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我不听》 1、转学 “卧槽,我刚看见咱班新来的转学生了!”林睿抱着一摞试卷往班里走,“白白瘦瘦的,眼睫毛老长了,巨好看!” “美女吗?是美女吗?”谢姚把手里的辣条一甩,几个油星子就溅到了同桌的袖子上,欧彤彤逮住他的胳膊就掐,疼得他哭天喊地,“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 欧彤彤瞪着他,“满脑子就是美女,下流!” 谢姚苦哈哈地揉了揉胳膊,拽着林睿不撒手,“睿哥,是美女吗?” 林睿抽了抽嘴角,“男的。” “……操,浪费感情。”谢姚有点儿泄气。 欧彤彤白了他一眼,伸手戳了戳前座的人,“班长,团员费什么时候截止啊?” 坐在前面的人挺拔修长,闻言转过身来,笑得温柔和气,“下午第三节课前交上来就行,不方便的话我帮你垫上。” “不用不用,等会儿体育课我正好去超市换零钱。”欧彤彤耳朵有点发红,不敢跟他对视。 “好。”宿礼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继续做题。 “‘不用不用,我正好去超市——’”谢姚掐着嗓子学她说话。 欧彤彤面红耳赤,气得踩了他一脚,谢姚嗷得一嗓子就往后面倒,正巧撞翻了抬着垃圾桶路过的两个值日生。 林睿扯着嗓子在班里发数学试卷,“于浩考了一百四!牛逼!” 后排几个窝一块打牌的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一窝蜂凑上来翻自己试卷,把林睿挤得往过道旁边的女同学身上靠,周围顿时全是起哄声。 郁乐承一进教室,看到的就是这么场兵荒马乱。 “都干什么呢!”班主任在讲台上一拍桌子,吵闹的教室霎时一静,嘭楞乓啷一阵各归各位,四五十双眼睛齐刷刷地往郁乐承这边看了过来。 郁乐承下意识垂下了头,紧张地攥着书包带子,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 班主任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姓郑,剃着个地中海发型,身材短小精悍,嗓门却很大,“这是咱们班新转来的同学,来,我们请新同学介绍一下自己。” 教室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掌声。 郁乐承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他不敢抬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大家好,我叫郁乐承。” 底下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班里响起嘈嘈切切的交谈声,不用猜也知道在对他作出各种各样的评价,郁乐承顿时更紧张了,几乎从脸一路红透到了脖子。 “快看新同学。”林睿在旁边捣了一下宿礼的胳膊。 宿礼伸手推了推眼镜,抬起头来看向讲台上紧张到说不出话来的人。 个子不算矮,但是看着很瘦,穿着件土气的白色羽绒服和洗到发白的厚牛仔裤,鞋子上还沾着泥,脑袋恨不得戳进胸膛里,肉眼可见的拘束和紧张。 宿礼不怎么感兴趣地收回目光。 “后边有个空位,你以后坐那儿吧。”老郑给他指了指,郁乐承赶紧抬起头来,但还是没看清他指的哪一个,后排所有的桌子看上去都堆着课本,他不好意思再问,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宿礼,你带新同学熟悉一下。”老郑喊了宿礼一声,然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郁乐承从讲台上下来,背着书包站在过道里有些不知所措,他既不知道老郑给他指的是哪个座位,也不知道宿礼是哪个人,周围新同学打量的目光又让他觉得十分窘迫,攥着书包带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分用力变得微微泛白,下意识地把头埋得更低。 “郁乐承是吧?”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郁乐承仓惶地抬起头来,便撞进了一双温柔清澈的眼睛里。 对方要比他高上小半头,五官生得很好看,既不过分秀美也不过分冷冽,眉眼温润,唇角含着笑,戴着银色边框的眼镜,校服穿得一丝不苟,头发也打理得干净整齐,整个人看起来斯文又随和。 看上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我叫宿礼,是十二班的班长。”宿礼简单地同他做了自我介绍,带着他往后排走,“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郁乐承点了点头,点完才意识到对方走在前面根本看不见,清了清嗓子说了声“好”。 “不用这么紧张,大家都很好相处的。”宿礼转头冲他笑了一下,“你住校还是走读?” “住校。”郁乐承的心情不可避免地沉重起来。 “我也住校。”宿礼停下,敲了敲桌子,“步风嘉,把你书挪一下。” 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不耐烦地抬起头来,脸上还印着衣服褶子印,他面色不善地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课本往旁边一挪,又要低下头去睡。 “桌洞里的垃圾也收拾一下。”宿礼说完,转身拍了一下郁乐承的肩膀,笑道:“有事就找我。” “谢谢。”郁乐承难得遇上这么友善的人,抬起头冲他感激地笑了笑。 宿礼愣了一下,林睿说得还真没错,新来的转学生确实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皙,眉眼精致,鼻尖眼尾都泛着浅淡的粉色,人偶娃娃似的。 郁乐承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睛。 宿礼移开目光,又往他肩膀上拍了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步风嘉象征性地从桌洞里揪出了几个薯片和雪糕的包装袋就不管了,脑袋一片继续趴在桌子上睡觉,郁乐承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放下书包自己收拾了起来。 三中和七中的环境其实并没有多大差别,也有可能已经是高二下学期了,大部分人也没精力再去想别的事情,而且三中和七中离得很远,他一上午都没见到认识的人,陌生的环境让他默默松了口气。 他只想安安稳稳度过高中这最后一年半,然后考上个普通的大学,离开芜城,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 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料的一般,大部分人对转学生的好奇心很短暂,尤其在发现他沉闷无趣之后,连来找他搭话的都没了。 郁乐承认真地做着笔记,偶尔转头看一眼自己的新同桌,这个人从他来就开始睡,到现在都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他想起了之前热情开朗的同桌,给过他许多帮助,是七中为数不多让他觉得温暖的人,也不知道江霄现在怎么样了。 看起来宿礼和江霄应该是同一类人,热情,开朗,学习又好,老师喜欢,同学拥护……讲台上老师敲黑板的声音打断了他短暂的走神。 “新来的这位同学。”老师望着他,“叫什么名字?” “老师,他叫郁乐承。”嘴快地回答。 “郁乐承,你上来解一下这道题。”老师又扫视了班里一圈同学,“宿礼你也上来。” 郁乐承紧张地站起来看向黑板,上面的数学题看起来有些难,虽然是老师刚才讲过的知识点,但他还是有些不理解。 宿礼已经走上了讲台写了个解。 “快点,抓紧时间。”老师催促了一声。 郁乐承硬着头皮上去,捏着小半截粉笔看题,身后细碎的交谈声让他紧张,鼻尖开始沁出了细密的汗,刚才老师讲的内容半点都没想起来。 “哎。”旁边的宿礼微微偏过头,小声地喊了他一下。 郁乐承不敢偏头太过,免得老师以为自己在抄宿礼的,只盯着黑板“嗯”了一声以表疑惑。 “别太紧张,李姐脾气很好。”宿礼冲他笑,“看我的。” 郁乐承差点攥不住手里的粉笔,经过剧烈的心理挣扎后慢吞吞偏过头去,飞快地扫了一眼宿礼的第一步,刚才老师讲的知识点死而复生,他很是松了口气,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起解题步骤来,好歹没在第一堂课上丢人。 宿礼是个好人。 从讲台上下来之后他愈发肯定了这一点。 午饭的时候他跟在一群同学后面去食堂,刷了饭卡买了一个馒头和一个白菜炖粉条,白菜被煮得软烂,不怎么好吃。 吃完午饭他循着之前班主任带他的路线去了宿舍。 三中是强制住校,一个班里能走读的也就一两个,所以宿舍楼占了很大面积,掩映在青葱的树林里,他记得是六号宿舍楼五层507,楼道里弥漫着泡面饭菜还有洗发水的味道,时不时有光着膀子的男生从他背后蹿过去。 他站在507的门口,听见了里面传来的谈话声,那些在七中住校时的糟糕回忆一股脑地涌了上来,让他胃里绞成了一团抽着疼。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他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暗示,鼓起勇气慢慢地抬起手来,不等碰到门把手,那扇铁制的宿舍门骤然在他面前打开。 郁乐承呆住。 门后露出了宿礼的脸,他应该是刚洗完头,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脑门上,脖子上搭着条蓝色的毛巾,应该是没戴眼镜的缘故,眯起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整个人看着有点冷漠。 郁乐承下意识退后了两步,“班、班长。” 郁乐承话音刚落,面前的人脸上就浮现出了个温柔的笑,那层恍若错觉的疏离冷淡瞬间烟消云散,“叫宿礼就行,不用这么客气。” 2、周六 宿舍是六人间,带着个阳台和独立的厕所,六张上下铺只有三张上有铺盖,宿礼道:“有一个今年因病休学的,还有两个空床位,你随便选。” “好。”郁乐承打开自己早上放在屋里的大编织袋,看了一下三个床位,唯一的下铺上摆满了行李箱,他不好再挪动,就挑了行李箱的上铺。 “哎,那是乔凯的铺,你另选一个吧。”坐在床上写试卷的人忽然抬起头来说,上挑的眼睛带了几分审视。 说话的人语气不怎么客气,郁乐承抱着铺盖愣了一下,讷讷点头,“好。” “你别听吕文瑞的。”一个剃着平头脸上有青春痘的男生冲他笑,“乔凯明年回来留级,也不在咱们宿舍住了。” “谢姚你烦不烦,乔凯又没说他不回来。”吕文瑞皱了皱眉。 “行了。”本来打算出门的宿礼折返回来,抱起郁乐承手里的铺盖放到了另一个商铺,对他笑道:“睡我上面吧。” 郁乐承感激地冲他点头,“谢谢。” “不客气。”宿礼说:“快收拾,一点学生会就来查午休。” 郁乐承点点头,爬上去铺好了被褥,才又下来拿枕头和被子。 他的行李很简单,除了铺盖就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毛巾,还有一个暖水瓶,剩下的就是牙刷牙膏这些零碎的东西,他找了个空着的柜子放了进去。 和他挨在一起的那个柜子里东西也很少,主人像是有强迫症一样把所有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他多看了一眼,帮忙关上了半敞着的柜门,爬上了床准备午休。 昨晚一夜都没怎么睡,他累得厉害,没多久就睡了过去,直到午休结束铃声响起,他还沉浸在梦境里愣神。 “嘿,别发呆了,得上课去了。”谢姚路过他床下冲他打了个响指。 郁乐承爬起来冲他笑了笑,谢姚拧过头瞅他,“我靠,兄弟你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郁乐承脸色一白,摇了摇头,谢姚也没在意,伸手在吕文瑞身上拍了一巴掌,“赶紧的,起来!” 吕文瑞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谢姚你再敢这么叫我起床我抽你信不信?” 谢姚咧嘴一笑,“嘿,我不信。” 郁乐承从上铺爬下来的时候,宿礼的床铺跟他睡前一样整齐,上面连个褶皱都没有,他问谢姚,“班长没回来睡?” “他学生会的,可能值日查寝,也可能在班里做题。”谢姚说:“他不怎么午休。” 郁乐承一进教室,就看见宿礼在擦黑板,正跟几个女生笑着说话,“也不难,你们拿我笔记去看吧。” “谢谢班长!”欧彤彤笑得灿烂,拽着旁边的小姑娘一起去了他座位上。 “班长,老郑找你。”有同学喊他。 “来了。”宿礼擦完黑板拍了拍手,转头就看见了郁乐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 郁乐承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一下,背着书包回到了座位上。 步风嘉还在睡觉。 真能睡啊。郁乐承感慨了一下,抬头把今天的课程表抄在了笔记本的硬皮上,发现笔没墨了,他打开笔袋找笔芯,发现笔芯也用完了,最后只能用铅笔写了两节课。 下午第三节是体育课,很多提前往操场上走,郁乐承提前去了趟超市。 三中的超市不大,里面的东西也不怎么全,他挑了一把最便宜的笔芯去结账。 “两块五。”收钱的大爷眼皮都没抬。 郁乐承从裤兜里掏出来皱巴巴的两块钱,又拿了个五角的硬币,递给大爷。 大爷敲了敲前面的机子,语气有些冲,“刷饭卡,不收现金。” 郁乐承张了张嘴,小声说:“我还没来得及办校园卡。” 大爷好像耳朵不太好,“啥?” 滴。 一张校园卡放在了刷卡的机子上,“我帮他刷了,大爷。” 郁乐承愕然转头,就见宿礼拿着瓶饮料站在那儿冲他笑,他有些窘迫地把钱塞回兜里,想了想又拿出来,宿礼已经刷完饮料的钱走出了门,“郁乐承,你不走吗?” 郁乐承赶紧跟上他,把钱递到他跟前,“谢谢,这钱还给你。” 宿礼看了一眼那皱巴巴的两块钱,笑道:“不用,就顺手的事儿,下次请我喝瓶水就行。” 郁乐承极少进行这种普通高中生之间的社交活动,想了想还是坚持把钱往他手里塞,“我、我下次请你喝水。” 宿礼哭笑不得地看着手里的两块五角钱,塞进了兜里,“行,对了,校园卡得去教务处领,等会儿下了体育课我带你过去。” 郁乐承心里对他的感激程度顿时更上一层楼,同时对剩下的这一年半的高中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 说不定可以拥有和谐的同学关系。 体育课老师让列队围着操场跑圈,郁乐承体力一般,跑了几圈嗓子眼里就火辣辣的疼,不少滑头的趁着体育老师看不见就蹿了出去,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少。 郁乐承有点难受,却不敢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逃跑,硬着头皮跑完规定的圈数之后,觉得小腿肚子都在发抖。 “郁乐承,听说你是从七中转来的,你认不认识高二三班的常珂啊?”有个留着蘑菇头的女生忽然凑上来问他。 “不认识。”他下意识地警惕起来,心里一阵慌乱,“你认识七中的人?” “没,我跟她初中同学,上了高中之后就没再联系了,她当时我们班第一来着。”那女生看起来有些失望,“不过七中那么大,不认识也正常,谢啦。” 郁乐承顿时放下心来。 宿礼来找他去办饭卡,他没穿外套,只穿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戴着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温和,声音也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咱们走吧。” 郁乐承看了一眼远处的体育老师,有些犹豫,“还没下课。” “没事,跑完操老师就不管了。”宿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走吧。” 说完就往操场外面走去,郁乐承只能快步跟在他身后,很顺利地办好了饭卡,宿礼邀请他,“晚上咱们宿舍一起吃个饭吧。” “好。”郁乐承点点头,愈发笃定了刚才在操场上宿礼眼中闪过的不耐烦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班长是个温和又有责任心的好人。 郁乐承就按部就班地平稳度过了转学后的前两个星期,老师的课他勉强能跟得上,宿舍里也风平浪静,谢姚性格大大咧咧,宿礼温柔周到,吕文瑞依旧不太爱搭理人,不过他对谁都这样,郁乐承也就逐渐习惯了。 他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虽然他成绩很一般,但还是想尽量能考个一本。 周六放假的时候姑姑给他打了个电话。 “承承,放假来家里吧,我让你表姐去接你。”姑姑那边传来了菜市场嘈杂的声音:“你爸妈的事儿你不用管,你爷爷奶奶说啥也别往心里去,只管好好学习就行,来了姑姑给你炖排骨吃。” “姑,”郁乐承低头扣着铁床上粘的胶带,“我问老师了,学校里放假可以留宿,表姐和姑父工作都忙,我就不去了,正好在宿舍做题安静。” “你这孩子……”姑姑在电话那边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行吧,不来就在学校,钱还够吗?不够我去给你送。” “够的,谢谢姑姑。”郁乐承搓了搓手指上的胶,“你快忙吧。” “哎,好。” 电话扣断,他很是松了口气,学费姑姑帮忙交上了,转学是姑父托人办的,他对姑姑一家很感激,也不想去打扰他们,饭卡吃得省,他手上还有几百块钱。 一直没机会请宿礼喝水。 其实他把钱给了宿礼也不用再请,但当时他话都说出口了,宿礼又这么帮他,请他吃顿饭也理所当然。 但这是姑姑给的钱,他用来请人吃饭不安心。 老旧的按键手机被他放回了枕头底下,舍友都回了家,晚上食堂只有几个窗口有菜,他吃完了刚会寝室又接到了表姐的电话。 “承承!我在你学校门口,出来带你去吃饭!”表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活泼。 “姐,我吃过——” “吃过什么吃过,带你去吃火锅!快点儿,就等你了,给你五分钟的时间。”宣小雨说完就扣了电话。 郁乐承犹豫了一会儿,套上羽绒服往学校门口跑。 宣小雨靠在车边上冲他招手,“嘿,还穿你这老土的羽绒服,我看人小孩儿都只穿毛衣了。” 郁乐承笑了笑,打开车门,果然看见了李凯,是宣小雨新交的男朋友,卖烤串的,遭到了姑姑和姑父的一致反对,但没用,宣小雨跟他打得火热。 “承承还是这么瘦,学习不得多吃点啊。”李凯发动车子,往最近的商场开。 “我们承承醉心学习。”宣小雨坐在副驾驶上,回过头来递给他瓶酸奶,“先垫垫肚子。” 郁乐承接过来没喝,塞进了羽绒服的兜里。 他吃过了饭,火锅也没怎么吃,表姐送他回来的路上还在嫌他吃得少。 李凯接了个电话,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承承,我店里临时有事,要不给你打个车吧。” “不用不用,快到学校了,我走回去就行。”郁乐承连忙拒绝,推开车门就下了车,“姐,李哥,你们忙。” 宣小雨追下来,硬是往他兜里塞了三百块钱,“缺什么跟我说。” “谢谢姐。”郁乐承推拒了两次,最后还是没推过宣小雨。 “谢你姐夫,我从他钱包里拿的,我钱都在手机里。”宣小雨捏了捏他的胳膊,“行了,快回学校,别舍不得打车。” 郁乐承点了点头,目送着车子离开,攥紧了兜里三百块钱的现金和那瓶酸奶,有点开心。 虽然离学校还有很远的距离,但他不舍得打车,也不想做公交,干脆把手揣进兜里闷头往前走。 晚上七八点钟,天色已经黑了,天冷街上没多少人,这让他觉得很放松,甚至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 路过美食街旁边小巷子的时候,有人忽然从边上蹿了出来,把他撞了个趔趄,伴着一阵呛人的烟味。 “不好意思。”那人匆匆说了一句,扭头就走。 郁乐承没抬头就听出了这个声音熟悉,“班长?” 宿礼猛地转过头来,看起来比他还要惊讶,“郁乐承?” “班长你也来这里吃饭?”郁乐承对于假期碰上新同学有点开心,尤其这个新同学还是宿礼。 宿礼脸上很快恢复了惯常温和的笑容,微微偏头往巷子里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对,这么晚了,回家吧。” “我假期也住宿舍。”郁乐承有点紧张地捏了捏兜里的酸奶,拿出来递到他跟前,“班长,你喝酸奶吗?” 宿礼又往巷子里看了一眼,目光都没往那瓶酸奶上落,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敷衍和厌烦,“我不喝,走了。” 说完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郁乐承拿着酸奶的手僵在半空,尴尬地又将酸奶揣回了兜里,有点失落地转身往学校走。 好像又被人讨厌了。 3、请假 可能是已经习惯了,郁乐承只难过了一小会儿就把这事放到了脑后,回宿舍之后开始做作业。 周末晚上住校生要回校上自习,很多下午就回宿舍的,郁乐承午休的时候宿舍门就被人推开了,吕文瑞收拾东西的声音把他吵醒。 郁乐承从床上爬起来,也没生气,觉得应该和吕文瑞打声招呼,但是吕文瑞冷着张脸不说话,他那点勇气瞬间缩了回去。 他拿了本五三垫着,把枕头竖起来靠在床头上倚着写试卷。 虽然学得是理科,但他其实理科文科都很均衡,也就都不突出,做起理综来还是很费力气。 大概做了一半,宿礼拖着个行李箱进了宿舍,穿着校服,大红色的校服外套在他身上并不张扬,镜片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带着点笑。 郁乐承捏紧了笔,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他打招呼,还是继续低头写试卷装作没看见。 “谢姚还没回来?”宿礼把行李箱放在床边问。 郁乐承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听见吕文瑞冷淡的声音,“没,估计又去网吧了。” 宿礼点了点头,弯腰去拿行李箱的东西,“那我等会儿给他打个电话,今晚上校长带着学生会查人。” 郁乐承坐在上铺很轻易地就能看到他行李箱的东西,整整齐齐的毛衣和卫衣,还有一箱牛奶和一兜水果。 宿礼拿了个苹果扔给了吕文瑞,吕文瑞也很自然地接住放到嘴边啃了一口,“谢了。” “洗过的。”宿礼笑道。 “你还不等晚自习跟我说。”吕文瑞又啃了一口。 “主要你嘴太快。”宿礼直起身子,转身对郁乐承说:“给。” 郁乐承愣住,低头看向他,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床的护栏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个圆滚滚金灿灿的橙子。 “不、不,谢谢。”郁乐承瞬间局促起来,下意识地拒绝。 “客气什么。”宿礼把橙子塞进了他手里,手背上的伤疤从他眼前一晃而过,看起来还很新。 郁乐承拿着橙子,纠结了两秒,小声道:“谢谢。” 宿礼应该是没听见,一边收拾衣服一边和吕文瑞说今天晚自习的数学小测。 郁乐承盯着手里的橙子看了一会儿,有点开心,宿礼给他橙子大概不是讨厌他,是他想多了。 他从床上下来,把橙子和酸奶一起放在了柜子里,打算明天当早餐吃,食堂早上的豆浆和油条这类的早餐卖得比学校外面贵,每次刷卡他都心惊胆战。 宿礼给谢姚打完电话,拎着书包站起身来,“走,一块吃晚饭去。” 吕文瑞拎起床上的书包就往宿舍外走,宿礼看了一眼准备往上铺爬的郁乐承,“走啊,干嘛呢?” 郁乐承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惊讶道:“我也去?” “你吃过晚饭了?”宿礼问。 郁乐承呆呆地摇了摇头,宿礼哭笑不得,“那不就结了,赶紧的,我和吕文瑞在外面等你。” “哦,好。”郁乐承话说完才懊恼自己应该拒绝,但别人一旦提要求他总是下意识地服从,错失拒绝的最佳机会后就不好意思再开口,只能摸出饭卡背起书包跟他们一起去食堂。 “吃铁板饭吧。”吕文瑞在大厅里张望了一下提议。 “好。”宿礼没有意见,“走,去排队。” 俩人都往小吃区的铁板饭窗口走,郁乐承不想让自己显得不合群,也跟了上去。 十五块钱一份。 郁乐承有点震惊,他中午饭吃两个菜外加一个馒头统共才五块钱,平时一个菜一个馒头顶多三块,十五块够他吃五顿的了。 刷卡的时候他盯着那鲜红的15.00,肉疼。 宿礼坐在他对面吃得斯斯文文,但速度却不慢,他只吃了一半,宿礼已经吃完了,没多久吕文瑞也吃完,抱怨了一句:“郁乐承你怎么吃得这么慢?” 郁乐承脸一白,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吕文瑞被他突如起来的道歉搞得一懵,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别,我就随便一说。” 郁乐承捏紧了手里的勺子,“你们不用等我的,快去教室吧。” 吕文瑞还有张卷子没做,闻言拎起了书包,“那我先走了,宿礼,你走不走?” 宿礼正在低头玩手机,闻言摆了摆手,“你先走,我跟郁乐承一块。” “行。”吕文瑞点了点头,背着书包走了。 郁乐承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但他嚼不快,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宿礼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觉得他跟只小仓鼠似的,“哎,你不用吃这么快,我不急着回去。” 郁乐承使劲点了点头,继续往嘴里塞米饭和肉。 宿礼低头又发了几条消息,把手机塞进了裤兜里,“昨天晚上你在那儿干嘛呢?” 郁乐承嘴里塞得太满,嚼得有些费劲,唔唔了两声,发现没法说话,有点着急。 宿礼撑着头坐在他对面忍不住笑了。 他本来就生得好看,眉眼温润,跟块玉似的,一笑起来就更好看了,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郁乐承有些慌乱地移开眼睛,咽下了嘴里的饭。 “我表姐带我去吃火锅。”他不敢抬头看宿礼,连说话都提了速。 郁乐承喜欢男生,他接受自己的性取向,又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对自己厌恶又害怕,以至于对这种朦胧的好感格外恐惧。 他很喜欢宿礼,是因为宿礼人好帮他,但他又害怕这种喜欢变了味道,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哦,原来是去吃火锅。”宿礼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怪,但不等郁乐承仔细琢磨,他就站起来拎起了书包,“我有点事先走,你慢慢吃。” 郁乐承抬起头来有点茫然地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走,但还是点头,“好。” 不过可以慢慢吃剩下的饭了,刚才吃得太快,嚼得他腮帮子发酸。 等他吃完回到教室,班里已经坐满了大半人,叽叽喳喳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他从后门进去,没人注意就坐到了位子上。 步风嘉还在睡觉。 郁乐承实在佩服这个睡神,开学两个星期,他就睡了两个星期,老师们也没有管他的。 周五中午的时候,郁乐承又接到了表姐的电话。 “今天你生日,晚上去接你。”宣小雨叽叽喳喳道:“我跟你姐夫给你订了个大蛋糕。” “姐,这周不放假,我出不去,谢谢你和李哥。”郁乐承很感动,宣小雨记得他的生日,还给他买蛋糕。 “我跟你班主任请假了,就晚上两节自习课,九点给你送回去。”宣小雨说:“六点半我在门口等你,就这样啊,挂了。” “姐——”郁乐承不等说完,那边宣小雨就火急火燎挂了电话。 大课间的时候,他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大着胆子进了老郑的办公室,结果发现宿礼也在,正跟老郑有说有笑的。 “你要不是老请假成绩还能再往上提。”老郑在假条上签字,一口气撕了三张给宿礼,“要不让你爸妈带你好好去查查,三天两头的生病,我认识个老中医——” “真没事,就我妈她大惊小怪的。”宿礼拿过请假条,“我这是老毛病,您不用担心。” “行了行了,快去吧。”老郑不耐烦地挥手,“记得回来销假。” “谢谢老郑。”宿礼从他桌子上抓了两颗糖,“你这么大年纪了少吃点糖,小心糖尿病。” “去去去,少在这里咒我。”老郑拿起书作势驱赶他,宿礼笑着躲开,往前走的时候差点撞到郁乐承。 宿礼按了他的肩膀一下,冲他笑了笑,就快步离开了。 郁乐承慢吞吞地挪到老郑跟前,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老师,我、我来取请假条。” 老郑顿时就皱起了眉,语气严肃道:“你请什么假?” 郁乐承想转身就跑,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我姐姐她说晚上来接我,去过——” “哦,我想起来了。”老郑低头拿请假条签字,“你姥姥病了是吧,记得早点回来。” 郁乐承十分庆幸没说出“过生日”仨字,双手接过老郑递过来的假条,“谢谢老师。” 因为宣小雨说的是六点半,所以他又在教室里听完了英语听力才出了教室,路过宿礼座位的时候发现他人也不在,应该是提前走了去看医生了。 宣小雨接他去了李凯的烧烤店,李凯生意做得不算小,三层楼既有烧烤又有火锅,外面还摆了不少桌子板凳。 “你姐夫今天忙,走不开,干脆我就让他给咱们弄了个包间。”宣小雨带着他往二楼走,“今晚上想吃烧烤还是火锅?” “都可以。”郁乐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听你和李哥的。” “今天你生日你说了算。”宣小雨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停下来比划了一下,“承承,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得快一米八了吧?” “一米七五。”郁乐承说:“前天体育课刚测的。” “就是有点瘦,抽空给你多补补。”宣小雨推他进门,外面摊子上忽然传来了酒瓶碎裂的声音,把俩人都吓了一跳。 宣小雨赶紧趴窗户上往下看,郁乐承站在她边上也探出头去,就看见有两个男的撕扯在一起,嘴里狠话连篇。 “你跟谁操!”李凯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身上的围裙都还没解,拿着拨碳的钩子指着闹事的人。 那人嘴里不干不净地吼了两声。 “老子在东阳街混的时候你他妈还在吃奶呢!敢在我摊子上闹事!”李凯比他吼得还大声。 宣小雨看了两眼就推着郁乐承往房间里走。 郁乐承有点不太放心地扭头去看,“要不要报警?” “没事,你姐夫能应付。”宣小雨关上门,“对了,你姑给你买了两身衣服,让我给带来了,吃完饭试试合不合身。” “谢谢姑姑。”郁乐承被她按在座位上。 “你姑又没在,你谢空气呢。”宣小雨被他逗乐了,伸手往他头发上使劲揉了一把。 李凯上来的时候跟方才暴怒的样子判若两人,跟在宣小雨旁边忙前忙后,连纸巾都得拆好折起来放她手里,然后一个劲想哄郁乐承喝酒。 “不不不行的。”郁乐承有些慌乱地躲。 “这都十八成年了,尝尝没问题。”李凯闹他。 “不行不行,李哥,我等会儿还得回去上课。”郁乐承转头向宣小雨求救。 宣小雨没好气地一巴掌甩在李凯胳膊上,“承承不喝你让个什么劲!” 李凯冲她笑得一脸乖巧,顿时不让了,“好,好,我自己喝,自己喝。” 郁乐承吃了小半块蛋糕就饱了,期间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听李凯侃大山,讲他年轻时候怎么辛苦创业,他抽了个空,跟宣小雨说上卫生间,下了楼去路边透气。 “这边乱,尤其旁边那个酒吧,别过去,在店门前溜达就行。”服务员认识他,知道这是老板小舅子,好心提醒他。 “谢谢。”郁乐承点点头,站在路灯底下的绿化带边上看来来往往的车。 有人从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猛地蹿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个什么东西,马路上顿时响起了一片鸣笛刹车声和司机愤怒的骂声,然后那人就从郁乐承身边跑了过去,紧接着后面又追出来四五个人,骂骂咧咧地过马路追了上去,几个人蹿到了酒吧后面的小巷子里。 虽然那人速度快,但郁乐承也看清楚了,是宿礼。 宿礼不是请了病假吗?怎么会在这里?还跑得这么快? 那群追他的人手里好像还拿着棍子什么的,郁乐承忍不住有点担心,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 黑暗里传来了刺耳的敲打声和骂声。 郁乐承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攥紧了校服兜里的老式手机,大着胆子往黑暗处的小巷子里面走去。 4、巷子 郁乐承不会打架,但觉得给宿礼当个帮手还是可以的,实在不行他可以打电话叫李哥来帮忙,刚才李哥还说他年轻的时候能一个人单挑一群。 巷子里光线昏暗,只有酒吧挂着的一片坏了大半的彩灯,郁乐承小心翼翼走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还挺宽敞,只是味道不怎么好闻,他隐约看见了个站着的人影,试探地喊:“宿礼?” 挂在墙上的彩灯滋滋闪过电流,郁乐承有点头晕,大着胆子往前走,站着的人看起来想回头,郁乐承突然觉得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只听“嗷”得一声,他惊恐地低头,紧接着就蹲下来去扶对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 没等他说完,脑门结结实实就挨了一棍子,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都觉得飘了起来,对方愤怒的咒骂声仿佛远在天边。 彩灯上的电流变得急促起来,郁乐承甚至觉得噪音很大,有人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他后背抵在了墙上,硌得肉疼。 “……郁乐承?” “……他妈的……被看见了……不会死了吧……” 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听着熟悉,郁乐承艰难地睁开眼,脑袋胀着发疼,他看到了折射着光的镜片,镜片后那双眼睛阴郁冰冷,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瞳孔,呛人的烟草味混杂着血腥气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溺毙在里面。 宿礼的力气很大,攥得他胳膊发疼。 “宿礼?”郁乐承看着对方阴沉的表情,又瞥见他手里沾着血的棍子,很没出息的哆嗦了一下。 宿礼将手里的棍子扔到一旁,砸得方才偷袭的人又嗷得一声,他冲一脸惊恐的郁乐承露出了个温柔的笑,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你没事吧?” 【怂逼,他妈的找死,多管闲事。】 【操,傻逼玩意儿,全让他看见了,弄死算了。】 郁乐承看着面前笑得温柔的班长,耳边却传来了一连串暴躁的脏话,怀疑自己是被砸坏了脑袋幻听了。 “我、我没事。”头疼得像是要炸开,郁乐承难受得皱起了眉,“就是……头疼。” 【废他妈的话!脑袋被人开瓢了不疼就怪了,弱鸡还来凑热闹,麻烦死了。】 郁乐承看着根本没动嘴的宿礼,那声音清晰无比,宿礼眼中闪过的不耐烦和嫌弃跟方才的声音简直匹配良好。 “我看看。”宿礼的手指温柔地摸进了他头发里,紧接着郁乐承就听见一道很嫌弃的声音:【大男人头发这么软……别给脑浆打出来了吧?早知道……刀……捅了……】 郁乐承本来就头疼得想哭,那道跟见了鬼一样的声音还如影随形,宿礼温柔的样子和他镜片后那双冷漠的眼睛诡异至极,在对方低头往裤兜里掏东西的时候,过去那些已经被他藏起来的记忆兀得涌了出来,周围好像有无数扭曲的黑影缠绕在他身上,尖锐的笑声跟刀片一样割在他皮肤上。 ‘郁乐承,你是同性恋啊?’ ‘小白脸,娘炮,恶心死了!’ ‘你早就被男的给*过了吧,哈哈哈哈哈,死变态!’ ‘手伸出来,给我把烟灭了……’ ‘厕所水也比你干净吧,怎么不喝呢?’ ‘拿刀在你背后刻个**哈哈哈……’ 郁乐承惊恐地盯着宿礼伸进了裤兜的那只手,浑身都在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对、对不起,我错了……我……对不起……对不起……” 宿礼刚把创可贴从火机和钥匙堆里掏出来,听见哭声愕然抬头,紧接着一道不可思议的声音传进了郁乐承耳朵里。 【卧槽,这怂逼哭什么?】 看到他手里的创可贴,郁乐承眼里的惊恐带上了点茫然。 宿礼盯着他那张苍白的脸,这家伙本来就长得精致好看,一哭起来眼尾鼻尖都变带上了红,弯长的睫毛被眼泪打湿,看着竟然有点可怜。 也更让人有欺负的欲望。 【哭起来……还挺好看的……不欺负他欺负谁。】 郁乐承吓得倒吸了口气,试图把眼泪给憋回去,“对……不起。” 眼泪还蓄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看起来更可怜了。 宿礼在心里骂了一声,笑道:“跟我道什么歉,你脸上有道口子,走,先出去。” 【操!】 郁乐承脸上被贴了个创可贴,然后就被他粗暴地拽出了那条巷子。 【妈的好想杀人。】阴恻恻的声音配上宿礼那张温润的笑脸,郁乐承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也不知道是不是求生意志加成,他猛地甩开了宿礼的手,向前拼命地跑。 “郁乐承!”宿礼在后面喊了他一声,追了上来。 郁乐承简直用上了毕生的反应速度,干脆利落地拦了辆出租车,在宿礼快要抓住他衣角的时候钻进了车里,大声道:“师傅!开车马上!” 司机被他吓了一跳,猛地踩油门冲了出去。 郁乐承转过头去看着宿礼越来越远的身影,见他暴躁地一脚踹在了路沿上,下意识一哆嗦。 好可怕。 郁乐承吸了吸鼻子,攥着袖子擦了擦眼泪,兜里的手机适时响起。 “承承,去哪儿了?你得回学校了,赶紧上来我送你回去。”宣小雨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姐,我自己打车回学校了。”郁乐承声音有点发闷,“对不起啊。” “你这孩子……”宣小雨说了他两句,“对了,你衣服还没拿,明天我给你送过去。” “嗯,谢谢姐姐。”郁乐承挂了电话,头还一阵阵地在疼,但那质感诡异的声音已经消失了,这让他狠狠松了口气。 他一定是被那棍子敲出了幻听,宿礼明明都没张过嘴,而且宿礼一向温和有礼,绝对不可能说话跟脏话大全一样。 回到学校才八点多,郁乐承原本的打算是想去教室上完剩下的两节自习,但是脑袋疼得厉害,还是决定回寝室。 他对着镜子扒开头发看了看,明明刚才疼得快裂开一样,但是别说伤口,都没肿,只有额头上有个印着皮卡丘的创可贴。 “…………”郁乐承盯着创可贴上胖嘟嘟的皮卡丘看了几秒,愈发笃定了自己是幻听。 宿礼就算会打架,那别人追着他揍也不能不还手……他给宿礼找了一会儿理由,头疼得更厉害了,摸着黑爬到床上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的走廊里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宿舍里的灯骤然亮起,谢姚高亢的声音随之传了进来,“……七中最近竞赛搞得特牛逼,计算机跟化学落咱们三中一大截,我靠,耻辱,简直是耻辱!” “于浩跟林睿都从数竞里退了,应该是要走高考。”吕文瑞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话说之前宿礼不是还去过吗?” “宿礼他上学期就退了。”谢姚忽然压低了声音:“你别在他跟前提这事儿,他挺不好受的……” 又是七中又是宿礼,郁乐承想睁眼,但眼皮上像坠了两块铁,谢姚的声音突然靠近,“卧槽,郁乐承,你不是请假回家了吗?怎么在这里睡着了?郁乐承?” 有人使劲晃了一下他的肩膀,郁乐承猛地睁开了眼睛,额头出了阵冷汗。 刚才那种只能听见声音却不能动的状态实在太恐怖,他坐在床上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宿礼……他学习很好?”郁乐承白着张脸问。 吕文瑞走过来递给了他杯水,郁乐承赶紧接过来说谢谢,吕文瑞没搭理他,转身进了卫生间。 “宿礼学习当然好,年级前二十,咱班班长,学生会副主席,人又帅脾气又好,”谢姚盘腿坐在床上说:“追他的女生老多了。” 郁乐承点了点头,试探性地问:“那他会不会……跟别人打架?” 谢姚摆摆手,“怎么可能,咱宿班长可是走斯文儒雅路线的,你没听欧彤彤她们那群女生说吗,什么小说里走出来的世家公子还是什么玉啊花啊的,酸死了,不过我跟他同学快两年,都没听他说过句脏话,牛逼。” 郁乐承顿时放下心来,那肯定是他被揍懵幻听了,而且宿礼还给他贴创可贴来着。 他伸手摸了摸那个皮卡丘的创可贴,谢姚笑道:“好家伙,你用的东西也太可爱了吧。” 郁乐承张了张嘴,替宿礼扛了这个锅,低头看了眼下铺整齐得令人发指的被子和床单,“班长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应该不回来了吧,宿礼经常请假。”谢姚拿着毛巾去敲卫生间的门,“吕文瑞,你在里边儿吃席呢!赶紧的我要洗澡!” “等着!”吕文瑞在里边大声道:“头还没洗!” “你他妈洗澡倒着洗!”谢姚叉腰继续敲门道:“马上就熄灯了,快点着!” 里边传来了吕文瑞的骂声。 郁乐承听了一会儿,钻进被子里把自己给蒙了起来。 睡醒了就都恢复原样了,等宿礼回来跟他道个歉……他还没想好怎么道歉,整个人又沉沉睡了过去。 【……这怂货……睡觉脸还是粉的……操他妈的烦死了!】 郁乐承被暴躁的骂声给吵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宿礼笑着站在他床边上,声音清朗温和,“起床了。” 【呆逼。】 郁乐承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5、食堂 操场上,跑操的号子声整齐划一,天边刚擦着亮,跑起来冷风直直得往脖子里灌。 郁乐承被前后左右都挤得紧紧的,总担心会被后边儿的踩掉鞋。 【跑个屁的操!挨这么紧是要下围棋吗!】暴躁的、质感诡异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热死了,别他妈贴了!贴手机膜呢!】 【郁乐承脖子还挺白?】 郁乐承震惊地回过头去看着跑在自己身后的宿礼,宿礼冲他微微一笑,“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靠,他鼻尖是粉的!洋娃娃鼻子都没他脸粉吧?】 郁乐承又猛地拧过头去,恨不得把脸埋进校服领子里,心里又有些气愤。 他才不是洋娃娃!他鼻尖也不是粉的!宿礼眼睛肯定有毛病! 早操围着操场跑了多久,宿礼就在心里骂了多久,郁乐承跑在他前面听得脑子简直要爆炸,他从来!从来没有听别人说过这么多话!从别人鞋带系什么颜色难看到天上飘着的云碍眼甚至校长没几缕头发都要念叨两声! 他放羊的时候小羊羔还知道歇歇呢。 跑操结束的哨子一响,郁乐承顿时如获大赦,拔腿就往教室里走,结果没走两步,突然被旁边伸出来的胳膊搂住了脖子。 “郁乐承,一起去吃早饭啊。”谢姚哥俩好地搂着他,旁边站着面无表情的吕文瑞,宿礼在他们跟前晃了晃饭卡。 “今天早上有油条。”宿礼笑道。 【油条好吃,泡豆浆喝,小笼包没肉不行,中午吃什么呢?晚上吃什么呢?】 果然就算是学霸也解决不了这种人生难题,郁乐承又有点想笑。 【我靠,郁乐承这小呆逼还会笑呢!】 郁乐承瞬间抿住了嘴,木着脸看了他一眼。 宿礼冲他温和笑了笑,“走吧。” 【啧。】 郁乐承被他截然不同的外在反应和内心活动搞得有点崩溃,他使劲揉了揉耳朵,企图将这种“幻听”给揉掉,但宿礼的心声还是跟开了闸一样在他耳朵边响起。 【宿舍里袜子还没有洗……数学小测最后那道选择题是不是选c来着……食堂老是有股饭馊味……卡里还有九十八块八还是八十九块九……】 好吵。 郁乐承加快了脚步,将宿礼远远甩在了后面,那碎碎念的声音终于变小,湮没进食堂喧嚣的吵闹声里。 早餐郁乐承买了根油条,又端了碗不加糖的豆浆,刚坐下,就看见宿礼端着盘子坐在了他对面,盘子里两根油条,五个小笼包,还有个煎蛋和火腿肠,外加满满一碗豆浆。 “吃这么少够吗?”宿礼坐在他对面笑着问,“不再买几个包子?食堂的小笼包挺好吃的。” 【鸟吃得都比你多吧?】 郁乐承气闷,刚才他还嫌弃食堂的小笼包没肉,这会儿买了一屉,还好意思说。 他没出声,只是摇了摇头,低头开始吃自己的油条。 谢姚大早晨买了碗打卤面,吕文瑞买了满满一盘蛋炒饭,无一例外震惊郁乐承怎么吃得这么少。 “这些……就够了。”郁乐承听不到他们的心声,相处起来就自然多了,但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他可以吃两根油条,也不算吃得很少。 餐盘里突然多了个煎蛋,宿礼收回了筷子,温声道:“筷子还没用,我好像买多了。” 【吃个鸡蛋,补补脑子。】 郁乐承想大声反驳自己脑子很好不需要补,但是对上宿礼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气势顿时矮下去了半截,低头戳了戳那个煎蛋,夹起来咬了一口。 【跟只兔子似的,就是没长毛。】 郁乐承想了想没毛的兔子长什么样,气得几口就把那煎蛋给咬进了嘴里。 “你之前不就吃这么多吗?”谢姚不解,“减肥?” “不减。”宿礼笑着说:“今天胃口不太好,赶紧吃,吃完赶紧去教室,老郑今天抓迟到。” 听他这么说,谢姚和吕文瑞都加快了速度。 郁乐承也很想加快速度,但是油条太干,他不喜欢泡着吃,只能一口油条一口豆浆轮换着来,那豆浆又烫,吃得就格外慢。 谢姚和吕文瑞耐不住性子提前走了,临走时宿礼还在慢悠悠地吃最后一个小笼包。 “你们先走,我跟郁乐承一起。”宿礼打发了他们。 【小呆逼,可落我手里了。】 阴恻恻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正端着豆浆喝的郁乐承冷不丁被呛了一口,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哎你慢点喝,迟到就迟到了。”宿礼探过身子来给他拍背,动作微顿。 【靠,怎么硌手?这小东西也太瘦了,老子一拳一个都不带停顿的。】 郁乐承抱着碗僵在了原地,眼睛里还带着点呛咳出的生理泪水,惊恐地看着他。 宿礼在他的注视下坐直了身子,脸上和煦的微笑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沉,“郁乐承,昨天晚上你都看到了吧?” 郁乐承下意识地点头,然后拼命地摇头,“没……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宿礼扯了扯嘴角,“不管你看没看到,都要替我保密哦,郁乐承同学。” 【不然你就死定了!怂逼!】 郁乐承脸都吓白了,抱着手里的豆浆碗不知所措,那些糟糕的回忆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让他刚刚吃进去的油条和煎蛋都在胃里翻滚。 “不然的话——喂!”宿礼震惊地看着突然跑出去的郁乐承,旋即拔腿追了上去。 食堂里的人很多,郁乐承一路跑出来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但他连声对不起都来不及说,冲出食堂后跑到了食堂侧面和小树林的夹角,哇得一声吐了出来,胃里绞成了一团,他扶着墙的胳膊在发抖。 “郁乐承,你没事吧?”宿礼想靠近,但那些呕吐物又让他十分嫌弃。 【真是恶心死了。】 郁乐承脑子如遭重击,他有些分不清楚幻觉和现实,只仓惶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我……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别揍我。” 周围没有人,宿礼嗤笑了一声:“你这小身板又不抗揍,我揍你干什么?” 郁乐承又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睛有些发红,声音里带着点沙哑,“对不起。” “你怎么这么喜欢道歉?”宿礼没空跟他磨叽,嫌弃地走过来一把将人薅住,郁乐承下意识地抱住了头。 “这点儿出息。”宿礼拖着他往外走,很不客气地往他后腰上拍了一把,“站直了,不然别人我以为我把你给怎么着了一样。” 【卧槽腰这么软的吗?】 他这一巴掌拍得没轻没重,位置还有些靠下,拍得根本不是腰,郁乐承又怕又生气,惨白的脸都涨红了一片。 他被宿礼半拖半威胁拽去了医务室。 “老师,他刚才吃早餐吐了。”一进门,宿礼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斯文有礼,乖巧热心,“您帮忙给看一看吧。” “行,来,先坐下。”校医是个年轻漂亮的姐姐,招呼郁乐承坐下,“早上吃得什么呀?什么感觉……” 郁乐承小声回答了她的问题,医务室里消毒水和药的味道让他整个人都十分紧张拘谨。 宿礼背着书包四处乱看,看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来低着头打字。 “不要紧,我给你开点药吃。”校医姐姐说:“注意别吃辣的冰的,多喝点温水。” “好的,谢谢。”郁乐承攥紧了袖子,他不想拿药,会花很多钱。 “姐姐,能让他在这儿休息一个晨读吗?”宿礼忽然开口道:“让他躺着歇会儿,回教室人太多了。” “可以。”校医姐姐脾气很好,指了指帘子后边的床,“吃了药去那儿躺着吧,有不舒服随时和我说。” 郁乐承刷卡拿了药,卡里的余额瞬间就少了一半,心里滴着血坐在了帘子后边的床上,拧开保温杯往杯子里倒水吃药。 宿礼坐在另一张床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声音压得极低,“你想不想知道我昨晚在干什么?” 郁乐承差点把药撒了,急促道:“不,我不想知道!” 宿礼紧紧盯着他的脸,冲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哦。” 【操,这就吓哭了?真他妈的可爱,跟演动画片儿似的。】 6、门口 校医务室外面传来了早读开始的音乐声,郁乐承坐在床边上往窗户外面张望,还有零星几个学生从宿舍往教学楼的方向跑。 “我没事了,要不我们回教室吧。”他试图征求宿礼的同意。 宿礼耷拉着眼皮在看手机,没搭腔。 若是正常的情况,郁乐承一定会以为是对方讨厌自己不想跟他说话,但是现在却能将宿礼的心声听得明明白白。 【不回不回,不想回去!坚决不回去!今天英语晨读轮到我领读,抱着课本站讲台上跟个大傻逼一样,还不如在这儿背单词……】 宿礼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每隔几秒就往上划一下,郁乐承瞄了一眼,屏幕上确实是单词。 “…………”他沉默了两秒,转身从书包里翻出了英语课本,翻到最后面的单词页开始背今天晨读的任务。 过了一会儿,宿礼撩起眼皮来看向他,“你现在好点了吗?” 郁乐承默默点了点头,其实现在他胃里不怎么难受,只是某些应激反应。 宿礼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露出了个温柔的笑,“你吃得全吐了,我去超市给你买个面包吃吧。” 之前郁乐承看到他这副温柔斯文的样子一定大受感动,但自从能听见他的心声,这副样子就十分的……诡异。 【啊,买两包干脆面,买瓶可乐,辣条……买根笔芯,算了,超市的笔芯太难用了,是不是没卫生纸了,卷纸太难用,抽纸放一天他妈的就没了……买个手抓饼吧,加两根肠!两根!饿死我了我油条和火腿肠还都没来得及吃……都是郁乐承这个小呆逼!】 郁乐承刚开始下意识地要拒绝,但是听他说了这么一连串,看得出他是真的很想去超市,以及他在这里实在是太吵了,背个单词都能联想出许多,几乎没片刻安静的时候,于是郁乐承斩钉截铁地点了一下头,把饭卡塞进他手里,“那你快去吧。” 别半道饿死了。 宿礼把饭卡扔回他怀里,“我请你。” 然后迈着大长腿就出了医务室。 宿礼一走,周围瞬间就安静下来,郁乐承顿时松了口气,攥着英语课本躺到了床上。 宿礼为什么要打架他不感兴趣,宿礼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也与他无关,他只想在这个新环境里跟其他人保持着安全礼貌的距离,安安稳稳过完最后这一年半。 考上大学,远走高飞,过去那些糟糕的记忆能随着时间逐渐变淡,就再好不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药的原因,他躺了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他梦见了山上的家。 郁郁葱葱的树林,咩咩叫着的小羊,他背着奶奶缝的小布包,拿着鞭子抽草叶子玩。 “郁乐承!你爸妈进城里打工咋不把你带去啊?”邻居家的小孩儿和他一般大,明年他俩要一块去山下的小学上学。 “我妈说等他们挣了大钱就带我去!去城里上学!”郁乐承笑得很开心,他是真的相信的。 “真好,我也想去城里上学。” 郁乐承把手里的鞭子缠到腰上,仰头看着高高的树,开心地大声喊:“我要爬上去啦!” 风声呼啸,树梢在摇晃,他手脚并用爬到了最上面,簌簌的叶声在耳边响起,凉风吹到脸上,他低头看向山坳处开垦整齐的土地,和山间冒出炊烟的房屋。 “奶奶——”他抱着树干大声冲那座简陋的房子喊:“我饿了——” “饿就回来吃饭!”奶奶站在篱笆前,也中气十足的喊回来:“皮小子,再爬树让你爷打断你的腿!” 风越来越大,他抱着的树晃得越来越厉害,眼看就要将他晃下来,他心里陡然一惊,梦里的画面霎时支离破碎。 只能闻到医务室里淡淡的药味。 宿礼晃着他的肩膀,“喂,你没事吧?” 郁乐承睁开眼睛,那双眼睛清澈得像是盛了两汪泉,眼尾带了点浅淡的红,仿佛从沉睡中醒来的人偶娃娃。 【我靠。】宿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会真是人偶成了精吧?一男的长这么好看合理吗?这合理吗?】 郁乐承本来睡得有些迷糊,但宿礼聒噪的声音简直就是清醒利器,宿礼镜片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他背后一阵发凉,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 “给。”宿礼递给了他一个巴掌大的面包,又递给了他一瓶酸奶,“快吃。” 郁乐承低头看了看那面包的形状,胡萝卜…… 【哈哈哈哈哈!】宿礼面上一脸认真,心里已经笑开了花,【小兔子就得喂胡萝卜,我可是挑了好久,吃得那么慢,这么一个估计他就得啃半个小时。】 郁乐承有些生气地盯着手里的面包,低着头说:“我不饿。” 宿礼微微一笑,“那就饿了再吃。” 【动画片里小兔子是不是只吃现拔的胡萝卜?放筐里背回家藏起来,熬萝卜汤?放巧克力熬萝卜汤?是蘑菇巧克力汤吧……啊,是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兔子能吃蘑菇吗?蘑菇是菌类,生态系统里边是属于……】 郁乐承想把手里的胡萝卜面包扔他脸上。 但是他不敢。 “我不会说出去的。”郁乐承低声道:“我已经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忘干净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嗯?”宿礼装着没听懂,笑道:“我们是同班同学,又是舍友,我还是班长,有责任帮你适应新学校的生活,放心吧。” 【哦豁,还想跑?做梦吧。】 郁乐承浑身一僵,“你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他真的不想掺和进别人的事情,只他自己的事便已经让他精疲力竭了。 宿礼哂笑,“放心,不会欺负你的。” 【不欺负你欺负谁,哎哟,小可怜儿,吓哭了吧哈哈哈!颤抖吧愚蠢的小兔子!】 照常理郁乐承确实害怕,但他在心里笑得太过嚣张且中二,郁乐承忽然觉得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总觉得有点……幼稚。 接下来的几分钟宿礼还执着地在心里念叨胡萝卜面包,他为了耳朵清净,撕开包装袋大口吃了起来。 只要吃掉宿礼应该就能不再叨叨了吧。 面包新鲜松软,带着胡萝卜淡淡的清香味,也不是很甜,竟然意外地好吃。 郁乐承大口吃也吃不了多快,宿礼拧开酸奶递到他跟前,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喝。” 燕麦黄桃味的酸奶,他喝了一口,舔了舔嘴唇。 好喝。 【吃东西真的好像只兔子啊,卧槽,不会是兔子精转世吧?说起来兔子好像繁殖能力很强,那什么的时候超快,郁乐承会不会早|泄?】 “噗咳咳咳!”郁乐承一口酸奶喷了出来。 宿礼躲闪不及被他喷了一身,震惊道:“你喝个酸奶都能呛?” 郁乐承满脸通红地瞪着他,声音罕见地抬高,“我没有!” “啊?没有什么?”宿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郁乐承张了张嘴,拧紧了酸奶瓶盖,把英语书塞回书包里背起来,“我、我回教室了。” 说完拔腿就跑了。 宿礼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弄脏的校服,又看了看跑掉的郁乐承,放弃了追出去的想法,掏了块卫生纸去擦眼镜上的酸奶。 “怎么了?”校医姐姐进来问。 “没事,突然闹脾气。”宿礼笑了笑,把擦干净的眼镜重新戴上。 “哎呀,你还是快回宿舍换身衣服吧。”校医姐姐哭笑不得地望着他,“对了,那药让他连着吃两天,如果不再难受的话就不用吃了。” “好的,谢谢姐姐。”宿礼很有礼貌地道谢,拎起书包回了宿舍。 洗了个脸还是觉得不得劲,想着反正是迟到了,干脆又洗了个澡,正洗着澡,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冲干净手上的泡沫,眯着眼睛接通。 “你能耐了啊?” “嗯?”宿礼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老七说昨晚在清水酒吧看见你了!”对面的人吼道:“我求你了祖宗能不能消停点!你不想活了我还想活呢!你爸要是知道你又去鬼混,明年的今天你就去给我上坟吧!” “行,给你烧天地银行最大额度的。”宿礼扶着墙笑。 “去你大爷!”对面的人持续吼:“这周六晚上来旁边的那个烧烤店,我有事跟你说。” “电话里说不了?”宿礼挑了挑眉。 “说不了!面谈!” 对面啪得一声挂断了电话。 郁乐承跑回教室之后心里开始忐忑,他喷了宿礼一身酸奶,还转身就跑了,宿礼一定很生气,不知道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 他看了一眼宿礼空着的座位,以及上面摆放的整齐到令人发指的课本和笔袋,还有一尘不染的桌面,更糟糕的宿礼好像还有洁癖。 “郁乐承,你起来说一下这个方程式怎么写?”化学老师忽然点了他的名字。 郁乐承赶紧站了起来,看向黑板上缺了一半的方程式,余光忽然瞥见教室前门口外站着的宿礼。 宿礼换了身衣服,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对着他笑得春风和煦,用口型对他说:‘你、死、定、了。’ 7、毛巾 郁乐承没回答上来问题,但庆幸的是第一节下课铃声解救了他,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罚站。 化学老师抱着课本一走,班里瞬间就乱哄哄起来。 郁乐承坐在座位上翻书,找到了刚才那个化学方程式,认真抄到了笔记本上面。 步风嘉忽然抬起头来问:“有卫生纸吗?” 郁乐承被他吓了一跳,毕竟这位睡神一直在睡觉,到点就醒,醒了就走,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有。”他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卷卫生纸,“给。” “谢了。”步风嘉撕了长长一段,从教室里冲去了厕所。 “……”郁乐承拿着卫生纸有点想笑,又忍住了。 “宿礼,你第一节课怎么没来?”林睿的声音在闹哄哄的环境里格外明显。 郁乐承下意识地看向宿礼。 在这种吵闹嘈杂的环境里,尤其是宿礼离他有些远的情况,他就听不到宿礼的心声了。 宿礼笑起来时自带温和亲近的气场,“衣服脏了,回宿舍洗了个澡。” 说着就看向了郁乐承。 两个人的目光倏然撞在一起,郁乐承慌乱地躲开,低头去看笔记本上的文字,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靠,忒讲究。”林睿笑着捶了他肩膀一下,“对了,老郑说下下周要调位子,让你过去帮忙打表格。” “下下周?”宿礼顿了顿,“好啊。” 郁乐承又感觉到那股冷飕飕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嘶……”步风嘉捂着肚子从教室外面回来,有气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脸色白得吓人。 “你没事吧?”郁乐承小声问他。 “急性肠胃炎,老毛病。”步风嘉大概是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换着方位趴。 郁乐承拿出书包来翻了翻,把一盒药放在了他桌子上。 步风嘉拿起药看了看,“管用吗?” “说明书上说可以治急性肠胃炎。”郁乐承指了指药盒上的简要说明,“一次吃两粒,温水。” 步风嘉从桌洞里掏出来了瓶矿泉水,喝了一大口水含着,扣了两粒胶囊扔进了嘴里。 郁乐承歪头盯着他。 “看什么?”步风嘉把药还给他。 郁乐承先是摇了摇头,又忍不住说:“不应该先放药再喝水吗?这样不会呛?” 步风嘉得意道:“我习惯这样喝,干咽都行,尤其是吃感冒颗粒的时候,先喝口水,再倒进去,都省了刷杯子的功夫。” 郁乐承敬佩的看着他,“真厉害。” 步风嘉冲他呲牙一笑,“我突然发现你人还挺好的。” 郁乐承垂下眼睛,攥紧了手里的笔。 步风嘉吃完药恹恹地趴在桌子上看他写笔记,“你是不是学习挺好啊?记笔记都这么认真。” “不好。”郁乐承低声道:“我脑子笨,学东西也慢。” “起码认真啊。”步风嘉打了个哈欠,“而且老师每次叫你起来回答问题你都能答上来。” 郁乐承有点诧异,“你不是一直都在睡觉吗?” “半睡半醒,有时候能睡着,有时候睡不着。”步风嘉又打了个哈欠,“我还听见有女生来找你要企鹅号。” 郁乐承不自在道:“我没有号。” “都什么年代了还没有。”步风嘉道:“就你这长相,起码能谈一沓女朋友。” 郁乐承一紧张一激动就容易脸红,他尴尬地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写笔记。 “哎,宿礼,看哪儿呢?”林睿捣了一下他的胳膊,“这题下一个步骤是什么?” 宿礼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冲郁乐承笑的步风嘉,又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郁乐承,挑了挑眉,转过头来看林睿试卷的题。 【脸都红了,啧。】 一道声音突兀地传进了郁乐承耳朵里。 他抬头看向宿礼,却发现宿礼在给几个人讲题,欧彤彤托着腮笑嘻嘻地望着他,不知道宿礼说了什么,她顿时就红了脸,佯装恼怒地拍了他胳膊一下。 宿礼转了转手里的笔,笑着看向她,旁边的林睿几个揶揄般地起哄,闹成一团。 宿礼身边总是能很容易的聚集起一大堆人,是十二班人见人爱的班长。 但实际上是个脑子过分活跃思维时常跳脱的话痨。 第二节课时,在只有老师讲课的安静环境里,郁乐承时不时就能接收到宿礼的心理活动。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巴山楚水凄凉地,responsibility,哈哈哈哈……】 正在默写古诗词的郁乐承:………… 【好困好无聊,想打游戏……下课下课,快点下课……做张数学卷子算了……】 然后郁乐承就看见斜前方的宿礼自然而然地垂下手,从桌洞里拽出了张数学试卷,摊平在了语文练习册底下,偷偷做了起来。 宿礼一做起数学题来就全神贯注,心理活动都少了大半,只偶尔蹦出几个公式间或几句脏话,郁乐承瞬间清净了不少。 大课间的时候步风嘉又跑了一趟厕所,回来之后仿佛掉了魂,“我不行了我要死了——” 郁乐承提议道:“要不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医务室太远了。”步风嘉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还是让我拉死吧。” 郁乐承本来想低头继续整理笔记,但是听着步风嘉在边上哼哼,又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我陪你去?” 步风嘉艰难地抬起头来,“真的?” 郁乐承点了点头,“虽然拉肚子不会死,但会脱水,脱水多了也可能死。” 步风嘉狠狠抽了抽嘴角,“走。” 步风嘉比他高一些,胳膊顺手就搭在了他脖子上,压得郁乐承晃了晃。 “怎么了这是?”宿礼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背后响起。 “拉肚子去医务室。”步风嘉白着脸,“郁乐承,快快快!” 郁乐承架着他就要走,猝不及防肩膀上一轻,宿礼拽着步风嘉道:“我跟他去吧,你早上刚吐了,多休息一下。” 【小弱鸡还挺热心,也不害怕走半道给压趴了。】 郁乐承刚升腾起来的那点感激之情瞬间被戳成了泡沫。 宿礼个子高,力气大,轻轻松松就架住了步风嘉,看向郁乐承。 郁乐承这才意识到宿礼在等自己的回答,只能点点头。 没人的时候就凶巴巴的,有人就装出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宿礼不是个好人。 郁乐承开始为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感到担忧。 中午他终于鼓起勇气拒绝了谢姚邀请他一起吃午饭的提议,顶着宿礼饱含深意的目光,匆匆往超市走去。 今天拿药花了很多钱,中午他只打算啃半块压缩饼干,而且他也确实没什么胃口,啃完那半块饼干之后,趴在洗手池前洗头。 宿舍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他以为是谢姚宿礼还有吕文瑞一起回来,就没吭声,继续搓头发上的泡沫,紧接着一道心声就突兀地撞进了耳朵里:【人呢?没在宿舍?】 郁乐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确认回来的只有宿礼一个人,顿时屏住了呼吸。 人多,宿礼就会装=安全。 没人,宿礼原形毕露=危险。 他只要尽量避免和宿礼单独见面,就能很大程度上躲开他的报复。 头发上的泡沫正在缓慢地消失,郁乐承支棱起耳朵,听着宿礼在宿舍里转了一圈之后就出去,宿舍门也被关上了,才又松了口气,打开水龙头冲头发上的泡沫。 卫生间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郁乐承被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门口,带着泡沫的水瞬间冲进了眼睛,传来了酸涩的疼。 “呵,抓住了吧。”宿礼勾了勾嘴角。 郁乐承想跑,结果宿礼堵在门口,抬起胳膊撑在了门框上,挡住了他所有去路,“你中午吃的什么?” 紧接着不满的心声响起:【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吃午饭?人家宿舍都是一块的就你搞特殊,小呆逼还想进化成小寡王?是不是把人吓狠了?胆小鬼,胆子这么小还没颗黄豆大,哎卧槽,怎么一吓就哭?】 宿礼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语气不善道:“你哭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哭个屁啊!我他妈又没怎么着你!】 洗发水进了眼睛里疼得厉害,郁乐承有些睁不开,去摸索放在门口挂钩上的毛巾,然后就抓到了块厚实的布料。 宿礼看着那只湿漉漉的手堂而皇之的抓在了他胸前的卫衣上,黑色的布料衬得细长的手指格外白皙,微微泛白的指关节上还能看见细小的青筋,不怎么老实地抓了抓。 【卧槽!这小呆逼哭着还要耍流氓!袭|胸啊这是!轻浮!浪荡!郁乐承这个人真的好|色|情!】 一连串激动的声音钻进耳朵里,郁乐承吓得赶紧收回了手,磕巴道:“不、不是,我、我我我是想拿门上的毛巾!” 宿礼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哈?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急着辩解干什么?心虚啊?” “我没有!”郁乐承又气又急,伸手使劲揉了一下眼睛,顿时更疼了,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脖子上,洇透了校服领子,“我拿毛巾!” 宿礼伸手勾走了门上的毛巾藏在身后,恶劣道:“你看看你,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门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郁乐承气得拿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睛,抬头看向门口的挂钩,上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不可能,我、我明明把毛巾挂在这里的。” 宿礼靠在门框上笑,镜片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戏谑,“你就是想对我耍流氓。” 【哭起来真可爱,拿什么毛巾啊。】 郁乐承被他的不要脸给震惊道了,红着眼睛瞪着他,生气道:“我没有哭!” 宿礼忽然俯身凑近他,“眼睛都红了。” 【啊——更像兔子了,湿了毛的兔子。】 “你才是兔子!”郁乐承怒火攻心,一脑袋撞到了他脸上。 宿礼猝不及防被撞了个趔趄,郁乐承慌乱地跑出洗手间,还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宿礼赶紧摘下眼镜捂住自己酸痛的鼻子,脚疼鼻子也疼,一时半刻都没能说出话来。 【啊啊啊啊好痛——脚趾也痛——这兔子头是铁做的吗!?操!疼死爹了!】 郁乐承撞得脑袋发懵,倒是没多疼,他抓了自己床头的毛巾使劲擦了擦脸,耳朵边上全是宿礼的哀嚎声,顿时又担心起来。 可别把人撞坏了,宿礼趁机讹他。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卫生间门口,就看见宿礼手里拿着条雪白的毛巾,毛巾上洇开了一团血迹,而宿礼的鼻子还在一滴一滴地往毛巾上滴血。 宿礼看看郁乐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染上鼻血的郁乐承的毛巾:“…………” 郁乐承:“…………” 8、车子 “哟嚯!兄弟们我回来啦!”谢姚欢快的声音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吕文瑞拎着个盒饭进来,“宿礼,你让带的——这是怎么了?” “血!宿礼流血了!”谢姚的声音突然惊恐,“我靠,你撞墙上去了!?” 吕文瑞看着毛巾上的血迹,也被吓得不轻。 “没事。”宿礼把手里的毛巾换了个面捂住鼻子,“刚才不小心撞到的,多亏了郁乐承,主动拿毛巾给我。” 郁乐承气愤地瞪着他。 宿礼冲他弯起了眼睛,只是眼睛里没多少笑意。 宿舍里人一多,郁乐承就放下了心来,去卫生间把头发冲干净之后,换了条毛巾擦干,然后爬到了床上准备午休,底下的床板忽然被人敲了敲。 他闭着眼睛装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就没了动静,他拽起被子蒙住了脑袋,将宿礼那嘈杂的心声隔绝在外,沉进了睡梦里。 希望梦里没有宿礼。 —— 这周六放假,宿礼按照约定去了清水酒吧边上的那家烧烤店。 张高飞已经点了啤酒在那儿慢慢啃着串了,宿礼坐到他对面,拿起串不等咬,就听张高飞说:“你爸知道了。” 宿礼手一顿,咬了口串,“知道什么?” “还能知道什么,你在酒吧搞得那些事儿呗。”张高飞吸了吸鼻子,咳嗽了两声,“要我说啊,你还是赶紧去给你爸认个错,严格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算小。” “我没错认什么错。”宿礼脸上的笑敛了起来。 “那你总不能跟你爸这么犟着。”张高飞拿了串鸡翅,“哥问你一句,你是真喜欢,还是因为你爸不喜欢所以你才喜欢?” “不知道。”宿礼皱了皱眉,“你就是来给我爸当说客的?” “一半一半吧。”张高飞说:“主要我觉得你跟你爸置气,得不着什么好。” 宿礼扯了扯嘴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李哥,我还是帮帮忙吧。”郁乐承拿着围裙系上。 “不用不用,这要是你姐看见不得活劈了我。”李凯哭笑不得,“你姐主要怕你在学校闷,所以才让我接你过来玩玩,楼上办公室有电脑,你去玩玩游戏看个电影什么的。” “我端个盘子也可以。”郁乐承目光真挚地望着他。 “哎,好吧。”李凯拍了拍他的肩膀,“累了就上去玩。” “嗯。”郁乐承点了点头。 “小王,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帮忙看着点。”李凯拿着钥匙往外走,“等会儿陈姐回来你告诉她。” “哎,好嘞。”小王是个身材强壮的年轻人,比郁乐承大不了几岁,“哥你放心。” 李凯走了之后,郁乐承开始去后厨帮忙送烤串。 这会天刚擦黑,正是上客的时候,店里两层楼还有外面的露天摊子都坐满了人,吵吵嚷嚷好不热闹,十来个服务生都有些忙不过来,郁乐承刚开始动作还有些生疏,连着送了几趟之后也变得麻利起来。 “承承,58号桌点的碳烤金针菇,给送过去,小心烫啊。”店里的人都跟着李凯一起喊他承承,跟喊小孩儿似的。 “好。”郁乐承干得正起劲,他虽然不喜欢人多,但是他很喜欢劳动带来的踏实感,不然总是在李哥这里白吃白喝让他很过意不去。 “您点的碳烤金针菇。”他弯腰小心地把锡纸盒放到桌子上,一道鬼魅般的声音就擦着他耳朵响了起来。 【哦豁,这可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郁乐承竟然在这里打工,难怪上次会在附近碰到他,嚯,这围裙也太丑了吧!爷眼睛要瞎了!】 郁乐承不可置信地转头,就对上了宿礼笑吟吟的脸。 “巧啊,郁乐承同学。”宿礼看起来很有礼貌地和他打招呼。 【小兔子乖乖,意不意外,又碰见你爹我了哈哈哈哈哈!】 “哟,认识?”张高飞来了点兴趣。 “嗯,我舍友。”宿礼笑着跟他介绍。 张高飞有点诧异,“小同学在这里打工啊?” 郁乐承摇了摇头,收起盘子就想走,结果宿礼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郁乐承不解地回头看他,宿礼笑得有点危险,“你都不跟我说话么?还生气呢?” 【哑巴了吗?他妈的连个屁都不放显得我很呆!赶紧回话啊倒是!不然多他妈尴尬,让人以为我在学校混得多不受人待见呢……】 郁乐承抽了抽嘴角,“没有,我急着过去帮忙。” “承承,这是你同学啊?”小王这时候路过,伸手接过了他的盘子,“既然碰上了快好好说说话吧,正好你也歇歇,店里人手够了,不然把你累坏了遭殃的是老板。” 郁乐承眼睁睁地看着他拿着自己的盘子走远,甚至没来得及辩驳。 “承承?”宿礼往卡座里边挪了挪,半点都不见外地拍了拍旁边的座位,“来,坐下聊聊。” 郁乐承不是很想坐。 对面的张高飞划拉了两下手机忽然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去吧。”宿礼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张高飞走了两步忽然转过头来指着他,“这几天别再去酒吧搞那些乱七八糟的,更不许打架,不然我也保不住你,知道了吗?” 宿礼冲他露出了个乖巧的笑容。 【我知道,我不听,略略略——】 郁乐承抽了抽嘴角,幼稚。 见他想溜,宿礼一把将他拽住,“呆着。” 郁乐承叹了口气,“我很忙。” “你不忙。”宿礼笃定道:“你不是这儿的员工,是他们老板的客人,我都听见了。” “……”郁乐承只好转移话题,“你快吃吧,还有好多。” 宿礼抽了双一次性筷子出来,“一块儿吃,我请你。” “不用,我吃过了。”郁乐承本能地拒绝。 宿礼用眼神威胁他,“你到底吃不吃?想挨揍吗?” 【操,一年到头就过这一次生日都没个记着的!找个陪着吃饭的都得连骗带吓,真他妈的没意思……】 郁乐承犹豫了几秒,还是走到对面坐了下来。 虽然他跟宿礼不是很熟,但一个人过生日确实很让人难过。 宿礼吃饭很斯文,但是速度却不慢,他留下郁乐承似乎也不是想跟郁乐承聊天,只是单纯想有个人坐在对面陪着自己。 “郁乐承,你爸妈管得你严吗?”宿礼忽然开口问他。 郁乐承摇了摇头,不是很想谈论这些事情,但偏偏宿礼非得谈,“那你爸妈还挺好的。” 一点儿都不好。他在心里默默反驳。 “我爸——”宿礼皱着眉开了个头,又默默打住,往嘴里灌啤酒。 【大傻逼……讨厌他……讨厌所有人……】 郁乐承这才惊觉他面前已经摆了两罐啤酒,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喝酒了?” “十八了当然能喝酒。”宿礼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冲他笑了一下。 【老子十八啦!成年啦!哦豁!】 单看他现在的神情,完全看不出他已经喝醉了。 “你别喝了,万一喝醉了你爸爸妈妈肯定会生气。”郁乐承劝道。 “他们才不会生气。”宿礼晃了晃手里的空罐子,“再去拎一听。” “不。”郁乐承很有原则地拒绝了他,“不能再喝了。” 宿礼自己站起来想去拿,结果刚站起来就跌进了卡座里,几个空罐子应声而落。 【啊……怎么这么晕……】 郁乐承没喝过啤酒,但曾经一口气喝了半斤烧酒,除了稍微有点热也没有其他感觉,李哥喝上两听还能出去干架,宿礼两罐喝成这样让他有点震惊。 小王听到动静过来看,“哎哟,怎么喝醉了?快打电话让他家长来接。” 郁乐承有点手足无措,“我没他家长电话。” “快问问。”小王说。 郁乐承只好过去拍拍宿礼的肩膀,“宿礼,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接你回去。” 宿礼睁开眼睛只冲他笑,伸手掐住他的脸颊使劲捏了捏。 【好软哦。】 郁乐承被他捏的脸颊生疼,气恼地打开他的手,“宿礼,你有没有听到?” 宿礼转身背对着他不说话,脸冲着角落里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我是一只蘑菇……参天巨菇!兔子到底能不能喝巧克力蘑菇汤……】 郁乐承听得脑子疼,喝醉了的宿礼简直比平时还要话痨,他试图把宿礼拽起来,“算了,我带他回宿舍吧。” 小王在旁边帮忙,给他架进了出租车里。 郁乐承一坐进去,宿礼就凑了上来,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喜滋滋地枕了上去。 “…………”郁乐承僵在了原地。 他虽然喜欢男生,但还真没跟哪个男生靠得这么近过,宿礼这样很不好,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在占便宜。 于是他伸手默默地推开宿礼的脑袋。 宿礼被推开,没一会儿脑袋一耷拉又靠了上来,嘟嘟囔囔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郁乐承问。 宿礼皱了皱眉,没搭腔,心声却不受控制,【都没有人……祝我生日快乐……呜呜呜我真他妈可怜……】 郁乐承抽了抽嘴角,顶着这么张斯文败类的脸这么哭唧唧,真的很违和。 【想吃生日蛋糕……想点蜡烛……想戴皇冠帽子……垃圾烧烤店难吃死了老子再去就吃屎……啊为什么这么晕……地在转……地球为什么是圆的……】 郁乐承默默叹了口气,“师傅,麻烦您靠路边停一下车。” 9、宿舍 郁乐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醉醺醺的宿礼扶到宿舍楼下,好在宿管大爷很热心,帮忙把宿礼扶到了五楼。 “下次再敢喝酒我就告诉你们班主任。”大爷临走前吓唬他。 “不、不敢了。”郁乐承有被吓到。 “晚上多给他喝点水,侧着躺,别吐了呛到。”大爷很贴心地嘱咐。 郁乐承使劲点头,“谢谢您。” 大爷摆了摆手,出去了。 宿礼抱着床杆哼唧,心声也哼哼唧唧,烦人得很。 郁乐承叹了口气,从口袋了掏出来了个杯子蛋糕,还有店主好心送的一袋小小的彩色蜡烛,挑了一根插在了上面,才想起自己没有打火机。 “算了。”他拿着杯子蛋糕放到宿礼面前的凳子上,“你就当有火吧。” 宿礼盯着那半个巴掌大的小蛋糕半晌,忽然动了动,从裤兜里掏出了个打火机。 啪嗒。 啪嗒。 火焰燃起,点亮了蜡烛。 “关灯!”宿礼很霸气地命令他。 郁乐承好脾气地去把灯关了,转头就见宿礼蹲在凳子跟前,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根燃着的蜡烛,跃动的光影打在那张俊脸上,看着有点孤单。 “你在干什么?”郁乐承蹲在他身边问。 “许愿。”宿礼叹了口气。 【笨死了,许愿都不知道……许什么愿?啊,这蜡烛有点烤得慌……许愿……我他妈的长命百岁!】 这个生日愿望意外的朴实无华。 宿礼歪过头看了郁乐承一眼。 郁乐承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小呆逼……买的小蛋糕……可爱……】 郁乐承脸一红,他挑的是最便宜的处理品,今天没人买最后就被扔进垃圾桶的那种,黑黢黢的实在担不起可爱这个词。 宿礼还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小蛋糕,“能吃了吗?” 郁乐承点了点头,就见他把蜡烛一拔,包装一撕,一口吞,紧接着往后一躺,就不动弹了。 “……”郁乐承以为他睡着了,就捡起地上熄灭的蜡烛,走到门口打开了灯,进了卫生间洗漱。 等他从卫生间里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宿礼还躺在床上没动,好像一副睡熟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要说好像……实在是因为他那暴躁的吼声过于吵人。 【卧槽卧槽卧槽我都干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就算从来没喝过酒也不能这么丢人吧!老天爷杀了我杀了我!】 【……不是说喝醉了都能断片吗为什么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啊啊啊啊我没脸活了,明天就去跳楼跟这个世界说再见!】 【全都被郁乐承看见了!全都看见了!他竟然还去买小蛋糕啊啊啊我都他妈跟他说了什么!为什么这种关键的地方反而又记不清楚了!!日你妈!我不会还跟他要皇冠帽子……操操操!快拿把刀来捅死我!】 郁乐承被他吵得耳朵疼,不过既然宿礼觉得丢人,就说明这人还有救,他默默地将搭在脑袋上的毛巾拿了下来,准备忽视装睡的人爬到上铺去。 他刚踩上梯子,脚腕忽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扣住,低头就对上了宿礼那双阴郁的眼睛。 郁乐承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害怕的,但是对方心里的卑微乞求声和崩溃的呐喊实在让他害怕不起来。 甚至有点想笑。 【卧槽大哥求求你!求求你过了今晚就失忆吧!忘掉这惊悚的一晚!我发誓再也不会喝酒了啊啊——郁乐承!郁大哥!郁大爷!】 “今天晚上的事情……”宿礼冷冷盯着他,声音带着阴沉的哑意,“你要是敢说出去就死定了。” 【妈的我给你磕头求你一定别说出去!】 郁乐承很想害怕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受到了威胁,但是宿礼心里的声音实在太过悲怆,他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宿礼扣住他脚腕的手一紧,凉飕飕地盯着他,“你笑什么?” 【卧槽!!?他竟然敢挑衅我!小怂货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郁乐承赶忙抿紧了唇,配合地点了点头,“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的。” 宿礼眯了眯眼睛,哼笑一声:“你发什么誓?” 【骗子!发誓要管用的话他妈的早就世界和平了!】 “我、我如果说出去的话,就让我再也听不见——”郁乐承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你的心声。 宿礼勉强满意地点了点头,扣在他脚腕上的手忽然使劲捏了捏,疑惑道:“你脚脖子这么细?” 【好滑。】 郁乐承被他碰得浑身不自在,有点着急地想把脚腕抽出来,“放开。” 宿礼手上稍微一使劲,拽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摔下来,郁乐承紧紧扒着床栏杆,跟个树袋熊一样站在梯子上,恼怒地瞪着他。 宿礼顺着他的脚腕往他小腿上摸,“腿也细,你吃太少了。” 【再瘦就只剩骨头了……都不吃饭的吗……好困,他小腿怎么也这么滑?我一只手就能握住……嗯?我握他小腿干嘛?我靠,就跟那什么小黄|片里的……】 要不是知道宿礼是个直男,就他这种行为,活脱脱的就是耍流氓!郁乐承愤愤地踢开他的手,迅速地爬到了上铺,蒙上被子捂住了脑袋,将宿礼那些“污言秽语”阻挡在外面。 宿礼躺在下铺迷糊了一会儿,抬起长腿踢了踢上铺的床板。 郁乐承没动静。 “我渴了。”宿礼拖长了声音喊。 郁乐承将耳朵捂得更紧了些。 “承承,承承,承承!”宿礼锲而不舍。 郁乐承恼怒地掀开被子,趴在上铺冲他道:“不许喊我承承。” 那是他的家人和长辈才能喊的小名。 宿礼没戴眼镜,枕着根胳膊眯着眼睛看着他,一条长腿懒洋洋地搭在爬梯上,“我渴了。” 【好渴好渴好渴,像条躺在沙漠里等死的鱼……】 郁乐承很想骂他,但是不敢,只能忍辱负重地从床上下来给他倒水。 宿礼抱着杯子吨吨吨喝了个干净,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你一直都这么好欺负吗?” 郁乐承愣了一下,警惕地望着他,实际上宿礼对他的这点“欺负”跟他以前在七中受到的欺负完全就是些毛毛雨,他也知道表现的越顺从越懦弱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可他一旦反抗,下场只会比变本加厉更惨。 宿礼眼底那些蠢蠢欲动的恶劣他在很多人眼睛里都看到过,那往往是更过分的欺压的预告。 他僵在原地,只觉得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恶意。 【小呆逼,以前肯定没少挨捶。】碎碎叨叨的声音在他耳朵边上响起来,【兔兔这么可爱怎么能欺负兔兔呢?做成麻辣兔头多好吃。】 郁乐承眼里的麻木逐渐变成了茫然。 宿礼抱着杯子,神情严肃的问了他一个问题:“郁乐承,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妈的老子跟你说话等了五分钟都不见你应一声!光盯着我看瘆不瘆人……靠,不会真又点毛病吗?精神病?】 “…………”郁乐承沉默了两秒,同样严肃地点了点头,“对,我脑子有病。” 不然怎么能听见你心里疯狂的逼逼声! 郁乐承终于发现,如果忽视宿礼那唬人的外表只看他真实的性格,除了有点话痨之外,简直算得上——人畜无害。 10、通话 宿礼被他噎得半晌没接住话。 郁乐承把他手里的空杯子接过来,动作迅速地爬上了床,没给自己任何去听宿礼心声的机会,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等他再次醒过来,宿舍里已经十分亮堂,摸过手表一看,上午八点半。 他小心翼翼地从上铺探出头去看,宿礼不在,床上的枕头和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看样子已经走了。 这让他莫名地松了口气。 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忽然嗡嗡地震动,郁乐承咬着牙刷从卫生间跑到床边把手机摸了出来,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没多想,按了接通键,“喂,你好?” “承承。”电话那边传来了个女声。 郁乐承刷牙的动作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喊人,“妈。” “上次我听你姑姑说,你从七中转学到了三中,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转学?”冯珊香的声音听着有点哑,隐约能听见孩子的哭声。 郁乐承心里发堵,拿着电话去洗手台前漱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不想在七中待了。” “你这孩子……好不容易从个乡镇上的初中考到七中,村里那些孩子就属你有出息,七中条件这么好,你说不读就不读了,虽然说你姑父和表姐是有本事,你想转学就能给你转了,但你也得懂事一点啊,别老麻烦人家——”冯珊香有些不满意。 “嗯,我知道了。”郁乐承有些木然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 “你知道什么?”冯珊香还想再说,孩子的哭声忽然变大,那边一阵凌乱的声音,应该是她抱起孩子在哄,“乖,宝宝乖,妈妈在这儿呢,不哭啊……” 郁乐承攥紧了手机。 “你妹妹哭呢。”冯珊香有些歉意地说,“你还没见过妹妹吧,长得跟你可像了,过几天等你放假,我接你来看看她。” 郁乐承使劲咬了咬嘴唇,“不用了,我学习很忙,这段时间没有假。” “唉,那你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个好大学,给你爷爷奶奶争口气,说出去也有面子。”冯珊香说:“你缺不缺钱?我给你打过去点儿。” “不缺。”郁乐承语气有些生硬,“你照顾妹妹吧,我先挂了。” “承承,等一下!”冯珊香声音有些急,怕他挂了电话。 郁乐承没有挂,只是安静地听着她的声音,冯珊香大概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妈妈……已经和你李叔叔领了结婚证了,不然你妹妹没办法上户口,对了,你李叔叔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他也可以把你接过来,家里的房间很多,还可以——” “不用。”郁乐承很少打断别人的话,但这通电话让他觉得每一秒都很难熬,“老师喊我有事情,我先挂了。” 不等冯珊香再开口,他就按掉了电话。 镜子里的人失魂落魄,扯了扯自己试图让自己笑一笑,但是完全看不出半分喜悦。 十个月前,他还在为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感到喜悦和期待,爷爷奶奶很开心,爸爸也很激动,亲戚们送来祝贺,然后那个姓李的男人忽然出现,打碎了他们的美梦。 孩子不是爸爸的。 一夕之间,和睦温馨的家庭鸡飞狗跳,支离破碎。 妈妈被那个姓李的男人带走,爸爸死活不肯离婚,可转头就带了个陌生女人回家让他喊妈,原本和蔼可亲的爷爷奶奶忽然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村里的人说他长得跟他爸一点都不像,妖里妖气,肯定是他妈在外面乱搞出来的种……他躲在学校不敢回家,又被人发现了自己是同性恋,被孤立,被欺|凌,成绩一落千丈。 所有的事情一夜之间全乱了套。 就好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郁乐承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自从那晚在小巷子里被人甩了一闷棍之后他就经常头疼,被宿礼的心声扰得苦不堪言,但他又不敢去医院检查,害怕花钱,也害怕查出什么绝症。 转学之后的生活也糟透了。 冯珊香的一通电话,让他想起了这些日子刻意想忘记的事情,他想冲她发火,可好不容听见她的声音之后,只剩下了难过。 想时间过得再快一些,逃离芜城,逃离这些人和这些事,也能逃离宿礼。 他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11、墙头 冯珊香一个电话就把郁乐承重新拽回了从前的噩梦。 他逼着自己在宿舍里忙起来,打扫卫生,洗衣服,晒被子,终于熬到了中午,陆陆续续开始有学生回来,走廊里也开始热闹起来。 他不想处在这种人多的环境里,攥着块压缩饼干去了操场。 虽然说开了春,但天气还是很冷,他身上只穿了件毛衣和校服外套,冷风一吹就透心凉,他只好转到操场后面,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来,看着前面高高的围墙和乱石堆里长出来野草下饭。 都过去了。 他慢吞吞地啃着手里的压缩饼干,甜腻的味道让人咽不下,冷风把眼睛吹得干涩。 ‘乖,宝宝乖,妈妈在这儿呢,不哭啊……’ ‘你也懂事一点啊,别老麻烦人家……你知道什么……’ 知道要懂事啊。郁乐承伸长了腿靠在后面凹凸不平的砖墙上,弯起眼睛扯了扯嘴角。 还是笑不出来。 细碎的小石子从墙头坠落到了地面,郁乐承抬头看去,就见宿礼姿势帅气地蹲在墙头上,脸上的表情如同见了鬼。 【卧槽!?郁乐承怎么在这里?】 郁乐承张了张嘴,把最后一口压缩饼干咽下去,然后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小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就想离开。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都能碰上宿礼阴魂不散,更恐怖的是随时随地都能听见宿礼仿佛另一个人格的心声,他才真是见了鬼。 “郁乐承!”宿礼从墙头上跳了下来,“给我站住!” 郁乐承只能停下脚步,慢吞吞地转过身来看向他。 宿礼面色不善地走近他,随之而来的是他身上带着的呛人的烟味,他不戴眼镜的时候,那双温和的眼睛就会变得冷漠又阴沉,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大中午你在这里干什么?”宿礼半点不客气地质问他。 郁乐承捏了捏手里压缩饼干的包装袋,老实回答,“吃午饭。” 宿礼的目光落到那简陋的包装袋上,皱了皱眉,“你午饭就吃这个?” “不、不行吗?”郁乐承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又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宿礼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眯起眼睛道:“不是故意在这儿蹲我?” 郁乐承觉得他脑子简直有毛病,“我蹲你干什么?” “还学会顶嘴了?”宿礼扯起嘴角冲他露出了个嘲弄的笑,“真以为帮我过个生日就能让我放过你?” 他说话太快,郁乐承读不到他的心声,而且那嘲弄的笑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习惯性地低下了头示弱,“没有。” 宿礼比他高大半个头,垂眼便看见他暴露在空气里的小半截脖颈,细得好像一只手就能掐住,他有些别扭的移开目光,“抬起头来说话。” 郁乐承便老老实实抬起头来。 【操!这也太好欺负了!】宿礼心里传来了的心声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和战栗。 郁乐承的脊背上忽然弥漫开一阵细密的凉意,下意识就想跑,却被宿礼那压迫又强势的目光震慑在原地。 “以后没人的时候,你都得听我的,记住了吗?”宿礼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恶劣和戏弄。 “我不会跟别人说的。”郁乐承既觉得害怕,又觉得他很不可理喻,委屈求全地跟他商量,“我、本来也没看见什么,你是大家都爱戴的班长,我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有人信?”宿礼不断凑近逼得他往后退,声音里带着冷意,“很多人只要能抓住个似是而非的谎言就能把一个人推向万劫不复,才没人在乎是真是假。” 郁乐承愣愣地看着他。 宿礼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就像我欺负你,回头我说是你心理扭曲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你猜大家帮你还是帮我?到时候会不会带头孤立你?” 郁乐承紧贴着背后的砖墙,脸色一片惨白。 宿礼漆黑的眸子冷冷盯着他,心声却杂乱尖锐,刺得郁乐承脑子一抽一抽地疼,根本听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宿礼伸手往他脸颊上抹了一下,冲他露出了个温柔的笑,“郁乐承同学,你怎么哭了?” 【哭起来真好看,接着哭。】 郁乐承抬起胳膊来胡乱地擦了擦脸,“我没哭。” 只不过是脑子疼得受不了逼出来的生理性眼泪,他从小到大哭的次数屈指可数。 宿礼轻笑了一声,没忍住往他头上呼噜了一把,“走,陪我去食堂吃饭。” 【吃饭吃饭吃饭!饿死了饿死了!今天能干三根鸡腿!】 郁乐承被他突如其来都不带预告的转换搞得头懵,好像刚才那个阴森恶劣的宿礼只是他的幻觉。 “我吃过了。”郁乐承微弱地抗议。 “陪、我、吃。”宿礼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明白吗?” 郁乐承抿了抿唇,跟在了他身后去了食堂。 他以为宿礼会让他帮忙打饭,但谁知一进食堂,宿礼自己在心里欢呼了一声,自己拿了餐盘就去打饭了。 差点忘了这是食堂,人这么多,宿礼不可能在这里欺压他,郁乐承默默松了口气,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等他。 宿礼端了满满一餐盘找到了他,笑着说,“还以为你跑了呢。” 郁乐承在心里默默反驳,面上没吭声,他看着宿礼的餐盘一阵无语,还真买了三根鸡腿,除此之外还有份红烧肉炖土豆和清炒西蓝花,外加三个大馒头,仿佛饿了几天没吃饭。 “去拿筷子。”宿礼大概觉得这里人少,很不客气地支使他。 郁乐承去拿了双筷子给他,宿礼接过来,“再去拿一双。” “我吃过了。”郁乐承说。 “让你拿就去。”宿礼以眼神威胁他。 郁乐承慢吞吞地去拿了双筷子,坐在了他对面,宿礼递给了他个馒头,那馒头看起来比他拳头都大,“吃不完不许走。” 郁乐承震惊地望着他。 【瘦得跟个麻杆似的,风一吹就能飘起来,哈,啃个压缩饼干就当午饭?修仙呢……】宿礼很不满地夹了根鸡腿放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餐盘里,“吃。” 已经吃饱的郁乐承:“…………” 宿礼没一会儿就吃掉了整个馒头,干掉了一根鸡腿,抬眼看郁乐承,发现他那块馒头只缺了个角,那根鸡腿几乎都没动。 【靠,属鸟的么吃这么慢?】宿礼心里嘀咕了两秒,恍然大悟,把盘子里一动没动的西蓝花全给了郁乐承,【兔子喜欢吃素对吧,所以才不爱吃肉?不行啊,他这点小个子不吃肉怎么长高?】 你才是兔子。你才是小矮子。郁乐承敢怒不敢言,低着头卖力地啃手里怎么都啃不完的馒头,那一整块压缩饼干真的很瓷实,他已经撑得快要吐出来了。 而且,讨厌西蓝花。 郁乐承假装没看见盘子里的西蓝花,默默离远了点。 【真挑食,难伺候。】宿礼看了他一眼。 宿礼吃完了,发现他还在皱着眉痛苦地往下咽,终于反应过来,“你真吃饱了?” 郁乐承欲哭无泪地点点头,手里的馒头仿佛有千斤重。 【靠,早知道不买这么多。】宿礼面色不虞地端起他几乎没动的餐盘放到自己跟前,拿过了他啃了一小块角的馒头,闷头继续吃。 郁乐承小声道:“馒头……我咬过的。” “我都没嫌弃,你倒是嫌弃上了。”宿礼吃得速度很快,那盘令人讨厌的西蓝花他一口一个全都消灭了。 中午的阳光透过食堂的玻璃窗洒进来,落在了宿礼身上,尽管这人有些神经质,但郁乐承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长了副好样貌,高瘦白净,斯文儒雅,那双眼睛温和沉静,看人自带三分笑意,仿佛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贵公子。 【卧槽撑死爹了!垃圾西蓝花,他妈的兔子都不吃的玩意儿,我要是再买一次我就是狗!呕——不行,不能浪费,呕——】 “…………”郁乐承木着脸沉默。 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斯文儒雅见鬼去吧。 幼稚中二的神经病。 12、头发 周末的晚自习是自由自习,老郑有事没来,宿礼坐在讲台上维持秩序,他这个班长做得倒是很服众,班里安安静静没一个说话的。 郁乐承还有张英语卷子没做,完形填空看得他脑子发懵,拿起水杯里喝了口水。 【啊好无聊,看自习太无聊了,作业都做完了,不想看书……连个说话的都没有……还有几分钟下课……】 郁乐承把水咽下去,试图让自己忽略那啰里啰嗦的心声,拧住水杯继续做题。 步风嘉趴在桌子上换了个方向,伸手戳他胳膊,“哎,郁乐承,等会儿下了自习一块去超市呗。” 郁乐承先是抬头看了一眼正百无聊赖对着语文课本发呆的宿礼,然后才小声道:“我不想去。” “去了我请你喝饮料。”步风嘉揪住他的一点校服袖子晃,也学着他小声讲话,“哎呀你就陪我去吧,郁乐承,郁郁。” 自打上次他闹肚子郁乐承借给了他纸后,这人就突然跟他熟悉起来了,似乎认定了郁乐承好说话,“去吧去吧。” 【……嗯?谁在说话?】宿礼的心声带了点激动,【让我来看看是哪个倒霉蛋。】 郁乐承赶紧答应下来,“好,你别说话了。” 然后立马坐直了身子,迟迟没有再听见宿礼的心声,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正对上了宿礼那双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 郁乐承赶紧低下头,攥紧了手里的中性笔。 【小呆逼胆子还挺大,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交头接耳……记不记名字呢?今晚老郑估计要狠批,记不记呢……】宿礼的心声再次响起。 郁乐承有些慌乱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宿礼坐在讲台前,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将笔转得飞快,拿起手里的值日本笑着冲他晃了晃。 【啧啧,这小可怜儿的样子,真呆。】 郁乐承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 你才呆!你个呆西蓝花! 一张英语试卷做得心不在焉,下课铃声响之后,步风嘉就非要拽着他去超市,“上课都说好了的。” “好。”郁乐承拗不过他,从书包里拿了饭卡跟他一起出了教室,正好他顺带买两块压缩饼干,本来可以当早餐的那半块被他今天中午吃掉了。 刚要下楼梯的,和上厕所回来的宿礼碰了个正着,“步风嘉,你俩干什么去?” “去超市。”步风嘉个子也很高,胳膊正好搭在郁乐承身上。 “正好,我去买支笔,一起吧。”宿礼笑了笑。 “好啊。”步风嘉无所谓,毕竟他只是不想自己一个去超市尴尬,人多了正好。 宿礼伸长了胳膊把郁乐承从他身边捞了过来,“走吧,承承。” 郁乐承恼怒地瞪着他,没什么气势地反驳,“不许喊我承承。” 宿礼抬起搂在他脖子上的胳膊,伸手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道:“我偏要叫,承承,承承,有本事你打我呀。” 【哈哈哈哈哈小兔子真好欺负,哎哟,不会哭红了眼睛吧?卧槽头发真软,还挺香。】 郁乐承推开他的胳膊,跟上走在前面的步风嘉。 宿礼锲而不舍地追了上去,霸道地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仗着个子高力气大无情地欺压他,笑道:“上课偷偷说小话了吧,我都看见了。” 郁乐承浑身一僵,紧张道:“你、你要告诉班主任吗?” “那得看你听不听话。”宿礼恶劣地要挟他,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脸上的笑容却温和虚伪,他低头凑在郁乐承耳朵边轻声道:“你要是答应每天都让我摸摸头发,我就不记你名字了,怎么样?” 13、超市 郁乐承觉得不怎么样。 “那你还是把我记下来吧。”他有些生气道。 【哦哟,小兔子炸毛啦!】宿礼幸灾乐祸的心声传来。 郁乐承想推开压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但宿礼明明看起来也不壮,力气却大得离谱,他用尽全力都没能把他那只胳膊给推开,反而拧得脖子有些疼。 “偏不记。”宿礼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就这样说定了,每天都要让我摸一摸。” 郁乐承伸手捂住自己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认真地问道:“宿礼,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宿礼愣了一下,旋即目光变得不怎么善良,“骂我?” 【卧槽他竟然敢骂我脑残智障!小傻逼胆肥了啊!我哪里脑子不好,我哪里脑子不太好!?】 “…………”郁乐承默默低下了头,心说你能这么问就说明脑子可能不是很好。 “班长,郁乐承,你俩磨磨蹭蹭干嘛呢?”步风嘉回头喊他们,“快点啊,等会儿就上课了!” “来了!”宿礼笑着应了一声。 即便是晚自习的时候,小小的超市里也是人满为患,大部分是来买零食的,郁乐承停在压缩饼干的货架前面,看了一会儿,挑了两包原味的,拿起来又纠结了两秒,换了包草莓味的,贵了五毛钱。 “原来你喜欢吃草莓味的?”一只手凭空出现揪走了他手里的压缩饼干。 郁乐承转过身看着抱了一堆零食的宿礼。 【这饼干真这么好吃?他怎么天天都在啃?兔子啃饼干是要磨牙吗?拿两包尝尝,两包会不会太少?】 然后郁乐承就看着他每种口味拿了一包,忍不住小声提醒他,“饼干很噎的。” “唔。”宿礼置若罔闻,“帮我拿两瓶饮料。” 郁乐承有点郁闷地帮他拿了两瓶矿泉水,被强制换成了可乐,郁乐承有点怀疑他这个喝法会不会得糖尿病。 结账时宿礼拎了一大包零食和饮料,他看了眼郁乐承拿着的两块压缩饼干,打开袋子道:“吃什么随便拿。” 【他肯定就是不吃零食饿瘦的。】 “……不用了,谢谢。”郁乐承很有礼貌地拒绝了他。 被拒绝宿礼也在意,回教室的路上一边吃着零食一边跟步风嘉聊天,还十分热情地跟他分享自己的零食,步风嘉倒是没跟他客气,边吃边道:“下周是不是要调位子了?” “嗯,座位表已经打出来了。”宿礼咬着根手指饼干,偏头冲郁乐承笑。 郁乐承想起之前在校外每次碰到他都能闻到一身烟味,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一些,宿礼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靠,我咋了我?他这什么眼神?为什么看我仿佛在看一坨屎!?】 郁乐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这么形容自己,震惊之余又有点好笑,宿礼喊他的时候,他眼睛里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树枝将光影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洒下来,初春的风还带着点寒意,宿礼嘴里咬着根甜丝丝的草莓味饼干,看着站在他身边的郁乐承,对上那双沁着笑意的漂亮眼睛,心跳忽然就乱了拍子。 【卧槽……】 “班长,班长!哎!”步风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有没有在听?” “嗯?”宿礼回过神来,发现郁乐承已经走了。 “我到底和谁做同桌啊?能不能还让我跟郁乐承一块儿……”步风嘉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 宿礼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走到前面的郁乐承,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 “咋了班长,你怎么老走神?”步风嘉有点奇怪地看着他。 “没事。”宿礼笑了笑,“你刚才说什么?” “能不能还让我跟郁乐承做同桌啊?”步风嘉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宿礼问。 步风嘉笑道:“当然是他乖啊,安安静静地不说话,就算说话都很小声,完全不会打扰我睡觉。” 宿礼笑道:“他确实有点乖。” “所以行不行啊班长?”步风嘉期待地看着他。 “我说了也不算,主要是老郑排的,我只帮忙打印。”宿礼对他抱歉一笑。 步风嘉失望地叹了口气,“好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上课铃声正好响起,前面的郁乐承已经开始小跑了,宿礼拍了一下步风嘉,“快点回去吧。” 步风嘉也跟着跑了起来。 宿礼不急不缓跟在后面,路过二楼办公室的时候直接拐了个弯,英语老师看见他奇怪道:“宿礼,上课了怎么还不回去?” “我来改个表。”宿礼笑着打开零食袋子,“老师,给你饼干,草莓味的。” “哎哟,这么少女心啊。”英语老师是个研究生刚毕业的小姑娘,平时跟他们一群学生也玩得很好,经常开玩笑。 “偶尔。”宿礼笑着把饼干给她放下,转到老郑的桌子前面,打开电脑调出之前排好的座位表,看了一眼挨着的郁乐承和步风嘉,动了动鼠标,重新打印了三份出来,换掉了文件夹里的座位表。 原本调好的座位表被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14、座位 很快就到了调座位的日子。 宿礼和林睿一个班长一个学习委员,三张座次表一张贴在了讲台前的多媒体桌子上,另外两张分别贴在了教室前后门。 “大家不要挤,一个个地看。”宿礼在讲台上大声维持秩序,“大课间结束之前把座位调好,男生多帮忙给女生抬一下桌子。” 他手里还拿着卷胶带,抬眼看了看下面,郁乐承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抬头看了看人挤得满满当当的前后门,大概是觉得人多,又默默地低下了头,捏着笔安安静静地在写试卷。 本来就瘦,校服上的大红色衬他那张脸愈发白净起来,这身校服可能是号码大了,袖口长长地遮住了手背,只留出了一小截白皙纤细的手指。 宿礼知道很多女生喜欢这样穿,但郁乐承这样丝毫不让人觉得违和,毕竟兔子胆子小,露多了可能有心理压力。 宿礼撕开透明胶带,没摸到小刀,干脆就用牙咬断。 郁乐承抬起头来,就看见他面目狰狞地盯着自己,狠狠咬断了透明胶带,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阴沉狠戾,有点吓人。 【嗷——崩牙了操!卧槽我牙好酸好疼,不能捂嘴!宿礼你挺住!保持形象!啊啊啊妈妈我发誓再也不用牙咬胶带了!他妈的疼死我了!】 “…………”郁乐承心里升腾起来的害怕“噗”得一下就灭了个干净,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写试卷。 【我靠郁乐承是不是看见了!怎么每次都是他!都怪他!死兔子没事干什么那样穿校服!就显他手白吗!?呸,不要脸的小呆兔子!】 郁乐承莫名其妙挨了顿骂,他抬起头来看着一脸不爽的宿礼,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生气地把太长的校服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了里面灰色的毛衣和手腕。 你才是死兔子!你才不要脸!呸! 宿礼贴好了座次表,就被冲上讲台看的同学挤了下来,他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粉笔灰,越过推得乱七八糟的桌子走到了郁乐承面前。 他的目光太直白,郁乐承只能硬着头皮看向他,“班长,有事吗?” “我们两个是同桌。”宿礼对他笑得温文尔雅,“靠窗第六排,我帮你把桌子抬过去吧。” 【嘿嘿嘿,兔砸,可落老子手里了吧!哈哈哈哈哈!】 郁乐承震惊地望着他,“我、和你是同桌?” 可一个星期前他无意读到了宿礼的心声,那时候他明明记得宿礼说他跟步风嘉没分开还是同桌的。 “是啊,怎么,不想跟我同桌啊?”宿礼笑得有些无奈。 “郁乐承你可就知足吧,跟班长同桌哎。”欧彤彤羡慕道:“班长人这么热心,学习又好,有的是想跟班长做同桌的。” “欧彤彤你说的是你自己吧。”谢姚拿着书作势要往她头上拍,“天天念叨,你不会是喜欢宿礼吧?” “谢姚!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欧彤彤夺过书来就往他后背上拍,“我今天非得打死你!” 谢姚动作灵活地绕着桌子跑,不小心被地上的书包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撞上郁乐承,旁边的宿礼伸手拽了他一把将人推走,伸手撑在了郁乐承桌子上,居高临下地冲他笑,“承承,我帮你搬桌子啊。” 郁乐承捏了捏手里的中性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看完座位表回来的步风嘉哀嚎一声,一把将他抱住,“郁乐承,我们不是同桌了。” 忽然被人抱住,郁乐承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宿礼看了他一眼,哥俩好地搂住步风嘉的脖子将人搂过来,指了指靠门的最后一排,“步风嘉,你位子好像在那儿。” “要命了,后门人来人往我咋睡啊。”步风嘉哭丧着脸唉声叹气。 “没事,期中考试完还要再调。”宿礼笑着安慰他。 郁乐承低着头把书往书包里放,手忽然被人按住。 “不用这么麻烦,步风嘉,咱俩直接给他抬过去。”宿礼道。 “成,没问题。”步风嘉二话不说就抬起了桌子,俩人搬着桌子跨过了大半个教室,搬到了靠窗第六排。 “谢谢。”郁乐承向他俩道谢。 “嗐,小事。”步风嘉拍拍手,“我去搬我自己的了。” “我帮你。”宿礼走了一步忽然转过身来伸手摸了把他的脸,笑了笑跟上了步风嘉。 郁乐承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抬头摸了摸刚才被宿礼碰到的地方,摸了一手的粉笔灰。 紧接着就听见了宿礼心里的狂笑声。 “…………”郁乐承攥紧袖子,使劲擦了擦脸。 幼稚。 宿礼很快就帮步风嘉搬好了桌子,顺道还帮几个女生搬了书和桌子,收获了许多感谢的目光,他很谦虚地说着不客气,心里却没什么杂音。 郁乐承有些奇怪,宿礼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嘿。” 郁乐承猛地回神,犹豫了两秒,小声说:“我帮你搬桌子。” 他不太想欠宿礼人情。 “我早搬过来了。”宿礼指了指他里面那张靠着窗户的空荡荡的桌子,“让我进去。” 郁乐承想起身让开,谁知道宿礼手往自己肩膀上一按,长腿一跨,直接贴着他的后背挤了进去。 宿礼长手长腿地往后面一靠,把窗帘往旁边一拉绑了起来,露出了窗户外面湛蓝的天空和柔软的白云。 郁乐承忍不住多了看了两眼。 【啊,后排靠窗,王的故乡。】宿礼微笑着在心里感慨。 郁乐承沉默了两秒,低头拽出了试卷继续写题。 宿礼却不肯放过他,心里一直在碎碎念,【郁乐承写字还挺好看的,跟他人一样秀气,啧啧,这手指真漂亮啊,又细又长……】 那意味深长的调调听得郁乐承头皮发麻,默默地把露出来的手指全都缩进了袖子里。 【卧槽卧槽,好可爱,他还缩进袖子里!跟小兔子回窝一样!】 郁乐承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他,宿礼眼中含笑,一脸纯良,“嗯,怎么了?” 【眼睫毛真长啊,好想摸一下,眼睛也好漂亮,瞳孔这是什么颜色,嗯?干嘛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看着老子?老子又没欺负他,碰瓷啊?小兔子鼻尖都是红的,操。】 郁乐承脸色倏然涨红,磕巴道:“你、你……” “没事,慢慢说。”宿礼很绅士地笑。 【小结巴哈哈哈哈,脸红红的他是在害羞吗哎哟卧槽】 “你是不是心理变态啊?”郁乐承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声。 宿礼脸上的笑顿时凝固在脸上。 15、头疼 宿礼的目光变得有点危险。 郁乐承倍感压力,磕巴道:“当、当我没说,我跟你……开玩笑的。” 宿礼笑着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当然知道你在开玩笑啊。” 郁乐承被他的力道差点按到桌子上,耳朵里的心声变得混沌模糊,根本听不清他想什么,那些声音不怎么大,却多而快,声音低沉嘈杂,让他脑袋发沉。 上次也是这样,宿礼的心声多而密集,声音尖锐,压根听不出具体内容,却让他听完之后脑子疼了整整两天。 郁乐承不想听,抬起手来使劲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宿礼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落在他头顶的手滑下来,捏了捏他的后脖颈,故作担忧道:“郁乐承,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那些晦暗嘈杂的心声还在,郁乐承有些害怕地看着他,推开了他的手臂,跑出了教室。 “宿礼,郁乐承咋了?”谢姚过来的时候差点被撞到。 宿礼摇了摇头,疑惑道:“不知道,我去看看。” “哎——”谢姚喊他,结果宿礼已经头也不回地追了上去。 郁乐承一直跑到操场后面的碎石堆才觉得脑袋好受了点儿,喘着气坐了下来。 他从校服兜里摸出了自己的老式手机,哆嗦着手按了开机键,那向来刺耳的开机音乐这会儿都变得好听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去医院看看。 他咬着嘴唇看着通讯录上的名字,按着键往下看,爸爸,姑姑,姑父,姐姐,李哥,妈妈,爷爷……总共十多个人,他在爸爸和妈妈中间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按灭了手机。 “郁乐承。”宿礼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卧槽小兔崽子跑得还挺快。】 郁乐承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宿礼见他这副脸色惨白惊慌失措的模样愣了愣,“你跑这儿干嘛?” 【眼睛怎么红了?哭了?我靠我刚不就摸了摸他的头他至于么?脸怎么这么白?不是我干啥了这样看着我!有毛病吧这死兔子!】 他心里的声音有些暴躁,郁乐承被他吼得有点懵。 “说话。”这里没人,宿礼也懒得跟他装了,不耐烦地盯着他。 【我他妈到底哪里惹着他了?八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烦死了!】 郁乐承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小声道:“我没事。” “你嗓子是被人掐住了吗?”宿礼大步走过来蹲到他跟前,抬手捏住他的下巴逼着他抬起头来,“你哭什么?” 郁乐承张了张嘴,声音依旧很小,“我没哭。” 宿礼粗暴地往他眼角抹了一下,没好气道:“那这水天上下的雨啊?” 【死兔子还嘴硬,小傻逼……卧槽大爷你能不能不哭了,好像我把你给怎么着了一样,咱能不搁这儿演偶像剧么!给你哐哐磕头了行不行!】 郁乐承吸了吸鼻子,“宿礼,我头疼。” “啊?”宿礼茫然地瞅了他脑袋一眼,“你磕脑袋了?” 【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这脑袋长得挺圆润啊,卧槽不会脑子里长东西了吧?脑瘤?我靠,老子就说长得太好看肯定短命!肯定是因为他从来不吃肉也不吃西蓝花!还天天啃压缩饼干!】 郁乐承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能听见宿礼的心声已经让他很害怕了,他也不是没猜测过自己生病了,又或者得了癔症,不敢去医院就是怕自己时日无多去了就要死,宿礼这么一说,他顿时更害怕了。 “你头疼去医院啊。”宿礼得出了个结论,“你哭没用,说不定越哭越严重。” 郁乐承吓得泪含在了眼眶里,手足无措地望着他,小声道:“我不敢。” 【卧槽你别这样看老子!老子又不是你爹!】宿礼的心里暴躁地喊。 郁乐承垂下眼睛,攥紧了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睛,“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心里变态,因为我脑子出了毛病,我、我……对不起,班长。” 说不定全都是他的臆想。 宿礼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没事,我也没放心上,不用道歉。” 【啊啊啊啊救命!为什么小兔子道个歉都这么可怜巴巴的!卧槽好可怜,生病的话就更可怜了,他这么瘦肯定挺不了多久就嗝屁了,一路走好……啊不是,节哀顺变……他死了我是不是得去参加他的追悼会,那我作为班长要不要哭一下?算了,掉两滴泪意思意思就行,以后扫墓的时候给他带包草莓味的压缩饼干我就算仁至义尽了!】 “…………”郁乐承木然地盯着他,听完了他心里对自己死掉之后虚情假意的哀悼,忽然觉得自己跟他说这种问题有点傻逼。 宿礼这个傻逼。 我是不是说脏话了?郁乐承反思了两秒,果断放弃,任凭谁听见自己“被死亡”都开心不起来。 他吸了吸鼻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大概因为遇到了个比自己还不靠谱的人,他忽然就觉得自己靠谱起来。 一个人医院也没什么。 宿礼看着他忽然神情坚毅起来,蹲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 【卧槽,这是古乐兽进化了?古乐兽不是不能进化吗?】 郁乐承不知道古乐兽是什么东西,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看了看时间,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他大步朝前走,走了两步发现宿礼没跟上来,回过头疑惑道:“你不回去上课吗?” “我再待会儿。”宿礼一脸深沉地望着他。 【救命啊老子腿麻了!为什么他个小兔子能健步如飞!啊啊啊爷的大长腿!】 郁乐承纠结了两秒,走到他跟前冲他伸出了一只手。 郁乐承长得精致好看,逆着光站在那里整个人看起来清冷又高傲,宿礼蹲在地上仰头盯着他,眯了眯眼睛,伸手抓住了那只白皙纤长的手。 【妈妈!古乐兽竟然能进化成天使兽!是兔子天使!】 郁乐承抽了抽嘴角,手上一个用力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嗷——腿好麻!跟电视没有信号冒雪花星星一样!】宿礼一脸深沉的在心里哀嚎,面上却淡淡,“走吧,先回教室。” “嗯。”郁乐承把手缩回了袖子里。 “脑子疼可能是睡眠不足,去医院挂号拍个ct或者做个核磁共振……”宿礼声音顿了顿,“算了,我这周六正好有空,陪你去医院看看。” 郁乐承下意识地拒绝,“不用,我自己——” “啧,你是不是忘了你得听我的?”宿礼语气不善道:“就这么说定了。” 【小呆逼为什么总是拒绝别人?还是只会拒绝我?凭啥拒绝我!?我人这么好,我都没揍过他,我只是威胁了他几次,真过分!郁乐承太过分了!】 郁乐承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认真道:“宿礼,你其实是个好人。” 宿礼转过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过了两秒恍然大悟,“嘲讽我?” 郁乐承摇了摇头,“不是。” 宿礼抬手掐住他的腮帮子,“你最好不是。” 【好软。】 郁乐承推开了他的手,小声道:“谢谢你愿意陪我去医院。” 宿礼挑了挑眉,笑得阴森森的,“谁让我是你班长呢,帮助同学是应该的。” 【郁乐承怎么能这么乖,好想带回家……】 郁乐承脸一红,有点尴尬。 【做成标本泡福尔马林里放地下室里天天看着,啊,肯定很漂亮……他什么时候死呢?】 郁乐承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宿礼伸手推了推眼镜,在教室门前笑得温柔和煦,“怎么了,郁乐承同学?” 16、手腕 郁乐承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去医院看看脑子了。 不然为什么在他的臆想里宿礼会这么变态? 就在他为去医院这件事情感到松一口气的时候,宿礼又给了他重重一击,之前两个人的座位离得远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做了同桌他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能一口气说一节课都不带停的——他从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说的人类! 偏偏宿礼明面上还在很认真地听讲,安安静静地维持着他温和儒雅的人设,哪怕心里已经从窗户上的污渍吐槽到了老郑的头发为什么这么稀疏。 郁乐承看了一眼老郑头上的毛发,觉得宿礼纯属无理取闹。 “郁乐承。”宿礼用胳膊捣了捣他的胳膊。 “怎么了?”郁乐承小声道。 “好好听课。”宿礼语气严肃地提醒他。 【别老盯着我,虽然我长得确实不错,也经不住这个看法啊,他这什么眼神?为什么好像在看教室后面的垃圾桶?】 已经连着三堂课都被他扰乱地听不进去的郁乐承:“…………” 你还不如后边的垃圾桶呢。 “宿礼,不要跟同桌说话。”语文老师在讲台上点了他的名字。 班里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都聚焦到了两个人身上。 宿礼转过头去,淡定地推了推眼睛,开口道:“老师,郁乐承他身体不舒服,我能不能送他去医务室?” 语文老师看向郁乐承,“身体不舒服?” 宿礼转过头来给了他一个威胁的眼神,郁乐承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快去吧,早点回来。”大概是郁乐承特别老实,在加上宿礼是出了名的好学生,语文老师没细问,就点了头。 郁乐承跟着宿礼出了教学楼,方向却不是去医务室,眼看越走越偏,他不太放心地问道:“班长,我们不是去医务室吗?” “去医院。”宿礼说。 郁乐承一着急说话就有点磕巴,“不、不行,去医院太远了,我们下节课是、是数学课。” “听不听都行,我都会了。”宿礼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一人多高的墙,“承承,会爬墙吗?” “我不会。”郁乐承使劲摇头,“而且我没、带钱。” “拿着手机不就行?”宿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操,差点忘了,这小怂货手机都是按键的,我爷爷都不用的那种。】 郁乐承瞬间涨红了脸,他平时很少把自己的老式手机拿出来,宿礼到底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我手机也没带。”他有些尴尬地给自己找借口。 “我带了。”宿礼拍了拍手,双手交叠在身前,“跑过来,我把你给托上去。” 【郁乐承应该很轻吧?虽然个子高但看着没什么肉,不行老子就掐住他的腰给扔过去……扔到墙那边正好有车过来把他给撞飞了怎么办?会撞飞吗?】 郁乐承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觉得浑身都在发疼,拒绝道:“我也没带身份证。” “我带了,用我的就行。”宿礼拍了拍口袋。 郁乐承不是很理解,“你为什么随身带着身份证?” “为什么不随身带着?”宿礼也很不理解。 【万一突然失忆了还能顺着地址找回家去,去了异世界还能证明我存在过,要是被绑架了还能扔下当个线索……】 郁乐承果断不再问下去,问就是宿礼这人有病。 “我们就不能周六去吗?”郁乐承小声问他。 “今天是周五,跟周六没什么区别。”宿礼无情地恐吓他,“万一你需要住院呢?” 【今天下午有英语阅读课和语文作文课,不想上,逃课!名正言顺地逃课!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某同学突发脑疾,热心班长及时送医!】 眼看他马上就能为自己选墓地了,郁乐承仰头看了看那堵高墙,往后退了退,一个助跑踩着墙就攀了上去。 完全没用宿礼帮忙。 【卧槽!??】宿礼震惊地看着墙头上神情乖巧的人,“你不是说不会爬墙吗?” 【这他妈蹿得比兔子都高!老子爬墙都没这么利索!】 郁乐承抿了抿嘴唇,小声道:“我很久不爬了。” 他只是小时候爬墙上屋顶比较多,长大之后就不这么活泼好动了。 宿礼很快也爬了上来,墙外面是草地,没什么着力点,他低头看了一眼跳下去,仰头道:“你行不行?” “我试试。”郁乐承低头看了看,有点眼晕,咬了咬牙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动作潇洒地落在了地上。 【他平时不会是装得这么乖巧可爱吧?仔细一看腿还挺长……肩膀也不算窄……腰倒是挺细……这脖子也长,就是比我差点……还挺俊秀的,为什么我老觉得他白白的小小的?我是不是眼瞎了?六百多度确实跟瞎了差不多了……啊我这个瞎子,老花眼了咋整?我到时候戴老花镜还是近视镜?】 宿礼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脑子里仿佛飘过了一篇作文。 郁乐承听得耳朵疼,“我们……怎么去啊?” “打车。”宿礼打开手机叫车,“车子五分钟就到。” “哦。”郁乐承点了点头。 “你离这么远干什么?”宿礼伸手想拽他,结果被郁乐承下意识躲开了。 【嘿?躲我。】 “我……”郁乐承总不能说他脑子里想的东西吵得他头疼,想了想道:“觉得这边空气好。” 【嗯?我身上有味?昨天晚上刚洗的澡啊……沐浴露还是薄荷味的,说起来郁乐承用的什么沐浴露?我好像没看见过……不过之前他洗澡的时候给我拿毛巾的时候,好像有点柠檬味?橙子味?嘶……光顾着看他那白胳膊了,他妈的跟洋娃娃似的……还沾着水,肯定一捏就红……啧,真涩情。】宿礼打量了一眼他露在袖子外面的小半截手腕。【下次等他洗澡我可以再看看。】 郁乐承听着听着就涨红了脸,宿礼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东西,这也太……太过分了。 他才不涩情,明明是宿礼脑子不正经。 早知道上次就不给他递毛巾了。 【……这手腕又白又细,绑起来肯定特别带劲。】 郁乐承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直接把手揣进了校服兜里。 宿礼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又藏起来了,真可惜,郁乐承的脖子也挺白的,这喉结要是……】 “车、车还没来吗?”郁乐承忍不住开口问。 宿礼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还有五百米就过来了。” 【这司机开蜗牛过来的吧!蜗牛都能落他一圈!】 “好的。”郁乐承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宿礼终于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转而思考蜗牛和黄鹂鸟吃葡萄的问题。 人类的思想真是可怕。 他瞥了一眼宿礼的脖子,结果正好对上了宿礼的目光,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弯起来,“看什么呢承承?” “车来了。”郁乐承指着开过来的出租车,顿时如获大赦,打开车门进了后座,刚要关车门忽然被人一挡。 “我还没进来呢。”宿礼打开车门。 “你不坐前座吗?”郁乐承想下去,“那我去前面。” “换来换去的麻烦。”宿礼上来关上车门,笑道:“师父开车吧,市医院。” 【郁乐承是不是在躲我?我这么和蔼可亲他竟然躲我?】 然后郁乐承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贴住了自己的大腿,还一脸正经地问:“嗯?怎么了?” 【老子让你躲!黏你身上!哈哈哈哈哈!】 “……没事。”郁乐承转头看向车窗外,语气带着丝忧愁,“市医院有精神科吗?” 17、洗澡 市医院不管什么时候都人满为患。 郁乐承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有一瞬间的恐惧和无措,他甚至想转身就逃离。 【卧槽!好多人啊!】宿礼的心声夸张地大喊:【好浓的消毒水的味道,上次发烧被老妈拉来打屁股针好痛……我为什么脑子抽了要陪这个小呆货来医院?妈妈!我想回家!】 “…………”郁乐承看着一脸从容淡定的宿礼,忽然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起码他不会害怕打屁股针,更不会动不动就要找妈妈。 宿礼这个幼稚鬼。 “走吧,先去挂号。”宿礼看上去可靠又能干,嘱咐他道:“你跟着我就行,别到处乱跑。” “好的。”郁乐承很听话地点了点头,“在哪里挂号?” “跟着我。”宿礼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眼神。 【操,上次我在哪儿挂的号来着?东边还是西边?哪是东来着?我靠这里怎么四面八方都长得一个鬼样子,我为什么忽然分不清了?找个人问一下吧……不行,郁乐承在边上看着呢,我找人问路岂不是很丢脸。】 已经够丢脸的了,准确来说宿礼在他这里早就把脸给丢干净了。郁乐承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指着东边的指路标识道:“挂号区是不是在东边啊?” 宿礼一脸严肃地看着那标识牌,“嗯,走吧。” 郁乐承默默地跟了上去。 宿礼给他挂的是专家号,两个人在外面等了有半个多小时才被叫进去,郁乐承就被迫听了宿礼半个多小时对于自己的病情分析和死法分析的碎碎念,包括但不限于他被外星人改造了脑子、他被人一棍子捶裂了脑干、将会死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孤零零地当个小鬼……十分地具有想象力和创造力。 医生是个没多少头发的老头儿,简单地问了问郁乐承几个问题之后,起来按了按他的后脑勺,“什么时候疼得最厉害?” 郁乐承犹豫了一会儿道:“声音多的时候。” 尤其是宿礼心情不好或者情绪不稳定的时候。 “除了疼之外还有什么症状?”医生又问。 “我、我总觉得能听见别人心里的声音。”郁乐承小声地说。 宿礼背着手在看墙上的“勤洗手”教程,显然是没听见他说的话,因为现在他心里已经开始回想自己幼儿园尿裤子被他妈妈拎着在浴缸里涮了半个小时的事情了。 医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先拍个片子看一下吧。” 然后就给他开了个单子。 于是宿礼又“带着”他,在郁乐承不着痕迹地指路之下,找到了拍片子的地方,前面坐了一堆等着叫号的,两个人只能在等候区找了个位子坐下。 “郁乐承,你要不要上厕所?”宿礼忽然问他。 “不去。”郁乐承摇了摇头。 “真不去?”宿礼锲而不舍地问。 【我靠我好想去厕所!但是医院的厕所里有鬼啊!快说去快说去!郁乐承郁大爷!不行我快憋不住了要炸了!】 “……去也行。”郁乐承抿了抿嘴唇,起来陪着他去了卫生间。 “你不进来吗?”宿礼貌似十分贴心地问他。 郁乐承只好又跟着他进了厕所。 宿礼在小便池前解裤子,转头看向郁乐承,“你不尿啊?” 【郁乐承的鸟大不大?看样子应该大不了哪里去,啧,小兔子。】 郁乐承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语气生硬道:“尿。” 然后赌气似的解开了自己的裤子。 【哦豁~还不小嘛,就是比我的差一点,小呆兔子真是真人不露相啊,这个颜色真是……】宿礼一脸淡定地想着十分下流的东西。 郁乐承觉得脸都快要烧起来了,等从洗手间里出来,宿礼脑子里还在天马行空地想着十八·禁放哪儿都不能播的东西。 宿礼不仅变态,还流氓。 等拍完了片子,眼看医生马上就要下班了,宿礼拿着片子就要往反方向跑,被郁乐承拽住,“这边。” 然后宿礼就一手拿着片子一手拽着他狂奔。 【我靠要下班了快点快点医生别走了都怪前面那大爷太磨叽……啊,郁乐承的手好软哦……啊啊啊傻逼别挡路给爷闪开!今天谁都别想阻拦我给医生看到这个片子!冲啊郁承承!】 医生下班前十分钟,宿礼气喘吁吁地把片子递给了医生老头儿。 “没什么问题。”医生看了看,“小伙子是不是学习压力挺大的?高几了?” “高二。”郁乐承小声回答。 医生又说了一堆,总结起来就俩字:没事。 郁乐承有些担忧地望着他,问道:“医生,我要不要去挂个精神科?” “三楼,精神科楚唐医生。”老头儿十分和蔼道:“他看得不错,你们可以挂他的号。” “谢谢医生。”郁乐承拿着片子走出了诊室。 宿礼伸手弹了一下他手里的片子,“行了,别看了,医生都说你没事那就没事。” 【挂什么精神科?我是不是漏听了什么?刚才他俩在说啥?医院外面有什么好吃的?要不吃火锅吧,吃完回来挂精神科,啧,郁乐承肯定是抑郁了,他名字里都带着个郁,他这片子给脑袋拍得还挺圆润。】 “……宿礼。”郁乐承目光真诚地望着他,声音清澈又柔和,“要不你跟我一起挂个号吧。” “嗯?为什么?”宿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又没压力更没什么精神问题,不过好像还挺好玩?要不也挂一个试试?】 “我自己一个人挂害怕。”郁乐承说:“好不好?” “行吧。”宿礼轻轻推了一下眼镜,笑得温文尔雅,“我陪你。” 【这小呆货刚才说话好乖哦,他好像在跟我撒娇……噫,一个大男人还撒娇,真不要脸……不过还有点可爱,不答应他怕是要哭出来……郁乐承好久没哭了,想看。】 郁乐承木着一张脸,“我们先回学校吧,明天再来挂号。” “可以。”宿礼拦了辆出租车。 郁乐承眼疾手快打开了前车门坐了进去,宿礼很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坐在了后座,镜片后那双眼睛幽幽地盯着他。 “师傅,去芜城三中。”郁乐承对司机说。 “好嘞。”司机踩下了油门。 【他什么意思,不想跟我坐一起?我不辞辛劳陪他来医院他竟然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坐后面,郁乐承这个忘恩负义的死兔子,迟早把他给拔了毛剥了皮红烧爆炒油炸吃了骨头都不剩。】 郁乐承慢吞吞地转过头去看向他,“宿礼,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宿礼冲他温柔一笑,“帮助同学嘛,应该的。” 【你死定了!】 郁乐承咬了咬嘴唇,“明天我请你吃火锅好不好?” 宿礼眉梢微动,“你请我?” 【哦哟,小兔子转性了?死抠死抠的还舍得请我吃火锅,不,不能答应他,显得我好像很那个啥一样,我拒绝——哇他这什么眼神?为什么要这样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好像我欺负他了似的……不行,我得欺负欺负他,不然白被这么看了!】 “我请你。”郁乐承听到他的心声,忽然有点想把他从车窗里扔出去。“但你明天一定要陪我一起挂精神科。” 他非常肯定,他自己精神可能有问题,但宿礼的精神状态绝对有问题。 回到学校之后,因为宿礼的坚持,两个人直接悄悄地回了宿舍。 “我先去洗个澡。”宿礼从柜子里拿出了套睡衣,动作忽然顿了顿,转身看向已经爬到上铺的郁乐承,笑道:“承承,要不要一起洗?” 郁乐承呆了一下,“什么?” “我刚看了下热水不够,一起洗澡啊。”宿礼直起身子,把毛巾搭在了肩膀上,走到上铺前面搭着栏杆,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快红透的脸,“你怎么这么爱脸红?” 【一起洗澡很过分吗?水不多的时候我也跟谢姚和吕文瑞一块洗过啊,他干嘛这么震惊。】 “我、我今天不洗。”郁乐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靠在了墙上,磕巴道:“你、你自己洗吧。” 他并不硬气地拒绝反倒引起了宿礼心底更恶劣的心思,宿礼轻松地一伸胳膊,攥住了他纤细清瘦的脚踝,用了点力气笑眯眯地把他往下拖,“害什么羞嘛,都是男的,你忸怩什么。” 【哈哈哈都快吓哭了,真可爱,小兔子震惊,正好看看他身上是不是也跟手腕一样白,脚踝真细啊,感觉一下就能握住掐断,啧,小可怜儿。】 郁乐承挣扎着往后退,急得声音都抬高了,“宿礼,我说了我不想跟你一起洗澡!” “好啊。”宿礼倒是很好说话,只是依旧抓着他的脚腕没松手,眼睛里闪烁着恶劣的光,“你哭一个,我就放过你。” 【哭得眼睛和鼻尖都红彤彤的,超可爱的那种哭!啊好像抱回家做个窝给他养起来,晚上还能抱着睡觉,饿了还能片成肉片涮火锅。】 郁乐承吓得一个激灵,结果导致腿上没收住劲,一脚踩在了宿礼那张俊脸上。 周围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这回郁乐承真的快要吓哭了,连忙把脚收回来,拼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 宿礼面无表情地摘下眼镜,伸手抹了把脸,试图扯出个虚假的笑,可惜没能成功,那张温润的脸看起来有些诡异的扭曲,“没关系啊。” 【杀人好像犯法,冷静一点,宿礼,砍只脚也不行。】 郁乐承悚然一惊,跪在床上把脚藏了起来,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脑子抽了,他跪坐在上铺给宿礼磕了个头。 “你干嘛?”宿礼愣住。 “我——”郁乐承欲哭无泪地抬起头,恐惧里带着尴尬,尴尬里带了点羞愤,“我试试这床铺得……软不软。” 然后他就听见了宿礼心里惊天动地的狂笑。 18、威胁 不过最终宿礼的恶行没有实现,翘了最后一节晚自习回来的谢姚推开门之后愣了一下,“你俩干嘛呢?” “他在试试新铺的床软不软。”宿礼低头揪起校服来擦了擦眼镜,重新戴上,一本正经道:“郁乐承同学,很软。” 郁乐承跪在床上张了张嘴,憋红了脸。 谢姚莫名其妙地看了郁乐承的床铺一眼,“这床挺硬的吧?” “不、不硬。”郁乐承磕巴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提前回来洗澡,不然吕文瑞又跟我抢。”谢姚从柜子里拿衣服出来,毛巾一搭就进了洗手间。 郁乐承低头看向还站在床边的宿礼,小声道:“你不跟谢姚一块洗吗?” “…………”宿礼推了推眼镜,把换洗的睡衣整整齐齐叠成了小方块放在了床头,“我不着急。” 郁乐承拽开被子盖好,拿了本作文选集趴在枕头上看,一边看一边听着宿礼心里复杂又纠结的想法: 【我等会儿洗吧,嘶,其实也不用非得今晚洗,可我衣服都拿出来了不想再放回柜子里……我床单这儿怎么皱了,给爷变平!嘿……今晚上干点什么,试卷都做完了,预习功课也都做完了,看会儿手机算了……啊,不想看小说,打游戏也挺无聊的……郁乐承脚脖子怎么那么细?他竟然吓得给我磕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郁乐承默默地翻了一页书,恨不得把头埋进去。 “哎,承承。”宿礼踩着爬梯忽然冒出了大半个身子来,抓住栏杆作势要往上爬。 郁乐承一惊,“你干什么?” “你进去些,给我留个空。”宿礼腾出手来掀开了他的被子,动作利落地爬来上来同他挤在了一起。“来聊聊天。” 郁乐承被他挤得贴在了墙边,想推他又不敢,有些急道:“不。” “你不也不行。”宿礼把他的枕头往自己这边拽了拽,“你这枕巾一股你洗发水的味道,薄荷的,你不是喜欢草莓味吗?” 郁乐承揪住枕巾往自己这边拽,尴尬又恼怒,“我、我只是喜欢吃草莓味的饼干!” “哦。”宿礼拍了拍枕头示意他躺下,“你坐着干嘛,躺下聊啊。” “不聊。”郁乐承觉得尴尬又别扭,宿礼的大腿贴着他的腿,这对他来说属于过分亲昵的接触,虽然宿礼是个直男,但他总觉得自己在占便宜。 于是他伸手推了推宿礼的肩膀,小声道:“你、你下去。” 宿礼笑眯眯道:“我不下去。” 【洗澡之前老子绝对不会躺在新铺好的床单上!一丝褶皱都不许有!谢姚床单好久没换了不然就爬他床上去了,吕文瑞枕头上有股脑油味脚还臭,打死都别想让我上他床上去……小呆货好像昨天刚换的床单吧?虽然这条纹床单很土很无趣,不过跟郁乐承这个人一样,味道还挺好闻的。】 郁乐承的尴尬和别扭在听完他的控诉之后全都化为了虚有。 宿礼不仅有洁癖,还有点强迫症,他很早就发现了,但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想把这个人从自己床上给一脚踹下去。 谢姚洗澡十分钟就完事了,擦着头发出来,“哟,你俩这么快就同床共枕了?” “那可不。”宿礼躺在郁乐承的床上笑道:“还有热水吗?” “没了,等会儿才来。”谢姚一屁股坐自己床上,“你俩下午干啥去了,一晚上没见你们,老郑还问来着。” “老郑给我打过电话了。”宿礼一脸淡定地回答:“郁乐承身体不舒服,我陪他去医院了。” 然后用在被子里面的脚轻轻踢了踢郁乐承。 【附和一下啊小蠢货!不然显得我好像故意求夸奖似的,我这纯属助人为乐好吗!】 郁乐承点了点头,“多亏了有班长帮忙。” “怎么样啊,没事吧?”谢姚关心地问道。 “没事,估计是学习压力太大。”宿礼笑道。 郁乐承抬起手礼揉了揉耳朵,觉得自己压力确实挺大的,不过主要压力来源于现在正躺在自己床上心里正疯狂给自己加戏的某个人。 —— 周六早晨有英语小测,郁乐承背了一个晨读的单词,拿起笔开始做的时候很有信心。 但也仅仅止于刚拿起笔来的那一刻。 宿礼低头翻了翻试卷,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太简单了……第一题我看看,嗐,选b,都不用犹豫的。】 还没读完题的郁乐承:………… 【第二题选c啊!这个老师课上讲过。】 【第三题……啧,选a,这都什么题,这么简单。】 【……第十二题,d,要不是选d我倒立磕头!】 郁乐承转过头去愤怒地瞪着他。 “怎么了?”宿礼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问道。 郁乐承攥紧了手里的笔,“宿礼,你能不能——” 话到嘴边卡在了半路,他总不能说宿礼你能不能让你脑子里安静一会儿,这听起来也太像个神经病了。 宿礼就看着自己的新同桌一脸纠结又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他挑了挑眉,“不会做?” “……对。”郁乐承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 宿礼很大方地把试卷往他面前推了推,“那你看我的。” 【真笨。】 郁乐承敷衍地看了一眼他的试卷,又给他推了回去,动作忽然一顿,“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宿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郁乐承摇了摇头,然后把试卷翻了过来,先开始写作文,宿礼按顺序做题,那他就倒着做题,这样他就不会被宿礼的心声干扰了。 全部都当成噪音就好。 郁乐承冲他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做题。 宿礼被他笑得一愣。 【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郁乐承已经自动忽略了耳朵边上的杂音,认认真真地做起题来。 交卷的时候,郁乐承只剩了三道完形填空,他有点着急,英语课代表不耐烦道,“郁乐承你不会就不要写了,快点,前面还等着收呢。” 郁乐承全都勾了c,把试卷递给他,讷讷道:“不好意思。” “郁乐承,你刚是不是看我手里卷子了?”英语课代表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抄得都一模一样。” “我没有。”郁乐承皱了皱眉,小声反驳。 “你心虚什么?”他轻嗤了一声。 “行了范思浩。”旁边的林睿出声道:“前面同学还都等着呢,郁乐承都说没抄了。” “七中来的,学习能好到哪里去。”范思浩伸手抽走了郁乐承手里的试卷。 郁乐承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没吭声。 【郁乐承这个怂货,被骂都不会还嘴。】 宿礼伸手敲了敲桌子,微笑道:“范思浩,过分了啊。” 范思浩冷笑一声:“班长,也就你脾气好能受得了他,你们是不知道,我都听我七中的同学说了,郁乐承其实是——” 郁乐承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周围的人声轰然变大,将他整个人都挤压了进去。 宿礼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旁边有人支棱起了耳朵听,大部分都是凑热闹的,毕竟范思浩虽然脾气不好,但朋友同学却挺多,八卦消息也能讲得滔滔不绝。 “说出来都觉得恶心。”范思浩厌恶的看了郁乐承一眼,往前走了。 【他妈的这傻逼。】 宿礼冷着脸突然起身,郁乐承下意识拽住了他的校服袖子。 “干什么?”宿礼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没、没事。”郁乐承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 宿礼也就是在心里骂骂,毕竟他要维持自己好学生的形象,不可能在班里对同学动手,更何况也不可能因为他,郁乐承提起来的心慢慢放了下去。 这种事情只要忍忍就可以过去。 “范思浩,你应该向郁乐承同学道歉。”宿礼伸手按在了郁乐承的肩膀上,冷声道:“我就坐在他边上,很清楚地看见他没抄,你最上面那张试卷完型题后三道是aba,他全选的c,怎么抄?” 【卧槽范思浩这眼瞎的狗玩意儿,当老子眼睛也瞎呢!妈的凭空污蔑人抄题贱不贱呐!郁乐承这傻逼连还嘴都不会,他妈的到底怎么长这么大的?他妈的三道题全蒙c竟然一道题都没蒙对我也是服气,被人冤枉都跟个木头一样屁都不放,不欺负你欺负谁?啊啊啊真的是气死我了,宿礼冷静!千万不能动手更不能骂脏话,和谐社会,杀人犯法,平心静气,我艹他妈。】 范思浩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班长,你干嘛帮他说话?” “不是帮他,只是实话实说。”宿礼笑着,声音却有些了冷,“你冤枉他,又平白无故骂人,道歉。” 郁乐承有些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宿礼。 【他妈的怂货,别看老子,老子拳头硬了,要是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多少得揍你这个软蛋一顿!】宿礼心里暴躁地骂出了声。 “…………”郁乐承很没骨气地垂下了头。 宿礼平时在班里总是一团和气温柔热心,从来不发脾气的人冷下脸来实在让人有些发憷,范思浩愤愤地瞪了郁乐承一眼,“对不起,行了吧!” “没关系。”郁乐承低声道。 范思浩没好气地拿着试卷敲旁边同学的桌子,“看什么看,赶紧交上来!” 【我他妈早晚要被这死兔子气死。】宿礼坐下来瞥了还白着张脸的郁乐承,桌子下的腿动了动,碰了一下他的膝盖,低声道:“哎,你至于吓成这样吗?” 【难不成范思浩真揪住了他什么小辫子?他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卧槽想知道。】 郁乐承面色难看地抬起头来,眼神空洞又灰暗,“谢谢你帮我说话。” “我这不是帮你,是范思浩做的不对,我向来帮理不帮亲。”宿礼夹着笔敲了敲他的手背,“他说你恶心你都不生气?” 【这都能忍?忍者神龟吧。】 郁乐承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反驳,只是低声重复道:“谢谢。” 自从意外暴露了性取向,他能遇到的善意屈指可数,尽管宿礼现在并不知道真相,但他能帮自己说话,他还是感激的。 只是……没有用的。 范思浩知道了,一定会告诉别人,他曾经在七中的生活会再次在三中上演。 芜城太小,他还是逃不了。 就这样吧。他近乎麻木地想着。 “你踹我的时候倒是挺勇敢。”宿礼在他旁边咬牙切齿地说:“合着你就逮我一个人欺负?” 【卧槽我他妈混得还不如范思浩!郁乐承就看准我好欺负了是不是?太过分了,简直太过分了,真是人善被人欺!】 “不是的。”郁乐承有些着急地解释道:“我……不小心,对不起。” “道歉没用。”宿礼不满地用笔帽戳了戳他的手背,“你知道怎么让威胁你的人闭嘴吗?” 郁乐承茫然地摇了摇头。 “揪住他的把柄威胁回去,或者打到他不敢再乱说话。”宿礼声音压得低,只让他听见,“午休的时候你跟我去操场。” 【我就不信治不了范思浩这个傻逼,我会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哼。】 大概是宿礼的心声感情饱满又丰富,听起啦格外让人信服,郁乐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芜城三中,我就是唯一的王。】宿礼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 “…………”郁乐承忽然又有点后悔。 19、好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郁乐承有些发愁地看着餐盘里被夹过来的大鸡腿。 “吃。”宿礼冷酷无情地命令他。 【瘦得跟小鸡崽子一样,怪不得打不过范思浩,堂堂男子汉说话比蚊子还小声,就算长得好看那也不能顶饱啊,得让他多吃肉,变高变壮,一拳揍飞范思浩!】 “吃不下了。”郁乐承把刚啃完的鸡腿骨头放下,碗里还剩半碗米饭,感觉肚子要炸。 “人是铁饭是钢。”宿礼一脸严肃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这么容易被别人欺负,就是因为太瘦,以及你不爱吃西蓝花。” 【西蓝花简直就不是人吃的东西!】 “你可以不吃米饭,但得吃掉这些西蓝花。”宿礼把盘子里一动没动的西蓝花倒给他,然后端过他剩下的半碗米饭,就着鸡腿啃了起来。 郁乐承艰难地嚼着毫无滋味的西蓝花,试探道:“宿礼,你不是有洁癖吗?” “昂。”宿礼米饭扒得优雅又飞快。 “那你……”郁乐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剩的半碗米饭见了底,“不嫌弃这是我的剩饭吗?” 宿礼端着碗愣在了原地,眼里的茫然一闪而过。 【卧槽,他说得好有道理。】 “可是,”宿礼纠结地皱了一下眉,“不能浪费粮食。” 【浪费粮食可耻!革命先辈们流血拼命才换来了今天我们丰衣足食的生活,浪费粮食就是践踏他们的心血!洁癖算什么,饿到了极点树皮草根都能吃!】 郁乐承被他高尚的思想狠狠震撼到了,瞬间就觉得自惭形秽起来,“你说得很有道理,浪费粮食很不好。” 然后艰难地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西蓝花,痛苦地问道:“但你为什么每次都要点西蓝花?” “健康,有营养。”宿礼一脸正气道:“就是好蔬菜。” 【虽然巨他妈的难吃,所以全都给你吃,别客气,哈哈哈哈哈!】 郁乐承对着西蓝花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午休铃声响起的时候,宿礼拽着他去了操场后面的碎石堆。 “来这里干什么?”郁乐承看了一眼围墙,“又要翻墙?今天去挂精神科吗?” “不翻墙,带你来看戏。”宿礼带着他走到了个低洼的地方,指着块大石头道:“你藏进去。” “啊?”郁乐承有点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宿礼推搡到了石头后面,然后他自己也躲了进去。 郁乐承刚要说话,就听见了宿礼心里激动的声音:【来了来了!】 “你怎么找到的这地方啊?”一道略带羞涩的女声响起,“哎呀。” “没事吧。”范思浩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没事。”卢梦有些不放心道:“不会有人看见吧?万一让老师看见了——” “放心,不会的。”范思浩笃定的跟她打包票,“这地方没人过来,墙也格外高,傻逼才会挑这里翻墙。” 专门挑这里翻墙的俩傻逼躲在石头后面面相觑。 宿礼伸出食指抵在了嘴唇上,示意他别出声,郁乐承听话地点了点头。 【真乖。】宿礼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腮帮子,恶劣地笑了笑。 郁乐承被他扯得生疼,默默地离他远了一些,但宿礼马上就贴了上来,掏出了手机,阴恻恻道:“我今天就教你什么叫智斗。” 外面范思浩正和他女朋友卢梦亲亲热热地说着话,不过两个人都挺羞涩,范思浩伸了好几次手都没敢把手搭在小姑娘肩膀上,讪讪地放下来抓着块石头。 【靠,怂货,喜欢人家都不敢碰。】宿礼十分鄙夷,【就这样还学人谈恋爱呢,老子要是有了女朋友肯定按着就亲上去!范思浩你是不是不行!欺负人的时候倒是挺嚣张。】 “……没,今天早上闹了点不愉快。”范思浩应该是在和卢梦说郁乐承的事情,“我们班之前不是转了个七中的过来么,我发小就在七中,高一的时候跟他一个班。” “啊,是你们班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小哥哥。”卢梦道:“身高腿长,腰还特别细,手也特别好看,五官也超级精致,早晨跑操的时候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在看他呢。” “切,就他?”范思浩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一个娘炮,就是个软包子,你是不知道,我七中的发小跟我说,那个郁乐承其实是——” “咔嚓。” 相机拍照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把两个人给吓了一大跳。 范思浩挡在卢梦面前,看清后面是宿礼和郁乐承之后,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所以说嘛,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宿礼把手机递给郁乐承,冲范思浩笑道:“你说是不是,范思浩?” 范思浩脸色难看道:“宿礼,你要告诉老师吗?” “早恋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宿礼脸上的笑容微敛,“但我真的挺讨厌别人背后说人坏话的,郁乐承怎么惹着你了?” 范思浩脸色古怪地看了他俩一眼,“他没惹我,我就是看他这娘们唧唧的样子不顺眼。” 宿礼嘴角压平,冷声道:“我还是头一次知道长得好看就是娘,再说娘怎么惹着你了,你不是你娘生的你娘养的?这是个可以用来当贬义词的字眼吗?既然你这么看不起女性,为什么还要跟人家女孩子谈恋爱?谈恋爱也就算了,竟然找这么个破地方,一点儿都不尊重人。” 范思浩压根插不上嘴,反倒是他后面的卢梦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这位同学,我虽然不反对早恋,但个人还是建议找男朋友要擦亮眼睛,这种只会在背后议论同学而且不尊重女生的人……啧。”宿礼有些可惜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卢梦有些犹豫地看了范思浩一眼,“范思浩,宿管午休要查人,我先回去了。” “哎,卢梦!”范思浩想拉她,但卢梦跑得还挺快,没追上。 “宿礼你是不是有毛病,我跟你又没仇!”范思浩气急败坏地瞪着他。 宿礼笑眯眯地指了指郁乐承手里的手机,“你跟我无冤无仇,但证据在他手里啊,你跟他谈。” 说完还故意把一直沉默不语的郁乐承往前推了把。 范思浩脸都憋青了,“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你也别告诉老师这件事情,行吗?” 郁乐承攥着手机点了点头,“好。” 范思浩又看了宿礼一眼,气冲冲地跑了。 郁乐承把他的手机还给他,亮起的屏幕还停留在相册上,最新的一张照片是他刚才对着天拍得一朵软乎乎的云。 “我没偷拍别人的爱好。”宿礼拿着手机冲他晃了晃,“你看,明明是他自己误会了。” 郁乐承弯起眼睛冲他笑,“嗯。” 【…………这个小怂货笑起来有点好看啊。】宿礼盯着他愣神,【就是他不太爱笑,老是木着张脸生人勿进的,一点儿都不平易近人,笑起来多可爱啊,好像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兔子,想摸摸头。】 郁乐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今天这件事情真的很谢谢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谢我啊?”宿礼心情愉悦地眯起了眼睛,凑到他跟前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你每天让我揉揉头发。” 【想把他抱回家搭个窝养起来天天喂西蓝花。】 郁乐承惊恐地望着他,“不行!” “啊?”宿礼被他吓了一跳,同样震惊道:“摸头发又不是要你的命?” 但吃西蓝花会要他的命。郁乐承咽了咽唾沫,干巴巴道:“就、就只能摸一下。” 【哟吼~】宿礼心里激动得放了个小烟花,面上却平静道:“好啊。” 【老子迟早要把他给摸秃哈哈哈哈哈!】 郁乐承担忧地捂住了头发,再次强调,“只能一下。” “一下就一下。”宿礼风轻云淡地把手搭在了他脑袋上,慢条斯理地摸了摸,凑在他耳朵边上低声问:“范思浩知道你什么小秘密啊,能告诉我吗?” 【虽然我不是很好奇,但小呆货竟然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到底是什么秘密?还有比他讨厌吃西蓝花更大的秘密吗?好过分,郁乐承怎么能这样对我?】 郁乐承脸上的血色瞬间就褪了下去,他几乎是带着乞求的语气开口,“我能不能不说?” 【当然不能不说!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我的秘密都——大部分都被你知道了,你连个小秘密都不跟我分享,亏我还把你当成五分之一个兄弟!】 【……不过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不愿意说就算了。”宿礼勾了勾嘴角,又伸手往他头上摸了一下,“这下就当做补偿了。” 【我可真是个大好人。】 郁乐承感激地冲他笑了笑,真心实意道:“宿礼,你真是个大好人。” 宿礼恶劣地揪了揪他额头前的碎发,“我这么欺负你,你竟然还觉得我是个好人?” 郁乐承点了点头,如果给所有欺负过他的人按讨厌程度排个顺序,宿礼一定是最不讨人厌的,如果给所有对他好的人按喜欢程度排个序,那宿礼一定是最不让人喜欢的。 莫名其妙,无法定义。 【艹,他好乖,想做成标本放进展示柜里天天看着。】 郁乐承回过神来,加快了脚步往人多的地方走。 算了,他收回刚才的想法。 20、惊恐 午休宿舍楼落了锁,郁乐承不得不和宿礼一起回了教学楼。 宿礼一进教室就打了个响亮的哈欠,回到座位上趴桌子上就开始睡,心里的声音都沾染着困意:【靠!老子今天帅爆了!英雄救美——救兔子!郁乐承怎么着也得奖励我两根新鲜的胡萝卜!我就是郁乐承的光!哈啊——困死爹了,睡觉……一只兔子,一只半兔子……】 郁乐承第一次见有人数兔子还论半只数的,沉默了片刻,轻手轻脚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了上次数学测验的试卷开始改错题,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动静,很快宿礼的心声就消失不见,呼吸声也逐渐变得均匀起来。 试卷老师还没有讲,郁乐承改了半天还是算出来的原答案,不由有些沮丧,旁边睡着的宿礼哼唧了一声,他捏着笔转头去看。 宿礼睡觉摘掉了眼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更温润帅气了,睫毛很长,在阳光里打落了小片阴影,鼻梁的弧度也很漂亮,两边还有被眼镜压出来的浅浅的痕迹,嘴唇微微张着,大概是阳光太好,让他的脸颊看起来红润又健康。 像只肉质很好的小羊羔。 郁乐承捏了捏手里的红色中性笔,又默默地将目光转回了错题上。 不过宿礼今天帮了他,还让范思浩给他道歉,不管怎么样他都得谢谢宿礼。 宿礼被进教室的同学吵醒的时候,不爽地将头埋进了胳膊里,额前的碎发被压得从缝隙里翘了起来,【啊……吵死了……我要睡觉……困——人类为什么要上学?为什么给了午休时间又只给这么一点点……】 郁乐承犹豫了一小会儿,看了一眼还有五分钟上课,大着胆子揪住了他校服的袖子,拽了两下,小声道:“班长,今天谢谢你。” “嗯?”宿礼抬起头来睡眼惺忪地盯着他,然后缓缓眯起了眼睛。 不戴眼镜的宿礼睡着时看着很乖,但是醒了之后本来就近视的眼睛漆黑无光,还带着点下三白,直勾勾看人的时候……很凶。 郁乐承将桌子上的新橡皮推到了他的桌子上,小声道:“谢谢。” 宿礼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伸手摸了眼镜戴上,迷迷瞪瞪地看着郁乐承那张好看到有点过分的脸,呆了两秒。 然后心里就出现了个响亮又轻佻的口哨。 【哇哦,人偶娃娃成精了!靓仔!!!】 郁乐承惊愕地望着他,推着黄色皮卡丘橡皮的食指微微颤抖,然后就在宿礼赤|裸又直白的目光里迅速地涨红了脸,“不……” “郁乐承,你干嘛脸红啊?”宿礼莫名其妙,抻直胳膊伸了个懒腰,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宿礼!走啊叫老师去!”林睿跑过来往他手上拍了一巴掌。 “来了!”宿礼耷拉下胳膊,双手按在了郁乐承肩膀上,一下就从他背后挤了出去,跟林睿两个人勾肩搭背跑出了教室。 郁乐承猛地松了口气,脸上的热度都没散下去,纠结地看着没送出去的谢礼,准备拿起来放回了笔袋里。 “哇,好可爱呀。”前桌的女生刚放下书包,就瞥见了他手里的橡皮,“你从哪儿买的?” “学校超市。”郁乐承本能地有点紧张。 “我能看看吗?”那女生扎着个马尾,眼睛圆圆的,鼻子也圆圆的,“哦,你肯定还不认识我,我叫萧圆,你也可以叫我元宵,他们都这么叫。” 郁乐承点了点头,见她还盯着橡皮看,就递给了她。 “给我了吗?”萧圆惊喜地看着他,“谢谢!” “……嗯。”郁乐承看她这么开心,被误会了也不好意思开口说不是,“不、不客气。” “盛晓乐,快看,郁乐承的橡皮!”萧圆转头跟同桌的短发女生分享。 “我靠,黄皮耗子?”叫盛晓乐的女生回头冲郁乐承比了个大拇指,“难得有人能跟元宵幼稚到一家。” 萧圆笑着跟她闹,转头对郁乐承笑道:“别听她瞎说,咱们这叫童心未泯。” 她们很和善,郁乐承便也冲她们笑了笑。 【哟哟哟,这干嘛呢笑得跟朵花似的?】宿礼好奇但又有点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他和林睿一块发着数学作业交上去的练习册,目光凉凉地瞥过了郁乐承,【果然仗着自己好看就开始勾搭小姑娘,呸,坏男人。】 “……”郁乐承被呛了一下,默默垂下了脑袋。 宿礼,有病。 宿礼飞快地发着练习册,面上看起来冷静严肃,心里的声音却一刻都不停,【我发得比林睿快!哦豁!飞碟超人!必须在秒针落到十二之前回到座位,否则阵地将要失守!我的兔子就会被人抢走!喂很多有毒的西蓝花!快快快快——】 郁乐承拿到练习册的时候,宿礼也回到了座位上,他冲郁乐承笑道:“刚才跟萧圆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班长,快看!郁乐承送我的橡皮,皮卡丘的!”萧圆冲他晃了晃手里的橡皮,“我看谁还说新同学不好相处,人郁乐承超好的好吗?” 宿礼的目光在她手上的橡皮停留了两秒,微微笑道:“对啊,郁乐承他其实性格很好的,就是比较内向,跟同学们混熟了就好了。” 【小兔崽子还会送女同学东西,看不出来啊。】 阴沉不爽的声音紧接着在郁乐承脑海中响起。 “你看,同学们都很好相处的。”宿礼抬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笑得温柔可亲。 但却悄悄地扯了他的头发一下。 【死兔子。】 郁乐承捂着头发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宿礼笑得温柔可亲,冲萧圆和盛晓乐扬了扬下巴,“老师来了。” 前面两个女生赶紧转回身去坐直。 宿礼瞥了一眼郁乐承灰扑扑的笔袋,抬手勾了过来,拿出来了块用得只剩指甲盖大小的橡皮,笑眯眯道:“这不是还有吗?我还以为你橡皮让人抢了。” “不是。”郁乐承大着胆子揪回了自己的笔袋,讲台上的老师已经开始讲题,他的注意力不得不全都放到了黑板上,第一道就是他错的题,宿礼那些乱七八糟的心声全都当成了背景音。 宿礼没有错题,从桌洞里拽出了张试卷来做,边做边打哈欠,心里叨叨个没完。 【好没意思的题……郁乐承听课好认真……让我瞅瞅,啧啧啧,统共十二道选择题错了四道,这么简单的题也错,他上课到底在听什么?】 他正盯着郁乐承的耳朵看,上面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看起来格外好摸,就见郁乐承忽然幽幽地转过头来盯着他。 “?”宿礼歪了歪脑袋,手里夹着根笔抵住了他的腮帮子将他的脑袋转了回去。 【唉,本来就脑子不好使,上课还老走神,别看我别看我,看得我心生愧疚,这种题我用脚做都错不了,可怜的小兔子。】 郁乐承想把试卷糊他脸上。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郁乐承闷头继续改错题,最后一道大题老师赶时间讲得很快,他来不及改,明明听得很认真,但一下课脑子就好像跟老师走了,半点都想不起来步骤怎么写。 宿礼打着哈欠对课上做的那张试卷,半晌没动笔,然后将试卷胡乱塞回了桌洞里。 【哦豁,全对,真是没一点挑战性。】 “……”郁乐承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人比人,能把人活活气死。 “宿礼!厕所走着!”谢姚跑过来,一巴掌按在了郁乐承的肩膀上,险些直接将他按趴下。 “不去。”宿礼笑眯眯地一胳膊从前面捞住了郁乐承的肩膀,伸手拍掉了谢姚的爪子,“你轻点儿,差点给人压扁。” 郁乐承的下巴抵在宿礼的胳膊上,闻到了他校服上洗衣液淡淡的香味,挣扎着往后躲,宿礼的胳膊却像是长了眼睛,直接圈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往身边一拽,郁乐承猝不及防靠在了他身上,顿时整个人都僵硬住。 “哈哈哈哈,郁乐承这小身板。”谢姚使劲揉了揉郁乐承的头发,“郁乐承,要不要跟着我一起打篮球?” 郁乐承抓住桌子想起身,尴尬地涨红了脸,“不、不了,谢谢。” “真容易脸红。”谢姚嘟囔了一句,正巧林睿路过,被他一把搂住脖子,“林帅,走走走,陪我去厕所!” 林睿被他拽着往前,“靠,我先放下卷子!谢大姚你松开爪子!” 郁乐承看着他俩走远,忍不住松了口气,耳朵边就传来了宿礼凉飕飕的声音:“承承,他刚才摸了你的头发。” 【我要是不拦着谢姚就上手摸了,丫连袜子都不洗,还敢摸我兔子的毛?靠。】 郁乐承被他胳膊勒着脖子有点憋,手忙脚乱抓住桌角想起身,却被宿礼死死压住。 “承承,陪我去厕所吧。”宿礼声音温柔,状若无意地摸过了他耳朵上细小的绒毛,忍不住翘了下嘴角。 【啧,去厕所扒光了摸回来。】 嘭!啷! 被带倒的桌凳发出了响亮的声音,班里大半同学的目光忍不住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郁乐承脸色苍白地跌在倒了的桌椅中间,目光惊恐地看着愣住的宿礼。 宿礼猝不及防被他挣开,手还僵在半空,但却反应极快,温温柔柔地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起身走到郁乐承面前,俯身冲他递了一只手。 “郁乐承同学,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起来吧。” 21、试探 见他跌倒,萧圆和盛晓乐还有后桌的几个同学赶紧上来扶。 郁乐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七手八脚地扶了起来,宿礼收回了手,给他拍了拍肩膀。 郁乐承都没来得及听他的心声,白着张脸帮后桌捡东西,“对不起。” “嗐,没事,不要紧吧?”后桌也是个很好说话的同学,笑着问他。 郁乐承摇了摇头,见对方笑便出于礼貌也笑了一下,“我没事。” 宿礼在旁边挑了挑眉,蹲下来帮忙一起收拾杂乱的地面,去捡地上的笔记本时不小心碰到了郁乐承的手,却被他飞速地躲开。 【嗯?他该不会是在故意躲我吧?】 郁乐承的后背僵了一瞬,继续低头捡东西,在宿礼企图再碰他的瞬间猛地站起身来,单手将桌子扶了起来,将手里的一摞课本放到了桌面。 【卧槽我没看错吧!?桌洞里还满满的书呢他单手扶起来?】 郁乐承按在桌子上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转头看向宿礼,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个僵硬的笑,“班长,我有点不舒服,你自己去吧。” 宿礼皱了皱眉,“算了,都快上课了。” 【啧。】 随时随地能听见宿礼的心声并不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除了晚饭时间他去后面接了杯水,其余时间几乎一直坐在座位上没起来过,他试图训练自己屏蔽掉宿礼的心声,实在不行习惯他的心声也可以,郁乐承不想让自己在班级里看起来太过异类。 新同学们看起来都很好相处,许多人都在对他散发善意,他只想能安安稳稳过完最后的高中生活。 宿礼晚饭后就被叫去了办公室,一整个晚自习都没回来,郁乐承感到了久违的轻松,甚至还多做了半套物理试卷。 晚自习下课,谢姚和吕文瑞喊他一起走。 郁乐承没有拒绝,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班长呢?” “好像他家长来了吧?”谢姚说:“第二节自习我去交作文看见他爸了,班长脸臭爹得哟。” 郁乐承只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他没有探听别人私事的习惯。 “他爸爸好像挺厉害的,什么集团的经理。”吕文瑞道:“上回我妈医院给那个集团单位体检还碰到他爸了,他爸还跟我妈问班长来着。” “你看看,家长就是喜欢打听咱们的小道消息。”谢姚哼哼了两声:“我爸妈他们也老是偷偷给老郑打电话问我,切。” “哎,郁乐承,你爸妈干什么的?工作忙吗?你转学来也没见他们送你。”吕文瑞顺嘴问他。 “他们、他们……有点忙。”郁乐承磕巴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应付道。 “他们就知道忙。”谢姚不满道:“就说我爸妈,他俩天天往那破厂子里跑,我上初中那会儿两三个月都见不了他们一面,我中考完了放暑假他俩问我咋还不去上学。” 吕文瑞笑了起来,“好歹还知道问问你,我妈天天加班,都不管我上不上学,我爸三天两头出差……” 郁乐承安静地听着他们吐槽各自的爸爸妈妈,盯着路沿石跟他们一起往宿舍楼走。 他爸前段时间刚结了婚,他妈给他生了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他现在学费生活费都是姑姑和姑父给的。 ‘滚!你不是我儿子!谁知道你妈跟谁生出来的小杂种!滚!’ ‘长得就妖里妖气的,我早就说不是……’ “做个亲子鉴定不就知道啦?” ‘老郁家心疼钱呗。’ ‘懂啥哟,他那个新妈怀啦,龙凤胎,那家有钱啊,嚯,嫁妆都是自己带来的车房,都是钱撺掇的……’ ‘地里累死累活干一年能刨出多少钱来,还不是图人家……’ 郁乐承攥紧了书包带。 【啊啊啊啊都给老子去死吧去死吧——关他们屁事!老子爱干啥干啥妈的一个个的屁事怎么都那么多!我好端端地招谁惹谁了我?!】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郁乐承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一把搂住了脖子。 “宿礼,你干嘛去了?”吕文瑞被他吓了一跳。 “快别提了,我爸杀学校里来了。”宿礼搂着郁乐承的脖子无奈笑道:“嫌我身体不好,非要我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艹,老子身体倍棒儿一顿能啃三只兔子!谅他也不敢把那些破事儿拿明面上来说,装呗,看谁装得过谁!】 谢姚和吕文瑞跟宿礼说着话,郁乐承抬手想推开宿礼压在他肩膀上的胳膊,刚碰到校服袖子,宿礼就热情地凑了过来,“承承,你脸色有点难看啊。” 【肯定是晚饭没吃好,啊——死老头!我都没空看兔子吃饭!】 郁乐承被他噎了一下,“我没事。” 宿礼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到宿舍楼的时候,他忽然抓住了郁乐承的书包带,“谢姚,你俩先上去,我和郁乐承去趟超市。” “好,你俩别回来太晚啊,十一点就落锁。”谢姚回头喊了一声。 “我不去。”郁乐承皱眉看着宿礼,“我还要回宿舍洗衣服。” “就你那两件衣服有什么好洗的。”没了旁人,宿礼脸上的笑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揪着郁乐承的书包带子将人搂了过来,带着他往前走。 “我不饿。”郁乐承不敢挣扎,小声地提醒他。 宿礼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饿不饿关我什么事。” 然后郁乐承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错过了超市门口,还碰到了同班同学,宿礼笑着跟人打招呼。 “班长,你们干啥去啊?”那人问。 “郁乐承要去跑步,我陪他一块。”宿礼笑得开朗又热情。 但转过头笑意就收敛了起来,心声也乱糟糟的听不清楚,郁乐承只觉得脑袋发疼,“班长,我不舒服,想回宿舍。” “你是不是忘了?”宿礼带着他往前走,凑到他耳朵边上低声道:“没人的时候,听我的。” 【……郁乐承……弄死他……死吧……死……】 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心声传进了郁乐承的脑海里,郁乐承登时悚然,但他们已经穿过了灯光昏暗的操场,来到了操场后面黑漆漆的碎石堆旁,高大的围墙外是呼啸而过的车流。 宿礼坐在了块石头上,兀自怔愣了片刻,伸手去摸裤兜,摸出来了个打火机。 郁乐承往后退了一步,转头去看操场,操场上稀稀拉拉五六个跑步的学生,他在这里呼救应该能有人听见。 “过来。”宿礼按了按打火机,又从裤兜里掏出来了片泡泡糖。 郁乐承犹豫了片刻,往前走了一步。 “蹲这儿。”宿礼烦躁地捏了捏那颗泡泡糖的包装纸,示意郁乐承蹲在自己面前。 郁乐承警惕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宿礼伸手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直勾勾看着他,心声尖锐咆哮着,还夹杂着某些刺耳的电流声,郁乐承登时头痛欲裂,白着脸蹲在了他面前,然后本能地抬手护住了脖子和后脑勺。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宿礼的手插|进了他的头发里,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好像只是单纯地在抚摸,温热的指腹轻轻地划过头皮,酥麻带着几分凉意的电流瞬间从脊背淌过,让郁乐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微弱的声音里带着下意识的恐惧和乞求,“宿、宿礼……别摸了行吗?” 【好乖。】 【太好欺负了。】 宿礼的心声清晰了一瞬,旋即又变得尖锐嘈杂起来。 “谢姚摸你头发了。”宿礼坐在石头上,缓慢又仔细地捻过他的发丝,镜片后的眼睛泛着冷光,“你都不让我摸。” “你、在摸。”郁乐承低垂着头,紧张地攥起了袖子,不明白宿礼到底想干什么,却又不敢反抗,同时又深深地唾弃和厌恶这样懦弱的自己。 宿礼垂眸盯着他红透了的耳垂,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擦了一下,然后就看见郁乐承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我艹!】 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郁乐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惊慌失措的望着他,脸上血色尽褪。 宿礼的手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他皱了皱眉,从石头上下来,蹲在了郁乐承面前,重新摸到了他的头发上,声音温柔道:“承承,你太好欺负了。” 郁乐承背后的手攥住了一把土和小石子,往后退了退。 “你在七中的时候——”宿礼摸了摸他的头,皱眉道:“是不是有人欺负过你?” 郁乐承的脸色瞬间煞白,“没有。” “那你在害怕什么?”宿礼凑近他,摸着他头发的手指缓缓向下,如愿以偿捏住了他的耳垂,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承承,以后当我的小宠物,我就保护你,好不好?” 郁乐承的神色空茫了一瞬,“什么?” 宿礼推了推眼镜,笑得温柔又可亲,轻轻摸着他的头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可靠,“我给你喂饭喂水,给你零花钱,辅导你学习,我养着你,还可以帮你打跑坏人,你只准喜欢我,一直陪着我,只准我摸头发,当我的小兔子——” 话音未落,带着沙土的一把石子噼里啪啦全砸在了他脸上。 郁乐承猛地往后爬了两下站起身来,白着脸骂道:“变态!” 然后拔腿就往操场跑去。 被扬了一脸土的宿礼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摘下眼镜揪起校服来慢吞吞地擦着上面的灰尘。 啊,烦死了。 22、开心 郁乐承跑回宿舍的时候刚好熄灯。 “我靠。”吕文瑞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看他杵在门口吓了个激灵,没好气道:“郁乐承你干嘛呢?” 郁乐承喘着气,借着走廊里的灯光转过头来看向他,紧接着又低下了头,“没什么。” 走廊里传来了宿管大爷拍门的声音,“睡觉了睡觉了!熄灯!别说话了——405干什么呢!” 大爷暴躁的声音给了郁乐承十足的安全感,谢姚从床上冒出头来,“怎么就你回来了,宿礼呢?” 郁乐承听到宿礼的名字登时头皮发麻,“不、不知道。” “你俩不是一块去超市了吗?他不会被关外边了……” 谢姚和吕文瑞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郁乐承动作麻利地将书包扔到了床上,从阳台拿了水盆和衣服进了卫生间。 没过多久门又被打开,关上。 “宿礼,干嘛去了?”是谢姚的声音。 “买了点零食,让郁乐承先回来了。”宿礼笑着回答,还传来了塑料袋的声音,应该是在分零食,“郁乐承呢?” “洗衣服去了。”是吕文瑞不满的声音,“郁乐承你快点洗!吵得人睡不着!” 郁乐承闻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脚边的小手电筒晃了两下,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拽开,宿礼含笑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里格外阴森。 【哟,躲厕所里来了。】 “跑这么快干嘛?都不等等我。”宿礼跨步进来,反手就将卫生间的门关上。 郁乐承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攥紧了手里湿漉漉的衣服。 “扬我一脸沙子不算,还想拿衣服抽我?”宿礼压低了声音,朝他走了过来。 卫生间十分狭窄,他走了没两步就将郁乐承逼到了墙角,甚至提前抓住了郁乐承手里的衣服,宿礼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熏得郁乐承胃里一阵痉挛。 七中的男厕所里,永远都是混着恶心的烟草味和臭味。 脚边地小手电筒扑闪了两下,彻底没了电,只剩下上方的窗户外走廊里的光。 “承承。”宿礼凑近他,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温柔的笑,满意地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怎么能这么乖……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不管我对他做什么事情……估计他都不敢反抗,太适合当我的小兔子了,我一定会好好养的。】 “不。”郁乐承后背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攥着衣服的手在微微发抖,抬高了声音重复道:“你想养兔子就去宠物市场买一只。” 宿礼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半晌,忽然扶住他的肩膀闷声笑了起来,心里的声音则直接放生大笑,郁乐承被他吵得耳朵疼。 “你、笑什么!?”郁乐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凶狠,下一秒就被人没好气地揉了把头发。 宿礼笑着解开自己的校服裤拉链。 郁乐承震惊地瞪着他,下一秒宿礼就转过了身朝向马桶。 【啊啊啊憋死老子了!早知道在办公室就不喝那么多水了!!卧槽,爽——】 郁乐承靠在墙上猛地松了口气,然后攥着衣服在哗啦啦的水声里逐渐涨红了脸。 他站在这里,宿礼竟然当着他的面上厕所,还挨得这么近,虽然他们一起上过厕所但那是一起,他竟然就这么……宿礼是不是有病!? 【稍微有点尴尬啊,不过人有三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郁乐承肯定也有憋不住的时候……啊,我记得上次和他一块尿尿——】 郁乐承强忍着想拿衣服抽他的冲动,出声打断了他,“你好了赶紧出去。” 宿礼按下冲水键,转过身来低头拉裤链,闷声笑道:“刚才我跟你开玩笑呢,真害怕了?” 【得想办法把他搞到手,啧啧,怎么弄他?胆子这么小,吓过了就不好玩了,不过他看起来好像挺缺钱的,但又挺有骨气,不能操之过急,啊啊啊啊,可是我现在就想玩他,不不不,耐心一点,猫抓耗子还玩半天呢,人的底线都是一点点被突破的,算了,还是先试着跟他当朋友,再把他变成我的小宠物……】 郁乐承听着他戏谑温柔的声音,脑海里响起的却是他急躁又兴奋的心声,他面前宿礼的笑容逐渐就变了味道。 宿礼身上的烟味也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没害怕,刚才对不起。”郁乐承强装镇定道:“我、其实精神有问题,虽然片子拍不出来,但的确有病,我也、跟你闹着玩呢。” 他说谎会下意识地磕巴,但宿礼不是个好人,他说谎也不会内疚。 【嘿嘿,病兔子,更好玩儿了。】 “……”郁乐承猛地弯腰将盆子端了起来,“我去晾衣服了!” 宿礼看着他跟阵风一样跑了,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垂着眼睛看向手上揉搓出来的泡沫。 郁乐承脸红的样子真可爱。 跟人偶娃娃一样。 手指的关节都带着粉色,真漂亮。 想给他换衣服玩。 阳台和卫生间离得远,吕文瑞和谢姚在小声地说着话,郁乐承听不到宿礼的心声狠狠松了口气,然后仓促地拧出了衣服晾好,爬到了床上睡觉。 刚闭上眼睛,冰凉的手指就蹭到了他的耳朵,郁乐承整个人一抖。 “你的手电筒。”宿礼将那手电筒放到了他的枕头边上,低声道:“好像没电了。” “谢谢。”郁乐承将那手电筒抓进了被窝里。 “不客气。”宿礼笑了笑,拿了毛巾搭在肩膀上去了卫生间。 很快就传来了水流声。 对,他肯定要洗澡,不然别人就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了,宿礼一直都装成好学生,肯定不会露出破绽……郁乐承迷迷糊糊地想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床铃早早地便响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宿礼才打着哈欠从被子里爬了出来,一直等到穿好衣服都没听见上铺的动静,抬手去拍床板,“郁乐承,起床了。” “他早就走了。”谢姚趿拉着拖鞋去厕所,“还没响铃我就听见开门声了。” “走这么早?”宿礼拉上校服拉链。 吕文瑞的声音从洗手池边上传来,“下周就月考了,估计是要用功学习。” “啊——要了老命了!”谢姚哀嚎了一声,开始骂骂咧咧。 宿礼看着上铺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扯了扯嘴角。 —— 郁乐承从办公室里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宿礼和谢姚几个上楼梯,他停下了脚步,直到宿礼拐过了扶手才开始往上走,宿礼的心声若隐若现的传来,听得并不清晰。 教室里已经有不少同学在晨读,嘈杂的声音此刻在郁乐承耳朵里就是天籁,宿礼在讲台上看晨读,他低着头走过了讲台,快步回到了座位上。 宿礼卷了一下手里语文课本的书页角,眯了眯眼睛。 郁乐承读书的声音很小,他背了好几遍都没能完整将课文背下来,忍不住抬头去看墙上的钟表,结果猝不及防和宿礼对上了目光。 宿礼冲他露出了温柔和善的笑容。 郁乐承目光躲闪着低下了头。 晨读完下去跑操的时候,宿礼故意走慢了几步,等在了教室的后门门口,郁乐承都习惯走这个门口,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郁乐承绕远路去走了前门。 “……”宿礼挑了挑眉。 “等谁呢,走了!”林睿过来捞过他的脖子,带着他往前走,戏谑道:“郁乐承怎么惹着你了?” “嗯?他没惹我。”宿礼失笑,推了推眼镜。 “没惹你你干嘛盯了他一个晨读,给人吓得脸都白了。”林睿道:“他胆子也忒小了点。” 宿礼笑着转头看向他,“你晨读看他干什么?” “嘿,我就瞟了一眼。”林睿捶了他一拳,“你是班长也不能管这么宽吧。” 宿礼一手肘捣他肚子上,林睿捂着肚子哀嚎,“靠!你来真的!?” “你先动得手。”宿礼笑眯眯道:“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个臭不要脸的。”林睿勒住他的脖子跟他闹。 郁乐承看着宿礼被林睿缠住,登时松了口气。 他跟人换了位置,跑操的队伍他在倒数第二排最左边,宿礼在倒数第一排最右边,号子声喊得震天响,他也听不见宿礼的心声。 一切都非常合适。 他垂下眼睛,看着脚下操场的草皮,抿了抿唇。 跑完操宿礼还是没能逮到人,郁乐承跟兔子一样直接蹿进了教学楼,生生把他给气笑了。 跑得快又怎么样,等会儿上课还不是得乖乖坐在他身边。 别想跑。 他优哉游哉地跟林睿勾肩搭背上了楼,还没进门就听见了步风嘉的欢呼声:“老郑真是太英明了!咱们可不能辜负老郑一片良苦用心,郁乐承,我们一定要永远在一起!” 宿礼皱了皱眉,走进了教室,就看见郁乐承的桌子搬到了步风嘉旁边,而原本郁乐承的位置,已经被步风嘉之前的同桌代替了。 步风嘉激动地抱住郁乐承拍着他的背,郁乐承脸上还带着没褪去的笑,看着……刺眼极了。 以及非常不开心。 宿礼推了推眼镜,“郁乐承,你们怎么还私自调换座位?” “老郑同意了的,我在门边上太吵,还看不清楚黑板,郁乐承觉得窗边太晒,我俩就去找的老郑。”宿礼的新同桌是个长相憨厚身材壮实的男同学,名字叫赵罗星,笑道:“班长,咱俩以后就是同桌了。” 宿礼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郁乐承脸上。 郁乐承正转头跟步风嘉说着话,不知道步风嘉和他说了什么,他就笑着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去。” 【啧。】 23、滑跪 宿礼走过来,双手扶到了郁乐承的桌子上,微微俯身冲郁乐承笑,“窗户边上确实有点晒,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窗帘那么厚晒个屁!他就是想躲我!郁乐承敢躲我?我怎么着他了我?我他妈简直冤死了,还敢偷偷去跟老郑打小报告,看来还是有点脾气……他好像更喜欢步风嘉,但是步风嘉只会睡觉,我哪里不如步风嘉了?他难道想当步风嘉的小兔子?靠!】 郁乐承垂着眼睛不敢看他,低声道:“不好麻烦班长。” 大部分人对他的印象都是沉默寡言,郁乐承也知道自己胆小怕事,他从不与人争论,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附和他人,哪怕心里并不认同,他同样也敏感得很,就连随波逐流都会让他觉得心力憔悴。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任由别人伤害自己。 他在七中时因为各种原因没少被欺负,但他也想尽了办法去反抗,最后发现转学是最优解,便没有任何犹豫地行动,现在他发现宿礼很危险,自然也就明智地选择远离。 胆小懦弱的性格难以改变,但不能愚蠢。 “我又不怕麻烦。”宿礼笑了笑,瞥了步风嘉一眼,转身走向了窗边的座位。 那些略显暴躁的心声渐行渐远,然后彻底听不见,郁乐承攥着笔狠狠地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都要尽量减少宿礼的心声对他学习的干扰。 “郁乐承,你调座位没和宿礼说啊?”步风嘉打了个哈欠,趴在了桌子上侧头问他。 “嗯。”郁乐承拿出英语笔记本来抄范文。 步风嘉揉了揉鼻子,“我怎么觉得他不太开心?” “步风嘉,你住校吗?”郁乐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个不相干的事情。 “不住啊,我走读。”步风嘉恹恹道。 “但我之前见你去过503午休。”郁乐承说。 “对。”步风嘉点了点头,“我交了住宿费,不过我在咱们学校家属楼租了房子,不怎么去宿舍睡,太吵了。” 郁乐承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怎么了?”步风嘉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同桌十分珍惜,态度出奇地温和。 郁乐承攥紧了袖子,“那……你能跟我换一下宿舍吗?” “啊?”步风嘉疑惑,“为什么啊?” “宿舍里有人打呼噜,我……”郁乐承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方便吗?” “可以啊,反正我不去睡。”步风嘉点了点头,“503就是于浩和林睿那伙人,我靠,一群卷生卷死的学霸,还有个精神衰弱的,宿舍里安静得一批,我进门都觉得头疼。” “谢谢。”郁乐承心里忍不住雀跃了一下,按捺住心底的激动道:“那等下了课我去和班主任说。” “其实说不说都行,我跟于浩打声招呼你直接过去睡就行。”步风嘉耷拉下眼皮,哥俩好地拍了拍肩膀,困顿道:“老郑事儿多,你问他他就盘问你大半天,听我的直接去。” 郁乐承心里有些忐忑,他习惯了遵守规矩,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但当他抬头看向宿礼的背影,心里那点犹豫顿时都消散了。 惹不起就躲。 大课间的时候,步风嘉拽住了个头发很短的男生,他个子和郁乐承差不多高,却比郁乐承还要再瘦上一点,眼睛黑亮圆润,透着股机灵和狡黠。 “于浩,我跟郁乐承换了下床铺,他以后去503睡。”步风嘉说,“成吗?” 于浩看了郁乐承一眼,“跟老郑说了吗?” “没说,老郑你又不是不知道。”步风嘉萎靡不振道:“等什么被发现了再说不迟。” “成。”于浩看向郁乐承,“需要帮忙搬东西吗?” “不、不用了,谢谢。”郁乐承赶忙道谢。 “我和他搬就行。”步风嘉道。 郁乐承转头看向他,“你中午——” “当然是先帮你搬东西啊。”步风嘉开心道:“中午咱俩一块吃饭,然后回宿舍直接搬。” “谢谢。”郁乐承感激地看向他。 “哎哟,大哥你别这样看我,顶不住啊。”步风嘉夸张地抬手挡了挡眼睛,“你这张脸不去当明星真是太可惜了。” 郁乐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 于浩上厕所被人一把揽住了肩膀,回头看向宿礼,“靠,吓我一跳。” “郁乐承他俩刚跟你说什么呢?看你们聊得那么开心。”宿礼带着他一块往厕所走。 “诶?你不知道啊?”于浩奇怪道:“郁乐承想从你们507来我们503,跟步风嘉换个床铺。” “好端端地换什么宿舍,老郑知道吗?”宿礼问。 “他俩不打算跟老郑说。”于浩耸了耸肩膀,“你注意点啊,别给他俩走漏了消息。” “我是那种人嘛,爱换换呗。”宿礼失笑,“对了,李姐让你中午放学去她办公室。” “又去。”于浩抱怨了一声:“对了,有道竞赛题,我跟林睿几个死活解不出来,你看看?” “没兴趣。”宿礼撒开手,“我现在的挚爱是语文。” “靠,也没见你语文提几分啊。”于浩忍不住打趣。 “一分也是分。”宿礼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你们自己掉头发去吧。” 他转过身往教室走,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 死兔子动作还挺麻利。 —— 郁乐承和步风嘉吃了午饭,就往宿舍楼的方向走,步风嘉絮絮叨叨跟他讲自己最近玩的游戏,郁乐承听得似懂非懂,点头附和道:“你真厉害。” “还行吧,我操作也就中等偏上一点儿,等你放假回家了你可以下个咱俩一块玩。”步风嘉问:“你爸妈让你玩电脑吗?” “……不让玩。”郁乐承尴尬地笑了笑。 “那真是太——哎,班长?”步风嘉看向身边的宿礼,震惊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回宿舍?”宿礼十分自然地走到了郁乐承身边,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笑眯眯道:“怎么都不喊我?” 【哈,抓住了。】 郁乐承浑身一僵,宿礼衣服上带着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胳膊也热烘烘的,大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搂他的力道都带着点怒气。 郁乐承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便只好沉默以对。 “你不是跟谢姚他们吃饭吗?”步风嘉打了个哈欠,“正好,咱俩一块帮郁乐承搬铺盖。” “搬什么铺盖?”宿礼状若随意地抬手,就自然地摸到了郁乐承的头发。 “就我跟他换个宿舍。”步风嘉说:“他在你们宿舍睡不好。” “行啊,我帮承承搬。”宿礼热心地点了点头,然后像是刚记起来一样顿了顿,皱眉道:“不过老郑让我统计咱们班的住宿情况,步风嘉,你不是走读吗?估计你那床位没法留。” “啊?怎么能这样!”步风嘉皱眉道:“我交钱了的。” “没办法,规定在这里,我再帮你问问老郑吧。”宿礼说:“不过你这段时间最好还是来住几晚上,值班老师查寝对人的时候也好报。” “嘶,也行吧。”步风嘉有点烦,“靠,学校事儿真多。” “你俩换宿舍的事情最好缓缓。”宿礼搂着郁乐承笑道:“这时候老郑要知道了你俩私自换铺,肯定要批你俩。” “也只能这样了。”步风嘉担忧地看向了郁乐承,“缓几天?” 宿礼的心声太过嘈杂尖锐,郁乐承根本听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最后也只能点了点头。 步风嘉回了503,宿礼拽着郁乐承就进了507,刚一进门反手就将锁给落了。 郁乐承听见落锁声,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承承。”宿礼搂着他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还敢换宿舍?你怎么不上天跟太阳肩并肩呢!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吗!脾气真差!我只是想养只属于自己的小兔子我有什么错?现在好了,好端端的同桌做不成了,连舍友都不肯跟我做了,我就活该孤零零一个人是不是?我操,我他妈就知道靠窗的座位风水不太好!】 他过于跳脱的心声让郁乐承愣了半晌,险些将郁乐承的警惕和恐惧给冲散。 “对不起啊,昨天我心情有点不好,不是故意吓唬你。”宿礼慢吞吞地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目光真挚道:“我不是真的要你当小宠物,我只是很喜欢你,想跟你当好朋友,是我措辞不当,别生气了好不好?” 【啊啊啊我的承承!我的兔兔!我错了我他妈真的错了,大爷给你哐哐磕头了!不要离开我留下我孤家寡人!万一他去了503乱说怎么办呜呜呜我这么乖的学生总不能杀人灭口吧?他脑子不是有病吗到底什么时候死啊!妈的,我的小兔子飞走了!不!死都不能放郁乐承走,不然我就一根裤腰带去503门口吊死算了!承大爷!你他妈说句话!】 郁乐承被他鬼哭狼嚎的心声吵得懵了一瞬,头疼得像是要裂开,白着脸道:“宿礼……你、你慢点……说。” 宿礼真挚的目光带上了丝不爽,却笑得更温柔了,“承承,对不起,我错了,不生气也不要走,好不好?” 【妈哒!还敢让老子道第二遍歉!?】 24、波澜 宿礼心里的哀嚎声太过真情实感,以至于让郁乐承心里生出了几分愧疚,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 他目光犹豫地看向宿礼,放软了声音认真道:“班长,你人很好,我也不全是因为你……谢姚的呼噜声真的有点大。” “那不如让谢姚搬出去。”宿礼严肃道。 【撒谎!谢姚根本不打呼噜!他竟然骗我——哦他骗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办法我的命就是这么苦!我人好用你说吗!我简直就是世上第一大好人好嘛!啊啊啊不要走不要走,不想让他走!多好玩啊,嘿嘿嘿,我的小宠物预备役,不行我得表现得更可怜一点,郁乐承这个小怂货心软得很,他妈的,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他心声的语速过快,郁乐承听起来有点懵,还没消化完就见面前的宿礼神情落寞地垂下了眼睛,再抬起眼睛来就眼眶微微泛红,苦笑道:“算了,我还是帮你搬铺盖吧,老郑那儿我帮你们先瞒几天。” 郁乐承目光犹豫地望着他,哪怕知道他是在演,但他演得过于逼真,心底原本那点若有若无的愧疚顿时全都冒了出来,“要不、还是等几天吧。” 其实仔细想想,宿礼除了话痨和有点心思古怪之外,也没对他产生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郁乐承觉得自己可以再忍宿礼一个星期。 宿礼看向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向前逼近了一步开心道:“真的吗?” 郁乐承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认真道:“只要你别再说让我当你的宠物这种话。” “好啊,本来就是跟你开玩笑的。”宿礼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语气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那之前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 “什么话?”郁乐承隐隐感觉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宿礼又逼近了一步,屈起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垂下眼看向郁乐承因为过分紧张抿起的嘴唇,目光掠过他带着薄汗的鼻尖,落在了他漂亮的眼睫上,低声道:“没人的时候只听我的话,只让我摸头发。” 【郁乐承真好看,像——啊!手办!等身手办啊卧槽,这脸这腿这腰这比例!卧槽卧槽卧槽!妈妈!我好想要拥有他!】 郁乐承听着他心里激动的声音,陡然涨红了脸。 诚然他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也没有谈过恋爱,但他是喜欢男人的,而宿礼也的的确确长在他的审美点上,又挨得他这么近,心声说得这么露骨暧昧,让郁乐承有一瞬间的眩晕。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抵在了铁质的门板上,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宿礼线条流畅的下颌,瞥见了他耳垂上的黑痣,咽了咽口水,又仓惶地垂下了眼睛,“宿、宿礼,你能离我远点吗?” “你先说还算不算数?”宿礼恶趣味地欣赏着他涨红的脸色,抬手揪住了一缕他耳朵后的头发,放在指腹捻了捻,忍不住拽了一下,“承承,好不好?” 【求求你了答应吧答应吧,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你总该给我点面子吧,不然我还怎么在班里混下去,我幼小又脆弱的心灵实在受不了这种打击,跪下给您磕头,承承,兔兔,我的未来典藏vip!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 郁乐承慌张地点头,正要伸手推开他,身后的铁门忽然被人拍得震了起来,紧接着就传来了谢姚和吕文瑞的声音。 “外面没锁啊怎么推不开?” “是不是宿礼回来了在换衣服?” “宿礼?宿礼?” 郁乐承慌张地抬起头看向宿礼,有些着急道:“谢姚他们回来了。” 然后他就看见宿礼脸上的表情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兴奋了起来。 【哦吼,奇怪,郁乐承看起来好着急啊,他在求我哈哈哈哈哈!有什么好着急的,整得好像我和他在偷情一样——嗯?嘶,这幅情景确实好像偷情哦,哇,这么刺激的吗?】 宿礼这么想着,凑近了郁乐承斯斯文文道:“那你先让我摸摸头发。” 【兔子毛少,可不就得逮住一点使劲薅嘛!哈哈哈哈给他薅成没毛的兔子!】 郁乐承敢怒不敢言,猛地将人推开,转身去开门。 嘭! 门刚打开,郁乐承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响,他顺着谢姚和吕文瑞呆滞的目光转身,就看见宿礼茫然地坐在地上,身边还有个倾倒的垃圾桶撒了他一校服裤的垃圾,旁边的扫帚十分应景的啪嗒一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我靠,宿礼!”谢姚愣了一下,上前将宿礼拽了起来。 “地这么滑吗?”吕文瑞打趣了一声,背着书包进来关上了宿舍的大铁门。 宿礼一脸懵逼地看向郁乐承。 【这兔子是属于牛的吗手劲这么大!】 郁乐承心虚地躲开他的目光,背着书包回到了自己的床铺前,将书包放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宿礼,你俩刚干嘛呢都不给开门?”谢姚将书包往床上一扔,整个人都瘫在了床上。 宿礼脱了校服裤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笑道:“没事,闹着玩呢。” 吕文瑞打量了上铺的郁乐承两眼,“哎,郁乐承,宿礼他怎么得罪你了?你又要换座位又要换宿舍的。” 郁乐承讷讷道:“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你说话别吞吞吐吐的。”吕文瑞盯着他道:“你要对我们有什么不满意就直接大方说出来,于浩跟我说的时候好像我们欺负了你似的。” “我……”郁乐承话到嘴边,却死活组织不出语言来,甚至脸上脖子上都涨红了,浑身都紧张到发热,尴尬地张了张嘴,下意识就要道歉,“对不——” “窗户边上太晒了,郁乐承眼睛稍微有点近视。”宿礼将弯腰将书包挂到床边墙上的挂钩,直起身子将手搭在了上铺的栏杆上,笑着看向郁乐承,语气轻松又随意,“至于换宿舍,他其实有点神经衰弱,跟503那个差不多,有点动静就睡不着,又不好意思跟你们说。” “哦。”吕文瑞讪讪道:“那搬过去确实挺方便的,507都是些神人。” “哎你早说啊,我以后玩手机静音。”谢姚道。 郁乐承连忙摆手,“不、不用了。” 宿礼伸手拍住了他的手背,“什么不用了,我们以后都动作轻点,尽量不打扰你睡觉。” 郁乐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不管怎么样,宿礼帮他解了围。 他正这样想着,宿礼温热的手指忽然捏了捏他的掌心,【手指也好看,我就偷偷地捏两下不犯法吧?我帮了他总得收取点报酬,对,没毛病!真白,还汗津津的,哈哈哈哈难道是吓得?艹,怂包……啊,真软和。】 郁乐承猛地将手抽了出来,缩进了校服袖子里,转头佯装去找书包里的试卷。 宿礼趴在他的床栏杆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谢姚和吕文瑞的话,眼睛却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郁乐承。 【脚腕真细,小腿也很直,啊,想洗澡妈的死兔子洒我一身垃圾,不过只洒在了校服裤子上,但是还是很脏可是洗澡就没办法午睡了啊啊啊啊烦死了!都是郁乐承的错!气死我了!承承的腰还挺细的,想捏捏,唉,他要是愿意当我的小兔子我就可以随便捏了,还可以吸兔子!玩等身手办!当他的辅导老师!还可以让他喊我主人——嘶,是不是不太好听?有点变态呢……可惜郁乐承没有尾巴,兔子尾巴球球多好玩!】 郁乐承拽开被子盖住了下半身,转头瞪着宿礼,“班长,你不睡觉吗?” “哦。”宿礼遗憾地将目光从被子上收回来,目光纠结地拽了拽郁乐承不平整的被角。【可是我到底要不要洗澡啊!郁乐承脖子真长,不洗就这么躺在床上……啊想想都要疯了!但是洗澡又——】 “要不还是先去洗个澡吧,刚才垃圾挺多的。”郁乐承拽开被子一直盖到脖子,快被他的心声烦死,慢吞吞道:“十来分钟冲一冲还能睡个午觉。” “有道理。”宿礼心里雀跃了一声,抬手飞速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就进了卫生间。 “……”郁乐承沉默半晌,果断闭上了眼睛。 宿礼这个傻逼。 啊,不能骂人。 但就是个幼稚又中二的神经病。 宿礼有腹肌吗?好像有点?上次没看清。 郁乐承猛地睁开了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挂钩怔愣了半晌,又拧眉闭上了眼睛。 千万不能被宿礼的外表欺骗。 他什么时候看到宿礼的腹肌了?哦,上周他脱衣服睡觉的时候,还挺白的。 郁乐承再次睁开了眼睛,苦闷地叹了口气。 宿礼每次都挨得他太近了,心声直白得让人误会,他又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和尚,还喜欢男人,难免会想些不该想的东西。 “我洗完了。”宿礼的声音突然在他耳朵边上响起。 郁乐承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宿礼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床边,眼睛里含着笑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小怂包,看见我都会发抖,颤抖吧小兔子!你爹我迟早要将你收入囊中!乖乖喊我狗修金萨玛哈哈哈哈!】 沐浴露淡淡的清香蹿进鼻腔里,虽然宿礼这样很帅,但郁乐承看得毫无波澜,真实的宿礼和他刚才头脑发热想象里的宿礼完全是两种生物,他听到心声疑惑地看了宿礼一眼,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宿礼对自己的认知还是不够准确。 他比狗都烦人。 25、拍照 上课跟宿礼离得远好处不止是听不到心声,步风嘉大多数时候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前桌的两个男生全都是闷头学习的主,郁乐承左手边就是过道,这种不需要说话的环境极大地提高了郁乐承的学习效率。 生物小测的成绩出来,郁乐承看着满试卷只有两个小叉号,感受到了久违的满足感。 他只需要中午和晚上回宿舍的时候来应付宿礼,而且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在睡觉,好像一直这样维持下去也不错。 不过也不是事事都能如意的。 周六学校放假的时候,他接到了冯珊香的电话。 “承承,我跟你姑姑说了,这周末来我这里住吧,正好还能见见你妹妹,你李叔叔也想跟你好好聊一聊。”冯珊香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微微有些失真。 郁乐承几乎下意识地皱起了眉,“不用了,我住学校。” 电话那头的冯珊香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承承,大人的很多事情你都不懂,我和你爸的事情不是三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就不能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吗?” 冯珊香的声音有些哽咽,郁乐承攥着手机红了眼眶,委屈和愤怒充斥着心脏,他很想大声地质问,就像电视上那些敢爱敢恨的主角们畅快淋漓地指责一通,但话到嘴边,却仍旧变成了懦弱的拒绝,“我不去了,你好好照顾妹妹。” 他甚至担心自己说得太重,让妈妈难堪。 冯珊香叹了口气,“那我去学校看看你,承承,你都不想妈妈的吗?” 郁乐承鼻子一酸,很想说你都有妹妹了就不需要我这个孩子了,但最后也只是低声道:“你还在坐月子,别出门了。” 他都偷偷跟奶奶学会了熬鱼汤,就打算等妈妈生了弟弟或者妹妹帮忙照顾她,但是妈妈好像也不需要。 “你是答应来了吗?”冯珊香的声音顿时惊喜起来,“我让你李叔叔去接你。” “……不用。”郁乐承拒绝,但那边已经扣掉了电话。 他低头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眉头拧得更紧了。 郁乐承,你怎么这么没用,话都说不明白。 砰砰砰! 卫生间的门被人拍响,郁乐承吓了一跳,赶忙将手机揣进了兜里。 “郁乐承?”宿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郁乐承顿时松了一口气,打开门看着推着行李箱的宿礼,“你、怎么又回来了?” 宿礼走得比他们都要早,这会儿谢姚和吕文瑞早就走了,宿礼将拉杆一甩大大咧咧地坐在了行李箱上面,绿色的卫衣和黑色牛仔裤让他看起来很有活力,“我老爸放我鸽子,烦,不想回家了。” “哦。”郁乐承垂下眼睛,想越过宿礼从走道过去。 宿礼一巴掌拍在了白色的瓷砖上,疑惑道:“哭了?” “没有。”郁乐承将头垂得更低了,“让我过去。” “眼睛都红了还说没哭。”宿礼松开手,低头探出脑袋去看他。 郁乐承匆忙地约过他去自己的柜子前收拾东西,宿礼骑在行李箱上动着两条大长腿滑了过来,伸手戳了戳他单薄的后背,“哎,哭了让我看看。” 【红眼睛的小兔子,嘿嘿嘿,好像拍张照片啊,郁乐承愿不愿意?不行我得想个办法糊弄他。】 “……”郁乐承气闷地转过头来,“我没哭。” “眼睫毛都湿了。”宿礼伸手想去碰他眼睫,被郁乐承警惕地躲开,他也不觉得尴尬,随意地放下了手撑在行李箱上,笑眯眯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哈哈哈哈快快!说起来让我开心开心!妈的烦死了,说好九点来接我结果让我等到十点半!老子跟个傻逼一样在校门口吹了半天冷风,啊啊啊啊宿祁函这个王八蛋!下辈子让他给我当儿子!看我不抽死他!】 “没有。”郁乐承听见他的心声,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冻得发红的耳朵,犹豫了两秒道:“你穿得太少了。” 宿礼低头扯了扯身上的薄卫衣,给他展示了一下露出来的脚踝,推了推眼镜道:“不好看吗?” 平心而论,郁乐承很难昧着良心说难看,但他要是顺着宿礼的话说,这家伙肯定又要在心里啰里啰嗦得意一大串。 “还行。”他挑了个比较折中的说法。 宿礼挑了挑眉,从行李箱上站起来,上下打量了郁乐承一遍,抬手关住了柜门,堵死了郁乐承的退路,矜持地询问道:“承承,你能哭一个吗?我想拍张照片。” 【要哭不哭,泪挂在眼睫毛上最好看了……啊啊啊要死要死,好想给他拍张照片!哭起来好可爱!这不得让他哭死,要是真哭死了我肯定给他扫墓,烧天地银行最大额的钞票!求求了,满足我这点微不足道的小心愿吧,拜托拜托!】 郁乐承愕然地张了张嘴,泛红的眼眶还未消散,鼓足了勇气道:“不可以。” 宿礼脸上的笑容顿时敛了起来,抬起了手,郁乐承紧张地绷直了后背,宿舍里现在根本没有人,甚至说不定整栋楼里就剩大爷检查门锁了,宿礼要是打他,他根本反抗不了。 宿礼扣住他的肩膀将人往前拽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看他抬手挡在面前,指着他柜门上的把手道:“你贴上面不嫌硌啊?” 郁乐承白着脸放下了手,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宿礼拧起了眉,“你刚才是不是以为我要揍你?” 郁乐承急忙摇头,转身拿起了柜子里的牙刷和毛巾放进了书包里,“我、我要走了。” “哦。”宿礼淡淡地点了点头,拿开了胳膊,然而心里却哀嚎了起来。 【呜呜呜呜不要走!那这样宿舍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小怂货不是一直周六周末不回家吗为什么偏偏这回要走!都没人陪我了,我还想着能跟他单独住上一晚呢那这样小兔子不是随便我欺负!啊啊啊为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甘心!我不乐意!我要搂着兔兔睡觉!揉头发揉耳朵吸肚子看兔子吃饭穿衣服做题哭鼻子!宿祁函你个王八蛋放我鸽子让我无家可归!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住在这么空荡阴森的宿舍里超可怜的,妈妈我不要自己住!让我死吧!都死吧哈哈哈哈!】 “…………”郁乐承把睡意塞进了书包里,听着宿礼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忽然有种诡异的愧疚感,但再想想跟他单独住一夜的情景,恐惧顿时盖过了愧疚。 他还是走吧。 宿礼心里嚎得天崩地裂,脸上却出奇地平静,靠在柜子上神色淡淡地低头看手机,察觉到郁乐承的视线抬起头来,“嗯?还不走?” 然而心里的声音都崩溃到带上了哭腔。 “我、我可以让你……摸摸头发再走。”郁乐承攥紧了手里的书包,神色严肃地望着他。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的补偿了。 宿礼平淡的眼神缓缓放亮,直起身子将手机扔进了裤兜,温温柔柔地笑道:“真的?” 【郁乐承!!竟然主动让我摸头发!!!!】 郁乐承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宿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慢慢地抬起手来覆在了他的头发上,动作轻柔又缓慢地从头顶捋到了发尾,又很有礼貌地询问他,“承承,能捏捏脖子吗?” 郁乐承茫然无措地抬头望着他,宿礼温热的手已经覆在了他的后颈上,轻轻地捏了两下。 陌生的触感顿时让郁乐承头皮发麻,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宿礼抬起手又落回了他的头顶,拨弄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注视着他喃喃道:“承承,你好乖啊。” 郁乐承觉得很怪异,但宿礼这时候什么都没有想,又或者他紧张到已经听不见宿礼的心声,磕巴道:“我、我得走了。” 宿礼眼巴巴地看着他,“那我能抱抱你吗?” 【郁乐承抱起来肯定很软,小小一只……啊。】 郁乐承仓惶地往后退了一步,“班长,我、我走了!” 宿舍的大铁门打开又关上,发出了吱呀的声响,整个宿舍又恢复了寂静。 宿礼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方才柔软顺滑的触感尚在,他使劲吞咽了两下口水,遗憾地叹了口气。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划开接通,“干嘛?” “我靠你发|情啊声音这么荡漾?”电话那边吵得很。 宿礼轻笑了一声,“别胡说八道,我刚摸兔子呢。” “你真行,敢在宿舍养宠物,你们老师都不管吗?” “我偷偷养的,而且他特别乖,哭起来很漂亮。”宿礼拖过行李箱来坐下,靠在了柜子上,“找我有事?” “青烟酒吧,来吗?” “来。”宿礼眯了眯眼睛,“正好无聊,我的兔子回家了。” —— 学校门口,郁乐承看着停在自己面前拉风的摩托车,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 摩托的主人摘下头盔,露出里面鲜艳的蓝色头发,锋利的五官压迫性十足,左边是道断眉,唇钉在太阳下散发着耀眼的光,“郁乐承?” 郁乐承警惕地点了点头。 “你好啊。”对方冲他伸出手,冲他露出了一个不善的笑容,“我叫李傅非,你后爹没空,我来替他接你。” 26、颤抖 郁乐承犹豫了片刻,握住了他的手,小声道:“你好。” 李傅非饶有趣味地打量了他一眼,神色带着三分鄙夷,“倒是跟你妈长得很像。” 这话配上他鄙夷不屑的神情便好解读多了,郁乐承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对方拽着往前踉跄了一步。 “上车。”李傅非扔给了他一个头盔。 郁乐承慌乱地抱住了过于酷炫的头盔,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我还是先给妈妈打个电话——” “你是三岁小孩儿吗?你妈忙着照顾刚出生的那个小东西呢。”李傅非不耐烦地看着他,冷喝了一声:“快点!” 郁乐承抱着头盔一哆嗦。 李傅非嗤笑,顿时有些兴致缺缺,“就这点胆子,赶紧的,都等着你呢!” 郁乐承最后还是戴上了头盔,爬到了摩托车的后座,还没坐稳,发动机便传来了轰隆声猛地往前蹿了出去,郁乐承险些直接被甩出去,下意识地抓住了李傅非的衣服。 李傅非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猛地加速,但并没有跟他预料中的一样被后面的人抱紧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郁乐承没扣上挡风镜片,脸色白得吓人。 李傅非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一点。 车子穿过大街小巷终于停了下来。 郁乐承看着面前满是涂鸦的墙和白天依旧在闪烁的灯牌,觉得冯珊香应该不会住在这种地方。 青烟酒吧几个大字格外显眼,旁边还被人喷了个白色的骷髅头,耀武扬威地竖着中指。 “下车。”李傅非转头看他。 郁乐承从摩托车上下来,打开书包就像掏手机,结果不等拉开拉链,书包就被人一把夺走。 “怎么,想给我爸打电话啊?”李傅非拎着书包笑得不怀好意,“想得美。” “没人让你来接我。”郁乐承终于反应过来,皱眉道:“我给妈妈打个电话说一声。” “一口一个妈妈你他妈是没断奶吗!”李傅非翻了个白眼,指了指酒吧门口,“进去。” 郁乐承站着没动,伸手想去拿他手里的书包,却被李傅非躲开,“郁乐承,你转学前是在七中上学吧?” 郁乐承顿时觉得不妙,仓惶地抬起头看他。 “看来没错,你这么慌张干什么?”李傅非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带着人往前走,“我有一发小说跟你是同学,特别想见见你。” 郁乐承踩着楼梯踉跄着往下,令人目眩的灯光将他仓惶的脸映照得格外苍白,嘈杂的音乐声里激烈的鼓点催促着心跳,那些他不想再记起来的回忆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他无比希望李傅非的发小不是他想到的那些人里的之一,又或者自己可以坦然面对,但此时此刻他却连逃跑的勇气都积攒不出来。 一切都糟糕透顶。 远处的舞台上灯光昏暗,乐队里的人在调着麦克风,鼓点倏然急促激烈,继而又有一搭没一搭地懒洋洋敲着,吧台前零星坐着几个人,调酒师在笑着跟面前的人低声说话。 郁乐承踩着地毯头晕目眩地往前走,被李傅非带到了一处半包围的卡座。 卡座里坐着男男女女十来个人,看到李傅非便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吵闹声和拍桌子的声音。 “非哥这就是你那便宜哥哥?” “卧槽卧槽真人不露相啊!” “长得还挺帅?” “哟吼——” “快快快,给钱给钱!我就说非哥肯定能把人给弄来哈哈哈!” 李傅非坐下笑着骂道:“滚你爹的蛋!他也配当我哥。” 最外边的穿着吊带和牛仔外套的小姑娘瞥了他一眼,咬住了嘴里的棒棒糖,含糊不清道:“季哥,他就是你同学?” 吵闹着的一群人顿时安静下来,看向了卡座中间低头玩手机的人。 那人剃着板寸穿着件黑色的短袖,闻言缓缓地抬起头来,在明暗扑朔的灯光下,露出了张郁乐承熟悉的脸。 “郁乐承,好久不见。” 郁乐承脸色霎时惨白一片,转头就要走,却被旁边的李傅非一把扣住了手腕,“干嘛,想跑啊。” 季飞宇一脚踩在了桌子边缘,看着郁乐承惊恐的神情笑出了声道:“怎么,看见暗恋对象就不好意思了?” 原本闹哄哄的一群人倏然一静。 “什么意思啊?”咬着棒棒糖的女孩挑了挑眉。 “他喜欢男的。”季飞宇将腿搭在了一起,嫌恶又不爽地看着郁乐承,“傻逼玩意儿还喜欢到老子头上。” “卧槽!”一群人顿时炸开了锅。 “牛逼啊季哥!” “变态啊我靠!” “难怪长得这么娘我日!” “啊啊啊救命恶心死了——” 郁乐承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喘不上气来,他看着季飞宇那张脸,无力地辩驳,“我没有……” 然而这点声音很快就湮没在喧闹声里。 李傅非猛地松开了扣着他的手,震惊地看着他,“我操?!你竟然喜欢男的!同性恋啊!” 季飞宇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郁乐承,你以为转学咱俩的账就能一笔勾销吗?” 郁乐承垂下眼睛不敢看他,弯腰去拿李傅非旁边自己的书包,却被人一把勾走,叼着根烟的男生戏谑道:“听说同性恋都玩得很变态,这里面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还给我。”郁乐承想过去拿,旁边的人却夸张地喊了一声,抬起了脚,“卧槽你别过来,想占便宜啊!” 郁乐承无措地往后退了一步,“把书包还给我!” 季飞宇啧了一声,手抄着裤兜站了起来,李傅非皱着眉抬腿踩在桌子上一挡,“季飞宇。” 季飞宇低头瞥了他一眼,“怎么,你想跟他搞啊?” 李傅非仰着头靠在卡座上瞪他,“你别太过分。” “那你还把他带来干嘛?”季飞宇嗤笑他,“他妈当三儿破坏你家庭,我他妈给你出气你还拦?” 李傅非面色阴沉地放下了腿。 季飞宇拎了瓶酒坐在了桌子上,看着僵在原地的郁乐承,抬手戳了戳他的额头,“郁乐承,我以为你还挺硬气,好歹扛到高考,结果一声不吭地转学了,芜城就这么屁大点地方,你还能跑到哪里?” 郁乐承往后踉跄了两步,攥紧了拳头,“你还想怎么样?” 季飞宇咧嘴一笑,“你妈还不知道你是同性恋吧?想要李傅非告诉她吗?” 郁乐承倏然抬起头来。 鼓点声欢快地响了一阵。 “我靠宿礼,你犯什么病?”抱着贝斯的长毛吓了一跳。 宿礼飞快地将手里的鼓槌转了两圈,砸在了碎音嚓上,将墨镜推到了额头上,垂头丧气道:“我想我家小兔子。” “那你把它抱来啊!”坐着擦吉他的短发姑娘哈哈大笑。 “他胆子小,来这种地方估计要被吓死。”宿礼一只手敲着鼓,一只手撑在座位上,打了个哈欠道:“奶盖干嘛呢?” “失恋郁闷呢。”短发姑娘耸了耸肩。 “我操,那边一伙干嘛呢?”长毛看向酒吧西边的角落。 “欺负人呢吧。”调麦的肌肉男闷声道:“傻逼高中生。” “你说话注意点啊。”宿礼“嘭”一声砸了砸鼓面,“捶你信不信?” “哎哟,当然不包括咱家大哥。”肌肉男笑道:“大哥鼓技精湛——” “哎哎哎,快看,好像要动手,快,奶盖,喊老板。”长毛去踢旁边蹲在地上养蘑菇的人。 宿礼兴致缺缺地往那边看了一眼,目光忽然顿住。 —— 郁乐承知道自己向来运气不好,但没想到运气能不好到这种程度。 在他最讨厌的人里,季飞宇绝对是名列榜首。 他当初大概真的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季飞宇是个好人。 “怎么着,”季飞宇瞥了一眼他紧攥的拳头,歪了歪脖子,笑道:“还想跟我单挑啊?” 旁边的一群人发出了阵爆笑。 熟悉的取笑声,如出一辙的话,在七中那些不堪的回忆和三中安稳的生活交织在一处,季飞宇像噩梦一样将他包裹在黑暗的空间里,让他本来就紧绷的神经岌岌可危。 郁乐承甚至很想时间倒流,和宿礼一起留在宿舍,起码那样他不会感到愤怒。 猛地砸出去的拳头被人一把握在了掌心。 “承承,你竟然找到这里来了?”宿礼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郁乐承愕然转头,就对上了宿礼含笑的眼睛。 【卧槽卧槽卧槽!啊啊啊啊手好疼妈的!郁乐承这怂货还敢打人!?不!一定是幻觉!可爱乖巧的小兔子是绝对不会打人的!肯定是这群傻逼欺人太甚!疼疼疼,好疼啊啊啊啊——】 郁乐承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宿礼?” 宿礼神情淡定地攥住了他的拳头压到了身边,目光扫过面前这裙五彩缤纷的傻逼,弯腰将地上的书包捡了起来背到了身上,冲郁乐承露出了个温柔的笑,“去看我打鼓吗?” 【我打鼓超帅的哦~】 郁乐承茫然地看着他,但是却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卫衣袖子。 “你谁啊?”季飞宇看向宿礼,身后坐着的一群人也默契地站起了身。 “乐队鼓手。”宿礼笑得彬彬有礼,抬手指了指后面的舞台,“下午六点开演,欢迎捧场。” 【一群小傻逼,老子才不给你们演!敢欺负我兔子妈的妈的妈的——啊啊啊都给爷死!】 “他是我们带来的人。”李傅非皱着眉,伸手去拽郁乐承,却被宿礼抓住了手。 “但现在他要去听我打鼓。”宿礼微微笑道:“不好意思。” 李傅非顿时疼得面色一阵扭曲,宿礼转头问郁乐承,“是不是啊承承?” 【快点头!不然我多没面子!爷,点个头求求了!我好怕尴尬的,多社死啊!噢哟,是要动手吗?不不不,打架好疼的我不要打架,和谐社会文明你我他,他们敢动手我就拽着郁乐承跑,跑不过就报警!郁大爷!您点个头啊啊啊啊——】 郁乐承迟疑地点了点头。 宿礼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了两分,松开李傅非的手就要带着郁乐承走,然而一只手却压在了郁乐承的肩膀上。 “郁乐承,你可要想好了。”季飞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要敢走,我保证你今后在三中过得日子和七中一样。” 郁乐承的拳头猛地收紧用力,却又被人生生攥住。 “他在三中过的可比七中好多了,以后过什么日子也用不着你个前校友费心。”宿礼笑眯眯道:“毕竟我们三中的校训是——管好你自己。” 【杂碎!你以为你在挑衅谁的兔子!?】 【我他妈把你那点小板寸给你薅秃喽信不信!】 郁乐承心情沉重又紧绷,但架不住宿礼的心声实在过于离谱,他抿平的嘴角甚至忍不住翘了一下。 季飞宇看着他脸上浅淡的笑容,神色陡然阴沉了下去。 “干什么!”一个将近一米九身材壮硕的大汉走了过来,光头还戴着大金链子,胳膊上的纹身密密麻麻,“想打架啊!?” 说完,身后冒出来几个拿着酒瓶和铁棍的人,不管是发色还是嚣张叛逆度都远超这群十七八岁的青少年,个个都凶神恶煞。 李傅非和季飞宇身后的人瞬间陷入了一片沉默。 宿礼背着郁乐承的书包,勾下了头上的墨镜,拉着郁乐承潇洒地转身离开。 然后猝不及防踩空了台阶,被郁乐承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没跪在地上。 宿礼绷着脸瞥了郁乐承一眼,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发出了声冷笑。 【啊啊啊啊啊丢死人了!来条地缝让我钻进去啊啊啊!我要把在场所有人的脑子都挖出来煲汤喝要死要死要死!】 “喂!”季飞宇带着敌意的声音忽然在他背后响起。 宿礼霸道地按住了郁乐承的后颈不让他转头,自己对上了季飞宇的目光,低笑道:“嗯?” 【卧槽你敢动手我就敢报警让警察叔叔教你做人!】 “你是他男朋友吗?”季飞宇不爽地看着他。 宿礼墨镜后的目光瞬间呆滞。 【啥?男朋友?谁男朋友?不应该是女朋友吗?啊不对不对不对,谁男朋友?我是谁男朋友?我男朋友是谁?不啊,我还没女朋友呢!母胎solo十八年一条好汉谁怕谁啊傻逼!不行我他妈这个b必须得装下去!】 “怎么,”宿礼笑得礼貌且矜持,“不服气啊?” 【颤抖吧傻逼!我才是三中唯一的王!】 27、回家 摆满了乐器的狭小房间里,郁乐承坐在角落的转椅上,懵逼地看见面前奇装异服的几个人,接过了宿礼递来的盛着温水的纸杯。 “谢谢。”他接过纸杯,就见宿礼靠在了旁边的化妆台上。 “好帅啊。”短发的姑娘捣了捣旁边的长毛,然后大大方方走到了他面前,笑道:“你好啊,我叫栾海菡,也可以直接叫我浪花,弟弟今年多大了?” “十八。”郁乐承拘谨地挺直了背,看着栾海菡精致又漂亮的五官和耳朵上的一串闪闪发亮的流苏耳钉,礼貌地打招呼,“姐姐好。” “哎哟你好你好。”栾海菡瞬间心花怒放,“你听听人家叫姐姐叫得多甜。” 宿礼抬手按在了郁乐承的头顶上,“给你介绍一下,浪花是我们的键盘手,那个大个子玩吉他的是醒哥,长毛是贝斯手,蘑菇头是奶盖,我们队主唱。” 郁乐承看得眼花缭乱,讷讷地点头,转头看向宿礼。 “我打鼓的。”宿礼恶劣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超帅的喔!】 郁乐承忍不住笑了笑,低头喝了口水,哪怕现在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周围都是些不认识的人,但他竟然没有觉得局促不安,大概是宿礼的心声欢欣又活跃,极大地冲淡了他的紧张感。 “那群小孩儿是职高和七中的,我看着眼熟,成天在街上逛荡。”光头醒哥看着郁乐承,两条大花臂和脖子上密密麻麻的纹身格外显眼,“你跟他们结仇了?” 郁乐承摇摇头,又点了点头,“谢谢你们帮我。” “嗐,你是宿礼的兄弟就是我们兄弟,一群小屁孩,没什么好怕的。”长毛从桌子里掏出来了块巧克力,递给郁乐承,“小朋友,吃糖吗?” “谢、谢谢。”郁乐承有些尴尬地接过了糖。 他比宿礼还要大,已经成年了,不是小朋友。 宿礼心里已经笑疯了,面上却不显,对醒哥他们道:“你们先练着,我陪陪他。” “好好陪陪你男朋友。”奶盖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大哥,别当渣男。” “哎呀呀行了行了,宿礼比你可靠谱多了,走走走,给人俩腾地儿!”栾海菡搂着他就出了门。 没一会儿房间里就只剩下宿礼和郁乐承两个人。 宿礼神色淡淡地看了郁乐承一眼。 【…………嗯?】 【操!?男朋友!】 【谁男朋友?什么男朋友?郁乐承有男朋友!?不对,郁乐承为什么有男朋友我为什么又成了郁乐承男朋友——不对啊,我靠,郁乐承喜欢男的!!!搞基啊!!】 郁乐承脸一白,攥紧了手里的纸杯。 “再捏就洒了。”宿礼低头将水杯从他手里拿出来,重新捏圆放到了桌子上。 郁乐承低垂着头沉默,宿礼激烈的心理活动他并不意外,毕竟他的性取向十分小众,宿礼一个直男会厌恶和远离也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又或者宿礼会像季飞宇一样以此来要挟他,告诉同学排挤欺凌他,甚至告诉老师和家长…… 那就又会回到在七中的日子,他没办法再拜托姑父帮忙转学,大概率他会被退学,然后迎来无休止的谩骂,最后只能离开芜城去打工。 但他不希望这样。 也不应该是这样。 “宿礼。”他抬起头来看向神色冷淡的少年,窒息感开始逐渐蔓延,声音下意识地带上了卑微的乞求,“这件事情你能帮我保密吗?” 宿礼明显愣了一下,“保密?” 【卧槽活的同性恋,难怪郁乐承长得这么好看啊不不不,两者之间没有必然性联系,但他长得比番里的纸片人好看多了,等身手办!等身手办还会搞基卧槽啊!我活了我活了,这是什么恩赐!是天使小兔子!我——哎,保密?保什么密?老子恨不得昭告天下啊!】 郁乐承脸上血色尽褪,攥紧了袖子,压抑着声音道:“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宿礼缓缓蹙起了眉,心里雀跃的声音倏然一静,“你说什么?” “求你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郁乐承抿紧了唇,攥起的拳头搁在膝盖上,“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宿礼沉默了半晌,心里的声音变得嘈杂而尖锐,郁乐承听得头痛欲裂,本来就泛红的眼眶变得通红。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宿礼的声音仿佛隔着层棉花在他耳朵边上响了起来,渺远又失真。 紧接着柔软的袖子糊在了他的眼睛上,宿礼胡乱地给他擦掉了眼泪,垂眸看见他道:“我让你去杀人你也去吗?” 郁乐承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万一我也是同性恋,让你陪我睡你也答应?”宿礼皱着眉问。 郁乐承迟疑地摇了摇头。 “以后求人的时候别说这种让人得寸进尺的话。”宿礼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顶着这么张脸,换谁都想欺负你。” 比如刚才那几个傻逼,估计就等着他说这种话来欺负他。 郁乐承听不到他的心声,整个人都心里没有底,但诸如此类的情况他经历得并不少,因为宿礼这几句温柔的话而从心里升起了莫大的感激。 却又不可避免地想要寻求他的帮助,搜罗了半天终于想起了宿礼的条件,外加上宿礼现在看起来好像并不厌恶他的样子—— “我可以……当你的兔子。”郁乐承攥紧了袖口,不敢去看宿礼的眼睛,声音紧绷道:“但你、得履行承诺。” “……嗯?”宿礼皱着眉盯着他,心声似乎更尖锐暴躁了一些,却依旧听不清楚。 没戴眼镜的宿礼看上去有些凶,冷漠又疏离地坐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让郁乐承背后忍不住发凉。 他不知道宿礼会不会答应,也不确定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但明确的一点是,他自己一个人应付不了这种情况——如果他能应对,那就不会狼狈地转学到三中,而如果宿礼能帮他避免重蹈覆辙,他欺负人的手段和季飞宇那些人比起来,并非不能忍受,甚至要好上太多。 他必须要安稳地读完高中,考上大学。 宿礼扶着他的肩膀,幽幽地叹了口气。 郁乐承眼睫微颤,鼓起了勇气同他对视,小声地询问:“可以吗?” “你让我怎么拒绝?”宿礼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纠结,但很快就被兴奋和期待淹没,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郁乐承的头发,见他没有躲开,又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颊,低声笑道:“你真的愿意当我的小宠物?” 郁乐承攥紧了拳头,慢慢地点了点头。 【哟吼——】 宿礼心里爆发出了一声欢呼,面上却淡定非常,“好啊,那以后你什么事情都得听我的。” 【哈哈哈哈我可没逼你!郁乐承他自己主动的!我是个好人我根本没有逼他,虽然这样做很不好但他说他愿意诶!!我有!兔子!!啦!!!长得好看还乖巧听话——啊,我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德才换来了今天!都是我应得的!好人有好报!!呜呜呜呜啊啊啊啊我的人形大兔子!爸爸抱抱!】 郁乐承吓得往后仰了一下。 宿礼面无表情地推了一下眼镜却推了个空,尴尬地拨弄了一下刘海,清了清嗓子道:“你——真喜欢男的?” 郁乐承顿时尴尬地涨红了脸,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嗯。” “为什么呢?”宿礼三分好奇三分狐疑,“你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男的?” 郁乐承尴尬地想跑,磕巴道:“我、我就是知道。” 宿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震惊道:“那我是你男朋友?” “啊?”郁乐承懵了一瞬,急忙抬手否认,“不不,不,你不是,我还没有男朋友。” 宿礼扶着他的肩膀笑了起来,“逗你玩的,我不喜欢男的。” 【啊啊啊好可爱,他还抬起两只爪爪来否认,啊我的兔子好可爱!我当然喜欢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女孩子哈哈哈哈哈!】 “…………”郁乐承顿时松了口气,又不受控制地从心里涌上来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但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点失落到底是因为什么,就被忽然凑上来的宿礼吓了一跳。 “那你谈过男朋友吗?”宿礼温柔地问他。 【我的宠物绝对不可以早恋,等他长大了我必须得给他找一个同样帅气漂亮的小兔子作伴!可以两只一块养吗?但看两只兔子搞基感觉有点怪?嘶——好像也不是不行,不不不,还是算了吧,郁乐承这么好看,怎么看都是我们吃亏。】 郁乐承摇了摇头,再次觉得宿礼好像是真的有点变态。 且没有边界感。 “那你跟方才那几个人怎么回事?”宿礼忍不住低头去看他紧攥的拳头,又抬起头来客客气气地问道:“承承,我能捏一下你的手吗?” 【捏爪爪,让我捏捏!又白又软的兔爪爪指尖还粉粉的,呜呜呜他妈的可爱死谁了!哈哈哈哈哈我的兔子!我的!哐哐撞大墙!三百六十度转体跪下磕头,我的承!】 郁乐承犹豫了片刻,把手递给了他。 宿礼是个直男,捏捏手而已,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兔子,是他爸妈不许他养吗?都逼得他想把同学当宠物养。 宿礼干燥温热的手掌握住了他有点抖的手,然后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手心,满足地咽了咽口水,声音温柔道:“不想说就不说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这么乖的兔子,当然只能让我来欺负啊哈哈哈哈哈!愚蠢的小兔子,接受命运的洗礼吧!】 “……”郁乐承刚发芽的感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宿礼这个大变态。 书包里的手机嗡嗡地开始震动起来,郁乐承忽地站起来拿出了手机,来电显示果然是“妈妈”,他按下了接通键,里面就传来了冯珊香埋怨的声音,“承承,你怎么回事,我给你打了七八个电话都不接,你李叔叔在校门口等了你快一个小时,你不愿意来跟我直说,干什么这样给人家没脸?” 郁乐承被她劈头盖脸一顿训,“不是的,妈妈,是因为——” “算了,我不想听你找借口,既然你不愿意来我也不勉强你,只是你下次做事情起码得有考虑,你这样把你叔叔晾在校门口,他尴尬我也尴尬,你不接电话你知道我多担心吗?”冯珊香径直打断了他,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了小孩的哭声,“行了我不跟你说了,你妹妹哭了。” 屏幕灭掉,郁乐承愣了好久,才拿开了耳朵边的手机,低头去看屏幕,六个未接电话。 他苦笑了一下,将手机放进了书包里,看向宿礼,他和宿礼挨得这么近,电话全都被他听见了,这让他更觉得无地自容,低声道:“班长,我先回学校了。” “宿舍楼早落了锁,明天晚上才开。”宿礼夺过了他的书包背到了肩膀上,意味深长地笑道:“小宠物当然得跟主人回家住,你说对不对?” 【要给宠物垒个窝!啊啊啊啊救命,想想都快爽爆了!我要给他垒个超级无敌大的兔子城堡!还要抱着他看电影!吃零食!打游戏!跟我回家吧跟我回家吧跟我回家吧承承承承承承!】 郁乐承被吵得往后退了两步,很想让宿礼在心里闭嘴,他都快不认识承承这两个字了。 然而他也确实没有地方可以去住了,他不想去打扰姑姑一家人,老家里他的房间已经被拆了,他连爸爸现在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住旅馆一晚上要好多钱…… 于是他只能厚着脸皮,对宿礼点了点头。 宿礼一巴掌按在他的脑袋上,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温柔道:“走吧,跟我回家。” 郁乐承鼻子一酸。 就算宿礼是个变态,应该也是一个好变态。 28、麻木 宿礼家在一个比较出名的高档小区,郁乐承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听表姐和姑父讨论过要在这里买套房子,说出来的价格让他十分震惊。 小区里的绿化做得很漂亮,修剪整齐的草坪让郁乐承想起了老家的羊群,这么矮的草小羊啃起来有点费劲。 宿礼推着自己的行李箱低着头用手机打字,忽然出声道:“承承,饿吗?” “不饿。”正在仰着头看旁边的楼到底有几层的郁乐承下意识地否认,赶忙收回了目光,攥紧了书包带子。 “中午十二点了。”宿礼晃了晃手机,笑着问他,“吃外卖可以吗?我不会做饭。” 郁乐承点了点头。 宿礼家跟郁乐承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很宽敞,但是肉眼可见的有些乱,玄关的衣架上挂着几件男士西装和外套,还有几双没有收起来的皮鞋,餐桌上是没收的外卖盒子,客厅茶几上放着两台笔记本电脑和凌乱的文件夹,还有满是烟蒂的烟灰缸。 【操。】 宿礼心里暴躁地骂了一声,弯腰换了拖鞋,又递给了郁乐承一双,“穿我的,行吗?” 郁乐承接过来,小声道:“谢谢。” “家里稍微有点乱。”宿礼推了推眼镜,将行李箱放在旁边,拽着他直接进了最里面的卧室,“你先到我房间里坐会儿。” 宿礼看着依旧是笑容满面的温和模样,但是郁乐承察觉到他心情好像有些不太好,毕竟连那些聒噪的心声都几乎消失了。 卧室门被宿礼关上,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了他打电话的声音。 郁乐承局促地背着书包,打量着宿礼的卧室。 卧室很宽敞,贴墙的一整面大书柜,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和奖杯奖牌,书柜旁摆着架钢琴,窗户边是张双人床,床边是张木质的拐角书桌,书桌上方的柜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手办? 郁乐承看着满满当当好几柜子姿势各异的小人,大部分都是女孩子,穿得衣服很漂亮,也有的很……清凉。 郁乐承有些尴尬地垂下眼睛,就和椅子上的抱枕姑娘对上了目光。 应该是哪个动画片里的人物,郁乐承觉得眼熟,却说不出叫什么名字,身材略有些丰满,脸颊上还画着点红线……他干脆转身走到书柜前,想看看宿礼的课外书。 宿礼成绩很好,在三中能排到年级前二十,平时在班里基本保持在前三名,而且数学尤其好,应该会有很多有借鉴意义的书—— 郁乐承看着满满当当一书柜的漫画书游戏碟和名字直白怪异的小说书陷入了沉默。 以致于那些严肃的奖杯奖牌混在里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要么你走之前收拾干净,要么你就待在你公司别回来。”宿礼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对,我就是强迫症,不然咱俩就断绝父子关系。” 咔哒。 门把手被人拧了半圈,宿礼挂断了手机从外面进来,“郁乐承?” 郁乐承正在看钢琴旁边拼起来的乐高小兔子,闻言有些仓惶地转过身,尴尬又局促地站在原地看着宿礼。 他没怎么去同学家做过客,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啊,兔子在看兔子。】 宿礼指了指他的书包,笑道:“还背着干什么,不嫌沉啊?” 郁乐承拿下书包,放在了地毯上。 “外卖还有二十来分钟到。”宿礼走过来递给了他瓶饮料,想了想又给他拧开,“你要洗个澡吗?” 【小兔子舔毛毛,我可以帮他洗吗?郁乐承皮肤好像挺好的,软乎乎的跟鸡蛋剥了壳一样,有点想再摸摸。】 “不、不用了!”郁乐承拿着饮料涨红了脸,“我、我昨天刚洗了澡!” “哦。”宿礼有些失望挑了挑眉,低头将身上的卫衣一拽脱了下来,劲瘦的腰身从郁乐承眼前一闪而过,他穿着件短袖问郁乐承,“你有衣服要洗吗?” 郁乐承赶忙摇头。 【外衣外裤得洗不要穿着外裤坐我的床和椅子!虽然是我的小兔子但我喜欢干净的小兔子!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让他把外套和裤子都给洗了,不如我拿饮料泼他一身?好主意,正好还能让他把澡给洗了!嘿,我怎么这么机智呢!】 然后郁乐承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开了手里的可乐,微笑着朝他走了过来。 “……宿礼。”郁乐承警惕地退后了一步,盯着他人畜无害的笑脸,硬着头皮道:“我想了一下,还是想洗个澡,顺便把衣服给洗了……方便吗?” “当然。”宿礼停下了脚步,慢吞吞了喝了口可乐,舌尖的甜味让他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 郁乐承蹲下拽开书包的拉链,刚把睡衣从书包里拿出来,头顶上忽然就被笼罩了一大片阴影。 微凉的指尖轻轻擦过了他的耳垂,让他忍不住多了个哆嗦,惊慌地抬起头来,对上了宿礼黑沉沉的眼睛。 “睡衣也一块洗了吧。”宿礼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他的脸颊,若有所思道:“穿我的好不好?” 【给他挑件大的。】 “不用了,我这件很干净的。”郁乐承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刚才被宿礼碰过的耳朵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他觉得有必要告诉宿礼,不可以随便碰他的耳朵。 但没等他开口,宿礼就收回了手,盘腿坐在了他对面,笑眯眯道:“你这套睡衣穿了三天了,得洗。” 【当然要穿我的睡衣啊,给他穿那身薄的吧,还是黑色的,肯定更显白,郁乐承比我矮小半个头呢,还瘦,穿上肯定很赏心悦目。】 【……好想看好想看,要不我把可乐倒他睡衣上?】 郁乐承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即将倾斜的易拉罐,宿礼顿时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嗷嗷嗷——疼死爹了!撒、撒手撒手!啊啊啊啊疼疼疼!】 郁乐承吓了一跳,赶忙松手,慌乱道:“对、对不起,捏疼你了。” 宿礼的手微微发抖,捏着易拉罐指着他,狐疑道:“你力气为什么这么大?” “可能……身体比较好。”郁乐承蜷了蜷手指,缩进了外套袖子里,“对不起。” “不会给我捏骨折了吧?”宿礼抖着手把可乐放下。 郁乐承登时就慌了神,赶忙抓住他的手去看,结巴道:“那、那要拍片子吗?” 要好多钱。 【哈哈哈哈哈!小傻货哈哈哈哈怎么说什么他都信?】 “肯定啊。”宿礼虚弱抖了抖嘴唇,顺势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说不定胳膊都断了,得做个全身检查,医药费你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郁乐承沉默了一瞬,伸手去推他的肩膀,小声道:“宿礼,别开这种玩笑。” 宿礼憋笑憋得肩膀都在发抖,叹了口气道:“不如你让我给你洗澡,就抵销了刚才这一下。” “不。”郁乐承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将人从肩膀上推了起来,果不其然就对上了宿礼镜片后含笑的眸子,微微有些恼道:“宿礼,你不要总开玩笑。” “生气了?”宿礼稀奇地看着他,凑上前戳了戳他紧抿的唇角,“你好像从来都不会和别人发脾气,合着我脾气好就欺负我一个?” “没、没有。”郁乐承的恼意瞬间被慌乱代替,但听着宿礼心里猖狂又聒噪的笑声,那点慌乱实在很难维持下去,他罕见地生出了些无奈的情绪,“我没有欺负你。” “那你之前是不是答应了当我的小宠物?”宿礼的手划过了他的脸颊,中指和无名指托在了他的下巴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低声道:“别人家的小宠物都是让主人帮忙洗澡的。” 郁乐承陡然涨红了脸,“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宿礼笑吟吟地看着他,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恍然大悟道:“你是不如真兔子毛发旺盛。” 【摸起来太像个人了,虽然手感不错,但为什么不能全身都长满柔软的毛毛!?求求了,让郁乐承变成只真正的兔子吧!会说人话会做数学题的大兔子!我一定任劳任怨帮他洗澡!】 “我是人。”郁乐承觉得宿礼病得有点严重。 “当然。”宿礼敷衍地应了一声,目光诚恳地望着他,“好吧,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让我摸摸后背,或者让我摸摸肚子,你自己选一个。” 郁乐承愕然地看着他,但他大概是被宿礼离奇的脑回路传染了,一时脑抽话就问了出来,“怎么摸?” 宿礼脸上的微笑缓缓扩大,覆在他后颈上的手慢条斯理地摩挲了一下,笑道:“当然是这样摸啊,隔着衣服能摸到什么。” 【郁乐承的背看起来很薄,太瘦了,以后得喂胖一点,兔子当然要白白胖胖才好吃,要不先摸摸肚子吧,不,肚子还是等晚上搂着他睡觉的时候再摸,啊——想抱着大兔子疯狂吸!不要命地吸!!不过肯定会吓哭他,算了算了,慢慢来,先让他习惯我摸后背和肚子,看,现在我摸他的头发他都完全不抵触的,甚至还学会了自己主动凑上来,嘿嘿,我真是个好爸爸,我的大兔儿砸!爹爹为了你操了多少心!!】 郁乐承听着他仿佛加速的心声,从满脸涨红到一脸麻木,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扯了下来,鼓足了勇气道:“我……哪个都不选。” 宿礼脸上的笑容微敛,抓住了他汗津津的手欺身凑上前,那目光活像要将他剥皮拆骨炖汤喝,“你说什么?” 叮咚! 门铃声忽然响起。 郁乐承顿时如获大赦,一把挣开宿礼的手从地上爬起来冲出了门外,“我去开门!” 29、喜欢 外卖小哥拎着两个大保温袋站在门外,看着手机问道:“请问您是祖安猫……耳娘吗?” “啊?”郁乐承愣在了原地,“我不是。” “他是。”忽然从他背后伸出了一只手,接过了快递小哥手里的袋子,“辛苦了,谢谢。” “没事,不客气,祝您用餐愉快,方便的话请您给个五星好评。”快递小哥很有职业素养地快速说完,就小跑着去按电梯。 防盗门被啪嗒一声关上。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我操!我竟然忘了改名字啊啊啊啊让我死让我死吧我他妈不活了!一定会被郁乐承笑话死的呜呜呜呜——平时都是我自己一个在家点外卖啊啊啊啊为什么要写这个!小哥还非念出来!我现在给郁乐承脑袋来一扳手能不能让他失忆?】 宿礼心里哀嚎,面上却不动声色,拿着外卖走到了收拾干净的餐桌前打开,语气随意道:“你能吃辣吗?” 郁乐承点了点头,忍不住好奇道:“宿礼,祖安猫耳娘是什么?” 宿礼打开塑料盖子的手微微一顿,抬头推了推眼镜,微微笑道:“什么?” 【郁大爷求求别问了!脚趾抓地要扣出别墅来了呜呜呜呜我错了我他妈再也不随便起名字了求求你忘了吧!】 郁乐承拆开一次性筷子,疑惑道:“是有猫耳朵的女孩子吗?” 就跟宿礼书柜里其中一个手办一样,粉色的猫耳朵,还有像问号一样的长尾巴,穿着身水手服……郁乐承想象了一下宿礼这样的装扮,默默低下了头。 “你是在笑吧?”宿礼眯起了眼睛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肯定是在笑话我!我不活了啊——我一世英名全毁了,说不定他还会大肆宣扬,啧,不过肯定没人相信,我不管,他竟然敢笑话我!猫耳娘怎么了!超可爱的好吗!没有人可以拒绝小猫猫!】 “没有。”郁乐承抿着唇,眼睛里的笑意尚未散去,小声道:“很可爱。” 宿礼怔怔地望着他,心声也诡异地静默了一瞬。 【……卧槽,笑起来真好看。】 郁乐承赶紧敛起了笑,坐在了他对面,“这个汤是要倒进去吗?” “啊,对。”宿礼猛地回过神来,帮忙把汤汁都倒进去,“你能吃辣吗?不能吃我们就不放。” “能吃。”郁乐承将筷子递给他。 宿礼接过筷子来吃了一大口肉和米饭,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来看了郁乐承两眼。 【好看。】 郁乐承低着头扒饭,有点不太确定宿礼说的到底是好看还是好吃,紧张地捏了捏筷子,夹了块红烧肉,但宿礼的视线犹如实质落在他身上,让他感觉十分不自在。 【郁乐承cos一下猫耳娘肯定巨好看,卧槽对,我本命还是个平胸,他来cos岂不是正合适!?要疯要疯,还有兔子!我为什么没有买兔子睡衣!!他这张脸又小又白,鼻子还挺,嘴巴也漂亮,睫毛还很长,人又瘦,腰还细!简直就是为了我的老婆们而生的好不好……他还是我的小宠物,我让他干什么他都不会拒绝的吧?】 郁乐承惊恐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宿礼眼底激动的神色瞬时一收,将菜往他面前推了推,温柔道:“怎么了?不喜欢吃吗?不喜欢的话我就再给你另外点些清淡的。” 郁乐承连忙摇头,“没有,很好吃。” 就是宿礼心里激动又兴奋的声音像极了电视剧里的那些变态杀人狂,让他忍不住后背发凉。 “好吃就多吃点,你太瘦了。”宿礼将肉夹进他碗里,又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温水,“咸的话喝点水。” “谢谢。”郁乐承感激地接过了水。 他还从来没被人这么体贴地“照顾”过,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宿礼瞥了一眼他身上单薄的毛衣,状若无意地问道:“刚才在酒吧的那些人是谁啊?你跟他们有仇?” 郁乐承沉默了好一会儿,低下头开始默默扒饭,却依旧压制不住胃里忽然泛上来的恶心。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宿礼一把扣住了他拿着筷子微微发抖的手,皱眉道:“看那样子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宿礼的心声陡然嘈杂起来,让郁乐承疼得瞬间就红了眼眶。 他慢吞吞地抬起头来,习惯性地带上来乞求的口吻,“宿礼,我能……吃完饭再说吗?” 宿礼愣了一下,“抱歉,我……你先吃吧。” 郁乐承抱着碗大口地吃了起来,宿礼看得眉头越皱越深,“承承,你慢点吃。” 郁乐承又扒了几口,忽然猛地放下了碗跑去了洗手间,胃里翻江倒海对着马桶吐了出来。 宿礼从后面扶住了他的肩膀,轻轻地给他拍着背,“慢点。” 郁乐承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又吐了一口,抬手摸着冲水键将那些脏东西冲了下去,胃拧着开始疼,喉间的酸疼让他又想吐,但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他低着头小声和宿礼道歉,“对不起,我……对不起。” 宿礼张了张嘴,拿开手走了出去。 郁乐承绷紧的后背骤然一松,捂着肚子呆愣愣地蹲在地上。 宿礼……是不是生气了? 肯定会生气的,他问这件事情肯定也是出于好意,结果自己吐了,吃得好好的一顿饭被搅了,宿礼生气也是应该的。 会把他赶出去吧……他带了身份证,可以去找个小旅馆住,一晚上五十块钱够吗?实在不行,还是给表姐打个电话,会不会打扰她…… 他忍不住又干呕了几次,才白着脸站起身来,借用了一下宿礼家的洗手台洗了洗手,刚想捧点手漱漱口,门口忽然响起了宿礼的声音。 “用这个。”宿礼将盛着温水的杯子递给了他。 他现在听不清楚宿礼的心声,竟然觉得有些不踏实,接过了杯子漱了漱口,犹豫了几秒才开口,“对不起。” “跟我道什么歉,是我不对,我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宿礼拿过了他手里的杯子,玩笑道:“再捏就碎了。” 郁乐承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宿礼叹了口气,走到了他面前,郁乐承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宿礼就停下来,点了点自己的眼角,“哭了,洗把脸。” 郁乐承慌乱地抬手抹了抹眼角,“没有,我、我疼得。” 是宿礼的心声太过尖锐嘈杂,每次一这样他就能疼出生理性的眼泪来,在七中他都没有哭过。 宿礼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笑了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承承,我现在能摸摸你的头发吗?” 只是摸摸头发而已。 郁乐承点了点,甚至还有一丝松了口气的感觉——宿礼还愿意摸他的头发,应该不会赶他走。 宿礼慢慢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郁乐承低垂着头,露出了白皙清瘦的后颈,甚至从宿礼的视线看过去,还能看见单薄的毛衣里隐约的脊背,让他原本只是同情的眼神染上了点莫名的兴奋。 又乖又……有点可怜。 宿礼轻声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郁乐承闷闷地应了一声,鼻子微微有点泛酸,他听不清宿礼的心声,便不受控制地有些感动。 不仅没有刨根问底,还不计前嫌在安慰他。 宿礼是个善良又温柔的好人。 宿礼听了这声微弱的应声,眸色忍不住更深了一些,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地挠着,让他有种想撕碎什么的冲动。 郁乐承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刚想将宿礼的手从头顶拿开,手就离开了,紧接着就听见了他温柔又礼貌的声音:“承承,要抱抱吗?” 郁乐承抬起头,就看见身量高挑的少年张开了手臂,清俊帅气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镜片后的眼睛满是温柔和可靠,甚至因为他们离得很近,都能闻到宿礼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味。 从来没有人会像宿礼这样问他,更不会这样温柔地向他张开怀抱。 郁乐承在嘈杂不清的心声和宿礼温柔的笑容里,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抿着唇摇了摇头,“不、不用了,谢谢。” 宿礼收回了胳膊,让开了卫生间的门,脸上笑意未减,“没关系。” 郁乐承低着头回到了餐厅,也说不清心底为什么会涌起来淡淡的失落,然后开始习惯性地开始自责,宿礼只是想抱抱他安慰他,他不应该拒绝让宿礼觉得尴尬。 可是拥抱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他不敢。 他甚至开始希望宿礼的心声能赶快清晰起来,能听到宿礼心里真实的想法,他就不会这样坐立不安地去猜测去迎合,也许就能鼓起勇气去抱抱宿礼。 郁乐承愣了一下,他为什么想要抱抱宿礼? 然而不等他去细想,门铃声再次响起。 这回宿礼没给小哥念名字的时间,拿过了外卖袋子,道谢之后关上了门,“你刚吐了就不要吃那些腻的了,我给你点了小区外面的粥,挺好喝的。” 郁乐承无措又受宠若惊地看着他,“不用这么麻烦,我吃米饭就行的。” “不喜欢喝粥?”宿礼笑着问他。 “没,喜、喜欢。”郁乐承局促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将粥碗打开,拆了勺子放进去推到了自己面前。 宿礼坐下,一手撑着椅子一手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他,“尝尝好不好喝。” 郁乐承慌乱地垂下了眼睛,拿起勺子舀了点粥送进了嘴里,绞痛冰冷的胃瞬间热乎了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没有心声的宿礼……迷惑性实在太大。 自己根本应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