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夏不落》 1、第一章 八月中旬，台风神鹿过境岚城，整个季节雨水涟涟，岚城大街小巷同暑热一起，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岚城师大附中，高三已经开学两周了。临近傍晚，教学楼被落日余晖映上金粉，走廊上背单词的声音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和时间赛跑。 当然，也有赛跑中途偷懒的，几个男生趴在窗边，正朝楼下吹口哨，各种声音沉闷地碰撞，夕阳好像怎么也落不下。 姜弥办完转学手续，站在一楼教师办公区域等待。她背着身，过膝百褶裙帆布鞋，只露出一道纤细的背影。但也足够吸引眼球了，楼上口哨声就是冲她吹的。 “那姑娘谁啊？以前好像没见过。” “下楼问问不就知道了，等着，哥先去探路。” “想peach，仙女能理你这个猪头？” “妈的，老子先给你只猪头开瓢！” …… 闹哄哄的笑声，应和着夏日蝉鸣像一曲不和谐的交响乐。姜弥慢吞吞朝柱子后面挪了挪，生怕真会有人下楼搭话似的。 就在她等得心焦如上坟时，一只黑色影子终于踱进了教学楼。来人运动套装，单手背在身后走路姿态十分老干部，仔细一看手里还捧着只大容量保温杯。 “姜弥是吧？”老干部热心迎了上来，“抱歉哈，临时有个会议让你久等。高二还没开学，只能借高三的办公室先和你谈谈了。” 这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齐健。 姜弥笑笑说没事，跟着齐健进入办公室，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齐健十分客气地给她倒了一杯凉水，简单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就直奔主题，“你以前是京市明信中学国际部的对吧？哎呀，那可是好学校，丁主任告诉我你要转来我班上的时候，我愣了好半天。” 齐健年过四十，早评上了高级教师。他毕业于京市师范大学，十分清楚京市的教育资源。 明信中学是市重点，分为普高部和国际部，普高那边随便一个学生都是985的苗子，至于国际部，听说每年藤校录取比例高得可怕。 不过，姜弥转到岚城师大附中，是属于从国际高中转普通高中，这种情况很少见。 至于转学的原因，齐健只听丁主任说，小姑娘家里出了点事，要在附中借读一段时间。涉及私事，过多的齐健也不好问。 他笑笑，“我听丁主任说你从小学上的就是国际学校？国际学校和普通中学毕竟学的不一样，刚开始适应会很困难，要有点心理准备。” “高二这一年重要的是把基础打牢，高三冲刺才不会拖后腿。学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 姜弥笑容温软，“谢谢老师。” “不用客气，我就喜欢你们这种乖巧懂事的学生，不像班里那帮混小子，头疼。”齐健咂摸着茶水的香气，捞起姜弥资料又看了一眼，惊道：“姜弥同学还参加过京市主持人大赛呢，怪不得看你眼熟，原来上过电视。” 京市主持人大赛分为青少年组和成年组，举办了十几年，收视率一直不错。 姜弥白净的皮肤有点发红，“好几年前的事了。” 齐健又说：“如果打算在国内上大学的话，艺考也可以考虑一下。” 毕竟光鲜的履历在这摆着，齐健一眼看下来，小姑娘简历上密密麻麻的才艺，特长，简直就像为艺术生量身打造的一样。况且，艺术生文化分相对较低，如果有喜欢的专业，也是不错的选择。 姜弥抿唇，“没想好。” 齐健：“嗯，慢慢来吧。我看你在明信国际部成绩都是a，应该刚开始难一点，后面就好了。未来我们一起努力，好吧？” 齐健是那种很能唠叨的老师，学生私底下都叫他唐僧，而齐健也不负盛名。 他是教物理的，接下来给姜弥讲了二十分钟的物理学习方法，又推荐了几套辅导书，眼看天色不早了才意犹未尽地说：“别担心，班上的同学都乐于助人，比如那个年级第二平时没少给同学们讲题划重点，等开学了让他多帮帮你。” 说起这个，姜弥在齐健脸上看到一丝得意的神色。 “那小子，礼貌谦逊，人特别热心。今年三月份全国物理竞赛创新杯，唯一一个特等奖就是他。” 这么一说，姜弥就有印象了，她顿了顿，目光微闪，“是不是叫……周郁汀？” 齐健激动地拍大腿，“就是他，你认识啊？” 姜弥摇头，“听人说过一点。” 物理创新杯是一个很有名的比赛，每年不少学校都会全力备战，明信中学包揽特等奖多年，今年却被一匹黑马抢了风头。 今年三月明信师生铩羽而归，周郁汀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就在明信中学传开了。连姜弥这种不关注竞赛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一点。 有人心甘情愿膜拜这位大神，也有人说他装逼，竞赛入场前三分钟还在打游戏，附加题别人在吭哧吭哧列公式的时候，人家都没动笔就已经出答案了。 总之，传的挺神的。 许是看她好奇，齐健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掏出手机，“我这里有他照片，给你看看。” 不等姜弥拒绝，齐健已经把点亮的手机屏幕递到她的手上。这场景，莫名叫姜弥觉得古怪，像介绍相亲对象。 她下意识垂眼看向屏幕。 照片应该是偷拍的，屏幕上，少年趴在书堆里，蓝白校服拉链拉到顶，领子立着，整个人藏得很深，只露出一颗略显零乱的后脑勺。乌发略长，蓬松柔软像只挪威森林猫，漂亮而厚实。 少年肩膀宽且平直，脊背纤薄但不羸弱，隔着屏幕都能感到一股倔。 姜弥凑近看，小声细细的，“老师，这……什么也没露呀。” “啊？”齐健接过手机眯着眼翻了翻，嘀咕，“那老师给你找张露的多一点的。” 一阵沉默后，他冷哼一声，“以前有他照片的，肯定是那个混小子，偷偷翻我手机删掉了。” 既然如此，倒省得再耽搁时间了。齐健又和她聊了些学校的规章制度，天色不早姜弥起身告别。 夏天昼长，走出附中大门，正是落日熔金时分，路灯已经提前亮了起来，明晃晃的犹如悬日，有点扎眼。姜弥背着书包步行回家，沿街观察这座城市。 三天以前，她对岚城的印象，也只是临海，夏季台风出没，阳光灿烂而明亮。如今走在街道上，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姜弥住的小区叫锦上云庭，抄近道从附中到家步行不到一公里，她没让刘叔来接，打算趁此机会熟悉一下周边。 出了校门直行二百米，左拐进入石榴巷。 石榴巷约莫四米多宽，道路两旁林立着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小区，六层高的楼房一栋挨着一栋，缝隙之间塞满了电线。 来岚城之前，姜弥在网上看过新闻，这几年岚城规划重建到处拆迁，但保留了好多老巷子，据说之后打算保护起来建成特色街区。这段街区店铺挺多，这会却没什么人。 姜弥塞着耳机听纯音乐走了一段，忽然察觉身后似乎有人跟着自己。 她走，那人也走，她停，那人也停。 有人在跟踪她？ 人生地不熟的，姜弥脑海里无数犯罪电影片段闪回，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警惕着，小心偏头用眼角余光偷瞄了下，发现是个男生。 十七八岁的少年身量高瘦，挺拔的像颗小白杨。他戴黑色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看不清长相，匆匆一眼只能确定，这人长手长脚，若动起手来她肯定讨不到好。 姜弥咬牙，捏住书包带子的手指泛白，下意识加快脚步。她发觉，身后那人也追了上来。 这是盯上她了！打劫吗？ 姜弥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要小跑起来。然而身后那人速度更快，三步并作两步，转眼来到她身后。 姜弥感到书包被一股力量从后拖住，身体一晃耳机掉在地上，她下意识惊叫出声：“你……你冷静一点，小小年纪不要做傻事，抢劫判刑三年以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找警察……” 话没说完，就听身后一阵低低的笑，语气带着点逗弄。 “怎么回事啊小同学，叫你一路了。喏，你的钱包。” 随即，变戏法一样，一只白色的兔子钱包出现在她眼前。 姜弥愣住，“我的钱包……怎么……” 她扭头去看自己的书包，才发现刚刚出学校的时候没拉书包拉链，书包一路大剌剌地敞着，怪不得钱包会掉出来。 反应过来闹了桩乌龙，姜弥脸颊发烫。她双手接过钱包，嗫嚅：“谢谢——”紧接着又找补了句：“抱歉，误会你了。” 这几晚刚到岚城睡不着，每天晚上她就躺在床上看犯罪片，什么杀人抛尸，暗巷抢劫，真是看魔怔了。 少年轻嗤，“比兔子还胆小。” 然后他便单手抄兜离开了，整个过程姜弥都没看清他的脸。 这件事虽然丢面，但姜弥也没放在心上，石榴巷是回家的必经之路，她继续边走边逛。不一会，姜弥看见前方有家书店。 店面不大不小，玻璃橱窗上贴着泛黄的明星海报，几摞皱巴巴的旧书摆在店门口的木桌上，旁边立着块牌子：一元一本，买书赠零食。 快开学了，姜弥正好想买几本齐健推荐的教材。她走进书店，收银台旁边的电视机正在播放宫斗剧，却不见主人，只有一只招财猫自动发出机械的声音：“欢迎光临——” 姜弥逛了逛，才发现这家书店构造也是神奇，竟然和隔壁一家网吧是相通的，中间有条空出来的过道。站在过道这头，隐隐可以听见网吧劈里啪啦的键盘声和网瘾少年们此起彼伏的叫骂。 姜弥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地方，这家书店无论是怀旧的风格，还是招财猫，都给她一种神奇的感觉。好像初入仙境的爱丽丝，她伸着脖子望了又望。 也是在这时，她听见那条连接网吧和书店的过道口，有人在说话。 “喂，我等你好半天了，怎么才来呀？” 姜弥循声望去，发现是个女孩，声音甜美，打扮也很潮。长卷发吊带小背心，下身搭配一条牛仔短裙，露出两条纤长的腿。 “什么事？” 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姜弥怔住了，是刚刚捡到她钱包的那个少年，才分开一会没想到又遇见了。 姜弥忽然很想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于是躲到书架背后，偷偷望去。 少年坐在沙发上，他扶着额，双腿自然伸展，一副松散懒怠的样子。老小区灯光昏暗，他的鸭舌帽没摘，仍然看不清脸。 不过这会，少年浑身上下，透着股烦躁的劲儿。有点像睡得正熟被人吵醒，闹起床气。 总之，看起来挺酷的一个人。 既然看不清脸，姜弥也就没再看了。她随手拿起一本书，也没注意书名是什么，翻阅两页，沙发处少年和少女的对话毫无预警地传来。 “我来就是想说，我喜欢你。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淑娴，职中的，上次你们附中和我们职中约篮球赛，我是啦啦队队长。就中场休息，跳《goodtime》站在最前面那个，你应该对我有印象吧？”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上次篮球赛，你把我们职中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太帅了。我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到你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我加你微信了，你没通过。” “好了，我说这么多，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男朋友？” 书店里好一会都没有声音，只有老旧的风扇吱呀吱呀作响。这种场面，姜弥在明信中学也见过不少，青春期嘛，谁没个情窦初开的时候。 不小心窥探到别人的秘密，姜弥有点不好意思，她站定不动，下意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姜弥抿抿唇，目光在书页上，心思却飘远了。 她不禁变的和告白的女生一样紧张，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须臾，那道清澈的少年音终于再度响起，这次听起来，终于没那么烦躁了，却依旧是懒懒的，没什么精神。 “谢谢，我没谈恋爱的打算。” 怎么说呢，语气淡淡的，熟稔的不行，听得出来少年用这副语气拒绝过不少女孩子。 但说来说去，不管告白被接受还是拒绝，都是别人的事，姜弥只是偷听到了一场风月。 她正打算继续看书，又听女生说：“这样啊，也对，你成绩那么好谈恋爱肯定影响考大学。” “既然你现在不想谈？那什么时候才想？放寒暑假？还是什么时候？总该给我个时间吧，等你想谈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这个女生……是真的勇。 姜弥想，如果自己告白被拒绝，肯定灰溜溜夹着尾巴逃了，哪还有勇气再问下去。也不对，她才不会主动告白。 沙发一阵布料摩擦的声响，似是男生站了起来，他语气仍然很淡，“这几年都不想谈，你找别人吧。”态度还算礼貌，但绝对称不上热情。 女生仍然没死心，顿了顿，语气有点不可思议：“不是，大好的年纪不谈恋爱，那你怎么解决生理需求啊？不如和我试试，省的麻烦你家拇指姑娘。” 姜弥觉得自己该走了，再听下去真不知道这两人还能聊出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来。 她抬了抬脚，听见少年说：“不了，我性无能，没那个需求。” 姜弥：“？” 再次被拒绝，女生彻底生气了，说话声陡然尖锐，“你玩我呢？” 少年态度散漫，“谢谢，不玩。” “周郁汀！” 短促的两个字，犹如一道惊雷砸下。 周郁汀，是刚刚齐健提过的那个周郁汀吗？姜弥距离两人不到三米，她站的笔直，指尖摩梭书的扉页片刻，没忍住再次转过头。 2、第二章 这家书店不算宽敞，个子稍微高一点的人要低下身才能进入。这会，墙根边上倚着道斜长的影子，少年脖颈微弓，单手抄兜，背影干净利落抓人眼球。 店内光线昏暗不明，角落蜘蛛网碎了一半，这样灰暗的环境，却因为少年的背影而明亮起来，令人移不开眼。 安静一会，女生气急败坏，丢下一句“周郁汀，你他妈死定了”夺路而出，经过姜弥身边时，肩膀还撞了她一下。 上一秒深情款款，下一秒就苦大仇深了，事情的发展让人猝不及防，姜弥懵了一瞬，感觉一道凉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哦，差点忘了，当事人走了一个，还有一个呢。 好像干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姜弥猛的低头，扮演心无旁骛看书的乖学生。 须臾，男生大步朝她的方向走来，经过她时，姜弥闻到淡淡的柠檬香。 他个子很高，靠近时姜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光线全被遮住。姜弥没敢抬眼对视，垂着脑袋，见一双球鞋在自己跟前停下。 球鞋很白，视线往上，两条宽松的运动裤管垂直向下，腰间外套有几道皱褶，但不影响美感。腿挺长的，姜弥估摸了下，应该完美符合黄金比例。 她正打量着，少年声音乍起，“大小姐，别挡道啊！” 态度冷淡的不行，好像多说一句话，就能要他命似的。 后来熟悉后的某一天，姜弥问周郁汀为什么那天称呼自己为大小姐。周郁汀是这么说的： “就第一印象吧，当时你白鞋白裙站在那儿，规规矩矩一副乖宝宝的样，很像电视剧里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涉世未深的闺阁大小姐。” 当然，这些是后话。 眼下，姜弥愣了愣，无声后退让开过道，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白色球鞋没停留片刻，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周郁汀没说什么，走到柜台处在小货架上挑挑选选，拿起一颗不知什么口味的糖果，剥开彩色糖纸放进嘴里。 他站到收银台后，捞起遥控随手将电视换了个频道，中央七套的动物世界，正在讲狮群求偶。然后没骨头似的，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玩着遥控器，嘴里的硬糖嚼得咔哒响，明显心情不佳。 这家书店平时没什么人来，开业纯粹是老板张叔用来打发时间的。 周郁汀半眯着眼，抬手薅了一把利落的黑发，仰头的时候绷出漂亮的下颌线，喉结凸起尖锐。平复心气后他扫一眼四周，目光才重新回到姜弥身上。 少女身着过膝长裙，干净的气质与书店格格不入。周郁汀瞟一眼，莫名感觉熟悉。 云霞浓烈，天边一角好像打翻的调色盘，晕染成深浅不一的橘色。 似有所感，姜弥不经意抬头，不偏不倚与对方的视线撞上。 被当事人发现偷看，他倒也坦荡，不避不躲，就这么平铺直叙地打量姜弥。气氛微凝，好像冬日的河面，一点一点冻住了。 片刻后，姜弥败下阵来。 她想，对方可能在意刚刚“性无能”被她偷听到的事，毕竟男生都很介意这个，不会打算灭她的口吧？ 苍天可鉴，她真不是故意偷听，只不过进来买本书，谁知道一男一女在神圣的知识殿堂讨论那档子事。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只是来买书的，姜弥随手拿起两本书走到收银台处。不等她开口，男生从货架上抓了几颗糖递给她，“拿着。” 姜弥一怔，茫然抬眼，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问：“封口费？” 她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刚刚什么都没听到。”就算听到了，她也不会说出去的，姜弥不是那种随便乱说话的人。 或许是这个男生的气势实在骇人，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点抖。 姜弥说完，就见男生低头，唇角似是很轻地弯了下，“想什么呢小同学，本店做活动，买书赠糖。” 意识到自己想的有点多，姜弥耳朵热了热，“哦——” 姜弥只好接了糖果，把随便拿的两本书递过去，“我要这两本。” 接过书本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瘦长白皙，掌心有颗红色的小痣。姜弥多看了两眼，听到对方拖着调子问：“你确定……要这两本？” “嗯？”姜弥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这两本书我很喜欢，道理简单深刻，发人深省，非常值得一读。” 她其实很怕，原本就觉得这家书店诡异，现在不小心偷听到对方的秘密，心里瘆得慌。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么想着，姜弥只想赶紧走。 滴滴两声扫码，“三十七块。”周郁汀说完，耐人寻味地看了她一眼。 姜弥掏出手机，付完钱后来不及将书塞进书包，逃命似的，急急忙忙跑出了书店。 她前脚刚离开，后脚书店老板张叔就回来了。张叔摇着蒲扇，笑的红光满面，一看就知道在巷子口和人下棋赢了。 见张叔回来，周郁汀背起书包要走。张叔拍拍他的肩膀，“阿郁，刚刚店里来客人了？还是个小姑娘，话说，你把那个小姑娘怎么了？我看她面色苍白，不是被你欺负了吧？” 周郁汀就是个帮忙看店的，张叔棋瘾很大，一天总有那么几个小时在棋摊和人切磋。张婶今天去兴趣班接孙子放学，只能临时找他过来。 他嗤了声，“得了吧，胆子小的要死，我可不敢把人怎么着。” 张叔哈哈笑几声，揽着他的肩拍马屁：“哎哟，托你的福，我这小店今天竟然来客人了。阿郁，要不你以后每天站门口给叔招招客，你这张脸，站那不说话都有小姑娘涌进来啊。” 周郁汀双手环在胸前往外走，长腿惹眼脚下生风，“不卖笑。” “哈哈——也不用笑嘛，我发现小姑娘们就喜欢你那副冷冷的样子。” 这家书店平时门可罗雀，也就周郁汀在的时候能有小姑娘们来围观他。张叔早就盘算着，把这厮做成和招财猫一样的吉祥物，摆在店门口财源保准滚滚来。 周郁汀已经到了门口，取过自行车长腿往上一跨，掏出手机回了几条信息，懒洋洋冲张叔摆手，“走了——” 夕阳如火，石榴巷染上一层暖调的金。 姜弥站在小摊前挑选关东煮，她拿着一只纸杯，听到身后传来自行车的响铃，叮铃铃—— 关东煮小摊的店家是位慈祥的大婶，闻声招手，笑道：“阿郁，回家了啊？” “嗯，明天见——” 声音散漫，透着股恣意生长的劲儿，还很耳熟。 姜弥回头，只见少年骑车穿过老旧的巷子，晚风自他衣服下摆偷偷钻入带起夏天气息。重重光影在他身后追寻，滚烫而热烈。 少年的身影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 * 回到锦上云庭，姜浩成和虞洁都不在，保姆梁姨给姜弥留了晚饭。见她回来梁姨一边将饭菜从厨房端出来，一边问她，“学校怎么样，见过老师了？” “见过了，挺好的。”姜弥肚子不怎么饿，看着梁姨忙前忙后，又拿起碗筷吃了些。 梁姨松了口气，“那就行，姜先生也是，说好今天要陪你去学校的，临时又出差了……”她叹气，“岚城雨水是真的多，整天潮乎乎什么都晒不干，你哪里不适应一定要和姜先生说，他再怎么忙，也是你爸。” 姜弥嗯了声，“没事，都能适应。” “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太太要我跟着你来岚城，就是怕你吃亏。这几天下来，我看那对姓虞的母女可不是省油的灯。” “梁姨，说话小声点。” 梁姨义正言辞：“怕什么，这些话我就在你跟前说，那个虞姝就是私生女，也不知道她得瑟个什么劲……” 话说到一半，楼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姜弥一个眼神，梁姨也有眼力见，很快就闭嘴了。 须臾，脚步声自上而下，停在了冰箱前。梁姨起身端着假笑，“小姝啊，要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用，就拿瓶水。”虞姝拧开瓶盖，看一眼餐桌前埋头吃饭的姜弥，啪一声关上冰箱门，又趿着拖鞋上楼去了。 梁姨小声念叨，“你看看你这同父异母的妹妹，下楼都不和你打声招呼的，摆着一副臭脸是给谁看……哎，还是东堂子胡同好，也不知太太的事处理好没有，等她处理完就来接我们了。” 东堂子胡同，姜弥前十七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姜弥的妈妈章婧和爸爸姜浩成是闪婚，两人在聚会上一见倾心坠入爱河，认识的第十二天就领证结婚了。 这桩婚事门当户对，也曾是圈子里的一段佳话。但爱情童话破灭得很快，婚后第六年，章婧发现了虞洁的存在，自此章婧和姜浩成分居两地，直到去年正式离婚。 离婚时光财产分割，双方律师就交涉了大半年。至于两个孩子，姜弥的姐姐已成年在沪城发展，而这段时间章婧公司陷入财务危机，不少股东投资人情绪偏激上门闹，扬言要绑了姜弥威胁章婧卖公司什么的，章婧担心姜弥留在京市会有危险，只能让她暂时跟着姜浩成来岚城。 姜浩成虽然不是好人，但有钱有势，姜弥在岚城至少安全。 她也是到了岚城才知道，姜浩成半年前已经和虞洁领证了。 从小到大，姜弥对父亲的印象就很模糊，毕竟姜浩成总是不在家。父母分开各自安好，她真没什么意见，只是从北到南，初来一个新的城市，像个不速之客闯入别人家里，她多少有点不自在。 来到岚城的第三天，她已经开始想念东堂子胡同了。姜弥只能盼着，妈妈的事情快点处理好，把她接回京市…… 吃完晚饭，姜弥回房间洗完澡坐在床上，晃悠着两条光洁的小腿，眼神空若无物。 一直发呆到快十二点，姜弥才收回思绪。后天附中就开学了，她打算明天再到处逛逛认路。姜弥睡前有整理东西的习惯，拉开书包拉链检查里面的东西。 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笔袋练习册在书桌上摆放整齐，兔子钱包也拿出来透透气……翻着翻着，姜弥摸到几颗糖果。 五颜六色的，一种颜色代表一种口味。姜弥认得这种糖果，是国内非常小众的品牌名叫lumen，超市里一条一条卖，每条三颗味道还挺好的，她小时候很喜欢吃，后来牙不好，章婧就不让她吃了。 姜弥找了一只玻璃瓶将糖果装进去，毕竟是陌生人给的东西，她不敢吃。况且那家书店还有那个叫周郁汀的，好像不怎么正经，想起来让人莫名心慌。 整理完所有的东西，姜弥这才拿来傍晚买的两本书。 她其实非常喜欢买书，书名好听的，某个句子特别喜欢的，一概收入囊中。这也导致家里她的书特别多，中文外文，正经不正经的都有，全部堆在一个单独的房间，还不许外人进，搞得很像金屋藏娇。 在书店时她慌慌张张拿了两本书，其实根本没看，她记得，封面似乎挺漂亮的。潜意识里姜弥觉得，封面漂亮的书，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这么想着，她抱着书趴到床上，只是才看清封面上的大字，就愣住了。 《男友独白——我只是性无能，不是爱无能》 《柏拉图式恋爱怎么谈》 好像摸到一个烫手山芋，姜弥猛地把书丢远了些。 好了，现在她总算知道，结账时周郁汀那个眼神什么意思了。 苍天，她这张嘴，刚刚在书店都说了些什么啊…… 3、第三章 第二天，姜弥早晨六点就醒了，起床收拾好东西，她打算出门逛逛。不想下楼时，正好和虞洁虞姝碰个正着。 虞洁四十不到，是岚城一所艺术类大专院校的编制人员，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很年轻。她工作清闲，大多时间都用来练瑜伽和插花，很有生活情调。 虞洁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报，见她下楼微微一笑，“阿弥起床了，今天有什么安排？” 经过三天的相处，姜弥知道，虞洁是那种很懂分寸的女人，对她没有一点后妈的拘谨，也不会刻意地讨好或苛待，就是客客气气的。 就算姜弥不肯喊她阿姨，天天甩脸色人家也不在意。 姜弥站在客厅收拾书包，垂着脑袋嗯了声，“快开学了，出门买点学习用品。” 虞洁顺嘴说：“对，差点忘了，小姝也在附中上高二，不如让她带你到处逛逛？” 虞姝比她小半岁，今年也上高二。 不等姜弥拒绝，虞姝先炸毛了，“妈，我今天要上舞蹈课，哪里有时间啊。” “对，妈妈差点忘了。” 姜弥没理那对母女，收拾好书包背上就出门了。 她先去商业区买了点东西，临近中午肚子饿，打开手机软件，找了家评分不错的特色餐厅打算去尝尝，地点就在石榴巷附近，吃完正好回家。 姜弥跟着地图走，然而不知手机出了什么毛病，走了一段忽然没有信号了。 这块街区的巷子并非一通到底，中间弯弯绕绕还有很多岔道。 姜弥不认识路，犹豫地停下来，看着面前三条岔道，选了一条最顺眼的往里走。 往前走找个人问问，她是这么想的，皱着鼻子大步走了会，很快听到前方有人声传来。 逼仄的小巷，烈日灼灼，也掩盖不住那股被雨水沤烂了的枯草败叶味，同时一阵清晰的骂声袭来。 “操，姓周的你他妈别不识好歹，被我们娴姐看上你就偷着乐吧，别瞎几把摆谱。” “我们娴姐条顺盘靓，整个职中都是她说了算，你还敢拒绝她？活腻了不是？” “你就说吧，到底答不答应我们娴姐？” “如果不答应娴姐，哥几个今天非得揍死你。” …… 一帮中二少年，语气桀骜态度嚣张。姜弥听了几句就能猜出是什么事，明显是帮大姐大强抢良家小仙男的戏码，可惜良家小仙男好像根本没把这群人放在眼里。 周郁汀靠着墙，低头摆弄手机。他正在玩一款消除游戏，手机里不时传出“great”等提示语。 狠话都放完了，当事人却不给点反应，这让对面的几个黄毛有点懵逼。 有人忍不住说：“不是，你……你他妈倒是说句话啊？” “嗯。”周郁汀终于吭声了，“揍死我，来吧。”他眼皮稍抬，蓬松的乌发遮住眉骨，看起来十分冷淡，只差把嘲讽写在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了。 几个黄毛被他嚣张的态度惹怒，撸起袖子一副准备干架的态势，周郁汀看一眼，换个姿势继续漫不经心地玩游戏。 这种场面，姜弥向来避之不及。她脑海里冒出很多电影镜头，血腥又暴力。 跑吧，理智告诉她这种事不要管，走为上策。 然而转念一想，这个叫周郁汀的，昨天还帮忙捡钱包了，现在他有难，自己一走了之是不是太无情？ 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好像只是路过。 经过周郁汀时，姜弥犹豫了下，还是大着胆子站到他旁边，小声提醒：“喂……要不你跑吧，刚刚我过来的时候，看到路口有个派出所。” “嗯？”周郁汀玩游戏的动作明显一顿，目光终于舍得从手机上挪开。 昨天才见过的那位大小姐，此刻就小心翼翼站在他的身边。大小姐今天穿牛仔背带裙，背着双肩书包，夏风扬起乌发，那双好像初涉尘世，纯的不行的杏眼，正不偏不倚地与他对上。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乖宝宝似的建议，快跑！ 这大小姐，还挺爱管闲事。 周郁汀无所谓地移开目光继续玩游戏，说话调子拖得很长，“不急。”他说，“让他们先热会身。” 姜弥怔愣住了！ 不是，这个良家小仙男什么脑子！他凭什么这么拽啊！ 很快，姜弥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拽了。 周郁汀收起手机，将书包随意往地上一扔，向前走的步伐快而透着股狠戾。只见他折过其中一人的胳膊往后翻，单手将人拖着拐了个弯。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准狠，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紧接着，拐角处砰砰几声，有那么一瞬间，姜弥感觉小巷猛烈的震了下，几乎要让她怀疑是不是地震了。 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哀鸣，姜弥捧着手机心跳很重！三打一，那个周郁汀完全没一点胜算啊！ 她捧着手机上前几步，打算叫个120什么的，然而眼前的场面和预想中差别有点大。 方才嚣张的几个黄毛躺在地上，嘴里哼哼唧唧叫着疼，求饶声不绝于耳，有个更夸张，直接抱着赢家叫爸爸。 唯一站着的那个人，身量瘦高，双手抄兜，结实的小臂上隐约可见凸起的青筋。 “滚，没你这样的儿子。”周郁汀低声骂了句，抽出被抱住的腿，这才抬眼看姜弥。 他不耐地轻啧了声，这个大小姐怎么又跟上来了，打打杀杀的，他是不想让女生看见这些的，但耐不住某人好奇心重。 周郁汀拎起书包，薄唇抿直，语气冷淡又桀骜，“大小姐，好看吗？” 他半张脸隐在光影里，看不出心情好不好。 “嗯？”姜弥愣愣收起手机，才反应过来对方在和自己说话。她抿唇，虽然目光怯生生的但没躲，十分真诚地回答：“嗯嗯，好看。” 问题是，当着几个社会哥的面，她也不敢回答不好看哪。 话音刚落，就听少年低低笑了声，“好看？那不鼓个掌啊？” 姜弥想起古代的街头卖艺，什么胸口碎大石，吞宝剑，一人降十个，每次表演完都会吆喝几声，换来掌声雷动。 她猜测，周郁汀应该是这个意思。 算了，他喜欢鼓掌就鼓掌好了，姜弥向来好脾气，在无所谓的事上从不与人争。 周郁汀一侧肩膀挂着书包，薄薄的眼皮半撩，就这么看着她。须臾，只见面前的少女叹口气，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四周诡异地安静了一分钟，终于，躺在地上的黄毛没憋住，捧着肚子扑哧一声笑出来，“卧槽，好可爱哈哈……哎哟……”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时消失殆尽。周郁汀幽深的眼珠子一转，那黄毛被他眼风一扫，蓦地噤声。 周郁汀回过头来，眉心很轻地皱了下，怎么就那么乖呢，一副怎么欺负都随你的样子。 最终，周郁汀拿起书包，在那帮黄毛跟前蹲下来，说话声慢条斯理却透着冷，“想揍死我？” 刚才气焰嚣张的几个人，趴在地上乖的像孙子，“别，别，爸爸，误会，都是误会！” 他们混职中的，常年打架闹事就没遇到过对手，昨天得知大姐大告白被拒当即热血沸腾，争着要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反正在他们心中，附中的都是一帮书呆子，随便恐吓两句就尿裤子了，谁知道呢，周郁汀竟然这么能打！ 一打三，完胜！说出去就他妈丢人！ 周郁汀起身，长腿又瞪了一脚，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拨通120，报完地址挂掉电话，才说：“下次找我麻烦，记得自己叫好救护车！” 语气狂的没边。 那黄毛手掌被他一踩，疼的哇哇直叫，“不……不敢了。” “智障！”周郁汀骂了句。 处理完，周郁汀这才拎起书包往巷子外走，途径姜弥时，不忘扫她一眼，“走了，大小姐。” * 那天，姜弥是跟在周郁汀身后走出石榴巷的，她没说话，周郁汀也不问，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两米左右的距离。 出了宛若迷宫的小巷，眼前豁然开朗，熟悉的街区车水马龙，路尽头可见锦上云庭小区。 姜弥松了口气，其实手机有信号那会，她已经打开了地图。后来周郁汀走的方向和地图一致，她才敢跟着走。 锦上云庭对面，是一片老小区。楼高六层，周边卖各种小吃，菜市场服装店都有，一眼望过去烟火气尽显。 从石榴巷出来，姜弥看见周郁汀穿过马路，很快隐没在重重人影里。 她边往家走边想，那个人，真的是物理竞赛吊打京市明信中学各路学神的周郁汀吗？ 齐健说他什么样来着？礼貌谦逊，人很热心？ 礼貌？可他骂人是智障。 谦逊？算了吧，感觉那家伙不用给他支点，也能狂的翘起整个地球。 热心？热心给人家打120吗？ 打架这么凶，没少在社会上混吧。 不过，他打架确实厉害。一打三，身手了得，很适合当保镖。 姜弥的妈妈章婧，因为职业的原因需要满世界跑，身边常跟着的保镖最少也有六个。姜弥知道，她妈妈选保镖的标准之一，就是拳击台上，一个能打趴下两个。 这个周郁汀，还能多打一个呢。 胡思乱想的间隙，多日以来梗在胸口的郁气一扫而空，很快就回到了家。 客厅内，虞洁正在分析虞姝上学期的期末成绩单，母女二人说说笑笑格外和谐，梁姨事不关己站在一旁给姜弥使眼色。 见她进门，虞洁冲她招手，“阿弥回来了，过来吃水果。” 姜弥垂着脑袋，一句话没说就上楼去了。 她走了几步楼梯，就听虞姝压着声音说：“都叫你别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在人家眼里你就是恶毒后妈，殷勤个什么劲。” “别乱说话。” “好好，隔墙有耳，不说了。不过话说，这位大小姐什么时候走，不会一直和我们住吧？我从小就看不惯她。” …… 姜弥抿唇，手指默默抓紧了书包带子。这句话提醒她了，这些天家里的平静都是假象，别管表面再怎么和谐，她来岚城，住进这个家，就是不受欢迎的外人。 * 第二天，附中开学。 早晨七点司机刘叔接了两个孩子一块去学校，姜弥和虞姝全程无交流，一个坐一边关系很不好的样子。 因为开学车多人多，在距离附中校门三百米的地方刘叔把两人放下来，还按照虞洁的要求嘱咐虞姝，在学校多照顾一点姜弥，虞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嗯了声。 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很快虞姝遇见同学，几个人叽叽喳喳说着高二分班就走了，头都没回一下。 附中每个年级一栋教学楼，高二的教学楼叫知行楼，一共十个理科班八个文科班。一楼是教师办公区，二楼三楼四楼是各班教室。 齐健早晨给姜弥发短信，要她先去办公室领校服，顺便再认认各科老师。姜弥到的时候，老师都去开会了，办公室空无一人…… 等等，也不是没人，窗台旁那张桌子上，趴着一个男生。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扬起窗帘，男生穿着蓝白校服睡得很沉，一双手自然交叠搭在桌上。 姜弥侧过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瘦削的手背沾了几道伤痕，衬的肌肤冷白透明，血管清晰可见。 以前在明信中学，姜弥在老师办公室碰到过许多学生。请教难题的，写作业的，罚站批评的，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趴着睡觉的。 在老师办公室睡觉，这人得多狂啊。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姜弥很贴心地关上了窗，小心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没发出一点声响。 等了大概十分钟，齐健来了。 他应该刚刚开完会，手里捧着大号保温杯和一本黑色笔记本。 进门看见姜弥，齐健抬抬镜框笑开：“呵，姜弥你来的挺快，等急了吧。” “没，也才刚来。” 她说完话，发觉对面的男生手指似是动了动。 齐健把校服袋子给她，又交待了些转学生的事，临走前想到什么，咦了声，“等等，姜弥，你不是想看周郁汀的照片吗？上次那张露的不够多，今早主任重新发了一张，我给你看看。” 也不知道齐健有什么误解，莫名其妙就认定姜弥想看周郁汀的照片了。 其实班里有个物理竞赛特等奖他特别得意，一认识新人就想拿出来显摆显摆。 姜弥完全没有拒绝的机会，手机已经凑到跟前了。 这次，她终于看清了周郁汀的长相。 那是一张规规矩矩的证件照，就是那种贴在学校表彰栏上最普通，打光最死亡的那种，但即便如此，也丝毫不折损少年的英气。 周郁汀照片和他本人一样，给人的感觉很惊艳。 是第一眼就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惊艳。 少年眼睛狭长，鼻梁高挺，轮廓很利落，眼睛是淡淡的浅棕色，像琥珀。神情非常寡淡，下巴微扬，清隽中带着冷傲。 果然，他就是周郁汀。 老师大概不知道自己最看重的学霸，打起架来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这算不算她和周郁汀之间的秘密？姜弥心中闪过一抹奇妙的感觉。 齐健脸上是遮不住的得意，“这张露的多，怎么样，这次看清了吧？” “嗯？”姜弥回神点头，“嗯嗯，看清了。” 师生二人嘀嘀咕咕，完全没注意身后，那个睡觉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 周郁汀揉了下眼睛，刚睡醒精神不大好。 他支着下巴，吊儿郎当的样，启唇：“老齐，你两在看我的裸/照？” 4、第四章 姜弥很确定，有那么瞬间，空气是凝滞的。四周仿佛被摁下暂停键，针落可闻。 “你……”看清说话之人，齐健气的跳脚，“周郁汀？混小子，一个暑假不见又欠收拾是吧？” 说着伸手就要去拧周郁汀的耳朵，但他分明就舍不得这个心头宝，周郁汀偏头轻易躲过，说话带着懒散的笑，理直气壮，“不是么？我听你两说什么露不露的？” 齐健一面觉得这些话被姜弥一个小姑娘听见不好，下意识想去捂她的耳朵，一面又想找卷胶带，把周郁汀那张不饶人的嘴封起来。 然而两个想法都落实不了，他只能咳嗽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来办公室做什么？找我有事啊？” 见齐健板起脸周郁汀这才收了笑，不经意瞥一眼不远处那道纤细的身影。 姜弥今天穿的是娃娃领白衬衫搭配牛仔裤，头发梳成高马尾，空气刘海被风吹的微微浮动，看起来干净清爽很符合高中生气质。 齐健佯装怒了，板起脸严肃道：“周郁汀，问你话呢！” 闻言，周郁汀面向齐健，摸了下后脖颈，“等何老师。” “臭小子，等老师还等睡着了，你把办公室当宿舍呢！”齐健怼他毫不客气，“睡得怎么样？” 他敢问，周郁汀就敢答道，嗯了声，“还行，就是缺床被子有点冷。” 周郁汀这个学生，齐健对他的态度很矛盾。 高一入学那会，周郁汀就很有名了，原先是因为他的脸，后来因为拔尖的成绩，物理创新杯竞赛后更是名声大噪。跟个奥运会吉祥物似的，谁都想来看一眼。 高二分班，得知班里有这么个学霸齐健高兴，但同时，周郁汀又不是传统的好学生。 一般来讲，好学生自带乖的属性，但周郁汀除外。 这人随心所欲，做事毫无章法，野的很。 因为人家成绩单每次都漂漂亮亮，各科老师对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齐健不行，从来不惯他的臭毛病。 仗着成绩胡闹，在他这里行不通！ 然而不等他发作，周郁汀先开口了。 “老齐，她是谁？”周郁汀冲姜弥抬了抬下巴。 这会其他老师已经开会回来了，三三两两进办公室。 在同事面前，齐健还是要点面子的，逮着他又是一通骂，“什么老齐小齐，你跟我这哥两好呢，没大没小的。” “哟，挺热闹。”一班语文老师何梅进门，招手：“周郁汀，过来，咱们聊聊你诗词默写题得一分这事。”一副秋后算账的语气。 周郁汀应声，长腿迈步往外走。经过姜弥时，她又闻到了那股柠檬香，浅浅的，让人想起雷雨过后的清晨。 齐健变脸似的，转身和颜悦色地看向姜弥，笑眯眯道：“走，我带你去教室。” 一班教室在三楼，这会上课铃已经响过了，附中的学生都很自觉，平时自习课即便没有老师教室也安安静静。不过因为今天刚开学，大家还没有收心，一路过来每间教室都闹哄哄的宛如菜市场。 一班闹的尤其厉害，老远就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大喊“哪个不要脸的偷喝我红牛，那玩意放春/药了啊——” 姜弥走在齐健身侧，感觉他脸沉了沉，许是想尽快收拾人，他步子都变快了。 到了一班门口，齐健没说一句话，死亡凝视片刻教室就鸦雀无声了。 这大概是每个班主任的特殊技能，但这种场景，姜弥还是第一次见。 以前在国际高中都是六人小班，没有固定教室，她目光瞥过课桌上那一摞摞课本和乌泱泱的脑袋，不禁有点恍惚。 因为刚开学，齐健也没批评人，清了清嗓子站上讲台，表情严肃：“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齐健。新学期新气象，刚分班大部分同学都还不认识，第一节课就依次来做自我介绍吧。” 自我介绍，是件尴尬且礼貌的事，明显大家都有点抵触。齐健说完，教室里安静的过分。 齐健目光在教室内扫一圈，最终落到姜弥身上，笑着递给她粉笔：“就从……姜弥同学开始吧。” 无论在哪里，转校生都备受瞩目，何况还是姜弥这样漂亮的。讲台下几十颗脑袋纷纷抬头，一束束目光如炬，好像要将她灼烧出一个洞来。 姜弥也没慌，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声音温和：“大家好，我叫姜弥，很高兴加入一班大家庭，希望未来的日子一起努力，考上理想的大学。” 讲台下一阵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什么，随即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还有人吹了声口哨。 齐健一瞪，长长的口哨声半道转了个弯，众人哄笑，姜弥耳朵有点热。 好在齐健没深究这茬，指着一个空位置，“姜弥，你先坐那儿。” “座位先这么坐着，等期中考后我再调整。来，下一位同学上讲台来。” 高二开学虽说刚分文理科，但分班表上学期放假前就公示出来了，再加上高一的相处，每个班总有几个熟人。难得见到一副陌生面孔，不少同学都在小声讨论姜弥。 附中的座位是三个人坐，简单来说就是三张课桌拼在一起，所以每个人会有两个同桌，姜弥的座位在第二大组第四排中间。 她抱着书包走到座位旁边，一个戴眼睛的男同学起身让她进去。坐下后，第二位同学的自我介绍也开始了。 太阳渐高，天一热大家都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结束这节课，课桌上趴倒了一大片。 下课后，姜弥在收拾东西，她左边的同桌凑过来，“你好呀姜弥，我叫朱天晴，天天向上的天，晴空万里的晴，以后就是你同桌啦。” 朱天晴一看就是那种很阳光的女孩子，笑的时候会露出八颗标准的白牙。 姜弥也很友好地回了一个微笑，夸道：“你的名字让人想起周杰伦的歌《晴天》” 女孩子的友谊都很简单，话匣子一打开就熟了，朱天晴看她温温柔柔，长得漂亮小嘴又甜，被夸得有些飘飘然，当即就给她哼了两句《晴天》。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姜弥的右同桌也很煞风景地加入他们的对话，拿着只笔当遥控嚷嚷：“擎天柱，换台换台，你和小黄花不搭。” 闻言，朱天晴凶性毕露，抄起课本越过姜弥就去打人，“韩大姨，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听晴姐唱歌要收费的！” 姜弥讶然，朱天晴的名字，她想到是歌曲《晴天》，谁知道别人都叫她擎天柱啊…… 两人隔着姜弥你来我往，简直让人想不通，他们是怎么成为同桌的。 在朱天晴的帮助下，姜弥很快认识了周边的几个同学。她的右同桌叫韩逸，人送外号韩大姨。后座是三个女生，性格安静都很好相处。 至于前桌是三个男生，左前方的叫武立，右前方的叫赵乾坤，至于正前方那位，姜弥暂时没见到人。 不过位置上有个眼熟的书包，姜弥一看就知道是周郁汀的。 周郁汀坐在她前面，这么巧？ “我们高一都是一个班的。”赵乾坤转过身子来和新同学搭话，“对了，姜弥你原先是哪所学校的？” 姜弥刚领完新书，正在一本一本地写名字，抬头笑笑，“明信中学。” 闻言，人群中一片哇声。 “明信中学？京市那所？牛啊牛啊，那不是京平大学后备役吗？” 明信中学在全国都很有名，编写的教材和辅导书几乎每个学生人手一份，考试题目更是被一传十十传百，奉为考题风向标。 朱天晴看她的眼神好像闪着小星星，“那我以后随堂小测就靠你了，姜弥同学——” 附中随堂小测是出了名的多，学生学习任务重又不大重视，私下里都比较能糊弄。 提到成绩，姜弥脸倏地一下红了，“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以前是国际部的，学的东西不太一样，以后学习上还要麻烦你们多帮忙。” 赵乾坤补充了句，“国际部？那你和师婕一样啊，她以前也是国际高中的……” 师婕也是一班的，不过这会不在教室，姜弥没机会认识。得知她的情况，赵乾坤有点同情，“姜同学，高二从国际部转普高，胆子挺大啊！” 国际高中和普高，学的东西岂止是不一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很多人对国际高中的印象，除了有钱，还是有钱。反正早晚都是要出国的，成绩好不到哪去。大家默认姜弥是这种情况，就没继续提成绩相关的话题。 众人又随便扯了几句就要上课了，姜弥前方的那个座位一直空着，她拿起书开始自习，听见赵乾坤嚷嚷：“郁哥呢？不会又被人堵了吧……” “什么被人堵？” 赵乾坤好像个大喇叭，“就昨天我们去游泳馆那会，他被几个职中的堵了，在石榴巷附近。” 武立：“我靠，那怎么不叫我！敢动我兄弟，老子穿着泳裤也要去干死他丫的！” “你看他今天无精打采的样儿，不是被人揍脑震荡去医院了吧？” …… 两人嘀嘀咕咕，说话声全部落进姜弥的耳朵。她握笔的手稍顿，心说你们多虑了，某人那个身手，只有别人进医院的份。 领到的书本都是新的，课本上的知识大部分也是新的，盯着密密麻麻的教材全解，姜弥有点无从下手。 她正发愁，听前方桌椅移动的刺啦声，熟悉的声音和着风传进耳朵： “让让——” 周郁汀从赵乾坤后方进座位，因为空间狭窄他个子又高，姜弥整理好的书堆被挤歪，周郁汀手掌抚平，淡声说了句：“抱歉。” 他抬头，视线和姜弥撞上，无声挑了挑眉。 姜弥从他脸上莫名读出几个字：怎么又是你！ 落座后，周郁汀被赵乾坤武立逮着问话。 他靠着椅子后背，坐姿随意散漫，校服领子立起，下巴埋进去，表情冷淡好像断情绝爱的法海，随时准备掏出法器收妖怪。 “不是昨天到底什么情况，打架怎么不叫兄弟啊？” 周郁汀从桌肚里掏出试卷，寻了只圆珠笔随意转着，“叫你？影响我发挥！” “ok，你牛逼，一人干翻三个，我和大立想穿着泳裤来给你鼓掌捧场不行啊？” 周郁汀不知想到什么，扯了下唇，“不用，你们不在也有人捧场。” 看他好好的，赵乾坤没再说这事。周郁汀在试卷上勾勾画画，没一会就做完了十几道选择题，一边写大题一边问：“我后边那个，谁？” “转校生姜弥，以前是明信中学国际部的，我刚刚搜了下，那地方学费一年39万你敢信？” “京市来的？”周郁汀也不知道怎么了，朝后扭头。 好巧不巧，姜弥正捧着小黄鸭水杯咕咚咕咚喝水。 两人视线猝不及防相撞，姜弥莫名心虚，差点脱口而出：我真没看过你裸/照。 5、第五章 附中三个年级都要上晚自习，高一高二上到晚上九点半，高三上到十点半。下晚自习后，学生乌泱泱地分为两拨，住校生回宿舍，走读生出校门。 姜弥对校园环境还不是太熟，跟着大部队绕了几个弯才到校门口。她找到刘叔的车时，虞姝早就到了。 虞姝背着一只单肩包，正在和一个男生说话。对方问她怎么还不走，虞姝皱皱眉，说等个人。 和早上一样，上车后两人依旧无话可说。刘叔能察觉到车内古怪的气氛，一边开车一边小心打量后座两人。 盛夏闷热，夜里连风都是烫的。车内实在太安静了，发动机的声音格外清晰。 过了一会，虞姝拿出手机播放英语听力。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不戴耳机开外放。 姜弥靠在车窗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流转，有种楚楚可怜的破碎感。胸口好像塞了团棉絮，怎么也不痛快，赌气似的，她掏出手机开始播放音乐，也不戴耳机外放。 “喂，你吵到我听英语听力了。” 姜弥连生气时，声音也是软绵绵的，她说：“你也吵到我听音乐了。” 虞姝气的瞪她，刘叔赶紧打圆场：“这样这样，我车里有耳机，小姝你要不用耳机听？” “不听了。” 下车后，两人面无表情地进门。 虞洁刚上完瑜伽课回来，她拍拍女儿的肩，问开学怎么样，母女二人聊了几句，虞洁这才将目光转向姜弥，“阿弥呢？新同学怎么样？” 姜弥语气不怎么友善：“挺好的。” 换好鞋三人往屋里走，梁姨端来热好的牛奶，姜弥喝完牛奶就上楼去了。 附中上课的进度很快，姜弥今天打听了一下，高二的课都已经上了大半。朱天晴说，按照惯例，高二上学期会学完所有的课程，下学期进入总复习。 开学第一天，老师们都没正式讲课，但姜弥已经感到了压力。以前在国际部，姜弥读的是ap，除了经济学微积分，也学普通高中的物理化学生物等课程，但难度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姜弥今天翻了一遍课本，发现普通高中学的东西更多也更深，她挠挠头，心想大概率得从高一的知识开始补了。 这一晚，姜弥自学完化学两个单元才离开书桌，化学计量，离子反应，氧化还原反应，物质的分类…… 一点半爬上床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各种化学名词和化学符号。因为自知现阶段落下的功课较多，姜弥睡不踏实，第二天提前四十分钟出门。 梁姨没想到她起床这么早，早餐还没好，一边给她拿面包牛奶，一边唠唠叨叨：“哎呀你这孩子，起这么早也不提前和我说，面包牛奶能管饱吗？” “学习跟不上也没事，反正过段时间就回京市去了，姜先生也是，太太都挑好岚城的国际学校了，他非要送你去附中。” …… 出门时天色尚早，岚城临海，早晨会有淡淡的薄雾。姜弥从锦上云庭出来走了一段，右转进石榴巷。 这会石榴巷已经开始忙碌了，各种早餐小店店主拾掇着准备开张。姜弥听完一段英语听力取下耳机，正好见一辆自行车从左边的小巷拐出来，从她身边忽地疾驰过去。 少年习惯站着骑自行车，显得长腿笔直，他上半身前倾，风将校服吹的扬起，有种意气风发的纤薄感。 路上不断有人同他打招呼，“阿郁，早啊。” “早，张婶。” 他骑车的功夫，竟然还有空和人说话，不压车速也能精准避开一个又一个水坑，迎着太阳初升的方向直行，好像满腔热血的追光者。 姜弥走路很快落后一大截，她没想到，周郁汀竟然也起这么早。不过想想也是，他要是光会打架，也考不到年级第二。 姜弥以为自己起的已经够早了，没想到到教室时，她后桌的三个女生已经在背古诗词了。 附中学生的刻苦程度让她有点吓到了，姜弥同她们打招呼，其中一个叫黄诗语的送给她一只热乎的水煮鸡蛋，说：“我们都一个宿舍的，互相监督不准赖床。” 另一个女生也很友好地冲她笑：“是呀是呀，你以后需要带早餐就告诉我们，顺手的事。” 姜弥有点心动，心想要不她也住校得了，不仅能避开和虞姝虞洁接触，晚自习后还能再学习一会。不过听黄诗语说宿舍十一点熄灯时，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现在落下的功课很多，学到十一点肯定不够。 七点十分，早读铃响起，学生已经差不多来齐了。今天是英语早读，周郁汀前脚踩着铃声进教室，后脚英语老师岳雅就来了。 姜弥看见岳雅瞪了眼周郁汀，低声说什么，周郁汀吊儿郎当地笑也不在意。 他不是早就出门了吗？为什么现在才进教室？难不成又打架去了？ 姜弥胡思乱想着，因为要早读了，她把快喝完的牛奶放在书堆上。周郁汀进座位时，书包一磕，她的牛奶倒了，乳白的奶渍洒在书本上。 姜弥没计较，抽出纸巾擦干净开始背英语单词。但她不计较，她的好同桌朱天晴计较。 下了早读，朱天晴正义凛然地为她讨公道：“周郁汀！” 周郁汀扭过头来，冷淡的脸上写满了困倦，“有事？” 朱天晴指指那盒牛奶，“你刚刚把姜弥的牛奶碰洒了，害的她都没东西喝，一早上要饿肚子了。” 哈？ 倒也不必，其实她已经喝了大半，就剩一小点。姜弥正想说没事没事，就见周郁汀蹙眉想了想，似乎真的在回忆有没有这回事。 朱天晴：“不光我，韩大姨也看见了，你可别欺负新同学。” 韩逸点头如捣蒜。 “行，不欺负她。”周郁汀说完，在自己书包里掏了掏，然后又在隔壁赵乾坤书包里面掏。最后从赵乾坤书包里掏出一瓶酸奶放到她面前，“赔你。” 是一瓶新的酸奶，蓝莓口味，包装都还没拆。 姜弥摆手，“不用——” “什么不用，他给你就拿着。”朱天晴十分不客气，小声说：“周大少爷可不缺这点钱，能宰就宰。” 周大少爷？他很有钱吗？ 周郁汀薄薄的眼皮半撩，懒洋洋道：“拿着喝吧。” 没一会去外头接水的赵乾坤回来了，他一放下水杯就翻书包，大声嚷嚷：“靠！我的酸奶呢？哪个不要脸的，昨天偷我红牛，今天又偷我酸奶！” 周郁汀一把勾着人脖子把他摁下，语气不咸不淡：“你天天喝奶三岁小孩吗？” 赵乾坤气结：“我他妈十七了！” 周郁汀：“那你不喝奶长不高？” “谁说的，我妈带我测骨龄了，不喝奶也能长到一米八七。” 周郁汀转着笔，说话缺德，“那你喝个屁的奶。” “行吧，是我不配了！”赵乾坤骂骂咧咧坐下了，上课铃响没再计较这茬。 姜弥手伸进课桌里，握着那瓶酸奶，心情十分一言难尽。 周郁汀什么意思啊？赵乾坤不是三岁小孩，她是？他是在内涵自己幼稚，长不高？ 什么人呀，姜弥撅撅嘴，她又没惹他！ 第一节下课后，周郁汀赵乾坤武立三人去小卖部，还把韩逸也拐走了。离开座位的时候，赵乾坤还在骂骂咧咧：“你偷我东西泡姑娘，今天非得狠狠宰你一笔。” 周郁汀：“你智障？” * 第三节下课是大课间，做完课间操后，姜弥去走廊尽头接水。一班教室距离饮水机不远，不过这会饮水机旁边学生格外多，队伍排的很长。 姜弥和朱天晴排在最后，朱天晴翻白眼：“这帮女生看周郁汀就看周郁汀，非要找个接水的理由，占用公共资源！” “她们……都是来看周郁汀的？”姜弥左右张望，这才发现排队的人里，确实大部分是女生。 朱天晴：“可不是，高一就这样。高一那会我和周郁汀在十二班，每天教室外来来往往的都是女生，打着各种旗号来偷看他。” “你看她们的眼神，说是来接水，其实都盯着咱们班门口呢。” 好像……还真是这样。 姜弥摇晃她的小黄鸭水杯，“周郁汀很受欢迎？” “当然啦，你看看他那张招摇的脸，跟明星似的。听说不光我们学校的，隔壁一中，职中都有他的迷妹。长成这样，祸水啊……” 姜弥看看长长的队伍，心说确实。 这时候，队伍后排又来了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模样出挑个子也高，往队伍里一站就跟鹤立鸡群似的。 女生气质冷冷清清，捧着水杯和身后的人说话，眼神却时不时往一班门口瞟，虞姝就站在那个女生旁边。 朱天晴胳膊肘撞撞姜弥，拉着她往四楼走。 姜弥不解：“做什么？不接水了？” “我们去四楼接。”上了楼梯，朱天晴指着那个高个子的女生，压低声音：“看见没，那个女生叫方唯筱，七班的，她爸是校长，周郁汀的女友粉，非常有希望转正成女朋友。” 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喜欢这种八卦，姜弥小声，“那他是校长的女婿？” 朱天晴哈哈笑，“现在还不是，不过周郁汀和方唯筱是挺般配的，两人成绩都很好，颜值也高。听说上学期分班表出来后，方唯筱还找她爸想要换来我们班呢，不过他爸没同意。” “哦——”姜弥若有所思，“那站方唯筱旁边那个呢？” “那个叫虞姝，也是七班的，方唯筱的好姐妹。虞姝成绩比方唯筱差一点，不过能排进年级前五十，也很牛了。她妈特年轻，上学期来开家长会……” 后面姜弥就没再听了，她有些心不在焉。 两个小姑娘接完水嘀嘀咕咕进教室，正好碰上周郁汀。 周郁汀正给两个男生讲数学题，他站在过道上，修长指尖握着支笔，手指白皙骨骼感很重。笔尖飞快在题干在划拉两下，列出公式简略计算步骤，最后在b选项上划了个勾。 也许是跟不上他的思路，两个男生一脸茫然，周郁汀见状，抽过一张草稿纸开始讲第二遍。 经过他的时候，姜弥发现他的字可以用龙飞凤舞来形容，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写的什么，潦草的厉害。 她拧开盖子喝水，偏偏这时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杯子没拿稳向前倾，水顺势朝周郁汀泼去。 “嘶——” …… 周郁汀捂着脖颈回座位的时，冷着脸明显心情不佳，姜弥就更怕了。 水是热水，还挺烫的。幸好泼在周郁汀脖颈上的水量不多，但还是将他白皙的皮肤烫红了一块。 “对不起。” 姜弥已经说过好几次对不起了，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开学的时候，梁姨帮她准备了一只透明的储物箱，里面有零食，小毯子和常用药品。 她在储物箱翻翻找找，真找到一只烫伤膏，递给前方的周郁汀：“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 “对呀对呀，周郁汀同学，别生气了呗。”朱天晴在一旁帮她说话。 这点小事倒不至于让周郁汀生气，他见那只递药膏的手哆哆嗦嗦，不禁好笑，“你抖什么？” 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姜弥根本没发现自己在抖，她将药膏放到周郁汀掌心，说：“真的对不起，下午我……。” 姜弥原本想说，下午我请你喝奶茶，赔罪。但周郁汀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淡淡嗯一声，“原谅你了。” 他拄着课桌身子后仰，依旧面朝姜弥这边。大小姐耳朵已经红了，也不知道害羞什么。 啧，脸皮薄成这样！ 下节课是物理，齐健临时有事让他们先上会自习。姜弥正请教韩逸一道物理题，听见前方赵乾坤和周郁汀小声说话。 赵乾坤：“草，周郁汀，你不干净了！” 周郁汀刷刷刷写完几道物理题，一边做题一边还能分心和赵乾坤说话，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同桌：“有病？” 赵乾坤指着他脖颈上红红的一小块，语重心长：“哎，男孩子，贞洁最重要。” “说人话！” 赵乾坤：“来，告诉兄弟，谁他妈色胆包天往你脖子上种草莓了？” 姜弥：“？？” 6、第六章 附中午休时间很短，虽说下午两点半才正式上课，但这几年学生们卷的厉害，一般默认一点半到两点半是自习时间，根本没人敢睡。 所以算起来，吃午饭加上午休，只有一个半小时。时间短，任务重，学生的午饭都在食堂解决。 食堂有两层，三个年级加起来十多个窗口，但仍然显得拥挤。姜弥买完两素一荤，老远就看见朱天晴冲她招手。 “坐吧。”朱天晴说，“中午随便吃点，晚饭我们去东门吃。” 学校东门是一条小吃街，好多学生放学后喜欢去那里吃东西。姜弥看看两人的饭菜，心说挺丰盛的啊，哪里随便了，但很快，她就知道朱天晴说的一点没错。 附中的饭菜……是挺随便的。 明明卖相挺好的，青椒是青椒，肉是肉，但吃起来不是那么一回事。 姜弥只吃青椒不吃红椒，但她买的小炒肉不光青椒红椒，就连肉都有股子腥味。粉蒸莲藕和地三鲜也是，味道怪异，米饭好像也是夹生的。 看她难以下咽的样子，朱天晴挑了几块小排骨放进她碗里，“你多来几次就知道了，附中的饭菜呀，只适合生存。我告诉你，整个食堂，唯独红烧小排骨和紫菜蛋花汤能入口。” 为了填饱肚子，姜弥又去买了一份小排骨和蛋花汤。 她好奇：“附中没有其他的食堂吗？” 朱天晴给她科普：“有，准确来说附中有两个食堂，初中部一个，高中部一个。初中部食堂饭菜好吃抢手，十二点十分就没菜了。” 高中部和初中部两个校区连在一块，学生卡是可以共用的，但初中部放学比高中部早十五分钟。 朱天晴拍拍她的肩，“没事，忍忍就过去了，晚饭我们去吃好的。” 但这样的日子，一两天可以，长此以往怎么行呢？ 姜弥有个想法，“学校可以自己带饭吗？” “可以，初中部食堂二楼有冰箱和微波炉，挺方便的，怎么，你要抛弃我自己带饭吗嘤嘤嘤？” 朱天晴的父母工作忙，她连周末都在外面解决三餐，不可能自己带饭。 姜弥：“怎么会，以后每天早上我带两份午饭放在冰箱，中午我们去食堂加热，一起吃。” “这……不好吧？”朱天晴挺不好意思的。 姜弥坚持，“有什么不好的，就这样吧，我家里有阿姨做饭，做多做少都是做。” 朱天晴非常心动，犹豫了会答应下来，“啊啊啊阿弥，你就是天使，天使，拯救众生的天使，爱死你了。这样吧，以后中午吃你的，晚饭出去吃我买单。” 两个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下午一点半，周郁汀依旧是最后一个进教室。姜弥看见，他将校服领子拉到顶，冷白的脖颈遮的严严实实。 他天生有种冷感，面无表情的时候，会给人非常不好惹的印象。 也不知道他的红印子消了没有，姜弥有点心虚，哎，早知道去校医室买袋冰块给他敷一敷了。 * 这天下晚自习后，依旧是刘叔来接。 虞姝一上车就戴上耳机，一路无话回到家，虞洁果然询问姜弥早起一个人上学的事。 姜弥本不想多说，但现在寄人篱下，她虽讨厌虞洁虞姝却不是能惹事的性子，冷冷道：“我刚转学功课落下很多，早起去学校能多学一会。” 虞洁：“这样啊——” 倒是虞姝反常，没直接上楼，像跟柱子似的杵在客厅，时不时抬眼瞟姜弥，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关学习，虞洁也不好阻拦，“我听你爸爸说，你以前在明信国际部成绩不错，刚转学功课落下也正常，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这样吧，以后让刘叔每天多跑一趟，六点十分送你去学校。” 姜弥不愿意给人添麻烦，更何况附中和锦上云庭本来就近，走路十多分钟就当锻炼了。 她说不用，虞洁就没再坚持。 姜弥上楼后，虞姝赖在客厅抱着虞洁撒娇，“妈，都说了我没欺负她。” 虞洁数落：“你要是真把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至于给人家脸色看。你爸知道，肯定要说你的。” 虞洁是个聪明的女人，最想得到的东西已经拥有了，其余的就不在意。别说姜浩成和前妻的女儿住到家里她能好好招待，就算是章婧住进来，她照样也能处变不惊。 毕竟现在，她才是名正言顺的那个。 “不过你学习上是不是要抓紧？阿弥这么努力，到时候你考不过一个从国际高中出来的，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虞姝对自己很有信心，“怎么可能，上国际高中的都是差生，而且学的东西不一样，她再努力还能考进前五十啊？再说了，她小时候不是得过那种病吗，脑子不好使，小学那会她连九九乘法表都背不下来……” 这一晚，姜弥做完作业，又自学了一个化学章节，她做练习题的时候发现，一个知识点有很多种不同的题型，简单点的能做对，但几个知识点杂糅的对她来说就有点难了。 姜弥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普通高中的学生常用题海战术，这么多题型，不刷题还真不行。整理完知识点和错题，躺下的时候又是一点多。 第二天一早，姜弥下楼时梁姨已经做好了早餐和午饭。 梁姨在姜家做事好几年了，手脚勤快，昨晚姜弥才说要自带午饭，她就准备好了一周菜谱，这会帮姜弥盛好粥，心疼道：“哎哟哟，这才来岚城几天，我瞧你都瘦了。” “学校的微波炉好使吗？饭菜冰过就不新鲜了，要不以后中午我给你送饭吧，这样能吃热乎的。” 姜弥好笑，“不用梁姨，我以前不也经常带饭上学吗？” 从小到大，姜弥的每个周末就被各种课外班占据，课外班不管饭，章婧又觉得外面的东西不健康，只能让她带饭。 装饭盒的是一只樱花粉的手提袋，吃完早餐姜弥拎上就出门了。 拐入石榴巷的时候，姜弥下意识瞥了眼左边的巷子。果不其然，没一会那头就传来自行车响铃。 和昨天一样，周郁汀骑车蹿出，又飞快地消失在石榴巷尽头。 这个人怎么回事呀，明明起那么早，却这么晚到教室。姜弥觉得，她的这位同班同学，还挺神秘的。 上午的课一晃而过，到了第五节课的时候，大家明显等不及想放学了。朱天晴更是，两只眼睛盯着教室正前方的挂钟，按秒倒数。 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语文老师叫何梅，知道这帮小崽子心思早飘到了食堂，索性提前三分钟下课。 霎时，人群呼啦啦地往外冲。 朱天晴叽叽喳喳：“啊啊啊啊，我朱天晴竟然还有自己带饭的这天，阿弥我爱你，么么哒——” “今天有菠萝咕咾肉，小炒鸡，红烧茄子和素炒冬瓜，你想吃什么和我说，下次我让梁姨做。”姜弥好脾气地报菜单。 朱天晴抱住她的胳膊，“我很好养活的，什么都吃，阿弥你就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今天太阳格外热，晒一会保准出汗。姜弥出来的时候脱了外套，这会穿着蓝白短袖校服倒觉得还好。 她生的白，皮肤被太阳一照就像会发光似的，晃人眼睛。 周郁汀，武立，赵乾坤三人出了教室也往初中部食堂走，初中部食堂是武立叔叔承包的，他们三每天在那解决午饭。 三人慢了几步走在后面，周郁汀校服敞开，袖子撸到胳膊肘。这么热的天，没走多久赵乾坤和武立都是一脖子的汗，唯独他清清爽爽，干净又利落。 赵乾坤勾着周郁汀肩膀，扬扬下巴：“郁哥，你说姜同学是不是打美白针了，不然怎么白成这样。” 赵乾坤妈妈沉迷医美，什么玻尿酸，美白针他都知道一点。 “现在科学已经发达到这种地步了吗？”武立盯着姜弥两条白晃晃的胳膊，说，“我瞧着还白里透粉呢。” 周郁汀：“盯着人家看，你俩是变态？” 这个年纪的男生，对女生都会格外关注一些。姜弥是转校生，虽说性子安安静静，但并不意味着不引人注意。 赵乾坤噎了下，“看看怎么啦，我又没什么想法。” 周郁汀：“没想法你看什么？” 武立也觉得莫名其妙，平时他和赵乾坤讨论女生，也不见周郁汀插话，今天却像个炮仗似的。 不过周郁汀对女生的兴趣一直很淡，附中这么多喜欢他的女生，或明目张胆地告白或偷偷摸摸地暗恋，也不见他对谁上心过。 这不，一路过来，好几拨女孩子看向周郁汀，更有大胆的上前搭讪，都被他冷着脸避开了。 到了食堂门口，周郁汀看眼手机，眉心一簇：“有人找我，你们去吃。” “谁找你？我叔说了，今天给咱们三留了炭烤鸡腿。” “京市那边的人。”周郁汀说完，双手抄兜往东门走。 周郁汀很少说自己的事。 武立，赵乾坤和他小时候就住在一个小区了，可以说是从小玩到大，但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了解他。 周郁汀张扬的时候比谁都拽，冷淡的时候好像一只冰雕，怪瘆人的。 赵乾坤知道，他现在是和外婆一起生活。赵乾坤搬来那会，周郁汀已经是这片的孩子王了。他生的好，天生就有种影响力，不发话也会让人下意识想追随他。 小时候的赵乾坤深受香港电影的影响，总想当某一片区的老大，所以才搬来不久，他就和周郁汀杠上了。在他三番五次的挑衅下，两人打了好几次，结果可想而知，赵乾坤被周郁汀揍的哭爹喊娘。 虽然打架输了，但赵乾坤心底是不服的。直到后来两人上小学，有一阵赵乾坤天天流鼻血，他小小年纪跟着他妈看狗血连续剧，一直以为自己得白血病时日无多了。 家人安慰他没事，赵乾坤只当人家在对他说善意的谎言。 终于有一天，赵乾坤流着鼻血找到周郁汀，不情不愿地说：“以后，老大位置给你当。” 周郁汀抿唇久久未发言，只是叫他举起一只胳膊，又给他找了冰块，然后鼻血真的不流了。 当时赵乾坤就对这人有点崇拜，“不是，你还会治疗白血病？” 偏偏周郁汀这个王八蛋，竟然还不要脸地点点头说会。 华佗都没他神吧，从那以后赵乾坤对周郁汀是毕恭毕敬，叫他往左他不敢往后，听话的很。后来年纪再大一点，赵乾坤才知道自己当初只是血管破裂，周郁汀就是耍他玩的。 不过他和周郁汀的关系却是越来越好，后来武立也搬来了，三人就自然而然在一起玩。 从小学到高中，三人认识这么多年，但关于周郁汀家里的事，赵乾坤和武立也是一知半解的。 平时周郁汀不主动说，他们也不会问，只知道周郁汀他爸是京市有名的大富豪，据说是常年占据富豪榜前三那种级别。他妈一直在国外开律所，也是豪的不行，有一回过年回来，手里拎着只鳄鱼皮镶钻birkin。 总之，一家子都不是缺钱的主。这也导致每次出门玩，赵乾坤总变着法骗周郁汀出钱。 小学二年级那会，周郁汀被一辆迈巴赫接走了，听说他爸要接他去京市念书，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他又自己跑回来了。不过直到现在，也经常会有挂着京a车牌的豪车出现在附中附近。 “你说，最近京市那边的人是不是来的有点频繁？不会又想带走郁哥吧？” 赵乾坤心咯噔一下，下意识啊了声，“郁哥走了，我怎么办？” 武立好笑：“什么你怎么办？” “他是我老大啊——” 赵乾坤和武立进食堂，正好和姜弥迎面撞上。朱天晴正在加热饭菜，姜弥去买两杯西瓜汁。 赵乾坤自来熟地招手，“嘿，姜同学。” 姜弥笑笑回应，然后便跑开了。 初中部这边的冷饮店就在东门附近，姜弥点完两杯西瓜汁，站在树荫下等待。天热，她拿着店里宣传用的小扇子呼呼扇风，一抬头，就见周郁汀站在不远处。 东门附近停了一辆库里南，周郁汀走近，散漫地抬手敲敲车窗，旋即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整个过程面无表情，像个冷漠的杀手。 姜弥注意到，那辆库里南挂着京市的车牌。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车牌似的。 等了片刻，西瓜汁就做好了，今天冷饮店做活动，买二赠一。姜弥拎着三杯西瓜汁从冷饮店出来，用扇子挡在头顶往食堂走。 西瓜汁放到下午就不好喝了，多出来的这杯怎么处理呢？她思索的时候，正好见周郁汀从车上下来回学校。 一个想法冒了出来，要不……送给周郁汀？昨天她把人烫伤了，本来也打算赔罪的。 周郁汀已经朝她走了过来，少年步子快而不乱，身姿挺拔优越，身上好像自带光芒，走到哪里哪里便是焦点。 他依旧绷着脸，看不出心情好不好，只有细心观察才能发现，眉心轻轻皱着。 中午校门口没什么学生，周郁汀似乎没看到姜弥，步子很大，没一会就从她身边过去了。 姜弥小跑追上，喘着气将人拦住，从透明袋子里掏出一杯西瓜汁，说：“周郁汀同学，这个给你。” 西瓜汁是加冰的，被太阳一晒杯身雾气凝结，细小的水珠顺着姜弥手掌滑落。 她五指纤细，堪堪握住一半杯子，鲜红的西瓜汁和少女雪白的肌肤，两种颜色碰撞，视觉冲击炸裂，让人脑子发懵。 周郁汀怔了怔，挑唇：“给我的？” “嗯。”姜弥解释，“昨天不小心把你烫伤了，用这个赔罪。” 周郁汀的眼神忽然不受控制，目光顺着西瓜汁，飞快扫过姜弥五指，手腕，和那截如嫩藕的胳膊…… 他的眼睛好像被刺了下，脑海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这位京市来的大小姐，确实挺白的。 7、第七章 初中部和高中部加起来，也没多少带饭的人，食堂二楼还挺空的。姜弥到的时候，朱天晴已经加热好饭菜，就等她开动了。 姜弥坐下，将西瓜汁和吸管递给她。两人的饭盒，菜色都是一样的，梁姨生怕两个小姑娘不够吃似的，米饭和菜量都很足。 朱天晴犹如饿狼扑食，开动后一个劲往嘴里塞肉，姜弥好笑，“你慢一点呀。” 吃的满足了，朱天晴才寻到间隙说话，“太好吃了，阿弥，有你是我的福气——” 两个人安静地吃饭，赵乾坤和武立也在二楼，不过坐在较远的对角线，姜弥发现周郁汀没来。 她扒拉几口米饭，心里有股想了解更多的冲动，小声打听：“那个……你昨天叫周郁汀大少爷，是因为他家里有钱吗？” “应该吧。”朱天晴啃着鸡骨头，说，“我，周郁汀，赵乾坤和武立都是从附中初中部升高中部的，那会我们不在一个班，不过有一次我看见，他家里开库里南的。” “确实有钱。” 那刚才他从豪车上下来，怎么一副心情不好莫挨老子的样儿，难不成坐豪车闪着腰了？ 对角线那头，武立和赵乾坤已经吃完午饭起身离开，这下朱天晴说的就更起劲了，“还有啊，我听人说初二的时候，周郁汀班里有个姑娘生病需要做心脏移植手术，治疗费用好几十万，那姑娘家庭条件挺不好的，学生就自发捐款。” “学生嘛，能力都是有限的，大家把零花钱全拿出来，撑死了也就几百块，你猜周郁汀捐了多少？” 朱天晴语气抑扬顿挫，如果当说书人效果一定不错，姜弥被勾起好奇心，跟着停下筷子，“多少？一千？” 朱天晴伸出一根手指，“一后面跟五个零。” “十万？”姜弥惊讶，“他哪来这么多钱？” 朱天晴：“家里给的呗，那时候老师，家长都不敢收这笔钱，后来治病要紧没办法，家长就给每位同学打了欠条，说以后慢慢还。” “当时大家还猜测过呢，周郁汀是不是和那个姑娘有什么，但后来又有一次，学校组织学生去养老院做实践活动。周郁汀他们班去的养老院在郊区，环境挺差的，据说老人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养老院接受社会的爱心捐赠，出来的时候，周郁汀直接往捐赠箱里放了一张卡，说卡里有二十万……” 救命，这是什么霸总气质！ 姜弥已经能想象，周郁汀嚼着水果糖，往人手里塞银行卡的模样了，又冷又酷，拽的不行。 朱天晴压低声音，“所以，大家猜测，周郁汀和那姑娘没什么，他好像……只是单纯地喜欢捐钱。当时他捐的金额太大，养老院负责人不敢收，后来他家里来人，倒也痛痛快快把钱捐了。” 这顿午饭吃下来，姜弥只觉得，周郁汀同学更加神秘了。 开学第一周，总体在适应中磕磕绊绊地过去了，周末过后，转眼又是周一。 每个周一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齐健会在课上传达班主任会议内容，顺便总结班级上周操行分。 所以这节课，又称为齐健的念经课。 果不其然，齐健没说几件正事，又开始给大家上发条，“开学第一周没进入学习状态我可以理解，但这都第二周了，你们还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是几个意思？故意气我呢？” “别以为考进附中就高枕无忧了啊，刚入学的时候校长就说过，我们附中学生的目标，从来不是考大学，而是考更好更理想的大学。你们这一天天的，我看不来几次考试你们是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 提到考试，班里一片哀嚎。 朱天晴对号入座，“完了完了，我怀疑我自习课睡觉被老齐发现了，他肯定是说我呢。” 韩逸也有点心虚，“我怎么觉得是说我呢？” 姜弥心想，可能也说我吧，因为晚上熬的太晚，好几次课间，她确实睡得不省人事。 讲台上齐健还在滔滔不绝，从你们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已经控诉到你们是我带我最能睡的一个班，“大课间哪个班不是生龙活虎，你们倒好，我进来看了几次，五十多个人睡倒一半！睡神附体吗？” 班里不少同学都低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反观平时一到课间就准时趴下的那位，正靠着椅背转笔，理直气壮与齐健对视，完全没有一点嫌疑人的自觉。 对上周郁汀的目光，齐健一噎，本想说他几句，看在那颗聪明的脑瓜上又忍住了，最后憋出句：“期中考完再和你们算账。” 因为齐健的敲打，接下来一周忙碌许多。各科老师争先恐后地做随堂小测，再占用晚自习讲试卷。各种作业，测验接连袭来，颇有些兵荒马乱。 这天中午，姜弥和朱天晴上四楼接水。 七班在四楼，经过七班教室的时候，姜弥意外撞见周郁汀站在门口和一个男生说话，方唯筱就在他们旁边，三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姜弥隐约听见运动轨迹，摩擦力等字眼。 朱天晴拉着她走到饮水机旁边，指了指三人，小声说：“瞧见没，年级大佬们又在秀智商，哎，我等凡人望尘莫及啊。” 姜弥下意识转头，只见周郁汀身子支在窗台上，利落修长，唇角微微抿着。 “那个男生叫秦越，目前是年级第一，不过上次期末考他只比周郁汀高一分，方唯筱排名第六。你看，方唯筱那双眼睛，就跟长在周郁汀身上一样。” 姜弥专心接水，拉拉朱天晴袖子：“别讨论别人了。” 朱天晴哈哈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这么多八卦，越说越来劲，“你还记得那个叫虞姝的吗？她能和方唯筱玩到一块去也是神奇，高一入学那会虞姝就和周郁汀告白过，被拒了。” 姜弥听的一愣一愣，话不经脑子就问了出来，“啊？好朋友喜欢上同一个人，好像狗血琼瑶剧啊。” 朱天晴激动地摇晃她的胳膊，“是吧是吧，狗血又刺激，我的天哪……我们周校草不进娱乐圈也是男主角。” * 午休快结束了，同学们陆陆续续从桌子上爬起来，教室里有点闷，姜弥到走廊上透气。 八月底焦金流火，阳光好像能把人烤化似的，这么热的天，操场上依旧有人在打球。 这个年纪的少年，身上好像总有使不完的劲，天气好坏都阻挡不了他们飞奔的脚步。 姜弥在走廊上静静趴了一会，感觉旁边凑过来一个人。 “你好姜弥，我是师婕。”是个微胖的女生，皮肤雪白，戴眼睛看着很乖，有股子书卷气。 姜弥记得赵乾坤说过这个人，想到这茬，她有种找到组织的归属感，于是笑起来，两颊凹出浅浅的梨涡，“你好。” 师婕自然而然站到她身边聊起来，“开学一周，觉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姜弥笑笑。 师婕也回了她一记苦笑，两人从彼此脸上看到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从国际高中转普高，能好才怪。 师婕原先就读岚城的一所国际学校，学的课程也是ap，原本准备的好好的，但家里出事不能出国了，只能转到附中。 因为有相同的遭遇，师婕说话便透出几分熟络：：“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从国际高中转普高竟然没有降级。我当初转学过来，原本该上高二的但跟不上进度，只能重读高一。” 她叹气，“国际学校和普高差别大吧？我现在还有些不适应。” 姜弥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 普通高中学的东西更多更深也就算了，更大的一个区别是，在国际学校，只有语文和历史老师用中文授课，其他课程都是全英文。 因为姜弥从小学上的就是国际学校，猝然换一种教育方式，现在听课还有些不习惯。 这么一聊，两人就愈发熟悉了，回教室时正好撞见从四楼下来的周郁汀。师婕朝她比划了个加油的手势，姜弥笑笑回应。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周郁汀的目光，似乎往自己这边瞟了一眼。 这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王霄抱着一摞试卷进门，让第一排的同学依次往后传，说是三十分钟后收，晚自习他过来讲。 “以后这种小测验每天都有，你们要尽快适应，准确率和做题速度都不能落下。” 试卷一共二十道选择题，难度不小满分一百，教室里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附中怎么说也是重点高中，学生都是中考里拔尖的那批，除了少数的混子外，大多对待学习都很认真。一拿到试卷，教室里便只听得到刷刷的动笔声。 姜弥数学底子还不错，虽然有些知识点没学，但也做出来一大半。三十分钟快结束时，王霄让每个组的组长收试卷。 姜弥他们这组的组长是赵乾坤，奈何他还没做完，压着试卷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能周郁汀替他收。 周郁汀动作很快，须臾便收到了姜弥他们那张桌子。朱天晴压着试卷在做最后的挣扎，韩逸倒是无所谓，剩下四道题随便一蒙就交了。 最后一题是双曲线，姜弥非常纠结，拿不准选c还是d，小姑娘葱白的指尖握笔，在两个答案间犹犹豫豫，最后心一横，决定点兵点将。 “点兵点将，点到哪个……” 姜弥做完点兵点将，就见雪白的试卷上落下一道阴影。 同时，少年音在她头顶响起，因为压着嗓子，声音略微低沉，周郁汀说：“选c……” 这时候教室里乱作一团，王霄也出去接电话了，但姜弥就是听清了他说话。 姜弥心莫名跳快了些，“你确定？” 她点兵点将点到的其实是d，但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落笔，乖乖在试卷上写下c，然后把试卷递给了周郁汀。 周郁汀接过试卷的时候，明显愣了愣。 他把试卷在课桌上磕几下，捋整齐放到讲台上，扭头不咸不淡道：“我是说，选c旁边的d。” 姜弥愣住，“……” 你整我是吧？ 8、第八章 下午四节课一晃而过，放学时分学生好像解放一般，成群结队往校外冲。 朱天晴告诉姜弥，这是附中的特色，因为中午在食堂尝遍了人生疾苦，晚饭就要改善伙食，好好犒劳自己，不然迟早得发疯，东门小吃街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小吃街东西还挺多，火锅，烤串店里已经人满为患，奶茶店门口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两人挑挑选选，进了家米粉店。 “这家最出名的是牛肉米粉，米粉有宽粉和圆粉，味道好老板还特大方，牛肉比别家多五块。”朱天晴指着米粉店菜单，“想吃什么尽管点啊，别给我省钱。” 这家店是夫妻店，老板娘负责收营，老板负责做米粉，朱天晴点了一份牛肉米粉加虎皮蛋，姜弥自己没什么想法，和她点一样的。 许是看她面生，老板娘便问姜弥：“小同学，有什么忌口吗？” 姜弥还真有，一本正经地说：“不吃姜，不吃蒜，不要辣椒。” 老板娘盯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看几眼，“酱料微微有点辣可以吗？” “那你们的辣椒是晒干磨成粉末的那种？还是新鲜的切成断的那种？磨成粉末的我不吃。” 她说话慢条斯理，咬字很轻，给人很较真的感觉。老板娘也是头一次见把辣椒区分的这么清的顾客，噎了下，好脾气地说：“都有，那就做成清汤的吧，葱要吗？” “葱是胡葱吗？”她下意识问。 这一问，直接把老板娘问不会了。老板娘表情一滞，啊了声，“胡葱是什么玩意儿？我们这里的葱，就是普通的山东大葱啊。” 朱天晴也一愣一愣的。 姜弥对吃的东西不挑，但对佐料比较挑，不喜欢姜的辛辣，吃了带蒜味的东西会反胃，磨成粉末的辣椒比新鲜的辣，胡葱质柔味淡，她觉得比一般的葱好吃。 平时在外面吃饭嫌麻烦也不会讲究这么多，但老板娘这么一问，她就顺嘴这么一答，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个事精，故意找茬一样。 她面皮薄，害羞的时候白皙的皮肤会染上粉。姜弥尴尬，正想给自己找补两句，就听身后传来噗嗤几声笑。 “哟，姜同学跑这儿做市场调查呢？” “什么市场调查，人家做的是葱属植物的味道品鉴与研究好吧。” 赵乾坤和武立一唱一和，嘻嘻哈哈打趣着她。 姜弥脸上一热，一抬头，正好撞进周郁汀的眼眸。 少年散漫地站在她身后，那双幽深的眸子里也含着零星的笑意，嘴角微微勾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矫情？ 姜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意周郁汀的看法，总之就是因为这件小事感到难堪。 姜弥讷了讷，向他们三打完招呼，又飞快冲老板娘说不要葱，便和朱天晴钻进店找位子坐下。 赵乾坤和武立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觉得这位姜同学实在好玩，嗦个粉还这么多讲究，看着她的背影还在叽叽喳喳，“姜同学面皮很薄啊，怎么就走了，我还想和她探讨探讨胡葱是个什么葱呢。” “你很闲？”周郁汀淡淡瞥他一眼，“有什么可探讨的，这不就和蛋分为鸡蛋鸭蛋荷包蛋，笨蛋混蛋王八蛋一个道理？” 赵乾坤顿时收了声，他总感觉好兄弟有点维护姜同学的意思，但他没有证据，只得换了话题，“行，不问了。那什么，咱们三这顿就吃米粉？” “行啊，来都来了，姜同学和擎天柱那儿还有空位，正好和她们坐一块。” 周郁汀视线扫过一圈，发现这个时间点学生非常多，座位紧张也只有姜弥那桌还有几个空位。 小姑娘正拿纸巾擦桌子，一边擦一边抬眼偷看他们三，好像一只警惕的小猫，他们三一靠近，她就能拔腿嗖地溜走一样。 啧，脸皮薄成这样，都不能逗，一逗就跑。 周郁汀摇头，“算了，吃别的吧。” 他若真的坐过去，大小姐这顿饭该吃不好了。本来就瘦的跟竹竿似的，再饿上一两顿，风都能把人卷走。 姜弥坐在靠墙的位置，眼看周郁汀三人走出米粉店，心里松了口气，她确实不希望和三个男生一起吃饭。 倒不是觉得刚才被调侃不好意思，只是她认为吃饭是比较私人放松的事。才刚开学不久，和不太熟的男生一起吃饭，难免束手束脚，挺别扭的。 显然，朱天晴和她一样的想法，“幸好周郁汀他们没坐过来，和他们一起吃饭，我都不能畅所欲言地和你讲八卦。” 牛肉米粉味道名副其实，虎皮蛋也很入味，姜弥嗦着米粉，听朱天晴和她讲八卦。 朱天晴知道的确实多，从年级主任戴六十九元假发，到齐健穿五厘米的增高鞋垫，再到陈泽和徐佳是她们班的班对，高一军训完就好上了……整个一活生生的百事通，附中的大小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两人吃完晚饭，路过文具店买了些笔芯。之后说说笑笑，很快回了教室。 王霄批改试卷的速度很快，晚自习铃声一响，果然抱着试卷来了。他亲自发试卷，所以同学们也互相不知道分数。 不过王霄讲题的时候，顺带提了一嘴：“按一题五分算，全班平均分六十六，一个满分。” 这个满分正是周郁汀，众人毫不意外。 韩逸八十，朱天晴和姜弥都是六十五。姜弥看着自己的试卷不禁有点恼，最后一题双曲线，正确答案就是d。 哎，她原本可以蒙对的，都怪周郁汀！ 圆珠笔笔尖不停在草稿纸上画圆圈，姜弥喉咙间梗着东西，盯着周郁汀那颗圆润的后脑勺，她赌气似的，从桌肚里掏出手机，点开了q、q。 姜弥的q、q不怎么用，只有她姐姐许知然一个好友，她们姐妹两都喜欢在q\\q空间发发牢骚，记录生活的琐碎。 这几年微信加了好些人，分组又麻烦，有些话不方便在微信发，就在q\\q空间发： 2016年9月17日20点27分 不开心，zyt害我数学测验拖班级平均分，他真的好烦！【生气】【生气】【生气】 重要的事说三遍，一连打三个生气，可见这仇，是清清楚楚地记上了。 * 开学两周后，姜弥才和章婧联系上。她和梁姨离开京市那会，章婧公司正乱着，章婧国外国内两头跑成天不着家，把她们送到机场就飞加州了。 两人视频通话，姜弥坐在书桌前盯着那块冷冰冰的屏幕，章婧的疲倦就这么迎面而来。 章婧开了一天会，情绪不佳，但仍是打起精神和女儿说话。 “我听梁姨说，姜浩成给你转普高去了？” 果然，章婧一开口问的就是她国际学校转普高的事，姜弥也猜到她要问的。 她懂事惯了，若无其事地说：“嗯，现在在附中。” 章婧蹙眉，没好气道：“姜浩成那脑子是被门夹了吗？你从小上的就是国际学校，我不过把你交给他一段时间，他添什么乱拿什么主意。” 在女儿面前，章婧从来不掩饰和姜浩成的矛盾，姜弥摸摸鼻子，转移了话题：“妈妈，公司那边怎么样？” “还得再忙一阵，忙完这阵我就来接你。等等，你桌子上那是什么？垃圾食品？” 姜弥一滞，解释：“关东煮，刚才路过便利店我买回来当夜宵的。” “说多少次了，别吃外面不干不净的东西，对身体不好，想吃什么叫梁姨做就是了……” “我就是嘴馋，下次不吃了。”姜弥乖乖认错，“妈妈，我们家真的会破产吗？” 公司的事，章婧从来不会和女儿多说，姜弥双手拖腮，对着摄像头安慰道，“没事，我可以省钱，一块钱当成两块钱花，等考上大学就出去打工赚学费，总之，你破产我也跟着你。” 女儿贴心，章婧倍感宽慰，神色温柔：“别多想，有我在，怎么舍得让阿弥吃苦。公司不会卖，我正在想办法。” 母女二人还想说些别的，但章婧那边还有个会议，助理已经在催她了，章婧只得结束两人的对话。 “阿弥，你一向乖巧，不用我操什么心，不像你姐姐，哎……” 每次说起姜弥的姐姐，章婧就重重地叹气。姜弥出生医学世家，外婆以及祖上几辈都是国内知名医院的院长，外公和章婧经营医疗器械和药品公司。 两个女儿，章婧原本计划的好好的，大女儿学医，持手术刀吃技术饭，走老一辈院长专家的路子，二女儿学商科，跟着她经营公司。 前些年计划一直很顺利，直到大女儿考上京大医学院，读了一年说不学医了，跑去参加选秀节目，说要当爱豆，还自作主张把名字改成了许知然。 从医生到爱豆，这跨度不是一般的大，章婧打心眼里瞧不上明星这个职业，当时就气的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 然而许知然也是铁了心的，参加选秀节目还真拿了出道名额，不过后续发展没跟上，这几年在娱乐圈几近于查无此人。 两人关系就这么僵着，谁也不低头，姜弥也不好劝。 视频结束前，章婧隔着屏幕摸了摸女儿的脸，“阿弥，你要争气。” 姜弥其实大概知道，章婧的争气是什么意思。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虞洁和虞姝的存在，以前不住在一块还好，现在住在一起，两人又同龄，很多东西难免比较。 虞姝和她，生来就不和。 第二天一早，姜浩成罕见地给她发微信。 姜浩成开门见山，解释了转学的事。先前他吩咐助理给姜弥办转学，助理不上心，只想着给姜弥转到最好的附中，却不知道她原先读的是国际学校。 姜浩成说，如果姜弥想继续上国际高中，现在就让人帮她转过去。 显然，因为她转学的事，章婧已经和姜浩成吵过了。 在姜弥印象里，姜浩成一直很忙，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对虞姝也比对自己上心。 学校换来换去的也麻烦，姜弥回复：【在附中先上着吧。】 姜浩成：【行，还有别的事吗？】 这是准备结束对话的意思，姜弥岂会看不出来。 她本打算顺着姜浩成心意说没有，但想到了自己那六十五分的数学试卷，胸口发胀发酸，发微信说：【给我找个补习班。】 9、第九章 姜浩成虽然忙，但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都会满足。他手底下的人办事效率很高，没几天就帮姜弥找好了一对一的补习班，周末两天连着补，上午数学，下午物理和生物。 补习班在河海大道附近，一栋四层高的小洋楼，据说名师云集，学生熙熙攘攘，生意十分火爆。 第一天上课，三位老师就针对姜弥的情况做了教学计划。她的情况很简单，其实就是大多数知识没学或者学的不深，毕竟以前在明信中学国际部成绩不错，底子差不到哪去。 课程从早到晚，直到下午六点才结束，一整天下来，姜弥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海绵，泡在知识的海洋里疯狂吸水，吸的头晕脑胀。 补习班学生走的都差不多了，剩下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去公交车站。 周末刘叔休假，姜弥早上是坐公交过来的，她看公交车站这会人多，就打算去坐地铁。看手机地图地铁并不远，穿过一条巷子就到。 通往地铁站的巷子老旧，旁边摆着卖蔬菜和油炸食品的小摊，头顶电线杂乱鸟雀横飞，姜弥背着书包走了一段，眼看人越来越少，不禁心慌起来。 她低头看眼手机上的地图，路确实没错，前方三百米就是地铁口了。巷子寂静，走着走着两旁的小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家台球室，麻将馆和闪着五颜六色灯光的网吧。 巷子电线杆旁边有几个抽烟的男生，年纪不大染着黄头发，有意无意往她身上瞟，眼神耐人寻味。 姜弥有点不安，脚步顿住，转身往回走，决定不去地铁站了。 她捏着书包带子，经过电线杆的时候心里慌得不行，步子有些快。她已经走过去了，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渐渐清晰，不轻不重像催命的警报，很快来到她身后。 “小美女，别跑啊。”领头的男生穿紧身牛仔裤，寸头染成黄色，耳朵上戴着的几个金属环，在夜幕下反射出冷冰冰的光。 距离实在太近了，对方人多，姜弥没敢再动。 领头的男生带着一帮小弟，很快来到她面前，嘴里叼着烟笑了下，“别怕，哥哥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他那帮小弟不要脸地吹口哨给他捧场，男生说：“我叫姜宇，第九职业中学机电三班的，你呢？” 姜弥抿了抿唇，努力藏起发颤的手，没说话。 她以前听人说过，有些小混混特别恶劣，你越怕他们就越来劲，兴许装没事人他们就觉得无趣放过她了。 “小美女不礼貌啊，哥哥我都自报家门了，这么不给面子？” 姜弥低着头，仍是没说话。 那人又道：“带钱了吗？钱包拿出来。” 不知是谁拉开了她的书包拉链，取出兔子钱包丢到姜宇手上。姜宇扔了烟头，踩灭，从钱包里掏出她的学生证，“哟，附中的，学霸啊。” “姜弥——”他念着她名字嗤嗤地笑，没脸没皮道：“看来咱们三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哟。” 不知是谁说：“那这声嫂子我先叫了。” 一帮人哈哈哈笑，癫狂无比像注射了兴奋/剂一样，姜弥眼睛有点红，忍着恐惧：“我能走了吗？” 姜宇取出一支烟夹在手里，十分好说话：“行，加个微信，加个微信就让你走。” 姜弥没办法，只得乖乖掏出手机加了他的微信，反正回去拉黑就行了。 加完微信，姜弥要拿回兔子钱包，不想姜宇捏着那只兔子钱包抖了抖，赖皮道：“这钱包里就几个钢镚和学生证，这么宝贝啊，哦，还有张照片。” 姜弥呼吸一滞，伸手就去抢。但她哪里是那帮大男生的对手，姜宇手抬高她够不到，像只猴似的被人耍，引得周围一阵高过一阵的起哄。 姜弥又气又急，脸红的不成样子。 姜宇也看出来了，钱包里就这张照片最重要，他将照片往裤兜里一塞，钱包和学生证丢给姜弥，笑说：“这样吧，下周日你来这里找我，陪哥哥打场台球，照片就还你，好吧？” “就这么说定了，你不来我就去附中找你，反正哥哥最多的就是时间。再说，我认识附中不少人，想找你根本不是难事。” 这人语气轻佻，威胁意味十足。说罢，姜宇冲她眨眨眼，转身钻进网吧消失不见。 人走远了，姜弥腿一软，差点摔下去。她长这么大，头一次碰到这种事，心跳如鼓。她不知道姜宇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但也没时间想，一口气跑出了巷子。 直到坐上回家的公交车，听着一站站语音播报，姜弥才缓过来，但心里却更加烦躁。 姜宇拿走的那张照片，对她来说确实重要，那是一张全家福。 从小到大，虽然章婧和姜浩成关系不好，但每年正月初三，两人会默契地停战，带两个女儿和姜弥外公外婆一起去拍全家福。 对于这个四分五裂的家庭来说，这是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刻。 拍全家福的习惯持续到姜弥初一，外公外婆突发脑溢血双双去世，全家福空了两个位置就没再继续了。 章婧和姜浩成离婚前，两人大吵了一架，那天姜浩成摔门出走，章婧把家里与他相关的东西烧的一干二净，包括一张张全家福。 姜弥手里那张，是她偷偷从火堆里抢救出来的，照片背后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现在唯一的一张全家福，还被人抢了！姜弥一想到今天的倒霉事，心口就抽抽的疼。 她掏出手机，把那不靠谱的地图软件卸载了，心里盘算着怎么把照片拿回来。 回到家，正好碰上虞姝。许是她脸色实在太差了，连一向关系不和的虞姝，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虞洁昨天飞去京市培训两周不在家，姜浩成出差也没回来，姜弥想说说这件事都找不到人。 这几天梁姨感冒，给她热好牛奶就早早回房间休息了，姜弥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 她想念东堂子胡同，想念以前每一年的正月初三，那时候疼她的外公外婆还在，章婧和许知然没闹僵，姜浩成和章婧再怎么看不惯对方，也会顾及老人和孩子，努力营造温馨的假象。 很长一段时间内，每年的正月初三，都是她最期待的时刻。 正是因为不会再有拍全家福的机会，所以那张照片才格外珍贵。 姜弥翻来覆去睡不着，大半夜给许知然发了条微信：【姐，最近好吗？】 * 新的一周，姜弥拖着两个黑眼圈去学校，一下课就趴在课桌上，精神相当萎靡。 朱天晴惊讶，“你周末干啥去了？打游戏？看小说？还是熬夜刷剧了？” 姜弥裹着她的粉色薄毯，整个脑袋埋进抱枕：“昨晚喝了咖啡，睡不着。” “哦，那你趁下课补补吧，我本来想和你说说我偶像呢，她下下个月要来岚城参加活动，我已经预备抢票了。” 姜弥对追星不感兴趣，对娱乐圈的了解，也仅限于许知然。 上午四节课，她都心不在焉。第五节课是语文，但语文老师临时有事，说让他们自习，晚自习再把这节课补回来。 姜弥冥思苦想了四节课，还是没想到照片这事的解决办法。一方面她担心周日不去，姜宇真的会找到附中缠上她，当然了，她更想拿回照片。 自己一个人去肯定不行，应该叫上几个靠得住的男生，镇得住场子的那种。但她刚来岚城，班里的男生都认不全，更别说请熟悉的人帮忙了。 姜弥越想越烦，一篇阅读理解读了三四遍都读不懂，转头看见韩逸正拿书本挡着光明正大玩手机。 只见韩逸点开12306买了两张高铁票，看日期周六走周日回。 得，她的好同桌没空。 姜弥更沮丧，杵着下巴小声问朱天晴，“你听说过姜宇这个人吗？” 朱天晴正在给她偶像打榜，手机花花绿绿的一个页面也看不清，闻言动作一顿，神色认真起来：“姜宇？你说的是不是第九职中的那个姜宇？” “应该……是吧。” 朱天晴正色：“那就是个人渣！他初中隔壁实验中学的，特混蛋，打老师打同学就不说了，仗着家里有点背景到处祸害人。初中那会我们学校一个女生被他看上，天天上校门口堵。” “老师家长怎么管都没用，后来逼得那个女生转学了。我听说他读职中以后更浑，整天泡在网吧不务正业，女朋友一天一换。” 姜弥丧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快哭了，她觉得可能自己就是下一个转学的。 其实只要姜浩成出面，这事也不难办，但一来姜浩成人在国外，二来直觉告诉姜弥，姜浩成不喜欢她留着那些照片。 每个人都在往前走，凭什么她要留在过去。 “不过——”朱天晴话锋一转，“一物降一物，姜宇这种人渣，还是有人治得住的。” 姜弥瞬间来了精神，“谁啊？” 朱天晴朝前抬抬下巴，小声说：“我们年级第二的周校草呗，初中那会，姜宇勒索赵乾坤，还逼赵乾坤叫他爸爸。不知周郁汀用了什么招，总之那之后，姜宇看见周郁汀就像老鼠见着猫，躲得远远的。” 姜弥恍然大悟。 对啊，周郁汀打架多厉害她是亲眼见过的。一个干翻三个，最适合当保镖的人选，不就在她跟前吗？ 姜弥心里瞬间燃起小火苗，扑哧扑哧诉说着希望。 但很快她又犯难了，她和周郁汀实在不算熟，开学以来讲话次数掰着手指就数的过来，突然请人帮忙会不会太冒昧了？ 这天晚上，姜弥继续失眠。她自暴自弃地想，要不还是算了…… 躺下前，她看到微信有新的消息，是姜宇发来的。 【小美女，周日见，不会忘记了吧？】 【忘记也没事，哥哥亲自来附中找你。】 【小美女，回个消息呗。】 【照片不要我就烧了？】 姜弥忍了忍，回复：【照片我要的，周日来拿。】 很快，那边回了几个ok的手势。 姜弥心里打着小九九，或许，她可以尝试着，靠近周郁汀一点…… 第二天上午，姜弥关注周郁汀的次数不禁多了起来。她发现周郁汀下课不是趴着睡觉，就是和赵乾坤去小卖部，或者下楼打球，很难找到说话的机会。 中午在食堂，姜弥和朱天晴加热好饭菜，找到一张四人桌。今天梁姨做的是干锅虾，土豆牛腩，清炒百合和海带汤。 朱天晴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倾诉欲爆棚：“阿弥，我有个周郁汀的八卦，听不听？” 话音刚落，就见周郁汀和赵乾坤端着餐盘朝他们这边来。周郁汀走在最前面，校服穿的松松垮垮，敞开露出里面的白t恤，身量板正颀长。 他是天生的衣架子，普普通通的校服在他身上，竟然穿出了几分利落感，浑身透着股散漫张扬的劲。 待走近了，赵乾坤嘻嘻哈哈招手，姜弥笑笑回应，她下意识看向周郁汀，发现他刚好站在自己身边。 对上她的视线，周郁汀无声地扬了扬眉算是打招呼，然后继续往前走，似乎打算去斜对角的位置。 也是这时，姜弥扭头，说：“那个……我们这儿刚好有空位，你们……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朱天晴喝水的动作一顿，瞪大眼睛望向她。 两军对峙，谁都没有退让。 赵乾坤没多意外，他今天饿死了，餐盘装的跟小山似的，就想快点坐下干饭。他正要点头说好，动作又卡住。 赵乾坤忽然想起来，他郁哥吃饭好像不喜欢和女生坐一块。 初中时候有一次老师拖堂，导致他们在食堂找了半小时都没找到位置，刚好有认识的女生那桌有空座，赵乾坤三人就坐下了。 那顿饭大家吃的很煎熬，后来又传出谣言，说一起吃饭的女生暗恋周郁汀很久了，饭后还写了一篇800字小作文发到贴吧纪念。 虽不知真假，但那之后，周郁汀在学校食堂确实没再和异性坐过同一张桌子。 姜弥是转校生，不知道这些很正常。赵乾坤正想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却见一直沉默的周郁汀忽地掉头往回走。 周郁汀三两步走近，撩起眼皮居高临下睨着少女，然后将餐盘往姜弥身边的位置一搁，笑起来，拖着调子道：“行啊，一起吃。” 10、第十章 老实说，朱天晴和姜弥在食堂二楼吃饭也有一段时间了，几乎每天都能碰见周郁汀三人。不过碰上了，大家也是打声招呼各吃各的，像今天这么坐一张桌子，还是头一次。 赵乾坤倒觉得没什么，他本来就脑子不多，想不了那么多弯弯绕绕。 朱天晴也只是惊诧了那么一会就适应了，毕竟她和这帮人本来就熟。 最别扭的两个人，是周郁汀和姜弥。 算起来，周郁汀和这位大小姐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仅仅停留在知道名字的那一步。他其实知道，姜弥有点怕他。 但今天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哪根筋搭错了，竟然邀请他一起吃饭。 偏偏他也较劲，仿佛不大大方方坐下来，就是认怂一样。在他周郁汀的字典里，就没有认怂两个字。 食堂餐桌同一侧的座位是连在一起的，空间窄，姜弥感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落座，周围霎时变得逼仄起来，细密的柠檬香气包裹着她。 她一直觉得，周郁汀身上有种干净明澈的味道，好像将整个夏天的烈阳，都收集起来藏进了衣服里。 这个年纪的男生，像个火球似的，体温会比女生要高一些。姜弥束手束脚，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她能感受到旁边那人偏高的体温，好像再靠近一点，就能烫到似的。 有朱天晴和赵乾坤在，也不怕冷场。 朱天晴吃了一块牛肉，问：“武立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少在我跟前提那狗东西，交女朋友了，天天和女朋友混一起，兄弟情不如爱情香啊。” 朱天晴比了个大拇指：“怪不得，我看他一下课就往文科班跑，他女朋友是文科班的吧？叫什么，我认识吗？” 朱天晴非常有当八卦娱记的潜力，不一会就把情况全摸清了。 姜弥和周郁汀安静地吃饭，没插一句话。姜弥是完全不知道说什么，至于周郁汀，他不是会主动搭话的人，向来只有别人巴结他的份。 聊完了武立恋爱的事，赵乾坤伸长脖子往朱天晴和姜弥饭盒里面一瞅：“你两自己带饭，还带一样的啊？” 朱天晴就简单说了姜弥家里有人做饭的事，赵乾坤嘿嘿笑的不怀好意：“小姜同学，实话跟你说吧，我家里也没人做饭……” “那以后需要我帮你们带午饭吗？”姜弥抬头，好脾气地看向周郁汀问。 周郁汀拨弄肉片的筷子一滞，瞥她一眼，“不用，我们吃食堂挺好的。” “啊对对对——”赵乾坤附和，“初中部食堂就是武立他叔承包的你们知道不？他叔年轻时五星级饭店大厨啊，做菜味道没得说。对了，你们喝不喝酸奶，今天食堂多送了一瓶。” 初中部食堂每天午饭赠送免费的酸奶，朱天晴一点不客气，接过酸奶插/入吸管，“谢了。” “你们午餐还有水果啊？”赵乾坤又指着朱天晴饭盒，“你这车厘子不错——” 除了饭菜，梁姨还会给她们准备两盒饭后水果，今天的水果是车厘子。 朱天晴双手护食，有点纠结。她的车厘子只剩三颗了，不太舍得给。但毕竟喝了人家的酸奶，只得忍痛割爱，把车厘子给了赵乾坤。 姜弥见状，有了思路。 她有样学样，语调平平问周郁汀：“你要吃车厘子吗？” 不是，他也没说要吃吧？突然这么主动是什么意思？她被夺魂了？ 短短几秒间，周郁汀思绪千回百转。 姜弥见他怔愣着，不说吃还是不吃，便以为他要吃，于是把整盒的车厘子一分为二，其中一份放到周郁汀面前。 对面赵乾坤和朱天晴正激烈地辩论虾的脑袋到底能不能吃，没注意他们这边。 “吃吧。”姜弥送完车厘子后平静地埋头，继续吃饭。 外人看着波澜不惊，没什么情绪，只是细细观察才能发现，碎发遮挡下的耳朵有点红。 周郁汀看看那半盒车厘子，又看看身边耳朵泛红的小姑娘，嗤了声。 脸皮是真的薄，分个水果都能害羞的。 他顿了顿，礼尚往来问了句：“要喝酸奶吗？” “嗯？”姜弥抬眼。 周郁汀老不耐烦了，声调高了些：“问你喝不喝酸奶，我也多一瓶。” 姜弥抿唇，“谢谢你呀，不过这酸奶是凤梨味道的，我对凤梨过敏。” 周郁汀有点想摔筷子了，这大小姐，进退毫无章法，总能出其不意地给他来一出。不过这顿饭吃到后面，他确实觉得凤梨味道的酸奶也不怎么样，都没喝几口。 吃过午饭回教室，午间太阳热烈，风从窗口灌进来，将一张张试卷吹的呼啦作响。 饭后容易犯困，大家开始抓紧时间午休。武立忙着谈恋爱依旧不见人影，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姜弥发现周郁汀趴在课桌上睡觉还挺讲究的。 他有一只青蛙形状的抱枕，鼓鼓的看着很软和，每次睡觉前，周郁汀会把抱枕拿出来拍几下，然后放到课桌上，侧着脑袋趴上去。 不过今天，他是休息不好了。赵乾坤失手打翻水杯，青蛙抱枕湿了个彻底。 周郁汀耷拉着眉眼，一副忍着脾气的死样子。赵乾坤赔着笑，“嗨，多大点事，没事兄弟我给你拿去走廊上晒晒。” 赵乾坤拿上湿淋淋的抱枕一溜烟跑了，周郁汀心里憋着气没地撒，郁闷的紧。 他蹙着眉，烦躁地翻开《小题狂做》，正打算刷题放松下心情，就感觉后背被人用笔戳了戳。周郁汀转身，正对上姜弥的眼。 姜弥长相偏纯，尤其一双眼睛，大而圆，标准的杏仁眼，会给人一种干干净净的感觉，即便说谎，也会下意识相信她。 “你需要抱枕吗？我借你。”她把自己粉色的兔子抱枕递过去，“我用不着。” 前有邀请他吃饭，后有分车厘子，现在又来这么一出，周郁汀脑子发懵。 兔子抱枕就在眼前，周郁汀动了动嘴，接过，扔下一句：“谢了。” 姜弥仍是笑的人畜无害，“不用谢，都是同学这点小忙应该的。” 兔子抱枕暖而软，表面的绒毛十分细腻，周郁汀把脑袋埋进去，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 他睡意全无，将无线耳机塞进耳朵里，摸出手机给自己放了一曲大悲咒。 下午第二节课是数学，王霄留了一张试卷，紧接着第三节是英语，岳雅昨天说了，要听写第四单元的单词。 从国际高中出来的学生，英语有绝对的优势。普通高中对学生的英语词汇量要求一般是三千五百个，而国际高中因为全英语教学，要求的英语词汇量是八千以上。 开学以来，姜弥最得心应手的科目，就属英语了。她背单词效率很高，不用怎么花时间，轻轻松松就能默写出来。 岳雅戴着她的小蜜蜂，一边念着单词，一边在讲台下转来转去。既能防止同学们作弊，又能逮到几个菜鸡嘲讽。 她转到姜弥他们那桌，见韩逸抓着笔半天写不出“同时代的”这个单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有些同学，理科确实不错，英语却连一个必考单词都拼不出来，怎么的，你是看不上英语这150分是吧？” 韩逸被她说的无地自容，他本来就偏科厉害。岳雅拍拍他的脑袋，“下来抄50遍，明天交给我。” 经过他们前面那桌的时候，岳雅停下，眉头蹙的更死。她深知，这一小片地方是偏科的重点人群，指着赵乾坤：“你也抄50遍。” 英语听写过后，岳雅开始讲新的课文。下午的课同学们都有些昏昏欲睡，岳雅盯着讲台下一双双困顿的眼，决定来点不一样的， 她咳嗽两声，“找几个同学来读课文，给大家提提精神好吧？” “找谁呢？这福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全班五十多颗脑袋恨不得整齐划一的摇头，但摇头没用，只能纷纷垂下脑袋不敢和岳雅对视，生怕这福气落到自己身上。 偏偏岳雅不按套路走，清清嗓子道：“谁低头我叫谁啊。” 一帮小崽子又把脑袋抬起来了，昂首挺胸一动不动，比站军姿还精神。 岳雅对课堂效果很满意，抬抬下巴，“韩逸——” 韩逸心猛地一跳，妈的，他连英语书都没翻开，光顾着抄50遍单词了，一边手忙脚乱找课本，一边问姜弥，“哪页哪页？” “67页。” 韩逸捧着书本慌慌张张站起来，声音有些抖。他磕磕绊绊读完了warmingup部分，坐下满后背的汗。 岳雅点点头，又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全班屏息，听见岳雅说：“周郁汀——” 但是岳雅下一句问的是：“怎么？你的数学试卷写完了？” 周郁汀不慌不忙站起来，对于自己英语课上写数学试卷这件事一点不惭愧，四平八稳的语气：“没，还有两题。” 姜弥一惊，王霄方才留的数学试卷是选择题和填空题专项，各七十道，这才上课几分钟周郁汀就只剩两道了？ 这龙卷风般的做题速度，他开挂了吧？ 岳雅气笑了，“行，你还挺骄傲。unit5的英语单词抄50遍，这周给我。” “周郁汀后面那位女生，哦新同学姜弥是吧？姜弥，要不你来朗读下一个部分？” 短短几秒，岳雅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双标，对待不听课的男生重拳出击，对待乖宝宝和颜悦色。 姜弥捧着课本站起来，开始朗读课文。 “theskinisanessentialpartofyourbodyanditslargestorgan.youhavethree……” 对于英语并非母语的人来说，一般发音会不太标准，但姜弥一口流利正宗的美式发音，该连读的地方连读，该升调的地方升调，给人的感觉好像在听纯正的英语听力。 姜弥的声音清澈中带着独属于少女的软，吐字清晰，这样的朗读听起来是种享受，不光全班同学，岳雅也不忍心打断她，干脆让她一口气全读完了。 少女的声音就在身后，软糯糯的，听的他耳朵有点痒。周郁汀身子后仰靠上椅背，摸摸后脖颈，心里冒出一个没头没尾的念头： 坐在她身边的韩逸，耳朵也会痒吗？ 11、第十一章 岚城的天总是说变就变，中午还晴空万里，转眼就乌云密布了。空气潮湿闷热，好像预示着一场暴雨。 这样的天气简直受罪，皮肤黏黏的，好像怎么也清理不干净。姜弥不喜欢这种感觉，用湿巾一遍又一遍在手上擦拭。这会，她座位旁边围了好几个同学，都是夸赞她英语口语的。 韩逸抓着后脑勺，表情十分浮夸，“姜弥，和你一对比我就是塑料英语啊，我从来没觉得我说英语这么难听，妈的，乌鸦嚎两嗓子也比我强。” 朱天晴火上浇油，嘿嘿坏笑：“刚才你朗读课文我录音了，要不要再听一遍？” “不——不——”韩逸捂住耳朵，“我心脏受不了。” 朱天晴笑的更欢，趁机威胁说：“以后再惹你晴姐，我就拿到广播站公放。”说罢，她搂住姜弥的肩膀，一脸骄傲，“我们阿弥就是厉害。” 后座的三个女生以黄诗语带头，向姜弥请教练习口语的方法。 姜弥想了想，没说自己英语这么好，其实是从小就上一对一外教课的缘故，推荐了几个常用的app和练习口语技巧，友好地和人家交流了一番。 回过头来时，韩逸从桌肚里掏出一张传单，说：“你英语这么好，不如去广播站试试？如果面试过了，咱们班多有面子啊。” 姜弥接过传单看了看，发现那是学校广播站的招新宣传。附中广播站是学生管理，类似大学里的社团，老师从不插手。 广播站每天分三个时段，早晨是《新闻直通车》，播报国内外时事新闻；中午是《文海漫步》，朗诵中外名家著作，所以这个节目对英语口语要求很高，下午放学就是播放音乐。 姜弥有点心动，把宣传单塞进了书包。 说话间，教室玻璃窗上砸下雨滴，伴随着一阵劈里啪啦的声响，暴雨倾盆而至。霎时间，走廊上脚步声变得凌乱，空气愈发潮湿，隐隐有几分咸咸的味道。 没一会，周郁汀和赵乾坤回来了。两人下课去了一趟小卖部，回程走到一半遇上大雨，根本没地方躲，淋着回来湿了大半。 赵乾坤一进门就狂甩头发，弄得地板上全是水，周郁汀在他身后，蹙眉嫌弃道，“哈士奇，让一让。” 赵乾坤听出来周郁汀骂他是狗，也不恼，笑嘻嘻回怼：“我他妈是狗也是泰迪，日天日地。” 周郁汀比了给ok的手势，声音散漫：“知道了泰迪赵，发情也挑地方行吧？别脏了未成年的眼睛。” 周郁汀那张嘴里就吐不出什么好话，赵乾坤也习惯了，张牙舞爪地好像跳大神，神神叨叨往座位上走。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位子上搞出不小的动静。周郁汀把校服外套脱了搭在椅子后背，里面是件白色短袖，紧实的胳膊上青筋清晰可见，清瘦的身体却有种少年人的力量感。 他头发湿了，一部分贴在脸皮上，愈发衬的肌肤冷白，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晶白玉。 赵乾坤趴在韩逸桌子上嚷嚷：“有湿巾吗？靠，这雨别是酸雨吧，真他妈臭死了。” “我有。”姜弥从储物箱掏出湿巾递给他。 赵乾坤接过，“哟，还是小姜同学周到。” 姜弥想了想，再次用笔戳戳周郁汀后背。 那小心翼翼的力道，跟猫爪子挠人似的，粉色小肉垫轻飘飘带着软，这次周郁汀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少年身子往后一靠，微微扭头，就见姜弥递过来一片湿巾，“你要吗？” 周郁汀课桌里是有一包洁柔湿巾的，他准备撕开湿巾包装袋的手指微微一顿，愣了愣好像着魔似的，把洁柔湿巾重新塞回课桌，伸手接过姜弥递来的那包。 “谢了。” 姜弥的湿巾是薰衣草香味，淡淡的不会腻，周郁汀用湿巾擦脸，思绪也如窗外的雨丝般乱飞，这姑娘今天到底怎么了？ 对他……好像过分关注了。 整个下午都在雨声中度过，晚自习前，班长告诉姜弥老师让她去办公室一趟。姜弥本以为，是齐健因为转学的事找她，到了办公室才知道，找她的人是岳雅。 岳雅对这种乖学生根本没有抵抗力，小姑娘长的甜，英语优秀，叫她怎么可能不喜欢。 岳雅叫她在椅子上坐下，拍拍她的肩：“叫你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一班的英语课代表不是还没选吗？我觉得你挺合适的，怎么样想不想试试？” 当课代表也不难，就平时收收作业，帮老师分发试卷什么的，姜弥有信心能做好。但考虑到，她是暂时在附中借读，迟早要回京市又有点犹豫。 岳雅早从齐健那里打听过她的情况，笑说：“这有什么，能当多久当多久，到时候你要回京市，我还能扣着不让你走啊，别有负担。” 姜弥就答应了。 岳雅给她支招：“咱们班有几个男生偏科特别严重，英语课上搞数学，搞物理是常事，你给老师盯着点，抓到就把名字记下来，我罚他们抄单词，尤其那个周郁汀。” 这是让她当眼线的意思，姜弥乖乖点头，记下了。 临走前，齐健叫上岳雅要去开会，齐健把两本辅导书递给她，说：“姜弥，正好你要回教室，把这两本教材给周郁汀，让他今晚把前二十页学完。” 教材是关于物理竞赛的，一本叫《奥赛物理思维》，一本叫《难题集荟》。 姜弥抱着书刚回教室，晚自习铃声就响了，周郁汀却不见人。 直到下了第一节晚自习，姜弥才找到机会问赵乾坤，“周郁汀呢？” 赵乾坤正拉着武立，韩逸打5v5游戏，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头都没抬一下，“他肚子疼的在地上打滚，请假了。” “生病了？”姜弥觉得哪里不对，就多问了一嘴：“他肚子为什么疼啊，去医院看过了吗？” 赵乾坤嚷嚷着“放大放大——”一通操作，被对方来了个团灭，武立和韩逸骂骂咧咧退出游戏，表示以后不和赵乾坤这个傻逼玩了。 赵乾坤这才有空抬头，一脸痛心疾首，“哎，就那啥，他……他来大姨爹了，不用去医院，回家躺一晚上就好。” 这扯淡的理由，姜弥能信就是傻子。 她也猜到了，周郁汀应该是翘课，如果他真的生病请假，齐健能不知道？ 可是齐健让他今晚学完两本教材的前二十页，姜弥想了想，还是决定和周郁汀说一声，话她总归要带到的。 一班有个微信大群，每个学生和各科老师都在里面，姜弥找到周郁汀的微信备注，点了添加。 开学以来，她的微信只有添加过朱天晴，姜弥想了想，就把韩逸，赵乾坤，武立包括后桌三个女生的微信都一块添加了。 然后姜弥没再看手机，直到下晚自习坐上刘叔的车，她点开微信才发现，一个小时前周郁汀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周郁汀的微信头像是海上朝阳，看拍摄角度像是岚城的某个海滩。至于昵称就很有意思，是“Π”。 Π，圆周率，3.1415926535…… 无理数，无限不循环。 以前在国际高中，姜弥的数学老师是个很浪漫的法国人，有一次数学课老师问他们最喜欢哪个数字，当时姜弥的答案就是“Π。” 因为这个数字最特别，让人想到无限的可能，无限的希望，无限的未来。 姜弥又翻了翻他的朋友圈，空空如也，一条动态也没有。这点姜弥和他还挺像的，姜弥不喜欢发朋友圈，她喜欢发没人看的q、q空间。 翻完这个微信号，姜弥给周郁汀发消息： 不吃姜片：【齐老师让我把两本物理教材带给你，我放你桌上了。】 Π：【好，谢谢。】 不吃姜片：【齐老师让你今晚学完前二十页。】 周郁汀那边应该在忙，好一会才回复了个ok的手势。 话题冷下来，姜弥想到赵乾坤那通胡诌的话，本着关心同学身体的想法，她打字：【你肚子还痛吗？】 这次周郁汀回复很快：【？？？】 不吃姜片：【赵乾坤说的啊，你来大姨爹肚子疼的在地上打滚。】 没一会，周郁汀那边连续甩过来几把带血的刀，仇恨值瞬间拉满。 姜弥被逗笑，趁热打铁说：【我知道你今晚是翘课，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老师的。】 Π：【这么好心？】 不吃姜片：【嗯，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抓住学霸翘课把柄的。】 姜弥心里记挂着周日去找姜宇拿照片的事，想了想说：【我帮你保守秘密，你也帮我一件事行吗？】 不知道周郁汀是不是故意逗她，回复模棱两可，【如果不呢？】 姜弥咬唇，脑子一抽回复说：【那我哪天心情不好了，就匿名举报你翘课。】 她其实知道这种威胁对周郁汀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毕竟人家是老师的心头宝。 姜弥只是单纯的不想示弱。 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Π：【嗯，哪天我心情不好了，也匿名举报你包庇周郁汀翘课。】 紧接着他发来一张两人的聊天记录截图，图片上还把姜弥那句“不会告诉老师”给圈红了。 姜弥捂着手机气结，眉头蹙起，粉色唇瓣撅了起来。 她想，周郁汀这个人，多少有点不讲道理。 姜弥没有再回复，下车后径直回房间。洗完澡她点开微信找到周郁汀的头像，把他的备注改成了“不讲道理的Π”。 另一边，周郁汀坐在病床上，两条长腿大剌剌地敞着，脑袋垂下唇角微微勾起。 他是那种骨相优越的大荧幕脸，曾有专业的摄影师说过，多死亡的打光在他那张脸上都能救活。 李佩兰看外孙目不转睛盯着手机，嘴角挂笑，奇怪道：“怎么回事，你这小子和谁聊天呢？不是早恋了吧？” 周郁汀抬眼，对自家老太太有点无语，“没，刚认识的同学，找我说点事。” “真的，没骗我？”老太太絮絮叨叨：“谈恋爱就谈恋爱，你别瞒我，我又不是那种老封建老古董……” 他们家的家庭氛围比较奇怪，李佩兰一把年纪还挺潮，追星都要追最年轻的小鲜肉，追剧买代言从不落下，还总教育外孙恋爱要趁早，晚了好姑娘都被挑走了。 至于周妍就更不用说了，人在国外呆了十多年，思想比谁都开放。 眼见老太太有追问的态势，周郁汀眉心一跳赶紧让她打住，“你偶像的电视剧马上开播，还看不看了？” “看的看的，快把电视打开。” 李佩兰最近右眼做了个小手术，周妍人在国外不能照顾她，只能请护工。虽说有护工，但周郁汀还是每天早上会过来，今晚护工请假，只能他陪床。 今天一班的晚自习是数学，周郁汀其实已经和王霄说过了，但姜弥那姑娘，自以为捉住了他的小辫子。 周郁汀是真觉得这位大小姐有点好玩，盯着手机看了很久却不见姜弥回复，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对方应该是生气了。 哎，怎么就那么不经逗呢，随便逗逗她不是躲就是生气。 躺下又等了会，还是不见姜弥回复，周郁汀疑心，发送过去一个问号。 还好，消息发送成功，小姑娘没删他微信！ 12、第十二章 这晚，姜弥学到夜里一点钟感觉有点饿，她放下笔伸伸懒腰，决定出去找点吃的。 夜深人静，姜弥趿着拖鞋下楼，从冰箱里拿出纯牛奶和三明治，捧着上楼时，冷不防听见虞姝在楼梯拐角处打电话。 “筱筱放心吧，周末露营的装备我都准备好了，我们是去云峰山对吧？网上说那儿日出不错，我们在山顶扎帐篷正好能看。” “不过，云峰山最近不是闹鬼吗？新闻说前几天有人在那儿自杀来着，我们要不再叫几个男生？” “你想叫谁？周郁汀吗？要叫你去叫啊，上次他拒绝我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现在看见他那张脸就怕，你说，长得这么帅的人，嘴巴怎么就和吃了砒/霜似的，毒的要命呢？” 提起周郁汀，虞姝语气都不稳了，可见那人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不小。 姜弥抱着牛奶三明治听了会，上楼的时候故意弄出动静，果然，楼梯拐角那边很快就没声了。 碰面时，虞姝已经打完了电话，正握着手机倚在楼梯木质扶手上，姜弥经过，听见她很轻地嗤了声。 虞姝努努嘴：“几年不见，你变化挺大的，看起来没那么傻了。” 姜弥也不恼，咬一口三明治慢吞吞嚼着，好脾气地回她：“你变化也不小，看起来更丑了。” 想不到她这么伶牙俐齿，虞姝被噎了下：“你——”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有爱美之心，比较注重外貌，虞姝长相一般，因为会打扮也称得上漂亮，但和姜弥一对比便高下立见。 两人素来不合，也懒得做表面功夫。 可即便虞姝再怎么不喜欢姜弥，也不能否认，这姑娘那张脸啊，真是无可挑剔。水汪汪的杏眼，小翘鼻，典型的清纯小白花，比那山间百合还要楚楚可怜。 两人不欢而散，这么多天姜弥也适应虞姝时不时的找茬了，她心态好，回房间吃完夜宵，临睡前才发现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不讲道理的Π”。 姜弥不擅长和人聊天，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复，索性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 第二天中午饭，姜弥发挥不放弃不抛弃的精神，厚着脸皮再次和周郁汀，赵乾坤坐到了一张桌子上。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终于不再那么别扭了。 今天梁姨准备的水果是葡萄，姜弥出门时，特意多拿了两盒。 赵乾坤一点不客气，一口一颗，大大咧咧说晚饭请她吃烤串，倒是周郁汀，接过的时候眼神落在姜弥身上，意味不明。 少年眼神深邃，有种逃不开的吸引力。在周郁汀的注视下，姜弥感到不自在，脸颊一阵阵发烫。 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不过送盒水果，姜弥其实没有想太多，她有自己的小九九。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对周郁汀好一点，那周郁汀也不至于拒绝帮忙吧？ 然而姜弥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这点小心思，还是被人想歪了。 吃过午饭，姜弥和朱天晴去文具店。从食堂回教室要经过艺术楼，附中的艺术楼依水而建，四面墙壁有很多透明玻璃，经过的人都拿它当穿衣镜使。 走到艺术楼前，赵乾坤停下脚步，对着玻璃墙左照照右照照，紧接着长呼一口气，拍拍周郁汀肩膀说：“兄弟，我最近好烦。” “说人话。”周郁汀身形落在玻璃镜里，高挑得像走秀模特，他双手环在胸前笑了下，“狗言狗语听不懂。” 赵乾坤很烦，抹一把头发，说：“我感觉我最近行情挺好……有个女生喜欢上我了。” 周郁汀狭长的桃花眼微眯，开玩笑的语气：“谁啊，年纪轻轻就瞎了。” 闻言，赵乾坤脸一热，平时咋咋呼呼的一个人竟然忸怩起来，“郁哥，你也认识的。是这样，我怀疑……姜同学暗恋我。” “谁？”周郁汀冷眼睨他，神色淡了下来。 赵乾坤低声道：“就新同学姜弥啊，坐在你后面那个，我怀疑……她可能……大概率暗恋我，就……” 不等他说完，周郁汀赏他一记暴栗，口气不善：“你在说什么狗屁东西？” “打我做什么？”赵乾坤要委屈死了，捂着脑袋辩解，“我是有证据的，你看啊，姜同学原本和我也不算熟对不对，但是这几天，她主动和我一起吃中午饭，今天还送葡萄给我。还有，那天午休我不是弄湿了你的枕头么，姜同学就把她的粉色兔子借你了，这不是帮我补救是什么？” 赵乾坤越说，周郁汀面色就越沉。再加上这块地方被高大的梧桐树荫遮盖，为他增添了一抹阴郁，周郁汀以一种审视的姿态打量赵乾坤，神色寡淡。 偏偏赵乾坤无所察觉，越说越来劲：“她昨天还加我微信，你说说，这不是暗恋是什么？也不对，不是暗恋，是明恋。靠，小姜同学不是打算追我吧……” 周郁汀很想说一句，你当我是死的吗？但还是忍住了，他始终倚着墙，脑袋微微下垂看不清表情，时不时瞥赵乾坤一眼。 那眼神，莫名叫人感觉含了把刀子。 “怎么办，我可没有被女孩追的经验，你说我要怎么拒绝她？” 周郁汀瞧傻子似的瞧他，冷哼，扬扬下巴朝玻璃墙一指，“照照？” 赵乾坤傻愣愣转过去，盯着玻璃墙内的影子看几秒才慢半拍道：“几个意思？” “认清你自己，趁早滚蛋。” 周郁汀不客气的把人打击一通，抬腿往教室走。 赵乾坤追上来，“那你说，她不想追我，难不成还想追你吗？” 周郁汀没自恋到别人给点好就胡思乱想的程度，他其实能感觉到，姜弥有求于他，但具体是什么暂且猜不到。 他目光依旧冷冷淡淡，说：“清醒点，总之人家对你没那意思，少自作多情毁她清誉。” “啧啧——”赵乾坤摸摸鼻头，调侃道：“我这不随便说说么，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呗，还毁人清誉？至于嘛大清早亡了。不过，你生什么气？郁哥，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闻言，周郁汀步子顿了顿，周遭安静几秒，他突地勾唇，低声笑起来。 周郁汀微微扬眉，还是那副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儿，痞笑道：“那姑娘胆子小的跟兔子似的，我会喜欢那样的？” “说不准哦。” 周郁汀：“不可能！” “打赌吗？” “无聊。” “你也知道我想当你爸爸不是一两天了，这样，咱们打赌，你要是喜欢小姜同学，就叫我爹！” 周郁汀脚步稍顿，“来劲了是吧？” 赵乾坤嘻嘻哈哈，“废什么话，就说敢不敢吧？” “放心，不会给你当爹的机会。” * 下午放学，姜弥去了趟广播站。她原本就对播音主持感兴趣，刚好学校广播站招新就想去试试。 附中有个传统，活动，社团都只对高一高二开放，高三除了学习，什么都不能搞。这次就是两位高三的学姐退出，广播站才对外招新。 姜弥面试的栏目是《文海漫步》，竞争对手不到二十人，面试考核包括中英文文章朗诵，中英翻译和第三外语考核。 姜弥学过一段时间的法语，三轮面试都很顺利。不过面试结果当时没公布，只说让他们回去等通知。 从广播站出来，天色暗了大半。 十月几场雨过后，天气陡然转凉，姜弥在校服外套里面加了件连帽卫衣。为了广播站面试她没吃晚饭，肚子空空的真有点饿。 这会晚自习预备铃已经响过了，整座知行楼灯火通明，走廊上不见一个人影。姜弥生怕迟到，不禁加快了步子，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却见两道长长的影子背对灯火落下。 走廊拐角处站着两个人，女生气质冷清，像只高傲的孔雀，正仰着脸和男生说话。 “这周末我们准备去露营，两天一晚，地点在云峰山。怎么样，你来不来？”方唯筱说完这话，或许是担心邀请的太突兀，补充说：“秦越他们也去，你如果有兴趣，叫上……” “没空，周末我有别的安排。”周郁汀声音里透着股懒劲，不冷不热。 闻言，方唯筱顿了下，追问：“什么安排呀，就不能下次去吗？这次露营我准备了很久，听说还能看流星雨。” 周郁汀低声，“你们玩就好，怎么，干嘛非要我去？” 方唯筱被噎了下，旋即恢复一贯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不是非要你去，就云峰山近来不是闹鬼么，多叫几个男生安全点，说白了，包你两天过去当保镖。” 周郁汀不经意侧眸，冷不丁见拐角处站着个姑娘。那姑娘一身妥帖的校服，扎高马尾怀里抱着几本练习册，一副我等你们聊完再过去的样子，简直乖的过分。 被他瞧见，小姑娘一慌，侧身往拐角后躲了躲。周郁汀不禁勾唇，深邃的眸子带了点笑意。 他倚着走廊栏杆，吊儿郎当回道：“保镖？行啊，日薪多少？还有其他要求没？拟份合同吧，我再考虑考虑。你知道的，我妈是律师，我们家办事讲究程序合法。” 那插科打诨的语气，简直就是混蛋本蛋。 “你……”方唯筱好像真的被气到了，“不去拉倒。” 姜弥不知道，自己怎么老碰上听人墙角的事。虽然不光彩，但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她现在知道了两件事，其一，周郁汀周末有安排了，其二，请他当保镖要付钱以及签合同。 这人还挺讲究的，劳动法肯定烂熟于心吧，以后工作了，估计资本家都没他会算计。 姜弥在心里盘算着，听那边没声了，估摸两人应该是走了，便从拐角处出来，谁知和周郁汀碰个正着。 几乎是出于本能，她调头又想跑，身后传来周郁汀的笑：“大小姐，不回教室上自习啊？” 姜弥心跳忽然有些不正常的快，气呼呼转过头去，警告道：“在学校呢，你不要这么叫我。” 怪丢脸的。 “嗯？那怎么叫？小小姐？” 姜弥脸一烫，“也不准这么叫，就叫我的名字。” 周郁汀挑眉，这次声音很轻地说：“知道了，姜——弥。” 姜弥——大小姐。 少年的声音本就好听，刻意压低了带着点沉，隐隐有股勾人的意味。 这好像是认识这么久以来，姜弥第一次听周郁汀叫自己的名字。不知为什么，她感觉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刺激得颤了下。 既然遇上，两人只能一块回教室。姜弥心里惦记着拿回照片的事，快到三楼的时候，鼓起勇气伸手，小心翼翼拽住了周郁汀的校服。 周郁汀站的地方比她高一个台阶，脚步顿住，垂眸望向那只小猫爪子。 少女手指纤细，走廊灯光在她玉色手背铺上一层暖色，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看着怪可爱的。表情欲言又止，明显藏着话。 周郁汀不禁弯下腰去听她说话，然后就闻见一阵淡淡的花香。他仔细辨认了下，大概是洋桔梗的香气。 洋桔梗，别名无刺玫瑰，很适合她。 周郁汀蓬松的乌发下垂，遮住一半眼皮，头顶灯光在他精致的面庞上切割出明暗阴影。两人目光对上，他怔然下，不自在地拉开了些许距离。 姜弥咬唇，说：“我问你个问题。” “问。” 姜弥深吸一口气，艰难启齿：“那个……你这周日有空吗？包你一天多少钱啊？” 周郁汀自诩见多识广，小时候总听家里老太太给他讲各种奇闻异事，再大一点他就自己看书了，不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什么东西都能和人掰扯上几句，说的对方心服口服。 这会，却被姜弥的两个问题弄的有些懵。 周郁汀微微抬头，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拧眉确认道：“你想要——包我？” 姜弥神色颇为认真地点点头，“对，周日我想包你一天，多少钱你开个价吧。” 13、第十三章 姜弥和周郁汀一前一后，踩着晚自习铃声进教室。 附中的学生都比较自觉，这会已经安静下来了，见两人同时出现，不约而同抬头，目光带着点八卦的意味。 不怪他们多想，虽然附中明令禁止早恋，但实际上只要不影响学习，很多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如班对陈泽和徐佳，成绩稳定在年级前一百，天天一块进教室，众人心照不宣，齐健也没说什么。 赵乾坤从桌肚里掏出作业，一抬头就看见，周郁汀冷着脸，回座位的步伐都比平时快几分。在他身后，还跟了一条小尾巴。 也不知周郁汀把人家怎么了，此时的少女面颊白净中透着红，可见羞怯，仿佛被人欺负了一场。 赵乾坤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胳膊肘撞一下武立，说：“你觉不觉得，这样看郁哥和小姜同学还挺像一对儿？” “像个屁，郁哥恋爱细胞死绝了，注孤生体质，懂？再说了，郁哥不喜欢京市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武立在网上买完女朋友的零食，抬头时也愣了下，改口说：“好像……还真有点般配。” 赵乾坤笑的很贱，“今天郁哥和我打赌，他要是喜欢小姜同学，就管我叫爹。” “卧槽，玩这么大，那能管我叫声妈吗？” …… 两人嘀咕间，周郁汀回了座位。这位爷一坐下就大剌剌地敞着腿，拉开校服拉链，觉得有点渴，一口气灌完半瓶矿泉水。 少年脖颈修长白皙，因为喝水的动作太急，有几滴顺着边沿流下，润湿锋利的喉结。 赵乾坤眼神暧昧，“兄弟，火气很大啊，不是被小姜同学撩的吧？” 周郁汀回他一记刀子眼，赵乾坤笑嘻嘻：“年轻人就这样，不经撩，说说，你把她怎么了，看小姜同学脸红的哟——” “滚——”周郁汀长腿踹他一脚，“别瞎几把乱猜，怎么回事，你中午不还觉得人家暗恋你？” 赵乾坤变脸堪比翻书，“那不是我没点b数么，我仔细想过了，小姜同学那些古怪的行为，与其说暗恋我，不如说暗恋你。况且，我想了想，不能辜负女神。” 不错，赵乾坤是有女神的，他的女神在一中，赵乾坤天天给人家发早安午安晚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嘘寒问暖从不缺席，兢兢业业的备胎n号。 周郁汀心说，姜弥那不是暗恋我，她是想包我。 赵乾坤拍拍好兄弟的肩，“脱单机会近在眼前，往前一步是幸福，往后一步是孤独，加油，给我个当爹的机会。” 武立弱弱问：“我能当妈吗？” 周郁汀都快把嫌弃两个字写脸上了，骂道：“两个智障。” 写了会数学题，周郁汀胸口好像压着团气，怎么也不痛快。 方才他和姜弥在楼道聊到一半铃声响了，只能中断，这会脑海里一会是函数极值，一会是姜弥那句“我想包你”，简直受罪。 周郁汀摸出手机，藏在书本下给姜弥发消息：【明天下午有空不？聊聊？】 姜弥回到座位后，肚子一直咕噜叫，好在朱天晴给她买了汉堡套餐，因为太饿，姜弥就拿书本挡着脸偷偷吃，校服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姜弥掏出来查看。 看清发消息的人，姜弥有点心虚。她向来乖巧，规规矩矩从不在课上吃东西玩手机，今天却一下破了两项纪律。 姜弥脑袋埋的更低，小心回复：【聊什么？】 不讲道理的Π：【？？？你说聊什么，话说到一半，你是想憋死谁。】 不讲道理的Π：【当然是聊聊……你想包我的事。】 不吃姜片：【好呀好呀，明天下午见】 明天就是周五，拿回照片这件事不能再拖，姜弥觉得这几天自己在周郁汀面前的好感也刷的差不多了，正好和他说姜宇的事。 姜弥又回复了周郁汀一个【乖巧点头】的小猫咪表情包，紧接着，那边也回过来表情包。 不讲道理的Π：【rua你猫头】。 * 这晚，姜弥搞完学习，连夜在网上下载了合同模板打印出来，她自小跟着章婧，虽说没写过合同，但这种事多少知道点，没一会就弄好一份简易版的劳动合同，薪资部分空着打算明天填。 这一忙，就到夜里两点才躺下。另一边，周郁汀这晚也不好过。 周大少爷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梦里姜弥拿着一沓厚厚的人民币，红着脸细声细气说：“我周日想包你一天。” 后面就是一些模糊的画面，他被姜大小姐拿钱砸，拿金子砸，拿劳斯莱斯砸，简直比魔幻文学还魔幻。 在梦里被砸一晚上的代价就是，第二天周郁汀起床的时候，发现嗓子好像吞了刀片，脑袋也沉的厉害，所幸没发烧。 上午和下午的课过的很快，五点钟放学的时候，朱天晴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今晚我要和爸妈回老家祭祖，晚自习请假了，就不和阿弥一起吃饭啦。” 姜弥笑笑：“没事，那周末快乐，下周见。” “下周见，阿弥小天使。” 周五这天，学生都比较松懈，一放学就三五成群地往外冲。有人商量着去网吧开黑，有人去东门胡吃海喝，也有大胆的说要翘掉晚自习去海边玩。 不一会教室就没多少人了，姜弥写完数学作业，抬头发现前面的位子不知什么时候空了，再看看手机，周郁汀没给她发微信。 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姜弥决定先去东门一趟。那份合同被她夹在书本里，看起来很随便，还是用文件袋装起来正式些。 学校东门人头攒动，姜弥去了文具店，然而今天文件袋卖光了，倒是信封还剩下不少，姜弥就随便拿了一个去结账。 又到处逛了逛，买些吃的，周郁汀一个语音电话打过来。 “在哪？” 周郁汀音量不大高，说话声带着鼻音更显低沉，从听筒里传来有种冷冰冰的质感。 姜弥不由地站直了身体，说：“我在东门，马上就回学校了。” “嗯，到知行楼天台来。” 通往知行楼天台的小门平时都是锁着的，只有周五因为打扫卫生会开。姜弥拎着东西一口气爬上天台，推开小门，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此时正是黄昏，太阳垂在几栋教学楼中间，霞光弥漫将天空染成热烈的颜色。 周郁汀逆光而立，整个人仿佛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天台风大，他的校服下摆和裤腿被吹的鼓起，回头望过来时，略略抬了抬下巴。 姜弥有一瞬间的失神，反应过来后有点不知所措，她垂着眼走近，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刚从老齐办公室出来。” 原来又被老师叫走了，怪不得放学后没见到他。 姜弥举举手中的塑料袋，“我买了两份馄饨，一起吃吧。” 周郁汀耷着眉眼，说不清愿不愿意，但好歹嘴上没驳小姑娘的面。天台有废旧的桌椅，周郁汀撸起袖子，三两下把桌椅拼在一块，简易的餐桌就成型了。 馄饨是鲜肉馅的，皮薄馅料足，一口正好一个。 这几天两人一起吃饭都习惯了，姜弥拆开一次性筷子搓几下，说：“我没让老板放辣椒和葱，姜蒜也没要，你吃的惯吧？” 周郁汀嗯一声，“我不挑。” 姜弥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每天中午一起吃饭，大家或多或少都会剩下些不喜欢的菜，但周郁汀不会，他的餐盘每次都干干净净，不折不扣地落实光盘行动。 姜弥看着他，说：“你还真是不挑食，好养活。” 这么无聊的话题，周郁汀也能接，非常无所谓地回道：“嗯，小时候苦日子过惯了，没那毛病。” 这话说完，两人都愣了下。 姜弥惊诧，周郁汀家里多有钱她是听朱天晴说过的，这样的人小时候也会过得不好吗？虽然只是听到了一点点，但她感觉，好像窥见了神秘冰山的一角。 周郁汀不大自在地摸摸后脖颈，他很少和人说自己的事，今天仿佛中邪了似的，在这姑娘面前嘴上也没个把门。 “快点吃。”他催促。 吃完馄饨，姜弥从书包里掏出两盒药递过去，“这个给你，中午的时候，我听赵乾坤说你好像感冒了。” 周郁汀嗓子突然发痒，止不住地咳嗽。 他在心底暗骂一声没出息，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别说，还真有点像被包养了。 姜弥不知道他心理活动这么丰富，直接把药和水都给他了。 周郁汀咳的厉害，剥几颗药丸一把吞进嘴里缓了缓，终于进入正题：“说吧，最近遇上什么难事了需要我帮忙？” 姜弥怔住，杏眼瞪圆了，那表情有点呆，还有点可爱，“你……都知道啊。” “拜托大小姐，您整天神神叨叨都快把有求于人四个字写脸上了好吧，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说吧，什么事？” 周郁汀这几天也是被逼得有点无奈，其实两人第一次聊微信那天他就猜到姜弥有事，一开始是想逗逗她，哪知后来等这姑娘开口比等流星雨还难。他说话做事向来直接，这才约今天见面。 姜弥干笑两声，给他吹彩虹屁，“学霸就是厉害，连这个都能看出来，我确实遇到点难事，你周末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 “河海路地铁站附近的一个网吧。” 姜弥就把被姜宇威胁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她越说，周郁汀脸色便越沉。小姑娘脸蛋白净，看着又软又好欺负，怪不得会被盯上。 周郁汀蹙眉，似乎气不过，上手掐一把她的脸颊，“就这事？姜大小姐，您脑子什么构造啊？” 粉糯糯的脸蛋被他掐住，少女肌肤娇嫩，放开时脸上红了一片。 姜弥捂着脸，有点委屈：“你什么意思啊，大脑还能什么构造，不就是大脑半球，小脑，脑干和间脑。我……我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不想这件事闹大。” 事情闹大，照片就拿不回来了。 旋即，少年曲起指头突地在她脑门上叩了下，“说你傻的意思。”周郁汀没好气道：“这么严重的事，怎么现在才说，那王八蛋还怎么你了？” 周郁汀这人平时又冷又拽，但正义起来就挺严肃的。 姜弥乖乖答：“没怎么，就抢走我的照片，让我周日陪他玩一天。” “行了，周日我陪你去。” 压在心上多日的一块石头被轻松移开，姜弥笑起来，腮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谢谢，对了我有个东西要给你，希望你一定收下。” 说罢，她从书包里掏出那只装了合同的信封递到周郁汀手边，只是下一秒却呆住了。 信封外面原本还有一层包装，方才来的路上太匆忙，姜弥把合同塞进信封就没管了，这会拿出来才发现，那信封竟然是粉色的，上面还有几只blingbling闪烁的小爱心。 更要命的是，信封上写着一连串大大的英文：alovelettertoyou…… 空气一阵沉默，整个天台好似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周郁汀似乎也很意外，撩起眼皮瞧她：“你写给我的……情书？” 周郁汀深呼吸，盯着小姑娘泛红的耳朵看了会，手僵在半空，似乎在犹豫接不接这封“情书”。 同时，熟悉的大嗓门自身后传来，响彻整个天台。 “你两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