬亭山。 如此遥远的传送距离,让顾余生不由地咋舌。 莫晚云谦虚道:“这并非完全来自于我的修行,而是血脉中觉醒的一部分力量,如同借来之势,终非属于我道,相比之下,余生你一路苦修,所得所获才是正途。” 莫晚云朝宝瓶招了招手,示意背着书箱的宝瓶先进入法阵。 宝瓶把石马一招,丢进书箱,新奇的走进法阵,莫名的道:“莫姐姐,你布下这阵法,能穿到上界吗?” 莫晚云微微摇头,移步走向阵法,轻轻的敲了宝瓶额头一下,“还差十万八千里呢,余生,再进来一些。” 此时,顾余生的一只脚刚跨入阵法,但他的身体,却在一瞬间僵住,因为他背后的剑匣,在触及传送阵之时,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剑匣上面的纹印一点点明亮,好似在召唤什么。 不止如此。 顾余生已经凝练的天剑,地剑,人剑和斩龙剑,皆在此时齐谙,匣动而剑静。 这是身为剑客从不应该出现的情况。 顾余生微愣之后,双手猛然一捏,十指掐进掌心里。 他的情绪在一瞬间失控,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一双眼睛盯着四周。 “秦先生?” 唰唰唰! 顾余生身影一飘,万千影子在方圆数里晃动,那是顾余生留下的残影。 “师尊!” “你在哪?” 顾余生颤抖的声音在回响。 莫晚云和宝瓶对视一眼,皆陷入沉默,她们的目光,皆追随着顾余生的背影不断变换方位。 好一会。 顾余生才失魂落魄的走回来。 他手抚剑匣,眼眶暗红,如同当年练剑累了一样,瘫坐在地。 莫晚云看着那极境边缘的黑暗,贝齿紧咬,内心好似无比挣扎,最后,她已有计较,走到顾余生身边蹲下来,玉掌摊开,宝珠闪烁着幽光。 “余生,极境的边缘并非完全是一片虚无,还有无数奇特的空间秘境,刚刚我布传送阵时,出现空间波动,我知你心中一直藏着对秦先生的牵挂,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顾余生侧目,莫晚云那一张绝美的脸就在面前,掌心明亮的宝珠,更是递到他的面前。 顾余生心中一阵感动,伸手将莫晚云身前的宝珠挡了回去。 “晚云,你是我心中念念不忘之人,你平安无事,是我顾余生最大的祈愿。”顾余生缓缓起身,目光逐渐变得坚定,“然则,秦先生对我恩重如山,引我修行,方有今天,既然我已知晓秦先生就在附近,纵然千难万险,也要去见秦先生一面,方才心安。” 顾余生说到此处,手一拍腰间灵葫,将一个盒子与一方裂缝的鼎郑重的交给莫晚云。 “这是十师兄所托之物,你带回去交给九师兄……” “不,我随你一起去。”莫晚云打断顾余生的话,一脸决然的看着顾余生,“我们好不容易才相聚,怎忍分开?极境危险无比,只恐今日别离,再难与君逢,若这一切都是命运造化,那我宁愿选择在你身边。” “命运造化?”顾余生伸手抚住莫晚云的双颊,微微前倾,以鼻子贴着莫晚云的鼻子,四目相对,顾余生开口道:“晚云,我才不会屈从于命运,放心,我不会死,等我回来,不会太久的,帮我照顾好宝瓶……” 顾余生的手轻轻一推,一股强大的柔和之力让莫晚云进入传送阵。 宝瓶后知后觉,忽的开口大喊:“公子,等等我!” 顾余生面带笑容,看着逐渐盛芒的光影中,莫晚云和宝瓶的身影渐渐消失。 顾余生站在原地。 木然良久。 过了好一会,顾余生转过身,看着黑暗无边的极境,一步步前行。 风拂过顾余生的身体,偶尔有风落在他身上,敲击出金玉之声,衣衫零碎,暗藏的乱流,无法阻挡顾余生前进的脚步,他以心神附于剑匣,希望能够再次感应到秦先生的气息。 极境看似不远,但顾余生一连走了几天,都好似没有拉近多少距离,而顾余生的心,也不由地变得焦躁起来。 这种焦躁,是来自于他对秦先生的挂怀。 “你小子就这么打算一直走下去?你知不知道前路有多凶险?” 就当顾余生执着前行之时,腰间灵葫芦内,出现李青莲的声音。 “知道。” “知道你还走?” “我没得选。” “停下!我发现你小子真是一根筋,我甚至怀疑你念叨的那位秦先生是不是被你小子的犟牛脾气给气走的!” 李青莲悠叹一声。 “你这样是走不到头的,很多时候,执着去做一件事并没有错,但是,也要在该学会变通的时候变通……比如,你现在改投我的名下,我李青莲改名叫秦酒,这样你不就见着秦先生了吗?” “你不是。” 对于李青莲半认真半调侃的话,顾余生只是淡然的回答了三个字。 “算啦。” 沉默片刻,李青莲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谓极境,只不过是空间错乱下三千世界的交叠与重合罢了,这个世界很多东西往往都具有欺骗性,世界本来的样子,很多时候不是你眼睛看见的那样,要用心去看,去感悟。” 第524章 临江尽头大荒碑,一念赌生死 听见李青莲的话,顾余生不由地停下脚步,他平时本是个极为冷静的人,只因为一心想着早点见到秦先生,故而寸心已乱。 “多谢指点。” “算不得指点,顾小子,在我见过的无数芸芸众生之中,与你同龄的修行者,你并非天赋最强,也并非实力最高之人,可你是我见过最执拗,也是最简单的人,可能这种简单,反而是无数修行者在前进的时候,最容易抛弃的初心。 你不妨冷静下来,山静而水转,春开百花秋有实,就算你不屈从于命运,可冥冥之中,很多事都有定数,就像是一棵树上的果实,它熟了的时候,就会自己落下来,它的种子,会随风入泥土。” “随风入泥土。” 顾余生喃喃自语,恍惚间,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与秦先生在一起生活近一年的时光,点点在心头,那年别离,桃花未开,雪中温酒,如同在昨日,如今虽不见桃花开,却已是春日盛景。 遇事不决,细问春风。 春风不语,低头问剑。 顾余生的眼睛陡然变得清澈。 他张开手臂,任由这狂乱的风吹拂。 风声呜呜。 顾余生未拔剑。 但剑已在他掌心,也在他心里。 无形而胜有形。 悠远的苍穹似远而近,处处一样,又处处不一样,剑意随风飘荡。 那是风的形状。 也是剑的形状。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顾余生嘴角一扬:“风告诉我路在哪了。” 顾余生身影如虹之剑,化作一道流光穿梭在这方世界。 从昼到夜,这是一段极为奇妙的旅程,在大荒世界追风赶月。 又行了日日夜夜。 这一夜的月格外明亮。 长河的尽头,顾余生停了下来。 在他前方,有两条河流交汇。 一条长河是临江。 另一条长河是流过荒村的洗剑河。 长河交汇之处。 临江深邃而静谧,看不见底,清澈到极致的江水呈现暗色。 洗剑河波涛汹涌,水流澹澹,激荡的水花在月光下泛白。 黑白两色交汇融合,宛若阴阳相济。 河的正中心,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滂沱之水已成江龙腾飞之势,大自然的威能非人力可以抗衡,江河之水不知流向何处,漩涡的上方,则是一个巨大的反气旋,偶尔有跳跃起来的河鱼以及海兽,被气旋带动上升,化作一团团血雾洒落。 如此神奇的一幕,让顾余生感到无比震撼。 所谓的极境和地界边缘,完全有可能是浪遏万丈而形成的屏障。 顾余生不敢轻易靠近那个深水漩涡,他以庞大的神识向漩涡深处延伸,仅仅延伸数丈,神识就被一道难以抗衡的力量消于无形。 顾余生神识溃散,又下意识的后退百丈,身影落在岸边,那种渺小眩晕之感才消减许多。 就当顾余生在寻思之时,体内血气陡然变得躁动无比,他下意识的看向那巨大漩涡,这一看,整个人呆愣当场:只见刚刚的巨大漩涡忽然逆转盘旋,互相牵引缠绕的两河之水,如两条水龙一般从漩涡之中升腾起来,龙吟水啸。 霎时间,巨大的水龙之柱直冲苍穹,滚滚江河之水,皆往高处奔腾,最终消失在虚空尽头! 此时此刻,天空皎月如同在水里。 脚下踏着的大地,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翻覆倾盖一样。 顾余生只觉六识皆受到扰动,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上下左右。 水龙腾空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 江河好似如青龙吸水般被吸断流。 那方才形成的巨大漩涡深处,则有一块墨黑的界碑存在,周围皆有月光,唯独界碑如永夜,而顾余生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那墨黑的界碑,缺了一角,正是那一角的突兀,让顾余生发现了它的村长。仟韆仦哾 “那是……” “大荒碑!?” 顾余生不由地倒吸一口气,思绪百转千回:世间荒诞的事无数,偏偏却又好似在荒诞之中,蕴藏着天地间之质朴的规则,大荒十万妖族,皆欲寻大荒碑,破解其中的秘密。无数修行者耗尽光阴,寻而不得,偏自己在寻秦先生的途中,莫名的撞进大荒碑附近。 铮铮铮。 偏在这时,顾余生背后的剑匣久违的颤动了一下。 顾余生的心,也随之跳动。 “师尊。” 顾余生难掩激动,方才明明还有着本能的恐惧,在感知到秦先生的下落后,他心中已无所畏惧。 手一掐诀,催动大风歌,身影随江河飘荡,眨眼便来到那一块大荒碑前。 一股奇特的空间拉扯之力让顾余生浑身感到沉重无比,以他强大的肉身,竟也有一种难以负重之感,他回头一看,只见刚刚逆空而上的江河,重坠落而来。 那滔滔之势,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咯!咯! 顾余生浑身骨骼被势压发出响声。 而剑匣吟啸不停。 心中的三把剑,也在向顾余生警示,危险将临。 间不容发之际。 顾余生无比的冷静,心中浮现出一个强大的念头,倘若此时退去,那自己将再无机会踏足这里。 也许。 这一生都无缘再见到秦先生了! 顾余生凝目看向大荒碑,猛的一咬牙,伸出左手,掌心中的纹印陡然明亮。 这是顾余生以心中的第六感在赌! 一念生。 一念死! 覆水已至。 古老的大荒碑,忽然呈现一道道空间波纹,顾余生的身体,如跨过一道无形的屏障,那毁灭的水龙之势,悄然消失。 但紧接而来的是一股强大的空间撕裂之感。 黑暗中,顾余生只觉自己五脏六腑俱翻涌,如溺水般陷入昏迷。 “我还不能死!” 顾余生猛的一咬舌尖,强大的生存意志让他再一次清醒过来,天魂,地魂和人魂齐动,三把剑携带着他的身体,在扭曲而无尽的空间前行着。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的世界,忽然有一道刺目的光照进顾余生的眼瞳,让他一下子短暂失去了光明。 待他重新恢复瞳力时,原本黑暗的世界,变成了灰蒙蒙的世界。 咕咚! 顾余生听见自己的心在剧烈的跳动,可这种心跳在大脑的感觉,让他察觉到异常,下意识的伸出手,不由地愣住,因为此时的他,竟然是魂体状态。 “我的肉身被毁了吗?” 顾余生忍不住回头,灰蒙蒙的尽头,一块碑若隐若现,他的肉身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在碑上! “嗯?” 顾余生下意识的想要将神魂回归肉身,刚走了几步,就不由地停下脚步,因为在灰暗的世界里,又有几块碑出现,每一块碑上,都捆着一具肉身。 有的肉身未腐。 有的肉身,则已成白骨! 顾余生转动眼眸,在某个瞬间目光定格,再也不能转动移开。 那若隐若现的一块黑碑上。 秦先生的肉身,也被束在上面! 第525章 狩魂者,惊人的秘密 “秦先生。” 顾余生的手,不由地抬起,身影已一晃出现在那石碑面前。 嘭! 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涌现,顾余生猝不及防之下,被逼退到数十丈开外。 他虽是神魂之体,却依旧口吐鲜血。 顾余生强忍着疼痛,正欲再次前往秦酒的肉身解救,但在某个瞬间,顾余生感觉到灰蒙蒙的世界有黑影在迫近。 顾余生暗运龙魂宝典中的秘术,将神魂一敛,将他的神魂化作一缕难以捕捉的剑气飘荡在空中。 一缕光从灰暗的世界一点点变得明亮。 光影下,黑影也变得越来越清晰,那是两道无法看清五官面容的黑影,身上披着蓑衣斗笠,手里持着一盏引魂灯笼。 哑哑的脚步声传至顾余生的脑海。 两道黑影从一块又一块的石碑面前走过,每走过一块石碑时,两道黑影都会短暂的停留。 一开始,顾余生并不知晓这两道黑影要做什么,直到那两道黑影走到一块已经化作白骨的石碑前,两道黑影斗笠下的眼睛陡然泛着暗红之芒,各自掐古怪的诀,灰暗世界点点星芒从不同方向涌来,在那灯盏之下逐渐凝聚成与白骨肉身生前的灵魂。 逝者的灵魂极为强大,似乎还保留着生前的强大意志,本能的要战斗,但是,那两道黑影配合默契,一道黑影抛出勾魂索,将强大的灵魂束缚住。 另外的一道黑影则掐诀,手持令牌,在灰暗的世界打开一条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随着晦涩的声音回响,那被拿捏住的灵魂头顶有三团白光冒出,那是逝者的三魂,天魂,地魂和人魂。 其中,天魂被引入灯盏,地魂则被送入异界大门。 剩下的人魂被短暂束缚在空中。 其中一位黑影取出一块雕刻好的木偶以丝线系着,神色肃穆。 另外一位黑影则取出一卷墨黑空白的玉书,一只手探伸出来,掌心中,好似有一根魂绳飞出窜入人魂眉心,伴随着人魂的惨叫和黑影的低语,那墨黑的玉书上,以符文为字,烙印出逝者生前的绝大部分记忆。 暗敛神魂到极致的顾余生,不由地看向那一卷玉书,那茫茫多的记忆文字中,赫然出现‘青莲九诀’,‘长河剑诀’等剑典。 正当顾余生震惊之际。 那一道人魂忽然剧烈挣扎,泛起一阵亮光,从头顶飞出一把神魂之剑。 那一把神魂之剑,造型奇特,古朴不凡—— 赫然是顾余生当初在剑冢中从岑九莲那里夺得的寰尘剑模样! 此人。 是白玉京上一代剑仙? 他不是已经陨落了几百年了吗! 怎会在这里? 还落得如此下场。 寰尘剑出。 魂剑立即化作一朵青莲裹住人魂,并口吐人言:“你们休想得逞!” “主人要办的事,没有办不成的!” 黑影声音低哑,掌心一抬,一道极寒之力将那一朵青莲逐渐霜冻。 就在此时,这位数百年前的白玉京剑仙眼中露出一抹决然,引动青莲吐剑,对着自己的人魂刺去,剑光涌动,他的魂桥被一剑斩断。 而他刚做完这一切,极寒之力便将他永冻。 刚才汲取记忆的仪式重新开始。 但这一次,那玉书上再难窃取半点记忆文字,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仪式打断,两道黑影,皆受到不同程度的反噬。 “断魂桥,锁天机。” 黑影不甘的冷哼一声,手一握,霜冻的青莲化作无数碎屑散落空间。 “既然不识体统,那就去死!” 两道黑影手持灯盏,一步步向前,快要接近顾余生藏匿之处时莫名的停下来。 “不愧是天河剑仙,若是再早一些日子,你我都会被干掉,刚才散发的剑意,应该就是他的。” “是得稳妥一些,他们毕竟都是这方世界的最强者。” 两道黑影在顾余生耳畔低语,他们转过身,提着灯笼远去,灯笼的烛光摇曳,隐约可见被夺走的天魂。 不知过了多久。 两道黑影气息彻底消失,顾余生才缓缓凝出自己的神魂来。 此时的他,思绪万千。 纵然为刚才躲过一劫而感到庆幸,可同时也在这诡暗迷雾的未知中,突然想到自己从小魂桥被断之事。 断魂桥。 锁天机。 顾余生不由地想到,连圣院九先生也无法占卜自己的过去未来,他更加确信,自己神魂从小被斩断,绝非是敌人所致,或许,那是父母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那两道奇怪的黑影,搜索这方世界强者的记忆,究竟在找寻什么?” “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对囚禁于此的活人动手?” “还有,几百年前活着的人,定然与自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可父亲为何还要斩断魂桥?” 种种念头和疑惑在顾余生心间闪过。 但他很快又意识到,既然只有那一具束缚在碑上乘白骨的人才会被黑影汲取记忆,那这也意味着秦先生现在还活着,那一具具被束缚的肉身灵魂也可能还活着。 他们的灵魂被囚于何处? 一定还在这诡异的空间里。 纷乱的思绪逐渐被顾余生理顺,悄无声息间,他已来到自己的肉身前,有刚刚被震飞的教训,顾余生变得小心翼翼,他先是以神魂沟通李青莲。 但没有得到回应。 就连他豢养在灵葫芦里的那一只金甲虫也无法感应得到。 “必须让神魂回到肉身,并且摆脱束缚才行,万一那两个诡异的黑影发现大荒碑里多了肉身,对我暗施手段,到时候会更加麻烦。” 顾余生心念急转,暗自以神魂施展诸多手段,儒家的浩然紫气能让他的神魂不受侵蚀,道家的无相心诀能让他神魂能够吸纳这一方天地的气息,佛家的无量劫经,则是让他的神魂有一种莫名的超度解脱之感,只要他愿意,好似随时都能入轮回。 偏偏这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只能靠剑斩断石碑束缚了吗。” 顾余生手掐诀,天魂剑,地魂剑和人魂剑在本命瓶中呼应,铮铮欲出。 可就在此时,顾余生在神海中,那一枚由十先生朝闻道炼制出来的三转还魂丹在滴溜溜的旋转,强大的丹力,让他神魂一直处于饱满状态。 此丹,是李青莲想要之物。 更是灵阁借朝闻道炼丹时,暗中以丹魂暗自炼制出来的丹药。 那一天在界碑世界出现的诡异之手抢夺丹药,顾余生事后回想,觉得这事不简单。 所以一直没给李青莲,究其原因,还是他见过了这世界太多的黑暗,内心深处并不信任李青莲,李青莲的存在与灵葫芦一样,有太多未知之谜。 “也许,可以炼化此丹的一部分功效为我所用。”仟仟尛哾 顾余生神念一动,以强大的神魂之力将那一枚藏在神海的三转还魂丹一点点炼化。 仅仅数息之间,顾余生就觉一股神秘的力量从神海涌出,一道奇特的召唤之力从肉身内出现,他的神魂被这股召唤之力重新召回到肉身内。 丹药的药效还在,顾余生神魂在丹药滋养下,神识陡然激增数倍,甚至数十倍。 轰隆。 顾余生只觉神识在某个瞬间突破了瓶颈,迈入全新的领域,凭借这股冲破枷锁的神识之力,竟随着顾余生的心思化成万千剑念。 剑念围着界碑环绕。 束缚肉身的无形绳子被斩断。 顾余生的肉身,一瞬恢复自由! 第526章 金甲虫苏醒,吞噬成长 “这丹竟然有如此能量。” 顾余生肉身从石碑上脱困,丹药蕴藏的恐怖能量,瞬间游走奇经八八脉,本命瓶中的灵力,更是形成三色气团之状,丹药能够以顾余生自身修行的功法而转化为儒道佛三教之力。 就当顾余生错愕之际,外面的一股侵蚀力量也瞬间没入体内,这一股力量更加霸道蛮横! “这是?荒气!” 顾余生心念急转,这股霸道的力量,他根本不敢冒然引入经脉中进行修行,而是以三把本名剑在身体外形成一道剑墙,暂时将荒气阻隔在外。 神魂回归肉身后的顾余生,虽然神识依旧受到极大的限制,但是,前些日子,他的神识突破至未知的境界,在这灰蒙蒙的世界,他能够感知气流的运行。 在暗中前行一段后。 顾余生根据神识收集到的信息,在脑海中转化为一幅地图。 “这里并不是洞天福地,更像是一个特殊的空间结界。” 顾余生停下脚步。 这一路来,他又看到几处石碑,这些石碑上白骨被荒气侵蚀,只要稍微有风扰动,就会灰飞烟灭。 顾余生凭借着感知荒气的轻微流动,一直向前遁行。 渐渐的,荒气在减弱,屏蔽神识的灰暗也渐渐退去,空间结界的地面是地渊深处的石头,有些地方,还呈现如洞穴般的狭窄通道。 更加诡异的是,这方世界,居然还有一条黑河流淌,黑河如墨汁一样,看不清流动,但黑河极深,底层暗流涌动,神识一旦侵入,就会被彻底湮没。 在黑河的下方,赫然有无数强大的魔魂被拘押流放,这些魔魂,任何一个在玄界,都能横行无忌,可在这黑河之中,只能成为造型奇特的鱼群狩猎的食物。 顾余生感觉到黑河的对方有数条交汇的路口,隐约可见一座奇山,正欲跨河,就在此时,他感应到在灵葫芦沉睡了很久的金甲虫,竟然动了一下。 “嗯?” 顾余生正愁无法与灵葫乾坤中的李青莲联络,如今金甲虫苏醒,正可为他助力。 顾余生以拇指在食指处轻轻一捻,一滴精血涌现,凭空画了一道契约之符,才将金甲虫释放出来,金甲虫刚一出灵葫芦,一股蛮荒的气息陡然搅动这方世界,它的体型,须臾间变大数百倍,它的两只翅膀已进化成暗金色,上面的纹印极为奇特。 金甲虫体型变大之际,正好穿过顾余生提前布下的契约结界。 原本凶戾的金甲虫,在顾余生重新加强契约后,才重新由躁动变得安静,一双暗金色的眼睛看着顾余生,眼中的饕戾渐渐变为顺从。 “过河!” 顾余生对金甲虫发出一道命令。 金甲虫陡然变得兴奋起来,振翅飞向黑河对面,黑河并不太宽,只有两丈左右的距离,对顾余生而言,不过是轻轻一跃的事。 可黑河吞光,让顾余生极为警惕。 嗡! 金甲虫振翅,它刻意放缓速度,在跃至黑河中间的时候,只见那些追逐魔魂的怪鱼,忽然化作一条条螣蛇,细长的身体如墨汁一般,在黑河上方形成一道道穹拱。 金甲虫体表外的灵力,瞬间被这些螣蛇吞噬得干干净净,金甲虫如一只小虫子般被一只螣蛇鱼吞入腹中。 顾余生一动不动,凝目细待。 数十息后。 那一条螣蛇腹部突然炸开一个洞口,金甲虫从中飞出来,它变得无比暴戾,翅膀震动如利刃,刹那间将这些螣蛇全部斩成一段段的墨汁,在这些斩断的墨汁形体中,有无数没有消化完的魔魂。 金甲虫见到这些魔魂,兴奋的又张开一对翅膀,发出桀桀桀的啃咬之声,一股金色的罡风从前爪涌现,那些逸散魔魂皆被它吞入腹部。 咕咕咕。 霎时间。 金甲虫的出现,使得原本极为静谧的黑河仿佛沸腾了一样,里面生存着上百种奇特的怪虫,有些怪虫极为古老,它们暗藏在黑河里,只是为了捕猎,被金甲虫搅动,纷纷从黑河里逃出来。 这些怪虫原本在本能的逃生,但它们的嗅觉极为敏锐,觉察到气机收敛的顾余生,并朝顾余生飞来。 顾余生有剑气护体,以神识旋转护体剑气,星芒剑光伴随着铮铮铮之声,大部分怪虫被剑气斩碎,掉在地上七零八落,可它们并没有死去,而是如流体一般重新变化出新的个体。 顾余生见状,不由地眉头一皱,这些奇虫,居然有某些魔族的肉身分化能力,不仅如此,顾余生还惊奇的发现,他布在身体周围的剑气,竟然被这些奇虫之血污染,剑气在迅速减弱。 在黑河不断进食的金甲虫一跃而起,将顾余生周围的奇虫河兽尽数绞杀,邀功般在顾余生周围盘旋。 “带我去河的对面,我允许你进食吃个饱。” 森森! 金甲虫挥动利爪,在它前方,形成一个金色的风罩漩涡,它示意顾余生可以从漩涡中遁过去。 顾余生暗中凝剑藏有手段,身影一晃,朝黑河对面遁去。 虽然只有一步距离,瞬息可至,但当顾余生出现在黑河上方时,一股诡异的力量出现,竟然在摄取他的魂魄,想要将他拉进黑河。 顾余生早已三魂入剑,自然不会轻易受到影响,但他已知晓,这条黑河,能够阻挡被囚禁在这里的强大灵魂逃走。 顾余生顺利过黑河。 金甲虫兴奋的振翅,体型再次变大,悬停在黑河上,锐利的爪子向前一挥,深暗的黑河出现一道数十丈深的裂隙,无数强大的灵魂精华在裂隙中出现,金甲虫嘴张开,一条金色的丝线如蜘蛛丝那样投射出去,将那些灵魂精华尽数吸入体内。 顾余生见到这一幕,心中既感到安全,又颇为忌惮。 按照书中记载,这金甲虫不惧五行,几乎没有天敌,只可以木属性衍生的雷术才能克制,他虽然雷术和木符都有涉猎,但却没能将两种属性完美的结合,现在尚能掌控金甲虫,可随着它变强,反噬的几率也就更大。 顾余生心系秦先生的安危,本来心急如焚,可他见到金甲虫在黑河狩猎,实力暴涨,他也不得不忍耐下来,让金甲虫吃个饱。 时间一点点流逝。 这条诡异的黑河先是剧烈的‘沸腾’,随后渐渐归于寂灭。 里面的无数生灵奇虫怪兽,尽皆被金甲虫所吞噬。 吞噬完黑河生灵的金甲虫,体型没有变大,而是浑身泛起阵阵金光后,体型急剧变小,如一只金蝉般落在顾余生的肩头。 第527章 头颅为山,内府成界 顾余生想了想,袖口一卷,将金甲虫藏在里面,并对它下达护主的命令,万一遇见之前的那两个黑影,也能作为保命手段。 往前走了半个时辰,原本如山模样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它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颗比山还大的头颅,它比顾余生在五心殿见到的龙头山还要庞大数十倍。 荒气不断从头颅内溢出,它的七窍是七个不同入口。 张开的獠牙巨口,如天然溶洞,獠牙如钟乳石,偶尔有雨水滴落地面,这些雨水里面蕴藏着大量的荒气,即便顾余生不畏惧荒气,却也不敢轻易靠近。 原本极不安分的金甲虫,也在顾余生接近这颗巨大的头颅后变得安静,它震颤着翅膀,多次想要回到灵葫。 顾余生想了想,只得将金甲虫暂时置放于灵葫芦里,他手一招,诛魔剑出匣,被顾余生握在手心。 就在此时,诛魔剑身泛着森森幽芒,原本灰暗的世界,一缕奇特的光从头顶洒照下来。 顾余生兀然一惊,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光的源头,赫然是一把苍古之剑,剑无比巨大,剑柄在高处,剑尖擎矗在地面,剑锋横着的地方,赫然是这一颗巨大头颅的断口! 顾余生再凝目细看,那一把剑又好似变回了本来的样子,一把三尺青锋,它已经锈迹斑斑,被荒气侵蚀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背后的剑匣,更是在顾余生观剑时微微震颤。 顾余生收起心思,不再犹豫,朝着巨口深处走去。 他的心跳动得很厉害。 不是畏惧这诡异奇特的世界,而是他心中有强烈的预感,秦先生就在前方。 嗒。 嗒。 尽管顾余生刻意的收敛气息,但是踏入通道口后,每一次迈步,脚下都会发出诡异的声音,低头看去,会发现地面被数千年的血液凝结,强大的煞气竟能形成结界,生生的逼退荒气。 墙壁上,有一盏油灯微亮,或许是之前的那两尊黑影进入这里时点亮的。 越往前行,顾余生越感觉到煞气的强大,这一股煞气如同数千年不溃的怨气一般,不仅干扰着他的神识,也让他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但顾余生却暗自松一口气。 他如此强大的神识都会受到干扰,这也意味着,倘若这方世界有看守者,也会受到干扰,不会轻易发现他。 第528章 少年泪痕在,挥剑似当年 “这就是圣地的悲悯之心吗?真是可笑。” 顾余生微微摇头,他以赤诚行走人间,却很少见过真诚,修行者这条路,与其说是与天斗,不如说是与人斗,尔虞我诈,阴谋算计,处处皆在。 僧人的舍利子在顾余生的掌心散发出极为精纯的佛光,佛光甚至能将周围的黑暗全部照亮,唯独,照不亮僧人的内心。 顾余生只觉得行走在明亮的佛光中,宛若是一种讽刺。 被羁押在这里的大能修行者很多,大概有二三十人,顾余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也无解救他们之心,他以剑匣为指引,一心寻找秦先生。 每当探查一座牢笼,顾余生的心都会变得无比紧张。 可当前方只剩下一座牢笼后,顾余生心底的期盼沉落谷底,他从不认为上天能够给予众生平等、还愿,但这一刻,顾余生在向上天祈祷。 【让我见见秦先生吧。】 顾余生双手擎剑,这是他最虔诚的祈祷。 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最后的牢笼,顾余生的手缓缓抬起,以强大的神识向里面探去。 白骨栅上的符文明亮。 阻止顾余生的探查,但顾余生的执念,将神识浸至牢笼。 黑暗的世界,里面的确羁押着一道看不清面容的黑影。 顾余生的心中已知晓答案。 整个人木在原地。 “为什么你不是秦先生?” 顾余生的声音微微颤抖。 如同他一直在追随的那一道光,忽然间熄灭了一样。 所有的追逐,寻找,没有一个想要的结果。 这让顾余生陷入绝望。 黑暗的世界,有粉色的光影照亮牢笼,那是一朵即将凋零的桃花,桃花光影中,一道苍老的身影逐渐凝实,老人睁开眼,上下打量顾余生。 嗡嗡。 匣中斩龙剑出。 剑身泛起苍翠之芒,形若桃枝,一道桃木本源之力印在白骨栅上的封印符上,门悄无声息打开。 桃花旋转。 老人出现在顾余生身前,一脸和善。 “年轻的背剑人,你的剑在告诉我,你的心在哭泣,不必为此而难过,我知道他在哪里。” 顾余生神识回归,看着漂浮的斩龙剑,又看了看眼前的老人,下意识道:“你是青云门的那一只桃……” 稍顿,顾余生改口道:“前辈是桃仙人?” “一树桃妖罢了。” 桃仙老人上下打量顾余生,眼中似有思索追忆。 “岁月催人,弹指间人间新人如旧人,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小友,请跟我来。” 桃仙老人身影变化,化作一道精纯的木灵之气遁入顾余生的斩龙剑内。 斩龙剑吟啸一声,带着顾余生嗖的一下往上飞去。 顾余生这才注意到,头颅形成的世界,上方连着天窍,其空间极为隐秘,以剑遁空,竟飞了好一会。 “年轻人,到了,我已灵魂耗尽,即将陷入沉睡,若有机会,请将我带回青萍……” 桃仙老人的声音逐渐微弱,最终消失不见。 顾余生暗自点头。 前方,一道光映入顾余生的眼帘,正是插在骷髅里的那一把剑。 剑的下方。 一道枯瘦的魂影盘坐。 仿佛感觉到顾余生的到来,那一道盘坐的魂影睁开眼。 四目相对。 那一张风霜浊刻的面容是如此的熟悉,慈祥。 噗通! 隔着远远的,顾余生跪倒在地,解匣横在身前,额头在匣上磕得铮铮作响。 一瞬间。 少年鼻子一酸,眼泪从眼眶里簌簌垂落,每一滴都如珍珠一般明亮。 颤动的嘴唇紧咬翕颌。 良久良久。 少年才猛然间抬起头来。 “先生!” 少年以膝为足,向前跪行。 可是啊。 少年仅仅走了数步,面前就已多了一道柔和苍影,如实的双手托住少年肩膀,一双慈目细细将少年打量。 “余生,你长高了啊。” “师尊!” 顾余生泪影潸然,眼泪沾湿当年秦先生为他束冠的纶巾丝带。 这一路来。 少年为寻心中挚爱的莫姑娘。 未曾落过一滴泪。 可当少年再见到秦先生,外表坚强到极致的他,仿佛一颗脆弱的心被打碎,压抑多年的感情,真情流露。 未得双亲在人间。 形单影只。 世人皆欺。 纵使逍遥一时,心亦在樊笼。 坚强顽韧的少年,内心何等的脆弱孤寂。 那年在青萍山脚下。 当秦酒接过少年祭父亲的桃花酒酿时。 就已将秦先生当成心中的那一座山了。 少年一声师尊。 让秦酒苍老的魂影笔直。 看着眼前泪痕湿衣的少年,他明白,自己这位徒儿,必定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千言万语皆沉默。 擦干眼泪的少年,双手奉上酒葫芦。 如同当年那样。 秦酒的虽是神魂,亦能饮酒。 暗藏多年的桃花酿,让秦酒额头的皱纹消散,那七道扎在他神魂背后的剑丝,对他来说只是等闲。 未曾以痛而皱半分眉头。 秦先生为扶起他最得意的弟子。 不惜以神魂抗拒万千剑丝,向前走了很多步。 玄妙的剑丝逐渐落进少年眼眸中,他眼中的悲愤越来越盛。 从地面站起来,双手举剑,一声怒吼从心底涌出,睥睨的剑光斩向那一束束剑丝。 铮铮铮铮! 六道剑丝摧断。 唯剩下一根剑丝岿然不动。 “啊!” 顾余生再次大喝,体内的所有灵力汇聚于双掌,人间剑,诛魔剑,天魂剑,斩龙剑,四剑齐出,又在顾余生强大的意志中汇聚成一把剑。 顾余生紧咬舌尖,酝酿生平最强一剑。 秦酒没有阻止,纵使刚才那斩断的六根剑丝让他嘴角溢血,亦只是充满鼓励的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少年。 在青萍山那些寻常练剑的日子里,秦酒比谁都知道,他收的这位弟子,心思是何等明澈,简单而固执。 这一剑。 当出匣。 若未能断。 纵是受牵连而魂飞魄散。 这一生。 也值了。 四剑合一,激荡的灵光与剑影逐渐朝少年的掌中剑汇聚。 万千剑道皆化凡。 秦酒的眼中逐渐绽放出神彩。 眼前长袖飘摇持剑的少年,在他的脑海中,逐渐高过一座座山。 剑丝如树。 少年凝目挥斩。 如同当年对树挥砍时初行剑道。 而今。 剑已万重山! 清脆的剑丝崩摧。 漫天世界皆是剑芒星落。 秦酒放下手上的葫芦。 第一次夸赞他的徒儿:“余生,你已超过我了。” 少年收剑,双手奉上剑匣。 “先生,你的剑匣。” 第529章 重逢秦酒,猎魂者 秦酒的神魂获得自由,他伸出枯瘦的手,细细抚摸少年双手举托的剑匣,眼中流露出些许追忆与沧桑,随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我已老,不再是背剑人,这剑匣属于背剑人,你要好好珍惜。” “是,师尊。” 顾余生重新把剑匣背在身后。 秦酒替顾余生理了理衣衫,又把酒葫芦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看一眼前方那一把竖着的锐利鬼魅之剑,说道:“师尊,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这里暗藏太多凶险。” “不急。” 秦酒抬起手,示意顾余生不必过于急躁。 “跟我来。” 秦酒走在前面,抬起右手,指尖向前一划,一道空间裂隙化成门。 秦酒第一个走了进去,顾余生紧跟其后。 当穿过门的刹那,眼前的世界陡然一变,这是一间宛若悬浮在苍穹深处的密室,分不清上下左右,人在其中,上不达天,下不达地,再仔细凝看,会发现苍穹悬浮的星辰,其实是一些玄妙的符光闪耀。 更加神奇的是,顾余生的眼中,看见一条长河横空,宛若神龙。 一块大荒碑矗立在长河之畔。 那一颗巨大头颅,如同神龙的头颅。 而那一把悬竖在头颅的剑,则是好似一把苍穹飞剑,将神龙死死的钉在大地上。 顾余生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 但他最关心的,还是秦酒。 顾余生心无法静下来,忙说道:“师尊,我去帮你取回肉身。” “我身即是剑,肉身不那么重要。” 秦酒示意顾余生坐下来。 “刚才你看见的那一把剑,是大荒神帝的斩龙剑,你心中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疑惑,大多都与那一把剑和剑的主人有关。时间不多,我没法一一和你解释,你现在必须进入修炼状态,并尽快逃离这一处空间。” 秦酒以神魂之手在顾余生周围画一个圈。 “从现在起,用心感悟这周围的所有一切,把这当做一场修行,圈外发生任何事,你都不必在意,我替你挡着。” 说完,秦酒的神魂一淡,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在平时,顾余生自会谨慎思忖,心有所扰,可现在,秦先生的话,让顾余生一下心静平和,他盘坐阖目,抛除一切杂念,以心眼观世界。 第530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秦酒绽万剑 猎魂者被秦酒一剑洞穿了脑袋,身体泛起阵阵黑芒,如一团污泥一样渐渐瘫软在地。尐説φ呅蛧 一道魂影从污泥中渐渐凝实,化作一面容威严的男子,正是十大妖圣之一的伏龙圣君,不过此时的他,并非真身降临,似乎是用了秘术,分出一部分神魂之力进入到大荒碑内。 “修为到了你我这一步,做什么事都不应该感到奇怪才是,阁下身为背剑人,手持苍生之剑,许多事自然一念而成,不似本座,虽镇十万大荒,却依旧身不由己。” 不等秦酒开口,另外一名猎魂者却忽然暗下杀手,掌心一凝,一道奇特的封印符朝秦酒的神魂印去。 封印符陡然绽放出黄蒙蒙的光,先是将秦酒的神魂笼罩,随后黄蒙蒙的光影凝出一具黄金甲士,手持一把长剑,朝着秦酒的头顶斩下。 这一切偷袭动作几乎是闪电般一气呵成。 炫目的剑光和符影瞬间将秦酒吞没,周围的空间如镜子一样龟裂坍塌蔓延,秦酒的气息也随之消散。 伏龙圣君下意识的后退,看向另外一名猎魂者,目光带着审视与疑惑。 “费尽心力才将他困于此地,可不能就这么死了,你在害怕什么?” “只要能收集他的记忆碎片就能交差,我可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猎魂者的声音沙哑,掩藏了身份。 两名猎魂者陷入沉寂,盯着那黄蒙蒙的光影,那一具黄金甲士气息强盛,甚至还要超过猎魂者本身,伏龙圣君的分魂目光闪烁,低语道:“道门黄庭已陨,你竟然还能寻得厚土符,若能以之画出一万甲士,西洲妖关,将会成为我妖族的埋骨之地,嘿,圣人曾云,人族智深,伏藏阴谋,果然不假。” 猎魂者并未回答,只是盯着那黄蒙蒙的光影,待其余威逐渐散去,秦酒的气息已不见,仿佛暗自松一口气。 就在此时,一道剑影从坍塌的虚空中飞遁而出,待重新凝聚成秦酒的身影时,一把剑已横在猎魂者的脖子上,剑气微微一荡,面具咯的一声裂开一条缝隙。 猎魂者蓦然一惊,向后急退。 而秦酒也没客气,随手一抹,一颗头颅坠地,化作一滩黑色污泥。 尽管秦酒没能将对方的真面目看清楚,但也根据对方的气息猜出了身份。 “方盟主,没想到多年以后再相见,你却连摘下面具的勇气都没有。” “阁下身为背剑人,剑术通神,又是天下修行者之仰望,倘若以真面目见之,终是不妥,然而玄界如笼,难容神袛之尊,我们费尽心力将你请到这里来,你应该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秦酒魂影散发出刺目的剑光,身体挺直,抬头仰望着灰暗的苍穹,淡淡说道:“破开天的方法有很多种,非得跪着叩开吗?若是跪着就能求得心愿,修行的尽头,当真还有光?” “我们不过是想要求一个前途罢了,这么多年来,只有夫子一人成功,阁下虽然剑术通神,恐怕也还未能达到那个层次,若你能帮我们参悟大荒诀,终归有打开天门的时候,让光洒照世间,难道不好吗?” 秦酒收回目光,看向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又看了看伏龙圣君,摇头道:“背剑人的职责,就是在黑暗中守护这片净土,让凡人能够一代代的生存下去,这些年来,你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又何止害了一个顾白?我们之间注定不会有任何合作的机会,依我看,还是各自拔剑吧,那才是说服别人的道理。” 秦酒话说完,右手抬起,轻轻向前一划,只见灰暗的世界,万千剑气从地面升起,如万象森林一般绚烂,游荡于大荒碑内的万千魔魂,在这无数剑气中惨叫连连,直接灰飞烟灭。 “剑域……” 方天正立于原地,面具后的目光深邃。 伏龙圣君则是往后退了数十步,才堪堪停下来,眼中满是忌惮,显然不愿意与秦酒交手。 但他也并未就此离开,反而一改语气,说道:“秦先生,昔日夫子,白帝,魔帝因缘际会窥得大荒神帝一缕天魂,朝夕得道,夫子从此身比天高。世上的隐世强者又何尝不想窥得其中机缘,我二人费尽心力才讨得如此苦力活,只为窥得大荒经中的一丝丝奥秘,大荒经中定然也暗藏着世间最为强大的剑术,你就不想看一看吗?” 秦酒魂影飘动,淡然道:“不看。” 伏龙圣君面色难堪,只得拱手道:“那阁下什么时候改主意了,我等再来拜访,希望阁下能撑躲过下一轮猎魂者的追捕。” 伏龙圣君的分魂被一道玄妙的荒气包裹,直接穿透空间消失不见。 秦酒转过身来,看向藏于面具之后的方天正。 方天正并没有离去,而是将手一翻,掌心之中有一块黝黑的石头,他眯着眼睛道:“秦酒,你能瞒过伏龙,却瞒不过我,我知道你现在是虚张声势,若你真有本事,早就逃出去了。” 方天正左手往掌心的黝黑石头一点,只见周围的迷雾之中,有无数魔影汇聚,朝着秦酒奔来,尚未靠近,就被万千剑气斩灭。 方天正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黑暗,有些得意的说道:“大荒碑内藏万魔,看你能撑到几时……待我悟出大荒诀中的真意,我会亲自炼化了你。” 大荒碑内的天空彻底黯淡了下去。 如墨的世界,魔影潜藏于黑暗,张牙舞爪地朝着秦酒发动攻击。 一道明亮的剑光再次冲霄。 秦酒的身影孤寂地站在黑暗里,苍老的面容从容淡定,面对源源不断的魔魂,从体内散出的剑芒睥睨无敌。 一波又一波。 不知道过了多久。 秦酒斩灭了数十名强大的魔族之后,手往腰间一摸,酒葫芦落在手上,仰头喝酒,葫中酒已尽,一滴入口。 秦酒的剑气再次变得明亮。 但他眉宇间的皱纹,比之前多了几道沟壑。 于黑暗中,秦酒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剑域内的剑气光芒万丈! 第531章 岁月催人,师恩厚重 结界内,顾余生以身入定,身体外有一道道黄蒙蒙的符纹在涌动,天地间的荒气盘亘在他头顶,呈现黄月日蚀之景,无边无尽的黑河,宛若一条玄龙在空,不断的朝顾余生吞吐荒气。 此时此刻,顾余生的神海世界,本命瓶内三把魂剑滴溜溜的旋转不定,那些从虚无尽头涌现的神秘荒符,如灵纹一样分别刻在每一把剑上。 最为奇特的是顾余生的那一把斩龙剑,它身上的龙纹在进化之时,剑之本源桃木则是化作一棵桃树,桃树落英缤纷,宛若四季变化,重新塑成的桃花牢笼,宛若结界一样张开。 这一幕,让顾余生不由地想到当初在青云门时困住他的桃花樊笼大阵。 从前身被困于樊笼,无法走出去。 顾余生想要去看看世界,于是,从青萍州,烟州,花州,儋州至中州,又从中州走过千山万水,到了大荒。 三年后。 当见过大千世界的顾余生,再次被樊笼心锁。 时过境迁。 顾余生已不似当年青涩。 荒芜世界盛开的桃花,让他不由地想起心中最重要的那么一些人,一个,两个,还有后来交到的挚友。 恍惚间。 顾余生的心境悄然发生变化,所谓的樊笼,有可能是父母沉重的慈爱,困于一地,虽然世界小小,但有小院可遮风避雨,出了牢笼之后,就要被风吹雨打了。 可是,父母的慈爱,又何尝不是一种期待呢。 期待幼苗成树,期待树木参天立于森林之中。 木剑被独臂铁匠向苍天锻造成了斩龙剑,而它的内核,从来都没有变过,一直是那一把小小的木剑。 明悟到父爱沉重的顾余生,看苍穹的星芒万点,亦不知哪一颗星辰才是自己的父亲。 大荒凄凉。 人间有温。 魂湿泪干的灵魂,摇曳在苍穹深处,那些飘忽难捉的玄符,忽忽与灵魂擦肩而过,如同只影在人海茫茫,举目无亲的孤寂。 在人间,往往是笑容挂面,却在黑夜里一次次从梦中惊醒,以被遮面的啜泣。 桃花影还在。 至亲远人间。 顾余生的心,荒芜到了极点。 每一道支离破碎的荒符,都好像是孤独,不断的围绕在他身边,耳边的低语如泣如诉。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沉沦。 可就在此时。 他看见万道剑芒冲云霄,苍穹难识的盈虚星斗,在剑芒之下绽放出前所未有光,一缕缕光倾泻而下,落在顾余生的脸庞上,落在他孤寂的灵魂上,他抬起双手,那些残存于苍穹的荒符,早已落在掌心。 “先生!” 顾余生如闪电般惊醒,从入定中睁开眼,他的身体,一团黑色的污泥已没过半身! 只差一点点。 他就会被大荒碑吞噬,化作孤魂野鬼。 唰! 顾余生陡然起身,左手向下轻轻一按,伴随着暗灰色的符文如风拂过,被侵蚀的身体一点点恢复正常。 好险! 若再不能醒来。 将在悄无声息中死去。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大脑中有无尽纷杂的信息涌入,凝成上千个荒符,这些荒符中,暗藏着玄妙无比的典籍。 顾余生没时间去参悟,但他却能万法皆通。 身影一晃。 周围空间如水波晃动,已然消失不见。 万千剑气散尽,魔魂未消,秦酒面色苍老,手提空葫芦,眼看着三尊强大的魔魂如山岳般震撼着大地靠近,低声叹道:“终是老了。” 嗡! 一道剑光接替了黯灭的剑影,一尊如山岳般的魔魂兀然僵愣原地,头颅掉落。 纶巾束冠的少年仗剑而来。 “先生,酒!” 少年解下腰间葫芦落,双手奉上,以剑横在身,行礼完毕,重新站直转身,一步向前,脚尖落地的地方,荒气侵蚀向四周,偏又如万千桃花缤纷飞落。 两尊巨大的魔魂,被漫天桃花环绕,片刻之间,直接化作虚无。 轰隆隆! 大地忽然震颤起来。 黑暗的天空出现一道裂隙。 现实世界的月光倾泻而下。 紧接着,一道惊怒的声音在大荒碑内响起:“秦酒,我低估了你,原来你早就谋划好了一切!” 月光掠影。 戴着面具的方天正左手握一块黝黑的石头,愤怒的目光汇聚于顾余生身上,右手一抬,周围的荒芜汇聚于掌心,化作一把荒剑,隔空朝顾余生刺来。 秦酒身影向前,留给顾余生一道苍老疲倦的背影。 “师尊,我来。” 顾余生一步前踏,年少时单薄的身影化作山岳般高大,脚下大地裂开,手中斩龙剑却如春风过境。 荒芜与人间。 那是截然不同的新境界,也是属于顾余生新悟出来的剑道。 也是剑域的雏形。 樊笼剑域! 方天正领悟的荒芜,是一种霸道,侵占,是纯粹的毁灭力量。 隔着遥远的距离,两剑相碰。 短暂的僵持后,方天正的荒芜灵域内,一朵朵桃花飘飞,刹那间形成巨大的桃花牢笼,方天正的分魂一点点被困陷进去。 “呵呵……顾白,这就是你寄托的一切吗?” 方天正的声音消散。 庞大的桃花樊笼剑域屹立天地间。 大荒碑一点点的碎裂,临江之水天上来! 顾余生回眸,挥剑斩去石碑上禁锢的肉身。 秦酒灵魂明亮。 月光下。 两道身影从深邃幽暗的漩涡中飞遁出来。 临江之畔。 老人与少年缓步前行。 走着走着,黑夜尽退,朝阳升起。 洒照人间万丈光芒! 一叶扁舟在临江逆流漂流。 秦酒站在扁舟头,春风吹动苍白的胡须。 顾余生站在扁舟尾,双手架舟楫,长袖随风飘摇,少年的朝气尽皆写在脸上。 风似少年,少年胜风。 秦酒酷爱酒,顾余生总会将秦先生的酒葫芦装得满满的。 大荒离人间很远很远。 但顾余生跟随秦酒的脚步,从临江漂流,从大荒东行。 不知不觉间,已从春走到夏,从夏走到秋。 放下酒葫芦的秦酒,还是顾余生印象中的秦先生,摘一只树枝为剑,还是从最简单的剑招着手,娓娓讲述着剑道中最简单,也最质朴的修行道理。 顾余生也如往常那样,只要找到一棵喜欢的树,就会停下来,将斩龙剑化成木剑的样子,对着一棵树修行。 秦酒会找离那一棵树不远的地方坐下来,偶尔嘬一口酒,更多的时候,是沉默不语,抬头仰望着苍穹。 这一天。 顾余生持剑挥刺的时候,朵朵雪花落在剑上,玩心大起的他挥舞着剑接了雪花一朵又一朵。 咳。 咳! 突兀咳嗽声传来,顾余生侧目,树下,席地而坐的秦酒倚靠着树杆,细雪飘飞落霜鬓,星星点点,花白的胡须如同荒野的枯草。 秦先生。 真的老了。 皱纹爬满额头,青山长衣下,是单薄消瘦的身体。 顾余生的身体一颤,木剑从掌心掉落。 “捡起来。” 秦酒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顾余生身前,声音严厉。 顾余生弯腰,拾起剑,并伸出手。 那年在青云门,秦酒就是用木条打手心的。 顾余生等了好久。 那一根木条始终没有落在掌心。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只看见簌簌的雪花,他低头,看见秦先生头顶的雪花已盖了一层。 忽然间。 顾余生眼眶红润! 但这一次,他咬了咬牙,决不让眼泪流出来。 秦酒抬起头,看着高出自己半头的少年,随意把手上的木条丢在雪地里,摆了摆手。 “岁月催人,终不似当年喽。” “余生,前面有个酒家,我请你喝一杯。” 第532章 故人戍凉州,人间有忠魂 寒霜林海,古道荒凉,千年妖关已湮没在历史里。 寒院酒招在雪中飘摇,缕缕炊烟冉冉,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香。 顾余生跟在秦酒的身后,任由雪花扑面,行得不急不缓。 “酒家,来一壶黄酒,打个炉子。” 秦酒入酒肆,以食指中指关节叩门扉。 正在修马蹄子的霜尘老人回头,看一眼秦酒,又看了看顾余生,又低头专注做事,“先坐一会。” 秦酒颔首。 走进门郭小院,酒家只有桌子一张,还横在挡风口。 顾余生见南北皆是风灌耳,准备挪动桌子,秦酒先一步坐下,平和道:“余生,人在江湖,客随主便,这方圆百里,就一处酒家,别把主人得罪了。” 顾余生这才坐下来,小院外有铁锤敲马钉的声音,拴在木桩上的枣黄马虽然体型消瘦,却野性十足,不断的抗拒主人驯服,人和马杠了起来。 顾余生见状,暗忖得等一会,想到秦先生在冷风中等酒,他心中略急,暗自以一道剑势,将那一匹枣黄马给镇住。 霜尘老人如愿钉好马掌,拎着铁锤擦了擦额头的汗。 忽然,霜尘老人抬起铁锤,一锤子敲在马的脑袋上,一声闷哼,枣黄马四肢倒地,抽搐死去。 顾余生不由地愣了一下。 端坐着的秦酒,什么都没有说。 片刻后,酒家端来一壶黄酒,两个酒碗,一炉火,态度冷淡。 顾余生满腹疑惑,但还是专注地将壶内黄酒温热。 “先生,尝尝。” 顾余生恭敬的把黄酒端给秦酒,秦酒端起酒碗,间歇品了三口,伸手在火炉边感受温度,顾余生这才给自己倒了一碗,轻轻喝一口,随即眉头微皱。 这黄酒。 只有烈辣。 味道着实一般。 比起他现在收藏的美酒,差太远了。 秦酒又端起碗来,一饮而尽,顾余生拿起炉上的壶,有些为难。 秦酒笑道:“余生啊,这酒如人生,各有各的味,满上。” 顾余生给秦酒倒满。 顾余生端着碗,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当年在青萍州桃花树下温酒的老人,酒入喉,在这凛冽寒风中,身体倒也暖了起来。 酒肆老人在柴房忙活一阵,端来两个菜,一瓮热汤,态度依旧冷漠,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上完菜,酒肆老人转身从墙上拿起一把剥刀,走进寒风开始剥皮。 秦酒拿起筷子在热汤里夹肉吃,顾余生也学着夹起一块尝了尝,觉得味道古怪。 “是马肉。” 秦酒夹起一块糙大的马肉,放在手上啃咬,端起碗将黄酒一饮而尽。 雪花随风飘进酒碗里,飘进肉汤里。 空着筷子的顾余生忽然从秦先生的动作里看见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豪迈—— 那是一代人的老去。 岁月无痕。 单薄的身影。 苍凉的面容。 攀爬额头的皱纹。 酒肆外霜雪覆盖的妖关苍树葱葱,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寒风嘶吼! 广袤草坪上的野马嘶鸣声声。 正在剥皮的霜尘老人忽然抬起头,混浊的目光逐渐布满血丝,他像是发疯了一样,踏步走到墙边,将一把擦拭得森寒的长枪取在手,于雪花中旋转放在背上。 “杀!” “杀敌” “赤骥,随我冲啊!” 霜尘老人把手放在嘴里,吹响口哨。 野马千万。 在口哨声中马蹄飞扬,却无一匹马朝他奔来。 霜尘老人没有等到自己的马。 腾空一跃而起,踏坐在一匹马上,朝着被遗弃千年的妖关飞驰。 “杀,杀,杀!” 苍凉的声音如同岁月悲歌。 霜尘老人挥舞着长枪,以苍雪为敌。 酒肆小院,顾余生走在小院里,看着那一匹倒在血泊中的枣黄马,面有愧色。 若不是他多此一举,自以为暗帮了那老人,那匹瘦马应该会响应老人的哨声吧。 秦酒枯瘦的手拍在顾余生肩膀上,低声道:“人世间的小道理,往往才是道之所在,你一时的善念和恻隐,未必会有好的结果。在这偌大的世界,更有无数自诩正义的人,往往是更大的恶,余生啊,本分与善良,都是世间难得的品质。” “先生,我记着了。” 顾余生抱拳道。 秦酒欣慰点头,随后又面色肃然,“可是,敢于在黑暗中坚守心中的那一道光,才是最好的品质。” 秦酒目光远眺妖关,那手持长缨的老人在霜雪中嘶吼。 顾余生也看得真真切切。 秦酒将酒一饮而尽,手抚髯须,轻叹一声:“六十年前凉州戍妖关,当年的黄幼安,早已被世人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先生,我知道他!” 顾余生回答道。 “你知道?” 秦酒收回目光,苍老的目光陡然变得明亮,这一瞬间,秦酒好似年轻了几十岁。 “嗯。” “小时候,我听父亲讲过秦黄一枪并凉州的故事,说的是人族戍妖关……” 说到这的顾余生,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向秦酒。 眼睛一点点瞪大,并激动无比。 “先生,原来你……” 秦酒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满一杯温得滚烫的黄酒,一口入喉。 “是黄秦,不是秦黄。” “先生,我记着了。” 顾余生看向远处的妖关,那冰冷冷的御妖城墙,莫名有了感情。 秦酒看着拴马柱边的马,轻叹道:“赤骥是一匹很有灵性的马,老黄骑着它斩杀过很多强大的妖兽,那年他带五十豪杰之士入杀至天妖城下,救下西洲凉州数十万凡人,回盟请功之时,赤骥被浩气盟和斩妖盟的修士杀死……” 听到这里,顾余生的手不由地捏成拳头。 秦酒面有醉意,“赤骥之死,无辜于身染妖血,修行者并非不能明辨,皆因功名遮眼,纵使如此,老黄这数十年来,一直只影戍妖关,可惜西洲之境,千里无人烟,过了这家酒肆,不知道要行多远。” “先生,我去把黄前辈接回来,您们终是故人……” “算了,把人从梦中惊醒,也未必是善缘,老黄记得我,只不过不想相认罢了,在这荒野之地,三个好菜可不会随意拿出来待客,徒儿,随我到妖关走一趟。” “是,师尊。” 顾余生掏了一锭银子放桌子上,想了想,又将做在食盒里的菜放在桌子上。 第533章 妖关洗剑,出师之礼 残阳如血,挂在遥远的大荒。 寒风吹拂妖关,破旧的旗帜猎猎作响。 青石墙上,干涸久暗的血已经布满厚重的青苔,破旧的铠甲和断剑散落一地,粼粼白骨消蚀在阴暗的角落。 秦酒弯下腰,将一把断剑握在手上,似在细细感悟着什么,睁开眼,将剑递给顾余生。 “人间三万剑,剑剑各不同,你感受下。” 顾余生将断剑握在手上细细去感悟。 数息后,顾余生除了察觉到被岁月蚀刻的锈迹之外,并没有感觉到剑的奇特之处,因为这些剑,本身就是凡铁所铸。 但顾余生知道,秦先生向来教他做事,必然都有深意。 顾余生无奈摇头。 默默地上去捡起第二把剑,第三把剑,第四把剑…… 地上的剑很多,秦酒双手拢在袖子里,不去打扰顾余生。小說中文網 天已暗下来。 顾余生手上的断剑越来越多,他将所有的断剑置放于烽火台上。 朝这些剑行了一礼。 霎时间。 整座妖关,有萤火之光从尘土里冒出来,那是曾经戍守这片土地的英灵们,他们没有高超的本领,只有一颗戍守妖关的赤胆之心。 他们本是凡人,手握凡铁,又籍籍无名的沉寂在这片血染的土地上。 千万英魂化萤火,燎原如星辰璀璨,冉冉升空。 黑暗的世界。 妖关如曾经英灵们戍守那样,再次被光照亮。 两年前。 顾余生在剑冢洗剑,万魂入轮回。 半年前。 顾余生在荒河洗剑,万魂遁虚空。 如今。 顾余生在妖关洗剑,凡人之魂照亮人间。 这一刻,顾余生才真正领悟伏天剑诀中的满堂星河。 看过苍穹英魂的璀璨如烟。 顾余生转身对秦酒行礼。 “师尊,我想我懂了。” 秦酒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顾余生那干净的目光,必不会说谎,秦酒没有问顾余生具体悟到了什么,因为他并不想让顾余生走的路和他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复刻某一段旅程他都不愿意。 “徒儿,从现在起,你已经真正的走出了自己的剑道,虽然未有圆满,但未来前途必不可限量,我已无法再教你学剑了。” “师尊,我还要跟你学剑,我有太多的问题需要你解惑。” “人生处处有答案,很多时候,只要静待花开就好了。” 秦酒伸出手抚摸残破的妖关,被万千英灵照耀的脸庞露出深深的追忆,转身打量顾余生,再走近一些,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 “这半年来,我们从大荒走到西洲,这份师徒之谊已是为师在人间最快乐的岁月,余生,你有要见的人,要攀登的山。为师也有心愿未了,就在此处分别吧。” 顾余生的身体木在原地,一时之间竟无言,回想当年青云门一别,千山万水重逢,日夜聆听教诲,不曾想,一如当年般又要别离。 但这一次。 顾余生身体站的笔直,只把双手托在身前,躬身行礼。 低下头。 久久未能抬起来。 秦酒本来已经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带着慈祥:“孩子,人生在世,悲多乐少,聚散离合是常态,你我师徒之缘已定,不必羁绊于心,你如雏鹰展翅,必有广阔天空,红尘中亦有挂怀恋人,当归厮守,切切不可负了韶华。” 秦酒说到这,摘下腰间的酒葫,畅饮一口烈酒。 以手在妖关上方一划,一道通往中州的传送门打开。 “去吧,以你的年纪,正当红尘万丈之时,为师送你一程。” 顾余生在妖关跪地叩首,说道:“师尊,我一定不负背剑人之名。” 起身。 少年穿过那一道剑开的传送门。 秦酒捻须而笑。 久久伫立。 良久。 身后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秦酒,你收了个好徒弟,为什么不继续带在身边,以你的本事,还能继续教他的。” 秦酒转过身。 妖关城阙拐角,依靠着满面霜尘的老人,正是老黄。 “咳……咳!” 秦酒刚想说话,却剧烈的咳嗽不止。 一碗黄酒递了过来。 秦酒咕咕畅饮,这才缓过一口气,可秦酒的面容却在老黄提着的灯笼光影下,越发的苍老发白。 “老了,没多少清闲岁月了。” 秦酒往酒肆走,清瘦的身影在风雪中越发佝偻。 黄幼安与秦酒并行在妖关古道上,行路缓慢。 “老秦,背了一辈子的剑,行走于人间至暗之处,却无昭世之名,值得吗?” 秦酒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回答道:“过去不值得,现在看,值得。” “那我呢?” 老黄停下脚步,刚刚驯服的野马,在古道边等着他。 “我不知道。” 秦酒摇头。 老黄拍了拍野马健壮的身体,说道:“你看,这是我新驯服的马,叫赤骥,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 秦酒背着手往前走,老黄则骑上了马。 一开始并行,可渐渐的,老黄骑马的速度越来越快。 将秦酒渐渐的甩在了身后。 “老黄,你要去哪?” “疯了很多年,过去的事还是气不过,去找他们要一个交代,我若回不来,酒肆就归你了,驾!” 老黄背长缨枪,策马入江湖。 “喂,老黄,有麻烦找我徒儿罩你啊。” 向来少言的秦酒,站在酒肆的门口,对着马蹄消失的方向喊道。 “知道你有个好弟子,别念叨了!” …… 是夜。 中州一道惊影如剑,灿烂般划过长空,直向敬亭山。 圣院墨池。 一名大儒睁开,凝观砚台内扰动的墨汁,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语:“好强的气息!” 大儒身影一闪,已出现在教谕堂。 大教谕韩举升早已站在堂前,身后有四名教谕,一个个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大教谕韩举升问道:“林道友,最近书院可收到各方拜帖?” “未曾有名动之士,这气息,应是剑仙,难道是白玉京的长河道友?”林大儒凝思片刻,“要安排六院院长接迎吗?” “由我去。” 韩举升迈步往前。 可就在此时,那一道惊影飘忽已至书院,从两座山间的云海掠过,随后消失不见。 教谕堂众教谕面面相觑。 韩举升神色颇有几分尴尬。 “斩龙山的那位回来了。” “顾余生?” 身后,一名教谕一脸难以置信。 “他……他会是剑仙?” “是十五先生。” 韩举升背着手往教谕堂走,气氛有些怪异。 同一时间。 圣院之中,亦有不少大儒和修行者感知到掠过云海的气息,在暗处窥看斩龙山方向,神色复杂。 敬亭山莫家领地,正趴在地上给一个婴儿当马的莫凭栏忽然站起来,身后哐嘡一声,刚刚还在咯咯咯欢笑的婴儿顿时哇哇大哭,随后一道人影闪来,冷不丁一记重拳砸在莫凭栏鼻梁上。 昔日狂野如烈马的瞿梁红穿一身火辣衣服,怒瞪着眼:“外面有你祖宗?看把儿子摔的……” 莫凭栏摸了摸鼻子,嬉皮笑脸的说道:“他回来了……我一直盼着这一天。” “谁?” 瞿梁红眉毛一挑,随即明白了莫凭栏说的是谁,不由地一喜,她一笑,怀中儿子也咯咯笑了起来。 “改天去见见?” 莫凭栏先是点头,随即一愣:“啥意思?顾余生回来,你抱着儿子,咋比我还高兴?” “朋友喽,不应该高兴?” 莫凭栏一把将儿子抢过来,细细看了又看,长长松一口气,但又变得不自信的样子。 “梁红,你说,咱家儿子像我不?” 嘭! 一拳砸来,莫凭栏从窗口飞上了天。 “莫凭栏,有种别给老娘回来!” 第534章 人间归来晚,捂眼的思念如酒 月光如泻,洒照斩龙山,三座剑山如笔架挺立,幽幽小院隐没于山林之间。 雪花落在泛黄的枫叶树上,小院有烛光微亮。 远行两年的少年,御剑归来,屐鞋落雪道,沙沙作响。 除去青萍州,这里已是少年的第二个故乡。 这间小院,是他和莫姑娘一起亲手建造的。 心怯般行至翠竹院脚,隔栅栏看去,宝瓶一个人在木墙边把小木虎搬出来,骑在上面前后摇晃。 墙壁上的剪影来来回回,映入顾余生的脑海。 霎时间,行千山万水,归来窝家的困倦莫名袭来。 踏步推开小院。 摇曳在墙上的身影,忽然一跃出门。 “公子!” 宝瓶张开小手臂,碎步快如的卢。 欣喜的笑容如鸣翠鸟儿。 “我回来了。” 顾余生蹲下来,用一根手指抵住宝瓶的眉心,顺手解下背后的剑匣。 宝瓶想要来接,顾余生却怕剑匣宝瓶拿不住,将剑匣挂在墙壁,推门而入,木屋虽旧,一如往昔般干净温馨。 桌旁泥炉正旺,一锅鲜美的野菇汤煮得泛白。 “宝瓶,你知道我要回来?” 顾余生不由地有些吃惊。 宝瓶则是噗哧一笑,跃上小木虎,朝顾余生暗递眼神。 顾余生愣了一下,一点点转身,只见柴房外,一道倩影盈步而来,如惊鸿照影,正是莫姑娘。 “晚云?” 顾余生心骤然一紧,倩影已至,莫晚云手上端着木盘,轻轻走过顾余生身前,嫣然浅笑,“今晨喜鹊落枝,我料余生你也该回来了。” 莫晚云说完,看了看外面。 顾余生开口道:“秦先生以剑开门送我至敬亭山外,他老人家自是不会来书院的。” “余生,你找到了秦先生,自是圆满之行。” 莫晚云轻捻袖子,取出一瓶桃花酿。 “我归来时,敬亭山的桃花还没有凋谢,摘了一些和陈年的梅花一起酿了一壶酒,余生,你坐下来,尝尝味道。” “嗯。” 顾余生入座前,把椅子挪到莫晚云身后。 “我来斟酒。” 宝瓶从小木虎上跳下来,双手捧起酒瓶,往顾余生和莫晚云的面前倒酒。 顾余生与莫晚云隔着桌子相视一笑。 顾余生不由地说道:“晚云,宝瓶倒像咱俩的女儿。” “噗嗤!” 莫晚云羞赧一笑,偷偷在桌下踢了顾余生一脚,正在倒酒的宝瓶则是一脸无辜。 把酒瓶往桌子上狠狠一放。 “我不该在这里。” 从椅子上跳下来,气鼓鼓的走了两步,又伸出手去往锅里捞起一块骨头往嘴里啃咬,摔门出去。 这般动作,自是惹的顾余生和莫晚云开心大笑起来。 “唉哟!” 这时,外面传来宝瓶的惊呼声,院内又嘭的一声沉闷响动,连院子都晃了晃。 顾余生和莫晚云连忙起身朝外面走去。 只见院内霜雪里印着一个匍匐的人影,整个人陷在雪泥里,发出呜呜的求救声。 顾余生向前几步,往地上伸手一提,一脸狼狈的莫凭栏吐出两口雪,耸肩尬笑。 “莫兄?” 顾余生围着莫凭栏转了一圈,眼里有些好奇。 “啧,当爹了?” “你怎么知道?”莫凭栏一脸苦瓜,眼睛瞪大,“顾余生,你小子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 顾余生一脸茫然,莫晚云来到顾余生身边,瞪莫凭栏一眼。 “大哥,你是不是还想被嫂子揍?” “别!妹妹,你可不能害我!”莫凭栏连忙求饶,顺手从地上捡起骨头啃一口,“嗯,香……” 嘭! 愤怒的宝瓶,一拳头打在莫凭栏的脸上。 “那是我的,你差点砸到我了。” “哦,还你。” 莫凭栏咕噜一下,骨头入嘴,再抽出来,骨头上的肉没了,那般狼狈的模样,好似很久没有吃饱过的江湖乞儿。 “哼!” 宝瓶双手抱怀,跑到顾余生身边。 “公子,你没有他这样的朋友啦!” “是是是。” 平静两年的院子,充斥着欢乐的气氛。 木屋多添了一支蜡烛,又添了一双碗筷,莫凭栏盯着锅里的肉汤鲜菇,眼睛发亮。 顾余生摇摇头,从灵葫芦里的湖里捞出一条金线鯛鱼,又取出许多在人族十六州都没有的各种野味,旁边摆放的桌子顿时盛放着丰盛的美味佳肴。 莫凭栏啧啧称奇,又有些遗憾道:“可惜苏守拙和韩文不在,不然今宵不醉不归。” 宝瓶手托腮,嘀咕道:“瞿姑娘不也在敬亭山吗,怎不随你来?她也是和我家公子有交情的。” “去去去!” 莫凭栏先看一眼顾余生,又看一眼莫晚云。 “我吃了,不等于梁红也吃到了吗?” 莫凭栏嘴里这么说,筷子往锅里捞东西吃,另外一只手也不闲着,把桌子上的菜偷偷往怀里扒拉。 那又吃又拿又抠搜的模样,让顾余生和莫晚云暗笑不已。 “大哥。” 莫晚云低声提点一句。 “嗯……鱼好吃……”莫凭栏抬起头,“晚云,怎么了?” “算了。” 莫晚云手扶额头,不好意思点破,她也知莫凭栏的性子,平时虽然占便宜又抠搜,可在大事上,绝不会失节,也只是在余生这里,他才这般放荡不羁,若是换了人,别说不请自来,便是拜帖九叩,也请不动他。仦說Ф忟網 泥炉煮肉畅饮酒。 木屋氛围温馨。 莫凭栏没问顾余生此行大荒的历程,顾余生也没丝毫提及,桌上言语,皆是有一搭没一搭,偶尔说着关于过去的事,言语间提到韩文,苏守拙。 半夜微凉。 不知不觉间,顾余生和莫凭栏已大醉。 “不喝了,不喝了。” 莫凭栏起身,拍着鼓鼓的衣服,手扶墙倒,摇摇晃晃出屋。 回头对同样走出门来的顾余生嘿嘿一笑。 “你墙边那小木虎不错,回头我也给儿子整一个,那个……小瓶子,跟我去,给我画个图纸。” “我才不去。”宝瓶双手掐腰,“谁是小瓶子?” “走啦!” 莫凭栏偷偷扬起藏在怀里的东西,宝瓶眼睛一亮,眼泪从嘴角流出来,跟着莫凭栏颠颠儿的驾云远去。 小院平静了下来。 顾余生坐在门槛上,双手枕头往后靠。 顾余生枕到了暗香柔软,他忍不住仰头,一双柔情似水的大眼睛正羞红的低头,迎了个满怀。 良久,耳边传来莫晚云低声细语:“余生,你在看什么呢?” “看星星。” “哼!” 莫晚云伸出手,温柔蒙上顾余生的眼睛,让他自由的倒在她怀里。 “现在呢?” 现在? 顾余生嘴角渐渐扬起。 嘴角动了又动。 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 莫姑娘没有追问答案。 她仰起头,看怀中少年所说的星星,黑夜给了她黑色的眼睛,苍穹深处的星星,就像少年眼眸一样明亮清澈。 在被囚于洞天的岁月里,她的世界一片漆黑,拼命地想看见哪怕从尘世照下来的一丝光亮。 多少次在梦里才能看到那一张干净阳光的面庞,他一次次的站在面前,一旦惊醒,心如刀绞。 低下头,浅吻少年上扬的嘴角。 潮水般如梦的记忆,是如此清晰。 泪痕暗落。 无数漫漫的等待。 是低头如水般的温柔。 …… 第535章 闭关入剑道,剑鼎炼万剑 冬日霜寒的雪飞扬不停,敬亭山小院时有折竹的声。 醉卧美人怀的顾余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面他还是个随风奔跑的少年,在青云镇的小巷里,在青云镇外的桃花坞,在青云门桃花林的小溪边。 童年的时光如河底的贝壳和鹅卵石,伸手从小溪里捞出来,把它们对着太阳,纯真的世界会变得五彩斑斓。 后来的梦渐渐演变成了人生,生离死别,游走于闹市众生,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吵吵闹闹的声音纷杂,手握的那一把木剑,在黑暗中指引方向。 在人生漫漫的长路黑夜,拼命的想要看见哪怕一丝的光亮。 于是。 莫姑娘就在不经意的前方转过身来。 那迷人纯真的笑容。 将梦拉回现实。仦說Ф忟網 伸手在床上轻轻探找,枕间残存着沁鼻的幽香。 睁开眼。 窗外的雪花落入眼底。 顾余生坐起来,把旁边的枕头揽在怀里,把头埋在里面。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起身推开门。 这一觉。 顾余生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小院墙角,一株由莫姑娘移栽的红梅在雪中绽放,红花映白雪,有暗香扑鼻。 桌上有几道顾余生爱吃的菜,筷子下留有一张帛条,上面是莫晚云留下的几行隽秀小字:她已在洗心湖闭关稳固境界,洗去一身的妖气。 她不愿意做半妖。 等来年桃花开,她就出关。 随他回青萍。 看着帛娟上的字迹,顾余生的脸上悄然浮现出笑容,她知自己的内心,中州虽大,圣院虽好,依旧不及青萍州。 顾余生走出木屋,站在小院淋了好一会的雪。 宝瓶从外面回来,一脸茫然。 “公子,你头发白啦?” “嗯呐。” 顾余生见宝瓶兜兜里装着不少好东西,走过去顺了一颗饴糖放在嘴里,品尝过饴糖的甘甜后,朝斩龙山的剑道场走去。 “公子,你要闭关?” 宝瓶颠颠儿的跟在顾余生屁股后面。 “嗯。” 顾余生放慢脚步。 “我跟秦先生大半年,又学了很多道理,是时候静下心来沉淀一下。” 说到这,顾余生神色微动,掌心一翻,将一截青藤木递给宝瓶。 宝瓶一脸不解,但她的神识扫过那一截青藤木后,脸上的天真变为错愕,更有几分激动。 “公……公子……你从何处寻到桃花爷爷的?” “你和莫姑娘回敬亭山之后的事了。” 顾余生想了想,又把那一卷清源洞天的图递给宝瓶。 “宝瓶,帮我炼化它,最好能在明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把斩龙山一起搬进去。” “嗯。” 宝瓶拍着胸脯保证。 “公子放心,宝瓶绝不会耽误公子回青萍州……唉哟,公子,你弹我额头做什么。” “胡思乱想。” 顾余生双手负背,一个人走到剑道场。 身体跨入剑道场的一瞬,剑道场三才之阵上的三把阵剑铮铮铮作响,顾余生的体内,三把不同的剑各归其位。 如笔架的三座剑山与之呼应。云海迷雾涌动,将整座斩龙山全部掩藏起来。 而小夫子吴昊留下的最后一座剑山秘藏,也悄然间打开。 古朴的剑意,扑面而来。 风雪中,有一道看不见的人影握着一把看不见的剑,在试探顾余生的剑道修为。 顾余生没有任何犹豫,以三把剑回应最后的考验。 风雪之中,剑撼之音不绝于耳,睥睨纵横的剑气收敛在剑道场范围之内,顾余生的剑时而轻灵,时而飘忽不定,时而变得厚重古朴。 这些年悟出来的守护剑意与杀戮剑意早已浑然一体。 人魂之剑神秘无比,地魂之剑暗藏杀戮戾气,天魂之剑则是剑光神圣,能撼动斩龙山上方的苍穹。 当顾余生将三把剑强行融合为一体的时候,那一道无形之影随之消散,第三座剑山的门上由小夫子亲自设下的封印渐渐淡去。 顾余生三剑归魂,迈步走向第三个剑山秘洞。 按照顾余生以前入前两座剑山的经历,他原以为第三座剑山,会有小夫子留下的传承剑诀或是剑典。 但秘洞里面,除了一尊造型奇特的剑鼎之外,别无长物。 甚至墙洞上都没有镶嵌任何的月光石。 凭借着敏锐的神识,顾余生将目光看向那一尊剑鼎,只见那剑鼎外面,赫然印着匍匐跪地的大妖,诸魔,甚至天上仙。 剑鼎本来空无一物。 可当顾余生靠近之后,他的身体魂窍,腰间的灵葫芦,有无数剑灵之芒飞出,自动落入剑鼎内。 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剑鼎像是忽然间解开了封印,它滴溜溜的旋转起来,万千剑灵魂光绽放出刺目的光芒。 同时。 顾余生只觉三把魂剑和斩龙剑尽皆在剑匣内吱吱作响,他心念微动,四把剑就已经从匣内飞出,悬竖在剑鼎之内。 剑鼎上方,古老的剑道符文飘动,将整间秘洞照亮。 顾余生凝目细观,不由地暗自称奇,不愧为圣院小夫子,千年以来的人间第一剑修,这第三座剑山中的秘藏,和顾余生之前领悟的那样……剑道之利,是以万千之剑铸成一把。 不知道为什么,小夫子没有完成这一步,他背着的那三把剑,最终没有铸造成一把。 但是,所有的前序都已经准备好。 就是眼前的剑鼎! 打量着剑鼎中无数涌动的剑芒,顾余生兴奋之余,又有些担忧,他本意是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将所有的剑重铸成一把,这样一来,就不用在对敌的时候,还要刻意的去换剑。 但小夫子的眼界和认知,明显要比顾余生想的更加缜密,复杂。 以天下之剑融于剑鼎,吸纳众生之剑道,最终化为己用。 这让顾余生不由地想到剑阁的剑仙万剑一,当初他以剑仙的身份去仙葫州芦山,以剑碑为鼎,恐怕也是要炼化他人之剑为己用。 看着躁动的剑鼎。 顾余生心中并不着急,而是盘坐在离剑鼎不远的地方,暗自调整心境,让内心变的平和。 这大半年来,顾余生跟在秦酒身边,秦酒虽然少言少语,可总是在细微之处点拨于他。 加之大荒之行,让顾余生历经生死,看不同的风景和世界,心境早如顽石。 入定而心境平和,只在呼吸之间。 顾余生脑海中有诸多妙法神通需要去修炼,尤其是那最神秘的大荒诀,可他并不急,而是以神识缓缓延伸至剑鼎,以心神操控剑鼎,让暴躁的剑鼎安静下来。 炼剑也是修行的一种。 顾余生以神识化丝,控制住万千之剑中的一把,心神牵引剑,顾余生甚至能够分辨得出它来自于何处。 剑冢,荒河,妖关。 每一把剑,都诉说着原来拥有它的故主历经上演的不同人生。 剑鼎的作用,本是抹去故剑原有的秉性和根性,为塑新剑的诞生。 但顾余生曾在长河洗剑,无法抹去故剑英灵们匡扶人间的执念,他们曾经有血有肉,在岁月的长河中只留下了唯一的一把剑。顾余生更是在青云门看过那一块冰冷的石碑,无数英灵们的名字镌刻为世人所瞻仰,那只是少数的幸运者。 剑若灭。 他们真就被世界所遗忘。 “不,不该是这样,他们把对尘世中最后的执念托付给了我,我不应该是抹去他们的人,世人遗忘,我不会遗忘。” 顾余生并没有去摧毁神念缠住的剑,他目光决然,喃喃自语:“我顾余生要打造的剑,是随我的意志而生,并非是由剑鼎决定,更不是小夫子,我的剑,由我决定!” 顾余生双手掐诀,神魂从眉心飞出,跃入剑鼎。 神魂入鼎,剑鼎再次变得暴躁起来,它试图操控所有的剑,要将顾余生的神魂抹去。 但是,这万千之剑,纵然已失故主,依旧有着自己的意志,怎会反噬曾将它们唤醒的新主? 愿舍前尘。 为顾余生所驱使! 第536章 藏于木剑的剑意,上一辈的执念和托付 万剑断舍离,效忠新主。 霎那间,剑鼎内剑光盈团,化作一枚巨大的剑丸,这枚剑丸乃是顾余生三魂之剑为体,外附万剑之精,剑丸呈现三色之芒,炼化的过程变得极为顺利。 可当顾余生想要将斩龙剑也炼化时,却始终无法如愿,剑身上的龙纹剑纹能被消融,可当它露出木剑本体时,却有一团微弱的光包裹住它,顾余生不知道那是一股什么样的能量,毕竟当初他仗木剑至青云门,连青云门的掌门都能轻易将剑摧断。 因为玄机子萧让的这番举动,即便是他最后为青云门而死去,顾余生内心也没有完全化解掉这一段恩怨。 “究竟是为什么?” 顾余生耗费数日去凝剑,依旧无法将木剑与其他剑融合。 顾余生神识一动,将木剑从剑鼎内取出来。 这一把木剑,已经跟随他多年,几乎算得上是儿时的玩伴,当年在青萍州边境遇见独臂铁匠向天刀,以舍利子,龙血等锻造成一把新的剑,凭借剑之利,度过一次又一次的险境。 于这一次重铸剑而言,即便没有这一把木剑,顾余生也能利用剑鼎,将三魂之剑重新合铸成一把。 可顾余生是一个非常执着的人,性格上的执拗如磐石一般不可转移。 木剑就是他心中的第一把剑,也是他唯一想要以木剑永远的跟随自己,去看大千世界,去证道三千。 倘若舍弃木剑。 如同在记忆深处将关于父亲顾白为他以小刀雕剑的种种狠心抹去。 那是顾余生活下去的勇气。 是一种无形的意志继承。 早就融入血液里了。 “不。” “我的剑,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大道容不下我心中的执念,我宁愿永远也铸不成这一把剑。” 顾余生将木剑横在身前,剑身上的木纹,点点映入眼底,他从未如此近距离的去端详跟随多年的木剑,用手握住木剑,内心的激荡,不知不觉剑让剑划破掌心,并沁出血来。仦說Ф忟網 嗡嗡! 粉色的霞光照亮密室,奇特的封印之力从木剑内浮现,一股睥睨到极致的剑意一点点从尘封中苏醒,这一股剑意,顾余生永远不会忘记——桃花剑意。 顾白留下的一道强大封印。 它本来应该立即爆发,并拥有毁灭和封印的气息。 可是! 剑意刚渗露一丝,就被一股奇特的力量阻止。 顾余生惊异之际,以神识探查,这才发现掌心流出的鲜血沿着木剑的纹路流走,暗藏的封印被解开,但是那一股阻止的力量,却是来自于木剑微不可察的裂痕。 那是青云门玄机子以手指折断之处。 裂痕断裂的地方,有一道奇特的印记。 这道印记,顾余生没有忘记,它如青云门的青云梯一样,只要顾余生神识侵入,就会重现当年入青云门时走过的血海尸山,而在血海尸山的尽头,是那一块青云碑! 此刻,镇妖碑上的不朽铭文,就藏在那木剑裂痕处,正是它阻止木剑内暗藏的那一道剑意爆发。 顾余生眉头紧锁。 种种思绪萦绕在心。 片刻后,顾余生哑然一笑,目光看着被密室遮掩的天空,喃喃自语道:“阁下既然和我父亲有交情,又何必逼迫自己走到绝境,有些事,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顾余生缓缓阖目,暗施一道封印,将木剑藏于灵葫之内,脑海中浮现出伏龙圣君之子临死前所说的遗言:父亲留在大荒的东西,大概就是那位桃花老人的本源了吧。 封藏于陈年的秘密,顾余生已经知晓了很多,只不过顾余生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至死也要为青云门效力,难道就因为和萧让有几分情谊? 虽然不明白父亲的执念,但顾余生依旧能够理解,敬重。 在他心底,也从未忘记当年入青云门时许下的诺言。 待来年桃花开。 重回青萍州。 登上青萍山。 在这隆冬霜寒的时间里,他除了炼剑合一,还要将这两年获得的典籍与知识,融入到自己的剑道。 既然木剑还有它的使命,顾余生便不再执着于此,他将返回青萍州的强烈愿望化作动力,万剑如剑丸,他以神识封于剑丸之内,这些年,所有学习到的剑道,以万剑来推演。 试图创出属于自己的剑道,伏天剑诀也好,儒道佛诸剑也罢,甚至是鬼剑道,妖族剑诀,魔族剑诀,顾余生通通都来者不拒。 从大荒碑中传承参悟得到的大荒诀,对顾余生而言,更像是大荒经,它很玄妙也很深奥,甚至涉猎到凌驾于三千大道上的空间法则,时间法则,可顾余生知道,它并不完整。 传说中散落天地间的七卷天道玄符,他从中州隐者黄岑那得到一卷,从狐族得到一卷,又在清凉观窥看天地得到一卷。 如今,七卷天道玄符已得三卷。 若是慢慢的去参悟,少说也得数百年光景。 顾余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沉淀,所以,他只能走捷径。 以剑丸为乾坤,神魂附于万剑,在合剑为一的过程中,耗费大量的神识和精力去参悟…… 斩龙山剑道场,三座剑山的上方云海形成漩涡,混乱而驳杂的气息如波涛汹涌,时不时的引发敬亭山圣院的护山大阵明暗不定,日夜惊扰,让圣院的诸多修行者暗自猜测。 连续数日的大雪覆盖敬亭山,千年圣院矗立在霜雪之中若隐若现,满山的寒梅怒放,对于久居敬亭山的圣院修行者而言,这样的日子,无疑是赏梅的最佳日子。 甚至有从十六州赶来的修行者,只为浏览夫子庇护下的人间美景。 加上敬亭山有七十二至圣大儒的后裔世代生活在这里,所以敬亭山并未与人间隔绝,后来形成的世家和家族,在山下都有产业,有的甚至遍布十六州。 时间匆匆,转瞬已是冬至。 清晨。 数百世家弟子在族内长辈的引领下,在六院广场前的七十二至圣大儒碑前焚香敬祖。 能烧得头柱香的,自然是七十二至圣大儒后世之族长韩举升,因为他是圣院的大教谕,随后便是诸如荀家,墨家,孔家,孟家等等。 第537章 夫子问道石龟,莫家烧香惹事端 表面上,百家弟子互相见面,皆是一团和气,可彼此间,却在为谁能先烧香而争得面红耳赤。 世俗之中的排资论辈,讲出身,比背景,论家底,在敬亭山乃至于诸多宗门,圣地,更加严格。 人与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如同入圣院山门前的阶梯那样,被人为的分为三六九等。 能够住在敬亭山半山腰的莫家也参与了这一场祭祀,穿着一身青色长衫的莫凡尘两鬓斑白,精神似乎有些不济,似他这样年纪的大儒,在百家族地有不少,多是名义上的一族之长或是晚辈口中的老祖,这样的祭祀活动,多是下一辈的实际掌权者去烧香。 奈何莫凡尘的两个儿子,莫雷霆性格暴烈,志大才疏,天赋平平,修为堪堪入八境,更与其他家族掌权者多有不和,莫凭栏身为莫雷霆的儿子,更是没少被批评和受冷遇。 至于莫晚云的父亲莫潇湘,虽然曾是圣院的百年奇才,然而因为和狐族女子有说不清的关系,更是摆烂了近二十年。 虽然如今莫晚云已是夫子的学生,可在圣院的诸多修行者心中,依旧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加上这两年莫潇湘一直深居简出,与圣院百家掌权者鲜有往来,连这样的重要祭祀也未露面。 今日莫凡尘携领莫家子弟来祭祀先祖大贤,在互相寒暄之后,立即有人找到机会前来搭讪,一名中年男子开口道:“莫先生,您年纪也不小了,又负责圣院典籍编修,平日劳累,这天寒地冻的,何不让族中弟子来代替你烧香祭祖?” 立即有人站出来附和:“是啊,莫老先生,我听说您的孙女莫晚云已经从大荒回来了,她贵为夫子的学生,何不让她来代替你祭祀圣贤?” “姓齐的,你什么意思?自圣院设立七十二至圣大儒碑以来,从未有女子烧香祭祀的先例,亏你还是六院的教习,祖宗的礼仪你都不清楚吗!” 一名刻板的教谕眉毛直竖,开始教训刚刚说话的男子。 三人的对话,一环扣一环,暗笑莫家后辈无人,更是在大众广庭之下拿莫晚云的身份来攻讦。 莫凡尘眉头轻轻一皱。 活到他这般岁数,早已心若明镜,若是平时,他自不会在意,可事关孙女的名誉,更关夫子的圣誉,若莫家不做出恰当的回应,莫家名誉事小,圣院这股歪风邪气,将会越来越盛。 夫子昔日在敬亭山立院的初衷,已经渐渐被后世家族子弟弄得变了味道。 不过以他君子大儒的身份去辩白,终是落了下乘,莫凡尘环顾周围不怀好意的世家弟子和掌权者,声音平静道: “昔日夫子游历人间,为求心中大道,在东海之滨与一只石龟坐而辨道,夫子因石龟一言而有所悟,叩拜石龟授业解惑之恩,石龟邀夫子入洞府为客。 此事为海族所窃,以歌谣传夫子居于归巢,为天下所知,以为修行之耻,遣强者欲灭石龟一族。 然百年之后,人族受四方海族、妖族所猎。 危急之时,是石龟一族以背为山,救下无数苍生,那无数苍生之中,便有我等先祖,先祖得道之前,以石龟为砚台,以墨笔为石龟一族积功德。 圣贤仙游,更是在碑前底座以石龟为基,以警后人。 数年前,我携孙女远游青萍州,那里有一个叫青云门的小派,山门前就有一尊石龟,上面被掌门插上一把非凡之剑,可惜青云门的弟子和长老并不知其中深意,传以耻辱之剑为警醒。 偏僻之地的修行者见识浅薄也就算了,尔等皆为圣院修行者,满腹经纶,更是大道修行者,难道这也不知? 诸位若是不信,不妨回头看看那七十二圣碑。” 莫凡尘的话,让在场的人不由地侧目看向七十二至圣大儒的石碑,果然见石碑下,皆有石龟托着,一个个不由地神色尴尬,若是平时无知倒也罢了,今日祭祀七十二至圣大儒,等于祭祀自己的祖宗。 莫凡尘的话,无疑在告诉他们——不要以无知来忤逆了祖宗! 莫凡尘身后,穿得毫不显眼的莫凭栏,听见爷爷莫凡尘的话,眼睛陡然变得明亮。 “石龟之意竟是如此?那顾余生的父亲……” 莫凭栏从懒洋洋的状态陡然清醒。 “呵呵,莫先生之言虽是不假,可圣院历来有规矩,后山不问前山事,既然十四先生不能来,莫先生身份在这,您请先上香吧。” 莫凡尘捻须道:“诸位上香有先后有规矩,我这张老脸,还舍不掉,再说我莫家也非无人,寻一个小辈替我上香好了。” 莫凡尘转身,递给莫雷霆一个眼神,本意是让莫雷霆在下一辈当中选一个出色的人出来。 可莫雷霆一时脑热,会错了意。 还以为是老爷子要借今天这样的日子,退位让贤,一家之主这个位置,终于轮到他来坐。 当即上前一步,拱手带笑:“承蒙诸位看得起,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众人一愣,看莫雷霆大摇大摆的从他们面前走过去敬香,互相看一眼,原本暗自计较的众人,在某个瞬间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正琢磨事的莫凭栏忽然感觉背后一凉,本能往后退? 可是。 抱着儿子的瞿梁红以一只手抵住了他的后背。 “你打算伏蛰一辈子?” 瞿梁红的话才刚说完,只听得噗通一声,手持紅香的莫雷霆竟一个趔趄栽倒七十二至圣大儒的石碑前。 莫雷霆虽然挣扎数次,依旧没能起来,面红耳赤,十分狼狈。 好似有无形的力量在压制着他。 “哈哈哈!” 周围传来阵阵笑声,引来圣院的学子前来看笑话。 莫凡尘双手负立,看一眼大教谕韩举升以及其他十几位家主,并没有出手援助莫雷霆。 狼狈挣扎的莫雷霆惊怒道:“你们什么意思?暗动手脚?” “莫兄,风头可以出,但话可不能乱讲,这七十二至圣大儒碑林平日虽能供圣院修行者瞻仰,然而这碑林之间暗蕴至圣意志,心不诚者不可进,学不精者不可进,依我看,莫兄心应该是诚的,就是这学嘛……服用丹药提升的境界,可能还是差了点意思……”尛說Φ紋網 “哈哈哈!” 又是一阵狂浪刺耳的大笑,莫雷霆面色铁青,有几名莫家出色的弟子趁机也想要踩着这位‘长辈’挽回声誉,并扬名立万,包括入浩气盟的莫有期,斩妖盟的莫之焕两人。 这两人在浩气盟和斩妖盟地位不低,以功绩兑换丹药提升修为,已至七境大圆满。 然而,两人还未至石龟碑座前,就被无形的力量压在身上,噗通噗通两声狼狈跪在地上,膝盖骨头碎裂之声清晰可闻。 一名中年男子在周围的笑声中走出来,对莫凡尘拱手道:“莫前辈,看来这香还得您亲自上……要不我亲自去一趟后山,把您孙女请来?咳……您孙女的身份的确不太合适,要不这样,斩龙山的顾家小子为了您孙女只身走大荒,如今已归来,不如让他入赘你莫家,替你们莫家烧香?” 中年男子的话,顿时让窃笑的众人鸦雀无声。 这话。 等于蹬鼻子上脸,把莫家的尊严踩在地上了! 若是这时候莫家没有人能站出来。 那敬亭山,以后将无莫家的生存之地! 接下来。 就看莫家怎么回应了。 是莫凡尘以身份压人?还是把烧香的顺序往后捎捎? 啪! 忽然。 一记突兀的耳光打破了寂静,中年男子的脸上多了一道巴掌印,莫凭栏拨开人群走出来,冷冷的说道: “烧个香也能搞这么大的动静……喜欢窝里斗是吧?如果有得选,我宁愿和十五先生一样只身出敬亭山,也不愿意和你们同流合污,不就是烧香吗?既然你们想要看莫家出丑,那你们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第538章 敬亭山下封万魔,煞龙破土惊四方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莫凭栏一跃而至莫雷霆的面前,伸手一扶,将莫雷霆从地面搀扶起来,又随手一挥,将莫家两名膝盖碎裂的同族兄弟震退出去。 这时。 才有人认出莫凭栏的身份。 “莫凭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我叔父!” 被莫凭栏扇耳光的男子身后,一名极其傲然的年轻修行者一步前踏,手指一点,一把血玉剑森然绽放,玉剑如佩,强大的浩然之气如燃烧的火焰,天空落下的雪在剑气之下消融蒸发。 颜家祖传的血玉火麟剑。 出手的年轻人,是颜家年轻一辈中天赋最佳的弟子颜青,同样是七境巅峰。 强大的剑气让周围的人下意识后退。 家族之间的冲突,明里和暗里一直都有发生,所以,乐于看热闹的人并不在少数。 莫雷霆看出手帮他的人,竟是他平日里看不起的儿子,面色复杂,又见颜青拔剑气势非凡,大喊一声:“颜家晚辈,有种冲我来,别针对……”小說中文網 莫雷霆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麒麟吟啸,颜青手上的血玉火麟剑显出真灵剑影,张开麟爪一记横斩,从莫雷霆的头顶掠过。 莫雷霆面色发白,仓惶后退,几缕头发随风垂落。 堂堂八境修行者,在这样的场合被晚辈随意欺凌扫面,顿时让莫家的人觉得颜面扫地,而颜家的人,则哈哈哈大笑起来。 一报还一报。 殊不知其他家族的人,更是乐在其中,巴不得两家冲突更盛。 “莫叔,我冲你来了,可你没接住。”颜青狂傲一笑,转而走向莫凭栏,“莫凭栏,你没资格在我前面敬香,如果你非要争个先,不如跪下来,先拜我如何?!” 唰! 莫凭栏没有在言语上争高低,只见他身影一闪,诡异般出现在颜青面前,抬起手,啪啪啪的就是三个耳刮子。 颜青被三记响亮的耳光打懵,愣愣的看着陌生的莫凭栏,强烈的自尊心践踏,让他勃然大怒。 “我杀了你!” 颜青抬起手中祖传宝剑,强大的浩然之气在剑尖涌动,颜家老祖创下的圣人帖,一共十三字,颜青起手便是一个‘杀’字诀。 然而,剑诀尚未成势,就被莫凭栏伸手用两指一弹,血玉火麟剑哀鸣一声,被打回原形,莫凭栏手腕一翻,诡异般将颜青的剑夺了过去,剑尖旋转,抵在颜青眉心,用脚一踹,颜青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满意了?这下你们颜家在前面了!” 莫凭栏冷笑一声,忽然旋转手中夺得的剑,微微用力,霎时间七十二至圣大儒前面,皆有火麟之光凝聚成香火焰火。 莫凭栏手腕一抬,手中剑铮的一声被他掷向敬亭山高处的云海:“传说中的血玉火麟剑,也没什么了不起,落在无用之人手上,未必能降妖伏魔,除魔卫道!” 火麟剑升空,化作一尊麒麟真影在云端久久未散。 七十二至圣大儒碑前百家弟子寂静无声。 莫家。 啥时候出现了这等天才怪物? 偏在此时,敬亭山上方异变陡生,只见那一把血玉火麟剑真灵咆哮,头顶上方出现一奇特的剑莲漩涡,睥睨天地间的剑意倾泻而下,将整座敬亭山笼罩,神圣而令人心惧的雷瀑撕裂天空,紧接着一股毁天灭地的蛮荒气息袭压而来。 颜家祖传宝剑中的真灵麒麟被吞噬。 狂风席卷,两座敬亭山都开始在云海里剧烈的摇晃。 古老的钟声急促地响起。 敬亭山上方,万剑聚为一把,啸吟四方,似在寻觅暗藏的敌人。 圣院万千修行者尽皆出,各院各殿的大儒也被惊动,仰望天空,神色骇然:“出什么事了?” 老神在在的莫凡尘抬头凝空,看向斩龙山方向,若有所思,可就在此时,他霜白的眉毛微微一拧,在众人看云海之时,莫凡尘收回目光看向七十二至圣大儒的石碑,眼皮陡然一跳,大喊道:“所有人,快离开这里。” “凭栏,回来!” 莫凡尘再次大喊一声,然而,老爷子在喊孙子莫凭栏的时候,莫凭栏这家伙已经脚底抹油,出现在人群后方,一把抱住儿子,连他女人瞿梁红的安危都不管不顾,直接出现在百丈开外,把儿子抱在怀里紧紧的护着。 几乎同一时间,七十二至圣大儒的石碑下方,千年青石板轰然碎裂,一条玄煞之龙从山根冒出,七十二至圣大儒石碑暗藏的封印大阵霎时间密布整座圣院。 可即便如此,那玄煞之龙冲破封印时夹杂的毁灭力量,瞬间湮灭附近百家的修行者们。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回响,更多的人,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就直接灰飞烟灭。 颜家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人物颜青,仅仅在玄煞魔气中扑腾了两下,身体化作白骨。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很多百家弟子呆愣原地,连逃跑都忘记了。 “退!!” 莫凡尘的声音夹杂着君子威严,儒家清音唤醒人群,一本圣人书被莫凡尘祭出来,霎时间化作金色的护罩,给七十二至圣大儒碑前的人争取数息逃走的时间。 唰唰唰! 天空中,无数人影仓惶逃向夫子栽种的菩提树方向,奔向六院方向。 敬亭山各处要害之地,亦有数十名大儒被惊动,联袂而来。 包括六院的郦晶元,李牧之,天行衍,萧琴瑟,任逍遥五位院长,还有圣人殿,天书阁,忘川阁的众多大儒和长老。 敬亭山的护山大阵已经打开。 但那一条玄煞黑龙已突破七十二界碑的第一层封印,凌空狂戾长啸,恐怖的音波几乎将敬亭山的大半建筑毁灭,更加恐怖的是,敬亭山的山脚,云海,皆有魔气涌动。 仅仅片刻功夫,天空陡然变得暗沉沉的,宛若末世之景! “怎么会这样?” 诸多阁殿长老,大儒,甚至包括李牧之,天行衍,萧琴瑟这些在圣院修行百年的人物,这时候也只是远远的悬停在空中,一脸茫然和惊慌,难以置信。 千年圣院,十六州修行者心中神圣无比的敬亭山,怎么会封印有恶龙,更加可怕的是,敬亭山下,怎么封印有万魔! 第539章 英勇无畏莫凭栏,溜了溜了! 颜家的一位修行者忽然发疯般嘶吼:“是莫家人干的,是莫家人干的,要不是他随意丢剑和对七十二至圣不敬,绝不会引发这场灾难!” 原本仓惶而茫然的圣院万千修行者,听见颜家修行者的话,下意识便把这一切当作真相。 “莫家人真该死!” “万恶的莫家。” “早就说过,莫家有妖女,迟早要出事,这不,圣院要完了!” 轰隆隆! 天空惊雷阵阵,玄煞恶龙仰天一吐,黑色的魔珠引动满天魔雷,呼吸之间,它的实力恢复几成,再次变得可怕起来。 “都给我住口!”莫凡尘凌空飞起,环顾圣院的修行者,“当务之急是诛杀恶龙,封印魔窟!” 莫凡尘身影一晃,出现在玄煞魔龙的头顶,左手握着一本圣人书,右手为掌,圣人之字在掌心涌动,化作一张巨大的金色符网,金色符网能够随着玄煞魔龙的大小而变化,数十息功夫,就将其困于其中。 “莫兄,我来助你!” 六院院长之一的郦晶元双手一扣,洒下无数玄妙符篆,双手一拍,嘴里念念有词,那一张金色的符网越发耀眼,无数符篆化作五行之剑,酌魂之火,缚体之土,更有罡雷神符银光闪动。 然则,此番轰击,却彻底惹怒玄煞魔龙,仰天一声怒吼,金色的符网被撕开一个巨大口子,一记横扫,郦晶元当即口吐鲜血,莫凡尘也是面色一白,努力的咬牙坚持。 此时此刻,只要圣院的修行者们一起出力,就能将玄煞魔龙封印在符网之中。 然而,因为刚才颜家攻讦的话,让圣院的人下意识的回避,不信任莫凡尘。 稍纵即逝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溜走。 吼! 魔龙长啸,腾飞至云海上方,一口魔焰吐下来,两座敬亭山顿时被火海吞噬。 噗! 莫凡尘坚持数息后,吐出一口鲜血。 十里开外的云海。 莫凭栏抱着儿子,面色复杂,狼狈逃出来的瞿梁红,刚一来到他身边,就抬起手,打算给莫凭栏一耳光。 可这时的莫凭栏,眼里血丝流动,一只手捏住瞿梁红的手腕,将怀中儿子递给瞿梁红。 “梁红,平时我可以让着你,也可以随你拿捏,可现在,我才是一家之主!责任在肩,照顾好我们的儿子,万一我死了,给我儿子找个好的靠山,拜顾余生为师,他不会拒绝的!” 不等瞿梁红反应过来,莫凭栏已经扯下外衣,露出身上的铠甲,铠甲上铭文闪烁,腰带上挂着数十个不同样式的储物袋,各式各样的符篆藏于袖口,夹层之间,凌空飞度之际,莫凭栏两手撒开,两只奇特的纸鸢化巨鸟,巨鸟张开嘴喙,万千雷珠从巨鸟嘴喙中吐出来朝下方坠落,一颗颗雷珠坠入江海,先后明亮,雷光冲霄!小說中文網 魔气中涌动的无数魔影,惨叫连连! 就当圣院笼罩在玄煞魔龙阴影之下时,莫凭栏这家伙竟然踏灵舟而来,灵舟的上方,有成百上千的符篆纸人,它们手持符篆,漫天洒下更多的符篆,符篆再次化为纸人,如此分化三次四次之后,敬亭山的天空,漫天皆是傀儡纸人。 这些纸人先是激射出一道道可以克制魔族的浩然正气,随后身体发出滋滋之声,将苍穹之雷引于自身,自杀式般朝那黑煞玄龙奔去。 玄煞魔龙气息强横,是一只上古魔尊横行诸天的坐骑,整个圣院的修行者,它都没放在眼里,却被莫凭栏以上万纸人轰击,庞大的身体虽然灵活,却始终快不过雷,被纸人附着之后,虽然有强大的玄煞护体,却也经不住轮番轰炸。 待所有的纸人爆炸完毕,威风凛凛的玄煞魔龙千疮百孔,浑身鳞片焦糊一片,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味道。 “孽畜,爷爷在此!” 莫凭栏大喝一声,吸引玄煞魔龙的注意力,纵身一跃,朝斩龙山方向奔去。 吭! 玄煞魔龙暴怒无比,庞大的身体搅动云海,狂风吹拂,若不是有七十二至圣大儒石碑为阵基,只怕两座敬亭山都会因为剧烈摇晃而摧山。 玄煞魔龙追逐莫凭栏而去,六院前依旧有魔气浮动,魔气之中,有成千上万的魔族幽影闪动。 “所有人,诛魔!” 郦晶元催动六院令,声音传至四面八方,袖口一抬,一本《玄界三江注》玉书如苍翠绽空,霎时间,三条江河从玉书中浮现出来,分别是临江,眠江和离江! 这是郦晶元根据玄界地图所注释的玉书,他认为天下十六州、大荒,北漠,南岛,东海,皆以三江之流为地脉走势,如三龙托地,在修行大道时,便以三江为龙,气吞万象。 以大地水龙之脉注入敬亭山。 顷刻间,敬亭山不断上涌的魔气竟被短暂压制。 圣院诸多长老和修行者见到这一幕才如梦初醒,纷纷施展手段,匡扶正义,诛杀万魔。 真正对圣院有威胁的那一条玄煞魔龙,圣院弟子是万万不敢去撩惹的,如今有莫凭栏出风头,他们自然不会冒风险,更不会关心莫凭栏是否会陷入危险。 云海上方,莫凭栏手段频出,阵法,符篆,术法只是寻常,偶尔还能祭剑斩那么几下,若有危险,就将他收藏的各种天地灵宝和异宝引爆,在气势上,完全不输给玄煞魔龙。 “玛德,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莫凭栏身法鬼魅,掌心捏着一个储物袋,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忙换第二个,第三个,各种阴招损计让玄煞魔龙怒吼连连,待他又用了七八个储物袋,只剩下十来个的时候。 莫凭栏真的慌了。 “顾余生,你不够仗义!” 莫凭栏在云海上方被风吹得头发凌乱,四目寻找,十数日前,斩龙山明明就在这里,它怎么不见了? 呲啦! 玄煞魔龙的利爪撕裂一片云团,莫凭栏如一片叶子在空中飘荡,他苦笑一声,“这恶龙,我真的搞不定,我斩妖的水平一般,更不擅长诛魔……顾余生,老子被你害了啊。” 莫凭栏深吸一口气,袖口一抖,掌心多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剑,嘴里念叨道:“死道友不死贫道,顾余生,算你狠!” 莫凭栏双手持剑,身后有一尊不伦不类的奇特法相涌现,手中剑陡然绽放出刺目的光芒,一斩万丈。 唰! 剑影消散,玄煞魔龙的一只利爪竟被他削去! 啐。 莫凭栏吐一口唾沫。 “我果然还是太弱。” “只能溜了!” 第540章 联手困龙,以血开剑刃 斩龙山,剑山密室。 剑鼎上方,一道暗灰色的光柱冲破密室,光柱渗暗进苍穹云端,深空里的阴雷被光柱引导,气息内敛而恐怖的雷力被注入到剑鼎内,剑鼎之中,融合了三魂之剑、斩龙剑,万千英灵之剑的新剑已成。 剑身古朴无光,剑的制式也随顾余生的性格塑造而成,剑柄七寸,以道家阴阳衍七星,正四反三,剑镡一寸,恪以佛心莲格,吞吐剑身三尺三,暗藏人间之志,剑身未开寸芒,存留人间三分善意,善意之下,是以天地玄符为刃,杀戮诛灭森然,龙血龙魂为剑纹,剑脊如长碑。 夺目璀光之外,顾余生正阖目掐诀,他的三魂早已藏于剑内。 形体之剑在匣,魂体之剑在瓶。 顾余生原本想要将三魂融为一体,将魂体之剑炼为丸,藏于泥宫之内,不过他发现身体虽已如玉璞,可还是无法完全释放和吸纳天地间最为神秘的荒气,只能退而求其次,引阴雷铸魂,将修行大荒经时产生的暴戾之气封印在本命之剑内。 新剑成,接下来便是开刃的过程。 顾余生暗引天地灵力缓缓开刃,神识与斩龙山相合。 忽然间,顾余生感受到斩龙山外有一股暴戾的气息在云海深处翻涌,甚至能够引天地阴雷,与他新铸之剑争锋! “怎么回事?” 顾余生分出一缕神魂窥看敬亭山。 刚在云海之端凝聚出一道虚影,就见一道身影狼狈而来,嘴里骂骂咧咧:“臭虫,你他妈别追了,把我逼急了,我真不客气了……哎哟,要死了要死了!” 一团魔焰化作火球,莫凭栏左右折走,头发披散,气息混乱,险之又险的避过。 “莫兄?!” 顾余生眉头一皱,印象中,这家伙好像从未有过如此狼狈时刻,他以神识延伸,当即发现整座敬亭山的异常,不由地愕然。 “卧槽,顾兄???”莫凭栏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指着顾余生,“你就在这别动,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莫凭栏手指一抬,指缝中四枚雷珠朝远处掷去,然后又把一张符塞到顾余生的手上。 “送你的。” 轰轰轰轰! 四道罡雷响动。 一条恶龙从雷瀑中探爪飞出来,猩红的眼睛盯着顾余生。 顾余生把手中符猛的捏碎,反手一抓,就将溜到百丈开外的莫凭栏给摄了回来。 “莫兄,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你?!” 莫凭栏瞪大眼睛扫顾余生一眼,随即愕然。 “神识化虚?你本体呢?放开我,要死了!” 吭! 一声龙啸。 吹得莫凭栏头发衣衫尽凌乱。 顾余生的神魂也在风中渐渐化作一把剑影。 “莫兄,你来得正好,我新剑已成,正在开刃,这魔龙正适合祭剑,你务必困它一天两天。” “什么?”莫凭栏怒吹欷歔的胡须,一副大怨种的表情,“顾余生,你他妈太看得起我了,真的,现在圣院乱成一锅粥,我要躲起来,万一死了,我儿子就没有爹了。” 顾余生的剑影消散,声音在莫凭栏耳边响起:“莫兄,帮个忙嘛,以后你儿子就是我儿子,我传他一身本事,你不会吃亏。” “靠,你小子真会用饵!” 莫凭栏略一盘算,觉得顾余生提的这个条件没法拒绝,当即手把乱发一束,左手大拇指往膻中穴一按,一道奇特的灵力从拇指注入体内,他的身体骨骼噼里啪啦作响,一股神秘,寂灭的气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他的双瞳,也渐渐变成灰瞳。尐説φ呅蛧 “那就解开第一道封印来玩玩。” 莫凭栏的身体周围,神秘的气息好似深水波纹一样,一圈圈的向四面八方荡漾。 原本极为暴怒的那一条玄煞魔龙,竟盘亘在云层之中,灯笼般大小的眼眸露出刹那的犹豫和忌惮。 莫凭栏手一抬,一把极为小巧的匕首从袖口内滑落,反握之后,往左手手心一抹,鲜血顺着匕首开刃,他的嘴角渐渐上扬,嘿嘿一笑,“我这个当爹的,也得给儿子准备点好的礼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如顾余生疼儿子……嗯?这家伙……那是我的儿子!” 莫凭栏莫名的有些烦躁。 身影化作一道道残影出现在玄煞魔龙的周围,“臭虫,你这一身皮不错,我收下了,你别太张扬,我可以把你的龙魂送回龙域……” 吭! 原本神色忌惮的玄煞魔龙,听见龙域二字,勃然大怒,张开巨口,一颗似黑洞一般的魔龙珠吐出来,顷刻间,方圆数十里的天空,皆陷入黑暗永夜,形成一个巨大的结界。“” 莫凭栏把匕首含在嘴里,喃喃自语:“这正是我想要的。” 啪! 莫凭栏双手一扣,挽了一个极为古怪的诀,只见黑暗的天空,有八根奇特的灵柱好似从虚空之中召唤过来的一般,每一根灵柱雕龙刻凤,神秘的玄光闪耀,每根灵柱上飞出一根缚魂之链,发出哐哐哐金器悦耳之声,诡异般扎进玄煞魔龙的全身寸龙穴位里。 玄煞魔龙巨大的身体,陡然变小数十倍,被困在灵柱结界。 任它如何挣扎,竟也无济于事。 莫凭栏的心脏剧烈的跳动如鼓声,片刻后,他眼瞳里的灰色消失不见,整个人恢复了正常。 就在此时,云涛之中,一道剑气横空,闪耀的剑芒带着顾余生御空而来。 顾余生手持未开刃的新剑,疑惑的看一眼莫凭栏。 “这么快?” “臭虫我困住了,以后离我儿子远点。”莫凭栏说完,身影一闪,出现在玄煞魔龙的腹部,嘴里衔咬的匕首切下两片暗光浮动的龙鳞,将其捏在手上,朝顾余生随手丢来一块,“想要儿子,你自己抓点紧,和晚云的事,该办就办了……” 听见莫凭栏的话,顾余生的注意力被转移,有些无语的旋了一下手中剑。 “莫兄,我咋觉得哪里怪怪的?” “别说了,反正以后别提我儿子。”莫凭栏朝顾余生拱了拱手,目光落在顾余生的剑上,平静道:“你这剑有些特殊,想要一次开刃,恐怕办不到。” “一步步来。” 顾余生左手掐诀,手中新剑嗡的一声化作万千剑影,强大的剑阵将八根灵柱一起笼罩进去,下一刻,万剑齐齐垂落,纷纷没入玄煞魔龙体内。 吼。 魔龙暴怒狂啸,身上鳞片泛起黑色闪电呲呲作响,但是这些闪电刚一离体,就被顾余生炼的新剑吸收得干干净净。 第541章 空间神通,被腐化的道符 “该死的……” 玄煞魔龙竟口吐人言,先是凶狠狠的盯着莫凭栏,随后看向顾余生,眼中的暴戾之气越来越盛,它再次吐出魔龙珠。 毁灭的气息将整个结界笼罩,顾余生布下的剑阵,万剑齐鸣,剑身如黑莲旋转,魔龙珠内的本源魔气,被顾余生的剑吸走大半。 方才还幽暗森森的魔龙珠,体形直接减少一半,魔龙珠外面的魔气被剑吸收之后,另外一种极为怪异的力量仿佛冲破枷锁,呲呲呲作响。 魔龙珠之中蹿出一个个腐化的道符。 道符沾染魔龙的本源气息,化作一条条魔龙分身,张牙舞爪般朝顾余生和莫凭栏袭来。 顾余生虽然无剑在手,但他本身就是一把剑,体外三尺剑墙牢不可破,剑墙也有万千之剑在旋转,朝他袭来的魔龙虽然也极为强大却无法伤他分毫。 比起顾余生的淡然,莫凭栏则是左支右绌,格外狼狈的样子,身后有十几条魔龙在追逐,一路嗷嗷嗷乱吼乱叫。 “要死了,要死了,顾余生,快帮忙!” 顾余生双手抱怀,凝观那一道道被腐蚀的道符。 莫凭栏则继续溜那一群魔龙,如此一来,反倒给顾余生争取了炼剑开刃的时间。 玄煞魔龙似乎也注意到这一点,但面对如此狼狈的莫凭栏,它反倒不去攻击,反而是将所有的杀意都转移到顾余生身上来。 玄煞魔龙将魔龙珠吞入腹中,体型一点点变化,魔气翻涌化作一名黑袍道人,黑袍道人左手掐诀,右手一抬,九枚污染的铜钱被抛在空中,九枚铜钱各自翻转成一线变成一把铜钱剑。 “森森森!” 铜钱剑被黑袍道人捏在手上,一剑向顾余生刺来,霎时间,九枚铜钱彼此叠加,一瞬化作九道剑意。 顾余生心中一惊,尚未反应过来,那九道剑意已然撞在剑墙上,铮铮之声不绝于耳。 “好快!” 顾余生再次一凛,三尺剑墙陡然厚重几分,待九道剑意消尽,三尺剑墙已轻盈稀薄了几分。 顾余生以指凝剑,正要反击,心中泛起陡然间泛起一股不妙之感。 电光石火之间,顾余生施展大风歌,向一旁掠去,同时祭出本命瓶中尚未开刃的剑破体而出。 顾余生腾挪的地方,并无异常,可他身前的剑墙,却被消蚀出一道裂隙,顾余生凝目看去,却发现那并非是玄煞魔龙的腐蚀力量,而是一种至柔的剑气,几乎凌驾于在他的剑意之上。 至柔到极限为至刚。 顾余生虽然召唤出魂剑,却依旧感觉到危险,生命威胁之下,他的身体诡异般的泛起一层涟漪,看似不动,实则在瞬息间已将身体短暂的腾挪到另外一层空间。wWW.xszWω㈧.йêt 这是顾余生近日根据大荒经以及儒道佛妖魔等无数典籍和那三卷玄妙的天道符文领悟出来的空间神通。 虽然只领悟到一丝丝超越三千大道法则的皮毛规则和法则,却已经是他最大的杀手锏和保命手段。 “小心!” 几乎同一时间,莫凭栏也感应到什么,也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手段,追逐他的十几条魔龙分身纷纷化作血雾。 噗! 一缕鲜血如丝线朝两方溅射。 莫凭栏的瞳孔剧烈的一缩,先是担忧般的看向顾余生,随后眼底逐渐化为惊愕。 血的确是从顾余生身前飙出,但受伤的却不是他,而是黑袍道人,黑袍道人的脖子处有细密的剑痕。 莫凭栏只看见一缕剑气从顾余生的指尖消失,黑袍道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一颗头颅被整齐的斩断,变成一颗煞气滚滚的龙头!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莫凭栏身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句话也没说。 莫凭栏双手一合,八根灵柱将龙头锁住,让顾余生的剑阵沐浴在龙血之内,一尊剑鼎滴溜溜的旋转飞出,一鼎龙血成剑池。 可莫凭栏对眼前的这些都不感兴趣,而是一双眼睛上下打量顾余生,数息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方才那一剑,我不明白。” 顾余生也是哂然一笑,“莫兄,那十几条魔龙分身暗藏魔龙本源,你施展的手段,我也不明白。” “算了,不说这个。” 莫凭栏微微摇头。 “这玄煞魔龙是魔族无疑,可他为什么会施展道家剑术?” “你问我,我也不知。” 顾余生暗自回想刚才的一剑,抛去玄煞魔龙自身的实力强大不说,即便那黑袍道人的实力与境界与他相当,刚才的那一剑,以他剑道的造诣,也很难抵挡。 道家真正的剑术威力,竟然是在魔族恶龙身上见识到。 就在此时,后山有一道韬晦的气息踏云而来。 正是九先生万千象。 他穿着灰旧的袍子,人未至,几枚算卦铜钱已成阵,莫凭栏悄然将那八根灵柱一收,恭敬道:“拜见九先生。” 万千象飘然踏空而来,平静道:“莫家出了你这样的年轻人当真了不起。” “九先生谬赞了。” 莫凭栏十分谦虚。 “拜见九师兄。” 顾余生也欲上前行礼,却被万千象打断:“以龙血剑池开剑刃,千年难得一见,小师弟不要分心,我助你一臂之力。” 万千象朝剑鼎丢去一枚铜钱,霎时间,剑鼎内有纯正而强大的庚金之气溢出,铮铮剑音向四面八方荡去,引动敬亭山对望峰的两尊古鼎悠悠回响,古老的钟声将敬亭山下的魔气驱逐,晦暗的天空一点点恢复明朗。 那被顾余生斩去龙头的玄煞魔身,本源之力汇聚于顾余生的本命剑上,被本命剑一点点的吸收,剑已开刃,只是未至利刃的程度。 玄煞魔身的体内,又有无数被污染的道家玄符逸散,莫凭栏可舍不得它们就这么消散,取出一张暗金符纸,将这些玄符一一收集封印。 万千象见状,捻须一笑。 “莫凡尘两袖清风,乃是真正的大儒,后辈之中,却出了你这样的滑头,若是圣院的弟子都如你这般懂得争取天地大道,今日之难,何至于鸡飞狗跳。” 莫凭栏不好意思挠头:“九先生,晚辈穷怕了。” 第542章 新剑归匣,正是启程时 万千象闻言,神色肃然,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落在莫凭栏身上,莫凭栏眼睛溜溜一转,忙不情不愿的对顾余生拱了拱手,“咳,那个,咱俩应该是怎么称呼……” 顾余生把手一摆,大方道:“咱俩各论各的,我叫你大舅哥,你叫我小师叔。” “滚!” 莫凭栏连忙摇头,愤愤然。 “你娶我妹,凭什么我比你矮了辈分!” “好了,小师弟,正事要紧。” 万千象手掌一翻,将一枚令牌握在手心,对莫凭栏说道:“君子处木雁之间,当有龙蛇之变,以你的年龄和能力,不必再潜藏于渊,今日圣院之变,需要有一人出面担当大任,我看就你吧。” “九先生,万万不可,晚辈才疏学浅,本事稀松寻常,难当大任,您还是另寻他人吧。” 莫凭栏歉意拱手,不等万千象把令牌丢给他,身影一闪,飘然远去。 万千象手捻令牌,面有沉吟,便不再强求,只是有些意味深长的对顾余生说道:“小师弟,莫家有潜龙,他日必飞腾于天。常言道:苍穹虽大,二龙难并,但愿你和莫家小子,能守今日之初心。” 顾余生以心神合剑开刃,说道:“九师兄,我知莫兄为人。” “嗯,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天空,我自不必说什么。” 万千象又抬起袖子,随意一挥,龙血池随风飘荡,落在消隐的斩龙山剑道场。 一道强大的结界将整座斩龙山笼罩。 万千象警惕的看一眼林间小院,顾余生收敛心思,说道:“九师兄,那是小宝瓶,从青萍州就一直跟随我了。” 万千象轻轻点头。 但他依旧不太放心,暗自以神识向四面八方探查了数次,才密语道:“小师弟,小师叔的肉身,是不是被你藏在斩龙山了?” “嗯。” 顾余生点头,见万千象神色凝重,不由地问道:“九师兄,十师兄炼的那枚丹,晚云给你了吧。” “今日之祸,就是那枚丹招来的。” 万千象双手拢袖,缓步走在斩龙山剑道场的小径路上,眉头紧锁。 “我本以为借七十二至圣大儒的力量,能够将小师叔的魂魄从三千世界召回来,谁知道七十二至圣大儒的封印之力已经弱到无法压制封印的万魔,更别说召唤小夫子的魂魄了。” 万千象说到这,又一脸担忧道:“还有你十师兄,他虽然已传信回宗门,可他被大荒的伏龙圣君击伤了,在大荒深处养伤,待恢复元气,少说也得三五年时间,而他最新传回来的消息,大荒有诸多异常之处,魔族频频冲破封印,十万妖族的领地被无限侵蚀,照此下去,妖族必然会再次席卷人族的领地。” 顾余生看一眼仿佛沸腾的龙血剑池,照这样的速度下去,只需半天时间,就能将新剑开刃,顾余生坦言道:“九师兄,既然我传承了斩龙山的道场,肩上就有一份责任,我能做些什么,你直接说就是了。” 万千象停下脚步,侧过身来,打量跟在身边的少年,少年的眸光,一如当初下敬亭山去往大荒时那样明亮,可不到两年的时间洗礼,他的身上,多了几分从容,淡然和洒脱。 “小师弟,你有一个很好的老师。” 万千象捻须笑了起来,“在我看来,你虽入圣院得小夫子的传承,然圣院却无恩于你,你能言责任在肩,世间不知道有多少自诩正义之人当感到羞愧。” “如此,师兄我也不再拐弯抹角,小师弟,今日圣院之乱,天下各方势力必然会将注意力汇聚于敬亭山,然而,比起圣院之乱,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我思来想去,只有小师弟你去做最为合适。” 万千象看向苍穹。 “近日我夜观天象,苍穹之顶出现了异常,许是有人暗中饲养异兽吞噬界面,才会让魔族纷纷冲破封印。我向天卜卦,所有的一切,皆暗指青萍州,小师弟,你愿意回青萍州吗?” 顾余生神色如常,然而思绪却如湖面波涛,早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他双手拱在身前,弯腰道:“多谢九师兄成全。” “就当回家看看吧。” 万千象轻叹一声,眼前的小师弟,心地还是如此的质朴纯良,可惜这世上的大部分人,为了一己之力,不会睁开眼好好的看看眼前的少年。 “小师弟,你登青萍山的那天,我会亲自去看看,我也会让天下人去青萍州凑这个热闹。” 万千象平静的说道。 顾余生闻言,眼眶暗红。 藏在斩龙山的小夫子肉身,被万千象唤来的老牛驮着,将其藏身于学海深处。 两日之后。 斩龙山被小宝瓶炼化,彻底与那一副清源洞天图融合。 顾余生新炼的剑已成,但如莫凭栏所说的那样,剑刃并未完全开锋,依旧有一半处于混沌封印状态。 敬亭山下方的洗心海出现了数十个魔窟,圣院的修行者组成除魔小队,日夜斩魔,天下十六州的宗门,世家,玄龙王朝等势力,趁机汇聚中州,斩魔这事,出力是假,捞名声是真。 许多隐世宗门,也趁机出世,打着拯救天下苍生的幌子,行走在人间,人间苦难,未见魔至,乱象已起。 子夜。 圣院后山,洗心湖畔,莫晚云闭关的洞府前。 顾余生穿一件白袍氅衣,身背剑匣悄然而至,静立湖畔,不去惊扰水波。 宝瓶穿一身粉色小衫,扎着个高马尾,嘴里喊着一根饴糖棒,背上背着小书箱。 雪花飞落,洗心湖上白茫茫一片。 “公子,我去叫醒莫姑娘。” 宝瓶见雪花落顾余生肩头,纵身跃去莫晚云的洞府。 “宝瓶,回来。” 顾余生叫住宝瓶,神色平静道:“晚云不在洞府。” “啊?” 宝瓶有些茫然。 “公子,我们将回青萍州,莫姑娘若是知道,也必定会随我们去的。” “我知道。” 顾余生移动脚步,行至洗心湖中间,从袖中伸出手,雪花从指尖落在湖面上,顾余生先抬头看了看天空,随后蹲下来,湖面已结厚厚的冰层,月光皎洁,冰层下方有鱼在摇曳,不知道游向何方。 顾余生神识感知的边缘,一条红鱼在深海里漂流,悠远的鱼歌恍如在耳边。 顾余生的嘴角微微上扬。 起身抖落肩头的雪花。 “宝瓶,走了。” “不和莫姑娘说再见?” “已经说过了。” 顾余生走到宝瓶的身边,顺手把小书箱拿下来放在背后。 宝瓶一跃跳进书箱,探出个头来,一双灵动的眼睛看着四周后退的风景,有些兴奋的伸出两根手指对月亮比了个动作。 “回家咯!” 第543章 迷失之海,神秘节点 月落敬亭山,山里山外的热闹,与夜行打马向北的少年无关。 当白马啸过敬亭山外的阔道,洗心湖畔,一道倩影静静伫立,随后化作一道白色狐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密室内,一潭水池连沧海,月飞如镜,波澜壮阔的风景,随着那一道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乌篷船上,莫晚云茕茕孑立,长袖低垂,双眸藏思。 身后片片雪花飞舞,凝成一道白雪影子,低语道:“我有些不明白,他从中州到大荒,行了一年的路才找到了你,世间有情,他也算至诚之人,你心与他一体,何不跟他回青萍州?” “你不是一向反对我们在一起的吗?” 莫晚云头也不回,一双眼睛凝看小潭沧海起海雾。 剑灵白雪飘然在莫晚云的肩头徘徊,低声道:“我从未反对过,只是想要看看他对你的心到底有多诚而已,有一件事我实在很好奇,那夜在大荒清凉观的眠月井里,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看到。” 莫晚云面前的水潭海雾越来越盛,一条红鱼一跃而起,窜入莫晚云的眉心,莫晚云身上的气息迅速攀升,白雪兀然一惊,当即一掌拍出,乌篷船从小潭驶出,穿过迷雾之后,出现无边无际的大海上。 大海上方,电闪雷鸣,深不见底的海面上,有九条水龙岛吸水,强大的水柱好似撑起迷雾深邃的天空。 苍穹深处,琼楼玉宇,美轮美奂,宛若海市蜃楼一般。 轰隆! 当一道惊雷击打在莫晚云身上后,她的气息攀升至极致,海面狂浪三千丈,层层波涛起伏,将那九根水柱从中摧毁。 霎时间,天空好似一张奇特的纸被撕开了一样,开始出现褶皱,破洞。 九道水柱的正中心,一缕仙光投照下来,浓郁的仙灵之气形成七彩斑斓的彩带,只要踏上那一条彩带,就能乘风而起,跃上九霄。 剑灵白雪瞳孔一缩,身体化作片片雪花盘亘而飞,欲飞九霄。 她神色激动道:“原来此界无数强者寻找的节点,竟然在这片迷失之海,莫晚云,我们走吧,离开这个牢笼,去看真正的世界。” 莫晚云岿然不动,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白雪催促道:“你在犹豫什么,这可是千年难得的机会,你知道无数修行者为了寻找飞升的节点,耗尽一生的心力吗?节点就在我们头顶,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不会走的。” 莫晚云抬起袖腕,手心多了一把白帝剑,她并不解释。 “要走你走。” “为什么?难道在你眼里,百年人间真的比长生、自由还要重要?”白雪皱眉,急促道:“你知不知道,所有的空间节点,都是会变化的,稍有耽搁,一旦消失,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了。” “你不走么?” 莫晚云一双眸子盯着白雪。 白雪愕然:“我一个人?不是,你要和顾余生厮守人间?百年后,你未必还有这样的机缘。” 白雪见莫晚云一动不动,急得重新显出身影,她咬了咬牙。 “那我走了,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你现在虽然已经成为真正的妖圣,但还是要小心,这个世界有很多老怪物,即便是妖帝,也并非真正无敌,还有,你要小心灵阁……” 白雪纵身一跃,踏上那一条仙灵之气形成的彩带,漫天的雪花化作一朵雪莲滴溜溜的旋转。 眼看着就要穿过那一道空间节点,那一朵雪莲中,露出白雪的身影,她似有几分不舍,从雪莲中分出一朵极小的雪莲,飘然落在莫晚云的掌心。 “万一不能再见,我这一缕魂念,你留着做个纪念……” 白雪的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空间节点传来一声惨叫,只见白雪神魂所化的雪莲,被无形的刀锋切成千片万片。 不止如此,那无尽的迷雾沧海远处,有古老的歌谣低唱,如催眠曲一样,白雪的灵魂碎片被催眠,一只魂线从虚空之处探来,化作渔网,将白雪的灵魂全部捞走。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莫晚云只来得及抬起头看见那骇然的一幕,所有的异象就消失不见,连同那空间节点也随之弥合。 “白雪。” 莫晚云原本对白雪极为冷漠,此时,她的脸上浮现出善良,不忍,左手掐诀,一团幽幽魂火在掌心亮起,宛若一盏灯笼,天地间的几点魂星朝灯笼汇聚。 之前白雪留下的那一朵小雪莲,将那点点魂芒收集,勉强化出白雪的透明的虚影。 也亏得白雪一时的善良,才让她没有彻底灰飞烟灭。 “那究竟……是什么?” 白雪不甘的看一眼苍穹,惊恐之余,又万念俱灰,再无之前的神彩。 莫晚云轻吐道:“垂钓者,这个世界最神秘的存在,我曾经见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他是神的使者,这方世界的看守者。”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要一辈子被囚在这方寸之地了吗?” 白雪神色不甘,残魂一点点没入莫晚云的白帝剑内。 “这世界很大的,当年余生从青萍州来找我,那一路的山山水水,都是阻碍,我不是很明白。” “那是你没见过真正的天空和广袤的大地。” 白雪的声音消失不见。 莫晚云一个人站在乌篷船上,看着大雾弥漫的沧海,低声呢喃道:“如果世界将会如眠月之井预言的那样,那我宁愿这方世界保持着现在的样子。” 莫晚云脚尖一点,从乌篷船上飞起,穿过厚重的云层,看一眼沧海明月,抬起手,白帝剑向天空斩去。 白帝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散发出锐利的剑芒,而是斩出无数条灰色的迷雾,将天空再蒙上一层奇特的薄纱。 莫晚云收剑归鞘,改为双手掐诀,嘴里念着古老的咒语,片刻之后,沧海之上,有九条狐尾替代了原本的水龙柱。 九条狐尾延伸至苍穹的尽头,遮云掩月。 片刻后。 一只荒兽巨眼缓缓睁开,一道光束激射而来。 莫晚云九条尾巴合在一处,托着一颗奇特宝珠。 荒兽巨眼的光束照在宝珠上,被宝珠吸收,天空一暗后,被吸收的光束从宝珠内绽放,沿着原来的路返回。 荒兽巨眼在那光束下瞬间泯灭,化作上万灯笼,愤怒的怒吼声,引发海啸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