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六零:让我爷成为全村最靓的崽》 第1章 扛着猪腿穿越了 大年三十,李家村。 清晨六点刚过,天色尚未分明。 家家户户院门前都提前摆好了祭祀用的长凳,上面整齐供奉着米糕和香炉。 吉时一到,漫天鞭炮盖地。 热闹蔓延到村东头,大榕树下跪着的那团白色身影,猝不及防地惊跳了一下。 李兜兜心有余悸地抚着心脏,意识慢慢回笼。 她刚才不过是误触了一下口袋里的手机,人竟然直接昏了过去。 所幸,及时清醒了,没有耽误正事儿。 摆正单薄的肩膀,她再一次深深地弯下腰,湿软的土腥味和熟悉的方言一齐飘进她的帽檐。 “你冲我磕头干啥?” 李兜兜身形一顿。 她跪着的方向明明摆放的是一尊牌位,难不成活见鬼了? 可这声音又那么真切,应该是哪家的半大小子在恶作剧。 “兔崽子,别在这撒野!” 她抬起头准备驱赶捣乱的人,不想,却意外发现四周完全变了样。 明明身处爷爷的葬礼现场,怎么磕个头的功夫,牌位不见了,送葬的亲友消失了,铺着灰水泥的黑白大棚也化作了遮天的大榕树。 而前方几十米的地方,钢筋水泥的殡仪馆竟变成了一座约有百十来户人家的古朴渔村。 李兜兜一把掀开孝帽,使劲地揉揉眼睛,可再怎么眨眼,眼前的景色还是没有变。 疼得发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心里暗叫不秒:我一定是被下药拐卖到偏远山村了! 第一时间摸了摸口袋,幸好!手机还在! 正准备求救,屏幕却显示:无信号。 这下电话是拨不成了,倒是有两条未读信息醒目地亮着红: “亲爱的李兜兜,恭喜中奖。时光旅行小程序随机选中了您,本期奖品是:六十年代忆苦思甜·弥补遗憾·游。温馨提示:手触屏幕即默认兑奖。” “您已成功确认,奖品即刻生效。” 李兜兜:??? 这是什么离了大谱的垃圾诈骗短信,手触屏幕即兑奖,压根就不给人思考和拒绝的机会,妥妥的霸王条款! 短信一定是人贩子发的,违法了还敢这么可劲儿忽悠。 她顿时气极,回复框刚打上“你大爷的!”几个大字,手机竟倒霉地由于电量过低,自动关机了。 在这种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失去了唯一可以联系外界的手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顾不上细想其他了,她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尽快给手机充上电。 略略一转头,她看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竟巧合地摆着三大一小,四个黑色行李箱。 虽然不确定这几个箱子是不是自己的,但她还是决定先走近看一看,能借个充电宝解解燃眉之急也是好的。 那三个大的箱子目测是38寸的,伸手掂了掂,个个都死沉死沉的,稍小一点的那个倒是可以勉强放平。 寻摸到拉链的位置,上面坠着一把密码锁。 在尝试了一溜常用的数字组合无果后,她灵光一闪最后输入了一组数字:490223。 咔哒一声,锁开了。 这个巧合令她眼眶一热,490223,是她爷爷的出生日期。 爷爷说过,他小时候的日子过的很清苦,但是很快活。成家立业后虽然富裕了,但是早早地患上了胃癌,错过了很多美食。 如果自己真的穿越到六十年代,那么一切就都还来得及弥补! 这样的念头一滋生,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加快,行李箱很快被完整摊开。 李兜兜蹲下来,凑近扒拉着箱子里的东西。 左边半箱子装着:洗漱包、护肤包、化妆包、工具包、生理卫生包、药品包、贴身衣物包、证件卡包。 右边半箱子装着:一套睡衣、一条睡裙、三套裤装、两套裙装、两双鞋。 率先从工具包把充电宝拿出来,给手机充上电后,李兜兜费了老大劲把另外三个箱子放平。 挑了一个顺眼的先打开,里面装的是烘焙材料、调料干货、奶制品、各色罐头、糖果、饼干等。 紧接着打开第二个箱子,里面装的是布料、些许款式复古的成衣和鞋子。 最后一个打开后,李兜兜闻着味儿,迎头先打了个大喷嚏。 里面装的竟然是腊肉、腊肠、风干牛肉和一大根完整大腿的生猪肉! 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物品,李兜兜浑身都燥热了起来,眼里不由闪着兴奋的光。 人贩子是绝对不会这么好心给她准备这么多东西的,那么...... 她迫不及待打开证件卡包求证,动作有点太过着急,拉链卡住了一张票据。 用力扯了扯,缺了一角的船票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1961年南洋号上等舱。 摩挲着手里的纸张,这质感这新旧程度,造假都不至于这么真。 看来,她真的穿越了! 而这就说明,爷爷还活着! 没有什么比至亲死而复生的消息更让人激动的了,她果断将身上穿着的孝服扒了下来,用力揉成团。 正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身后恰巧传来了铝制水桶的嘎吱声。 意识到来人了,李兜兜假模假式地清了清嗓子,同时迅速将手里的衣团往榕树后头扔出。 昂着脖子悠悠转身,几步开外,一个挑着水桶的陌生少年映入了她的眼帘。 少年穿着一身半旧的打着补丁的深蓝色套装,略带防备地与李兜兜对望。 李兜兜扬手召唤他:“小孩,你过来,我问你点事。” 少年并不上前,搭在扁担上的右手忍不住紧了紧。 刚才李兜兜骂兔崽子的那个人就是他。 担心再被骂,他最终决定站在原地回话:“什么事?” 李兜兜觉得他小小年纪防备心倒挺重,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我问你,现在是什么年月?这里是哪里?” 少年诧异地看了李兜兜一眼。 这眼神李兜兜可太熟了,正经人看傻子发疯都是这种眼神。 “我是外地来的,迷路了。”李兜兜随意胡诌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问题确实很容易被误解。 少年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明显不信她的话,但还是耐心回答:“2月14号,这里是李家村。” “哪个李家村?”李兜兜瞬间提高了音量,“是闽市安县的李家村吗?” 少年点了点头。 “天!” 李兜兜兴奋地冲到他面前,双手把着他的一只水桶,“那你认识一个叫李清落的人吗?今年13岁。” 少年抿着嘴唇不说话。 刚才两个人说话的距离有点远,现下四目相对,双方都觉得彼此的五官越看越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李兜兜率先反应过来,她放开了水桶,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你认识他对不对?” 少年眼神躲闪,暗暗使力想要挣脱。 这心虚的模样正好印证了李兜兜心中的猜想。 她风风火火地蹲下身,直接上手撩开他的裤腿。 果然!小腿上有道月形疤痕。 “爷啊——”李兜兜激动得破了音。 第2章 姑奶奶竟是华侨 少年被这声没由头的怪叫吓得一激灵,水桶掉在了地上,拔腿就想跑。 李兜兜眼疾手快地像只考拉一样紧紧扒着他。 “别跑,爷——” 少年李清落对于无痛当爷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力的抗拒。 他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一个穿着洋气过了头,且为人明显过于癫狂的女青年涕泪横流叫着自己爷,这真是农村老大娘传闲话都不敢有的版本。 但想矢口否认却不知道怎么反驳,他确实就是13岁的李清落,全村没有第二个人叫这个名字。 无奈之下,他只好拼命地甩动着大腿以示抗议,有好几次都险些将李兜兜甩得屁股离地。 两人推搡的身影引起了村民的注意。 有眼尖的发现了不对劲,高声叫喊着:“清落爸,快来啊,有人要拐走你儿子!” “哪里哪里!人贩子在哪里!” 乍然听见久不见生人的村里来了人贩子,八方迅速响应起来。 李清落的爸爸拿着扁担往村东头飞奔,他的身后紧跟着七八个壮汉。 有拿着绳子的,有拿着鱼叉的,还有的直接高举着菜刀跟着奔袭的。 黑压压的人群眼看就要围上来,李兜兜终于想起了最重要的事。 刚才贸然跟李清落相认,可除了李清落外,该怎么和其他家人解释自己的身份呢? 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出生在未来,骤然穿越,在这个年代就是个黑户。 该不会被当做敌对份子抓起来吧? 完蛋完蛋,兴奋过头,大意了! 她突然进退两难。 手上的劲不自觉松了,李清落赶忙把自己的腿抽了出来。 李兜兜的怀中空空如也。 她仰头,失神地看着李清落稚嫩了几十年的脸,心中无限感慨。 一位在另一个世界消亡了的老人,在这个世界却如此年轻鲜活,这个奇妙的反差突然给她注入了无限的勇气。 大家都是亲人,有啥可怕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她拍拍屁股上的土,硬气地站了起来。 这时,李清落的爸爸带着村民也赶到了。 扁担不由分说高高举起,李兜兜来不及解释,只好连忙气沉丹田,大喊一声:“李水生!住手!我——” 可惜,扁担收不住势头,飞速横向拍落。 李兜兜火速改口抱头,“我错了”“别揍我!” “梆——” 扁担还是落了下来。 竹条抽打在肉上的闷声传出,李兜兜惊奇地发觉,身上竟不疼。 她挣开紧闭的眼睛,看向眼前。 有一个陌生背影正单膝跪地,咬着牙一声不吭。 李兜兜懵了,一时搞不清楚这个无名英雄从哪里蹦出来的。 赶来看热闹的村妇小声嘀咕:“他还真是疯的不轻,正常人谁替人贩子挨打。” 李清落见李水生打错了人,急忙上前安抚:“你没事吧。” 李兜兜本想去关切一下的,但横在她面前的李水生似乎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自从刚才看清李兜兜的脸后,就一直沉着脸不说话。 不但不主动开口问话吧,还小声嘱咐自己的老婆张米粒几句悄悄话。 李兜兜被盯得心里有点发毛,但又不想露怯,只好挺着胸脯抬着下巴,一副:“我是你根正苗红的曾孙女,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你不要再看我了,再看我就心虚了”的局促姿态。 村民见李水生不发话,李兜兜又手无缚鸡之力的根本不像人贩子,注意力很快被地上大咧咧坦露的行李箱吸引了。 他们小声嘀咕着: “这么多稀罕东西,她该不会是哪家的有钱亲戚吧?” “没准是个投机倒把的女商贩呢。” “纠缠清落,估计就是因为被他发现了什么猫腻。” 李兜兜一边感慨着劳动人民丰富的想象力,一边与李水生僵持着。 见李兜兜无暇顾及行李,有一两个没分寸的人,竟然上手开始翻她的箱子。 一直鸟悄不作声的无名英雄,再一次突然窜到人前。 他凶巴巴地威胁众人:“她的!” 李兜兜被这清朗的嗓音吸引,趁机看清了他的脸。 渔村的村民普遍都是黑黢黢的,哪怕还不到年纪下海讨生活的李清落也是小麦偏黑肤色,唯独这人却是难得一见的白。 在这一群人当中,他立时像茄子地里开出的雄性茉莉花。 文文弱弱的长相,身量却够宽大,深邃的眉眼搭配利落的寸头,妥妥的纯欲风小奶狗,整个一芬芳不自知。 在这样的一张脸面前,行李里面装着的那些稀罕东西简直不算个个儿。 李兜兜脑补的呆状被李清落隔空一秒看穿。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李兜兜脑门上写着两个大字:窝囊! 他虽然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见不得李兜兜做出这种表情。 于是,他灵巧地身形一偏,用自己的半边身子挡住了李兜兜的视线。 李兜兜败兴地剜了他一眼,慢慢捡起理智。 当下的局势,行李箱里的东西对她而言很重要。能不能被接受还不一定,在此之前,那些东西最起码可以让她先活下来。 “让一让,让一让。” 她决定跻身加入捍卫自己行李的队伍。 可人还没挤进去,右手就被扒拉了一下。 “谁啊?”她边挣脱边回头看。 一位看上去约莫将近古稀之年的老人,眼里噙着泪,无限眷念地望着她。 “兜兜?” 李兜兜下意识“嗯”了一声。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这里没人知道她的名字,便问:“老人家,您认识我?” 李老头听见她承认自己就是李兜兜,激动得老泪纵横。 扬手抹了抹泪,手心还湿着就直接反手给了李水生一巴掌。 “不孝子你给我跪下!你妹妹从小被华侨夫妇收养,现在好不容易愿意回来认亲了,你竟敢打她!” 在场的人,同时齐刷刷看向一脸懵逼的李兜兜。 第3章 混乱的认亲场面 整整半分钟,李兜兜的大脑都处于宕机的状态。 原来那张船票的出现不是意外,她在这个时代的新身份竟然是一个南洋华侨。 就是这个辈分嘛,实在有点尴尬。 一想到李清落以后要叫自己姑姑,她无奈地仰头看看天色,心里暗暗嘀咕:这个年代雷雨天气应该不多吧,真害怕以后每天出门被雷劈。 她沉浸在差了辈的复杂思绪中,没有及时给李老头回应,李老头以为她不肯原谅自己,动情地哭诉开了。 “兜兜啊,你可不要怨恨爹啊,当初把你送走,实在是因为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啊。” “你娘40多了才怀的你,不巧,当时你大嫂也怀孕了,两个人前后脚生的都是女儿,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决定把你送出去的。” “为这事,你娘临终闭眼之前还在念叨着,让我们一定要把你找回来。” “我们给你养父母写了好几次信,你终于肯回来看看了,都怪爹娘,让你离家这么多年。” 原来,新身份是有原主的。 难怪爷爷当初坚持给孙女辈的自己取这个名字,看来就是为了纪念那个被送走的姑姑李兜兜。 这样说来,那个真实的李兜兜应该是一辈子没有回来认过亲的,不然也不至于重名。 这下她稍微放下心了,不担心原主会突然回来,身份被揭穿。 只是这种巧合,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似的,仿佛,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有几个知情的乡亲看着李老头伤心的样子,忍不住劝兜兜:“当年也是没办法,许多人家都把孩子送人了,你爹还算有路子,把你送到华侨夫妇手里,让你少吃了多少苦。” 李兜兜眉头微皱,十分不认同这种说法。 在现代,一家只有一个孩子,她实在很难共情生而不养的做法,但是看着李老头泣不成声的样子,心里也不太好受。 李老头见李兜兜一直不搭腔,实在没办法了,情急之下,挣开张米粒的手就想给她跪下。 这可吓坏了李水生,他连忙上前拉扯李老头。 李清落见自家长辈这样,皱着眉头,一脸哀求地看向李兜兜,希望她能有所表示,缓解一下尴尬的局面。 李兜兜接收到他的视线,莫名的酸楚涌上鼻尖。 到这一刻,她才有了穿越的真实感。 李清落的情绪那么坦然热烈地扑向她,她感受到了他和家人之间的血缘羁绊。 爱屋及乌,她情不自禁开始设身处地站在他的角度,主动将自己代入新身份。 用现代的眼光去批判旧时的错误,既自苦也伤他。 她深呼吸,长长吐出一口气,最终给了李清落一个放心的眼神。 把心一横,她抢先在李老头面前跪下,拉开嗓子叫嚷着:“爹啊——兜兜终于回家了,我再也不想离开您了,以后我要好好陪着您老人家。” “好啊好啊。”李老头伸手抚摸着李兜兜的头顶,“不走了,就待在爹身边。” 李兜兜顺势抱着李老头的大腿,抽抽搭搭地应承着:“那我想住在我水生哥家,他们家人少,我也喜欢我大侄,想离他近点。” “行,行,你住哪里都行,好孩子快起来,跟爹先回家。” 张米粒比李水生有眼力见,她赶忙上前把李兜兜搀扶起来,并转头对乡亲们说:“谢谢大家帮忙了,误会一场,都散了吧,家里还有不少活计呢。” 乡亲们见他们一家相认,也不好过多打扰,客气了一番就陆续先回去了。 李水生和李清落将地上的行李箱归拢了,一人一根扁担,把箱子挑上,走在前头开路。 李兜兜左手被李老头手臂夹着,右手被张米粒牵着,三人整整齐齐预备往村子里走。 突然想起了什么,李兜兜猛然回头看。 果然,榕树下还有一个人,正静静地看着她。 跟李老头打了声招呼,她跑向他。 刚才和李老头相认的时候,她的脑子里一直挂念着:那个维护自己的陌生男人,该不会也是穿来的吧? 他不仅白替自己挨了一扁担,还在别人翻自己箱子的时候,跳出来制止。 带着这些疑问,李兜兜在他面前站定。 她168的身高,和对方比还是矮了一大截,只好垫着脚,努力凑近他。 本来是想在他耳边悄悄问的,无奈,很努力了也只勉强靠近他的下巴。 李兜兜压着嗓子问:“你也穿了吧?” 她因为刚哭过,眼尾和鼻尖都红红的,眸光清澈水润得让人晃神。 本该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可不知怎么的,这样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一点狐狸般的狡黠。 对方不明所以,扬了扬眉。 在李兜兜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的怂恿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随即,又使劲摇摇头。 李兜兜一副秒懂的表情,伸出食指点点他的肩膀,眯着眼睛说道:“大兄弟,我懂,这是秘密,我不告诉别人。” 李老头离得远,听不见李兜兜在说什么,私心不想让她刚回来就和男人太过亲近惹来闲话,便远远招呼道:“兜兜,快回家啦。” 李兜兜回头应了一声。 “我得先回家了,今晚你在这里等我,咱俩一起谋划谋划。” 名字忘了问,时间也没说准,她直接小跑着离开了。 在她的背影越来越远,远到几乎不见了的时候,树下站的人,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团衣物。 是李兜兜丢掉的白色孝服。 重新贴身放好,滚烫的呼吸与空气中的轻尘撞了个满怀。 第4章 喜提海景小阁楼 李兜兜一行人进了村。 她刚才远远看着只是觉得村子破败,身临其境后,反倒觉得异常的质朴温馨。 走在泥土踩踏而成的村路上,随处可见不知名的野草和野花。 简易的排水沟将一间间泥墙墨瓦矮屋做了区域划分,家家户户门口都晒着渔网和一些下海讨生活的工具。 私人小菜地、鸡圈、猪圈等,建造的位置和造型也都很巧妙。 虽然还未到中午,但几乎每家的烟囱上都升起了袅袅炊烟。 打窗外走过,甚至都能闻着味道猜那家人今晚年夜饭的菜色。 各种独属于乡村的味道扑鼻而来,李兜兜原本还担心在这里会饿肚子,现下她安心了。 看来在这个小渔村生活的人们,基本上都可以自给自足。 李兜兜一路上都在观察着村子里的情况,李老头则是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 见她探头看猪圈、伸脖子瞅菜地,连嗅着晒鱼干的味道时都是一脸的满足,心里暖洋洋的。 他觉得,娇生惯养的李兜兜没有任何嫌弃家乡的意思,越发觉得她真是个好孩子,比其他几个不省心的儿女都强。 他在心里更加坚定了,以后,兜兜就是家里的姑奶奶,谁敢怠慢她,就是跟他作对。 他们浩浩荡荡进村的盛况,吸引了很多在家门口忙活家事的村民的注意。 老李家的姑娘回来认亲的消息,短短一会已经传遍村子了,有好事的热情打招呼:“老李,这你小闺女啊,长得真好看。” 老李头自豪地点点头,“是啊,有空来家玩啊。” 李兜兜也笑着点头和他们打招呼,愈发觉得这个地方充满人情味。 越往村子北边走房子越稀疏,远远看见码头的时候,李水生回头招呼道:“到家了。” 李兜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方出现了一栋土块和石块混合黄泥做墙,朱红色瓦片燕尾脊盖顶的四方古厝。 房子面积虽然不太大,但是视野很开阔。 看那挑高的房檐,似乎还自带小阁楼和一小半露台。 这栋房子明显是新修不久的,李兜兜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这不就是低配版的海景房嘛! 她松开李老头的手,快走了几步,追上李水生和李清落。 李水生当先推开厚厚的木门,李兜兜迈过门槛,光线一下暗了下来。 稍微适应后,她看清了屋内光厅暗屋的布局。 大门两侧,左边是放柴火的工具房,右边是厨房。 直走穿过天井,堂屋居正中,香案和一套桌椅有序摆放着。 卧房在堂屋两侧对面而立。 地上并没有铺砖,用夯实的黄泥抹平了地面。 按理说这样的房子灰尘应该很多,但意外地,家里却收拾的很干净。 李水生和李清落把行李稳稳地放在堂屋一角,后进门的李老头问张米粒:“兜兜住哪里?” 张米粒看向李水生,李水生想到自己妹妹难得回来一趟,便做主:“把清落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兜兜住吧。” 李老头也觉得这样好,李清落是男孩子,随便凑合一下就行,但李兜兜拒绝了。 她决定住在阁楼。 刚才她就发现天井边缘开了一截楼梯,可以直接从那里上阁楼。 虽然可想而知阁楼冬冷夏热且恐有漏雨的风险,但是相对的独立空间和绝佳的观景位置还是弥补了这些不足。 李老头心疼闺女,急忙摆手制止:“兜兜啊,哪能让你住那里,你要是心疼清落,要不,跟我走吧,我在你大哥家住,你跟你小侄女一起睡吧,你们同龄,正好作伴。” 李兜兜推辞着:“不用,我喜欢阁楼,我不走。” 心里其实想的是,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我爷的,别人虽然也是亲戚,但好像没有我爷亲。 为了不让李老头多心,她想了一个托词,委屈地努着嘴说:“爹,以前我想家的时候老做梦,梦见自己的祖宗的样子,就是清落那样的,我看着他亲切,我哪也不去。” 这话差点把李老头的泪勾下来,一下子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了,心软的不成样子。 李清落在孙子辈中,长得是最好看的,也是最像自己的。 李兜兜觉得祖宗的样子像李清落,四舍五入也就是像自己。 他再一次觉得这个闺女是真的太窝心了。 为了不委屈李兜兜,他立刻招呼张米粒去为李兜兜打扫阁楼,并叫李水生拿出储存的木材,预备在院子里为李兜兜急赶制出一张简易小床。 李清落很自觉,他也没有闲着,早上的水挑到一半,接着去挑了。 李兜兜一下子变成了闲人,她本想帮张米粒收拾,被她赶了出来,于是,她只好进到厨房,准备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穿越之前,她主业从事的是财会数据分析方向的工作,副业是个小有名气的美食博主。 因此,对于吃,她是很在行的,她决定给家人好好露一手。 信心满满地进到厨房,果不其然,用的是最原始的大土灶。 但是,这可难不倒她,她最爱的户外活动就是野外露营。 遇到天气好的时候,她每次都自己生火做饭。 没想到这个在现代没什么用的技能在这里派上用场了。 不出几分钟,她果然成功把火点着了。 烧水洗锅具的功夫,李兜兜决定好了菜谱,就地取材,中午吃打卤面。 行李箱里正好有面粉,至于卤子嘛,现有的蔬菜有黄瓜和茄子,那就割点大猪腿上的肉,做茄子肉酱卤,再搽点爽口的黄瓜丝。 找了一个干净的搪瓷盆开始和面,李兜兜手头很有劲,力道控制的很均匀,不一会,光滑的面团就完成了。 醒面的功夫,灶上重新换了一锅清水,又添了把柴火等待水烧开。 食材被整齐码在菜板上,茄子切丁,猪肉肥瘦分开,肥的部分用来炼油,瘦的部分用来炸肉酱。 李兜兜还额外用带来的调料调了一碗秘制卤汁备用,这是这顿打卤面的精华。 一切准备就绪,面也醒的差不多了。摔打压平,擀成0.5厘米厚的面饼,切成丝下锅煮熟,再捞出过凉水备用。 重新收拾好锅,烧干水汽,趁着锅热倒肥猪肉,炸出油汁后依次加入食材翻炒,最后再淋上卤汁炖煮,咸香浓郁的味道从厨房激荡飘出。 大家本以为是李清落在做饭,但卤子的味道这么丰富有层次,张米粒一下子就猜出,不是李清落。 除了李清落就剩下一个人,他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聚到厨房。 竟然真是李兜兜,他们忍不住惊呼:“兜兜,小心火!” 第5章 接力年夜饭大棒 “我没事。” 李兜兜将茄子肉卤盛了出来,双手端着盆招呼大家:“先吃饭吧,都准备好了。” 张米粒怕她烫着,上前替她端过,李兜兜还没来得收拾厨房,憨笑着说:“谢谢嫂子,我没经过你允许就擅自把厨房搞得一团乱,待会我收拾。” 这算是见面这么久了,李兜兜和张米粒之间的正式对话。 张米粒着实没想到,李兜兜这个小姑子这么有分寸感,原本还担心这位洋气的姑奶奶日后恐不好相处,现下是放心了。 初印象满分,她也不忸怩,爽快地说:“诶,一家人,怎么都行。” 李老头见姑嫂两人相处的不错,放心地端了面先出去了。 李兜兜又搽了点黄瓜丝,这时李清落也正好挑完水,张米粒招呼她们一起,三人回到堂屋。 家人一起围坐在桌前,谁也没有先动筷。 这样的一顿饭,平日里是很难吃到的,更别说料放的那么足了。 李清落素来爱吃面条,见他直愣愣光看着,李兜兜亲热地对他笑道:“也不知道我的手艺合不合大家胃口,清落,你帮忙先尝尝。” 李清落吞了吞口水,李兜兜直接把他碗拿了过来,替他夹上大半碗面,再舀上多多的肉卤,还贴心地帮他拌开了。 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李清落吸溜了一大口面条。 入口爽滑,面条筋道,酱汁浓郁,咸淡适中,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李清落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面条。 他的表情从紧张到一下子舒缓开,动作从小心翼翼到大快朵颐,很快大半碗面下去了。 看他吃的这么香,大家也觉得饿了。 李兜兜紧接着为李老头拌了一碗,李老头慈爱地眯着眼睛接过,等李水生和张米粒也各自盛过后,李兜兜才为自己添了,最后坐下来。 这一顿饭的时间,光听见吸面条的滋溜声了,谁也没有再说话。 等最后一个人落筷的时候,桌子上的碗盆已经全部空了。 李兜兜刚才吃饭的时候一直默默在观察大家的表情,李清落的口味咸淡她很清楚,就是担心其他家人吃不惯。 但很明显,她多虑了。 饭后,李清落随李水生和李老头在院子里赶制小床,李兜兜随张米粒回到厨房收拾。 张米粒抢过了碗筷在洗,李兜兜自然地整理起了厨房,开始和张米粒拉家常。 “嫂子,我刚回来,村子和家的情况都不熟悉,你给我介绍介绍呗。” “行啊。”张米粒接过话茬。 “咱这村子靠海,田地面积不大,生产队安排种的粮食不够自给,需要外调,所以额外按人头发一部分粮票。蔬菜呢一般都自家种点,家禽家畜只有富裕一点的人家才养一点。” “除了挣工分,家家户户基本都没有别的生活来源,粮食不够吃的话就会下海捞点海货,多少也算添个菜。” 李兜兜问:“那为什么不卖海鲜呢?” 张米粒笑着说:“这玩意人人都可以自己去捞,谁买啊,再说,哪有钱啊。” 李兜兜有点不好意思,她的思维还没完全转过来,六十年代是计划经济,干什么都需要票证,且禁止投机倒把。 她想着,晚上休息前,要仔细把行李箱里的东西翻翻,她至今还不清楚,自己穿越了到底有没有票和钱。 作为一个南洋华侨,回来探亲,总不能寒酸了吧,要是真的身无分文,在这个穷渔村肯定寸步难行,还谈什么让爷爷过好日子的计划。 况且多了一个她,多了一个人吃饭,她得好好思量一下日后的打算。 张米粒也有颗玲珑剔透心,她担心李兜兜误解自己嫌弃她多一口人吃饭,便宽慰兜兜:“咱家条件还算可以的,不差你那口饭,你安心住。” 李兜兜很感动,两人表面上名为姑嫂,其实,眼前的张米粒是她未见过面的曾祖母。血缘真的很神奇,即使从没有交集,也能迅速不分你我地同甘共苦。 其实她来了这半天,家里什么条件也大概清楚了,张米粒所谓的条件可以,不过是不饿肚子的程度。 但她承情,并不去揭穿,趁机转移话题:“嫂子,咱家今晚准备做什么菜?” 张米粒不知道李兜兜会回来过年,并没有特别准备,原本拟定的菜单现下说出来,怕是有点寒酸,爽朗的人儿突然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开口。 李兜兜会意,自然地解围:“嫂子,我的厨艺你刚才也尝过了,我什么食材都能做,你要是放心的话,今晚的饭就交给我来做。” 张米粒听她这么说,再没心理负担,李兜兜的厨艺确实甩自己一大截,便细数了一些食材给她听。 “荤菜只有一些猪下水和猪蹄大骨;蔬菜有豆角、土豆、空心菜、西红柿;主食平时吃的是红薯汤和面糊,今天奢侈一把吃大米饭;海鲜有一大兜,但是品种比较杂:虾爬子、蟹、海蜇皮、蚶子、海蛎等。” 李兜兜听的两眼放光,“嫂子,这些食材很丰富啊!” 虽然肉菜不多,但是没关系,她正好带了一大箱的肉。至于张米粒会觉得这些饭菜难以启齿,想来应该是调料油面金贵,没有辅料,烹饪方式也单调,自然滋味有些欠缺。 李兜兜很快在心里过了一遍食谱,所需要的辅料刚好都带齐了,油金贵,那就尽量选择炖煮和蒸食凉拌的做法,掌握好步骤和火候,一样香惨了。 张米粒见李兜兜胸有成竹的样子,暗暗咽了一下口水,她有预感,今晚要沾兜兜的光了。 这年月,大家肚子里都没有啥油水,民以食为天,吃饭皇帝大,辛苦工作到头来为了什么,还不是吃饱饭。 她突然干劲十足,一股脑把食材全部搬到厨房,额外交代了一些做饭需要用到的东西的摆放位置后,放心地把厨房交给了李兜兜。 下午的时间全部拿来帮李兜兜打扫布置阁楼还有富余,她决定把原本存着给自己做衣裳的布料贡献出来,奢侈一把,当做见面礼先给兜兜做一套新的床单被罩和遮光窗帘。 院子里小床的制作进度也已经过半,李兜兜看着家人齐心协力为自己忙碌的样子,幸福得无以言表,有家真好! 她也不能落下趟,挽起袖子带上围裙,拿出专门开海蛎的木柄长条刀,眼神灼灼:“新鲜的海蛎子呀,就从你先下手吧!” 第6章 珍馐满桌庆余年 一般餐桌上,吃生蚝时才会带有壳,而吃海蛎子,多半买的都是处理过的净肉。 李兜兜一家虽然很早就从渔村搬离,但是她小时候每次放暑假,爷爷都会带她去海滨小城旅游,因此,对于赶海和处理海鲜这些事,她很在行。 麻利戴上手套,拿起第一个海蛎,将平面朝下,握着木柄长条刀精准地插入海蛎壳眼,然后沿着平面壳的内壁往下刮,壳轻松掉落。 接着用刀锋探入海蛎肉下方,寸劲割断海蛎蒂,轻佻一挑,一个完整漂亮的海蛎肉就下来了。 按照同样的步骤重复进行,约莫半小时后,大半盆海蛎肉剔好了。 李兜兜凑近闻了闻,感叹着:“新鲜的食材果然没什么腥味。” 用带孔的竹篮子清洗干净,沥干备用,和若干鸡蛋、红薯淀粉和青蒜苗放置在一起,“蚵仔煎”的材料就准备齐了。 其余的海鲜,蟹和海螺清蒸比较鲜美,蛏子就做葱油的,海蜇皮自然凉拌最佳。 至于虾爬子,盐焗了吃的时候还要剥壳太过麻烦,干脆把肉生剥下来,剁点肉沫混合调料调味,再擀点面皮,做成虾爬子生煎。 荤菜部分,猪下水张米粒已经洗干净了,那就连同猪蹄一起,用大料先卤上。 这样的做法不仅省事,吃不完的话还可以二次利用。尤其是里面的肥肠,等卤入味了,挑出来切段再加二荆条洋葱等辅菜,先卤后炒,鲜香麻辣,食欲爆棚。 考虑到肉菜不多,李兜兜准备取用那根大猪腿上的猪肘子,加一道广式白切肘花。 素菜部分最简单,土豆焖豆角和蒜泥空心菜,既好做又好吃。 原本既定的主食是大米饭,但家里人多,就再来一道西红柿疙瘩汤。 拟定好菜单后,李兜兜双手叉腰站在灶前,再次严谨地调整好冷热菜的先后顺序,她洗手准备开造了。 该腌制的腌制,该上锅的上锅,一个大土灶上两个灶眼同时开火,很快,烟囱上炊烟开始飘扬。 李兜兜稳稳地操盘着,厨房里柴火燃烧得噼里啪啦的,锅汽的白雾充盈整个空间,她拿着大勺置身其中,像个从容的指挥家。 李清落是被各路香味吸引的,他在院子里帮忙的间隙,偷偷站在厨房门外,侧歪着头看李兜兜忙碌的背影。 短短半天的时间,他对李兜兜的印象,像经历了过山车。 刚开始觉得她疯癫,后来认亲时,又觉得她戏实在太多。 当时他站在那个角度看的真真的,李兜兜跪下和李老头哭诉时,明显表情复杂地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光速变脸的。 一个人的情绪咋能转变地这么快,变戏法也就这本事了。而变戏法的人是在演戏,所以四舍五入,李兜兜也是在演戏。 但你说她装吧,她又是个赤诚实在的人。 明明是个富有的华侨,可是回到家后,不仅没有娇气地嫌这嫌那,还主动要求住阁楼。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厨艺竟然如此之好,毫不夸张地说,和村子里的厨子比也丝毫不逊色。 最难得的,她为家人做饭的时候是真心的满足和快活。 比如此刻,她明明被油烟包围着,但是身体还能愉快地有节奏律动着,仔细听,仿佛还在哼一些自己从没有听过的歌。 李清落不免期待起,这个洋气的飒姑姑如果在他家住下来,应该会发生很多奇妙有趣的事吧。 他想得入神,李兜兜似有感应地回头,两人四目相对。 李兜兜原本松弛的表情突然像被打了一束光,更加明亮了。 “爷,进来呀!” 哔—— 李清落脑中仿佛有一根弦绷直了,得,即使很会做饭,她还是那个初见时的疯姑娘。 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应也不是否也不是,干脆转身撒腿落荒而逃了。 李兜兜眼睁睁见证他的脸短时间内青一片红一片,顿时忍俊不禁。 没曾想有生之年还能看见爷爷吃瘪的表情,真是太有趣了,她手中的勺子不免越握越紧,浑身愈发充满干劲。 灶上的火燃得更旺了,连天边的晚霞也被映衬成深红的玫瑰色。 太阳即将西落的时候,为李兜兜打造的简易小床已经抛光成型,稳稳将床抬进去安置,张米粒最后进行了收尾工作。 经过一群人的巧手,原本荒芜着杂物的阁楼,改头换面变成了原木田园风的温馨小居室。 这时李兜兜的饭也做的差不多了,屋内彻底暗了下来。 张米粒提了一盏煤油灯进到厨房,她一进门就险些被近距离的饭菜味道香晕了头。 看着眼前这七碗八碟的,她由衷感叹道:“我的娘诶,兜兜,你可太能了!这真的是用我给你准备的食材做的吗?怎么我每道菜都认识,但闻着味道又像第一次认识一样呢!” 李兜兜的脸被熏得红扑扑的,听见夸奖更是甜笑得像是抹了一层蜜:“嫂子,待会多吃一点,不吃撑不准下桌啊。” 张米粒把煤油灯放到高处,“你这丫头,真是好手艺,我一定多吃。”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色香味俱全的菜集合在同一个席面里,兴奋地左看看右看看,又担心露怯惹李兜兜笑话,几次伸手想端菜又犹豫地缩回手。 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兜兜,该端菜了吧?” 李兜兜正在铲锅巴,忙叨地抬了抬手肘:“是啊嫂子,可以上菜了,先端哪道都行,我把饭盛了就可以准备开饭了。” 张米粒端菜的功夫,李老头带着李水生父子,先是在堂屋的香案上给祖宗们上香,后又到门外放了一串鞭炮。 简单的风俗完成后,一家人终于团圆落座。 张米粒已经提前见识过了,所以显得淡定些,而李老头爷孙三个面对着满桌的珍馐,均是一脸的惊叹。 他们光是睁大眼看着,嘴里都不自觉分泌口水。 荤的素的,冷的热的,即使装在并不精致的碗盘中,依然色泽晶莹诱人,味道浓淡得宜。 这席面,普通老百姓怕是吃喜宴才能见到,而且一次性还不能都吃全。 他们三人性格比较含蓄,想夸奖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好看看兜兜,又看看菜,除了憨笑,就只顾着点头了。 张米粒和李兜兜会心一笑。 此刻的家人们,虽然个个身上都显得脏兮兮的,但不知是煤油灯的光线太弱太温柔,还是脸上的笑容太喜悦太耀眼,她们纷纷觉得,这一刻,堂屋就是世界上最明亮的地方。 李水生为李老头倒上了自家酿的酒,李老头举起酒杯,目光慈爱地在一家人脸上流连。 正想说点什么,话都到嘴边了,原本虚掩的木门却突然被猛地一下撞开。 第7章 一碗酱鱼的叨扰 “哎呦——摔死我了!” 一个黑影跌了进来。 李老头被冷不丁一吓,酒洒出来半杯,他皱着眉头,重重地将杯子放下。 李清落稍稍别过了头,张米粒和李水生对视一眼,脸色微沉。 李兜兜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向张米粒。张米粒安抚性地给她一个勉强的笑容,桌下面用手肘推了推李水生。 李水生站了起来,冲着大门方向说:“大嫂,你来干啥?” 来人正是陈秋兰,李老头大儿子李海浪的媳妇。 李老头共两子两女,大女儿李露草嫁去了隔壁村,大儿子李海浪和他一起吃住,三儿子李水生一家三口独居,小女儿李兜兜从小送给了华侨夫妇。x 在这些子女中,李老头最不爱搭理的就是陈秋兰这个儿媳。 她不仅为人霸道,爱占便宜,还总掺和亲兄弟之间的事。 当初李水生的房子快封顶了,就差几片瓦,李老头想着李海浪家之前修厨房时还剩下一大半,且那些瓦是用他添的钱买的,便做主让李清落去捡几块来凑数。 当时李海浪就在现场,他也同意了的,李清落便大胆去取。 谁曾想李清落刚到他家,弯腰捡了不过几片瓦,陈秋兰下工从生产队回家,正好迎头撞上了。 她问也没问就污蔑李清落是来偷东西的,还叫嚷得邻居都纷纷出来围观。 李清落脸皮薄,梗着脖子辩解:“是我爷和大伯叫我来的。” 陈秋兰却不依不饶:“这些瓦我家还要用呢,他们能不知道,别撒谎了,你爸妈叫你来偷的吧?” 李清落使劲摇头,“不是,真是我爷和大伯,不信你去问!”但陈秋兰压根不听,自顾自在那里对着邻居指桑骂槐。 后来动静闹大了,李老头几人赶了过来,呵斥了陈秋兰一顿。 陈秋兰被当众下了脸,竟然不顾长辈的脸面,当场和李海浪吵了起来。 话里话外地挤兑着:“咱们管咱爸吃住是应该,但是拿家里东西去贴补老二家,这就过分了吧!我累死累活的,家里几个孩子都吃不饱了,哪还顾得上别人。” 张米粒听见这话也来了气,这位大嫂有这种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老爷子虽然跟着大儿子生活,但是日常送粮食送菜,她们也不曾亏过老爷子啊。 与其被颠倒黑白里外不是人,她干脆直接摊牌:“嫂子,你要这么说的话,那老爷子以后就跟我们生活吧。” 李老头知道张米粒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能这么说也是一片孝心,不完全是赌气的缘故。 他原本不想掺和妯娌间的事,但身为长者,一味视而不见保持中立,日子久了反倒家宅不安。 陈秋兰实在越来越不成样子,这一次,必须点点她的道了。 他冷冷地说:“既然老大媳妇觉得我累赘,想让我跟水生一家吃住,那从今天起,你们一家就从祖屋搬出去吧,这房子是我和老婆子一辈子的心血,可不关老大什么事。” 这话一出,本来还在一旁和李海浪拉扯不清的陈秋兰,脸色瞬间变了。 李水生自从结婚后,就搬出祖屋借住在一家没人住的草房里,现在起的新房,是数十年省吃俭用才挣下的。 而她自从嫁过来,住的就是宽敞的祖屋,这要是突然被赶出去,可没本事凭空变出一栋房子。 为了安抚李老头,陈秋兰口气软了下来:“爹,这是咋说的,儿媳没有这个意思。” “哼。”李老头背着手,不搭腔。 见老爹真的动了气,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李海浪,突然一个巴掌扇向陈秋兰。 “你别闹了,闭嘴吧!” 他素来性格温吞,但是涉及到切身利益,不得不表态了。 陈秋兰捂着脸,不可置信地大叫:“你——你敢打我!” 说罢,恼羞成怒着还手上去厮打,邻居知道她的为人,只看戏并不上前拉架。 李老头愈发厌烦了,他瞪着李海浪,李海浪被臊的脸红,用力推开了陈秋兰,大骂:“再闹你就回娘家,还不快跟爹道歉。” 陈秋兰厉害惯了,一时被李海浪这通收拾,自觉委屈,坐在地上哭得像死了心肝肉一般。 那些瓦到底还是没有拿,张米粒事后托娘家弟弟去别处匀了些。 李老头也还是和李海浪一家生活,但是说定了,逢年过节,李老头都去李水生家过。 从那以后,两个妯娌之间就隔了一层纱,再也不来往。 只是不知今日,陈秋兰突然登门是为什么。 陈秋兰在地上哼唧了几声,见没有人过来扶,识相的自己拍拍土站起来了。 她冲着李老头的方向回了李水生的话:“我做了酱鱼,端一碗来给咱爹添个菜。” 她特意将酱鱼两个字咬的重重的,穿过天井的步伐还雄赳赳气昂昂的,自以为那是道不错的菜。 一走进堂屋看见满桌珍馐,顿时讶声叫道:“哎呦,弟媳妇,这是我眼花了,还是你们家突然发达了?这怎么这么多好吃的!” 说还不够,她还探身凑近,想用鼻子把每道菜都闻一闻。 张米粒伸手扇了扇桌子上方的空气,一边假装在赶苍蝇,一边对陈秋兰说:“大嫂,你没眼花,我家也没发达,这都是兜兜的手艺。你把东西放下就回去吧,家里还等着你吃饭呢。” 陈秋兰装作听不懂她在赶客的意思,顺势把目光朝向李兜兜。 她早就听说李兜兜回来认亲了,一直没来凑热闹,是因为担心李老头会做主让李兜兜以后也吃住在她家。 但是半天也不见人影,她猜到估计是在老二家安置了。 后又听人嚼舌根,说李兜兜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担心那些东西全部给了老二家,便主动代表全家人来探探虚实。 隔着一桌的美味看李兜兜,更像是日历里才有的仙女模样了,而且还是富得流油版的。 她皮肉俱笑道:“这是小姑吧,长得真水灵。小姑真是好阔气,一出手就成席,南洋有钱人养出来的女儿就是不一样。” 李兜兜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 李老头也被这句话刺中了心中的隐痛,面上更不好看了。 张米粒看着自家公公的脸色,像是拿到了金牌许可,清了清嗓子,摆出了女主人的款。 她伸手接过陈秋兰拽在手里的小碗酱鱼,不轻不重地放在李老头面前。 李老头看着眼前这碗黑乎乎的,明显是边角料的酱鱼碎肉对陈秋兰说:“老大媳妇,辛苦你跑一趟了,回去吃年夜饭吧,我吃完饭一会也就回去了。” 陈秋兰脸上仍堆着笑,但眼神明显冷淡了许多。 她没想到李水生一家这么不会做人,一大桌子的好吃的,也没想着主动让她带一点回去。 可她若直接开口要怕是要被李老头骂回来,一时站在原地欲言又止了几分钟,到头来还是不死心地不肯挪地。 “还有事吗老大媳妇?”李老头问,“要是家里有什么急事,要不我不吃了,随你回去看看?” 陈秋兰一听这话明显有点慌张,李老头要是回去了,那家里的口粮孩子就不够吃了,便连连摆手:“没事了爹,那我先回去了。” 她带着一脸的不甘心转身,临走前,终于在堂屋的角落瞥见了隐在黑暗中的黑色行李箱。 嘴角歪斜一勾,算计顷刻涌上心头。 第8章 老姜小姜的交心 随着陈秋兰的脚步声渐远,饭桌上一直保持着静谧。 陈秋兰离去之前,眼神死死扒住行李箱的样子,大家都看到了。 李老头觉得丢脸至极。 兜兜好不容易回来认亲,陈秋兰那做派,他实在害怕兜兜会以为,家里人和她一样贪图的不是团圆,而是她手里的富贵。 羞愧之下,肩膀不自觉泄了力,下午还在赶制木工活的健朗身板,一下子像老了十岁。 李兜兜对他在短时间内,精气神状态转变如此之大,感到无比震撼。 那一瞬间,她恍然大悟,亲情消耗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她联想到自己和李清落的关系。 从前,她是李清落的小辈,因为立场的局限性,她想到的永远是自己怎么做他可能会高兴。而现在她明面上变成了李清落的长辈,日后应该想的则是,李清落怎么高兴,她怎么去做。 由这件事启发,她思考着,如何才能尽量避免让李清落陷入亲情消耗的困境中。 现在的当务之急,首先就是让饭桌上的人都高兴起来。这样,李老头的颓废情绪不会感染到李清落,李清落也不会为复杂的亲戚关系而烦心。 比起好的吃食,为李清落营造一个温馨和谐的家庭环境,这才是李兜兜真正为他着想,让他高兴的第一步。 李兜兜顿悟后,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本着真诚是永恒的必杀技,她郑重地端起了一杯酒,对李老头说:“爹,兜兜想说些心里话。” 李老头点了点头,李兜兜一饮而尽。 她娓娓道:“爹,我回家认亲,是因为我注重亲情,我想要寻根。这件事情的本意,不会因为我带来的东西,我是否富有,和个别人异样的眼光和想法而改变。” “亲情是一种缘分,既是缘分,自然有深有浅,有亲有疏。缘分本身就这么复杂了,再掺杂进不同的人性,那就更加难处理维系了。所以啊,我觉得,能做到问心无愧就够了。” 李老头混沌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他显然没听懂李兜兜要表达什么。 李兜兜又干了一杯酒,索性更加直白地说:“爹,我回家了,只要你欢迎我,喜欢我,那我就安心留下。旁人的心思,不作数!” 李老头眼里重新燃起了光芒,李兜兜趁热打铁,更加激昂地说:“爹,做人不要太迂腐,哪怕是至亲,要是对方德行有亏,或者实在让我不高兴了,我该翻脸还是会翻脸的!兜兜自小泼辣不肯受委屈,日后要是事有不公,我可是会多管闲事的,您要是不怕我搅家,您就把我留下呗。” 李老头的眉眼舒展开了,莫名地低笑一声。 “兜兜啊,你真是个鬼灵精,才来这么一会,就准备教训你老子啦。” 他饮尽了一杯酒,若有所思地说:“我跟你娘众多儿女,我们总是尽力在维持表面的和气,为了不让人说我们偏心,事事都想做到一碗水端平。可到头来呢,还不是各有私心,我们也不落好。” 李老头话锋一转,打趣道:“你这丫头啊,话里话外的,还不是在说,爹迂腐,爹和稀泥不拿事。往后你要是发脾气了,爹给你撑腰,你就留下来,爹要是不给你撑腰,你就要卷铺盖回南洋了。” “爹今天就给你个准话,今后,如果亲近对自己好的人是偏心,主持公道是偏心,明辨是非是偏心,那就偏心好了!至于你嘛,爹自然最最偏爱我的小女儿了,不为别的,就是觉得你灵,你贴心啊。” 这话一出,李兜兜亲昵地过去抱着李老头开始撒娇。 她拍着马屁说:“姜还是老的辣呀,小姜只不过是说一些女儿家上不了台面的胡话,还没想到深一层呢,老姜就全部替小姜想全了。果然呢,爹吃过的盐就是比我吃过的米都多呢!兜兜在爹面前啊,就是愣头青一个。” 李老头拍拍李兜兜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假装嗔怪地说:“你这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敢不顺着你的话说嘛,你都威胁你老爹要回南洋了,我可不得配合你!” 两个人的关系在你来我往的轱辘话里,升温到了顶点。 围观的李水生一家三口,直接看楞了。 张米粒没想到还能这么跟长辈说话,李水生则是汗颜于自己的内向性格,明明也是个纯善的孝心儿子,却不敢这么和老爹坦露心扉。 李清落直接是对李兜兜刮目相看。 刚才那样的尴尬局面,会来事的人,顶多就是和稀泥,开个玩笑转移一下话题。 可这种做法虽然可以解燃眉之急,却治标不治本。 久而久而,反倒沉疴积重,终有一天势必会爆发。 李兜兜巧妙地采用了最冒险,最赤诚坦然的方式,先表白自己为人子女对亲情和父女情的纯纯之心,再趁机说明了自己的性格秉性,强调自己势必坚定立场,是非分明,希望长辈表态许可。 结果,果然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气氛一下子热络了起来,李兜兜抱完李老头,依次又亲密地抱了李水生和张米粒。 张米粒被李兜兜的亲昵窝心得一塌糊涂,李水生却是害羞得脖子发红,酒还没喝呢,人好似醉了。 李清落本以为他可以逃过一劫,没想到,李兜兜直接扑在他的后背上,给他一个大熊抱。 “大侄子,以后姑姑就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啦,姑姑一定会让你每天都高高兴兴的,谁敢惹你,姑姑就替你和她干架!” 这孩子气的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李清落心跳的飞快,除了父母含蓄的关爱,他从没有得到过他人如此热烈直白的偏爱。 他声音有点颤抖地“嗯”了一声,李兜兜趁机在他的脸颊亲了一大口。 “新年快乐,爷。” 李清落慌张地擦着脸,低下了头。 看着李兜兜逗李清落,大家笑得更欢了。 张米粒见大家心情都转变的差不多了,提议:“咱都把酒杯举起来。” 碰杯—— 众人昂头一饮而尽,年夜饭终于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正式开吃了。 李清落默默地给李兜兜夹了菜,他在心里,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回应着李兜兜。 “疯姑娘,也祝你新年快乐。” 第9章 财神爷今夜想你 这顿团圆饭进行了将近三个小时。 大家吃着李兜兜做的饭菜,喝着张米粒酿的酒,兴致勃勃地听着李老头讲古,其乐融融阖家之福,形容的大抵就是这样的场面了。 俗话说,女人的一双巧手,可以温暖几代人。 前有张米粒,现下又加了个李兜兜,老李头是彻底对老二家放心了。在酒劲彻底上头之前,他吩咐李水生先带他回去休息。 李兜兜送他们出门,短暂话别后,她在夜色中,注视着李水生搀扶李老头远去的背影,心满意足地返回堂屋。 刚才席间,张米粒抽空去厨房为大家烧上了热水,现下,李清落被第一个赶着去洗澡了。 李兜兜等待天井边简单搭建的盥洗室腾出空的功夫,和张米粒一起将桌子收拾了。 这个年代自然是没有冰箱的,吃剩的饭菜都用竹篮子吊了起来。 要是隔天再吃不完,就得拿出来热一遍,以免馊掉。x 不过也不太可能有需要热太多次的饭菜,毕竟粮食短缺,一两顿也就吃完了。 李兜兜本想帮忙洗碗的,张米粒却把她往厨房外推,催她赶紧上去阁楼,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重新调整布置的。 李兜兜惦记着行李确实还没有收拾,不再推辞,麻烦张米粒搭把手,先把几个大行李箱运回自己的阁楼了。 弯腰进了半高的木门,李兜兜这才真正窥见了自己卧房的全貌。 阁楼搭建在李清落房间上方,木板很薄,踩上去还能听见轻微的嘎吱声。 里面的光线比堂屋暗许多,只有一个小天窗透进来了一缕昏暗的月色。 摸着黑把行李箱放下后,张米粒把家里的唯二两盏煤油灯拿给李兜兜一个,但李兜兜拒绝了。 她记得那个小行李箱里,有一个太阳能发电的小台灯和手电筒,掏出里面的工具包一看,果然,自己没记错。 李兜兜打开台灯,调成黄光的模式,阁楼瞬间铺满了金黄色。 张米粒没见过这种东西,捧在手里左瞧右瞧,直问:“煤油装在了哪里?” 李兜兜被她求知的样子逗笑了,解释好半天太阳能发电的原理。 张米粒虽然听不懂,但是不用煤油,光靠太阳就可以发电,这让她感叹了好一会,离开前还说着要让李清落也来看看这稀罕玩意儿。 李兜兜笑着把她送下楼,转身倚着房门,恍若隔世般地环顾着房间内的一切。 一张单人木质小床靠墙角摆放,配套的一把单人背椅充当了床头柜,简易挂衣架与床同宽,乖巧地放置在床尾对面。 浅灰色的床单和遮光窗帘还是配套的,她走过去,指尖轻轻婆娑着,土布独有的质感,虽不够柔软,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现下,窗户是关着的,空气中满是木头的陈香混合着被子的皂香味,李兜兜一下子松懈下来。 白天乱糟糟的,没来得及从箱子里挑出适合送家人的新年礼物,现在可以好好挑选了。 那一大箱子肉需要处理保存,就全部交给张米粒,充作家人之后一段时间的口粮。 布金贵,张米粒却特意给她新做了床单,想来自己就没有多余的做新衣服了。 她翻了翻箱子里的成衣,红格纹翻领小西装样式的外套,靛蓝色的女士裤子尤其醒目。 本来还觉得不用额外搭配很省事,谁曾想,这根本不是巧合。 在女士衣服下面,还有同样搭配好的,适合李老头身量的藏青色中山套装,适合李水生的深卡其色夹克,适合李清落的白色衬衫,军绿色长裤。 除了这些,还有颜色不一的布料一大摞,皮带若干,老北京布鞋十来双。 李兜兜想,这些东西看着不起眼,拿来送礼却是非常实用有面子的,看来,日后见了其他家人,也不愁送礼的事了。 至于烘焙材料和糖果饼干那一箱子,她就自己留着,往后再慢慢和家人分享,毕竟这些东西要是一下子全用完了,那真没地方补。 补…… 对了!行李是有限的! 李兜兜终于想起了最重要的事,她必须得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钱。 她赶忙把拿在手里的东西放下,从小箱子里拿出了证件卡包。 一一往外掏,除了那张破掉的船票,她还掏出了一手心的各色票,粮油、肉、调料、布、棉花等票最多,更难得的是连三转一响的票都有。 李兜兜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她一直在翻找人民币的身影。 但是翻腾了好几遍,卡包里没有人民币。 不死心的她继续翻找了其他的包,均是一一落空。 沮丧万分的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年她即将离家去上大学,临走前,爷爷趁人不注意,在她行李箱的衣服里藏了一沓现金,她到寝室收拾衣服时,现金抖了一地。 就因为这件事,同寝的舍友叫了她四年的富婆。 从那以后,她每次出门或者后来工作出差,都会习惯性放一点现金在衣服里。 既然现在哪里都找不到现金,没准……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闭着眼睛,用力抖开了第一件衣服。 哗啦啦—— 纸张飘洒在半空中的美妙声音令她为之一振,她倏地张开眼睛。 果然! 洋洋洒洒的纸币,从分、角到元、百,缓缓地飘落在了木头隔板上。 李兜兜兴奋地将所有衣服都抖了一遍,地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人民币。 既然这样,该不会…… 她一个滑跪,探着手掏向行李箱内壁的夹层。 指尖太过用力,硬物将她的指甲盖险些顶飞,她疼的直吹气,却顾不上许多,迫不及待地摸索到了小开口。 探入两根手指,合力夹出,夹出,再夹出…… 短暂的沉默过后,阁楼爆发出了女高音的尖叫声。 “爷啊——老子,哦不,是本姑娘发财啦!” 第10章 捂紧富婆小马甲 李兜兜整整夹出了25根小金条。 每根上面都标识了:克重100,且右下角都有一个大写字母d的标记。 她今年25岁,d也就是兜的缩写,而从她出生起,每年生日按时给她打造金条预备嫁妆的人只有一个。 另一个世界已经消亡的,李清落。 触景生情,她不禁长叹:“我的爷啊,你可真是我亲祖宗!” 刚洗完澡回到房间的李清落正在套头穿衣服,乍然听见这声从上方木板穿透而来的声音,手条件反射地剧烈抖动了一下,险些没用衣领把自己活活勒死。 好不容易成功挣脱恢复呼吸,李兜兜的疯言疯语接踵而来,一股脑往他耳朵里钻。 “我发财了发财了,今晚不想要回家,我左手举着威士忌,右手发着人民币,怀里空空怎么可以,鲜肉猛男来者不拒!” 李清落听到后半句,一个没忍住,被口水生生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李兜兜总算意识到木板的隔音有多差了,想到自己的昏话被李清落听到了,瞬间有种吹牛过嘴瘾被长辈当场抓包的羞耻感。 她赶紧捂住嘴巴,憋了几秒的气后,开始哼:“都是月亮惹的祸,不是我,我啥都没有说……” 李清落那边没再传来动静,李兜兜松了一口气。 经历了极其上头的暴富喜悦,又被几声咳嗽掐断了得意忘形,她渐渐平复下浮躁的心情。 李清落无意中给她提了一个醒。 这么多的钱,这么多的金条,在这个个别温饱,多数饥荒的年代,无异于烫手山芋。 尤其是通过对李家村的初步了解,这个闭塞的小渔村别说万元户了,就连衣服不带补丁的人家,全村都找不出几户。 人不患寡患不均,万一这笔钱被外人知道,恐怕还会招来巨大的灾祸。 她必须严严实实地捂住这个秘密。 虽然和李清落一家是至亲,但是,现在的李清落不过是个孩子,李水生和张米粒乃至李老头,与自己的真身份假身份都不甚熟悉,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决定,除了自己以外,暂时不让任何人知道。 好在小行李箱是有密码的,暂时存放不成问题,就是不知道这个年代有没有银行或者农村信用社之类的地方,日子久了,还是存起来最稳妥。 打定主意后她迅速把地上的钱和票捡了起来,紧凑地叠放,再拿皮筋绑好。 整整五大摞,沉甸甸的。 将它们和金条重新放回箱子,取出来衣物和日常用品后,箱子被重新锁上,推进了床底下。 收拾好一切后,李兜兜打开房门冲着堂屋喊道:“嫂子,你来一下。” 张米粒很快来了,她身后还跟着李清落。 李清落是专门被他拽着来看那盏太阳能台灯的。 10来平方的阁楼站了三个人,一下子就显得有些拥挤,李清落本想退出去,但是那盏造型别致的银色折叠台灯让他充满了好奇,他索性蹲下来,凑近了眼观察。 张米粒问:“兜啊,喊嫂子干啥?” 李兜兜把提前准备好的衣服双手递到她手中,“嫂子,这是我给你带的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要是有哪里不合适的,劳烦你巧手改一改。” 张米粒连忙往回推,“兜兜,这衣服料子这么好,太贵重了,嫂子不能要。” “嫂子,我特意给你带的。”李兜兜哄声道:“再说了,就是得这么好的料子才能配得上我这么好的嫂子呢。” 张米粒哪能招架得住这种夸赞,她捧着手里重重的衣服,细看那花色,确实兜兜穿有点过于成熟了,便实心眼地收下了。 李兜兜招呼她坐在床上,又拿出了另一叠,“嫂子,这是清落和我哥的,你一并拿去安置了。” 李清落研究台灯入了神,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恍然回头,受宠若惊地直摇头:“姑,不用,我有衣服穿。” 李兜兜笑容一僵,心里默念三声:差辈了差辈了,老祖宗原谅我! 然后才板起脸说道:“姑给你你就拿着,小孩子家家,过年哪有不穿新衣服的。” 李清落捏了捏衣角,他现在穿的衣服其实是李水生的衣服改小的,肩膀和手肘的地方还带着补丁。 张米粒也出声推辞:“兜兜,你太客气了,这得花多少钱啊!不成不成,不能白拿你这么多东西。” 李兜兜假装生气:“嫂子,我在外面那么多年,过年回家一趟难道还空手啊?再说了,我可是被华侨收养的,我的养父母有的是钱,别跟我客气,你们要是不肯要,那就是不想让我白住,我明天就走!” “别别,嫂子没这个意思。”张米粒慌了,李清落明显也不想让李兜兜走,急的上前一步,主动接过了衣服。 李兜兜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嘱咐他:“明天一定要穿上哦。” “好。”李清落点头。 张米粒生怕李兜兜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股脑掏空送人,连忙催促她:“赶紧下去洗澡了,热水都要凉了。” 李兜兜拿起换洗衣物,临走到门口了才想起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差点忘了,嫂子,这些肉你拿去帮忙处理一下吧,然后清落你帮我把这个装肉的空箱子拿到下面去,找哪天我洗一洗晾干收起来。” 张米粒担心那么多肉都给自己家,其他几家亲戚该有意见了,忙提醒着:“兜兜,其他亲戚还没见过呢,嫂子先帮你把肉收拾了,什么时候你要用了,你就去取。” 李兜兜可没想这么多,她一身的油烟味,交代完这些早跑没影了。 张米粒摇摇头,“这丫头,没什么心眼,以后怕是要吃亏的。” 李清落眼角抽了抽,最起码目前来看,他觉得,李兜兜可不像吃亏的人。 套用句李老头的话,“这丫头,鬼灵精一个。”怕是,日后只有她拿捏别人的份。 “阿嚏——” 与此同时,村东头大榕树下,有一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第11章 全村的狗都凶我 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李兜兜擦着湿发出来,看到李水生已经回来了,正在堂屋试穿那件新夹克。 “咱爹还好吧?”她问。 “好着呢,已经睡下了。”李水生昂着头,将拉链拉到了下巴处:“这衣服真好,我还没见过村里谁能有这样一件夹克呢,谢谢妹子了。” 李兜兜云淡风轻地笑笑:“跟我客气啥,你可是我亲哥。” 心里想的是:您曾孙女可是腰缠万贯的女人,这才哪到哪,以后还有更多的好东西孝敬您老呢。 李水生自然是听不见她的嘀咕话。 他从前当惯了家里的老幺,现在有人叫哥了,那感觉是相当美滋滋。 在酒精的作用下,整个人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话匣子自动打开,关都关不住。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他一句又一句的:“妹子你以后就安心住下,哥赚钱养你。” “妹子你想吃什么,哥去给你弄来。” “妹子以后村子里谁敢欺负你,哥给你出头……” 李兜兜刚开始还觉得李水生喝了酒特别反差萌,一肚子坏水地想着,今后有事求他,灌酒就行了。 可慢慢的,“妹子”这两个字的频率实在太高了,她有些招架不住。 最后只能无奈地冲张米粒求救:“嫂子,快把我哥弄走。” 堂屋里可有祖宗牌位,曾祖父叫曾孙女“妹子”,还叫的这么亲切顺口,她还真怕祖宗突然显灵,装神弄鬼教训她。 落荒而逃似的回到自己的阁楼,她拿出吹风机准备把头发吹干,找了半天的插头无果后,才后知后觉自己闹了一个大乌龙。 家里还没有通电呢,哪来的插头。 她嗤笑着放下吹风机,冲照明台灯嗔怪:“都是你,让我以为房间这么亮,是因为有电灯呢。” 重新拿起毛巾,她走到外面的小露台。 面向大海舒舒服服地抻了一个懒腰后,才用毛巾包裹着长发,一缕一缕地慢慢吸干着。 夜色如墨般厚重。 如果不是湿冷的海风和偶有的沉闷炮声,大概,李兜兜会觉得自己处在梦中的迷雾里。 这里没有高楼,没有光污染,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没有车水马龙,没有繁华街市。 唯有的,只是最淳朴的土房、土路、土灶、煤油灯和蜡烛火柴。 可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万家灯火守岁的时刻,依然令她感到无比幸福。 她最终还是,留在了爱的人身边。 不知在风中站了多久,头发终于将将干了。 感觉到身上有些发冷,她转身回阁楼。 屋内外的温差还是很明显的,把木门关紧后,小小的空间变得私密温暖起来。 整日忙碌所积累的疲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李兜兜突然觉得异常的困倦,迷迷糊糊地蹬掉棉拖鞋,整个人窝进棉被中。 不出几分钟,人彻底昏睡过去。 李清落本在温习课本,从李兜兜的脚步声判断她应该是上了床睡觉以后,也灭了煤油灯。 他一贯是早睡的,今天是担心李兜兜不习惯新环境,半夜有什么需要才特意等到现在的。 现下李兜兜睡了,他终于能安心。几分钟后,他也睡着了。 祖孙二人还真是像,一沾枕头就着。 本应该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没想到,凌晨一点十分,一段悠扬的闹钟铃音,毫无预兆地打扰了他们的清梦。 李清落没听过这个音乐,家里也没有收音机,他骤然被吵醒,还以为是梦中梦,仍然躺在床上没有动,只是睁着眼睛发蒙。 李兜兜则是带着起床气,不耐烦地嘟囔着:“吵死了,爷,帮我关掉。” “爷?” 李清落瞬间清醒,李兜兜这个疯姑娘不会是说梦话了吧? 他坐了起来,仰头看着头顶的木板。 铃声还在继续,李兜兜头昏昏沉沉的,脸蛋也有点不正常的红,半眯着眼睛,弯下腰探进去手,把那个小行李箱从床底拖了出来。 一通凭着感觉翻找,那把被遗忘了整整一天的无信号废铁手机,正在不要命地连环响铃。 她的行动有点迟钝,点了半天没反应,干脆烦躁地按了关机键,然后随意地往枕头下一掖,用脸朝下的趴姿,继续睡。 李清落听着楼上霹雳哐啷的,终于消停了,音乐也停了,他重新躺好,头刚碰上枕头,李兜兜却突然低叫出声。 “完蛋,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李兜兜翻腾到床尾,找到手机,急忙按下开机键。 短短几秒钟的等待时间里,她用指甲一直点着屏幕:“几点了几点了……” 程序启动完毕,她瞪大惺忪的睡眼,看清是凌晨1点30分,顾不上察觉身上异常发烫的体温,匆匆在睡裙上套了外套,换下棉拖鞋,抓紧手机出了阁楼。 猫着脚步下天井楼梯,再一点一点地拉动着木门上的横栓,一通做贼似的操作过后,她身形一偏,终于出了大门。 小心翼翼地带上门,贴耳细听,确认没有吵醒睡梦中的家人,她才敢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模式,照亮脚下的路。 离开李水生家几十米后,她凭着白天的记忆,拎起裙子开始往村东头的大榕树方向飞奔。 夜深人静,村子里看家护院的狗都在自己的狗屋休息了。x 李兜兜散着黑色长发,手里打着惨白筒光,这通没经验夜半跑步的操作,直接点燃了一波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恶犬一般都拴住了,但是半大的小狗崽都是放养的,李兜兜在经过一家养狗大户门口的时候,被偷溜出来的七八只小狗崽尾随了。 “汪汪汪!” 它们奶凶奶凶地叫着,追着李兜兜的屁股就要用头去撞,用嘴去咬。 这年代要是被狗咬了,上哪去打狂犬病疫苗啊。 李兜兜慌了神了,什么女孩子跑步姿态要优美,节奏要均匀的狗屁话都抛到脑后了。 担心见不到李清落和明天的太阳,她脚底抹油,跑的更快了。 一人七八畜跨物种的赛跑比赛,终于接近了终点线。 远远见到榕树下那个白天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影,差点喜极而泣。 “快——上树!” 第12章 被坏小子溜着玩 人影没有听李兜兜的自己先开溜,反而急切地跑向她。 他张开手臂一拽一揽,将她牢牢护在胸前,用尽全力将她拖举着,径直扔上了榕树的粗壮枝干。 确保她安全后,他自己才忙不迭地翻身上树,动作多少带着点狼狈。 李兜兜劫后余生般地紧紧抱着树干,贪婪地大喘气。 缓了好半天,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后挨着的人,怎么一动不动的。 疑惑地转头,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只见他憋着气,似乎在隐隐发抖,表情充满防备地拿眼睛来回瞟着地面。 顺着他的目光往树下看,小狗崽们依然在叫嚷扑腾着,久久不肯散去。 整整过去了五分钟,直到反复确认它们真的上不了树后,他才敢大口大口呼吸,汲取着氧气。 李兜兜明白了,这人怕狗。 话说回来,既然怕,为什么还要奋不顾身地出手相救呢? 联想到白天的那一扁担,李兜兜对他的来历和几番无厘头的示好行为,好奇到了顶点。 环顾四下无人,她用仿佛在跟老乡相认的自来熟口气问:“哥们,你哪穿来的?” 对方已经领教过这个奇怪的问题了,现在显得格外平静淡定,他看着李兜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答非所问:“我、是、郭、耀。” 李兜兜:??? 她轻轻捏紧拳头,嘴上却更善意地说:“哥们,跟我就别见外了,你穿来多久了?” 对方却再次一字一句地重申:“我、是、郭、耀。” 李兜兜险些被气笑了,“好好好,你是郭耀。你这么郑重介绍自己,难不成你穿来之前,是哪个小团体出道了?” 她揶揄道:“姐姐眼拙了,姐姐有罪,姐姐从今天开始粉你还不行吗?你先好好回答姐姐,你到底是不是穿来的?” 郭耀这一次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是?”李兜兜有点失望,略微垂眸,她问:“那你为什么救我?” 郭耀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认真地回答:“奶奶说了,自己的新娘自己保护。” “新娘?”李兜兜从他之前做的事和现在近乎明示的眼神综合分析,得出一个结论:“你说的新娘,该不会是我本人吧?” 郭耀点点头。 李兜兜再没耐心。 她直接踩着树干跳脚:“你给我好好说话,我问东你答西,什么人啊,神神叨叨的!” 她刚才跑了一身汗,现下猛地站起来,觉得头重脚轻的,险些没站稳。 郭耀伸手想扶她,被她毫不客气打了一下手背。 她用一脸看扮猪吃老虎的猪的眼神,警惕着俯视他。 郭耀摸摸手背吹气,一脸的委屈。 月光透过树影,洋洒在他身上,衬得他像是用细碎的星钻拼凑起来的妙人。 李兜兜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心里高叹:可惜!这孩子空有好皮囊了,怎么有点缺心眼呢。 她的态度和缓了不少,另辟蹊径地试探:“新娘怎么回事,你奶奶为什么这么说?” 郭耀眉宇间添了几分凝重,他伸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我脑子前几年受过伤,很多事都忘记了,医生说了需要静养。爸妈忙,就把我送回乡下,让奶奶照顾我。” 略顿了顿,他继续说:“我不会干农活,也不会下海,白天只会看书写字,晚上就爱在这里看星星,村民们自从听说我的脑子受过伤,就开始背地里叫我疯子、傻子。” 听起来倒是身世可怜呢,但李兜兜好歹接受过现代教育,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不少,她直觉他在故意绕圈子,便提醒他:“别瞎扯,说重点。” 郭耀耸耸肩:“我奶奶是村里的神婆,她很厉害的,她说了,我不是疯子,只要我娶了新娘,我的脑子就会好,她还说,我将来一定会娶一个仙女当老婆。” 李兜兜想骂人了,合着她大半夜偷跑出家门,还被狗追,就为了和一个老神婆养着的小迷信说话。彡彡訁凊 她窝着火,咬牙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你是怎么知道那个新娘是我的?” 郭耀仰头看着天上,神秘莞尔一笑:“从天上掉下来,穿着白色衣服的,就是仙女。” 李兜兜:!!! 果然,这小子在溜她玩,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合着,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顿时气血翻涌,浑身的皮肤更烫了。 很明显,他不是穿越者,并且从一开始就目睹了自己的到来。 不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李兜兜充满杀气地一个探身与他四目相对,揪着他的衣领逼问:“你看到什么了?给我说清楚!” 郭耀的眼神扫过李兜兜的鼻尖,余光被她红粉透亮的皮肤,精巧圆润的五官包围着,刹那间,心里兵荒马乱。 他从未见过如此不知矜持的女孩子,仙女果然是仙女,天上掉下来的就是不一样。 有些羞涩笨拙地,像献宝似的,他从外套里掏出了一团白色衣物,举到李兜兜面前。 李兜兜看清那正是前不久亲手丢掉的孝服后,觉得脑瓜子嗡嗡响,晕眩不止。 郭耀适时给了她当头一击:“我昨天看星星看得太晚了,直接睡在了榕树上,你突然从天上落了下来,凭空降落在地面上。正常人早就摔坏了,但是你却完好无损,跟你一起掉下来的行李箱也丝毫没有损坏。” 李兜兜心慌如鼓擂,她强装着镇定盯着郭耀的眼睛,企图找寻着他说谎的痕迹。 可越看,越是觉得后背发凉。 这个人,他的眼睛不仅窥探了她的秘密,此刻,似乎还想把她拉进他眼中的深渊。 她赶忙揉揉眼睛,与他保持距离。 被人目睹自己穿越的经过,这个可能她压根没想过。 如果郭耀把这件事说了出去,有心的人顺着她的身份一调查,她轻而易举就会被揭穿。 她要是被赶出去了,能去哪里? 未来还能回去吗?该怎么回去? 才和年幼的李清落团聚不到24小时,又要分开? 种种不能承受的猜想像浪水一般,汹涌地朝她袭来,她的眼睛涨疼不堪,头也好似爆炸过的疼。 她扶额,终于摸到了那抹滚烫。 心理防线彻底崩塌,眼前一黑,整个人无意识地往后栽去。 第13章 我忍了你很久了 要不说现代人营养过盛呢,发烧感冒就能晕倒的异能,真不是人人都有。 李兜兜起初是真的晕,但她那是急火攻心发蒙的晕。 往后栽倒到一半,电光火石的生死瞬间,求生的本能闪现出了金光。 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下面是镂空的,掉下去摔不死,但轻则毁容,重则半身不遂! 关键时刻,她调动了浑身的肌肉,身形一偏,往树干内侧躺倒。 在最后倒数的0.01秒,身体即将哐哐砸在邦邦硬的树干上时,她豁出去了,赌郭耀会奋不顾身保护她。 果然,她赌赢了。 郭耀在发现她晕倒的瞬间,身体就已经强势做出反应,扑身往她躺倒的方向,全方位做好了当人形肉垫的准备。 李兜兜砸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吃痛的闷哼声随即溢出喉头。 不顾挫伤的身体,他本能地牢牢护住她,一刻也不敢松懈。 对此,李兜兜本人只有一个想法:这弟弟是真能处。 但扑面而来的浓浓荷尔蒙气息也提醒了她,该弟弟性别:男。 单身大直女的她,耳尖不自觉泛出如红玫瑰汁水那般的嫣红。 是敌是友还没有最终确认,“美色误人啊!”她在心里无声尖叫。 并决定:先装下去! 下意识控制呼吸的频率,虽然能明显感觉到呼出来的是滚烫的热气,但是除了四肢有点乏力,头昏沉晕眩外,感冒的症状还不算严重。 既然暂时死不了,她决定舒服地躺平。 很快,源源不断的对付郭耀的招数,主动冒了出来。 招数一:灭口。 呃……执行起来有难度。 招数二:色诱。 咳咳咳……一切不谈感情就上垒的行为都是耍流氓! 招数三:卷铺盖跑路。 那李清落怎么办? 李兜兜只顾着绞尽脑汁找突破口,却忽略了,近在咫尺的郭耀,其实已经识破她是装晕的了。 郭耀此刻内心的激烈挣扎,并不比她少。 他是脑子受了伤,丢了记忆,日常行为也确实和渔村生活格格不入。 但是,他不是真的傻啊,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智商他是具备的。 他起初是真的担心李兜兜,因为她晕倒的时候,整个人非常病态虚弱,只不过,她躺在他怀里的时候,眉头上的微表情和极速变幻的脸色,出卖了她。 跟着神婆奶奶生活,各种装神弄鬼的事看过不少,一个人是真晕还是假晕,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本来他是打算由着李兜兜闹的,但近距离的观察之下,他发现李兜兜发烧了。 发烧的人一直在湿冷的室外,会加重病情,他决定还是赶紧把她叫起来,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骤然戳破恐怕李兜兜会难为情,所以他先给出了一个小台阶,轻轻抻了抻自己的脖子,发出了关节“咔咔”的细微响动。 李兜兜没有反应。 他继续递台阶,微微俯下身,吹了吹李兜兜的眼睫毛。 李兜兜的眼皮条件反射地抖了抖,继续装死。 但这落在郭耀眼里,却是一个正面的积极回馈。 他在神奇的脑回路加持下,觉得这样的李兜兜异常好玩生动,便开始源源不断地往其他地方吹风。 额头——脸颊——嘴唇,甚至,来到了耳后…… 李兜兜:!!! 小子,你在玩火! 她突然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的一声,甩了郭耀一个响亮的大耳光。 郭耀毫无防备,一下子被打蒙了,耳鸣声嗡嗡的。 李兜兜骤然挣开眼睛,冲他怒目而视。 郭耀被狠狠剜了一眼,满脸的无辜和委屈。 李兜兜挣脱了他,泼辣的性子再也藏不住了,抢过放在一旁的白色孝服,冲着郭耀的胸口一通摔打。 “吹什么吹,吹什么吹,吹气有那么好玩吗?” “你小子,扮猪吃老虎,我忍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 郭耀也不躲,只是露出了一副更加可怜兮兮的表情。 李兜兜更加来气了:“要不是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本姑娘能有耐心和你掰扯这么久。我索性就直说了,你要是敢把我的秘密说出去——” “呵呵”,李兜兜冷笑一声,比了一个用针缝嘴巴的姿势,“我就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郭耀呆呆地看着李兜兜绘声绘色的威胁加警告戏码,他有没有被吓到李兜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拖拖拉拉处理事情实在不是她的风格,干脆地快刀斩乱麻,然后爱乍地乍地吧! 李兜兜硬挤出了一个狼外婆的标准笑容:“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亲人的,不会做坏事,也不会主动伤人,你替我保守秘密,对你没任何损失,你说是不是?” 郭耀迟缓地点点头。 李兜兜长吁出一口气,累的够呛:“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听话,姐姐不会亏待你的。” 她重新坐了下来,用手掌给自己扇风散热。 而郭耀自从被她凶一顿后,再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顾着把头压得低低的,一副做错事的姿态。 李兜兜冷静了不少,见他这副模样,竟该死的,觉得自己好像把他怎么了似的,不禁仰天又翻了一个白眼。 忍不住腹诽:“将来找对象,打死也不找年下弟弟,说不得骂不得的,一天天啥事不用干,光哄着他玩得了。还是李清落那样的好,踏实可靠,有责任有担当。” 事情既然解决了,也该回家了。 她探出身子瞧树下,发现小狗崽们已经不在了,站起来刚想直接离开,突然想起了郭耀说的“新娘”的事。 扭头嘱咐道:“以后不可以再提新娘的事了,以免泄露秘密。” 郭耀立刻躁动不安了起来,看向李兜兜的眼神,满是被抛弃的心酸。 李兜兜突然心软,她知道,对于一个脑子受过伤的人来说,新娘可能只是一个安慰的说法,既然郭耀愿意帮她保守秘密,那么她总该有所回报。 便暂时妥协:“你可以把我当新娘,但是不许说出去,你奶奶也不行。” 郭耀总算直起肩膀了,原先笼罩在他周身的灰霾尽数散去。 李兜兜轻巧地跳下榕树,“我要回家了,你也别看星星了。” 郭耀随之跳了下来,“天黑,危险,我送你回去。” 李兜兜默许了,转身走在前头。 月光拉长了她的身影,郭耀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随着,追逐着她的脚印。 他一次也没有抬头仰望过夜空,因为—— 星星已经掉落了,就在他眼前。 第14章 连夜挑选镇宅兽 回去的一路上,村子里异常平静。 李兜兜悬着一颗心,高度集中注意力提防着草丛之类的地方。 很幸运,直到平安回到家门前,都没有再次和小狗崽们相遇。 她转身,冲着郭耀摆手,声音压得极低:“我到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郭耀站定,依依不舍地听话后退几步。 李兜兜轻轻把门推开一个小缝,半个身子闪进去,飞快收回脚,把门关上。 拴紧木栓,连做三个深呼吸,才一鼓作气回到阁楼。 已经深夜3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她现在的黑眼圈肯定重到可以掉到地上。 顾不上换睡衣了,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将被子掀起,高蒙过头。 天大的事,睡醒再说。 郭耀的身影又立了许久才离去。 他刚走,一直存在着,却隐身得极好的第三个人,终于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人径直坐在了大门外的门槛上,用后脑勺轻轻撞了一下大门,发现被栓死后,扔出了手心一直握着的小石子。 是李清落。 他从李兜兜出大门起,就一直跟着她。 李兜兜被狗追的时候,他本想出手解救的,谁想,李兜兜百米速度实在可以,他即将撵上她时,已经到了大榕树前。 他看到了大榕树下的郭耀,立刻明白了李兜兜漏夜出门的原因。 只不过,他没有选择贸然上前。 他是晚辈,没什么资格打扰李兜兜处理私事。 本想直接转头回去,但是考虑到李兜兜的安全,他决定还是坐在僻静的田埂上等她。 顺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一边打发时间,一边他逐渐砸吧过味来。 李兜兜刚回家,怎么会跟郭耀那个奇怪的游手好闲的青年有话说? 看着眼前的大白菜地,李清落目光发沉。 夜半无人,孤男寡女…… 这可不行! 他倏地站起,发出口技般的逗狗声,把小狗们哄了过来。 那些小狗崽他认识,是他们家一个出了五服的亲戚养的,日常两家还算亲厚,因此那些狗非常熟悉他的气味。 把狗打发走后,他静悄悄地往榕树那边摸近。 等他找到可以看清李兜兜和郭耀身影的角度时,郭耀已经挨完李兜兜的揍了。 所以他只看到了,李兜兜叉着腰对着郭耀颐指气使,而郭耀一副逆来顺受模样的场面。 两个人没有什么亲密动作,他暂且放宽了心。 但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神秘氛围萦绕在他们中间,还是被他敏感地捕捉到了。 李清落感到不舒服。 他突然想起当时大姑姑说亲时,李老头三令五申,成亲之前不准晚上跑出去和准新郎私会。 大姑姑和大姑父有婚约在身了尚且需要这样做避免闲话,李兜兜和郭耀之前可完全不认识。 如果说李兜兜是华侨,思想比较开放可能没有多想,但是郭耀,他就在这里生活,他不可能不懂。 因此,李清落大胆推测:郭耀这小子,狗心眼打到自己姑姑身上了! 狗。 对!狗! 他在回忆中受到启发,打定主意,握紧双拳,气势汹汹地离开门槛往村子中间走去。 几个小时后,鸡鸣过三巡。 养狗大户李解放一家起床了。 李清落直接抱着一只提前挑好的小狗崽,堵在他家大门前。 睡眼惺忪的李解放迎面“哎呦”一声,差点没给这凭空出现的一人一狗吓死。 “清落,你小子这么早干啥呢?”李解放捂着心脏压惊。 李清落把小狗举到他面前:“解放叔,你以前说过要送我小狗的,我就要这只。” 李解放捏着他面前这只浑身黑亮的小狗崽的脖子,笑骂:“你倒是挺会挑,这只狗,又凶又认主,是个看家护院的好狗。” 能被李解放说一句“好狗”,那就绝对错不了。 李清落接过狗,恭敬地给李解放鞠躬拜年,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折腾了这一夜,李兜兜好歹还睡了几个小时,可他却是几乎没合眼。 就这样了他还不知疲惫地坚持给小狗崽洗脑。 “黑子啊,以后你就替我好好看着家,看见陌生的,不怀好意的,长得一张专骗小姑娘的蛊惑长相的装柔弱的装无辜的帅气男人的脸,你就给我疯狂叫!” “叫五分钟我给你吃骨头!” “叫半小时我给你吃肉!” ...... 张米粒对于家里一个晚上偷跑出去两个人的事,一无所知。 她按时起床做早饭,心情颇为喜庆。 李清落熟稔地走到厨房,偷偷在门口放下黑子,黑子寻着味,虎头虎脑地跑着过去咬张米粒的裤腿。 张米粒余光扫到地上一团黑色肉球,吓得大叫:“哎呀妈呀——哪来的大耗子!” 黑子以为张米粒在跟它玩,埋着头就往张米粒的宽裤腿里钻。 张米粒的脚腕被毛绒的狗毛蹭到,本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黑子又调皮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她彻底崩溃了。 “死孩子!”她边甩腿边冲出厨房,经过李清落时冲他大骂:“还在那里看热闹,你娘要被黑耗子吃了,还不快来救救我!” 李清落被逗乐了,第一次挨骂挨得浑身舒坦。 黑子确实具备吓人的能力,好狗啊好狗! 张米粒看见李清落不光不帮忙还在那里偷笑,气得一个大锅铲飞了过去。 李清落灵巧一躲,大喊一声:“黑子回来!” 张米粒瞬间觉得裤腿处的小东西扭着身子退出去了。 借着堂屋的光亮,她这才看清了,原来是一只小狗崽。 这下她更生气了。 “你给我过来,皮紧了是不是,敢吓你老娘!” 她抡起手臂要揍李清落,李清落抱着头在堂屋绕圈,黑子兴奋地跟在后头“汪汪”乱叫。 屋子就这么点大,张米粒很快就揪到李清落的耳朵,正要将李清落连人带狗一起教训一顿时,天井上方传来了李兜兜迷迷糊糊的声音。 “好祖宗,别打我爷。” 她站在露台边缘,一副摇摇欲坠,被高烧烧糊涂的样子。 张米粒和李清落心里不约而同产生不好的预感,母人二人一前一后跑的飞快,慌张上楼。 第15章 神奇的苏打饼干 “兜兜,留神!” 张米粒眼疾手快地搂着李兜兜的腰,将她带离天井边缘。 由于实在后怕,张米粒手上的劲使得过大,李兜兜直接被拎得双脚离地。 她上半身被张米粒手臂夹着,惨白的脸颊上浮着两晕病态腮红,活脱脱像个真人版的晴天娃娃。 已经这模样了,竟还不忘对着李清落傻笑。 显然,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刚刚她站的位置有多危险。 李清落扶额无奈。 “娘。”他提醒张米粒:“我姑好像发烧了,你让我爷来看看。” 张米粒正一个劲直呼:“阿弥陀佛,好险好险”呢,被李清落一提醒,才想起正事,赶紧把李兜兜小心翼翼地扶回阁楼。 这个姑奶奶要是在她面前出了意外,她可没办法对李老头和李水生交代。 边给李兜兜盖被子她边对李清落嘱咐:“你给你姑倒点热水,我马上去找你爷,很快就回来。” “好,你快去。”李清落随她一起下楼。 倒了一茶缸热水,他再次回到李兜兜床前。 李兜兜已经清醒了一点,她声音哑哑的:“爷,你坐。” 李清落把热水递给她暖手,看在她生病的份上,没有纠正她的叫法,默认似的坐了下来。 李兜兜感受到手心里的温暖,人好像瞬间松快了不少。 “爷,你把手伸过来。”x 李清落听话地把手伸过去,李兜兜神秘地在枕头底下掏了掏,很快,一块包装奇特的,李清落从没见过的饼干出现在他掌心。 “你还没吃早饭吧,先吃这个垫一垫。”李兜兜说这话的口气,稀松平常到似乎她之前天天在说。 李清落没有在早上吃到过饼干,这实在太过奢侈,他将饼干放在床头的凳子上,有点拘谨:“我先留着,饿了再吃。” “不行,你不能饿了才吃。”李兜兜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饿了才吃,胃会坏掉。这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吃完了还有。” 她确实不是故意乱说在吓唬李清落。 未来的李清落就是因为小时候经常饿肚子,把胃饿的落下病根,后来又忙着拼事业没注意,才早早得了胃癌去世的。 身为兼职美食博主,只顾着正职的工作之余给粉丝拍视频,却没能给爷爷多做几次饭,这是她一辈子的隐痛。 既然穿越了,她或许做不到改变历史,但是让李清落吃饱饭,少受些罪,她必须要做到。 李清落被她盯得没办法,只好听话地打开那块饼干。 “这是苏打饼干,对胃比较好。”李兜兜的表情瞬间阴转晴,津津有味地观看李清落空口啃饼干。 临了,还狗腿地把手里的热水递给他。 李清落拧不过,喝一口意思意思还不行,被半胁迫地勒令着喝完了一茶缸。 他本来还觉得胃里寒寒的,一块饼干一缸热水下去,果真,浑身真的暖起来了。 李兜兜满意极了,正要叫他帮忙把床底下小箱子里的药包拿出来,吃点退烧药,李老头的声音就从天井那里往露台上飘。 “兜啊,爹来了,你这孩子怎么刚回家就生病,快让爹看看——” 李清落连忙站了起来,被李兜兜哄了半天,倒险些忘了她还在生病了。 “爹,我没事。”李兜兜见李清落局促的样子,觉得怪可爱的,冲他挤挤眼睛对着门外补充道:“清落在照顾我呢。” 李老头已经来到她房外,见李清落确实规矩地站在一边听吩咐,欣慰地拿出一个红包。 “乖孩子,照顾你姑姑辛苦了,这是爷给你的压岁钱。” 说着也不等李清落伸手来接,随手往他怀里一塞,眼睛早就黏李兜兜身上去了。 李老头看李兜兜精神尚可,就是脸色不好,便摸了摸她的额头。 确认是还烫着,他把带来的东西掏了出来:一瓶散装白酒,一点老烟叶,一个零碎布头。 李兜兜疑惑:“爹,你这是要干啥?” “给你治病啊。”李老头打开白酒盖,浓烈的酒味飘了出来。 张米粒正好拿着碗进来了:“爹,给你。” 李老头接过碗,先在碗里放了一把老烟叶,再将白酒倒进去,用手指搅合搅合,让两者充分融合。 李兜兜满脸问号,她往常只听人家说过什么治疗邪病的偏方是喝符水,从没想过还有白酒泡烟叶的。 这一杯下去,那还不得噶过去啊。 她刚要开口解释自己带来了感冒的特效药,李清落就好像读懂了她略微惊恐的表情似的,给她提前吃定心丸。 “姑,这是用来涂抹的,不是让你喝的。” 李兜兜恍然大悟。 李老头笑了:“兜啊,你以为爹要给你下毒吗?” 他哈哈两声,刮了刮李兜兜的鼻子:“没有验证过的土方子我哪敢给我宝贝女儿用,你放心,这是咱家祖上传下来的,专治水土不服引起的发烧感冒。” 说着,他将浸泡过的烟叶夹出来,放在李兜兜的手腕处,再拿碎布头绑住。 李兜兜想起李清落曾经说过的关于治水土不服的另一个偏方,搭腔道:“那是不是出远门的人为了预防水土不服,应该带一小把家乡的米,用居住地的水烧了吃,就可以适应新环境了呢?” 李老头饶有兴致地“啊”了一声:“咱祖上没传下来这个偏方呢,既然兜兜说了,那就加上这一条。” 李兜兜被他的幽默逗笑了,又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块苏打饼干,递到李老头面前。 “爹,你吃,兜兜没带米,带了饼干,你吃了,我就不会水土不服了。” 李老头满脸堆笑地接过,一旁的李清落眼角抽了抽。 李兜兜没有忘了张米粒,她也递了一块给她:“嫂子,你也吃,正月初一吃一块兜兜给的饼干,包准你一年没病没灾。” 张米粒逗了一下兜兜的下巴,当稀罕宝物似的接过,一旁的李清落,眼角再次抽了抽。 李兜兜注意到他的微表情,正要开口打趣他,阁楼门口的光线突然被挡住。 “这个饼干真的这么神奇吗?”一个怯弱的女声道:“可不可以也给我一块?” 李兜兜眯起眼睛:“请问,你哪位?” 第16章 不同女孩不同命 “小姑,我是清瑶。”那人站在背光处,回李兜兜的话。 张米粒抢先热情地介绍:“清瑶是你大哥的女儿,你俩一样大呢,前后脚相差不了几天出生的。” 张米粒虽然和陈秋兰不和睦,却挺喜欢她的女儿李清瑶。见她难得来一次,还特地到门口把她带进门。 李老头板着脸:“你怎么一来就要东西,不知道你姑姑还病着吗?” 李清瑶被迎头一顿批,脸上有点挂不住,上牙暗暗咬着下唇角,被臊的低下头。 “爹,没事,不就是一块饼干嘛。”李兜兜解围道:“清瑶估计就是看我们说的乐呵,也好奇我的饼干是不是这么神奇。” 既然李清瑶是她名义上的侄女,那就是亲人,李兜兜温和地冲着李清瑶招手:“过来坐。” 李清瑶畏缩地看着李老头,张米粒轻轻在她腰上一推,把她送到李兜兜床前。 李兜兜这才看清了她的脸。 李清瑶的肤色偏黑,头发暗黄没有光泽,身上的衣服松不松垮不垮的,可以看出来,她想尽力改的有腰身一点,但是因为布料材质和厚度的关系,效果显得有点粗糙笨拙。 这个年代的物资匮乏,女孩子大多都是这样的,虽然爱美,但是条件有限。 李清瑶明明和她年岁一般,却肉眼可见的比她老了好几岁,李兜兜觉得很心疼。 她握着李清瑶的手,也拿了一块苏打饼干放在她掌心:“给你,我的饼干很神奇的,不信你可以许愿试试。” 李清瑶愣愣地看着那块饼干,心思早已经完全被李兜兜手掌绵软的触感给占据了。 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女孩子的手还可以这样白嫩软滑,一丝老茧也没有,一道干裂口子的痕迹也找不到。 再看看李兜兜穿的睡衣,这样的款式她从来没有见过,毛茸茸的,像初生的羊羔身上的细毛。 她失神地摸了摸,心里的羡慕嫉妒缠绕成一团。 偏偏嘴上说出来的话却转了一百八十道弯:“我许愿,小姑你赶快好起来,你好了,就可以开心精神地过年了,家里人也就不会担心了。” 张米粒素来知道李清瑶懂事贤惠,没想到她还这么有孝心,看向她的目光更加地柔和慈爱。 李老头的脸色也瞬间缓和不少。 李兜兜感动地晃晃手腕,歪头冲着李老头的方向眨眨眼:“你的愿望马上就要成真了,我们家的祖传秘方很灵验的。” 李老头假装嗔怪地“哼”了一声:“鬼灵精。” 其实李老头刚才对李清瑶那样的态度是有原因的。 昨晚年夜饭回去的时候,他听到一嘴陈秋兰在教唆子女今后多和李兜兜来往的话。 那话里,来来回回强调的都是李兜兜的华侨身份、富裕条件和带来的稀罕东西。 他当时醉着酒没办法当场发作,本想隔天找机会挑明,让他们断了这个心思,谁知李兜兜突然生病。 刚才见李清瑶一来就要东西,他气不打一处来,断定是陈秋兰派她来的,所以说话的口气差了些。 现下看着李兜兜和李清瑶相处的还算愉快,李清瑶也主动关心李兜兜的身体,便知道他误会她了。 “清瑶,爷刚才说话有点急,你别在意。”李老头安慰李清瑶。 李清瑶受宠若惊,连忙摇摇头:“不,不,爷,我没有在意。” 这还是李清瑶第一次亲眼见到长辈也能低头放软身段的样子,她一时语无伦次。 李兜兜帮腔:“爹,你以后态度好点,尤其是对女孩子,可别把小姑娘吓坏了。尤其是我,你小闺女我啊,最胆小了。” 张米粒被这话逗的没忍住偷笑出声,李老头看了她一眼,她秒变正经。 “你还胆小啊,昨晚是谁威胁爹说她要是委屈了不高兴了就要回南洋的,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真真是怕以后给你惯的越来越无法无天。” 李兜兜陪着笑:“不敢不敢,我怕被雷劈。” 说着,她还特意看了看李清落。 李清落安静如鸡,脑中自动响起李兜兜大叫自己“爷”的样子,冲李兜兜吐了一下舌头,又飞快收回。 这个调皮的一瞬间,李兜兜看到了,李清瑶也看到了。 她本来看着张米粒和李老头对李兜兜宠溺的样子就已经够震惊了,现在捕捉到了一向对自己很冷淡的李清落也对李兜兜异常的亲密,更加觉得不甘心。 同样都是女儿,为什么两个人的命运差这么多! 她心里怨恨着,手上的劲不自觉加重,掌心的饼干被隔着袋子捏成两半。 这个地方她实在不想再待,借口家里还有事:“婶,爷,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活没干完。” 李兜兜光顾着和李清落挤眉弄眼了,没注意到她的敏感情绪。 想着等走亲戚的时候还会再见,也没着急把礼物拿出来送她,只是笑着和她告别。 李清瑶一个人退了出来,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李清落家,来到不远处的芭蕉树下。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早就等候多时。 “死丫头,去了半天就拿回这么一块破饼干?” 李清瑶红着眼眶摊开手心:“妈,人家就给我这个,我还能上手抢其他值钱东西吗?” 陈秋兰抢过饼干,压着嗓子埋怨:“当初要是把你送出就好了,换成你从小被有钱的华侨夫妇收养,长大后再回来认亲,那些好东西不就全部都是老娘的!” 李清瑶眼里闪过一抹恶毒,陈秋兰的话正中她心中隐晦。 要是从小被收养的是她,那她的命运一定不是现在这样污糟。 家里弟妹众多,父母为了给弟妹的将来铺路,替她开出高额彩礼,导致她生生被耽误成老姑娘。 同样是老姑娘,李兜兜却是有学历有资本的受宠女儿,她呢,却只能终日处在陈秋兰的威吓之中。 越想越恨得牙痒痒,手心的肉也被她用指甲嵌的深红。 这一刻,她已经认定,是李兜兜抢走了她原本的好命。 而她,一定要让李兜兜付出代价! 第17章 芭蕉树落羊屎蛋 一个阴损的法子在李清瑶心里慢慢成形。 她抓准陈秋兰不占便宜不甘心的心理,怂恿道:“娘,其实你想要好东西,也不用非得直接去要,只要你对我小姑好一点,她会主动给你的。” 陈秋兰不屑地鼻孔朝天冷哼一声:“怎么对她好,把她接到我们家住?我们家哪有多余的粮食和床铺。” “不是指这个。”李清瑶话锋一转:“你可以从我爷那里下手,我爷喜欢我小姑,你只要能让我小姑永远留下来,我爷就会高兴,一高兴,你还愁有什么好东西不会先分给咱家?” 陈秋兰来了兴趣,一把抓住李清瑶的手,两个人头凑近:“哦?你给我细说说。” 李清瑶故作为难:“还是不要了吧,这个主意万一别人知道是我出的,还指不定怎么想我呢。” 陈秋兰拧了她一把:“快说,天塌下来,老娘给你顶着!” “行,那我说了。”李清瑶一副为了全家豁出去的表情。 “娘,你帮我小姑找一户好人家,让她快点嫁人,她自然就留下来了。如果婚事成了,你作为媒人,找双方多要点礼钱,岂不实惠?” 陈秋兰若有所思:“不成吧,你小姑怎么可能乖乖听我摆布。” “你去找我爷商量,只要我爷同意,她就得低头。”李清瑶假装叹了一口气:“唉,再说了,过完年就开学了,弟弟妹妹的学费还没着落呢。” 这话正中靶心,陈秋兰这么急不可耐打李兜兜行李的主意就是因为这个。 开春后,家里三个小孩要上学,李清瑶年内是嫁不出去了,李兜兜条件这么好,趁热打铁的话,没准先拿个媒婆钱还是可行的。 她来了兴头:“明天回娘家,我先去娘家亲戚里找找人,有合适的人我就去找你爷说说看。” 李清瑶看见了希望,不忘谨慎地多提一嘴:“娘,万一有人问,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一个小辈掺和长辈的事,被人知道了会说我没规矩的,要是这样,我更嫁不出去了。” “成。”陈秋兰爽快答应。 但一想到她的女儿嫁不出去,还要费心去帮别人的女儿说亲,心里瞬间觉得堵得慌。 她又拧了一把李清瑶:“死丫头,看在你给我出主意的份上我暂且绕过你,过完年你弟妹上了学,就该筹划你的事了。隔壁村的杀猪匠听说刚死了老婆,他放话出来,只要是黄花闺女,彩礼钱愿意给高一倍,开春我就找人去打听打听。” 李清瑶没想到陈秋兰贪心不足,嫁一个李兜兜还不够,还要把自己也祸害了,顿时气的眼眶发红。 “娘,那人可大我十几岁啊,孩子都有两三个,你想让我一出嫁,孩子都没有就去给人当后妈吗!” “后妈怎么了?”陈秋兰不屑一顾:“嫁给他最起码吃肉方便啊,在娘家你还十天半个月捞不到一块肉吃呢。” 李清瑶起初说亲事时,挑选的男方还都是些读过书的,年岁和她相仿的,现下因为年纪一年大似一年,竟只能落得这个下场,眼泪生生被逼了出来。 她赌气地顶嘴:“你怎么不让李兜兜去嫁!” 陈秋兰甩了她一巴掌:“呸!小贱蹄子,你还敢跟你娘大呼小叫的,那李兜兜什么条件,你又是什么条件,什么锅配什么盖,你心里没数吗!” 这话和直接拿刀剜李清瑶的心没有区别。 李清瑶崩溃地大哭:“我贱蹄子,我比不上李兜兜,我不就是托生错肚子了吗?你爱给人当后妈你去当,反正我就是不嫁给那个杀猪匠!” 她捂着脸哭着跑开了,陈秋兰被气的险些七窍生烟,脱掉脚上的鞋就往她背上扔去。 “不值钱的货色,还敢埋汰你老娘,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李清瑶早就跑远了。 陈秋兰骂骂咧咧跳着脚,用金鸡独立的行走方式自己蹦过去捡鞋。x 她弯下腰的功夫,鞋子还没有蹬上,后背上突然有豆大的异物砸落。 反手一摸,触感软软黏黏的。 她捻了一颗拿到眼前看,腥臭腥臭的,人立马就炸了:“天上还会落羊屎蛋哪?是哪个黑心肝的王八蛋,把屎往我身上甩!” 她怒气冲冲地晃着头,往左看的时候,右肩膀被砸,往右看的时候,左肩膀被砸。 被逼的急眼了,干脆抬头指着半空:“挨千刀的,别装神弄鬼的,有本事给我出来!” 话音未落,从她后方不远处,一大坨散弹似的羊屎蛋被以抛物线的弧度抛出,落了她满脸。 陈秋兰嘴巴张得大大的,有一颗砸到了她的嘴角,她赶紧把嘴闭上。 终于搞清楚了捣蛋鬼的方向,陈秋兰转身跑向一片杂草丛生的废篱笆。 废篱笆上面除了拴着两只被她吓得“咩咩”叫的母羊,再无其他人的踪影。 陈秋兰不信邪地往篱笆旁的草垛搜寻,除了遗留在地上的一个男人的脚印,再无其他。 “果然是有人搞鬼!” 她咬牙切齿地在原地又骂了几分钟,才气急败坏地往家走。 她的身影离开李清落家附近十来米后,有一只小黑狗从大门溜了出来,对着她遗留下的气味“汪汪”乱叫。 李清落终于从露台上把一半的身子露了出来。 是他放出的黑子。 黑子仰头嗅了一会空气,察觉到不远处似乎还有另一种陌生的气息,扑着前掌就想跑过去,李清落及时呵止:“好狗,回来!” 黑子摇摇尾巴,冲着芭蕉树后叫了两声,听话地回到大门内。 李清落眯着眼睛与芭蕉树后面缓缓走出来的男人对望。 那一刻,两个人不约而同挺直了腰板。 李清落把手里拿着的那舀葫芦瓢水移到身后:你小子还真不嫌臭。 郭耀忍着恶心双手插兜:有狗你不早说!! 第18章 一家欢喜一家愁 他们两人悉数将陈秋兰母女关于要把李兜兜嫁人的对话,听了个遍。 李清落起初是觉得李清瑶来家半天,黑子竟然没有叫,十分反常,怀疑它偷跑了才下楼查看的。 而郭耀,单纯只是挂念李兜兜,想来远远看一眼。 可巧,两人正好都撞破了这荒谬的大秘密。 郭耀对村子里的人情世故一向不上心,所以他对于陈秋兰母女的阴私想法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 李清落却是被李清瑶的真面目,狠狠一惊。 他从前只觉得李清瑶对长辈谄媚,对同辈和小辈冷淡,为人虽然贤惠懂事,但总给人一种拧巴,既真诚又敷衍的感觉。 现下亲耳听到她对李兜兜的恶意,总算知道她这种奇怪的气质,其实来源于她的心比天高和极深的城府。 如果现在贸然把这件事告诉其他家人,恐怕会打草惊蛇,保不准还会被反咬一口,何况李兜兜还病着...... 李清落低头看着黑子毛绒绒的脑袋,心里的防线松开了一个口子。 郭耀,这小子或许可用? 他眺望芭蕉树的方向,看到郭耀的手竟还没从兜里拿出来,整个人正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木讷地挪步离开。 李清落:...... 瞬间打了退堂鼓。 阁楼内。 李兜兜因为睡眠不足打了好几个哈欠,被李老头勒令躺下补回笼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五点。 晌午张米粒本想叫她起来吃饭,见她高热已退,脸色红润,便没打扰,只是把饭温在灶上。 晚霞漫天的时候,她终于醒了。 神清气爽地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摸着“咕噜”响的肚子下楼觅食。 最先发现她脚步声的是黑子。 她前脚刚迈进堂屋,黑子就从厨房窜出来,直咬她脚上的棉拖鞋。 李清落闻声而出:“姑,你好啦?” “好了,好了。”看黑子没有恶意,李兜兜弯腰逗它玩:“这是谁家的狗?” 李清落刚要回答,张米粒拎着一只鸡进门了。 “兜啊,你看起来比早上精神多了,咱家的老方子还真是有用!” 李兜兜憨憨地笑着:“是呢。” 刚赶海回来,全身脏兮兮的李水生正好听见她们的对话,歉意地说:“妹子,都是当哥的不好,你是不是昨天睡阁楼冷到了,干脆你今天就搬下来,和我们换房间吧!” 李兜兜言笑晏晏地看着这一对活祖宗:“哥、嫂,我没事,昨天是因为我太晚洗头又吹了半天海风的缘故,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 为了安抚李水生,李兜兜还专门走上前扒着他的篮子看:“哥,你抓到什么好东西了?” 李水生把篮子的盖子打开:“明天你嫂子回娘家,我蹭人家的小船去打了点大鱼。” 李兜兜探头一看,有几条没死透的突然奋力扑腾了鱼尾,险些没溅她一身腥。 李水生赶忙把盖子盖上:“你别弄脏衣服了。” “没事。”李兜兜转念想到明天初二,便问:“哥,明天大姐是不是要回来,她回来一般是怎么个章程,在哪里吃饭的?” 张米粒去厨房放好了鸡,端了一碗特意做的小米粥出来,递给李兜兜。 先把李水生赶去洗澡,又把李兜兜按在椅子上,她替李水生回答道:“大姑姐看看老头子就回去了,不在家吃饭的。” “为什么?”李兜兜皱眉。 张米粒示意她边吃边听,开始悠悠讲起往事: “婆婆老来得女那一年,家里发生三件事:大嫂生女、大姑姐嫁人、你被送走。这三件事,都和大嫂有关。 她刚嫁过来时,本本分分的也不作妖,但自从怀孕,她焦虑自己的小家要添人口了,便开始闹。 先是逼水生早点成亲自立门户,后是嫌弃大姑姐白吃白喝还占着小房间,最后甚至还觉得婆婆年纪大了生子是故意要来添累赘分家产的。 那段时间,家里鸡飞狗跳的,当时我还没嫁过来,具体的我不添油加醋评说,反正那之后,大姑姐回娘家一般不多待,草草吃顿便饭就回去,自从婆婆去世后,更是连饭也不吃了。” 李兜兜小鸡啄米似的边听边点头,对还没见过面的大姐产生了满满的心疼:“嫂子,那我大姐嫁人后过的咋样?” “唉,能咋样,她是个命苦的。”张米粒叹了一口气。 “你大姐嫁了十里地外一个山下的庄户人家,原本日子还算过的去,谁曾想,她的丈夫在一次雨后上山打猎时,不小心从山腰上摔下来,没过多久人就咽气了。 大姑姐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儿子,近年来才慢慢熬出头,去年最大的那个儿子结了婚,几个月前刚生了个女娃娃。” 李兜兜一碗小米粥见底,把关于大姐李露草的事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有了一个主意,跟张米粒商量:“嫂子,我刚回家,很想念久不见面的大姐,明天我可以邀请她来咱家吃饭吗?” 张米粒面露难色:“兜啊,我自己也是当人家女儿的,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我怕大姐未必肯来。” “为什么?”李兜兜满脸的疑惑。 “你大姐是个要强的,这么多年不肯跟娘家多来往,她心里有什么结我嫁进来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我担心,她不了解你,对你的态度要是冷淡,你会伤心。” 这一点李兜兜确实没考虑到:“那这样吧嫂子,明天你回娘家能不能把清落和我哥也带走,我想说动大姐来咱家,顺便尝试着解解她的心结。” 张米粒犹豫了一会,重重点点头:“行!老这样也不是办法,大姐为人要强又实在,是个很好的人,如果以后两家能多来往,我也高兴。” 李兜兜拿到许可,高高兴兴地和李水生一家将昨晚剩下的肉菜回锅,又新炒了几个小菜,乐乐呵呵地吃着晚饭。 而李老头所在的大儿子一家,却是连夜吵翻了天。 陈秋兰胡搅蛮缠还不够,甚至扬言:“今晚,我要当你们的面吊死在梁上!” 第19章 斯文败类来求亲 原本陈秋兰听李清瑶的建议,打算初二再谋划帮李兜兜找婆家这件事。 但始料未及地被扬一身羊屎蛋,她被愤怒冲昏头,回家将李清瑶打了一顿,马上采取行动。 顾不上初一初二的日子,她捡了几颗鸡蛋,腿着往娘家赶。 也不知她回娘家怎么忽悠的,到了傍晚,真的有一个斯文秀气的小伙子,骑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驮着她回家。 李清瑶刚做好饭,李老头和李海浪正要落座,门口就传来了弟弟妹妹们的声音。 “娘,他是谁啊?这车真气派。” “娘,这么多好东西都是咱家的?” 陈秋兰将身子探向堂屋,笑呵呵地高声应着:“这是娘家里的亲戚,你们叫叔就行,这些好东西都是叔拿来孝敬给你爷爷的,快去,跟家里说来客人了。” 堂屋里的李老头纹丝不动,李海浪一头雾水。 唯有李清瑶,把红薯汤端上来后将头别过去,眼里闪着奸计得逞的精光。 几个孩子兴冲冲地来到饭桌前报信,李海浪站起来迎了出去。 “瑞临,你怎么来了?” 李海浪一眼就认出,这是陈秋兰娘家远亲,在县里酱油厂上班的陈瑞临。 陈瑞临将车停好,推推鼻梁上的镜框:“哥,我来给老爷子拜年。” 透过厚厚的镜片,李海浪看着他的窄缝小眼,脑中自动浮现那句老话:黄鼠狼给鸡拜年。 “别光顾着站着说话啊,快进家。”陈秋兰一边忙着提东西,一边不忘温柔地对李海浪明知故问:“咱爹在家吧?” 李海浪迷失在她百年难得一婉转的语调中,用仿佛见鬼的表情点点头。 一行人进了堂屋,老老小小乌泱泱在李老头桌前围站一圈。 李老头拿出烟袋,翘起二郎腿,砸吧砸吧抽起了旱烟。 陈秋兰给陈瑞临使眼色,陈瑞临恭敬地把带来的礼放到李老头跟前:“老李叔,过年好,我来给您拜年了。” 烟雾缭绕之下,李老头剧烈咳嗽起来,明明是久不抽烟被呛的,可这个时机掐的,好似是被话生生噎到。 “咳咳咳,瑞临啊,过年好。拜年的心意我收下了,可你这礼也太重了,还是拿回去吧。” “叔,别跟我客气,这都是我们厂发的年礼,不算啥。”陈瑞临一副云淡风轻的自得样子。 陈秋兰帮腔:“爹,瑞临不仅工作好,长得还一表人才,前途无量着呢,这些东西不算啥,您老就安心收下。” 李老头听着陈秋兰的吹嘘,把脚放下来,脚尖轻轻把地上的礼推远了一些:“我老李无功不受禄,瑞临你年轻有为,该不会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吧?” 陈瑞临没想到老李头这么直接,一时语噎。 陈秋兰倒是反应迅速,立刻顺着杆爬,笑着恭维:“还是爹料事如神,媳妇给爹道喜了,瑞临是亲自来说亲的。” 李老头往桌腿重重敲着烟枪:“原来是想来结亲啊,这是好事,你们做主就好了嘛,我老头子没有意见。” 陈秋兰一喜,心里暗爽不止,正要将李兜兜的名号报出来,李老头却话锋一转:“清瑶年纪也不小了,她能顺利出嫁,也是喜事一桩。” 陈瑞临没反应过来,纠正道:“叔,不是李清瑶,是您的小闺女,李兜兜。” “是啊。”陈秋兰解释道:“瑞临这么好的条件,只有兜兜配的上,我们家清瑶哪里有资格高攀。” 李老头咬了咬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缩在角落一直不吭声的李清瑶。 “别说狗屁话埋汰我孙女,清瑶怎么不配了。我告诉你们,我们家待嫁的目前只有一个李清瑶,兜兜的事谁都管不着,包括我在内。” 陈瑞临和陈秋兰面面相觑,心里疯狂算计着应对的办法。 被转移话题到自己身上的李清瑶则并不认为李老头在维护她,反倒内心忿恨的都快发疯了。 她想不通,为什么李兜兜可以自己做主,她就要被当着面的挑三拣四。 陈瑞临条件好,眼光高,为什么就不能是专门来求娶她的,为什么是李兜兜不要的才勉为其难塞给她! 她脸上的表情险些要绷不住了,偏偏陈秋兰还一脸讽刺地看着她。 为了避开陈秋兰的目光,她只好胡乱瞟着视线,无意中,正好观察到陈瑞临几番变化的表情。 陈瑞临看她第一眼带点轻蔑,但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几次,竟奇迹般地热络了几分。 她跃跃欲试地往前走了几步,挺胸抬头,特意把高耸着的傲人前峰送到灯光下。 果然,陈瑞临的眼神更聚焦了些。 原来陈瑞临看着斯文,内心竟然也是败类一样的好色。 李清瑶暗喜这样的人好拿捏,不顾陈秋兰的眼神暗示,直接冲着李老头,十分识大体地说:“爷,您抬举孙女了,我的事,都听长辈的。” 说着还忸怩地略侧侧身,露出了侧面凸翘的臀。 陈瑞临咽了咽口水,李清瑶故作娇羞低下头。 陈秋兰撞破他们之间的把戏,心里暗骂李清瑶,手上不忘推了陈瑞临一把,提醒他不要忘记正事。 陈瑞临终于想起来之前,陈秋兰给他介绍的话。 “李兜兜是难得的肤白貌美大美人,学历高,陪嫁厚,要是冲着人撒娇甜笑,能把人骨头都变酥。” 他想清楚这一层,看向李清瑶的眼神立马变冷不少。 李清瑶厚厚的棉衣下身材也许火热,但是跟李兜兜比起来,到底还是个没见识的乡下姑娘。 陈瑞临立了立衣领,郑重道:“叔,我是诚心诚意来求娶您闺女的,既然您让她自己做主,要不,把她叫来相见一下吧,我大老远来一趟,总要见个面才说的过去。” “就是就是,清瑶,那你就去把你小姑叫来,就说未来姑爷上门了,赶紧来瞅一眼。”陈秋兰自说自话地张罗。彡彡訁凊 “未来姑爷”这四个字打在李老头脸上,他板起面孔:“兜兜还生着病,这会不知道好没好,我看你们谁敢去打扰她!” 他一改懒散姿态,对陈瑞临说:“把你的礼拿回去,这件事以后不准再提,我女儿刚回来,不是什么随便的阿猫阿狗都可以上门求亲的。” 说罢还中气十足地冲着李海浪和陈秋兰呵斥:“再有下一次,你们一家就给我滚出去!自己女儿的事处理不明白,还有脸来管我的女儿,老大媳妇,你这么着急为兜兜找婆家为了什么,当我老糊涂不知道么,自己蠢就别到处丢人现眼了,免得带坏我老李家的后代。” 这一通骂把陈瑞临的脸面撕的稀碎,他拎起东西气呼呼地对陈秋兰冷哼一声:“是谁说的李兜兜急找婆家,我要不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才不来受这个气,管她是仙女还是华侨,这样的女人我高攀不起!” 说完抬腿就走,陈秋兰急忙追了出去,一个劲地赔不是:“兄弟,你消消气,我公公老糊涂了,李兜兜是真的要找婆家的呀,你再给我一个机会,下次,我让她单独和你见面怎么样?” 陈瑞临不耐烦地摆摆手,坐上自行车后又觉得白来一趟很亏,负气地说:“行,元宵灯会那一天你让她在路口等我,我倒要看看她有多与众不同!” 说罢扬长而去。 陈秋兰长长吐出一口气。 大门后,听到她们对话的李清瑶,内心砰砰直跳,她隐约觉得,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 第20章 东窗事发狗咬狗 陈秋兰一转身,李清瑶连忙回到堂屋,规矩地和弟妹站在一起,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陈秋兰本以为应付完陈瑞临,今天这事可以暂时告一段落,谁曾想,李海浪已经被李老头叫回了房间。 她刚一进门,就被那几个小的孩子提醒:“娘,我爷叫你也去他屋。” 陈秋兰的心猛然一悬,故作镇定地在孩子面前把将衣角拉拉平整,硬着头皮进了屋。 屋内,老李头盘腿坐在炕上,李海浪垂手站在一边。 “爹,您叫我有事?”她仍是一脸分不清形势的表情。 李老头不搭理她,反倒冲着李海浪厉声道:“不孝子,你给我跪下!” 李海浪膝盖一软,条件反射地下跪。 陈秋兰上前扶他:“这是干啥呀?好好的跪下做什么?” 李海浪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不仅自己不敢起身,还把陈秋兰拽着一齐跪下。 “扒拉我干啥!大好的日子,要跪你自己跪!”嘴上埋怨完李海浪,陈秋兰把心一横,开始游说李老头。 “爹,我知道您老有气,今天这事是做媳妇的唐突,但我也是为了您好,您不先听我说几句就罚我男人跪下,有点不讲理了吧?” 李老头冷笑一声:“哦?那我这个当爹的就听听看,我的好儿媳是怎么为我好的。” 陈秋兰用膝盖往前腾挪几步:“爹,兜兜回来探亲,但是她可没说要永远留下来,媳妇这几天看的真切,您老人家是顶顶稀罕这个闺女的,我替她找婆家,她嫁给当地人,不就可以永远待在您身边了?” 李老头没有打断,陈秋兰更加起劲地说:“陈瑞临的条件放在这七里八乡的,也算出挑了。他家三代单传,只要兜兜嫁进去多生养几个孩子,还愁在婆家没有好日子过?” 她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是千挑万选才看中的陈瑞临,这可都是为了兜兜着想,一点私心也没有的。她过的好,我这个当大嫂的才会放心,为此,我连自己亲闺女的亲事都往后放了呢。” 李老头探身向前,问:“这样啊,那我该替兜兜怎么感谢你这个大嫂才好呢?” 陈秋兰大胆地站了起来,难掩喜色:“一家人哪里来的两家话,等兜兜和陈瑞临真的成了,再来讨论媒婆礼不迟嘛。” “呵。”李老头缓缓弯下腰,把鞋脱了拿在手心:“我现在就可以先给你媒婆礼。” 陈秋兰刚挤出一个大笑脸,假意推辞的话还没说出口,李老头麻利跃下炕,劈头盖脸就甩了李海浪数个大鞋底。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我好好养个儿子,竟给我娶回这种货色的媳妇!” 李海浪一时没反应过来,生生挨了几下抽打才抱着头求饶:“爹,爹,别打了,不关儿子的事啊!” 陈秋兰的笑脸当场裂了,粗着脖子就去拉李老头:“好好的怎么突然打人了?” 李老头使了牛大的劲与陈秋兰推搡着,手上的功夫不落下,鞋底子抽的更狠了,嘴上骂的也更加难听:“没用的东西,制不住媳妇的货色,就打你就打你!” 陈秋兰急眼了,李老头前后的态度大变让她回过味来,李老头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故意套话呢搁这。 借着打骂她男人在给她厉害瞧,她终于对这个平常爱和稀泥的老公公刮目相看。 李兜兜刚回来他就护成这个样子,李兜兜再多待一些日子,还不得上天啊。 她这么多年当牛做马也没换来他的另眼看待,媳妇身份到底还是比不上女儿的不甘让她脑子一热,双手用劲狠狠推开李老头。 李老头顺着她力道的方向,整个人往炕沿方向掼去,腰间被狠狠一撞,甩出去的手臂打翻了煤油灯。 李海浪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李老头“哎呦”一声扶着腰,陈秋兰余怒未消,眼里带着几分后怕的惊恐。 “爹——”他挣扎着起身去扶李老头,顺带着抬脚踹开挡道的陈秋兰:“滚开!” 李老头那一下被撞的不实,就是看着吓人,他定定神拍开李海浪的手:“嚎丧呢,你老子还死不了。” 李海浪把李老头扶着坐稳,这一通折腾下来,他算是彻底听明白了。 一切都是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媳妇惹出来的。 他料想陈秋兰给李兜兜介绍她娘家的兄弟,无非两点原因:一,和男方家认识,李兜兜若真嫁过去,将来好拿捏她;二,双方都是富裕的人家,媒婆礼可观。 可他这个愚蠢的媳妇却唯独忽略了,李兜兜和李老头根本不可能买账,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她的算计呢,真是利欲熏心又智商低下。 他自知理亏,低声下气地安抚李老头:“爹,儿子错了,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然后转身一把抓住陈秋兰的手:“平日里你使性子小打小闹的我都让着你,想着你嫁给我这个无能的人也吃了不少苦,从不与你多计较,但是你不能真当我是可以随意拿捏的废物。” 陈秋兰从没见过如此义正词严的李海浪,一时被呵住,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 李海浪看着她的眼睛:“秋兰,自你嫁进来,我和父母兄妹渐行渐远,我一直觉得是自己的原因不曾怪过你,但现在,你竟然胆大到擅自给兜兜说亲,谋划她的财物。” 吞了吞口水,带着点哽咽,李海浪终于下定决心:“我们夫妻一场,从前你怎么将大姐逼走的我还没忘记,现在你又想明晃晃拿我亲妹妹去做利益交换满足你的私心,我再忍,就不配做人了。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娘家,我们不过了。” “你要休了我!”陈秋兰大叫:“你竟然为了一个从小被送走的妹妹要休了我!” 她断线的眼泪疯狂直流:“李海浪,我这么做是为了谁!家里这么多孩子等着开销,我不吸一点李兜兜的血怎么养活孩子!这些可都是她的侄子侄女,好,我现在就去当面问问她,她这个当小姑的是不是真的不管!” 陈秋兰不管不顾地上前挠花了李海浪的脸,说话间就真的要去质问李兜兜。 李海浪觉得陈秋兰彻底没救了,他再不念最后一丝情分,把她赶到堂屋:“你要去就去吧,问完兜兜直接回娘家,再也不必踏入我家的门。”彡彡訁凊 陈秋兰说的本是威胁的气话,见李老头和李海浪不接招反倒真的任她去,一时急的只会哭叫。 “你们老李家没有心啊,我孩子都生了这么多了,这会人老珠黄了才赶我走,我往哪里走,你们赶我就是在逼我去死!” 几个孩子早已哭成一团,李清瑶搂着弟弟妹妹,也跟着默默淌泪。 李海浪红着脸大喘气,再不跟陈秋兰对话,陈秋兰眼睛一转,余光瞟到李清瑶,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是她,都是她给我出的主意!” 第21章 被大姐当场无视 李清瑶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刚才大人们刚吵起来她就惊恐得浑身发抖,要是这种火山爆发的时刻被供出去,她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真被点名的那一瞬间,她小脸刷白,压根不敢看李海浪的反应,心如死灰般的哀嚎不止:“娘啊——娘啊——” 李海浪被彻底激怒,大骂陈秋兰:“你还配当娘吗,这么栽赃你的女儿!她一个未嫁的女孩能想出这种主意,主张把亲姑姑嫁人卖钱?”x 李清瑶被这话羞臊得心口一揪,她到底不是爹心中那个纯洁无知的女儿,哆哆嗦嗦不敢否认也不敢承认,只一味对着陈秋兰淌泪。 陈秋兰看着李清瑶装无辜装柔弱的脸,气愤不过,上前连甩了她几个大巴掌。 “贱货,你说话啊!你爹都要把我赶出家门了你还不敢承认主意是你出的,你这是想把你娘害死啊!” 李清瑶的脸瞬间浮上了几个巴掌印。 她涕泪横流还是咬死不认:“娘——娘——” 李海浪看不下去了,他挡在李清瑶面前,揪着陈秋兰的衣领:“滚,你现在就给我滚!” 几个小的吓得躲到了桌子底下,哭得险些背过气。 陈秋兰浑身发冷,有生以来从没觉得这般孤立无援。 女孩子长大哪里还有家,现在的娘家已经不是可以庇护她的地方了,与其回去坐冷板凳,死了甚至都不能葬进祖坟,还不如直接死在这里,好歹还不算被休弃。 她发狠地抓起天井里补到一半的渔网,站到椅子上,当场抛到梁上系了一个死扣。 “要死我也要死在你老李家!” 说话间陈秋兰把她的头往前送,渔网打成的结扣卡住她下巴的同时,她的脚尖开始发力,准备把椅子踢翻。 李海浪和李清瑶本以为她只是做做样子,父女俩皆没有第一时间上去阻拦。 待看到陈秋兰的脚底真的半悬空后,他们才彻底慌了神。 李清瑶扑身向前用膝盖压住那把椅子,双手紧紧抱着陈秋兰的大腿不放,李海浪趁机拦腰环抱,将陈秋兰解救下来。 夫妻一场,李海浪还是心软了。 陈秋兰寻死不成,浑身软绵地躺倒在李海浪怀里嚎啕大哭时,他终究还是没有把她推开。 “唉,好好的日子,怎么过成这样……”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提把人连夜赶走的事,怕是真的会出人命。 安抚好几个孩子,吩咐他们寸步不离地守着陈秋兰后,李海浪把李清瑶叫到了李老头屋里。 当着李老头的面,李海浪问李清瑶:“这个主意到底是不是你出的?” 陈秋兰不在场,李清瑶没了指证的人,底气足了不少。 她不再温吞,坚决地摇头:“我没有,我不敢。” 李海浪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那你娘为什么偏偏污蔑你?” “我不知道。”李清瑶眼神闪躲:“可能是娘不想真的被赶出去,所以才用我来打个岔吧?” 李海浪半晌不吭声,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李清瑶求救似的看向李老头:“爷,我喜欢我姑姑,我怎么会随便插手她的婚姻大事。我自己也是女儿,我的婚姻大事尚且不可以自己说了算,更别提多嘴别人的了。” 李老头想到白天她对李兜兜还算和善,日常也还算乖巧懂事,她的婚事也确实是被不省心的娘给耽误了,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好了。”他瞟了李海浪一眼,“不管主意是谁出的,我都再给一次改过的机会。但是,如果胆敢有下次,我绝不再留情!” 李海浪低头妥协,不再追究。 李清瑶默默将心吞下,后背早已冷汗淋淋。 是夜,在这间偌大的祖屋里,所有人都怀着重重心事入睡。 翌日清晨,鸡都还没叫,陈秋兰灰溜溜地一个人偷摸回娘家。 她实在担心陈瑞临回去会乱说,如果带了丈夫孩子回去又不方便自圆其说,只好独自上路。 她离开李家村路口的时候,浓雾把路碑浸的湿漉漉的。 待雾气彻底散去,地上的脚印才慢慢多了起来。 来来回回经过的大都是出嫁的媳妇,她们大包小包喜庆洋洋的。 李水生一家的身影也出现在其中。 张米粒在路口劝李兜兜:“大姑姐不会这么早来的,你还是再回去睡会,等10来点钟了去大哥家直接找她不就行了。” 李兜兜紧紧自己的围巾,嘴里哈出白气:“不了嫂子,我就想在这里等,大姐难得回家,我要让她第一眼就看见我。” 张米粒用手指点点她的脑袋:“死心眼。” 李清落有点担心李兜兜:“姑,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吧,你没见过大姑,你确定你能认出来吗?” “是啊。”李水生也搭腔:“你刚回来人生地不熟的,这里人来人往,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太方便。” 李兜兜坚持拒绝:“我大嫂已经跟我说过很多遍了,大姑姐留短发,身材厚实高大,每次回来都赶一辆牛车,那牛车很好辨认,把牛车驶出马车速度的女人就是我大姐了。” 李水生一家三口还是觉得不放心,想要留下来陪李兜兜一起等,李兜兜好说歹说,总算把他们送走。 几人一步三回头,直到彻底看不见身影后,李兜兜才去路边搬了一块石头,坐着缩成一团,像一个懒洋洋晒太阳的小老太太。 过往的人都没有见过李兜兜,一走一路过都会刻意放慢脚步上下打量她。 李兜兜刚开始还觉得别扭,感觉免费当了景点,被人像看猴一样围观,但扛不住看的人多,她微笑的脸都僵了,反倒自得许多。 太阳越来越高,温度上升不少。 出村进村的人越来越少,李兜兜把围巾解下,站起身背对路口抻抻懒腰。 微风吹起她耳边长发的同时,送来了车轱辘转动和牛蹄踩踏地面的声音。 李兜兜欣喜地远望,果然,有一个飒爽的短发女人驾着一辆牛车驶来了。 “姐——姐——”她兴奋地冲到路中央,高举着围巾招手。 李露草手上的劲未松,缰绳往路边一偏,牛车疾速擦着李兜兜身侧驶过。 李兜兜:…… 独自在尘土飞扬的车尾凌乱。 “大姐,咳咳。”被灰尘呛到的李兜兜,反应迅速追着牛车边跑边说:“李露草,李露草,停车停车,我是李兜兜!” “吁——”李露草紧急刹车回头:“你说谁?” 第22章 天生的血脉压制 李兜兜跑得急,绕到车头,一边叉腰喘气一边说:“大姐,我是小妹,从小被送走的那个。” 李露草跳下车,围着李兜兜绕圈打量。 李兜兜自信地挺直腰杆,她的长相可是经过李老头火眼金睛确认过的,绝对不会穿帮。 半晌,李露草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狐疑,转为不敢置信:“你真是我妹?” 李兜兜肯定地点点头,摩拳擦掌正想对李露草表演一场姐妹相认的戏码,没想到,李露草压根不接招。 她板着面孔问:“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回来干啥?” “???” 李兜兜懵了,迎接她的不应该是嘘寒问暖和热情拥抱吗? 果然张米粒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这个大姐脑回路清奇,和老李家其他人不太一样。 李露草见她一直不说话,眼睛咕噜乱转,口气更加严肃:“问你话呢,说话。” 李兜兜吞了吞口水:“我想家,所以回来看看你们。” “呵。”李露草像是听见了什么稀罕的大笑话:“这个家有什么可想的,你看完了人赶紧收拾东西走。” 骤然被泼了一盆凉水,李兜兜的脸色微变:“大姐,你什么意思,不欢迎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李露草也不多废话,扔下一句:“我是为你好。”就跳上牛车重新上路。 李兜兜的气性上来了,不甘心凭空遭受这不分青红皂白的冷淡态度,努着劲继续追着车跑。 在她的穷追不舍下,李露草无奈将车赶的越来越快。 在经过一段不平整的路面时,牛车剧烈颠簸不止,李露草也没有放缓速度,硬着头皮往前冲。 李兜兜今天穿的鞋不太适合跑步,后经过这一块区域的时候,脚下没留神踩空,人直接重重跌在地上。 为了避免骨头受伤,她尽量蜷缩着身子倒地,但手背还是擦伤了。 李露草在拐弯的时候正好看见李兜兜摔倒,紧急拉了缰绳,跳下车往回跑。 粗鲁地将李兜兜扶起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跑什么跑,追车干什么,显得你能啊!” 李兜兜委屈巴巴地听训,她穿越过来见到的这么多人里,只有李露草身上有一种长辈说一不二的气势和威严。 想起以前小时候闯祸被骂,她鼻子一酸,顺势靠在李露草身上,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大姐,你好凶,我都受伤了你还这么训我。” 李露草大概瞅了一眼她的伤势,确认无大碍后,给了李兜兜一记白眼。 李兜兜又气又恼:“我怎么得罪你了,我一大早就在这里等你,好不容易等到你,你还不搭理我只会一个劲赶我走!” “呜呜呜,我要告诉爹你欺负我,我也要去给娘上坟,说你凶我……” 李露草被哽咽着含糊不清的控诉整的心烦,口气硬邦邦的,但好歹声量小了一半训斥她:“闭嘴,大过年的不准哭。” 李兜兜被震慑住了,瞬间止哭,还没出息地打了一个嗝。 李露草嗔了她一眼,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往牛车带。 姐妹俩一前一后大刀阔斧地走到牛车前,李露草两只大手抓住李兜兜腰侧的衣服,直接把她提溜上车。 全程李兜兜安静如小鸡仔,不敢再造次。 她知道,李露草肯停下来看她的伤势,肯让她上车,意味着李露草不是真的不喜欢她这个妹妹,一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这已经是一个不错的开端了,她知趣地抓着牛车,跟随李露草叱咤在乡间的土路上。 从前还真是小看牛车的行进速度了,等车在祖屋前急刹的时候,李兜兜的头发都被风吹乱了。 李露草率先下车,顺手捞过一个小麻袋抗在肩上,用眼神示意李兜兜自己麻溜赶紧下来。 李兜兜刚才摔的时候感觉不到疼,被车颠了这半路,浑身酸的不行。 本还在磨蹭着整理头发,期待李露草会抱她下来,现下被眼神威胁着,美梦终是破碎,只好灰溜溜地自个一点一点挪着下车。 牛在大门口叫了一声,李老头知道他大女儿回来了,赶忙从房间出来,x 刚到堂屋,正好看见李露草肩上扛着麻袋进门,只是李露草没有直接进来,而是走到一半,回头说了一句:“还不快点,磨磨蹭蹭的。” 李老头刚想问是不是外孙也来了,却意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知道了,大姐。” 李露草的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李兜兜边往手背吹气,边艰难地迈过门槛。 她本来还别扭着,但抬头对上李老头的目光,瞬间像找到了大靠山,腰也不疼了,手也不痛了。 “爹——”她健步如飞小跑着去找李老头,语气中满满的委屈和心酸。 李老头还未来得及问姐妹俩怎么会碰到,还一起来了,就先被李兜兜这声分不清是告状还是撒娇的“爹”给扰乱了思绪。 “诶,好闺女。”李老头问道:“这好好的,手怎么伤了?” 李兜兜张大嘴巴正要回答,李露草轻轻咳嗽一声,她立马闭嘴。 李露草满意地看着她,把东西卸下,对李老头说:“爹,我来给您拜年,您身体还好吧?” 李老头在她们两个人的脸上来回看,终是没有多问,只说道:“都好,都好。” 李露草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堂屋的布置怪怪的,便问:“家里没出啥事吧?怎么没见其他人?” 李老头温和地笑笑:“没事,你弟知道你要来,出去买东西了,几个小的在屋里呢。” 他高声说:“你们两个姑姑来了,还不快出来叫人。” 不一会,其中一间房门打开,李清瑶带着弟弟妹妹出来了。 “大姑,小姑。”他们齐齐叫人。 几个小的倒是乐乐呵呵的挺喜庆的样子,唯独李清瑶,整个人充满了异样。 第23章 欲语还休说往事 李兜兜和李露草都在第一时间看见李清瑶红肿的眼睛和明显高了一半的脸颊。 她们疑惑地彼此对视一眼,李兜兜率先走近,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李清瑶低着头:“姑,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这说辞一听就知道是借口,但既然她不愿多说,李兜兜也不便追问。 为了让她开心起来,李兜兜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对事先准备好的耳坠,亲手替她戴上。 其余几个侄子侄女也被一齐招呼到跟前,每人都得到了一个红包。 李露草适时加入发压岁钱的队伍,孩子们高兴极了,李清瑶终于面露喜色,看上去心情转好不少。 堂屋里一时热闹非凡,大人小孩的说话声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 李海浪远远就听见了动静,默默弄了一些草料和水给院里的牛吃喝后,他提着买来的东西进了门。 “大姐,小妹。” 李露草淡淡“嗯”了一声,李兜兜则是欢快地叫了一声“大哥。” 有心缓和兄妹姐弟之间的关系,李海浪提议:“我准备了些东西,中午就在家吃饭吧。” 李兜兜喜闻乐见正想点头,就听见李露草疏离的拒绝:“不用了,我还要赶回去把牛车还给大队,就不麻烦了。” 李海浪略显尴尬:“这样啊,那你把这些海鲜带回去,和孩子们一起吃吧。” 李露草不搭腔也不伸手去接,反倒匆匆和李老头辞行。 旁观的李兜兜一头雾水。 几个长辈的反应有点奇怪,她不敢贸然开口问,看见李露草要走,也抓紧跟上。 “爹,我也走了。”路过李海浪身边时,她从包里掏出了一条男士皮带:“哥,新年快乐,这是给你的礼物。” 李海浪两只手都提着东西,李兜兜往他怀里一塞,不顾他的反应溜出大门,赶在牛车启程前跳上了后车板。 感觉到车身一压,李露草扭头看到李兜兜:“你干啥,我要回家。” 李兜兜笑的一脸讨好:“大姐,去我二哥家吃点饭吧,就咱姐妹俩没别人。” 李露草垂眸看见她抓着车沿的手背,上面已经冒出血丝了,李兜兜还笑的没心没肺,叹了一口气:“走吧。” 两人回到李清落家,黑子摇着尾巴迎出来,李兜兜弯腰摸摸它的头就想往厨房钻,李露草提着她的衣领:“先处理你的伤口。” 李兜兜乖乖跟她回到阁楼,拿出药包,笨拙机械地要给自己消毒,李露草看不下去,抢过来让她乖乖坐好。 酒精球触碰伤口的动作不太温柔,李兜兜“嘶——”地倒抽一口气,皱紧了眉头。 李露草动作放轻:“你皱眉的样子,和咱娘还真有点像。” 李兜兜抬眸:“大姐,我不记得咱娘的样子。” 这话让李露草心头一紧,流露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你被送走的时候还那么小,当然不记得。” “那你跟我说说娘的事吧,”李兜兜顿了顿:“我想知道我被送走那一年家里到底怎么了。” 李露草闭口不言,默默把伤口处理好。 而后,姐妹俩一起坐在床边,眼睛双双看着木门外的露台出神。 久久,李露草终于长喘了一口粗气,娓娓讲述起那段往事。 “那年是灾年,家里的粮食不够吃,娘和大嫂先后怀孕,为了保住现有的人口不被饿死,只好商量着把奶娃娃送人。 本来两个都要送走的,但是你大哥大嫂是头胎,他们舍不得,爹娘就忍痛只把你送走。 你走以后爹娘伤心了很久,后来终于缓过来了,你大嫂却慢慢开始性情大变,天天摔摔打打的,有意无意膈应我和水生。 水生有志气,很快出去自立门户,而我本说定了村里的一户人家,也被她生生搅黄,就因为她觉得我要是嫁的近,爹娘会偷偷贴补闺女,还没分家她会吃亏。” 李兜兜有点不敢置信地耸耸眉峰,乍着胆子问:“大姐,你这么虎,还能被大嫂随便拿捏?” 李露草无奈地笑了:“自古姑嫂相处难,我是可以随心所欲跟她对着干没错,但是这么做,为难的就是爹娘和弟弟。 你嫂子加入一个新家庭,她想为自己和孩子多争取一些东西,本质来说没什么错,我总归是要嫁出去的。” 李兜兜疑问道:“那为什么你都顺她的意嫁了,后来你和家里的关系还怪怪的?” 被这么问,李露草明显犹豫了,略停顿后,才继续往下说。 “我刚出嫁那两年本来和家里的关系还没这么糟,可是后来接连发生噩耗,娘生了你月子没做好,落下病早早去世,没过多久,你姐夫也出事,我一下子成了带两个儿子的寡妇。 爹心疼我经常去看我,帮忙做做家里的活计,可这样一来,工分挣的自然不多,你大嫂不愿意,闹了几场,我知道后也和娘家疏远了。” 李兜兜听的满脸心疼,那样的年月,一个寡妇的处境得有多难。 李露草见她眼眶发红,安慰她:“放心,都熬过来了。” 李兜兜强压着哭腔:“姐,你受苦了。” “傻妹妹。”李露草豪迈地揽过她的肩膀。 “欺软怕硬的事经历的多了,我也得出了一个经验教训,那就是:做人泼辣一点,疯癫一点,可以解决很多麻烦。” 李兜兜被逗笑了,李露草顺手帮她揶了一缕头发到耳后:“兜兜,听大姐的话,过完年就走吧,实在想爹就偶尔回来看看。” “大姐,你为什么非要赶我走?”李兜兜觉得李露草话里有话:“是不是还有一些事你没说全?” 李露草脸上的表情一僵:“你还真不好糊弄。” 第24章 元宵节前的宁静 李兜兜想继续追问,李露草探头出去看了眼太阳的位置,站起身:“有一些污糟的细节你还是永远不要知道的好,时间不早了我得出发了,牛车还等着还别人呢。” 说话间就想走,李兜兜拉住她:“大姐,饭点了,吃了饭再走吧。” “今天真的不赶趟,”李露草在心里算了一下日子:“这样吧,十五那天我们公社的庙会很热闹,白天还有个大集,那天你让爹带你来玩。” 李兜兜点点头,仍舍不得她走,但又碍于牛车是借的,实在没办法耽搁,便让李露草先下去弄车。 她独自留在阁楼里,把箱子拉出来翻翻找找,神神秘秘地包好一个红色小绒布袋后才快步追到门口。 “大姐,这个是给我外甥孩子的见面礼,你帮我带回去,十五那天我和爹一准去你家玩。” 李露草捏了捏绒布袋,想把东西往回推,李兜兜及时阻止:“给孩子的,你不收下就是不认我这个妹妹。” 这话就跟劝酒时说的那句“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有一样的威力,李露草一时间倒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李兜兜一脸小计谋得逞的笑容,看来之前浪费那么多时间浏览各种信息网站,汲取到的无用招数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亲眼看着李露草把绒布袋贴身放好,两人又约定好十五那天见面的时间地点,李露草才驾着牛车离开。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回味着刚才打听到的陈年往事,李兜兜突然有点怅然若失。 简单吃了口饭,她心里觉得闷闷的就回阁楼睡午觉,直到迷迷糊糊听见黑子的叫声才起床,李水生一家回来了。 张米粒偷偷上来问有没有解开李露草的心结,李兜兜含糊着搪塞过去,不仅没有多说,反倒央着张米粒改天带她去赶海。 张米粒以海水太冷的理由拒绝了,李兜兜据理力争,终于和她达成口头协议,等开春天气暖和了,可以在码头附近的浅滩赶海。 因此,往后几天,专属于正月的农闲日子里,李兜兜都没什么事做,每天除了陪李老头在村里遛弯、走亲戚外,其余的时间全部拿来给李清落做好吃的食物以及辅导他的功课。 再有一学期李清落就小学毕业了,初中得去县里上,为了避免他跟不上县里的学习进度,李兜兜提前帮他预习初中的课程。 说来也巧,李兜兜在村里的许多人家里都做过客,唯独有一户人家的门槛李老头从不带着她轻易跨入。 那就是郭耀的奶奶,村里的神婆,李阿奶的家。 他们家在村东头地势最高最边缘的地方,离大榕树和一口甘甜的大水井不远。 李兜兜本没想着这么快和郭耀有交集的,但是为了给李清落借书,问了许多人家不是没有就是不太愿意借,一来二去,只剩下一个高中文凭的郭耀。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李兜兜让李清落再去挑水的时候,冲着大榕树喊两声,果然,在某一次清晨,李清落真的带回了几本保存完好的初中课本。 和几本书一起被捎回来的,还有几句话。 李清落铁青着脸对李兜兜说:“姑,我借书的时候,郭耀本来没精打采,整个人看上去瘦瘦巴巴的,但是我一说你的名字,他马上像打了鸡血。” 李兜兜翻着书页,漫不经心地猜:“他可能生病了呗。” “不太像。”李清落沉吟道:“变脸变得这么快,不像生病,倒像……” “像什么?”李兜兜问。 李清落支支吾吾:“像——反正不太像好人,姑你别和他走太近,有事吩咐我就行。” 李兜兜翻书的动作停止,没有理会李清落无中生有的担忧,反而饶有兴致地问:“郭耀为什么和你们不同姓?” “什么?”李清落没想到李兜兜会突然这么问,一时没反应过来,表情有点呆愣。 “我说,郭耀为什么不姓李?” 李清落回忆了一会,答道:“郭耀不是李阿奶亲生的孙子。听说他的父母是省城的大官,早年受过李阿婆的恩惠,就认她当干亲,郭耀在省城出了事,就被李阿婆接过来养在身边。” “这样啊,怪不得郭耀看起来和村里人不太一样。“李兜兜若有所思,思维跳跃到神秘的李阿奶身上:“你跟我讲讲神婆奶奶的事呗。” 李清落也来了兴致,他对郭耀有敌意,对李阿奶却是打心眼里的敬畏。 不仅把自己道听途说来的神幻色彩的故事一股脑全说了,见李兜兜感兴趣还主动请缨要替她搜集村里的传说。 一人讲课一人讲故事的日子过得舒服又安逸,很快,到了元宵节前夕。 这天吃过午饭,李兜兜缠着张米粒带她一起去河边洗衣服,她要趁着好阳光把头洗了,在河边晒晒干,隔天清清爽爽出门。 因为那条河离村子有点远,需要走到田垄的另一侧,比较私密,日常都是成群结队的女人的天下,因此李清落没有跟去,独自在家训练黑子玩。 他正在堂屋教黑子趴坐站跳的指令时,黑子突然对着门外狂叫。 眼见着黑子就要往外冲,门外的人赶忙自报家门:“清落,是我。” 李清落拦住黑子,冲门外高声道:“你进来吧,狗我看住了。” 李清瑶这才敢踏入门槛。 几日不见,她倒是没怎么变,黑子却是大了一圈。 李清瑶心有余悸地站定,确认黑子不会贸然扑过来,问李清落:“小姑不在吗?” “不在。”李清落略带防备:“找她什么事?” 李清瑶眼珠子滴溜一转:“没什么大事,就是明天晚上我想邀请小姑一起去玩花灯。” “小姑明天要和爷爷还有我去大姑家玩,晚上不一定会回来。”李清落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太可惜了,”李清瑶遗憾地皱皱眉:“我正想介绍一些小姐妹给她认识呢,大家都是同龄人,比较有话说。” 李清落不语,蹲下身自顾自顺着黑子背上的毛。 受到冷待的李清瑶一门心思在堂屋左顾右盼,还不时神色复杂地瞟向阁楼。x 姐弟俩对立沉默了许久,她才满怀心事地离开。 她走了以后,李清落立刻关紧大门,转身回厨房拿了一根棒骨出来:“好狗,以后来人了就是这样表现。” 黑子摇摇尾巴,嘴里“呜呜”了两声,好似在回应。 李清落将棒骨轻轻一扔,黑子跃身叼住,跑到屋角享用。 就在黑子露出獠牙将最后一块骨头碎咀嚼吞咽的时候,李清瑶做出了此生最错误的选择。 她向陈秋兰撒谎了。 第25章 赶集各种买买买 李清瑶之所以会突然登门,并不是她真的想要约李兜兜去玩花灯,而是被陈秋兰指使的。 陈秋兰想利用她和李兜兜还算亲密的关系,让她在元宵节当晚把李兜兜引出家门,给陈瑞临制造单独见面的机会。 来找李兜兜的一路上李清瑶都不情不愿的,本打算万一李兜兜答应了,再想办法搞破坏。 巧合的是,李兜兜那天没空。 这正和了她的意。 她已经想好了,当晚要代替李兜兜去赴会。 于是回家后,她骗陈秋兰李兜兜答应了,并套话出具体的见面时间,承诺当晚一定会想办法把李兜兜带去。 陈秋兰自那事以后一直防着李清瑶,虽然她事后装乖卖傻地一直讨好陈秋兰,陈秋兰对她也不像从前那样信任了。 这次陈秋兰面上虽然告诉了李清瑶具体的见面时间,但同时她也决定,等约定时间到了,还是要去偷偷看一眼的。 母女两个各怀心事,当晚都没怎么睡好,隔天一早,她们纷纷顶了一对重重的熊猫眼起床。 与她们完全相反,休息极好的李老头接上李兜兜和李清落,三人搭上顺路去黄山公社的牛车,精神满满地前往李露草所在的村庄。 一路上的自然风光经历了从海边到内陆山地的变化,李兜兜和李清落异常兴奋地左顾右盼。 因为很少出远门,李清落看什么都是稀罕新鲜的,李兜兜则是无限感慨,眼前的所见所闻都这么原生态,就像是昔日老相册里的定格瞬间都被五维投放了。 不满足于光看风景,李兜兜拿出准备的小食分给同车的人,让他们边吃边为她当导游解说一下沿途村落的故事。 大家客客气气地接过,你一言我一嘴地说了不少稀奇事。 比如东边这个村子里有一股神奇的泉水,结婚的女人喝了就会怀孕; 西边这个村子有人曾在水面上看到心形的月亮倒影; 南边这个村子连续十年每逢清明节就下特大冰雹; 北边这个村子的土壤种不活黄瓜…… 李兜兜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与人理论一番。 赶车的老爷爷从没有见过这么玲珑的小姑娘,直夸李老头有福气,闺女博学善道又美丽大方,把李老头高兴的差点晕车。 李兜兜知道后笑了他好久,车上的氛围更欢乐了。 约莫着过了有两个小时,牛车终于进入黄山公社的地界,人开始多了起来。 这里确如李露草所说,有一个大集市,李兜兜带来的东西这些日子消耗了不少,正是需要补充的时候。 抓紧了腰间鼓鼓的钱包,她催促着牛车加快速度,赶到和李露草汇合的一个十字路口。 远远看见李露草的身影,李兜兜兴奋地招手:“大姐!” 李露草热情地迎上前。 “爹——”扶李老头下车后,李露草拍拍李清落的肩膀:“大侄子越来越精神了。” 李清落乖乖地叫:“大姑。” 李兜兜过来揽住两个人的手臂:“咱们快走吧,我今天要买很多东西呢,去晚了该买不齐了。” “你最好把整条街都买下来,”李露草嗔怪道:“我看你细胳膊嫩腿的,一个人怎么扛回家。” 李兜兜不服气地双手叉腰。 “娘,小姨买多少,我都帮她挑回家。”一道浑厚的男声从李露草身后传来。 又听他冲李老头规规矩矩地叫:“姥爷。” 李清落和李兜兜一齐歪头看,身板结实,长相端正可靠的青年男人赫然立于眼前。 “表哥。”李清落笑得憨憨的。 李兜兜这才知道,原来他是李露草的大儿子黄钦。 她调皮地走近,掂了掂他的框:“好啊,今天我们就满载而归。” 李老头看着这几个子孙,笑得一脸慈爱。 五人趁机告别牛车,开始赶集。 这个集市是黄山公社联合附近几个公社一起举办的,售卖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农副食品,卖家也大多以公社为单位,个人卖家很少。 李兜兜拿了一些钱和票交代李露草母子和李老头帮她买一些常规副食,她则带着李清落进到供销社选购商品。 黄山供销社比李家村的供销社大了将近一倍,都不用进去,李兜兜光站在门口就兴奋的两眼反光。 她扭头对明显有点忐忑不安的李清落说:“待会想买啥就买啥,姑的钱带的够够的。” 李清落乖顺地点点头,张米粒也给他拿了一点钱,他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绝不随意乱花李兜兜钱的准备。 李兜兜没想那么多,让他走在前头先进去选购,她跟在他身后付账就行。 进门后,李清落站在柜台前,看着琳琅满目的小商品,目不暇接,迟迟不知道该买点什么。 售货员见他是一个半大孩子,觉得他应该不会买什么需要到柜上取的东西,并不主动招呼他,慢条斯理整理着东西,准备等他自己开口。 李兜兜见他犹豫不决,来到他身边问:“决定好买什么了吗?” 李清落摇摇头:“我没什么想买的。” “那你站边上休息会,待会帮姑拿东西就行。” 李兜兜说完这话,那些售货员像嗅到了大款的味道,一窝蜂全围了上来。 今天生意好,她们忙着补货整理,一开始只看到了站在柜台前的李清落。 门口的位置背光,李兜兜又站的稍微远了一点,她们刚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她。 现下离得近了,几个售货员看清了李兜兜的穿着打扮,虽然风格比较休闲,但是一看衣服的款式和料子就知道不是自己裁布做的,是高级的时装,她们便知道,李兜兜绝对是个大客户。 李兜兜买东西喜欢速战速决。 她刚才已经在一旁大概看过这间供销社有什么了,轮到她上场,第一句话就是:“准备好算盘和人,我说什么你们就开始拿。” 几个售货员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听清楚李兜兜又问了一句“可以开始了吗?”,她们瞪大眼睛张着嘴开始忙的团团转。 李兜兜条理清晰地徐徐念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本子、笔、笔袋、书包、袜子、肥皂、手电筒、电池、麦乳精、零嘴、香烟、酒、各种李家村买不到的调料…… 每样品类都不问价钱,只说需要购买的数量。 几个售货员刚开始手忙脚乱,后来慢慢适应李兜兜的节奏,双方配合得相得益彰。 李兜兜淡定地看着柜台上多出来的东西,买到估摸着再多的话李清落该拿不动了,她才停手。 接下来就是噼里啪啦一通算盘珠子的扒拉,再次复核后,总算得出了一个李清落目瞪口呆的数字。 李兜兜沉浸在脑中的购买清单里,丝毫没有在意周围人的表情。 结算清楚以后,她掏出钱包,要票给票,要现金给现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示意李清落把东西都打包,她留下一句“谢谢”以后,带着他利落转身走人,不给售货员拉家常打听来路的机会。 李清落已经彻底被她买东西的架势给唬住了,两人一出供销社大门,李兜兜凑过来想跟他说话,李清落僵硬地侧过身。 本以为她会说“东西太贵了,买多了”之类的,没想她说的却是:“这儿东西真便宜,就是种类不太多,下次姑姑再带你去更大更好的。” 供销社里听得一清二楚的售货员和围观顾客:…… 顿时觉得手里的东西不香了。 第26章 去大姐家做做客 李兜兜和李清落一路上都极其引人侧目,这年月还真的没人这么买东西的。 后知后觉的李兜兜过足了一把有钱人的瘾,也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这么招摇。 财不外露的初衷,到底还是没战胜低廉物价面前的购买欲。 她在心里暗暗琢磨,以后买东西得分批分时买比较靠谱。 回到最初见面的地方和家人汇合,李露草迎面惊呼:“俺娘诶,兜兜你是来赶集还是来扫荡的!” 李老头也被震撼的不轻:“兜兜,这次就算了,当你贪图新鲜,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过日子还是要精打细算的。” 说罢他还怪罪似的看向李清落,眼神中满是嫌他没有及时加以制止的意思,李兜兜及时为李清落充当挡箭牌。 她往李老头和李露草嘴里各放了一块糖:“爹,大姐,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的,下次不会这样了。” 李老头这才作罢,如数家珍一般给李兜兜展示他帮忙采购的东西。 黄钦一直没有说话,他是个踏实细心的,默默把李兜兜买的东西归拢好,在篮子里叠放扎紧了才说道:“晌午了,咱们回家吧,我媳妇已经做好饭了。” 李兜兜应和道:“好啊好啊,我正想去大姐家做客呢。” 说罢一行人往李露草家里走去。 李露草的家在山脚下,离集市还有点距离。 今天没有借到牛车,所以他们是步行回去的。 东西都被黄钦挑着了,李兜兜光走路也不觉得累,她一路观察下来,觉得黄山公社和李家村大不相同。 李家村靠海,人口不多,田地不多,是一个相对贫困、封闭、安逸的小渔村;黄山公社背靠大山前临大河,依山傍水的环境加上辽阔的田地面积,明显富庶许多。 两厢对比起来,她倒是开始相信李露草的话,两个外甥长大了,都是壮劳力,家里的日子应该是越过越好的。 越靠近山脚,空气越清冽。 远远看见一座竹制的高脚楼前,有一个年轻的媳妇抱着一个小婴儿正在往这边踮脚观望。 黄钦眼观六路,第一个发现了她们,他指着她们的方向给李兜兜介绍:“那是我老婆孩子。” 李兜兜见他一脸幸福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小夫妻感情一定很好,打趣他道:“有这么好的妻女在家等候,怪不得你刚才脚步越来越快呢。” 黄钦腼腆地挠挠头:“桂芬人确实很好。” 李兜兜被逗乐了,黄钦真的很实在,一点也不藏着掖着,哪怕是不太熟的亲戚面前也丝毫不掩饰对妻女的爱护。 这样的男人很可靠,嫁给他一定很幸福。 她替这位叫桂芬的女孩子高兴,同时也很替李露草欣慰,能独自把儿子教育成坦荡的男儿,他们一家的家庭氛围一定很好。 她不自觉脚下的步伐也开始提速,十分期待见到李露草的其余家人。 又走了百十来米,爬上最后一节阶梯,终于来到高脚楼前。 王桂芬抱着一个粉嫩嫩的奶娃娃走近众人,她本想先去跟最大的长辈李老头打招呼,没想到那个奶娃娃一看到李兜兜就伸出藕节般的肉手臂要让她抱。 李兜兜一向对肉乎乎的小婴儿没有抵抗力,顾不上彼此寒暄了,掌心在衣服上抹了抹就伸出手抱她。 小婴儿“咿咿呀呀”的把头靠在李兜兜怀里,一点也不认生。 众人都被她可爱的样子逗得心软得不成样子,李露草吃味地来到面前假装要把她抱走,惹得她一个劲把李兜兜抓的更紧。 大家哈哈大笑,黄钦满脸怜爱地说:“见笑了见笑了,我闺女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没有女孩子不爱被夸的,李兜兜听见这话,也把怀里的小娃娃搂的更紧了,冲李老头说:“爹,您闺女别的本事没有,就喜欢长得可爱的小娃娃。” 李老头和黄钦相视而笑,女儿奴的自豪感瞬间爆发。 王桂芬为大家都喜欢自己的孩子感到无比欣慰,本来农村普遍的重男轻女,她生了女儿后还担心会被挑理催生二胎,后来见家人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女儿,越发觉得嫁对了人家。 此刻她也没有得意忘形,大大方方接受了夸奖后,适时招呼大家进家门:“逛了半天该累了,进屋歇歇脚喝口水,饭已经好了,咱们这就准备开饭。” 李露草赞许地看着她,又无奈地看着儿子,黄钦这个汉子哪里都好,就是一逗起闺女就没完没了。 担心他怠慢客人,李露草提醒道:“老大,放下东西去半山腰找找你弟,叫他别摘蘑菇了,先回来吃饭吧。” 黄钦挂记弟弟,把众人送进屋内就独自上山了。x 李兜兜小心翼翼地抱着婴儿跨过门槛,边逗她边问王桂芬:“桂芬,咱家孩子叫什么名字?” “大名叫黄依依,小名叫嘟嘟。”王桂芬笑眯眯地凑近她。 “嘟嘟宝贝。”李兜兜爱怜地拍拍怀里娃娃的小屁股:“这名字取的真好呢,我们宝贝就是肉嘟嘟的呢。” 黄依依小朋友十分配合地扭了扭屁股,露出了脚脖子上的两个银脚环。 王桂芬借机上前表达感谢:“小姨,那天婆婆把这对脚环带回来说是你给孩子的,我觉得太贵重还不敢收下,婆婆仔细看过脚环上的字,发现刻着兜兜的小字,才知道是你小时候戴过的。 她让我放心收了,说是你希望嘟嘟也平安长大的意思,包含着你对家人的牵挂,所以我安心收下了。 今天一见面,你和嘟嘟还真有眼缘,我就盼着以后嘟嘟也能像你一样好看,拥有家人的疼爱,一辈子过的幸福快乐我就满足了。” 李兜兜抓着嘟嘟的手撩拨王桂芬的脸蛋:“会的呢,嘟嘟保证快乐长大,无病无灾,给爹娘省心,让爹娘天天恩爱过日子。” 刚结婚不久的媳妇脸皮薄,王桂芬听到恩爱二字,羞臊的脸一下子红了,胡乱说了一些托词就进到厨房忙活了。 李露草凑过来点点李兜兜的头:“不够你忙活的,抱着我的孙女还管起我儿媳妇恩爱的事了,你呀,是不把我这个大姐放在眼里了?” 李兜兜吐吐舌头,怀里的嘟嘟一直睁着眼睛看她,也学着吐了吐舌头,生动逗趣的样子差点把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萌翻。 李兜兜顾不上其他了,把她轻轻举高,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小肚子上,一下一下亲不够。 嘟嘟被逗得高兴极了,“咯咯”的笑声响彻了整栋高脚楼。 第27章 喝酒吃肉闻臭臭 李清落从刚才就一直在外围艳羡地看着李兜兜逗孩子,他的内心蠢蠢跃动,十分想尝试抱婴儿是什么感觉。 无奈李兜兜越逗越起劲,他实在找不到她累了的机会,只好主动上前询问:“姑,可以给我也抱抱吗?” 李兜兜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太霸道了,连忙说:“当然可以,大家轮流抱,现在就换你来抱一会吧。” 李清落高兴地伸出手臂,嘟嘟宝贝皱了一下眉头,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同意让他抱了。 很少提重物的李兜兜一下子怀里空了,她觉得手臂有点酸酸的,正在轻轻地活动着。 还没按摩一会呢,就听见黄依依小朋友“哇——”的一声哭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突然聚焦在李清落身上。 李清落僵硬地架着黄依依小朋友的咯吱窝,表情有点奇怪地慢慢将她带离自己怀中。 就在大家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李清落百口莫辩的时候,王桂芬从厨房探出头来,“噗嗤”笑出声。 “嘟嘟,你是真不跟你清落表叔客气,他一抱你就拉臭臭!” 有了她的提示,众人终于读懂了李清落脸上那奇怪的表情,原来他是闻到臭味猜到嘟嘟拉粑粑了才一脸一言难尽的。 长辈们对这事见怪不怪,知道缘由后表情很快如常,但是李兜兜却是笑的前俯后仰。 李清落搞不懂有什么好笑的,难为情地瞪了她一眼,李兜兜笑的更欢了,眼角都冒着泪花。 后世的李清落是从来不轻易抱别人家的小孩的,李兜兜曾问过他,他当时说的是他手笨不会抱。 现在来看,不是手笨,是手气好。 李兜兜猜想,一定是自从抱了黄依依以后留下了阴影,后面又陆续抱过其他小孩,次次都近距离闻到过臭臭味,从此才绝迹不敢再乱抱小孩的。 王桂芬净了手来为李清落缓解尴尬,李清落把黄依依一交付,立马跑到门外,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李兜兜追了出来:“好啦好啦,我不笑你了,我就是觉得很凑巧嘛。” 李清落来了脾气地不想理她,李兜兜缠了上去,一个劲晃他胳膊。 硬撑了一会李清落就破防了,两人很快就说笑了起来。 李兜兜充满向往地仰头看着大山:“我还没体验过打猎和采蘑菇的乐趣呢,什么时候咱们也进山去玩玩。” “山里有点危险,要有熟人带。”李清落想了想又说:“等我表哥们有空了咱们再去,他们两个人都是山里的好手!” 他十分自豪地夸了两个表哥很久,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位主人公本人已经在他和李兜兜身后旁听很久了。 李兜兜正听的津津有味,突然有一只被捆了翅膀和脚的野鸡被抛到她和李清落面前。 “啊!”她惊叫出声。 李露草闻声出来看,见是小儿子恶作剧,笑骂:“没大没小,把你小姨吓到了。” 李兜兜回头看,黄钦身边站着一个背着竹篓的小伙子。 看来他就是李露草的小儿子黄钏了。 见到他的第一眼,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了郭耀。 黄钏也是寸头,但他比郭耀黑了不少。 他的身量高大精瘦,浑身的肌肉线条很紧致,露出的小臂上布满了青筋。 就是两个人的气质不太一样,郭耀比较温润阴柔,奶狗狼气,黄钏则是血气方刚,调皮好动。 李兜兜心里感慨着: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怎么这么美好,也不知道未来的李清落会是什么迷倒万千少女的模样。 无限幻想着的同时,手上无意识从地上胆大地抓起扑腾的野鸡,走到黄钏身前一递:“给,你的野鸡掉了。” 黄钏本想吓吓这个小姨,没想到李兜兜这么虎,竟敢直接上手抓,还把野鸡还回来了,一时间接也不是推也不是,愣在当场。 黄钦揍了一下他的屁股:“叫你恶作剧吧,小姨不是一般人。”说完哈哈笑地代为接过。 李清落围了上来:“表哥,这是谁打到的,真厉害!” 黄钏总算找到了主场,用胳膊圈着他的脖子:“当然是我,你小子刚才夸了我这半天,我得当得起你的夸奖不是吗。” 李清落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李兜兜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清落可崇拜你了,下次有机会带我们进山玩呗。” “成,待会吃完饭马上就去都成!” 李露草本是要出来叫他们进去吃饭的,听见这话不赞同地说:“今天是元宵节,下午不准进山了,整的一身埋汰的,晚上还怎么看灯!” 黄钏缩了缩脖子,背对李露草偷偷翻了个白眼。 李兜兜和李清落看见了,笑他古灵精怪。 简单洗漱过后,黄钏和黄钦终于坐在饭桌上,一家人已经等候一会了。 黄依依小朋友拉臭臭以后肚子饿,吃了会奶已经睡下了,现在饭桌上都是大人的天下。 王桂芬知道今天有客要来,准备了不少肉菜。在场的除了她要奶孩子不能喝酒,还有未成年的李清落外,全部都倒上了一杯梅子酒。 这酒是李露草在山上一棵没有被人发现过的梅子树上,摘取新鲜的梅子自己泡的。 许是那年的雨水好,泡出来的梅子酒别有一番滋味,清香酸甜。李兜兜本来是不喝酒的,浅尝了一口后,竟然一下子爱上了。 山里的肉,做法豪横大气,她尝着觉得非常原汁原味,再搭配上解腻的梅子酒,一时间饭桌上只有大快朵颐的声音。 虽然知道梅子酒的度数不低,但是耐不住好喝,她不自觉竟然开始贪杯。 要不是最后李清落发现她的脸颊已经红的不成样子,强势拦下她,她怕是要醉在当场。 其实贪杯的不止她一个人,饭桌上除了李清落和王桂芬,所有人都已经喝到了微醺。 李老头难得带着家人来做客,李露草一家都很高兴,可以说,这几乎是李露草的丈夫去世以来,李露草和娘家人第一次走的这么近。 喝开怀的李露草不再像平时那样疏离强势,她先是举起酒杯对李老头说:“爹,闺女前几年和您有点生分,您老人家别和我计较。” 李老头微红的眼睛看着她:“哪有当爹的会和闺女计较的,你是我的大丫头,无论什么时候,爹都是最知道你的。”说完,也举杯一饮而尽。 李露草感动极了,又倒了一杯,对李兜兜说:“妹子,大姐那天对你有点凶,你不要记恨大姐。” 李兜兜嗔笑道:“是有点凶,但是,记恨是不敢的,万一你更凶了怎么办?” “你这丫头,”李露草换了个位置来到她身边,搂着她说:“你回来以后,爹整个人开怀了不少,姐姐谢谢你。” 李兜兜也搂紧她:“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姐妹两个头碰头,杯碰杯,一笑泯恩仇。 黄钦和王桂芬看着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默默越坐越近,也小声说着话。 黄钏素来亲近李老头,缠着他讲一些自己最近在山里的见闻,祖孙两个也不少喝。x 闲人李清落内心:不喝酒的我,被边缘化了? 他默默退出餐桌,本想去看一眼睡着的黄依依的,但是刚走到她小床前,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扑面而来。 黄依依小朋友,她,又,拉,臭,臭,了! 李清落:……要不我走? 第28章 回家路上的惊闻 李清落是真的怕了小婴儿的代谢能力了。 原地后退着走路,他无声腾挪到王桂芬身边,憋着气说:“嫂子,你去给嘟嘟换换尿布吧。” 王桂芬乐开了怀,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这孩子跟你真是有缘。” 李清落假笑着,腹诽道:“这种缘分要是不那么芬芳就更好了。” 他再次来到院子里,大口大口呼吸,仰头45°看天。 嗯??? 为什么连云朵都有点像粑粑的形状。 “啊——”他叹息,用手掌揉揉太阳穴:“我怎么没喝酒头也这么痛!” 李兜兜终于发现李清落不在饭桌上,她在屋内小声唤道:“清落?” 李清落闻声进门:“怎么了?” “帮姑把你爷掺进去房间休息吧,然后你和你两个表哥也一起午休会,我和你大姑嫂子也要进去隔壁睡会。” “好。”李清落过去帮忙,两拨人各自回到房间里休息。 高脚楼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一整个下午的静谧时光里,太阳懒洋洋地将整座房子笼罩在金光之中,屋子里残存的酒气也被穿堂风慢慢吹散。 人世间的好光景,大抵就是如此了。 第一个午睡醒来的是王桂芬,那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确认黄依依小朋友没有苏醒的迹象,睡的依然香甜,她才轻手轻脚地独自回到餐桌前,将桌面收拾干净后,来到院门口清洗餐具。 贴心地考虑到可能会有人不胜酒力,休憩起来会有点头晕,在准备晚餐前,她先煮了一点元宵糖水想给大家暖暖胃。 炊烟升起后,李露草也醒了。 她本想摸摸黄依依的尿布有没有湿,不想这个小祖宗一碰就醒,“咿咿呀呀”开始叫唤。 隔壁间的家人们也听见了这边的响动,大家顺势都起来了。 王桂芬端了暖暖的糖水上桌,接过黄依依过去哄,顺便询问李露草:“娘,咱们几点出门去看花灯,要不要早一点吃饭?” 李老头正好听到了这句话,担心李露草会让他们留宿,赶紧提醒道:“闺女,我们今晚不留在这里,你现在去借牛车,待会喝完了糖水就送我们回去。” “爹,你们住一晚明天再走吧,我们公社的花灯可看了。”李露草挽留道:“再说了,夜路多冷啊,我担心您吹风受冻。” “不了不了,我们本打算只来做客中午的,要不是喝多了,刚才就走了。”李老头坚持回绝。 李兜兜也醒了过来,头有点昏沉,看来梅子酒后劲还挺大。 她搭腔道:“大姐,还是送我们回去吧,我们村子里也有灯会的,再说了,我们早上出来的时候交代要给我们留门了,要是没回去,家里人该担心了。”x 考虑到这一点,李露草没有强留,吩咐黄钦出去公社借车后,她自己则钻进小仓库里一顿忙忙叨叨。 趁着李老头几人吃糖水的功夫,黄钦借来了牛车,李露草准备好了让李老头带回去的东西。 李兜兜依依不舍地又抱了黄依依好一会,黄依依好像知道她即将要走了似的,更黏她了。 王桂芬在一旁哭笑不得,对李兜兜说:“看这样子,待会你回家了她一准会哭。” 李兜兜闻言亲亲她的脸颊:“不哭不哭,下次再来看你。” “那可说好了。”王桂芬热情地邀约道:“下次你得空,想啥时候来都行。” “好。”李兜兜爽快答应。 收拾准备的差不多了,眼见着太阳也要落山,担心夜路不好走,李老头催促着赶紧动身。 今天依旧由李露草驾车,黄钦陪同,李老头再三推辞不过,还是收下了李露草给他带的东西,并趁机留下了给几个小辈的压岁钱。 黄依依好不容易被王桂芬从李兜兜怀里抱走,李兜兜怕她真的哭得哄不住,悄悄退出来上了牛车,李清落紧跟其后。 黄钏留守家中,不舍地和李老头一行人告别。 趁着暮色,李露草赶车追赶黄昏。 气温比早上清凉了不少,好在大家衣裳都穿够了,耐得住飞驰的牛车卷起的嗖嗖冷风。 来时走走停停需要两个时辰,李露草担心家人晚间受冻,硬是把路程压缩到一半。 李兜兜记得好像路上只不过是看到了几场陌生村庄的灯会,听到了稀稀拉拉的几串鞭炮声,李家村的路碑就出现在眼前。 “大姑,你驾车的技术真是无人能敌!” 李清落佩服地拍着马屁,一边揉着自己被颠的发麻的屁股。 李露草言语中满是自豪:“赶车的人什么性格,赶出的车就是什么性格,我就当你在夸我了呀大侄子。” 李清落咧着嘴,正想请教李露草有没有什么诀窍,话刚到嘴边,就听到路碑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一声熟悉的尖叫声。 “伤风败俗!不要脸!你光着身子想干啥!” 整车的人,脸色瞬间大变。 第29章 命运参差酿家丑 成年男女钻草丛,这事古往今来都有,不稀奇。 无意中撞破,尴尬地悄悄走开就是了,但是李露草却在第一时间拉紧了缰绳。 原因无他,倒霉丢脸的是自家人罢了。 车还没停稳,李老头异常迅猛地迈腿下车。 几个箭步冲到发出声音的草丛前,年轻男女正跪步穿衣,猫着腰的中年女人满地搜寻着大木棍准备打人。 小辈们也想往前冲,被李露草一一拦下:“先别过去,看看爹想怎么处理再说。” 李老头借着月色,一双昏花的老眼再三确认着地上那个女孩的脸。 旁边的中年女人已经连叫了好几声“爹”,他依然充耳不闻,非要靠自己的视力亲自求证。 胡乱穿好衣服的女孩终于露出了那张倔强但充满泪痕的脸,李老头与她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整个人颤颤巍巍,脚下一软,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他费力地抬手指着她,“你、你、你……”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担心李老头摔倒,李露草独自上前搀扶着他,顺着他苍老眼神的方向,也看清了那个女孩的脸。 “爷,大姑。”李清瑶笑中带泪。 痛心,惋惜,恨铁不成钢种种复杂的情绪浮现在李露草的脸上,可李老头却是如风干的稻草人一样,脸上和脑海已经没有半点内容了。 比起异常冷静的李清瑶,单枪匹马来捉奸的陈秋兰情绪倒是激动得多。 突然被一大群人围观自己女儿的丑事,她这个当娘的脸简直是被生生撕下来按在地上摩擦。 不敢对其他人怎么样,她的宣泄口只能对准李清瑶。 她握紧地上捡来的细条棍子,第一下就直接往李清瑶的脸上甩去。 “贱人,你还是个未出嫁的大姑娘啊,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大半夜出来勾搭男人!” 李清瑶没有闪躲,下一秒,一条细长的血口子出现在她的脸颊。 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进一步激怒了陈秋兰:“你为什么这么恶心我,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陈秋兰一下一下地抽打着李清瑶,李清瑶咬牙一声不吭。 李兜兜看不下去了。 她挣脱李清落的手,冲着陈秋兰大喊:“你打她有什么用,旁边那个男的才更该打!”x 说着她不管不顾地冲到陈秋兰面前,抢下那只木棍,重重地甩在想要偷偷开溜的男人身上。 “你这个王八蛋!竟敢哄骗我侄女,还想跑,给我起来,跟我去派出所!” 男人一身酒气,被抽的疼了,反手想把李兜兜推开。 李清落和黄钦见状跑过来,一人一只胳膊压着他。 李兜兜十分来气地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露了出来。 陈瑞临醉醺醺地瞪着她:“是她勾引我的,再说了,我们什么也没来得及干,抓我去派出所我也不怕!” 李兜兜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甘心气势上矮一截,她蛮横地踢向陈瑞临的膝盖:“那你也是流氓,长得就不像好人!” 陈瑞临被一顿呛声,想要还嘴与李兜兜对骂,被黄钦大手掌捂住了,只剩下“呜呜咽咽”干瞪眼。 陈秋兰被抢走棍子本想和李兜兜吵的,听到陈瑞临的话她整个人无力瘫在地上,腿软了。 李兜兜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李清瑶身上,伸手搀扶她起来。 李清瑶无声顺从,眼里噙着泪,死死盯着李兜兜的脸。 李兜兜心疼极了,掏出手绢正想帮李清瑶擦泪,李清瑶突然冷笑着,抢过她的手绢。 披在她身上的外套也被脱了下来,连同手绢一起,被她细细抚摸着。 “真软的料子,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么好的东西。” 李清瑶举起手里的衣物,手一松,任其自由落体。 “清瑶,你什么意思?”李露草愠怒道。 李清瑶满脸的不羁:“我扔的我小姑的东西,她都不着急,你们急什么?果然呢,有人偏爱就是不一样!” 李兜兜满心的疑惑和不解看向李清瑶。 “小姑,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李清瑶心酸地说:我们都是一个家庭里出来的,年岁一样,命运却是大不相同。” 她一句接着一句,势必要在今晚把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所有愤懑一股脑都宣泄出来。 “你从小被人收养,虽然离开亲生父母,但是养父母给了你很多的爱,优渥的环境,良好的教育,你的眼界和气质是我无论怎么追赶也达不到的。 可我呢?我留在了亲人的身边,却连最起码的公平待遇和些许关爱都得不到。 我娘说我是长女,我应该照顾弟妹,日常生活对我苛刻一点就算了,为什么好不容易到了出嫁的年龄,还要把我当做筹码,拿我换高额彩礼? 给我说的亲事,永远都是离异丧偶或者大龄的人家,难道我就不能凭自己的心意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如果不是你回来了,我还意识不到,原来天底下女孩子的命运不都是一样的,有人可以拥有那么幸福自由的人生,这么一对比,我当然不甘心! 所以我就想,你其他的东西我拿不走,也享用不到,那要跟你相亲的男人,我总可以抢吧!” 李兜兜刚开始听李清瑶的独白,心里虽然觉得她偏执,但还是心疼居多,此刻听到“相亲的男人”几个字,她倏地瞪大眼睛。 李清瑶指着陈瑞临说:“他!他就是我娘觉得可以与你匹配的男人,我娘看得上的,那我就抢,抢来了,我娘也就能看得上我了。” 陈秋兰没想到李清瑶的心里是这么想的,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女儿是天生的懂事贤惠,李兜兜出现以前,她从来都是听话的。 这下她总算找到了症结,原来李清瑶的性情大变,都是因为李兜兜! 她脑筋搭错了一般,想清这一点,发疯一样从地上爬起来就想去厮打李兜兜。 李兜兜用看疯狗的眼神看着她,正想伸手去挡陈秋兰的胡搅蛮缠,李露草看不下去了。 “陈秋兰,你有毛病吧,我看你今天敢动我妹妹一下试试!” 第30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李露草在身量上有绝对的优势,她张开厚厚的手掌攥紧陈秋兰的手腕,将她钳制住。 “你不要总是看不到你自己身上的问题,次次把错怪在别人身上,清瑶会变成这样,症结不在兜兜,而是你!” 陈秋兰一向不喜欢李露草,现下被插手管教女儿的事,脑袋一热,更是豁出去不管不顾了。 “少多管闲事!”她叫骂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没资格管我家的事。” 李露草生平最讨厌听到这句话,她也动了肝火:“你再说一遍,谁家的事?我姓李你姓陈,谁有资格管你心里没数么!” “克夫的女人,姓李又怎样!”陈秋兰专往人心窝里插。 黄钦听不下去了。 陈瑞临早被他一个手刀弄晕了,故而没有听到家里的私事,他本不想插手管这件事,现在涉及到自己的母亲,他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交代李清落看好人,他捏着拳头走上前:“谁敢说我娘闲话,别怪我不客气!” “哎呦呦,要死了要死了,小辈还敢给长辈放狠话了,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 黄钦脖子上青筋暴起,明显就是强压着怒火。 李露草也不是吃干饭的,当即就护短地和陈秋兰互相拉扯起来:“用不着我儿子,靠我自己就能把你打服帖!” 李兜兜在一旁看的简直大跌眼镜,她突然明白了李露草为什么一直交代她看完李老头就赶紧离开。 剪不断理还乱的家事,实在是太伤亲人间的情分了。 明明不久前还在李露草家其乐融融有说有笑吃着饭,怎么现在就一下子变成血缘至亲的家人们互相忌恨吵架了呢? 她有心阻止,苦于压根没有拉架的机会,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无助地看向李清落。 后世的她,只要有事,第一时间就是找李清落解决。可现在的李清落还是个孩子,他暂时没办法为她挡风遮雨。 李清落甚至比她还没出息,已经被气哭了。 他的眼泪让李兜兜更加崩溃,李兜兜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找李老头。 “爹——” 李兜兜颤抖的叫声,终于把李老头拉回了现实。 “都给我住手!”李老头气沉丹田发出的怒吼,终于呵斥住了众人。 他缓步走向失神的李清瑶。 李清瑶本以为李老头会打她一巴掌或者让她跪下听训,但是等了很久,李老头都没有这样做。 他反而是温和地握紧她的手,对她说:“清瑶,是爷爷错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比拿刀捅李清瑶的心窝还厉害。 她瞬间掉下豆大的眼泪,所有的委屈在那一刻全部爆发。 李老头把她的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顺着她的头发:“爷疏忽你了,以前总想着你上头有父母管着,不好多插手你的事,现在爷才知道,你有这么多的委屈,爷对不起你,是爷不好。” 亡命狂徒最怕什么? 最后一刻至亲的挽留和忏悔。 李清瑶放声大哭,终于抽抽搭搭说出了全部原委。 “爷,今天的事是我主动勾引陈瑞临的。” “本来应该是我姑来和他见面,但是我姑去赶集了,我就骗过我娘,替她来了。” “陈瑞临来之前已经喝的半醉,我看中他条件不错,想生米煮成熟饭,所以哄着他脱衣服,我早就知道我娘信不过我,一定会跟过来的,所以我才敢这么干。” “我没想毁了自己的清白,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想把事情闹开,好让你们给我娘施压,让她不要再逼我嫁给不喜欢的人了。” 李老头颇受触动地拍拍李清瑶的背:“你糊涂啊。” 李兜兜在一旁听得默默流泪。 她不清楚陈瑞临事件的始末,但是很显然,李清瑶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缺爱,尤其是缺母爱。 原生家庭的伤痛,必定会伴随女孩子的一生。 “你听到你女儿的话了吗?”她带着哭腔问陈秋兰。 陈秋兰讽刺地笑了:“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她好。” “冥顽不灵,你差点把你女儿害了你不知道吗!”李兜兜歇斯底里。 李清瑶把头抬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李兜兜。 李兜兜决心,一定要在今晚把她的心结解开。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面对众人,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我的养父母领养了我以后,不久就车祸去世了,我是单独跟爷爷奶奶长大的。 爷爷出去辛苦工作的时候,我就跟奶奶在家相依为命。后来我长大了,奶奶也去世了,我就只剩下爷爷一个亲人。 可是爷爷得了胃癌,没挺几年也去世了,我就独自回来认亲。” 众人错愕地看着她,连李清瑶也十分震惊。 日常光看李兜兜的行事做派,根本看不出来她竟然是这样的环境长大的。 陈秋兰也哑了火。 她想当然地以为,如此成长背景的李兜兜应该是没什么家底的,白费了以前那么多的心思。 除了陈秋兰母女,其余的人听完李兜兜的过往皆凑到了她面前,爱怜地摸摸她。 李兜兜并没有说谎,她这里指的养父母其实是她在后世的亲生父母,她之所以会和李清落这么亲近,也是因为从小跟他一起生活的缘故。 李清落不仅是她的爷爷,更是她父亲一样的存在,所以她才会对他的死那么有执念,穿越到了这里。 众人的反应李兜兜一一看在眼里。 她突然伤感地挤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原来亲情是有亲疏的,不是有血缘的人就一定会希望你过的好。 原来亲情也有可能是善恶不分的,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光是突然出现也会成为被怨恨的对象。 李兜兜突然觉得有点累,她疲倦又留恋地望着李清落。 那样的眼神中,充满告别的意味。 李清落突然心口一痛,浑身抽搐地蹲下,捂着自己的胸口。 他在那一瞬间,脑海里莫名闪过很多陌生的片段,全是关于一个年幼的小女孩的。 而那个小女孩,他虽然没见过,但是他肯定,就是李兜兜。 像抓住珍宝一样,他伸出手,紧紧拉着李兜兜的手,然后缓缓抬起头,露出了李兜兜熟悉的,慈爱坚毅的目光。 李兜兜哭了。 那是她爷临终前的眼神。 她突然想回家了,想回到那个未完成的葬礼那里去。 这一刻,她只想做回原来的李兜兜。 她用跪姿抱着李清落,动情地哭诉:“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来,你把我带走吧!” 所有人都当她是一时受刺激,想念已故的家人才会胡言乱语,默默跟着掉泪,对她更是心疼了。 只有陈秋兰弱弱地插嘴:“爹,她不会是被上身了吧?” 第31章 给她新生的机会 众人一阵无语,纷纷用指责的眼神瞟向陈秋兰,觉得她煞风景。 陈秋兰没有得到回应,一个劲说:“真的真的,我以前看李阿奶给人看邪病的时候,那些病人就是像小姑子一样,满嘴的胡话。”彡彡訁凊 “你闭嘴吧。”李老头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将李兜兜和李清落一起扶起来。 李兜兜大哭一场以后,心里好受多了,她依旧紧紧贴着李清落,却把脸转向李清瑶的方向问:“你什么学历现在?” 李清瑶:??? 她没想到上一秒李兜兜还在哭着要去找祖宗,下一秒突然问这个问题,明显没反应过来。 “我问的是,你读书读到什么程度了?”李兜兜囊着鼻子重复。 李清瑶下意识回答道:“初中毕业,高一课本自学了一点。” 李兜兜若有所思,略沉吟后,问:“如果现在给你半年的时间,让你插班进去毕业班,靠自学恶补三年的知识,加上听课复习冲刺,你有信心参加今年的高考吗?” 李清瑶听到高考两个字,眼睛里先是迷茫,然后慢慢有了光,到最后,异常的明亮。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我能!” 李兜兜并不是故意为难她,实在是她的年纪再重新读三年的高中不太现实,而且,几年后国家的教育形势会发生大的动荡,只能争分夺秒赶鸭子上架。 如果李清瑶愿意拼一把,李兜兜很乐意给她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她们两个只是先提了这件事一嘴,旁边的人就已经不淡定了。 李老头他们担心的是李清瑶能不能在半年之内学完三年的课程,陈秋兰则是直接跳脚,张嘴就是反对。 “不行!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她走了家里的活谁干,最重要的是,将来要花的费用从哪里来!” 是啊,钱,没有钱,什么也干不成。 李清瑶想到家里的境况,一瞬间,眼里聚集起来的光消失了。 李兜兜对陈秋兰实在是无语了,她十分财大气粗地说:“要是不要你出一分钱,你同不同意吧!” 陈秋兰被噎住了,“呃……我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李老头首肯道:“我支持兜兜的提议,清瑶如果能够在今年考上大学,我们全家人砸锅卖铁也要供她!” 李清瑶声音有点颤抖:“爷——” 李老头语重心长地说:“清瑶,既然家里对你有亏欠,那么弥补你是应该的,但是爷也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机会给你了,你如果自己把握不住,往后再怨天尤人,我们不会再容忍你。” 他板起面孔:“今天的事是你不对。” “但只要是个人,就有可能会犯错,所以这一次我们会给你善后,不过从现在开始到高考的时间里,你不要再把心思花在别的地方了。” “安心复习,靠自己闯出另一条路,能做到吗?” 李清瑶热泪盈眶:“我能。” 她不忘激动对李兜兜说:“姑,谢谢你,我一定玩命学。” 李兜兜摆摆手,“不用客气,明天我和家人商量后,会开始给你找学校找学习资料,你做好准备等消息就是。” “好。”李清瑶喜极而泣。 陈秋兰见李清瑶闯了祸不仅没受惩罚,还得到了天大的好处,十分疑惑。 她再次煞风景地说:“清瑶去读书,万一考上了,她不嫁人了?” 众人:…… 李露草忍不住怒怼道:“是丈母娘当着风光,还是女大学生的娘当着风光?” “那当然是丈——”陈秋兰话锋一转:“当然是女大学生的娘当的风光。” 要是李清瑶考上了,再嫁个大学生,小两口混的好了,那日子还不得甩李兜兜八百里地去,这样她不仅更风光了,还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再怎么说,自己的女儿总是比小姑子好拿捏的。 想清楚这一点,她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大丫头,我支持你,这段时间你不用干活了,给我好好读书,一定要争气点,考一个好大学。” 李清瑶知道她肯定没有这么单纯的好心,但无论如何,她能同意,不多加阻挠,就已经是万幸了。 她感动地对陈秋兰说:“谢谢娘。” 黄钦和李露草在这件事上,极有分寸地没有发表意见,待事情有了一个好的结果,黄钦才提醒道:“那小子怎么处理?” 众人其刷刷转头,看向不远处一滩烂泥似的倒在地上的陈瑞临。 李老头做主,让陈秋兰和李清瑶先回去,并嘱咐:“这件事不要让除了在场的人以外的人知道。” 她们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厉害。 吩咐黄钦把陈瑞临弄上车,李老头又让李兜兜和李清落也回家,他和李露草母子留下来处理后续的事情。 李兜兜临走之前小声交代黄钦:“大外甥,待会不要客气。” 黄钦秒懂地眨眨眼。 等人都走了,李老头让李露草把给他带的梅子酒拿出来,掰开陈瑞临的嘴,咕噜咕噜往里倒。 直到陈瑞临半瓶酒下肚,浑身也被溢出来的酒熏得一身酒味才作罢。 李老头授意黄钦把陈瑞临的外裤褪下,扒掉他的裤衩子埋了,然后他们三人趁着夜色,把陈瑞临送回家。 到陈瑞临家大门口的时候,李老头把陈瑞临弄醒,警告他:“今晚发生的事,你要是敢往外泄露一个字,我就上派出所和你单位闹,势必和你鱼死网破。” 陈瑞临半醉半醒:“什么事?李清瑶勾引我的事?” 黄钦揪住他的衣领,大脚掌一踩,准确地踩在距离陈瑞临裆部一厘米的位置:“把这个名字忘掉,把我们一家人忘掉,否则,我保证派出所会治你一个流氓罪!” 陈瑞临无畏无惧:“我什么也没干,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流氓?” 黄钦邪魅一笑:“保护好你裆里的小家伙吧,大冷天的别着凉了。” 说罢他不再废话,抽走陈瑞临的裤腰带,直接把他往地上一扔。 陈瑞临“哎呦”叫唤,挣扎着起身要继续理论,裤子随即掉了下来。 李露草见机,赶车扬长而去。 独留陈瑞临在冷风中,膝盖内扣,双手交叉…… 第32章 金公鸡主动上门 许是流氓罪是很严重的一种罪名,亦或是陈瑞临实在怕闹起来丢了体面的工作,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真的三缄其口,没有再提过李清瑶的名字。 李清瑶得益于家人的协助,总算暂时从这件荒唐的事中全身而退。 元宵节一过,学生们也陆续要开学了。 李清落还剩下一学期的小学课程,自然是在村子里继续上。为李清瑶找的学校在县里,她往后大约半年的时间里,必须要住校了。 说来李清瑶重新上学这件事,多亏了郭耀帮忙。 因为老李家此前没有出过大学生和教师一类的后代,所以李兜兜起初无人可找。 她只能先从购买资料这一步开始。 自从放出去消息要出钱购买大量的高中学科书本、笔记、试卷等资料,陆陆续续有不少人主动找上门来。 李兜兜挑挑拣拣把能用的留下来,发现手里现有的资料还是不太全面。 正发愁想亲自去黄山公社找李露草想想办法呢,郭耀主动替她解了燃眉之急。 他在一天下午,捧着一布兜九成新的资料来找李兜兜。 喊话他是没胆量,他知道黑子在家,只好捡小石子,往阁楼的天窗上扔。 李兜兜正在午睡,迷迷糊糊听见有规律的“咚咚”声,半眯着眼睛来到露台查看。 家里静悄悄的,她试探地把头往外伸,郭耀笔直地站在屋外侧墙边,冲着她微笑。 李兜兜:这人长得怪好看的,还有几分熟悉。 她闭上眼睛,想了大概三秒,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郭——郭什么来着?” 郭耀听见她竟然半个多月不见直接把自己忘了,表情瞬间枯萎了。 “我是郭耀。”他小声地提醒。 李兜兜终于把眼睛张开,用敷衍的笑容来缓解尴尬:“对,郭耀,我记得的。” 郭耀一脸“我不信”的表情。 “你是来找我的吗?有什么事?”李兜兜问他。 郭耀献宝似的掀开怀里的布兜,露出里面五颜六色的复习资料:“给你送东西。” 李兜兜刹那间两眼放光,视力极好的她看清了那些正巧都是目前所欠缺的部分,兴奋地说:“等我一下,马上下来。” 她边跑下楼边胡乱抓着头发,黑子被拴住了,只能一个劲在她屁股后面叫唤。 李兜兜喘着气冲到郭耀面前,脸上挂着熟稔的笑,迫不及待伸手在他怀中的布兜里挑挑拣拣。 郭耀一直盯着她毛茸茸的额发看,任由她随便翻找。 李兜兜终于抽了一本出来的时候,郭耀有种从心里被掏出糖的感觉。 “别急,慢慢看,这些都是给你的。”他说。 李兜兜简单翻了翻:“你这些都是哪来的,可帮了我大忙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郭耀把袋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我家里有人在教育局工作,找点资料简单。” 李兜兜翻书的动作停止。 她郑重地抬头正视郭耀,用一种看下蛋的金公鸡的目光:“书的事待会再说,不知小女子有没有荣幸邀请您到我房间共进一杯下午茶?” 长长的一串问句,落在郭耀的耳朵却自动过滤缩短为“到我房间”四个字。 他脸红了。 回味了好几秒后,才用羞涩中带点欲拒还迎的口吻说:“会不会太着急了些?”彡彡訁凊 李兜兜对他的脑补一无所知。 她一心牵挂着李清瑶找学校的事,只顾着急切地说:“可是我想快点搞定呀。” 搞定? 搞定谁? 搞定我? 郭耀的小心脏怦怦跳:“我们还没见过家长呢。” “事办完了再见面,”李兜兜爽朗地说:“到时候我爹也会感谢你的。” 郭耀:!!!!! 好一个不拘小节的奇女子,果然呢,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就是不一样。 他再也不故作矜持了,主动伸手握向李兜兜的手腕。 李兜兜眼里放慢动作一般,眼睁睁看着郭耀牵起她的手说:“走吧。” 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后,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僵,一下一下咬牙切齿挣脱开:“说事就说事,我同意你牵我手啦?” 郭耀丝毫没有意识她已经在暴躁边缘,反倒略显蠢萌把自己手腕主动递过来:“那你牵我也行。” 李兜兜僵硬的笑容慢慢变冷,拿起手里的书,照着郭耀的额头不轻不重地拍去。 “小子,你想什么呢!我请你喝茶,是让你帮忙找找亲戚,看看能不能给我侄女找一所可以插班的学校,不是要跟你约会!” 郭耀终于反应过来,刚才是他误会了。 面对李兜兜的质问,他只好暂时把黑子搬出来当挡箭牌:“你们家有狗,我害怕。” 满满的求生欲告诉他,连牵手李兜兜的反应都这么大,要是说出实话,那还不得被她追着打。 为了保住他的小命,只好消费一下黑子的狗脸了。 果然李兜兜听完这个理由,脸色立马缓和了,又重新挂上了笑脸:“那还差不多,你敢占我便宜,信不信我咬死你。” 担心光说不够有威慑力,李兜兜还附带着做了一个张嘴假咬的表情。 她自以为这样的动作很凶狠,殊不知落在郭耀眼里,简直就是耀武扬威式的撒娇。 郭耀咬住下嘴唇,极力忍住笑,稍稍低下头,耳尖无声染上了红。 李兜兜以为他被吓到了,心里直骂自己:“我真该死啊!求人办事还欺负人家,这可不是好人的做派。” 于是为了哄郭耀高兴,她勉为其难地伸出两根手指夹住郭耀的衣袖,敷衍式地牵手,以一副主人的姿态将他往家里带。 几步路的功夫,郭耀越走脚步越虚浮,到最后简直是飘飘欲仙。 他的脑子已经丧失思考能力了,接下来李兜兜说的每一一句话他都只会点头。 仿佛,一个花痴的点头机器。 他应承李兜兜会帮她搞定学校的事,并且后续需要的所有材料,只需要她列一张单子,他全部都可以照办。 李兜兜起初还有点疑问,不太敢相信郭耀盘踞在这个小渔村里,背后竟然有这么庞大的关系网。 但是她后来给郭耀冲了一杯咖啡,他喝了一口说:“你喜欢榛子拿铁么?” 李兜兜信了。 这可是六十年代啊,一口就品出咖啡的口味,这能是普通人? 第33章 差一点乐极生悲 喝过咖啡不稀奇,但是能尝出榛果果酱的味道,这让李兜兜忍不住再次怀疑郭耀到底是不是穿越者。 她用探究的口吻问:“你怎么知道是榛果拿铁?” 郭耀的反应有点怪异,似乎在极力掩饰克制着什么。 他慢条斯理把杯子放下,尽量显得云淡风轻地对李兜兜笑了一下:“因为我对榛果过敏。” 李兜兜的嘴巴张成“哈?”形。 她那句“明知道会过敏你怎么还敢老实喝下去?”还没问完,郭耀就已经扛不住,菜鸡似的整个人往后直挺挺躺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眼见着他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如烟消逝,在原地足足愣了有三秒,李兜兜终于后知后觉爆发出一声尖叫:“来人啊,救命啊!” 黑子在楼下疯狂叫唤着,出工归来的李水生一家三口远远听见异动,拔腿往家里狂飙。 李清落脚步最快,他率先冲进阁楼,看到郭耀躺在李兜兜床上,李兜兜正手足无措给他掐人中。 由于受到的瞬时视觉冲击过大,他声音带着些许抖动:“姑,你们这是在干啥?” 李兜兜没有精力过多思考,脑筋一时转不过来,下意识回答:“我们在床上喝咖啡。” “不是不是——”稍微反应过来,她语无伦次解释道:“是郭耀喝咖啡过敏了,倒在了我的床上,现在可能有生命危险,你快去借板车!” 李清落不理解在床上喝咖啡过敏的事,但是郭耀可能有生命危险这一点他倒是听进去了。 他不假思索往回跑去迎李水生和张米粒:“爹娘,郭耀在咱家晕过去了,咱快去借板车送他去找医生!” 李水生满脑门的问号:“他好好的怎么在咱家晕了?你姑呢?” “我姑现在看着他呢,”李清落不清楚事情的全貌,不敢瞎猜测太多。 张米粒当机立断:“先别说这个了,救人要紧!” 她让李水生负责去借车,让李清落赶紧去知会李阿婆,她自己则回到家里和李兜兜一起照看郭耀。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功夫,郭耀的情况比刚才李清落见到的时候还要糟糕。 张米粒一进阁楼的门就看见李兜兜抱着郭耀的头,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失措。反观郭耀,他的脸部已经由涨红变青了。 张米粒心里暗叫不好,她以前见过救不回来的溺水者临死前大都是这种状态。 她急忙凑近,先拍着李兜兜的背给她顺气,稍加安抚后,说:“你先定定神,仔细跟嫂子说说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李兜兜强行让自己眼神聚焦,待看清张米粒的脸,仿佛一下子找到主心骨:“嫂子——” “郭耀给我送书,我请他喝咖啡,他刚喝了一口就不行了。” 张米粒追问:“是呛到了还是过敏了,你看他现在呼吸都困难了。” 自乱阵脚的李兜兜被张米粒一语点醒。 呼吸困难,那就是已经进入休克阶段了,这是过敏患者最危险的时候。 她哆嗦着用手测他的鼻息。 不好! 已经几乎是不出气也不进气了! 那一瞬间,她脑海中突然大量涌进后世的李清落临终前最后几分钟的画面。 亲眼看着生命慢慢消逝的无力感和窒息感席卷了她全部的感官,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点燃了起来。x 血管里的血液仿佛冻结了,皮肤表面的水分仿佛瞬间蒸发了,通身只下彻骨的寒冷。 她抑制不住地剧烈发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我一定要救他! 强大的心理暗示力让她逐渐趋于冷静,天地也在顷刻转化为无声的世界。 她把郭耀的头部平稳放置下来,利落绕到他的身侧,回忆了一遍人工呼吸的要点以后,开始给他紧急施救。 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她整个人跨跪在郭耀身上,有条不紊地先做三十次的胸外按压。 其间她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手部和郭耀的胸部,力求动作做到最标准。 按压结束,她紧接着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郭耀的鼻子,另一只手握住他的下巴,使他的头尽量往后仰。 检查口腔中没有异物,顺带着保持气道呈开放状态后,她深呼一口气,俯身将她的唇覆在郭耀的唇上。 一下,一下,频率稳定地连续吹了两口气。 余光密切观察着郭耀的身体反应,确认郭耀的胸廓随吹气而抬起后,她又继续重复。 直到感觉到郭耀的嘴唇似乎微弱地给了一点回应,她敏锐地停止动作。 松开手,屏住呼吸,俯耳。 终于听见郭耀重新呼出微弱的气流。 她整个人滑落到地上去。 总算暂时帮他捡回一条命了,要是休克时间再久一点,哪怕日后恢复,对大脑的损伤也是不可逆的。 李兜兜后怕地把自己的额头抵在郭耀的手背,声力俱竭:“你要是死了,也是被自己笨死的,明知道过敏还喝……”她旁若无人数落起郭耀。 “兜兜……兜兜……” 刚才在做人工呼吸的时候她高度集中精力,自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现下看郭耀暂时脱离生命危险,才慢慢恢复听觉。 接收到这恍若梦醒的呼叫音,李兜兜循声看向早在一旁呆住了的张米粒。 同时,她也收获了其他几张震惊脸。 李清落、李水生、李老头和李阿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担心焦急外加想打断不敢打断的纠结表情。 很显然,他们全都看见了,并且无一例外,均被李兜兜豁出去忘我的架势给震撼到了。 李兜兜实在无力一一解释,救人要紧,她摆摆手:“现在什么也不要说,先送医院!” 众人千言万语憋在心头,动作稍微有点错乱,还是被李清落搀扶着的李阿奶最为淡定:“慌什么,抬人上车!” 她犹如定海神针一般,有序指挥众人行动。 李水生背起郭耀下楼,李老头负责赶车,张米粒接过李清落的班把李阿奶扶着预备一起随车走。 临行前她匆匆吩咐李清落:“车上坐不下了,你留下照顾好你姑,我们先送人去医院看看情况。” 李兜兜挣扎着想替换下张米粒陪同郭耀去医院,一直没直接和她对话的李阿奶出声阻拦:“我孙不会有事的,你先保重你自己。” 李兜兜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掷地有声的小个子精瘦老太太:“奶奶,您不怪我吗?” 第34章 人工呼吸≠亲嘴 “有什么可怪的?” 李阿奶非但不责怪李兜兜,反而意味深长地说:“有你是他的福气,下次他再这么犯蠢,你直接动手揍他都行。” 李兜兜:??? 这啥意思? 她张开嘴想追问,李阿奶反拽着同样云里雾里的张米粒下楼了,压根不给她这个机会。 李兜兜只好求助李清落:“你说李阿奶什么意思?” 李清落摇摇头,递上一杯水,“姑,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兜兜喝了一口,详细将原委说给他听,越听李清落越是猜不透郭耀祖孙的心思。 两人在阁楼缓了小半会,李兜兜确认自己的心跳频率回归正常,提议道:“我们追去医院看看吧?毕竟郭耀是因为喝了我的咖啡才出事的。” 李清落表示认同,两人当即栓好门动身。 最近的医院步行需要两个小时,很幸运的是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他们搭上了便车。 赶在夜幕降临前,他们到达医院门口,眼尖的李清落一眼就认出借来的那辆板车正停在路边。 两人急冲冲进入门诊大楼,遍寻着家人的身影。 最后还是刚出病房,准备拿暖壶接水的张米粒率先发现了他们。 “这儿呢!” 李兜兜闻声转头,正好看见张米粒在招手。 “嫂子,郭耀怎么样了?”她小跑过去,额头上沁着汗。 张米粒脸上轻松不少:“已经抢救过来了,现在正在里面休息呢。” 李兜兜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听见张米粒说:“兜兜,医生刚才还夸你呢,说你人工呼吸做的真标准。人工呼吸是啥呀?你也教教嫂子,这么有用的招数,我也学一学,傍身也好啊。” 李兜兜正想通俗地解释人工呼吸是什么意思,话到嘴边她突然想起了一个奇怪的点。 一个失去意识的患者被人工呼吸抢救的时候,他的嘴唇能动? 她记得,似乎当时她的嘴唇离开郭耀的嘴唇时,明显是有感觉到一下柔软的回应的。 一团疑云笼罩在她的头顶,她得去求证。 心里装着事,她此刻没耐心长篇大论教张米粒,只好暂时敷衍地说:“嫂子,人工呼吸你晚上和我哥研究一下就会了。” 说罢她直接推门进去病房,留下大眼瞪小眼的张米粒和李清落。 病房里只有郭耀一个人。 李兜兜放轻步伐走近,郭耀的脸色恢复如常了不少。 拉过一把椅子,她用手撑着下巴,开始细细端详郭耀的脸。 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她在聚精会神研究一项文物。 可惜,她脑子里是在放狠话:“做人工呼吸时,你如果没意识就算了,要是已经醒了还敢回吻我,我一定找机会拔你的氧气管!” 郭耀到底是听不见她的话外音的。 他依旧人畜无害地躺着,呼吸均匀。 过了一会,李老头陪同李阿奶回来了,他看到李兜兜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李兜兜还在纠结人工呼吸的事,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有事要来问问郭耀。” “什么事?”李老头一脸的警觉。 他总算逮到机会好好审审李兜兜了,没有避讳李阿奶,直接问:“兜兜,你告诉爹,郭耀怎么会去你房间,你怎么会跟他亲嘴?” 被长辈直白地点名强调“亲嘴”这件事,李兜兜当即条件反射地跳脚反驳。 “爹,那不是亲嘴!我是在救他的命,那叫人工呼吸,不信你去问医生!”彡彡訁凊 李老头似懂非懂,好像确实听过医生说这个词,转问道:“那他去你房间是不是你带的?” 这个倒是,李兜兜没有反驳,小声承认。 李老头不悦道:“兜兜,南洋风气比较开放爹理解,但是你现在回家了,家里没人的情况下你带一个陌生弟弟去你房间,你让别人知道了怎么想?” 李兜兜一时语噎,气势弱了下来:“爹,我当时没想那么多,郭耀说他认识教育局的人,我就想让他来我房间喝杯茶商量一下清瑶上学的事而已。” 李老头听她乖乖认错且的确事出有因,脸色缓和了不少:“下次不准再贸然让男孩子去你房间了,就算是弟弟也不行,知道了吗?” 李兜兜点点头。 李阿奶一直没有说话。 她活了这岁数了,不可能猜不出李老头一口一个“弟弟”的态度意味着什么。 不急于表态,她转圜道:“你们辛苦一趟,咱们去食堂吃点东西吧,郭耀的父母都安排好了,有人负责接待我们。” 奔波一趟,郭耀也过了危险期,李老头没有推辞,正想带着一家老小先去填饱肚子,郭耀突然醒了。 李阿奶因为要给郭耀的父母报平安,关怀了郭耀几句就先离开了,病房内一时只剩下老李头一家人。 郭耀还很虚弱,老李头一家人平常跟他来往最多的只有一个李兜兜,本着病人至上的准则,李兜兜好说歹说总算先把家人送出去。 她独自留了下来。 张米粒临走前小声凑到她跟前,嗔怪地说:“你这个鬼丫头,人工呼吸就是亲嘴你不直说,害我刚才特意和你哥去问了医生,晚上两个人该怎么学,闹了好大一个笑话。” 李兜兜讨饶:“好嫂子,妹子开玩笑嘛。” “下次再害嫂子闹笑话我要去找爹告状了。”张米粒假装不悦道。 李兜兜连忙赔笑:“不敢不敢。” 病房里终于清净了。 李兜兜深吸一口气转身,轻而易举就和郭耀的目光交汇。 “你盯着我看干嘛?” 郭耀扯着嘴角,沙哑地说:“好看。” 李兜兜来气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傻,明知道对榛子过敏你还敢喝,要是死了怎么办?” 郭耀避重就轻:“我没想到那么多,你倒什么我就喝什么。” 想起正事,李兜兜凑身问:“你晕过去了应该什么事也不知道吧?” 郭耀略显迟钝:“不知道。” 李兜兜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心想,幸好幸好,不然亲一口就讹上了可怎么办。 她换回笑脸:“那就好,我也要去吃饭了,你老实待着吧。” 郭耀没有阻拦。 只是趁李兜兜关门之前,他弱弱的声音适时飘了过去:“人工呼吸就是亲嘴吗?” 第35章 过敏的意外收获 “砰!” 半掩着的木门被一把推开撞墙。 李兜兜一脸石化外加想亲手刀人的表情。 小护士听到这巨大的动静赶紧过来提醒:“这里是医院,家属请安静!” 李兜兜咬牙切齿:“不好意思,是我冲动了,但是!我不是他的家属!” “不是家属那请你立刻离开,病人需要休息。” 小护士被叮嘱过,这间病房住的人要多加关注,一听说李兜兜不是家属,语气不善地直接赶人。 李兜兜顺势负气地想走,郭耀及时打发护士道:“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们自己处理。” 小护士没有再多说,听话走开了。 李兜兜莫名感觉有点不对劲。 郭耀怎么好似鬼门关走一遭,谈吐逻辑变清晰了不少,又或者说,他面对其他人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是跟自己说话才装的迷迷糊糊。 她复又将门带上,气势汹汹地回到病床前。 带着警告的意味,首先表明态度:“人工呼吸不是亲嘴,懂?” 郭耀笑的一脸宠溺,仿佛刚才把李兜兜惹毛的人不是他。 “懂。” 李兜兜狐疑地眯着眼,不再看郭耀,反而端详起吊水的药瓶。 “你看什么呢?”郭耀好奇地问。 “我在看这个药是不是有致幻剂。”李兜兜说:“总感觉,你来了一趟医院,好像哪里变了。” 郭耀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然后瞬间恢复如常。 李兜兜对他细微改变的敏感度,超乎他的想象。 确如李兜兜所说,他来医院一趟,真的有意外的收获。 自从脑子受伤后,家人决口不多提这件事,并且日常对他的看护格外小心谨慎,像今天这样进医院的次数,完全屈指可数。 没想到偶然的过敏,经历一系列休克,抢救,昏迷,用药的操作,反而让他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虽然目前那些事只是一些模糊的片段,但是这侧面说明了,他只要经历身体的巨大刺激,就有可能逐渐恢复。 只是,目前还不确定这是不是碰巧,所以他连李阿奶都不曾知会过自己的细微好转,而李兜兜竟然能从他和护士之间的一句简短对话就看出他的改变。 这无疑间接说明了,李兜兜对他是极其在意的。 联想起刚才苏醒后装睡听到的内容,郭耀再次脸红了。 “过敏真好。”他喃喃道。 “什么?”李兜兜没听清。 郭耀可不敢说过敏可以亲嘴还可以恢复记忆的实话,转移话题道:“我还要住院几天,你会再来看我吗?” “会啊。”李兜兜仔细想了想回答。 她也不敢说其实她是想盯着他生病期间也要帮李清瑶办理手续的实话。 两个人都默契把八百个心眼用在对方身上七百九十九个。 单独待了没多久,其他人陆续回来了。 最后商议定李阿奶留下来陪床,老李一家人原路返回。 隔了一天,李兜兜再次带着李清落去医院看郭耀。 她们提前去买了一些新鲜水果,李兜兜还额外下厨做了病号餐。 李阿奶年纪大了,照顾人恐会精神不济,李兜兜也特意给她煲了洋参乌鸡汤。 她原以为医院只有郭耀祖孙两个人在,饭只带了两份,可一到病房门口才发现,里面乌泱泱站了一大帮穿军装的男人。 她和李清落相视一眼,退后一步重看门口挂的房间号,十分怀疑是不是走错门了。 “请问,郭耀在吗?”她探头询问。 屋里的人齐刷刷回头看。 郭耀的脸从人墙中漏了出来:“我在,兜兜,快进来。” 李兜兜双手举着饭盒:“我只是来给你送点吃的,你要是在忙,我放下东西就先走啦。” 郭耀不顾手上还在输液,掀开被子就想下床拦她,被一个中年男人强势按下。 “猴急什么,我替你留人。” 他把郭耀按回床上,亲自到门口迎李兜兜:“姑娘,快进来吧,这小子一直在跟我们提你的事,你得来为我们解答一下,他是不是在吹牛。” 李兜兜受宠若惊,带着李清落走进众人当中,爽朗地说:“他都说我什么啦?” 那人正想说,郭耀却拦着不让:“没什么,顾叔你不要胡说,咱们还是先商量一下兜兜的侄女上学的事。” 被称作顾叔的顾燕林开怀大笑:“你还不好意思了,得得得,看在你小子好转不少的份上,我现在就去交代战友帮你办,等开学那天,你直接带人去找校长报道就行。” 郭耀看着李兜兜,一脸求表扬的表情,李兜兜把饭盒往他怀里一推,先晾着他,转头真挚地向顾燕林道谢。 “谢谢顾叔叔,您帮了我侄女大忙了,今天不知道您在,太过仓促也没什么准备,要不待会咱们一起去吃个便饭吧?” “不客气小姑娘,郭耀拜托的事,说什么都得办,我和他爸是过命的交情。”顾燕林揶揄地看了一眼郭耀:“再说了,我们现在单独去吃饭,某些人没办法跟去,还不得把医院闹翻天啊。” 李兜兜秒懂,一起调侃道:“不怕,再来杯榛果拿铁他就老实了。”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笑了,郭耀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压根不敢反驳李兜兜的话。 李兜兜认识的他一直就是这样面皮薄,懵懂无知的样子,所以她对郭耀的反应习以为常。 可在场的除了她和李清落,心里纷纷响起惊雷。 几个军人官阶不等,他们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郭耀,震惊的一个劲给顾燕林使眼色。 顾燕林到底辈分大,品级高,大场面经历多了,他不动声色地暗示他们:淡定,淡定,再淡定。 其实他心里早就炸起烟花了,偏偏面上还得掌控大局。 他又和李兜兜寒暄了几句,借口公务在身,带着一大帮人火速离开。 为了给李兜兜和郭耀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他甚至连李清落也没放过。 临走到门口才假装刚注意到李清落的样子,惊讶地对他说:“孩子,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个当兵的好料子,有没有兴趣跟叔叔去军营看看。” 李清落一脸问号:“我还没有成年。” 顾燕林丝毫不在意,直接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往走廊带:“没事没事,那你送送叔叔,医院太大了,叔叔担心迷路。” 所有人:…… 第36章 见她一面有点难 李清落还是被带走了。 郭耀自顾自捧着饭盒,一脸:“我好想你,但是我不可以直说,你看出来了吗?”的表情。 李兜兜视而不见,礼貌回应:“我也就是因为愧疚来看看你,你不要觉得帮了我点忙就嘚瑟过头,不然我怕我下次会忍不住在你饭里加榛子”的眼神。 但毕竟郭耀是病号,李兜兜还是有作为探病者的自觉的,她主动替郭耀搬来小桌子,贴心地替他准备好餐食。 郭耀不知道她会做饭,还以为是张米粒的手艺,因为提前吃过饭了,所以尝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李兜兜看他没什么胃口,关切问道:“我做的饭菜不和你的口味吗?要不我去外面的饭店再给你现买一份?” 一听说是李兜兜亲手做的,郭耀反应极快,他撸了一把袖子,又伸了一个懒腰,动作十分丝滑地重新捡起筷子。 边狂风一般席卷饭菜,边说:“不是,是太好吃了我热热身再吃。” 李兜兜一脸:“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 她也不戳穿,只小声提醒:“喝口水,别噎着了。” 郭耀笑得跟从没吃过饭的二傻子似的,李兜兜无奈扶额,替他捡走脸边的米粒。 郭耀当时正在咀嚼,李兜兜的手指覆上他的脸颊,他感受到一丝柔软的冰凉。 心脏砰砰直跳,连带着吃饭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从前没有感觉,自从那个阴差阳错的吻以后,他开始贪恋李兜兜在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 可是即将出院了,在村子里没什么名正言顺接近李兜兜的机会,他想了想,最近的机会也就是李清瑶开学的时候了。 他试探性地提议:“兜兜,你侄女开学那天我开车送你们去吧,到时候肯定会有行李,你们女孩子也不方便拿,再者说,我认识那个校长,有我在也好办事。” 李兜兜觉得可行,郭耀能借到车她不怀疑,就是他的车技嘛有待考察,她带着顾虑商议道:“你一起去没问题,但是病刚好怕是不适合开车,要是可以的话,我来开?” 能一起去已经很让郭耀高兴了,他光顾着幻想那天可以趁机和李兜兜多待一会,压根没想到他最引以为傲的车技被深深怀疑了。 他还是一味屁颠地称赞:“兜兜,你真是关心我,没问题,你开车,到时候你累了再换我开。” 李兜兜挤出一脸安抚要糖吃的孩子的笑容:“行。”其实心里想的是:“你放心,你姥姥累了我都不会累。” 想到这里她顺嘴问:“李阿奶呢,怎么没看见她?我给她带的汤都要凉了。” 郭耀自从知道是李兜兜亲自下厨做的饭,压根就没想给李阿奶留,他早就看那个汤很久了,现下听自己没机会喝,撒谎道:“我阿奶被人请去下馆子了,给我喝就行,不然该浪费了。” “这样啊,那行,我给你倒。”李兜兜不疑有他。 正在走廊外偷听的李阿奶:…… 她气呼呼地转身,骂骂咧咧真的往院门走去,想要直奔小饭馆,可巧,在半路碰到了李清落。 得知李清落要回去寻李兜兜,她好说歹说恩威并施拽着李清落一起去下馆子。 她到底还是心软了,为了郭耀能多多和兜兜相处,她暂时决定不和那个白眼狼小兔崽子计较。 刚被几个当兵的拽去食堂吃过饭的李清落:……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李兜兜对此一无所知。 自这天后,在约定送李清瑶去学校报道的日子之前,她和郭耀没有再见过面。 这段时间里,李兜兜忙着帮李清瑶提前补习,收拾行李,并没与觉得日子过得多难熬。 郭耀就惨了。 他的记忆虽然没找回来,但对感情却开窍了。 每天他都会花很多时间在大榕树上呆坐着晃腿,重复问从树下打水经过的李清落一个相同的问题:“你姑还好吗?” 李清落每次都回答:“很好。” 郭耀也每次都交代他:“那你不要跟她提我问你的事。” 李清落可没那么多心眼,他十分严实地替他捂紧了这个秘密,压根不想知道郭耀这句话的潜台词其实是:“你记得跟你姑提我啊!你一定要记得跟她多提提我啊!” 可惜,他这招欲擒故纵,直到见面的那一天都没有发挥作用。x 终于到了2月28号。 李清落开学前一天的一大早,郭耀准时开着一辆军用车停在他家门前。 其实郭耀提前一个小时就已经把车停在码头边了,担心吵到李兜兜,特意掐着点才开过来的。 黑子发现了他,开始叫唤,李兜兜带着收拾准备妥当的李清瑶和李清落一起出门。 因为车子的位置有限,所以这次去的都是小辈。 一方面是小辈需要独立成长了,另一方面是,入学的事长辈们不懂,也确实帮不上忙。 李清瑶对郭耀的印象,一直就是一个有点神经质有点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俊俏弟弟,听李兜兜说她入学的事都亏他帮忙她还吓了一跳。 现在自己亲眼见着郭耀就坐在驾驶座上,更加不敢置信了。 村子里的人,别说开车了,连车都不是人人见过。 但她还是尽力压制自己的好奇,主动道谢:“我姑说我上学的事你帮了大忙,谢谢你。” 郭耀眼睛从刚才就一直黏在李兜兜身上,听见李清瑶的声音才回过神:“不客气。” 他屁颠地下车,主动上交钥匙到李兜兜手上,狗腿地替她开车门,把她送上驾驶座后,抢先跑到另一边,占据了副驾驶。 扛着行李的李清落内心:我是空气? 李清瑶手上也都是东西,她本以为郭耀要来搭把手,没想到郭耀刚刚还嫌她占了地,让她往边上挪挪位置,妨碍到他上车了。 要不是李兜兜注意到他们两个迟迟不上车,让郭耀下去帮忙,郭耀压根不知道需要帮别人忙这件事。 前后一顿忙活,人总算都上车就坐了。 李兜兜挺起腰板,启动车子,元气满满地小喊一声:“出发!” 四人小分队,整整齐齐朝着县里的第一中学前进。 第37章 你不小那是多大 这个时候的大路,说好听点是叫路,其实是由村与村之间,稍微宽敞一点的土路连接而成的。 因此,沿途的村口路碑就算是充当路标了。 李兜兜一脚油门踩到底,兴冲冲将车开出李家村地界后,突然开始犯难。 没有导航,县里该往哪边走? 将郭耀自动略过,她抬眼看了看后视镜,询问后座的李清瑶和李清落:“你俩认路吗?给我指指。” 被颠的差点灵魂出走的李清落和李清瑶定了定神,一个说只认识一半的路,另一个说长这么大一共也没去过几次县里,凭印象,只能记得七七八八。 “这样啊——”李兜兜有点犯难:“那待会实在不认识路了再问问附近的村民吧。” 郭耀一直不敢吭声,在她们商量完毕后,弱弱地说:“车子是我开回来的,我认得。” 李兜兜抓紧方向盘,转头瞟了他一眼:“那你不早说!” 本着立刻认怂可以保平安的原则,郭耀先承认:“好嘛,是我的错。”然后紧紧揪着胸前的安全带,祈求道:“兜兜,咱们慢点行不,我有点晕。” 有了他不怕死的大胆开麦,后座的李清落和李清瑶纷纷复议:“姑,我俩也晕,咱们提前出来的,时间来得及,能稍微慢一点吗?” 李兜兜慵懒地把左手手肘支撑在车门上,撩撩刘海:“瞧你们那点出息,我的车技在我们那一片,可是出了名的。” 遇到关于车的事,算是直接撞在郭耀的特长上面,他保持求真态度问:“出了名的什么?” “呵。” 仿佛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似的,李兜兜自豪地说:“从小打败小区里的男孩子无敌手,无论是学步车、平衡车、脚踏车、卡丁车,全部不在话下,不仅这样,我还——” “等等!”郭耀忍不住打断她,“你说了这么多我没听过的车种,我想问,你到底有没有合法驾照?” 后座的李清落和李清瑶一齐竖起耳朵听。 李兜兜猛地踩了刹车。 “看不起女司机?” 被当众质疑的她,“刷”地拉开斜挎包的拉链,将里面的各种证件一一翻出来甩在郭耀怀里。 “看!潜水证!” “看!快艇证!” “看!摩托车证!” …… 郭耀一张一张捡起来,好生叠放在手心,扬眉等着汽车驾驶证照的出现。 可惜,李兜兜越到后面声音越弱。 这个年代没有的那些证件她都掏出来了,偏偏驾驶证就是死活找不到。 “一定是丢了,真的。”李兜兜努力为自己辩解。 郭耀低头查阅手里这些没听过的证件,快速看了一遍后,将它们全部举起来:“兜兜,这些该不会都是你从南洋回来前专门制作的假证吧?你看上面的日期都写错了。” “20——” 李兜兜刹那间反应迅速,一把将所有证件从郭耀手里抽了回来。x 她大意了! 差点自露马脚,这些证书都是穿越之前的证书了。 明显的慌乱浮现在她脸上。 驾照她确实有,但是那也是这个年代不承认的版本,既然这样,还不如干脆将错就错,先把这个尴尬的局面翻篇再说。 “我的驾照是在南洋考的,现在找不到,也许是丢了吧。反正我是真的有正规培训过的,你们爱信不信。”她佯装恼羞成怒道。 李清落和李清瑶一脸的“我们信,但是你现在证件丢了,在国内就是无证驾驶的意思,可以换一个人开吗?”的表情。 李兜兜了解他们,装傻一般别过脸去。 郭耀其实也是相信的,李兜兜的车技虽然非常不走寻常路,但是她对车的性能是了解的,这一点他早就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让她开上路。 只是越接近县城人流量越多,保险起见,他还是提议:“兜兜,我认路,换我来开吧,你先休息会,今天起太早了。” 李兜兜借坡下驴:“好,我正想眯一会。” 两人当做无事发生的样子,快速换了座位,车辆重新出发。 自从换了驾驶员,整辆车好似突然换了性能一般,也不颠簸了,也不晕人了。 李清落和李清瑶替李兜兜找补:“这路怎么好像变平坦了,刚才我姑开的时候一定是路况不行,耽误我姑发挥了。” 无奈,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李兜兜听完脸更黑了,心塞地闭上眼睛养神。 该说不说,郭耀这小子的车技确实可以,李兜兜开着小窗户生着闷气,没多久,真的睡着了。 有了靠谱的司机,李清瑶和李清落也放心眯了过去。 郭耀通过后视镜看着他们,成就感满满。 趁没人发现,他还偷偷替李兜兜整理了额前被风吹散的刘海。 一个小时后,车子驶入了县城的街道。 各路声响一下子涌进半开的车窗中,李兜兜几人相继醒来。 李清瑶两眼放光看着街边的景色,到处都是陌生的人和车,一切都和李家村是那么的不同,她迫切地想拥有新的生活。 情绪是最会传染人的,看见李清落脸上羡慕的表情,李兜兜和悦地对他说:“等你上完这学期,初中的课程你也可以和清瑶一样,来县里上。” 李清落生动地和她相视一笑。 郭耀一脸专注地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他虽然没有插话,但是有默默认真在听。 李兜兜的余光不自觉被他吸引了一次又一次。 原来郭耀不笑不憨,表情认真严肃的样子,竟意外地有魅力,李兜兜再一次忍不住怀疑,这小子平时该不会是故意装的人畜无害的吧? 由于她的打量实在太过明目张胆,郭耀再想装作不知道也实在装不下去了。 脚下松开油门,稳健将车停在安县第一中学门口,他嘴角勾起弧度,羞涩地摸了摸鼻尖,唤了一声:“兜兜。” 李兜兜失神地“嗯?”了一声。 郭耀倾身,宽阔的胸膛一下子挡住了李兜兜眼前的光。 李兜兜近距离闻到他颈侧带来的幽微檀香味,一时间心跳加速。 “你到底比我小多少?”她低低的问话声传进郭耀的耳畔。 “咔哒——” 郭耀为她解开安全带,语气中意味不明:“我不小。”另将没说完的一半“配你正好”藏在心中。 李兜兜嘴里喃喃重复:“不小,那是多大?” 郭耀莞尔。 后座的李清瑶和李清落透过窗玻璃已经盯着学校大门看了半天了,他们实在等不及,焦急出声提醒道:“姑姑,已经到了,怎么还不下车啊!” 李兜兜恍若梦醒,猛然睁大眼睛。 第38章 请问你是单身吗 差点着了这小子的道了! 李兜兜赶紧转头,郑重地将李清落当做清心的镇魂宝物一般,从头到脚来回看了个遍。 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些。 “我们先过去和看门大爷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车开进去,你们先在车上等着。”她对李清瑶和李清落说。 话音刚落,郭耀已经抢先一步把她按在座椅上,不容拒绝地说:“我去就行。” 李兜兜愣愣地点点头,再一次被唬住了。 只见郭耀小跑过去和门卫说了几句话,还没等他返回到车里,那门卫已经提前把校门打开了。 “咱们直接去办公楼就行。”郭耀重新启动车子,驶入校园。 校门一开,笔直宽广的大路映入眼帘。 路旁的绿化极好,左面是自行车停车棚和简易体育馆,右面是一栋宿舍楼。 往前五十米处是一片专门用来举办升旗仪式的广场,国旗台对面就是办公楼。 郭耀将车停好,交代大家:“行李暂时放车上就行,我们先去见校长。” 李兜兜冲着后视镜仔细整理着衣服妆容。 她今天是来办正事的,特意穿的比较温婉乖巧,连鞋子都特意选的小粗跟单鞋,没有穿平时的运动鞋。 反观李清瑶,由于她是作为一个插班生的身份来的,李兜兜特意给她新做了一套比较书生气,显年轻的休闲套装。 看出了她的紧张,李兜兜为她打气道:“不要有心理负担,事情都办好了,今天就是带你见见校长,补补手续就行。” 李清瑶听完后果然放松了不少,浅浅地对李兜兜笑笑,让她安心。 李清落给两个女生留出空间说悄悄话,他默默下了车。嫌一个人太孤单,他不自觉与郭耀越靠越近。 郭耀给了他一个坚定且云淡风轻的眼神。 简单拾掇过后,几人由郭耀带领着,径直往三楼走廊尽头的校长办公室走去。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不久,屋里传来一声浑厚的中年男声:“请进。” 郭耀看了一眼李兜兜,然后拧动把手,开门进去。 没等他自报家门,校长一看清他的脸立刻就站了起来:“郭耀吧?这么多年不见,你长这么大了!” 郭耀对校长没有印象,但还是第一时间礼貌伸出手与他交握:“陈校长您好,顾叔让我来的。” 陈校长热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叫什么校长,叫陈叔就行。” 忽的他似有惋惜之意:“你不记得我了吧?我表弟当过你爸的警卫员,他退伍后我还跟他一起去你家拜过年呢,当时你还没有出事。” 郭耀略显歉疚:“陈叔,请见谅,我受伤了还没恢复好,确实没什么印象了。” 一边说,他一边意有所指地看向李清瑶的方向。 陈校长顺着他的目光,立刻接过话茬:“我就说嘛,也就是你不记得了,不然自己打一个电话来就行,哪还需要顾燕林政委辗转托人来说呢。这位就是要插班的学生吧?我都给你办好了,待会直接让人带你们去。” 说着他冲隔壁办公室喊了一声:“小王,你过来,带学生和学生家属过去办一下手续,顺便熟悉一下校园。” 很快,一个政务人员打扮的年轻小伙就进来了。 他第一眼先看向李兜兜,明显地眼前一亮。 后又觉得似乎不太对,才看到旁边的李清瑶。 校长已经拉着郭耀的手亲切地坐在椅子上聊开了,为了让领导安静会客,他引导道:“学生和学生家属,请跟我来。” 郭耀给李兜兜一个安心去的眼神,李兜兜也不想打扰他和校长叙旧,顺势退了出来。 有小王带着,事情办起来很顺利,前后不过十五分钟的功夫,李清瑶已经正式拥有了安县第一中学高三生的身份。 此时,郭耀还没有下楼。 李兜兜正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去车上等他,小王适时提议:“我陪你们逛逛校园吧。” 因为郭耀不在场,李兜兜本想拒绝邀约的,无奈李清瑶和李清落抢先答应,见他们这么有兴致,只好由着他们。 从办公楼的后门出来,就可以看见教学区域。 三栋双层的教学楼竖字排列,外墙贴的是统一的方形小白瓷砖,木门铁窗,明显有点年头的建筑,却依然维护得整齐干净。 教学楼左边是操场,右边是小型图书馆,后面靠墙位置是食堂。 每一栋建筑之间间隔不太远,四周都环绕着品种不一的树木。 李清瑶和李清落兴奋地左看右看,叽叽喳喳讨论不停。 小王则一直缠着李兜兜,先简单介绍教学环境,再变为旁敲侧击打听。 刚开始问的都是类似:“你和学生是什么关系?”、“学生的学习成绩怎么样?”之类的问题。彡彡訁凊 李兜兜一一耐心解答。 但后面,他问的问题越来越私人化。 “你在哪个单位工作?” “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 “住在这附近吗?” “和我们校长是什么关系?” 李兜兜脸上和煦的表情慢慢变冷,本想直接打断他的问题的,不想,最后还是被他看准时机问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请问,你是单身吗?” 李兜兜皱起眉头,正想反驳:“不好意思,我不想回答太多关于个人隐私的问题。”突然,有一道比她还不耐烦的声音出来打断。 “她是不是单身,应该来问我。” 小王不悦地回头,郭耀眼神肃冷地看着他。 他知道郭耀有来头,但是他的背后也不是没人,于是硬怼道:“我和女同志说话,你贸然插嘴,不太礼貌吧?” 郭耀咬了咬后槽牙,直接走到他和李兜兜之间,反手握住李兜兜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 第39章 年下弟弟太会了 对于小王说他没礼貌这件事,郭耀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他压根不是个愿意多费口舌的人。 此刻背对着李兜兜,他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把昔日沉睡的强势霸道一面,摊开在小王眼前。 以往的郭耀,眉眼是舒展温和的,可现在,突然变得凌冽锋利起来,丝丝缕缕的杀气呼之欲出。 与这样的威视久久抗衡,小王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既心惊于眼前人收放自如的强大气场,又不愿意首次交锋就轻易露怯。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李兜兜反倒被隔绝在外。 她被郭耀的身量挡的严严实实,原地向上蹦了蹦,依然没有搞清楚郭耀是不是被小王吓到了,不然怎么迟迟没有出声反驳。 她试图挣脱郭耀的手,站出来维护他。 不想她每动一下,郭耀就将她的手越握越紧。 李兜兜看不清局势,一味被压制着,逐渐气恼,便尝试用另一只可以活动的手,杵向郭耀的侧腰。 刚开始只是想吸引他的注意,所以用的劲跟挠痒痒无二般。 不料,郭耀的腰间实在太紧致了,没有丝毫赘肉,李兜兜又加了把劲,指甲透着衣物不经意滑过了人鱼肌。 这触感! 李兜兜触电一般,秒将手抽离。 那一瞬,她的脑袋空空。 几秒后,眼前浮现的满满是以前手机刷过的关于健身教练展示人鱼肌鲨鱼肌的画面。 她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一般,在心里不停:“斯哈斯哈~” 与她截然相反,郭耀跟没事人一样,略显迟钝。 他看她终于不闹腾了,表扬式地用食指温柔点了点她的手腕。 就是这一下,彻底让李兜兜的心尖发酸到极点。 谁能想到呢,第一次被年下弟弟无意中撩到,竟然是这种感觉。 时间的流逝仿佛一下子变慢了。 要不是逛累了的李清瑶和李清落回头来寻李兜兜,还不知场面要怎么收场。 明眼人不用多猜,李清瑶光看郭耀和小王之间剑拔弩张的样子就大概知道,这事应该是和李兜兜有关。 忌惮小王的职务,她主动担当和事佬:“姑,我们参观的差不多了,要不咱们早点去宿舍收拾收拾?” 李兜兜本想端庄一点,先把自己的手腕从郭耀的掌心里抽出来再回话的,无奈,郭耀的劲实在太大了,她无能为力。 只好将就着这个奇怪站姿,尽量笑的自然地回答:“好啊。” 同时她歪着身子探出头:“小王老师,今天谢谢你了,宿舍楼我们知道在哪里,待会自己去就行。” 嘴角含笑地说完后,郭耀马上轻轻把她的头从自己身侧按了回去,不让她多看小王一眼。 小王眼睁睁看着郭耀的把戏,气的眼睛都红了,但还是尽量控制着声音对李兜兜说:“不用客气,下次再来看学生,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直接到我办公室找我。” 他企图绕到郭耀身后和李兜兜打个照面再回去办公,可郭耀偏偏就和他杠上了,他往左他挡,他往右他拦,小王只好咬了咬下唇,不甘心地离开了。 一旁的李清落后知后觉地进行总结性发言:“姑,我觉得你们很幼稚。” 本以为自己和郭耀的小心思被李清落看穿了,李兜兜有点难为情,正想辩解点什么,不料李清落接下来又说了一句:“这么大的人了,为什么还要玩老鹰捉小鸡?” 李兜兜:爷,我谢谢你。 郭耀:不错,挺形象,小子你前途无量。 最沉默的反而是李清瑶。 她到底是大姑娘了,一下子就看出了郭耀对李兜兜的心思。 起初她还怀疑,为什么郭耀在村子里住了这么久,不显山不露水的,自从李兜兜来了以后,突然高调神通了起来。 现在她明白了,一个男人,无论他几岁,只要他想要引起你的注意,想要表达对你的心意,他就会不计后果在你面前表现。 即使,这个男人智力受过伤,即使,这个男人很明显还是个弟弟。 她突然有点羡慕李兜兜。 这一次,不是因为李兜兜的身外之物而羡慕她,而是因为李兜兜拥有的个人魅力而羡慕她。 她在心里更加坚定了,一定要好好读书。 只要自己变好,变强大,有朝一日,她一定也可以遇到身心契合的另一半。 李兜兜本人并不知道自己被羡慕了。 现在小王不在了,她正在张牙舞爪找郭耀算账。 自从李清落说完郭耀是护崽的母鸡后,李兜兜不甘心当小鸡仔的胜负欲被点燃了。 看着郭耀久久不肯撒开手,她单手解下包包,蹦起来冲着郭耀的肩膀一通乱砸。 “人都走了你还不放手!” “我单不单身要问你?什么时候你变成我的话事人了?” “还敢嬉皮笑脸,给我严肃点!” 郭耀傻站着也不躲,任李兜兜在他身前蹦跶。 等李兜兜释放够了,他还满眼星星地主动接过她的包,用掌心蹭了蹭她的头顶。 李兜兜:…… 这下她真的炸毛了。 她伸手拽着郭耀红彤彤的耳朵,死活就是非逼着他叫自己姐姐。她想用这种方式来提醒郭耀,彼此的年龄身份差别。 可落在郭耀耳里,叫姐姐和直接承认他的身份无异。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郭耀知道李兜兜没有亲弟弟。 在这个世界上,会叫李兜兜姐姐的,只有自己一个,四舍五入约等于,他是唯一。 就在李清落静静旁观,跟自己偷偷打赌郭耀绝对不会叫的时候,郭耀无比乖顺,暧昧,愉悦,享受地开口了。 “姐姐。”他仿佛在说什么甜蜜的情话。 老李家的三口人:…… 李清落:他一定是发病了。 李清瑶:我猜对了,他喜欢我姑。 李兜兜:造孽啊!我为什么想到了开屏的孔雀! 她不敢再胡闹了,把包袋挂在郭耀脖子上,双手捂住他的嘴:“别叫了。” 郭耀果然不动了,李兜兜半信半疑松开手,马上,指缝里又透出一声更带有诱惑力的:“姐姐。” 李兜兜的眼角都僵了,赶紧再次将手捂上。 “得了得了,算我怕你行不,不要叫了小祖宗。”她难得软和下来讨饶。 郭耀笑得恣意张扬,一脸的计谋得逞。 他将手覆在李兜兜的手背上,牵着她的手高举过头顶,然后顺势将她原地转了圈:“走吧。” 李兜兜面对着宿舍楼的方向,两晕粉红浮在脸颊上。 tmd!年下弟弟太会了。 姐姐我啊,危...... 第40章 交友指南:食诱 人,是长着两条腿的,擅于直立行走的高级生物。 倘若遇到危险,撒腿先来个百米冲刺逃跑是出于本能。 李兜兜谨记这条至理名言。 顾不上等李清瑶和李清落了,她边跑边回头招手:“宿舍见!”彡彡訁凊 李清落率先小跑着跟上:“姑,你跑啥?” 他完全没有开窍,丝毫看不出李兜兜的跑步姿势已经充分说明了,她正在被一只叫做爱情的小狗幻影追着跑。 郭耀自从受伤以来,从没有觉得自己的心被填的这么满过。 看着李兜兜因为跑动而散开在风中的长发,他缓缓捂住了心口的位置。 “软肋出现了”,他对自己说。 李清瑶落在了后面,她欲言又止,经过郭耀身边时,终是忍不住坦言:“是我的错觉吗?你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郭耀脸上笑意未散:“也许吧。” 直到李兜兜的身影看不见,他浑身散发的温和气场突然敛收起来,“李清瑶。” “兜兜是个很在意亲情的人,她真心为你的未来铺路,我也乐于成全她。以后你在学校里遇到什么事了,直接来找我,我都可以给你办。” 李清瑶瞳孔微缩,没想到郭耀在李兜兜面前和在自己面前的反差竟然这么大。 由于太过震惊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喉咙干干的,连想张嘴表示感谢也说不出话来。 郭耀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你不用有顾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一点需要提醒,今后你做什么都可以,但千万别想不开去找兜兜不痛快。明白么?” 最后这三个字,郭耀的尾音咬的重重的。 李清瑶今天只是见识到郭耀真实面目的冰山一角,就已经如此出乎意料。 想到以前她和陈秋兰对李兜兜的坏心思,她突然不寒而栗。 不清楚郭耀知道多少,但最起码他现在没有想要追究的意思。 联想到连一个中学的校长对郭耀都如此客气有礼,李清瑶总算看清形势了,郭耀的背景,一定比村子里流传的版本还厉害百倍。 她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郭耀没有想和她计较,说完想说的话,他换回温柔的面孔,慢慢悠悠走向停车点,将车开到宿舍楼下。 李清瑶在原地愣神了很久,给自己做好完备的心理建设,她才尽力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去找李兜兜会和。 给她分配的宿舍在三楼的306。 这间宿舍原来是杂物间,由于今年连李清瑶在内多了两个插班生,所以才额外收拾出来给她们居住。 李兜兜带领着李清瑶上去认门的时候,恰巧同宿舍的那个女孩子也在。 她是昨天晚上提前到的,所以床铺行李之类的,已经收拾好了,正在做最后的休整。 李兜兜一见面就觉得她十分有眼缘,自来熟地热情与她攀谈。 新室友也十分健谈开朗,短短几分钟内,李兜兜和她就完成了初步的信息交换。 室友叫林灵,去年高考落榜了,本不想复读的,犹豫了一学期后,才临时决定再拼一次。 她的基础条件比李清瑶好很多,为了让她在日后的学习生活中尽量帮助李清瑶,李兜兜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 她知道能临时加塞进来高考的学生,家里一定是有点背景的,送礼物太过没诚意,只好从其他方面入手。 一番谈天说地下来,她总算大概了解了林灵的喜好。 林灵身材微胖,床铺上除了书就是零嘴,李兜兜猜出这个小姑娘喜欢美食,先试探性地说了一些在后世比较受小女生欢迎的小吃点心。 雪衣豆沙、华夫饼、芋泥卷、鸡蛋汉堡…… 果然,林灵听的两眼放光,一个劲问:“哪家供销社有卖?我让我家里的阿姨去买了给我送来!” 李兜兜先给她泼了冷水:“这些都是我在南洋吃到的,国内应该没有。” “这样啊,好可惜。”林灵沮丧极了。 李兜兜趁机迟疑道:“其实你想吃也不是不行。”已经把林灵的胃口吊的足足的,她最后才自告奋勇:“我知道食谱,可以试着给你做做看。” “真的!”林灵肉乎乎的胳膊抓着李兜兜的肩膀晃悠。 李兜兜笑着说:“真的,就是我最近操心着我家清瑶的学习,可能不太顾得上,要等她高考之后我才比较有时间。” 一听说还要等到高考后才能吃到,林灵直接不干了。 她拍着胸脯保证:“清瑶的学习包在我身上,我家里有给我请补课老师,以后我周末上课,清瑶跟我一起去。” 李兜兜和林灵差了好几岁,本来是用以物换物的初心跟她打交道的,谁知,短短的相处下来,竟生出了几分相见恨晚的意味。 林灵实在太赤诚豪爽了,跟这样的人相处,就不需要那么多心眼了。 李兜兜瞬间像找到亲姐妹一样,和她脸贴脸相见如故。 她搂着林灵手感极好的胳膊,真诚地说道:“那太好了,以后你的零食点心就包在我身上了。” 林灵眉眼具笑地与她贴贴。 场子已经搞热了,李兜兜放心地把她和李清瑶推到走廊去,聊聊天增进感情。 她则腾出空,准备把床铺收拾出来。 李清瑶的私人物品装在一个布兜里,她先放在了一边,其余由她准备的她都一一掏出摆放归置。 李清落也没有闲着,他自告奋勇,主动揽了去水房接水洗抹布的活。 待他回来,李兜兜拿到干净的抹布,直接撸起袖子,不拘小节地脱鞋登高爬上床铺。 正准备第一遍湿擦灰尘呢,返回去拿遗漏的暖水壶的郭耀正好撞见李兜兜半腾空踩着梯子的豪迈姿态。 他眼疾手快将暖壶放下,二话不说就将李兜兜拦腰抱了下来。 “危险!” 李清落脑门霎时布满黑线,他一脸无语地看着郭耀。 李兜兜本人更是头痛。 她本来好好地准备擦床,被突然偷袭式的横抱,更危险好吗! 第41章 扔他进车里暴揍 果然,没有危险的时候男人就是最大的危险,这句话说的没错! 李兜兜踢踏着脚尖,催促郭耀:“快把我放下!” 郭耀不紧不慢,稳稳抱着她的同时,还顺带弯下腰把她的鞋子拿起来。 被当做人形摆件一样的李兜兜联想到自己的体重,在心里由衷感慨道:“六十年代的年轻人腰力可真好。” 这要是换成她,别说扛一个一百来斤的人了,就算是抱一只二十斤的小狗,她都不敢这么放肆弯腰捡东西。 “啧啧啧……” 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眼睛自动失神地半阖,往地上某一处瞟。 郭耀很早就发现她的这个特点,将她放置在桌上坐着时,动作刻意放的很轻,生怕一不注意颠到她。 屁股碰到硬邦邦的木头桌面,李兜兜果然猛地回过神。 彼时,郭耀已经用单膝半蹲着的姿势,准备替她穿鞋了。 “你给我住手!”李兜兜蹦了下来。 她抢过自己的鞋子麻溜套上,揪着郭耀的衣角不管不顾往楼下走。 经过走廊时,林灵和李清瑶正相谈甚欢,李兜兜借口要回去车上拿东西,让她们安心继续。 郭耀此时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十分配合的傻呵呵在后面点头说“对对对。” 李兜兜咬牙切齿地忍着,直到到了车前,才彻底爆发。 她直接把郭耀扔进去车后座,然后重重关上车门。 郭耀见她不上车,主动把车窗降下来,伸出一颗圆乎乎的头。 “兜兜,你怎么不上来?” 李兜兜大巴掌把他的头按了回去:“你给我老实坐着!”原地做了三次深呼吸,她才问:“你今天怎么回事?” 郭耀眼睛里没有任何内容,无辜地反问道:“我怎么了?” “呵?”李兜兜血压上升了:“你再给我装!” “我真不知道我怎么了,兜兜,你是生气了吗?”郭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够李兜兜的手臂,李兜兜往后退了一步。 郭耀抓了空。 按理说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会尴尬地把手伸回去,但是他默默伤心了一秒后,竟然直接把半个身子往车窗外探。 车窗只开了三分之二,李兜兜无语地看着郭耀,艰难探身到一半,肩膀卡住了。 就这样了他还不放弃,手指继续在够李兜兜,一个劲问:“你别生气了,跟我说说怎么了,我改,我一定改!” 李兜兜:“……” 她实在要被他的样子蠢死了:“我数到三,你给我坐好,咱们再谈。” “一”的尾音还没完,郭耀就用极其刁钻的姿势将整个身子缩回去了。 动作快的,仿佛疾风。 李兜兜看着车后座一本正经坐的极其端正的郭耀,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是我瞎了?还是出现幻觉了?” 不对! 她明白了,这都是郭耀故意折腾的,为的就是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先忘掉生气的事,再来慢慢谈。 看清这一点,李兜兜带着薄怒上车,顺带手把车窗关紧。 郭耀嘴角含笑地看着她。 李兜兜用有史以来最温柔的口气问:“郭耀,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 郭耀的脑海里凭空升起一朵烟花。 这么快要挑明关系了?看来他今天的种种越矩试探,果然有效! 为了显得郑重,郭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一本正经地回答:“未婚夫妻的关系。” 李兜兜气笑了。 当初为了不让他说出秘密,答应他可以在心里把她当新娘,考虑的是他脑子没好,不会惹什么事。 现在,谁能想到他逐渐清醒,性子大变呢。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李兜兜仔细思量后,还是决定做个了断,她无比认真地说:“那你把我交给警察吧。” 郭耀听到这话,脸色瞬间苍白了。 猜到他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李兜兜正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便主动与他坐的近了些。 就在她打好草稿,准备输出一些官方的,不痛不痒的客套话时,郭耀自己打起精神了。 他毫无预兆把头凑了过来,趁李兜兜没来得及反应,直接靠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喜极而泣:“兜兜,你错了。” “什么意思?” 李兜兜本想直接把他弄走,想到是在与他做最后的告别,犹豫之下,最终还是没有推开他。 郭耀声音带着颤抖,仿佛代表着全国人民在对李兜兜这位海外侨胞科普般,纠正道:“领证不归警察管,我们应该去民政局。” 整整有三秒,李兜兜的肩膀僵硬了。 偏偏郭耀感觉不到她正在蓄力一场狂风暴雨,依旧不知死活地拿头蹭蹭李兜兜的颈侧,仿佛在求夸奖一般。 李兜兜的拳头逐渐捏紧。 愤怒地闭上眼睛,嘴里长长吐出一口气后,她伸出一根食指把郭耀的头推开。 郭耀慢慢直起身子,一脸深情地看着她。 李兜兜边脱外套边提醒:“好好再看一眼我眼睛里,你自己的英俊倒影吧。” 郭耀听话地凑过来,与她彼此注视着,同时听到了李兜兜没说完的另一半话:“否则,以后就没机会了。” 他正疑惑呢,突然眼前一黑。 原来,是李兜兜将她的外套扣在了他的头上。 长达五分钟的小型暴力演出,正式拉开了帷幕。 “疼!疼!你温柔点!”这是郭耀前三十秒还会喊的话。 后两百七十秒,他的口鼻被捂住了,只剩下“呜呜咽咽”。 李兜兜从头到尾一句废话都没说,光吃力地喘息就费尽了她的所有精力。 军用汽车本就扎眼,在女生宿舍楼下不停震动车身的军用汽车,更是引人侧目。 巡逻经过的保安,到底还是发现此处的异样了。 “车上的人干什么呢!下来!”保安边呼呵着边吹哨,几个大步跑到车前,旋即密集地敲着窗户。 李兜兜眼疾手快抽回自己的外套,顺势将郭耀踢下车:“自己去处理。” 郭耀踉跄几步,险些没站稳,扶着车头一阵猛烈咳嗽:“咳咳咳,差点憋死我。” 把气喘匀后,他抬起头,一本正经回答道:“不好意思,我们在处理一些家庭纠纷。” 保安眯着眼睛,一脸“你说这话骗鬼可以,骗人就过分了”的表情。 第42章 好好吃饭与告别 即使郭耀目前的认知还很局限,但他还是看出了,那保安压根不信他的话。 本着真诚是永恒的必杀技,他好说歹说先将保安带离车身周围。 确认在这里说话李兜兜听不到,他才半诉苦半求情道:“大哥,我们真没干坏事,就是我惹她不高兴了,她使小性子而已。” 保安也是个人精,能开这种车的自然都是有背景的,他见郭耀衣服整洁完整,交代了几句:“低调点,这是学校,有事回家处理。”就继续巡逻了。 送走保安,郭耀踱步回车前。 短短几步路,他却走出了在火上烤的感觉。 李兜兜这次是真的下狠手了,以往只觉得她小打小闹,瘦瘦弱弱的女孩子没什么力气,没想到真的生起气,劲还贼大。 他龇牙咧嘴地揉着额角和肩颈,将背抵在车门上。 李兜兜端庄地下车,伸伸懒腰:“长教训了没,以后注意点分寸,懂?” 她似乎也不在意郭耀的回答了,留下这句话就上楼找李清瑶。 郭耀仰头望天,神情复杂。 这顿打没白挨。 最起码,他知道了两件事。 一是,李兜兜目前真的只把他当弟弟,之前种种,都是自作多情了; 二是,刚才挨打的时候,他下意识做出的肢体保护动作,以及被衣服罩头喘气困难的感觉,似乎曾给他带来过刻骨铭心的恐慌。 看来,是时候该回去省城一趟,复查一下病情了。 陈校长单独把他留下来时说的那些话,让他无法再安心过现在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他是时候该加速康复进程了。 何况,连李清瑶都能看出他的改变,再留在村子里当一个人人避讳的疯子,已经不太现实了。 尤其现在还多了一个,李兜兜。 毫无建树的,失去很多记忆的男人,怎么有资格与之匹配呢。 郭耀最终下定了决心。 独自返回306宿舍的李兜兜,心情转换的非常自如。 她见李清落已经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赞许道:“还是我们清落靠谱,姑最喜欢你这样的男孩子了。” 李清落心里美滋滋的,一脸自豪地挠挠头。 为了奖励他,李兜兜提议在外面吃完午饭再回家。 她冲走廊小声喊道:“清瑶,林灵,你们进来吧。” 李清瑶一时聊嗨了,完全没顾上帮忙,一进宿舍看到整洁的床铺和一应俱全的器具用品,不好意思地说:“姑,对不起,我太躲懒了。” “没事。”李兜兜揽过她的肩膀:“你看看还缺什么吗?” 李清瑶连忙摇头:“没有,这已经很好了。” “那我们走吧,”李兜兜拎起包,邀约林灵道:“和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吃过午饭我们就该回去了,往后,就是你们小室友两个相依为命啦。” 一听这话,林灵还以为她以后不来了,连忙确认:“你还来不,你不来我的甜点怎么办?” 李兜兜笑了:“我当然会来,以后我每周来一次给你们送东西吃,要是我没空,我就做好了托别人送。” 林灵这才放心,简单收拾了一起下楼。 郭耀很有自觉,他被揍一顿,老实了不少。 不但一一为所有人开了车门,而且去国营饭店的路上,真的把嘴巴抿的紧紧的,不敢轻易说话。 李清瑶不明所以,看向李兜兜。 李兜兜给她一个,没事,他就是这样善变的眼神。 吃饭的地方林灵很熟,李兜兜让她做主点菜,她也没有辜负吃货的名头,荤素搭配的很得宜。 比起饭菜,饭桌上的人更热衷于谈论各种时兴话题,大部分都是由见多识广的林灵起头,李清瑶和李清落兴致勃勃地追问。 李兜兜也听的津津有味,她越来越喜欢这个朴实的年代了,虽然科技还没有发展起来,生活不那么便利,但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真的充满纯真和人情味。 她整个人很放松,浑身都散发出愉悦的气息。 除了,总有一个视线,明里暗里地瞅她,让她在愉悦的同时,心里时不时滋滋往外冒烟。 郭耀这小子,既不参与话题,也不怎么动筷子夹菜,只一个人默默嚼白米饭。 李兜兜本想视而不见的,可惜他长得有那么点招摇,女服务员每次上菜,都喜欢往他跟前放,还借机把菜名报的很大声,搞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顺带着,也会看向郭耀的方向。 一次两次的,李兜兜忍了,可餐食过半了,郭耀还是兴致不高的样子,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动替他盛了一碗鸡蛋汤。 小声道:“别闹了,吃饭。” 郭耀表面不动声色,饭桌下伸出手拽着李兜兜的袖口:“那你不生我气了吧?那你原谅我了吧?” 李兜兜眼睛看向别处,反手抓着他的手,放回他的大腿上:“嗯,吃吧。” 就在李兜兜默默挪回自己位置,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郭耀提高音量:“服务员,麻烦,这里加菜。” 这下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李兜兜僵了一下,拍拍胸脯压惊:“妈呀,想吓死谁。” 沉闷了好半天的郭耀,一朝得到李兜兜的原谅,食欲大开。 他不仅见缝插针似的加入了林灵几人的热聊,还用自己良好的吃相感染了她们,几乎每个人都被他带动着,多吃了一碗饭。 最后结账出国营饭店大门的时候,每个人的肚子都撑的圆圆的。 饭搭子的感情来得极快,等到了校门口要正式告别的时候,林灵和李清瑶眼眶都红了。 林灵是为即将天天刻苦学习,顿顿吃食堂而感到难过;李清瑶则是,害怕和不舍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从没有经历过宿舍生活,也没有离开过家人独自在外为梦想而努力过。 学业的压力,插班的无措,种种未知的挑战是空前的,她一个人行吗? 李兜兜看出了她的担忧,上前紧紧拥抱着她。 “刚开始一定会不习惯,你要努力克服,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如果突然遇到什么难事,你直接请假回家,姑给你撑腰。” 李清瑶鼻子一酸,将脸埋在李兜兜的肩膀上:“姑,谢谢你,我一定会加油。” “我相信你。”李兜兜也颇为动容。 她吸了吸鼻子,和李清瑶分开,干脆地转过她的肩膀,把她往前轻轻一推。 “去吧,为你今后的人生而努力。” 第43章 终生免费麦芽糖 分别的场合最忌讳拖泥带水,为了不给所有人平添伤感的机会,李兜兜火速拉着李清落和郭耀上车。 和来时不同,回去的一路上,车上的氛围沉闷了很多。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李兜兜坐在副驾驶上安静地抓着发尾转圈玩,若有所思。 郭耀放下车窗,特意放慢行驶速度。 午后的阳光和微风温柔地撩拨着李兜兜的脸颊,她用手撑着下巴,逐渐被沿路的风景吸引了注意力。 车程过半的时候,郭耀猝不及防把车停下。 由于吃撑了,正昏昏欲睡的李清落揉揉眼,迷迷糊糊地问:“姑,是到家了么?” 李兜兜不明所以看向郭耀,郭耀替她回答道:“没有,我看到卖麦芽糖的爷爷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车身前方的一棵大树下,果然有一个岣嵝着背的老者在用脖间的毛巾擦汗。 他的旁边,停放着一辆自制的老式三轮手推车,上面堆满了废旧的铜铁和铝制品,其中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带盖的木头圆桶。 “在车上等我。”郭耀交代了一声,轻快地迈着长腿走向老者。 老者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条件反射地抽出腰间别着的柱状铃铛,举到胸前摇晃。 “叮叮当当”的清脆铃音传出,立时吸引了李兜兜的注意。彡彡訁凊 她往前倾了倾身子,郭耀已经走近推车了,正在与老者攀谈。 看两个人熟稔的样子,他们似乎认识。 只见郭耀边与他寒暄边回头看了看车子的方向,老者顺着他的目光也冲着前窗玻璃远眺。 和李兜兜模糊地打了个照面后,他笑着拍了拍郭耀的手臂,然后拿毛巾净了净手,打开了圆桶的盖子,从推车上抽出了几根自己用刀削制的短木棍,双手并用,开始缠麦芽糖。 虽然离得远看的并不真切,但是从阳光折射出来的角度看,这个老者做的麦芽糖是焦糖接近通透感的褐色,李兜兜嘴里自动分泌出唾液。 “正宗,一定是手工做的!”她如是想。 李清落比她还夸张,他已经把头探到前座来了,直接在李兜兜的耳边咽了咽口水。 “姑,我也认识那个爷爷。” “是吗?”李兜兜好奇:“他也去我们村卖过麦芽糖么?” 李清落纠正道:“不是的姑,他不是专门卖糖的,是要拿废旧的铜铁和铝制品和他换,才给糖吃。” 似有无限向往,李清落追忆道:“可是我们家里用东西很省,废旧的物品缝缝补补还能继续用,我长这么大,也就吃过一回,还是我同学换了糖,给我舔了一口的。” 李兜兜摸摸他的头:“有姑在,以后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也不知郭耀怎么办到的,他手边并没有废旧的东西可以与老爷爷交换,但是在李兜兜和李清落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拿着两大团拳头大小,棒棒糖式的麦芽糖回来了。 没有直接上车,他先绕到副驾驶的位置,从车窗把糖递了进来:“给。” 李兜兜伸手接过,递了一根给李清落,将另一根举到脸边比划着,问郭耀:“你觉得我的嘴巴有这么大吗?这得吃到什么时候?” 郭耀手搭车门,半弯下腰,语气带有几分惋惜:“这个爷爷年纪大了,最近不经常遇到了,下次再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本想把整个桶抱回来,但是糖不够了,就只能将就缠了这两团。” 正咬了一大口麦芽糖,牙齿整个黏住的李清落听到这话,差点被噎到:“哥,你没有拿东西换,是怎么拿到糖的?” “对哦,你是怎么做到的?”李兜兜也疑问道。 郭耀神秘莞尔一笑,故作悬念,绕过车头,回到驾驶座上。 李兜兜看着他孔雀开屏似的步态从眼前走过,忍不住想:这厮这么得意,该不会是出卖了色相,冲老人家装傻卖乖了吧? 看他上车后重新启动车子,潇洒转动方向盘的样子,实在越看越像。 李兜兜忍不住叮咛道:“你要是赊账了,咱们停车,你拿点我的粮票和钱去补给人家。” 郭耀被逗笑了:“我像是逃单的人吗?” “像!”李兜兜毫不犹豫。 郭耀不卖关子了:“我拿东西跟他换了的,别瞎猜了。”说着他摇了摇自己的手臂。 早上他似乎是带着手表出来的,李兜兜定睛一看,果然,此刻他的腕上空空。 “停车!停车!”李兜兜觉得他真是疯了:“你回去找他把手表赎回来!” 郭耀淡定地安抚道:“这个爷爷认识我阿奶,他每次见到我都会免费请我吃一块糖,我很早就觉得他走街串巷没有手表不方便,想送他一块,他不肯要。这次,我终于说服他了。” “怎么说服的?”联想到他们刚才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李兜兜大胆猜测:“你不会骗人家说我吃不到糖会打你,然后你不想继续白嫖,强迫人家收下的吧?” 郭耀被李兜兜的想象力折服了,笑着说:“不是,我只是告诉他,我要回省城一趟,再买一块很方便,请他安心收下手表,作为交换呢,请他记住你的脸,以后遇到你,免费请你吃糖。” 这话怎么比舌尖上裹挟着的麦芽糖还要甜。 用一块手表换一辈子免费吃糖的机会,该说不说,郭耀这小子还不算傻。 李兜兜再一次被年下弟弟秀到了,这都可以? 不对…… “你要回省城?”李兜兜终于抓住了重点,由于消息太过突然,她的后背瞬间离开了靠椅。 总算找到合适的时机,郭耀把自己的初步打算说了出来:“我要回省城复查,和医生讨论一下病情,顺便开点新的药。” 这是正事,李兜兜很支持,略微沉吟后,她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我明天就走,早去早回。” 肢体的反应很诚实,听到这声肯定的回答,李兜兜都没有意识到,她整个人的状态一下子松懈下来了。 郭耀表面不动声色地通过后视镜将她所有的微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早已翻起滔天的巨浪。 她在意我!我就知道! 第44章 忙碌的生活伊始 郭耀充满留恋地在李兜兜的眉眼处流连,久久才移开目光,语重心长地嘱咐后座的李清落:“我不在的时候保护好你姑,尽量别让她单独外出。”x 李清落还处在一块手表换终生免费吃麦芽糖的迷惑行为中出不来,被突然这么提醒,一脸茫然地抽出嘴里的糖。 “为什么?” 郭耀语噎:“……” 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孩子解释自己内心的种种杞人忧天,只好搪塞了一个最通俗易懂的理由:“因为她可能会迷路。” 李兜兜吸了一口气,想反驳,又作罢。 确实,她在这里就是个十足的路痴。 解决完心里的大事,回程的后半断路,郭耀明显提了速。 由于他给的麦芽糖实在是太大了,车辆驶进村子,稳稳停在家门口时,李兜兜和李清落几乎是原封不动举在手里下车的。 黑子嗅到主人回家的气味,兴奋地在屋里叫唤,李清落跟郭耀道过谢后,率先开门进屋了。 郭耀手握方向盘,依依不舍的视线一刻也不离李兜兜。 前有不小心害他过敏住院,后有帮李清瑶找关系插班,连带着麦芽糖的情谊,李兜兜想了想,还是主动绕到他车窗前站定。 “一路顺风,希望你的病情有所好转。” 这几乎是她对他说过的,最心平气和的一句话了。 郭耀果然非常受用,心里那一点不舍带来的阴霾,瞬间雨过天晴了。 “我会很快回来,你照顾好自己。” “嗯。”考虑到他还要收拾行李,李兜兜坚持让他先走,她在原地目送他。 郭耀将车开出了时速千米的龟速,终是三步一刹车地将车驶离了李兜兜的视线。 李兜兜心里莫名感觉酸酸的,本想在门口换个心情再进家门,李水生和张米粒以及李老头,正好提前下工回来了。 “兜兜,在门口愣着干什么呢,怎么不进去?” “我刚回来,”李兜兜往前迎了几步,主动将今天在学校安置李清瑶的事详细告知。 担忧了一整天的李老头终于彻底放下心。 因为还要赶回去告知李海浪夫妇,所以他没有进家门,直接回祖屋去了。 李兜兜独自陪着哥嫂回家。 懂事的李清落已经提前倒好了三碗凉水,等家人坐下歇脚的功夫,他神神秘秘地进到厨房忙活了小半会。 再出来的时候,一手拿了一根筷子,上面分别缠了一小团麦芽糖。 “爹娘,这是我没吃过的那半边取下来的,你们劳动一天,体力消耗大,吃点甜甜嘴。” 李兜兜看着自己手中那根被舔的乱七八糟的糖,羞愧万分。 “我爷真是个大孝子,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一点。”她陷入了自我指责的怪圈。 痛定思痛后,扔下背包就扎进厨房做饭去了,大有要把心中的愧疚都通过晚餐补齐的架势。 以至于连张米粒在问糖是哪里来的,她都没注意听。 最后还是李清落独自在做汇报,他将郭耀的大手笔细细说给父母听。 张米粒心里很是震惊,觉得从前竟小看了郭耀,一个劲追问更多细节。 对此,李水生倒是和她有不同的见解。 “这小子,该不会看上我们家兜兜了吧?”他凑在张米粒耳边小声嘀咕。 张米粒恍然大悟,但又带着点不确定:“应该不会吧,也就咱们兜兜看起来显小,但是实际上,两人差三四岁呢。” 也对,按照李水生对男人的了解,老婆都希望往小了找,差一天都有人嫌老,更别说差三四岁了。 他暂且放宽了心。 除了郭耀的事外,李清落还把参观学校的感受和认识新伙伴的喜悦一一与李水生和张米粒分享了。 话里话外,满是对初中校园的向往。 张米粒作为母亲,最是能感知儿子的情绪,她一个劲给他打气:“你这学期努力学习,我跟你爸再苦再难也要供你上初中。” “嗯!”李清落感激地对着爹娘承诺。 一家三口又说了会话,天还没全黑,李兜兜已经做好了四菜一汤。 既是为庆祝李清落明天开学,也是为借机和哥嫂商量她上工的事。 早在春节休工期间李兜兜就托家人去村里大队问过了,她是华侨,在这里没有户口能不能参加集体劳动? 因为她身份实在特殊,又是弱劳动力,一开始村里拿不定主意。 后来她主动降低要求,让她和小孩一起,只做些割猪草之类的劳动,公分也只拿最低,能分成人一半的口粮就行。 好说歹说,今天总算给出答复了,可以。 所以,从明天开始,不仅李清落每天要上大半天课,下午提前放学后,李兜兜还会和他一起去参加劳动。 张米粒在饭桌上担忧道:“兜兜,你没参加过劳动,你确定可以吗?要不要想办法找找人问问,把你户口迁回来?” 关于户口的问题,一直是李兜兜的心病。 她的身份根本经不起推敲,在还没有找到专业的人询问过这个年代户籍办理的调查流程前,她坚决不想冒险。 于是委婉拒绝道:“嫂子,放心,我可以的,只是和小孩子一起劳动几个小时,没问题的。再说了,我要继续住下去,总不能让你和我哥一直给贴补口粮。” 这话一出,李水生抢先表态:“说啥呢,你是我妹子,哥从小没疼过你,现在供你吃喝是应该的。” 换做别人听到丈夫这么偏袒妹妹心里早不痛快了,张米粒却是完全相反,她和李兜兜虽然是姑嫂,年纪却差了十好几岁,早就把她当女儿看待了。 她搭腔道:“兜啊,你别总有心理负担,自从你到家里来,嫂子几乎没再下过厨了,屋里屋外的,你也帮了不少忙,有你在,清落的作业也有人辅导了,是哥嫂应该感谢你才对。” 李清落将脸从饭盆里抬起来:“就是就是,姑你放心,我明天把我朋友都介绍给你,咱们一起干活,可有乐子了。村子里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没去过呢,就我们小孩知道,我们都带你去!” 李兜兜笑着替他拿掉嘴角的米粒:“行,我拭目以待。” 第45章 割猪草也有讲究 第二天一早,全家人都提前半小时起床。 李清落的学校在村头的位置,简单吃过早饭,他和要去上工的张米粒与李水生一起出门了。 原本不需要这么早的,但他想要提前去背背课文,检查一下作业。 之前没有确定要上初中,所以他对课业不是百分百上心,成绩只能算是中游水平。 自从李兜兜来了以后,亲自抓他的学习,他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知识面的狭窄,发自内心想要多读书。 李兜兜送他们出门后没有像以往那样再睡个回笼觉,她今天有很多的事要做。 家里新添置了一栏小鸡仔和小鹅仔,喂它们吃饭喝水的活被她主动揽了过来。 忙活完了零星家事,又要马不停蹄准备午饭。 天气尚且凉爽,张米粒和李水生歇午晌的时间很短,李清落下午的课也早早就要开始,所以李兜兜拣了快速又顶饱的饭食做。 一家人匆匆回来吃过午饭,就又各自分头忙碌了。 李清落两点半就要放学,李兜兜掐着时间抓紧赶制上工要带的东西。 手套、割刀、草帽、袖套、鞋套,篓子,这些都提前预备下了,她需要临时准备的,是想要带去笼络一众孩子的食材。 之前李清落带她去踩过点,她了解到猪草生长的地带离海边不远。 那片区域的土质比较硬,盛产黄泥土块,本是贫瘠不太适合栽种庄稼的地方,落在李兜兜眼里,却是个野食的好地方。 到时候干完活,只需向地面挖个半米的圆坑,再在坑沿堆砌土块,一点一点叠加收口,天然自制的土窑就成了。 无论是烤点鸡肉还是红薯,一定味道绝佳。 她很小的时候曾经吃过一次,至今记忆犹新,现在光是回味,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为了还原记忆中的美食,加上到时候品尝的人多,她这次准备了很多东西。 行李箱里幸好还带了锡纸,她拿出一卷,包鸡蛋、包玉米、包红薯、还包了一只童子鸡,所有食材处理完毕,锡纸卷也空了。 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果然过的特别快,她刚将一切准备妥当,李清落放学回来了。 “姑,咱们快走吧,我和同学们约好了,就在榕树下汇合。” 匆匆放下书包,李清落边和黑子玩闹边催促着。 第一次上工的李兜兜也不敢有所拖延,她最后检查了一遍要带的东西,两人便立即锁门出发了。 李兜兜几乎是全副武装。 她带来的防晒霜快用完了,暂时没地方补,所以只好将可能会被晒到的地方,用物理防晒的方式全方位保护。 李清落跟她相处久了,知道她生活方式讲究,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初跟小伙伴汇合时,几个毛头小子却反应很大。 “清落,你姑也太夸张了吧!” 说话的三个半大小子,一个是养狗大户家的儿子李默默,算是和自家沾点亲,另外两个,一个叫李响,一个叫李运,是一对双胞胎。 他们从小见到的女孩子,一贯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像李兜兜这样干活要打扮成这样的,还是第一次。 所以,他们几乎光凭表面就认定了,她一定是个娇气躲懒的人。 李清落一点也不恼,李兜兜预想到初次见面可能会有误会,事先交代过他了,她怎么和小伙伴相处,让他不要管。 所以他只是耐心解释了一句:“我姑是怕紫外线,每个人的皮肤不同,有的人天生就是比较敏感的体质。” “怕什么都行,咱们快点出发!” 小伙伴们听不懂什么紫外线,他们只是希望,待会李兜兜不要拖后腿就行。 村里有很多小孩都在割猪草,一般关系好的会组成小分队,暗地里较劲哪个队伍割草的速度最快,哪个队伍养的猪最肥。 这一次增加了个不确定因素李兜兜,他们自然更不想输了。彡彡訁凊 面对显而易见的质疑,李兜兜十分胸有成竹。 她一句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人嘛,都是要相处才知道的,待会这帮小崽子就知道她的厉害了。 几个毛头小子中,最机灵最有大哥派头的是李默默。 他留了一级,年岁也比其他几个大。 只见他带领众人到了距离海边滩涂不远的,沙地和小池塘交界的区域,冲着某一片植物说:“咱们今天就割这一片的吧。” 说罢,几个小子立即接收到了号令,撸起袖子直接就准备埋头苦干。 和他们截然相反,李兜兜不慌不忙先在一旁踱步,弯腰观察着地上的草本。 “姑,咱们一人割满一笼任务就完成了。”李清落小声提醒。 李兜兜摆摆手,脚步越走越远。 直至将整片区域的植物都看了一遍,她才在尽头处拔了一根蒲棒往回走。 李默默疑惑道:“你拿海香肠干什么?这个猪不吃的。” “你说这个?”李兜兜摇了摇手里的蒲棒,纠正道:“这个的学名叫做蒲棒。” 她作势捏爆蒲棒,演示道:“现在迎风飘扬的,是它的种子。” 其余几个人第一次听到这新奇的科普,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 好奇地用镰刀比划着数种植物问:“你懂的这么多,那这些是什么?” “鹅肠草、墨头草、鱼腥草、球序卷耳、紫云英、番薯茎叶……” 凭借着大致的记忆,李兜兜一一做出回答。 这下连原本自视割猪草小能手的李默默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从前,他只知道这些都是猪草,提高速度,割够数量去交差就非常引以为傲了。 直到李兜兜的一番辨认,他才知道原来它们是不同的植物,有着不同的名字。 他不免开始对李兜兜有所改观,默默观察着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李兜兜深知,要让男孩子服气肯定没这么简单,于是介绍完普通猪草后,她没有急着和他们一起割,反而走向比较边缘的地方,专门挑一种刚才没人问过的草下手。 “姑,这个又是什么?”李清落凑过来问。 余光注意到李默默竖起耳朵在听,李兜兜大声回答:“这可是好东西。” 其实刚才说的那些猪草是存在说错的可能的,但李兜兜现在弯腰割的,她百分百可以确定,一定不会认错。 这个植物在后世,经常被用来当做一种野菜食用。 她受邀做过一期特别的美食视频,就是采用这种野菜作为主食材烹饪菜肴的。 于是她自信满满地挖起一株完整的植物,介绍道:“这是糯米菜,多年生草本植物,有藤条,也叫糯米藤,叶片呈狭长型,叶片上有绒毛,能够黏在衣物上,但是叶子并不硬,生长速度快,往往成片生长。” 她比划着:“你们再看这里,它是肉质根茎,外形酷似人参,做野菜时味道别具一格,无论焯水凉拌还是煎炒、煲汤水都是可以的,如果喂给猪吃,猪也会长得更快。” 李兜兜如数家珍一通介绍下来,几个半大小子吞了吞口水,仿佛能想象到,猪吃了它,身上的肉该有多肥美。 第46章 夜观星星吃窑鸡 见初步的效果达到了,李兜兜迅速拿回主场。 “咱们割猪草小分队,以后不仅要力求割的快准多,还要追求喂的猪长的比别队快,所以,现在咱们来商量着分工合作。” 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几人真的听话凑拢,统一听李兜兜指挥。 “咱们一共五个人,每个人负责一片区域。由于每种植物生长方式和割拢要求不同,大家按照自己擅长的去认领。力求每种猪草都雨露均沾,这样咱们的猪才会充分吸收各种营养。” 以前大家都是各自闷头苦干,从没想过分工合作的事,现下听李兜兜这么分配,纷纷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见他们都没意见,李兜兜也主动说明自己的弱势,求助道:“我刚开始干活,经验不够,你们谁的篓子先满,咱们互相帮助一下,节约出来的时间,我请大家吃好吃的。” 李清落怕他们不信,补充道:“我姑的手艺可好了,你们不信待会可以尝尝。” 本来还在犹豫着的李默默,带头表态:“成!” 有了他的首肯,两个双胞胎也双眼放光,能吃好吃的,干劲更足了。 几人齐心协力开始干活,以往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完成的任务,一下子缩短到了一个半小时。 为了不节外生枝,李兜兜让他们不要着急去交猪草,趁这半个小时的时间,一起将土块、柴火捡齐,然后按照既定步骤,一步一步将土块垒起来。 土窑基本成型的时候,天色临近黄昏。 李兜兜和他们一起去把猪草交差,然后吩咐几个孩子先回家说一声,再回到原地汇合。 几人一身轻松,很快去而复返。 时间管理大师李兜兜已经将火点了起来。 窑底迎风向留出的洞口里,旺盛地燃烧着柴火。 得益于今天的风,既干爽又遒劲,火势被造得极好,不一会,最顶部的土块已经烧红发黑了。 李兜兜有条不紊地添新柴,继续将底部的土块也全部烧热。 在这个空挡里,她还去摘了一些芭蕉叶,预备着待会做器具用。 火候差不多的时候,她捡了两根木棍,将窑顶的土块夹走,把用锡纸包住的各色食材一起扔了进去。 然后小心翼翼将窑往中心推倒,最后再将土块拍碎,盖上新土掩埋。 “好了,我们等上四十五分钟,柴火的灰烬和土块的余温把食材烤熟后,你们就可以尝尝我的手艺啦。” 几个小伙子早已围在一旁抱膝坐着,叹为观止了。 “这样做会熟吗?” “你那个银色的纸会被火烫破吗?” “都有什么好吃的?” 李兜兜被这些问题包围着,瞬间觉得自己好似变身幼儿园的生活老师。 她笑着和他们坐在一起,按顺序耐心解答。 光是介绍锡纸的受热原理,就已经把他们的馋虫彻底勾了出来。 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等待的时间不那么难熬,李兜兜带他们摘了更多的芭蕉叶,在地上铺出一块干净区域,充当野餐垫。 她招呼着众人一起躺下来。 此时的天空已经变成了透亮的蓝色,北极星开始闪亮。 李兜兜挑起新话题:“我们一起来看星星吧。”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李默默将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李兜兜指着北斗七星的方向:“那几颗星星眼熟吧,你们只觉得它们的形状像舀酒的斗子,但应该不知道它们在不同的季节和夜晚的不同时间,会出现在不同的方位吧?” 果然,这么问,李默默不说话了。 李兜兜指着斗柄的方向继续往下说。 “斗柄东指,天下春,现在不就正是春天么。你们看,从斗上端开始,到斗柄的末尾,按照顺序,几颗星星分别叫做: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 从天璇通过天枢向外延伸一条直线,大约延长五倍多些,就可以看到一颗和北斗七星差不多亮的星星,那就是北极星。 以后你们万一在夜晚迷路了,就可以通过观看星象来辨别方向。” 李兜兜徐徐讲述着,几小只听的逐渐入迷。 天色又暗了些,夜空又多了一些小星星。 为了进一步增进彼此的了解,李兜兜还问了每个人的出生月份,教他们认识自己的星座星象。 天文知识无论在哪个年代,对男孩子的吸引力都是空前的,待带着他们一一找到自己的星座星群,食材已经彻底熟了。 可以起窑了。 李兜兜坐了起来,一人给他们发了一根粗树枝。 “动作小心,注意不要烫伤。”她优先做着示范,几小只掌握动作要领后,围成一团,开始扒拉开土堆,往外慢慢掏出煮熟的食材。 最先翻出来的是鸡蛋,接着是玉米和红薯,最下面贴近灰烬的才是鸡肉。 除了鸡肉外,其余食材都是单独包装的,所以很好分享。 李默默和双胞胎每样各得了一个,其余的就由李清落收着,预备带回去当一家人的晚饭。 窑鸡最是需要趁热吃,李兜兜在几小只期待的目光中,小心翼翼打开了锡纸。 香味飘出来的一瞬间,众人忍不住:“哇——” 第47章 今夜,格外愉快 暗淡的月色下,窑鸡的表皮依旧不负众望,散发出了诱人的嫩黄色光泽。 李兜兜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吞咽口水声。 她自己也迫不及待想要验收成果,拿出小刀,用刀背钝力地敲敲。 肉质的弹嫩程度正好。 几乎可以确定,窑鸡已经成功了一半。 抬眼环顾众人,在数双眼睛殷切的注视下,她将刀锋转正,精准地从大腿部位率先下第一刀。 油亮丰盈的汁水,顺着割开的肉缝渗了出来。 用刀叉着鸡腿举到眼前,确认没有红色纤维后,她舒了一口气:“熟了,火候正好。” 切开的这部分鸡腿预留给李清落,剩余的鸡肉被漂亮地切成了数小份,李默默和双胞胎各得了一些。 他们三人本以为鸡肉金贵,这只鸡又是童子鸡,本来肉就有限,任李兜兜再大方,也顶多是一人给他们一小口尝尝味,没想到,李兜兜竟分给了他们整只鸡的大部分。 直至双手捧着芭蕉叶,郑重地接过鸡肉,他们还满脸的不敢置信。 李默默小心翼翼地确认道:“这些真的都是要送给我们吃的吗?” 李兜兜笑着给他吃定心丸:“当然啦,你们今天帮了我,又一直很照顾我家清落,这些东西请你们吃,快趁热尝尝味道吧。” 三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李默默带头,用大拇指和食指撕了一块肉丝,边吹气边往嘴里送。 “好吃吗?”李兜兜目光期待。 李默默正兀自沉浸在什么是一抿就化了的绝妙体验中。 他无意识地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 “我刚才吃太小口了,再尝尝告诉你。” 这次他撕了一大块,顾不上吹气了,边咀嚼边用手给舌头扇风散热。 几秒后,回味无穷地竖起大拇指:“好吃!实在太好吃了!” 双胞胎也忍不住了,他们两个得到的鸡肉加在一起比李默默更多,因此吃起来更为豪爽,两人第一口就直接上牙咬。 这样的吃法自然是最畅快的,他们连续咬了三大口依然意犹未尽:“香,香迷糊了!” 李清落和李兜兜相视一笑。 尽管吃的时候十分酣畅淋漓,但李默默和双胞胎都非常有默契地浅尝即止。 他们纷纷把剩下的鸡肉包了起来。 “怎么不吃了?”李兜兜正在把被她霍霍过的地面复原,见状停下疑问道。 他们异口同声:“我们想带回去和家人一起吃。” 李兜兜抬手看看腕表:“那你们赶快回去吧,正好现在是吃晚饭的时间。” 得到她的许可,李默默和双胞胎将用芭蕉叶包着的食物放到胸口,用衣服裹紧保温。 李兜兜搭着李清落的肩膀,笑着与他们告别:“回吧,明天见。” 三人道过谢,立时撒开腿欢快地往家的方向跑去,远远看着,活像几只在月色下跳动的兔子。 场地此时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李兜兜和李清落紧随其后,并肩往家走去。 “姑,你真厉害。”李清落终于单独找到机会,说出这句称赞的话。 看着地上的剪影,李兜兜十分臭屁地拉了拉背篓的草绳,明知故问:“哦?我怎么厉害了,你说来听听。” 李清落由衷感叹:“你能叫出那么多植物和星星的名字,能用常见的食材做出别人做不出的味道,还能和不同年龄段的人和平相处,这样的本事,我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全部看到。” 明明已经暗爽到不行的李兜兜不敢独自领功,她实在想说“是你从小教育的好”,但为了不引起追问,硬生生忍住了,用了一个幽默的方式接受夸赞。 “主要还是随了祖宗。” 李清落被逗笑了,李兜兜每次都把祖宗挂嘴边,他已经有了免疫。 这次他大着胆子,吃味地调侃:“祖宗怎么只教你,不教我?” “哈!”李兜兜顽皮地捏了捏他的脸蛋:“大概祖宗嫌你笨吧!” 招惹完李清落,她脚下抹油,开始往家飞奔。 “姑!” 李清落做出气急败坏状,捂着怀里的食材深一脚浅一脚地追逐着。 两人心里都乐开了花。 这个开学日的夜晚,不仅李水生一家享用了一顿特别的“窑制”晚餐,与李清落交好的李默默和双胞胎,也与家人共度了难忘的餐桌时光。 李默默的大哥派头,在家里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一面对着父母,津津乐道地复述着李兜兜讲过的,关于植物和星星的知识,一面无私地把所有拿回家的食物全部分给弟妹。 尽管自己也非常想吃,但他坚定地没有再留恋那些食物哪怕一秒。 双胞胎家里就他们两个孩子,但他们是单亲家庭,母亲为了生下他们难产死了,素来体谅父亲辛苦的他们谎称已经在外面吃过了,把全部的食物都留给了父亲。 好在他们的父亲也是极了解孩子的,最后好说歹说,一家三口还是共同享用美食了。 物以类聚这话说得实在没错。 即使是心智没有完全成熟的孩子,在交友方面,也会根据自己的气场,天然地去吸引和筛选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 直到几人进入梦乡,李兜兜做的美食,和她这个人博学知性的样子,依然留痕在心中。 隔天再在学校重聚的时候,李清落明显感觉,小伙伴们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羡慕的意味。 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们在沙坑旁坐着,李默默主动提起了李兜兜:“你姑以后天天都会跟咱们一起割猪草吗?” “近期应该是的,在她没有找到别的差事之前。”李清落回答。 双胞胎发自内心地说:“那可太好了,我们还想跟她多学学其他课本上学不到的知识呢。” 似在回味窑鸡的鲜甜,双胞胎问:“清落,你姑还会不会做别的菜?鸡肉鸡蛋太贵重,不能常吃,但是海鲜不要钱,咱们可以趁放假的时候去赶海,把拾来的东西送给她做呢。” 李默默也满眼期待。 “当然会了,我姑很厉害,她什么都会做。”李清落非常自信他家姑姑的厨艺。 联想到李兜兜数次主动要求下海,他提议:“咱们要是想去赶海,也可以试着叫上我姑,她一直特别想去来着。” 李默默脑海中突然自动浮现李兜兜全副武装的样子,逗趣着说:“海边的紫外线可比沙地大,她要是下海,那不得连眼睛都包上啊,这还怎么看路。” 画面感太强,连李清落都哈哈大笑。 第48章 将买车提上日程 李兜兜算是成功打入青少年内部了,之后几天的割猪草劳动,她一天比一天积极能干。 不仅李清落的小伙伴们对她喜爱有加,连喂猪的几个大娘私底下遇到李老头都忍不住背后夸她。 诸如:“李兜兜干活仔细,从不用拿杂草糊弄事。”、“李兜兜勤快,经常超额完成任务。”、“李兜兜特别会挑猪草,吃了她割的饲料的猪,长得膘肥体壮的。”种种…… 李老头起初的担忧在一声声的赞扬中,逐渐消散。彡彡訁凊 他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原住民,还从来没有听过谁干活认真仔细到被大队里的人夸赞的,按照以往,不被说偷懒就已经是认真达标了。 这下他对李兜兜更是喜爱满意到不行。 李兜兜本人其实没想这么多,她作为一个成年人,和小孩在一起干活,再干不过小孩子,那丢的可是她自己的脸。 所以与其说她为人实在勤奋,不如说她是习惯按照自己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这不,刚上工了六天,她就要请假了。 不仅自己请,连带着李清落,也一起捎带上了。 小学虽然周末放假,但是在队上上工除了下雨天,一般是没有休息日这一说的。 个人如果有事,需要请假。 姑侄俩周日专门旷工,是为了去看李清瑶。 她刚住宿一个星期,正是学习和生活状态处于最不适应的时候,家人理应给予尽可能多的关爱。 再加上答应过林灵要给她做好吃的,所以李兜兜决定利用周日的时间,带李清落再去一趟县里。 郭耀回省城了,这次他们只能靠自己找交通方式。 公交车暂时还没有设站点在农村,所以可以选择的交通方式只有三种:步行、牛车、自行车。 需要携带的东西还是很有分量的,加上路途实在遥远,所以步行首先排除。 牛车去一趟也许能幸运搭到便车,但是回来的时候就说不准了,所以暂时作为备选。 自行车的话,李兜兜倒是会骑,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借到。 她求助了李水生。 李水生虽然自己没有车,但是村子中三四十岁青壮年群体里,大部分都是他同窗好友,他拿着李兜兜蒸的鸡蛋糕出去溜达了大半夜,终于借到了一辆。 从李水生出门起,李清落一直抱着黑子坐在门槛上翘首等候着,他出生以来,还没有骑过自行车。 李水生的车技一般,村里的路又黑又难走,他是牵着回来的。 黑子叫唤着扑上去的时候,李清落转身回屋拿煤油灯,等他掌灯返回,李水生已经将车挪进天井了。 李清落兴奋地围着车身转悠,时不时蹲下来又凑过去地,仔细观察着车子的构造。 循着声响,李兜兜也提着自己的台灯下楼。 就着光亮,她看清了这辆借来的“宝贝铁疙瘩”。 这是一辆永久二八大杠,车身已经锈迹斑斑,足见它的主人拥有它已经有了一定的年头。 她有点担心地问:“哥,这辆车骑这么远去县城,会不会半路散架?” 李水生笑着拍拍车座:“不会,这车子还很结实呢,我哥们有一房远亲在申城居住,那亲戚退休了,我哥们特意托人找他买来的,名牌,够结实!” 李兜兜看着车况,半信半疑。 并不是她嫌车子破,而是这个年代工业不发达,整个李家村翻过来找不出五辆自行车,要是车一被她骑上路就散架,那车主突然没有车子用,会非常苦恼的。 李清落知道自家姑姑讲究,他十分积极地去拿了一块废弃布料,凑到车座前:“姑,我来替你擦擦,明天就可以干干净净上路了。” 本想制止他,让他不必那么讲究的,话刚要说出口,李兜兜看出了,李清落眼睛都要黏在车上了。 原来他并不是真的在擦灰,而是借机在光明正大摸车呢。 看来无论几岁,男人对各种车的渴望都是一样热烈的。 想起自己的票据里,似乎有一张自行车票,李兜兜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清落。”她唤他:“明天咱们去学校,你在操场里也学学车,等你学会了,姑想办法给你搞一辆。” 平地一声惊雷,李清落和李水生纷纷震惊地看着她。 “怎么了?”李兜兜随机猜测:“清落你是觉得学车很难,你学不会吗?” 李清落喉结一阵滑动,明明嗓子眼是干的,他还一个劲咽口水。 “姑,不是我学不会,是车子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李水生打断道:“就算有钱你也自己留着,不要这么破费,咱家用不上这么贵重的东西。” 李兜兜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她有时候总会把两个年代的物价混淆。 “哥,清落上初中,从县城来往家里会变频繁,咱们家是需要用到车的,这点钱我有,你不用多虑啦,再说了,我自己也要用车,咱们这里交通不便,我出门一次很麻烦。” 李水生梗着脖子还想劝她放弃这个想法,但是“等哥赚到钱了再给你买”这话,说出来又实在没有说服力,他一时有点窘迫、气馁。 李兜兜看出了他的情绪变化,借着回答李清落,将买车对自己来说很轻松的事实委婉转达:“我当然知道买车还要票,你放心,我有票,就是咱们县车辆供应不多,可能需要托人从外面买了运回来。” 说到托人,李兜兜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困顿的眼睛里,在他的名字出现在脑海的一刹那,闪烁着晶光。 只是,很快那光又自动消失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第49章 新奇甜点初体验 李水生见她突然不说话,还以为不让她买车她不开心了,连忙冲着李清落使眼色,示意他安慰安慰。 李清落正斟酌着措辞呢,李兜兜掐指一算,信心满满地说:“明天买是来不及了,在你上初中前买到,问题不大!” “……”李清落瞪大了眼睛,他原本想说什么来着? 忘了。 李兜兜这番“豪言壮语”实在太财大气粗了,李水生阻挠不成,只好默默在心里盘算着,家里目前的存款都拿出来,还有多大的缺口。 就在他计算出了一个对普通人家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的金额,愁容渐显时,李兜兜却浑身轻松地转身回屋了。 临上台阶前,她还不忘愉悦地跟这对心里五味杂陈的父子道声:“晚安”。 可惜,这声“晚安”并不安眠。 李清落久违地失眠了。 他陷入了不久后即将拥有一辆自行车的巨大喜悦和亢奋中,无法自拔。 放眼附近村县,自行车一般是公职人员或工厂领导级别的员工才有机会拥有的。 普通人家存上好几年的钱也买不到一辆,因为没有票,没有门路,光有钱也无济于事。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他才更清楚,对于一个不满十四岁的普通学生即将拥有一辆自行车,这消息有多骇人听闻。 换做别人对他承诺,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这是李兜兜,他知道,她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会做到。 在这样爆炸性的消息面前,心平气和闭上眼睛睡觉,简直就是一种狂妄的亵渎。 李水生也失眠了。 考虑到家里的条件在村里一直处于不上不下的水平,要是李兜兜真的买回来一辆自行车,那她有可观财力这件事,一定会引起别人侧目的。 到时候万一亲戚朋友有事没事都来借车,那借与不借,借给谁,这些问题会没完没了。 更深一层,万一有人想方设法要从李兜兜这里借钱,到时候只怕会麻烦不断。 他愁的翻来覆去的,把身体不太舒服早早睡下的张米粒也吵醒了。 “你咋了?”张米粒揉着眼睛。 李水生再三犹豫,还是把实情说了。 张米粒越听越精神,干脆直接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盘着腿细细琢磨一番后,她宽慰李水生:“兜兜是好心,她可能一时没想那么多,现在不是离买还早着嘛,你放心,我找机会劝劝她。” “唉,只能这样了。”李水生叹了一口气:“睡吧,明天还要上工。” 张米粒复又躺下。 她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不久,李水生再次睁开眼睛,盯着屋顶看了大半夜,直到鸡鸣前不久才睡着。 这一晚,整个家里睡眠质量最好的人,大概只有“始作俑者”李兜兜本人了。 她的生物钟很神奇,只要隔天有正事,几乎自动就会在那个时间前醒来。 今天也是如此,她动动脚指头,缓缓挣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尚且灰蓝着。 原地仰卧起坐,双手举过头顶伸伸懒腰,等精气神一点一点凝聚起来,她才轻手轻脚地下床。 自从知道脚下的木板不隔音,她渐渐掌握了如何在上面行走不吵醒楼下的李清落的诀窍。 这一次她依然发挥稳定,换下睡衣下楼洗漱、进厨房开始忙活,家人都没有被吵醒。 黑子已经被训练的很懂事了,只要是自己人对它做出“嘘”的噤声手势,它就不会发出叫声,只会默默盯着你摇摇尾巴。 李兜兜心无旁骛,沉浸式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后,张米粒也起床了。 看着餐桌上新鲜出炉的几样糕点,她的嘴巴自动变成“喔”形。 “兜兜,这些都是用牛奶做的?” 正捧着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糕出厨房的李兜兜,闻言笑着回答:“是的,嫂子,多亏你昨天让娘家弟弟帮我弄回这么多牛奶呢。” 张米粒简直不敢置信,一个劲围着桌子转圈,势要在这些叫不出名字的糕点表面,找出牛奶的影子。 在她的认知里,耕作用的母牛产的奶,一般只有小牛犊会吃。 少数爱喝牛奶的人,顶多也就是热一热,囫囵就喝下了。 像李兜兜这样,能把牛奶当做原材料,做出花一样各色糕点的人,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她指着一个乳白色冻冻状,上面还铺着野生桑葚果肉的甜点问:“这个是什么?” 李兜兜顺手拿起一个,凑近她,轻轻晃动着介绍道:“这个叫做双皮奶。” “牛奶不是水状的吗?”张米粒看着双皮奶那弹润光滑的质地,不解地问。 李兜兜耐心解释着制作双皮奶的步骤,同时不忘拾了一把勺子,挖了一大口喂给张米粒。 正点头如捣蒜的张米粒感受到嘴里一抿即化的鲜甜,瞬间愣住了。彡彡訁凊 她的味蕾正在遭受一场新奇的洗礼。 初入口时,只觉得仿佛有一块豆花质地的奶味冻冻撞击在了舌苔上,可还没来得及咀嚼它就自动绵软地滑过喉咙,只留下桑葚果肉在齿尖。 意犹未尽地咬合,桑葚汁液瞬间爆炸开来,独特的酸味综合着残留的奶甜味,彻底将双皮奶的味道升华,激发出无限的回甘。 李兜兜看她眼露惊艳之色,趁机又连续喂给她几口,小半杯双皮奶很快见底。 甜点就是有这种魔力,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张米粒病过一场的倦容,被轻松治愈了。 李兜兜又陆续给她介绍了剩余的两种甜点:花生糯米糍与雪媚娘。 光是将这些花里胡哨的名字与甜点本身对应起来,张米粒就已经陶醉了。 在李兜兜细数了各个具体制作步骤需要用到的稀罕食材后,张米粒彻底被征服了。 “兜兜,我以前只知道你做饭好吃,现在看你连各色甜点都做的这么精致美味,在嫂子看来呀,让你去割猪草实在是太屈才了!” 张米粒十分替她惋惜:“虽然嫂子没吃过国营大饭店的白案师傅做的糕点,但是我觉得,你跟他们比起来,一定半点不差!” 第50章 骑车上路不容易 李兜兜被夸的飘飘欲仙。 本是要坐下休息的她,瞬间充满干劲:“嫂子,我再去做一道最拿手的让你尝尝!” 说着,她真的把摘到一旁的围裙重新往身上比划,张米粒见状连忙拽住她。 “兜兜,这些已经够啦,你辛苦一早上了,快坐下来歇歇,再有更好的,等留着以后慢慢做啊。” 她好说歹说,李兜兜总算打消了念头。 张米粒偷偷喘了一口气。 她让李兜兜以后慢慢做其实是缓兵之计,稍微有点下厨经验的人都知道,但凡糕点,都是需要花费许多时间和原材料的。 任凭李兜兜带来的宝贝再多,总有消耗殆尽的那一天。 与其到时候用完了没地方补,让她想吃吃不到抓心挠肝,还不如尽可能延缓这个时候的到来。 李兜兜自然是不明白张米粒的心思的。 她一心想的都是,有了张米粒的首肯,就不怕拿不下林灵这个胃口刁钻的小吃货了。 李清瑶一个人孤身在外,无亲无故的,正是需要好朋友互相扶持帮衬的时候。 只要林灵吃的高兴,日常肯多照料李清瑶一点,相信她的日子一定不会那么孤单,会轻松愉快很多。 作为姑姑,自己能为她做的,恐怕也就这么多了。 抱着这种美好的愿景,她的心情比早起时晴朗了不少。 姑嫂两个人坐着又闲话了会,李水生父子才起床。 他们二人眼下都泛着淡淡的乌青,好在因为肤色不够白,看着不是很明显,热聊着的李兜兜和张米粒,都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等一家人正式吃早餐,他们两父子迟迟不知道怎么下筷,李兜兜才将注意力放到他俩身上。 “你们没睡好么?怎么没胃口?” 李清落看着桌上陌生的,叫不出名字的“早点”,迟缓地张合着手里的筷子:“不是的姑,这些该怎么吃?” 李水生也强打起精神看向李兜兜。 张米粒抢先回答道:“小米糕你们认识,其余的——这个叫双皮奶,那个叫花生糯米糍,还有最边上这个,叫,叫……” 她拖长尾音,求助李兜兜。 “叫雪媚娘。” 李兜兜张开虎口,并拢四指,手掌呈握状,捏起一团雪媚娘直接递到嘴边。 轻轻咬了一口充作示范,她介绍道:“直接用手拿着吃就行,如果用筷子夹,奶油可能会漏出来。” 李水生和李清落纷纷放下筷子,照葫芦画瓢,动作稍显笨拙地享用属于他们的,别开生面的第一顿“西式”早餐。 担心他们一大早吃甜点会觉得腻,李兜兜贴心地泡了一大壶茶。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李水生父子吃的津津有味。 他们一口甜点一口茶,逐渐自得起来。 在尚且缺吃少穿的六十年代,甜点在普通人心里的地位,比鸡鸭肉还让人遥不可及。 会嫌弃甜点腻的,大都是一些没有吃过苦的人吧。 早餐时间很快接近尾声,这时天色也彻底大亮,张米粒和李水生该去上工了。 临出门前,李水生嘱咐李兜兜:“骑车的时候要小心,遇到爬坡的路段,你就让清落下来帮你推,要是实在骑不动,就走一会,别累到了。” “知道了哥,你们快走吧,我们打包一下东西也该走了。”李兜兜成竹在胸,反过来催促着哥嫂赶紧出门,否则再磨蹭一会,上工就该迟到了。 张米粒拉着李水生:“走吧,兜兜能经事,她有分寸的。” 李水生这才不再磨叽。 车子中午就得还给人家,留给李兜兜的时间不多了。 她加快速度,找来了一个手提式小竹篮。 先在底部垫上一件旧毛衣,充当防撞功能,再依次紧凑有序地摆上四色甜点,最后盖上竹盖。 要带的东西先收拾妥当,她才回阁楼,用十几分钟的时间整理头发补补妆容。 等拿上包锁好房门,再回到堂屋提上竹篮出大门,李清落早已整装待发。 李兜兜将竹篮递给他。 “这个车比较大,我需要助跑几步才能上车,你等我开始踩脚踏板的时候再蹦到我后座。”她又嘱咐道:“手里东西尽量别晃悠,拿得稳当点。” “好,我记下了。”李清落点点头,跃跃欲试。 将包甩到背后,双手握在车把上,李兜兜深吸一口气,踢开了支撑架。 她一脸正气地目视前方,在心里默数三个数后,将左脚踩在脚踏板上,一顿一顿有节奏蹬动着。 车胎开始向前滑动,她将身体的重量慢慢放到脚踏板上,右腿趁机腾空,抬高横扫过车座。 等屁股踏实坐满整个车座,脚下也开始有节奏踩动的时候,自行车已经可以平稳在路上走了。 “就趁现在!”她侧头喊落在后头,小跑着追车的李清落。 李清落非常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坐自行车,本就担心蹦上后座的时候万一劲使大了,会影响骑车的人,导致翻车。再加上现在手里还提着一个装着甜点的竹篮子,更是小心翼翼。 几番犹豫之下,他迟迟没有上车。 李兜兜以为他没有听到,再次进行催促。 两人已经离开家门几十米了,李清落依然没有做好心理建设。 在李兜兜第三次催促的时候,他把心一横,调动了全身的核心肌群,终于是有惊无险地上车了。 他全身的重量压在后座上的一瞬间,车把手确实短暂失控了两秒钟。 尽管李兜兜已经非常努力地在控制,行车路线还是走出了蛇形曲线。 李清落甚至有预感,下一秒即将要侧翻吃土了,他认命般地,下意识把竹篮子腾空。 好在,李兜兜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她很快化险为夷。 “呼——”李清落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脏,稳稳归位。 “抓紧我,我要提速啦。”李兜兜开始发力,车子朝着村口前进。 骑行过程中带动起来的风,吹在脸上好似有魔力。 李清落嘴角忍不住上扬着,心里敞敞亮亮的。 他左手稳稳地搂紧竹篮,将它卡在大腿与腰侧的夹角处,右手慢慢张开,感受风穿过指缝的无拘无束与自由。 正陶醉着呢,李兜兜突然紧急刹车。 “谁呀!怎么半路蹿出来!” 第51章 半路拦车送土豆 上半身毫无抓握保护措施的李清落,额头直接撞在了李兜兜背后的包带上。 顾不上疼,他第一时间把双脚落实到地面上,帮李兜兜控制住车身的平衡。 等车不晃悠了,他才敢揉着额角慢动作下车。 李兜兜旋即踩了两小步,把车停在路边,踢开支撑架。 刚才她正转弯呢,突然一个带着草帽围着脸的妇女冲到路中央,张开手臂直接就要拦车。 要不是她一直将刹车线把的紧紧的,还真有可能会撞上。 此刻安全从车座上下来,她仍有几分惊魂未定。 那妇女也意识到自己冲动闯祸了,赶紧凑上来,一边解开围面的毛巾,一边自报家门:“兜兜,是我。” 李兜兜这才看清了陈秋兰的脸。 “大嫂,你不是应该去上工了吗?怎么会等在这里拦我车,多危险呀!” 陈秋兰自从李兜兜使了很大的功夫帮李清瑶弄去复读以后,对她的态度转变了不少,听见李兜兜这么问,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说明了来意。 “我听说你今天会去县里看清瑶,所以特意请了会假在这里等你。” “你想跟我们一起去吗?”李兜兜有点犯难:“这个车子应该坐不下,这可怎么办?” 陈秋兰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我不去,我是要让你帮我捎点东西。” 说着她转身回路边的草丛里,提了一篮子煮熟的土豆出来:“这些土豆我加了盐巴下去煮的,经放,你帮我拿去给清瑶,让她读书累了饿了的时候吃。” 李兜兜有点没反应过来,稍显迟缓地双手接过。 低头看着篮子里明显专门挑选过的,个头均匀圆润的咸土豆,心里五味杂陈。 上一次送李清瑶去学校,她临走前悄悄给她留了不少现金和粮票,但因为事先没有说,所以谁也不知道。 她以为陈秋兰不喜欢李清瑶这个女儿,不怎么在意她的死活,以至于今天她专门在这里等着,只为了拦车寄东西,她着实大吃一惊。彡彡訁凊 意识到自己不该随便给人下定论,她突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神色歉疚地看向李清落。 李清落心里也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他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 他本站的离陈秋兰有点远,现下也主动靠近,从李兜兜手里接过篮子,拿在另一只空着的手上。 “伯母,你放心,我们帮你送到。” 陈秋兰许久没听到李清落这么洪亮的声音叫她伯母了,笑得有点憨:“行,伯母提前谢你。” 完成了正事,她突然有点拘谨,重把面巾围起来,交代“路上小心”后,快速抄小道去上工了。 直到她的背影远到看不见,李兜兜和李清落才再次启程。 有了这个小插曲,李清落不敢再嘚瑟了。 现在他左右手都提着东西,为了确保安全,只好把手臂弯曲,将两个篮提挂在肘间,双手牢牢抓着李兜兜腰侧的衣服。 一路上还算顺畅,除了遇到几个大坡需要下来推着车走,再没有突然刹车的情况发生。 进入县城的街道后,道路更平坦了,但也因为人变多,李兜兜反倒比在村路上还小心谨慎。 终于,城隍庙一过,安县一中就在眼前。 今天是周日,学校不上课,所以只开了一侧小门,李兜兜推着车要进去的时候,保安果不其然从窗户内出声盘问。 “来找谁的?叫什么名字,过来登记一下。” 尽管这公事公办的口气不太好,李兜兜还是礼貌堆着笑:“我们来找高三学生李清瑶,我叫李兜兜,请稍等,我把车放边上马上就来。” 李兜兜原想先退出来,把车停校门口让李清落看着,她填完了再进去的,不想,保安一听到她的名字,立刻从保安室开门出来。 “李兜兜,我记得你,有人交代过了,你来了可以直接进。” “哦?”李兜兜自己都没想到她面子这么广,但既然有这种方便在,还是先进去再说。 她并不打算当面跟保安刨根问底,这种做法十分不明智。 一来不知情的人听到了,会给保安的工作造成困扰;二来,反正她也不是来做坏事的,能顺利出入校门也不算什么,以后有机会,帮她走后门的人会自己跳出来领功的。 因此,她推着车跟保安道过谢,带着李清落进校园了。 先去停车棚将车安置好,出来再走几步路就到了李清瑶的宿舍。 现在已经开学,女宿舍李清落不便再上去,李兜兜让他自己随便逛逛,她接过两个竹篮,独自往306去。 看了眼腕表,才过早上九点。 她倒是不担心李清瑶还在睡觉,自己去了会有所打扰,反而担心的是李清瑶去教室早读,她会扑空。 幸运的是,306的门是半掩着的。 李兜兜刻意放轻脚步,慢慢靠近。 透过窗户,她看到林灵和李清瑶各自在自己的小书桌前,拿着英语课本在默读、拼写。 李兜兜定睛看了一会,见她们面无表情,嘴里振振有词的样子,可真像曾经自己背书时生无可恋的模样。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仿佛对食物有天然的感应,林灵第一个发现了她。 她从书本上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还是雾蒙蒙的,看见李兜兜背光的笑脸,看见她连头发丝都透着金光的模样,一下子眼睛就亮了。 “兜兜!” 林灵雀跃地将书往床上一甩,光着脚就飞扑出门。 李兜兜被她一个熊抱,差点往后倒退半步。 “小心点,我还提着东西呢。” 一听见她真的带了东西来,林灵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她自来熟地替李兜兜接过手里的竹篮,直说:“快进来快进来。” 李兜兜笑着骂她:“贪吃鬼,还不快进去穿鞋。” 林灵快乐地拎着竹篮子,转着圈进屋,正好与出来迎接李兜兜的李清瑶擦身而过。 她调皮地用屁股撞了撞李清瑶,李清瑶回手拍了她一下。 “姑,你来了。” 第52章 关于排球的八卦 几天不见,李清瑶的脸色略显疲惫,眼睛却异常有神。 作为过来人,李兜兜一看就知道她的课业压力巨大,但同时,她也一定无比快乐充实。 将心比心,就不搞语重心长的心灵鸡汤那一套了,简短的“注意休息,劳逸结合”八个字,就道尽了她所有的关心和嘱咐。 李清瑶果然秒懂,两人相视一笑。 见她们一直不进来,在屋内等的焦急的林灵忙催促道:“快进来呀,你们不来我可要吃独食了!” 李兜兜伸出手由李清瑶牵着,两人一起进了宿舍。 林灵已经一脸望眼欲穿的表情端坐在竹篮面前了,李兜兜故作悬念,直到李清瑶也坐下才将手放在竹篮盖子上。 “先说好,因为我们家里没有通电,没有冰箱,所以可选择制作的甜点种类比较少,但你们放心,以后条件好了,我一定做更多更好吃的补给你们。” 说完,李兜兜缓缓打开了盖子,一一往桌子上递上四色甜点。 第一道是小米糕,林灵沉稳地点点头。 第二道是花生糯米糍,林灵好奇地伸长脖子。 第三道是双皮奶,林灵不淡定地将屁股往前挪。 第四道是雪媚娘,林灵直接站了起来。 “兜兜,就这?你刚才还铺垫那么多?”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上扬。 李兜兜心里不停打鼓:“你,不会都吃过了吧?” 林灵神秘一笑:“呵!”、“我?” 就在李兜兜觉得自己的甜品惊喜首秀即将翻车,无地自容想把东西收回篮子里的时候,林灵装不下去了。 “哈哈,我哪有那口福!我是看你谦虚过头,故意逗你呢!” 趁李兜兜没反应过来,她伸手就想去捏雪媚娘,一直在默默旁观的李清瑶,眼疾手快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 “刚摸了书,还没洗手呢。” 林灵嘟着嘴,老实穿上拖鞋去水房了。 “她倒是挺听你的话。”李兜兜笑着调侃。 李清瑶不好意思地说:“林灵年纪比较小,平时比较跳脱,我偶尔提醒提醒她,她会听,是个很好的室友呢。” “这样真好。”李兜兜替她感到欣慰,趁着林灵不在,把另一个篮子打开,推到李清瑶面前:“这是你妈妈让我让给你带的。” 听到“妈妈”两个字,李清瑶的瞳孔微微放大。 似乎是太过出乎意料,她不顾自己也没有洗手的事实,直接拿了一个土豆,熟练地脱皮,送到嘴边尝了一口。 咸咸的,面面的。 是熟悉的口感。 心里突然有某一个柔软的地方被人隔空掐了一下,李清瑶眼眶渐红。 她又接连吃了几大口。 林灵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没心没肺地说:“怎么不等我就开始吃了?” 李清瑶被突然吓到,一时噎住,剧烈咳嗽起来。 李兜兜赶忙给她递上水杯,替她解释道:“她吃的是妈妈做的土豆,甜点还好好放那呢。” 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的林灵,殷勤地凑过去帮李清瑶拍背:“对不起,你好些没?” “没事,是我不小心。”李清瑶缓了过来。 林灵好奇地拿起一颗土豆,在手里掂了掂,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天气这么好,咱们把东西拿去操场吃吧,教室里有排球,咱们顺便拿上,还可以饭后运动呢。” 李兜兜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她正好也一直分心在挂念李清落,要是去操场的话,他就不用落单,可以一起玩了。 李清瑶心里不为人知的苦涩刚滋生,恰巧被这个小插曲打散,她也乐于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说走就走。 李兜兜将甜点重新装好先退出到走廊等候,林灵和李清瑶穿上校服外套,两人还格外默契地摸了几颗土豆揣进兜里。 “我还以为你不爱吃这种粗粮呢。”李清瑶终是把自己心里最深处的自卑说了出来。 林灵嗔怪地看着她,巧妙化解她的心结:“瞧不起吃货?我啥都爱吃。” 明明是一种淡淡的指责,落在李清瑶耳朵里,仿佛是春风吹向贫瘠的草地,阳光晒进干涸的土壤。 到底是她自己多心了。 她又往兜里塞了几个土豆,这次,她的动作舒展大方。 锁好门后,三人一起下楼。 李清落正好溜达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咱们到操场玩。”李兜兜招呼他:“顺路去教室拿上排球。” “好啊。”李清落接过竹篮,转动着手腕跃跃欲试:“我还没玩过排球呢,你们都会玩吗?待会教教我。” 李清瑶离他最近,小声回答:“我不太会。” 本以为除了李清落没人听见,正想在这个话题里低调隐身,不想耳尖的林灵听了个正着。 她激动地说:“我的天,谦虚是你们老李家的优良传统吗!上次体育课,清瑶一个发球直接打我们体育老师肚子上了,好家伙,他缓了半天,愣是直不起腰来。” 李清瑶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挪步到林灵身边,伸手就想捂住她的嘴:“别瞎说了!” “我才没瞎说!”林灵边与她打闹着边继续爆料:“临下课前我问清瑶是不是对我们体育老师有意思,故意给他一个别开生面的见面礼,你们猜清瑶怎么说?” 李兜兜和李清落的胃口被吊足了,姑侄两个咧着嘴,同款期待的表情,等着听林灵的下文。 林灵怕被揍,加速跑到众人前面,回头笑着说:“清瑶的原话是‘她才看不上像甘蔗一样被一拍就碎的男人’,当时我们体育老师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正想亲自过来让清瑶不要愧疚,不要有心里负担,他恰巧听到这话,脸直接就黑了。” “哈哈哈哈哈——”林灵捧着肚子:“我们老师还特别绅士地对清瑶说‘同学,看不起我可以,但请尊重甘蔗’。” 李兜兜瞬间被戳中了笑点:“你们老师这么幽默,如果长的还不错的话,可以考虑呀!”她笑着对李清瑶使眼色。 李清落也满眼笑意地看着李清瑶。 “姑,你怎么也和林灵那个疯丫头一起瞎说!”李清瑶的脸越来越红,恼羞成怒间,满是女儿家的害羞娇态。 “好啦,不逗你了,”李兜兜拉着她的手,欢快地在教学楼前跑动起来。 正好林灵回教室拿来了排球,李兜兜兴致颇高,直接上前去抢,想在这里就开球试试。 她刚把球抛上半空,教学楼上就传来了一记严肃的训斥声。 “同学,这里不许打球,打破了窗玻璃,要背处分的!” 李兜兜循声望去。 咦?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第53章 「脸盲症」石锤 李兜兜正半眯着眼睛,仔细回忆着这人的名字,对方却在与她视线交错的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 “李兜兜!” 这声带着激动和欣喜的呼唤,与刚才严肃训导的口气,听上去判若两人。 不仅李兜兜一头雾水,其余几人也面面相觑。 “他是谁啊?”李兜兜小声问林灵。 林灵摇了摇头:“不认识,大概是老师之类的吧?” 李清落心里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刚想说出来,被李清瑶抢白。 “姑,那个好像是带我办入学的小王老师。” “是吗?”李兜兜弯腰捡起排球,她一向脸盲的厉害。 小王动作很快,认出李兜兜的瞬间就往楼下小跑,站定在众人面前时,胸膛还起伏着,明显就是平日运动量不足,又跑的过于着急导致的。 他尽量控制自己的喘息:“李兜兜,你来了,真巧啊!” “小王老师?”李兜兜问好的声调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是我。” 明明是不甚熟悉的客套话,却让小王老师惊喜万分:“你还记得,真是太荣幸了。” 他殷切地重新自我介绍:“我是王术一,主管学生事务,上次带你们办过入学手续后也没来得及请你们喝杯茶,要不现在去我办公室坐坐?” “王术一啊,你好你好,”李兜兜的音调千回百转,明显就是忘了,但是礼貌又不失尴尬地寒暄着:“不用这么客气,我来看看清瑶,很快就要回去了。” 被婉转拒绝的王术一不想轻易放弃,他注意到李兜兜手里的排球,拉家常似的问:“你们是要打排球吗?打排球好,锻炼身体。” 李兜兜把玩着手里的球:“是啊,想去操场玩一会。” 既然遇到了,不顺便邀约一下好像也不太好,她随口问:“小王老师有时间和我们一起玩吗,人多热闹。” 这话正中王术一下怀,他忙不迭应承:“好啊,我正想活动活动筋骨呢。” 李兜兜环顾众人,大家的表情看上去都没有明显的排斥感,遂说道:“那行啊,一起吧。” 王术一十分绅士地主动接过李兜兜手里的排球。 他不愧是做学生工作的,严肃与和蔼,威严与健谈,种种不同的态度,只要他想切换,随时都可以丝滑转变。 只见他一改平时工作状态中的铁面孔,对待李兜兜一行人,表现的格外和蔼可亲。 短短几步路的功夫,他不仅像个负责的学长一样,关心鼓励了林灵和李清瑶的复读生活,得知李清落即将小升初,还给他介绍了一些入学的政策和流程。 他在用关心李兜兜身边所有人的方式在讨好李兜兜。 这招润物细无声果然很有用,李兜兜对他的态度,从一开始的疏离,到渐渐卸下心房,放松自然起来。 一行人来到了操场上,找了一处阴凉地,席地而坐。 王术一知道李清落和李兜兜的关系,趁她们女孩子要吃东西的空隙里,单独邀约李清落先拿球去场边热热身。 男孩子之间相熟的速度比男女之间快速很多,李清落毫无心理负担,欣然接受他的邀约。 李兜兜看着李清落轻松的状态,也放心任他们去。 她独自招呼林灵和李清瑶:“来吧,尝一尝。” 林灵早就迫不及待了,率先拿起一颗雪媚娘,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闭上眼睛细细品尝,直至完整地吃完了一整颗雪媚娘,她才满足地晃着头点评道:“好吃,真不敢相信这是在土灶上做出的美味。” “q弹的表皮又滑又嫩,当中包裹的奶油清新不腻,切小块的野生芒果酸甜适中,三重口感,层次丰富。” 李清瑶止不住的点头,心里默默惊叹,林灵不愧是吃货,光是一个食物的评语都能说出这么多条条道道,怪不得她每次作文的成绩都名列前茅。 敢情她的丰富词汇量,都是靠吃出来的。 李兜兜不知道李清瑶心里的小九九,她遗憾地说:“要是有冰箱和完备的工具材料,我能做出更好吃的甜点,雪媚娘的奶油没有冰镇过,口感上还是差点意思的。” “这已经非常厉害了。”林灵和李清瑶异口同声。 李兜兜受到安抚,另拿起其他的甜点:“这些也尝尝吧。” 本以为雪媚娘就够惊艳了,没想到后面的几道也丝毫不逊色,林灵光吃还不够,缠着李兜兜把食谱交出来,她回家也想做给家人尝尝。 李兜兜见她兴致这么好,细心地把所有步骤说了一遍,光是听着林灵就累了。 “这么麻烦!”她撒娇耍赖一般,圈着李兜兜的胳膊:“那我还是吃你做的就好吧。” 李兜兜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小懒虫。” 东西吃的差不多了,李兜兜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走吧,打排球去。” 她在操场上搜寻着李清落的身影,才发现,刚才聊的太入迷了,不知不觉间,李清落不知和王术一去哪里了。 “咦?人呢?”林灵和李清瑶也疑问道。 就在三人想分头去找的时候,操场入口处,出现了李清落的身影。 李兜兜远眺着,李清落后面,除了王术一,还多了一个人。 眼尖的林灵激动地比划着:“那个,该不会是严老师吧?” “谁是严老师?”李兜兜回头问。 林灵回答道:“严老师就是我们的体育老师,那枝‘甘蔗’本尊。” 李清瑶踮起脚,看清不断走近的人的脸后,小声说:“还真是,他来了我该怎么办?”彡彡訁凊 李兜兜笑着说:“有姑在,你还怕他对你怎么样啊。” “就是,”林灵忍不住调侃:“再说了,他又打不过你。” 这话呛的李清瑶脸色微变,追着就要闹林灵:“不准说了,人家就要来了,你敢当着他的面再开玩笑,我真的要生气了。” “好好好。”林灵立马讨饶。 谈笑间,李清落几人已经到了跟前。 “姑,小王老师知道我不会打排球,特意把他值班的朋友严老师拉来了。” 李兜兜友好地打招呼:“你好严老师,给你添麻烦了。” 严溪嘴上说着:“客气,不麻烦。”眼睛却略过李兜兜,看向了她身后的李清瑶和林灵:“你们也在啊,怎么,下了体育课就不认识我了?” 第54章 装逼不成反打脸 林灵憨憨地挠挠头,偷偷揪着李清瑶的衣角:“哪敢哪敢,严老师好!” 李清瑶半低着头,也小声叫了一声“严老师。” 王术一不清楚那件八卦的始末,担心李兜兜不久后就要走,催促道:“咱们开始吧。” 严溪很快找回主场。 职业病作祟,他不紧不慢地带着众人先做了一套热身操,才有序地按照个头和体能,指挥众人根据既定的位置站成一个圆圈。 王术一在整个过程中一直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加快速度,他充耳不闻。 好在磨蹭了半晌,在王术一的耐心耗尽前终于要正式开打,否则王术一真的预备直接过去抢球了。 在众人跃跃欲试的积极状态下,严溪发出第一个球。 他率先将球往圆圈中心抛。 首个离开脚下位置进入圈内范围抢球的,竟然是一直默默无闻的李清瑶。 李兜兜看着她矫健的身影,简直惊呆了。 只见李清瑶手掌交叠半握,小臂夹紧,精准预判了球落下的方向,用手腕的力量巧妙一顶,漂亮地把球传给了侧边的林灵。 林灵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慌张之中,球打中了她的手背,斜切到王术一面前。 王术一眼睁睁看着球往他的门面砸来,躲闪不过,只好单手出击。 这下子球上了劲,径直往李兜兜胸前飞来。 李兜兜侧过身,倾斜一边的肩膀,把自己的手当成高尔夫的杆子,灵活地重新将球打出去。 严溪从容地接住,并用手腕掂了掂球,把球的方向矫正过来。 “不愧是体育老师,这球接的漂亮。” 严溪笑着接受她的夸奖,眼睛明明是看着李兜兜的,手上的劲头却突然往李清瑶的方向偏。 与刚开始的力道不同,这一次,他用上了全身八成的力。 李清瑶感觉到球的转速明显加快,原地跳动的步伐更加专注。 不甘示弱的她,调动了全身的力量,给予回击。 她一遇到排球,就像遇到宿敌似的,浑身的力气好似用不完。 严溪一直密切盯着她的动作呢,知道这一下的力道肯定不小,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势必要一雪前耻。 就在他做好准备,正要伸手去接球的时候,王术一突然抢到了他前头。 站定姿势,半扎着马步,伸着手,等待球的落下回弹。 严溪一看就知道他站的位置太靠前了,连忙出声提醒道:“往后面站站。” 信心十足想要在李兜兜面前表现的王术一谢过他的好意提醒:“没关系,我接得——” “住。” 和这声“住”一起传入众人耳朵的,还有一声闷闷的“梆!”声。 果如严溪预判的那样,王术一站的太靠前了,球在他分心说话的功夫,直接砸在了他的眼睛上。 “天啊!没事吧!” 变故发生的太快,众人都慌了,急忙上前查看。 王术一感觉到眼前出现了白光。 迟缓了几秒,剧烈的,撕扯感明显的疼痛才排山倒海地袭来。 他一下子支应不住,捂着眼睛半跪在地上。 王术一疼的说不上话,严溪担心他眼睛受损严重会影响视力,直接蹲下来,要背他去医务室。 “先别动我。”王术一艰难地说。 李兜兜见状立刻制止严溪:“先别挪动他,不确定是不是脑震荡,先让他缓缓。” 王术一根据声音辨别到李兜兜的方向,感激地伸手乱抓,李兜兜以为他疼,需要借力,主动将自己的手递上,给他安抚。 说来也神奇,王术一在李兜兜的安抚下,安静了不少。 虽然还喘着粗气,但是情绪好像镇定了些。 几人围着他,守了半天,他终于缓缓抬起头了。 刺目的阳光下,他的左眼球充着血,不停留着眼泪。 众人的心瞬间悬起,这看上去真的很严重的样子。 严溪凑上去,轻轻掀开他的眼皮查看。 半晌后,松了口气:“幸好眼角膜没有伤到,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王术一看着李兜兜,一脸的不想先走的表情。 严溪作为他的多年好友,从他主动伸手去够李兜兜就知道这个小子的心思了,替他说道:“我还有事,没办法送他去,你们有谁能陪他去一趟医院吗?” 李兜兜因为还要回去还车,有心无力,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应下,李清瑶和林灵见状,主动说:“我俩去,兜兜和清落还要赶着回家,她们没空,我们今天没课。” 王术一听到这话,脸上的痛苦表情瞬间加剧几分。 严溪看事没办成,只好硬着头皮变化口风:“两个女学生送你去也不太方便,这样吧,我待会本是要开会的,还是我说明一下情况,请个假陪你去吧。” 王术一已经没心思管到底是谁陪他去医院这件事了,如果不是李兜兜,换成谁好像都无所谓。 一滩烂泥似的被严溪架在身上时,他眼睛流泪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就这样了他还不忘对李兜兜说:“这次没有招待好你,下次你来了,去我办公室喝口茶吧。” 李兜兜不忍心看他身残志坚的样子,答应道:“好,我一定去,你快去检查检查,好好休息。” 想起他受伤也有自己的间接责任在,她跑回去阴凉地拿起那叠没吃完的糯米糍。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甜点,如果待会开了药,觉得药苦,你就吃点这个综合一下。” 王术一欣喜地接过。 李兜兜不能陪他去医院的遗憾和心酸,瞬间一扫而空。 不知怎么的,严溪从他一变再变的情绪中,解读出了:“受伤真值”这四个大字。 他对好友这不争气的样子感到阵阵无语,别开眼不想再看他的同时,余光无意中与李清瑶的眼神碰撞。 明明李清瑶是担心加后怕的目光在看着王术一,只是和他对视的一瞬间才僵住了一秒。 可就是这阴差阳错的一秒钟,彻底点燃了严溪的征服欲。 “你过来一下。”他在众人的惊诧中,将王术一撇到地上,冲着李清瑶说道。 第55章 我家今晚吃凉皮 李清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严溪在众目睽睽之下叫自己过去单独说话,他想干啥?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浆糊一般,过了半晌才缓缓迈步向前。 “严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严溪不顾周围人一脸问号的表情,自顾自拉着李清瑶到旁边,用所有人都听不到的音量,伏在李清瑶耳边说了几句话。 说完以后,不顾呆若木鸡的李清瑶本人,他直接返回,将王术一从地上捞起来,干脆利落告辞前往医院。 林灵的嘴巴全程都张的大大的,他们走远的第一瞬间,她飞速扑到李清瑶面前,抓着她的手摇晃:“我天,什么情况,他对你说什么了?” 李清瑶失魂落魄般,任林灵摆弄着也不回答。 李兜兜和李清落也围了上来,伸手在她眼前招了招。 “姑。”李清瑶的眼睛终于慢慢聚焦。 “他说什么了?” 李清瑶定定看着她,抿着嘴,摇了摇头。 看来她是不想说,李兜兜见状,制止了好奇的林灵:“别问啦,以后她想说了自然会告诉你的。” 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了,李兜兜看了眼腕表。 算上返程需要的时间,也该动身准备回家了。 “我们该走了,车子在中午之前要还别人,下次再来看你们。” 本好奇着追问李清瑶的林灵,瞬间把注意力全放在李兜兜身上。 直到取车出校门前,她一直紧紧拉着李兜兜不放。 “你一定要经常来看我们。”林灵依依不舍地说。 李兜兜笑着拉拉她和李清瑶的手:“我会的,你们要好好照顾彼此哦。” “姑,你放心。”李清瑶恢复正常了不少。 在林灵和李清瑶的目送下,李兜兜带着李清落启程回家。 时间临近中午,李兜兜在经过城隍庙时,看见小巷子里有人在卖肉包,特意停车下来买了一些当做午饭。 卖肉包的阿姨见他们要赶路,还好心请他们喝了茶水。 想起后世城隍庙旁的小吃街总是有很多好吃的,李兜兜心血来潮,决定晚上吃点特别的。 下午反正不用上工,就把这个空闲的时间拿来做点手工凉皮吃吧,正好不远处的车站旁边就是供销社,里面的东西想必应该是齐全的。 她掐着时间,争分夺秒,进去供销社把制作凉皮需要的材料尽可能买齐了,然后载着李清落,生死时速一般往家里赶。 该说不说,老李家的女性在各种车辆的使用技巧上面,是有点子家学渊源在的。 前有李露草将牛车赶出马车的架势,后有李兜兜开汽车硬刚上路,骑自行车宛如起飞。 整个回程的时间直接被压缩了一半不说,李清落在后座上,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身子在车上坐,灵魂在后头追的感觉。 李兜兜漂亮地将车停在自家大门前时,他下车的脚步都是虚浮的。 屁股发麻已经不算事了,最夸张的是他的头发被吹成了天然的大背头,使劲薅了半天也无法复原的那种。 顶着这个发型,他被李兜兜指使着去还车,那家留守的老人一下子都没认出来他是谁。 李兜兜本人自然是没有这些体会的。 她一回家就兴冲冲扎进了厨房。 凉皮这种小吃,久久不吃真的还让人怪想念的。 她上大学时,特别喜欢去学校西门小吃街角落里,一处不起眼的凉皮摊位吃凉皮。 摊主是一位老奶奶,据说已经做了几十年的凉皮生意。 一来二去的,两人熟悉起来,逐渐成为忘年交。 恰好她毕业那年,老奶奶也准备退休回去照看孙子了,临走前就把一身的手艺教给了她。 那奶奶跟她投缘,不仅将各色材料配比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连酱料中最保密的一道程序,也手把手带她熟悉过三回。 后世的李清落每到逢年过节也喜欢缠着李兜兜给他做点解馋,但是他说十回李兜兜才会答应一回,因为那个时候他的胃病已经很严重了。 现在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此时的李清落还是个孩子,肠胃情况尚且健康,提前享享口福也算是一种另类弥补遗憾的方式。 李兜兜干劲十足。 由于凉皮的制作过程中,面浆需要沉淀的时间比较长,所以她快速净了手,带上围裙就开始倒粉揉面。 多少克的粉搭配多少克的盐,掺入多少度多少量的水,她全部烂熟于心,严格按照比例进行。 面团在她手下很快便乖乖听话,变得光滑劲道起来。 盖上湿布醒面的功夫,她抽空回阁楼换了一套家居服,并从行李箱中翻出需要用到的香料。 醋水、蒜水、香料水,这三种调料汁水都需要用原料加上各种辅料冷水下锅煮开再花时间晾凉,所以优先制作。 等这三种汁水制作完成,各自在盆里冷却时,面团已经醒好了,顺利进入洗面的环节。 每把一次洗面水倒出,都需要加一层滤网过滤,这样才能确保凉皮口感的爽滑。 直至将面团洗成一小块,洗面水不再浓白浑浊后,就可以开始沉淀洗面水,并将面团捞出,加适量酵母粉和盐,揉搓静止,令其发酵成面筋。 这个空隙,可以用来继续着手制作芝麻酱、秘制香料油、秘制红油。 芝麻酱的做法比较简单,把各色调料按精准配比搅拌调制即可,最麻烦的是两种油料的油温控制。 李兜兜一刻不敢马虎,不仅对温度精益求精,连其中需要用到的白酒,也十分讲究度数,力求一度不差。 这一步也完成后,面筋发酵的差不多了。 重新将其拉直,重合,拉直,再重合,重复8到15次,确认面筋中间已经形成缝隙,将其拉的薄薄的,冷水上锅蒸,上汽后,再蒸15分钟即可取出放凉,挤出水,分切成2厘米左右的丁状。 至此,准备工作过半,可以进行凉皮的蒸制了。 大火烧开水,准备两个凉皮锣锣,刷油倒面浆,依次有序上锅蒸。 按照自己的习惯决定面浆的薄厚,根据火的大小把控蒸制的时间。一张一张蒸熟,放凉,揭下,重复多次,直到所有面浆全部用完。x 这个时候就可以准备配菜了,烫点自己发的豆芽,搽点黄瓜丝,摘几把屋后的香菜,再炸点花生米。 最后,将凉皮切成均匀的等宽长条,家庭版秘制凉皮,准备完毕。 李兜兜终于将扎在灶台上的头抬了起来。 天色已经昏暗,她的额角,浸满了细汗。 第56章 全家最爱赶海的 黑子突然“汪汪”叫唤了起来。 紧接着,半掩着的木门被从外推开,听声音辨认着,似乎是有三对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哥?嫂?清落?”李兜兜伸长脖子询问着。 “诶,是我们回来了。”李水生一家三口齐齐应声。 张米粒率先进到厨房,想给李兜兜打下手,她一进来就看见了数个盆碟碗的,新奇地问:“兜兜,咱今晚吃的面条好像跟平时的不太一样。” 六十年代的人,还不兴到处旅游这一说,李兜兜耐心地给她介绍:“这个叫做凉皮,在北方地区很流行的,咱们今天也尝尝新鲜。” 惦记着李老头可能也没吃过,李兜兜唤李清落:“姑现在先拌两份,一份辣的一份不辣的,你帮忙拿去给爷爷和大伯一家尝尝,等你回来咱们再开饭。” “好。”李清落正在天井洗头,不由得加快速度。 张米粒站在一边学习如何拌凉皮,并在李兜兜拌完后,帮忙把调料和凉皮搬到堂屋去。 李兜兜趁机喘口气,连续喝了好大一缸水。 她只是偶尔做一次就觉得累,之前的老奶奶一个人坚持了几十年,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毅力。 李兜兜对她更钦佩了。 约莫着过了五分钟,李清落拿着空盆回来了,一家人全部到齐,点起煤油灯,正式开餐。 李兜兜率先为家人做示范:“先在碗里加一半的面皮,然后叠上适量的凉菜、面筋。” “醋水、蒜水、香料水、芝麻酱是灵魂,建议量要放足。” “香料油、红油,根据口味酌情增加。” 简单示范完毕,她一手将碗托着,一手用筷子伸进碗里搅拌着,直至把每一根面皮都裹上既浓郁又香气十足的料汁才停下。 用筷子从碗中夹取了一根凉皮,让众人看清它的弹润晶莹后,她微微低头,“滋溜”一下,吃进嘴里。 刚入口第一感觉是:蒜香十足,咸辣适中! 继而麻酱香和红油香纠缠着在味蕾上爆炸开来,充盈了整个口腔,并向上输送至鼻息。 李兜兜满足地闭上眼睛,认真咀嚼,仔细品味着,并忍不住发出“嗯——”的余音。 一起吃过这么多顿饭了,家人们很少见李兜兜吃到某种食物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他们的胃口瞬间被吊高,劳作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 沉浸式看了一场吃播,李清落干举着碗,忍不住用商量的口吻央求李兜兜:“姑,你替我拌一碗吧,我总觉得你碗里的比较香。” “哈,好啊。”李兜兜差点在美食面前把亲爷爷给忘到脑后,她连忙站了起来,按照后世李清落一贯的口味,替他拌了一碗。 既然已经站起来了,她索性将李水生和张米粒的碗也接过来,各自为他们也拌了一碗。 等李水生一家三口亲自开始品尝美味的特色小吃后,他们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阅美食无数的李兜兜会为一碗凉皮而沉醉。 这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味觉体验,尤其对于喜欢麻酱和蒜香味食物的人来说。 他们很快将第一碗吃完,有了李兜兜前后几次的示范,再添碗时,他们尝试着自己动手。 果然,味道也是不错的。 李兜兜本想只吃两碗来着,看着一桌子的家人都那么有食欲,她也忍不住胃口大开。 众人感觉到撑,摸着浑圆的肚子停筷擦嘴时,一大缸的凉皮已经见底了。 张米粒打着饱嗝:“兜兜,我给你提个意见。” “哦?”李兜兜轻轻摸着凸起的胃:“嫂子,什么意见你说。” 张米粒一本正经:“下次你做饭的时候,发挥的稍微差一点,要不然次次这么下去,咱们家就都要变成大胖子了。” 李水生笑着说:“怕胖啊,那你明天和我一起早起,咱们去赶海。” 这下子李兜兜来了兴致,她和同样被吸引的李清落异口同声:“我也去!” 张米粒被逗笑了:“就知道你们一直在期待这个,行,这次就答应你们,不过——” 忽而她又换上讲条件的口气:“水生是要去深水区翘石板上的海蛎,那里比较危险,你们不可以跟去。就先在码头附近的浅滩上赶海吧,光那里的大石头就够你们玩半天的了。” 李兜兜才不想去海泥多的地方呢,越往深海走,海泥越深,没什么力气的人腿要是陷进去了,真的有可能半天拔不出,能在浅滩上赶海,已经很可以了,尤其明天的退潮时间还是天亮前。 “行。”她爽快答应,这一次,依然和李清落是异口同声。 按以往家人吃完饭,还会在饭桌上闲聊一会,但自从说定了明天要去赶海,李兜兜和李清落第三次同时行动,他们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三步做五步地往自己的房间跑。 “嫂子,桌子就麻烦你收了,我要早点去睡觉了。” “娘,碗筷就麻烦你洗了,我也要早点睡觉了。” 张米粒被这两个行动思维方式出奇一致的姑侄逗笑了,她无奈地站起来,叉着腰对李水生说:“赶海真的有这么好玩?” 这个问题算是问对人了,李水生从小就对赶海有着非一般的迷恋,他也站了起来,认真回答道:“当然了,我跟你说……” 后面省略的八千个字,张米粒咬着牙听完了。 面对着李水生一脸说服的表情,她似笑非笑地说:“那就麻烦你把桌子收了,碗洗了,我明天也去赶海,所以我也要去睡觉了。” 李水生:“……” 明天在海上,我一定要大展我作为户口本首页户主本人的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