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伐谋》 第001章 好一个恶毒郡主 “云九安?户部郎中云忠良之女,还是个庶出,听说想要高攀上梁家?” “没错郡主,她正是今日受梁子渊之约特来参加琼花宴的云九安。奴婢亲眼看到她和南平侯府的陆姑娘一起进的府。” “怪不得一副穷酸相。也罢,本郡主也懒得管你是攀梁家还是李家,反正稍后你得咬着陆小末不放,一定要说你们两个曾相邀一起到过莲花池,你后来因事独自离开,便不知后事了。这几句话可会说?” 云西月只觉一阵头痛欲裂,刚刚她还坐在一辆的士车内,吩咐的士司机往银泰酒店赶,她要阻止男朋友与别的女人的订婚仪式,没想到与一辆飞速行驶闯红灯的大货车相撞,在那种高速相撞之下,她不是应该死了吗? 她甩了甩头,勉强睁开眼,便看到一个身着紫金裙发式繁复的古装少女一脸鄙夷地看着她。 不知为什么,她明明从未见过这个一脸倨傲的少女,她的脑海却不由自主蹦出了她的名字:李雁。淳王之女,凌香郡主。 “啪!” 见她摇头,李雁身边的侍女含巧一个巴掌扇了上去。 “不知好歹的东西,郡主吩咐你办事,是给你脸子,居然还敢不答应?找死吗?” 云西月顿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整个人瞬间更是懵逼了——还有痛感,难道不是被撞死的幻觉?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李雁用她手中长鞭的手柄抬起她的下巴,“让你做这么点小事都不愿意,那本郡主不介意来点更刺激的。阿昌,阿武,把她衣服给扒了丢到外面去。” 在她说话时,云西月才发现她是被两个护卫模样的男人给反手扣压,正跪在冰凉的地板上。随着她一声令下,两个护卫立即伸手恶狠狠地去撕她的衣服。 呵! 还真的刺激啊。 云西月顾不得想太多,随口就道:“我答应就是。” 两个护卫停止了动作。 “果然是个贱人,非得上点手段才服软。”李雁娇哼了一声,居高临下道:“量你也不敢不做。不然,别说这梁家的婚事你别想攀上,就是你这身贱皮,本郡主也定扒光了送窑子……” 随后一挥手,主仆几人便扬长而去。 云西月瘫坐在了地上。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奇怪的古装,瘦弱干巴的身体,本应该饱满的胸脯也成了飞机场。同时脑海里巨量的画面朝她潮水般涌来,她的脑袋感觉快要爆炸了般。 她抱着头忍着剧烈的疼痛,心中夹杂着不属于她的恐惧和满腔地愤怒,不断蹂躏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脑海全是血腥而恐怖的画面,自己用刀剜着胸口,明明痛不欲生,那手却不听使唤,依然将胸口划开,利器飞搅,鲜血骤然流出,全落在一只乌黑的盒子上…… 旁边有人在念咒语,她的夫君梁子渊在放肆大笑,将许多许多曾发生过的不堪事都说了出来。 她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绝望过,因为她的缘故,不少身边对她好的人都被牵连残害,全拜他所赐——梁子渊! 他说得兴奋,她血流得伤心;他说得越多,她血流得越快…… 人世间最惨的事莫过于如此。她深爱的人,她依恋得像自己眼珠子的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的人,最后的目的不过是要她的心头血,用最伤心绝望的心情将那珍藏世间奇珍的寒玉盒打开。 那寒玉盒受她的血浸染,渗透,蓦然光芒大盛,刽子手们眼冒贪婪的光大呼“成了”。 而她,已没有力气看那奇珍一眼,就含恨倒了下去,终是香消玉殒,死不瞑目! 云西月大口喘着粗气,这段画面对她的冲击太大了,既然是一个含恨而亡的人,为何又会活蹦乱跳地再次在此受人欺凌? 亡者叫云九安。 她叫云西月。 都是横死,现在为何合二为一落在这具瘦弱的身体里? 对了,刚刚李雁主仆欺凌她的场景是如此熟悉,都是曾经发生在云九安身上的旧事。为何会再次呈现? 重生? 横死的云西月代替含恨而亡的云九安重生了? 云西月对这个突如其来闪现在脑海的念头又惊又骇,老天爷在对她玩笑吗?想给两个横死的人再一次横死的体验? 她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现在不管事情到底怎样,她都得理清眼下自己的处境。 诚如李雁所言,现在这个干瘦的她叫云九安,户部郎中云忠良的庶女。自小和一母同胞的姐姐云平安被嫡母高氏苛待,将两人都养成了胆小懦弱唯唯喏喏的性格。 云平安被抬到了傅家为妾后,一直过得很艰辛。而在她身怀六甲时,因为云九安的缘故,被梁子渊带人开膛剖肚,一尸两命,当场惨死…… 对两姐妹不错的南平侯府陆家因为此次国公府琼花宴发生的事被牵连,抄家,男子流放,女子入教坊司…… 就连在钟陵的三姥爷家全都未被幸免…… 包括云九安自己,被梁子渊下了奇毒而不自知,直到毒发之日——靖文二十九年腊月十八那天悲剧上演。 “云五姑娘,云五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叫唤声,云西月一个激灵,方才缓过神来,勉强让那些不堪的画面止住,深吸了几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在云九安的记忆中,眼下就有一个相当大的麻烦需要她解决。 所以,从现在起,她就是云九安,云九安就是她! 她不再多想,从地上爬起来,应声走出了阴暗的小屋。 “云五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太夫人已经过来了,今儿个的日子是七郎好不容易为你争来的,你莫非是怕见人,想让七郎被所有宾客笑话?”一个中年婆妇一见云九安就训斥起来。 这个尖嘴婆妇一出现,云九安脑海里就自动蹦出她的身份:梁子渊的奶娘辛姑。 她心里紧了紧,有些不信邪,“辛姑,七郎有没有和太夫人一起?” 辛姑大吃一惊,“你怎知我是辛姑?你见过老身?” 第002章 当众被逼为妾 云九安抿了抿嘴,“未曾。听七郎提起过,他没少夸您。” 辛姑哼了声,拉着一张老脸,“我家渊哥儿就是个容易被人骗的,像你这等小门小户的庶女给他提鞋都不配,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让他迷了心,非要娶你为妻。你以为哄了他就行了,太夫人对你可不满得紧。” 辛姑的这些话语,让云九安心里不由暗叹了一声,现在她已经完全确定,原主在被梁子渊蒙骗惨死之后,时间线似乎又重回到了她与梁子渊相识半年时。 记得这次是梁子渊借着荣国公府西院举办琼花宴的机会,特意将她介绍给梁家所有人。 从她脑海中的画面显示,这一去到花园后,梁家人包括那些夫人贵女们,没少贬低嘲笑她。甚至太夫人还将她的侄孙女拉到人前…… “你看她就是梁七郎喜欢的那个小庶女,一副干瘪的模样,比我院子里的洒扫丫头还不如……” “岂止是不如?瞧着跟街上要饭的叫花子有何区别?云家没给她吃饭么?” “没错。瞧瞧她穿的衣裳,那面料……啧啧,会不会咯破皮?” “人家皮粗肉厚,怎么可能咯破皮?你们且莫小看了人家。” “可不是,那脸皮若不是厚,怎么可能今日会登了国公府的门?也不用镜子自己照照。” 跟着辛姑一路走来遇上不少衣着华丽的女孩子,女孩子们个个长着一张如花的脸面,可嘴里却吐尽鄙夷嘲讽之言。 云九安只当耳朵里塞了棉花,两眼却毫无顾忌地朝那些瞄着她嘲笑不已的女孩子尽情观赏——要说这古代的女子,就算眼里尽是羡慕嫉妒恨,嘴脸也是保持着矜持含蓄,比起她那个时代的直接上手霸凌可要温柔有礼貌多了。 此时正是初秋时节,荣国公府的大花园内,林木葱郁,花草繁茂。 在错落有致的屏风水榭间,但见玉枕花台间,淡粉轻紫,菌蓝娇黄,未见半分秋意萧瑟,似是春色无边。 在园子正中间,霍太夫人端坐于太师椅上。 “禀太夫人,云家五姑娘带到了。”辛姑行了一礼退下。 云九安搜罗到了原主的习性,上前以一个标准的姿势福了福,“见过太夫人,太夫人福安。” 那太夫人约摸六十多岁,一头花白头发梳得甚为齐整,眼角皱纹往下杂陈堆叠,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良善之辈。 她沉沉地看了云九安半晌,直到旁边坐的一些夫人贵女们都感觉有些喘不过气的时候,才听她不冷不热道:“何时及笄?” 这么生僻的用词她居然一听就懂,云九安有些无奈,非常符合角色地低眉顺眼道:“明年九月。” “哟,还有近一年时间,那还早着呢。七郎是不是也太心急了些?”坐在霍太夫人身边的周梁氏是梁子渊的姑妈,故作惊讶地掩唇笑道。 “我家七郎怎么可能心急?怕是有些狐媚子担心跑了好郞婿逼得急吧。”坐于周梁氏身边穿姜黄缠枝莲纹马面裙的是梁子渊的生母陈氏,看着云九安,一脸厌恶嫌弃之色。 “三夫人说得是。想想你们家七郎蒙圣上隆恩从碛同调回京城才大半年,公务日日忙不完,何来时间去结识深闺女子?自然是有些人恬不知耻像那楼里的姑娘一样强贴紧缠,七郎作为一个有担当的好儿郞,哪里躲得过这等媚子缠功?” 荣国公府在大庆国算是三朝勋贵世家,国之肱股。 不说当年随太祖从龙有功,爵位世袭罔替,单就如今的梁贵妃在宫内深得圣上宠爱,五皇子李琮玉太子呼声最高这一点,就不得不让这平京城所有的贵妇贵女们昧着良心大肆奉迎拍马,阿谀奉承。 再说那梁子渊被圣上从边城特意调进京城入了圣上亲辖的鹰卫,年纪轻轻就官居五品,怕是以后又将是庙堂上的又一举足轻重的重臣。 这等权贵滔天前途无量的人家不巴结,还等去巴结何人? 在座的不少贵妇贵女一时间顺着陈氏的话对云九安一通贬低,云九安却只当她们骂的是旁人,只是低垂着头,想着接下来该要发生的事。 霍太夫人见众人对她这般辱骂,小姑娘却无动于衷,直道果然是个厉害的。 于是心里冷哼,脸一沉道:“我们香姐儿自小与七郎青梅竹马,也算是两小无猜,本来两家是预备今年入秋就给他们把婚事给办了。 你突然来这一出,也总不能让我们两家毁了婚约。这样吧,既然你一定要跟着七郎,今年先让他们两个把婚完了,明年等你及笄了就抬你过府。 如果答应的话,现在就给香姐儿敬一杯茶,香姐儿也不能有什么意见,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一个婆子立即将一杯早就沏好的茶端到云九安面前。 云九安看了看那杯茶,再看了看霍太夫人所说的香姐儿——大长公主最宠爱的小孙女霍寒香。 小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端坐在一众人中,衣着华丽,面目姣好,贵气逼人,也正面无表情地回盯着云九安。 据原主的记忆,在众多人的威压下,原主上一世是当场就畏畏缩缩地给霍寒香敬了茶,也就是认同了成为梁子渊妾室之事。 琼花宴后,梁子渊抱着原主潸然泪下,说对不起他们的约定,他曾跟家里反抗过,不想与表妹成亲,他一生一世只想和她在一起,娶她为正妻。 可是家里人坚决反对,所以他才把她带到琼花宴上,希望家里人都可以看到她的好认同她,不再反对他们的婚事。哪里知道原主在他不知情之下就自己敬了茶,答应做妾室。 他责备她没与他商量就决定了他们的未来,原主还安慰他,说不想他太为难之类。 梁子渊哽咽着说她的好她的温柔更让他心痛万分……憾綪箼 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原主一个蠢货,完全被那个害死她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至到死时才明白一切…… 好在也不太晚,起码她云西月不会让这具身体再受那些痛苦折磨,徒惹世人笑话! 第003章 若是我不愿呢 “云五姑娘为何站着不动?是不屑于进我们梁家的门么?”那陈氏厉声道。 “云九安,你若是不愿就马上出去!寒香姐姐一个未出阁的贵女今日被你这般闹腾,在平京都快抬不起头来,不是看在梁七郎做难的份上,这国公府的门你是一辈子都休想踏进来!别不识好歹!” 这含恨怒斥出声的居然是原主姨母的女儿傅雅萱。她素来与京中各家贵女交好,那霍寒香出身高门,自然更是她结交的对象。 云九安瞥了她一眼,未理会她。直到人群后闪现一个人影,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她才看向霍太夫人,不紧不慢道:“若是我不愿呢?” “啪!” 陈氏拍桌而起,“好你个云家小娘,果然野心不小。你给我听着,这梁家只要有我在,你就不用肖想七郎正妻之位!没见这么不要脸的,云郎中家门风堪忧!” “谁敢说我九安妹妹不要脸那便是说的她自己。” 陆小茉从人群中钻了进来,她容貌清丽,眼神却带着一丝野性,头发略有些凌乱,显得有些狼狈。 她一把拉起云九安的手,“与九安妹妹的婚事,可是你们家梁七郎自己求的。他允诺娶九安妹妹为妻,到你们这里就成了妾,不若让他自己来说,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又是何道理?” 陈氏脸都气白了。 “陆姑娘,这事与你无关,你莫要在此多言。快过来这边坐。”傅雅萱着急地朝她招手。 陆小茉朝她“呸”了声,“亏你还是九安的表姐,却跟着这些人落井下石,趋炎附势说的就是你,简直是丢了傅家的脸面。” 傅雅萱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到底陆家在大庆举足轻重,没那个胆回怼回去,只能强咽下这口恶气。 云九安暗自回握了一下陆小末的手,这小妞豪爽,她喜欢。 所以,李雁交待的那件事,必让它不成。 那霍太夫人正要说话,忽有下人朝周梁氏急道:“大姑奶奶快去弄花苑看看,表少爷……表少爷……” 周梁氏一惊,腾地站起来,“表少爷怎么啦?” 那下人却不敢直说,头顶冒汗道:“表少爷好像不行了。” 周梁氏一翻白眼,差点晕了过去。 一时间,场面大乱,嚎的嚎,扶的扶,不管一些人是何心思,所有人皆朝弄花苑行去。 趁着人乱,云九安拉住陆小末小声道:“你刚才是不是被人撞到了水里?” 陆小末讶异,“你怎么知道?” 云九安没回答她,又问,“是弄花苑的莲花池?” 陆小末摇头,“是弄玉苑那个养鱼的池子。我在那里看鱼时不小心被个路过的小丫鬟撞到滑了下去。” 云九安凝眉自语,“那个小丫鬟定是找不到了。” 陆小末莫名,“你说什么?” 云九安再问,“还有没有其他人看见你在那里落水?” “除了我的贴身丫头铃当,应该还有国公府里的两个下人。不过当时他们还没近前我就已经爬上来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云九安摇了摇头,既然这是一场针对她的阴谋,那两个下人也绝不会再被找出来。 她笑道:“没事。落水起来后你是不是换了衣裳?” “没错。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问题可大了。云九安快速整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对她一阵耳语…… 云九安和陆小茉说话的当口,弄花苑里却是乱作一团——周梁氏的儿子周大坤并不是快不行了,而是已经死了。 死状很不雅观,衣不蔽体,被人一刀捅在胸口,一刀捅进心脏,当场毙命。 众人到得现场的时候,尸体已被人用麻布盖住了,只留颈部以上在外。 周梁氏抱着尸体嚎哭得死去活来。 凌香郡主李雁带着一众仆从安然坐在角落里,喝茶嗑瓜子,准备看一场热闹。 霍太夫人叫来了弄花苑的所有下人询问周大坤的死因。 各个下人们一问三不知,由于今日府里宴客,下人们都在前面帮忙,没人知道周大坤什么时候进的弄花苑,更不知是谁杀了他。 霍太夫人一边吩咐人封了西院大小门,一边让人去通知在前面陪客的梁家爷们儿。 西院各门已封,在未查出杀人凶手以前,估计没人能走得出去。 云九安携陆小末到场的时候,府内有经验的管事已经从尸体上查明,死者生前曾落过水。 衣不蔽体,怕是生前曾与女子有过欢好之事。 再从伤口来判断,凶手与死者应是熟人,不然也不会正面中刀而没有反抗的痕迹。 同时凶器也不知所踪。 目前来看,只有找到了凶器,再通过凶器上的蛛丝蚂迹,说不定能找到杀人凶手。 当然,最好是能找到那个与他欢好的女子。 当管事得到这些结论的时候,荣国公的小儿子梁盛宗和久未露面似乎非常忙于宴客的梁子渊终于出现,同时还有几个贵公子哥儿也一并跟了来。 那些贵女们顿时来了精神,个个朝着这几个京城中不可常见的年轻男子望去。 当然,当中最让人瞩目的,一个是一身胡青色袍子的宋竹宋将军。人如其名,不仅面目俊美,身姿更是如松如竹,端的是一副侯门贵公子的非凡模样。 一个是身着凤凰对舞凌锦袍的陆景轩陆少尹陆大人。其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站在人群中,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没错,国公府向来守卫森严,旁的肖小断不敢进来。既然整个西院没有形迹可疑的人进入,那么极有可能就是这里面的人杀了周大坤。不若三爷安排人寻那与周大坤身上伤口一致的刀具,定能有所收获。” 管事起身朝梁盛宗抱拳禀道。 看着哭嚎得惊天动地的周梁氏,梁盛宗皱眉,“此事并不难,就怕会惊扰了众多娇客。” “三哥,你可一定要为坤儿作主,他死得这般不明不白,定要抓住那杀千刀的为我家坤儿报仇……”周梁氏一听他的声音,当下顾不得抱尸痛哭,反而是抱着梁盛宗的大腿哭骂不止。 第004章 诬陷来了 梁盛光皱眉,梁子渊忙道:“我已经吩咐人各处搜查,只要凶器未出西院,定能查出。大姐且先不要悲伤过度。” 他示意下人将周梁氏扶到一边去。周梁氏此时跟疯魔了般,任是下人如何拉扯,也是坐在地上哭骂不止,扰得人耳朵生痛。 若不是霍太夫人一声冷喝,恐怕还要闹腾下去,到时候京城里少不得又要暗地里拿国公府的教养说事。 “梁统领,没听到刚才这位管事说周大坤衣裳不整,被杀前曾与女子欢好过?你们单只查凶器,若是查不到呢?为何不同时查那个女子?周大坤的死,说不定与那女子有莫大的关系。”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李雁忽然走了过来,意味不明地看向云九安和陆小末的方向,看得陆小末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李雁话一落,院子里的贵女们个个面面相觑,实在懊恼今日个琼花宴,怎么就变成这么个令人不堪的凶杀案。 同时心里却在不屑,周梁氏虽然是从荣国公府嫁出去的,但那周家并不是京城里的什么勋贵之家,不过是个普通衙司里的闲散小官。 偏这周家官位不大,排面却不小,倚仗着国公府这棵大树,没少在京城作威作福。 特别是周大坤,自小被周梁氏宠着不学无术,不仅欺行霸市赚了不少黑心钱,欺男霸女更是不在话下。听说其做生意的手还伸到了京城以外的地方。 像他这等人,欺负的也就是一些平头百姓。而能和他在这深宅大院里欢好的女子,除了那些贪财的婢女还能有谁?总不可能是今日的哪家贵女。 明明是国公府的家丑,却硬是要把所有人都扣在这里查这等腌臜事,是不是也太霸道不讲道理了些? 梁子渊也似嗅到了女眷们的不满,可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此话还是凌香郡主提出来的,他只有硬着头皮应下来。 “邱管事,没听到郡主之言么,还不快让人把西院所有的丫鬟婢女召在一起盘查?” 邱管事刚要应,那李雁银铃般笑道:“梁七郎身为鹰卫难道就这么查案的?没见周大坤生前曾落过水么?凶手连刺了两刀,总要溅些血迹。不若查查这院子里所有人的衣裳,再查查今日有谁曾在西院换过衣裳。如此简单,何必多费周章?” “郡主说的没错。还是郡主聪明。邱管事,你派人查男的,我亲自带人查女人,若是叫我发现是哪个贱蹄子害了我儿,我定生扒了她的皮!” 周梁氏一下子跳了起来,咬牙切齿地,不管霍太夫人难看的脸色,带着几个亲信的婆子就往女眷那边冲。 贵妇贵女们个个大惊失色。 荣国公府此举岂非在羞辱他们? 就算他们权大势大,现在得罪的可是平京城里众多的官员。 挤在人群之中的云九安和陆小末两人暗自相识一笑,两人自然知道这是李雁的陷害之计。 云九安按着原主的记忆,基本可以预知西院弄花苑要发生的命案。 细一想来,原主曾经在国公府的经历真的让她唏嘘不已。 当李雁在小黑屋对她威胁之后,原主不仅在众人的挤兑下给霍寒香敬茶答应为妾外,在命案发生后,因为惧怕淳王府,惧怕李雁,竟真的按吩咐一口咬定她曾与陆小末到得莲花池边,随后又因有事离开。 紧跟着陆小末因被人推下水后换下的衣裳被找到,同时还在她藏匿的衣裳里发现了那把杀人的匕首。更有甚者,她的衣裳上还溅满血渍。 铁证如山之下,陆小末不仅被诬蔑为杀人凶手,更被诬蔑为失贞失德…… 如果不是后来因为此次命案而引发了更多的案子,在大理寺、京兆府、鸿胪寺、刑部、怀阳府几大职司联合查案的话,这件事的真相也不会大白。 可是真相大白又如何,陆小末的名声已毁,陆家与梁家已经交恶,就连陆家在深宫的陆昭仪和十一皇子也因此受了不少冷落,为日后陆家败落埋下了祸根。 原主事后一直都在为诬蔑陆小末而愧疚,直到死时,都在为她曾将陆小末推向深渊悔恨万分…… 可以说,今日之事如果处理不好,陆小末以及陆家将因此走向衰败——这世间唯一善待原主的一家子将重蹈覆辙。 现在老天既然让她代替原主重活一次,岂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再次发生? * 在西院偏院的草坪上停着各府夫人小姐的马车,早在刚进府的时候,各个车夫草料都不用喂,就被府里的小厮请去喝茶了。 是以偏院里现在几乎看不见什么人。 当陆小末的贴身丫头铃当掩着身形悄无声息机敏地到达偏院的时候,她前后左右小心瞅了又瞅,确定没人后,赶紧朝自家的马车移去。 等她爬上马车,将堆在角落里鹅黄色湿漉漉的衣裙和缎面绣鞋拿到面前——这些都是之前陆小末因看鱼时不小心被一个小丫鬟冲撞入水后换下的。 她打开包裹着的衣裙,居然真的看到里面包着一把尺来长带血的匕首! 云五姑娘料事如神。 她说今日有人要将周大坤的死嫁祸给姑娘,还要坏姑娘的名声,证据就是凶器在她马车上被发现,湿衣裳和衣裳上的血渍更是与死者同时落水还将凶手两刀毙命的铁证。 她倒抽一口凉气,这两样东西现在绝不能落入别人手中。 一把将衣裳和匕首重新包起,刚跳下马车,只觉颈部一紧,一只如铁箍般的手紧紧捏住她的喉咙。 同时她手中之物被抢,并被丢入马车里。 铃当急得两手乱抓,来人冷笑一声,捏着她的喉咙,像拖死狗般将迅速拖入一旁的杂物堆后面。 * “成何体统!谁叫你们这般胡来?”梁盛光在京为官多年,自不会受了李雁两句挑唆就像周梁氏那般行事没轻重,“青素,你去和刘嬷嬷查西院的婢女,其他的人,谁都不可以对这里的女宾无礼。” 他所指派的青素其实是梁盛光大哥梁盛乙已出嫁的女儿。约摸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身水蓝色双蝶戏水的小袄极为贴身,衬得她本就尖俏的脸颊略有些刻薄。 第005章 后招很厉害 她当即应了声,立即带着一个嬷嬷厉色向那些已被一起带到门口的婢女走去。 同时梁盛光一双如炬的眼睛仍在所有人脸上缓缓扫过,“各位贵客若是知道谁曾落过水,还请劳烦向我们告知一声,以便协助我们将凶手纠出来,绳之以法。” 未被粗暴对待,众位女宾顿时松了口气,纷纷表示若有发现一定告知。憾凊箼 周梁氏被斥得有些惊惧地收回了步子。 “梁大人,不是我多心啊。我们这里不就有一位现在穿的衣裳和刚来国公府时穿的衣裳不同的人么?” 傅雅萱一句话,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同时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和云九安站在一起的陆小末。 陆小末心里一紧,赶忙上前几步道:“我确实换了衣裳,也确实落了水,可是我落水的地方在弄玉苑养鱼的池子。和这里相隔两座院子,之前我更不认识死者,更未见过他。请傅家姑娘把事情弄清楚了再来说。” 傅雅萱之前被陆小末当众斥责,现在心里畅快万分,笑得有几分阴险,“我刚才有说过什么么?不过是说你和来时穿的衣裳不同了而已,陆姑娘能解释则解释,不能解释的总不能让我帮你解释不是?” 陆小末大气,“你……” “傅姑娘说话请注意点。你这般拐弯抹角究竟是何居心!” 陆景轩一见自家妹子被人欺负,当即走上前朝傅雅萱怒斥道。 他中气雄浑,吓得傅雅萱心头直颤,暗自退了一步,面色讪讪,“我……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好了好了,争论这些毫无意义。”霍太夫人看向陆小末,“不知陆姑娘落水的地方究竟是在弄玉苑还是在弄花苑?在弄玉苑落水可有人看见?” 陆小末身正不怕影子邪,“有我身边的丫头铃当,有一个贵府的小丫鬟,是她把我撞入水,还有两个路过弄玉苑的下人,至于其他的人,我也不甚清楚。” 弄玉苑是后院,小厮护院不得入内,经过的人只有在婢女中问。 霍太夫人立即让梁青素询问所有婢女,竟是无一人说看见过陆小末主仆,更无人把人撞下池。 陆小末冷笑一声,云九安的预测竟是如此之准。 当下她也不再辩驳什么,嘲讽道:“那么我若是让铃当来作证,大家也是不会信的了。” 众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时突然一个丫环大声道:“我们曾看见云五姑娘和陆姑娘一起到过弄花苑。那时候陆姑娘还穿着鹅黄色的衣裙。” 果然,该来的始终会来。 云九安暗自一笑,走到人群中间,有些拘谨道:“我确实和陆姐姐到弄花苑的莲花池边走过,那时候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来凌香郡主找我有事,我便先离开了。” 她边说边朝李雁怯怯看过去,意思是她已经按着她的吩咐把话说了,以后就别找她的麻烦了。 李雁手握鞭柄,眉梢眼角都是对她卑微怯懦的不屑——她从来没把这种小庶女看在眼内,今日不过小小利用一下而已。再让她多花一分心思在这种小人物上,都是浪费她的时间。 “陆小末,你还有何话好说!明明就是你在这里杀死了我儿,还说是在弄玉苑落了水,哪有这么巧的事?快还我儿命来!” 周梁氏一听云九安的话,顿时像疯妇般尖叫着朝陆小末扑去,被陆景轩一脚踢出老远,“事情未弄清楚前,我看谁敢动我妹妹!” 在荣国公府,连梁家人都敢踢,众人都惊住——这位陆少尹胆子也太大了。 云九安则看着陆景轩踢人的脚底直皱眉。 “刚才邱管事不是说了么,凶手极有可能与周大坤是认识之人,才能近距离刺他两刀。这两刀中凶手身上必定会溅血。景轩,若想证明陆姑娘的清白,唯有让令妹拿出她曾换下的衣裙,只要上面没有血迹,谁也不敢再多说她一句。” 梁子渊为了不让周梁氏再闹,不得不上前周旋。这番话,已经尽量是在为陆小末开脱了——只要衣裙上没有血迹,那些有的没的脏水谁也不能往她身上泼。 “不知陆姑娘把换下的衣裳放到了哪里?”梁盛光问。 陆小末道:“之前让铃当放马车上去了。” “青素,你现在亲自过去偏院,将陆姑娘的衣裳取来。” 梁青素正要应声,已有一个声音道:“不用了,夫人刚刚已吩咐老奴去将陆姑娘的衣裳拿来,大家看吧。” 说这话的正是梁子渊的奶娘辛姑。此时她手里捧着一个包袱,包袱上面堆放着一套鹅黄色衣裳和女子的绣鞋。 陆小末一见那衣裳大吃一惊,她不是让铃当先到马车那边去了吗?如果衣裳里被人用凶器染了血,便将之一起藏起来。如果衣裳还没被人动手脚,就先将之取来。 为何到现在还不见铃当,衣裳却落入了他人手中? 她看向云九安,云九安也不知当中出了什么问题,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辛姑将衣裳往地上一丢,只听“哐当”一声,一把带血的匕首从衣裙里掉落。 李雁静观着陆小末的表情,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嘴角露出阴冷一笑——这下陆小末就算是跳进黄河也休想洗清! 霍太夫人、陈氏、梁盛光、梁子渊,包括宋竹以及一众公子哥,皆动容。 各府贵妇贵女们却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哪怕圣上看重陆家,宠着陆昭仪,陆小末这次怕也是完蛋了。 陆景轩大怒,拔剑直指辛姑,“说!是谁指使你陷害小末?如果不说实话,我现在就要了你的狗命!” 众目睽睽之下,辛姑才不怕他,“陆大人,奴婢是奉夫人之命到陆家马车上取物何来陷害?大人莫非认为是奴婢将凶器放在了陆姑娘的衣裳里?刚才和奴婢一起前去的还有凌香郡主身边的含巧,我们都没有理由要害陆姑娘,何况我们公子还极为敬重大人,我们只是照实办事而已。” 第006章 预判了你的预判 周梁氏鼻翼张合,眼看又要张牙舞爪,云九安暗瞥了李雁一眼,她实在没想到李雁心计如此之深,在利用她后又留了后招。 蠢得死的原主如何玩得过她? 可惜现在她是云西月,代原主重活一回的人,岂会轻易让她得逞? “陆大哥无须动怒,此事颇多疑点。”她也不打算装了,上前道:“之前铃当把湿衣送去陆家马车上,到现在还不见踪影。不知辛姑和含巧刚才在马车上是否看到铃当?” 辛姑摇头,“不曾见到。马车上空无一人。” 之前还被她扇了一个嘴巴子,含巧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怎么?云五姑娘难道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云九安懒得理会她,向在场所有人道:“所以,我可以确定是有人要借这件凶杀案嫁祸栽赃陆姐姐。” “就因为送衣裳的丫头不见了?何以见得?”见她得此结论,一直做壁上观的宋竹有些奇异地看着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姑娘。 多嘴。云九安很想白他一眼,忍住了。 “你们知道铃当是什么时候把湿衣送到马车上去的么?就是有人叫周大坤出事的时候。那时候西院的人已经不准进出了,既然如此,陆大哥不若去找人……希望她没有被那栽赃之人给害了。” “九安说得在理。走,我们去找人。”陆景轩朝宋竹使了下眼色,手一挥,就带了亲随和几个公子哥去偏院分头找人。 李雁握紧手中鞭柄,狠狠地盯向云九安,指骨泛白。 云九安像没感受到她如毒蛇般的目光,反而看向死者的脚底,走了几步,直到距其半米左右才停住。んttps:// 陆小末怕有人对她不利,紧跟了上去。 宋竹受陆景轩之托保护好两女,也不易察觉地跟上几步,挡在了周梁氏与两女之间。 梁子渊从未看过云九安这般沉稳从容不迫的神态,更未见她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不怯生的样子,有些诧异地走过来,“云妹妹在看什么?” 云妹妹? 云九安听得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一颗颗爆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避了避他的靠近,没理他,反而意味不明地笑看傅雅萱,“傅表姐,你不是向来观察入微么?不如来看看,死者的脚底上是什么东西?” 傅雅萱自不知这个自小怯懦胆小的表妹会有什么把戏,为了出风头,果然走了过去。 由于看不太真切,竟弯下腰看向周大坤的脚底。 看了半晌,抬头道:“不就是一些被踩碎了的香樟树果子?有什么稀奇?” “傅表姐果然眼利嘛。不错,是踩碎了的香樟树果子。而且还不少,哪怕落入水中也没能泡去上面的印迹,说明周大坤死前曾在有香樟树的地方来回走动过。” 云九安边说边似不经意地朝梁青素瞄了一眼,再对梁盛光道:“梁大人,据我刚才观察,西院这边并不曾见一棵香樟树。倒是对面东院似乎香樟树栽得郁郁葱葱。” 梁盛光皱眉,“你什么意思?不妨明说。” 梁子渊目光古怪地看着她。 宋竹也为之侧目。 此时云九安已经成了全场的焦点。包括那边的霍太夫人和陈氏也不禁对她多看了几眼。 云九安本来还想扮一扮原主的胆小怯懦,不愿锋芒太露惹麻烦。 可此刻关乎到陆家的生死存亡,也实在不忍陆小末这么好的人儿就此毁了,更不能容忍有些权贵将她玩弄于股掌间。 所以她一定得抛开一切顾虑打起十二分精神与这些魑魅魍魉周旋到底。 “按邱管事之前的判断,周大坤被害前曾与女子欢好过,随后再杀人。大家可以瞧瞧,这弄花苑里除了莲花池,就是小桥流水,矮小的花草,几乎一马平川,一眼望到底。试问周大坤与人欢好会选在这里么?” 梁盛光向四周看了看,确实如她所言,点头道:“云姑娘分析得有些道理。弄花苑没有遮挡物,周大坤绝没有在此欢好的道理。也就是说,此地并非案发现场。那么云姑娘认为案发地在哪里?” 云九安看向弄花苑与东院相通、此时却紧闭的院门,“今日国公府在西院宴客,四下皆有人走动,反而东院那边既偏且安静,死者脚下又踩了不少那边的香樟树碎果,我认为,第一案发现场极有可能在东院那边。大人认为呢?” “邱管事,赶紧把院门打开,过去看看。”梁盛光也不拖延,立即吩咐。 “且慢,在过去那边前,希望梁大人再看一样东西。”云九安从旁边花丛中捡了一根尺来长的枯枝,用它将被丢在地上陆小末的绣鞋翻过来,“大家可以看看陆姐姐落水后换下来的鞋底,是否有踩碎的香樟树果子印?”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但见被水泡过的鞋底干干净净,哪有什么黑色果汁印? “大家看清楚了么,什么也没有。说明陆姐姐根本就未曾去过东院。由此,完全可以断定陆姐姐是清白的,就算到现在铃当还没找来,也可以断定陆姐姐是被人陷害的不是?” 云九安说完这段话,在场所有人都不禁暗自佩服,这小丫头转弯抹角的半天,竟就是为验证陆小末与凶杀案无关并被人陷害的事实。这头脑敏锐清晰得……与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相比,着实有些让人刮目相看。 自然,一些人就算佩服,也只在心里,岂会在脸上表现出来。一些之前对云九安鄙夷嘲讽的女宾们更是不屑的撇嘴,说她不过是耍了些小聪明,上不得台面…… 此时此刻,陆小末长松了口气。这一松懈下来,双腿都差点软了下去,幸得宋竹暗自扶了她一把,才没让她失态。 而那边的李雁,已经脸色发青,那眼神,几乎是恨不能将云九安一口吞了下去。 梁子渊更是诧异地看着云九安,对于他来说,今日的云九安给他的感觉像换了一个人。 明明单薄的身子,粗简的衣裳,却让他移不开眼睛。特别是那双素来黯淡无光的双眸,此时竟变得如水晶琉璃般,熠熠生辉。 他心里不禁动了动,这样的云九安纳进屋来才会有一些乐趣。 第007章 拒之门外 而就在这时候,陆景轩那边也有了动静。只见他带着头发凌乱,脸上带伤的铃当捂着脖子和几个公子哥走了过来。 “我看今日谁还敢栽害我的妹妹!刚才和许少、贺少寻到偏院,就看到一个麻脸汉子躲在山石后面掐着铃当的脖子。麻脸看到我们几个就想逃,被我们堵住。那厮见没有退路,竟然服毒而亡。” 陆景轩眼神如刀地往陈氏辛姑傅雅萱以及周梁氏身上凌厉扫过。惊得几人连忙把目光转了开去。 “没错,我们刚才也问了铃当,那麻脸汉子见她去放陆姑娘的衣裳,不仅抓了她,还把一把带血的匕首塞到了衣裳里扔在车上。如果不是西院外有人把守,那厮肯定早带着铃当越墙而去。这凶杀案只怕真就让陆姑娘背定了。” 一起去的贺少也说道。 “既然不是陆姑娘杀了我儿,那我儿究竟是怎么死的?三哥可要为坤儿找到凶手报仇啊。”周梁氏被陆景轩警告得有些不甘心,干脆又嚎叫着找梁盛光喊冤。 梁盛光冷哼了声,又要吩咐邱管事入东院,不想这时有个丫环模样的人从梁青素身后蹦了出来,“三老爷,是奴婢……奴婢杀了表少爷……” * 一个琼花宴竟出了凶杀案,国公府哪里还有心思待客,当真凶被查出来后,好好的宴席不得不就此散了,剩下的事,自有国公府内部去处理。 云九安到国公府时本是梁子渊派车去接,回去时他依然要派马车送,被云九安疏冷地拒绝了。 她让陆小末送她回府。 梁子渊观她脸色不愉,知今日只能到此为止,便作罢。只待来日得空两句好言一哄,这小丫头照样对他言听计从,服服帖帖。 在众人眼前,他还是相当体贴温柔地将她亲自送出了国公府。 云九安在上马车前,极为郑重地交待了骑马的陆景轩,回去就把他脚上的那双靴子烧掉。 陆景轩问她为何,她只说了句晦气。 陆景轩也没多想,便是应了。 倒是一旁和他一起的宋竹深深看了她几眼。 “不对啊,九安,如果是那个梁青素身边的丫环杀了周大坤,我和那丫头素不相识,她为何要把凶器放我车上陷害我?再说,一个丫环,又怎么可能支使得动一个身手不凡的死士为她办这件事?” 马车上,陆小末左想右想不对,不禁皱眉问道。 云九安笑了笑,据原主的记忆,这件事可还真复杂不已。 可是目前国公府就给所有人这么个答案,尽管是个人都不信,那又能如何? “陷害你的另有其人。”云九安握住陆小末的手,“你和凌香郡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 陆小末哼了声,“我和她能有什么不愉快,不就是上次她在街上纵马狂奔差点撞上了我,我反手敲了她马腿么?难道说是她……” 云九安点头,“确实是她。”随后把今日发生在小屋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可是不至于啊,那次我虽然敲了她的马腿,她也没有说什么。后来还时常到我们侯府来找我玩,只不过是我不太喜欢她,常推托不在府……难道就因为这样她就要用这么个毒计陷害我?” 陆小末满脸不可思议。 云九安搜遍了原主所有的记忆,由于陆小末自这次琼花宴后便未与原主有过来往,到死也没明白李雁为何要针对陆小末。 她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想到自己初来乍到,今天已经把李雁得罪得死死的,只怕那疯子又要把怨恨撒到她身上来,目前还是要静下心来做些防备才好。 “这些谁都不得而知,以后我们注意些就是了。再有,铃当虽然已经另外让马车把她送回了侯府,等一进去,立即就让她单独住一边,切不可和旁人接触。这两日容我仔细想想,等想到解决的好法子了再让她出来。” 陆小末一怔,“铃当到底怎么啦,你为何不把话说清楚?” 云九安拍了拍她手,安慰道:“这事目前我还是猜测中,不是很确定。不过是为了安全起见的建议。” 自小到大,陆小末从未见过云九安像今日这般模样过,人还是那么个瘦瘦弱弱的人,但莫名就让人产生了一种安全可靠的感觉。只觉她的话可以无条件去相信一般。 她不由点了点头,“好。回去一定照你说的去做。我会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到了云府门口,云九安下了马车,直接让陆小末先回去了。 此时暮色已临,是华灯初上时。 云府的大门紧闭。 侧门也紧紧地关着。 按原主的记忆,这个时辰可不是正常情况。 云九安拍侧门,“郝伯,开门,我是九安。” 门内传来了郝伯无奈的声音,“五姑娘,大太太刚刚说了,既然你这般争强好胜,便自在外面仔细想想,等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什么时候进来。” 云九安笑了,怕是她拒绝给梁子渊当妾的消息早已传回云家了,所以原主的嫡母高氏才有了这一出。ganqing五.com 她道:“刚才谁来过?” “好像是表小姐身边的小厮传了句话就走了。” 果然是傅雅萱。 把一个不听话的庶女关在门外,夜黑,身无分文,若是以原主的性格,再无他路,只有妥协。 即便她是云西月,人生地不熟的,以一个女子之身,也不敢乱走乱逛。她并不能像穿越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可以洒脱转身离开这个令人生厌的地方。 她没再出声,而是绕到云府的后门墙处,推了推后门,拴得很紧。 她望着偏寂高冷的院墙,目测了下高度。 搓了搓掌心。 退后。 快速助跑。 “呼啦”一下,攀上了墙头。 原主这小身板也有小身板的好处,最起码轻盈,操控起来容易。 她跳下院墙,按原主的记忆走到了整个云府最偏西北的绮罗轩。 这是原主的住处。 可惜里面黑灯瞎火,没有一丝烟火气。 第008章 人呢? 原主嫡母高氏是当朝太史嫡女,原主的生母高芷烟是高家庶女,生下原主的姐姐和原主没两年就病死了。 高氏在云家作为当家主母,不苟言笑,最注重的就是嫡庶分明。 在府里,她对各房嫡子嫡女都会花钱尽心培养教导。对庶子庶女那个苛刻,简直令人发指。 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月例银子,亦或是教养方面,只会比府里的下人强上那么一分,绝不会强上两分。 原主作为云家的五小姐,按惯例,院子里应该要配上两个洒扫丫头,两个粗使婆子,两个贴身大丫头。结果人手被各院调配去调配来,就只剩绿荷和秋韵两个贴身丫头。 即便是这么两个丫头,也常常被那些嫡子女以各种借口借走。哪怕今日去荣国公府,人一大早就被安排到大哥云允铭那边去了,以至原主只能孤身一人前去,跟前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不怪外人看不起她这个庶女。分明是云家根本也不想给这个庶女长脸。 云九安找到火折子点燃油灯,找遍整个绮罗轩都没找到一口吃的。翻遍各处箱柜,也没找到一文钱——云九安这个庶女也真是过得凄惨。 也不怪她,高氏对庶子女就是这样。 嫡子女一月月例都有五两银子,庶子二两,庶女就只有一两了。 各院庶子女都还有自己的姨娘帮衬着,也不至穷到这般叮当响。 而她的姨娘早已过世,院子里又不准开小灶,平日里到大厅那边一起吃饭,在高氏威压之下,云九安连大气都不敢出,规矩又多,哪里敢多夹一筷子菜? 所以一两银子还不够她让小厮去外面买吃的,当然,中间小厮还要克扣一些跑腿费,能吃到嘴里的,几乎也就所剩无几。 怪不得人瘦得只剩几根排骨。 而今日她出门前只喝了两碗小米粥,吃了两个包子。中午在国公府未进食,晚上更是连米粒都没看到半颗,眼下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眼发花,当务之急,是该如何找到吃食。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正在她幻想一锅红烧肉之际,鼻端竟真的闻到了沁入心脾的牛肉香味。 她寻着香味过去,发现牛肉香竟是从隔壁院墙那边传来。 隔壁宅子不是已经荒废多年了么? 旁边的柳家十多年前陆续搬去江南,一直以来就留一个跛脚的老刘头看守打扫,前段时间听人说老刘头还摔了一跤,怕是下地都难…… 难道是老刘头在柳家后院独自煮牛肉吃? 云九安咽了咽口水,也顾不了那么多,现在能闻闻香气解解馋也是好的。 于是顺着墙边的大树,她身手灵活地攀到了墙头,却发现对面院子黑咕隆咚的,不见人声,不见光影,唯留肉香。 人在极饿的时候为了填饱肚子是不惜铤而走险的。んttps:// 云九安回屋拿了火折子和蜡烛,吹灭了院子里的油灯,三下五除二就跳到了隔壁院子里。 她点亮了蜡烛,寻着香味径直走到了一间厨房里。 灶膛未冷,锅里的米饭温热。桌上两只白瓷碗,一只里盛着半碗红烧牛肉,一只里盛着半碗酱香猪蹄。 当盖子一揭开,香气像长了翅膀的虫子直往鼻子里钻,云九安再也按捺不住饥肠辘辘,从碗柜里拿了干净碗筷,就开始了大快朵颐。 * 云家暖华苑里。 高氏坐在灯前慢慢看着丈夫云忠良寄来的书信。 “母亲,父亲可有说什么时候从江南回来?”云兰安略有不安的看向高氏中的书信。 高氏将书信收了起来,“放心吧,你爹江南的公务还没处理完,不知道年底前能不能回。” 云兰安暗松了口气,“只望爹回京前九安的婚事已经敲定,等她明年一及笄就能抬到梁家……” 高氏摇头,“等到明年?恐怕是等不了了。照今儿九安在国公府的言行,怕是她不愿屈居为妾。为免夜长梦多,唯有让她早日入梁家,越早越好。” “太太不必太过于忧心。今儿五姑娘一个丫头都没带,现在一个人被关在府外,夜深露重,又饥又饿之下,不怕她再心气高,这会儿恐怕也已被一些过往行人吓得缩在墙角里不敢动弹了。稍后待她熬不住在门外求饶的时候再放她进来,还不是任太太拿捏?” 吴妈妈是高氏的陪嫁,打小跟着她,所以说起话来也跟一家人一样,没什么顾忌。 云兰安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空没有一丝星光,“都已经到了戌时末,马上就亥时了,九安那边还没动静,莫不是这丫头想跟母亲对抗到底?” “那丫头打小什么性儿我还不知道?胆小,怕黑,估计就这么会儿的事了。”高氏毫不在意地端起茶杯,为了兰安的婚事,她有的是耐心等。 云兰安仍是心有不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而她这种没来由的直觉向来都比较准。 她朝吴妈妈道:“不管怎么样,吴妈妈还是着人去府门外瞧瞧,莫不要九安真出了什么意外,一切就晚了。” “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老身这就让秋媛去瞧瞧。” 吴妈妈为了让云兰安安心,随后就吩咐人去大门外看看云九安的动静。 不出一会儿,秋媛就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外面根本就不见云九安的身影。 云兰安一惊,豁然站起,“可有在周边找寻?” 秋媛道:“奴婢一发现五姑娘不在外面,立即就叫门房的人周遭都找了一圈,也不见五姑娘的踪影。奴婢这才赶紧来禀报。” 高氏也坐不住了,“莫不是她怕黑,一个人跑去了南平侯府?来人,立即派人去陆家找五姑娘。若是她在那边,就好生把她带回来;如果不在,也别多说,只说这丫头因婚事发了脾气。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几人也认为云九安多半去了南平侯府,毕竟她坐的陆家马车回来的,无处可去时,也只有陆家可以避一避。 哪料等了近个把时辰,去接人的管事来报,说云九安根本没去过南平侯府。 屋子里的人都慌了神,如果云九安真有什么不测,整个云家怕是不够向梁家向五皇子那边交待了。 高氏此时也顾不得敲打拿捏云九安的事了,赶紧着人出外仔细寻找,又着人连夜去国公府找梁子渊确认云九安是否去了那边…… 第009章 举杯邀明月 国公府内。 “大房那边的人都是不肖停的。好好的琼花宴,偏要给我整出个人命案来,闹到现在还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明儿京城里又不知要传出什么怪话。”才刚把周梁氏安顿好,陈氏累得让下人轻捶着肩背,嘴里尽是埋怨大房那边的话。 梁子渊听她絮絮叨叨了一会,有些不耐了,“母亲把我叫来就是说这些么?事已至此,姑母也确实死了儿子,她要闹也是正常的。母亲多担待些就是了。今日我也忙累了一天,明日又还有公务,可否先行去歇息?” 听他此言,陈氏有些不依了,一瞪眼,“歇,歇,就知道歇。今日要不是为了云家那个小贱人,你老娘这会也早歇着了。你没见么,那小丫头片子居然当着众人的面驳了你母亲的颜面,说不愿为妾。就凭她那上不得台面的教养模样,还想进我梁家大门为正妻?也不撒泡尿照照她配不配!” 梁子渊听得直皱眉,“母亲就不能好好说话么?您若不先当众羞辱于她,以她的软性子,绝不会出言公然拒绝。在办琼花宴前我就一再跟您说过,您只能借用霍小姐的身份地位去暗地压低她,让她产生自卑的心理自愿为妾。您一上来就不给人脸子,是个泥人肯定都会有三分气性。” 陈氏火了,一下子就来了气,“哟呵,现在还怪到你老娘头上来了。你老娘这不是怕她自恃娇宠瞪鼻子上脸还未进门就把我这婆婆不放在眼里么?怎么,你现在就心疼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那你是不是日日都要为她来跟你老娘叫板一番?” “母亲,我不是这么个意思……” “不是这么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现在不就是在为她责怪我?”陈氏气得冷笑,一把掀开给她捶背的丫头,“依我看,这小狐狸精最好是别进我梁家的门,我这当婆婆的可受不起她的狐媚子气。” 梁子渊见她越说越不着边际了,有些头疼她母亲都一把年纪了为何还有这般市井泼妇的气息,怪不得太夫人那边看不起这一房的人。 梁子渊叹了口气,待要劝解一番,以免后面的事情越来越不好办,这时门外阿金敲门进来禀报,“爷,云家管事刚刚来问,云五姑娘是否来找过您?” 梁子渊一怔,“怎么回事?” “好像是……云五姑娘回去后门房一时没来得及开门,人一会子时间就不见了。云家怕她出什么事,特来向爷知会一声。” 梁子渊心里一咯噔,立即站了起来,“走,带几个人,立即跟我一起去找找。” 他都没来得及向陈氏说一声就飞快走了出去,气得陈氏拍着桌子直叫唤,“都说有了媳妇就忘了娘,现在小狐媚子还没进门就这般德性了,若真进得门来,那还了得。这女人要不得,要不得啊……” 一直站在暗处未出声的辛姑过来低声道:“太太,若是您真不想日后受气,何愁没法子赶走那个小妖精……” 陈氏一激灵,“辛姑有什么好法子?我可不想为了外人伤了我母子和气。” “渊哥儿是老身一手带大的,什么性子老身最清楚。您若是这般……定不会让您难做……” 辛姑低声在陈氏耳边说道起来,听得陈氏愁眉大展…… * 云九安在隔壁厨房一顿风卷残云,打了好几个饱嗝后,这才感觉整个人恢复了生气。 她瞅瞅这间厨房,房梁上还吊着不少风干的牛羊肉,猪蹄腊肠什么的,屋子并不大,陈列有序,收拾得很整洁。 主人想必是个讲究人。 从刚才的两锅肉来看,色香味俱全,做菜的人对吃食方面只怕也不含糊。 看看被她整得一桌狼藉,她袖子一挽,干脆拾缀起来——本来占了人家便宜,岂能再让主人来收拾残局恶心人? 等收拾完,倦意已临,想到绮罗轩的冷火秋烟,她干脆又生了火,烧了一锅热水,到格局并不大的各屋一番搜寻,在主人书房兼卧房找到了一只小木盆,惬意地在人家屋里泡起了脚。 她借着烛光,发现主人的书架尽是放的医书,难道这院子的主人是个医者? 可这不是柳家的宅子吗?柳家如今就剩一个跛脚的老刘头,莫非这老头懂医术?亦或是他只负责打扫这间后院,是原来住在这里的主子看些医书,老刘头打扫好后偶尔在这里作顿好吃的?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难以思议,云九安懒得再多想,可她确实吃了别人的饭菜,自己又身无旁物作为答谢,不如…… 她摊开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就着微弱的烛火,一首李诗仙的诗句已龙飞凤舞地跃然纸上: 月下独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邀云汉。 云九安此生最傲骄的就是一手毛笔字。在那个电子产品飞速发展的时代,年轻人当中能像她一样有一手还算拿得出手可狂可秀,随心所欲毛笔字的人还真不多。 自然,这一点要得力于小时候她父亲对她的严格…… 她现在也不知自己落于何处,反正历史中可没出现过李诗仙这等人。那么她留下此名诗,主家若是在意,相信将此诗出售,以当饭资,也不算是偷了。 月上中天,饭饱,身已暖,云九安回到原主的屋子倒头就睡,好不舒服,全然不管外面已闹翻了天。 第010章 骗人的鬼 翌日一早,她还在睡梦中回顾那场要命的车祸蹊跷之处,就被两声惊呼给惊醒。 “姑娘,你怎么睡在床上?昨晚我们回来时明明看过房里没人……” “可不是。全府的人包括梁公子带人在外面找了一宿……” 云九安揉着耳朵推开被子,睡眼惺忪道:“打住,打住,绿荷,秋韵,你们两个能不能矜持点。这般大呼小叫是怕把我吓不死么?” 绿荷和秋韵面面相觑,云九安何时对她们这般慵懒地说过话? “姑……姑娘,太太和梁公子昨晚一夜没睡,现在还在寻人,若再没消息,怕是就要去报官了。奴婢现在就去告诉他们人已经回来了……” 绿荷说完就要出去报信。 云九安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道:“绿荷,我现在是你的主子。” 门口的绿荷不由自主收回了步子,转过头,有些慑懦,“姑娘,奴婢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不想大太太着急罢了。”云九安坐床上坐了起来,披了衣,汲了鞋子,眉眼皆笑,“可是……这绮罗轩目前还住着我云九安,无论你做任何事,首先都要征求我的意见不是?” 看她眸光清澈,笑语宴宴,一张本应是生硬的小脸竟是生机盎然,绿荷第一次面对这位五姑娘有了惧怕之意。 她不由后退两步,终于承压不住,“扑嗵”一声跪了下去,“求姑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敢与不敢,并不是你说了算。”云九安蹲在她面前,指尖挑起绿荷尖俏的小脸。 这张脸,在云九安的记忆中是深刻的。因为直到云九安惨死前,这丫头仍大呼着对不起她而撞死在石柱上。 这丫头是善良的,可是她没有忠心,因为她的爹娘和弟弟被高氏所挟,为了自己家人的安全,她成了高氏手中监控云九安的眼线。 现在既然代替原主重生,又岂会再让悲剧重演? “你爹娘和弟弟过得还好吗?” 她倏然一语,惊得绿荷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姑娘,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向太太报信了……” 她磕得极重,额头很快青紫,云九安拦住了她,“谁说不让你向太太报信了?要看报得还是报不得。” 云九安把她扶了起来,微笑道:“我知道你爹娘和弟弟在母亲手里,你的一言一行关乎着他们性命。请相信我,过不了几日,我定会把他们从母亲手下解救出来。” 她的目光坚毅而温柔,叫人看了会感到心安。 绿荷含泪低下了头,啜泣道:“原来姑娘一直都知道。” 云九安不置可否,牵起她和秋韵的手道:“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从现在起,你们两个既然是我身边人,日后我就会把你们两个当成最信任的姐妹。秋韵,绿荷,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们不能被困于这一方之地,更不能拘于早早嫁为人妇,生儿育女的成规中。” 秋韵有些费解,“可……姑娘不是和梁公子即将定亲么?” “去他的梁公子。那厮想纳我为妾,他这辈子作梦。”云九安笑看二人,“听好了,这就是我现在对这桩婚事的看法。所以……梁公子再来骚扰我,你们可不要给他好脸色看哟。” 之前姑娘心心念念的不都是梁公子么?天天寻思着要嫁给他,眼下怎会突然就变了? 绿荷和秋韵一时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带人寻了一夜都无果的梁子渊听说云九安昨晚都在绮罗轩睡觉时,暗自长松了一口气,同时心底里又燃起一团怒火,但被他强压住。他拦住立即就要前往绮罗轩的高氏,他要亲自和云九安再确认一件事。 云九安由着秋韵帮她梳洗,她望着铜镜里云九安那瘦肖的脸颊,暗自道:既然一切已成事实,那么从现在起,她必定为接下来的日子能好好活着而拼尽全力! “云妹妹,你昨晚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值守的人都说不曾见你进门,难道你自个儿长了翅膀飞进来不成?”憾凊箼 梁子渊身上依然穿着昨日宴席上石青色贡缎长袍,身姿挺拔,眉目硬朗,尽管一夜未睡,脸色微有憔悴,却仍不影响他武将应有的风范,确实属于闺阁少女思慕能给人安全感的男子。 可惜…… 云九安第一次认真打量了梁子渊一会,冷漠道:“你已经有了寒香妹妹,还来瞧我作甚?” 她扭开头去,不再瞧他。 梁子渊强行把她的头转过来面对他,好言道:“云妹妹这是吃醋了么?昨日确实是我不对,不该让我母亲邀些有的没的一些人惹你着恼。我现在就向你赔礼道歉还不成么?” 云九安撇了撇嘴,挥开他的手,“我瞧着吧,不仅是外人瞧不起我,你们国公府的人也是瞧不上我的。让霍姑娘出现在那里,分明是想让我有自知之明,不要肖想嫁入你们梁家。既然如此,梁公子,我们的事就此作罢,再别提什么纳妾之事。你们梁家勉强,我还不愿。” 梁子渊微有诧异地看着云九安单薄的身影,人明明是那个人,声音也还是那个声音,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是了,昨日她在帮陆小末洗刷嫌疑时就已有些异于往常。 他按下怪异感,朗声笑道:“那都是我祖母和母亲自作主张作的一些安排,事前我也是不知的。明明是让你去好好表现给我家人给他们留下好印象,谁知会闹昨日那么大一茬。是我的错,难道你就不准备原谅我了?” 云九安坐在椅子上,“哼”了一声,“你要我怎么原谅你?” “最多我回去再磨磨我祖母和母亲,让她们一定答应我娶你为妻,怎么样?” 不怎么样。 他这辈子舍得大长公主和霍家的支持么?他舍得那世袭罔替的国公之位么? 以他的权欲之心,再怎么样,都不会放弃霍寒香这个可令他攀上权利巅峰的高枝而娶她为妻。 一切,不过是敷衍的利用罢了! 第011章 兴师问罪 云九安心如明镜,脸上却漾起了毫无心机的笑意,“好吧。看你寻了我一宿的份上,权且信你一次。希望尽快可以听到你的好消息。” 梁子渊爽快答应,又再哄了云九安几句,他方安心离去。 是高氏亲自将他送出了府。 望着一行人快马而去,刚刚还笑得一脸慈眉善目的高氏立马变了脸,“来人,把五姑娘给我带到前厅来。家法伺候!” 还没等人应,吴妈妈已拉了拉她衣角,低道:“太太,现在恐怕还不行。您瞧瞧那边。” 高氏朝着吴妈妈的视线望去,就见一辆豪华大马车正朝云府这边驶来。而马车上的标记,正是一个梁字。 她一惊,“荣国公府的人?” 吴妈妈小声道:“怕是为了昨日国公府琼花宴上五姑娘拒纳为妾的事。太太可要好生应对。” 高氏整了整装,静候国公府来人。 绮罗轩里,云九安在院子里舒展筋骨,踢腿下腰,看得秋韵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也不多问,边打扫着院子边问: “姑娘之前不是说不想嫁梁公子么,刚刚为何又与他……” “虚与委蛇。”云九安压着腿,强撑着痛意继续拍着大腿肌肉下压,“我如果不稳住他,他怎么可能回去向他家人施压?他不施压,他家人又怎会对我更加反感?” 不反感,又怎么会有谈判的筹码呢? 这一席话听得秋韵云里雾里,这时绿荷从院外走进来,气道:“姑娘,厨房那边说早膳时间已过,没有任何可吃的了……” 云九安早已料到,换了一只腿,“先忍忍,就是苦了你们两个跟着饿肚子。” “我们倒没什么,昨晚在大公子那边吃得很饱,一顿不吃也顶得住。” “看来大哥待你们这一屋子小妖精还是太宽厚了,能让你们一顿顶俩。这次是厨房门没看紧,下次,我可要交待大嫂看好了屋门,千万别让你们这些个小贱蹄子给爬了床。” 随着这一声,就见云家四姑娘云锦安和二姑娘云语安带着两个丫头走了进来。而说话能这般嚣张无礼的,除了嫡女云锦安外,不作第二人想。 绿荷和秋韵连忙见礼。 云锦安根本不理她们,走到云九安面前,咬牙切齿道:“五妹也是好手段。昨日在国公府拒为妾,晚上还干脆玩起了失踪,让梁七郎着急好找。你这般玩弄于人,也不怕遭了天谴?” 云九安收腿,奇道:“这又干你何事?四姐为何气愤如斯?” “你……” “你什么?莫不是四姐也喜欢七郎,却求而不得?” “我撕了你的臭嘴!” 云锦安张牙舞爪地就朝云九安扑去,被云语安拦住,小声劝道:“四妹妹,母亲是让你来叫五妹去前厅见客人,若知道你们在这里打架,怕是又要受罚。” 云锦安想到昨日国公府琼花宴母亲只让云九安一人去,将她锁在屋里不准出门就气。她实在不明白母亲为何一定要将云九安这个无人教养的庶女嫁入国公府,嫁给那个英雄神武的梁七郎。 “五妹,荣国公府二房陈夫人到访,点名要见你。五妹快随我们一起过去吧。”云语安转头向云九安道。 前厅。 陈氏金玉满头,一身华服,被迎于上座,两侧一众仆妇侍立,很是有些排面。 高氏则坐于下首,陪着笑,一脸恭敬之色。 “若不是为了七郎的事,我也不想登你们云家的三宝殿。”陈氏极为不屑地训了一句,端杯喝茶。 “夫人教训得是。今日夫人能来云家,云家上下甚感荣幸,实乃蓬荜生辉。”高氏低声下气的应和。 “呸!都是什么茶,如此难喝?” 陈氏一口水喷了出去,差点溅到高氏脸上,“高淑华,你也好歹出身太史府,书香门第,在云家主母也当了多年,到底是你品味差,还是云府穷酸只够喝得起这般低劣的茶叶?亦或是你看不起我梁家,故意拿这等下等之物待我?” 高氏从未想到陈氏竟如此口无遮拦,骂起人来一点颜面也不留。商贾出身的,不管在国公府浸染了多少年,市侩气都不会消。 她有些狼狈的站起来赔礼,“陈夫人是贵客,云家怎敢怠慢?这茶叶是今年新炒的雨前龙井,怕是因为炒茶的人不同有些不合您的口味。要不再给您换顾箸茶?” 陈氏重重放下茶杯,哼道:“再换也就这么个味。再说今次来,我也并不是为了能喝上你们云家的好茶。” “不知陈夫人所为何事?”高氏故作不懂。 “所为何事?”陈氏冷笑,“父母不都是为了儿女的婚事四处奔波?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你们家的姑娘配不上我家七郎,这桩婚事你们云家就别再肖想了。” 对这桩婚事,高氏却一步都不退让,“陈夫人,这桩婚事并不是我说了算。你们梁家七郎可是非常中意我家九安,要想这桩婚事不成,夫人不是应该去劝劝梁七郎?” 这次陈氏倒是没有恼,只是看着高氏,“说得好像你有多为云家庶女争取好姻缘一样。昨日明明知道云九安到国公府参加琼花宴是为了在我们梁家诸多长辈面前露露脸,你这嫡母非但不给她穿戴体面点,就连个丫头都不派给她撑撑场面。ganqing五.com 这也就罢了,今儿瞧着你也属意我家七郎的,既然如此,依常理来,昨日那样的宴席,不应该是你这个嫡母带着云九安过去国公府么?为何你这位嫡母却没去?” 高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几欲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陈氏亦未给她插嘴的机会, “我左想右想,只怕是你这个云家主母也自知在那样的场合没有人会给你好脸子,少不了被奚落,不想落了脸面,才不合常理的窝在这屋里头让云九安一个人受委屈。如此一来,我就更想不明白了,你这妇人明明想结成与我梁家的姻亲,缘何又这般消极对待这桩婚事?” 第012章 用银子侮辱人 高氏没料到这陈夫人瞧着性子粗鄙,心思却也这般细腻。被当面指着脸质疑,正要辩解几句,陈氏已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像你这种七弯八拐的妇人心思太深,我懒得深究,也实在厌恶之至。还是快点让云九安来跟我谈吧。” 高氏被她骂得面红耳赤,偏云九安这时被人带了来,在一满屋子云家人面前,陈氏几乎是将她的脸面按在青石地板上来回摩擦。 云锦安见陈氏这般指责她母亲,就要上前辩驳,高氏拉住了她,朝陈氏道:“九安已经来了,夫人好生与她亲自谈吧。” 说完,便带着云家人一起退出了厅堂。临走前,自然没忘了冷冷盯视了云九安一眼。 云九安懒得领会她这一眼的深意,上前向陈氏见了礼,道:“不知夫人找我来谈什么?” “谈什么?自然谈你昨晚一个小手段就让我儿子一夜未归的事。”陈氏想起这事就来火,“年纪不大,狐媚子手段倒不少。若让你这等人进了我梁家大门,家宅哪里还有安宁之日!” 云九安觉得好不冤枉,同时心里好气又好笑,“那您待怎样?” “说吧,你要怎样才能答应不再纠缠我儿子。” 云九安听得眼睛一亮,这不,望着好事,好事就来了。 她一副迟疑的样子,“夫人,我和七郎是两情相悦……” “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瞧你一身穿戴,就知你日子不好过。这样吧,田地铺子,豪宅珠宝,亦或是找户合适的人家嫁为正妻,任你选。” 云九安咳了咳,眼睛朝那些梁家的仆妇瞄了瞄,欲言又止。 陈氏懂了她的意思,挥了挥手,那些人一个不留地都出去了,并且体贴地关上了门。 “夫人,如果我嫁入国公府,相信什么田地铺子豪宅珠宝七郎都会给我……” “啪!”陈氏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盏叮咚响,“好你个云九安,我就知道你居心不良。你以为傍上了我家七郎,就一劳永逸什么都会有?那你给我听清楚,这辈子只要有我在,就没那个门儿!” 云九安委屈地眨巴着眼,“那夫人想怎样?” 陈氏从袖袋里拿出一叠纸拍到桌子上,“这里是五千两银票,汇通钱庄的,全国通兑。我也不跟你啰嗦了,这五千两银子无论你买田产也罢,买美食华服也罢,够你半辈子花用了。你今儿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进不了我梁家的门,自己看着办吧。别给说我拿俗物侮辱了你。” 五千两。 想到一个月才一两月例银子,陈氏一下子砸了五千两,已经是相当大手笔了。 她矫情了半天,不就是冲着这种侮辱来的啊。 云九安绞着手指头,半晌,才怯怯道:“我也知道我身为庶女,想嫁给七郎为妻不可能,您这般讨厌我,想必为妾也不易,并不是有夫君的宠爱就可以……” 陈氏点头,“你知道就好。” 云九安有些艰难地做着决定,“那您……想要我怎么做?” “就喜欢你这种识时务为俊杰的人。”陈氏眉开眼笑,站起身来,将银票塞到云九安手里,“从今往后不再见我家七郎。哪怕他来找你,你也要以千般理由拒绝他。但不准说是我的主意。” “若是我拒绝不了,他一定要纠缠呢?”云九安抬起担忧的双眸,一脸无辜。 陈氏一呆,咂了咂嘴,“这……你不会自己想办法么。反正你收了我的钱,就要与人消灾。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以后休要再提进我梁家门的事。知道了么?” 有银子在手的感觉就是不同啊。云九安退后两步,恭敬一礼,“九安一定谨遵夫人吩咐。” 看到了她坚定的态度,陈氏心里一喜,呵呵笑,“照这么看,你这丫头也没有多讨厌嘛。罢了,只怪你我今世无缘。这些个话就你我知道,银子的事我也不会到你嫡母面前多说,你自个儿揣着养养身吧。” 陈氏临走的时候,对高氏道:“你家庶女比你这个主母懂事多了。瘦得跟个难民一样的云九安,啧啧啧,恐怕难以抗住主母的一顿家法哟。” 高氏脸色难看至极。 陈氏心满意足的离去,云家小贱蹄子收了她五千两,摆明了就是贪图她家的钱财,哪里有什么两情相悦生死相许? 等会回去将此事向七郎一说,不信他还不对这势利的臭丫头断了念头。 辛姑的主意果然不错。 * “你刚才说什么?已经答应陈氏不再嫁给梁七郎?”厅堂里,高氏气得忍不住拔高了嗓音。 云九安流着眼泪,“我有什么法子?嫁与不嫁,她都不会让我进门,这事是我能决定的么?” “不中用的东西!”高氏气得暗咬后槽牙,“此桩婚事岂是她一个陈氏说了算?这几日你就给我乖乖呆在宅子里,昨晚的事一顿家法先记着,等日后跟你一起算!” 看着高氏大怒而去,云九安摊了摊手,对云锦安无奈道:“四姐看到了吧,并不是我缠着七郎不放,也不是我想入梁家,全都是母亲的意思。” 云锦安脸色阴晴不定,她实在不明白母亲是哪根筋不对,像梁家那样的高门大户,不是应该安排她这种嫡女去嫁吗?为什么一定要是云九安? 云九安拉住云锦安的手,柔声道:“四姐,在这件事上,你别总把气撒我身上。根源,是你要说服母亲不是?” “五妹,母亲此番安排自有她的道理,你又何必挑唆四妹对母亲不满?”云语安不满地警告云九安。 “挑唆?”云九安有些怜悯地看着云语安,“二姐不要以为养在母亲身边自己就成嫡女了。我记得府里人都说,孔姨娘在生二姐的时候就过世了,你以为维护母亲将来就可以图个好姻缘,在云家,嫡庶有别。可别把自己的位置放错了。” 憾綪箼 第013章 拍马屁 云语安脸一白,从小到大,没谁比她更明白自己庶女的身份。所以无论在什么人面前,她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看人脸色地活着,只图给府里每个人都留下好印象,让自己的日子和将来择良婿的时候有些许选择权。 眼下云九安一语道破她处境,是想她落得跟云平安以及她云九安一样的下场么? 她凭什么对她用怜悯的目光? “四姐,既然喜欢就要说出来,藏着掖着又怎么会得到幸福?” 云九安回头对云锦安叹道:“对梁七郎,开初也只是图他国公府的身份和俊朗模样。如今他母亲一来,已经彻底点醒了我,我和他简直云泥之别,这辈子我和他都是不可能的了。四姐,你是嫡女,你比我聪明,有教养,有学识,也只有像你这样温柔贤惠德貌双全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 一顿马屁,拍得云锦安心花怒放。白了云语安一眼,“还是五妹有眼力见儿。不像有些人,每日都像个应声虫一样在人耳边嗡嗡嗡。知画,冬书,我们走,你们日后也再少和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往来,听到没有。” 知画和冬书连声应是,簇拥着人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云九安主仆三人也跟着离开了。 独留云语安一人独立在风中。 离开前,云九安眼角瞟了她一眼,唇角微扬,不要怪她算计每一个人,只怪这局中人的背景太过强大,计谋太过歹毒。 在大庆,靖文帝三十岁登基,如今已是靖文二十八年。 其膝下十一个皇子,至今健在的只有七个,皇女八个,对于皇室来说,人丁并不兴旺。 皇长子李敬,也是靖文帝登基以来唯一被立的太子,多年前已留下一个皇长孙后就因病薨了。 二皇子三皇子皆已封王,去了自己的封地。 如今在朝成年的就是四皇子李诚,五皇子李琮玉,七皇子李显,皇九子李霁和未成年的十一皇子李缜。 靖文帝一日不立太子,各位皇子王爷便都有夺嫡之心。 而在众多人中,四皇子李诚和五皇子李琮玉呼声最高。 李诚生母只为贵人,奈何他在皇后身边长大,又有他皇叔淳王背后支持,本人亦文韬武略,颇有才华,朝中不少大臣比较看好他。 李琮玉生母梁贵妃,四妃之首,荣国公府便是他们的后盾。何况梁家武将层出,外有碛同节度使梁盛乙镇守一方,内有梁盛光这个兵部尚书,梁盛宗这个禁军统领。再加梁家以及梁贵妃在朝经营多年盘根错节的关系,可是说,在这京都,除了当今皇帝,恐怕没人再比得上梁家,比得过李琮玉的风头。ganqing五.com 要说靖文帝已有五十八,年龄也不小了,太子已故多年,却不准朝臣再提立储君的事,私底下自有不少议论,皆无法猜测君心。 朝臣间自然也偶有传说靖文帝有疾,暗地里没少遍寻名医,应该未见起色。似乎是靖文帝怀疑有人要毒害于他好早日让出皇位,心里非常恼怒,恐怕是想揪出那个害他之人后再立储…… 就因为这个传言,五皇子便致力于寻找能生死人,肉白骨,解百毒,可延年的长生果献给靖文帝——期待靖文帝身体康复的同时,能立他为太子! 长生果属长生宗独有。十多年前,由于怀疑长生宗勾结东临国而被朝廷派军剿灭。 据说长生宗少主沈悦在被烧死前,曾与高芷烟是一对情侣。沈悦遇害前将长生宗仅存的长生果装在设有封印的寒玉盒里交给了高芷烟。 高芷烟既云九安和云平安的生母,也就是云家主母高氏的庶妹。 搜遍原主所有的记忆,即便是在她临死前,她也只知道寒玉盒早已落入梁家,落入了李琮玉之手。却不知如何落入他们手中,高芷烟为何又会嫁给了云忠良。 最终,原主在梁子渊的花言巧语之下,开始心甘情愿的自愿挖出心头血。未料中途秋韵那个傻丫头拼死躲开追杀,将梁子渊和高氏的阴谋撕心裂肺地说了出来。 秋韵死得很惨。 原主想停下来,却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因为她被一种毒蛊操控了。 听着梁子渊说着最诛心的话,发出最残忍的嘲笑,一刀又一刀,眼见着心头血流完,浸满寒玉盒…… 临死前最后的意识,是听到梁子渊将寒玉盒打开,把那令人梦寐以求像征着生命和权利的长生果献到了李琮玉的面前! 至于高氏与梁子渊之间的交易:高氏负责把能用心头血解封印的云九安送给他,让他圈养,欺骗。 梁子渊负责在李琮玉被立为太子后,云兰安必为太子妃! 现在,高氏和梁子渊正在合力将她往死路上推,时间也没有多远了,就在明年腊月十八那天,她蛊毒准确发作的日子。 眼下高梁二人正合谋着,那么她只能各个去击破。 哪怕高氏城府深,有了云语安这把利器,也要让她尝尝锥心彻骨之痛! * 青梅院里,孙姨娘在厨房里和着面,马妈妈择着玫瑰花瓣,枝子从外面提来了井水。 主仆几人正在做玫瑰花饼子,八姑娘云琴安就喜欢吃了。 孙姨娘用袖子擦了一把汗,望着外面花架下在温书的云琴安,满心满眼尽是慈爱。 “听说国公府来人了,五姑娘的婚事到底怎么样了?”孙姨娘随口问枝子。 枝子回道:“还能怎么样?梁七郎的母亲自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即便是让五姑娘为妾也不愿意。听说五姑娘满口答应了不再入梁家门,大太太却气到不行,如果不是梁家那位夫人激了太太,太太恐怕又要对五姑娘家法侍候了。” “可怜见的。平安才及笄就被突然抬到傅家成了小妾,也不过两个月,九安又要这般莫名其妙的被抬出去。但愿我们琴安能多读点书,都说胸中有书气自华,有那明眼识珠的人家能娶她为妻,不再被抬去当那低三下四的妾室。” 孙姨娘轻叹着气,揉动案板上的面团。 第014章 研制解药 “有姨娘护着,我们八姑娘自不会那般命苦。不见八姑娘自己也份外刻苦用功么?”马妈妈笑着接话。 “希望有用,如今我的衡哥儿仍被逼得游荡在外……”孙姨娘喉头微哽。 “姨娘别再想了,衡哥儿上回来信不是说他过得很好么?法华寺的主持也说衡哥儿将来作为大得很,福人自有天佑。姨娘只管顾好八姑娘就好了。”枝子也笑着插言。 马妈妈正要应,门外突然传来了说话声:“十里八里都闻到了香气,莫非姨娘又在做鲜花饼子。” 随着这一声,门口便走进了一个纤瘦的身影,定睛一看,却是她们刚刚正在谈论的云九安。ganqing五.com 此时她一身半旧不新的花色石榴裙,发髻上斜斜插了一根成色极暗的银钗,除此以外,全身上下再无一点饰物。 明明她的穿戴很灰暗,不知为何,偏又给人一种眼前为之一亮的感觉。 或许……是她的双眸特别亮,就像夜空中散发着盈盈生机的星子。 孙姨娘暗自希冀了一下,笑着迎出来,“哪里有那么夸张,五姑娘谬赞了。刚才正好做好一笼,不如坐下来一起尝尝?” “那就要厚颜叨扰姨娘和八妹妹了。”早晨到现在肚子里还粒米未进,云九安也就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见她来了,只有十二岁的云琴安也放下了书本好奇地跑了过来。 这丫头被孙姨娘保护得极好,天真烂漫,是个小可人儿。 几人坐在一起边吃边随意聊了些不着边际的家常,待有几分饱意后,云九安忽然话题一转,“姨娘,听说您未嫁前,是住在后姚庄?” 孙姨娘微愣,“五姑娘怎么突然问这个?” 云九安把早已打好的腹稿托了出来,“上次二哥还未离家时曾听他说过,他说若不是为了还在后姚庄的孙家长辈,他也不愿远走他乡谋出路……” 孙姨娘脸色暗了下来,让枝子把云琴安带到别处去玩后,才沉沉叹口气道:“后姚庄是太太娘家的田产,那边有不少佃户是靠着高家讨生活。当初我也只是后姚庄的一个小小农女,后来被太太抬到云家来作妾室,我爹娘兄长侄儿继续留在后姚庄。” “我记得二哥读书极为厉害,他却不考功名远离京城……”云九安无奈地摇了摇头,此中原由不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分明是高氏拿捏着孙姨娘的长辈,让云允衡不敢出头超越嫡子云允铭低了他们主母嫡子的名头。 孙姨娘默然。 “是了,过几日七郎说要带我去后姚庄一趟,姨娘有没有什么要捎的东西或者话语?”云九安笑问。 “梁七郎带你去后姚庄干什么?”两人不是婚事谈崩了么,又怎会相约出游?孙姨娘满腹疑虑。 云九安摊了摊手,“谁知道。或许是七郎见我心情不好,想带我去散心。” 毕竟平日不是太亲近,孙姨娘也不好多问,“既然你过去,顺路稍带的东西自然有。只是那庄子的管事姚福极为不好相与,又是太太最为信任的人。加上最近几年在后姚庄周边买了不少田产,越发财大气粗,又养了不少地痞流氓,看那些佃户像看犯人一样,你想见到我家人只怕不容易……” * 荣国公府的一场琼花宴,闹了云家庶女拒了梁七郎婚事的笑话,也闹了一出人命官司,因为差点殃及到南平侯府陆家,反倒是那不起眼的云家庶女帮陆家姑娘洗脱了嫌疑,让不少人对这位突然出现在人前的云家庶女产生了好奇心。 几日间,云家庶女几乎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云九安自然知道这是她在人前表现了后的连锁反应,人们这种反应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 以后的日子,她愿意为人们提供更多的谈资。 在高氏勒令她闭门思过的几日,她丝毫不敢懈怠,悄然画了一套手术刀的图纸,同时又竭尽所能地究竟着该如何为铃当开出适当的解毒药方。 就原主的记忆,死者周大坤身上中了一种奇毒,沾其血液者皆不能躲过,京城里马上会因此而牵出一桩大案。 她大约知道毒发的症状,亦隐约听说过解毒之方。现在事情还未发生,原主毕竟也不是医者,只能凭着她那些不全的记忆自己去合计摸索其药性和用量。 在未出车祸前,她本就毕业于南城医大,马上就要就业…… 对于她来说,临床医学的去开中药方,本就有难度。 实在没办法了,她忽然灵机一动,又翻墙到了隔壁柳家后院。 那边依然清冷,厨房里还是上次她离开时的样子,除了书房里桌案上她所写的那首诗不见了外,一切都像没人来过一样。 别人家的院子,她无权深究何人曾来过,只能将书架上的医书搬下来,连夜翻看,查找近似案例。 在经过两昼夜的推敲比对研究后,她终于写出了极有可能解掉铃当身上剧毒的药方。 她将方子交给秋韵,让她务必亲手交到陆小末的手里。 秋韵领命而去。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洗把脸了去补个觉。 绿荷进来道:“姑娘,你让我去打听太太的动向,奴婢刚才真就打听到了。太太昨晚确实出去过,听四姑娘在闹的,说太太去御风楼见的正是梁七郎。好像是太太仍要求梁七郎不能推掉与姑娘的婚事。” 就知道此事不会就此打止。云九安皱眉问道:“有没有听到梁七郎怎么说?” “听四姑娘的语气,好像是梁七郎从来都没有打消过与姑娘的婚事。他母亲的话,在他的面前都作不得数。所以四姑娘才找太太闹得凶。” 这桩婚事该要如何了结,总要想个好法子,不能让事情就此发展下去。时间拖得越长,对她越是不利。 云九安想了想,“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有空了,你还是去外面多转转打听点消息。这几日容我准备准备,你爹娘和弟弟那边的事我很快就会解决。” “多谢姑娘挂心。” 绿荷说着又要跪下去磕头,云九安赶紧拦住她,“谢什么谢,帮你就是帮我。只有我身边的人无后顾之忧了,我们才能合起一股劲去干别的事。” 第015章 带血的中衣 绿荷咬紧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以前是绿荷对不起姑娘。以后奴婢定不负姑娘。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奴婢都在所不惜。” “说什么呢,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就是最好的。哪里有刀山火海那些要命的东西?” 云九安正安慰着,屋门口又响起了人声,“五姑娘,刚刚傅家那边捎了点东西过来,太太说是三姑奶奶稍给您的,让奴婢着紧给您送来。” “原来是秋媛姐姐,不知道三姑奶奶给我们姑娘稍了什么?”绿荷忙收了眼泪,将秋媛手里的木盒接了过来。 她们口里的三姑奶奶就是说的云九安的同胞姐姐云平安。 在云忠良离京公干没一个月的时候,高氏就让她亲姐高淑贞将云平安给抬到了傅家,说是给傅家老二傅远浩纳妾。 傅远浩人远在边关,何来纳妾之说? 分明是高氏姐妹为了能让她云九安听话,特意拿云平安来要胁她,这是高氏的一贯手段。 想到云平安身怀六甲还仍被刺死,云九安不禁暗吸口气,一把按住绿荷即将揭开盒子的手,冷然望向秋媛,“不管捎了什么,都是给我的东西。秋媛,你可以走了。” 秋媛在高氏身边多年,从未把这绮罗轩的人放在眼里,她抬了抬下巴,“五姑娘,三姑奶奶稍来的可是好东西,你可要看仔细了。别有的没的多出那些没用的想法。太太说过的话,从来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你可要想清楚了。”憾綪箼 说完,她又拿出了一封请柬,“是霍家姑娘给你的。这位可是梁家最中意的正头媳妇,将来五姑娘是要在她面前为奴为婢的人,太太嘱意你小意些,别一下子把人得罪死了,到时候去了梁七郎屋里没有好日子过也就怪不得谁。” 秋媛扭着腰肢走了。 云九安把那盒子打开只看了一眼,马上就合上了。 不出她所料,是一件带血的中衣——云平安因为她的拒婚,在傅家受了折磨! 她十指紧握,眼里迸射彻骨的愤怒,无论她是云西月,还是云九安,都无法容忍一些恶毒妇人对一个弱女子的这般欺凌! 何况她还是云九安的胞姐,一直护她到死的柔弱女子。 今日种种,他日一定要让那些人百倍奉还! 平安,请再忍耐些许时日,她一定会找机会救她出来。 但她现在还不能乱了阵脚,事情,必须要按她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 * 八月十四,华亭街。醉心楼。 整个平京除了武东街,华亭街几乎就是京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了。 各类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来来往往,无论本地人或客居者,最多汇聚的就是华亭街。 在华亭街最热闹的地段,流连忘返的人们最愿歇脚独留的就是醉心楼。 不仅仅是因为那里的糕点好吃,别居风味,那里的酒菜也是一绝——南菜北菜,香辣麻甜,他们都可以做出人们怀念的口味来。 而醉心楼更绝的是,里面有一位说书的罗先生。 这位罗先生说书并不是因为他舌灿莲花而吸引人,而是因为他每次出现在酒楼时说书的内容皆是一些高门大院里让平头百姓难以听闻的秘闻。 其实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高门权贵,没人不对别人家的秘密感兴趣。区别不过是平头百姓可以笑当谈资,以平衡心里。权贵们则要从那些秘密中寻找蛛丝蚂迹,从而猎取对自己有利的信息。 所以醉心楼这地儿,不论身份地位,只要有银子,谁都可以进来消费,跑堂的绝不会狗眼看人低。 此时此刻,罗先生坐在醉心楼给他专门安置的小间里喝茶。 他今天没准备说书,单纯只想喝喝这里的茶,感受感受楼里热闹的气氛,然后酝酿酝酿一下明日说书的内容。 “没想到今日不出堂,罗先生也会坐在这里,难道又在憋什么大招?” 门忽然被推开,就见一个身着月白棉衫子斯文俊秀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少东家。” 嘴上说着是少东家,罗先生脸上却无半点恭敬之色,也不起身,只是另外拿了一只杯子倒茶,“少东家今儿怎么有空来看老朽,莫不是有什么最新消息要透露?” “一边去,要新消息找老聂。今儿约了陆少尹谈案子。”宋砚宁没接罗先生递来的茶水,自顾自就在对面坐了下来。 “呵,忘了您现在身份不一般了,牧马州司法参军,七品大官,了不起。”罗先生挤眉弄眼,嘿嘿怪笑。 宋砚宁懒得理他,随手就拿出一叠卷宗,眉目不抬,径自翻看。 罗先生自不甘寂寞,附身过去,“说说,到底是什么案子,能惊动您这位牧马州的七品官跑到京城来查?需不需要老罗给您参谋参谋?” 宋砚宁漫不经心地瞄了他一眼,“北志商会听说过么?” “北志商会?我知道,是北魏人组建的,商会里的人都与我们大庆有生意往来。我还知道他们的会长叫东方不惑。难道是关于这个商会的案子?” “差不多。是东方不惑把周大坤和怀阳县令田富春给告了。” “在大庆国把县令给告了?”罗先生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瞪大了眼,“这个东方不惑可真是个狠人。还有那个什么周大坤,是那个前几日在国公府琼花宴上被一个丫环杀了的周大坤?” 宋砚宁放下卷宗,拧眉,“听说你把国公府琼花宴上发生的事在醉心楼说得活灵活现,让人如身临其境般。我就想问你,那周大坤真是被一个丫环杀死的么?” 罗先生近身低声神秘道:“周大坤究竟是怎么死的其实我是不知道,可是琼花宴的事被我连说三日,醉心楼是日日爆满,没少给少东家赚银子呢。” 宋砚宁嫌弃地推开他,“是给你自己赚银子吧。” 罗先生一说此事就怨气冲天,“你还好意思说,我前半辈子的银子,后半辈子的银子不都是被你讹去了么?不存点小钱难道真让我喝西北风?” 第016章 谈买卖 宋砚宁垂眸,当没听到。 罗先生仰天长叹,这是件他从不欲在人前提起的丢人的伤心事,谁叫他栽在了这个斯文败类的手里。 过了好一会,他才自我调节地转移了话题,眉飞色舞道:“其实我最想说的是梁七郎的情事。啧啧啧,一个是高门大户霍家嫡小姐,一个是五品官员的庶出小姑娘,这位梁七郎到底是中意背景深厚的大小姐,还是中意机敏可人的小姑娘,将来谁为妻,谁为妾,即便这几日我一再仔细琢磨也是猜不透。若能早知道该多好啊。” 宋砚宁头也不抬,不无揶揄道:“你可以去撬开他们三人的嘴。” 罗先生刚要反刺,门口忽然有伙计问,“罗先生,下面有位云五姑娘求见,您要不要见?” “云五姑娘?哪位云五姑娘?”罗先生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说她父亲是户部郎中云忠良。小的本不欲通传,可是她说罗……” “快请她进来。”罗先生差点跳了起来,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现在分明是他的财神菩萨来了。 他迅速把宋砚宁连杯带人一起赶到次间,然后正襟危坐。 云九安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到悠然闲适的罗先生在闭目品茗。 两人稍一寒喧后,云九安开门见山道:“不知道罗先生平日除了说书,做不做生意?” 罗先生一副高深的样子捋捋须,“说书之人只管说世间事,做什么生意。” “原来先生对做生意不感兴趣,是我来错了地方……” 不等云九安把话说完,罗先生目光一转,咳声道:“其实要看是什么生意。” 云九安笑弯了眼,“当然是赚钱的生意。” 坐在次间的宋砚宁眸光闪了闪,这小姑娘胆子不小。 罗先生再次“咳”了一声,“先说来听听,老夫不能没谱的事就一口应承了,出尔反尔可不是老夫的风格。” 云九安微微一笑,“今儿霍家姑娘约了我在醉心楼见面,为了何事想必罗先生心里也清楚。如果罗先生想获取我们谈话的第一手消息,我出价二十两,决定把我们的谈话内容卖给你。” 罗先生一个踉跄,差点惊掉下巴,小姑娘是魔鬼吗?连这等情事都要卖钱? 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云九安一番,转动着一双老奸巨猾的眼珠子,坏心思已跃然脸上。 “二十两?什么见不得人的谈话内容要二十两?你怎么不上街去抢?小姑娘作人要厚道。” 里间的宋砚宁忍不住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只有他知道,一旦谈到银子,老罗心里肯定就像针扎,他一个月有二十来天坐在这里说得口干舌噪、唾沫横飞的,统共也就赚个二十来两。 遇到内容好,抽成多,最多也就赚个四十两。小丫头开口就二十两,不是要他的命么? 云九安自己翻杯倒茶,浅饮了一口,不紧不慢道:“内容不是见不得人,而是要用惊爆来形容。如果罗先生不愿意,那我只好把霍家姑娘约往他处。” 说完便欲起身。 “急什么,生意不是谈成的么?”罗先生有些沉不住气了,“首先我要知道惊爆到何等程度,才知道值不值这个价。” “惊爆到何种程度,我现在还不能透露,反正最后会让先生感觉值得就是。” 罗先生摆手,“就算再惊爆也不值这个价,最多十两。” “既然罗先生没诚意,那我们这个生意是谈不下去了。”云九安又要作势起身,罗先生重重一放茶杯,“别动不动就威胁,两人谈生意不仅是单方给出诚意,起码也要让我看到五姑娘的诚意。” “好,我看先生也是个爽快人,先就给你露个气儿。”云九安也不再遮掩,清声道:“今儿我和霍姑娘要谈的内容自然与梁七郎有关。结局我不说,你只要知道梁七郎被人卖了都还在为人数钱。” 罗先生心中的好奇之心被勾起,“梁七郎被谁卖了?是你还是霍家姑娘?” 云九安微微一笑,“欲知后事,请听我稍后分解。” 罗先生一脸悻悻,想他天天给人卖关子,想不到他也有被个小丫头片子卖关子的时候。 云九安伸出手来,“先付一半定金,完后一起结账。如何?” 罗先生心有不甘,确实又心痒难耐,不情不愿地摸出银子数好放她手里,“如果不惊爆,必须退钱。” 进了腰包的银子岂有再拿出来的道理?云九安义正言辞道:“不惊爆我也不会上来收钱。既然想做生意,生意人就要把眼光放长远了些。希望我们这次合作愉快,下次的生意才会源源不断。罗先生,请拭目以待。” 她笑容满面地收银子走人,独留罗先生屋中捂着荷包肉痛。 绿荷在隔壁包间等了一会,总算见云九安进来,忙把她安置上座道:“姑娘让霍家姑娘把见面的地方改在醉心楼,是因为这里的糕点好吃么?” “糕点好吃也是一个原因。”云九安坐下,“对了,绿荷,等会我和霍姑娘所说的话你都可以报给母亲知道。不过不是今天,等明天我们从后姚庄回来后你再悄悄过去母亲那边说。” 绿荷点头,“知道了,姑娘。明日若太太问我为何报得迟,奴婢便说是姑娘盯得紧。” 云九安捏捏绿荷柔软的小手,笑眯眯道:“不错,只有你肯跟着我大行瞒天过海之事,日后才会有过不完的好日子。” 坐在隔壁端起茶水在喝的宋砚宁呵然一笑。 第017章 讨价还价 霍寒香今日身着淡紫色绣腊梅花的修身薄纱褙子,白色撒紫梅花百折襦裙,身段袅娜。 乌黑的长发上挽成一个圆髻,斜斜插着玫金丝香木嵌玉珠花,鬓边压着朵腊染百合花,耳上各坠着两枚金螺丝托镶茄形碧玉坠角儿,项上藤编金线吊着枚和田雕刻藤花玉,通身气派,显得华贵非凡。 相较于云九安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裙,无一丝点缀的头脸,两人之间的差别高下立现,简直可堪称云泥之别。 霍寒香心神定了几分,瞧着云九安点的一大桌子饭菜和糕点,心里又不禁多了几分鄙夷。 “云五姑娘挺会挑地方的。不错,醉心楼的厨子比我家的厨子不会差,这些平日吃不到的东西云姑娘今日就吃多点。一切花销,今儿算我的。” 对于大冤种她从来不会客气。云九安示意绿荷给她盛饭布菜,同时一脸感激道:“那就多谢霍姑娘的盛情款待了。” 接下来就是她吃食的声音,一边吃还一边夸,十二道菜,转眼就有三四盘入了她的肚腹,简直跟倒一样,风卷残云,看得霍寒香主仆目瞪口呆。 她们从来没想到一个女孩子会有这般不堪的吃相,这要是在霍家,不知要吃多少板子。 霍寒香咽了咽口水,强行镇定道:“云姑娘有和七郎一起吃过饭么?” 云九安边吃边点头,“自然是有的。不过和他吃饭我是极力保持矜持,其实也馋得慌,还不是怕吓到他,令他生厌。” 霍寒香微有生气地斥道:“你也知道你的吃相不雅,令人生厌,为何在我面前却不收敛一些?”感觉这穷酸庶女根本就不尊重她。 “收敛?”云九安嗤笑地停了下筷子,“霍姑娘今儿穿着华贵得像天上的王母娘娘,打心眼里就瞧不起我这跟难民一样的小庶女。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再装?不若吃好喝好来得实在。” 隔壁还在疼银子的罗先生一听两人的开场白顿时眼睛一亮,富贵花遇喇叭花,刺激啊,他日说起书来才更吸引听客。 他一只眼瞟宋砚宁,发现他此时看卷宗的眸光也飘忽了起来。 “我不知道就你这般没教养的人怎么就入了七郎的眼,或许是你平日伪装得好。”霍寒香强忍心中不适,皱紧眉头,“但是让我和你这种人多呆一会都难受,为免我们日后相处得不愉快,云姑娘有没有考虑除七郎外另择佳婿?” 云九安拿一块千层糕扔进嘴里,待嚼得差不多了才拿巾子擦过嘴角后道:“七郎欢喜我,他说这一辈子他也只喜欢我一人。他又出身国公府,相貌堂堂,品行端正,武艺超群,现已官居五品,将来前途无量。在平京城,霍姑娘认为还有哪位年轻才俊比他还适合做我的佳婿?” 霍寒香噎住。她的子渊哥哥这世间自然无人能比。 过了半晌,她才道:“云姑娘口齿伶俐,那日在国公府就深有体会,所以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没错,七郎是挺好,平京城男儿极少能比得上他。那么你也要明白,你配不上他,你若强行嫁给他,只会拖他的后腿,对他今后的仕途无半分帮助。” 云九安好笑,“他已身居五品,头顶国公府,还要什么帮助?他又不是要当皇帝,还要我一个女子帮衬他作甚?” 霍寒香惊得脸色一白,“休要胡说!你想害死七郎不成?” 云九安这次没说话,只撇了撇嘴,继续她的吃食大业。 隔壁的罗先生和已放下卷宗的宋砚宁对视一眼,两人眼底渐渐浮现的拜服之意不言而喻。 过了一会,霍寒香耐着性道:“说白了,你是一定要缠着七郎不放,是不是?” “霍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什么叫我缠着七郎不放,明明是他说这辈子只欢喜我一人,是他缠着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你哪一点有值得他喜欢的地方。只能说他暂时是被鬼迷了心窍。只要你不去主动缠他,等过得些时日,他自然就会把你放下。”霍寒香仍然好言相劝。 云九安再次不出声,只吃。 霍寒香深吸口气,拿出她大家小姐应有的气度又道:“瞧你吃穿都极为寒酸,你若答应不再缠他,再不肖想入梁家大门,我可以让你一世衣食无忧。” 云九安暗叹口气,磨磨唧唧了半天,总算说到了正题。 她用一眼斜睨她,“照霍姑娘的意思,是想用金钱来打击我的弱点了?” “云姑娘难道差的不就是这些东西?” “霍姑娘眼睛很是犀利啊。”云九安难得地夸赞了一句,放下筷子,“就是不知霍姑娘准备用多少金银来打击我?” 霍寒香抿了抿嘴,“一千两白银。” 云九安瞪大了眼,拔高了声音嚷道:“我没有听错吧?一千两白银就想我把七郎给卖了,霍寒香,你们霍家是做奸商起家的么?你怎么不说七郎就值一两银子?” 隔壁的宋砚宁终是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罗先生早已捧腹忍笑中。 “刚刚你说让我一辈子衣食无忧,我以为出了多高的价码,还心里在想,与其嫁到梁家受他们家人的白眼过完后半生,不如拿些钱财找个小门小户的郎君过点舒心日子。哪料到你竟出价一千两。你以为一千两银子就能让人衣食无忧一辈子?你这一千两白银比那一千两黄金还值钱哪,霍姑娘。” 霍寒香被数落得有些狼狈,脸都红了。 过了好半响才提声道:“那你想要多少?”憾綪箼 云九安好整以暇,“一万两。” “啪哒!” 霍寒香惊得用以掩饰尴尬的茶杯都滚落地上,她旁边的丫环终于忍不住骂道:“云九安,你想趁火打劫么?你这副丑恶的嘴脸怎么就没让梁公子看见?” 第018章 满目皆粪 “说话就说话,骂人就不好了。”云九安好脾气地冷笑:“霍姑娘,我开的这个价并不高啊。那日在国公府,霍老太夫人最起码也许了我个妾室的身份,到你这里,是连梁家的大门都不准我进。 你要知道,我若为妾,七郎最起码要顾着我穿金戴银,珍馐佳肴,每日还要你侬我侬地哄我开心。到时候再来个宠妾灭妻什么的,神不知鬼不觉,嘿嘿,霍姑娘觉着是一劳有逸好呢,还是日日看着我们恩爱受煎熬好呢?” 霍寒香高挺的胸脯直起伏,呼吸声都跟着粗重了,她冷冷地看向云九安,“最多两千两,你答应就答应;不答应,我不保证你哪一日就在这人世间消失不见了。” 很好,赤果果的威胁。 不愧是大长公主的孙女,说变脸就端起了皇族贵胄的气势。 云九安端端看着眼前气势凌人的贵族千金,“你在威胁我。” “是又如何?” 云九安和她两眼互瞪,对峙了一会,半晌后叹了口气,“不如何,你权大势大,我斗不过你。” 霍香寒“哼”了声。 云九安再次叹气,识时务道:“好吧,你赢了,两千两就两千两吧,聊胜于无。” 霍寒香冷道:“金瓶,把银票给她。” 云九安收好金瓶递来的银票,扬眉,“要立字据么?” “希望你说话算数。”金瓶威吓道:“谅你也不敢糊弄我家姑娘,字据就不要立了,免得授人以柄。” 主仆二人说完起身就要走,云九安却在后面声音幽幽道:“其实梁七郎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好。” 霍寒香顿住身。 云九安继续道:“你看,我穿着极为寒酸,那是因为我嫡母高氏把绫罗绸缎都给了嫡子嫡女。我瘦得像难民,因为每次吃饭的时候肉鱼都离我很远,高氏规矩大,她举筷我才能吃,她落筷大家都得放下。别人没吃饱还有零嘴糕点厨房特备小吃,我只有空气。想去外面买点吃的充饥,月银就一两,出个门要一请示二请示,小厮跑腿月银就去了一半。” 她走到霍寒香后面,“我的难堪我的寒酸明明都写在身上,连霍姑娘都看出来了,那梁七郎偏是看不见。他一再对外说定要娶我过门,却从不曾见他给我一颗糖,送我一根纱。国公府琼花宴所有人都穿得亮丽光鲜,他却要我一身寒酸跑去向他家长辈好好表现,他这是让我去表现么?分明是怕我的笑话没人看得见。” 霍寒香怔住,回头看她,“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 “信不信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几人以后再也不见。” 若不是看在原主曾经并未受过霍寒香多少苦处的份上,她也懒得出言提醒。 直到霍家主仆离开,云九安才吩咐绿荷打包剩余的饭菜,她则去找罗先生结账。 在她进去前,宋砚宁依然回了次间。 “罗先生刚刚看得如何?” 罗先生捋须,呵呵笑,“还好还好。” 云九安眨眨眼,“那……余下一半银子是不是该结了?” 罗先生笑容骤收,“云姑娘,你刚新得两千两纹银,何必还计较这点小钱呢?”ganqing五.com 云九安把手伸到他面前,“我母亲一月才发我一两月银,十两正好是我一年的口粮。罗先生,这可不是小钱,是我的小命。罗先生岂有拿着我的小命不给的道理?” “哪里有那么严重。”罗先生被这小姑娘卖惨的表情逗笑了,不自觉就将银子放在她手心,“日后若是再有这等好事,云姑娘可别忘了老朽啊。” “罗先生爽利,自有来日。谢了。”云九安收了银子,还不忘将桌上留有余温的半盏茶一饮而尽,赞了一句,“好茶可不能浪费了。后会有期。” 罗先生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又看看那空空如野的茶杯,“这……这……是少东家的茶……” 云九安哪里知道,还以为是她之前没喝完的半杯。好在已走远,并未听见。 “少东家,这个……算不算你间接被一个小丫头亲吻了?”罗先生笑得一脸不正经。 “心中有屎,满目皆粪。”宋砚宁微微扬了扬眉,面容清透,举手投足间明明是个斯文俊秀的公子哥,偏吐出的话语有几分颜色。 他朝楼下瞅了瞅,“陆少尹来了,老罗新得第一手消息,不准备回去把内容添油加醋后明日开说?” “不是添油加醋,是润色。”罗先生没好气地起身,“那老朽先走一步,少东家自便。” “今儿两位姑娘的谈话内容如果明天照搬出去,只怕你会惹祸上身。”宋砚宁不忘提醒一句。 罗先生不怀好意地嘿嘿笑,“我怕甚,天塌下来都有少东家撑着,我来醉心楼的目的只有一个,赚银子。别的与我无关。” 说完扬长而去。 宋砚宁盯着那只被云九安喝过的喝杯,眸光在明亮的日光下隐晦难明。 陆景轩来的时候,他已经让小二另沏了一壶茶,换了茶具。 两人略一寒喧,陆景轩就道:“听说宋大人在查北志商会两船名贵药材和皮毛遗失的案子。你特意找我来,难道与此有关?” 宋砚宁叹了口气,温雅道:“你可知东方不惑告的是怀阳县令和周大坤?两月前,东方澈、东方致叔侄从北魏带人押送两船名贵药材和珍稀皮毛找到周大坤谈买卖,就在当晚,周大坤的小妾裸身身亡。 第二日,周大坤向怀阳县令报案,说是东方澈叔侄酒后乱性,将她小妾先奸后杀。 怀阳县令田富春当天将东方叔侄捉拿归案。结果人关在大牢还未开审,东方叔侄就在狱中服毒身亡。 紧跟着东方叔侄押运的两船货也失了踪影。现在北志商会告周大坤栽赃陷害,勾结田县令杀人越货。 因为事关大庆与北魏的通商往来,滋事体大,我们贺大人不敢怠慢,立即命我带人彻查。现今我已查到东方叔侄既未奸杀周大坤的小妾,在狱中也并非服毒自杀,而是被人强灌了剧毒。东方不惑又逼得紧,他现在是要求我们找到那两船货的去向后再抓害人凶犯,奈何那周大坤前几日已死于国公府。” 第019章 炸尸了 陆景轩道:“周大坤一死,两船货的去向也就无从查起了?” 宋砚宁点头,“没错。” 陆景轩试着问:“你是想让我帮你查那两船货的去向?” 宋砚宁轻叹,“周大坤在怀阳作威作福,当地百姓恨之入骨。如果他把货藏在了怀阳,定没有藏得住的道理。我左想右想,平京才是他的老根据地,那等贵重之物也只有京城才消化得掉。所以我怀疑那两船货已进了京,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出在何处。你在平京多年,各方面熟,这事不拜托你,也实在无人可托了。” 没想到陆景轩摇摇头,“你还真找对了人,我现在也正为周大坤的事发愁,咱俩都快成难兄难弟了。” 宋砚宁奇道:“怎么回事?” 陆景轩一张硬朗的俊脸漾起一丝苦笑,“那日国公府琼花宴周大坤被人谋杀后,周家就把他拖回去了准备办丧事。在停棺的第三天,灵堂里就发生了一件惊人的怪事。” 宋砚宁也被勾起了好奇之心,“什么怪事?” “在阴阳师准备给周大坤合棺的时候,周大坤的尸体炸了,横飞的血肉溅在了灵堂里不少人身上。所有在场的人吓得魂飞魄散,胆子小的都晕了过去。” “哦?周家还发生过这等怪事,这几日怎么没听到一丝风声?” “如此恐怖的事情,周家不压,国公府也要压。人是在国公府没的,凶手也是国公府的人,所以国公府连官都没报。现在又出了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无论如何,他们也会阻止此事在民间流传,成为一些人猜疑的对象。” “尸体炸了就炸了,你又为何为周大坤的事发愁?不是没报官么?” 陆景轩喝了口茶润润快冒烟的嗓子,道:“问题是那些被血肉炸中的人身上皮肉都开始腐烂,找了很多大夫看,都看不出问题来。而且其中有一个被炸中最多的人昨晚也是爆身而亡,还不清楚接触了此人血肉的会不会出问题……接连发生如此恐怖的事,估计国公府想压也压不下去了。而且此事诡异,他们也怕闹出更加无法收拾的事,今早就找到我们卢大人,要求我们大人能找出周大坤和另一个人爆身的原因。” 他缓了口气又补充道:“而且昨晚那人出事后,那些身体开始腐烂的人只怕现在更为恐慌,如果不能立即查出原因,让这些人恢复如常,平京城恐怕要出大事。” 宋砚宁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思索着,“此事果然不可小觑,估计目前还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若再扩散下去,说不定会闹得整个平京恐慌。所以说,你自己现在都是焦头烂额,也是无暇顾及我的案子了。” 陆景轩再次苦笑,“你知道就好。并不是我不帮你。” “诶,对了,那个周大坤当日在国公府被害时不是也见血了么?既然粘了他血肉的人都会皮肉腐烂,当日国公府就没人碰过他?碰过他的人有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宋砚宁疑惑道。 陆景轩眸光一凝,他忽然记起周梁氏,记起他曾踢过周梁氏一脚,后来……他那只踢人的靴子都被烧了,是云九安一再交待过的。 他心里一紧,倏然起身,“宋大人,我刚想起有件相当紧要的事要去办,就不陪你了。以后有事再联系。” 宋砚宁无语,“你要不要如此急,不帮我,帮我出个主意总行吧。” 陆景轩笑了,“我说宋大人,你在侯府日子不好过么?怎么突然就要去考个什么功名,被那帮不安好心的老家伙举荐去当个劳什子参军。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书生干司法参军,还想查案子,不怕别人摸了你的黑,要了你的小命?” “你就笑话我吧。你也笑不了几日,我也会看你的笑话。”宋砚宁不愉地朝门外走去。 陆景轩一把拉住他,“看你可怜,给你出个主意。” 宋砚宁回头。 “那周大坤府里的人你想必也都查过了,肯定一无所获。要不你去下隆市去查查。下隆市容纳不少只管讨生活的贩夫走卒,马夫,甚至还有江湖盗贼浪人,三流九教,各类人都有,鱼龙混杂,有任何需求的人,只要给钱,几乎都可以去那里,过后又极难被查出来。周大坤两船货若要运进平京,自少不了运货的人马。他极有可能在那里找了人手帮他。” 宋砚宁微微拧眉,“下隆市?好像曾听我大哥提起过。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陆景轩拍拍他的肩哈哈一笑,“兄弟,你若是过去查案,最好是换身行头。不然,就以你这副容色过人斯文无害的模样,小心被那里的泼辣小娘子给拆了。” 宋砚宁彻底无言…… 云九安没想到霍寒香会这般小气,只用两千两就把她这个梁子渊的“心爱的女人”给打发了。 不过目前来说,她已经心满意足了,梁子渊已经为她创了七千两的收入。这笔钱,她已经做好了规划。 同时她也相信,罗先生一旦把谈话内容暴光出去,云、梁、霍三家必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所以她必须要在高氏知道此事之前,找到她的软肋,让她无法再逼她嫁给梁子渊。 所以她从醉心楼出来之后,立即就找到了蒋家铁铺,将早已画好的手术刀图拿出来让他们按所画规格打造。 在蒋家铁铺,她还顺带买了一把不足半尺长便于携带的匕首——接下来的路肯定危险重重,她有必要用它出其不意的防身。 自然,有钱了,她还有跑药铺。在这个无处不是危机的鬼地方,没一些傍身的好东西岂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第二日一早,绿荷和秋韵一起往高氏那边跑了一趟,说是霍寒香今日还邀约云九安出门游玩。 高氏不疑有他,毕竟绿荷是她安插的眼线,那霍寒香将来是梁子渊正妻——正妻约夫君的小妾去游玩,说明妻妾相处得还算不错。只要霍家那边认同,梁子渊喜欢,她相信陈氏这个恶婆婆也不能阻拦云九安嫁进梁家。 第020章 菜鸟大人 云九安看准了她的如意算盘,才有胆子用云府的马车光明正大的出门。 车子在走到半路的时候,绿荷塞给了年轻车夫钱路二两银子,交待他今日的行程回去后切不可如实上报。 车夫在云府也就混口饭吃,二两银子只是让他闭嘴,没有比这还容易的事。钱路虽没出声,默然也就是默认了。 钱路将马车往西城几里外的下隆街市赶。 “姑娘是准备在下隆市请两个人去后姚庄壮胆么?奴婢听爹娘曾说过,那位姚管事确实很凶,既便姑娘是云家千金,那姚福恐怕也不会买账,他只听太太一个人的吩咐。” 马车上,绿荷不无担忧。 今日五姑娘出来又只带了她,秋韵负责观察府里的事。 她知道五姑娘对她相当看重。所以她们今日去后姚庄,定是为了帮她把爹娘和弟弟脱出控制,让他们一家人不再受太太的欺压。 可是花钱请人壮胆,姚福那恶棍就会放过她的家人么?若让太太知道了,她家人日后在京城还有没有立足之地? 云九安拍拍绿荷的手,一脸轻松地笑道:“想什么呢?我只是去下隆市请两个人帮衬一下,又不是去打架,怕那姚福作甚?” 绿荷有些傻傻地,“帮衬,姑娘需要什么帮衬?” “帮衬着向姚福讲理啊。”云九安刮了她鼻梁一下,戏笑,“我相信姚福是个讲道理的人,何况我们这一去有四张嘴,他说不过我们,自然就不会找你爹娘弟弟的麻烦了不是?” 姚福怎么可能是个讲道理的人?绿荷本不想打击她的自信心,觉得自家姑娘太过天真,仍忍不住想提醒,“可是……” “可是什么?怕姚福把我们几个给吃了?”云九安笑眯了眼,继续逗她。 绿荷红了脸,还想说什么,马车忽然停住,前面传来一阵吵吵嚷嚷地说笑声。 “钱大哥,马车怎么不走了?”云九安打开帘子问。 钱路朝前面努了努嘴,“下隆市已经到了。可是街道比较窄,被他们给挡住了,姑娘如果不想等,不如小的下去叫他们让让?” 云九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但见逼仄脏乱的马路中间被十来个小娘子小媳妇大娘大婶大妈给占据了。 这些妇人们有的穿着打扮甚为养眼好看,有的面貌一般,着装也很普通。 她们在这马路上唯一相同的,就是叽叽喳喳笑逐颜开地说着差不多相同的话。憾凊箼 “大人,我家距这里就几条街,我家那位就是挑夫,我家还有女儿细皮嫩肉的……您要打听的事可以去我家问问……” “我家茶馆就在这附近,茶馆的茶品也不错,每日不知有多少车夫去那里,大人去我们那里问问一定有收获……” “大人应该去我家,我爹还没出门,他见多识广,大人的事他一定知道……” “大人去我家,我家郎君定然知道……” “去我家……” “我家有……” 云九安看着被妇人们围得只露一截浅绿官袍的大人,有些啼笑皆非,据闻下隆市的人无论男女老少皆彪悍泼辣,可不会怕官家。这位大人只身来查案,不被人堵住才怪。 一看这位大人就是个新进的菜鸟,或者是被上头的人整了。 眼看这路一时半会儿是难以让出来,云九安终于忍不住跳下了马车。 她款款走到那群人后面,娇滴滴道:“大人,您昨晚在乱葬岗剖了的那具女尸可有收拾好?今晚可能还要麻烦大人带上刀具去剖一具女尸……” 她的声音清脆明亮,完全压住了那群妇人的吵嚷声。特别是她一再提到的女尸…… 一众妇人蓦然回头朝她看来,见是位眼睛溜圆的小姑娘,头前的小媳妇试问道:“你刚才说谁昨晚在乱葬岗剖过女尸?” 云九安微提嘴角,慢慢抬起手臂,纤巧的指尖直指那位已转过头来的菜鸟大人。 温柔的秋风吹过,淡淡的日光从屋檐缝隙斜斜投下来。 光影之下,毫无预警地,云九安的视线撞进了菜鸟大人投来的清透眸光里,心里一格嘣,瞬间有些模糊起来…… 这张脸,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妇人们像约好了一般,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街市上顿时清冷了下来。 宋砚宁没料到在下隆市会遇到云九安——他的记性极好,昨日只听其声,便能许久不忘。 他如释重负般将手中的纸笔合上,抹了把额角的汗,深深一揖道:“多谢姑娘帮在下解围。” “大人客气了。大人深入虎穴查案,是我等小民之福,令人敬佩之极。刚才也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云九安厚颜应下,若不是道路被阻,她才懒得管。 “姑娘前半句话说得没错,刚才那些妇人真是如狼似虎,碰不得骂不得吼不得,一个弄得不好说不定还要诬我登徒子。姑娘一句话令她们散去,才是令人敬佩之至。” 宋砚宁说完又是深深一揖,云九安脸皮再厚,也有些承受不住。 她咳了声,“大人长得容色过人,想必无论在何处都受女子追捧爱慕,大人应该是不胜其烦,才把女人比作虎狼,可以理解。” 见她误会,宋砚宁想要解释,云九安不欲耽搁,微福了下身,“那个……不好意思,既然大人没事了,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她转身欲走,宋砚宁眸光一闪,上前一步将她拦住,他红了脸略有些尴尬道:“姑娘似乎有些误会了。不过我一时也解释不清。不知姑娘欲往何处?” 他一副斯文书生气,说话还会红脸,说明真是个新进衙门的腼腆读书人。云九安放软了声音,“我也是初次来下隆市,想在这里请两个短工去后姚庄办点事……” 第021章 所谓报恩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两个衙差急匆匆走过来,一人在宋砚宁耳边低声道:“大人,杜成那边没查到线索,我刚才查到的一人说明天给我们回复。” 宋砚宁点了点头,也不回他们,只是顺眸看了侧耳倾听的云九安一眼,“你们两个现在若是无事了,今日可去帮帮……诶,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在下宋砚宁。表字宁风。” 宋砚宁?这个名字没在原主的记忆里出现过。 云九安随口笑道:“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的那个宁风?” 宋砚宁眸光倏亮,也笑了,“姑娘好文采。不过爹娘当初给我起名时肯定没想那么多。” 气氛有了些缓和,云九安这才道:“小女子云九安,见过宋大人。” “哦,原来是云姑娘。杜成,杜虎,云姑娘刚刚为我解了个大围,我是个有恩必报之人,正好云姑娘要用人,今日你们两个就供云姑娘差遣,到后姚庄帮她办点事。” 杜成杜虎面面相觑,这位爷今天是哪根筋不对,居然把他们这么两个得力干将送给个小姑娘一天? 云九安也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那点小事怎敢用大人的人……” “云姑娘若是不答应,是想我一直欠着你这份恩情么?”宋砚宁斯文俊秀的脸面上多了几分难为情。 云九安有些难以应对。其实此时她亦有些心动了,两个穿衙差服的人去办那事,只怕是事半功倍。 她迟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却不知两位大哥准备如何去后姚庄,那里距下隆市少说也有十五里……” “哦,他们骑马,我坐车。”宋砚宁立即道。 杜成有些不解,“大人的车在哪里?”明明来时也骑了马。 宋砚宁一指坐在车辕上的钱路,“那不是么?”说完,就朝马车那边走了过去。 云九安发觉有些不对,上赶两步,“那是我的马车。大人的马车呢?” “我没有马车。”宋砚宁略有些不好意思,“云姑娘自然不会让我一个人走回去。好在我左右无事,不如也把我稍上。放心,我不会给你添乱,只是看看。” 他说着就已撑身坐到了钱路旁边,回头露齿一笑,“若有帮得着忙的地方,云姑娘也尽管开口。” 云九安被他这一笑晃得心里有些发慌,刚才明明在查案的人,转眼又这般跟着闲逛了,这位宋大人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吧? 难道是高氏派来的奸细? 她不信高氏能未卜先知,有如此高的段位。 她心里一万个不放心,又无法再开口赶人,只能且走且防了。 一连好几个阴雨天,总算天气放晴,秋收的季节,让大片的田野看上去金灿灿地,空气中都散发着稻香。田间的农人们也正在田地里收割。 在后姚庄许家院子里,许惠费了好些力气才将她大哥许锐从屋里背了出来。 把人放到椅子上后,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望着天色道:“哥,都快晌午了,七叔公家并没多远,爹娘都还没回来,我实在不放心,先过去看看。你在院子里守着,若是姚老虎他们来了,就让他们先等一会,如果爹娘借到了钱,五十文钱一文都不会少了他们,叫他们不要闹。” 许锐望着自己几天前被姚老虎那群手下打断的双腿叹了口气,“去瞧瞧也好,你嫂子被那些畜牲带走好几天了,还指望那五十文钱接你嫂子回来……希望七叔公会把钱借给爹娘……” “七叔公向来疼你,一定会借钱给我们救命。” 许惠安慰了下,给许锐掖了掖肿得老高的腿上的破衣,就准备出门。这时门口却传来了打骂声,她开门一看,竟看到她的爹娘被姚老虎那帮人连踢带打的给踹了回来。 “爹——”看到爹娘满头满脸的血,她急得奔出去护到他们面前,“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打人?就没有王法了么?” “哟呵,许惠,是不是知道你们的租子没凑够,有意拿你自己来抵啊。” 姚福身前的一个大块头笑得猥琐地就要来摸许惠的胸,许惠爹一头将那个大块头撞开,“你们敢动我女儿试试,老子今天跟你们拼了!”んttps:// 不想那大块头桩子稳,一撞之下居然只退了两步就稳住。他一把揪住许惠爹的头发,猛地往他胸口踹了两脚,“敢撞你二大爷,老东西找死么?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许惠爹连喷了两口鲜血,当场就晕了过去。 “孩子他爹……”许惠娘和许惠同时扑过去,抱住倒地的许惠爹悲愤痛哭不止。 许惠娘大骂道:“畜牲!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我们已经把五十文租子给了你们,为何还要打人……”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庄子周围的村民,姚福被人簇拥着站在一众打手中间,很是享受这等被人敬畏惧怕的场面。 姚福身前另外一个吊眉打手扫视全场,大声道:“姚爷说了,五十文是到期日的价。你们又拖了五日,一日利息十文,今日你们不还一百文钱,还以为我们姚爷是开慈善堂的。” 一众村民听得激怒万分,却又不敢言。 “简直是一帮土匪、强盗……那日你们把我哥腿打断,带走我嫂子,说今日把租子还上就放人。你们今天收了钱不仅没放人,还在我家门口将我爹娘打伤,这世间到底还有没有天理?”许惠怒瞪双眼,恨不得择人而噬。 姚福看着她那起伏的胸脯,暗自吞了口口水,拨开打手,慢慢走到许惠面前,“王法?天理?这些东西有是有的,前提是要有钱。你们今日还欠我五十文,不管走到哪里去,不还就是没天理,明不明白?” 许惠被他赤果果的眼神一扫,心底一阵发凉,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看得一帮打手猥琐地哈哈大笑。 许惠又气又怒。 “你们这帮畜牲,我今天杀了你们……” 不知何时,许锐竟拖着一双残腿手里挥着一把菜刀从门内爬了出来。 第022章 碰瓷 奈何他力量太弱,当即就被人一脚踩住了那只挥刀的手,“许锐,你是不是也太不像个男人了。看看你的那个媳妇那个浪劲,就你这软脚虾怎么能让她满足快活?这几天我们兄弟几个可帮了你的大忙,只要把那五十文还了,保叫你媳妇回来后让你这软脚虾不再是软脚虾,立马变成雄纠纠气昴昴的……”ganqing五.com “诸位,请问后姚庄怎么走?” 一个非常突兀的声音突然打断那个打手无耻的话语。 姚福和一众打手朝那发声之人望去,见是一个年纪轻轻相貌堂堂的衙差,心里全不由一紧。 那个大块头走上前去,“你是何人,问后姚庄干什么?” 衙差扫了一眼地上几位伤者,“我在京兆府当差。今日奉上命到后姚庄查案。不知诸位谁知道后姚庄的路?” “大人……大人……这里就是后姚庄。大人,求您快救救我们……”许惠这时才反应过来,一步扑到衙差面前跪下。 姚福脸色一变,“还不快让她闭嘴!” 大块头一脚就踹向许惠,却叫那衙差一把拦住,“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何要对一个弱女子动手?” 大块头哪容得许惠多言多语,何况对方还来自京兆府,他们再横也不过是些地痞,怎能与官府斗? 他运劲一把将衙差推开,同时一记老拳挥在许惠头上,许惠晕倒。 他回头准备对那衙差解释,哪料那衙差忒没用,一推之力竟让他“噔噔噔”连连后退,最后还倒在了地上,头一歪,居然没了动静。 所有人都惊呆住。 一个打手上前探了探那衙差的鼻息,看向姚福,惊骇地摇了摇头。 衙差死了。 还是京兆府的。 “杀官差了……杀官差了……” 一些村民见此景,顿时吓得四散逃开。姚福的那帮打手也吓得手足无措,“姚爷,这……该怎么办?” 姚福看着跑开的村民,脸一横,阴狠道:“总不能因为一个死人去蹲大牢。你们两个,去让那些乱叫的人永远闭嘴。你们两个,把这里的人都给埋了。你们几个去外面探探,看这官差是不是一个人来的。如果还有其他人,一起给做了。别留了后患。” 一帮打手分头行动。 在一间屋子的拐角处,看那些人走远,宋砚宁问道:“云姑娘,你确定就你和杜成两个人过去能让姚福对你的话言听计从?我瞧着……姚福像是个亡命之徒,何况还有两个地痞在,只怕不好对付。” 云九安稍作权衡了下,“现在正是姚福心虚又势单的时候,如果不这时候过去,就难得有更好的机会了。你怕就呆在这里别动,杜大哥,我们过去。” 杜成朝宋砚宁苦笑了一下,应声跟在了她后面。 遇到这等晦气的事,姚福也没心思在许家门口多呆了。正准备独自离去,转头竟看见一个瘦不拉叽的小丫头和另一个衙差过来,他的扫帚眉一拧,朝正在许家院子里找铁锹的两个罗喽说道:“朱三,朱四,来外面的客人了,你们两个不将人招呼一下?” 两个罗喽迅速跑了出来,看到和之前那个死了的衙差穿同样衣服的杜成,二话不说,挥起手中的铁锹就朝杜成扑去。 他们俩身强力壮,一看就有些功夫。 令云九安没想的是,杜成这么个普通的衙差与二人战在一块,居然没落下风。她庆幸今日请了真衙差,若是下隆市的贩夫走卒,肯定没有这般武力值,那么她的计划肯定就难以完成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老天相助。 她的庆幸只在一瞬间,转而对姚福大声斥道:“没想到后姚庄竟是个土匪窝子,杀了一个衙差也就罢了,现在还要继续行凶作恶,是想造反么?” 姚福闻言眼中凶光一闪,提腿就朝云九安的面部踢去。 腿风刚劲,方位刁钻狠毒,一看就是个有几下的。 “贼子敢尔!” 杜成眼观六路,击退两个罗喽的空档一刀朝姚福后背劈去。 姚福没料到这个衙差如此了得,侧身避开,“是你们找死,怪不得我。” 他回身出拳,继续攻向云九安,只有拿下小丫头,才能让对方投鼠忌器。 杜成被两个罗喽缠住。 云九安身形出乎意料的敏捷,闪步退开。 “早闻后姚庄里有人草菅人命,多次被告到官府。今日一查,果然如此。姚福,事实确凿,我的同僚正带人赶来此地,你跑不掉了!”宋砚宁适时出现,义正言辞的,好一顿威吓。 姚福心里一“格噔”,虚晃一式,竟拔腿就跑。 那两个罗喽见他都跑了,哪有心再战,瞅准机会也要开溜,反被杜成几招撂倒,制服。 “不是很能打么?怎么不打了?”杜成将两人绑好,一人踢了一脚,两个罗喽滚倒地上直嚎。 “大人,大人,我们都是听姚爷的,饶命啊……” “听姚爷的?你们刚刚就没少作恶,伤人又杀官差,听谁的你们脖子上几颗头颅都不够砍!”云九安将两人的钱袋子都扯了下来,掂量了一下,就几十个铜板加几块小碎银,“这点小钱先赔给人家当药费。后面差的还要找你们姚爷补上。” 说完,走到护在许家人前面的许惠娘跟前,将钱袋给了她,并协助她把还不醒人事的许惠给扶进了屋。 宋砚宁也来搭了把手,和杜成一起将受了重伤的许锐和许惠爹一起抬进了屋。 云九安给一家子都察看了一下,好在都应该没有性命之忧。眼下找姚福要紧,暂且只能将人先如此安置着。 她向许惠娘问清了姚福住的地方,叫杜成把那两个罗喽敲晕绑好,将躺在外面地上装死的杜虎拍起来,带着杜虎杜成就欲前往姚福的住处,被宋砚宁拦住,“你们还想去干什么?” “当然找姚福。”云九安说得理直气壮。 第023章 啰啰嗦嗦 宋砚宁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找他?他现在已经犯了案子,让官家去找不是更好?” 云九安一脸鄙夷,“一个假死的官差能让官府来抓人吗?没拿到姚福杀人的实证,仅凭佃户们的伤情你以为姚福会承认?再说佃户还要在这里生活,他们哪敢出面指认?何况姚福的背后还有高家,有傅家,哪里的官府愿意为了一些佃户而去得罪有权势的老爷们?”憾綪箼 她上下打量他,似笑非笑,“别告诉我你一个牧马州的七品参军会管这档事。不是我小瞧,即便后姚庄的事你想管也管不了。宋大人认为呢?” 路上的一番旁敲侧击,总算让她打听清楚了此人并非高氏的人,真是从牧马州来查案的官差。 宋砚宁噎住,净白的脸面上有丝赫然。 云九安一副长者告诫的模样郑重道:“姚福这颗毒瘤不除,后姚庄的人休想有好日子过,我也是在造福一方百姓。如果你怕就别来,我只带两位杜哥去给我搭把手就行了。” 宋砚宁看着她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感觉滑稽之至,令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把手半握成拳抵在唇边,强忍笑意道:“你还要他们帮什么忙?” 耽搁的时间太多,怕姚福跑了的云九安有些不耐起来,“自然是帮一个一劳永逸的忙。” “说具体点。”宋砚宁拦在她身前巍然不动。 云九安有些冒火了,“是不是我不说,你就不准备让我去捉人了?” 宋砚宁一脸凝重,“跟你前去的是我的两个好兄弟,如果太危险,我有权利终止之前我的不对等承诺而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杜成和杜虎相视而笑,宋家公子的心机和唇舌在入仕后已经收敛,平日都是一副斯文正气凛然的模样。今儿云家小姑娘不知何故招惹了他,以古怪的名目跟上来也就罢了,中途还拿姿态为难人家,肯定不是闲的慌。却让人难以猜透到底有何目的。 云九安被他这一席话说得头晕目眩,早知如此,她就不该相信他所谓的报恩…… 事已至此,后悔不及,她不得不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部分出来。 “我准备让两位杜大哥先潜入姚福的宅子,将我手里的这包蒙汗药放到他们饭菜茶水里,只有这样,我才能控制住整个局面,控制住姚福。” 这包药可是她在隔壁柳家后院医书上翻了很久才找到的方子,且亲手制作而成。据医书上记载,此配方的蒙汗药效用相当好,一小包就可以迷晕三五十人。只要姚宅的人喝上那么一点,定叫他们身软骨软地睡上大半天。 “蒙汗药?云姑娘准备得很周全啊。”宋砚宁瞄了一眼她手里的那一大包药,“就是不知道你想把姚福控制住了做什么?杀了他?折磨他?还是打劫他所有的家产?不要告诉我你是为后姚庄的佃户打抱不平。” 云九安被他气得后脑仁疼。 后悔,已经悔得肠子都打结了。 “别把人想得那么坏,我这么做,还真是为此地的佃户打抱不平。” 她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硬挤了一个假笑,道:“姚福背后的东家是我的嫡母高氏,这么多年在此地作威作福,害了不少人,当中涉及到我身边极为重要人的人身安全。我此次来收拾姚福,既不是要他的命,也不为折磨他,更不是贪他的财物。我只要他写一份认罪书,让我嫡母担心恶事宣扬出去有损声誉,愿意将庄子低价转让,还后姚庄一片清明就是我的目的。” “嗯,原来如此,是我想远了。”宋砚宁终于了然地点点头,凝目望住她,“至于低价转让,你想让她转让给谁?低价又是几多价?” 这次连杜成杜虎都有点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两人差点问出声,爷什么时候喜欢管别人大宅院里的事了? “低价的上限上不超过五千两银子,当然越便宜越好。我这般费心,自然是转让给我而让她不知。”云九安说完,已经气极而笑,“宋大人问这般清楚,难道是想和我抢这宗买卖?” 宋砚宁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我不想和云姑娘抢这宗买卖,只想和你谈个生意。” “什么生意?”云九安忽然有些弄不明白这厮的想法。 “你只管让姚福写认罪书,后续什么让高氏低价转让,过户,我估摸着你都不方便出面,这些全都可以交给我,直到把后姚庄的田产地契全神不知鬼不觉转到你名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云九安警惕地后退一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情不自禁地抱紧胸口,难道他在贪图她的美貌? 宋砚宁俊秀地脸面上竟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嘴上的话却不太好听,“云姑娘想多了,我一个饱读圣贤书之人,谦谦君子之流,岂会对一个女童有非份之心。” 女童?她在他眼里就一女童? 云九安泪流满面,以她目前发育不良搓衣板一样的小身板,眼瞎的人才会有那等想法。还以为是以前的云西月啊。 “我只想云姑娘暂且欠我一个人情。等我需要云姑娘相帮的时候,希望你能义无反顾地把这个人情还了。”宋砚宁靠近一步,低垂下浓密的眼睫,“你大可放心,自不会让你干杀人放火的坏事,此事对于你来说,不过平常小事。这宗买卖是你赚了。” 俊男耳边低语,无法用言词描述的好闻淡雅的香气撩拨…… 云九安双手推开他,眸光洁净得如冬天的雪,“既然是我赚了,那还磨蹭什么?再啰嗦人就跑了。” 第024章 各怀鬼胎 杜成和杜虎到了姚宅后,想翻墙进入院内,未料姚福养了不少护院,眼下姚福如惊弓之鸟,所有人都被安排到位,将姚宅守得苍蝇难进,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有难度。 如此,云九安不得不另想他计。 姚福逃回自家的大宅子后,跑到密室本想将金银细软打包了从后门跑路。转念一想,又觉不甘——即便官差死在了后姚庄,人并不是他杀,就算官府的人来了,他最多把手下的人推出去,又与他何干?んttps:// 至于那些告状的佃户,他不是还有东家么?以高家和云家的权势,不相信连几个佃户的状子都平息不了! 他感觉刚才简直是魔怔了,被个俊秀官儿一唬,夹着尾巴就逃,没的低了他后姚庄姚老虎的称号。 再不济,他马上派人把进庄的路给堵了,再把那三个人一杀,官府也从此休想再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他主意一打定,又重新从密室走了出来安排人手,一拨三个人汇合了之前查探的人去堵路,一拨六个人准备去追杀那三个人。 不料人还没出门,门口就有人来报,说那个当官的和那小丫头已经到了姚宅门口, 姚福眼珠一转,让堵路的人先从后门走,随后狞笑一声,“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你们偏要来,我岂有辜负了的道理?” 他一挥手,“放他们进来,我就在宴客厅会会两个雏儿,瞧瞧是到底是谁要查我。” 有护院打开大门请人。 云九安扯扯宋砚宁的袖子,低声问:“你确定要和我一起进去?” 宋砚宁微笑,“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云九安愈发怀疑他让她做的那件事是不是比生死更难,不然他一个当官的,完全没必要和她一起涉险。 两人随护院走到宴客厅时,发现姚福一个人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厅内围了十二三个腰粗膀圆的打手——看来他已经胸有成竹能将两人就此灭口,所以周围的护院都让他撤回了一半。 云九安心神一定,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姚福,你以为杀了官差缩在宅子里就能保平安?官府既然决定要拿你,就算你跑出京城也不可能逃得掉。” 宋砚宁进门就虚张声势,俊秀的面容沉冷,倒也有几分官威。 姚福根本不买他的账,冷笑,“也不知你们是哪里来的几个毛贼,居然敢算计你姚爷头上来。官府若要拿我,缘何派个小丫头片子来,分明你们是想在后姚庄招摇撞骗,被我们拿住。回头该你姚爷把你们几个毛贼送到衙门领赏才是。” 看来他已完全回过神来,此下不仅毫无惧意,反而还能倒打一耙了。此人心智不差,不知为高氏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云九安一边听着,心里一边盘算着,杜成杜虎这时候应该已经摸进来宅子里了。 “姚福,你想浑水摸鱼可不成。你知道我是谁,她又是谁?我们为何会一起出现在庄子里?”宋砚宁再次开口拖延时间。 “好,你说你是谁。她又是谁。”姚福早已把两人当成死人,也不在乎多花点时间了解一下来龙去脉。 宋砚宁负手走上前去,“我是司法参军宋砚宁……” 一个罗喽不待他说完,就挖着耳朵,“宋砚宁?什么东西,大家有听说过么?” “我们只听过万花楼的花魁舒夜怜,从未听过什么送夜怜……哈哈哈……” 那些罗喽说着不堪入耳的话,哈哈打得震天响,宋砚宁居然也不生气,只是微眯了眯眼,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凉凉笑意。 听众罗喽笑了一会,姚福一挥手,宴客厅顿时静了下来,他好整以暇道:“宋大人是吧?你莫不是来搞笑的?一个小小的七品司法参军竟敢跑到我庄子里耀武扬威,难道你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户部郎中云忠良云大人有没有听说过?” “我也正要介绍。”宋砚宁看向云九安,“这位,正好是云忠良云大人的千金云五姑娘……” 姚福一呆,屁股忽然像被针刺了一般蹦了起来,“云五姑娘?怎么可能?” 该她出声了。 云九安上前道:“为什么不可能?你刚才也说了,这里是云家的产业,云家的人不能来看看?” “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九安咄咄逼人,“那是什么意思。姚管事在此过得如此逍遥,对于东家的到来有些不适应?” 姚福有些吃不消了,抹了抹额角,“云五姑娘突然过来所为何事?” 云九安抬起下巴,“自然是奉我母亲之令。姚管事,主子来了,你就这般本末倒置的盛情相待?” 姚福心里也有些估不准,如果真是高淑华派云五姑娘过来,难道是云家主母对他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想查他的账? 心里在飞速的琢磨,嘴上已着人将两人请入座,并吩咐奉了上好的茶。 云九安假意喝了几口茶,赞道:“好茶!姚管事哪里弄的,可否给我带些回去?” “茶是庄子里自己产的,五姑娘可以随便带。”姚福毫无作管事的自觉,又自坐了回去,端起下人刚刚泡的新茶喝了几口,“不知太太派五姑娘来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云九安闻到茶里隐约飘着蒙汗药的气味,见姚福连喝了好几口,就知杜成杜虎已把事办成。她胡扯道:“母亲日前给我说了门亲,明年可能就要出阁。所以她让我赶紧先到庄子里来跟着姚管事学看账。希望能不吝赐教。” “既是太太的吩咐,我自没有不从之理。”姚福放下茶盏,站起来,“学看账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时候。我已让厨房备了酒菜,二位不如先用午膳,我去搬账本。待用过膳后五姑娘可以一五一十看账目了。” “那就有劳了。”云九安和宋砚宁一同起身朝姚福走去——只有拿住他,才能震慑众罗喽。 两人各怀鬼胎,对被杀官差的事竟绝口不提。 只不过才走两步,那姚福突然一指外面,“咦,太太怎么来了?” 第025章 少不更事 云九安情不自禁回头,就在这一刹,她只觉头上一暗,一张大网竟朝她和宋砚宁迅速罩了下来。 两人还没开步,已经被大网悬空吊起。 云九安挣扎着大叫,“姚福,你想干什么?” 下面传来一阵阵放肆的吹捧大笑声。 “还是姚爷厉害,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两个黄口小儿给拿下来了……” “现在就算是他娘的公主来了也只有给我们姚爷提鞋的份……” “姚爷不愧是姚爷,谁敢与您斗,都没好下场……” “姚爷威武……” 听着这些吹捧,姚福也不觉得恶心,全盘收下后,欣然抬头道:“宋大人和五姑娘虽然把我当三岁小儿哄,我姚福也不能辜负了二位的好意。这张渔网可还舒服?” “姚福,你好大的狗胆,怕人查你的账,连主子都敢算计,不怕死么?” “回五姑娘,我姚福能有今天,并不是凭运气,凭的就是我的不怕死。”姚福毫不知耻。 “你到底想怎样?”云九安狠狠道。 姚福冷哼,“希望五姑娘和宋大人能言明今儿到后姚庄的来意,若敢胡言乱语,反正已有一个官差已死,姚某也不怕手上再多两条人命!” 宋砚宁一直保持静默。 云九安咬牙切齿,“有本事你现在就把我们杀了,我云家一定会灭了你全家!” 姚福冷笑了一声,“我怕的话就不会动手了。兄弟们,他们两个已经喝了我的蒙汗药,大家先去吃饭,稍后再过来好好收拾他们。” 他此时心里也不敢确定云九安此来有没有高氏的意思,如果真是的话,倒要另作打算。如果不是,就不能乱了阵脚。 现在他也懒得跟已经成瓮中之鳖的两人浪费口舌和时间,决定暂且把人吊在这里,再马上派人去云府探探高氏的虚实。 “没错,等会小姑娘就不醒人事了,千金小姐的滋味肯定与那些楼里的妓子不同,今儿姚爷倒可以尝尝鲜了……” 一众罗喽簇拥着姚福污言秽语地哈哈大笑而去。 宴客厅里终于静了下来。 云九安和宋砚宁面面相对,身体的不适,气息的交缠,简直尴尬到极点,哪有心思理会那些人的话。 男女身体终是有别。即便一个干瘦,另一个也不是肌肉起伏,两相挤在一堆,总也能深刻感受到对方身体构造上的不同之处。 宋砚宁不仅红了脸,连耳后根都是红的。 “云姑娘,如果这个就是你的擒贼计划。果真完美……到天衣无缝。” 他的气息尽数喷到她头顶上,有些温热。 云九安尝试着动了一下困窘的腿,“你知道什么?现在的境况不过是权宜之计,早在我算计之中。” 宋砚宁微扬眉,“愿闻其详。” 云九安抬眼,“你没听到么,我们刚才喝的茶里的蒙汗药根本不是两位杜大哥的杰作,是姚福专门针对我们所下。如此,他定是假意喝那茶水以骗取我们的信任。既然我俩和他都没喝,我们如何能拿住他以要胁众罗喽?那么唯一的办法,只能假意被他逮住,用言语激他暂时不对我们动手,给两位杜大哥争取一些时间。等他们都倒下时,我们再一网打尽不是更好?” 宋砚宁哑然失笑,“这个解释……有些勉强。好吧,就算你说的在理,那你有办法脱困?” 云九安凝视他泛红的脸颊,半晌,忽然古怪一笑,“你脸怎么红了?” 宋砚宁眼神飘忽了一下,转而“咳”了一声,“脸红很正常,是对你作为女性的尊重。总不能让我把你当成个会扭来扭去的棒槌。” 你才棒槌,你全家都棒槌。 云九安无语凝噎。 “你现在最好站直了别动,我要取一样东西。”她冷静了一会,决定忽略眼前满是男性荷尔蒙的诱惑,左手使劲勾住头上的网绳,尽量抬起右腿,右手去提右腿裤角。 宋砚宁身体绷得更直了,神态有些憨,奇道:“你又要做什么?” “诚如你言,脱困。” “具体方法。” 云九安憋住气,“取匕首。割网。” 宋砚宁眼随她手走,“匕首在小腿上?” 云九安越弯腰,两人挤得越紧,她的脸全程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往下滑。 她费力“嗯”了一声,继续勾腰。 宋砚宁忍不住闷哼出声,也憋着气,“云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不好。” 云九安翻了个白眼,“忍忍,马上就好。” 宋砚宁暗叹气,小丫头还是少不更事,可知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外人听了,不好。 他左臂微一用力,就将小姑娘的右腿抬了起来。 “呃……”正在发力的云九安诧然,不及多想,飞快自裤管下取出匕首,“姚福万万想不到我早有后招,待我割破网绳生擒了他,定叫他……” 她边说边得意地贴着他的胸膛抬起头,忽然发现他上她下以半倾斜之势悬在空中。特别是她的右腿还被抬至他腰间…… 她的得意凝固在脸上。 尴尬二字在静滞的空气中翻转…… 良久,宋砚宁一脸无奈道:“云姑娘,匕首在手,可割绳了。” 他松了手。 云九安干笑一声,“但凡我对你有一丁点儿想法,日后你孩儿们的娘就是我。” 宋砚宁彻底凌乱。 云九安收回了腿,非常自然地动手开割。 网绳挺牢固,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割了个大窟窿,两人相继从网兜里跳了下来。 此时距他们被吊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两人走出宴客厅,正在考量姚福现在所在的位置,杜成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拐角处。 他飞快奔过来,“大人,云姑娘,事情成了。姚福和他的手下吃了饭菜,全都倒了,正在小厅,杜虎守着。” “太好了。请杜大哥带路。”云九安心里一松,收好匕首,迫不及待要去审人。 宋砚宁却道:“杜成,你只需告诉我们方位就行,你去大门口守着,别让姚福外派的那些手下进来了麻烦。” 杜成领命而去。 云九安忽然发现眼前这位有些斯文有些小憨又有些刻板的宋大人其实也很心细。 第026章 偷袭 小厅倒了一地人。 云九安找到姚福,用粗绳将他捆在柱子上,一瓢冷水泼下去,姚福甩着头睁开了眼。 云九安用匕首在他腿上割了一刀,温柔道:“我现在没时间和你啰嗦。姚福,希望你能告诉我,十六年前,孔姨娘是怎么死的?” 姚福目含怨毒,“你究竟是谁,云五姑娘绝不会像你这般歹毒。” “姚福,以你现在处境,没资格对我产生任何质疑。”云九安匕首在他的伤口往下深插,转动。 姚福痛得直缩,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云九安慢慢加深力道,直到姚福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才冷笑,“你不说,我也知道孔姨娘的死因。我要的不是你的口供,是认罪书。如果你骨头硬,我不介意把你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喂给你这些手下生吞下去!” 姚福连连吸气,齿尖艰难嘣字,“你要那些想干什么?” “干什么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希望你不要太浪费我的时间。” “好,只怪我大意引来祸患。我写,拿纸笔来。”姚福终于受不了大腿上恐怖的疼痛,松了口。 云九安的匕首仍插在他腿中,她把早备好的纸墨铺到他面前,“如果你敢偷奸耍滑,与我所知的描述不符,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从来只把痛苦施加于人身上的姚福痛得浑身打颤,他没料到他也有被人酷刑的一天。 他一字一字将当年孔姨娘遇难的经过写了出来。 此事是云九安重生前在跟了梁子渊后,偶然一次听高氏和她姐大高氏因为云语安的婚事提起过,所以她才知道云语安的真正身世。 那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秘密,当时如果高氏不是六神无主,肯定也不会说出来想大高氏帮她出主意。 她现在就要拿此事来做文章,姚福的认罪书,不过是文章的引子。 “姚福,照你写来,孔姨娘是在生出云语安之后因为产房油灯撞倒起火营救不及被烧死,云语安是被产婆抱出来的是不是?” 姚福简短将当年的事写下,云九安瞅了眼,问。 姚福白着脸,“产房油灯是我的错,如果我让人用蜡烛,就算撞倒也不会因为灯油引燃火势猛烈,无法营救产妇而亡。后来太太还因此重责了我。” 云九安不置可否,“是么?你确定孔姨娘是因为来不及营救才被烧死?” 姚福刚要点头,门口传来另一个否定的声音,“他说谎。那日我就在这里干活,失火时我第一个冲去产房,亲眼看到姚管事拖着一根着火的大木柱狠狠砸在刚刚生产过的孔姨娘身上。孔姨娘还来不及哼一声,就当场惨死。” 云九安和宋砚宁回头,却见是许惠娘扶着满头满脸青紫的许惠爹一腐一拐地走了进来。 姚福目光如毒蛇般射向许惠爹,“老东西,你胡说什么?是不是想死?”多年隐藏,他万没想到那日的事还是被人瞧见了。早知的话,这老东西已经归西好多年了,哪容得他现在胡言乱语。 许惠爹眼眶血红,“善恶到头终有报!姚管事,这么多年你在后姚庄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就算让我马上死我也要在青天大老爷面前揭露你的恶行……” 他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宋砚宁面前,就要细细数说姚福所有恶行。 宋砚宁看了云九安一眼,将人扶起,“老人家别急,姚福跑不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趁这些人还没醒来时找到您的儿媳妇。” 许惠爹才想起正事,他似乎对姚宅相当熟,也不问,让许惠娘扶着,告了声罪,直接往偏院走去。 “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云九安把匕首用力再次转了转,痛得姚福终于惨呼出声。 好一会,云九安再次将纸笔扔到他面前,“再写。” 姚福满头满脸是汗,鼻涕眼泪齐出,酷刑之下,不得不勉强支撑起将那日的事重新如实写来。 直到他快落笔时,云九安轻飘飘道:“一个产妇,云家的姨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用这般掩人耳目的手段将她杀死?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 姚福却死咬没人指使,只说他看中孔姨娘,孔姨娘不让他亲近,他就杀人。 云九安冷笑,将那张认罪书收起,折好,“你不说,就不代表明眼人不明白。这么多年来你是谁最忠心的走狗,杀孔姨娘目的为何,受谁人指使,不说更容易引人遐思,欲盖弥彰的认罪书再好不过。” 姚福面如死灰。 宋砚宁不禁侧目。 “姚福,你再给太太写封信,说你在这里犯的案子太多……” 云九安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打斗声。紧跟着从墙头跳进来好些人,全是姚福的手下。 杜虎抵挡了两下,因人多势众怕他们抢走姚福,只能退到了小厅前急道:“大人,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了,快把门关上……” “原来你没死,竟敢讹诈我……”姚福一见他的脸,顿时怒目大叫。 云九安也没想到一个疏忽就穿帮了。她一巴掌扇了过去,“就讹诈你,你能怎么样?” 姚福被掴得头都歪到一边去了,仍不遗余力地用杀人的目光狠盯她。 宋砚宁看了一眼外面越来越不利的局势,再看了看太阳穴经脉粗涨的姚福,不动声色道:“云姑娘,那些人已经打进来了,他们势众,不如先去关门,暂且别管他。” 云九安哪里想到姚福的手下也如此狡诈,不知何时有人逃出去搬了在外的救兵。心里完全没了底,转身就去关门。 “去死吧!” 一声怒吼,但见姚福身上麻绳寸寸炸裂,突然怒目腾空而起,一掌劈向毫无防备地云九安后背! 云九安感觉不对欲回头,后颈蓦然一麻,人就失去了意识。 宋砚宁一手接住她软倒的身体,一手头也不回地掷出一只早捏在手中的酒杯。 当酒杯与姚福暴起的身体相碰撞时,酒杯瞬间没了踪影,那蓄满力量的肉身却像只破抹布般直线坠落于地。 第027章 挖矿工 姚福身体上的剧痛让他缩得像虾米…… 宋砚宁淡淡冲外面道:“阿虎,用全力,一起办了。” 正与人撕杀得一步三退的杜虎回头瞄了一眼倒在宋砚宁臂弯的云九安,心下大定。忽然一声长啸,手中大刀犹如活了一般,砍、劈、切、挑,刀刀入肉,明明之前还占优势的众罗喽顿时倒了一片。 不远处,听到他啸声的杜成也全力以赴。 宋砚宁把云九安放到椅子上安置好,备好纸笔,搬了把椅子坐到一直没有声响的姚福跟前,“在我好言相待以前,你可以用纸笔向你的主子阐明,你在后姚庄不仅作恶多端,惹了众怒,而且还杀了查案的官差。 为了不担牢狱之灾,你已经决定逃往南方。你建议,最好诸多事还未出后姚庄前,立即将此地低价快速卖出去,并迅速过户。若稍有迟疑,恐诸事齐发,再想全身而退已难。” 姚福蜷缩的身体像失去了意识般,没动。 宋砚宁也不急,只道:“我能一杯将你的丹田震碎,也能一掌让你的经脉全数断裂。这辈子你只能像只无骨蛆般趴在地上苟延残喘,死对于你来说,都成了最奢侈的事。” 姚福身体一震,紧跟着便艰难地坐了起来。 此时的他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来岁,嘴角淌血,脸色蜡黄,绝望地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重伤之下,他只能勉强提笔。 他写得极慢,宋砚宁的耐心也极好,直到姚福快写完时,他又加了一句,“你说你有一个仇人,你托人劝他把后姚庄买下后,定叫后姚庄的官司再也不会牵涉到主子。你说这是你对主子最后的尽忠了。” 姚福笔尖颤了一下,却不敢有违,都按字按句写了下来。 宋砚宁最后让他在纸上按了血手印。 中途杜成杜虎回来,按吩咐又去了趟姚福的密室,找到了不少金银细软和田产地契。 对着那些田产地契,姚福又签了一份子虚乌有的买卖书。签名手印一样不缺。 “大……大人,小的已经全按您的吩咐办了,求您放小的一条狗命……”三大高手在身侧虎视眈眈,已无缚鸡之力的姚福终是忍不住颤声乞求。 宋砚宁让杜虎将一叠物件儿收好,不置可否道:“你如此识时务,一条狗命肯定是保住了。不过嘛,阿虎,我们的矿山是不是还差一个干活的?” 杜虎回道:“不是一个,是很多个。” 宋砚宁“嗯”了声,环视了一下四周渐渐有苏醒状态的众罗喽,“都是些不花钱的劳力,膘肥体壮的,别浪费了。那这样吧,姚福,也幸得你招揽一众人免了我的用工之苦,为奖励你,以后你就负责监督他们挖矿,只要活干得好,我也不限制你,你随时都可以离开矿山,怎么样?” 语气上在征询,神情上却是毋庸置疑。 姚福不同意也得同意,他相信只要离开眼前几个杀胚,他一定有办法逃走! 云九安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绿荷怀中。 绿荷一进后姚庄,就被安排去找她的家人。听到姚宅有大动静,才又和一些佃户赶了过来。 杜成把人引进宅内,说姚福和一众罗喽不仅杀了官差,还打晕了云五姑娘,已经畏罪潜逃。一些佃户们顿时痛哭流涕,多年被姚福一帮人欺压,他们终于熬出头了…… 佃户们出去呼邻唤友,在姚宅四处搜寻着值钱之物——这些年他们实在被姚福压榨得温饱难继,难得恶霸逃走,此时正是他们找回多年血汗钱的时候。 看着一群穷慌了的佃户,云九安暗叹了口气,对绿荷道:“孙姨娘捎我们带给她父兄的东西可有拿过来?” 绿荷将背在背上的包袱拍了拍,“姑娘放心,在这呢。如果不是这边有动静,奴婢刚才就准备送过去。” 云九安捂着还有些酸痛地后颈窝从她怀里坐起来,“既然来了,总不能慢怠了长辈,稍后我们两个一起过去。” 绿荷看她痛苦的样子,心疼地帮她把伤处揉了揉,“那该死的姚福,没想到要跑了还伤姑娘一下,日后叫奴婢再撞见他,定给他十个鞋板子奉还。” 云九安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是自然,十个鞋板子下去,他那颗狗头也挂不稳了。还是我们的绿荷凶悍。” 绿荷脸一红,“姑娘不许笑我。” 对于宋砚宁给出的关于姚福和一众罗喽跑得一个不剩的说词,云九安是完全不相信的。 明明她失去意识前,姚福还在她身后杀气腾腾地大吼,没道理在没任何外力之下就无故逃走了。 她眸光不由瞟向之前还安静又无害站在外面的宋砚宁,眼下他似乎有些忙碌了,不仅安慰一些曾经在姚福手底下受过欺压的佃户,还倾听已经找到了儿媳妇的许惠爹娘诉说了冤情,最后还亲自送他们回家。 杜成还在。说是杜虎有事先走了。 云九安和绿荷一起去了孙家。或许是因为孙家和云家还有那些关系,一家子的日子并不像其他佃户那么难过。 听说是云家五姑娘,孙家二老也颇为热情地款待主仆俩,杀鸡宰鸭,张罗得算是隆重。 主仆二人蹭了顿饭,又闲话了一些家常才离开。 在闲话家常中,云九安稍提了下当年云家孔姨娘在此生产的事,孙家二老别的倒没说什么,只是孙姨娘的爹在提到胎像上有些迟疑道:“太太把身怀六甲的孔姨娘接到庄子上来的时候,孔姨娘非常惊恐,生恐太太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不利。所以私下里曾请了我们这里的老郎中瞧过几次。在孔姨娘生下语姐儿又遇难后,我曾听老郎中嘀咕过,说明明是龙凤胎,怎么就一个女娃娃……”憾凊箼 云九安心里一紧,“那老郎中呢?” 孙老爹摇摇头,“早过世了。” 云九安也不再多问,问了老人家肯定也不知道,这事,只有慢慢去查。若是不紧要,也可以忽略。 孙家人把主仆二人送出老远才回转。 路口上宋砚宁和杜成在等候。 第028章 一百两银子闭嘴 云九安朝绿荷示意了一下,绿荷会意,甜甜笑着,让杜成帮她提下手里孙家人让回捎给孙姨娘的东西。 “宋大人,姚福和他那些手下到底去哪了?我不相信你对那些佃户的说辞。”云九安也不拐弯抹角,开口就直问。 宋砚宁早已有腹稿,“我一介文人出来查要案,没一些帮衬的朋友也不敢接这活儿。姚福在我们身后动手的时候,恰好我几个要好的江湖朋友赶到,姚福和他的一干手下全被制伏了。只是让云姑娘受惊了。” 原来如此,看来眼前的菜鸟大人并不似瞧上去那么简单。 “受惊都是小事,怪只怪我的药量不到位,让他那么短时间内就能恢复体力,是我自己的问题。”云九安接着道:“就是不知道姚福跑后会不会坏事,毕竟他识破了杜大哥假死……” 他既然没杀衙差,也就不会心虚,何来撇下后姚庄一块大肥肉逃跑的道理?更不会有让高氏低价转让的事了。 忙活计划了如此久,难道就此功亏一篑? “云姑娘只管放心,我既然希望你事先欠我一个人情,就一定会帮你把想办的事办好。你先回去等几天,待事情有了眉目,我自亲自把东西交到你手里,你只需把银子准备好就成。” 果然信人也。云九安终于露出了笑颜,“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宋大人了。” “只望云姑娘还我人情的时候能爽快。” 宋砚宁轻声一笑,一缕乌发散在他额头,被即将西下的日光镀成了淡金色,显得有些迷离。 这厮也太好看了。云九安暗叹了一声,也不再瞄他第二眼,开始琢磨着眼前的七品官儿会用什么法子帮她把事情办成。 “云姑娘,你一个闺阁小姑娘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总想着动刀动枪的,不太好。”宋砚宁又道。 “不太好么?”云九安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朝他可爱笑,“宋大人瞧仔细了,我这张脸,我这双眼,还有我的额头,像不像小姑娘?” 宋砚宁居然真的停下脚步,低眉认真在她脸面上仔细打量。 “您瞅瞅,我这脸蛋儿已经拉垮得跟中年妇人一样,我眼睛里装满沧桑,额头上已经堆满无尽愁绪。” 宋砚宁有些不懂,细看之下,明明是一张明秀无瑕充满朝气的小脸。 云九安叹了口气,放下手,无精打采道:“宋大人,一个没有根基的庶女在宅院里的生活究竟有多艰辛,恐怕你这辈子都不会体会得到。当你随时都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我相信你肯定会比我做出更精于打算、更心狠手辣的事。天真烂漫真不适合我,无论我的人还是心,都已经超龄的早衰了。” 宋砚宁收回眸光,微点了下头,“我这辈子只怕真不能体会。听闻荣国公府的梁七郎和云姑娘两情相悦,已经谈婚论嫁,一些事,不是应该让他帮你?”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憨憨。 提到梁子渊,云九安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朝停在树荫下的马车走去,“我和宋大人是两个频道的人,这等人生大事无法进行交流,回家了。” 她迅速钻进了马车,绿荷相当有眼力见地紧跟其上。 钱路把马鞭一扬,马车即刻启动,根本没有要等宋砚宁的意思。 杜成愕然,“大人,爷,你帮了她那么大的忙,她居然不把你带回去?是不是也太无情了?” 宋砚宁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眼眸里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聚结,“因为我一再不识时务地提她的痛脚,她着恼了。”虽然他不知道她说的两个频道是什么,但能领会意思。 此时此刻,云府内,当管事亲自去了一趟醉心楼将罗先生的说书内容一五一十讲出来后,高氏已经气得快晕过去! “太太,现在天都快黑了,醉心楼里楼上楼下还都挤满了人,那罗先生说得口沫横飞,听客也听得哈哈大笑。若他继续说下去,只怕晚上还会去更多人……您快想想办法,照这么下去,对云府和太太的声誉都不利……” 明明已入秋,大管事却还在用袖子不断擦着额头的汗珠。 高氏脸色铁青,“反了!反了!这丫头简直是反了!不仅拿着婚事向霍姑娘敲诈勒索,竟还敢败坏梁七郎和我云家的声誉。吴妈妈,秋媛,你们两个马上去门口给我守着,只要那丫头一回来,就给我带到暖华苑来,我今天倒要看看是她嘴皮子厉害还是家法厉害!” 吴妈妈道:“秋媛早去守大门了……这事儿恐怕明日就要传遍整个平京,到时候梁七郎怕是要成为笑柄,对这桩婚事肯定会愈发不利。您看,要不要老身现在就去醉心楼把那罗先生的嘴封了?” 高氏沉沉“哼”了声,“也好,虽然是迟了些,总比让他一直说下去强得多。你现在就去拿一百两银子,让那个罗先生马上闭嘴!” 吴妈妈赶紧领命而去。 她才退身,外面就传来了动静。 “太太,是跟在五姑娘身边的绿荷回来了……”门外有人通报。 “帮着隐瞒那么大的事,她还有脸来?来人,给我把她拖下去先打五十大板!”高氏一听绿荷的名字,顿时怒火中烧。 “太太饶命……不是奴婢昨日不来报,是五姑娘一直都盯得很紧。奴婢本来打算今早过来,五姑娘又把秋韵给一起派过来……呜呜……” 绿荷在秋媛在门口拦住马车的空档,就赶紧朝暖华苑赶。进门就跪哭在地。 “你的意思还是太太冤枉了你不成?” 大管事一脚朝她背上踹了去,绿荷顿时滚翻在地,随即又立即爬起来跪伏,“太太,刚刚秋媛姐姐还在门口盘问五姑娘,奴婢就瞅空跑过来禀报。那个……后姚庄的姚管事出大事了……” 第029章 交锋 而就在这边大肆闹腾的一会子时间,不仅大房这边的云语安和云锦安还有大少奶奶王氏来了,连二房和三房那边听到动静,陆续也来了六七个人,听了一会,也大致知道了些事情的原委。 高氏正在火头,忽然听绿荷莫名提到姚福身上,更是火上浇油,“我叫你把五姑娘给服侍好,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要管那姚管事作甚?是嫌闯的祸还不够大?是不是想赶明儿就叫个牙婆把你发卖了?” 绿荷吓得浑身颤抖,“太太,不是的,是今天姑娘带着奴婢去了后姚庄……” “绿荷,你跪在地上干嘛呢?” 云九安单薄的身影已出现门口,秋媛跟在她身后,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朝她望去。 绿荷张了张嘴,有些胆怯,半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管事,去,请家法。今儿两位叔叔两位婶娘都在这里,都给看仔细了,并不是我这个嫡母苛待庶女,实在是这丫头太不争气。 日前好不容易厚着脸皮给她攀上了梁七郎那么好的郎婿,她嘴上说着欢喜,转眼就向霍家要了两千两银子……以后叫霍姑娘有何脸面见人?叫梁七郎如何自处?又置我们云家于何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云家如何缺银子,利用儿女婚事在外骗人银子!” 众目睽睽之下,高氏终是忍着火气,向几位在座的兄弟妯娌解释起来——她从来都不愿担苛待庶女的骂名,严明公正一直都是她的治家之道。 “大嫂向来为整个云家操劳,不论嫡子嫡女也好,庶子庶女也罢,对每个人都费尽了心思。我们二房和三房都是有目共睹的。这次的事今日我们在外面也已经听说,确实丢人得很。九安太不知高低了,这般性子,就该用家法,若不示以惩戒,日后肯定还要犯。” 说话的是云九安的二叔云忠程,在工部任了个行走之职。他兄长每次出京公干,他都会帮着高氏处理一些府内外的事。 大管事已经把家法拿了来。 高氏示意两个婆子把云九安按住,她决定今日亲自动用家法,不然她心里头的火没地方发泄! 云九安不待两个婆子近身,忽然大声道:“母亲可知我今日去后姚庄听到姚管事说了什么?他说孔姨娘当年去后姚庄生产的时候并不是走水烧死,而是被他一棒打死在产房里……” 所有人一惊。 高氏也一时间定住,快速扫了一眼脸色发白的云语安,立即斥道:“你究竟要发什么疯,这等事也能容你信口雌黄?” 她挥起戒尺,就准备下重手。 哪料云九安机滑,趁两个婆子未拢身给躲开了。 她从怀里抽了张纸出来提到云忠程面前,“我可没有胡说。二叔看,这个就是姚福亲自写下当年事发的经过……” 云忠程看了她一眼,真的把认罪书接了过去,坐于旁边的三老爷云忠新也凑过头去看。 “二老爷三老爷,现在太太正在追究五姑娘向霍家姑娘要两千两银子的事。如果二位爷都跟着五姑娘一起扯别的,怕是到时候霍家和梁家上门来兴师问罪,云家不好交待了。” 大管事一见事情被扯开,赶紧出言提醒。 “王大管事,九安向霍家姑娘要银子的事固然重要,但是此下忽然得知孔姨娘当年死因的事也很重要。试想一个庄子里的管事,居然敢对给我们云家添枝加叶的姨娘下杀手,人命官司,哪有不管之理?” 说话的是二房的原氏。平日里她就看不得高氏一副高作之态,自家男人还对这位大嫂有求必应,说是受了出门大哥的嘱托。心里早就膈应得很,眼下不出言膈应回去,又待何时? “可是……事有轻重缓急……” “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不过一个是杀了人,一个是不愿为妾收了人自愿送的银子,不知是哪一桩更急。”原氏掩着唇角说得不急不徐。 王大管事哑口无言。 高氏举着戒尺的手收放不是,脸色难看。 “好了,你少说两句。”二老爷斥了原氏一句,将认罪书收了起来,对高氏道:“大嫂,姚管事这件事我们稍后再说。关键是现在怎么处理醉心楼的事,就怕梁霍两家一怒之下迁怒了我们整个云家。” 有人给她送台阶,高氏自然要顺坡下驴。 刚要开口,却被云九安截了口,“母亲,姚福今天在后姚庄又杀了官差,凶恶得很。他说的可不止当年杀孔姨娘的事。您不想听听么?” 高氏被她讥诮的眼神瞧得烦乱,不过转眼间,她就冷静下来,“云九安,今儿这事你就别给我东扯西拉。醉心楼的罗先生把你昨日和霍家姑娘的谈话内容传了个天下皆知,你难道心里就没有一丝愧疚之意?” 王大管事不着痕迹地接过了她手中的戒尺。 “既然母亲愿意跟我讲理,不再动不动就请家法吓唬人,那我今儿就当着家里所有长辈的面跟母亲仔细唠嗑唠嗑。”云九安终于不再顾左右而言他,正眼看向高氏,“母亲,您刚才问醉心楼的罗先生把我昨日和霍姑娘的谈话内容传了个天下皆知,我心里有没有一丝愧疚之意。如果此事发生在四姐身上,您还会这样问吗?” 看了好一会热闹的云锦安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五妹,你说事就说事,可别扯上我。就算此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会去收人家两千两银子。又不是穷疯了,叫人笑话我们云家。” 二老爷赞许地点头,“锦安说得没错,再怎么着,也不能收人银子低了我们云家的名头。” 高氏已坐回椅子上,是非曲直,她相信只要是云家的人,都只会站在她这边。 第030章 善莫大焉 “四姐说得好轻巧。”云九安笑了,“琼花宴上,梁家人包括他们所邀请的那些贵人们皆轻贱我,说我瘦得像难民,穿得像乞丐,首先是别人要低我们云家的名头,并非是我; 其次,琼花宴第二日,梁七郎的母亲就大张旗鼓地到跑到云家警告我不得肖想梁七郎,连妾的份位也不可能有; 其三,霍姑娘早被定为梁七郎门当户对的正娶之妻,年前就会完婚。人家正妻不愿还没进门就听到未婚夫婿与其他女子的风言风语,嫌弃我得不行,想用钱把我砸退也无可厚非。 而且,在她面前我自惭形秽,我自卑。那我索性用世人所不耻的金钱掩盖我的卑微不行吗?梁七郎我既已高攀不起,那我借她之手断了自己与他的后路不行吗?我这么做到底是低了云家的名头,还是让云家在这桩被所有平京人看轻的婚事中找回一丝尊严?”憾凊箼 暖华苑里一片静默。 似乎都在思考云家在与梁家的这桩婚事上遭受的这些歧视究竟是谁的错? “在我的心目中,梁七郎就只值两千两。既然醉心楼的罗先生将此事大肆宣扬了出来,也算是代我向梁七郎表明了我的态度,我既奢望不上,也不愿日后受辱,我和他就此一别两宽,再无瓜葛,岂非皆大欢喜。” “五姐说得太好了,梁家瞧不上咱,咱还不嫁呢。那两千两该收,太解气了……”二房的六姑娘云晓安听得连连拍手叫好。 “住口,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二老爷一声就斥了去,吓得云晓安直缩脖子。 高氏环视了众人神色后道:“九安,不知道你一张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能言善辩了。我记得之前有人一再求我允许她和梁七郎私会,求我答应她与梁七郎的婚事,两个人是两情相悦;还跪着求我一定要去国公府参加琼花宴,她有办法让梁家人同意两人的婚事。说要成的是她,翻脸不认人的也是她,云九安,我这个一心为你们操持的嫡母难当啊……” 云九安闭眼,她一直知道原主这个蠢货是蠢死的…… 高氏继续语重心长道:“人无信而不立。九安,人要言而有信。就因为你态度坚决,我才亲口向梁七郎要了承诺。他说这辈子一定会疼你爱你怜惜你,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母亲是看到了他的诚挚才答应了你俩的事。才一转眼,你又反悔了,你说像话吗?你又置母亲的脸面于何地?” “大嫂,此事断怪不得你,怪只怪九安太胡来。如今还让梁家和霍家一起成了平京城里的笑话,算是把不该得罪的人一起得罪死了,日后让大哥回京更难立足。王大管事,家法来。今儿就让我代大哥大嫂将这家法给执了!” 三老爷云忠新被高氏的一顿话煽得火气蹭蹭直冒,立即起身,拿起王大管事递的戒尺,就朝云九安背上狠狠打了下去。 两个虎视眈眈的婆子生恐这次云九安再逃走,闻言早就一左一右将人给挟了起来。 云九安一时没躲开,竟被戒尺重重击中。她痛得闷哼了声,怕再受第二下,指尖一转,就要袭击那两个挟她的婆子。 “住手!一个个只知道在屋里横,对自家人喊打喊杀毫不眨眼,怎么就不见去外面跟梁家霍家耍威风?” 众人回头,就见老太太一脸怒意地被祝妈妈扶着走了进来。 高氏朝王大管事看去,王大管事微摇头,他也不知道是谁惊动了老太太。 暖华苑里的主子都跟着起身见礼。 老太太坐在上首,也不看云九安,只道:“今儿的事我坐在福寿堂都听说了。是梁霍两家欺我们云家在先,他们高门大户我们攀不起,断没有死皮赖脸没脸没皮贴上去让人看不起的道理。 我们云家虽不是什么勋贵世家,但忠良在朝为官多年,也有自己的风骨。九丫头先前见识浅薄是她的错,但她不愿为了一个男人被权贵一再羞辱,并未低了她爹的名头。有错改之,善莫大焉。” 三老爷一愣,不满道:“母亲的意思这死丫头两千两银子还收得很好?您可知后面该如何收场?” “你是操些闲心!把事情到处宣扬的可是醉心楼,与我们云家何干?梁霍两家在平京城跺跺脚都要抖三抖的人,你们还去担心他们不会收场?” 一众人面面相觑,经老太太一提醒,也觉得确实在理。 “不过九丫头也太过任性妄为,错在有事不与大人商量自作主张,一顿家法可免,祠堂罚跪三天却不能免。”老太太一席话说得条理分明,一众人都听得心服口服。 “好啦,时辰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老太太轰走了各房的人,喝了口热茶,才转而对高氏道:“这么些年来,无论是执掌中馈,还是打理府内外的关系,都算是中规中矩,严明公正,二房三房那边都没多大意见。” 高氏欠了欠身,“谢婆母的肯定。” 老太太放下了茶盏,“其他的都没话说。可是对九丫头的婚事上,你是否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般用心,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母亲,这件事苍天可鉴……” “先别说得太高。醉心楼罗先生的说书我都叫人听全了,九丫头那番对你这个嫡母的评价我就不信你没听全。”老太太精神矍铄道:“让一个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没见过任何场面的庶女,独自一人前往荣国公府去见心上人的长辈,不说你这个嫡母亲自给带着上门,任是哪家的嫡母都不会不派丫头,不装扮。你连给她装门脸的心思都没有,究竟是想让她嫁入梁家还是不想她去攀高门?” 第31章 敲打 老太太眼神犀利,“不要告诉我是那丫头故意装惨卖你的恶。才刚见了她,瘦得跟个皮猴一样,可不是一天两天就成了那副模样。” 高氏脸色涨红。 老太太语重心长道:“嫡庶有别,我能明白,可是看你把语安不是照顾得很好?我一直都认为你是忠良的良配,这辈子娶之有幸的贤内助,希望以后也不要让我失望。” 老太太说着就起了身,“梁家的婚事你不愿庶女太招摇盖过嫡女干脆就以此作罢。九丫头也是明白人,聪慧得很,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到时候成了庶女的仇怨。” 老太太隐晦地教训了一番,便由祝妈妈扶着回了福寿堂。 高氏后槽牙都快挫断。 一直等候在外面的吴妈妈赶紧进来,“太太,醉心楼的那个罗先生腌臜的很,给他一百两让他明日不再说今日的内容,居然叫人把老奴打将了出来。” 为什么这几天每一件事都不顺?高氏头疼起来,“你就没想别的办法,难道任由那厮继续在平京城胡说八道?” “没有。太太,老奴被打将出来的时候,又有几个相当有排面的人去找那罗先生了,也是为了让罗先生闭嘴的事。老奴听了一会墙角,应该是国公府那边派了人去压。那罗先生先是不同意,后来那些人提到了去找他少东家,罗先生才稍微软了一点,说只要少东家亲自开口,他自然闭嘴。” 高氏略微提起了一点兴致,“哦?他们可有提到醉心楼的少东家是哪位?” “自然有提。”吴妈妈压低了声音,“您猜那位少东家是谁?” “谁?” “宋砚宁,宋大人。” “什么?”高氏吃了一惊,“你没听错么?怎会又是他?” “老奴绝对没听错。没想到今天下午姚福派人来说五姑娘和宋砚宁宋大人一起到了后姚庄,转眼就又听到醉心楼的少东家也是宋大人……太太,是不是也太巧了,五姑娘和霍家姑娘在醉心楼的谈话内容被宣扬出去,怕并不是巧合,而是里面有什么内情。” 高氏思索着,“九安什么时候和德昌侯府的宋砚宁有了交际?两人还合计了这一出,到底在算计什么?” 她屋子里踱起了步子,“刚才九安拿了姚福的认罪书,上面竟是姚福提起了当年孔姨娘被他所杀的过程。从九安威胁的话里听,只怕她还知道不少孔姨娘的事,如果不是我拦得快,若让别人听到,必坏事。” “原来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太太,那您得赶快把姚福的认罪书给毁了,绝不能落了把柄。” “这倒不是难事。认罪书在二老爷手里,一个死了多年的姨娘,二老爷定也不会去深究让我为难。找他去讨就是了。我是担心语安,如果她听到那些话七想八想,没的淡了我们母女的情份。” 吴妈妈出起了主意,“二姑娘向来心思重,太太不若找个时日陪她出去散散心,拉近拉近娘俩的距离,尽量让她不要乱想。赶明儿,让王大管事亲自前往后姚庄,看看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不能被五姑娘抓住了把柄给牵着鼻子走。”憾綪箼 高氏无奈地点了点头,“暂且只能如此安排了。这几天让绿荷把九安看紧了,别让她再出岔子。” “老奴一定好生敲打那贱婢。对了,五姑娘这般一闹腾,与梁家的婚事怕真是要吹了,刚才老太太的意思也很明确……” 高氏冷冷一笑,“不用管老太太。为了兰安和允铭的前程,我岂会被个庶女的小伎俩左右?不急,我会有法子让她呼天抢地的要入梁府为妾!” * 云九安被三叔云忠新重重打了一戒尺,后背实在有些疼痛。回到绮罗轩后,就叫秋韵给她打水来热敷。 秋韵看着她红肿的后背,她边敷边红了眼眶,“没想到三老爷下手这么狠,是想把姑娘往死里打么?” “我瞧着这满宅子可没一个心疼姑娘的。今儿若不是老太太来得及时,不知道姑娘会被他们打成啥样。”铺着被子的绿荷也恨声道。 反正是些不着意的人,云九安倒没以为意,只趴在桌上道:“老太太很少出院子管这些小事,今日能来出言阻止,已经是我的大幸了。” 秋韵抿了下嘴,“还不是姑娘向孙姨娘那边结了善缘,若不是……” 云九安向她摆了摆手,这等事只能意会,绝不能言传。如果叫人听去了,反而会给孙姨娘招去麻烦,于她们日后的行动也会留下隐患。 秋韵机敏,见状忙转了话题,将日间府里的发生的事提了一嘴,“今儿你们出去后,下午的时候,我听人说后姚庄那边的姚小春来了,还见了太太。后来还是吴妈妈亲自把他送出门……” 云九安一惊,瞬间坐了起来,“什么?你说姚小春下午来过?” 姚小春是姚福的本家子侄,今日宋砚宁明明说过姚福一干人全被他的江湖朋友制伏了,没道理还放一个姚小春到云家报信。除非是姚小春在所有人被制伏之前就出了门。 绿荷也走了过来,紧张道:“姑娘,是有什么不对么?” 云九安想了想,“秋韵,你知不知道姚小春现在哪里?是不是已经回后姚庄了?” 秋韵摇头,“应该没有。姚小春和二房那边的乔娘有点眉眼,他每次来都会在乔娘那边歇一宿。现在估摸着还在那边。” 乔娘是二房原氏的一个远房表妹。几年前死了丈夫,婆家不容,娘家已无人,又膝下无子,便来投奔这位表姐。 才来几天,不知怎么就入了二爷云忠程的眼,趁一次喝多了酒就要对乔娘动手,却叫原氏找来大夫人亲信的侄子先了一步,硬是让云二爷给绝了心思。 一个是下人,一个是正经的爷,那乔娘被姚小春玷污后心怀怨恨,撒泼打滚说原氏这个表姐不安好心让个野男人占了她身子,非让原氏给她个说法。 第032章 未曾见过的毒 原氏心里有鬼,怕事情闹大脸面上不好看,也不知给了乔娘什么承诺,才让人给安静下来,并且也就此住在了云府。 姚小春自那之后时不时会过去与乔娘温存一番,云府的人也见惯不怪。 此时云九安一听秋韵的话,顿时眼前一亮,立即把两个丫头拉到身前,压低声音道:“你们两个现在去二姑娘院子头当一回长嘴丫头,把姚小春的去向给无意识的说道说道……” 夜已深,平京城各家各府人声渐静,悬挂于檐角的八角宫灯在夜风中亦不动声色地轻轻摇摆。 德昌侯府内,刚刚沐浴后的宋砚宁长发微湿的披在脑后,月白色的长衫有些松垮。 他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卷宗,边喝茶,边静静地翻阅。 只翻了两页,目光却定在了一处,分明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竟有些哑然失笑了起来。 门外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 “爷,将军带着小梁大人过来了,要不要见?”一身红色劲装的薛红袖进来禀报。 宋砚宁抬眉,“哪位小梁大人?” “还有哪位小梁大人,自然是我梁子渊了。”ganqing五.com 说话间,就见一身紫金袍服的梁子渊大笑着在宋竹的陪同下兀自走了进来。 “小梁大人到访,真乃蓬荜生辉。”宋砚宁将卷宗随手放在桌上,客气地起身道:“不知小梁大人夜半有何指教?” “岂敢岂敢。”梁子渊拉着宋竹道:“也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宋大人公务繁忙,白天不敢来打扰,只好晚上磨着你大哥来见你,希望宋大人不要见怪。” 宋砚宁还未说话,宋竹已朗声笑道:“阿宁脾气向来好,绝不会见怪,梁兄就放心吧。” 宋砚宁脸上果然毫无愠色,只道:“大哥亲自带来,想必是小梁大人遇到了非我不能解决的麻烦。” 他示意先入座,薛红袖立即上了茶。 “宋大人,不瞒您说,今儿这般急于过来,是想让你出面帮我解个围。”梁子渊也不客气,有些汗颜地说道。 “解围?堂堂荣国公府的梁七郎还需要我一个小小七品参军解围?说出去不是个笑话?”宋砚宁像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梁子渊苦笑,“说出来确实是个笑语。” 紧跟着他便把醉心楼罗先生今日的说书内容大致提了一下,无奈道:“本是一些风月之事,无伤大雅,没想到现在会变成这样。经醉心楼罗先生一说,我已经成了价值两千两的负心汉,同时还下了霍姑娘和霍家的面子……” “原来是小梁大人的情事……”宋砚宁有些不解,“这等事你不是该去斥责云家小庶女,再向霍家人赔礼道歉?找我……我又能为小梁大人解什么围?” “不管是云妹妹还是霍姑娘,我自去调节。”梁子渊起身一揖,“但是这等让人汗颜的宣扬,还希望宋大人能出面,让罗先生明日不再说下去。梁某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了。” 宋竹奇道:“两千两银子被未婚妻当了,是不是在霍姑娘的心里,小梁大人也就值这么个价?” 梁子渊一脸窘迫。 “云家小庶女似乎对小梁大人也有诸多不满的地方,并不认为你是良人才真敢把银子收了……”宋砚宁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围,我定会帮你解了。我现在就着人去醉心楼,叫罗先生明日就闭嘴,只说旁的书。” 他朝薛红袖吩咐了一句,薛红袖立即出了门。 宋竹是见过云九安一次的。想起那日在琼花宴上她有条不紊为陆小末脱困的模样,明秀的眼眸里尽是智慧,当时就觉得她若只为梁子渊的妾室有些委屈了。没想到才几日时间,她居然和霍家人交手露了这一出,充分说明此女子并非真如外间传言的与梁子渊两情相悦——她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盘算。 极有可能,梁子渊被小姑娘算计了。 他笑着调侃道:“子渊兄,云姑娘说你与她相识以来,从未送她一颗糖,一根纱,她开出一万两的高价,分明是人家姑娘也并非非君不嫁,想最后从你身上得点实惠……啧啧啧,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若是两情相悦,子渊兄不是该金玉珠宝、绫罗绸缎送到她手软吗?怎会让她两千两就把这桩婚事给交易了呢?” 梁子渊被他笑得有些尴尬,叹气解释道:“宋兄是不知道,云姑娘的嫡母管教极严,若是送与她何物,怕她嫡母又要以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训斥她。那些阿堵物我只想她进我梁府后可以随她取用,哪知会被她误会了。” 宋竹一副恍然的样子,“我就说呢,梁兄怎会是如此抠门之人。不过……我曾听闻,你家长辈似乎早与霍家有婚约,庚帖都换过了,年前就准备完婚。这位云姑娘听说琼花宴那日当着众人的面就表明拒绝为妾室,不知此事过后,子枫兄准备如何对待两位姑娘?” 他的疑问,也正是京城里众多好奇心甚众人的疑问,包括坐在对面看似毫不关心的宋砚宁也不禁摒息静气。 梁子渊却并不想正面作答,一脸惭愧道:“多谢宋兄对小弟的婚事如此挂心。到时候有喜酒吃绝不会少了宋兄那一杯。” 他转而又对宋砚宁一揖,“多谢宋大人给我这分薄面,他日有用得上的地方,宋大人只需让人知会一声,兄弟定竭尽所能还今日的人情。” 宋砚宁和他客气了几句,就待端茶送客,忽又想起一事道:“听说周大坤和曾接触过他的人前后都炸尸了,你们国公府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 一听此事梁子渊就脸一沉。最近几天真是多事之秋,本就在为处理周大坤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结果今日还要加上一个醉心楼的糟心事。 他叹了口气,“实不相上瞒,也不知周大坤在哪里中了奇毒,凡是与他血液接触过的人身上都陆续出现了腐烂的现象。继前晚有人在灵堂炸尸外,昨晚又有两人炸尸。这件事如果不找到剧毒的根源或者解药,平京城这几日恐怕要掀起轩然大波。” “哦?”宋砚宁俊秀的脸面有丝动容,“你们现在确定是毒?” 梁子渊点头,“非常确定。太医院没一人见过或者听说过此毒,卢大人那边已经开始着力于寻求民间医者,甚至还动用了一些人脉,去寻当年天医馆袁家的后人。” 第033章 你娶我? 送走梁子渊后,宋砚宁有些担心地问宋竹,“大哥那日在国公府没有接触过周大坤的尸身吧?” “这倒没有。”宋竹意有所指地笑道:“不过我记得陆景轩曾踹过趴在周大坤身上哭过的周梁氏……” “然后呢?” “我今日听说周梁氏身上已经开始腐烂了,一天不知请了多少个太医……而陆景轩却无事,自然要得力于云家小庶女曾交待过陆景轩一回府就烧了那只踹人的靴子。” 宋砚宁呵呵一笑,“还有这等事?” “没错。而且……”宋竹嘴角噙笑,有些意味深长,“陆小末的丫环铃当是接触过杀了周大坤凶器的人。当日从国公府出来的时候,云家小庶女定要陆小末另外给那丫环叫了辆马车,没与她同乘。” 宋砚宁也提起了兴致,将刚拿起的卷宗又放了下来,“大哥的意思是说,云家小庶女似乎事先就知道周大坤身中剧毒之事?” 宋竹走过去拍拍他的肩,“阿宁,大哥知道你在查周大坤的案子,而周大坤惹到的又是北魏商会的人。北魏是个什么地方,相信你比我都清楚。那里除了盛产药材,更盛产毒物。你借着此线索,一定能找到那两船赃物,把此案给顺利结了。” 宋砚宁推开他的手,不悦了,“大哥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为何不早说?” 宋竹大呼冤枉,“一开始我也只是觉得云家小庶女的举动有些古怪,今日经梁子渊一提炸尸案,我两厢一联系才想明白。” 他吹着被挥开的手,笑骂道:“你小子就少来我这里兴师问罪。一个破参军有什么了不起,破个案子还兢兢业业,你家贺大人是吃屎的吗?” “能不能斯文一点。”宋砚宁叹气,“我不兢兢业业,岂不辜负了那几个举荐我的老家伙?” 转而对外面唤道:“杜成。” 杜成应声从外面走了进来。 “明早我们再去下隆市走一遭,相信一定会有收获。” “是。” “还有,明天让阿七去云家和高氏把后姚庄的事尽快办了……” “咦,慢着,云家?高氏?怎么回事?你们干什么事和云家有关系?”宋竹打断了问。 杜成:“……” * 高氏并没有怎么惩罚绿荷,只认为是云九安没有给绿荷向她通声气的机会。 当晚回绮罗轩后,云九安睡了个安稳觉。第二日不敢有违老太太的话,自个儿就去了祠堂罚跪,由王大管事派人给盯着。 不过才到辰时左右,云允铭就带着陆景轩过来了,非要把云九安叫到外面说话。 一见是大少爷,得王大管事指示不准云九安离开一步的婆子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云九安大摇大摆地出了祠堂。 在一处凉亭坐下后,陆景轩就把云允铭轰走了。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道:“九安,快告诉我,当日琼花宴后你要我把靴子烧了,又交待铃当必须独处一室,还给她配了药,是不是你早就知道周大坤身上有巨毒,所有碰过他的人都有可能浑身溃烂,最后爆血而亡?” 看着陆景轩那急切的眼神,云九安弯眼笑了,“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前就知道周大坤身上有巨毒?” 陆景轩又不是三岁小孩,哪里会信她的鬼话。他指着她眉眼弯弯的脸,“看你笑得像个狐狸,肯定知道什么。在你景轩哥哥面前都敢玩花招,是不是皮痒了?” 云九安按下他的手指头,吸了吸鼻子道:“铃当服下药后怎么样了?” 她没有回答也就代表她默认了。陆景轩“哼”了声,“铃当从国公府回去后,第二天身上就开始起红疹。小末说你的方子到后,立即就给她熬药,药喝了几天,红疹虽然没有像之前一样迅速漫延,但是依然还有扩散之势……” 仍有扩散之势?那就是她调的剂量有问题。 云九安双手托腮,想了想,“周大坤身中奇毒,我并不是事先就知道,而是从他身上伤口的气味闻出来的。当时也不敢确定,只是为了谨慎起见,才让你烧了靴子,隔离铃当。你现在说有人爆血而亡,看来此毒真是我预想中的那种奇毒了。” “哦?原来你还有这本领。不仅能闻毒,还能开解毒方,你……从哪儿学的?”陆景轩试探着问。 云九安白了他一眼,“我买了医书自学不成么?人总不能除了吃喝拉撒就没一点自保的能力吧?要不然以我一个贫穷的小庶女,一病一灾就可能要了我的小命。” 陆景轩顿时愧疚不已,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这么些年,是景轩哥哥疏忽了……前两日你和霍姑娘的事虽然闹得满城风雨,不过景轩哥哥还是要支持你——既然梁家看不起你,你就自寻那看得起你的郎君。若是没有,景轩哥哥负责养你一辈子。”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云九安鼻头有些泛酸。不管她是云九安也好,是云西月也罢,生活一直都没有善待过她。 云西月的时候,那个曾答应要娶她的人一直都只是淡淡地。淡淡地看她寄人篱下,淡淡地看她打两份工,淡淡地看她升学,淡淡地看她为妹妹的事发愁,淡淡地说会娶她…… 最后是淡淡地说家里不同意,他要与别人在酒店订婚了…… 云九安的一生更是别提有多悲惨…… 想到这里,她没有过多的去感慨,只是半开玩笑道:“负责养我一辈子的意思是……你娶我?” 陆景轩一拍她脑袋瓜,笑骂,“想什么呢?你跟我妹妹一样,你说我会娶小末么?” 云九安小脸都绞成了苦瓜丝。 陆景轩忍不住解释,“养你就是让你衣食无忧,也不必看人脸色。直到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老去,不让你受一丝委屈,不就成了么?” 云九安眼神一黯,“自然是成的……” “那为分何还苦着脸?” “我……我在想平安……” 陆景轩亦是脸色暗淡下来,他默了一下,“当初你母亲提议让平安给傅远浩为妾,是平安自己一口应承下来的。当时她若有一丝勉强,我也会竭力将这桩婚事给拦下来……” 第034章 表姑娘生病 平安自己应承的? 她为什么答应给人为妾?肯定是高氏私底下威胁了她什么。不然就算是个傻子,也不会承应下这门亲事! 云九安不欲在此事上谈论下去,日后她定会把平安救出苦海,不必假手他人,给别人凭添麻烦。 于是把话题又扯了回来,“铃当身上的红疹还有缓慢扩散之势,怕是我开的药剂量还是不对。这样吧,今晚我再仔细琢磨一下,尽快再开出对症的药方才好。” 陆景轩没好气,“尽快是多快?” 看把他急得。云九安想了想,又看了看坐在不处的云允铭一眼,忽然心生一计,“最多我今晚不睡觉把方子研制出来,明早熬好了制成解毒丸叫绿荷给你们南平侯送去。这样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你不知道这毒有多吓人。”陆景轩这才点了点头,继而似想起了什么,又盯着她道:“继周大坤之后,最近京城里已经发生多起炸尸案,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事情虽然还没有完全传开,但已经引起了不小的惊恐。特别是那些已经感染上奇毒的人,发现了的还好,可以关起来。就怕那些还没发现的,一旦在民间发作炸尸,一传十十传百,怕是到时候整个平京城甚至整个大庆都有危险了。所以你能不能把那些身中奇毒人身上的毒一并解了?” 云九安明知故问,“你为什么要管这件事?” 陆景轩好笑道:“我现在是京兆府少尹,此事梁周两家已经瞒不下去,已经上报朝廷。圣上责令我们大人彻查,我现在是在做我的本职工作。你说我该不该管?” “原来如此。”云九安好似才明白一般,却又摇头,“其他人身上的奇毒我恐怕不能去解。” 陆景轩一瞪眼,“为什么?你不想帮我?” 云九安依然摇头,“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不能帮。” “好吧。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云九安喝了口茶,酝酿了下措辞后道:“周大坤身中奇毒后又被刺而死,你说是为什么?” 陆景轩想起宋砚宁正在查的案子,“据我所知,也许是他触碰了别人的利益。怀阳那边正在查北魏商会丢失的两船皮毛和药材,好像是他有插手……” “不仅如此,我也听说,北魏人善于用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北魏商会的人就是因为怕财物在大庆遗失,早就在上面下了毒,碰者后果自负。”云九安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你现在要我给那些中毒的人去解毒,在没有解决北魏人诉求的前提下,你说北魏人会不会将一腔怒火发泄到我头上?” 陆景轩后背惊出一身冷汗,他只知道要把眼前的困境解除了,根本就没考虑到会给云九安来了诸多危险。 “再者,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毒若被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女的给解了,你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太医们的脸面往哪里放?到时候他们若被圣上责骂或者掉了饭碗,我是不是又要无故担上许多仇恨?” “啪!” 陆景轩清脆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看我这榆木脑袋,差点酿成大错。罢了,你只管把铃当的毒给解彻底了,其他的事我绝不再来烦你,只当没这事儿发生过。” 说完便自起身走了,像从没来过一般。 云九安朝着这个雷厉风行的男子背影笑了笑,瞟了不远处的大哥云允铭一眼,便也起身返回祠堂继续罚跪。 * 王大管事一大早就跑了一趟后姚庄,结果那里的情形果然一团糟——姚福跑了,姚宅几乎快被那里的佃户给拆了。如果不是他溜得快,身上也少不得要挨上几家伙。 他赶回云府后就将那边的实情全数告知了高氏。高氏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准备叫他立即带上几十个护院去后姚庄把那些闹事的佃农给压制住,这时候吴妈妈却带来了一个叫阿七的人。 那人一来就说有姚福的亲笔信,高氏打开一看,却是姚福在逃走前已给她安排好后姚庄的后路。 姚福是她的家奴,杀了官差,若是闹将开来,她这个主子肯定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现在趁着这个消息还没传开之际,如果能急速将庄子卖掉,也不可谓是个好主意。也免得动用云家的大批护院去封那些佃户的嘴,人多嘴杂,徒添一些无谓的麻烦。 既然眼前叫阿七的人是姚福留下的亲信,此事也自然可以交给他去办。 不过在答应下此事之前,她还是留了个心眼,让吴妈妈去把应该还在乔娘那里的姚小春给叫过来悄悄认认人,确认一下阿七的身份。 没想到吴妈妈从乔娘那边回来后脸色有些难看。 她给高氏一阵耳语,原来昨晚姚小春确实在乔娘屋里呆过,不过只坐了一会,说是出去上个茅房,人就一去不复返了。乔娘说是被哪个小妖精给迷走了。 事已至此,高氏也顾不得那么多,她也相信姚福不会害她,于是便将庄子卖掉的事全权托给阿七去办了,并嘱咐他越快越好。 阿七承诺一日之内必定给她好消息。 这边的事才处理好,午饭都还没来得及吃,不想傅家那边就有人来传信,说是傅家主母请她马上过去,有要事相商。 自家姐姐遇事从没这般急切过,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高氏当下不敢耽搁,赶紧收拾了一下,立即前往傅家。 到傅家后,她还没下马车,就叫一直等在壁照前的赵妈妈给迎住了,“可把您给盼来了。若是您再迟得一会,太太和姑娘怕是都要奔赴黄泉……” 高氏更是心里发紧,边朝里走边急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还会闹人命?” 赵妈妈落起了泪,低声道:“我家姑娘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口舌生疮,身上溃烂,多日来看医吃药不见好转也就罢了,今日连脸上也……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承受得住……” 第035章 要死要活 这等大家闺秀身体抱恙的事肯定不宜宣扬,高氏忍着心里的焦急和疑问,直直朝傅雅萱的秀萃园赶去。 一进院子,一阵浓郁沉闷的水药味就扑面而来,隐隐之间,还有低低的啜泣声。 不待人禀报,高氏就掀了帘子进屋,果然看到她的亲姐大高氏一脸憔悴红肿着双眼隔着帐幔握着被窝里的手在小声劝解。 “……你姨妈见多识广,只要她来了,你的病她一定能想办法治好的。想当年你姨父差点病死,重金请的太医院的老院正都摇了头,最后不还是让你姨妈请了高人将你姨父治好了不是?现在虽然太医院的人说不识你身上的病症,没准你姨妈会有好法子呢?” “……呜……你骗我,姨妈又不是大夫,她有什么好法子?若是有好法子,母亲还会等到今日太医院退了硬信才去叫她吗……我不活了,现在活着比死了都痛苦……” 被子里的人说着又在要死要活的翻滚,大高氏要去抚慰,被高氏一把拉住,她朝她摇了摇头,朝被子里的人柔声道:“萱姐儿,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人的这一生,谁会没有个三病两灾?若是个个都像你一样稍有一点病痛就这般寻死觅活,这世间早就没有活人了。 想当年太祖正当壮年时不也是病入膏肓,活得生不如死。如果他不是硬撑着,如何又能等得到袁天华袁神医的救治?远的不说,就说你姨父,多年前也病得差点撇下我们孤儿寡母撒手人寰,若不是我不肯放弃执意要救,后来请到了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郎中将他医治好,又何来如今家大业大的云家?” 被子里的动作终于迟缓了下来,“姨妈请的江湖郎中真的能治好太医院都瞧不好的病症?” 高氏轻轻拍拍被面,“姨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傅雅萱似乎真的信了她的话,迟疑着慢慢掀开被子,“……姨妈瞧我脸上成了这般模样,也能治好么?”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显露在被子后面的一张脸,却着实让高氏吓了一跳。 只见一张黑红的面皮上,本应是平坦光滑的地方长着一个个黑红的疙瘩,疙瘩上粗大的毛孔毕现,和眼睛鼻子嘴巴连成一块,好似随时都要崩裂开一般,让整张脸看起来比鬼脸好不了几分,狰狞得很。 高氏到底老辣,心里吃惊,脸面上倒未显现分毫,只是怜爱道:“不过是皮肤上生了恶疮而已,看起来有些不顺眼罢了。这等事姨妈也不是没见过,放心吧,既然让姨妈知道了,你这疮就不是个事。只管先安心歇着,待我回去后再找找之前的那个江湖郎中,说不定他一来就能药到病除呢?” 傅雅萱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真的?姨妈真的有办法找人来给我治么?可不许骗我。” “那是当然,只要你不闹,等那郎中一来,定还你一张洁白无瑕的小脸蛋儿……” 高氏安抚好傅雅萱,叮嘱下人把人守好后,才和大高氏一起走出了屋。 “萱姐儿怎么会长这等恶疮,太医院的人到底怎么说?”俩人一到小花厅,摒退左右后,高氏就再也忍不住问了起来。 大高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前些日子萱姐儿身上刚有不适的时候让府医给开了药,不见好转还越来越厉害,后来才让宫里的那位贵人支了刘太医出来。刘太医看后开了药,也不见好转,昨儿正准备让人再去请,那刘太医自个儿就急匆匆上门了,再次看过萱姐儿的情况后才郑重地说……” 大高氏心痛得说不下去,用绢子不断拭泪,急得高氏直问,“太医到底说了什么?” 大高氏缓了口气,才哽咽道:“刘太医说,萱姐儿有可能是在梁国公府参加琼花宴时中了一种奇毒。” “琼花宴时中了奇毒?究竟怎么回事?” “刘太医说是宫里那位贵人交待了他才敢说的,此事绝不可往外传。”大高氏压低声音谨慎道:“那日琼花宴时,梁国公的外孙周大坤被人杀死。周家人把他的尸体收敛回周家后,人还在灵堂的时候,那尸体就炸了,当时被尸体血肉沾上的人身上都长了像萱姐儿的恶疮。 听刘太医说,有几个沾得多的,也已经爆血而亡了。此事已经上报了朝廷,太医院也只能判定为毒,却无解毒之方。为了不引起平京城里的恐慌,上面的人只准暗地彻查,一面减少相关人员中毒死亡,一面令太医院尽快找出解毒方。” “琼花宴?琼花宴时萱姐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可能近过周大坤的身,那时周大坤的尸身也未爆,她的毒从何而来?”高氏提出疑问。 “听说周大坤身上的这种毒之所以被称为奇,但凡踩着他滴下的血水都有可能中毒。当日萱姐儿在场不明所以,肯定是踩到了周大坤的血水而不自知……听闻就连那抱着尸体哭丧的周梁氏如今也周身溃烂,恐怕是命不久矣……” 高氏大为吃惊,周梁氏那个泼妇都快要死了吗?想了一会,才微叹道:“还有这等令人防不胜防的毒,却不知此毒从何而来。不过大姐放心,既然朝廷知道了,定然不会让这等动民心的事继续发展下去。太医院那边肯定也会找法子解掉,萱姐儿一定会没事的。现在紧要的是让她安心,别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 “等太医院那帮庸医解毒,我怕我的萱姐儿熬不到那一天。”大高氏又垂起泪来,“大姐现在叫你过来,不仅仅是为了安抚她,还希望妹妹能想想法子,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是不想活了。” 高氏苦笑,“我又不是大夫,我能想什么法子。” “妹妹当年救妹夫时找的那位郎中呢?刚才你不是给萱姐儿说要请那位郎中来瞧,妹妹可以去请他呀。”憾凊箼 高氏眉头一蹙,脸上略有些为难的样子。 第036章 柳宅小厨房 “妹妹,平安在我这里被养得可好了。昨儿听闻九安闯了大祸,把那梁七郎以两千两的价格卖给了霍家姑娘。这么一闹,云九安怕是真的不用被纳入梁家为妾了。妹妹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大高氏不再逼她,忽然就转了话题。 高氏哪里听不出来这位大姐是在提醒,云九安的事还得靠她帮衬? 她微有不悦道:“大姐何必说这种话?人命关天的,能帮到萱姐儿的地方我这个做姨妈的还能不帮?等我回去后就和那人联系试试,我也不确定他会听我的话出现。再者……” 她冷笑了一声,“那云九安想以一点伎俩就断了那桩婚事,她只怕是白日做梦。之前我是懒得跟一个小丫头片子动心机,既然现在她有歪心思,我随便一个法子,就定叫她吃不完兜着走。等着瞧吧,我会叫她哭着求着要嫁入梁家,甘愿被梁七郎纳之为妾!” 大高氏一听此言就来了精神,“相信妹妹能把那小丫头片子轻松拿捏住。高芷烟那小贱人这辈子只能为妾,她的两个女儿这辈子也只能为妾!妹妹大可放心,只要你那边死死地压着踩着云九安,云平安在我这傅家可别想有一天的称头日子过。如今她可是日日丧着一张苦瓜脸,愁着呢。” 高氏皱眉,“大姐别弄过了,若哪一日人想不开寻了短见,九安那边怕是要闹腾,没的节外生枝。大姐就算要图着心里爽利,也要等五皇子那边的事大定,兰安成为太子妃之后。到时候人随便大姐折腾不是?” 大高氏一脸讥诮,“她敢寻短见?我只要一提云九安,就算是现在让她去当娼妓她也会把自己扒光了爬窑子里去。而且有远浩媳妇盯着她这个小妾,妹妹无须多虑。” 高氏“嗯”了声,便不欲在此事上多费口舌,在她看来,只要人暂且没死就成,至于活命的过程如何,与她无关。 两姐妹接着又说了一会话,天将暮时高氏才告辞回府。 * 云九安在祠堂罚跪,秋韵却没跟着,只是提着一些小零嘴找人闲嗑打听消息。 以前绮罗轩的主子穷,自己几乎都吃不饱,哪里有余钱和好吃的打赏下人。 平日里高氏把门房看得极严,府里的小厮和各房丫鬟出府都是要向门房造册记录。那门房放行也是看主子的高低,其他主子院里的人也就罢了,王大管事曾特意交待过绮罗轩那边没有主母的允准一律是不能放行出门的。 一些家奴们向来捧高踩低,绮罗轩的主子想吃点好的,把月例银子拿出来让小厮跑腿都会叫他们克扣一半,根本就没把云家的小庶女放在眼里。 那日自梁国公府的陈氏给送了五千两银子来,之后又从霍家姑娘手里接了两千两银子后,云九安便财大气粗,从醉心楼回来的时候不仅递了打造手术刀的图纸,还一口气买了不少零嘴和吃食。 云九安因为婚事敲诈了霍家姑娘两千两银子几乎是整个平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府里一些会观风向的下人顿时对这位绮罗轩的主子多了几分羡慕巴结之意。 人的现实往往是笑贫不笑娼,就算人家是个不受待见的主子,现如今也是个有钱的主子。是以现下秋韵用一些精致又上品的糕点零嘴去结交,一些小厮丫鬟也不再给她脸子看了。 到晚上戌时云九安回院里歇息的时候,秋韵已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姑娘,乔娘那边一大早就在骂,说姚小春昨晚不知被哪个不要脸的妖精给勾走了,整宿未归……” “上午的时候,王大管事去了一趟后姚庄,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不一会又有个叫阿七的人找太太,他们关在屋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中午的时候,太太被傅家大管事急急叫去了傅家,傍晚的时候才回来……” 听到这里,云九安顿时扬了扬眉,“可有知道母亲去傅家有何事?” 秋韵摇头,“除了吴妈妈跟着,连紫媛都没带,没人知道太太去傅家是为了何事。不过听说太太回来后心情不是太好,四姑娘去暖华苑,都被太太骂得哭着出来了。” 云九安心里有谱,怕是傅雅萱身上的毒已经发作了——那日在国公府的时候,她故意激傅雅萱近前看周大坤的脚,已经算计着让傅雅萱踩了地上带毒的血…… 如今她若是中毒,也正是她救平安出来的好时机。 接下来希望她大哥云允铭不会让她失望。 “姑娘,你说姚小春大半夜的会去了哪里?难不成真又和二房那边的哪个没脸皮的女人搭上了?” 两人正说着,绿荷端上了两盘常青楼最有名的奶油松酿卷酥和胡桃松子榛仁枣泥糕。 常青楼的糕点可是平京城里各高门大户里的千金们最爱的甜点,云九安开始吃的时候觉得味道还不错,连吃了几天,早腻了。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们别管,以后只管看戏就对了。”云九安各尝一口就不吃了,摸着已经瘪下去的肚子,“有没有肉?今儿厨房那边全送的素菜,根本不禁饿。” 绿荷也不纠结姚小春的去向,赶紧回道:“我们那日只买了糕点,肉鱼之类的就算有也没地儿做,未曾买过。” 云九安看着自己细瘦的手指叹了口气,就这小身板,如果不补充充足的动物蛋白,休想长身体正常发育。 她起身,“你们稍等一会,我有法子给我们仨找肉打牙祭。” 她说着已走出屋去,径直走到院墙前,衣袖一撸,攀着树枝就身手敏捷地又翻进了柳宅。 绿荷和秋韵已经见惯不怪,却也担心地交待她多加小心,便安静地在树下等。 云九安在柳宅后院小厨房点了油灯,好几日没来,发现厨房里的食材不减反增。 之前架子上都只是挂了一些熏制好易存放的各种肉类,现在上面的肉类不仅被补齐,还加了一些新鲜的鸡鸭,灶台上的香料好像也更丰富了。 也不知道这位后院的主人有没有发现厨房被光顾过,既然人家不防,还增添了食材,嘻嘻,她自也不能驳了别人的一番美意。 升火,烧饭,砍肉,没一会时间,小厨房里已冒出了阵阵香味。 半个时辰后,一钵口蘑肥鸡,一钵三鲜鸭子,一盘五绺鸡丝,一盘爆炒黄牛肉已经新鲜出炉。 云九安把这些菜从院墙上给两女递了些过去,叮嘱她们看好院门,就缩回了厨房大快朵颐。 待收拾妥当厨房,便迫不及待地去了书房。 书房摆设依旧,上次叨扰过后又留的两首诗不见了,想必宅子的主人也是识货的,连收三首诗,还在厨房里加了鸡鸭,分明是默认了她在厨房里的不问自取。 既然主人认同了她的交换之物,于是她也没了贼偷的心虚,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在书房里翻起了医书。 第037章 南柯一梦 凭借着原主重生前的记忆,她记得周大坤所中剧毒是生长在北魏沼泽里的一种藤蔓,叫乌霞藤。 翻阅一般的药草医经中此物几无记载。好在此间主人的医书似乎相当齐全,最后她是在一本《异草木》中才翻阅到小段文字记载:乌霞藤,极北地渚山沼泽中,大树断倒者,经春夏阴邪生,谓之乌霞。食之无味,推血运转,暴身亡。治之,饮詹佚草浆即愈。 此是最简易的药方。但是此次施毒者在乌霞藤中还加了另一味无色无味的须工虫毒,若无制毒者自己列明或者其的特制解药,一般的医者根本就不可能能将此混毒辨认和解开。 原主之所以能知道此毒的药方,自然是得益于重生前,平京城曾因此毒横死了不少人。皇帝震怒,责令各部彻查,最后才查到北魏人的头上。梁子渊那个小人,一面说要还北魏人一个公道,一面在案结后将领头的北魏人给关押,逼令对方将解方写下。 当时的原主因为陆小末被冤枉的事情有愧于心,特意问了梁子渊解方,她才知道哪几味药能解其毒,只是不知其剂量。 现在从铃当的症状来看,恐怕是上次她谨慎过度,研制的剂量不足,那么她还是要将方子调整一下。 又翻阅了大量医书,经过比对后,最后却是卡壳在黄草、百荷、岐露三味药的用量上。 此三味药中黄草性大寒,百荷谓热,岐露毒。这三味药无论哪一种剂量不对,与中毒者身上的毒性不相匹配的话,在詹佚草的作用下,患者轻则神智不清,重则吐血暴毙而亡。 由于白天在祠堂里也算跪了一天,晚上又这般忧思于医毒,在耗费掉大量的脑力后,在昏黄微弱的灯光下,她竟是不知不觉趴在桌案上迷糊了起来。 隐隐约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车嚣人沸的时代。 她好像听到了救护车的“呜呜”声,随着身体浑噩的晃动,眼不能睁,人不能动弹的情况下,她居然能听到车内有人在对话。 “黎秘书不用担心,我们医院一切准备工作已经就位,那位先生也被推进了手术室。现在只等供体一到,手术马上就可以进行。要不了多久,那位先生就会恢复如初了。” 车内女人“哼”了声,“希望你们南城医院的胡教授能顺利把手术完成。高先生应该也知道,为了这个供体,我们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若有失误,不说你的院长一职没了,只怕你这些年干的那些地下买卖也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是是是,我自然是清楚的。为了救那位先生,你们夫人确实费心了。毕竟云西月也是她的女儿,现在她为了救她先生,才发生了这起车祸……” 云九安听得有些懵了。 云西月?是有人在议论那个车祸前的云西月吗? 黎秘书她是知道的,叫黎琪,是那个从未教养过她的生母罗明英的贴身秘书。 这位高先生她也认得他的声音,是她男朋友杜哲家医院的院长,听说是著名的器官移植、多器官联合移植及肝胆胰外科专家,而且特别会逢迎拍马。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是在作梦吗?还是云西月并没有死,她的灵魂又给穿越回来了? 还不待她想明白,只听外面“砰”然一声,救护车在一阵猛烈的撞击下蓦然停住。车内的人东倒西歪。 紧跟着外面响起了询问声,喝斥声,打斗声…… 高院长大骂着打开车门…… 黎秘书紧急向她的老板手机报备混乱状况,手机那头传来焦急的女声,交待无论如何要把供体安全运达南城医院…… 黎秘书来不急保证,人和手机似乎都飞了出去…… 然后…… 有人在她头顶拍了一巴掌。 她“呼”地一下给痛醒了,待她睁开眼,才发现人是躺在柳宅后院书房里的卧榻上,天色正是微亮之时。 刚刚的惊险,不过是她的南柯一梦。 只是太过真实,真实到完全可以和她蹊跷的车祸连接在一起,毫无维和。 书房里根本就没有人,刚刚被拍醒的那一巴掌或许也是幻觉。 她揉着不断跳痛的太阳穴勉强起了床,明明昨晚在桌案前想着方子的事,什么时候自己又爬到床上去睡了? 当她走到桌案前拿起方子准备回绮罗轩的时候,不禁瞬间瞪大了眼。 昨晚她在思索乌霞藤和须工虫混合奇毒时,曾在下面也写下了她的治方以及用量。不过在用到那三味药的时候她犹疑不决,在三味药名上同时各写了三个都有可能的剂量。 现在那三味药三个剂量下各被画了一横线,然后旁边还有这几味药的清晰解说,备注了选这几个剂量的原由…… 字是刚劲有力的小楷,似是电脑机械打印的一般整齐好看。 解说也是入木三分,把她多日来翻阅医书不太明了的地方完全分析清楚。 看来并不是她糊涂到自己爬上床不自知,而是昨晚这间书房里确实有人来过。 居然被人抱上床都没醒,她到底睡得有多沉? 那么此人是谁? 是柳宅的主人,还是这间书房主人? 怪不得医书成山,还能指点她开方,想必也是个极为精通医术之人。 来人虽然没有露面,瞧这些行径,想必并不讨厌她在此叨扰。日后若是再有不明白的地方,是不是还可以来向他讨教?亦或是…… 她的神思不禁飘远,想到原主前一世曾被梁子渊哄骗,把不知名的毒药当补药吃后日渐衰弱的身体。 她仔细回忆过,在她附身之前,云九安确实吃过梁子渊的两瓶药,陆陆续续大概吃了近一个月时间。琼花宴后,梁子渊再没给她送过此药。 第038章 正面交锋 目前为止,她还不清楚梁子渊究竟给她下了什么毒,药已经被原主吃完,绮罗轩里也找不到半粒。曾自查过身体,发现除了比一般人气虚外,也没发现异常的地方。 但她清楚,梁子渊给她吃的药绝对有毒。至今药性不明,若是此间的主人医术高超的话,倒不妨请他或她帮她诊一诊。 云九安依照惯例又留下一首好诗后离开了柳宅。 回到绮罗轩,为防万一,趁天未亮,她亲自将所需的药材备好熬制。在经过几次工序后,能解铃当剧毒的药丸已经新鲜出炉。 还来不及吃早饭,就叮嘱绿荷拿着一盒解毒丸悄悄从后门出去,再雇辆马车前往南平侯府给铃当送去。 待她把事情安排妥跑到祠堂的时候,已是辰时初,太阳都升起老高了。 监督她的婆子袖子已经捋起来,瞪着的一双老眼里喷着火,看到她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一根烧火棍往地上重重一杵,“五姑娘是把老太太的话当了耳旁风?是让你来罚跪三天,不是让你晒太阳混时间!回头我就去禀报老太太,五姑娘对她老人家的话可敷衍得很。看老太太不给你加倍惩罚。” 云九安懒得与个势力下人计较,赶紧小意又可怜巴巴道:“百婶教训得是。今儿是我不小心睡过了头,百婶就饶我一回,以后肯定是不敢了……” 说着,她就悄悄塞了一块碎银过去,“明儿去买点茶吃消消气……” 百婶眼睛一亮,没想到如今的五姑娘竟是如此大方了,出手就五钱银子,这么多,岂止是吃茶? 她面色稍缓,左右一看无人,方清了嗓子提声道:“也罢。姑娘毕竟是姑娘,我也只是遵行太太的交待行事,五姑娘只要不太过,奴婢也不会故意去为难主子……”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如此,百婶不但没再拉着张脸,还给端来了份量不少的早点。 云九安惬意的早点还没吃完,就见绿荷哭哭啼啼地跑了来,“姑娘,奴婢没用,那盒药丸没了……” 云九安吃惊,放下馒头给她擦泪,“好好的药丸怎会没了?叫狗拖去了么?” 绿荷甩着泪眼,“不是……是奴婢抱着药盒才走到后门口,就被王大管事给拦住了。他说奴婢偷了太太放在屋里头的补气养生丸想拿出去卖,奴婢说药丸不是太太的补气养生丸,是姑娘给铃当的解毒丸。王大管事不信,非要把药丸拿去让府医鉴别……呜呜……姑娘,我没用,这么点事都办砸了……” 云九安安慰道:“没事没事,等王大管事鉴别不是补气养生丸后肯定会把东西还给我们。你先就在这里陪我……” 绿荷抽泣着点头。 主仆二人随即并无异样的进了祠堂,一个上香恭敬地跪着,一个在旁边小心伺候着,不见一分焦急之色。 百婶收拾好碗筷,以送回厨房为由飞快地跑去了暖华苑禀报。 高氏一听她的话,不禁皱起了眉,寻思着云九安送去侯府的解毒丸被王大管事拦下,没道理会这般安静才是,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让百婶继续去盯着云九安主仆,随后将王大管事拦下的药盒打开,看着里面黑不溜秋的六颗药丸问吴妈妈: “允铭昨晚听说他表妹中了周大坤一样的奇毒,明明告诉我们说陆少尹家的丫鬟铃当也中了一样的毒,是九安给开的药方缓解了毒性。今儿九安就会做出解毒药给送去陆家。要说解毒丸被扣,以那丫头这一向的古怪性子不该来找王大管事讨要么?为何会没动静?” 高氏向来机警过人,云九安自国公府琼花宴回来后就跟个刺头一样,凡事都要整个高低,没道理会对这盒解毒丸不闻不问。 她怀疑,那丫头又在盾什么毒计! 吴妈妈也对最近云九安的表现有些发虚。一想到她一面讹着霍家姑娘的银子,一面又打着与霍家姑娘相约的名号跑去后姚庄查当年孔姨娘之死的事就心有余悸。 前几日五姑娘讹了银子还被莫名宣扬出去,太太再有心,也不好意思把那两千两银子要过来,毕竟那个霍家姑娘给的打发钱。如果太太没收了,就是默许了五姑娘不嫁入梁家的事。ganqing五.com 这次孔姨娘之死再次被提及,只怕要引起二姑娘云语安的不安。若是二姑娘因此对太太生了什么龃龉……简直是不敢想象。 再加上哪有五姑娘一去后姚庄,姚福就出事的道理?她和太太总觉得五姑娘肯定在这件事上使了什么坏招! 诸多事加在一起,她和太太不得不对这位随时提高警惕! “会不会是五姑娘已经知晓表姑娘中毒的事,预料到太太要拦解毒药,故意制了一盒假药引太太上当?”吴妈妈情不自禁把事情往最坏处想。 “你是不是也太高看那丫头了?”高氏有些不满,“昨晚从傅家回来后,雅萱的事我也只给允铭说过,九安怎么有可能知道?总不成我这院子还有她的耳目?” 吴妈妈一想也对,是她太过紧张,“暖华苑里的人都是信得过的,是我想多了。既然如此,表姑娘又等着解毒丸救命,不若现在就派人把药送去傅家?” 高氏依然摇头,把木盒盖上,“再等等。若那丫头沉不住气来向我讨药或者今晚重新再熬,这药明早就给送出去。若是她不闻不问也不熬,只怕这药真有问题,别到时候送到傅家反而害了雅萱。” 吴妈妈听出了她的意思,怕是太太也不太确定此解药是真是假,心底里还是怕五姑娘在药上动了手脚,救人不成反受其害。是以才等在这里,静观五姑娘的动静以辨其真假。 接下来一整日里,两厢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都按兵不动。 第039章 声东击西 直到第二日,云九安一早就按时去了祠堂罚跪,一直监视着云九安的百婶又跑到暖华苑禀报,说五姑娘昨日白天很安分,晚上也在绮罗轩睡觉,根本不曾重新燃炉熬药云云…… 高氏愈发断定盒子里的解毒丸有问题。却又不明白云九安明明也很着急铃当的毒,为何两日了,也不着人送药去? 一时间,她真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了。 眼看傅雅萱的毒不能再等,外面又有传闻,说一夜之间再爆亡了两个人,如果还在这里静观其变,傅雅萱只怕也会步了那些人的后尘。 她干脆着人找了个机会把绿荷寻了来问话。 当问及给铃当的解毒丸有没有送去,绿荷才畏惧道:“前日姑娘命我从后门给铃当送药的同时,没想到姑娘回头又吩咐秋韵带了另外一盒解毒丸打发府里出门的车夫给送去了侯府……” “什么?药已经送出去了?”吴妈妈气得嘴唇打颤,就说五姑娘安分得古怪,果然在送药这件事上是用上了心计,弄得暖华苑在这边干巴巴地等着,没准在背后不知笑成了什么模样! 高氏的脸瞬间阴了下来,“是哪个不怕死的帮秋韵送出去的?” 吴妈妈见她生气,忙道:“太太,府里的公子爷出门哪个不用车夫?上面又没交待下去,那起子小人们自也不知不能为绮罗轩的主子送东西。何况五姑娘如今又手头宽裕,一点跑脚费一给,哪个会不顺带送个物件?唯一办法,只有让五姑娘手里无银,她才没办法使唤得动任何人不是?” 想到霍寒香给的那两千两银子如今还在云九安手里,高氏心底里的无名火更是往上蹭——以为她不想把那银子收过来么?她是有收不得的苦。收了,也就是默认云九安不用被抬云梁家了。不收,那丫头可以一直用那些银作妖给她添堵,她心里可比任何人都难受着! 现在因为傅雅萱的事,此事只能暂且先搁置,等解了傅雅萱的毒,那两千两银子,她总要给想个好归处! 绿荷给的消息也很是有用,又问了一些云九安熬药的过程,绿荷是一问三不知,便敲打了她几句,就打发她回去了。 手里的这盒解毒丸摆明就是假的,是云九安声东击西的障眼法,也不知她是从哪里知道解毒丸会被拦,莫非她真知道傅雅萱也中了毒? 现在也顾不得跟她打哑谜了,高氏干脆着人把云九安叫到了暖华苑,当面锣对面鼓地找她讨起解药来。 “听说你能解陆小末丫鬟铃当身上的毒?你还有没有解药,一并帮你表姐把毒也解了。” 云九安装傻,一脸茫然,“母亲在说什么,女儿听不懂……是表姐也中毒了么?” 高氏强忍住心中的怒意,淡淡道:“那日在国公府时,不仅铃当中了周大坤一样的毒,你表姐雅萱也中了。前日陆景轩不来,我们都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等为人解毒的本事。不管这手艺你从何处学来,眼下你表姐有难,你这个表妹总不能见死不救。你说对不对?” 云九安一副吃惊的样子,“没想到表姐跟铃当一样倒霉,竟也中了毒。表姐现在还好吧?” “不太好,请了不少大夫,宫里的太医也瞧了,都没太有起色。现在就看你的了。” “哦——”云九安长长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高氏皱眉,“怎么,你不太愿意?” 吴妈妈也道:“五姑娘,你连陆家的一个丫鬟都医,不会不给自家表姐解毒吧?说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不是不愿意给表姐解毒,而是……”云九安绞着手指头,一脸为难的样子,“铃当是一个下人,医好医歹都没甚关系。表姐就不同了,是傅家的大小姐,连那些太医都解不了的毒,我一个随便看几本医书误打误撞的门外汉,岂敢给表姐用药?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没法担待得起。” 高氏盯住她日渐丰润染了几分颜色的脸颊,脸色阴晴不定。她知道,小丫头这是在拿乔了。 她不禁思索,云九安想用什么东西作为给傅雅萱解毒的交换条件。 良久,她道:“你也是个聪慧的,自己看几本医书就能为人开方治病,是母亲平日的事务繁多没能关注到。不过这些岐黄之术并非正经,作为一个闺阁千金,紧要的是学习三从四德、相夫教子之事,这等术数只能私下里偶玩之,切不可花费太多心思在上面。” 她对云九安一番慈母般的告诫之后,方入正题,“你表姐现在已是危在旦夕,太医院现在拿这种毒也没办法,眼下也只能用你的法子死马当活马医。正好,平安去了傅家好几月,侍奉婆母还未回来过,不若你趁此机会去瞧瞧她,两人闲话一些女儿家的小心事也是好的。” 这是要扮演母慈子孝的戏码么? 云九安听着她的话心里冷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点头,“母亲说得没错,许久都没见过三姐了。记得前几天她还给我捎来了带血的中衣,明白着告诉我她在傅家过得不好,定是受了不少欺负,我这做妹妹的心里担心得夜夜难眠。 我知道她是不愿为妾的,还把血衣捎了来,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要不母亲,我们把三姐接回来吧,我在这边厢实在害怕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高氏难得地露了一丝笑颜,“那带血的中衣莫不是平安给你开的个玩笑?母亲可未曾听说过。要不你先过去瞧着,只要平安觉得在你姨妈家过得委屈,愿意回来小住一段,我们娘家岂有不给她回来之理?” “我说的可不仅仅是让三姐回来小住,而是让傅家放了三姐的自由。” 高氏脸色一变,小丫头片子果然是打了主意的! 以着为傅雅萱解毒拿云平安的终身做交换,她想得倒美。 她语重心长道:“若你真能救了你表姐,你姨妈一高兴,指不定她会让你表哥发话还了平安自由身。当然,前提是要你三姐愿意才是,毕竟女子出了主家,娘家也没了容身之地,日后她该如何生存下去,才是她自己更该思量的地方。” 第040章 超极怪物 云九安笑了笑,“母亲说得也是,该考虑的地方自当要考虑。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姐姐不愿呆在傅家,傅家只管放人就是,其他的,总有办法可想。” 高氏见云九安答应了,也没时间跟她扯太多,于是敷衍了两句,就催着赶紧去傅家。 实在是太想见平安了,云九安也就二话不说,带着那盒被高氏扣押的药丸,又回绮罗轩再挑了一些药材,就随高氏坐马车一起前往。 等大高氏见到高氏带着云九安一起出现在傅府,她一脸莫名其妙。 高氏赶紧将来意说明,大高氏听说云九安能解傅雅萱身上的毒,之前还为南平侯府中毒的丫鬟解过,不禁半信半疑。 虽然心里实在瞧不起云九安,可是为了自己女儿的性命,她也只能勉强把人往傅雅萱的萃秀园里带。 云九安哪里会那么好相与,站在壁照前不动,“给表姐解毒的事先不慌。许久都不曾见过三姐,我心里念得慌,不如姨母把三姐也一并叫过来。” 大高氏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道:“可不巧了。你们又没提前说来,一大早你表嫂就带着你三姐去法华寺为雅萱祈福去了。这一去恐怕还要住上两宿。要不你先给雅萱瞧瞧?毕竟她身上的毒不等人。” 高氏也好言道:“九安,你表姐现在正毒发中,不能再拖。至于平安的事,等她回来后再商量不迟。” 云九安也不再执意见人后再解毒,如果真拖得傅雅萱暴体而亡,就没有谈判的砝码了。 一众人到得傅雅萱的院子,大高氏先进去,过得一会,才让人请高氏和云九安进去。 屋子里阴暗得很,一股浓臭的腐肉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闻之欲呕。 帐幔重叠的床榻上,锦被之下,有个人披头散发面朝里的侧身躺着。 除了刚进屋的三人,屋子里就一个婆子在旁伺候。 气味太难闻了。 云九安拿出事先备好的巾子戴在脸上,待大高氏近前跟床榻里的人低语了几句后,她方走过去道:“表姐,你先转过来让我看看。” 傅雅萱良久才稍转动了下脖子,口齿有些许含混,“云九安,你今天看了我的脸,如果解不了我的毒,就算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她边翻身边骂,好似云九安才是她的仇人。 这个时候她岂会这种鸟气?云九安退后一步,“那还是算了。听说中毒了的人脸上会很恐怖,我正不想看,母亲,我们还是回家吧。” 高氏看了床上怨气冲天的人一眼,朝大高氏使了个眼色,赶紧拦住了云九安,“九安,你表姐现在是个病人,脾气自然有些不好,你现在莫要和她计较。不管怎么样,来都来了,看在平安的面上,都一定要给她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大高氏也生恐云九安真的撒手不管了,忙朝外面吩咐,让人赶紧去法华寺把二少夫人和云平安一起叫回来,好让两姐妹今日能见上面。 见她们还算有诚意,云九安才勉强道:“表姐若是再口出不逊,就莫怪我真的打道回府了。” 傅雅萱虽然一万个不想这个在她眼中最卑贱的表妹看到她最不堪的模样,奈何命在旦夕,现在还不是她逞强的时候…… 当云九安把被子揭开,尽管有心理准备,突兀之间,也不禁吓得退后了两步——一个满是紫红疙瘩水泡的头颅上两只血红眼珠死死盯着她,蓦然之间还以为看到了科幻剧里的什么超极怪物。 没想到才这么些时日,那乌霞藤的毒就可以把一个如花似玉的人毒成这么个鬼样子! 就连站在她身后的高氏也吓了一跳,毕竟前两日见时都还没这么恐怖,两天不见,就已经没了人形。 看到她们的神情,傅雅萱心里更是狂燥,抱起床头的玉枕就朝云九安砸去,“你若治不好我只想看我的笑话,我就要和你一起同归于尽……呜……” 她又要骂又要哭,声音凄厉,着实也凄惨得很。 云九安侧身躲开玉枕,听着身后传来的“砰”然碎裂声,双眼紧紧盯着傅雅萱的脸开始思索如何用药。 高氏闻言心里一惊,生恐傅雅萱身上的脓泡突然破裂溅到身上染毒,吓得连退好几步。 大高氏也被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虽没高氏反应大,脸上也是变了颜色——在生死面前,没有人会不惧怕。 看到最疼自己的母亲都避之唯恐不及,傅雅萱更似是发了狂,“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我宁愿死也不想看到你们这些虚情假意的嘴脸……” 她疯了一样往身上又拍又抓,大高氏怎么不痛?她上前要劝,却叫云九安拦在了前面,“若把这些脓疮弄破了,毒发更快,如果暴了体,神仙来了都救不了。”憾綪箼 一听要暴体,傅雅萱终于止住了拍抓,转而又嚎啕大哭起来。 “不过是些毒疙瘩,待我用药,驱毒清火,不出几日,应该就能回复到从前。这般要死要活的有意思么?你想死又能吓唬得到谁?”云九安不耐烦地走上前去,命婆子掌灯近前仔细察看。 周大坤在死前面上没看到什么异样,说明那时他中毒的时间不长。而在死后三天之内就暴了体,恐怕是此毒在没有任何生气的尸体上像吸收了足够腐朽营养的虫子一般会迅速加剧膨胀。 从傅雅萱现在的模样来看,如果不解毒的话,只怕暴体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云九安把之前被高氏扣押的解毒丸拿出来,对大高氏说道:“表姐的情况比较凶险,我这里只有六粒解毒丸,马上让她口服两粒,剩下的第隔两个时辰服一次,暂且能缓解她的毒性迸发。” 一听那盒解毒丸真的有效,高氏不禁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耽误时间自己送上门谈平安的事了。 第041章 根苗不正 “你说暂且缓解毒性迸发是什么意思?就不能完全解毒吗?”大高氏听出了云九安话里的意思,赶紧急问。 云九安笑了笑,“表姐中毒时间过长,身子已经受损,如果我下药过猛,姨母以为她能受得住?”憾綪箼 大高氏疑惑地点了点头,“你只说你能不能把这毒彻底根除?” 云九安大言不惭道:“毕竟我不是神医,只是随便看了几本医书恰好误打误撞会解此毒,彻底根除我不敢保证,但我能保证把她一身的脓泡消除下去,皮肤恢复到从前。” 大高氏眼前一亮,“你真能把雅萱治到那个程度?” “夸大其辞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真的愿意给我解毒?”傅雅萱此时也止住了嚎哭,含泪问。 云九安哼了声,“先把解毒丸吃了吧,越迟越难解。” 傅雅萱吓得赶紧吩咐婆子端水,侍候吃药。 见她在服药,云九安便往门外走道:“这几颗解毒丸只能暂缓毒性加深,我现在还要亲自给她熬几副药,不过……” 大高氏赶紧跟上,“是不是有什么贵重的药材要准备,你只管说出来,我即刻叫人去买。” 云九安心里一动,趁此机会敲她一些好药材充盈自家的库存以备不时之需也是好的。 于是顺势报上了灵芝人参鹿茸何首乌麝香雪莲一众贵重药材名,随后才道:“表姐的毒并非一朝一夕能解,除了这些药材,我来时还自备了一些。我熬药时,切不可让旁人打扰,若是乱了我的心神,解药变毒药也不是没可能。” 现在是有求于人,大高氏大气也不敢出,立即吩咐下去,备药的备药,腾地儿的腾地儿,半点也不敢马虎。 “再有,来之前我就与母亲说过,给表姐解毒我也不是没有条件的。”云九安看了跟随而来的高氏一眼,“不如母亲来说?” 高氏一副慈爱的样子叹了口气,“姐,九安说之前收到平安捎给她带血中衣,她担心平安在这里过得不好,要远浩放了平安的自由身。这丫头就是小孩子心性,平安可是你姨母亲姨侄女,就算是苛待媳妇,也不可能苛待了自家血亲不是?如果你远浩表哥真听你的话放了平安出府,平安又该到哪里去?” 高氏话里含了几层意思,大高氏一个人精如何听不出来? 但现在关系到自己女儿的安危,大高氏哪敢胡乱回复? 她稍加思索后凝重道:“平安给你捎带血中衣的事姨母还真没听说过,只怕是当中有什么误会。姨母待平安如何,等平安回来后你可以亲自问她,看姨母是不是像疼亲生女儿一样照顾着她。如果九丫头你不放心,去留随你们两个决定,如果平安真不想呆在我们傅家,到时候只需你表哥修书一封就行了。你看怎么样?” 听她说得从容不迫,眼皮都不眨一下,如果不是云九安有那些不堪的记忆,差点就真的要相信她的真心实意了。 “姨母的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无话可说,只希望你能言出必行,我方能一心一意为表姐解毒。” 大高氏不顾高氏的眼色,满口应下,同时让人带她去小厨房那边准备熬药事宜。 云九安才不管两姐妹会商议什么坏水,反正现在傅雅萱的小命在她手里拿捏着,云平安一日不出傅家,她一日不会给傅雅萱彻底解毒,任她们再狡猾也翻不出浪花。 今日出来既没带绿荷,也没带秋韵,为了方子不外泄,熬药的事真的只有亲自动手了。 小厨房里的人都被清干净,待那些名贵药材送来后,云九安才开始用自己带来的药材熬药。 经过那晚柳宅书房的人指点过后,对于如何根据中毒者的情况掌握剂量,她已经心里有数。在给傅雅萱服过解毒丸,再熬两副药,基本上可以控制她的毒性不再加深就行了。 当药到小火熬的空挡,她把那些名贵药材正准备装一个盒子里塞进带来的麻袋,忽闻背后有风声传来,她下意识往旁一闪,只听“啪”地一声,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噼哩哗啦纷纷滚落,摔碎。 还不待云九安看明白是怎么回事,紧跟着又是一阵疾风袭来。 云九安冷笑,就着飞快的黑影迎手而上,一把就将一条牛皮鞭给抓在了手里,然后用力一带,一脚踹出,正中对方下盘。 随后“砰”然一声,袭击者已然一个狗吃屎摔在了地上。 “你个小小娼妇竟敢打我,我今天要抽死你!” 稚嫩的怒骂声从地上的小家伙嘴里嘣出,云九安一膝盖跪在他后颈上,控制住他让他无法动弹后,才一巴掌拍在对方后脑勺上,趾高气扬道:“你个小娘养的居然敢用皮鞭抽人,今儿你姑奶奶就站在这里,有本事你抽啊。” “你才是小娘养的,你和你的娼妇姐姐都是小娘养的。快放开我……放开我……” 小家伙长得壮实,在地上疯狂的挣扎,云九安险些压制不住。 她死死按住小家伙的脑袋,顺手捡了个瓦罐碎片抵在他眼睛前,威吓道:“你再乱动我就戳破你的眼珠子!” 见到尖锐的碎片在眼前晃动,小家伙居然还知道害怕,身子不再挣扎,嘴里却尖叫出声,“救命啊——小小娼妇要杀人啦——救命……” 云九安吓了一跳,没想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家伙会有如此高分贝,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你敢再叫我就割了你的喉咙,让你血流而亡。” 她边说边把尖锐的碎片抵在小家伙的脖子上,隐隐还有血丝渗出。 看她凶神恶煞的模样,身上不能动弹,嘴被封住,脖子上剧痛,似乎马上就会被杀掉一般,闹了一会都不见有人来解救他,小家伙终于知道害怕了,眼泪鼻涕瞬间就“巴哒巴哒”地流了出来。 云九安暗松了口气,若真叫人撞见她欺负一个小孩子,有理都说不清了。 “你最好给我安静如鸡,不准哭不准闹,不然我就把你当柴烧成灰烬,让你再也见不到爹娘。”她故意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龇牙咧嘴。 随着定下神来,她才看清小家伙的模样。面白唇红,浓眉大眼,一身华贵的锦缎,也掩不住周身的虎气。 她瞬间就认出来了,是二表哥傅远浩与肖倩雯的儿子傅定博。前一世,小家伙就被他母亲教唆得极为跋扈,又从小习武,云平安在他娘俩的手里吃了不少亏。 一想到前一世小家伙就根苗不正,云九安不由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膝盖上不由加了几分暗力,冷声道:“是谁教你骂我小小娼妇的,说!” 第042章 我们不熟 傅定博似乎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恶意,眼泪也忘了流,怔怔地看着她,有些惊恐无措。 云九安松开了捂他嘴的手,用力捏住他的脸颊,“你说不说?” 傅定博吃痛瘪起了嘴,想哭又怕,终于是嗫嚅了几下才怯怯道:“是……是我母亲说你姐姐是小娼妇,你是小娼妇的妹妹,自然是小小娼妇……” 呵!还真是好教养! “以后不准乱叫。叫我表姑姑。” 云九安手上又加了一分力。 傅定博犟着嘴不开口,她手上再加一分力,小家伙终于熬不住掉着眼泪哭声道:“表姑姑。” 这还差不多。云九安手上轻了几分,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傅定博开始抽泣,又不敢不答,“……我为什么不知道?刚刚母亲明明要带我去前院练武,祖母就派人说你来了,非要我们不准出松涛院门,还说要把小娼妇藏好,不能叫你瞧见了。哼,我才不怕你,凭什么你一来我们就要躲着……” 傅定博一时得意忘形又翘起了尾巴,说起话来又没了高低。云九安拧住他脸颊的手一转,他才回到现实。龇着牙却也不敢叫喊。 “所以你就拿着鞭子来教训我来了,是吧?” 此时她已经怒火中烧,面上却笑眯眯道:“你知道你姑姑现在中毒成了个怪物吧?今儿我可是你祖母请来给她解毒的。但是我现在非常不高兴了,如果你不想变成跟你姑姑一样的怪物,马上带我去见我姐姐。不然……哼哼!” 小孩子调皮,满宅子闹腾,什么都好奇,想必也曾经偷偷瞄过傅雅萱。是以一听此言,顿时跟见了鬼一样蔫了劲儿。 在云九安一番威逼利诱之后,小家伙哪敢不答应。 云九安也不担心他跑,松开了他,本想跟着傅定博直接去寻人,一想心里难受,回头又把麻袋里的药材往炉子上的药罐里胡乱塞了一通,才跟着出了小厨房。 傅府松涛院里。 “二少奶奶,奴婢刚才打听清楚了,表姑娘竟是来为二姑娘解毒的。看诊之后,现在正在为姑娘熬药呢。” 小翠把从外面打听到的消息悉数向正在插花的肖氏禀报。 “哦?云九安还会解雅萱身上的毒?怎么可能?太医院都没办法的事她一个闺阁小姐能行?会不会是你听错了?”肖氏大不以为然。 “奴婢听是没听错,前边的人是这么说的。就怕是太太弄错了,怎么着也不应该请她来给二姑娘解毒。莫不是表姑娘自己吹嘘,太太病急乱投医才着姨太太把她请来?” 肖氏撇了撇嘴,把手中稍残的花枝一剪,“就是瞎折腾,懒得管。只是苦了我博哥儿,明明这时候应该在前院舞刀弄枪,偏被束缚在院子里哪也不准去。” 小翠也顺着话道:“太太还着人一再交待说看紧云姨娘,千万别让她和表姑娘姐妹相见了。说已经谎称二少奶奶带着云姨娘去法华寺为二姑娘祈福去了。奴婢就不明白了,表姑娘一个无依无靠的,还有姨太太压制着,太太作甚怕她?” “婆母的心思谁知道?行了,你只管去交待喜妈把博哥儿看着点。没的惹了什么事又要怪罪到我头上来。” 肖氏叮嘱的话语才落,就听到门外喜妈的急呼声,“二少奶奶,不好了,博哥儿不见了……” 肖氏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看到惊慌失措的跑进来,皱眉道:“不是让你们陪着他在园子里耍的么?怎会不见?” 喜妈喘着粗气,“博哥儿说想写字进了书房,奴婢怕他肚子饿,就去了一趟厨房,回来就不见了人影。在院子里寻了一圈都不见人,奴婢怕他不知事到处乱跑,若是冲撞了表姑娘太太怪罪下来……” 肖氏哼了声,“冲撞了表姑娘又怎么样?在自家宅子里还怕了她一个外人不成?” 喜妈正要作答,门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叫声,“母亲救命!表姑姑要杀我……” 随着这一声,就见傅定博从外面跌跌撞撞扑腾而来,喜妈夸张地一把抱住他,“小祖宗,你刚才说谁要杀你?她是不想活了么?” 肖氏见儿子惊惶哭泣,扭头朝门口看去,竟看到一身半旧不新松花色窄袖襦衫罗裙的云九安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她把手中剪刀递给小翠,“是谁敢动我家博哥儿?” “别听他乱叫,是我和他逗趣呢。”云九安轻巧说完又朝肖氏微微一福,“见过表嫂。” 傅定博还要叫唤,肖氏哼了一声,喜妈赶紧识相的把人给哄了出去。 “不知道表妹到我这院子里来何事?” 肖氏从没把云平安两姐妹放在眼里,即便大高氏交待过今日她去了法华寺,她也不觉得被云九安识破谎言有何了不得的地方。 所以现下她一点也不着慌,也不觉得任何尴尬。只是轻蔑地暼了云九安一眼,像看乞丐一样。 “我与表嫂又不熟,既然来了姨母家,肯定不是来看表嫂。”云九安朝院子各处看了看,不经意道:“我姐姐平安在哪里?” 肖氏顺着小翠搬来的椅子坐下来,翘起兰花指把玩手中的花骨朵,“你姐姐平安?哦,你是说云姨娘啊?她可金贵着呢,这会子时间正躺在床上歇息着。你找她有事?” 第043章 睁眼说瞎话 “没事就不能来看她?”云九安渐渐失了耐心,“她在哪间屋,我去找她。” 想到云姨娘的模样,旁边的大丫头巧儿道:“没听我们少奶奶说么,云姨娘在歇息,现在不见外人。” “主子说话,哪有你个奴才插嘴的份儿?”云九安冷笑一声,“你们不说,想必藏了不欲为人知的恶心事,我就不信自己找不到!” 有原主前世的记忆存在,云九安哪里真不知道云平安住松涛院哪个屋子? 当下二话不说,就直直朝后一进的西厢房走去。 一众人本想敷衍她一下,没料到她竟然径直走向云姨娘的屋子。小翠和巧儿忙上前阻拦,愈发肯定了云九安心里的猜想。 她不禁暗怒,抄手,将两个丫鬟的手腕捏住,反正一旋,只听她们同时一声惨呼,两人就蹲到了地上。 肖氏没想到两个贴身丫头竟挡不住一个瘦小的云九安,不禁大怒,“来人,有人敢在我院子里撒野,赶紧打将出去!” 今日来傅家本就有恃无恐,一听肖氏要动武,云九安索性把事情闹大。 顺手抄起一把扫帚,朝着厅堂里博物架上的古玩珐琅一通乱扫,“噼哩啪啦”的声音连绵不绝,听得肖氏心疼不已,一众冲进屋的下人也是目瞪口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个疯子拿下!”肖氏气得跳脚大叫。 云九安提起架子上青玉活环莲花嵌红宝石洗道:“听说宫里的娘娘为了敦促二表哥多读书,曾经特赐了这件玉质笔洗。如果不小心打碎了,不知道贵妃娘娘会不会降罪?” 下人们投鼠忌器,都不敢再上前一步。 肖氏没料到云九安眼力如此之毒,一把就抓住了这件她特意摆在厅堂里给这房充门脸的贵重之物说事,怒道:“云九安,你既然知道此物动不得,还不快放下?” “我不过是想来看看姐姐,你们偏要拦着,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云九安笑了笑,“好吧,反正我也是条贱命,既不让我见人,就把这个好东西摔个稀碎,宫里要找起麻烦来肯定也不止我一人遭殃不是?” 松涛院里闹得欢腾,早在喜妈哄傅定博出去的时候,已经着人去萃秀园急报了。 大高氏和高氏两姐妹正在为傅雅萱解毒的事商议,忽听人禀报说云九安去了松涛院,并且已经和二少奶奶见上面了。大高氏就知道糟了,急忙就要朝那边赶,被高氏一把拉住。 高氏早就听说那松涛院的肖氏是可着劲儿的折磨着云平安,如今云九安已经过去,怕是云平安的事也会败露。现在最紧要的是傅雅萱身上的毒,如果云九安一怒之下不再解毒,那可是得不偿失。 她示意大高氏着人把府医叫去云九安熬药的小厨房,先把云九安正熬在炉上的药罐给扣住,在府医细细查看罐子里用了哪些药材和剂量的同时,两人才不急不忙前往松涛院。 她们赶到的时候,云九安已经仗着玉石笔洗找到了云平安住的屋子。 门是从外面锁着的,她也懒得叫肖氏拿钥匙,一板砖就把封住窗子的小木条拆了,干脆从窗子里翻了进去。 屋子里阴暗潮湿,难闻的霉味中混杂着血腥味。 在背面靠墙的一张老旧雕花床上,被子隆起,正躺着一个人。 云九安走近前一看,一张憔悴面色腊黄的脸蓦然映入眼帘。 “云平安……姐……你怎么样了?”她心里一咯噔,边唤边伸手摸向她的额头,滚烫的很,分明是发烧了。 昏睡中的云平安似乎感受到了亲人的到来,虚弱地睁开眼,定了好一会神,才认出了来人,“九安,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嘶哑,几乎难辨其声。 “姐,是不是他们打你了?你的伤在哪里?”云九安揭开了被子,小心翼翼地在云平安周身检查。 不看不知道,这一查,方发现云平安身上有不少鞭伤,烫伤。几乎是旧伤未愈,新伤又起,层层叠叠,不知被打了多少回,烫了多少回,伤口未经处理,发炎化脓,有些皮肉都快坏死了。 上次高氏让秋媛送了云平安带血的中衣后,云九安心里的感觉就很不好。没想到傅家对云平安会这般狠心,不知他们究竟是居了什么样的心! “姐,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他们为什么要这般对你?” “……九安,日前……日前我听说你要嫁到梁家去,要给那个梁子渊做妾室……不要……九安……不要嫁梁家……不准做妾室……一定要听姐姐的话……” 云平安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却抓住她的手一再叮嘱不要嫁梁家,不准做妾室。ganqing五.com 云九安心里难过万分,无论她是谁,最见不得的是别人对她掏心窝子的好。她吸了口气,柔声道:“好,我答应你,这辈子,我既不嫁梁家,也不做妾室。姐姐也要跟我一样,不为妾,不被人作贱,好不好?” 云平安眼里泪光闪烁,“九安,姐姐只要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别的并不奢求……” 想到云平安前世因原主的惨死,云九安也不禁鼻头泛酸,眼角也跟着湿了,“那怎么成?我们姐妹,必须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话音未落,随着“吱嘎”一声,屋门被打开,“九安,你这是在做什么?” 云九安回头,见门口挤着一大堆人,包括大高氏和高氏。她起了身,“姨母,你不是说表嫂带着我姐去了法华寺为表姐祈福么?怎的我姐会伤痕累累地被锁在这阴暗潮湿的屋子里无人问津呢?” 大高氏厚颜无耻地笑道:“九安说什么胡话。平安前两天在去法华寺的路上摔了一跤,一点小磕小碰,也让你表嫂请府医看过了,说没啥大事,躺几天就好了,哪里会无人问津?”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挺大的。 云九安也不戳破,边说边向众人走去,“我觉得姨母说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莫不是姨母的记性不是太好?” 第044章 脾气暴躁 大高氏道:“之前那样说不也是怕你担心平安么?你不知道,平安心善,自己摔伤了怕过了霉气给府里的人,除了送饭的时间,特意交待把门锁了……我那样说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云九安点点头,“姨母怎么说都好像很有道理。好吧,先不说这些,之前姨母可是答应过,去留随我们决定。我现在就要把人带走,还望姨母成全。” 一听要把人带走,高氏有些沉不住气了,“九安,以平安现在的身份回云家可不方便。” 云九安道:“母亲不必费心,不回云家,我自也会给姐姐安排去处。” 高氏不好说什么,只看着大高氏。 大高氏明白她的意思,而今她自认为得了云九安给傅雅萱解毒的药方,已经肆无忌惮,“九安,云平安既然进了我傅家的门,生是我傅家的人,死是我傅家的鬼。如果人就这么让你轻易带走了,岂不是当这大庆的律法是个摆设?除非你们两个不怕吃官司。” 按大庆律例,女子入主家为妾,也是要到官衙造册登记的。眼下大高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完全是撕破脸的架势。 云九安料知她们打的什么主意,毫不介意道:“刚刚熬药的时候听闻表嫂还在府里,心里急着见姐姐,一不小心把药包打翻,洒了不少药材到药罐里。给表姐熬的解毒药怕是要重熬了。” 大高氏脸色一变,她没料到云九安这般狡猾,会给她来这一手。 想她身为傅家主母,宫里那位贵人的娘家人,何曾受过这等被人耍弄拿捏的闲气? 她气得眼里喷火,若不是高氏拉着,只怕要亲自上手撕了她。 “九安,云姨娘确实是在去法华寺的路上摔了跤,又没人欺负她,何必和你姨母置气?”肖氏一见形势不对,马上转了风向打圆场,“这样吧,你若是不放心,先给雅萱把药熬好,然后就可以把云姨娘接走……” “住口!”大高氏一口恶气无处可撒,一巴掌就扇了出去。 幸得被下人扶住,不然肖氏差点被扇倒,脸上瞬时起了五个手指头印,着实打得有些狠。 “若不是你没照顾好云姨娘,至于九安这般不满么?来人,马上请医抓药,务必好生服侍好云姨娘。二少奶奶治家无方,闭门思过半月!” 大高氏向来脾气暴躁,没想到她会暴躁至斯,当着如此多人的面,给自家儿媳妇是半分脸面也不留。云九安也算是叹为观止。 肖氏被又打又罚,居然也只捂着脸,半点声气也不敢出。想必大高氏在府里平日里也是这般行径,已经习以为常了。 “九安素来实诚,想来不会说谎。既然说云姨娘伤痕累累,姨母料想是远浩媳妇未及时给她看医。眼下都是自家人还好说,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说我傅家出了个妒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知道了么?” 肖氏低眉应声,“婆母教训得是。儿媳谨记在心。” 大高氏走到床榻前,摸了摸昏沉的云平安,又换了一副怜惜的脸面,“可怜见的,人还烧着,果然是被苛待了。” 她转头看向云九安,“看到平安这般模样,姨母心里痛惜万分。九安,要不这样吧,你现在若真是把她接出去不说方不方便,就以她这身子骨恐怕也不方便颠簸。姨母答应你,暂且把平安接我院中,由姨母亲自照料,不出多日,一定还你个好端端的姐姐。如果平安真的不想在傅家,姨母这就给远浩去信,让他亲自修书一封,不日就把平安的身份户籍去官衙给改了,你看如何?” 云九安想了想,平安这副病蔫蔫的模样,不说是高氏,云家每个人肯定都不会同意她回娘家。 如果租个屋子买个丫头婆子照看,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相应的地方和人。一个病弱女子若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或者有心人要谋害平安,反而是给了人机会。 不若暂且住到大高氏的院子里,在她找到合适安置平安的地方之前,平安反而是安全的。最起码,在傅雅萱的毒彻底解掉之前,平安是安全的。 怪只怪,事情来得太快,她的羽翼未丰,一时间还没有能力给平安提供一个安全栖息的地方。 她冷冷盯了肖氏一眼,在平安未安全之前,暂且留她逍遥些时日。 思及至此,她才道:“看来姨母是真心心疼我姐,想得如此周到,我还能有什么异议?在姐姐清醒之前,暂且就照姨母说的这样吧。” 大高氏和高氏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高氏眼里同时闪过一道阴狠,她必须要在平安脱困之前,斩断九安的所有退路,逼她入绝境,她才不会有任何资格跟她讨价还价!んttps:// 在看到云平安被人移出松涛院重新安置好上药后,云九安才开始给傅雅萱熬药。 而同一时间,高氏已心生一毒计,立即修书一封,让人送了出去。 当天云九安给傅雅萱熬了两副水药后才和高氏一起回府。 之后一些日子,她将会每日熬一罐中药,傅家派人来取。只要能救人,大高氏不敢有任何意见。并且在云九安的要求下,让人送过去不少珍贵药材,云九安趁机充盈自己的小库房。 但是令云九安没料到的是,针对于醉心楼事件,梁霍两家居然给予了她更大的反击。 她没料到罗先生在醉心楼将那件事宣扬才一天便被叫停。当然,这件事她不会怪罪于罗先生,毕竟权贵当头,没人会拿自己的小命去开玩笑。罗先生能在醉心楼将此事宣扬一天,已经给了她足够打破与梁子渊两情相悦非君不嫁的传闻。 第045章 舆论造谣 她人微言轻,唯有利用这些古人好面子的特点进行舆论的放大和攻击。 可惜梁家早已深谙舆论对应各类突发事件的妙处。 不出两日,整个京城上下已经传遍,上次琼花宴的时候,梁七郎邀云家小庶女拜见他家长辈,有意娶她为平妻。 人家未婚妻在场,还是长公主的孙女,堂堂正正的金枝玉叶,皇亲贵族,梁家长辈再自大不懂事,也不会分不清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当时就膈应了云家小庶女几句,意思是让她为妾便可,待梁七郎和霍姑娘成亲后就抬她进门。 没料到小庶女气性大得很,当场就发脾气说不嫁了。 梁家二房的陈氏怕自己儿子难做,第二天一大早就上门去向小庶女赔礼道歉,还亲手塞给她五千两银子的银票,让她自己随意花,只望能消消气,别让外面的人看了笑话。 小庶女钱收了,不知道是没消气还是贪得无厌,后来又把霍家姑娘邀到酒楼,打着不和她争夫婿的幌子,再次向霍家姑娘索要一万两银子。 霍家姑娘看她面目可憎,道德败坏,怕她有朝一日真进了梁家会害了梁七郎,当日才勉强答应给她两千两。她清楚此女见钱眼开,若给她太多是助长了她的气焰。 果然,云家小庶女见她态度强硬,讹不到更多的银子,多得不如现得,两千两银子也就收下了。 她这般作派,可苦了对她一往情深的梁七郎,善良温柔的霍姑娘,平白成了平京城里的笑话。 总的来说,其实是这位云家小庶女太坏了,简直是坏到了骨子里。 像这等品行不端的女子,这辈子恐怕都休想嫁出去。也不会有哪个正经人家敢娶这等害人贪财的女子…… 当云九安听着秋韵把收集来的消息说给她听的时候,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怎么经过渲染加工她就成了害人者? 这种骚操作让她忽然想起《为了三陪而殉情:唐僧的这一生》的笑话。 记者在通过引导唐僧对三陪的看法时,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夺人眼球的话术诬蔑唐僧,最终将唐僧给气得撞墙而死。 当然,这个笑话只是笑话,但最终反应的是人可以用精湛丰富的辞藻颠倒黑白,稍一承受不住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稻草。 话说回来,梁霍两家此次在与她的亲事上成了平京城里人的谈资和笑话,两家面上挂不住,用此等舆论为自家洗白是无可厚非的。 可是同时将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庶女贬得一文不值,完全断了她日后的生路,是不是也太狠了些? 也罢也罢,她云西月能代替云九安重生一回,并不是为了嫁人什么的——能安安稳稳的和爱她的人生存下去,才是她最终目的。这些虚名于她并不是太重要。 这一回与梁子渊的交锋,以进为退,相信在与他议亲一事上或许出现了的转机。亦希望梁子渊别再来骚扰她,才不枉她费了诸多心思。 思及至此,又想到当日在后姚庄的时候,宋砚宁言之凿凿地答应她的事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有回音,她之前不得不让秋韵向陆景轩打听这个人的可信度。 后来听到陆景轩的介绍,她也着实吓了一跳——宋砚宁居然是德昌侯府宋孟贤的次子。 没想到路上随便偶遇,就是一个侯府的贵公子。看来京城里的达官贵人,还真是遍地都是。 据陆景轩的介绍,宋砚宁年幼时由于体弱多病,多数时间是寄养在江南的道观寺庙里。 少年时,也跟普通官家子弟一样上学读书,除了模样越长越俊秀外,诗词歌赋并不是很出色,六艺不精。 及冠后,也就是一个庸庸碌碌的世家子,并无何出挑的地方,比不上其兄长,年纪轻轻就能征善战,成了少年将军。将来德昌侯府只怕也只能由其兄长宋竹承袭。 德昌侯爷担心他一生一事无成,于是强逼他考了个进士,随后才托几个关系尚好的老友举荐,去牧马州当了个七品司法参军。 此人本身官职不高,若是侯府的公子爷,倒也不用担心他把后姚庄的事处理不好,毕竟人家有背景和人脉在那里。 如此一来,她倒是好奇起这位公子爷,究竟是个什么忙需要她帮,还不怕诸多麻烦的要和她交换条件? 为什么他不找别人,非要是她? “姑娘,姨太太那边送来了不少药材,你看是收进后面的小库房还是抬去耳房?” 夜色将暮的时候,院子里来了一些人,全是傅家那边的,抬了好几箱药材进来,不论云九安熬药是否真的需要,都不敢有一丝怠慢地给备了过来。 就连高氏也吩咐人送来了药炉银炭等一应之物,生恐怠慢了熬药大事。 此时云九安正对着烛火拿着个绷子在做女红——以前,她是对古代女子必精女红有些嗤之以鼻的,觉得那是封建社会压迫女子沦为男人附属品的象征。 但在成为云九安后,她忽然发现做女红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竟可以起到缓解压力心无旁骛的作用。 多日来为对付高氏没少费心力,通过做女红,反而能让她心神放松平静下来。 “都收去库房吧,需要的时候我再去库房里取。” 云九安抬头说了一句,又就着烛光继续绣起了手中的花朵儿。 绿荷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稍后秋韵端了热水,云九安洗漱之后,就叮嘱二女先去歇息,她再绣一会。 秋韵知她爱静,不敢打扰她,带上门便出去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外面已万籁俱寂,云九安正绣得得劲,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她开始以为是秋韵或者绿荷有什么事,就道:“门没栓,有事进来说。” 门外的人没答,她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是秋韵和绿荷怎么着也会回一声。于是惊觉地站了起来,正要再次出声询问,“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迎着盈盈月色,只见一身月白布衣素净,神容轻缓的男子与她警惕的目光蓦然相对,两人同时一怔。 第046章 那就别传 “宋大人?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云九安惊得手中的布绷子都松落到地上,瞪圆了双眼,有些不可思议。 在这封建得男女站在一起说话都被人非议的大庆朝,一个青年男子出现在一个未出阁姑娘的门前,不是贼人就是登徒子。以宋砚宁的身份和教养,断不应该会干出这等坏人声名的恶事。 “自然是来履行我的承诺。”宋砚宁眸光坦然。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进来的?”云九安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在打结。她不相信这大半夜的高氏会允许一个外男来绮罗轩见她。 宋砚宁毫无愧意地一指外面,“自然是从那里走进来的。” 云九安赶紧跑到门口,赫然看到她每次翻越的墙面上架着一张梯子。墙头上,杜虎蹲在那里咧嘴朝她挥手打招呼。 墙的那一边可是柳宅,莫非宋砚宁是柳宅的那位医者? 可是隔壁明明黑灯瞎火…… 她回头,试探着问正在打量屋里摆设的人,“你从隔壁柳宅搭梯子过来的?” 宋砚宁漫不经心道:“好像是的。柳宅反正无人,杜虎负责从柳宅后门开始架梯子,再到你这里,也就翻了两道墙。” 原来不是。云九安小小失落了一下,嘴上仍质疑,“……你可是朝廷官员,怎可夜半爬墙入女子的闺阁?” 大庆国的读书人不都是讲究礼仪廉孝瓜田李下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吗?这憨货哪根神经不对? 宋砚宁回头看她,眼神促狭,“我若向你们家长辈下拜贴来见你,只怕没这般随意顺畅。” 云九安咽着口水,“不是……这事传出去会毁了我的闺誉……” “那就别传。”宋砚宁根本不与她在此事上纠缠,反而捡起掉在地上的绷子,上下左右看了看,赞道:“别人都是绣鸳鸯亦或是花中四君子,你却是绣了海里才得见的章鱼,还是蓝色的,云五姑娘果然与众不同。” 云九安只觉头顶一片乌云。 她走过去抢过他手中的绷子,“这世间哪有蓝色的章鱼?我明明绣的是喇叭花。” 宋砚宁一噎,盯着那奇形怪状的“喇叭花”瞅了半晌,才咂巴着嘴,“果然是喇叭花,只不过是几根花蕊长得长了些,夜晚光亮不佳,误认成章鱼须了。” 云九安:“……” 把人家的女红贬得乱七八糟,宋砚宁知小姑娘不高兴,兀自拿出一叠能让她高兴的好东西放到桌上,“上次后姚庄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到了,你看看吧。” 云九安放下绷子,拿起那叠特有质感的纸,有六七张,全是换上了她云九安大名的后姚庄上百亩的地契。 她握着地契的手心瞬间热了起来,蓦然看向他,“已经过户了?还全是我的名字,一共多少银子?我母亲若查到是我搞的鬼,她会不会要亲手撕了我?” 宋砚宁笑道:“已经全都转到你名下了。且以最低价交易,一共三千两银子。你放心,我已经托人在户部做了一点手脚,不仅是你母亲,外人都无法查明这些田地的户主。”憾綪箼 这位宋大人的事干得太漂亮了。 云九安赶紧给人看座奉茶,并且还体贴地端上了一盘常青楼的糕点,让他当宵夜享用。 宋砚宁把小姑娘暖在炉上的茶端起来品了一口,茶杯虽是下品,茶水却满口清香,小姑娘是个懂得享受不苛待自己的主。 他惬意地眯了眯眼,接着道:“而且那些佃农编户依然都在后姚庄,我已经派了曹管事帮你打理,不用担心那边会出什么乱子。等你有空的时候,可以亲自去瞧瞧。” 云九安听着他熨贴的话语,感觉犹如天籁般动听,当下又把他的茶水奉满,无比感激道:“九安是遇到大贵人,这件事才办得如此顺遂如意。等我发达了,一定给大人建个祠堂供上长生牌位,祝大人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当初还暗骂他是菜鸟大人,是个憨憨,哪料办起事来会这般周到详尽。怎么可能是憨憨,明明就是个来宝! 宋砚宁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看到小姑娘放光的眼珠子,身上不自在得很。 他咳嗽着摆摆手,“你若要给我建祠,今日的一切我都收回。” 看来自己的感激之情表达得太过热烈,人家受不住了。 云九安赶紧收住溢于言表的喜悦,瞬间就矜持了起来,“我忘了宋大人是在和我谈交易……那就等大人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我必倾尽全力。” 宋砚宁不置可否,又拿出三张地契,道:“这是姚福在后姚庄附近的田产,我一并让人给转到你名下,不算入我们相谈的条件之内,算是我给你帮我那件事的提前谢礼。” 云九安哪里敢接,推阻道:“无功不受碌,当初我们谈好的条件是怎样就怎样,我绝不可多收。” 宋砚宁映着烛火的眸子有些明亮,他似笑非笑,“今儿我听说你去傅家为傅雅萱解毒了。” 云九安吃惊得差点跳起来,“你怎么知道?” “其实是姚福的田产并不多,我不想在这些没甚收益的地方浪费人力物力,正好让曹管事帮你一起给打理了,我觉得他的房契地产或许对你有用。” 他说得好似牛头不对马嘴,但云九安却似乎明白他话里暗含的意思,联想到今日平安无处可安的尴尬,她犹豫了。 宋砚宁不着意地把那三张地契房契放到她手中,不紧不慢道:“这几日平京城里又发生了好几出爆尸案,朝廷想压都压不住了,已经在民间引起了恐慌。昨晚,圣上已经召见了各部大臣商讨,最终由大理寺、鸿胪寺、京兆府以及牧马州彻查此事。” 第047章 火烧国公府(1) 听他这般说,云九安心里一跳,事情似乎正在朝原主前一世的进程在发展,这并不是坏事。而且朝廷能把四部联合在一起查案,只怕是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可是在案未破之际,京城中毒的人已经不少,如果他们知道你能解毒,你觉得你还能安然无恙,高枕无忧?”宋砚宁问。 “不会吧。我今天才去傅家为表姐解毒,你就已经知道了。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知道你的消息来源。”云九安心乱了,这种事情是她最不愿见,为了救平安,她也是冒了大风险。但万料不到会传得如此之快。 宋砚宁拿起她绣得像章鱼的女红把玩,“听说周梁氏那日趴在周大坤的身上哭得极凶,要说中毒应该也极深。偏偏后于她轻于她中毒的人都已经死了,她还能被国公府护在梁家,应该是梁家用了相当名贵的药为她缓解了一些毒性,才能保住她一条性命。” 云九安疑惑地看着他。 “今日我和梁七郎一起讨论爆尸案时,听他说周梁氏的毒或许有解了,那个解毒人暗指在云家。”说完,他眸子清透地看着她。 云九安明白了,今日高氏两姐妹因为傅雅萱的事受制,心有不甘,于是将她能解毒的消息立即就传给了梁家。 她以为,她们最起码也要等到傅雅萱痊愈之后。到那时候,相信朝廷已经破了周大坤案,全城剧毒皆可被解,她亦不会有任何风险。 现在能不顾傅雅萱毒未解就把消息传出去的人,绝不可能是爱女心切的大高氏,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高氏——云家的主母了! 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云九安不得不头痛地叹了口气,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勉强喝了一口,“你为什么要帮我?” 宋砚宁看着小姑娘暗下去的眼眸,似是而非道:“我不帮你,是怕你活不到我需要你相帮的那一天。不然,我的一切指望岂不全都落了空?” 云九安歪头,“宋大人……究竟想让我给你帮个什么忙?” “这个么……呃……”宋砚宁净白的脸颊在烛光下居然晕起了红色,他以拳抵唇“咳”了声,含混道:“你完全不用担心。以你的才智,帮起来是游刃有余……” 他的神情实在可疑得很,云九安愈发疑虑万分,嘴上却故作不屑道:“切。我又蠢又笨,哪有才智可言,你莫看错了,到时候帮不到你反而大失所望。” 既然他要卖关子问也白问,反正到现在为止是她在占便宜。んttps:// 说到这里,便起身从抽屉里取了三千两银子的银票递给他,“多谢大人以这么低的价格帮我买到后姚庄。” 宋砚宁不客气地把银票收下,也起了身,“多谢就不必了,本是我应该的。今日已经帮你把事情都完成了,他日我若相请,还望又蠢又笨的云五姑娘能不吝相帮。” 云九安笑了。 此人不走寻常路,并非恪守礼仪之人,与她认知中一板一眼的读书人相去甚远,却也有他有趣的一面。 她不由再次为第一次见他时,把他误认为又憨又呆的菜鸟大人感到抱歉。 宋砚宁相当闲适地步上了梯子,再由杜虎把梯子搬到另一面,他又一步一步走下去,消失在了院墙那头。 云九安望着天上的明月,不禁幻想着,杜虎夜半杠着一张长梯在街头走过的模样。想想都觉得好笑——遇到这样的上司,他也是够倒霉的。 睡在偏屋的绿荷和秋韵依然毫无动静,不知道两个丫头为何睡得这般沉。 今夜的心情又好又不好。 后姚庄的事彻底解决,对绿荷的承诺也算是实行了。孙姨娘也将不再受高氏制衡。云平安……等脱了傅家的束缚后,也算是有了去处。 只是高氏这么快不顾傅雅萱的安危就把她的事向梁子渊透露,不知又将惹来什么祸患。 但愿明日,一切安好。 可是有时候,人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并且还来得很快。 云九安知道自己向来得不到老天庇佑,运气极差。不管任何事,若不靠自己的努力,绝对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于是第二天她是起得特早。从库房里取了些药材,一边为傅雅萱熬药,一边按她在柳宅医书上背的经方炮制药膏。 傅雅萱的药熬好,连药渣都被处理好后,她便吩咐绿荷在院子里守着,待傅家来人取药的时候就交与他们。 随后她便将炮制好的药膏用小瓷瓶装好,外面套了个精致的朱红色盒子,才让秋韵谨慎端着前往暖华苑去请安。 “姑娘让奴婢抱着个盒子,是要去送人么?” 眼看就快到暖华苑了,秋韵终是忍不住好奇问出了声。 云九安笑道:“今儿是大姐十七岁的生辰,这一大早的,也不知道给她送个什么生辰礼。好在七郎有心,之前就向贵妃娘娘讨了这瓶雪莲玉肌膏,叮嘱我大姐生辰的时候拿出来送给她,也免得我破费。” 秋韵一脸羡慕,“呀,原来是雪莲玉肌膏,可贵重得紧。皇宫里也只有梁贵妃能用得上,听说贵妃娘娘就是用了此膏才保持肌肤如二八少女般白嫩光滑。没想到梁公子竟给大姑娘送这般重的生辰礼。” “七郎这般用心,自然是有讨好之意……” 秋韵一脸懵懂,“梁公子讨好大姑娘,奴婢有些不明白……”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这脑袋瓜不太好使。” 云九安无奈睨了她一眼,稍压低声音道:“七郎暗地里告诉我,说母亲有意把大姐嫁给四皇子,所以在大姐身上花费了不少心思栽培……七郎先前不了解宫里娘娘的意思,故意以大姐的生辰为由向贵妃娘娘讨要雪莲玉肌膏……没想到那位娘娘当即就允了……看来母亲的心思没白费,梁贵妃也是中意大姐为四皇子妃的……七郎的这个马屁可是拍得恰到好处……” 第048章 火烧国公府(2) “你们两个在这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像两只麻雀讨厌得很。”隔着一树莹白的桂花,云锦安主仆三人从长廊上走了下来。 “四姐,这个时候,你也是去给母亲请安的么?”云九安有些讨好地迎上去,“今儿是大姐生辰,正在想着给大姐送生辰礼的事。” 云锦安“哼”了一声,迅速瞟过秋韵手里的朱红木盒,“你不提醒我都忘了大姐的生辰,正好我前几日从多宝斋买了个玉屏风。知画,冬书,你们两个现在就去我屋里把玉屏风给大姐抬去。” 知画和冬书应声正要去,她又把她们唤住,“哦,玉屏风也不轻,你们两个怕是抬不动,秋韵,不如你也跟过去一起帮忙。” 秋韵有些为难地瞅瞅手中盒子,又瞅瞅云九安,不知该不该去。 云九安不高兴道:“四姐难得开口,既是差人手,怎可以不应?反正这里面的东西也是送大姐的生辰礼,你就和知画冬书一并把礼给送过去吧。” 秋韵哪敢再推阻,赶紧就应了。 待她们三人离开,云九安才小心地陪着云锦安一起前往暖华苑。 云锦安一路都拉着脸,看来心情是很不好。 快到院门口时,看到胡妈妈亲自到门口把穿着象牙绣橘色芝兰纹袄裙的云兰安迎了进去,云锦安一双杏眼里射出了尖利地光芒。 “大姐就是大姐,不愧是我们云家诸女的典范。你看这身姿,这气质,这衣品,跟世家贵女京城名媛不相上下。若走出去,还真是我们云家的脸面。”云九安看到云兰安雅致娇贵的模样艳羡不已。 云锦安的脸色更是沉了,她没好气地一推云九安,骂道:“马屁精!” 云九安没站稳,连退两步,面上却尽是茫然,“四姐……我又说错话了么……” 云锦安“哼”了一声,根本不理她,自己就往暖阁里去了。 云九安又小意大气都不敢出地跟在她后面。 暖阁里面今日很热闹,不仅二房三房的一些小辈都在,连原氏和张氏竟都在座,喧闹得很。 拉拉杂杂一大堆人本就在有说有笑,云兰安进去后,一众弟弟妹妹又相继向她见礼祝生辰,本来就长得娇柔貌美弱柳扶风般,说起话来又温言软语,甚得人欢喜,暖阁里一时间愈发欢声笑语万分。 高氏坐于上首,目光停在兰安的身上,一脸慈母笑地和二太太三太太聊着家常。 一身绣白梅落英袄裙的云语安安静地站在高氏身侧服侍。 “你们瞧,兰安就是兰安,怪不得弟妹们都喜欢,不仅模样秀丽,举止也端庄大方,为人亲和,连诗书女红,都还无不精通……可是弟妹们的榜样啊……”二太太原氏忍不住夸赞。 “可不是,我们家晓安可粘她大姐了……一晃时间过得真快啊,兰安都十七岁了,我们云家的门槛都快叫媒婆踏平了,京中来提亲的不乏高门大户,勋贵世家,都是上等的青年才俊,不知大嫂准备把兰安许配给哪家郎君?如此出挑的人儿,可不能随便了啊。”三太太张氏也附合了起来。 高氏抿了下嘴。在大庆,十七岁一过十八岁就快成老姑娘了。如果不是盯着太子妃之位,谁不想早点把如此慧质兰心风华正茂的女儿早点嫁个好人家? 所以……取决于太子妃之位的梁七郎必须要动作快点。 “上次去法华寺,那里的德智主持曾给兰安算了姻缘,说她的红鸾星动要在明年。是个上佳的好姻缘。我们不必着急,一切都有老天安排,她命里注定雍容富贵一生,跑不掉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大嫂不急。”张氏说完,瞅向一旁安静的语安,笑道:“语安也不小了,大嫂不知对她有什么安排?” 高氏挑了下眼皮,“怎么,你有什么好人家?” 张氏不着意道:“自然是有的。大嫂也知道,我娘家的堂弟媳年前病故了,堂弟平阳那边经商,家境富裕,膝下一双儿女也乖巧听话,有意续弦……他很是瞧得来语安,他说娶个庶女过去填房虽有些低了脸面,但也无妨……” “住口!”眼看语安的脸色越来越白,高氏怒了,“你的堂弟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动语安的心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副什么德性!” 这一吼,全屋的人都朝这边看来,好心好意做媒的张氏也呆住了。她没料到高氏会发火。 “我家语安虽是庶女,自小养在我身边,比那些世族嫡女都只好不差,将来是要正室上嫁的人。你若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在小辈面前不给你面子!”高氏斥责着张氏,毫不留脸面。 张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天说不上话来。 本来心气就不好的云锦安听得此番话,盯着一屋子人,眼眶里尽是憋屈的泪水。 从进门起,就没人看过她,在意她。 众人围着的是兰安,夸赞的是兰安。 母亲袒护地是语安,必须上嫁的是语安。 难道她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前些日子被关的是她,被骂哭的也是她。 她的心思不是心思,她的姻缘就不是姻缘? 一时间,她的手指抠着硬硬的椅背,竟感觉不到一丝丝疼痛…… 一屋子人正不知该如何打破僵硬的气氛的时候,秋媛跑了进来,说荣国公府派人来,霍老太太想请云九安过去一趟。 高氏暗自拍了拍静默地语安的手,方朝秋媛道:“霍老太太可有说让九安过去作甚?” 秋媛摇头,“那位管事没说。” 原氏打圆场道:“想必是为了九安和梁七郎议亲的事。之前出了那样的事,三家脸上都不好看,想必霍老太太想再问问九安的意见吧……” 高氏看向一直坐在角落里像个透明人的云九安,“你就去吧。你讹了人家七千两银子的传言对你很不利,若不想日后嫁不出去,就去听听霍老太太的说法。说不定你与梁七郎的亲事还有转机。” 第049章 火烧国公府(3) “是,一切但凭母亲安排。”云九安乖巧地起身行了一礼,便随秋媛一起出了屋子。 刺头如此听话,高氏和胡妈妈只觉不可思议。两人对视一眼,心头不约而同掠过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为保险起见,吴妈妈又赶了出去,交待秋媛一定要陪云九安一同前往。 秋媛心领神会。 在快到大门口的时候,云九安被云锦安叫住了。 “你对七郎做出了那等事,他们还会原谅你,还要你嫁过去?”云锦安红着眼咬牙问。 云九安见秋媛看过去,只附在她耳边道:“昨晚母亲就知会我了,说今天梁家会来人,可能要过去住些日子,我也不想去,可是你也看到了,不去不行啊……” 梁家的马车启动后,不一会,云家另一辆马车也快速驶了出去…… 云九安对整个荣国公府不管是东院还是西院都是比较熟悉的,毕竟,原主前世曾在这里住了近一年的时间。梁子渊再虐待她,也不可能让她完全禁足。 有管事把云九安和秋媛直接带到了霍老太太的福碌堂。屋里头,伺候着的丫环婆妇众多,霍老太太一身暗青金团绣着精致松鹤延年褙子,下着黑金边马面裙,高高在上的坐于上首,一脸冷厉。 连那直来直往的陈氏都不在座,只怕今日的这一关不太好过。 云九安手心里都涔出了汗。 不得不承认,在这个等级分明的封建时代,权势,确实可以压倒一切。 “太夫人,云五姑娘已经请来了。”管事婆子禀了一句,就退了开去。 “见过太夫人,太夫人福安。”云九安按规矩见礼,不敢有半分逾矩。 老太太盯着站在下首毕恭毕敬的云九安,身裳不见换新,依然半新不旧,脸颊和身形却丰润了不少,就连身高似乎也比琼花宴时拔高了。 再看面上气色已不见黄黑,白里隐透粉嫩,大而明亮的眼睛,即便垂下了眼帘,也无法掩住其一身的朝气。就如此时从屋外映射进来的那一缕阳光,让人心悦眼亮。 才不过几日不见,当日那晦气的小丫头竟似换了个人? “云九安,你的胆子不小啊!” 老太太盯视了云九安一会,终于阴沉沉地开了口。 云九安知道现在的自己是越蠢越好。她不知所措回道:“太夫人谬赞了,云九安一直都很胆小。” “谬赞?” 老太太身侧的李嬷嬷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斥道:“勾引我家七郎,以此讹诈二夫人五千两银子,又敲诈霍家两千两银子,云九安,我们现在总算是明白你接近七郎的目的了——你并非真是欢喜他,也知我们国公府只允许你一个小庶女为他的妾室。你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以两情相悦为诱饵,逼迫七郎退婚娶你为正妻,或者退而求其次为平妻。当知晓国公府长辈不允后,就从他那个直性子的母亲下手要银子。要了五千两觉得不够,再又找霍家要,你是欺七郎是个老实人,不从他身上榨出点油水得不到点好处就绝不放过他,是不是?” 梁子渊是老实人? 云九安差点要笑死,他若都是老实人,那世间真正的老实人是不是都该找块豆腐撞死? “太夫人,您为何一定要把恶名加在我身上了?当初与七郎相识在我家后花园时,是他主动接近我,也没说他有未婚妻的事。 一直到上次琼花宴,才知道他早有婚约,我不想让霍姑娘当众难堪,于是才拒为妾。包括第二天陈夫人和霍姑娘用银子砸我的目的,都是为了不与七郎再有瓜葛。我是为了她们安心才收了银子…… 到现在外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传得极为难听,我都未曾想过去分辨一句,只愿七郎与霍姑娘能不生嫌隙,和和美美的携手到老。怎么到现在就成了从七郎身上榨油水的坏人?” “好个伶牙俐齿!” 李嬷嬷因为长期代替老太太发话,一双老眼竟也很是锐利,“云九安,当日在琼花宴的时候,我还瞧着你有几分机灵劲,不甚碍眼。现在这般看来,分明是仗着我家七郎在行诡辩之事。太夫人今日之意……” 她没说下去,忽然盯着秋媛冷笑,“今儿还带了丫鬟过来……” 秋媛忙恭敬道:“回太夫人,我家太太知道五姑娘做了对不起国公府的错事,特意交待奴婢陪五姑娘来国公府赔罪。不管怎么样,只要国公府不因此怪罪云家就好,一切但凭发落。” 秋媛把高氏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只要国公府高兴,云九安随他们处置,只要不迁怒于云家就行了。 云九安已见怪不怪,在场的仆妇和一些丫鬟们却不禁抬起眼用古怪地眼神悄悄打量她。 老太太脸色稍霁,李嬷嬷察颜观色自是一把好手,点头道:“高氏倒是个懂事的。既是这样,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老太太端起杯子喝茶,一言不发。 “来人,给五姑娘奉茶。” 李嬷嬷一声吩咐,立即有丫鬟将茶水端了过来,“云五姑娘,请。” 云九安不用端起茶杯,就从那飘起的热气中闻出了一股药味,茶是加了料的。 她根本就不接,只是对李嬷嬷道:“我不渴。” “不渴?”李嬷嬷额上的皱纹都快挤成团,“你渴不渴与我们有甚关系?我们只担心七郎好不好。七郎既然心悦于你,国公府总不能让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女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若今日就遂了他的心意……来人,灌!” 一声令下,三四个粗壮的仆妇就齐齐逼了过来。 动粗,她绝对下风。 好汉不吃眼前亏,免得难看,唯有见招拆招了。 云九安将茶杯端起,“既然诚意相请,我自己来就是了。” 随后她一口将杯子里的玩意儿饮尽。 丫鬟将杯子接走,老太太方“哼”了声,不紧不慢道:“听说你能解最近京城接连发生炸尸案的剧毒。这毒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你又是如何恰好能解此毒?” 第050章 火烧国公府(4) 老太太并不是要听她回答,只阴恻恻盯着她继续道:“又或者……那些毒本就是你下在我外孙周大坤身上的?你就是那个用毒杀死多人的凶手?” 云九安闻言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位国公府的老太太这般毒的手段会用在她身上——刚逼她喝下媚情药,马上就栽害她是下毒的杀人凶手。 目的何在? 原主前一世的时候就知道这位老太太心狠手辣。 这老货本是老国公的续弦。在未嫁入国公府时,老国公和他原配何氏关系甚好,并育有三子。 老太太年轻时模样不错,又出身名门,随父回京后就时常往国公府跑,与何氏也熟了。 后来国公府就开始变得家宅不宁起来。 妾室不安分,三子忤逆,何氏生病,老国公身体抱恙…… 再后来,甚至发生了几房妾室合谋毒杀何氏的恶性事件。 这件事据老人讲,当时算是轰动整座京城,都说老国公治家不严,纵容宠妾灭妻…… 那件事后,老国公不仅妻死,几房妾室也全数收监,就连几个庶子女也被安了各种罪名被赶了出去,从此以后没出现在人前,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老太太嫁入国公府后对原配的三个儿子极好,就连国公的爵位也让继子给承袭了,整个宗族无人置喙她半句不好,三个继子也十分敬重于她。 如果不是多年后有一个老国公妾室身边的丫鬟死前将老太太斩尽杀绝的恶行透露出来,谁也不可能联想到当年差点让老国公灭了满门绝了后的幕后黑手是如今的当家主母! 不过听到那丫鬟说话的人全都已经开不了口了。为了不让梁家再生波澜,梁子渊那个旁系叔伯不敢向任何人吱声,只偶尔一次与老太太起争执的时候提了此事几句,叫原主给听了去,方知老太太为了一已之欲的狠辣手腕! “这件事若是宣扬出去,不止是你,只怕你们整个云家都会吃不了兜着走。”老太太冷冷道。 云九安不卑不亢地问,“太夫人究竟想怎样?” 老太太道:“今儿把你请来,一来是不想七郎在你身上花太多时间,待生米煮成熟饭,就绝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二来,把你的解毒方写下来,日后只等七郎与寒香成婚后,再抬你进来,我们梁云两家方可相安无事。不然……” 未尽的话语里全是杀机。 这老货做事果然喜欢斩尽杀绝。 明明只是她府上有人中毒,她不求她解毒,而是用卑鄙的手段让她把方子都交出来。 云九安正思索今日该怎样才能全身而退,门外忽进来一管事娘子,一脸紧张地跑到老太太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老太太闻言脸色一变,立即道:“堵住她的嘴,马上绑了弄到七郎屋里。我们这就过去会客。” 一众仆妇顿时拿了绳索上前七手八脚开始绑人,弄上软兜抬走。秋媛也被一并带走。 此时此刻,在国公府门口,由大理寺卿熊大人为总管,鸿胪寺少卿赵大人、京兆府陆少尹、牧马州七品参军宋大人一行彻查京城炸尸案的人马齐临。 大管事梁冲没料到这些得了圣谕的大人们会没有任何征兆地来国公府查案,国公爷不在,其他能说得上话的男主子都去上了公,也就西院的梁七郎还在府…… 梁管事不敢有误,一边迎客,一边派人出去通知几个老爷,同时又通知了梁七郎和太夫人和当家主母。 来给梁子渊报信的人才走,云九安就被一众仆妇簇拥着抬到了他的晴雅院。 本来着急忙慌整理着衣冠要去东院的梁子渊一见人已抬到,看到云九安一张不知何时开始变得秀妍的小脸红潮堆叠,娇艳欲滴的嘴唇死咬,他的心就隐忍不住的骚动了起来——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干巴巴的丑丫头没几日不见竟可以出落得这般诱人,他觉得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让那些仆妇把人给抬到床上就给挥退了,并且吩咐阿金阿宏守在屋外,他只耽搁少许就走。 门被带上的一瞬,云九安的下巴已被捏住,尽管她死死闭住双眼,也能感觉到一手撑在她耳边,男子慢慢压低的脸在向她靠近。 当呼吸交缠近到咫尺的时候,梁子渊终于开了口。 “云妹妹,我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对,竟让你为了一点银子把我前后卖了两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生气,在整个京城里有多丢脸?” “云妹妹,你应该知道我是欢喜你的,我也知道你也是非常欢喜我的,但是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们相识也有半年之久,你应该也了解我的脾气。我看中的东西绝不可能会落空,包括人也是。反正不管你想干什么,这一世,你都只能是我的女人……” 梁子渊越说越不像话,说着说着竟还附下了头,云九安终于忍不住把头一偏,睁开了眼,幽幽道:“七郎,你一定要把我逼死吗?” 看到她微红的眼眸里带着无限幽怨,梁子渊一怔,这样哀怨多情的云九安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在他心目中的云九安,一直都是寒酸、木讷、少见短识不会惹动人任何情绪的小丫头。 不知道从何时起,那个只要他一个假意的微笑,一声不着意的问候就能令之雀跃羞涩低头不语的云九安忽然就不见了。 琼花宴时她毫不胆怯的眼神,有条不紊的分析,从容不迫的开脱,会让人感觉她就是一颗能吸引人眼球的夜明珠。 后来她一再以银子作价卖断与他的关系,他相信是他没有及时给出她想要的答复反击。 虽然感觉脸面上有些挂不住,说不定将会有损他与霍家的婚事。 可是不得不说,内心里他却真的对这样有气息的云九安产生了一丝征服的欲望。 第051章 火烧国公府(5) 这般心态,犹如一把宝剑,未开刃时它跟普通的剑并无二致,不能杀敌伤人,不能光芒万丈,没有人会对它感兴趣。 当宝剑开刃,锋利无匹,那必魅力四射,引得无数人争夺,皆欲征服和操控于它而后快。 是的,人的劣根性本来就对唾手可得平淡无奇的东西不会有任何兴致。 只有浓墨重彩、带着锋利棱角之物才能撩动人的心弦。 人亦同之。 “我何来逼你?明明是你逼我……”梁子渊用拇指腹摩擦着她嫣红的唇角,哑声道:“你若不倔着性子把事情闹到人尽皆知被当成笑话的地步,我又何必出此下策给你喂下媚情药?” 媚情药喝下去,是个圣人也不能抵挡得住其猛烈古怪的药性。云九安此时身体里已如虫子在爬,却不得不用自己的意志控制着自己的一切不良思绪。 她气息轻吐,“这能怪我么?琼花宴第二日你明明亲口对我说,回去就找长辈商量我们的亲事,结果你是一去不复返,多日无任何音讯……” 梁子渊故作生气地一指按住她的唇,“既然是商量,你就应该给我时间。我记得你当日就收了我母亲的银子,没两日又收了霍姑娘的银子,还被人宣扬了出去,我的脸面何存?” 云九安委屈,“对于这桩婚事,我很急,我怕夜长梦多,我也是不得已……” 女子的声音在耳畔回旋,触手可及的地方柔软而香气淡薄……梁子渊细细盯着神情无辜而又似泛起盈盈水汽的眼眸,他觉得眼前的小人儿已完全激起了他雄性的欲望。 可外面那些该死的官员。他不得不强忍心头火,一把放开她,“云九安,今日不怕明白的告诉你,我与霍姑娘的婚事是绝无可能推却的,关系甚大。” 云九安也故作骄傲地抬起下巴,“我知道,所以我们不如一别两宽。” “不可能!此事以后你想都别再想!” 梁子渊看了一眼在窗外不断走来走去焦急万分的两个随从,强行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 “看来我还真的不够了解你,你居然会解毒方。如果我不是清楚你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与周大坤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话,我都要怀疑周大坤的毒是被你所下。毕竟此毒连太医院都未曾听说过,无从下手。” 说到此,云九安更是火大,“能解毒也只是巧合。既然你明白我与下毒者无关,太夫人为何要诬蔑我?” 梁子渊只觉情欲中又带几分怒色的女子更是赏心悦目,他竟笑了起来。 “她老人家不是要诬蔑你,只是在吓唬你而已。而且,这桩炸尸案滋事体大,关系到北魏与我大庆之间的利害冲突,日前京兆府已经将告状的北魏人东方不惑请了过去,卢大人和鸿胪寺赵大人怀疑东方致叔侄把准备向大庆贩卖的货物上涂了毒,故意来毒害大庆人,尽管东方不惑一再否认……” “爷,东院又派人来催了。”外面催促的声音打断了梁子渊的话语。 梁子渊应了一声,在检查云九安身上的绳索绑得极紧不可能松脱后,他才塞了块布在她嘴上,最后轻抚了她的眉眼一下,“乖乖在此等我,不要妄动,待我把那些人打发走,今儿我们就把那周公之礼给行了……” 梁子渊压着一身的火气往东院赶,等他见到一众官员的时候,心情才勉强平复下来。 太夫人和东院大房的夫人裴氏已经在与各位大人寒喧。 二人本是招待各位大人稍坐,待梁盛光等人回来后再带他们到府里查看。 那位大理寺卿熊丙瑞熊大人却是不肯,说是圣谕在身,此案十分紧急,圣上只给了半月时间破案,半刻都耽误不得。 太夫人和裴氏正不知该如何阻拦,毕竟国公府毫无心理准备,平白就让他们到处搜查,不说低了脸面,若真叫查出个什么旁的事情来,也是麻烦得很。 试问哪个深宅大院里没些个见不得人的腌臜事? 比如今儿就把那个云家五姑娘约了来,并且还准备破了她的身,逼她写出解毒方。单就此事露了风声,梁家脸面上也会相当不好看。 第052章 火烧国公府(6) 她几乎是拼尽全身的精神力才将腕上的绳索割开,扯掉口中的破布后,最后才割开脚裸上的绳子。 随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从随身携带的瓶子里倒出两粒自制清热解毒丸就吞了下去。把桌上已冷的茶水猛灌了一壶,身上的火热难耐才稍有缓解。 刚刚霍太夫人神色紧张,梁子渊也像被催魂一样被叫走,只怕是出门前利用云锦安的那步棋起了效用。 云九安静下来稍微思索了一下,不知道国公府到底来了什么人? 霍太夫人和梁子渊今日这般害她,即便是高氏快刀斩乱麻给梁子渊出的毒计,实施者却是梁家。 不管怎么样,今日能来国公府也是一个天赐的机会。如果不趁现在给他们迎头痛击,以后也再难找到更合适的机会了! 梁子渊离开的时候,还谨慎的吩咐了两个仆妇守着,此人做事向来谨慎小心。 云九安把匕首收好,把桌上点油灯的火折子带上,把那壶空的茶具放在托盘上,又在他箱子里找出一块晴雅院的牌子,再把后面的窗子轻轻支起,踮手踮脚地就翻了出去。 凭着原主前世的记忆,西院算是她熟悉的地方。哪里有园子,哪里有垂花门,哪里是书房,哪里是厅堂,全都清楚不过。 而原主前一世香消玉殒的地方——落英院,她不会再去多瞄一眼。 那里承载的是孤单,是愤怒,是悲伤,是寂寞,是绝望,是苍凉。 她的灵魂是云西月,虽不能感同身受的共情,但她无法去忽略那些惨痛的记忆。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端起托盘,趁着两个仆妇不注意,就溜出了晴雅院。 随后尽量找人迹少较偏僻的地儿,急匆匆像有正事般大步走,很快就到了通往东院的垂花门。 她正要穿门而过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隐隐传来梁子渊说话的声音。 她吓了一大跳,赶紧找了一座假山石藏了进去。 “……宋大人,上次多亏你给罗先生打了招呼,不然那事些再经罗先生那张嘴传扬下去,我的这张脸可就真的无法见人了……” “哪里哪里,些许小事,梁都尉无须放在心上。醉心楼既是我所开,请罗先生在那里说书,无非是为了给大家个消遣的地方。若是给人带来困扰,反倒失了初衷。” 听到另外这一人的声音,云九安脑袋“嗡”了一下,这个……分明是宋砚宁的声音。 醉心楼是宋砚宁的? 就说罗先生怎么只说一天就停了,开始还以为是梁家给了他威吓,原来却是梁子渊给姓宋的通了气。 “……今日熊大人带四部的人突然来国公府查案,不知宋大人怎么看?” “这个……呃……不好说……事前我们都不知,应该是宫里的意思,是不是今日到国公府里会有什么线索之类吧……我也只是猜测,不一定是……”んttps:// “如此……多谢宋兄提点。” “哪里哪里,只是随便闲聊罢了。” “对了,早就听闻宋大人不愿呆在牧马州,你家老爷子却不愿你回京城。这样吧,此次周大坤的案子结后,我找人给你安排一下,尽快赶在年前调回京,你只需说你中意哪个署衙就行。” “梁都尉有心了。牧马州的刺史大人虽然清廉,政务却多得很。我一介书生干个武职的参军真的是勉为其难了。如能承蒙梁厚爱调回京城的话,随便调个闲职每天喝茶混日子就成。当官,我确实不是那块料。” 两人越走越近,云九安生恐被他们发现,大气都不敢出。 随着他们的谈话声淡去,她才敢探头朝二人消失的地方瞄了一眼。浅绿色的官袍,身形修长,不是宋砚宁还能是谁? 看到这里,她忽然忆起原主前世的一段往事。 她记得前世的梁子渊曾在原主跟前随口提过一事。就在炸尸案结案后不久,他曾得意的在她面前炫耀,他将调一个人回京,并且安排到军器监谋个闲职。其实这个闲职也不完全是闲职,日后对他甚至是整个梁家的作用都大得很。 原主曾问他为何要帮那个人,是不是他打点了很多银子。 梁子渊说,打点银子他就会帮人么?是那个人帮了他一个大忙。如果不是那个人提前向他透露周大坤那两船药材皮毛的藏处,他能事先转移,并嫁祸给四皇子李诚,只怕整个国公府都要遭大难。 前情,此景,如此一对照,只怕前世的宋砚宁并非她不认识,只不过他只出现在梁子渊的口中。 现在梁子渊又重复着前世的事情,要将调宋砚宁回京,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一直以来,宋砚宁都是梁子渊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云九安心里直觉可惜,明明那么干净透澈的一个人,明明说起话来都令人感觉熨帖的人,还一再红着脸让她帮忙的人,竟是和梁子渊穿同一条裤衩的坏蛋。 同时她不得不对他帮她办的后姚庄的事持怀疑态度——那些事,梁子渊知道吗? 还有,如果这一世又让他把周大坤藏的那两船药材皮毛地方透露给梁子渊,她将失去打击梁子渊打击国公府的筹码。 想到这里,她心急如焚,她必须得马上去东院的酒窖看看。 何况,大理寺卿正好在此,当该上演一场好戏,权当是送给梁子渊的回礼。 等到了东院,她倒没太提心吊胆了,毕竟梁子渊和宋砚宁在西院,她手中又有梁子渊的牌子。若有人查问,她只需说帮晴雅院往里带个话便是。 一直到种满樟树的院子,几乎都是顺畅无阻。 这个院子除了平日打扫的下人,再就只有宴客需要酒量较大时才有管事的过来开锁搬酒。 当看到落下锁的酒窖大门,左右一看无人,她赶紧放下托盘,从小腿上取下匕首,对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锁挥了下去。 匕首是好匕首,不枉她花费了一百五十两巨资买下它。 当锁头掉落,她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沿着石阶而下,一口酒香扑鼻而来的同时,她看到了酒窖里堆满了的红木箱子。 第053章 火烧国公府(7) 她吹燃火折子,随意打开几个木箱,里面赫然装着一张张硝制好了的皮毛,亦或是百年野山参灵芝类名贵药材。 没错,被周大坤用卑鄙手段从东方致叔侄手中夺得的两船赃物早被运抵此处藏了起来! 前一世的时候,炸尸案频发,圣上震怒。 为平息民间恐慌,同样是四部联合查案。 当时各种线索指向两船赃物已入国公府。 在四部进府搜查时,却一无所获,因为赃物早被梁家转移了,并且是转移到了四皇子李诚名下万花楼的仓库里。 听说赃物从万花楼搜出时,四皇子李诚是一脸不可置信。 最后四部东查西查,不仅把北志商会的人全抓了,听说还把那个给两船货物下毒的人也给抓了。并且让他解了所有人的毒,梁子渊还心狠手辣的逼他写下毒方,最终还是把人给嘎了。 一切的罪名,是北志商会的人扛下了所有。包括周大坤被杀,全都在北魏人的算计中。陆小末琼花宴的冤屈,才得以洗脱。 自此后,引得北魏再无人敢入平京行商。本是派系争斗激烈导致民心不齐的北魏竟因此而同仇敌忾,屯兵北庭关外,差点与大庆大动干戈。 不过自那件事后,四皇子便闭门不出,靖文帝也将他所监之事全数停了下来。 同时五皇子李琮玉却春风得意,不仅奉旨南下视察民情,甚至还让他带兵平北庭之乱以建功业。 诸般种种,储君之争已有了眉目。 前一世的原主在这些事发生之时早已深陷囹圄,除了能偶尔听得外面的一些动向,基本也只为生存而日夜煎熬着。 但是由如今的云九安想来,却可以从中分析出无数弯弯道道。 比如,四部明明查出炸尸案与四皇子无关,为何四皇子却自此没落? 又比如,梁家曾关起门来查周大坤通过什么渠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赃物运到梁家酒窖?他死前与之欢好的女子究竟是谁?两刀捅死他的又是谁?梁子渊为何要搜查周大坤的书房,还将搜到的书信带回晴雅院烧掉? 没有人公布出来。 可是后面诡异的事一桩又一桩。 梁家东院大房梁盛光之女、已经出嫁的梁青素无故被夫家休妻,回娘家后不久竟又因产下一个婴孩而大出血。 可是据说她的丈夫早已不能人道……这个孩子又是谁的?死了儿子的周梁氏最后竟把母子二人接回了周家…… 天下之大,奇事尽看梁家。 云九安打量着眼前这些能让四皇子和梁家权势再进一步的赃物,嘴角漾起一抹凉薄的冷笑,梁子渊,李琮玉,让你们的黄粱美梦见鬼去吧。 她砸开一坛坛的烈酒,抱了几张皮毛几盒药材丢在门外,再抱一坛到门口,推倒,打翻,让酒水缓缓流出,同时吹燃火折子。 丢出。 关门。 端起地上的托盘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 梁子渊拉着宋砚宁故意落后几步,想从他的口中打探到一点今日熊大人突然进府查案方面的消息,结果直到案发地的弄玉苑,也没能从宋砚宁的口中再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想到在东西院门口曾瞟到鬼鬼祟祟的那个身影,他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眼下这么多官员在此,如果让他们知晓他的龌龊事,以后哪里还有脸面在皇上跟前当差?更别提实现他的野心了。 弄玉苑被检查过多次,倒不担心这些人能查到什么不利于国公府的地方,他完全不用多花时间在此。 于是陪了几位大人一会,推说皇上还有一事要他去办,便让梁管事照应着,就带着阿金和阿宏回了雅晴院。 等推开房门一看,除了床上的断绳,哪里还有云九安的影子? 眼见后窗大开,他气得把守在外面的两个仆妇一脚一个给踢晕了过去。 随后立即让阿金和阿宏带人在国公府四处搜寻。 在弄玉苑里和几个官差查看的陆景轩一看梁子渊离开,便走到四处乱瞅的宋砚宁身边,低声道:“你天天呆在京城里查周大坤的赃物,到底有眉目没?” 宋砚宁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我实在不是块查案的料。东一查,西一查,多日来仍无头绪。真是愧对我们贺大人对我的栽培和信任。” 陆景轩也摇了摇头,拍着他的肩安慰道:“你向来在山野懒散惯了,哪里会习惯这些人心的复杂?好在此案合并,接下来你也无须再多操心,只管听令熊大人就是了。” 宋砚宁点头附和,“那是那是,还望陆大人多多提点。” 此时熊大人已经着意梁管事叫一些下人来询问,宋砚宁眸光一转,找了个由头,就离开了弄玉苑。 云九安从酒窑那边出来没走几步,就察觉气氛不对。她瞅到几个熟面孔,应该是西院那边的护院,正一间间屋的搜寻着什么。 只怕是梁子渊已经发现她逃走了。 眼看两个护院朝她藏身的院子走来,她焦急地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座院子太小,没什园景布置,只是女眷客房,进来就会一目了然。 忽然看到一旁虚掩的客房门,一个闪身,就推门钻了进去。 可惜还没等她站稳,她的脖子已被一个坚硬的手掌死死捏住! “云妹妹喝下了媚情药怎可到处乱跑?是抵御不住情欲,在找寻我么?” 梁子渊的声音竟阴恻恻地在她耳边响起。 云九安只觉身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她双手扳着脖子上的那只手,脸上却不敢露一丝惊慌,只勉强朝他笑道:“七郎最懂我心。太夫人给的那杯药性实在太大了,我实在熬不住,情不自禁就解了绳出来寻你……” “解了绳出来寻我?”梁子渊一张硬朗的脸面几乎与云九安相贴,目光深沉,一字一顿道:“好,现在人已寻到,我决定即刻就帮你把难熬的药性的给解了……” 他低头就要亲下去,云九安双手推他的脸,艰难吐气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梁子渊用嘴唇亲了她手指一下,吓得云九安两手顿时收了回去。 第054章 清冷少年 “云妹妹,我发现你最近很不乖。不过我喜欢,我就喜欢你像只带着爪子的小猫一样和我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梁子渊嘴角噙着一抹邪笑,回手拴了门,捏着云九安的脖子一把将她抵在墙上,同时一手紧紧环住她的腰,低声道:“不过只此打止,若是玩过了,我会非常不高兴。一旦我生气,办起事来恐怕就不会怜香惜玉了。” 他满眼都是兴奋和情欲,云九安脑海顿时浮现原主前世被他欺负的画面,只觉得羞愧又恶心。她顾不得后果如何,抬腿就欲攻击他下盘。 没料到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梁都尉,梁都尉,快出来,外面出大事了。” 竟是宋砚宁的声音。 云九安心喜,只怕是酒窑的火已经烧大被发现了,这厮来得真是时候。 梁子渊不出声,同时为防云九安出声求救,捏她脖子的手更是加了力,云九安几欲窒息。 “梁都尉,你听不到我说话吗?还是你不在里面?”宋砚宁继续敲门。 梁子渊此时情欲正浓,只盼宋砚宁叫几声没人应就自己离开,于是依然不出声。 “不可能啊,明明亲眼看到梁都尉进了屋,怎么可能会不在里面?”宋砚宁在门口自说自话。 “是了,定然是我声音太小,他没听到,我再大声一点。” 梁子渊听得直咬牙。 紧跟着,就听到宋砚宁加大力气拍门,并大声喊道:“梁都尉,国公府着火了,你快点去救火——” 梁子渊恨不得出去让他闭嘴,他从来不知道这位宋参军会有如此不谙世事令人讨厌的一面。他今日非要坏他的好事到底吗? “梁都尉,你们国公府着火了,不仅你们府的人,连熊大人他们都去救火了,你若还听不到我就砸门了,我怕你生病晕倒才听不到我说话——” 梁子渊额角青筋直跳,他哪里知道真的着火了,只道是宋砚宁哪根筋不对在胡说八道。而这般一闹,他的兴致全无。还加外面有这么个货在,只怕现在东院的人都要过来看热闹了。 他恨恨地连点云九安身上几大穴,在她耳边低道:“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别妄想有人来救你。” 随后就转身拉开木栓打哈哈,“宋大人好清闲,既然是失火了,为何不见你去救火?” “这不,我真没看错,梁都尉果然是在里面。”宋砚宁不无担心道:“我是怕梁兄在屋里面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若大火烧到这边来,那就是人间悲剧了。” 梁子渊脸色发黑,这个姓宋的是在外面书读傻了吗,这般不会说话? 只是他一抬眼,竟真的看到国公府北面黑烟滚滚,吵杂的喧嚷声也正从那边传来。 他一惊,真是国公府失火了…… 听着梁子渊和宋砚宁逐渐离开的声音,云九安唯有叹气的份儿。 如果之前她还认为宋砚宁是个心细的坏蛋,她必须又要把这个评价收回。那厮分明仍是个不知高低又粗心大意的憨货。 梁子渊一直不出去,他就一点都不怀疑屋里还有个被困的人吗? 就算他是与梁子渊走得近,但是在她还未给他把忙帮了之前,她直觉那个憨货不会知道她落难而无动于衷。 眼下她的穴道被点,既不能出声,也无法动弹。 梁子渊这个人渣,一次失误,让他更谨慎了。 其实她在柳宅书房的医书上看到过,像这种被真气点穴的人,可以施针解穴。前提是施针的人必须要会以气御针之术。若会此术,无论点穴者真气如何强盛,都可破。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学。 而坐以待毙,也绝不会是她的风格! 她眼珠子四周转了转,发现背靠的墙边六七十公分处就是个窗子。她唯有借身躯倒下去的力量,看能不能撞开窗子,再又要撞大运的正好有人经过看到她。 明明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好运,她却不死心地要试一试。 当她重重摔下去的时候,不仅没撞开窗子,额角还磕在了冷硬的石板上,磕得她一阵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就在她闭眼吃疼之际,有人推门进来,并且径直走到她面前,“你要不要紧?” 云九安一惊,睁眼一看,只看到一双墨色丝履和石青色绵绸长裤,躺在地上的视野根本看不到来人全貌。 那人弯腰把她扶正,她用眼角瞟着来人,却发现是一个青衣浅淡的少年,长眉郁郁,一脸淡漠。 她一眼就认出,是梁盛光唯一的儿子梁清晨。 原主在前一世也只见过他几次,对他印象较深的原因,不仅是这个少年长得俊,更是因为梁子渊对这个堂弟说不清道不明的态度。 少年素来寡言少语和清冷,让人感觉他极难相处。 梁清晨说了声“得罪了”,就将她身上的穴道给解了。 云九安一得力便站了起来,“多谢相救……”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这个相救只怕是她的自作多情。毕竟他是梁家人,是梁子渊的侄子,怎么可能帮她一个外人? 梁清晨摸出一方折叠整齐的天蓝色绸帕递给她,“你额头流血了,包扎一下。” 云九安犹豫了一下,将绸帕接过来,把撞破的额角擦了擦,一看上面尽是血,只好用绸帕将伤处捂住。 梁清晨微皱了下眉,也没说什么,又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这是解药。” 云九安一怔,“什么解药?” “你在福碌堂喝的茶的解药。” 云九安疑惑,“我已经没事了。” “你最好是吃了它。一般的解药根本不能清除它的毒性,余毒也会伤身。” 梁清晨的坚持把云九安整不会了。这小子知道她被他曾祖母下药? 她盯着他,不说接,也不说不接。 梁清晨又皱了下眉,漠声道:“我知道太夫人今日对你做的那些事,也清楚刚走那位的心思。从你进入东院我就跟在你后面,一直到你刚刚摔倒。” 第055章 梁清晨 云九安的下巴都快惊掉,警惕地连退几步,“你知道是我在你家酒窑放了火?” 梁清晨用漆黑的眸子漠然盯着她,“知道。” 知道?我靠。 他究竟想干什么? 梁清晨再次皱了皱眉,把瓷瓶塞她手里。 接过绸帕,展开,斜卷成条,沿着她的额角给包扎了一圈,不细看就像系了个蓝色的抹额。她的额头饱满圆润,配上她珠玉般明亮的眼睛,倒也别致。 他在她脑后把结打好,道:“走吧,我送你出国公府。” 看他即将走出去,正处于懵逼状态的云九安问:“你为什么不抓我?” 梁清晨回头,微微挑起长眉,“我为什么要抓你?” 云九安无言以对。 见她还不走,他转过身来道:“我认识你。” 云九安已经无法再惊吓了,这小子淡漠的神情下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语,他若说他也是跟着重生过来的,她也不会表示惊讶了。 “那日琼花宴,我看到你为陆家姑娘证清白的场景。” 梁清晨好像是在解释。 “刚刚你放火后,一墙之隔的熊大人就过去了。他们已经发现了酒窑里藏的赃物。现在国公府里的人不仅要救火,还要应对熊大人的盘查,没人有时间来管你。” 听到他说的这些,云九安心情好了几分。照这么看来,她已经改变了前一世国公府在这桩案子中的走势,如果有可能,她想要再自救一次。 “梁清晨,你既然准备放我走,那么,你会把我火烧酒窑的事说出去么?” 一直都神情淡漠的梁清晨终于讶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小样,叫你装深沉,谁不会? 云九安笑了,“能在国公府内随意走动气质清冷的少年,除了国公爷的嫡长孙,还能有谁?” 梁清晨嘴角抽了一下,“一把火烧掉那些污浊岂不更好。” 云九安:“……” “你到底走不走?” 云九安摇了摇头,“我要见你姑婆周梁氏。” 梁清晨刚刚平复下去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真能为她解奇毒?” “你怎么知道我见她就是为了解毒,而不是害她?” “你不会。” 云九安哑然失笑,这小子有些意思。 “我真的能解毒,刚刚如果我不能解毒,现在已不成人样了。” 梁清晨沉默了一下,“好吧,你随我来。” 云九安也不怕啰嗦,“给我准备一张信笺,空白的也行,有用。” 梁清晨没再理会她,径直往外行去。 云九安低下头,紧紧跟在他后面。 一路上鲜少见到府里的下人,只怕都被安排去酒窑扑火去了。就算有人看到,有梁清晨在前领路,自也无人敢上前问询。 周梁氏住在枫林苑,离主院较远,从东院的角门出来,绕了一大圈才到。 院门没人值守,只在主屋廊下偶现仆妇的身影。 梁清晨让她在院外稍等,便去了隔壁院落。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张牛皮信笺。 两人进入枫林苑,在主屋门口就被一个精明的婆子拦住。 “孙少爷,我们太太有病在身,别进去过了病气。” 梁清晨道:“我不进去,是她要进去。给姑婆看病的。” “看病的也不行……”那婆子先还没注意,这会儿云九安一抬头,她就认了出来,“云五姑娘……” 想必也是在琼花宴见过。云九安道:“我能解你家夫人的毒,真不让我进么?” “今早就听太夫人说了,云姑娘快请。”婆子不敢有任何怠慢,立即把她往里面请。 屋内果然跟傅雅暄的情况差不多,腥味浓重,药味也浓重。 一张雕花大床上靠着柱子坐着一人,面上已是乱七八糟,一双凸起有如青蛙的眼睛,不用猜,肯定是周梁氏了。 “太太,是云五姑娘来了。现在只有她能为您解毒了。”婆子站得远远地道。 床上的人已双目无光,奄奄一息的模样。 听到此话,方迟顿地把视线调到云九安的身上。良久才有气无力道:“云九安,你若真能解毒,现在就给我药,我真的受不了了。” 云九安二话不说,就将早预备好的药瓶递给那婆子,“两粒药丸化水,喂她喝下去。人立即就会轻松很多。” 那婆子不敢有误,赶紧就着桌上的热水取了药丸化开,再一口一口服侍周梁氏喝了下去。 又稍待了一会,周梁氏的眸光逐渐凝聚清明起来。 婆子给她把背后再垫了床褥子,让她坐得更舒服后,周梁氏才看着云九安缓缓道:“你找我何事?” 周梁氏尽管病重,却也不傻,一大早她母亲明明要让云九安把解毒方写下来后叫府医给她解毒。转眼间这丫头亲自登门,肯定是她母亲那边进行得不顺利。 云九安朝那婆子看了一眼,那婆子识趣的出去了,并带上了门。 “夫人一直以来能把毒控制住,应该是得利于有梁家这个好娘家。就是不知道,如果梁家知道令郎曾勾结外人陷害于梁家,却不知夫人以及周家将会怎样?” 云九安单刀直入,瞬间就点燃了周梁氏的小宇宙。 “你放屁。我儿已惨死,你凭什么还要抵毁他?” 云九安笑了笑,“你知道现在国公府酒窖起火了吗?” “那又怎样?” “起火的酒窖里发现了被令郎冤死的北魏商人的两船货。之前因为没有赃物,官府一直没给令郎定罪。” “放屁。就算两船赃物在国公府的酒窖里,与我儿又有何干系?” “夫人,如果没有证据,我又怎敢胡言乱语?”云九安说着就拿出了那张折叠好的牛皮纸,扬了扬,“我这里有令郎与人合谋的书信往来为证。” “不可能。有种你拿过来给我看。” “这是我自保的救命符,岂能轻易给夫人。若是夫人给撕了呢,我不是鸡飞蛋打,什么都捞不着?” 云九安把那张牛皮纸又塞了回去,“夫人如果想看,可以回家去令郎的书房里寻,别到时候等梁家寻到,就是有一千张嘴也换不回梁家这棵大树了。” 第056章 不欲人知的龌龊事 周梁氏见她说得笃定,心里也敲起鼓来。如果真有此事,梁家人不剥了她的皮才怪。 要说她根本不担心那些赃物在梁家被发现,杀两个外邦人,抢点东西,对于枝繁叶茂树大根深的国公府来说,真不算个事。 即便被外面的人骂,有那不长眼的朝臣弹劾,也不足以动摇梁家的根本。梁家都有能力应付得来。 可是如果是周大坤与外人勾结来陷害国公府,性质就不同了。因为那对整个周家和她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若没有了梁家这棵大树,像他们这种依附而生的菟丝花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她不禁颤声道:“你说他与谁勾结?” 云九安左右看了看,加深了下神秘的气氛后,才小声道:“四皇子李诚。” 周梁氏吓得整个人都倒在了床上,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弄得云九安生怕她蹬腿西去了,还上前唤了两声。 好半晌,周梁氏才长出了口气。 云九安也跟着松了口气,接着道:“你应该也听说了,京兆府抓了北志商会的人,让他们交出解毒药。可是北志商会的人说他们根本不曾在货物上下毒,如果是他们下的毒,绝不可能让此毒在平京肆虐,破坏北魏和大庆的邦交。那么唯一的可能,是四皇子派人在赃物上下了毒,以此为据点,将毒传开,可以全栽害在梁家头上。” “现在国公府失火,赃物出现,四皇子那边再把那解毒人打着北志商会的旗号推出来为所有人解毒……你认为北魏人和梁家人会不追查那人的底细吗?查来查去,只怕只有令郎背下投毒反受其害的罪责了……” 她越分析,周梁氏越觉心惊胆颤,犹如被雷劈了一道又一道…… “个中的利害关系相信也不用我再多说。如果夫人想日后能继续荣华富贵下去,最好马上回周家把令郎的书信都处理了……” “你把这些告诉我有何目的?” “目的,自然是希望夫人帮我劝劝七郎,我真的无意于他,今日他还让太夫人给我用那些下三滥的媚情药,若不是……唉,我知道夫人在梁家还说得起话的,如果能让七郎断了这门心思,也不枉我为夫人费的诸般心思。” 周梁氏此时哪还有心情听她说这些,现在是恨不得插两只翅膀飞回周家,赶紧去找周大坤与人勾结的信笺…… 她嘴上敷衍了两句,就准备要云九安给她留下解毒药马上离开,不料门外已传来了通报声,说是太夫人过来了。 云九安知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该撒的网也已经撒了,后面只看周梁氏的行动了。 于是便自觉的起身出门。 霍太夫人一进门就看到梁清晨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闭目养神,便严声道:“晨哥儿,东院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怎的还有心情在这里晒太阳睡觉?” 梁清晨立即起身恭敬礼道:“回曾祖母,是我看云五姑娘能解毒,特意把她带过来给姑婆瞧一瞧。刚才听姑婆在屋里说话有了些声气,怕是云五姑娘的药见效了。” 刚才施加在云九安身上的那些龌龊事他也知道?霍太夫人心情复杂了起来。 李嬷嬷自然知道主子的顾虑,劝道:“晨哥儿是个孝顺的,太夫人就别责怪他了。” 云九安这时也从屋里出来,朝霍太夫人福了福,“药一下去梁夫人就好转了几分。此后我回去再给开几副方子,毒应该要解得差不多。” 霍太夫人盯着她,良久,方道:“你那方子开与不开已无关紧要。今日之事,还望你慎重外传。” 云九安识趣道:“今日不过是与太夫人说了会子话,什么事都没发生。” 霍太夫人“嗯”了声,“送客。” 有丫鬟立即来请。云九安出了院门,梁清晨竟跟着走了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霍太夫人一声喝,“晨哥儿,回来!成何体统。” 云九安回头朝他笑了一下,低道:“若有何难处,得空派人说一声便是。” 她似看透人心的笑颜如一道星光般灿烂,梁清晨感觉嗓子有些干哑。 直到人影远去,他还伫立在原地。 李嬷嬷暗道不好,小声骂道:“狐媚子。” 霍太夫人冷哼了声,“这小狐媚子厉害得很。为免家宅不宁,回头告诫七郎,今日这般助他事都不成,叫他不要再肖想。如不听劝,就别怪这狐媚子命不长!” 李嬷嬷应了声是,又道:“熊大人那边的事情现在只怕相当麻烦,太夫人要不要现在过去看看?” “萧然和盛光他们都已回来,那些爷们儿的事无须我们管。现在北志商会追查的东西已经找到,那些北魏蛮子不敢不把解毒药交出来。因那点东西就毒杀了我们大庆如此多的人,不说圣上,就我们梁家也不会放过他们。先还是去看看元妍,看那小狐媚子到底把她的毒解得怎么样了。” 霍太夫人说完,就进了枫林院的主屋…… 云九安总算是坐上了云家的马车,秋媛已在。 在马车里,秋媛一直用复杂的眼神不时瞟着她额上蓝色绸帕。 云九安只当不觉,自顾闭目养神,冲她之前向霍太夫人说出的话,这个丫鬟已经被她划为不是人之列。 最终秋媛还是忍不住了,“姑娘和梁七郎究竟有没有……” 云九安闭着眼,好半晌才慢声反问:“你说呢?” 秋媛当时一进晴雅院就被人关到一间耳房里了,一直到有人让她回府,才听说国公府不仅失了火,似乎还被大理寺查出了北魏人的赃物。只半天时间发生这么大的事,她不相信梁七郎能把那事办了。何况,五姑娘头上系的那方绸帕明明绣着一个晨字,虽是男子私物,但绝不属于梁七郎。 她只能回道:“奴婢不知。” 云九安冷笑一声,“你回去可以向你的主子禀报,说梁七郎不仅没把我睡成,我还一不小心往国公府里放了把火。” 她的话直白得过份。秋媛脸红了红,好半晌才问道:“国公府里的火是姑娘放的?” 云九安懒得回她,兀自侧过身去。 第057章 突袭望月楼(1) 刚刚霍太夫人非常笃定被熊大人他们查到北魏失踪的赃物不是个事,认为国公府能以大庆被毒死多人来反咬北志商会一口,北志商会必定会将解药明明白白的交出来,于是也用不到她这个小庶女解毒了。 焉知,那毒根本就不是北志商会的人所下。 从前一世以及现在的种种迹像来分析,这一切,分明是四皇子府那边设的一个圈套。 周大坤不过是被四皇子利用后再毒杀的一颗棋子罢了。 就算琼花宴时他不被人捅死,也摆脱不了多活几日被毒死的下场。 本来如果梁子渊不一再来招惹她,事情肯定会像前一世那样,四皇子会被国公府反制,五皇子李琮玉以及梁家都将在朝臣以及百姓中更有声望,被立储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憾綪箼 只可惜…… 他们不该一再招惹她。 而周梁氏这步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会让自己以正面的形象进入人们的视野。 正在她思绪万千时,马车忽然停了,一个童稚的声音道:“五姑娘,我家主子让小的把这封信交给你。” 秋媛正要动,云九安睁了眼,“我自己来。” 在她犀利的眼神下,秋媛嗫嚅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云九安掀开车帘,见车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厮手捧一封书信,上面写着云九安亲启,问道:“你的主子是哪位?” 小厮摇了摇头,“五姑娘见信自知。” 云九安把信接过来,那小厮立即就退身淹没在人群中。 拆开信,上面只写: 望月楼风雅轩一见东方绯衣 “五姑娘,是谁的信?” 秋媛凑过去要看,云九安已将信折了起来,“秋媛,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亦或是将来,我都是主子,你只是奴才。希望你能把自己的位置放正。逾矩可不是你一个奴才的本分。” 秋媛被训得难堪无比,嘴上却道:“五姑娘也不要责备我,太太吩咐让照顾好姑娘,我也只是照着太太的意思行事。” 云九安冷笑,“太太让你眼看着别人给我灌那下三滥的药还当帮凶了么?若是这样,回去我就找祖母评评理!” 秋媛吓得脸色一白,张嘴了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一个下人而已,云九安也懒得跟她计较,对前面车夫道:“去望月楼。” “回五姑娘,这里就是望月楼。” 先前云九安还没注意,这声音一听,竟是钱路的。 “我有些饿了,你先在此等一会。” 云九安说着就下了马车,秋媛生恐错过了什么回去不好交待,也跟着下了马车。 云九安没理会她,抬眼就看到街道左侧一座门楣上写着望月楼镏金大字的酒楼,门庭喧哗,很是热闹。 她拾级而上,门口的伙计立即迎上来,“姑娘请问几位?” 云九安只道:“风雅轩。” 那伙计应了一声,立即把她往楼上带。 秋媛也亦步亦趋紧跟其上。 可是她有些倒霉,在上楼梯的时候,一个端着剩菜盘子的伙计一不小心把整盘油汤撞翻在她身上。 她不得不气急败坏的接受掌柜的道歉,重新让人买套新衣裙给换上。 总算是清静了。 伙计把云九安带到风雅轩的门口。 云九安吩咐他送几个精致可口的佳肴上来。 伙计应声而去。 云九安推门,屋内弥漫着上好熏香的味道,隔着一件墨玉鹏程万的屏风,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正坐于南窗下。 云九安绕过屏风,但见一个玉冠白面深红宽袍广袖的人坐在几前。 那人初看五官精致阴柔,细致一点,却可瞧出其眉眼间女性化的痕迹。 “云九安么?请坐。” 那人一出声,云九安愈发确定对方是个女子。她站起时身量比一般大庆的女子要高挑些,倒也有些男子风范。 云九安打量对方一番后,方道:“你就是东方绯衣?北魏人?” 东方绯衣浅浅一笑,眸光如水,唇红齿白,很是明艳。 她衣袍撩动,又缓缓坐了下去,“早就听闻五姑娘是个有趣的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五姑娘岂止是有趣,胆识也非一般闺阁女子能比。” 她动作娴熟地为云九安沏好热茶,“这是我从北魏带来的雪山青贡茶。五姑娘,请。” 雪山青贡茶是这世间最名贵的五大茶品之一。生长于雪山上,一年也产不了两斤。在北魏是贡茶,每年也只有皇室贵族才有资格分一点。 云九安坐下,将茶端起来细品了一口,入口醇厚,下喉甘甜,舌尖留有余香。可能是她不会品,也可能此茶因稀少而弥足珍贵,也就仅此而已。 “不知东方姑娘今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也别叫我东方姑娘,别扭。枉我虚长几岁,就叫我绯衣姐姐吧。” 云九安笑了笑,“就怕叫绯衣姐姐是我高攀了。” 东方绯衣眼睛里流露赞赏之意,“你我皆入凡尘,何来高攀?”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寒喧客套一番后,东方绯衣终于步入正题,“今日冒然请九安妹妹过来,是想请教,你解乌霞藤之毒的解方从何而来?” 果然是为了这个。云九安品了口茶,半开玩笑道:“本来还以为绯衣姐姐是来杀我灭口,没想到是问我解方的来处。” 东方绯衣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大庆都认为那毒是我们所投,还正在收集证据。可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乌霞毒虽产自我们北魏,却与我们无关,我们是被人嫁祸。” “我知道,所以我才坐在这里。” “你知道?” “我会解此毒,只不过是恰巧我会而已,下毒的事肯定与我无关。”云九安解释道:“至于谁是下毒者,事情闹到现在这般田地,那个人绝对不敢再现面。你们若要查,只怕要费一番功夫。” 东方绯衣微点头,“你说的我们也清楚,而且此毒只怕只有我们北魏毒蚤赢桃能投能解,至今此人都不知去向。所以我来向你确认一下。” 想到今日去国公府之前也曾认为是北魏人下的毒,没想到现在全被推翻,云九安有些叹然。眸光无意识看向楼下的街市,晃眼间似乎看到有国公府一个护院的身影。 第058章 突袭望月楼(2) 她愣了一下神,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不好,绯衣姐姐快走!” 东方绯衣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下去,发现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渐渐在朝望月楼靠拢,也知情况不妙。立即起身道:“幸得九安妹妹机警,不然今日我们两个十张嘴也说不清。后会有期。” 她说着就走到一盆仙客来面前,转动,内墙一动,已出现了半扇门,她一闪身就钻了进去。 转眼间,那门又恢复了原样,怎么看都是一面实墙。 云九安调整了下情绪,把几上剩余的茶水倒入杯中,一口饮尽。 才把两只杯子各自倒满凉水,门就被人一脚踢开。 一队人马冲了进来,隔着屏风,都能感觉到杀气腾腾。 云九安端起一杯凉水,吃惊地看着从屏风后面出来的人——脸色阴沉的梁子渊。 当他看到只有云九安一人坐在几前,指着另一只杯子厉声问:“还有一人呢?” 云九安莫名其妙,“你是指秋媛?” “你别给我装,我是指刚才约你上望月楼的人!” “约我上望月楼的人?没有啊,我只是肚子饿,上来吃点东西……我……不能在这里吃饭么?七郎缘何要这般凶我?” 梁子渊摸了下另一支杯子,凉的。 他眯了眯眼,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道:“秋媛说你是被人约上来的。” 云九安眸子里水光闪动,她凄凄望住他,“七郎,你一定要听一个一再毒害我的下人的话吗?我在家里处境如何你还不知道?随便一个奴才都可以欺负我,难道现在连你也要伙同他们来加害于我?” 梁子渊冷笑一声,回头手一挥,“搜!” 待那些人离开后,他一把将云九安抵在墙角,压低声音道:“云九安,即便秋媛要害你,可是我的人一直跟在你后面,总不会眼花。那个小厮当街递给你的书信,可否拿出来一瞧?” “七郎不信我?”云九安瘪着嘴,慢吞吞地将之前吓唬周梁氏的空白信笺拿了出来,“上面什么都没有,明明是有人在捉弄我……” 梁子渊一手挥开信笺,果然白纸一张,也有些怔神,云九安不可能事先知道他会来而准备此物,难道真是有人故意戏弄于他? 第059章 夜闯四皇子府(1) 云九安回到绮罗轩,秋韵立即禀报,说那盒玉肌膏被知画和冬书以一不小心打碎了给抢走了。 云九安心里有数,那东西制出来的本意就是让云锦安抢的。今日如果没那东西,只怕熊大人他们也没那么及时跑去国公府帮她解困。 不过她实在有些好奇,大高氏在听到她这些日子都不能给傅雅萱熬药后,她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请动了熊大人? 一天下来,她已经觉得疲累万分。但是自己遇到一些事时的有心无力,却让她不敢有半分懈怠。 想到隔壁柳宅书房里那本《御针行气》的书,便迫不及待的又翻了墙。 她本不欲进厨房,但闻到里面香气阵阵,以为是这间主人过来,自己虽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多次叨扰,也欲去打个招呼行个谢礼。 不料进去后里面并无一人,而饭桌上却摆着几个清淡小炒,红泥砂锅里炖着玉竹沙参老鸭汤,连灶上锅里也是饭香扑鼻…… 这些饭菜明明是刚刚做好,人呢? 桌上留了幅字,依然是那个刚正小楷: 医之临病,胜于临敌; 药膳温补,正身正心; 医者,必先自医。 云九安看着那几个字怔然,这几句话是写给她的么?这间主人怎知她今日会来? 且,他或她亦知她在翻看书房里的医书? 饭很香,菜也炒得不错,老鸭汤里放了药材煨炖,香而不腻,能起到补身益气之效。 云九安没有辜负此间主人的美意,美美饱餐一顿后,把厨房收拾干净,才去了书房。 书房里整洁明亮,显然被重新打扫擦拭过。 此时天色已暮,她点亮了蜡烛,找到那本《御针行气》的书,就开始翻阅起来。 自重生于原主身上后,她发现一个问题,她的记忆力变得相当之好了。比如此间大量的医书,她几乎只要是翻阅过一遍的,基本上都能记住。如想加深印象,只要再看一遍,就可以彻底记在脑海,再也不会忘记。 所以之前她没有刻意去记经方,脑子里像有一个存储器一样,已经印了上千个经方,才能不用反复翻阅医书就能自己随意炮制各种药丸。 这个超强功能好是好,她就怕自己的脑子里装太多东西,哪一天承受不住会出问题。 她再次将书重头到尾看了一遍,除了生涩难懂的地方,差不多都记了下来。 同一时间,周梁氏在听到云九安分析的那番话后,也顾不得身体刚有好转,立即就向霍太夫人请辞,说家中有急事要处理,便回了周家。 她让心腹到周大坤的住处各处一通乱搜,竟真搜出了两封四皇子的幕僚张柯写给周大坤的密信。 密信里不仅提到如何叫周大坤截下那两船货,还告诉周大坤,完事后何时何地可以一亲他垂涎以久的梁青素芳泽。 周梁氏看到此处,人已经惊翻在地。 梁青素可是她的侄孙女,也是周大坤的表侄女,年龄虽然相差不太大,可毕竟是血亲。 何况梁青素早已嫁人,张柯又是如何劝说她与她儿子苟且。 当她看到第二封信才知道,梁青素是被人迷晕后被她儿子污辱。张柯出谋,让她儿子威胁梁青素,里应外合,把那些赃物给悄悄运到了国公府的酒窑。 畜牲。真的是畜牲啊。 周梁氏差点要跑到坟地把她那个不学无术的死鬼儿子给挖起再暴揍一顿。 由这两封信,她已经对云九安的话深信不疑。 她忽然也想到,她儿子在弄玉苑被杀死的时候,梁青素也在。最后是梁青素身边的丫鬟承认杀了人,那桩命案也才不了了之。 如此想来,杀死她儿子的真正凶手,只怕是与之欢好时的梁青素,而不是她的丫鬟。 周梁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瘫在椅子上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她坐了好半晌,忽然想到云九安说,查来查去,一些人会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她儿子的身上时,她脊背一阵阵发凉。 于是她再也坐不住了,仔细把两封密信收好,赶紧与周老爷商量,两人倒是夫妻同心,最终商议,还是趁早往四皇子府去一趟,把祸患防范于未然。 当两口子递上拜贴,过了好一会,门房才出来回,说四皇子已歇息,不方便见客。 周梁氏冷笑一声,说她手里有几封信想传给四皇子看。 在门房通传后,马上就有人把他们请了进去,出来会客的是张柯。 张柯是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模样普通,但一双眼睛却长得炯炯有神。 他还是按礼数让人给两人奉上了茶,寒喧一阵后,才道:“不知周大人深夜有何急事造访?” 因为脸上泡疮满面,周梁氏进来是戴了帷帽的。她不待周勇回答,就道:“我儿子周大坤新丧,我们本不应该登门。可是今日我们无意中翻到了先生给我儿的亲笔信,又不得不上门一趟。”憾綪箼 张柯不为所动,依然谦谦君子道:“哦?不知我与令郎通了何信?” 周大人咳了声,“先生就不用跟我们绕弯子了。我只要求一点,如果你们胆敢放那解毒者出面解毒,我们就把先生的亲笔信公之于众。” 张柯依然不动声色,“大人说的什么,在下确实不懂。” 周梁氏怒了,霍然站了起来,“既然先生如此不上道,多说无益。今晚我把话放在这儿,只要那个解毒者一出现,伴随着同时出现的就是先生的亲笔信。大家都来个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 说完,她扯了周勇就走。 张柯恭送。 随后,尽管夜已深,张柯却未去睡,反而进了南庭院书房。 那里,一身便服的四皇子李诚还在挑灯批阅卷宗。 李诚长得似他母妃,面容白皙,神色和蔼,若不是一身贵气自带距离感,倒似一位邻家哥哥。 “殿下,周大人他们果然是为了周大坤的事而来。事情好像有些麻烦了。”张柯恭敬道。 李诚放下了手中笔,吹了吹墨迹,“有何麻烦?” “当日我交待周大坤看信后就毁,那小子并未照作,似乎被周家人给找出来了。” 第060章 夜闯四皇子府(2) 李诚淡声道:“找出来了他们不给梁家,跑来我这里作甚?” “他们要求我们别把那位解毒者放出来解毒,说如果不按此办,就把信公之于众。” “是公之于众,不是交给梁家?”李诚终于抬起了眉眼,笑了,“有些意思。” “确实。他们找到信不交梁家,反而来这里撒野,有些不合常理。何况以周勇夫妇那榆木脑袋,不可能从信中知晓那毒是我们所投,我也不曾在信中提过半句。只怕是,有高人指点他们。”张柯能在四皇子府任幕僚多年,靠的就是思维敏锐,能洞察秋毫。 “熊大人今日去国公府一查,事情已经对我们相当有利。就算周勇把信交给梁家,再由梁家把信公之于众,别人也只道梁家和老五使计在诬蔑我。若是此信由周勇自己公布,确实是有些麻烦。” “给周勇出主意的这个人很刁钻,只逼我们不把解毒者放出来,表面上是在帮周家,怕我们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周大坤,说他与北魏勾结残害大庆百姓。实际上,只怕是另有所图。” 李诚站起身,揉了揉肩,“梁家今日的一把火起得时间巧妙,梁家人说不定还在怀疑是我们和熊大人合谋好,选在那个时机里应外合的放火。实际上真只是一个巧合罢了。今日我李诚这个黑锅是背定了。” 张柯也笑了,“事情巧合太多就是阴谋。听说今日云家的小庶女被霍太夫人请去为周梁氏解毒,结果霍太夫人不仅要云家小庶女写出解毒方,还叫人给她灌了药,以供她孙子梁七郎霍霍。 巧合的是,熊大人大驾光临,梁家大小全出,梁七郎没霍霍成。然后国公府就起了火。再然后周梁氏就回家了,晚上就登了门。” 李诚笑道:“先生倒是特别关注这件事。” “我只是觉得那个云家小庶女敢把梁七郎卖钱,是个非常有趣的人,于是就多给予了些关注。” “先生一说,我也觉得如此。那你说,云家小庶女到底有没有写出解毒方?” 张柯道:“据说没写。霍太夫人认为赃物被找到,北志商会的人已经达到了目的,他们的人应该马上就会给所有人解毒,或许是她认为没必要在有众多高官还在梁府的时候再去老着一张脸干那不要脸的事。就放人家小姑娘走了。不过……” 李诚问:“不过什么?” 张柯回道:“不过梁子渊却没准备放过她。赃物在梁家被找到,他知道这将很麻烦,他估计北志商会因为解毒的事可能会见小姑娘,他竟然带人跟踪。小姑娘接到一封信后确实去了望月楼,结果梁子渊扑了个空。” 李诚感慨,“这个梁子渊还真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他为了给赃物之事找个替罪羊,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他所谓两情相悦的云家小庶女身上。如果当时真让他抓到云家庶女与北志商会或者北魏人见面的现场,估计他会捏造各种事实把罪责全推到北志商会和小姑娘身上。谁叫小姑娘恰好能解毒?” 张柯点头,“没错。他这么做,至少可以把对梁家的不良影响降到最低。确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李诚猜测,“所以话说回来,小姑娘让梁子渊在她面前一再失利,说明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有没有可能,这个指点周梁氏今晚登门的人就是她?” “若是她,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嘛,是可想而知的。” 说完,两人心照不喧的相识一笑。 李诚最后道:“也罢。那个解毒者就让他消失吧。云家小庶女的提醒没错,放他出去,恐成为李琮玉和梁家攻击我的缺口。就让此案最终成为一个没有结局的悬案,坐实梁家的罪责便罢了。也算是我们承了小姑娘一个人情的回报。” “是。今晚之后,世间就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个解毒者。” * 德昌侯府里,此时此刻还灯火通明。 德昌侯宋孟贤和夫人江氏皆坐于大堂之上,两人伴着灯火,由长子宋竹陪着,都在等宋砚宁回来。 在大堂一侧的地面上,大小楠木箱二三十箱,都呈打开状态,而盒子里面摆放各式各样的物件: 有金丝腰带,纯白流云锦的袍子,荷包、玉鞋、古玩、字画、白玉、东珠、珍稀兰草、珍贵皮革、宝剑等等。 从穿到赏,从文到武,几乎是包罗万象,琳琅满目,令观者为之眼花缭乱。 而对着这一地的物件,江氏一脸怒气,德昌侯和宋竹则满面愁容。 直到近三更时,才听管家来禀,说二少爷回来了。 江氏神色不善道:“叫他进来!” 待到管家出去请,才见宋砚宁极其不情愿地进了屋。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不知如此晚了为何不去歇息,在此等孩儿是何故?” 今日跟着熊大人他们办了一天案,他一身官袍都还未换。尽管表现得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却依然掩不住他清透温如玉石的容颜。 宋竹连连朝他眨眼,德昌侯也道:“阿宁,贺大人那边今日来信,说你在牧马州的表现还不错,决定京城的案子结后就把你升为……” “侯爷,半夜三更都杵在这里,是为了让你和他谈公事?” 侯夫人江氏毫不留情面的截断了德昌侯的话,“难道侯爷看到这一屋子的箱子不堵心么?” 德昌侯尴尬地咳了声,“夫人,我也是看到阿宁为公事忙到半夜很欣慰,一没忍住就把他即将高升的好消息告诉他……” “高升?贺大人说他高升他就高升了?看他干嘛嘛不行,撩姑娘一撩一个准的行径,只怕是贺大人想留他当上门女婿吧。”侯夫人冷嘲。 德昌侯诧异道:“不会吧。贺秋又不是没有儿子,没道理还要找上门女婿……” “住口!现在是讨论别人有没有儿子的时候吗?问题是这小子回京没几天,那贺诗诗是可着劲儿天天往侯府里送箱子,送书信。府里着专人接送也就罢了,偏那些长嘴的夫人们传谣说宋二公子在牧马州故意赢得人家姑娘的芳心,又始乱终弃,现在人家姑娘不同意天天派人上门送礼求娶……” 第061章 催婚 侯夫人越说越气,“那些人传的难听也就罢了,就一个姑娘家我也还能撑着张老脸给他应付。可是还有个什么卢凝珠姑娘、什么斋的郭婷姑娘、什么什么武林盟主家的顾念蓉姑娘……哎哟,反正我两巴掌数不过来。一时这位送礼,一时那位陪我逛街,昨儿个那位什么蓉姑娘居然还买了隔壁房子,要天天来给我练剑陪我赏花……” 她一口气连珠炮似的,都说得气喘了起来,“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看到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一天天的在我眼前转,却一个都不是我媳妇儿,你这臭小子还一天天不着家,那些姑娘天天围着我打转。还有那个住在隔壁舞剑的女侠……你老娘我已经被她们折腾得抗不住了,你就不能行行好,放你老娘一马,你老娘还想活到添孙那天……” 她高亢的嗓门总算收住,感觉那叭叭的声音仍在耳畔萦绕不去。 德昌侯听得脑袋嗡嗡,宋砚宁和宋竹也只有在那里任她发泄干瞪眼的份儿。 德昌侯清了清嗓子,“宁儿,你也听到了,那些姑娘们你究竟中意哪一个,就给个准信。我们侯府也好上门去提亲,等你的亲事定下来,那些姑娘也就消停了,方能还你母亲清静。” 侯夫人却不同意他的意见,喝了口水润润喉了后道: “定下来是要定下来,可是也不能只定一个。那个京兆府尹卢大人家的女儿卢凝珠听说才高八斗,家世也不错,模样也周正,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可以定为正妻。 贺大人的女儿贺诗诗听说会掌家理财,做妾室也是个帮衬。那个郭婷姑娘也还可以,活泼可爱,生儿育女开枝散叶也不在话下。 不过隔壁那个舞剑的就算了,就怕她哪一日心气不顺在屋里造反。只要你把这仨定下来,别的莺莺燕燕也就死了心,免得女人多了吵得厉害,闹得人头疼。” 宋砚宁苦笑,“母亲,您既然知道女人多了吵得厉害,为何还要我娶三个?” 侯夫人骂道:“你个臭小子娶三个都嫌多,为什么还要在外面招惹那么多姑娘回来烦你老娘?” “母亲,我已经给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没招惹她们,是她们一定要招惹我好不好?我躲她们都还来不及……”宋砚宁感觉跟他老娘已经是有理说不清了。 “就是啊,母亲,你看阿宁每次出门都像小偷一样遮遮掩掩的,也从来不去人多的地方。这事真不怪他。”宋竹也在旁边帮腔。这一切,怪只怪这小子长得太俊,自小就是这样,只要有他的地方,那些女孩子就会围着他打转,也是莫可奈何。 “我不管。今儿你必须得给我选,老娘已经受够了。” 这不是放赖么? 爷仨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德昌侯打圆场,“好了好了,宁儿,你就遂了你母亲先心意选一个,夜已深了,明日你还要上公,早选早歇息。” 他边说边向宋砚宁使眼色,意思是让他先敷衍一下。 宋砚宁却不上道,“不是,父亲,成亲乃人生大事,岂可随意?”筆趣閣 侯夫人不干了,“怎么着,那么多姑娘你都瞧不上?选她们怎么就随意你了?” “母亲误会了。我只是认为,如果真要找个人过一辈子,最起码要是两情相悦,并不是拿外在条件进行匹配论高低。就跟父亲娶母亲一样,如果只看门当户对,二位也不可能过到一块儿……” “哎呀,你小子是说我配不上你爹了?” 侯夫人抓起杯子作势欲砸,被德昌侯给好言拦下,“夫人先别发火,这小子的言下之意是夫人德才兼备、品貌俱佳,是在夸你呢。” 侯夫人脸色稍霁,转而道:“好,你既然说选这些姑娘随意了,那你倒给我找个不随意的来。” 宋砚宁硬着头皮道:“所以我还在寻。” 侯夫人冷笑,“你的老把戏老娘还不清楚?这次休想敷衍过去。 这样吧,下月十五郑大人又将举办三年一次的赏心悦事宴。郑大人身为大学士交游广阔,门生遍地,将会邀请不少才俊和名士参加。你也知道此宴的真正意义,到时候也有不少名门闺秀会去。 我已给那边知会了一声,到时候你和你大哥都去吧。这次你们两个若还不给我带媳妇儿回来,一个都不准进门!” 宋竹只觉自己是被殃及池鱼了。 两兄弟相对无言。 待把两老终于哄去睡觉后,两人才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三更已过,夜太深,月儿圆圆,像一块成色上好的玉盘,静静悬挂当空。 “阿宁,不是大哥说你,你的那些莺莺燕燕确实每天吵得母亲不得安宁。你还是早点定下来,别老让母亲操心。” 宋竹与宋砚宁并肩缓步行走在庭院,心有感慨道。 宋砚宁笑道:“我知道。相信我,等不了几日,那些姑娘们再也不会来打扰母亲的清静了。” 宋竹瞥了他一眼,“只说母亲清静,没说成亲,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山人自有妙计。到时候母亲绝不会再追着叫我成亲。倒是你,也老大不小了,准备孤家寡人到什么时候?” “不谈这个,不谈这个,扫兴得很……”宋竹忽然就转了话题,“听说今日国公府那边出事了,又是起火,又是查到赃物,国公府这次还能撇开干系么?” “这个要案由熊大人细致查来,此事明显是国公府支使周大坤谋财害命,只不过是北志商会在货上下了毒。又关系到京城多起炸尸案,民怨沸腾。如果北志商会一直又不交出解药,染毒者又必须尽快解毒,这样下去,会加剧大庆和北魏的矛盾。国公府和五皇子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 “哦?不是传言云家小庶女能解毒么?何必一定要等到北志商会给解药救人?” “你是说云九安?” “呵,直呼其名,你难道和她很熟?”宋竹打趣道。 宋砚宁咳了一声,“这个么……还行。” 还行又是什么意思? 第062章 进宫 宋竹有些奇异地上下打量他,“阿宁,一些事情可以冷门,但绝不能邪门啊。那个云九安和梁七郎的事最近闹得满城风雨,你别去蹚浑水。虽然你是要利用梁子渊调回京城表明你与父亲不同的立场,但也不用太过认真把自己都搭进去。” “你不懂。”宋砚宁想到日间梁子渊对云九安动手动脚心里就不爽,“梁七郎真的是个畜牲,今日若不是我让小跟班去帮她解困,只怕那畜牲真就遂了心意。” 宋竹有些吃惊,“你让梁清晨出面了?” “是清晨自愿的。他已经无法忍受国公府里的乌烟瘴气,决意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了。” 宋竹叹息了一声,簪缨贵族,藏污纳垢巨户,试问谁家的红漆铜环大门背后,没有一些蝇营狗苟不见天日的勾当和谜团?太过阿正,生存起来不知又要艰难几许? 宋砚宁拍拍他的肩,笑道:“大哥不用担心,一切我都有计较。你应该了解我,许多事情若要去成就,我必徐徐图之,绝不会操之过急。” 宋竹似乎能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细一分辨,又似什么都没说。他摇了摇头,这小子看似人畜无害,实则阴险得很,说是徐徐图之,鬼知道他又在图什么。 * 云九安一觉醒来,才发现昨晚她又迷迷糊糊睡到了柳宅书房的床上。 她叹了口气,她怎可以鸠占鹊巢,不知好歹,一再打扰此间主人的清静? 怪只怪,这间小院虽偏僻,却布置温馨。 此时半开的窗外碧树上缠绕着淡淡的紫藤和杜若,香风细细,幽幽而来。 窗台上描金瓶里插着几只清瘦的兰花。 转角方桌后面的靠山几上,放了一只青铜小鼎和一块一尺多高的冻石薄意雕桃源洞天的摆件,随后周遭尽是书架书柜,一张隐隐涔着药香的卧榻,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布置,却透着一种浑厚安逸之气。 对了,是安逸。 她每次到这里,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安逸。 在这里,她不用担心被人算计,翻着医书,想着心事,岁月静好。 可惜,外间关乎到性命的凡尘俗事太多,这里,只能让她躲避安逸一时罢了。 想到此间主的善意和细心,她留下了一首:明月一樽酒,清风万卷书,东墙绽玉兰,终欲卜邻居。 随后又写下想约此间主人一见的话,最后又觉不妥,撕后重新写下原主前一世中毒的症状,询问此毒该如何查,又该如何解? 等她回绮罗轩的时候,秋韵和绿荷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姑娘若再不过来,奴婢都准备爬墙过去催人了。” 绿荷急忙把早备好的热水端上来服侍她洗漱,秋韵又端上了早点。 云九安边洗边问,“出了什么事?” “姑娘不知道,一大早皇宫就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余公公请姑娘进宫一趟。”绿荷一提到皇后娘娘,翻箱倒柜找新衣裳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云九安也是一怔,宫里的皇后来请她?这个可不在她的预想之内。 “太太那边正在迎接余公公,是奴婢腿快一听到消息就赶紧过来催姑娘。可能太太马上就要派人来请了……” 绿荷急得手忙脚乱,云九安反而笑了,边吃早点边道:“绿荷别忙了。既然母亲那边会派人过来,我柜子里的所有衣裳是不符合规制的,穿进宫会丢了云家主母的脸。母亲自会从上到下给我全备好。” 绿荷一听总算停了手,傻傻道:“也是哦,姑娘的衣裳虽然按季换新,但是质地都极差,和别的官家小姐一比,简直云泥之别。太太再怎么不喜姑娘,也不会把脸打到宫里头去。” 秋韵也笑道:“最近姑娘也长高长圆了些,瞧着这些衣裙也不合身了,就算没到季,换新也是理所当然的。” 主仆几个正说着,外面就有了响动。绿荷打起帘子一看,院子里拉拉杂杂一大堆人,手里各自端着托盘,由胡妈妈指挥着,就着她打起的帘子,已鱼贯而入。 “五姑娘在用早膳呢,胡妈妈一大早的带人来,又是何意?”秋韵提起了架势问。 许久未曾来过绮罗轩了,胡妈妈四下里随意打量了一下,才道:“五姑娘快点吃吧。皇后娘娘让余公公请你去觐见。” “可知皇后娘娘为何让我进宫?”云九安问。 胡妈妈哼了声,“余公公虽然没明说,想必也是为了解毒的事。” “哦……那这些东西是……” 胡妈妈恨得牙痒痒的,“去见皇后娘娘怎能失礼?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这些是从兰姑娘的屋里寻到的头面衣裳。五姑娘先将就着,太太说回头再给五姑娘提前缝制换季新衣。” 云九安也不再刺激她,只是叹了口气,“如果昨日霍太夫人不把那七千两银子收了回去,其实也不用劳驾母亲破费的。” 那七千两银子已被霍太夫人收回?胡妈妈有些不相信,毕竟秋媛没提这一出。但这事……能去找霍太夫人问个真伪么? 胡妈妈忽然发现眼前这位五姑娘越来越惹人咬牙切齿了,不知太太听到这番说词又会怎样头痛。 她让人赶紧帮云九安收拾打扮。 换衣梳头上妆,少许间,一个清盈秀妍惹人眼目的小姑娘就出现在了众人跟前。 但见她身着青莲色团花褙子,豆蔻镶紫边的灯笼裙,一双翠绿绣花鞋若隐若现。 头上插了两支赤金凤头簪,手上戴着红玉手镯,穿戴虽算不上顶好,但也体面。 再加上了妆的面颊红润,大而明亮的眼睛,衬着丰润的唇瓣越发显得秀美动人。https:/ 胡妈妈没想到身形明明比兰姑娘矮小半头的云九安穿这身会这般合身好看。 更没想到梳妆打扮后的云九安会这般明妍动人,隐隐有当年高芷烟的风情。 云九安在秋韵的赞叹中被推到了铜镜前,当她自己看到镜中人,不禁也吓了一跳。那眉眼,那神韵,还有那被赋予了生气的脸颊,她以为看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云西月。 第063章 暂无所求 从她附身而来后,她从来不觉得原主与她长得像,干巴巴的,她云西月从来没长成那样过。 没想到用心将养的这些日子,不知道是原主身形被长开了,还是受自己灵魂的影响,就在照镜子的那一刹,她感觉自己看到的就是二十一世纪曾经在长身体时的云西月。 她倒抽了口冷气,感觉事情越来越不可思议。 如果这身子以后再照云西月的模样长下去,以梁子渊之前看她时的眼神,事情只怕会变得麻烦。 看来,以后这样张扬的容颜还是少在人前显露才好。 一众人随着胡妈妈前往前院,面白无须的余公公已等在那里。 云家所有接迎的主子看到娴静若水一身灵秀的云九安,均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云九安向余公公见了礼,余公公方尖声道:“云五姑娘若准备好,即刻就随咱家进宫吧。” 云家上下恭送。 高氏亲自将云九安送上马车,在关上车门前,她才似慈母般告戒道:“皇后娘娘面前回话需得谨言慎语,你的根总归是在云家,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一定要收了性子,切勿冲撞了皇后娘娘。” 云九安如何听不出她话中意?余公公正瞅着,她不欲被人揪了她的不是,于是也非常配合的应道:“是。女儿一定谨记母亲教诲。” 一路无话。 只在电视看过皇宫的云九安没想到她也有一天会身临其境。 崇阁巍峨,层楼重叠,朱墙碧瓦间,尽是青松拂檐,雕梁画栋,玉栏绕砌。 不时行走的宫人都是微勾着身形,表情肃穆凝重,更是给宫廷内增添了几分庄严。 在宫门外下了马车后,穿过重重殿宇楼阁,终于行到了坤仪宫。 余公公进去禀报,云九安在外等候。 只少时,余公公便出来了,小声交待:“皇后娘娘已在里面等着,进去后若不懂礼制,就只管听一句行一句,不要自作聪明。” 这老太监倒说了实在话。云九安把事先备好的荷包塞了过去,“多谢公公提点。” 余公公也不推辞,很娴熟地把荷包就收了。 云九安步入殿内,就见迎面坐着一位年约四十左右大红宫装的中年妇人。眉目深远,气质雍容,两侧恭立着几个宫女,侧后一个中年嬷嬷在旁侍立着。 云九安自不会直目多看,想着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礼仪,便恭敬地跪了下去,“民女云九安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云郎中云忠良的女儿云九安是吧?起来起来,到了本宫的坤仪宫,不必拘谨。” 苏皇后的声音很好听,语气也很柔和,让听者会瞬间放松下来。 云九安谢了恩,苏皇后吩咐宫人赐了坐,方道:“小余公公,你这次去请人,没吓到人家小姑娘吧?” 余公公赶紧道:“奴才不敢。” “那就好。”苏皇后转向云九安道:“好孩子,不用怕。今日本宫请你过来,是有件大事需要你帮忙。” 云九安忙道:“民女惶恐。皇后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好一个明事理的孩子。”苏皇后紧跟着叹了口气道:“想必你也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平京城里炸尸案频发,死了不少无辜的平头百姓。本来以为四部联合破了案,那施毒者就可浮出水面,中毒者可以得救,结果昨天破案,今日一大早那个施毒者却死在了荣国公门口。” 云九安一惊,忍不住问道:“那位死者又如何被确认为施毒者?” “问得好。”苏皇后看着她道:“因为北志商会的人已经前去辨认过了,死者正是北魏人赢桃。这世间,只有他能施此毒,解此毒。”m..nět 云九安不得不承认,四皇子李诚确实是一位果敢有魄力的人。 “幸好得人举荐,说你能解此毒,曾经也确实为人解过。所以本宫今日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云姑娘能不能答应?” “皇后娘娘折煞民女了。只要民女能做到的,民女一定尽力去做。” 苏皇后点头,目露赞赏,“如此甚好。今日本宫已经与太医署的太医令刘大人商议过了,就由你教授太医署的太医此毒的解方,再由他们面向那些中毒者施救,云姑娘看怎么样?” 云九安哪里会不答应,忙道:“此方其实也是民女无意中摸索所得。如果真能帮得上那些中毒的人,民女自当将解毒方交予太医署。” “呵呵,好孩子。今次你能为皇上和本宫分忧,本宫断没有让你吃亏的道理。说说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本宫为你做的事情?”苏皇后望着她,一脸似笑非笑。 云九安摇了摇头,起身礼道:“谢皇后娘娘厚爱,民女暂无所求。” “瞧瞧,这孩子心里有谱着呢,把功劳给本宫记上了。”苏皇后指着云九安和身侧的余公公打趣。 “能得皇后娘娘的一句话自然是天大的殊荣,可没哪个会不接着。云九安,还不谢恩?”余公公尖声道。 云九安自然又一番跪恩大谢。 于是一场隆重的觐见才叫结束了。 余公公送云九安出坤仪宫。 田嬷嬷挥退宫人,服侍苏皇后在内室软榻上坐下。 “田嬷嬷可瞧着了?你看这个云九安到底怎么样?” “回娘娘,奴才瞧着这位云五姑娘模样还是不错的。这性子么,只怕今日来见娘娘是敛着了,倒也是端庄娴静,没外间传的那般不堪。” “嗯。”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能解太医院不能解之毒,也是有些小才的,想必也是个上进的。最近这姑娘又左右推拒着与梁七郎的婚事,不惜损害自己的声誉,只怕是另有主意,真不愿嫁入梁家与人为妾。奴才愚拙,只能看出这些。” “嗯。我瞧着也是这样……”苏皇后心里有数,她以一国之母出面处理,相信不会再有何波折,于是便将这个话题按下了。随后又想到一事,“下月十五,郑大学士的赏心悦事宴就要开了吧?” “正是,听闻各宫各府有待嫁娶的都在等着郑大学士发请柬呢。娘娘是不是在担心那位?” 第064章 西楚有位公子 “能不担心么?皇上曾示意他今年必须在大庆将婚事定下来,郑大学士定然会给他下帖。哦,对了,你再把那首诗拿来我瞧瞧……” 田嬷嬷应了一声,立即从橱柜里捧出一个盒子,将里面的一封折纸打开,递上。 苏皇后念道:“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不错,是首好诗,虽未署名,但从字迹看,也是一个性格豪爽的女子所书。” “岂止字不错,听晴儿说,诗词也是不错的。有什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又有‘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还有什么‘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公子会时不时拿出来吟诵,晴儿都快能背了。” 苏皇后未出声。 田嬷嬷陪着笑问:“莫不是皇后娘娘属意这位女子?正好公子将那女子的诗词珍而藏之,只怕也是动了心思的……” 苏皇后问,“晴儿可知这些诗词是哪位姑娘所写?” “晴儿说不知。就像凭空出现一样。” 苏皇后摇了摇头,将折纸又递回给田嬷嬷,“诗里有才气有傲骨,于这权势山河并无用处。这些风花雪月都做不得数,今晚就把此物给他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是。此物既是晴儿从公子那边悄悄拿来,还回去也定不会叫他发现。可……”田嬷嬷迟疑着,“公子今次的选婚势在必行,娘娘究竟属意何家姑娘?” 苏皇后苦笑,“本宫属意的,他定然不会悦意。好在他也知轻重,前程把握在他自己的手里,西楚还等着他回去,他自己也是清楚的。宴席那日,你让晴儿多盯着些,尽量阻止他肆意妄为。” 田嬷嬷叹气。 同一时间,在太极宫的偏殿里,刚刚朝会时的紧张气氛已消散不少,但作为大庆国的一代帝王靖文帝依然一脸怒气。 随着宝鼎里的焚香慢慢弥散开来的,是恭立于左右两侧的几位臣子。 于左侧站着的,一个是大理寺卿熊丙瑞熊大人,或许是昨晚连夜办案,眼底有明显的血丝。 一个是鸿胪寺赵全赵大人,依然也是血丝布满双眼。 再就是京兆府尹卢炎卢大人和少尹陆少轩。 站在最后面的却是官职低微的宋砚宁。 站于右侧的正是头发花白满目愤然的荣国公梁萧然。 在他下首的是兵部尚书梁盛光。 “国公大人,敢问你们国公府捅出如此大的篓子,北志商会的人已经将此事上升到两国邦交,你告诉朕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将此事向百姓向北魏人交待!” 靖文帝登基较晚,上位二十七年,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俯视群臣的气势依然磅礴。与同是五十多的荣国公相比,无论是形貌还是体态,看上去都是正当壮年的帝王。 梁萧然上前恭敬行了一礼,“老臣承认治家无方,没有教导好家中晚辈。但是老臣绝不承认赢桃的死与我们国公府有关。甚至老臣怀疑酒窑中的赃物也是被人栽赃嫁祸,是有人趁机钻了我们国公府的漏子偷运进去,否则怎么会事情如此凑巧,熊大人他们一去,酒窑就起了火……” 熊丙瑞连忙道:“国公爷,你可以怀疑我的推断,但绝不可以怀疑其他三部也参与的联合查案结果。远在酒窑赃物发现之前,那怀阳县令与你外甥勾结夺物杀人的事实就已被查明。那可是牧马州刺史贺秋贺大人亲手督办的案子,难道远在京城之外的贺大人也要陷害于你国公府?” 梁萧然白须抖动,无言以驳。 梁盛光也上前辩解道:“可赢桃之死,确实与我们国公府无关。我们也是今早才知道门口死了一人,后来还是北志商会的人来辨认,才知道是北魏毒蚤赢桃。” “夺物杀人,事败灭口,此事看起来顺理成章,可是却漏洞百出。其一,我们国公府也是受害者,有好几人中毒,杀赢桃有何意义?其二,那些毒明明是北魏人涂在货上,有意来祸害我们大庆百姓。现在他们贼喊抓贼,应该就是他们杀了赢桃栽赃给国公府,好以受害者的姿态来向我们大庆索要好处。”梁萧然继续狡辩。 熊丙瑞还要上前反驳,靖文帝却点名道:“卢大人认为如何?” 卢炎上前道:“臣以为,从之前将北志商会的人请去京兆府里查问来看,那毒虽产自北魏,也是北魏人所涂,但指使毒蚤的应该另有其人。至于是谁,赢桃已死,现在已是查无可查。” 梁盛光赶紧接道:“卢大人说得在理。那指使赢桃之人就是栽赃我们国公府的人……” 卢炎脸色微哂,梁家父子这般无视君臣,看来是把跋扈当成习惯了。 “赵大人,现在北志商会的人到底怎么说?”靖文帝脸色越来越沉。 赵全上前恭敬道:“回皇上,现在东方不惑已经传递消息回北魏,说如果不把杀人越货的罪魁祸首伏法,给北志商会洗涮毒害大庆百姓的冤屈,从今往后,北魏与大庆不会再有通商往来。北魏的战马、药材、铁矿也将禁止与大庆交易。” 北魏的战马品种优良,有速度,有耐力,能忍受各种极端天气,并且能长距离奔跑。多年来,大庆周边并不安宁,战事不断,若不是有精良的马匹,组建了一支支能灵活机动的铁骑,又如何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真因此事与北魏交恶,不说药材铁矿这类,单就禁止交易战马这一项,就能令大庆的战力下降,从而影响到国家命运。 这一点,在场的人无一不清楚。 所有人脸色皆陷于沉重。 靖文帝最后又把问题交到京兆府尹手里,“卢大人,按我大庆律例,你说这件案子该如何结,才能不偏不倚,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皇帝交到手里的烫手山竽,不接也要接。 卢炎脑着头皮上前道:“周大坤与怀阳县令勾结杀人越货,赃物在国公府寻到,已是不争的事实。毒害我大庆百姓的赢桃挟私涂毒,最终被国公府制服,却自杀而亡,已无法挽回。” 第065章 他被无视了 站在卢炎身后的陆景轩和宋砚宁同时对视一眼,眼里皆是佩服之意。不愧是官场老猾头,如果照这般结案的话,不仅不得罪国公府,也给那些死者定了罪。北志商人故意毒杀大庆百姓的罪名也可洗脱。 皆大欢喜。 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就轻松了许多。似乎众人都认为这个说法是最万全的说法。 靖文帝环视群臣,将他们的神态尽收眼底。 良久后,方道:“嗯。荣国公,你也听到了。赢桃是挟私涂毒后自杀而亡,也算是还了北志商会一个清白。但周大坤杀人越货藏于国公府,此事确实是你治家不严所引起。 先圣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念在国公年事已高,不予追究。但梁大人身为兵部尚书,没有做到协助治家严明之责,罚奉三年,暂且放下公务,回去修身齐家一年。” 君已做出决断,金科玉律,梁家父子再不服不愿也不得不谢恩。 而在他们刚谢完恩,靖文帝又顺带说了一句,“王德顺,再传朕旨意,快到年关了,老五还在渭州一带筹集粮草。叫他回来吧,此事交给户部去办,天寒地冻的,别让他母妃久盼。” 殿内所有人一惊,这是削了梁盛光的职后又去削五皇子了,皇帝的意图很明显啊。 梁家父子脸色铁青着告退了。 待其他几个臣子都要告退的时候,靖文帝把陆景轩和宋砚宁留了下来。 “陆少尹,既然都到我太极宫了,不去看看你姐姐么?” 众臣退去,靖文帝脸色好了许多。 陆景轩一喜,“臣正有此意。我母亲今早还念着九殿下,不知上次感染了风寒有没有好一些?” 靖文帝笑道:“早痊愈了,缜儿乖得很,你现在就可以过去看看。” 陆景轩亦告退而去。 最后还剩下不知所谓的宋砚宁一人。 “来人,给宋参军看座。” 一把椅子搬过来,宋砚宁受宠若惊,赶紧谢恩。 “宋参军在牧马州任职,感觉如何?还习惯么?”靖文帝似是闲话般拉着家常。 宋砚宁惶恐道:“微臣虽是读书人,不动刀与剑,办起案子来,不管凶险与否,也是尽力而为。” 靖文帝点头,“年轻人就该这样。不遗余力,为国为民,将来一定能成为百姓心目中的好官。” 宋砚宁正为难该如何作答,靖文帝似随口道:“宋参军最近两年有没有去过陇西看望睿王?” 宋砚宁心里冷笑,正题来了。 他起身一礼道:“自微臣参加科举入仕以来,都没空去陇西看望他老人家。” 靖文帝微叹,“睿王年事已高,为我大庆国西部安宁,多年率大军镇守,实在劳苦功高。怪只怪我大庆人才匮乏,青黄不接,无有一人能接下他肩上重担,让他荣归养老。” “微臣惭愧,不能为皇上分忧。”宋砚宁垂眼诚恳道。 “人格有志。无妨,你能在朝为官也是为朕分了忧。此次的案子你办得很好,年轻人不可妄自菲薄。他日一定也能成为栋梁之才。” 说完,靖文帝就闭了眼,挥了挥手,顺公公就示意宋砚宁告退了。 从太极宫出来,宋砚宁只觉天高云淡,神清气爽。心情颇好地往宫外走去,老远就有人在唤,“宋大人,宋大人,等等小檀子。” 他回头,见是坤仪宫的小太监领着一位身姿秀丽的姑娘朝这边走来,不禁笑道:“小檀子今日又在为何而忙?” 小檀子似和他极熟,“宋大人,今儿皇后娘娘都还在念,说宋大人回京有些时日,怎都不来宫里瞧她,是不是京城里有哪位姑娘迷了大人眼,把娘娘给忘了?” “怎么会?还不是有公事在身。等把手里的案子结了,一定郑重去拜见她老人家。” 宋砚宁边说边朝那秀妍少女看去,不想对方同时也抬了头,四目相撞之下,没想到竟是他熟识之人。 云九安看到他,只瞥了一眼,便把头调转开去,像不认识他一样,一脸不屑。 他被无视了? 他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无视了? 宋砚宁自小到大没受这般待遇过。他轻笑一声,“云五姑娘今日进宫有何贵干?” 小檀子见云九安脸色不愉,擅于察颜观色的赶紧圆场,“是皇后娘娘请云五姑娘为太医院教授解毒方。这不,正送她去太医院呢。” 宋砚宁恍然,“原来如此,是有人抱上了大腿,怪不得鼻子眼睛都不在一块儿了。” 云九安听出他话里有话,一眼就瞪了过去。 宋砚宁当没看见,对小檀子道:“能不能麻烦小檀公公前面带路,我与云五姑娘路上说几句话?” 小檀子左右一瞄,嘿嘿笑着便径直往前走。 “云九安,你眼睛出问题了么,总往天上翻着,要不要我帮你瞅瞅?”宋砚宁支开小檀子,就开始逗人。 云九安一想到他是梁子渊一伙的,心里就膈应得很。她依然不看他,“不用你管。” “我怎能不管?我的事你还没给我办呢。咦,不对,你看都不敢朝我看,难道是怕我太好看情不自禁喜欢上我?”宋砚宁与她并肩而行,一脸促狭。 云九安吃惊地扭头瞪他,这个人……明明一张斯文的面容,怎会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 宋砚宁净白清透的脸面上尽是光风霁月,“忍不住偷瞄我也行,我可以当没看见,你不用不好意思,我都已经习惯了。” 云九安不得不被他的自信佩服得五体投地。终究是忍不下去了,“宋砚宁,你现在已经彻底颠覆了我对你的认知。我从来不知道你一副好看的皮囊下裹着一个如此恣意奔放的灵魂。” “不生气啦?”宋砚宁侧目看她,笑吟吟地。 云九安一怔,继而哭笑不得。 宋砚宁“咳”了声,“不生气那我就说正事了。”筆趣閣 这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云九安瞬间感觉站在身旁面色温和的男子与“梁子渊的狗腿子”挨不上边了。 她再也对他嫌弃不起来,“什么正事?” “就是让你帮我那件事。” “到底是何事需要我相帮?” 第066章 喜欢向我表露心迹 宋砚宁眸光有些闪烁,“这个嘛……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太受女子欢迎,却不善应对,是以需要你想个法子,让那些姑娘们知难而退,不要再骚扰我和我的家人。” 他这句话一出,云九安忽然想起那日去下隆市他被众多女人围住的场景。 记得当时她只一句话就吓得那些女人落荒而逃。 现在她终于是弄明白了,宋砚宁做了那么多的铺垫,就是为了让她给他赶桃花! 有见识啊,能慧眼识珠。 她别的可能不太行,但是经过无数电视剧与狗血言情小说的洗礼,帮人出主意赶烂桃花自不是个事儿。 当下也不好表现得太过自满,斟酌道:“这事……说麻烦也不麻烦,说不麻烦也麻烦。不知宋大人婚否?” “未曾。” “有心仪的姑娘?” “目前好像还没有。” “好像还没有我应该可以理解为没有吧。”云九安点头,“也是,以宋大人过人的容色,追求者多之,只怕已观尽千般美色。想必能打动大人的姑娘是凤毛麟角了。” 宋砚宁但笑不语。 “那你这辈子是打主意找个心仪的姑娘成亲,还是准备为了完成任务随意将就,亦或是打算孤家寡人过一辈子?”云九安拿出问题分析师的架势来挖根创底。 宋砚宁无言,一指自己的脸,“你觉得我长得一副孤寡相么?” 云九安抿嘴笑,“还好。天庭饱满,地阔方圆,是个福寿之相。” 宋砚宁也不生气,“是寿星公之相吧。” 云九安低头忍笑,宋砚宁无奈地摇了摇头,“顽皮。” 眼看宫门渐近,云九安正色道:“好吧。想要清静不被桃花姑娘们打扰,首先你可以找个人成亲,让其他的人死心。” 宋砚宁好似看清她心中所有的想法,扬眉一笑,“你不要想那些不合情理的法子,我没那么蠢。我花诸多心思帮你,也只是要你给想个法子让那些女子明白,想当我的夫人,必定有很高的门槛,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女人就可以肖想就行了。我希望她们都知难而退。” 云九安刚刚燃起生机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大人的这个忙不好帮。” 此时两人已走到宫墙下,宫墙外落叶缤纷。 宋砚宁摘下刚刚飘在她头上的枯叶儿,又顺手拨了下她吹乱的发丝,“我知道,你行的。时限是下月十五,郑大学士的赏心悦事宴上。我希望那时候云九安能想到一个万全的法子告知天下所有女子,然后让我此后能耳根清静下来。”biquiu 云九安直想哀叹,完全没注意到他亲昵的举动。 而宋砚宁不待她再言,“别回头,梁子渊带着人过来了。” 云九安背一僵,迅速问道:“你把我买下后姚庄的事告诉他了么?” “你说呢?”宋砚宁低笑,“那是我们的秘密。” 当他温热的气息拂到她脸颊,云九安才觉两人站得过近,脸一红,只觉不妥要退,不远处已传来梁子渊的声音,“宋大人何往?还请留步。” 她赶紧背过身去追小檀子。 宋砚宁亦将她的身影遮住,慢慢转身,“梁都尉何事?” 刚刚被梁贵妃指着鼻子怒骂了一顿,梁子渊脸色相当不好看。他望着那急步出宫的纤瘦身影问,“那位姑娘是谁?” 宋砚宁无奈一笑,“梁都尉也知道,总有些女子喜欢向我表露心迹……” 明明像云九安,虽然衣饰有别。 梁子渊按下心中的疑虑,“宋大人好艳福,令我等钦羡不已。” 说着就想到那难以驯服的云九安,他就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揪过来狠狠揍一顿。 特别是昨天她出现在酒窑不远的地方,他怀疑那火就是她放的。 但他不敢向任何人提起,如果国公府里的人知道是他以一已之私心引了个祸害进门,梁家人只怕都会责怪他,看不起他,日后再难有立足之地。 所有的事,都只能憋在心里。 所以,他心情是说不出的沉重,“无事,只是心里烦闷,晚上记得陪我喝一杯。” 宋砚宁袖袍一撩,“行。我还指望着梁兄把我调回京城呢。今晚一定陪你不醉不归。” 云九安被带到太医院,太医令刘大人早已等候多时。 云九安不敢藏私,将乌霞藤混了工须虫毒的毒方写了出来,同时又将解方列了出来。 并且将她摸索出如何依据中毒症状加减药量,都一一向刘大人和一些在场的太医进行细致分析解说。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她都在太医院呆着。直到午饭时,她才告辞出来。 救人如救火,太医院的人都忙碌了起来,刘大人亲自把她送到门口,“云五姑娘此次能救百姓于危难,也算是立了一大功。他日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云五姑娘但请开口。” 云九安摇了摇头,“能借大人之手救治百姓,也是为我自己积福。不过小女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人能否答应?” 刘大人一捋长须,“但说无妨。” 云九安道:“我自小就喜欢鼓捣一些药草之类的玩意,却未曾拜师正经学过。拿脉看诊认穴针灸都无法入门,敢问大人,日后我能向您请教么?” 刘大人颔首,不说闺阁女子,就是一般庶民也不愿学这岐黄之术,认为“巫医、音乐家、百人,君子所不齿”,社会地位并不高。即便是皇宫里的御医,虽有品级,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为皇族们医治下药。 “只要云五姑娘愿意,随时可来太医院。我若没空,会交待医事为你解惑。” 云九安道谢而去。 回去后,傅家取药的人已等候多时,她赶紧把药熬好。想到云平安,决定随傅家人一同前往傅家。 傅雅萱在连服几天药后,整个人不仅精神状态好了,连那些恐怖的疙瘩都一并都消了下去。 这次一见,距离彻底恢复只怕也就两三天药的时间了,毕竟年轻,恢复得也快。 而且,云九安见她床头正放着那瓶她精心仿制的雪莲玉肌膏,那东西虽比不上梁贵妃的正品,其效用也还是不错的——梁锦安因嫉妒夺了此物后,果然是拿到这里送给傅雅萱找安慰来了。 第067章 出人意料 了解了傅雅萱的情况,云九安才向大高氏问起云平安,“我姐呢?她还好么?” 大高氏心情已经好了不少,“好着呢。这两天烧也退了,能吃能喝,已经能下床了,要不要叫她过来?” “还是我过去吧。”云九安起了身,随口问道:“我四姐呢?她不是还在姨母家?” 大高氏叹了口气,“生气着呢。昨儿哭了一宿,现在应该还睡着吧。” 云九安也没以为意,“都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哭的。稍后派人问她愿不愿同我一起回去。我先去看三姐。” 大高氏要照顾傅雅萱这边,就派了管事妈妈带她去夏晖院。 看到她过去,云平安勉强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九安,你怎么过来了?” 云九安忙过去扶起她,“不是担心姐么?才刚从太医院出来,就给表姐送药了,顺便来看看你有没有好些。” “没事,姐好着呢。姨母让人日夜照拂我,你不用担心。”云平安枯瘦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脸,“来,姐看看,我的小九安怎么几月不见,都快成大姑娘了?” 云九安看着眼前明明脸色苍白虚弱不已,却仍一脸宠溺无限轻抚她的女子,竟是不由自主眼眶一热,前世到今生,何曾有一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云西月。 人情淡薄,冰冷刺心。 若说什么是亲情,这便是亲情。 是她无数个受伤孤独的黑夜里渴求的东西,眼下,竟能让她触手可及…… 所以她不后悔,能代替这个女子的妹妹坚强勇敢的活下去,两人都好好的活下去,才不会辜负了这奇异力量的生命。 她抱住了这个瘦弱的女子,哽着喉咙道:“姐,你还在,真好。” 云平安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姐怎会不在?只要我的九安好好的,姐姐就一定也是好好的。” “好。以后我们都应该好好的,健康喜乐,幸福长久……”云九安满足的闭上眼,“姐,我都想好了,只等傅远浩修书一封……” “什么傅远浩?是表哥,也是我的官人。不可以这般无礼。”云平安推开她,眼睛里尽是娇羞和喜悦,“他的信昨日又到了,说这几日就会回京。叫我安心在府里等他回来。” 云九安有些摸不清方向,“姐,你说谁要回京了?” “自然是我家官人啊。你看,这是他每月都给我写的家书。”说着,云平安就从枕头下取出了三封信,“每月一封呢,怕我担心,一直都在报平安。” 云九安懵逼地把三封信接过来,竟真的是傅远浩写给云平安的。 字里行间都是对云平安的关心,也生恐她受了正室肖氏的欺负,要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去告诉他母亲,毕竟那也是她的亲姨母,他母亲一定会对她多加照拂云云。 她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姐,你被傅家抬过来被收了房,傅……呃表哥一直都是知道的么?” 云平安点了点头,“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也知道母亲待我们姊妹不太好,日子过得艰难,叫我只管来傅家先安稳住下。待他回来,就会想法子给你物色一门好亲事,而且一定是要当正室的,绝不给人做妾。” 云平安收回那几封信,仔细放好,“所以我听说那梁七郎想纳你为妾,不知心里有多急。可是主母管得严,半步大门都迈不得……” “姐喜欢表哥,是不是?”云九安一口气没憋住,直接就问了出来。 云平安红了脸,羞涩道:“从小到大,表哥对我们两个都极好。 九安,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冬天,母亲说你打破了父亲书房里的花瓶,罚你跪在雪地里,还罚我们绮罗院一个月不准烧炭。 那天你都快冻死了,都没一个人来管你。是表哥到府里玩,我把事情告诉了他,他才出面把你从雪地里救了回来。 他为这事还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后来还是他从傅家亲自送了银炭和吃的到绮罗轩,我们俩才熬过了那个冬天……” 回忆着那些不堪的过往,云平安的脸又黯淡了下去。 这事……好像应该有吧,年月久远了些,云九安只隐约记得个大概。 云平安继续道:“在表哥去边城前,对我们照拂颇多。有时候他还训斥大哥,说做为云家长子,怎么可以看着自己的妹妹被苛待也不说句公道话……从他的言行举止,我就知道他是个可以依托的人。” “所以母亲一提议把你抬傅家来,你就答应了?” 云平安摇了摇头,“不是。几月前,母亲突然问我想不想被表哥收房,我心里害怕,就给表哥去了信。表哥回信,说怕我不答应的话,母亲会为难我俩,就让我先应了,一切都等他回来后再说。” 云九安暗暗头痛,傅远浩这般写,只怕在他心目中,他的母亲大高氏是位品行高洁的慈母,焉知……他的这一决定,是把云平安从一个火坑推到了另一个火坑。 她试探着问,“姐,如果……我让你离开傅家,离开表哥,不做他的小妾,去一个没人欺负的地方,将来有机会找一个真正爱惜你的良人生儿育女,你愿不愿意?” “九安,你说什么胡话?”云平安只当她年少不懂事,“我既为人妇,怎可再离开另寻他人?这辈子,官人就是我的良人。以后这等话,你千万不可再说。”https:/ 云九安有些急了,“可是姐姐在傅家过得这般凄惨,姨母和肖氏都是两个心狠的,姐以为以后日子会好过吗?” “官人马上就回京了,一切有他作主,姨母和肖氏不可能还敢胡作非为。”云平安不仅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憧憬,也告诫云九安道:“官人已经许了给你物色一门好亲事,梁七郎那边你就不要多想了。他们高门大户,你一个庶女去当妾室,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的难过。你莫要让姐姐担心。” 云九安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过了良久,她才无力道:“梁七郎那边我已经退了,姐无须担忧。这段时间姐就好点养伤吧,咦,对了,百合和流莺呢?我来了两次都不见她们两个。” 第068章 不当圣母 百合和流莺是云平安的贴身丫头,云平安入傅府的时候,两人一起跟了过来。 “她们……肖氏说她们俩个笨手笨脚,前几日找了个伢婆,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云平安眼里含泪,她清楚,肖氏因为不喜傅远浩有妾室,自她进门后,一直都是换着花样在折磨她,百合和流莺只是被牵累而已。 云九安暗叹了口气,云平安若想继续呆在傅家,身边没个体已的人跟着怎么行? 她再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的伤口,基本都已结痂,应该都无碍了。 看来大高氏忽然转变了态度,并不仅仅是因为顾忌傅雅萱的毒,也是因为傅远浩要回京了。 她只是在维持在他儿子心目中的形象。 紧跟着她便去松涛院转了一圈。 肖氏正在屋中绣着花。 对于云九安的到来,她眼里还是能看到一丝畏惧的。 云九安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接问她把百合和流莺卖到哪里去了。 肖氏开始还说不知,眼见云九安又在抄屋里的摆件,吓得立即就交待了。 “肖氏,我在此警告你,如果日后再敢对我姐姐使手段,我会让你后悔这辈子不该来人间。百合和流莺是我姐姐的贴身丫头,我这次寻回来后你若再动她们,信不信我把你这松涛院给一把火烧了?” 话音一落,那个摆件同时被砸在了肖氏的脚下。 清脆的炸裂声,飞起的碴子差点溅瞎眼珠子,吓得肖氏一下子从椅子上滚落了下来…… 这肖氏也只是个欺软怕硬的,得了一些大高氏的默许就对云平安作妖。现在傅远浩回来在即,大高氏态度转变,云九安谅她暂时应该会安分几天。 警告了一番后,因为要去找百合和流莺,便让钱路赶着马车离开了傅府。 戌时初的明镜湖夜色阑珊,湖水荡漾,倒映着两岸和船舫上的灯光点点。在侑酒举觞和阵阵丝竹声中,整个明镜湖被装点得莺声燕脆,繁花似锦。 一艘装饰奢靡、精美绝伦的画舫上,不同于其他画舫行酒吟诗的喧闹吵嚷,没有吹拉弹唱,唯有妓子轻浅的吟唱。 画舫并未离岸,不断有女侍穿插其间上酒传菜。 云九安趁着夜色,头戴幕篱,让钱路赶着马车,径直找到了银勾舫老板娘唐一刀的风月楼。 云九安单刀直入,说她是受人所托,把前两日被卖的百合和流莺再买回去。 那徐老半娘风骚万分的唐一刀江湖阅历丰富,一听对方是来买回被卖的丫头的,自然找各种借口抬价。 当初从伢婆手里买来统共才五两银子,她一开口就是四百两。 人买来才几天时间,就涨了几十倍。 云九安明白,像这种能在京城开青楼画舫的老鸨,背后都有着一定的背景,黑白两道皆有打点。 她一个闺阁女子为了一点身外物在这里与一个老鸨讨价还价,纯粹是找难受。 若暴露了身份,徒惹麻烦。 于是就让唐一刀把人叫来,身契备好,准备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唐一刀也爽利,当下就吩咐龟奴去带人。 那龟奴才出门,对面画舫里竟传来了打砸声,紧跟着便是哭叫声。 “……七郎,我五妹对你不住是她不识好歹,你看看我,我愿意替她弥补你……” “……你不要赶我走。我这一走,只怕七郎再也不会看我一眼……我……我……” 云九安一抬眼,就看到一个女子被两个人从对面画舫里扔了出来。 而在已打开的画舫里,赫然看到站起都歪七扭八的梁子渊和端端坐于一旁执杯冷眼旁观的宋砚宁。 那被扔出来的女子,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云锦安! 她倒抽了口凉气,云锦安是想男人想疯了么?居然跑到这种地方向梁子渊自荐枕席! 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让她拋开她的教养自尊矜持跑到这种地方向一个男人求爱? 云锦安被丢到了河岸边滚作一团,却一下子爬了起来,抹着眼泪又朝画舫里跑去,哭道:“七郎,这世间除了我,也只有我对你才一心一意,就算你要我的命,我都会一并给你……” 她边哭又一边跑了进去。 这边一闹,岸边就多了些驻足看热闹的。 梁子渊即便有了些酒意,似乎也察觉到不妥,这次没有再让人把云锦安赶出来,反倒是把她拉到了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云九安有些看不下去了,捏了捏拳,只是垂下了眼帘。 此时龟奴已把百合和流莺领了来。两个丫头除了有些憔悴,但也没甚异样。 云九安立即拿出四百两的银票,唐一刀欣然收下。 “本想好好培养她们,也没让她们受丁点的苦,没想到现在就要走了,只能说我们无缘。百合,流莺,现在就随这位姑娘走吧。这是身契,一并都收好。” 百合和流莺显然没想到被卖到这种地方后,这辈子还有离开的机会。两人相携就要跪下去,被云九安拉住,“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再说。” 两人一惊,显然已听出是云九安的声音,心喜之下,差点叫出了声。 云九安领着她们离开风月楼,钱路已静静地站在马车边。 云九安让百合和流莺先上来,回头看了一眼画舫,心里有些犹豫不决,如果任凭云锦安呆在那里,今晚,她必毁在梁子渊手里。 但,想到她和云平安的悲惨遭遇,她的心就冷了下来——她不是圣母,高氏拿刀剑杀人,当别人拿刀剑杀高氏时,她有必要心软么? 她扭头就上了马车,刚要放下车帘子,外面却有人在低声道:“云五姑娘请留步。” 云九安一下子就听出就杜虎的声音,探头出来,果然是他。 她皱眉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杜虎笑道:“我们大人眼尖,就是瞧见了。” 云九安有些疑惑,宋砚宁在明,她在暗,他的眼睛是装了红外线夜视仪么?何况她还戴了幕篱。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大人让我问你,里面的人你也应该看清楚了,要不要我代姑娘去向高夫人报个信?” 云九安眯了眯眼,这个宋砚宁,实在让人看不透了。 不过,他的这个提议不错。如果通知高氏来抓现场,看到自己珍视如命的女儿被梁子渊欺负,那她与梁子渊勾结交易的纽带是否会就此断裂? 第069章 出事了 她点了下头,“就照此做吧。当我没来过。” “那是当然。”杜虎笑嘻嘻而去。 急促的马蹄声转眼就在夜色中传递开来。 高氏在府内正听着云允铭说起荣国公和梁盛光遭遇罚奉和停职的事,并且五皇子还被牵连,即刻就被撤了要职,她心里正在怒骂云九安一把火干出的好事。 这时王大管事就来报,说是云锦安在风月楼的画舫闹事。 她一时还糊里糊涂,那丫头不是去了她姨母家么,怎会跑到去风月楼那等肮脏的地方? 她并不认为那是她的女儿,以为是有人来报了假信,还让王大管事把不安好心的来人赶走。 但是当王大管事拿出了报信人带来的茧绸丝帕,才知道云锦安真出事了。 她一下子惊得手脚发抖,一边让云允铭陪她前往,一边让胡妈妈在家封住暖华苑下人的嘴。 待娘俩和王大管事带了几个口风紧的心腹赶到风月楼,唐一刀竟用讥嘲的口吻一指画舫,“那边画舫,是有一个姑娘硬要抢了我家花娘的生意,花娘们正不乐意呢。快把人带走吧,要想做生意,可以另起牌楼,在我风月楼抢生意,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太过分了些?” 尽管是王大管事在打听,一旁的高氏听得脸上涨得通红,这辈子,都何曾受过这般羞辱? 云允铭也听得脸上躁得慌,竟要上前教训唐一刀,被高氏拉住,“现在是争意气的时候么?先去画舫里看看。” 一行人要上画舫,在门口就被两个人拦住了,“什么人?这里已经被我们家爷包下了,别家去。” “希望二位向里面通传一下,就说云允铭想拜会梁都尉。”云允铭上前报上了名。 门口二人明显怔了下,一人立即推门去禀报。 在门开的刹那,高氏一眼就看到云锦安正衣裳不整的被人按在船壁上亲吻。男人的手,居然还伸进了她女儿的衣襟里…… 高氏差点闭过气去,以极快地速度冲进去,揪住梁子渊的后领,一巴掌就扇在了他的脸上。 已经酒醉心迷的梁子渊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醒,捂着脸一回头,看到是怒目圆睁的高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被心上人亲吻,正沉迷在幸福甜蜜中的云锦安一睁眼,见是她母亲,下意识地就往梁子渊身后躲。 高氏一把把她揪出来,推给两个云家仆妇,“把她带回去!” 两个仆妇不由分说,挟了云锦安就往外走。云锦安却挣扎大叫,“母亲凭什么带我走?是我自己争取到的幸福,我不走,我已经是七郎的人了……” “封了她的嘴,拖走!” 高氏几乎用吼,那两个仆妇用抹布堵了嘴,再无顾忌地把人连拖带拽地扯离了这个是非地。 此时画舫内那些还在弹唱的花娘都停了,本执杯浅饮望着窗外湖景的宋砚宁也转过了身来,淡淡看着眼前这出可笑的闹剧。 “梁七郎,你是不是已经越界了?”高氏甩了梁子渊一巴掌还不解恨,现在恨不得还撕他一块肉。んttps:// 梁子渊今日本就烦心事多,现在还被这对母女骚扰,他也恨不得想杀人。 但一瞥眼看到一旁还有花娘和宋砚宁,他强忍下心中的怒火,找了把椅子坐下,喝了口凉水道: “是她自己要来找我。我叫人把她扔出去,她就在外间哭闹。夫人认为我应该把她丢在外面任她闹,让整个平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女儿不知廉耻在风月楼求男人垂怜吗?” “住口,我妹妹绝不可能如此下贱,你怎可轻薄了她,还要抵毁她?”云允铭指着梁子渊的鼻子怒斥。 梁子渊又自灌了一口酒,“我抵毁她?云公子,这里还有一位宋大人和诸多花娘,他们可是亲眼目睹全程。我梁子渊行得端坐得正,还不至于去抵毁一个姑娘。” 云允铭气得脸色铁青,他看向宋砚宁,宋砚宁无奈道:“确实是你妹妹跑来……赶也赶不走,我怕无法收拾,才着人去你们府上报信。刚刚梁都尉也是酒喝多了迷了心性……” 他已经用非常客观含蓄的说辞陈述事实,两方都不得罪。 梁子渊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幸得他派人去云家,不然今晚若真与那云锦安出了什么事,他是哪方都不好交待。特别是霍家,若知道除了个云九安,还去睡了她姐姐,浪荡至此,定好的亲事只怕都要黄。 宋砚宁咳了声,又道:“既然梁兄酒已醒,云姑娘也回去了,那我就先告辞了。梁兄,云兄,改日再聚。” 他相当识趣,面容又斯文惹眼,神情又温雅过人,确实让人无法不对他产生好感。 高氏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模样出众的人,不禁多看了两眼。 云允铭在高氏的示意下送宋砚宁出了画舫。 那些花娘也被高氏赶走。 画舫里只剩下梁子渊和高氏二人。 “梁子渊,你可知今日这般对锦安,叫她一个姑娘家以后该如何自处?” “你自己把女儿管好,我对她那种类型不感兴趣。” 高氏听得火大,女儿被他占了便宜,他还在说风凉话,简直欺人太甚! 但现在本就是她一个养女儿的理亏,再指责人,也只会把关系弄得更僵,对事情是毫无半点益处。于是她强忍一口气,只淡淡道:“若叫九安知道,那件事只怕会愈发难行。” 梁子渊一提到云九安就一肚子的火,他冷笑一声,“云九安现在厉害得很。不仅能让我侄子为她折腰,连我祖母都令我今后不得再与她纠缠。” “你侄子为她折腰?你是说梁尚书唯一的儿子梁清晨?”这件事高氏还未听说过。 梁子渊哼了一声,“此事不提也罢。想必今日你们也听说了,我大伯和堂兄在皇上面前都挨了批,连五殿下也被中断了渭州之行,即将回京。我们国公府正处于敏感之时,祖母也提醒我最近不要再生事端,最好是尽快与霍姑娘完婚。所以云九安的事,暂且要搁置在完婚之后再说。” 第070章 深沉的算计 五皇子就要回京了?高氏心里又迅速盘算了起来。云九安的事拖得越久,兰安的年龄就愈发拖大了。等真成了老姑娘,只怕好事都要变成坏事。 “其实想引诱那人打开寒玉盒,并不是只有让云九安成我妾室这一途。夫人完全可以就地把那人引到云家进行操作,只要他打开寒玉盒,助五殿下拿出长生果,云兰安的事还不立马就成?”梁子渊最近已被这桩亲事闹得疲乏,觉得完全可以另想他法。 高氏沉脸摇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绝不能让那人看到我。” 画舫内沉寂了下来。 两人都各怀不欲人知的心事。 良久,才听梁子渊子道:“昨日熊大人他们忽然降临国公府,经查,似乎与傅家和傅德妃不无关系。” 他提到那事就恨恨的,今日梁贵妃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给他透露过一个消息,“昨日一大早,先是傅家派了个人给德妃传了消息。德妃找熊淑妃不久,熊大人就领人进了国公府。高夫人,你难道就不知道令姐为何要联合他人与我们国公府作对?” 高氏大惊,“不管消息属不属实,一切肯定只是个巧合。我姐一心只为兰安好,怎么可能去干这种事?” “没有最好。”梁子渊也想不通这当中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或许就是梁贵妃多想了。但最后他还是咬牙道:“你老实告诉我,国公府那把火是不是云九安放的?” 他只是随口问,其实心里也明白,就算是云九安放的,云九安自己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高氏连忙摆手,“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去干那种事?何况你们家藏在酒窑里的东西,她怎么可能知道。此事想都不用想,定是熊大人他们联合了其他针对国公府的人设下的圈套。绝对与云九安无关。” 梁子渊一想也是,就凭云九安才去过国公府一次,她也不可能熟悉路线,更不可能知道连他都不清楚的赃物所藏地。 果真是他多想了。 “总归一句话,最近都不要妄动,等事情平息下来,我们再从长计议。云九安……她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梁子渊最后长饮了一杯酒,便摔杯而起,随即唤了随从过来,扶他而去。 高氏揣着一肚子疑问,也赶紧离开了那里。 云锦安被人提前绑回了馨蕊苑,自然会哭闹。如此丑事,胡妈妈怎么可能让她大肆闹将开来?于是又将她给绑了堵了嘴。 高氏带着一身怒气回来,顾不得夜已深,连夜就把云锦安给押在面前审问。 “昨日你到你姨母家去,都说了些什么?” 云锦安头发凌乱,眼带恨意,之前的歇斯底里已经把她的体力耗尽。 她只能被人按跪在地上喘着粗气,“我还能去说什么?母亲的眼里只有大姐和二姐,从来不管我心里怎么想,我喜欢什么,我想嫁谁?既然母亲不管我,我自然是去姨母家寻开心了……” 看她这副模样,高氏无比痛心,“我什么时候不管你了?从小你就被我捧在掌心里养着,生怕磕了碰了受寒了,我哪曾偏颇半分?” “哪曾偏颇半分?”云锦安哈哈大笑,“母亲,捧在手心里养着的只怕你是弄错人了吧?骂我,关我,罚我,哪一样我不占?若手心里捧着养的是这个样子,我宁愿不要……呜呜……” 她又笑又哭,状若疯妇。 高氏没曾想到这个自小不懂事性格又张扬好胜的女儿会成这样,她眼角也漾起了水汽。她不禁走到她面前,蹲下,将她一把紧紧抱在怀里。 两个押人的仆妇立即松手,在胡妈妈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锦安,你是太任性了。如果母亲不约束你,母亲怕你将来在别人家会吃亏,一辈子都不幸福。” 云锦安却不领她的情,一把推开她,高昂着头,“我的幸福我自己争取。幸不幸福我自己承担。母亲只管去顾大姐和二姐。” 高氏只觉无力感布满全身。这一辈子,她自问为儿女操碎了心,没一点对不起他们的地方,可是到头来,似乎成了仇人。 “你的自己争取幸福就是像个妓子一样送上门给男人玩弄?我给你说过多少次,梁子渊不是你的良人,母亲一定会给你物色更好的。我高淑华的女儿必定要是原配正室!为人做小妾的事,绝不可能轮到你们的头上来!”ganqing五.com “母亲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既然你认为我像个妓子一样送上门给男人玩弄丢脸,你昨儿不是也让五妹像像个妓子一样送上门去给七郎玩弄,还叮嘱她多在国公府里呆几日?这就不丢脸了?” 高氏愕然,“我何曾说让九安去国公府多呆几日的话?” 云锦安冷笑,“五妹都告诉我了。明明是你怕五妹进不了梁家的门,故意先送货上门。既然母亲默许这样的行为,我又为何不能自己送上去?” 高氏脸都气白了,“所以你就跑到姨母家,说九安被我送去梁家住几日?” “当然。后来表姐也认为自己的幸福应该自己去争取,还帮我查到了七郎喝酒的地方……” 高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事情果然如此。 昨日云锦安被云九安挑拨之后就冲到了傅家,当她大姐知道云九安被带到梁家为人解毒或许几日不回,大姐恼恨她不顾她女儿傅雅萱也中毒需要医治就向梁家传递了消息,怕耽误她女儿的治疗,于是就派人进宫,让傅德妃帮忙把云九安从国公府带出来。 结果傅德妃不知怎么将此事告知了熊淑妃,熊淑妃立即让熊大人借着大理寺查案冲到国公府。 同一时间,云九安在国公府放了把火…… 好一个云九安,好深沉的算计。 走一步就算了好几步,不仅算计得她们母女离心,算计得她们姐妹生嫌隙,连国公府也因此都遭了大殃! 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怕? 且,她又从何得知梁家酒窑藏赃物之事?她有未卜先知之能? 第071章 喜讯 再想到傅家故意给云锦安提供梁子渊的行踪,怂恿云锦安去画舫寻人,她知道,大姐在故意以云锦安来报复她。 一切似乎都偏离了她的预想,云九安一环扣一环的算计让她始料未及,也措手不及。 是她大意了。 她暗自握紧手,看着眼前叛逆得像刺猬的女儿,她心头又痛又悔。 看来,她得仔细规划了,就像当年让高芷烟惨死于她脚底一样,要让这个意图反抗她的云九安也彻底匍匐在她面前! * 此次炸尸案,最终是以荣国公受训,梁盛光罚奉三年,回家赋闲一年为结局,得以平息下来。 而五皇子李琮玉被受牵连,不日即将回京,却是人们意料之外的事情。 对于梁家和五皇子来说,这次炸尸案的影响只怕远远不止于此。 单就北魏那方面,他们绝对会给出相应的反击,至于是什么反击,日后自能显现。 自那晚云锦安大闹画舫被悄悄接回后,暖华苑那边就极为安静。 也不知高氏是如何让云锦安也安静了下来。 发生那么大的丑事,二房三房和老太太那边居然都没察觉,高氏治家,还真是有些手段。没一个知晓内情的下人敢嚼舌根。 云九安不知道高氏和梁子渊两人究竟是闹掰了,还是又新添了什么合作项目。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次事件伤了梁家,动静又大,梁子渊暂时应该是不敢再来招惹她。 何况她是受皇后娘娘亲自召见,为救那些中毒者出了解毒方,是有功之人。 平京城里那些曾嘲笑过他的人,都对她大大改观,有夸她聪慧的,有赞她大度的,愿为梁家收拾烂摊子。甚至还有说,梁家有眼无珠不愿娶她为正室是损失…… 前几日说她不知好歹讹诈七千两银子的风评,立即就翻了个转——单就云家五姑娘的这个解毒方就可值千金,而她却分文未取,全交给了太医院火速救人。 试问这样的胸襟,又怎么可能去讹银子? 想必是梁家故意抵毁人家一个好姑娘。 不过仗势欺人罢了。 听到这些传言如春风和煦般一个个传到耳里,云九安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爽。 娘的,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如今她终于农奴翻身把歌唱了。 可是心情好的同时,却又在苦恼宋砚宁给出的难题。 天下美颜,人皆爱之。 那厮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一个饱汉哪知饿汉饥? 云九安想了两天两夜,也没想出个能令他的乱桃花知难而退的好法子。 诚如他自己所言,一切不切实际的法子都不叫法子——他若不是无法可想了,只怕也不会穷途末路的找上她。 太医院她是一日一行。每出去一次,必要去药铺买回不少药材,银子也像流水般哗哗往外流。 眼看卖郎得来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她不得不找些安慰地跑去后姚庄找上曹管事。 现在已是秋收季节,庄上的收成也还不错。可是佃户们被姚福盘剥多年,个个日子都过得清苦,虽然以前的借粮欠款已免,眼看马上要入冬了,如若让他们全部上交,这些没任何积蓄和余粮的佃户肯定冬天难熬。 云九安稍一了解后,又于心不忍,想到绿荷和孙姨娘的亲人也在这里,咬了咬牙,这季的租粮又给免了。 结果仍是两手空空的回来。 人若无钱,真是寸步难行。没有生财之道,这腰杆子就直不起来。 于是烦心事又加上了一件。 这两天她也连续几夜都过去了柳宅小院,那儿除了书案上的诗和她的留言不见之外,并未见其间主人的踪影和留言。 她只能带着失望的心情在那里依书尝试打坐练气,试图将来能行以气破穴、以气御针之术。 练了两日,自然是毫无进展。 这日一早吃过早饭后,左右无事,忽发奇想,让绿荷去柴房捡了一截木棍来,她用刀削了个手柄,随后把前世跟着曾开过武馆的爸爸学过的一套武当剑法磕磕巴巴地练了起来。https:/ 接连打了两遍,她总算把四十九式全部记起。再打了两遍,居然就能一气呵成。 以前因为学业紧张,好多年都不曾练过。本以为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过强的记忆力竟助她再次将那些几乎遗忘的招式全部想起,也是奇迹。 当然,如果不是一直以来她都在坚持锻炼身体的柔韧性,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秋韵和绿荷是看得眼花缭乱,拍着手直呼好厉害。 就在她身形越打越轻盈,腾、跳、跃、刺之际,院门被敲响了。 这个可不能给别人看见,云九安立即收势,丢了木剑,示意秋韵去开门。 没想到门口站着的是秋媛和陆小末。 正擦拭着汗的瞧见云九安大喜,“小末,今日你怎么过来了?” 陆小末见到她也甚是欢喜,跑过去拉着她的手直转圈圈,“我听说梁七郎下个月就要和霍姑娘完婚,特意跑来给你报喜讯不行么?” “他们要成亲了?哎哟哎哟,还真是天大的喜讯。但愿那厮成亲后能被霍寒香管住,别又再来打我的主意。来来来,今日我们就此一定要浮一大白。” 云九安一时高兴得忘了形,忘了秋媛还在,竟口无遮拦的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就知道你会开心,不枉我来当传话筒,嘻嘻……” 两人一见面是又笑又跳,看得秋媛暗暗直撇嘴。但她也不敢乱说话,“五姑娘,太太说了,今儿陆姑娘来约你去侯府玩,趁着天气还好,就去耍吧,就是回来别太晚了。” 说完,礼了一下,便离开了。 “九安,你说你母亲是不是转性了?以前想约你出门,她总是以各种理由推托,整日介的只想把你关在宅子里头。今儿我也只是试着过去问一下,她居然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陆小末有些不敢相信地小声问。 最近出门高氏似乎都不太管,不管是去太医院也好,是去傅家给傅雅萱解毒也好,只要她去问,高氏都会答应,并且还交待她路上注意安全。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一位体恤庶子女的慈母。 可是云九安太清楚她的为人了。此番的宽容,不定又在酝酿什么。 第072章 人命关天 不过她又怕她何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绿荷也打听清楚,最近绣房里的绣娘都在紧张地忙碌着,听说是在为几位姑娘做什么新衣裳,只怕也是为了那个大学士的什么宴在做准备。 那么权当她暗自忙碌,没空搭理她就是了。 “何必提那些个扫兴的人?小末,你是要约我去侯府吃好吃的么?”云九安携着陆小末的手往屋里走。 “你就知道吃,瞧你这些日子都快长成一头肥猪了。”陆小末损了她一句,接着神秘地拿出一封信递给她,“我是代人跑腿呢。你看吧。” 云九安诧异地把信拆开,竟是有人请她去解毒,落款是梁清晨。 她蹙眉,这封信来得比她预想中的要晚。 “他要我来请你,你去不去?”陆小末瞄了那信一眼,问。 云九安把信收起来,“去。我还欠他一个人情,不去也说不过去。对了,铃当呢,她怎么没跟你来,毒还没彻底解掉么?” “怎么可能?我们九安大神出手,怎么可能会有解不掉的毒?我让她留在清晨那边帮忙呢,等会就可以看到她了。” “好,你等一会,我收拾一下就走。” 云九安知道梁清晨要她解毒的人是谁,不然当初也不会给他留那样一句话。于是把早已备好的药都装在了一个药箱里,让秋韵背上,陪她一起出门。 陆小末的马车已在门口等着,三人一同上了车,径直往城西赶去。 “小末,你怎么会认识梁清晨?” 云九安有些奇怪,陆小末好动,性格直爽。梁清晨话少性格又沉闷,除了读书练武,极少与外界打交道,两个人又如何结交? 陆小末笑嘻嘻道:“若是在京城,这辈子我可能都不会和他认识。我是在钟陵外祖家认识的。那次我外祖办寿宴,就因为一座矿山归属问题,钟陵徐家居然送来一口棺材。 甚至还带来诸多江湖好手把外祖家围住,非得逼我外祖把矿山让给他们。 外祖当时让人报官,官不管,那徐家的背后本就是梁家,官家自然是向着他们。 后来若不是正在钟陵虞山书院和我表哥一起读书的梁清晨出面压制住徐家,只怕当天外祖家真要有人命要出。都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梁清晨才十四岁,一身正气凛然,把个徐家的老家主都震退了。好不神气,我一辈子都记得那个场景。” 没想到梁清晨还有这一出,还以为他只是个故装老成的少年人。 “那你呢,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呢?”陆小末好奇问。 云九安逗笑道:“自然是琼花宴时,他觉得我聪慧过人,温柔善良大方又得体,实在太过耀眼,于是就认识了不是?” “我去。你也太会自己脸上贴金了,看我待会不把你的话传给他听……” 两人嘻嘻闹闹一路,时间过得倒也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七弯八拐,停在了一座幽静的小院里。 下得车来,就见院内略略有几点山石,屋前有苍虬挺拔的两株松树,中间碎石小径,路面是彩石铺就,直直通往正屋。 陆小末唤了一声,铃当就从一间正房中跑了出来,“姑娘,五姑娘,你们总算是来了。快去看看吧,梁家那位好像快不行了……梁少爷又不肯躲开……” 云九安一惊,这么严重? 当下从秋韵肩上接下医箱,让铃当赶紧带路。 屋内气氛沉重。靠北的一张卧榻上蜷缩包裹着一个脸上几乎辨不出五官的人。 一个中年婆妇和一个大丫鬟模样的少女立于榻前正在抽泣垂泪。 而一身石青色锦缎长袍的梁清晨则单膝跪于榻上,不断在低声道:“姐,大夫已经来了,你会没事的……你放心,是位女大夫,她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 云九安一把推开梁清晨,“马上准备热水,还有得救!” 那个婆妇和丫鬟立即动了起来,梁清晨一把抱住云九安的小腿,双目通红,“云姑娘,她真的还有救么?” 云九安皱眉对陆小末道:“把他拉开,碍事。” 陆小末掰开梁清晨的手,故作轻松道:“我家铃当就是她救的,她可是解毒高手,放心吧,一定会药到毒解……” 梁清晨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云九安一边让人化药,一边为梁青素拿脉。这几天向太医院的刘大人请教过后,对于脉象,她也能大致拿出个一二来。 而梁青素果然为滑脉,且脉沉而涩,胎儿已受损。 “大家都不要怕,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让她爆体。现在让她把药喝下,铃当,你马上把这两副药去熬了,快点。” 在云九安的吩咐下,屋里的几个人都忙碌了起来。 她让梁清晨找来纸笔,迅速开了个方子,叫他立即去药铺抓药。 药端到嘴边,梁青素却不肯喝。在几个人又劝又强灌下,花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才把药全数喂了下去。 因为梁青素中毒时间较长,虽然一直都用上好的解毒药在控制毒性,但不对症,也只是延缓毒性的发作而已。 但这样一来,对中毒者确实是一种折磨。 云九安不敢掉已轻心,在把熬好的中药喂她喝下去后,又拿了一会脉,确定毒性已得到控制,方放下了心。https:/ 见榻上人已沉沉睡去,屋内的人都松了口气。 云九安走到外间洗了手,梁清晨已跟着走了过来,闷声道:“云姑娘,我姐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云九安白了他一眼,“为什么不早点叫我过来?那日不是让你有难处就过来寻我么?” 梁清晨默不出声。良久,方道:“这件事……很难启齿……我又不知该以什么名义把你约出来……” “你这是优柔寡断。人命关天,什么脸面声誉都可抛下。”云九安拿巾子擦手,“你姐这种情况与别人有些不同,她是否知道她有身孕的事?” “她有了身孕?”梁清晨失神地扶了把柱子,“我没听她说过。” 见他当日那淡漠的神情此时已荡然无存,云九安叹了口气,“她若是继续呆在王家,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孩子。如果她想要孩子……唉,稍后我问问她吧,看她自己的意思。如果她不想要,我一并帮她处理了。” 第073章 过目不忘 “那就有劳了。还望云五姑娘能为家姐保守秘密。”梁清晨抱拳谢道。 云九安微摇头,“当日你救我一命,注定我今日还你一情。梁公子不交待我也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此事,不然,亦同于杀人。” 梁清晨望住她,乌黑的眼眸笼罩了一层烟气,像山岚下的湖面,波层流转。 在云九安要离开的时候,梁青素都没有醒,想必是多日来受剧毒侵蚀折磨,也没睡安稳过。 眼看时间已不早,云九安只能等到明日再来,视患者的情况再具体开药。特别是她腹中还有胎儿,在未知梁青素意愿的情况下,她还是要小心翼翼将之保住。 梁清晨亲自将几人送到了门口。 马车上,陆小末叹息道:“铃当,看到没有,九安真的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当日如果不是她发现情况立即给你解毒,你的下场就跟梁家姐姐一样。” 铃当一脸后怕,“当日我还怨姑娘把我一个人关起来,我又没做错何事。现今想来,如果不是五姑娘有先见之明,铃当受的苦不知还有多少。奴婢铃当多谢五姑娘的救命之恩。” 她作势真要跪下去,云九安拉住她,笑道:“你照顾好你家姑娘就是谢我。这些虚头巴脑的都没用。” 铃当不好意思的笑了,“照顾好自家姑娘那不是我的本分?” 一路上几人都免不了感慨,梁青素虽出身国公府,当日嫁给国子祭酒家的嫡长子王功的时候,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没少惹人羡慕。 可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梁青素进府没多久就误食了有毒的糕点,刚怀上的孩子就给流掉了。 人还在伤心之余,她夫君出京任职,半路就叫山匪给伤了身子,自此就失了夫妻之能。 这些事都是发生在她进门半年之内,王家自然认为是她不旺家克夫克子所致,哪里还有好颜色对她? 眼下又身中剧毒成了这般模样,可想而知王家会有多嫌弃她。只是碍于国公府的颜面没往外宣扬罢了。 而云九安更是慨叹,梁青素本就命苦,还被自家表叔用药物迷晕后玷污。虽然人是被她杀了,可是身中剧毒,又怀了那个无耻之人的孩子,心里的苦闷堆砌,只怕真是生不如死。 有些事现在来看似乎藏得紧实,目前只有她和梁清晨知道。 但是,当日凌香郡主以周大坤的死来陷害陆小末绝不可能是无心为之,只怕,她清楚这里面的所有隐密。 李雁那个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蹦出来给所有人重重一击。 首当其冲的,就是梁青素。 此事,必须要告知梁清晨,叫他注意防范。 于是接下来两日,都是由陆小末来接人,云九安亲自过去给梁青素解毒。 一般是上午就把该用的药都熬了出来,下午基本上就可以走了。而梁青素也一直处于昏沉沉睡觉状态。 陆小末好动,呆了两日,就熬不住了。 第四日的时候,把云九安一放到地儿,就让车夫赶着马车去逛街了,说等到下午的时候再来接她。 云九安一进门就给梁青素拿了脉,一边让人服侍她服下解毒的药丸,一边又重开了新的方子,让那妇人照方去熬。 忙这些的时候,心情烦闷的梁清晨就在院子里把剑舞得呼呼响发泄着情绪。 忙完之后的云九安站在廊下观之,只见院中的少年身如游龙,银剑翻飞,如白蛇吐信,行走四身,时而轻盈,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飞。 直到少年收势,心不跳气不喘,功夫可见扎实深厚。 “五姑娘也对练剑有兴趣?”梁清晨转头看到她,一边收剑一边问。 云九安摇头,“用长剑御敌,我自知气力不够。不过你刚刚的一套剑法我却有些兴趣。” 梁清晨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抬眉,“五姑娘也懂剑法?” 云九安走下石阶,“我不懂,可是我想试试,我到底有没有把这套剑法的招式给全部记住。” 梁清晨一脸稀奇,“我这套剑法叫落尘剑法,共二十一式,是我师父所教。那时我把这套剑法的招式记下来也花了三日。掌握其中的精髓最少也花了半年……” 云九安笑道:“我不要学剑法的精髓,我只要其形似就成。” 梁清晨显然不懂她的意思。 云九安接过他手中剑,毕竟是男子用剑,对于她来说,入手有些沉,但可以将就。 “你帮我看看,二十一式落尘剑法,我可有记错的地方。” 梁清晨立即退后,眼见少女沉身静气,起势,拔剑,刷地亮开架势,眼随手走,点剑撩剑,一招一式,不紧不慢,轻盈如燕。 随着她的招式一步步展开,他越看越吃惊,这套剑法他刚刚统共练了两遍。 第一遍快练完的时候,她才从屋里忙完出来。也就是说,这套剑法她才看了一遍,就已经将其招式全部记下,除了舞得慢一些,基本与他所学并无二致。 他不禁看得呆住,世间哪有这种过目不忘的人?或许是她以前就练过? 就在他以为少女即将收势的时候,不想那剑竟脱手而出,“锵”地一声,就落在了三尺开外的碎石地面上。 这就有些尴尬了。 梁清晨没顾剑,忙奔她身边问,“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云九安喘着气,抹了把额上的汗,晕红的脸颊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没事,就是气力不继,到最后还是把握不住,剑飞了……” 梁清晨松了口气,将地上的剑捡起来,接过她手中的鞘入剑,“在基本功没打好之前,就别拿剑了,容易伤到自己。” 云九安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歪头问道:“你看我刚才可有出错?” 梁清晨皱眉看她,少女的眉尖都凝有细密汗珠,像细碎小玉珠般晶莹剔透,“你以前真没学过这套剑法?”苏丹小说网 “有必要骗你么?” 梁清晨盯住她,一瞬不瞬,直到云九安感觉有些发毛的时候,才听他闷声道:“你是学武天才,我甘拜下风。” 云九安听得眉飞色舞,暗自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笑眯眯道:“我对习武不感兴趣,只不过是记忆力比较好使罢了,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在武学上超越你。” 第074章 药玉 梁清晨拧眉,“我什么时候有说担心你在武学上超越我?你有能耐你就学,只要以后别在舞剑的时候把剑乱飞伤了自己闹笑话就成。” 这小子生气了? 果然是少年人心性。云九安也不与他计较,用手掌扇着风往正屋走,“我才不学。若有人再来伤我,我把头递上去让他伤就是了。” 她在意的,是她终于想到能帮宋砚宁解决烂桃花的法子了。 待她进了屋,都没听到身后有声响,只道少年人还在生闷气,浑没在意。 一直到陆小末的车夫来接人,都不曾看到他。 已经确定梁青素身上的毒已经逐渐稳住,并在慢慢消退下去,云九安也安了心。 在离开前,她附在已经清醒的梁青素耳边低声问了一句话,那梁青素竟珠泪滚滚,不一会竟又抽泣起来。 云九安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三天后再过来。保与不保,以后的日子平淡与困苦,都只在你一念之间。考虑清楚了再说。” 给梁青素留下三天药量的方子后,云九安才和秋韵上了马车。 谁知马车上根本不见陆小末,一问车夫,才知陆小末说今日虞山书院的冯大先生将会带着他的几个学生来京城,她怕错过,已经等在望月楼,叫车夫把云九安也带过去一起看热闹。 云九安有些莫名其妙,一个老先生带学生来京城有什么可瞧的,还特意占地等待,又不是追俊男靓女的明星,有必要么? 随着街道的繁华,商贩的叫卖声,马车很快就到了望月楼。 很明显,今日的长街不同于往日,除了贩夫走卒,还多了一些头戴方巾举止文雅的文人墨客。 望月楼前,系了几匹神骏又风尘仆仆的马儿,伙计正在给上着新鲜的草料。 而大堂里面,也是满座。 云九安一个闺阁姑娘实在不应在此抛头露面。奈何陆小末却不管这些,偏就在今日人员繁杂的时候要挤在此处瞧热闹。 好在她把占座的地方订在了二楼雅间。她半掩了面,等伙计带她进去,里面还是不见人。 那伙计笑道:“陆姑娘说让先坐着品会茶,她去有点小事马上就会过来。” 无语。 也不知那丫头在忙些什么。 伙计沏上壶好茶后便退出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姑娘,陆姑娘把我们安排在这里自己又跑了,莫不是已经看到那位冯大先生追过去了?”秋韵也觉得陆小末有些跳脱,忍不住捂嘴笑道。 “一个书院的老先生有什么好追的?她又不是个喜欢学问的人。谁知道她追的是老先生还是少年郎。” “不会吧?陆姑娘也会喜欢少年郎?她不是应该只会追着陆少尹到处跑么?” 陆小末向来跟个男孩子一样,舞刀弄枪,骑马射箭,样样不落。若让她读书绣花,简直比在她身上砍一刀还痛苦。若不是南平侯夫人有些威信尽力压着,只怕她是连一点女儿态都不会有。 主仆二人正在说笑,屋外就传来了敲门声。秋韵还以为是陆小末回来了,高兴地打开门一看,却是一个并不认识地绯衣男……女子。 “刚刚瞅着像是九安妹妹,没想真是,我这眼睛还算不赖。” 云九安扭头一看,没料到会是东方绯衣,忙起身,“绯衣姐姐近来可好?” 东方绯衣长袖一撩,大步走了进来,坐到云九安对面,自顾自倒茶道:“好得很。那日若不是九安妹妹机警,差点就要不好了。” 这件事确实太敏感,云九安示意秋韵去门外守着。 随后才小声八卦道:“国公府那般嚣张,你们准备事情就这么结了?” 东方绯衣睨她一眼,饮了一口茶,“看九安的神情,似乎希望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云九安连连摆手,矢口否认,“我可没这么说,姐姐可别瞎猜。”苏丹小说网 “好,算是我瞎猜。”东方绯衣似笑非笑道:“九安妹妹上次帮了我,我该怎么报答你?” “这不好吧……” 东方绯衣双手撑桌,微噙着嘴角,直勾勾地盯着她,“据我所知,你生活拮据。鉴于上次我们结下的善缘,我决定送一个发财的机会给你。” 她生活拮据的事都传到国外去了?云九安脸红了红,“我穷是穷了点,但也还没到要求施舍的地步。” “你不要?” “我不要……怎么可能……”云九安生恐机会错失,附过头去压低声音道:“究竟是个什么机会,你总要说清楚了我方能决定是否接受是不是?” 东方绯衣欣然一笑,抱胸倚回了太师椅里,“这次东方叔侄找上周大坤洽谈生意,本意并不只那两船货,其实还有更大的买卖。” 云九安不知她何意,只静待下文。 “九安妹妹是否有听说过波斯?” 云九安点头,“略有耳闻。” “波斯那边有一种我们所不知的技术,通过矿石炼化,用以铸器,为药玉,亦可称为药琉璃。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就是用高温像熬药一样烧炼出来像玉一样的器。” 药琉璃?用高温烧出像玉一样的器,不会是玻璃吧? 云九安脑子转得飞快,试探着问,“姐姐说的这种药玉,其主要原料是否是石英矿石?” 东方绯衣一呆,“你听说过此物?” 真是玻璃? 云九安顿时来了兴致。 就她最近一段时间的了解,大庆如今对玻璃的应用是少之又少。 有些是镶嵌在极为名贵的宝剑上,有些是镶嵌在带钩上,有些作为璧饰,有些作为玉印点缀,色泽晶莹如玉,呈半透明状态,所以才被称为药玉。 这等物件往往只有大户人家才有条件用得上。因此这类器物,多半是商人从域外带进,价格相当昂贵。 “姐姐是不是有些少见多怪?”云九安想到在松涛院碎裂一地的好东西,哼声道:“好歹我也是有些出身的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我表哥家的博物架上就曾摆过一鎏金铜框嵌蓝色板的牌子,色泽晶莹,摸上去光滑如镜。我觉甚好,还特意查过不少文献。” 东方绯衣抚掌大笑,“好你个云九安,你总是让人如此惊奇。好好好,就冲你这般见识,这事还真得非你莫属了。” 云九安被她笑得一头雾水,“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第075章 打架 东方绯衣压低声音道:“我现在手里有人有技术,你只需出矿石和场地,我们就可以进行合作。” 云九安心都凉了半截,“你这不是在玩我么?明知道我穷,我到哪里去给你找矿石和场地?”https:/ “你这个死脑筋,谁说你一定要出矿石和场地?”东方绯衣有些无语,“我这个生产药玉的项目不知多少人想要,你不可以去找有矿石和场地的人么?” 云九安的心思顿时又活泛起来,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说……允许我当个中间商从中渔利?” “不然呢?”东方绯衣斜睨她。 云九安心都快乐歪了,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啊。即便她不懂经营之道,但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以药玉在这个时代如此高阶的品级,产品出来,那钱还不是哗哗地往兜儿里进? 将来面对的市场可不仅仅是大庆,东临柔然西楚南陈百十个部族,外加北魏…… 不对,如此好事,她一个北魏人,为何不在北魏发展,而是跑向大庆?像这种赚钱的买卖,北魏的皇帝会拱手让人分一杯羹? “我觉得吧,你们与其在大庆找人合作,不若在北魏自已关着门赚钱……” 她的话含蓄,东方绯衣哪里听不出言外之意?她难得的叹了口气,“你不用多想,若是懂得这项制造术的人是我们北魏人,何至于千里迢迢到大庆寻求合作?” “愿闻其详。” 东方绯衣道:“这些人曾是我北魏前朝居于波斯的遗民。他们在波斯多年,亦曾想回北魏故土,奈何我朝一些老臣极力反对,还曾翻出这些前朝罪民的老黄历,说这些人只要敢回北魏,立马就要抓起来,让他们沦为奴隶,一样能为我们北魏赚取银子。” 她望着窗外在风中摇摆的枯枝,“化外为民,情归故土。我甚是理解这些人的渴望,可是朝里老臣反对,皇上年纪尚轻,也是毫无办法。所以我才想了这一迂回之法,先让他们找个地方站稳脚跟,待到时机成熟,我再助他们衣锦还乡。”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恳切道:“我这都是实言相告,对于我们的背景,希望九安妹妹不用再持任何怀疑态度。” 云九安想了想,“我怀疑,你是你们皇帝特意派出安置那些前朝遗民的密使。” 东方绯衣静静盯着她,良久,攸然一笑,“云九安,女子太过聪明会遭天妒。而且,我感觉,那个梁七郎错过了你,已经错过了他的一生。” “过奖了。”云九安不以为意,微笑道:“也好,既然绯衣姐姐有诚意,把这些来笼去脉都告知于我了,我自也不能拂了姐姐的好意。回头就去寻那有缘人。”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东方绯衣道:“要尽快给我答复。因为东方叔侄的案子已经耽搁良久,再拖下去,那些人的生计都成问题。”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云九安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楼下突然传来了吵闹打砸之声。 “……你又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本姑娘面前撒野?” “撒野又怎么着?小爷也不过洒了点汤水,有何了不得?赔礼道歉了还得理不饶人,京城里的小姐都是这般可恶又娇弱不堪么?是不是纸糊的?” “你再说个纸糊的?” “我就说了又怎么样?纸、糊、的,你们……” 紧跟着就是碗盘碎裂声,拳脚声,刀剑交击声。这时秋韵跑了进来,“姑娘,不好了,陆姑娘在下面和人打起来了。” 云九安早听出楼下娇脆的叫骂声就是陆小末的。她不由分说就出了包间,从楼梯上跑了下去。 此时大堂里的桌椅好些都翻了个儿,所有顾客都成了看客,挤到了门外,个个儿探头伸脖子的看热闹。 而铃当和一个穿着秋香色衣裙的少女以及两个丫鬟模样的少女被挤到角落里,陆小末不知从哪里抢了一把剑,竟在与一个着石青色劲装的少年缠斗于一处。 几步开外还站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在掠阵。 也只是眨眼间,少年手中大刀一个飞刺,再一旋,刀刃已稳稳抵于陆小末脖颈。 很显然,陆小末的花拳绣腿对上真正的武者,落败也就几个回合之间。 “姑娘,小爷已经相当克制了。如果仍要蛮不讲理,小爷手中大刀可要饮血了!”少年年约十八九岁,剑眉星目,眉梢飞扬,显得朝气蓬勃。 陆小末直着脖颈哼道:“以为我怕你么?有本事让我吃饱了再打!” “哈哈……”劲装少年大声嘲笑,“就你这小身板,就算吃再多也不可能打得过我。我现在就可以把刀收了,看你能不能奈我何?” 少年说着果然收了刀,陆小末瞅准机会抽冷子就要给他小腿一剑。哪料少年似早已料到,不仅抬腿避开,同时一掌就朝陆小末的手腕拍去。 少年力道浑厚,那一掌若拍实的话,陆小末的腕骨非要受伤不可。 “住手!” 随着这一声,一个着深蓝色袍子的男子忽然掠至,一把将少年的手掌给截在了半途。 一切都只是电光石火之间。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松了口气——没人愿意看到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受伤变残。 少年被震得后退了两步,“傅大哥……” “小武,不可惹事。” “不关我的事,是她不讲理。” “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能不计较?”那位傅大哥边说边转过头来,是位二十多岁面色微黑眉正目清的年轻人。云九安发现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 “可是……”那少年还要辩,一转眸,就见一个衣着素净明眸皓齿秀雅如玉的少女,瞬间就让他忘了所有的说辞。 陆小末看到那人也是一怔,“傅远浩?” 傅远浩?不正是……平安说过几日回京的表哥? 云九安情不自禁走上前去,试着问,“你是……表哥?” 傅远浩看向她,上下打量了好一会,才不确定道:“你是九安?” 陆小末一把拉住云九安的手,“没错,她就是你表妹云九安。怎么样,是不是变得好看不认识了?” 第076章 赔礼 其实她并不是问傅远浩,而是看向自云九安一出现就没眨过眼的劲装少年,一脸傲骄之色。 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云九安,一身仆仆风尘的傅远浩甚为欢喜,朝四周看了一下,“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要不去我家再叙?” 云九安也觉在此抛头露面不好,但她现在不想去傅家,何况陆小末还在追星,不能半途而废,便摇了摇头,“我和小末还有事,有空再去给姨母表哥请安吧。”https:/ 那劲装少年忽然道:“这间酒楼装饰好甚,傅大哥想叙旧不若就近,我这就去换个雅间。” 他一说完,立即就飞快跑去唤小二重新开间上好的包房。 傅远浩想到刚才陆小末吃了亏,如果不给赔个不是,人家姑娘脸面上不好看,于是也就任他去了。 包房很快开好。 其间陆小末给云九安介绍了那位秋香色衣裙的姑娘,叫杨珊瑚,是右骁卫将军杨绍桓的女儿。 刚刚陆小末就是因为看到她才离开一会,哪料回来就与劲装少年因一碗汤水撒身打起来了。 等到一行人落座,傅远浩就指着劲装少年几人介绍道:“这位是神刀门少门主公孙武,这两位都是他师兄,晏亦辰和洛非凡。” 然后又指着几女道:“这位是南平侯府陆姑娘,这位是杨姑娘,这位是我表妹。” “原来都是熟人,真是不打不相识。陆姑娘,刚才多有得罪,公孙武在这里向你赔罪了。弄脏的衣裙,姑娘但请作个价,在下马上赔给姑娘。” 公孙武万分地诚恳地抱拳道歉。 陆小末别有所指地怪笑道:“公孙少侠若早有这个认识,也不至于让我们对你这般印象不佳了。” “这个……”公孙武吱唔着,扯了扯傅远浩的衣袖,“傅大哥帮我说说情,我真不是故意的。” 傅远浩拍了拍他的手,笑道:“京城里的姑娘都金贵得很,你一个爷们不哄着点还给人舞刀弄剑,不怪几位妹妹不欢喜你。” 公孙武赫然,那位叫洛亦辰的高个子年轻人起身解围道:“我师弟初次来京城,确实鲁莽了些,望几位姑娘莫要见怪。我也在这里向陆姑娘赔个礼。” 陆小末并非得势不饶人之人,见此赶紧道:“既然是傅表哥的朋友,都是误会,以后注意些就是了。好了吃吧吃吧,别辜负了公孙少侠的一番美意。” 公孙武倒也大方,总共七个人,就点了二十几道菜,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应有尽有,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傅远浩的本意只是让公孙武道个歉,既然目的已达到,归心似箭之下,随便动了两筷子,就起身告辞。 云九安巴不得他们快走,这么多菜品,几个男人在坐,怎么可能敞开肚皮大吃特吃? 待他们离开后,云九安就不客气了,秋韵布菜,筷子飞舞,转眼就干掉了两碗菜两碗饭,看得杨珊瑚和陆小末都直了眼。 “云五姑娘,原来民间传言你吃饭很有食欲是真的。我真是第一次见一个姑娘这般吃相……”杨珊瑚掩嘴轻笑。 云九安顺了顺胸口,满足道:“别看我现在长了几两肉,之前瘦得皮包骨的时候更是饿死鬼投胎,那吃相我自己都不敢看。” “怪只怪你那嫡母……算了算了,扫兴的人不提,说点开心的。”陆小末一推旁边的窗子,雅间临街,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大街,“九安,你知道我今天和珊瑚为什么能在大街上相遇么?” 云九安此时已有八九分饱,放下筷子,“为什么?不是说你是来看那位虞山书院的老先生和他学生么?” “看来云五姑娘还不知道呢。”杨珊瑚也起身走到窗边朝下望,又回头对云九安细细道:“虞山书院的冯老先生和现在的郑大学士是鸿学大儒庄修墨的弟子,与已经过世的狄老先生以及东去游学的黄老先生并称黎山四子。 今年冯老先生受郑大学士相邀,特意赶来参加赏心悦事宴。听说,来迎冯老先生的是庄大儒的义子秦疏。此人虽是西楚质子,但居京城十多年,受我们大庆风土人情的影响,基本已是我大庆人。此次赏心悦事宴,圣上有意让这位西楚皇子在大庆选一女子成婚,终身臣服于我大庆……” 这倒是个轶闻。云九安听得津津有味,原主前世的记忆里不曾有这位质子的信息,只怕是原主一心扑在梁子渊身上,完全忽略了外界的一切。 陆小末回头见她听得认真,嘻笑着走到她面前,“你不知道,今日这些文人士子出来是为了迎学识卓绝的冯老先生,而姑娘们,则是为了一睹那西楚皇子的风采。” 云九安笑弯了眼,捏着她脸颊调笑,“莫不是陆大小姐也动了春心,想来瞅瞅人家西楚皇子长得俊不俊?” 陆小末哀叫着掰下她的爪子,“才不是呢,你个少见短识的,所有见过西楚皇子的人,都说他俊得很。不然,四周那些窗子里探出来的闺秀们又没疯,在这里等着看一个未知俊丑的人。” 不说不觉得,云九安从窗口望出去,不管是对面楼还是隔壁楼,窗子里都时不时有人探头张望,就像她们现在一样。 “就我所知,这位西楚皇子是众多闺秀心目中的佳婿人选,呵,今年的赏心悦事宴热闹了。”杨珊瑚一双杏眼里也冒出了期待的光芒。想必平日关在宅子里也闷坏了,毕竟是年少,哪有不崇尚热闹稀奇的道理? 几人说说笑笑,菜都凉了,一个时辰过去,街道上却仍不见应该出现的人。那些等待多时的人有些躁动起来。 紧跟着小二就传来了最新消息,说是冯老先生一行已改道,从西直门进城,早就叫一队马车悄悄接到别院去休息了…… 众人哀叹。 看到一张张失望的脸,云九安感觉看到了二十一世纪那些追星族们听到明星班机改签了一样的神情。 所有人失望而归。 第077章 一起骂人 由于梁青素的毒已缓解不少,云九安接下来几日倒不用日日过去。 但是东方绯衣交给她的赚钱大业却不敢有半分怠慢。 这般好事自也不能便宜了别人,想到陆小末外祖裴家在钟陵应该是有矿山的,趁着高氏不太管她,这日一大早就跑去了南平侯府。 云九安的生母高芷烟是高家一个不起眼的庶女。 当年高芷烟的父亲高上林娶了吏部主薄的女儿赵氏,生下高淑华的时候,高上林把赵氏的贴身丫环半夏给收了房,这才有了高芷烟。 半夏生下高芷烟后一直身子不好,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高芷烟这个庶女自然也不受高家上下待见,只六七岁的时候就把她送到了高上林的老家钟陵。一直都是由高上林的三弟高上水家抚养成人。 高芷烟基本是在钟陵长大,而南平侯夫人裴氏也是钟陵人氏,两人打小认识,可以说是手帕交,关系甚好。 后来各自嫁人,际遇也各自不同。 高芷烟身为妾室又早早亡故后,裴氏即便心疼她的两个女儿,奈何深宅大院,她一个外人的手也伸不进人家的内宅。 只能嘱咐陆家兄妹时常去云家走动探望,多少也会让高氏有所忌惮,不致把两个孩子苛待得太不象话。 曾经有一段时间,陆小末去云家,高氏都会以各种理由阻止她进内宅见云九安姐妹,裴氏还亲自上门探寻过。但去得一次只得一次,高氏每每如此,裴氏亦拿她莫可奈何。 是以,当多年未曾上门的云九安亲自上侯府去向她请安,侯夫人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此时陆景轩已上公,侯爷陆凤举被同僚约走,府里也就是陆小末和侯夫人在。 裴氏早从陆小末的口中听说云九安现在特能吃,人还没坐稳,就一边吩咐厨房赶紧去备上饭菜,一边又交待婆子们把女儿家爱吃的零嘴糕点应季的水果一并都端了上来。 看着满满一大桌子吃食,云九安看得又是开心又是感动,“姨妈若每次都这般盛情款待,我怕我都舍不得离开了。” 裴氏拉着她的手,一时在头上摸摸,一时又在她脸上摸摸,满目怜爱,“不舍得离开就不离开,养你这么个小不点儿,姨妈还有这个能耐。” “母亲,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不如母亲就把九安认了义女,再也不要让她回云家最好。”陆小末捡了一块水晶甜酥糯米糕塞到云九安的嘴里,笑嘻嘻道。 “你以为我不想呀。当初我也不是没向高氏提过,那高氏却道,爹未死,母未亡,兄长在,自家女儿还轮不到一个不相干的人养的地步。你们听听,我想养也不占理啊。” 裴氏想到那事就恨恨的。自高芷烟病故后,看到平安九安细嫩的脸上渐渐失了颜色,吃不饱穿不暖可怜的样子,她自也向高氏旁敲侧击提过意见。 那高氏有时装听不懂,有时冷着一张脸,义正严辞的,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她只能暗骂,高家嫡系的人都不是个东西。当初待高芷烟如此,如今待高芷烟的女儿亦如此。 “哎呀,不要提那个扫兴的。好在如今我们九安出落得这般标致,日后定然嫁个好郎君,好好气气那个鼻孔朝天的老女人。” 听到侯夫人这般骂高氏,云九安也咯咯笑了起来,“没想到姨妈跟小末一样好玩。姨妈,如果我以后经常过来叨扰,您应该不会嫌我烦吧?” “怎么会?你姨娘不在了,以后姨妈就是你的靠山,只要想来,随时都可以来,知道不?” “听到没有,九安,以后别人再敢欺负你,你只管来说,母亲定然会给你打将回去。” 母女这般说,乐得云九安笑弯了眉眼,她正要说道谢的话,裴氏已经道:“对了,那个梁七郎马上就要完婚了,如果他还要纠缠于你,你只管跟姨母说。虽说他梁家权大势大,但天下不是没有讲理的地方。她梁贵妃仗着五皇子能在圣上面前说话,我陆家也还有在圣上跟前能说话的人。怕他们何来?” 裴氏所说陆家能在圣上跟前说话的人,自然是指陆小末的同胞姐姐陆芸欣。 陆芸欣是裴氏嫡长女,如今是福秀宫的陆昭仪,育下十一皇子赵缜,也甚得圣宠。 但云九安哪敢拿这等事去烦扰陆昭仪。宫墙里的女子都活得极不容易,外面朝堂的血雨腥风,必将会影射向宫墙里每一个相关的人,从而引发更多的内宫争斗。不过是关在高墙里,不为世人知罢了。 “姨妈不用担心,梁家这次发生那样的事,梁七郎正自顾不瑕,哪有时间来纠缠于我?而且,上次皇后娘娘让我拿出解毒方,我也算是借着皇后娘娘的面子为梁家善了后。如果梁七郎还要不与我为善,不说是平头百姓,就是皇后娘娘那边他们也不好交待。” 云九安到现在才清楚苏皇后亲自召见她的深意,让她交出解毒方的同时,其实就已经给了她回赠。只是当时她愚钝,没想明白罢了。 裴氏点头道:“你说得没错,皇后娘娘想必也是听到了一些传言,亲自召你进宫,只怕深意就在此。也好,既然有皇后娘娘帮你撑腰,哪怕他梁家势大,总不能驳了皇后娘娘的面子。” “咦,照这般说来,九安岂不是可以随意选婿了?”陆小末顿时来了精神头,“母亲,那个赏心悦事宴到时候也让九安去吧。您让父亲去给郑大人说一声,让他们给九安也送一张请柬。” 云九安本想拒绝,她实在对那个什么宴不感兴趣,忽然想到宋砚宁拜托的事,也就闭了嘴。 “这个主意不错,不管是否选婿,去见识一下也是不错的。这事回头就让你爹去办,郑大人定然不会驳了他的面子。” 几人坐在屋里家长里短的说着话,时间过得倒快,转眼就到了午时。 厨房里的饭菜才端上桌,陆景轩就回府了。 一起用过膳后,云九安特意跟着陆景轩进了书房,将昨日东方绯衣想邀药玉生产合作对象的事说了出来。 第078章 两个解决方案 陆景轩一听,竟是吃了一惊,摸着云九安的额头道:“九安妹妹,你莫不是在说胡话吧?煅造药玉这个项目北魏那边早就有消息透露出来。不少人听说药玉不方便在北魏煅造后,都曾北上,想将其拿下,可惜都不得其所。现在你说东方绯衣愿意将此项目交由你找合作人,你觉得你景轩哥哥很闲,戏耍一下逗点乐子玩是不是?” 云九安拍开他的手,“给你说真的,我哪有时间逗乐子。不信的话我给你们约个时间见面再谈?”憾綪箼 陆景轩摸着下巴,“而且,我只听说北魏长公主叫元绯衣,勋臣东方家族还有谁敢叫这个名字?” 云九安一怔,东方绯衣叫元绯衣?还是长公主?怪不得,当初她能拿出只有北魏皇室贵族能用的雪山清贡茶。 本来她就认为东方绯衣的身份不低,没想到更高,会是北魏长公主。 她叹了口气,“我真没敢逗你。应该是她一个别国长公主入境,若不改换姓氏,行事肯定不方便。上次我无意间帮过她一次,她是为了答谢我,故意给我一个赚钱之路。如果你不信的话,那我就去找其他人了。” 紧跟着她把上次荣国公府酒窑起火那天梁子渊突袭望月楼的事说了出来。 不过并未说她被带去国公府里发生的事——此事已过去,说出来,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陆景轩认真听着她每一句话,思索道:“如果真像你说的如此,倒也有些道理。也罢,明儿你就把她约出来,我先探探虚实。如果真是她,此事就不会假,是人都不会拒绝这件好事。” 云九安想了想,“我给你留封信,明日你带信去望月楼,她应该会出来见你。” 陆景轩哈哈一笑,“也好。你和我一起去的话太惹眼,别事没成就惹得一身骚。放心吧,此事若谈成,我会给你抽成,保你日后成个小富婆。” 他顿了一下又道:“可笑的是那周大坤,若真按东方绯衣的说法,起初北魏有意将此事与荣国公府合作,偏那周大坤不长眼,别人一到地儿就杀人越货,该他们荣国公府倒霉。” 云九安嘴角几不可见的扬了扬,也幸好周大坤这般干了,不然哪有她云九安现在的好日子? 当天在南平侯府是吃了晚膳后才让钱路赶着马车回府。 待秋韵和绿何服侍她洗漱了,她本意是想再绣一会花静静心,不料一抬眼,透过半开的窗子,竟看到隔壁柳宅院墙里亮起了灯光。 她一激灵,莫不是那个人来了? 她放下绷子,也顾不得是否失礼,挽了袖子就爬上了墙。 习以为常的秋韵绿荷只管在树下护着她,生恐她一失手摔下地。 只可惜,待她跳进小院,里面人声寂寂,除了挂在屋檐下的风灯在摇曳,并不见任何人影。 厨房里,没有动过的痕迹。再到书房,桌案上已多了一张折好的纸折。 她把纸折打开,但见其上写着关于上次她询问原主所中梁子渊怪毒之解法的回复。 大意是经过多日查寻医书典籍,并未知晓那类毒为何物。 不过天下万毒不离其宗,也一定有迹可寻。现在可以给她两个方案解此毒。 其一,找到那个毒药,弄清其成分,或可解毒; 其二,修习天玄神针之心法,此心法不仅能练内气御针,当学到第四式神仙手时,可解世间一切奇毒。 并在折纸上亲自书上了第一式心法的口诀,还附以图解。 最后叮嘱,此口诀记于心后,立即烧毁,不得向人言,不然,恐引起大祸。 云九安被这封留言镇住,她只是向此间主人请教解毒之法,本以为多日未有回复,此间主人不愿帮她。 没想到对方是在帮她查阅各类典籍,也是相当有心了。 只是其说的解决办法似乎都不太容易。 自她来大庆后,梁子渊就再未给她一粒药丸,以前的已颗粒不剩,全叫原主给吃了。若想再拿到毒丸,非得去找梁子渊或要或偷或抢不可。 而结局肯定是要不到偷不了抢不赢,反而还引起他的警觉,更会用那毒再威胁拿捏她。 至于第二个解决方案……云九安苦笑了一下,从此间主人谨慎的态度来看,这心法口诀不仅是秘传,学起来恐怕也不容易。修习真气之术,非得时间积累沉绽,若没有特殊的外界干预,她想学到第四式,不知何年月才得成。 她坐着呆想了一会,一时忧,一时愁,左思右想,觉得第一个法子可以慢慢筹谋,但不能抱太大希望,毕竟梁子渊现在对能解奇毒的她肯定会有所警惕。那毒药不到关键时候,绝对不会再轻易拿出来。 第二个法子也不能放弃,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若不开始,又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她不知道此间主人为何会这般尽心尽力帮她,毕竟他们素不相识。可是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自救的机会,重活一世,她必须郑重而谨慎的好好活下去。 * 梁青素的毒经过几天汤药伺候,清除起来也很快。等云九安三天后再去,人已好转七八分,只等再用些汤药,便可将余毒清净。 这次去居然没看到梁清晨,据照顾梁青素的奶娘说,梁清晨把这边的事都安排妥当后,就出京了,听说要十天半月才能回来。 云九安哪料到他突然会出门,想到李雁的事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防备……她暗自摇头,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他回来告诉他也不迟。 等问及梁青素关于腹中胎儿处理意见的时候,梁青素咬着唇,又恨又不舍的痛苦模样,实在让人看了心酸。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打掉。 云九安也松了口气,无儿无女又如何,这一辈子能和一个爱她的人一起相守,其实也是幸福。 她给她开了堕胎的药,又开了几副调养的药,方才离开。 这次经过蒋家铁铺,顺便取了那套订制的手术刀。这套刀具纯手工打造,这个时代匠人的手艺还真是超绝,也不愧是敢在京城屹立百年的老铺子,锻造工艺几乎无可挑剔,刀刃锋利异常,寒光四射,想必用起来也会相当趁手。 第079章 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这两天府里一改死气沉沉,傅远浩回京,高氏正在张罗着前往傅家去走动走动。 秋韵把这个消息告诉云九安的时候,云九安心里大致也明白高氏在想什么。 上次云锦安被大高氏母女怂恿着去寻梁子渊差点被毁了清白,估计她是真正对大高氏这般不顾亲情的举动感到寒心。 好在云锦安不知被她用什么法子强行安抚好了,暂且不会再闹。与大高氏的关系还是得缓和一下,毕竟是亲姐妹,不可能真因为一个挑拨而离了心,让她如了意。 更何况,高氏也舍不得失了傅家和傅德妃以及明王这棵大树,世事无定,以高氏的心性,定然也不会只在五皇子这一棵树上吊死。 听秋韵说,高氏让王管事去傅家传了拜访的消息,大高氏倒没说什么,王大管事说傅二爷交待,一定要把表哥表嫂还有几个表妹都一起带过去玩,去河渡军中几年,对他们甚为想念。 听闻一大家子都要一起到傅家去走亲戚,云府大房这边的小辈明显都非常高兴,个个都像过年节一样,早早就开始拾缀起来。 既然傅远浩指明几个表妹,高氏也知傅远浩向来为向云九安两姐妹,自然也会着人通知绮罗轩的人一并前往。 云九安早有心过去。自上次给傅雅萱彻底把毒清除后,因为各种事忙,也找不到再去傅家的理由。紧跟着傅远浩回京,也实在想看看他对云平安究竟是什么心思和打算。只有确定了他的想法,她才能再去安排云平安的出路。ganqing五.com 此次随众一起去,倒可以探探实情了。 高氏此次不仅让云允铭带了媳妇和一个刚满地跑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孙儿,兰安、语安、锦安、九安,还有庶女琴安。 从上到下,从主到仆拉拉杂杂二十多人,八辆马车,外加云允铭和他的长随骑马,浩浩荡荡地一起开向了傅府。 高氏和胡妈妈秋媛坐一辆马车,云允铭媳妇带小云瀚坐一辆马车,奶娘带才十个月襁褓中的云岚另坐一辆。 其余的几个姑娘各坐一辆,再加一些礼品什么的,一路行来,倒是壮观。 听到云允铭骑在马上和长随在说话,高氏掀了帘子朝外看着这个一直让她保护得极好的儿子,再想到才刚回京的傅远浩,她不禁叹了口气。 傅远浩性格光明磊落,重情重义,随他大伯从军河渡,一身武艺了得,是真正的君子。这次之所以借他回京之机过去,她知道,即便大姐在他面前有几句关于云家的闲言碎语,他也只会一笑而过,不会放在心上,反而还会劝慰大姐不要斤斤计较。 云允铭比起此子,她神情无故黯然…… 胡妈妈似知她心事,安慰道:“太太不必神伤,瀚哥儿和岚哥儿聪慧着呢,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高氏自嘲地笑了下,“今早那个人传信来了,那个宋砚宁到底怎么样?云九安到底和他有没有往来?” 一提到这事,胡妈妈也来了精神,“太太让打听的事已经都有了眉目。据那人说,宋大人上次去后姚庄只是查案,碰巧五姑娘也在那里。据这些日子来那人的调查跟踪,宋大人从未与五姑娘碰过面。照这么看来,他们两人并无什么瓜葛。” “他可有查到后姚庄究竟被阿七卖给了何人?” “此事他也查了,说是一个姓曹的所买走,但户部的册子并未查到,如果太太还不放心,他可以进一步去查。” 高氏道:“让他再查,一定要看到户部的册子为止。这件事我总得蹊跷,姚福不知所踪,绿荷竟也不再给我们传任何有价值的消息,孙姨娘那边……最近和老太太走得极近,似乎又在提允衡回京的事……没有个制衡,府里只怕要乱套。” “太太说得在理,回头我就让那人再去查。” “那宋大人与梁子渊的关系到底如何?那人有没有查到?” 胡妈妈小声道:“也查了。那人说,宋大人的父亲德昌侯只想宋大人待在牧马州他老友贺大人的手下发展。但宋大人似乎吃不了那个苦,又被贺大人的千金纠缠得只差跳河,一直想调回京城。之前就是在托梁七郎办这件事,最近此事也有了眉目,听说在梁七郎各方打点通融之下,宋大人已经被调回京了,具体在哪个职司衙门,还要等他回京后才知晓。” 高氏道:“宋大人模样俊俏,不怪被女子纠缠。但相比于他大哥宋竹,此子算是一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只要给他用些手段,定然可随意拿捏。如若能拿捏住他,就凭德昌侯府与睿王的关系,再利用他说动睿王,五皇子的事也成。这也是我们云家向五皇子献上的诚意……” 胡妈妈也相当认同,“太太这法子不错,我们不能只指望打开寒玉盒,若能双管齐下,成算更高……” “那宋大人最近去了哪里?” “这边案子一结就离京去了牧马州,调令下后,估计马上就会回京。” 高氏点了点头,“回头我会再和梁七郎商议此事,看他怎么说。对了,那个刺头最近好像长得越发圆润,我没去管她,她究竟每天去了哪些地方?和一些什么人见面?” 胡妈妈一提此人就想咬牙,“这些日子来太太放任五姑娘自由出入,王大管事也一直派人跟着,五姑娘除了去过太医院,就是和那个南平侯府的丫头一起到处疯。未见她单独与谁碰过面。” 高氏皱眉,“王管事安排跟踪的人妥不妥当?” 胡妈妈回道:“王管事是派的他义子跟踪,那人叫钱路,是王管事两年前把他从别人铁笼子里救出来的,年纪轻,老实,相当忠心。王管事反正有女无子,就认了义子,待他也不错,暂且安排在府里马房当差,将来他还指望这个义子为他养老呢。是以妥当得很。” “妥当就好。让王管事把那丫头盯紧点,上次让那丫头钻了空子,以后必须要小心为上。” 第080章 表哥作媒 傅府离云家也没多远,马车一路小心行驶,也就半个时辰左右。 傅府门前早就有管事和管事娘子迎接。看到前院还停着一溜的马车,云九安才知道高氏此次为了与大高氏和解,还特意邀了她娘家的人一起过来了。看府内下人前后穿梭忙碌的样子,只怕高家上下也都到齐了。 要说这傅家,也确实是满门勋贵。 当年傅家本是世代武将,傅家嫡长女入宫后,傅家嫡长子傅宏业被靖文帝派往河渡任节度使,掌管一方军政大权,同时看守着柔然铁骑,镇守着大庆东北门户不被夷族侵袭。 傅家次子,也就是大高氏的丈夫傅宏碌,如今任兵部侍郎,官品都是正四品。 大高氏的嫡长子傅远山年纪轻轻也是一员武将,几年前已携着家眷一起离京任职。 如今留在京中的,多半都是傅宏碌的几个庶子。要么是捐了官,勉强有了官身;要么借势做着生意,为家族提供一定的经济来源。 而最让傅家人过得体面的是,傅德妃生下的二皇子李庭早已封王,如今安安分分住在封地,也颇受当今圣上的信赖。 所以在平京城的傅府中,大高氏基本是可以左右诸多庶子女的前程生死,他们都要看大高氏的脸色而活,多年下来,便养成了她暴躁跋扈睚眦必报的脾性。 云家人全被迎往了宴客厅,那里已坐了不少高家的嫡系子侄女眷。 已经须发皆白的太史令高上林和赵老夫人齐齐坐于上首,傅宏碌傅大人和大高氏坐次,一众晚辈纷纷上前给两位老人家请安。 看着子女孙辈重孙辈满堂,两老也甚为高兴,不断给每个晚辈派发着红包,一时间,宴客厅倒是其乐融融。 在各自都见过礼后,高氏便提议让小辈们都出去耍,几个长辈要在一起叙叙话。 云兰安和云锦安早就被高家的几个表姊妹叫走了。 云允铭的媳妇还有两个小儿也被几个为高家生儿育女了的少奶奶叫去了另外的园子唠嗑家常。 年轻的公子少爷都被傅远浩约去前院吃茶喝酒了。 一众主仆各自分散,唯剩下云语安、云九安和云琴安三个庶女无人搭理。 云九安倒没什么,在高、傅、云三家人眼中,她和平安向来都是透明人,早已习惯。 云琴安自小在孙姨娘跟前长大,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就算年节,也极少跟着高氏出来走亲戚。这次看嫡母恳切相邀,她自己也想跟着出门热闹热闹,哪料会是这般不受人待见的光景? 她瘪着小嘴跑到云九安跟前,眼泪汪汪地,“五姐,我想回家……” 云九安拉起她的小手笑道:“来都来了,饭都还没吃,怎么就回家?要不我们去看三姐?” 云琴安顿时破涕为笑,“对了,三姐也住在这里,他们不理我们,我们不是也有去处?” 她转头看到云语安带着个丫鬟春桃默然站在栏杆前望着池水中的枯荷,便叫道:“二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看三姐?” 云语安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们去吧,我赏一会景。” 云琴安还要叫,云九安截断了她,“既然二姐不愿,我们就先过去吧。免得稍后母亲找不到二姐。” 云语安面上几不可见的一僵,便转过了头去。 云九安牵着云琴安才进内院,就叫百合给拦住了,喜笑颜开道:“姑娘正盼着呢。估摸着五姑娘这时候应该快过来了,特意交待奴婢在此等候。没想到还能同时接到两位姑娘。”んttps:// 上次从风月楼把百合和流莺赎回后,第二日就把她们送到了云平安的身边。两个丫头虎口逃生,心里不知有多感激,是以对云平安越发忠心耿耿。 云琴安十分乖巧,拉住她的手,左一个百合姐姐,右一个百合姐姐,不断问三姐过得好不好,百合被她的喜色逗得眉开眼笑。 云平安被重新安置到了一个幽静的院子,院门上悬着一个匾额,四个大字,题道是“悦已小筑”,与院子里的清幽相衬,倒也应景。 云平安和流莺早已在门口候着,见云九安和云琴安一道过来,赶紧把人迎了进去。 西次间里早摆放好了相应的吃食,香炉里也点好了熏香,椅子上也铺上了绣垫,桌案的描金瓶子里还插着早开的梅花,屋子布置得相当温馨。 云平安的气色不错,脸颊红润,唇角无时无刻都含着笑,眼波流转间,似含春情。 她先是问了云琴安一些生活琐事,又问候了孙姨娘的身体,见云琴安一副好奇的样子,才吩咐百合和流莺带她出去玩。 “姐,表哥现在回来了,对于你的事情,他到底怎么说?” 见云琴安一走,云九安就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 云平安红了脸,却也不遮掩,“官人一回府就给我重新收拾了院子。这里离松涛院远,他说免得我受二少奶奶的眼色。叫我在这里暂且先安心的住着。” “就说这些?” 云平安摇头,“自然还有。他说……” 她咬了下唇,垂下眼帘,“他本来已经帮我寻了一户好人家,郎君的人品模样都是上好的,这次还特地把人给带了回来,准备让他带我离京后,回蜀地就成亲。以后远离京城,也就会少些烦恼……” 云九安甚赞,“这个安排不错啊。那日在望月楼遇见表哥,就觉得他不像坏人。他能为姐姐安排好这样一门亲事,我也很放心。” 哪知云平安却郁郁地叹了口气,“我既已入傅家,生是傅家的人,死是傅家的鬼。这辈子,我除了表哥,谁也不嫁。” 她顿了一下,“再说,那位郎君已是心有所属,官人和我又怎能做这种拆人姻缘的事。” 她说着就看定了云九安,“官人知道最近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后,已经决定把你许给那位郎君。你若愿意,他就会让那位郎君立即去云家提亲。” 云九安大吃一惊,怎么整来整去又把这等好事整到她头上来了? 第081章 许一生一世 “不是,既然那位郎君心有所属,缘何又要把我许给那位郎君?” 云平安笑了,拉起她的手柔声道:“那位郎君你也见过的。” 云九安一脸懵逼,“谁啊?” “神刀门的公孙武啊,官人说你们在望月楼已经见过了。而且,那位公孙小郎君一眼就瞧中了你。说愿意一生一世只爱惜你,照顾你。” 云九安记起在望月楼时,与陆小末打在一起拿刀英气勃发的少年。江湖门派的少门主,也是鲜衣怒马快意恩仇之流。这样出身的人很好,起码活得自在。 她摸着自己的脸,那日在望月楼时,她确实是真颜示人。她深知自己一日胜过一日渐渐长开的容颜恐会给自己带了麻烦,今日过来傅家,特意把眉画粗了些,脸涂黑了些…… 而一个只见过她一次的人,凭什么许上一生一世的承诺? 就因为这张脸? 那个少年她并不排斥,很端正英气的少年郎,他的出身也很好,若无其他顾虑,随他仗剑天涯纵情山水间也不失是个好去处。 但她可以肯定,他可能是因为她的容颜许下的承诺,也可能是因为傅远浩的关系许下的承诺,绝不可能是喜欢她这个人而许上的一生一世。 少年人,总归是心性不定,一腔热血而已。 “姐,那位公孙武我确实见过,印象也还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表哥给你精挑细选的人,表妹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随着这一声,本应该在前院陪客的傅远浩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一身宝蓝色织锦长袍,衬得他更是气宇轩昂。 云九安起身礼道:“表哥吉祥。” “不必多礼。坐,坐下来说话。” 傅远浩坐在了云平安给他让的太师椅上,“小武这个人我是知根知底的。他爹公孙岳峙是神刀门第十代门主,为人刚正,在蜀中一带颇有名气。他只有小武这么一个儿子,他夫人故后也多年未娶,只一心于维持神刀门在江湖中的地位。 小武性格跟他父亲相似,就冲他爹对他娘的一往情深,表妹也不该拒绝他。我敢保证,你若跟他去了蜀中,你便是原配正室,他必定对你呵护备至,爱惜有加,不会再有三妻四妾。你们必定能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云九安笑了,“表哥说得这般肯定,想必他的人品是不错,我相信表哥不会害我。可是两个完全不熟识的人凭一面之缘就定终身,是不是也太草率了些?表哥难道不允许我对他多了解一下?或者也给他了解我的时间和机会。说不定我脾气不好,人品不好,亦或某个方面经他了解令他生厌,还随时可以中止,免得害了我和他的一生。” 傅远浩沉吟。 云平安道:“九安也说得不无道理。官人了解是官人的了解,人只有接触之后也知道合不合适。想想当初梁七郎……” 她话还没说完,傅远浩已经摆了摆手,“那个混账东西休要再提,小武也绝非他那种人。也好,我这次回京还会待个把月,把事忙完后,年关前才会赶回河渡。这段时间你就和小武多多接触一下,若表妹认可他,到时候我就让他父亲来提亲。把亲事定下,等你及笄后就可成亲。”biquiu 远离京城,找一如意小郎君安逸地过完这一生,这样的生活前景,云九安确实有些动心。 “官人的这个提议确实不错。只是……就怕到时候我母亲会生拦阻……” 云平安不无忧心道。当初把她抬来傅家为妾,她知道就是高氏的意思。 她打小就知道高氏不喜欢她姐妹俩,对待她们的宗旨也是妾生的女儿这辈子必定也要为妾。不过是高氏不知道她是真心喜欢表哥罢了,不然,不知道又要把她抬到哪家去。 傅远浩揉了揉额角,“无妨。到时候她若从中作梗,九安就跟我一起离京去河渡。这事这次我是管定了,绝不能再容他们胡作非为下去。” 云九安心动无比,“那姐姐呢?留她一人在京中?” 云平安也殷切地望着他。 傅远浩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她的视线,“当初让平安来傅家也只是权宜之计。她的终身我自还要为她郑重考虑……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会带你们两个一起离京……” 看到云平安有些失落又有些甜蜜的神情,云九安捂嘴偷笑,怪不得云平安喜欢,这位表哥还真是有男子汉气概,比那位云允铭大哥有魅力和魄力多了…… 中午用膳时在大厅里摆了近十桌。男女分席,由于是家宴,中间并未用屏风隔开。 上了席的主子十来桌,那些各自带来服侍的下人是更多,一时间,大厅里倒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云九安和云琴安以及云语安坐一桌,另外再是傅家几个庶女和庶子媳妇。 相较于这一桌的安静,隔壁桌嫡系女眷稍显聒噪了些。 “你们看到没有,那三个是我二哥的朋友。都是江湖少侠,长得俊吧?”身上毒已解的傅雅萱望着对面席的人小声道。 顺着她的目光,一众女子穿过众多下人穿梭的身影,果然看到对面席坐了三个不认识的少年郎。与这些京中的子弟不同,个个儿长得英气逼人,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云兰安却是皱眉,“虽是二表哥的朋友,也是外男,怎可让他们进家宴?何况还有我们诸多女眷,是不是有些不妥?” 她肌肤胜雪,容色绝丽,娇美无匹,且双眸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高华的气质,让人无端端就自惭形秽。 单就以她的容颜,往往就能让许多人能放下心防,愿意与她亲近。 云锦安却不愿意听她说话,冷笑道:“大姐长得貌美如花,将来自要嫁那了不得的人,岂可让这些粗俗的凡人瞧了容颜去?二表哥的这些朋友也太不识好歹了。应该找人现在就把他们赶将出去才是。” “锦安你说什么胡话。人家既来就是客,虽是外男,但是二表哥请他们上席,自也有他的道理。现在把人赶出去,不是让二表哥和他的朋友都下不来台么?”高上林的嫡孙女高怡涵不赞同道。 第082章 宝剑赠美人 云兰安不说话,云锦安回道:“表姐,我也是一番好意,怕这些粗俗的人不知礼数惊扰了大姐。” 高怡涵小声笑道:“大表姐只是与人接触太少有些许担心罢了。毕竟是二表哥的朋友,文质彬彬地,也不像无礼之人,怎么可以去赶人?” 傅雅萱道:“我哥安排他们上我们家宴,自也是因为关系非浅。虽然他们比不上权势滔天的皇子,但也是人中龙凤,不知有多少姑娘对他们倾心。” “可不是。昨天都有陈家的妹妹来问我二表哥的朋友是哪方人士,还想托母亲给她说媒呢。”高怡涵的妹妹高怡嫣也道。 几女在那边带着小心机的小声议论着,云九安也不由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恰好看到公孙武朝她看过来。只见他面如冠玉,目光澄澈,确实是个干净阳光的人。 她向他露出善意的一笑,便低下了头去。 见她露齿一笑,公孙武心顿时咚咚地跳,人都呆了,被旁边的晏亦辰低声阻止,“师弟切不可东张西望。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如果冲撞了女眷,小心你的事儿弄砸。” 公孙武赫然,小声道:“是我鲁莽了,多谢师兄提醒。不过师兄看到没有,云五姑娘朝我笑了,说明她也不讨厌我,是不是?” 晏亦辰无奈,“事儿还没开始呢,师弟不要太过患得患失。” 公孙武哪里听得进去,仍沉浸在刚才那浅浅一笑中。 此次家宴,高氏又特意把娘家爹娘舅兄都邀了来,无非就是和解与大高氏和傅家的关系。 把小辈们都安排出去玩后,几个大人坐在一起,自是开诚布公的把事情都说了,经过二老的调解,看在几大家子人齐聚一堂热闹的景象,两姐妹自又握手言和,隔阂尽消。 或许是修复了与大高氏的关系,高氏多日压于脸上的沉闷颜色竟已消失不见,换上的又是她一贯冷凝肃穆之色。 在回府的路上,云九安心里也有些许期待,如果能顺利取得梁子渊手里的毒药,隐于自己身上的毒能得解的话,离京,骑马奔腾,仗剑江湖,有一人相伴,平安安好,那样的人生,她愿意去经历追寻。 *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平京外的官道两侧长着高高的蒿草,随着秋风来回摇动,像是一片金色的海浪,夹道欢迎着一辆慢慢往前晃悠的马车。 马车上的车夫戴着斗笠,不紧不慢的挥着马鞭,看不清容颜。 马车帘子随风鼓荡着,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人,正在惬意地喝茶,只是品一口,他就难受地把茶水吐了出来。 “停,停,停,阿虎,你赶马车的技术还是比不上阿成。我现在渴得厉害,把炉子搬下去,我要在路边就地煮茶。” 赶车人掀开了斗笠,脸面一现,方知是杜虎。 他驭停了马儿,跳下马车,“大人,您若嫌我的马车赶的不好,要么您老自己来赶,我坐在里面喝凉水都可以。要么您自己把炉子搬下来,属下的力气已经被那些追赶的人耗尽了,无力再搬。” 里面的人摇摇头,“我就说让你平时多练功,你偏要看那些不堪入目的话本混日子。怎么样,现在才知道气力不继有多尴尬了吧。” 随着那人搬着个炉子露面,正是一身月白棉布衫子的宋砚宁。 杜虎脸一黑,这位爷总揭别人的短,他怎么就不提每次从牧马州出来都被人追得落荒而逃的尴尬? “大人,您什么时候才能让那位贺家小姐不再派人堵截?每次这样,属下已经很累了。” 宋砚宁把炉子放稳,又添了炭,把壶里加了水,搬了把小板凳,才悠然道:“你五大三粗的累什么,要说累的应该是阿成。现在还穿着我的官袍骑着马在人前招摇。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被堵住?” 杜虎觉得杜成也确实可怜。就因为他身形与这位相似,次次都被当成替身掩护这位离城。 每次这位都已在喝茶沐浴了,杜成才像打了一场恶仗一样一身疲累的回去。 “哦,你刚才问什么时候才能让那位贺家小姐不再派人堵截?这个……应该不久了吧。”宋砚宁其实也有些不确定,他怕云家小丫头突然智商不在线,不能震慑住那些比妖精还厉害的女子。 杜成哼了声,还是转身去车上把小几和茶具搬了下来。 大火之下,壶里开始冒泡,热气腾腾地,宋砚宁撩起袖子正准备提壶洗茶,不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两人都以为是杜成来了,不禁都引颈而望,却见是一身黑色劲装眉目清冷的梁清晨在拍马急驰。他身后背着一把红穗宝剑,风尘仆仆,显然已经赶了很多路。 梁清晨也看见了两人,他急速把马勒停,一个翻身跳了下来,“师兄为何在此?” “我这不是托你叔叔的福,已经调回了京城么?”宋砚宁起身给他搬了把小板凳,奇怪地看着他,“你一向不出京门,这是去了哪里?” 梁清晨坐下,闻到茶香,正好口渴,端杯就一口饮了下去,却烫得他差点又把茶水吐出来。 “不好意思,我刚泡的,你太心急了。”宋砚宁抵唇咳嗽,有些想笑。 梁清晨无奈地放下茶杯,“我去圣剑山庄了。” 宋砚宁神色微动,“难怪这几天听说有人在圣剑山庄方庄主开庄的最后几日去闯剑阵了,原来是你在搞鬼。想必没有空手而回,就是你背后的这把神女剑?” 梁清晨有些吃惊,“师兄怎知我夺的是神女剑?” 宋砚宁但笑不语。 梁清晨解释道:“圣剑山庄方庄主开庄一年,天下名剑任人闯阵取,一年中闯阵成功者寥寥无几,我能赶在最后三日破阵取剑,实属侥幸。” “你不用解释,小师弟的武功能得师父真传是好事。就是嘛……”宋砚宁有些促狭地盯着他背后剑,“从来都是宝剑赠英雄,英雄配美人。却不知小师弟现在宝剑赠美人,美人配的又是何人?” 第083章 无中生友 梁清晨被他像能穿透人心底的眼睛看得有些发虚,他勉强正色道:“师兄想多了,我只是给一把无主的剑寻到需要它的人罢了。” 宋砚宁长长“哦”了声,没再问,但眉梢眼角皆是不信。 梁清晨不想他总在这个话题上绕,看了看天色,估计很快就要天黑,想在关城门之前进京已是赶不及了,于是干脆从马袋里掏出干饼肉干充饥,“已经赶不及回去吃饭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吃?” 他递给杜虎和宋砚宁一人一块,两人都不接。 杜虎转身就从马车里提出了几个油纸包,里面包着的尽是烤鸡烧鹅卤牛肉,肉香阵阵,比那些干粮不知要诱人多少倍。 梁清晨一见此,哪里还吃得下手中的东西,赶紧塞回袋里,抢了块烤鸡就开啃。 杜虎和梁清晨显然都十分饿了,三下五除二就把油纸包里的肉食吃得差不多了。 “这是什么鬼手艺,不如我自己烤得入味。”宋砚宁嚼了几口就没了食欲,依然坐在火炉边煮茶。他面容斯文俊雅,星点火光映在他面上,越发显得清俊异常。 梁清晨实在觉得刺眼,干脆把板凳搬到他旁边,“师兄,问你个问题。” 宋砚宁揩了手,又在认真的沏茶,“说。” 梁清晨手里握着最后一只鸡腿,似有些难以启齿,“我有个朋友,他突然就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可是那个姑娘因为一些原因绝不可能与他有结果,他问我他到底还该不该继续喜欢那位姑娘?” 宋砚宁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如果我是你朋友,就要把绝不可能变成绝对可能。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俗话说好男怕缠,好女怕磨,哪有婆婆妈妈问继不继续的道理?” 梁清晨若有所思,“师兄说得好有道理。怪不得师兄被诸多女子纠缠都能独善其身。” 宋砚宁眼皮都不抬一下,“你有何感慨?” 梁清晨认真道:“因为师兄非好男。” 宋砚宁面不改色,“承蒙夸奖。” 梁清晨受不了他的淡定,狠狠咬了一口鸡腿,“可是师兄有喜欢的女子么?” 宋砚宁手一抖,热水差点就流了出来,转而轻笑一声道:“你师兄这辈子还用喜欢女子嘛?你难道不知道那些女人多烦人?” 梁清晨了然,一脸赞同,“幸得师兄不喜欢女子,不然哪个倒霉的被你盯上,是人家倒了八辈子霉,缠都要被你缠死。” “小孩子知道什么,那是荣幸。谁若被我看上了,那是她祖上八代积德得来的福份。”宋砚宁根本就不知道自谦。 杜虎补了一刀,“我敢说,大人这辈子有可能会打光棍。他真不喜欢女人。” 梁清晨吃惊,“难道喜欢男人?” 宋砚宁终于一脚踢了过去,梁清晨提着凳子飞快地闪开。 每当宋砚宁在等待过程中,就喜欢不断的煮茶。杜虎知道他在担心杜成,也就非常配合的把那些沏好的茶水一古脑儿全灌进了肚子里。 在煮到第六壶水的时候,杜成终于骑马追了上来。 一番追逐躲避,他身上衣袍包括头发自然凌乱得不成样子。 几人想笑又不能笑,杜成是敢怒又不敢言。 月上柳梢头。 回城已是不及,几人只能随便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勉强对付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天才麻麻亮,梁清晨就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一样,背着他那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得来的神女剑火急火燎就要先走。 已穿戴整齐的杜成还憨直地问,“清晨少爷不等我们一起进城?” 宋砚宁枕在火堆边打着哈欠,“他要急着去献宝,难道你要跟去观摩?” 杜成闭了嘴。筆趣閣 “师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他日有机会我一定奉还。”梁清晨边说边打马而去。 杜虎有些好奇,“大人,您说他究竟喜欢上了哪家姑娘,居然还能舞剑?” 宋砚宁闭着眼睛感受着清晨树木花草的清香,慢悠悠道:“能舞剑的姑娘哪个不是凶巴巴的恶婆娘?这小子已经完蛋了,我们不要去管他。” 云九安一大早就来了太医院,向里面的医事请教了一些医理,又练了一会认穴针灸的手法,才不慌不忙地告辞出来。 院门外钱路把马车依旧停在僻静处,秋韵居然出人意料地不断在朝这边张望。 看到云九安出来,她赶紧跑到她跟前一指不远处,“姑娘,你看那边……他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 云九安顺着她手看去,但见墙根下,站着一个清冷少年。少年倚一株柳树,身姿亦超拔若柳,一双星辰海般的眸子,倒映着这深秋的萧瑟。 她欣然一笑,朝少年走了过去,“听说你出京了,什么时候又回了京?” 梁清晨亦迎向她,目光灼灼,“刚刚回。” 他把背在身上的剑连鞘解下,“以后就用这把剑。” 他把剑双手递到她手上。 云九安手一缩,“我不需要剑,也不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梁清晨淡道:“一把普通的剑而已,何来贵重?你若不收,就扔了吧。” 云九安无奈,只好把剑接下。忽然想到一事,小声道:“李雁郡主好像知道你姐与周大坤的事,你最好注意一下她。” 梁清晨脸色微变,也没说什么,正要告辞,一个小厮已飞快地骑马过来,在他们马前勒停后,翻身下马,附在梁清晨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就见梁清晨脸色大变。 随后道了声有急事,便迅速上马而去。 看到那小厮是负责守在梁青素院外的人,云九安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莫不是梁青素那边出事了? 别人深宅大院里的隐私,她实在不便多去探寻,只能暗叹着上了马车。 “姑娘,现在是直接过去马场吗?”上了车后,秋韵把那把剑放好,问。 云九安还在想梁青素的事,恍了下神,才道:“表哥一再相邀,不去也不像那么回事。估计二姐和四姐已经先去了,我们就直接过去。” 第084章 一说一笑 傅远浩着力邀这些表亲去马场骑马,她明白,其实最终目的是想她和公孙武正式认识一下,以便增进双方的了解。 因为公孙武是外男,为了避嫌,这才将一众表兄弟姐妹都邀约一起,也不致让人感觉突兀。 出了城门继续走一段路,拐过一片林子便是马场。这个马场自然是属于军营,但平京城里各大王公贵族家里都有私家良种寄养在此,无非是图时常出来玩时方便。 马车停在了马场外面,进入马场后,就见一溜排低矮马厩前已站了几个人,正是傅远浩、云平安和公孙武。 傅远浩一身石青缂丝箭袖中缕,显得清逸挺拔,身后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一人一马,看上去相当惹眼好看。 他旁边的公孙武一身天青色劲装,前襟撩进了腰封,露出里面云白色绵绸长裤,一身清爽干净。 他身后亦牵了匹枣红马,正扭头微笑着看向她。 云平安此时已换上了一身烟霞紫色的骑装,梳理个顺滑从头顶至脑后编成的独辫,头上还戴了狐皮帽子,又披了件黄色紫雀纹锦缎差距篷,竟也有些英姿飒爽之气了。 她快走两步迎了上来,“他们等不及都已经去骑马了,你怎么才来?” 云九安不答她,只是打量着她一身装扮笑盈盈道:“表哥回来后,姐姐就是不一样啊。今儿看着跟换了个人似的,好看得紧。” 云平安有些娇羞地瞄了傅远浩一眼,“官人怜我以前受了苦,特意着人做了不少新衣裳。真的好看么?”筆趣閣 “那是自然,也不看是谁穿的,哪有不好看的道理?” 云九安与她说笑完,又向傅远浩和公孙武见礼。 傅远浩看着她依然一身半新不旧的海棠红雁纹锦缎褙子和象牙白百褶裙,微皱了眉,“你这个样子也可以骑马?” 云九安笑道:“谁规定到马场来就要骑马?” “到马场不骑马,难道来看马?”傅远浩对她的不上心有些生气,对公孙武道:“今儿她就这么个样子,小武看着办吧。她若硬是蠢得过分骑不会,我也不会怪你。” 公孙武笑道:“傅大哥只管放心,我们门内许多师弟师妹的骑术都是我教的,若是五姑娘不愿意骑也不大紧,我带她骑马慢慢走尝试一下也是种体验。” 他说话落落大方,并不似一般少年人的拘谨,确实有少门主该有的风范。 “那好,九安,我带平安去骑马了,你用心点,今日若学不会,小心表哥罚你不准吃晚饭。”傅远浩说完,就牵着马和云平安走上了马场。 云九安扁了扁嘴,朝公孙武道:“学不会不准吃晚饭,你家表哥有这般凶么?” 公孙武笑道:“我家表哥可不止这样,他会拿刀追着我砍。” 云九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我可受不住。看来还是我家表哥温柔一些。” “那是自然。”公孙武说着把马牵到她面前,“你要不要试试?小乖虽是烈性马,但是跟了我几年,很乖的,能听懂人话。” “你是小乖?”云九安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小乖的鬃毛,然后顺着光滑的皮毛摸到它的脸,小乖甩了甩脑袋,发出吃吃的鼻声,居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乐得云九安咯咯直笑。 公孙武拍拍小乖的脖子,“我就说小乖乖吧?它知道你是我朋友,会十分温驯。要不要上马试试?我给你牵着,先遛一圈试试。” 云九安哪里是个怕事的,也不可能像其他女孩子一般扭捏矫情,按住马鞍道:“那就劳烦公孙公子了。” 说完,便抱鞍认镫,身子一纵,就翻身上了马。 她平日注重锻炼,身体柔韧性好,灵活度自然比一般女孩子要高,又加最近已经开始在练天玄心法,又是个爬墙好手,单就这一个上马的动作,对于一个从未骑过马的女孩子来说,已经是相当漂亮不拖泥带水了。 “不错,如果不是他们说你从未骑过马,我还要以为你是老手。”公孙武大赞,教她如何把马鞍抓紧后,便牵着马慢慢往前走。 开始云九安因为马背太高还有些恐惧,手臂僵硬,身姿歪扭。 好在公孙武甚会缓解她这种因恐惧带来的紧张,一边走在尽量靠近她的跟前,让她有安全感,一边说一些他曾在各处遇到的一些趣事。 “……有一次我和几个师兄弟追踪一个采花大盗,在追踪了半月后那人就失了踪影。正好看到一个乡绅因为他儿子太过败家,没一个人能降得住,特意搭起擂台比武招亲,要招一个身手厉害的姑娘来治他们的败家子。 我们看着稀奇,也观了一会热闹,这时候上去了一位妖娆的姑娘,身手了得,三拳两脚就把别的姑娘打走。那乡绅心急,生恐这厉害姑娘跑了,赶紧就把人姑娘请去洞房……哪知才过得半晌,那败家儿像杀猪一般惨叫着跑了出来,我们方知是那采花大盗男扮女装想混过我们的眼睛……” 云九安听着有意思,忍笑问道:“结果呢?那采花大盗有没有被你们抓住?” “既已被发现,他哪里还能逃得了。后来自然是被我们捉住,交给了官府。” “你们抓住了采花贼交给官府?为什么我以前看的话本里写的都是江湖侠士为民除害,当场就会把人给杀了?” 公孙武扬眉笑,“话本里的都是瞎说。我们虽是江湖门派,讲的是江湖道义,仗剑行侠,并不是随意杀人。大庆有律法,把一些不法之徒交给官府,即可息平民恐慌,我们也不惹不必要的麻烦,岂非更自在?” 两人一马,一骑一行,一说一笑,马场枯草寂寂,蹄声散慢,却掩不住少年眉梢飞扬,少女眼角含芳。 不远处,云平安被傅远浩好不容易扶上马,抬眼一看,发现自己高悬于马鞍上,吓得手一松,人就往下栽去。 幸得傅远浩眼急手快,一把将她扶住,“不要怕,我就在这里,绝不会让你摔下来。你只要把马鞍抓稳,放松身体,就不会往下栽……” 第085章 马场惊魂 云平安吓得脸色煞白,颤着声音,“官人……” “嗯?”傅远浩眼色里带着质问。 云平安赶紧改了口,“表哥千万别松神,我真的害怕摔成肉泥……” 傅远浩无奈道:“既然害怕,就不要学。” 云平安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面上却一脸坚毅,“想做的事情如果因为害怕就不做,那永远都不可能做成。不管怎么样,即便摔成肉泥,我也要学。” 傅远浩有些不懂,摇着头,“学骑马与你做成事有何关系?不过你这精神头可以,比九安强多……” 他“了”字未落音,竟看到不远处云九安已经自己提了缰绳夹着马腹开始骑行。 他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以前的云九安胆小、畏畏缩缩,却又有些执拗。 没想到这次回来感觉她像变了个人一样,灵泛、大方、说话不卑不亢,不闪不躲,笑语晏晏,很是有些意思。 刚刚来时衣裳没换,兴趣缺缺的样子,以为她自认不行才不感兴趣,没想到……一个人怎么可以变化这么大?难道真是女大十八变? 云平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云九安这么短的时间内竟能独自骑行,脸上是又高兴又羡慕,一时竟激起了她的好胜之心,“表哥看住我就好,九安都不怕,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见她一脸坚毅,傅远浩一脸赞赏地笑,“可以。你只管坐稳,我先牵马遛一圈,你适应后就不会怕了。” 公孙武见云九安学得快,便又去马厩里牵来了匹良驹,一边给她讲解着驭马要领,一边陪着她往前不快不慢的骑行着。 云九安这时是越骑越有心得,身体放松,已能完全合住马背的起伏驭马前行。 她自行策马向前,正准备往林子里骑去,林子里突然传来马蹄声,转瞬就到了眼前,却是高治涵和傅家庶子傅远景。 “公孙公子,请问我二哥呢?那边出事了,云锦安表妹骑的马刚刚不知发了什么疯,驮着她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我哥和你师兄都去追了,快去救人……”憾凊箼 公孙武赶紧道:“马不会无缘无故发疯,是不是受了什么惊?五姑娘,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先过去看看,别出了什么事。” 云九安点头,“我去通知表哥,你们先去寻人。” 公孙武和傅远景打马而去,云九安勒转马头欲去叫傅远浩,那高怡涵看了她一眼,“还是我去吧。” 打马同时,嘴里却在不轻不重地说道:“真不知道姑母怎么想的,纵容两个庶女出来骑马,没的低了人的兴致。” 确实,像这种户外骑马的活动高氏一般只让嫡系子女参加,当然,云语安除外。但她身份在那里,即便这次跟着过来,想必高怡涵也是不会理会她的。而这次傅远浩特地指明还要云九安来,的确会让这位嫡小姐心里更不舒服。 云九安笑了笑,也不与她计较,这等高高在上的嫡女总是把她们这些庶女看低一等,已是根深蒂固,非一日能改变的观念。 傅远浩听说云锦安的马发疯不知把人带到哪里去了,当下也是大惊,立即就去寻人。 没了傅远浩的陪护,云平安哪里还敢骑,要下马,却又不敢。云九安仗着胆大,自己溜下了马背,又去把她接了下来。 云九安本来还想练一会,云平安怕她出事,硬是拉着她把马牵回了马厩。 马厩里的小厮拉过绳子拴马,正准备跨出马厩的云九安忽见泥地上有银光闪过,蹲下身,捡起一根细若牛毛约两寸长的铁针,她不动声色地将针收好…… 另一边,云锦安趴在马背上死死抓住它的鬃毛,闭着眼睛口中尖叫声不断。 但是任凭她喊得声嘶力竭,身下的马依然狂奔不止,一棵棵树木像飞一般向后倒退,她觉得下一个瞬间自己就要被身下该死的畜牲给甩飞出去。 这时马儿已奔到了一个土坡上,上了坡就是马场设立的木栅栏。 那马儿慌不择路,竟长嘶着一跃而起,竟腾空越过了木栅栏,眼看就要落地,却突然前蹄一跪,整匹马被强大的冲击力冲得头朝下的倒栽出去。 同一时间,云锦安的身体已不受控制地脱离了马背,在半空中划了一道长弧,就翻滚着重重朝地上摔去。 而就在她身子即将落地之际,一道身影像旋风一般卷到她身下,一手紧紧将她扣住,两人同时就着力道朝土坡下滚了去。 直到身体停止滚动,云锦安的尖叫才慢慢停止,脸上的泪水已将她的妆容化得乌七八糟,喉咙里的抽咽声也接踵而至。 “云姑娘……你伤了哪里?可不可以先松手,我帮你看看……” 一个醇厚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云锦安泪眼婆娑地睁开眼,水汽朦胧中看到一张面熟的脸,更是哭出了大声,“我手疼……身上疼……腿也疼……哪哪都疼,我怎么知道伤了哪里……我是不是马上要死了……” 晏亦辰苦笑道:“你不让我看,也不知道你伤得重不重,不过听你中气十足,只怕距死还很远。” 云锦安大怒,“你胡说。我这是回光返照,我不管,我就算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绝不松手……” 晏亦辰只觉女人果然不能讲道理,试图用嘴作最后的挣扎,“我现在是给你垫胸,不是垫背……” 他说到垫胸,故意动了动双手,意图把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的女子推开一些。 云锦安被他这一推,低眼一看,才发现自己姿势够难堪地死死抱着人家,当下一声惊呼,手和腿的力道总算松懈了下来。 晏亦辰终于得以脱困,长出了一口气,赶紧坐了起来。 顾不得自己身上也受了伤,扶着云锦安坐起,“你感觉哪里最疼,还能不能走?” 云锦安被他一挪动,只觉身体快要散架一般难受,顿时放声大哭:“我说我哪里都在疼,你让我怎么走?” 晏亦辰被惊得耳膜生疼,四周望了一下,那匹伤马已躺在不远处打响鼻,自己的马也不知去向,只得道:“那就多有得罪了。” 第086章 听说与人私相授受 他打横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吃力的往土坡上走去。苏丹小说网 云锦安这时候总算识趣,没再哭叫。好在没走出几步,其他来寻的人已到,由几个人就地扎了个担架把云锦安抬了出去。 傅远浩走到那匹受伤的马跟前,四周一转,以他多年练就的厉眼,一眼就看出马匹前蹄里有东西,扒开一看,是针…… 他勉强把那匹受伤的马牵回马场交给小厮,吩咐小厮把马蹄里的针取出来,并告诫他们日后要注意,若再出这样的事故,绝不轻饶。 云九安看着那被训得浑身发抖的小厮,只觉好笑,这等事若是有心人为之,肯定是防不胜防。一个小厮注意得了么? 出了这样的事,谁还能有心思继续骑马。 一众人也不知道云锦安伤得怎么样,几个男子也不好给她查伤,这个任务也只能落得云九安身上。 云锦安此时已被抬进马车里直哼哼,云九安给她大致查验了一下,身上都是些皮外挫伤,擦点药没几天就会没事。 唯有右手小臂骨有些许受损,休息个几天不用力也是不碍事的。 都是小伤。 等云九安从马车里出来,一直担心着守在马车边的云语安便问,“四妹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云九安轻笑一声,“幸得有晏公子相救,四姐无碍,皮外伤,擦点清淤化血的药就行了。” 晏亦辰客气道:“相救不敢当,四姑娘没事就好。” 高怡涵自是不信云九安能为人看诊,推开云九安,“我去看看,一个没有见识的,别给人误诊了。” 公孙武见云九安被人欺负,眉一跳,就要上前,被眼急手快的晏亦辰给拉住了。 云九安好脾气地往一旁相让,“我的微末之技怎能入表姐法眼,表姐去看看也好。” 傅远浩皱眉,“四表妹出事是意外,怨不得旁人。今儿就到此打止吧,不尽兴的,他日有机会再聚。” 于是一众人便各自道别后就散了。 云九安刚要上车,公孙武忽然策马过来,目光真挚道:“可否冒昧问一下……五姑娘会去赏心悦事宴么?” 要去也是非已所愿。云九安回眸看向他,“友人相邀,不得不去。”这也算是一个解释吧,并不是她想去物色什么郎君。 公孙武赫然一笑,柔声道:“没关系。女孩子谁不爱热闹,到时候我和一个师姐也会过去,大家一起看热闹。” 云九安也回以他微微一笑,“好。两天后见。” 等回到府里的时候,云九安已经累得都不想动弹了。 勉强撑到主屋那边用了晚膳,看了一会因云锦安受伤脸色不佳的高氏的丧气脸,总算在掌灯时分回了自己心爱的小床。 秋韵提着那把梁清晨送来的剑问,“姑娘,这把剑该挂哪儿?” 云九安鞋都没脱,趴在床榻上有气无力道:“先就那样放着吧。我歇会儿了再说。” 秋韵知她今天学骑马确实给颠累了,把剑放下,给她脱了鞋,就轻手轻脚的出去了,同时还将门稍稍带上。 云九安虽闭着眼,却在想着伤了云锦安所骑马匹的那根针。此针绝不会无故跑到马蹄上去,这个要伤云锦安的人会是谁? 隐隐约约,她心目中已有一个可能的人选。 再又想到梁清晨焦急而去的事情,希望与梁青素无关…… 就在她想得迷糊得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屋中又有了轻微的脚步声,以为是秋韵又进来了,便含混道:“我肩有些酸,给我揉揉……” 她等了良久不见动静,也不以为意,把头调转了个方向准备正式入眠时,一双手已经按上了她的肩。 这双手按摩的力道刚刚好,而且还有暖意自掌心中向她周身迸发,她舒服得差点哼出声。 “是不是感觉我的手法还不错?” 突兀的一个男声突然在头顶响起,吓得云九安一个翻滚就滚到了床榻最里面。 待看清来人是着一身月白棉布衫子斯文俊秀的宋砚宁时,她一个枕头就砸了过去,“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宋砚宁很自然地把枕头接住,又弯腰放回了原处,轻笑,“云九安,你讲点道理。明明是你叫我给你揉肩,转回头又砸我,我到底是该揉还是不该揉?” 他说得一副好不无辜的样子,云九安警惕地瞪着他,“无声无息进女儿家的闺房,宋砚宁,你的圣贤书是教你做登堂入室无耻之徒么?” “呵,骂起人来精气神倒是十足啊。”宋砚宁也不着恼,悠闲地坐在了椅子上,笑吟吟地隔空望住她,“我今儿听人在我耳边嚼舌根,说你去马场和人私相授受了,是不是有这么档子事?” 云九安脸一红,心虚了一下,转而一想她为何要心虚?可是表哥的安排,光明正大得很。 “不关你的事。我和谁见面还要你管?”说是这么说,可是声音到底还是小了些。 宋砚宁“嗯”了声,点头,“确实不关我的事。可是如果那人也去赏心悦事宴,还影响了我交给你的事,就关我的事了。而且还是大事。” 云九安哼了声,从床榻上跳了下来,穿好鞋,坐到距他更远的地方,“那件事你放心,我已经心里有谱了,应该能帮你解决那些麻烦。” 咦,不对,他怎么知道她和公孙武的事,又如何知道公孙武还要去赏心悦事宴? 她有些狐疑地看着他,莫不是他安了眼线在她身边? 宋砚宁不理会她古怪的眼神,顺手想端她桌上的茶壶倒水喝,忽然看到那把红穗宝剑。他眸光不易察觉地顿了顿,然后依旧不动声色地把水倒了下去,举杯浅啜起来。 “解决我那些麻烦的态度不是应该,而是要肯定。”他轻笑着提醒她,“只有两日了。一直以来我不问,是我对你信心十足。可是你若分了心,把我的事办砸了,你要知道后果。” 云九安对自己的法子有十足的把握,根本不惧他的威胁,“什么后果我都愿承担,因为我绝不会办砸!” 她说得斩钉截铁,宋砚宁也不禁生了好奇之心。 第087章 别具一格 他抬眼看她,“你究竟想了个什么好法子能让你这般肯定?” 他其实是有些担心她给他毫无心理准备的惊吓。 云九安想了想,“你想借赏心悦事宴让所有那些对你有想法的女子知难而退,让她们觉得自己不够格不再对你进行任何骚扰,对不对?” “没错。” “那些女子中,是否有能诗善文者?” “好像有。” “是否有善武者?” “自然是有。” 云九安露齿一笑,“一个女子若文武兼备,是不是也不太稀奇?” 宋砚宁扶着下巴,“应该是的。” 云九安起了身,“两位杜大哥是否有来?” 宋砚宁道:“两人都来了,在外面和你的两个丫头在唠嗑。” “好。你随我出来。”云九安朝门口走了两步,想起放在桌上的剑,转身又将剑拿起,才出了门。 宋砚宁眸光自她手中剑一溜而过,嘴角含了丝意味不明的笑,撩袍随她一起出了门。 外面院子里,月光淡淡地洒在每一个角落里。 绿荷秋韵竟和杜虎杜成真在院子里唠嗑,是唠嗑瓜子。 两个丫头向来机警,缘何今天会放任这几个人在院子里随意? “姑娘,阿虎哥和阿成哥说宋大人要找你谈两天后赏心悦事宴的事,姑娘和宋大人谈妥了么?”绿荷见两人出来,立即放下手中的瓜子,跑过来问。 云九安没好声气道:“阿虎哥,阿成哥,你和他们很熟么?” 绿荷一怔,呐呐道:“那日后姚庄,他们不是帮了姑娘很多?” 云九安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以后只记得,不管是谁到我屋里去,你们必须通传,经过我允许才能放行。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话里有话,宋砚宁当没听到,微微一笑,“小九安说得很在理,绿荷,秋韵,你们两个日后可得注意点。” 小九安? 绿荷和秋韵都有些摸不清方向了,她家姑娘和这位宋大人的关系…… 两人相视一眼,眼神同时起了微妙的变化。 云九安也好佩服眼前这位笑得云淡风轻的宋大人,人要脸皮厚起来,真的可以做到无敌。当初那位容易脸红憨呆的宋砚宁呢?莫不是这家伙人前一个样,人后又一个样,这个才是他的本性? 她也懒得跟他多嚼舌根,吩咐绿荷和秋韵把院子里多点几盏灯,随后对杜成道:“那日在后姚庄看杜大哥的武功不弱,不知道是否会剑术?” 杜成飞快瞟了宋砚宁一眼,抱拳道:“杜成不材,剑术还行。” 云九安欣然一笑,“那好,现在就劳烦杜大哥打一套剑法。” 杜成有些莫名其妙,“这个……半夜三更的,五姑娘为何想看我舞剑?” 他忽然瞄到云九安手中那把红穗宝剑,发觉有些眼熟,正要相询,宋砚宁已咳了一声道:“五姑娘想看,你就别啰嗦。把你拿手的剑法现在走一遍就是了。” 杜成跟在他身边多年,默契自是不用说,单他一个眼神,就会知道该怎么说话怎么做。于是赶紧无若其事的把目光移开,“是。那就献丑了。”憾凊箼 他左右瞅瞅,最后把剑定格在云九安的手中剑上,“能否借剑一用?” 云九安把剑递给他,杜成双手接过,走到场中,摒息静气。 少许,起势划剑,长剑出鞘,只见他瞬间眸若冷电,剑气骤凝,在森森寒气中,他的身影已如一条游龙般左右翻飞起来。 在他不断递进的招式中,但见他气势勇武,豪迈,似是甘愿赴身沙场的战将,杀气腾腾,尽显为国杀敌的雄心壮志。 他的剑招时快时慢,云九安双眼一瞬不瞬地紧盯他每一个招式,直到秋叶纷飞缓,杜成已至收势。 秋韵和绿荷只觉得一个大活人把剑舞得眼花缭乱了一会,人家才收了劲头,两人却没看出什么名堂来,秋韵忍不住对绿荷小声道:“还是我们姑娘舞得好看,像只蝴蝶飞上飞下,养眼得很。你说阿成哥舞得和那没头没脑乱蹿的蚂蚱有不有点像……” 不想已经收势的杜成瞪了她一眼,她顿时噤若寒蝉,绿荷掩嘴笑。 云九安过去接过杜成手中剑,“我也不知杜大哥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所以,就凭我自己的感觉,临时作诗一首以赋其意。” 杜虎开始还以为这小姑娘才思敏捷,瞅着杜成的剑法要作诗赋词。这种才女虽不多,跟在宋砚宁身边多年,也不是没见过,当下也没以为意。 但是当云九安抱剑而立,眸光渐渐变得清澈犀利,就觉事情可能不简单了。 随着起势,分剑,剑招不紧不慢徐徐展开。 云九安口中已慢慢吟起了词句:“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她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剑光连绵。 “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剑势一招渐比一招疾,流光飞舞间,她的词句依然。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此时她手中剑就像一条银龙绕着她上下翻飞,左右盘绕不去,一个翻转,最终归于来处。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柔然。” 直到她一套剑法打完,杜成和杜虎都是一脸懵逼状态——他们刚才没有看错吧,这个小姑娘居然是舞的杜成那套青云剑法? “姑娘好厉害,这些个舞法比以前的更好看了……” 耳边传来绿荷和秋韵拍手声,宋砚宁眼底亦是流光飞转,如晶石滴露般光芒璀璨。 云九安用袖子擦了把汗,喘着粗气,面色嫣红的朝他走来,“怎么样,如果大人以必须能一遍记下武功招式并且及时赋上诗词为择准夫人的条件,不知道那些倾心于大人的女子是否有自知之明而不再纠缠于大人?” 宋砚宁望着小姑娘被微微描得粗重的眉,略略涂得黑黄的脸颊,眉眼也跟着轻缓绵长起来,“很好,很厉害。只是以后这等才能千万再不可在人前展露,定要记得,慧极必伤,就恐有心人对你不利。” 云九安露齿一笑,额角的发丝也跟着散落下来,“如果不是大人帮我诸多,我又怎会费尽心思想出这一招?” 第088章 甚好 她眼睫浓密,微微上翘,眸光清灵,如纱的月色下隐隐似有水汽…… 宋砚宁按住心底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低笑道:“就这一次。并且你这容颜……” 他顺手将她额前的发丝给撩到耳后,“得遮掩些。到时候我就说,我识得一红颜知已,才学颇佳,唯容颜不如人意尔。若果哪位姑娘有她这般才学,又生得倾城之貌,我自当竭力求娶,不再对旁的女子生出二意。” “我这脸么?”云九安摸了自己脸颊一把,“自然是要遮掩的,若让人认出是我在帮你捣鬼,我怕那些女子会转过头来找我大麻烦。”憾凊箼 转而她又毫不应景地“扑哧”一笑,“宋大人的要求如此之高,希望那些女子自愧不如而就此断了对大人的念想。也不枉我尽心尽力还大人这一情。” 她气韵柔和,眉眼在月光下似花火般乍然绽放,耀眼而灼目,让人顿觉四周的风也轻轻,月也静静,万物欢喜,令人心底愉悦。 宋砚宁低眉浅笑着,只是还不待他说话,旁边的杜成已挤了过来。 “五姑娘,你刚才舞的青云剑法虽然形似,但少了神韵,而且你因为没有内力,有些地方还不尽如人意。如果你想把这套剑法练好又能御敌的话,我不介意收你为弟子,将这套剑法的内功心法一并传授于你……” 他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杜虎扯起就走开了,并指着他的脑袋骂道:“你是脑子不好使还是眼睛不好使?不该你废话的时候怎么那么多废话?” 杜成还莫名其妙,“我有说错么?” 杜虎不用回头瞅就能感受到背后似夹了冰锥子的眸光,他无奈松开手,“阿成,你的眼力界儿还是差了点儿,你自求多福吧……” 云九安觉得还应该再商议一下,究竟还要注意哪些才能不露马脚。于是道:“我也不知赏心悦事宴有哪些章程,我去的时候该怎样,到那里了又该怎样,大人能不能出个详细计划?” 宋砚宁就着旁边的椅子坐下,“今日我去郑大人那边,方知你的请柬已被送到了陆家。本来是想给你杜撰个名头掩了头面随我一起过去,只能作罢。至于章程,我问过郑大人,他说没章程,依往年规制,他只是提供一个场地,一个契机,所以此事只能见机行事。唯有你准备两套衣裳,到了时机,你再掩了耳目过来就成。” 云九安打了个哈欠,有些疲累道:“既然大人已做好安排,那旁的事情我就不再操心了。天色已不早了,大人请回吧,我要歇息了。” “行。这两日你且好好休息,我日后的清静就全指望你了。”宋砚宁含笑起了身,走了两步,转身似不着意道:“到时你若用这把剑,只怕会有人认出你的来处。要不我把剑给你备上?” 云九安看了看手中剑,刚刚持剑时只觉剑长恰到好处,轻重适宜…… 想了想,“那大人给我备剑吧。此剑我不会带去。” “甚好。” 宋砚宁丢下二字,负手往搭在院墙边的梯子走了去。 隐于墙角的杜成杜虎护送他上梯上墙,最后消失于夜色中,却把绿荷和秋韵看得瞠目结舌,好半天嘴都没合拢。 送走此神,云九安松了口气,验收过关,欠的这份人情马上就可以了却了,无债一身轻。 “姑娘,奴婢怎么觉得这位宋大人和姑娘一样,都是正门不走,喜欢爬墙。”见客人离开,秋韵一边收拾着瓜子零嘴,一边嘀咕。 绿荷不赞同她的观点,边帮着搬椅子边道:“你没听刚刚阿虎哥和阿成哥说,宋大人是嫌走正门麻烦,和姑娘谈事被许多人眼睛盯着不方便么?人家宋大人堂堂正正的,又不是鸡鸣狗盗之辈,谁会天生爱爬墙?” “是是是,你左一个阿虎哥,又一个阿成哥,叫得可顺口了。你莫要看人家宋大人长得好看就偏了心。” “诶?我何时偏了心,我也只是实话实说。” “还说不偏心,我今儿一提公孙公子,你就挑剔人家这,挑剔人家那。一时说他年少无知,一时又嫌弃人家不是京城人氏……再怎么着,人家也是堂堂正正的少侠,比这夜半爬墙的要强。” “怎么着,你不也说了姑娘爬墙,难道姑娘就不堂正了?” 两个丫头居然为人家爬墙的事各执已见争论起来,云九安好笑,“我要睡觉了,能不能给我去打水洗漱?” 两个丫头顿时闭嘴,哼了一声,才各自去忙活。 夜色迷离的街市上,把梯子已丢在柳宅的杜成有些想明白了。 “阿虎,弄了半天,梁清晨一早跑回京献宝的对象原来是云五姑娘。怪不得,云五姑娘没有内力,也只有那把神女剑才适合她。我还一直好奇他把剑赠给了哪个凶巴巴的恶婆娘。” 杜虎偷瞄了一眼神色晦暗不明的宋砚宁,朝杜成挤了挤眼睛,“云五姑娘怎么可能是凶巴巴的恶婆娘,你不要乱说。” 可是杜成看到他们停在路边的马车,已准备套车了,根本就不看他,“这话又不是我所说,要说乱说也是大人。” “大人先前不知是云五姑娘所以有些口误……”杜虎还想强行辩解,好让其马上闭嘴。 哪知杜成偏不识好歹,一步跳上马车道:“不用说了,大人心目中的女子都不是好东西,焉知云五姑娘在梁清晨眼里却是心头好。云五姑娘也收了他的剑,只怕他们二人是郎情妾意……” 杜虎眼一闭,默默只开车门。 宋砚宁优雅地抬步而上,在杜成给马儿加鞭的刹那,他徐徐道:“阿成,阿虎那边有不少令人赏心悦目的话本子。明日你挑十本出来,一般无二的都给我抄上一遍。” 杜成手中缰绳一歪,马车差点失控,不满地大声道:“大人,这是为何?” 宋砚宁道:“不为何。也许是我喜欢看你临摹话本子时的样子。” 第089章 宴(1) 接下来两日,云九安哪里都没去,只是关在屋子里养精神。 其间还收到了一份礼物——一件火红银狐毛整幅皮毛大斗蓬,一件淡绿色兔毛滚边的缂丝小袄,配着一条白底绣满幅秋海棠的湖绸大摆灯笼裙,再加要系在腰间的鹅黄色镶金丝腰带。 一整身行头,缝制得极为精细,面料也是上好的云锦,质地轻薄柔软,还未穿上,就给人轻拂秀丽之感。 就算送来之人没有留名,她也知道是宋砚宁的手笔。没想到那厮还有几分细心,居然怕她出门不舍得花钱体面,故意着人给送来这套极为合身的装束。 转眼已至十月十五,初冬时节,枝头叶儿枯萎,万物萧瑟。 一大早高氏就收到了云忠良即将回京的家书,心里无端添了几分烦闷。 加上前两日听说傅远浩已经准备把云九安许配给一个江湖少侠,离京之前就会让人家长辈来提亲…… 她觉得好多事都不能再拖了。 这次赏心悦事宴,像云家这样的人家,带一个嫡女过去已是叫厚着脸皮了。但……此次她必须要带两个去,有些事,必须要借此机会才能去做…… 一开始是准备带兰安去的,后来为了安抚锦安,又许了她承诺,名额也只能留给锦安了。 再说兰安要许的人不同,如今还不到她抛头露面的时候。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她只会带锦安去,焉知她手中还有一张请柬,那是特意给语安准备的。只是不到日子不方便让人知道罢了。 此次机会不易,尽管锦安受了伤,也必须给她打起精神一起去。 当云语安和云锦安收拾妥当站到她面前,看到两个比花还娇的女儿,高氏脸上总算浮起了一丝笑意。 “哟,两位姑娘一个赛一个标致,今日的宴席,只怕两位姑娘要大出风头了。”胡妈妈笑得眼角的折子都堆了起来。 云锦安前两天骑马受了伤,人还没好利索,蔫蔫地,若不是脸上抹了厚重的胭脂,哪有气色可言。 云语安则真的是肤白如雪,肤质光泽细腻如剥了壳的鸡蛋。一双眼眸流转生辉,唇不点而嫣,身姿婀娜,回眸一笑之下,如百花盛开,美人亦不过如此。 “今次有幸能跟母亲和妹妹一同去,语安一定不会丢了母亲和云家的脸面。” 看到如此出挑的云语安,高氏满目慈爱,柔声道:“母亲知道你懂事。到那里后,你就把锦安多照护些。她性子烈,又受了伤,别让她闯了祸事。” 云语安温婉地点头,“母亲不用叮嘱,我作为姐姐也会多只眼睛顾着她一些。” 云锦安只觉刺眼,“母亲放心,我会自已把自己顾好。二姐向来多马屁,到了那等地方,还不着急忙慌的去攀大腿展示她的拿手好戏?” 高氏气得脸都绿了。 云语安则受伤地垂下了眼。 恰至这时云九安穿得俏丽无边披着一件火红银狐毛大斗蓬过来,无处撒气的高氏立即转了目标,“九安,你这身装扮,又要野到哪里去?” 云九安轻浅一笑,“母亲和两位姐姐不是也要出门?裴姨妈前两日说跟我向郑大人那边求了一张赏心悦事宴的请柬,今日我可能要同裴姨妈和小末一同过去热闹热闹。” 高氏脸一沉,“你要去那等地方,怎不事先和母亲说?” 没想到裴氏又开始插手云家的事了,她心里不由更是恼恨起来。 “母亲这两日不是焦心四姐的伤么?九安怎敢拿这么件小事去烦母亲?”云九安依然笑语晏晏。 几人正说着,南平侯府的马车也来了。碍于情面,高氏不得不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上前去与侯夫人打招呼。 一番寒喧之后,方才各自上了马车。 郑大学士府座落于平京城南部腹地,占地较广,沿途可见不少豪华马车相向而行。 再加一路的文人士子所骑的高头骏马,前往郑大学士府的街道就成了一道平头百姓观望的盛景。 等到了地儿,门口已有郑家的管事在迎客,唱名。 一辆辆的马车和一匹匹的骏马被有序地引进府内,客人皆被一一迎向超大的庭院。 自然,庭院里从东至西,从南至北各被假山景观树亦或是屏风花卉隔成了无数个不同的空间。 有的布有桌椅,摆放着美酒佳肴,供人在此闲聊把酒言欢。 有的布有琴棋书画,可供文人士子在此讨论学问。 有的是安排的茶具,供人在此品铭叙旧。 在一处更开阔的地方,像一个练武场地一样,架子上插了不少兵器,以便有人在此切磋武艺。 而在另外的庭院里,居然还搭了戏台子,供一些夫人小姐们看戏逗乐子。 每一处地方,都布置安排得恰到好处。 此时明明是初冬时节,庭院里不仅林木葱郁,还能花草繁茂。四周屏风水榭,玉枕花台,屋宇上雕栏画栋,美轮美奂,令人目不暇接。 云九安这一行人被府里的管事给迎到一座颇多女眷的庭院,云九安落眼就看到了大高氏和傅雅萱。另外还有高怡涵和她的母亲龙氏。 大高氏和龙氏看到云家两个庶女都来了,两人脸上明显有些僵硬。 云九安明知她们不愿在这里见到她,却又不得不跟着高氏一起上前拜见。 好在陆小末机灵,怕云九安在一众势利的长辈面前受欺负,一直都跟在她身边,跟着一起问安。几个长辈看在她的面子上,倒也没失了风范地为难人。 庭院里本已经坐了不少夫人小姐,听到云家还带了两个庶女来,都不自觉地露出了轻视之色。 特别是听到云九安三字,个个就想到了最近梁七郎与她闹得满城风雨的绯闻,更是一边上下古怪地打量她,一边悄悄议论着什么。 云九安全当不知。 有下人把高氏和侯夫人依位份安排到了相应的坐席。云九安跟着陆小末,倒是比高氏几母女坐得靠前了些。 这边庭院眼见坐得差不多,随后就见一个四十出头体态微丰的妇人和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皮肤白皙的小公子进来和人打招呼。 第090章 宴(2) “谢夫人,这就是令郎郑言之郑小公子么?”一个贵妇人见正主进来,立即就起身打招呼。 郑大学士身为庄大儒的弟子,黎山四子之一,一身学问也自是了得,不过却子息不盛。 至今除了一房小妾为他生了一女放在正室谢氏名下,此女如今已是四皇子妃,再就是眼前这位才十六七岁的儿子郑言之。 且这位郑言之还不是郑大学士和任何妻妾所生,而是过继了本家一位叔伯兄弟的。听说文才不错,年龄不大,已有进士傍身,大有郑大学士当年风范,也算是虎父无犬子,没有低了郑大学士的名头。 “正是正是。”谢夫人赶紧让郑言之给各位贵客见礼。 郑言之年龄不大,却被教导得相当守礼,不骄不躁,礼数周到。 今日谢氏特意把自家儿子叫到人前,意思肯定是不言而喻,今年只怕也有意在诸多闺秀之中挑选儿媳了。 明白了这层意思的夫人们看向郑言之的眼神顿时热切起来,明显是在权衡彼此之间的利益得失。 “今日如此盛会,不知四皇子和四皇子妃是否会来?”此时又有一位贵夫人笑问。 谢夫人笑道:“四皇子妃身怀有孕,本是不方便出门。但是今年有幸能请冯大先生过来,又有庄老的义子秦公子或要选婚配,为了不失礼数,四皇子妃无论如何都是要来的。四皇子与她伉俪情深,自也要一起过来。” 此等宴会能请得动皇室王孙,怕也只有郑大学士有这个便利和面子了。 冯大先生自是不用说,黎山四子之一,如今又是虞山书院山长,学生遍天下,在大庆学子中声望颇高。 还有那位西楚的质子秦疏,如今已被人尊称为秦公子,多年前就被大儒庄修墨收为义子。这次圣意是让他在大庆闺秀中选一人后成婚,落根大庆,以喻西楚将彻底臣服于大庆之意。 大庆与西楚通婚也不是第一次。最具代表意义的就是当今皇后苏律苏皇后就是西楚人。 靖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是为靖王。当年西楚国库充盈,兵力强盛,为夺大庆大好城池,与大庆打起了一波胜过一波的持久规模战。 当时的大庆定鼎才短短几十年,国库不足,百废待兴,不少助太祖打江山的老将又陆续西去,在西楚长年的战耗下,大庆陇西、剑渡几欲被夺。苏丹小说网 如果关系着整个大庆存亡的西部城池被攻下,大庆京都也势必不保,大庆势必覆亡。 好在后来驻守东部的睿王李晋出马,先是派细作入西楚用了一计,连番引起西楚几个皇子方面势力的内斗,逐渐削弱西楚长踞西部的兵力。 睿王毕竟是当年助太祖打下这江山的老将,后来在他亲自坐镇之下,不仅拿下西楚当年俗有战神之称的秦力的头颅,逼退西楚大军三百里,还俘虏了西楚的太子。 对于西楚来说,这既是奇耻大辱,更是重重一击,一下就打在了七寸上。 军心涣散,民心惶惶,睿王气势似锐不可挡,西楚担心他的铁骑继续西下,伤到国之根本,降和派立即递上了降书。 其实当时大庆也是强弩之末,降书一出,先帝顺水推舟,叫停睿王军,放了西楚太子,换来西楚的俯首称臣。 为表诚意,西楚不仅岁岁上贡,还将他们的荣华公主苏律送来和亲。 百般权衡之后,先帝让当时还是靖王的圣上娶了和亲公主为正妃。 先帝驾崩后,靖王破壁登基,苏律顺理成章成了大庆皇后,也打破了所有他国女子不得为后的规制。 靖文十一年,西楚送来了才六岁的皇子秦疏到大庆为质子。 如今已是靖文二十七年,秦疏为质子已十六年之久,西楚似乎已经遗忘了他,他也似乎把大庆当成了他的家国…… 今日圣意西楚皇子在此选亲,嗅觉敏锐的人,多少也能闻到一丝诡异之意。 这位身这质子的皇子在西楚未立储的情况下,他的身份依然是西楚太子。除非西楚有不臣之心另立新主…… 谁家姑娘若与此子结秦晋之好,在大庆,在诸多文臣士子中也算有了一席之地。 至于朝堂上,圣意不明之下,谁也不知其深浅。 对此,在坐诸人具持谨慎态度。 “言之,母亲在这里陪长辈们说说话,你带这些姐姐妹妹们四处瞧瞧。记住,不可怠慢了每一位贵客。”谢夫人笑着叮嘱自己的儿子。 看到如此多的闺秀们看向他,郑言之略微红了脸,嘴上却彬彬有礼的相请,“外间已到了不少各方贵客,院子里也布置了好景致,各位姐姐妹妹们若想观赏,还请移步。” 究竟是与长辈在一起没那么自在,一众姑娘们闻言,相继起了身,陆续向庭院走去。 陆小末却和这堆娇柔的小姐们格格不入,一出门就扯了云九安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等在门外的绿荷和铃当赶紧跟上,生恐慢了一步把人给丢了。 沿路桌子上都摆了好吃的糕点和水果,云九安和陆小末一人端了一盘,找到二楼长廊下的空桌子,便坐下来惬意地一边吃一边观赏下面不断被迎进来的客人们。 “小末,景轩哥哥怎么没来?” 云九安也特意坐在高处,这一身火红银狐毛斗蓬,宋砚宁若寻起她来倒是容易些。 “他么?”陆小末剥了个香蕉咬了一口,“忙着呢。上次你不是给他联系了个生产药玉的什么人,整日介除了上公,就是出去跑那桩事。哪有空来这种地方耍。” 云九安听得眼睛一亮,莫不是那事陆景轩和元绯衣谈成了? 若他们合作成功,一定不是桩小买卖,她岂非也能从中获利? “九安,你发现没有,今天荣国公府一个人都没有来,你知道为什么不?”陆小末趴在栏杆上往下看,边吃香蕉问。 这也是云九安感觉奇怪的地方,她也像她一样趴在栏杆上往下面一张又一张陌生面孔上瞅,“发现了。本来还担心遇到霍寒香和梁子渊,这下我完全放心了。不过国公府为何会一人都不来?要说郑大学士举办的宴意义非凡,没道理他们会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在这里露脸啊。” 第091章 宴(3) 陆小末“嘿嘿”一笑,扭过头来神秘道:“我听我哥说,好像是梁家又出事了。” 想到梁清晨那日急匆匆而去的模样,云九安心里一紧,“究竟出了什么事,会让整个梁家的人都不出门?” 陆小末左右看了看,并且还把伺候在旁的铃当和秋韵都支开了些,才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还不是你给解过毒的梁青素被王家堵在屋里,硬是让带去的大夫当场诊出梁青素怀有身孕的事?” 竟真的是此事。可是她不是给她开了堕胎药了么?是她没来得及喝,还是已经后悔不想打了? 云九安只觉梁青素实在太不幸了,被夫家人堵住诊脉,此事只怕不能善了。 陆小末继续小声道:“要知道,王功出京任职大半年未回,梁青素的身孕从何而来?再者王功身体有疾,世人皆知,她的身孕更是无法交待。听说王家人当场就要休了梁青素,还是国公府去了人,才将此事压了下来。但是王家人不肯就此忍气吞声,准备要把此事闹大,甚至要告御状……” 云九安倒抽口凉气,如此这般闹下去,梁家刚刚在圣上面前失了脸,现在若又被王家告御状的话,只怕梁青素要性命不保了。 “只是可怜了梁清晨,他与他姐的关系极好,他姐出了这种事,肯定又在自责没保护好他姐……” 陆小末这时又叹息起来。总之她是矛盾的,从云九安这边出发,他希望梁家马上倒塌。从梁清晨这个人看,又希望他们姐弟不会有事。 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口,秋韵借机下了楼。 同一时间,下面庭院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但听有人在道:“四皇子和四皇子妃来了……” 寻着人声,就见一队银衣护卫一分为二。 一位一身雪锦绸缎华服头戴玉冠的年轻人和一个娥眉粉黛,雾霭隐隐,在光影下清雅柔美得犹如晨雾中的百合花的美貌女子一起走了进来。 男子贵气不掩和气,女子扶腰孕肚,似乎距离落月也不远的样子。 两人一并行来,真正让人知道了什么才是郎才女貌,惹眼得很。 在场所有人向他们行礼,四皇子不端任何架子的让众人平身,随后就被人请入了相应的庭院。而四皇子妃则被人迎进了贵宾院,受各家贵夫人见礼。 两位贵人刚安置妥当,紧跟着又有人唱德昌侯夫人到。 云九安放眼看去,就见一个身形略微丰腴的中年妇人走在c位,左右各一位年轻公子紧随。 左边的,是着一身藏青色袍服的宋竹,右边则是总算换了身湖蓝色锦袍身形修长的宋砚宁。 此番他们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又被吸了过去。特别是京中那些闺阁少女,谁人不知德昌侯的二子一个俊朗不凡,一个容色过人斯文俊秀得像画中人。他们今日齐来,怕是也动了在这些贵女中寻个好姻缘的念头。 见此,在各处观望的姑娘们目光都跟着热了起来,试问哪个女子不爱美,哪个姑娘不思春? 似感受到云九安的眸光一般,在万千视线中,宋砚宁居然随意扫了一眼楼上。 似不经意,却又不动声色。 使得云九安心底里无端一跳,按着胸口暗道这厮怪不得桃花多,单凭一个眼神就连她这种没心没肺的人都被撩得心脏“呯呯”跳,更遑论那些心思细腻的女娘们。 果真是妖颜惑众。 而让她感觉古怪的是,紧跟在宋砚宁母子身后的,是一个身形高挑气若幽兰的女子。 在女子旁边,竟是公孙武和晏亦辰。 那日在马场,公孙武确实说过会和师姐一起来,莫不是就指这个女子?为何他们会和宋砚宁一起过来? “啧啧,九安,你觉得那位德昌侯府的宋二公子怎么样?一个男人为何可以长得那般好看?”大大咧咧的陆小末居然也对宋砚宁给予了最高评价。 云九安点头,“我也觉得他好看得过份。” “哈,若说长得好看的过份,你今天算是有眼福了。” 陆小末更是来了兴致,附在她耳边道:“西楚的那位皇子,也就庄大儒的义子秦疏,包准你见了垂涎三尺,那眉眼,那风华,那气度……哎哎,我只恨我词乏。不过我警告你,等会儿他来了你别不转眼珠子。” 云九安笑着推开她,“不知道上次是谁追到望月楼想睹人风采,不转眼珠子的是你吧。” “切,你知道什么。”陆小末一副不屑于她无知的样子,“我去睹他也只是为了让你饱眼福,好看的人我见多了,也就不足为怪。” 云九安才不信,“牛皮。” “你不信就算了。”紧跟着陆小末指着宋砚宁身后的女子道:“你知道她是谁么?” “不知。” “嘻嘻,告诉你吧,宋二公子桃花特别多。这位就是武林盟主之女顾念蓉,一身武艺了得,把宋二公子从江南追到京城。听说前些日子干脆还把侯府隔壁的房子花高价买下了,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云九安笑道:“我瞧着这姑娘长得好看,又还有武艺,一柔一刚,配宋二公子也算是绝配,现在她又和他一起过来,莫不是宋二公子已经被姑娘给感化了?” “怎么可能?”陆小末吃吃地笑,“如果宋二公子那么容易被感化,那牧马州刺史的女儿贺诗诗还不得把两人给吃了?” 云九安津津有味的听着这些八卦,“贺诗诗很厉害么?连江湖门派老大的女儿都不放在眼里?” “嘿,此事说来话长,一时也说不明白。反正侯夫人已经放出话来了,今日宋二公子无论如何都要定下门亲事来,她说她已经不胜其扰。估计今儿宋二公子那边会有大大的好戏看。” 陆小末说得眉飞色舞,一副吃瓜群众本色。 这还卖起关子来了。云九安哼了声,指着和顾念蓉走在一起的公孙武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位公孙公子?” 陆小末吃吃一笑,“怎会不记得?那日在望月楼和我打了一架的神刀门少门主,你和他很熟了么?” 第092章 宴(4) 云九安坦然笑道:“自然,那次后表哥特意把我叫去傅家给我重新介绍过。” 陆小末追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表哥担心我在云家过得不好,怕母亲又一狠心把我抬到哪家为妾。干脆就带了公孙武过来,想撮合我和他两个,让我能远离京城,嫁人正妻,简简单单地过完下半辈子。” 陆小末的神情也凝重起来,“你答应了么?” 云九安点了点头,“京城确实是个复杂的是非之地。只要表哥能安排好平安的去处,我能把我自己身上的麻烦处理掉,公孙公子对我还满意的话,等我及笄之后,我就随他去蜀中。” 陆小末丢掉手中的香蕉皮,转而抓住她的手,安慰道:“九安,一辈子有一个人对你好,能简单的过完这生,就是幸福。这是我母亲说的,你也看到了,我父亲和母亲恩爱一世,父亲未纳妾室,母亲过得很安逸,我们姐弟也很有安全感,家庭和睦,一切便好。”憾綪箼 “我知道,所以我拒了梁子渊,选了公孙武。” “好。九安,若有什么需要我帮的地方,你只管开口。不过嘛……等会我一定要去摸摸这位公孙公子的品性才是正道理……” 她这一说,两人顿时互相嬉戏起来,倒也开心。 二人正嘻哈得带劲之际,门口又连声唱道:“冯大先生到——西楚秦公子到——” 两人顿时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文士服的长须老者和一个约摸二十多岁身形修长的年轻人并肩走了进来。 老者书卷气很浓,应该就是黎山四子之一的冯大先生。 年轻人身披灰鼠大麾,下是一身冰蓝色对襟窄袖夹棉褂子,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腰上系着精致的同款腾云腰带,靛青色的长裤扎在棉靴里,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迎风飞舞,愈发显得他容色姣好,俊公风流。 皎皎如玉,暖玉生烟。 这是云九安心里瞬时嘣出来的两个词。 庭院里的文士们闻声而动,纷纷迎了过去。 女子则引颈而望,转而又一脸娇羞地低下头去和身边人窃窃私语。 冯大先生和秦疏被人簇拥着迎到四皇子所处的院落,那里文人士子颇多。 陆小末叹息着,“看到了吧,这就是秦疏的魅力。无论男子女子,都愿意接近他。” 她转头看云九安,“怎么样,这样的容色是否令人动心?” 云九安微微一笑,“世间好颜色观之不尽,就算动心也不过是起了色念而已,和那个人无关。” 陆小末哈哈大笑,“好个冠冕堂皇的狡辩,云九安,你学坏了。” “凌香郡主到——” 这个唱名让陆小末瞬间收了声,两人同时朝下面看去,只见当日曾出现在琼花宴的李雁一身紫色裙绣凤披,戴着七宝琉璃珠串和硕大的琥珀戒,随手都握着黑色皮鞭,不算貌美,但自带有皇家贵气。目光一转,无人敢与之对视。 李雁目光四下一扫,似在寻什么人,等到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她便径直往四皇子那边的庭院行去。 紧跟着,云九安所在二楼的对面长廊上忽然上来了一些下人,他们动作迅捷地将对面桌椅布置好,铺上长毛垫,摆上各等美酒瓜果茶品,又迅速下楼去了。 还没等陆小末和云九安反应过来,就见四皇子和秦疏以及李雁再加两个中年文士相继上来,坐在了对面。 而刚坐下的秦疏也发现了她们,居然冲她们轻轻一笑。 李雁顺着他的目光蓦然回头,见是陆小末和云九安,她眸子里迸射出如毒蛇般的寒光。 陆小末和云九安同时感觉身上被毒针刺了般难受。 云九安想到梁青素的事,只怕就是李雁的手笔,实在不想惹这个疯子,赶紧拉着陆小末离开了。 四皇子李诚也转过了头来,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笑道:“子玦,你认识那两个姑娘?” 秦疏温煦一笑,“不认识。” “一个是南平侯的女儿陆小末,一个是户部郎中云忠良家的小庶女云九安。如果子玦说不认识,我是不会信的。”李雁尖刻道。 李诚一听云九安三字,不禁心神一动,想细看其模样,哪料那两个身影已消失不见。 秦疏淡道:“郡主此话何意?” 李雁像个妒妇般死死盯着他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秦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陆小末的事。” 秦疏微舒了眉头。 “凌香,你能不能收敛点?看你像什么样子?”看到李雁咄咄逼人的神情,李诚忍不住斥道。 李雁高高昂着头,“我若收敛了,那些不知高低的女子岂不是要往他身上扑?什么时候我都可以收敛,唯独今天不行!” 一旁坐着的两个中年文士一脸尴尬,不知到底该走还是该留。 李诚无奈的看向秦疏,“她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就当她不存在。对了,今日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听说你已经打算向我岳父大人提人选?” “圣意如此,岂有不从?”秦疏怅然而笑道:“确实,来之前我向郑大人提过已有议亲之人。” “提了议亲人选又如何?本郡主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应下这门亲事!”李雁冷笑着起身,带着她的几个丫鬟扬长而去。 李诚苦笑,“子玦不要在意她。你该如何行事就如何行事,她最多也只能闹一会,发发小孩子脾气罢了。亲事定下来,她自会安静。” 秦疏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其实……子玦也可以考虑一下凌香,毕竟她是真心喜欢你。从小到大,她没有一天不在念着你。”李诚终于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殿下是这样认为的么?”秦疏嘴角依然噙着笑意,温雅中带着疏离,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郡主性子太过火热,像我这种喜静又性情冷淡的人……我与她,只能用水火难容四字来形容。” 李诚摇了摇头,“男女之事太过微妙,外人确实插不上嘴。子玦还是随心吧。” 第093章 宴(5) 郑言之带着一众姑娘们在庭院各处都转了一圈,边说边笑边解释各处所物件的来历,博古通今,旁征博引,说得有条有理,倒是得了一些姑娘们的欢喜。 直到走到布置琴棋书画的庭院,姑娘小姐们再也走不动了, 郑言之倒也应景,不仅命人上了茶水瓜果,自己还为姑娘们抚起了琴。 熏香阵阵,琴声袅袅,令听者顿感心旷神怡,疲乏似乎都被驱散了般。 待他一曲了,正恰至外间传冯大先生和西楚秦公子来之时,一众姑娘们顿时坐不住了,纷纷起了身。 郑言之待她们全走完,正要吩咐下人把庭院收拾好,却看到一个清清冷冷的姑娘正默然坐于角落里作画。 他不禁好奇的走过去,看到姑娘的画作上竟是灰蒙蒙红通通一片。 细一看,似是阴间最深处,忘川河旁,幽幽灯笼高挂空寂处。下面白光闪闪,又被蜿蜒的红光映衬得有几分恐怖,分明是白骨森森,鲜血凝聚成了无尽的河流…… 他心头似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了一锤,忍不住颤声道:“姑娘的画作从何处得来?” 握笔的手并没有停,仍在一笔一笔添涂着那阴森的红河。 良久,她才慢慢收了笔,幽幽道:“这是我自小常做的梦境。害怕、恐惧,总是伴随着我。今日人多,我想把这个噩梦画出来,但愿朗朗乾坤,正气浩然,能将它从我的梦中赶走,得以还我清平。” 她边说边转过身来,郑言之才发现是一位肤白貌美、眉眼里似带着抹郁郁之气的姑娘。 “敢问姑娘是……” “郑公子见得人多不记得我也是正常。”姑娘起了身,盈盈一礼,“家父户部郎中云忠良,小女云语安。” 郑言之一脸抱歉之意,“没错,刚刚在大厅里云姑娘有说过,只怨我记性不好,人一多,转眼就忘了。” 云语安摇了摇头,“人之常情。” 她这般说,郑言之愈发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一样,更是歉意万分道:“是我疏忽了。不过……你的画,今日人多无瑕,可否借我多观阅几日?” 云语安垂下眼睫,“这等令人看了不安的画作,郑公子留它何用?” 郑言之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实不相瞒,自小……我也同云姑娘一般梦到这古怪的场景。后来还是我母亲从法华寺请了符,我才慢慢将这些东西给淡忘。可是我心里……一直不踏实,今日云姑娘竟能把相似梦境画出来,忆起往昔,我想我是否能从中找到因由或者共通之处……” 云语安叹了口气,伸手将画作卷起,递给他,“既然我们是同病相怜之人,我又岂会吝啬一幅画作?” 郑言之双手将画作接过,“多谢云姑娘。不多几日,我一定亲自上门归还。” 一直在等郑言之从庭院出来的高怡涵不断偷瞄着身后,好半天,总算看到郑言之郑重握着一个卷轴出来了,而后面居然还跟着云语安。她不禁心下有些不舒服,顿时对傅雅萱和云锦安道:“你们看,语安和谁走在一起?” 傅雅萱和云锦安回头,一瞅到那画面,云锦安顿时骂道:“看她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就跟偷了人一样,跟她姨娘一路的下作货。” 她骂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够郑言之和云语安听到。 听得郑言之一愣,当看到高怡涵幽怨的目光,却有些不自然地闪躲了开去,也忘了对云锦安的漫骂表示不满。 云语安则是身子一摇,险些跌倒,幸得郑言之反应得快,一把将她扶住。想说什么,又有所顾忌,待她站稳,才默默放开她的手。 “郑公子去招待客人吧,都是自家姐妹,闹着玩的,我没事。”云语安白着脸退了两步,低声说了句,就挺直背脊强颜欢笑朝云锦安三人走来,“雅萱,怡涵,四妹,你们准备去哪里玩,我同你们一起。” 傅雅萱也不喜欢她,一句就呛了过去,“我们自玩我们的,谁要同你一起。” 说完,三人就扭头而去,丢下云语安一个人愣在当地,泪珠儿一串串往下落。纤细的肩抖动,真是我见犹怜。 不远处,一直暗地跟踪云语安的秋韵将一切尽收眼底…… 陆小末和云九安被李雁一个阴毒的眼神杀给惊跑,两人依然到处乱蹿。 一时听那些文士们谈论天下大事,一时又听人吟诗作赋,一时又听戏。逛得几下,觉得无非都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的场景,索然无味,决定还是去找公孙武。 不出所料,公孙武果然在练武场那边,而晏亦辰抡刀正在台子上和一个耍枪的年轻人打成一团,观战的人不少,不时传来喝彩声。 公孙武一眼就看到云九安,顿时跑了过去,“五姑娘,我找了你几圈都不见你的人,到哪里去了?” 还不待云九安回答,陆小末就接口了,一边上下打量着,一边道:“听说你有意娶我家九安,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公孙武向她抱拳一揖,“陆姑娘……” 陆小末哼了声,“我以为你眼里只有九安,已经不认识我了。” “岂敢岂敢。陆姑娘是五姑娘的好姐妹,无论如何我也不敢忘。” “嘿,不错嘛。”陆小末瞟了云九安一眼,对着公孙武坏笑,“你若想打我家九安的主意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得过我这关。” 公孙武挑了挑眉,“就不知陆姑娘这关要怎样过?” 陆小末看了他背后大刀一眼,“我们上次在望月楼打得不尽兴,不如这次再来一次。这样吧,你不用兵器,十招之内你能打败我,就算过了我这关。” 云九安哭笑不得,“小末,你倒有自知之明。” 陆小末得意道:“审时度势你不知道么?公孙公子,你看怎么样?” “陆姑娘,你确定是十招么?”公孙武扬眉笑道。 “怎么,嫌少?” “不是,我怕你撑不到十招。” “我去。敢轻视我,看招!” 陆小末架势一拉开就开始进攻。拳脚确实也打得虎虎生风,偏偏就近不了公孙武的身。 第094章 说打就打 她每出一招,公孙武都似能看清她下一招一般,预先就能躲开。连连攻了五六招,招招走空,急得陆小末直叫唤,“有种你别躲。” 这边一开打,顿时也有人看过来,不少人识得公孙武,见他和一个小姑娘动手,不由都乐了,“公孙公子,人家要你回手,你别总躲躲闪闪,拿出点气概来……” 公孙武不急不忙,见陆小末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方发动了反攻,“陆姑娘注意了,第一招……” 他腿只一撩一踢,陆小末手臂招架不住就在往后退。自然是对方招式过快,与她的力道太过悬殊而形成的压倒性反攻,陆小末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分明一招就落败了…… 陆小末只觉脸上无光,还要强行掠身上前。只是这时一条黑色影子朝她不声不响卷来,云九安一声惊呼,“小末小心!” 同时奔上前去伸手就抓那黑影。 “不可!”公孙武一把拍开陆小末的之际,又将云九安给拉进了怀里,那黑影“叭”地一声就狠狠抽在了他背上。 不少人惊呼出声。 云九安听到公孙武的一声闷哼,立即推开他,看到他后背被皮鞭倒刺拉出的血痕,终究是没忍住,怒道:“郡主为何无故伤人?” 李雁冷血地看了眼皮鞭上的血肉,“本郡主看谁不顺眼就抽谁,你能奈我何?” 陆小末差点又在她手里吃亏,想起之前琼花宴的事,也怒骂道:“我看你就像条疯狗,逮谁咬谁!” 李雁毫无征兆地又一皮鞭朝陆小末脸上抽去,公孙武再动,腰身一展,腾空就将那带钩的皮鞭徒手给抓到了手里,“凌香郡主一再仗势欺人,这里还是大庭广众之下,郡主眼里还有王法么?” 凌香郡主扯了扯鞭,却是纹丝不动,不由哈哈大笑,“哪里来的野狗,居然还跟本郡主谈王法。来人,给本郡主把这三个碍眼的拖出去杖一百!” 她身后那些护卫立即就要动,却被一人止住。 “我看谁敢动我的人。” 随着这一声,就见一身湖蓝色锦袍宋砚宁从人后缓步走出来,清明如水的眼眸里寒意凝聚,竟带着一股从未见过的冷烈之气,与平日的斯文优雅判若两人。 “宋、砚、宁?”李雁一字一顿,似也不相信这是那个她认识的绣花枕头,她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你的人我不敢动?我就不知道动了又如何?动手!” 这么一耽搁间,晏亦辰阿成阿虎已跳入场中戒备着,包括顾念蓉和几个英气的女子。 这边剑拔弩张,早已有人去禀报郑大学士和四皇子。 “李雁,我不知道你是凭什么在此嚣张跋扈。你若想称王称霸,可以回你淳王府去。这里是大学士府,你若无忌惮,那只管放马过来。我德昌侯府今日就奉陪到底。” 宋砚宁直视着李雁,说得轻描淡写。 本在与友人相聚的宋竹也已闻讯赶了来,人前一站,周身杀伐之气迸裂,彰显着德昌侯府亦不惧淳王府的气势! 李雁今日是有气无处撒,而且她现在就是要借机杀鸡儆猴,给那些胆敢对秦疏的亲事蠢蠢欲动的人给个警告! 眼看到宋砚宁居然敢护着陆小末几人,更是失了理智,“你们聋了么?还不快把那三个给本郡主拖出去杖毙!” 宋砚宁一撩袍摆,匪气十足,“都别愣着,只管打!” 两方都是权贵。 李雁素来带着她的护卫在京城中横冲直闯,没人敢与她对着来。那些护卫在气势上每次都压倒性占上风,打人就没输过。 宋砚宁身为德昌侯府次子,平日瞧着像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但倚着德昌侯爷的势力,再加他背后有睿王这棵手握重兵大佬的大树,还有这些在场应邀前来与他关系不菲的江湖一辈,根本就不在意李雁会把他们如何。顿时都手持兵器挥向淳王府的那些护卫。 公孙武本是忌惮李雁的身份还让着,眼下众人混战,也顾不了对方是个身份尊贵的郡主,当即手一抽,扯着对方的皮鞭,腾空就给李雁一个飞踢。 李雁没料到对方居然连她也敢打,娇叱一声,顺势上前,避开其锋芒,手中带钩刺的长鞭猛挥,意图让对方手掌受伤。不料公孙武对敌经验丰富,后背大刀出鞘,一刀就将她视若珍宝的鞭子一分为二……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且这当中有不少文人士子,他们目含怒意,均指责李雁仗势欺人,目无王法…… 那些闻讯赶来的贵夫人小姐听得旁人道清楚原委,对李雁的凶狠和不讲理更是忌惮万分。 谢夫人脸色难看至及,这位凌香郡主不分场合在他们家撒野,简直是太过份了。 看到德昌侯江夫人正好站在身边,忙道:“夫人不用急,已经通知了四皇子,也只有他能压制住郡主……” 哪知江夫人浑在不意,“无妨,文的看腻了,来点武的热闹热闹也甚好。” 谢夫人一脸尴尬。 宋砚宁稳稳坐在太师椅上,容颜清绝至极,眼角却含着一抹清凉之意纵观全场,所谓的绣花枕头此时竟十分灼眼。 傅雅萱和云锦安以及高怡涵远远看着他,不禁也为之神夺。 裴夫人生恐陆小末有何事,惊得到处找人。 和大高氏站在一处的高氏,心思却在电转,她没料到宋砚宁会有这样的号召力,似乎有些低估了他。今日的事不知能不能成? 大高氏却有了些心思,低声对高氏道:“原以为宋二公子只是个文弱的书生,没想到也不是软弱可欺的。连淳王府都不怕,对郡主说打就打,没输了德昌侯的名头。” 高氏小声笑道:“怎么,大姐对他有什么想法?” 大高氏摇了摇头,“你没听说卢大人和牧马州的贺大人的两个女儿对他可是追得紧,还有什么江湖女子之类的,我就算再有想法也不致拿自家的女儿去赌。” 高氏笑了笑,“大姐说得在理。正经姑娘家,怎么比得过那些泼辣的女子。没想法也好。” 同一时间,陆小末和云九安在公孙武的刻意掩护下反而被挤出了打斗场。看到公孙武把李雁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陆小末拍掌大叫,“公孙公子好样的,给我全力打,打得她哇哇叫……” 李雁气得边退边大叫,“来人!给我把这些混帐东西都杀了——” “都给我住手!”李诚没想到这么点时间不见,李雁就在此和德昌侯府的人打起来了,她是嫌淳王府还不够招摇? 配合他的,是他所带来的几十个护卫同时拔刀出鞘! 气氛一度陷入极度紧张。 或许是迫于四皇子的威压,双方拼斗终是停手。 第095章 另有隐情 一番混斗,自然是见了血的。淳王府护卫在诸多江湖好手手里没占到半分好处,个个都挂了彩。 李雁更是散乱了发饰,手中皮鞭只剩半截,狼狈得很。 见她这般模样,估计不少人在心底里直呼“打得妙”。 “凌香,还不快给宋大人道歉?”李诚喝道。 看到所有愤怒的目光,李雁根本就不怕。 但她怕李诚。 她怒而将手中半截皮鞭一扔,怨毒地看着宋砚宁,“我们走着瞧!” 宋砚宁道:“悉听尊便。” 李雁回头狠狠盯了陆小末一眼,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李诚无奈地向宋砚宁和宋竹一揖,“实在对不住,本宫代她向诸位赔礼了。”苏丹小说网 宋竹忙抱拳道:“下官不敢当。” 宋砚宁起身向四周团团抱拳道:“郡主不讲道理,这天下自有讲道理的人。今日有冯大先生和郑大学士押场,还有诸多读圣贤书的同仁在,我宋某人总算没有丢了读书人的风骨。” 他一席话,引来不少喝彩声,宋砚宁又成了斯文俊雅的贵公子。 郑大学士急匆匆到场,赶紧吩咐下人打扫战场,四皇子不得不上前和一些未打过招呼的人寒喧。 云九安看到公孙武手掌上鲜血直流,还加背后深深的鞭伤,和陆小末赶紧扯着他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帮他清理了伤口,取出随身携带的自制金创药,用自己的绸帕给他把手掌包扎好。 “伤口有点深,三日内尽量不要沾水。”云九安把结打好,边交待边抬起了头。 忽然就撞进了公孙武深邃的眼眸里,她弯眼一笑,“刚刚多谢公孙公子相救,不然我和小末只怕要在郡主手里吃亏。” 公孙武道:“我公孙武从不打女人。可今日即便她是郡主我也要出手,从没见过这种不问缘由仗着手中权势上来就行凶的人。” “没错,我就敬佩像公孙公子这样气概的人物。”陆小末笑眯眯坐到二人跟前,“不知公孙公子是哪里人氏?” 公孙武自是明白她的意图,脸一红,“蜀中人士。祖籍越州。” “公孙公子父母可有健在?” 听到这里,云九安翻了个白眼,陆小末怕是要刨人家祖宗十八代去了。 偏公孙武对她的话有问必答,像是故意说给云九安听一样。 她暗自好笑,示意他转过身去,看了看他背后的鞭伤,只怕要脱掉上衣才好上药。 若是在原来的那个时代,看个光着上身的男人并没什么,但在这里,只怕要引来别人各种闲言碎语。 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只得打断两人道:“公孙公子,你身后的伤暂且不方便为你上药,我这里有我亲自制的金创药和药膏,待回去后,你自己擦,药效不错,应该要不了几日就可令伤口结痂。” 早听闻她懂医术,如今还自制了疗伤药,公孙武接过,“多谢五姑娘……” 云九安摇头,“你的伤因我们而起,言谢也该是我们。若是谢来谢去就太见外了。” 公孙武听出她言语中的松动,喜不自胜,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云九安心里年龄毕竟比他大上几岁,也知少年人心性,故意转了话题对陆小末道:“那个凌香郡主一再找你的麻烦,我不相信是无缘无故的。你到底和她有什么过节?” 李雁的针对性很强,莫不是陆小末有什么事情瞒了她? 陆小末看了公孙武一眼,眼眸里迅速划过一抹不应属于她的焦虑。这个神情稍纵即逝,却也被云九安看出了端倪。 “哪有什么过节,她本来就像个抽筋的疯子,甭理她。”陆小末依然一脸笑嘻嘻道:“对了,之前宋二公子对凌香郡主说‘谁敢伤我的人’是几意思?我们三个谁是他的人?” 三个人同时互望,都摇头。 “这就奇了个怪了。不对,公孙公子,你不是和他一起来的么?他肯定指的是你。”陆小末下着定论。 公孙武也有些不确定起来,“不会吧?我的请柬是傅大哥给的,我是同蓉师姐一起来。不过我蓉师姐确实是借了他的名头过来,会不会因为蓉师姐的关系他才出头?” 云九安和陆小末同时点头,陆小末道:“肯定如此。看来我们是跟着你师姐才沾了光,不然以凌香郡主今日的架势,就算众目睽睽,她只怕也会先把人打了再说。” 云九安暗自甩了把汗,只有她知道,宋砚宁是怕她受了伤不利于他的计划…… 几人在此处说说笑笑,却不知练武场上已经热闹了起来。 刚才一阵混战之后,侯夫人江氏趁着四皇子和诸多还未离开的女眷在场,大声道:“在到这里之前,我已经给郑大学士说明,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为我家两个儿郎寻门好姻缘。这两个家伙一直推托,今日就烦请殿下作主,也作个监督,他们若敢不遵母命,殿下就直接给他们当月老吧。” 江夫人这段话一出,全场哗然。这是有多恨铁不成钢啊,居然当众逼婚自己儿子,而且是毫不留余地的把四皇子都扯上了。 宋竹苦笑,他这个池鱼是被殃及定了。 李诚朗声一笑,“侯夫人这个要求不过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若是侯府两位公子的婚事,相信在场的闺秀们都会愿意。就是不知两位宋公子有何要求没有?这个月老本宫今日是当定了。” 而坐于一直坐于江夫人身后的几女却坐不住了,如果今日宋砚宁就要当众定下亲事,只能从她们三个中产生,绝不能让其他的女人捡了便宜去! 那穿着烟翠霞袄的贺诗诗站了起来,走到江夫人跟前委屈道:“伯母,之前未听您提起过此事,是您对诗诗不满么?” 身披湖色丝绒棉披肤如凝脂的卢凝珠也红了眼上前道:“伯母,凝珠日后愿服侍于您……” “夫人,您刚才也看到了,只有我能保证宋大人的安全,您不是应该考虑我?为何还要让其他人掺和进来?”身形高挑的顾念蓉亦不落后道。 第096章 找红狐斗蓬的女子 江夫人头痛地看着她们三个,干笑道:“你们几个都很好,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是无法取舍么?交给四殿下来决定总有个结果。如果让宋二自己来,定然又竹篮打水一场空,我这不是让他今天给所有人一个明确的答复……” 一直关注着宋砚宁那边的云九安远远看到杜虎已把背后的风帽罩起,知时机已到,便起身解开自己身上的火红银狐皮毛斗蓬系到陆小末身上,说好久没看到秋韵了,担心她出什么事,出去找找就来。 陆小末和公孙武以为她要上茅房找的借口,不疑有他,便随她去了。俩人依然侃天侃地。 云九安转到曲折游廊尽头处,她找了个无人的挟屋,迅速将身上的淡绿色兔毛滚边的缂丝小袄和大摆灯笼裙脱下,露出里面一身天青色襦裙。 随后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些首饰眉笔黑粉…… 少倾之后,她头上多插了一排碎花簪子,鬓边又插了一支金步摇,耳上换了珍珠垂珠,黑黄了脸面,粗浓了眉毛,最后戴了黑色面纱,方才把脱下的衣裳裹在一起塞到了角落里。 出了门,她低头走着小碎步,迎头就撞见了杜虎。 同一时间,郑大学士府门口,王公公下了马车。在王公公示意之下,管事不敢声张,立即带他进了书房,同时飞一般地去通知郑大学士。 刚刚把练武场那边安置好的郑大学士听说宫里来了人,脚下半刻也不敢停,急步行到书房。 毕竟是圣上身边的人,郑大学士不敢有半分怠慢,“不知公公驾临,有失远迎……” 王公公放下茶杯,细声道:“郑大人不必客气。咱家现在过来,想必你也清楚……圣上问西楚那位可定了人选?” 郑大学士忙道:“进来之前就与我说过,说不知哪家姑娘好,一切随缘。就让本官给他挑个与他的白狐斗蓬相配的红狐斗蓬的女子便行。刚刚因为凌香郡主闹事,本官忙于息事还未及去找。要不公公再喝会茶,待我派人去寻一遭……” 王公公道:“西楚这位好似也太随意了些。就是不知今日若没着红狐斗蓬的女子,他是否会抗旨?” 郑大学士一惊,“应该不会,本官马上去寻。” 梅花亭里,帐幔翻飞。冯大先生和他多年未见的学生谈古论今,只有秦疏默然望着人声潮涌的练武场。 这时一个随从走到他身边,附耳道:“宫里人来了。” 秦疏眉目不动,只轻点了头。眸光依然落在不远处。 练武场上,已被他老娘逼得无处可退的宋砚宁正叹道:“彼人不才,虽无雄才伟略之术,亦无征战沙场之能,却是相当敬佩这等才能之人。我曾发誓,这辈子能成为吾妻相伴一生者,须得容颜无双,才思敏捷之人。” 有心之人皆在衡量着他的这个标准自己能不能达到,亦或是他已有所指。 四皇子李诚笑道:“这么听来,宋大人的要求可不低,却不知大人的容颜无双是何标准,才思敏捷又是何标准?” 宋砚宁轻笑出声,“容颜无双么,自然是与我不相上下的。” 众人哄笑,虽然他很不自谦,但谁又能否认他容色确实过人? “至于才思敏捷……”宋砚宁眸光四下一转,总算看到杜虎把个蒙了面的云九安从游廊下领了过来,“不久前我刚好认识一个才思敏捷的红颜知已,若哪位女子有无双容颜,又有像她那般的敏捷才学,我宋砚宁必定竭力求娶,一生绝不生二意。” 侯夫人江氏以为他又在找借口,冷笑道:“把你的红颜知已请出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等才学,居然让你在此大放厥词?” 不少人起哄,皆一副瞧热闹的样子。 贺诗诗和那卢凝珠却是不服,她两人的容颜和才学在女子中已算一等一的,今日宋砚宁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却当众另提要求,只怕又在想一出什么幺蛾子。 两人打定主意先且看着,即便他幺蛾子再多,今日也一定要他屈服。 此时阿虎已领着云九安走到了宋砚宁身后,“大人,这个呃……人来了。” 宋砚宁起身,忙朝云九安一揖,“小意姑娘,今日就劳烦你了。” 云九安差点翻白眼,还你大姨呢。 她故意哑声垂眸盈盈一礼道:“不劳烦,能为宋大人效力,是小意的荣幸。” 四皇子瞧这姑娘穿着普通,面纱外的皮黑眉粗,除了一双眼睛明亮外,并无什么奇特之处,却不知到底有何才能,能让宋砚宁如此推崇。好奇心一时间也被提了起来。 宋砚宁点了点头,示意人给云九安搬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方对李诚道:“烦请殿下护卫一人,当众舞一套剑法。” 李诚挑眉,“这是何意?” 宋砚宁笑道:“殿下让人照行就是。” 李诚哈哈一笑,“好,既是宋大人的要求,本宫岂有不从之理?烈火,你来!” 一个容长脸护卫应声出列,四方一抱拳,随即提身静气,鞘中长剑“锵”然出鞘,一套如细雨绵长的剑法已被他施展开来。 只见他或踢或撩,左腾右跃,剑光闪闪,如花枝乱颤,如春雨绵绵…… 他的剑招极快,一套剑法下来,几乎也就十几个呼吸间,便已收势,剑归鞘。 “好剑法,看得我眼花缭乱。”宋砚宁大赞了一句,转而道:“小意姑娘,刚才烈火的剑法你可有看清楚?” 云九安起身一礼,“差不多。” 宋砚宁又道:“好。那就烦请你为此剑法赋上诗词,并且依样打出来,不知能行否?” 云九安也不推辞,正色道:“或可一试。” “剑来!”宋砚宁喝了一声,杜成立即将早备好的剑递了上来。宋砚宁转手交给云九安,“这是一把无双剑,是我一次无意中得来,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七,相当轻巧有灵性。希望你能好生善用它。” 云九安拉过剑在手中掂了掂,微皱眉,剑是好剑,对于她来说,似乎重了些。 她左手提剑,不紧不慢走到场中,摒息静气,随后开势启剑。 人随剑走,素腕翻转,身形在场中亦是不紧不慢,与烈火的迅捷不同,她的剑势如微风吹拂。 “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 第097章 不服 她左手持剑,不紧不慢走到场中,摒息静气,随后开势启剑。 人随剑走,素腕翻转,身形在场中亦是不紧不慢,与烈火的迅捷不同,她的剑势如微风吹拂。 “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 女子裙裾纷飞,剑意如绵。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但见场中银花点点,犹如春来花开,细雨缠绵。 “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 最后只见光点淡去,风云俱净,女子剑势已到尾声,口中已轻浅吟出:“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直到女子收势喘气,额角细碎的汗珠滴落,在场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似乎仍沉浸在女子翻飞的身影里,轻缓吟出的词赋里。 而坐于梅亭中的秦疏神色蓦然一变,似已认出场中吟诗舞剑的女子,起了身,长随长青见他神色不对,立即跟过去,“公子何事?” 秦疏眸色深深,“去看看宫中那人有没有走。若没走,马上把人拖住……” 长青不敢多问,赶紧飞奔而去。 有侍女端着重温的美酒过来,“公子何事着急?晴儿或可以帮忙。” 秦疏淡淡看了她一眼,“无事。” 此时场中已传来喝彩声,“好,小意姑娘瞬息记住剑招,同时赋上与剑意相符的词句,不愧被宋大人称为才思敏捷之人。” 人人都在称道,卢凝珠和贺诗诗脸色却难看至极。她们向来自恃貌美又能文善武,世间像她们这样的女子已不可多见。却不知宋砚宁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个极品,这不是故意在刁难她们么? 江夫人却来了精神,盯着云九安的眼神泛起异样的光彩。 李诚哈哈大笑,抚掌道:“不错,小意姑娘对烈火的剑招一遍不忘,并能同时赋上诗句,担得上才思敏捷。可是……宋大人不会认为此类女子不好寻么?” 宋砚宁轻笑出声,“就是因为不好寻,我才要慢慢寻。世间既已有这样的小意被我寻到,也一定会有我期望中的那个小意在某处等着我。” “什么小意大意,我看就是你们串通一气在胡弄人。”贺诗诗当先就坐不住了,气得拔剑而起,直指已默然站于宋砚宁身侧的云九安,“若你想证明你过目不忘之能,我现在就舞一套剑法,此剑法是我师傅不传之秘,也只传我一人。如果你能舞出,我便信你。” 宋砚宁渐收了笑颜,一手挡在云九安身前,“贺姑娘,你莫不是认为我会伙同殿下在胡弄在场之人?” 见他如此维护一个长得并不怎么样的女人,贺诗诗双眼顿时通红,“宋砚宁,这么两年来你总是花样百出的拒绝我,我究竟是哪里不好,你要如此这般对我?” 宋砚宁叹了口气,“我没说你不好,只不过我心气儿高,就想找到我心目中的那个人罢了。” “我不信!把戏,一切都是你在玩拒绝我的把戏!”在如此双眼睛注视下,贺诗诗已顾不上脸面,忽然挽了一个剑花,大声道:“看好了,如果她有一招不对,你今日说的话全部作废……” 贺诗诗含恨而舞,一时间,场内剑气激荡,似有寒气飘飘,又似有风雷滚滚,令人只觉气势磅礴,无可阻挡。 眼见贺诗诗能舞出如此一套精绝的剑法,在场的人不禁都为之侧目,看来真是虎父无犬女,贺秋能为刺史,治下一方,其女也大有大将风范,不输男儿。 这样的女子,却不知宋二公子又是如何狠心一再拒绝? 人们在叹息,练武场中的情形也引起了梅亭中与学生谈论学问的冯大先生的注意。他对其中一个青年人道:“周澈,你认为刚才那位小女子的赋诗如何?” 周澈望着场中颔首道:“此女记忆力超群,且能急智赋诗,与剑意相合,才智确实非一般人能比。遗憾的是剑上无内力支撑,终是飘忽了些,未能达到十全十美。” 冯大先生又问秦疏,“子玦认为如何?” 秦疏微微一笑,“能令连贺诗诗和卢凝珠都不能看上眼的宋二公子极力推崇的女子,其才学自无人能及。依我想来,以此女子的心智,身无内力,只怕是她不愿学或者其他什么因由,若要认真修习的话,将来成就不会输于任何武学大家。” 周澈和另一个青年人哈哈大笑,“能得秦公子这般夸赞,看来宋二公子眼力不差。我们且看她是否能记下贺诗诗的秘传剑法,如果真是如此,只怕那些武学大家都要坐不住了。” 此时贺诗诗已将一套密不透风的剑法打完,退了场,只等云九安上去。 云九安却不动,反而低声在宋砚宁耳边道:“已经练一场了,再来一场,我怕我气力不继。” 宋砚宁只好微侧过头,也压低声音道:“就这一次了,不然她不死心。” “你要确定就这一次,若后面再来个花花草草,我脑仁怕是都要炸。” “你放心。只要她死了心,基本其他的花花草草绝不敢再有非分之想。我们的事就算了结了。” 当着众人,两人公然咬耳朵,如何不让人浮想联翩? 好在看到云九安那露在外面黑黄的皮肤和粗浓的眉毛,一些人又觉是多心了,宋砚宁喜欢的是容色无双,绝不可能和这个堪称丑陋的小意姑娘有何不妥的地方。 云九安起了身,依然持那无双剑,风过之处,她的剑势又起。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 “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户侯……” 她一剑又一剑地将贺诗诗不传之秘的剑法舞出,终是惊得那贺诗诗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直到最后一个收势,云九安最不想看到的尴尬一幕出现了,当她的‘万户侯’的侯字落音之际,她手中剑还是不听使唤地飞了出去…… 第098章 祝你们百年好合 “锵”地一声,剑尖失了重心的乱飞,一个身影掠过,一把将长剑抓在手里。 却是一直在掠阵的宋竹。 他长声一笑,“小意姑娘的才学确实令人敬佩,若是愿修习内力,我可以为小意姑娘指点明师。” 他走到站在场上满眼尴尬的云九安面前,接过她手中剑鞘,还剑入鞘后收了起来,环顾四周道:“小意姑娘不过是应我家阿宁之邀展露才华,并不是要拼命。她现在已体力不支,还望诸位到此为止,不要再为难她。” 云九安松了口气,这位宋将军体贴人多了,她转身向座椅走去。 “好一句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小意姑娘不仅有过目不忘之能,其诗词亦显侠义霸气。我卢凝珠不才,实在敬羡姑娘的文采,可否赐教一二?” 卢凝珠仍不服气,站起身娇声道。 还来? 云九安身子一顿,转而手扶上了额,紧跟着人就往地上软倒了去。 幸得宋砚宁眼疾手快,起身一把将她扶住,眼见她双目紧闭,不醒人事,不得不抱歉地朝众人道:“实在对不住了,小意姑娘本来就身子骨弱,今日因为我极力相邀才过来,现在她已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此事只能就此作罢。先救人要紧。” 言罢,打横一把抱起云九安,在杜成和杜虎的引领下,就匆匆离开了。 事情发生得突然,众人面面相觑,绝料不到结果会是这样。 那卢凝珠亦是愣在当地,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梅亭内,秦疏眸光紧随着那抱人匆匆隐入廊下的身影,容颜如许,却明灭不定。 郑大学士恰巧过来,他哈哈一笑,向冯大先生贺喜道:“作海,大喜啊。你这次去见先生可有交待了。” 冯大先生站起身来,捋须笑道:“不知喜从何来?” 秦疏看到不远处长青沮丧的模样,似已知郑大学士所言何事。 眸下掠过讥嘲一笑,抬眼看去,竟见到一抹红影在对面的长廊下在朝他挥手。 他闭了闭眼,别开头望向渐起风云的天际,既然老天让事情阴差阳错,怕是有些道理。且走且看,待到归国之时…… 宋砚宁抱着云九安在杜虎的引领下想直接带去之前她换装的屋子,哪料江夫人却像察觉了什么一样,一直紧跟在后。 杜成机警地拦住江夫人,江夫人急得跳脚,杜成拦着就不让她走,骂也不行。 总算到了地儿,宋砚宁抱着云九安进了屋,轻笑道:“我胳膊肘都快断了,你觉得还装死像话么?” 本应昏迷的云九安居然真的睁开了一只眼,她狡黠一笑,“为了大人的终身幸福我鞠躬尽瘁,大人费点胳膊不是理所应当?” 宋砚宁认真点头,“确实说得在理,我决定应当把你抱得更稳些。” 说着他手臂就加了力,不是抱得更稳,而是抱得更紧,吓得云九安一个翻身就滚了下来,差点摔在地上,嘴里骂了句,“登徒子。” 杜虎识趣地出去了。 宋砚宁笑了,好脾气帮她捡起塞在角落里裹成一团的衣裙,“像我这样玉树临风的登徒子世间仅此一人,别无他家,你应该珍惜。” 云九安一把抢过衣裙,扁了扁嘴,“我确实应该珍惜,珍惜你的厚脸皮。” 真的,不知从何时起,这厮的言行越来越恣意奔放,像这种性情的男人,确实容易招女人喜欢。https:/ 宋砚宁也不生气,见她把衣裙往身上套,极其自然地伸手帮她理着衣带,“你不懂,这叫陈述事实。” 云九安扯过衣带,笑得不怀好意,“你的事实还包括找那容色无双才思敏捷的女子,我刚刚一直都在想,那女子莫不是倒了八辈子霉要被你惦记着?” 宋砚宁也盯着她,似笑非笑,“你要不要这般煞风景。” 那眸色里似有别样风景,有些炫目……云九安别开了脸,哼了声,“我也是陈述事实。” 宋砚宁用手指勾着她下巴让她转过脸,“云九安,我听说你表哥在给你作媒。” 云九安毫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要你管。” 她边说边继续把衣裙套好,系上腰带。 宋砚宁依然不着恼,一只手不容置疑地放在她后脑勺,“别动。” 他拿了巾子帮她擦额上的黑粉,“我自然不会管,我只是想预祝你们能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明明是好话,却听得云九安心里有些发毛。 她闭眼任他擦,待他一收手就连退几步,迅速把头饰都取下来包在一起,塞进怀里,提了裙摆就往外跑,“那就多谢了。” 被宋砚宁一把扯了回来,“急什么,你的大蚕眉还没擦,是想出去吓人么?” 云九安低头就往他肩上蹭,眼见他湖蓝色的衣裳上黑黑一片,恶心了他一把,才笑嘻嘻转身而去,看得宋砚宁哭笑不得。 见云九安离开,在外面放风的杜虎回头道:“大人,这次郑家的宴席设在湖心,你还要不要参加?” 宋砚宁看了一眼云九安消失的方向,负手与她相向而行,“我大哥怎么说?” 杜虎道:“将军说宫里的王德顺来过,拿到西楚那位的消息就走了。我们的人说大学士府几个传菜到湖心的小厮得到了不知谁的命令,有可能在传菜的时候对大人动手。具体的没探清楚。” “谁的命令?大学士府的下人旁的人能使唤得动,自然离不开权势。看来有人又想玩老套路给我设桃花陷阱。无趣。” 宋砚宁无聊的撇了撇嘴,继而神色淡淡道:“罢了,目前还不想成为别人的猎物,湖心宴我就不参加了,你让我大哥小心一点,我先走了,你留下来护好我母亲。” 杜虎一怔,“大人走了云姑娘怎么办?那个公孙武……” 宋砚宁侧目看他,“你好像是话本子看得太多,都变成七窍玲珑心了?” 杜虎忙低下头,只恨自己没忍住多了嘴。 没想到宋砚宁竟笑吟吟道:“你觉得那小子会是个威胁?那是你太小看梁子渊了。放心吧,我不去当那个恶人,自有那恶人会蹦出来作恶。大家都好好的,何必去伤了和气……” 他光风霁月般的离去,独留杜虎在风中凌乱。 第099章 偷情 可能吃得太杂,本想去找陆小末和公孙武的云九安真的有些内急。她找个忙碌的婆子问明了茅房的方向,就沿着一条佳木葱笼的小径往庭院深处走去。 待到人声远离,见到翠竹成林,居然还没看到茅房。想来是她把路走岔了,正要转身重新找路,却听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她寻声扭头一看,原来是高怡涵。 此时她似乎有什么心事,边走边回头,似在等什么人,眉头紧锁着。 想到她高傲的样子,云九安也没准备和她打招呼,调头就想默不声响的离开,忽见另一个身影又步入了她的眼帘。 她定睛一看,居然是郑大学士之子郑言之。 这等秘约之事,不宜打扰啊。她只能默默站在一簇竹子后。 “怡涵妹妹这个时候唤我来何事?” 郑言之径直走到高怡涵面前,开口就问。 高怡涵幽怨道:“你上次明明说要趁赏心悦事宴的时候向你母亲提我们的事,你到底有没有提?” 郑言之道:“谁说我没提?昨晚我又向母亲提了一嘴,她依然反对得很。说我姐现为四皇子妃,我的婚事朝廷内外都会分外关注。以你姑母和明王爷的关系,若是我们议婚,怕是圣上要疑心我姐夫欲与明王有什么勾连……” 高怡涵气道:“这些事又不是我能左右,生来便有。照如此说来,我们这辈子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了……” “怡涵妹妹,我可没这么说……我母亲现在不允,只要我一直不同意议亲,时间久了,她定然也会同意……” “时间久了,时间久了,你每次都如此说,我年龄也不小了,你是要让我等成个老姑娘不成?或者是你根本就不在意我,偏就想去喜欢那柔弱会撒娇的庶女?” 高怡涵越说越气,声音竟是拔高了两分。 郑言之立即上前捂住她的嘴,小心在四周扫了一眼,确定没人,才生恼道:“你都在胡说些什么?谁喜欢柔弱会撒娇的庶女了?” 高怡涵推开他的手,眼圈都红了,“看你着急地,是不是说到了你的短处?” 说完竟然抽咽了起来,“你看云语安时一副怜惜万分的神情以为我瞧不出来?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所以才对我们的事不上心?” “简直是无中生有,我什么时候对云语安怜惜了?我只是和她说了几句话而已,难道除了你,我就不能与其他女子说话了不成?” “还说只说了几句话?之前我们走了后,你明明还带她去园子里说了会话,你母亲经过的时候,你还把她亲自介绍给了你母亲。以为我不在,这些事就不知道了么?” “你在跟踪我?” “我才没有跟踪你……” “那就是派人跟踪我。高怡涵,你觉不觉得你的言行跟那个云锦安一样,很是令人不齿?” “郑言之……你在因为云语安那个下作货骂我?”高怡涵终是忍不住泪流满面,掩面而泣。 见她哭得如此伤心,郑言之终是不忍,上前把她揽在怀里,“我不是骂你,只是觉得你向来举止端庄,言语得体,是那种温柔娴静的好姑娘。若是变得尖酸刻薄的话,就不再是我喜欢的那个高怡涵了,对不对?” 得到心上人温言软语的拥抱,高怡涵顿时安心了不少,靠在他怀里哭了一会,方点头道:“是,我也讨厌那样的自己。可是我真的担心,若我们再这般拖下去,怕不会有结果。我赌不起。”biquiu 郑言之给她擦着泪珠儿,“是你想太多了。这辈子我只欢喜你一人,也非你不娶,父母总不可能拗得我,最后他们必定会同意我们的事,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郑言之一番安慰,高怡涵总算是破涕为笑,他又哄了几句,亲了几下嘴儿,两人方消了芥蒂,一前一后出了林子。 直到他们出了林子老远,云九安才舒了口大气,躲在竹子后,生恐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没的让她倒霉长针眼儿。 她呸了几口才又去找茅房,心里却在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凡是把女人藏着掖着不敢拖出来见人的男人,心里多半有鬼,最终吃亏的肯定是女人。 而这件事情,只怕也并非表面看的这般简单…… 同一时间,高氏那边,她看了一出宋砚宁和诸女的闹剧后,不得不再次确定,那宋二到头来终究仍是个绣花枕头。宋竹要比他靠谱有头脑得多。所以再次肯定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盘算里,是以连有人在传西楚秦公子已定下议婚对象的事也没仔细去听。 过了良久,吴妈妈急匆匆跑来在她耳旁说了句话,才让她从自己的思绪中缓过神来。 “你说什么?人已经走了?” “就是。宋二公子果然是个没种的,似是怕那些女子质问他,先就悄悄溜了。” 高氏暗咬牙,那今日给他布的局岂非白费了? “太太不用急,梁七郎已把他调回京,来日方长,他跑不掉的,始终都会是太太的囊中物。”吴妈妈小声劝。 高氏哼了声,“语安那边怎么样了?” 吴妈妈道:“一切都在照计划进行,谢夫人已经注意到她了。” 高氏垂下了眼皮,“叫她点到即止,别过了。” 吴妈妈应声而去。 云九安上了趟茅房出来,没想到等再看到陆小末的时候,居然被裴姨妈和陆小末以及谢夫人暴了个大消息——西楚秦公子的议婚对象已经定了。 定的是……陆小末! 云九安差点被雷得外焦里嫩,待裴姨妈和谢夫人一起离开,她一把就将陆小末逼到角落里,“这里的人都在说李雁喜欢西楚秦公子,李雁今日的行为就是在警告谁都不可以接下这门亲事,你就没有听到过?” 陆小末笑嘻嘻道:“听到了又如何?像秦疏那样如玉似雪之人,哪个女子会拒绝与他的婚事?除非是傻子。” 云九安被气笑了,“我说凌香郡主为何一再针对你,原来是你和那西楚的暗地里早有眉眼。你明知那是她的心头好,为何还要被色相迷了眼?你可知李雁会做出何种疯狂事?” 第100章 李雁的狠毒 陆小末满不在乎地笑道:“她会做出何种疯狂事,你告诉我。” “她真的会剥……”云九安差点脱口而出。前一世的原主之所以对李雁的印象深刻,不仅仅是因为琼花宴,而是她的残忍。李雁真的曾把年轻貌美女子的脸皮活生生剥下来过! 她没再解释,只是叹了口气,“小末,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陆小末也不追问,握住她的手,“九安,我们都长大了,每个人都会有秘密。你没看到我母亲都不反对这桩婚事么?说是回去和我爹还有大哥商议一下就给谢夫人回复。” “可是李雁那边……” “不用管她。她要发疯就让她去找秦公子去,与我无关。”陆小末不在意地摇头。 “陆姑娘说得没错,郡主若要闹,就让她找我。”随着这清润一声,就见身披白狐斗蓬的秦疏翩然蕴藉地走了进来。 陆小末起身唤了一声,“秦疏,你怎么来了?” 秦疏温声道:“发生这样的事,本就该我亲自过来向你说明。” “也没听你事先给我提起过,可是吓了我一跳。”陆小末说完拉起云九安,扬眉一笑,介绍道:“对了,这是我的好姐妹云九安。” 秦疏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云九安,眸光温和得如一汪春水,“最近时间对云姑娘的事迹亦有耳闻,没想到今日有幸能见,幸会。” 听着他言语温软,这个人……真不是个能让人生厌的人。云九安只好收起担忧,勉强笑道:“秦公子的大名我亦是如雷贯耳,万料不到你和小末竟能结秦晋之好。不过,我好似被小末骗了,你们以前就认识是吧?” 秦疏看了陆小末一眼,“其实也不太熟。” 这是什么回答?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云九安暗叹了口气,人合不合适,好与不好,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她若多言,反倒着相了。 正想把空间留给二人之际,公孙武走了进来,门口还站着晏亦辰和顾念蓉。 公孙武的外衣已换,想必背后的鞭伤也处理过了。看到秦疏在,怔了一下,抱拳一礼道:“在下神刀门公孙武,恭喜秦公子今日觅得佳偶。” 秦疏眸光在他面上稍停片刻,回礼道:“多谢公孙公子吉言。” 公孙武笑道:“秦公子与陆姑娘只怕有话要说,五姑娘,湖心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过去?” 云九安对他弯眼一笑,“你来得太是时候了,正说肚子饿了呢,原来已到用膳时间。” 她转头看向秦疏和陆小末,“我在宴席的地方等你们,你们聊。” 陆小末也没挽留她,只说马上就来。 待他们离开,陆小末示意铃当守在门口后,才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水,“没想到你为了应付圣上和李雁,连我都利用上了。就不怕我揭穿你的把戏?” 她一口将冰冷的水就饮了下去,入腹寒凉,有点像她此时的心情。 秦疏望着她,温声道:“我知道你不会。其实你也到了议婚的年龄,你与他的事如果不打破现状,这辈子只怕都不会有结果。我这样做,不仅是在帮我自己,也是在帮你,帮他。” 陆小末沉默了一上,转而苦笑,“好像你说得有些在理。可是那个李雁很讨厌,她动不动就要打要杀,我真还担心应付她不来。” 秦疏歉然道:“想要得到一些东西,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陆姑娘若不努力用心,心愿也不太容易达成。” 陆小末看着他,“你在威胁我?” 秦疏笑了,如春日乍现,“怎么可能。我只是在告诉陆姑娘一件客观事实。” 陆小末也笑了,“即便你威胁我也没办法。就好比我明知你利用我,我也只能任你利用一样,谁叫他是我的软肋。” 她起了身,“你打算利用我到什么时候?” “利用到……”秦疏望着远处,“我能全身而退的时候。时间应该不会很久。” 陆小末点点头,瞄了他的白狐斗蓬一眼,半开玩笑道:“我忽然发现我们今天的穿着很般配。”https:/ “我觉得不配。”秦疏眉目温淡地走了出去。 * 当初靖文帝将一座偌大的前朝王爷的府邸赐给郑大学士,原意是希望他多子多孙,福寿延绵。哪里知道他会一直子息不盛,香火差点不继,空负了靖文帝一番好意。 这座占地颇广的前王府在寸土寸金的平京城不仅屋宇多,还独占了一湖,湖心砌了不少建筑,供人在上面游玩避暑享乐。 郑大学士这次的湖心宴场面比较宏大,云九安和公孙武、晏亦辰、顾念蓉一行到湖边的时候,已有一少人在丫鬟小厮的引领下相继踏上了木质长桥,最终进了湖心小岛。 公孙武似乎也没见过此景,他不禁望着波光澹荡的湖面,还有那游荡在湖面上五六艘的花船叹道:“师姐,以前在南华看到沐庄主的湖心岛就已经觉得已经很奢华了,今日再见郑大人家的,才知什么是小巫见大巫。” 顾念蓉心情似乎不太好,情绪有些低落,只是勉强在湖面扫了一眼,“所以才让你来见识。别到时候回去没什么好给同门吹嘘的。” 晏亦辰笑出了声,“蓉师姐,你也太不给师弟面子了,五姑娘还在呢。” 顾念蓉没再出声,公孙武咳了声,朝云九安不好意思道:“蓉师姐受了些打击,说话有些生硬,你别见怪。” 云九安自也知道她受了什么打击,善解人意道:“蓉师姐说得没错,我虽然住在京城,也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地方,回去后,自也是要向人吹嘘一番,蓉师姐说的也是人之常情。” 几人边说边跟随众人往湖心岛行去。 这桥面并没有多宽,最多三人并排而行,风一吹,似乎都有些在摇晃。 就在即将登岛之际,前面突然传来了惊呼声,然后是尖叫声,紧跟着就人声混乱起来。 不多一会,就听到有人在急呼“快请太医……” 第101章 牵连大祸 桥面上的人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独属于四皇子府的银衣护卫急冲而出。 湖心岛上接着就被人银衣护卫们围了起来,进去了的人不能下来,未登岛的人也不能再上去。 被拦在桥上的人只能转身,居然引发了拥挤,甚至还有人被挤落水,一时间惊呼连连。 公孙武护着云九安,生恐她被人挤到,几人也欲往回走,刚一转身,晏亦辰竟突然手撑桥栏,一个腾空飞身,像蜻蜓点水般朝一个刚挤落水的身影掠去。 只转眼间,那人已被他捞起,一眼就看出落水的是个女子,湿淋淋地,就被晏亦辰身形连点,提到了桥面上。 云九安定睛一看,竟是云锦安。 好在云锦安是刚一落水就被晏亦辰给捞了出来,应该没喝两口水。却也吓得不轻,身软手抖,靠在晏亦辰身上大哭了起来。 如此人员混杂,一个姑娘湿衣沾身,凹凸有致……晏亦辰赶紧脱下身上的外袍给她披上,“五姑娘,令姐得赶紧找身干净衣裳换掉,免得天冷受了风寒。” 云九安拉着云锦安的手,“哭什么哭,不就是落个水么?这么多人看着一个姑娘家嚎啕大哭,也不怕人看笑话?快跟我走。” 她不由分说,拉了她就走。 公孙武和晏亦辰赶紧给两人开路。 云锦安一路还是抽抽嗒嗒,好不容易下得木桥,又见到有人在银衣护卫的护送下抱着棉被衣物往湖心岛跑。 “四姐,那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找到一间客房,趁顾念蓉给她找衣裳的当口,云九安再也忍不住问。 云锦安依然惊魂未定,“是……是四皇子妃被人冲……冲撞了,羊水都破了……” 晏亦辰问,“四皇子妃身边不是有很多人护着么,怎会被人冲撞?” 云锦安也是一脸迷茫的状态,“我也不知道。我和两个表姐一起去给四皇子妃见礼,不知怎么回事,怡涵表姐突然就摔了跤,直接扑到了四皇子妃身上……我一时吓懵了,不知怎么就被人推下了水……” 云九安和公孙武几人面面相觑,竟是高怡涵闯下了这天大的祸? 而此时云九安身体更是一激灵,忽然记起,在原主的前一世,四皇子妃就是死于难产。但时间绝不是今日,应该是在十一月初三正常生产的情况下,因胎儿过大胎位不正大出血而亡,一尸两命。 她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因为那天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地上的雪花徐徐上旋,发出嗖嗖的声音。 原主一身粉色嫁衣,憧憬着所有的未来,在云忠良回京之前,高氏还没等到她及笄,就被抬进梁家当小妾的日子。 那日四皇子妃是早上发作,确定是难产,靖文帝亲自带着御医和稳婆去了四皇子府。梁子渊负责隐卫,原主独守空房了一夜,被也是成亲不久的霍寒香晾在冰冷没有烟火的落英院冻了一宿。 前世种种,不知道现在事情的发展究竟还能不能回归本来? 如果这一世因为她这个异世灵魂的介入,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被改变的话,这次四皇子妃被冲撞会有生命危险吗?是否也会一尸两命?是否她的死亡结局也已被提前? 而就在四皇子妃身亡后,她曾听梁子渊提到过一个关于皇室子嗣受诅咒的传言…… 话说回来,这一次是高怡涵闯出的祸事,皇子妃和皇孙若双双殒命,像她们这些姻亲,是不是也要被株连? 重来一世的剧情,会不会就此终结? 郑大学士府的气氛瞬间就被降至了冰点。所有的热闹繁华都被这桩突发事件给压了下去。 不少人都开始纷纷告辞,但云九安和云锦安却不能走,因为事发时高氏大高氏龙氏以及傅雅萱都在湖心岛,两人跟她们一起来,此时自不能脱得了干系。 特别是高怡涵和傅雅萱已被扣押,随时听候发落! 云锦安当时也在场,只是被人挤下河了而已,所以四皇子也派人将她和云九安一同看住——一旦四皇子妃出事,这些亲眷都要被连带遭殃。 公孙武和晏亦辰以及顾念蓉这些属江湖性质的人被四皇子的人强行送走。 听一些神情紧张路过的下人偶尔的言谈,四皇子妃应该已经被移到了内宅。 皇宫里来了一波又一波人,有太医有稳婆,到近天黑的时候,似乎连皇后都惊动了。 云九安和云锦安被彻底遗忘在了这间阴冷的小屋子里,又冷又饿,饥寒交迫,门口还有人兵士守在外面。 云锦安何曾受过这等苦,虽然之前顾念蓉勉强给她找了干衣裳换上,但她毕竟是落了水的人,头发还未干,一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云九安也冷,静心打了一会坐,身体里稍微有些热量后,才开始思索着最坏的打算。 “九安……我……我好冷,又饿,能不能出去给我找火和吃的?”一直不屑于理睬云九安的云锦安终于颤抖着声音开了口。 云九安窝坐在椅子里,窗棱上昏暗的天光阴沉地映照她脸面,显得她整个人都似阴郁了起来。 “四姐,你可知道二姐在哪里?”她突然问。 “不……不知道……在湖心岛上好像瞄到过她……” 云九安垂下了眼眸,云锦安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她正要再问她要吃的,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紧跟着门“吱呀”一声打开,就见一红一白两个身影走了进来。 却是陆小末和秦疏。 “九安,还没吃东西吧,我给你带来了吃的。”陆小末把手里提着的饭盒放到桌上,热气腾腾地,还未揭开就闻到了香气。 秦疏手里提的是热茶,也一并放在了桌上。 云九安却毫无味口,只对云锦安道:“你不是饿了么?饭来了,吃吧。” 云锦安膈应陆小末,知她不喜欢她,有些瑟缩的没动。 陆小末冷笑了一声,“平日里趾高气扬得像只大孔雀,终也有落魄看人脸色的一天,今日我就不与你计较,他日若再敢欺负九安,我也会让你长长见识。” 云锦安不敢出声,到底是抵不住饭菜的香味摸了过来。 第102章 难产 这时秦疏已在屋内点亮了烛火,经火光一照,才发现云锦安一张脸惨白,嘴唇冻得乌紫。 陆小末终不是狠心之人,还是解下身上的红狐斗蓬给她披上。使得云锦安边吃边流泪,也不知她又在哭些什么。 “小末,你们怎么来了?外面情况到底怎么样?”云九安只觉口渴难耐,当先倒了杯热茶喝了口问。 “出了这样的事,我怎能把你扔下自己走?”陆小末拉了把椅子坐到她身边,“外面情况不太好。四皇子妃应该是被撞得早产了,但胎位不正……太医稳婆来了不少,皇后娘娘也来了,产房那边也只能听到产妇的叫声……” 云九安心里一格噔,真的是难产,不同的是这次她也是被牵连的对象。 陆小末继续道:“高家傅家都来了人,四皇子红着眼,他们谁都不敢吱声,都在外面候着。” “那个……我母亲她们……阿嚏……”连着几个喷嚏,把云九安想要说的话都打断了。 陆小末赶紧给她打饭菜,“看吧,就说让你吃点身上暖和一点,偏要犟着,别那边没出事,你自己身子就冻坏了。” 云九安起身正要拿筷子,忽觉身上暖,却是肩上多了一件白色狐狸毛风帽的斗蓬,“现在非常时候,五姑娘先披上这个将就一下吧。” “这怎么使得?”云九安惊得就要推脱,秦疏已温声道:“你是小末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如果五姑娘如此见外,就是没把我当朋友。” 陆小末有些意外地看着秦疏,她记得……他向来是个与人疏淡的人。 见他眸色与往昔依旧,只能说,他已经把他的位置摆得极为到位,总算带了丝烟火气。 云九安看着陆小末,不知道该怎么说。biquiu 陆小末露出了她久违的笑颜,“没错,我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九安,你再推拒就是看不起他了。” 可是……毕竟……云九安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迟疑了一下,只能端过陆小末递过来的饭菜默默吃了起来。 屋子里除了咀嚼的声音,有一瞬间的静。 “你们先在这里聊,我再去外面看看。”秦疏转身正要出门,门口已跑来一人,大叫着,“云五姑娘,太医院的刘大人叫你马上过去一趟。快点。” 云九安放下碗筷一看,竟是当日把她从皇宫引到太医院去的小檀子。 “小檀公公,可知刘大人叫我过去何事?” 小檀子喘着气,“四皇子妃难产,那些稳婆不懂医理,刘大人想让你过去帮衬下,皇后娘娘也下了口喻。” 云九安不敢犹豫,提着过长的斗蓬就道:“还说什么,快走。” 陆小末生恐她出了什么差错惹祸上身,就要跟着去,秦疏拦住她,“你先回去,我去跟着,不会让她有事。” 看他目光真诚,陆小末想到皇后娘娘也是西楚人,只怕会对这位要宽容些,便点了点头,“你一定要护着些,弄得不好,可是杀头的大罪。” 眼看着几人迅速消失于夜色里,陆小末心中复杂万分。 “陆小末,没想到你和五妹这般要好……” 已经吃饱穿暖的云锦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眼里尽是羡慕之意。 陆小末翻了她个白眼,“像你母亲那种刻薄寡义之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朋友之义。你们这些儿女将来都会是她的翻版,就别再羡慕了,羡慕也羡慕不来。” 云锦安扁了扁嘴,想反驳又不敢。 云九安随小檀子往内宅里奔,一路都想着各种可能,心里甚至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等到得一间院子,里面灯火辉煌,四周的羊角宫灯却散发着冷肃的光。 院子里人很多,除了产房里传来呻吟声,稳婆的安抚声,没人敢发出一丁点多余的声音。 四皇子李诚负手在院子里不断踱着步,刘大人和其他几个太医在房门外战战兢兢。 等云九安一到院子里,刘大人立即迎上去颤声道:“云五姑娘总算过来了,快点先去里面看看……” 云九安截断了他的话,端直朝李诚见礼后道:“殿下,还请马上派人去我屋子里把我的医箱拿来,要尽量快点。” 李诚冷静地看着她,忽然就想起不久前国公府那次无形的交集。他以为小姑娘会长了三头六臂,这么看来,也不过是个极为普通的小家碧玉。 “你看都没看,就确定要拿你的医箱来?”他嗓音低沉,分明在刻意压抑着焦虑。 云九安镇定道:“救人如救火,如果不能用上我的医箱还好,如果用得上,就已经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一刻都耽搁不得。” 李诚定神看了她一下,灯影下的小姑娘明亮得像星子般的眼睛非常坚定,他道:“来人,马上去云家取云五姑娘的医箱!” 立即有银衣护卫飞奔而去。 “刘大人,四皇子妃的情况究竟怎样?”云九安顾不得礼节,转头就朝产房里走。 刘大人边走边道:“羊水破了,是莲花生,胎位不正。好在产妇服过九宫正气丸,暂时不用担心体力不继。稳婆一直努力在给她顺胎位,可是产妇现在的情况就怕有血崩之险,必须尽快让胎儿出来……” 下面的话不言而喻,如果再拖下去,必定会发生母子都不保的可怕事情。 这个九宫正丸云九安是耳闻过的,听说是用九种极其稀有的药材制作而成,可以提气,可以续命,濒死之人都可以缓过气来,极其珍贵。因为药材难寻,世间总共也不会超过五颗。 眼下四皇子妃能得此药保命,也算是老天又多给了她一分生机。 云九安踏入产房内,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屋子里除了有三个稳婆,没想到谢夫人也在。她坐在一旁直抹眼泪,旁边的婆子怎么劝都不肯出去,说一定要看到母子平安才会走。 云九安走到产妇面前,看到她一张面无人色的脸已被汗水打湿,头发贴在脸上,只奄奄一息的闭眼轻哼着,显然已经力竭。而隆起老高的腹部有稳婆不间断的用手法给她顺位推拿。 第103章 那个诅咒 那几个稳婆听刘大人说会请个医术不错的姑娘来给四皇子妃接生,没想到会是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几个人怔了一下,也不敢说什么,她们接到的指令就协助这位姑娘助四皇子妃安全产子,别的不要多管。 云九安先是给四皇子妃拿了会脉,为散脉,散为气血俱虚,根本脱离之脉;又蹲到四皇子妃床前给她看了看,羊水破,宫口半开,又未至生时,想要顺产肯定很难。 她吩咐道:“马上准备热水、烈酒、纱布、棉签、针……” 说到一半她觉得不对,赶忙换口道:“准备一张长桌,把屋内温度升高点,把灯还照亮些,给产妇喝些红糖水……” 她一顿安排下来,几个稳婆和几个帮忙的娘子都杵在了那里,不知她要这些做何用? 云九安见她们不明白,还是跑到屋外对刘大人道:“大人,尽管有九宫正气丸,产妇的情况也不太妙。我可能要给她剖腹取子……” 刘大人吓得腿一软,差点倒在了地上,“这使不得,现在是要母子平安。你若取了子,四皇子妃怎么办?我们不照样被问罪?” 云九安摇了摇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剖腹取子,并不是不顾产妇的性命。我的目的也是母子平安,我也想保命。” 刘大人犹豫着,“你能保证他们母子平安?” “大人,此非儿戏。照现在这样拖下去,产妇会越来越弱,最后的结果你也想象得到。如果照我这个法子,他们还有一线生机,我们也才有生机。大人,我的这个法子现在必须得搏,我有五成把握。” “有五成把握?”刘大人咬着牙,“你曾经帮人动过这样的刀?” 云九安想了想,为了给他点底气,只得稍微撒了点谎道:“和这个不同,给人剖过腹,但不是取子,是取毒瘤。” 刘大人探头朝产房里望了一眼,最后一咬牙,转身朝四皇子那边去说了。 过了好半晌,刘大人才战战兢兢汗流夹背地跑过来,“云五姑娘,四皇子答是答应了,但是要求必须母子平安,不得失误。不然……” 他做了个嘎的动作。 “好。那接下来恐怕真的需要刘大人帮忙准备药物和工具。比如我们上次探讨的除了麻沸散的那味古怪麻药,还有缝合深层次伤口的羊肠线,再加上你的金针止血术……” 她一连串说出来的话,吓得刘大人不轻,扯着她到一边道:“那味古怪麻药我只是随便说说,那种东西怎能用到四皇子妃身上。没错,我上次听你提到小羊羔的肠子对缝合伤口有利,我也确实照你说的法子预备了些,但是那银针止血术……万万不行,四皇子妃是女子,我怎能在她身体上插针止血?” 云九安眼珠转了转,“你虽然教了我银针止血术,但我怕我手法不熟练出什么问题。你隔着帘子在旁边提点我两句也行。” 她自有她的打算。在太医院的时候,由于她记性好,刘大人给她说了两遍银针止血术她基本就能上手操作。此术对于一般的外科手术引起的出血可以依据对应的一百二十一个穴位去止血,效果还行。但是她试过,如果用柳宅后院主人留下的天玄神针所述针法去止血,那简直是堪称奇效。 虽然目前她还没有练出真气,达不到以气御针,针到血止的神效,只要针法到位,也比流传于世的金针止血术要强上许多。 在条件如此受限制的情况下,为确保四皇子妃的这台剖腹产手术成功率的提高,她必须要用上天玄针法止血。 要想自己的脑袋保得住,她肯定要把风险降到最低。 为了不引起人的怀疑,她只能拉刘大人出来当挡箭牌。 刘大人听她的要求也不是很过份,这才允了。 在银衣护卫快马加鞭之下,医箱很快便被取来。 于是接下来就是动作迅速的准备工作。室内升温,手术台,灯光,器具包括手术刀消毒,人员口罩,药物,针线…… 三个稳婆留在室内,刘大人隔帘而坐,其他人员包括谢夫人都被很严肃地请了出去。 云九安早把秦疏的斗蓬给脱了,把自己的袖子扎紧,所有人员都喷了烈酒,才敢开始给产妇上麻药。 她打开装药的瓷瓶,腥臭味一下子就溢了出来。https:/ 从这气味闻来,想必里面装的正是尸参提取物。 想不到刘大人也是个妙人,嘴上说不能给四皇子妃用那古怪麻药,但准备的,却又是那腥臭之物,只怕也是把所有的身家性命都搏上了。 这是一种长于千年阴暗墓穴之中的尸参。此物极不好找,味道腥臭,但麻醉效果极佳。只要涂抹于动刀周围三寸处少许,患者立即就不会感觉疼痛,时长约半个时辰。 当然,手术时间长,肯定是要加量,以保证患者在手术时间内不会感觉疼痛影响手术效果。 云九安看了一眼香柱,把产妇盖在身上的衣物揭开,叫两个稳婆站在产妇左右两侧,让她们尽量握着产妇的手,给产妇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随后放柔声音道:“四皇子妃不要怕,我的这种药很神奇,一涂上马上就不会疼了。您只管放心躺着等,只要少许时间,我就能让你的孩儿呱呱坠地……” 她边说边涂药,当四皇子妃眉头舒展脸上痛苦之色开始消失的时候,她不敢耽搁,立即开始动刀。 四皇子妃能听到刀割皮肤的声音,也能听到血水“咕咕”声,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人也跟着轻松了些。 紧跟着就是刀剪交叠放置声,应该是血在不断的流出来,她看到医女的额头的汗也在不断的冒。但她眼睛很明亮,很坚定,就像在她身上动刀剪不是件多可怕的事,而是在雕刻一件精细的工艺品。 两个稳婆在云九安的暗示下轻声的安慰着产妇,另一个稳婆接着血水,几次都欲昏厥。 等在外间的四皇子愈发焦急地踱起了步,本在里屋等待的苏皇后也走了出来,刚才已经听说是云九安在给四皇子妃动剖腹取子的手术,上前便安慰道:“诚儿不必多虑,这位云九安既然敢接手,只怕是有些真本领,不然刘大人也不会叫她过来。再说之前她能帮诸民解奇毒,也定能让你妻儿平安。” 李诚点了点头,礼道:“让母后都跟着操心了,是儿臣的不该。” 但是眉头紧锁,苏皇后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 自大庆定鼎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已历三代,至今已传承近七十五年。不管是太祖也好,先帝也罢,甚至当今圣上也一样,都是子嗣众多,不存在子息不盛之事。而自多年前的巫蛊案发太子薨后,直至如今,各位皇子包括已经成婚多年被封明王景王的两位王爷,膝下除了生下几个女儿,就不见一个儿子。 并不是妃子们不曾怀皇孙,而是每当诊脉是男胎时,要么胎死腹中,要么生产困难。没有哪一个皇孙能落地见到这大好时光过。 迄今为止,除了已故太子生下的皇长孙李璟琪外,圣上便再无其他皇孙承欢膝下。 而每当有皇子妃有身孕的时候,一旦诊脉为男胎,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心翼翼地关门让人伺候着,生怕有任何闪失。 第104章 逼上梁山 即便如此,却没有哪一个能躲过那一噩运,就似被下了诅咒一般。 没错,民间不少人曾说那是巫蛊案发后被邪人下了诅咒,诅咒李家王朝就此灭亡的恶咒。 尽管民间后来也不准再传,但事实一次一次摆在眼前,让那些不信的人也不禁要把事情往那上面想。 “今日之事只是凑巧,不要信那些传言,何况……安心等里面的好消息。”苏皇后只能尽量劝慰。 她未说完的,自然是指这次四皇子妃被诊出是女胎,就算有诅咒,也不该发生在她的身上。 李诚听到此言心里更是沉了沉,被诊女胎,只是让世人所知掩人耳目罢了。为了增加真实性,他才不让皇子妃躲在府里…… 在他看来,皇孙不能出世,定然是人为操控。他以为欲盖弥彰之后就可以躲过那个噩运,谁又料到今日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所以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能体会到他心中的恐惧,恐惧这世间真有那人力不可胜的神秘力量的存在…… 就在他心神不定之际,产房内突然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嘤啼声,瞬间打破了这沉闷的夜晚。 “出来了,出来了,恭喜皇后娘娘,贺喜殿下,是个小皇孙——” 当稳婆喜出望地探出头来大声报喜的时候,等在院子外头候着的高傅两家的人都长松了口气。 苏皇后也笑开了眼,李诚赶紧跑过去道:“孩子呢,快快,我来瞧瞧。” “现在还不成,得洗了后才能见人。”说完,稳婆唤着外面候着的丫鬟进去帮忙。 “皇子妃呢?她怎么样?”谢夫人闻言激动地跑了过来。 稳婆朝里面看了一眼,“还好。那位姑娘正在给她缝针。夫人不用急,皇子妃清醒着呢。这次是母子平安。” 谢夫人顿时扶着柱子泪流如雨,若不是郑大人把她拦着,只怕要放声痛哭。 此时此刻,产妇身上有金针封穴,云九安已开始缝合伤口。 产妇的血流得并没想象中的多,云九安却不敢松懈下来,随着额头流下来的汗越来越多,她的手依然保持着稳健,按常规手法缝合伤口。 大约又过了近半个时辰,直到帮产妇把腹部绑上一圈腹带,产妇还能说话,她的人也虚脱得快要瘫软下去。 床榻上已换了干净的被褥,给产妇稍事收拾一下后,众人合力将产妇抬到了床上。 刘大人赶紧上前给产妇拿了一会脉,松了口气道:“云五姑娘这套刀术不错,四皇子妃虽伤了元气,好在已无大碍。” 云九安不想在产房里与他多说,“大人现在可以出去报喜讯了,我把这里收一下就出来。” 从未见过这等剖腹取子还能母子平安的刘大人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敬佩,感觉是他从医以来比治愈任何一个疑难杂症的病人还令人欣喜。如果大庆国以后能得此医术,日后不知可以少死多少难产妇…… 一台手术的成功与否,最终还要看患者伤口的愈合和抗感染。 毕竟这是云九安第一次亲自操刀,以前虽然也有上过解剖课,也看过师兄师姐们动过手术,比起真正在活人身上动刀,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不能说她不怕,可怕又如何?怕并不能为她解除危机。 她有时候觉得,人的潜力真的无穷尽,只要肯逼,就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云九安把手术刀收好后,对服侍四皇子妃的下人交待了一些相关护理事宜,这才出了产房。 院子里头一片喜气洋洋,自然少不了有人向宫里去报讯。 高傅两家的人齐侯在院子外,脸上也没了之前如丧考妣的模样。 满身血污的云九安给苏皇后和四皇子行礼道:“臣女幸不辱命,终让四皇子妃母子平安。还请皇后娘娘允许臣女回去换身干净衣物后再来看护四皇子妃。” 苏皇后让她平了身后笑道:“好孩子。本宫就知你是个聪颖的。已经听刘大人说了,你用你自己的一套刀术救了他们母子,保了我皇室血脉,是有功之臣。当赏。” 李诚也笑道:“母后,没看到云五姑娘很累么,当赏也该让她精神之后吧。” 苏皇后点头,“那好。小檀子,赶紧地,叫人把云五姑娘送回去清洗。” 小檀子应声而出,说了声请,就带着云九安往外走。 云九安在庭院外看到须发皆白的高上林、高怡涵的父母高先礼、龙氏,傅家的傅宏碌、大高氏以及傅远浩,外加一个高氏和云语安都在,他们都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只有傅远浩看她一身血污和疲累关心地问了一句,“九安,你没事吧。” 第105章 作文章的四皇子 云九安皱起了眉,如果照常理来说,云语安一个闺阁女子,绝不可能知道郑言之的梦境之事。摆明有人向她透露。至于这个透露的人,她可以暂定是高氏为了这个女儿能进郑家给想的歪门邪道。 但是从竹林里的情形来看,云语安要嫁入郑家最大的障碍却是高怡涵。高怡涵与郑言之的事高氏必然不知,以高氏的个性,她若知晓此事绝不会强行让云语安介入。 有没有可能,唯有云语安知晓,于是她故意设此一计以便除掉高怡涵这个劲敌。 就是不知这件事她从何得知,又如何让高怡涵莫名其妙撞人? 此事不能怪她怀疑云语安,从她能拿出九宫正气丸如此稀有的药就不得不如此判断。 同时她同样能肯定,秋韵所见那个神秘人给的定然也是那九宫正气丸,云语安是有人相帮。 这个帮她的人究竟会是谁?竟然连高氏也不知道。 如若今日之事确是云语安所为,她要算计高怡涵就算计,今日若不是她有些本领,只怕都要一起跟着栽进去,难道她想把所有人都一网打尽? 云九安清洗完,换了干净的衣裙,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她在自己所制的药丸中又拿了一些补中益气的包好,才带着秋韵重返郑家。 等到下马车的时候,也正好看到高傅两家的人一脸沉重地走了出来。却不见云锦安傅雅萱和高怡涵。 云九安拉着正要上马的傅远浩,“表哥,事情怎么样了?两位表姐和我四姐怎的不见一起回去?” 傅远浩轻叹口气,“怡涵一直都说有人推她才导致冲撞了皇子妃,可是当时前后无人,那推她只有站在她旁边的雅萱和锦安。雅萱和锦安都不承认推人,目前三人已被押往大牢等候审理。” 被押往大牢?妻儿都已平安,四皇子这是真的要处罚罪魁祸首,还是另有目的? 似嗅到一丝不寻常气味的云九安没再多问,从四皇子一出手就将傅雅萱和高怡涵同时扣押就已经有了端倪,其目的并不简单。 傅远浩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她们不会有事的。今日皇后娘娘和四殿下是在气头上,明日上朝后我父亲自会向圣上禀明她们是无心之失,相信会从轻发落。” 只怕未必。云九安心道,高怡涵大喊被人推,推人的嫌疑人也只有傅雅萱和云锦安,无论是两人当中的任何一人,其性质都极为恶劣。皇室王孙本就不旺的靖文帝不过问,四皇子也必会在此事上做点文章! 连她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在官场浸淫多年的高傅两家不可能不明白。 众所周知,梁盛光兵部尚书一职被停,如今兵部侍郎代其职……最终可能是身为兵部侍郎的傅宏碌向某方低头的结局。 云九安回到四皇子妃生产的那个院子,谢夫人和四皇子都还在。 谢夫人就端端地看着新生儿,说不出的欢喜。 四皇子坐在床榻前,看着已入睡的四皇子妃只是笑,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殿下,夜已深。下半夜就由我来照顾皇子妃。”云九安礼后道。 李诚点了点头,看着云九安的目光里带一丝欣赏之意,“云五姑娘,我大庆自定鼎以来,第一次有人敢大胆用刀为妇人开腹取子,还能保母子平安,堪称医术一绝。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本宫一一都会允准。” 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正在看孩子的谢夫人也笑道:“没错。云五姑娘今日功不可没,殿下要给你赏赐,只管接。” 云九安果然认真的想了想,最后微笑道:“殿下就赏赐我两年之内身体康健吧。” 李诚呵然一笑,“本宫还是头次听人要这等赏赐,再说你自己就是个医者,你的康健不是你自己就可以保证么?” 云九安落落大方道:“话虽如此说,但是人生往往有很多不可测。有些病痛做为一个医者,或许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上次已经领教过她的睿智,以小姑娘的智慧,绝不可能是随便说说而已。 李诚一时竟不敢轻易答应下来,起身半开玩笑道:“若是金银豪宅绫罗绸缎,本宫可以立马赏下来。至于这个赏赐,本宫毕竟能力有限,要不容本宫向法华寺的主持算下你之后两年的运程再行赏?” 云九安忙福道:“赏赐在殿下那里,自然由殿下作主。” 李诚居高临下道:“本宫以为你会让本宫放了那几个冲撞了皇子妃的人。” 云九安垂眸,“不敢。她们有错在先,殿下关押她们是正理,小女子不敢干涉殿下的决定。” “好一个不敢干涉本宫的决定。好。”李诚欣笑而去,却不知最后他到底是何意。 谢夫人把婴儿交给婆子,过来上下打量着云九安,“没想到云郎中家的闺女个个都长得这般标致,也都是有心的。今日你二姐能把那九宫正气丸拿出来保皇子妃的命,也是个不错的好孩子。云五姑娘,日后得空的时候可得和你二姐往我府上多走走,见着你们这些知书达理的好姑娘,我这心里呀,别提有多舒畅呢。” “只要夫人不嫌弃不怕打扰,日后自然要少不得过来叨扰。”云九安也不推辞的一口应下了。 谢夫人热忱地又赞了几句,对下人交待了一番,方带着人离开。 云九安最担心的其实是产妇的术后感染和伤口愈合,以现在的这种医疗条件,她只能尽可能的利用有限的药物来帮助产妇渡过这难熬的十二个时辰。 接下来她不时探察产妇的体温,脉象,直到近天亮时,她靠在桌上眯了会儿。 直到听到产妇的呼痛声,她才蓦然惊醒。一抬头,不知何时盖在身上的白狐斗蓬滑落在了地上。 四皇子妃身前的嬷嬷把掉在地上的斗蓬捡了起来,“老身怕云五姑娘受凉,才把这个帮你盖上。时间还早,昨儿辛苦了一天一夜,怎么不多歇会儿?” 第106章 各带心机 云九安揉了揉眼睛,“没事。四皇子妃怎么样?” “伤口正疼着呢,刚才按你的吩咐只给沾了点水润润喉。” 云九安走到床榻前,见四皇子妃的脸色好了不少,又摸了摸她的额,还好,没烧,便轻声问道:“刀口很痛么?”https:/ 四皇子妃轻点一下头,虚弱道:“有法子让我痛楚减轻点么?” 云九安给她把额前的湿发拨在脑后,“现在已是最轻的了,只能熬着。等熬过一对时就会好些。待通气后就可进了汤药,到时候您身体恢复得会很快。” 四皇子妃轻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 云九安再给她拿了会脉,万幸,只是阴血未复,虚阳上泛,失血过多引起的虚损,一切正常,待能进食后尽心调养段时间一切都可以恢复。 直到下午,产妇已经能进少许流食了,云九安交待了不少注意事项,又开了一些汤药,才由郑家派车把她送回去。 郑大学士好心举办一场赏心悦事宴,本是想聚集青年才俊闺阁千金促进好姻缘为大家谋福利,没想到好好的一个宴席最终是以他女儿被人冲撞差点一尸两命而收场。 好在结局不太差,四皇子妃最终被云家小庶女的一双神手给救了回来。 听酒楼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的说法,那日云五姑娘知道四皇子妃有性命之忧,当即就请命,让四皇子去云府取了她的医箱,以她一套神奇的刀法为四皇子妃剖腹取子。 当时场面血腥,云家小庶女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少时就把小皇孙给取了出来,又飞快地为四皇子妃缝了伤口,保得母子平安,如有神助一般。 说书先生吹得神乎奇神,好似云五姑娘是医神下凡般,不仅能医奇毒,还能救难产之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云云…… 云九安没料到这个自救的举动竟能得人如此吹捧,不会以后那些有古怪之症的人都会来寻她医治吧?其实她也不太反感,只是如此一来,若再想从梁子渊手里寻那毒丸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令她更没想到的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居然被人传颂开来,都言那位小意姑娘确实是个才思双绝的姑娘,若不是人丑了些,倒是能合那心比天高的宋二公子之意。人们都在猜测那小意姑娘究竟是哪方人氏,被宋二公子搬出来,那些觊觎其美色的姑娘们应该再也不敢在他身边纠缠不休了。 云九安听着这些传言嫣然一笑,但愿那厮能得尝所愿,也不枉她挖空心思配合他演那一出。 接下来几天,她仍要确保四皇子妃的伤口不会有任何问题,每日还是要去一趟四皇子府。 同时,十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娶,天空中难得一扫阴霾,已然放晴。正是梁子渊与霍寒香大婚的好日子。 而高氏不管再忙,还是去了一趟国公府随礼吃了喜酒。 回来后,她难得的低下了面子,还请了老太太在云九安面前说道。 说这次云锦安几个被抓去京兆府大牢,高家和傅家终究是不能把事情闹大,傅宏碌和高上林再次找四皇子去赔礼道歉,似乎都无果,三人还是未被放。 由于云九安每天都要去看一趟四皇子妃,而云语安有献药之功,老太太希望云九安每日去四皇子府时能带上云语安,让云语安侍候在四皇子妃跟前,或许四皇子看在云家人救了四皇子妃一命的份上把人就给放了。 心里有计较的云九安像不知道高氏的主意般,点头应了。 在高氏的安排下,云语安带上不少鹿茸燕窝肉苁蓉等名贵补品,非常小意地在四皇子妃屋里侍药奉茶。 一般谢夫人也会在,这位夫人倒是和气,应该也确实是非常感激云语安的那粒九宫正气丸,不断在四皇子妃和四皇子面前说着好话,四皇子妃对云语安倒是印象颇好。 李诚也没对云语安的每日上门有任何异议,不过对放人的事只字不提。 有时候郑言之也会过去看望他姐姐,见到云语安,两人因为画作的事,倒也有些交流。 每当四皇子妃看到此景,就会对着谢夫人打趣几句,说是自家弟弟的好事只怕近了。 云语安娴静又识礼,学识也不错,女红也很是拿得出手,经过多番试探的谢夫人对她也是相当满意。 当四皇子妃提到此话,她不禁有些发愁,“凤儿怕是不知道,你那不争气的弟弟几次跟我提过那高家的姑娘。我早就知道那姑娘虽出生书香门第,瞧着品性就不佳,一直都没同意这门亲事。果不其然,那姑娘竟敢当众冲撞于你,只怕是因为我没同意这门亲事恼恨上了,故意为之。” 四皇子妃郑金凤也是头次听到这事,蹙眉道:“那高家姑娘我是瞧过的,模样很是一般,性情包在皮囊里不知,这次不说她冲撞我的事,就她一直叫着说有人推她这一说词,全然不顾两个表姐妹是否被牵连,也知是个自私心眼儿细的,不知顾大局。这等人如何能让她进我们郑家?” 谢夫人点头道:“想必你那不争气的弟弟在你跟前没少说那高家姑娘不是故意的吧。你别听他的,这次就要治治那高太史,叫他门风不正,没有媒妁之言就胆敢让自家姑娘去勾引男人。” “不管高家姑娘是不是故意的,都是四爷他作主,言之在我面前解释再多都是枉然。”四皇子妃看着在外面翻着被面的云语安,“那母亲认为这位云二姑娘又如何?” “这姑娘还不错。知书达理,恪已守礼,之前我瞧着言之总找她说话,她也是相当避嫌的言几句就走了,不像那高家姑娘轻浮……稳重得很。” “确实也还体贴心细,将来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掌理内宅定然不在话下,可惜是个庶女……要不这次事了后,母亲问问言之的意见,如果他也属意的话,不若先把她定下来,待正室进了门,就把她迎回去做房小妾看行不行。” 第107章 挑事 谢夫人笑道:“凤儿这提议不错,回头我就去探探你弟弟的口风。不过看他这样子,肯定是愿意的。” 她们的这番谈话,叫在次间里挑选药材的云九安听了个一清二楚,或许也是谢夫人母女根本就没对她避讳,故意说给她听再让她转给云语安也未可知。 云九安也不会辜负了她们的期望。在回去的路上,她当作不着意道:“今日在四皇子府听谢夫人和皇子妃提起了你。” 云语安有些紧张,“她们是不是对我天天过去叨扰不太满意?我……我也是没办法,母亲担心四妹,我若不去向她们博一点好感,四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怎会对你不满意,是二姐想多了。”云九安慢慢观察着她的神情,“相反,她们是对二姐太满意了,夸你知书达理,恪己守礼,体贴心细又稳重,比怡涵表姐强多了。就是可惜是个庶女……所以有意把你许给郑公子,等正室进门之后就迎你为妾室。”m..nět 云语安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怨恨,不是云九安眼利,任谁也不会发现。 “谢夫人还说,那九宫正气丸世间罕见,二姐竟能拿出如此稀罕之物,她们又感动又好奇,不知此丸二姐是从何处得来而不自珍?” 说完此话,云九安更是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 这次云语安却垂下了眼,“不过是一次偶尔救人后别人送我的谢礼。因为太珍贵,随时带在身上,正好当日能救人就拿了出来……” 云九安信她个鬼。 两人回府后,正好高氏也才从傅家回来,见姊妹两个到屋,便一起邀到老太太屋里去请安。 云允铭也在,两女向老太太问安后,老太太才问道:“淑贞,今日你父亲和姐夫去四皇子那边的结果如何?四皇子有没有松动些?” 高氏摇了摇头,“四皇子依然在恼怒之中,骂我父亲和姐夫教女不严,他们有何脸面天天跑到他府里要求放人?” “也不怪四皇子,任谁的妻儿险些不保也会这般动怒。”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看向云九安,“好在我们九丫头是个福星,若不然,几大家子人的脑袋都不够砍。” 自云九安干了这件大事后,从来不过问绮罗轩的老太太竟着人开始往那边院子里送一些零嘴茶叶或是当季的果子,东西没多贵重,却代表着一种认同,也是府里下人察颜观色的风向标。 云九安道:“都是托祖母的福,若没您的教导,孙女也没那个胆在四皇子妃的身上动刀。” 本来是敬重恭维的话,老太太面皮再厚,脸上也是热辣。好在一张老脸皮黑,倒看不出异样来。但把功劳往她脸上贴,心里受用是肯定的。 观到此景的高氏忙道:“不过今日四皇子骂得虽重,已不似前几日那般冷硬不说话了。估计……只要姐夫稍微转下弯,锦安几个离出来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老太太点头,“这都好几日了,京兆府那边还不准我们去探望?” 高氏担心道:“就因为这样,我这心里头才更是着急。几个丫头自小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等苦?也不知她们几个到底怎么样了。” 云允铭道:“母亲不用过于忧心。怡涵和雅萱表妹还好,就是锦安自小性子烈,让她受点苦日后说不定能把性子收敛些。” 老太太也深以为然,转而还是对云九安和云语安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她怎么着也是我们府里的千金小姐,你们几个都是姊妹,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这些日子你们两个就多往四皇子妃面前说些好话,尽量让她们几个早点给放出来。” 云九安摇头,“有些话我们不说四皇子妃也自明白,她不提,我们说再多也是没用。何况四皇子妃恢复得极好,明日起我就不用再过去了,就看二姐还去不去?” 云语安道:“四妹她们一日不出来,我便日日都去。我们不说,四皇子妃心里也是有数的,说不定心一软,便把人给一并放了。” 老太太大点其头,高氏也拉住她的手柔声道:“不枉我多疼你一些,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你放心,你的好母亲一笔笔都记着了,日后绝不亏待于你。” 云语安一番受宠若惊的样子,云九安只是笑,老太太冷眼旁观。 见几个话都说得差不多,云允铭起身道:“今晚我就不在府里用膳了,宋二公子今日到我们弩坊署就职,请我们同僚去醉心楼喝酒,时间差不多了,我现在就得过去。” 高氏眉一跳,“宋二公子去了军器监的弩坊署?何职?” 云允铭笑道:“目前职司是署令,算是个闲职。我们监正说等他熟悉一下后,就会把他调去任军器监丞,回归他应有的品级。” 高氏眼里的轻蔑之色一闪而过,随口交待道:“他是德昌侯之子,品级虽不高,出身却不错。你着意些,别与他交恶。” 云允铭应了声,才带着长随出了福寿堂。 眼看已到饭点,老太太留了几人用了晚膳,才都告退出来。 云语安在高氏的暗示下并没回她自己的院子,而是跟着去了暖华苑。 才一进门,高氏便支退了几个准备来服侍的下人,只留了个吴妈妈在一旁。 “语安,你告诉母亲,那谢夫人对你的印象究竟如何?” 云语安的眼眶顿时红了,捏着巾子,泫然欲泣,“四皇子妃和谢夫人对女儿的印象都极好,说女儿知礼数,懂进退,稳重又细心,可惜是个庶女……” 见她泪珠儿垂,高氏心疼不已,握住她的手道:“庶女又怎么了,养在我身边,女书四经没少读,女红理事没少学,比那些世家之女只强不差。这次又拿了九宫正气丸出来救人,他们就只给你这么个评价?” 云语安摇着头,哽咽着珠泪儿滚滚,“他们还说,郑家少爷对我还算上心,回头就会来我们家提亲,说等正室进门了就迎我回去做房小妾……” 高氏和吴妈妈对视一眼,怎么会这样? 第108章 打架 “呸,他郑家有何了不起,拿人家捧在掌心里的女儿当白菜,眼睛瞎了么?二姑娘别伤心,他们若敢在提亲,太太绝不会允。”吴妈妈先就骂开了。 高氏也没制止她的怒骂,眼睛里闪过一抹冷光,“语安你先别哭,你能把那么珍贵的药都拿出来,让他郑家不死女儿继续享荣华,居然就想拿个妾室的身份来胡弄人,他郑家想得美。” “太太有什么好主意?” 高氏望着云语安,“我绝不允许你到郑家为妾,我们要的是明媒正娶的正室。语安,你得拿出点手段来,必须得让那郑言之非你不娶不可。” 云语安抬起泪眼,“女儿能有什么手段?总不能把郑言之欲娶的正室给杀了。” 高氏用帕子给她擦泪,“谢夫人当年不也是靠挤掉郑尚君的意中人上位,你又为何不可以?” “可是女儿怕……” “怕什么?一切都有母亲给你顶着,天大的事都没你嫁入郑家成为主母重要。” —— 冬月的夜晚寒意阵阵,屋宇下的风灯左右摇摆,各房主子们都已经睡下。刚给马匹喂完草料的钱路给自己打了盆热水,闭眼惬意地泡了会脚,直到把身上的倦意泡走了七八分,水渐凉,他才擦脚,起身去倒水。 把一扇漏风的破木板拉开,没想到门口居然站着一个人,惊得他水盆都差点滚落于地。 待定睛一看是云九安,他才定了定神,“五姑娘站我门口作甚?有事么?”biquiu 云九安看着他卷起一高一低的裤管,“听说你病了,你平日里没少给我赶车,当来给你送个福利,帮你把病治一治。” 说着,她不请自入,就走进了破旧的屋子里。 钱路皱了皱眉,把水泼掉,转身道:“谁说小的病了,小的身体好着呢。五姑娘赶快回去吧。” 云九安借着灯光看着他平淡无奇的脸,“没听外面传我医术了得么?只需给你号一号脉,保证药到病除。” 她伸手就要去拉她的手腕,惊得钱路捂着袖子直退,“五姑娘的好意小人心领了,小人是真没病,就不劳烦五姑娘了。” 云九安也不勉强,缩回手,拉了条板凳坐下,打量着简陋四处漏风的屋子,“听说你是王大管事的义子?他怎么不给你安排个好点的地方住?” 钱路小心翼翼地进来,把脚盆放下,“义子只是个称呼,他没义务帮我换。再说小人觉得这里也不错。” 云九安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没错,这里总比铁笼子里强。” 钱路没出声。 “想必就算我问,你也不会告诉我你是哪里人氏。不过有件事我想弄明白……”云九安单刀直入。 “五姑娘有何事不明白?” “为什么每次我出门都是你在给我驾车?” 钱路平静道:“五姑娘曾给小人二两银子,小人自然想为五姑娘多跑些腿,免得五姑娘认为我的二两银子是白拿。” 云九安笑了一下,“倒是个信人。就是不知我的行踪你向王大管事透露了多少?” 钱路忙摆手,“小人不敢。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小人一句都没向王大管事透露过。” 云九安再问,“那你能把我嫡母每次出去的行踪告诉我么?” 钱路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驾车是小人的本职,就算五姑娘给我再多的银子,我也不会干那背叛之事。” “我给你十两银子也不说?”说着,云九安就把银子放在了桌上。 钱路仍摇头,把银子给推回去,“五姑娘还是把银子拿走吧,小人爱财,取之有道。绝不干这种拿人奉碌还卖主的事。” 云九安欣然一笑,起身道:“这些银子就不让你卖主子的行踪了,算是我给你开的月银,日后我的行踪希望你能守口如瓶。” 钱路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桌上散发着诱人光泽的银子,“小人定把嘴巴闭紧,不该说的半句也不多说。” “好。明早你把车备好,我们要去一个地方。” —— 阴暗潮湿的大牢里,寒风阵阵,异味熏天。被丢入京兆府大牢的人,几乎都是作奸犯科之人。对于这种人,大牢里自然不会有好吃好喝干净铺被供犯人享用。 湿地,稻草,夜壶,馊食,才是这些人的宿命。 躺在草堆里的云锦安眼泪都快哭干了,可是至今没有一个亲人来看望过她们。 她不甘地在铁牢里叫过,骂过,狱卒直接拿烧得通红的烧火棍来捅她,她被高怡涵捂着嘴拉回了这可怕的草垫上。 在牢中的这几日,她从没像现在这般绝望过,她回过头来又责骂高怡涵为何要推四皇子妃,叫她都跟着受牵连? 傅雅萱倒是冷静,“锦安,你也知道表姐并不是个喜欢惹事闯祸的人,这件事谁也不想发生,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云锦安尖声叫道:“我少说两句?凭什么?凭我们三个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么?我是在担心我们永远都不能出去了。” “绝不可能。”傅雅萱很笃定,“我爹和德妃娘娘一定会救我。只是时日长短而已。” 云锦安大声道:“你说得轻巧,要救早就把我们放出去了,还会等到现在?” 傅雅萱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响,也怒了,“锦安,你能不能不要胡闹?怪不得梁七郎不要你,就你这般性子,是我也瞧不上……” “你说什么?”云锦安被捏了痛脚,扑上去就撕傅雅萱的头发,“我叫你再说,我叫你再说……” 她撕着傅雅萱的头发死命往地上撞,她发疯了般的力气份外大,撞得傅雅萱眼冒金星,也扯了她的头发往后撕,一时间,两人撕扯扭打在一起。 “四妹,雅萱,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忽然一个清凌凌的声音,让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瞬间停了手。 她们往外一看,是云语安。 云锦安喜出望外,架也不打了,扑到铁栏上叫道:“二姐,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四皇子要放我们出去了。” 云语安幽幽地看了一直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高怡涵一眼,“表姐,她们俩个打成这么个样子,你怎的都不拉一下?” 第109章 寂寂小院 傅雅萱也道:“怡涵,此次我们的牢狱之灾皆因你起。语安费尽力气看我们,给我们送东西,你反而给她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对你很失望。” 说完,她和云锦安就坐下来吃起了热腾腾的饭菜,再也不看高怡涵一眼。 高怡涵紧握着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也不自觉,忽然之间,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是连多日被关在大牢也没有过的恐惧…… —— 云九安一大早向老太太请了安,说是还要去药铺采买一些药材为四皇子妃送去,老太太二话没说,就让账房给支了一笔银子,叫她赶紧去置办。 云九安自然没有去药铺,该买的药早在她的小库房里了。她又叫上了钱路,让他把马车往周府赶,走到一半,忽然又改了主意,叫他稍微多转点路,去了之前给梁青素治病的那个院子。https:/ 她本也只是想撞下运气,一下马车,看到院子的门虚掩着。 她推门进去,枯黄的野草有点深,飘零的树叶儿在寒风中打着旋儿,整座院子萧条得了无生气。 而在荒草的半掩下,石阶上,坐着一个青衣锦服的身影。那人以头抵膝,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酒醉了,一动不动,像是一幅静止的画。 “梁公子,是你么?”云九安远远唤了一声。 那人蓦然抬头,少年清透的面容有些憔悴,本应湛蓝的眼眸布满红丝。 “云九安?” 他唤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你……是来看我姐的么?” 云九安点了下头,又摇头,向他走去,“你姐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一点把李雁的事告诉你,或许就不会出现那样的事。” 梁清晨的眸光一瞬不瞬地定在她身上,“错的是那些人,与你又有何干系?” 云九安走到他身边,想就着石阶坐下去,梁清晨拉住她,示意她等一下。 他走进屋子,从里面拿了绣垫铺在地上,“天凉,坐这个。” 云九安也不推辞,坐下后道:“你姐现在在哪里?” 梁清晨在她身边席地而坐,迷茫地望着光秃秃的树丫,“王家要休了她,爹娘觉得她丢脸,不准她回家。我本欲把她送往城外,她却执拗地一定要等我姐夫回来不肯出城……现在在我姑婆家……如今也只有周家才愿意收留她……” 云九安皱眉,“她还要等她相公回来?” 梁清晨“嗯”了一声。 “她如此做,定然是想亲耳听到你姐夫的决定……” “或许。可是我姐夫会再接纳她么?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一个……” “你也是男人,如果你的妻子处于这种情况,你觉得你会再接纳么?”云九安侧目问。 梁清晨一怔,视线移回到她脸颊上,良久,才慢慢道:“若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是她还对我心无二意,我不会弃她。” 这个逻辑有些不符合这个封建时代的大男子主义,哪怕那个时代的男人也不会这般决定。云九安摇了摇头,“不,即便你有伤疾,即便你妻子有不得已的苦衷,即便你们两感情深厚,也不可能不会弃她,如果她肚子里一直揣着其他男人的孩子的话。” 梁清晨皱眉,“你的意思是……” “如果她不想当下堂妇,还把希望寄在她相公身上,唯有把孩子打掉。” “她担心她和他相公再无子嗣。” “子嗣比男人的尊严更重要?”云九安反问了他一句,“何况,你姑婆把她接回周家,只怕是另有目的,并不是要给她一个安身的地方。” 梁清晨紧抿着唇,未再开口。 好半晌,他才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云九安道:“你带我去见她,我确实有给她解决困境的法子。” 梁清晨望住她,“你为何有这么多好主意,之前却会被我叔困住?” 云九安笑了笑,“一个普通人再有想法,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阶级,权贵,武力,任凭其中哪一样,都可以叫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折腰。又比如……之前你若有周全所爱之人的能耐,哪怕是王家如何带人拿住证据,哪怕她李雁蹦出来,你也能把黑说成白,你姐的命运将会是另一种结局。” 荣国公府是有军功才得如今这赫赫门楣。如今算是太平之年,太夫人的意思,不让梁清晨投军,让他从文。荣国公感恩当年太夫人的教养之恩,相当敬重她,所以也就一直让梁清晨读书,使得梁子渊更加有了野心。 云九安撩着鬓角被吹乱的发丝,“男儿若不能拿出魄力清剿身边的魑魅魍魉,一味躲在父辈的余荫下,跟那些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又有何区别?有道是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所以,有些功名利碌,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一味退让,受伤的只有身边最爱的人。” 梁清晨眼底震动,有一种黝暗的东西,像蜕变的蝶般在悄悄鼓动着,扇着翅膀,即将破茧而出…… 风静静地吹着,庭院深深,荒草寂寂,却吹不散人心的跌宕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梁清晨蓦然一笑,道:“我听人说,在赏心悦事宴上,有一个叫小意的姑娘不仅对剑法过目不忘,还能立即赋诗。那个小意姑娘,是不是你所扮?” 风马牛不相及也的话题……云九安吓了一跳,脑筋有点转不过来,一时不知该承认还是不承认。 “你在犹豫,那就是你了。”梁清晨勉强一笑,有些别扭地转开头去,“看来你和宋二公子关系很亲近。” “没有没有。”云九安忙不迭否认,“是他一再帮我,我才不得已帮他一次。他说只有这样才能还他耳根清静。” “宋二公子说什么都对。”梁清晨起了身,拍拍身上的灰,“走吧,我带你去周家见我姐。” 云九安也起身,正要往门外走,梁清晨又叫住她,定定望住她,“今日你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记清楚。他日,我所有的成就,也一并要归于你。” 第110章 出谋划策 这般认真,云九安有几分汗颜。说那么多,她只望他能把梁子渊的野心给压制下去。从她的立场来看,唯有梁子渊势落,她的麻烦才会变少。只要梁子渊不再打她的主意,那李琮玉又如何会记得她这个小人物? 待利用梁青素寻得毒丸,她便和她的如意小郎君远走高飞,从此悠然山林,自由自在…… 两人一前一后达到周家时,周梁氏正陪在梁青素身边说话。 多日不见,梁青素一张小脸愈发清瘦了。云九安怕梁清晨说错话,赶紧向周梁氏见礼。 周梁氏上次得她点拨,才能保得周家不倒,心底里对她无由多了几分好感。再加若不是她的指点,她又如何能守住她那死鬼儿子的骨血? 当下就吩咐人给看座奉茶,分明是把她当了上宾来待。 “梁夫人不用如此。我今日过来,主要是想帮青素姐姐号下脉,实在担心发生了这样的事,对她身体有没有影响。”云九安笑道。 当日在国公府,她对周梁氏一番威逼利诱,着实不客气得很。眼下她也没必要扮那拘谨的模样。 周梁氏得了她的好处,也不与她计较,忙笑道:“对对对,这几日青素总是郁郁寡欢,就怕郁结于心……云姑娘医术了得,是请也请不来的神医,快快给她号脉看看。” 云九安装模作样的给梁青素诊了会脉,担忧道:“不太好啊,脉散而浮,是心结难了。心病还得心药医,梁夫人,不若让我以医者的身份开导开导青素姐姐,您看怎么样?” “好好好,一切请便,你只管开导。”周梁氏乐得眉眼不开。 云九安皱眉,“可是如果夫人在此,青素姐姐如何能敞开心扉?我……怕无从下手。” “没错没错,我就去叫厨房给你们准备午膳,今儿个云姑娘无论如何也要用了膳再走。”周梁氏终于屁颠屁颠地带着她的人出去了。 云九安朝梁清晨使了个眼色,梁清晨自动站到门口去把风了。 “云姑娘,上次我确实该听你的话把孩子打了……可是……我又舍不得……” 梁青素一见人都退下,这才真情毕露,眼泪一串串地掉了下来。 云九安劝道:“有何舍不得?你年纪轻轻的,这胎没了还有下胎,只要身体好,还怕没有自己的孩子?” 梁青素擦着眼泪,“你应该也知道我相公的身子,如果错过这一个,我怕再也不会有子嗣。” “你相公的身体到底如何?给他看诊的大夫究竟怎么说,能讲给我听么?”云九安问。biquiu 梁青素一呆,转而泪眼望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有能耐为他诊治?” 云九安斟酌着措辞,“这个也说不准,具体要看他究竟伤到了哪里,是何等程度。” 梁青素一把抓住她的手,同时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扑嗵”一声跪到了她面前,“云姑娘,我已经听说了,你是神医,连四皇子妃那样的情况你能让她转危为安,你一定能治我家相公的病。那些大夫说我家相公是被人一脚踢中宗筋,伤其冲脉,很是严重……已终生致残,不能孕育下一代……” “青素姐姐先起来再说。” 云九安扶她,她却不起,“若云姑娘不答应,我便不起……” 感情是赖上了。 云九安无奈道:“我也不是神仙,只能等你家相公回来后才能给定论。但不管怎么样,我一定竭力救治。” 梁青素又喜又悲,这才起来,“如果是这样,我还要肚子里的这个孽障作甚?今晚我就把那坠胎药给喝了。” 云九安按住她的唇,“以防隔墙有耳,少说为妙。而且,你这坠胎药要喝得顺其自然,绝不能让你姑婆察觉是故意的,不能让她闹。” 梁青素点头,“我省得。” 云九安道:“你相公回来后若王家有何异议,你只管说你有法子把你相公的伤疾治好,若不同意你回王家,便此一别两宽,各不相干。相信到时候王家为了你相公的身体,不会再为难于你。” 梁青素心情瞬间好了许多,这时候才疑虑道:“云姑娘一再帮我,我该怎么样才能谢你?” 云九安想了想,“我想进一趟梁七郎的书房。” 梁青素疑惑,“你想进他书房?他书房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云九安点头,“没错。如果你觉得为难,可以不帮我。” 梁青素道:“我七叔年龄虽与我们相仿,但心思深沉。我与你接触的这几次,发现你是一个有主意有见地的女孩子,不似个容易被男人被情爱左右心智的人。我不知道之前为什么会传你与他两情相悦的传言,或许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就冲我们这几次的相处,我相信你有苦衷,也不会害我和清晨。所以,你要进他书房便进,正好他大婚我未回去,明儿你就扮成我的贴身丫头过去。” 云九安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忙喜道:“青素姐姐明日什么时候回?” 梁青素思索了一下,“你明日大早去别院等我。” “好。我们一言为定。”云九安喜出望外,忽又想起一事,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瓶,“你今日就把这个服下,是乱你脉象的药。若再有人给你诊脉,你只管让人诊,没人再能给你诊出孕脉来。到时候你完全可以说是王家派来的大夫是个庸医,孩子掉后,还可以让李雁和王家还你清白。你日后在你相公面前也可以挺直腰杆说话。” 梁青素双手颤抖着收了瓷瓶,潸然泪下,“日后我若与我相公能重归于好,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恩德。” 云九安叹道:“女子生存本不易,我们若互相帮帮扶扶的,说不定也能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辈子。” 梁青素深有感触,“你说得没错,深宅女子之间的互相残害屡见不鲜,若都能像我们这般帮扶,世间不知要少多少悲剧。” 梁清晨把云九安送到周府外,在她快上马车前顿步道:“你想到我七叔屋里拿什么?如果方便,我可以帮你。” 第111章 袭击 云九安也不是没想过让他帮忙寻找那毒丸,考虑到他不识,也担心他万一没找到让梁子渊提高警觉,所以还是决定亲自去梁子渊的密室寻。 她微摇头,“暂且我自己来,若是不成,肯定会求助于你。” 梁清晨深深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定是七叔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所以你才反感于他。我帮理不帮亲。” 云九安“嗯”了一声,便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行到大街上,想到明日又要重回荣国公府,进梁子渊所住的院落,云九安莫名有些心慌。m..nět 但这一步她必须得走。 原主前一世曾发现梁子渊书房有暗室,她只有赌梁子渊把毒丸藏在了那里,如果不去找一找,她也不会死心。 “五姑娘,前边好像是陆姑娘,要不要下车?” 正赶着马车的钱路忽然道。 云九安忙撩起帘子,“在哪里?” 钱路把马车往边上停了,指着对面的鸿发布庄,“刚刚进去了。” 云九安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 今日由于天气不错,绿荷和秋韵都被留在了府里帮她晒药材,是以她身边一个人都没带。 她独自下了车朝鸿发布庄走去,到了门口,却被两个身穿劲装手握长剑的男子给拦住,“现在停止营业,姑娘请去别家。” 云九安朝里面探头,果然看到一身鹅黄小袄的陆小末在挑选布匹,忙唤道:“小末,铃当……” 两个握剑男子一怔,“你认识我们家姑娘?” 听到唤声,陆小末和铃当转过身来,见是她,喜笑颜开,“没事儿,让她进来。” 两个握剑男子互视了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 “九安,今儿怎么得空?前两天公孙武还要我把你约到他师姐的府上去吃蜀中特产,我说你还忙着四皇子妃的事没空呢。”陆小末丢下手里正在挑的布匹就迎了上来。 云九安笑道:“四皇子妃已无碍,看今日天气不错,出来透透气,散散心。你到这里来看什么?” 陆小末拉着她的手道:“听掌柜说到了一批上好的南锦,正好马上冬猎了,想做一身骑马装。不如你来和我一起挑选,我们一人做一身。” 南锦产自南陈。其历史悠久,是具有南陈特色和地方风格的多彩织锦。质地轻薄,花色繁复鲜艳,与大庆的蜀锦、东临的云锦并称三大名锦。 大庆与南陈边境多年都有矛盾摩擦,虽然没有上升到大规模的征战,经济商品往来几乎已经断绝。 就因为两国关系僵硬,其珍贵之处自然是在于稀少,从南陈把南锦运来大庆,不知要费多少周折。 “还有这等好事,居然见者有份。”云九安打趣着,看着布庄内除了一个掌柜两个伙计再无其他顾客,“瞧瞧你大小姐的作派,不就买匹锦缎么?居然把人家的布庄客人都赶尽了?” 陆小末笑嘻嘻道:“这里本就是我家的布庄,我赶完客人亏的也是我自己,你酸个什么劲儿?” “好好好,有钱人家的姑娘可以随意任性,行了吧。要不赶明儿我也开个布庄,跟你一样也过把任性的瘾?” “不必另开,你今日现在马上就可以任性,这里的布匹任你选,还没人打扰到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云九安转眼看着门口的两个门神,悄声道:“你如今出门都带尾巴了?” 陆小末哼了声,已没了挑选南锦的兴致,愁云惨雾地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还不是因为那桩婚事?大哥怕凌香找我麻烦,平日让我少出门,即使出门,也要带上两个好手以防万一。” “哦?”云九安在她身边坐下,“你们家已经同意了你与秦公子的婚事?” 陆小末没劲道:“父亲兄长姐姐都不反对,母亲说我顽劣,秦公子是庄大儒的义子,定是满腹经论,刚好治我这不学无术之人。你说这叫不叫同意?” 云九安好笑,“秦公子那容颜也算是绝世了。一般的女子都是可望而不可及,你能与他定下亲事,羡煞多少人?就是有个凌香郡主这个后遗症,不然能坐拥如此优质俊男,估计你做梦都会笑醒。” 陆上末白了她一眼,“你就笑话我吧。我预祝你能寻个罗刹俊男,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笑醒。” 两人正说笑着,左边半开的窗棱上忽然“呯”然一响,云九安还没看清是何物时,陆小末已蓦然扑倒了她,同时连番滚动。 紧跟着是一连串的夺夺声,无数支利箭疾而快地射在了她们刚坐的桌椅上、滚过的地面上。 “弓箭手在那边,追!” 门口的两个护卫一眼就扫到站在对面屋顶射箭的人,其中一人立即拔剑追了过去。 另一人冲进屋来大呼,“陆姑娘,你有没有事?” 陆小末拉起云九安,“我没事,铃当呢?” 扭头一看,见到铃当手捂箭矢躺在地上,忙奔了过去,“铃当,你被箭射中了?” 铃当艰难地坐了起来,“姑娘,我们赶紧回去。” 那掌柜和两个伙计一阵箭雨来时已躲到台面下,此时掌柜让两个伙计从后门逃后,又跑了过来,“陆姑娘快走,莫要让歹人有可乘之机。” 云九安扶起铃当,刚要察看她的伤势,布庄大门口一暗,就见四个短打装扮的蒙面人像一阵风一样卷了进来。 剩下的那个护卫顿时挡在堂口拔剑迎上。 四个蒙面人的武器有刀有剑,他们的动作疯狂而训练有素,好似那个护卫是他们的杀父仇人一样。 那个护卫手下功夫不弱,内力修为深厚,剑法大开大阔,挡在堂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这些杀手分明是冲着陆小末而来。云九安指着布庄的后门,“小末,走,我们从那边出去。” 陆小末盯着场中打斗的几人,“你带着铃当走,我倒要会会这几个鬼祟,看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们。” 铃当急得一把抱住她的腿,“姑娘不要逞能,公子一再交待遇险不可硬碰……” 云九安也拦住她,“这些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你过去也只有送死。快走。” 第112章 混战杀人 而就在这一犹豫间,那四个杀手手中利器已伤了护卫一刀,护卫手下稍一迟缓,精于杀人之道的杀手们的利刃顿时如无孔不入的风雪般连连进击,护卫转眼间就身中十几下,其防御之势瞬间就被瓦解! “走!”眼见形势不妙,云九安架起铃当,扯上陆小末就往窗边跑。 “陆七——”看到那护卫被人砍倒在地,陆小末目眦欲裂,推开云九安,抄了一把板凳就朝那些杀手冲去。 其中一个杀手见状,一剑飞起,是直插陆小末心窝之势。 陆小末脚下一挫,躲过长剑,手中长凳同时也朝那些仍在想置陆七于死地的杀手砸去! 板凳飞到,杀手们回手一刀,就将凳子劈为四截。 “今日姑奶奶跟你们拼了!”陆小末回头捡杀手飞落于地的长剑,作势又要扑去,此时另一个护卫已回转,“姑娘快走,公子得到我的传讯,马上就到。” 他一剑祭出,剑气森森,势如破竹般朝杀手们攻去。 听到陆景轩要到,杀手们手下明显乱了。却也只是眨眼间的事,紧跟着他们三个去攻回转的护卫,另一人杀气腾腾地朝陆小末单掌劈到。 陆小末单剑一挑,那杀手闪身改劈为拳,就在快击中陆小末之际,只觉眼前一黑,是一把粉末吹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反应神速地闭眼后退,后心毫无征兆的一紧,竟叫人一刀刺了个透心凉…… 杀手倒下去,陆小末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她知道是云九安撒了香灰,不明白机警的杀手为何会没感觉不到背后的杀意把空门直直往云九安的身上撞。 她不知道云九安虚掩的袖笼下的短刀自何而来,只知杀手一眨眼间就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另外三个杀手看到自己的同伴忽然倒地不起,由于是仰面倒,看不到后背的血窟窿,无论如何也想不透他是如何死亡。只看到陆小末拿剑,另一女子惊恐呆板地站在那里……m..nět 二对三,陆小末相信陆七和陆四能够应对了,拉起云九安就朝窗边奔去。 受伤严重的陆七和陆四拼命缠着三个杀手让他们分不出人手去追。 两人在掌柜的帮助下把受伤的铃当扶到后门口,反手将后门死死拉住,隔门听着铺子里的金属交鸣之声。 没一会,忽听一个杀手闷哼了一声,然后屋顶有人跑动的脚步声,紧跟着就听到陆景轩在冷厉道:“不用追了,先看看陆七的伤。” “是我哥到了。”陆小末松掉门扣,走进铺子内,里面已是狼籍一片。地上躺着一个死透的杀手,和受了重伤一身鲜血的陆七。 “九安,你也在?”陆景轩又带了三个好手过来,他显然没料到云九安会和陆小末一起出来,“你们两个有没有受伤?” 陆小末摇头,“陆七怎么样了?” 陆景轩皱眉,“应该死不了。陆四,你们几个赶紧把他抬进去包扎。” 云九安知道,南平侯也是战功赫赫之人,在他手底下,没少出年轻将领之才。像陆七这些跟着冠了陆姓的,都是南平侯征战时收留的孤儿。南平侯教他们习武读书,就为以后有机会能投身军营为大庆效力。 掌柜的和两个小伙计进来收拾残局。 铃当被扶进后院的休息室,云九安着手给她拔箭。 好在箭矢被窗棱挡了一下,入肉不深,不费多大力气就把箭给拔了出来,箭上无毒。 随后又用她自制的金创药给她把伤口包扎好。 把铃当安置妥当,时间已到未时末。陆景轩叫人送来了饭菜,几人这才有时间就着火炉边吃边聊。 “小末,我不是交待你少出门么?怎的还把九安都带了出来?要不是因为是在街市,对方没以为我们派了人跟着你,才没派太多人来袭击,不然你们两个今日危矣。”陆景轩责备道。 “别错怪了小末,我是半路上看到她跟过来的。”云九安相当随意地喝了口热汤,“对了,这些杀手究竟是谁派的,为什么要杀小末?” 陆小末默不出声,只是埋头扒饭。 陆景轩看了她一眼,“自从和西楚秦公子有了婚约后,我们陆府前后时常都有不明身份的人转来转去。今日一出门杀手就来了,你说还能是谁所派?” “凌香郡主?”云九安暗叹气,当初她就警告过陆小末,有李雁这个疯子在,叫她别应这门亲事。却不知她哪根筋不对,非要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除了她还有谁?”陆景轩放了筷子,双眉紧锁,忧心忡忡。 云九安想起前世曾听梁子渊提过的一桩事,不紧不慢道:“事以至此,想毁婚只怕圣上那边也不会答应。唯一的办法,只有把凌香郡主这个麻烦解决掉,不然必定后患无穷。” 陆景轩摇头,“谈何容易?她是淳王爷最宝贝的女儿,淳王爷是谁,圣上的亲兄弟。这样的皇亲国戚,皇室贵族,谁敢动她?” 当年先帝还在时,最器重的是淳王李庸,对当今圣上靖王并没放在心上。 淳王出身正宫,自小文韬武略,骑马射箭征战四方,年少时就有睥睨天下之雄才,颇得先帝看重,大有培养其成储君之意。 后来西楚作乱,淳王彼时正带领二十万大军抵御北魏,因为一次失误,导致北庭军伤亡惨重,让北魏和北庭军一度形成了持久战,不断消耗着国库兵力。 就在这个时候,睿王带部将西楚打得落花流水,才有了西楚和亲一事。 西楚和亲,诸王无人敢应,靖王挺身而出,让先帝对靖王有了一定的改观。 靖王在娶了苏律为王妃后,先帝给了靖王不少建立功绩的差事,他都能极为周全的完成,更是让先帝对他另眼相看。 在北庭和北魏的战事终于惨赢的淳王即将班师回朝,先帝忽然身染重疾。在临终前,他让太监在众臣前宣读了他的传位诏书,立靖王为储君,淳王为摄政王。淳王须得辅佐新君,今后国家遇大事要事,有权参与商议决策,方能拟旨下旨…… 第113章 药玉投资 淳王当初在大庆的呼声有多高,靖王被立储君的反对声就有多高。奈何淳王不在朝,靖王三日后正式登基大典,昭告天下,祭告天地,受宝宣表,赐宴颁诏。 淳王回朝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其为先帝守灵一月之久,才回归本位,参拜新君。 即便如此,淳王仍是依先帝诏书,每日上朝,朝堂上的任何决议,他持有决议权。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日跟随淳王的那帮老臣渐渐老去,或是荣休,或是西去。靖文帝的脚跟逐渐扎稳,淳王的威仪也逐渐淡去。 这十来年,淳王几乎已不参议任何朝政,但他手中依然重兵在握。一个是北庭军,一个是厥丙军,一南一北像一把大刀般竖立在大庆两端,不得不让人忌惮万分。 是以,凌香郡主身为他的女儿,谁又敢去动她身上一根毛? “但她如此明目张胆的派杀手上门,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间长了的话,小末还怎么生活?不可能永远不出门。”云九安道。 陆景轩沉声道:“凌香郡主也非无头脑之人,她每次派杀手,我们肯定都难指认是她指使,就算告御状也没用,除非能拿到有力的证据。但谈何容易?所以此事在还未想到万全之策前,唯有小末暂且少出门。” 说完,他见陆小末依然默默吃饭,只好叹了口气,转了话题,“对了,九安,你上次让我找东方绯衣谈的生意已经有了眉目。” 云九安顿时来了兴致,“具体说说。” 陆景轩笑道:“也没什么。他们北志商会要的是矿山和场地以及工人,这些对于我们这边来说并不是个难事。我直接把在钟陵的大舅舅叫了过来,大舅舅对这个生意相当感兴趣,当日就与北志商会签下了契约书,北志商会出锻造人员,与我舅四六分成,到官署画了押。当然,你帮我们拉了如此大的生意,我舅决定分一成红利与你,日后只要赚了钱,你就有钱可进。” 若玻璃制品真能在市场上卖开,即便是一成的分成,那利润也是非常可观。云九安听得心里暗喜,饭也吃不下了,放了碗筷,“他们定于什么时候开工?” “我舅已和北志商会的东方不惑一同去了钟陵,年前就准备把场房建出来,一系列前期准备后,估计明年二三月份就可以正式投产。” 陆小末撇着嘴,“干这些事情动作倒是迅速。哥,我看你以后别给朝廷当差了,一心一意去做个生意人,肯定能赚大钱,到把财富传给儿孙的时候,定能富可敌国。” 陆景轩一根筷子敲了过去,“怎么,终于肯承认你哥比你能耐了是不是?你哥就算干嘛都比你强,谁像你除了嘴硬哪里都软得很。” 他骂完陆小末,忽又想起一事,眼睛都在放光,“对了九安,还告诉你一件事。钟陵那边有人听说我舅与北志商会谈下了生产药玉的买卖,矿山才开挖,工场刚开建,蒋家就跑去向我大舅下了订单。说第一批生产出来的药玉一定要先卖给他家。一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不催时间,要求明年六月份前的产品都要供给他家……” 呵,好大的手笔,将来就凭这个一成的抽成只怕都要过上奢侈的好日子了。云九安心里乐坏了。 陆景轩又道:“大舅说不管有没有开工,你的那一成总不能少了你的。不日可能就会派上京的管事给你送来,到时候你只管把契约书一签,银子就到口袋里了。” “感情好哇,九安,怪不得你说要开个布庄过任性的瘾,原来早有生财之道。到时候你可别少了我的。”陆小末也笑嘻嘻的打趣。 云九安自然点头应是。同时心里开始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一切只等明天书房能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回到云府的时候,高氏派人叫她去暖华苑。 到了那里,才知是皇后娘娘今日送来了赏赐,是一套东珠镶嵌的头面,精美绝伦,贵重得很。 高氏笑道:“这等贵重之物,又是皇后娘娘赏赐,我们云府上下都与有荣焉。母亲担心你不善保管,不小心损坏都是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已经吩咐入了库房,让那些个有经验的给看管着。” 云九安讥诮道:“皇后娘娘的赏赐,我连看一眼都没机会就叫母亲给收了库房,就怕传出去坏了母亲的名头。” 高氏根本不介意,笑道:“母亲这不是为了你好么?不收入库房若损毁了谁也担待不起。” 都已经入了库,看样子老太太也被说服,她还能怎么着?既然皇后娘娘的赏赐下来了,只怕离云锦安出狱也不远了。 高氏又道:“对了,四皇子那边已经不再追究你四姐她们几个,明日应该就能回家。想着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太顺遂,等两天我和你姨母决定带你们几个一起去法华寺祈福,也顺便求平安符,你这两天着意准备一下,到时候平安也会跟着一起去。你们姐妹两个到时候可以坐一起说说体己话。” 看来四皇子已经得尝所愿,不然几女也不可能被放出来。就是不知梁家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动作,他们真会眼睁睁看着兵部逐渐被四皇子的人把持? 云九安回到绮罗轩,绿荷和秋韵已把晒好的药材又入了库。想到明日国公府之行,云九安让忙碌了一天的两女先去歇息,她把那把今日已经饮过鲜血的匕首拿了出来,用巾子仔细的擦拭着。 今日宰掉杀手时她故意运起了天玄心法,没想到那个被迷了眼的杀手竟察觉不到她气机,自己就往她的匕首上撞。所以柳宅主人传给她的天玄心法若能练出真气,只怕不仅仅是清毒御针,还有隐藏气机之能。 现在她才刚刚感受到丹田之气效用就这般显著,若练成,不知会变成怎样? 怪不得柳宅主人让她谨慎,泄露恐引起大祸,单此心法就可让人觊觎,怀上不轨之心。 开始练这心法时她只是想清除身上的毒,防止别人点穴而不能自解。眼下她忽然真正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能隐藏自身气机,日后就算面临武学高手,她一样可以实施偷袭——僻如梁子渊之流。 多日未爬墙了,忽然心有所感,她又到了柳宅后院。 这里景致依旧,窗明已净,没有人,却保持着屋子里曾有人来过的气息。 处处都是安逸。 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动,练了一会心法,就抱着浸染着药草香的被子安然入睡。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收拾妥当后,正要向高氏请安后再从后院溜出去,带着秋韵才走到半路,就看到云语安带着她的丫鬟媛春过来。 “二姐也是要给母亲请安么?我们一起去?”云九安先打招呼。 云语安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见她依然一身半新不旧的象牙色绣橘色芝兰纹的袄裙,脸上皮肤微黑,眉也略粗,身量比以前高了许多,也圆润了一些,整个人看上去仍像个乡下来的丫头。 “说是一早来了贵客,母亲正在前院待客。母亲让我去打个招呼。” “一大早就来了贵客?”高氏故意叫云语安去见,云九安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她笑道:“正好一路跟母亲请安。走吧。” 两人并肩走着左右无事,云九安状似不着意地问道:“前两天谢夫人说要来府里提亲,不知会什么时候过来。也不知郑家属意的是哪家的姑娘成为郑公子的正室。” 云语安暗暗捏紧手中帕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不论怎样,我们深闺女子唯有以父母之命是从。旁的一律不是我们所管之事。” 云九安大点其头,“二姐就是二姐,单就闺仪,堪称我等典范。日后一定向二姐多多学习。” 云语安勉强一笑,未再出声。 到了前院,刚转过月洞门,就见盛开的梅树下站了三人。 一个是着团花暗纹贡缎长缕男子,正是云允铭。 一个是身披簇新宝蓝羽缎斗蓬十六七岁的少年,是郑言之。 另一个乌发锦袍长得斯文俊秀的,居然是宋砚宁。 彼时精致的亭台水榭碧波晶莹,掩映着梅花朵朵,一大早的,景色甚美,男色也很养眼,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几人正在梅树下说笑,云允铭当先看到两人,忙招手,“二妹,五妹,这边来。” 待两人走到跟前,云允铭就介绍道:“这位是郑大学士之子郑言之,想必二位妹妹都认识。这位是德昌侯府的二公子宋砚宁,现在与我是同僚。宋兄,这位是我二妹,这位是我五妹。”https:/ 云九安万没想到会在云家看到宋砚宁,云允铭介绍时,他端端地看着她,眼里的促狭之意不言而喻。 各自见了礼后,云九安根本不看他,装着不认识他,只朝郑言之道:“四皇子妃可还好?” 郑言之礼道:“家姐身体恢复得还不错。我母亲说姐夫已答应放了几位姑娘,今早就叫我把昨晚刚捕到的鲟鱼给送来,好给几位受了惊的姑娘补补身子。” 原来是送鱼的。遣了自己的儿子亲自送来,不知这位谢夫人究竟是何意?云九安瞄了一眼静静站于一旁的云语安,“二姐等会还要去四皇子府,不若郑公子同她一起过去?” 郑言之一揖,“我母亲已经先去了,嘱咐我一起过去用早膳,二姑娘若现在就走,倒可以与我同路。” 云语安礼道:“等我向母亲说一声便去吧。” 她身形袅袅娜娜带着媛春离去。云九安正要跟上,宋砚宁却揉着额角,“昨晚跟云兄宿醉得不知东南西北,脑门现在还突突地痛,云兄家有女神医,能不能帮我瞅瞅,莫不是酒喝多了伤了脑子?” 云九安脸一黑,这厮又想干什么?她和人约好了还有事,真没空搭理他。 “五妹,听说你会些岐黄之术,不若给宋二公子瞧瞧?”云允铭开口唤住她。 云九安转过头来,微微一笑,“男女授受不亲,宋二公子毕竟是外男,我若给他拿脉……” 她话还没说完,宋砚宁已拿出自己的帕子盖在手腕上,把手伸到了她面前,“女神医看诊,岂能失了礼?” 云九安盯着他修长光洁的手指,脑子里瞬间转过六七种拒绝的理由,最终耐不住三双殷殷相望的眼睛,勉强号了一会脉,只觉对方脉膊强劲,像心脏在突突跳一样过于急促。她眼珠转了转,认真道:“宋二公子只怕是过于纵情于酒色,身子虚空,需得用百年老参补点精气,方能将头痛之病彻底根治。” 郑言之憋笑。 云允铭拍拍宋砚宁的肩,安慰道:“看来以后还得少喊你喝点酒。身子要紧。” 宋砚宁咳了一声,面不改色地收回手,“被外面夸得天花乱坠的女神医的医术实在不怎么样。想我宋砚宁二十多年来洁身自好,守身如玉,怎么可能是纵情酒色之徒?最多是纵情美酒,云兄最深知于我。” 云允铭点头,“没错,宋兄最近日日与我喝酒,就算喝得酩酊大醉,也不会乱来。昨夜那位蓉姑娘要送他回去,他生恐坏了人家姑娘名声,硬是拽着我的衣袖跟我回了云府。” 云九安笑道:“我本就不会什么岐黄之术,之前都是瞎蒙而已,是宋公子一定要我诊脉。诊错也不足为怪。恕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她转身离去,宋砚宁摸着下巴,眸色如钩,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梁青素向周梁氏推说想回去看看爹娘,也看看七叔娶回来的新媳妇。周梁氏见她不再郁郁寡欢,肯出门走动,打心眼里高兴,自然是允了。还派了马车送她回梁家。 云九安在别院把脸上鼓捣好后,梁青素的马车才到。 看到一个皮色黝黑脸形微肿、头戴珠钗身穿翠绿色衣衫的女子出现在面前,梁青素吓了一跳,若不是云九安出声唤她,还以为别院里进了什么歹人。 第114章 密室(1) “这是一套文房四宝,就说是我精心为七叔准备的新婚贺礼,稍后我会借故把七叔书房那边的人都支开,你负责把这套贺礼亲自送去书房。放心,若是七叔在府里,清晨会负责把他缠住,你只管寻你所要的东西。” 梁青素说着就把一个约摸尺半见方的礼盒交到了云九安的手里。 云九安点了点头,“今日一切都拜托你们了。” 她是从后门翻出来的,雇的马车早打发走了。于是便上了梁青素的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往荣国公府驶去。 梁青素上次因为被王家找大夫强行诊出她喜脉的事,梁大人甚感丢脸,没让梁青素回娘。余氏作为亲生母亲,嘴上说着狠话,心里还是心疼的。 当梁青素一进门,母女俩就抱头一顿痛哭。梁青素说她是被王家和大夫冤枉了,她真没有做不对起自己相公的事。 余氏闻言大惊,赶紧着人请府医过来重新拿脉。这一号脉,府医满目难色,说是姑奶奶不似有身孕的脉相,恐是身体太虚导致脉像紊乱。筆趣閣 这一下惊动了府里的太夫人,连梁盛光都被请了来。听闻此事,一拍桌子,说是那凌香郡主和王家欺人太盛,竟敢污蔑他家女儿的清白,定要找他们讨个说法。 太夫人也是大怒,忙着人立即去王家把老亲家请来。 在这个空档,梁青素说七叔大婚自己都没回,贺礼也未上,她去拜见一下七婶,顺便把贺礼一并送过去。 她的理由相当充分,余氏只觉亏欠了自己女儿,哪有不允之理? 云九安低头提着礼盒跟在梁青素和她乳娘身后。闹如此大动静,都不见梁子渊现面,只怕是不在府里。 梁青素很快就见到了新妇霍寒香。 如今的霍寒香跟前世的霍寒香一样,梳着新妇髻,粉面桃腮,犹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般,一看就是新妇受到了充足的雨露滋润,眉梢眼角无一不是春情。 两厢在主屋互相见礼后,梁青素道:“前几日七婶和七叔大婚时因被奸人陷害,没能给你们送上贺礼。今儿回来,特意给七叔挑了一套前朝石大家曾用过的文房四宝送来,祝愿七叔将来屡建奇功、前程似锦,与七婶白头偕老……” 霍寒香出身贵族,什么样的宝物没见过?何况这位晚辈听闻马上就要成为下堂妇,心里已有些瞧低,端了几分长辈的架子道:“青素不必如此见外,人来就行了,这礼嘛,先放这儿吧。也不知你七叔用不用得上,他一个粗人,若是束之高搁就暴殄天物了。” 梁青素不以为意,“七婶嫁过来没几天,只怕还不知道七叔的爱好兴趣。七叔无事之时,最爱舞文弄墨,小翠,去,把礼物给放到七叔书房。小心点,别打碎了。” 云九安应了一声“是”,提着礼盒就要走,被霍寒香叫住,“慢着,这丫头怎么脸生得很?我以前好像没见过。” 云九安小意地转过头,她不信只见过她两次的霍寒香眼下还能认出她。 霍寒香依然细细地盯着她看,总觉得有些面生得厉害。这些年她可没少往荣国公府跑,难道是梁青素去了王家后重新换了丫头? 梁青素皱眉,“我身边你没见过的人多了。七婶是不满意我给七叔送的礼不成?” 霍寒香挥了挥手,正要吩咐身边的人带云九安去书房,梁青素又道:“早上出来的急,早膳都还没用,麻烦七婶叫人给我去厨房端点吃的来。” 霍寒香不得不着人手把这位不受待见的下堂妇安置好。 云九安轻车熟路,出了主屋后直接转向南院,那里分了两个小院,是梁子渊和他父亲的书房,平日在这里各自处理各自的私务。 在她准备进西边小院时,梁清晨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朝里面指了指,意思是里面无人,可进。 云九安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梁子渊的书房布置得有些厚重。 桌椅阁榻都是上好的红木所制,三面书架放满了书,墙上挂着古朴的刀剑,南窗下摆着未了的棋局,桌案上除了卷宗和文房四宝,还摆放了一个鎏金錾花云龙纹银塔。 看着这些与原主前世不堪回忆相重合的场景,云九安冷笑了一声,把手中礼盒放下,毫不犹豫地走到北墙上挂着的一幅万马奔腾图前,手指直接按上最左边一匹怒马的眼睛,只听一阵沉闷的扎扎声响起,一面书架缓缓翻转出一道门大小的通道。 她谨慎地走过去,梁子渊身为鹰卫,本来就是干偷鸡摸狗勾当之人,防范之心相当重。要想进他的密室不被察觉或者被机关所伤,她必须得小心翼翼。毕竟原主也只知有这么个密室,并不知密室里的具体情况。 她沿着书架门进去,发现这间密室并不大,大约两平方左右。墙壁上镶嵌着铁架,一格一格用牛皮纸封着。 云九安只敢翻动其中一本,发现牛皮纸里封着的居然是江南世族蒋家所有人员的生平,包括他们经营的各项生意,每一处铺面,在各地与哪些官员往来,银钱收受…… 她一页页的翻着,越看越震惊,因为后面已经写到蒋家是听令于京城权势极高的贵族,蒋家所赚所有银钱,最终是流向了那位贵族手中。这位贵族卷宗里没写,想必是梁子渊也未查出来,但其敛财的额度已经超出了她所有认知……或许,国库亦不过如此! 她倒抽口凉气,想到之前陆景轩曾说过药玉场已经被蒋家下了十万两银子订金的事,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掠过。 她很想还翻阅其他牛皮纸封着的卷宗,不知梁子渊这里记录了多少人的生平。这厮向来野心勃勃,这里的卷宗究竟是圣上要求他查,还是他自己在查,以备他日后利用! 但她不敢,她发现牛皮纸用火漆封卷宗的长短不一,她不知道这里面的规律,如果动得太多,梁子渊一定能察觉得出来。 当务之急,要找的是那控制她生死的毒丸! 第115章 密室(2) 她在方寸之地四顾,所有铁架子上除了卷宗就是卷宗,最后看到顶端有一个红木箱子,想看,身高不够…… 她咬咬牙,攀上铁架,上了三格,再将箱子打开,里面除了一个上了锁漆黑的玄铁小盒,再就是一叠大额银票。 玄铁小盒上刻着古怪的图案和篆文,像是一种古老的符文般,散发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就在她把手伸向那玄铁盒时,外面忽然传来了说话声,云九安吓了一跳,她细细盯了那玄铁盒几眼,把上面的图案全部印刻在脑海,便合上了箱盖。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分明是梁子渊在说话。 她手下不敢乱,小心翼翼地出了书架门,按上机关,听着沉闷地扎扎声,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就怕越来越近的梁子渊听到这种他熟悉的声响。 她平复了下心绪,低眉顺眼地朝书房门口走去,却听梁清晨在大声打着哈哈。那笑声,别提多干巴别扭。 “七叔,没想到是凌香郡主伙同王家故意污蔑我姐,若不是姐姐受不住冤屈自己找大夫重新诊脉,差点就毁了她的清誉。这次我们一定要王家和凌香郡主还我姐一个清白。” 梁清晨的声音说得好不大声,听得与他并肩而来的梁子渊直皱眉,“清晨,你今儿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我只是太高兴了……”梁清晨扫到云九安已从书房出来,赶紧道:“你看,姐特意叫人把送七叔的新婚贺礼给送到了书房,七叔要不要去看看?” 梁子渊这时也瞥到穿一身丫鬟衣裳低垂着眉眼的云九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个丫鬟会进了他的密室,不甚在意道:“不必了,青素送的我都喜欢。不过那王家的人今日肯定不敢过来,青素在这里等也是白等。不如稍后由我把她送回王家?” 云九安慢慢离开了南院。 梁清晨叹气,“姐夫未回,姐姐受了如此大的委屈,怎么可能就这般轻易回去?王家不给个说法,谁都别想把她接走。哼!” 梁清晨生气地拂袖而去。梁子渊摇了摇头,带着长随兀自进了书房。 看到桌案上放着的大礼盒,他看也不看一眼,就道:“把东西交给夫人去处理。” 阿金提着礼盒走了。 梁子渊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阿宏上前道:“弩坊署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宋二公子每日除了睡觉就是喝酒。而且还喝得醉醺醺的,昨晚拽着云允铭去云家窝了一宿。” “他去了云家?”梁子渊又想起了那香气袭人的小丫头,他的喉头滚了滚,“他没有拿账目到库房对账?” “没有。懒散得很。” “很好。还让他快活几日吧,马上令他憋屈的日子就到了。” 阿宏不敢做任何评价,继续道:“傅家的几个丫头今日就会被放出来,说是傅宏碌已经向四皇子做了让步。” “无妨。五皇子那边已有消息,傅宏碌倒向四皇子那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那些人想趁着我们梁家喘息的机会对兵部动手,也太看不起我们梁家了。对了,裴家和北志商会生产药玉的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听说正在准备阶段,明年二三月份就可以正式出药玉。” 想到这事梁子渊就心情郁闷,他们派了那么多探子在北魏收集消息情报,居然就没一个能探出东方致叔侄此来的目的,让周大坤那个混蛋把好事破坏了。更有甚者,如今北魏忽然开始清理抓捕所有和梁家有关的情报人员,隐藏在市井的探子几乎全军覆没,照这么下去,梁家在北魏已经如盲人般没了眼睛。对于一个像梁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来说,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 他只能问高兴一点的事,“我们混到江湖上的暗桩有没有消息?” “今早就有,说正在按您的指示在接近目标。” 梁子渊点了点头,“李雁挑唆王家对青素行污蔑之事,肯定也不是无的放矢。不过我们也不能任由四皇子和淳王那边的人对我们梁家进行攻击,我大哥那个木头人这件事肯定也处理不来。回头你带几个好手给李雁松松筋骨,正好昨日她派人袭击了陆家姑娘,我们选准时机回击,那边定要以为是陆家干的好事。让他们去咬一段时间互挫一下锐气也不错。”https:/ “是。” 听说昨日是陆小末和云九安一同遇袭,本以为陆家是软柿子,没料到李雁派的杀手居然没得逞。好在没得逞,如果云九安被殃及无辜死了,他又到哪里找那么好的药引子去? 想到这里,梁子渊支走了阿宏,关上书房门,将密室启开。 在书架门打开的刹那,他总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他警惕地四下打量着里面的卷宗,谨慎地查着暗记,发现并未有异动。 他再看向顶上的木箱,取下来,发现夹在上面的发丝被挪动了地方。尽管位置很细微,以他的眼力,可以确定被挪动过。 转而又觉得不可能,这间密室没一个人知道,若真有人进来,里面如此多的机密,没道理进来之人会不动。 莫非是他的错觉? 但为了小心为上,他决定还是把玄铁盒给移个地方…… 王家的人果然没胆子上国公府,梁青素等了半日不见人,只能执拗地说要回姑婆家,等她相公回来后再向王家讨要公道。 云九安胆战心惊地从荣国公府出来,梁青素问她是否找到她要的东西,她只能摇头,“你七叔回来得太快。而且他把东西看得相当紧,可能要等下次的机会了。” 梁青素笑道:“无妨。等我把腹中事解决,身体好些,找个合适的机会可以再把你带去一次。” “好,先就这么着。回周家后,青素姐姐一定要避着你姑婆些,千万不要让她发现端倪,不然她一闹就什么都完了。” “放心,关系到我终身幸福的大事,我一定会万分小心。到时候你只管放手给我相公医治伤疾便可。” 与梁青素道别,云九安雇了辆马车赶到云府后门口,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进了墙。 回到绮罗轩,交待绿荷和秋韵不准备任何人进屋打扰她,立即就拿了笔墨,将之前在梁子渊密室看到的玄铁盒外的图案给一笔一笔画了出来。 第116章 出行之难(1) 当玄铁盒四个面的图案维妙维肖地呈现在纸上,一种说不出诡异而恐怖的气息仿佛在空气中慢慢弥散开来。 她忽然之间非常好奇,玄铁盒里究竟装的什么?她服过的毒丸?亦或是梁子渊整的什么歪门邪道? 他如此郑而重之的与那些卷宗一起放在密室的东西,定然是相当重要! 有机会,得找个阅历资深的人问问这种图案的玄机。 本来强行记住玄铁盒上的图案符文,是打主意让人打造一个外形相同的玄铁盒,再次进去的时候能以假换真。现在看来得谨慎而为。 其一,玄铁获得率极低,是大庆最受管控的官铁,非官方人员手里难寻; 其二,打造的人需得是可靠之人,不然一旦外泄,待她偷了真的玄铁盒,以梁子渊的能耐,还不寻迹而来,立即就会杀了她; 其三,这种图案本就繁复,还要在玄铁上打造,必定相当耗时,可能短时间内应该不再进密室。 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如今她只能祈祷,玄铁盒里就是她需要的东西。 当天下午的时候,云锦安就被接了回来。看到衣裳脏乱形容憔悴地女儿,高氏抱着好哭了一场。 二房三房的人包括老太太晚上都聚在大房这边一起用了晚膳,第二天又开祠堂焚香祭拜了祖宗,跪谢列祖列宗保佑让云锦安的牢狱之灾能化解,得平安回家。 此次风波也算是告一段落。至于去法华寺祈福的事,云九安本不想去,多日来东奔西跑,心神耗费了不少,只想躺平在自己的院落里休闲几天。同时自然也担心高氏半路出什么幺蛾子,暂时她实在不想去应对,正好呆在府里清静几天,就想拒绝。 奈何云平安说和她一起去法华寺还个当年许下的愿,再说还有傅远浩、大高氏、肖氏、傅定博、傅雅萱一大家子都去。人家一家大小都出动了,还有傅远浩跟着,想必大高氏和高氏也不至于在他面前动手脚,只好应了。 另一个方面,她觉得法华寺是个几百年的寺庙,里面的老僧人肯定有见识,倒可以问问他们,看是否识得那玄铁盒上的图案和符文。 打定了主意,这才让秋韵和绿荷给她收拾行装。 绿荷见她出门只怕要三四天,倒是向她告了假,说是正好父亲生辰,想回后姚庄跟爹娘弟弟聚聚,回去两天敬下孝心。 想到这个时代的丫鬟都是全年无休的差事,比那个时代的打工人上班时间要长得多,自也就准了她的假。又给她多支了三两银子,叫她回家享享爹娘的唠叨去。 看到绿荷买了不少吃的穿的包袱款款地回家去,秋韵羡慕不已,“有爹娘在真好,想他们的时候还有个归处。” 云九安知她是个孤儿,多年前跟着她爹逃难至平京,没几天她爹就患了重病。在弥留之际,把她卖到了云家,算是给她送了个饿不死的去处便闭了眼。 秋韵每当看到别的丫鬟还有老子娘可以叫时,她在一旁不知有多羡慕。只有逢年过节或她爹忌日,她才去她爹墓前祭拜一诉哀思。 云九安最了解身为孤儿的无助感。在那个远去的时代,她和妹妹相依为命,每逢佳节看到家家户户都坐在桌前对着满满一桌香喷喷的饭菜欢声笑语,那种失落和被遗忘感,不知多少次刺痛了她的心。 “很羡慕么?等我们安定了,一定为你挑个家庭和睦的郎君,到时候又有公婆,又有夫君,又有孩子,一大家子在一起,也是归处。”云九安将桌上的小瓷瓶收到一个小盒子里。这里面是她根据柳宅小院的《异草记》新制的一种药粉,灵感从那把香灰而来。有了这个好东西,出门用来防身是不在话下。 秋韵羞红了脸,“奴婢也只是说说而已,姑娘别总笑话奴婢。” 云九安笑道:“好好,我不笑话你,这次到了法华寺,记得向菩萨许个好愿,他日如了愿,别忘记再去寺里给菩萨塑个金身就是了。” 没想到秋韵认真道:“奴婢许的愿都是希望姑娘能安康顺遂,心想事成。只有姑娘好了,我们这些跟随的人才能得享安宁。只要姑娘好了,奴婢去给菩萨塑个金身又如何?” 这丫头如此煽情,云九安都有些感动了,拍拍她的肩,柔声道:“放心,一切都会好的,将来重塑金身的事还是让我来。我一定可以赚很多钱,把你和绿荷都喂得白白胖胖的。” 秋韵笑了,“奴婢相信姑娘有这个能耐。” 这次高氏是诚心去法华寺祈福,让人准备了不少供品,光整羊就有三头,整猪三头,还有鸡鸭鱼供果等就装满了两辆马车。 大户人家出趟门就跟组团搞旅游一样,整日不事生产的夫人小姐少爷们都会想着跟去凑热闹游山玩水。 这次随去的自然少不了霉星云锦安,二房三房那边的小辈也想跟去,高氏说这次是去祈福,必须庄重,小辈去多了难得管教,冲撞了菩萨反倒不妙。让明年开春踏青时再一起去。 二房三房的人也不敢反驳她,只能息了念头。 被高氏养在深闺的云兰安这次也静极思动,想趁着今年初雪还迟迟未下的时机去法华寺找高僧聊下禅机,也上了马车。 看到云兰安在祈福之列,本还小心谨慎的云九安心里的疑虑再次被消除了不少——高氏既然敢带她最宝贝的女儿出行,整幺蛾子定然也怕殃及嫡亲的女儿。 云语安其实已没再去四皇子妃那边侍药奉茶,说身子有些不适,感染了点风寒,就留在了府内养病。 于是光云家就整了六辆马车。到城门口一看,傅家整的马车有八辆之多。主要是傅雅萱接连遭受祸患,大高氏给她带了不少生活用具,想叫她在法华寺小住一段时间,让高僧给她颂经去去身上的晦气。 傅家去的人除了大高氏、傅雅萱外,还是肖氏和她儿子傅定博,再加云平安。 第117章 出行之难(2) 远远就见傅远浩骑在马上,公孙武、晏亦辰、洛非凡紧随其后,他们身负大刀,鲜衣怒马,眉目飞扬,俨然就是闺阁少女们怀春时的梦中情郎。 一身虎气的傅定博也不落于人后,骑了一匹枣红小马,紧紧贴在他爹身旁,得意洋洋地看着那些只能坐在马车里的女人们。 两家人在城门口汇合,云九安不甘寂寞,向高氏说了一声,又向大高氏见了礼,就要钻进云平安的马车里。 公孙武看到她,立即策马过来,“五姑娘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云九安回头,见是他,弯眼一笑,“好得很。你今日也和你师兄一起去法华寺么?” “自然。傅大哥说最近路上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流匪,为小心起见,不仅加派了护卫,还让我们帮忙照应一下。” “嗯,那就有劳几位了……” 云九安说完就要上车,公孙武又道:“五姑娘上次的马骑得不错,今日不想再试试么?” 云九安吞着口水看了那匹神骏的小乖一眼,摇了摇头,“只怕不合适,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公孙武略有些失望,不过仍道:“那好,五姑娘只管安心坐在车里,我一定护好这一路的安全。” 有这位护花使者在也好,心里倒能多一分安心。 云九安上车还没坐稳,跟云平安一句话都没说上,车帘又是一动,是云锦安爬了上来,“三姐,五妹,我想和你们坐在一起。” 她也不问人愿不愿意,自顾自就坐到了云九安的旁边。 见两人都看着她不出声,她直直道:“你们不是有很多话要说么,怎的不说了?我也想听听。” 云九安无语,有她在,怎么说体己话? 想了想,她只好勉强开口,“你不是和雅萱表姐很要好么,为何不去和她作伴?” 云锦安一听这个名字就哼了声,“不提也罢。在牢里的时候,我和她打了一架,若不是后来二姐去狱中给我们送吃的穿的,我怕我已经打死她了。” 还有这等事? 云九安笑道:“二姐还能去牢里给你们送吃穿?有些本事啊。” 云锦安道:“不知道,她说是求了谢夫人,谢夫人允她进去的。” 云九安心里一跳,所有人都不能进牢探望,偏谢夫人允了云语安去,这又是何意? 云平安皱眉道:“你为何要和雅萱打架?都身在牢中,几个不该互相帮衬着些么,怎的还动起手来?” 云锦安忿忿道:“还不是她骂我,说怪不得梁七郎不要我,是她也瞧不上我……” 说完,她才意识到不对,偷瞄了云九安一眼,发现她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才不好意思道:“五妹,现如今我发现你是真的不喜欢梁七郎,以前是我误会你了。其实我也没多喜欢他,就是觉得他英俊神武,有男子汉气概。打小我也没见过像他那般有阳刚之气的男子,所以……” “所以你就想把他据为已有,一饱你的英雄情怀?”云九安戏谑道。 云锦安缩了缩脖子,“也许是吧。” “亦或许你心里有了比他更有男子汉气概的英雄?” 云九安出其不意一句,惊得云锦安屁股像被针刺般差点跳起来。她一脸慌乱,两手连摆,“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喜欢其他男子,绝对没有的事。” “好吧,你没有,我们睡觉。”云九安说完闭上了眼,云平安本有知心话向云九安倾诉,见她不愿再说话,给她腿上盖了被褥,也靠在了车壁上闭目养神。 云锦安见两人都不搭理她,左右看了看,居然把云九安腿上的被子扯了一半盖在自己身上,头一歪,闭目就靠在了云九安的肩上。 肩上一沉,睁眼看到云锦安在牢中受苦后微黑的眼底,云九安有些哭笑不得,这位烈性的姐姐怎么就一副缠上她的架势? 马车在众多护卫的护送下开始徐徐向前行驶。 三人在马车内若是这般沉闷下去只怕要憋坏,云九安正在划着心思看怎么样才能把云锦安赶走,就听有人在车壁上敲,“表姑姑,我爹问你们口渴不渴,若是渴的话,就叫人给你们送热茶来。” 这个稚嫩的声音云九安一听就知道是谁,她推开云锦安,撩起车帘,“咦,你这小子还知道叫表姑姑,最近怎么改了脾气?” 骑在马上的傅定博见是她,眼神飘了一下,“我没叫你。” 云九安皮笑肉不笑,“哟呵,不叫我那你叫谁?上次的那条鞭子带来没有,我担心你路上皮痒没人给你挠。” 傅定博脸上一僵,转而马绳一提就往前跑,边跑还边回头骂,“你这个恶婆娘以后谁敢娶。谁娶谁倒大霉……” 看到他的马屁股飞快消失在车队里,云九安格格儿直笑,云锦安好奇地扒拉开她,“定博好似很怕你,你是不是打过他?” 云九安矢口否认,“怎么可能,他都礼貌地叫我表姑姑,我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打他?” 云平安抿嘴笑道:“定博以前确实被他娘教养得没规没矩,喜欢骂人,他爹回来后,没少吃家伙,自然就乖了。” “二姐,他骂过你么?”云锦安好奇问。 云平安苦笑了一下,“初进傅家门时,大人怎么骂,他就跟着怎么骂。” 云锦安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一直陪公孙武守在云九安马车旁边的晏亦辰对公孙武小声笑道:“定博骂五姑娘恶婆娘没人娶,你为何不去驳他一句,说没人娶你娶,叫小家伙不敢再欺负五姑娘呢?” 公孙武好似能隔着帘子看到马车里的人般,也笑道:“定博见到她落荒而逃,想必是在她手底下吃过亏。五姑娘聪慧得很,我的心意她一看便知,若和一个小孩子去费唇舌,反而让她看低我。没必要。” 洛亦非笑道:“师弟,我发现这次跟傅大哥进京,你好像善解人意多了。以前你可不是这么个性子。” 公孙武也知自己以前喜欢争强好胜,那是因为在门内,在江湖,别人是敬重他父亲和他所在的门派让着他。 自进京城后,他才发现一个神刀门在权贵面前真不算什么,哪怕只是得罪三岁小儿,随时都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没人会把一个江湖门派或者他这个少门主看在眼里。 第118章 出行之难(3) 他不傻,在平京这样的地方,唯有收敛性子低调做人方能不惹祸端。 一路行进间,天空忽然变得灰暗,低压的黄云由远而近,寒风骤起,刮来远古的风,夹着凛冽之意,预示着一场雪或许即将来临。 没想到出城没多久天气就起了变化,车队加快了行程。直到近午时,空旷的官道尽头才出现了一座小城镇。预定行程中,午饭是要在城镇用过后,再出城,最早也要在晚上戌时初才会赶到千山,然后在山脚过一宿,第二日一早上法华寺。 打前锋的管事早进城定好了酒楼。云九安下车的时候,看到这家装饰还算大气的酒楼外停了好几辆榆木黑漆大马车,上刻烫金标志,门外各处也有护从林立。 一进去,里面只有一桌宾客在,人不多,恰巧是几个熟面孔。 “乖乖,云九安,没想到你真的和他们一起出来了,快来快来,到我们这边坐。” 那桌人坐着的,其中一个就是陆小末。坐在她旁边的是杨珊瑚,再旁边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一身华贵的锦袍,一副不容侵犯高贵绝伦的贵气,相当惹眼。 少年身旁坐着陆景轩,陆景轩之旁,是眉目温煦的秦疏。 已经陆续落坐的云傅两家的人纷纷朝陆小末那一桌望去,当看到那少年,人人脸上一惊,大高氏和高氏立即就要起身去跪拜,陆景轩起身了,“诸位不必多礼,我们也是静极思动,准备去千山别院赏雪景。”m..nět 傅远浩上前一礼道:“我等是去千山法华寺祈福,没想到同路。” 陆景轩道:“李公子不欲被人打扰,大家各自行路便是。” 傅远浩便不再多言,向那少年遥遥一礼后,就退了回来。 云九安看陆小末还在向她招呼,正要过去,公孙武过来,压低声音道:“那边那位是皇长孙,你确定要过去?” 云九安一怔,忽然想起,杨珊瑚的姑母正是已故太子的太子妃杨漱婕。太子薨后,杨漱婕只有依附在娘家父亲鲁国公翼下生存,多年来,平京城极少听到他们母子在外露面的消息。 她正在犹豫,陆小末已走了过来,挽起她的手臂道:“公孙武你少说两句,杨姐姐和我大哥都欢迎九安过去。我稍后就把人还回来。” 公孙武摸鼻子苦笑。 陆小末扯着云九安过去,并对那少年道:“纭生,这是云九安,我的好朋友,你别端着你的架子吓她。” 李纭生笑得有些无奈,“我啥也没说,你就在说我端架子,我很冤枉。” 他一笑就露出了两个酒涡,倒是让人觉得没那么遥不可及了。 云九安向众人见了礼,杨珊瑚已着人给她在身边安了椅子,又多放了一副碗筷,重新叫人加菜后,才道:“九安,小末一路都说无聊得很,要不等一会你和我们一起去千山?” 几人上次在望月楼聚过,年龄相仿,都不是拘谨之人,云九安对杨珊瑚印象不错,便笑道:“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可是有我二姐在,好不容易和她一起出门,我也怕她寂寞……” “九安,你也太没眼色了。”陆小末望向云平安那一桌,虽然她是和肖氏大高氏坐一起,可她那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和公孙武几个坐一桌的傅远浩,“平安的眼神跟粘了丝一样放在她夫君身上,你杵在旁边的话,怎么让人家小两口恩爱?” “不会吧?”云九安有些不确定起来,傅远浩明明说不要云平安当他小妾,他会给她找一户好人家正正经经地嫁为人妻,两人之间怎么可能有超出预料的感情? 她也知道云平安喜欢傅远浩,傅远浩堂堂君子,又岂会干这等出尔反尔的事? “你就听我的,别去打扰人家小两口的情趣了。我不管,你一定要陪我,反正不放你走。”陆小末像个无赖一样抱住她的腰。 陆景轩没好气道:“你看你还有没有点姑娘家的样子,还不松手,让九安好生吃饭?” 陆小末皱了下鼻子,“大哥,你就会训人。和你在一起出门怪没意思。” 陆景轩瞪眼,“你以为我愿意和你一起出门?我现在可是把公务丢下出来送你,你还敢有意见?” 一直未出声的秦疏温声道:“陆兄不要责备小末,她也是因为我才日日憋在府里不能出门。本是我的意思说要陪她去千山别院透透气,以便她换个心情。陆兄若限制她的言行,她就失去了出这趟门的意义。” 陆景轩哼道:“秦兄,你就惯着她吧,她性子野,随心所欲惯了,若放任她,她可以把这天都给捅了。以后可有得你受。” “陆兄不必太严苛,我心里都有数。”秦疏说着又对云九安和声道:“那日你们遇袭,小末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云姑娘,不若云姑娘就陪陪她,免得她一直心怀愧疚。那事因我而起,不若就罚我骑马,护你们一路平安如何?” 伸手不打笑脸人啊。云九安看着陆小末殷切的眼神,笑道:“就应了你吧。谁叫你有个会帮你说话的好未婚夫婿。” 李纭生静静地吃着饭,淡淡地听他们说话。 陆景轩是直摇头。 多了个说话的伴儿,杨珊瑚自也是开心,几人很快把饭吃完,就一起过去向高氏说明。 高氏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们三个一会,又看了看那边的李纭生和秦疏一眼,方点头答应。 看到她们几个有说有笑地一起上了马车,云锦安站在马车边一脸羡慕之意。 傅家和云家的马车因为惹眼便先行了。李纭生坐了一辆马车,由陆景轩带着一众护卫左右跟随。 云九安和陆小末、杨珊瑚的马车紧随其后,后面是各自丫鬟的马车,由秦疏带人护卫左右。 能让西楚皇子亲自护卫,云九安被这般高规格的待遇招待得有些受宠若惊。 “杨姐姐,小末她是去千山别院散心,你和殿下怎会和他们一路?”云九安终于是忍不住好奇心问了出来。 第119章 出行之难(4) 杨珊瑚浅笑道:“自然是听到小末要出门我跟着赶脚呗。我那表弟在府里也快闷坏了,我跑了他哪里还呆得住?你别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也好玩得很,若不是姑母逼得紧,怕失了皇长孙的威仪,只怕比小末还会闹腾。” “原来如此。”云九安实在想不出李纭生一本正经又老气横秋的样子和闹腾怎么搭上边。忽想起上次几人还在望月楼跟风追星的样子,不禁忍笑道:“记得之前杨姐姐听说西楚秦公子的大名还要坐在酒楼里引颈而望,现在西楚秦公子已在眼前,杨姐姐可有瞧清楚?” 杨珊瑚不好意思地捶了她一下,“都是小末的未婚夫了,还瞧什么瞧?” “就是,我的男人她瞧什么。除非她想做小。”陆小末笑嘻嘻道。 杨珊瑚又转过来捶她。 几女在马车里笑疯了。 跟在马车旁边的秦疏嘴角也露出微微的笑意。 陆景轩知李纭生这次出门不欲张扬,是以故意吊了前面车队三四里地。 到下午未时末,马车已进入衡山道。 衡山道山陡且险,一面是高耸的石壁,一面是雾气缭绕不知深浅的悬崖,盘绕着一条可容三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山道。 当年太祖攻打前朝京都时,仅凭此山险,就彻底阻住了援京的五万兵马。待京中皇室被俘,皇宫被洗劫一空,残余兵马拼死进京,已经水落三秋,为时已晚…… 是以途经此处之时,陆景轩提醒各护卫以及秦疏,务必小心谨慎。此段路虽不长,一旦遇险,就是大险。 直到这段盘山路走完,一直都安静平坦无事。 感觉到外面的护卫似都松了口气,杨珊瑚把车帘子撩起来,当看到天空飘飘洒洒着一片片雪花,不禁伸出手惊叹,“下雪了,好美……” 云九安和陆小末闻言,也赶紧把头凑过去。当冰凉的雪花轻如鹅毛般落于脸上额上,陆小末也叹道:“今年第一场雪,居然在我们即将上千山时落下来,看来老天太给我面子了,知我是去别院赏雪景,先就将雪给天地铺上一层。啧啧,不虚此行啊。” 云九安笑道:“这叫心想事成。说明你的霉运已经去了,接下来就是好运连连。” “好呀,承您吉言,我……” 陆小末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跟着有两骑从后面山道疾驶而来。他们带着一阵风转眼就掠过了马车,急匆匆地朝前策马而去。 就在那两骑掠过去时,云九安下意识地看了那两人一眼。 一个是面色黝黑几乎无眉的中年汉子,一个是一条刀疤从右眼角直斜到左边嘴角的浓眉粗壮汉子。他们穿着普通,背后各自身负兵器。 云九安一见两人,心里就感觉不太舒服。或许是他们面相非善类,才给她这种强烈的感觉? 那两骑眨眼间就失了踪影。 秦疏似看出她的不适,“云姑娘是觉得那两个人有什么不对劲么?” 云九安脑海里有一个画面一闪而过,她一时却没能抓住,她感觉,她应该见过这两人。 至于在哪里见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甩了甩头,“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错觉。” 她缩回了身子,陆小末和杨珊瑚也察觉了她的异样。陆小末道:“是不是你觉得那两个人长得古怪,像什么江洋大盗杀人凶犯之类的,被吓住了?” 云九安刚刚掠过的画面再次被她的话勾了出来。她忽然想起来了,那两个人是…… 她脸色一变,立即推开车门唤道:“快停车!” 陆景轩诧异地回头,“你肚子疼?” 他以为她要上茅房。 秦疏却已经叫停马车,“云姑娘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云九安顾不得遮掩,利落地跳下马车,“秦公子能否借我一匹马?” 秦疏二话不说从马上下来,把缰绳交到了她手里,“你要一个人走?” 云九安握住缰绳,认镫一个纵身,已翻上了马背,“殿下的安全要紧,我没事,去去就回。” 随后一提马缰,拍着马股就往前冲去,全然不顾陆小末和陆景轩的叫唤声。 秦疏不敢犹豫,朝后面吩咐道:“长青,你跟上云姑娘,千万不能让她有任何事!” 长青应了声,一夹马腹,追着云九安飞驰而去。 出了衡山道天险,地势渐渐往平地而行,官道又跟着宽阔起来。 傅家和云家的车队也跟着放松了心神。一直双目如电警惕环顾四周的傅远浩忽然瞄到对面山道上有一人背负弓弩疾速奔走,他眉心一皱,把晏亦辰和公孙武几人唤到跟前,低声道:“那边有人背的那把弓弩很可疑,你们不可声张,我悄悄摸过去探探虚实。” 公孙武心头一紧,他也看到了那个负弩疾走的人,低道:“你怀疑那人背的是穿心弩?” “看外形很像。其一是小殿下在附近,其二我们从河渡回京追查的就是此弩,绝不能错过任何可疑的人。你们几个把这边护好……”傅远浩音还没落,已翻下马背,悄然瘾入了道旁半人高的灌木丛中。 天上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一阵雄劲的山风来,使得雪花开始漫天飞舞,像妖魔舞动着他的冰雪魔衣般,令人不寒而栗。 中午从城镇出来后,高氏就和云兰安坐在了一起。走完衡山道,她脸上神色就有些焦虑,不时撩着帘子朝外面打量。 云兰安知她母亲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般神情,只怕是心里装的有事。 她给高氏拢了拢披肩,“母亲是不是在等人?看您这般坐立不安,要不要叫车队停下来等?” 高氏笑道:“我能等什么人?不过是看下了雪,怕雪大路滑,大家不能安全到达法华寺。” “母亲大可放心,远浩表哥在边城从军多年,各等恶劣天气都应对过。如果这点雪就让我们到不了法华寺,他也不会允许大家出门。”云兰安的言语总是温柔贴心,说得高氏心里暖烘烘的。 第120章 出行之难(5) 高氏又撩开帘子看了看马车队伍后面,云平安的马车排在所有主子马车的后面。在她之后,就几辆坐着她丫鬟和放着日常用品的马车,傅家的护卫把防卫的重心放在了前面,末尾也就约摸五六个人在跟随。 傅远浩的几个江湖朋友护在左右,却已不见傅远浩的人。傅定博早骑着他的小红马跑到队伍最前沿去了。 云锦安早被她赶回了她自己的马车…… 就在她盘算着什么的时候,护在马车左右的晏亦辰神色一凝,突然翻身下马,随后提身纵气掠上了官道旁的一株高大枯树。还不待他看清楚周围形貌,公孙武和洛非凡同时也察觉到在两侧风雪掩盖的密林之中,似有众多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向这边悄悄逼近。 几人同时戒备,洛非凡策马向前疾奔,“大家注意了,有人在朝我们包抄……” 就在他一句话还未说完之际,两侧密林中,蓦然从破土而出的枯草地里、树梢上掠出二十多个黑衣人。 他们身如闪电,有序地向他们挥刀斩来。 公孙武几人不敢怠慢,大喝一声,立即应敌而上。 他们几人的反应相当迅捷。 相反,不管是车队前的护卫,还是车队后零星的护卫,他们起初以为是几个毛贼来劫道,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只是拔出兵器准备几两下就把他们给解决了。没料对方来势汹汹,下手狠辣,几乎就跟切西瓜一样一刀一个,地上转眼就横七竖八倒了十多人。https:/ 当那些歹人将大刀挥向高氏他们的马车时,那些护卫才惊惶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动用了真正的杀招,并非劫财那么简单。 他们顿时重振士气,大吼着朝那些黑衣人挥剑斩去! 当看到黑衣人提着兵器朝她们杀来,高氏和云兰安吓得惊声尖叫,察觉情况不对的吴妈妈从后面的马车下来,惊呼着要向高氏这边冲来,却叫一个黑衣人一刀就削去了一截手臂。 吴妈妈惨呼了一声,当即昏死了过去。 两个护卫冲上前,拦在了黑衣人身前…… 一时间,四处都是哭叫声,所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夫人小姐丫鬟婆子都吓得除了尖叫就是哭泣…… 公孙武一直都死死护在云平安的马车前,他知道里面的人是云九安最珍视的人。 车队前沿,本来就被那些凶残的黑衣人吓破胆的肖氏被一个黑衣人从马车里拖了出来。那人挥刀就砍,那刀却被一条马鞭卷住。 “狗贼,不准伤我娘!” 那人回头一看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狞笑一声,“傅远浩之子傅定博?” 傅定博昂头,“狗贼看清了,你爷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傅远浩之子傅定博就是我!” 那人冷笑一声,“找的就是你!” 言罢,大刀一抖,那条缠在刀上的皮鞭就成了四截。 随后揉身急进,傅定博眼珠还没转过来,就被那人捏住了脖子。身上穴道连点,傅定博已昏厥过去。 那人扛着他急速朝道旁的灌木丛林钻去。 至此才反应过来的肖氏爬起来紧追高呼“博哥儿……博哥儿被抢走了……” 听到动静的云平安立即从马车里跳了下来,不顾公孙武的警告拔腿就朝那扛人跑的黑衣人追去…… 只眨眼之间,整条官道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层云堆积,又厚又黑的云层笼罩下,越来越大的风雪带着啸音,开始尽情的肆虐在天地间。 等云九安拍马疾驰而来的时候,黑衣人和傅家护卫们正在搏杀中。 云九安心都在颤抖,她担心前一世的惨剧会重现。 她趁乱奔到云平安的马车前一撩,里面已空无一人。她的泪水一涌而出,嘶声大呼,“云平安……” 正在与黑衣人对敌的晏亦辰咬牙道:“她刚进南边灌木丛追劫走傅定博的人了,小武也追了过去……” 云九安一抹眼泪,从地上捡起一把带血的长剑,就要往灌木丛里冲。 长青一把拦住她,“他们先进,不能盲目去追。等我一下。” 长青提气一纵,掠上了道旁的枯木大树,抹去树枝上的薄雪,朝南遥遥一望,果然看到了一个移动的人影在树林中若隐若现。他一指方向,“在那边!” 云九安稍微察看了一下地形,决定往左边一条已经枯黄的蒿草地中包抄过去…… 同一时间,傅远浩抄着最近的路朝那负弓弩的人影飞跃。在距对方约五十来丈的时候,那人似乎已察觉到被人盯视的气机。 他立即离了羊肠山道,像猿猴般吊着树枝往山下密林里掠去。 几个起落间,就不见了踪影。 傅远浩精于追踪,仅凭那人留下的气息以及所拉过的树枝都能判断出对方的去处。他依然能死死咬住那人,只是追踪的过程要慢些。 那人也极为狡猾,发现一直被追踪,在原地找树枝转了几个圈,才又提气离去,没留下任何痕迹。 由此,傅远浩愈发肯定对方可能就是他在找的人! 当他凭着极细微的蛛丝蚂迹再寻到那人的踪迹的时候,他远远已感受到那人的杀气! 半山壁,小树遮掩,对着官道,穿心弩箭已上弦…… 铁箭飞出时,傅远浩手中石子亦如流星般追着箭尾而去。 弩箭威力太大,石子只能堪堪击中箭尾…… 负弓弩之人又如猿猴般飞快向陡峭的山崖纵身一跃,没了既定的目标,转眼就消失不见! 傅远浩长声一叹,不得不赶紧下山。 此时此刻,在铁箭射出的刹那,陆景轩已感觉到北面半山腰尖锐之物所带来的杀气。他来不及想如此远的距离,当世还有何种武器可以进行刺杀。 在他能看清一支铁箭带着极为霸道的力道夹着风雪高速向马车射去时,箭矢几乎已到眼前。 他来不及挥剑,只能用肩去挡,奈何还是慢一步,那箭只是擦过他肩上皮肉继续透过撩起的帘子朝里面的人射去! 坐在马车里还来不及反应的李纭生闷哼了一声,马车外的护卫立即大喝,“有刺客,护殿下!” 众人组成人墙迅速戒备在马车周围,陆景轩面色沉重地钻进马车,当看到李纭生左肩胛上一支铁箭穿胛而出,几乎是把李纭生钉在了车壁上,更是心惊不已——世间怎么还有杀伤力如此之大的铁箭?刚才如果不是他以肩相撞,让箭头稍有偏失,此箭只怕已从李纭生的心脏直接把他钉死在车壁! 第121章 出行之难(6) 云九安提着长剑在蒿草中飞奔,长青不敢落后,脚下紧走,赶到云九安前面,为她带路。 蒿草丛中确实有人被拖拽的痕迹,沿着痕迹一路追踪,很快就到了一处密林。密林幽深,即便是叶落凋零的冬季,荒草依然半人高,想在里面寻人未必容易。https:/ 云九安管不了那么多,跟在长青身后,长剑拨草,依着人迹一路向密林深处行进。 当他们被引至一处断崖前,方知被对方骗了。 “云姑娘,这些人敢在傅家如此多人护卫下动手并掳走人,只怕早有周密计划。人已不知被转移到何处,不如我们换个方向或者回去看看情况再说?”长青望向深不见底的崖下道。 云九安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长青是秦疏的长随,他能陪她进来追敌已是天大的情份。她道:“家姐找不到,我绝不回去。她一个弱女子被掳走,后果不堪设想。谢谢大哥帮我至此,若有事,还请回转。” “大哥不敢当,叫我长青。”长青是秦疏的长随,年龄也就近三十岁之间,看上去是那种相当持重之人。他摇了摇头,“公子交待之事我岂会半途而废?不管云姑娘去哪里,我必护你周全。” 云九安也不再多说,转身又朝来时路再细细搜寻。 这一找,果然让她发现了端倪。在往偏移了十几米的地方,发现了一处打斗的痕迹。过得几步,草丛中还有血迹遍布。 两人立即顺着血迹和压塌的草丛跟进,断断续续中,终于到了一个洞穴口。 此时天色已暮,山林中的视线极差,天地间已被铺上一层薄薄的白雪。林间不时传来凄厉而沙哑的大鸟的悲嘶,有黑色雄鹰被惊动,巨大的翅膀拍击着树梢,薄雪涮涮往下掉。 云九安和长青盯着那幽暗的洞口,可想而知,傅定博和云平安肯定是被人从这里拖了进去。之前打斗的痕迹和血迹极有可能是公孙武所留下。 云九安道:“长青大哥可有火折子?” 长青皱眉,“云姑娘要进去?” 云九安点头,“我有必须进去的理由。” 之前在马车前一晃而过的两个人她已经想起来,前一世身怀六甲的云平安就是被那刀疤男骑马拖死。而死死把原主按在地上强逼她看那惨烈一幕的,正是那黑皮无眉男。 她不清楚这一世的情况怎么会这样,也不明白这两个极恶的人为何现在就来把云平安掳走。但她从梁青素身上所发生的事几乎可能断定,不管她如何干预,这一世所有人的结局似乎又在重复。无论过程有多不同,结局却总不受控的往既定的方向运行。 所以她才要救梁青素,让她打掉胎儿,治她丈夫。她努力,她不放弃,她要证明,她一定能改变人原定的轨迹,改变云平安和自己不久即将惨死的命运! 她一直都在小心翼翼,万料不到事情忽然之间就发生了。 云平安毫无征兆地被前世害死她的人提前掳走,那被马匹拖拽而死的场景又要重现了吗? 只是时间和过程不同吗? 她不敢想象,极度恐惧,她不愿接受云平安再次的死亡! “好,既然云姑娘如此坚持,长青奉陪。”长青见少女眼眸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当即就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吹燃,带头就往山洞里走去。 但是事情并不顺遂,才进洞约二三十米,洞内就有出现了四岔道。各岔道上都有湿淋淋的水渍,无论走哪一条,都有与对方背道而驰的风险。 长青四处细察一番后推断道:“要说去追的公孙武是个江湖客,到了这等地方,便于援者追踪的话,他都应该留下些暗记。可是自进洞后就什么暗记都没有,只怕是他也遭遇了不测。” 云九安心里暗惊,如果连公孙武都有危险的话…… 仅她和长青进去,即便把人找到,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看来找到人也没能力带走。我们暂且回去,等带足人手再来找人。” 长青也点头,“好。我们走。” 两人毫不犹豫地出了山洞,径直往密林里走去。进了密林大约百米,云九安突然停了步子,长青还不解之际,她又原路折返了回去。 长青只能跟上。 等两人再次入洞,刚才的岔路口居然四仰八叉地倒了两个黑衣汉子,与之前袭击车队的显然是一伙人。 长青吃惊地一挑眉,云九安已道:“把他们绑起来,一定可以逼问出人都进了哪条道。” 长青扯了那两人的裤带,仔细将他们捆绑好后,云九安拿出一个小瓷瓶在他们鼻端晃了晃,那两个黑衣人立即就眼皮眨动,有了清醒的迹象。 云九安手中长剑抵在其中一人的颈上,冷冷道:“说,人往哪个方向绑去了?” 那汉子一睁眼,见是个不起眼的小姑娘,眼又闭了起来,“既然中了你的圈套,要杀要剐随便。他们的去向,我不会吐露半个字!” “要杀要剐说得好轻松,你是看不起我是吧?”云九安冷笑,手中利剑一挥,寒光闪处,那人一只耳朵已飞了出去。 那人却是个汉子,也只闷哼一声,任鲜血长流,依然一言不发。 云九安“哐当”一声把剑丢在地上,又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瓷瓶,“你们刚才中的是我的百日千虫碎心散。此毒被我撒在你们要经过的甬道上,墙壁上,人一旦走过,粉末飞扬,必定被你们吸入肺腑。中毒者百日内如千虫万虫钻心般疼痛难忍,最终暴心而亡。我已经等不及你们的毒性慢慢发作,所以得给你们加点料,这瓶药往你伤口一撒,你就可以开始狂呼乱叫了。生不如死应该就是这么个样子,时长三天三夜。” 说着,她就开始把药往那人的伤口撒,口中仍喋喋不休道:“等你开始狂叫,我相信会有更多的人从你们的隐匿之处跑出来。等他们倒了,还愁找不到人不成?” 药粉才一接触伤处,那人身上就开始震动抽搐起来,分明是痛苦难当。 第122章 虚张声势 只片刻功夫,那人就再也忍不住嘴里狂嚎着滚动起来,整个洞穴里都震荡着那种恐怖的声音,令人胆颤心惊。 云九安根本就不管他,捡起长剑再指向另一个假装未醒的黑衣人,“就这般狂嚎三天三夜才死,或许你也想感受一下?” 那黑衣人总算是睁开了眼,惨笑道:“我说与不说都是死路一条,万望我说了之后,姑娘能一剑将我了结了。” 云九安居高临下道:“待我验证真假,我一定给你一个痛快。” 那黑衣人也不再拐弯抹角,“人进了左边第一个岔道。我们只负责断傅家的追兵,不知他们会把人掳向何处。” “你们一共掳了几人?” “一女一孩童。” 云九安继续追问,“还有一个会武的少年呢?” 那人迟疑了一下,“会武的少年?跑了。” “你们到底是谁所派?为何要掳傅家小少爷?” “我们是从南边来的流匪,我只是小喽啰,不知道是哪位指派。” 云九安冷笑了一声,“你若敢有一句是假话,我会让你比他惨上十倍!” 随即对长青道:“弄晕他,回头再找他算账。” 长青一脚将那人踢晕,指着那惨嚎的人,“这个怎么办?” 云九安已向岔道走去,“只是盐和痒痒粉而已,他叫累了自然会停。” 长青怔了一下,转而又一脚踢在嚎叫的黑衣人腰椎上,黑衣人立即就没了声息。 “那个百日千虫碎心散……”长青追上云九安的脚步问。 “迷药起了一个华丽的名字而已。”云九安不着意地说完,看到长青一脸怔忡的表情,她又解释了一句,“百日千虫碎心散有是有的,就是用料太昂贵,目前我还没收集齐,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让一些不知高低的人试上一试。” 长青这才释怀了些。弄了半天,小姑娘并没有这些古怪的毒药,都只是她吓人的噱头而已。刚刚确实也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两人沿着岔道一直往里走,一路不断有人走过留下的痕迹。 尽管也有岔道,但从这些痕迹追踪下来,感觉是没有偏差的。 可是不管两人速度如何加快,却依然赶不上前面人的奔走速度。 由于火折子有限,两人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只有每到岔道的时候燃一下认路,然后又吹熄。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云九安已经感觉体力有些不支的时候,终于看到前方露出了一丝天光。 此时火折子早已熄灭多时。看到天光,两人精神一震,云九安顾不得疲累,加快步子奔到了洞口。 但见到处银装素裹,天地已变成一片银白。 明明是天将暮时入的洞,现在已是天光大亮,没想到两人在洞里追了一夜。 “云姑娘快看,外面有很多杂乱的脚印,一直往山下延伸,雪下得大,我们必须马上跟进才能在大雪填平脚印前追上他们。”长青望着那些脚印,回头又看了看云九安,没想到这个看似瘦弱的小姑娘体力出奇的好,追了一晚,几乎没怎么歇,现在还很精神,一双眼眸依然出奇的明亮。 云九安蹙眉道:“我知道。我只是在想,我们在山洞中追了一夜,这些人带着我姐和傅定博也奔了一夜。他们一刻都没有歇,想必知道后面有追兵。既然如此,他们仍要出洞,并留下脚印,会不会有诈?被掳的人,会不会已经被他们转移到其他的岔道里去了?”https:/ 长青摇头,“对于这一点云姑娘大可放心,我相信我的眼力还没差到那一步。” 一阵刺骨的寒风刮来,摇得枝上积雪飘落,也吹乱了云九安额前的发丝。她眯起眼望着漫山皑皑白雪,将乱发撩到耳后,“好。长青大哥既然如此有把握,那我们继续追下去。我实在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原主的前一世,刀疤男掳的是云平安,这一世,为何会变成连傅定博都一起掳了呢?这次究竟和前一世下令掳人的幕后之人有没有关系? 有了地上如此明显的脚印,追踪起来更是容易得多。 不过才下到山腰,脚印突然一分为二,一为左,一为右。深浅不一,任凭长青眼力厉害,再也不知该走哪一边才能不把掳人的那队追错。 两人都傻了眼。 “要不长青大哥走左,我走右?”云九安尝试着问。 长青摇头,“我的任务是护得姑娘的安全,追踪歹人并非我的责任。” 说完,他低下头仔细又将两边的脚印对比了一遍,然后指着左边道:“这边有一串脚印比其他的要深一些,虽然不明显,完全可以断定这串脚印的人身负重物。依我看,还是往左走更合理些。” 云九安按他说的比对了一下,果然如此。 两人接下来果断往左而行。 追着脚印翻过一座山后,就此彻底下山,两人头发身上都披上了白色。 到山下后脚印消失,换成了车辙。看来对方早就安排好了接应,他们的方向仍然是对的。 冰天雪地,没吃没喝,不知时间,不知所处之地,即便长青是个男子,此时也有些撑不住了。 两条腿肯定比不过四条腿的马,又奔了一段路,恰好看到一个挑着一担柴的樵夫,两人便向樵夫打听了一下。 原来此地已是牧马州地界的荆平县,距他们出事的地方已有五六十里。而且这条能跑马车的山道笔直通往荆平县城,不可能还有其他的道可走。 眼见已午时过,两人实在精疲力尽,便跟着樵夫回到了他家,勉强吃了些热腾腾地饭菜,补充了一下体力。看到樵夫家还有一头牛和一辆牛车,又向樵夫商议着给他三两银子,让樵夫用牛车把两人送到荆平县城。 三两银子对一个靠打柴为生的樵夫来说是个大数目。樵夫二话不说,给两人披上蓑衣和斗笠,便驾了牛车往荆平县城里赶。 一路风声猛烈,雪花乱卷。 尽管有了护身的蓑衣,从来没吃过这种苦头的云九安只能强咬牙根忍着钻入骨髓的寒意,只盼快快到目的地。 第123章 婚嫁 “云姑娘不用着急,只要这些人敢进荆平县,我就有办法叫这些人今晚无法离开。” 直到快掌灯时分,隔着老远能看到一座巍峨城池了,坐在车辕上的长青才回头相当自信道。 云九安不断拍着快要冻麻的脸,“你有什么办法?” “荆平县丞万军曾受了我一些恩惠,我若让他把可疑之人的马车拦在城内,这么点小事他还是能办到的。” 云九安不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他一个质子的随从,居然对一个县丞有恩惠,内里只怕也不怎么简单。 但人家为了帮她露了自家的底,她没必要把人的好心当驴肝肺而去深究。 到了城门口,付了银子,就让樵夫赶着牛车回转了。 进城自然是要路引,长青只是报了万军的名字,两个城门兵就把他们放行了。 此时的荆平县城内不似京都城的繁华盛景,道路也算宽阔,灯火阑珊,沿街的酒楼里传出一阵阵丝竹欢笑之声。当中夹杂着猜枚行令,唱曲闹酒,想必那些不愿归家的浪荡子就着这大雪之夜,依然过着那灯红酒绿的夜生活。 考虑到那些人经过长时间奔波,肯定也要在此打尖,追上他们应该是来得及。 长青一进城就想去寻万军让他帮忙,以防那些人连夜出城。也不知是云平安是运气太好还是老天爷帮她,两人才进城没走多远,她就看到了白日所见过的刀疤男。 只不过此时刀疤男已换上了一身军甲,混在一队押着十几抬箱子的兵士中间。如果不是酒楼上的防风灯亮,云九安眼睛利,谁又会注意到刀疤男会隐在军甲兵士里? 她不动声色地跟着这队兵士前行,长青也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她的目标,心里一紧,脚下紧跟其步。 风雪中,军甲兵士最后押着十几抬箱子进了一座灯火辉煌的府邸。而府邸高悬的牌匾上书:尤府。 当敞开的侧门重重关上后,两人才离去。 长青知道云九安只怕已体力透支,带着她就近找了个客栈,先把她安置在上房,才去寻他的朋友。 实在太累了,云九安先让小二端上了热饭热菜饱餐了一顿,才喝着热茶泡了会脚。 就在她穿好鞋又准备去尤府门口蹲守时,长青回来了。 “我刚才向荆平县丞打听了,尤府正是荆平县令尤丛杰的府邸。那些押进去的箱子,是尤县令明日嫁女,不忍女儿去了夫家不受珍视,又特意递加的嫁妆。” “尤县令嫁女?” 云九安蹙紧眉,一个县令嫁女刀疤男为何可以混进那些兵士之中?那些箱笼中是不是装了她要找的人? 她问,“尤县令的女婿是哪里人?” 长青眉眼间也有了疲惫之色,他道:“其女婿是乍沧段家三公子段毅,乍沧距荆平县三百多里,赶了多日路程,已歇在了一家大客栈。明日一早就会去尤家接亲。” 他似知云九安心里在想什么,笑道:“今晚你完全可以安心在客栈睡觉,我已托万军派人把尤府的前后门给看住。一旦发现有人要偷摸转移什么的,他会马上叫人来知会我。当然,尤县令是他上司,就算我对他再有恩惠,也不敢把云姑娘的目的说出来。” “谢谢云大哥如此为我着想。”云九安点头,叹道:“现在就算明知刀疤汉子是掳人之人,我们也没有能力连夜闯进县令府找人。唯有等明日人多眼杂时混进去查探一番。” 不知傅远浩那边怎么样了,若他知道傅定博和云平安被掳至此,定然会连夜派人来救。可是现在如此风雪之夜,谁又能连夜跑去给他报信?若惊动了不该不惊动的人,只怕还要打草惊蛇,得不尝失。 她对长青抱歉道:“辛苦长青大哥了,暂且你也先去吃点东西后好好休息。明早我看能不能找人去给我表哥报信。” 长青道:“云姑娘不用特意叫人去报信,一路来我都有给公子留有暗记。如果小殿下那边安置好了的话,他一定会赶过来。若是我们公子来了,你表哥为寻其子,肯定也会跟着来。我们现在只需盯紧刀疤汉子,不让他脱离我们的视线就是了。” 没想到长青已经留了暗记。云九安心下稍定,待长青去隔壁客房歇息后,她打了会坐。身体上的疲乏减了一半,才和衣拉着被子浅浅睡了下去。 感觉睡下去没多久,鸡就开始打鸣。她惊醒地起了床,依然蓑衣斗笠加身,跑到客栈外,远远就能看到尤府前红灯高悬,已经有了人来人往。应该是尤府的人早早在准备嫁女事宜。 云九安低头就想往尤府走去,身后却传来了说话声。 “我昨晚就为你备好了尤府小厮的衣服,你换上再去。” 原来是睡在隔壁客房的长青听到动静,立即就跟了出来。 “你怎么不早说?”云九安抬了抬斗笠。 长青淡道:“以姑娘的性子,我若说了,你可能不会等到现在。姑娘若不休息好,何来力气去寻人?” 云九安无言,她有那么莽撞么?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长青也换了一身臃肿的棉袍子。 云九安还好,她一直没洗脸,就怕把自己脸上的黑粉洗去,换了装,帽子一戴,倒像个眉眼清秀正儿八经的小厮。 可是长青不同了,一身棉袍子一穿,身形微佝,真正像个土地主。 * 堂堂荆平县令嫁女,风雪无阻,也不可能不热闹,十里八乡的大小官员士绅肯定都要来道贺。 才只到卯时末,尤府门口已是炮竹阵阵、锣鼓喧天,欢快喜庆的唢呐吹得好不响亮。伴着小孩子的嘻笑打闹声,讨要红包声,一些来贺喜的宾客们已络绎不绝地报着礼单进了门。 县令尤丛杰一身团花绣织锦纹袍子坐在大堂前,笑得嘴都合不拢。 当有人唱报弩坊署丞宋大人贺喜时,尤丛杰一个刺溜就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远远就抱拳迎了上去,“怎敢劳烦宋大人亲自上门贺喜?下官不敢当啊。” 第124章 惦记 看到他亲自出迎,众人皆看向门口。但见一乌发锦衣身披大裘的俊秀男子踏雪而来,如珠玉如画卷,如此极至容色,令所有人不禁都侧目而望。 宋砚宁轻笑道:“在牧马州任职时多得尤大人照拂,大人嫁女如此大的喜事,宋某岂能不来?” 随即让杜成把礼单呈给了司仪。 司仪对着礼单大唱,“……四只金羊群一套,金辟邪一只,玉如意一对,巧匠翡翠镶金头面一套,南锦十匹……” 这通礼单报下来豪绰得很,众人看这位贵公子的眼神愈发热切了起来,好看多金还是官二代,分明是万里选一的好郎婿。 于是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起这位贵公子的生平事迹,包括对牧马州刺史之女贺诗诗都看不上眼,不久前在赏心悦事宴上闹的那一出娶妻标准……不少人又开始摇头,此人眼高于顶,普通女子就不要肖想发花痴了。 尤县令一听对方送了如此厚礼,受宠若惊地连连把人往里边请。 宋砚宁居然被请到了最上首的贵宾位,他大刺刺地往金丝楠木椅子上一坐,“尤大人,听说你的女婿是乍沧段家的三公子,风流倜傥得很。大人慧眼啊,几百里外的好女婿都能叫你寻到,该当你家女儿享福。” “过奖过奖。也不过是老朋友做的媒,是他们的缘份而已。”尤县令打着哈哈,“宋大人不要说我家女婿风流倜傥,你自己不也是?下官不知何时能吃上你的喜酒?” 宋砚宁一派悠然自得,“不急不急,或许明年年初,或许若干年之后,一切自有天定。放心,我的喜酒总也少不了你的那一杯。” 他不待尤县令说话,又道:“大人只管去招待其他客人,宋某自行瞧热闹,他日我若成亲时,还能有个参照。” 他既然如此说,尤县令也不好抛下其他客人继续陪着,若是显得太过势利,恐遭其他客人的不满,这才告退了。 一个县令能结交上侯府的公子,算是相当光耀门楣的事了。而来向县令贺喜的,自知资格够不上这位高高在上的侯府公子,都只能远远偷偷窥视着,无人敢上前打招呼或者打扰。 宋砚宁一个人自在的坐在人家宽敞的大厅里,喝着下人专沏的雨前龙井,好不惬意。 这时在外面转了一圈的杜虎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的人大半夜又对那两个被五姑娘放倒的黑衣人动了重刑,他们说五姑娘给他们下毒后,就走了最左侧的岔道。按理来,那条道直通荆平县,又问了附近的几个樵夫,其中一个樵夫已经确定昨儿下午用牛车把一男一女送进了城。” 宋砚宁不咸不淡道:“进了城人就没了踪影?” 杜虎难得小意道:“如果还没消息,小的也不敢来大人跟前晃悠。我们的人查到五姑娘昨晚落脚的客栈,小二说,最后是看到五姑娘换了一身尤府小厮的衣裳就不知去向了。” “照你这般说来,五姑娘有可能是进了尤府?” “没错。五姑娘或许发现了掳人的歹人进了尤府,才没继续追下去,而是想混进此处查探。依小心的看,她的胆子也太大了。” “她的胆子什么时候不大。”宋砚宁扬了扬眉,“她初来乍到,如何知晓尤府小厮衣裳是何模样?又从哪里弄到的衣裳?” 杜虎讨好道:“大人别忘了那位秦公子身边的长随长青。那人应该不简单。” 宋砚宁闲适地放下手中杯,“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不长记性的棒槌脑子?” 杜虎脸色尴尬,杜成抿紧嘴憋住不笑。 “我只是没弄明白,这位秦公子为何要多管闲事派他的长随跟着一个不太熟的小姑娘?他莫不是有什么企图?” 杜虎哪里还敢接话,眼前这位爷自听说某位姑娘出事后,就跟身上长了刺一般,逢人就扎一口,痛人得很,他就算长十张嘴也不会有一张嘴把话说得对。 杜成终于忍不住道:“秦公子能对五姑娘有什么企图?他只是基于陆姑娘与五姑娘的朋友之义罢了。” 当他把话说完,看到宋砚宁勾起皮里阳秋的嘴角,他赶紧自扇了一下嘴,“刚才路上风大闪了舌头,这祸根有些不听使唤,该打。” 宋砚宁总算没再出声。 杜虎只好又道:“其实大人也不要怪五姑娘,她一个姑娘家遇到那等事有人愿意相帮,自也不会拒绝。秦公子是好意。” 宋砚宁单眼睨他,“这就古了个怪了,她不向陆景轩求助,不向我求助,为何一定是那个有妇之夫秦疏?” 杜虎知道他现在心里不爽要找人抬杠,也只好硬着头皮杠,“大人……陆大人要看顾小殿下,也幸得五姑娘没向陆大人求助,不然小殿下就没了。至于向大人求助……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再说大人与她又是什么关系,她凭什么要向大人求助?再有……”他偷瞄了宋砚宁一眼,“秦公子不是有妇之夫,只不过是与人有了婚约而已。” 至此,杜成不得不佩服杜虎,他明知道这位爷不愉别的男人接近五姑娘,他偏还为向别人说话,不是找不自在么?https:/ 其实他也觉得古了怪,之前旁的人对五姑娘好,这位爷明面上并不会表现出来,为何这次就跟炸了毛一样变成随时要揍人的样子? 两人都以为宋砚宁要发火,哪料他居然好脾气地点头,“没错,都只怪梁子渊那小子,我都已经把错处摆在他面前了,他还在扭扭捏捏磨磨唧唧不上来威胁我,不然我早名正言顺把人给领回家了。” 杜虎道:“大人不用太急,五姑娘明年才及笄……” “惦记。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惦记?不仅好东西要深藏,好女子也不能露面,就要趁她小翅膀还没硬早点圈起来养……唉,不说了,马上办正事。”说完,宋砚宁就起了身,正好外面炮竹阵阵,唢呐吹得更响了,只怕是新郎快到了,他不着意道:“你们去找玄铁,我去找人,等有眉目了你们就通知清晨……” 第125章 务必要把婚逃了 在尤府前院一个较偏僻的厅堂里,摆满了几十抬大箱笼,个个箱子都上了锁,周围有十来个军甲兵士看护。 云九安一身小厮装扮,一顶瓜皮软帽,手里不知在哪里找了个托盘,托盘上托了个空酒壶,一本正经急匆匆目不斜视地在厅堂前走过去,不一会又急匆匆走过来,好像在服侍哪位挑剔的主子般,不得闲空。 其实她早已看到混在军甲兵士中的刀疤男,而刀疤男却不识她。 她一个小厮走来走去,那些兵士也没以为意,倒让她把那些箱笼上的锁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眼见着外面的唢呐声吹得越来越急,怕是新郎就要来迎亲了。一旦这些箱笼上了马车,她还到哪里去找人? 这些箱笼的钥匙肯定都在新嫁娘的手里,依婚俗,到婆家后,新娘还要把箱笼一一打开晒嫁资,嫁妆多,方能被夫家人重视。https:/ 正在她急得团团转时,就见姿容娇媚的贺诗诗和一个丫鬟从内宅里快步走了出来。 “姑娘莫急,宋大人既然来贺喜,尤二姑娘这个新嫁娘都还未出门,他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走。”那丫鬟边走边道,脸上带着欣喜之意。 贺诗诗哼道:“自从赏心悦事宴后,他每回见我就问会不会吟诗舞剑,要过目不忘那种,真正气死我了。可是即便被气死,我还是忍不住想他念他。” 丫鬟道:“姑娘想他念他又有何用?如今他连躲都不屑躲我们了,分明已把我们视若无物,再贴上去也是自找没趣。” 贺诗诗恨得咬痒痒的,却又耐不住心里对他的爱慕。以前她堵,他躲,她还以为是他喜欢这种被她追着的感觉,她才厚着脸皮不顾羞耻乐此不疲地与他玩追堵的游戏。 至到赏心悦事宴后,他不躲也不理的态度已彻底击碎了对他的所有幻想。 她明知无果,心里却总放不下…… 云九安待主仆俩远去后,她眼珠转了转,心里就有了主意。转身就走进内宅,看到一个小丫鬟拉住就问道:“姐姐,刚刚贺姑娘说掉了一个贴身鸳鸯荷包在二姑娘屋里。她怕有什闪失,叫我赶紧给她找回去。姐姐能不能给小的带带路?” 那小丫鬟见她穿着尤府的衣服,不疑有他,“我现在还有事,贺姑娘很急么?” 云九安重重点头,“正在去见宋二公子,想必荷包是准备好了送情郎的……” 那小丫鬟扑哧一笑,“好吧,贺姑娘的这个可是正经事,真不能耽搁,你随我走。不过我们只能站院子里,不能进屋,知不知道。” 云九安哪有不知道的道理,点头如捣蒜。 她跟着小丫鬟在人流穿梭的内宅里走廊穿亭,很快就到了一个开满梅花的院落。 此时雪已停,梅花盛开,香气阵阵,衬着檐下悬着的几盏大红灯笼,无处不显喜庆。 偏阶上所站的两个仆婢四个仆妇脸色沉重,不见一丝喜色。 小丫鬟让她等在院门外,正要找其中一人问贺诗诗荷包的事,上房屋子里忽然传来了嘤嘤地哭声,“娘,诗诗一直都可以追寻她喜欢的人,我只是不想嫁我不喜欢的人,爹为什么也不允许?那段毅分明是个眠花宿柳之徒,爹让女儿嫁给他,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么?” “芳儿,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该说的我都向你爹说了,他执意择段毅为婿,谁又能改变他的主意?女人就这样,认命吧……” “女儿不想嫁……” “乖,别再忤逆你爹了,惹怒了他,只怕又要挨打……别哭了,让秀和给你把脸上的胭脂再擦一下,为娘去前面看看……” 紧跟着,一个中年妇人就带着个婆子走了出来,吩咐门口的仆婢进去补妆容,斥了那个带人的小丫鬟一句,小丫鬟吐了吐舌头,哪里还敢提帮贺姑娘找荷包的事,低着头跟在妇人后面走了。 云九安也不急,回头看到廊下还站着四个仆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小瓷瓶备好,径直走了过去。 几个仆妇见她走得如此理直气壮,只是问,“你是哪个院子的,怎的到这里来了?” 云九安微微一笑,把瓷瓶拿了出来往她们面门晃了两圈,“老爷说新姑爷从乍沧送了极好闻的香料,叫我拿过来给大家闻闻……” 她的闻字还没落音,几个人就倒了下去。 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要跑出来,云九安转进去手刀一劈一个,把两个都砍晕了。 新嫁娘坐在椅子上惊惶地看着她,她笑眯眯道:“是贺姐姐叫我来的。说姐姐不想嫁给段毅,特意叫我把姐姐放走,务必要把这婚给逃了。” 新嫁娘吃惊,“是诗诗叫你来帮我逃走?” “那是当然。快点,别磨蹭,等会你娘和迎亲的人就要进来了。” 云九安三下五除二就把新嫁娘身上沉重的凤冠霞披给扯了下来,扒了外面仆妇的衣裳给她套上,又把她脸上精致的妆容给涂黑,再给她搜了些金银细软打了个包袱系在背上,“你把你的嫁妆钥匙给我,我帮你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趁乱逃出去。” 尤庭芳被她一系列的动作给整懵了,怔怔道:“诗诗果然女中豪杰,这等事也只有她才做得出来,早前她就要我逃婚,我以为我能说动我爹,我娘却说我爹已经铁了心……” 云九安哪里管她的絮絮叨叨,四处乱翻,嘴上敷衍,“什么你爹铁了心,分明是你后娘从中作梗。” 尤庭芳再次吃惊,“你怎知她是我后娘?” 云九安总算找到了一大串钥匙,好说也有几十把,心里一喜,回头道:“自然是贺姐姐告诉我的。你到底逃不逃?” 尤庭芳一咬牙,“我早有心上人,不过是穷了些,我逃婚了,就直接去找他一起私奔。” 为什么总是这种戏码?门当户对造就了多少苦命鸳鸯?云九安把她朝门外一推,“好,祝你和你的心上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尤庭芳重重点点头,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云九安把那串钥匙用布包了一下,便提着大摇大摆地往停放箱笼的厅堂走去。 第126章 提人 待她走到厅堂那边,十来辆马车已到,应该是准备装车了。 云九安不急不忙地走到刀疤男面前一礼道:“二姑娘说她有一物是她亲娘留给她的遗物,相当珍贵,不知放哪里去了。叫小的来看看是不是在哪个箱笼里。若是不在,好去他处寻。” 刀疤男看着她手中提着的一大串钥匙,斥道:“马上就要装车了,哪里还有时间给你寻遗物?” 云九安道:“那遗物是一个紫檀木的小马扎,很好找的,小的尽快看一圈,不会耽误你们装车。” 刀疤男哼了一声,免得她老是啰嗦,也担心尤家姑娘找不到遗物闹腾,和旁边的一个兵士商量了一下,才过来道:“这里的箱子不是所有的都能打开,不能开的就别开。” 云九安心里一紧,只怕不能开的就是他们昨夜送进来的箱子。 她忙点头哈腰道:“那就谢谢大哥行方便了,小的会快点……” 她转过身去,赶紧把捏在手心的小瓷瓶给上了塞子,没想到这个刀疤男对她升级版的迷药抵御力如此之强…… 她拿着一大串钥匙,猫着腰正想开其中一个箱子时,忽听身后的箱子里传来哼哼声,她转回头,看看那发出声响的箱子,又看看刀疤男。 刀疤男和几个兵士也直直地盯着她…… * 贺诗诗一路紧走,等到得外院,诸多往来宾客中,她一眼就看见了长身玉立的宋砚宁。 她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上前拦在他面前,“宋大人今儿怎的没上公,还敢出京来了我们牧马州?” 宋砚宁其实老远就看到了她,他只当眼瞎没看见。眼下这位已经堵在了身前,杜成和杜虎又不在,他只能当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一揖道:“承蒙贺姑娘关心,今日尤大人嫁女,之前尤大人多有照拂,自当要过来贺喜。” 贺诗诗看着他俊美又疏离的脸面,心里又爱又恨,不禁幽怨道:“尤二姑娘与我是手帕交,她出嫁,你我都来贺喜,何日才能让她向我们一起贺喜?” 宋砚宁只当自己耳背没听到,自顾自紧了紧身上的貂绒大裘,又似体不胜身地咳了几声,“今日风雪太大,路上受了些风寒。从家里带了个小厮一路上帮我暖暖手脚,没想到下车的时候说了他两句,他就冲进尤府不见了。还偷了我贴身的玉佩,阿成和阿虎都去找他了,也不知找不找得到。人丢了也就罢了,若是玉佩丢了,岂不是让我对故人没了念想?” 贺诗诗秀眉微锁,“小厮偷了你的玉佩?岂有此理,是什么样的小厮,还敢偷你的东西?我现在就帮你去找。” 宋砚宁也不客气,比了比高矮,又比了比胖瘦,最后道:“他叫小九,人很机灵,为了躲我们,估计这时候已经换上了尤府小厮的衣服。不过他的眼睛很亮,你只要见了他,一定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好,我对尤府还算熟悉,只要他还在尤府内,我就叫他无地可逃。你在这里等我。”说完,贺诗诗就和她的丫鬟去找尤府的管事,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此时迎亲的队伍已经在大门口,按习俗,人们正将大门关得死死地,等着外面的人扔红包和糖果进来。大人小孩都乐得又叫又跳,哄笑声不断。 宋砚宁目光如梭般把周围的人迅速扫了一遍,随后走进下一进院落。 当他走进第三进院落时,尤府的大门已被挤开,迎亲队伍蜂拥而进。 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意气风发的新郎倌,看到了一脸胡渣的傅远浩,看到了满目焦急的陆小末…… 当他才踏进第四进院落时,感觉到了杀气。 杀气在左边厅堂里。只有杀气,目前还没有血腥气。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踏雪而行,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直到厅堂门口,他看到了一个静止的画面。 这个画面很有意思。十来个军甲兵士人手各持一把大刀站在一堆箱笼的外面,身穿小厮服的云九安猫着腰,一双眼睛瞪得贼亮。而在她的斜后方,站着一身臃肿棉袍子的长青。 很显然,长青身上的杀气如织,以一人之势紧锁十来个军甲兵士。 两方明显在对峙,他的脚步声,将僵持的场面给打破了。 兵士们感觉到后方有威胁,不知是谁怒吼了一声,持刀就向长青扑去。 长青眼都不眨一下,身如游龙,化掌为拳,带着风雷之声劈向兵士。 有两人同时倒下。 云九安欲向后退,一个兵士大刀已砍到,她机敏的倒了下去。同时手中还未收好的瓷瓶塞子不知何时被她打开,一把黄色粉末扬起。 猝不及防之下,兜头撒了兵士一脸,兵士的刀直接就掉到了地上,人也重重倒了下去。 场中依然刀风阵阵,长青一身杀气凛冽,云九安滚动着身体,想趁乱去拖那刚刚发出哼哼声的箱子,被宋砚宁一把抓住了脚裸。 她顿觉浑身一阵酸麻,不待她出声开骂,宋砚宁已把她像提小鸡一般提了起来,“好你个偷鸡摸狗贼,偷了我的东西就想跑,总算是让我抓住了。今日不把我的东西还来,你就休想离开。”m..nět 说着,他大裘一挥,掩云九安身形一半,一只手臂环了她的腰提了她的腰口,抬步就朝门口走去。 一把大刀忽然就朝他后背劈来,紧跟着门口一声娇叱,贺诗诗一把飞刀甩了出去,正中兵士胸口。 “宋大人快带你的小厮走,这里我来应付!”贺诗诗边说边拔出长剑为宋砚宁断后。 眼见着离那箱子越来越远,云九安气得就要破口大骂,宋砚宁看也不看她,边走边悠然道:“你若敢骂,就别怪我嚷嚷你是小意姑娘。” 云九安一口气又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芬芳给憋了回去,顿时放软声音道:“我刚才听到傅定博的声音了,我姐肯定也在这里,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看着她憋闷的表情,宋砚宁好气又好笑,“你表哥已经来了,据我所知,他与那位段三公子是熟识。段三公子知你表哥为人,他哪有狗胆把你表哥的儿子小妾带回乍沧?” 第127章 应该丢出去 “可是……” “没有可是。已经有人来了,尤县令马上就要倒大霉,你若不想卷入是非就老实些别让人认出来。傅定博和你姐定然会没事。” 云九安扭头一看,果然看到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带着众多衙役冲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被她手刀砍晕的丫鬟。 她吓了一跳,现在新嫁娘已经不见了,若让尤家和段家人知道是她搞的鬼,这冤仇就结大了。 顿时把头低下,把宋砚宁的大裘往脸面上掩了掩,生恐被那两个丫鬟认了出来。 管事认识宋砚宁,见他扶着一个小厮走路,以为这位贵公子哪里不适,也不以为意,打了个招呼便过去了。 此时贺诗诗本在断后,一见管事和众衙役便叫道:“把你们大人叫过来,一个县令府怎么还有军甲兵士?不过是些嫁妆,为何要重兵把守?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欲人知?” 管事的一愣,挥手让衙役冲去打斗的地方,一边又停下来向贺诗诗解释。 已经听到人声更盛,宋砚宁扶着云九安越走越快。 在出第三进院时,他看到尤县令和他夫人一脸慌张地从内宅跑出来。段毅一身大红袍子带着傅远浩和一众随从正往里走。 最后面,人群中走着陆小末和秦疏,两人并肩而行。宋砚宁低垂着眼,勾着身子咳嗽着,与之擦肩而过。 云九安最终被带到宋砚宁的马车上。 马车是停在尤府门外靠西的地方,内里空间很大,炉子里生了火,燃得很旺,厚厚的棉布垂下来很保暖。与外面的寒风刺骨相比,真正是温暖如春。 两人隔几相对而坐,宋砚宁挽了袍袖亲自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容颜,云九安却没心思欣赏。端杯轻抿了口茶水,侧耳倾听着尤府里的动静。 “你认识尤府里的那个丫鬟?”宋砚宁故意开口打断她的心神,漫不经心地。 云九安把视线移到他脸上,“不认识。不过我之前到过新嫁娘的屋子,将她们砍晕,把不愿嫁段三公子的新嫁娘给放跑了。” 本在给自己倒茶的宋砚宁手下一顿,抬目看她,“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句话你没听说过?” 云九安不以为然,“我本来是要把她们都弄晕了好取开箱子的钥匙,听到尤二姑娘不喜欢段三公子这个眠花宿柳之徒,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就帮她把嫁衣扒了放了她。她有心上人,我这是在做好事。” 宋砚宁无言。 这种事,只怕也只有眼前的小丫头干得出来,凭已之所好随心所欲,不垢不净,不受任何礼数束缚,不思前因后果。 偏偏……他就是喜欢这种不按规矩来的人。就跟那日在醉心楼把梁子渊卖了两千两银子一样,那不拘一格的性子,他甚悦之。 尤府里的唢呐声不知何时已停了,只听到哭泣和吵闹的声音…… 尤府里肯定在闹大事,一时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云九安索性闲聊道:“宋大人今日到底是来贺喜还是有别的目的?怎的我穿成这样,你还似长了双火眼金睛般找到我?” 宋砚宁瞅了一眼她身上的小厮服,“贺喜有之,寻你有之。昨日你大哥跟我说你们在衡山道出了事,我是受他所托出来寻你……和你姐以及傅定博。我们在山上找到了被你和长青弄晕的人,一路追查下来,才知你们已进了荆平县城。为了寻到你,可费了我不少力气。” 估摸着傅远浩已经在里面把人找到了,云九安心情好了几分,笑嘻嘻抱拳一礼道:“宋大人的恩德,小女子没齿难忘。等他日赚了银钱,一定为大人建生祠,烧高香,祝大人……” “停,停,你的高香我受不起,我还想多活几年。”宋砚宁实在怕了她的胡言乱语,有些哭笑不得。干脆转了话题,“昨日与你们一道的皇长孙李纭生同一时间受袭,差点被一箭钉死在马车上。这次的事闹得很大,你不要乱来。当中的利害关系复杂,一个弄得不好,再想脱身就不容易了。” 李纭生受袭?差点被一箭钉死在马车上?陆景轩不是一直护在左右么,他为何还会受伤? 云九安十分不解。前一世确实听闻过梁贵妃被大庆国最新研制未公开的穿心箭射穿身体,从而引发一系列大案。现在射在皇长孙身上的不会就是穿心箭吧?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射中小殿下的是什么箭,威力为何如此大?” 宋砚宁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一个姑娘家少打听这些刀啊剑的事。你应该多想想如何相夫教子将来嫁个好郎君才是正经。”https:/ 姑娘家为什么就不能打听这些事,男人不也有八卦的时候?云九安撇着嘴,正要反驳,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紧跟着马车一震,车门被拉开,贺诗诗已不请自来的上了马车。 “刚才砍杀宋大人的几个假兵士已经被处置,却让一个刀疤汉子逃了。傅大人居然从那些箱笼中找到了他昨日在衡山道被人劫走的儿子,尤县令现在有与匪人勾结的嫌疑,只怕喜事变祸事,要下刑狱了。” 云九安手一抖,刀疤男逃了?只找到傅定博? 宋砚宁瞟了她一眼,不经意地问,“怎会只有傅定博一人?听说昨日一起失踪的还有傅远浩的小妾。” 贺诗诗摇头,闻到茶香,也自己倒了一杯,“没人知道,所有的箱笼都打开看了,只找到他儿子一人,不知他小妾被绑去哪里了。” 她喝了一口又顿住,上下打着宋砚宁,“对了,宋大人有没有受伤?” 宋砚宁笑了笑,“你来得正是时候,他们还来不及伤我。” 贺诗诗蹙眉,“今日我是恰巧到得及时,他日遇险你又当如何?还有……” 她转头看向云九安,云九安赶紧低下头。 贺诗诗一双秀美的眼眸里尽是不解和嫌弃,“这个小厮我面生得很,既然是他偷了你的玉佩,你怎么还有心思跟他坐在马车里喝茶?不是该把手脚不干净的奴才给打一顿了丢出去么?” 第128章 天大的误会 宋砚宁以拳抵唇咳了一声,“玉佩她已经给我了,说是怕我弄丢帮我保管一会。小九很机灵,冬日里我手脚凉,都是她给我暖床被。她只是调皮了一点,如果为这么点误会跟她置气,你知道,也不是我的风格。” 云九安低垂着的头更低了,帮他暖床是什么鬼? 贺诗诗狠狠瞪了云九安一眼,“就你脾气好才容忍这起子不长眼的奴才在头上作威作福。要说机灵的小厮我府里多的是,日后这个用着不顺手,你给我说一声,我立即给你送十个八个来。” “别,小九虽然机灵,胆子小得很,你别吓到她。”宋砚宁又抵着唇连连咳嗽了几声,急得贺诗诗就要给他拍背缓解,被宋砚宁以手挡住,“我没事,只是受了点风寒,等会回去喝碗热姜汤就没事了。” 贺诗诗无奈地收回了手,叹气道:“你身子本就弱,今日天气如此不好你又何必出来?反正尤庭芳这个新嫁娘都逃婚了,你来也是白来。” 云九安有些想不明白了,所有人都说眼前这位身子弱,这厮也确实给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之前他抓她脚裸的时候可不像弱不禁风人的力道。强揽着她出来时那力气差点把她的腰掐断。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斯文,憨呆,一副菜鸟样。实际上呢?经过这么多次的接触,她完全可以断定这货是只披了羊皮的狼,内里绝不是个好东西! 最起码,眼下贺诗诗就被他骗得团团转! “你这一说我也觉得不值当。想我今日还给尤县令送了贺喜厚礼岂不白送了?”宋砚宁此时白着一张脸,满脸无辜的苦笑。 “尤丛杰手底下的那些假兵士差点杀了你,呸,还厚礼,我现在就给你拿回来!”贺诗诗哼了声,起身就跳下了马车。 听到脚步声远去,云九安也抬起了头,直端端盯着他道:“宋砚宁,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郎心似铁。” 连名带姓的叫,这嗓音……啧啧啧,宋砚宁听得整个人都酥了。 他轻声一笑,“你错了,是她吃软不吃硬。我若文弱,她便怜惜,不敢硬来。我若硬朗,她便会用上各种手段投怀送抱,令人生厌。” 云九安对他的言论不耻,“不是说男追女一道山,女追男一层纱么?贺姑娘姿容娇媚,能文善武,性格也不似古怪之人,这样的女子不知多少君子所求,你凭什么这样对待她?” 宋砚宁含笑,“怎么,你在为她抱不平?” 云九安撇开眼眸,“是有那么点儿。” 宋砚宁惬意地靠在车壁上,“缘份。你知道什么叫缘份么?有些人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认定了,有些人即便再完美也只能成为路人。” 谬论。 云九安不想和他讨论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了,转而道:“我母亲和大姐他们现在哪里?” 宋砚宁这才正了眉眼道:“昨日出事后,就同受了重伤的皇长孙一起就近接到了源林县令府里。” “他们都在源林县令府里?稍后能不能麻烦你把我送过去?” “你还去那里作甚?” 云九安目光一冷,“我姐和傅定博出事并非偶然,现在傅定博寻到了,我姐还不知去向。还有公孙武也不知到底如何了,我自然要回去问问那些知情人。” 听到公孙武这三字,宋砚宁拧了拧眉,转而又不动声色道:“这次在衡山道受伤的人不少,那些劫道的人下手凶残,不遗余力。再说太医院也派了人为皇长孙治伤,四皇子和杨家的人都去了。你到了源林县令府不可乱来。” 云九安一口饮尽杯中茶,望着半启帘子外的雪景,眸色微凉,“我若鲁莽,命早就不在了。”https:/ 宋砚宁手执玉杯,半倚车壁,默默观着少女秀冷的侧颜,目光一点一点变得轻柔绵长。 两人静静在车内又坐了一会,杜成和杜虎相继过来。杜虎本是要向宋砚宁禀报事情进展,拉开车门见两人各自在观景,赶紧将门推上,“大人,尤府内现在很乱,我们要不要离开?” 宋砚宁收回视线,正要说话,云九安已抢先道:“我有很急的事,能不能马上去源林县令府?” 宋砚宁问,“你不等陆姑娘了嘛?我看到她和她未婚夫一起过来了,好像很担心你的样子。” 云九安犹豫了一下,“长青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你之前在他面前又说了那样的话。为免小末误会,我还是下车给她说一下……”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宋砚宁伸一手拦她,“你这个样子觉得能在尤府里晃悠?让阿虎给他们说一声,就说你已经坐了我的车去源林县。” 云九安看了看自己这身古怪的装扮,现在尤府上下都遭了祸患,她穿这身小厮服一出现可能就要被摁。 杜虎在外面早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还不待云九安答话,已经跳下了车辕。 不想一下地竟看到贺诗诗手里抱着一个箱子冷冷站在马车旁,他惊得脚下一滑,左手“啪”地一声就拍在了车辕上。 马车一晃,在马车里刚刚站起的云九安一个不稳,身体就向前栽了出去。 她下意识地用左手去拉旁边厚厚的车帘想稳住身形,未料这一时间那厚重的帘子就跟消失不见了一般,她手指只能抓着光秃秃的车壁,毫无着力处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砸向了宋砚宁伸手拦她的手臂上。 “呯”地一声,她实实在在地扑在了宋砚宁的臂弯里,就跟她在故意投怀送抱一样。那巨大的声响,却是几上茶杯和茶壶被她砸翻了的声音。 下一瞬,车门就被拉开。贺诗诗青着一张脸,看到宋砚宁一手执杯,一手环了小厮的腰,而小厮则把脸面埋在他脖颈里,简直亲密无间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将手中木箱重重往地上一掷,一张俏脸已是煞白,“我道宋砚宁宋大人缘何一直对任何女子都不感兴趣,如今看来,即便是天仙下凡,宋大人都不会多看一眼。之前还说是眼高于顶,我还像个傻子般信以为真。原来是这般道理……大人若是喜欢娈童就直接说,何必整那些无人能及的托词糊弄人?” 第129章 倒打一耙 此时,她真正是到了伤心欲绝的地步,眼眶通红,嘴唇颤抖,看得一旁的杜虎和杜成生恐她瘫软了下去。毕竟是多年的爱慕,死心塌地的追逐,何曾想过从一开始,她就错了,错在她并非那种能令他动心的那类人。 “宋砚宁,你知道你有多残忍?你说给你暖手脚的小厮偷了你的玉佩,我还巴巴地到处为你找小厮,巴巴地帮你们断后。又生恐你一个小厮用得不顺手,还要巴巴地给你送几个机灵的小厮。你说给尤县令送的厚礼白送了,我又巴巴地去给你要了回来……结果你就用这个来报答我……宋砚宁,你于心何忍?你若说不喜欢我,我也只当是自己不够好。你可以侮辱我,怎么可以用这么个下作货作贱我?” 她最后几乎是用吼的,她的丫鬟跑来扶住她。 尤府门前一时聚集了好些人,皆伸长脖子朝大开的马车里瞅,果然看到容色过人的男子怀搂青衣小厮,听着车下女子凄凄的控诉,仍能静静执杯饮茶。https:/ 直到女子把话说完,他才抬眸看向女子,淡道:“心之所属,无分贵贱。贺姑娘如果不是一直太执着,又如何看不出我的所好?在这之前,什么样的话我都说过,是你自己不信。今日不巧被你撞破,我也没什么好遮掩地,只能说是姑娘痴心错付了。” 紧跟着便对杜成道:“把车门关上,走吧。” 杜虎已看到人群中的陆小末和秦疏以及长青,这个情况下他也不知怎样向他们说云九安跟他们一起走了。干脆什么也不说,默默关上车门,捧起地上的箱子放在车辕上,跳上了马车。 杜成挥鞭一声“驾”,马车徐徐向前驶去。 随着两道车辙逐渐拉长,贺诗诗彻底倒在了丫鬟的身上…… 看着马车越去越远,陆小末揉了揉眼睛,小声道:“长青,你不是说九安被宋大人带走了么,我为什么没看到她?反而看到宋大人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个小厮这样那样……” 长青看了一眼面色透白的秦疏,咽了一下口水,“这个……或许云姑娘急着回去,贺姑娘又在,如此尴尬的局面下,坐在马车上不敢吱声……” 陆小末哼了声,“这个宋砚宁太不是个东西了。既然是个断袖,就早跟外面的人说清楚嘛,干嘛整一出是一出的,没少浪费了人家姑娘的感情。” “所以你和云姑娘以后离他远些。”一直未出声的秦疏笑道:“这里的事马上就有刺史来处理,傅大人找到了他儿子肯定即刻就会去源林县,我们现在是去源林县还是去哪里?” 陆小末盯着几乎快消失在路尽头的马车不乐意道:“九安还不知道我来接她了,追上去,把她拦下来,实在膈应她和姓宋的呆在一起。” 秦疏看了长青一眼,长青领会其意,立即道:“路上风雪太大,你们来时骑马已经把人都快吹凉透了。待我去寻一辆马车,等追上他们,也不至于让云姑娘再受风寒。” 陆小末想了一下,“也好。现在云平安还不知下落,九安肯定很急,她多半会让姓宋的把她送到源林县再查云平安的下落。我们马车赶快点,一定能追上他们。” 长青赶紧去雇马车。 另一边,确定没人能认出她的云九安总算从宋砚宁的肩头爬了起来。她先是看了看空落落的车壁,明明之前挂了厚厚地棉布帘子,不知什么时候挂帘子的绳子断了,此时正搭拉在两人的脚上…… 再看看放下杯子在揉肩的宋砚宁,她的眼睛里差点喷出火来,嘴上却在笑道:“宋大人,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谈生意的时候可是真金白银、什么话都往明处里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刚刚宋大人未经我允许又上演了出赶桃花记,这个费用该怎么算?” “能怎么算?你看看我的肩,我的脖子,你扑愣下来也不事先给我说一声。看把我撞得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宋砚宁皱眉捂着肩颈,睨她,“我受点伤也就罢了,闹得我现在还名誉受损,只怕今日之后人人都以为我是个断袖、恋童癖,还赶桃花记,是个正常男人都不会这么做,你看怎么着吧。” 被占了便宜还要被倒打一耙?云九安急眼了,一巴掌去拍他使坏的手,“既然不是为了赶桃花,你的手刚刚为何要抱着我的腰?” 宋砚宁哪能让她打着,一把将她的手腕握住,目光促狭地瞅着她的腰线,“你的腰?你有腰么?细得跟柴禾一样,多养养……再来坑人还有可能。” 接着他把她手腕往面前微带,让她更靠近了些,低低在她耳边解释道:“谁说刚刚是在抱你的腰,明明是我的手臂被你撞麻了无力垂放之举。”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何况,在我们谈生意之前,我是不是给你说过不能用那些败坏我声誉影响我以后娶妻的法子?如果我想用此法,早就用了,还等得到今日?” 云九安用力推开他,狐疑地看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心里有些不确定起来,难道刚刚真是她的错觉,她明明感觉这家伙的手臂用了力气把她紧紧环在他身上…… 宋砚宁继续揉着肩着,愁眉苦脸,“这次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老娘交待。若她知道我这么副德性,只怕她闹腾得比外面这些莺莺燕燕还令人头痛。不行了,你让我想想法子回去后该怎么应付……” 说完,便拉了薄被往身上一盖,就闭目养神起来。 云九安瞪着他,却无可奈何。 尽管他说的有理有据,她的感觉只有不对劲。 想了一会,也揪不出他的错处,干脆懒得再想了。只有捡起被她撞翻的茶杯茶壶,把它们归整好后,静坐一旁。 坐在车辕上的杜成和杜虎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就说这位爷心黑,以为只是对付那些觊觎他的人。现在居然连一个小姑娘也算计,还让人家无可挑剔。 据他们所知,以这位爷的耳力不可能没有听到贺诗诗的脚步声。他明知如此,还诱导人家小姑娘站起身,就算当时杜虎不受惊吓拍了马车,这位爷也肯定会趁机弄出点动静让人家小姑娘站不稳。 小姑娘好巧不巧弄出那么大的响动趴在他肩颈之间,众目睽睽,小姑娘羞得埋首从头趴到尾,便宜被他占尽,说理还被倒打一耙。 纯粹一坑货。 云九安越想越不得劲,不阴不阳道:“宋大人,你觉得这般对待一个对你倾心的姑娘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宋砚宁微睁眼,“你对我的评价是郎心似铁,我怎敢不把它表现得淋漓尽致?” 看他那无动于衷的脸,云九安忍不住小声骂,“祸害!” 宋砚宁睨着她,“承蒙夸赞。” 云九安:“……” 宋砚宁忽然轻笑道:“阿成,找个成衣铺子停一下。” 杜成应了一声,“前面两家都是,稍等。” 云九安没好声气道:“你找成衣铺子作甚?我很急。” 宋砚宁上下打量她,“到成衣铺子自然是买成衣。你再急这事也马虎不得。”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杜成道:“大人,到了。” “在这里等我片刻,我马上回来。”宋砚宁起身一撩衣袍,优雅地下了马车。 第130章 逼问 云九安撇了撇嘴,只能耐心等待。 不一会,宋砚宁开门把一个包袱放到马车里,“如果你不想被人对号入座日后麻烦不断的话,就把衣裳换上。我在外面等你。” 随即便关上了车门。 云九安打开包袱,见是一套衣裙和一件簇新的褐色羽缎半蓬,想到自己的衣裳已经放在了客栈,这身小厮衣服出去见人的话确实也不得体…… 过了一会,一袭坠着莲花金丝纹的宽袖小袄的上衣陪着淡紫束腰的曳地襦裙就上了身。长短刚好,大小刚好,居然还能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再披上斗蓬,人顿时暖和了不少。 她敲了敲车门,“我换完了,大人上来吧。” 宋砚宁拉开车门,把手里提的两个油纸包放在小几上,“买了一笼包子,一斤卤牛肉,路上将就着吃吧。最快也要下午才到,别饿了肚子。” 他抬眼看她一身还算合体的衣裙,顶着一张微黑的脸,头上一个圆髻,什么装饰点缀都没有。衬着这一身,就像是个顽皮的女孩子偷穿了如花姐姐的衣裙,怎么看都像是小女孩在强扮成熟的大人。 本在开油纸包的云九安也发现了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笑意,赶紧摸自己的头脸,“哪里不对么?” 宋砚宁微笑,“还差了一点东西。” 他自头上取了一根金簪,金簪的簪头是精巧的梅花,梅蕊里包银镂刻紫色鲛珠,作工精细,一看就是名师出品。 他把金簪插到了她发髻上,再上下打量了一番,“如此甚好。” 云九安却不甚在意自己本就被涂黑的容颜,吃着喷香的肉包子,“多谢大人今日馈赠,如果无事了话,还望快点赶去源林县。” 宋砚宁倚在车里,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已无事,你先吃点,再眯一会儿,到地儿了我唤你。” 马车在雪地里开始急速奔驰。 同一时间,源林县令府内,大高氏在屋内急得团团转,肖氏则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腿上受了伤被吵得头晕眼花的傅雅萱没好声气道:“二哥都已经去找博哥儿了,你就知道哭哭哭,是不是你哭得多博哥儿就会回来了?” 大高氏也被她哭得心乱如麻,一拍桌子,骂道:“你还有脸哭,如果不是为了救你这个没用的娘,博哥儿会被那些歹人掳走么?闹得现在我儿子也一宿未归,若是他们谁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拉你陪葬!” 肖氏吓得眼泪一收,好半天不敢吱声。 大高氏不断向门外张望着,希望外面守着的人忽然就能给她传来好消息。 另一个院子里,已被砍了一截小臂的胡妈妈断臂处早已被包扎好,由于失血过多,只能在床上躺着。只一夜之人,整个人就憔悴苍老了不少。 高氏坐在她床前,看着才刚醒过来的人,眼眶红了又红,“你不用担心,兰安好得很,锦安也很好。除了你,我们都还好。” 吴妈妈张了张起了皮的嘴唇,“五姑娘呢?三姑娘呢?” 高氏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人,方小声道:“平安失踪了,九安追着上去,博哥儿也被那伙歹人掳走,远浩追寻了一夜,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吴妈妈用她仅的一只手抓住高氏的手臂,吃力道:“太太,老奴刚才睡梦中梦到大姑娘穿上大红嫁衣已经嫁给了五皇子,五皇子对她甚为欢喜……在梦中,五皇子被称太子,大姑娘已被封为太子妃,云家上下和太太都好不风光……老奴作梦向来准,所以太太千万别心软,一旦心软,大姑娘的幸福,您当年的不平,大公子的前程都会毁于一旦……” 高氏没想到这个时候吴妈妈会做这种令她梦寐以求的梦,心下高兴,点头道:“我省得。你只管好好养伤,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找更好的大夫给你把断臂接上,不会让你后半辈子变成残废。我的事,还离不开你……” 两人正在说着,守在门外的秋媛突然一声惊呼,“五姑娘要干什么?” 紧跟着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高氏回头,但见身披大斗蓬的云九安脸色冷凝地踹门而入,目光里是从未见过的寒意。 秋媛拼死拦住要往屋里闯的云九安身前,云九安一巴掌扇出,“啪”地一声,秋媛从石阶上滚出去老远。 高氏没料到她竟有如此大力,眼下一惊,怕她伤了吴妈妈,便起身往外走,“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在外面说。” 云九安冷笑。 想到云平安至今下落不明,前一世的云平安就是被这个恶妇伙同梁子渊买通歹人将身怀六甲的云平安掳走,目的就是想引那个能开寒玉盒的出来。 原主托了人四处寻找,待她找到时,正是云平安惨死之时,而那个他们期盼的人根本就不曾现面。 两条人命,因为他们的私欲,就那么无辜的死在这些刽子手的手里…… 现在,刽子手们因为她的反抗,居然把云平安提前掳走,虽然还不敢确定,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还是在傅远浩的眼皮底下,她一直以为这个身手不错的表哥可以护得她的周全,结果…… 她静立地门口,“母亲,我只想问,云平安究竟被你绑去了哪里?” 高氏眼底掠过讶异,嘴上却道:“九安,母亲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糊涂话。平安明明是追着那些歹徒而去,怎的又说我绑她?” 而自秋媛一声尖叫后,院子里各个屋里的人都跑了出来。 云锦安一看云九安在找她母亲的麻烦,就跑上来道:“五妹不是追着三姐去了么?这都过了一夜,三个人一个都没找到?” 云九安皱眉,“你说什么三个人?” 这时晏亦辰闻声走了进来道:“小武昨日跟着你三姐追歹徒一直未归。我和洛师弟在山上寻了一宿也没找到他。之前傅大哥说有了你的消息,还以为小武和你在一起……” 云九安忽然想起昨日逼问那个黑衣人公孙武下落时,那人迟疑了一下的神情,莫非公孙武已经…… 她心里大骇,却不敢表现出来。 “九安,可有看到你表哥?我们博哥儿怎么样了?”大高氏走出来急声问。 第131章 拔刀 云九安根本就不想理她,依然逼视着高氏,“你说,平安究竟被你绑去了哪里?” 高氏叹气,“九安,母亲知道你没找到平安的心情。可是母亲不是同样在着急?你问我,我又去问谁?” 就在她谁字还没落音,云九安忽然拔出晏亦辰背后的大刀,反手一挥,看也不看,刀刃竟直直抵在了云兰安的脖子上! 高氏吓得腿一软,厉声道:“你要干什么?你敢弑你亲姐么?” 毫无心里准备的云兰安吓得花容失色,看着低在脖子上亮晃晃的大刀身子直发抖。 云九安冷冷道:“母亲,一命抵一命。如果今日你不说出平安的下落,大姐也干脆一并陪她死了干净。人的欲望无穷尽可以,但若要以牺牲他人性命为垫脚石往上爬,如此欺人,就别怪我有模学样。” 她的眼珠子漆黑,黑得像没有温度没有光亮的寒夜。她珍视生命,前提是生命也要受她珍视。 同一时间,受了重伤的李纭生在另一座院子里被重兵把守着。 四皇子李诚正在和几个太医商议该如何给李纭生拔箭,如何止血,忽听隔壁院落传来吵嚷声,皱眉问道:“皇长孙重伤,谁敢在此喧哗?” 一个值守在门口的护卫过来道:“是云家五姑娘因为失踪的傅大人小妾要杀云家大姑娘。” 李诚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张柯从隔壁院落走进来,“云五姑娘怀疑她嫡母故意串连歹人掳走她亲姐云平安,也就是傅远浩的小妾,到现在人都没找到。小姑娘就拿刀抵在她嫡姐的脖子上,逼她嫡母高氏交待云平安的下落。” “还有这等事?”李诚早知道云九安这个小姑娘有些意思,没想到现在她还敢干出如此出格的事。 “走,去看看。” 张柯早有此意。 此时此刻,看着一身冰寒的云九安,高氏打了一个寒战,她从来不知这个养了多年的小猫竟还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她只有一个词来形容此时的心情:养虎为患。 看着院子里越聚越多的人,她忽然有点后悔,刚刚就应该在胡妈妈的屋子里把事情解决了,众目睽睽,兰安被挟,她没有一丝退路。 “九安,有话好好说。兰安是你亲大姐,你怎可因为平安失踪,就拿你大姐出气?” 云九安冷笑,“母亲,你一定要我把你的脸皮撕开给所有人看看是不是?好,那我今日就不藏着掖着了,把该说的都一并说出来。” 她环视四周,扫过熟识的脸,陌生的脸,最后把目光落在大高氏的脸上,“我不想说那些母亲自小苛待我和平安的事,那都是小事。我只想说,母亲是在趁父亲离京之时,迅速把平安抬到姨母家成为二表哥的小妾,让平安在姨母的手底下受尽欺凌折磨。再又和梁子渊合谋,让他哄骗于我,尽快成为他的妾室……” 一听她提到与梁子渊合谋,高氏确定这个刺头可能真知道那些隐秘的事。当看到四皇子就站在不远处,脸色一变,“九安,无论母亲做的对错,都是家事。家事只有关上门一家人商议才能出结果。你把你大姐放了,我们到屋里坐下来好好谈谈。” 云九安闻言手上反而一紧,云兰安一声尖叫,“母亲救我……” 眼看着有血自云兰安的脖子上溢出来,高氏心疼得呼吸都快停止,“九安,你不准乱来!” “你不说,我手中刀绝不离她半分。”https:/ “我不知道,你叫我怎么说?” “那你就想,想得多了说不定就知道了。” 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谁也没料到五姑娘发起疯来真的可以拿刀杀人。 云兰安背抵墙壁,脖子流血,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身体已经瘫软地朝地上坐去。 “好,我说,我说……”高氏见她油盐不进,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马上就快命丧刀下,顾不得许多事,只得咬牙小声道:“你可以去问梁七郎,他或者知道平安的下落。” 总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如果这次的劫道掳人事件真的与梁子渊高氏有关,事情几乎就可以和前世的吻合。说明时间线虽然改变,不变的是掳人的人和目的不变。 此次不同的是,傅定博同时被掳,牵涉到了荆平县令,却不知是何故? 云九安一扫大高氏,“姨妈,如果这次平安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云九安,你以为你会耍刀我就怕了你么?平安一个小妾没了就没了。就算人安好回来,被掳走这么长时间,谁知她还有没有贞洁?我们傅家也不会再要这等失贞的妾室,有辱门楣。”大高氏尖着声音道。 “那照如此说来,此次那些黑衣人来劫人,目的并不简单。” 不知何时,傅远浩手牵一身污渍的傅定博从外面走了进来。跟在他们后面的是陆小末和秦疏。 看到傅定博,大高氏欣喜得叫着乖孙就要去抱,被傅远浩冷冷地拦住,“博哥儿会让他娘带去洗,母亲和妹妹先进小厅,我有话对你们说。” 在他面前,大高氏和傅雅萱都不敢造次,只能乖乖进了屋。 早躲在门后的肖氏立即上前,把才获救的傅定博牵走。 傅远浩看向云九安,一双清正的眼眸里充满了血丝,“把刀放下,有什么都进屋说。” 云九安收刀,还给晏亦辰。云锦安和高氏顿时去看云兰安。 傅远浩遥遥朝四皇子一礼,便跟着进了屋内。 陆小末趁机奔到云九安面前,小声道:“九安,你没事吧?刚刚简直迷死我了。” 云九安忍住眼角的热意,低头靠在她肩上,“小末,怎么办,平安不见了……”还有公孙武,若他是因为救平安而出了什么意外,叫她于心何安? 秦疏上前道:“云姑娘不用担心,你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云九安抬起头,双眸里饱含湿意,却仍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希望能承你吉言。昨日也非常感谢秦公子让长青对我施以援手,不然,定博也不会如此顺利找到。” 第132章 九安长大了 秦疏轻道:“你不必过于挂怀,可惜的是昨日你们人手仍是不够,不然,若在山脚下按另一条线去寻,说不定也能够把你姐给找到。” 云九安也怀疑昨日一分为二的两条道是云平安被掳走的方向。只怪她忽略了…… 她问,“你们昨天去了尤府,是否知道那个尤县令为何要派人掳走傅定博?” 秦疏道:“昨日我们走的时候,那个尤丛杰还没招,只说有些箱笼是递加的嫁装,并不知道里面装了人。至于那些假军甲兵士他以为是段三公子派来押送嫁装的人,是以没辨真假,才让人钻了空子。” 是个傻子都不会信。云九安道:“他倒推得一干二净,那照他这般说来,傅定博被掳至他府里他也一概不知了。” 陆小末笑道:“你说得没错。所以昨日说要把他押刺史府的时候,他还一副不太着急的样子。” “那段三公子呢?” “岳家出了这样的官司,段三公子生恐被牵连,估计会溜得比兔子还快。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在说新娘子都跑了,尤家害他面上无光,当场就写了退婚书。”苏丹小说网 说完,陆小末四下张望,“对了,九安,那位宋二公子呢?你不是和他一起坐马车来的么?” 云九安正要开口,秦疏已解释道:“之前在尤府门口,我们看到宋二公子抱着一个小厮甚是亲密,气得贺家姑娘晕厥。小末一直都在骂宋二公子不是个好东西,还说要把你从他的马车里扯下来,免得污了你的眼睛。” 云九安愕然,瞬间似乎明白了秦疏的意思,可能长青并未告诉她扮成小厮的事…… 想到今日被宋砚宁一把搂在怀里的模样居然让他看了个一清二楚,在他深遂眸光的注视下,她的脸莫名红了起来。就跟和人幽会被认识的人瞅了个正着一样,有些难堪。 而宋砚宁当时宁愿背着骂名也没将她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后来还被她误会是为了赶走贺诗诗故意之举,着实给了他一些脸色,过后其实她也有些后悔不该那样说他。 眼下秦疏这般提醒,自然是不愿陆小末知道真相,是担心陆小末对宋砚宁有什么男女之间不良的想法?他在吃醋? 想到这里,她了然地道:“宋二公子与我大哥同在弩坊署,是同僚。昨日我们这边出事,还是我大哥托他来帮忙,下午他把我送到这里后就带着他的小厮回去了。” 陆小末摇了摇头,郑重叮嘱道:“没想到宋二公子还有这等僻好,枉我以前对他印象还不错。算了,九安,这等事往往传得极快,宋二公子此后一段时间只怕都会被人诟病,他虽然是你大哥的同僚,你以后也要与他少来往些。” 她分明把宋砚宁认定成了变态。 云九安苦笑,不知道这件事对宋砚宁日后娶妻有没有影响?他回去后,侯夫人会不会真的揍得他满地找牙? 陆小末扯了扯她手臂,用眼神示意道:“你表哥在催你过去。我大哥昨日就受令回了京禀报,太医才连夜赶过来,我们先去看看皇长孙,还不知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稍后我再来找你。” 两人离开后,云九安转身,发现云兰安已不见,应该是被扶进去包扎了。傅远浩负手站在廊下,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表哥,你昨晚一夜没睡?”云九安走过去,轻声问。 傅远浩伸出他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她头顶,嗓音低沉道:“我们那个瘦弱胆小的小九安竟然也长大了。昨日若不是你果断追踪,博哥儿的后果不堪设想。” 云九安仰起小脸,眼里瞬间泛起泪光,“可平安还是被我跟丢了。” 傅远浩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她所受的委屈,我也一定会给她找回来。” 云九安哽咽着点头,“还有公孙武,他昨日追着姐姐去,我怀疑他也遇了险。如果他们两人任何一人出了什么事,我一生都不会心安。” 傅远浩像长者般轻拍她的背,“没事的。小武武功高,他自保绰绰有余,说不定等两日他就回来了。别哭,一切有表哥在,天大的事,表哥给你顶着。” 他牵着她的手走进屋,里面已坐着大高氏和还拄着一根拐杖的傅雅萱。 高氏和云锦安也在坐。 傅远浩示意云九安找个地方坐下,随手将门关了,方沉着一张脸坐于上首道:“母亲,你来说说,这次法华寺祈福之行是谁先提的议?” 大高氏忐忑地瞄了他一眼,“也不是谁先提的议,就是你妹妹和锦安最近不平安,才和你姨母一起商议去法华寺为两家子求点福。” “照你这么说,这次平安被掳,就是你和姨母两人的主意了?”傅远浩冷冷道。 大高氏吓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浩儿说什么浑话,你娘平日里待平安如何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为何要派人把她掳走,对我又没好处,再说那些人还掳走了博哥儿,博哥儿可是我的心头肉,说什么你娘也干不出这等事。” 傅远浩并不为她的辩白而有丝毫松动,“你待平安如何我自然知道。在我还未回府前,你明里暗里没少让你儿媳妇对平安下毒手。平安身上的伤从何而来你真以为我不清楚?就因为你是我母亲,我一直都装不知道,希望你能看在我爱惜平安的份上以后不要再为难她。结果,母亲不知道受了什么人蛊惑,这次还变本加厉,不知深浅的引狼入室,伙同不明身份的歹人来劫道。原本以为他们只劫走平安,没料到人家的目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博哥儿!” 说到后面,他的嗓音都暗哑了起来,额角青筋突起,分明已恼怒到极点。 大高氏眼神闪躲,颤抖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傅雅萱在地上敲了敲手边的拐杖,不认同地叫道:“这些话都平安说给你听的么?她是个什么东西敢嚼母亲的舌根?二哥若听信她的话就是耳根子软。你不信母亲居然信她一个外人的挑唆,二哥的脑袋都长在一个女人的身上了么?” 第133章 穿心箭 “住口!这里没你说话的地!”傅远浩一眼就瞪了过去,傅雅萱还要说,被大高氏扯住,“你哥在气头上,少说两句。” 见大高氏被压制住,高氏开口了,“远浩,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母亲受了什么人蛊惑,你莫非指姨母?” 傅远浩眉目一转,“难道不是姨母?” 高氏强硬道:“你母亲怎会受我蛊惑?昨日明明是平安不守本分跟着别的男人跑了,你没了小妾,怎的把怨气都撒在我们身上?” “啪”地一声,傅远浩一拍桌子,脸色铁青,“高淑华,我以前尊你是长辈还叫你一声姨母,一直以为你只是嫉妒所以才苛待平安和九安,没想到你的心肠会如此毒辣,污蔑起人来连眼都不眨。” 他站起身来,“平安被掳本就很惨,你居然还说她跟别人跑了。” 他慢慢向高氏走去,“那你说,九安把刀架在兰安脖子上的时候,你让九安去找梁子渊问人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次劫道不是你和梁子渊合谋?你说,那梁子渊绑走平安有何目的?绑走博哥儿又是何目的?” 他眉目阴沉,逼人的气势压来,高氏心下也有些胆颤。 云锦安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傅远浩,生恐他对高氏不利,一把扑到高氏身前,“表哥有话好说,不许伤我母亲。” 傅远浩扯起她一把推了出去,云锦安一个不稳,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不许伤锦安!”高氏爱女心切,就要起身,被傅远浩又推回了椅子里,“我不会伤她,我只想知道真相。” 高氏闭了闭眼,好半晌,才道:“没错,此次劫道确实是梁子渊的主意。他告诉我,九安一再拒绝他,但他仍然对九安不能忘怀。所以他希望能拿住平安要挟九安,让九安能与他和好。我见他痴心一片,就答应了。” 一直在听的云九安气笑了,“母亲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霍太夫人已经公开对外说了,这辈子我云九安都没资格进他梁家的门,我与梁子渊还有什么可能?” “梁七郎说……”高氏拖着尾音把话说得不疾不徐,“你不用进梁家的门,他可以把你当外室养。” 无耻! 傅远浩被气得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若不是凭着理智强忍,他怕他一拳就把这个喊了二十多年姨母的老女人给打死。 高氏似也料准他不会对她真动手,胆子也大了起来,继续道:“梁七郎并没说要劫走博哥儿,只怕是那些动手的人不知高低犯了错,不见胡妈妈也被那些人砍断了手臂么?如果真是我指使,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动博哥儿和雅萱。” 傅雅萱也被震惊住,一个嫡母再不喜庶女,还能帮着外男干这等天理不容的事? 云锦安从没想到这个向来严厉的母亲会是这样,一直以来,她以为母亲顾及每个子女,面面俱到,还能照顾到庶子女吃饱穿暖,已是相当耗费心神,疲惫不堪,相当不容易…… 上次母亲把云九安送去梁家,她瞧在心里,以为一个女人为了能得到心爱的人那样做也没什么。后来她也亲自送上门,想把自己送给梁七郎,结果母亲告诉她那是不知羞耻,一个女人只有成为正室才能抬头做人,不然就是下贱。这些话言犹在耳,那个言词凿凿声色俱厉的母亲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何言行却如此大反差? 她坐在地上,呆呆愣愣地看着高氏,忽然觉得根本就不认识她。 “母亲,你若还有羞耻心,以后就少与这个姐妹来往,别到时候连累我们傅家都跟着一起下了冤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傅远浩气得无力再多看高氏一眼,对大高氏警告道:“不管平安如何,我的女人还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母亲若再敢说那些有的没的抵毁她清誉,就别怪我六亲不认!” 这话大高氏不爱听了,“怎么着,你为了一个不洁之妇还要跟你母亲翻脸不成?” 傅远浩盯着她冷冷道:“母亲为何一定要学那不积口德之妇?此次本就是你有错在先,是不是一定要我把你们的丑事都宣扬出去让外人评评理?”苏丹小说网 大高氏张了张嘴,不敢再答话。如果傅远浩真如此做,被人指责上梁不正,只怕会影响傅雅萱日后嫁人。 傅远浩颓然坐回他的椅子里,“你们都走吧,九安,你过来。” 大高氏立即拉起傅雅萱逃也一般地开门出去。 高氏要去扶云锦安,云锦安推开她的手,自顾自爬了起来,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高氏默然,顿了一下,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云九安走到傅远浩跟前,傅远浩拍了拍身边的椅子,暖声道:“来,坐下,和表哥说会儿话。” 云九安乖巧地依言坐下。 “既然平安现在在梁子渊的手里,回京后表哥就去与他谈,你不要担心。” 云九安只是听着。 “此次回京,表哥其实是身负了一个重要任务。”傅远浩道:“你也知道,我大伯是河渡节度使。一个多月前,行军司马尹照在练兵时与柔然军短兵相接,当时柔然是小王子昊野已越过境在捕杀一个逃奴。尹照在救下逃奴的同时,把昊野追赶五十里,在距昊野只一箭之地时,却被一支冷箭射穿护甲,钉死在一棵大树上。” 云九安心下一动,这支箭,莫非与昨日李纭生所中之箭同出一辙? 傅远浩看她神情就知她想到了什么,点头道:“没错,射杀尹照的冷箭,与射向皇长孙的箭一样,都是穿心箭。” 云九安倒抽一口凉气,前一世,为这穿心箭,不知死了多少人。 穿心箭本是军器监秘密研造具有相当高杀伤力的弓弩。不仅力道大,速度快,而且射程远,谁若拥有此弩,只要掌握有利的地理位置,刺杀暗杀之事将更易成功。 她不知道这一世是什么情况,上一世,穿心箭案发,是因为大庆的穿心弩还处于制作中,图纸却忽然遗失。 当日看守图纸的人被悄无声息的抹了脖子,负责的官员怕担责不敢声张,相商自行追查图纸下落。 结果图纸还未追查到,穿心弩箭已射穿隆重出行的梁贵妃肩胛,命悬一线。 至此,穿心弩图纸失窃案才爆发出来。 负责的好几个官员被抄家下狱,同时还因此牵涉出更多与之相关的贵族…… 傅远浩沉声道:“我此次回京,就是为了查明本应该还在军器监制造中的穿心弩为何会出现在河渡,为何还诱杀了我们将领。” 第134章 让他父亲来提亲 云九安问,“你回京有没有将此事向朝廷报备?” “如此大事,没人敢隐瞒圣上。”傅远浩道:“圣上本就在派我查探,我也有了一些线索。所以昨日看到一个身负弓弩的人才离了车队追上去,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我怀疑,掳劫我们这个车队的人和派人射杀皇长孙的人就算不是一伙,也有关联。他们用调虎离山之计使我离开车队掳人,下手的目标就是博哥儿,想利用他来要胁我不再查下去。而那射杀皇长孙的人,目的具体为何,却不得而知。” 皇长孙是谁?是已故太子的儿子,本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孙子。这么多年来无事,在四皇子府又生出第二个皇孙后,皇长孙就险些被射杀,这个问题就相当之敏感了。 云九安皱眉道:“照表哥这般分析的话,那掳劫博哥儿的岂非就是梁子渊?难道是梁子渊不欲表哥把穿心弩的事查下去?” 傅远浩微眯了眯眼,“不排除是他,但也极有可能不是他。” “为何?” “试想,他若真要干什么大事,岂会先和一个妇人通气?” “有道理。不过也有可能他借妇人之手更方便他得手。” 傅远浩点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另一方面,梁子渊身为圣上身边的鹰卫,是圣上比较信任的人,如果是梁子渊欲阻止我将此案查下去,除非他清楚或者参与了穿心弩图失窃案。而盗图制弩之人的目的,无非是乱我大庆社稷,杀我大庆将领。梁子渊与五皇子梁贵妃一条线,他们只能争功,不会去作乱。” 想到前世梁贵妃就中了穿心箭,云九安也否定了自己刚才的说法。她道:“那依此看来,只怕是有人利用了他的手下,办了掳走博哥儿的事。” 傅远浩赞赏地看着她,“我亦如此想。而尤县令肯定就是其中一员。我已叮嘱贺大人盯紧他,一定要拷问出他的幕后指使之人。” 云九安又道:“那个段三公子呢?如果我和长青没有追查过去的话,那些箱笼就会随段三公子运去了乍沧。一旦如此,表哥想寻到博哥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那想阻止表哥之人肯定就会出来与表哥谈条件。” 傅远浩一脸遗憾,“博哥儿被找到,算是打草惊蛇,就算段三公子有何可疑之处,没有证据之下,我也只能暗中派人跟着。” 他顿了一下,忧心忡忡道:“其实令我更担忧的是,如果此利器被柔然和东临获得,他们若大批量制造,镇守河渡将危矣。” 云九安安慰道:“此事已经彻底暴露,彻查起来肯定不止你一人。朝廷一旦介入,人多力量大,盗图之人和制造之处一定能查出来。只要没大量制作,危害应该不大。” 傅远浩笑了,“如果真是照你这般说的话,那就是万幸了。” 云九安好奇道:“表哥今日为何会和我说这些?” 傅远浩目光带着宠溺,摸着她后脑勺,“我发现九安已经长大了,有了辨别是非的能力。所以我想把这些有关的朝堂有关各方利益的事说给你听,让你自己去分析,去判断。将来能为自己做更好的选择。” 云九安眼里漾起了感动,“表哥,你真好。比我大哥好很多倍的好。” 傅远浩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谁叫你也很好呢?九安很聪颖,一切都受之无愧。” 云九安忽然想到一事,把自己贴身携带的图纸拿了出来,“表哥你在外面跑得多,见识也多,看看这上面的图案你见过吗?” 傅远浩稀奇地把那图纸凑近了看,半晌,“你这种古怪的图案从哪里得来?” 云九安想了一下,“是我在梁子渊的书房的一个玄铁盒上看到的,我记性好,随手就把它画了下来。” “这种图案看上去很邪门,我虽然没见过,应该有人见过。九安,你是想知道此图案的来处么?” 云九安点头,“不然我也不会费心把它画下来。” 傅远浩问,“要不你把这个给我,等有机会我帮你问问。” “好。你先把这个收着……”云九安神秘道:“千万别让梁子渊发现了,我是偷进他的书房才得到的。” 傅远浩不解,“哦?你还能偷进他的书房?你和梁子渊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九安很想告诉他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是许多事情都未发生,她若说出来只能说是骇人听闻。她只能叹气道:“就跟母亲说的一样,他总纠缠于我,我只有想尽法子远离他。” 傅远浩收起图纸,哼了声,“这个人看上去像个人物,却如此讨厌。等我回京,一定要问他个情由。再说小武对你也颇为倾心,你到底对他感觉怎么样?” 云九安迟疑了一下,“还好吧。是个干净有责任心的人。跟他在一起相处还算融洽。” 傅远浩如何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他相信男女之间的感情可以培养,日久一定生情。只要公孙武一心一意对她好,他就放心了。 他笑道:“要不我给他父亲去信,让他择日来京到你家提亲?” 云九安皱眉,“提亲是可以,我还有一点事没解决,若是立即跟他离京恐怕有些困难。” “你还有什么事不能交给表哥帮你解决?” 云九安摇头,“表哥不是万能的,事也多,我自己来就好。再说眼下公孙武还下落不明,我担心他遭遇不测……” “你别太小看小武了。”傅远浩道:“好吧,就依你之言,等小武回来后,我就给他爹去信,让他年前就来京提亲。至于完婚,肯定也要等你及笄之后。” 两人接着又说了一会话,才起身准备一起去看望皇长孙李纭生。 因为李纭生伤重,李诚和几位太医已商议好了给他拔箭的方案。李诚为了避嫌,决定还是等杨珊瑚的父亲杨绍桓和太子妃杨漱捷到后再动手。 苏丹小说网 第135章 前事因果 病榻上,李纭生一张脸白如纸,刘大人和几个太医急得团团转,如果再拖下去,他们实在担心皇长孙能否撑得下去。 杨珊瑚坐于一旁抹眼泪,李诚也只能干着急,如果李纭生在拔箭中出现了任何风险,没人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陆小末在旁唉声叹气,直是责怪自己,若不是她想去千山别院,李纭生也不会被刺杀。 秦疏唯有静静坐于一旁陪着她。 陆小末脚步不安地踱来踱去,忽听榻上传来咳嗽声,几人都齐齐拥了过去。 看到李纭生已睁开了眼,李诚问道:“纭生,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纭生紧皱眉头,“还好,就是好痛。” 李诚问刘大人,“有没有办法让他的痛楚缓和一下?” 刘大人摇头,“下官无法可想。” 李诚不悦地就要训他,李纭生摇头,“皇叔不要责怪刘大人,我没事。让陆小末陪我说说儿时的趣事分散我的注意力就成了。” 陆小末反手一指自己鼻子,“我?你想听我小时候带你上树掏鸟窝下池捉王八的糗事?” 李纭生勉强扯了下嘴角,一双黑眸浅浅望着她,弱弱道:“嗯,我好久都没听你叽叽呱呱那些个儿时事了。” 陆小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手摸上他额头,又比了比自己的,恍然大悟,“果然,人有些烧糊涂了。好吧,放在以往,我肯定是不好意思揭短的。不过你现在是伤者,想听什么我就给说什么,且看我把你的糗事一桩桩一件件都给你数落出来。” 她边说边搬了把椅子坐到床榻前,嘴里已经说道开了。 “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上。那时候你才六七岁,穿着一身亮眼的棉袍子,长得像个粉团儿。我大姐牵着我在御花园里走,你拉着一副小弓箭躲在暗处忽然就朝我射来。被我姐一把将小箭接住,我当时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不知怕惧,把你揪出来按到地上就是一顿拳头。揍得你哇哇哭,若不是有宫人和我姐拉住,你当时可就惨了。” 这些辉煌的历史,陆小末说起来居然有些眉飞色舞。那时候不懂事,想干啥就干啥,即便是皇长孙,她照样揍得他找不着南北。 李纭生看着她发光的眼眸,轻道:“你不知道,我当时恨死你了,那身棉袍子是皇祖母亲手为我缝制的,很好看,很暖和,被你一弄,就成了满身污渍。” 陆小末笑道:“我哪里知道,只知道要把这个敢用箭射我的小王八蛋打服。后来你皇祖母问你为何要射我时,你说你几个叔叔都是对人射箭,为何他们不挨揍,你只射了个野丫头,为何就要被打得鼻青脸肿?” 说到这里,她忽然之间记起了皇后娘娘听了李纭生这话后把脸背了过去,脸色不太好,明明有些不开心。当时小,只是觉得那个变化令她有些不舒服。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个眼神是一种带着阴郁的可怕。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沉默。 坐于一旁的秦疏垂下了眼,转而起身向李诚告辞道:“昨晚一夜未睡,到现在确实乏了。这里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告退了。” 李诚看了眼坐于床榻前与李纭生叽叽喳喳说话的陆小末,心里似明白了什么,只能点头道:“你先去歇息吧。有什么事会叫你。” 秦疏一礼后出了暖融融的病房,正好看到云九安和傅远浩过来,便道:“你们要去看皇长孙?” 云九安看他脸色平静得过份,向他身后张望,“正是。小末呢?” 秦疏淡声道:“因为皇长孙他舅和他母妃未来,还在等。小末在陪他聊儿时趣事。” 傅远浩了然,笑道:“你不会是吃醋了吧?他们俩一起长大,共同话语肯定是有的,让陆姑娘陪他说说话缓解下疼痛也不足为怪。秦公子就不要往心里去。” 秦疏眸色淡淡,“我没往心里去。只是有些累了,想先去歇会儿。” 傅远浩颔首道:“也是,昨晚秦公子陪我寻人一晚,确实辛苦了。回京后傅某一定重谢。” “些许小事,不必挂齿。”秦疏看向云九安,“小末衣裳单薄,怕是又要熬夜。云姑娘不若给她拿一件斗蓬来披上?” 云九安也没多想,“以她和小殿下的关系,肯定要等他没事了才会走。罢了,我去给她拿衣。她的房间在哪里?” “我带你过去。”说完,秦疏就往左边庭院行去。 云九安正要跟上,傅远浩按住她的肩,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心情海生波,你去劝导劝导他也是应该的。” 直到傅远浩进了病房,云九安才后知后觉他说了什么。 她捶了自己脑袋一下,骂了句“猪头”,才紧走两步追上了秦疏。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时,雪已停,寒风依然刺骨,县令府里精致的亭台轩榭掩映在梅花白雪之间,景色倒是甚美。 秦疏此时一身青衣素袍子,神容淡淡,目光深深,明明一个翩然蕴藉的公子,此时却似被寒意覆去了所有烟尘,唯有如冰似雪般的容颜令人瞩目。 云九安跟在他身旁,左思右想不知该怎么劝慰他,秦疏用几乎飘渺的嗓音忽然道:“云姑娘可知我是西楚质子?” 云九安吓了一跳,“这个……自然是知道的。” 秦疏侧目看了她一眼,看到小姑娘不知所措的模样,嘴角不自觉隐晦地勾了勾,“天下皆知的事,云姑娘不必为我感到难堪。” “呃……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毕竟和他也不太熟,她只能干巴巴了表心意地安慰道:“反正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只要守住本心,追求自我,一定会否极泰来。” 秦疏眸光不由更深了一分,他的目光从小姑娘忽闪的眼睫上移向天际那颗孤独闪烁的星辰,“我六岁时被送来大庆为质子,日日面对的是人们的唾弃和鄙夷。稍大后,有幸成了皇子王孙的伴读,方能通识明理晓世事。” 云九安不好发表意见。 “骑马射箭蹴鞠我必是皇子王孙中的一份子。我记得有一次在皇后娘娘生辰宴上,各个皇子和王孙打赌谁能双箭同时射中一个苹果,赢者可以要求任何人无条件为其抄写夫子布置的课业一个月。当时他们身边没有称手的靶子,我的身量正符合他们的要求,于是我头顶苹果,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往我头顶射了一箭又一箭。”苏丹小说网 他的语调很平静,却听得云九安唏嘘不已。古往今来,身为质子之人在异国他乡生存之艰难她早有所闻,而像秦疏这样活生生的例子仍让她觉得世之不公——同样是皇室出生,同样是皇子,因为战败,所有的羞辱为何要让一个孩童来承担? 第136章 死囚 第136章死囚 “我记得当时有二十一支箭射飞了,十九支单箭射中了苹果,只有一个人同时两箭并中。最后是我为那个并中之人完成了一个月夫子布置的课业。” 秦疏说着话,脚下依然缓步前行,就像在述说着别人的事一般,平淡异常。 云九安默然。 他既然记得每一支箭的落势,自然也会记得那个双箭并中之人。箭有射飞,自然也有误中。她不敢问那日他有没有受伤,也不敢问那个他代之完成夫子一月课业的人是谁。 她却能感受到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年被辱被伤无人疼惜的凄凉。那一月的课业,或许他还是在负伤的情况下代人完成…… 也许,这只是他所经历之事中的冰山一角。 相较于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受的煎熬,至今整整十六年有多,与原主前一世所承受的那些仇怨,似乎也不遑多让。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一一承受下来。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也不了解现今他品性如何,有没有被这可怕的环境逼迫得心性邪恶。 而自她认识他以来,他给她的感觉就是君子端方,温煦如风,不曾对人说过一句恶言。 “这里就是小末的房间,你稍等一会,我去拿斗蓬。” 秦疏的脚步终于停在了一间客房前,他推门进去,点燃里面的蜡烛,随后臂弯里搭了一件墨绿色的缎羽斗蓬出来,“你给小末交待一声,小殿下拔箭后就赶紧过来歇息。老是熬夜伤身。” 云九安接过斗蓬,“我知道。秦公子也早点歇息。” 她转身欲走,秦疏忽然道:“刚刚与你说那些没用的往事,只是一时心有所触,云姑娘可以当没听过,不要放在心上。” 云九安转过头,见他一张脸被屋内的烛火映得或明或暗,看不清容颜。 她回他暖暖一笑,“每个人都有难以回首的过往,夜晚雪后放晴,心有所触,偶尔都会有想倾诉的欲望。秦公子不必拘谨,今日小末有事不能倾听,我代她也是一样,说明秦公子真把我当了朋友。昨日你让长青护我周全,义薄云天,像公子这样的朋友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放在心里。他日我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公子尽管开口。” 秦疏展颜一笑,随口道:“得朋友之义,吾所愿也。不知云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回京?” 云九安望了望天色,为了早点找到平安,只怕要连夜赶回去了,“应该尽早吧,大概等明早城门开时就要到京城。” 秦疏似知她为何事心急回京般,点头道:“那就一路保重。我和小末还会在此多耽搁几天。” 云九安朝他福了福,才转身离开。 秦疏望着她毅然而去的背影,半倚门柱,眸光凝结,久久不离…… 云九安带着斗蓬去了李纭生那边,居然看到陆小末还在说着小时候带李纭生一起玩耍的事,她一度无语。此时看李纭生那一双心无旁骛的眼睛,傻子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陆小末偏是无所觉。怪不得秦疏一脸落寞。m..nět 她把斗蓬给她披上,安慰了杨珊瑚几句,便向刘大人讨教为李纭生拔箭的事宜。听他讲述他们几人的预备方案,她估摸着有这么几位宫廷圣手在,李纭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便安心地准备连夜赶回京城。 在她走到另一间客房向四皇子告辞的时候,李诚对她道:“上次你救了四皇子妃,你所求的事本宫还没应允下来就出了这宗事。昨日传言你也失了踪,本宫还在庆幸幸好未应你,否则就失了信。现在看来是本宫多虑了,你那个所求之事如今还求么?” 云九安连忙道:“殿下一言对小女子来说堪比救命法宝,怎么会不奢求?小女子也不敢多求,现在只求殿下能让我进刑部大牢见一个人,之前所求便作罢。” 李诚有些意外,“本宫今日观你气色黑中带红,天庭亮堂,人中深长,不似短命之人,意欲允诺你所求。现在为何又变了?难道刑部大牢一个将死之人比你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黑中带红又是什么鬼?云九安不敢表露分毫不满,礼道:“殿下,小女子忽然也意识到自己非短命之人,与其保自己,不如做点别的有意义的事。” 李诚欣然一笑,“你所指别的意义的事又是何事?你又想见大牢里的哪位囚犯?” 云九安想了想,“别的意义的事目前还无法定义。至于牢里的这位囚犯,想必大人听说过江洋大盗赵泉海。” “你要见他何事?” “殿下只说允还是不允?” 李诚有些气笑了,“你胆子大得很,居然敢这样跟本宫说话。” 他盯着一脸不卑不亢的小姑娘,“也罢,相较于此,比之前所求更容易些。本宫不想食言,就允了你吧。” 云九安一福,“谢殿下恩典。” “好了,退下吧。” 云九安却不动。 李诚挑眉,“你还待怎样?” 云九安硬着头皮,“殿下不现在就立手谕?” 李诚哑然失笑,“你这是瞪鼻子上脸还逼上本宫了。” 嘴上如是说,仍是起身走到桌案前,写了手谕,盖上大印,吹干墨迹,递给她。 云九安双手接过,又是一番谢恩。 待云九安离开,张柯从次间走了出来,“殿下今日忽然答应她,是不是觉得梁子渊这个时候还不愿放过她,宁愿花费这般大力气与她嫡母合谋要挟她有些不寻常?” 李诚不答反问,“依先生看呢?” 张柯笑道:“梁子渊应该是在图小姑娘身上一物。当初的两情相悦也只是一个障眼法,目的是把小姑娘骗到梁府后好任他作为。谁料小姑娘有几分滑头,偏是不上他的套。于是他又和小姑娘的嫡母合谋,干脆来了硬招——只有以小姑娘的胞姐为饵,不怕小姑娘不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看来我与先生所见略同。”李诚也笑了,“梁子渊身为父皇身边的走狗,就是一唯利是图之辈,野心昭然。他一再对一个小姑娘用心思,自是有利可图。就是不知小姑娘身上有何物值得他图谋。” (本章完) 第137章 跑得了初一 “因为好奇,又知道了小姑娘所暗指的是梁子渊的惊扰,殿下才满口应允了小姑娘看似荒唐的要求。若是旁的什么人和事,殿下自也不会冒然答应。”张柯还是比较了解这位四皇子的,谨慎,持重,对不可知的事,不敢轻易去冒风险。 李诚不置可否,“此后你在这件事上多关注一下。说不定小姑娘身上真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也未可知。此次她见赵作海又所为何事,一并都要弄清楚。再有……”https:/ 他顿了一下,“穿心箭现世,射杀皇长孙,此事必会在朝堂上引发轩然大波。一来穿心弩还在军器监研造中,却被人用来射杀皇室子孙,必是其图纸泄露,被人捷足先登,已先一步将穿心弩造了出来;二来,纭生遭受刺杀,其目标直接指向肯定是我四皇子府,两相叠加起来,父皇一定会疑心我有盗图造大杀器的嫌疑,以为我有反意。 这次的衡山道刺杀,很明显是针对我而来,接下来朝臣官员定然会有一大批被查,我暂且就守在纭生身边护他安全,你先回京,随时注意京中动向,交待各部的人不可妄动。” 张柯皱眉,“既然殿下明白此次刺杀的矛头所指,难道准备坐以待毙?” 李诚负手起身道:“一动不如一静,我们唯有静观其变,方能知道究竟是何人选准这个时机对我动手。”若是急得上蹦下蹿,反而会更惹得那位对他的无比猜疑。 张柯想到另一点,“五皇子这么长时间都还未从渭州回京,只怕是为了避嫌故意拖延了进京的时间。” “不在京,并不代表此事他没参与。”李诚冷笑,“上次北魏东方家族的人被杀,梁家不仅在京中受创,在北魏的暗探几乎也被全数拔除,让他们失了北魏的眼睛珠子,赚钱的门道也被堵死,只怕老五已经把账全记在了我的头上。此次的事即便他没参与,定然也有所知,不然哪能这般巧妙还未回京?” “殿下说得没错。不过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那穿心弩的事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有征兆。那傅远浩忽然从河渡回京,正是因为尹照在追杀柔然小王子时被穿心箭钉死在一棵树上。他回京后就已将此事禀报圣上,且一直在调查中。他儿子此次差点被劫,不能说与他在查的此案无关。” 李诚一怔,“傅远浩回京也有一段时间,我们的人居然现在才把这件事报上来?” 张柯道:“看来宫中的眼线有些不中用了。” 李诚陷入了沉思,良久后,才道:“只怕是父皇有心隐瞒,好便于暗查。如此一来……先生让人紧盯尤县令供词,贺大人忠心于父皇,他必定会尽心尽力沿尤县令这条线深挖。” “殿下的意思是……” “父皇并未老眼昏花,我们此后愈发要保持静默最好。” 张柯点头,“也好。殿下只管做好份内之事不被诟病便是最好的解释。” * 宋砚宁下午坐着马车回京,直奔弩坊署,正好堵住准备回去的云允铭,一定要拉着他去醉心楼喝酒。 家里出了事,云允铭哪有心思喝酒,一再拒绝,却无论如何也甩不掉这个跟屁虫,最终又被他耍赖,跟在他屁股后头回了云府。 母亲和妹妹们都还没回来,前后院一片冷清。 有宋砚宁跟着,他也不好意思丢下他去陪婆娘孩子,只好陪着他喝了会酒,又下会棋,才把他打发安置到客房睡下。 第二日一早,他还在屋子里头梳洗,就听到外面传来吵嚷声。他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连发冠都未及戴就跑了出去,一看是个丰腴雍容的贵夫人带着一众家丁要进云府寻人,被王大管事拦在了大门口。 他上前询问,“请问夫人是……” 王大管事一见他出来,忙苦笑道:“这位是德昌侯夫人,小人以为他要寻宋大人,就准备去唤他。结果侯夫人说要见公子……” 云允铭一礼道:“夫人要见在下何事?” 江夫人自他出现起,就一直在打量他。直至此时,她方冷笑,“果然有些颜色,怪不得最近他老往云家跑,原来是在打这等浑主意。” 云允铭莫名其妙,“夫人此言何意?” 江夫人脸一沉,“何意?云公子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听说你早已成家,有妻有儿,岂能陪着他干这等有伤风化的事?” 云允铭更是听得不明不白,恰至大门口又一阵喧哗,却是高氏带着一众人回了府。 云允铭有些意外他们会赶早回京,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高氏已从马车上下来,端端走到江夫人面前,“侯夫人莫要误会了我家铭儿。铭儿与宋二公子只是同僚,没你想的那等事。” 江夫人忽然笑了,“夫人如此说,想必是我真的误会了。我听说最近一段时间,我家宋二时常会来云府住一宿,却不知是何道理?”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只知来者是客,不能怠慢。”高氏也笑道:“之前我还以为他瞧上了我家哪位姑娘自已不好意思说。可是昨儿出了那样的传言……要不把宋二公子叫来问问?或许夫人先随我进厅堂里好生喝杯热茶,边喝边等令郎?” 就在她们说话的当口,云锦安已扶着云兰安下了马车。由于赶了一夜路,两人形容憔悴地向江夫人见了礼,便往里走。 江夫人朝她俩瞧了一眼,便没再瞧第二眼。正要答应高氏的邀请,转头看到云九安过来,她只觉这皮黑的小姑娘有些眼熟。一抬眼,忽然瞧见她头上的簪子,就要唤她。 云九安也发现她盯着她头顶的目光不对劲,忽然想起昨晚因为赶路还来不及扯下的金簪……她低头就想溜,幸得杜虎及时出现挡在了她身前。 “夫人,大人怕夫人不给他面子,刚刚已从后门走了。大人说有话回去好好说,若夫人不问清红皂白到处找旁的人麻烦,他心一横,只怕以后都不会成婚了。” 第138章 太极过招 江夫人顿时被他的话气得火冒三丈高,“这小兔崽子还知道要面子?昨日那般威风当天化日之下抱着个小厮的时候怎的不要面子?结果连家都不敢回,就这点儿胆子居然还想学那些纨绔不干人事。走,马上跟我回去,今日他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要给他个说法。” 江夫人被杜虎一激,立即气冲冲地走了,连招呼都没跟高氏打。 杜虎无奈地看了云九安一眼,赶紧追了上去。 云允铭被她这一席话劈得找不着北,不知道宋砚宁究竟是犯了何事惹恼了他母亲。 云九安心底里有些许不过意,若不是她,宋砚宁也不会闹得有家归不得。照江夫人这般生气的模样,只能说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稍后又不知他会有怎样的下场? * 冬月初十,小寒,天空又飘起了小雪,万里银装,平京城内外一片肃穆。 皇宫内,太极殿上的朝会如寒冰窑,众位大臣对皇长孙遇刺案皆噤若寒蝉。 先太子已故多年,唯留下李纭生这一骨血,除了太子妃娘家这点根基,几乎就一寻常皇孙,根本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 但此次衡山道如此残酷的刺杀,还是用上了连大庆都还未造出的穿心弩,这分明就是对皇室的蔑视,对天威的挑衅。 靖文帝震怒万分,将军器监负责保管穿心弩图的两位监丞拖进来当堂就要正法,被大理寺卿熊丙瑞和御史张庆春抵死拦住。 熊丙瑞言道,斩两个玩忽职守的懒臣容易,若因此而漏了抓捕盗图之人的线索,必将得不尝失。 张庆春也是不怕死的言臣,直言朝会上斩杀臣子,未审未判不合规制,圣上为天子,万不可不按祖制行事。 在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时,靖文帝终是控制住怒意,责令将军器监两臣拖了出去。 紧跟着兵部侍郎傅宏碌奏报河渡一个多月前尹照被穿心弩刺杀身亡事件,引得众朝臣哗然。 如果说一个多月前穿心弩就已经被盗图之人造出,且还曾在河渡刺杀了重要将领,此事已是更为复杂。 在众位朝臣的商议下,靖文帝最后下旨,决定由大理寺卿、兵部侍郎、御史中丞一起彻查此穿心弩图被盗案,梁都尉辅佐,限令两月内将盗图者和造弩者捉拿归案! 所有朝臣们下朝后,有的和同僚们说着话就走了,有的被靖文帝留下又询问了一些其他事宜,才能离开。 梁子渊在偏殿向靖文帝禀报了一些事,大约半个时辰后,才被王德顺送出来。 傅远浩一直都等在宫门口,见他一身轻松地往外走,迎上去道:“梁都尉可否陪我喝一杯?” 梁子渊抱拳道:“傅大人有何指教?” 傅远浩笑道:“指教不敢当。就是想向梁都尉细说关于尹照被杀的事情,希望对你们查案有一定的帮助。” 梁子渊有些为难道:“这等事傅大人不是该将熊大人他们一起约来倾听么?我也只是辅佐查案而已。” 傅远浩道:“熊大人那边自有我父亲去细说。怎么,梁都尉不愿与我一起喝酒?” 梁子渊确实不愿与他喝酒,其一他还有要事,其二他不想听他问关于云平安的事。 眼下推肯定是推不掉,他只好勉强道:“既然傅大人看得起,梁某恭敬不如从命。请。” 片刻后,两人已在傅家厅堂里对酌。 就着几个下酒菜,傅远浩不紧不慢地将尹照被杀的全部过程都描述了出来,最后才道:“我回京就为查明穿心弩之事,不知在此之前,梁都尉有没有听说过此事?” 梁子渊浅抿小酒一口,“圣上早已知会我,让我也留心此事。我除了知道军器监的王传令瞒报穿心弩图失窃以外,对捉拿那盗图之人一直也毫无头绪。” 王传令明明还提到过那盗图身形魁梧,力大无穷……傅远浩也不点穿,“圣上对梁都尉信任有加,实乃幸事。其实至今我还有一线索可供梁都尉参考。” “愿闻其详。” 傅远浩将在衡山道发现背弓弩之人的事说了出来,“当日若不是被诱离车队,小儿和我的妾室也不会一起被人掳走。现如今,小儿在尤县令府被找到,我的妾室还有我的一个江湖朋友却依然没有踪影。” 梁子渊叹道:“看来傅大人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却不知这里面有何线索可供参考?” 傅远浩笑道:“据我和贺秋贺大人推测,小儿和我的小妾以及一个小朋友被掳走,极有可能是那盗图之人的杰作,目的就是阻止我再将此案查下去。眼下尤县令被抓,贺大人已下大力气对他严刑逼供,不怕他不供出那指使之人。” 梁子渊脸色一紧,他以为傅远浩会以高氏的话为引子直接向他问云平安的下落,如果他那样问了,他自然可以推托是高氏胡言乱语的一面之词。https:/ 结果他半个字都不提,反而把云平安的失踪给安到盗图之人的身上。还特意提起贺大人的严刑逼供,此举的意思…… 他心里暗怒,面上却笑道:“严刑逼供好是好,就怕有些人狗急跳墙,随便逮住个人就一通乱咬。” 他面色一不好,傅远浩的心情就好了起来,“穿心弩是圣上极为看重的大杀器,若是有人想染指,只怕还未闻到鱼腥,就已惹祸上身。” 梁子渊手指暗握,这是在警告他如果不交出云平安,就准备给他栽个赃说他与盗图者有关? 想他梁子渊干了无数次这等勾当,居然也有被人如此威胁的一天。 他哈哈一笑,“傅大人说得在理。照此说来,与其毫无头绪,不若守在贺大人那边,说不定还能从尤县令嘴里撬出点什么有用的线索。” 傅远浩也打了个哈哈,“梁都尉言之有理。来,干!” 两人一口将杯中酒饮尽后,他又道:“在回京后,听到一些有关梁都尉与我表妹云九安的传闻。我看梁都尉已是有家室的人,你家太夫人又放言这辈子都不可能让表妹进你梁家的门。日前怕表妹伤心,特意问了她,方知她说都是些外界故意毁她清誉的传言,她对梁都尉从不曾有过一丝情意。对此,梁都尉怎么看?” 梁子渊不咸不淡道:“诚如大人所言,都是外界传言,不足为信。” “我表妹其貌不扬,虽是庶女,心气却高得很。老早她就告诉我,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所以我已为她觅了一佳婿,不日就会上云府提亲。” 梁子渊眼里迅速掠过一抹讥诮,举杯道:“那就恭祝令表妹早日嫁得良人,成就良缘。干!” 执杯畅饮的傅远浩心里暗沉,却毫不露声色地与他继续打着太极。 直到晌午时分,两人的一顿酒才饮完。 等送走梁子渊后,傅远浩立即把晏亦辰和洛非凡叫了进来,“你们两人快写信叫你们师父进京,只怕小武真出事了。” 晏亦辰一惊,“何以见得?” 傅远浩皱紧眉,“我也只是从梁子渊的言词中判断,但愿我的判断是错误的。你们两个空余的时候去找你们顾师姐聊聊,她爹毕竟是武林盟主,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声望,看能不能让她招集些江湖能人跟住梁子渊寻人。” 洛非凡道:“梁子渊武功高强,一般人难以跟得住他。” 晏亦辰道:“跟不住也要跟。稍后我就给师父写信,然后去顾师姐那边看看。” 傅远浩点头,又交待了一番,方才出门。 同一时间,醉心楼的罗先生正在堂上口沫横飞的说着乌鸡山上的奇事: “……且说这乌鸡山上除了奇、峻、险、幽、美五大特点,最大的特点就是盛产乌骨鸡。乌骨鸡不仅肉质鲜美,入药治妇病也有奇效。若干年前,乌鸡山还有不少人经常前去捕杀,猎得不少乌鸡供人吃食。后来因为乌鸡山闹吃人的女鬼,凡是进山的人不是疯就是癫,或死或亡或尸骨无存,乌鸡山才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已经说了一个时辰的罗先生喝了口茶,“未想到一月前,又有那胆大又嘴馋的打赌想吃那乌鸡的美味,结众十来人进山,才到山腰,山上就传来了女鬼的哭嚎声。紧跟着又唱起歌来,‘乌鸡山上乌鸡长,落花如梦话凄凉。郎无音,愁无限,妾消瘦,有谁知,闲数玉笼念君诗’。吓得一众人屁滚尿流的跑下了山,还摔伤了三人。” “年轻人哪里知道老人们曾经历过的恐惧,那日之后,赌坊甚至已开了局,谁若有胆在乌鸡山上抓那装神弄鬼的女鬼,就可领走一大笔银钱。有那好事者日日加码,眼看彩头越积越多,那上乌鸡山的人也日日增加……” “可惜直至昨日,即使静慈斋的弟子从千里外赶来也未能上得山去,完全不得缘由。所有上去的人除了能听到女鬼的哭声就是唱歌声,根本就无法上山。” “那乌鸡呢?乌鸡山上的乌鸡多年未被人猎杀,那山上应该随处可见乌鸡才是。” 随着这一女声,一个皮肤微黑的小姑娘自门外走了进来。 罗先生眼睛一亮,“说来也奇怪,所有上了半山腰的人都只听到山上的鸡叫,山脚下却未见半只鸡。” 小姑娘抿嘴一笑,“想必都被那女鬼使鬼法给赶到山上去了。” “极有可能。”罗先生打着大哈哈,一拍板子,便又结束了这一场说书,欲知后事,待明日揭晓。 他进了后堂,小姑娘也跟着走了进去。罗先生忙给她搬椅倒水,“云五姑娘好久都不曾光临,莫不是忘了罗某人?” “若是忘了,今日也不会过来。”云九安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罗先生最近是不是无书可说,竟说起这等装神弄鬼的事?” “云五姑娘别看今日门庭清淡,是这两日一些人老等不到结果有些听腻了。”罗先生在她对面坐下,“不过自传言乌鸡山有女鬼唱歌的事后,有不少京城以外的人特意赶来看热闹。” 云九安问,“赶来的人很多,却没一人上去?” “就是嘛,没听我刚才说连静慈斋的人都惊动了,人家照样只能在山腰上转悠。”说到这里,罗先生神秘道:“云五姑娘此来,莫不是又有什么好消息卖与我?” “卖与你的好消息没有。不过钱肯定有得赚。” “哦?怎么个赚钱法?” 云九安笑眯眯道:“我已经打听过了,先生说乌鸡山的事说了整整十八天,与其他几个酒楼的说书先生几乎是同时开讲。不知罗先生能不能告诉我,是谁给你钱让你整整说了十八天之久。” 罗先生先是一惊,随后抚掌笑道:“云五姑娘果然是个有趣之人。怎么着,准备花钱打听这个让我说书之人?” 哪知云九安却摇头,“不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罗先生到底是不是受人所托。我现在已得到答案,告辞。” 她喝了一口热茶,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气得罗先生八字胡吹得老高,在她后面喊道:“你个小铁公鸡,以后休想再进我的门。气死我也……” 转而又大声叫道:“上次你来的时候把我们少东家喝过的茶水给喝了,少东家恶心了好久,说好端端的人就叫你个小丫头片子给亲了一口……” 罗先生气得一时口不择言,听得云九安一阵发懵,上次她来醉心楼时宋砚宁也在?还和他喝了同一杯水?恶心了好久? 云九安脚下走得更急了,好似宋砚宁就在醉心楼某个角落里瞧着她一般。 她逃也似地走到醉心楼外,钱路把马车停在门外,秋韵正坐在车上等。 见她上了车,钱路问,“现在去哪里?” 云九安吩咐道:“刑部大牢。” 梁子渊从傅家出来,接过阿宏递过来的马缰,“我现在去地牢,你们两个给我防范身后的尾巴。” 阿宏道:“大人不是说要去弩坊署么?” 梁子渊阴冷一笑,“我改变注意了。得先把那个废物处理了再说,不然这位傅大人还以为我是吃素的。”威胁他,总要让他知道敢威胁他的后果。 第139章 大牢里的买卖 阴暗潮湿的一座不知名地牢里,石壁和刑架上挂满各种刑具。 血腥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森寒恐怖的刑具上布满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在地牢中间的刑架上,吊着一个衣裳成了布条状伤痕累累的人。此人凌乱的长发覆面,鼻青脸肿,就算再熟识的人来,也难以辨出其容颜。 他双手被捆绑吊在半空,双腿无力又畸形地拖曳在地。 随着地牢口叮叮当当的钥匙声响起,“吱呀”一声,一个全身从头到脚被大黑袍裹紧、脸戴狼头面具的人露着一双阴鸷的眼睛从石阶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被吊的人也缓缓抬起低垂的头颅。 黑袍人走到受刑人跟前,阴恻恻一笑,什么话都没说,捡起地上儿臂粗的棍棒,抡起就朝那人身上重重击打了两棍。 那人闷哼两声,一口鲜血猛然喷出…… “公孙武,你不是很能打么?现在怎么熊了?你站起来打呀。” 黑袍人声音粗沉,显然故意伪装了嗓音,不欲被公孙武辨认出来。 公孙武再次抬起头,惨笑,“有种就把小爷杀了,小爷皱一下眉都管你叫祖宗。” 黑袍人冷笑,“我现在也算是见识了,你不仅骨头硬,连嘴也硬得可以。可是又有什么用,你拼着一身武功被废就为求我不让兄弟们把云平安给当众侮辱了,结果你自己成了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你以为人家姐妹会记得你的好?我告诉你,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 他用棍棒抵着公孙武的额头,狞笑道:“所以我现在不仅不会杀你,决定还把你放回去。让你自己亲眼看看人心有多险恶,当你看到你不顾性命护着的女人无情地嘲笑你、推开你、抛弃你,我希望你能记住那一刻的心情。”https:/ 公孙武翻着肿胀的眼,“换着是任何一个女子我都会那样做,何须别人记恩?我只望阁下能做个人,答应的事就别出尔反尔。” 黑袍人哈哈大笑,“云平安对我有大用处,我本就没准备动她,是你会错意,非要逞强跑过来不要我们侮辱她……所以你就不用担心我们会出尔反尔了……哈哈……哈哈……” 整座地牢里都回荡着他嚣张的狂笑声,公孙武牙都快咬碎。 最终,他眼前迎来了一片黑暗,意识彻底模糊了过去。 * 刑部大牢是关押民间犯案嫌犯的地方。有未判待审的嫌犯,有待处斩的死牢犯。 赵泉海目前还关押在男牢,所犯的案子是屡次在重澜江拦船杀人劫财劫色。两年之内犯案四起,最后一次作案是在四个月前的一个夜晚,将一艘欲往京城的大户人家的船给打劫了。除了年轻妇孺,所有人都被杀丢进了江水里。 这户白姓人家在京城还有些关系,报案后,官府发下海捕公文,全力捉拿,终是将赵泉海这个江洋大盗副头目给抓住。 云九安递上四皇子的手谕,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被狱卒领到了赵泉海被关押的牢房。 牢房里除了用砖彻的石阶铺上稻草为床,再就是一个大木桶,里面简陋而一目了然。 赵泉海被关押已有一段时日,须发皆张,胡子拉碴,粗壮的骨骼,即便牢中饭食不佳,不见消瘦,坐在草铺上,依然壮实,一副凶恶之相。 两边的牢笼中都没关人,或许是怕串供。 狱卒站在门口大声一喝,“赵泉海,有人来探望,小心点,别想作乱。” 正在盘膝闭目养神的赵泉海睁开一双豹眼,邪恶地看着云九安,“老子不认识她,叫她滚蛋。” 狱卒还要说话,云九安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这位是拿着四皇子的手谕,狱卒半句也不敢多说,狠狠瞪了赵泉海一眼,才大步走开。 云九安隔着一根根有儿臂粗的铁栏杆,漠然道:“赵泉海,你可以不认识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赵四和白毛子?” 赵泉海斜眼看她,根本就没把这个极为普通的小姑娘放在眼里,“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云九安嘴角一勾,手指划过铁栏杆,“你可知我是谁派来?” 赵泉海一脸不屑,“不知。” 云九安从铁栏杆缝隙里盯着他,细致地捕捉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梁子渊梁都尉你可有听说过?” 赵泉海瞳孔收缩了一下,“你到底要说什么?” “梁都尉对你们此次的行动极为不满,说你们拿着他的银子,却在办着别家的事,导致现在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朝廷已经把掳走云平安的案子并到了刺杀皇长孙的案子上,性质变得如此恶劣,你让他现在怎么在云平安身上作文章?” 赵泉海角眼微抽,上下打量云九安,“堂堂都尉大人手里是无人可用了么?” 云九安知此人老奸巨滑不好骗,只是冷笑,“这里不是任谁都可以进来。我若没有三两三,怎么可能为都尉大人效命?” 说完,她指尖一弹,一粒白色指甲大的药丸就被弹进了赵泉海面前的水碗里。药丸一下去,立即消融不见。 赵泉海也是识货之人,能将药丸瞬息入水融化,无色无味,只怕是个深藏不露的用毒高手。 他道:“事已至此,梁都尉又待如何?” 云九安双臂环抱,“梁都尉非常不高兴。他说既然你们不守信不让他好过,他自也不会让你们好过。你们派去掳傅大人儿子的赵四,他决定送他回老家。” “那白毛子呢?” “白毛子自然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好下场。” 云九安的场字刚落音,赵泉海庞大的身形忽然掠起,从牢笼中伸臂就抓向她的胸口。 云九安在他眼神一动之际急退,让他一手落空。 幸得她早有防备,不然真要遭了他的毒手。 赵泉海把铁栏杆摇得啪啪直响,“哪里来的野丫头,居然敢来大牢你哄骗你赵爷爷,是不是嫌命长了?” 云九安嫣然一笑地拍着胸口,“赵大爷就是赵大爷,怎么骗都不上当。好吧,不如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第140章 借刀杀人 自进来起,她一直都在验证。验证前一世她所知的每一件事是否在这一世有所不同。 前一世,云平安就是被刀疤男和无眉男掳走,最后惨死马蹄之下。 而云平安被掳至的地方就是乌鸡山。 梁子渊为引诱那能开寒玉盒之人出来,故意花钱让各个酒楼的说书先生大肆传扬女鬼在乌鸡山唱歌之事。 她不知道那首歌谣对能开寒玉盒之人有何意义,为何梁子渊认为此歌谣可以把人引出来,并且以云平安为饵,就能让那人遂他所愿。 前一世原主找到云平安时,梁子渊所期待的那人并未出现,恼羞成怒之下,就那么残忍地让人把云平安在原主眼前活生生地拖拽而死,一尸两命。 她仔细回忆过,原主曾听无眉男喊刀疤男赵四,赵四管无眉男叫白毛子。 另一边,前一世穿心弩图被盗一案最终被破,眼前这位赵泉海就是那盗图之人。为免被人怀疑,他的手下在他盗图那一晚故意在重澜江犯案,给他做了穿心弩图被盗那晚不在场的假证。 赵四和白毛子恰巧是他手下之二。 而指使穿心弩图的人最终指向的是北庭副大都护游晋,并且缴获不少还未制造成形的穿心弩…… 北庭是谁的地盘,在大庆,无人不知。 “没错,我就是被白毛子所掳云平安的妹妹云九安。梁都尉为了得到我,可说是不择手段,卑鄙地想利用我姐来逼我就犯。”云九安平静地拂了拂发,微笑道:“我此来,其实是想和你做桩交易。” 赵泉海听她如是说,总算是平静下来,又坐回了他的草铺,“我现在身陷囫囵,不和人做交易。” “如果你马上就要死了呢,也不愿和我做交易?”云九安眨眼问。 赵泉海不以为意,“凭什么如此说?” 云九安不紧不慢道:“你以为有淳王府为你保驾护航,你呆在这牢中就万事大吉了么?” 赵泉海脸色一变,“小姑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变脸,就是得到再一次的验证。云九安心里愈发有底气了,“我从梁都尉那里听到了几个对你和你几个手下不太利的消息。如果赵大爷想听,可以考虑和我谈这桩买卖。” 赵泉海豹眼紧盯她,良久,才道:“你想谈什么买卖?” 云九安单刀直入,“趁梁都尉还没动手前,让白毛子把我姐姐放了。” “我现在关在牢房,你以为我还有能力指挥外面的人听我的话?” “别把我当傻子。赵大爷在此坐牢,只怕比在外面时的消息不会差多少。不然,你又如何知道他们两人同时接了两个人的活?” 赵泉海冷哼了声,“小姑娘还是不要太精明才好,小心命不长。” “这些都是我的事。所以你答不答应?” “你且先说说对我不利的消息。待我衡量之后再做决择。” “也不是不可以。”云九安道:“梁子渊已经查到穿心弩箭被盗那晚你并没参与重澜江劫案……还要不要我说下去?” 赵泉海脸色骤变,那件事是他精心策划,而且由贵人暗动手脚他就在劫匪之列,怎会被梁子渊查到? 他闭眼半晌不出声,云九安也不急,环臂而抱,静静等他的决定。 良久,他忽然睁眼,“乌鸡山地势险峻复杂,看守也严,我只能让白毛子暗中协助你放人。” 云九安抚掌而笑,“赵大爷果然是赵大爷,识时务者为俊杰。相信这下您这条老命暂且不用交待在这刑部大牢里了。” 她接着道:“有些事情我也不能说太多,毕竟怕隔墙有耳。我早已把从他那里偷听的事都记了下来……你看过后就马上销毁了吧。至于怎么逃命,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她把一张早备好的信笺丢进铁栏杆内,“还请赵大爷明示白毛子将会怎样协助放人?” 赵泉海捡起地上的信笺,也不怕云九安耍诈,“你且去做准备,我自会把消息传给他。你只需要记得,乌鸡山下以东有一座土地庙,里面一副神龛,我让白毛子把关押云平安的地方给你标明,两日后,你自己去神龛下面找就是了。”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片刻后,云九安从刑部大牢出来,望着天空飞舞的雪花,眼里充满了希冀。白毛子是否给她云平安关押地点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举必让淳王府对梁子渊起杀心! 梁子渊不死,她和平安都将永不得安宁。 唯有借刀杀人! 所有的事都已验证,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大致清楚乌鸡山上的人手布置,营救云平安,需得准备足够的人手。 人手,目前只怕只有找傅远浩了。 人要越快解救越好,稍拖一时,都会有任何不可知的变化。她立即去了一趟傅府,傅远浩不在,留言是去了牧马州。 就在茫然无计之时,她决定前往宋家撞一下运气。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冬月的天黑得早,德昌侯府门前早早地就把门楣和屋檐下的灯点了起来。在这寂冷的长路上,显得特别温暖。 她敲响了侯府的大门,门房给她开了门,待知道是来找侯府家二公子的,门房似乎司空见惯,笑脸道:“二公子上公还未回来。天寒地冻的,姑娘是明日来还是进屋里等?” 她脸皮一厚,“去屋里等吧。” 门房也不介意,转身就把她朝厅堂里引。 大厅里很暖和,炉上的银炭烧得通亮,门房唤了个丫鬟过来,丫鬟非常熟练地奉上了一壶香气四溢的花茶,“姑娘请用。这是上好的玫瑰玉露茶,不仅能养颜,天冷喝着还可以暖暖身子。我家夫人说,女子多喝此茶颜色好,说不定哪一日就叫两位公子给看上了。” 云九安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宋砚宁的母亲还真是煞费苦心,进来随便喝口茶,都可以扯到他儿子的婚事上去。这位江夫人是有多着急? 她正在擦嘴,门口就响起了脚步声,紧跟着就是丫鬟的行礼声,“夫人,府里又来了位等二公子的女客。” 第141章 洗尽纤尘 “是哪个府上的女客?姓甚名谁?” “小人未问,见天寒地冻的,就先让她先进屋等了。” “那臭小子昨晚半夜三更才偷摸摸回来,叫我等了大半宿都没等着。今儿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莫叫人家姑娘白等了……” 随着说话声,江夫人就进了门,待一看是云九安,立即吃惊道:“云家小女娘?” 云九安硬着头皮起身福道:“夫人福安。” 江夫人上下左右打量她,“叫什么来着?” 云九安垂下眼帘,“云九安。” “云九安?”江夫人左一圈右一圈着实打量了她一会,“诶,小姑娘,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云九安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勉强笑道:“夫人说笑了,昨儿不是在我们府门前见过一次?” 江夫人摇头,“不对。我是指昨儿以前,我们绝对见过,不然我不会觉得你如此眼熟。” 云九安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紧跟着江夫人把手一伸,“还有,你昨儿头上插的那个金簪拿来我瞧瞧……那东西我也很眼熟……” 云九安尴尬地退开一步,“那金簪就一普通的簪子,今日放在了家里。” 江夫人很是执着,“普通的簪子?我记得簪子上面镶嵌有紫色的东珠,普通的簪子绝不可能镶嵌那玩意儿。要不你现在回去把那簪子取来,等你再来的时候,我家那小兔……宋二差不多也就回来了。你看怎么样?” “我看不怎么样。”随着这一声,宋砚宁清隽的身影已出现在了门口,他有些无可奈何地走了进来,“来者是客,母亲怎能为了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把人赶走?” 见他终于现面,江夫人为了顾全他面子,也没当场发作,只是冷笑,“你家老娘还不是叫你给气糊涂了。云家小姑娘在此等你多时,你待如何?” 依照以往的惯例,这小子肯定以身软腿乏为借口逃之夭夭。出了那档子的流言后,他的声名已每况愈下,一些闺秀们只怕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今日他若再敢如此,就别怪她不给他留脸面了。 哪知宋砚宁居然破天荒的谦谦君子般微微一笑,“云五姑娘亲自上门来,自然是有要事,书房请。” 云九安向江夫人福了福,脸上挂着适度的笑,抬步向外面走去。 江夫人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桐妈妈,你说我的眼睛没有看花吧?” 一直跟在她后面的妇人笑道:“夫人没有看错,二公子真的带了个姑娘和颜悦色去了书房。” “去,赶紧挑些女孩子喜欢吃的零嘴糕点之类的,叫人给送到二公子书房,别怠慢了人家小姑娘……” 一个丫鬟立即飞奔而去。 紧跟着江夫人又皱起眉头,对桐妈妈道:“你说这小子年纪也不小了,这小姑娘估摸着就十四五岁的样子,相差少说也有八九岁,会不会有老牛吃嫩草之嫌?” “夫人不要想多了,或许二公子就好这口。” “还有,这小姑娘模样比之前那些闺秀也差了些。” “总比个小厮要强。” 江夫人闭了嘴。 云九安被宋砚宁迎到了书房里。 他的书房布置得简洁明了,书架,屏风,桌案,高几,茶盏,宝鼎熏香,一目了然。 宋砚宁先让红袖沏了壶好茶,又吩咐让厨房那边炒几样可口的饭菜,又让加了银炭,待屋子里的温度适宜后,才与云九安在高几前相对而坐。 他亲手为她在白瓷茶盏里倒上热茶,“不知道你要过来,让你久等了。特意备上雪山清贡茶,当是赔罪。” 又是雪山清贡茶,可非凡品。云九安执杯浅缀了口,与那日在望月楼元绯衣的口感一般无二,不是赝品。 “宋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我来也是临时起意。”她放下茶杯抬眸道。 宋砚宁给自己倒了一杯后,放下茶壶,“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宋砚宁。” 刚刚他忙前忙后以礼相待的好印象瞬息灰飞烟灭。 “说吧,我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因何事找我?” 云九安斟酌了一下,“我知道我姐被掳去了何处,可是那处地方太凶险,看守极严,宋大人似乎结识不少江湖好手,我想……” “你想让我帮你救云平安?”见她不再说下去,宋砚宁才气定神闲问。 云九安脸上有些发烧,“是。若是宋大人为难的话,就当我没说。” 宋砚宁扬了扬眉稍,“如果我觉得为难的话,你下一个准备找谁帮你?” 云九安苦笑,“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姐我总是要救的。” 宋砚宁睨着她,“那公孙武呢?你可知道他是否与你姐在一处?” 云九安摇头,“不太清楚。若在一处更好。” 宋砚宁一双清透的眼眸端凝着她的脸,好一会,忽然道:“那这样吧,马上要用晚膳了,如果你诚心想和我谈这件事,就把你脸上的这些乱七八糟洗净了陪我安心用膳。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答应了你。” 云九安摸自己的脸,帮她和她的脸有什么关系?有碍观瞻?还不待她答应,宋砚宁已唤道:“红袖,把云五姑娘带去清洗一下。” 候在门外的红袖立即走进来,“云五姑娘,请。”https: 云九安咬了咬牙,为了云平安,她只能忍了。 宋砚宁手指在杯上下意识的轻敲着,望着窗外一株吊在枝头晃悠的梅花儿,目光悠长,心情份外好。 片刻后,脸上被洗去千尘的云九安出现在他面前。 肌肤如玉般莹白,唇不点而嫣,下巴细致而弧度温柔,鼻子小巧挺直,鼻尖薄薄晶亮。最令人目光一凝的是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像一泓清泉里看见的圆润黑石。 更主要的是,少女婷婷玉立,气质张扬又凝重,既矛盾又相得益彰,这般神韵,啧啧,世间独此一份。 如此好颜色,她怎忍日日覆于那黑粉之下? 云九安被他直勾勾地眼神看得颇不自在,“宋大人观尽世间颜色,此刻还这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莫不是喜欢像我这类型的?” 第142章 喝酒 宋砚宁“咳”了一声,说得口不由心,“我只是在奇怪,第一次见你时你长得并非这般模样,才几个月,怎的跟变了个人一样。” 云九安心里一紧,还别说,这张脸已经彻底是云西月时的翻版。有时对着镜子,她恍似觉得自己已回到那飞机汽车电子产品乱飞的时代。 她坐了下来,矢口否认,“肯定是你记错了,我还是我,不过是这几月特能吃长了身体看上去有些变化而已。” “好,算是我记错了。既然特能吃,今儿就多吃点,所有的饭食可不能有剩。”宋砚宁轻笑着起身把茶盏收了,紧跟着红袖就带着几个丫鬟进来,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菜肴一一端了上来。 高几上摆了一盘温拌腰丝,一盘葫芦鸡,一盆奶汤锅子鱼,一盘金盏玉兔,再加小炒茼蒿,五个菜,荤素搭配,真正是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红袖默然把碗筷布好,又领着几个丫鬟轻轻退出。 宋砚宁为她盛了饭,“边吃边说,你是如何知晓你姐被掳去何处,又是如何知道她所处之地相当凶险。” 在他面前,早已饥肠辘辘的云九安也不去矜持讲究了,一边吃,一边将云平安既有可能在乌鸡山和最近乌鸡山在各处的传言一一说了出来。 看着眼前能吃能说的小姑娘,宋砚宁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吃两口,举止斯文优雅,愈发衬得两人风格迥异。 在云九安把话说完后,他才接口问,“你凭什么断定你姐被掳至了乌鸡山,就因为最近乌鸡山上女鬼又哭又唱,没人上得去?你不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不合情理么?” 云九安噎住,她知道这位不是个好糊弄的主。任凭嘴皮子说破,他也不会信她胡编乱造的理由。 她索性放下筷子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总有我的途经。你只说帮是不帮,不然我好早做打算。” “你都找上门来了,帮肯定是要帮的,就看要怎么帮。”宋砚宁笑吟吟说完,朝外面说道:“红袖,把我上次在蒺藜山找来的一坛果子酒搬来。” 云九安疑虑道:“蒺藜山上多猴子,那里果子酒莫不是猴儿酒?” 宋砚宁长眉微扬,“果然有见识。没错,蒺藜山上猴儿多,上次和一个朋友喝酒喝得兴起,听说蒺藜山的猴儿酒不错,我便与他连夜跑到蒺藜山,翻了好几座高山,终于找到头猴的所在。老远就能闻到酒香阵阵,我那朋友就勾引一众猴子追他,我跑进它们的老巢准备取酒。哪料当时还有个醉酒的老猴儿,听到动静走着醉步就要扑抓于我。好在我略知猴儿的性子,为了避免冲突,我脱了我的外衫扔给那老猴儿。老猴儿欢天喜地把我的衫子穿上只顾扭来扭去,我才趁机提了两坛子酒跑了出来。” 云九安第一次听到此等趣闻异事,也被勾起了兴致,“后来呢?追你朋友的猴儿有没有追到他?它们知道酿的酒不见了,会不会找你的麻烦?” 宋砚宁笑道:“那追我朋友的猴儿本来没追上他,我和他在山巅对月饮酒,好不快活。后来那些猴儿可能发现那老猴儿的外衫穿着好看,又追赶了过来。当时我朋友已喝得有八九分醉,哪里还跑得动,生生被那些猴儿把身上的衣裳扒拉干净。若不是我说日后一定再给它们送一些衣衫过去,那些猴儿只怕要弄死他都有可能。” “后来呢?你后来到底有没有给它们送衣衫去?” “后来?后来我就回了京,没空再去蒺藜山。只带回剩下的一坛酒。” 云九安一脸向往之色,直是扼腕,“你就不该骗猴,以后若想酒喝,岂非再无处可寻?” 这时红袖已把酒取来放下。 宋砚宁拍了泥封,不动声色地给她倒酒道:“我哪里是骗它们,只是迟些时候去罢了。来,尝尝,猴儿酿的果子酒确实口味不同,保管叫你喝了终生难忘。” 清香的酒味四溢,云九安闻着都觉得沁人心脾。她执杯小小抿了一口,只觉入口香甜,舌底生津,落喉甘醇,不烧不辣,却又有浓郁的酒香味。 于是她又抿了一口,紧跟着又是一大口,转眼间杯子就见了底。 “怎么样,口感不错吧。”宋砚宁边说又给她把酒满上。 “岂止是不错,简直是美妙。”云九安凝脂般的脸颊上已晕上了嫣红色,眼睛却清亮得惊人。她把满上的酒杯又端了起来,看着玉杯里淡黄色的液体赞不绝口,“怪不得你说喝了会终身难忘,这等佳酿,世间难寻其二。” 她边喝边赞,一杯酒很快又见了底。 她把空杯放到他面前,笑嘻嘻道:“等以后得空了,我会带上好多衣裳去蒺藜山找猴儿们换果子酒喝去。来,再来一杯。” 宋砚宁把酒坛子收了起来放到背后,“此酒不可多饮。饮多了会乱醉如泥,后劲相当大。要懂得适量……” 云九安融融地目光盯着他,生气地嘟起嘴,“小气鬼……我以后还你还不成么?” 宋砚宁看着她娇憨却又清醒得过份的模样,眼里都是不可思议,这酒堪称一杯倒,这小丫头两杯还能骂人…… 就在他疑虑还要不要再倒一杯时,对面的小人儿已经毫无预兆地倒头就把脸面往高几上贴。 他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当她滚烫的脸颊贴在掌心的时候,他不禁哑然失笑。 他隔桌站起身来,坐到她身边,移开碗碟,把手轻轻放到高几上。 打量着她光洁的额,浓长如两把小扇子的眼睫,挺直的俏鼻,最后把视线落在她红润的唇上。他情不自禁用指腹按了上去,滚烫软糯湿润的触感让他一时间心旌神摇,若不是定力甚佳,恐难把持得住。 “咳咳,大人,要收碗碟么?”适时地,红袖出现在了门口。 宋砚宁淡定道:“都收了吧。顺便把阿成阿虎还有罗先生聂影他们都叫来。今晚大家可都不能闲着。” 第143章 夜谋 第143章夜谋 因为涉及到一些隐私的场面,薛红袖没有叫其他的仆从来收。待她收走一叠碗盘再回来时,书房里已不见宋砚宁和云九安的影子。 她径直走到东次间的起居室,果然看到宋砚宁已把乱醉的云九安放到了床榻上。 她又咳了两声,“大人意欲如何?” 宋砚宁给云九安把鞋脱后盖好被子,回头,“自然是让她睡得舒服一点。你有必要这般盯着我嘛?” “有必要。” “你把我看成了什么人?我岂是那种趁人之危禽兽不如的东西?” “你是。” 宋砚宁都懒得理她了,他有那么猥琐么?想他宋某人曾经受住无数次极致的诱惑,说什么也不可能对个醉酒的小丫头图谋不轨。他不过是把她抱上床而已,思想干净又纯洁,不带一丝杂念的那种。 薛红袖直接挡到床榻前,面无表情道:“她还小,大人该把心收收。” 宋砚宁无奈道:“我的心本就收着。你让开,我还有话问她。” 薛红袖一动不动,“大人已经把她灌醉了。” “什么叫我把她灌醉了,是她自己……” “自现在起,大人不要靠近她半步。稍后我会亲自把她送回云府。” 宋砚宁彻底被她打败了。他是真有话趁人醉酒的时候问。好了,他忘了屋里还有这么个古板的薛红袖的存在,白忙活了一会。 薛红袖盯着他,两人同时出了起居室。 大雪纷飞的夜晚,天地间一片苍茫,万籁俱寂,夜空中偶尔响起寒鸦扑哧着翅膀的悲鸣声,直入云端。 德昌侯府内,道风院里。 五道身影或坐或站在书房里。 醉心楼的罗先生翘着八字胡坐在板凳上,道:“那个让我们所有说书先生大肆传扬乌鸡山女鬼唱歌谣的人前日出现过,一再派人跟踪,那人轻功极佳,还是让他跑了。如果想要咬死他,除非有老聂的身手。不然就一个字,难。” 聂影是一个其貌不扬三十多岁的汉子,他一身庄嫁汉的短打,手里还提着根烟杆,蹲在角落里。 “我的事情多得很,没空老守在你的老巢守株待兔。”聂影抽了一口旱烟,“牧马州那边,贺秋向关在牢中的尤县令使了诈,说已经向外透露风声尤丛杰招了。如此一来,尤丛杰担心家人有难,只得向贺秋妥协,提要求必须把他儿子救到最安全的地方,他就招出指使者。” 优雅坐于太师椅上的宋砚宁道:“段三公子那边呢?梁清晨有没有追踪上去?” 聂影吐着烟雾,“段三公子退婚后并没回乍沧,而是转道坐船往江南而去。一路莺歌燕舞,又高调又热闹。暗处估计有鹰卫和兵部的人跟着,他也是毫无顾忌。梁清晨跟段三公子一日后就逆行往北上,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宋砚宁听后转而问罗先生,“老罗,你说今日云五姑娘向你问了乌鸡山的事就直接去了刑部大牢?” 罗先生一听此话,想到日间上的恶当,极不乐意道:“那小姑娘狡猾得跟个狐狸一样,明明说要向我买消息,结果把话一诈完就跑了,坏透了。” 杜成看不得他那副钻钱眼儿里的嘴脸,“大人在问你云五姑娘是不是还去过刑部大牢?” 罗先生向他翻了个白眼,“我没聋,没见我话还没说完么?” 他哼了声接着道:“她确实去了刑部大牢。得的是四皇子的手谕,与待定罪的江洋大盗赵泉海谈了一通子买卖。” 杜成问,“什么买卖?” 罗先生这才正了正形道:“据我们的人偷听所得,云五姑娘借着从梁子渊那边听来的消息,让赵泉海的手下白毛子放了她姐姐。云五姑娘并点明,军器监穿心弩图被盗的那晚,在重澜江犯案之人里并没有赵泉海,赵泉海被抓进刑部大牢,不过是一种掩耳盗铃欲盖弥彰的做法。并且她还指明,哪怕有淳王府为赵泉海保驾护航,赵泉海在牢中并不是万事大吉。如此看来,她一直暗指是淳王那边的人派赵泉海去盗了穿心弩的图。不知这小丫头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 当他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也是吃惊,小姑娘说是从梁子渊那边偷听而来,这些事情梁子渊真的清楚吗?以梁子渊的谨慎,真会让她把这些机密听去? 不仅他在怀疑,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在怀疑。 宋砚宁却摆了摆手,“不必纠结她的消息来源,她既然说是梁子渊那边偷听来肯定就是从那边偷听来。不过老罗,你还是派人去查下乌鸡山那首歌谣的来历和含义,这里面恐怕有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梁子渊把云平安掳至此,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也不能盲目的救人而不知所谓。” 罗先生笑道:“此事我早已查过了。排除过种种可能后,最终查到一个极有可能的传言。听说十七八年前长生宗的少宗主沈悦曾倾慕一京城女子,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京城女子只愿在乌鸡山与他相见。两人在乌鸡山秘密幽会半年之后,沈悦因长生宗内有事离开。不久就有人听到乌鸡山有女鬼哭泣唱歌谣的声音。当时人们已不能上山,只能在山脚下听她如泣如诉的日夜哭唱。” 杜虎思索道:“十七八年前?我记得长生宗被朝廷剿灭也就是那个时候,沈悦赶回长生宗的时候,长生宗所有人都已葬身火海。沈悦受不了打击,也悲呼着跳了进去……这和最近乌鸡山女鬼重现有关系么?而且云平安被梁子渊所掳之地也恰是此处,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杜成不解地问道:“朝廷为什么派人剿灭长生宗?是长生宗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重罪?” 杜虎道:“怀璧其罪,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长生宗内长生果,天下人趋之若鹜。长生宗内四大长老皆是一百五十多岁的长寿之人,形貌年青,试问谁又不想做那长生之人?” (本章完) 第144章 攻击 第144章攻击 杜成闭了嘴,朝廷出兵剿灭,自然是朝廷想得长生果。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让朝廷出兵,肯定是长生宗软的不吃,朝廷才来硬的。 罗先生插言道:“我记得当年带兵剿灭长生宗的,一开始是湘王李韵。后来不知何故李韵被贬,就由荣国公府的梁盛光接手。可是直至最后长生宗所有人葬身火海,听说都没找到长生果。湘王几年后也病故,湘王府自此也跟着没落了下去。” 宋砚宁静静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当年的往事,他的眼眸里则闪过锋锐的光芒。直到他们都不再言,他才沉声道:“梁子渊心思深沉,他把云平安绑至乌鸡山,定然有他的目的。目前看来我们还不能明了当中的因由,老罗,此事你还要继续查下去。老聂,乌鸡山那边的消息应该差不多快来了,你去外面看看。” 聂影敲了敲烟杆起身,拉开门,与刚好把云九安送回去后返回的薛红袖撞了个满怀。 薛红袖嫌弃地皱了皱眉,“眼瞎。” 聂影视若无睹,“不止我一人。” 薛红袖没再理会他,一进门,无视宋砚宁眉梢眼角的凉意,禀道:“幸不辱命,云五姑娘已安全送回云府。” 不待宋砚宁应声,她又道:“夫人塞了好些零嘴到云五姑娘的马车上。还交待她的丫鬟下次再带云五姑娘过来喝酒。” 宋砚宁皱眉,“别理她。” “我是没理夫人,可是云五姑娘理她了。” “怎么可能?” “云五姑娘还在骂你小气鬼,夫人也跟着一起大骂大人不是好东西。” 宋砚宁只觉头顶一片乌云滚滚。 这时聂影手拿几张折纸走了进来,“大人看,我们的人已悄然潜入乌鸡山,地形和守卫摸了个七八分熟,还有云平安被关押的地方。但没寻到公孙武。”https: 宋砚宁打开描得极为简单的地形图,上面标注了十几处暗哨。他把地形图递给杜虎,“你们都看一下。老罗可以走了,阿成留在府内代我应付外人,其他人跟我一起去乌鸡山。” 杜虎吃惊,“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去办,大人没必要动。” 宋砚宁淡道:“我也去探探梁子渊的底,看他手底下究竟有些什么人,他在乌鸡山到底搞什么鬼。顺便……帮小九把淳王已插手此事的赃给坐实了……” 夜半的乌鸡山上空一片灰蒙蒙,高空中厚云堆积,黑云翻滚,仿佛要压在人的头顶。 险峻的乌鸡山上似乎除了风雪呜咽声,就死寂一般没了别的声息。即便有乌鸡,遇到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也早就窝在角落里一动都不敢动。 更不闻女鬼的哭唱声。 在一座山顶上,雪树环绕,正中隐现一座屋宇。屋宇两侧均有堆放杂物的耳房。尽管夜色已深,屋檐下依然挂有摇曳的风灯。 主屋内燃有烛火。 角落里燃有木炭。 中间的桌子上摆了一副棋局。 烛火中,早已累得上下眼皮打架的云平安惨白着一张脸,手执黑子,强撑着在与对面的黑袍人下棋。 此时她身穿拖地长裙,外披狐裘,烛光下娥眉粉黛,眼漆唇珠,整个人清雅柔美。 若是有熟识的人见了,绝不敢相信眼前女子会是那个素静的云平安。 黑袍人戴着狰狞的狼头面具,手执白子,一子稳稳下在棋盘上。 一听落子声,云平安双眼猛然一睁,眸光却迷蒙着,稀里糊涂把手中黑子找个空位就要放下去。 黑袍人却抓住她的手,低沉道:“你若落子,少不得又有人身上要落一鞭。” 云平安神志顿时清醒,她抖着双唇,“我……我真的下不赢你,你能不能放过我,别再打他了……” “你认输也可以,我现在马上就去杀了他。” 云平安吓得一把拉住他的大袖,“别别,我还可以下,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下赢。” 黑袍人拉开她指骨泛白的小手,阴恻恻道:“他为了你的清白可以自断经脉,你若为自己舒服享受连一点睡意都打不败,岂非不仁不义之辈?是否比那猪狗还不如?” 云平安惭愧得无以复加,她使劲拧了自己大腿肉一下,疼痛让她的眼泪都差点涌了出来,“我不是那样的人。他喜欢我妹妹,我妹妹也要嫁给他,将来他就是我的妹夫,我绝不会害他再因为我受苦。我再下就是了。” “你妹妹要嫁给他?”黑袍人冷笑了一下,“他想得美。下!” 云平安不敢怠慢,仔细看了一下棋局,良久,手中黑子才堪堪落了下去。 黑袍人迅速地再落白子,就在云平安又开始思索之时,屋外忽然传来暗哨预警声。 黑袍人眼一沉,“我去外面看看,你继续下。就算落子了也不准动,等我回来。” 云平安不敢违,继续凝神思索。 篱笆墙外已传来了打斗声,一个黑衣人像幽灵般掠了过来,“主子,有人攻山。我们的暗哨被不知不觉拔了六处才发出警告声,来者不善。” “像不像我们要等的人?” “不清楚。还没看到来人,也不知他们的人手。” “再探。” “是。” 黑袍人没有进屋,而是走到了篱笆墙外,顺着风雪声,听着不远处传来隐隐地打斗声。 他在乌鸡山布置了十八处暗哨,三十六处陷阱,不是对乌鸡山相当熟悉的人绝不可能安然来到他的面前。 所以他很放心,若是有人来,那便是他一直在等的人。 他望着被雪光掩映的树林深处,只希望那人能快快到来。 可是他等了半晌,打斗声稀落了下去,却不见半个人影子过来。 就在他欲唤人一查究竟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了异动。回头,五六条黑色身影如鬼魅般同时扑向篱笆墙的一处暗哨。 雪地和伪装的树梢上立即有人影如电闪般同时迎上,拳来脚往,个个都身手不凡,来袭者一时也难以占到上风。 其中一个身形纤细的黑衣蒙面人在混战中却是腿功了得,连翻飞踢,鞭腿无影,中者闷哼连连。 黑袍人眯眼,他觉得这种打法有一些眼熟。 (本章完) 第145章 夷为平地 第145章夷为平地 他记得淳王手下有六大高手,其中有一个女子叫唐梦,其腿上功夫相当了得。放眼整个大庆,女子有此功力者寥寥无几,尽管眼前这个黑衣人掩了面目,并刻意用着手上功夫,焉知越是刻意越是令人生疑! 他眯了眼,看来这拔人又不是他要等的人。 不管是哪方人马,此处都不欢迎他们。 那么就只有死。 他一挥手,雪光中同一时间又掠出十多条身影,恶狼般朝攻山的几个黑衣人蒙面人杀去。 刀光剑影,惨烈而血腥的屠杀瞬息充斥在篱笆墙外。 狂风平地卷起,卷起山林间的雪花乱舞,发出嗖嗖地声音。 就在他以为那几个攻击者很快要被清理时,一个轻狂的声音忽然从雪林深处哈哈大笑而来。 紧跟着又有十多个黑衣蒙面人连袂飞掠到他面前。当头一个身形粗壮的人只露出一双如毒蛇般的邪眼,粗声道:“半夜三更,梁都尉在此藏头露尾装神弄鬼闹得乌鸡山上下不得安宁,难道就是为了重现当年长生宗沈悦与心爱女子幽会的场景?” 黑袍人身体一震,他万料不到对方一上来就叫破了他的行藏,并且还点破他在乌鸡山布置这一切的意图…… 他缓缓拔出手中剑,“不知阁下在说什么。不过今夜既来乌鸡山,那便留在此处为乌鸡喂养饲食。” “哈哈哈……梁子渊,你的口气是不是也太大了些?没有三两三,岂敢上乌鸡山?今晚究竟鹿死谁手,还得要看手底下的功夫。伙计们上,老夫去看看那小妞。” 粗壮蒙面人一声令下,他身后十多人齐齐摆开架势。黑袍人冷笑一声,一挥手,自篱笆墙暗影处同样掠出十多条人影拔刀相向。 未出一言,两厢就开始打斗了起来。 粗壮蒙面人身形提纵,欲掠过篱笆墙进院子,黑袍人提剑迎上,剑芒如炽,意欲逼停粗壮蒙面人。 未料那蒙面人长笑一身,居然无惧他的剑势,直接揉身进逼,手上掌风雄厚,避其锋芒,简单粗暴地直拍他的剑身。 黑袍人大骇,世间敢用此等掌法与他长剑硬碰之人,不是绝世高手也必是内力修为已臻化境。他又想到了淳王手下第一高手…… 乌鸡山今夜竟引来如此高手,他们究竟何为? 电光石火之间,他欲撤剑,对方却沿着剑身手腕一旋,另一掌已“啪”地一声扇在他脸上! 半边狼头面具碎裂开,飞起,又悠悠落地。 一张俊朗的脸顿时暴露在人眼前。 梁子渊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打得呆住。 对方哈哈大笑,趁机又是一掌扇了过去,速度如闪电,“啪”地一声,打得梁子渊金星直冒。 他反应也是相当之快,对方扇第三掌时,他已怒吼着扔剑架住,同时拳拳用尽全力,与对方开始拳来脚往。 粗壮蒙面人在他全力进攻下依然游刃有余,口中不忘调侃,“梁子渊哪梁子渊,就你这副德性还想东施效颦?也不看看你那猥琐样,只够和市井那些二流子相提并论。你给人家少宗主提鞋都不配。” 梁子渊大怒,就在对方一掌劈向他大腿时,他手中一甩,一把毒针蓦然飞出。 粗壮蒙面人显然未料他使阴招,就地一滚的同时,掌力往他下盘连吐。梁子渊下盘吃痛竟单膝跪了下去。那人掌中内劲一收,梁子渊脚上一只鹿皮短靴已落入他手中。 紧跟着他刁钻地单手撑地横掠而出,一个鞋底板又重重扇中了梁子渊脸颊……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梁子渊怒目圆睁,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硬是被他强咽了回去。 他咬牙再从袖中掏出一物又掷了出去,那人身形如标枪般疾射而出。紧跟着半空中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梁子渊,你就这些招数么?还有什么阴招都使出来,你爷爷今晚陪你玩个够。”爆炸过去,那人转眼掠了回来,身上的每一个肢体语言里都是讥笑。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间,一大仗攻山的黑衣蒙面人显然已压倒性的优势占了上风。虽然有人受伤,伤势并不严重,而守山的暗哨几乎都躺平在地上,还有寥寥几人在苦苦硬撑。 眼观形势不妙,梁子渊恶狠狠瞪了在场所有人一眼,短靴也不捡了,身体迅速往篱笆墙外飞掠时,手中无数颗黑色圆球朝人群中射出。 众人纷纷躲避,有躲避不及者,少不得要被殃及。 不少人大骂卑鄙。 梁子渊也不管他的手下,转眼就往雪林逃去。 粗壮黑衣人道:“穷寇莫追,去把人带出来。” 立即有人进得主屋,忽听人群中有人惊道:“这里有硝石味,快走,梁子渊那阴险小人在这里埋了大量火药……” 进主屋的人已把云平安打晕扛了出来,所有人闻言纷纷提气纵身飞快地往山下奔去。 少时,乌鸡山顶在“轰隆”一声巨响中,火光骤起,积雪飞溅,偌大的山顶瞬间被夷为平地…… 同一时间,远在源林县令府内的四皇子李诚手执日间刑部大牢云九安与赵泉海的会面词,已默然陷入沉思…… 第二天一早,云九安是被秋韵费力摇晃中才醒了过来。 她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是说不出的舒泰,“秋韵,什么时辰了,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啊。” 秋韵叹气,“未时初。” 云九安一惊,蓦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熟悉的环境,脑子也瞬间回复正常,“我昨晚不是在德昌侯么?什么时候回家了?” 秋韵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姑娘,不是昨晚,应该是前晚。前晚姑娘在德昌侯府和宋二公子一起喝得乱醉如泥,还是侯府的红袖姐姐把姑娘亲自送了回来。姑娘这一醉就是两天两夜,若再不把姑娘叫醒来,只怕老爷真的就要发火了。” “我睡了两天两夜?”云九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记得只是找宋砚宁讨了两杯果子酒……然后呢?然后就断片了? “快起床洗漱吧,老爷那边还有事在等着和你说。”秋韵说着就要去打热水,云九安一把叫住她,“你说什么老爷?我爹回来了?” (本章完) 第146章 谈婚论嫁 第146章谈婚论嫁 “是啊。老爷今儿上午已经回来了,受了点伤,还带有客人。午膳的时候就派人过来叫姑娘,我不敢说姑娘醉酒未醒,只说姑娘受了点风寒刚喝药躺下。老爷那边交待姑娘醒来马上得过去,不知道什么事,好像很急的样子。” 秋韵说完就出了门,片刻后把热水打来,云九安已把衣裳自行穿好,云忠良这个便宜爹一回来就寻她,只怕未必是好事。 从原主的记忆中可得,云忠良对她们两姐妹并没有太多关注。常年忙于公务,两姐妹也极少能看见他。最多的见面,也就是大家在一起晚膳的时候。 云忠良一向神情严肃,极少看到他笑,用膳时间,除了说“开始吧”,便不再有二句。老太太偶尔在席间问他两句,他也只是简短的答“是”或者“嗯”。 最多是在重要节气和祭祖时,才能看到他带领一大家子人正了衣冠在祖宗牌位前振振有词。 出远门回来后,也会记得给她和平安带一些小女孩喜欢的绢花头绳绣鞋什么的,都只是高氏派人高高在上的送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其他人挑剩的。 总之,这个便宜爹对于她来说就是雾里看花,印象不好也不差。 洗漱后秋韵给她梳着头,她左右看了看,“绿荷呢,怎么不见她?” 秋韵手一顿,脸上明显有丝担忧,“去后姚庄后一直都没回。” 云九安也有些吃惊,“这都几日了,怎的去了那么久?莫不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秋韵摇头,“这些日子姑娘都忙得不可开交,我也没好提。” 云九安想了想,“等会你拿二两银子去给钱路,叫他抽个空子往后姚庄一趟,看看绿荷那边有没有事,没事最好,她想多住几天也关系。若有事,叫他赶紧回来告之于我。” “好,稍后我就去找钱路。” 云九安忽然想起醉酒前宋砚宁答应的事,皱眉问,“我姐那边还没消息么?” 秋韵黯然。 云九安咬牙,骂道:“好个宋砚宁,嘴里答应得比什么都爽快,实际上就会诓人。用个狗屁果子酒平白让我醉了两日。” “姑娘以后再莫骂他了。那日红袖姐姐把你送上马车时,侯夫人好心给姑娘提了好多零嘴送到马车里,结果姑娘嘴里还在对着人家母亲骂儿子。若不是侯夫人不计较,只怕要出大事。” 事都没办成,还有什么比救平安更大的事?云九安不以为然,“是她儿子把我灌醉,骂他也应该,侯夫人不计较是讲道理。” 岂止是讲道理,还帮着一个酒鬼一起骂呢。秋韵实在搞不懂侯夫人在想什么,不过回想起来,当时侯夫人瞅着姑娘一张白白净净的脸,那真是可用喜不自胜来形容。临走时还一再交待日后多多去侯府喝酒。 云府大厅堂里,手上绑了根带子吊在脖子上的云忠良坐于上首,二老爷和三老爷坐于下首,正与坐于左侧一个眉浓嘴阔的中年汉子说着话。话题都是围绕着蜀中的风土人情和蜀中的江湖门派之趣事,几人倒是相谈甚欢。 另一面,高氏已急匆匆跑到老太太的院子里,几乎有些气急败坏道:“母亲,您快去劝劝忠良,他现在屁股还没坐热,就在那里开了黄腔,也不知道府里是个什么情况,就把五丫头给许了个远在蜀中的人家。” 老太太半闭着眼,“他是一家之主,即便才回来,儿女婚事也有做主的权利。有何好劝的?” 老太太看了一眼她急得上火的模样,“再说府里究竟是个什么样情况,以至于你对五丫头的婚事这般着慌?” 高氏嘴张了张,老太太已不着意道:“在衡山道出了那么大的事,我虽然年纪大了不出门,但耳朵还没聋。我不知道你在对芷烟生的两个丫头在谋什么幺蛾子,你一再致九安和平安于险境,说出去你不怕别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么?上次高怡涵闹出那么大的事如果没有五丫头出手,你以为我们云府还能像现在这般安之若素?” 高氏沉下了脸。 老太太语重心长道:“淑华,我一直念着你这些年来为云家操劳的艰辛,从未说过你半句不是。平安至今还未找到,忠良还不知此事,若是知道,你以为他会给你好眼色?眼下人家公孙岳峙在半路救了他,他亲口应了这桩婚事,你这是要让他出尔反尔,打他的脸么?五丫头的婚事,依我看你还是少插手为好。” 她话以至此,高氏也不再多说半句言语,当下便退了出来。 老太太摇了摇头,这些话,只怕她是半句也听不进去。也好,这府里的风气也是该到换换的时候了。 云九安依旧打了黑粉出门,走到半路,就见高氏一脸不愉的走了过来。 自那日平安出事傅远浩训斥了高氏一顿后,云九安就没正眼看过她。 此时她依然要将她当空气想直接走过去,高氏却拦在了她跟前,“你大姐被你一刀伤得极重,你若乱说话,你弑亲姐的恶毒将名扬天下。别说现在公孙武的父亲来提亲,就算是圣上来提亲只怕也要被你的狠毒吓得退避三舍。” 云九安勉强向她福了福,“我的婚事就不劳母亲关心了。您还是想想语安这个庶女怎么嫁到郑家才不会为妾吧。” 一捏就是痛脚,高氏脸色一变,云九安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实在让她心里发虚。 也就这恍神的功夫,云九安已带着秋韵远去。 云九安老远就听到大厅里传来爽朗的说笑声,当她走进去的时候,正在说笑的人齐齐朝她看来。 她落眼就看到了左侧椅子上坐着朗声而笑的中年人,眉眼中,公孙武与之有些神似…… “九安,过来,快拜见公孙伯父。他可是父亲的救命恩人,也是神刀门门主,这次回京若不是他,父亲恐怕就要回不来了。”云忠良以从未有过的笑容朝云九安招呼。 救命恩人?神刀门门主?不就是公孙武的父亲?事情怎会这般巧? (本章完) 第147章 不过如此 第147章不过如此 云九安满怀疑虑地先朝云忠良福了福,再向公孙岳峙礼道:“见过公孙伯父。” 公孙岳峙哈哈一笑,“小武在信中一再提到云五姑娘,今日一见,果然秀外慧中。云大人,这门亲事我们就这样定下了,不日我便携小武正式上门提亲。” 云九安一怔,公孙武失踪,人都还没找到,现在怎的就提到定亲这桩事上去了?或者……这位门主还不知道公孙武失踪的事? 云忠程笑道:“公孙门主是我大哥的救命恩人,为人侠肝义胆,令郎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要说这桩婚事算是相当。就是前些日子我们老五和荣国公府的梁七郎闹得有些不好看,就怕公孙门主嫌弃……” 居然帮着高氏抵毁她的名声。云九安正要辩驳,云忠良已斥道:“忠程,你这像个做叔叔说的话么?” 云忠程尴尬一笑,打了个哈哈,“我不也是与公孙门主一见如故,一时口快了么?好好,该罚该罚。” 公孙岳峙只是笑着,并未接话。 云忠良对云九安道:“听说公孙门主的爱子与你表哥傅远浩关系不错,这次神刀门中三个师兄弟一起到了京城,你表哥也极力赞同这门亲事,神刀门在蜀中也是名门正派,公孙武对你也是一见倾心,你对这桩婚事还满意否?” 难得看到云忠良如此温和的模样,云九安垂下眼眸道:“女儿对这桩婚事倒没什么意见。只是……公孙伯父是否知道公孙武前几日在衡山道失踪的事?” 公孙岳峙脸色一变,“小武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有五六日了吧。也不知二表哥现在有没有把他寻到。” 公孙岳峙再也坐不住了,立即起身抱拳,“此事非同小可,恕我先行告辞,两小的婚事后议。” 云忠良也是第一次知道此事,忙起身相送,“公孙门主不用太着急,相信令郎一定不会有事,若有需要的地方,但请着人过来照会一声。” 几人把公孙岳峙一送走,云忠良立即问云九安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公孙武怎会失踪?” 还不待云九安张嘴,云忠程已接口道:“此事我略知一二,不就是几日前傅家和大嫂带着几个姑娘一同前往法华寺祈福,在衡山道遭遇了匪患,云平安跟公孙武一起失了踪,至今都还没找到。” “平安失踪的事我已听夫人提过,此事我稍后会去找同僚问一下,如若不行的话,必要报官抓捕贼匪。”云忠良大皱其眉。 “都已经好几天了,该报官的早已报了官,至今贼人无踪,一个女子的清白……”云忠程话未尽,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云九安暗怒,这位二叔是吃了高氏什么迷魂药,随时随地都不忘打压她们? 她道:“父亲离京没多久,三姐就被抬去傅家成了二表哥的小妾。父亲是否知道?” 云忠良微点头,“此事已听你母亲在书信中提到过。” 此时高氏已一脸愧意地走了进来,“老爷,平安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平安自小喜欢远浩,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她,当要给她找户好人家风风光光大嫁……” 云忠良道:“事已至此,既是平安自己欢喜愿意,嫁给远浩这孩子为妾也不失是个好归处。你也不必过于自责。” “谢谢老爷体谅。”高氏感动的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老爷要不要去看看兰安。她现在重伤在床,都好几日不曾进食了,形消骨离,我这心里头的痛楚无处说呀,好不容易盼到老爷回来……” 夫妻共枕这么些年来,云忠良从未见高氏在他跟着掉过眼泪,他自知她掌这一大家相当辛苦,当下心里已有愧意,便道:“去看看吧,这大半年我未在京,唯有家书往来,让你一人独撑……确实受苦了……你且给我说说她又是如何受了伤……” 夫妻相持而去,剩下云忠程对云九安警告道:“你别以为你爹回来就可以乱告状,你连亲姐都敢杀,回头有你的好果子吃!” 说完,便要拂袖而去。云九安冷声道:“那日二叔从我手中抢走姚福的认罪书不知可有保留下来?” 云忠程心里一格噔,那认罪书不知何时早就不见了。他眉毛一竖,“什么认罪书悔过书,我可不曾见过。” 人真的可以没脸没皮到这等地步么? 云九安真正是被气笑了,高氏好手段,把这位云家小叔子哄得可真好,现在是一心一意和这位嫂子穿一条裤子了。 她也不惧高氏在云忠良面前嚼什么舌根为她自己开脱洗白,总之这么多年来原主和平安过得清贫,云忠良从不曾多说一句多关心看一眼,有他无他又有何关系?若不是公孙岳峙救了他,因为要议定她与公孙武的婚事,今日又岂会平白无故把她叫到大厅问上一句半句? 这个爹也不过如此罢了。 她回到绮罗轩,云锦安居然在等她。 “五妹听说了么?公孙武找到了,但是……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 云九安不信,“你听谁说的?” 云锦安有些红了脸,“刚刚公孙门主离开的时候,晏亦辰来接他师父,是他告诉我的。说是公孙武前天晚上被人丢在了蓉姑娘的大门外,双脚脚筋和右手手筋被人挑了,这辈子只怕都站不起来,残废了。” 云九安大吃一惊,“怎会如此严重?公孙武没说是谁干的么?” 云锦安摇头,“听晏亦辰说,他一直还在发烧昏迷中,内伤也很严重,不知还养不养得好。” 云九安心下震惊不已,却又疑虑道:“你为何这般好心告诉我?” 云锦安红了红脸,羞涩道:“我听说他爹救了我们父亲,半路上就已经定下了你和公孙武的婚事。你和公孙武若是准备议婚,肯定要去看他,我想同你一起去……” 云九安向秋韵看了一眼,秋韵道:“在衡山道时,是晏少侠再次救了四姑娘。” (本章完) 第148章 查库存 她也不多说,云九安一听就明白了。英雄救美人,还不止一次两次,怪不得这位姐姐一副羞答答的样子,她最爱的戏码一再由同一个人上演,只怕已经芳心暗许,又对晏亦辰倾心了。 她想了想,“我们现在就这样过去父亲母亲肯定不会允,要不你去跟父亲说一声,让他带我们一起去看望公孙武?” 云锦安眼前一亮,“是呀,我把公孙武受伤的事一说,基于情理,父亲定然要去探望一下……我这就去给母亲说……” 云锦安兴高采烈而去,云九安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公孙武重伤,云平安在哪里?公孙武脚筋被挑,这辈子真要成为废人了么? 她现在最想见的人是宋砚宁。她想问问他,为何给她喝那么烈的酒,让她醉了两日而耽误了营救云平安的时间?也不知乌鸡山上到底怎么样了…… 同一时间,宋砚宁正坐在弩坊署内就着火炭准备眯一会觉。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紧跟着刚刚掩上的门就被人猛然踹开,他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屋子里瞬间涌进来五个带刀鹰卫,当首的,是一个瘦高个儿。 “宋大人,当班时间,你这觉睡得可还安逸啊。”瘦高个儿打量着各处,皮里阳秋地问。 宋砚宁不知所措地起了身,“几位怎么称呼?今儿怎么有空来弩坊署?” 一个三角眼鹰卫道:“这是我们的郭小平郭大人,今日奉梁都尉令到弩坊署查玄铁库存。” 宋砚宁斯文净白的脸上有些惶恐,“怎的突然要查玄铁库存?” 郭小平居高临下道:“军器监王传令王大人胆大妄为,失图不报也就罢了,就怕他是里应外合,连造穿心弩的玄铁也一并给送了出去。以防万一,梁都尉命我们来查库存也是有必要的。好了,把账薄册子拿出来,仓库门打开,我们现在要查。” “自接手后我日日守在这里,还有专人日夜轮值,玄铁不可能有什么问题。梁都尉要查也是多此一举。”宋砚宁不情不愿地去拿钥匙,又吩咐人把账薄册子都送来。 郭小平几人拿了册子和钥匙就去开库房门,由弩坊署几个值守陪同。 宋砚宁坦然地跟上,“接手的时候我都有一一清点过,不可能会有什么问题。是梁都尉多虑了。” “多虑不多虑,查查不就知道了?宋大人何必喋喋不休?” “是是是,我只怕辛苦了几位。听说我接手前是罗进在此任职,现在罗进已高升被调往将作监为七品主簿,真是羡煞人。” “宋大人以前不也是在牧马州任七品参军么?此次调军器监只任弩坊署丞,不升反降,心里是不是生了怨言?” “哪里哪里。能回京已经托了鸿福,哪敢奢望高低。” 宋砚宁一边陪聊,一边看那几个鹰卫入库清点,恭敬之意不言而喻。 郭小平几人也觉受之无愧,想他们鹰卫查案,基本上就是代表圣意,即便是位高权重之人,也不敢给他们拿半分脸色看。 就在宋砚宁以为绝不会有任何差池的时候,库房里的人发出一声惊呼,“没有了,全是普通铁石,不是玄铁!” 宋砚宁大惊,几乎是两腿发软地冲到库房内,果然看到一个个打开的箱子里尽是铁黑色的普通矿石,只不过是顶部被涂了一层颜色,不细看,与玄铁深黑里隐透红光颇为相似。 几个值守的人也是惊得不知所措。 “宋大人说说该怎么办?刚才都还信誓旦旦不会出错,现在玄铁呢?怎么都给变了戏法?”郭小平冷笑。 宋砚宁白着脸,“这事不能怪我,事情定然出在前一任身上。我要见梁都尉,这件事我必须与他当面说清楚。” 郭小平早得了交待,见对方果然上道,“我们也是秉公查案。不过听说宋大人与我们都尉大人关系不错,就给你这个机会。” 他把手一挥,“把人带走。” 小半个时辰后,宋砚宁被带到了一间称不上署衙又是署衙的地方。 梁子渊正在最里间的屋子里翻阅卷宗。 “梁大人,果然不出所料,弩坊署的玄铁被换成了普通铁石,玄铁已不翼而飞。弩坊署丞宋砚宁一定要见大人,不知大人见不见?” 梁子渊头也不抬,“叫他进来吧。” 郭小平对站在门外忐忑不安的宋砚宁道:“听到了么,进来吧。” 宋砚宁提着衣袍进门就朝梁子渊深深一揖,“梁兄,你也知道,我才到弩坊署月余,那些玄铁到哪里去了我的真的不知道。或许是前任罗进搞的鬼……” “罗进搞的鬼?”梁子渊终于抬起了头,此时他自认不凡的俊颜已不见,已过两日,依然鼻青脸肿,嘴角破皮,“宋大人接手时就没有清查?” “这……”宋砚宁有些哑然,没敢再多看他一眼,怕忍不住露出什么破绽。紧跟着又抹起汗,“那些铁石伪装得太好,是我一时不察……” “宋大人,我记得是你一再说不愿呆在牧马州想回京,我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你调到弩坊署。结果你就这般报答我?”梁子渊从桌案后站了起来,一脸痛心,“你是我调来的人,代表的是我梁某人的脸面,不知道你究竟是不上心还是玄铁被你动手脚换走,此事现在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你叫我怎么做?” 宋砚宁低下头,“实在惭愧。” “你先出去吧,我来和宋大人谈谈。”梁子渊挥退郭小平,紧跟着满目无奈道:“你也知道,现在因为穿心弩刺杀皇长孙的事圣上已下了死令,必须两月之内查出盗图之人,并且严查那穿心弩箭属何人所造。宋大人,睿王远在陇西,大军数十万,若有心人把事情往这个上面引,你觉得你们德昌侯府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宋砚宁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半晌才缓过神来,一把扯住梁子渊的袍摆,“那些玄铁我真没动……梁兄,我们向来交好,这件事关系重大,你就不能帮我掩一掩?” 第149章 逼娶 第149章逼娶 梁子渊为难地把他扶起来,又相当凝重地给他搬了把椅子,皱眉道:“就是因为我们交好,我才让郭小平他们先行去弩坊署查探。没想到就真出了事。此事我若不秉公办理,到时候我自己也难逃其责……” “梁兄,梁兄,这件事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隐瞒,我不想拖累我家人。以后只要梁兄有任何需要的地方,我宋砚宁一定肝脑涂地,绝不会有二言。” 眼看着他只差要跪下去了,梁子渊也估计火候差不多,这才犹疑着道:“眼下……我也确实有一桩难事。如果宋兄能帮我解决了,我也必肝脑涂地为宋兄把此事给清理干净。” 宋砚宁像在黑暗中寻到了一丝光明,言词凿凿道:“梁兄有何事为难?只要我帮得上的,我一定二话不说。” 梁子渊轻声一叹,“自古多情空余恨……宋兄想必也听说过我与云家五姑娘的一些风言风语。我对她情深一片,她却因为我家长辈的言语而弃绝于我。我日日为情所苦,她却要觅郎言嫁。宋兄,你能到云家去向云五姑娘提亲么?” 宋砚宁听得大为惊诧,“梁兄喜欢云五姑娘,为何要我去提亲?” “云五姑娘要的是正室之位,如今我却是给不了。我家长辈也言这辈子她都不能进我梁家大门,她要另嫁自是无可厚非。可是我心不甘,我对她全心全意,她怎么可以把我说弃就弃?”梁子渊红着眼眶,似是个真正为情所困的痴情郎,“我要你以娶她为由先稳着她,” 宋砚宁恍然大悟,“原来她与公孙武准备议婚。怪不得两日前还跑到我们侯府向我打听公孙武的下落,你说可笑不可笑,虽然公孙武的师姐住在我们侯府隔壁,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下落?她简直跟个无头苍蝇一样是在到处乱撞。” 梁子渊也没料到云九安为了寻公孙武居然去找过宋砚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哼声道:“我不希望她嫁出京城,正好趁现在公孙武失踪之机,若以宋兄的家世去云家提亲的话,一准能行。” 宋砚宁拧紧眉头,一副甚是为难的样子。 梁子渊拍了拍他肩道:“我知道这件事有些荒唐,有些强人所难,我也知道宋兄眼高于顶,怎么着也看不上云家的一个小庶女。可是奈何我偏是钟情于她,患得患失之下,还望宋兄能帮我一把。他日待我得尝心愿,我一定不会忘了宋兄的好。” 宋砚宁双手下意识地握着拳,艰难道:“我只需向云家提亲么?不用完婚吧?” 梁子渊笑了,“是要订下这门亲事,免得她又想另嫁他人。我希望的是你给她一个名分,待时机成熟之后,宋兄可以把她休了。并不影响宋兄娶妻养娈童。说到底,对宋兄其实也没多大影响。” 宋砚宁一呆,“意思要完婚?再休?然后呢?” “然后就不关宋兄的事了。她无处可去,声名全无,到时候只有我才是她的依靠,当我的外室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宋砚宁盯着他破烂的嘴角,很想把他的一口牙也给打落了。他一再劝自己忍忍,目前他们战线一致,还不到刀兵相向的时候。 “说了半天,宋兄意下如何?”梁子渊料定宋砚宁不会给他第二个答案,这个没用的怂包,他是吃定了。 果然,宋砚宁耷拉下脑袋,“相比于玄铁之事,此事并不难,我哪有不应之理。” 梁子渊朗声一笑,“宋兄啊,我们现在算是难兄难弟,兄弟日后的幸福就靠你了。明日你就去提亲吧,相信你们婚事订下来的时候,弩坊署这件事我也给你抹平了,不留一丝后患。” 宋砚宁愁眉苦笑,“梁兄肯出手相帮感激不尽。今儿回去,我就会让我母亲请了媒娘明日上门,也希望梁兄能信守承诺。” 把一脸愁容的宋砚宁送走后,梁子渊准备往大理寺去一趟,想问问那边案子的进展。这时阿金走了进来,“大人,小的今日去了乌鸡山,山顶炸得很惨烈,那些人应该都已被炸死。” 梁子渊又坐了下来,想到那夜的侮辱他就恨不得杀人。 “死人肯定有死人,全被炸死绝不可能。”他摸着自己还在肿痛的脸,阴郁道:“叫你们去查淳王手下朱沛和唐梦的下落,可有结果?” 阿金摇头,“多年来六大高手紧跟淳王身边,神出鬼没,我们的人实在难以查到其踪迹。乌鸡山一役,没法判断那晚是否是他们,也无法清楚他们有没有被炸死。” 这个不可确定的消息令梁子渊烦躁不堪。他懊恼的不是那帮人有没有死绝,而是那帮人如何知道他的意图?把云平安装扮成她生母当年的样子,确实为吸引某个能打开寒玉盒之人过来。结果那人毛都没看到一根,反而还引起了淳王那边的注意。 以淳王的阅历,只怕会猜测得到他此举的意图。 长生果的事难道要瞒不下去了?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麻烦。 他得和五皇子通气,加快速度把云九安这个最后的筹码祭出来。 阿金又道:“贺大人那边已经得到尤县令的供词。尤县令说他所受到的指示,就是趁嫁女之机,把傅大人的儿子运往乍沧。具体目的他不知。同时他还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说本来是有十箱玄铁也一并要通过嫁妆运走,在事发前一晚,已经装箱的玄铁又被运往了他处。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梁子渊冷笑,“我早料到那个段三公子不简单,已经派人一路着他,一旦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就会把他扣押下来。之前只是知道罗进换了玄铁,以为是他要卖了换钱。所以才把他调到将作监,把宋砚宁调进来让他背锅。没想到这个无心之举居然还牵涉到此等大案。从现在开始,你找两个人把罗进盯紧了,只要宋砚宁去云家提亲,他和云九安的婚事订下来,立即就把罗进给抓了。” (本章完) 第150章 破局 第150章破局 “是。” “淳王世子那边有没有动静?” “依然在江南那边,未曾回京。” “凌香郡主呢?” “似乎一直窝在王府未动。” “五皇子这几日就会回京。你让阿宏用点心,一定把淳王府那边盯紧了。乌鸡山的事败露,恐怕那边已知长生果的事,以防对我们这边有所动作。” 阿金应道:“是。不过属下建议,那个紧要之物交到五皇子手中可能要稳妥些。淳王身边的六大高手实在防不胜防。” 梁子渊笑了,“不仅你有这个想法,我也早有此意,这个烫手山芋让他自己去管最为稳妥。免得出了差错我还一身不是……” 听说公孙武那边有了消息,夜幕初上时,云忠良顾不得自己也有伤在身,立即备了一些厚礼,带着高氏和云锦安、云九安一起前往顾念蓉的住处。 还未进门,就能感受到宅子内一片凝重之气。 门敲了半晌后,是洛亦凡过来将大门打开。见是云家人,稍一寒喧后,二话没说,就把人往里面请。 “我们下午才听说。你们师弟情况到底怎样?”云忠良沉声问。 洛亦凡沉重摇头,“下午的时候门主为他渡了真气,稍为有所好转,不过仍在昏迷中。” 云忠良问道:“我们平安与他一同失踪,恐怕只有他醒了才能知道她的消息。对了,可有查到是谁所为?” 洛亦凡看了高氏一眼,年轻人心里显然装不住事,微冷道:“平安姑娘的下落不是该问大人的夫人么?我们师弟与她一同失踪,现在重伤在床,大人觉得这件事还用查?” 云忠良一怔,“年轻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氏叹气道:“老爷,都怪我一时糊涂,当时九丫头拿刀逼着兰安,我不得不随便编了个理由告诉她是梁七郎欲掳走平安以让她就范。老爷不知我背了多少骂名,人人都道我是个毒妇,焉知我是不得已才说了个谎言,有苦无处诉……” 云九安差点笑声出来,奥斯卡金像奖她值得拥有。 云忠良一脸不悦,“既然是个误会就要解释。一个人闷在心里谁又会知道?” 他说着就瞪了云九安一眼,“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平安出事你怪你嫡母作甚?应该报官抓真凶才是。” 云锦安是亲眼目睹过源林县令府发生的所有事,想到傅远浩当时恨不能打她母亲的场景,就知自己母亲在用假话糊弄她爹。 她都有些不好意思看云九安一眼。 云九安没出声,洛亦凡却气到了,正要驳斥两句,傅远浩和公孙岳峙、顾念蓉几人一同走了出来。 公孙岳峙老远就拱手,“何劳云大人这个时候还过来?” 云忠良紧走两步,“没想到令郎会遭此不测,太令人痛心了。过来探望一下也是理所应当。” 傅远浩携顾念蓉向云忠良作了介绍,几人寒喧过后,他忽然冷声对高氏道:“高夫人此来何意?这里不欢迎你。” 高氏没料到傅远浩会如此不给她留面子,脸上一僵,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云忠良帮她解围道:“远浩,那件事只是你姨母安抚九安的权宜之计,你姨母绝不会是那样的人。你不要错怪了她。” 傅远浩冷笑一声,他早已逼问过他母亲,那件事本就是他这位姨母的主意,若不是她挑唆她母亲配合,云平安和公孙武又怎么会出事? 眼下公孙武躺在里面,又有外人在场,他暂且就给她留一分面子,免得因此与神刀门结仇怨。 “姨父你们先进去坐吧,我有话对九安表妹说。”说完,他就当先往另一处院落走去。 云九安见状,朝顾念蓉点了点头,就随他而去。 看到长辈们准备进屋,云锦安拉住顾念蓉的手小声问,“怎么不见晏大哥,他不在这里么?” 顾念蓉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的手,“小武重伤,晏师弟奉他师父之命出门请医术高超的大夫了。” 云锦安一脸失望之色,“要去多久?” 顾念蓉对她一脸厌恶之色,“要看顺利不顺利,不知几日能回。” 云锦安顿时没了兴致。 云九安随傅远浩走到一方静僻处,还没开口问,傅远浩已停下沉重的脚步转身道:“平安已经找到了。” 云九安一惊,“真的么?什么时候在哪里找到的?她人怎么样?” 雪光下,傅远浩清正地眸光看着她,“是前天晚上。那时候我还在牧马州那边的一家客栈,她被人打晕后送到了我的院子里。好在她没事,就是受了些惊吓。” “前天晚上?”云九安思索,前天她去隔壁侯府找宋砚宁帮忙,宋砚宁把她哄醉,莫非人真是他出手相救?他把平安打晕,是不想让人知道此事是他所为?亦或是还有其他人救了平安? 第二种可能极小。 她问道:“我姐可有说她究竟被绑到了何处?” “她说她不知道。只知道是一处山上,有人特意为她梳妆打扮,被人看管。还逼着和一个黑袍人半夜都在下棋。若她不下,那人就要鞭打公孙武。” “对了,公孙武如此重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正要和你说此事。”傅远浩沉痛道:“那日你姐追着博哥儿想救下他,结果她被人一起给拿住。公孙武身手不弱,那些贼匪不是他的对手,当时完全可以把你姐和博哥儿救下来。结果那些人卑鄙,撕扯着你姐身上衣裳,威胁他再上前一步就……小武为了你姐的清白,被他们威逼着自断双脚脚筋和右手手筋。” 云九安倒抽口凉气,如此歹毒,只怕又是梁子渊的手笔。 公孙武这般屈就,只怕也是为了她…… 想到他此刻正无力的躺在病床上,心如刀绞——她不知事情究竟会朝哪方面发展,这一世,就怕是公孙武代替平安受了梁子渊的折磨。 这个人情,大到让她有些承受不起。不过若此后平安能就此摆脱噩运,也算是破了前世的局。 她强行冷静道:“表哥准备如何安置我姐?” 傅远浩莫可奈何,“我本意是给她许一户好人家。眼下她被人掳走过,我担心她清誉受损,到时候被人看轻。在经过她同意后,决定暂且把她安置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待我去河渡时让她与我一路同行。” (本章完) 第151章 天玄针法 第151章天玄针法 “表哥的意思是暂时不让她露面?” “没错。此事很显然就是梁子渊下的手,也不知究竟是何方人士把她从他手里救出来,我只当不知,免得他又打平安的主意。等我到河渡,一切便安全了。” 云九安也甚赞同,“表哥这样安排也不错,等你离开后,我姐若独自留在傅家,少不得又要被欺负。就是不知梁子渊那边怎么样了?” 傅远浩忍不住嘴角多了一丝笑意,“听最近两日见过他的人说,他脸上带伤,被人问及,说是醉酒后不小心摔了跤。” 云九安也心里一阵舒畅,看样子是被人揍了。 “对了,先前你给我的图案我拿给公孙门主看,他脸上带惊讶之色,说是识得此图的来历。不过涉及一些隐秘,他说可以当面向你说明。” “哦?这个对于我来说,不失是个好消息。多谢表哥把我的事记挂在心上。” 看她笑眼弯弯的样子,傅远浩揉了揉她的发,笑了,“你自有你值得人记挂的地方。走吧,去看看公孙武的伤势,记得你好像是懂医术的,可以帮他看看究竟挑断的筋脉是否还有运转真气的可能。” 云九安跟上他的步子,“没有给他请大夫看么?” “自然是有的,挑断的脚筋手筋接是接上了,但此生恐无望运转真气。下午公孙门主来后,已经着晏亦辰去请医门圣手,他说若能把那人请来,公孙武或许还有几分希望像往夕一般舞刀弄剑。” “医门圣手?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傅远浩笑道:“不仅你没听说过,我也没听说过。不过看公孙门主的样子,那个人医术极为高超,公孙武的伤有七八成的把握能被他治好。” 云九安想到了柳宅小院的那个人。那人不仅能辨天下奇毒,其传她的天玄神针包括五大针:野火、雪原、惊雷、回春、天玄。虽然其只给她第一式针法和心法,但其威力在四皇子妃难产时就已显现。 如果那人在此,公孙武的伤对于那人来说,是不是不在话下? 她发现有些时间没去柳宅小院了,若能求得那个人出手…… 两人说话间傅远浩已把她带到一排屋子前,屋里正传来云忠良的说话声,“公孙门主千万不要如此说。虽然我等非江湖人,也是读书人,无论在何处,都讲究一个信义。既然我们事先已议定这门亲事,断不会因为令郎受伤就反悔的道理。公孙门主放心,无论令郎能不能痊愈,我们这个亲家是结定了。” “老爷这话我不赞同。”只听高氏义正言辞道:“公孙公子若是健全无碍我没得话说,这个亲家结得理所当然。现在人还不知如何,老爷就因为救命之恩而不顾自家女儿日后日子怎么过,就把这门亲事给结了,是否太草率,不怕别人说我们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么?若是公孙公子已经残废了,一辈子都瘫痪在床,老爷也要眼睁睁把女儿嫁给他?” 云九安心知今晚高氏不顾被人厌弃跟着跑来,目的就是阻挠这桩婚事。不然,她岂会管她入不入火坑? “夫人,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云忠良被当众驳了面子,显然是怒了。 高氏道:“老爷,我也是为九安好。” “你……” “云大人不必动怒,尊夫人如此爱护庶女,实在令人敬佩。不过夫人也不必过于忧心,并非是我要挟恩求娶,而是小儿确实对令女倾心不已,相信他们成婚的话,一定是佳偶天成,成就一段良缘。”公孙岳峙说得相当诚恳,“你们大可放心,小儿的伤我有把握能为他请到良医治好。不说是二位,我也绝不会放任他就此倒在床上。高夫人若是心有疑虑,这婚也可等小儿伤势有起色后再议也不迟。只是在这期间,念在小儿痴心一片上,希望令女暂且不要再许他人。” 云忠良道:“惭愧惭愧,女人家少见短识,公孙门主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哪里哪里,尊夫人的顾虑是人之常情……总之,一切都等小儿伤愈之后再谈……” 听他们谈论得差不多了,傅远浩才带着云九安走进去,“小武这般情况,婚事还是容后再说。公孙门主,我表妹想去看一下小武,麻烦您陪她一起过去,我和姨父在这里说一会话。” 公孙岳峙似明白他的意思,向云忠良抱了抱拳,便带着云九安往公孙武的卧室走去。 屋子里烛火摇曳,想必升了火,完全将室外的寒意给隔绝住。 公孙武双目紧闭,躺在帐幔层层叠叠的床榻上。也就几日不见,那个朝气蓬勃满身阳光的少年此时竟一脸青黑的合上了他的眼帘。 云九安搬了张椅子,将他左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搭上了他的腕脉。 公孙岳峙显然有些吃惊,“云姑娘也会医术?” 云九安微点头,“会一点。勉强能为人看诊。” 她闭上眼,静静感受公孙武五脏六腑的轻重缓弱。 好一会,她才睁眼道:“伯父已为他度过真气,内伤已缓解不少。现在当务之急是他经脉受伤,听表哥说已让大夫给他把断筋接上?” 公孙岳峙沉声道:“在发现他的当晚,蓉姑娘就请了大夫帮他把断筋接上了。如果不舞刀弄枪,将养个半年左右,日后并不影响他的正常生活。不过若想练武,除非我请的那人出手,不然这辈子他是无望了。” 独子重伤至此,这位父亲还能如此沉着冷静,云九安打心底里佩服他的坚强。而一个习武之人若终身不能再拿刀,对于公孙武说,不异于活着没有了灵魂。 她点头道:“大夫可有说他为何这般昏睡不醒?如果继续不吃不喝药石不进的话,对他的伤势没有好处。” “今日大夫来看过,也是不知。云姑娘是不是有办法?” “也不是有办法,只能说可以一试。”云九安说着把她一直提在手里的一个长形盒子打开,将早备好的针包拿出来,“人身本是被气、形、神一统,我认为他是内有淤滞气血不通导致昏迷不醒,我用银针给他温经护脉,即便不成,也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本章完) 第152章 上门提亲 第152章上门提亲 “既然云姑娘有心,那就有劳了。” “好。还请伯父帮衬一下,将他上衣脱了,先俯卧于床。” 公孙岳峙见她从容不迫,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只道她是强装镇定,聊表一下心中的愧疚之意罢了。小姑娘既然有心,他也只能给她点面子。 云九安把三根两寸半的毫针两手一分,左一右二分别捏在两手手指之间,极为准确地从督脉下针,当尾针轻颤之时,轻缇轻入,左右旋转,开始拔针。 紧跟着又左右分捏三寸半缇针,继续分刺而下。 在公孙岳峙看起来是极为轻巧,于云九安这个施针者来说,却是极为耗力。 她现在正是利用天玄心法在以气御针。针法穴道她倒是能认准,困难的是天玄心法刚刚练出丹田真气没几天,她便用来御针,完全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中途若是真气不足而断针,不仅她自己会受内伤,公孙武体内的真气不得运化,也必会加重伤势。 但她已管不了那么多,若公孙武因救云平安而终身不能习武,她将此生难安。她必须要尝试用天玄针法为他续上经脉,只要他稍有起色,此后她一定不遗余力为他施针。她不想把他的康复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她持续按着既定的穴道经脉不断换着针,在这大冷天,额头的汗珠一滴又一滴。这时候公孙岳峙才发现小姑娘不简单,居然是在用以气御针之术在银针度穴。 于是他再也不敢持分毫轻视之心,谨慎地听从云九安的指令帮公孙武再度翻身。 几乎是半个时辰之后,云九安才缓缓收针。 公孙武的脸上明显有了些许红润,她却是脸白如纸。 公孙岳峙给公孙武把被子盖好,担心道:“云姑娘要不要紧?我看你气色不太好。” 云九安虚脱地摇了摇头,把针包收好,又给公孙武拿了会脉,“最多不过今晚丑时,他就会醒过来。我给他开些汤药,在伯父请的良医未到前,暂且可以调理他的内伤。” 说完,就走到桌案前,提笔醮墨将方子写了下来。 吹干墨迹递给公孙岳峙道:“叫人马上去抓药,先熬好,伤者醒来就可以喝。” 公孙岳峙接过方子,“我听傅贤侄说你想知道一个玄铁盒上图案的来历。那个图案傅贤侄给我看过,正好我们神刀门也有一个相同的玄铁盒,不过是我们神刀门的镇门之宝。今日已太晚,我看你也累了,等你好些后可以再来问我。” 云九安顿时来了精神,“伯父现在说也无妨。” 公孙岳峙摇头,“你父母还在外面等你,来日方长。” 云九安也不好强求,只是神刀门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玄铁盒的话,若能借来,倒免了她四处找假盒去调换梁子渊密室真盒之苦。 看来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一旦她能把身上的毒解了,谁又能拦得住她远走高飞的脚步? 等回到云府下马车的时候一阵头晕目眩,胸口闷堵,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力竭。 她勉强支撑到绮罗轩,才进了院子,一口鲜血终是没忍住喷了出来,吓得秋韵尖叫着就要去找大夫。 云九安四肢无力地搭在她身上,“不要惊动别人,我自己就是医者,知道是怎么回事。把我背到床上去歇会就没事了。” 秋韵哭着勉强背起她,“好好,我不惊动别人,姑娘千万不能有事……” 她把人放到床上后,又按云九安的要求给喂了药丸,见她沉沉睡去,也不敢挪动半步,一直守到大天亮,才迷迷糊糊倚在床边打了会盹。 风雪交加了一夜,一大早居然天就放晴了。 德昌侯府内也一扫往日的阴霾,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意,似乎连每个角落里都洋溢着喜气。 当然,最乐的就是侯夫人江氏。 昨晚宋砚宁让她备上厚礼,准备上午就去云家向云九安提亲了。 江夫人一夜都在兴奋着,拉着德昌侯絮絮叨叨了半宿。尽是说着宋砚宁自小受女孩子欢迎,却又被那些女孩子追得无处可躲的场景。 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喜欢哪家姑娘,已经讨厌了所有女子,所以她才更急。前些日子听说他与小厮鬼混,差点没把她气得背过气去。 前几日又见云家五姑娘来见他,他居然破天荒地把人带进了他的院子,叫她欢喜得一夜没合眼,祈求老天爷开眼,一定要把两人的婚事促成。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果不其然,她的祈求应验了…… 次日一大早,德昌侯顶着一脸睡意不足去上公,江夫人却精神抖擞地天未亮就起床去库房挑了不少贵重的礼品。又着人郑重去请了御史夫人汪氏过来,直到辰时,两人才坐着马车到了云府。 高氏似早知今日会有喜事一般,一大早就让人给换上了一身极为华贵地衣裙,戴上了玉珠金钗,看上去比往常精神了很多,贵气十足。 当门房禀报德昌侯夫人和御史夫人拜见的时候,高氏正在和几个妯娌窝老太太屋里请安话家常。 忽闻这等贵夫人上门,老太太也不敢怠慢,居然也起了身,带着几个媳妇一起去前厅暖阁迎客。 两厢一见面,少不得一番问候寒喧。 “老夫人,高夫人,据我所知,你们家的五姑娘应该还没有许人家吧。”一众人分主次坐下后,御史夫人汪氏立即就笑意晏晏道。 老太太有些意外,这一问,若还不知对方的来意,她也算是白活了这么大年岁。 她笑道:“目前确实还没有,不过……” 高氏还不待她把话说完,也笑道:“不过我家五丫头就是有些顽劣,准备多教养些时日了再去放个好人家。” 二房和三房的听得面面相觑,她们没听错吧,这是德昌侯府来向云九安提亲了? 凭什么? 汪氏笑道:“女孩子么,在爹娘的眼里总是没那么听话,毕竟年岁不大。等成婚之后,一夜之间就懂事了,我们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 高氏叹道:“说是这样说,做父母的,就怕没把子女教养好,过早放去婆家遭罪招人骂。” 她情真意切的,确实一副慈母为儿女操心担忧的模样。 (本章完) 第153章 不欢而散 第153章不欢而散 “夫人的话是说得不错,为人父母的,不论儿女多大年纪,总有操不完的心。何况你们云家家风如何,平京城里的人都是有目共睹。所以今儿侯夫人才托我特来向你们家的五姑娘提亲,也是认可你们家闺女的教养来的。” 因为御史张庆春的原因,御史夫人汪氏在平京城官家夫人中,也是极有声望和脸面的,不然江夫人也不会特邀了她前来说媒。 眼下她点明提亲的对象是云九安,二房三房的两位还是惊了下。老太太却听得直皱眉。 江夫人笑道:“没错,你们家五姑娘我见过两回,长得乖巧,又温婉娴淑,闺仪极好,我和我家宁儿一眼就相中了。就是不知老夫人和夫人意下如何?” 高氏也笑道:“承蒙看得起,是我们云家的荣幸。就是担心侯府高门府邸,一门勋贵,我们云家怕是高攀不上。” 汪氏自知她说的客气话。像德昌侯府来向一个户部五品郎中的庶女提亲,那简直堪称天降祥瑞,祖上八辈子积来的福份,对于这家庶女来说,算得上是泼天的富贵了。憾凊箼 她笑道:“夫人这句话就见外了。不说宋云两家都是大庆的臣子,单就女子嫁人,早就有高嫁一说,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高氏满心欢喜就准备应下。哪料老太太忽然插嘴道:“今日能得侯府看得起来提亲,确实是喜事。只是这桩婚事我们可能暂且还不能应下。” 在场的人都一怔,想那侯府宋二公子不论模样还是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京城内外不知多少闺秀等着盼着与他结成良缘。都在想着将来宋二公子真有哪一日要成亲,不知要碎了多少闺秀的芳心。 江夫人和汪夫人都没料到会听到拒绝的声音。她们以为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老太太一脸歉意道:“不是说宋二公子不好,而是二位迟来了一步。昨日……” 高氏急了,忙截口道:“婆母,昨日那事提他作甚?不过是老爷的一句戏言罢了。” “人无信而不立。”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昨日公孙老爷已先向忠良为他独子提了亲,议婚的对象也是我们五丫头。忠良昨日已满口应承下来。如果我们今日又应下侯府这边,岂不是一女二嫁,没的到时候要在平京城闹笑话。” 汪夫人怔愣住,没想到云家一个小庶女居然还是个抢手的,竟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她看向江氏。 江夫人从来没有想过第一次为儿子提亲会出这等岔子,以她的脾气,当下就要甩手而去。奈何想到她家宋二好不容易开了口,就怕错过这一村就没那一店了,不得不又降下身段陪笑道:“老夫人说的应承下来应该也只是口头之约,只怕还没开始三媒六聘吧?” 高氏忙道:“那是自然,只是口头上提了提。” 江夫人笑道:“这不就是了?我们侯府今儿可是正式请了媒,也不能叫迟了一步。就看你们云家自己中意哪家了。” 老太太叹声道:“我们忠良向来克已复礼,不做无信之人。虽是口头之约,断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除非公孙家是一口戏言,否则侯府的亲事我们云家现在断不会应下来。” 汪夫人虽是被请来的媒人,面子也很大,可是人家老太太说得又确实在理,眼下总不能强逼人云家答应这门亲事。 她只好道:“既是如此,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那我们暂且听着,若公孙家那边只是戏言,我们再来提亲就是了。也希望你们家也慎重考虑一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坐下去也没意思,当下她便带着一脸僵硬的江夫人一起告辞。 眼瞅着两位夫人都上了马车,高氏脸色极为难看。二房和三房的也直是惋惜,这般好亲事怎么就落到云九安身上,这侯府若真是悦意云家,不可以看看二房三房待字闺中的闺女么? “淑华,你不要不乐意,先不说忠良昨日已应了公孙门主,单就这宋二公子平日里被那些豪放女子纠缠不清之事,五丫头若嫁过去的话,日子也不会好过。何况日前还传出宋二公子与小厮……分明就不是个良人。你不要因为对方家世好就一心攀高枝,也要考虑考虑对方的人品。你若真为五丫头好的话,在公孙家没说不同意这门亲事之前,此话休要再提。” 老太太摞下这句话,便让祝妈妈扶着回了自己的福寿堂。 高氏一口后槽牙都差点咬碎。早知道如此,就该着人拖着这个老东西,不让她出来见客人! 她气得一口气无处发泄,径直拐到胡妈妈住的地方。此时胡妈妈正偎在床头由一个小丫头伺候着喝汤药,见她进来,忙把小丫头赶了出去。 “太太脸色不好,莫不是今日侯府那边没来?” 高氏气闷地坐下,“哪里是没来?人家侯夫人请御史夫人一起来提亲,叫老太太给拒了。” 胡妈妈大惊,“为何?这等好事老太太是老糊涂了么?别人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高氏将当时老太太的原话一股脑儿学了出来,随后冷笑,“说是保全老爷的信义之名,只怕是瞧不来宋家二公子的品行。别瞧她平日里不管事,哪料关键时候给来这一出。” “拒都拒了,就怕太太往梁七郎那边不好交待。本来是毫无悬念的事,现在竟闹成这样……” “闹成这样也非我所愿。怪只怪那公孙门主怎么就恰巧救了老爷呢?” 胡妈妈叹道:“也只能说是梁七郎没有斩草除根,如果他把公孙武杀了,怎么还出这种幺蛾子?” 高氏哼道:“你以为他不想杀?是杀不得。如果真把公孙武除了,以神刀门在江湖中的地位,那公孙门主一呼,他不知要面临多少追杀。对于神刀门,梁七郎可能还有旁的想法……唉不说了,越说越气。这桩婚事最终少不得还是要他再上点手段。” 她问道:“你的伤处还有那般疼痛么?” (本章完) 第154章 捉奸高氏(1) 第154章捉奸高氏(1) 胡妈妈看了一眼绑得像粽子的小手臂,“比开始断时好了些许。那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来,他有没有给太太确信?” 高氏垂下眼,“应该就在这两天。你暂且忍忍,他到后,一定有办法帮你全部接上。” 胡妈妈这才放了心,“当年老爷那般病重都叫他救了回来,我这点伤他医起来自然不在话下。只要他答应来,我这手臂也算是保住了。”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一事道:“对了,我听四姑娘身边的知画说,四姑娘这些日子似乎对神刀门的那位晏公子有所思慕。太太不管管么?” 高氏摇头,“此事我有计较,也是梁七郎的意思,也可以说是五皇子的意思。暂且别管。” 胡妈妈一个人精,一听之下,已明白这里面怕是有什么阴谋存在…… “二姑娘那边……太太有没有派人多关注一下?那郑言之时常还会过来送点礼什么的,似和二姑娘也谈得来,怎的就不提提亲的事?” 这事也让高氏烦得不行,“我已经特意问过了,谢夫人的意思一定要另觅门当户对的嫡女娶进门后再上我们家门。那郑公子似乎不愿意,这两日都闹到绝食的地步,谢夫人气得不得了,不过还是放了话,他爱娶谁娶谁,她不管了。照郑公子近来和语安的往来,到时候多半会来我们云家提亲吧。” “此事大意不得。太太还是要帮二姑娘多看着些。莫不要到时候为别人做了嫁衣。” “这我倒省得。唉,只望你快点好起来,不然我这身边儿还是少了个管事体已的人……” * 云九安自昏昏沉沉中醒来,胸口依然闷堵得厉害。秋韵给她端来了吃的,稍微吃了两口就咽不下去了。 她心知肯定是自己那点可怜的真气被强行逼干导致元气大伤的后果。 当她再查探丹田时,里面已空空如也。此时她连下床走路都摇摇晃晃,自己熬制的补气丸吃了一把,竟是越吃越难受。 这种情况她从未遇见过,顾不上秋韵有一肚子话要说的样子,七手八脚的就攀上了院墙,迫不及待的就奔到书房翻到相关的医书查找解决之法。 奈何一般医书上并未记载真气受损的修复之法,她这半吊子自学的心法没有人指点,纯粹只能靠自己摸索,一个弄得不好就会偏岔,整个人都要废掉…… 头晕眼花得几欲昏倒,她不得不停止翻医书,坐到床榻上盘膝,想强行在干涸的丹田再榨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来。 哪料她才按心法把意念放到关元穴,就有一股气流从气海直冲檀中穴,她还来不及多想,一大口鲜血已从嘴中喷了出来,紧跟着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来到一片暖洋洋的海面上,碧蓝的天空温柔的风,吹拂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愉悦地跳跃着。 她仿佛看到了阳春三月河边的杨柳岸,又看到了大漠漫天风雪中温暖的帐蓬,还有花前月下爱侣相依偎时的海誓山盟…… “凝神聚气,不要胡思乱想。” 一个声音忽然在她脑海中映现,不是从耳中传来,没有声波,是蓦然就出现在脑海里的一个低沉男声。 她的意识顿时被拉了回来,感受到了一股涓涓细流在她的经脉里缓缓推进流动。而那推动的力量,正是从一双炽热的手掌中源源不断的传来。 她的丹田终于不再干涸,她的每条经脉在细流的梳理下开始变得通透舒畅。 周而复始。 原本狭窄的通道被慢慢拓宽。 就在她以为所有力量要回归丹田的时候,气海穴里突然又冲出一股力量,再次击向她的檀中穴。 一口鲜血又再喷出,意识重归于黑暗。 迷迷糊糊中,她在吸食着什么温热的液体,一口又一口。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蓦然就清醒了过来。 她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屋子里不知被谁点上了灯,被她扔在地上来不及收拾的医书又重新摆上了书架。甚至在桌子上,一个红泥火炉上的砂锅里咕咕碌碌炖得喷香。 不用说,是这间院子的主人回来了。 她穿了鞋子四下里转了一圈,没人。那人又走了。 此时她已感觉到身体上不同往日的变化,除了丹田的真气比原来的多了一些,却又说不出变化在哪里,有一种久病初愈沉疴除去的轻松感。んttps:// 她把炉子上的砂锅端下来,依然是老鸭炖沙参,汤汤水水连吃了三大碗才有饱腹感。 把碗筷收拾好后,确定此间主人并未留下只字片语,心里略有怅然。这次她没留诗,只在书案上留下字:望见,以谢救命之恩。 待她翻墙回去,秋韵正在院墙下徘徊。 一见墙上终于有了动静,忙迎上来道:“姑娘若再不回来,我就真忍不住要过去看看了。” “不用担心,我没事了。”云九安笑逐颜开,“日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和我说?” 秋韵跺跺脚,“谁说不是?姑娘可能不知道吧,今儿上午,德昌侯夫人请了御史汪夫人一同来府里为宋二公子向姑娘来提亲了。可是又被老太太给拒绝了。现在太太都还在和老爷争执呢,说哪有选个不知高低的江湖人做女婿的道理?” 云九安也有些意外,“宋砚宁来向我提亲?他脑子有病么?” 秋韵扑哧一笑,“才不是呢。我早就瞧出宋二公子看姑娘时的眼神不一般,偏就姑娘直愣,每次都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只怕是眼看着姑娘要被公孙家定走了,这才急了眼,赶紧叫他母亲上门提亲。” 云九安翻了个白眼,“哪有你说的那样?那厮古怪的很,你不懂。” 转而又问道:“钱路那边有没有绿荷的消息?” 秋韵收了笑颜,“他到后姚庄去过了,绿荷的爹娘和弟弟都不在。据邻居说,之前她爹收到了老家来的信,说是要去章化吃个什么喜酒,就一家子都出了门。” 云九安点了点头,“我去孙姨娘那边坐坐,你也去各处转转。” (本章完) 第155章 捉奸高氏(2) 青梅院里,云忠良正怒气冲冲地坐在暖阁软榻上发脾气,“你说现在公孙武醒了,也不知道平安的下落。当务之急不是该把平安给找到么?她却老是找我纠缠什么德昌侯府来提亲的事。德昌侯府好是好,可那宋二公子德行有问题,我云忠良再不济,也不至于明知对方的品行不佳还把女儿嫁过去的道理!” 孙姨娘边给他捶肩边柔声道:“老爷不必生气,所有的事情自有天意安排。既然老爷不喜侯府那边,只要老爷咬准与公孙家那边定了婚约,太太闹也是白闹。来,先喝口水消消气。” 她说着要把桌上的热茶递端起来,云忠良用那只好手不耐地一推,“去,给我拿酒来。今儿心头烦,咱俩喝两口。” 孙姨娘吓得花容失色,“老爷切不可放纵。难道忘了滴酒都可让老爷旧病复发么?”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那病都不曾发过,肯定没事了。去去,叫人给我拿酒来,心烦得很。” “父亲是什么病啊,竟然连酒都不能喝,人生岂非太过无趣?”随着这一声,就见云九安手里提着个酒壶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她眸光清亮,虽涂了黑粉,依然不减她脸形轮廓的清秀。 她把酒壶放到几上,云忠良立即严肃了面容,“你一个姑娘家晚上提着酒壶到处跑些什么?” 云九安自顾自搬了张椅子坐下,“不是知道父亲心烦么?特意找酒来让父亲喝一杯。孙姨娘要不让人去准备点下酒菜?” 孙姨娘直摆手,“老爷绝不可以喝酒,若是病发,会有性命之忧。” 云九安觉得不可思议,“父亲是什么病不能喝酒?我怎的没听说过?” 孙姨娘看了云忠良一眼,“还不是十几年前的事。那日老爷自外面回来突然就口吐白沫不醒人事,在屋里躺了十来天,不少大夫都摇头说药石无医,交待准备后事。后来还是太太从外面找了个江湖郎中,给老爷又是下针,又是灌药,折腾了三四天,总算把老爷救了过来。自那以后,老爷便不能饮酒。你不知道,他开始时连人都认不清,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认明白,好些事也都跟着忘了。唉……” 云九安望着她便宜爹,“还有这等事?那郎中有没有说父亲究竟是患了何病?” “说是老爷可能中邪了什么的,也没太说清楚。”想到当年的场景,孙姨娘仍觉得心有余悸。云忠良双眼翻白,脸色铁青,眼看顶梁柱要倒,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个个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府里日日愁云惨雾,幸得后来救了回来,却又不认人,还是过了差不多半年时间,才有所好转。不过好些事依然是断断续续的记不起来。 “都过去了的事,还提它作甚?快去准备下酒菜。”云忠良心烦地催道。 孙姨娘无法,正要去吩咐下人,云九安却道:“不急。既是如此,正好女儿也琢磨过些医理,父亲能不能喝酒,我诊一诊不就知道了?” “这事我倒忘了。你公孙伯父日间还夸你医术了得,那些大夫都没办法让公孙武苏醒,你一去就给解决了。也好,你给我瞧瞧,看看究竟能不能喝酒。这些年不能喝酒在官场根本就混不开。” 云忠良说着就把没受伤的那只手放到了几上。 云九安闭眼为他诊脉。 良久,她才皱眉道:“父亲这些年是不是时常有头痛?” 云忠良有些诧异,“这个也能诊出来?” 那就是有了。云九安道:“父亲当年只怕是中毒,并非中邪。不若您把您平时一些不适的症状具体描述一下,我说不定有办法给父亲把这个多年顽疾给治愈了。” 孙姨娘有些惊奇,“哦?你竟有如此把握?你爹这个病可是看了不少大夫,也没人敢这样说。听说太太这两天又把当年救治你爹的那个江湖郎中请来给吴妈妈接断臂,正准备让老爷再找那个郎中瞧瞧的……” 她正说着,外面就有人在道:“老爷,太太说胸口疼得厉害,老太太叫老爷快点过去看看。” 孙姨娘低头咬唇,云忠良哼了声,“我一回来她就这里疼那里痒,没回来时她咋过?” 说是这样说,人还是站了起来,又对孙姨娘歉疚道:“我去去就来。回来这么几天也没空过来,一来她就有事……” 孙姨娘强忍着泪意,温顺地送他到门口,“老太太都发了话,太太肯定也是很不舒服,老爷去安慰安慰也是应当。” 云忠良无奈而去。 云九安笑道:“母亲一把年纪也玩这种心机,偏偏父亲吃她那一套,连姨娘这样的解语花也不能把父亲留下来,我看姨娘以后应该跟着母亲去学两手。” 孙姨娘红了脸,却又满目哀怨,“太太的本领我等可学不来。唉,别说这些,有没有吃饭,若没有,我叫人给你炒几个菜来?” “吃过了。”云九安开门见山道:“姨娘这些日子可有回娘家过?” 孙姨娘坐了下来,“自后姚庄换了主后回去过两回。你交待的事我也问了,我爹娘说,他们有一次进城,竟真的看到了当年孔姨娘身边的珍姑。可惜两老腿脚慢了一步,没追上。不过我后来交待他们,没事就在发现珍姑的地方多转转,一定可以再遇到她。” 说完,她疑虑地看着她,“你一直让我爹娘注意当年孔姨娘的事,莫不是……当中有何隐情?” 云九安只是笑道:“有些事我也只是猜测,待证实了一定告知姨娘。对了,二哥现在怎么样?都快过年,他没准备回京么?” 一提到云允衡,孙姨娘就绽开了笑脸,“前几日都收到他的信,说已经在桐宜买了宅子,还买了不少田地,明年准备考取功名,过得还不错。过年前如果无事缠身应该会回家。还叫我们明年开春无事可以去他那边小住呢。”苏丹小说网 “哎哟,二哥不错啊,照此说来,他是要在桐宜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