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她宠溺》 第一章:想和哥哥交朋友 “绵绵,咋们家就在这里。” 正值夏季,天气燥热的很。 从车里下来明明没有几分钟,李绵绵的后背就已经开始出汗。 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意识到是在和她说话才连忙点点头。 以前别人都叫她李木木,从来没有人叫她绵绵有些不太习惯。 “记住啊,绵绵。咋们家住在三号楼501。”蓝清婉握着她的手温和的和她说着。 “嗯嗯,记住了。” 李绵绵浑身有些僵硬,果然,已经有好几天了还是不习惯。 眼前这个长相温婉的女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虽说是亲生母亲却及其陌生。 “这边都是学区房,房子虽然老了些但离学校近。”蓝清婉边走边对李绵绵说:“咋们先住在这里将就一下,等你和弟弟都高中毕业就可以搬回原来的大房子了。” “没关系的。” 李绵绵再次木木的点点头回应。 她其实压根听不懂蓝清婉口中的学区房是什么意思,还说什么以后换回大房子,她觉得现在这里就已经够好了。 以前她住的是瓦片房,夏天的时候热得很,晚上都睡不好。 “绵绵啊,来吃个冰激凌,天气怪热的。” 李长风停好车子从后面走过来,将一个粉色的摸起来凉凉的东西放在她手上。 “水蜜桃味儿的,绵绵喜欢水蜜桃吗?” 李绵绵抬起头,看见爸爸小心翼翼的眼神一时间有些语塞。 她没有吃过冰激凌,也不知道水蜜桃是什么味道的。 但是如果说实话,爸妈肯定会难过。 从三天前再到现在,他们已经说了好多次对不起了,她其实知道他们愧疚。 他们每说一次对不起,都让她有些不舒服,好像什么压在自己的胸口闷闷的。 “挺喜欢的。” 李绵绵打开包装袋,小小的咬了一口惊喜的说:“好甜啊!还冰冰凉凉的。” 李长风这才放心,脸上也有了笑容。 她此时才发现,李长风的右手上还提着一个大大的盒子,她站在旁边都能闻到有一股甜丝丝的香味儿。 心里紧张的情绪缓解了几分,让她有一种期待接下来的新生活。 时间已经是傍晚,楼道里的光线有些昏暗。 夏日的晚风从楼梯口的窗户吹过来,带着一丝丝南方湿润的感觉。 到四楼和五楼的转角处,李绵绵看见那里有一个高大的黑影。 她下意识的朝蓝清婉的身后躲。 那个人的身形看起来有一米八往上,靠在栏杆上也不动弹。 一缕傍晚的余晖洒在他的侧脸上,莫名给人一种清冷孤寂的感觉。 明明正值夏季,却让她觉得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个度。 蓝清婉按亮楼道的灯,冷不丁的看到一个人吓了一跳。 等看清是谁这才开口道:“小晏,你怎么不回家站在这儿干什么?” 闻声,男生这才站直身子。 “蓝姨,李叔。”他唤了两声,回道:“出门忘记带钥匙了,在等开锁师傅过来。” “那小辞先来阿姨家坐会儿吧,他这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蓝清婉边掏钥匙开门,边对着他说。 “不用了蓝姨,人已经在路上了。” 等蓝清婉打开门转身看向他:“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好好的白T恤怎么黑了这么一大块。” 李绵绵站在蓝清婉身后,闻言小心的探出头打量对面的男生。 他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衣服上果然有一块黑色的污渍。 再往上看,他的脸上也多少蹭了一些东西。 “楼上张婆婆的自行车坏了,我给帮忙修了一下,不小心给蹭到了。” 回完话,男生的目光落在了李棉棉的身上。 不经意间,李绵绵的目光和她相对,看见他眼里似乎含着几分礼貌的疏离。 她有些发怔,直到被蓝清婉拉着手走进家门,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长得真好看。 蓝清婉又和他说了几句话,关上门的一瞬间,李绵绵看见他又恢复成了刚才的姿势。 也不知道为什么,李绵绵觉得他有些可怜。 和自己以前没人要的时候一样,像只落魄的丧家犬。 但是两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 李棉棉三人刚进屋,楼下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顾辞晏微微转头,果然跑上来一个瘦的跟根棍儿一样的少年。 “老顾!”那根棍儿看见他就笑:“今天这么好,都到这来迎接哥们来了?” “今晚出去吃,我没做饭。”顾辞晏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面无表情的说道:“去买几个馒头。” “不是,你打发乞丐呢?” 那男生一边吐槽一边嬉皮笑脸地把两块钱揣进兜里,探头看了眼六楼:“你怎么回事,站这里干什么?” 面对损友,顾晏辞说话简洁明了:“钥匙丢了,找不到。” “怎么就把钥匙丢了。” 那家伙手欠,一边问一边撅着屁股扣墙上的墙皮,差点没把手指甲扣没了。 他收回手,没心没肺的说:“咱们顾大神还有粗心大意的时候,少忽悠我啊。” 顾晏辞睚眦必报,闻言立刻不咸不淡地怼回去:“十七年来,终于会用成语了,可以,晏石楠同学没白活十七年。” 随后他才有些烦躁地回答问题:“和那傻逼打了一架,钥匙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哪个傻逼?” 没等顾晏辞回话,晏石楠立马反应过来:“你说的是顾南泽啊?” “你还记得那傻逼的名字。” 顾晏辞冷笑。 “切,大街上的那流浪猫流浪狗的名字我不也记得。”晏石楠用手拍了他一下:“说说吧,为什么打他?我听说你那傻逼弟弟也要去芮中?” 顾晏辞很显然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敷衍的回到:“都说是傻逼了,还惦记那傻逼干什么。” 晏石楠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听到对面屋子里面传来欢声笑语,紧接着便是小男孩儿的嬉笑声。 顾晏辞抬眸看过去,眉毛微微上挑。 ---- “姐,姐你快看这是我送给你的!” 餐桌上放着刚拆开的蛋糕,李绵绵手里拿着切蛋糕的塑料刀,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 一路上都听蓝清婉提起这个弟弟,李绵绵其实是很期待的,还给弟弟亲手做了一个弹弓。 蓝清婉见李绵绵一时间没反应,连忙握住她的手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李绵绵这才回过神,伸手接过弟弟送给她的礼物,是一个粉色的发卡。 “谢谢你。”说完伸手还摸了摸他的头。 “嘻嘻,姐你喜欢就好。” 坐在一边的李长风对着小男孩儿说:“李延,对姐姐好点知道吗?” 听了这话,李延昂首挺胸大声说道:“从今天开始,姐就是老大!” 李棉棉突然觉得好像这个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走到沙发边拿起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那个给李延的弹弓。 递给他:“这是姐姐送你的小礼物,算是给你的回礼。” 李延一看,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哇,我明天就拿去班里炫耀。” 等庆祝完吃完饭,一家人坐在沙发上,李绵绵突然想起来那个刚才站在楼道里的男生。 想也没想指着桌上吃剩下的蛋糕,对着蓝清婉说:“妈妈,我想给刚才那个哥哥也送一块蛋糕,可以吗?” 蓝晚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是说顾晏辞,便点头应道:“行,那妈妈陪你一块去。” “不用啦,我自己去就好。”李绵绵仰着头,一双杏眼清澈明亮:“我想跟哥哥交个朋友。” 蓝清婉见她坚持,也就没在说什么。 “行.....那妈妈帮你切蛋糕。” ----- 关上家门,捧着蛋糕转身,发现家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个人。 尴尬的是,此时两个男生都在看着她。 可是她只让妈妈切了一块蛋糕。 李绵绵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其实她原本就有点紧张。 这个哥哥本来也就不认识她,看起来又冷冷淡淡的,应该不太好接触。 她就是脑子突然一热,压根没考虑后面要怎么做。 晏石楠刚刚还在猜这家为什么这么热闹,没想到里面这会儿出来个人,一时愣住。 安静了两分钟,还是顾晏辞先开口:“今天是你生日?” 出乎意料的是,他语气很温和。 这让李绵绵稍微放松了些,点点头朝他走过去。 “哥哥。”她不敢走太近,离的还有一段距离,抬起手臂,将蛋糕捧到他面前:“你吃蛋糕吗?” 顾晏辞正要开口,旁边的晏石楠已经回过神,一脸笑嘻嘻地凑过去:“小妹妹,这个哥哥不爱吃甜的。你请我吃怎么样?” “谁说我不爱吃?”。 顾晏辞曲起食指抵着晏石楠地手腕微微一抬,随后弯下腰朝李绵绵伸出手,勾唇温声道:“哥哥吃甜的。” 第二章:招人喜欢 老小区的邻里情谊还算深厚。 因此顾晏辞对这整栋楼里的住户都了如指掌,和楼下李家尤其亲近。 前段时间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他上晚自习赶不回来,一直都是请蓝清婉帮忙给母亲送饭。 自然,他很清楚,楼下原本是一家三口,有个八岁的儿子叫李延。 不过他也知道,早些年李家还有一个女儿,只是很小的时候走丢了,这些年夫妻俩从来没停止过寻找。 先前看到李绵绵,顾晏辞还以为这是李家某个亲戚的孩子。 刚才听见屋子里面那么热闹,便能肯定这就是那个失踪的孩子了。 听说她丢了快十六年,所有人都没抱希望,不成想还真的找到了。 眼前的女孩儿差不多也十五六岁了,却小小一个跟十二岁似的,估计一阵风就能吹倒,可能以前过得很不好。 唯独那双杏眼又大又园,眼底漾着清澈的光。 顾晏辞其实不太喜欢和女孩子打交道,总觉得有些麻烦没耐心。 然而面对李绵绵,他突然有了十足的耐心。 “今年几岁了?”顾晏辞顺手从晏石楠的衣兜里掏出一个咸鸭蛋递给她,“听说过生日要吃鸡蛋,哥哥现在没有鸡蛋,但是这里正好有一个咸鸭蛋。” 晏石楠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兜,瞪大眼睛震惊地问:“我靠你怎么知道!” 李绵绵看了看晏石楠,又看向顾晏辞,没敢接。 顾晏辞轻飘飘瞥了晏石楠一眼,后者立刻摆摆手:“没事儿吃吧,就当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了。” “谢谢。” 李绵绵这才双手接过,回答先前的问题:“今天刚十五岁。” “那也只比我两小两岁啊。”晏石楠接茬道,“怎么看着这么……” “本命年,应该好好过个生日。”知道这人情商低,顾晏辞及时打断他,弯下腰对李绵绵说,“哥哥欠你个生日礼物,改天给你补上。” 不知是觉得诧异还是觉得疑惑,李绵绵小声重复道:“礼物……?” 顾晏辞:“以前没收过?” 李绵绵摇了摇头。 想了想,她又点点头。 见到亲生父母的这几天,她应该算是收了很多礼物。 顾晏辞没再多问,直起身时极轻地拍了拍她的头。 李绵绵垂着脑袋,温顺得像只小猫崽。 送完蛋糕之后没其他的事儿可以做。 不过顾晏辞大概看出来她想出来透透气,主动找了别的话题聊。 不知过了多久,开锁的工人终于赶过来。 没多久,门锁被弄开。 顾晏辞本想让李绵绵上楼进屋坐会儿,一回头,那丫头却已经不见人影。 - 李绵绵进屋时,看见蓝清婉的眼圈似乎有点儿红。 爸爸在李延房间辅导他写作业,此时两人都在卧室里,时而传出李长风的骂声。 桌上蛋糕只剩下三分之二,蓝清婉拿起塑料刀又切下一块,上面还缀着两颗草莓。 她将这块蛋糕递到李绵绵面前,柔声问:“绵绵陪妈妈说说话好不好?” 李绵绵捧着蛋糕乖巧地点头。 两人坐在餐桌前,全程安静地吃着自己的蛋糕,蓝清婉不说话她也就乖巧的不问。 期间蓝清婉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都好像找不到话题似的欲言又止。 李棉棉心里闷闷的,有些压抑。 吃完后蛋糕还剩不少,李绵绵试探地问:“刚刚那个哥哥家里还有一个朋友,我能再给他们一块蛋糕吗?” 她其实不是想送蛋糕,她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相处。 - “那女孩儿谁啊,没见你对别人这么温柔过。” 终于进屋,晏石楠大喇喇往沙发上一躺,侧过头,顾晏辞那双视野里装不下的长腿在他眼前晃动。 “你不是不怎么和女孩儿接触么?” “楼下失踪好多年的女儿,刚找回来。” 顾晏辞脱掉身上弄脏的衬衣扔在一边,往卧室走。 “卧槽!怎么回事?”晏石楠惊得从沙发上坐起,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被拐卖了?” “不知道。” 晏石楠啧了声,重新躺回去,感叹道:“估计过得挺不好吧。” 顾晏辞从卧室拿了干净的衣裤出来,凉凉瞥他一眼,正要说话,听见他又自言自语道:“看那瘦的样子,怎么也不像过得好。” “……” 顾晏辞走进浴室,关门的同时开口:“就你一天闲得慌。” 洗完澡出来,顾晏辞脑袋上顶着毛巾,上半身赤裸。 他穿衣时看起来清瘦,实际上肩腹都十分有力,肌肉坚硬紧实。 许是因为先前打了一架,再加上被热水蒸腾了一番,此刻他胸前与脊背上都留有红印,与冷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头发擦到一半,顾晏辞看见晏石楠正趴在餐桌上,出声问道:“你干嘛呢?” “哎——”晏石楠被吓了一跳,心虚地转身,“这……你不是不吃甜的么?我想着帮你吃了……” 顾晏辞想起自己放在桌上的蛋糕,停下动作,冷声道:“放那儿。” “干嘛啊。”晏石楠有些难以理解,“你又不吃,不是浪费了嘛。” 顾晏辞加重语气:“放那儿。”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晏石楠连忙跑去开门,一边还回头朝顾晏辞摆手:“行行行不抢你的,小气鬼。哥俩认识多少年了,还对人家这么冷漠无情。” 他打开门,低头一看,楼下的女孩儿手里端着蛋糕,发出猫叫似的细弱声音:“给你。” 听见声音,顾晏辞微微一顿,迅速背过身穿好衣服。 外边,晏石楠接过蛋糕,倚着门框调笑:“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怎么刚刚叫他还一口一个哥哥,到我这儿就不叫人了?” “……” 李绵绵抿紧唇,扭头就要跑。 晏石楠拽住她,啧了声:“我有那么吓人吗。” 似乎真的被吓到,李绵绵极力挣扎,扭过头时眼眶通红。 看见她这模样,晏石楠怔了怔,下意识松手:“你这……怎么还哭上了……我,我也没欺负你啊……” “滚屋里去。” 顾晏辞从后面过来,抬腿踢了他一脚,随手将门大大敞开。 “别哭,哥哥帮你教训他。” 李绵绵也没真的哭,就是有点儿怕。 她对异性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害怕。 先前刚见到顾晏辞的时候她也觉得怕,但现在已经不怕了。 因为他好温柔。 顾晏辞抬眸看了一眼楼道,躬身问道:“你想进来坐会儿吗?哥哥请你喝果汁。” 李绵绵看着他,有些犹豫。 男生弯腰凑近时带来一股清香的沐浴露气味。 从李绵绵的高度,恰好能看见他修长的脖颈,以及刚洗完澡后,微微湿润的喉结。 因为缺乏教育的缘故,她对性别概念的认知远不及同龄人,此时也没觉得盯着人家看有什么不妥。 她就是单纯觉得很漂亮,所以多看了几眼。 审美这种东西仿佛是大多数人的本能。 即便从来没有谁教过她究竟什么样才算美,但她就是知道,眼前这个人长得好看。 顾晏辞没催促她,依然保持弯腰的姿势,耐心地等着。 许久,李绵绵点了点头。 顾晏辞侧身让她进屋。 “那你先去沙发上坐会儿。” 李绵绵警惕地瞄了晏石楠两眼,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 顾晏辞进了厨房。 晏石楠自觉刚刚做了错事,不好意思跟小姑娘同处一室,站起身也朝厨房走:“哎,你做什么,让我帮个忙呗?” 临进厨房时,他侧头发现大门没关,顺口问:“你门怎么敞那么开?不关啊?” 顾晏辞从冰箱里取出几只橙子,淡淡道:“不关。” “啊?为啥?”晏石楠疑惑地问,“有谁要来?” 顾晏辞没立刻答话。 他将橙子洗净切好,拿出榨汁机。 直到榨汁机巨大的声音响起,他才侧身看向晏石楠,一脸看傻逼的表情。 晏石楠:“干吗?” “我不关门,”顾晏辞说,“是因为家里有只狗,吓得小姑娘不敢进屋。” “?” 反应一会儿,晏石楠大吼:“靠!你骂我!” 顾晏辞没理他,抬手从壁柜里取出一罐冰糖。 “你家里还有糖啊?”晏石楠问,“不是不吃甜的吗?” “嗯。”顾晏辞点头,“所以你以前吃的糖醋里脊可能是神仙变出来的吧。” 晏石楠嘿嘿一笑:“那可不,天上男神仙变的。” “嗯。”顾晏辞继续点头,“那你猜猜仙男用什么东西变的?” “……艹。你恶心不恶心?” “我让你乱想的?” “……” 晏石楠辨不过他,又想起先前的事儿,还是觉得过不去:“哎,你说她为什么只叫你不叫我啊?我还送了她咸鸭蛋呢。” “你长得太吓人。”顾晏辞漫不经心道,“或者我长得特别招人喜欢。” “哦……”晏石楠打量他片刻,点头说,“那你是长得挺招人喜欢。” 他啧了声,又道:“不过你两第一次见面就对她这么好,不会是看上人家小女孩儿了吧,你真畜生。” 顾晏辞不耐烦:“学不会说人话就去报个补习班。” “靠,你能不这么阴阳怪气?”晏石楠摸摸脖子,“不过还有这种补习班呢?我情商是有点儿低,上哪儿能学?” “社会大学。”顾晏辞说,“准备好医药费就行。” 晏石楠:“……我看你这张嘴才容易被人打。” 顾晏辞懒得跟他扯。 将冰糖隔水加热至融化,这时候正好果汁也榨好了。 李绵绵在回来的路上其实也喝过果汁,是在外面买的瓶装水,也很好喝。 她以为顾晏辞说的也是那种,直接拧开瓶盖就能喝的,没想到等了这么久。 不过这种鲜榨的果汁更好喝,有新鲜橙子的清香气。 她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水。 李绵绵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抿着,每喝一口就十分珍惜地舔舔嘴唇,一滴也舍不得浪费。 顾晏辞看她片刻,忽然回身又进了厨房。 再出来时,他手里拿着一只保温杯,轻轻放在茶几上,对李绵绵说:“一会儿把这个也带回去喝吧。” 晏石楠探头往厨房看,榨汁机里已经空了。 他瞪大眼睛:“卧槽,没我的份儿?” 李绵绵抬起眼睛看向顾晏辞。 “没事。”顾晏辞勾唇笑道,“他有病,不能喝果汁。”。 晏石楠:......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第三章:能当我的老师吗? 晏石楠气哼哼地躺进沙发。 李绵绵回头望他一眼,忽然伸手将保温杯朝他那边推了推,随后扭过头,继续安静地喝自己那杯果汁。 顾晏辞微不可察地扬起眉:“你不要?” 李绵绵摇摇头,从兜里掏出咸鸭蛋,低低道:“我还有这个。” “……”晏石楠坐起身,神情复杂:“这小孩儿……也太乖了吧。” 顾晏辞轻笑了声:“是挺乖。” 李绵绵垂着脑袋,耳尖微微发红。 以前也有人夸她乖巧,但都没有顾晏辞这样的语气。 令她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仿佛泛着痒。 顾晏辞在她身前蹲下来,从她手里拿过那只鸭蛋,在桌角磕了磕,剥出一个圆溜溜的小孔,露出里面嫩白的蛋清,然后才递还给她。 李绵绵有些不解。 “哥哥去给你拿个勺子。” 顾晏辞起身,很快就拿了个小勺子过来,对她说:“用这个舀着吃。” “啊……” 李绵绵将勺子比划了一下,恰好能从那个孔里戳进去。 “原来是这么吃……”她喃喃地说。 “嗯?”顾晏辞问,“以前怎么吃的?” “就是,剥了壳。”李绵绵说,“一口一个。” 顾晏辞失笑:“一口一个?” “嗯。” 李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偷偷吃的……怕被发现……” 其实就偷吃过那一次,也不是鸭蛋,而是很小的咸鸡蛋。 因为差点被发现,没来得及嚼就吞了下去,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不说,还差点儿被噎死,所以再也没偷吃过。 后面的话李绵绵不打算说。 以前没有概念,现在她才知道,那样的自己是可怜又狼狈的。 她莫名不想让眼前的哥哥知道自己那些狼狈的事情。 好在顾晏辞也并未多问。 “那以后不要再一口一个了,会噎着。”他道:“以后不用偷偷吃。” “……” 不知道为什么,李绵绵忽然觉得委屈。 就在他说“以后不用偷偷吃”这句话以后。 从见到亲生父母,一路跟他们讲述以前的生活,听他们讲述未来的生活,再到回家看见对她友好的弟弟,她都没这么委屈过。 现在却因为一个小小的咸鸭蛋,因为这个哥哥的一句话,而觉得分外委屈。 “怎么了?”顾晏辞没想到自己会把人惹哭,一时愣怔:“哥哥说错话了?” 他连忙抽了几张纸,动作轻柔地给她擦眼泪:“不哭,哥哥给你道歉,对不起。” 他越这样,李绵绵反而哭得越发厉害。 似乎想要将积累了十多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见她哭得都抽抽了,顾晏辞干脆屈起一条腿跪在地上,凑近去,轻轻拍着背给她顺气。 晏石楠也没见过这种阵仗,束手无策地站起身来。 随后他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蓝清婉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正呆呆地盯着崩溃大哭的李棉棉。 晏石楠担心她怪罪顾晏辞,两步走过去,想要解释一下。 “好了好了。”顾晏辞没发觉这边的情况,仍在低声安慰着,“都过去了。” 李绵绵哭得头晕,又觉得丢脸,急切地想要找一个什么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于是她不知不觉埋进了顾晏辞怀里。 女孩儿软软的,看起来很脆弱。 顾晏辞其实不太会安慰人,车轱辘地说了几句,后面干脆沉默,任由她把眼泪和鼻涕都蹭在自己新换的衣服上。 门口,晏石楠将刚刚的事情讲了一遍。 蓝清婉若有所思地点头:“可能还是得和同龄人在一起才能放松。” 晏石楠没听懂她的意思,咽了口唾沫道:“那您千万别怪顾晏辞……他本来也是好心……” “没怪他,怎么会怪他。” 蓝清婉牵起嘴角,拍了拍晏石楠的肩,声音也有些哽咽:“我是感激他……绵绵从我们那天找到她就一直闷闷的,不哭也不闹……明明受了那么多委屈,可她就是……就是什么都不肯说……我和她爸爸担心了一路……哭出来好,哭出来好啊……” - 李绵绵缓过劲时,蓝清婉已经离开。 看见顾晏辞胸前那一大片湿润的污渍,她愧疚地扯住他衣摆:“我,我帮你洗……” “不用,丢进洗衣机就行。”顾晏辞细致地帮她擦干净脸,“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李绵绵点点头:“对不起……” 顾晏辞没问她为什么哭,只伸出手道:“鸭蛋已经凉了,哥哥去给你热一热。” 进了厨房,他刚把鸭蛋放进微波炉,晏石楠也狗皮膏药似的贴进来。 “绝了。”晏石楠靠着墙感叹,“我们顾晏辞居然还有这么好脾气的时候,衣服皱成这样了还想着给人热鸭蛋。之前校花都摔你面前了,你不是还嫌脏手懒得扶?” “别人说这话还行。”顾晏辞道,“你说这话就像只没良心的狗。” “哎怎么动不动就骂人呢。”晏石楠啧了声,“不过我其实能理解你为啥对这小姑娘这么好。一来呢,小姑娘确实可怜,二来呢,以前阿姨在世的时候,蓝姨也确实没少帮忙,咱做人得知恩图报——我说的对吧?” 顾晏辞没答话。 安静片刻,晏石楠突然想到什么,大声说:“我靠!你对我好不会也是因为感恩吧?不会吧不会吧?我们只是纯洁的兄弟情对吧?” “……”顾晏辞一手捂住耳朵:“在说话就给我出去。” - 天色彻底黑下来时,顾晏辞将李绵绵送回了家。 这会儿李延已经睡着了,父母还坐在沙发上等她。 蓝清婉也能安心地给女儿介绍这个家。 李绵绵被带进自己的房间。 这个小屋子比她在梦里幻想的房间还要美好。 粉色的大床宽敞又漂亮,飘窗处摆了满满一排毛绒玩偶,衣柜里竟然还挂着从幼儿时期到少女时期的衣裳…… 不论是在以前的房子还是现在的房子,父母从来没忘记给她准备一间房,即便他们以前甚至都不能确定能不能找到她。 此时此刻,李绵绵才寻到了几分令人安心的归属感。 这天蓝清婉没回主卧,抱着她睡了一晚。 隔日,夫妻俩开始计划之后李绵绵读书的事。 好在她刚好初升高,这儿又是学区房,入学倒是不困难。 麻烦的是,李绵绵以前住在深山里,教育水平本来也不高,更别说她那三年初中根本就念得不完整。 李长风担心她开学后跟不上,提议给她找个家教老师,趁着放暑假补一补。 蓝清婉则比较在意李绵绵的情绪,再三思索后,决定问问孩子本人的意见。 李绵绵是很愿意学习的,只是没有太多机会。 以前养育她的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对她不好也不坏,就是给口饭吃,不至于饿死的程度。 但老太太年龄大了,有时候人很糊涂,情绪也阴晴不定。 好的时候,她就能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上课,不好的时候,老太太就会把她从学校拎回去,让她下地里干活。 还有每逢秋收季,大部分孩子也都是念不了书的。 所以蓝清婉一提这事儿,她立刻就点头答应。 之后,夫妻俩趁着下班时间找了好几天老师,但都没找到合适的。 因为李绵绵需要的不是提高,也不是初升高的衔接。 她需要有人把初中内容完完整整地给她讲一遍,讲了之后,还得辅导她做作业。 这不需要从早讲到晚,但需要从早陪到晚,再中间穿插着讲一会儿。 可外边家教按时计费,这么一算,实在很划不来。 即便家里能出得起这个钱,也没有人愿意每天过来待那么久。 “如果有个熟人就好了。”李长风头疼地说,“可这人也还得挑。绵绵性子软,我怕再遇上个人品不好的偷偷欺负她,咱也不知道……” 蓝清婉被他这话启发,忽地眼睛一亮:“哎!咱楼上不就住着一个合适的熟人吗!” “你是说小晏?”李长风思索着,“小晏确实不错,知根知底的,住得近,成绩也好——听说他学习也一直很好年纪第一?这趁着他放暑假,正好也有时间……” “而且小晏缺钱。”蓝清婉叹了口气,“这孩子实在辛苦。他一未成年,出去打工能挣几个钱?咱就让他过来教绵绵,可比在外边轻松得多。” 她越说越激动:“就这么定了,咱周末请小晏过来吃顿饭,再好好跟他谈谈这事儿。” - 周六,夫妻俩从中午就开始准备饭菜。 蓝清婉让李绵绵去跟楼上的哥哥说,提醒他晚上过来吃饭。 但她跑了好几趟,隔壁屋里一直没有人。 后来她担心错过,干脆坐在门口的楼梯上等。 顾晏辞到了傍晚才回来,手里抱着一个比他还要大的白色兔子玩偶。 这兔子太挡视线,导致他走到门口才看见旁边还坐着个人。 迎上他的目光,李绵绵立即站起身,张口唤道:“哥哥……” 顾晏辞忽然把兔子玩偶塞进她怀里,打断了她的话。 “之前说好的,生日礼物。” 小姑娘被偌大的玩具兔子吓到,差点儿没站稳。 顾晏辞顺手扶她一把,弯腰笑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只买了这个。等到明年过生日,哥哥再送个你喜欢的。” 李绵绵费劲地将玩具兔子扛起来,小心翼翼不让它沾到地面。 “这个,我就很喜欢。”她轻声说,“我晚上睡觉也会抱着它的。” 顾晏辞摸了摸她的头。 李绵绵仰起脸望着他,再次唤了声:“哥哥。” 空旷的楼道内,顾晏辞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嗯?” 李绵绵纠结片刻,才开口道:“妈妈说,想请你当我的老师。” 顾晏辞微微诧异:“什么?” 之前蓝清婉只说让他过去吃饭,他还以为是要庆祝李棉棉回家,没想到原来还有别的意思? “我学习不好,找不到合适的老师……但是我,我会很认真的……”。 李绵绵低下头,抿着唇扯了扯他的衣摆,嗫嚅地问:“哥哥……你能当我的老师吗?” 第四章:哥哥,永远偏向你 李棉棉说完觉得自己有些自作主张,因为父母并没有让她说这件事。 只是她担心顾晏辞嫌弃自己太差劲,就想提前求求他。 她犹豫了好多天,一直没有勇气。 直到今天他送自己礼物。 这一瞬间,她忽然有了有一种恃宠而骄的情绪。 觉得,好像只要自己厚颜无耻地开口了,他就一定会答应。 顾晏辞眸中映出了她的影子,影子周遭是温润如水的波光。 李绵绵看着他,内心充满说不清的肿胀感。 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后,她第一次找到安全感,不是在父母身上。 而是这个陌生的楼上哥哥身上。 但顾晏辞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可能是因为问题太突然,他犹豫片刻才应声:“这个我会和叔叔阿姨商量。” 李绵绵此时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哦......” ----- 两人进屋,爸妈还在厨房里忙活。 桌上已经摆满了菜,李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听见声响,他朝门口望了一眼,随后看见李绵绵的怀里抱着一个白色兔子玩偶,一脸的微笑也不说话。 李绵绵有些疑惑----这小家伙今天怎么笑的这么的瘆人。 之前每次吃饭之前,他都要缠着自己陪他玩游戏,今天竟然这么乖。 顾晏辞熟门熟路地拿出拖鞋换上,看起来不是第一次来。 李绵绵跟在他身后,反而她倒是像个客人。 去厨房打过招呼,顾晏辞顺便把菜端了出来。 没多久,五个人整整齐齐地坐在桌前。 李延拿着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戳着戳着不小心筷子掉到了地上。 李绵绵看过去,刚要帮忙把筷子捡起来。 “李延!”李长风严厉的声音响起:“吃饭就好好吃,筷子是用来玩的吗?” 李延嬉皮笑脸的对着李绵绵道了声谢,才转头和李长风说:“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 蓝清婉温声劝道:“小延,今天你晏辞哥哥在呢,乖乖吃饭。” 这句话很管用,李长风拿起放在旁边干净的筷子,埋头扒饭。 李绵绵看看弟弟,又看了看顾晏辞。 本以为这小家伙整天活蹦乱跳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他竟然害怕这位楼上的哥哥。 “它就是这个样子,一天就想着玩,不用理他。”哄完李延,蓝清婉给顾晏辞夹了块红烧肉:“尝尝阿姨做的红烧肉。” 顾延辞捧着碗接过:“谢谢蓝姨。” 饭吃到一半,蓝清婉朝李绵绵使了个眼色,让她给顾晏辞倒饮料。 厨房里有鲜榨的水蜜桃汁,李绵绵点点头,端起顾晏辞的杯子就跑。 她过去的时候风风火火,回来的时候却小心翼翼,两只手紧紧抓着玻璃杯。 短短几步路,她都走的额头冒汗,生怕不注意给摔了。 这主要是由于她以前为摔坏碗这事儿挨过打,所以但凡易碎的容器里装了东西,她就下意识紧张。 然而刚转出厨房,她手里一下子空了。 ----是顾晏辞起身将杯子接过去了。 他人长得很高,站在座位上,稍稍一探手就能挨到她。 那只手足有她两个手掌那么大,手指修长有力,不经意触及到她手背时,传来炽热的温度。 有那么几秒,李绵绵感觉自己心跳得极快。 等她回到座位上,李延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还特别礼貌得说了一声:“我吃饱了,回屋玩去了。”说完哒哒哒跑了。 李长风站起身对着蓝清婉说:“我去看着那小子,你和小辞好好聊。” 卧室门被关上,里面传来李延得声音:“我今天这么乖,你还让我写作业,放过您亲爱得儿子吧!” 蓝清婉不好意思得对顾晏辞笑了笑:“这小孩子都贪玩.....” 顾晏辞完全没放在心上,他放下筷子,安抚似的看了眼李绵绵,随后才问道:“阿姨今天让我来,是想和我谈谈给绵绵补课的事情吧?” 蓝清婉微愣:“这.....你都知道了啊?” 顾晏辞点头:“绵绵刚才和我说过了。” “哦......那......” 蓝清婉把李绵绵以前的学习情况大概说了下,继而踌躇着说:“我们主要就是,想问问你暑假有没有时间.....你要是没时间,我们也不强求.....” “我有时间。”顾晏辞没什么犹豫地说:“就看阿姨您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李绵绵呆呆地看向他。 先前问的时候顾晏辞没立刻回答,她还以为他不会答应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就应下来。 “我们倒没什么要求,就是得麻烦你多照顾照顾绵绵。”蓝清婉说:“我和你李叔还得上班,小延呢我们给他报了补习班,平时就剩绵绵一个人在家,这边很多东西她还不会用,我和你叔叔都担心万一出点什么事儿.....” “您放心。”虽然蓝清婉说得很委婉,但顾晏辞还是听出了话外音:“我暑假不忙,可以一直陪着她。绵绵的这个情况,也确实需要长期补习。” 蓝清婉松了口气:“那真是多谢你了啊.......” 顾晏辞:“阿姨您客气了。” 蓝清婉本来还想谈一下补课费的事情,但是碍于李绵绵也在这儿,她不想当着孩子的面提钱,便打算另找个时间谈谈。 卧室内,不知李长风说了什么,李延也不鬼哭狼嚎了。 吃完饭,蓝清婉让李绵绵带着顾晏辞去书房,好让顾晏辞了解下李绵绵的学习情况。 收拾碗筷时,蓝清婉注意到书房门没有关,门口还特意放了个凳子抵着,便示意李长风看。 李长风嘴角带笑,低声道:“这孩子咱们看着长大的,那人品肯定是没问题的。” ---- 书房内,台灯的光亮将书本上的字迹映得十分清晰。 回忆起曾经低瓦数的黄昏白炽灯光,分明也就是数日以前的事情,却已然恍如隔世。 每当坐在这个房间里,李绵棉就会想,其实她来之前有想过弟弟会哭闹,但好像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这个书房以前一直都是李延写作业的地方,现在却有一大半改成了她的。 李延就算是这样也没有表达过不满,这个家似乎也很不错呢。 但是有时候她还是会想,李延会不会觉得是“她抢走了他的爸爸妈妈”,或者“有了她爸爸妈妈的爱也分走了一半”的想法。 唯独在面对顾晏辞的时候,她觉得要安心的多。 因为顾晏辞不属于这个家,她不需要有那个负罪感,虽然有些无耻。 察觉倒她的心不在焉,顾晏辞停下翻书的动作,出声问:“为什么走神?” 李绵绵抿了抿唇,扭头看向他。 半晌,她才低声道:“哥哥以前........和李延的关系不好吗?” 问完,她就开始在内心谴责自己。 感觉自己犹如正在吃醋的小气鬼。 “嗯?”顾晏辞勾起唇,许是觉得有趣:“我要是和他关系好,你要怎么?” “.....我不怎么......”李绵绵悄悄摸了摸发烫的耳朵,闷闷地说:“我就是......怕他会觉得是我抢走了本属于他的东西.....” 才不是----李绵绵再一次在内心谴责自己----她分明就是在试探他,想从他那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屋内一片安静。 顾晏辞合上书:“我和他关系一般,他可能看着我长得凶不怎么敢和我说话。” 李绵绵好奇:“为什么?” 顾晏辞笑了笑:“小孩儿都怕我。” “可是我就不怕你啊。” 下意识说完,李绵绵有些难为情地补充道:“我觉得哥哥很好啊,为什么要怕你.....” “是吗?”顾晏辞故意板着脸吓她:“我其实很凶的。” 李绵绵:“但是哥哥没对我凶过。” 顾晏辞不可置否地弯了下唇。 李绵绵盯着他看,内心突然冒出一股冲动。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很小,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但我觉得.....哥哥有一点.....偏向我。” 似是觉得好笑,顾晏辞轻拍了下她的脑袋。。 “对。”他声音带着几分不正经的逗弄,哄小孩一般的说:“哥哥,永远偏向你。” 第五章:会变成丑八怪 李绵绵呼吸顿了一拍。 她现在脑子热烘烘的,里面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想什么,便低着头假装自己在认真看书。 顾晏辞完全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继续给她讲着暑期的补习计划。 他做事情很有条理,一边说一边列出详细的日程表,令李绵绵有一种回到了学校里上课的错觉。 待他离开,李绵绵又捧着日程表看了许久。 顾晏辞的字迹工整又漂亮,蕴含着与他外貌不符的循规蹈矩。 在他这样的年龄,这字体几乎称得上刻板。 但李绵绵看不出那些。 她只觉得这个字很好看,纸面留下的墨迹也散发出好闻的气息。 片刻后,李绵绵撕下一张薄薄的草稿纸蒙在日程表上,怀着崇拜的心理,用铅笔一笔一划地临摹顾晏辞的笔迹。 ------ “我妈那字写的跟蚂蚁上树似的,和你形成鲜明对比。” 顾晏辞刚回家便接到了晏石楠打来的电话。 “不过你今晚怎么没过来?你不在,我妈趴在那儿算了半天的账都理不明白。” “有点事儿,”顾晏辞按下免提,将听筒挂回去,“我不是提前跟晏阿姨说过吗?” “你跟我妈说了又没跟我说,我还等着你下班撸串儿呢。”晏石楠啧了声,“不是我说,你能不能去买个手机?小灵通也行啊!这破座机打一晚上都没人接。” 顾晏辞:“没那个闲钱。” “你等着,”晏石楠说:“兄弟明年一定攒钱给你买一个。” “你这句话都说了两年了。”顾晏辞不想和他扯皮,“没事儿就挂了,省话费。” “哎哎哎等会儿!”晏石楠连忙说:“顾神仙!我就想问你明天还来不来!” “来,但是可能以后都会晚一点过来。” 顿了顿,顾晏辞语气变缓:“蓝阿姨让我帮她女儿补习功课。” “啊?”晏石楠讶然道:“让你给补习啊?” “嗯。” “不是,你也就是一高中生......”晏石楠砸吧砸吧嘴:“你这高中都还没毕业呢,你能补啥?至少得找个大学生吧,他们咋想的?” “初中内容,我怎么就不能补了?”顾晏辞不悦地皱眉:“大学生不一定讲的有我好。” “嘶----” 想了会儿,晏石楠感觉无法反驳:“好像也是哈。” “那他们给钱吗?”他继续问,“给多少钱啊?” 顾晏辞不在意地说:“没谈这个。” “卧槽,不会想白嫖吧?” “你是不是闲得慌?”顾晏辞说着就要挂电话,“挂了。” “别别别!没说完呢!”晏石楠嘴皮打架似的飞速说道:“我这不是为你好嘛!你给她家小姑娘补习那你别的工作得辞了吧?那不就剩下我妈这儿得夜班了吗?” “他们要不给钱你开学以后怎么办啊?你一个未成年找个工作不容易,你......” “就算不给钱也是应该的。”顾晏辞不耐烦的打断,“以前蓝阿姨帮忙照顾我妈,我也没给过钱。” 晏石楠顿时熄火了:“啊.....那.....” 顾晏辞声音淡淡的问:“还有事儿吗?” “没.....” 挂断电话后,顾晏辞深深吸了口气,推开旁边的那扇门。 他抬手摁开关,站在门口凝视着对面那副黑白照片,默然伫立良久。 ----- 补习从第二天就正式开始了,课本和习题册也都有现成的。 顾晏辞初中毕业后直接升了本县的芮中,李绵绵也即将通过父母打点的关系进入芮中。 这么一来,以后她做的试卷都可能会是顾晏辞做过的。 “芮中是咱们县最好的高中,如果不认真学,去了以后很可能会靠倒数第一。” 施完压,顾晏辞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李绵绵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此一举。 毕竟小姑娘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怎么也不像调皮捣蛋的学生。 于是他又软下声音安抚道:“但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你不会靠倒数。” “嗯。”李绵绵板着脸,严肃地点点头,“我一定认真学习。” “.......” 顾晏辞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想笑。 然而李绵绵并不是虚假承诺。 她真的非常用功地在学习。 若不是亲眼所见,顾晏辞很难相信有人能在学习时达到这样地专注程度。 晏石楠如果能有这小姑娘万分之一的努力,也不至于只上了职高。 一整天下来,顾晏辞发现李绵绵其实很聪明,记性也好,什么东西都能一点就通。 而且她的基础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以前学过的东西都掌握的很好,只是有些地方没学过。 下午六点半,蓝清婉下班到家。 听见动静,顾晏辞募地抽走了李绵绵手中的笔。 “嗯?” 李绵绵疑惑地抬起头。 “休息一会儿。”顾晏辞朝门外抬了抬下巴,“你妈妈回来了。” 李绵绵将手里地本子推了推:“作业还没写完呢。” “一会儿再写。”顾晏辞站起身,拎着她地后衣领提了提,“起来活动活动,吃点东西。” 李绵绵顺着他的力道离开椅子,继而有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顾晏辞好气又好笑:“没发现你还是个好学生啊,再不休息你就该近视了。” “啊!”李绵绵想起以前那位戴着黑框眼睛的女老师,好奇的问:“近视了就会戴眼镜吗?” 她抬起手,在眼前比划出两个圆溜溜的圈:“就像这样吗?” 顾晏辞轻轻勾了下她翘起的小指,低笑道:“对。” 李绵绵使劲瞪大眼睛:“那我戴眼镜会好看吗?” “丑。”顾晏辞摇摇头:“还会变成丑八怪。” 李绵绵悻悻地放下手,刚瘪了下嘴,突然反应过来,望着他问:“哥哥,你是要走了吗?” 顾晏辞笑容淡了淡:“嗯,对啊。” 李绵绵还想说点什么,蓝清婉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立刻乖乖地唤:“妈妈。” “唉。”蓝清婉瞟了眼桌面,随后笑着看向顾晏辞:“小晏留下来吃晚饭吧?” “谢谢蓝姨。”顾晏辞礼貌地说:“但我就不打扰了,一会儿还得去晏阿姨那边。” “奥。”蓝清婉点点头,又指了指李绵绵:“绵绵今天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顾晏辞说:“她很聪明,学的很快。” 李绵绵立刻接道:“哥哥教的特别好。” 顾晏辞勾了下唇:“绵绵学习很专注。” “哥哥对我特别有耐心。” 仿佛夸不够似的,李绵绵说着扭头就朝顾晏辞鞠了一躬。 “.......” 顾晏辞微微一惊,连忙把她拉起来。 蓝清婉笑吟吟地看着两人,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临走时,顾晏辞忽地想起什么,对蓝清婉说:“蓝阿姨,以后您不用早起做午饭,我可以做。” “这......” 蓝清婉其实也想过,能不能中午抽点时间回来做饭。 李绵绵和顾晏辞都还在长身体,每天吃剩饭也不好。 但她公司离得也不算近,实在没办法抽出空。 如果能让顾晏辞做饭,那自然能解决问题,可是顾晏辞也只是个十七岁地孩子...... “我自己在家的时候也得做饭。”看出她犹豫,顾晏辞弯唇笑着道:“我也快十八了,再说在蓝阿姨家做饭,还能吃的比我以前好。” 听见这话,蓝清婉顿时卸下2心里包袱,拍了拍顾晏辞的肩膀:“行,那蓝姨每天都给你两买好吃的----明天我就去买小龙虾去!” ------ 顾晏辞离开后,蓝清婉在厨房做晚饭。 李绵绵无所事事地在客厅晃荡了两圈,还是没忍住回书房继续写作业。 刚拿起笔,想起顾晏辞说的话,她立刻把背挺直。 -----哥哥说戴眼镜会很丑。 李绵绵翻开新买的文具袋,里面有个小镜子。 她凑过去照了一会儿,然后后=使劲搓了搓脸。 ----好丑。 瘦就算了,还黑黄黑黄的。 李绵绵将背挺的更直,把书也往前推了推。 她真的丑的不能在丑了。 再丑.....就不配和哥哥站在一起了。 之后做作业李绵绵很专心,时不时就想照照镜子。 直到晚上睡觉,她脑子里都还在想自己为什么这么丑。 明明爸妈甚至李延都长得很白,就她黑。 “唉......” 李绵绵幽幽地叹了口气,心想,既然已经这么黑了,那也没办法。 她扯了扯手臂的皮肤,暗暗决定要多吃点饭。 万一,长胖之后,皮撑开了,就能变白呢?想着想着,她记起顾晏辞说要自己做午饭的事情,于是又开心起来。 哥哥榨的果汁都那么好喝,做菜也一定特别好吃。 期待着明天的午饭,李绵绵兴奋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大早,她脸都没洗就跑去敲楼上的门。 顾晏辞正好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脑袋上顶着一个白色的毛巾。 李绵绵仰起头,便看见他头上的水珠顺着脖子流下来在到锁骨。 “吃饭了吗?”顾晏辞擦了擦头发,声音带着刚起床时的喑哑。 “妈妈让你过去和我们一起吃。” 李绵绵盯着他,杏眼里有水汪汪的光泽。 她咽了口唾沫,问道:“哥哥,我们中午吃什么?” “.......” 顾晏辞动作一顿。 他笑起来,眼尾微微上挑,连带着那颗小痣也生动了几分。 “怎么这么馋。”他懒散地倚着门框,“早饭都还没吃,就想着中午了?” 李绵绵背着手搓了搓,有些不好意思:“你做的比较好吃。” 顾晏辞微微扬眉:“你都没吃过,就知道我做的好吃?你妈妈做得不好吗?” “不是......妈妈做的也很好吃,但是......” 李绵绵抿了抿唇,随后忽然踮起脚,费劲地想要凑近他。 顾晏辞垂眼看她一会儿,捂着毛巾低下头,侧耳靠过去。 李绵绵看见他湿漉漉的耳廓,伸手扶住门板,另一只手抵在嘴边挡着,低低地说:“妈妈的水蜜桃汁.....” 她闻到顾晏辞头发上清香的气味,话音一顿,募地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顾晏辞的视线从眼尾扫过来:“嗯?”。 李绵绵回神,攥紧手指,好半晌才补完后半句:“没有哥哥的橙汁好喝......” 第六章:木木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天这个上午非常难挨。 十点钟左右,顾晏辞结束讲课,让李绵绵自己做习题。 自此她便开始频繁地走神,总是回忆起早饭前与顾晏辞的交谈。 那时,他听完自己的话,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她许久,继而微微颔首:“行。” “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直接说。” 顾晏辞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哥哥能满足你的尽量满足你。” 李绵绵听见他从胸腔内发出的低沉的笑声-----“以后每天都给你榨果汁喝。” 他以为自己说那些话是在向他要果汁喝。 所以今天讲完课,他就回到楼上去榨果汁了。 楼上楼下的两扇门大大敞开,吵闹的榨汁声穿过楼道传进书房。 李绵绵长长地吐了口气,歪头枕在桌面上,发着呆。 过了会儿,她犹犹豫豫地将手探到刚才顾晏辞待过的位置。 那里放着他带过来的两本书,滑溜溜的封面塑料膜上,还残余着他小臂停留过的温度。 这一刻,李绵绵内心再次涌现出被填满的肿胀感。 顾晏辞所说的那句话,让她想起《一千零一夜》童话书里的阿拉丁神灯。 只要她许愿,他就会给予满足。 她以前只是一颗擅自生长的野草,不管是谁经过都可以上来踩一脚,踩完也不会给她留下一丁点儿目光。 但现在她在地下宫殿里寻到了宝。 她不再是颗野草。 ----- 榨汁机的声音停下来。 李绵绵担心哥哥过来看见自己没有认真做题会生气,连忙集中注意力。 然而做完了这一整页,顾晏辞还没过来。 纠结片刻,李绵绵放下笔,起身离开书房。 楼上门开着,她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没看见人,便蹑手蹑脚得继续往里走。 转过墙角,顾晏辞高大挺拔的背影显现出来。 他左手抬起,座机听筒贴在耳边,正在打电话。 李绵绵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唤他,顾晏辞也同时出声:“求我干什么?没我不是更好?” 他语气十分恶劣,夹杂着两声嗤笑:“祝你幸福,记得打钱。” 紧接着,听筒被放了回去。 李绵绵莫名心虚,连忙退回墙角后方。 等待片刻,顾晏辞的脚步声响起,随即出现在她视野内。 李绵绵装作刚来的模样,一边往前走一边喊人:“哥哥。” 顾晏辞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停顿两秒才回神,侧头朝她看来时,漆黑的瞳孔内还带着未散的戾气。 但李绵绵没注意到。 她心里有些慌,没敢和他对视。 顾晏辞很快就整理好情绪,温声问:“等久了?” 李绵绵抬起头,目光凌乱地在他脸上扫了一圈,脱口道:“哥哥,我好饿。” “这么早?”顾晏辞愣了愣,将橙汁端给她,“那你先喝点这个垫垫。” 李绵绵捧着杯子回到楼下书房,心里有些愧疚。 因为她的话,顾晏辞过来后就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听着厨房里哗啦啦的流水声,李绵绵简直坐立难安。 她侧首凝视他带来的书,上面那一本的封面写着“奥数教程”。 这一早上,顾晏辞一直在忙,忙着给她讲课,给她榨果汁,给她做饭。 到现在,他还没翻开过这本书。 李绵绵深深吸了口气,突然放下杯子,抱起两本书往厨房跑。 没等顾晏辞反应过来,她就把书塞进他怀里。 顾晏辞捏着书,有些许错愕:“怎么.....?” “哥哥,我现在不饿了。”李绵绵再次把书往他那边推了推,“你和我一起看书吧。” 闻言,顾晏辞忍俊不禁地弯起嘴角:“怎么你是气球变的吗?泄口气就饿,吹口气又饱了?” “不是......”李绵绵低下头,“我刚刚骗你的。” 顾晏辞眉梢微动:“嗯?” “我刚刚.....听见你打电话了.....”李绵绵有些胆怯地捏着衣角,声音小的像蚊子,“我怕你发现,怕你生气....我很害怕,又很慌,就乱说的....我其实不饿.....” 回想起刚刚的通话,顾晏辞笑容微敛:“你听见什么了?” 李绵绵觉得他这个语气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声音越发小:“听见你.....叫他记得打钱。” “......” 顾晏辞嘴角微微上扬:“就这个?” 李绵绵脑袋啄了一下,是个点头的动作。 “把你吓到了?”顾晏辞瞅着她战战兢兢的模样,骤然生出一点恶趣味,“怎么样,我说过哥哥很凶的吧?是不是很像黑社会?” 李绵绵茫然地看向他:“黑社会是什么?” “......” 瞬间就没了开玩笑的心思。 顾晏辞叹了口气:“是坏人。” “奥。”李绵绵摇摇头,“那我觉得不像,哥哥不是坏人。” “也是。”顾晏辞轻轻敲了下她的头,“哥哥给你当牛做马,一点坏人的尊严都没有。” 他把书递给她:“还是帮哥哥放回去吧,米都下锅了,索性咱们就早点吃饭,吃完再看书。” 李绵绵讪讪的:“奥。” “趁着时间早,哥哥给你做点好吃的。”顾晏辞弯腰打开冰箱冷冻室,吩咐道:“你再去做两篇习题,等一个小时就能吃饭了。” “好。”李绵绵听话地回到书房。 半个小时后,她完成习题,又在草稿本上画了一会儿画,是在百无聊赖,便跑去厨房看顾晏辞做菜。 他今天穿了件宽松得长袖T恤,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劲瘦的小臂。 厨房温度高,将他后背的衣裳浸出一片深色的汗渍。 李绵绵拿着扇子给他扇风。 顾晏辞回头看了眼,笑道:“别扇了,累不累。” 李绵绵很固执,听了话,手臂上下摆动更大:“我不累。” 顾晏辞只好由她,重新背过身去。 少年人脊背瘦削,两扇肩胛骨明显地凸起。 他的手臂还不如堪堪比晏石楠那瘦猴还要细。 李绵绵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发堵。 不知是因为天生还是环境所致,她一向能够非常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人的情绪变化。 所以即便顾晏辞便面上仍是笑,她依然能感觉出来,自从接了那个电话,他就不太高兴。 有些说不清的落寞。 “哥哥。”李绵绵忍不住开口,“之前那个人,是欠了哥哥的钱吗?” “嗯?”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这个,顾晏辞含糊地答着:“差不多吧。” 李绵绵愤愤地说:“那应该催他快点给你还钱。” 顾晏辞盖上锅盖,侧过身问:“为什么?” “哥哥要是有钱了,就可以多吃一点饭。”李绵绵伸出自己的手臂,“妈妈总是说我太瘦了,但是哥哥也没比我胖多少。” 这话又是胡说的。 她其实就是想找个借口问问先前给他打电话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惹他不开心。 可是又不敢直接问。 顾晏辞瞅着她那小身板儿,觉得荒唐:“我一手能拎两个你。” “.....” 李绵绵放下手“哦。” 顾晏辞难以自制地发出几声笑:“整天操心这些有的没的,我看你真要考个倒数第一。” 李绵绵瘪了下嘴:“才不会。” 顾晏辞不可置否地勾着唇。 锅里还得烧一会儿,他从冰箱里拿了几个桃子洗干净,递给李绵绵说:“出去待会儿,里边热。” 她接了两个,还给他留了两个,一边啃一边闷闷地往外面走。 顾晏辞跟出去,倚在餐桌旁看她须臾,忽然道:“其实那个人没有欠我钱。” “啊?”李绵绵咬着桃子,怔怔地看向他。 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顾晏辞莫名放松下来:“那是我爸。” “.....” 李绵绵缓缓将桃子从嘴里取出来,好半晌才问:“哥哥也被弄丢了吗?” “不是。”顾晏辞语气平淡地说:“是哥哥不要他了。” 李绵绵:“那哥哥现在是一个人吗?” “嗯。” 李绵绵点点头:“我也是一个人。” “你怎么会是一个人。”顾晏辞皱眉:“爸爸妈妈对你不好?” “没有。”李绵绵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我来这里的时候,是一个人。” 顾晏辞没太懂:“嗯?” “我来这里的时候,爸爸、妈妈、弟弟、还有哥哥,都是陌生的。”李绵绵认真地说:“所以现在对我来说,哥哥和爸爸妈妈一样,都特别亲。” 顾晏辞神色一滞。 李绵绵:“以后哥哥就不是一个人了。” “......” 想了想,李绵绵觉得这句话没什么说服力,不能拉近两个人的距离,于是又道:“哥哥,我给你说个秘密吧,爸爸妈妈都不知道。” 顾晏辞下意识问:“什么?” “我现在的名字,叫李绵绵。”她说:“但我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木木。” “木木?”顾晏辞稍稍回神,“是小名吗?”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但是大家都这么叫我。”李绵绵说,“因为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养我的奶奶总是叫我木头。后来有一个老师来山里支教,说木头不好听,就给我取了木木这个名字。她说树木会发芽,我也会。” ......木头? 顾晏辞捏着桃子的手指微微紧了紧,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木木好听。” “真的吗?”李绵绵眼睛亮了亮,“那哥哥以后可以叫我这个,就当是我的小名吧。我就让哥哥一个人叫。” “不让爸爸妈妈叫吗?”顾晏辞问。 李绵绵摇摇头:“他们不喜欢听我说以前的事情,那一定也不喜欢这个名字。” 她埋下头,自言自语地说:“但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那好,以后我叫你的小名。” 顾晏辞稍稍站直,目光柔得像倒映在水面的月色。。 他声音里带着隐约的笑意,十分珍重地唤道:“木木。” 第七章:小姑娘,会撒谎了 吃过饭后,顾晏辞一般会睡个午觉。 他上完夜班凌晨三点多等睡着差不多就四点了,到上午八点起床,每天只能睡五个小时,不睡午觉熬不下去。 李绵绵倒是精力旺盛,被顾晏辞摁着头午休,却盯着天花板干瞪眼半小时都没睡着。 她悄咪咪起床,将卧室门打开一条缝隙,偷偷地往外面瞧。 顾晏辞躺在沙发上,一手枕着头,长腿微微地曲起。 他本来可以回家睡的,明明这么近。 但答应了蓝清婉要陪着李绵绵,他就真的一直陪在这儿,几乎寸步不离。 李绵绵说她不睡午觉,想让哥哥去自己的床上睡,他也没有答应。 还板着脸跟她讲道理:“女孩子的卧室不可以让男生进去,知道吗?” 李绵绵叹气。 有的时候,真感觉顾晏辞比李长风更像个爹。 哦,不对。 像个妈。 他比蓝清婉还要苦口婆心啰里啰嗦得多。 早上过来的时候,他甚至还帮她松了松头顶的发圈,说头发扎得太紧会变秃。 他们之间只有两岁的年龄差。 却仿佛隔了整整一个银河,中间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顾晏辞这个人过分早熟。 李绵绵前几天就从父母那里听说他的妈妈去世了,今天又知道他和爸爸的关系也不好。 同样是野生野长这么多年,顾晏辞在生活上的自理能力却比她要强很多。 没有依靠的情况下,城市里的生活好像比村子里更难。 李绵绵以前最大的烦恼是怎样才能吃饱肚子。 但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解决。 平时觉得饿了,她就去地里扒土豆吃。 逢年过节的时候,她还能去东家蹭个鸭脖子,西家蹭碗甜汤。 谄笑讨好没脸没皮,泥洼里打着滚也可以长大。 顾晏辞不行。 他是个脊骨刚直、爱干净的人。 李绵绵回房间拿了自己的枕头,蹑手蹑脚走到沙发前,想要将枕头塞进顾晏辞脑袋底下。 他睡得很沉,一挨到柔软的枕头便立即下意识地舒展脖子往上。 因为压迫太久,他垂下来的手指已经有些青紫。 李绵绵蹲下来,捏住他的冰凉的指尖,轻轻搓了搓。 许久,指尖终于恢复成红润的颜色,和她的手变得一样温热。 李绵绵小心翼翼松开他,又往旁边挪了挪,研究沙发的扶手。 她记得这个扶手可以放下来。 终于将扶手放平后,顾晏辞的腿得以解放。 但这个人长得太高了,家里沙发根本容不下他,即便放平扶手,他的脚还是掉了出去。 李绵绵站起来,郁闷地想,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到他这么高。 只是矮一个头也好啊。 她叉着腰看他,过了会儿,回身进了书房。 窗外蝉鸣不断,反衬得屋内静谧安宁。 李绵绵没做习题,而是翻出草稿纸继续上午没画完的画。 她从小就喜欢画画,经常捡个树枝就蹲在泥地前乱画。 这么些年画下来,竟然也有模有样的。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老师还夸她画画有天分。 不过村里初中的老师很少,基本都是身兼数科,夸她画得好的那个老师其实主要教语文数学,顺便上美术体育音乐课。 英语是不教的。 李绵绵来了这儿才知道世上还有英语这种东西。 所以她不敢跟别人说她喜欢画画。 万一她其实画得不好,丢人还是小事,只怕以后都没信心继续画下去了。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顾晏辞终于醒来。 抬手摸到枕头,他就知道小丫头已经起床了。 他先去用凉水洗了把脸,随后打开书房门,看见李绵绵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 发觉他过来,李绵绵手忙脚乱地把什么东XZ在了书下。 等他走近,看见的是她正在抄单词。 “藏什么?” 顾晏辞往书桌旁一靠,高大的身躯极有压迫性。 李绵绵心虚地埋着头:“没什么。” “嗯?小姑娘现在都学会撒谎了?”顾晏辞伸手拿起她的书,“你可是我教出来的……” 他目光一凝,话音顿在喉间。 李绵绵那张草稿纸上画的是他。 虽然不是多么逼真,但特点都在,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他。 无师自通的,这画竟有些速写的意味。 李绵绵慌忙想用手去遮挡,顾晏辞已经先她一步将画拿了起来。 “你这……画得还挺好。” 顾晏辞看了半天,问道:“以前学过?” 说完,他便自觉荒唐。 以她之前那个生活水平,怎么可能去上兴趣班? 李绵绵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以前学校上美术课的。” 顾晏辞听蓝清婉说过她以前的学习环境,知道那边连个正经美术老师都没有,哭笑不得道:“那算什么美术课。” 李绵绵窥着他的神色,试探地问:“哥哥是夸我有天分吗?” “有。”顾晏辞颔首,“等你妈妈回来我会和她说一下,给你报个兴趣班,不然可惜了。” 顿了顿,他问:“这幅画可以送给我吗?” 李绵绵连连点头:“哥哥要是觉得好看,我就每天都给你画!” 顾晏辞将草稿纸夹进自己书里,笑道:“那倒不用。” - 傍晚,蓝清婉刚下班到家,顾晏辞便拿着李绵绵的画去和她聊了聊。 蓝清婉完全没想到自家女儿竟然有这样的天赋,惊喜万分地表示肯定要给她找个好老师。 隔两天,李绵绵便被母亲带去见了老师,此后她每个周六都会去学两个小时绘画。 第一次上课结束后,顾晏辞问她今天上课教了什么。 李绵绵把自己上课画的东西拿给他看,纸上是个圆溜溜的鸭蛋。 很奇怪,其实这画并不是写实的风格,但顾晏辞就是能分辨出这个圆溜溜的东西是个鸭蛋。 “生日那天哥哥给我的咸鸭蛋。”李绵绵问他,“我画得好吗?” “挺好。”顾晏辞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说,“以后每张画都保存在这里面吧。” 李绵绵仔细地将画装进文件夹,放在书桌上面的格子里。 晚上,她想起自己之前画在草稿纸上的画,打算把那些也装进文件夹。 然而刚进书房,她便看见那文件夹不知道让谁取了下来,摊开放在桌上。 走近一看,里面的塑料膜被扯得稀烂,画也已经不翼而飞。 找了半天,她才在桌子底下看见撕碎的画纸。 除了李延一天活蹦乱跳的爱玩还淘气,爸爸妈妈也不可能会干出这种事。 李绵绵第一反应就是把李延从床上拖起来狠狠揍一顿。 她以前不是没打过架。 不仅打过,她还经常赢。 因为别人打架是打架,她打架是豁命。 不过这想法只出现了一瞬,很快就被她压制下来。 虽然已经到这个家快多半个月,和父母的关系也早就破了冰,可以称得上非常融洽,李延这个弟弟对她也很好但是这次也太过分了。 所以无论如何,她其实不想和李延发生冲突。 父母每次为了她教训李延时,其实都并不能让她开心。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给她的感觉是,父母跟李延更加亲近,所以才能无所顾忌地打骂。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很奇怪没有道理。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林延撕了画以后好像也知道自己干了坏事,平时在书房都能听到声音今天却格外的安静。 呆立半晌,李绵绵到底没有冲出去揍他,只是默默地钻进书桌底下,将破坏的纸张捡起来,趴在台灯面前一张一张的铺平。 这天,李绵绵一直到凌晨都没能入睡。 深夜的温度降了下来,外面连蝉鸣声都偃旗息鼓。 万籁俱寂中,李绵绵感觉自己好像隐约听见了有人上楼梯的声音。 她爬起来看闹钟,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之前听蓝清婉说过,顾晏辞一般都是在这个时间下班到家。 犹豫两秒,李绵绵翻身下床,踩着静悄悄的夜色穿过客厅,然后打开家门,朝外边张望。 没多久,下面那层的楼梯间灯光亮起。 修长的人影一阶一阶地漫上来。 顾晏辞穿了件黑色的T恤衫,头发也茂密漆黑。 自上而下地看过去,他整个人就像被剥离出这个世界的一团浓墨。 李绵绵跨过门槛,站在楼梯口盯着他。 转过拐角,顾晏辞抬首将她纳入眼中,错愕地止住脚步:“你怎么在这儿?” 李绵绵抿着唇不说话。 顾晏辞两步跨上来,站在低一阶的楼梯处揉了揉她的头。 “怎么大半夜还不睡觉,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他熬了夜,声音有些哑。 李绵绵被他宽大的手掌罩住,仿佛在暴雨天寻到了一棵参天的树。 刹那间,委屈如潮水般涌上鼻尖,酸得她眼眶发烫。 她也没来得及想,不管不顾地扑进顾晏辞怀中。 顾晏辞身体微僵,差点儿被她扑得后仰。 他抬臂紧紧抓住扶手,搂着她踏上最后那步阶梯,没什么章法地摸摸她后脑勺:“怎么了?” “哥哥……” 李绵绵含着哭腔唤了一声,泪水浸过薄薄的体恤衫,令顾晏辞觉得凉。 “李延好讨厌,他竟然把我画的画都弄坏了。”他听见李绵绵抽泣着说,“而且每次爸爸妈妈为了我教训他的时候我觉得我才是那个多余的,我不应该在这里。” 顾晏辞心里狠狠揪了一下。 “谁说你是多余的?” 他喉咙哽得厉害,声音很轻:“你不是跟我说,以后不让我一个人了吗?” “……” 哭声戛然而止。 李绵绵死死咬住唇。。 “木木。”顾晏辞笑着叹了口气,“你就是个小骗子。” 第八章:我惯着你 李绵绵吸了吸鼻子,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但仍然固执地没说话。 她生了一晚上闷气。 所以一时半会儿态度还软不下来。 屋内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脚步声。 顾晏辞将李绵绵拉离怀抱,掏出一张纸给她,低声说:“他们被我们吵醒了,快把眼泪擦擦。” 李绵绵手忙脚乱地在脸上胡抹一通。 脚步声越来越近,没多久,李长风出现在门口,被楼道的灯光刺得虚起眼睛。 朦胧地看清外面两个人后,李长风嗓子干涩地问:“绵绵?大半夜不睡觉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顾晏辞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受委屈了。” “……!” 李绵绵立刻抬起头瞪他,用眼神控诉他“告状”的行为。 “受委屈?”李长风睡意消散大半,清了清嗓子,过来拉她,“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两姐弟闹矛盾。”顾晏辞再次嘴快地替李绵绵回答了这个问题。 “啊?弟弟欺负你了?”李长风弯下腰,摸了摸李长风残留着湿意的小脸,“你怎么不跟爸爸妈妈讲呢?” 李绵绵快要气死了,特别想回头踢顾晏辞一脚。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喜欢打小报告! 她被李长风领回家,顾晏辞也毫不见外地跟了进来。 “你等着,爸爸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李长风抬手指了指沙发,示意两人过去坐。 随后他几步走到李延房门口,力道极大地将李延卧室门拍得震天响。 趁着没人注意,李绵绵立刻气呼呼地在顾晏辞身上拍了下,用气音问:“你怎么不帮我保密!” “也就敢冲我发气。”顾晏辞轻笑,“也就我惯着你,” “……” 李绵绵抿着唇撇过头。 “保什么密?被欺负了还能忍着?”顾晏辞躬身,在她耳边小声说,“欺负回去啊。你有后台,咱们不怕她。” 李绵绵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 她哪里有什么后台? ——她好像真的有后台。 听见动静,蓝清晚也披了衣服出来,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混账东西!”李长风没好气地骂道,“又故意调皮气她姐姐!” 蓝清晚原地反应片刻,连忙过来抚了抚李绵绵的头,温声问道:“告诉妈妈,弟弟做什么了??” 这个顾晏辞也不知道,没法帮她回答,便和蓝清晚一起看着她。 好半晌,李绵绵才低低地应声:“她把我的画都弄坏了……” “什么时候弄坏的?”蓝清晚愣了愣,“你怎么不跟爸爸妈妈说呢?一个人生闷气到现在啊?” 她扭头看了眼顾晏辞,愧疚道:“还连累你小晏哥哥也睡不了觉。” 这时候顾晏辞本来应该顺势跟两位长辈道个别,避免卷入别人的家务事里。 但他想起先前李绵绵扑进自己怀里哭喊的模样,话到嘴边蓦地变了个意思—— “没关系。”他稳稳当当地继续坐在沙发上,镇定自若地说,“我也是刚到家。” 见他这样,蓝清晚一时没想起自己原本是想催他回家休息。 再看李绵绵,只顾着埋头揪自己的衣角,一言不发。 蓝清晚又急又心疼:“绵绵,你为什么每次遇到事情都不愿意跟我们说呢?你是怕爸爸妈妈责怪你吗?” 李绵绵仍然不出声。 顾晏辞在一旁暗示:“你想什么就说什么。” 另一边,李长风没了耐心,直接推门进去将李延从被窝里拎出来,抬起手就要揍。 李延从睡梦中被吵醒,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父亲的巴掌,下意识大叫。 那声音仿佛绵密的针,扎得人头皮发麻。 李绵绵陡然抬起脸:“我不喜欢你们打他。” 李长风手一僵,有些尴尬地看过来。 连李延也卡了壳。 “……”蓝清晚嘴角牵起一个生硬的笑,“弟弟调皮气你,爸爸妈妈不该教训他吗?” “可是你们每次打他,他就哭,然后你们又去哄,哄完了他还是照样调皮。” 李绵绵不知道自己忽然哪来的勇气,一口气将话吐完:“你们打他根本没有用。” 屋内陷入一阵短暂却极致的沉默。 李长风缓缓将李延放回地面。 好半晌,蓝清晚才启唇问:“那……你希望爸爸妈妈怎么做呢?” “你们要跟她讲道理。”李绵绵板着脸,小大人似的说,“要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两个家长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女儿教育,正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顾晏辞蓦然开口:“李延,你为什么弄坏姐姐的画?” “我不是故意的!”李延挣开李长风的手,跺着脚说,“我也喜欢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为什么弄坏她的画。”顾晏辞不疾不徐地说,“你嘴上说是喜欢姐姐,为什么还要调皮气你姐姐。” 李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以为姐姐画的那些都是草稿,本来就拿过来看看,一时玩心起来折纸飞机了。” “对不起,姐姐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我其实心里害怕,爸爸妈妈都喜欢你,不喜欢我了。”李延说着,手在背后攥着衣角。 “而且,每次爸爸妈妈都偏向姐姐,我就是想让她们重视我一点。” “就连晏辞哥哥也是偏向姐姐” 没等长辈说话,顾晏辞点头应下:“对,我确实很偏心。” “我告诉你为什么。” 他微微勾着唇,徐徐道:“因为姐姐又乖又懂事,从来不会调皮大吵大闹,也从来不会弄坏你的东西。她对每个人都很好,还做了弹弓送给你。” 李延愣了下:“我知道,我都知道。” “……” 李绵绵猛地起身,进到李延的卧室看到放在桌子上的弹弓,动作粗暴地塞进李延的手里。 李延怔怔地看她回到沙发上,然后埋着脑袋看着手里的东西。 “李延,”顾晏辞提醒说,“你应该跟姐姐说谢谢。” 李延别扭地撇了撇嘴:“又不好意思。” 顾晏辞:“那你还给她。” “……”李长风飞快地把弹弓放进裤兜里,“我不,这是姐姐送我的!” “你接受了,就要说谢谢。”顾晏辞语气和缓,却隐约带着威严,“就是因为你不懂分寸调皮,所以才会挨打。” 李延抬头望向李长风。 李长风冷着脸,厉声道:“说谢谢!” 李长风飞快地吐出两个含混的字:“谢……。” 李长风正要发火,李绵绵抢先大声说:“我没听见!” “谢谢!”李延就像要跟她比谁声音响亮似的,“听见了吗!谢谢!” “……” 蓝清晚哭笑不得。 “你弄坏你了姐姐的画,应该向她道歉。”顾晏辞说,“还得给她赔礼。” 李长风脑袋一扬:“对不起!” 顾晏辞颔首,转头对李绵绵说:“他不愿意给你道歉,那你就去把她的作业也撕掉,让他重新写。” 李延大声喊道:“姐姐,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顾晏辞:“就是因为你这么不负责任,弄坏别人的东西才会挨打。” 李长风立刻意会,跟着顾晏辞一唱一和:“对!下次还敢不敢了?” “……”李延耸耸鼻子,瘪起嘴就要哭,“不敢了。” “就是因为爸爸妈妈爱你,所以他们才要教育你,打你是为了让你记住,你做的事情不对。”顾晏辞从头到尾都冷淡又平静,“你多了一个姐姐,得到的爱不是变少了,而是变多了。你在家里最小,大家都会宠爱你。你自己数一下,现在家里是不是有三个人宠爱你了。” 听完这话,蓝清晚望向顾晏辞,神情若有所思。 李延年纪小,花费了一点儿时间才理解他的话。 她不确定地问:“那姐姐真的会对我好吗?” 顾晏辞指了指她的手:“姐姐来到这个家的时候送了你弹弓。” “嗯。” 李延埋首反复摸着放在裤兜里的弹弓,好半晌才说:“以后我也会对姐姐好的。” “不够。”顾晏辞摇头,“姐姐的画被你弄坏了,那是她最喜欢的东西,你也应该把你最喜欢的东西赔给她。” 李延原地纠结一会儿,随后跑回卧室,从书桌抽屉拿出一盒曲奇饼干。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饼干。”他把盒子放在李绵绵腿上,仰起脸,与她如出一辙的大眼睛,“姐姐,你真的会对我好吗?” “嗯。”李绵绵搓了搓盒子上的花纹,喉咙发哽,“真的。” 李延看着她,突然伸出手抱了抱李绵绵。 一屋子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李绵绵好像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爸爸妈妈以后会不会就对我不好了?” “怎么会呢?”蓝清晚连忙说,“爸爸妈妈买什么东西都是多买一份,并不是把你的东西分给姐姐了呀。” 李长风立即问:“那我的玩具房呢?” 蓝清晚哑然。 老小区的房子格局不好,尤其是李绵绵那个卧室,几乎采不到什么光。那房间晚上睡个觉还行,白天做作业肯定不够用,所以只能征用玩具房。 好在李延这时候心里已经接受了李绵绵,并没抓着这事儿不放。 蓝清晚又安抚好一会儿,总算说服了她。 大吵大闹之后,李绵绵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感受到迟来的睡意。 蓝清晚将顾晏辞送回去,站在门口向他道谢。 “今天真的谢谢你。”她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一直都有跟小延说他还有个姐姐……他一直都没有表现出不满,没想到他心里竟然会想这么多……” “蓝姨,您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你们表现了太多对绵绵的想念,李延才会想那么多,害怕被绵绵抢走宠爱。” 顿了顿,顾晏辞说:“而且绵绵能感受到你们的愧疚,她也会有压力的。” “是啊……”蓝清晚思索着点头,“所以很多事情,她更愿意和你讲。” 说到这儿,蓝清晚觉得确实麻烦了顾晏辞许多,又是一阵道谢。 顾晏辞听得漫不经心,目光越过她看向屋内,不知想到什么。 蓝清晚以为他困了,正打算让他赶紧回家休息,顾晏辞突然出声:“蓝姨。” “啊?” “如果家里房间不够,可以用我家的。” 大概觉得这提议有些荒谬,顾晏辞的语气难得不太坚定。 但他还是完整地说了下去。 “绵绵的书房有些窄,再摆画架……出入都不太方便。您要是不介意的话……”。 顾晏辞缓缓道:“我可以给她收拾出一间画室。” 第九章:别害怕 和李长风商量后,蓝清婉最终答应了顾晏辞的提议,但前提是要他收下租金。 顾晏辞没有拒绝。 然后转头就用这钱去给李绵绵买了绘本、补习资料,和一些别的课外读物。 李绵绵知道自己有了一间单独的画室,高兴得几乎飞起。 此后,她每天都会花两个小时待在画室里。 只要她在画室,顾晏辞就不会关家门。 在书房的时候他不关门就算了,家门也这么大大敞开,总让李绵绵没什么安全感。 忍了几天,她还是没忍住发问:“哥哥为什么总不关门啊?” 彼时顾晏辞正躺在沙发上看书。 闻言,他歪头从书后露出半张脸,高挺的鼻梁抵着落下来的书页。 两人距离不近,他微微垂着眸子看她,褶皱极深的双眼皮像一把半开的扇子,底下缀着细密的羽睫。 一点明显的泪痣仿佛拽着风筝线的那只手,将他妖神般上翘的眼尾勾成凡人模样。 李绵绵在这种注视下莫名生出一些异样的情绪。 似乎他鼻尖上抵着的不是那几页薄薄的纸,而是她的掌心。 然而顾晏辞对自己此刻的姿态一无所知。 他只是在思索如何组织语言。 好一会儿,他才温声解释:“哥哥不关门,是想告诉你,如果在这儿待得不开心了,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噢......” 李绵绵走着神,似懂非懂地摸了摸后脖子。 顾晏辞失笑:“你画画走火入魔了?怎么傻兮兮的。” “我就是觉得……”李绵绵看向他,无知无觉地说,“哥哥好看。” “行。”顾晏辞只当她童言无忌,放下书,朝她稍稍一抬下巴,“那你多看几眼,暂时不收你观赏费。” 无端地,李绵绵感觉臊得慌,扭头进了画室,砰地一声关上门。 顾晏辞:“?” - 进入七月末月后,本市开始频繁地下暴雨。 顾晏辞发现,每到暴雨天,李绵绵的情绪就有些低沉。 起先他以为这只是由于她对环境变化比较敏感。 具有艺术天赋的人好像都有这种倾向?他们和自然界的联系总是比常人更加紧密。 因此顾晏辞没太往心里去,只是遇到暴雨天的时候他会往橙汁里多加一点糖,希望用甜度能让李绵绵的心情好一点。 直到有一日,雨下得不仅很大,甚至还打起了雷。 窗外狂风不止,弥漫着压抑的暗色。 明明下午三四点的光景,看起来却像是黄昏。 顾晏辞解完手中那道题,瞥了眼挂钟。 他刚刚算得太入迷,没注意时间,这才发现李绵绵今天在里面待得有点儿久。 往常这个时间她早就画完出来了。 担心打扰到她,顾晏辞耐着性子打算再等一等。 连绵不断的雨将屋内也浸得有些许湿润,老房子墙体中的朽气逐渐洇出。 窗帘被风刮起来,像是个披着长袍的女巫在空中张牙舞爪。 天际突兀地劈开一条闪电,霎时映亮了整间屋子。 顾晏辞下意识侧首瞟向窗外。 就在他目光撇过去的同时,轰隆的雷声猛地响起,震得房子都跟着抖了抖。 顾晏辞瞬间想到什么,慌忙推开椅子,三步并作两步闯进画室,晃眼一看,竟没看见李绵绵的人。 “……绵绵?” 他唤了一声,没听见回音,便又喊道:“木木?” 屋内即便开了灯也没能驱散那股灰蒙蒙的惨淡。 找了一会儿,顾晏辞终于在柜子后面的墙角旁发现了她。 李绵绵抱着膝盖蜷在那儿发抖,小小的一团,像只可怜的流浪猫。 两个月过去,她分明已经被养得胖了许多,却还是这么瘦弱。 “怕打雷吗?”顾晏辞蹲下来摸摸她的头,温声说,“哥哥在呢,不怕。” 李绵绵没听见似的,仍保持着那个姿势毫无回应。 “这里很潮,咱去沙发上坐?” 顾晏辞捏着她手腕试探地拉了拉。 李绵绵像被烫到,奋力抽回手塞进自己怀里,然后使劲地在衣服上蹭手腕。 仿佛被人捏了一下,就让她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屈辱。 顾晏辞呼吸一滞,有些发愣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几秒。 随后他自嘲地勾了下唇,低声道:“还挺伤人。” 最近的雨让天气凉了许多,墙角又是个聚满湿气的地方。顾晏辞担心她感冒,去卧室翻出一条毯子,拿过来将她裹了个严实。 这次李绵绵倒是没再反抗。 她似乎清醒过来,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熟悉的哥哥,便乖乖顺着他的动作拽紧毯子边缘。 顾晏辞正想说话,外面骤然再次炸起几声雷鸣。 没等他反应过来,李绵绵立即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扑进了他怀里—— “……这么害怕?” 感受到女孩儿铺洒在颈间的气息,顾晏辞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他梗着脖子捡起被弄掉的毯子,搭在她背上,随后勾着膝弯将她抱起来。 这一波雷声不算太大,但就是响个不停。 李绵绵一边发着抖,一边死死搂住他,眼睛里浸出的润意贴在他肌肤上。 顾晏辞仰高脖子,好不容易才能让自己喘口气。 到沙发旁边,他想把人放下去,李绵绵却扒着他的肩不肯动。 顾晏辞又气又笑:“你是树袋熊变的吗?” 李绵绵不说话。 两个人对峙片刻,雷声停下来,她便主动松开手,蜷进沙发角落。 顾晏辞看着她,觉得有些蹊跷。 一般人能怕雷怕成这样吗?看起来神志都不太清楚了。 夏季骤雨来得快也去得快,约莫半个小时后,雨声渐小,天色也明亮许多。 顾晏辞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刚刚一直被她拽着,根本走不开。 接过水杯,李绵绵抬起脸看了他一眼,眼圈很红,嘴唇却煞白。 待她小口小口地喝了半杯水,顾晏辞才开口问:“你从小就这么怕打雷吗?” 李绵绵埋着脑袋不答话。 眼见她不愿意说,顾晏辞也不打算逼她。 他没继续执着于这个问题,转而说道:“你刚刚那样很不好。” 李绵绵仰头盯着他。 “哥哥是男生,你是女生。”顾晏辞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语重心长地说,“男生和女生相处的时候,有些很亲密的动作是不可以的,知道吗?” 李绵绵终于发出一点儿声音:“嗯。” 顾晏辞觉得她敷衍,十分无奈叹了口气。 他平时在言语上其实不是很注重这些,因为李绵绵以前没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所以不管她说什么,他都只当是小孩儿不懂得分寸。 但是在行为上出现偏差,他觉得还是很有必要教育一下。 这种行为要是养成习惯,在家里也就罢了,出去多容易被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们欺负? “李绵绵。”顾晏辞板着脸叫了她全名,“你好好听我说话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李绵绵感觉从杯口漫上来的热气蒸得她眼眶有点儿胀。 于是她头都没抬,又嗯了一声。 顾晏辞仍然不放心:“那哥哥的话你都记住了没有?你跟哥哥重复一遍。” “……” 李绵绵彻底失去自控力。 她将杯子重重往茶几上一磕,半跪起来,让自己的视线和顾晏辞持平。 好像这样就有了更多的气势。 “你明明知道,我刚刚就是害怕。”她哽咽着说,“我又没有怎么样,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教训我?我就只对你那样,我又不会对别的男生那样!你又不是别人!” 顾晏辞一怔。 李绵绵突然拾起一个抱枕砸向他,大声控诉:“你怎么比我妈妈还啰嗦啊?!” “……”顾晏辞气笑了,“你现在是在冲我发脾气吗?” 李绵绵抿紧唇,倔强地和他对视。 良久,还是顾晏辞先败下阵来。。 “行。”他动作轻柔地将抱枕放回去,脸上恢复成以前那样温和的笑,“会发脾气了,也挺好。” 第十章:考试大神 李绵绵没想到他这么快服软,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还在气头上,一时半会儿说不出道歉的话,只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发脾气有什么好的……” “别的小姑娘就算了,”顾晏辞说,“咱们木木缺这个。” 李绵绵想了想,摇头道:“那也不好。” 顾晏辞:“嗯?” “我冲你发脾气,你不生气不难过吗?” 下意识脱口而出,李绵绵后知后觉地感到心虚,刚刚那点儿脾气顿时也消了个干净。 她悄悄瞥顾晏辞一眼,低声说:“对不起。” “才夸你呢。”顾晏辞笑起来,“这就怂了?” “……” 李绵绵不想和他说话了,跑回画室收自己的画。 时间过的很快。 到八月底,李绵绵的课补得差不多,顾晏辞便给她做了一次小测。 芮中入学后有分班考试,大家都希望她能尽量分一个好点的班。 好在她这段时间学得很用心,考出来的成绩也不错。 顾晏辞说按照往年的情况,她这个成绩应该可以进尖子班。 蓝清婉和李长风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很开心,作为奖励,还给她买了个手机。 到临近开学的周末,李绵绵被父母带着逛了整整一天,又买回一大堆东西。 其实她不住校,并没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最后买回来的基本都是衣服和零食。 听顾晏辞说,开学后平时都得穿校服,所以那些衣服也只有周末才能穿。 但李绵绵特别兴奋。 以前的学校不穿校服,后来她在电视上看见别人穿校服,还羡慕了好久。 到九月一号,正好是星期一,李父李母都得上班,走得比较早。 为了让李绵绵能多睡一会儿,他们头天晚上就跟顾晏辞说好,让他帮忙把李绵绵送去教室。 看见三个人郑重其事的模样,李绵绵还以为开学被父母送到教室是必要流程,结果去学校的一路上压根儿没看见几个家长,基本都是学生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走。 顾晏辞见她老是盯着别人看,便解释道:“咱们这边是学区房,芮中高中部的很多学生都是附近初中升上来的,所以他们大多认识。” 顿了顿,他温声安抚:“你不用羡慕他们,等到正式开学,你也一定能交上朋友。” “嗯。”李绵绵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伸手拽住了顾晏辞衣角。 她才不羡慕别人。 她哥哥帅过这整条街的人。 别人肯定都羡慕她。 - 今天严格说起来并不是开学的日子,而是报道的日子。 高中部的学生上午去交作业和学费,下午才开始上自习准备明天的入学考试,因此顾晏辞这会儿很闲。 而高一的学生则是直接去考场考试,只考语数外三科,考完后老师们连夜批改试卷,明天分班结果就会出来。 顾晏辞领着李绵绵从初中部大门进去,在门前小广场上的公示牌上找她考试的教室。 一边找,他一边随口说:“这个公示牌以后也是表彰榜,每次考完试,年级前一百名的名字就会贴在这里,前三名还会有照片,特别大,在校门外面都能看见。” “哥哥是不是经常考第一啊?”李绵绵仰起头问。 顾晏辞淡淡点了下头,随后见缝插针地教育她:“高一的第一不难考,你以后努努力也是可以的。” “嗯。”李绵绵一本正经地点头,“我要和哥哥的照片贴在同一个位置。” “行。”顾晏辞笑了笑,“希望你在以后能和我的照片贴同一个位置。” 李绵绵立刻问:“高一也会有表彰榜吗?” “有。”顾晏辞说,“和高二高三一样,在校门口就能看见照片。” 李绵绵:“那每次哥哥考完试我都去高二表彰榜看你的照片。” 顾晏辞瞅她一眼:“这么说,我要是不次次考第一,还不好意思见你了。” “那哥哥肯定能每次都考第一的!”李绵绵就像个马屁精,“哥哥这么厉害!” “别吹了。”顾晏辞哭笑不得地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赶紧找你名字,一会儿考试该迟到了。” 两人找到名字便往考场赶。 芮中建校早,即便靠近市中心也仍然占据着很大的面积,若不是有顾晏辞带着,李绵绵觉得自己肯定得迷路。 她的考试地点在顶层六楼,最近气温又有些回升,估计会很热。 于是临进教学楼前,顾晏辞在小卖部给她买了一瓶冰的矿泉水。 “教室里人多,会比较闷,热的时候就把这个放手臂上冰一下。” 说罢,顾晏辞看向她的脖子,皱了皱眉:“早知道不该让你剪头发,扎也扎不起来,堆在脖子上积汗。” 由于以前营养不良,李绵绵的发质偏黄。养了这些日子,长出来的新头发就要黑得多。 所以在开学前几天,她被蓝清婉带去剪了头发,现在只有齐肩的长度。 顾晏辞抬手把她乖巧的空气刘海撩到一边,叹气道:“蓝姨也真是……小姑娘爱什么美。” 李绵绵拍开他的手,撇撇嘴:“你怎么和我爸说话一模一样。” “是吧。”顾晏辞还一副找到共鸣的得意神色,“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 “……” 李绵绵莫名有点儿心烦,扭头走在前面。 “?” 顾晏辞觉得这丫头的心思真是越来越不好捉摸了,明明一个月前还好端端的。 “难道是叛逆期到了?”他嘟囔着,“这来的是不是有点晚?” - 到教室时,里面还没几个人。 芮中确实太大了,路也很复杂,不是谁都像她一样有顾晏辞这种老司机带着的。 正因为人少,李绵绵进门的时候清晰地看见他们都朝自己这边望了过来。 仔细一瞧就知道他们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后的顾晏辞。 这倒也不奇怪,李绵绵一路上都已经习惯了。 毕竟她哥哥长得这么好看,谁能不多看两眼呢。 帮李绵绵找到座位后,顾晏辞又嘱咐了两句,说中午放学在楼底下等她。 李绵绵乖乖地挨着答应下来。 待顾晏辞离开,坐在前排的小姑娘立刻回头趴在她桌上,眼睛亮晶晶地问她:“你是顾晏辞的妹妹吗?顾晏辞居然有妹妹?!” “……啊?”李绵绵挠了挠后脖子,狐疑地问,“你怎么认识他?” “芮中校草!谁能不认识他啊!”女孩儿夸张地叫了一声,随后难掩激动地握拳跺脚,“我终于看见本人了!他真的好帅啊!” 李绵绵越发觉得奇怪:“你都没见过他,那你怎么认识他的啊?” “网上看见的啊!”女孩儿比她更惊讶,“不是吧?你都不玩贴吧的吗?” “什么网?”李绵绵听得稀里糊涂的,“贴吧又是什么?” “……” 女孩儿盯着她,像是在看什么外来物种,好半晌才不确定地问:“那……电脑你总该知道吧?” “啊……”李绵绵点头,“我知道。” 家里就有两台笔记本电脑,都是爸妈工作用的,她从来没碰过。 这个暑假她基本和顾晏辞待在一起,也从来没有从顾晏辞的口中听说过“贴吧”这类词。 估计顾晏辞也不知道吧,他家是没有电脑的。 别说电脑了,老式小灵通都没有一个。 “那你从来都不上网吗?” 女孩儿觉得稀奇,正想再跟她多聊几句,门外突然涌进来一批人。 “同志们!”领头的那男生喊道,“我把顾晏辞的校服给大家伙儿带过来了!要拜的赶紧啊!我先来的六楼,底下都还等着呢!” “……” 李绵绵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不确定地问:“拜谁?”。 “顾晏辞啊!”那男生高高拎起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满脸骄傲地说,“考试大神啊!” 第十一章:现实版青梅竹马 李绵绵尚且没搞懂他们这操作是什么意思,便看见座位上大部分人都起身跑到了门口。 他们伸长手挤进去摸顾晏辞的校服,口中还念念有词:“大佬保佑我进重点班……” 李绵绵:“……” 虽然不明觉厉,但“保佑”这词,她只在逢年过节听老太太祭拜神佛祖先的时候说过。 ——她哥哥还活得好好的呢!这也太不吉利了! 正想着要不要过去阻止一下,前面的小姑娘突然虚虚握着拳在她手臂上蹭了蹭。 李绵绵吓了一跳:“干什么?” “那边人太多了,我就不去了。”小姑娘不好意思地说,“你是顾晏辞的妹妹,摸你肯定比摸衣服更有用。” 李绵绵:“……照你这样说,那我天天和我哥哥待在一起,我不是应该考年级第一了?” “嘿嘿。”小姑娘笑起来,“那也说不准嘛。” “……” 大概是受顾晏辞耳濡目染的影响,李绵绵不自觉地板起脸说:“这是迷信,没有用的。要想考得好,还是应该认真学习。” 女孩儿愣了愣,随后大笑着拍她一下:“你好可爱啊!怎么这么正经!” “?” 李绵绵分不清自己是被嘲笑了还是被夸奖了,抿着唇不再发言,假装淡定地看向周围。 虽然嘴上觉得大家这样做很迷信很荒诞,但实际上李绵绵内心隐隐有些高兴。 大家崇拜的是她的哥哥,这让她感觉与有荣焉。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跑去凑了热闹,有的人可能觉得这种行为很傻,坐在座位上满脸不屑地翻着书。 还有几个先前目睹顾晏辞亲自送李绵绵过来的人,此时正偷偷观察李绵绵的反应。 拿校服的男生没有停留太久,急哄哄地就要去别的教室。 某种意义上而言,他还蛮无私的。 - 中午考完,李绵绵第一个冲出了教室,但她毕竟在六楼,所以下去之后还是有点儿晚。 教学楼从楼梯到楼外小广场都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学生,人潮缓慢地往前面蠕动着。 顾晏辞站在阶梯下面不远的地方,优越的身高令他显得鹤立鸡群,李绵绵刚转过楼梯角便一眼望见了他。 周围的人也和她一样,看见顾晏辞之后,他们纷纷小声议论起来,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兴奋—— “我靠那是顾晏辞吗?” “他来高一这边干嘛?” “牛逼,第一次看见真人,帅飞了!” “啊啊啊可惜今天考试没带手机!” “考试当天遇见学神!老子要飞黄腾达了!” “醒醒,全年级都遇见了。” …… 几乎每个经过顾晏辞身边的人都会回头看他,还有一群人围在他旁边想要搭话。 这个阵仗……李绵绵都有些不敢过去了。 好不容易挤到离顾晏辞附近,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被后面的人攘着朝前走。 顾晏辞早就看见了她,见状挤开身前的人,长臂一探,将李绵绵从人群里拎了出来。 周围一圈人都震惊地停下了脚步。 感觉到他们的视线,李绵绵有些难为情地埋着头。 然而顾晏辞像是看不见那些视线,自然且从容地接过她的书包,随后牵起自己衣角塞进她手里,沉声道:“跟紧我。” 有他带路,李绵绵便仿佛开了挂似的,在众人瞩目之下迅速挤到了最前面。 直到走出校门,她才松了口气,跟顾晏辞讲早上在教室发生的事情。 中午阳光毒辣,顾晏辞一边侧首听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把她带到树荫底下。 被树叶滤了一层,透下来的光线变得温和许多,在少年蓬松的头发和浓密的睫毛上洒下细碎斑驳的金色,乍一看去,仿佛发光的是他。 李绵绵手里还牵着他的衣角,讲述的时候语气很是雀跃:“他们都特别崇拜你!” 顾晏辞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说怎么我的高一校服怎么找不到了。” “那他们是偷的吗?”李绵绵惊讶地瞪大眼睛,“那我们要去要回来吗?” “不用。”顾晏辞不在意地说,“不会再穿了。” “哦。”李绵绵点头,“高中每年都会发新的校服吗?” “嗯。” “什么时候发呀?”李绵绵立刻问,“高一高二会一起发吗?” “开学后一两天吧,应该不会太晚。”顾晏辞说,“开学典礼上要穿的。” “哦。” 李绵绵应了声,又想起别的事,好奇地问:“哥哥,你知道什么是贴吧吗?” “嗯?”顾晏辞没直接回答,“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们好像都在玩这个。”李绵绵兴奋地说,“他们还说你是芮中的校草哎!” “……” 顾晏辞微微皱了下眉:“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 “哦……” 李绵绵小声嘀咕:“但我觉得他们说的没错啊。” “……” 顾晏辞假装没听见。 回到家,今天暂且还是由顾晏辞承包午饭。 等到明天中午,他们就可以留在学校食堂吃饭了。 吃完饭后,李绵绵睡了个午觉。 她下午三点才考试,而顾晏辞两点就要上自习,但她睡了午觉起来已经两点二十了,顾晏辞还在等着她一起去学校。 李绵绵想着可能因为今天刚开学,老师管得不严,便没往心里去。 然而等到她五点考完下楼,看见顾晏辞又在那儿等她的时候,她就有些不淡定了。 “哥哥你不是要上晚自习吗?”李绵绵奇怪地问,“哥哥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 “先送你回家。” 顾晏辞将她粉红色的书包单挎在肩上,竟丝毫不损帅气。 “可是哥哥上课更重要啊。”李绵绵忧心地说,“我自己也可以回家的。” “然后晚上饿肚子?”顾晏辞轻哼了声,“也就是今天食堂还没开,要不我也不会这么操心。” “哦……” 李绵绵回想起顾晏辞每次出现在高一这栋楼时那种轰动的效果,犹豫着低声说:“那哥哥以后可以不用来接我了吧?” “为什么不想让我接你?怕被人看?”顾晏辞瞥她一眼,语调带着散漫,“怕什么,以后我多来几次,他们都习惯了就没人看了。” 李绵绵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是不开心,只是不习惯被那么多人看。 要是经常被看,她应该也会习惯。 于是她点点头:“那哥哥要经常来接我。” 顾晏辞轻笑:“你啊,就是个小墙头草。” - 次日,考试排名和分班结果公布,李绵绵考了九十多名,果然如顾晏辞所料分进了重点班。 看见结果后,顾晏辞放下心,赶着要回去上早自习,李绵绵只好自己去教室。 她来得早,教室里人不多,于是按照顾晏辞的嘱咐选了中间第三排坐下。 刚拿出文具盒,她的桌子便被人敲了敲。 李绵绵抬起头,看见来人是昨天考试坐在她前面的那个女孩儿。 “真巧啊!”女孩儿很是兴奋,“咱们居然分到一个班了!” 说着她就十分自来熟地在李绵绵旁边坐下,凑近说:“要是老师不调座位,咱们以后就是同桌啦!” 李绵绵对这个女孩儿印象还蛮好的,点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南笙笙!”女孩儿掏出纸笔飞快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看向她,“你呢?” 李绵绵也取出一支笔,将自己名字写在“南笙笙”三个字旁边。 写完,她忽然有些发愣。 之前还没觉得,现在再看这三个字,她莫名觉得这里面含着些说不清的幸福感。 ——李绵绵。 这个名字和“木木”不一样,是正儿八经,有名有姓,写在户口本里的名字。 “咦?”南笙笙蓦地发出一声疑问,“你和顾晏辞的姓怎么不一样啊?” 没等李绵绵回答,她又惊呼道:“哦!我知道了,你们一个跟妈妈姓,一个跟爸爸姓,是吗?” “不是……”李绵绵摸了摸后脖子,有些尴尬地说,“我们是邻居。” “啊——”南笙笙愣了一下,随后笑得更开心了,“你们这是现实版青梅竹马!” 李绵绵扭头,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目光。 无端地,她感觉自己耳根好像有些发烫。 “没有……”她小声反驳,“就是哥哥。” 南笙笙不以为意:“又不是亲的。” “……” 李绵绵局促地找了个别的话题转移注意力。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班主任终于走进教室,是个年轻的女老师。 她身后还跟了两个男生,拖着几个巨大的编织袋。 “这是校服。”班主任低头翻动手里的名册,“我叫一个名字,你们就上来领自己的校服,注意看型号,别拿错了。” 李绵绵没想到第一天就能拿到校服,有些激动。 这校服每人两套,一套长袖长裤,一套短袖短裤。 待所有人都领到校服,班主任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开门见山地讲起班规。 李绵绵感觉这位姓宋的女老师很严厉,还没怎么接触,心里就有点儿怕她了。 第一节快要下课时,宋老师抬手看了眼表:“快下课了,再简单说下后面的安排。” 李绵绵坐得很端正,竖起耳朵认真地听。 “周四是开学典礼,高一和高二一起举行高三时间紧不参加,所以到时候咱们要早点到学校,把你们的小椅子搬到操场去。”宋老师说,“典礼上发言的优秀学生代表是顾晏辞,估计你们大部分人都知道他。” “听说你们都叫他考神。”。 顿了顿,宋老师神情里带上点儿骄傲的色彩,甚至还露出了笑容:“他曾经也是我的学生,一直都非常优秀,希望届时大家能认真听一下考神的学习经验。” 第十二章:哥哥不是小气的人 高二入学考试考两天,晚自习就是纯粹地让大家复习,于是顾晏辞翘掉了最后一节,提前过来接李绵绵。 高一下晚自习的时间是九点十分,比高二早二十分钟,上午的早自习也要晚二十分钟,因此等到正式开始上课后,李绵绵便很难和顾晏辞一起上下学了。 好在她和南笙笙住得近,两人约好一起上下学,路上能有个伴儿。 开学典礼这天,顾晏辞走得比平时还要早。 李绵绵本以为自己今天提前去学校搬椅子,能和他一起走,结果还是没堵到人。 说来奇怪,明明她也就只有昨天没和顾晏辞见面,怎么恍惚有种隔了一个世纪的感觉。 抵达教室后,李绵绵放下书包,和南笙笙一起搬起自己的椅子,艰难地往外面走。 刚转到楼梯口,便见下面有个熟悉的人影迎面而来—— 顾晏辞身高腿长,上楼梯时一步三个阶梯,转眼就到了跟前。 “你怎么这么早?”他顺手拎起她的椅子,“差点儿没赶上。” “……啊?”李绵绵还有些愣怔。 “发什么呆?”顾晏辞笑了下,“赶紧走了,我还有事儿。” “哦……” 李绵绵呆呆应了一声,片刻后才回过神,明白顾晏辞这是专门来帮她搬椅子的。 扭头看见旁边南笙笙满脸意味深长的表情,李绵绵感觉脸上有些发烫,连忙转移话题:“我帮你一起搬吧。” 学校这椅子看起来小,实际上还挺重的。 两个女孩儿共同将一把椅子从六楼搬下去,到一楼时已经浸出满身的汗,手都快不是自己的了,顾晏辞看起来却还很轻松。 他们穿过教师公寓去到操场,一路上都在接受周围人的目光洗礼。 李绵绵倒是已经习惯了,南笙笙却没受过这等待遇,忍不住兴奋地跟她说悄悄话:“我现在觉得我像个明星。” 前方顾晏辞离得不远,李绵绵怕被他听见,没敢答话。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心虚。 直到进入操场,先前南笙笙那个暧昧的眼神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放下椅子,顾晏辞回头看她,目光落在她通红的手掌上,微微一顿。 随后他抬起眼,不咸不淡地瞥了下旁边的南笙笙。 接收到他的视线,南笙笙虽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但就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然而顾晏辞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从兜里拿出十块钱递给李绵绵。 “……干吗?”李绵绵把手背到身后,抗拒地盯着他。 “典礼要开一个上午,去和同学买两瓶水。” 顾晏辞把她的手拽出来,不由分说地将钱塞进她手里,扭头就要走。 步子还没迈出去,他又不放心地回头,皱着眉说:“去洗洗手。多喝水,别中暑了。” 待他离开,又过了好一会儿,南笙笙才不确定地开口:“你哥是不是在怪我不该让你帮我搬椅子啊?还刻意让你去洗手……” “没有吧?”李绵绵擦了擦额角的汗,语气十分肯定,“哥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南笙笙干笑:“……是、是吗……” - 八点整,典礼正式开始,首先是校长讲话。 这场讲话漫长无比,校长的腔调又拉得很长,听得底下一片人昏昏欲睡。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校长讲话终于结束,紧接着就是优秀教师致辞和优秀学生致辞。 优秀教师是高二的一位数学老师,讲话幽默风趣,将同学们的睡意打消了一半。 到顾晏辞上台时,底下瞬间都精神了。 准确地说,是听见主持老师介绍顾晏辞这个人的时候,大家就已经从瞌睡里醒来。 李绵绵甚至能很明显地看到前面乌泱泱的黑脑袋全部抬了起来。 说是介绍,其实就是把顾晏辞获得过的荣誉奖项全部念了一遍。 李绵绵对这些奖项没什么概念,只觉得这奖念了好久,顾晏辞怎么能那么厉害。 介绍完毕,扬声器里的话音还未落下,顾晏辞的身影便一点点从主席台右侧阶梯下方显现出来。 操场人群中立刻涌动起小范围的骚动。 李绵绵听见自己周围好几个女生都在小声尖叫:“好帅好帅!” 前面宋老师听见动静,回过头板着脸批评:“一天天的看不见人家学习好,就知道好帅好帅。” 可能是因为氛围比较轻松,学生们这会儿也不害怕,纷纷低笑起来。 连带着周围好几个班都跟着笑。 主席台上,顾晏辞手里捏着一张纸,身姿优雅且从容地朝下面微微鞠躬。 旁边主持老师离开时还十分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 顾晏辞靠近立式话筒,启唇做自我介绍。 扬声器里紧接着传出他温润的嗓音,像一把湿海绵,能拧出清澈的水。 南笙笙捧着脸:“他说话好好听,好温柔。” 李绵绵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语气的缘故,她其实感觉哥哥此时的声音比平时要冷一些。 顾晏辞的发言事实上很无聊。 他在这些方面本来就是一板一眼的性格,发言稿内容正经得不行,念也念得字正腔圆。 然而底下的人仍然很认真——主要是看得很认真。 李绵绵可能是学生里为数不多的、在仔细听顾晏辞讲学习方法的人。 这些方法顾晏辞之前也教过她,现在再听好像又有不一样的体会。 二十分钟后,顾晏辞发言结束。 李绵绵正思考得入迷,衣袖忽然轻轻被人扯了一下。 她扭过头,看见南笙笙俯身趴在腿上,神神秘秘地朝她使眼色。 “干吗?”李绵绵低声问。 “哎呀!”南笙笙跺了下脚,突然猛地把她往下拽。 李绵绵猝不及防地跟着弯下了腰,随后便发现南笙笙手里有个闪着光的东西。 仔细一看,竟然是手机。 “你怎么……”李绵绵捂住嘴,压着声音说,“老师不是说了不让带手机到学校吗?!” “偷偷的,别被发现就好了嘛!”南笙笙啧了声,把手机放在她眼皮底下,“你快来看看这个!” “什么啊……” 李绵绵狐疑地看过去,一眼瞧见手机屏幕上那行黑色的加粗字: 【顾晏辞妹妹叫李绵绵,高一四班的,有照片】 南笙笙伸手往下滑,底下还有很多回复—— 【妹妹?真的假的?也不是一个姓啊?】 【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了,早上他还帮他妹搬椅子了】 【1楼你out了,前几天顾晏辞天天来这边接人,整个高一应该都知道了吧】 【打酱油路过,十五字十五字十五字】 【晕,高一知道高二又不知道好吧,都不在一个方向】 【咋这么八卦啊,人家妹妹也管,真是闲得慌,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 【妹妹长得一般[签名: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jpg]】 【应该不是亲妹……凑够十五字再走……】 …… 看完上面,李绵绵对一些流行语感到疑惑,但南笙笙滑得很快,她也没来得及问。 滑到中间,其中有一条是: 【我也好想当他妹妹,让他帮我做作业】 李绵绵:“……” 想什么呢,顾晏辞根本不可能帮她做作业,不给她买更多习题册就算好的了。 很快,南笙笙滑到了最底部,刷出新的几条回复,都是同一个人的—— 【顾晏辞根本没有妹妹好吗,谁在这儿造谣】 【他明明只有一个弟弟】。 【不懂这种暴力狂有什么好崇拜的,你们这群人真是有病】 第十三章:有人欺负我 李绵绵怔了怔。 她从没听顾晏辞提过他还有弟弟的事儿。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怎么能说他是“暴力狂”? 太过分了! 李绵绵气得不行,正想问怎样才能把这个人骂一顿,南笙笙忽然慌乱地把手机扔在草地上,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了上去。 几秒后,宋老师出现在她们这排,语气威严道:“安静点哈,不要在下面说话。” 李绵绵条件反射地挺直脊背。 过了会儿,宋老师重新回到前方,南笙笙连忙捡起手机,心疼地在裤子上擦了半天,然后肥着胆子继续玩儿。 李绵绵不敢再跟她同流合污,强撑眼皮听完了领导讲话。 快要结束的时候,南笙笙又在旁边扯她袖子。 想起刚刚被老师抓包的场景,李绵绵还觉得心有余悸,没敢理她。 南笙笙使劲儿扯她一下,用气声说:“顾晏辞!” “……” 李绵绵于是没忍住瞟了一眼。 屏幕上显示的还是之前那个帖子,底下有几条最新回复—— 【靠!顾晏辞刚刚从我们班后面走过去了!他来高一的这边干吗?】 【还能干吗,找他妹呗】 【快结束了,应该是来搬椅子】 【求问在哪里可以找到这么好的哥哥!】 【许愿今晚回家我妈跟我说我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哥哥】 “!” 李绵绵立刻扭头朝后面看,果然看见顾晏辞颀长的身影。 她心里倏地慌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有些担心被宋老师看见自己和顾晏辞在一起。 顾晏辞走到四班末尾的时候,台上正好也在说有序解散。 操场上的学生们早就坐不住,一听解散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李绵绵的视线被后面的同学挡住了,只能听见宋老师惊喜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随后是顾晏辞的回答:“过来帮我妹搬椅子。” 接着,没等她分辨清楚顾晏辞的方位,旁边同学就哗啦啦让出一条道。 顾晏辞探过身,轻而易举地提起了她的椅子。 “这是……” 入学后李绵绵在班里存在感不高,宋老师想了会儿才记起她:“李绵绵呀?” 顾晏辞点头:“对。” “哎呀,原来她是你妹妹呀?”宋老师笑得比平时温柔多了,“怪不得,性格还挺像,乖乖巧巧的。” 说着,她轻轻摸了摸李绵绵的头。 她埋着脑袋,紧张兮兮地跟在顾晏辞旁边,希望他们可以快点结束对话。 然而顾晏辞和老师的关系很好,还像个长辈似的跟老师谈起了李绵绵的学习情况。 看起来,他们应该是打算一路同行回教室。 南笙笙在这方面机灵得很,见状偷偷朝李绵绵使了个眼色,拎着椅子快速溜了。 李绵绵只好孤零零缀在顾晏辞身后,硬着头皮听两个“大人”聊自己的学习。 好不容易熬到教室,顾晏辞将她的椅子放下,仍然站在门口和宋老师说话。 李绵绵真搞不懂到底有什么好聊的! 她真的并不希望得到老师的特殊关注! 尤其是……宋老师还蛮凶的……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把语文书翻出来背课文。 后面背得入迷,也没察觉到顾晏辞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铃声一响,大家挤出去吃饭。 李绵绵和南笙笙都不喜欢抢,在教室留到了最后。 “我先去上个厕所。”南笙笙抽了两张纸,边走边说,“你在楼梯口等我吧。” 李绵绵点点头,又过了一会儿才放下书。 她站起身,捂着嘴打出一个呵欠。 眼睛里溢出生理性的泪水,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刚放下手,便看见门口似乎有个人。 没等她反应,那人开口了:“李绵绵是吧?” “……啊?”李绵绵飞快地揉了下眼睛,应道,“你有什么事吗?” 视野里清晰起来,她看见门口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这男生戴着副黑框眼镜,头发理得很短,长相算得上清秀。 “你出来。”男生抬了抬手里的纸盒,“我有个东西给你。” “……” 李绵绵站在原地没动,戒备地问:“你是谁啊?” “我是顾晏辞的同学。”男生推了推眼镜,“你哥让我来的。” “哦。” 听见顾晏辞的名字,李绵绵瞬间打消了所有警惕心,抬脚朝门口走去。 男生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十分古怪的笑容。 李绵绵只注意着脚下,没看见他的表情。 到男生面前,她接过纸盒,好奇地朝里面看: “这是什……啊!” 猝不及防被吓到,她惊叫一声,手里纸盒被远远掷了出去—— 盒子翻倒在地上,从里面滚出一团漆黑柔软的东西。 是一只死耗子。 李绵绵惊疑不定地捂着胸口喘了半天气,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后,她恼怒地扭头瞪着男生:“你为什么吓我?!” “因为你不要脸!”男生咬着牙推了她一把,“顾晏辞那种垃圾你也抢!” 李绵绵骨架小,也没什么力气,让他这么一推,后背撞在门上,被硬邦邦的木板硌得生疼。 “你有病吧?!”她抬起头喊,“你才不要脸呢!” 顿了顿,她更加生气地吼道:“你才是垃圾!” 旋即她猛地冲了出去,跑到纸盒面前,弯腰捡起了那只死耗子。 “……” 男生震惊地瞪大眼睛看她:“我艹……” “我刚刚就是没看清楚才被你吓到。”李绵绵猫似的轻轻哼了声,不屑道,“小时候我亲手掐死的耗子数都数不清呢,我才不怕这个。” 眼见她一边说一边缓缓往这边走,男生紧紧皱起了眉。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吓我,还骂我推我。” 李绵绵到他面前站定,右手高高地拎着那只死耗子。 男生瞥了眼她的手,表情嫌恶:“你想干什么?” 李绵绵没说话。 “你……!” 没等男生说完,她突然踮脚扯住他的衣领,将死耗子从领口塞了进去。 随后她才回答刚刚的问题:“我报仇呀。” “……靠!”男生赶紧掀起衣服下摆在走廊里乱跳,口中气急败坏地大骂,“靠!臭娘们儿!老子弄死你!” 不远处,南笙笙已经上完厕所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李绵绵朝男生做了个恶狠狠的鬼脸,扭头就拉着南笙笙跑了。 两人一直狂奔到食堂,终于停下来大口换气。 南笙笙弯腰撑着膝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问:“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李绵绵气喘吁吁地说,“那个人……用死耗子吓我……” “妈呀……”南笙笙一听见“死耗子”三个字,脸色都吓白了,“那个人有病吧?!” “我也觉得……” 李绵绵继续喘了两口气,总算缓过来。 她叉着腰想了会儿,蹙起眉毛说:“但是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南笙笙身体一歪,挂在她肩膀上。 “你还记得你今天给我看的那个……” 李绵绵话音顿住,一时想不起来那玩意儿叫什么。 看她片刻,南笙笙猜测道:“贴吧?” “对,贴吧。”李绵绵颔首,“不是有个人说,我哥还有个弟弟吗?” “啊……” “我觉得,这个男生好像是我哥的弟弟。”李绵绵说,“他跟我说我抢了顾晏辞。” “哇——”南笙笙惊叹道,“那好像是哦……” 李绵绵:“我得跟和哥哥说一声。” “为什么?”南笙笙问,“你怕他再来找你吗?” “嗯。”李绵绵严肃地点点头,“我打不过他。” - 吃过午饭后,李绵绵打算趁着午休时间去高二那栋楼找顾晏辞。 这会儿就觉察出顾晏辞跟宋老师见过面的好处了,因为她只需要跟宋老师说自己去找顾晏辞,宋老师就不会拦她。 高一这边离高二有一定的距离,她担心再遇上那个男生,一路都是小跑着过去的。 现在已经是午休时间,整个高二这栋楼都安静得过分。 一整栋都是高二的,李绵绵只从顾晏辞上午的自我介绍中知道他是高二三班的,并不知道他在哪个教室,只能慢慢找过去。 过了好一阵,她终于找到高二三班,趴在窗台上朝里面张望。 坐在窗边的一个男生最先看见她,打开窗低声问:“小姑娘,你找谁?” “我找顾晏辞。”李绵绵说,“我哥哥。” “顾晏辞不在。”男生说,“他搞奥赛的,中午有课。” “哦……” 思索片刻,李绵绵又问:“那他一会儿会回教室吗?” “等他回教室我们就上课了。”男生打量着她,“你是高一的吧?” 李绵绵咬了下唇,犹豫着问:“那能不能请你帮帮我,等他回来了,你就跟他说李绵绵找他。” “行。”男生应道,“还有别的话吗?” “你跟他说……” 李绵绵摸了摸脖子,犹豫半晌,咬着牙道:“你就跟他说,有人欺负我,我打不过……” “……” 男生愣了下,不禁笑起来:“行,我会告诉他的。” 李绵绵还有些不放心,嘱咐道:“你跟他说我下午下课的时候在教室等他。” “知道了。”男生大概觉得她挺可爱,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一定让他过去找你。” 李绵绵这才松了口气。 - 顾晏辞下了课,刚回到教室,便见许霆墨朝自己招手。 高二开学不久,有些是从其他分过来的新同学,他还没把班里的同学认全,但许霆墨是班长,所以还算印象深刻。 把人叫到面前后,许霆墨将中午李绵绵的话叙述了一遍。 顾晏辞拧着眉听完,立即问:“欺负她的是谁?” “她没说。”许霆墨觑着他的神色,试探道,“原来她说的是真的啊?我还以为她是为了让你赶紧找她撒了谎呢。” 顾晏辞淡淡道:“绵绵不撒谎。” “哦……”许霆墨点了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见他不答话,许霆墨赶紧提醒道:“你可别冲动啊,打架会被记过的。” “嗯。”顾晏辞不在意地在桌上敲了两下,“谢了。” “不谢。”许霆墨笑道,“你妹妹还挺可爱的,长得可爱,说话也可爱。” 顾晏辞凉凉瞥他一眼。 许霆墨被他眼神惊到,忙说:“不是,我没别的想法啊……”。 “嗯。”顾晏辞勾起唇,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笑得有些危险,“最好是。” 第十四章:你才是那个最没种的 下午第一节课刚下课,门口便有人找李绵绵,说宋老师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不会是要跟你说成绩的事儿吧?”南笙笙用书捂着嘴,比她还胆战心惊,“你哥上午跟宋老师说啥了?以后你是不是就成重点关注对象了?” “……” 李绵绵幽怨地叹了口气。 离开教室,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往好处想,下课时间就十分钟,也不算难熬。 高一的班级分布是倒着的,一至五班教室在六楼,而宋老师的办公室在三楼。 李绵绵慢吞吞地往下面走,刚到拐角处,余光里出现了一抹高瘦的身影。 这身影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已经在她心底埋下了深刻的恐惧感。 于是在大脑做出指令之前,她就反射性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扭头一看,果然是中午那个男生。 不过可能因为现在人多,他只是轻蔑地嗤了一声,并没有要揍她的意思。 李绵绵怕他,便让出点儿距离,等他先走。 好不容易抵达教师办公室,一进门,李绵绵又看见那个男生。 此时他正笔直地站在宋老师和另外一个男老师面前,低着头听老师们说话。 倒是一副很乖巧的模样,和中午那个判若两人。 李绵绵走过去,和他隔着一段距离,弱弱地唤了声:“宋老师。” “唉,来啦。” 宋老师亲切地拉住她的手,指了指那男生说:“他中午是不是欺负你了?” 李绵绵怔了下,疑惑地问:“老师您怎么知道……” “老苏啊,”宋老师立刻扭头看向旁边的男老师,“你看这事儿怎么处理?” “这……” 男老师为难地看了眼李绵绵,突然抬腿踢了男生一脚,怒道:“顾宣朗!赶紧给人家小姑娘道歉!刚开学就给我惹事儿!” 听见男生的名字,李绵绵倏地抬起头看他。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还是让她感觉非常惊讶。 这也很难让人不惊讶。 他既然是顾晏辞的弟弟,那为什么要用难听的词语骂顾晏辞? 李绵绵现在感觉他吃醋说自己抢了哥哥什么的都能理解,就是骂顾晏辞这事儿,她不仅无法理解,而且觉得更生气了。 顾宣朗这人中午看起来还挺硬气,这会儿竟然能屈能伸,立马就朝李绵绵鞠了一躬,十分真诚地说:“对不起。” 没等李绵绵答话,宋老师抢先开口:“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啊?你用死耗子吓人家小姑娘,你还是不是个男生了,啊?” 顾宣朗埋着头不吭声。 “你瞧瞧你比人姑娘高一个头,你还吓她,你好意思吗?”宋老师语气严厉地嘲讽,“你要脸吗?好意思长这么高个儿吗?” 李绵绵:“……” 感觉宋老师说得还挺狠的,毕竟同样的话从老师嘴里说出来会更有杀伤力。 她觉得自己有些解气了,偷偷抬眼瞧旁边的人,发现顾宣朗耳根通红。 “老苏啊。”宋老师骂完顾宣朗,又接着数落旁边的男老师,“我觉得你还是有点儿偏袒你们班这学生,成绩好是值得赞赏,可是人品更重要啊,是吧?” 男老师被说的面上无光,讪笑两声:“那宋老师你说吧,你想怎么处理这事儿?” “看我们李绵绵想怎么处理。”宋老师微微抬了抬下巴,“她才是受害人。” 三个人一齐看向李绵绵。 被这样注视着,她有些不自在,想了半天才说:“那就……写一篇两千字的道歉信吧。” 宋老师笑起来:“这就完了呀?” “嗯。”李绵绵点点头,“我也把死耗子扔进他衣服里了,就算扯平了吧。” 她抬头看着顾宣朗:“就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欺负我了。” 其实这样处罚并没让李绵绵完全消气,但她不敢做得太狠,以免顾宣朗怀恨在心,在私下找她麻烦。 现在是有老师撑腰,但老师又不能时时刻刻跟在身边。 还是要等到顾晏辞亲自来找她,她才能有安全感。 虽然顾晏辞也不能一直陪在身边,但只要知道顾晏辞会在身后,她就好像有了源源不断的勇气。 - 下午放学,李绵绵没跟南笙笙一起去食堂吃饭,独自留在教室里等人。 大约十多分钟后,顾晏辞就如约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两份炒河粉和一瓶矿泉水。 他在南笙笙的位置上坐下,拿出一盒炒河粉放在她面前,又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她,吩咐道:“先吃。” “哦。” 李绵绵接过筷子就开始吃,过了会儿才看见顾晏辞没动,嘴里鼓鼓塞塞地问:“哥哥怎么不吃?” “咽了再说话。” 顾晏辞拧开矿泉水让她喝,侧首询问:“宋老师找过你了吧?中午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李绵绵刚吞下一口水,闻言差点儿呛到:“你怎么……咳咳……原来是你、咳……告的状……” “对,我告的状。”顾晏辞轻轻拍着她后背给她顺气,“我和宋老师一起看了监控。” 李绵绵想起自己第一节课下课就被叫到了办公室,诧异地问:“那你是没有上课吗?” “我们第一节体育课,请了假。”顾晏辞说,“有人欺负你,我总不能真等到下午放学的时候才过来。” “噢……”李绵绵垂着头,懊恼地说,“早知道我就不找你了。” “为什么不找我?”顾晏辞轻笑,“那你还想找谁?” “我就自己去告状。”李绵绵板着脸说,“我以后都自己去告状。” “行。”顾晏辞拍完背,顺手搭在她椅背上,“以后要是再遇见事儿,可以先找宋老师,哥哥那边离太远了,不能及时过来。 顿了顿,他补充道:“宋老师知道了也会告诉哥哥的。” 李绵绵郑重地点头。 顾晏辞无声地看她一会儿,将自己面前的炒河粉也拎到她面前,然后站起了身。 “多吃点,瘦的跟竹竿儿似的。”他笑着说,“哥哥还有事,得先走了。” “啊?”李绵绵捏着筷子仰头,“那你不吃饭吗?” “路上吃过了。” 顾晏辞垂着眼在她头上揉了揉,语气温柔得要命:“放心,以后顾宣朗不敢再找你麻烦了。” 李绵绵还想问点什么,顾晏辞已经转身离开。 - 晚自习下课前两分钟,李绵绵就收拾好了东西,等到铃声一响,她和南笙笙率先冲出教室。 她俩每天放学都走得很早,然后去学校门口的路边上买蛋烘糕吃。 顾宣朗和她们正好相反,每天都会在教室留到最后,磨磨蹭蹭的不想回家。 今天为了赶那两千字的道歉信,他更是赖到整栋楼都没什么人了才离开。 想着被宋老师批评的那几句话,顾宣朗下楼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刚到一楼,突然书包被人拽着往后,硬生生将他拽进了楼梯下面的三角空间里。 这里黑洞洞的,顾宣朗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被吓得腿都开始抖。 “小混蛋。” 旁边响起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 顾宣朗下意识扭头,在昏暗光线里看见顾晏辞那张阴郁的脸。 这里高度不够,顾晏辞微微弓着腰,一手插兜,懒散地倚着墙。 他比顾宣朗还要高出半个头,瞧过来时是居高临下的角度,带着碾压的气势。 “你……”顾宣朗吞了口唾沫,磕磕巴巴地问,“你想干吗?” 他其实挺怕顾晏辞的,每次两人遇上,顾晏辞都是用这种冷漠的目光看他,还不如对待陌生人。 更别说对那个李绵绵。 早上举行开学典礼时,他们一班就在二班旁边,他亲眼看见顾晏辞过来帮李绵绵搬椅子,跟她说话的时候特别温柔,甚至还会笑。 天知道顾宣朗多少年没见过顾晏辞露出那种正常的笑容。 他在自己面前从来都只有阴阳怪气的冷笑。 “你说我干吗,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顾晏辞用看傻子的眼神瞧他,嗤道,“看来你妈天天那么逼着你也不是没道理。” 听见他提自己的妈,顾宣朗立刻像被针扎了似的,差点儿跳起来:“你别提我妈!” “行,我也懒得提,每次提起来都怪让人恶心的。” 顾晏辞瞥向他的目光像把冰冷的刀子,勾起唇说:“你应该知道我看见你心情也不太好,只要你不作死,我并不想脏自己的手,所以今天中午的事情下不为例。我要是再听说一次你欺负她,你试试看会不会后悔。” 顾宣朗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但是听见顾晏辞这么说,他热血冲头,梗着脖子硬要唱反调:“我就欺负了,你能怎么样?” 顾晏辞安静地看他一会儿,忽然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 “你这小孩儿真挺有意思的。”他缓缓道,“既然怕我,那就该躲着点儿,成天想搞事情吸引我注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呢。” “……”顾宣朗气得脖子都红了,“你要不要脸?!” “这次不治你,不是我没办法治你。”顾晏辞没理他,继续说,“你妈不是不乐意让你和我同一个学校么?我想要是能找到理由让你转学,她应该很开心。” 顾宣朗握紧拳,咬紧后槽牙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唉。”顾晏辞笑着叹了口气,“你看,怕成这样。” “你就是小人!”顾宣朗压着声音吼,“有种你就跟我打一架!” “不了。”顾晏辞微笑着说,“你哥哥我呢,现在是学校重点栽培的学生,和你这种小混混不是一个级别的。你不配和我打架。” “……” 顾宣朗最烦的就是他拿成绩说事,若是往常,这时候他已经主动出手了,但今天情绪不高,又确实很心虚,于是拼命忍着内心冲动。 “你妈为什么不想让你和我一个学校,不就是因为她怕丢脸么。她最害怕有人说你不如我了,是吧?”。 顾晏辞突然倾身凑近他,一字一顿地说:“小混蛋,你才是最没种的那个。” 第十五章:你说的什么屁话 “……” 顾宣朗顺着顾晏辞的话想到什么,霎时脸色都白了。 “你……”他恶狠狠地说,“你不准告诉别人我是你弟!” “行啊。”顾晏辞答应得很爽快,“明天开始,你只要看见李绵绵都得绕道走。要是哪天让我听说她遇见你了,那么你妈每次开家长会的时候,都能听见别人说你不如我。” “……” 顾宣朗没立即答话。 狭窄的空间内响着他粗重的呼吸声,听起来气得有些狠。 许久,他低声说:“你就那么讨厌我。” “嗯?”顾晏辞保持着微笑,“说什么蠢话。” “李绵绵和你有什么关系?当个宝似的。”顾宣朗声音里竟有些委屈,“对我你就像对仇人……” “你哪里来的错觉?”顾晏辞脸色冷下去,“我和你本来就是仇人。” 顾宣朗立刻激动地喊起来:“那是我妈——” 喊到一半,他像被谁扼住了喉咙,没能继续说下去。 又过了会儿,他才哽着喉咙说:“又不是我……” “所以,我说过了。”顾晏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果你不主动招惹我,我并不想跟你有任何接触。陌生人总好过仇人?我避着你,希望你也能避着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事儿挺多的,没工夫天天陪你瞎玩儿,听得懂人话么?” 顾宣朗紧紧握着拳,手背几乎起了青筋。 他恨恨地看了顾晏辞片刻,沉默地扭头走了。 他一走,顾晏辞立即皱起眉,又在原地待了几分钟才离开。 - 晚上,李绵绵刚洗完澡,正准备回卧室睡觉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这个时间点,很大可能性是顾晏辞。 她连忙兴奋地跑过去开门,果然看见顾晏辞站在外面。 楼梯间昏黄的灯光被他挡了大半,逆着光,他面色显得很沉。 但目光仍是温和的。 “今天吓到没?” 顾晏辞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随后递出一个小盒子,声音很轻地解释:“顾宣朗和哥哥有点矛盾,知道你和哥哥关系好,才会去找你的麻烦。今天的事情都怪哥哥,所以哥哥来给木木赔礼道歉。” “他是你弟弟吗?”李绵绵问。 “不算。”顾晏辞说,“他除了姓氏相同,和哥哥没有太大的关系。” “哦。”李绵绵点头,“那就是他自作多情。” 顾晏辞不禁笑起来。 李绵绵接过盒子,里面是个水晶球,球体里有一只雪白的北极熊,倒过来,就能看见飘扬的白色雪花。 “喜欢吗?”顾晏辞问。 “喜欢。” 李绵绵紧紧抱住盒子,静了静,仰起头说:“但是今天的事情不怪哥哥,怪顾宣朗。他做的事情,和哥哥有什么关系呢?” 顾晏辞:“他是因为哥哥才吓你的。” “那也和你没关系。”李绵绵莫名觉得急切又烦躁,声音不由自主加大,“别人做的坏事,和哥哥没有关系的!” 顾晏辞微微一愣。 卧室里李父李母正在看电视,听见动静,李长风探出头问:“绵绵,怎么了?” 顾晏辞回过神,连忙道:“啊,李叔,是我。” “小晏啊?”李长风问,“进来坐会儿吗?” “不了,我现在就回去。” 顾晏辞应完,躬身对李绵绵说:“那哥哥先走了。” “等一下!”李绵绵扯住他衣摆。 “……嗯?”顾晏辞垂首。 “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给我买东西啊?”李绵绵说,“虽然我都很喜欢,但是哥哥应该用这些钱给自己买吃的,妈妈说你还要长个儿呢。” 顾晏辞笑了下:“哥哥没那么穷。” 李绵绵咬着唇,怕说太多让他不高兴,便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还有,其实我今天没被吓到,我不怕耗子的。我只是害怕他以后跟我打架,我打不过,所以才去找你。” “嗯。”顾晏辞颔首,“你做得对。” “但是,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李绵绵闷闷地说,“你不要自责了。” 顾晏辞看着她头顶上细软蓬松的发丝,几秒后才开口:“好,哥哥知道了。” - 第二天,李绵绵走到学校门口,忽然想起昨天宋老师说过的话。 听那话里的意思,好像顾宣朗的成绩还蛮好的。 她松开南笙笙的手,小跑着说:“我去看看表彰榜。” “啊?”南笙笙跟上去,“你看表彰榜干吗?” 李绵绵没答话,从前面开始看起,很快就找到了顾宣朗的名字,居然就在第五个。 “你看谁啊?”南笙笙好奇地问。 “一个仇人。”李绵绵愤愤地说,“我一定要考过他!” 循着她的视线,南笙笙看见了顾宣朗的名字,惊道:“哎——这个顾宣朗是顾晏辞的弟弟吗?就是他昨天用死耗子吓你的?” “嗯。” 李绵绵点点头,又摇头说:“但他不是哥哥的弟弟。” “啥?”南笙笙指着表彰榜问,“可他们不是同一个姓吗?” “哥哥说不是。”李绵绵呲了呲牙,“那就肯定不是!” - 恨好像总是比爱更深切,顾宣朗的成绩令李绵绵有了更加强大的动力。 于是周末和顾晏辞一起做作业的时候,她主动提出要买课外的习题集做。 此后,她整天不是画画就是闷着脑袋做题,连南笙笙找她出去玩儿她也没去。 顾晏辞开学之后比暑假忙了很多,周末也基本只有小半天能陪她。 他还给李绵绵配了一把钥匙,让她要画画的时候自己过去。 李绵绵感觉自己和顾晏辞好像没在一起待过几回,转眼就到了第一次月考。 她开学后一直学得很用心,平时做练习也感觉特别好,还以为这次考试她就能超过顾宣朗了,结果成绩出来,她只考到了三十多名。 但顾宣朗考了第二。 得知成绩后,李绵绵心情很平静,在心里安慰自己下一次一定能超过他。 爸妈倒是非常开心,因为她比上次进步了六十名,而且还考到这么前面。 将她带回家之前,夫妻俩还一直以为她会吊车尾。 两人把这事归功于顾晏辞的辅导,本想请他吃顿饭,结果他一直说没时间,便只好不了了之。 蓝清婉以为顾晏辞是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故意找理由推脱。 但李绵绵知道,他是真的很忙。 最近,她连周末都没法跟顾晏辞待在一起了。 上午过去的时候他总是已经出门,晚上又要很晚才能听见他上楼的脚步声。 李绵绵越发清晰而深刻地认识到,顾晏辞真的和他们这样的普通小孩子不一样,和他班上的那些同学也不一样。 在大家都还是被父母庇护着的小幼苗的时候,他就已经独自成长为一棵参天巨树。 李绵绵开始期盼着寒假能够尽快到来。 等到了寒假,顾晏辞也许就能轻松一点了。 一学期说快不快,说慢却也不慢。 期末考试结束后,初中部的学生们便开始放寒假,初三的学生则要补课到十几天后期末成绩出来才能放假。 至于高中这边,全体补课。 李延一放寒假就去了爷爷奶奶家,李绵绵也跟着过去待了两天,但总觉得不太自在。 她刚被找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去见过两家老人,他们都对她很好,可是毕竟十多年不见,又没天天待在一块儿,到底还是有些生疏。 而且老家的房子很小,不方便她做作业,所以过了个周末她就跟爸妈一起回来了。 回到家,李绵绵白天只能独自待着,没了顾晏辞给她做午饭,蓝清婉便在楼下那家小餐馆给了钱,让李绵绵中午直接过去吃。 蓝清婉钱给得多,小餐馆做的菜也多,她也吃不完,觉得特别浪费。 后来她灵机一动,每天都让老板打包一个菜,然后掐着饭点跑到学校,从高一这栋楼穿过去,到高二这边给顾晏辞送饭。 这事儿蓝清婉也知道,还夸她懂得感恩。 起初顾晏辞非常拒绝,但李绵绵性子倔,他又狠不下心说她,便只好由她去。 饭送得多了,同学偶尔会开他玩笑,说这简直像是领了个小媳妇。 若是以前,他们绝对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因为就在一学期前,李绵绵还是个豆芽菜的长相,虽然仔细观察五官能看出她是个小美人坯子,但营养不良造成的面黄肌瘦看起来实在很寒碜。 然而小孩子长得快,过来养了这么几个月,李绵绵不仅变得水灵许多,身高也窜了不少,是放在班里都会有好几个男生偷偷暗恋的程度。 顾晏辞为人冷淡,大家不敢当他面开玩笑,可他也管不了人家背后嚼舌根。 于是隔天李绵绵送饭过来的时候,他旧事重提,让她不要再送了。 李绵绵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委委屈屈地问:“哥哥是不是讨厌我这么粘着你?” 顾晏辞哑口无言半晌,叹气道:“算了,你想送就送。” 反正那些玩笑话也不会传到她耳朵里。 回去之后,李绵绵自我反省,觉得自己好像在耍无赖。 她真的越来越会恃宠而骄了。 顾晏辞这个人就像柔软的海绵,仿佛可以压到极致,永远都还能再妥协一点,再退让一点,再包容一点。 - 十多天后,期末成绩终于出来,领成绩单这天同时要开家长会,李绵绵一大早就和蓝清婉一块儿去了学校。 期末考试的表彰榜已经被挂了出来,两人刚到大门口,还没进校,便一眼看见前面那几张大大的照片。 蓝清婉凝神瞅了会儿,拉着李绵绵的手问:“绵绵,你看看那个照片里是不是你啊?” 李绵绵顺着望过去,表彰榜上的第一张照片好像真的是她交上去的一寸照片。 但是……第一张? 李绵绵有些不敢相信,松开蓝清婉的手往那边跑。 那张位于三角形顶端的、大大的照片里,确实是四个多月以前的她。 这照片还是顾晏辞带她去照的,开学办学生证交了两张,没想到有一天那照片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李绵绵想过很多次自己要考第一,要超过顾宣朗那个坏蛋。 但她前几次月考成绩都在十名开外,这次本来她也没有抱太大希望,还对自己说下学期再战…… 想到这儿,她立刻往后面看,顾宣朗的照片就在她下面,是第二名。 第二第三的照片并列,比第一名要小一些。 李绵绵高兴得蹦了起来,扭头冲蓝清婉大喊:“妈妈!我真的考了第一!” “哎呀!真的呀?!”蓝清婉也不顾自己还穿着高跟鞋了,拎着包小跑过去。 李绵绵再次回过身盯着自己的照片看,忽然感觉鼻子有点儿发酸。 开学那天,她和顾晏辞一起站在这里,曾经说过要和他的照片贴在同一个位置。 现在她做到了,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满足。 因为即便都是第一,她和顾晏辞的差距也还是很大。 第一次月考后,她曾去高二那边看过,顾晏辞的照片果然就在第一个。 然而半期考试的时候顾晏辞就不在表彰榜上了,李绵绵从第一数到第一百,都没看见他。 她本来以为他是考试失误,忘了涂机读卡什么的,结果一问,顾晏辞说他根本没有参加考试。 他是奥赛生,平时月考都可以不参加。 李绵绵偷偷找顾晏辞那个叫许霆墨的同学问过,到底什么叫奥赛生,然后她才知道,顾晏辞的聪明,和普通人的聪明不一样。 他是顶尖的聪明,即便在全市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班里,也是被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李绵绵从来没觉得自己离顾晏辞这么遥远过。 在知道自己考了第一以后,她仅仅只在心里将自己和顾晏辞的那段距离稍微拉近了一点点。 今天以后,她的目标就要从考第一变成参加奥赛。 - 开家长会不需要学生在场,拿了成绩单以后,李绵绵就偷偷跑到高二那去找顾晏辞。 听说今天高二也在开家长会,她本来还以为能和他一起来学校,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早早离开了家。 刚到高中部这边,广播突然响了起来,一位女同学简单说了几句开头语,然后说接下来有请校长讲话。 李绵绵恍然大悟,原来初高二是在一起开家长会,是因为校长懒得讲两次话啊。 紧接着,整个校园里都回荡起校长的声音。 李绵绵在这声音里生出些许紧张,进了教学楼后一直没敢直起腰。 她悄悄咪咪地贴着墙壁跑到顾晏辞他们班教室外面,估摸着许霆墨的位置,继而扒着窗台探出小脑袋。 但她忘了今天坐在许霆墨座位上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家长。 抬眼看见里面黑压压的一群大人,她被吓得不轻,连忙缩下来靠着墙壁喘气。 许霆墨作为班长,开家长会需要待在班里帮老师做事。 李绵绵探头的时候他刚好在讲台上看见了,忍俊不禁地忙完事情,立刻便出门找她。 小丫头还蹲在外面,抱着膝盖发呆,半晌没回神。 许霆墨走近,弯下腰问她:“来找顾晏辞吗?” 李绵绵抬起头,看见是他,顿时松了口气:“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可能在广播室。”大概是觉得弯腰说话比较累,许霆墨也在她面前蹲下来,“他期末考了全市第一,要代表学生讲话。” “哇!”李绵绵瞪大眼睛,“全市第一呀?” “嗯。”许霆墨笑着说,“你哥哥很厉害。” “那是。”李绵绵骄傲地一抬下巴。 见她这样儿,许霆墨笑得越发厉害。 索性班里事情也忙完了,他便逗着和她聊天。 广播里校长讲话结束之后就是顾晏辞。 听见他的声音,李绵绵顿时什么聊天的心思都没了,竖着耳朵认真听他讲话。 顾晏辞的讲话还是那种一板一眼的无聊内容,但李绵绵听得特别认真,许霆墨也没打扰她。 总算讲完,李绵绵有些兴奋地问:“他是不是要回班里了?” “嗯。”许霆墨点头,“他家长不来,肯定得回班里一趟的。” “啊?”李绵绵呆了呆,“他爸爸也没有来吗?” “没有。” 许霆墨摇头,随后饶有兴趣地看她片刻,开玩笑问道:“你这么操心你哥哥,是不是喜欢他?” “……!” 李绵绵呼吸一滞,震惊地瞪着眼睛。 没等她有什么回应,两人头顶上蓦然响起一道清冷男声:。 “许霆墨,你说的什么屁话?” 第十六章:我是喜欢 班里的同学经常开玩笑,说谁谁谁喜欢谁,南笙笙也时不时拉着李绵绵说别人的八卦。 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不会喜欢哪个人。 更不会联想到顾晏辞身上。 顾晏辞对她而言,是高岭之上那朵洁白的花,只能仰望,不可臆想。 但她好像又很没道理地有一点儿非常狭隘的心思。 她不仅不允许自己臆想,也无法忍受别人臆想——不论是猜测他和自己,还是猜测他和别人。 她在心里把顾晏辞供起来,又非常霸道地不许别人参拜。 许霆墨这句话令李绵绵在震惊之余,更觉得气愤且难堪。 她猛地站起身,像只炸毛的猫,恶狠狠地瞪着许霆墨。 几秒后,李绵绵才迟钝地意识到旁边还有个人。 扭头看见顾晏辞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仿佛一盆凉水从头顶泼了下来,寒冷酥麻的感觉顺着她的脊椎一路刺到脚跟。 李绵绵耳根立刻不受控制地发起烫。 面对许霆墨的时候她甚至想开口骂他几句,但是顾晏辞一来,她却下意识地想要保持镇定。 假装根本没听见许霆墨那句话,或者假装自己即便听见了也并没联想到什么。 “我当然喜欢我哥哥了。”李面main佯做出一副很嫌弃的表情,看向许霆墨,“我不喜欢我哥哥,难不成还喜欢你啊?你又不是我哥哥。” 随后她转头望着顾晏辞,十分自然地问:“哥哥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你不是刚刚还在广播里讲话吗?” 顾晏辞观察她片刻,见她确实情绪正常,才开口解释:“哥哥演讲是提前录好的,这么多家长听,广播站担心出错。待在那儿只是因为跟校长聊了会儿天,还没播完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说完,他凉凉看向许霆墨。 许霆墨连忙站起身后退几步,讪笑道:“那什么……那你们聊,我内个……我还有事……咳,我先走了。” 话音一落,人就已经飞快地消失在拐角。 李绵绵没在意他,笑着对顾晏辞说:“怪不得哥哥上午走得那么早呢,原来是来学校录音了。” “嗯。” 顾晏辞习惯性揉了揉她的头,随后忽然想到什么,有些僵硬地放下手。 “你这次考得怎么样?”他和李绵绵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像个老父亲似的问,“比上次有没有进步?” 谈起这个李绵绵就激动,非要把他拉到高一那边去看表彰榜,还非常刻意地暗示顾宣朗比自己考得差。 “真厉害。”顾晏辞心情很好,带着她往校外走,“哥哥刚拿了奖学金,请你吃好吃的。” “我也有奖学金,但宋老师说要下学期才拿得到。”李绵绵觉得奇怪,“哥哥为什么现在就有了?” “嗯。”顾晏辞笑道,“我牌面比较大,有好几份奖学金,今天这份是校长奖学金。” “哇!” 李绵绵犹豫了一下,说:“那我想吃钵仔糕!” “嗯?”顾晏辞问,“你不是一直想吃肯德基吗?” “今天不想。”李绵绵说,“今天就想吃钵仔糕。” 顾晏辞看她一会儿:“你是不是嫌哥哥穷?” “没有!”李绵绵立刻摆手,“我真的想吃钵仔糕!” “……” 沉默片刻,顾晏辞点头:“行,那改天你想吃肯德基了,哥哥再请你。” - 开完家长会,全校除了初三高三还得补课以外,其他年级都开始放假了。 然而李绵绵先前设想的那种情况没有实现,因为顾晏辞寒假好像更忙了。 他总是有补不完的课,做不完的题,和打不完的工。 一直到快要春节那几天,顾晏辞才终于闲了下来。 然而那几天李绵绵却得跟着爸妈一起回爷爷奶奶家,年后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除夕这日,李家兄弟姐妹都在老家,偌大的圆桌上摆满了丰富的菜肴,周围闹哄哄的全是人,电视里也放着春晚。 除了李延这个亲弟弟,李绵绵还有好几个堂弟堂妹,小孩子们四处跑,又笑又闹,一整晚都没停下来。 这样的热闹里,李绵绵却忽然想起顾晏辞。 他爸爸连家长会都不去,过年估计也不会在一起。 那他是一个人过年吗? 那得有多冷清啊…… 即便是以前,李绵绵也从未独自过年。 每到除夕,老太太的儿子一家都会回去。 他们虽然平时对她不好,但过年的时候还是会让她上桌一起吃饭。 这么一对比,李绵绵越发觉得顾晏辞比自己更惨,于是吃完饭后,她偷偷跑到外边给顾晏辞打电话。 父母之前买的手机她上学时没用,到了寒假才拿出来,幸好第一时间就存了顾晏辞家的座机号码。 然而拨通以后那边一直没人接,李绵绵又打了好几次,依然没人。 她心里担心,纠结许久,还是跑回去跟蓝清婉说了这事儿,才知道原来顾晏辞春节的时候也是要回老家的。 不过他不回爷爷奶奶家,而是回外婆外公家。 蓝清婉说,顾晏辞的外婆外公住得很远,坐火车要一天一夜才能到。 他一年到头都难得回去一次,估计会在老家待到开学。 这话成了真,顾晏辞果然开学前两天才回。 不过他开学比李绵绵早,如果她白天在他家里守着,偶尔能在他回家早的时候见上一面。 但都是匆匆的。 每次看见她在家,顾晏辞就立即去厨房给她榨果汁,等她喝完,他会简单问一下今天的作业,然后催她回家睡觉。 李绵绵知道自己待在那儿只会给他添事,之后便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过去。 但每天晚上,她仍然会趴在床上,凝神听楼道里的动静。 顾晏辞的脚步声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走路又轻又稳,不急也不慢,好像从来都不会有什么事打乱他的步伐。 只要闭着眼睛,她就能清晰地描摹出顾晏辞上楼时的模样。 昏黄的灯光罩着他,蓬松的头发与浓密的眼睫在他脸上落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整栋楼只有他家的门没有贴对联和福字,门锁一开,里面是个清冷寂寞的空间。 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那道空间里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李绵绵觉得自己就像生病了一样,每次听见他用相同的节奏上楼,然后毫无迟疑地开门进屋,她都会有些失落。 顾晏辞送给她的那只兔子每天都会陪她睡觉,此时也亲密无间地和她一起待在被窝里。 然而顾晏辞这个人,却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 算一算,其实自从开学以后,她和顾晏辞待在一块儿的时间屈指可数。 但顾晏辞好像从来不会主动找她。 他每次找她的时候都是因为有事而不得不找她。 为什么他就不会像自己这样,每天都渴望和他待在一起呢? 在反复的疑问与思考中,李绵绵甚至觉得,以前他对待自己的温柔与包容都好像是客套与疏离的另一种形式。 他对自己好,或许是碍于父母的情面,或许是觉得自己可怜,又或者两者都有。 但无论如何,不是因为喜欢。 ……喜欢。 李绵绵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震惊了。 ——她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屋内的热气令玻璃窗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冬夜黑沉而漫长,世界静谧无声。 李绵绵将脸埋进柔软的兔子肚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这口气又苦又涩,令人鼻酸眼疼,很想流眼泪。 ……都怪许霆墨! 她咬着牙在心里骂。 要不是因为许霆墨在那儿胡说八道,她肯定不会乱想。 都怪他! 顾晏辞那天骂得真对! 他说的简直就是屁话! 她怎么能被那种莫名其妙的话影响呢?! 李绵绵紧紧闭上眼睛,把脑袋蒙在枕头底下。 ——赶紧睡!睡着了就什么也不想了! - 没几天,李绵绵也终于开学,第一天仍然是入学考试。 这次考试成绩下来后,她考了第二名,第一是顾宣朗。 李绵绵快要被这结果气死了。 她认为一定是自己寒假胡思乱想没认真学习,才会被顾宣朗抢了第一。 都怪许霆墨! 都怪许霆墨的屁话! 在心里把人痛骂八百遍后,李绵绵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认真学习。 高一下期的课程开始变得紧密,开学过了一周,李绵绵逐渐适应了这种学习强度,将注意力从对某人虚妄的幻想中转移开来。 进入六月份,市内降雨变得频繁。 但这雨只让人觉得闷,气温也随之越来越高。 高考假期之后,高一高二面临着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从老师到学生的气氛都有些紧张。 李绵绵这个学期的成绩一直稳定在前三,但从没考过第一。 顾宣朗就像在第一名的位置扎了根似的,谁也撬不动。 月考也就算了,李绵绵每次考完都能安慰自己下次再战。 但连续几次打击,她多少还是有些挫败。 这次期末考,她在心里给自己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考第一。 所以,这段时间她压力极大,有时候连觉都睡不好。 蓝清婉看她最近脸色不太好,每到周末就拼命给她补,有时晚上九点还给她加餐。 总算熬到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李绵绵内心那根弦反而松了些。 她素来都是这种性格,前期绷得紧,事情临到头反而不慌。 但不知为什么,中午吃完饭,她就一直觉得肚子不太舒服。 想着可能是中午吃饭太赶了,有些消化不良,她便去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 最近天热,摆在外面的水全是冰水,她也没在意,拿了就喝。 虽然肚子还是不舒服,但冰凉的水进入食道,让她心里没那么堵了。 因为明天就要考试,今天老师们都没讲课,叫他们自己复习。 下午三点左右,天气忽然转阴,看起来像是要下暴雨。 李绵绵看书看得入神,一时没注意外面的变化。 这场雨酝酿了许久,直到快要放学,才猛地泼下来。 就是在这个时候,李绵绵忽然觉得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缓缓流了出来,又黏又热。。 还没想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外面轰然炸开一道响雷—— 第十七章:谁在乎他洗没洗! 闪电劈亮了半边天。 李绵绵条件反射抖了下,随后将身体蜷缩起来。 她脸色肉眼可见地发白,体内莫名觉得冷。 南笙笙注意到她的异常,低声问:“你怎么了?” 李绵绵紧紧抿着唇,摇头说:“没事。” “你这不像没事啊……”南笙笙在她桌子上扫视一圈,看见那瓶还冒着寒气的冰水,“你是不是喝了冷的,肚子疼啊?” 这句话让李绵绵倏然反应过来——她可能是初潮来了。 其实蓝清婉在这方面很注意,老早就跟她讲过关于初潮的事情,还让她随时带两片卫生巾放在书包里。 但就是因为讲得太早了,所以她只是在最初几个月记得带,后面初潮一直也没来,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现在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两张卫生纸。 “要不你喝点热水吧?” 南笙笙还以为她是消化不良,用自己的保温杯倒了一小杯热水给她:“你别嫌弃我喝过的。” 南笙笙的水是上午从家里带的,放了一天,早就不热了,只是比冰水好一点。 李绵绵道了声谢,接过来小口抿着。 还没抿完,下课铃声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外边突然又崩出两道连续的惊雷—— 李绵绵手一抖,杯子掉在桌上,剩下的水全部洒了出来,从桌面淌下来,浸湿了她大腿处的裤子。 “啊……怎么弄洒了……” 南笙笙刚收好书包,回头一看,连忙把杯子捡起来,又在身上摸了摸,为难地说:“我没纸了……” 她看向周围,想找别人借两张纸。 然而今天一直在自习,学生们早就坐不住,只等着下课铃一响赶紧回家,这会儿大家都忙忙碌碌地准备走人,没人理会她。 “……” 李绵绵咬紧牙,沉默地掏出自己仅剩的两张纸。 南笙笙回头看见,松了口气:“原来你自己有啊。” 她将杯盖盖好,背起书包,弯着腰拍了拍李绵绵的肩膀,关切道:“你现在没事了吧?” 李绵绵犹豫几秒,还是摇了摇头。 南笙笙也没来过月经,没办法帮自己。 而且今天她爸妈要来接她,这会儿肯定急着想走。 李绵绵到底没对她求助,只道:“我没事,你赶紧走吧,我也得回去了。” “哦……”南笙笙点头,“那行,那你赶紧回去啊。” 没多久,教室里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而且除了李绵绵,另外几个都是男生。 她越发觉得窘迫,强装镇定地握着笔看书,实际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哎,李绵绵。”有个男生临走时还特地叫了她一声,“你怎么还不走啊?” 李绵绵艰难地发出声音:“我等人。” “哦。”男生拎着包,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你没事儿吧?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事。” 男生又看她一会儿:“真没事啊?要不我……” 李绵绵打断他:“真的没事。” 她现在只想让他赶紧走,刚刚还差点儿忍不住朝他吼。 但人家也是关心,她只能强制自己按捺住不适。 终于,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仅留下她一个人。 外面的暴雨越下越大,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炸出一声雷。 李绵绵深深吸了口气,低头盯着裤子上那处水渍,鼻子难以自制地发着酸。 ——她的血也会像这样浸出来。 校服的短裤后面是白色的,一定会非常明显…… 最近天气热,她只穿着短袖短裤,没有带外套,也没别的东西可以遮一下。 更难堪的是,她现在没有卫生巾,仅剩的两张卫生纸也用来擦水了。 学校离家虽然不远,但走路也得将近十分钟。 而且她嫌雨伞太重,并不是每天都带。天气预报里也没说今天要下暴雨,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很晴朗…… 她觉得自己现在简直是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候。 以前跟男生滚在泥地里打架,饿着肚子去刨红薯,冬天怕冷缩在墙角里彻夜难眠——她都能熬过去,也从未觉得像现在这样狼狈。 蓝清婉和她说过很多次,来月经这事儿不羞人,还说如果真的来了,那就是大喜事,为了庆祝,全家人会陪她去吃麦当劳。 李绵绵当时听了也觉得不是什么事儿。 如果是在家里来,她肯定不会害羞,说不定还很高兴可以去吃麦当劳。 可今天什么都赶在一块儿了…… 尤其教室里当时那么多人,她几乎是瞬间便感觉羞耻得厉害。 这份羞耻在她起身看见椅子上的血迹时达到了顶峰,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决堤般地疯狂涌出。 可是卫生纸已经没了,她只好把用过的纸拧了拧,然后蹲在那儿擦椅子。 椅子上有一层漆,血迹也是新的,一擦就能掉。 李绵绵一边哭,一边苦中作乐地想,擦过水的纸也不是没坏处,正好可以用来擦椅子。 然而想完她就觉得更委屈了。 她一边在心里说:我都这么惨了,还要自己安慰自己。 一边又在心里说:李绵绵,自从你被爸妈找回来,你就变得越来越娇气了,这么点儿破事都忍不了。 这么点儿破事。 ……它怎么就这么难,这么跨不过去呢…… 李绵绵哭得头脑发胀,眼睛里完全看不清东西。 天色压得又黑又沉。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雷声一阵接着一阵,周遭再没有别的声音,好像全世界就剩她一个人。 李绵绵抱着椅子细颤地发抖,连她自己也不知是哭的还是被吓的。 刚从上一声雷里缓过神,外边突然又劈出一道极亮的闪电。 李绵绵微微睁大眼。 下一秒,轰隆的雷声响起—— 但她没有听见。 有人捂住了她的耳朵。 那双手又宽又大,炽热的体温烘烤在她耳廓。 她只感觉地面被那雷声惊得隐隐震动,但她肩膀抵着坚硬有力的胸膛,令她不再发抖。 雷声过去,那双手缓缓放了下来。 顾晏辞温柔的声音离她很近,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带着暴雨与泥土的味道,还有柠檬沐浴露的清新气息。 “别怕。”他说,“哥哥来了。” 李绵绵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脆弱骤然再次爆发。 她扭头扑进顾晏辞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晏辞无奈地笑了下,正要说话,视线触及椅子上那两坨染着血迹的纸巾。 “你受伤了?” 他捏住李绵绵的肩将她拉开,想要仔细检查一下。 “……没有。” 李绵绵一手拽着他的衣服,脑袋深深埋了下去。 顾晏辞看见她忍得发红的耳根,反应片刻,倏然明白过来。 “没事。” 他取下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外套。 这件外套是崭新的,李绵绵知道。 因为考神这名声太响亮,顾晏辞总会丢东西,有时候是笔记本,有时候是外套。 他初中就丢过两次外套,上学期期末考试搬东西的时候,他的高中校服外套也弄丢了。 后来他就干脆懒得买,反正必须要用到校服的场合他一般都不在,平时也没人会说他。 今天这件是因为他暑假得代表学校参加一个什么比赛,所以不得已去领了新的。 “用这个遮一下吧。” 顾晏辞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拎着外套的两只袖子,微微躬身,想给她系上。 “别……”李绵绵拦住他,闷闷地说,“我不要这个。” “嗯?”顾晏辞抬眼,“那你要什么?” 他想了想:“用我的书包?不行,书包遮不住。” 李绵绵抿着唇不答话。 顾晏辞看她一会儿,又道:“这件衣服是新的,没汗。你不是知道吗。” “……” 李绵绵忍不住开口:“谁管它有没有汗……我是怕给你弄脏了……” “哦。”顾晏辞笑起来,不由分说地将外套系在她腰上,“没事,哥哥不嫌你。” 这外套很大,袖子长长地垂下来,他就给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李绵绵垂首捏着结,好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会弄脏的。” “洗洗就干净了。”顾晏辞弯腰拎起包,好笑地说,“以前都没看出来,你还有洁癖呢?” 李绵绵盯着他,很想问他为什么不嫌弃。 这种东西染在衣服上,他以后还能穿吗?他就不觉得膈应吗? 但她最终也没能问出口。 她现在的心情实在太复杂了。 既觉得难堪到极点,又忍不住地从心底里生出喜悦。 “雨实在太大了,打伞也遮不住。”顾晏辞朝窗外看了一眼,“咱们再等等,等雨小一点再回去。” 李绵绵刚想点头,突然感觉下面又溢出一股暖流,令她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顾晏辞注意到她的变化,沉默两秒,十分自然地问:“你带那个了吗?” 虽然现在这情形确实挺尴尬,但他深知自己不能表现出来。 他如果表现出来,小丫头就要觉得无地自容了。 李绵绵自然知道他说的那个是什么。 此刻她简直想刨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和眼前这个人说话。 沉默稍许,她本来想骗他说带了,但是又害怕一会儿万一流出来,那场面更加无法想象…… 于是她只好老实地摇头。 “嗯。”顾晏辞镇定地说,“那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趟小超市。” 高一这边没有超市,只有个卖零食的小卖部。 顾晏辞说的这个小超市在高二那边,那边有宿舍楼有很多住校生,所以超市里什么都有。 外面还下着这么大的雨,李绵绵其实不太想让他这么折腾。 可是她确实想不到什么办法了,只好乖乖点头。 顾晏辞应了声,捡起雨伞就走。 他来的时候也打的这把伞。 当时进教室看见李绵绵的样子,他完全没来得及多想,随手将伞扔在了地上。 此时伞上的雨水已经顺着地板缝隙流到了教室最后面。 外边雨大风狂,打伞其实没有太大的效果。 顾晏辞来时就浸了一身水。 李绵绵望着他的背影,看见他后背全是湿的,连后脑勺的头发也凝成一束,不断地往下面滴水。 一边走,他就一边在地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李绵绵这才想起,过来的时候顾晏辞是把书包背在前面的,所以他书包里的外套没有湿,先前自己扑在他胸前哭的时候,也没感觉到湿。 现在再回忆刚刚那个场景,她觉得自己仿佛能想象出他是如何一步三级阶梯地跑上来,如何像天神降临一般出现在教室门口,如何眉眼温和地对她说话。 她明明什么都没看见。 却又仿佛全都看见了。 - 大约十分钟后,顾晏辞拎着个黑色的塑料袋走了进来。 暴雨中来回狂奔两次,他身上已经湿得能拧出水。 原本蓬松的头发湿哒哒地塌下来,眉鬓间全是水汽,显得他那双漆黑的瞳仁里也仿佛含着潮湿的润意。 他走过来,将袋子放在桌上,随手撩了把碎发,显露出光洁的额头。 特别好看。 令他的气质里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清冷与威严。 十七岁的顾晏辞,脸部轮廓已经隐隐有了锋芒。 李绵绵没好意思多看,拎起塑料袋往洗手间走。 幸好以前蓝清婉教过她怎么用这个东西,不至于再弄出什么笑话。 她进入隔间,打开塑料袋,看见里面装了两包卫生巾,一包日用的,一包夜用的,还有一包卫生纸。 ……想到顾晏辞去超市买这东西的模样,真是又想笑又想哭。 保险起见,李绵绵拆了一片夜用的。 换好后,她站在洗漱台边洗了很久的手,迟迟不愿意回教室。 后面还是顾晏辞担心,跑到洗手间外面喊她,她才磨磨蹭蹭地走出去。 “喝点儿水。”顾晏辞递给她一只水杯。 李绵绵接过来,触及里面装着热水。 她们这层楼的饮水机坏了没有热水,只有楼上有,听说过几天会找人来修。 所以他刚刚不仅买了卫生巾,还去楼上接热水了。 这杯子就是他平常喝水的杯子。 李绵绵拧开杯盖朝里面看,蒸腾的热气熨得她眼眶发热。 顾晏辞见她拿着杯子半天没喝,以为她在嫌弃,便解释道:“杯子刚刚洗过的。” “……” 李绵绵扭头看他,突然有些恼:“谁在乎它洗没洗!” 她这火气来得无缘无故,说完就后悔得不行。。 “我……”她磕磕巴巴地找补,“我不嫌弃你的……” 第十八章:你是不是瞒着哥哥早恋了? “行。”顾晏辞轻笑,“那多谢木木不嫌弃。” “……” 李绵绵快步回了教室。 又过了十分钟,雨势渐渐小下来。 两人收拾好东西,一前一后地往楼下走。 学校里很安静,已经没什么人。 但等到出了校门,周围行人便多了起来。 虽然知道有外套遮着,也知道别人根本不会看她,但李绵绵还是有些不自在,总是忍不住去扯后面的衣服。 顾晏辞侧首看见,微微放慢速度,落后她小半步,走在她斜后方的位置。 “不怕。”他语气又轻又缓,“哥哥在后面给你挡着。” 李绵绵顿时不再扯了。 她抬起下巴,看见头顶上那把深蓝色的伞。 这其实是一把单人伞,很小,完全遮不了两个人。 看起来顾晏辞也没打算遮两个人,因为这伞完完全全都罩在她的脑袋上。 李绵绵垂头吸了下鼻子,觉得那里酸涩得厉害。 这一路上,两个人都十分安静。 周围只有雨滴打在梧桐叶上的淅沥声,是这个夏天最为平和的背景音。 李绵绵默默地想,她永远也不要问他为什么对自己这样好。 也永远不会让他知道自己的小心思。 她不想让他体会自己的难堪。 也害怕他有一天会决绝地转身离开。 - 回到家,李绵绵立刻把顾晏辞的外套取下来仔细查看,还好,没有沾上血迹。 放下心后,她先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去敲顾晏辞家的门。 自从有了钥匙,她一般都直接开门进去。 但今天的经历让她突然开了窍,知道男女之间有很大的不同,所以还是谨慎地选择敲门。 很快,顾晏辞过来将她放了进去。 他也刚洗了澡,换上一件白色的T恤衫,头发也重新蓬松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许多。 李绵绵是过来还外套和水杯的。 顾晏辞的杯子刚刚被她抱了一路,里面的热水已经喝得干干净净。 进屋后,李绵绵将外套搭在餐桌旁的椅背上。 刚想顺手把水杯也放在桌上,她蓦然想起什么,收回手拐入厨房。 顾晏辞回头发现人不见了,随后就听见从厨房传来的水声,连忙两步跨过去,手一探关了水龙头,蹙眉问:“你做什么?” “我给你洗了呀。”李绵绵小声说,“我喝过的……” “谁要你洗?” 顾晏辞夺过杯子放在一边,语气里带着些怒意:“这几天不能碰冷水,你不知道吗?” “……” 李绵绵愣愣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发出声音:“你为什么知道?” 顾晏辞:“……” 看见他沉默,李绵绵的思维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散。 片刻后,她没忍住出声询问:“哥哥,你是不是早恋了?” “……” 顾晏辞气得发笑:“你说什么?” 李绵绵自觉心虚,嗫嚅着说:“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这个很奇怪吗?”顾晏辞屈指在流理台上轻叩两下,“生理课初中就会学,班里女生也偶尔会讨论,怎么,我是不能长脑子还是不能长耳朵?” “……” 李绵绵从没听过顾晏辞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说话,一时感到有点儿震惊。 又不知为什么,不禁很想笑。 就觉得,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不那么像个稳重的大人。 原来他也是有脾气的,也会恼羞成怒,会朝别人释放怒气。 虽然这泄愤的方式有点儿奇怪,是一种拐着弯儿的揶揄嘲讽。 但还挺可爱的。 李绵绵眯着眼睛朝他嘿嘿两声:“那我不洗了,你自己洗吧。” 停顿几秒,她笑容一凝,喃喃道:“还有你的外套……” “那个你也别管。”顾晏辞说,“我会洗。” “噢。” 李绵绵偷偷在心里庆幸,还好上面没染上血迹。 不然要让顾晏辞洗那个,她实在接受不了…… 不对,她压根儿就不会过来还衣服,肯定会洗得干干净净,晒干了才拿过来还他。 ——虽然那样就必然会被爸妈发现…… 啊,总之不管怎样都很尴尬。 还好没沾上血迹…… 李绵绵悄悄吐出一口气,转身往外面走:“我明天考试,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你等会儿。”顾晏辞跟出来,抬眸看了眼时间,“现在还早,我帮你看看。” “啊?”李绵绵愣了下,“看什么?” “看看你的学习。”顾晏辞捏了捏鼻梁,“我这学期有点忙,没顾得上你。我看你好像一学期没考第一了是吧?但是第二第三也不差什么,估计就是哪个地方你没注意。趁着还有时间,我帮你看看,期末努努力考个第一。” 李绵绵正想答应,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哥哥你今天不用上课了吗?” “嗯。”顾晏辞淡淡道,“请了假,今天不上课了。” “啊?”李绵绵急道,“是因为我吗?你不用……” “没事。”顾晏辞打断她,“正好我最近有点累,回来休息一下。” “啊……” 李绵绵还想说点什么,又想起他和普通学生不一样,便点头笑起来:“那好呀。” 两人进了书房,李绵绵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桌上,准备重新收拾一遍。 顾晏辞倚在旁边,看着她那堆七零八碎的书本文具,突然说:“等等。” 李绵绵放下要去捡东西的手,看向他问:“怎么了?” 顾晏辞没答话。 他拧紧眉,掀开面上两本书,从中间抽出来一张粉色的信封。 “!”李绵绵惊了惊,“这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顾晏辞把信封扔回桌面,下巴一抬,“拆开来看看。” “……” 李绵绵盯着那片粉色看了会儿,迟疑着说:“我觉得……好像是情书。” “哦?”顾晏辞低笑两声,“原来你知道?” “我不知道!”李绵绵连忙说,“我不知道谁塞到我书包里的!中午还没有呢!” “唉。”顾晏辞叹了口气,“我们小木木长大了,还有人给写情书了。” “……” 李绵绵羞得脸颊发红,也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打开看,捡起来揉成一团就想扔,被顾晏辞制止。 “你还是看看到底写了什么,万一不是情书。” 顿了顿,他又改口说:“或者我帮你看,免得里面写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影响你明天考试。” 李绵绵立刻把信塞进抽屉里:“那我考完试再看。” 顾晏辞好整以暇地观察她几秒,问道:“你是不是瞒着哥哥早恋呢?” 李绵绵:“……” 刚刚她才问了他同样的问题,转眼就被原封不动堵了回来。 “我怎么可能早恋!”李绵绵立即有理有据地反驳,“我们年级比我成绩好的男生只有顾宣朗,我难不成还能看得上他?” “嗯?”顾晏辞觉得好笑,“你看不上比你成绩差的小帅哥吗?你还挺慕强。” “当然看不上。”李绵绵一本正经地说,“长得帅有什么用?成绩比我差,以后肯定考不上同一所大学,那在一起跟过家家一样,有什么意思?” “哦。”顾晏辞赞同地点点头,“有道理。” “所以哥哥你也不要跟比你成绩差很多的女生谈恋爱,以后迟早会分手的。” 李绵绵见缝插针地添加私货:“我觉得,哥哥你至少要等到大学才谈恋爱吧?……不对,大学也很早,你应该参加工作了,稳定了再谈恋爱。” “……” 顾晏辞失笑:“你从哪儿学的这些?” 李绵绵:“我自己想的。” “那你还挺厉害。” 顿了顿,顾晏辞又问:“不过顾宣朗不是成绩比你好么,长得也还行,你为什么看不上他?” “顾宣朗用死耗子吓过我!”李绵绵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我又不是受虐狂!” “哪儿那么严重。”顾晏辞轻轻拍了下她脑袋,继续说,“那如果他没吓过你,你就能看上他了?” “那也不会。”李绵绵摇头。 顾晏辞脸上挂着笑,好奇地问:“为什么?” 李绵绵:“他长得不好看。” “他还行吧?”顾晏辞诧异道,“你眼光这么高?” “………” 李绵绵偷偷瞄了他一眼,蓦地烦躁起来:“哎呀!你怎么这么八卦!” “这不是遇上了么,随口问问。”顾晏辞垂着手臂在地放情书的抽屉外边 敲了敲,脸色比方才正经了些。 “哥哥就是想考验一下你,免得你脑子不清楚跑去早恋。” 他点了点头,“不过你想法还可以,听起来应该不会那么糊涂。” “……”李绵绵撇了下嘴,“你真的比我爸管得还多。” 顾晏辞垂眸看她,勾起唇问:“这就嫌弃我了?” “………” 他装模作样地叹气:“小孩儿到了叛逆期真是不服管,明明以前乖得不行。” 李绵绵翻出教材砸在桌上,没好气地说:“说了过来辅导我学习的!” “行,哥哥错了。” 顾晏辞站直身体,探手从笔筒里取出一支笔,吩咐道:“把你最近几次测试的卷子拿出来让我看看。“ 终于逃过早恋话题,李绵绵悄悄松了气,乖乖地把卷子找出来。 顾晏辞一讲到学习就很严肃,没多久便完全忘了情书的事儿。 雨彻底停下后,蓝清婉和李长风也都回来了,将顾晏辞留在这儿吃了饭才离开。 晚上,李绵绵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一方面是因为紧张,一方面是因为今天和顾晏辞的谈话。 本来后面她和顾晏辞一直讨论学习,已经把那些话忘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这会儿又想起来,竟然每一句都很清晰。 仔仔细细地回忆了几遍,李绵绵突然发现,今天顾晏辞每次问关于情书和早恋的事,她都很确切地否认了。 但反观顾晏辞,不论她问起有没有早恋,还是她提醒他晚点谈恋爱,顾晏辞都没有正面回应。 ……而且他为什么知道来月经不能碰冷水?! 他还知道卫生巾分日用和夜用! 李绵绵越想越生气,同时还有点儿难过 她恶狠狠地想,要是顾晏辞真的早恋了,那她就一一 ......她就怎样? 思考半天,李绵绵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做什么,就是默默地离他远一点。 暗恋这种事,男生也许很难看出来,但女生是特别敏锐的。 他要是有了女朋友,那人家肯定能看出她这点儿小心思。 李绵绵一点都不想上赶着讨人嫌,不想让顾晏辞厌烦自己,进而也不想让他女朋友厌烦自己。 所以她一定会离得远远的。 ......唉。 李绵绵翻身坐起来,觉得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了。 既然睡不着还容易胡思乱想,那她干脆起来看会儿书好了。 于是她轻手轻脚的跑到书房,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 刚翻开书,她记起自己还有封情书没看,便拉开抽屉把那封信取了出来。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情书,以前也收过。 每一封信她都会打开看,因为担心万一信里会写什么放学在哪儿等她之类的话,她就可以躲着走。 手里这封信从发现的时候就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毕竟明天就要考试了。 明明知道要考试,还选在这个时候给情书,这种男生就很幼稚,要么就是特别自私。 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忍心打扰他呢? 真的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会给他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 李绵绵拆开信,蹙起眉大略扫了一遍。 这信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内容和以前的大同小异,肉麻得几乎有些油腻。 看到后面,李绵绵感觉不仅是油腻,甚至让她觉得十分恶心。 因为这个人在信里意淫她,说想牵她的手,想亲她,还说自己跟别的男生天天“谈论她,幻想她……” 李绵绵反感得鸡皮疮瘩都出来了,看完立刻把信撕成碎片,连落款的名字都没仔细瞧。 扔了信以后她还是觉得特别难受,仅剩的那点儿睡意也全部消散开,彻底无法入眠了。 地站起身,十分烦躁地在屋内绕圈儿,使劲抓了抓头发,握紧拳,重起轻落地跺脚,甚至想大声喊出来发泄一下。 啊啊啊! 她在内心嘶喊-- 早知道就应该听哥哥的话!为什么她要这么手贱!哪怕考完试再看也好啊!啊啊啊! 再也不想看任何情书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猥琐的男生啊啊 啊! 不行。 李绵绵咬着牙想,如果哪天这个男生胆敢跑到她面前来,她一定要和他打一架。 要是打不过……那就让顾宣朗和他打 反正顾宣朗还欠地个人情。。 上次吓了她之后,顾宣朗拿着道歉信过来道歉,说谢谢她没让他背处分,还说愿意答应她一个要求。 第十九章:傻小孩儿 李绵绵当时嗤之以鼻,没把这个放在心上。 现在想想,顾宣朗都比这个男生好多了! 郁闷地在书房发泄许久,李绵绵出去倒了杯水,一口气灌下去,这才感觉好点儿 到后半夜,她终于扛不住生理需求,回到卧室抱着玩具熊入睡。 第二天,顾晏辞破天荒地站在门口等她 李绵绵高兴得不行,顿时忘了昨晚的不愉快。 路上顾晏辞反复抽背课文,令她的紧张感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位置,进考场后都不需要适应,拿起试卷便能进入状态。 考完试,李绵绵开始进入暑假生活,顾晏辞已经高三则需要在校补课。 这一次,她没有再像以前一样给顾晏辞送饭了。 不是不想,而是她终于懂得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上次许霆墨的那个玩笑已经过去许久,但李绵绵从来没忘。 当时她不懂得为什么,现在回想,估计就是因为自己每天跑去送饭,让人生出想要玩笑的心思。 李绵绵知道许霆墨已经算是很稳重的性格了,连他都会开这样的玩笑,顾晏辞的其他同学估计也没少议论,说不定这些玩笑还传到了顾晏辞的耳朵里。 难怪他说了好几次不让她送饭。 也正好,她最近在窜身高,特别能吃,每天四顿都嫌不够饱。 暑假除了作业,李绵绵费时最多的就是上绘画课和练习画画。 她没报什么别的课外班,只有画画即便是开学的时候也没断过。 现在的绘画课和以前一样,还是每个周六的下午过去学两个小时。 不过以前都是李长风送她去,现在熟悉路线了,她就一直是自己坐公交车过去 本来她上课路上从来没出过差错,结果有一周老师临时有事,将上课时间从下年改到了上午。 那地方过去挺方便,不需要转车,但是路程有点儿远,需要在公交车上坐四十多分钟才能到。 上课时间是八点半,李绵绵六点多就得起床。 然而放暑假后她已经习惯睡到八点才起来,突然改变作息,她就困得不行。 上了车,她找了个最后的位置,侧头看着窗外发呆。 公交车摇摇晃异的,像婴儿摇篮,没来由地令人越发想打瞌睡。 李绵绵原先还能强撑着,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趟公交车的路线是环形路线,没有终点站,司机也不会提醒乘客下车。 于是她竟然就这么愣生生地在车里睡了两圈,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看见这个时间,她第一反应是赶紧下车,结果下了车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车子开到了哪个站。 这地方很荒凉,站台也没有,仅立着个孤零零的站牌。 她仰着头看了许久,发现站牌上只有站名和自己刚刚搭乘的公交车路数,并没有详细的站点路线。 这就是刚刚睡得太迷糊的后果! 什么也没看清楚就急匆匆下了车…… 呆了一会儿,李绵绵想起自己应该先给老师打个电话报平安。 然而在书包里掏了半天找不到手机,她才恍惚记得,自己早上出门好像忘了带手机。 别说手机了,她居然连铅笔和橡皮都忘了带! 早上起床的时候就应该给自己两巴掌先清醒清醒! 李绵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要联系上老师,或者爸妈也行,免得他们担心。 她摸着脖子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根本没什么人。 这地方也不知是哪儿,实在太荒凉了 那就只能再等下一趟公交了,总得先找着人才能借到手机。 还好现在也不是特别晚,希望爸妈猜到她是睡过了站,千万不要太担心。 等了十多分钟,路上连车影子都没有 太阳晒得厉害,很快李绵绵就出了满身的汗,感觉再站会儿自己都得中暑了。 可这周围连棵树都没有,她只能找好角度站在站牌的阴影下,好歹能稍微挡下脸。 又等了五分钟,还是没车。 李绵绵心里开始发慌。 其实她知道至少得等半个小时,因为这趟公交本来就很少,半个小时才有一趟,她每次都是掐着点儿去车站的。 但等待的感觉实在太漫长了,她止不住地焦躁起来。 太阳越升越高,站牌的影子也越来越短,她只有蹲着才能蹭到一点阴影。 早上出门走得急,临行前塞了两片面包,水也没喝,这会儿嗓子干得发疼。 李绵绵抬手抹了把汗,不讲道理地想都要渴死了,还出汗,身体真的很奇怪,就不能留点儿水吗?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蹲不住了,正想往前靠一下站牌杆子,额前突然横进来一只手。 那手挡在她的额头和杆子之间,手心有水,冰冰凉凉的,特别舒服。 李绵绵慢半拍地抬头,朦胧间看见一道倾长的人影。 “头晕吗?”那人侧身替她挡住了太阳,又将一瓶冰水挨着她滚烫的脸颊。 “是不是中暑了?” 李绵绵昏昏沉沉的,下意识拽住那人裤腿。 “看清我是谁了吗就乱摸。”。 她听见那人无奈地叹了声,语气里是熟悉的温柔和笑意:“傻小孩儿,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第二十章:过来,哥哥抱抱 车站旁边等着一辆出租车,顾晏辞半扶半抱地把人弄上去,拧开瓶盖让她喝水。 李绵绵迷迷糊糊地接过水灌了两口,抱住自己的书包瘫在后座。 顾晏辞一手拿着冰凉的水瓶,放在她颈侧给她降温,一手朝前拍了拍驾驶座椅背,小声道:“师傅,能劳烦借下您的手机吗?” “哦,行啊。” 这趟跑的是大单,司机不怎么在意话费这点儿钱,立马掏出手机递给他。 顾晏辞拨通蓝清婉的电话,打算给她报个平安。 夫妻俩急了半上午,听见李绵绵没事,总算能松口气。 接到电话的时候,蓝清婉甚至崩溃得哭了出来:“我以为我又把她给弄丢了……她要是再丢一次,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谢谢你小晏,真的,谢谢你,你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您别这么说,蓝姨。”顾晏辞安慰道,“绵绵她没事儿,就是睡着了坐过了站,就算我没来,她一会儿也能赶到下一趟车。” “我们做父母的做得不好,还不如你对她上心……回来我就让绵绵认你当亲哥。”蓝清婉俨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哽咽着说,“让她以后给你养老。” “……”顾晏辞哭笑不得,“蓝姨,您这太言重了……我本来就把她当我亲妹妹,以前您帮忙照顾我妈,我也没能报答什么……” “你……” 蓝清婉还要说什么,李长风在旁边责备道:“你说什么胡话呢!人家小晏也就比绵绵大两岁,养什么老?你清醒点儿!” 随后手机便被李长风抢了过去: “喂,小晏,你别听你蓝姨说,胡言乱语呢。她就是困在十多年前走不出来,脑子不清楚。那什么,你和绵绵直接回来哈,老师那儿我们已经请了假了。我和你靠姨就在小区门口等着,你直接坐那个出租车,待会儿李叔给你结车费。” “行。”顾晏辞应道,“我们一会儿就到了。” 挂掉电话,他回头看见李绵绵已经缓了过来,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好些了?”顾晏辞捏了捏瓶子,“自己拿着。” 李绵绵抬手捂住矿泉水瓶,嗫嚅道:“我是不是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顾晏辞微笑着说,“睡过站了多正常,没人怪你。” 李绵绵紧抿着唇,愧疚地垂下眼帘。 “就是下次千万要记得带手机。”顾晏辞说,“别让我们找不到你。” “嗯。”李绵绵点点头,“我记住了。” 沉默片刻,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哥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简单的初中数学题。”说起这个,顾晏辞表情变得意味深长,“来吧,正好哥哥考下你,看你还记得吗。” 李绵绵:“……” 早知道就不问了! “已知,李绵绵同学上午七点半乘坐4路公交车,此车速度约为四十公里每小时,括号,可看做匀速运动。4路公交车的路线中每两个站点之间的距离约为八百米,李绵绵同学在上午九点下车,问,此时她经过了多少个站点?” 言罢,顾晏辞自言自语道:“好像过于简单了,小学生应该也能做吧?” 确实是很简单的问题,他刚说完题目,李绵绵就已经心算出了答案。 “也就是出题才能这么简单。”她感觉有些不是滋味,“但是现实里,公交车的速度不是匀速,站点停车需要时间,每两个站之间的距离也不都是八百米……你们一定找了我很久……” “真没多久。”顾晏辞笑道,“反正就附近几个站,沿着找过来,还能找不着你?” 李绵绵半晌没说话。 “怎么了?”顾晏辞揉揉她的头,“还自责?” 李绵绵咬了下唇,低声说:“我听见妈妈在电话里哭了。” “……嗯。”顾晏辞收回手,“她只是有些着急。” 李绵绵:“她一定是想起我小时候了。” 难得听她讲起小时候的事,顾晏辞不动声色地问:“小时候怎么了?” 以前他不怎么打探李绵绵的那段经历,毕竟不用想就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的回忆。 她还这么小,如果能忘了那是最好,何必还老是把伤疤揭开来看呢。 后来他偶然和蓝清婉聊天,才知道原来连他们也不太清楚李绵绵曾经的那些事。 按理说,她这样的年纪,受了委屈之后再回到亲生父母的怀抱,一般都会想要倾诉,想告诉父母自己曾经都吃了什么样的苦。 可她很少提起这些。 起先蓝清婉以为是自己和女儿还不够亲近,然而朝夕相处一年多,母女俩早已亲密无间,李绵绵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趣事都会很乐意和她分享。 唯独以前,她每次提起都说得十分含糊,糊弄着几句话就带过去了。 顾晏辞想起李绵绵跟自己说她还有个名字叫“木头”的时候,她说害怕让父母不高兴,所以不喜欢在父母面前提以前。 所以他就想着,如果李绵绵哪天愿意开个头,他就尽量引导一下,让她能说多少是多少。 “小时候……其实我很多事情也记不清了。”李绵绵回忆着说,“我那时候太小了,就是大概知道,养我的父母不是我亲生的父母。我是他们买来的,因为他们没办法生小孩。” “嗯。”顾晏辞温声问道,“那他们对你好吗?” “……不记得了。”李绵绵摸了摸脖子,“反正我有记忆的时候,他们已经生了小孩,还是个儿子。然后我就被交给乡下的奶奶养了。有一次我偷偷听见他们聊天,说要不是当时实在买不起儿子,他们根本不可能买个女孩回去养。” 顾晏辞大概知道后来抚养李绵绵的是个老太太,没想到其中缘由竟是这样。 他感觉自己拳头发硬,强忍着继续问:“那这个老奶奶对你怎么样?” “嗯……我不知道怎么说。” 李绵绵想了想,慢吞吞道:“如果我把自己当成一个没人要的小孩,那她应该还是对我挺好的,至少她会给我饭吃,还给我屋子睡觉。但是如果要和她自己的亲孙子比起来……” 她忽然露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那应该是,人和流浪狗的区别吧。” “……” 有那么一瞬间,顾晏辞觉得难以呼吸。 “要不然她为什么会给我随便取个名字叫木头呢。”李绵绵埋下头,眼眶有点儿热,声音发哑地说,“因为真的是像个发烂发臭的木头。” “嗯。”顾晏辞摸了摸她后脑勺,“咱们不想了。” 他张开手臂:“过来,哥哥抱抱。” 李绵绵扭头将脸埋进他怀里。 两人安静了一路,快抵达小区门口时,李绵绵蓦地再次开口:“其实我以前没有觉得很委屈。” 顾晏辞拍拍她的背:“嗯?” “我没有觉得委屈,因为我从来就没把自己和她的亲孙子等同看待,我也把自己当木头毕竟没有血缘,就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她低声说,“但是后来被爸爸妈妈找回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有……” 话音略顿了一下。 李绵绵抑制住鼻尖酸涩,尽量让自己语调平缓:“所以那天,我觉得有一点点委屈。后来和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我再想起以前,就越来越觉得委屈了。” “嗯,多好。”顾晏辞缓缓吸了口气,笑着说,“这说明,我们木木现在过得很幸福。” 话音刚落,车子停了下来。 付钱的时候,顾晏辞看见司机神色复杂地瞅了李绵绵一眼。 他没在意,淡淡勾着唇,打开车门让李绵绵下去。 李父李母两人站在路边等他们,看见两人下车,李长风一边掏着兜一边往驾驶座走,正想开口问多少钱,车子已经扬长而去。 这边李绵绵脚一沾地就朝蓝清婉扑了过去,声音里还有些哭腔:“妈妈,我以后一定记得带手机……” “没事。”蓝清婉刚刚才被李长风哄回去的眼泪顿时又止不住了,“以后咱不坐公交车了,让你爸爸送你……不,爸爸妈妈一起送你……” - 回到家,顾晏辞按下座机免提键拨电话,接通后,他开门见山道:“陪我去买个东西。” “啥玩意儿?”晏石楠大喇喇的声音传出来,“你买什么东西还得要我陪着啊?” 安静两秒,顾晏辞说:“你之前不是让我买手机?” “是啊。”晏石楠顿时激动起来,“妈呀,你终于想通啦?” “嗯。”顾晏辞应道,“你家附近那个电信营业厅,是不是可以充话费送手机?” “这哪个营业厅都行啊,不过你干吗跑那儿去买?那质量都不咋地啊。”晏石楠说,“你直接来数码城找我啊,哥们儿给你打折。” 这只棍儿初中之后考了个职高,也不怎么认真学,一放假就跑到数码城去帮他父亲卖手机,对数码方面也算是半个行家。 但顾晏辞并不需要这方面的技术指导。 “不用了。”他不在意地说,“质量无所谓,能打电话发短信就行。” “哎我去——”晏石楠啧了声,“瞧你这抠搜样儿。” “行吧。”顾晏辞说着就要挂电话,“既然每个营业厅都有,那我就直接在附近买。” “哎别别别!”晏石楠连忙说,“你先去我家那边等着吧,我过去陪你看看,别被人坑了。” 顾晏辞笑起来:“行,谢了。” 买到手机,他第一时间存了李绵绵的号码,还在她手机上设置了个快捷键,长按就能直接打通他的电话。 自此以后,李绵绵电话没打几个,倒是没事儿就喜欢给他发短信,短短一个暑假便养成了手机不离身的习惯。 还好她这次期末考了第一,两个家长即便看见她玩手机,也不怎么说她。 不过到了开学后,顾晏辞白天就不再回她的消息了,只有每天晚上下晚自习后才会简短地回复几个字。 于是李绵绵又非常轻易地戒掉了手机。 第一次月考结束没多久,宋老师趁着班会课说了个消息——十一月下旬有个文艺晚会,是为了庆祝八十周年校诞。 由于初三高三是毕业班,没时间排练,所以节目主要由另外四个年级来准备。 说是四个年级,其实整个高中部都对这种事兴趣不浓,毕竟他们的高考压力要比中考压力大得多。 倒是初中学生们正处于贪玩的年纪,得知消息后,大伙儿都兴奋得不行。 利用这个班会,大家最终商量出节目形式,决定排练一部舞台剧,剧本是人尽皆知的“白雪公主”。 临下课时,宋老师夹着书道:“虽然我说了这事儿我不参与,但你们这个剧本吧,还是得找个美女来演吧?”。 随后她目光落在李绵绵身上,似是开玩笑一般地说:“我觉得李绵绵不就挺合适的嘛。” 第二十一章:果然喜欢他 李绵绵压根儿没认真听班会课的内容,而是在底下偷偷摸摸地做数学试卷。 乍然听见宋老师叫自己名字,她差点儿从座位上弹起来,还是被南笙笙拉了一把才没当众出丑。 宋老师说完那句话便离开了教室,剩下全班同学对李绵绵行以注目礼。 “怎、怎么了?” 李绵绵懵懵懂懂地望着他们,又扭头看向南笙笙,小声问:“宋老师说我什么了?” “让你演白雪公主。” 南笙笙竖起一根食指左右摇了摇:“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宋老师说你是个美女。” “……” 李绵绵抬手将鬓间碎发挽到耳后,垂下脑袋继续做题:“我才不演。” “为啥啊?”南笙笙惊讶地问,“女主角唉,你为啥不演?” “十一月都快期末考了,哪里有时间弄那个。”李绵绵皱着眉,“我不想参加这些活动。” “……做题做题!”南笙笙掀起一本书砸在她桌上,“你都要学成书呆子了!” “要是书呆子能考第一那就书呆子好了。”李绵绵烦躁地说,“这次月考第一又是顾宣朗!我怎么老是考不过他!” “那有什么。”南笙笙嗤道,“他就是回回月考都第一又怎么样,期末还不是你第一?算下来中考第一就是你了,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期末是因为哥哥帮我复习了一下,虽然没说很多,但他每句话都恰好在我的点上。”李绵绵放下笔,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只能靠着哥哥才能考第一啊?” “你别这么想吧,第一和第二本来就没什么差别啊。”南笙笙疑惑道,“而且你为什么非要跟顾宣朗争第一?” “因为哥哥就每次都是第一啊。”李绵绵理所当然地说,“我不能差他太远。” “问题就在这儿!”南笙笙骤然一拍巴掌,“你为什么!非得!和你哥一样!” 李绵绵愣了下:“啊?” “为什么不能和你哥差太远?”南笙笙问,“考神能和一般人一样么?你把谁当目标不好,干嘛非得是他啊?我觉得第一和第二真的没什么差别吧?不影响你以后考南大清大啊。” “……” 李绵绵默默地捡起笔,不再说话。 南笙笙盯着她观察片刻,突然压低身子凑近,轻声问:“哎,你不会是……喜欢你哥吧?” “怎么可能!”李绵绵立刻说,“他是我哥!” “你激动什么!” 南笙笙被她吓了一跳,缓了会儿才继续说:“那你们又不是亲兄妹,你们这明明就是青梅竹马啊。而且你哥那么牛逼,成绩好就算了,长得帅也算了,关键是他对你还那么好,很难不让人喜欢吧?我要是你,我肯定喜欢死他了。” “……” 李绵绵心虚地咽了口唾沫。 “说实话就算你没喜欢他我都挺担心你。”南笙笙说,“你说你和这种男生一起长大,以后眼光得高成什么样儿啊?” “……”李绵绵轻轻推她一下,“你别说了。” 南笙笙撑着脑袋,斜斜地瞥她半晌,继而飞快地说:“我觉得你就是喜欢他。” 李绵绵噎了下,恼羞成怒地小声吼:“……你怎么这么八卦!” 然而她越是这样南笙笙就越想逗她,正要开口再询问几句,文艺委员突然走过来,停在她俩桌子旁边。 南笙笙一看就知道这是要说舞台剧的事,连忙戳了李绵绵两下。 李绵绵以为她还要说顾晏辞,便撇了撇胳膊肘,不想理她。 “那个……李绵绵。”文艺委员迟疑着发出声音,“你愿意演白雪公主吗?” “……啊?”李绵绵抬头,看见文艺委员,怔了怔,“为什么要让我演啊?” “宋老师说……” “你们不用管宋老师说什么,她都说了这个让班里同学自己决定的。”李绵绵打断她,“我不会演舞台剧,要不你去问问别人有没有愿意演的吧?” 文艺委员犹豫一会儿,再次不确定地问:“你真的不演白雪公主啊?” 李绵绵摇头。 “噢……那好吧。” 话说到这儿,李绵绵以为自己和这个舞台剧已经脱离了关系。 谁知下午最后一节下课后,文艺委员和其他几个班委干部全都跑来找她。 “就算你不演白雪公主,那也演个别的角色吧?”班长说,“你成绩好,长得又漂亮,不参加太可惜了吧。” 李绵绵的视线在他们脸上逡巡一圈,想了想,问道:“你们是不是害怕以后排练的时候老师不放人,所以想让我和你们一起啊?” 几个人都沉默下来。 “但是不会呀。”李绵绵说,“这是校庆的节目,宋老师不会说你们的。” “她也就今天不说,以后排练多了肯定会说。”班长拉住她的手,眨巴眨巴眼睛,“全班就只有你没挨过老宋的骂,有你在我们比较安心。” “对啊对啊。”文艺委员附和着,“哪怕你就演个小矮人也好。” “……行吧。”李绵绵点头,“那我要演个出场最短的角色。” 这样以后他们排练的时候,她就可以在旁边做题。 反正排练肯定只能用班会课,而待在教室里上班会课也很吵,还不如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 几人围在一起商量半天,最终决定让李绵绵演农妇,就是王后变身后给白雪公主喂毒苹果的恶毒妇人。 这个角色只有两句台词,出场一会儿就能退。 李绵绵觉得很满意。 吃完晚饭,南笙笙回来得知这事儿,拉着她说悄悄话:“你演这种坏角色,不怕被你哥看见啊?” 李绵绵头也不抬:“他为什么会看见。” “这可是校庆!高三也要参加的!”南笙笙说,“他肯定能看见你表演。” “没事。”李绵绵轻哼一声,“那就让他看。” 南笙笙:“你不怕自己形象破灭,他就不喜欢你了吗?” “他又不蠢。”李绵绵毫不在意地说,“怎么可能把这个当真。” 说完许久没听见南笙笙的回应,李绵绵扭头看过去。 便见她正一手支着下巴,盯着自己嘿嘿地笑。 李绵绵:“……你干吗?” “你刚刚没否认。” 南笙笙用气声一字一顿地重复:“你不怕他不喜欢你,了吗。” 李绵绵:“……” “哈哈哈!”南笙笙大笑,“我就说你喜欢他!” “……没有!”李绵绵拧她一下,又慌张地去捂她的嘴,“你小声点!真的没有!” 南笙笙的嘴被捂住,还在挤眉弄眼地冲她笑:“嘿嘿嘿……” - 顾晏辞下午没在班里上课,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才知道校庆的事儿。 高三学生不像高一高二生那么爱折腾,何况他们都已经高三了,遇到这种事儿只想敷衍过去。 因此班里决定直接搞个大合唱。 许霆墨拉着他一起吃饭,就是为了跟他说这个:“咱班男生本来就比女生少,你到时候必须得去啊。” 其实在全年级范围来看,还是男生比较多,但他们这级的尖子生里是女生偏多,像顾晏辞所在的一班,就是女生比男生多八个。 不过许霆墨想让他参加合唱倒并不是因为男生少,而是觉得顾晏辞这种门面不去太可惜了。 然而他苦口婆心劝了半天,顾晏辞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到时候看我有没有时间吧。” “别啊。”许霆墨连忙道,“你长这么帅都不露个脸吗?” “十一月……”顾晏辞思索着说,“我那时候可能得参加奥赛。” 许霆墨一怔:“哦……那、那是没办法了……” “嗯。” “不过……” 不知想到什么,许霆墨有些欲言又止。 顾晏辞:“你说。” “校庆的时候高二不是也有节目吗?”许霆墨一边觑着他的脸色,一边斟酌道,“你妹成绩挺好,长得又……咳。就是,你知道吧?老师肯定会让她参加个什么节目。” 顾晏辞神色如常,淡淡“嗯”了声。 许霆墨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想去看啊?” “……”顾晏辞面上有些似笑非笑的审视意味,“我为什么会‘想’去看?” 他着重强调了那个“想”字。 “啊?”许霆墨顿了下,“那什么……那不是你妹嘛……” “你也知道这是我妹,不是什么暗恋对象。”顾晏辞缓缓道,“所以她要表演什么节目就表演好了,我有空可以去看,没空也不是非得去看。” “……” 毫无征兆地从顾晏辞口中听见“暗恋对象”几个字,许霆墨差点儿把嘴里的饭呛出来。 他默默地想,感情如果是暗恋对象,那怎么着都得去看了? 没想到这高岭之花竟然还挺痴情。 “我知道你们老在后面开我的玩笑。”顾晏辞放下筷子,沉着脸说,“但这些说说也就算了,不要真的跑到我面前来试探,更别去跟她乱说。” “……哦。” 许霆墨沉默地埋头扒饭。 吃完,两人回教室的路上,他还是有点儿不死心:“我说,你真不觉得你妹对你有意思吗?” 顾晏辞冷冰冰地瞥他一眼。 “嗐,我也不是非得八卦,就是这种事儿它就是旁观者清。”许霆墨说,“咱班也就我还敢跟你说上几句话,虽然你可能没把我放在眼里,但我真把你当兄弟。所以这事儿我得提醒你几句,你要是没那个意思,你就应该跟李绵绵保持距离,毕竟你俩又不是真的亲兄妹,万一就让人误会了呢?而且我看李绵绵也是心思比较细腻的那种女孩儿,是吧?” “……” 顾晏辞微微蹙起眉。 许霆墨见他终于听进心里,也没再多说。 直到即将进入教室,许霆墨才突然再次出声: “顾晏辞,其实我刚刚的问题要真问的是一对亲兄妹,那个哥哥肯定不会像你这么敏感。这问题本身,没有很大的问题吧?亲哥想去看亲妹妹表演,有什么问题?” 顾晏辞看向他,一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歪心思”的表情。 “行行行。”许霆墨竖起一只手,“知道你对她只是纯洁的兄妹情了,行吧?” 顾晏辞懒得理他,正打算进教室,又听见他在后边嘟哝:“那你要是不喜欢,我能不能试试?” “……” 顾晏辞止步回头,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震惊表情。 “不是……”被他这样盯着,许霆墨下意识后退两步,“我也就是想想,我现在肯定不做什么。就算要追,我肯定也等大家都上大学以后。” “许霆墨。”顾晏辞气得发笑,“你是不是畜生变的?” 许霆墨讪笑两声:“也没必要说这么严重吧?” 顾晏辞咬着牙重复他的话:“也就是想想?” 许霆墨:“……啊?” “我劝你做个人。” 顾晏辞一手拎起他胸前的领子,压迫地逼近:“想想也不行。” “……”。 “把你脑子里的废料收拾好。”顾晏辞话音里带着阴寒的锋芒,“再让我听见类似的话——你试试看。” 第二十二章:就是个男狐狸精 被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人揪住领口,许霆墨不得不仰起脖子。 他垂眼盯着顾晏辞思索片刻,忽然咳嗽着笑起来:“我算是知道了,原来你不是想当她哥……你是想当她爸。” “……” 顾晏辞腮帮鼓了一下,看起来是个咬后槽牙的动作。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再也不敢乱想了,真的!”许霆墨连忙捏住顾晏辞的手腕,“赶紧放开我,一会儿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俩在打架呢!” 沉默地注视他几秒,顾晏辞松开手指,顺势推了他一把,继而面无表情地扭头进了教室。 许霆墨悻悻摸了摸鼻子,站在原地自言自语:“管东管西,还管人暗恋。连想想都不行……真霸道上天了……” - 高二之后,学校开了一门深度了解“生理卫生课”。 这课很少,每隔两周才有一节。所以截止到第一次月考,他们一共也就上了两节生理卫生课。 至于第三节课,学生们在上课之前就很激动,尤其是男生。 因为课本上写着这一节课的内容,是要讲男女生之间最基础的生理差异,还会讲到月经和遗精。 看见这个,李绵绵就想起自己初潮那日的窘状,对这节课有着潜意识里的排斥。 于是当文艺委员跑过来问要不要利用这节课出去排练舞台剧的时候,她立刻就点头答应了。 其实说实话,高二上这种生理课其实已经有些晚了,初中虽然学过但大部分学生都比较懵懂,孩子们到了这个年龄该懂的差不多已经了解。 这时候才在书本上讲月经和遗精有什么用呢?大部分学生都亲身体会过了。 老师们也没把这门课当回事,反正又不参加中考。 所以李绵绵他们这群人很轻易地在宋老师那里得到了应允,生理卫生课上课之前他们就从教室溜了。 排练地点在小花园里,进出都要从茂密的树枝底下穿过去,中途休息也只能坐在沾满泥土的瓷砖台上,每次都得弄一身的灰。 排练完,李绵绵先去厕所洗了把脸,然后才往教室走。 她带的卫生纸刚刚都分给同学垫屁股了,这会儿没办法立即擦干水,便慢悠悠地从后门走进教室。 脸上的润意越发显得她皮肤发光一样白。 水珠从额间顺着脖子滚落下来,将她的衣领也浸得有些湿。 李绵绵毫无所觉地拐过最后一排桌子,手臂微微抬着,用手背去擦脸侧滚落时令她发痒的水珠。 刚放下手,她余光里隐约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便下意识扭过头。 后面靠门的位置连续三排都是男生,此时他们全部盯着李绵绵,正和她对上视线。 随后,这群男生纷纷朝她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 李绵绵心里不太舒服,拧紧眉问:“你们干吗呢?” 由于缺席了这节课,她并不知道课上都讲了什么令人面红耳赤的内容。 但看这群人的笑容就知道他们没怀什么好意。 李绵绵觉得反感,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也并不想听他们的回答,加快脚步匆匆回了座位。 “老师有布置什么作业吗?” 她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纸巾擦水,一边侧头看向南笙笙。 “没有。”南笙笙趴在桌上,懒洋洋地说,“生理课能有什么作业啊。” “哦。” 顿了顿,李绵绵又问:“这节课讲了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现在仍然感觉后面那几个男生在看自己。 “就……书上那些。”说着,南笙笙似乎有些难为情,“哎呀,反正你看看就知道了。” 李绵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书翻出来看。 之前她只草草浏览过,没认真看里面的内容,这时一看,才知道书里竟然有图。 虽然是解剖图,看起来并没什么美感。 但李绵绵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某些男生——尤其是刚刚盯着她看,还笑得那么猥琐的男生! 无端地,她突然回忆起上学期期末考试之前收到的那封情书,简直如出一辙地令人难受。 好在上次那个男生除了送情书之外暂时没有别的什么动静。 虽然意淫这事儿本身就够让人恶心的,但好歹没真做出来。 ……不过对这种人,还是得防着点儿。 可惜她当时情绪实在有些激动,把信撕得稀烂,也没来得及看一下那个人的名字。 否则路上遇见那人,她肯定是要躲着走的。 这种事情和顾宣朗用死耗子吓她不一样。 表面上看起来,顾宣朗的行为好像更加恶劣,但其实李绵绵并不害怕。 至少顾宣朗是光明正大的,不会令她措手不及。 而那个写信的男生,却让她隐隐感到恐惧…… 知道那群男生坏笑的缘由后,李绵绵合上书,深深呼吸两次,强迫自己忘掉那封情书和男生们的笑。 她掏出卷子,决定用题海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 校庆日前一周的星期一,初高中部一起开了个早会。 往常周一两边是分开升国旗开早会的,这次校长要到场讲话,才将两边聚在一块儿。 可惜早会不需要搬椅子,否则李绵绵就能趁这个机会见到顾晏辞了。 她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见着顾晏辞了,只知道他十一月份好像要去参加奥赛的决赛,所以最近特别忙。 南笙笙还说幸好顾晏辞十一月份不在学校,否则就让他看见李绵绵的农妇扮相了。 前几天文艺委员把服装照片给参演的同学看过,王后和白雪公主的服装都特别好看,最丑的就是那个农妇的服装,上面打满了补丁。 听那几个负责化妆的女生说,李绵绵到时候得化老年妆,戴白色的假发,后背上还得背个东西假装驼背。 她本来不怎么在意扮丑,但亲眼看见那套服装,她就觉得顾晏辞不在确实是好事。 如果他没参加竞赛,那到时候一想着他就在台下,她很可能会连那仅有的两句台词也念不好。 开早会需要穿校服。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李绵绵将校服外套不够暖和,便穿了自己的外套,把校服外套塞在课桌里,等需要的时候再穿。 然而早上临走时她顺手将外套扯出来,看见上面竟然被人涂了东西。 “我天!”南笙笙也一眼瞧见,惊讶地扯过袖子,“这是什么?!” 两人将校服展开,后面有一团鲜红的笔迹,写道: “李绵绵,I LOVE YOU!” “……谁这么缺德啊?!”南笙笙转身朝教室后面看,愤怒地吼道,“你们有谁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在李绵绵衣服上乱画的吗?!” 还没离开教室的几个同学面面相觑,旋即震惊地望过来—— “没看见有谁动她东西啊……” “什么情况啊?” “上面写啥了?” “……没什么!” 李绵绵生怕被人看见上面的内容,把衣服揉成一团,扭头就往厕所跑。 “哎——绵绵!等等我!”南笙笙连忙跟上去。 两个人合力在厕所里洗了半天,最后也只是把字迹洗得模糊了些,但偌大一团红印子不可能短时间内洗干净。 眼看着早会要迟到,李绵绵不想拖累南笙笙,拧干衣服说:“算了,就这样吧。” “啊?”南笙笙担忧地问,“那你怎么办啊?没穿校服学生会要扣分的……” “我把它反过来穿。”李绵绵说,“学生会的人要是问起我就给他们看,也没啥,只要不扣分就行。” “可是……”南笙笙捏了捏她手中的外套,“都湿成这样了……” “没关系啦。”李绵绵展开外套使劲儿抖了抖,“将就嘛,反正就穿一会儿。行啦,我们赶紧走吧,迟到了才是真的要扣分。” 她们一路狂奔跑到操场时,学生会已经开始清点人数了,宋老师也正朝后面看。 李绵绵拉着南笙笙排到女生那一列的最后,翻过校服往身上套。 “哎我站你后面吧。”南笙笙将她往前推,“能挡一点儿是一点儿。” 李绵绵听见这话莫名怔了下,随后笑起来:“好。” ——她想起了自己初潮的那天。 顾晏辞也是像这样走在她后面,很温柔地说“哥哥帮你挡着”。 不想还好,这一想起来,她就止不住地非常渴望见到他。 明明先前知道不用搬椅子的时候,她只是在脑子里闪了下这个念头。 这会儿回忆起曾经的画面,她的心绪便开始泛滥起来,越来越强烈。 “学生会的人快到我们这儿了。”南笙笙忽然倾身附在她耳边说,“现在在检查三班。” “嗯。” 李绵绵低头理了理皱巴巴的校服。 “来了来了!”南笙笙紧张地按住她的肩。 李绵绵:“……” 她瞬间也开始紧张了。 本来刚刚都没这么紧张的! 回过头,李绵绵看见那边戴着红色袖章的女生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远远地,那女生和她对上视线,立即小跑着过来:“哎,同学,你校服呢?” 那女生看起来似乎是高三的,长相有一点凶,表情又特别严肃,搞得李绵绵一时结巴起来:“那个,我、我校服脏了……” “是被别人弄脏的。”南笙笙连忙掀起她的外套让女生看,补充说,“不是她自己弄脏的,你能不能别扣分啊?” 闻言,女生皱了皱眉,冷着脸道:“不行,弄得这么脏,本来也是要扣分的。” 言罢,她举起本子就要往上写。 前面宋老师已经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正板着脸往这边走,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哎,你就不能变通一下啊?”南笙笙急了,“都说不是她弄的了!” “算了。”李绵绵拽住南笙笙的手,低声说,“别跟学生会起冲突。” 女生似乎听见了她这句话,手上微顿,抬眼瞟了她一下,严肃地说:“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情,要是在这里放过你,那后面……” “她有校服。” 旁边蓦然插入一道清冷男声,打断了女生的话。 几个人都是一惊,齐刷刷扭头看过去。 李绵绵还没看清人,就反应过来这声音是顾晏辞的,心里顿时又喜又涩。 喜的是,每次他都可以这样及时地过来救她,就好像特别喜欢显灵的神明。 涩的是,每次他这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都如此狼狈。 所以说,怎么可能奢望他对自己有什么不一般的想法呢? 他已经知道自己太多不堪的那一面。 看见顾晏辞,女生明显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我知道她有校服,但是……” “我是说,她有干净的校服。” 顾晏辞再次打断女生的话,然后将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搭在李绵绵肩上。 “那……”女生上下打量他几眼,“那你今天不能值勤,学生会的人必须穿校服,你……” “可以。”顾晏辞把自己手上的本子和笔都递过去,“正好我的部分已经检查完了。” “……啊?” “我不是学生会的人,过来帮个忙而已。”顾晏辞毫不在意地说,“麻烦你把记录一块儿交上去吧。” “那你回班的话也得扣分的……” “你们学生会的人,”顾晏辞微微勾了下唇,“都这么尽职尽责么。” “……” 不知是被他的笑容迷住,还是被他说话的语气迷住,女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耳根很快变得绯红。 李绵绵看见她这个变化,忍不住紧紧抿住唇,欲盖弥彰地垂头扯顾晏辞那件外套。 恰巧这时宋老师已经到跟前,本来想责问几句,看见顾晏辞,她脸色瞬间变得温和起来:“你怎么进学生会了?” “没。”顾晏辞答道,“班里有个学生会的同学身体不舒服,我替他顶一下。” 宋老师点点头,又看向还在那儿纠结的女生,问道:“怎么回事,我们班人没到齐?” “啊……不是……”女生看了看李绵绵,又看向顾晏辞,“那个……” “高三一班顾晏辞。”顾晏辞自报家门,随后朝她抬了抬下巴,“不过你不用记我,我不回班。” “……” 女生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但她察觉出周边氛围好像有点奇怪,于是最终没说话,拿着两个本子匆匆跑开。 反正那边又不属于她的管辖范围,这人回不回班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待她走远,顾晏辞这才得了空闲,将目光落到李绵绵身上。 “宋老师,”他快速地粗看她两下,对宋老师说道,“我跟绵绵说点事儿。” “行。”宋老师爽快地点头,“记得升国旗之前回来就好。” “嗯。” 顾晏辞伸手抓住李绵绵的胳膊,拉着她离开队列。 少年身高腿长,背影挺括而俊朗,走起路来就像阵疾驰的风。 李绵绵被他拽着,必须小跑着才能跟上。 一边跑,她脑子里一边闪现出方才的画面,竟然全部都是那个女生绯红的耳朵。 再抬起头,看见顾晏辞连后脑勺都这么帅,她忍不住低声道:“就是个狐狸精。”。 “……嗯?”顾晏辞回头扫她一眼,“嘀嘀咕咕地骂谁呢?” 第二十三章:胆子挺肥 李绵绵当然不敢答话,只管闷头跟着跑,一直被他拉到角落的树荫下才停下来。 “把里面那件外套脱掉。”顾晏辞拧眉看着她,“湿成这样,别感冒了。” 李绵绵乖乖脱掉自己的外套,将顾晏辞那件抱在怀里。 “给我吧。” 顾晏辞将她的湿外套搭在手臂上,低头翻了翻:“这谁弄的?” 李绵绵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顾晏辞看她一眼,又问,“写了什么?” 外套上的字迹已经被洗得很糊,他只隐约看出来好像是几个英文字母。 “……” 一想到这种东西会被顾晏辞知道,李绵绵就羞得抬不起头:“没、没写什么……” “什么叫没写什么。”顾晏辞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怎么几天不见,你和哥哥都生疏了?现在遇到事情都不愿意跟哥哥讲了是吧?” “不是……” 李绵绵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一把夺过校服,扭头想跑:“你别管我了。” 顾晏辞扯住她:“李绵绵。” 李绵绵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他从来没在她面前用这么严肃的口吻叫过她的名字。 “你好好跟哥哥讲。”顾晏辞耐着性子说,“是不是被班里同学欺负了?” “……没有。”李绵绵咬了下唇,如实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是谁弄的。” 顾晏辞以审视的目光瞧她片刻,终于松开手:“行吧。以后遇到什么事一定要来跟哥哥讲,有什么心里话也可以来找哥哥,知道吗?” 李绵绵:“……” 她的心里话其实并不多。 她忍得难受,很想真的告诉他,却又不能告诉他。 早晨的风带着凉意,从上衣的下摆和领口灌进去,将顾晏辞身上那件单薄的T恤衫吹得鼓动起来。 李绵绵匆忙地点了个头,把顾晏辞的干净外套塞还给他,催促道:“哥哥赶紧穿上吧。” 顾晏辞没接:“这件给你,哥哥教室里还有一件。” “……啊?” “以防不备,之前又去新领了一套。”顾晏辞笑着解释,“反正哥哥领校服不要钱,万一哪天我们木木就用上了呢?” 李绵绵:“……” 这话,分明就是在暗指她第一次来大姨妈那日的事情。 她知道顾晏辞本人其实不需要那么多校服,因为他很少出现在必须穿校服的场合。 所以说,他是专门为了她才去领校服的。 李绵绵心跳逐渐加快。 他总是这样,用十分平静的口吻,毫无所觉地说出些撩拨人的话。 而更令人难耐的是,他说的每一句,都不是花言巧语,而是付诸行动的事实。 李绵绵“哦”了一声,一边尽力平复心跳,一边缓缓收回手,耳朵却仍然难以自制地微微泛起了红色。 顾晏辞垂眸看见,蓦地想起之前许霆墨说的那些话。 ——“你真不觉得你妹对你有意思吗?” ——“旁观者清。” 他微不可察地敛起笑容,颔首道:“行,你回班吧。” 李绵绵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将他的外套穿在身上,转身朝回走。 - 十一月中旬,高三那些参加竞赛的学生被学校的大巴车统一接走。 顾晏辞前段时间在参加赛前集训,一直没怎么和李绵绵联系,到出发前一天晚上才和她说了一声,又语重心长地嘱咐她要认真准备期末考试。 其实现在离期末考试还早,半期考试都还没到呢。 但顾晏辞和李绵绵一样,总觉得到了十一月就快要到年底,也就快要期末了,应该开始紧张起来了。 南笙笙之前还说她是个书呆子,且不知她都是随了顾晏辞这个老古董。 十一月底,半期结束后,紧接着便是校庆晚会。 晚会是七点半开始,六点多下课后,李绵绵先和南笙笙去食堂吃了个饭,然后再回来换衣服化妆。 因为今天是特殊情况,她还特地带了手机,化完妆才想起手机还关着机。 本来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人找她,谁知刚一开机便收到了顾晏辞的短信,问她晚会什么时候开始,又问她参加的那个节目排在第几个。 说起来,其实之前顾晏辞问起她有没有参加节目的时候,她还想撒谎说没有来着。 但面对顾晏辞她总觉得自己像个透明人,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顾晏辞的消息是中午十二点发过来的,但李绵绵下午快七点时给他回复,他竟然立刻便又回了一条消息:【知道了】 李绵绵觉得他问这个问题的意思就是要来看节目,于是问道:【哥哥已经回来了吗?】 顾晏辞:【还没,应该回不来。表演加油。】 看见消息,李绵绵觉得自己情绪有点儿复杂,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 白雪公主的舞台剧是倒数第三个上场,班里其他参加表演的同学都特别紧张,早早地就等在后台。 唯独李绵绵一点儿不在意,左右她只有两句词,而且顾晏辞也回不来。 她换好服装后就待在座位上看表演,等到快要轮到自己的时候,才从观众席大厅的后门悄悄溜走。 刚拐出走廊,李绵绵看见远处有几个男生正在往这边走,其中最高的那个身影有点儿熟悉。 但她赶着去后台,没仔细看。 舞台剧前面两幕都不需要她出场。 坐在后台等待的时候,李绵绵回忆起刚刚那几个人,才反应过来,那个高个子好像是顾晏辞。 但他不是说回不来吗?还是说提前回来了? 想着想着,李绵绵开始紧张起来。 恰巧这时轮到她上台,也来不及整理心情,匆匆忙忙地便被人推了出去。 毒死白雪公主的这一幕戏比较沉重,所以舞台上灯光很暗。 李绵绵拎着果篮,佝偻着往外面走。 将苹果递给白雪公主,准备说自己的第一句台词时,李绵绵想起自己应该面对观众,便微微侧了下身。 正要开口,她看见观众席的门被打开,光线从外面泄进来,映出一道颀长的影子。 金色的芒洒在他身周,沿着轮廓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线条,仿佛神仙下凡。 即便隔得这么远,什么也看不清,李绵绵还是第一时间认了出来——那个人就是顾晏辞。 他竟然来了。 明明下午他还说回不来。 联想到先前他和几个男生一起过来的场景,李绵绵猜测他很可能刚刚才到。 所以……长途跋涉之后,他为什么不去休息,跑到这来干什么?就为了看个晚会? 而且还是快要结束的时候才过来看。 难道是专门来看她的吗? 李绵绵心脏砰砰直跳。 饰演白雪公主的同学见她久久没念台词,借着衣服的遮挡,不动声色地戳了她一下。 “!” 李绵绵猛地回神,想起自己还在演舞台剧,连忙开口。 她的戏份加起来不到一分钟,演完后,她匆匆下台,坐在凳子上喘了半天气才缓过神。 顾晏辞这次回来,以后肯定就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忙了。 说不定他已经拿到保送名额,那接下来半年多的时间都会很闲。 但那些都太远,对李绵绵而言暂时没什么真实感。 目前最令她感到激动的,是顾晏辞今晚有空。 天知道她已经多久没和顾晏辞好好待在一块儿了。 李绵绵几乎立刻就想冲出去见他,但现在这副样子肯定不行,她背上还背着个假扮驼背的包袱,而且一会儿还得上台谢幕。 想了想,李绵绵掏出手机,打算先给顾晏辞发个消息,确认一下那个人是否是他。 背上那个包袱有点儿重,压得人腰疼。 李绵绵一边打字一边朝外面走,打算先去对面的化妆间把包袱摘掉。 这会儿已经很晚,参演其他节目的同学早就化好了妆,全待在后台候场,所以化妆间里没有人。 李绵绵进化妆间后顺手关上门,继而直接站在门后脱衣服。 刚取出那坨包袱,正要扣扣子的时候,她突然听见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立即条件反射地回过头。 门被打开一条小缝,然后磕在了李绵绵背上。 她顿觉悚然,飞速地扣好扣子,转身拉开门—— “马金赛?” 门口站着她的同班同学,是个长相平平,身材微胖的男生。 这个男生平时和她没什么交集,同班快两年了,说话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李绵绵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今晚参加表演的人员名单里并没有他。 “你……” 她张了张嘴,刚要询问,马金赛骤然抬脚跨了进来,伸手就要拉她。 “你干什么?!” 李绵绵下意识后退半步,有些恼怒地瞪着他。 “我有事情找你。”马金赛在裤腿上擦了擦手,又想碰她的肩,“你别离我那么远。” “你就站那儿!”李绵绵指着他脚下,“有什么话就这样说。” “不是……”马金赛叉着腰,像是有些生气,“我也没怎么你啊,你躲我干吗?” “那你不要动手动脚的。”见他重新抬起手,李绵绵又退了一步,“有什么事你好好说。” “我都在信里跟你说了啊,你为什么不理我?” 马金赛不由分说地两步走过来,抓住她手腕:“我跟你说了我喜欢你,让你做我女朋……我操!” 李绵绵被他抓住的同时立即剧烈挣扎起来,然后突然低头狠狠咬在了他小臂上。 “靠!你是狗变的吗!”马金赛大骂,“给老子松口!” 然而李绵绵的牙齿就像拔不出来的钉子,深深地陷进他肉里,持续了十多秒才离开。 她抬起头,眼睛里充满通红的血色,呲着牙齿,仿佛一只戒备森严的流浪野猫。 马金赛被她这幅模样吓到,半晌才回过神,愤然骂了声娘,摔门离开了化妆室。 刚走出不远,他领口蓦地被人往后一拽,勒得他差点儿没喘上气。 还未来得及回头看清楚是谁,一道森冷的声音从他耳后传来:。 “小子,你胆子挺肥。” 第二十四章:以后,哥哥每天都来接你放学 马金赛刚要开口,便被那人拖入旁边狭窄的走廊中,随后被重重掼在墙上,磕得他鼻梁酸痛,立刻涌出生理性的眼泪。 那人摁着他脖子,将他牢牢钉在墙上。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终于看清来人。 竟然是顾晏辞。 不是说他最近去外地参加竞赛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没想到,这种成绩好的书呆子打起架来竟然也能这么厉害,只用一只手便轻轻松松将他摁得难以动弹。 “哪只手挨的她?” 顾晏辞握着拳往上一碾,顿时让马金赛感觉自己脖子都要断了。 “我……我没挨她……”马金赛咳嗽两声说,“我没挨到!” 顾晏辞毕竟比他大个子还比他高,说不害怕是假的。 几乎是潜意识地,马金赛立刻举起手臂示弱:“我还被她咬了!你看!” 顾晏辞瞥了眼他手臂上几个血红的牙印,勾了下唇,笑道:“哦。咬得轻了。” “……” 马金赛听见他话音里的笑意,瞬间感觉比刚才更加害怕了,浑身上下都在起鸡皮疙瘩。 先前他还觉得咬人的李绵绵像只疯狗。 现在他觉得自己背后这个男生才是真正的疯子。 一笑起来,就特别像电影里的那种变态反派。 “刚刚听你说,你还写了信?”顾晏辞微笑着问,“什么信?情书?” 马金赛不敢答话。 “什么时候给的?”顾晏辞想了想,“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前一天?” 马金赛紧紧咬着牙装死。 顾晏辞沉下脸:“说话。” 突然冷下来的嗓音令马金赛打了个寒战:“是……是的……” “哦,你在期末考试之前给她写情书?”顾晏辞又笑了声,“里面说什么了?” “……” “行,你不愿意说也行。”顾晏辞点头,“那我自己看。” 顿了顿,他道:“哦,我自己看好像没什么意思。要不我让宋老师和我一起看,怎么样?或者叫上你们年级主任?更热闹点。” “别……别!”马金赛连忙道,“我、我告诉你……” 因为知道顾晏辞能找到信,他也不敢撒谎,于是只好强忍着胆怯,原封不动地将信里内容说了一遍。 顾晏辞越听脸色越沉。 马金赛小心翼翼觑着他,主动说:“我、我错了,真的……我给她道歉,行、行吗?” “道歉?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呢?”顾晏辞轻笑,“别做梦。” “那、那……” “转过来。”顾晏辞松开手。 “啊?” 马金赛愣了下,看见他的表情,迟缓地转过身,面朝着他。 还没顺过气,顾晏辞突然速度极快地朝他腹部打了一拳! “呕——” 马金赛顿时感觉腹部绞痛,差点儿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行了。”顾晏辞后退半步,站直身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看在你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的份儿上,下不为例。” 马金赛捂着肚子靠墙蹲了下去。 “放心,最多就疼这一晚上,不会让你进医院。”顾晏辞说,“也不用再跟她道歉了,她不想看见你。” 他微微俯身:“希望以后你可以和她保持距离,知道吗?” “……嗯……知、知道了。” 马金赛冷汗涔涔,点了点头。 顾晏辞没再理会他,抬脚转出走廊。 这胖子看起来还挺怂,顾晏辞也不怕他会跟别人说自己被打的事。 毕竟比起这个,他应该更害怕自己的情书出现在宋老师办公桌上。 离开走廊后,顾晏辞先去试衣间看了眼,李绵绵已经不在那儿。 思索片刻,他转身朝洗手间走去。 现在晚会应该差不多快结束了,后台这边的洗手间没什么人,十分安静。 顾晏辞站在外面等了会儿,果然看见李绵绵擦着嘴从女厕里出来。 她手上和脸上全是水,估计刚刚就是在里面漱口呢。 顾晏辞想起那个胖子手臂上的牙印,不禁暗暗地笑起来。 小丫头咬得还真狠。 这若是长了兽类的利齿,她非得咬下一块肉不可。 迎面看见顾晏辞,李绵绵在原地愣住。 她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手机,里面还要一条先前没来得及发出去的短信。 “表演完了吗?” 顾晏辞就像没事人一样,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小老太太,扮得还挺像。” “你……”李绵绵咬了下唇,别扭地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顾晏辞神色如常地说,“去后台没看见你,就猜到你在这儿。” “哦。” 李绵绵松了口气。 方才的事情令她感到既恶心又羞耻,她不想让顾晏辞知道。 “那哥哥等我一下,”李绵绵搓了搓脸,仰头露出一个笑容,“我得先去换衣服。” 这时候肯定已经谢过幕了,她干脆懒得再回去。 “行。”顾晏辞说,“去哪儿换?哥哥在外面等你。” “去……” 李绵绵抬手想指一下化妆间,脑海里却蓦然闪现出刚才的画面。 她话音一顿,好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就在厕所换吧……先、先去化妆间拿我的书包。” “行。” 两人返回化妆间。 有顾晏辞陪在一起,李绵绵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了。 她抱着书包,临时改了主意:“要不我就在这儿换吧,正好没有人。” 顾晏辞打量她片刻,颔首道:“好,那哥哥就在门外等你。” “嗯。” 李绵绵紧紧抓着门把手,确认般地说:“哥哥别走,一定要在外面等我哦……” 顾晏辞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放心,哥哥不会走的。” 李绵绵点点头,缓缓将门关上。 她脱掉外套,正打算脱里面的时候,动作微微顿了顿。 “哥哥,”她凑近门缝,“你还在吗?” “在呢。”外面立刻传来顾晏辞的声音,“乖,哥哥不走。” “嗯。”李绵绵安下心。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地觉得眼眶有些发胀,鼻尖也酸涩得厉害。 明明刚才一个人在洗手间漱口的时候更加心有余悸,但她并没有想哭。 此时已经不那么怕了,她却特别想哭。 顾晏辞在门外等了十多分钟,李绵绵才打开门,从里面走出来。 她知道现在自己的眼睛肯定很红,于是没等顾晏辞询问,她就主动开口:“这个眼线刺得我眼睛好疼啊。” 说着还作势要去揉。 “别乱摸。”顾晏辞及时拉住她,“先去洗洗。” “好。” 李绵绵听话地放下手。 然而在水龙头底下搓了半天,她脸上还是有些残留。 化妆的同学只管画不管卸,没有卸妆水,现在这程度已经是极点了,她只能晚上回家再让蓝清婉帮自己洗。 走出洗手间,顾晏辞还站在原来的位置。 他今天穿着白色的体恤衫,外面是件夹克,看起来很清爽,很有活力。 就是这样清爽有活力的他,令李绵绵感觉无比亲近。 不仅仅是安心和倚靠的亲近,还有…… 仿佛能够被他救赎的那种亲近。 李绵绵有时候觉得,自己心里其实住着一个恶魔。 这个恶魔想狠狠撕咬一切欺负过她的人,想把那些人推下悬崖,看他们一边大声呼救,一边无力地坠落下去。 这个恶魔令她感到恐惧。 甚至有时候令她觉得错乱。 让她偶尔做梦的时候,会在梦里看见一年多以前的那家人,被她推下悬崖的场景。 不过还好梦醒之后她能够很清醒,知道自己没有力气推动一辆坐了三个人的汽车。 李绵绵倏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扑进顾晏辞怀里哭的时候,他动作很轻地拍自己的背,特别温柔地跟自己说:“都过去了。” 就是在那次哭完以后,她才逐渐开始不再做噩梦。 可今天的事情,让她感觉自己可能又会做噩梦。 做那种把马金赛推下悬崖的噩梦。 好在,顾晏辞就在这儿。 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用那种似乎可以包容一切的目光看自己。 李绵绵深深吸了口气,走到顾晏辞面前,抬起头问:“哥哥,我能抱你一下吗?” 顾晏辞垂眸看着她。 无端地,他又想起许霆墨的话。 但他只迟疑了短短几秒,便点头道:“行。” 喜欢就喜欢吧——他在心里想——她年纪小,正是青春期情窦初开的时候,等以后上了大学,她肯定就忘了。 其实最初听见许霆墨那段话的时候,顾晏辞有想过要不要和李绵绵保持距离。 后来他也尝试过,但实在太难了。 他不可能在看见李绵绵被欺负的时候无动于衷,也不可能在她需要安慰的时候开口拒绝。 许霆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又不是他的妹妹,他当然不知道心疼。 得到了应允,李绵绵便上前两步,将自己深深埋进他怀里。 “哥哥。”她低声说,“你身上好香。” “嗯?”顾晏辞温声说,“应该是洗衣液的味道。酒店里的洗衣液味道很重。” 李绵绵没说话。 不是洗衣液的味道,她想,这就是顾晏辞身上的味道。 像夏天时吹过来的晚风,润的,暖的,温柔的味道。 闻着这个味道,她无意识地在顾晏辞身上蹭,忘了自己脸上还脏着。 等她想起来,顾晏辞雪白的T恤上已经全是她留下的污迹,有黄色的粉底,还有黑色的眼线。 “糟、糟了……”她扯住顾晏辞的衣服下摆,哭丧着脸问,“怎么办啊?” 顾晏辞弯了弯嘴角:“没事。” 李绵绵急道:“这个可能洗不干净的!” “那就不要了。”顾晏辞无所谓地掸了掸衣服,“这个不贵。” 李绵绵:“我给你赔一件。” “哥哥哪要你赔?”顾晏辞啧了声,“你不用管。” “……” 李绵绵盯着那块污渍看了许久,忽然问:“你为什么不生气啊?” “嗯?”顾晏辞挑眉,“我为什么要生气?” 李?喉咙梗了梗,低声说:“好像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 “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生气?”顾晏辞问,“怎么你觉得哥哥是炸药包吗?动不动就要生气发火?还是你觉得哥哥特别小心眼儿?” “我哪有!” 李绵绵瞪他一眼,再次扑进他怀里,还恶意地在他衣服上使劲蹭:“你不生气就算了!” “……” 顾晏辞轻叹一声,心道这小姑娘果然是进入叛逆期了。 不过这都是小事,以李绵绵的性格,即便叛逆估计她也就是偶尔闹个别扭。 这些他都不在意。 只是—— 顾晏辞想起先前那个胖子,又低头看向李绵绵。 她刚被找回来的时候,皮肤又黑又黄,还瘦,像根竹竿儿似的。 养了快差不多快两年了,这姑娘不仅皮肤变白了,连身高都窜了一截,确实很容易招男同学喜欢。 像许霆墨那样藏在心里的便罢了,怕就怕再来几个胖子。 思及此,顾晏辞开口唤道:“绵绵。” 顿了顿,他拍拍她的背,又含笑改口:“木木。” 李绵绵闷闷地问:“干什么?”。 “以后哥哥每天都来接你放学,”顾晏辞低声问,“好不好?” 第二十五章:躲在我身后 顾晏辞:“哥哥现在有时间了。” “啊?”李绵绵松开他,抬起头问,“哥哥不用参加高考了吗?” 顾晏辞:“嗯,哥哥进了国集队。” “国集队是什么?” “国家集训队。”顾晏辞说,“简单来讲,就是可以确定哥哥拿到保送名额了。” “啊……”李绵绵张大嘴,“好厉害……哥哥才刚高三呢……” 她叹了口气:“我也想像哥哥一样厉害。” “你不用像我这样。”顾晏辞笑道,“你是个天才小画家,和我的路不一样。” 李绵绵好奇地问:“那我的路是什么?” “嗯……” 顾晏辞思索片刻,说道:“哥哥也不是很清楚,但如果成绩好的话,应该可以去清大学设计。” 李绵绵立刻问:“哥哥是去清大吗?” “对。” “那我也去!”李绵绵兴奋地说,“我一定能考上!” - 顾晏辞等人被保送的正式喜报是在他高三上半学期的期末的时候才发出来的。 除了学校官网之外,这喜报在很多公交车上的广告牌都能看见。 当然,学校内部横幅和表彰榜之类的更是少不了。 霎时间,一中整个高中部都是红彤彤的一片,初中部也挂着几条横幅,上面写着“祝贺顾晏辞等七位同学成功获得保送名额”。 李绵绵早上刚进学校,便被这满眼的“顾晏辞”惊得愣在原地。 所有表彰上面顾晏辞的名字都是写在第一位的,因为全校乃至全市都只有他进了国集队,省内除了他以外,也只有两个人进去了。 虽然她早就从顾晏辞那里听说了这个消息,但真的亲眼看见这些横幅,还是令她感到震撼。 顾晏辞每次说起自己的成绩都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人容易忽视他的厉害之处。 但从第三方看见对他的表扬,便能深刻体会到他与常人的差距。 尤其是,当李绵绵听见身边的同学全都在吹捧他的时候,她便愈发生出一种这个人远在云端的感觉。 即便她出门前还和这位神仙一起吃了早饭。 “学神不愧是学神啊。”旁边有个女生在跟别人聊天,“我真的太羡慕李绵绵了,你们说她成绩那么好是不是就是因为沾了考神的仙气。” 另一人说:“那我每天和李绵绵待在一个教室,是不是也算间接沾到学神的仙气了?” “哈哈哈怪不得我们班一直年级第一呢!” “真相了,原来这才是宋老师和顾晏辞关系好的原因!” “我妈说他肯定是文曲星转世。” “我信了,学神真的牛。” “嗐,学神是学神,比如隔壁顾宣朗那种的,或者李绵绵这种的。但顾晏辞是顾晏辞。” “话说这俩姓顾的基因怎么都这么好,不会是亲兄弟吧?” “巧合而已啦,顾晏辞从来没找过顾宣朗好吗,他哪次来高二这边不是为了找李绵绵?” “是啊,最近还天天都来接她放学。” “他俩到底算什么关系啊?又不是亲兄妹……” “不会是顾晏辞喜欢李绵绵吧?” 聊到八卦,几个女生头抵着头小声笑起来。 原本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谁让李绵绵耳朵灵呢。 不过这话题太尴尬了,于是她只顾埋着脑袋做题,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倒是南笙笙刚从那边经过,恰好听见了最后一句,连忙回到座位跟她咬耳朵:“不会吧?顾晏辞真喜欢你啊?” “没有。”李绵绵不好意思地推她一下,“你别听她们乱说。” “但是我觉得……她们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啊。”南笙笙挤眉弄眼地说,“不然他干吗每天都过来接你?只有男朋友或者爸妈才会这样吧?” 李绵绵:“……” 你还真猜对了。 他可能真是想当我爸。 “唉。”她叹了口气,“别说了,他不可能喜欢我的。” 南笙笙:“为啥啊?” 李绵绵抬起头:“你会喜欢一个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在你身上的小男孩吗?” 南笙笙表情复杂,“你这么糗啊?” “……” 李绵绵再次长长地叹气:“别提了,我在他面前的糗事可太多了。” “晕,那你没救了。” 两个人安静一会儿,南笙笙忽然又说:“哎,不过也可能还有救。” “嗯?” “他不是要去念大学了吗?清大远着呢,说不定他放假都不回来。”南笙笙说,“就算你大学和他考到一起,那你俩也至少得分开一年。一年呢,女大十八变啊。” “……” 李绵绵收起脸上的表情,沉默下来。 “你到时候念大学了你就假装不是李绵绵。”南笙笙已经陷入玛丽苏情节的想象中,“你可以改个名字,然后你和他在学校里偶遇,他就对你一见钟情。校草和校花在一起,嘿嘿,完美!” 李绵绵有些心不在焉:“嗯。” 她扭头看向窗外。 再有一年,顾晏辞就要离开了。 这一年她高二,每周也开始只放半天假,而顾晏辞也忙着攒大学的生活费,两人能够待在一块儿的时间其实很少。 已经是春天,学校里开满了白玉兰,一切都是温暖的模样。 李绵绵最近就是沉溺于这种温暖中,几乎快要忘了,春天是很短暂的。 - 当天晚上,顾晏辞照旧到学校来接她。 李绵绵走到转角处时看见他,瞬间便忘了白天那些沉重的情绪。 她和顾晏辞待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办法思考太多,因为她脑子实在是太忙了,一边想偷偷看他,一边要控制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频率,还得兼顾和他聊天。 两人迎面对上,李绵绵一句“哥哥”还没叫出口,旁边忽然有人唤她:“李绵绵。” 她扭头瞥向声音来源,不禁怔了怔。 ——这真是个非常出乎意料的人。 不等她应声,那边顾晏辞已经走了过来。 “有事儿?”他看着顾宣朗,脸色不太好。 顾宣朗像没听见他的话,继续面朝李绵绵说:“我有事情找你。” “啊,那……” 自从老鼠事件后,顾宣朗从来没主动找过李绵绵,所以她现在对顾宣朗的那点儿坏印象已经淡了许多。 估计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才会过来找她。 而且还当着顾晏辞的面。 于是犹豫片刻,李绵绵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树林,答应道:“那我们去那边吧。” “嗯。” 顾宣朗点点头,转身的时候偷偷瞟了顾晏辞一眼。 顾晏辞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抬腿跟上他们。 他绝不可能让顾宣朗和李绵绵单独相处。 小树林里有长椅,但三个人谁也没坐。 他们就站在离入口不远的地方,位于半明半暗的交界处。 “其实……”顾宣朗率先开口,“我不是要找李绵绵。” “哦?”顾晏辞看向他,“那就是要找我。” 闻言,李绵绵立刻说:“那我在外面等你。” 顾晏辞沉默两秒,没有拦她,只道:“哥哥很快出来。” 待她离开,他才微一颔首:“有什么事你说吧。” “我就是……来给你提个醒。”顾宣朗迟疑着说,“我爸,那个……顾昀,他把公司总部搬到首都了,我们全家都过去,我也要在那边高考……” “我对你们家的事情不感兴趣。”顾晏辞打断他,“说重点。” 顿了下,顾宣朗结结巴巴地继续道:“就是……我昨天晚上听见他和我妈吵架,他说……他说……” 顾晏辞有些不耐烦:“说什么。” “说他想把你也带上。”顾宣朗破罐子破摔似的一口气说完,“他听说你被清大保送的事情了,就觉得反正都在首都,他必须得把你带上一块儿。你知道他一直嫌弃我不是他亲生的,肯定不想让我继承家产,就想让你回去……” 顾晏辞冷笑一声:“他做梦。” “我、我也觉得……”顾宣朗舔了下唇,又咽了口唾沫,“但是他肯定不会死心的……除非他再跟我妈生个儿子……否则、否则他肯定死也要把你绑回去……” “他生不出来。”顾晏辞目光如刀,“恶人遭天谴。” “反、反正就是这样了……我就跟你说一声。” 语罢,顾宣朗垂头,擦着他的肩钻出了小树林。 顾晏辞沉着脸,又站在原地缓了缓才动作。 等李绵绵看见他,他已经重新披上那副温和的笑脸。 “哥哥。” 李绵绵唤了一声,小跑过去扯住他衣摆。 “嗯。”顾晏辞摸摸她的头,“回去吧。” 李绵绵小心翼翼地观察他,没敢问他们刚刚聊了什么。 顾晏辞看起来还是和往常一样,但李绵绵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快到家的时候,她突然问:“哥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嗯?”顾晏辞垂眸笑道,“没有。” “哦。” 安静稍许,他问:“为什么觉得哥哥不开心?” “就是……感觉。”李绵绵埋着脑袋,“我也说不上来。” “那我要是真的不开心,”他道,“木木打算怎么安慰我?” “嗯……”李绵绵想了想,“我给哥哥唱歌吧?” “行。”顾晏辞颔首,“那就唱一首来让哥哥听听。” 李绵绵给他唱了一首最近刚学的《雪绒花》。 夜晚的街道十分安静,她莫名不敢高声,便压着嗓子低低地唱,发出又细又软的声音,好像真的让人触到了雪绒花的绵毛。 等她唱完,两人也刚好走进了楼道。 顾晏辞含笑夸赞:“唱得真好,没想到我们木木这么会唱歌呢。” 我们木木。 李绵绵感觉自己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半晌才低低“嗯”了声。 两人已经上到五楼。 顾晏辞偏着头,还想再夸她几句,余光忽然瞥见上面的灯亮着。 他脚步一顿。 李绵绵走了两步才发现,奇怪地回过头:“哥哥?”。 “绵绵。”顾晏辞忽然拽住她的手腕,低声说,“躲在我身后。” 第二十六章:躲远点 李绵绵从来没见过顾晏辞这么严阵以待的模样,心里也被带得有些恐慌。 她躲在顾晏辞身后,手里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却又忍不住探头往那边看。 便见顾晏辞家门口站着一个身躯高大的中年男人。 男人长了一张国字脸,面相有点儿凶。 李绵绵只看了一眼便被吓到,立马缩回脑袋。 上了六楼,顾晏辞面对着中年男人,拍拍李绵绵的手,轻声说:“你先回家。” 李绵绵“嗯”了声,转身往下一层走,掏出钥匙开门。 她转身,余光察觉男人似乎在看自己。 这会儿家里爸妈和妹妹都在,进了屋,李绵绵瞬间感到安心许多。 李延已经睡了,李父李母正坐在客厅看电视,屋内一派温馨。 李绵绵换好鞋,跟爸妈打了声招呼,然后回书房放下包,心里却始终砰砰跳个不停。 最后她还是没忍住,轻手轻脚地跑到门口,从猫眼往外面张望。 外边,两人已经走到了她们这一层,国字脸的男人正在说些什么,顾晏辞背对着这边,看起来倒还很平静。 见她这鬼鬼祟祟的样儿,蓝清婉不禁问道:“绵绵,你看什么呢?” 李绵绵回过头,犹豫片刻,走到沙发旁,小声说:“哥哥家门口有个人,男的,特别凶。” 闻言,蓝清婉皱起眉,扭头和李长风对视了一眼。 “绵绵。”李长风放下遥控器,起身说,“你去书房做作业。” “啊?”看见自家爸妈也这么严肃,李绵绵更加紧张了,“那个人是谁啊?” 李长风没答她的话,只道:“我先去看看。” 李绵绵还想问问题,蓝清婉连忙拉着她往书房走:“好了好了,别管这些,妈妈陪你一起做作业。” - 楼道内,顾昀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开始大吼起来:“老子他妈是你爹!管你承不承认,你身上都他妈流着老子的血!” “这就是我最恶心的地方。”顾晏辞面无表情地说,“你的血我一滴都不想要,你要是想,那你就拿去。” “你、你……” 顾昀气得说不出话,瞪着眼睛指了他半晌,突然毫无预兆地一巴掌扬过去:“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这混账东西!” 然而那巴掌还没落到顾晏辞身上,李长风及时开门出去,抱住顾昀的腰把他往后拖,面上热情地笑道:“哎,老哥、老哥,你这跟个孩子较什么劲儿呢?嗐,来者是客,走走走,咱下楼喝酒去!” “你……”顾昀掰着李长风的手臂,怒道,“你少管闲事!” “李叔……您怎么出来了?” 顾晏辞没想到李长风会出来,愣了一下后很快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想把两人分开。 “李叔,这事儿和您没关系,您不用管我。”顾晏辞嗓子发干,语气有些急,“您赶紧回家去吧……别吓着绵绵……” “我不出来,看着你爷俩打架啊?”李长风瞪他一眼,“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啊?” 顾晏辞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当初李家搬过来是为了学区房。 这边是老城区,从幼儿园到高中都非常好,能方便孩子读书。 顾晏辞和母亲恰好也是同一时间搬过来的,两家关系一直处得很不错。 但那时候母亲和顾昀已经离婚了,这么几年顾昀也就来过这里两三次,所以李家和顾昀其实不熟,只知道这是顾晏辞的父亲。 也因此,他们并不了解顾昀是个怎样的人。 这是一个行走在人间的恶魔。 “老子教育自己儿子关你他妈球事!”顾昀曲起手肘在李长风肩上狠狠撞了两下,暴躁地吼,“给老子放开!” 李长风被撞得闷哼两声,却仍然固执地不肯放手。 顾晏辞罕见地没能绷住那张冷静的脸,一拳揍在了顾昀脸上。 两个中年人都被这一拳砸得有点儿懵。 “顾昀。”顾晏辞干咽了下,喘着粗气说,“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报就报!老子还怕你不成!”顾昀语气仍然非常暴躁,却没再反抗李长风的禁锢,“谁来了你都是我儿子!” “不是,我不是你儿子。”顾晏辞说,“从你第一次对我妈动手开始,我就不是你儿子了。” “……” 顾昀咬紧后槽牙,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公司不是快上市了么?”顾晏辞盯着他,“如果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刻爆出丑闻,你最好再也不要来找我。” 顾昀:“老子怕你?!” “我觉得,”顾晏辞的目光像磨得锋利的刃,“你应该怕我。” “……” 三个人都沉默下来,楼道内只有微弱的风声。 对峙良久,顾昀终于点头:“行,我走。” 李长风谨慎地观察他须臾,见他确实已经安分,才缓缓放开手。 顾晏辞侧身让开道路。 顾昀最后抬手指了指他:“你给老子等着!” 说完,他扭头就走。 李长风扶着楼梯扶手朝下面望了会儿,随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不论是体重还是身高都比顾昀差点儿,此时回想,免不得感到有些后怕。 “李叔。”顾晏辞扶住他,“我给您看看肩膀吧。” “行。”李长风没拒绝,拍了拍他的手,点头往屋里走,“可能是有点儿青了。” 书房内,蓝清婉听见关门声,连忙走出来问:“解决了?” “嗯。”李长风点头,指了指电视柜,“帮我把那个活络油拿出来,让小晏给我揉揉。” “行。” 蓝清婉找出活络油放在茶几上,看见着顾晏辞帮李长风脱衣服。 那肩膀上确实有好大一坨乌青。 顾晏辞盯着看了几秒,愧疚道:“李叔……对不起。” “嗐,没事儿,这又不怪你。”李长风笑了声,“来,赶紧给你叔揉揉,你姨不行,她劲儿小。” 顾晏辞拿起活络油抹在手上,在掌心搓热了,然后按住李长风的肩膀给他揉捏。 蓝清婉看着有些心疼,但到底没说什么。 李长风舒服得直吆喝,转头对蓝清婉夸:“哎你别说,小晏这手法还真不错!” “你还真好意思!赶紧弄完让小晏睡觉了。”蓝清婉嗔道,“孩子还长个儿呢!” 说到这里蓝清婉就想起李绵绵,正想叫她也去睡了,回头一看,小丫头正扒着门框偷偷往客厅瞧。 “看什么呢?”蓝清婉在她脑袋上拍了下,“赶紧去洗漱了睡觉!” 待李绵绵跑进浴室,蓝清婉到沙发坐下,犹豫一阵,开口说:“小晏,要不你今晚就在我们家睡吧?” 顾晏辞愣了下,忙道:“不用了蓝姨,我回去睡就行。” 蓝清婉担忧地问:“那他不会再来吧?” 顾晏辞:“不会的,您放心。” “那……” “还是就在我们家睡吧。”李长风回想起顾昀临走时的嘴脸,皱眉道,“以防万一。” 顾晏辞张了张嘴,还想拒绝,被李长风打断:“行了就这么定了。今晚你睡绵绵那屋,让她跟她小弟睡。” “行。”蓝清婉立即起身,“那我去换个床单被套。” 顾晏辞:“不用了蓝姨……” “哎呀,没事儿。”李长风拍拍他的手,“跟我们还客气什么呢。” 顾晏辞便不再说话。 李绵绵洗漱完出来,看见顾晏辞还在家里,不禁微微发怔。 她想去问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见大家表情都不是很好,便没敢开口。 蓝清婉正好从她卧室走出来,看见她便道:“绵绵今晚和弟弟睡,让你哥哥睡你的房间,好不好?” “嗯。”李绵绵点点头,又偷偷觑了顾晏辞一眼,不太情愿地进了李延卧室。 她也很想和他们一起聊天,听听他们在到底谈什么事情。 但这些大人老是不把小孩当人呢,什么都要瞒着。 李延已经睡着了,占了大半张床。 李绵绵小心翼翼把她往里面挪了挪,继而仰面躺下去。 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蓝清婉说的话——顾晏辞要睡她的床。 用她的枕头,和她的被子。 他会不会觉得她的房间很幼稚啊?连枕套都是带有蕾丝边的。 对了,还有那个玩具兔子,她每天晚上睡觉都抱,抱了快两年了……他会不会也抱着那只熊睡觉? 好、好羞耻…… 李绵绵感觉自己脑子都快烧起来了。 她翻了个身,将脸埋在被子里大喘气,然后凑近李延,抬手捏了捏小家伙肉嘟嘟的脸,以此转移一下注意力。 李延睡梦中被打扰,下意识翻过来,手脚并用地粘在她身上。 李绵绵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背,心想今晚就把他当成玩具熊抱着好了,否则她肯定睡不着。 外间,顾晏辞和李家父母正在小声聊天。 李长风还记得他先前跟顾昀说的那些话,低低地问:“那个人以前……家暴啊?” “嗯。” 顾晏辞埋着头给他捏肩膀,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您刚刚可能看出来了,他这个人有很强的暴力倾向。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被他暴力对待,一直想离婚,就是财产分割上没谈拢。后来他忙着公司里的事情,没有精力顾及家里,我妈才找到机会,还争取到了我的抚养权。” “啊……怪不得……”蓝清婉叹了口气,“你妈妈的身体就是这么坏的吧?” “癌症……说不清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原因。”顾晏辞笑了笑,轻声说,“算了,都过去了。” “唉,也是。”蓝清婉忧心忡忡地点头,“他现在是大公司的老总,你一个孩子拿他没办法,还是能躲就躲吧。” “嗯。” 屋内灯光有些昏暗,顾晏辞垂首,面部背着光,看起来略显阴沉。 “暂时躲一躲。”他勾起唇,声音小得听不清,“等我成年……” 大抵是因为这事情实在让人无言以对,李长风和蓝清婉一时都没再说话。 许久,顾晏辞帮李长风按完肩,垂下手唤道:“李叔,蓝姨。” 两个人都看向他。 “我想了想,我还是先去清大附近找个地方住。”顾晏辞说,“这边城市小,怎么都会被他找到,不如我就躲得远一点。” “啊?那你生活费怎么办?”蓝清婉立刻问,“首都的消费水平可比这儿高多了啊。”。 顾晏辞抬起头,面上坚决且沉稳:“我打算把这边的房子卖了。” 第二十七章:我要走了 半夜,李延好像做了噩梦,小手小脚四处乱蹬。 李绵绵被一脚踢在大腿上,疼得惊醒过来。 醒了之后就感觉有点儿想上厕所。 她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磨蹭片刻,一骨碌爬起来,替李延掖了掖被子,然后摸黑扶着墙走出卧室。 客厅灯就在不远处,李绵绵一巴掌拍开,正想去厕所,余光瞟到阳台处好像有个人。 她被吓了一跳,扭头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那是顾晏辞。 他似乎也被突然亮起的客厅惊了惊,正倚着栏杆,旋身朝向她这边。 “……哥哥?”李绵绵在脖子上抓了抓,刚起床的声音有些发哑,“你怎么在这里啊?” “哥哥睡不着,在外面发发呆。”顾晏辞笑了笑,“你呢,做噩梦了吗?” 李绵绵摇头:“我想上厕所。” 嘴里这么说,腿上却已经由厕所的方向转而迈向阳台。 待她走近,顾晏辞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外面冷,上完厕所就赶紧回去睡觉吧。” 李绵绵没答话。 她扶着栏杆看向低处,深夜的城市一片黑暗,只偶有几处星星点点的灯光。 春夜的风尚携着凉气,被吹了一会儿,她终于清醒过来。 “哥哥。”李绵绵抬起头望向他,“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晚上回家的时候她也问过这个问题,为了安慰他,还给他唱了首歌。 顾晏辞自以为藏得很好,但李绵绵对于他人的情绪实在太敏感了。 “哥哥……有一点点不开心。”他脸上挂着的笑意顿时显得寡淡,“因为我要走了。” “啊?”李绵绵怔了怔,惊呼起来,“这么快?!” “嘘——”顾晏辞垂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别把爸爸妈妈吵醒了。” “哦……”李绵绵摸摸耳垂,又摸摸脖子,嗫嚅道,“但是你为什么要走了啊?不是还有半年才上大学吗?” 顾晏辞只是淡淡“嗯”了一声,随后便没了下文。 等待许久,李绵绵都有些受不住凉意,想要先回房间了,他才低低地开口:“哥哥的事情,不想连累你们。” “啊?”李绵绵没听懂,“什么连累?” “哥哥有个仇人。”顾晏辞缓声说,“但哥哥还没有办法找他报仇,所以要养精蓄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李绵绵还是没听懂他的话。 她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仰头问:“那……” “木木。”顾晏辞打断她。 李绵绵微微一愣:“啊?” 顾晏辞侧过身,垂眸看着她。 漆黑的夜里,他眼里好似有水波荡漾,含着名为温柔的情绪。 却还有什么更加复杂的东西,李绵绵暂时没能看明白。 “哥哥这次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说,“哥哥在清大等你。” “……好。”李绵绵偷偷握起拳,莫名有些想哭,“我、我一定会考上的!” “嗯。” 顾晏辞弯起嘴角看她片刻,忽然张开一只手臂:“过来,哥哥抱抱。” 李绵绵立刻扑进他怀里,鼻尖的酸涩再也忍不住,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裳。 “在家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别和弟弟闹矛盾。” 顾晏辞轻轻拍着她脊背,声音散在夜晚的凉风里,缥缈得捉不住。 “好好学习,不要早恋,有人欺负你就去和老师讲。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题,或者有什么心事,都可以给哥哥打电话。哥哥的电话号码一直留着,不会变的。” “好。”李绵绵点点头,“那我一定经常给哥哥打电话。” “嗯。”顾晏辞继续说,“要是有空,哥哥放假就回来看你们。” 李绵绵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哽咽道:“那你一定要记得回来……” “好。” - 李绵绵第二天起床后,顾晏辞已经不在了。 前一天晚上与顾晏辞的谈话内容在经过几个小时的睡眠后变得有些朦胧,让她没什么真实感。 或者说,就算是昨天晚上和顾晏辞抱在一起,亲耳听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也没什么真实感。 她的眼泪好像是下意识流下来的,但顾晏辞离开的悲伤在那时候并没有真的进入心底。 因为当时他整个人都触手可及,她和他隔得那么近,实在让人想象不出他离开的场景。 顾晏辞最近经常在这边吃早饭。 可能是因为不想白吃,他每次早上都会起得很早,然后去楼下买一些豆浆油条包子之类的,偶尔也自己在家里做了端过来。 但今天他不在。 李绵绵背上书包上学,一开门,下意识的朝楼上看。 明明和以前一样都是关着门,但今天她就是莫名感觉对面比往常更加冷清。 走在路上,李绵绵觉得今天站在路边卖早餐的叔叔阿姨们好像都不是很开心,路上遇见同学和她打招呼也显得有气无力的。 就连南笙笙笑着过来给她分享零食的时候,她依然觉得对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快乐。 直到晚上放学,李绵绵走下楼,习惯性看向顾晏辞常站的那个位置,而没有看见任何人影的时候—— 她才知道,原来不是别人不开心。 是她自己不开心。 她才深切地、真实地意识到,顾晏辞真的离开了。 和他以前太过忙碌所以无法经常和她相处的情况不同。 这种离开好像是用锋利的刀子将他们之间的联系全部斩断了,是一种彻彻底底的空白,是虚无的、令人茫然的空荡。 李绵绵走到顾晏辞曾经站过的地方,垂着头看了很久。 然后她吸了口气,揉了揉鼻子,抬头往家里走。 真奇怪。 昨晚没有那么难过的时候,她只要挨到顾晏辞就忍不住一直哭。 今天她真的觉得特别难过,难过得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爱吃的爱玩的都不能让她开心。 可她哭不出来。 她只觉得空落落。 麻木地,面无表情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还好,这种消极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 李绵绵很快便被学习上的压力重新拉回了注意力。 转眼即将要升高三。 李绵绵在期末考试后过了个匆忙的生日。 之所以说匆忙,是因为生日这天她还得补课,下晚自习到家已经快十点,才和家人一起吃了个蛋糕。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李绵绵被一阵铃声吵醒。 她睁开眼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这不是闹钟的声音,而是有人给她打电话。 除了顾晏辞,不会有人这么早给她打电话。 她连忙爬起来找手机,赶在铃声快要结束的时候接通了—— “还以为吵不醒你呢。”顾晏辞的声音里带着他惯有的温和笑意,“生日快乐啊我们木木。” 昨天等了一天都没等到他的电话,李绵绵不禁有些气闷:“我生日都过了。” “嗯?” 顾晏辞那边顿了下,随后道:“抱歉,哥哥记岔日子了。” “……算了,没事。”李绵绵有些沮丧,“本来我的生日就不好记。” 她过农历生日,每年日期都不一样,得时刻注意着才不会错过。 顾晏辞这样其实很正常。 而且他现在肯定很忙,打个祝福电话都是凌晨六点,她真不该这么无理取闹的。 反思几秒,李绵绵收拾好情绪,努力让自己语气变得欢快:“今天也不迟,谢谢哥哥!” 顾晏辞沉默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以为哥哥记错你的生日了?” “……啊?” “哥哥怎么会记错你生日呢。”顾晏辞说,“哥哥就是记岔了日子,以为今天才是六月二十五号。” “哦……”李绵绵垂着头扯自己的裤子,低声问,“哥哥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 “嗯,有点儿。”顾晏辞说,“抱歉,哥哥下次不会了。” “记错了也没事的。”李绵绵连忙说,“就当我过了两个生日啦!” 顾晏辞笑了一声:“你不生气就好。哥哥还给你寄了礼物,应该今天就会到。” “好,谢谢哥哥。” 李绵绵紧紧握着手机,犹豫一阵,还想再问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在忙什么,开不开心…… 外面骤然响起了敲门声,是蓝清婉在叫她起床。 顾晏辞那边显然也听见了。 “那你赶紧起床吧。”他说,“好好学习,哥哥下次有空再打电话给你。” 李绵绵只好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顾晏辞说下次有空打电话,但他其实很少有空。 他打电话的时候,要么是逢年过节,要么就是下雨天,打雷的时候。 李绵绵一直很好奇,他明明不在这个城市,但是为什么每次打雷他都能知道? 就好像,他根本没有离开,还一直待在她身边一样。 - 进入高三,李绵绵的学习压力越来越重,每天除了做题还是做题。 自打顾宣朗转学以后,她就成了第一名的全权所有者。 然而一直考第一的压力好像比以前更大了,因为没有人给她当参照,她自己就是自己的参照,所以偶尔会有一种不知道该往哪里使力的无措感。 起先她有时候会给顾晏辞打个电话聊聊天,以此来缓解压力。 但后来有一次她听见那边好像有谁在吼他,原因就是他接电话耽误了工作。 那以后,李绵绵再也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只敢发几条短信。 可是顾晏辞回复短信的时间每次都得到凌晨两三点。 他那时候肯定已经特别累了,还要给自己回短信,这李绵绵觉得自己像个累赘。 于是之后她就连短信也不再发。 转眼,李绵绵的高中生涯彻底结束。 中考完的那一天,班里同学约着去KTV唱歌。 由于学校说不允许学生去外面聚会,他们还特地把地点定在很远的一个KTV,几乎隔了大半个城市。 李绵绵考完试先回家里跟爸妈交代了一下行程,又换了条裙子才出门。 她高中三年从来没穿过裙子,好不容易毕业了,就特别想打扮得漂亮一点。 也不是要给谁看,就是想从中得到一种满足感。 南笙笙比她更夸张,不仅换了裙子,还偷偷化了淡妆。 李绵绵等她等了半个小时,因此两人抵达KTV的时候,别的同学都已经到了。 这家KTV特别大,两人按照班群里发的信息找了好半天都没找到位置。 南笙笙穿着一双不太合脚的带跟凉鞋,这么一会儿脚已经磨破了,李绵绵便让她坐在远处大厅里休息,打算自己去吧台找人问问。 KTV内金光灿灿,吧台后边那一面墙摆满了酒瓶,背景也是半透明的金色玻璃。 李绵绵小跑过去,对吧台内站着的小姐姐笑了笑,刚要开口询问,里面突然传出来一个声音:“签字笔好像快没了。” 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李绵绵顿时愣在原地。 片刻后,里面的人站起身,瞧见吧台外的李绵绵,一时也没说话。 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手中僵硬的动作能够显露出他此时的难堪与尴尬。 李绵绵怔怔地盯着人看,许久,她像梦中呓语一般地轻轻唤道:。 “哥哥?” 第二十八章:想体面一点 顾晏辞当时没去首都。 顾宣朗是在念完高二下期后才转学离开,但顾昀早在四月份就提前过去安排公司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怎么都找不到顾晏辞,他不会离开得那么利落。 因为他会下意识认为顾晏辞跑到首都去了。 顾晏辞和李家说自己去了清大附近,其实只是托词。 那个地方太显眼了,他还没那么蠢。 倒是这座小城的角落,一旦潜心藏起来,短时间内就真的很难找得到。 以前他和母亲就是这样藏了起来,顾昀花了近三年的时间才找到他们。 但这一次顾昀没那么多时间。 即便他有,顾晏辞也最多在这儿待差不多半年,由于他成绩好,特意给学校申请了休学一年半,学校也没反对,但早晚还得去首都。 至少他在这里拖到了自己成年。 只要成年了,很多事情就好办许多。 可他不能跟李家父母说自己还留在这儿,那样的话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接济他。 这些年他已经亏欠他们良多,不想再厚颜无耻地继续赖下去。 否则,以后该怎么才能还得清? 然而缘分就是如此奇妙。 在即将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竟还是让他遇见了李绵绵。 顾晏辞有些苦涩地笑了下,并没开口解释,只问:“你和同学过来玩吗?” 李绵绵咬着唇,没有答话。 “在哪个包间?”顾晏辞神色如常地继续说,“哥哥带你过去。” 李绵绵张了张嘴。 她很想叱问他究竟为什么。 他们将近有快一年没有见面,如果他真的在首都也就罢了,可他们分明这样近……这样近。 话到嘴边,李绵绵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又长高了一点,五官也已经长开,比以前更帅了。 ……他瘦了好多。 李绵绵吸了吸鼻子,沉默片刻,低声说:“在304包间。” “好。”顾晏辞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吧台,“哥哥带你去。” 李绵绵扭头招呼南笙笙。 看见顾晏辞,南笙笙非常震惊地捂住嘴。 继而她感受到那两人之间快要溢出来的尴尬气氛,好险没有问出口。 直到进了包间,南笙笙终于忍不住,扯着李绵绵使劲儿摇晃:“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李绵绵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是吧?”南笙笙瞪大眼睛,“他没跟你说过他在这儿啊?” “……” 不知道是自我安慰还是什么,李绵绵答道:“应该是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说吧。现在不是放暑假吗?他可能回来打个暑假工什么的。” “啊?”南笙疑惑,“他大学旁边什么店没有,跑回来打暑假工?而且他那么牛逼,不可能跑到KTV来打暑假工吧?” “……我也不知道。”李绵绵心里烦躁,动作十分粗暴地拆开一罐饮料,“你别问了。” “哦……”南笙笙讪讪闭上嘴。 - 高考后的狂欢,好些人想玩个通宵。 李绵绵本来打算提前走,但是她在这儿遇见了顾晏辞,便不想那么早走了。 虽然,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四个多小时,而顾晏辞也并没有来找她。 到快要十二点的时候,李绵绵实在熬不下去。 高中三年已经把生物钟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十二点还不睡觉,对她来说已经是极限。 南笙笙也有点儿撑不下去,便抱着她的手臂催她一起离开。 班里几个男生可能平时就是夜猫子,这会儿都还很有活力。 李绵绵看着屏幕,听他们乱糟糟地鬼哭狼嚎,只坚持了一首歌,继而果断地拎着包站起身。 “啊你终于决定要走了……”南笙笙连忙跟着站起来,紧接着就打了个呵欠。 李绵绵被她传染,也打了个呵欠,生理性的泪水蓄在眼眶里。 她们跟同学道了个别,互相搀扶着往外面走。 两人都晕乎乎的,走路像喝醉了酒。 刚出门没走多远,李绵绵一抬头便看见了顾晏辞。 他两手插兜倚在走廊尽头的墙壁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待李绵绵走近,他神态自若地偏头看过来,然后站直了身子。 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想,只是在等她。 “玩够了?”他问,“带手机没有?” 南笙笙本来闭着眼睛枕在李绵绵肩上盲走,听见声音,她浑身一个激灵,立刻从李绵绵肩上弹起来,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绵绵掏出手机,回答道:“带了。” 顾晏辞点头:“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们。” “我跟他们说了自己打车回去。”李绵绵又把手机重新装进兜里,“这么晚了,他们肯定已经睡了。” “你没回去,他们不会睡的。”顾晏辞说,“打电话。” 李绵绵像是和他杠上了,脖子一梗道:“我不!” “……” 顾晏辞叹了口气,语气很温和:“听话。” 李绵绵盯着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吐出一句:“你为什么不能送我?” 顾晏辞沉默。 半晌,他还是先败下阵。 “行。”他道,“哥哥送你回去。” 他转身走在前面,去吧台和那个小姐姐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从小姐姐手中接过一串钥匙。 李绵绵跟着他离开KTV。 外面的空地停了一圈汽车,他们走到最角落的位置,顾晏辞在钥匙上按了下,一辆黑色的车闪了闪车灯。 李绵绵诧异地问:“哥哥,你买了车吗?” “不是。”顾晏辞打开门让她进去,“是老板的车。” 随后他坐到驾驶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还记得晏石楠哥哥吗?就是那个长得像棍儿一样的哥哥。” “嗯,记得。”李绵绵回忆着道,“我生日的时候他还给了我一个鸭蛋。” “对,就是他。”顾晏辞笑了笑,“这间KTV是他们家的。” “以前哥哥也经常在他们家KTV帮忙。不过那间KTV没这么大规模,也没开得这么远。现在这个是扩张后的分店,我暂时帮他们管理。” 顿了顿,他道:“那时候哥哥没成年,只有像他们这样的熟人才愿意收留。” 李绵绵点头:“哦。” 怪不得他以前经常凌晨回家,原来他说的夜班是在KTV工作。 犹豫一会儿,李绵绵问道:“那你为什么……” 说到一半,她又止住话音。 她想问为什么以前打电话的时候会听见有人骂他,但这个问题不能当着南笙笙问。 而且其实现在她也差不多有答案了。 晏石楠和他关系很好,看他能随便开人家的车,估计晏石楠的父母也挺喜欢他,那肯定不是老板骂的。 KTV经常有人喝醉酒撒酒疯,如果有人骂他,大概率就是这一类人了。 李绵绵又想,他肯定不是就那一次被骂。 他很早以前就在KTV帮忙了,那时候才多少岁?十七?或者更早? 他那样宁折不屈的一个人…… 在学校里被大家敬仰,宛若神祗一般的人…… 却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隐忍。 李绵绵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觉得顾晏辞和其他同龄人不一样。 因为他过早地进入社会,承担了原本不属于他那个年龄的重担。 她自己以前也经常被人说闲话,被人打被人骂。 但她从来不隐忍。 她没有什么需要隐忍的地方。 最值钱,也是唯一值钱的,不过就这条命而已。 大不了,她就把命豁出去。 也要让欺负过她的人尝到恶果。 可是对于顾晏辞来说,好像还有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 或者说,他把很多事情都看得比他的生命和尊严更加重要。 因为有南笙笙在场,后面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顾晏辞先把南笙笙送到家。 停车时候,李绵绵紧跟着南笙笙下去,然后换到了副驾驶座上。 顾晏辞撇头看她一眼,提醒道:“安全带系好。” 李绵绵系好安全带。 “回去以后不要告诉家里人。”顾晏辞发动车子,言语很淡,“别跟他们说你遇见过我。” “为什么?”李绵绵立刻问。 “说了也没有用。”顾晏辞道,“我最多下个月就回首都。” “……” 李绵绵咬着唇安静一会儿,愤愤地问:“你是不是又骗我?” “……这次不骗你。”顾晏辞弯着唇,“哥哥不是要开学了吗?这次是真的要走。” 李绵绵一叠声地问:“那你之前为什么没走?为什么骗我们?” 顾晏辞无言以对。 “又是这样……”李绵绵紧紧抓着安全带,将脸朝向窗外,“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有点儿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明明两个人坐得这样近,她却感觉自己和顾晏辞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 ——已经不是可以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的时候了。 许久,顾晏辞缓缓道:“哥哥的事情,说出来会让你不开心。” “那就不开心好了!”李绵绵大声说,“你现在这样我也很不开心!你骗我我也……” “木木。” 顾晏辞的声音温柔又平静,只这么几个字,就让李绵绵彻底安静下来。 “再过一段时间,等你彻底长大了,哥哥就告诉你。如果那时候你还想知道的话。” 他轻轻地说:“至少在你这里,哥哥想体面一点。” 李绵绵听不懂。 但她莫名地不想再闹腾。 “好。”她抹了抹酸涩的眼睛,“那我过一段时间再去问你。” - 将李绵绵送到家,顾晏辞开着车灯看她走入楼道,然后从挡风玻璃望出去,没有立即启动车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地方令他安心,所以不自觉地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李绵绵上了楼,小心翼翼地打开家门,进去之后,却瞧见蓝清婉和李长风两个人依偎着躺在沙发里,正在看电视。 果然如顾晏辞所说,没等到她回家,他们不会睡。 被人这样记挂在心上,实在幸福,也实在愧疚。 这个时候,李绵绵似乎隐约理解了一点,为什么顾晏辞会瞒着他们自己其实没去首都的事情。 她走过去和爸妈坐在一起,简单讲了讲今晚的趣事。 没有提顾晏辞。 不仅今晚。 之后的两个月,她都没有再提起过顾晏辞。 她不知道顾晏辞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他也没有主动告诉自己。 他们后来很少打电话,只在他有空的时候互发短信简单问候。 原先说好的有空回来,也好像从来没有“有空”的时候。 过节的时候,顾晏辞还是会寄一份礼物,但却没有贺卡。 好像自从那个夜晚以后,他们之间就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 李绵绵不想让自己成为顾晏辞的负担之一,不想让自己压在他的生命和尊严上面。 而顾晏辞,应该也和她一样。 人只有在没有挂念的时候,才能够放手一搏,才能够心无旁骛,勇往直前。 就像她曾经敢为了小小的口角之争就去和别人拼命。 现在有了父母,有了弟弟,她就变得畏首畏尾,再也不敢随意地赌上性命。 - 高中的这三年枯燥乏味,却又无比充实。 李绵绵起先还能考几次第一,后来开始兼顾画画,她的成绩便只能稳定在前五十。 但是这也足够她上清大了。 只不过她最后报志愿并没有选择清大,而是去了另一所国内顶尖的美术学院,因为那里有更好的设计专业。 以前她总是会不服气,觉得自己已经很成熟,为什么大人们还是要在很多事情上都瞒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两个多月里,她才知道,原来那些事情,在想法成熟的时候,确实会有不同的看法和选择。 以前考第一,是因为她总想追逐顾晏辞的脚步,她的梦想也都和顾晏辞有关。 但后来她是为了自己考试,为了自己选择大学和专业,再也不会盲目地踩着顾晏辞的脚印行走。 她最终没有和顾晏辞在同一所大学读书,但她并不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 也从来没有丝毫迟疑。 她仍然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他。 也非常想念他。 但她已经学会不再把自己当成他的影子。 她找到了自己的路。 即便没有他,她也可以活得很精彩。 - 大学开学之前,一家人把李绵绵送到学校,还顺便在首都玩了几天。 开学之后不久便是军训,再加上别的事情,忙忙碌碌一个多月,李绵绵才终于得到一点儿喘息。 她犹豫许久,还是给顾晏辞发了个自己已经开学的消息。 在这之前,她只有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给他发过短信。 顾晏辞那边许久没有回复。 她已经习惯了,以前他最长的时候隔了一周才回,因此发完消息她就没再刻意关注。 两天以后,顾晏辞终于发来一条短信,内容很简单,恭喜她入学,然后像曾经很多时候一样,嘱咐她认真学习。 李绵绵只回了个“OK”。 她所在的学校和清大隔着十几公里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是个无法随时过去,但如果要过去,也非常容易的距离。 李绵绵现在有一种近乡情怯的忧虑,所以一直捱到国庆节的时候,她才和室友一起去清大转了转。 可惜这学校太大了,遇见顾晏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况他现在已经大二,多半时间都在忙学业。 李绵绵没把自己去清大的事情跟他说,一是知道他很忙,不想给他添麻烦。 二是……她现在和顾晏辞已经不那么亲密了。 他们现在的关系比普通同学还要尴尬。 明明很熟悉,却又不敢轻易见面。 李绵绵虽然三个多月前见过一次面,但还是无法想象顾晏辞现在长成了什么模样,也无法想象他见到现在的自己又会是什么表情。 她已经成年了,可以大胆地跟他说自己那段漫长的暗恋。 甚至再过分一点,她还可以奢想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场景。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不敢迈出那一步。 做妹妹,虽然暂时有点儿生疏,但以他们的经历,应该很快就可以重新亲近起来。 而且这个身份能够保持一辈子。 而做恋人…… 则是一个全新的、看不清未来的、风险极高的选择。 这两种选择,将决定着她要以怎样的心情和面貌去面对他。 李绵绵还在纠结,所以不敢轻易见他。 这么一纠结,由于顾晏辞学业几乎完成的非常完美,可以提前一年毕业,转眼间便到了顾晏辞毕业的时候。 其实在这之前,李绵绵还偷偷去过几次清大。 抱着一种既不想让他发现,又很想让他发现的矛盾心思。 可惜他俩的缘分好像并没有深到那种程度,那几次去清大她都没遇见顾晏辞。 清大举行毕业典礼这天,李绵绵也是抱着一种“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态,和室友一起跑去清大凑热闹。 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很难遇上他。 毕竟清大一个年级得多少人?毕业典礼上密密麻麻全是学生,她走着走着连自己的室友都找不到了,更何况顾晏辞。 然而她低估了顾晏辞的能力。 他是一个在哪里都能闪闪发光的人。 四处都是穿着相同衣服的毕业生,不仔细看根本分不请谁是谁。 但顾晏辞就像一棵挺拔的松,不凡的气质与俊美的面容令他在人群中出类拔萃。 隔着老远一段距离,李绵绵便一眼看见他站在草地上,被一群人簇拥着拍照。 照片定格的那一秒,顾晏辞若有所觉,忽然侧首看向她的方向。 人潮拥挤,他们的视线远远地对上了。 李绵绵看见他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叫她:。 “木木。” 第二十九章:你就不想要哥哥了,是吗? 顾晏辞很快便被旁边的人拉走了注意力。 他就像个人形立牌一样,任劳任怨地跟周围的人一起拍合照。有的是单人找他拍,有的是全寝找他拍。 李绵绵穿过人群,走到近处,却有些不敢过去。 她从没想过自己和顾晏辞的重逢现场会有这么多人,这样怎么和他拉近距离啊? 看起来她也像个来找他拍合照的。 拍完眼前这张照片,顾晏辞再次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对身边的人说:“不好意思,我妹妹来了,就拍到这儿吧,抱歉。” 那群人于是齐唰唰地看向李绵绵。 “……” 李绵绵尴尬地摸了摸脖子。 “妹妹好漂亮啊!”有个女生说,“要不妹妹也和我们一起拍个合照吧?” “……啊?” 李绵绵看向顾晏辞,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像是在询问。 再次没想到。 相遇之后她与顾晏辞还没说上一句话,就被迫拉着和一群哥哥姐姐们拍了张大合照。 当然她自己其实还是很想和顾晏辞拍照的。 毕竟今天日子特殊,顾晏辞穿学士服的样子温文尔雅,很值得纪念。 可她不想和这么多人一起拍。 许久,众人终于哄闹着散开,只留下顾晏辞和李绵绵站在原地。 两人之间隔着四五步的距离。 骤然显得更尴尬了。 顾晏辞摘下学士帽,朝她走近两步,问道:“这么晒,怎么不打把伞?” “……哦。”李绵绵慌忙从包里拿出把太阳伞,“刚刚太挤了,不方便,所以没打伞……” 她撑开伞,高高地举起,想把顾晏辞也罩入伞中。 “我来吧。” 他伸出手,李绵绵便把伞递给了他。 “咱们找个阴凉点儿的地方。”他微微侧低着头,说话时靠近她耳朵,“你想和哥哥单独拍个合照么?” “嗯。”李绵绵点头。 “那咱们去教室拍一张。” 说着,他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拨了个电话。 李绵绵瞟了一眼,发现他现在用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手机了。 也是,都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用那个只能发短信打电话的破手机。 “喂。”顾晏辞那边已经通了电话,“你们在哪儿?” 听这熟稔的语气,李绵绵猜想那边可能是室友。 “行,我带我妹妹过去。”顾晏辞说,“一会儿帮我们拍张照。” 李绵绵又想,不对,说话这么熟稔的,还有可能是女朋友。 这几年来,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但她害怕想多了会让自己难过,所以尽量避免去想这些。 现在也是。 除非亲眼见到,否则她肯定不会让自己提前难过。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李绵绵听见顾晏辞忽然笑了一声,随后转过头来看她。 “对。”他道,“偶然遇上了。” 不是偶然。 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偶然。 李绵绵默默地想。 是她本来就怀着会偶遇的期冀,特地在他毕业典礼的这天跑过来撞运气的。 虽然一开始她也没抱有太大的希望。 但至少她的目的从不单纯。 挂掉电话后,顾晏辞领着她前往教学楼,然后坐电梯直接上了顶楼。 “咱们去天台。”他边走边说,“哥哥找了个人帮忙拍照。” 天台恰好被旁边的建筑物遮挡,落下一大片阴影,再加上一直有风,竟比教室里还凉快。 这边很清静,只有稀稀拉拉两个人。 一上去,李绵绵就看见有个拿相机的男生朝他们招手。 她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是个男生,不是什么女朋友。 “你就是李绵绵啊?”待两人走近,那男生立即开口,“你哥老提起你,不过你这长相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啊。” “这是哥哥的室友,郝云。”顾晏辞给李绵绵介绍。 她立刻礼貌地叫了声:“郝云哥哥”,继而好奇地问:“为什么和想象的不一样?” “你哥不是老说你听话,乖,学习好。”郝云调笑着看向顾晏辞,“诈骗啊你。” 李绵绵云里雾里的,不明白以上优点为什么会让他觉得自己的长相和他想象中有出入。 随后便听见郝云说:“这随便哪个正常人,第一句话都得说‘我妹妹特漂亮’吧?听你那描述,我们都以为你妹妹是个圆脸,戴个大眼镜框之类的。” 李绵绵:“……” 你对学习好的乖巧女孩有什么误解。 李绵绵觉得要么是这个郝云有毛病,要么是顾晏辞平时给他们的描述有问题。 按她对顾晏辞的了解,估计更有可能的是后者。 在顾晏辞眼中,她应该一直是那个哭的时候会把鼻涕擦在他衣服上,打雷的时候吓得发抖,来个月经还会把血迹弄在椅子上的,面黄肌瘦的小豆芽菜。 一个毫无形象可言的糗货。 但无论如何,知道顾晏辞经常在他的室友面前提起自己,李绵绵感到特别高兴。 特别特别高兴。 因为这样的话,他没有女朋友的概率就大大增加了。 哪个有女朋友的男生会天天跟室友讲自己的妹妹啊?肯定都聊女朋友了。 郝云还想继续吐槽,被顾晏辞不耐烦地打断:“说完了没有?” “……行吧。”郝云笑嘻嘻地看向李绵绵,“我就想夸下妹妹长得漂亮。” “漂不漂亮都和你没关系。”顾晏辞将李绵绵拉到身后,“拍完照立马消失。” 他这话里莫名能品出一点儿占有欲的意思。 即便知道他肯定根本没有那样的意思,但李绵绵的心跳还是止不住地加快。 ——她觉得自己简直疯魔了。 一边耻于这样臆想他,一边却又难以自制地感到欣喜。 郝云拍照挺专业,就是姿势有点儿古怪,一会儿扎马步一会儿扭腰。 李绵绵和顾晏辞并肩站着,脑子里一直走神,脸上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控制。 “哎!”郝云忽然吼了声,“你俩是不是兄妹啊?!能不能别这么尴尬?!” 李绵绵:“……” 原来她和顾晏辞之间的尴尬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亲密点行不行?”郝云继续吼,“至少有个动作吧?别这么干巴巴地站着!” “哦……好。” 李绵绵应了一声,正绞尽脑汁地想要摆个什么姿势,蓦然感到肩上一重—— 顾晏辞揽着她,将她拉了过去。 一个半抱的姿势。 她触及顾晏辞怀中滚烫的温度,以及他炽热的手心。 夏季衣服薄,两人这么搂着,有种隐秘的暧昧感。 李绵绵的耳朵几乎立刻就有些红。 拍完照,顾晏辞十分自然地放下手。 李绵绵看着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看块木头。 他根本体会不到什么暧昧,他抱自己和抱玩具兔子没什么区别。 真不知道他抱别的女生会不会也这么心如止水。 “行,最后那个动作还可以。”郝云把照片给顾晏辞浏览了一遍,“等我回去稍微修一下,过几天发给你吧。” 顾晏辞无所谓地点了下头。 郝云将相机收好,临走时,突然对李绵绵说:“加个微信吧妹妹?” 李绵绵一怔:“……啊?” 没等她反应过来,顾晏辞已经冷冷出声:“滚。” 郝云啧了声:“小气。” 待他离开,顾晏辞对李绵绵说:“这是个渣男,不用理他。” “哦……” 像是仍然不放心,顾晏辞语重心长嘱咐道:“以后要是遇上男生这么随随便便地要你微信,都别给。” 李绵绵觉得好笑:“那怎样要微信才算不随便啊?” “都挺随便的。”顾晏辞说,“所以别给。” 李绵绵故意开玩笑:“那我这样怎么才能找到男朋友?” “……” 顾晏辞十分严肃地看她好一会儿,才说:“你还小,找什么男朋友。” “我都要十九了。”李绵绵立刻说,“我不小了。” “嗯。” 顾晏辞笑了笑,再次审视般地看她片刻,温声道:“我们木木都长这么大了。” 许久未曾听见这个昵称,李绵绵呼吸滞了一下。 “但还是不能谈恋爱。”顾晏辞继续说,“十九也还小。” 李绵绵:“那哥哥也就比我大两岁,二十一算小吗?” 顾晏辞想了想,颔首:“二十一还行。” “就是说,”李绵绵深吸一口气,“等我满二十一岁了,就可以谈恋爱了,是吗?” 顾晏辞微微皱起眉,狐疑地瞧她:“就这么想谈恋爱?” 李绵绵脱口道:“哥哥不想吗?” “不想。” 话已经喂到了嘴边,李绵绵立即追问:“难道哥哥从来就没谈过恋爱吗?” “说什么傻话。”顾晏辞轻声笑,“哥哥有多忙你还不知道?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哦。”李绵绵故意酸溜溜地说,“你六个月……哦不对,现在是七个月了。都不怎么给我打电话,短信老不回,说好要回家也从来没回去过……我还以为你就是忙着谈恋爱呢。” “怎么会。”顾晏辞随意道,“哥哥谈恋爱肯定会告诉你。”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确实没想过这个。” 李绵绵激他:“你都二十一了还不谈恋爱,再不谈就老了,没人要了。” “二十一哪里就算老了?”顾晏辞叹了口气,玩笑道,“行吧,算是老了。那哥哥找不到女朋友怎么办?” 他嘴角噙着笑:“要不你给哥哥找个?” “我才不要给你找。”李绵绵撇撇嘴,“我自己还没找到呢。” “……” 像是赌气一般,李绵绵哼道:“我一定要比你先谈恋爱。” 顾晏辞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李绵绵。”他直接叫了她全名,“哥哥刚刚跟你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是不是?” 察觉到他似乎有点儿生气,李绵绵逃避地埋着脑袋抠手:“……我听见了。但是你为什么要管我谈不谈恋爱?” “……” “我爸都没说过不能谈恋爱这种话。”她吸了吸鼻子,“你是我什么人啊,为什么要管我谈恋爱?” 顾晏辞气笑了:“我是你哥。” “你不是我哥。”李绵绵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你和我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 “……” 顾晏辞半晌没说话。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看来时间确实会拉远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可是才不到七个月而已。”他声音很低,“你就不想要哥哥了,是吗?” 第三十章:阿晏 李绵绵鼻子发酸,被他后面那句话问得难以招架,以至于许久都没能发出声音。 但是转念想到他说的那个“要”,并不是自己幻想中那种暧昧的意思,于是她又渐渐平复下来。 “你知道半年是什么概念吗?”她连哥哥也不叫了,语气很平静,“我们待在一块儿的日子,加起来也不就到两年多年——即便算上我高二的那一年。但事实是,你在我高二的时候就离开了。” 顾晏辞没说话。 他倒是忘了考虑这点。 其实对他而言,李绵绵和他的分离并没有那么久,也没有那么彻底。 李绵绵高三的时候,他并不是真的一年没去见她。 偶尔KTV不忙的时候,或者休假的时候,他都会偷偷去接她。 顾晏辞知道高中的男生们脑子里都会装些什么废料,所以自从发生了马金赛那档子事儿,他就一直不太放心。 以前承诺过要每天都去接她,最后没能实现,但至少偶尔他还是会去一趟的。 于是他发现,他好像把自己想得过于重要了。 李绵绵从来都不是非他不可,没了他,她照样可以生活得很好。 她只是在最初的那一段日子不太适应,所以才会给他一种她特别需要自己的错觉。 但事实上,她后来和父母、妹妹,以及同学,都相处得特别好。 在没有他去接送的日子,李绵绵从来不是一个人独自回家。 她人缘挺不错,虽然有时候只和南笙笙一起回家,不过大部分时间她还有除南笙笙以外的一大群人陪伴,他们说说笑笑地往家里走,好像比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要快乐一点。 顾晏辞知道自己或许和她有点儿代沟。 别人都说三年一代沟,他们之间在年龄上隔着两年,心理上或许是两年的好几倍。 已经数不清多少条代沟了。 李绵绵老说他比爸爸管得还多,顾晏辞自我反省,偶尔也觉得自己特别烦人。 可他就是没办法。 只要看见她受一点儿委屈,他就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姑娘像只受惊的流浪猫似的,瑟瑟发抖地躲在蓝清婉身后,用怯生生的眼神看他。 想起她给自己分蛋糕,不敢和自己靠得太近,以一种非常滑稽的姿势把蛋糕捧到他面前。 想起她和李延闹矛盾,哭着说自己就不应该出现。 想起她在自己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想起她害怕打雷,躲在柜子后面发抖;想起她来大姨妈那日一个人蹲在教室里,表情看起来仿佛觉得天都要塌了。 继而想起他自己。 第一次亲眼目睹父亲暴打母亲后,他就像李绵绵曾经做过的那样,躲在柜子后面发抖。 想哭,却又怕得不敢哭。 他也试图反抗,稍微长大一点,再看见父亲家暴时,他颤抖地握着刀,没砍到父亲,却划伤了母亲。 仅仅依靠自己去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确实太困难了。 那时候,他也多想有谁可以来帮帮他。 后来,他十岁那年和同学发生矛盾,两个人打架,他把人家打得头破血流,母亲过去又是道歉又是赔钱。 那次他比目睹父亲家暴时还要恐惧。 因为他觉得自己和父亲很像。 他想起顾昀无数次说过,他是顾昀的种,他身上流着顾昀的血。 他迟早有一天……也会变得和顾昀一样。 于是他越来越厌恶自己的一切冲动和欲望。 他开始学习忍耐,拼命忍耐,越是生气,就越是要笑,要平静地、缓慢地说话;越是想要一样东西,就越是要控制自己,阻止自己去获取那样东西。 明明很喜欢吃甜,他却非要自我洗脑,从来不碰任何甜的东西,导致身边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讨厌吃甜。 甚至包括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口头禅,只要被人提起,他就会拼命改正。 他厌恶一切无法依靠理智控制的情绪、情感,和爱好。 最最厌恶的,是自己身上那一半顾昀的血。 他在面对顾昀的时候所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气话。 他是真的想把自己身上属于顾昀的那一部分血脉全部抽干,就像李绵绵所说的那样,他也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他真的尝试这么做过。 但是后来母亲病了,他就再也不敢去想这些事情。 这世界上,还有好多好多,远比去死更加艰难的事情。 那时候,唯一主动伸出援手,愿意给他一点安慰的,就是蓝清婉夫妻两人。 所以他想把这些回报在李绵绵身上。 他知道自己好像插手太多了,没能把握好那个度。 可就是很难控制。 因为他总是从李绵绵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总是忍不住想去庇护她,就像个玻璃罩子一样把她罩在里面,让她不要像曾经的自己那样,落魄且无依无靠。 这大概是唯一一件,他没能用理智控制好的事情。 直到亲眼看见她过得很好,他才下定决心,要试着放一放手。 要试着找回那个拥有理智的,不被任何情绪控制的自己。 李绵绵这么长时间以来和他确实没什么联系,他想要刻意消减自己的存在,的确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他只是把自己从她的生活里剥离了出去,却并没有将她从自己的生活里剥离。 李绵绵就像他幻想中的那个自己。 那个一开始就有人伸出援手,从而被拯救之后,过得幸福而美满的自己。 他时常会去看一下那个“自己”过得如何。 她的朋友圈不是特别丰富,也从来不发任何照片,但每次有什么趣事她还是会分享一下。 有时候是和朋友一起出去逛街吃饭,有时候是和家人一起出去旅游玩耍。 比起她的朋友圈,蓝清婉发出来的内容就要丰富多彩一些。 不仅有照片,还有很多视频。 顾晏辞把这些照片和视频都保存着,没事儿翻出来看一看,就像看一个梦。 他跟别人提起李绵绵的时候常常带着不自知的骄傲与自豪,仿佛这个梦就是他自己亲手造就出来的。 所以李绵绵在他眼里其实没有特别大的变化,即便分离将近半年多了,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隔着半年多的时间距离,他和李绵绵说话仍旧是那副熟悉的口吻,没有表现出任何生疏。 但他忘了李绵绵和自己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小姑娘已经成年,出落得大方又漂亮,比照片里更好看,性格上也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 他缺席了她成长得最迅速的那段时间,或许在她眼中,自己和那种莫名其妙想加她微信的郝云猥琐怪哥哥差不多。 或者比郝云更令人讨厌。 好歹郝云没像父亲一样对她说教。 他的梦已经不是他的了。 她是她自己,和他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里。 “那你……”顾晏辞笑了笑,轻声说,“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问题,是哥哥帮得上忙的,你就随时过来找我。” ——他想尝试着保持一点距离,至少不要让人那么厌烦。 这话听在李绵绵耳中,差不多就是要和她道别的意思。 安静几秒,她试探地问:“你是还有事情要忙吗?” 顾晏辞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把话题跳到这儿。 又想着这可能是委婉地想让他赶紧走人,于是点了点头,笑道:“对,有点事儿。” “哦。”李绵绵不大高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便低下头看手机,满不在乎地说,“那你忙去吧,我室友也催我了。” 顾晏辞胸口一闷。 ——听听这跟他说话的语气!果然是生分了!以前都白疼了! “行吧。” 他站直身子打算走,却忍不住习惯性操心:“知道怎么出去吗?这楼的结构挺复杂。” 李绵绵看他一眼,嘟囔道:“我又不是傻子,原路返回还不知道嘛?” “……” “我都十九岁了。”她特意强调自己的年龄,“你能不能不要还老是把我当小孩儿啊?” “……” 顾晏辞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那种忍耐时特有的微笑:“行,那你自己出去吧。” 说完,他转头就走。 李绵绵:“……” 干吗啊! 他还生气了! 他好意思生气吗! 多半年不见面!见面还一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这人真是木头变的吗?! 李绵绵趴在栏杆上生了半天闷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慢吞吞地坐电梯下楼。 结果刚走出一楼大厅,她就看见顾晏辞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正靠在那儿玩手机,还时不时抬头往这边看一眼。 两个人对上视线,她想躲也躲不过,只好朝那边走过去。 “你在这儿等人吗?”她问。 “没有。”顾晏辞说,“随便站会儿。” 李绵绵盯着他半晌,蓦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怕我迷路,所以特地站在这儿等我出来啊?” 顾晏辞没答话。 “你……”李绵绵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闷骚啊?” “……”顾晏辞皱起眉,“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我跟别人也这样啊。”李绵绵故意说,“难不成我还得像对付长辈一样,跟你说敬语啊?” “……” 顾晏辞觉得再跟她待下去可能会被气死,收好手机就想走。 “顾晏辞。”李绵绵叫住他,“你就比我大两岁,算起来也是同龄人,咱们说话能不能稍微放松一点?就像普通朋友那样。” “……普通朋友?”顾晏辞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我就是个普通朋友?” “那……那你想做什么?” 李绵绵摸摸脖子,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梗着脖子说:“你真的不能把自己当成我亲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 “哦,是吗。”顾晏辞嗤笑,“所以现在连哥哥也不叫了,张口就是我全名,是吗?” “那……” 李绵绵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她从来没见过顾晏辞这样,心里莫名毛毛的。 但是不管怎样,她都得彻底改掉顾晏辞把自己当成亲妹看待的坏习惯。 “你要是觉得叫全名不太亲近……” 李绵绵脑子里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还没仔细考虑就脱口而出:“我确实,和朋友也不是称呼全名的。” “哦?”顾晏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你们都怎么称呼?” “我……那个……”。 反正都已经说出口了,李绵绵心一横,深吸了口气说:“……阿晏。” 第三十一章:喜欢的那个人 顾晏辞:“……” 顾晏辞:“!!!” 什么鬼?! 阿晏??? 这什么破称呼! 真让人起鸡皮疙瘩! 这能有“哥哥”亲近? 小丫头哪儿学的这些臭毛病? 她真这么称呼别的男生? 还普通朋友!还都这么称呼! 所以她身边是有一群阿张阿肖阿杰是吗? 他倒是要看看都什么普通朋友能让她这样称呼! 顾晏辞拼命将胸腔内的怒火按捺下去,尽量平缓地说:“这个不行。” 顿了顿,他补充道:“以后也不准这样称呼别人。” “……” 李绵绵一时没忍住,脾气上来了:“那我要怎么称呼?难不成见人就叫哥哥见人就叫姐姐吗?” “李绵绵。”顾晏辞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我不想在这儿教训你。” “那你教训我啊!”李绵绵破罐子破摔地吼,“就像你以前,像爸爸教训女儿一样,每次打电话发短信都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从来都不会说点别的!你和我原本就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不是吗?!” 顾晏辞沉着脸看她。 许久,他才开口道:“你这是叛逆期还没过吗?” 李绵绵眼睛立马就红了。 “你还是这样……”她哽咽着说,“你永远都这样……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是在发小孩子脾气,你就永远觉得我没长大……” “可是我长大了啊……” 顾晏辞没想到她心里怨气这么浓,一时竟无言以对。 李绵绵委屈得快要哭出来,说话也不经过大脑:“但是我都十九岁了,我都长这么高了,我发育得也挺好的啊,你怎么还是……” 她的话被堵了回去——顾晏辞捂住了她的嘴。 “说什么胡话?!”顾晏辞压着声音在她耳边斥责,“这么多人都看着你呢!” 李绵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耳根滚烫。 “现在知道害羞了?”顾晏辞怒道,“你怎么变得这么没脑子?” “……” 我在你面前就从来没脑子过。 李绵绵默默地想。 见她平静下来,顾晏辞回想方才的话,觉得自己好像终于咂摸出味儿来:“你还在想着谈恋爱的事儿,是吗?” 李绵绵才犯了错,此时埋着脑袋不敢接话。 顾晏辞拧紧眉,无奈又哭笑不得地凝视着她。 思忖一阵,他妥协地点头:“行,你要是真那么想谈恋爱,我也不拦你。” 李绵绵立即抬头盯着他。 “但是谈恋爱之前得先把人带过来给我看看。” 顾晏辞恳切地说:“你不懂,大多数男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绵绵忍不住回:“那你是好东西吗?” “我能一样吗?”顾晏辞气得发笑,“你把我和他们比?” 李绵绵突然就高兴起来。 “那……你肯定是不一样的。”她咬了下唇,低低笑着说,“你是好东西。” “……” 顾晏辞沉着脸,隔空点了她一下。 李绵绵半点也不怕他。 她这会儿正在兴头上,觉得顾晏辞虽然还是没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想法,但他起码允许自己谈恋爱,承认自己是个可以谈恋爱的大人了,怎么说也算一大进展。 况且她本来也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想法。 于是李绵绵打算暂时不和他计较太多,就用他喜欢的称呼叫他:“哥哥。” 顾晏辞脸色稍微好看一些:“嗯?” “过段时间我生日就要到了,”李绵绵期待地问,“你能过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吗?” 顾晏辞微微抬起眼帘瞥她:“你还有生日聚会?” “我朋友多嘛,他们就说搞个聚会,一起热闹热闹。”李绵绵笑嘻嘻地拽着他袖子,“你去不去嘛?” 顾晏辞想了想,问道:“有男生吗?” 李绵绵顿时笑得更开心了,反问道:“干吗,不能有男生啊?” “也不是。” 顾晏辞心想她现在非要谈恋爱,估计就是有喜欢的人了,那这人肯定也会去参加聚会。 “行。”他颔首道,“我去看看。” - 李绵绵今年的生日是在结束最后一门期末考试的第二天,恰好可以趁机狂欢一下。 她订了个KTV的大包厢,里面不仅能唱歌,还可以点餐,也可以玩游戏。 到场的人其实也没有特别多,就同寝室的姑娘,以及关系不错的几个男同学,外加一个同城不同校的南笙笙。 他们下午五点结束考试,六点就坐在包厢里了。 但顾晏辞来得特别晚,快八点的时候他才到。 李绵绵只在六点半的时候收到他一条微信,说他会晚到。 后来一直没等着人,她本来还以为自己要被鸽子了。 顾晏辞抵达时,她正郁闷地窝在沙发里,倒了杯啤酒打算喝。 包厢里灯光璀璨绚丽,前面两个人唱着高昂激烈的嗨歌,后边一群人疯子似的起哄大笑。 顾晏辞就在这样的情境下推门而入,像腊月里凛冽的寒风,瞬间扑灭了屋内火热。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来,齐刷刷转过头看他。 顾晏辞今天穿了一身挺括的西装,看起来隐隐有些迫人的威严。 李绵绵手中还捏着酒杯,心里一阵虚,下意识把杯子磕在茶几上往前推了推,然后端端正正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但是晚了,顾晏辞的视线已经在桌上那杯酒上反复确认了两次。 李绵绵埋下脑袋摸了摸脖子,等着他开口教训自己。 不过他可能是想在同学面前给她留几分面子,最终什么也没说。 音乐不知被谁按了暂停。 顾晏辞没有立即进来,只停在门口淡淡环视了一圈包厢内部,随后微微侧身。 后边又走进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但与这幅精英打扮截然不同的是,他怀里抱了个巨大的蛋糕,两相对比,反倒显得滑稽。 男人将蛋糕放在桌上,朝一群学生浅浅颔首,继而回身看向顾晏辞,恭恭敬敬地问:“小顾总,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没事了。”顾晏辞朝门外偏了下头,“你下班吧。” “好的。” 说话间,男人突然含笑看了李绵绵一眼,像是刻意一般地提醒道:“顾总说让您不要玩得太晚,明天一早还有会议。” 顾晏辞嘲讽地勾着唇,并没答话。 男人也很有眼力见,很快离开了包厢。 顾晏辞终于关上门进来,动作自然地坐在李绵绵旁边,然后将她先前放在桌上的那杯啤酒一饮而尽。 “你们继续。”他抬了抬下巴,对其他人说,“就当我不存在。” 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李绵绵。 李棉棉立刻摆摆手,笑着说:“你们继续唱呀,赶紧的,后面还排着我的歌呢!” 她脸上的笑容其实有点儿僵。 在这之前,她真的完全没想到顾晏辞气场会这么强。 明明他也就大这群人两岁,但出现在这里就是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特别像教导主任去网吧抓偷偷打游戏的小孩儿。 李绵绵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他以前还是KTV的工作人员呢! 可能是因为最近几年让他的气质有了变化吧? ——等等,刚刚那人叫他……小顾总? 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她蓦然听见顾晏辞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即便现场音乐这么闹腾,他的声音依然清晰无比,带着难以忽略的存在感,仿佛与这个世界存在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 “真厉害。”他说,“都学会喝酒了。” “……我没有!”李绵绵条件反射地辩解,“我就是刚打算喝,但还没喝呢!” “慌什么。”顾晏辞平静道,“又没说不准你喝。” 李绵绵:“……” 你那语气不就是不准喝的意思吗! “只是在外面不要轻易喝酒。”顾晏辞不慌不忙地补充,“尤其是在有男生的情况下。” “……” 又来了又来了! 又是这种教训人的语气! 李绵绵气闷地“哦”了声。 顾晏辞瞥她一眼:“答应得这么不情愿。” 李绵绵差点儿对他翻个白眼,好险忍住了,但仍然不太想答他的话。 顾晏辞也不在意。 他一手解开纽扣,将西装外套脱下来,然后从内侧袋里取出一只小小的密封塑料袋。 “礼物。”顾晏辞把密封袋递给李绵绵,“今天不方便带盒子,先给你这个,别嫌弃。下次哥哥一定给包装得漂亮点。” “我才不嫌弃。”李绵绵双手接过来,满不在乎地说,“反正盒子也是要拆的。” 她打开密封袋,从里面倒出一条手链。 链条不知道是银的还是铂金的,上面嵌着一圈亮晶晶的碎钻,坠子是个绿色的小树芽儿,应该是翡翠,成色特别好,看起来就很贵。 其实自从顾晏辞离开以后,他送的礼物就开始逐年变贵。 起初李绵绵不识货,也没往心里去,反正就算顾晏辞送根草她也会好好保存起来的。 真正意识到那些东西贵重的时候,是上了大学以后。 因为寝室里有个富二代妹子,给她科普了很多相关知识。 但意识到也没什么用。 又不可能还给他。 哪怕是现在,当场知道这东西很贵重,李绵绵也不可能拒收。 顾晏辞送根木头她会好好保存,顾晏辞送个钻石她也一样会好好保存。 只要是顾晏辞送的,管他值不值钱,都不重要。 反正这玩意儿最大的价值就在于它是顾晏辞送的。 “这个其实是你的成年礼物。”顾晏辞说,“但你那时候刚高中毕业,戴这东西不合适,现在正好。” “......嗯。” 李绵绵其实想说现在也并不正好。 有几个大学生女生会把这么值钱的翡翠戴在身上? 但是管他呢。 顾晏辞说好那就好。 李绵绵伸出手:“哥哥帮我戴上吧。” 顾晏辞从她掌心里拿起手链,指尖触及她的皮肤,让她觉得心里发痒。 包厢内灯光闪个不停,链条又细,顾晏辞低头弄了许久都没能好好扣上去。 他的脸与自己手腕距离很近,几乎能感受到他轻缓温热的气息。 李棉棉不敢让自己的脉搏跳的太快,及时转移注意力。 她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给顾晏辞照明。 灯光对着她细嫩的手腕,还余出一点儿亮度映在顾晏辞额前碎发与眼睫上,将毛发尖部染成纯白,令人想起深冬覆雪的枝丫。 他眼尾在垂下去时越发显出勾人的弧度,眼下泪痣莫名带着些妖异感。 ........李棉棉偶尔会怀疑自己情窦初开时可能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理由,就是单纯看上了这张脸。 她暗暗吸口气,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因为顾晏辞长得太好看就忽略他在人格上的魅力。 戴好手链,顾晏辞就着这个姿势再次凑近她稍许。 李棉棉吓得屏住呼吸。 “是谁?”他沉下声音,突然问出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李棉棉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嗯?”。 “你那个喜欢的人。”顾晏辞加重语气重复道:“是谁?” 第三十二章:你是重要的人 李绵绵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什么……谁?”她心虚地说,“我没喜欢谁啊……” “没喜欢谁?”顾晏辞松开她,“那你这么想谈恋爱?” “我、我什么时候想谈恋爱了?”李绵绵慌忙反驳,“我没有想谈恋爱,我只是跟你说一下这个事情。我的重点不在于谈不谈恋爱,而是在于,我认为你应该认识到,我已经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龄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你能理解吗?” 顾晏辞沉思许久,颔首道:“行吧,我知道了。” 李绵绵生怕他又胡思乱想:“你知道什么了?!” “你的意思我都了解了。”顾晏辞态度真切地说,“之前不该跟你那么说话,我会反省,也会试着改正。” 他语气软下来:“哥哥和你多半年没见,对待你的思维方式还和以前一样,没意识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所以哥哥跟你道歉。但是你也得给哥哥一点时间,好吗?” “……” 见他这样,李绵绵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咽了口唾沫,好半晌才说:“你不用跟我道歉……我又没怪你……” 顾晏辞笑了声:“嗯,假装你没怪我。” - 由于有顾晏辞在场,他们这聚会最终在十点左右就结束了。 一群人嬉笑着走在前面,不多时便没了影。 李绵绵知道他们肯定是有心抛下自己,因为顾晏辞给人一种长辈的气场,导致他们都不太敢和他走在一块儿。 长时间不见的生疏并不如李绵绵想象中那样难以克服,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她和顾晏辞就还像以前那样熟悉,聊起天来丝毫没有阻碍。 两人在学校里绕了好几圈,经过寝室楼下也没有谁提起回去的事情。 一路上基本是顾晏辞问问题,李绵绵回答。 她倒是也很想了解顾晏辞这几年的经历,奈何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让她连见缝插针都做不到。 终于结束了“追忆往昔”的内容,顾晏辞又问:“明天开始放暑假了吧?什么时候回去?” “应该不回去。”李绵绵说,“我有个学姐刚开了间工作室,正缺人手,就问我想不想过去帮忙。我想着也相当于实习了吧,虽然钱不多,但是能学到东西。其实我才大一,什么都不懂,就算过去,以现在的能力也只能打打下手,然后偷个师什么的。” “嗯。”顾晏辞赞同道,“那你这位学姐是好心想带你。” 李绵绵嘿嘿笑:“我这是运气好,刚开学的时候学院里举办座谈会,把高年级和刚毕业的优秀学长学姐叫过来分享,然后我就加了这个学姐的微信,觍着脸跟人家聊天,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小时候还担心你在人际交往这方面会比较内敛,”顾晏辞似乎有些感慨,“没想到现在人缘这么好。” 李绵绵本来想谦虚两句,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开玩笑地说:“可能因为我漂亮吧。” 顾晏辞扭头看她一眼,点点头道:“嗯,讨喜。” “……”李绵绵垮下脸,“听着怎么这么像嘲讽……” 顾晏辞只是笑。 恰好走到路灯旁边,李绵绵两步跳过去抱着柱子,仰起脸问:“哥哥,你看看我,你觉得我变化大吗?” 顾晏辞不疾不徐地走近,随后微微垂下眼帘,借着昏黄的灯光凝视她。 李绵绵本人比照片里漂亮得多,脸看起来更瘦些,也更小些。 巴掌大的鹅蛋脸上,杏眼清澈而水灵,确实是乖巧讨喜的长相。 上次见面时,顾晏辞其实并没有觉得她有多么明显的变化。 比起面部长相,给他更直观感受的,是她在身材上的变化。 毕竟现在比以前高了不少,穿着打扮也成熟许多。 然而此刻顾晏辞才发觉,原来不是因为她变化小,只是因为自己没认真观察过她。 从小到大,他好像从来没认真观察过这小姑娘究竟长什么样,所以后来偶尔回忆时,他脑海中也只有个朦胧的影子。 他对于李绵绵这张脸的全部认知,仅仅只是在人群里能一眼认出她的程度。 但这已经超越其他人在他脑海中所占据的地位了。 顾晏辞觉得这应该是很正常的现象,大部分人对于自己最亲近的父母也都只到了这个程度而已,画家们创作自画像的时候还得对着镜子呢。 他又怎么可能在脑海中精准刻画出李绵绵的模样。 顾晏辞不是不知道李绵绵长得漂亮,不过这个结论的得来更多是源于身边人对她的评价。 至于他本人,以前只觉得这就是个小孩儿,压根没有心思去分辨她究竟漂不漂亮。 如果要去分辨她的颜值,那他首先就得忘却少年时对她的那些固有印象,把她当成一个陌生人来看待。 事实上,顾晏辞此刻就有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这样凝视她。 这个角度与这个距离都是陌生的,传递到他脑海中的画面也是陌生的。 李绵绵这个人的形象,并不是以外貌形式留在他脑子里。 而是由他们共同的经历,由那些记忆片段,由她的行为、表情,以及很多复杂的东西杂糅在一起。 抛弃那些复杂的东西,只看脸的时候,顾晏辞便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像不是自己印象中的李绵绵了。 他一时感觉有些混乱。 李绵绵见他久不说话,困惑地发出声音:“哥哥?” “……” 顾晏辞心情复杂地想:声音也和印象中完全不一样。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上次见面的时候,李绵绵刚开始都不怎么和他说话。 又为什么,后来拍合照的时候,郝云会说他们俩人之间很尴尬。 他当时还觉得李绵绵不正常,怎么能突然和他这么生分。 ……原来不正常的那个人是他。 怎么可能不生疏呢? 就算每天看照片看视频,那也和看本人完全不一样的。 别说深层次的性格,哪怕是最表面的外貌,也没有哪个摄像头可以如实记录下来。 人是如此复杂,每天都会有从内到外的变化。 整整半年多的时间,她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与以前完全相同。 是他自以为是地把李绵绵禁锢在自己的回忆里,不愿意承认她的成长与变化,总把她当成以前的李绵绵来对待。 难怪她要闹脾气了。 顾晏辞想起自己先前在KTV里答应李绵绵的那些话,说自己会尝试改变对她的态度。 其实当时只是在哄她,因为他根本没意识到真正的问题在哪里。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 他抱着回忆过日子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 所有人都不一样了,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 为了逃避现实的煎熬,他一直沉浸在以往的时光里不肯前进。 他活得好糊涂。 但他几乎找不到别的办法。 有一件事,顾晏辞谁也没告诉。 ——出生至今,他最美好,最轻松的时光,就是和李绵绵一起度过的那两年。 面对父亲,他心里永远只有仇恨。 面对母亲,他只觉得疲惫,只觉得肩上重担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而面对李家父母,他虽的确受到过很多安慰,但与此同时心里还有更多的愧疚。 唯独面对李绵绵,他是一个算得上称职的守护者。 他可以在李绵绵身上偿还欠下的人情,还会被她依赖,被她需要。 最重要的是,李绵绵所需要的那些东西,他都可以仅靠自己的能力给她,这让他从经年累月的无力感中彻底抽离了出来。 只有在李绵绵面前,他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只有在李绵绵面前,他觉得充实且满足。 所以他潜意识里想要把李绵绵留在以前。 ——他无法确定,十九岁的李绵绵是否还像以前那样需要他。 然而李绵绵不愿意停留,她在拼命向他展示自己已经长大这个事实。 这很好。 没有谁会停在过去。 是他应该从梦里醒了。 “嗯,变化挺大的。”顾晏辞稍稍退后半步,含着笑说,“是个大姑娘了。” 李绵绵觉得他这个语气还是很像长辈,叹了口气:“你也太不走心了……” 顾晏辞认真地问:“那我要怎么回答才算走心?” “你得说一下我都哪些有变化吧?”李绵绵低下头,慢腾腾地往前走,“我看我以前的照片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应该变化很明显才对啊。” “行,那我想想。”顾晏辞说,“嗯……婴儿肥没了,脸尖了一点,眼睛好像没以前大,但是更精致一点。” 李绵绵一边听一边偷偷地笑,又厚着脸皮问:“就全都是好的变化,没有不好的吗?” “哪会有不好的。”顾晏辞温和地说,“从你被找回来那天起,以后的每一天都只会越来越好。” 李绵绵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似乎有些说不清的落寞。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他,轻轻唤道:“哥哥。” 顾晏辞抬眸:“嗯?” “虽然……我长相是变了,性格可能也变了一点点……但是……”李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小,“但是,你在我心里还是最重要的人,这个是不变的。” “……最重要的?” 顾晏辞愣了下,继而笑起来:“那你爸妈和弟弟呢?他们不重要了?” “也不是……就,你们是不一样的重要。” 李绵绵干脆不要脸了:“就是,如果说我心里有一半装着他们,那另一半里就是装着你。” “我占一半?”顾晏辞低笑,“那我岂不还是比他们更重要?” “……” 李绵绵被他噎住。 缓了口气,她不满地说:“你不要抬杠。” 顾晏辞眉毛微微一扬,像是对她这个说法感到诧异:“我抬杠?” “行。”他很快又点了下头,“是我抬杠。” 李绵绵觉得他是在故意逗弄自己,同时也为自己刚刚的话感到臊得慌,扭头快步走在前面。 顾晏辞也没叫住她,只是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 等她自己愿意慢下来和他并肩,他才再次开口:“你学姐的那个工作室开在哪儿?” 李绵绵说了个地点,随后道:“离我们学校是有点儿远,不过没事,坐地铁不堵车,每天也就两个小时来回。” 顾晏辞:“晚上几点下班?” “一般七点左右就能下班,就算偶尔加班,应该也不会超过十点。”李绵绵不以为意地说,“我觉得这没什么,工作室刚起步嘛,忙点是正常的。” 顾晏辞又问:“暑假室友回去吗?” “回啊。”李绵绵说,“她们都是本地人。” 顾晏辞侧首看向她:“所以宿舍里就你一个人?” 李绵绵点点头。 思索片刻,顾晏辞说:“别住宿舍了。” “啊?”李绵绵摸摸脖子,狐疑地问,“那我住哪儿?”。 “哥哥在那附近有套房子。”顾晏辞温声道,“不嫌弃的话,你就搬过去住吧。” 第三十三章:我害怕 “……” 李棉棉震惊地停住脚步,良久没能说出话。 顾晏辞知道这个提议或许不太合适,毕竟李棉棉已经十九岁了,理应和他保持一些距离。 这也是他刚刚要问那么一大堆问题的原因。 若非实在觉得她路上来回不安全,他绝不会这么冒昧。 想了想,顾晏辞开口道:“你一个人住。” 李棉棉刚从他上一句话里回神,闻言又愣了下:“啊?” “那房子我只是偶尔住过几次,一般都空着。”顾晏辞说,“你如果愿意搬过去,我就先让人打扫一下,过两天再来帮你收拾东西。” “那你……” 李棉棉此刻心情非常复杂,既有点儿松了口气的感觉,又忍不住十分失望。 “那你以后都不会过去住吗?” 她也说不清自己问这句话是不是暗含着什么期待,但问完就下意识开始心虚,欲盖弥彰地补充道:“如果房子面积太大,那我一个人住会不会太冷清了……” 说完她就在心里狠狠抽自己嘴巴:更明显了好吗! 幸而顾晏辞没有多想,只道:“如果觉得冷清,那大概率是室内软装问题。这样,改天我陪你去趟家具城,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买回去布置一下。如果不想逛,那你就在网上看好,发个清单给我,哥哥尽快给你备齐。” “不用这么麻烦啦。”李棉棉连忙说,“这些我都能自己解决,你就别操心了。” 顾晏辞笑了下:“所以你愿意搬过去么?” 李棉棉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开玩笑,怎么可能不愿意。 别说这房子就在学姐工作室附近,哪怕要绕大半个首都城,她也得搬过去。 这可是顾晏辞的房子! 激动一阵,李棉棉忽然想起什么,担忧地问:“那你平时住哪儿啊?” “我住公司,加班方便。”顾晏辞语气自然地说,“而且出差时间也多。” “啊……”李棉棉蹙起眉毛,“那你能休息好吗……” 顾晏辞将目光挪向远处,勾着唇淡淡道:“也就这两年了。” 李棉棉没太听懂,但是见他神情若有所思,便没敢出声打扰。 分别时,两人确定好了搬家时间。 当天晚上,李棉棉整夜难以入眠,在脑子里幻想顾晏辞家里的场景,又幻想自己住进去的场景。 再过分一点,她还幻想了自己和顾晏辞一起住在里面的场景。 现在想想,她先前反应好像太大了,所以可能让顾晏辞有点儿尴尬。 其实现在男女合租也不是什么怪事吧?她就和顾晏辞合租了又怎么的?又没睡同一张床…… 本来顾晏辞没提让她一个人住的事情,就是因为她反应太大,顾晏辞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让她自己住的。 说不定原本他经常回去住,现在却要避嫌把房子让给她。 他这个人从小就很会避嫌,说他不开窍吧他又想得挺多。 然而想这么多又打死都不开窍! 李棉棉心里一会儿觉得愧疚,一会儿又气闷得不行。 她翻了个身,将腿搭在毛绒兔子身上。 这兔子被她抱了这么多年,都快薅秃了,却还是让她带到宿舍继续薅,也不知道哪天才能寿终正寝。 李棉棉单方面决定,等到自己有勇气让顾晏辞给自己再买一个玩具兔子的时候,就把现在这只埋了。 至于这个勇气从何而来,那肯定是要等到两个人关系变得比较特殊,可以主动张口要礼物的时候啦。 再或者。 就……等到晚上睡觉不需要再抱玩具的时候…… 嘿嘿。 “……” 李棉棉将脑袋深深埋进毛绒兔子软趴趴的肚子里,感觉快要被自己羞死了。 她这些年其实已经大大降低了胡思乱想的频率,就因为顾晏辞今晚的那个提议,她可能又要有好长一段时间难以入眠…… - 定好的搬家时间是在两天后。 顾晏辞特地腾出一个下午,亲自开车过来帮她搬东西。 女生宿舍本来不允许男生进入,不过最近放暑假,寝室楼里已经没什么人,再加上顾晏辞出卖色相,宿管阿姨笑眯眯地就放他进去了。 李棉棉的东西不太多,提前很久便被她整理好密封在箱子里,所以两人没耗费太长时间,全部搬完抵达小区后,也才下午三点。 顾晏辞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两人将东西搬进电梯,李棉棉问:“在几楼啊?” “二十六楼。”顾晏辞从兜里掏出张卡,朝她摆摆手道,“过来录指纹。” “啊?”李棉棉兴奋地凑过去,“还要录指纹啊?这么高级。” “要是不安全,我怎么放心让你住在这儿?” 顾晏辞一边操作,一边语重心长地嘱咐: “咱们小区是电梯入户,刷卡、指纹、密码,都可以进入,不过密码是一次性密码,方便给来访人员使用。如果你以后想带同学过来住,就告诉他们app上显示的临时密码,如果你要点外卖,就让外卖员送到一楼大厅,那边会有物业人员给你送上去。总之,千万不要让陌生人进电梯,知道吗?” “知道了。”李棉棉没见过这种模式,不禁有点儿担心,“那这个电梯入户岂不是很危险啊?打开电梯就能进屋吗?” “打开电梯是入户花园,进屋还有防盗门。”顾晏辞瞥她一眼,“前天我又让人加了一道门,所以现在进屋要开两次门。” “……” 李棉棉有点儿无语:“这有点太过了吧?我回个家要按三次指纹,手指头都按秃了。” 顾晏辞绝情地说:“那你就用不同的三根手指。” “……哦。” 录完指纹,顾晏辞把手里那张卡递给她:“之前是我独居,所以这卡只办了一张,现在给你了。以后没有你的允许,连我也不能乘坐这部电梯。” 李棉棉惊讶地问:“那你的指纹呢?密码呢?” “指纹已经删了。”顾晏辞说,“密码你记得改。” “……为什么啊?”李棉棉气得想笑,“你干吗啊?我为什么连你也要防着?” 顾晏辞没来得及答话,电梯已经抵达二十六楼。 他先把东西搬出去,随后蓦地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咱们这栋楼是两梯一户,还有一部保姆专用电梯。因为我没用过,所以现在那部电梯到二十六楼是锁定状态,如果你以后……” 话音一顿,他说:“你先前不是担心一个人住在这儿冷清?要不哥哥给你找个保姆……” 李棉棉哭笑不得地打断他:“别折腾了行吗?我不想和陌生人住在一起。” 顾晏辞怀疑地端详她片刻:“那你会做饭吗?” 李棉棉:“……” “想来也不会。”他轻哼一声,“家里没人舍得让你下厨。” “我小时候还是会一点的……”李棉棉不服气地嘀咕,“烤个红薯什么的……” 顾晏辞笑起来:“柴火灶吗?” “……你烦死了。” 李棉棉不想理他,拖起箱子跑到门口,叉着腰等他开门。 顾晏辞微抬下巴:“密码是你生日。” 李棉棉一怔。 顾晏辞:“所以我说让你改下密码,这个太简单了。” “那……”李棉棉背过身去戳密码键,耳根浮起一层红色,“那你干嘛还用这个……” “我用我自己的生日才叫简单。”顾晏辞倚着墙,漫不经心道,“用你的不算。” 李棉棉立刻问:“那我用你的也不算简单咯?” “别用我的。” “为什么啊?”李棉棉开了门,回头看他。 “小傻子。”顾晏辞笑着说,“坏人不知道这里原来住着顾晏辞吗?” “……” 李棉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暧昧称呼弄得脸红心跳,迅速拖起箱子窜进屋。 其实顾晏辞不是第一次这样叫她,他以前也经常用类似的称呼。 而且不仅仅是对她。 他连顾宣朗都是用“小混蛋”这样的称呼,表面听起来像骂人,却又莫名带着宠溺感。 李棉棉不知道他到底是刻意要带上这种宠溺感,还是根本就不自知。 如果是后者……那只能说这男人就是个天生的狐狸精。 整理东西比搬东西费时得多,全部弄完后,已经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 顾晏辞晚上还有工作,李棉棉本以为他们就是随便出去吃点,没想到他打算自己做。 “时间有些紧。”顾晏辞挽着袖子看她,“简单煮个阳春面,行吗?” 可能是因为工作原因,这么热的天他也还穿着长袖衬衣。 好在这一路几乎都有空调,他的衬衣面料似乎也很轻薄,所以即便搬了箱子,他看起来仍然非常清爽,连挽个袖子都像故意耍帅。 李棉棉被美色迷昏了头,哪还注意得到他说了什么,嗯嗯嗯地胡乱答应。 顾晏辞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食材。 李棉棉跟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地瞧。 “冰箱里怎么这么多东西啊?”她好奇地问,“你刚买的吗?” 顾晏辞停顿两秒才答:“嗯,昨天买的。” “你不是知道我不会做饭吗?”李棉棉撇撇嘴,“买这么多菜也没什么用啊……” “我公司就在附近。”顾晏辞随口说,“要是有空,我过来给你做饭。” 李棉棉不大好意思:“那也太麻烦你了……” 转念一想,如果不是过来做饭,那她和顾晏辞好像也没什么理由能经常见面。 于是她又赶紧说:“谢谢哥哥!” 顾晏辞好笑地瞟她一眼。 窗外天色渐晚,屋内只余下他处理食材的轻微动静。 李棉棉像条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被他做菜的模样勾得出了神。 顾晏辞做事情一向从容又稳重,从不发出令人厌烦的噪音。 她便鬼使神差地想,如果和他在一起,肯定不会有被他早起吵醒的情况发生。 继而又想:不对,如果是她,必定拼了老命也要陪他一块儿早起。 虽然她不会做早饭,但是她可以陪他吃。 正好她吃饭特别香,所有和她一起吃过饭的人都说看见她吃东西就会很有食欲。 这个其实也有原因,就是小时候饿得太狠了,所以看见什么都馋。 滴—— 李棉棉天马行空的幻想被抽油烟机的响声打断。 随后她无比失落地回过神,看着眼前脊背宽阔的男人,不得不接受他尚且和自己没有任何暧昧关系的残酷现实。 水烧开,顾晏辞将面条放进去。 李棉棉盯着沸腾的水面转瞬安静下来,仿佛刚才的热烈只是个错觉。 她内心莫名升起一股恐惧感。 回想年少时的那段时光,顾晏辞和自己的关系也曾亲密无间。 那时她没有能力阻止他离开,也没有能力追随他而去,所以他们无可避免地走向疏远,然后通过难以捉摸的巧合重逢,再重新拼凑起这段关系。 如果情况坏一点,她没有在首都念大学,而是去了另外一个遥远的城市,那么他们连重逢也不会有。 或许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节假日发个祝福,之后渐渐地连这点儿祝福也没有,从此成为走在路上擦肩而过也不会认出对方的陌生人。 这种结局似乎并没什么值得悲痛的地方。 可就是让李棉棉难受得喘不过气。 她不想再继续被动下去了。 妹妹这个身份根本做不了一辈子。 她明明已经亲身经历过了,为什么还要重蹈覆辙? 既然以前顾晏辞会为了某个原因离开,以后他也会。 他会和别人谈恋爱,会和别人结婚——如果到了那个地步,她怎么可能还心安理得地以所谓妹妹的身份待在他身边? 那才是永远失去。 更何况……李棉棉根本忍受不了他和别人在一起。 不能想象。 只要一想那个画面,想到他会用现在给自己做饭的这双手去给别人做饭,她就极其不甘心,委屈得几乎想哭。 所以她不能再犹豫了。 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总要去争取试试。 她从小到大,就从来没主动说过放弃。 而且顾晏辞这么疼她,万一一个心软他就答应了呢? 爱情这种东西可以慢慢培养嘛,实在培养不出来也没关系,反正夫妻走到最后不都是亲情? 强扭的瓜不甜就放点儿糖。 先把瓜扭了再说。 不然就被别人偷走了。 李棉棉越想越觉得刻不容缓,行动先于理智,手里已经拽住了顾晏辞的衣服。 “嗯?”他微微侧首。 “哥哥。”李棉棉咬了下唇,踮起脚凑近,“其实你骗我了,是吧?” 顾晏辞手中动作一顿:“什么?” “冰箱里的菜根本不是昨天买的,是因为你之前就住在这儿。”李棉棉说,“你不要以为我真的笨,刚刚在主卧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很多你曾经在这儿生活的痕迹。我知道你肯定让人来打扫过了,但是短时间内,这些痕迹根本不可能被全部消灭。” 顾晏辞没说话。 “你为什么非得搬走啊?三百多平的房子,这么多房间,多一个人没有任何影响的。”她谆谆善诱道,“而且人家陌生男女都能合租,我和你怎么就不行?是我不信你还是你不信我?” 顾晏辞喉结微微滑动:“李棉棉……” “最重要的是——” 李棉棉生怕他又想教训自己,及时打断他:“最重要的是,这房子实在太大太冷清了……”。 “哥哥。”她轻声道,“我有点害怕。” 第三十四章:心疼你 锅里的面汤再次沸腾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乳白色的雾气袅袅上升,浸得顾晏辞半张脸都变得潮湿。 他恍惚觉得李绵绵的声音便如这雾气一般,将他另外半张脸也染上潮意。 室内显得有些沉寂。 李绵绵不敢与他对视,垂下眼帘,能看见自己呼吸加速时胸腔起伏的幅度。 再将视线稍稍往前挪一些,顾晏辞的胸膛一片平静,好像根本没有呼吸。 分不清两个人究竟谁更紧张。 过了会儿,她咬住唇——小腿开始发麻了。 顾晏辞终于开口:“真那么害怕?” 他声音很沉,隐约还带着点儿哑。 “嗯!” 李绵绵连连点头,趁机放下脚,滔滔不绝地说:“你想想,这么大个房子,我要是晚上想喝杯水,一出来,外边又黑又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不吓人吗?” 顾晏辞:“就算我住在这儿,晚上也不会有声音。” “你不呼吸吗?”李绵绵立刻问。 “……”顾晏辞失笑,“你还能听见我呼吸?” “我耳朵很灵的!”李绵绵说,“而且你不要跟我抬杠,你明知道这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就算没有声音,只要知道你也在房子里,我就觉得很安心啊!” 顾晏辞看她片刻,点头道:“行。” 他这么爽快,李绵绵反而怔了怔:“啊?你……这、这就答应了吗?” “不然呢?” “……哦。”李绵绵小声说,“我以为我还得跟你磨一会儿呢……” “我没有那种浪费时间的爱好。” 顾晏辞叹了口气,无奈道:“哥哥什么时候拗得过你?” 李绵绵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脸。 没多久,顾晏辞做好晚餐。 说是简单煮个阳春面,其实他后面又煎了两个蛋,还清炒了一份虾仁。 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前,顾晏辞刚拿起筷子,旁边的手机便响个不停,接连不断地有人发消息过来。 他拿起手机迅速浏览一遍,随后匆匆吃了几口面,抽出两张纸站起身说:“哥哥还有事,得先走了。你吃完把碗放桌上就行,哥哥回来再收拾。” “啊?”李绵绵也跟着站起来,“可是你都没吃饱……” “没事,一会儿空了我再买点东西吃。”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站在玄关处换鞋,犹自不放心地嘱咐:“晚上就不要再出门了,缺什么发个消息,哥哥给你带回来。” “哥哥。”李绵绵扒着门框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太确定。”顾晏辞直起身,朝她笑了笑,“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哦。”李绵绵点点头。 电梯在开门的时候就自动上升,此刻已经停在二十六层。 顾晏辞按下下行键,电梯门打开,他走进去,对她做了个“赶紧回去”的手势。 李绵绵望着他,忽然想起什么:“哎,哥哥你……” 电梯门关上了。 她心里莫名有点儿空落落的,又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回屋。 吃完饭,李绵绵把碗碟收拾好放进了洗碗机。 顾晏辞剩下的那大半碗面她没倒,还留了一些虾仁放在碗里,蒙上保鲜膜放进冰箱。 他所说的随便买点东西吃,估计就是不吃。在这方面,李绵绵对他持完全的怀疑态度。 做完这些,李绵绵又去挨着逛房间。 下午只顾着整理主卧,别的房间都还没时间好好看一看呢。 这么一逛,她才发现原来顾晏辞并没有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走,而是收进了箱子,放在储物间里面。 想来也是,这么多东西,他不可能都搬到公司里。 李绵绵将这些箱子拖到主卧旁边的卧室,决定好好整理一下。 她本来打算把主卧还给顾晏辞,但是一看其他卧室也都是套房,除了衣帽间小一点之外别的都不缺,连浴缸都是统一规格,她便懒得换。 就算换回去,估计也得被顾晏辞叨叨,万一他再为这种小事搬出去就得不偿失了。 顾晏辞的东西也不是很多,主要就是一些衣服,还有几本书。 李绵绵以前就觉得他这个人有那么点儿无情无欲的意思,这么一看,还真是。 东西虽然少,但她整理得非常仔细,衣服全部整理出来挂好,有不平整的就简单熨了熨。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熨衣服,以前只是看蓝清婉做过。 凭借记忆学着操作了一下,竟然也不是特别难。 装衣服的箱子底部还有个小盒子,李绵绵打开盖子看了一眼,赶紧重新盖上。 ——是内裤…… 她红着脸把盒子塞进衣柜,瞬间失去先前那种悠闲的心情,拖着空箱子,啪嗒啪嗒地跑出卧室。 洗漱完已经快要十一点,顾晏辞还没有回来,也没给她发消息。 李绵绵躺在床上,找出一部电影在手机上看,起先尚且能撑着眼皮,后来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到半夜的时候她才猛然惊醒,想起自己耳机还没摘,电影也没关。 摁亮手机一看,此刻是凌晨三点半,电影早已经播到了头。 顾晏辞仍然没有给她发消息。 迷迷糊糊地在床上挺尸片刻,李绵绵摁亮床头灯,翻身坐了起来。 她实在没想到,顾晏辞竟然会工作到这么晚。 而且为什么也不发个消息给她? 是因为太忙了,还是因为时间太晚,不想打扰她? 再或者,是因为他出了什么事? 李绵绵越想越担心,拿起手机,一边往外面走,一边给顾晏辞发消息。 刚走到客厅,还没来得及开灯,便看见有个东西亮了起来,隐约映出沙发上横躺的人影。 他回来了? 李绵绵轻手轻脚走到沙发旁边,低头看了眼。 原来是顾晏辞的手机,刚才收到了她的消息,所以才突然亮起。 她屈膝蹲下来,解锁自己的手机屏幕,用微弱的光线照向顾晏辞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睡梦里也皱着眉,好像十分痛苦。 “哥哥?”李绵绵轻轻唤了声。 顾晏辞没反应。 她担心他陷入梦魇,便提高声音再次唤道:“哥哥。” 顾晏辞眼帘动了一下。 李绵绵抿着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他脸上戳了戳:“哥哥,醒醒。” 下一秒,他睁开眼睛,目光里带着凌冽而警惕的意味。 李绵绵被吓了一跳:“……哥哥?” 听见声音,顾晏辞回过神,缓缓从沙发上坐起:“怎么不开灯?” “刚刚怕吵醒你。”李绵绵说,“但是我看你好像很难受,所以还是把你弄醒了。” 顾晏辞声音沙哑地“嗯”了声。 李绵绵盯着他:“哥哥。” “什么?” “你捏得我好疼。”李绵绵晃了晃被他握住的手指。 “……” 顾晏辞像被烫到似的弹开手。 李绵绵一边揉手指一边问:“你做噩梦了吗?” 沉默两秒,顾晏辞应道:“嗯。” 李绵绵狐疑地看他:“骗我。” “我都找到规律了,你每次骗我的时候就会沉默一下,你自己也良心不安是不是?” 李绵绵撑着沙发,直起身探过去:“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又是下意识的沉默,顾晏辞:“没有。” 李绵绵哼了声。 顾晏辞:“……” “哪儿不舒服?”李绵绵抬起手摸他的额头,“发烧了吗?” 这次顾晏辞毫不犹豫:“没有。” “那是怎么了?”李绵绵想了想,“胃疼?” “……” “好吧。”她站起身,“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好好吃饭。” 顾晏辞狡辩道:“……偶尔。” 李绵绵已经摁开了客厅的灯,朝厨房走去:“我把你没吃完的面留下来了,正好胃疼应该吃点儿面食。” 她把面条放进微波炉,回头一看,顾晏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门口。 “怎么还留了虾?”他问,“不好吃吗?” “好吃极了!”李绵绵没好气地说,“我是留着给自己当夜宵的!” 顾晏辞勾唇笑了下。 “为什么回来了也不给我发消息?”李绵绵紧接着质问道,“你就不怕我担心吗?” “太晚了,以为你看不见。”顾晏辞语气温和,“没想到你半夜会醒。” 李绵绵:“我就是做噩梦梦到你被人绑架了才吓醒的!” 顾晏辞又闷笑两声。 李绵绵瞪他一眼,继续问:“那为什么回来了还睡客厅啊?我还专门帮你收拾了卧室。” “怕吵醒你,就直接在沙发睡了。”顾晏辞说,“反正没几个小时就又得起床。” “你这人……”李绵绵重重跺了下脚,气道,“早知道就不给你收拾了!” “对不起。”顾晏辞诚恳地说,“哥哥错了。” 李绵绵没回话,等微波炉叮声,她扭头端出碗,随后看也不看他,擦着肩从他旁边走出厨房。 顾晏辞跟着转身,见她没去餐厅,而是径直去了客厅。 待他重新坐在沙发上,李绵绵将碗递给他,然后侧身跪坐在他旁边,以一个面朝他的姿势。 “你以后能不能别这样啊?” 顿了顿,她低声说:“我也会愧疚的。” 顾晏辞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什么?” “明明主卧和其他卧室差不多,为什么非得把主卧让给我?明明你之前在里面住得好好的。”李绵绵说,“还有今晚的事情……不对,是很多事情,反正你自己知道,我不想挨着说了。” “……” 顾晏辞安静许久,忽然将碗放回茶几,看着她问:“这样不好吗?” 李绵绵瘪嘴:“这样有什么好……”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你以前从没说过不好。” 可能因为胃疼的缘故,顾晏辞脸色有点儿发白,神情看起来越发黯淡:“现在才说这样不好,是嫌我烦了吗?” “……” 李绵绵感到十分迷惑:“你怎么会想到这儿来?” “只有关系足够亲密,才会心安理得接受对方的照顾,就像我们以前……” 话音一顿,顾晏辞蓦地自嘲般弯了弯唇:“也是,你已经长大了,不必再像以前那样依赖我。” “……你真是有毛病。” 李绵绵磨了磨牙,恨不得上手挠他两下。 “我以前没提是因为我太小了不懂得心疼人,现在长大了懂事了,所以我心疼你,知道吗?你能不能有点儿正常人的思维?” “……心疼我?” 李绵绵大声说:“对!不行吗!” “……” 顾晏辞垂着眼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绵绵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有些无奈地放下手。 “算了。”她端起碗,嘀咕道,“你肯定是胃疼疼糊涂了……难得这么坦诚,也算好事吧……好歹让我知道你还是挺喜欢我依赖你的……” 她转着筷子卷了两圈面条,将碗接在他下巴底下,筷子尖戳到他的唇:“张嘴。” “……” 顾晏辞抬眸,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看我干吗?”李绵绵板着脸,“你把碗放下不就是要我喂的意思吗?” “……” 顾晏辞忍了好半晌才说:“你现在是在讽刺我?” “我讽刺你干嘛?” 李绵绵凑近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在,生,气。你看不出来吗?” “……” 顾晏辞与她对视一会儿,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只好接过碗。 他今晚好像一直在被李绵绵堵,还是无法反击的那种堵。 这胃疼得他脑子都转不动了。 顾晏辞决定暂时放弃抵抗,夹起一只虾正要吃,被李绵绵制止:“哎,说了虾是我的。你胃疼,不能吃虾。” 说着,她突然凑过来,张嘴衔住了那只虾。 顾晏辞看见她殷红的唇从筷子尖轻轻擦过,手腕不由得抖了下。 李绵绵还在抱怨:“干嘛呢,差点儿戳到我……” 顾晏辞喉结微微一滚,放下碗,起身就走。 李绵绵扯住他衣摆:“去哪儿?” 顾晏辞:“拿筷子。” “你有洁癖?”李绵绵立即说,“以前没看出来啊。” “……”顾晏辞深吸一口气,“没有。” “哦。”李绵绵说,“那你就是嫌弃我。” “……我是怕你嫌弃我。” 安静几秒,顾晏辞重新坐下来:“也行。” 李绵绵:“?” “先把你的虾仁吃完。”顾晏辞把筷子塞进她手中,“赶紧吃,一会儿凉了。” “哦。” 李绵绵担心凉了对他胃不好,顿时也顾不上其他,两三下吃光虾仁,然后将筷子放在碗上,捧着碗还给他。 顾晏辞没有接。 他顺手拿起筷子,就着这个姿势,夹起面条吃了一小口,还特地抿了下筷子尖。 “……” 李绵绵耳朵瞬间通红。。 顾晏辞抬眼看她,揶揄地翘起嘴角:“还说我嫌弃你吗?” 第三十五章: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 李绵绵很想指责他这样是在耍流氓,但是又怕说得太直白会让这个老古董跑偏,然后便要跟她保持距离什么的…… 于是她就当没看见他刚才那动作,将碗塞到他手里,没好气地说:“赶紧吃!胃不疼了吗!” 说完,她起身去接了一杯开水过来,弯腰在茶几下面的柜子里翻找:“胃药放在哪儿了?” “在公司。”顾晏辞说,“没事,已经不疼了。” 连胃药这种东西都只放在公司,可想而知,这人估计平时没多少时间能待在家里。 怪不得厨房里的食材基本都是干货冻货,新鲜蔬菜他哪来得及吃呢。 李绵绵忍不住吐槽:“你这公司是周扒皮开的吧,哪有这么折腾员工的……” 顾晏辞扯了下嘴角:“说周扒皮都是抬举他了。” 李绵绵还想多问几句,顾晏辞却似乎不太想谈这个,做出一副专心吃面的模样。 她便没再开口。 吃到一半,顾晏辞忽然问:“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我陪陪你啊。”李绵绵自然地说,“一个人吃饭不觉得没胃口吗?” 顾晏辞微微一怔,继而笑起来:“原来还有这种好处。” 李绵绵:“嗯?” “我是说,”他轻缓地道,“能和木木一块儿生活,还挺好的。” 李绵绵脱口而出:“那我以后就一直跟你在一起啊。” 话音刚落,她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心跳猛然加速。 顾晏辞却只是觉得好笑般的看了她一眼,仿佛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李绵绵也不敢操之过急,等他吃完,她就立刻乖乖回房间睡觉了。 人在深夜总是比较感性,她怕如果再和顾晏辞多聊几句,自己很可能会忍不住直接表白。 虽说在这件事情上她已经有了决心,但还是得努力让胜算更大一些。 毕竟,不论多么英勇的将士,也不能缺少谋略。 - 第二天,李绵绵便要正式去学姐的工作室报到。 因为这边离得近,走路十多分钟就能过去,所以她起得不太早。 经过餐厅的时候,她一眼看见桌上放着早餐,而顾晏辞显然已经去公司了。 吃完早餐,她穿了双平底鞋,想着要不了多久自己也能正式接触设计工作,兴奋得走路都要飞起。 然而工作室尚处于起步阶段,前期有很多杂活,李绵绵跑了一周多的腿,才终于开始接触设计。 虽然只是帮前辈们做点儿简单的事情,但她仍然感到非常满足,每天回家的路上心情都很不错。 再想到一回去能看见顾晏辞,心情就更好了。 最近几天工作室在准备一个大订单,大伙儿都加班到很晚,因此李绵绵每天回去之后过不了多久便能等到顾晏辞,偶尔还可以和他一起吃个夜宵。 就下班离开的这几分钟里,她已经想好今晚要吃什么了。 工作室今天迎来了大订单的负责人,李绵绵还跟着学姐和那负责人开了个会。 学姐说如果能签下这个大单,工作室每个人都有奖金。而负责人今天过来之后对工作室的情况很满意,估计这单应该八九不离十。 李绵绵想着这怎么也得提前庆祝一下,便打算先去小吃街那边买点好吃的带回去。 由于今天要见负责人,她穿了正装和高跟鞋,走起路来不太方便,从小吃街离开时已经十点多。 这高跟鞋和正装都是李绵绵在某宝上凑活买的,仅仅在之前某个答辩会上穿过一次。 她想着自己平时很少用到正装,也不喜欢穿高跟鞋,于是买的时候就抱着一次性使用的心态,随便挑了套便宜货,质量确实不敢恭维。 上次只穿那么两三个小时,而且基本都是坐着,所以还没什么感觉。 今天穿着忙了一天,她脚后跟早就磨破了,这会儿走路歪歪扭扭的,恨不得干脆打光脚。 过马路的时候,李绵绵手机蓦地震了两下,摸出来一看,竟然是顾晏辞发的消息—— 【去哪儿了?还没回家?】 李绵绵心里一紧,暗道要完。 虽然她确实很喜欢回家就能看见顾晏辞的感觉,但并不敢真的在顾晏辞后面到家,否则不知道他又要怎么唠叨。 没想到今天就为了这口吃的……还是太大意了。 犹豫一阵,李绵绵简单回复:【三分钟】 然后将手机扔进包里,扭头准备抄小道。 这一片的道路本来就弯弯绕绕的,李绵绵以前也不是不知道有近路,但她觉得小道人烟稀少又昏暗,晚上走有点儿渗人,便一直绕路。 不过今天是特殊时期,就这么一次,不至于撞上鬼吧? 李绵绵一边在心里给自己壮胆,一边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 巷子两侧都是高墙,终日见不着阳光,早晨分明只降了点儿小雨,落下来的雨水却积到现在。 借着楼上千家万户从窗内透出来的微弱光亮,李绵绵小心避让着这些水洼,但还是免不了会溅起来一些。 泥点甩到小腿上,她实在忍受不了,刚出巷子便半蹲下去擦。 六七月的天气正热,李绵绵的袜子穿了又脱,这会儿腿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 她微微侧着身,细长白嫩的腿伸出去一截,看起来勾人得紧。 刚被爸妈找回来的时候,李绵绵还是个身材干瘦的豆芽菜。 后面营养跟上来,她比同龄人发育得都快。高中每次体检,她都会被关系好的女同学开玩笑,说她前凸后翘,女生看了也想流口水。 李绵绵从来没往心里去过。 以前蓝清婉给她买衣服都是穿着舒适的宽松款,现在她自己买衣服也是这种风格,因而也很少有人会提这些。 今天穿了正装去工作室,学姐偷偷跟她说男同事们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她心里其实有点儿不舒服。 但是之后工作,她并没觉得男同事们有什么异常,便再次忽略了这码事儿。 直到方才选择抄小道,她心里担心的还是会不会有人来抢钱。 没想到抢钱的没遇上,倒遇上了劫色的。 眼前这两个男生不知道是突然从哪儿冒出来的,一看就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他们就站在巷子口,离她大概五米的距离,吊儿郎当地勾肩搭背,用不怀好意地眼神看着她,冲她吹流氓哨。 李绵绵这时才迟钝地发觉他们很可能刚刚就一直跟在自己后面,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不过她只短暂地慌乱了一阵,很快便冷静下来。 这里已经出了巷子,周围很明亮,虽然还是没什么人,但仍让她有了不少勇气。 两秒钟的思索后,李绵绵迅速决定直接给顾晏辞打电话。 这里过个马路就是小区,顾晏辞过来最多两分钟,比警察还快。 而且他们跟了自己这么久,没立即有什么行动,说明胆子不大,指不定吓吓就跑了。 两人看起来年纪还挺小,就不到二十岁的模样,身材也都瘦巴巴的,真拼起命来打个架,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李绵绵将手背在身后,伸进包里摸到手机,默默地想:连按五次开机键就能给顾晏辞打电话,还会给他发送位置。 即便非常小心,但她的动作还是被男生发现了。 几乎没有犹豫,两个人一起朝这边走了过来。 李绵绵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立即收腿站起身,目光警惕地盯着对面两个男生,同时迅速按了五次电源键。 手机震动三下,是在倒计时。 李绵绵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好像把手机定位关掉了…… 没事——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就算不能发送位置,这里离得这么近,顾晏辞一定可以找到自己…… 两个人很快逼近,其中一个男生还将手搭上了她的肩。 李绵绵条件反射地从口袋中抽出一串烤肉,用尖锐的竹签狠狠朝那人扎过去! 但下一秒,她的手腕便被另外一个男生捏住了—— “穿成这样在外面走!”男生咬牙切齿地骂,“**!” - “小**,天生长的一副狐媚样!” “小小年纪就会勾引人!” “你本来就是我们家的童养媳!” “嘶——不仅骚,性子还这么野,欠揍!” - 时隔多年,噩梦般的画面蓦地再次在脑海中闪现。 李绵绵全身都在发抖,但依旧努力保持着清醒。 这一刻,她脑中那根弦绷得前所未有的紧,动作却比思维反应更快。 她抬起脚正要踹,却见那两人突然脸色一变,扭头就窜进了巷子,迅速跑没了影。 紧接着,身后传来一串手机震动的声音。 李绵绵还处于惊慌的情绪中,下意识转身将手里的竹签往前戳。 看清来人,她的手已经无法及时收回,就那么直愣愣地戳到了顾晏辞胸前。 “你——” 李绵绵吓得比刚刚还要厉害,连忙松开手扑过去查看。 肉串啪嗒一下掉在地上,竹签的尖部沾着红色的血迹。 李绵绵扯开顾晏辞的领口,看见他胸前有个鲜红的小孔,正在往外面浸血。 “你怎么……”她鼻子一酸,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别哭。”顾晏辞屈指在她眼下轻轻揩了揩,“哥哥来晚了,对不起。” 李绵绵哪还记得刚才的事。 她这会儿满眼都是顾晏辞胸前的伤,心疼得要死:“你怎么不躲!” “那你不就摔了么。”他甚至还笑了声。 “那你拦住我啊!”李绵绵气得跺脚。 “怕吓到你。” 顾晏辞声音极其平静,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他垂下头,握住李绵绵刚刚被那个男生捏过的手腕,然后掀起自己雪白的衬衣下摆,轻缓地替她擦拭。 即便她手腕什么都没有,连红印子都快消了。 “……别擦了……”李绵绵挣脱手腕抹了把眼泪,抽泣着去捂他的伤口,“我、我们赶紧去医院……” “不用。”顾晏辞无所谓地说,“小伤。” 李绵绵急道:“你都流血了!这怎么可能……”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这时,她看见顾晏辞左侧锁骨的下方,有一道更为狰狞的疤痕。 那疤痕并不长,却极其可怖,难以想象当初究竟有多深。 “这是……”李绵绵目光都直了,泪水含在眼眶里,整个眼圈都是红的。 她手指颤抖地轻轻抚上去,声音也抖得厉害:“这、这是什么?” “没事。”顾晏辞拉了拉衣领,“别看。” “你别动!”李绵绵吼了一声,使劲扯着他领口凑近,“你让我看看……这怎么回事?怎么弄的?” “不小心划的。”顾晏辞声音很低,带着几分小心,“吓到你了?” 李绵绵眼泪流个不停,喉咙哽得说不出话。 “有这么吓人?”顾晏辞抬首在她脑袋上揉了揉,“那哥哥改天去纹个身,给它遮住。” 李绵绵死死咬着唇,眼睛通红地瞪着他。。 顾晏辞却只是笑:“纹个发芽的枝丫怎么样?” 第三十六章:小流氓 若是在平常,李绵绵听见他这话肯定要欢喜好半天。 但她这会儿完全没心情多想,只觉得又气又难过,脑子都开始发晕。 “你不小心能划这么深?”她哽咽着说,“你是插了自己一刀吗?” 顾晏辞含糊道:“差不多吧。” 听他这么说,李绵绵瞬间就明白这肯定是别人故意伤他。 “到底是谁弄的?” 她已经气得毫无理智,紧咬着后槽牙,怒道:“我去杀了他!” “说什么胡话。” 顾晏辞捏住她手腕,强硬地将她的手拉下来,随后也没有放开。 就着这个动作,他弯下腰捡起李绵绵刚刚丢掉的包和袋子,看了眼里面装的东西。 “肉串都掉地上了。”他顺手将李绵绵的包挂在自己肩上,表情轻松又随意,“还想吃吗?想吃的话哥哥去给你买。” 李绵绵被他拉着走,看见他把弄脏的食物丢进垃圾桶。 随后他似乎想起自己领口还敞着,便用空余的那只手扣上纽扣,又将方才抽出来的衬衣下摆塞进裤腰。 举手投足间的姿态都很性感。 但李绵绵顾不上欣赏,只能看见他胸前缓慢渗出的血色。 “到底是谁弄的?”她固执地说,“就算不杀他,那也一定要砍回去!” “……”顾晏辞有些诧异地笑起来,“我们木木怎么这么凶?” “这叫凶?!”李绵绵快气死了,“这叫以牙还牙!罪有应得!” “好了,别生气,哥哥的仇自己会报。”顾晏辞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下,缓声道,“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可不是要把你送进监狱的。” 听见“监狱”这个词,李绵绵的理智终于找回来了一点:“他把你伤成这样,还不能坐牢吗?” “这点儿小伤能判多久?” 顾晏辞勾起唇,语气是惯有的温和,话里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我要他一辈子待在监狱里。” 李绵绵微微睁大眼睛,想起他刚刚说的“忍辱负重”,不禁担忧地问:“那……你不会有什么事吧?” “怎么会。”顾晏辞笑着看向她,“这么不信任我?” 李绵绵抿住唇不再多问。 她直觉这不是自己应该插手的事情,而且顾晏辞显然也并不想让她知道。 这么一想,顾晏辞当年离开得那么彻底,估计也是和这件事情有关。 她揭过此事不提,从顾晏辞肩上接过自己的包,拽着他往路口走:“不管怎样,现在你必须得去医院。” “一点小印子,去医院都痊愈了,。”顾晏辞人高马大的,轻轻松松便揽着她脱离原来的方向,“咱就别让医生笑话了。” 李绵绵还想劝,听见他软下声音说:“哥哥好累,现在只想回家躺着,行吗?” 她瞬间不再挣扎,乖乖被他拉回了家。 但是医院可以不去,伤口还是必须要处理的。 一进屋,李绵绵就风风火火地翻出医药箱,把顾晏辞按进沙发,伸手就要去解他的扣子。 顾晏辞倚在沙发里,像从画里走出来的颓废美人。 他也不反抗,就只是笑,胸腔微微震动着,调侃道:“怎么像个小流氓似的。” 李绵绵还在气头上,也没多想,张口就怼了回去:“你也像个老妖精似的。” “……” 顾晏辞一怔,笑意里含了些倍感荒唐的惊讶:“你说我什么?” 李绵绵吸了吸鼻子,低着头打开医药箱,懒得搭理他。 这医药箱里原本什么都没有,应急药物全都是李绵绵后来备下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她动作熟练地找出棉签和酒精,小心翼翼给他消毒。 “疼吗?”每蘸一下,她就抬起头观察顾晏辞的脸色。 “你疼吗?”他反问道,“那两个人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李绵绵拧着眉处理他的伤口,漫不经心的说:“你来的很快,他们没来得及下手” “那就好。”顾晏辞松了口气,“你今天吓死哥哥了。” 李绵绵一听他这个话就知道他这是准备秋后算账,连忙主动认错:“我以后再也不走小巷子了。” “……”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先发制人,顾晏辞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以后如果下班晚,就待在公司等哥哥来接你。” “怎么等?”李绵绵顺口问,“除了今天,你哪天下班比我早?” 顾晏辞没说话。 李绵绵看他一眼,有些后悔自己嘴快。 “我……我就是想说,以后我不会这么晚回来的……”她结结巴巴地找补,“而且平时那条路上人特别多,晚上十点还是下班高峰期呢,你就放心吧。” 顾晏辞垂眸看着她,强调地重复道:“但凡八点以后下班,都等我过去接你。” 李绵绵手上动作停下来。 两个人无声地对峙片刻,她沉着脸说:“我再也不会八点以后下班了。” 顾晏辞以为她是在跟自己闹脾气,蹙眉道:“李绵绵……” “反正我就是个打下手的,有没有我都一样。”李绵绵打断他,“今天的事情,我明天去了跟学姐一说,以后她肯定不会再让我加班。” “……” “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李绵绵扔掉手里的棉签,低声说,“如果你非要把我变成你的一个包袱,那我就离你远远的,再也不见你了。” 室内陷入一片静谧,只余下李绵绵给他上药时轻微的摩擦声。 沉思良久,顾晏辞终于点头:“行,我知道了。” 李绵绵悄悄舒了口气。 上完药还得包扎,需要把领口再敞开一点儿。 她垂着脑袋将他的扣子继续往下面解开两颗,又拉了拉肩膀处的衣服,露出一半胸膛的肌肤。 这会儿她才注意到顾晏辞的胸肌,难以避免地有些心猿意马。 上药之前实在没想到会遇见这种程度的诱惑…… 真是太难抵抗了…… 李绵绵偷偷咽了口唾沫。 唯恐被顾晏辞看出来,她借着从医药箱里取出绷带的姿势,背对着他深吸了两口气,继而故作平静地弓着腰转回身,全程没敢看他的表情。 顾晏辞垂眸便能瞥见她满脸认真地给自己包扎,额前碎发垂落下来,搔得他胸前一阵发痒。 可能是由于位置离心脏很近,他莫名感觉这痒沿着血管一路蔓延到了心里,令他说不出来的难受。 李绵绵从回来开始就一直忙着给他处理伤口,身上还穿着那套正装。 修身衬衣,包臀下裙,很有点儿制服诱惑的意思。 再加上这个压着腰躬身的姿势,更显出她曲线完美,从平直的肩颈到细长的双腿,都完全无可挑剔。 “……” 顾晏辞喉结微微滚动,绅士地挪开了目光。 之前路灯下那一次的陌生感重新涌上心头。 除此以外,顾晏辞还有种被颠覆的割裂感,一会儿觉得眼前这个李绵绵是从平行时空出来的另一个人,一会儿又觉得,确实还是回忆里那个她没错。 直到李绵绵包扎完,他仍然没有从这两种情绪中找到一个平衡点。 收好医药箱后,李绵绵直起身看了看自己的包扎成果。 虽然手法的确生疏,但她自觉包得还算漂亮。 “你一会儿洗澡的时候要注意避开这个地方。”李绵绵嘱咐道,“要是再发炎了,那你就必须得去医院。” 顾晏辞没答话。 李绵绵正要再强调一遍,听见他蓦地开口:“我们木木,穿正装还挺漂亮的。” 这是顾晏辞思考后的结果。 他觉得,之所以刚刚会有那一系列的纠结,其实只是因为自己没正视内心的想法。 不就是觉得李绵绵今天这个模样和自己往常的印象不同么?那就承认她有变化,承认她长大了,变漂亮了,也是应该的吧? ……虽然这对他来说好像有点儿难。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中排练好几次,但就是轻易说不出口。 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夸一下自家妹妹会那么难以启齿。 不。 准确地说,其实他不是不明白。 只是即便在内心深处,他也不太想承认—— 就在刚刚某一刻,他内心生出了非常龌龊的想法。 他觉得她很勾人。 虽然可能只是很短的一瞬,但他确实被勾到了。 又或者……根本不仅是短短的一瞬。 顾晏辞心里生出强烈的排斥和反感,令他刻意压制了一切可能出现的情绪。 或许深想一下就能明白。 但他并不愿意深想。 在这些想法仅露出一个苗头的时候,他就立刻将它们全部压了下去。 然后只在脑子里留下对自己的唾弃、辱骂,和厌恶。 越是这样,他越是无法恢复正常。 所以在思考之后,他决定正视被自己压下去的想法。 这些年他已经压抑惯了,从没想过堵不如疏,也从没遇到过堵都堵不住的情况。 今天是第一次。 明明刚冒出苗头的时候也没有很剧烈,可越是去堵,他反应就越厉害,甚至开始心跳加速,隐约感觉脸上都有点儿发烫。 这样下去还怎么面对李绵绵? 于是他尝试从另一个角度思考。 他得承认自己是个正常男人,一个喜欢女性的直男。 这样的自己,看见一个漂亮的女性,心动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再推得广泛一点,哪怕他是个喜欢男性的女人,看见漂亮女性的时候也可以表达欣赏不是么? 爱美是人之天性。 这有什么好罪恶的? 大大方方夸出来不就好了? 因此顾晏辞抢在自己想清楚之前先夸出了口,果然心里立刻就松快不少。 但李绵绵却被他的话搞得心跳加速。 倒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她想起先前那个男生骂自己的那些话。 “……漂亮吗……”她十分局促地扯了扯裙子下摆,“真、真的吗?” 顾晏辞笑了声:“难道我是第一个夸你的?” 李绵绵咬住唇。 顾晏辞察觉到不对劲,皱眉问:“怎么了?” “……” 李绵绵说不出口。 其实她心里已经憋得要炸了。 刚刚被顾晏辞的伤转移了注意力,所以暂时没觉得。 现在一回想起来,她又开始忍不住地发抖。 可她还是说不出口。 尤其是在顾晏辞面前。 犹豫许久,她终究只是摇头:“没什么,我想去睡觉了。” 顾晏辞观察她片刻,没忍心逼她,颔首道:“行,你去吧。” 他本来还想点个外卖,补偿一下李绵绵没吃到的宵夜,但是看样子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心情了。 两人各自回到卧室。 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的时候,顾晏辞先前好不容易驱散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满脑子都是李绵绵。 各种各样的李绵绵。 很奇怪,明明重逢之后他们相处的时间也就不到半个月。 但这短短的半个月的记忆好像已经完全取代了曾经那两年。 顾晏辞甚至惊讶地发现,当自己现在再去回想少年那些事的时候,他大部分都已经记不清了。 这时候他才隐约意识到,自己这四年以来回忆的东西,其实更像是主观编纂出来的一个故事。 在漫长时光消磨里,他对曾经的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太清,而那些自我安慰自我满足的场景,事实上大部分都是虚假伪劣的仿制品。 在他的记忆里,李绵绵根本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这几年来,她在他脑子里的形象已经变成一个只有六七岁心智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他只是记住了自己照顾李绵绵的那些片段,而选择性地遗忘了李绵绵独立自主的、倔强勇敢的那些时刻。 直到再次遇见,他才发觉自己以前的记忆是错的。 他想起李绵绵实际上在高二的时候就已经出落得很漂亮了,当时不仅是她的同班同学,就连他那些高中的男同学也常常对她投去暧昧的眼光。 还有个叫许霆墨的老畜生更是直言要追她。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和李绵绵只有两岁的年龄差。 所以他有什么资格以长辈的态度面对她。 嘴里一口一个“哥哥”的自称,操的却是当爸爸的心。 这天晚上,顾晏辞思考到凌晨都没能入睡,自觉现在应该算是想明白自己和李绵绵的辈分问题了。 但是有一个问题就因此显得更加难以忽视。 这个问题他其实一直很注意,但以前更多的只是理智上的注意,没在情感上区分过。 现在却好像不得不想个明白。 ——他和李绵绵,到底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相处? 虽然一直想着把她当亲妹妹,但到底不是亲的,是不是该避避嫌? 顾晏辞并没有亲妹妹,甚至也没有堂妹表妹。 唯独一个异父异母的弟弟顾宣朗,两人却处得像半个仇人。 所以他不知道普通哥哥妹妹之间应该把握什么样的度。 很多事情,他粗略一想觉得没什么问题,但细想又好像不太合适。 还有自己今晚的那片刻失神,到底该不该受到谴责? 他先前分明已经说服自己,这会儿重新思考,竟再次陷入困惑的折磨中。 因为他隐约感受到,自己那时并不仅仅只是欣赏那么简单。 想到这儿,顾晏辞忍不住抬起手摁在心口。 李绵绵低着头给他包扎时的场景在脑海中回放,连她呼吸时喷洒在肌肤上的温热触感都极其清晰。 还是痒。 在心里生根发芽似的,怎么也割不断的痒。 而且现在不仅是心里。 那痒仿佛在四处蔓延,令他连喉咙里也开始发痒。 痒得他难以入眠。 顾晏辞愈发觉得渴,便出去接了一杯凉水。 回来时经过主卧附近,他恍惚间听见里面似乎有什么声响。 犹豫片刻,顾晏辞抬腿过去,将主卧门推开一条缝隙——。 是她的哭声。 第三十七章:打回去 顾晏辞瞬间忘记自己思考了半夜的避嫌,两步走到床边,借着小夜灯的光亮看她。 李绵绵满脸泪痕,神情里全是恐惧,似乎梦见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 顾晏辞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手掌罩住她的额头,低声道:“木木,哥哥来了,醒醒。” 也许是因为听见“哥哥”,李绵绵顿时哭得更加厉害。 她双手慌乱地在空中挥舞,不小心抓住了他的衣领。 顾晏辞感到后脖子被勒得一紧,只好顺从地俯下身。 李绵绵一只手用力拽着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指尖微微发白。 另一只手却好像在反抗什么,不断地做出抓挠的动作。 顾晏辞因为离得太近,脖子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被她挠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很快便浮现出几条鲜红细长的血印。 但他毫无所觉,只顾观察李绵绵的情况。 “……救我……”顾晏辞听见她微弱的喃喃声,“哥哥……救我……” “哥哥在呢。” 顾晏辞拍拍她的脸,尝试叫醒她,却触到了一手湿意。 李绵绵在梦魇中陷得太深,怎么都醒不过来。 顾晏辞干脆打开卧室灯,抽了两张纸给她擦汗。 明亮的灯光刺得李绵绵皱起眉。 片刻后,她眼帘颤动两下,终于缓缓醒转过来,目光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喘息急切粗重,还没从恐怖的噩梦中逃离。 “是我。”顾晏辞凑近,用自己的脸挡住她的视线,“木木,你做噩梦了。” 看见他,李绵绵先是愣了下,随后猛地抬起身扎进了他怀里。 顾晏辞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一手轻轻拍着她脊背:“没事了,哥哥在呢,没事了。” 李绵绵紧紧揪着他衣襟,无声地将领口那一片衣料浸得濡湿。 约莫十多分钟后,她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此时顾晏辞脖子都已经有些酸痛。 李绵绵放开他,扯起被子蹭干净脸上残留的泪水,埋着头不说话。 顾晏辞动作轻柔地在她发顶揉了揉,拿起水杯递到她唇边:“来喝点水。” 李绵绵张开嘴,咬住杯沿,却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 犹豫片刻,顾晏辞用手接在她下巴处,稍稍抬起杯子,半强迫地给她喂了点儿水。 “好些吗?”他用拇指指腹擦掉她唇边的水渍,温声问,“现在要继续睡觉吗?还是想和哥哥聊聊?” 李绵绵摇摇头,重新躺下去,捏着被子边缘,直勾勾地看着他。 顿了顿,她又从被子里探出手,拽住他的衣摆。 “哥哥……”她手指紧了紧,“你能等我睡着了再走吗?” 李绵绵看着他,仿佛想把他的脸印在脑子里,又过了一会儿才闭上眼睛。 随着黑暗笼罩下来,梦里那些画面又开始在脑中闪现。 她呼吸难以自制地变得急促,恐惧包裹着,令她头发发麻。 李绵绵睁开眼,估计短时间内自己是睡不着了。 “哥哥。”她唤了声。 顾晏辞垂首:“嗯?” “我……” 李绵绵喉咙梗了梗,好半天才继续说:“我今天那样穿,真的好看吗?” 顾晏辞笑起来:“怎么突然问这个?” “……”李绵绵扭捏地说,“就想问问。” “好看。”顾晏辞缓缓道,“木木长大了,穿什么都好看。” “就……”李绵绵咬了下唇,声音越发低下去,“只是好看吗?” 顾晏辞想了想,没太明白她的意思:“还应该有什么?” “……我不知道……”李绵绵眼眶又开始泛红,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我不知道是所有人都这么看我,还是只有他们……我、我不知道这是我的错,还是他们的错……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别着急。”顾晏辞沉稳的声音仿佛一针镇定剂,又像拂过春水的和风,“哥哥听着呢,你慢慢说。” 大概不知道怎么开口,李绵绵垂着眼沉默下来。 顾晏辞也没催促,只安静地等着。 过了好半晌,她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他们、他们说我……” 李绵绵咽了口唾沫,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骚。” “……” 顾晏辞沉下脸,目光锐得像把刀,声音里渗出刺骨的寒意:“谁。” “今天那个人……”李绵绵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被子里,“还有……以前的人……” 顾晏辞一时没答话。 他胸膛静得像一潭死水,几乎感觉不到呼吸,有些暴雨欲来的压迫感。 李绵绵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看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屋内灯光忽然变得十分惨淡,黑暗自四面八方裹来,挤得人喘不过气。 顾晏辞身上蔓延出可怖的气息,和周围黑暗揉为一体。 李绵绵有些害怕,怯怯地唤:“……哥哥?” “嗯。” 顾晏辞应了声,继而压下身问:“以前的人是谁?” “……” 李绵绵抿着唇,弱弱道:“已经、已经死了……” “哦。”顾晏辞勾了下唇,“逃得挺快。” “……” “说这种话的只是没完成进化的低等物种,我们高级智慧生物是会欣赏美的。”顾晏辞安慰地抚了抚她的脸,继续道,“何必把草履虫一般的东西放在心上呢?” 李绵绵感到疑惑:“草履虫?” 顾晏辞:“初中生物没学过吗?” “……” 李绵绵想起来了。 ——草履虫,一种进食和排泄都使用同一个地方的低等生物。 她忍不住想笑:“你怎么这么会骂人啊……” “我骂人了吗。”顾晏辞微笑道,“我骂的不是人。” “……” 李绵绵吸了吸鼻子,心情莫名其妙就变好了。 因为今天这些事,她本来对正装已经有了些抵触感,但他这么一骂,她那些消极的负面情绪瞬间便消失殆尽。 “我现在能睡着了。”她拽着顾晏辞衣摆的手微微晃了晃,“谢谢哥哥。” 见她心情转好,顾晏辞身周的低气压也渐渐散开。 “不要因为那种东西的话怀疑自己。”他说,“不是你的错,知道吗?” “嗯。”李绵绵点点头。 “穿什么那是你的自由。”顾晏辞说,“只要场合合适,只要你自己喜欢。” 林简本来下意识要继续点头,但她想了想,问道:“什么叫场合合适?” “比如,”顾晏辞满脸正经地回答,“不在人群聚集的大街上穿比基尼,不在正式场合穿皮裤,等等。” 停顿几秒,他又说:“不过,如果你偏偏就喜欢这么穿,也没事。” 李绵绵只听他前面说的那些就已经很震惊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说就算那样穿也没事,便不由得怔了怔:“啊?” 顾晏辞笑起来:“只要不裸奔,哥哥都支持你。” “……” 李绵绵心情复杂:“你说的这些……我觉得很可能会被人打……” “对。”顾晏辞十分认真地点点头,“所以你以后打算这样穿的时候记得提前告诉哥哥,哥哥去替你挨打。” “……” “或者。”顾晏辞说,“哥哥帮你打回去。” 李绵绵掀起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地说:“我才不要呢。” “别闷死了。” 顾晏辞扯下被子,看她一会儿,忽然唤了她一声:“绵绵。” 李绵绵仰起头:“什么?” “下次如果想穿短裙,或者是遇上像今天这样需要穿正装的情况,你能不能跟哥哥说一声?”顾晏辞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因为太漂亮了,哥哥担心木木被草履虫偷走……行吗?” “……我知道的。”李绵绵哭笑不得,又止不住地感到内心酸涩,“你不用这样跟我讲话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顾晏辞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跟你说,穿什么并不是你的错。但这世上总会有那么几个进化不完全的东西,我们不需要因为他们就舍弃漂亮的小裙子,但同时哥哥也想保护好你的安全,知道吗?” 李绵绵觉得自己眼睛里又开始发热,咬着唇好半晌才发出一声“嗯”。 “赶紧睡觉吧。”顾晏辞摸摸她的头,“晚安。” - 隔日,李绵绵去和学姐说了前一天晚上的事,当天下午学姐果然早早地就主动提醒她下班。 这会儿才不到六点,李绵绵想把之前没吃到的宵夜给补上,所以又去逛了一趟小吃街。 回程路上,再次远远地望见昨天那条小巷时,李绵绵仍然感觉心有余悸。 她匆匆过完马路,顺着人群,按照以往一贯的路线回家。 直到小区附近,李绵绵想起昨天就是在对面的巷子口让顾晏辞受了伤,便还是没忍住往那边瞟了一眼。 便是这一眼,让她看见有个身形极似顾晏辞的男人从那里一晃而过,很快消失在巷子口。 ……是他吗? 李绵绵顿时呆在原地,从包里摸出手机,犹豫再三,给顾晏辞发了一条信息。 因为知道顾晏辞很忙,往常她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发消息打扰他。 但自从她搬过来之后,顾晏辞不管有多忙,只要收到她发的消息,都是瞬间秒回。 发完消息,李绵绵在原地等了三分钟,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她越想越觉得刚刚那个人肯定就是顾晏辞无疑。 又纠结了几分钟,李绵绵心一横,决定去看看。 但是昨天的事情让她学会了警惕,所以她没直接过去,而是先去了门口的保安亭,将除了手机以外的东西寄放在那里,还特地跟两位保安说了下情况,让他们隔两分钟注意一下斜对面,这才忐忑地朝那边走。 抵达巷子口附近时,李绵绵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哀嚎,很像是有人在打架。 她沿着高墙小心翼翼地蹭过去,从拐角处露出一只眼睛,悄悄地朝里面张望—— 视野一寸一寸地扩大,逐渐纳入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 是顾晏辞。 第三十八章:要不喝点儿? 从李绵绵的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顾晏辞背对着自己,脊背挺直如松。 她缓了口气,正想出声叫他,蓦然看见对面冲过来一个人—— 那人手里举着巴掌大的半个砖头,大叫着要往顾晏辞脑袋上砸! 他却只是轻飘飘侧了下身,让那人摔了个狗吃屎。 随后顾晏辞没给他重新爬起来的机会,抬腿踩住他后腰,微微躬下身,拽住了他脑后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 这动作又凶又狠,顾晏辞面上却一派从容。 隔着一段距离,李绵绵看见他开了口。 “小朋友。”他笑容温柔又残忍,“就怪你欺负错了人。” 李绵绵耳朵灵,虽然不在跟前,但结合唇形,还是大致能半听半猜地知道顾晏辞在说什么。 他连眼睛都在笑,声音却越发沉。 巷子深处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听起来人还挺多。 顾晏辞稍稍抬起头,目光朝巷口这边掠过。 李绵绵呼吸停滞一瞬,下意识缩了回去,靠着墙急促地喘息。 又是一连串拳拳到肉的闷响,里面的叫骂声逐渐弱了下来。 李绵绵没忍住,再次探出脑袋。 视野里重新变得干净,只留下顾晏辞一个人。 他独自倚在围墙边,头微微偏着,应该是正在和那群人说话。 李绵绵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模样的顾晏辞。 已经不能算是冷漠疏离,更多的,是一种令人难以接近的阴郁。 不过这阴郁只是抽象的感觉。 事实上,他从神情到姿态都很放松,脸上甚至挂着微笑,身形随意又散漫。 巷子内幽深昏暗,衬得他整个人仿佛隐入深海般,迷离朦胧,难以捉摸。 像电视剧里运筹帷幄却又心狠手辣的反派大佬,还长了一张迷惑众生的美人脸。 李绵绵出神地盯着顾晏辞的背影看了会儿,想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个角度正好在顾晏辞的盲点,于是她鼓起勇气又将脑袋往外面探出一些,终于瞧见顾晏辞面前的另外几个人。 粗略一数,对方人数大概有七八个,个个都人高马大,却无一不带着伤。 这会儿他们大半都已经站不起来,互相搀扶着靠在墙上。 李绵绵眼尖地认出其中两个,正是昨天跟踪她的那两个小流氓。 看起来这群人年纪都不大,就十七八岁的模样,看着却并不像学生。 此时那群人正七嘴八舌地说话,顾晏辞则漫不经心地听着。 李绵绵努力地竖起耳朵,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但这些人声音太杂,场面十分混乱,她听了好半天才听清他们是在质问顾晏辞。 也终于明白,原来其他人不是那两个小流氓找来的帮手,只是路上恰巧碰上了,听见顾晏辞说要找那两个人,所以才一拥而上。 估计他们仗着自己人多,认为顾晏辞肯定是被揍的那个,就主动冲了出去,没想到顾晏辞这么能打。 李绵绵也没想到。 主要是没想到顾晏辞事后还会去找这两个人算账。 她还以为昨天他问过自己,知道她没被怎么样之后,就不会再在意这件事儿了。 顾晏辞原本确实没想太计较,可是后来李绵绵做了噩梦,他也因此知道这两人说过什么污言秽语,便必然不可能放过对方。 要找出这两个人其实不是什么难事。 顾晏辞昨天就注意到他们年龄不大,但是看起来既不像普通学生,也不像社会人士。 那就只能是在技术学院里混日子的小孩儿了。 不过这一片是高档住宅区,并没有技术学院。 能让他们大老远跑来的,估计只有附近那家装修高档但最近正好在打折的网咖。 小孩儿们下午六点多放学,赶过来差不多七点左右。 要去那家网咖,这条巷子是最近的路,顾晏辞掐着点儿过来,果然迎面就撞上了。 唯一没让他算中的是,对方今天竟然会有这么大一路人。 顾晏辞不怕别人找麻烦,但也并不想主动招惹麻烦。 所以最开始他只是说让那两个人留下,其他的赶紧走。 没想到年轻人张狂得很,听不出话里好赖,哄闹着就要上来打架。 顾晏辞只好奉陪,挨着将几个人都教训了一顿。 可能是遗传了顾昀肮脏的基因,他从小就很能打架。 后来开始学习自制和隐忍,很多情绪无处发泄,他就经常出入拳馆,久而久之还和拳馆老板变得十分熟悉,偶尔在那边教小朋友打拳,也算是兼职收入的渠道之一。 所以他下手一般很有分寸,是会让人特别疼,但又不会受伤的程度。 巷子里的几个人吵闹一阵,兴许是因为顾晏辞一直没搭理他们,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李绵绵刚刚被他们吵得头晕脑胀,后面也没心思认真听。 不知道顾晏辞又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几个人终于软下骨头,开始哀求道歉,然后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找李绵绵的麻烦。 察觉到顾晏辞即将结束这边的事情,李绵绵连忙转身往回跑。 待顾晏辞走出巷子时,她已经从门卫那里拿回了先前寄放的东西。 看完消息,李绵绵还没来得及回复,抬头便与迎面走来的顾晏辞撞了个对眼。 她先前给顾晏辞发的消息是说自己买了好吃的,问他今天什么时候下班。 所以这会儿看见她,顾晏辞也只以为她是刚到小区。 “挺巧。”他走近时笑着跟她说话,随后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李绵绵抬起头,有点儿发愣地看着他。 头顶上这双手刚刚还握成有力的拳头在揍人,现在却摊成暖和的大掌温柔抚摸她。 是他本身就拥有这种快速转换情绪的能力,还是他此刻正在压抑忍耐自己的情绪? 李绵绵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清眼前这个人。 难以分辨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温柔的?还是暴戾的? 顾晏辞等了会儿,见她表情茫然,似乎在出神,便问:“怎么了?” 李绵绵摇摇头,垂下脑袋率先走进了小区大门。 顾晏辞在后边停留片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李绵绵没发觉他还停在原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看她背影,莫名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 顾晏辞没停留太久,很快跟了上去。 两人一起步入电梯。 李绵绵走到角落里,盯着光洁的地面继续发呆。 顾晏辞侧首,沉默地打量她好半晌,忽然开口道:“你是不是看见哥哥打架了?” “啊?”李绵绵猛地抬起头,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还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先前我就总觉得有人在那儿偷看。”顾晏辞说,“原来是你。” “……” 李绵绵尚未想好要说点什么,电梯已经到了。 顾晏辞拉着她走出去,换了鞋,然后开门进屋。 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李绵绵思绪缓慢回笼。 门一关,顾晏辞立刻便松开手,语气平静地问:“是不是被哥哥吓到了?” “没……”李绵绵连忙摇头,“没有。” 看见那样的顾晏辞,她确实有些惊讶。 但并不觉得害怕。 她只是突然想起了自己。 想起自己心里住着的那个恶魔。 在梦里反复地将养父母一家推下山崖的恶魔。 以前她一直觉得只有自己会这样,特别像人格分裂,表面上看起来善良温和,实际上每时每刻都在压制着内心深处那个邪恶的自己。 后来是遇见了顾晏辞,或许因为被他开导,或许因为被他感化,李绵绵渐渐不再做那样的噩梦,也渐渐不需要去压制,仿佛恶魔已经不存在。 她觉得自己是被顾晏辞拯救了。 被温柔而包容的顾晏辞吸引,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他,想要亲近他。 但是直到今天,她才恍然发现,事实好像不是那样。 原来他们的亲近不是救赎与被救赎,而是寻到了同类。 她在内心深处并不美好。 眼前的顾晏辞分明这样温柔,仿佛能够包容一切,却令她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天然的亲近。 就像两人心里都有一头恶魔,此时它们正在产生共鸣。 所以李绵绵并不感到害怕。 只是有些难过。 她还以为,顾晏辞虽然在生活里经历了许多磨难,但他并没有因此遭到伤害。 原来是有的。 她早就该发现的。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应该看出来。 否则怎么会第一眼就觉得他和自己很像呢。 只是他比自己隐藏得更好。 她好歹是有一个地方可以发泄的,即便不能真的把那些事情说出口,但她还可以埋在顾晏辞怀里哭,可以朝他发脾气。 顾晏辞却从来没有脾气。 连普通程度的生气都很难见到。 那他的负面情绪都去哪儿了? 他如何发泄呢? “我是看到你打架了,但是我没被吓到。”李绵绵将东西放在茶几上,露出一个笑,“我就是觉得有点意外。” 顾晏辞没说话。 “就是,你形象突然颠覆了,那我肯定要惊讶一会儿吧?”李绵绵说,“主要是,从来没见过那么帅的你,被帅傻了。” “……” 顾晏辞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倍感荒谬,又觉得好笑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太帅啦!”李绵绵仰头望着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唉,怎么这么帅啊?” 顾晏辞:“……” “哎,我记得你冰箱里放了啤酒是吧?”李绵绵没给他教育自己的机会,迅速转移了话题。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厨房,拿了几个碟子,又打开冰箱:“好像还从来没见你喝过酒,再不喝过期了吧?” 顾晏辞:“?”。 “哥。”李绵绵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仰起头看他,眼里闪着晶亮的光,“要不喝点儿?” 第三十九章:想要你 早在高中的时候,李绵绵对外人称呼顾晏辞,就只是单叫一个“哥”字了。 好像只要这样,就能显得她稍微成熟一点。 就能让她和他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一点。 但当着他的面,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叫。 以前李绵绵不太敢这样,而且感觉“哥哥”这个词带着点儿撒娇的意味,能满足自己暗戳戳的心思,所以一直没改。 不过当下这个情形,她觉得单字比较符合氛围,有种哥俩好的既视感,适合喝酒吹牛。 ……话是这么说。 叫完之后李绵绵还是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他两眼。 幸而顾晏辞根本没在意这个。 他接过她手中的碟子,注意力完全被她后面那句话吸引,诧异地扬起眉问:“你想喝酒?” “不可以吗?”李绵绵一股脑把冰箱里的酒全部拿出来抱在怀里,瘪着嘴不满地说,“你上次答应过我可以喝酒的。而且今天是在家里,就我们俩,这也不行吗?” 顾晏辞深深地看她片刻,随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厨房。 李绵绵连忙跟着小跑出去,把啤酒扔在沙发旁的地毯上。 顾晏辞将她买回来的“下酒菜”分门别类地装进碟子,转眼一看,这小丫头连沙发也不坐,鞋子踢得老远,直接坐在了地毯上。 颇有一种不醉不归的架势。 “行吧。”顾晏辞妥协道,“允许你喝一罐。” “一罐?”李绵绵开了两罐啤酒搁在茶几上,哼声道,“瞧不起谁呢。” 顾晏辞笑了下。 其实他倒也没有特别反对李绵绵喝酒,只是不赞成她在外面喝。 但在家里就没事,哪怕酩酊大醉,左右她翻不出这片天。 “来,坐。”李绵绵拍拍身旁的地毯,示意他也坐在地上。 顾晏辞没有拒绝,提了提裤腿,盘膝坐在她旁边。 李绵绵咬了一口烤串,仰头灌下一小半啤酒,随后扯了个响亮的酒嗝。 这声音实在太突兀了,她扭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顾晏辞。 “你这酒,”顾晏辞面上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说,“喝得挺熟练。” “那我不是,得装一下嘛。”李绵绵嘿嘿笑道,“其实我是第一次喝酒。” 顾晏辞摇头:“不像实话。” “真的!”李绵绵急道,“我以前毕业聚会都是喝的饮料。” 顾晏辞曲起手指,动作优雅地在桌面一磕:“你前段时间过生日才被我抓过包。” “那我又没真的喝。”李绵绵大喇喇地说,“我当时是以为你放我鸽子,想借酒消愁来着。但你不是及时赶到了嘛。” “我答应你的事情,怎么可能食言?”顾晏辞瞥眼看她,“就这么不信我?” “你怎么好意思说这个?”李绵绵使劲儿拍了下茶几,“你自己想想,我生日之前也就在毕业典礼上见过你一面,再之前咱们多久没见了?那会儿你在我这里信任值为零好吗!” “……行。”顾晏辞颔首道,“是我错了。” 他道歉总是这么痛快,反而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绵绵摸了摸脖子,埋着头打算继续吃肉。 顾晏辞却忽然捏住了她手腕,将她的手掌翻转过来。 刚刚拍茶几那一下动作很大,此时她整个掌心都是红的。 顾晏辞将冰凉的啤酒罐抵着她发烫的肌肤,缓缓道:“以后就算是发脾气也要有点理智,摔东西砸东西别用易碎品,弄得一地碎渣,稍不小心就会踩伤脚。还有刚刚这个,拍啊打啊的,选个柔软的地方,扭头就是沙发,旁边就是地毯,拍哪儿不好,非得拍茶几?” “……”李绵绵喉咙哽了哽,“我又不疼……” 顾晏辞张嘴想说什么,但又被他咽了回去,最终只是朝她弯了弯唇角。 “算了。”他松开手,“你自己捏着吧。” 李绵绵抱着他这罐啤酒蹭了好一会儿,觉得手掌没什么知觉了,才把酒还给他。 顾晏辞瞟了一眼,微抬下巴说:“你喝我这罐。” 随后李绵绵便眼睁睁看着这人把她刚刚喝过的那一罐拿走,放到了他的面前。 “为什么啊?”她发愣地问。 顿了顿,她反应过来,故意开玩笑说:“哦,你嫌这罐被我捂热了是吧?” 顾晏辞轻笑两声:“对。” “……有必要吗……”李绵绵嘟囔道,“我这个月姨妈还早着呢,下午我还吃掉两个冰淇淋……” 顾晏辞假装没听见,捏着她喝过的那罐啤酒,一口气干完了剩下的。 李绵绵偏头盯着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美色勾得丢了魂。 易拉罐表面还冒着寒气,水珠顺着他冷白的指尖滑下来,淌过皮肤轻薄的手腕内侧,依稀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因为仰头喝酒,他脖颈绷得笔直,喉结随着吞咽滚动,下方衬衣扣子被解开两颗,锁骨若隐若现,那道狰狞的疤痕也冒出了一个角。 李绵绵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正准备移开目光时,察觉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他目光斜斜地掠过来,微垂着眸子,狭长的眼尾勾起,只露出四分之一的漆黑瞳仁。 若不是知道他是怎样的性格,李绵绵真要以为他在故意魅惑自己。 无端地,她想起方才这个男人穿着西装打架的模样。 那会儿她心里慌张,所以没来得及细品。 这时候回想,越发觉得性感。 怎么能有人,穿着西装,跟七八个小混混打架,还帅得那么一塌糊涂呢? 伴随着回忆,再结合此刻他喝酒的动作,李绵绵觉得他眼尾的那颗泪痣里仿佛藏着莫名的味道。 令人想起深夜里的红玫瑰,含有一种血腥的妖异。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 思绪一顿,李绵绵又想,其实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清晨和煦的阳光,也不是早秋绵软的云。 而是炽热夏季里,那一抹温柔的,却又粗粝、现实、阴沉的,带着湿漉漉的腥味的,令人战栗的晚风。 席卷之后,留下一地寒凉的晚风。 是个复杂的。 却令她好生着迷的人。 “哥哥。”李绵绵轻声问,“你怎么会喝啤酒啊?” “嗯?”顾晏辞扔掉已经空了的易拉罐,侧首问,“我怎么不能喝啤酒?”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个。”李绵绵说,“感觉这个不太符合你的气质。” 顾晏辞笑起来:“那什么符合我的气质?” “红酒或者香槟之类的吧。”李绵绵想了想,“反正不是这种很生活化的接地气的酒。” “你怎么对酒抱有这么大成见?”顾晏辞显然不太赞同她的观点。 但他并不打算争论,只道:“不过你说的这些酒家里也有。” 李绵绵微微一愣:“啊?” “我是说,这些家里都有。”顾晏辞看着她,“想喝吗?” “想!”李绵绵立刻点头,“其实我刚刚就是诈你的,我对酒没什么看法,我就是想多尝几种,毕竟第一次喝嘛。” 顾晏辞撑着沙发站起身,笑着虚虚点了她一下:“那你装得还挺像。” 说罢,他转身朝里面走。 没一会儿,李绵绵见他抱着一只木箱回来,看起来藏品挺丰富。 这房子面积不小,李绵绵之前虽然仔细逛过,但还是有很多遗漏的地方,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家里藏那么大一箱酒。 “都是别人送的,我也没尝过。”顾晏辞将箱子放在地上,蹲在她旁边,随手拎出一瓶酒,“全部拆开来试试好了。” “就每个种类开一瓶吧。”李绵绵连忙说,“别浪费了。” “这有什么好浪费的。”顾晏辞不以为意道,“平时也没时间喝。” “听起来你好像不太喜欢喝酒。”李绵绵啧了声,“那还买那么多啤酒。” “啤酒也是别人买的。”顾晏辞好笑地看她,“要不是因为你提起,我都快忘了这回事。” “啊?”李绵绵感到十分惊讶,“还有送礼送啤酒的啊?” “不是送礼,是晏石楠留下的。”顾晏辞说,“上次来首都玩,他在这儿住了两天。” “哦——”李绵绵点点头,“那个瘦的跟棍儿一样的哥哥。” 她想起自己高中毕业的时候,当时和同学聚会去的那家KTV好像就是晏石楠家的,顾晏辞一直在他们家兼职。 这么一看,顾晏辞和晏石楠之间的关系好像比和她还要紧密,而且他们认识的时间也更长。 李绵绵忍不住有点儿泛酸,不想再谈论这个人。 “喝酒喝酒。”她伸手拿了两个杯子过来,用筷子敲了敲,“来!满上!” “满什么满。”顾晏辞在她额头上弹了下,“就喝一点儿,尝个味道。酒喝杂了容易醉。” “好吧,”李绵绵捂着额头,将杯子举到他面前,“那就先尝一点点。” 顾晏辞给她倒了沾杯底的一小口,李绵绵小心地抿了抿,砸吧着嘴说:“有点儿苦,很冲。” “嗯。”顾晏辞笑着说,“这些酒其实差不多都是这个味道。” 他给自己倒了半杯,一口喝完,然后又用白水漱了漱口。 李绵绵看得目瞪口呆:“你怎么喝这么多!” “我味觉比较迟钝。”顾晏辞说,“少了尝不出来。” “那你喝醉了怎么办?”李绵绵从他手里夺过杯子,“我可背不动你。” “放心。”顾晏辞不在意地说,“醉不了。” 李绵绵怀疑地看他几秒,泄出一口气:“算了,今天随便你喝。” 顾晏辞便又开了几瓶。 李绵绵每瓶都只尝一小口,有的甚至仅仅抿了下就算了,感觉这些酒都不好喝。 其实本来她今天并没想着要喝酒,突然提起这个,是因为下午看见顾晏辞打完架就一直压抑着自己,便想让找个机会让他发泄一下,免得憋坏了。 哪有人刚打完架就能温柔克制地露出那种笑容啊? 像个变态似的。 打完架就得撸串喝酒发泄一下啊。 包括后来说尝尝其他酒的建议也是基于这个想法,因为啤酒度数低,喝着没什么感觉,她就想撺掇他换一种,谁想到这男人居然这么刚,掺杂着喝就算了,还喝那么多…… 更重要的是,他怎么还不醉? 这样下去不会喝坏身体吧? 犹豫一阵,李绵绵到底没有阻止他。 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灌,却越喝越开心,她就知道,这个人之前确实在压抑自己。 反正偶尔一次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就让他稍微发泄一下好了。 喝到后面,顾晏辞的动作开始变得迟钝,每次倒的量逐渐减少,也不再一口饮尽。 他将阵地转移到沙发上,晃着酒杯缓慢地品。 那姿态,简直就像古时候闲散美貌的纨绔王爷。 等喝完杯子里的,他会先歇一会儿,然后再拆下一瓶。 李绵绵扫了眼满地酒瓶,郁闷地想:这男人怎么还有点儿酒鬼的潜质? 正好,今天喝完,以后就没酒可以给他喝了。 彻底杜绝酗酒的可能性。 待他将所有酒都拆开尝了一遍之后,李绵绵到厨房兑了一杯蜂蜜水,准备趁他彻底醉过去之前让他喝掉。 谁知刚从厨房里出来,她就看见顾晏辞已经躺倒在沙发上,也没睡觉,就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李绵绵连忙小跑过去,先将蜂蜜水放在茶几上,继而蹲在他面前询问:“怎么了?难受吗?” 顾晏辞没答话,眼睛一眨不眨。 “是不是头晕啊?” 李绵绵凑近了些,正想探一探他的额头,蓦地被人揽进怀里。 “……!” 她微微睁大眼睛,手指下意识蜷起:“哥、哥哥……你、你怎么了?” 顾晏辞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又捏住她一只手腕,力道有些大。 李绵绵忍着没喊痛。 她心脏跳得震天响,仿佛闭上眼睛就能听见里面咚咚咚的声音,提醒她自己此刻有多么欢喜,又有多么紧张。 半晌,顾晏辞终于低低地开口:“木木。” “嗯。”李绵绵立刻点头,“我在呢。” “其实我昨天就想问问你,要不要重新买点夜宵吃。”顾晏辞的声音很近,带着几分沙砾感,“今天本来也想带你去吃好吃的,没想到你先买了……” 李绵绵分不清他现在究竟是醉了还是没醉。 若说醉了,这话里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毛病。 可若说他没醉……那干吗突然提这个?莫名其妙的…… 于是她只好战略性地认真回应道:“我们工作室有一个大单子,快要签下来了。学姐说签了就有奖金,我想提前和你庆祝一下,所以肯定是我买吃的呀。” 下一秒,李绵绵就后悔自己这么认真了。 因为顾晏辞显然已经不怎么清醒,说话都是胡言乱语:“你怎么这么馋?” 他稍稍抬起身,凑近她耳廓,断断续续地说:“等哥哥再睡会儿……就给你做好吃的……” 给你做好吃的。 ——这句话以前是顾晏辞的口头禅。 李绵绵幼时经常饿肚子,也没什么眼界,后来被寻回家,她最最喜欢的就是吃东西。 刚回来那阵子,不管是什么东西她都觉得特别好吃,撑得走不动路了都还想吃。 顾晏辞一开始只是会做点儿家常菜,后来发现李绵绵爱吃,他就经常学习各种新菜谱。 每次李绵绵做测试之前,他都会用吃的来引诱她,对她说:“等你做完这张试卷,哥哥就给你做好吃的。” 这句口头禅持续的时间实际上并没有特别长,主要是在最早的那个暑假。 自从开学以后,顾晏辞逐渐忙碌起来,也就很难得给李绵绵做东西吃了。 这么多年过去,李绵绵都早已忘了这句话。 他却还记着。 而且,竟然是在喝醉酒的情况下,再次把这句话说出来。 她心里顿时充满难以形容的复杂滋味,又涩又甜。 喉咙堵得厉害,眼眶发烫发红,却又忍不住想笑。 “哥哥。” 李绵绵抬手拽住晏辞的衣领,压下腰附在他耳边,哽咽地唤道:“顾晏辞。” “我早就不想要好吃的了。”。 她声音很轻地说:“想要你。” 第四十章:忍得了吗 李绵绵没有从顾晏辞那里得到任何回应,耳边只余下他平缓的呼吸声。 她偏头看过去——男人已经睡着了。 “还说自己肯定不会喝醉……” 李绵绵小声抱怨着,将顾晏辞往沙发内侧推了推,又去卧室拿毛毯给他盖上。 既然醉了,那就只能活该他在沙发上将就一晚。 这么大个人,她肯定是没力气把他弄回卧室的。 简单将桌上的垃圾也清理完毕,李绵绵再次蹲在顾晏辞面前看他。 最终她只是依依不舍地抚了抚他的脸,随后幽幽叹了口气,起身回卧室睡觉。 第二天起床时,顾晏辞已经不在家里了。 到了下午,李绵绵收到顾晏辞发来的信息,说他今天很忙,晚上可能会很晚才回家,让她注意锁好门。 她回了个“OK”,便没有特别在意。 工作室这边签约的日子越来越近,李绵绵虽然得到了早早下班的特权,但实在不好意思把自己的事情推给别人,因此这几天到家之后她仍在继续工作。 晚上十点,李绵绵合上笔记本电脑,顾晏辞却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她原本还想着等他回来一起吃个宵夜,没想到他竟然会加班到这个点儿。 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电视剧,挂钟时间走到十一点半,李绵绵实在熬不下去,只好先去睡了。 这晚一直到入梦她都没听见顾晏辞回家的声音。 隔日起床,顾晏辞又已经走了。 若不是因为桌上放着他做的早餐,李绵绵几乎要以为他压根儿没回来过。 这种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却总见不着面的日子持续了约莫一个礼拜,工作室的那个大单子终于签了下来,李绵绵的奖金也到账了。 于是她趁着吃午饭的时候给顾晏辞打电话,想请他一起去外面吃大餐,庆祝自己拿到了第一笔奖金。 然而顾晏辞沉默了一阵,开口道:“我之后要出差一段时间。” 李绵绵愣了下:“啊?那……那你什么时候出发啊?” “今晚就走。”顾晏辞说,“我下午回家收拾东西。” “噢……” 下午回家,那时候李绵绵还在上班呢。 也就是说他们又见不着面了。 她心里酸溜溜的:“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啊……” “嗯。”顾晏辞含糊地说,“公司这段时间事情多。” 李绵绵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立场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只好沮丧地泄出一口气:“好吧。” 挂掉电话,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虽然顾晏辞平日里确实很忙,但是……这也太巧了吧? 而且好不容易主动约他吃个饭,结果他当天就要去出差? 这要不是巧合,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顾晏辞在故意躲着她。 至于为什么要躲她……原因显而易见。 追溯他近来这种异常开始的时间,就是在那晚喝醉酒之后。 醉酒本来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她趁着顾晏辞醉酒跟他说了几句骚话。 原本以为他睡着了没听见,这么一看,他那天压根儿没睡着。 这个结果李绵绵并没有提前预料到。 因为她那天其实也有点儿微醺,所以说话没考虑过后果。 当时看见顾晏辞睡着了她还松了口气,完全没想过那些话被顾晏辞听见了要怎么办。 现在这个情况……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 就算要做点什么,那也得等他出差回来以后吧。 到时候她就干脆熬个通宵,不信堵不到他。 - 顾晏辞确实听见了李绵绵的话。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当时酒都被吓醒了,也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只好躺在沙发上装睡。 重逢之后,他考虑过许多问题,也尝试着改变自己。 但他唯独没想到,李绵绵竟然还喜欢他。 小时候他隐隐也有些感觉,但当时确实没怎么放在心上,总觉得孩子还小,长大了就忘了。 谁知道她竟然能坚持这么久? 对于顾晏辞而言,这实在是一个令人非常难以抉择的问题。 他不想伤害李绵绵,各个方面的。 恋爱这种事,顾晏辞从来没想过。 或者说,他仅算是简单考虑过,考虑的结果就是这辈子都不谈恋爱。 所以谈恋爱这件事本身对于顾晏辞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反复纠结的事情,和其他所有身外之物一样,只要是李绵绵需要的任何东西,只要他有这样东西,他都愿意给。 但对于李绵绵而言,谈恋爱不仅仅是身外之物。 因此他在给予的同时还得考虑这样做会对李绵绵有什么样的影响。 毕竟这种东西对他自己的意义和对一般人的意义不一样,实际上它既不是玩具也不是宝石,不能随随便便当成礼物送出去。 如果他是一个普通家庭的人,有普通的性格,那他很大概率会答应和她在一起。无关爱情,只是不想让她难过。 他可以保证自己的忠诚,也可以保证自己会一辈子呵护她。 但他没有普通的家庭,也没有普通的性格。 他身上甚至还流着暴力份子的血。 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像顾昀一样。 所以他不敢…… 李绵绵分明可以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 她现在有幸福的家庭,学业优秀,事业也会很好。 她有自己的朋友,身边不乏追求者,可以找一个有着清白家庭的男孩儿,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他会一直看着她,永远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这才应该是正常的走向。 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的木木,本来就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可她怎么就钻进了他这个牛角尖里呢? 自从听见李绵绵那句话以后,顾晏辞好几个晚上都没能睡着觉,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做到尽善尽美。 然而这么几天过去,他仍然没能想出个结果,便只好先躲着她。 但总这么躲下去也不是事儿。 躲避这种方法,顾晏辞一年前就用过一次了。 那时候他还以为躲着她就能让她逐渐忘记,事实证明这种方法根本不实用。 毕竟他们之前有整整快一年没见过面,李绵绵却依旧没能放下。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顾晏辞每天想这个事想得头都快秃了,工作上也没什么状态,恰好最近公司事情不多,李绵绵又打电话来叫他吃饭,石头悬到脑袋顶上,他便干脆给公司请了个假,决定先休息几天,好好把这事儿理明白了再说。 这些年一直忙于工作,顾晏辞从来没有休过假,好不容易得到假期,他一时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求助晏石楠这个损友。 前几年晏石楠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爸妈事业都非常红火,因此他也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从职高毕业后无所事事地混了一年多,突发奇想跑去开了间摩托车行,也算是与爱好相结合了。 不过嘴上说是开车行,其实他就只负责给钱,事情基本都是招人在做,他自己就是个甩手掌柜。 因此顾晏辞一提,这闲人立刻就打飞的过来会和,热情地担当起向导角色,带着顾晏辞四处疯玩。 他本来就是个资深玩咖,带顾晏辞这种小白自然是得心应手。 顾晏辞则完全不必费什么心,跟着晏石楠走就行。 主要是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可以费,因为即便出来了,他还是满脑子都是李绵绵的事儿。 晏石楠看出他心不在焉,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地试探。 终于在第三天晚上,趁着两人一块儿喝酒的时候,晏石楠撬松了顾晏辞的口。 好家伙,这一聊起来,他半句话里能出现两次“李绵绵”的名字。 晏石楠戏谑地说:“原来哥们儿这是为情所累啊?” 对于李绵绵这个人,晏石楠说不上熟,也不能说不熟。 他本来就只是借着顾晏辞这层关系和李绵绵见过几面,在私底下从来没有任何交流。 不过每次和顾晏辞联系的时候,这人好像认为他自己的生活非常贫瘠,总是无话可说,只有谈起李绵绵才能多说几句,所以晏石楠对这丫头也不算陌生。 听见顾晏辞掐头去尾地简单把事情讲述一遍,晏石楠立刻就猜出了原委,感叹道:“老子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得这小丫头对你不一般,同样两个人,怎么她就只叫你哥哥不叫我哥哥呢?” “这个问题已经讨论过了。”顾晏辞淡淡道,“是脸的问题。” “……老子也没比你差太多吧?” 晏石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决定不讨论这个话题,继续道:“反正你这事儿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意外。” “有办法就说。”顾晏辞十分不耐烦,“没办法就闭嘴。” “这有什么办法不办法的?”晏石楠砸吧着嘴道,“反正那姑娘不是挺漂亮的吗?谈呗,又不吃亏。” 顾晏辞冷着脸横他一眼:“说不出人话是吗?” “……不是。”晏石楠疑惑地问,“我说什么了?男人喜欢美女,这不天经地义么?” “滚。” “行吧,我们顾大佬是正人君子。” 晏石楠嘿嘿笑了几声,又凑近去问:“那你要是不喜欢,干吗不直接拒绝她?这么吊着不是故意折磨人家么?” “……” 沉默片刻,顾晏辞道:“我不想让她难过。” “得。”晏石楠满脸“你没救了”的表情,摇着头说,“瞧你这样儿,也不像不喜欢。” 顾晏辞侧首看他,目光里透露出些许疑惑。 “纯!”晏石楠一拍大腿,感慨地说,“我这兄弟,真他妈就是个纯爱战神啊!” “……” 晏石楠重重“嗐”了声:“你要是不喜欢她,那你干嘛老惦记着?” 他翘着二郎腿踢了下桌腿:“看看,出来跟兄弟旅个游你都这么不认真!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身在什么曹……” 顾晏辞面无表情:“身在曹营心在汉。” “对!”晏石楠一拍巴掌,“你这不是知道么!” 顾晏辞没答话。 “唉。”晏石楠叹气,“你就好好想想吧,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 顾晏辞沉默许久,才说:“她是我妹妹。” “你妹……妹什么妹啊?”晏石楠无语,“少在这儿自欺欺人了,你俩有血缘关系么你就妹妹?你俩这叫青梅竹马知道么?” “……” “算了我不劝你了,”晏石楠仰头干了一杯酒,竖起食指点了点他,“你自个儿好好想想。” “想什么。”顾晏辞板着张死人脸,“我要是能想明白我还来找你?” “哎呀!”晏石楠觉得这真是块雕不出来的朽木,痛心疾首地拍着桌子指导,“你就想!如果她真和别的男人谈恋爱!和别人男人接吻上床!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小孩!你心里什么感受?你真忍得了?!” “……” 顾晏辞半晌没说话。。 憋了许久,他吐出两个字:“畜生!” 第四十一章:说要给你表白 晏石楠:“???” 顾晏辞起身就走。 晏石楠在后边破口大骂:“顾晏辞你丫有病吧?!” 这晚之后,兄弟俩短暂的旅行戛然而止。 顾晏辞提前回去了。 这天是周六,他到家的时候恰好十二点。 一进门,他便隐约感觉家里好像有哪里不一样,空气中莫名干净了许多。 走到客厅才发现,原来是因为李绵绵买了几盆茉莉花。 正值开花的季节,满屋子都弥漫着清雅的茉莉花香气。 阳台处的窗帘大大拉开,映得室内明亮又宽敞。 顾晏辞将行李箱拖进卧室,没有立刻收拾,转头又朝厨房走。 ——刚刚他就听见厨房那边隐约有什么声响。 不过在亲眼看见李绵绵站在灶台旁边之前,顾晏辞实在无法想象,这小丫头竟然会亲自下厨。 她似乎没发觉他已经到家,还在手忙脚乱地照顾锅里。 顾晏辞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轻手轻脚地进去,伫立在她身后,想瞧瞧她究竟能煮出个什么玩意儿。 ……还真算不上什么玩意儿。 那一锅糊了吧唧令人完全没有食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李绵绵在锅里搅了半天,可能也觉得这里面的东西没法吃,挫败地扔掉汤勺,小声嘀咕道:“怎么这么难啊……” 顾晏辞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难就别学了,谁舍得让你做饭?” “!” 李绵绵被吓了一跳,想要转身,但衣服不小心勾到了汤勺手柄,眼看就要连锅掀了—— 顾晏辞及时扶住锅,另一只手则揽住了她。 “……哥?”李绵绵惊讶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顾晏辞拉着她站好,“怎么忽然想起学做饭?” “就……随便学学。” 顿了顿,李绵绵开始卖惨:“我在公司的时候天天吃外卖,都快吃吐了,好不容易等到周末,结果你又不在……那我就只好自己学了啊……” “……” 顾晏辞顿时有些后悔之前逃跑的决定。 “放这儿吧。”他把李绵绵推出厨房,“去玩会儿,半小时后吃饭。” 李绵绵笑嘻嘻地扒着门:“我就想看着你做,不行吗?” 顾晏辞:“……” 本来好不容易被她下厨的事情搅乱了思绪,这会儿又回想起她那晚的话了。 “厨房太挤了。” 顾晏辞强硬地掰开她的手,然后关上了厨房门。 李绵绵愣在原地,挠了挠脖子,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 ——顾晏辞已经知道自己暗恋他的事情了,所以现在她得尽量避免让他想起这一点。 也就是说,她得尽量生疏一点,客套一点。 ……但是这也太难了。 从顾晏辞开始躲她那天算起,到现在两人已经有十多天左右没见过面了。 她真的很想他,比重逢之前还要想。 毕竟分别的那多半年她已经习惯了,现在则是刚离开蜜罐不久,折磨得不行。 好烦。 烦死了。 究竟要怎样才能追到这个男人?! 李绵绵垂头丧气地回到客厅,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换台。 其实仔细想想,她好像也没怎么追他。 现在更重要的问题是要学习如何去追一个男生才对。 说干就干。 李绵绵立即摸出手机,在浏览器上搜索: “怎样追高冷的男生?” 想了想,“高冷”这个词好像不能准确地描述顾晏辞。 于是她删掉原来的内容,重新打字: “怎样追老干部型的男生?” 李绵绵挨着看网友们给出的回答—— 【老干部不好追啊,首先你得长得漂亮吧】 李绵绵摸摸自己的脸,自觉应该挺漂亮的。 她从小被人夸到大,对于这一点还是很有信心。 不过李绵绵觉得顾晏辞不像是会被外貌打动的人。 就他那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哪怕是个女明星过来也不一定撩得动啊。 【老干部肯定比较喜欢传统女性,首先从穿着打扮做起吧,保守传统一点】 李绵绵瘪着嘴默默摇头。 顾晏辞虽然作风老干部,但是他思想并不算特别保守。 之前他还亲口夸她穿正装很漂亮呢,还说不管穿什么都随她喜欢。 他根本就不是那么古板的人。 【亲身经历,那种表面老干部的男人其实就是闷骚,你以为他会喜欢传统保守的吗?根本不是!他就喜欢主动大胆的!所以遇到这种男人千万不要怂!主动主动主动!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李绵绵皱着眉把这条内容反复看了好几次,越看越觉得很有道理。 对付顾晏辞这种清心寡欲又没什么爱好的男人,除了主动出击也没别的办法了呀。 就是这个“出击”的具体行动还得再想想。 李绵绵盯着手机发呆,没注意顾晏辞已经快要走到自己面前。 直到他出声唤她,李绵绵才猛然回神,连忙灭掉手机屏幕,烫手似的将手机扔到一边。 顾晏辞狐疑地打量她片刻,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只道:“吃饭了。” “哦。”李绵绵站起身,回头瞟了眼手机,没去拿。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李绵绵没话找话地问:“哥哥这几天出差累吗?” 顾晏辞含糊道:“还好。” “那你事情都办完了吗?” “嗯。” “哦。” 顾晏辞担心她再多问几句自己就要露出端倪,给她夹了一筷子蔬菜放在碗里,打断她的问话:“多吃绿色蔬菜。” “哦。” 李绵绵埋着脑袋扒了一会儿饭,实在不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忍不住再次出声:“哥哥。” 顾晏辞:“嗯?” 顾晏辞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客厅里蓦地响起一阵铃声。 “啊,”李绵绵站起身,“我的电话。” 她小跑过去,从沙发上找到手机,接通电话。 是工作室的学姐,提醒她下午早点到。 李绵绵这时才想起,之前工作室的同事们约好这个周六晚上一起出去聚餐,庆祝工作室成功签单。 她一看见顾晏辞就昏头,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差点儿还把请他吃饭的事情也约在今天。 挂掉电话,李绵绵磨磨蹭蹭地回到餐厅,把这事儿告诉顾晏辞。 顾晏辞反倒暗暗松了口气,颔首道:“没事,你去吧,我们什么时候吃都行。” 李绵绵敏锐地察觉出他的情绪,心里顿时十分失落,闷闷“嗯”了声。 - 傍晚的聚会上,李绵绵没忍住喝了点儿酒。 她其实不喜欢喝酒。 前些天和顾晏辞一起,她几乎把所有酒的种类都尝了个遍,没一个喜欢的。 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酒喝起来还挺刺激。 可能是因为心里实在太郁闷了,便觉得这辛辣的感觉能令人感觉到爽。 而且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越喝越清醒,中午没想明白的事情这会儿也茅塞顿开。 不就是主动吗? 那有什么难的,表白不就行了? 不表白还算什么主动? 不表白,不挑明,不当着他的面说清楚,那以她和顾晏辞的关系,几乎所有的主动都可以归结于兄妹情深了。 她才不想要什么狗屁的兄妹情。 干。 现在就干! 李绵绵从包里拿出手机,在脑子里回忆着顾晏辞的电话号码。 刚摁出个“1”,旁边突然凑来一个男同事。 “那个……李绵绵。”男同事不知道怎么了,脸特别红,说话还有点儿结巴,“我……我能不能问问你……你,那个什么……你有……男朋友吗?” 李绵绵盯着手机,吸了吸鼻子说:“等着,马上就有了。” 男同事一怔:“啊?” “我现在……就表白。”李绵绵指着手机,说话有点儿大舌头,“这种闷骚男人……就得主动出击!” “……” 男同事神情复杂地看了她几秒,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喝醉了?” “才没有!”李绵绵一挥手,“我清醒着呢!” 这明显醉得不行了,男同事连忙起身叫老板:“李绵绵好像喝醉了,说要给人打电话告白……咱要不要拦一下?” “她给谁告白啊?”旁边有人问。 这人嗓门很大,此话一出,包厢内所有人都知道李绵绵要告白了。 大伙儿嗅到了八卦的气息,顿时七嘴八舌地闹腾起来: “卧槽女神还暗恋啊!” “谁啊这么大谱,还得我们女神亲自表白?” “快快快!别拦她,让她打电话!” …… 李绵绵被这些人闹得头疼,索性站了起来,将食指竖在嘴唇上:“嘘——你们太吵了,他都听不见我说话了……” “我去太刺激了吧!”一个女生捂着嘴小声说,“她这样,酒醒了会不会后悔死?” “做人嘛就是要勇敢一点。”另一个女生说,“万一就成了呢。”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也太尴尬了……” “又不尴尬你。” …… 待到室内安静下来,李绵绵才低下头继续拨号码。 她是真的醉了,所以没想起来自己早就把顾晏辞的号码设置了快捷键,长按“1”或者连按锁屏键都能直接打给他。 但是即便醉了,她也还记得顾晏辞的电话号码。 这是,从她高一那个暑假开始,记了整整四年多的手机号码。 顾晏辞现在的手机可以插两张电话卡,一张是他常用的,还有另一张,就是这个用了六年的号码。 所有人都是用新号联系他,包括李家父母和晏石楠。 他们都以为顾晏辞早就注销那个旧号码了。 只有李绵绵知道他还在用,只有她才会拨打这个号码。 电话拨通后,只响了两声,便被李绵绵挂掉了。 周围等着看热闹的同事面面相觑,纷纷询问:“怎么了?怎么挂了?” 李绵绵握着手机,沉默地埋着头。 许久,她声音很轻地说:“我不敢。” 先前问她有没有男朋友的那位同事站得离她最近,听见她声音里似乎有点儿哭腔,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其他同事见她放弃了,便没有继续围观。 李绵绵颓败地坐下来。 那位男同事也重新坐在她身边,安静片刻,突然说:“再打一次吧。” 李绵绵抬起头,愣愣地看向他。 “还是不敢吗?”男同事从她手里抽出手机,“我帮你。” 李绵绵没有阻止他,就那么看着他再次拨通了顾晏辞的电话。 没多久,电话被接了起来,传出一道清冷的男声:“喂。” 男同事将手机放在李绵绵嘴边,示意她说话。 李绵绵却还在发愣。 “喂?”顾晏辞没听见回音,疑惑地唤她,“绵绵?” 男同事轻轻推了李绵绵一下,见她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先朝手机应道:“李绵绵说要给你表白。” 手机那端陷入沉默。 李绵绵却不知怎么的,似乎被这沉默刺到。 她抬起眼帘,突然猛地夺过手机。 即便已经非常隐忍地在克制哭腔,她嗓音却还是微微哽咽:“你为什么……那么那么长时间都不见我?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我喜欢你,所以故意躲着我?那我不喜欢你了,行不行?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躲着我?” “……”顾晏辞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慌乱,“你在哪儿?” 李绵绵已经失去理智,完全没理会他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先前想好的是要给他表白,跟他挑明。 真正把电话打出去以后,她却只觉得委屈。 想起这些年艰难的暗恋,想起自己不为人知的自卑与小心翼翼的隐瞒,她只觉得分外委屈。 且分外难堪。 “你什么都知道……”李绵绵咬紧唇,喉咙哽了又哽,克制地发出声音,“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但你还是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就把我当傻子一样……” 她抽泣得愈发厉害,几乎喘不过气:“你怎么、怎么这么烦人啊?我、我也觉得,太难了……那么多年……我也很想放弃的……但是不行……我放弃不了……” “我才不想追你呢……”她连嘴唇都在颤抖,眼睛已经完全看不清东西,“但是我能怎么办?我、我能怎么办……” “李绵绵。”顾晏辞声音沉了下来,“你在哪儿。” 旁边男同事知道李绵绵这样儿肯定是没法好好交流了,连忙报出所在坐标。。 顾晏辞听完什么也没说,直接掐断了电话。 第四十二章:你是最好的 李绵绵没有注意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渐渐地,她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也不知道在嘀咕个什么,最后干脆歪着脑袋睡着了。 约莫十分钟后,包厢门被猛地推开。 身高腿长的男人面色冷峻,粗粗扫了一眼室内,视线停在李绵绵身上,便再也没移开过。 他几步跨过来,弯腰抱起李绵绵,又看向原本坐在李绵绵旁边的男性,启唇问:“刚刚电话里那个是你?” “嗯。”顾晏辞审视般地看他几眼,微微颔首,“谢了。” 随后,顾晏辞对满室或诧异或好奇的目光视而不见,抱着李绵绵径直离开了这里。 李绵绵一路上都睡得很沉。 她刚才狠狠发泄了一通,再加上醉酒,这会儿已经累得失去了意识。 回到家,顾晏辞将人抱进卧室,打开空调,又强制性地给她灌了一杯蜂蜜水。 李绵绵迷迷糊糊的,喝了蜂蜜水觉得难受,跑到洗手间想吐,结果什么也没能吐出来。 她今晚压根儿就没什么心思吃东西,肚子里完全是空的。 顾晏辞捏了捏她后脖子,让她喝水漱口,又拧干帕子帮她擦脸。 李绵绵脸上红彤彤一片,虚着眼睛看他,嘿嘿笑道:“帅哥……你谁啊?” “……” 顾晏辞神色阴沉地注视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人。 但李绵绵此时没有看脸色的能力。 她浑身酸软,站得不稳,便斜斜倚在洗漱台边,伸手勾住顾晏辞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其实李绵绵能认出来眼前这个人是谁。 她的确醉了,但并没有神志不清,只是反应比较迟缓。 并且,胆子变得奇大无比。 她现在要做自己想了很久,但从来都不敢做的事情。 顾晏辞的脸近在咫尺,连睫毛都能数清楚。 太诱人了,啃一口不够,还想抱着啃一辈子的那种诱人。 面对男色,李绵绵脑袋昏上加昏,咽了口唾沫,小心地伸长脖子,缓缓凑过去。 “李绵绵。”顾晏辞喉结滑了滑,面无表情地问,“你看清楚我是谁没有?” “哥哥……” 李绵绵小声呢喃着,眼眶忽然泛起了红:“谁要你当我哥哥……我不想要哥哥……我想要男朋友……你、你怎么就听不懂……” 顾晏辞垂眸看她片刻,将手里的帕子盖在她眼睛上。 “哥哥不能做你的男朋友。”他声音微微发哑,“我们木木,值得更好的。” “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李绵绵鼻子酸得厉害,“你就是……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我不……” 话没说完,顾晏辞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绵绵抱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很轻地吻在了他下颌处。 顾晏辞握住洗手池边缘的手指用力得发青。 脑中持续了大约五秒钟的空白,他猛然拉开李绵绵,不由分说地把人抱回床上,掀起被子将她裹成一只熊。 沾到枕头,李绵绵瞬间就沉入梦中。 顾晏辞在床边伫立良久,眉毛蹙了一整晚,就没松下来过。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现在就只能希望明天李绵绵起床之后会忘记她今天这些行为。 他虽然没忍住提前结束了旅游,但脑子里其实仍然是一团乱麻。 他还没想好。 李绵绵特别像另一个他。 但又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他看李绵绵的时候,觉得自己仿佛在照一面镜子。 明明一模一样,但又完全相反。 他能看出来李绵绵其实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表面是很好欺负,但只要碰到内里,她就敢跟人拼命。 他自己不一样,他是外强中干。 同样是豁出命,李绵绵是为了硬刚,为了更好地活下去。 而他却是为了逃避。 所以他始终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优秀的恋爱或者结婚对象。 他没有李绵绵那样的勇敢,一点儿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守护好她。 更何况,现在正是对付顾昀的关键时刻,他实在不想在这种状况下将李绵绵拽入漩涡。 沉思许久,顾晏辞终于做了决定。 - 李绵绵没有醉酒后就断片的能力。 她捂住脸,眼睛一闭就会回忆起各种能够令人尴尬致死的场景。 她今天是绝对没有勇气上班的,于是只好找了个身体不舒服的借口,打算向学姐请一天假。 学姐在电话那头笑了半天,十分宽容地给她准了假。 挂掉电话,李绵绵躺在床上玩手机,刷搞笑段子和视频,硬生生扛了两个小时,确定顾晏辞已经出门了,她才磨磨蹭蹭地爬起床。 餐桌上的早餐已经凉透了,旁边还贴着便利贴,上面是顾晏辞苍劲有力的漂亮字体: 【不要吃凉的,放进微波炉热一下再吃】 李绵绵揭下便利贴揣进兜里,端起盘子走进厨房,倚着洗手台发呆。 微波炉“叮”响起的同时,李绵绵下定决心,就当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 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经过一整天的心理建设,隔日再去上班,李绵绵已经可以坦然面对同事们了。 至于顾晏辞,他可能是为了给她留面子,所以昨晚和今早照旧没和她碰面,就像他逃去出差之前一样。 两人就这么日夜不相见仅用便利贴交流地度过几天,李绵绵也没好意思再说顾晏辞故意躲着她之类的话。 几天之后,顾晏辞恢复正常,每天和她一起吃早餐,晚上如果下班早也会一起吃晚餐。 两人谁也没提那天晚上的表白。 李绵绵选择性地把那次表白当成一个梦,还想着等再过一段时间这段记忆淡化了,她就重新策划表白的事情。 但她没想到,自己的计划竟然会被顾晏辞打乱—— 七月二十二日这天晚上,顾晏辞破天荒地比她更早下班回家,还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李绵绵刚进门就闻到了香味,本来换鞋的时候还兴致盎然,然而进屋看见顾晏辞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那点儿兴致顿时就萎了。 她直觉顾晏辞今天这样反常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说,洗完手便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前,等着他发言。 不过顾晏辞并没有要立即发言的意思。 他把剥好的一小碗虾放到她面前,微微抬了抬下巴:“先吃饭。” “哦。” 李绵绵夹起一只虾喂进嘴里,条件反射地想吹几句彩虹屁。 抬头对上他的表情,她又把彩虹屁生生咽了回去,只顾埋着脑袋扒饭,一边扒一边悄悄暼他。 虽然顾晏辞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她就是觉得他情绪非常低沉。 安静地吃完这顿饭,顾晏辞放下筷子看着她。 李绵绵知道他这是终于要说事儿了,连忙也跟着放下筷子。 “明天早上午能请半天假么?”他道,“跟我去一个地方。” “能。”李绵绵立刻点头,“去哪儿啊?” 顾晏辞很淡地勾了下唇:“去了你就知道了。” - 翌日,李绵绵六点半就被顾晏辞叫醒。 两人收拾完毕,出发不久,顾晏辞将车停在了一家花店门口:“在车上等我一会儿。” 李绵绵原本还有些激动,以为他要给自己买花,结果顾晏辞从花店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的是一束洁白的雏菊。 她隐隐察觉到什么,后面一路上都没敢开口说话。 车里的气氛越发沉闷,抵达目的地时,这种沉闷压抑到顶点,堵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下车吧。” 顾晏辞替她松开安全带,旋身从后座拿起那束花。 李绵绵乖乖下了车,抬头看见陵园牌匾,终于印证了内心猜想。 ——今天是顾晏辞母亲的忌日。 七月二十二日,正好是放暑假的日子,她以前明明每到这个日子和顾晏辞待在一起,却从来没察觉他是否有情绪异常的地方。 以前怎么就没想着问一问呢?就算不能陪他一起祭拜,好歹可以在那一天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尽量让他不要那么难过。 可她何止不让他难过? 说不定她曾经还在这一天惹他生气。 李绵绵越想越自责,沮丧地埋着脑袋跟在顾晏辞身后。 两人踏入陵园大门,朝山上走去。 没多久,顾晏辞停下脚步,李绵绵一时没反应过来,额头磕在了他背上。 若是往常,这时候顾晏辞肯定要回头问她有没有事,但今天他就像毫无知觉似的,完全没有理会李绵绵,自顾自地上前一步,将花束放在母亲墓前,随后直起身,无声地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 良久,他开口道:“现在这个陵园比以前的要阔气许多,就是离得有些远,不能经常过来。” 李绵绵张了张嘴,想安慰他几句,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今天我还带了另外一个人来看您。” 下一秒,顾晏辞唤道:“木木,来。” 李绵绵没想到他会当着母亲的面叫自己小名,稍稍愣了下,迟疑地往前半步,站在顾晏辞身旁,朝墓碑鞠了个躬:“阿姨好,我叫李绵绵。” 直起身,她看见墓碑上的名字:顾竹茹。 ----原来顾晏辞的母亲也姓顾…… 所以顾晏辞其实不是跟父亲姓,而是跟母亲姓的吗? “这是隔壁蓝姨的女儿,她经常来我们家,您应该见过的。” 语罢,顾晏辞侧首对李绵绵解释道:“以前,我家里有个房间,里面挂着我母亲的照片。” 李绵绵还有些走神,闻言怔了怔:“啊?” 她对顾晏辞的母亲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一般都关着门。”顾晏辞笑了笑,“你没见过。” 李绵绵松了口气:“哦……” 沉默一会儿,顾晏辞说:“今天带你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李绵绵仰头看他:“什么事?”。 顾晏辞敛起笑容,微微垂眸,低声道:“关于,我为什么不能和你在一起的事情。” 第四十三章:我们试试 顾晏辞曾经告诉李长风,父母当时能够成功离婚,是因为顾昀那段时间忙着公司的事情,母亲才能找到机会处理好财产上的分割问题。 但他并没说实话。。 当初之所以能在财产分割上谈拢,... 《予她宠溺》第四十三章:我们试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四章:甚至想的发疯 说完,李绵绵反应过来自己这个问题还缺少一个前提。 她松开手,犹豫一会儿,抬头看向顾晏辞:“哥哥,你喜欢我吗?” “……”。 “你要是不喜欢我……”她抿了抿唇,有些难... 《予她宠溺》第四十四章:甚至想的发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男女朋友关系 七年前,李绵绵小学毕业的那一天,抚养她的老太太去世了。 这老太太一身疾病,能熬到那个岁数其实已经很不容易。。 家里很早就在布置老太太的后事,所以她去世没多久,儿子儿媳一家... 《予她宠溺》第四十五章:男女朋友关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别撩哥哥 “……” 顾晏辞沉默地注视她几秒,忽然抬臂箍住她,轻轻一摁。 李绵绵姿势本来就很松散,猝不及防遭受他的力道,整个人都落了下去,严丝合缝地趴在他身上。。 “不怕打雷了... 《予她宠溺》第四十六章:别撩哥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应该回避的是外人 到十一点左右,天色终于明亮起来,暴雨也逐渐转小。 顾晏辞去厨房做饭,李绵绵裹着毯子跟在他身后。。 往外面端菜时,顾晏辞回头看见她的毯子有一个角掉在了地上,立刻腾出手帮她提... 《予她宠溺》第四十七章:应该回避的是外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八章:放过自己 顾宣朗觉得自己真是上赶着来找虐,前脚才被李绵绵怼了,后脚又被顾晏辞摁着头塞狗粮。 而且还是味道非常怪异的狗粮。 ……他今天出门之前怎么就没想起来翻一下黄历呢!! 顾... 《予她宠溺》第四十八章:放过自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你教我 刚洗了澡,李绵绵脸上还是润的,带着温热柔软的触感。 顾晏辞将她嘴唇捏得嘟起,看见里面樱桃似的鲜艳红色,眸光越发暗沉。。 李绵绵感到他滚烫的呼吸逐渐逼近,像一把灼热的火,烧... 《予她宠溺》第四十九章:你教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提钱给你哥下葬 万籁俱静。 顾晏辞沉默良久,屈起食指在她脸上滑过,继而抵着她下巴往上抬了抬。 “行,哥哥教你。”他俯压下来。 李棉棉微微仰着头,闻言下意识将唇启开一条细缝。。 ... 《予她宠溺》第五十章:提钱给你哥下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多了一道痕迹 临近年终,顾晏辞变得比平常更加忙碌,整日里早出晚归,李绵绵几乎不怎么见得到人。。 眼瞧着离过年越来越近,家里边也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顾晏辞干脆摁着她的脑袋让她改了早一点的航班,... 《予她宠溺》第五十一章:多了一道痕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陪你一起,回家 “怎么了?” 对上李绵绵直勾勾的目光,顾晏辞垂头看了自己一眼,沉默数秒,问道:“哥哥不好看吗?” 他从来没在李绵绵面前穿得这么少。。 以前露得最多的时候,也就是过年... 《予她宠溺》第五十二章:陪你一起,回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永远爱你 直到从首都离开的这天,李绵绵才知道,原来顾晏辞早就在准备陪她一起回家的事情。 为了方便携带他买的那些礼物,两人坐动车回去,路上要花费将近七个小时。。 李绵绵在车上睡了两觉... 《予她宠溺》第五十三章:永远爱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1:不敢轻易调戏 收拾完顾昀留下的所有烂摊子之后,很无端地,顾顾晏辞生了一场重病。 其实没有任何缘由,就是夜里做了个噩梦,醒来他便感觉全身难受,呼吸时鼻腔与喉咙都仿佛在冒火,炽热得不正常。。 ... 《予她宠溺》番外1:不敢轻易调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2:好凶啊 “爸爸?”顾晏辞不以为意地笑了下,“我没有这种东西。” “……” “你这个问题其实应该这样描述——”。 顾晏辞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帮助正义的人民警察,将一个... 《予她宠溺》番外2:好凶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3:你真行 头顶上的灯光昏黄模糊,李绵绵眼里噙着泪,只觉得满脑混沌,分不清今夕何夕。。 顾晏辞知道她不舒服,一直在她耳边低声安慰,每次都要吻她一下,但是没什么作用,因为他真正应该温柔的时候... 《予她宠溺》番外3:你真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4: 顾晏辞捏着她的手腕凑上去亲吻。 李绵绵立即握紧了拳:“抓住你了。” 他分明非常善于言谈,可是在李绵绵面前,他却好像总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情感。。 所有... 《予她宠溺》番外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5:因为喜欢 两个人的架势一看就是要干坏事,越过顾晏辞的肩膀,李绵绵已经看见有人在朝教室里张望了。 她朝后躲了一下,抬起手抵着顾晏辞胸膛,不自在地说:“外面有人呢……”。 “嗯?你还怕... 《予她宠溺》番外5:因为喜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6:还挺狠 因为两人没注意时间一下到了晚上,所以正儿八经睡觉的时候李绵绵都很累了,顾晏辞不敢陪她一起。。 直到某天下雨——只是小雨,也没打雷,但声音淅淅沥沥的,李绵绵半夜还是被吵醒了,随后... 《予她宠溺》番外6:还挺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7:她也想庇护自己在乎的人 今年的春节很早,放寒假之后一周左右便是除夕。 两人抵达机场,蓝清婉和李长风都站在外边接他们,连李延也来了。 一学期不见,小家伙个子又窜了不少,目测至少已经有一米六。。 ... 《予她宠溺》番外7:她也想庇护自己在乎的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8:看把哥哥难受的…… 回到家,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蓝清婉早就把食材准备好,这会儿正要进厨房,被顾晏辞拦了下来。 “干嘛?你还想做饭啊?”蓝清婉板着脸,“去去去,到家了哪儿还能让你做饭。”。 “... 《予她宠溺》番外8:看把哥哥难受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9:你不要命了! “你不要命了?”李绵绵压着声音吼。 顾晏辞莞尔:“你就是我的命。” 李绵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情话打得措手不及,好一阵才说:“你那时候不是还不喜欢我么……”。 “不管什... 《予她宠溺》番外9:你不要命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10:心眼小 下午,顾晏辞和李绵绵去定好了烟花。 到除夕那日,顾晏辞跟着李绵绵他们一起回到郊区老家,吃过年夜饭后,晚上大张旗鼓地把烟花拖出去放。。 ----大张旗鼓主要针对李延的行为。... 《予她宠溺》番外10:心眼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11:我致死爱你 自从结婚,父母一直有意无意地提起孩子,但李绵绵贪玩,跟他们说三十岁之前不想要小孩儿。 后来父母不提了,李绵绵自己想起这事儿,惊觉顾晏辞好像从来没跟她讨论过关于孩子的问题。。 ... 《予她宠溺》番外11:我致死爱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晏石楠X云清:撞到了别人身上 放学回家。 云清将书包往沙发上一扔,走到玄关处换了双拖鞋,然后啪嗒啪嗒地跑去饮水机旁倒了一杯凉水。。 咕噜喝下去之后,咧开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来,模样傻... 《予她宠溺》晏石楠X云清:撞到了别人身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晏石楠X云清:哥哥,你回来啦? 晏石楠的双手以拥抱的姿势敞开着,身子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云清根本没管眼前的人是谁,一时哭得情难自控。过了好一会儿,她情绪慢慢缓和过来之后,才慢慢地从人的怀里挣脱出来。。 ... 《予她宠溺》晏石楠X云清:哥哥,你回来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晏石楠X云清:今天没哭 晏石楠听到有人叫他,脚步顿了一下,紧接着一张可爱的脸蛋映入眼帘。 “哥哥。” 云清迈着小步跑到了他的面前,絮絮叨叨地说:“哥哥,我都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回来呀?”。 ... 《予她宠溺》晏石楠X云清:今天没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晏石楠X云清:我还可以去吗? 第二天早上,云清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晏石楠走到床边,轻声叫道—— “醒醒。” 云清翻了个身,没理会旁边的动静,继续睡。。 晏石楠皱了一些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了一下手... 《予她宠溺》晏石楠X云清:我还可以去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晏石楠X云清:只能有一个 云清从书包里掏出之前画的画来,拿给妈妈看—— “妈妈你快看,这是我画的,好不好看?” 白净的画纸上画着三个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上面画的是爸爸妈妈跟她。。 云妈一时没... 《予她宠溺》晏石楠X云清:只能有一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晏石楠X云清:这么喜欢你? 云清在晏石楠家里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晏石楠在房间里学习,周时川戴着耳机在玩游戏,云清在看漫画,三个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倒也和谐。。 看完一册漫画之后,云清有些口渴,站起来... 《予她宠溺》晏石楠X云清:这么喜欢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