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别想阻碍我破案!》 1、缉骗顾问 年关将至,桃符换旧。 临街的铺面在梁上都高悬起宝蜡烟笼,各呈艳姿。 可惜的是,街市的热闹抵不住隆冬的寒气。 少女拢紧大氅,搓了搓手,俯身提笔极为认真地写着花笺。 芙蓉香气浮溢纸上,内容却是大俗—— “一愿暴富发财死前任;二愿早日离开这世界。” 谢依白倒持毛笔,举高花笺对着阳光左右鉴赏她东扭西歪的狗爬字。 新年心愿有了,除夕夜也快了,可惜这地方没有倚梅园。 不然她还能去吟上两句“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复刻一下名场面。 谢依白有些遗憾地把花笺藏在房内挂着的寒鹊争梅图后。 算起来,她穿进这不知名朝代约有半年,至今她都是稀里糊涂的。 没有穿书逆袭,不是重生虐渣,更没有真假千金、白月光朱砂痣等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爱恨情仇。 她就是这么直接了当的穿了,别说金手指和系统,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 平白浪费了她的表演欲。 要不是这半年她含辛茹苦在江湖小报上连载点小说自力更生,她迟早得饿死在这里。 穿越前的谢依白是干宣传口的,平时除了给领导写讲话稿外还负责公司的宣传工作。 虽然看上去清闲,实际上顺应号召、主题活动、舆情公关等方面一个没干好就会被变成“临时工”光速离职。 干了三个月,她就成鳌拜的兄弟熬夜。 干了六个月,点灯熬油头发凋谢。 干了一年,网上发帖请问哪家植发技术比较强。 好不容易穿越了,却还是身穿。 只是手变小了,腿变短了。 整个重返十六岁。 谢依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无奈之下只好重操旧业舞文弄墨。 为略显单纯的古代文坛输送了不少狗血文学。 谢依白的笔名二白被无数书迷追捧为“闺愁帮主”,其地位不亚于现代的“情感教母”。 从《拯救阴郁小侯爷》到《继姐冒充我成了教主的白月光》,谢依白信手拈来。 很多文人墨客在人前怒斥其登不上大雅之堂,私下里却爽并羞耻地追完全文。 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淦,好怪哦,再看一眼。 不过谢依白并不满足现在的成绩,身为一个现代人,她的创作不能拘泥于小情小爱,得格局打开。 至于从哪里打开,那肯定从最熟悉的地方先打。 要知道她原来在公众号上对广大男性呼吁的那些“互联网有风险,裸-聊需谨慎”的标语口号可不是白写的。 于是谢依白的新书,《不守男德,那里骨折》诞生了。 这书让谢依白灵感爆发、下笔如有神,顿时就写了不少炮灰男配坠入美人计最后人财两空的事迹。 书刚连载半个月,二白的名声就在堂前巷里传开了。 谁都好奇此等惊世骇俗的书究竟是何人所写。 无数被欺凌打压的弱质女流都直呼解气过瘾,而不少酸腐男士都指责二白此书是故意侮辱抹黑他们。 谢依白听到这种言论翻了个白眼,就部分男性用下半身思考的行为,还用她特地侮辱指责? 她只是在书中难得写实了一把,这就受不了了? 什么心理承受能力。 谢依白听着窗外街市小贩东一声西一声的叫卖,铺开宣纸,提笔写着新年刊的更新。 她才写了一行字,敲门声就响起。 谢依白循声望去,有些不解。 她在这世界人生地疏,又宅得很,除了书局老板和饭馆小二她一概不熟。 眼下这大过节的,能是谁来找她? 谢依白刚欲起身去迎,一声极其振奋昂扬的喊声从门外传入,似是久旱过后的惊雷, “贵——客——驾——到!” 门被缓缓地推开,廊柱外守着两排佩刀护卫,无数侍婢先行进入,在桌上摆起一袭菜肴。 而后,护卫拥簇着相貌生得极艳丽的少年,在他黑裘袍边翻飞的地方亦步亦趋。 少年模样有些憔悴,病怏怏的,性格却如同他的美貌一般张扬跋扈。 他瞧都未瞧站在桌前的谢依白,待侍婢在椅面铺上缎锦后才坐在主位上,身旁肥硕的中年男子小跑着为他送上用雪狐毛围好的暖手炉。 “屋里湿冷,您多担待。” 谢依白在原地愣神,斜过眼去看这好大的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屈尊来她这座破庙了。 “傻站着干什么呢,人家是专程来找你的,还不赶紧招呼起来。” 书局李老板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不住地用袖口擦着额边的汗。 “找我?我都不知道他是谁。”谢依白小声嘀咕,又看了眼在少年身旁无比谄媚忙前忙后的肥硕男子,偷偷问李老板,“那是他的管家?” 刚才那声贵客驾到好像是他喊的,那叫一个中气十足奴颜婢膝。 李老板立马比了个“嘘”的手势,“可不敢胡说,那可是咱们敬爱的郝知府啊。” 谢依白看着眼前就差给少年捏肩捶腿的肥硕男子,沉默了。 她感觉郝知府能被夸赞和他的姓离不开关系。 少年指骨干净莹润,搭在狐裘上轻吹口气,“哪位是二白。” 即使淡淡一问也气势迫人。 郝知府当即要把人找上前来,只可惜转身四顾心茫然。 房间里乌压压一堆人,他也不知道哪个是二白。 李老板找准时机,高举了下手,“草民身边这位便是二白。”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谢依白身上。 这让她压力很大。 谢依白硬着头皮上前,眼前这富贵小少爷该不会是那种偏激黑粉专程上门来批判她的吧。 少年眉眼浓夜似的黑,鬓边一绺发上缠着红线,宛若招摇的烈火舔舐而过。 他微一挑眉,“我看过你的书,很不错,尤其是那本拯救阴郁小侯爷。” 哦嚯,不是黑粉,竟然还是个死忠。 这让谢依白有些意外。 《拯救阴郁小侯爷》是谢依白在江湖小报上连载的第一部小说。 文笔略显青涩白烂,和那些常写话本的前辈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但好在人设新奇,故事张力拉满,也算是让谢依白在江湖小报上有了一席之地。 谢依白见到活书粉满心欢喜,刚想说点什么自谦之词,就被李老板用手指捅了一下背。 她回头刚要瞪李老板,就见李老板满面急色小声提醒,“小侯爷夸你呢,还不赶紧谢恩?!” 小、小侯爷? 本是沾沾自喜的谢依白笑容一滞。 “哪个小侯爷?” 谢依白虽觉不妙,但仍想垂死挣扎。 李老板莫名其妙,“当今只有一个小侯爷。” 谢依白:“……” 所以当今唯一的小侯爷看了她那本《拯救阴郁小侯爷》,还夸她写得不错? 这哪里是夸赞,明明就是在阴阳怪气。 社死,绝对的社死。 如果谢依白知道小侯爷只有眼前这位,打死她也不写什么《拯救阴郁小侯爷》啊! 谢依白尴尬到极点,侧头磨牙问着李老板,“我写第一本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 李老板狡黠一笑:“这样写多有爆点啊,你是不知道你这本卖得有多好,越有禁忌感的东西读者越喜欢。” 谢依白:“……” 谢依白:“你有没有想过,太禁忌了会被朝廷一窝端的事。” 李老板摇摇手指:“反正到时候抓的也是你,你才是作者,我只是个开书局的。” 谢依白:“……” 这就是纯粹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谢依白:“谢邀,下本我就写拯救暴戾小皇帝,看咱俩谁先死。” 李老板:“?” 郝知府见两人埋头嘀嘀咕咕,不禁咳了声,“见到小侯爷高兴得昏了头?” 谢依白这才意识到她一直都没有回小侯爷的话。 小侯爷端的那盏茶水都要被他喝得见底了。 可谢依白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茬。 若是顺势接下这明显阴阳怪气的夸奖,这样就显得自己很蠢。 若是不接受这夸奖,万一这小侯爷说她不知好歹借机来找茬怎么办。 终于在小侯爷又喝一杯茶水后,谢依白抬头反问了句:“小侯爷觉得哪里不错?” 糊弄学要义,在接不上话时把话题反问回去就行了。 小侯爷执茶盏的手一顿,抬眸看她:“不错就不错在,你还知道给里面的人物换个名字,没有指名道姓。” 谢依白:“……” 她就知道,他刚才果然是在阴阳怪气! 小侯爷似是很欣赏她吃瘪的模样,斜睨她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往事我也不追究,眼下找你有其他的事。” 谢依白一脸不解,小侯爷找她还能有什么事? 让她激情再产出一篇《小侯爷的心尖宠》? 正当谢依白迷惑之际,郝知府走到她身前,递给她一卷文书。 上书,授秀水人士二白秀水府衙缉骗顾问一职。 谢依白看着缉骗顾问四个字,感到熟悉又陌生。 古代还有这个职位?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聘我当缉骗顾问”。 谢依白捧着文书,满头问号。 郝知府清了清嗓,“两个原因。” 谢依白洗耳恭听。 “一是,有个案子,小侯爷和微臣认为你很有可能会成为破局的关键。” 2、签字画押 谢依白惊讶地睁大眼睛,手指反指向自己:“我?” 郝知府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他从随行侍卫手的手中拿出几卷案宗,瞟了眼小侯爷见他没有异议后递给谢依白。 谢依白草草翻阅几眼,都是些诈骗案。 前几宗都是发生在邻近的青金府,最近两宗是在发生在秀水府的。 作案手法和谢依白连载新书的某一案极为相似,犯人伪装成权臣贵族骗取投资钱财。 总的来说,犯人先闪亮登场一把子震撼住冤大头,共犯顺势在一旁捧哏哄骗冤大头。 初期给点甜枣后,犯人就会突遭横祸,并深情款款寻求冤大头的金钱帮助。 和现在的“你好,我是比尔盖茨,在中国旅游的过程中钱包被偷了,只好借这个手机给你发短息。现急需8000元购买回美国的飞机票,待我回国后给你80000美元答谢,绝不亏待你。”差不多。 谢依白合上案宗,“我差不多知道个大概了。” 郝知府:“你就看了几眼。” 谢依白:“那你是没遇见会量子阅读的。” 郝知府:“?” 谢依白瞥了眼在一旁静默不言的小侯爷,问着郝知府:“这几宗诈骗案和小侯爷有什么关系吗?” 郝知府不敢去看小侯爷的表情,支支吾吾道:“上宗案件犯人便是伪装成小侯爷行欺诈之事。” 怪不得小侯爷来了秀水府,还和郝知府在一起。 原来是名声被败坏了,来这督察郝知府办案。 而这案件的作案手法恰巧在她书中出现过,郝知府和小侯爷便觉得她可能分析出一二。 谢依白抬眸:“第一个原因我知道了,那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小侯爷从袖中拿出几页宣纸:“他与神明画押,赌你智商低下。美人酒色皆爱,属你上当活该。打油诗写的不错,后面的防骗科普也很实用。” 谢依白:! 这不是她昨天刚交给李老板的更新稿吗? 按理说应该还没连载登报啊,小侯爷是怎么看到的? 谢依白回头怒视李老板。 李老板谄媚一笑,“能被小侯爷和知府喜欢你的书,是你的福气,我把最新稿抄写给他们赏阅了。” 谢依白:“他们付费阅读了吗?” 李老板使劲打着眼色:“瞧你说的,铜臭。咱们是这么势利的人吗,我开书局又不图挣大钱,只是为了广交天下书友。这不,小侯爷和知府不就是欣赏你的知音吗?。” 谢依白:“这就是你抄我更新稿给他们看的理由?” 李老板很为难:“你那鬼画符的字我直接交给小侯爷和知府实在有碍观瞻。” 谢依白:“……” 他还有理了。 谢依白冷哼一声:“那小侯爷你被贼人冒充也是福报。” 李老板和郝知府皆是一愣,这实在是口出狂言了些,借他们两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和小侯爷这么说话。 倒是小侯爷撑着脑袋问了句:“为何是我的福报。” 谢依白:“因为你看盗文,自然也要让你体验一下被盗用名号的感觉。” 小侯爷微笑道:“你好像搞反了先后顺序。” 谢依白从善如流:“是喜事啊,小侯爷你的福报比别人来的更早一些。” 小侯爷:“……” 郝知府尴尬解围:“先不谈其它,我认为你在反诈方面确有过人之处。你在书中的许多防骗科普我也命手下抄阅学习,即使没有这几宗案件,我也有心想聘请你当缉骗顾问。” 谢依白:“缉骗顾问就算了,以后若是要拿我书的内容进行培训给我点版权费。” 郝知府深呼吸,明明这小姑娘长得明眸皓齿的,说起话来却像是钻进钱眼里似的。 “小侯爷允诺若是这桩案子办得利落,便奖赏秀水府衙五千两白银,作为缉骗顾问,少说也能分到三成……”郝知府循循善诱。 五千两!分三成! 讨厌数学的谢依白当即在脑中做了个数学题,若是真能成功破案,就代表她能到手一千五百两白银。 要知道她无缝开新,笔耕不辍写了半年才挣了三十两稿费。 一千五百两,她得不吃不喝拼搏奋斗二十五年才能挣到。 谢依白看向小侯爷的眼神顿时不那么嫌弃了。 这哪是小侯爷,这可是她的钞人! 许是谢依白的目光太过热烈,小侯爷不自在地别开眼,桀骜又有些烦躁地把玩着手中地宣纸。 郝知府心知这缉骗顾问的事算是成了,剩下的也就是趁热打铁签字画押了。 结果李老板这边却生了变故。 本和谢依白关系一般的李老板此刻抬袖抹了一把眼泪,双眼通红:“二白可是我书局的顶梁柱,她这一走,我书局的天不就塌了。再说还有那么多读者嗷嗷待哺等着她的更新……江湖小报不能失去二白,就像秀水不能失去郝知府啊!” 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深情厚谊。 要不是他一边哭一边从袖子里掏契约谢依白就信了。 李老板颤颤巍巍拿着契约,追溯往昔:“想当年,二白怀着对我的信任签下这五年契约,连违约金都写得一清二楚,即使公家再坚持,我也舍不得像我亲女儿一样的二白离开家一样的书局啊。” 谢依白:“……” 谁会一边说着亲女儿三个字一边展开契约上的违约金举高给郝知府看,就是这个年代没有放大镜,不然李老板高低得来个放大特写。 但凡郝知府不瞎,都能看清契约上的五十两违约金。 郝知府的确不瞎,又见谢依白望向自己,只能忍痛说:“这违约金的款项需要申报,暂且我先自掏钱款来付。” 五十两,可是他辛辛苦苦从妻子那偷攒下私房钱的一半了! 他心疼死了。 可此刻要是不给这五十两,要谢依白怎么信以后能分到一千五百两。 这案要是再不破,小侯爷那个小祖宗就得一直赖在秀水。 他可伺候不起。 想到这,郝知府立马从钱袋里掏出了五十两,想要递给李老板。 李老板却没接,嘴里似是祥林嫂一般念叨着:“书局的顶梁柱啊……” 郝知府看着手中的银两,顿时拿不出手了。 李老板的意思他懂。 书局的顶梁柱,所以得加钱。 郝知府本就不太富裕的腰包此时雪上加霜,他看着钱袋里剩下的碎银无语凝噎,就在他伸出两根手指想再掏碎银几两时,小侯爷发声了。 “一百两,够了吧。”小侯爷冷哼一声。 郝知府内心狂喜,不愧是财大气粗的小侯爷啊,这就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李老板抹眼泪的动作一顿,哭得更是来劲:“就像是我的亲女儿啊呜呜呜呜呜呜!” 小侯爷皱眉斜睨他一眼,“二百两。” 李老板用袖口掩住快要翘上天的嘴角,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他嚎啕大哭的表演。 就听见谢依白面带微笑说:“李老板你放心,即使我去了府衙也会坚持更新不会违约的,不必舍不得我。” 李老板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不违约的话,哪还用得着违约金。 李老板心如死灰,哀哀切切扯着袖角,“那你可一定记着要给我连载稿啊。” 西瓜丢了,芝麻还是得捡的。 谢依白很是遗憾地看向小侯爷,“防骗科普的确很有必要,这么会儿功夫,你就差点被骗二百两。” 小侯爷:“……” 李老板:“……” 郝知府尽量忍住不笑。 最后,谢依白在郝知府提供的聘书上签了字,李老板给谢依白送了一段略显敷衍的祝福后,很是不甘地离开了。 郝知府也挥退了其他闲散人等,神情逐渐转向凝重。 谢依白知道郝知府这是要说案件相关了。 “当事人现在状况有些不太好。”郝知府语重心长。 谢依白点头表示理解。 案宗里受害人算是秀水的首富,这回被骗了将近一千万两,据说是大半辈子经商的积蓄,这情况放到谁身上都是不太好。 可到了受害者家的时候,谢依白才明白这不太好究竟是怎么个不太好。 只见穿金戴银、仪态富贵的中年男子跪在大门前,一边磕着头一边抖着声音哭喊:“娘子,我错了!您就让我进门吧!” 谢依白:“……” 好家伙,这就是秀水首富的风姿吗? 首富意识到郝知府带人来的时候双眼哭得正朦胧,见到周围的人后老脸登时一红,连忙起身并扑了下衣服下摆处跪出来的灰。 他刚要开口与郝知府寒暄一番,门内就传来一个很是威严的女声,“磕够一千下了吗?” 首富当即就打了个寒颤。 众目睽睽下,首富含着热泪扑通一声又跪了回去,沙哑着嗓子喊,“娘子我真的错了!” 里面的人嗤笑一声,“瞧你那点出息。” 谢依白疑惑看向郝知府,郝知府轻声对谢依白解释:“他娘子是位练家子。” 谢依白了然点头,怪不得这首富怕成这样。 “不知是郝知府来了,实在失礼了。”门内又传出女子的话音,不过这回客气多了。 谢依白睁大眼,刚才郝知府说话那么小声,这都能被他娘子听出来啊! 3、河东狮吼 郝知府自然是不敢计较首富夫人的失礼,应了声后便叫衙役去开门带路。 见众人都进了门,首富小小声请求:“娘子我能先进来吗,剩下的头我晚上补。” 半响,门内才传了一声“嗯”。 首富喜不自胜提起衣摆起身就要小跑进门,结果跪太久腿麻了,过门槛的时候直接踉跄一下摔倒了。 还是脸着地。 谢依白不慎回头看到首富的惨状后不禁在心里默念了句平安首富。 在她心里,首富夫人已经和河东狮划上了一个等号。 可刚进宅门,谢依白就被首富夫人的美丽所震惊,相信无论是谁,遇见她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种美不是明艳,也不是凌厉,而是极让人舒服的温柔绰约。 不靠粉黛修饰,也不靠盛装妆点,仅仅穿了条碧蓝薄绸长裙,好生生的带出几分柔弱来。 格外让人怜惜。 夫人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很美,手执着团扇盈盈欠身,“草民见过小侯爷与知府大人。” 她眼波微转,“至于这位姑娘……倒是面生。” 谁能想到就是这位嫣然的美人,管得首富大气都不敢喘。 柔美果然是皮囊,内里可是藏着铁娘子手腕。 谢依白在她面前可不敢皮了,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叫谢依白,笔名二白,是府衙新聘的缉骗顾问。” 夫人温柔一笑,伸出青葱般的纤纤玉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你就是二白,我原以为能写出这等辛辣文章的人定是老练之辈,却没想到你竟正值妙龄。” “你的新文我一直有在追读,倘若我家那个不中用的早点看到,也不会摊上这次祸事。” 夫人牵着谢依白的手,完全忽视掉了郝知府与小侯爷,领她坐在了椅子上,还一个劲把精致的糕点往她的方向推。 谢依白受宠若惊,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夫人让她吃哪个试试看她就吃哪个糕点。 古人说温柔乡英雄冢可说得太对了,谢依白直接完全陷进去了。 什么河东狮、铁娘子,谢依白眼前只有温柔成熟的大姐姐。 又香又软,只想贴贴。 最后还是郝知府看不下去,轻咳了声,“小侯爷还未入座。” 你们怎么就先吃上了? 当然,他把后半句话憋在心里,免得脾气不好的小侯爷又炸了。 夫人甜甜地笑了:“这上座一直给小侯爷留着呢。” 话音刚落,她明媚的眼眸中露出沉思之色,“还是说小侯爷身有不便不能自行落座?来人,快扶小侯爷上座。” 仅是三两句话就把怠慢的事实推诿的一干二净。 一旁的侍婢听了夫人的话后眼睛一亮,跃跃欲试想要去扶小侯爷。 小侯爷艰难躲开快要扑上来的侍婢,冷着一张脸,“本候自己坐。” 夫人又笑了,笑得更甜:“郝知府,小侯爷可没你想的那般娇气,人家能照顾自己。” 郝知府:“……” 小侯爷:“?” 小侯爷开始怀疑人生,这些天郝知府处处对他照顾是觉得他娇气?难道不是应该是因为他的身份吗! 不过的确其他官员见到他的时候虽然也是巴结讨好,但都没有郝知府那么身体力行的。 该不会真觉得他娇气所以才格外费心? 一这么想,郝知府那谄媚的笑在小侯爷眼中都渐渐姨母化了。 小侯爷被自己的猜测给恶寒到,皱着眉往郝知府另一边的方向侧了侧身。 鬓边红线所缠绕的那绺发随着动作晃动,很是招眼。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小侯爷这是嫌弃郝知府了。 郝知府欲哭无泪。 什么叫做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谢依白咽下软糯可口的糕点,喝了盏茶清嗓后问道:“夫人,您能和我说说事情的原委吗?” 虽有案宗记录,但还是听当事人复述一遍才更能明晓个中蹊跷。 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家门不幸,前阵子我去明海寺祈福,让我相公在家里看守生意,谁知道这就出了岔子。” “那骗子冒充小侯爷的身份向我相公借钱,我相公一心想证明给我看他有能力功成名就,便昏头答应了。” “这一骗就是一千万两,近乎整个身家都搭进去了。我现在命他天天抄写你的文章,让他长点记性别那么傻气。” 郝知府适时插话:“这次也是夫人向府衙引荐的你,说你书上所述的案子和她这起案件差不多,说不定对这种诈-骗案件很熟络。” 谢依白恍然,她原来就在想仅仅是写了个相似的案件,为何郝知府和小侯爷会认为她是破局的关键。 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当事人的推荐。 夫人莞尔一笑:“左右我也是顺口一提,知府您想必也是相信二白姑娘的能力,才会聘她为缉骗顾问。” 谢依白被这么一说,内心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当即继续询问:“案件的详细细节能同我讲讲吗?” 夫人点点头,冷眼一瞥畏缩着身子站在远处的首富,“离这么远做什么,又没人打你,快和二白姑娘讲讲你是怎么被骗的。” 架势和小年夜里让孩子在亲戚面前表演的家长差不多。 突然被cue的首富:“!” 首富一脸委屈上前几步,眼含热泪讲明了原委: 金多喜当了秀水府的首富约有十余来年,靠的不是他的勤劳刻苦而是他妻子柳月娘的精明能干。 很多人面上尊敬他,私下里都取笑他命好,摊上了个好婆娘,什么不干都能白得钱。 金多喜倒是不怕外人笑话,就怕他美若天仙的娘子有一天真觉得他不中用而离开他。 总有一天,他要干番大事业,让娘子刮目相看。 金多喜在心里暗自发誓。 幸运的是,恰巧在柳月娘离开秀水去明海寺祈福的空隙,他的老友刘掌柜找上门来,说是有个能搭上权贵的好机会。 说不定就能一步登天,成为皇商。 4、一掷千金 金多喜刚开始还觉得这事玄乎,可一听刘掌柜说小侯爷要来秀水,就有点将信将疑了。 众所周知,小侯爷出身尊贵,生母是早逝的琉阳长公主,乃当今皇上嫡长姐的独生子。 说句不好听的,小侯爷比某些皇子在皇上面前还要得脸。 这要把小侯爷伺候好了,不愁没有大好前程。 听刘掌柜说,小侯爷这次是隐秘出行,要不是他在刘掌柜的客栈里不小心露了腰牌,刘掌柜也不会发现他这里来了如此的大人物。 为确保没有认错人,刘掌柜特意托人去京城打探了消息。 侯府的小厮证实了小侯爷最近离开了京城,至于去向暂且不知,而对方画出小侯爷的画像和刘掌柜在店里遇见的金贵客人一模一样。 这不,信息就对上了。 小侯爷到底悄悄来秀水干什么? 金多喜心怀猜测与憧憬,任凭刘掌柜安排约见小侯爷。 在金多喜的期待中,小侯爷同意了刘掌柜的约见,并把地点定在客栈的房间中。 “老金,要不是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肯定不能把这大好机会便宜给你。以后有权有势的时候,可别忘了兄弟我。”刘掌柜嘴里念叨。 “你放心,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金多喜想了想,又问,“一会儿我见到小侯爷要怎么行礼啊,万一犯了什么规矩可就不好了。” 刘掌柜满面春风,“进屋里请安就行,小侯爷脾气好着呢,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见刘掌柜说得如此笃定,金多喜便也没再多想。 他跟随刘掌柜上楼,在最为阔朗的房间外驻足,廊外台基下的铜鹤与朱窗上垂着银金织霞纱,搭眼便知是新添设的。 比起奢华,更难得是那清雅成趣的心思,金多喜促狭看向刘掌柜,不知他何时在附庸风雅这方面有了如此大的长进。 “老刘,你为了招待小侯爷,可花了不少功夫啊。” 刘掌柜一摆手:“这些哪能是我弄来的,都是小侯爷的随从准备的,屋里的东西保管叫你更开眼。” 金多喜推开紫檀木门,见到了传闻中那位尊贵无比的小侯爷,小侯爷瞧见他们走过来,和座边的漂亮女子一同对他们笑了笑。 “小侯爷,这位就是我说的金掌柜。”刘掌柜很是恭敬地介绍道。 金多喜连忙垂首请安:“草民金多喜见过小侯爷。” 他不敢贸然抬头,生怕冲撞到了小侯爷。 “平身吧。” 金多喜小心翼翼抬起头,这才仔细看清小侯爷的长相。 少年居高临下看着他,眉眼宛如薄刃凌厉,眼神却透着和善与温良,腰间还配着一柄黑鲨皮鞘的刀。 金多喜咋舌,光是这柄刀估摸着就得万两有余。 这小侯爷果真如传闻中一般阔绰。 他身旁的女子顾盼生姿,单手托着香腮,肌肤如凝露的玉脂。 身上还带着怡人的甜香。 金多喜收敛心神不敢多看,他有预感,眼前这位多半是小侯爷的女人,不能唐突。 “原来我在秀水听说过金掌柜,为人和善实在,是十里八街的富户。没想到十来年过去,金掌柜都成了秀水的首富。”女子柔声道。 金多喜略微好奇:“姑娘你十多年前就听说过我?” 小侯爷牵住女子的手,“她幼时在秀水长大。” 金多喜云里雾里点点头。 女子脸上漾着动人的微笑:“小女名为流莺,这次回秀水也是小侯爷想满足小女儿时的一个心愿,恰好刘掌柜言谈间提到过你,这才约你过来相见。” 金多喜听话听音:“二位可是需要草民帮忙做些什么?” 小侯爷示意金多喜和刘掌柜都入座,并给他们倒了酒,“流莺是我捧在心尖上的人,我本想娶她过门,奈何她身世低微,每每提及家父都会大发雷霆。无奈之下,只好先让流莺重回故土,给她置办好营生,以待来日。” 金多喜这么多年摸爬滚打过来也是见识过不少事情的,小侯爷说的这套他熟。 不就是救风尘嘛! 他知道不少纨绔子弟钟情于妓子,但又怕迎娶进门会令人贻笑大方败了名声,便将妓子赎身安置成外室,在外面久渡春光。 没想到小侯爷也好这口。 怪不得他要销声敛迹偷跑来秀水。 知道这个秘密后,金多喜下意识觉得他和小侯爷的距离亲切不少,并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小侯爷请他帮流莺在秀水筹建酒楼的要求。 能给小侯爷的情人帮上忙,肯定少不了他的好处。 刘掌柜喜笑颜开,拍手让店小二上了他在饭庄点好的菜,并将那道最绝的焖炉烤鸭推到小侯爷的面前。 酒过三巡,金多喜和刘掌柜酒意上头,都和小侯爷无所顾忌地攀谈起来,成家立业都说了个遍。 小侯爷微醺,也回忆他幼时在皇宫里做的那些顽皮事,好在皇上溺爱他,从未责罚他。 金多喜越听越是从心底惊讶小侯爷在宫中竟是如此受宠,聊得火热之际,流莺也在席间说了不少话。 大多是小侯爷为她一掷千金的豪举,还钦慕地提及小侯爷允诺她以后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也会来她的酒楼捧场。 金多喜完全沉浸在憧憬与喜悦中,似乎有一条金子铺就的康庄大道摆在他面前。 若是真结交那么多贵人,那金家的生意可就会如日中天,娘子也能省些心力。 小侯爷又给金多喜斟了杯酒,“要给流莺开酒楼,还有个难处。” “什么难处?”金多喜殷勤问道。 小侯爷眼眸微垂,“我的钱财被家中管控极严,身上也并无多少银票,只得向金掌柜你借上一些才能开工。我先给你立个借据,带我回京从家中寻个理由拿出银票后再加三分利还给你。还有,我对土木工程不甚了解,动工后也需要金掌柜帮我筹谋一二。” “借多少?” “一千万两。” 小侯爷答得很果断,就像是一千万两在他眼中仅仅是一个数字般,而不是一笔惊人的巨款。 金多喜笑容一滞,一千万两,实在是太多了! 5、两肋插刀 他整个身家加起来也才一千多万两。 这么一大笔钱,要他一次性拿出来借实在是太冒险了。 但,开口借钱的人可是小侯爷啊! 毕竟金家以后的发展也许要仰仗小侯爷呢。 怀着这种心情,原来金多喜在席间的硬气和直爽演变成犹豫纠结,倘若真要将这笔钱借出去,恐怕金家的资金便会捉襟见肘。 可刚才他都答应了要帮忙,现在一提到钱就不借也不太好…… 犹豫再三后,金多喜考虑到和小侯爷的长期关系,毅然决然下了决定,这钱得借。 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这一千万两是他这辈子能和皇室搭上关系的唯一筹码,他在这种关键时刻帮了小侯爷一把,小侯爷心里记得他的仗义之举,以后还少得了他发达的机会吗? 金多喜暗自咬牙后,喝了小侯爷递给他的那杯酒,“没问题,我借。” 为表诚心,金多喜立即去票号开了一千万两的银票,回客栈交给了小侯爷。 尽管金多喜一个劲的推辞,小侯爷还是坚持在欠条上备注了三分的利息。 可金多喜怎么也没有想到,刘掌柜会上门跟他说小侯爷、流莺还有那些随从都不见了。 金多喜不敢继续往下想,慌得满头是汗,跟着刘掌柜立即奔向客栈。 他现在最想见到的便是和善可亲的小侯爷。 然而,他赶到客栈只见到空空如也的客房。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他所有的期冀在此刻间轰然崩塌。 “啪——” 金多喜四肢瘫软,踉跄倒在地上。 “难道……难道小侯爷骗了我的钱……?”金多喜话都说不成一句,声音中带着不可置信与哽咽。 刘掌柜看金多喜这样心中也并不好受,再加上这件事也是他撺掇的,他实在内疚。 过了一周,刘掌柜托人去侯爷府打探消息总算有了回音。 小侯爷洁身自好且身子常年抱恙,根本不可能去花柳之地,也未曾为了哪位女子和侯爷顶撞过。 并且,小侯爷去的也不是秀水府,而是相距不远的芙蓉坞。 所以,他们见到的人,根本就不是小侯爷。 金多喜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在刘掌柜的提议下去衙门报了案。 金多喜说完后满面羞愧,其实这骗局并不高明但却极唬人,若不是他结交小侯爷的目的不纯,也不会被人利用心思而敛财。 更别提柳月娘从明海寺回来知道这件事后大动肝火,直接放话此案不破就要休了他。 谢依白听了听,“那个骗子是长得和小侯爷很像吗?” 金多喜连连点头:“不说有十成像,起码也得有个七八成,就连穿着打扮都是一模一样。” 他一边说,一边瞟了眼坐在上位的真·小侯爷。 当初郝知府带这位小侯爷来的时候,他还以为骗子被捕了,那给他高兴的,开口直接对骗子破口大骂问候族谱。 结果郝知府就让衙役捂上他的嘴,并和他说这位是真的小侯爷。 金多喜整个人都傻了,恨不得直接入土为安。 高冷傲气的小侯爷薄唇微抿,气势凌人,冰冷的面容下蕴着快爆炸的怒火与想要竭尽抹杀掉的屈辱。 若不是眼前这个蠢货,他又何至于被皇上耳提面命要注意名声,起码不能被人随意招摇撞骗破坏。 小侯爷眼带戾气,“有眼无珠的东西,怪不得被骗。” 金多喜被这句吓得一哆嗦,立马下跪求饶,倘若他早点见过真正的小侯爷,哪里还会被那骗子骗。 和小侯爷比起来,那个骗子都能称之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了。 以至于现在金多喜看到小侯爷都心里发毛,金多喜偷偷瞟了小侯爷一眼,就见小侯爷凤目瞪着他。 金多喜立马低头不敢再看。 谢依白盯着小侯爷端详,小侯爷斜斜靠在雕花木椅上,脖颈白皙,肩胛上的银白狐绒显得他格外骄矜。 她脑海中立即蹦出几个字,“无比暴躁的傲娇美人”。 小侯爷斜睨着她,一脸的生人勿近,“你眼珠子都快黏我脸上了。” “长成你这样有点困难。”谢依白叹了口气。 小侯爷瞪她一眼:“……好好说话。” 谢依白施施然道:“小侯爷长相堪称独一份的俊美,世间除了血亲外极难有相似之人。金掌柜觉得那骗子能和小侯爷的样貌有上七八成相似,多半是骗子会易容之术,并熟知小侯爷的穿着习惯,才能从容自若扮成小侯爷。” 小侯爷瞥了眼谢依白,脸很可疑的红了一下。 这人,讲案情就讲案情,非要拐着弯的夸他长得好看。 这得有多喜欢。 当初他看到那本《拯救阴郁小侯爷》就觉得不对劲,里面把他形容得天下无双、深情无二,对他不仅是美化都快要神化了。 他当时就觉得,这作者,铁暗恋他。 果然,现实中见面这作者毫不矜持,明目张胆盯着他看不说,还打直球夸他长得好看。 一点女子的矜持都没有! 小侯爷的神情略有点不自在,虽然他心知肚明,但少女的行为顶多算暗示,若贸然挑破倒像是他在自作多情。 他话到嘴边的斥责顿时硬生生咽了回去,但脸色依然有些烦躁,“分析案情就分析案情,少提我。” “可我破的就是关于你的案件啊,怎么可能不提你?” 谢依白心想这小侯爷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不提他,那她怎么破案? 而小侯爷那边耳根早就生理性发红,她竟然理直气壮地说怎么可能不提他,真是嚣张! 当他不知道她的心思吗?! 小侯爷气急败坏,“那你说,这案要怎么破?” 谢依白眨眨眼,“很简单,引蛇出洞。” 郝知府沉吟:“恐怕没那么容易,他们在秀水府已作案两起,数额庞大,如今人还在不在秀水府都不一定,又如何能引蛇出洞呢?” 谢依白眼睛发亮:“这就需要我们也来骗那些骗子一次。” 郝知府不解:“骗骗子?” 6、跨服聊天 谢依白听到郝知府反问,就知道秀水府衙平时办案的纯洁性还是太高了。 连钓·鱼执·法都不会。 知道郝知府不能一点就透后,谢依白只好详细地解释起来:“青金和秀水两地频起假冒身份的诈骗案,骗子们之所以敢于选择相邻地点用相似的手段连续作案,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骗术有自信,也是他们无视府衙能力的轻狂。” 郝知府不自觉开始找补:“也有可能骗子是故意这样做,想让府衙与其较量。” 谢依白摇头:“那他们就该留下痕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销声匿迹。” 郝知府还想顽强挣扎,就见小侯爷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嘲,“府衙是无能,若是早能破案也不用我来这一遭。” 郝知府:“……” 确认郝知府彻底闭麦后,谢依白才继续:“这种骗子,因为过于自信,反而会丧失判断力和警惕心。所以我们只需要创造一个新的目标,引起他们继续在秀水行骗的兴趣。” 小侯爷挑眉:“你是想让秀水再新出一位首富?” 谢依白点:“而且是要突然乍富。” 小侯爷语气中带了几分看戏的意味:“让寻常人乍富成首富,若是这么简单,你不早成了秀水的首富?” 谢依白:“我是没这个能耐,不过我相信小侯爷一定有本事将我变成秀水首富。” 小侯爷微皱起眉,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女毫无顾忌地将成为首富挂在嘴边,心里有些不自在。 就像是少女会对他死缠烂打完全因为金钱权势一般。 这就和金多喜先前的想法别无两样。 再想想少女之前控诉他看盗版的行为,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少女要面子嘴硬的掩饰,现在一细品还真有些钻钱眼里的感觉。 那些爱慕他的世家小姐大多是看重侯府滔天的权势。 眼前的少女呢? 多半也是因为他的身份。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小侯爷捏紧手中捧着的暖炉,心中郁闷非常,打算等案件查明后就离开秀水,并狠狠警告谢依白不许再拿他写什么小说话本。 他堂堂一个小侯爷,被人那样编排,成、成何体统! 就在小侯爷正生闷气的时候,他听到少女明朗的一句:“要不是为了帮你们破案,我还不愿意当那些骗子眼里的活靶子呢。” 小侯爷一愣,随即微微抬眼,正对上少女干净热切的眼眸。 那炽热的模样就像是愿意为他付出一切般。 为什么? 小侯爷在心里轻轻问着,面上却移开了眼,不显疑惑,嘴角却上扬了几分。 某种程度上,小侯爷也没想错。 现在的谢依白的确是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毕竟他可是她的钞人。 谢依白看着小侯爷就像是看着行走的一千五百两银子,想不炽热都难。 她都想好了,这票做完她就买个大宅子,雇上两三个大厨,每日只发愁吃什么佳肴听什么戏。 好不快活。 当然,理想照进现实的前提是她得先把案子破了。 为求效率,谢依白决定由自己扮成新首富,以此吸引骗子来接近她。 小侯爷手指扣起暖炉,装的满不在意,“你办案期间的伪装花销我来出,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谢依白内心比个耶,有赞助商的感觉就是好,只是还有个难题,需要解决。 “如何能让我在一夜之间成为秀水首富?”谢依白眨眨眼。 柳月娘纤柔完美的手缓缓剥着橙皮,“我倒是有个法子。” 谢依白眼前一亮,“是什么?” 若是别人说这句话,谢依白可能还会觉得有点不靠谱。 但此刻是首富背后的女人说这句话,那她就要搬起小板凳好好听成功人士小课堂了。 柳月娘瞧谢依白那眼巴巴的样,忍俊不禁,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将剥好的橙子递给她。 “能一夜暴富之处,在秀水恐怕只有东街的天虎赌坊了,那里的孙掌柜应该会帮这个忙,年少时我曾对他有恩。” 谢依白觉得这个提议好。 还有什么比赌赢更加奇迹性暴富的事了,有也只能是中彩票大奖了。 千金一掷,百万十都。 赌能激起人心中的欲,引得人沉沦其中,一夜暴富与倾家荡产仅在一念之间。 而从赌坊里出来个幸运儿,成了秀水首富,合理,很合理。 郝知府也是这么想的,随即合掌,“那就全凭夫人您安排了。” 谢依白:“别全凭夫人安排啊,我的安全问题你不管管吗?” 虽然她为钱愿做骗子眼中的活靶子,可不代表她就不顾自己的小命了。 赌场诶! 多少人赌红了眼的地方,穷凶恶徒大本营了属于是,她进赌场赢钱就等于拿孜然粉当香水的羊羔落入狼窟啊! 万一被见财起意的人劫财怎么办! 危险,相当危险。 郝知府面露难色,有些尴尬:“不瞒你说,在武功这方面,的确是天虎赌坊里的护卫更厉害些。他们平时总接触些三教九流,是那里的地头蛇,比我们更有经验。” 谢依白立马悟了。 翻译一下就是: 你要真在里面出了事,我们太拉了救不了,里面的保安常年处理危急情况,比我们强。 那没事了。 的确要全凭夫人安排。 小侯爷皱了下眉,“我身边的侍卫也可以调给你。” 莫名其妙地,他一想到少女有可能会出事,就很焦躁。 “别,”谢依白连忙摇手,“千万别!你要是出事了我下辈子可怎么办!” 她一急,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语气中还带了点痛心疾首。 小侯爷整个人僵住,耳根红得发烫,狭长的眼眸满是绷不住的得意和开心。 少女的话落在他耳中,和这辈子没有他可怎么活差不多。 就、就这么喜欢吗?! 那看在她痴心一片的份上,就勉强让她喜欢好了。 小侯爷满是别扭的想着。 殊不知,在谢依白心里想的是,小侯爷要是出危险了,那她的一千五百两不就也危了吗? 不行,小侯爷可得给她好好的。 起码在她一千五百两到手之前,不能出事。 7、琵琶别抱 相比于郝知府,柳月娘的确靠谱得不是一星半点。 白天才谈好细节,晚上便说天虎赌坊那边一切准备妥当,让她放心前去。 身为五讲四美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新青年,谢依白上辈子都没踏进过赌场一步。 这下突然要去赌场了,她的心情是既激动又忐忑。 总有种一旦进去开赌就会窜出十几个警察叔叔让她举起双手不许动的感觉。 谢依白还记得她有次为了写个远离赌·博的稿件,特意连上梯子观摩了下那些网络在线赌·博平台。 一点进去,美女荷官的照片都快要从屏幕溢出来贴到她眼睛上了。 当然,免不了“性感荷官,在线发牌”的那种标语。 给谢依白提供不少素材灵感。 等她收获良多美美下了梯子后,立马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请问您是谢依白吗?这里是市公安局,您刚才登录的发财菠菜网被检测出为诈骗网站,请问有人以任何形式索要您的个人信息和钱财吗?” 谢依白顿时精神了,难道她终于遇到电话诈骗了? 前不久她稿件里的案例典型就是受害者被伪装成公安人员的骗子骗了不少钱。 没想到这么快就让她给遇上了。 谢依白有些激动,但强行抑制让语气很平静,“有诶。” 对面立马严肃起来,“能详细说说吗?对方具体是什么人呢?” 谢依白:“性感荷官,一直在屏幕上出现让我和她一起玩。” 对方顿住了,有三秒没说话。 谢依白得意一笑,呵,臭骗子,还想骗她。 “这样吧,您来我们这边签字确认没有被骗,并学习一下诈骗知识好不好。”对方的口吻略带关心。 来了来了,骗子果然开始下套了。 等下如果她说不去的话,骗子肯定就要她打开某个诈骗链接让她在线学习了,那种一点就会盗用信息或者转走钱财的病毒链接。 谢依白快速而精准地问道:“我去是可以,但不能什么也不知道就去。市局位置在哪,你警号又是多少?” 如果可以配个bgm,她高低得给自己配一个姐就是女王。 对方沉默了片刻,报出了地点和一串数字。 谢依白左耳进右耳出过一遍,骗子报的地点还真是市公安局的位置,有研究过的啊。 至于警号什么的,谢依白完全不信,刚才那骗子明显迟疑了。 编,真能编,怎么不给她编个花篮呢。 谢依白语重心长,“小伙子,听你讲话语气也挺坦荡的,听我一句劝,别干这个了。” 对面懵了,“啊?” “趁年轻还有回头路,不然越陷越深。如果你是被迫的,那你赶紧找机会报警逃离魔窟。如果你是自愿干这个的,你将心比心,如果有一天你的家人也被这样骗了,你会好受吗?” 在谢依白爱的教育下,对面深深沉默了。 谢依白也不打算和骗子纠缠太久,果断选择挂断电话,给他一个留白的时间好好反思。 然后将来电号码提交到反诈中心app上。 直接一个反手举报。 呵,想骗她,路走歪了,臭骗子等着被警察叔叔好好教育重新改造吧。 结果第二天谢依白上班,同事们看向她的目光都很复杂,看得她心里发毛。 走到工位,发现有个警察叔叔站在一旁和她的小领导聊天。 谢依白顿时觉得有些不对。 “来了,就是她。”小领导手指向她,警察叔叔的眼神随即也移到了她身上。 谢依白:“?” 怎么都一副等她很久的样子? 警察叔叔温和笑了下:“您好,我是昨天给您打电话的那位工作人员,过来主要是确认您最近的情况,以及顺便给您的公司做个反诈宣传。” 谢依白裂开:“……我还以为昨天的那通电话是骗子打来的。” 警察叔叔笑了笑:“我还是挺佩服你的,反诈意识太高了。” 小领导在旁边附和,“哎呦,她可是我们公司的宣传口,平常没少宣传反诈骗的知识。” 警察叔叔恍然大悟:“怪不得。” 此刻只有一个表情包能表达谢依白的感受,那就是: 让一切归零在这声巨响.流泪猫猫头.jpg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她美美社死。 从这之后,谢依白见到警察就总能想到她那天的尴尬, ptsd了属于是。 还好这次进赌场,事后应该不会有警察叔叔来问询她什么情况。 为求人物形象更像个不谙世事的外地富家女,柳月娘对谢依白进行了一番形象改造。 待谢依白在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似是一茎芙蓉刚出水。 少女披着一件兔毛大氅,内里是细白绫长裙,合着领缘还压着金缠枝花的项圈。 她本就娇小可爱,被香粉螺黛一修饰,更显得两眉秀长、双眸清亮。 整个人似是从画卷走出来的小兔妖一般。 郝知府心里不住叹气,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就长了张嘴。 而小侯爷看得直愣神,半响才回过神来赶紧移开目光,尽管他极力掩饰,但生理性的反应终究掩饰不住。 耳根的红色蹭蹭往脸上窜,心跳都有些不规律。 怎么有人能长得那么可爱啊?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像是团绒白糯的小兔子。 这谁看了不喜欢? …… 不对,他为什么要喜欢? 明明是眼前这个小兔子喜欢他,这种明面上对他表达好感的人他看着比较顺眼罢了。 嗯,只是这样,没有其他。 …… 万一她去赌场被别人看上了怎么办?! 虽然他不是很在意她喜不喜欢他,可如果她被别的不如他人给追求成功了,岂不是显得他不如其他人? 追他的人如果突然和别人在一起了,岂不是显得他很有问题? 对,没错,他在意的才不是小兔子喜不喜欢他,而是别人有没有比过他。 脑内一番天人交战后,小侯爷强行说服自己,并想出了一个妙招。 小兔子琵琶别抱这种情况,起码在离开秀水前不能出现。反正她喜欢他,那他就总出现在她眼前,还怕小兔子和别人跑了吗? “我和你一起去赌场。” 谢依白:“啊?还是不要了吧。” 8、午窗春日 小侯爷根本没想到会被谢依白拒绝,难道她不应该很开心的答应吗? 想不明白。 小侯爷愣神的功夫,乌黑秀致的眉也微微拧起,狭长的眼尾微垂,略有烦躁的情绪冲淡了他过于漂亮精致的瓷感。 然后不爽问道:“为什么?” 谢依白一脸的你还能问为什么:“你可是小侯爷啊。” 小侯爷一抿唇,刚想反驳小侯爷怎么了,小侯爷也能进赌场,反正他也不是皇子,不在乎那些思想古板的老家伙参他一本。 然后就听见谢依白说:“他们刚拿你的身份骗完人,你就出现在我身旁,但凡骗子长了眼睛也不敢拿我当目标自投罗网吧。” 小侯爷:……也是。 谢依白能感觉出小侯爷的郁闷都要化为实质了,设身处地想一想,其实小侯爷也算是案件的苦主,上心也正常。 如果是她,也想亲眼见证这案件破解的全过程。 但既然骗子知道小侯爷的长相和穿着习惯,就代表骗子是认识小侯爷的,起码特意打探过小侯爷的样貌和爱好。 这个时候如果被他们发现小侯爷和她在一起,骗子可能直接警惕心拉满。 除非……除非小侯爷改头换面。 谢依白想了想,还真有个办法能让小侯爷参与其中:“一般富家女的身边都得有小厮,要不你易容一下,就能给我一起进去了。” 小侯爷:“……” 他可是小侯爷! 哪有小侯爷给平民当小厮的! 若是旁人胆敢如此和他提议,他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不过看在小兔子想要和他拉进距离的份上,他决定不予计较。 就在小侯爷思考着怎样不失高贵而又顺理成章下这个台阶时,柳月娘从侍婢手中接过一套小厮服,拿在手中晃了晃。 “小侯爷,要不您也一并换了吧。” 无比高贵的小侯爷嫌弃地瞥了眼小厮服,刚想扬脸让身边的侍卫收下这件衣服,准备换上。 金多喜却在他之前行动,直接挡在了他和柳月娘中间。 “娘子,这粗布麻衣的东西小侯爷怎么会穿?况且小侯爷什么身份,怎能伪装成这姑娘的小厮?成何体统!” 金多喜一边说,一边还回头对小侯爷拍了拍胸脯。 有他在,包管小侯爷下得来台。 小侯爷看着自以为帮他解围的金掌柜,狠狠地磨了磨牙。 心里再次痛骂金多喜难怪会被骗,一点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没有吗?! 拍马屁都能拍到马蹄子上。 被金多喜一说,他还怎么接受柳月娘给的那件小厮服啊。 还是郝知府老油条,这些天跟小侯爷接触下来他也算是知道小侯爷阴晴不定的性子。 此刻一看小侯爷满脸阴郁,就知道他离发脾气不远了。 这要是发脾气,他也免不了受牵连。 郝知府用很遗憾的眼神看了眼金掌柜,然后义正严词对他说道:“金掌柜,你这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小侯爷爱惜声誉如命,又怎会在意这区区琐事,只要能亲眼抓到犯人,那些琐事又有何妨?” 小侯爷漂亮的瑞凤眼总算镀上几分笑意,修长匀称的手指勾起那套小厮服,“郝知府倒还算是了解我几分。” 金掌柜:“……” 当他之前没看到小侯爷有多洁癖龟毛的样子了吗?怎么现在就不在意什么区区琐事了。 合着最终解释权全归你们是吧。 在金掌柜的无语和柳月娘了然的眼神中,小侯爷再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然摇身一变成小厮。 他被红线所束的那绺发被掖进粗麻帽子中,即使穿着平凡,即使他五官被刻意修饰易容过,也掩不了那薄锐艳绝的气质。 就如同雪峰艳阳。 谢依白不得不承认,小侯爷比那些古装电视剧里的人物好看多了。 “就是还有个问题。”谢依白开口。 小侯爷眨眼:“什么?” 谢依白:“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这话一问,让郝知府的心立马就提起来了。 直接问皇室子嗣名讳可是犯了大忌讳的,更何况谢依白竟然不知道小侯爷叫什么! 荒唐中的荒唐! 这不明摆着嫌自己活得太舒服了,硬生生给自己找罪受嘛! 郝知府在心中无奈叹气,又重复了下心中的想法。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就是长了张嘴。 然而小侯爷这边却不这么想。 一看这小兔子就是明知故问。 且不说他贵为小侯爷,寻常百姓都该知道他的姓名,以免在哪些地方冲撞到了。 更别提谢依白还用他的形象写了本小说,虽然小说里他是化名,可身为作者却不知道他的真名未免太离奇。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小兔子是故意的。 他想听他亲口对她介绍自己。 不是高高在上的本候,而是纯粹的姓名。 心思还怪挺多的。 看得出来小侯爷心情不错,微挑的眼尾下还漾着淡淡的红,“我只说一次,你可听好,我叫黎雾。” 谢依白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表示记住了。 谐音礼物,想忘都难。 “到了赌场后我就不能叫你的名字了,为了方便行事,我给你起个化名吧,就叫小午行吗?” 谢依白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着,力求让黎雾看懂是哪个字。 黎雾横眸淡扫,很高冷的表示可以。 而他心里的小人却是一蹦三米高,他知道小兔子那句问话心思不单纯,既然明知故问名字,肯定是另有目的。 你看,现在不就借着名字的原因给他起了个昵称吗? 小午,也不知道她心中想了多久,终于能说给他听。 想到这里,黎雾即得意又开心。 谢依白哪里能想到短短几十秒内黎雾心中已经千回百转,她只是觉得小五有点太敷衍了就美化成了小午。 临走前,柳月娘从怀中掏出一枚柳叶形状的玉令,尾部还坠着明黄色的流苏。 “这是我的信物,若真遇危机,你拿着同孙掌柜看,他定会帮你。” 谢依白接过玉令,慎重揣入怀中,表情像是要去英勇就义的人,“好,这次行动,不成功则失败。” 9、纸醉金迷 秀水只有一个赌坊,那便是天虎赌坊。 据柳月娘所说,原来也曾有零星冒出几家小赌坊,但最后都抵不住天虎赌坊的生意兴隆,根本开不下去。 谢依白略微惊讶,没想到在古代秀水这种地方便出现了垄断。 真走到天虎赌坊的门口,谢依白心中唯有一个感受。 那就是它不垄断谁垄断。 谢依白刚和黎雾走到门口,便被一群体态婀娜的侍女簇拥住,有负责帮他们提毡包的,有为他们塞小食的,还有为她们引路的…… 看着虽人多繁杂,但实际上却是各司其职。 谢依白本以为赌坊会看到她是女生会没那么热情接待,古时的世家女子大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束缚太多,鲜有来赌场寻欢作乐的。 没想到这赌场的接待人员倒是男女一视同仁,好像还因为她是女生的缘故,更热情招待了几分。 热情服务到谢依白愿称之为古代海底捞。 是她出门后能在美团上打五星好评的程度。 最前面引路的侍女穿着雪青色纱裙,后颈散着冷冽的香气,絮絮说着:“小姐看着怪眼生的,是头回来天虎赌坊吗?” 谢依白点点头,南红耳坠随着她的动作也前后摇动起来。 侍女侧头微笑:“难怪,看样子姑娘你是从来没赌过的。在进门前,小女多嘴嘱咐姑娘一句,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谢依白对这句提醒有些意外,按常理,这些侍女不该极力鼓动赌徒们上头去赌的吗? 这位却要让她克制。 这位侍女提醒完后也只是和其他侍女相视一笑,随即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绉纱的裙摆随轻盈的脚步翩跹而动,引着谢依白走过暗廊,在满壁雕花的大门前停下脚步。 两侧守着多名佩刀护卫,他们穿着护具蒙着面,光是看上一眼便能感受得出个个身手不凡。 门前就如此威慑,想必寻常小辈也不敢在此造次。 侍女轻推开门,顿时满堂的富丽映入眼帘,地下铺的是拼接蜀绣的如意绒毯,壁灯旁用来点缀的是夜明珠。 桌椅是紫檀木的,烛台非金既银,粉墙边摆的都是叫得上名头的古玩。 正中坐着十余名女子,一水穿着白鹭羽衣,丝竹浅吟之声不绝于耳。 莺莺燕燕,好生热闹。 无数赌徒围拥在各个赌桌间,红光满面的叫嚷着,起哄叫号喝彩之声频频。 银两翻滚碰撞的声音更是一浪接一浪。 活生生让谢依白见识到什么叫金碧辉煌和纸醉金迷。 能在这输上千百两银子,确实也不算冤枉。 谢依白有些恍惚,和身边的侍女说道:“我看你们掌柜的才应该是秀水的首富。” 如果她是天虎赌坊的孙掌柜,直接一首《nextlevel》送给金掌柜。 相比于这个赌坊,金掌柜的豪宅就显得那么平平无奇了些。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侍女掩唇轻笑了下,“姑娘是个聪明人,被您说对了。” 谢依白:“啊?” 侍女:“金掌柜能当上所谓的秀水首富,的确是我们掌柜让着他的。” 谢依白:“……” 首富这名号还能让的吗? 而且这赌坊一看就奢靡无比,她一眼就觉得不对,其他人就没觉得太富了? 也有可能孙掌柜平时刻意低调。 谢依白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原因,毕竟孙掌柜干的是□□上的营生,应该也不想被人太过关注。 就像现代那些做不法生意的,那个不都是闷声发大财,在被警察抓之前外人还都觉得他应该挺穷的呢。 似是谢依白的表情过于丰富了些,侍女知道她大抵是在乱想什么,又温柔笑了下。 “这在秀水不是什么秘密,柳夫人对我们掌柜有恩,所以我们掌柜待金家极好,处处都让上一头。” 谢依白不禁在心中思量,这得多大的恩,能让孙掌柜做到这地步。 而且,既然大家都知道孙掌柜才是名副其实的首富,那骗子们也该知道才对。 为何反而去骗金掌柜而不去骗孙掌柜呢? 谢依白抬头看了眼二楼,好家伙,阴影处站着不少一身黑配着武器的护卫,顿时心中有了答案。 骗子不敢来。 骗子之所以能当骗子而不是去做劫匪,是因为惜命。 果然柿子还是要挑软的捏啊。 侍女似是很钦慕孙掌柜,提到他话匣子便收不住了,“要我说,老爷实在是太过低调了些,明明是富甲一方的人却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谢依白怀疑这侍女是个迷妹,不然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的替孙掌柜谦虚的。 这锃光瓦亮的金银器,这快要赶上脑袋大的夜明珠,就这还不显山不露水啊。 姑娘,滤镜开太大了。 侍女夸夸其谈的过程中,谢依白很想打断她,小侯爷可还在她身旁呢。 这侍女要再夸下去,谢依白怀疑过两天府衙就得找上门询问一下孙掌柜的交税情况了。 腹诽良久,耳畔的声音突然消失了,谢依白侧头,发现身旁多了个穿碧青长袍的中年人。 看年岁约莫有三十七八,模样间有股奕奕逼人的英气在。 侍女立即欢欣地福下身子,“老爷好。” 孙掌柜和蔼点头,随即笑着说:“你们都先下去吧。” 侍女立马接了句是,随即带着其他几位侍女也一并退了下去。 孙掌柜:“你就是柳夫人说得那位二白吧。” 谢依白很好奇:“孙掌柜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明明接待的那几位侍女都不知道她是谁,怎么他一过来就认出来了。 孙掌柜抚须一笑:“你戴的这对南红耳环是我赠与柳夫人的,再加上柳夫人曾托人来传过话,认出你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如此。 这样也省得她再和孙掌柜表明自己的身份了。 孙掌柜询问着:“刚才看你对弦乐表演入神,可是很喜欢这里的演奏?姑娘你是搞创作的,不妨多提提赌坊还有哪些可改进之处。” 谢依白想了想:“整点女生爱看的。” 10、返璞归真 孙掌柜沉思良久,“小友仔细说说。” 谢依白刚想侃侃而谈,随即又摆手说了句,“算了。” 孙老板:“?” 其实谢依白本来想说的是,既然这里能接待女客,那就可以针对女客丰富一下表演。 虽然女生大多都欣赏同性的演出,但再弄点帅哥表演岂不美哉? 后来谢依白想到孙掌柜这里开的是赌场,那就算了。 她可不想吸引姐妹们来这种地方,赌徒这种冤大头谁爱当谁当。 孙掌柜也没多追究,只当谢依白是随口一提,引她去了较为空旷的一桌。 也是最华贵的一桌。 至于谢依白是怎么看出来的,她想,只要在场的人不色盲,那就都能看出来。 只有那一桌,不是紫檀木,通体全是由黄金制成。 围着各桌赌钱的赌徒们见到谢依白跟在孙掌柜后边要上金桌,顿时议论纷纷。 赌坊里多是常客,他们都知道上金桌意味着什么。 孙掌柜要和人开赌了。 距离他上一次和人赌,已经有六年了。 最后还是以对方赌废掉双腿而告终。 论赌,孙掌柜从未输过。 这也是他开得起天虎赌坊的资本。 但孙掌柜从不轻易和人赌,而想和孙掌柜赌的人数却如同过江之鲫。 明知不是孙掌柜的对手,也想要赌。 毕竟孙掌柜所坐拥的财富实在是让人眼馋得发狂,哪怕是赌赢一次,也够下半辈子肆意挥霍的了。 而现在,孙掌柜却要和一个小姑娘赌。 未免太荒唐了些。 很多人都离了自己的位子,有的纯粹是凑个热闹,有的则是要讨个说法。 其中有个壮汉走到金桌边,振振有词道:“孙掌柜,这你未免太偏心了些。” 他头上戴着貂皮帽,穿着一件羊羔袄,显然是哪家的护卫。 有同桌的眼熟他,刚才在桌上输了不少,据说把一年的血汗钱都搭进去了。 现在估计是想赢上孙掌柜一票解困了。 孙掌柜面带笑意:“何出此言?” 壮汉很是不忿:“在座各位都是你孙掌柜赌坊里的常客,每次约你上金桌得到的都是推拒。这小姑娘眼看着是个一次没来过的生脸,孙掌柜你第一把就要和她上金桌,未免也太欺负老客了吧。” 围观的赌徒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些不舒服,纷纷去看孙掌柜,希望他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孙掌柜叹道:“不是我偏心,而是这位姑娘是柳夫人的远房亲戚,初来乍到秀水,想来赌桌上体验一把。” 柳夫人三个字一出,本来还有些不平的人顿时失了挑理的念头。 众所周知,孙掌柜对柳月娘可是有求必应的。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恩情,能让孙掌柜一直记挂到如今。 壮汉仍不肯罢休:“既然孙掌柜你今天上了金桌,何不多赌几把,也算圆了我们一个心愿?” 孙掌柜摇头失笑,“赌是要讲究你情我愿的,没有强加于人这个道理。” 壮汉:“你情我愿,说的跟谈情说爱似的,也不知你和那柳夫人到底什么关系,怕是她脚边的一条狗都没你听话。” 这话,谢依白都听不下去,太侮辱人了。 可孙掌柜却泰然自若:“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壮汉嗤笑一声:“总是恩情恩情挂在嘴边,却又不说是什么恩情,我看所谓的恩情只是用来遮掩的借口。事实嘛……不就是一枝红杏出墙来,你们两个给金掌柜戴绿帽嘛。” 话音刚落,本是坐着的孙掌柜突然跃身而起,随手从腰带中抽出如玉般晶莹的软剑。 “唰、唰、唰” 一连三下快准狠,处处都正中软肋但又避开要害。 壮汉还没等反应过来,身上已经多了几处血窟窿,顿时瘫在地上惨叫不已。 在场的赌徒也都如鸟兽散乱,满脸惊骇。 孙掌柜却完全不在意壮汉的惨状,接过侍女端来的茶,又将软剑随意仍在地上,似是对待垃圾一般。 就好似表明,这剑沾上了壮汉的血,脏了,留不得。 饶是谢依白看多了武侠剧,也没想到这种打斗场景会真实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壮汉血在狂飙啊!搁到电视剧里画面都不能过审的那种好吧! 孙掌柜吩咐赌场护卫将壮汉拖到附近医馆,医药费他出后,微笑着侧首看向其他赌徒:“各位还有其他意见吗?” 众赌徒疯狂摇头。 和拨浪鼓成精似的。 孙掌柜轻点头,同谢依白说道:“刚才出点事耽搁了,现在我们继续吧。” 谢依白身子打了个激灵,这孙掌柜看着和蔼可亲,实际上可是不折不扣的笑面虎。 抓起骰子的侍女正是先前引路那位,她手指抚弄骰盅,语调轻柔,“姑娘你既然是第一次赌,那便玩最容易的骰子吧。单双、大小,你想猜哪个?” 谢依白对这些一无所知,虽然临走前柳夫人曾让她随便赌,允诺她绝不会输。 可万一自己要是拉胯的出乎他们想象,那不是想圆都圆不回来。 还是得简单点,最好难度是“1+1=2”这种。 “可以只要一粒骰子来猜单双吗?”谢依白诚心提议。 侍女笑容一僵,大抵是这么多年也没听到过这种要求,要知道平时在赌坊,玩骰子可是要六粒的。 赌徒们也是大眼看小眼,“这赌什么,我家三岁小儿都能猜的东西,真是没劲。” 谢依白心下腹诽,要的就是三岁小孩都能玩的难度,这样她也好猜些。 孙掌柜却笑了,“一粒骰子?有趣,我这辈子还没玩过一粒骰子的局呢。” 没玩过?那只能说明你生错了年代。 谢依白心下吐槽。 当代年轻人可基本都玩过一粒骰子的局,wx掷骰子功能,谁用谁知道。 想当年她和室友商量谁去取外卖的时候,可都是靠着这个功能一决胜负的。 可见一粒骰子才是真谛。 搞那么多骰子弄得花里胡哨的有什么意义,最后千百年过去,大家还是在wx里返璞归真。 谢依白看了眼孙掌柜,她这也算是帮他点明未来骰子界的风向了吧。 11、紫气东来 如此一想,倒也不算太过丢人。 侍女扔掉多余的骰子,带笑询问:“姑娘要下多少注?” 谢依白:“先押一千两吧。” 柳夫人给谢依白塞了五张一千两的银票让她来做样子,毕竟上了赌桌不能没有本钱。 第一局她就暂且拿出来一张试试水。 若是果真如柳夫人所言她一定能赢,那她就将剩下的银票一并都赌出去。 谢依白去摸腰间,却发现本在挂在那里的荷包此刻不翼而飞。 !? 坏了,那荷包是系在她原来衣服上的。 柳月娘给她换过衣服后她忘了把那荷包重新系上。 眼见着沈掌柜拿出一沓价值万两的银票换了筹码,谢依白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字, 危。 侍女瞥了谢依白一眼,“姑娘你的银票呢?” 谢依白:“……” 谢依白开始思考她身上都有哪些物件值钱了。 南红耳坠,这个一看就值钱,可这个是孙掌柜送给柳月娘,柳月娘亲手给她戴的。 再看孙掌柜对柳月娘的重视态度,她当众要是把这耳坠抵押了,难保不会像壮汉那样身上多几个血窟窿。 同理类推,柳月娘给她的那枚玉令也抵不得。 可除了这两件贵重物品,谢依白两袖清风一穷二白,别说是一千两了,就是一两她都抵不出来。 在侍女等待、赌徒们期待的目光中,谢依白陷入了死局。 算了。 既然寄了,那就开摆。 谢依白瞟了眼身旁的黎雾,心中顿时有了个点子。 她一本正经道:“柳姨怕我惹上赌瘾,不让我赌钱。如果我输了,我把小厮抵押给你。” 侍女:“?” 黎雾:“?” 什么叫把他抵押给人? 黎雾刚想炸毛,谢依白就拽住他的手臂,超小声对他说,“特殊情况,江湖救急。” 行吧。 看在小兔子诚心诚意求他的份上,无比尊贵的小侯爷准备大发慈悲暂且被抵押一下。 侍女一瞥孙掌柜并无不悦的神色,知道他这是默许了这次略微荒唐的抵押。 而台下的赌徒们也对此并无异议。 谁让原来还曾有人同孙掌柜赌手赌脚的,赌个人算什么稀奇。 侍女眼波微转,巧笑倩兮,“你这小厮面相极好,抵到黑市上相信能有不少人愿出千两。” 谢依白:“……” big胆! 虽然她明白侍女是想强行把黎雾的价值匹配成一千两,但这么说起来真的怪怪的。 就好像这一局她要赌失败了黎雾就要走向下海路了。 到时候都可以写上一本《小侯爷在烟花柳巷沉浮的那几年》了。 估计此书一出,立刻被禁,满门抄斩,嚓!嚓! 谢依白趁黎雾动怒前,再次拽紧他的衣袖,“哇,你好值钱。” 黎雾:“……” 好像这样说不行。 谢依白眨眨眼,“她这是夸你长得好看。” 黎雾微笑:“你愿意被这样夸?” 谢依白沉默:“……小不忍则乱大谋,有牺牲才有付出,此刻你若不忍住这小小调侃,日后怎能抓住骗子恢复你的名誉。你是想要小午的名誉还是你大号的名誉?” 大号这个词听起来略显奇怪,黎雾暂且认为这是谢依白不方便说他身份的代称。 事已至此,他再动怒也无意义。 不过回去后他定要让她懂得什么才是规矩。 无知者无罪的侍女哪里知道他们私下复杂的心理活动,敬业问道:“那姑娘您押单还是押双呢?” 选择恐惧症患者谢依白:“要不你推荐一下?” 侍女为难摇头,“这是姑娘你自己的运,我不好干涉。” 谢依白只好在心里小公鸡点到谁她就选谁。 “那就押双吧。” 侍女抓起骰子,将其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夹住,掷进骰盅中,随即胳膊高高地摇晃起来。 她的手法极为纯熟,只听得白玉制成的骰子在骰盅内骨碌个不停,声音清脆无比。 谢依白的眼睛盯在骰盅上,心里忐忑得直打鼓。 这万一骰子的点数真是单,小侯爷可就被她输出去了。 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哐当—— 侍女纤长有力的手腕将骰盅放在桌面上,揭开盖后骰子仍是不停地滚。 谢依白更是一口气吊到嗓子眼。 本以为是一锤定音的事,结果没想到竟是如此折磨。 就在谢依白提心吊胆的时候,黎雾的两根手指早已按在桌面下。 他对运气只说一向嗤之以鼻,信什么都抵不过信自己。 这一局,他不会让小兔子输。 就在黎雾蕴劲想要骰子在双数的点子上停下来时,本是旋转的骰子撞到沿边突得一跳,停了下来。 骰面上的四个红点娇艳欲滴。 这赌桌上有高手在他之前先出手了。 黎雾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孙掌柜抚须微微一笑,对谢依白说道:“看来今天小友你运气不错。” 黎雾悄无声息收回手指。 看来,他与他的目标是一致的。 那就是让谢依白赢。 谢依白看到点数是双的时候,最先有的不是赢钱的喜悦,而是终于不会把小侯爷输掉的劫后余生。 而侍女则是满眼意外地看着谢依白和孙掌柜。 围观的赌徒们也都傻了眼。 孙掌柜竟然输了? 这些年来在赌桌上未尝一败的孙掌柜竟然输了? 再看那小姑娘,赢了孙掌柜后是那般的从容镇定,完全没有任何的惶恐和狂喜。 若不是这小姑娘表明是第一次赌,恐怕他们都误以为她是久经风雨的老手了。 孙掌柜抬眉,“既然小友今日运气极佳,何不妨玩得更大些。” 赢了一局过后,谢依白的底气明显足了些。 柳月娘确实靠谱,说能赢就能赢,一看就打点到位了。 谢依白眨眨眼,有些跃跃欲试:“玩多大?” 孙掌柜笑笑:“不限赌注,愈大愈好。” “那就一万五千两?” 算上刚才赢孙掌柜的一万两银票,这一万五千两可是她的全部了。 孙掌柜却是摇头,“分出输赢来,一把就够了。” 他转而对侍女说:“我赌上我半个身家。” 场下的赌徒顿时都沸腾起来了。 孙掌柜的半个身家,那得是多少钱财啊! 在场众人除了谢依白和黎雾,脸色皆变。 赌上半个身家这句话在赌场并不少见,更别说有的人上头之后连全部身家算上妻儿老母都赌得出。 可这句话若是搁在孙掌柜身上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可是场豪赌啊! 当然,谢依白心里清楚这只是一场戏,所以倒也没有多震撼。 在她眼里就是孙掌柜想早点演完早点下班。 倘若她真一连赢上孙掌柜几十局,未免也太假了些。 谢依白点过头后,侍女微抿着唇,眼睫轻扫过桌上的二人,将骰子放回骰盅中,重新摇腕。 “你还没问我押什么?”谢依白反应过来。 侍女手一顿,“姑娘你押什么?” “单吧。” 眼看着最后一局,那她肯定要单双都体验一遍的。 孙掌柜温和道:“那我双。” 侍女敛眸,摇起骰盅。 砰—— 侍女施力压骰盅在桌上,揭盖后骰子仍是不住旋转,每个旁观的赌徒连心跳都停止。 谁都想知道,这一局,赢家会是谁。 骰子终于停下来。 上面只有一个红点。 众人哗然,就连侍女也不可置信地看向孙掌柜。 孙掌柜笑了,缓缓站起身来,“是我输了。” 说完这四个字,他便面向其他的赌徒说了句:“今日赌坊暂休半日,还请各位见谅。” 虽然是和和气气的,但这句话是商量而不是通知。 金碧辉煌的厅堂里满室寂静,人们面面相觑,却都没有开口。 他们心里想的都是一件事,孙掌柜竟然能输给一个小丫头片子。 而且输了后也是风轻云淡的。 今天孙掌柜的上金桌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突然、太意外了些。 过了许久,才有人忍不住开口,“孙掌柜真输了啊?” “孙掌柜都承认自己输了,那就是输了。” “我想不通,孙掌柜这么多年都没输过,今天一连输给这小姑娘两场,还是最简单的单双,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那人仍是不解。 答话的人有些许不耐,“总归离不开四个字,天意人为。” “天意人为?” “若是天意,孙掌柜今日注定无运。若是人为,那便是孙掌柜不想赢。全凭你怎么去想。” 那人似懂非懂,“那小姑娘还真是好命,几辈子的荣华富贵就这么轻巧得了。” 一旁的人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没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可他不说的话总是有人忍不住开口的,孙掌柜吩咐侍女将钱财分给谢依白后,侍女的脸色便一直不太好。 沉默片刻后,侍女轻声开口:“我不知柳夫人对我家掌柜到底是怎样的恩情,只是再大的恩情,这么多年,掌柜他该报的也都报了……” 谢依白一愣,“你的意思是?” 侍女微皱着眉,“既然姑娘你是柳夫人的远房亲戚,能否和柳夫人讲上一句,别再让我家掌柜出手帮忙了。再这样下去,我怕柳夫人要掌柜的命,他也是愿意给的。” 谢依白凝视侍女片刻,“你喜欢孙掌柜?” 侍女蓦然抬眼,脸颊处升起红晕,“没有的事,我只是担心掌柜的。” 看这含羞带怯的小模样,她不喜欢孙掌柜才怪。 谢依白:“喜欢你就要大胆表示小心追求啊!” 侍女没想到谢依白会这么说,眼神更加躲闪起来,“姑娘别说笑了,掌柜是主子,我是下人,有着云泥之别,怎可相提并论。我……我能为掌柜做事已是非常幸运了。” 谢依白一脸恨铁不成钢,“听说过一句烈女怕缠郎吗?” 侍女茫然点头。 “这不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文雅说法嘛!凭什么都是男癞蛤蟆想吃女天鹅,女癞蛤蟆就没有炖男天鹅的权利嘛!”谢依白说到一半,感觉这个比喻有点人身攻·击,“当然,我这里没有说你是癞蛤蟆的意思。” 侍女艰难理解:“……你的意思是,要我去缠着掌柜?” 谢依白点头:“起码你得在他面前多刷点存在感,别相处这么久,孙掌柜对你和其他人都没什么分别。就好比现在,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水烟。” “水烟姑娘,求人不如求己,你我能不能劝动柳夫人是未知数,你要是从源头着手管住孙掌柜才是本事呢!” 水烟微微抿唇,“我若是能劝动掌柜,又何苦要和姑娘你多嘴。” 谢依白:“你得支棱起来啊!这样吧,我教你一招。你先对孙掌柜一往情深处处以他为主,等他适应后你就骤然消失。” 水烟不解:“为何要消失,难道不该趁热打铁吗?” 谢依白叹了口气:“有的人就是贱的,不到失去的时候绝不会懂得珍惜。你突然不见,他才会意识到你在他身边有多么的重要,他有多离不开你。” 水烟恍然大悟:“所以我最好在掌柜面前假死一番,然后金蝉脱壳?” 谢依白:“……” 让你学习,没让你超越啊。 你这想法一出来,还有后来的狗血文学什么事了。 还好水烟没有举一反三到: 什么王妃挂在城墙上已经三天了,救我性命的白月光死在我和她妹妹大婚之日,为了救心上人我挖了妻子的心肝脾肺肾…… 比起这些,她说的仅仅才是入门级的狗血火葬场。 经过一番谈话,水烟眼中多了不少光彩,“日后这种问题可否找姑娘你请教?” 谢依白不敢再答,生怕她又灵光乍现什么想法,只好趁机推销:“我这些都是从二白的小说里学到的,与其问我不如看书,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水烟明显被安利:“世上竟有此等作者,看来我得找个时间好好拜读她的大作了。” 谢依白在心里满意点头,销量+1。 水烟将成捆的银票搬砖一样挨个递给黎雾,“这些你们仔细保管着点,你刚才在赌坊里狠赢了掌柜,难保不会被别人盯上。” “没事。”出去有府衙的人护送他们,小侯爷的护卫也会暗中护他们周全。 现在主要问题是,如何让那些骗子能顺利盯上她这块肥肉。 12、投石问路 回去的路上,谢依白总觉得黎雾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怎么了?” 黎雾脸色不太自然,“你方才教给那侍女的都是什么歪理。” 谢依白一脸同情:“这还是歪理?那你还是经历的太少。” 黎雾一眯眼:“那你经历的很多?” 谢依白撇了下嘴,“少瞧不起人,虽然我没什么感情经历,但我笔下的人物经历的可多了去呢。”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看过猪跑吗? 现代的那些小说电视剧她可都不是白看的。 黎雾:“那孙掌柜待你也算不薄,半个家当都输给你了,你还让人缠着他,这难道不是恩将仇报?” 谢依白摇了摇手指:“你只看到了第一层,实际上我在第五层。” 黎雾:“?” 谢依白侃侃而谈,“我感觉孙掌柜对柳夫人的感情有点苦情单相思的感觉,反正肯定没报恩那么简单。” “长此以往,要么是孙掌柜一人暗自神伤,要么是横插进金掌柜和柳夫人的婚姻中,上演一出回家的诱惑。想想都可怕。” “与其这样,不如让一个真心喜欢的孙掌柜的人和他在一起,孙掌柜有了心上人后也不会再再倾慕柳夫人,这对他们三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啊。” 黎雾:“……” 听起来感觉有些奇怪,但他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好反驳。 回到金府后,柳月娘瞥了眼提着银票的护卫们,一副了然的模样。 “混迹赌坊的人消息最是灵通,估计不出半日,秀水大半的人都能知晓你在赌坊发迹了。” 郝知府:“即使那些骗子知道了,估计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谢姑娘的身份是夫人你远房亲戚。短时间内,骗子还会骗金家两回吗?” 谢依白看着在地上快堆成小山的银票,“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尤其是对骗子而言,关键在于要如何让骗子能有合理接近我的机会。” 不得不说,再这样下去,骗子都要被他们宠溺成温室花朵了。 没有好目标,他们苦心给骗子制造出一个来。 没有合理接近理由,他们围在一起帮骗子闷头苦想。 这不仅是与狼共舞了,这简直就是把饭喂到骗子嘴边。 谢依白真想拉个标语:拒绝过度溺爱,早日让骗子独立行走。 可惜拉不得。 还得需要骗子主动上钩呢。 谢依白认真回想现代那些她认识的暴发户发迹后都会做什么。 买房、买车、找小三 嗯…… 好像对她而言没有多少借鉴意义。 ! 对了! 暴发户骤然暴富后一般都很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总怕有人抢窃绑架,基本都会住进安保强度极高的别墅区。 她完全可以高薪招聘保镖呀! 到时候骗子完全可以伪装成三教九流中的人混迹到她身边,这不比冒充什么小侯爷容易得多。 这个借口绝对合理。 “府衙的衙役武功是不是不太好?”谢依白问道。 “咳咳。”郝知府尴尬咳了两声。 “这得看和谁比,若是和寻常百姓比起来,绰绰有余。若是和小侯爷身边的护卫比起来,略有瑕疵。”郝知府面带微笑道。 谢依白:“……” 低情商:打不过。 高情商:略有瑕疵。 不过上次要去赌坊的时候谢依白就知道府衙的衙役功夫并不高超,所以她重金招聘一个高手也不是什么怪事。 “我想的是,可以对外散出我想雇一个贴身护卫的消息,骗子定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郝知府微微摇头:“你怎么肯定那些骗子定会上钩,万一他们都不会武功呢?” 谢依白:“有句话叫不试白不试,对我们如是,对骗子亦是。即使他们不会武功,也定会派人来参与其中打探虚实的,对他们而言这是一次绝佳的踩点机会。” 郝知府还是犹疑:“可大家都知道柳夫人武功出挑,你又为何要多此一举雇佣护卫呢?” “咳咳。”柳月娘低垂着眼,稍长的眼睫覆在眼帘上,“我病了,没心力和人过招。” 郝知府:“……” 柳月娘的气色好得不能再好,面色红润呵气如兰,在明亮烛火下看,说不出的娇艳。 这病装得实在刻意了些。 倒是谢依白真当真了,她本就对柳月娘印象极佳,也愿意和柳月娘待在一起,顿时开口问:“病了!严重吗?” 柳月娘忽地抬眼,眼波从地上滑到她的脸,两颊露出清浅的酒窝,“我骗他的呢,你也信。” 郝知府:“……” 倒不必说得如此直白。 谢依白这才意识到柳月娘称病完全是为了配合她,心中顿时有种被人信任的感觉。 单凭这一点,不为那一千六百两的赏金,她也要把这起诈骗案给破了。 既然受害者家属都支持了,郝知府也没有再劝阻的道理。 当晚,谢依白便在金府外贴了告示。 ———————————————————————————————————— 惊!花季少女重金求助竟是因为…… 本人谢依白,年十六,肤白靓丽,貌美多金,刚赢得天虎赌坊孙掌柜半个身家。 恐有怀璧之罪,特此寻找能护我周全的护卫,男女不限,身手出众、品行端正即可。 若当面谈妥,先付一万两定金,试用通过,年薪三万两。 本告示已经秀水府衙公证,真实可靠。附劝敬告,若起歹念,便是挑战秀水治安。 ————————————————————————————————————— 金多喜看着告示,脸上满是不安:“这不明摆着露财吗?万一惹祸上门怎么办?那些江湖人士可不管官府的。” 黎雾却是看着告示微微挑眉,“倘若他们不蠢,便不会如此。” 江湖和朝堂看似各自为政,实际上却是彼此制约彼此忌惮的。 若寻常江湖人士之间的寻仇滋事,官府多是让其自行解决,鲜少插手。 但若是江湖人士无故杀伤百姓,那官府可就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何况谢依白在告示最后一句特意提到了秀水府衙和挑战秀水治安。 倘若还有人想凭借武功伤人,那就等于得罪官府,怕是身后的门派也要受牵连。 这小兔子,还怪机警的。 柳月娘却是轻巧一笑:“若真有心生歹念之徒,大不了我要他有去无回。” 可以说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了。 谢依白眼看着金多喜被吓得都快抖成筛子了,心里对柳月娘的能打程度再次加深认知。 如果有机会,她还真想见识一下柳月娘动手的样子会是如何。 有没有孙掌柜那样快准狠? · 黎雾撩起眼皮:“要只看第一行,还以为你登的是寻夫启示。” 谢依白搓搓手:“如果真要有适合的,我也不介意。” 谁年少的时候还没看武侠剧幻想过能和风流倜傥的潇洒侠客来上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黎雾瞥一眼,“那我是不是要祝贺你找了个铁饭碗职务的同时又能解决个人问题了?” 他的声音不太友善。 谢依白感觉如果她此刻从心出发真诚点头的话,黎雾肯定要批她一个玩忽职守。 她讪笑:“只是想想而已嘛。” “呵。”黎雾轻嗤一声,“然后再想出一本《爱上江湖第一剑客后》?” 谢依白:“……” 这人,真的很记仇。 当初她就不该手欠写那本《拯救阴郁小侯爷》! 穿越到古代,写什么宫廷侯爵啊!风险太大了!就改写仙侠修真的! 谢依白:“这事咱们能过去吗?” 黎雾笑了下:“也行,什么时候你写个《我暗恋小侯爷的那些年》,这事就算过去了。” 谢依白:“?” 她整个人愣住,“你不是嫌我那本书抹黑你的形象吗?怎么又要我写一本?” 黎雾:“这本写的是你的单相思,我是被暗恋的,要损也只损你的名声。” 谢依白:“……” 算你狠! 别人都是为爱发电型写手,挣钱型写手。 她倒好,现在成了赎罪型写手。 还得要抹黑自己。 谢依白眼眸微动,“只要我写了你要求的那本,原来的事就一笔勾销吗?” 黎雾点点头,“当然。” “行,那可就说好了,不许反悔。”谢依白及时约定。 反正笔终究在她手上,那有话语权的人就是她。 同样的题目,用不同角度写再加上亿点春秋笔法,那成文效果可是截然不同。 就比如黎雾给她的标题,《我暗恋小侯爷的那些年》,就完全可以写成: 1.我爱你,因为我很喜欢你的脸,尤其你那鲜衣怒马的模样像极了我早死的白月光。 2.你明明和我私定过终身,你怎么可以忘记呢?那些记忆、那些感情,就都不存在了吗?可即使如此,我却仍爱着眼前这个一无所知的你。 3.那夜我救了受伤的你,你说要许我荣华富贵,你说要护我一生。再然后,我看着你把她错认成我,把允诺全都给了她。 …… 只要给她一个标题,她有无数种展开方式。 当然,结果都是对她有利,至于读者看完后喷不喷他那就是没办法的事了。 谁让这文是他强行要求她写的。 怪不得她。 告示贴出来后的几天,金府的门槛都要被来往的人给踩凹了。 不过大多数都是贪财捡漏或者来凑热闹的。 连金府护卫那关都过不了。 看着护卫又跟抡铅球一样甩出去一个人,谢依白深深叹了口气。 这真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啊。 这骗子到底是压根没来,还是已经被护卫甩出去好几轮了? 谢依白陷入沉思。 “要不,让护卫再放水一些?”谢依白对管家提议着。 管家很是为难,“哎呦谢小姐,不是那些护卫不放水,他们都快要泄洪了,可偏偏来的那些人给机会也不中用啊!” 谢依白:“……行吧。” 就在谢依白想着这要等到猴年马月的时候,外面传来好似铁蹄敲击在地面的声音。 谢依白抬眸去看,寒冬腊月里那人裸着上半身,胖得像是个行走的肉山。 他身上还背着一柄镶着金环的大刀。 他向前一步,谢依白甚至都能感觉到地面晃了一晃。 黎雾似是想起什么来,瞧完他后对谢依白笑了下,“快看看,我瞧他和你怪合适的。” 谢依白:“呵呵。” 有的人,心眼儿比那芝麻还小! “就是你这个女娃娃要聘护卫?”肉山站在谢依白对面,朗声问道。 谢依白看着他的身型就不敢造次,“没错。” 肉山一拍胸,“这差事,我干了。” 别啊! 谢依白在心里十动然拒。 这么快定下来她还怎么姜太公钓鱼等骗子啊。 而且这肉山一看就功夫不错,身型还这么壮,要真招他当护卫,骗子也不敢接近她吧。 可要找什么理由婉拒他呢? 谢依白冥思苦想,还没想出个大概来,就听见娇媚一声:“金背刀?你怎么在这里。” 她一愣,发现不知何时眼前站了个裹着黑衣的美艳女子,美得很有攻击性。 能在不知不觉间出现在他们面前,说明她的轻功极高。 肉山听到金背刀三个字,眉顿时皱起来。 只有混迹江湖的人,才会这么叫他。 金背刀便是他的武器,杀的人多了,认得他的人都称他为金背刀。 在江湖中,真名反而没那么重要。 就好像他看见眼前这貌美的女子并认不出,但见她袖口的梅花刺绣便能断定,她是“落雪梅”。 多年前曾在江湖中名声鹊起的一个杀手。 据传她袖口的梅花刺绣洁白无暇,杀人后刀刃带出的血会将刺绣染红,久而久之,人们给她化名落血梅。 她觉得这名俗气,便又自己改成了落雪梅。 落雪梅扬起细眉:“听闻你向来不为五斗米折腰,完全凭义气用事,怎如今却要来应聘护卫?” 多半是年老混不下去,开始觉得钱重要了。 金背刀口不留情:“你不遁隐江湖好多年了吗?早就嫁人生娃了吧,还来这里干什么?” 一看就是遇人不淑才重出江湖的吧。 落雪梅轻笑了下,眉眼微微向上挑:“我和你可不同,你来这是为了钱,我来这是为了取一人的性命。” 话音刚落,她掌心登时发出两个暗器,直指谢依白。 13、烈火焚天 措不及防间,一股淡红色的烟雾散射而出。 谢依白想要窜开已来不及,她立刻扭过头,用袖子掩住口鼻。 唰—— 一柄紫檀折扇挡在谢依白的面前,她的身子也被人一把揽住腾了空。 谢依白愣住,看着那张离她极近的脸。 少年耳垂旁那绺红线束发被风掀起,摇晃贴在他的颊侧,瑞风眼中满是愠怒和不快。 不得不承认,即使少年脾气蛮差的,但他还是谢依白这两辈子见过最漂亮的人。 而此刻,少年离她极近,喉结几乎快要碰到她。 这让她心跳稍快。 黎雾修长的手指蕴劲让扇面反转,干净利落地将那股红雾反震回落雪梅的身前。 随即他带着谢依白稳稳落地,将折扇反手背在身后。 落雪梅迅速向后掠过,手指间夹着三枚银梭,还想再补上几发。 可还没发出,金背刀便横在她身前拦住了她。 他今日是来应聘护卫的,又被落雪梅点破了名号。 此时若眼睁睁看着落雪梅杀了这女娃娃,那他颜面何存。 无论为钱还是为名,他都得拦住落雪梅。 一声怒喝后,金背刀一跃上空,眨眼间便和落雪梅缠斗在一起。 刀与暗器相撞击的嗡鸣声不绝于耳。 黎雾扯住谢依白的衣袖,带她远离院中心。 她抬头便能看到那二人剑拔弩张僵持不下。 金背刀擅蛮力,而落雪梅是四两拨千斤的轻柔,一时间谁也讨不得谁的好。 落雪梅面色阴郁,捏破袖中的丸药,用内力将散开的红雾拍聚在金背刀的面前。 一刹那,没躲闪开的金背刀吸入红雾后呼吸一窒,从空中砸落下来。 轰—— 庞大的身躯砸毁了院中的桌席,腾起纷飞浊乱的烟尘。 很明显,这场对决金背刀棋差一招。 他输了。 谢依白心中一紧,金背刀看上去那么厉害都打不过落雪梅,更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她? 落雪梅要她的命,只是动动手指的事。 难道就要这么任其宰割吗? 谢依白不甘地抿紧唇,一边挪动着步子向更远走去,一边俯身从地上抓了把土。 书上说了,兵不厌诈。 大不了落雪梅追杀过来的时候,她就把这些沙土往她眼睛上一扬。 反正她又不是武林中人,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的大规矩。 再说了,先用暗器伤人的明明是落雪梅这个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杀手。 就在谢依白想着如何自保的时候,护卫们手持着长刀气势很足的喊叫着冲过来。 然后被落雪梅挨个踹飞。 谢依白:“……” 她怀疑护卫们冲过来时会哇哇叫纯粹是为了壮胆。 但以他们的功夫,这明摆着葫芦娃救爷爷啊。 人没救到,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好在落雪梅不至于丧心病狂,没要金背刀和其他人的命,这一点倒还是蛮有良心的。 谢依白还未想完,银色袖箭穿过沙尘直指她的面门,即将刺进她额头的刹那,被扇柄击落。 谢依白瞳仁瞬间紧缩,眼睫因为恐惧而生理性地抖动了下。 落雪梅,是来真的。 她真的想要了她的命!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威胁。 谢依白心中寒意四起,抓紧手中的沙子,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毫无反抗的被杀死。 落雪梅皱眉挥袖,三枚银梭无情往谢依白身上打来,来势又急又凶。 谢依白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蹲下身子躲避,这三枚来势迅疾的暗器竟凭空落下,齐齐断成两截。 然后—— 飞尘被少年一扇切散,那凌厉的气势犹如焚天的火。 黎雾足尖轻点,从平地一跃而起,手持的木扇隐约现出收缩聚拢的红芒。 他冷冽的眸子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落雪梅。 威压极盛。 饶是落雪梅内力强劲,此刻也不敌黎雾迫人的气势,甚至她心中已开始动摇。 少年如此蓄劲涵势的功法,应是相当出名的。 可她竟完全分辨不出来。 这蓄势待发的一击,她都可以想象到她被扇气切断脖子的惨相。 就在少年快要劈下的时候,几根长弦如长虹般飞来,缠缚穿刺进扇面,对其牵引挪移。 竟控制住了少年的攻势。 黎雾那双蕴着杀意的瑞凤眼不自觉睁大了些,斜睨向长弦袭来的位置。 却看见了柳月娘。 山茶盛开,在日头映照下更显荼靡,柳月娘就站在花丛畔,穿了件蓝色纱裙,脸上不着脂粉,却艳过山茶。 她指尖微转,竟生生把折扇从他掌心中拉扯过来。 少年拧眉,被迫骤然停势后因为内力反噬跌落在地,牵动着肺部快要窒息般的咳意,额角也浮现出青筋。 有种易碎的脆弱感。 再然后,彻底昏厥过去。 如此变故,落雪梅别过头不敢再看,她心中清楚,这两人无论哪一个她都打不过。 这种畏惧让她心底生寒。 性命当头,什么任务,什么赏金,都不重要了。 她想活下去! 落雪梅努力平缓住急促的呼吸,不是她不想逃,而是在对手面前,她逃也逃不掉。 不如态度好些换得一线生机。 柳月娘用那双纤秀柔柔的手轻轻收起折扇,温柔说道:“姑娘你既然来了,何不进房间陪我们说说话。” 落雪梅敛眸朝她走去。 眼看着两人要一并离开,谢依白忍不住出声,“那个,小侯爷他没事吧?” 黎雾昏的时候还挺会找地方,头不往地上倒,而是倒在她身上。 被碰瓷的谢依白只好坐在地上,让出膝盖给他枕。 算了,枕就枕吧。 毕竟刚才他也救她了,如果不是黎雾,她估计早就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他的那些护卫们也全被落雪梅打昏在地上,没一个能过来抬走黎雾的。 谢依白腿都被压麻了。 柳月娘柔声道:“他没事,只是他的功法太过自耗,出招后必会伤其根本,要好好休养。” 谢依白懂了。 黎雾就好比是游戏里那种被限制住的幻神是吧。 开大站场无敌30秒,然后就得被虚弱强制下场。 谢依白看着怀中睫毛垂下嘴角带血的小侯爷,莫名有些内疚。 要不是为了救她,他也不会这样。 怀中的少年似乎很不好受,微微仰头暴露出脆弱的喉结,颈线用力绷紧,招人眼球极了。 谢依白贴心地给他调整下姿势,不知碰到哪里,可能是腹部的位置,他微皱起眉,闷哼一声,咬破了嘴唇。 整个人都溃散开。 谢依白吓了一跳,手指合拢贴上他的额头,烫到惊人。 若是在上面摊个鸡蛋,估计都能煎成溏心的。 谢依白垂头望着小侯爷牌电磁炉,一筹莫展。 这可怎么办?别再烧坏了…… 她瞥了眼旁边的水池,解开裙子上的束带,浸在池水中完全湿透后才拽了回来。 然后覆在小侯爷的额头上。 黎雾额上猛地多了湿腻的布条,更加觉得不舒服,紧闭着眼皱眉翻了个身,额上的束带直接滑落在地沾了一圈泥。 谢依白只好将束带在池子里重新洗净,再盖在小侯爷的额头上。 只见小侯爷的呼吸越来越烫,越来越急促,非但随手拿掉额头上的束带,修长匀称的手指还要将衣服扯开来解热。 谢依白:“!” 她眼疾手快立马按住小侯爷的手,不让他继续脱衣服。 这可使不得啊! 青天白日的,这场面不能太限·制级。 偏偏小侯爷还一个劲在她手下挣扎,拼命想要挣脱桎梏好脱衣服解热。 “……”平时也没看出来他这么热情啊?! 根据谢依白为数不多的生活经验,发烧的时候是不能着凉的,不然反而会加重病情。 眼看小侯爷愈发虚弱,谢依白也顾不上其他了,直接抻开束带在他双手手腕上绕了好几圈,再重重系了个死结。 这样一来,就算小侯爷再怎么挣扎也挣不开束带的缠缚,自然也不能再去脱衣服了。 谢依白刚呼出一口气,郝知府就领着一群衙役赶来了,“微臣救驾来迟,还请小侯爷恕罪!” 她手指还没来得及离开系在小侯爷手腕上的束带便和郝知府四目相对,空气中只剩尴尬。 在谢依白心里,她这样是为了昏迷发热的小侯爷好。 可在郝知府眼中,就不对味了起来。 只见小侯爷塌下背,皮肉和骨头都软瘫着,骄矜的面容藏着湿软的红。 即使狼狈,可还是漂亮。 而他被咬破的唇角和被衣带束缚住的手腕更是将旖旎的气氛推到极点。 郝知府带着其他衙役立马回身,“微臣冒昧,微臣立刻离开!” 要不是小侯爷身边的护卫赶到府衙求救,郝知府也不会如此急匆匆地带着衙役赶来。 结果谁想到能撞到这种情景? 郝知府瞪了眼那个通风报信的护卫,都跟小侯爷那么久了,这也太没眼力见了。 这哪是小侯爷落难了,这分明是小侯爷和姑娘玩情趣呢。 就是光天化日的,也不避着人点,实在有伤风化啊。 平时见小侯爷高傲脾气大,没想到私下里竟然好这口。 事后小侯爷不会恼羞成怒把他给灭口了吧。 郝知府打了个寒颤,缩起脖颈就要赶紧离开这里,他可不想让他的脑袋与脖子分家。 这么一想,郝知府走开的步子更快了。 谢依白:“……” 她一只手环住还不安分的小侯爷的脖颈,一只手冲着郝知府的方向伸直:“等等!别走啊!” 郝知府:“……?” 郝知府万分不情愿地转过身,眼睛闭得死紧,怕是这两位觉得不够,还用手背捂住,一脸我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 谢依白:“……再不赶紧过来小侯爷就烧死了。” sao死?郝知府恨不得把耳朵也捂住了。 小侯爷这么奔放的吗?!! “小侯爷好像昏在谢姑娘怀里了!”站在郝知府身旁的小侯爷护卫惊呼。 郝知府:“!?” 郝知府这才意识到他好像误会了些什么,尴尬挥手示意衙役快去查探情况。 这种场面,他哪能想到是小侯爷真晕在谢依白怀里了。 惭愧啊惭愧。 眼见衙役们将小侯爷扶回屋,谢依白的双腿总算是解脱了。 她没随着衙役们进屋里照看小侯爷,而是循着记忆去柳月娘进的那间厢房。 落雪梅要杀她这件事,她得搞清楚,很有可能与那些骗子有牵扯。 谢依白进门后,柳月娘和落雪梅正对座饮茶,只不过比起柳月娘的泰然自若,落雪梅持杯的动作略微僵硬。 柳月娘也没准备避着谢依白,也为她斟了杯茶:“照顾好小侯爷了?” “嗯,郝知府来照看了。” 谢依白接过茶香四溢的正山小种,有些防备地瞟了一眼落雪梅。 柳月娘笑而不语,拿着长弦在手指尖盘弄着。 那弦不似寻常琴弦,格外坚韧,在日光下晶莹剔透闪闪发着光。 而她的手指纤长有力,长弦在她手中很快变成元宝的模样。 再一轻拨,元宝被长弦的尾部贯穿。 落雪梅轻轻放下杯盏:“想不到夫人您的武功这么好。” 这句话绝不是恭维,即使落雪梅半路退隐,但刚出道时也算是见识过高手过招的。 自然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平平。 刚才少年盛威之下,柳夫人只用这一根长弦便四两拨千斤的压制住了。 其内力简直深不可测。 只是这样的人物,竟只生活在宅邸之中,实在让落雪梅意外。 难道柳夫人和她相似,也是退隐江湖之人? 柳月娘淡淡道:“这世上想到不到的事本就很多,就比如我想不到竟有人要买谢姑娘的性命。” 落雪梅敛眉,“杀手的规矩,夫人您想必是懂的。” 不透露买凶之人的身份,便是身为杀手的准则。 柳月娘笑了,“人没杀成,你已经坏了规矩,即使你回去,恐怕买家也不会再信你了。” 落雪梅:“不信又如何?” 柳月娘道:“那你说,他会不会再雇其他势力杀你灭口?” 落雪梅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告诉你那是位很美的女子。” 谢依白心思一转:“她可是叫流莺?” 冒充小侯爷的骗子身边就有个貌美女子,自称是流莺来着。 落雪梅摇摇头:“她很谨慎,未曾和我透露过半点身份。只是给了定金,命我来杀你。” 柳月娘抬眸:“那她又是如何联系上你的?” 14、青天白日 落雪梅看着柳月娘坦荡的眼眸,总觉得她是在明知故问。 小到街坊邻里,大至江湖朝堂,其中的恩怨情仇说也说不尽。 而有的人,为达目的是什么手段都能用得出来的。 在位高权重者眼里,刺杀、下毒……其实早已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了。 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能除去异己,大多数掌权者还会豢养一批死士。 但绝对忠诚的死士不是谁都能有条件养得出的,这时孤灯楼应运而生。 只要你出得起银两,孤灯楼便会为你杀人,钱到位,那人就死定了。 孤灯楼的杀手都是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极为严苛的训练,不单单是杀人的本事,还有琴棋书画的技艺。 这种残忍的训练经过十几年,每个人都会变成所向披靡的杀人利器。 中途也会有人反抗和叛离,他们的下场只有死。 而那些表现平平的无用之人,会被淘汰,也是死。 这样极端的训练下,孤灯楼的杀手数量并不多,但却个个蛇蝎心肠并善于忍耐,尤其是有排位的那十人,刺杀行动近乎未有败绩。 而落雪梅在阴鸷无比的孤灯楼中却有些格格不入,她的功夫不算顶尖那批,心性也是大忌的蛮横,中途还豁出性命要离开孤灯楼嫁人。 她都不明白,她这样的人是怎么在孤灯楼里长大的。 偏偏楼主容得下。 她被丈夫背叛后,狼狈落魄的回到了孤灯楼,楼主非但没有驱赶她,还遣人杀了那负心汉,让她重新在孤灯楼里当杀手挣钱。 这一单,便是楼主分给她的。 没成想,她竟失败了。 落雪梅垂下头,“那女子在孤灯楼买的凶,出价十万两。” 谢依白一愣,第一时间想的是她还挺值钱,然后突然反应过来那骗子可是足足骗了千万两。 现在只拿十万两来取她性命,实在吝啬。 “能说的我都和你说了,这次任务失败,我也自身难保。”落雪梅有些苦涩。 不是她放弃的太快,而是见过柳月娘出手后,她心里便知她根本没有机会杀谢依白。 偏要强行完成任务的话,她命可能就要交代到这里了。 柳月娘浅啜口茶:“既然如此,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她轻瞥身边的侍女,淡淡说了句,“送客。” 落雪梅离开后,谢依白有些担忧道:“她没完成任务回去,还和我们说了买家信息,会不会遭买家记恨或者组织惩罚啊?” 柳月娘瞧她一眼,无奈揉揉她的头:“不会” 谢依白不解:“为什么?” 柳月娘:“孤灯楼的杀手精通画技,既然她见过买家真人,那便能画出买家的肖像画。她没提,就代表着不想透露太多,左右是两边都不得罪太狠。这样的人,即使回到组织,也受不了重罚。” 被柳月娘这么一点拨,谢依白顿时觉得她这是鸡担心起拜年来晚的黄鼠狼了。 可还有一点谢依白实在有些不明白。 骗子为什么要买凶杀她? 难道不是该接近她再哄骗她吗?怎么突然快进到要直接对她下黑手了? 可如果不是骗子的话,又有谁能出价十万两来买她的命。 若想杀的是身为二白的她,她完全能理解,毕竟她写的小说有出格的内容,再加上她写被骗案例这种科普类剧情也算是动了某些人的蛋糕。 但落雪梅要杀的人是谢依白,甚至她可能连二白是谁都不知道。 穿过来的这半年里,谢依白一直宅在家中写小说,也未曾得罪过谁。 就算真得罪了谁,那也只得罪一个小侯爷。 哪至于有人要买凶杀她? 思来想去,谢依白还是觉得是那些骗子□□的可能性高一些。 谢依白脑子里乱得很,总觉得事情越来越超脱出她的想象,“夫人,这护卫我们还聘吗?” 柳月娘轻笑道:“聘啊,不妨让我们看看他们的后手。” “万一有危险呢?” 谢依白倒不是怕自己有危险,而是这个方法是她提议的,她不想连累到柳月娘。 今天来的这位柳月娘能打过,可万一下次来的人柳月娘打不过了怎么办? 柳月娘温柔一笑:“不用担心我,你是为我破案,只管放手去做,其他的我来担着。” 谢依白一怔,嗯了一声。 这种被人信任的滋味真好。 同柳月娘闲谈喝过茶后,谢依白决定去看看小侯爷的伤势。 也不知小侯爷清醒了没。 有郝知府在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谢依白右拐进屋,便看到床榻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最里面的是穿着各异的郎中们。 长褂布帽满脸沧桑的老者在为小侯爷把脉,清净道远的道长拿枝条沾了瓶中的甘露一直往小侯爷身上掸水珠,头上带着七彩羽毛的神/婆晃着手中的铃链对昏迷的小侯爷神神叨叨…… 这医疗团队,可以说是海纳百川了。 谢依白看着额头上满是汗珠的郝知府,轻声询问:“什么情况?” 郝知府六神无主:“大夫说小侯爷心内受损,道长说小侯爷被邪气有损,神/婆说小侯爷梦魇缠身……” 谢依白:“……你总结一下?” 郝知府:“小侯爷醒不过来了。” 谢依白:“……” 这知识都叫郝知府学杂了啊! 谢依白沉默半响后开口:“如果小侯爷真醒不来呢?” 郝知府空洞的目光缓缓移向另一边。 谢依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披着袈裟的和尚正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好家伙,一条龙服务,顺便超度小侯爷上西天啊。 谢依白:“那位大师能不能渡小侯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侯爷要是醒不来,小侯爷一家能把咱们满屋子的人渡了。” 郝知府擦汗:“所以我竭尽所能请各方医者来医治了。” 几分钟前她为什么会觉得郝知府在就没问题啊。 她是忘了郝知府有多不靠谱了吗? 谢依白内心抚额,看来这事还是得找柳月娘,毕竟黎雾昏过去是在和柳月娘过招之后。 不过这事情不能和郝知府如实说,万一郝知府怪罪柳月娘就难办了。 思及至此,谢依白还是请柳月娘过来看看黎雾的状况。 比起郝知府,她更信任柳月娘。 柳月娘进门后,看到屋子里围起一堆人,顿时皱了下眉,“除了谢姑娘,其他人劳烦知府大人您带出去吧。” 郝知府不太放心:“柳夫人您确定?” 他本来想问的是您能行吗,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是选择了委婉点。 原来他可从未听说过柳夫人还会医术这件事。 柳月娘笑了,“反正眼下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郝知府瞳孔地震。 虽然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还按照这个想法却做了,可心里想和当众说出来可不一样。 好在他没和这些医者透露小侯爷的身份,不然被他们知道柳夫人形容无比尊贵的小侯爷为死马,这话要传出去,柳夫人可要担上大不敬的罪名。 清场过后,柳月娘坐在床边,手微微在黎雾脸颊上方一拂,“只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郝知府心中大骇:“这该如何是好!” 柳月娘没有理会郝知府,而是给体内气息早已混乱冲撞的黎雾输送起内力来。 渐渐地,他脸上不再苍白而是有了些许红晕,表情也轻松了不少。 郝知府试探着用手碰了一下黎雾的额头,烧果然退下来了。 “柳夫人医术惊人啊!” 柳月娘微笑摇头:“和医术无关,只是小侯爷练功出了岔子。” 郝知府摸摸胸口:“现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赶紧去吩咐下面的人给小侯爷做碗参汤补补身子。” 刚说完,郝知府就迫不及待的转身溜走了。 徒留谢依白一个人好奇:“小侯爷练功出什么岔子了?” 柳月娘看她那求知欲旺盛的小模样不由得失笑:“你呀,有时多学着点郝知府。他就没有太多的好奇心,反而还故意避开。” 谢依白惊讶:“这种事都要故意避开吗?” 柳月娘:“自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太多秘密也不好。毕竟很少人会真正做到守口如瓶,也很少有人相信对方会守口如瓶。” 谢依白眸子很亮:“可既然夫人开口提及此事,就意味着我知道也无妨,若夫人你真不想让我知道,就不会说起话头。” 柳月娘用手指点了下谢依白的额头,“古灵精怪的,我可说不动你,只是提点你以后行事谨慎些。” 随即她轻轻解开黎雾耳侧那绺被红线束缚的发丝,并将红线交到谢依白的手中。 奇异的是,红线解下来的刹那,便缓缓退了颜色,像是冰一般晶莹剔透。 谢依白将其放在掌心上,像是握了根琴弦。 谢依白睁大眼,“它还能变色?” 柳月娘:“这是清明弦,有压制内力之效,你没有内力,它自会变为最初无色的模样。” 谢依白:“可方才它在你手上的时候也未曾变过颜色。” 柳月娘:“寻常习武之人的内力都是收放自如的,我未调用内力,所以清明弦在我手中没有变化。而小侯爷则不同,他无法自控内力,所以才时时需要清明弦在身边压制。” “无法自控内力是不是和他练功出了岔子有关?”谢依白打破砂锅问到底。 柳月娘轻叹一口气,“他练了不该练的功法,据我所知,此功法留存于世上的唯有残页,并不完整。现在他内力已是不受控,长此以往练下去,内力会逆行而无定位。逆于肾,则眼疾手足冰。逆于肺,则喘咳难化解。逆于肝,则惊悸善动怒……” “五脏六腑逐一逆行,直至内力逆行入心,那便是筋脉损、元气绝,同死症无异,无药可治。” 谢依白听得心中一颤:“这功法如此凶险,不练不行吗?” “若能不练,他也会不练。”柳月娘微微敛眸,“可是这功法本就是用来续命的功法,即使残页、即使知道其穷凶恶极也要练下去,想必小侯爷少年时曾有过濒死之刻,权衡之下才会练此功法。” 谢依白轻喃:“可是练下去……还是会死……” 柳月娘:“倘若不继续练,恐怕小侯爷的身子会迅速衰败,所以他只能一边练功一边再用清明弦来压制内力逆行的速度。也因清明弦的缘故,小侯爷强行调用内力的话,内力会更加翻涌失控,最后在失控和压制的冲突下,自身会陷入昏迷。” 谢依白越听心中越是内疚。 倘若不是为了救她,黎雾也不会强行用内力,明明他都那样的状况,却还是选择了救她。 看着黎雾虚弱昏迷的模样,谢依白有些酸涩。 柳月娘拍拍她的肩,“你也不必多想,依他的情况起码还能活蹦乱跳个十年,以后若能练上完整的功法性命也会无忧。况且刚才我输送内力为他拨乱克化,他的武功反而会突破长久以来的瓶颈。至于这清明弦,等他醒过来后你再帮他系上。” 谢依白连连点头,“夫人,你好厉害,什么都懂,什么也都会。” 柳月娘离开的身形一顿,回望她的眼神似是在怀念着什么:“二十年前,我初入江湖的时候,其实和你差不多。” 谢依白恍然,怪不得定居在秀水的柳夫人如此武功高强还见多识广,原来和落雪梅的情况是相似的。 都曾从江湖中隐退。 就是不知柳夫人原来在江湖中是何等的风采。 在谢依白暗自畅想的时候,床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 少年的长相本是嚣张肆意的,可现在却像个精致且苍白的人偶,若不是脸上尚存着病态的红,很难表明他仍存活于世。 15、菘生岳降 谢依白瞧见少年的小指似是挣扎一般动了动,便轻轻唤了声,“小侯爷。” “……嗯。”黎雾意识昏昏地应了一声。 过了好半响,黎雾终于睁开眼。 往常他的眼清冽又明亮,而现在眼底蕴着暗沉的红,似是杀欲极重的模样。 骤然对视,谢依白心中一紧。 不可否认,她被现在黎雾的模样给吓到了。 那种蔑视一切的威压,就仿佛是菘生岳降的人物在注视着地上的蝼蚁。 少年屈起腿,背靠在床沿上,眉心紧锁,却没有言语,只是直勾勾盯着她。 莫名地,他想靠近眼前的人,这样才能缓解脊骨内不断叫嚣的烦躁和痛意。 头痛得仿若快裂开,仿佛血液中有无数细微的活物在啃噬蚕食着他,然后再横冲直撞闯进心门。 隐约有个声音告诉他,毁了一切他就解脱了。 下一刻,少女执起长弦,挑起他颊侧的一绺发丝,格外专注认真地为他编发。 他呼吸一滞,微微凸起的喉结不由得上下一动,整个人都没再动作。 感受着她指尖的凉意与渐渐恢复清明的舒适。 谢依白编完发后发现清明弦果然从白色缓慢变成了红色。 嗯,尾部的白蝴蝶结也变成了红蝴蝶结。 就是这蝴蝶结在小侯爷耳侧的画面有些怪异,不过好在小侯爷他漂亮,也没多太有伤风化。 倒、倒还挺娇的。 这真不是谢依白故意逗弄小侯爷,而是谢依白对编发这门手艺实在不太熟练。 现代的时候她也曾心血来潮一边看着教学视频一边给自己编发,结果眼睛会了手没会。 后来谢依白认清现实放弃幻想,最多也就给自己扎了个丸子头,其他的造型是再也没尝试过了。 她对自己的动手能力实在是太有数了。 所以在勉强给小侯爷编完那绺发之后,谢依白遇到了难题,她不会打结。 准确的说,是她不会打活结。 死结什么的,谢依白倒是一打一个准,可总不能小侯爷遇到事情后拿剪子剪清明弦吧。 万一剪坏了,清明弦失去效用怎么办。 万一剪不断,到时候误事怎么办。 左思右想后,谢依白决定当个实用主义者,先绑个她只会的蝴蝶结再说吧。 到时候再找其他人帮小侯爷重新系一下就是了。 总之,最重要的是帮小侯爷先压制住内力,不然小侯爷实在暴躁得一批。 就这样,小侯爷顶了个蝴蝶结并对此毫无所知,眼底暗红逐渐消退,揉着额头懵着看向她:“你帮我克化了内力?” 谢依白摇摇头,“我哪有这个本事,是柳夫人帮你的。” 少年敛眸,脸色变了又变,“那她有和你说什么吗?” 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谢依白心里犹豫片刻,最后准备按柳夫人和她说过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来解决此事。 黎雾练这种功法本就是隐蔽之事,更别说此事涉及到他的性命,多一个人知道对他而言就是多一分风险。 既然如此,她不如装成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对彼此都好。 “没有,柳夫人帮你调理后把这根弦交给了我,吩咐我等你醒来后再帮你系上。” 少年听得这话才算是松了口气。 还好小兔子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的他身上的异常后,肯定就不会喜欢他了,甚至还会觉得他是个短命的小怪物。 就像皇室那帮人一样。 一想到少女对他的热忱会变成惊惧,黎雾的心里就很难受。 不能,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 黎雾喉咙紧了紧,“我想自己待在屋里休养,没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谢依白心领神会,猜想小侯爷这是要练功了。 具体的可能不方便她看,所以才会对她下逐客令。 “那我先走了,今天的事……谢谢你。”谢依白很郑重。 黎雾低头嗯了一声,随即又故意冷着一张脸,“救你可不是白救的,在你帮我破案恢复名誉和写出那本暗恋我的小说前,你可不能死。” 谢依白:“……” 这小侯爷,还挺傲娇的。 明明就是想救她,却偏要东拉西扯到其他,连好好听她一声谢都不肯。 “还有事吗?”黎雾补了句。 谢依白被他恼羞成怒那么一瞪,也知道她再逗留下去估计小侯爷又要炸毛,便连忙离开了。 刚出屋,郝知府便凑上她跟前,“小侯爷醒过来了?” 谢依白点点头,“他说要自己先休养一会儿。” 郝知府一改刚才的颓丧,喜笑颜开,“那参汤我等下再送。” 谢依白瞧着院子里乌泱泱的一堆人,“那些医者你就让人家散了吧。” “我刚才不是想着有备无患嘛,既然小侯爷醒了,那我等下就让他们散了。” 谢依白让金府的佣人重新整理下院子,她闲来无事开始闲逛。 在金府住的这几日,她还未感受过古代大户人家的园林艺术。 金府的内园设计是用了心思的,沿路林木茂密,亭阁照映,还有一汪溪水透迤穿行,靠岸处还堆着不少积雪。 而最惹眼的便是那黄石假山,颇有气势。 只是越靠近,谢依白越能闻到一股肉香。 她也不饿,好端端的怎么在花园里都能出现幻觉。 就在谢依白莫名其妙的时候,她发现假山后还蹲着一个不断耸动的人影。 她脚步轻慢,缓缓凑过去看。 本该高高在上宛若云端的小和尚身披袈裟,手里握着一只烤得酥香油亮的大鸡腿啃得正欢。 殷红的唇角上还沾了点油花。 谢依白:“……” 小和尚:“!” 谢依白:“大师这是无人可渡,在这里渡鸡腿吗?” 小和尚顿时呛住,一张白嫩的脸青红交错,连忙把手背过去,把那吃了一半的鸡腿藏在身后。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依白:“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你这戒怎么挨个犯啊?” 小和尚急得眼尾发红,想了半天才想出了一句:“你懂什么,我这叫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谢依白看他这样心里有趣,“酒肉穿肠过我是看到了,但佛祖在你心中留没留我却是不知道了。” 小和尚:“你这人怎么找茬啊!?” 谢依白不为所动:“这样吧,你把金刚经第四句说给我听听,讲对了我就不烦你了。” 小和尚顿时底气没了一大半,口中只有嗯/啊了半天,也没开口说出半句来。 像极了学校里被老师抽查背诵课文的倒霉学生。 冥思苦想后小和尚也没得出什么结果,索性摊牌了,“这样吧,只要这件事你帮我保密,我不收分文帮你超度刚才屋里那个人。” 谢依白连忙摆手:“不用,真不用,人还没死呢!” 小和尚一脸认真:“那等他死了后你叫我过来超度也是可以的。” 谢依白:“……” 这对话要是被小侯爷听到了,估计都得火冒三丈。 谢依白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太地铁老人看手机,“你怎么总想着要给他超度?” 小和尚满身正气:“把我找到府里来不就是为了超度吗?除了超度我也不会干别的呀。如果他不用超度的话,我也可以帮你超度,姑娘你日后若是快要不行了,记得及时通知我,我第一时间过来给你渡。” 谢依白:“……” 这小和尚绝对是故意的,成心气她。 谢依白索性往假山旁一坐:“那你提前渡我,我浅试一下,要是渡得好了,我下次还找你。” 小和尚从未见过她这样胡搅蛮缠之人,话噎到嘴边都说不出来,“你……你……” 谢依白翘首以待:“快呀,我等着你呢。” 小和尚无奈之下只好煞有介事地合掌,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似是很虔诚地在帮谢依白祷告。 就是念叨的内容吧,很离谱。 “阿弥陀佛早登极乐阿弥陀佛早登极乐阿弥陀佛早登极乐阿弥陀佛早登极乐阿弥陀佛早登极乐。” 某种意义上小和尚这样的确和念经似的,但他念的又不是经。 谢依白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讲真,如果我是你的客户,就算死也要回来找你退钱的。” 小和尚:“……” 小和尚也对自己的超度水平心中有数,纯纯摆烂后抿唇:“试用完了,我能走了吗?” 谢依白秉着不能把人欺负太狠的心理,“走吧走吧,你放心,你偷吃的事情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小和尚这才轻松了些。 偏偏谢依白起来的时候没踩稳,脚下的石子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快要摔倒。 在仅有的几秒钟思考时间里,面对摔在溪水里还是摔在小和尚身上,谢依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啪叽—— 谢依白摔倒时特意胡乱抓了点什么,以防自己摔得太惨。 结果摔在小和尚身上的时候,谢依白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个圆润光滑的卤蛋头套。 再垂眸看向小和尚的时候,谢依白看着他那头散乱在地的乌黑长发狠狠无语。 被推倒在地的小和尚看着她手中的头套,神情恍惚呆滞。 谢依白看着身下堪称郎艳独绝的少年,连忙丢下头套起身,“你,你是假和尚?” 少年的眼睛很黑很亮,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长发铺散开的样子很是单纯无害。 只可惜…… 谢依白瞥了眼少年高高举起的手臂,手上的鸡腿不染半分尘埃。 她甚至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几分还好没摔到鸡腿的庆幸。 谢依白:“……” 少年心满意足打量完鸡腿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况有些不太妙,眼眸微转,开始动心思想理由。 谢依白:“要不我帮你想个借口吧,带发修行怎么样?” 少年:“……” 他好不容易想出个理由,就被眼前的少女给先说出来了。 少年瞥了眼她,心中似是下了决定,没等谢依白开口,继续将手中的鸡腿吃完。 只剩下一根骨头的时候,他才丢掉,一脸我吃都吃完了,你又怎能奈何我的样子。 谢依白:“……你该不会混进来就为蹭吃蹭喝吧。” 少年得意洋洋:“你漏了一点,还能蹭工钱。” 一个鸡腿就馋成这样,这是饿多久了…… 谢依白:“你把袈裟解开。” 少年瞪着一双黑亮的狗狗眼,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嘛,我告诉你,我可卖艺不卖身。” 谢依白:“卖艺?” 少年理所当然地点头,“我超度当然算是卖艺。” 谢依白一脸真诚:“别卖艺了,别人卖艺挣钱,你卖艺赔钱。” 少年:“我可没钱,赔不了你的。” 谢依白:“废话那么多,让你脱就赶紧脱,我总不能带着身披袈裟的人去吃肉吧。” 听到肉字,少年的眼睛亮了又亮:“你要带我去吃肉?真的啊。” 谢依白潦草点头。 少年哪还有半点顶撞,顿时站起身解开袈裟并将散乱的发丝高束成马尾,一脸任你使唤的乖巧模样。 样子懵懂又天真。 纯情的很。 谢依白看着少年纯白的里衣,心想着这样上街起码是比披着袈裟强上一些的。 “你叫什么?”她问。 少年眨眨眼:“怜青。” 16、八珍玉食 “怜青。”谢依白跟着重复了一遍,“你的姓氏呢?” 怜青摇摇头:“我是孤儿,没有姓氏。” 谢依白看着怜青垂下眼睫,连忙换了话题:“快跟着我,等下街边的摊贩都走了。” 怜青双眼弯弯,干脆地应了一声。 在金府护院的陪同下,谢依白带着怜青走到长街上一家立了小酥肉招牌的摊子前。 谢依白数好人数,“婆婆,我想来七份小酥肉。” 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见到少女纯粹明朗的笑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好,小姑娘稍等会儿,我这快得很。” 谢依白和怜青就站在小摊边,眼巴巴地望着老婆婆将腌制好的肉丢进火候正旺的油锅里。 香味随着嘣起的油花炸开,锅中的酥肉变至金黄焦脆,闻得让人口齿生津。 怜青在一边喉咙不由得吞咽了下。 待到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将酥肉炸好用油纸包上后,第一份谢依白就分给了怜青。 剩下的又轮了一圈给身边的护院,五大三粗的护院看着被塞进手中热腾的吃食,都笑开了花。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还能分到一份。 最后一份谢依白留给了小侯爷,出来一趟,她得给救她一命的小侯爷带些好吃的。 然后她就看到身旁的怜青因为太过着急吃而被烫到舌头,一边吸着凉气一边又跺了两下脚。 谢依白看他这幅样子,笑得都顾不上吃,“你这也太心急了些。” 怜青眨眨眼:“就是热的才好吃呢。” 谢依白笑着说:“那你是没吃过炸鸡,比这更好吃。” 怜青耳尖一动:“炸鸡?把鸡炸了吗?这做法能好吃吗?” 谢依白摇摇手指:“炸鸡配可乐,赛过活神仙,可惜这种快乐你是体会不到了。” 倘若她有点厨艺天分,或许还能把现代美食在古代里发扬光大。 可惜的是她根本就不会做饭,炸鸡可乐什么的她现在也就只能过过嘴瘾了。 怜青乌黑的眸子里满是不解:“你说的话我是越来越不懂了,炸鸡就算了,可乐又是什么东西。” 谢依白敷衍道:“嗯……这么和你说吧,炸鸡和可乐是我娘的拿手好菜,别人都不会的那种,明白了吗?” 怜青似是在消化她话中的信息,好半会儿才囫囵点下头。 随即,谢依白在长街的摊贩间又买了不少可口的吃食,其中大半都进了怜青的肚子。 拐进胡同里,身后多了些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再回头,几个持刀的莽汉冲着谢依白跑了过来,眼中只盯着她系在腰边的钱袋。 谢依白捏住方才藏在袖子里剩有调料的纸袋,准备等劫匪真的杀过来后就拿调料冲着他们的眼睛泼过去。 而护院们如临大敌,手持着棍棒就要赶上前迎战。 怜青突然把吃了一半的肉夹馍往谢依白手里塞,随即脚面蹬地,穿梭近几个劫匪的空隙间。 一圈过后,几个劫匪皆因怜青干净利落的手刀昏厥过去。 谢依白微眯起眼,静静看着怜青回到她身边。 怜青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发现了?” 谢依白不动声色,“发现什么?” 怜青眼中带了些歉意,“你故意招摇出来,就已经料到会有人见财起意图谋不轨了吧。之所以还会这样做,是想要试探我?” 谢依白见他说中,倒也不遮掩,“毕竟你出现的时机太凑巧,武功竟然还那么好,我这个人不太信所谓的巧合。” 沉默半响后,怜青算是认栽:“其实我来金府,也不只是为了蹭吃蹭喝蹭工钱。” 谢依白:“还有呢?” 怜青有些软怯:“我收了人的钱,说要帮他在金府里打探情报,尤其是关于你的虚实。” 谢依白半信半疑:“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怜青双眸一亮:“我觉得你比他大方多了!光是刚才你给我买的烤鸭,价钱就比他塞给我的银两多。” 谢依白:“……” 不知如何评价,总之吃货人设不倒是吧。 谢依白微微一笑,完全拿捏了怜青的喜好:“只要你听我的话,什么东坡肉、西湖醋鱼、油焖大虾、佛跳墙、红烧排骨……我都请你吃!” 怜青越听下去眼睛越亮,频频点头表示愿意。 谢依白:“我还好奇一个事。” 怜青:“你说你说!” 谢依白:“你武功这么好,随随便便都可以去谋生,为何还要收那么少的银两做这种费力的事。” 提起这个,怜青就有一肚子苦水要倒:“你说得轻巧,大多数人家只要看起来长得壮实的护院,说我看起来弱不禁风,吓唬不了歹徒。而只论武功的地方又多是打打杀杀的,我不喜欢。” 他眼中微有得意:“还是接些散伙好,你看我今天的活,能赚两份钱,打探情报的和扮和尚超度的。” 怜青的目光在谢依白身上一停:“不对,算上你,应该是三份了,跟着你我可吃到了不少好吃的。” 谢依白对他这个回答并不意外,经过刚才的相处,她对怜青认知算是很清晰了。 如果她是为了金钱奋起挣扎的咸鱼,那怜青就是彻底躺平还爱摆烂的咸鱼。 咸鱼之间,亦有差距。 谢依白捏了捏手中还热乎的肉夹馍,“那雇你来金府打探消息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怜青答得飞快:“一个男的。” 谢依白微笑:“我劝你谨慎回答,不然这馍质我可就撕票了。” 怜青:“!” 他一脸的你竟如此恶毒,“我可是为了救你,才把它塞到你手上的,你这是恩将仇报!” 谢依白耸耸肩:“那这馍还是我出钱买的呢。” 怜青:“……” 随即谢依白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刀:“男人啊,还是经济独立最重要。” 怜青:“……” 怜青一双小狗眼满是委屈,“他也没告诉我叫什么,长得又很普通,扔人堆里我都认不出来,我哪里知道他是谁。” “他雇你来打探消息,就没和你讲时候怎么接头联络?” “啊。”怜青恍然,“那他有和我提起过,让我今夜和他在河畔相见,把所见所闻都一一告知与他。” 谢依白:“这样的事你不早说。” 怜青不明所以:“你方才也没问呀。” 这骗子是倒了大霉才能找到怜青这样的宝贝当探子。 既然知道骗子在今夜就要有所行动,那她就得赶紧想些对策了。 深深叹过一口气后,谢依白把肉夹馍塞回到怜青手里。 “我们回府。” 怜青捧着肉夹馍满是笑意,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明亮至极。 怪招人的。 身边跟个如此养眼的少年,谢依白觉得没什么,小侯爷觉得很有所谓。 尤其是当他好不容易练功调养好后,在府里怎么找都没找到小兔子。 结果一转眼,小兔子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个漂亮少年。 黎雾心里的小人都气冒烟了。 尤其是见到这两人手中拎了一堆街摊小吃,大包小裹间言笑晏晏,活脱脱像一对璧人来府里串门拜年的模样。 碍眼,真是碍眼得很。 黎雾抬眸看着两人心中十分不爽,他也就在房间里闭关了一会儿,小兔子就能给他带回来个新人。 身边多个新人也就算了,她竟然还给那新人好多吃的。 这像话吗? 小兔子都没给他送过吃的! 黎雾越想越气,本是过于矜贵的眉微微拧起,整个人往廊边的柱子上一靠,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们一眼。 “小侯爷,你吃过饭了吗?” 谢依白蹦蹦跳跳凑到他身边。 黎雾额前青筋跳了又跳,斜睨了一眼谢依白,捏紧指节,强忍住不让自己出声质问。 “早吃过了,倒是你,有宅邸里精心准备好的菜肴不吃,跑出去吃不干不净的野食。” 谢依白低头看了眼手中拎着的小食,为它们平/反:“哪里不干不净了,可都是摊主现场现做的。” 一边说着,还一边举起手里的小串,在黎雾眼前晃了晃,“我还特意给你带回来好多呢。” 黎雾抿抿唇,心情明显好上许多,不过表情却是既嫌弃又有些纠结。 小兔子就爱吃这些? 看起来又脏又油实在无从下口。 但这是小兔子特意为他买的诶,如果他一口不吃的话小兔子肯定会伤心的,而且那个新来的少年都吃了这么多。 他不吃的话,倒显得他嫌弃小兔子了。 不行,他怎么可以被别人比过。 17、疑点诸多 怀着复杂的心理,黎雾垂下眼眸,就着谢依白举起的手,轻轻咬下签子上的一块肉。 “好吃吗?”谢依白热切看着他,眼睛一眨一眨,似是等待他的反应一般。 这种明亮的期待让黎雾无所适从。 到最后,黎雾虽然不习惯着浓烈油腻的食物,却还是不想她失望。 所以迁就着说了一句,“嗯,好吃。” 谢依白满眼的我就知道,把手中剩下的纸袋都往他怀里一塞,“那这些都给你。” 黎雾看着怀里满满当当的吃食:“……” 院里的怜青羡慕坏了:“你怎么全都给他了!” 谢依白回头:“你就别吃了,再吃下去明年你就要胖成球了。” 怜青面露惧色:“太夸张了吧……” 谢依白随手一指还昏在院里边缘处的二百斤的金背刀,“小伙子,你很有潜力变成他,今日你能和他相见也是一种缘分。 怜青目光随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昏倒的男人像是个肉山,把院里的花花草草都压扁不少。 他手中的小鱼干顿时就不香了…… 看着怜青想吃又不敢吃的小眼神,谢依白颇为欣慰,转头又站在道德高地上对郝知府指指点点。 “你看郝知府也是,见你晕倒后恨不得八抬大轿抬你去养伤,结果对金背刀视而不见,太双标了些。” 黎雾看着少女神采飞扬的小模样似笑非笑:“那正义如你,现在怎么不抬他去养伤?” 谢依白没想到回旋镖还能扎到自己身上,“我又没练过举重,怎么可能抬得动他,你不觉得你这句话问得很离谱吗?” 黎雾轻笑:“这就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谢依白:“可郝知府有人手,我没有人手,我这叫有心无力。” 两人争论间,就听到怜青说了一句:“小姐,我帮你。” 然后,只见腰线流畅细窄的少年随手就抓起金背刀的腰带,单手就将金背刀给拎起来。 谢依白和黎雾:“!” 怪不得吃这么多,这是怪力少年吧! 还有……“你为什么叫我小姐啊?”谢依白纳闷。 怜青扛起金背刀,连大气都没喘一口,笑得灿烂,“你是我现在的雇主,那你就是我的小姐啊。” 回答的理所应当。 明明她只是请他吃了些吃的,还没给钱呢,就把她认定成雇主了。 她都有些担心以后别人三瓜两枣就把这单纯孩子给拐卖了。 “别叫我小姐,虽然是我雇你,但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没有尊卑贵贱。”谢依白下意识说道。 在现代,小姐是彼此客套的称呼。 可在古代,小姐这词可就有点主仆的感觉了,她并没有想将怜青当作仆人的打算。 怜青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涌上懵意,“我不叫你小姐,那我叫你什么?” 这个问题把谢依白也给问住了,想了半天,“叫姐姐。” 怜青愣了下,轻声重复了一遍:“……姐姐?” 谢依白:“!” 好像感、感觉还不错! 怪不得短视频平台上那种小奶狗叫姐姐的视频点赞量那么高。 这谁能抗拒啊。 黎雾睫毛颤了颤,侧身去看黎雾:“雇佣关系平等,没有尊卑贵贱?” “是啊。” “我怎么感觉,你在借着他的事,内涵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 谢依白仰头去看他,“没错,我点你呢。” 黎雾瞳孔里落了她欢欣的模样,嘴角不由得也翘起来,“按你的逻辑,是不是你也得叫我一声哥哥。” 谢依白:“?” 小侯爷现在确定是清醒的吗? “大可不必,再叫下去我怕我们三个现场来一段吉祥三宝。”谢依白十动然拒。 黎雾本来也只是说着玩的,没想谢依白当真,他微微垂眸,随即难得认真地讲了句:“这种胆大包天的话,私下里同我说说也罢,要是再口无遮拦,小心掉了你的脑袋。” 起初谢依白还没反应过来,想着吉祥三宝这句话哪里胆大包天,半响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应该是平等那段。 在皇室面前谈平等,和当众捅人肺管子无异。 如果她在书里写天赋人权、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估计皇室派人追到天涯海角也得给她咔嚓了。 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谢依白笑了下:“我知道轻重,也就在你面前才这么说,你可没有那些人那么酸腐小气,对不对?” 这招叫捧杀。 黎雾的手指缩紧在袖中,耳根通红,强装镇定,内心的小人却已经是扭成了麻花。 小兔子这么说,是不是代表着在她心里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所以才连这种话都敢当着他的面讲。 “我才懒得与你一般见识。” 脸颊发烫的小侯爷故意冷淡着丢了一句话,一边说还一边偷瞄了下少女的反应,见她没被打击到心里才松了口气。 谢依白哪里晓得在短短时间内小侯爷的脑回路早已如过山车般转了无数,她让怜青去照看金背刀后,对黎雾勾勾手指。 黎雾:“心里知道就行,别太得寸进尺。” 谢依白:“?” 眼见黎雾也一脸问号,谢依白有些无奈:“正经事。” 黎雾这才凑过来:“说吧。” “怜青是我在府里遇到的,别人雇他来打探我消息的,极大可能雇他的人就是骗子。” 黎雾微皱眉头:“那你还留他在身边。” 谢依白胸有成足:“我这招叫碟中谍中谍,这可是骗子给我们送过来的现成卧底,我们完全可以通过怜青进一步了解骗子,甚至能和骗子进行接触。” 黎雾点点头:“倒不失为一个方法,不过你留骗子的人在身旁,小心养虎为患。” 谢依白凭直觉答:“我觉得怜青还挺单纯的,很容易被骗子骗,所以刚才在院里我也没暴露你的身份,省的他被骗子给套话了。” 黎雾对此很满意:“是该对外人防备着些。” 谢依白没抓到黎雾“外人”这两个字的重点,反而是陷入深思,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骗子骗金多喜的时候,是以熟人引荐作为突破口。 怎么轮到她的时候,又是买/凶杀/人,又是找人进府来打探她消息的。 这行事风格也差太多了。 难道她又引来了新的诈骗团伙? 谢依白越想越不对,随即便去找了金多喜,“你和那介绍骗子给你的刘掌柜到底是什么关系?” 金多喜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回答道:“他是我多年来的好兄弟。” 谢依白问:“那刘掌柜是开客栈的,明明也能接手骗子的活,为什么还要牵桥搭线转给你。” 金多喜:“这就是兄弟情义,他那个人啊,不吃独食的,有什么都想到我。” 说完还咂了下嘴:“小姑娘你还年轻,不理解我们这种高于名利的友情也是正常的,等你再历练几年,就知道友情有多可贵了。” 谢依白:“看出金掌柜是个重视友情的人了,就连和骗子萍水相逢都能豪掷千金在所不惜,我还是太年轻,没有这种魄力。” 金多喜:“……” 眼看着金多喜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谢依白也不忍心再吐槽他,“刘掌柜的客栈在哪里,能告诉我具体位置吗?” 金多喜很快就画了个方位图,“就这,离我们还挺近的。” 谢依白详细盘算后,决定调查刘掌柜这事还是得摆脱不太靠谱的郝掌柜。 她若直接去找刘掌柜,刘掌柜能不能见她都是问题,即使见了,也未必能和她交实底。 而刘掌柜也知道小侯爷的长相,所以也不能带着小侯爷去他那。 反正现代里有困难找警察,那在这里她有需要找府衙也未尝不可。 更何况她现在也算是府衙里捧着铁饭碗的公务员了。 自家人找自家人,没毛病。 难得的是,郝知府竟然靠谱了一把,听到她的想法后沉思片刻便派给她十几个衙役,让她把刘掌柜请到府衙来问话。 其实郝知府原本也曾怀疑过刘掌柜,不过金多喜一直拍胸脯打包票说此事与刘掌柜无关,再加上事发之后刘掌柜一直为金掌柜忙前忙后的,他也就减了几分疑虑。 现在想来,的确是疑点诸多。 两人默契达成了共识,这事拖不得,起码得在晚上怜青和雇主接头前把事情问清。 临近年关的街道热闹得很,往来回乡探望的人也较多,客栈前面的车马可称得上络绎不绝了。 谢依白没有直接进客栈,反而停在三米外的墙边,蹲下身子把碎银放进乞丐的破碗中。 乞丐见到那白花花的银两,顿时眼睛都直了,不住地开口向谢依白谢恩。 “不用谢我,我主要是想向你打听点事。”谢依白礼貌说道。 乞丐眼瞧着打扮得干净整洁的小姑娘如此和善地同他说话,心中更是感激,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把他当个人似的看待。 “您问,我肯定有什么就说什么!” 谢依白用手指了下客栈的方向:“这里的刘掌柜,人怎么样?” 乞丐听到刘掌柜三个字,眼中顿时多了些气愤:“姑娘您千万离这个人远点,他看上去挺和善的,其实都是装出来的!你看我这腿上的伤,都是他让店里的小二用沸水往我身上泼的!” 乞丐刚想撩起腿上的碎布条,很快却又放下了,那疤的痕迹实在恐怖,可别吓着小姑娘了。 即使乞丐没给谢依白瞧个仔细,她也从刚才的动作中瞥到他小腿肚上狰狞起伏的肿疤。 谢依白看得难受:“他凭什么对你这样啊。” 乞丐自嘲笑了笑:“嫌我在他客栈门口前讨饭晦气。” 谢依白没想到刘掌柜能用这样恶劣的方式赶乞丐走,心下对刘掌柜的脾性有了重新定义。 这样戾气重的人,会是金多喜口中一团和气还为他让利的老好人? “不过人在做天在看,前不久他妻子卷走家中钱财跑掉了,这就是他的报应啊。”乞丐颇为痛快地说道。 谢依白连忙追问:“他妻子跑了这件事什么时候发生的?” 乞丐琢磨了一会儿:“半个月前吧。” 正好是金多喜被骗之前!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好像还怪隐秘的。” 像是金多喜就明显不知道这件事,郝知府估计也是不知情的,倘若早知道这个信息,府衙肯定早查到刘掌柜身上了。 乞丐嘿嘿一笑:“半夜我露宿街头的时候,恰巧看到他妻子抱着包袱头也不回的跑掉了。第二天刘掌柜还问我有没有见过刘夫人呢,嘿,我就说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我巴不得刘夫人离开这畜生呢。” 谢依白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你做得太对了。” 乞丐被谢依白这么一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有私心,我就是想看刘掌柜笑话。” 谢依白很认真:“刘夫人若知道你保守这个秘密,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和乞丐道过别后,谢依白才起身走向客栈。 小二最先注意到的是衙役们,很是热络地招呼起来:“官差老爷来啦,请问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办事,叫你们掌柜的过来一趟。” 似是察觉到来者不善,小二的笑容僵在嘴角,嘴上的应承却没忘:“好嘞,我这就赶紧去叫掌柜的。” 是赶紧去通风报信吧。 等了好半会儿,刘掌柜才下来,他长了双狭小的三角眼,脸色干瘪枯黄,看起来精气神都被掏空了似的。 就像是个披着衣服的瘦猴。 和金多喜满脸福气的长相截然不同。 刘掌柜赔了好几个不是后,才谨慎问向衙役,“不知诸位找在下何事啊?” 衙役面无表情:“还是关于金掌柜那件案子。” 刘掌柜面露为难:“这该说的我都和郝知府说过了,没什么能再提供的信息了。” 这样说,就是不想继续配合的意思了。 谢依白笑了下:“有件事还需要和掌柜的你核对下。” 刘掌柜见到谢依白,面露疑惑:“这位是?” 衙役介绍道:“这是金掌柜家的远房亲戚,说有些事情还想和详细问问刘掌柜你。” 这个介绍词是谢依白离开府衙前特意让衙役改口的,她还不想过早地暴露她在这件案子中的身份。 尤其是在刘掌柜身上还存在不少疑点的情况下。 刘掌柜搓搓手指:“最近客栈的生意实在是太好了,我实在离不开,我原来说过的那些你们也都知道,再给姑娘说一遍便是。” 衙役:“刘掌柜,你可能会错意了,我们这次来不是请你去府衙配合,而是接了郝知府下的命令,接你去府衙。” 刘掌柜顿时慌张了些:“郝、郝知府下令了?这么大点的事,没必要吧?” 衙役:“有无必要,也不是我们说了算,我们当差的全听大人的吩咐。” 18、双重线人 府衙内。 郝知府高坐在大堂中央,衙役们佩刀站在两侧,谢依白拿着纸笔坐在侧桌上。 刘掌柜小心翼翼打量了四周,这个气氛和他上次来府衙的时候可完全不同,上次他是热心助人的百姓,这次倒像是要被审讯的嫌犯。 该不会,那事郝知府都已经知道了吧? 这样一想,刘掌柜头上顿时冒了不少冷汗。 郝知府在堂前不似私下里笑容可掬,面色冷肃地看着台下的刘掌柜,“刘掌柜,一路上想的怎么样了?知道自己忘说过什么吗?还是需要本官提醒你?” 刘掌柜抓紧膝上的长袍,“小人该说的都说了,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和大人您说的了。” 谢依白抬眼:“那我就不妨帮刘掌柜好好回忆,我问你,上次你见到那对骗子是什么时候?” “记不太清了,就只记得他们最后人去楼空了。” “那你第一次见他们是什么时候?那时候那个‘小侯爷’身边有流莺相伴吗?” 刘掌柜还是摇头:“过去太久了,真记不得了,我这客栈每日迎来送往的,哪能记得那么清。” 谢依白微笑:“可这‘小侯爷’不是你要搭上皇室的高枝吗?怎么就能记不清了?即使你记不清,你店内的账本上也该记着每位客人住宿的日期和房钱吧。” 她微微偏头,“刚好这账本衙役也从你店内的柜台上拿了过来,要不我们现场核对一下?” “不、不用!”刘掌柜声音有些发抖,“‘小侯爷’是贵客,他的吃住费用一律我都免了,因此店内账本里根本就没有和他相关的款项。” 谢依白不为所动:“刚才去客栈的时候,是郝知府特意给掌柜的你留了脸面,没有当众搜查你吞下的那笔钱,让你在秀水名声尽失。可惜刘掌柜看来并不打算领这份情啊。” 刘掌柜心中一紧,面上满是惊讶。 而郝知府知道谢依白这是在诈他呢,实际上刘掌柜到底有没有收钱,收了多少钱,钱又藏在了哪里他们一概不知。 小姑娘这是凭着她的大胆猜想在和刘掌柜打心理战呢。 她就是在赌,赌一个突破口。 很显然,谢依白赌赢了,刘掌柜此刻心中有鬼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肯定收了不少钱,并且钱藏在了客栈里。 之前谢依白就和郝知府说过,刘掌柜可能是双重牵线人的身份。 看着像是金掌柜那边的,实际上却是骗子那边的。 倘若没有刘掌柜这个熟人在,金掌柜也不会信得那么快。 刘掌柜垂下头,好久都没有说话。 郝知府轻笑一声:“看来刘掌柜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事先讲明,你现在正处于黑白之间,老实交代的话尚可成为证人,若再故意隐瞒,就按共犯处理。真要我全说出来,那可真就要按法重判了 刘掌柜似是在权衡着利弊,“真……真能判轻些吗?” 郝知府:“难道刘掌柜不信本官吗?” “信、信的。”刘掌柜忙不迭的说。 其实依刘掌柜的性格能撑到现在本就不易,这几天他过得可谓是胆颤心惊,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憔悴很多。 倘若此案能早早定性也就算了,偏偏因为牵扯到小侯爷的关系,查得分外详细。 他的心也就和案子一样悬着了。 答应那件事,其实本就是刘掌柜一时冲动。 如今被郝知府这么一问,刘掌柜平日里就欺软怕硬的脾性完全凸显出来,害怕极了。 最后,刘掌柜不再想蒙混过关,而是垂头丧气地从头开始交代。 其实刘掌柜在京城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人,所谓的画像,所谓的熟人都是骗子教他对金多喜说的话术。 唯有这样,金多喜才能彻底安下心。 那对骗子对刘掌柜倒还算是坦诚,一开始就对他说了如何骗金多喜的计划。 起初刘掌柜果断拒绝了。 毕竟是出卖朋友的事情,而且金多喜在秀水好歹也有些影响力,如果东窗事发,那他还有什么脸面待在秀水。 可没过两天,他那逆来顺受的妻子不知何时竟生了偷跑的念头,这一跑就带走了他所有积蓄。 就在他愤怒绝望之际,骗子再次上门寻求合作,并答应事成之后分三百万两给他。 绝境之下,刘掌柜可耻地对这个条件心动了。 反正金掌柜家大业大,而他都快家徒四壁什么也不剩了。 一次、就这一次。 这点钱老金他也不是不能挣回来! 就这样,刘掌柜开始牵线搭桥,帮助那对骗子一起骗金掌柜。 最后那对骗子行骗成功后,如承诺所言给了他三百万两的银票,而他也在客栈内制造出骗子瞬间人去楼空的假象。 郝知府给衙役递了一个眼神,衙役顿时心领神会,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拿着刘掌柜藏在客栈里的银票了。 郝知府细看了眼,上面盖着的是青金府的印。 怪不得金掌柜那银票的票号之后再未在市面上流通过,看来那对骗子来秀水后,办事花的都是在青金骗来的银票。 谢依白和郝知府判完刘掌柜后便去了金府,和金多喜和柳月娘讲了事件的前后脉络。 从头至尾,金多喜都是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听着的。 谢依白将这三百万两的银票交到柳月娘手里,一边故作不经意地说道:“这友谊的重量还真是轻呢,风一吹,就能被刮走。” 金多喜怨念很深:“这是银票,当然轻,要是换算成银两,那可重得很。” 谢依白:“……” 倒别说,这金掌柜还蛮会自我安慰的。 柳月娘瞥了金多喜一眼:“还不赶紧向谢姑娘道谢,人家才接手几天,就已经帮我们找回了三百万两。” 娘子的话不得不从,上午还对谢依白灌输人生阅历,下午金多喜就得为金钱向谢依白致谢。 实在是让本就颜面不多的他老脸更没地方了。 金多喜索性破罐破摔,试图和娘子讨价还价:“夫人,既然都已经找回了三百万两,那我还欠的一千个头里能不能少磕三百个?” 柳月娘眼眸一横:“这三百万两是你自己找回来的?这三百个你给谢姑娘磕,一个都不能少。” 金多喜:“?!” 金多喜羞愧难当,而谢依白人也僵住了。 虽然她挺爱和人开玩笑的,但被人磕头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谢依白:“夫人你可千万别让金掌柜给我磕头。” 柳月娘:“怎么,你怕自己受不起?” 谢依白:“不是……就算他给我磕了我也没压岁钱给他,大过年的,可不兴磕头啊。” 柳月娘:“……” 金多喜:“……” 满室寂静中,最后还是郝知府开口转移了话题:“刘掌柜那边我已经看紧了,他绝无能和骗子通风报信的机会,晚上的事,谢姑娘准备怎么办?” 若是从前,郝知府对谢依白还是不太放心的。 虽然谢依白小说里写的案件相当惊奇,可毕竟现实中缺乏经验,很有可能会纸上谈兵。 再加上谢依白颇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质,这让郝知府在心里对谢依白的印象标签多了一个不太靠谱。 没错,在彼此初印象这方面上,谢依白算是和郝知府双向奔赴了。 都觉得对方不太靠谱。 不过在谢依白审完刘掌柜后,郝知府在心里立即把不太靠谱这个初印象立即撕掉,改成了秀水天降紫微星。 看她就和看宝贝似的。 还好他慧眼识英有先见之明,将这紫微星给提前收编了,这以后府衙的破案效率岂不是要连连高升。 谢依白此刻还不知道她在郝知府心里已经成了紫微星(秀水限定版),脑子里想的都是晚上的时候要如何让怜青和骗子周旋。 骗子狡诈得很,怎么想怜青应该都不是对手。 经过刘掌柜的招供后,谢依白也想清为何骗子针对她的时候更换了行事手段。 因为她在秀水的人际关系太简单了。 名义上她是柳夫人的远房亲戚,除此以外和其他人再无瓜葛。 骗子即使有心想挑熟人作案,也无从下手。 无奈之下,骗子只好通过买凶的方法探明她身边除柳夫人外究竟有无高手,再让怜青混入金府,从他那里得到有关她的详细情报。 这么说,骗子现在尚在起步的试探阶段,通过她的表现才能制定出个性化的诈骗方案。 长期作为乙方的谢依白对骗子恨铁不成钢,就一个文案策划阶段,也能拖这么久。 太没有事业心了吧。 不过能既然推测到骗子下一步想要干什么,她何不妨顺水推舟,给骗子制造出一个最佳受骗者的假象。 谢依白心中顿时有了盘算。 是夜,怜青承载着众人的寄托去河边赴约。 而衙役们伪装成街边小贩的模样卖着各色物品,谢依白则打扮成食客模样,垂头坐在摊位的木板凳上。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有个黑衣人停在怜青身旁,怜青双眼一亮,这人正是雇佣他打探消息的那个人。 “今天在金府待得怎么样。” 怜青难掩开心:“过得可好了,你说的那位谢姑娘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还让我管她叫姐姐。” 黑衣人本以为怜青只能打探到一些皮毛,没想到竟然顺利得超乎想象。 他皱眉:“谢姑娘对你这么好?为什么?” 怜青有些羞于启齿:“可能是因为她瞧见我躲在假山后面……偷吃鸡腿的关系。” 黑衣人:“……” 他曾有幸见识过怜青的吃相,堪称饿死鬼投胎。 难怪谢姑娘带他去吃好吃的。 谢姑娘心善啊。 “还有其他的信息吗?” 怜青忙点头:“谢姑娘还说要请我吃东坡肉、西湖醋鱼、油焖大虾、佛跳墙、红烧排骨……” 黑衣人:“……咱能讲重点吗?” 怜青瞪大眼:“这还不是重点?!” 黑衣人:“……”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不过怜青和谢依白在小半天之内关系如此熟稔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长远点看,总有用得上这家伙的时候。 黑衣人从荷包中掏出碎银,“这是你的奖励,五天后同一时辰,我们再在这里碰面。若是还有新消息,赏银只多不少。” 怜青将碎银都装进荷包中,满脸认真:“其实我都知道的。” 黑衣人:“!?” 黑衣人不动声色地问:“你都知道什么啊?” 怜青促狭一笑,用胳膊肘撞了下黑衣人的肩:“你是不是暗恋谢姑娘啊?” 黑衣人:“……” “怎么,被我戳中心事还害羞啦?”怜青笑得眉眼弯弯。 黑衣人陷入沉默。 怜青:“不承认是吧,那我还不帮你当红娘了,你自己打探她喜好去吧。” 黑衣人:“!啊对对对,我是喜欢那位谢姑娘,我对她一见钟情芳心暗许。” 怜青眼中满是好奇:“快讲讲,你是怎么喜欢上她的,我这人最爱听故事了。” 黑衣人咬紧后槽牙:“……这种事未免太过私密,不好说出来吧。” 怜青一脸的你少骗人:“私密还让我去打探?你们之间的私密不早就介入我这个第三人了吗?” 黑衣人只好从脑中想出一首诗词来敷衍怜青:“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他颇为难堪地去看怜青的反应,也不知道这样演怜青能不能信。 没想到怜青却很是共情:“太感人了!” 黑衣人:“……” 怜青:“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搜集谢姑娘的信息了,你这是想爱又不敢爱啊!理智上明白你和她年龄上的隔阂而无法靠近,情感上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再了解她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 黑衣人:……话都让他说了他说啥。 他是真没想到怜青这么能脑补,结果还脑补得挺合理的。 倒是省得他浪费许多口舌了。 就是这掩护目的的理由吧……有些尴尬。 与此同时,怜青的嘴也没停:“哦呦,怪不得你一上来就质问我谢姑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原来你这是吃醋了啊。行,兄弟,下次我注意。” “好像不对,听你念的诗感觉你好像已经上了不少岁数了,不应该叫兄弟……或许我该叫你声大伯?” 黑衣人深吸了一口气:“不用……你就好好的把和谢姑娘相关的消息告诉我就行。” 怜青:“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明明聊天的时间也不过一会儿,黑衣人却像是被折磨了半辈子,撂下一句好好做后便飞快转身离开。 这场戏也到此作罢。 衙役接到怜青事成的手势后,便派出一人暗中跟随那黑衣人。 谢依白并不打算直接抓了这黑衣人,能出来接头的,基本上都是落网也无伤大雅嘴里吐不出什么东西的人物。 就比如她们这边的怜青。 倒不是怜青的演技有多自然,和黑衣人的那段谈话其实完全就是怜青的本性。 只不过事前谢依白向怜青透露了些虚假消息。 比如那个人暗恋她,对她爱而不得后才会想法设法雇人来打探她的近况,对这种人随便应付应付就行。 然后,结果如上。 谢依白都有些心疼那个黑衣人了,如果她是黑衣人,她肯定会被气死。 她起身离开,直至走到河岸的另一头,怜青才一路小跑跟了上来。 “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怜青的样子就像是叼着飞碟回来的大狗狗,一脸的求表扬。 谢依白鼓鼓掌:“远远超出我的期望了。” “那就好。” 又走了几步,怜青突然开口:“他到底多大啊?” 谢依白随口诬陷:“得有个五十岁。” 19、夜揽花灯 怜青:“怪不得他这么痴情你也不喜欢他,岁数的确差好多,不过单是看样子倒是看不出来他年纪这么大。” 谢依白:“他保养得好。” 怜青点点头:“也是,都有心态追小姑娘,肯定要在外貌保养上下不少功夫。” “公子,小姐,请问要买盏花灯吗?” 一个小童迈着小步子,用着极为软糯的声音,软绵绵地在他们眼前询问着。 女童的手里提着一筐十分精致的花灯,此刻她的眼神充满着渴望与热切,希望能打动眼前的客人来买花灯。 谢依白看了眼那女童衣衫褴褛,随即从怀里掏出了点碎银子,“买三盏花灯。” 女童有些为难,怯生生地说道:“小姐,我找不开......您给的银子都能买下十几筐花灯了。” 谢依白举起一盏花灯,看着上面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心中很是喜欢。 这样严寒的天气,她实在不忍心让这个女童一路沿街叫卖。 她摆摆手:“不用找,我只买三盏,剩下的钱你都拿去花。” 女童一怔,握住碎银子的手紧了又紧,眼眶含泪地说道:“谢谢小姐!” 随后她提着小筐,一路向前奔跑,身影如同彩蝶一般上下起伏着。 谢依白甚至还能听到她气喘吁吁跑到药铺,用童稚无比的声音大声地说着她有钱治娘亲的病了。 怜青:“你是个好人。” 谢依白:“不要乱发好人卡。” 怜青:“好人卡?我没有这种东西。” 谢依白:“一般突然夸人是好人的时候,要么是心中有愧,要么是心有所求。” 怜青:“你说的有道理,我的确心有所求。我能要盏你的花灯吗,我想去河边放花灯。” 谢依白当即分了他一个花灯,其实就算怜青不提,她也是想去放的。 谢依白穿来至今倒还从未放过花灯,原来她曾在影视剧中见过放花灯的场景,可以说她憧憬许久了。 现在有个这么好的机会,可谓是不放白不放。 入夜后的桥畔实在是热闹至极。 来往于桥上的人络绎不绝,远远观去,真仿若被谁裁了一半的新叶承载着无数人一般。 而桥畔河边更是淡月笼纱,温暖的烛火在水面上都朦胧成了一片。 微暖的火光将本是黯淡的河都映得透亮了起来,更添了几分别致的光景。 谢依白站在河边,身后还有几株绽放的梅花。 她手里握着一盏花灯,那花灯虽算不上精美绝伦,但每一处细节都极为用心。 想必这花灯应该都是那女童无比仔细叠出来的。 谢依白在怀里取了笔,力度适中地在花灯之上题写着自己的祈语。 怜青却是将花灯放在五指之间,运起内力来使其在掌中无尽的旋转起来。 他这行为实在是孩子气极了,偏偏他的神情却是那么的专注认真。 谢依白弯下身子,将手中的那盏花灯放在水面上。 她轻轻拨动着微凉的河水,让那盏花灯离开河岸,随波浮向更远的地方。 谢依白回头,见怜青还眼睛晶亮地把玩着花灯,不由得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不许愿吗?” “不许,我不信这个。”他答得干脆。 谢依白:“那你还要放?” 怜青随手把花灯放入水面:“因为看上去很好玩呀。” 谢依白凝望着河面上徐徐飘过的花灯,顿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也不知道这辈子她有没有机会再回到现代了。 待她再回神的时候,便看到天虎赌坊的水烟站在桥畔边上,打扮得极为出众。 桥上的行人看到水烟都是一愣,打量了数眼后方才继续着步子。 而有些放荡的公子哥们早就被迷的走不动道了。 水烟单手撑在桥边,似在凝视着满河花灯,又好似在出神一般,实在是惹眼得很。 谢依白对这个场景忽地生出陌生的熟悉感来,貌似影视剧中虐恋情深中高潮片段的前摇剧情就长这样。 该不会水烟真的信了她的话并举一反三,此刻想来一段金蝉脱壳的戏码吧?! 谢依白又仔细瞧了眼水烟,发现水烟身边一个天虎赌坊的侍女都没有。 看样子还真是一个人出来的。 哗—— 谢依白还没来得及阻止,巨大的落水声便从石桥处传来。 只见本是平静的湖水此刻翻涌成波,青蓝色的衣衫则与暗碧色的湖水渐渐相融沉滞。 水烟一跃而下的时候,不单是谢依白愣住了,就连围观的众人也愣住了。 一瞬间,竟也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来。 “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呐!” 终于有人喊出声来,叫醒本是惊愣着的行人。 怜青立刻飞身而出,身影一掠便只留几许残影,眨眼地功夫间人已踏入河中。 他轻功如此高超,着实令谢依白吃了一惊。 桥上的行人们也是用着近乎敬佩的神色看着怜青。 虽然他们也有心想要救人,可终究没有从桥上一跃而下的勇气。 怜青快速到了水烟的身边,手在水中用力一划,带出了一阵涟漪。 下一瞬他便捞到了水烟的腰肢。 一个用力,怜青便把她的上身带出水面。 水烟极不情愿的模样,不停地在水中扑腾着,甚至手攥成拳用力捶打着怜青的胸膛。 就好似怜青救她是做了一件穷凶恶极的事情般。 水烟四肢在水中扑打着,鼻唇两处却是呛了不少的水,表情之中也带上几分痛苦。 渐渐地,水烟便体力不支了,瘫软在怜青的怀中,任由冰冷的河水浸泡着她的身体。 水烟彻底昏了过去后,怜青才继续托起她的身子。 桥头离岸约有二三十丈的距离。 怜青右脚用力一蹬,左脚脚尖凌波一踩,两步相配合,身子便凌空跃出水面。 即使抱着水烟,怜青的身形也从未滞缓过,反而踏水而行看起来实在是潇洒无比。 三五个起落间,怜青便到了岸上。 谢依白蓦然回头,发现刚才人群中好像一晃而过孙掌柜的身影。 再想起水烟刚才非常抗拒怜青救他的行为…… 谢依白:“……” 水烟好不容易设计好的虐恋情深剧本,就这么被怜青给带歪了。 谢依白都要为水烟鞠上一把辛酸泪了。 谢依白手指探过鼻息和眼白后才稍许放心,“没什么大碍,只是呛了水。” 她尝试再去在人群中找孙老板的身影,却是再也没寻见。 她只好让怜青背着水烟,把人送到天虎赌坊。 20、回到原点 把水烟交给天虎赌坊门前的护卫后,谢依白碰巧瞥到刚才追踪黑衣人的衙役。 双方都颇有默契地没有交流,眼神对上后便很快移开。 待谢依白和怜青回到金府后,那名衙役早已经在府中静候了。 “那个黑衣人是天虎赌坊的?”谢依白说出自己的猜想。 衙役点头:“他途中绕了很多地方,不过都没有停留,最后我眼见着他换了下人服饰进了天虎赌坊。” 这未免也太凑巧了些。 就像是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一般。 难不成骗子真是天虎赌坊的人? 谢依白眼眸微转:“方才我在天虎赌坊结识的朋友不幸落水,也不知现在身体如何,明日我得备些厚礼去探望。” 希望水烟见到她和怜青这两个坏她好事的人的时候,不要被气到手抖。 但眼下也唯有这个借口能让她名正言顺的再进天虎赌坊。 次日,谢依白早早地就带着黎雾和怜青出门。 本来她只打算带着怜青的,毕竟小侯爷的身份非比寻常,万一被骗子看到那岂不是满盘皆输。 但一听谢依白带了怜青,小侯爷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颇有点你要不哄好我就死定了的架势。 无奈之下,谢依白只好再次麻烦柳月娘,让她把黎雾易容成上次去赌坊时小午的模样。 小侯爷冷哼一声装成勉强同意,脸色总算是多云转晴,这事才算过去。 对于天虎赌坊,谢依白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就连门口接待的护卫和侍女远远瞧见她都能认出来, 侍女带谢依白进了厢房,黎雾和怜青则双双站在门外等候。 谢依白拉开木门,薄如蝉翼的银线纱帷一掀,暖香便一股脑的扑上脸来。 而水烟正卧在软塌上。 水烟早已换过了衣衫,她本是清丽的面容此刻苍白的毫无血色。 在红帐锦被的映衬下,更显得她肌肤颜色泛着青白。 屋内的郎中沥干用热水浸过的帕子,为她仔细着擦拭额头。 谢依白径自向前问着郎中:“人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呛水受惊的关系才昏了过去。” 郎中抚着他花白的胡须,不急不缓说完后便提箱离去。 谢依白这才算松了一口气,一路上紧攥着袖口的手此时方缓缓放松。 倘若水烟因此出事,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都称得上教唆人自/杀了。 看来水烟对那孙掌柜当真是情根深种,宁愿自己受伤,也想激起孙掌柜对她的感情。 她还是第一次见识过如此强行的火葬场。 谢依白默默打量了眼厢房内的装潢只觉得这里的任一摆设都别具匠心,好似这里不是下人的住处,倒是哪位千金大小姐家的娇阁。 孙掌柜的财力是真的顶。 这么看下来,水烟如此爱慕孙掌柜也是情理之中。 孙掌柜人长得俊秀,武功还强,财力雄厚,对待下人从不严苛,吃穿用度尽是阔绰的水准。 放现代,活脱脱一个英俊善良钻石王老五,绝对是妈妈辈一眼定终生的亲亲好女婿。 谢依白无聊望去,见窗沿边摆了一个洋漆描金的小木箱,她凑前几步去看,莫名觉得这木箱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木箱表面被雕痕划分成无数个方格块,方格正中则有一个黑色圆洞,侧面最边缘处还有个小挡板。 谢依白把挡板向外一拨,木箱顿时咯吱作响,随后还有簧片弹缩碰击的声音。 这感觉和按下开机键后机器启动没有分别。 谢依白顿时有些心虚,不会她动了什么不该动的东西吧。 就在她一脸严肃地后退几步盯着小木箱,生怕里面飞出来暗器或者毒药时,各色的小玉球从黑色圆洞里起起伏伏。 谢依白:“……” 她终于知道刚才那种诡异的熟悉感是从哪来的了。 这不就是打地鼠机嘛! 没想到这种小玩具在古代就有,这就是所谓的经典咏流传吗? 水烟醒来的时候,头便疼得难不住了,恍惚间还有个人影在窗边对着木箱用手指使劲戳来戳去。 她仔细一瞧,只见谢依白兴致勃勃地拿指尖飞快将冒头的小玉球们逐个按下。 水烟:“……” 谢依白听到床上的响动后立马回头,便看到水烟神色难辨地注视着她。 更准确的说,是注视着她压着玉球的指尖。 谢依白迅速收回手。 颇有种偷看喜羊羊与灰太狼后被朋友发现的羞耻感。 “那……那个,我看你一直没醒,我也没事做,就玩玩它。”谢依白努力将自己痴迷于打地鼠的行为合理化。 水烟眼神更复杂了些:“玩?” 这回轮到谢依白不理解了。 刚才她的举动明明就是在玩打地鼠机,难不成还是用她的手指给打地鼠机进行全套的推拿按摩? 水烟:“我还从未见过有人拿试骰器来玩的。” 谢依白僵住:“试、试骰器!?” 水烟缓缓起身走至小木箱前面,手指在箱壁上轻按一处,竟将所有方格块全部抬出。 而箱底原来铺着一层隔板,里面有精铁做成的钢板和铜制的几个小秤。 原来玉球能在黑洞中起伏是因为藏于其中的秤砣。 “这是天虎赌坊的检验器具,有不少赌徒酷爱出千耍手段,会将骰子等器具悄悄替换成有问题的。这个试骰器能验出承重和质地有问题的骰子。” 谢依白看着繁复的机关,略有些懂了:“所以如果骰子有问题的话,玉球就会起起伏伏?” 水烟点头:“没错,玉球的重量和赌坊内白玉骰子的重量是一致的。” 谢依白:“那为什么不直接用白玉骰子,反而用玉球,是其中有什么门道吗?” 水烟:“也没那么复杂,只是为了美观。” 谢依白:“……” 这一美观,就美观到让她误会这个试骰器是打地鼠机了。 水烟放下木箱上的方格块,“所以我不懂,谢姑娘为何玩这个?” 谢依白尴尬一笑,手指戳了戳小玉球:“你看这小球浮上来又被我按下去,多解压呀。” 水烟:“……” 再然后,谢依白眼睁睁看着水烟纤长的手指将一个玉球按下去,金属发出咔哒的断裂声后,那个玉球再也没能浮上来。 水烟:“嗯,是挺解压的。” 谢依白:“!” 她该不会是把秤砣的杆给硬生生按断了吧…… “水烟姑娘,昨天你和孙掌柜……?”谢依白的话题转得十分生硬。 水烟眼神顿时带了些幽怨和怅然:“今日本该站在这里的人是他不是你。” 谢依白:“……” “误会,真的是误会,怜青他不知道你和孙掌柜的事,反应一快就把你给救了。”谢依白弱声说。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依怜青现在的业绩,可以去拆/迁办就任了。 “我本以为他会对我有心……”水烟眼眸微垂,“可现在看来终究是我痴心妄想了,他的一颗心全掉在柳夫人身上了。” 谢依白八卦之魂熊熊燃起,“孙掌柜和柳夫人的往事你可知一二?” 水烟摇摇头:“并不知情,其实我在赌坊约有十来年,从未见过掌柜和柳夫人接触,不过掌柜对柳夫人可以说是是痴心一片有求必应了。” 谢依白歪头:“那你是如何喜欢上孙掌柜的?” 水烟眼中涌上温情:“我幼时被人牙子拐到花柳地,是掌柜赎我出来,雇夫子教我读书识字。没有掌柜的,就没有我今日。” “那他对你,不也挺好的嘛。”谢依白安慰道。 怪不得水烟对孙掌柜处处维护,如若是她,也会对孙掌柜感激不尽。 水烟无奈笑笑:“他的好,不单单只是对我。说来你可能会不信,赌坊内所有的侍女和歌舞伎都是掌柜救下来的,他在我们身上花费诸多,聘请夫子是还尊重个人意愿因材施教。” “即使我们之中有想脱离赌坊的人,孙掌柜也从未阻拦过,甚至离开前还会赠与不少银两。” 谢依白完全听愣住了。 孙掌柜简直就是感动秀水级别的做慈善啊。 这就是有钱人的格局吗?! 实在是宅心仁厚啊。 谢依白想了想,“你确定对孙掌柜是喜欢不是崇拜吗?” 这是她听完水烟讲完孙掌柜事迹后的第一个想法。 孙掌柜身上的光环和叠buff似的,再加上水烟眼中的滤镜快有八米厚,很容易会把崇拜的情感误以为是喜欢。 她能感觉得出,其实水烟并不算太了解孙掌柜,只是单方面热忱地为沈掌柜肝脑涂地。 所以,她想知道,水烟心中到底是怎样的情感。 骤然被问后,水烟眼中多了几分迷茫,犹豫很久后才回答道:“我只知道,这辈子我都会陪在掌柜身边。” 言下之意,其实她也分不清。 情字一事,最难揣摩。 谢依白:“那这次落水的计划失败了,你还有其他打算吗?” 水烟:“落水不行,那便失火。” 谢依白:“……咱能说点和性命不搭边的计划吗?” 水烟:“唯有我面临生死危难之际,他才会意识到我的重要性,这不是姑娘上次说给我的法子吗?” 谢依白真想给她比划一个三连表情包: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jpg 上次明明她只是提议让水烟骤然离开孙掌柜,结果水烟青出于蓝胜于蓝。 直接给快进到假死这一步。 谢依白很想掰正她的恋爱脑,“水烟姑娘,你得明白,无论你再喜欢一个人,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如果你对自己都不好,那别人为什么也要对你好呢?” 水烟垂下眼睫:“偏偏掌柜就是对我好的那个人。” 这个回答是带着心酸的。 其实水烟知道孙掌柜对她的好是无差别的,他对赌坊其他女子也是如此。 可她从前吃过太多的苦,所以一旦尝了些甜头便再也舍不下了。 眼看水烟非孙掌柜不可的模样,谢依白头有些痛。 倘若她不再想个法子,水烟还真有可能策划一场火灾。 “金蝉脱壳的前提是在孙掌柜心中你已经有了一席之地,这样你消失或是出事,孙掌柜才能看清自己的心。可你现在能确保在孙掌柜心中你是特殊且无可替代的吗?” 水烟蹙起眉:“不能。” 这些日子以来水烟竭尽所能对掌柜好,但却总感觉掌柜对她仍是从前那般,和蔼中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疏离。 事实上,赌坊内从未有人与掌柜真正亲近过。 没人知道掌柜的过去,也没人听说柳夫人对掌柜有怎样的恩情。 有时,她根本不知道掌柜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当下最重要的是要试出孙掌柜心中到底有没有你。倘若有你,你大可以放手去做。倘若没有你,你就是跳一百次湖放一百次火,孙掌柜也是无动于衷啊。”谢依白循循善诱。 水烟有些迟疑:“那我要怎样才能试出掌柜心中有没有我?” 谢依白见水烟动摇,趁热打铁道:“这个时候就需要雄竞了。” 水烟眨眨眼:“何谓雄竞?” “嗯……按你现在的情况来解释,就是要两男争一女,如果此时你身边有了良人,孙掌柜会不会因此产生危机感和竞争感?若是出现了,那就意味着他心中有你。” 水烟悟性极高,当即领会:“可是我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赌徒,他们同掌柜有云泥之别,掌柜又怎会因这些虾米而受影响。” 谢依白微微一笑:“我看昨日救你出水的怜青就不错,功夫了得,人又年轻,是个当工具人的好苗子。” 水烟眼前一亮:“姑娘你说得对,恰好他救了我,我是该好好报答的,因恩生情后忽视掌柜这种事也是自然的。” 谢依白偷偷在心里给水烟比了个大拇指。 这就是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她才开口几句,水烟已经把因恩生情爱上他人的桥段都想出来了。 路数直往虐恋情深上奔。 孺子可教啊。 “他人就在外面,至于要怎样借着他试探孙掌柜就是你的事了。”谢依白不敢多言,生怕水烟再灵感迸发想出什么惊人剧情。 水烟:“姑娘为何这般帮我?” 谢依白:“既然怜青毁了你一计,那就让帮你一计,很公平。” 除此之外,还有个不能对水烟如实说的原因。 要是水烟拿怜青当工具人来刺激孙掌柜的话,就意味着怜青要经常出入天虎赌坊。 那她也有正当理由多来天虎赌坊查探那个黑衣人的情况了。 就是多少有些委屈怜青了,以后多给他买些吃食补偿他吧。 颇为草率地定下计划后,谢依白便开了房门,领着水烟去见在走廊里候着的怜青。 没成想,孙掌柜也在,正和怜青道着谢。 “水烟虽是赌坊的侍女,但在下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此次多亏公子舍身救人,在下定当重金相酬。”孙掌柜拱手说道。 怜青摆摆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孙掌柜不必这样客气。” 谢依白瞥了眼水烟,果然她脸色难看得很。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我拿你当爱人,你拿我当好妹妹吗。 在谢依白的沉默中,水烟面带微笑上前,对着怜青微微福身:“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怜青缓了半天,反手指向黎雾,干巴巴道:“你认错人了,其实救你的人是他。” 黎雾:“?” 谢依白:“?” 小侯爷咬着牙,声音很不亲切:“你刚刚不是还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吗?” 怜青立马十分诚恳对孙掌柜道:“对不起,刚才是我沽名钓誉了。” 一生要强的小侯爷没想到怜青能这么不要脸,碍于还伪装着身份,骂人的话只能在心里来回滚。 孙掌柜看看怜青,又看看水烟,叹了口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水烟情意绵绵:“救我的人当真是怜青公子,我看得真切。” 怜青整个人打了个寒颤,随即立马又举起手指指向谢依白。 “其实是她让我救你的,姑娘就算以身相许也应该找她而不是……” 他的音量越来越弱,最后戛然而止。 只因他看到站对面的谢依白微笑着对他比了口型: “你——肉——没——了。” 怜青想了想谢依白对他曾承诺的菜肴,一脸英勇就义道:“行吧,人是我救的。” 水烟笑意更盛,恳求孙掌柜道:“老爷,您就把我许给怜青公子吧。” 怜青摇摇头:“我救你,但不能娶你。” 水烟:“为什么?” 怜青:“我练的剑法,是要杀妻证道的,我若娶你,怕日后控制不住自己给你来上一剑。”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谢依白很久都没有听到这么渣的言论了,整个人直接摩拳擦掌。 再多来点!她是土狗她爱看! 或许是怜青的发言太过人渣,或许是谢依白看热闹的表情根本遮掩不住,总之水烟原本精湛的演技在此刻终于绷不住了。 她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不过却强压了下来,“我不介意做妾的,你杀你那个妻便是。” 怜青:“即使我骗过全天下人,也骗不过自己,即使你名分是妾,我也会把你当妻看待的。” 黎雾轻飘飘来了句:“这么说,你对她岂不是情根深种?” 怜青:“打比方!你懂不懂什么叫打比方!” 21、乐不思蜀 终是孙掌柜看不下去,出声道:“感情一事不可强求。” 水烟倔强咬唇:“我偏要勉强。” “胡闹!”孙掌柜拂袖,“此事不必再提。” 语毕,便提步离去。 水烟双目圆睁,略有些错愕地看向他的背影,轻声对谢依白说:“这还是掌柜第一对我发火,你说得对,这样做果然见效,他心里有我。” 相比于越说越激动的水烟,谢依白则是陷入了沉默中。 孙掌柜那表情她太熟悉了,根本不是什么嫉妒在意,而是崽阿爸对你很失望。 换做她是孙掌柜,她肯定也很生气。 从小养到大的女生现在当他面为了一个渣男作践自己,无异于亲眼见证自己呕心沥血养的白菜被猪给拱了。 光是想想,血压都得飙升。 眼见水烟还沉浸在孙掌柜心中有她的喜悦里,谢依白决定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美丽下去。 而不知状况的怜青很是郑重道:“水烟姑娘,我是真的不能娶你。” 水烟瞥了他一眼,“能离我远点吗?” 怜青:“?” 孙掌柜人都走了,水烟也懒得继续演,笑意盈盈地拉起谢依白的手,“谢姑娘,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谢依白:“……倒也不必急着谢。” 水烟:“姑娘,客气了,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见水烟缓步离开走廊后,怜青指着她离开的方向:“她……我……” 一看就是被水烟那说翻脸就翻脸的态度给弄懵了。 谢依白拍拍怜青的肩:“工具人就要有工具人的样子,多奉献多担当,少问为什么。” 怜青:“?” 水烟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不少小厮,谢依白不动声色望了眼,其中并没有同怜青碰头的那名黑衣人。 还没等谢依白开口问这是要干什么,水烟掩住唇角微微一笑。 “姑娘请随我来大堂。” “大堂?”谢依白干咳一声后连忙摆手,“我可不赌了,上次是我收山之战。” 水烟:“姑娘你忘了和你和孙掌柜都说过什么了?” 谢依白:“说过太多,记不得了……” 人生经验之一:永远不要问一个话痨她还记不记得曾说过什么。 她或许会记得都曾说过什么,但肯定分不清你想问的是哪一句。 水烟附到她耳边,“你不是和掌柜的说,整点女生爱看的吗?这差事掌柜交给我去办了,方才我安排妥当,还要劳烦姑娘赏评一下。” “不麻烦不麻烦,乐意之至!”谢依白登时双眼一亮,提到这个她可就不困了啊。 黎雾瞥了她一眼:“忘了你来这的目的了?” 谢依白眨眨眼:“大堂那边现在热闹着呢,人肯定多。” 言下之意说不定能看见那个黑衣人。 见黎雾面上没什么表情,谢依白比着一根手指,:“一会儿,就一会儿,行了吧。” “好。”黎雾见眼前少女寻求他意见的模样,心下莫名的愉悦了几分。 自然也就同意了。 小兔子爱玩,那让她多玩玩也没什么的。 结果黎雾的愉悦在见识到大堂内的情景后顿时全然无存,甚至想赶紧扯住小兔子的衣袖赶紧带她离开。 小兔子清纯灵动的很,看这些东西岂不是污了她的眼? 搭眼望去,赌坊尚未迎客,本该在台上表演的侍女们此刻都坐在席上,交头接耳议论着眼前的表演。 而台上,有位英姿飒爽的剑客表演着剑舞,就是衣裳穿得有点少。 每个招式间,都能看到剑客在长袍下的大白腿,十足的力与美。 而后,另一位武者持长鞭踏步上台,几个过招间鞭子似是席卷而来的疾风,将剑客的衣衫撕扯得褴褛不堪。 只能勉强遮挡住关键部位。 在满座叫好声中,剑客的动作有些僵硬,但仍坚持着继续比划着剑招。 就在黎雾心中冷哼其不堪入目时,偏头就看到在他身旁的小兔子满眼专注,脸上的开心完全掩饰不住,就差高举双手随着那些侍女一同欢呼了。 黎雾的脸立马黑了。 谢依白看得正尽兴,一双稍冰的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这让她很不爽。 作为一个安分守己的乖乖女,谢依白平常也就是过过嘴瘾口嗨几下,现实里是一点出格的事都没做过。 哪怕是在现代里她都没见识过这种刺激场面,没想到水烟在古代给她弄出来了。 哦,我的上帝。 瞧瞧这剑客羞愤难平却仍要难堪着继续的小表情。 看看这两位招式利落的武功和过招时柔韧性极佳的小身段。 瞅瞅这张力满满的进退攻守和赏心悦目的颜值和身材。 这场景,谢依白只想用上一句斯哈以表敬意。 结果,就在她看得正过瘾的时候,竟然眼前一黑。 谢依白第一个反应是,这个视频不会是被和谐了吧? 当然,谢依白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在古代,并且看得是现场而不是视频。 再想的便是,是不是上帝在她眼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 有的没有的在脑中过一遍后,谢依白才伸出手往自己的脸上摸了摸,确定了是有人拿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那人的手修长匀称,质感润泽如玉,谢依白一时没忍住,又摩挲了几下。 “真嫩。” 谢依白下意识点评了一句后,整个人僵住了,那人的手指也随着她一起僵硬。 台上的剑客在尴尬过招,台下的他们也在尴尬过招。 她慌慌张张放下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刚才她那句话特别像在调戏良家妇女。 实在是太冒犯了。 …… 不对。 谁冒犯谁啊。 他先摸的她啊! 而且她只是摸了摸手指,那人的手现在还赖在她脸上不放呢! 谢依白能摸出这手是男人的手,但有个问题是,她辨别不出来这是谁的手。 能这样对她的也就黎雾和怜青了。 可毕竟二选一,万一认错了还是比较尴尬的。 想到了那个著名的祈祷nia视频,男生把捂眼睛的女友错认成其他小姑娘。 下场那叫一个惨烈。 为避免步入后尘,谢依白想了想,开始糊弄着说:“你捂我眼睛干嘛?” 谁知对方不按套路出牌,不出声也罢,僵硬的手指还执拗地不放。 这是干嘛,她的哑巴新娘? 席间侍女们的叫好欢呼声骤然更盛,似是台上的表演又出了什么新的花样,直让谢依白听得心痒难耐。 想了想,谢依白试探性说道:“我记得水烟姑娘在隔壁桌为我准备了熏鸡,我有点想吃。” 稍过片刻,撕成薄片的熏鸡肉便递到她的嘴边,示意让她咬着吃。 嗯,不是怜青。 怜青若是听了她的那句话,肯定小手一撒整门心思都在熏鸡上了,哪还顾得上她。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捂她眼睛的人是黎雾。 小侯爷这是又在作什么? 谢依白尝试沟通道:“小侯爷,您手一直抬着不累吗?赶紧歇歇。” 而这话到了黎雾耳中,那便是小兔子时刻不望关心着他。 她好爱他。 那他更得保护好小兔子了,不能让小兔子看到这种脏东西。 随后把手捂得更紧了。 谢依白顿时眼前黑上加黑。 原来如果是漆黑一片,那现在就是五彩斑斓的黑,和眼前多出个万花筒似的,晃得她人都晕了。 既然如此,你不仁我不义。 小时候谢依白在家看过次数最多的剧便是还珠格格与武林外传。 除了个人喜欢外,还有电视台每逢寒暑假翻来覆去播的因素。 光是紫薇失明那段,谢依白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酝酿好情绪后,谢依白催眠自己就是一株柔弱无害的小白花:“怎么办,我看不见你的脸,我看不见你的眼睛,看不见你看我的眼神。我也看不到哪里有我们寻寻觅觅要找的人,也看不见我们梦想中的平安盛世,我看不到我们的希望了!我不要!” 这段现场改编若是放出来估计能荣获豆瓣评分2.0。 连小四看了都得给她一张s卡。 黎雾果然放下了手。 他脸色变幻莫测,最后开口:“有空我带你去乔太医那里看看,他专治痴傻癔症。” 谢依白没好气:“我要不这么说,你能放开我?” 她这才发挥不到一成功力好不好。 没给他现场表演一个发疯文学已经很不错了。 黎雾冷声:“就这么想看?” 谢依白:“我被你捂住眼睛还能找到那人吗?” 她说得隐晦,不过他们彼此心知肚明,那人指得便是黑衣人。 谢依白的回答实在是理直气壮又冠冕堂皇,黎雾一时间还真没找到什么理由来反驳,再回过神谢依白一双眼又黏在了舞台上。 台上的两位武者正武得尽兴,当然,彼此身上的布料也掉得很尽兴。 台下的姑娘们看得也都很尽兴。 谢依白心满意足地喝了口茶,坐她身边的侍女手持着糕点意犹未尽:“我算是明白那些客人们为什么喜欢看我们在台上跳舞唱曲儿了,的确是挺有乐子的。” “这还只是两个呢,像我们表演的时候哪次不都是十来号人,那帮客人真是享福。” “水烟姐这个点子是真好,凭什么只准那些男客看我们卖弄才艺和姿色,女客也有女客的需求啊。” “唉,那些大家闺秀也怪可怜见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惜见不到这么好的表演了。” “不过能来赌坊的女客,想必也不是顾忌的人,可以尽情享受这番表演了。” 谢依白听到姑娘们对这表演满意,心中的满足感也更加强烈了。 原来这些侍女可能只是把表演当成一种工作,现在她们明白她们的表演其实对别人来说是一种享受,而她们也有资格去享受这些。 这也意味着,她们换位思考了,只有知道当客人的滋味如何,才会有愿景去当客人,而不是为他人盲从服务。 侍女们一打开话匣子,便再也停不下。 “妹妹你知道吗?那剑客胸前的衣服被划破的时候,一开始我还羞得没眼看,后来我想起二白那句不守男德、那里骨折后就光明正大看了。” “姐姐你也看二白的书啊?我都追读好久了。不过最近江湖月报的连载上并没有二白的更新,等得我实在心焦。” “……” 本来谢依白听到自己的笔名时嘴角疯狂上扬。 再往后听到读者说她断更的事,她顿时心虚地呷了口茶水,不敢再有过多的表情,生怕被一旁的读者认出来。 最近她一直都忙着案子,实在没精力更新,可能要等到结案后才有空闲去写新章。 她不是鸽,是累鸟。 水烟打点好下场的两名武者后,走到谢依白身旁:“谢姑娘,这新节目你觉得怎么样?” 谢依白对她比了个大拇指:“你是这个。” 水烟听到谢依白的赞扬后,才算放下心来。 本来她还担心她是不是误解了谢依白的意思,把这表演弄得太奔放了些。 可现下在侍女间反响不错,又有谢依白的称赞,她心中的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随后,两人又对这表演艺术进行了一次酣畅淋漓的探讨,最后其谈论的某些内容由于太过限/制级的关系被她们忍痛放弃。 一旁的姑娘们时不时还提上自己的意见,比如想看西域风情、潇洒少年郎等系列。 谢依白身边的怜青早去隔壁桌吃熏鸡了,而无比要强的小侯爷坚守在原地,一次次被破接受了新世界。 聊完后,谢依白感觉小侯爷的眼神都恍惚了些。 造孽啊。 就在谢依白有种带着大好少年误入歧途的负罪感时,黎雾的手扳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子往他的方向掰。 “唰——!” 墨色的箭羽如同钉子一般刺进她身后的墙壁,随着它钉入的位置,墙面上蜿蜒扩散出丑陋的裂痕。 回头望去,只能看到没入墙壁中的尾端羽饰。 和扬起的墙面粉尘。 足矣见其力道之重。 而那箭羽钉进墙面上的高度,恰好是她脖颈的高度。 谢依白心中一紧,很显然这又是一场刺杀,可骗子明明在她身旁搭上线了,为什么还要执着刺杀她? 她不理解。 “出手的还是落雪梅吗?”谢依白轻声问向黎雾。 黎雾绷紧唇,摇摇头。 来刺杀的人比落雪梅的武功要高很多,倘若那人要执意除掉谢依白,那他只能解开清明弦才能与之对战。 这趟浑水是他拖小兔子进来的。 无论如何,他都要保小兔子的性命。 就在黎雾手指往上移,快要摸上清明弦的那一刹,刺杀者的气息消匿了。 那人好像不准备在明面上动手。 谢依白见黎雾身形放松不少,猜想可能危机已过,悄声询问道:“出手的人会是那个黑衣人吗?” 回到谢依白身旁的怜青抢先摇了摇头,“不是他,我察觉不到他身上有任何内力的痕迹。” 黎雾并未见过那黑衣人,“又或许,他的内力要比你深厚得多。” 察觉不出对方有内力这种情况,一般只有两个可能性。 一是对方真的没有任何内力。 二是对方的内力要强过你许多,在对方有意遮掩下,便会察觉不出对方的内力。 怜青有些不悦,似是自己的武功不被人认可一般:“内力比我深厚的人在江湖中都是叫得上名号有头有脸的,那个黑衣人不可能比我强。” 谢依白倒是相信怜青这番话,她见识过怜青眨眼间便击昏掉劫匪,又在水面上如履平地一样救了水烟。 即使她对武功一窍不通,也能感觉出怜青一定是个高手。 如果刺杀她的人不是黑衣人,那就是黑衣人指使人来刺杀她的? 黑衣人意识到她来天虎赌坊是专门探寻他的身份的? 谢依白越想脑子越乱,浑浆浆地和塞了一团浆糊似的,她总觉得骗子的行径实在是超乎常理。 难道黑衣人和刺杀她的人都不是骗子派来的,是她一厢情愿误以为的? 可除了骗子,又有谁会处心积虑地一直针对她,拿她当目标? 怪,实在是怪。 水烟行事极为果断,几乎在刺客出手的几秒后,确认谢依白身子无恙后便立刻开始清场。 她拧起秀眉:“没想到,赌坊里竟还出内鬼了。” 谢依白:“为何一定认为是内鬼,也有可能刺客是潜伏进来的。” 水烟神情凝重:“现在是闭门的时间,赌坊的各个进出口不仅有守卫守着,还有一些机关暗器守着。这个时间,即使刺客是从外潜进赌坊的,也一定是赌坊内里有人告诉他怎样平安过那些机关。” 谢依白了然。 这一刻,已经不只是她个人安全问题了,还有天虎赌坊的安全问题。 在如此戒严的守备下,这样一个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在暗处放冷箭,对天虎赌坊实在是个很大的威胁。 水烟雷厉风行的排查一遍后,得出的结论是赌坊没有多余的人。 那也就意味着赌坊的确出了内鬼。 这让本是神情严肃的水烟眉头皱了又皱,“此时正是掌柜小憩的时段,我得通报掌柜一声,让他知晓这个事。” 而谢依白则从被列出来几排的仆人中找到了黑衣人。 同样的,怜青也是,还大声和他打了招呼:“大伯,原来你在这工作啊。” 谢依白眼前一黑。 黑衣人眼前同样一黑。 此刻他们心中都涌上了同一个想法,就你眼尖是吧。 22、风华绝代 水烟见怜青如此熟络的模样,面露疑惑地对黑衣人问道:“刘虎,你和他认识?” 刘虎很想说他不认识。 但此刻否认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就算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当然,他本来也不干净。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那吃货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曝光他与他认识这回事。 暗中观察这么清晰简洁的要求,这吃货是听不明白吗? 他是得多虎才能找这么个虎玩意儿给他办事? 唉,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刘虎心不甘情不愿,极为勉强道:“认识,他……他是我远房的一个侄儿。” 水烟在他二人身上来回巡视一番:“从前你倒从未说过家中还有如此的亲戚关系。” 刘虎垂下头:“其实原先我也不知道还有这层亲戚关系,直到青儿拿着信物过来投奔,我才突然知道自己竟还有一个侄子。” 青儿。 听到一个大男人这么叫怜青,谢依白整个人直接裂开。 与此同时,怜青在她心中的形象也和白蛇传中的小青搭上了边。 真是不忍细想啊。 水烟眼中带着怀疑:“你们既已相认,他都不知道你在哪里工作吗?” 刘虎咬牙切齿:“不瞒水烟姑娘,我这侄儿先天不足,脑中除了吃以外对其他都有些……往好了说是迟钝,往坏了说是痴傻。” 他这番话说得真情实感,倒叫水烟信了几分。 知晓其中隐情的谢依白看着刘虎的样子,顿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前面那些话都是刘虎随意编造的,可最后一句绝对是发自肺腑出自真心。 谢依白来天虎赌坊找黑衣人只是想确认他的身份,并没有半点想揭穿他的意思。 毕竟她已经安排怜青做碟中谍中谍了。 她完全可以通过怜青,知晓黑衣人的动向,并设计让黑衣人和他身后的团队一步步踏入进她的圈套中。 结果怜青这一嗓子,把她深思熟虑的所有计谋全给毁了。 怜青都这么暴露了,她要是再装成不知道,估计骗子以为她比怜青还傻。 真是错付了啊,早知道她就不用怜青了。 这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水烟心思谨慎,又问向怜青:“那你既然都和大伯认亲了,又为何一直跟在谢姑娘身边。” 怜青:“我大伯让的。” 刘虎和谢依白此刻的血压直线上升。 谢依白此刻觉得怜青就是低血压患者的福报啊,这叫什么,这叫人间升压器。 各位观众朋友,您是否一直在为偏低的血压而感到焦虑?您是否为高额的医疗费用而愁云满面?您是否渴望血压升高,过上普通人正常而又健康的生活? 今天,我在这里向您推荐一个恢复健康的机会,那就是人间升压器,怜青! 想体验血压骤然升高的感觉吗,那就赶紧拥有怜青吧! 买了它,从此告别低血压,血压直奔速度八十码,心情无比自由又自在! 还等什么,请速拨打xxxx-xxxxxxx热线抢购吧! 脑中闪过一段电视广告词后,谢依白整个人都精神恍惚,连看都不敢看刘虎一眼。 相信那个和她同病相怜的倒霉蛋此刻脸上一定也写满着绝望与懊悔。 果然,怜青的回答让本是放下猜疑的水烟顿时又起疑思:“刘虎让你跟着谢姑娘?为什么?” “我大伯暗恋她。”怜青答得干脆又利落。 谢依白看着顿时僵硬住的刘虎,心中顿时有了些许宽慰。 刘虎比她还惨。 水烟睁大双眸,不可置信地看向刘虎:“你、你喜欢谢姑娘?” 就在刘虎想要开口解释的时候,水烟却低声呢喃道,“原来如此。” 刘虎:“?” 谢依白:“?” 黎雾:“?” 刘虎似是预感到什么,声音微颤:“水烟姑娘,你误会了。” 水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把这段感情藏于心中,但前不久谢姑娘刚教过我既然喜欢就要大胆表白小心追求,你这样当个缩头乌龟算不上是个男子汉。” 刘虎:“……” 谢依白:“……” 她是有多想不开才会随便教人感情问题啊! 转眼间回旋镖就扎到自己身上了! 痛、太痛了! 谢依白痛心疾首。 水烟开始了对刘虎的公开处刑:“怪不得那日谢姑娘上金桌时,你特意从看门的班次轮换到大堂内。昨晚你特意还请了假,想必是知道城中姑娘会放花灯,你想看谢姑娘会不会在吧?至于把侄子安排在谢姑娘身边,想必也是为了打探谢姑娘的喜好吧。” 刘虎:“……” 谢依白:“……” 从水烟浮想联翩的话中,谢依白还是提取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她和孙掌柜开赌上金桌的时候,刘虎特意从外面回到了大堂工作。 这说明,他很在意孙掌柜上金桌这件事。 刘虎能潜伏在天虎赌坊里,倘若他是个骗子,说明他其实对孙掌柜是有兴趣的。 只可惜孙掌柜周边并无破绽,即使他有心也是无力。 所以当得知孙掌柜突然上金桌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便是要亲眼去看什么情况。 结果,便见证了她赌赢孙掌柜半个家产的那一幕。 她和孙掌柜比,但凡长眼睛的都会认为她比孙掌柜好骗。 刘虎自然动心,随即便改了目标,准备拿她下手。 当然,以上也只是谢依白略有些不负责任的猜测。 其中还有些冲突的地方实在不能自洽。 她想不通。 偏偏怜青还在那拱火:“大伯,你不是对我曾赋诗一首吗,现在谢姑娘就在你面前,何不直接对她表明心迹?” 谢依白:“……” 刘虎:“……” 在水烟和怜青期待的目光下,刘虎颇为艰难地开口:“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诗刚念到一半,黎雾便从护卫那里抢下一把刀,横在刘虎的脖颈间。 刘虎吓得咽了一口唾沫,愣是不敢再说后半段诗了。 怜青:“你打扰到人家真情告白了。” 黎雾怒火中烧,看刘虎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他也配?” 刘虎感觉那刀刃正逼着他的喉咙,倘若少年再用上一分力,那可就见血了。 “不配不配,小的不配。”刘虎连忙求饶。 黎雾这才收回了刀,斜睨向谢依白:“瞧见没,他对你的感情,不过尔尔。” 谢依白内心:谢谢,他们两个之间压根就没感情,是你们纯纯的拉郎好吧。 就在谢依白想着要如何脱离这窘迫困境时,怜青很是失望地看着刘虎:“大伯,你变了。” 刘虎:“?” 怜青:“昨日湖边我被你想爱不敢爱的小心翼翼给感动了,这才想给你当个红娘。虽然谢姑娘可能看不上你,但起码你的情意真切也不要被苦苦隐藏,谁知你现在竟然直接向恶势力低头了?” 被称作恶势力的黎雾:“……” 谢依白无奈之下,只好开发好人卡:“这位大伯,你的情意属实让我感动,但很可惜,我已经有了心上人。” 水烟:“谢姑娘你有心上人?” 谢依白:“嗯,听闻京城的小侯爷风华绝代,我心向往之。” 黎·风华绝代小侯爷·雾:“!” 黎雾视线错愕地落在谢依白身上,少女明眸皓齿,对他眨了下眼,对她刚才的话极为坦荡。 他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耳根也生理性发红。 大庭广众下,她竟如此口无遮拦,直接对他表明爱意。 女孩子家家,成、成何体统! 黎雾竭力想让自己面上保持冷漠,可嘴角依然克制不住地往上翘起。 他就知道,小兔子喜欢他。 喜欢得不得了的那种喜欢。 不然她一个女孩子家,当众示爱说出这番话来,肯定有损名声,往后能不能嫁出去都难说。 到时,大不了他大发慈悲,将小兔子纳进侯府。 小兔子的名声因他而坏,那他自然是要担些责任的。 陷入沉思的小侯爷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的想法有多么双标。 原先他也不是没遇见过接近他并口口声声说钦慕于他的女子,却都被他嫌弃太过聒噪而懒得理会。 到了谢依白这,他就想起要负责了。 真是国际驰名双标。 不过黎雾心里虽然得意洋洋美得很,但面上还是作出了一副极其不耐烦的模样,再怎么说他还是个小侯爷,那就得有个小侯爷的样子。 被个平民当众告白就欣喜万分那像什么话。 水烟睁大双眼:“你莫不是看了二白那本《拯救阴郁小侯爷》后才爱慕上小侯爷了吧?虽然那本书以小侯爷为原型,但书里小侯爷的性格和现实中的性格可差了许多,你得分清你爱上的是角色还是小侯爷那个人。” 水烟越想越顺:“难怪你先前还叫我去看二白的书,原来你被书影响得这么深。” 谢依白:“……” 她冤啊。 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手贱写《拯救阴郁小侯爷》啊! 如果可以,谢依白真的想在这本书的扉页上添上一个郑重声明: 本书所写的小侯爷,只是古言热门人设之一,与现实并无任何关联,切勿代入真人ky,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可惜加不得。 谢依白勉强撑起一个笑脸,“我倒觉得二白那本书有损了小侯爷的形象呢,我从没听闻小侯爷哪里阴郁,而且尊贵无比的小侯爷又哪里需要人来拯救,荒谬得很。” 这叫我骂我自己。 没办法,谁让小侯爷本爷就在现场,她还欠了小侯爷一本《我暗恋小侯爷的那些年》呢。 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顺着小侯爷的意思保命要紧。 水烟瞟了眼四周,凑到谢依白身边:“那你是听的少了,据说那小侯爷性子暴躁为人阴晴不定,还是个病秧子,除了身份尊贵以外一无是处……” 谢依白越听越胆战心惊,虽然水烟用的都是气声,可不代表小侯爷他听不见啊。 眼看着黎雾脸色愈来愈黑,大有盛怒之势,谢依白连忙打断了水烟的话。 “我不许你这么说小侯爷!” 水烟:“?” 眼见水烟一脸无可救药地看向她,谢依白默默深藏功与名。 水烟倘若再继续说下去,估计明年今日她坟头的草已经三米高了。 她这纯纯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水烟叹了口气:“谈及他人的情感问题姑娘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看不破呢。” 谢依白:“是这样的,这辈子我太幸运了,没吃过苦,所以就想吃吃爱情的苦。” 水烟苦口婆心:“你选别人,苦也只是如莴笋那般,但你选小侯爷,那等同于直接啃黄连了呀!” 谢依白:“……” 再说下去,她好不容易保住水烟的小命又要没了。 谢依白恼羞成怒:“只许你为爱痴狂,不许我一直很安静啊,就让我保持暗恋不好吗?” 水烟:“……” 怜青拍拍刘虎的肩:“大伯,看来你没戏了。” 刘虎面上悲伤,“其实这样的结果我早就料到了,我本就年事已高,怎能配得上谢姑娘,是我自作多情痴心妄想了……” 刘虎刚假惺惺地抹完泪,门口的护卫张望了一下,见到刘虎后给他拿了一袋油饼。 “刚才自称是你夫人的女子过来让我给你的,说她带孩子从青金搬来秀水住了。” 刘虎捧着油饼无语凝噎:“……” 水烟:“夫人?” 怜青:“孩子?” 刘虎:“……” 刘虎:“是的,我和我夫人,有个孩子。” 水烟柳眉一竖:“好啊,没想到你看起来老实,私下里却抛妻弃子还妄图染指谢姑娘。” 怜青:“还动不动吟酸诗装深情,可真有你的啊。” 刘虎:“……” 好也让你们说了,坏也让你们说了,现在他倒里外不是人了。 他委屈啊。 水烟纤长的手指一挑,对那护卫说:“快把那位夫人请来,正好今日当堂对峙,让他夫人看清他丑陋的真面目。” 刘虎:“!” 谢依白只想说一个惨字送给刘虎。 原本好好的盘查刺客之事,现在被怜青一路带歪成大型情感纠纷节目了。 节目名她都能立马起好,《无耻!身边有如此贤惠的妻子,竟不懂珍惜,背地里妄图诱引无知少女》 刘虎登时急了:“别!千万别!要我媳妇知道这事她得揍死我!” 水烟冷哼了声:“有胆做没胆认?” 刘虎:“我没胆。” 水烟:“……那就更应该让你夫人给你长长记性。” 她一扬手,护卫便低头称是,一路小跑向门外奔去。 他那小碎步落地的声音,就是刘虎的死亡倒计时。 刘虎一脸怨念地看着怜青,怜青脖子一凉,他摸摸脖颈,小声和谢依白嘀咕:“他怎么这么看我?” 谢依白面无表情:“或许他在想和你生不能同眠,死亦能同衾。” 怜青:“?” 谢依白:“再白话一点,就是如果他死了,肯定也要把你给带走。” 怜青:“……” 刘虎的妻子宋芳身型极为彪悍,双手的指节处还长着黄茧,一看就是位当家的主。 刘虎一见到她,身子都得和筛糠似的,“媳妇你听我解释!” 宋芳疑惑看着他:“解释什么?” 被这么一问,刘虎顿时哑住了,谁都还没和宋芳说些什么呢,这让他怎么解释。 要是他自己主动提,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刘虎心下情绪复杂,如果他再不提那件事,就真会被妻子给误会了。 这么多年的艰辛都是妻子一路陪他走过来的,他可不想让妻子误以为他真的喜欢别人了。 如此一想,他心中有了抉择。 “你们不是想查刺客的事吗?我或许知道一二。”刘虎抬头说道。 言下之意便是快别八卦那些小情小爱的了,赶紧问他有关刺客的事。 在场的人顿时被他这句话完全吸引。 水烟眯起眼:“刺客一事,与你有关?” 刘虎刚要开口,四枚箭羽从暗处袭来,不过目标却不再是谢依白,而是刘虎和怜青。 怜青随手拿了护卫的长剑击落暗箭,“铮——” 兵器相接时巨大声响沿着震感而不断回荡蔓延,箭尖抵住剑面时擦出火花,溅落四方。 谢依白听到声响后下意识一缩头,却愕然发现这回刺客刺杀的对象竟不是她,在错愕中,她看到怜青跃身踏上二楼。 与那在黑暗中隐匿着的身影激烈交手。 谢依白壮着胆子踮起脚尖望了一眼,发现那刺客身上的衣服破碎不堪,露出苍白的肌肤上还有着深浅不一的鞭痕。 他手执一柄剑和怜青过着招,但却节节败退,身上开了不少道口子。 怜青游刃有余间,那刺客已经开始粗粗喘气了。 而刺客,正是刚才在台上表演的那名剑客。 大堂的人眼见这场景,都赶紧缩在墙边一角,生怕这神仙打架百姓遭殃。 谢依白看着怜青那行云流水的漂亮招式,微微皱了下眉。 她侧眸看向捂住头惊慌失措的刘虎,轻轻问了句:“雇佣杀手的人,是那位冒充小侯爷的人,还是那位流莺?” 刘虎讶异地微微张嘴,似是吃惊谢依白竟能问出这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