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1、穿书 康熙十五年,春和景明。 佟茉雪接过丫鬟如月绞好的帕子,擦了一把脸。 春日里的空气还带着些些凛冽的气息,热乎乎的帕子一拿开,清冷的空气就将肌肤彻底唤醒,整个人也完全清醒。 佟茉雪坐在黄花梨花鸟纹雕花镜台前,任由两个丫鬟给自己梳妆,完全无视自己头上寥寥几串飘过的弹幕。 【康熙后宫姐妹花?tat书名听起来就很狗血!】 【这作者是洒狗血的好手,四对姐妹花后宫大战,想想就很带感。】 佟茉雪在现代作为一个生活区博主,被困在一位绿江作者的专栏里,已经有些时日了。 说来有些话长,她某天闲来无聊,点进绿江一位作者的专栏首页,突然电脑一卡,她眼前一黑,就穿进了这位作者的书里。 起初她还以为自己是穿越了,直到听到其中一本书中熟悉的角色名,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穿进了这位作者的书里了。 而且还不止一本书,她是被困在这位作者的专栏里了。 前面几本书里,她都穿成了书中的绿茶女配,但她都还没来得及适应自己的身份,就很快下线领盒饭了。 话说,这位作者这么喜欢写绿茶女配,是被绿茶女伤害过吗? 这次,她穿进了一本清宫文里。但要如何才能从这个作者的专栏里出来,佟茉雪不知法门。 不过,按照一般的游戏思路,她得攻略下每个主线人物,然后才能顺利通关,但这也只是她的猜想罢了 想到自己有可能一直被困在专栏里,佟茉雪就皱起了眉头。 光是打开这个作者的专栏,就卡了好一会儿呢,谁知道这作者写了多少本书,她该不会一直在这些小说里打转转吧。 这个心思一起,她竟觉得又气又好笑,她这是作了什么孽,要被困在这些小说里。 这一笑不打紧,一不小心就被口水给呛着了。 她纤纤玉手不紧不慢地捻起锦帕,另一只手则轻捂住胸口,眉头微蹙,轻声咳了起来。 丫鬟如月连忙端了茶水来,边给佟茉雪抚背,边道:“姑娘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佟茉雪抚了抚胸口,举止娴雅地轻啜了一口茶水,这才止住了咳嗽。 一抬头看向如月,小丫鬟一怔,她家姑娘许是咳得急了,一张桃萼淡妆粉脸,眉如翠羽,双目含泪,隐含泣涕涟涟之势。 而姑娘因为咳嗽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衬着泪目,眼横秋水之波,恍若闲花照水,当真是我见犹怜。 佟茉雪瞧着丫鬟那痴痴的模样,就知这梨花带雨的杀伤力。她这副皮囊,作者显然没在样貌上苛待她,怎么好看,就怎么往她身上堆砌。 佟茉雪摆摆手,没有解释自己到底在笑什么,而是端坐在镜前,继续梳妆。 看着镜中那个楚楚可怜的娇花美人,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嗷嗷大笑。 这绿茶女配做久了,竟信手拈来这弱柳扶风的小白花之态了。 从弹幕可知,她穿进了一本叫做《康熙后宫姐妹花》的清宫文里,想到这书名,她嘴角又忍不住噙起一抹笑意。 这是什么狗血文呀,后宫姐妹花?哪有他康麻子玩得花! 佟茉雪饶有兴致地想着,不过这本文她没看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穿成了英年早逝的炮灰配角。 但随即,她又抬了抬眸子,看了一眼空中花花绿绿的弹幕。 弹幕,明晃晃的金手指啊! 依照江湖规矩,小说里的金手指可不就是给女主开得么,她很笃定,这一次应该不是女配了。 佟茉雪翘着兰花指,在精致的掐丝银嵌宝石首饰盒里挑拣了半天。 最终拿起一支岫玉牡丹银钗和一支银烧蓝的和田玉蜻蜓簪,在丫鬟如月刚梳好的发髻上比划了两下。 牡丹银钗,用盈透的白玉做底,花心点缀着绯色琉璃,华贵的姿态中又带着几分清雅。 而银烧蓝的蜻蜓玉簪,簪在发上,蜻蜓微微摇晃,就显跃跃欲飞之势,很有灵动感。 她最终还是选了牡丹银簪,好不容易当了回女主,得彰显几分女主的贵气。 原主是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之女,世祖孝康章皇后亲侄女,而且还是康熙帝的嫡亲表妹,出生是妥妥的钟鸣鼎食之家。 从小说名可知,原主是要当康熙的妃子的。至于是个什么品阶的妃嫔,对康熙后宫知之甚少的佟茉雪是真的不清楚,反正以康熙表妹这个身份,荣华富贵肯定是少不了。 佟茉雪还沉浸在当女主的幻想里,摩拳擦掌地琢磨如何享受泼天富贵。 丫鬟如岚却耷拉个小脸,手里捧着一套华服,看着兴致勃勃梳妆的自家姑娘,心里窝着一肚子不吐不快的火。 如月和如岚是佟茉雪的贴身丫鬟,从小就跟着她一起长大,两个丫鬟对佟茉雪是忠心不二。 如岚小丫头最终还是忍不住,将心中所想吐露了出来:“二姑娘,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儿打扮呀,大姑娘都要骑到咱们头上了!” 如岚口中的大姑娘是佟茉雪的庶姐,舒姨娘的女儿,闺名佟婉仪。 舒姨娘母女一心想进宫当皇妃,佟婉仪十五岁那年,是康熙十年的秀女大选,偏偏她生了一场重病,无奈错过选秀。 所幸秀女大选三年一次,哪怕十八岁进宫也不算太迟。有了这番思量,佟婉仪就硬是熬到了康熙十三年,也依然没有等来秀女大选。 谁让咱玄烨表哥励精图治,醉心朝政呢。 随着年纪大了,京中适龄的青年又不多,佟婉仪待字闺中一不小心就待到了二十岁。 佟茉雪和佟婉仪两人相差五岁,佟茉雪今年十五。 “哦?说说看,这大姑娘怎么爬到咱们头上来了?”佟茉雪表现得没多在意,而是站起身来,垂着双手,任由两个丫鬟伺候她更衣。 这般娴熟、任人伺候的姿势,早在穿进前面几本书里,就如饮水般适应了。 她这穿书经历虽场场中道崩殂,但却个个身份不凡,不是千金小姐,就是皇室贵女。 老天大概是可怜她这个卑微的社畜,才精心安排了这场穿书之旅吧。 如月瞪了一眼如岚,好似在怨怪她嚼舌根子,挑拨是非,惹姑娘不快。 如岚不服气,又瞪了回去。 她边给佟茉雪整理裙摆,边说道:“二姑娘怎么好似不在意的样子,宽保侍卫本来是老爷物色给您的郎婿。是大姑娘不要脸地贴上去,宽保侍卫这才转而求娶大姑娘的,今儿便是钮祜禄家上门议亲的日子呀。” 这钮祜禄宽保是清朝开国功臣额亦都的曾孙,康熙元年授一等侍卫,现在都康熙十五年了,居然还是一等侍卫。 也不知她那便宜老爹怎么想到,前段时间居然盘算着和钮祜禄家结亲,还让身为嫡女的她嫁给宽保那个废材。 佟茉雪满不在乎,甚至穿好衣服后,还拎着锦帕对着镜子转了个圈,欣赏起这具身体的美貌来,她还沉浸在自己是女主的认知里,全然不在乎如岚那满腹牢骚。 被女配抢男人,很常见的剧情嘛。 况且一个今年三十三的老黄瓜,谁爱要谁要呗。 这时外面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佟茉雪秀眉微蹙,歪着头看向屋外,是抢男人的女配找上门来了? “大姑娘,咱二姑娘在梳妆,您贸然闯进来不好吧?”如岚最先打头阵,飞快奔向门口。 她对不顾院儿里丫鬟婆子阻拦,大揦揦闯进佟茉雪闺房的佟婉仪微微行了个礼,便语气不善地质问道。 佟婉仪停下了脚步,挑着眉上下打量如岚,不怒反笑,“我来看望妹妹,怎么,你们做奴才的还要横加阻拦?” 佟婉仪身后还跟着年仅八岁的佟婉宁,小姑娘一张小脸粉粉糯糯的,特别可爱,就是表情稍显局促。她仰头望着语气不善的亲姐,有些忐忑地拉了拉她衣袖。 佟茉雪眼前的弹幕,忽然就开始沸腾了。 平时门庭冷落,寥寥无几的弹幕,在佟婉仪出现的刹那,就开始不停滚动起来,大有刷屏之势。尤其是有几个炫彩加粗的弹幕,她想忽略都难。 【这就是女主吧,长得还真是个娇俏美人呢!】 【前面的,要是女主长得不美,二婚进宫还能当贵妃?】 等等,女主?谁是女主? 佟茉雪脑壳嗡嗡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簇新衣裙,娇艳美丽的佟婉仪,感觉整个人都有点虚浮。 如月见佟茉雪面色难看,只当她是因为大姑娘不知廉耻抢了她未婚夫,还上门耀武扬威而生气,忙上前扶住她的手。 佟茉雪则感觉整个人身形都晃了晃,一时竟不知是她辗转多次,扮演绿茶女配装柔弱的下意识行为,还是真的头晕。 哼,女配又如何,女配也不能任人欺凌! 她捻着手帕揉了揉额头,看着门口眉眼之间春风得意的佟婉仪,嘴角扯着笑意道:“大姐姐怎么想到上我这儿来了?” 佟婉仪怔了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这个向来自恃嫡女身份,派头十足的二妹妹,今儿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 不过,她专门来佟茉雪的院子又不是真心真意来探望的,她是来打她这个二妹妹脸的。 佟婉仪嘴角一勾,噙起一弯妩媚动人的微笑,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今天是钮祜禄家上门议亲的日子,我怕二妹妹太过伤心,特地过来请求妹妹原谅,妹妹不会怪姐姐吧?” 佟茉雪微眯着眼打量佟婉仪,没说一句话,反而轻咳了两声,将手搭在如月手上,缓缓迈着小步子,在月牙圆桌旁的小绣墩上坐下。 还煞有兴致地指了指桌上的茶壶,示意如岚给她倒茶。 2、推倒 佟婉仪见她面上秋水无波,好似不在意的样子,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心中老大不痛快。 但她偏不信这个邪,她倒要看看,佟茉雪这个嫡女的派头,端得能有多稳。 “二妹妹有所不知,我本无意与宽保侍卫这桩姻缘,实在是宽保侍卫说他太过喜欢我,没有我活不下去,这才去求了家中长辈……”佟婉仪一面凄凄切切地说着,一面偷觑着佟茉雪脸色。 她话说得婉转,但意思很明了,就差明牌直说:是你未婚夫不要你,这才悔婚又来求娶我的。 一直拘束不敢说话的佟婉宁也适时开口,软软糯糯地道:“二姐姐,你不要怪大姐姐,我听姨娘说,感情这种事是不能强求的。” 佟茉雪挑眉看了看佟婉宁这小黄毛丫头,年纪轻轻就茶艺十足,看来舒姨娘平时没少以身作则啊。 如岚气得想找个扫帚将佟婉仪两姐妹打出去,但她是奴才,又怎敢对主子放肆,只能忍气吞声。 佟婉仪看了一眼妹妹,赞许地冲她挑了挑眉,心中暗笑,她就等着佟茉雪绷不住,冲她们大发雷霆呢。 这样就能将佟茉雪仗着嫡女身份,欺压庶姐庶妹的事情,趁着府上有客人宣扬出去。 弹幕这时又热闹起来。 【该说不说,这女主茶里茶气的。】 【不爱看右上角点x,您请好叻!】 茶?佟茉雪这就不爱听了,她可是辗转了五本小说修炼的满级绿茶,这佟婉仪能比她茶,她不服。 佟茉雪眼波流转,酝酿了下情绪,便立刻开演。 她一张小脸惨白,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扶着如月的手,几欲晕倒。 但嘴上,却哀哀切切地说着:“大姐姐又怎知我不愿成人之美,非要和宽保侍卫私定终身呢?” 这句话一说,跟着佟婉仪姐妹进来的丫鬟婆子都傻了眼。怪不得呢,若不是大姑娘勾搭宽保侍卫,钮祜禄家又怎么会退掉和二姑娘的婚约呢。 况且,大姑娘今年都二十了,恨嫁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二姑娘也太可怜了,被抢了未婚夫,还要被人找上门羞辱,这两姐妹也太可恨了。 此时佟婉仪的脸色也变得好看起来,气得一阵红一阵白的。 佟茉雪看她这样,心道:小样儿,后面还有刀要补呢! 佟茉雪轻咳了两声,声音依旧柔弱悲伤,“额娘应该没告诉姐姐,我过两日就要入宫了吧,原本阿玛是打算让姐姐入宫的,毕竟姐姐……咳咳……” 说到这儿,佟茉雪故意停了下来,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打量着佟婉仪是听懂她话里嘲讽的意思。 见她满脸错愕的样子,又继续补刀:“不过宽保侍卫老成持重,与姐姐最是相配!” 按说不该嘲讽佟婉仪年纪的,其实二十岁还是很年轻的,但谁让她贩剑,主动找上门来兜售。 哼,有的人脑袋空不要紧,千万不要进水就行。 佟婉仪气得瞪大双眼,满脸怒气地望着佟茉雪,被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手指着她,你,你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听佟茉雪提到入宫,且原本是打算送她入宫。而且是不需要参加秀女大选,像菜品一样任人挑选。 但现在她却要和别人结亲,还是她主动求来的,想到这儿,她整个人脑袋一片空白。 对,她从小到大都很争气,想证明哪怕自己是庶出,也不比嫡出的佟茉雪差,所以才在那日的宴会上,从宽保身边经过遗落了手帕。 却不曾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错失了入宫的机会。 自从两年前孝诚皇后崩逝,后位一直悬空,以这些年皇上对佟家的照顾,说不定皇后之位…… 想到这一层,佟婉仪肠子都要悔青了,面色也难看得要命。 佟婉宁年纪虽小,却生得冰雪聪明,见情况不对,她扯着佟婉仪衣袖,就要拉她走。 偏偏此时的佟茉雪看起来,面色比佟婉仪还要难看,整个人也更加柔弱。 她一手捻着锦帕揉着太阳穴,一手扶着如月的手缓缓站起身来,然后袅袅婷婷地朝佟婉仪走来。 佟茉雪捂着胸口,拉过佟婉仪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滚烫的热泪滴落在佟婉仪的手背上,扰得她心烦意乱。 佟婉仪看不透她的心思,心中七上八下的,下意识就要将手缩回去。 佟茉雪却死死拽住她的手,哽咽着说道:“妹妹入了宫,荣华富贵虽少不了,但实在苦闷,姐姐可要多入宫来看我啊。” 佟婉仪死死盯着佟茉雪,一时气急攻心,想要用力甩开她的手,这个动作一做,她就后悔了。 佟茉雪随着她挥手的动作,软弱无力的身子没站稳,整个身子突然就往下倒,“咚”得一声,头就磕在了凳子腿儿上。 丫鬟婆子们全都愣住了,忙围上前,想要将佟茉雪扶起来。 有个婆子甚至边扶佟茉雪边嚷嚷:“大姑娘找上门来惹二姑娘不快就算了,怎么还动手伤人呢!”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都给我住手!” 佟国维本在前厅和钮祜禄家商议佟婉仪和宽保的亲事,原想让佟婉仪到前厅来见礼。 结果仆人去寻人,却道大姑娘和二姑娘吵起来了,而且还是大姑娘上二姑娘院子挑起的事端。 虚岁三十有五的佟国维,听到下人悄声传达的消息,差点没有气得当场失态。 面对钮祜禄家的人,只好推说大女儿身体不舒服,不便到前厅,便含糊过去了。 他眼睛不经意间扫过宽保的脸,明显看到他原本喜气洋洋的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和隐隐的失落。 和钮祜禄家择定好吉日,佟国维就黑着脸上佟茉雪的云畔轩来了,刚一进院子,就听到了房间里吵吵闹闹的声音。 佟国维心下一急,二女儿佟茉雪性格刚硬,和她母亲一样,婉仪多半要吃亏。想到这儿,他更是大踏步地就朝房内走来。 刚走到门口,就见向来柔弱的婉仪,恣行无忌地将佟茉雪推倒在地。 佟国维使劲眨了下眼,怀疑自己看错了,但他还不至于老眼昏花,确定是佟婉仪先手推倒佟茉雪后,佟国维一时间大为光火。 佟国维的出场,让原本热闹的弹幕变得更加喧嚣。 【这佟茉雪之前不是生性刚直么,怎么这章看起来像个小可怜啊,不会是装的吧,什么变色龙女配?】 【就是,这女配不对劲,难道作者抽风中途改人设了?】 佟茉雪微眯着眼看着空中飘过的弹幕,暗道自己摔倒的那下,演得太真了,连弹幕也骗过了。 但这代价也忒大了,呜呜,头好痛。 她那便宜老爹刚迈进院子,佟茉雪就瞥见了,此时她一边捂住额头,一边眼泪簌簌往下掉,一副忍痛,但又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的样子。 佟国维对这个正妻生的女儿向来是不上心,但此时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也忍不住有些心疼。 他走上前来,一把将佟茉雪扶起,转而黑着张脸,瞪着佟婉仪,厉声斥责:“失手将你妹妹推倒,还不赶紧道歉!” 佟茉雪心中觉得好笑,她这便宜老爹,一开口就是佟婉仪失手将她推倒,全然没有关心她伤得多严重,看来这心偏得不是一般厉害啊。 佟婉仪看到向来对她宠爱有加的阿玛,突然如此严厉,心中涌起一股酸楚。 阿玛果然更偏爱嫡女,平时在姨娘面前说得再好听,都是骗人的。 与宽保侍卫的婚事,最开始也是安排给佟茉雪的,现在婚事告吹了,又琢磨着将佟茉雪送进宫里当皇妃。 凭什么所有好处都是她占,难道就因为她是嫡福晋肚子里出来的吗? 佟婉仪越想越气,满腹委屈地看着佟茉雪那张惨白的小脸,见捂住额头的手指,隐隐还渗出了些血迹,就更气了,装什么样子! 倔驴脾气一上来,她死咬着牙,就是不道歉。 佟国维原本黑着的脸,拉得更是老长了,他本无意裁决这种后宅女孩儿家的争执,不过是众目睽睽之下,确实是婉仪先动的手,他不得不拿出一个当父亲的样子罢了。 哪知佟婉仪一副倔驴样,看来还是自己平时太惯着她了。 佟国维有些烦躁,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佟婉仪,黑着脸沉声道:“不友爱的东西,滚回你的涵香院去,禁足到你知道悔改为止!” 可能是佟国维的话太过严厉,佟婉仪小脸通红,一脸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他,委屈得眼泪瞬时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以前她被佟茉雪拿嫡女的架子苛责的时候,阿玛一向是偏袒她的。今天如此态度,还不是因为佟茉雪要进宫了。 想到佟茉雪可能会一步登天,那她和姨娘在佟府里就更没地位了,气得她扭头就跑了出去。 佟国维见她这副没有规矩的样子,气得还想大骂她几句,终是看着那个娇小的背影从眼前消失后,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佟茉雪看着佟婉仪小脸通红,气呼呼地跑出去,后面还跟着个小丫头片子,心道:这女主有些沉不住气啊。 她轻咳了两声,柔柔唤道:“阿玛,你别怪姐姐了,她也是一时气急。” 佟国维这才注意到身旁的佟茉雪,忙露出关切的神色,“给阿玛瞧瞧,疼不疼,伤得重不重?” 佟茉雪忙摆手,眸里泪光闪烁,楚楚可怜地道:“不疼,真得不疼。” 说完还身形晃了晃,有点站不稳,像是要晕倒的样子,好在如月稳稳地扶住了她。 佟国维这时再也不故作关切之态了,而是严厉地训斥道:“快给阿玛看看,过两天就要入宫的人了,也该知道些轻重!” 哼,渣爹,果真还是更在乎她的利用价值呢。 3、渣爹 佟茉雪犹犹豫豫地将捂着额头的那只手挪了开,一颗栗子大的伤口便展露出来,刚撞伤的额头微微破了点皮,隐隐沁出些血迹。 佟国维看着佟茉雪那张惨白带伤的脸,眼神变得幽深起来,面色也冷了几分,“茉儿,你实话告诉阿玛,你们两姐妹是为了什么争执起来,竟到了下此重手的地步!” 佟茉雪垂着羽睫,不吭一声。之前因为疼痛落泪,长长的睫毛此时还挂着几粒小小的,晶莹的泪珠。 跪在旁侧的如岚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姑娘,见她默不作声,想要开口,佟茉雪瞥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两个人动作虽小,但一切都被佟国维净收眼底,他见女儿不说话,便看向屋内跪着的丫鬟婆子,声音冰冷又带着一家之主不容糊弄的气势:“谁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底下跪着的人,都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生怕落下一个挑拨主子的口实。 如岚是个胆儿肥的,她就是看不惯舒姨娘母女,经常一副得了实际便宜,嘴上还要卖乖的样子。 如岚猛得跪直了身子,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大姑娘听说二姑娘要进宫,就气得推了二姑娘!” 佟国维听如岚这样说,转而看向佟茉雪,狐疑道:“她怎知你要入宫的事?” 佟茉雪一脸落寞,哽咽着说道:“姐姐大早上到我这儿来,感叹出嫁后姐妹分离,我也是心中悲伤,便安慰她可以时常进宫看我,姐妹二人还是能得一聚。” 佟国维一听,没话说了,这两姐妹向来不对付,但此时,两姐妹都将要出嫁,生出些唏嘘之情也再所难免。 只是佟婉仪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从来都是心比天高,争强好胜。 这次多半又是嫉妒她二妹入宫,而自己只是嫁给大臣之子,才失了分寸,给她点教训也是好的。 佟国维安抚了一会儿佟茉雪,又嘱咐丫鬟好好给她上药,便离开了。 佟茉雪也让屋内其他丫鬟婆子散了去,独留下如月和如岚。这才趿了双软鞋,扶着如月的手,踩着小步往梳妆台去。 她随手拿起桐花菱镜,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照了照,额头上起了个红肿的小鼓包,便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嘶……”可真疼,疼得她龇牙咧嘴,倒抽凉气。 如岚在柜子里找了药,过来察看她伤势,看着伤口都肿起来了,便忿忿不平道:“大姑娘下手也忒狠了,来,姑娘擦药,得赶紧消肿才行。” 佟茉雪笑着打趣她:“就你最贴心!” 如月听出佟茉雪一语双关,便也笑如岚在家主面前替姑娘打抱不平,她家姑娘这般聪慧,还能吃亏不成。 如月在一边看着如岚上药,心头忽然生出些奇怪的想法:姑娘最近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但随即她又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些想法也很快消散了。 佟茉雪坐在小杌子上,任由两个丫鬟给她上药,她则漫不经心地浏览着头顶飘过的弹幕。 【晚晚姐妹这下受大委屈了,这女配真的茶,一下就博得了佟半朝的同情心。】 【前面的,简直是我的嘴替,本来佟半朝可是最疼晚晚姐妹的。】 【女配也就一时风光,等她没了,就是女主扬眉吐气的时候。】 【这也太憋屈了,但没办法,作者遵循史实。】 佟茉雪眼前难得出现这么多弹幕,一时有些看不过来,但越看她眼睛瞪得越圆。 如岚苦着个脸,问道:“姑娘,我是不是手重弄疼你了?” 佟茉雪还在看着一条条飞过的弹幕出神呢,完全没有空理会可怜巴巴的如岚小可爱。 如月接过如岚手里的药,看茉雪好似在思考什么,轻声道:“我来上药,你去端盆热水来。” 佟茉雪刚刚和佟婉仪搭台唱戏,脸上的妆都全被泪水弄花了。 她将头顶花花绿绿的弹幕看完,一拍大腿,原来是这样! 吓得惯常谨慎的如月也忍不住手一抖,忙关切地问道:“姑娘,我也手重了?” * 涵香院这边,哭着跑回来的佟婉仪拿起桌上的茶盏,狠狠朝菱花门上一摔,心中堵着的那口气这才舒缓了几分。 一块碎瓷片刚好飞溅到门外舒姨娘的脚下。舒姨娘闺名舒鸣珂,原是老太太房内得脸的大丫鬟,开了脸后,就抬了姨娘。 佟茉雪的额娘赫舍里氏是后来才嫁入佟家的,是佟国维的嫡妻。嫡福晋的父亲是辅政大臣索尼,薨逝的孝诚皇后是她亲侄女,她是真正的名门闺秀。 然而丈夫佟国维却偏爱小妾,偏疼小妾生的孩子,仅仅只维持对她这个正妻的基本尊重。 她是何等的心高气傲,变了心的男人比狗都不如,她才不会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 她也就当自己和佟国维是同盟共事,便每日勤俭持家,抚育儿女,努力维系两个家族的荣誉。 舒姨娘则不然,她深知自己是凭借什么获得佟国维宠爱,也知自己碍着当家主母的眼,平时绝不多生是非。 今天本该是佟婉仪的好日子,她却跑到云畔轩去找二姑娘的不痛快,回到涵香院居然还敢摔东西,是该好好教训她了。 想到这儿,舒姨娘蹙眉盯着脚下的碎瓷片,孙嬷嬷忙一脚将碎瓷片踢到一边,又冲院里杂扫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舒姨娘前脚刚踏入房内,小丫鬟后脚就拿来笤帚将碎瓷片清理了去。 屋内丫鬟如梦端了一杯茶水来,此刻正宽慰着自家姑娘,“姑娘别和旁人置气了,伤着身子了可不好。” 佟婉仪正要说话,抬眼就看到舒姨娘站在门口。 舒姨娘虽生育了三个儿女,但风韵犹存,尤其是一双含情目,柔情脉脉看人的时候,男人的魂儿都会被勾走。 以前她也羡慕姨娘有着许多女人都没有的风情,但此刻,她却惊讶地发现,姨娘微眯着眼打量她时,眼角若有若无的细纹,于是那与身俱来的妩媚姿态也变得刺眼起来。 只有妾室才需要以色侍人!若不是她亲娘身份卑微,也不会什么好事都落在佟茉雪身上。 她亲娘是个地位卑贱的妾,在嫡福晋面前就永远低人一等。 但她是阿玛的女儿,只要她足够争气,就一定不比佟茉雪差。 舒姨娘被女儿古怪的眼神看得毛毛的,但她有心要过来训斥佟婉仪一番,也就没有过多猜想佟婉仪的心思。 她将手中的帕子扔到佟婉仪的身上,平常柔情似水的双眸也变得凌厉起来,连说话的声调也不似从前那般轻柔缓慢。 “你做什么跑到云畔轩去,没让别人不痛快,还弄了个没脸。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在这个家里,不争就是争,你怎么就一点也听不进去。” 舒姨娘说完,又恨铁不成钢地拿手指戳了一下佟婉仪,这才将声音放缓,“快把脸擦干净,让别人看了丢的可是你自己的脸。” 佟婉仪抬头望着舒姨娘,嘴角却带着嘲弄之色,“我若不是小妾生的,又怎么会丢今天这个脸?” 舒姨娘如遭雷击,心中又难过,又愤怒。 怒极之下,她不由得扬起了手,佟婉仪则从杌子上站了起来,反而将侧脸凑近了些,眼神满是挑衅,仿佛在叫嚣着:“你打呀!” 被自己亲生女儿嫌弃,舒姨娘感觉心中某一块有着被撕裂的疼痛,但毕竟是亲生女儿,她终于还是无力地将手放了下来。 她没有和佟婉仪说话,而是询问了后面跟着跑回院子的佟晚宁,今天在云畔轩发生的事情。 当听说佟茉雪要进宫,她也吃了一惊。 她虽是后宅妇人,也清楚如今后位空悬,圣上又极为眷顾佟家。 先是在康熙八年,将佟家由汉军正蓝旗抬到汉军镶黄旗,又在康熙九年授她家老爷内大臣。 如此殊荣,佟佳氏女入主中宫是有极大概率的。 那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啊,想到那无上尊荣的地位,惯会低眉顺眼示人的舒姨娘,此时眼中也露出了些许锋芒。 嫡福晋母女虽然平时不会苛待她们母女,但那副颐指气使的姿态,总让她觉得低人一等。 要是她女儿登上后位,她也能扬眉吐气了,有个当皇后的姐姐,她的儿子洪善也能有更好的前程。 婉仪二十岁都未出嫁,不就是为了入宫吗?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轻易放弃! 她目光幽深地看向一旁发愣的佟婉仪,迟疑道:“你阿玛真有打算送你入宫?” 佟婉仪眼神呆滞,喃喃道:“阿玛原本是打算让我进宫的,为什么不和姨娘说,一定是嫡福晋让阿玛改变了心意,一定是。” 听她这么说,舒姨娘心中顿时生起了无限希冀,她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替女儿争一争。 至于那个钮祜禄宽保,不过是个侍卫罢了,只要还没入他钮祜禄家的门,她们就还有机会放手一搏。 八岁的佟婉宁坐在罗汉床上玩着布娃娃,看着这个不成事的姐姐,心中微哂,面上却未动声色。 …… 夜幕降临,佟府内新春悬挂的灯笼还未摘下,整个府里都是红彤彤,亮堂堂的。 佟国维在书房里看公文,伺候的小厮早已被他屏退。 他拿起书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不由得皱起了眉,茶是凉的,料峭春寒,茶凉得特别快。 他也没唤小厮添茶,而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在涵香院,他就从来没有喝过一口凉茶。鸣珂贴心,茶水从来都是适口适心的。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涵香院怎么没有来人,怎么不过来打听他今晚在哪儿歇息? 想到这儿,佟国维脑海里又不由得浮起今天佟婉仪那张满腹委屈的脸,这丫头,从小心高气傲的,倒有几分像他。 今天他说话是不是有些重了?佟国维忽然父爱泛滥,犹豫着要不要去涵香院看看她们母女。 但婉仪今天确实不像话,跑去云畔轩言语欺辱妹妹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动手,是该给她点教训。 他虽然和赫舍里昭华这个正室感情淡漠,但还是很尊重她的,连带着她名下的儿女也从不苛待,他自诩做到了一个父亲应有的样子。 佟国维有些口渴,想到许久没去正妻院子里了,便唤了小厮来,“去福晋院儿里传个话,今晚我去她那里。” 小厮应了话,哒哒儿地就往岩心院跑。佟国维也静了心,随手拿起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小厮就又回来了。 佟国维眼皮也没抬一下,看着手里的书卷,淡淡开口:“这么快,话就传到了?” 小厮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答话:“老爷,岩心院的嬷嬷回话,福晋身子不爽利,早早地歇下了。” 佟国维讨了个没趣儿,啪地就将手中的书放在了案上。 案上掀开杯盖的茶碗搁在一旁,早已冰凉的茶水被他用力一拍,晃了几晃,差点没将桌上铺陈开来的宣纸打湿。 佟国维心中烦躁,挥了挥手,示意小厮退下,这时外面又有人来报:“老爷,涵香院差人送了吃的来。” 佟国维烦躁的心瞬时一暖,还是鸣珂贴心啊。 “传进来!” 小厮将嵌百宝花鸟的八方食盒提了进来,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打开食盒,上面是一盘碧涧豆儿糕,下面是保温碗装着的木樨茶露。 佟国维端起茶露喝了一口,沁人心脾,心中的烦闷由此一扫而空。 他再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却发现盘子底下压了一张小字条。 4、退婚 将纸条展开,上面是几行娟秀的字迹:“夫君伏案辛苦,需顾及身体,切勿伤身。” 佟国维感觉心中熨帖,生起几分血气方刚的少年气来,牛饮了一口木樨茶露,抬脚就出了门,径直往涵香院去。 舒姨娘这边,出门打探的下人早就跑了回来,回禀老爷正往涵香院来。 舒姨娘将头上的绢花重新换了,精心挑选一朵色泽清丽的簪上,又揽镜自照了下唇上的口脂是不是太过鲜艳,这才放心。 屋内薰笼烧得室内温暖如春,一席单衣的舒姨娘静静坐在窗前的玫瑰椅上,小几上摆着傍晚现摘的腊梅,此刻正飘出淡淡的幽香。 她环顾屋内,又让丫鬟熄了几盏灯,屋内光线忽明忽暗,氤氲着一种暧昧的气氛。 舒姨娘坐在花前灯下,又刻意拿着菱花镜照了照,将额发捋了捋,使之自然飘逸地垂下,终于满意,静静赏花,等着鱼儿上门来。 这老绿茶,怕不是和佟茉雪才是亲母女吧。 这边佟国维刚迈步进涵香院,原想先去看看女儿,丫鬟却道:“姑娘今儿从云畔轩回来,难过了一下午,晚上什么也没吃,就睡下了。” 佟国维心中一酸,看来他话果真说重了,明儿得好好哄哄她。 转头看向舒姨娘的屋子,灯光昏暗,该不会也歇下了吧? 他皱了皱眉,问身边随行的小厮:“不是让给舒姨娘传话吗?” 一旁的婆子忙道:“姨娘给老爷留着灯呢!” 佟国维心下明了,抬腿就朝舒姨娘屋内走去,丫鬟忙打帘子。 他前脚刚迈进屋子,迎面而来的暖气和阵阵清雅的梅香,便将他身上的寒气一扫而净。 入目便是一袭单衣,倚窗而坐的舒鸣珂,烛光浅浅勾勒出她里面心衣的轮廓,和隐隐绰绰的曼妙身姿。 她和往常一样柔情蜜意的凝望着他,但今日却没上前来迎接,而是朝他勾了勾手指。 纤细的手指也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屋内丫鬟自觉地退出了房间,佟国维虽有好几个儿女,也不过将将人到中年,正是奋余力的时候。 他喉头发紧,几乎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那股情/欲,径直上前一把就将舒姨娘抱起。 霎时满室春光,锦绣衾内,两人解衣相抱,好一番温柔缱绻,恣意欢谑。 直到弦丝雕花架子床持续了好一阵的抗议,两人这才罢休。 事毕,舒姨娘软软地倚靠在佟国维怀里,纤细的手指绕弄着他下颌的髯须,“夫君,听说你今天生婉仪的气了?” 佟国维此刻心满意足,斜倚在床榻上享受爱妾的绕指柔情,轻声道:“是我太严厉了,女儿家有点争执很正常。” 舒姨娘又问:“你看咱婉仪人品相貌怎样?” 佟国维不知其意,不假思索道:“我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 舒姨娘趁机道:“夫君,你看婉仪待字闺中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秀女大选,要不你找钮钴禄家退婚,送婉仪进宫吧。” “什么?你让我给婉仪退婚!” 原本一脸餍足的佟国维腾得坐直了身子,难以置信地侧身看向枕边人,眸色渐深。 舒姨娘见他脸色大变,捂着被子有些娇怯地说道:“我这不是在和夫君商量嘛,以咱婉仪的才貌不入宫可惜了。” 佟国维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下了床,从地上捞起衣服,胡乱套上。 床上的舒姨娘,披散着头发,未着一缕,犹豫着没有下床挽留,只是眼里含着泪光望着佟国维。 佟国维穿好衣服,阴沉着脸就要往外走,舒姨娘这下慌了。 她只着了件心衣,便从床上飞快地下来,扑向欲要出门的男人,一把抱住他的腿,跪在地上哭泣道:“老爷,我说错什么了,你怎么责备鸣珂都行,这样不发一言,我害怕……” 佟国维停住了脚步,俯视脚下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冷冷道:“害怕?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话一出口,他整个人也跟着上了头。佟国维那颗中年男人的心,感到有些受伤。 本以为这画烛摇光是为他精心准备的,没想到,他眼中乖顺的爱妾,是在这儿等着他。 地上的舒姨娘浑身打着哆嗦,但又不敢多说话,只管泪眼朦胧抬头看着佟国维。 佟国维指着她,恨恨说道:“茉儿可是宫里太后钦点的,你以为谁都可以不经过秀女选拔进宫吗?” 说到这儿,他看着地上的女人眼泪如珠子般往下落,到底还是不忍心,又把声音放软和了些。 “就是咱们婉仪能和钮祜禄家结亲,也是因为我佟家承蒙当今圣上隆恩,你以为钮祜禄家是能随便攀亲的啊?人家那是开国功臣!” 舒姨娘跪在地上,低着头不再看佟国维,脑子却飞转,为何今日佟茉雪说原本是要她女儿进宫? 想到有可能是佟茉雪骗了她们母女,舒姨娘恨得牙痒痒的,凉凉回了一句,“也是,福晋地位尊贵,就是二姑娘的婚事,想来老爷也是做不得主的。”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说他这个当爹的没用吗? 佟国维怒极拿起桌上的茶盏,往地下一摔,用力一扯衣襟,回头看着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女人,冷冷道:“好,好得很呐!” 然后砰得一声,关上了房门! …… 翌日清晨,如岚捧了一盆水仙从外面跑进屋内,将它放置在窗前的乌木边花梨心条案上。 然后又跑到佟茉雪身边,扑闪着亮晶晶地双眸,“姑娘,你猜昨晚涵香院里发生什么了?” 佟茉雪手里正拿着一张香方,桌上则摆着各种瓶瓶罐罐,她今天要研究如何制作“二苏旧局”。 “二苏旧局”是她在没穿书前,从陈云君先生的《燕居香语》里看到的一个香方,为的是纪念苏轼、苏辙二人。 作为一个生活博主,穿到书里的生活还是比较无聊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困在这本书里多久,于是无事将记忆中的方子写了下来,打算亲手制作。 这味香先是以沉香为骨,将沉香、檀香、琥珀、乳香混合均匀。 如月将手中的枣花蜜递给她,分多次加入枣花蜜后,佟茉雪这才悠悠说道:“你又去外面打听到什么趣事了?” 如岚边帮着一起揉香丸,边将昨儿佟婉仪回到涵香院好一通哭闹,舒姨娘又是晚上如何向老爷邀宠献媚,深夜老爷却满色阴沉,满身怒气地从涵香院回到前院书房的前因后果通通道来。 佟茉雪嘴角微弯,将手中的香丸揉出一个光滑香韵的小球,这才笑道:“打听到阿玛为何生气了吗?” 如岚瞅着自己手里揉搓的香丸,对比了一下姑娘揉的,有些嫌弃自己手笨,便将香丸递给如月加工,如月嗔了她一眼。 如岚拍拍手:“我用一盒蜜合酥,和当晚涵香院值夜的福妞打听到,原来是舒姨娘想让老爷给大姑娘退婚,然后送大姑娘进宫!” 佟茉雪扑哧一笑,将揉好的蜜丸在碾碎的茉莉干花中滚了一遭,细嗅了一下,甜甜的。 制香是个精细活,忙活了一上午,佟茉雪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端起茶盏,静静品茗着。 根据弹幕内容透露,她猜测这本小说的原女主应该是佟婉仪,但她却是佟家的庶出小姐。 从佟国维这个渣爹的态度判断,佟婉仪的亲娘作为小妾应该很得宠。身为嫡女的原主很看不惯她们母女,平时估计没少挤兑她们。 佟婉仪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虽然仗着有佟国维的宠爱,但在原主母女俩的面前,始终低人一等,因此养成了个心高气傲的性格。 昨儿佟婉仪被渣爹禁足后,多半在舒姨娘面前发了好一会儿癫,这才有了后面舒姨娘求佟老爹退婚那出。 “把佟婉仪想要悔婚的消息散播出去!”佟茉雪放下茶盏,平静地说道。 如月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家姑娘,姑娘从来都是不屑于后宅争斗的,怎么转了性? 如岚也愣了一下,但随即就领命退下了。 佟婉仪仗着老爷的宠爱,没少膈应她们家姑娘,更是不要脸地抢了姑娘的未婚夫。 她们姑娘这是想开了,终于要反击了。 此时佟茉雪头顶的弹幕一片哗然。 【啊,这女配恶心死了,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人啊】 【作者抽得什么风啊,为什么要让女配入宫啊】 【前面的,这就破防啦?这么玻璃心,看到后面,这个作者估计会创死你。】 【疑问三连。】 【前面剧透狗。哼,这个茶里茶气的女配进宫一年就当了贵妃,然后是皇贵妃,最后还当了皇后。】 【啊啊啊,你才是剧透狗吧,小心网友问候你族谱。】 佟茉雪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什么?贵妃、皇贵妃,还能混个皇后当当? 还是所谓千古一帝的康麻子的皇后,这贵族体验直接拉满啊,这趟穿书之旅也算值了! 此时一个不太显眼的弹幕飞快飘过,却让佟茉雪那颗美滋滋,飘飘然的心,瞬间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 【只当了八个小时皇后也好意思拿来说,笑死人。】 【咱晚晚可是当了22年实际的康熙后宫之首。】 佟茉雪丧了,还真是一辈子当女配的命。 但随即,她又精神抖擞,振作起来。 当泥马的女配,老娘要躺平,好好享受一下这书中的富贵生活。 人要是没有欲望了,那和无忧无虑有什么区别,哪怕是做一场梦,也得在梦中过得舒心。 5、入宫 春日晴好,风轻云净。 佟茉雪在拜别了阿玛额娘后,乘上了恩赐的四人抬小轿。 回想起与赫舍里氏告别时,她那因为流泪多了镶着红肿边的眼睛,佟茉雪心中就酸酸的。 偌大的佟府里,佟国维可不止舒姨娘这一房娇妾。她或许也曾满怀希冀地嫁到佟家,却又在认清现实后心如槁木。 现在她女儿也要经历与诸多女人分男人宠的日子,她心中如何不忧心难过。 但她佟茉雪是什么人,一个打定主意要躺平的人,智斗嫔妃,攻略帝王,那都是不可能的。 争宠是不可能争宠的,混吃等死当闲鱼还差不多,舒舒服服躺平才是真理,谁要是来破坏她的享乐大业,别怪她触发绿茶被动,抽得那人找不着北。 “佟格格到!” 一个尖锐且细长的声音,打断了佟茉雪的思路。 落了轿,佟茉雪扶着如月的手缓缓迈步走出来。 只见四个宫女,三个太监分别立在宫门两侧,全都垂着头,毕恭毕敬地向她行礼,“奴才们恭迎佟格格,佟格格吉祥如意。” 这阵仗可比佟府里大多了,在佟府,佟茉雪院儿里的丫鬟婆子也不少,却也没有这般气势。 佟茉雪面上淡淡应了一声:“都起来吧。” 引路太监恭顺地告辞,“既已将格格送到,奴才们这就退下了。” 佟茉雪示意,如岚忙上前,将装着碎银子的小荷包塞给引路太监,轻声道:“劳烦各位公公引路了。” 小太监不敢收,稍稍推辞了下,也怕面上不好看,便笑着应承了。 引路太监一走,佟茉雪被簇拥着,迈步走进院子,边走边观察起这个新住处来。 她刚到门口,就注意到了门口的挂着的匾额,上面写着“承乾门”三字。 待进入宫门,就先看到前庭院儿里种着的两棵高大的梨树。 这个时节,花开得正盛,清风一吹,花落如雪,与雕梁画栋的建筑相得益彰,大有“梨花院落溶溶月”之感。 这是一个两进的院子,前院是正殿,正殿的匾额书写着明黄的“承乾宫”三字。 清晨明亮阳光,在黄琉璃的瓦片上绽放光芒,内外檐饰、和玺彩画,更是彰显着皇家的威严。 庭院的地面多是青石砖铺就,院儿里还有许多小花坛,佟茉雪惊喜地发现,月台四周的花坛里竟然种满了茉莉花。 她最喜欢茉莉了,这个时节,茉莉还未开放。等花开了,用来做茉莉奶绿,茉莉花茶冻、百香茉莉多…… 咳咳,现在可不是想吃的时候。 领事太监孙有德弓背哈腰,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笑得跟弯月似的,殷勤地介绍着:“格格,这正殿啊,有东西配殿各三间,后院则是寝殿,格格可要到后院看看?” 佟茉雪边走边看,强行按捺心中的激动之情,北京一环的大宅子,我来啦! 她强装镇定道:“还是移步正殿吧。” 正殿室内方砖漫地,天花彩绘双凤,陈设布置十分华美。 如月如岚扶着佟茉雪落了坐,底下太监宫女便开始下拜,端正行礼。 先是太监孙有德,他最先开口:“奴才承乾宫首领太监孙有德,拜见佟格格,愿格格福寿安康。” 然后是一位约摸三十出头的大宫女,她从容不迫下拜,然后道:“奴婢承乾宫掌事宫女宋时薇,见过佟格格,格格万福金安。” 佟茉雪微笑着受礼,仪态亲和地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宋姑姑又将两个小太监,小贵子、小顺子,宫女珍儿、柳儿、穗儿介绍了,众人又再次向佟茉雪行礼。 佟茉雪思忖着要说些什么,她现在相当于是这些人的老板,他们就是她手下的员工,打了一辈子工的她,想了半天也就吐出两个字:“看赏!” 垂首负立的太监宫女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位新来的主子,一看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 众人见她久久不开口,还以为她在思忖是不是要拿他们立威。 见主子恩裳,个个都喜形于色,只有叫宋时薇的大宫女面上淡淡的,只是微微笑着。 如月取出一袋银子,递给孙有德,嘴里却叮嘱道:“大家都是给主子办事的,当差要伶俐些。但最重要的是要忠心,需得牢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理。” 众人又躬身应是。 佟茉雪甚是满意,对如月眨了眨眼,然后吩咐众人:“都退下吧。” 宫女太监都退下后,如岚将桌上早就备好的茶水,倒了一杯端给佟茉雪,“姑娘喝茶,这承乾宫里伺候的人还挺用心的,茶水水温刚刚好。” 佟茉雪端起茶碗,叶片色泽宝绿润亮,宛如瓜子,多半是六安瓜片,轻抿一口,香气清新,醇厚回甘,确是上品。 她看向两个带进宫的丫头,柔声嘱咐道:“我看那掌事的宋姑姑气度不凡,你俩是我从府里带过来的,千万不要冒犯人家,平时要多向她请教。” 如月如岚忙称是,佟茉雪又嗔了如岚一眼,“尤其是你,在府里就皮得跟猴儿一样,小心惹了事,被打板子!” 如月边给佟茉雪揉肩松快身子,边瞅着耷拉着脑袋的如岚,笑得花枝乱颤。 如岚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也不敢多言。 她才不要被打板子,那得多疼呀。 * 翌日午膳后,佟茉雪侧倚在美人榻上小憩。 这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日子,过了四五天,感觉整个人都无聊惫赖起来,说是享受荣华富贵,但也不是过这样的养猪生活呀。 中午的饭菜,精美有余,而滋味不足。 主菜不是猪肉,就是鸡鸭,不是熏的就是炖的。糕点则是竹笼蒸饺,蜂蜜米糕。 听小宫女们说,是因为皇上喜欢简单烹制的鲜肉、鱼和新鲜水果,所以后妃们为了迎合皇上,饮食习惯也渐渐和皇上一致了。 佟茉雪想吃点有滋有味的,比如麻婆豆腐、酸辣土豆丝,螺蛳粉她也不奢求了,实在不行有碗酸辣粉也好呀。 是该琢磨琢磨些吃食了,躺平生活第一条,得把伙食开好。 没的海椒麻辣辣,不得吃呀…… 屋内伺候的宋姑姑取了香,刚揭开博山香炉盖,佟茉雪就注意到了,“宋姑姑,你熏的什么香?” 宋姑姑欠身道:“格格折煞奴婢了,您唤我时薇就行。” 佟茉雪微微笑道:“宋姑姑是宫里老人,尊重是应该的。” 宋姑姑见主子和善,便笑着继续说道:“格格府中带来的香,还用罐子密封窨藏着。这个是宫里的四弃香,闻着有梨汁的清甜。奴婢怕格格无聊烦闷,这个熏上静心宁神。” 四弃香,不曾听过。 佟茉雪兴致盎然地问道:“可有香方?” 宋姑姑笑道:“格格对制香也有钻研?” 佟茉雪心中肺腑,这不是闲得慌嘛。莫说制香,现在让她学绣花,她也能拿起针扎出个哆啦a梦。 佟茉雪轻言浅笑道:“愿闻其详。” 宋姑姑于是给她介绍起四弃香的做法来,“这四弃香是用晾晒干的荔枝壳、橘子皮、梨皮和甘蔗渣制作的。将废弃物合出好香,因此也称作四合香。对比沉檀龙麝,有清净悠远的山林之气,焚之使人神清气爽。” 佟茉雪听她说话声调不快不慢,叙事娓娓道来,一看就是在宫中浸润多年,且见识不凡的,便笑道:“冒昧问一句,姑姑从前服侍的是哪位贵人?” 宋姑姑似乎并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她面上没有一丝波澜,缓缓道:“奴婢从前有幸服侍过慈和皇太后。” 慈和皇太后,佟茉雪穿书后,恶补过佟佳氏族谱,他们佟家是出了个太后,可不就是慈和太后,康熙亲娘,她的亲姑姑嘛。 对这位宋姑姑,她一直保持着几分警惕之心,但既然曾经是慈和太后的宫人,也算和佟家多了几分亲近。 佟茉雪没再说什么,柔声道:“姑姑继续熏香吧。” 果真这四弃香刚焚上,屋内便果香四溢,闻着叫人好不惬意。 宋姑姑是个细心的人,看出了这位新来的主子对她并未完全信任,熏上香后便退出了屋子。 如岚沏上新泡的茶,眉飞色舞地讲着府里的发生的事,佟茉雪则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边听闲话,边磕瓜子儿。 如岚道:“姑娘入宫前,那宽保侍卫听到大姑娘想要退婚的传闻,就私下约了大姑娘出府。” 佟茉雪:“你前几天怎么没和我讲?” 如岚道:“那不是在忙着入宫事宜嘛,福晋那边有诸多需要打点的,奴婢也怕扰了姑娘,就没敢讲。” 如月将装盛香丸的白玉南瓜香盒收起来,瞅了瞅外面,然后严肃地对如岚道:“没规矩,要叫主子格格,不能再像以前府里那样称呼了。” 佟茉雪刚进宫,还未行侧封礼,只是入主承乾宫,享受的是妃位待遇,因此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唤她佟格格。 佟茉雪佯装严肃,表示:“还是如月谨慎,如岚你学着点,我可是得了太后恩准,才能随身带了你俩的,你们可别给我拖后腿哦!” 如岚刷得一下,脸就红了,忙道:“格格,奴婢知错了。” 她也明白皇宫不比佟府,在宫里要是行差踏错,丢的可是小命。 佟茉雪见小丫头一下紧张局促起来,拿起桌上一颗冬枣扔给她,“喏,继续说说那宽保侍卫将大姑娘约出去,说了什么了。” 如岚一把接过枣子,眉开眼笑地继续说道:“听府里下人说,大姑娘与宽保侍卫约在了角门见面,当时大姑娘很不客气地出言讥讽了他,宽保侍卫也没比老爷小几岁,那样一个老成的人,硬是被气得老脸通红。” 佟茉雪笑得嗑瓜子的手都在抖,佟婉仪这么笨,真的是女主吗?要是钮祜禄家主动上门退婚,到时候吃亏的可是她。 “接着说,后来呢?” 如岚摊手道:“没有后来了,只听说宽保侍卫狠狠踢了一脚后门的栓马石,离开的时候还撂下一句话。” 如月也听得津津有味,忙接话:“他说什么了?” 6、闲逛 如岚学着男人愤怒的语气道:“你记着!不是你佟佳婉仪退婚,而是我钮祜禄宽保休了你!” 末了,如岚又顿了顿,恢复平常语气,一脸八卦道:“然后宽保侍卫就将一纸休书,扔到大姑娘面前,看来是早就备好的。” 佟茉雪被雷得外焦里嫩,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是在哪儿听过来着? 这时弹幕又是一阵狂刷,映入眼帘全都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蚌埠住了】 【萧炎表示:没有人比我更懂退婚!】 佟茉雪满脸黑线,这应该不是原作者书中的剧情,什么狗血男频爽文退婚梗。 如果佟婉仪真的是女主,按照弹幕剧透的,她是二婚后进宫的,既然与钮祜禄家的姻亲没有结成,后面估计是嫁与了别人。 佟茉雪思前想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她既然还在宫里,佟家没理由再送一位佟氏女到宫中,而且还是嫁过人的,除非,除非她佟茉雪在这宫里活不长了…… 想通了这一点,便好办了,命长才能笑得久嘛,她得好好活着,可不能只当八小时的皇后。 这几日,佟茉雪都闲在屋里,除了前儿给太后、太皇太后请安,也没出过门。 暖阁里温暖如春,宫装繁复,佟茉雪身上有些微微发热,如月则在一旁给她摇着小扇。 在暖阁里窝着嗑瓜子,属实有些上火,她要出去走走,透透气。 紫禁城的初春,外面又开始飘着春雪,不过是米粒大小,还抵不上春风吹落的梨花。 如月找来一件八宝璎珞纹的织锦披风,给佟茉雪披上,脖间的软毛,衬得她小脸娇俏可人。 如岚边替她整理着披风,边端详着她,眼里全是笑意,“咱姑娘真好看!” 佟茉雪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嗔道:“前几日才嘱咐过你,这么快就忘了?” 如岚小可爱抿着唇,撒娇道:“姑娘,姑娘,从小叫到大,多亲切呀。乍然改口,总是不习惯,就容我叫这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 如月拿手指戳了她一下,笑着打趣道:“看来得打一顿板子,才会长记性。” 宋姑姑刚端着点心进来,就见如月在给格格系披风,便问道:“格格这是要出门去?” 佟茉雪抖了抖披风,又在镜前照了照,兴致盎然道:“是呀,时薇姑姑和我们同去吧,我想去御花园解解闷儿。” 御花园嘛,就是后宫大舞台,闲着无事儿你就来。 宋姑姑见她如小孩子一般,说到出去玩,就是满脸欢欣愉悦的样子,便柔声嘱咐道:“外面可是下着雪呐,暖炉可一定要带上。” “不过是些头皮雪,哪就能把我给冻着了!”佟茉雪并不在意。 说话间,宋姑姑已经笑着将一个烧得正暖的袖炉,塞进了她的怀里。 她拎起手柄一瞧,红铜镂空璃纹的袖炉,很是精致,细嗅还能闻到里面有淡淡梅香飘出。 她惊喜地看向宋姑姑道:“姑姑可是在袖炉里熏了什么香?” 宋姑姑笑道:“是‘雪中春信’,今年初春梅花蕊中雪做的香引子。” 佟茉雪土狗惊愕,梅花蕊中雪,用来做香引?这,这古人也太风雅了吧。 她在现代是个社畜,以做生活博主为副业。早前都是复刻古代美食,然后做视频分享到网上,受到网友好评后,她今年又将手捯饬起了古代香方。 刚接触传统制香,本以为“二苏旧局”就已经很能体现古人雅趣了。 但现在见窗外细雪纷纷,她正要出门踏雪寻春,宋时薇就给熏上名为“雪中春信”的香,是真的很应景啊。 不过,这宋姑姑确实不简单,看来她对香料之事颇有研究。 宫里当差的宫女,虽不是上三旗的贵族,但也不乏大家闺秀,如岚如月心中也对宋姑姑多了几分敬意。 宋时薇撑着一把八骨油纸伞,替佟茉雪遮住纷纷雪粒,如月和如岚则跟在后面。 四人出了承乾宫,沿着红墙宫道一路向北,便到了御花园。 刚出来半刻钟,佟茉雪就有些怀念暖阁了。她一个南方姑娘,在北方离了火炉就像鱼儿离了水,实在是熬不过。 但有句名言说得好:来都来了,便也只能忍着雪寒,细细欣赏起御花园中的雪景来。 这个天气,御花园里连只猫都看不到,只有值勤的宫女太监,时来时往。 佟茉雪在宋姑姑的搀扶下,在花园里逛了逛,除了梅花开得正盛,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观赏的。 不过,前面有个假山,石雕蟠龙,叠石精巧,倒是个不错的制高点。 宋姑姑知她有意登高,便温声指引道:“前面是堆秀山,是宫中每年重阳节最适合登高的地方。” 佟茉雪道:“可有禁忌?” 宋姑姑道:“无甚禁忌,只是格格这鞋,恐有不便。” 佟茉雪摆摆手:“没事儿,我们上去看看。” 呵,现代可是有恨天高的存在,对穿鞋人的实力要求,可不比花盆底差。 这宋姑姑没见识过现代女人的恐怖之处,穿着细高跟,逛两个小时商场,实属平常。她还曾在登华山时,看到有女人穿高跟鞋爬山呢。 眼前这个假山堆,实在算不了什么。 于是,佟茉雪这个脚踩花盆底的狠人,小经波折后终于快登上了堆秀山顶。 假山顶上有一座御景亭,差不多就是现在景点里的观景台了,在上面可以眺望四周景色。 四人沿着盘曲的蹬道,终于到达御景亭,没曾想,亭子早已被人捷足先登,但里面的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她们到来。 细听之下,有个娇柔女声轻叹:“春思远,谁叹赏,国香风味。” 佟茉雪暗自觉得好笑,看来有人在这儿孤芳自赏呢。 既然亭中有人,就不上去打扰了,正要离开,但压襟发出的悦耳声响,却惊动了亭中之人。 佟茉雪刚转身准备下蹬道,就听到亭中传来一声娇喝。 “你们是谁?”原来是值守的小姑娘在询问。 佟茉雪姿势一下僵住,宋时薇笑道:“我家格格想到亭中赏雪,不知上面已有贵主儿,就不打扰了。” 小宫女跑回亭中回话,佟茉雪依稀听到亭中有人低语,还伴有低低的笑声。 那娇喝的小宫女随后又来到她们面前,微微欠身,行了个礼,不咸不淡道:“亭中两位小主邀格格一同赏雪,还望格格不要推辞。” 宋姑姑看向佟茉雪,佟茉雪又不是棒槌脑袋,从这小宫女的态度,以及亭中传来的娇笑声,她还看不出里面人的态度? 怎么?赏雪无聊,想拿她当花生米寻乐啊! 佟茉雪挺了挺胸/脯,既然有人想唱戏,奉陪一下也行,毕竟她是表妹她怕谁! 她转过身,将手递给宋姑姑搀扶着,径直进了御景亭。 亭子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上放着一个红泥小炉,小火炉上正烧着一壶热茶,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周围则熏烤着桂圆,花生,看来是在这儿围炉煮茶呢。 两位妃嫔正闲倚在美人靠上,旁边则有三两宫女伺候着,见佟茉雪进来,便敛了笑意,估计是嫌她坏了她们赏雪的闲情雅致吧。 这两位妃嫔神情傲睨地打量她片刻,也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佟茉雪见两人神情倨傲,便也不开口,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们。 两相僵持,一身靛蓝宫装的妃嫔坐不住了,她抚了抚鬓边的步摇,轻咳两声,瞥了身旁宫女一眼。 小宫女向佟茉雪行了个虚礼:“我们小主是乌雅庶妃,这位是万琉哈庶妃,不知您是哪位大臣家的格格,为何擅入御花园?” 这两位庶妃包衣出身,都是在去年内务府选秀中获选入宫的。两人虽然同时入宫,入宫后的境遇却大不相同。 乌雅氏因为貌美,入宫半年,便得了皇上恩宠,而万琉哈氏则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着,只能跟着乌雅氏混,渴望在皇上面前混个眼熟。 乌雅氏虽未晋封,只是小小的庶妃,但联想到生育了四子一女的马佳氏,也还只是个庶妃,她心中也就好过许多。 这不,皇上恩准她从乾西四所搬出来,住到永和宫侧殿了嘛。因为有皇上恩宠,乌雅氏还是很有底气的。 佟茉雪看这两位的态度,便知她们是当自己是来宫中参见,闲逛到这儿的大臣之女了,因为坏了她们兴致,想拿捏她呢。 佟茉雪没有出声,毕竟自己现在还没册封,她也有点搞不清自己身份高低,但面对她们,可不能露了怯,依然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这时,宋姑姑向两位庶妃躬身行礼,声音却是淡淡道:“请两位小主安,我们家主子是承乾宫主位佟格格。” 话音刚落,原本站着的几个宫女,突然就神情慌张起来,全都扑通跪了下来:“奴婢见过佟格格,佟格格万福金安。” 原来这就是奉太后懿旨入宫的佟格格,只是因为刚入宫并未册封。 佟茉雪忍着没笑,暗自挑眉,这么快就上演了现实版的装逼打脸。 原本闲倚在美人靠上,不动如山的两位庶妃,此时面上都有些挂不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乌雅氏正思索着,怎么将刚才的尴尬掩饰过去,一身湖绿宫装的万琉哈庶妃就沉不住气了。 她腾的站起身来,眼睛里透着清澈的愚蠢,盛气凌人道:“不就是个刚进宫的格格嘛,神气什么!” 等等,承乾宫? 话刚说完,她就反应了过来。她入宫都一年了,还住在乾西四所,不得已天天捧乌雅氏臭脚。 这位怎么刚入宫,就入住东六宫的承乾宫了?而且还是一宫主位! 7、崴脚 万琉哈氏忽然就愣成了一只呆鹅,被乌雅氏拉了拉衣袖,这才回过神来。 乌雅氏不慌不忙地起身,然后手抚鬓角,向佟茉雪盈盈行了个抚鬓礼,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乌雅氏本就生得极美,被蠢钝的万琉哈氏衬托着,就更显娇媚了。这万琉哈氏也不动动脑子,人家一皇帝新宠,为啥要和你交往。 只见她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微敛,樱唇轻启,声音又柔又媚道:“佟妹妹初入后宫,大家都有些面生,本无意冒犯,还望妹妹多担待。” 佟茉雪眸光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娟秀的柳眉轻挑,错愕道:“咦,我额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儿,哥哥弟弟倒是有,就是没听说有什么姐姐。” 乌雅氏没料到这位佟格格年纪轻轻,却这般不好相与,面上有些挂不住,青一阵红一阵的,煞是好看。 佟茉雪看乌雅氏那副局促的模样,一旁的万琉哈氏也唯唯诺诺垂着头,忽然就觉得有些乏味。 不过是和人逞口舌之快,反倒坏了这番雪中寻春的兴致了。 她努了努嘴,沉声道:“不打扰二位围炉煮茶的雅兴了,告辞!” 说完转身就要走,乌雅氏和万琉哈氏这才将将放松下来。 佟茉雪突然又回头,对着乌雅氏盈盈一笑道:“乌雅庶妃应该很擅长插花吧?” 乌雅氏不明就里:“什么?” 佟茉雪若有所思地看向万琉哈氏,万琉哈氏被她看得毛毛的,“没什么,就是感觉乌雅庶妃好像深谙,娇花得有绿叶相衬的道理。” 说完,她拿手指指了指万琉哈氏,然后耸了耸肩道:“还有,那个万琉哈庶妃,真诚建议,湖绿色不太适合你。” 话一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御景亭,只留下亭内被戳破伪装后,面颊发烫,手足无措的乌雅氏,和一脸羞愤的万琉哈氏。 万琉哈氏就算再蠢笨,此时也回过味儿来了。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乌雅氏单和她玩,不和别的妃嫔交往,原来是拿她当陪衬呢! 她上下瞧了自己这身湖绿织金缎,还是乌雅氏新得的赏赐,然后送给她的呢。 当时她就觉得这颜色不太衬她肤色,但乌雅氏一直说她穿湖绿好看,她也就喜滋滋穿上了。 联想到乌雅氏平时没少指点她穿着打扮,就气得不行,但她嘴笨,不知该如何质问。 于是狠狠瞪了一眼红着脸的乌雅氏,冷哼一声,便气鼓鼓地带着宫女,也离开了御景亭。 登上高处,虽能一览紫禁城风景,但高处风寒刺骨,人一散,就更显凄冷了。 亭内乌雅氏死死攥着手心,宫女坠儿取出携带的披风,想要给乌雅氏披上。 但乌雅氏脸色难看的紧,坠儿牙齿打着颤,好言劝道:“小主,亭内冷,你小心身子骨,我们还是回去吧。” 乌雅氏一声不吭,望着万琉哈氏离开的方向发呆。 佟佳氏也就罢了,同是包衣出身的万琉哈氏也敢甩脸色给她看了! 一阵寒风吹过,乌雅氏不禁打了个哆嗦,恶狠狠地瞪了眼坠儿,一把将她手里的披风夺了过来。 …… 外面春雪隐隐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御花园的假山上,草丛里,已经偎起浅浅一层积雪。 身着玄色云龙纹服袍的康熙,刚从钦安殿出来,就见到个熟悉的身影,从堆秀山这边一闪而过。 有那么一瞬,他以为是清瑶回来了。 清瑶是孝诚皇后赫舍里氏的闺名。康熙十三年,孝诚皇后诞育嫡次子胤礽时,因难产崩逝。 说来佟茉雪额娘赫舍里氏,还是已故孝诚皇后的亲姑母,佟茉雪也是孝诚皇后的嫡亲表妹。 皇帝的表妹也是皇后的表妹,嗯,好曲折的姻亲关系。 现在她成了康熙表哥的嫔妃,也算亲上加亲了吧。 康熙本无意深究,这样的天气,无非是哪个后宫妃嫔故意如此打扮,企图模仿孝诚皇后的样子,来引他注意。 但好奇心作祟,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但见那个披着织锦披风的倩影,倏忽间又从梅林边消失了。 跟在康熙身后的太监总管梁九功,屁颠颠儿地给他撑着伞,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随行的两队侍卫也跟了过去。 一行人紧跟着,便往堆秀山东侧的摛藻堂去。 堂前园内,遍植古柏老槐,罗列着奇石玉座,盆花桩景。 那个身影又出现了,康熙这次终于看清了,是三个宫女跟着一位嫔妃打扮的女子。 但因为视线遮挡,他怎么也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 往常御花园里的这些金麟铜像,花木盆景,给园内的景色增添了几分变化。 但今日,康熙觉得这些东西分外碍眼。 “是谁让人在这儿摆这么多盆景的?” 梁九功感受到皇上的怒气,吓得一哆嗦,忙道:“奴才这就传令奉宸苑,把这些花木都搬到别处去!” 康熙透过树枝,望着那个又快要从视野里消失的身影,心中烦躁不已,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梁九功躬身,顺着皇上的目光看过去,又偷偷瞧了一眼皇上的表情,斟酌着说道:“皇上,要不奴才让人前去传话,叫住前面那位娘娘?” 康熙听他这么一说,反倒站直了身子,满脸无所谓的神态,他声音清冽,一脸傲娇道:“哼,无非又是哪个邀媚献宠的女人罢了,不用在意,回乾清宫!” 梁九功面上含笑,正要高呼“摆驾乾清宫”,刚要扯嗓子,就听到前面浮碧亭方向传来一阵惊呼。 原本转身欲走的康熙,又忍不住停住了脚步,犹豫再三,还是往浮碧亭方向走去。 …… 佟茉雪她们一行人,见雪势越下越大,便沿着御花园东侧一路往回走。 没曾想,刚经过池上跨桥设立的浮碧亭,还未进入接亭的敞轩中,就在石阶上摔了一跤。 搀着佟茉雪的宋姑姑,没有提防,这一摔摔了个措手不及,没来得及扶稳佟茉雪,反被她拉着一起摔在了地上。 所幸这处是有屋顶挡着,不然还得沾上一身泥水,要是那样可就更狼狈了。 宋姑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蹲在地上,有些惊慌道:“格格,你摔哪儿了,有没有伤着,疼不疼?” 如月和如岚也围过来,关切地察看佟茉雪有没有伤着。 此时,头顶弹幕适时飘过一句——【哎哟,狡猾/脚滑(bushi)】 佟茉雪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这花盆底也不比高跟鞋好穿。 她摆摆手,笑着摇摇头道:“没事,就是摔了下,问题不大。” 宋姑姑忙将佟茉雪扶起来,然后关切地问道:“格格,你走两步,看看有没有伤着哪儿。” 这不走不打紧,一动就发现脚崴了,脚踝疼得她眼泪花儿都出来了,她脚上不承力,猛然又跌坐到地上了。 佟茉雪指着脚踝,委屈巴巴地看着身边人,“这儿,崴了!” 宋姑姑先吩咐如岚回承乾宫叫人,又和如月一起,要将佟茉雪扶到浮碧亭坐着休息。 刚要去扶她,就听到一个男人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宋姑姑抬头,就见来人是皇上,后面还跟着太监总管和一行侍卫。 忙扑通一声跪地,又顺手拉了如月一起跪下,两人把头埋得低低的,独留佟茉雪跌坐在地上。 “奴婢叩见皇上!” 不明就里的如月,听到“皇上”二字,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下的青砖上,发出“咚”得一声响。 本来歪歪斜斜坐在地上的佟茉雪,一下就坐直了身体。 皇上!康熙? 两人这种情形下见面,无异于新员工在老板面前摔了个狗吃屎,显得不够稳重。 佟茉雪疼得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转,泪眼朦胧地望着面前这个,眼如曜石般幽深的男人。 他微眯着眼,探究似的看向她,薄唇透着淡淡的疏离,却又不失威严,整个人身躯凛凛,气宇轩昂。 嗯,现在尚且年少的康熙,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佟茉雪微微垂下带泪的羽睫,头顶弹幕却前所未有的热闹,五颜六色,络绎不绝。 【啊啊啊,前排围观少年康熙。】 【有没有网友数一数,康熙脸上有几颗麻子。】 【不多不多,四舍五入约等于没有。】 【那这康麻子名不符实呀。】 佟茉雪低垂着头,简直不忍直视这些弹幕。 这时,面前男人轻笑一声,嗓音浅浅道:“你是哪宫的妃嫔?” 佟茉雪戏精附体,抬头,一双无辜清澈的眸子,还带着泪光点点,娇娇泣声道:“表哥……脚疼!” 随着眼前人儿一抬头,康熙这才看清她的容貌,确是他那位嫡亲表妹。 表妹幼年时,没少进宫赴宴,总爱跟在他屁股后面,只是印象中是个挺倔强的姑娘,如今看着性子柔软了不少。 他心中顿时生起几分亲近之情,轻咳了两声,然后蹲下身来,望着这个跌坐在地上,可怜兮兮,小猫儿样的女孩儿。 眼里噙满笑意,带着一丝怜惜,声音干净又温柔道:“嗯,朕送你回宫。”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佟茉雪立刻止住了低低的哭声,她一怔,随即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男人身上好闻的淡淡的清香,一下盈满了她所有感官。 一抹嫣红从耳朵根,迅速爬上了面颊,然后升温,心跳“怦怦,怦怦……”如擂鼓般越来越快速。 听着康熙那剧烈的心跳声,佟茉雪忍不住半眯着一双漆眸,悄悄观察这个打横抱起她的男人。 明明是他先动手的,他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8、烦躁 【不得不说,这一抱真的太苏了,太戳我了!】 【你们怎么磕起了男主和女配的cp了?】 【颜值即正义,现在的玄烨多娇嫩呀。】 【就是,等女主入宫,他都三十七了。】 【那么老,谁还磕得动,也不怕硌牙。】 佟茉雪压根儿没将弹幕看进心里,她正偷瞄着康熙的俊脸,浮想联翩呢。 佟茉雪瞧着他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只有耳垂还红得滴血,就忍不住在心底嗷嗷大笑。 都久经沙场的老战士了,还装纯情! 他今年多少岁来着,佟茉雪在脑袋里掰着手指。八岁登基,现在是康熙十五年,那今年应该就是二十二岁。 佟茉雪那颗年方“二八”的心,突然有些悸动,二十二岁,真的很年轻啊。 毫无疑问,敛去了帝王杀伐果断的气势,此刻的康熙是温柔的,和煦的。 佟茉雪偷觑着他,在他侧脸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痘坑,这就是他幼年同死神抗争,留下的勋章吗? 他绵长的鼻息,轻扑在佟茉雪光洁的脖颈上,似有似无地撩拨出丝丝躁意。 从浮碧亭抱着她出来,又路过万春亭,这才走到绛雪轩这边,这程路需要的臂力可不小。 佟茉雪敛着双眸,暗戳戳地用手臂,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胸膛,胸肌好像也很结实呢。 这时弹幕似乎窥破了佟茉雪的心思,缓缓飘过一条,差点让她吐血的话。 【小玄子蜂腰,翘臀,一看就很好do的样子。】 还特意用了黄色字体。 【救命,前面的,你苦茶子掉了!】 天啦,这弹幕要点脸吧。 康熙的气息渐渐粗重,虽然怀里的佟茉雪很轻很软,但毕竟走了这么长一段路。 最要命的是,刚抱起她的时候,太过用力,致使她胸前的一颗纽扣绷掉了。一大片肌肤露了出来,但因为披风挡着,不至于被外人瞧见。 但难受的是康熙,从他的视角往下看,是佟茉雪纤细的脖颈,若隐若现的弧度,和梨花一样的雪白。 偏偏怀里的佟茉雪,如同一块精美的璞玉,懵懂而又天真。 可能因为脚踝受伤带来的疼痛,她长长的睫毛上还微微润湿着,眼底的雾气也并未散去,眼神也略显飘忽,四处游离。 她的腰身纤细,像春日里的垂柳,温软的身体接触,夹杂着清幽的梅香,搅得康熙心中躁动。 他虽久经人事,但被人不经意间如此撩拨,心中渐生的绮念,还是扰得他面红耳赤。 忽然心中腾得生起一丝懊悔,早该让几个太监把她抬回去的。 但想到初见她时,那委屈巴巴,脸上挂着泪珠的可怜模样,如花间朝露,极清极妍。 表兄妹间与生俱来的亲切感,让他忍不住想靠近她,哄哄她。 这一路走来,碰到了不少宫女太监。大家一见到他,全都跪地叩头,只道皇上又得了哪位新宠。 康熙压下心中的烦躁,声音平静地问道:“外面地滑,怎么偏要在这样的雪天出门?” 佟茉雪还在yy这位圣明的君主,猛地听他说话,脑子瞬间一阵空白,但随即便回过神来,勾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软声软气道:“踏雪寻春来着。” 佟茉雪的小手柔若无骨,搭在他的脖子上,好似收着爪子的猫儿挠痒,见她乖顺地窝在他怀里,便更肖似一只蜷缩入怀的小猫了。 康熙没再说话,抱着她继续往承乾宫方向走。 刚出了御花园,没走几步,如岚就带着三个太监迎面而来。小贵子和小顺子还抬着一把垫着软垫的黄花梨圈椅,看来是打算把佟茉雪抬回承乾宫。 孙有德眼神可好了,老远就看见自家格格被皇上抱在怀里,他心中一喜,轻声嘱咐如岚道:“咱格格被皇上送回来了,一会儿上前,咱们得叩头行礼。” 如岚一听有些慌,她还从未见过皇上,声音颤颤道:“依着公公行事。” 他们一行人抬着圈椅,到了跟前,忙跪地叩头:“奴才/奴婢叩见皇上!” 佟茉雪见自己宫里的人来了,正要开口,康熙却先将她放进黄花梨圈椅里,再将她披风拢紧了。 然后才煞有介事地抻了抻腰,嘴角一弯,促狭道:“起来吧,送你家格格回宫,她也忒沉了!” 佟茉雪简直难以置信,她这纤秾有度,曼妙玲珑的身材,居然被他嫌弃沉? 她清澈的双眸,仿佛含着一汪郁郁秋水,轻咬着唇,好似努力压下满腹委屈,“表哥是嫌我太胖了吗?” 康熙被她这模样梗住了,他能说自己只是一时嘴欠吗?真是该死呀,这丫头怎么总是一副很好哭的样子,罢了罢了。 他轻咳两声,温声道:“外面天寒,别冻着了,朕晚点过去看你。” 佟茉雪紧抿着唇,雪白的小脸儿上,只有鼻头和眼圈红红的,她重重点头:“嗯。” 康熙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消失在了景和门。 梁九功给皇上撑着伞,低声询问道:“是否需要奴才传太医,去给佟格格瞧瞧?” 康熙没回他的话,而是声音平静地说道:“朕这表妹是不是太娇气了些?” 梁九功听出了皇上话里的意思,但他不敢吭声。太后懿旨可不是只召了佟格格进宫,西边儿的永寿宫还住着一位呢。 康熙拧眉低头瞧他。 梁九功咽了口吐沫,躬身道:“奴才不敢罔议主子,佟格格不过是年岁小些罢了。” 康熙没再说话,摆驾回了乾清宫。 自从孝诚皇后薨逝后,后位悬空已经有一年半了,年幼的太子至今都是由皇上亲自抚养。 六宫不可无主,于是在众多家世显赫的贵女中,太皇太后挑中了佟佳氏和钮祜禄氏两家的女儿,为继任皇后的候选人。 钮祜禄氏年长佟茉雪两岁,刚进宫,便诏封为昭妃,居永寿宫主位。 这位昭妃娘娘,家世显赫,乃开国名将额亦都孙女,辅政大臣遏必隆之女。 现在宫里的贵主儿,没有比她身份更尊贵的了。 而作为皇上嫡亲表妹的佟佳氏,入宫后并未诏封,只以格格身份入住承乾宫,享妃位待遇。 宫里不知情的,只当是皇上五年没有选秀女,现在是充实后宫呢。知情的,早就私下押起了宝,赌哪位能当上皇后。 眼下这番形式,昭妃娘娘在身份上占了上风,但梁九功作为皇帝的近侍太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万岁爷明显更偏宠母舅家的这位佟格格一些。 永寿宫与承乾宫虽都与乾清宫相邻,但承乾宫有顺承乾坤之意,这个宫里可是出了不少宠妃。 这谁独占鳌头,还不好说呢! 佟茉雪被抬回宫后,她忽然意识到,刚才有些色迷心窍。 她被搀扶着,落坐在暖阁的罗汉床上,依然发着呆。 今儿终于见到传闻中的康熙皇帝了,她别的没想,光垂涎人家身子了,竟忽视了那怀抱的温暖。 在雪地里走太久,她的鞋袜都湿透了,宋姑姑将她的鞋袜都脱了,又让珍儿端了热水来给她泡脚。 穗儿听到格格扭伤了脚,赶紧去了太医院,现在还未回来。 佟茉雪双脚泡在水里,斜倚在靠枕上,竟渐渐睡了过去。 梦里,她还在自己的小公寓里,为成功复刻的一道传统美食而欢呼。 梦里,她独自覆在枕头上痛哭,经受发烧、咳嗽和身体疼痛的折磨。 梦里,她失去了亲人,也看清了人性。 她仿佛飘在空中,俯视着自己,看着这样一个孤独的灵魂,在深夜里翻阅着小说、刷着视频,也无法聊慰心中的孤寂。 “格格,醒醒。”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唤,委屈地呜噎着:“我难受……” 如月眉头皱成了个“川”字,又轻唤了两声:“格格,快醒醒,太医来了。” 佟茉雪这才醒来,屋内已经掌灯了,她看着如月的脸,恍惚了好一阵。 本来泡着热水的脚已经被擦干了,鞋袜也穿戴整齐,不过这次不是花盆底了,而是换了一双轻便的缎面软鞋。 过来看诊的是太医院的周院正,他胡子都花白了,还没退休。经殿内通传,这才颤颤巍巍地进了屋,小太监则提着药箱跟在他身后。 这老中医垫着手帕,半眯着眼沉思,给她搭了好一会儿脉,缓缓说道:“格格身子没有大碍,臣开些活血化瘀的药,煎服了,将养半月就好了。” 佟茉雪心中翻着白眼,这老头要是敢上手直接给她正骨,估计马上就能好。 但封建礼教下,号脉都不敢接触病人身体,更遑论摸她脚,给她正骨了。 宋姑姑看出了她的疑虑,又问道:“格格要是将养半月,未免太拘着了,周太医有没有更好的方子,能让格格快些好起来。” 周太医点点头,慢慢从药箱里取出一罐药膏,嘱咐道:“这个药膏每日擦在伤处三次,对脚伤恢复有好处。” 没办法,估计也就这样了,再问,就是贴膏药了。 果然,那周太医,又缓缓从药箱里取出一剂膏药贴,浓浓的草药味瞬间就在屋子里弥散开来。 他慢慢悠悠道:“如果不嫌味儿重,格格把这个贴上,也是有好处的。” 佟茉雪边听他说话,边跟着他慢慢悠悠的动作,慢慢悠悠地点头。 太医走后,宋姑姑细心地给佟茉雪擦药,又关切地问她:“格格,是不是很疼,奴婢看你梦里都紧锁着眉。” 佟茉雪对她温柔笑笑:“没事,现在坐着没那么疼。” 忽然,宋姑姑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下,佟茉雪忙道:“姑姑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宋姑姑不肯起身,满是自责地说道:“今儿是奴婢的错,才让格格受了伤。” 佟茉雪以为,她是自责没有及时扶住自己,便示意如月如岚扶她起来,但宋姑姑决意不起。 佟茉雪很无奈,便好言劝慰道:“我摔得太突然,你没留心到也是情有可原,你无需自责。” 宋姑姑面露沉痛之色:“奴婢错不在这一处,而是三处,所以才自责不能释怀。” 佟茉雪疑惑。 宋姑姑继续说道:“奴婢身为承乾宫掌事姑姑,一是错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没有劝诫格格勿要出门。” 佟茉雪坐直了身子,感觉自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二是错在没有阻拦格格去登堆秀山。” ?去堆秀山也没发生意外呀。 “万幸格格没有在堆秀山的蹬道上摔了,奴婢每每思及此处,都后怕得很。” 佟茉雪又正了正色,是啊,她要是在堆秀山出点意外,不废都得瘸。 “三是错在格格摔倒,我没有提前预料到,让格格遭此疼痛。是奴婢的错,求格格责罚!” 佟茉雪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当宋姑姑说到堆秀山时,她才心中开始后怕,她要是废了瘸了,这些宫女、太监不都得跟着受罚啊。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到此一游。这里每个人的命运,都和她息息相关。她再也不能以看纸片人、npc的心态,来看待他们了。 殿外忽传:“皇上驾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瞬间划破了殿内的气氛。 9、擦药 宫女珍儿跌跌撞撞地跑进暖阁,上气不接下气道:“格格,皇上来了。” 佟茉雪见她这幅冒失样子,忍不住皱眉,还用她说,外面那个小广播,声音那么大,就是在后院也能听到。 如月瞥了一眼珍儿,斥责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冲撞了小主怎么办,皇上到哪儿了?” 珍儿抿唇,抚了抚胸口,长舒一口气道:“皇上快到月台这边了。” 月台是正殿外面宽阔的平台,那没多少时间了。 佟茉雪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宋姑姑,叹了口气道:“姑姑莫要自责了,既然你非要请罪,就罚你半个月月钱好了。” 宋姑姑松了口气,又连连叩头谢恩,这才起身。 佟茉雪捏着帕子,揉了揉额头,怎么动不动就磕头,哎,封建社会害人不浅。 门口又响起太监的声音,这次是孙有德毕恭毕敬地在给康熙引路,“皇上,您这边儿请,格格受了脚伤恐不便相迎。” 康熙没说话,随着一阵窸窣打帘子的声音响起,宋姑姑已经搀着佟茉雪迎到了菱花门前。 康熙还是白天见到时的那身装扮,不过肩上坠了些雪粒,她看不真切,不知是雪粒还是门前的梨花花瓣。 佟茉雪正要福身行礼,康熙却伸手扶住了她,“脚上有着伤,就到床上歇着。” 见她脸色发白,猜想是因为脚伤疼的,便说着,又如白天那样,揽着她的腰,弯身将她抱起,径直就往暖阁内的绣榻方向走去。 再次被抱起,佟茉雪依然没有半点心理准备。 脚上的软鞋,本来只是随意趿着,猛得被打横抱起,缎鞋从脚上滑落,坠在地板上发出“嗒,嗒”两声。 她脑壳嗡嗡的,一时之间警铃大作,他该不会,该不会是要她侍寝吧? 虽然他长得挺合她胃口,但是这个禽兽,她脚上还有伤,他就,他就。 不会的,不会的,佟茉雪强装镇定,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 于是刻意放低了声音,柔声道:“表哥,不碍事的,周太医已经来看过了,也开了方子。” 康熙闻着,屋内确实有股淡淡的草药味,想到周院正那个老头儿,周身都透着股迂腐气,便道:“他看过你脚上的伤没?” 佟茉雪勾着他脖子,抬头看他,四目相对,男人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于是又怂怂地将头垂下,闷声道:“不曾。” 康熙冷哼一声,佟茉雪听不出他的情绪,但心中的慌张并未退去,反而变本加厉地让她心绪不宁。 侍候的宫女也不知皇上何意,只当他是要宠幸她们家格格,又是担忧又是欣喜地退了出去。 佟茉雪头顶的弹幕却喜闻乐见得很,像炸爆米花一样,喷涌而出。 【那个,这是我们能看的?】 【我是尊贵的vip,赶紧给我整活】 【磕拉了,磕拉了,我就说康熙对他小表妹有意思吧。】 【该说不说,这个光线,这个角度,康熙的头好像被削了一角】 …… 佟茉雪绝望地闭上眼睛,把头埋进康熙衣服里。 她这是做了什么孽,以为老天爷给她开了个金手指,结果这破弹幕屁用没有,倒是没少给她添堵。 现在屋里人都出去了,只剩下她一个瘸子,面对一个血气方刚的霸道皇帝,她能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神耶,难道要给那些发弹幕的,现场直播吗? 她将头埋进他怀里动作,康熙以为是疼得厉害的原因,便安抚着拍拍她的肩,将她放到绣榻上。 又坐在她旁边,温声安慰道:“没事的,朕一会儿给你擦药,过几日就又可以上御花园蹦跶了。” 原本满脸娇羞的佟茉雪,还在想着如何推脱,听他说擦药,小脸倏然一红,她这是误会了? 康熙见她脸上写满疑问,便解释道:“朕六岁开始练习骑射,没少跌倒摔碰,营中军医擅治跌打损伤,朕也因此偷学了一二。” 佟茉雪坐在榻上,敛着眸子,乖巧地点点头,“谢谢表哥。” 离开佟府前,福晋为了安抚她,没少在她面前说,她幼时奉召入宫,皇上对年幼的她是如何如何亲厚。 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她还低着头回想额娘说的话,脚上的罗袜就被褪了半截。 佟茉雪心中一惊,又乍然抬头看向康熙,只见他不知何时,从哪里取出了瓶药油,此刻正拿在手里,准备往手心里倒。 【天字(子)一号技师,正在为您服务】 康熙伸手握住她伤了的右脚,面上淡淡的,一派清风朗月。 她的脚踝纤细雪白,突然被一个陌生的手掌握住,忍不住瑟缩。 康熙抬眼看她,眼神清澈明亮,似乎没有一丝杂念,安慰道:“别怕。” 他将手里的药油揉搓了,将温热的大手覆在她脚踝上,另一只手则握住她的脚,往他膝上放了放。 屋内烛光摇曳,她的脚踝极白,康熙有些恍然,忽然想到刚迈进这个宫门时,满目雪白的梨花。 他轻轻按揉着她脚踝,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 药油抹在肌肤上的感觉有些奇妙,佟茉雪很受用,感觉脚上的痛感,似乎减轻了不少。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对方的脸。 康熙目不斜视,盯着那截只堪一握的雪白,又拿起小药瓶。 这次直接就倒在了她的脚背上,冰凉滑湿的液体顺着肌肤,往两侧缓缓落下。 玄师傅很及时地用手掌从脚心往上抚过,让即将落下的水滴又重新附着到肌肤之上。 他手指掠过脚心时,唤起一阵微痒,佟茉雪咬着唇,眼里雾气濛濛。 她抬眼审视着面前这位玄师傅,打量他是真的在服务一位伤员,还是在撩拨他的后妃。 康熙垂着眼,手上动作轻柔,这只猫儿可不像她伪装得那么乖顺,弄疼了,可是会挠他的。 他比佟茉雪大了足足八岁,她还是小团子的时候,就是个倔脾气,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玄师傅指腹轻触肌肤,挑拨着她的筋脉,又查探着脚踝处的各处骨节。 一阵过电般的酥麻从脚心倏然传到她的腰腹,佟茉雪肩胛微耸,身体情不自禁想要瑟缩起来。 她的脚,下意识就要往回缩,却被一只大掌按住了腿,“别动,不疼的。” 佟茉雪快要哭了,她眼里的雾气渐渐变成了快要弥漫出来的漆潭之水,积蓄在眼眶中,颤动着不肯坠落。 他的声音随着手上轻柔的动作,一起拂过耳边,明明是温和的安抚,却带着一种缠绕牵引的蛊惑。 这药油的香味不同于周太医开的药膏,是植物自然的香味,渐渐弥散在空气中,清新又舒缓。 佟茉雪如果不是双手抵在身后,努力支撑自己的身体,换个姿势,她此刻真的会舒服得晕过去。 那只充满魔力的手,依然在她脚踝的各处穴位,一寸寸碾磨,温热的手掌,并且很贴心地顺便照顾了下小腿。 又一波酥麻接踵而至,佟茉雪咬着唇,压住嗓间快要抑制不住的轻哼。 “宫里的生活可还适应?” “嗯?”佟茉雪张了张嘴,脑中一片空白,宫里生活目前看来,真的很舒服。 康熙两手的食指并拢,用力在照海穴处摁下去,本来仰头享受的佟茉雪忽然吃痛,低呼了声。 守在外面的宋姑姑面露喜色,忙吩咐柳儿穗儿往净房备水。 康熙将她腿放到一边,又给她套上罗袜,温声道:“没什么大碍,多擦擦药油,过几日就能活动自如了。” 玄师傅乍然停止了服务,佟茉雪心中怅然若失,恨不得再加一个钟。 此时的她面色潮红,一双眼睛如秋水含波,幽怨地望着眼前这个始作俑者。 她已经空窗三年了,也不是未经人事之人,现在被人如此撩拨,却什么也不做,她都要哭了。 天啦,她究竟拿的什么剧本啊。 作为一个女配,不该是她全心全意想要攻略男主,但男主始终对她不屑一顾,直到女主出现吗? 就如同玩乙女游戏,那个姓陆的狗贼,她花钱给他买礼物,他依然骄傲地给她一个bad评价。 这样才是一个男主对女配该有的态度啊。 怎么她刚要躺平,男主就仿佛要来攻略她的样子。 康熙看她呆愣着坐在榻上,烛光微动,打在她脸上的光影忽明忽暗。 他将视线从那小巧的鼻梁移开,目光又锁在了莹润的红唇上,喉头微动,白天那股熟悉的躁意又涌了上来。 他的目光在面前这张精致的小脸上逡巡,下一秒又跌入了深如湖水的眸中,那双漆眸,仿若被春风抚摸,在昏暗中温柔着。 “表哥…” 佟茉雪轻声唤他,带着一丝期待,却不敢有一点动作。 康熙压了压心中的躁意,将眼睛看向别处,但下一刻白日里的那抹雪白,就与眼前因为裙袂翻折,露出的细长白嫩,渐渐重叠。 他想吃东西了。 佟茉雪微微俯身,蜷起双腿,自然而然地将手肘放在膝上,一只手托着腮,满脸懵懂地望着他,说出的话却是茶气冲天。 “宫里没有我熟悉的人,我害怕,见到表哥,我好开心。” 这个蜻蜓点水,激起涟漪就想跑的家伙。 没关系,她会出手。 康熙听她这么说,眼里满是怜惜,联想到额娘和清瑶,曾经也和眼前的表妹一样,明明可以像山花,在宫外天真烂漫地过一生,却入了这深宫,迅速地枯萎凋零。 “是么,那你想出宫吗?”他的声音冰凉,带着丝丝怅惘。 佟茉雪察觉到他眼底的情/欲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悲凉,便抱着腿,往他身边靠了靠。 莫名的,她很信任眼前之人。也许,在这昏暗的灯光里,是两个孤寂灵魂的初次相遇。 “我本来就是要进宫的,既然进了宫,就得认认真真生活。”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羽毛一样从他心底划过,扫雪一般将他心中的阴翳拂去。 “认认真真生活?” “嗯,认真生活,好好吃饭。” 可能是觉得这句话太朴素了,又道:“时光清浅处,一步一安然。” 康熙凝望着这张认真的小脸,觉得这小表妹没什么人生野望。 哎,其实她刚穿书时,抱着的心态是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认认真真躺平的。 忽然,寂静中的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佟茉雪对着他打了个响指:“走,吃饭!” 康熙眼里噙满笑意,看着这个小太阳一样的表妹,笑意直达眼底,“好,用膳。” 佟茉雪垂腿坐在榻上,低头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鞋。 她正要唤宫女入内,一双大手却覆上她双肩,粗重的呼吸也在耳骨边无限绵长,带着滚烫的气息,将她完全裹挟。 “唔…” “别说话,朕要用膳。” 10、负暄 “最近天气有些怪,正月一过,以为气候在慢慢变暖,结果前几日,居然三月里降雪,冷得人直打哆嗦。” “前春暖,后春寒嘛,好在这几日天气转晴了,就暖和多了。” 佟茉雪猫在榆木浅雕的躺椅里,趁着天气转晴,负暄闲躺,听如月她们絮絮闲聊。 躺椅是从屋里搬到梨花树下的,阳光透过梨花树的嫩叶,洒在她的脸上,温暖又安适。 春日里晒太阳最舒服不过,甚至只顾懒懒地发呆都是种享受。 承乾宫朝南,阳光洒满整个宫殿,前庭的梨花开得如同堆雪一般,虽无香,但胜在热烈烂漫。 佟茉雪听到头顶有鸟鸣啁啾之声,正是懒洋洋之际,忽然想起以前读书时,校园里的那条麻雀大道。 那是条两边种满黄葛树的大道,黄葛树枝繁叶茂,一到清晨和傍晚,就能听到树梢的麻雀开大会,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它们开会也就罢了,还不时空降鸟粪偷袭路人。 想到这儿,佟茉雪打了个激灵,要是鸟粪落到她脸上,就糗大发了,将她一宫之主的威仪置于何地! 但春日暖阳晒得人真的犯懒,她只微微抬了下眼皮,就看到树上有只羽毛鲜亮的鸟儿,在枝头跳来跳去。 它一会儿啄啄树枝,一会儿又翻翻叶片,像是在精挑细选。 几片梨花花瓣因为它在枝头翻飞,碎玉一般落了下来,刚好洒落在佟茉雪粉雕玉琢的脸上,而那只调皮的肇事者却选好自己的目标树叶,叼着就飞走了。 是用来做巢的吧,佟茉雪心里想。 她将一方绣了茉莉小花的锦帕盖在脸上,也不管什么鸟儿了,继续闭目沐浴阳光。 阳光很暖,身心也很轻松,上次这么舒服,还是康熙给她擦药的时候。 佟茉雪感觉脸上有些微微发烫,眼前又浮现起那晚的情景…… 当那滚烫的气息朝她席卷时,佟茉雪觉得自己表现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康熙一手捧着她的脸,缓缓将她身子转过来面向他。 他嘴角噙着笑意,双目清澈又深邃,嗓音温柔,又略带沙哑:“别找鞋子了,你脚上有伤,没法走路的。” 佟茉雪心跳如雷,知道他嗓音的沙哑,是缘何于此。此刻她心中也是又渴望,又矛盾。 渴望是源于见色起意,矛盾则是因为太仓促,太突然。 她其实,还是很保守的,在现代谈了三场恋爱,前面两个都只是拉拉手的交情。 最后一个,说来就很气,是个隐藏很深的极品。 本来已经到谈婚论嫁的程度了,却因为她们全家感染生病,担心她有后遗症,以后生不了健康孩子,然后就提出了分手。 在她连呼吸都困难的时候,没来看她一眼不说,只发了条微信就说分手。 佟茉雪心中七上八下的,忐忑莫名。昏暗光线下,那只撩拨欲.火的手,又扶住了她的腰身。 佟茉雪不敢看他的眼睛,将视线望向他身后的落地罩,落地罩上雕刻着竹子,像他触碰自己时骨节分明的手指。 她坐直了身子,整个身体都僵直了。 屋内温度很高,佟茉雪仅仅只着了件轻罗。眼前这位浮浪子,好似循循善诱一般,不安分地用指腹细细碾磨着她的腰窝。 她感觉浑身软弱无力,像是一棵被春风吹弯的蒲苇,他只要稍稍一用力,她整个人就禁不住往他身上倾倒。 这个始作俑者还在她耳边轻呵着气,“茉儿,你还记得清华园水岸边的芦花吗?碧水蓝天,一望漾渺。” 佟茉雪大脑一片空白,只跟着他的形容,填补着脑中的画面。 他手指卡着她绵软的腰肢,稍稍用力,就好似能将她这根蒲苇折断一般。 佟茉雪感觉自己都要哭了,身上的酥麻与过电般的体验,让她沉沦。但被一个二十二岁的臭小子这样拿捏,她又心有不甘。 那只灵巧的手,宛若游蛇一般,带着灼热的温度,从她的后背,慢慢爬上前胸。 那根绷紧的弦顷刻间断裂,随着一颗颗纽扣的轻解,她敏锐的耳朵,几乎能捕捉到每一颗葡萄结玉珠扣碰撞的声音。 当裸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那积压在心中的渴意才稍稍纾解。 就放肆一回好了。 脑中有个声音在蛊惑,和那不肯停歇的温柔掌心一样,一动一静。终于,心理防线也跟着溃败。 她抬眼望向空中,没有弹幕。那就当一场春.梦好了。 佟茉雪的手主动环住康熙的腰,将头枕在他肩上。 她能感受到他腰部肌肉的紧实,亦能感受他双肩的宽厚,还意外发现那尖尖凸.起的喉头,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眼前的人,仿佛得了准许,更加地肆无忌惮。随着盘扣的解开,温热的手掌覆上白日里窥视的雪白,那只从未停歇的手指也如同蛇信,此刻终于舔.食到了他渴望的猎物一般。 佟茉雪身上的火苗被点着,刹那间就如同星火燎原,血管也开始跳跃,她感觉喉头干涩,那精壮结实的身体,携风带雨一般将她压倒。 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终于清醒过来,她眉头紧锁,压抑不住,痛得直哼哼,身体也跟着瑟缩起来。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欺身而上的康熙,凝视着她,眼里全是化不开的柔情。 心中才掀起狂潮的湖面,很快便又平静,他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柔声哄道:“压到脚了?” 佟茉雪此刻衣衫凌乱,满脸红晕,衬得脸如同桃花一般,她将腿缩了缩,又羞又恼地含泪抬头凝望着他。 终于闷声闷气地开口,却是娇得滴出了水的声音:“嗯,压到脚了。” 康熙翻身起来,又查看了一下她的脚伤,疑惑喃喃:“没伤到骨头呀?” 见他不再轻狂,佟茉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臭小子,像个风流的柳下惠。 佟茉雪轻声呢喃:“我饿了,想出去用膳。” 康熙想也没想,就道:“好。” 眼里藏不住的笑意,像跳跃着一颗颗小星星,最终汇成星辰大海。 …… 梨花树下的佟茉雪,此时嘴角也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不知是因为晒太阳的缘故,还是刚刚心中的遐想惹得祸,此时她的脸红润得像能掐出水来的蜜桃。 暧昧这种事情,就像用逗猫棒挑弄人的手心,让人欲.罢不能。 春天真是美妙呀。 这感慨刚生,她虽闭着眸子,但隐约听到木影壁后头有说话声。 佟茉雪将锦帕拿开,看了下旁边,时薇和如月都不在身边。 只有如岚靠着躺椅,坐在矮绣墩上,半眯着眼,手上还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打着扇。 佟茉雪不动声色,听得出来,木影壁后头是孙有德在和柳儿说话。只是声音很小,但院儿里清静,风一吹,那话音就落到了她耳朵里。 “柳儿姑娘身上好香啊?”太监孙有德抱着手,像只苍蝇一样,围在正给院里植物洒水的柳儿身边。 柳儿说话声音虽小,但听得出嫌恶,大概是忌惮他大太监的身份,没敢表现得太明显。 “孙公公说笑了,奴婢一个杂扫宫女,身上哪有什么香!” 孙有德觍着脸,慢慢靠近柳儿,绿豆大的眼睛微眯着,表情玩味地道:“香不香的,让咱家闻闻不就清楚了?” 柳儿提着装有半桶水的木桶,想要找人求救,四下张望,除了二十米开外的梨花树下小憩的佟格格和如岚姑娘,其他人都在殿内忙着分内之事。 她不敢惊扰佟格格,这种事情闹到主子面前,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是她勾引,到时候丢了名声,说不定小命也没了。 柳儿羞愤焦急,只能忍着吃苍蝇一样的恶心,拎着桶子想要离开。 然而孙有德却拦着她,不让她走,知道她不敢惊动佟格格,死太监便饶有兴致地,赏玩起她这副惊慌的模样来。 就像一只捉住老鼠的野猫,不直接吃,就是玩儿。在这座深宫里,每天都在上演着人与人之间的游戏,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已。 佟茉雪恶心得都要哕了,她坐直了身子,一旁的如岚马上就醒了,忙道:“格格,你醒啦,要不要喝口茶?” 佟茉雪表情阴沉得吓人,如岚刚从旁边的小几上端了茶来,就见格格表情不对。 她虽然性子纯直,但不是个没有城府的,很快她就发现了木影壁后头窸窸窣窣的声音。 佟茉雪向她使了个眼色,如岚会意,将茶水放下,走上前厉声道:“什么人在影壁后面?!” 柳儿如蒙大赦一般,最先提着桶从影壁后面出来,见佟格格已经起身,忙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她神色慌张,只知道一味认错:“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吵了格格清眠,格格恕罪!” 说完又重重磕了两个头。 孙有德也紧跟着从影壁后面出来,他深色的太监袍服被打湿了一大半,见佟格格脸色难看,早就想好了说辞。 快步上前蹲膝行礼道:“请格格安,这贱蹄子给花浇水的时候,没长眼洒了奴才一身水,奴才正在教她做事哩。” 佟茉雪脸上的嫌恶之色,几乎掩藏不住,这死太监,根没了,贼心依然不死,在她眼皮子底下,也敢调戏她院里的人。 她正要发作,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太监声音:“皇上有赏,承乾宫娘娘领赏!” 11、同好 怎么又有赏赐? 那日之后,康熙再也没到承乾宫来,不过赏赐倒是流水一样,时不时送来。 有时是一幅收藏的古画,有时是一块美玉,连送罐茶叶也要太监大张旗鼓地过来通传。 佟茉雪积攒的怒气值,被外面送赏的太监一打断,反倒按下心中的冲动,认真思量起怎么处置这孙有德了。 这人留不得。 现在的佟茉雪多看他一眼都要倒胃口,继续让他在眼皮子底下转悠,影响她享受珍馐玉馔。 此事暂且按下不表,她得想想,怎么将人打发出去,又不让柳儿沾上脏水。 佟茉雪睨了一眼地上的孙有德,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压迫感,看得孙太监心里发憷。 “你们两个退下吧。” 她收回凌厉的眼神,淡淡开口。然后从梁九功手里接过赏,又谢了恩。 梁九功笑眯眯道:“佟格格不打开看看?皇上可是在库房寻了这玩意儿好几日了。” 佟茉雪打量着长长的锦盒,猜测里面装的是什么,一柄扇子?一把笛子?该不会是吃饭用的筷子吧? 自从昨日收到他的玻璃杯赏赐,就觉得一切皆有可能了,谁会送女孩儿玻璃杯呀,还是高脚杯! 但当她打开那锦盒,看到盒子里装的金嵌珐琅的长筒后,就回过味儿来了,许是想用这个东西寥慰她的思家之情吧。 “格格,这可是西洋的千目镜,有了它就像长了千里眼一样,能看老远了。”梁九功怕她不懂,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 啥千目镜说得那么稀罕,不就是望远镜嘛,她作为一个现代人,什么没见过,天文望远镜她都见过。 哄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罢了。 不过这望远镜属实精致,长筒外壁细镌花卉纹,和鸟羽纹并嵌椭圆形珐琅彩饰,上面还饰有花草鸟蝶,而且还可伸缩,可以随身携带。 佟茉雪一时有些爱不释手,想着拿它去御景亭眺望四周,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宫廷秘辛。 这几日,他送来的礼物中,应该有不少是西洋人进贡的。 似乎这个时候,中国玻璃制品还未盛行,所以他才将玻璃杯当做稀有物品送给她。不过也快了,她依稀记得,康熙年间就是玻璃工艺达到鼎盛的时期。 佟茉雪把玩着望远镜,笑着说道:“劳烦公公转达,这个望……千目镜,我很喜欢!” 梁九功笑道:“格格喜欢就好,那奴才这就退下了!” 佟茉雪向梁九功微微颔首,微微笑道:“劳烦梁公公跑一趟了。” 梁九功走后,如月如岚都凑过来,好奇的看着这个千目镜。 如岚满脸都写着好奇:“格格,这千目镜真的能看到千里之外吗?” 佟茉雪笑着将望远镜递给她:“喏,你让小顺子给你搭个梯子,爬到屋顶上去,看看能不能看到千里之外。” 如岚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道:“格格,您又取笑我,屋顶可不能乱爬。” “哎,宫墙太高了,只能拿这千目镜看天上的飞鸟。”如月也有些叹惋。 宋姑姑见她们再说下去,就要惹得格格恹恹不快了,忙端了果子凑过来说道:“等格格脚伤无碍了,我们换双轻便的鞋,就可以带着千目镜上堆秀山远眺。” 如岚抿了抿唇道:“可别说堆秀山了,格格上次摔伤得脚,现在都还没好呢。” 佟茉雪一听,想到那日宋姑姑也摔倒了,后面皇上突然来了,她都没来得及过问,便关切道:“我记得,姑姑那日也摔倒了,可有伤到何处?” 宋姑姑有些受宠若惊,摇头道:“不碍事的,只是膝盖破了点皮。” 佟茉雪又道:“可有用药?” 宋姑姑讪讪笑笑:“只是小破皮,用不着上药的。” 宫里侍候人的宫女太监,一般生了病,受了伤,都不敢用药,怕身上带着草药味,惹主子不快。 所以一般的小病小痛都是自己忍着,紧捱慢捱地,就将那病痛捱过去了,捱不过去的,那也是命。 佟茉雪没再说话,只是将事情暗暗记在心里。 还拿着望远镜看天空的如岚,忽然指着西南方向兴奋地说道:“格格,你看,有人放纸鸢。” 佟茉雪腾得站起来,望着天空,欣喜地问道:“哪里哪里?” 现代城市电线杆林立,户外架空高压电线比比皆是,想找一处安全放风筝的地方都难,上一次放风筝都是孩提时期了。 如岚将望远镜递给她,指着风筝的方向道:“这个方向,格格你用千目镜看!” 佟茉雪接过千目镜,果真有只像燕子一样的风筝挂在天上。 宋姑姑和如月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寻觅着,好一会儿才看到。 可能风筝的主人玩累了,开始将线慢慢收回,宋姑姑看清风筝的图案后道:“还是只十福燕呢。” “十福燕?”佟茉雪疑惑地看向宋姑姑,又顺手将千目镜递给如月。 宋姑姑笑道:“宫中博尔济吉特氏的多兰格格,最爱放纸鸢,样式就是十福燕。” 这个多兰格格出自蒙古扎鲁特部落,也姓博尔济吉特,与太皇太后和太后出自同一姓氏。 这几日佟茉雪脚上有伤,都没出去找乐子,连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也免了好几日。 这么好的天气,不出门逛逛,实在可惜,哪怕是去看看别人放风筝也是个乐事。 说干就干,佟茉雪道:“今日天气晴好,我们也去出去逛逛吧。” 宋姑姑迟疑道:“可是,格格的脚伤……” 佟茉雪毫不在意道:“没事的,今儿早不都能去慈宁宫请安了嘛。” 宋姑姑拗不过她,也想着上次摔伤后,确实一直呆在承乾宫内,对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姑娘家来说,实在是苦闷。 便与她更了衣,换了双轻便的鞋后,一起出门了。不过路上,宋姑姑一直小心谨慎地照顾着佟茉雪,生怕再发生意外。 “时薇姑姑,那风筝是在哪处放的呀?”佟茉雪没搭着如月的手,脚步轻快地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换掉花盆底后,她整个人都自由起来。 宋姑姑抬眼望着空中的风筝,细想了下,道:“风筝是在西六宫的上空,大概位置估计是咸福宫。” 咸福宫,有点儿印象。 宋姑姑见格格若有所思,便笑道:“格格初次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走的西长街,曾路过咸福宫,咸福宫里住着李庶妃、多兰格格和王佳庶妃。” 佟茉雪一听,笑道:“这不,刚好三缺一,这几位庶妃脾性怎么样,我去凑个趣没关系吧?” 宋姑姑听了抿唇一笑,没有多说,只道:“格格去了便知。” 佟茉雪瞥了她一眼,还卖关子?想来应该是好相与的。 这偌大的后宫,她都进宫数十日了,只有每日给太皇太后请安,能碰到后宫妃嫔,小数了一下,除了她,宫里还有十个妃子。 这些妃嫔里,除了乌雅氏每次见到她和乌眼鸡一样,大多数妃子请完安后,都是忙着回去带娃的带娃,补瞌睡的补瞌睡,竟然没有几个拿正眼看她。 可能是因为自己不是小说主角吧,她入宫后发生的事,在书中可能就是一段空白,或许有聊聊几笔的大事件记录。 弹幕除了偶有吐槽,和品评各宫妃长相的弹幕,也没有过多地透露什么。 出了崇禧门就是长春宫,往北走,下一个宫殿便是咸福宫。 佟茉雪四人刚走到咸熙门,她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努力翕怂着鼻子,想要辨认得更清楚些。 那麻辣鲜香的气味,可不就是火锅嘛。 看来,有同好! “劳烦公公替我们向李庶妃通传,就说承乾宫佟格格上咸福宫拜访三位庶妃。”宋姑姑上前对值守太监说道。 李庶妃是咸福宫主位,闺名李栖筠,是汉将抚西额驸李永芳的孙女,也是家势显赫的大臣之女。 小太监一听承乾宫,忙应声进去通传。 前庭香樟树下,李庶妃、多兰格格和王佳庶妃三人正围坐在一张圆桌上。 这圆桌很明显是定制的,圆桌中央被掏了个空,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锅子,下面则是烧着红通通炭火的炉子。 锅子旁边,摆满了各色菜品,三个人围坐在桌边,用筷子夹着食物边涮,边闲唠嗑,个个吃得小脸通红,又温暖又畅快。 至于风筝,一旁的小太监正替多兰格格拿着呢! 三人正吃得开心,就听到小太监进来通传承乾宫佟格格前来拜访。 李栖筠想也没想,将一大片羊肉放进嘴里吸溜了,做了个“ok”的手势。 小太监早就习惯了李庶妃的各种手势表达,麻溜地就跑出去请佟茉雪。 刚领着佟茉雪她们到前庭,还没绕过木屏门影壁,就听到两个快意人生的老饕,在大饱口福后,竟然大声激昂地划起了拳。 “棒棒,棒棒,鸡!” “棒棒,棒棒,虎!” “嗨呀,没有,你们重来!”是另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 “棒棒,棒棒,虫!” “棒棒,棒棒,棒棒!” “哎呀,多兰你输了,喝一杯,快喝一杯!” 一滴冷汗从佟茉雪额际滑落。 她一开始只当咸福宫里有美食同好,万万没料到。 居然还有“家乡人!” 12、吃酒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气愤地将广东巡抚递来的折子拍在桌案上。 折子上则书写着:之信发兵围可喜第,可喜卧疾不能制。 当初封尚可喜为平南亲王,就是为了牵制吴三桂。谁料尚可喜的长子尚之信,竟然发动兵变、软禁了尚可喜。 康熙有些头疼,五年前尚可喜以“长子不孝,请立次子”,向他请旨改立次子为世子,他虽觉不妥,还是遂了尚可喜的愿。 没曾想,那尚可喜家里的父子矛盾、兄弟矛盾直接让吴三桂钻了空子,使了这一手离间之计。 康熙正是懊恼之际,却忽然听到有孩童的啼哭声,他看向一旁伺候的梁九功,“可是保成在哭?” 梁九功躬身回答:“许是太子殿下睡醒了。” 康熙想到太子有乳母陈氏照顾,便也没过多在意,只是啼哭声不止,他也心绪不宁,便心急火燎地去了侧间看望太子。 往常康熙都是和儿子一起午睡的,但今天忙于处理政事,便就没有歇息。 未满两周岁的太子胤礽,午睡醒来,没有见到汗阿玛就哇哇大哭起来。 康熙刚来到侧间,乳母抱着太子,微微福了福身,小太子见到阿玛,一下就止住了哭声。 小家伙轻声哽咽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过来,咧开粉嘟嘟的小嘴,朝着他阿玛挥舞着小手。 小家伙声音软糯得跟刚吃了糯米团子一样,“汗阿玛抱抱!” 康熙心中一暖,脸上因为劳心政务,一直表情冰冷着,在听到太子软软糯糯的“汗阿玛”后,眼里的笑意化都化不开。 从乳母手中接过小太子,看小家伙脸上还挂着泪,刚想用手擦拭,又生怕手指粗糙伤了他皮肤,小孩儿的脸可娇嫩了。 乳母递过来绞干的热帕子,康熙给太子擦了一把脸,这才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哄道:“保成快两岁了,怎么睡醒还要哭闹呀?” 小太子虽然发音没问题,但说不了长句,他抱着康熙脖子,将脸凑到他怀里,“保成不要离开汗阿玛。” 康熙心中暖暖的,还好他们父子亲厚,不似尚可喜一家。保成又很聪慧,将来一定能堪大任。 将太子交给下面的人带着玩后,康熙就又去了西暖阁,路上忽得想起什么,便问梁九功:“你佟主子可喜欢朕送的东西?” 梁九功笑眯眯道:“佟格格对那千目镜,简直爱不释手,还让奴才代为传达谢意呢。” 康熙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外面阳光正好,“她今早去给皇祖母请安了,估计午后闲不住又出去晃了吧?” 梁九功应声道:“万岁爷圣明,奴才今儿瞧着格格的脚伤大好了,午后格格又去了咸福宫。” 康熙勾了勾唇,“咸福宫?还真是物以类聚,也不想着先去拜访拜访昭妃,不上进。” 梁九功恭顺低头,这可不是他能接话的。 咸福宫内,满庭飘香,四人早已打成一片。 佟茉雪初来乍到时,和各位庶妃互相见礼,大家都还很拘谨。但当她分享起吃火锅要用什么蘸料时,没一会儿四个人就混成了姐妹。 同是天涯深宫人,能坐在一个桌子上吃火锅就是缘分。 佟茉雪深知和这三位性格爽直的庶妃交往,要想交心,就不能再使那套娇滴滴,柔弱弱的作风。 真诚才是必杀技。 绿茶不是本性,只是穿书习得的生存技能。 佟茉雪夹了块山药放进碗里,又放下筷子道:“这吃锅子呀,得配蘸料。” 多兰格格看了看自己碗中的辣椒干碟,疑惑道:“这个不算吗?” 佟茉雪笑着解释:“你们这个是蘸碟,我在家吃锅子的时候,喜欢用蘸料。” 联想到刚进门的时候,听到的棒棒酒令,佟茉雪极其怀疑,这三人中,很有可能有人是“老乡”。 李栖筠是辽东铁岭的,多兰是蒙古扎鲁特旗的,王佳星柔是满族人。 结果这仨凑在一起,吃着西南口味的锅子,行着巴渝的酒令,连蘸碟都是辣椒干碟。 想不怀疑都难! 但她不想太快暴露自己的穿越身份,便想着略微试探试探,再静观其变好了。 多兰格格很是好奇,“你说的那蘸料怎么做的?说说看,让他们找御膳房拿。” 佟茉雪笑着说道:“这一碗好的火锅蘸料呀,得是半碗芫荽,配上香葱,适量芥菜沫。” “当然蒜蓉是必不可少的,还得再加一点脆脆香香的油酥豌豆,最后淋上芝麻香油,这才完美!” 多兰格格和王佳庶妃听得都愣住了,王佳庶妃暗自咋舌:“只是一碗蘸料而已,怎须得如此繁复啊?” 佟茉雪挑挑眉,这算什么。 康熙乳母的丈夫,江宁织造曹寅孙子笔下的国公府里,做个茄子比这还废工夫呢。 多兰格格和王佳庶妃在家也是金尊玉贵的,进了宫,与人一对比,才惊觉家境之间的差距。 两个人忽然都有些想家了,望了对方一眼,然后落寞地垂下了眸子。 两人伤感的表情,自然没逃过佟茉雪的眼睛,待她看向李庶妃的时候,却见她将涮好的肉片,放进裹着花生碎的辣椒面蘸碟里。 肉片前后两翻身,被辣椒面完全包裹住,她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们。 “来,继续吃,别停下,我从小就爱吃辣,香油太闷,那玩意儿我吃不了,就喜欢直接蘸辣椒面。” 李庶妃说着,又将虾球和手打牛肉丸烫入了锅里,顺便还给佟茉雪倒了一杯果酒。 “你们要是喜欢,就让人下去准备。”她略一思索,又道,“没准儿多兰和星柔还真喜欢,这辣椒面对你们来说是挺呛口。” 佟茉雪心下了然,笑着凝视这个大大咧咧的李庶妃,完美排除其他人,将目标锁定这位辽东来的李庶妃。 此时头顶有弹幕飘过,佟茉雪瞄了一眼。 【这,我们女鹅是不会再出现了?】 【还女鹅呢,看了这么多天还不明白?这是女配视角。】 【有没有康熙后宫专家来说说,这位李庶妃后面是什么位份?我咋对她一点印象也无。】 【她就是康熙第一次大封六宫,册封的安嫔,七嫔之首呢!】 【厉害呀,看不出来呀,这个吃货还有这能耐。】 这时,一条不起眼的弹幕飞快飘过。 【康熙后宫未解之谜:安嫔去哪儿了……】 佟茉雪愣住了,脑袋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如果这位李庶妃就是后来的安嫔,根据弹幕透露,她又离奇消失了,那她会不会穿越回去了? 连续穿进五本书里,佟茉雪内心深处,其实总是隐隐有着对未知的恐惧。 佟茉雪眼波流转,端起李庶妃给她盛上的那杯酒,笑吟吟地望着她道:“我借这杯‘宫廷玉液酒’,敬栖筠姐姐一杯。” 那句“宫廷玉液酒”说得尤其重,看李庶妃用古怪的眼神看她,她心下一喜,又补充道:“智者不入爱河,祝栖筠姐姐一路高升。” 李庶妃吃了一惊,随后眉舒眼笑,站起身来,端着酒与佟茉雪碰杯:“冤种重蹈覆辙,也祝茉雪妹妹长命百岁。” 李庶妃话一说完,佟茉雪感动得热泪盈眶,她和李庶妃本是隔桌而坐,这下两人干脆走到对方面前,直接抱在了一起。 两个人又哭又笑,高兴得呜呜哇哇的。 多兰格格和王佳庶妃,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俩,这倆货不会把酒,喝进脑子里了吧? 说的都是些啥呀? 旁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也看傻了眼,时薇姑姑低声问如月:“格格酒量如何?” 如月看看和李庶妃抱作一团的佟茉雪,眉头紧锁着又转头看向如岚。 如岚眉头紧紧蹙起,陷入深深的思考,“奴婢记得……格格酒量还可以。” 这句还可以,真不是谦虚,逢年过节敬长辈酒,从没见她家格格上过头,她私下里还自己酿酒呢。 但现在格格为何抱着李庶妃又哭又笑,她们俩也不太确定了。 王佳庶妃弱弱开口问道:“你们俩不会喝多了吧?” 李庶妃抹了把眼泪,笑着说道:“才没,就是高兴!” 佟茉雪也笑着,她是真的开心,“就是突然觉得,与栖筠姐姐好似他乡遇故知一般,喜不自禁。” 李庶妃拉着她的手,笑着附和:“对对对,喜不自禁。” 多兰格格和王佳庶妃一脸不信,肯定是酒的问题! 李庶妃转身吩咐身边的宫女,“桃宝,夕夕,将佟格格喜欢的蘸碟材料取过来,多拿些。” 佟茉雪一听桃宝、夕夕这样的名字,就知道这姐们儿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两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四人又开心得吃起了锅子,吃累了,还玩了两局叶子牌。 佟茉雪在咸福宫待到天色渐晚,才被时薇小心劝着回宫。她今天总算是尽兴了,畅快地炫了顿火锅,然后撑了个肚儿圆。 酒也喝了不少,这下真的上头了。 佟茉雪兴致昂扬,一张小脸因为喝了酒灿若瑰霞,被时薇三人扶着出了咸福宫。 三人扶着佟茉雪晃晃悠悠地走在宫道上,路上碰到的太监宫女,赶紧转身面壁对着宫墙。 宋姑姑也红着一张脸,她家格格今儿也太肆意了,得亏她酒品还不错,没有醉酒后大喊大叫,不然明儿就得闹得六宫皆知。 哪知刚出广生右门没走几步,就迎面碰上从御花园方向归来的昭妃。 时薇忙扶着佟茉雪,三人躬身向昭妃行礼,“昭妃娘娘金安!” 佟茉雪意识还算清醒,只是脚上绵软,她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行礼。 借着醉眼,打量起这位昭妃娘娘来,果真雍容华贵,美艳无双,像一朵盛开的牡丹。 昭妃也着实被她惊艳了一番,眼前的女子好似将晚霞装饰在了脸上一般,又娇柔,又妩媚。 昭妃面上淡淡的,见佟茉雪喝醉了,怕她难堪,便也微微颔首,正要离开,就听这娇花呢喃。 “姐姐生得好美!” 13、solo 昭妃听她醉酒后,说话含含糊糊的,与慈宁宫请安时,相差甚远,不禁莞尔一笑。 她温声对宋姑姑道:“将佟格格送到长寿宫吧,本宫让宫人用步辇送她回承乾宫。” 广生右门就在长寿宫东北角,离得很近,宋姑姑又是感激又是惶恐,却也不好推辞。 到了长寿宫,昭妃让宫女备了醒酒汤,给佟茉雪喂了一大碗,这才让她乘上步辇回宫。 喝醒酒汤的时候,她还拿碗要与昭妃碰杯,“走一个!”,昭妃被她吵得哭笑不得。 佟茉雪乘上四人抬的步辇,还不忘回头,和昭妃挥手,“别送了,就送到这儿吧,回见啊!” 宋姑姑忙将佟茉雪摁住,顺便对抬步辇的小太监道:“劳烦公公稳一些,别让格格颠着了。” 昭妃站在月台边,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对宫女初樱道:“她一个大家闺秀,胆子怎么那么大?居然敢在宫里喝醉酒?” 初樱脸上带着笑意,“大概是太尽兴了吧,听宫女太监说,咸福宫那几位,每日都变着花样地寻乐子。佟格格今儿去拜访她们,应该也是被她们感染了。” 昭妃眼底流露出淡淡的羡慕之情,随即又收起了情绪,转身回了正殿。 夕阳的余晖洒在整个紫禁城中,抬着佟茉雪的步辇,在红色宫墙上投下一片剪影,像是上演皮影戏一般。 步辇上的佟茉雪被晚风一吹,酒也醒了几分。 刚出了长康左门,就看见几个宫女太监围在一起,人群中间是一个跌坐在地上的小女孩儿,正哭得伤心呢,而小男孩儿则站着颐指气使地说着什么。 可能是因为坐在步辇上,视角更高,她也看得更清楚些。 两个小家伙看上去都是四五岁的孩子,有小宫女劝说那男孩子,反而被他转身一推,推了个趄趔。 那小男孩不知说些什么,气得本来还在地上哭的女孩,用手背将眼泪一擦,腾得起身用力将他推倒,还趁势将他抵在墙边,一顿暴力输出。 佟茉雪看笑了,这小丫头,是个暴脾气,她喜欢。 “前面发生什么了?”佟茉雪问道。 因为宫女太监围着,宋姑姑也看不太真切,直到两个宫女看势头不对,赶紧离开了,她才看清,“哎呀,那是大阿哥和大公主打起来了!” 佟茉雪吩咐:“停下,过去瞧瞧。” 待她走上前,宫女太监忙跪在一旁,不敢吭声。佟茉雪入宫不久,前几日腿伤,又显少出门,大家都不认识她。 直到有人认出佟茉雪身边的宋姑姑,忙行礼,“奴婢给佟格格请安……” 话没说完,佟茉雪摆了摆手,此刻小女孩儿已经住了手,只是地上的男孩子被揍疼了,正哇哇大哭呢! “这是怎么回事?”佟茉雪问道。 有太监正要禀告,小女孩儿转身看向佟茉雪,行了个礼,声音清脆爽利,“回娘娘话,我在揍他!” 说完又用手,指向地上哭闹不止的男孩儿,佟茉雪差点没被这主动认罪的态度给逗乐。 宋姑姑在佟茉雪身边轻声说道:“这位是大公主福雅,那位是大阿哥胤褆。” 皇长子和皇长女的solo,有点儿意思。 小公主脸上还挂着泪,但依然礼数周到。 而地上的大阿哥,见了佟茉雪,虽心知她是哪宫娘娘,既也不行礼,也不吭声,只顾大哭,被女孩子打,他觉得太丢人了。 地上的胤褆眼泪鼻涕挂了一脸,丑得人眼睛疼,见他身上没什么伤,佟茉雪柔声问道:“你们两个都别哭了,说说是为什么打架吧。” 地上坐着的大阿哥听到打架,哭得更凶了,他都没动手,就被揍了,这哪里是打架,是他单方面挨打。 佟茉雪蹲下身来,先拿帕子给福雅擦干了眼泪,又要去给大阿哥擦脸。 大阿哥心中委屈,把脸偏向一边,躲开佟茉雪伸过来的手,嗷嗷大哭起来,“皇姐她欺负人!我要回去告给额娘听,呜哇哇……” 刚才还在哽咽的福雅,此时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她指着地上的大阿哥,奶凶奶凶地道:“现在知道我是你皇姐了,刚才不是还叫嚣着,让我滚出皇宫么?!” 大阿哥自知理亏,但现在他才是被打的那个,那么多宫女太监都看着呢,于是也不起身,就在地上坐着,耍混。 佟茉雪抚额,这家伙也太吵了,她虎着脸道:“别哭了,再哭,我让人去叫你汗阿玛来!” 地上的大阿哥一听要叫他汗阿玛,马上收住了哭声,只是一个劲儿地哽咽,就是不自己起来。 小太监要去扶他,他还拿眼瞪人。 佟茉雪沉声道:“有派人给大阿哥和大公主的额娘通传吗?” 旁边一个小太监道:“已经派人去给钟粹宫和延禧宫通传了。” 钟粹宫?前面大成左门进去,不就是钟粹宫吗?这么近,怎么也没见钟粹宫的人来? 佟茉雪牵过福雅的手,脸上带着如玉般的笑意,“那福雅告诉佟娘娘,你们是怎么吵起来的,又是怎么动起手来的?” 年仅五岁的小福雅生得玉雪可爱,她头上扎着乖巧的小揪揪,但此刻有些散乱了。 她眼里染着雾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佟茉雪道:“我们本来是在一起好好玩的,他看中了我手里的蝈蝈葫芦,想抢过去,我不给他,他就说我不是汗阿玛的亲女儿,要我滚出皇宫!” 佟茉雪看向旁边的宫人,大家都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套说辞。 小福雅说完,就委屈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像断了线的珠子,惹得佟茉雪心中一阵怜惜,一把将她揽过来抱着,边轻拍她后背,边安慰道:“不哭不哭,福雅不哭。” 小福雅可能心有愤恨,又转头目露鄙夷地睨了一眼地上挂着长长鼻涕的大阿哥。 大阿哥被她明目张胆地鄙视,好似受了多么大的屈辱一般,又像火炉上的烧水壶一样,呜呜大哭起来。 他指着佟茉雪和福雅叫嚷:“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告诉我额娘,你们全都欺负我……呜呜……” 福雅嗤笑道:“还哭,再哭汗阿玛就要打你屁股了。” 混世魔王一听,又马上停住了哭声,还不忘看看四周。 嗯,真的是收放自如。 佟茉雪一滴冷汗滑落,然后一脸认真地盯着地上的大阿哥,柔声道:“佟娘娘知道你现在很生气。” 还在抽抽搭搭的大阿哥疑惑抬头看她,他不是和福雅一伙儿的么? 佟茉雪见他认真听,没有耍混,又继续道:“因为福雅姐姐不给你玩蝈蝈葫芦是吗?” 大阿哥见面前的佟娘娘对自己也很温和,就放下戒备,忸怩道:“皇姐也不是不给我玩蝈蝈葫芦……” 佟茉雪又道:“可是,一个蝈蝈葫芦,你皇姐想玩,胤褆你也想玩,你说该怎么办呢?” 大阿哥不哭了,被这么一番循循善诱,他觉得好像是自己不对,他由着佟茉雪用给福雅擦过眼泪的手帕给他擦脸,然后低着头喃喃道:“我应该和皇姐一起玩……” 佟茉雪眼睛笑得弯弯的,然后道:“大阿哥小小年纪,就这么明事理,真是太厉害了!” 被佟茉雪这么一通彩虹屁,大阿哥此时不仅没有再哽咽,而且小脸还微微有些泛红。 小福雅听到他这么说,也将手里的蝈蝈葫芦递给他,然后很大方地说道:“既然你喜欢,就放你那儿玩两天,我过几日再来取。” 佟茉雪一听,又抱了抱小福雅,然后赞道:“福雅真是太懂事了,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大阿哥听到这话,脸更红了,觉得自己一个大男孩和女孩子抢东西,真是太无地自容了。 他手里拿着那个精美的蝈蝈葫芦,低着头,不吭声。 佟茉雪拍怕福雅,柔声道:“好福雅,快去将弟弟扶起来。” 小福雅转身看向身后的佟茉雪,浅浅一笑,露出两个梨涡,真的是太可爱了。 她正要上前去扶大阿哥,就被从延禧宫匆匆而来的那拉庶妃一把拉开。 那拉庶妃拧着秀眉,挡在大阿哥身前,将大阿哥和福雅隔开,脸上带着浓浓的怒气,像一只随时准备为崽干架的母鸡。 她瞪着佟茉雪,语气不善道:“两个孩子吵闹,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佟格格怎么非但不劝,反倒助涨一方气势!” 她从延禧宫出来,刚出咸和左门,老远就看到佟茉雪揽抱着福雅公主,而她的儿子,身份如此尊贵的皇长子胤褆,居然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当额娘的心被揪得生疼,想当然地以为儿子被人合伙儿欺负了。 大阿哥坐在地上都懵了,额娘也太厉害了,要是额娘早点来,他就不会被福雅那死丫头打了。 本来已经安定情绪,要和皇姐和好的大阿哥,瞬间就觉得身上哪里哪里都在疼,又开始哭起来。 佟茉雪被人倒打一耙,有些无语,她没有理这只好斗的母鸡,而是轻哄着福雅公主:“快去把弟弟扶起来。” 福雅正要上前,地上的混世魔王又哭闹着用力推开她,嚷嚷道:“你走开!刚刚打我打得可疼了,现在又来充好人!” 小福雅都懵了,吓得往身后退了退,早知道不该给这臭小子好脸色了。 那拉氏听儿子被打了,赶紧蹲下身来查看他身上可有受伤。 大阿哥一把将手中的蝈蝈葫芦朝福雅扔了过来,福雅赶紧去接,没接住,蝈蝈葫芦被用力一摔,落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愣在一旁的福雅公主“哇”得一声,也跟着大哭起来。 14、熊孩 小福雅蹲下身子捡起地上被摔坏了的蝈蝈葫芦,哭得稀里哗啦,“呜呜呜,你把阿玛送给我的蝈蝈葫芦摔坏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大阿哥忽然有些自责,却还是咕哝着:“谁让你打我来着……” 佟茉雪见福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斜睨了一眼那拉氏,心中大为光火。 本来两个小朋友的战火都快要熄灭了,她一来,又把战火烧得更旺了。 佟茉雪上前,将哭得伤心不已的福雅揽进怀里,怒视着那拉氏,“那拉庶妃未免有点不问青红皂白了,奉劝你兴师问罪之前,最好是先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拉氏微怔,睨了一眼跌坐在墙边的大阿哥,大阿哥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那拉氏指着墙边上的儿子,冷笑道:“还有什么好问的,我儿子哭得眼泪鼻涕跌坐在地上,而始作俑者,则好好地站在旁边。” “谁是谁非,还不够明显吗?难道身为长姐的福雅,一点怜幼之情也无吗?居然还上手打人!” 哎,每一个熊孩子身后都有一个熊父母。 本来就是正常冲突的事儿,大人一插手,就非要争个高低,佟茉雪轻叹。 被佟茉雪护在怀里的福雅,泣声道:“是他先推我的,他们都看见了!” 佟茉雪哄着福雅,然后扭头道,“小孩子打架是不记仇的,如果那拉庶妃非要争论谁是谁非,不如去皇上面前,分说分说,只是这样未免失了他们姐弟间的情分。” 大阿哥那个怂货,一听到要去他皇阿玛面前,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抱住他额娘的腿,哭闹着,“额娘,我们回延禧宫,我不要和她们去见皇阿玛。” 那拉氏也不想将事情闹到皇上面前,到时候要是论出是胤禔的错,还得被皇上治一个教子无方的罪名。 那拉氏的迟疑没有逃过佟茉雪的眼睛,这俩母子一样,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 从福雅公主口里所说,她应该只是康熙的养女,怕是钟粹宫那位也不是她生母,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也没找过来。 想来康熙也疏忽了这位养女,养父不疼,养母不爱的情况下,所以才被大阿哥欺凌。 佟茉雪沉着脸,声音冰冷地道:“那拉庶妃作为大阿哥的额娘,凡事都得了解一下事情的真相,才应该是考虑要不要替大阿哥出头吧?” 那拉氏默不作声,脸上的表情变幻莫定。 宋姑姑适时开口,她先行了礼,然后道:“奴婢询问了围观的宫人,结合福雅公主与大阿哥的对话,斗胆还原一下事情的真相。” 她微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大阿哥本来和福雅公主在一处玩耍,但大阿哥看中了公主手里的蝈蝈葫芦,企图据为己有。” “公主拒绝了,大阿哥便以公主为皇上养女为由,威胁公主若不将东西给他,就将公主赶出宫,并顺势推倒了公主,公主不忿,这才出手教训了大阿哥。” 她这一长串话,说得麻溜利索,说完还转头看向胤禔,然后微微笑道:“大阿哥,奴婢说的没错吧?” 大阿哥脸一红,不吭声,将头埋进他额娘的怀里。 还在哽咽着的福雅,抽抽嗒嗒道:“明明是他先欺负我,我好心好意同他和好,还借蝈蝈葫芦给他玩,他居然摔坏了我的葫芦……我再也不和他玩了!” 那拉氏脸色更难看了。 佟茉雪揉揉额头,漫不经心道:“所以,那拉庶妃若是还有什么不清楚,不如我们到皇上面前,让他来给两个孩子打打官司,你看如何?” 那拉氏现在是被架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咬咬牙,一狠心,将大阿哥身子一折,直接上手打他屁股。 她边打,还边念叨:“叫你争强好胜!叫你争强好胜!平时额娘怎么教你的,你是大皇子,将来是要替你汗阿玛分忧的,旁的什么人你理他们做甚,你要是受了伤,旁人三两重的骨头,可赔不起……” 大阿哥被打得哇哇大叫。 佟茉雪见那拉氏嘴里的话,越来越不着调,径直上前,一把攥住那拉氏那只正在打人的手,厉声呵斥道:“那拉庶妃可别下手太重,伤了大阿哥的身子。小心你那三两重的骨头,可受不起折损皇嗣的重罪!” 那拉氏咬着牙,右手被佟茉雪攥得生疼,她双目圆睁地怒视着佟茉雪,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被她这样欺辱,却也不敢还嘴。 两人正是僵持着,却听到一阵低低的咳嗽声。 原来是从大成左门出来,姗姗来迟的马佳庶妃。 福雅转头见是额娘,忙奔过去,呜咽着扑进马佳庶妃怀里,“额娘……” 马佳氏拍拍福雅的肩膀,拉着她朝这边走了过来。 佟茉雪见此情景,忍不住心想:难道误会马佳庶妃了?见她与马佳庶妃相处,也还是蛮亲密的嘛。 也对,看福雅的性格,也不像从小没人疼,没人爱的。 马佳庶妃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虽生得花容月貌,但整个人看起来,既美丽又脆弱,脸色苍白又无力,尤其是眼底的乌青分外明显。 她走到众人跟前,向佟茉雪和那拉氏微微颔首,然后劝解道:“小孩子打架不记仇的,也没有吃亏不吃亏一说。他们前不久,不也打闹过?眼泪一干,不又在一起玩耍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明显的中气不足,像是平时忧思过度才有的样子。 佟茉雪将攥住那拉氏的那只手松了开,甚至无所顾忌地拿手帕擦了擦。 马佳庶妃叹了口气,“小孩子间发生的争执,让孩子去处理吧,我们大人就不要插手了。” 那拉氏不再言语了,也渐渐收起了通身的戾气,只是对佟茉雪还满是怒意。 一个刚进宫还没承宠的女人,居然敢对育有皇子的妃嫔出言不逊! 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停止挨打的大阿哥,也停止了哭闹。当他听完马佳庶妃的话后,忍不住回头看她。 马佳庶妃冲他微微笑了笑,眸光潋滟,还冲他眨了下眼,美好得不真实。 大阿哥那颗混世魔王的心,忽然又良心发现了。 他红着脸,有些羞赧地看向福雅。 福雅不想看他,将头扭到马佳庶妃怀里。 大阿哥那颗混世魔王的心,良心又泯灭了。 他气嘟嘟道:“哼,摔坏了你的蝈蝈葫芦,大不了我赔你一个!” 福雅回怼他:“谁稀罕你的破烂玩意儿,我的葫芦是我阿玛送我的,那是我阿玛亲手做的,你赔得起吗?” 大阿哥嗫嚅道:“不然,不然我改日派人出宫,让额其克再给你做一个好了。” 福雅眼睛一亮,大阿哥一眼就看出她表情缓和,又趁热打铁道:“皇姐,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最终皇长子与皇长女的solo,以皇长子主动认错,皇长女勉为其难接受道歉而告终。 那拉氏拎着大阿哥的耳朵往延禧宫去,临走时还不忘回头怒视佟茉雪一眼。 佟茉雪在心中为这熊妈妈竖起了中指,还好大阿哥胤禔孺子可教。 福雅热情地拉着佟茉雪,给马佳庶妃介绍:“额娘,这位是承乾宫的佟娘娘,刚刚是佟娘娘帮了福雅说话。” 佟茉雪进宫小半月,也没去太后宫里请过几次安,但也就是这么几次,她也从未碰见过这位钟粹宫的马佳庶妃。 马佳庶妃身子纤弱,微微向佟茉雪福了福身,然后感激道:“多谢佟格格出言相护,咳咳,实在是我精力不济,才对福雅照顾不周。” 佟茉雪刚想说小事情,福雅就抱着马佳庶妃的胳膊,软软道:“不是的,额娘对福雅很好很好的……” 马佳庶妃欣慰地摸摸福雅的头,然后又感谢了佟茉雪一番,这才带着福雅公主离开了。 回承乾宫的路上,佟茉雪疑惑地问宋姑姑:“姑姑,这马佳庶妃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看她面色好像很差。” 宋姑姑垂着眼,低声道:“格格没看走眼,这位马佳庶妃很早就入宫了,一共生育了四位皇子,一位公主。” 佟茉雪一听,面上难掩惊讶之色。这康熙才二十出头,单是和马佳庶妃,居然就生了五个孩儿,也太可怕了吧。 宋姑姑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她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是这四位皇子,前面三位都夭折了,现在的长生阿哥其实说起来算是皇上的第八子。” 佟茉雪问道:“大阿哥说福雅公主不是皇上的女儿,是怎么回事?” 宋姑姑解释道:“皇上早些年,子嗣艰难,生下的皇子大多夭折。福雅公主原是恭亲王的长女,皇上喜爱她,就将她接到宫中,由马佳庶妃代为抚养。” 佟茉雪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马佳庶妃宫里现在就有两位公主,一位小阿哥了?” 宋姑姑轻声说道:“是这样的,但小阿哥体弱多病,马佳庶妃要照顾小阿哥,还要分心照顾两位小公主,许是耗费了太多精力,气色才这么差的。” 佟茉雪不以为然,这马佳庶妃怕不是年纪尚小就开始生育,又因为丧子之痛太过悲伤,才将身体掏空的吧。 看来不孕不育保平安。 对了,那自己是怎么死的?不会和赫舍里皇后一样难产而死的吧? 也许是因为生存的本能,一种死亡的恐惧渐渐爬上心头。 佟茉雪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下酒意彻底消散了。 今日她去咸福宫认了个老乡,但由于不便,两人没有机会就穿越之事详谈,看来得找机会找李庶妃好好聊聊天了。 佟茉雪这么想着,就快到承乾宫了。 长康左门,康熙站在门廊处许久,身后则跪了一大片宫人。 待佟茉雪等人都离开了,他犹豫良久,还是道:“去钟粹宫吧。” 15、劝诫 永和宫偏殿,宫女坠儿边替乌雅氏绞干头发,边讲着傍晚大阿哥和长公主发生争执的事情。 乌雅氏欣赏着十指刚染的红蔻丹,掩唇轻笑道:“这么说,那拉庶妃压根儿没给佟格格一点好脸色咯?” 坠儿边替乌雅氏梳理着长发,边应声道:“听当差的太监说,那拉庶妃临走时还眼神不善地回望了一眼佟格格。” 乌雅氏取了一小勺香膏,在细嫩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抹匀,然后叹道:“佟格格在那拉庶妃面前竟也是个软性子,也是,毕竟那拉庶妃养育了大皇子,到底与我们这样的庶妃不同。” 坠儿婉转奉承道:“娘娘入宫不久,又生得国色天香,皇上对娘娘自是与旁人不同的。” 坠儿的话,乌雅氏很受用,但嘴上却呵斥道:“国色天香这是形容皇后的,别为了哄我开心,啥词都往我身上放。” 坠儿垂着头,忙应是,乌雅氏见她一紧张就唯唯诺诺,抿唇道:“继续梳头发吧。” 她嘴上虽这样说,但心里却美得很。皇上待她自然是不同与旁人的,不然也不会让她入住永和宫,只是,她如今只能住在偏殿。 不过永和宫目前只住了她一位宫妃,她要是能为皇上诞下皇嗣,那入主永和宫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乌雅氏望着镜中那张娇艳秀美、顾盼生姿的脸,瞬间信心满满,“敬事房那边还没消息吗?” 坠儿回道:“皇上今夜了钟粹宫。” 乌雅氏将手中的梳篦拍在梳妆台上,忿忿不平道:“马佳氏都生了五个孩子了,皇上怎么还总去她那里,生了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是……” 坠儿有些惊慌失色,忙劝道:“娘娘……” 乌雅氏这才噤声,她这是怎么了,这般口无遮拦。 她就是想不通,皇上以政事繁忙为借口,已经半月没来后宫了,难得来后宫一次,又是去马佳庶妃那儿。 乌雅氏心中烦闷,难道皇上的孩子全让她马佳氏一人生了不成! 心中的怨愤一生,她又忽然对自己没了信心。 皇上宠幸她的次数本就不多,她要是不在皇上跟前多露露脸,估计时间一长,皇上都要忘记后宫有她这号人了。 乌雅氏揽过菱花镜,看着镜中那张娇艳的脸,又对比了印象中,总是弱柳扶风的马佳庶妃,叹道:“生得再美貌又如何,没人看,随着时间流逝,再美的花也会慢慢枯萎……” 坠儿见她心情不佳,也不敢多说话,便道:“娘娘,过些日子院儿里的紫藤花就要盛开了,这合宫上下,就数我们院儿里的紫藤花开得最美。” 乌雅氏转头看向坠儿,眉开眼笑,“就你最机灵!” * 这段时间,太皇太后抱恙,太后免了各宫妃嫔每日的晨请,自己则在慈宁宫侍疾。 这一月,皇上来后宫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拢共就去了承乾宫、钟粹宫、永寿宫各一次。 承乾宫和钟粹宫这两次,都没留宿,用完膳就回了乾清宫。 “奴才探听到,这月皇上除了在永寿宫昭妃娘娘那儿留宿,敬事房的记档,皇上就再也没去过别处了。” 太监孙有德说完话略有停顿,他正主动找佟茉雪禀告皇上这月在后宫的考勤打卡次数。 佟茉雪用小勺挖了一块玉露霜放进嘴里,心中甚是无语。 这太监怎么回事,是看不惯她入宫一月,整日玩乐,无所事事,所以劝她上进些? “孙公公有心了。”佟茉雪咀嚼着口中的糕点,淡淡说道。 玉露霜入口即化,又极为清爽,佟茉雪眼睛一亮,指着盘里色白如霜的糕点对如岚、如月说道:“这个味道不错,御膳房拿的?” 如岚笑道:“格格不是想在后院耳房开辟间小厨房嘛,这两天已经收拾好了,这个玉露霜就是宋姑姑带着小宫女们亲手做的。” 佟茉雪很开心,指着盘子里的糕点就要叫如岚和如月尝尝。但见孙有德并没有要退下的意思,依然毕恭毕敬地站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又给了如月一个眼色。 如月看向孙有德道:“孙公公可还有别的事情要和格格禀告?” 孙有德低着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带着劝诫的口吻道:“格格,不是奴才多嘴。皇上来后宫的次数本就不多,前些日子,皇上还要赏赐些东西到承乾宫,最近这些日子,既不来承乾宫,也没了赏赐。” 佟茉雪没理他,又拿了一块玉露霜放进嘴里,果真如玉露般清凉,沁人心脾。 如月继续问道:“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孙有德偷觑了佟茉雪一眼,见她没说话,只顾埋头吃东西,便面露难色地说道:“宫里的奴才,都是看人下菜碟的??,这主子要是不得宠,我们做奴才的办起事儿来,也难做呀。” “这承乾宫什么时候轮到奴才教主子做事了?” 男人冰冷的声音,又带着上位者压迫感十足的威严,从屋外传来,吓得原本躬着身子的孙有德扑通跪在地上。 “奴才该死!奴才不该妄言!”孙有德边磕头,边嘴里念念有词。 见此情景,佟茉雪心中一喜,本来还想着怎么处置这孙有德,谁料他居然狂妄到要来督促她争宠。 也合该他倒大霉,直接就撞在了皇帝的枪口上。 康熙刚迈步走进殿里,就一个窝心脚,踢在孙有德身上。 佟茉雪忙站起身来,佯装惊慌地迎上前:“皇上怎么来了,外面人怎么当差的,怎么也没人通传一声!” 康熙阴沉着张脸,周身冰冷寒冽,他闻言道:“朕要是让人通传,不就听不到这狗奴才在你面前大放厥词了!” 地上的孙有德还在不间断地磕着头,听皇上冰冷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话,吓得身上不禁发起了抖。 佟茉雪眼波流转,顺势茶言茶语地说道:“皇上,孙公公无心的,他没有恶意,皇上可能误会了……” 跪在地上的孙有德,听佟格格为他说情,忙磕头道:“是奴才失言,求皇上饶命。” 康熙面色并未缓和,他平生最恨这种登鼻子上脸的奴才,前朝宫中,太监专权的例子还少吗! 康熙表情阴沉得可怕,他瞥了一眼为孙有德求情的佟茉雪,然后道:“你是一宫之主,断不可姑息养奸,这奴才逾矩,定要严惩!” 佟茉雪忙娇娇柔柔地道:“孙公公也是宫中多年老人了,许是平时经常指教宫人,所以才看不惯嫔妾行事,皇上绕过他吧。” 康熙越听越火大,他这表妹平时不上进也就算了,自己宫里人都欺上脸来了,她还替别人求情! 他瞬间觉得她非但不上进,而且还缺心眼儿。 佟茉雪越是求情,康熙就越是看地上的人不顺眼。 地上的孙有德磕头如捣蒜,康熙嫌恶地没多看他一眼,便挥手道:“梁九功,把人拖下去,赏二十板子,再掌嘴五十!” 孙有德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双腿,不停地打颤颤,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散了。他后悔地想要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到底还是因为恐惧,浑身没了力气,不敢有所动作。 梁九功应声,便让侍卫入内将人拖了下去。孙有德人被侍卫拖着,还不死心地求皇上饶命。 康熙摆摆手,如月如岚忙跟着退出了屋子。 佟茉雪见康熙面色阴沉地看着自己,佯装害怕地轻抚着胸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以为他是为我好,才没有斥责他的。” 康熙满脸都写着恨铁不成钢,偏偏佟茉雪还在继续喃喃低语,“孙公公平时是严厉了些,前些日子,我在院里晒太阳,孙公公也教训了院里的柳儿。” 康熙见她若有所思,下意识察觉事情不简单,便问道:“他又为的什么事,要教训柳儿?” 佟茉雪扑闪着长长的睫羽,满脸懵懂地道:“当时,我晒着太阳睡着午觉,依稀听到孙公公说柳儿身上有什么香,他要闻闻什么的。后来我问他们话,他说柳儿将水洒他身上了。哎,这柳儿办事是有些毛躁了,怎么可以把水洒到别人身上呢……” 她话说的云里雾里,跟没睡醒似的。但康熙听到什么香的时候,气得想叫人直接砍了孙有德的头。 不过佟茉雪装模作样过了头的语气,让他不禁莞尔一笑。 康熙玩味地看着佟茉雪的脸,佟茉雪被看得毛毛的,掐着脖子说话的声音瞬间噤了声,然后弱弱道:“皇上,嗯,要不尝尝这个玉露霜,咱小厨房自己做的。” 康熙没接话,坐在椅上,一把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嗓音轻柔,带着淡淡的喑哑,“怎么?朕的小表妹不唤朕表哥了?” 佟茉雪小脸倏然一红,吞吞吐吐道:“这不是有宫人在旁边吗?” 康熙嘴角上扬,表情玩味地俯视着她微微颤动的唇角,笑道:“朕还以为你生气这些日子没来看你呢!” 佟茉雪心中叫嚣:得了吧,你这自恋狂,我上次不过是色迷心窍,你还真当自己是行走的香饽饽了。 但面上,小脸灿若瑰霞的佟茉雪,却羞怯地说道:“表哥到承乾宫来找我,昭妃姐姐不会生气吧?” 康熙听她这么说,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他宠溺地刮了佟茉雪精致的鼻头,然后笑得满面春风,“朕还当你是没心的,没料到在这儿躲着掀醋坛子呀?” 佟茉雪忸怩着,没吭声。 康熙又继续说道:“昭妃不是你想的那样,乖,别多想。” 说完,康熙看着她精致秀气的鼻头,糖果般红润的唇瓣,心中激荡起一股清流。 她,她的脚伤应该好了吧? 16、嫌恶 【啧啧啧,康熙看小茉雪的眼神又不对了】 【这次又是在哪个部分黑屏呀?】 【这清水网站,你们还想看点荤腥,痴人说梦】 【那个,我问一下,你们还记得女主吗?】 【前面的,不好意思,我已经忘记女主长啥样了。】 …… 佟茉雪被康熙抱在腿上,整个人都坐立难安。 她需要一边筛取弹幕透露出来的有用信息,还要一边应对身下这个越来越不对劲的男人。 她竖起耳朵,想听听外面有没有打板子的声音,但外面安静如常。 当拥她入怀的那人,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时,佟茉雪再也不能淡定了。 等等,难道今天又疑似要侍寝? 可是现在是大白天呀,当然,这不是重点。 今时不同往日,眼下没有马杀鸡让她头脑发热,她是真的很难放任自己。 佟茉雪心思一转,将双手搭在康熙肩上,然后与他四目相对。 “嗯?” 康熙一双凤眼眸光潋滟,微抿的薄唇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期待着她的下一个动作。 ??“咕咚”一声的吞咽动作,惊得她心中小鹿怦怦直跳。 佟茉雪腾得从他身上站起,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动作太生硬,便又扶着桌沿,翩翩转身,执起桌上的茶壶,给康熙倒了杯茶,“表哥,喝茶。” 康熙脸上还带着温润的笑意,他就知她不是什么乖巧小猫,但凡他多靠近她一点,她就得和他拉开距离。 嗯,那就再多给她一些时间。 康熙接过茶盏,浅茗一口,“那奴才你打算怎么处置?” 佟茉雪没听到屋外有什么动静,便朝屋外探了探脖子,犹疑道:“表哥不是已经处置他了吗?” 康熙眼波随着她的动作游移,淡淡道:“人已经拖去慎刑司了,在这儿行刑,岂不是污了你的院子。” 佟茉雪轻“哦”了一声,过往的宫廷生活经验,都是来源于电视剧,看来不可轻信。 康熙挑眉看她,“难道你对行刑还有几分兴趣?” 佟茉雪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好奇。” 康熙一副这有什么好奇的表情,随后又道:“这奴才平日里经常与宫女调笑?” 佟茉雪唇角勾了勾,想到皇帝后宫佳丽三千的说法,这康熙生气太监觊觎他的宫妃预备役,也是人之常情。 她的细微表情,没有逃过康熙的眼睛,康熙皱了皱眉,手肿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把折扇,直接上手用扇柄轻敲了她额头一下。 “小丫头,一天到晚在想什么?问你话总是走神!” 佟茉雪猛一吃痛,“哎哟”一声,眉心微蹙,嘟囔道:“表哥……痛!” 康熙眉目含笑,看了看扇柄,“朕没用力。” 佟茉雪无奈,还是说回正事,“我只抓到孙有德一次,顾忌到院里丫头,当时没有直接处置他,后来又问了宋姑姑,她说平日里不曾见他这般轻狂。” 康熙凝眉,便将候在屋外的梁九功传了进来,“去孙有德的住所搜搜,看看这奴才平日里可有私藏什么东西!” 梁九功应声退下,便带人去往孙有德位于前庭的配房。 宫里的太监宫女,除各宫近侍,大多在景山北边睡大通铺。而孙有德作为承乾宫的领头太监,则是居住在前庭的配房。 梁九功一进到孙有德的房间,就皱起了眉。 配房光线极为暗淡,且狭小,一个小窄间内,便安放了孙有德一应生活用品。 梁九功先是闻到一丝香味,淡淡的,不浓烈,像是脂粉的味道。 他又四处瞧了瞧,只见摆放烛台的小几上,搁着一架不大不小的铜镜,镜前有一把精致雕刻的檀木梳子。 梁九功取出火折子,将小几上的蜡烛点亮,又拿起那把小梳仔细端详了片刻,将梳子放回几上。 他冷哼一声,“这狗奴才,平日里还挺精致。” 随后又朝身后的小太监道:“小渠子,动手吧,看看这腌臢货还私藏了些别的什么。” 小太监梁渠应声道:“是,师父。” 一阵翻箱倒箧,清点床铺,又搜寻了犄角旮旯后,梁渠在枕芯里翻出一个靛蓝色小布包。 他眼睛一亮,将手中的小布包呈给梁九功。 梁九功拿在手里,眼神微眯,他尖着手指揭开小布包,里面是一两件桃粉色心衣,女人的袭裤,甚至还有一双罗袜。 梁渠惊得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小,指着东西,结巴道:“师父,这…” 梁九功将东西合上,闭上了眼睛,随后又看向梁渠,似有深意地说道:“小渠子,师父今天再教你一个道理。” 梁渠又微微弯了弯身子,恭恭敬敬,聆听教诲。 梁九功将手中的布包放在小几上,拿起一边箱笼上的剪子,将烛芯剪掉一截,屋内瞬时就亮了许多。 他的声音轻柔细长,“这人呀,生活中总得有点光,生活才有念想。” “但这人一旦进了宫,就不完全是个人了。他就是个工具,一个工具就不能有太多人的念想,你明白吗?” 梁渠似懂非懂,他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哪能明白这些。 梁九功见他木木呆呆的样子,就来气,拿手指戳他脑门,“真是个笨的,咱家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梁渠被戳得脑门子生疼,嘟囔道:“徒弟不知道什么工具不工具的,徒弟就想每日当好差,每日有大白馒头吃就行,要是每日都能吃到肉,就更好了。” 说到肉,梁渠咽咽口水,眉开眼笑起来。 梁九功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一个爆栗子,梁渠捂着头,一下就站直了身子,他一脸委屈地看着梁九功,嗫嚅道:“师父……干嘛打我?” 梁九功见不得他这副单纯的样子,和皇宫实在是不搭,他拿腿踹了梁渠的屁股一脚,没好气道:“滚出去。” 梁渠不明所以,捂着屁股正要出这昏暗的配房,又回头指着小几上那靛蓝色的小布包,憨憨笑着,“师父,我东西还没拿呢。” 梁九功吔了他一眼,示意他滚。 但心中则禁不住叹息,这傻小子,放他在乾清宫当差,实在是不明智。 他这三分城府也无的样子,和承乾宫这位主儿倒是很搭。 突然梁九功就生出了几分与皇上同病相怜的感觉,都是想要提拔人,但无奈想要提拔的主儿,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且不说乾清宫当差的宫人本来见皇上来了,就略显紧张。更不要说皇上一来,就处置了宫人,众人更是人心惶惶。 如岚轻声问宋姑姑:“姑姑,皇上不是已经处置了孙公公吗?怎么还在搜查啊?” 宋姑姑神色如常,端直着身子站在屋外,声音平静,“别多问,也别多想,自己没做错事,就不要烦忧别人的事。” 如岚做了个“哦”的嘴形,不敢说什么了。她看向同样端直着身子的如月,觉得现在的如月,有几分宋姑姑谨言慎行的样子了。 梁九功带着人去搜查孙有德屋子期间,佟茉雪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块玉露霜。 粘在手指上的霜屑,她还很自然地舔了舔。 康熙则坐在紫檀木雕花纹椅上,斜眼看她吃了一块又一块点心。 “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 “早就好了,前些日子还去咸福宫吃了锅子。” 康熙扯了扯唇角,忍了忍,又道:“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可还适应。” “适应呀,跟每日晨会一样。”说完这句,佟茉雪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她搁这儿上班呢,把康熙和她的闲话家常,当领导慰问新员工呢。 她放下手里的点心,面色恭谨,柔声道:“谢表哥关怀,我在宫里挺适应的,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很慈爱。” 康熙点点头,“那就好。” 这话说完,房间内就归于平静。 佟茉雪无心攻略皇帝boss,一心只想躺平,只要她不去外面犯事,康熙还能为难表妹不成? 恰好此时,梁九功呈着东西进来。 “启禀皇上,这是奴才在孙有德房间里搜到的东西,请皇上过目。” 东西平铺在呈盘上,端到二人面前时,康熙蹙起了眉,甚至难掩嫌恶之色。 佟茉雪却是一脸惊奇,穿书前,可没少听闻内衣大盗、丝袜癖之说。但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人心。 但一想到这样的人,居然就在自己身边,佟茉雪又不惊奇了,只觉得胆战心惊,还有那么丝丝没有胃口。 手中的玉露霜瞬间就不香了。 她凑上前,想翻翻有没有自己的东西,但又觉得不妥,转而神色惊恐地看向康熙,“表哥,这,这,太监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康熙面色冰冷地盯着梁九功:“这件事情不要声张,私底下查查,究竟是私相授受,还是狗奴才贼心不死。” 梁九功点头应是,又将一把精巧的檀木梳子呈上,“皇上,这是在孙有德镜前搜到的,奴才仔细察看了,这小梳上刻着小字儿呢。” 康熙没有上手去接那把梳子,而是面色铁青地道:“少废话,那上面刻着什么字样?” 梁九功颔首,不紧不慢地回道:“刻着冬青二字呢。” 康熙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心中堵着一股怒气,翩翩佟茉雪这个小傻瓜,还一脸惊奇地去瞧那些脏东西。 “给朕查!看看是宫里的,还是宫外的!” 17、待客 “所以,你宫里那太监是个恋物癖?” “我看他八成是个变态!” “那,他还在你这宫里?” “没事,皇上已经把他发配到辛者库去了。” 李栖筠今日终于得空,抛弃咸福宫的另外两个小姐妹,受邀独自过来承乾宫这边。 佟茉雪是想和李栖筠好好聊聊穿书之事的,但怎么款待李栖筠,她没想好。 思来想去,上次在咸福宫见到李栖筠,猜想她多半是个吃货,便将宫人都遣去一边做事了,独留李栖筠和自己在小厨房里忙活。 亲手做家乡吃食招待客人,最有诚意不过。 “做酸辣粉,第一步得将红薯研磨成泥。这可是个体力活,你该不会要自己来吧?”李栖筠不解地问道。 “前几日我就和院儿里宫人将红薯粉备好了,我们现在只需要制作红薯粉条就行,你不介意我约你在厨房闲聊吧?”佟茉雪说着便将一小碗清水,加入到已经磨好的红薯淀粉中。 李栖筠顺手在筷笼里取了一双筷子,搅拌起旁边碗里的熟芡,“怎么会,我这一天天的,都要无聊死了,酸辣粉确实很久没吃到了,御膳房的厨子不做这些,想吃都难。” 佟茉雪将红薯淀粉揉和均匀了,接过李栖筠递过来的熟芡,笑着说道:“我多做些,一会儿给你装些粉条带回去,给多兰和星柔都尝一尝。” 李栖筠搓搓手,笑望着她,“那敢情好,你今天请我过来,该不会只为吃酸辣粉吧?” 佟茉雪手里揉着淀粉团,斟酌着如何开口,沉吟片刻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李栖筠从盘子取了一颗油酥花生米,放进嘴里,似在回忆,“嗯,快两年了吧。” 佟茉雪错愕地看向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是穿书还是?” 李栖筠无奈摊手,“穿书呗。” 佟茉雪心中一喜,又道:“那你看完这本书了吗?” 李栖筠再次无奈摊手,复又自嘲道:“我要是告诉你,我刚看到这个人物出现在书里,我就穿越了,你会不会认为我是个倒霉蛋?” 佟茉雪不假思索地回道:“能有我倒霉?小说内容,我愣是一点没看,就穿到这里面了。” 这时弹幕滚滚而过一串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看啊,这儿又有个穿书的倒霉蛋!不过她更倒霉!】 【举手,我知道,我看完了整本小说。】 【前面的,别剧透啊……】 【剧透啥,这个李庶妃在整本小说里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舒姨娘给女主介绍宫里有哪些妃嫔的时候,提到了这位安嫔李氏。】 【妈呀,笑死了,那不是看了小说,等于白看。】 佟茉雪暗道:也不算白看,至少人家知道这个角色被晋封了安嫔。而她,什么也不清楚,曾经还一度洋洋自得以为自己是女主,谁知是个万年女配。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她现在的志向是在这皇宫内过一段养老生活,要是能弄明白怎么穿回去就更好了。 就算待倦了,也可以回到现实生活中。 “栖筠,你知道怎么穿回去吗?”佟茉雪将玉米油放入到粉团里,继续揉搓。 李栖筠又取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你想回去?” 佟茉雪沉吟片刻道:“不瞒你说,穿书的体验虽然很新奇,但这已经是我穿越的第五本书了,现在的我只想躺平休息,等躺厌了,就离开。” 李栖筠惊讶道:“你都穿五本书了!前面几本小说你怎么结束的?不会都是按照原小说的设定死掉的吧?” 佟茉雪点点头,但随即她就意识到了什么。 李栖筠嘴里嚼巴嚼巴着花生米,“我猜测哈,按照这样的规律,倘若你还是没撑过原剧情设定的死亡时间,那么你依然会被困在这里面继续穿书。” 佟茉雪欲哭无泪,但随即心中又生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她喃喃道:“如果这个作者只写了五本书呢?我是说假如哈?”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四目相对之下,沉默良久,双方都没说出那个猜想。 但随即佟茉雪又道:“那栖筠姐姐知道我的死因不?我是指这本小说里。” 李栖筠一脸认真思考的模样,随即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除非,你帮我个忙,我就告诉你!” 帮忙? “你说,只要我能帮到。”佟茉雪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穿书这么久,这是她最好奇的事情了。 她顺便抬眼看了眼头顶,弹幕仿佛是屏蔽了关键词一样,绝口不提她是因为什么没了的。 李栖筠指了指她盆里的面团,神神秘秘地道:“你先做你的酸辣粉,我后面再告诉你。” 见佟茉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李栖筠笑道:“放心,不会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佟茉雪心中虽好奇,但面上还是扯起笑意道:“多亏了栖筠姐姐指点我频繁穿书的规律,真是一语中的,真是太谢谢你了。” 话虽这么说,但架不住佟茉雪的好奇之心,她心中暗暗生出几分心思,想要查探查探李栖筠到底有什么计划。 可惜现在她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手,宋姑姑目前看来,还不错,有点后宫百晓生的味道。 但在皇宫里的行走办事,还是太监更得心应手些。是得找个机会好好物色几个做事伶俐的小帮手了。 佟茉雪又迟疑着问道:“我今年二十八,是不是不该叫你姐姐呀?” 李栖筠捂着嘴,咯咯笑了半天,“没事,你叫我栖筠就行,话说,你这酸辣粉,还要多久才能好?” 佟茉雪这才意识到,刚刚光琢磨穿书之事了,竟忘了手上还揉搓红薯粉团呢。 “快了,快了,马上下锅煮,想当初我靠一碗自制酸辣粉的视频,可是收获了不少粉丝呢。” 李栖筠坐在小板凳上,眼里闪烁着期待的目光,不忘嘱咐:“多加一点辣椒哟!” 佟茉雪笑道:“知道了,这么能吃辣,该不会是川渝的吧?” 李栖筠托着腮,眨巴眨巴眼睛,“你猜!” 佟茉雪深吸一口气,好吧,她再忍一忍,这后宫里的人都不简单。 看来完全意义的躺平是不可能了,至少得在弄清楚原主死因之前,搭建一个大致的人才队伍了。 佟茉雪熟练地将煮好的粉丝捞起备用,又从瓷罐中取了早先备好的辣椒面,加入将白芝麻、五香粉等调料,在碗里拌匀。 又架起油锅,开始放入大葱段、香菜等材料炼油,油被烧得滚烫,趁热将油倒入到拌好的辣椒面中。 随着辣椒面被油一渍,开始“滋滋”冒响,香味也在小厨房里四散开来。 李栖筠被辣香味猛然一呛,忍不住咳嗽起来,她快步跑出屋子,但也不忘冲里面的佟茉雪道:“茉雪,你这油泼辣子,闻着味儿就很正宗,味道定是差不了。” 原本在后院候着把风的如岚和如月,虽离得远,也被小厨房飘出的香味吸引了。 真的是太香了,光闻着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佟茉雪笑道:“马上就好了,一会儿就准备开吃。” 她素手抓了一把葱花,洒入两个大碗中,又将蒜蓉、花椒粉、酱油、醋等调料拌匀备用,这才开始烧水,准备煮红薯粉。 面团被她揉得可以自由垂落成线,再被放进凿了许多孔洞木屉里。火炉上的水一烧开,她便轻轻摇晃木屉,粉团就从多个孔洞中自由垂落下来,入锅就是均匀细长的粉条。 厨房内油泼辣子呛人的味道已经散去,只留下让人垂涎三尺的香味还萦绕着。 李栖筠又进了厨房观摩,她眼睛都不带眨的,目瞪口呆地看着佟茉雪一通操作,“茉雪,太棒了,锅里的粉条开始晶莹剔透了。” 待锅内的粉条全部变成透明,佟茉雪便取了竹编的小篓,将红薯粉捞出放入调好料的大碗中。 她干抓起香菜,又动作一顿,抬头问道:“栖筠,你吃香菜不?” “加,要好多好多!”李栖筠边说,边去取筷子,好久没吃过酸辣粉了,今天要大饱口福了。 洒上香草的两碗酸辣粉,色泽莹亮,酸辣鲜香,佟茉雪又将酥酥脆脆的炸豌豆撒在上面。 一碗美味的酸辣粉就此出锅,两人酸辣粉端到后院桂花树下的小桌上。 佟茉雪刚做了个请的姿势,李栖筠就迫不及待用筷子夹起粉条,笑道:“感谢茉雪的款待,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就是一阵大块朵颐,远处的如岚好奇地探了探脑袋,低声道:“咱格格还会做吃的?” 如月也在蹙眉深思,“进宫前,也没见咱格格下厨房呀。” 如岚咽了咽口水,“可是闻着真的很香啊。” 佟茉雪吸溜了一口酸辣粉,还在品味,李栖筠便在喝了一口汤后,赞叹道:“真是酸辣过瘾呀,你要是早点进宫,我就不会无聊到想要……” “想要什么?”佟茉雪忙问道。 李栖筠迟疑了下,摇头笑笑,“嗯,没事,后面你会知道的。” 她手里捏着筷子,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有所隐瞒不好,便言辞恳切地道:“别担心,你有这一手好厨艺,我不会坑你的。” 佟茉雪无奈苦笑,“那你可得早些让我知道。” “放心,要不了多久的。”李栖筠冲她眨巴眨巴双眼,又动起了手中的筷子。 18、宴会 宁寿宫内,太后轻抿了一口茶,捻动着手里的十八子手串,她微微抬了抬眼皮,“你是说,皇帝查到冬青头上了?” 秋若姑姑低着头,轻声道:“太后不必忧心,皇上查到冬青这儿,线索自然也就断了。” 孙有德入宫前,与邻家的冬青是青梅竹马。不过这冬青嘛,早在孙有德入宫五年后就因病去世了。 与孙有德联系之人,不过是假借冬青之名罢了。 太后轻阖上眼,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本以为佟家丫头没入皇帝的眼,入宫都快一月了,也未被宠幸。没想到皇帝还劳神为她查探,到底是母家表妹,他还是很上心的。” 秋若姑姑给太后续上茶,恭恭敬敬道:“前些日子,皇上接连赏赐佟格格,也不全然无宠,兴许是因为佟格格年岁尚小。”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瞧着,往日里请安,这佟丫头倒是个安分守己的。多盯着些,要是能承宠,咱就多扶持扶持,能不能登上那位置,就看她造化了。” 秋若姑姑迟疑道:“只是,佟格格看上去,心思没放在皇上这里,倒是永和宫那位乌雅庶妃,对皇上没少花心思。” 太后轻笑一声,将十八子碧玺手串收进怀里。 今年不过三十有五的她,俨然是个雍荣华贵、温柔敦厚的贵妇人,“就哀家那皇帝儿子,你还不清楚?那佟丫头哪怕不花心思,后面的路,皇帝也早就给她铺平了。” 但随即,她又顿了顿,“咱们就不去烧冷灶了,现在皇帝子嗣不多,暂且观望一阵吧,那乌雅庶妃若是个有心的,做做顺水人情也无妨。” 皇帝年少,往后还会有更多的新人入宫,现在还看不长远。如先帝当初那般宠爱董鄂氏,又怎样,还不是无福消受。 这后宫里呀,皇帝的宠爱是无用的,只有拿在手里,并握得牢牢的权势才最长久。 “钮钴禄家那丫头你看怎么样?” 秋若姑姑与太后捶着腿,低声回话道:“奴才瞧着,昭妃娘娘似有不足之症。” 太后捻着手串,敛目沉吟。 当初圈禁鳌拜,想必伤了不少八旗将领与勋贵老臣的心,时下正值三番之乱,皇帝很需要这些满洲勋贵的支持。 昭妃入主中宫还是有很大概率,她不仅是遏必隆的女儿,还是鳌拜的义女。以皇帝的性子,凡事自然是以朝堂之事为先。 不过昭妃嘛,联想到平日里请安,她那纤弱的身子骨,面色即使用脂粉弥补了气色,也难掩沉积的病郁之态。 太后唇角微微上扬,淡淡道:“秋若,你跟着哀家在这后宫多年,你说说看,在这深宫中,笑到最后,靠的是什么?” 秋若姑姑捶腿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又低声说道:“自然是少不了智慧的,当然身体也是最重要的。” 太后眉眼一舒,笑道:“不愧是跟了哀家这么些年,有董鄂妃、佟妃的前车之鉴。人呐,既要有承福的运,还得有福泽绵绵的命呀。” 小满一过,南风煦煦,雨水渐多,日光也更加充盈。 “今日就是赏花宴?”佟茉雪讶异地转头看向宋姑姑。 宋姑姑正伺候着佟茉雪试穿内务府送来的新装,她点点头道:“是呀,格格忘了吗?前几日昭妃娘娘奉了太皇太后懿旨,在御花园办赏花宴。届时,合宫上下都要参加。” 现在中宫之位悬空,后宫只有昭妃一人位份最高,且昭妃暂摄六宫之事,由她来主办赏花宴,最合适不过。 佟茉雪抚了抚额,声音清脆又温柔:“噢,前些日子听说了,没怎么上心,一下就给忘了。快替我梳妆,既然内务府有送新装来,就从里面挑一套吧。” 内务府送来的春装一共三套,佟茉雪先挑了一件白缎绣折枝梅花纹的氅衣试穿。 如岚替佟茉雪整理好衣服下摆,她对着镜子照了照,白缎衬着雪肤,显得尤为清丽。但在这生机盎然的春日里,却失了几分生动活泼。 如岚摇摇头,“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素净了。” 如月捧起另一套蓝底兰花纹氅衣,欣喜道:“格格试试这件,这件色彩清丽,但衣服上面的苏绣兰草栩栩如生。” 佟茉雪扬扬眉,“就听你的,试试这件蓝色的。” 这种蓝色不扎眼,是很淡雅的色彩,配上精致的苏绣,既抬肤色,又衬得人明丽又活泼。 宋姑姑有一双巧手,会梳许多端丽又大方的法式。由于了解自家格格不欲与其他妃嫔争奇斗艳的心情,她就简单给佟茉雪梳了盘发。 首饰也尽量精简,除了一应清雅别致的珠花,还特意簪上两支碧透莹润的挖耳簪,是金嵌珠宝蜻蜓纹的,造型生动,亭亭玉立。 佟茉雪对着镜子,眨了眨永远噙着一汪春水似的小鹿眼,很是满意,打扮好了,就是赴宴的时候了。 外面天气晴好,长空一碧如洗。 御花园内,满树色白微红的杏花绽放枝头,春风拂过,簌簌花瓣飘落,宛若一场杏花微雪。 今日园内好不热闹,后宫但凡叫得出名号的妃嫔都到了场。 太皇太后前些日子身体抱恙,天气转暖后,整个人也松快了不少,与太后也一起出席了这次赏花宴。 虽说以赏花之名,但场面更像是一场筵席。不仅有各色乾鲜果品、菜点羹汤,更有乐工弹唱、杂耍表演助兴。 筵席以太皇太后为尊,康熙忙于政务并未到场,只让太监过来传旨,让大家不必等候。 宴桌上摆放着冷盘与装饰,太皇太后坐于上首,右首坐太后,左首则是空着给康熙留了坐。 然后右侧第二位为昭妃,依然是那副人淡如菊的模样,此后依次按照地位高低左右排开。 佟茉雪惊讶地发现自己被安排在左侧第二位,刚好与康熙座位相邻,只是他人不在,她旁边空着位置,总觉得有几分别扭。 这座位次序安排,想必是很有讲究的。 佟茉雪扫视宴桌一圈,坐在昭妃下侧的李栖筠冲她眨眨眼。佟茉雪回了一个弯弯笑眼,转头又发现自己下方坐着多兰格格。 在场的大多都是熟面孔,除了一两个没怎么见过的嫔妃,但因座位次序靠后,佟茉雪也并未多在意。 好歹是后宫三千佳丽,哪怕有夸大的成分在,也不是那么容易都叫人认完全的。 当目光扫到太皇太后时,迫于那份端庄威严之势,她迅速收回目光,反倒是坐在右首的太后,对她温柔一笑。 佟茉雪赶紧低头敛目,自然而然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太皇太后今日只着了一件凤凰牡丹寿字纹缂丝衬衣,梳着简单的大盘发。 她虽面带微笑,却有着威严的气场,“只是普通家宴,无非是借赏花之名图个乐子,大家都随意些。” 一群人呼啦啦站起来,福身谢恩。太皇太后示意身边的苏嬷嬷,苏嬷嬷又吩咐随行的宫女。 第一次参加这样宫廷宴会,佟茉雪惊奇地观察着,又不敢太过放肆张扬。 没一会儿,几个宫女便各自端着食案过来这边。食案上摆放着许多鼓鼓囊囊的小布袋,因着座位太靠前排,她心中虽好奇,却也不敢向宋姑姑打听这些小布袋里装了什么。 但很快她的疑惑便被解开了,太皇太后手里捻着佛珠,慈爱地看向众人,“今日是四月初八,也是浴佛节。哀家多年茹素,潜心礼佛,祈求佛祖保佑我大清国运昌盛。这结缘豆赐予你们众人,愿佛祖保佑你们身体康健,为皇室绵延子嗣。” 这不是变相催生嘛。 佟茉雪来不及腹诽,又跟着一群人呼啦啦起身,行礼谢恩。 待宫女将结缘豆分发下来,佟茉雪这才瞧仔细了,一共是三个白色小布袋,布袋上则绣着翠绿的青色禾苗。 她素手将布袋打开,甫一看,每个布袋里又分别装着青豆、黄豆和茶豆。 随后,宫女们又端来食结缘豆的佐菜,无非是一些酱菜、藕丁、豆腐干、樱桃煎之类。 佟茉雪瞥了一眼康熙空着的座位,他桌上的三个布袋仿佛是特制的,除了太后的,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大上许多。 因为不是正式筵席,太皇太后边吃东西,边与太后絮絮说着话。筵席上的气氛也松快许多,虽不喧哗,却也各得其乐。 宋姑姑边给佟茉雪夹着佐菜,伺候她用食,边小声解释道:“按照宫里的规矩,各宫嫔妃分到三种豆,各三十三粒。而太后和皇上、皇后身份尊贵,则每种豆子各分三百三十粒。” 佟茉雪要不是顾忌形象,整张嘴都能惊得呈“o”字型,“那,那皇上和太后需要将所有豆子都吃完吗?” 宋姑姑眼里噙着笑意,低声道:“当然不用啦,我的好格格。皇上、太后分到结缘豆后,是可以互相赠送,以结缘分的。” 佟茉雪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可是会当皇后的,要是按照宫里规矩,结缘豆全部都要吃掉,她很有理由怀疑,她当上皇后以后,会因吃豆子胃胀气而死。 昭妃隐约听到了她说的傻话,忍不住掩唇轻笑起来。 19、求和 在已过花甲之年的太皇太后的眼中,这些后宫的嫔妃不过是些孩童。 本来办这场赏花宴,就是为她那皇帝孙儿特意安排的,目的是让他看看自己后宫娇花一样的美人,多往后宫走走,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太皇太后坐在上首,敛目观察起长桌两侧的妃嫔来,看来这些小辈还是明白她心意的,大多盛装精心打扮。 昭妃装扮华贵,但气质淡雅,佟格格衣着清雅,妆容却是鲜明活泼。 依着座次往下看,当看到咸福宫三位时,李庶妃正将面前的樱桃煎,端给身旁的多兰格格。太皇太后本不平展的眉心,不由得微蹙。 李庶妃和王佳庶妃平日里对皇帝不用心也就罢了,多兰作为后宫目前唯一的蒙古嫔妃,居然也和她们混在一起。 想到太宗时期,后宫几乎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天下,太皇太后不免有些叹惋。 今非昔比,现在已经不是打天下的时代了,想重获昔荣光,难啊。皇帝虽礼重蒙古,但守天下更需要满洲勋贵的支持。 太皇太后将目光看向带了两位公主赴宴的马佳庶妃身上,然后对身边的苏嬷嬷轻声说了两句:“长生最近怎么样?” 苏嬷嬷回道:“小阿哥不满周岁,身子骨是弱了些,每日好生伺候着,却还是时不时着凉生病。” 右侧的太后闻言,柔声说道:“孩子不好总闷在屋子里的,今儿天气好,出来晒晒太阳,兴许有所裨益。” 太皇太后沉声道:“不懂别胡说,你没生养过,怎知带幼儿的细枝末节!还是谨听太医医嘱,外面人多嘴杂,就算要晒太阳透风,就在钟粹宫内亦可。” 太后垂首不语,太皇太后的话如同一根刺扎进她的心里。但几乎在一瞬间,她就将那根刺给拔了出来。 没生孩子又怎样?没孩子她就不用受生孩子的罪,要是有孩子,指不定她还不能活着坐上太后的位置呢。 太皇太后又道:“差人送些补品到钟粹宫去,哀家看马佳庶妃憔悴的很。” 一场宴席结束后,康熙最终也没来。太皇太后为避免自己在,众人拘谨,便由太后搀着回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和太后一走,大家都轻松不少,各自熟悉的三两一堆,欣赏起御花园春景来。 有上进之心的妃嫔,如乌雅氏、万琉哈氏。这个时候也瞅准了空挡,来与昭妃行礼,盛赞她操办的这场赏花宴。 昭妃全都礼数周全地从容应对,面上带着淡淡微笑,与前来或是打探,或是攀附的人谈笑风生。 她娴熟与人打交道的样子,丝毫不像养在深闺的十七岁女孩,仿佛她天生就会这些,全无一丝怯弱之态。 佟茉雪远远凝视着昭妃,在集卉亭那边左右逢源,只在无人时,面上微微露出些疲态,偶尔也会望着天空出会儿神。 【同样都是皇后候选人,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要不是康熙开后门,小佟那家世,在昭妃面前根本不够看。】 【小佟,好好跟人家学学吧,作为空降兵,你已经很让别的员工羡慕嫉妒恨了。】 【小佟这次错过一步登天的晋升机会,也是有原因的,一是对手实力太强,二是她太懒。】 【当皇后又怎样,大家都是进城务工的,当高管和当中层都不容易。】 佟茉雪指着躲在榆叶梅下扑着小扇的妃嫔,问宋姑姑道:“那位是?” 宋姑姑探了探脖颈,道:“那位是董佳庶妃,员外郎董达齐之女。” 佟茉雪疑惑道:“怎么不曾见过?” 宋姑姑敛色:“前些年董佳庶妃所生的公主夭折后,她便整日哀思沉痛,郁郁寡欢。太皇太后怜惜她,准许她不用每日晨昏定省。董佳庶妃之后又图清净,主动请旨搬去了西北边儿的景阳宫居住了。” 佟茉雪听完,有些感慨,她这如果算躺平,人家董佳庶妃那可能就叫摆烂了,彻彻底底地离群索居,不问世事。 不过她和董佳庶妃的终极目标不同,她的目的是躺赢,是来享受生活的,可不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宋姑姑见格格若有所思,便意有所指道:“景阳宫位置偏僻,董佳庶妃可能再也不会承宠了。” 话说得含蓄,但也行了劝诫之责:人家那相当于自请入冷宫,断绝所有退路,格格您可三思啊。 佟茉雪挑挑眉,那又何妨,没男人又不会死。不过,董佳庶妃那么宅,是如何度过在后宫里的每一天的,她倒是想和她探讨探讨。 “我们也去给昭妃娘娘见见礼吧,上次她让宫人用步辇送我回宫,还没去感谢她呢。” 佟茉雪在宋姑姑搀扶下,朝集卉亭方向走去,还未到前,就见福雅公主牵着马佳庶妃朝她走来,后面还跟着抱着二公主的奶嬷嬷。 小福雅扎了两个小花苞,看到佟茉雪就踮着脚,朝她招着小手手。 待上前了,互相见礼后,马佳庶妃还没开口,福雅粉嘟嘟的小脸就高高扬起,软软糯糯道:“福雅请佟娘娘安,谢佟娘娘前日替福雅说话。” 佟茉雪微微蹲身,低头望着福雅,歪着头道:“不用谢哦,就算佟娘娘不来,我们福雅想必也能应付自如,我们福雅不仅可爱,性格也很坚毅哦。” 福雅公主知晓她在打趣自己教训大阿哥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拿手挠了挠头,粉扑扑的小脸微微一红,像朵盛开的杜鹃。 马佳庶妃笑的温柔和煦,如这春日的微风一般,“我素日不得空,也没时间亲自登门造访,前些日子,多谢佟格格仗义执言了。” 她说完又盈盈一拜,佟茉雪忙扶住她,“举手之劳而已,况且福雅公主玉雪可爱,任谁也不会不管不问的。” 都是同样的位份,口头感谢,她已觉马佳庶妃很知礼数了,万万受不得如此大礼。 马佳庶妃也没强求,只是站直了身子,感激地微笑着,抿唇道:“今日春光大好,佟格格尽情游赏,我还要回宫照顾长生。” 佟茉雪颔首,与马佳庶妃道别,福雅边走,还边回头看她,佟茉雪微笑着摆摆手。 一行人没走多远,小姑娘上一秒还在冲她笑,下一秒就瞥见某个冒失鬼朝她横冲直撞而来。 “啊,胤褆你干嘛!”随着一声低呼,福雅敏捷躲开了飞奔过来的大阿哥。 由于大阿哥跑得太快没刹住,直接就撞进了马佳庶妃怀里。 马佳庶妃一把抱住大阿哥,柔声安抚道:“好孩子,不急,别摔着了。” 大阿哥缓缓抬头看向马佳庶妃,他怀里还抱着一大把鲜艳夺目的月季、芍药。 小冒失鬼昂着头,望着马佳庶妃道:“娘娘,我是来找皇姐求和的,诚心诚意的那种。” 佟茉雪听着,忍不住噗嗤一笑。所以,那日他认错是形势所迫,不是真心实意咯? 马佳庶妃将他发间的一片树叶拂去,轻唤道:“福雅,过来,你弟弟有话和你说。” 福雅将头扭到一边,不想理他。 胤褆抱着一大束花,把身子朝福雅挪了挪,结结巴巴道:“那个,皇姐,那日是我不好,把你的蝈蝈葫芦摔坏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福雅打断了,“那日说好你赔我蝈蝈葫芦,这事儿就算完了。所以,你是没让人去找阿玛?” 胤褆缩了缩脖子,本以为这事儿她忘了,万万没料到她不依不饶,便道:“这不是没机会见着额其克嘛。” 他说着就讨好地将手里的花,往福雅怀里塞,福雅不吃这套,“我不要你的花……那个,那个我要走了……长生弟弟不能接触花粉。” 福雅感到恼火,被胤褆这样缠着,倒显得她得理不饶人似的。 福雅说完,拉着马佳庶妃的手,就要离开。马佳庶妃无奈,只能由着她。 那拉庶妃本来在和赫舍里庶妃说着话,发现儿子不见后,正打算派宫人去寻,就远远地看到集卉亭那边,儿子的身影一闪而过,便从万春亭朝这边走了过来。 刚走上前就看到了自己儿子舔着脸找别人求和,结果别人不领情的一幕。 那拉庶妃脸色难看,冷哼道:“丢人现眼,专喜欢拿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 一同跟过来的赫舍里庶妃劝道:“小孩子做事,全凭自己心意,没那么多顾虑的。” 那拉庶妃没接话,反而斜视着马佳庶妃带着两位公主离去的身影,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入夜,卸完妆发的昭妃在宫女朝颜的伺候下,服了养生丸,这才全然放松下来,靠在软榻上拿起一本书随意翻看。 朝颜怕灯光太暗,伤了眼睛,又拿了一盏烛灯过来。她边替昭妃轻捶着腿,边轻声细语道:“娘娘今日累着了吧?” 烛灯下,昭妃面色苍白,但好在气息沉稳,她缓声道:“姑姑也别忙活了,去歇一歇吧。让我安静看会儿书,夜里睡一觉,明儿气色也就恢复好了。” 朝颜也不敢多劝,只浅浅劝道:“奴婢就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您就唤奴婢,娘娘别看太久,伤神。” 昭妃放下书本,微微笑了笑,那浅浅的笑容底下,是掩藏不住的憔悴虚弱。她没说话,只抬手示意朝颜退下。 朝颜还没退出房间,外面小太监就匆匆来报,人也不敢进来,只在菱花门处询道:“娘娘,钟粹宫出事了,娘娘可要过去看看?” 20、出疹 “出什么事了?” 一种不好的感觉爬上心头,昭妃忙放下手里的书本,“姑姑,快去问问到底是什么事。” 外面小太监战战兢兢道:“钟粹宫的长生阿哥,出了红疹,高烧一直不退。” 朝颜脸色瞬间就白了,急切问道:“说清楚!究竟是红疹还是……” “天花”二字,她没敢说出口。 小太监用力摇头,语气肯定地回道:“太医最先排除了天花,确认是红疹,不是天花。” 昭妃在二人说话的时间,已经穿好衣服,徐徐走出房间,她关切地问道:“太医可还说了别的,长生阿哥为何高烧不退?” 小太监不知情,只道:“似乎是钟粹宫娘娘今日赏花宴上沾了什么东西,皇上现也在钟粹宫里守着,等几位太医出诊断结果。” 昭妃一听,下意识认为小阿哥生病,与赏花宴脱不了干系,便让朝颜和初樱伺候她穿戴梳妆,她得去一趟钟粹宫。 办赏花宴虽是太皇太后懿旨,到底是交由她来承办的,既然长生阿哥的病与赏花宴有关,她理应过去看看。 另一边承乾宫内,佟茉雪正拿着果盘里的几颗温桲上下打量。 如岚嗅了嗅,好奇问道:“格格,这皱巴巴的东西长得像梨,闻着也像梨。” 佟茉雪拿起一颗,问后宫百晓生宋姑姑,“时薇姑姑,这是什么果子?” 宋姑姑端出一堆制香的瓶瓶罐罐,取出装有沉檀香末的瓷瓶来,笑着说道:“今日格格赴赏花宴,不是说想制香了么,奴婢想着做一笺鹅梨帐中香,宁神又助眠。” 佟茉雪兴致勃勃地指着手里的果子,问道:“所以,这果子就是鹅梨?” 宋姑姑笑道:“这是木梨,也唤做温桲,用来取梨香,最合适不过。” 佟茉雪听了,按不住心中雀跃之情,打了个响指,准备好好学一学这香方。 这时,外面小贵子就匆匆忙忙跑来通报,因为跑得太急,还在月台外面绊了一跤。 如月忙出门将他拦在门口,厉声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没的冲撞了主子,你能有几个脑袋可使的?” 听到如月这语气,佟茉雪忍不住侧目,小丫头片子,被这深宫浸染得倒挺快。 小贵子忙扑通跪地,拱手道:“如月姐姐,没什么大事,就是钟粹宫的长生阿哥傍晚开始出疹,入夜了就开始高烧不退,奴才担心,奴才担心……” 如月拧了他一把,斥责道:“担心什么?别磨磨唧唧的,知道什么,快说清楚!” 小贵子抬眼看看坐在里间桌旁的佟格格,犹犹豫豫道:“奴才担心,担心长生阿哥是出了天花。” 话音刚落,一时众人都面露惊骇之色。今日赏花宴,马佳庶妃也来赴宴了的,若是长生阿哥真的得了天花…… 想到这儿,众人纷纷后背发凉。 佟茉雪心下也是砰砰,原身是没有得过天花的,若是她感染了天花病毒,在这医疗落后的时代,是很容易死翘翘的啊。 那样就很有可能继续落入下一个穿书循环里,但如果这是作者的最后一本书,那她就很有可能也跟着玩儿完。 佟茉雪尽管作为现代人,却也深知天花在清朝统治时期肆掠。毕竟顺治帝就是死于天花,而康熙能够八岁登基,也少不了得了天花病愈的助力。 如岚见自家格格面色不好,便安慰道:“格格莫怕,我们虽与钟粹宫离得近,但只要足不出户,应该也不会感染的。” 佟茉雪虽有一丝担忧,但也没在怕的。她虽然不是医学生,却也知道种痘之法,明白种痘治疗天花的原理。 若真是天花,作为一介穿越女,她也有机会拯救芸芸众生了。 佟茉雪顿时对手里的木梨没了兴趣,忙对宋姑姑说道:“仔细问清楚了,究竟是不是天花。” 宋姑姑出了房间,表情严肃地质询小贵子:“太医可有确诊小阿哥得的是天花?” 小贵子摇摇头,含糊其词道:“太医们正在会诊,皇上也在钟粹宫陪着马佳庶妃呢。” 宋姑姑脸色阴沉地呵斥道:“没有确认的事情,就拿来回主子,是想被罚吗?” 小贵子不敢吭声了,只把头低低垂着。 佟茉雪心想,不是天花最好,她今天是近距离和马佳庶妃相处过的,若是感染了,种痘也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她淡淡开口道:“退下吧,随时注意钟粹宫那边的动静。” 昭妃到了钟粹宫,见正殿内坐着的满室妃嫔,才知道小太监通报后,皇上又下旨让各宫妃嫔都到场。 端坐上首的康熙,阴沉着脸,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流转着捉摸不透的幽光。 而两侧坐着的一众妃嫔,不明就里,不免都有些战战兢兢。殿内空气凝重,隐隐听闻从寝间传来的啜泣之声。 昭妃摄六宫事,有些事情不能不清不楚,向康熙行了礼后,她便低声询问周院正道:“周太医,小阿哥现在如何了?” 周太医颤颤巍巍道:“小阿哥一直高烧不退,且伴有恶心呕吐等症状。” 康熙压住心中的不耐,沉声问道:“不能确定是何原因引起的病症吗?” 周太医垂着头,一脸无奈。 现在的问题不就是没弄清发病原因嘛,太医们不能对症用药,只能给小阿哥先采取退烧措施。 这时,脸上泪痕未干的马佳庶妃从里间缓步出来,走到皇上跟前时,她突然跪地恳切地请求道:“皇上,长生病得蹊跷,请皇上彻查。” 在座的各宫妃嫔都端直了身子,正襟危坐,各怀心思。 康熙忙扶马佳庶妃起身,又拍了拍她手背,安抚道:“朕一定会给你个心安。” 马佳庶妃捻着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由宫女扶着坐在玫瑰椅上。 康熙扫视了一圈众妃嫔,冷声问道:“承乾宫的人呢?” 梁九功忙躬身应道:“已经着人去请佟格格了。” 万琉哈庶妃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承乾宫与钟粹宫仅仅只隔了一条宫道,哪里需要这么久的时间。” 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引得众人侧目,万琉哈庶妃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忙抿唇噤声。 殿内安静,康熙自然也是听到她这句,但表情没过多变化,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而是询问周院正道:“周太医,今日后宫办了赏花宴,长生病发突然,可与花粉有关?” 马佳庶妃嗫嚅道:“嫔妾心知小阿哥体弱,因此素来谨慎,赴宴回宫后,嫔妾是更衣净手后才去照顾小阿哥的。” 原本在马佳庶妃身旁伺候的玉昙,突然跪地,张口结舌道:“奴婢有事向皇上禀明。” 马佳庶妃似乎没料到自己的宫女乍然吭声,蹙眉看向玉昙,眼里带着警告之色。 玉昙跪在地上,先是看了看马佳庶妃,然后下定决心一般,咬咬牙道:“今日,娘娘从御花园回来,奴婢伺候娘娘更衣,发现衣服上沾染了许多花粉。” “奴婢嗅了嗅,隐隐有荷花香味,当时还同娘娘谈论过,但大家都没在意,现在想来,事情实在蹊跷,或与小阿哥病症有关。” 周院正眼睛一亮,缓缓悠悠道:“衣物可有清洗,若是没有,取来一看。” 玉昙忙道:“不曾清洗。” 马佳庶妃仿佛有意阻拦,冷声道:“嫔妾既然已经更衣了,小阿哥的病症又怎会与衣物有关?” 康熙攒眉蹙额,轻揉着额头,看了一眼马佳庶妃,他素来知晓她是良善温柔之人,但事有蹊跷,就不得不查,于是挥手示意宫人去取。 不多时,宫人就取来了衣物,是件月白绣绿竹枝单缂丝氅衣,白日里马佳庶妃穿着的那件。 因为衣服颜色浅,所以染上花粉很容易发现。 周院正细细查验了,又递给身边同样资历深厚的郑太医,最后得出结论。 周院正花白的胡子微微抖动着,回禀道:“经过查验,臣等一致确认衣物上确实含有荷花花粉。” 他话音一转,又徐徐道:“不过,小阿哥的病症却与花粉无关,更不用说娘娘事先已经更换好衣物了。” 昭妃沉吟片刻,迟疑道:“可是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荷花花粉?” 今日刚在昭妃面前刷过脸卡的乌雅庶妃突然开口:“白日御花园里,嫔妾好像看到大阿哥抱着一束鲜花扑进马佳庶妃怀里……” 乌雅氏话还没说完,就被霍然起身的那拉庶妃打断。 那拉庶妃手指着乌雅氏,疾言厉色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胤褆不过是个四岁孩子,哪经得起你红口白牙,凭空污蔑!” 那拉庶妃像只好斗的母鸡,忽然就张开翅膀,扑棱起攻击针对她娃的人。 乌雅氏被这样指着鼻子攻击,脸刷得一下就红了,那拉氏不是好惹的,于是转而楚楚可怜望着康熙道:“皇上,嫔妾也是关心小阿哥的病情,才将白天看到的事讲出来的。” 她边说还边抬眼看康熙脸色,见他只是烦躁,没有动怒,又继续说道:“大阿哥抱花扑进马佳庶妃怀里,又不是只有嫔妾一人看见。当时佟格格也在,正和马佳庶妃说着话呢。” 提到佟格格,大家互相看了看,发现她依然迟迟未来。 赫舍里庶妃讶异道:“咦,佟格格怎么还没到钟粹宫,不会是不知情吧?” 佟格格哪能不知情,皇上可是下旨,通传各宫妃嫔到钟粹宫问话的。 那拉氏冷哼道:“别不是有人做贼心虚,反倒让我儿子当了别人的挡箭牌吧!” 21、矛头 那拉庶妃这话一出,殿内众妃嫔虽不敢窃窃私语,但各自心中都有了些不好的猜想。 乌雅氏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不咸不淡地道了句:“嫔妾瞧着,今儿佟格格和马佳庶妃可是亲近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怎的现在马佳庶妃的孩子出了事,倒不见佟格格人了。” 马佳氏虽不认为此事与佟茉雪有关,但心中存着疑虑,想要揪出幕后之人,她眼中眸光闪烁,一言未发。 今日她从御花园回到钟粹宫,就发现衣服上沾染上花粉,将衣服换下来后,玉昙却说细闻着有股子荷香。 这个季节哪里有什么荷花,想到扑进她怀里的小胤褆,马佳氏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更换衣物后还是不放心,又梳洗了再去看顾儿子。 没曾想,仅仅只到傍晚时分,尚在襁褓里的长生,就出起了红疹,并持续高热。 看着长生肉嘟嘟的小脸,因为持续高热烧得通红,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用冷帕子给他擦拭。 高热稍稍一退,粉白的脖颈上就长出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偏偏小长生不哭也不闹,还牙牙叫着一声声含混不清的“娘……娘娘。” 马佳氏那颗当母亲的心又急又恨,她平日里就算再柔弱,心下也有了计较。 衣服上的花粉绝对有问题,就算长生发病不是因为衣服上的花粉,但难保不是幕后之人一计不成,又生一技。 看着襁褓里的小长生抓住她的手指,小脸通红,眼睛却亮晶晶地望着她,马佳氏的心疼得恨不得自己能替他承受病痛的折磨。 她不能再继续防备了,这次一定得把人挖出来。 赫舍里庶妃喃喃道:“素日里请安,佟格格身上闻着确有异香,想必佟格格是擅长制香之人。” 那拉庶妃口无遮拦道:“什么异香不异香,不过是些狐媚手段罢了。” 这话说得太过刺耳,众人都惊诧地看向她,她也自知失言,赶紧抿唇噤声。 康熙脾气是真的好,虽然脸色阴沉着,却知那拉氏平日里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泼辣货,没有那么多心机,就不与她计较了,只拿眼神警告她。 昭妃没料到当着皇上的面,那拉庶妃也能这么没有分寸,想要说些什么,但见皇上没有发作,终究是抿了抿唇,没有说一句话。 反倒是李栖筠,听到那拉庶妃背后这么说佟茉雪,按捺不住心中那股子火气,冷嘲热讽道:“你们在人背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莫不是打算在钟粹宫搭戏台子?有什么事,等佟格格来了,当面说,背后议论人,但凡是个光明磊落的,都干不出这事。” 多兰格格附和道:“就是就是,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别人面说,等佟格格来了也不迟。” 多兰最讨厌背后说人坏话的人了,要不是王佳庶妃扯她衣袖,她都想站起来,替李栖筠拍手叫好了。 李栖筠主动为佟茉雪说话,是大家始料未及的,在这深宫里,明哲保身的人太多,仗义执言的人却太少。 万琉哈庶妃张了张嘴,也想说些什么,康熙大手一挥,冷声道:“全都闭嘴!等人来了再说。” 万琉哈庶妃刚养肥的胆儿,又龟缩了回去。 康熙有点烦,白天他被那拉氏的父亲索尔和,缠着说内务府开支问题,晚上还要被他女儿的大嗓门吵吵。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耐,问身旁的梁九功:“你佟主儿怎么还没来?” 梁九功早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已经私下询问身边小太监好几次了,小太监只说梁渠公公已经去传佟格格了。 梁九功也不知人现在到了哪里,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回皇上,格格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这边梁渠一溜小跑来到承乾宫,来不及等门口的笑太监通传,就赶紧往正殿方向跑。 结果一看正殿里,人佟格格正悠闲地吃着点心,喝着茶呢。 桌上的红泥小火炉里烧着核桃炭,炉上不知蒸着什么,一阵阵幽幽的梨香从小屉笼里飘出来。 如岚见梁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忙出门招呼他,“梁公公,你着急忙慌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梁渠上气不接下气,只道:“我的好格格,你快,快……” 佟茉雪缓缓走出来,笑着说道:“小渠公公,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有什么事,先喘口气,再慢慢说。” 梁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低呼道:“格格快去钟粹宫吧,皇上和后宫妃嫔都在那儿了,就等着您呐。” 佟茉雪怔住,小贵子不是说钟粹宫里有可能出了天花嘛,怎么大家都聚在那儿,还专等她一人? 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遭了,怕不是遭人算计了,难道宫斗大戏这就正式开唱了? 宋姑姑快步上前,忙问道:“梁公公,皇上等多久了?早先怎么没人来传话?” 梁渠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怎么没传话?师父早就派小太监去各宫通传了,格格您还是赶紧去钟粹宫吧,再晚些,皇上就要大发雷霆了。” 这句皇上大发雷霆,无异于说老板要炒你鱿鱼。 佟茉雪赶紧招呼两个丫头,“如岚、如月快给我找双鞋,对了,先不换,你们给我拎着,我就穿这双软鞋出门,到钟粹宫门口再换。” 殿内一时手忙脚乱,宋姑姑忙着给佟茉雪整理衣服,如月如岚忙着去找鞋,佟茉雪搭着宋姑姑的手,快步出了承乾门。 路上,宋姑姑轻声嘱咐道:“格格,事出反常必有妖,皇上派人传话,不该单是承乾宫没有接到消息。” 佟茉雪边走边道:“姑姑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但眼下不是计较传话的时候。” 这是个局,她和别人存在信息差,当务之急是需要了解更多的事情真相。 “梁公公,您方便将今天钟粹宫发生的事情,简单和我讲讲吗?” 梁渠躬身随行在佟茉雪身侧,被格格这样恭谨对待,有点受宠若惊,忙道:“格格真是折煞奴才了,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事情是这样的。” 梁渠将钟粹宫娘娘赴完赏花宴回宫,发现衣服上有荷花花粉,然后傍晚小阿哥就发热出疹的前因后果,都讲给了佟茉雪听。 生怕遗漏了一丝一毫,本来他就不敢怠慢这位佟主儿,更何况这也是他师父嘱咐过的。 佟茉雪细细捋了捋思路,眸光一沉,哂笑道:“小样儿,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凭着自己为数不多看宫斗剧的经验,问题八成就出在这荷花花粉里了。 她和宋姑姑默契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但当下心里都有了数。 月初时,佟茉雪翻杂书,偶然得了一笺芙蕖香方,顿时技痒,想要练练手,便遣了如月去内务府领荷花花粉。 荷花花粉与蜂蜜一起食用,有美白肌肤,驻容养颜的功效,因此也称江南美人花粉,在宫内很受妃嫔们推崇。 但荷花花粉得来不易,须由江南进贡,低阶嫔妃是没有机会从内务府领到的。 佟茉雪不清楚这里面的诸多讲究,她随口一提,宋姑姑想着格格位份虽低,但享的是妃位待遇,也不是拿这荷花花粉食用,只是用作香引子,用不了太多,便由着如月去了。 偏偏内务府的人也个个玲珑心思,一听是佟格格指名要江南进贡的荷花花粉,便殷勤地给了。 还在如月要的分量上多给了二两。 如月领花粉时,大概是被有心人瞧见了,至于这个有心人是谁,之后去调查一下那个时段的记档,也就清楚了。 既然小阿哥生病,不是花粉的原因,那花粉就只是一个泼她脏水的矛头。 宋姑姑态度谦和地问梁渠道:“梁渠公公,您刚才说,皇上早就派人传各宫娘娘到钟粹宫?” 梁渠脚上跟踩着风火轮似的,快速迈着步子,“是呀,奴才师父先前派出去的太监,可不是各宫都去通传了嘛。” 但现在已经没有弄清消息传递失误的时间了,过了大成左门,如月就赶紧给佟茉雪换上花盆底。 佟茉雪朝钟粹门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捏着如岚的手,眼中眸光闪闪,郑重其事地夸大其词:“如岚,你家格格今儿迈进这个门,就是九死一生了。” 如岚性子虽纯直,却又不是真的没有心眼,梁渠公公着急忙慌地过来传话,她就知事情不对。 现在格格又是这副要去赴汤蹈火的模样,她的一颗心急得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如岚紧紧握住佟茉雪的手,表情坚定地道:“格格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如岚就是刀山火海也敢去闯。” 佟茉雪欣慰地拍拍她手,勉力笑了笑,“用不着上刀山,下火海,你赶紧回承乾宫,把小贵子绑了,好好审审他今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找个纸笔记录下来,把人给我拖到钟粹宫来。” 宋姑姑想了想,又补充道:“将格格那天看的书,也翻到芙蕖香方那页,瓶里剩下的荷花花粉,一起带到钟粹宫。” 佟茉雪脸倏然一红,迟疑道:“时薇姑姑,书就不用带过来了吧?” 宋姑姑正色道:“格格,事态严峻,不能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佟茉雪翕耸了两下俏丽的鼻头,罢了罢了,丢人就丢人吧。 她定了定神,抖擞精神迈步进了钟粹宫。 22、柔弱 佟茉雪刚一迈进钟粹宫正殿,好家伙,殿内跟开大会似的,乌压压坐满了人,众人见她姗姗来迟,眼圈虽红,面上却从容淡定得很,皆是表情各异。 那拉庶妃翻了个白眼,神情倨傲讥讽道:“佟格格好大的架子,让皇上和一众姐妹等你这么久。” 佟茉雪早在门口就狠了狠心,用力将眼睛揉了一把,一副似乎受了什么委屈的样子。 此时她低垂着头,向康熙行过礼后,这才微红着眼抬头,却没起身,毕竟让大家等了这么久,得先示个弱:“嫔妾并非不关心小阿哥,只是因故来迟,还请皇上责罚。” 康熙眸里的冷霜尽退,说话声音平和,“既然来了,就找个位置坐下,朕白天操劳政事,到了晚上也不得清净!” 康熙全程打量着自己这位小表妹,见她遇事还算从容,略感欣慰。梁九功已经将佟茉雪没接到太监传旨的事情,低声告诉了他。 很明显有人设了局,但这个局不怎么高明,让佟茉雪迟到,无非是拉低她在众人面的形象罢了,起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花粉上。 长生年幼且病弱,单是花粉引起的风疹就能害了他的性命。 设局之人,用心何其狠辣。 如果长生因为荷花花粉得了风疹,且正巧表妹那里有荷花花粉,那这个局不仅害了他的皇子,也让这位他看重的表妹背上诬名。 康熙冷眼瞧着他后宫的这些嫔妃,转头低声吩咐梁九功着人,将内务府领荷花花粉的记档调过来,顺便去各宫搜查,哪些人手里有这花粉。 佟茉雪见康熙没有大发雷霆,总算松了口气,不愧是千古一帝,遇事果然淡定。 但她并未落座,而是关切地询问马佳庶妃:“长生阿哥现在可好?能让我进去看看小阿哥吗?” 既然不是天花,也不是花粉过敏,这种高热发疹的症状,就很有可能是现代医学中所说的“幼儿急疹”了。 她也是某次深夜送邻居单亲妈妈和她孩子去医院,才偶然得知这个病是两岁以下小孩常见的出疹性病症。 马佳庶妃心存疑虑,声音冷淡道:“太医已经看过了,就不劳烦格格了。” 那拉庶妃仗着养育了大阿哥,说话的气焰比她嗓门还要大,“小阿哥生病,佟格格还要人三催四请,才姗姗来迟,现在又在这儿装假好人,佟格格可真是一人千面呀。” 佟茉雪眼若寒冰,冷视了那拉氏一眼,懒得理她,这人跟牛皮糖似的,上次沾惹了,甫一碰面,就得黏上来。 她心知马佳庶妃怀疑现场的每一个人,但也不能耽搁小阿哥病情,她目光微微凝着,脸上挂着焦急的神色,“马佳庶妃,冒昧问一句,小阿哥是不是热退疹出,皮肤呈玫瑰红样,从颈部慢慢扩散?” 马佳庶妃听她说的一处不差,眼眶含泪,站起身来,嗫嚅着:“是这样,就是这样,格格可知是何原因?” 佟茉雪并未急着下结论,转而问匍匐在地上的周院正,“周太医迟迟未确诊,可是有什么疑虑?” 周院正微蹙的眉宇间布满忧思,微叹道:“小阿哥突发急疹,又反复高烧,但小阿哥并未呈虚弱之态,精神状态也无明显变化。” 一旁的郑太医也附和道:“臣等观小阿哥脉象平和,故而不敢轻易用药,唯恐药性强烈,伤了小阿哥贵体。” 怪不得呢,还以为这些太医是庸医,结果是怕担责呀。不过,对病人家属刻意隐瞒,害家属担忧,也算不得什么良心大夫。 马佳庶妃眼里噙着的泪,再听完太医的话,心知他们要是有办法早就医治了,断不会等这么久。 她满腔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佟茉雪身上,忙拉住佟茉雪的手,焦急又恳切地道:“佟格格既知晓此病,可有救治的方法?求您救救我的长生,他还那么小,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就是要了我的命嘛。” 康熙知她又沉浸在痛失三子的悲痛中,心口也被揪得生疼,立刻从宝座上下来,扶住马佳庶妃,安抚她,“没事的,没事的,我们的长生会好好的。” 马佳庶妃伏在皇上肩头,捂住唇,低低呜咽着,本就弱柳扶风的她,哭得更是梨花带雨。 那拉氏看不惯马佳庶妃这样子,她和马佳庶妃都是康熙早年进宫的妃嫔,偏偏马佳庶妃凭着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愣是比她多得了皇上许多恩宠。 乌雅氏看着康熙安慰马佳庶妃的温柔态度,忽然福至心灵,或许,自己平常娇憨美人的路线走错了? 23、病症 康熙轻拍着马佳庶妃的肩,温声问道:“茉儿可有医治长生的法子?” 佟茉雪斜睨了一眼地上匍匐着的周院正,老家伙老神在在不吭声,还一脸希冀地等着她来发声呢。 佟茉雪想翻白眼,无奈当着这么多人,观感实在不佳,只好犹犹豫豫开口道:“嫔妾未入宫前,府里有个奶嬷嬷,她的孩子也是在这般年纪,生了这样的病。” 马佳庶妃止住了哭泣,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泪,认真听她讲。 “奶嬷嬷当时怕极了,抱着孩子在城里到处寻医,京城大夫见孩子不足周岁,太过年幼,担心用药伤了孩子肠胃和器脏,都不敢轻易开药。只推说不曾见过这样的病症,让嬷嬷将孩子带回去好生将养。” 说到这儿,她微顿,瞥了一眼周院正,周院正有点子心虚,赶紧低下头。 多兰格格听到如此没有作为的大夫,怒火中烧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夫,也太可恨了!” 佟茉雪冲她眨眨眼,继续说道:“可怜奶嬷嬷心急如焚,却只能无奈带着孩子离开医馆,却碰巧遇见了个游方大夫。那游方大夫见奶嬷嬷神情焦急,怀里抱着的小孩儿面色发红,脖颈那儿一片红疹,便主动上前问诊。” “奶嬷嬷见他一介游医,虽心存顾虑,还是恳请他诊治自己孩子。” 殿内鸦雀无声,大家都认真地听她讲述。 康熙见她跟说书似的,讲得有鼻子有眼,不耐道:“挑重点的讲!” 马佳庶妃柔声道:“没事的,佟格格,你讲细一些,将来众姐妹都会有自己的孩子,多了解些关于小孩子的病症也是有益的。” 佟茉雪头顶飘过一大串弹幕…… 【哈哈哈,三甲医院的医生也怕医闹。】 【这病看着吓人,不用吃药,回去物理退烧,三天包好,最多五天。】 【你们猜狼人是谁?】 【盲投那拉氏,就她跳得最欢。】 【附议!】 【表示怀疑,狼人一般都很低调。】 佟茉雪清了清嗓,继续道:“那游方大夫先是给孩子把脉,又询问了是否有带孩子外出,或是吃了什么东西。奶嬷嬷回答孩子足不出户,尚在襁褓里,一直喝奶水。” “游方大夫当即了然,安慰奶嬷嬷道:回去吃点好的,好好将养着吧。奶嬷嬷听到这话,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以为孩子时日无多了。” 马佳庶妃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着急道:“孩子一定有救对不对?那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佟茉雪拍拍她手,扶着她往座位上坐,顺手将茶几上的茶盏递给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李栖筠和多兰格格听得都快急死了,催促道:“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佟茉雪这下直接下定论:“这种病称作婴儿玫瑰疹,根本不用吃药,两到三日就好了。” 昭妃饶是多么心平气和的人,此时也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孩子还反复发着热呢!” “发热用湿帕子给孩子降温就行,太医不是说孩子精神挺好的嘛,不用过多担心。” 康熙也很惊诧,忙问道:“那长生还有呕吐症状,又该如何应对?” 佟茉雪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认真道:“那是生病造成的食欲不振,少喂小阿哥一些,他饿了再吃。” 康熙沉吟片刻,凝眸道:“小阿哥为何生此怪病?” 太医院的几个太医,一来给小阿哥请脉,就知晓小阿哥没有大碍。但这病症又表现得极为凶险,首先是反复持续的高热,其次是可怖的皮肤丘疹。 他们要是胆敢说小阿哥没有大碍,不用用药就能好,或者只给小阿哥开一些养生护体的药,但凡小阿哥某个环节照顾不周,高烧惊厥了,那背锅的就是他们太医院这帮人。 倒不如说小阿哥得了奇症,医术不精也好过庸医杀人吧。 所幸马佳庶妃发现衣服被人做了手脚,动了彻查之心,他们才侥幸不用给小阿哥的病症下结论。 现在佟格格把他们不敢说的话全讲了出来,众位太医皆如释重负。 周院正这才嗫嚅着说道:“小阿哥确无性命之虞,精神状态也正常。或许是天气乍暖,娘娘担心阿哥年幼感染风寒,减少了小阿哥沐浴次数,才引发了病症。” 佟茉雪心道:老家伙,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马佳庶妃感觉自己那颗沉甸甸的心,倏然一松。仿佛今日所承受的所有担忧和焦虑,都在这一刻做了情绪结算。 但随即她又脸色一白,意识到了什么,表情痛苦地喃喃道:“原来竟是我的疏忽,才让长生遭受病痛……竟然都是我的错……” 康熙见她黯然神伤,心知她又在自苦,柔声安慰道:“你别多想,不是你的错。”说着便让玉昙扶她下去休息。 当然不是她的错!佟茉雪忍不住暗自腹诽。 她从宋姑姑那儿了解到,康熙四年,年仅十岁的马佳庶妃就入宫待年。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却给康熙生了五个孩子,还夭折了三个。 在现代,马佳庶妃这个年纪,大学都还没毕业,说她还是个孩子都不为过。 就这样糊里糊涂生下五个娃,又接连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还是在这医疗落后的古代。她作为一个母亲,照顾病弱的孩子,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玉昙将马佳庶妃扶下去后,康熙端坐上首,威严睥睨着下方坐着的众位妃嫔。 众人被盯得发憷,不敢直视康熙。 “哗啦”一声。 康熙用力一拍茶几,将桌上的杯盏拂到地板上,瓷器破碎,杯水四溅,碎裂的声音刺激着众人的耳膜。 “谁来说说看,衣服上的花粉又是怎么回事!” 他从牙缝里冷冰冰地抛出这几个字,惊得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扑通”一声! 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妃嫔,猝然从椅子上滑倒在地上。 众人的目光如刀锋一般,齐齐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