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玉》 1. 第 1 章 明德三十六年,初秋。 是夜。 天空黑漆漆的,仿佛刚被墨汁浸透了一般。高挂的弦月,被满天繁星围绕着,倒也显得有几分热闹。如同雄狮般的上京城却早已经步入梦境。偶有微风吹过,带动斑驳的树影摇曳,亦不敢动静太大,唯恐将它惊醒。 坐落在平安坊的沈府张灯结彩,到处都贴上了大大的喜字,可见沈府近日有喜事发生。 而此刻一身素青道姑袍衫的阿柚正盘腿坐在沈府的围墙上,她背着包袱,偶有的微风吹动她散落下来的青丝,一双圆圆的杏仁眼尽显疲惫。 “师父,你就放过我吧。” 沈府围墙外,紫萧子一袭湛蓝道袍依靠在柳树下,她眯着眼:“明日大婚,你跑了,我到哪里去寻人?” 阿柚已经与紫萧子僵持了两个时辰。她心下叹气,面上却带着讨好,“师父,不是徒儿不肯。而是那位是皇子啊!我冒充沈家娘子是要杀头的。” “师父,你徒儿我今年才十六,还有大好年华,您就饶了我吧。” 阿柚说着,再次尝试着跳下围墙,一片柳叶直直打在她的额头上,瞬间红了一片。 阿柚带起鼻腔,摸着额头上的痛处,“师父,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去得罪皇室啊!” 紫萧子任凭阿柚语气再软,也不为所动。 师徒俩再一次陷入僵局。 阿柚为了今晚的出逃事先做足了准备,甚至给紫萧子下了猛药。不料被紫萧子发现不说,她还被困在了这围墙之上。 她抬头仰望夜空,无奈的唉声叹气:那郎中定然是给了她假药。 两月前她跟着师父紫萧子入了这上京,她还没好好玩上一圈,就被领进了沈府。先是莫名有了新名字、新身份,如今还要莫名被一道圣旨赐给当今圣上唯一的皇子——墨王赵峥。 先不说她放荡不羁爱自由,这墨王赵峥也实在不是一位好的夫君人选。 他口携墨玉而生,是为不祥之人,注定活不过二十二。而他如今已有二十一。 她与赵峥的这场婚事就注定是个悲剧,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阿柚” 一声苍老而深沉的声音将阿柚拉回了飘向远方的思绪。她转过身子,看向一袭墨袍的沈修堂,沈老爷子不知何时一人站在了沈府的围墙内。她居高临下自认不妥,从围墙上跳了下去。 “老爷子,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来此处做什么?” “自然是来找阿柚的。”沈老爷子年过花甲,是当朝天子的太傅,官居正一品。他学富五车,自带儒雅之气,说话永远是不紧不慢。他顺着下巴处的白须,眯着一双桃花眼。 围墙另外一侧的紫萧子听到沈修堂的声音,脚轻轻一点,越过围墙,安稳的落在了两人身旁。 “沈太傅,阿柚之事贫道会处理好的,太傅还是早些歇下,不必担忧。”紫萧子收起了面对徒弟的慵懒之气,恭敬地向沈修堂拱了拱手。 “老爷子,替嫁可是杀头的大罪,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再说,你孙女沈月见,沈娘子若是回来了,她又该如何自处?”阿柚自认为自己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这件事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阿柚不必担忧,你的身份太后已经知晓,只是隐瞒了殿下而已。”沈修堂道。 阿柚无言了,沈修堂是将她的后路也断了。 “殿下的身世想必阿柚已经听说,让阿柚嫁给殿下实在是无奈之举。”沈修堂叹了口气。 墨王赵峥已过二十一,明年六月便是二十二,连一年的时间都不到了。 三个月前,太后将他召入宫中,给了他一份生辰八字,说是紫萧子为赵峥寻到的破解之人。 太后对紫萧子甚是信任,但还是让他去寻清缪大师算一算,结果与紫萧子所说一模一样。 这份生辰八字的主人正是紫萧子的徒弟阿柚,可阿柚的身份万万是不够嫁入皇室的,那便只有将她的身份提高。最终他为太后想了法子,让阿柚入沈府,成为沈家娘子,沈月见。 “老爷子,你这是何意?” 此话一出,阿柚就更想不明白了。她看了看沈修堂,目光最终落到了自己最信任的师父紫萧子身上。 “半年前,我进宫面见了一次太后,太后让我想想法子看能否破了墨王殿下身上的墨玉诅咒。我将上京城中的世家贵女的生辰八字全部都合算了一遍,竟然没有一个与殿下能匹配的。最后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你的生辰八字同殿下的合了合。不料想,不仅合适,且你还是殿下的贵人。我犹豫再三后,将你的生辰八字送给了太后。” 紫萧子蹙起眉头,不敢再多看徒弟阿柚一眼。 “哦~,难怪半年前你抱着一百两黄金回了家,敢情是在那个时候就将我卖了。”阿柚听出了话语中的重点,指着紫萧子瞬间炸毛,跳了起来。她见紫萧子摸了摸鼻子,侧过脸,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我不嫁,打死我都不嫁。这明摆着就是让我去冲喜的。 ” 阿柚说着又往围墙上爬去,沈修堂拦下了她,语气沉重而深远,“阿柚” “你也是个坏老头子,自家孙女是个宝,我的命就不值钱了。我不嫁,就不嫁。” “阿柚,此事事关重大,并非胡闹。若是阿慈是殿下良人,我定然会让阿慈嫁给殿下。可阿柚你才是殿下的贵人,只有你才可以救殿下。”沈修堂并非是身居高位而高姿态之人,现下是他有求于阿柚,纵然他是晚辈,他的态度也依然卑谦。 “我不,就不。” 此刻的阿柚哪里还听得进去沈修堂的话,她满肚子的怨气和委屈无处可泄,她站在高高的围墙上,俯视着沈修堂和紫萧子。 “你走吧。”紫萧子忽然道。 ?? “反正你师父我已经拿了太后的钱,你前脚一走,你师父我大不了将这条命拿去抵债。”紫萧子态度一转,神情哀默:“往后你在江湖上混,要懂得保护自己,照顾自己,师父再也不能护着你了。” 阿柚听到这话直接翻了一个白眼。紫萧子明知她最听不得这种话。这世上若论谁对她最重要,除了紫萧子再无他人。 她只得重新跳回了院子,差点将牙咬碎,恶狠狠地朝紫萧子道:“算你狠。” 紫萧子朝着沈修堂眉头微挑,给了一个让他安心的手势,跟上朝着厢房而去的阿柚的步伐。 “你怎么总能把师父想得这么坏?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怎么可能看着你去送死。” 阿柚懒得理会,迈入厢房后,拨开帘子,径直钻进了被窝。 “师父也不想你嫁,但这事关国运,师父不能袖手旁观。”紫萧子坐在床上,试图去扒拉阿柚头上的被褥。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紫萧子叹了口气,起身点燃屋内的蜡烛,重新走回床边,拍了拍被子。 “阿柚,师父将你拉扯到如今,难不成真的会为了那一百两黄金将你卖了不成?” 阿柚一听,被子一掀,气呼呼地坐起身来,一双杏仁眼瞪得老大。 “我信你个鬼。我八岁那年,兰州王婆子没有孙女,你险些为了十两银子将我卖给她;我十二岁那年,你为了吃顿烧鸡,将我卖给酒楼东家做了一个月的苦力;十五岁那年,也就是去年,你说是为了给我准备一份及笄礼,结果让我织了两个月的布,得来的工钱你给我买了一支最便宜的簪子,剩下的钱你拿去买了酒。” 阿柚掰着手指数着紫萧子对她做过的过分事,她越说越气,恨不能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将她师父打上一顿。 紫萧子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脸上嬉嬉笑笑:“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你怎么还记得这么牢。师父保证,这次绝对不骗你。” 阿柚翻了个白眼。她这位师父明明长了一张正经的脸,做起事来却次次不靠谱。 “若是那墨王当真活不到二十二,我该如何?” 紫萧子听着意思,立刻懂了阿柚的想法,她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阿柚。 “成婚当日,你让墨王签下这份协议。一年后,无论他生死与否,你都自请离去,与他再无瓜葛。” 阿柚半信半疑,接过紫萧子递来的协议,她看到上面的条款,条条都是对她有利。 “人家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会签?” “墨王自然不是傻子,但他不信命,对这桩婚事也颇为不满,只是迫于是太后命令,他不得不遵从。你将这份协议递给他,他自然乐得签下。”紫萧子一点点地向她分析,讲通这其中的关卡。 “当真?”阿柚还是有点不信。 “你再相信师父一次,就算墨王不签,一年后,师父也会想法子将你带离上京,毕竟师父还要靠着你养老送终的。”紫萧子再三保证,“但有一点,你不能将你的身份告知于他。” 阿柚胡乱的点了点头。 她师父是不靠谱,虽然也做了不少伤她心的事,但没有一次是当真将她丢下的。那她姑且再信一次。 “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紫萧子眉头一扬,知晓阿柚已经同意,“行。不过为师还有些需要交代。第一,阿柚切记,往后你便是沈家娘子,沈月见......” 在师父念叨下,阿柚已经渐入梦境。 另一侧的墨王赵峥却不见能安稳入睡。 墨王府上,立雪堂内。 赵峥一袭墨兰色直裰,如玉的面孔不怒自威,他正襟危坐在案桌后,手中拿着刚收到的密函,眉头紧蹙。 站在案桌前汇报情报的福林大气都不敢喘,唯恐主子发怒。 “你是说你在幽州见到了沈月见?”赵峥打开密函,入眼的是一副画像,与他那位仅见过一面的准王妃仅有三分相。 “沈家娘子自幼身子不太好,一直被养在幽州外祖家中。”福林道。 所以说,此刻在沈府的是位假千金。 “主子,明日便是大婚,现下可要入宫?” 2. 第 2 章 陷在黑夜中的墨王府,书房内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福林说完话后,得到的是赵峥的沉默相对。越是这般,福林心中越是恐慌。 主子最不喜的便是有人插手他的婚事,那些不怕死的朝臣每月就主子无子嗣一事上奏,圣上更是直接将奏章远送到军营来。如今主子被太后强行赐婚不算,竟然还是位假千金。虽说沈家对主子有恩,但也不是拿来如此用的。 福林这番细想下来,恨不能将自己的呼吸也一并隐了,免得稍有不慎他会被那不怕死的沈家与那假千金给连累了。 “退下吧。”赵峥声音沉闷,心情甚是不佳。 福林不敢再多嘴,应下后便转身离去,他刚迈出一脚,身后的赵峥又叫住了他。 “让人将府里装扮一番。” 福林微微一愣。 看来主子还是打算成了这婚。 “是。” 待福林离去后,赵峥将案桌上的那幅人像画用烛火将它烧为灰烬。 两个月前,他还远在边疆护城守国,一封圣旨送入了军营,是太后亲自下的赐婚,言语之中尽是为他考虑之言。 他为拒婚,日夜兼程赶回上京,欲说服太后将这赐婚的旨意收回。 却不想在赶回的路上,他收到外祖父病危的书信。无奈之下,他转道前往苏州。结果这只是外祖父与皇祖母设下的局,只为拖延他回京的步伐。 这一来一回后,使得他五日前才回了上京。不待他反应,一封册封他为墨王的圣旨毫无征兆的落在他的手中,那位从不愿多看他一眼的圣上,竟然也隐隐露出几分对他婚事的期待。 许是着了魔,让他彻底错过了悔婚的时机。 如今就算知道他要娶的不是沈家真正的娘子,将事情闹到明面上,最终错的也只是他一人而已,更何况那是沈家。 但想要他相信那墨玉诅咒,让他留下子嗣,他绝对不会让他们如愿。 赵峥摸着挂在腰间的墨玉,脸色深沉而阴鸷。 翌日,大婚。 金色的阳光落入沈府,大红灯笼和红绸彩随风飘扬,洒金双喜帖得到处都是,连府中的下人都换了新衣,个个鲜艳。 依兰阁的闺房内,折腾到半夜才入睡的阿柚被迫从梦中醒来,可她仍然向抱着被子继续与周公约会。 玉嬷嬷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让身旁的婢女将被子抱走,再找两人架着阿柚入了浴桶。 阿柚日子过得清贫,又时常与紫萧子在四处游历,这身子自然比不得养在深闺中的女郎。好在阿柚底子好,这才两个月便将这肌肤养得吹弹可破,白皙似雪。 上京世家贵女历来以瘦为美,恨不能是巴掌腰,绝不能有一丝多余的肉。可阿柚不同,她身姿曼妙之下,仍有丰韵之美,那隆起的小峰更有增长的趋势。饶是见过不少美人的玉嬷嬷,都不得不感慨一声,这小娘子太会长了。 阿柚坐在浴桶之中,与体温相适温度让她又陷入了梦境之中,任由奴婢们折腾她。 待到她彻底清醒,繁冗的装扮已经完成,她的手中被塞了一把金丝琉璃喜鹊宫扇。 这时,府外的鞭炮响起,寓意着迎亲的吉时已到。一直在旁边陪着的紫萧子这才当真有了几分不舍之情。 “出了沈府,往后你便是皇家妇。师父望你平安顺遂,事事如意。”紫萧子说着为阿柚见理了理衣领,眼眶中已有泪水在打转。 阿柚满不在意,不过才一年而已,晃晃便过去了。再说她嫁的好歹是皇子,日子总归不会过得差。 “师父,只要你不忘记答应我的事,你徒弟我定然万事如意。”阿柚说到底还是对自家师父多少有些不信任的,毕竟被坑的次数太多了。 紫萧子压下她指着自己的手,想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却发现她满头珠钗,让人无从下手,最后只拍了拍她的肩膀。 “师父,这次保证不骗你。” 玉嬷嬷见师徒俩不舍分别不愿打搅,但吉时已到绝不能误了,不由催促起阿柚。 阿柚这才在玉嬷嬷的指示下用团扇遮了脸,随众人迈出了闺房。 依兰阁外,沈鹤渝已经等候多时。他是沈家旁系送来的子嗣,与阿柚相处两月下来感情算不上亲厚,却甚是玩得来。 当沈月见攀上他的肩头,比他想象中还要轻巧的身子稳稳地落下时,沈鹤渝突然有了几分不舍。 “阿柚” 阿柚淡淡应了一声:“何事?” “阿兄愿你与殿下往后余生,冷暖有相知,喜乐有分享,同量天地宽,共度日月长。” 阿柚?? “若是受了委屈,记得告诉阿兄。阿兄虽不能帮你揍殿下,还是能陪着你一起哭上一场的。” 阿柚心下呵呵,果然不能对他保有希望。 “你放心,若是我被殿下打了,我定然回来把你打一顿。” 在两人说话间,已经出了沈府的大门。阿柚被沈鹤渝背着上了喜轿,随着喜婆的一声吆喝,在众人的簇拥下喜轿摇摇晃晃的离开了沈府。 到了墨王府,因着是皇家婚礼,成亲的礼仪繁冗而复杂。又因着圣上和太后的到来,场面更为庄重。待全部完成之后,阿柚才被送入了立雪堂中。 前院的热闹声渐渐远去,折腾了大半天的阿柚早已饥肠辘辘,身体的疲惫更是让她恨不能立刻躺在床上,就这么睡过去。 “王妃,还未行却扇礼,你怎的就躺下了。”陪嫁婢子秋颖说道。 秋颖和春婵都是沈府的家生子,是真正的沈月见幼年时的婢子,自然也成了她的陪嫁婢子。秋颖给一旁的春婵使了眼色,两人合力将阿柚一同从床上拉了起来,歪了的珠钗重新插好,让她保持着完美的形象。 可阿柚累得不行,如软骨头一般左摇右摆,任凭婢女们如何说,她也是一副慵懒的模样。 “我好饿!我的脖子痛,腿痛,浑身哪哪都不舒服。”阿柚控诉着,声音软绵。说完又朝着床倒了下去,两个婢女稍不注意,也一并被拉倒在了床上。 秋颖虽只伺候了阿柚两个月,但阿柚性子极其好琢磨。 “王妃,奴婢给您去厨房拿些吃的来,春婵给您捶捶背。但您千万不能躺着,说不定一会儿王爷便回来了。” 春婵扶住阿柚,示意秋颖快去快回。 如秋颖所说,待阿柚吃了一个馒头,休息了一会儿,赵峥领着喜婆和三五仆从,颇为冷清的入了新房内。 饶是丰富经验的喜婆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冰冷的新郎官。她顶着发凉的背脊,如例行公事一般说出了祝贺的词。 一袭正红喜服的阿柚放下团扇,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与她同坐在赵峥身上。他狭长的丹凤眼中尽显疏离,没有半点大婚的喜悦之情。纵然如此他貌比潘安的俊逸容貌也让阿柚一时发了愣。 鼻梁挺拔,财运亨通;耳大垂厚,福泽深厚。如此看来也并非是短命之相啊! “请墨王殿下与王妃共饮合欢酒。” 喜婆吆喝,阿柚回过神来。在龙凤喜烛的照应中,两人环臂饮酒的姿势多少有几分暧昧不明。 而随着喜婆口中的“礼成”落下,赵峥又领着一行人匆匆离去,留下尴尬的喜婆与觉得莫名其妙的阿柚主仆三人。 秋颖到底年岁稍长,又在离开沈府之前被沈老爷子多番提点,自然也懂得规矩。她大方打赏喜婆,又道了声谢,这才送人出了立雪堂。 婚房内,阿柚虽然被赵峥的行为弄得有些发懵,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她想要的?! 她干干脆脆的往床上一躺,闭上了眼。 春婵就不如阿柚豁达了,她心里为自家娘子着急上火,拉着刚回来的秋颖道:“秋颖,殿下这是何意?这可是太后娘娘赐的婚,我家娘子虽然是高攀了皇家,她到底也是沈家的娘子,如何能被这般对待?” 春婵愤愤,忍不住向秋颖抱怨。 秋颖瞪了一眼春婵,示意她莫要乱说话。她越过珠帘、帷幔,见到里间的阿柚已经摊躺在床上,唯恐她因着赵峥的举动而在暗暗伤心。 她心里正想着如何安抚,迈步上前,发现阿柚竟然已经睡了过去。 秋颖无奈一笑,她家这位娘子多没心眼她又不是没有见过,如何会因着这点事而给自己添恼。 春婵也走了进来,见正在给阿柚脱鞋的秋颖对她做了一个静声的动作,她立刻懂了她的意思,压低声音,道:“娘子睡了?” 秋颖点了点头,让她来帮忙给阿柚见梳洗一番。 在两个婢子的折腾下,阿柚睡得更香,浑然未觉赵峥今日的态度会给她带来如何的处境。 “秋颖,你确定殿下不会来了?今夜可是殿下与我们娘子的洞房花烛啊!” 春婵与秋颖站在廊下,她听到外头的热闹已经歇下,墨王府陷入了一片静寂之中,丝毫不像大婚之夜该有的氛围。 “殿下若会来,先前便不会离去。你没发现殿下从始至终都未曾正眼看过我们娘子吗?” 并非秋颖不希望阿柚与赵峥之间能恩爱,而是赵峥的态度足矣让人认清现实。 “这位殿下恐怕对我们娘子不甚喜欢。” “那往后我们娘子该如何是好?” 3. 第 3 章 早间的阳光刚落入立雪堂,鸟儿就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上啾啾鸣叫。 阿柚一夜好梦。她刚想唤人进来伺候,就听到外头有争执的声音。 她生在市井,长在市井,对于热闹她免不得俗。她忙从床上起来,打开靠近贵妃榻前的窗户。 见一身段妖娆,颇貌美的娘子正站在院中,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婆子,神情甚是神气。 而站在廊下的春婵和秋颖显然处于弱势。若不是有秋颖拦着,春婵恐怕得冲上前去干上一架。 阿柚一边观看着,一边想着这位估计就是玉嬷嬷所说的轻嫚娘子了。按照百姓家中的话来说,这身段确实是个好生养的,只是这人似乎不太行。 她细眉挑眼,心思深沉;眉间郁结,短命之相。 近日这位轻嫚娘子恐怕得走霉运。 “院里的可是轻嫚娘子?”阿柚趴在窗台上,言语淡淡。 春婵和秋颖听到阿柚的声音忙请了安,转身入了厢房内。而站在院中的轻嫚只是浅浅一笑,向阿柚行了一个万福礼。 “王妃恕罪,婢子轻嫚叨扰了王妃清梦,只是殿下已经等候多时,这才不得已与王妃院里的春婵起了冲突。”轻嫚声音柔柔,姿态一举一动间都有定数。 春婵哪见过这般做作女子,急切说道:“娘子,明明就是她盛气凌人,大声嚷嚷。一来说娘子不知礼数,一通责骂,就是不说一句正话。现下倒说殿下在等您,这不是明摆着让您与殿下起隔阂吗?” 阿柚又不傻,她虽不生长在深宅后院中,更不知里间的勾心斗角,但这位轻嫚显然是有备而来。 “倒是麻烦轻嫚娘子了,还请轻嫚娘子同殿下说,我梳洗一番便来,定然不会耽误了时辰。”阿柚似是没听到春婵的话似的,脸上挂着甜甜笑意说道。 心下却想,若是她帮这位轻嫚娘子破解霉运,开十两银子应该不算亏。 她又道:“春婵,轻嫚娘子一大早就来知会我进宫事宜,甚是辛苦了,怎么能与人家起冲突呢?” 她不动声色的朝春婵勾了勾手,这种潜在顾客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春婵不知其意,秋颖却懂了阿柚不愿与人起冲突的想法。她替春婵表了歉意,推着人入内为阿柚准备进宫的装扮。 轻嫚却被她的这番操作给整懵了,她原想着在洞房花烛夜受了冷落的沈家娘子定然会十分恼怒。毕竟她出身百年世家,身高高贵。其祖父沈太傅是当今天子的老师;已经逝去的沈家大爷,阿柚的父亲是天子曾经的伴读,曾官居三品;其母是县主。 见到她这种宫女出身,没有名分的女人应该是讥讽,瞧不起。到时候她再从中离间沈家娘子与殿下,那两人的关系只会愈发的恶劣,绝不会有好转。 可偏偏阿柚对她不仅以礼相待,还斥责了自己的婢子。 “轻嫚娘子请稍等,我先去梳洗一番,免得殿下等我太久。” 墨王府外,赵峥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显然等候多时,脸上已有不耐烦。 “福林,去看看。” 福林应下,刚要转身入府,便见阿柚从府里走了出来。 她着着正红窄袖短襦,配着绣着大红石榴花绿底齐胸襦裙,明艳动人,头挽飞天髻,露出修长而白皙的脖颈,红宝石的耳坠更衬得她肌肤赛雪。 她步伐轻快,脸上挂着笑意,好奇的打量着王府的四周,未见新娇娘的半点羞涩,也不见洞房之夜被冷落的怨恨之气。见到福林向她行礼,挥了挥手,提着襦裙麻溜的上了马车。 察觉到动静的赵峥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对圆乎而灿烂的杏仁眼,它弯成一轮上玄月。 “殿下,早。” 赵峥淡淡应了一声,不着痕迹的移了移身子,又继续闭眼假寐。 他昨夜出城,天明方回,实在无甚精力去应对这位假王妃。更何况他已经做好了与她相敬如宾,互不干扰的打算。没有必要的话,他自然不会去费神半句。 而就在赵峥快要进入沉睡之时,耳边竟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饶是声音已经放得很轻,但对于习武,又常年在边疆杀敌之人已经足够让其警醒。 赵峥颇有些恼,剑眉紧蹙。他睁开眼就见阿柚在吃桃花酥,伸出车外的另外一只手正接过婢子递来的红豆糕。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阿柚侧过头,用塞得满是桃花酥的嘴,问道:“殿下可要吃?” 说话含糊不清,口中的碎屑落在了裙子上。 赵峥有些没眼看。见她吃得香甜,到底未再多说。他侧过头去,掀开帘子,马车已经驶入了皇城内。 再回过头来时,一块桃花酥递到了他的眼前。 阿柚朝他挑了挑眉,“桃花酥甜咸味的,不齁。” 赵峥垂着眸,看着纤细而白皙染着丹寇的手中捏着一块桃花酥,淡淡桃花香入了他的鼻息。他犹疑着是否要伸手,毕竟他也未吃早食。 忽然一张脸凑到了他的跟前,近得连鼻息的温度都可感觉到。赵峥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他看着那双圆乎的杏仁眼正满是好奇的打量着他。 “殿下,我见你眼中充血,眼底乌青,嘴角有开裂,似有血迹,近日可是遇到了大麻烦?” 阿柚并未差距到赵峥的警惕,她退回身子,将刚才递给赵峥的桃花酥塞入了口中。 赵峥眼睁睁看着阿柚将那块桃花酥吃下,他对上阿柚的眸,神情漠然,冷言道:“如何?” 阿柚眉头一扬,这是有戏了! 虽说师父早就对她多番提醒,这位墨王最不喜欢道士,尤其是懂算命的道士。 可她缺钱啊! “殿下,若愿意提供一二线索,我定能为殿下答疑解惑,只需十两。” 话音落下,马车落脚。 赵峥给了阿柚一击刀眼,自行先一步下了马车。 “当真只需十两,童叟无欺。” 阿柚不死心,跟着他出了马车,正要跳下去,见秋颖干咳了一声,朝着她使了眼色。 阿柚在她的提示下,往不远处一看,玉嬷嬷正候着他们。她咧起嘴角笑了笑,忙把手搭在秋颖手腕处,由她搀扶着下了马车。 “殿下安好,王妃安好。太后已经盼着两位主子多时了。”玉嬷嬷笑着向两人行了万福礼。 长信宫中,福宁郡主正陪着太后说话。 “皇祖母,昨日我们可都没机会见到皇嫂,可见皇兄将人护得可牢了,您无需担心。” 福宁郡主年芳十七,一袭浅粉宮装,长得明艳动人。她是太后膝下已故晨阳长公主之女,自幼被养在太后身边,与太后关系亲昵。 “你皇兄那人你又不是不知晓,若不是哀家下了狠心,让他娶了沈家娘子,他又如何会愿意。”太后对这位嫡亲皇孙了解得很,要是他能动一动凡心,王府里她送去的那位肚子里早该有了动静。 太后想着叹了口气,她为这位孙子可是操碎了心。希望这一次能给力点。 福宁郡主听到太后叹气,又忙宽慰了几句。 两人说话间,玉嬷嬷已经领着墨王夫妇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皇祖母万福。” 阿柚跟着赵峥一同行了礼。 “皇兄安,皇嫂安。”福宁郡主起身行了万福礼后,又站在了太后身旁。 太后是老人了,如何看不出这位新婚夫妇并不和谐。她面上依旧维持着笑意,将阿柚招了过来。 “来,让哀家瞧瞧这位新娇娘。昨日大婚忙碌,哀家都未能与你说说话。” 阿柚大方,并未见羞意,她走到太后跟前,让她细细打量着自己。 说起来,阿柚与太后是见过一次的。 上月的芙蓉宴,她得了太后的帖子入了宫。那时她并未知会有赐婚一事降临在她与赵峥身上,若能知晓,定然不会有今日的场面。 “这模样当真的水灵,阿峥以后可有福气了。”太后拉着阿柚的手拍了拍,目光中不乏打量。 一月不见,阿柚愈发的眉清目秀。她不似上京世家贵女的清瘦,她额头饱满,脸上有肉,尽显娇憨中自带福相之气。一双杏仁眼灵动而澄净,让人不由想到林间小鹿。 “是我,是妾身有福得以嫁给殿下,殿下面如冠玉,是人中龙凤。” 夸人这一点阿柚自然是不输于任何人的,毕竟她靠嘴吃饭。 “你家王妃倒是不知羞,竟然这般夸赞自己郎君的,哀家还是头一次见。”太后瞧着阿柚是愈发的喜欢,这样貌不错,仪态不错,这身姿更是位好生养的。 “阿峥,你独去你父皇那处吧,你家王妃就留在我这里,不打紧的。”太后催促赵峥离去,她还有私下话要与阿柚说。 赵峥看了眼阿柚,应声退出了长信宫。 赵峥一走,长信宫中一批宫女也跟着走了出去,福宁郡主见状,自发去了后殿。 硕大主殿内只留下太后与阿柚。 阿柚再不懂,也能看得出此时的气氛并不友善,她毕恭毕敬的在太后跟前跪下。 “昨夜你为何未与墨王同房?”太后慈祥不见,神情威严,可见恼意。 阿柚心下叹气,还真让师父说对了。 她面上恭敬,道:“回太后娘娘,昨日殿下在行了却扇礼后,与草民喝了杯交杯酒便匆匆离去,草民未能阻拦。” “哀家让你嫁给墨王并非是要听你这些理由,哀家是要听到好消息。”太后站起身来,绕过阿柚,思绪飘远。 良久,她道:“哀家为先帝育有一儿一女,哀家长女晨阳公主难产而去,留下一独女。哀家的儿子当了皇帝,却因生了一个口携墨玉,自带诅咒的长子。自此后宫佳丽三千未能有一个诞下子嗣。所以,哀家万万不能让皇家血脉就此断流。” 太后弯腰,掐着阿柚的下颚,眯着眼,似要将她看透,看破。 “你可知?” 对上太后视线的阿柚心神一震。这种来自上位者的强势,是她第一次体验到。她茫然的点了点头。 “哀家这位孙儿倔强,不信命,只信他自己。可墨玉的诅咒时刻在警醒哀家,哀家怎能去为他赌上这万里江山。所以阿柚,你师父说你是阿峥的贵人,哀家姑且信了。所以,阿柚,你万万不能叫哀家失望。” 阿柚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名字也能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也是头一次知道位高权重是何! “太后娘娘之言,草民必定谨记于心。”阿柚恭敬应下,心下却不由想,她恐怕这一次又是被她那无良师父给坑了。 太后笑了,压在阿柚身上的压力却未消散。她坐回高位,品起了茶。 恰巧这时,玉嬷嬷来禀报,说贵妃娘娘送来了中秋宴名单,以及所备的菜肴菜单。 太后将茶盏放下,接过玉嬷嬷呈上来的名单和菜单,对跪在地上的阿柚做了忽视。 这一跪,便是一个时辰。 阿柚早间只是吃了几块糕点,本就饿。一番折腾下来,觉得浑身难受。见太后仍未有松口之意,阿柚暗暗揉了揉膝盖。 玉嬷嬷在一旁候着,早已经心软。她奉太后之命教导阿柚两月,知她心善活泼,心思也极为简单。这场婚事本就是太后强行塞给墨王殿下,殿下坏名声在外,不得人喜。她一小娘子能与墨王殿下相敬如宾便已算是最为和睦的场面。若墨王殿下恼怒,背地里苛待她,也不见得有人知。 “娘娘,今日御膳房做了一道芙蓉羹,午膳可要尝尝?” 太后放下手中名单,看了眼玉嬷嬷,“恩,让御膳房滋补的也做些来,墨王妃还是清瘦了些。” 玉嬷嬷稳住心神,她那点小心思被太后看穿了。她应下,随即出了长信宫。 太后没再拿起名单,盯了阿柚好一会儿,这才开了口,“人老了就是不行了,看上这几行字都得费上老半天。” 说着太后起了身,走到阿柚跟前,伸手将人拉了起来。 “阿柚不必惶恐,你现在已经是哀家的孙媳妇,哀家的盼头可都在你身上了。你切莫像京中娘子一般一味讲究身材纤细,你的重点是为皇家诞下子嗣。” 不过是转瞬之间,太后已经转了脸色,笑意亲和。 当真是打一个巴掌,给一颗枣。 “太后娘娘说的是。”阿柚已觉得心累,腿上的麻意更是从脚底窜到了腰上,如千万只蚂蚁在啃食,让人难受至极。 午膳之时,阿柚罕见的看到满桌的珍馐毫无胃口,味如嚼蜡。 就在阿柚差点以为赵峥将她这号人给忘记时,赵峥来了,领着她一并出了长信宫。 4. 第 4 章 从长信宫出来,已是末时。艳阳高挂,偶有带上些舒爽的秋风吹来。 阿柚强撑着走了一段,待看不到长信宫目送他们的身影,这才放松下来。她的膝盖已经无法支撑她行走,秋颖怀中抱着太后送的东西,无人搀扶着她。她只得瘸着腿,慢慢地移动着。 “殿下,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就像昨夜让我独守空房一样。” 走在前头的赵峥被她这毫不知羞的话惊住,眉头紧蹙,转过头,他的神情中带着警告。却见阿柚瘸着腿,脸色并不太好。 又听她道:“殿下,你不知道,你刚入长信宫的那一刻,就如同福星降临。虽然我面上不显,毕竟太后娘娘在,但我心里可高兴了。” 福星? 赵峥冷哼了一声。 他若是福星,又为何会被迫娶了自己不喜的女子,还是位假千金。 阿柚见赵峥对她并不理会,且步伐越走越快。她朝着他的背影撇撇嘴。 真是个无趣的人! 上了马车,阿柚毫不客气的占去了大半的空间,好在马车宽敞,并不拥挤。 身子得到舒展的阿柚见赵峥未闭目养神,又忍不住说起话来。 “先前我祖父说,今日会拜见圣上,我没有见到他,应该问题不大吧?” 阿柚本是不在意的,但太后的态度让她免不得猜测皇帝的心思。若是明日再叫她来,又跪上一个时辰,她这双腿恐怕撑不住一年。 “我听祖父说,成婚第二日我会同殿下入宫,一是要见圣上,二是要见太后。” 赵峥听着她的话,并不理会,但心下了然,太后罚阿柚定是为了子嗣一事。 世人皆说他活不过二十二,为此每月都有臣子上奏,催促他早些成婚,为皇家留下子嗣,一保江山安稳。 如今不仅逼迫他成了婚,还找了一位假千金。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太后娘娘是见了,她还赏了我不少补品,千年人参,燕窝,鹿鞭。对了殿下,太后娘娘还给了我一瓶药,说是要给殿下用的。” 阿柚说着在一堆礼品中找出最小的礼盒,递给了赵峥。赵峥未接,阿柚身子往前凑了凑,她这才发现赵峥的眉间红肿,隐隐能看到血迹。 这是被皇帝打了? 阿柚虽早已在沈老爷子处听到过皇帝与他这个儿子的关系奇差,且对他甚是不喜的话。今日看到赵峥被打,阿柚还是有些意外的。 民间关于赵峥的流言蜚语也甚是多,有说赵峥自带邪气,路过之处花木枯萎,寸草不生。还有的说,赵峥能在战场上百战不败,凭借的就是这股邪气。 “殿下,这盒子里的说不定是太后娘娘送的药。”阿柚将盒子打开,却见白色的瓷瓶上赫然写着“合欢药”三字。 她猛然将盒子关上,往旁边一丢。对上赵峥看过来的视线,尴尬的笑了笑。 “可能是太后娘娘宫中的人拿错了。嘿嘿~” 赵峥冷笑。太后赐婚,不就是为了让她诞下皇嗣,又何必在他跟前装模作样。 阿柚尬笑了两声,转移了话题:“殿下,你看吧,我说的没错吧。你遇到了难题,需要有人为你解惑。我收费向来不贵,只需十两银子,保证替殿下了了当下事。” “无需。” 赵峥实在觉得耳边甚是聒噪,他怕自己不理会,身旁的这位会没完没了。 阿柚听出了赵峥的不耐烦,“哦”了一声,瞥了撇嘴,不再说话。 偶尔有热浪伴随着风吹进马车内,阿柚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发起了呆,没一会儿竟睡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之时,赵峥已经不在马车内。她擦了擦嘴角,掀开窗帘,发现马车已经停在了王府内,秋颖仍在一旁候着。 “回来了?” 秋颖搀扶着心大的阿柚下了马车,脑中不由想起先前在看到那一幕。 她家娘子大半个身子倒在了殿下怀中,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流出的口水竟然浸透了殿下的衣服。殿下那脸色当真是难看之际,一把将她家娘子推开。 睡眠质量向来好的阿柚自然不知马车上发现的事,她只知道她现在膝盖痛,肚子也饿,只想着快些回到依兰阁,躺在她那张舒服的床上。 ...... 依兰阁内。 阿柚已经躺在罗汉床上睡了过去,春禅拿着清凉的药膏替她揉着膝盖,眼中是愤愤不平,到底还记得将声音压低:“明明是殿下让娘子独守空房,太后娘娘怎么就这般会欺负人?” “那位是太后娘娘,你怎能在背地调嘴弄舌?倘若被有心人听到,你让娘子往后如此自处?”秋颖瞪了眼说话没分寸的春婵。 又道:“娘子初来王府,事事本就不易,咱们做奴婢的若不能为娘子分忧,也万万不能给娘子惹麻烦。就如今早。那位可是太后娘娘送来的,咱们是奴婢又岂能与她争口舌之快?” “我又岂会不知。可那位明摆着就是来给娘子难堪的。昨夜洞房花烛,殿下将娘子独留,这就是在打沈府的脸面,是在让这墨王府的人瞧不起咱们娘子。倘若不是这般,那位又岂敢一大早的就在这里闹事?”春婵是越说越气,手下一不注意竟下了重手。 躺在榻上的阿柚倒吸了一口凉气。 “娘子,婢子该死,不仅扰了娘子清梦,还弄疼了娘子。”春婵忙跪在地上,惶恐道。 “多大点事,不要总往地上跪。可疼了!”阿柚半眯着眼看了眼春婵,又看向秋颖。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 阿柚向来是个有话直说的人,她很想告知两位,她对赵峥不感兴趣,不必为她操心。但在离开沈府之前,师父紫萧子对她再三嘱咐,莫要将她的心思暴露。 又转念一想,春婵与秋颖对她来说只是有缘相识之人。一年之后便是物归物,主归主,再相见怕都是难事。 反正她是不会再入这上京城。 “咱们入了墨王府就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别人如何想,又打算如何做,都与我们无关。”阿柚坐了起来,膝盖上涂了药膏,冰冰凉凉,很是舒服。 “可太后娘娘” 自家娘子的态度,秋颖就不得不提起太后。今日太后之举,显然是在敲打娘子。 “太后娘娘那处我自会应对,大不了去一次跪一次。次数多了,她的心里应该也不会在我身上了。毕竟让殿下留下子嗣一事才是最打紧的。” 等等,不对啊!她师父紫萧子与她说好的,明明只是嫁给赵峥混过一年便可,现下又为何冒出了太后催子嗣一事? 阿柚越想越不对劲,她坐起身来,就要下榻。 “娘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秋颖见她神情不对,忙道。 “我要回沈家。” “三朝回门是明日,今日娘子回沈家不合礼节,是要留下被人诟病的把柄的。”秋颖忙解释道。 阿柚眼珠一转,昨夜她与赵峥未入洞房一事都能传入太后耳中。假使她现下回沈家,明日太后是不是又得将她召入宫中罚跪? 这笔买卖不划算。 “娘子,明日回门可要去问问殿下?”秋颖借此机会说道。 “与他何干?”阿柚道。 秋颖知阿柚自小离了上京,与紫萧子道长四处游历,对于这些习俗自是不知。 “三朝回门,自然是与夫婿一起回。娘子,还是问过殿下比较好。现下娘子并未管家,回门礼一事,娘子也得问问。” 阿柚一听,脸上瞬时泛起了苦色,不由抱怨道:“事怎的如此麻烦?” “纵使娘子打算往后与墨王相敬如宾,脸面上的事也不该落下。明日娘子一人回门,势必会遭人闲话。” 秋颖稳重,随嫁入墨王府之前,无论是沈家老爷子还是紫萧子都对她多番提点,让她时常在阿柚耳边提提醒。毕竟阿柚是当真不懂这些。 她随紫萧子长大,心性随意,对世事总会少几分计较。旁人眼中重要的,落在她这处,恐怕只是一件小事,甚至是麻烦之事。 就拿回门一事来说。 任凭秋颖如何说,阿柚都不愿亲自同赵峥说了一句。最后秋颖只得独去。 所幸,赵峥在府上。得知她说的是回门一事时,吩咐福林开了库房,让她挑选合适的回门礼。并表示明日会同阿柚同回沈家。 秋颖了了一桩大事,心下松了口气。 回了依兰阁,正要向阿柚禀报,就见一直表现得脾气十分好的阿柚竟然在发脾气。 “这墨王府都是什么人啊?不是让人丢面子,就是给人脸色看,现在竟然连饭菜都不让我吃饱?好歹我也是皇家赐婚,明媒正娶进来的王妃,我这才入府第二日,就给我吃青菜,半点肉腥味都不给。还说是为了我好?” 阿柚旁事可以不在意,不让她好好吃饭,这种事就得让她跳脚。 她跟着师父紫萧子多年,日子虽不大富大贵,但那她抠门,又视财如命的师父,还真没有让她恶过肚子,更不用提一日中受这么多委屈。 先是轻嫚来她院中颐气指使,又是太后莫名罚跪,再是克扣她的晚饭。 “娘子,这是发生何事了?”秋颖不安,忙问道。 “那轻嫚娘子竟让人给我送青菜和豆腐汤来,说我长得太胖了,需要减肥!?” 阿柚已经气得咬牙切齿。 “然后娘子将人打了。”春婵在一旁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