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是首辅家的那位》 1、小鱼儿成长记1 大雪三日,天地一片静谧。厚重的大雪如同大棉被一样盖在大地身上,唯有远处的露出的一角屋檐,若隐若现。 仔细看,那是一处农庄,若是走近,就可看到,在农庄的门口竖着一根旗杆,上面已经落满白雪的旗帜上隐约可见写着“拓仓山农庄”。而远远的,有人赶着驴车走来,驴车上堆着货物,赶车的是一精瘦的中年汉子,旁边还坐着一年约五十的老者。 “爹,我来送年货就好了,您干嘛非得来呀,您看这天冷的……”中年汉子叹气抱怨着。 “闭嘴!话那么多!二小姐和两位公子,小小姐被赶到了农庄!就算没有大小姐发话,我也得来看看!当初要不是大小姐和二小姐送的那50两白银,你爹我,还有你祖母早就死了!”老者怒视,低声吼着!雪大怎么了?就算是刀山火海,二小姐如今的处境,他都得来看看! “是是是……”中年汉子无奈,这些陈年旧事,他都会背了,只是,他可以一个人过来的嘛,他老爹担心,难道他就不担心吗?二小姐温婉柔弱,可没有大小姐那样的精明能干……偏偏又是被老爷嫁给了裕亲王府为妾……唉,这做妾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虽然听闻亲王府的主母——青阳郡主是个心善的,也没有怎么苛待妾室……这次居然是被亲王府的世子,亲王的嫡长子,传闻中的七绝郎君林静深给赶了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拓苍山是亲王府的产业,你到了那里,记得不要多话。”老者看着越来越近的农庄,低声说道。 中年汉子一愣,随机心头震撼,拓苍山那么大,居然都是亲王府的?!随即中年汉子抹了一把脸,完了,如此,想要给二小姐依仗也都没用了,区区商家那么点产业,在诺大的亲王府面前算什么呀 ****** 而这时候的农庄里,即便加了炭盆,可屋子里还是透着阴冷,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不断,坐在床榻边的年轻秀美的妇人眼眶红红的心疼的看着不断咳嗽的约七八岁大的瘦弱孩童。在妇人身边还有三岁左右的小女孩睁着一双怯怯的眼睛担忧的看着咳嗽的孩童。 “娘亲,别担心……咳咳……我很好……”七八岁大的孩童脸色苍白,五官和妇人有些相似,秀气得很,最重要的是,有一双黑白分明,犹若黑色琉璃一样的灼灼生辉的,干干净净的眼睛。 “小鱼,都是娘亲没用。”妇人懊悔不已,若不是她没用,护不住孩子…… “娘亲……大夫不是说了么,小鱼就是体弱,多休养就好了。再说了,这也是个好事呀。”孩童终于抑住了喉咙的瘙痒,笑眯眯的拍了拍这辈子这个柔弱单纯天真娘亲的手,安抚的说着,说完,见妇人还是红着眼眶又茫然不解的,便细细的一点点的解释着,“娘亲,您就我和童童两个孩子,咱身边也没啥得力的,也不能给大姨增加麻烦,咱在府里就是一个孤立无援,您看,府里的形势一天天的不好,那些人还争强斗狠的抢来抢去……”,想着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安静看了五六年的那亲王府,那可真是比什么宫斗宅斗都精彩,看得他是心惊胆战,天天背脊冒冷汗的,夜夜不得眠,就怕哪天醒来就中了别人的什么算计。 ——五年前,他林静鱼因为见义勇为,被捅了一刀不幸英年早逝,本来想着人死如灯灭,他爸妈还有哥哥姐姐呢,他也不担心啥了,没成想,一个老头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泪眼汪汪的求他去补什么轮回空洞,还说什么只要他肯来补这个空洞,将来再让他回去和家人团聚。 他当时就懵了。什么轮回空洞?为什么要他补?老头儿年龄大了,估计有点老年痴呆,说话颠三倒四碎碎叨叨的,他听了半天,才总结出来,因为时空洪流,轮回破了不少洞,目前补了好几个了,但还差两三个,其中他要去补的这个比较麻烦。因为这是一本书的世界。 巧了,这本书他似乎有瞄过几眼,好像是说一个龙傲天男主怎么厉害怎么称霸世界怎么三宫六院的故事~因为故事的这个内容明显是古风文起点流后宫文,他最近沉迷于科幻的世界,又不喜欢看后宫文,扫了几眼,就没看了,除了知道男主叫林静深,额,这个名字他比较有印象,和他的名字就差一个字嘛。其他就不知道了。 老头儿说了,书的世界自成天道轮回,有其轮回法则天地秩序,他已经找了好几人过去了,无一不是因为触犯法则而被那个世界的天道给无声无息的湮灭了。他林静鱼是他没办法找的外援! “那些人为什么会触犯法则?”他不解,又为什么来找他?他林静鱼有啥特殊的? 老头儿可怜兮兮,“我也不知道啊,我可是找了那书里世界的人过去的。就是搞了重生嘛。谁知道会被判定触犯法则啊……”老头儿碎碎念着,那破男主忒难搞了,都被识破了…… 老头儿碎碎念的太小声了,林静鱼没听见,林静鱼也没在意,就继续问着,“那你干嘛非得找我呀,我有啥特别的吗?”林静鱼非常疑惑。 ——他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大一学生。嗯,刚刚因为见义勇为不幸英年早逝。 老头儿瞅着林静鱼,继续可怜兮兮,“我也不知道……可是你的确是能够进入那个世界的人……” 林静鱼抽了抽嘴角,这老头儿有点不靠谱的感觉。 “你你放心,你进入后,你就是一个路人甲,不会遇到危险的,你就安安稳稳的,不要去插手主角的事情,你就可以活到40啦,然后你就可以回来,我就帮你回去,让你回到你家人身边!”老头儿急了,赶紧的急急的说着。 “等一下,你说,我是路人甲?”林静鱼赶紧打断老头儿的话,伸出一根食指。 “嗯!!” “不要插手主角的事?”再伸出一根手指 “嗯嗯!!!” “活到40寿终正寝?”再伸出一根手指 “嗯嗯嗯!!” “回来你帮我复活?”再伸出一根手指 “嗯嗯嗯嗯!!”老头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又神秘兮兮的小声说着,“你都和男主没有血缘关系的,你就是一个路人甲嘛……非常非常安全的那种!” 林静鱼想了想,点头,好吧。他就当来一次异世界之旅了。 然而…… 回过神来的林静鱼又看了眼似乎茫茫然有些似懂非懂的妇人,他的娘亲商月娘,裕王府的商姨娘,林静鱼心头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家娘亲天性温婉柔弱,单纯天真,以前在家的时候,就是只会闺阁女红的小姐,他家大姨倒是精明厉害,可惜,商户女的出生,这个就决定了不管是他大姨也好,他娘亲也好,在亲王府都是处于被人轻贱的地位。好在亲王府的主母是个看得分明的,没有怎么理会他们,也是因为知道他娘亲身份卑贱,他又是个憨憨的,三岁的童童还是个话都说不清楚的,而最最主要的,他娘亲又不受宠,亲王府的那个主人,他这个身体的名义上的父王,早就把他娘三给忘记了,童童还是因为当初他的这个父王醉醺醺的走错了房子,才有了的。 据他多年来观察,虽然他们娘三是背景墙,是工具人,但无奈,有时候人家布局呀什么的,总得需要一个背景墙,或者摆个工具人,他刚来的时候,憨憨的,两三岁,就被人家当做工具人无偿使用了两三次,虽然不至于致命,但也受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苦头——比如说他的这个天冷咳嗽的毛病,就是跪了祠堂又受了寒得来的。而他娘亲更是呆呆的不知道被人家摆了几道。 因此,他暗地里下定了决心,不论如何,都得想办法从王府里出来,那些个人精,咱打不过还避不了吗?总得想办法平安活到这个世界的十六弱冠吧。 而这一年来,他默默的看着王府里的一出出戏,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发现,哎,这府里的形势不对头呀,有些诡异,他那个大哥,人人称颂的七绝郎君林静深——这个世界的主角,似乎,被,主母以及他那父王给针对了??? 虽然大哥哥并非亲生,但大哥哥的亲生娘亲可是当年镇边大将军的嫡女,听闻当年白家军一家九子全部战死沙场,白家的这个嫡女刚好在生孩子,一听这个噩耗,就情绪波动难产了,生下大哥后就去世了,因此,皇帝才会马上下旨,指定了大哥做王府的世子,后来宫中皇太后又常常将大哥接进宫中照顾,大哥是几乎在宫中长大的,等同于皇子,大哥的身边还有宫中皇太后派来照顾起居的嬷嬷,更别说,大哥身后还有白家军一派的支持!虽然现在白家军落魄了,但好歹番号还在呢。 ——所以,这么一位有着深厚背景的,怎么突然间被针对了?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两世为人了,他也不至于看不懂,而且最近是越来越明显了。特别是主母生下的那位二哥,更是小动作,频频嚣张得很。 所以,这次突然被他家那位二哥拿来当工具人,诬陷他在王府考训的时候作弊,还偷拿大哥的文章,啧,他用得着拿大哥的文章吗?——天下谁人不知呀,他家大哥林静深乃当代名士什么先生的亲传弟子!他拿了也没用啊——看不懂啊qaq 他才来到这个世界五年,他虽然仗着两世为人,认字快,可是这个世界的方块字和他的家乡不太一样好吗,好多字都是他未曾见过的,更别提那些个晦涩的文章了,他看不懂啊亲qaq 但是,他非常爽快的认了!嗯,挨罚了!寒冬十二月被打了10杖,然后就被他那淡定的大哥按照王府考训的规定给扔出来了!哇哦,真是非常满意了!也非常开心了!特别是不得回王府这一条,更是让他在杖打的时候心头闷笑得开心。 他当时暗地里就严重怀疑了,他大哥是肯定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但就是故意这么做了,嗯,所以他不单是二哥的工具人,也刚好成了大哥的工具人! 不管是谁的工具人都好,能够离开王府,虽然顶着考训作弊的名头,他知道,有了这个罪名,将来他这个王府庶子只能是从商了,不能入仕了,可不用说如今王府诡异的形势,就说说他这个半个商户子,不受宠的王府庶子,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个大憨憨,王府的这些个人精他都只能跪地唱征服,更不用说刀光剑影的官场了!他在原来的世界里也就是一个刚刚踏入大学的就差半年才成人的大学生,学得还是中文系,他啥技能都没有,如今想来想去,似乎,也唯有商道一路能走走 ——赚小钱钱,养娘亲,养妹妹! 不错,虽然商户不受重视,而且颇受歧视,但是,能赚钱呀,不管哪个世界,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呀?这可是生存所需呀! “娘亲,最重要的是我和娘亲,还有童童,我们三在一块,好好的,不是吗?”林静鱼回过神来坐正,握紧他家柔弱天真的娘亲的手,一句一句的慢慢的认真的说着。 商月娘看着林静鱼,神色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茫然的神色慢慢的消去,转而换为凄楚,她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孩童的冰凉的脸颊,“小鱼说得对,只要我们娘三好好的,只要小鱼好好的,娘亲就什么都好。”顿了顿,看着孩童脸上那弯弯眉眼的开心愉悦的样子,妇人心头一阵一阵的抽痛,但也欣慰不已,以后,就听小鱼的好了,她并不介意她现在被逐王府,在农庄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小鱼和童童好好的就好。姐姐也说过,让她多听听小鱼的话。 见商月娘终于不再纠结了,也不再伤怀了,林静鱼也心头松了口气,又看向在商月娘怀里的童童,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用布做的小人偶,笑呵呵的递给童童,“来,童童,给你玩。” 童童接过,露出羞怯的笑容,“谢谢哥哥。” “嗯,乖乖的,明天哥哥好点了就陪你玩哈。” 童童轻轻点头,低头开心的摸了摸怀里的小人偶,她最喜欢哥哥了,她为数不多的东西都是哥哥给的,以前在那个大大的叫王府的地方的时候,总是会被五姐姐她们抢走,但现在不会了,在这个地方,只有娘亲,哥哥和她,再也不会有人抢她东西了。 2、小鱼儿成长记2 商月娘在林静鱼又说了些话哄了哄后,又撒娇搞怪的,终于听了林静鱼的话,带着童童回去了,走前又仔细的掖了掖被子,又叫来林静鱼身边的小仆从平平碎碎的叮嘱着一番后,才不舍的离去。 ——虽然她很想陪在小鱼的身边,但是,小鱼已经八岁了,王府的规矩森严,已经八岁的小鱼是不可以和娘亲长久的呆在屋里的,生病的时候没办法,如今小鱼已经醒了,她也不能待太久,虽然现在不在王府里,可是王府多年的妾室生活,已经不自觉的改变了她。 林静鱼看着这个世界的娘亲走远了,才又叹了口气,看向自愿跟着他来到农庄的平平,平平比他大五岁,已经十三岁了,性子沉闷不说话,现在杵在他跟前就是这个面无表情的闷着脸的样子。 他和娘亲童童都是被逐出王府扔来农庄的,跟着他们来的仆从也就娘亲身边的陪嫁嬷嬷,童童的小婢女春花,以及眼前的平平。平平是他两年前唯一一次出门逛街的时候遇见的,当时的平平正被人抽打着,抽打平平的是平平的继父,于是他花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下了平平,他买下平平原因很简单,当时的平平被打得快死了,他没法见死不救,买下平平后,他就放平平走了,王府里,是不可能让他带平平回去的,但没有想到的是,当时带着他们这些庶子们出来逛街的大总管,居然把平平带了回去,还让平平做了他的仆从,然后现在这个仆从跟着他来农庄了。 “平平……外头的雪大吗?”林静鱼接过闷声不说话的平平双手呈递来的温热的水,慢慢的喝着。 平平点头,低声说着,“公子,厨房里还有鸡汤熬的米粥,快好了。” 林静鱼挑眉看向平平,“哪来的?”寒冬十二月的,居然还有鸡?这农庄里可是穷得很,他们来的当天,他就让平平和娘亲身边的吴嬷嬷去清点过农庄了,除了几袋米,几亩田地,一亩池塘,一户负责看守农庄的姓赵的农家,就啥都没有了。现在的鸡是哪里来的? “前几天雪不大的时候,商掌柜送来的,还有五袋大米。”平平说着,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着,“上面的温泉山庄,也送来了一些东西。” 林静鱼一顿,看向平平,商掌柜是娘亲的娘家,他的大姨长期派来驻守这上京的,为人憨厚又能干,心底良善,在他们来了农庄第二天就迅速赶来拜见他们了。会送东西来,他并不意外,不过,上面的温泉山庄?嗯?那不是男主的秘密基地之一吗?怎么送东西来了?他和男主可是连话都没有怎么说过! “是二总管亲自送来的。”平平继续压低声音说着。 二总管?林静鱼眨了眨眼,心头恍然了,原来是裕王府里的社牛达人二总管啊,那可是和谁都能交好,对谁都笑呵呵的热心总管,做事又公道,对他和娘亲都恭恭敬敬的没有轻视鄙夷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那就没事了,现在天这么冷,二总管应该是来收拾山庄的,赶明儿二总管要是有再来送东西的话,你就把庄里赵爷爷做的那腊肉肠子,送一些给二总管。”林静鱼弯着眉眼,慢悠悠的说着。 平平点头,看着林静鱼,低声问着,“公子,二总管送来的东西里有药草,我看了,上次刘大夫开给公子的药方里的药草,二总管送来的刚好就有,明天我给公子熬一些?” 林静鱼一愣,他在被杖打后,就复发了咳嗽,娘亲想找大夫,但因着他当天就是被扔出了王府,只好让平平去随便找了一位来农庄给他看病,这位大夫医术虽然一般般,但是人却很好,可能看出他们的处境不好,开的药方里用的药草都不贵,就是很普通的一张方子,但是,二总管送来的药草,居然有适合他用的? “二总管送来的药草里,适合我用的,多吗?”林静鱼语气严肃的问着。 “不多,就两种。”平平仔细回忆着,因为林静鱼突然严肃起来的口吻,不由紧张了起来。 林静鱼一听,松了口气,“是哪两种?”只有两种的话,那就应该没事了,二总管往年也曾经帮过他,给他请过大夫……可能就是随手送的,应该不知道他现在所用的药方。 不过,就算是知道他现在用的药方,也没啥的,他如今和娘亲妹妹被扔到这个偏僻穷困的农庄,对王府的贵人们来说,他们已经是弃子,哪怕是工具人也是废了的工具人,还有啥可图的? 那社牛达人二总管大概就是随意送了一份礼貌罢了。 林静鱼想通后,就笑了起来,看向面无表情的,但已经露出紧张神色的平平,安抚道,“没事,不是什么大事,二总管就是送了个礼貌,嗯,平平,你明天帮我熬制一下吧。” 平平听了,心头松了口气,看着面前瘦弱苍白的,但弯弯眉眼的孩童,心头的紧绷情绪不由的松懈了,小公子虽然才八岁,可是聪慧极了,人又心善,对身边的人,都是那种平和的,从不叱骂,吴嬷嬷总说小公子一点都没有王府公子的自觉,看看同样是王府庶子,那白姨娘生的三公子趾高气扬的,哪怕在世子和二公子面前唯唯诺诺的,可在下人面前却是摆足了架子,在世子和二公子面前受了气,就打骂下人出气。小公子却是反过来来安慰了身边的人。 “小公子……商掌柜还送了笔墨纸砚。”平平问着,“小的拿来给小公子用?” “嗯,送一些去我娘亲那里,我往日里描画的本子,你送那第二本过去。”林静鱼说着,又看向平平,问清了现在的农庄所有可食用的食物的分量后,吩咐了平平送一些过去给赵农家,想了想,又说着,“待雪停后,你和赵家的,去山下的镇里逛逛。” 平平恭敬应下,他知道公子让他和赵家的去逛逛的意思,就跟之前一样,是去搜集信息的,嗯,搜集信息是公子的话,公子有很多很有意思的话。 林静鱼慢悠悠的吃着粥,鸡汤熬的粥,很是香甜,他可是好久没吃的了,王府不缺吃穿,但也是仅仅不饿死罢了,不受重视不受宠的,只是工具人和背景墙的妾室庶出,怎么可能有好东西吃?而他两年前那场受罚后留下的寒天里咳嗽的毛病,断断续续的没好过,估计是留下病根了,想想那老头儿说的,四十岁后就送他回家。嗯,估计到时候就是病终了。 吃完了粥,知道那鸡汤熬的粥被分成了三份,送到了他这里一份,他娘亲和妹妹那里也有,还有一点点,平平给了吴嬷嬷。 对此,林静鱼点头,又仔细的教了平平怎么把剩余的鸡骨头油炸的方法,让平平自己去吃。然后,林静鱼就终于半躺下了闭目养神了。 距离四十岁大结局,还有三十二年哪。林静鱼叹了口气。 “小公子?”平平走到门口了,听到叹气,忙转身看向林静鱼。 林静鱼咳嗽了两声,闭着眼摆手,“无事,我无病呻吟,不用管我。” 无病呻吟?平平不解,但明白,这又是公子创作的新名词,默默的作礼后,平平退下了。 ******** 外头风雪大作,托苍山的山顶的藏于山谷之中的隐秘的温泉山庄,却是有点暖和。 裕亲王府,按照规制标配,有三个总管,大总管统筹管理,如今在王府那边忙着腊月的各种琐事,二总管却是管着府外的庶务,包括一些不被外人知晓的杂务,比如说,现在的这个在自家世子名下,不被外人知晓的温泉山庄。这处山庄在十年前由世子亲手设计建成,由他督工秘密建造,建造费用是世子自家的私库。建造这处山庄的目的,十年前他可能茫然不知,但这十年来,他却是不敢言语。 两年前,世子突然消失于上京,之后,北边崛起一支神秘的军队,将已经攻占了四关,屠灭了四城三万百姓的蛮族打了回去,不但连夺了四关四城,还将蛮族逐出了大漠,而那支神秘的军队——黑甲军,军徽却是当年白家的家徽,统帅这黑甲军的那人,戴着面具,无人得知其身份,之后班师回朝,也不出席,引来好大的议论,但圣上却是下了旨意,给了黑甲军统帅——镇远侯的爵位,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那黑甲军如今依然镇守北境,但其统帅……却似乎消失了一样。 二总管轻步垂首快行于回廊之中,回廊九曲八弯,巧妙的连接着前堂与后院,此刻,那前堂与后院之间的诺大的广场里,约莫十七、八岁,一身白袍的少年,在大雪下舞剑,飘若游云,矫若惊龙,雪花如雨,纷纷洒落,却半片也近不得少年,无声无息的剑气将那雪花一点点的绞碎,地面上已经是厚厚的白色粉尘了。 二总管恭敬做礼后,跪伏在地,双手交叠,额头抵着地,静默的等着。 约莫半柱香后,轻淡的声音响起,“什么事?” “回主子的话,宫中下了懿旨,明日冬至,太皇太后命宗室入宫参加家宴。”二总管保持着恭敬跪伏的姿势,低声的说着。 一阵寒风吹起,白袍身影越过了他走入了后院主厅,“进来回话。” “是。”二总管这才恭敬起身,垂首轻步快行的走入主厅。 “农庄怎么样了?”声音依然轻淡的问着 出乎二总管意料的,本以为主子会问宫中之事,但却不想,主子问的,却是山下的那农庄,那农庄里的……六公子…… “六公子今天醒了,喝了一碗鸡汤粥,昨儿个商家那边送来的鸡汤熬的粥,六公子分成了三份,六公子喝了一份,剩下两份给了商姨娘和七小姐……清点了物资后,六公子分了一些给赵家的……今天傍晚,商家大小姐派来的人应该就到了。”二总管努力的回忆着今天派人送东西去农庄的时候,听到的一些事,然后有点琐碎,但主子问了,就得认真回答。 主子之前并没有交代过必须留意六公子的事,也是他多嘴,前天他知道下头农庄居然住着被主子赶出王府的商姨娘和六公子七小姐后,他就送了点东西过去,想着那六公子身体孱弱,如今寒冬腊月的,雪又下得那么大……六公子又是他心里头暗自偷偷尊敬欣赏的,但送东西过去了,就得跟主子禀报一声,却不想主子就似乎有点惦记?为什么?六公子除了比较藏拙,脾性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 “六公子很高兴?”突兀的,轻淡的声音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二总管一愣,六公子很高兴?额,这个……不可能吧。被主子亲自逐出王府了,今后,都不可能回去王府了。 但二总管也不太确定,听着送东西去的人说法,农庄里并没有那种绝望麻木的感觉。 “回主子的话,属下不知道。”二总管低声回话。 首座上的那人站起,慢步走到主厅门口,一身白袍,束着玉冠,那镶嵌着翠玉的玉冠唯有皇族可用,而主子还有一顶金冠,那金冠是圣上奖赏给黑甲军统帅,被封为镇远侯的主子,但主子从来不用,平日里只是用着方巾束发,今日是因为被圣上宣召,才用了玉冠。 二总管偷偷瞅着他们家的主子,他名义上是王府二总管,实则是主子的贴身总管,十年前,在得到主子认可后,终于成了主子的下属,可唤一声主子。二总管心头得意,王府里能够如他一般,私底下唤主子的,可没有几个。 “明日家宴,你让福二代我上一封请罪折子。”慢步走到主厅门口的白袍少年——林静深倏忽开口说完,随后就身形一晃,消失在了门口。 留下二总管瞪大眼,哎?等等!主子,你去哪啊啊啊? 3、小鱼儿成长记3 林静鱼闭目养神后没多久,因为想着开春后的各项事宜,就拿起纸笔涂涂写写起来,然后没多久,有客上门了。 看着眼前的眼眶红红的商家老管事商永和,他大姨的得力下属,林静鱼咧嘴一笑,笑容憨憨,透出了几分可爱,“永和爷爷莫难过,如今,我和娘亲,妹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这得偿所愿四个字一出来。商永和愣住了,陪同商永和来的商德来也呆了呆。 “我和娘亲,妹妹,所求不过是平安顺遂,如今平安二字算是得到了。”林静鱼慢慢的说着,还带着糯糯的声音里是碎碎点点的笑意和满足。 商永和一震,原来……小公子是这般想着的吗? “永和爷爷,我想,我那逝去的外祖父和我那大姨,定是也是这般想法。”林静鱼笑眯眯的看着商永和。 商永和回过神来,有些激动,看着对面的这八岁孩童,原来,原来小公子竟是这般聪慧!难怪,难怪他一来,二小姐便让他来见小公子,让小公子和他说话,还说一切由小公子做主,原来竟然是如此!想当初,大小姐也是早慧稳重,可如今看来,当年的大小姐哪有小公子这般的通透。 可又想着,这般聪慧的小公子,却是于仕途一道只怕也无缘了,因为王府考训作弊被逐的这个污点,小公子只怕得一身背负了。 但是,又看着眼前小公子的笑容可爱的脸,商永和心头酸涩,如小公子所说,平安,平安就好! “小公子……若是小公子有何所需,但说无妨。”商永和压了压自己心头翻腾的酸涩,转开了话题 林静鱼笑容更深了,嗯,大姨派来的人,果然一点即通。 “我想着,我和娘亲恐怕要在这里待上十年,这里空气好,土地也好,我想种些东西,再做些买卖,待十年后,风平浪静了,我和带着娘亲,妹妹去江南那边走走。”林静鱼小脸认真说着。 商永和肃然点头,“如此,那待我回去禀明了大小姐,就回禀小公子。” 林静鱼将自己之前早就写好的一些想法递给商永和,“这是我想送给大姨的,麻烦永和爷爷帮我转交。” 商永和恭敬的上前,双手接过,小心的放入怀中。 林静鱼见商永和这般小心谨慎,又恭敬的,不由又弯弯嘴角,果然是被大姨所相信敬重的人呐。 一旁安静坐着的商德来这时候看着林静鱼,带着几分感慨,“小公子聪慧。” “我可担不起聪慧两字。”林静鱼摸了摸鼻子,带着几分尴尬腼腆,他不过是仗着过去十七年的经历罢了。 “小公子过谦了。”商德来笑道。 “哎呀,我算什么呀,我那大哥哥才厉害呢。”林静鱼尴尬摆手,真的,这世界的主角林静深,在他看来,那才是真正的天纵英才!两年前才十四岁就上了战场,还偷偷的训练出了那么厉害的黑甲军!也正是因为这个世界有这么一位惊才绝艳的主角,在八岁就以一篇策论名震天下的七绝郎君林静深,林静鱼也才敢在这将来势必要长久合作的两位商家代表——永和爷爷跟前表露自己,当然,在王府的时候,他是能有多憨就有多憨。 提到王府的那位世子,将眼前的这个病弱孩童逐出王府的那位七绝郎君,商永和和商德来的神色都不太好看,之前尚未接触过小公子,他们也心里嘀咕着是不是二小姐生下的这个小公子顽劣不堪,考训作弊,简直就是作死!但,接触过了,眼前的这位小公子,有着那么一双干净通透的大眼睛的孩子,怎么可能顽劣不堪?特别是苍白着的脸,不停咳嗽的样子。 那位七绝郎君……那座王府……太过了! “小公子……您是故意的吗?”商永和到底阅历深厚,看着小公子这平淡满足的模样,不由猜想着。 林静鱼想了想,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了,也没啥不好说的,便笑眯眯说着,“我和大哥哥,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想离开王府,而他大哥哥需要一个工具人来杀鸡儆猴。 商永和一愣,随即轻叹一声,“王府虽说不是福地,但是,小公子,只怕今后……”商永和没有说下去,但其中喟叹,也是不言而喻。 当初,商户的嫡次女为何要嫁入裕亲王府,为的,不就是王府的权势吗?而如今,二小姐和小公子被逐王府,商家的背后依仗没有了,只怕今后商家的从商之路要多些波折了。不过,大小姐当初就极力反对将柔婉单纯的二小姐嫁入王府,这么些年,大小姐自梳不嫁,全副精力都投入经营中,为的,就是让商家更加强大,好让二小姐的日子能过得好些。但是,从这些年的情况来看,不管大小姐怎么努力,在王府的贵人眼中,商户就是商户,低贱的身份怎堪重视?二小姐和小公子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小公子现在的病弱身体也不知道寿元能几何…… 只是——小公子虽然聪慧,但到底年幼,他可知道,他所舍弃的,是王府的繁华……以及将来的依仗? “对静鱼来说,娘亲妹妹平安,即便是陋室,也是福地,永和爷爷,有人求滔天富贵,也有人只求三餐四季,一碗白粥。”林静鱼弯着嘴角,糯糯的声音透出了向往,“我只盼着十年后,能够看看那江南杨柳,湖畔的石桥灯笼。” “小的明白了。”沉默了好久,商永和站起来,恭敬的弯腰拱手,哑声应下。 ******* 送走了商永和,然后被告知商德来会留在山脚下的小镇,并且打算在禀报大小姐后,在小镇买个铺面做生意,有什么事都可以去小镇寻商德来。 林静鱼听着,笑眯眯的点头,他家大姨,他每年都会见一次,知道那是个重视亲人的人,之前早就因为他受罚留下寒咳的毛病后,就对王府愤怒不已,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务必要弱冠礼后脱离王府。也正是因为知道他家大姨肯定会支持他的这番作为,他才敢大胆的配合了王府的那位大哥哥。 嗯,不过,就算他大姨不支持,他也不敢再留在王府了,工具人也是很惜命的好嘛。 商永和和商德来走后,吴嬷嬷奉他家娘亲命令特意过来,盯着他务必要躺下休息,林静鱼知道今天也费神太多,就乖乖的收了纸笔,躺下休息了。 吴嬷嬷是打小就跟着他家娘亲,最为忠心了,林静鱼乖巧的躺着,对着吴嬷嬷眨眼,“嬷嬷,小鱼会乖乖睡觉的。” 吴嬷嬷看着她自小疼惜着长大的林静鱼,心疼极了,二小姐温柔良善,可是却是个老实人,王府那个地方,若没有小公子筹谋,二小姐和他们早就被吃个骨头不剩了,可是,小公子这么小,身体又不好。“小公子好好休息,明天可不许再费神了,现在外头大雪,那些事放在那里又不会跑……”吴嬷嬷掖了掖被子,碎碎念着。 林静鱼乖乖听着,不过,大雪?林静鱼歪头看向窗户,这厢房是农庄里最干净的一间,娘亲疼惜他,让他住在这个比较暖和的地方,但只有一个大窗户,现在,窗户紧闭着,不过,雪停了吗?还有就是,怎么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 林静鱼又静静听了一下,嗯,有风声了,果然刚刚是错觉吧。林静鱼有些昏沉的想着,然后在吴嬷嬷悄然离去后没多久,就开始呼噜呼噜的陷入安宁的梦境之中。 厢房昏暗,只留有一盏黄豆一样的油灯,光线暗淡,黑色影子悄然弥漫,一白袍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暗淡的光线勾勒下,那深邃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微微勾起的薄唇,若是林静鱼此时能够醒来,他定然会十分震惊,上京第一美男子,裕亲王府世子,他的那位大哥哥林静深,这个时候,居然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为什么会来?一时兴起罢了,只觉得那天那个乖乖受了杖打的孩子居然一声不吭的有些怪异,直觉告诉他,这里头或许会有些东西,然而,很意外的是,他逐他出府,发配的农庄,居然是在拓苍山下。 二总管看似对谁都好,但实则戒心最重,却对这个缩在被子小小的一团的孩子有着一份不该有的怜悯和赏识。 如今看来,二总管的目光不错,这个孩子……有着让他意外的聪慧,那座烂泥似的王府里,居然也出了一个好的。 那就让他好好看吧。还有什么特别的呢? 白袍俊美少年微微俯下身,手指轻轻的划过那缩在被子团成一团的孩童苍白脸颊,低笑一声,喃喃道,“……各取所需吗?” 而依然梦境中的孩童却打着小呼噜,砸吧砸吧一下嘴巴,又继续呼噜呼噜的睡着。 大雪五日后,终于放晴了,咳了好几天的林静鱼也终于不咳了。可以准许起来走动走动了。林静鱼站在房门口,左扭扭,右转转,拍拍手,蹦蹦跳,二总管过来拜见的时候,就见包得圆圆乎乎的小童蹦蹦跳跳的,就跟一个小球似的,二总管嘴角微抽。 “二总管早上好呀。”林静鱼做了套操后,身体舒爽多了,看着二总管恭恭敬敬的对他做礼,他便笑眯眯的挥手打着招呼。 “六公子安好,小的给六公子请安了。”二总管态度恭敬的做礼。 林静鱼歪头瞅着二总管,虽说平时在王府的时候,二总管对谁都是这般恭敬的,但他总觉得今儿个,第一次来农庄见他的二总管,态度里的恭敬又好想有些不同? “二总管来,是有什么事吗?”林静鱼眯了眯眼,弯弯嘴角问道,他和娘亲妹妹现在一穷二白,也没啥好图谋的,二总管在大雪的时候,送过三次东西,虽然都是一些吃食,但却有几种药草,对他的咳嗽有很大的治愈作用,嗯,这个他心里头非常感激。 “想着今天雪停了,便来给六公子请安。”二总管垂眼恭敬说着。 林静鱼眨眼,请安?只是请安? “二总管有心了,对了,这次还真的要谢谢二总管送来的药草,药草的效果真好,我的咳嗽都好多了。”林静鱼弯着眉眼说着,抬手示意平平把他昨天做的豆花糕拿来。 “二总管,这是我昨儿个做的一点吃食,没什么特别的。”林静鱼笑眯眯的说着,态度很坦然也很诚恳,“二总管你试试看。” ——如今他一穷二百,虽然永和爷爷之前有留下很多东西,包括银票等,但对于平日里各方面都比他这个前王府庶子过得要好的二总管来说,银票之类的东西,人家肯定不稀罕。而估计二总管也不稀罕要他的回报,人家就是随手为之而已。 但是,人家随手为之,他可不能就此轻飘飘的抬手过去。 所以,回报一点他自己亲手做的吃食,是他现在能够拿出的最大的心意了。 二总管愣了一下,随即恭敬上前,垂首接过平平端来的一小盘糕点,那糕点上有很奇怪的图案,像熊? 4、小鱼儿成长记4 二总管端着那盘六公子说的叫熊熊糕点的,恭敬的放上了亭子里的石桌上。 此刻的亭子里,着墨色袍服的少年正在慢慢的冲茶,倒水,动作缓慢却是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七绝郎君林静深之一绝,便是茶之一道。那是连茶道最为高深的灵寂大师都要称赞的。 但最近,上京流言,七绝郎君的茶道似乎不得进阶了。可眼下,看着自家主子行如流水的动作,明明这茶道更高深了……不过最近,主子都几乎不回上京了。 “六公子之前在府邸的时候,可有老师?”突兀的,林静深缓缓开口问道。 二总管一愣,随即垂头回话,“回主子的话,没有。”六公子不过是不受宠的庶子,哪有资格拥有私人授业的老师?能在王府私塾读书已经是主母恩典了。 “那么,是谁教会他的那些东西?”林静深捻起一块糕点,若有所思,那个本子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谁教他的? 二总管怔了怔,想说些什么,但又有些犹豫。 “说。”林静深放下糕点,轻淡开口。 二总管忙开口说着,“六公子的书法并不好,他读的书也不多,但是,但是,六公子很有自己的想法……他,他曾经跟小的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能被桎梏的只有人的行动,而人的心是自由的。”二总管垂眼低声说着。 那是在一年前的七夕佳节,王府里的公子姑娘们都被获准出外赏灯,唯有小公子被关在祠堂里,那时候,他偶然路过,就见小公子趴在祠堂的窗户口,看着夜空的烟花闪烁,小公子的脸上,笑容灿烂,那双黑亮的眼眸里倒映着烟花的绚烂,不见半点沮丧和愤懑,他便走了过去。 “六公子……” “二总管……你没去看烟花吗?” “……没有,今天是我轮值。” “哦……我猜你也不想去看。” “六公子……你……你不难过吗?” “我为什么要难过呀。哦,你担心我呀,没事,我很好呢……” “……唉” 那时候,不知怎么的,他不由的叹息了一声,不知是为了六公子,还是为了他自己? 但六公子却是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一直觉得,能被桎梏的只有人的行动,而人的心是自由的……”说这句话的六公子,笑容灿烂,比天上绽放的烟花都要绚烂。 ******** 入夜,终于把脑子里窜来窜去的念头和想法都整理出来了,林静鱼单手托腮,右手转着笔,有些嫌弃的看着自己的字,平平写的字都比他好看,唉,等过几天,德来叔叔来的时候,拜托他给他买些字帖,嗯,还有书,虽然没有办法继续去求学了,但可不能做一个文盲。另外,他也是很感兴趣的,这个世界的文字演绎和他的家乡那边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同呢。 放下笔,端起旁边的药碗,一饮而尽,然后,林静鱼苦着脸,闷闷的爬到床上,当初应该跟那老头儿说好条件的,他太傻了,都没有说好条件就傻乎乎的来了,现在就得天天喝苦苦的药。唉,还得想办法找个好大夫,看看能不能调理好点,天天三百六十五天的喝药,太苦逼了! 想着想着,林静鱼很快就甩开了那些念头,呼噜呼噜的睡着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后,那犹如鬼魅般的身影闪现了,墨色袍服的俊美少年走到他的床边,目光幽深的静静的看着他,看了许久,慢慢的伸出手指,轻轻的抚过他的苍白的脸颊,能被桎梏的只有人的行动吗?人的心是自由的?所以哪怕在那样的困境里,依然可以灿烂的笑着?但,若是,你的身边再无一人呢?你重视的娘亲,你的妹妹都不在了呢? ——忽然间暴戾气息开始肆虐着! 林静鱼睡梦中开始不安了起来,终于抖动了长长的睫毛,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嗯?他做梦了吗?大哥哥? “大哥哥?”林静鱼迷迷糊糊的习惯性的露出大大的笑容,揉了揉眼睛,可是好困,他的药里有安神的成分,那是为了让他睡个好觉不咳嗽。 “睡吧。”压抑着什么的沙哑声音低低的响起。 然后是笨拙的但又似乎小心翼翼的抚拍落在他的背脊上,林静鱼无意识的喃喃着,“大哥哥……你好帅的……” ——又好看又厉害的男主! 抚拍顿住了,然后,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愉悦的笑意叹息轻轻响起。 ******* 阳光散落一地,白雪皑皑,仿若涂抹上了金色,远处的山峰,还是披着白色的大衣,隐隐露出点点绿色,点缀着天地间无暇的白衣。 林静鱼坐在窗边,托腮,发呆,昨晚他应该是做梦了吧。奇怪了,怎么会做梦梦见大哥哥呢?他其实也没几次见过大哥哥——这个世界里的男主。主要是梦里,那个老头儿说,为了以防万一,他会不小心踩雷踩到男主的剧情线,所以会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解锁关于男主的剧情,通过梦境告知,现在的解锁剧情,是他的这个大哥哥在两年前将占领边境四城的蛮族打跑,并将整顿改编的白家军展示在天下面前,不过不叫白家军了,叫黑甲军。昨晚他迷迷糊糊的看见的,会不会是解锁剧情里的大哥哥?说来,昨晚他又解锁了一点剧情,接下来的大哥哥会创建九门,其实现在就有雏形了吧。 唉,算了,不想了。那都和他没有关系。练字练字练字…… 林静鱼描了几篇大字,就见平平匆匆跑来。 林静鱼眨眼,平平行事古板稳妥,情绪起伏很少这么大的。嗯?发生什么事了? “公,公子!世,世子来了!”平平结结巴巴的禀报着。 哈?林静鱼腾的一下站起! 当林静鱼匆匆来到农庄的小小厅堂走廊,看到厅堂下头跪着的老赵头,以及几个不认识的仆从,还有厅堂门口神色平静肃然的两个仆从——福大福二,那是大哥哥的贴身侍从,也是大哥哥的得力助手。 林静鱼深吸一口气,他那位大哥哥,真的来了?干嘛啊这是,怎么突然跑来了?他这里有什么剧情的解锁点吗? 林静鱼稳了稳心绪,不想那么多了,见招拆招,他那位大哥哥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和他这个路人没有什么交集的,想那么多没用。 于是林静鱼抬脚走了进去,见二总管垂手低头和吴嬷嬷站在一边,自家娘亲局促的抱着童童坐在下首,还好,不是站着的,林静鱼心头松了口气,大哥哥虽说地位尊贵,但对庶子妾室也从不以势压人,一般都是讲礼的。 然后,林静鱼对着自家娘亲和童童偷偷的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随后,转头看向坐在首位的,昨晚刚刚梦境里看见的,好看的,穿着白色袍服如同谪仙一般的俊美少年,只是眉眼间轻淡,神色平和,但那漆黑的眼眸深邃难测,他看不透,也不敢看。 林静鱼眨了眨眼,垂首抬手做了一个礼,“拜见大哥哥。” 说完,林静鱼就发现气氛好像有点怪怪的,额,不对,他不应该叫大哥哥的,他,他应该唤兄长,或者世子?? 林静鱼僵住了,完了,他私底下喊大哥哥喊习惯了。 商姨娘颤颤巍巍的看着林静鱼,急的眼眶都发红了,鱼儿素来谨慎,怎么今天就犯忌讳了?!堂屋里,唯二站着的二总管和吴嬷嬷也都有些紧张的偷偷的看向林静鱼。小公子赶紧说点什么呀。 林静鱼心头懊恼,正想赶紧的开口补救一下,却不想,一双修长的带着薄茧的手将他扶起。 林静鱼一呆,下意识的抬头,依然是神色平和轻淡的模样,但气息却是温和的,没有之前那种高深莫测之感。 “眼下没有外人,唤我大哥哥无妨。”有些低沉但好听的声音淡淡说着。 林静鱼回过神来,才发现,刚刚发呆怔愣的时候,他已经被他的这位大哥哥揽了过去,并站在了大哥哥的跟前。 “这几日可有写字读书?”林静深又问道,看着眼前睁着一双清透干净眼眸的小孩,林静深的心头莫名的多了些说不出的愉悦。 ——眼前的这小孩不再是过去的那种模糊的身影了。 “有的……”林静鱼乖乖的点头应着,想到自己那些丑丑的字,林静鱼有些尴尬,大哥哥难道要看他的那些丑字? “嗯,带我去你的住处。”林静深说着,站起,然后,顺势牵起林静鱼的手。 林静鱼又一愣,下意识的抬头,却见林静深的侧脸,他此刻就是一个小豆丁,而林静深虽然还是一个十八的少年,但身形修长笔直,他站着也只是到林静深的腰部最多。 ——只是,过去在王府里没见过几回面,最近的接触却是将他杖打处罚,又将他逐出了王府……所以,这位大哥哥,我们不熟吧? 你突然间来了也就算了,牵住我的手这又算什么? 但林静鱼的种种心头纠结,面上却不能摆出来。虽然被逐王府,但在这位大哥哥面前,要管束他,却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毕竟——他是长兄,而他,只是幼弟。 所以,长兄牵幼弟的手算什么。 而且,林静鱼偷偷的瞥了眼后头,留在厅堂的娘亲满脸的欢喜。 唉……他娘亲这么高兴的嘛。 5、小鱼儿成长记5 林静鱼的心头纠结,林静深即便知道了,也不以为意,他做事素来随心,如同临时起意,来山庄过年,一时兴起,前来探究,此后,夜夜至此,看这个小孩写字说话,看他如何计划安排这农庄的日子,看他沉沉入睡,直至天色泛白才悄然离去。 此刻,他只觉得手心里的小小的手,嫩嫩软软的,又那么脆弱,他只需稍微用力,就可将其掰断,如同昨晚,那么小的一团缩在被子里,那时,无端端的暴戾杀意涌起,他只需一下,就可以将那一团绞碎,甚至于这个农庄里的所有人!但这小孩不安了,或许敏锐感知到了他的杀意,迷迷糊糊的醒来,对他露出了笑容,那么大的笑容,透着毫不掩饰的开心,唤他大哥哥…… 原来,他真的是唤他大哥哥,而不仅仅只是在外人面前。 在他心里,也是当他为大哥哥的…… 翻着今早林静鱼写的字,林静深抬头看向站在他身侧,捏着手指玩的林静鱼,“鱼儿你从未临摹过字帖?” 林静鱼看着林静深,点头,“嗯。”他虽然在两年前就在王府私塾读书了,但是压根就没有上过几天,不是被罚被捉弄,就是在被罚的路上,况且,字帖临摹也需在私塾里,王府私塾的字帖都是当下有名的大家的亲笔,哪能给他这个庶子带回临摹?而他娘亲想给他整个字帖都整不了,王府规矩,妾室庶子买什么都得通报一声。而他不愿娘亲被人趁机刁难或者设局挖坑,所以一直都不让娘亲去外头买东西。 林静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再问,只是执笔,沾墨,写下几个大字。 林静鱼微微伸头,好奇的看,大哥哥写啥呢? “鱼儿你从今日起临摹我写的字,明日我会让人送来字帖和书,你每日需临摹大字五篇,背书一篇。”林静深说着,见林静鱼听着他的话,瞪大的眼眸,心头又多了些趣味,一时兴起,便抬手轻轻拍了拍林静鱼的头,“三日后我来检查。” 林静鱼瞪大了眼眸,看着林静深,他大哥哥这是要做他的老师,为他授业????七绝郎君林静深的诗书可是一绝呀,上京的一副林静深署名的字画就可以卖到上千金!如今却为他写了大字,又布置了背诵,可是这是为什么?? 林静鱼想问,但看着林静深已经指着临摹的字,为他开始讲解笔划的构成,起笔落笔,林静鱼忙收敛了心头的几个大问号,认真听了起来,听着听着便真的专注沉迷了。大哥哥的声音好听,讲述缓慢又有趣,原来一个字便可有这么多的意思,还有那么多的故事。 “……“武”字的变化看,其原始本意并非止戈为武,而完整的表述应该是这样的:或持戈静止而立,注视前方;或举戈而动,欲与人、欲与兽斗,与人斗是争夺地盘,与兽斗是维持生存和生命……”林静深慢慢的讲着。 “哦……原来这样啊。”林静鱼点头,看着林静深,满是敬服,十八岁的少年哎,都不知道这脑袋是怎么长得,博学广闻,能诗能画,能文能武,能马上打仗,也能弹琴演乐,“大哥哥,你好厉害!”说着,林静鱼弯弯眉眼,笑容大大的。 ——果然不愧是起点男主! 林静深又拍拍林静鱼的头,漆黑的眼眸闪过一抹笑意和不自觉的柔和。 讲完了几个大字,林静深便起身,对林静鱼淡淡说道,“王府考训一事于你不公,但也算是如你所愿,我会教导你三年,也算一点补偿吧。”顿了顿,似乎没有看到林静鱼惊讶的神色似的,继续淡淡说着,“我的二等侍从寿一寿二会在这里做你的侍从三年。” 林静鱼呆愣过后,垂首,果然大哥哥和他是各取所需,什么都瞒不过大哥哥,不过……这样也好,于是林静鱼恭敬拱手,“多谢大哥哥。” 林静深微微点头,便背负双手,越过林静鱼,慢步离开。待走出农庄了,回头望着在白雪皑皑中的小小的农庄,他想,不知道三年后,这小孩又会怎么样?林静深想,当得到过他的教导,拥有过一些东西后,这小孩会怎么样?林静深淡漠无波的眼神慢慢的转向天空,是会就此贪得无厌?还是会算计谋取?林静深这般想着,转身,慢步离开。 跟随林静深身后的二总管垂头不敢言语,心头却开始为农庄里的六公子担心了,主子今日这般作为可是不简单的,主子高深莫测,他不敢揣测,也不敢做些什么,心里头只期盼着六公子千万要平安才是。唉。 ***** 送走了林静深已经接近黄昏了,林静鱼慢悠悠的写了几个大字后,就吩咐平平准备晚膳,今晚在厅堂和娘亲妹妹一起用膳。 “公子……寿一,寿二还在外面跪着。”平平低声说着。 “嗯……让他们都起来吧。你带他们去你的屋子,以后,他们和你一起住。”说完,见平平僵硬的脸,便笑弯了眉眼,说道,“就三年而已,三年后,他们会回去,你就当做是多了两个老师,这三年,你跟着他们好好学学。”说完,又悠悠一笑,“大哥哥的二等侍从放出去可是比永和爷爷还要厉害的。平平,难得的机会哦。” 平平却是困惑,“公子,他们……不是你的仆从吗?” 林静鱼摇头,低声道,“平平,你记住了,自己双手挣来的,才是属于自己的。” ——而不属于自己的,万万不可觊觎。 平平似懂非懂的点头,公子的意思是以后他就多了两个老师,然后学艺三年。嗯。明白了。 晚膳的时候,林静鱼看着明显欢喜兴奋的自家娘亲,心头低叹一声。 待用完晚膳后,林静鱼捧着那不知何时出现的寿一端来的茶,看着茶杯里的一叶子,小小的抿了一口,嗯,不错,很好喝。 “娘亲……”林静鱼放下茶碗,肃然看向对面笑容满面的和吴嬷嬷低声赞叹着好茶的娘亲。 商姨娘笑吟吟的看向林静鱼,目光带着骄傲和温柔,”小鱼,这茶好喝吧。” “娘亲,王府巡考一事,是我和大哥哥各取所需,如今,这茶也好,教导也好,只是补偿我罢了,三年后,我们还是我们,并不会有什么改变。”林静鱼慢慢的一句一句的说着,看着对面因为他的话,而脸色瞬间褪去欢喜,换上苍白无措的娘亲。 林静鱼心头低低的叹了一声,他能理解娘亲的想法,娘亲盼着他好,盼着他能够带来荣耀。但是,那王府里的荣华富贵,有什么好的?况且,那又不属于他,他也不想要。 “娘亲……”林静鱼起身,慢步上前,轻轻的握住了他家娘亲的手,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撒娇,“娘亲,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娘亲和妹妹,还有我,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好了……” “可,可是,小鱼,你,你也是世子的弟弟……你也是裕亲王府的公子呀……”商姨娘不甘心。若是之前也就罢了,可是今天,世子来了,来做小鱼的老师了。对小鱼又笑得那么温和,还牵着小鱼的手,手把手的教小鱼写字……只要世子肯说话,小鱼就可以回到王府了! “娘亲,世子的弟弟很多,不止我一个,王府的公子也很多,而我,只有娘亲,只有妹妹……也只要娘亲,只要妹妹……”林静鱼心头无奈,娘亲果然还是看不破呀,林静鱼干脆蹲下来,仰头,露出笑容,暗淡的烛光下,却软软的暖暖的笑容,“娘亲,咱平平安安的,日子开开心心的,就什么都好。” 商姨娘低头看着林静鱼温暖灿烂的笑容,心头虽然好多不甘好多心酸凄苦,但却不愿拂逆她的小鱼,她最乖最可爱的儿子呀,那么聪明,那么懂事,却…… “小鱼,娘亲也是只要你和童童,只要你们开开心心的……”商姨娘柔声说着。 一听这话,林静鱼忍不住心头得意起来,看,他家娘亲和上辈子的爹娘一样,都是只要孩子好,就什么都好的那种。虽然上回有让娘亲明白王府形势,让娘亲放下不甘,但娘亲不说,却是心里头不甘心的。如今,终于,娘亲肯放下了吗? 林静鱼眯眼笑着,露出了几分得意的几分狡黠,他低声欢呼了一下,“娘亲最好啦。” 商姨娘忍不住也笑了,终于,心头的最后的几分不甘也慢慢的消散了,罢了,那座王府,小鱼回去又是会被欺负的,而那世子……世子高贵,又深不可测……罢了罢了。就这样吧。在这里,在这个安静的地方,小鱼和童童平平安安长大就比什么都好了。 然后,解决了心头大事的林静鱼又抓着自家娘亲和吴嬷嬷叽叽喳喳的说起了过年的安排来了。说着说着,商姨娘和吴嬷嬷也有了趣味,包饺子?打边炉?泡点果子酒?还有绣几件新衣服?剪纸?不知道自家儿子的这些有趣的事情是怎么想出来的?但自家儿子聪慧,而再聪慧也比不上那王府世子,商姨娘和吴嬷嬷淡定的想着,就把聪慧的儿子为什么聪慧的问题扔到一边,反而细细的商量起,这些事儿要怎么办的问题。 而,角落里安静的站着的寿一寿二,似乎早就被人遗忘了。 待二更天了,林静鱼就被商姨娘和吴嬷嬷赶回去歇息了。 于是,林静鱼一边端着茶碗,那茶真的很好喝,一边慢悠悠的朝自己的厢房走去。 “这茶还有吗?”林静鱼侧头问着,身后寿一寿二规规矩矩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安静沉默得很。 “回公子的话,还有三两。”寿一恭敬拱手回答着。 “哦,那你留一两给我,一两给我娘亲,一两你留着,下次,要是有贵客来了,你就泡着。”林静鱼笑眯眯的说着。 寿一和寿二对视了一眼,寿二上前一步,恭敬低声说着,“公子喜欢的话,那明儿个小的去跟二总管拿些过来?” “不,不用。”林静鱼笑呵呵的抬手阻止,“这样就够了。” 寿二愣了愣,想说些什么,但眼前的林静鱼已经抬脚转弯了,他只好和寿一忙跟过去。 厢房里,平平已经铺好了床,药碗已经放到桌上。 “对了,我的仆从平平这三年就麻烦两位了。”林静鱼突然转身对寿一寿二笑眯眯的说着。 寿一寿二对视一眼,寿一上前,恭敬拱手,“六公子客气了。” 林静鱼弯弯眉眼,端起药碗,一气呵成,喝完,苦着脸,摆手示意平平和寿一寿二退下,就自个爬上床,缩进被窝。 平平又仔细的给掖了掖被子,才慢慢的退后一步,朝林静鱼恭敬拱手做礼后,才慢慢的倒退着离开。 待出了厢房,寿一就立即皱眉看向平平,压低声音问着,“不守夜?” 平平一愣,随即茫然,“公子从未吩咐过。” “之前在王府里也是这样?”寿二上前一步低声问着。 平平茫然点头,守夜?公子从未吩咐过,而之前二总管有说过,但后来又说一切听公子的吩咐就好。 “公子之前身边人手不够,就只有你一个,你没有守夜也是不得已,但如今公子身边有了我们了,今日起,我们三人轮流守夜。”寿一压低声音慢慢的说着。 寿二听了这话,才恍然,也是,六公子身边就一个平平,怎么守夜? “公子说了,一切规矩照常,两位大哥三年后就不在公子身边了。”平平低声说着,之前他问过公子,这两位要怎么个安排,公子却说,他们是来当他的老师的,公子身边的事情还是他来做。 寿一张了张嘴,又默默的闭上,也是,三年后他们就要回主子身边了。 寿二看向寿一,有些无措和无奈,主子一时兴起,把他们扔到这里,他们也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伺候小公子吗?可小公子摆明了不想要他们伺候。 寿一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的,我们明白了。” 6、小鱼儿成长记6 寿二看着平平离开后,转头看向寿一,低声问道,“怎么办?” 他们是寿字号的仆从,主子身边有福禄寿共十二个侍从,福字号四人,是主子身边的贴身侍从,禄字号是主子身边的摆在明面上的管事侍从,而他们寿字号仆从,是刚刚从下头选拔上来的,从不在人前,前任四位寿字号似乎被主子派去做事了。本来想着他们要接任管理一些事情了,却不想,主子一个命令,他和寿一来到这个小小的农庄,主子说,三年,要他们做六公子的贴身侍从三年。 “主子的话,你不是知道?主子要我们做六公子的贴身侍从,那我们就应该是六公子的侍从。”寿一缓缓说着,想着晚膳后,在厅堂,当着他和寿二的面,毫不顾忌,劝慰商姨娘,打消商姨娘的那些妄想的六公子。 ——他似乎隐隐明白了主子的用意,主子让从不出现人前的寿字号的他们来做六公子的侍从,是要来观察六公子?细查六公子? 见寿二神色若有所思,寿一便又加了一句话,“六公子并非一般孩童。” 能够清醒冷静的认识到三年后“我们还是我们”的六公子,怎么可能是一般孩童?而且,毫不顾忌的当着他们的面说那些话……那些话,是要说给主子听的吧? “今日起,我负责写六公子的起居录。”寿二神色凝重的说着。 寿一点头,他正有此意。 于是,在林静鱼还睡得不知人事,正在梦境里解锁剧情的时候,两世为人的第一份起居录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诞生了。 **** 梦境里,林静鱼眼前闪过一幕一幕的画面: 是俊美的十八岁的青年慵懒的靠在高楼的栏杆,神色看着温和,但眼眸却是一片冰凉漠然,他正在和穿着官服的人说话,言语之间,就定下了某某氏族的罪状。 又是这个俊美的青年,行走于巍峨的宫廷之间,抬脚慢步而上,对着一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拱手做礼,态度温和的和老妇人说话。 转换间,又是这个俊美青年,披着黑色斗篷,神色锐利冰冷的穿行于一群黑衣人之间,四周厮杀声纷纷而起,他却淡然穿行而过。无视了四周的一片血肉横飞。 …… 大夏朝,是这个世界的已经存在了几百年的朝代,因着特殊的朝廷规制,这个有点类似于唐朝的王朝绵延存在了许久。 朝廷规制除了六部外,还有阁议,以及主持阁议的首辅,类似于宰相的存在,同时军政分开,军部事宜只有阁议能定。而王朝帝位传承,却是指定嫡子继承,然后作为副帝的存在,由首辅和皇宫帝后共同抚养教导,除非副帝死去,否则不会再有第二个传承,阁议和首辅不承认的副帝是无法登上宝座。 首辅,需有六部和阁议,以及皇宫帝后,宗室承认。大夏朝绵延至今,也才出过四任首辅。目前,大夏朝正缺了首辅,副帝是皇帝的嫡长子,可惜,这个嫡长子没有什么才能,且似乎颇有点愚蠢。 梦境里,林静鱼解锁剧情的时候,他虽然无法听见剧情人物讲话,但看他那大哥哥的神情,似乎很鄙夷的样子…… 林静鱼打了个呵欠,当初他看这本书的时候,剧情简介只说了大哥哥是男主,其他也没有讲,而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发现,虽然送他来的那个老人家说这是一本书的世界,但这个世界却也是鲜活的,是完整的,有风霜雨雪日升日落,有喜怒哀乐生生不息的鲜活的人,他的娘亲,他的妹妹,他身边的每个人,都是有他们完整的人生……包括他自己,自有他自己的精彩。 所以,他也不敢将大哥哥只是当做一个主角,他不过是有幸窥知了大哥哥的未来的一些事而已,所以他自然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大哥哥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到底是想干什么。不过,看目前的剧情,似乎大哥哥忙着组建九门? 那大哥哥应该没啥空闲时间来教导他了才对。 林静鱼不舍得温暖的被窝,但应该起来了,他得起来动一动,这个身体太弱了。林静鱼正爬起来,门推开了,寿一寿二还有平平恭敬的垂首进来了。林静鱼愣了一下,平平知道他的规矩,一般都是在他穿好衣服后,才会进来。是寿一和寿二?擅作主张? “公子,小的服侍您穿衣洗漱。”寿一恭敬的上前,双手捧着衣服。 林静鱼眯眼看了下寿一手上的衣服,挑了挑眉,这衣服的料子样式,是大哥哥身上的那种? “都出去。”林静鱼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哼,是想看看他会怎么做吗? 寿一和寿二心头一跳,但很快,两人刷的一下跪下,手捧衣服,垂首恭敬的跪着,一边低声的说着,“请小公子准许小的伺候。” 平平端着热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寿一寿二,有些无所适从的看着林静鱼,却见林静鱼正一脸平静的看着他,那一脸平静的样子……平平忙放下热水,恭敬拱手,随后倒退离开。 公子这平静的样子,就是他要生气了,公子几乎没有怎么生气过,可生气起来的公子才是最让人畏惧的。 林静鱼自顾自的穿上了他自己的衣服,一套很普通的棉衣,简单洗漱后,看向依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寿一寿二,平静开口,“大哥哥说让你们做我的侍从三年,既然是长兄所赐,弟弟不敢推辞,但是,既然是我的侍从,那我的话,你们就得听。我的规矩,你们就得守!若是不听不守,那就趁早回去!” 说罢,林静鱼就慢步前往娘亲的厢房请安去了。 路上,林静鱼侧头看向身后忐忑不安的平平,皱了皱鼻子,“他们让你进来你就进来啊,平平,你是我的侍从,可不是他们的。” “是。”平平有些羞愧,早上那寿一寿二说,好的侍从必须伺候主子穿衣洗漱,说世子那边每天晨起都是四个仆从伺候着,他当时听了,就觉得窘迫,不管是在王府还是在这里,公子身边就他一个人,而公子从不让他伺候穿衣洗漱……他实在是不合格的侍从!但如今听公子的话,公子是一直都在说,不要管哪些,既然是侍从,第一要事便是听话,听主子的话! 平平面上恭恭敬敬的低声应着,又低声开口,“寿二……好像在记些东西……” 林静鱼脚步未停,心里嗤笑一声,他这里一穷二白,有啥好记的。随他们好了,他跟大哥哥那个人精比不了,也懒得去比,大哥哥想做什么,他也不想阻止,也阻止不了。说实话,他搞不懂大哥哥那个人的想法,他这个已经坏了的工具人还有什么可以挖掘的吗? “没事,他们想做什么由他们去。”林静鱼懒懒的说着。 待跟娘亲请安后,说了今日的安排,让娘亲知道今日要定好过年的新衣样式,对林静鱼想要的款式特别重视,又说了几样糕点,林静鱼表示他特别想吃那种酥酥的饼……于是,今日依然是让自家娘亲和吴嬷嬷忙碌的没有时间胡思乱想的一天~~ 于是,林静鱼满意的慢步回去,想着今天,永和爷爷或者德来叔叔会来,林静鱼打算务必要把大字写好,他现在的身体没法子耗费太多的精神力,下午还是要好好的休息。 回了自己的厢房,林静鱼吩咐着平平去跟老赵头问下些事,然后,便看向还跪在那里的寿一寿二,“起来吧。” 寿一寿二对视一眼,默默站了起来,垂首站在那里。 “我想喝点茶。”林静鱼坐在靠窗的书桌旁,一边摊开纸墨,一边慢悠悠的说着。 “是,寿二去泡。”寿二恭敬拱手说着。 待寿二出去了,林静鱼一边研墨,一边慢悠悠的说着,“你们在我身边三年,做我吩咐的事情就好。” 寿一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聪慧,主子吩咐小的做公子的贴身侍从,便只能做公子的侍从。” 林静鱼抬眼看向寿一,这算是开诚布公了? 林静鱼弯了弯嘴角,“我知道,所以,一些事情还是要由你们去做的,不过,我不喜欢的事,你们也不要去做就好了,具体的,等平平回来后,你们问下平平。接下来,庄里要准备过年的事情,你帮我去买几样东西可好?” 寿一一愣,忙恭敬的拱手问着,“不知公子想买些什么?” “待会我写个单子给你。啊,对了,你和寿二可会些武艺?” “略懂一些。”寿一垂眼,他和寿二可是寿字号的排名第一和第二…… “那好,你教平平一些拳脚功夫,不用多好,能够自保就成。对了,你帮我找一个女护卫。能教我妹妹懂些自保能力就成。”林静鱼笑眯眯的说着。 寿一有些犹豫,这涉及到武艺的事情…… “当然,你去问下世子,若是世子不允,你就当我没说过。”林静鱼见寿一犹豫的神色,便主动开口,说完,林静鱼便接过寿二刚好端来的茶,挥手示意寿一寿二下去。 他猜测,他那位大哥哥应该会答应的,毕竟,也没有什么大忌讳的地方。其实,他也可以从他那大姨那里去找,之前,大姨就说过,要找女护卫给童童的,可既然大哥哥留人在这里了,那他就拜托大哥哥也是一样,不管是通过谁找来的护卫,大哥哥只要想,就都可以查得到。 不过,他也没有想那么多,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写字,读书,提升资产,他也不能总靠着商家那边,嗯,所以,要好好经营好农庄,开春后的田地种植,还有小树林那边……至于和商家合作和他那大姨合作,大姨定然是肯定会不占他便宜,说不得要送些商家的私产给他,但是,商家可不只是大姨一人,大姨一个女人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他可不能让他家大姨烦恼。 ——只希望他和德来叔叔谈的一些设想,能够顺利开展。 他得在商家这边展示他自己的价值,这样,才能在未来的商家占据有利位置。 7、小鱼儿成长记7 雪停后,商永和本想马上来农庄拜见小公子,却不想因为大小姐的一封信,他便滞留到今天,因此,当来到农庄,却见那两个陌生的侍从的时候,商永和是有些惊讶了,那两个侍从,面容普通,但行走举止却是极为规矩严谨,一看就是专门训练出来的,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拥有的。小公子这里怎么有? “这是大哥哥为了补偿我,特意派来服侍我三年的侍从,寿一和寿二。”林静鱼咧嘴笑着,笑容平和灿烂。 商永和心头一跳,大哥哥?裕亲王府的那位世子?这是几个意思?既然有心补偿,为何却是只服侍三年?另外?补偿?果然王府考训一事,是那位世子特意为之? “永和爷爷莫要担心,大哥哥是好意。”林静鱼看着商永和变幻不定的脸色,便放缓声音的说着,“永和爷爷,大姨可是有消息了?”林静鱼转开话题问道。 “是,公子,家主已经回信,拓苍镇上的福记客栈和永祥布铺自今日起便都是公子的了。”商永和恭敬的说着,双手呈递上地契和两份合约,“这是契约,另外按照公子的意思拟定的约定书,家主也已经盖章署名。” 林静鱼示意身侧的寿一接过,弯了弯眉眼,他家大姨果然豪迈爽快!他坚持要拟的这份约定书,便是商家投入银钱三年,而三年后,他会用双倍银钱奉还给商家,若是不能,福记客栈和永祥布铺就归于商家,同时他得归还商家双倍银钱,而这三年期间,商家不得干涉他的任何决议,包括雇人用人方面,拟定的各种生意往来。 “我跟大姨说了,这三年,需要一个管事的来协助我,大姨可曾派人前来?”林静鱼笑眯眯的问道。 “家主已经明令,由小人的那不成器的儿子商德来做公子的管事。”商永和恭敬的说着,说罢,顿了顿,低声道,“公子,德来今后就是公子的管事仆从。”边说,边将契约呈递了上去。 林静鱼瞄了一眼寿一双手接过的契约,皱了一下眉头,竟是一份死契?? “永和爷爷,这是大姨的意思?”林静鱼皱眉问道。他当初的意思就是找个人来在外头为他做事。他的身份不上不下,目前又是带着污名的,他人小,身体也不是很好,不宜在外抛头露面。他有猜想过,可能大姨会把德来叔叔或者永和爷爷留下给他帮忙三年,而只要三年,他就可以培养出自己的人手了,但却不想大姨直接把德来叔叔给他了…… “这是家主的意思,也是德来的意愿。”商永和说着,带着恭敬,“公子,能为公子做事,这是德来的荣幸。” 林静鱼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商永和那恭顺的但坚持的神色,便无奈的叹了一声,“好,我明白了。” 那就先这样吧。待三年后,把死契还给德来叔叔好了。 又针对目前关店整修的客栈和布铺谈了一下他的想法,顺便将早已整理好的图样设计交给了商永和,“待开春后,就先这样做好了。” 商永和恭敬应下,抬头看着林静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小的相信,三年后,公子定会完成约定。’” 林静鱼腼腆一笑,“嗯。”他心头也期盼着三年后的这个合作能够成功,这可是关系到未来的资产问题。但他心头也没有什么底,毕竟他的这些想法都是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而他现在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却是听闻,他还从未好好的去看过这个世界,外头的店铺生意,他也只是从平平和娘亲那里得知,好在有永和爷爷和德来叔叔,才让他能够足不出户的更加清楚。 待送走了商永和,林静鱼便继续写大字,背诵,今早,二总管就送来了几本书,居然是以前的世界差不多的千字文等。 然后,午后,看着外头的因为照耀阳光而更加绚烂的雪,林静鱼打了呵欠,在寿一寿二奉送上热水后,见着寿二犹豫的神色,便主动开口问着,“可是有事?” “公子,二总管还送来了几盒糕点和一些新鲜的食材。可要用?” “是不是我大哥哥才能用的糕点?”林静鱼歪头问着。早上那衣服肯定是二总管送来的,嗯,这个糕点和食物肯定是大哥哥品级才能用的。 寿二愣了一下,才点头,“是的。”公子知道? 林静鱼托腮想了一下,“好吧,拿来吧。” 然后,林静鱼看着那精致的从未见过的散发出淡淡甜甜味道的糕点,貌似有点像那蛋糕?嗯,大哥哥这是打算用糖衣炮弹在这三年期间腐蚀掉他? 林静鱼捻着糕点慢慢的吃着,那他也想看看,三年的时间,这些糖衣炮弹能不能腐蚀掉他…… 用完糕点,缩进被子里,挥退掉寿一寿二,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大哥哥这是闲着无聊了,所以这样恶意的整他?给他侍从,给他上好的衣物和享受,又给他教导,然后,三年后,再将一切收回?若是真的十岁孩童,说不定真的会沦陷进这样的甜蜜陷阱中…… 他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大哥哥吧? 唉,男主的思想,他搞不懂。 罢了,还是小心翼翼的,远着点男主。 ****** 上京的腊月,即便天寒地冻,依然是热热闹闹,摊贩的吆喝声,嬉笑而过的三三两两的公子哥们,还有匆匆打马而过的,驾着马车的,那应该是远游归来过年的或者送着年货的。 而此时,上京最大的酒家,欢喜楼的阁楼顶处。 二总管——禄二带着人,轻步无声的踏上转角,转头对着身后的人,低声道,“禄三,待会小心点。”这几日,主子的心情并不很好。,每年这个时候的主子心情都极为不好,往年都是到禁地待上一两个月,但从去年起,禁地也已经无法让主子的心情好些了。至于缘由,主子越加高深莫测的武技和宫廷朝廷里的那些烂事……当然,这是他偷偷私底下的猜测,不敢表露于面上。 禄三微微点头,皱眉看了眼禄二,低声道,“即便没有主子的吩咐,你也不该离开王府太久。”居然在托苍山的山庄里待那么久!最主要的是,对六公子过于明显的偏颇了。若让主子知道,定是要责罚的。 “我所为,主子都知道。”’禄二没有辩解,他即便心里偏颇六公子主子也是知道的,主子既然没有责罚,那就是默认了他的这点偏向。 禄三一愣,但此时他们已经走到阁楼门口,便低头恭敬的走了进去。 阁楼里,出乎禄三禄二意料的是,本该是森然阴冷窒闷的屋子里,却没有那么阴冷那么窒闷,虽然气息不是很好,但却出乎意料的好多了,至少跪拜于主子跟前的时候,他们没有感受到那种铺天盖地的可怕的杀意和腥味。 而为何会有这番改变? 禄二偷偷的瞥了眼被主子捏在手里的绿色的册子,那似乎是寿字号专门上报用的册子? “南州送来的年货,你可送些去农庄了?”端坐书案后头的黑色袍服的俊美青年看向禄二,淡淡问道。 禄二心头一愣,这个……主子没有怎么吩咐,他怎么敢擅自送去?禄二忙磕头认错,“小的该死,这就马上送去。” “以后凡是下头送来的,都先送去六公子那边,六公子挑好了再送来。”青年说着,放下手里的册子,想着册子里所说的,那小孩只用吃食,其他的,却不肯用……和商家合作,谈好了约定书,……“派人告知王府,待三十那晚我再回去。今晚我去农庄。” 禄二压着心头的惊诧,忙恭敬应下。 禄三恭敬上前,禀报着这一年的收益等等,并放下账册,然后恭敬跪伏在地,等候着主子的训话或者问话。 “商家的生意如何?”却不想,主子问的,却是商家。 禄三一愣,想到六公子的母家,正是商家,但面上忙恭敬应着,“商户里,商家是传承了百年的老商户,这一代的家主是商子衿,自梳不婚,已经发话了,将来只要是商家血脉,都可继承。商家只要是依靠染织和布料发家,现在主要也是做布料生意,不过比不上皇商大户。若论资产和生意,顶多只能算是二流的商户。” ——主子的生意可是顶流的。 青年微微垂眼,手指习惯性的敲了敲桌案,许久,才淡淡开口,“好好看着这商家。” “是。” 能和小孩做下约定书的商家,定然也不会是普通的。 ***** 而黄昏时分,已经爬起溜达溜达做活动的林静鱼就见二总管带着人朝他快步走来。 林静鱼眨了眨眼,侧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寿一寿二,“又来送东西了?”带着几分无奈,长长的叹息一声,咕哝着,“我这里才几个人啊。送那么多干嘛啊……” 耳力很好的寿一寿二默默无语,王府那边翘首盼着主子能送点东西就欢欣雀跃的跟什么似的,到了公子这里却是避之不及。唉。 不过,公子是真的不在乎这些。 瞧瞧公子身上的棉衣,都洗的发白发旧了,公子却仍然不肯扔掉,说是商姨娘亲手做的,而且很暖和,手工牌的!公子爱惜,他们能理解,但哪家大户人家不是一天一套衣服的? “公子安好。”二总管擦了擦汗,从主子那里出来后,他就马不停蹄的把东西拉到了公子这里,唉,知道主子对公子已经有些特别了。但不想竟然特别至此。往后得再恭敬一点对待公子才是。 林静鱼笑眯眯的点头,“二总管多礼啦。” “公子,下头人孝敬的,过年的一些吃食,您看看?”二总管恭恭敬敬的说着,一边示意身后跟随的仆从呈上来,“这是南州的腊肉,北境送来的熏肠……天山的雪莲,江南送来的最新的布料……,对了,还有这个,公子,您看,这是沂州特产的珍珠,这次送来了一整套,这蓝色的珍珠,说就是这么一颗……” 林静鱼扫了一眼,就浑不在意的看向二总管,“二总管,您有心了,这些东西放我这里不合适,您还是送到大哥哥那里吧。”要不,送王府?往他这里送,几个意思呀这是。 “公子,您知道的,若无主子命令,小的也不敢擅自作为。”二总管上前一步,低声说着,恭敬拱手,弯腰,“公子,主子说了,您先挑。” 林静鱼囧了囧,他先挑?瞅了瞅二总管,又看了看,端着盘子,恭敬弯腰的那些仆从,那些仆从定然都是大哥哥自己的,看身上的仆从衣服和一举一动,王府仆从再怎么懂礼知礼,也做不到这般不声不响。 林静鱼心头一叹,看二总管这架势,他若是不挑,二总管定然就这样不动了。 “那把这个给我留下吧。”林静鱼随意指了指,就摆手转身走了,他已经看到吴嬷嬷在回廊处偷偷的看着了。 二总管恭敬应下,转头看向身后,额,刚刚六公子随意那么一指,好像指的是腊肉?要不,天山的雪莲也留下? “公子,这,这是世子殿下又派人送东西来了?”吴嬷嬷在回廊处,看了眼林静鱼身后的寿一寿二,就低声问着,公子和他们说话,从不避讳那身后的两人,她也跟着不避讳了。 “嗯,过年了,东西有点多,送点过来而已。一点腊肉。没啥的。”林静鱼带着几分安抚的笑,低声说着,吴嬷嬷这般大方打听的举止,他很喜欢。 “哦,那晚上,公子要用吗?要的话,我这就去和厨房给公子做去。”吴嬷嬷问着,眼睛却是发亮,公子自从得了寒咳,胃口就不是很好,难得有新鲜的菜式,若是公子喜欢,说不定能多用一碗饭。 “腊肉的话,还是放三十晚上吃吧。”林静鱼说着,看着吴嬷嬷有些失望,便又咧嘴笑道,“嬷嬷晚上给我做碗鸡丝粥吧,上次嬷嬷做的,我很喜欢。” 吴嬷嬷听了这才又高兴起来,朝林静鱼恭敬做礼后,就忙朝厨房走去。 8、小鱼儿成长记8 这农庄里,就几间厢房,一间大厨房而已,另外靠近田地的有一处小院子,老赵头一家就暂时住在那里,老赵头一家都很老实,对林静鱼和商姨娘都恭恭敬敬的,自然也是因为敲打过了,再则,虽然商姨娘和林静鱼是被驱逐出府的,但一身的气质摆在那里,自然不敢不敬,而这个月里来来往往农庄的管事仆从,老赵头自然都是瞧在眼里,越加不敢放肆。 大厨房里,老赵头背着柴火进来,见吴嬷嬷忙上前做礼,一边小声问着,是否要做饭,可需要烧火等等。恰好,二总管领着仆从进来放东西,这农庄里都没有个库房,这吃食放大厨房还可以,但这天山雪莲怎么放? “嬷嬷,可是要给小公子做饭?”二总管瞧见吴嬷嬷,便温和问着,六公子心里头会在乎重视的,无非也就是商姨娘和七小姐,眼前的吴嬷嬷,以及平平。 “二总管好。”吴嬷嬷忙躬身做礼,若论等级,二总管可是比她高了好几个等级,她可不敢托大,更别提,二总管背后的世子殿下了。 “不用多礼,都是为主子办事。”二总管笑笑说着,便示意仆从放下盘子,一边苦恼的对着吴嬷嬷说着,“世子命小的给六公子送些东西,可六公子只肯收下这两样,唉……我回去后定会被世子责罚,嬷嬷,您看,能不能帮我跟六公子说说,世子规矩森严,若是下次再这般,我肯定要吃板子了。” 吴嬷嬷瞥了眼摆在桌上的盘子,都是好东西,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且都是极少能够见到的,王府那般富贵奢华,都不一定拥有,比如说那蓝色莹润的珍珠……但无功不受禄,小公子心性通透,没被眼前的这些东西遮了眼,她心里头可高兴得很。 “二总管,都是听主子的话做事的,小公子说一,奴婢可不敢说二啊。”吴嬷嬷恭敬说着。 二总管瞅了眼吴嬷嬷,心里头叹气,那平平是小公子自己收的仆从,对小公子死心眼得很,本以为商姨娘身边的这位嬷嬷,应该容易说话的,没想到也是这般滴水不漏。罢了罢了,他还是早点准备好伤药吧。 看了看吴嬷嬷正在准备的鸡丝和大米,二总管大胆猜测,“嬷嬷是要为小公子做鸡丝粥?” “是的。”吴嬷嬷恭敬应着。 “那劳烦嬷嬷多准备一些,晚些时候,可能世子殿下也要来用膳。”二总管微笑说着,满意的看见吴嬷嬷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震惊。 ****** 林静鱼一听说他那位大哥哥有可能来用晚膳,不由心头惊奇,大哥哥这个时候不是忙着很吗?不说男主要走剧情,就说这个年关的时候,身为裕亲王府的世子,以及备受后宫皇太后和皇帝宠爱的拥有皇子待遇的世子,也是忙得很,怎么有空过来了? 但林静鱼也没想太多,只是提醒吴嬷嬷不用特意告诉娘亲,然后随时准备好可以吃的热食就好了,至于厨房里只准备了鸡丝粥,也没有其他,他也不管,他那位大哥哥也不是特意来品尝美食的,他这里也没啥美食呀。 然后,月上柳梢头了,人没来?林静鱼也不在意,准备去看下自家娘亲,回去收拾收拾就准备睡觉觉了。 但,没曾想,踏进自己的小院子后,就见本来狭小的院落里,跪着福大四人,以及二总管,而寿一寿二垂首站在他厢房门口,见他来了,瞬间眼睛瓦亮的看向了他。 不止寿一寿二,跪在地上的那几人,特别是和他很熟的二总管,就差泪眼汪汪了。 林静鱼顿住脚步,下意识的就想搓搓自己的胳膊,怎么有鸡皮疙瘩起来跳舞的错觉?他家大哥哥来了???然后,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一整个窒闷沉凝的气氛怎么回事?? “平平,你去厨房那边,把鸡丝粥热一热,拿过来。”林静鱼想了想,这么晚了大哥哥也应该用了晚膳吧,不过……看二总管这明显松了口气的感觉?还没用膳? 林静鱼朝自己的厢房走去,边走边看向二总管,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厢房:大哥哥在里面? 二总管微微点头,又悄悄的眨眼,苦着脸。 林静鱼微微点头,哦,懂了,大哥哥心情不好,没用晚膳。 站在自家厢房门口,见寿一寿二紧张担忧的看着自己,林静鱼微微一笑,心头却是苦着脸,大哥哥心情不好,来他这里作甚? 抬脚进了厢房,却见厢房里,那黑袍的俊美青年靠在他床柱边,微微闭着双眼,神色淡漠,看不出心情如何,但气息,却是凝滞的。 林静鱼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上去,他在王府里本来就极少见到大哥哥,少数几次也是在一些大的场合,比如过年,比如祭祖的时候,他远远的见过几面,那少数几次的印象里,大哥哥总是玉冠白衣,翩翩犹如谪仙,如今见这身黑色的袍服,虽然也很好看,但却是第一次见。 “大哥哥?”林静鱼小小声的唤着,睡着了吗?额,要是睡着了,他今晚就去娘亲院子里和娘亲蹭睡一晚好了,外头的二总管和福大他们就让他们去赵家那里睡觉好了。打定主意,林静鱼就打算悄悄转身,赶紧的闪人—— 但却忽然,一股力量将他拽过去,然后,就被拥入温热的胸膛! “为何唤我大哥哥?”耳畔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林静鱼呆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发现,他被大哥哥抱起拥入怀里了!林静鱼僵硬住了,太突然了,而且,他和大哥哥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林静鱼有些无措有些傻傻的转头看向背后的林静深,“你是我大哥哥啊。” 王府世子=王府第一位嫡子=排行老大=大哥哥 “你唤林静淇呢?”林静深的墨色眼眸透着一丝莫名的意味,继续低声问道。 “二哥呀。”林静鱼有些摸不着头脑,是不是不喜欢他唤大哥哥?那他改好了,想来也是,他这个习惯性的称呼的确不太对头,而为什么会唤大哥哥,好像是由于在他以前的世界里,小时候的一个习惯?想不太起来,算了,不想了。 于是,林静鱼认真反思的模样开口,“以后我唤兄长?” 林静深却是慢慢摇头,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静鱼的脸颊,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林静鱼更好的拥进怀里,才低沉的声音开口,“还是唤大哥哥吧,无碍的。” 林静鱼瞅着林静深的脸色,好像,有些疲惫? “大哥哥用过晚膳了吗?”林静鱼换了个话题问着,外头平平已经端着热乎乎的鸡丝粥过来了,寿一正恭敬的接过,垂首弯腰,双手高举盘子,盘子里是一碗热乎乎的鸡丝粥。 “是何物?”林静深微微抬眼看向林静鱼。 “是鸡丝粥。”林静鱼说着,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是我让吴嬷嬷做的。” 林静深缓缓点头,抚了抚林静鱼的脸颊,苍白瘦弱的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诚恳的开心的小小的笑容,“陪大哥哥再用些?” 林静鱼一听,忙摇头,他都已经吃饱了!“大哥哥你吃吧,我吃好了。” 林静深看了林静鱼一眼,也不勉强,抬手示意寿一端进来,淡淡声吩咐着,“福大福二留下,其余人回去。” 寿一恭敬应诺,慢慢的倒退离开,离开前,轻巧无声的关上房门,才悄悄的吁出一口气,转头看着身后跪着的二总管等人,抬手示意,二总管等人也松了口气。 ——主子本来要来农庄,却不想宫廷皇帝宣召,也不知道是何事,主子离开宫廷的时候,神色极其冰冷,眉宇间竟是暴戾的气息,他们心惊胆战的看着主子进入禁地,后一身血腥杀意的出来了,明明神色间疲惫不已,但却是无法压制一身的暴戾杀意,福大说,没办法的话,就只能联手将主子逼回禁地了,不能让主子这样出去,会出大事的。 但主子却是要来农庄,当时,提到农庄提到六公子的时候,主子的神色似乎有一瞬间的缓和,福大提议说,试试,而且当时的主子是他们无法抗命的,主子说过的,能够抗命的时候只有主子自己失控的时候,于是他们心惊胆战的跟着主子来了,二总管当时心里存着的想法,就是万一主子无法自控,哪怕死了,也不能让主子伤了六公子! 还好还好,主子进了六公子的厢房后,气息渐渐的安宁了下来,那一身暴戾杀意慢慢的散了。然后,六公子来了,主子也肯用膳了。 悄悄退出院子的时候,二总管抬眼看向那厢房的门,心里头再次证实了一件事,六公子果然是不一样的! 厢房里,林静深似乎不想动弹,靠在床柱上用完了鸡丝粥,嗯,一滴都不剩,看来吴嬷嬷的手艺,大哥哥上似乎也挺喜欢的。 然后,不想动弹的林静深,抬手一招,放置于书案上的临摹的纸张就到了林静深手里,然后,林静深慢慢的翻了一遍,看向了还被他拥在怀里的林静鱼,微微点头说道,“鱼儿的字有些进步了。” 林静鱼眼睛微微一亮,咧嘴一笑,进步了?他最近天天琢磨天天努力的写字,果然有用,虽然字不同,但是他在以前的世界里,也是练了好多年的毛笔字的! 林静深放下纸,抬手摸了摸林静鱼的头,“虽然笔力不够,但是字形尚可。”顿了顿,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可能他没法前来指导,便开口低沉的说道,“为兄近日有些忙,明后日,便让为兄的一位朋友上门来教你。” 林静鱼愣了一下,随即就开口说着,“大哥哥,你忙的话,我自己学就好了。”他自己看书写字也是可以的,反正学问这种事情,慢慢学嘛,不着急,他又不打算考试做官。 林静深却摇头,“无碍的,若是不忙,自然我来。”顿了顿,又说道,“寿一寿二是我放在你这里的人,他们伺候你,也是奉我之命,如同平平,当年我让他进了王府,随你身侧。” 林静鱼一呆。 林静深却是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微微扬起嘴角,墨色的眼眸深沉如海。 ——否则,一个不起眼的庶子好心救下的一个小小的平民,又是怎么能够卖身进入王府,还就偏偏做了庶子的随从?王府大总管尽管有买卖奴隶的权力,可这权力若是没有他的应许,又怎么敢肆意? “你唤我大哥哥,莫不是只唤我三年?”将呆呆的小孩塞入被子里,摸了摸呆小孩的手,还是有些冷,便一边输送内息,一边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问着。 “不是。”林静鱼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既然如此,你这般警惕作甚?”林静深微微闭上眼,不敢接受他的赠予,这让他十分不悦。或许三年后他不会这般的待这小孩了,但那也是三年后的事,如今,小孩却是这般的警惕…… “大哥哥……”林静鱼回过神来,看着拥着他躺在被子里的林静深,目光闪亮闪亮的,如同天上的星辰。 林静深微微睁开眼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晃神,这小孩的眼睛长得太好了。 “我会一辈子唤你大哥哥的。”林静鱼弯弯眉眼的说着。 林静深心头震动了一下,似乎某种东西悄然种下了,但他此时却未曾发觉,他只觉得眼前这小孩的笑容,这小孩的眼睛,都是软软暖暖的好看。 “嗯。”低沉应了一声,林静深抬手拉高被子,“睡吧。” 哦……林静鱼乖乖闭上眼睛,心头却是突然间反应过来,哎,不对呀,大哥哥怎么在他这里睡觉??上头不是有个温泉山庄吗?! 林静鱼迅速睁开眼睛,却见面对面拥着他的林静深,那精致雕刻的好看的过分的五官,以及无法掩饰的或者说没有掩饰的疲惫和阴郁。 林静鱼凝视了半晌,才无声叹息一声,当男主的……也没有那么容易。他记得,起点的那些龙傲天文里,主角都是一路被虐呀虐呀的,才慢慢的厉害起来的。 大哥哥……这个时候才十八岁吧。也不知道大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呼风唤雨的厉害起来……林静鱼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又想着,大哥哥现在和他亲近,应该不算踩雷吧……看最近会不会做梦,老头儿说了,如果踩雷了会梦境里给他点警告…… 林静鱼就这般胡思乱想着一边沉沉的入睡,因为内息的输入,他的身体觉得暖和,并没有往日需要缩成一团才能入睡,于是,摊开了身子的小孩睡得非常豪迈非常呼噜! 而在小孩入睡后,林静深微微睁开眼,看着摊开了身子的睡得嘴角弯弯的小孩,林静深不由勾起嘴角的笑,将小孩挪近一点,林静深微微闭上双眼,宫廷宣召,命他三十年夜,进宫廷,陪同夜宴,这看似荣耀,不过是进一步的宣告了他的身世有疑罢了,宫廷内外,谁人不知,他是白家嫡女的遗腹子,而白家嫡女与当今皇帝曾经有过婚约,在生下他之前,白家嫡女曾经在宫廷里待了一个晚上,当年的那点事,宫廷中没有人敢提及,但谁人不知?如今,看似荣耀的他,不过是皇帝拿来恶心人的工具罢了。 当年他被皇太后抱进宫中,便被禁地的那疯子看中,从此不得自由,夜夜在生死之间,直到八年前,他杀了那疯子,才得了自由,才正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点力量——禁地的影卫。 若是平常,他或许不会那么暴怒,但那疯子教给他的皇室的武技心法到了瓶颈期,越来越嗜杀,每年的腊月时候,他都会较平常嗜杀,或许是因为他是在腊月出生?那疯子给他吃的增长内息的药丸是天雪丸?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林静深垂眼看着睡着睡着,又蹭进他怀里,无意识的喃喃唤着他的小孩,“大哥哥……” 这是又敏锐感知到了他的暴戾气息了? 林静深抬手小心翼翼的抚拍着小孩的背部,这小孩……似乎对他有着很特别的影响?他来到此处后,在这间满是小孩的房间里,他的暴戾,他的杀意,似乎都缓和了下来。 他不知道,这种影响是一时,还是会消散?而三年的时间,小孩会怎么变化?他莫名的很期待。 腐朽的烂泥似的无趣味的日子,似乎有了那么一丝趣味了。 9、小鱼儿成长记9 大雪后的十五日,小雪飘扬了,还有五天就要过年了。 林静鱼放下笔,看着外头的小雪,眯眼一笑,想着五天后可以吃到的打边炉,饺子等等美食,嗯嗯,对了,还有烟花。 “我说……小鱼呀,你的大字可是写好了?”浑厚的声音带着几分打趣响起。 林静鱼侧头看去,曲起一条腿坐在一边太师椅上的,姿态悠闲的穿着松垮的深蓝色袍服的青年男子,大哥哥说的,大哥哥的朋友,他的老师——宋文泽。出自大夏朝的四大氏族之一的宋家,听说还是嫡系子弟,虽然没有官职在身,名气却是极为响亮,有写意君子的称号,却不知为何,打赌输给了大哥哥,答应为大哥哥做三件事,如今这第一件事,就是来做他的老师。 “老师请看。”林静鱼笑眯眯的看向宋文泽,这人挺有趣的,书画极好,为人也是洒脱,虽然因为打赌输了,不得不答应大哥哥来做他的老师,但却是姿态惬意从容,并没有半点憋屈,是个很大气也不拘泥小节的人。 “嗯,还行。”宋文泽摸了摸下巴,看着眼前苍白瘦弱的,但笑容灿烂,眼睛明亮的孩童,想不到,林静深那样的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聪慧的可爱的弟弟。 “五天后就要过年了,我跟你兄长说好了,明日开始就给你休假,这五日,你好好的玩,待元宵过后,我再来给你授课。”宋文泽笑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笔,“拿着,这是老师给你的过年礼,家里事多,过年的日子我也没法来看你。你自己要注意休息,多玩,知道不?” 林静鱼站起,双手恭敬的接过宋文泽递来的笔,这笔一看就很多钱的样子,林静鱼弯着眉眼,点头说道,“学生谨记。” 宋文泽心头满意,这孩子聪慧可爱,最主要的是,懂礼,知恩,本以为林静深让他教导的,被赶出王府的庶子会是怎么顽劣不堪,却不想竟然是一块璞玉,不过细想也是,林静深那样骄傲的人,若不是璞玉,又怎会费心照顾培养呢? 就是不知,林静深想拿这块璞玉做什么事,嗯,自己的学生,他可得多看顾点才是。 待送走了宋文泽,又见了德来叔叔,知道在开春后,福来客栈和布铺会准时开业后,便放下心来,让寿一拿来了一些二总管送来的过年的年礼,让德来叔叔不要推辞收下后,就继续的看书琢磨起来了。 半个月前,大哥哥和他同睡的那个晚上,他知道了平平是大哥哥送到他身边的,当然,他救平平是一时起意,大哥哥将平平安排进府邸也是一时起意,那时,他是错愕的,他不曾想到,原来大哥哥那么早就注意到他?而后来,大哥哥问他:唤他大哥哥是不是只有三年?这句问话,让他彻底的放下心来。 他肯定不会只唤大哥哥三年!而大哥哥的言外之意是,你既然不会只唤我三年大哥哥,那我又岂会只在这三年将你当做弟弟? ——大哥哥是他的长兄,一辈子的兄长,在大哥哥心里,弟弟或许不只一个,但最主要的是,他也是大哥哥的弟弟之一。 而大哥哥知道他的害怕和警惕,所以,大哥哥这话算是安了他的心。 因此,他便也坦然起来,大哥哥送来的吃食他不客气的用了,但衣物上,他依然只选择那些普通的,至于珍贵的金银珠宝之类的,他也是不用——只接受他能接受的,只取他能取的,这是他一贯的做人原则,不管是哪个时空,哪个世界,这是不会改变的。 “公子,这是今日的邸报。”寿二恭敬的双手呈递上来。 林静鱼接过,半个月前,也是大哥哥说的,说他既然决意从商了,那么邸报就得好好看起,于是,本来只有朝廷官员和王室宗亲才能看的邸报,每隔七日,就准时的送到这农庄了。 这邸报,之前在王府的时候,也是只有他那个便宜爹和王府主母,以及嫡系子弟才能看,他之前只听说过,却从未看过,不过,大姨那边倒是也有邸报,听说是费了好多关系,才能搞到的。这其中费的银两估计也不少。 而这邸报其实也没有什么神秘,就是朝堂阁议的政事,阁议下达的各种政令,以及人事任免。 打开邸报,细细看着,嗯,要过年了,蛮族那边似乎不太平?黑甲军被调走了?哎?居然调黑甲军去了南边?在这个过年的时候,军队居然大规模的调动?这是阁议的结果?等等,西南那边有地动的灾害,然后阁议下拨赈灾的银两,要经过陈州,可是陈州那边……素来就有匪患呀。林静鱼边看边拧眉,想着昨晚解锁的剧情是黑甲军的统帅换人了?大哥哥林静深在年三十夜晚秘密前往了陈州! 林静鱼侧头看向身后恭敬站着的寿一,“寿一,你帮我叫德来叔叔明儿来一趟。” 寿一恭敬应下,随后低声说着,“公子,世子那边传话过来,今日有事,便不陪公子用膳了。” 林静鱼漫不经心的应着,“哦……没事,大哥哥的事重要。”,顿了顿,想着大哥哥那人也是个工作狂,忙起来也不顾吃喝的,便转头对寿一认真说着,”你跟二总管说下,熬点汤粥,下点小米最好,待大哥哥睡前,让大哥哥喝一碗。” 寿一恭敬应着。 ********* 入夜了,上京都城,临近过年,街上却是越加热闹了。而夜晚的欢喜楼的生意更好了,迎来送往,欢声笑语。 但在欢喜楼的阁楼上,却是一片静默,跪伏在地的几人都如同石像一般,沉默,不动,气息是凝滞的,在这几人的跟前,是一个大书案,大书案上,绿色的折子,蓝色的折子,账册,摆的满满的,而在书案后的端坐着的俊美青年男子手上,是一封红色的折子。 “……果然还是走了这一步。”俊美青年男子嗤笑一声,抬手示意跪伏在地的几人站起。 “寿三,你前往南境,告诉白术,不必担忧北境,神武殿的诏令,他不遵从也得遵从,即便北境四城再次被屠,那也和他没有关系,他既然奉诏前往南境,此后北境种种就与黑甲军无关了,而我这个镇远侯,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说到这里的时候,俊美青年的神色轻淡,眼眸却是漠然冰冷。 寿三恭敬应着,心头却是激愤,忍不住低声问着,“主子,……要不……” “多余的事,不必做。”俊美青年冷冷的目光盯着寿三。 寿三背脊一寒,忙跪下请罪,但俊美青年摆手,“去吧。” 寿三忙再次恭敬做礼,随后倒退离开。 “寿四。” “是,主子。” “你前往西南,命神策军林朗做好准备,北境定会被蛮族攻破,而荒国今年来灾害不断,只怕会和蛮族联合,但若无禁令,不可妄动。”俊美青年淡淡说着。 “是!”寿四恭敬应下。随后迅速离开 此时,悄然进来端着盘子的二总管便慢慢的上前,恭敬放下盘子,在俊美青年皱眉不悦后似乎想到什么,又慢慢舒展神色,“是六公子的吩咐?” “是,公子说,主子忙起来就会忘记用膳的,吩咐小的,一定要熬好汤粥,时刻备着。”二总管低声回禀着。 ——他该多谢六公子的,不然就主子这会儿的心情,他们这几个随侍的,肯定要遭殃! 俊美青年——林静深,微微勾起嘴角,因为那些个烂事而烦躁的心情似乎被抚平了,那些烂事,其实不值一提,只是不得不忍着恶心去处置罢了,但这会儿,看着眼前的这碗粥,忽然间倒是没有那么烦闷了。 “六公子今日做了什么?”林静深不经意的问着,问了后,又拿起折子,一边批着,一边下着命令,待这阁楼里,只余下二总管后,才盯着绿色折子,皱眉问着,“宋文泽送了小公子一支笔?” “是,小的今日傍晚过去请安的时候,看见六公子正把玩着那支笔,那笔看着似乎是紫毫笔。”二总管小心翼翼的回答着,那笔应该是墨宝轩的新货,看着应该不下百两。挺贵的。 林静深沉默了一会儿,瞥了眼在他跟前的笔架上的那支有些粗糙的笔。随手拿下,淡淡开口,“拿个盒子来。” “是。” ******** 林静鱼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似乎有个温热的熟悉的怀抱将他轻柔的裹住,他费力的睁开眼睛,是大哥哥? “大哥哥……”太困了,林静鱼他无意识的喃喃了一句。 “睡吧。”熟悉的好听的低沉声音响起。 林静鱼放心了,是大哥哥呀,那就没有问题了……然后,他便放任了自己继续跌入梦境之中。 林静深看着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的林静鱼,不由一笑,可能是因为他输入内息调养林静鱼身体的关系,怀里的这个小孩已经熟悉他的气息,也是因为这腊月飞雪的夜晚里,他的怀里是温暖的。 而他从未与人同榻共眠过,他从有记忆开始,每个晚上都是血腥杀意,夜夜都是生死之间,直到八年前,他杀了那个疯子,才获得夜晚的自由,但却已经习惯了入夜就警惕,绷紧神经,身体也时时紧绷着,随时随地的进入搏杀,而身边侍从也从不敢靠近他,未得他许可敢近他身侧三米的,都死于他的剑下,但却不知为何,自从半个月前,他第一次无意抱着小孩睡觉的时候,居然睡着了。而这么警惕的他却从那一晚开始沉迷于抱着小孩睡的感觉。 林静深慢慢的闭上眼睛,心里想着,也许他该找别人试试?别的小孩?或者,无害的女子? 今日后宫,皇后和皇太后说要为他定亲?也许他该试试? ********* 林静鱼醒来的时候,他那大哥哥已经走了。坐在床上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打了个呵欠,拿过衣服穿了起来,自从半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大哥哥差不多天天来和他睡觉,可能是因为抱着他这个小孩睡觉舒服?其中缘由他想不通,也不去想了,大哥哥定是觉得和他睡觉舒服才会来。而和大哥哥睡觉不但暖和,容易睡得沉,而且似乎大哥哥有输入内息在帮他调养身体,一觉醒来,不会觉得从里到外的冷。 不过,话说,目前的解锁剧情,都是大哥哥的那些事业,怎么不见大哥哥的感情路线?他模糊记得大哥哥这个男主可是开启了后宫文的起点流男主。 林静鱼挠头,不解,按照这个世界的世俗,大哥哥已经十八了,已经戴冠了,该定亲了成家了吧。也或许,已经定亲了,但是他不知道?罢了。那也和他没啥大关系。 穿好衣服的林静鱼就唤来外头端着热水的平平和寿一寿二,待洗漱后,林静鱼问了平平拓苍镇上的过年情况,这半个月来,平平被他打发去了拓苍镇,一来是收集信息,二来是盯着福来客栈和布铺的整修情况,顺便锻炼锻炼平平的能力。 他身边的寿一寿二三年后就要回大哥哥身边,到那时候,他身边又剩下平平一人,而虽然说可以再找一个仆从,但他不习惯,平平是他的助手,他从不将他当成仆从,所以,趁着身边有寿一寿二的时候,赶紧的将平平派出去,锻炼锻炼,将来也好为他处理外头的事情。 “德来管事已经在外头等候了。”待林静鱼问完后,寿一恭敬上前说着。 10、小鱼儿成长记10 待商德来恭敬上前请安,寒暄几句后,商德来恭敬说着,他家大姨会赶在大年三十前来和他们一起过年,但这似乎是私底下的行为,这农庄是属于裕亲王府的,虽然他和娘亲妹妹被逐王府,但所住的地方却是属于王府的,娘亲要来和他们过年,是必须获得王府同意的,而眼下他大姨的意思是打算偷偷来,不欲告知王府,林静鱼皱了一下眉头,难道大姨不知道,他家大哥哥最近一直来往于农庄? “这事……我会告诉大哥哥。”林静鱼说着,便转开话题,拿着昨天拿到的邸报认真说着,“德来叔叔,我想办一份报纸。” “报纸?”商德来有些错愕。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这样,类似于邸报,但是不谈政事,就谈地方风俗,还有一些八卦,额……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比如说,我老师宋文泽他不是写意君子嘛,就说说写意君子家的趣事呀,最近可是出了什么大作呀,有没有女子追着写意君子,咳咳,就是那个爱慕钦慕之意嘛。或者哪家比较有名气的才女呀,穿了什么衣服呀,描摹一下,画一下……哪家酒馆呀,比如说咱家的客栈,有什么好吃的饭食?特色的好吃的菜?……”林静鱼碎碎的说得口干舌燥了,接过寿一递来的茶,喝了几口,才吁出一口气,见对面坐着的商德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了,才笑道,“就是谈衣食住行,名人的那些趣事,不涉及政事的。” “公子,您这想法甚好,小的觉得可行,但是,是否会犯忌讳,这个小的无法商榷。”商德来严肃说着,言下之意,公子是否要征询一下世子殿下的意思? 林静鱼点头,这个他懂,“放心,德来叔叔,我本来也想问大哥哥的,但最近大哥哥事情比较忙,我是觉得没有问题的,这份报纸就是一份八卦周报而已,也不会犯什么忌讳。你先帮我们准备一下,这里头具体的计划,我会写一份给你。” 商德来听林静鱼这么一说,心头倒也安定了,看来小公子是知道深浅的,便恭敬应下。 又说了些琐事,商德来便起身告辞了。 商德来走后,林静鱼侧头看向寿一,“我要办的这份八卦小报,你待有空便问询一下大哥哥,或者二总管也好,看看是否会犯了忌讳。” 寿一恭敬应下,垂眼遮蔽了眼底的震惊和叹服,主子有禁地影卫,以及遍布天下的探子,但若是能够再有这么一份八卦小报的话……但小公子也许并未想到这些?无论如何,此事必须禀报于主子。 寿二此时捧着一个长盒子前来,双手高举呈递,“公子,这是主子送来的。” 林静鱼好奇接过,打开一看,哎?一支略显粗糙的笔? “公子,这是主子自己做的。已经用了多年。”一旁的寿一低声补充着。 昨晚主子深夜到来,放下了这支笔,淡淡的吩咐着,待明日再拿给公子。这支笔,跟随过主子的都不陌生,那是主子自己亲手做的笔,并使用多年。如今这支笔却是送给了六公子。 林静鱼一愣,随即弯着眉眼,咧嘴一笑,“寿一,放我桌上笔架。” ****** 上京,东街,一巷,那是上京人都知道的,王室宗亲,炙手可热的六部大官才能购置房产居住的地方,如裕亲王府,当今圣上的胞弟裕亲王,就在这条巷子里。再如户部尚书宋大人的府邸,以及四大氏族之一的宋氏也在这条巷子里。 裕亲王府的深处,后宅的大院里。 架设于湖泊上的回廊亭子里,有着绝美容颜的妇人坐在亭子里,一边慢慢的饮茶,一边柔声说着话,“虽说大郎非我所出,但也是我膝下长大,如今太后慈爱,要为大郎择亲,我自然也是要关切一二,就是不知,贵人们可有属意的?” 坐在她对面的俊伟男人脸色阴沉,“母后看中了宋家的嫡女,皇嫂却是看中了卢氏女。” 妇人一愣,随即轻轻柔柔的笑了起来,只是笑容带着几分意味不明,她出自王,当今皇后是出自卢氏,而太后出自宋氏,呵,这可真是,难怪王爷这般阴郁。四大氏族这都是巴不得能把世子圈进他们的圈子里,但,这也问问圣上和王爷是否愿意了。 “大郎的意思呢?”裕亲王妃王氏柔声问着。 他们家的那位七绝郎君,可不是谁都能拿捏的。 “大郎的意思是随意。”提及他那位身世“不明”的嫡长子,俊伟男人——裕亲王脸色更加黑沉。 ——因为嫡母是白氏,白家军的唯一嫡女,白家军战死后,母后和皇兄便立即将他的这位嫡长子接进宫中抚养,说是心疼?哼,当时朝廷边境的那隐晦不明的局势,他自然也是看得明白,白家的九位郎君全部战死,激起了白家军的愤怒,若是他的这位嫡长子再有万一,只怕母后皇兄要面对的可不仅仅只是朝堂边境的乱局。于是他默认了,自那之后,他的这位嫡长子身份是王府世子,可在朝堂和白家军眼里,却不只是王府世子了。 如今,大郎已经弱冠,看似没有任何朝堂势力,但名声却是响亮得很,而似乎也不是没有朝堂势力。至少,母后和皇兄无法掌控他,两年前的黑甲军,前阵子的上了奏报直接推辞了年夜的宴会,呵呵,如此也好。 “随意?”裕亲王妃皱起眉头。 “他的婚事,他说了,他既然无法做主,就随我们。”裕亲王冷冷说着,而且这话是当着皇兄母后的面说的,大郎的直言不讳,让皇兄和母后都一时间尴尬了,看母后和皇兄尴尬了,他心头却是舒爽了。 “大郎说的是。”裕亲王妃轻柔的声音慢慢的说着,“既然如此,王爷,那你心里可有属意的?” “王妃应该知道,大郎的婚事,没有母后和皇兄点头,你我费尽心机也是枉然。”裕亲王眯眼看着对坐的为他生了两个嫡子一个嫡女的王妃——当年王氏的嫡女,才貌仅次于白氏的女人。 “话是如此,但大郎不是说了吗?随我们,你是他父亲,我是他继母,自然,只要大郎随我们的意思,那我想母后和皇上应该也不会反对才是。”裕亲王妃说着,扬起温柔的笑意,透着几分意味深长,“王爷,既然氏族女子,让母后和皇上难以抉择,不若,就择宗亲之女如何?” 裕亲王眯眼,宗亲之女? “长阳公主如何?”裕亲王妃轻声问道。 ——如今上京的第一美人,才学高华,曾经和七绝郎君共作了几首诗词,也曾在宫宴上和七绝郎君一弹一舞的长阳公主,是宁王之女,破格获封公主称呼的长阳公主。 ——她的妹妹的女儿。 够格了吧。 裕亲王慢慢的点头,“是个不错的人选。”哼,又是一个王氏女。 “待我与大郎谈后再说。”裕亲王慢慢说着。 裕亲王妃便笑了笑,不再提及此事,转开话题说起过年的事宜来。 ******* 当纷纷扬扬的小雪又再次飘落的时候,大年夜终于到了。 农庄外小雪飘扬,农庄里头大红灯笼,窗户上的红色剪纸,大厨房冒出的热烟,回廊上匆匆走过的吴嬷嬷和老赵头也是带着喜气。 虽说是被逐出王府的第一次年夜,但是小公子的认真安排,倒让这年夜反而温馨暖和。而从越州悄然赶来的商家的家主,他们小公子的大姨,也是让这温馨多了些热闹。 大厨房里,商家家主的贴身嬷嬷,吴嬷嬷的表姐商嬷嬷有些惊讶的看着食材,这些食材可是很难得的,特别是这腊月。 商嬷嬷小声问着,“这也是世子那边送来的?” “你知道就好,莫要多问。”吴嬷嬷低声警告着。 关于世子对小公子的看重和亲近,她吴嬷嬷心里总是不踏实的,商姨娘是个单纯的不多想,公子说什么就是公子,可她一旁看着,总是心里头有些不安,虽然最近因为过年的关系,世子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来了,但新鲜食材和上了品级的茶叶,布料,特别是还特意送来了——大慈恩寺的平安符,那东西,是他们这个小小农庄能够拥有的吗? 而此刻的堂屋里,梳着高高的发髻,斜插了珍珠发簪,一身大红袍服,带着几分随性,面容秀美,眉眼间却是透着几分坚毅的女子,正细细的看着手里的茶杯。 “是高喜茶,听寿一说,今年只出了几斤,大哥哥送了一斤过来。”坐在女子对面的林静鱼笑眯眯的说着。 此刻坐在他对面的这秀美漂亮的女子,是他这辈子的大姨,他娘亲的亲姐姐,商家的现任家主——商子衿。匆匆赶来陪他们过年,一来是不放心他们,二来大概是来确定一些事。 林静鱼见过好多次大姨了,知道眼前的这人看似精明,说一不二,但对他们娘三却是实打实的心疼着。 商子衿轻叹一口气,看着对坐笑眯眯的林静鱼,这孩子虽说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的,但眉眼间却是舒展了好多,比之过去见面的时候那眉眼藏着的紧绷警惕却是好了太多。离开王府,等于失去庇佑了,但这孩子看着却是开心舒展了。也是,在这农庄里也不用提心吊胆着算计什么的。 但是—— “七绝郎君林静深,我虽对他知之不多,但我相信我的直觉,他绝非良善之人。”商子衿皱眉凝重道。 林静鱼点头,嗯,他家大哥哥真不是什么好人,目前解锁的剧情就可知道,朝堂之上明明没有一官半职的,可却是能够轻松掌握决议方向,只是目前大哥哥尚未完全掌控朝堂,九门还没有完全的组建完成。 商子衿见林静鱼点头,不由有些疑惑,这孩子看来是赞同她的说法? 那既然如此,却又为何? “姨妈,我相信大哥哥。”林静鱼弯了弯嘴角,“他现在对我很好。”,为他输内息调养身体,为他请来的老师,为他现在做的一切打算保驾护航……更不用说日日送来的食材和那些对他的寒咳有帮助的药材了。 大哥哥现在对他好,他感激于这份好。 商子衿一愣,看着林静鱼,见林静鱼一脸的笑意,不由皱眉,“可是将来?” “姨妈,将来的事谁知道呢?”林静鱼说着,咧嘴笑道,“而我也不是那么弱的啊。” ——他会长大,也会拥有自己的力量,护住娘亲和妹妹,和他身边的人,他自觉应该没有问题。 顿了顿,林静鱼带着几分坦然的几分决意的说道,“而若是大哥哥将来真的要对我做什么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大哥哥那么厉害的人。” 但他会尽力的护住身边的人。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 商子衿沉默的看着林静鱼,半晌,才长长的叹息一声,“小鱼,我懂了。”,商子衿抬手轻轻的摸了摸林静鱼的头,疼惜的说着,“没事,有我呢,我在呢。” 11、小鱼儿成长记11 当烟火在天空绽放的时候,林静鱼站在堂屋前的回廊上,抬头仰望,脸上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笑容,他想起了他过去的世界了,他过去的世界,他的上辈子的爸妈还有哥哥姐姐这会儿又在做什么,他喜欢烟火,这个世界的烟火在天空璀璨的时候,就特别像过去的世界里,那万家灯火的夜晚……而或许是因为在这个世界待得时间长了,他渐渐恍惚了上辈子的很多事情,唯独记忆深刻的是万家灯火的夜晚,还有他的爸妈,他的哥哥姐姐。 说起来,大姨商子衿有点像姐姐呢,也是精明坚毅的女子。今年的年夜有大姨在,娘亲和童童都好高兴。 “小鱼,进来再吃点呀。这个饺子做得不错哎,吴嬷嬷你记得给我写个食谱,回去后我好加入商家的族食里。”商子衿一边说着一边笑,“小鱼我看你开的客栈里也可以加入这些菜式。” 林静鱼回头一笑,正欲说些什么,眼角却瞥见回廊尽头,阴影处站着一个人,而那人的身后昏暗的院落,似乎跪着好几个人,林静鱼心头一跳,忙进去堂屋说了些话,便借口困乏了,告辞离开。 商子衿疑惑的看着林静鱼有些匆匆的身影,侧头看向自家的妹妹商月娘,似乎并无察觉,而吴嬷嬷却是脸色有些担忧,商子衿心头一沉,便起身,装作无意间的走到堂屋门口,就见她担心的小孩,正步伐匆匆的走向回廊尽头的那人,那人站在阴影处,看不清面容,但那身芝兰玉树般的身姿,她曾经远远的见过……,而她担心的小孩尚未走近,便见那人弯腰俯身一把抱起,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人便抱着小孩转身慢步离去。离去前,那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目光锐利冰冷带着几分漠然的警告。 商子衿不由得握紧手。 “姐姐,怎么啦?快来吃呀。” 商子衿回过神,微微吸了口气,转身扬起笑容,“来了。” ****** 被突然抱起的时候,林静鱼是有点懵的,但看着面无表情的林静深,林静鱼也就安安静静的,他直觉现在的大哥哥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心情极其恶劣,再看他院子里跪着的好几人,二总管,福大福二福三福四,寿一寿二,还有些紧张的平平是没跪,但看样子也是被吓到了。 “大哥哥……你吃了吗?”林静鱼问着,心里头想着,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好吃的,喝点好喝的,应该会好些吧。 林静深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孩,声音有些低哑,“还没。”他今晚只喝了几杯酒,一路骑马而来,那身酒气也早就散了。 “大哥哥,我今天做了些有趣的,你待会多吃些,啊,还有我泡了梅酒,你待会试试。”林静鱼笑眯眯的说着,一边赶紧的叫平平和寿一寿二去厨房拿他做的饺子呀,炸鸡肉,温着的梅酒,还有打边炉的片好的肉片,新鲜的青菜…… 待摆满了慢慢的一桌了,林静鱼将小酒壶直接递给林静深,夜明珠的光辉之下,林静鱼的小脸上是灿烂的笑意。 林静深目光深深,漆黑的如同曜石一般的眼眸里幽深难测,“你做的?”,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接过,慢慢的喝了一口,味道不错,但酒劲不足。 “嗯,二总管送来了一些梅子,我就想泡着酒,我不大能喝酒,娘亲和妹妹也不能多喝,梅子泡酒的话,我们就都能多喝一些。”林静鱼说着,夹起烫好的肉片放到林静深碗里,“大哥哥试试。” “这酒你也不能多喝。”林静深微微皱眉说着。 “嗯嗯……。”林静鱼漫不经心的应着,他娘亲和他大姨就不许他多喝了,他晚上也才喝了一杯而已。 林静深对林静鱼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不悦,按下林静鱼的手,肃然说着,“可听到了?” 林静鱼眨了眨眼,见林静深眉眼间尽是关切之意,而那股站在回廊处苍凉绝望的气息似乎渐渐的散了,便点头,笑眯眯的说着,“嗯,鱼儿记下了。” 林静深这才缓缓松开了手,慢慢的喝着酒,吃着林静鱼夹得肉片,沉默的听着林静鱼碎碎叨叨的话语,今晚的菜式怎么做的,揉面团揉了好久,大姨不会做这些活,偏要插手,结果包了好几个破了的饺子……他在饺子里偷偷的藏了个硬币,看谁能吃到,结果吃到现在都没有人吃到…… 然后,林静深皱眉吐出了一个钱币。 林静鱼话语戛然而止,“啊?!”不愧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他才藏了一个钱币,一个! 林静深带着几分嫌弃的捻着钱币,看向林静鱼。 “我洗过的!很干净的!”林静鱼回过神来,立马开口解释着,解释完,忍不住吐槽,“大哥哥的运气真好!” “我运气好?”林静深突兀的嗤笑一声,眉眼间慢慢浮现的是压抑不住的苍凉和阴郁。 林静鱼一愣,随即放下筷子,担心的看着林静深,今晚的大哥哥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最近的解锁剧情又停滞了…… 林静深看着林静鱼眼里的担心,微微勾起嘴角,笑容淡漠至极,声音平静,“跟你说个故事……有个女人,她因为家族命运,不得不嫁了一个她并不喜欢的男人,怀胎十月后,她生了一个男婴,生下男婴的时候,她的家族已经全部覆灭,她以为她拿命换来的男婴必定能够存活,可惜,没有,她的孩子未满月就被一个疯子看中了,从此,夜夜都是生死存亡,他稍微懂事了,想求救,却发现,无人可求,想要他死的人那么多,想要他活着的却没有一人……” 林静深平静的话语戛然而止,一双幼小的瘦弱的手正努力的颤抖着抱住他。 林静深怔然了一会儿,慢慢的闭上了眼,抬起一手,缓缓的将颤抖着抱着他的小孩死死的按在怀里。 今夜,大年三十,他如同往年一样,遵循那个疯子的遗愿,前往禁地祭拜,但却意外的,或者是那疯子早就设计好的?一封信,一张药方。那信里,是所谓的当年真相,他的娘亲拼死生下的他,是白家的血脉,也是当今皇帝的血脉,当年没有回去的那个晚上,原来竟然是被逼迫的一晚,满腔羞辱愤恨,却还是留下了他,生下了他,然后呢,知道一切的皇太后,知道一切的裕亲王,知道一切的皇帝,将他当做了什么,禁地的疯子将他夜夜折磨于生死之间,如同虐杀牲畜一样,逼迫着他……难怪,他幼时求救无门!难怪那疯子说,若他不强大,他就会如同他那样,一辈子都活在禁地,沦为黑夜里的疯子! 他那娘亲为家族满腔羞辱愤恨的留下了他,而他那些所谓血脉亲人,不过是将他当做可有可无的一个木偶,若他能够撑过那疯子的折磨,成为禁地的继承人,那也无所谓,若他不能,死了也就死了。 而如今,他日益强大日益不听掌控,便想用药物来掌控他了?那疯子被困禁地五十年,不得出现于人前,原来就是这药物的关系吗?只是那张药方,是解药吧,但大概也是藏了什么东西在里头的,他猜测,若是用了那药方,能解了掌控他的药物,但可能会愈加嗜杀,那疯子花费了十年心血,可不仅仅只是让他继承禁地,更重要的目的,是让他失控,让他毁了这大夏朝吧。 ——这个世界,这个天下,还有谁?是愿意让他自由痛快活着的? “大哥哥……”一时冲动之下,他抱住了大哥哥,现在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看见大哥哥露出那样的苍凉绝望的表情后,他一时冲动,但却也不后悔这样的拥抱大哥哥,男主呀,虽然解锁的剧情都是男主怎样的厉害,可是这样厉害的男主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七绝郎君说得好听,可大哥哥……惊才绝艳的背后,原来是夜夜的生死之间吗? “鱼儿,我没事了。”回过神来的林静深轻轻的抚拍着林静鱼,声音低哑,说着没事,但却没有放开林静鱼,怀里的小孩软软的暖暖的,气息柔和安宁,他抱着,满腔的愤恨和阴郁似乎消散了一些。 “大哥哥……我们吃东西吧。”林静鱼仰头说着,有些踌躇,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个故事……他不想再提及了。 林静深低头,额头轻轻的触碰着林静鱼的额头,微微的扬起了嘴角,“好。” 但却依然抱着,一边慢慢的喝酒,一边随意的问着那饺子,那打边炉,还有那剪纸……然后,待三更了,吴嬷嬷过来提醒要就寝了,才让寿一寿二收拾了,在吴嬷嬷纠结的目光中,淡淡的说着洗漱就寝的话语。 于是被商子衿派来探听消息的吴嬷嬷只好回去了。 躺在床上,林静鱼摸出早就备好的素色的绿色小荷包,“大哥哥,新年如意。” “是什么?”林静深侧躺着,看着和他面对面躺着的小孩,嘴角勾起,他其实早知道这荷包里的东西是什么了,寿二每日一篇起居录可是很好的记着这小孩的每天。 “是我做的平安符。”不是大慈恩寺的,是他自己凭着模糊的记忆做的平安符,娘亲,童童,大姨,吴嬷嬷他们都有。嗯,自然大哥哥也是有的。 “谢谢鱼儿。”林静深勾起嘴角笑着,摸出荷包里的平安符,寿二的起居录里可是特别记着,给他的这个平安符,是这小孩自己照着符文画的,而商姨娘他们只是小孩自己折的,用的是寿一从镇上买来的符纸。 ——所以,他的,是独一无二的。 12、小鱼儿成长记12 “大哥哥……你是我一辈子的大哥哥。”林静鱼认真的一字一顿说着。 林静深看着林静鱼,眼底第一次慢慢的浮现了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叫做柔软的东西。 “嗯,睡吧。”林静深抬手轻轻的抚着林静鱼的脸颊,声音低哑。 林静鱼细细的打量着林静深,见林静深眉眼的沉郁苍凉已经消散了,这才一笑,不大的笑容在夜明珠的光华下却是透着温暖,然后,林静鱼放心的跌入梦境,虽然打算过年三十要守夜,但是娘亲不允,而大哥哥的神色间透着疲惫,今晚大哥哥的心神起伏过大,嗯,所以还是陪着大哥哥睡吧。 林静深在林静鱼闭眼大咧咧的睡去后,也不自觉的勾起了淡淡的笑,在禁地看完那封信后,他便无法自控的想要杀人!杀人!只有血红色和腥臭味才能平息他的满腔暴戾。但当时,有人,似乎是禄二?提及了小孩,说小孩有个东西要送他……然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来了。站在回廊处,看着那小孩站在那里,仰头望着烟花,露出那样的带着怀念的笑容…… 那小孩在怀念谁?那样的笑容……是给谁? 然后,小孩发现了他,担忧和关切的眼神,不知不觉中就驱散了他满心的暴戾。跟着是温热的梅酒,热腾腾的炉和汤,薄薄的新鲜的肉片,奇怪的饺子,还有那硬币……以及最重要的絮絮叨叨的话语,和那弯弯眉眼仿若星辰般灼灼生辉…… 林静深拥紧了小孩,鼻尖是淡淡的奶香味道,独属于这小孩的味道,他的心头有着难言的满足,这几日,他试过了,不管是名满上京的艺伎,还是才貌第一的长阳,或者是比怀里小孩更加漂亮可爱软和的小孩,都不行,他连被靠近一点都觉得膈应。 林静深凝视着怀里的睡得直打呼噜的小孩,半晌,带着几分无奈的叹息一声,罢了,先这样吧。也许再过几年,这小孩长大了,长大了的小孩也许他就不会喜欢了呢? ****** 沉沉睡去的林静鱼却没有想到再次跌入了解锁剧情的世界里,但这次,面前却是杵着泪眼花花的老头儿,老头儿一脸愁苦的看着他,“不是说好了吗,做路人甲,不要插手剧情的吗?” “啊?”林静鱼不解了,困惑了,他有插手剧情吗?没有啊?老头儿乱说! 老头儿长长的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快速的阅览了这个世界的剧情!阅览后,林静鱼=口=了。 ——他家的那位大哥哥,居然是走灭世反派这样的剧情!夺权!挑起战火!乱世!平天下,大夏朝在他手中灭亡了!随后,却是各方面都更加厉害的王朝,氏族不复存在了,考核官员的制度居然是科举+试用,哇塞,大哥哥真的不是穿越的吗?但是,暴戾□□的大哥哥,虽然建立了那么厉害的王朝,但最后却是只有短短的五十年,五十年后,大哥哥死了,然后,天下再次进入乱世…… “……你现在明白了吧,男主过于暴戾残忍,他虽然很厉害,但是他斩断了文明的传承,这个世界因为他,无法延续,他死后没有多久,这个世界就因为秩序的崩溃而消失了……我之前搞了三次重生,但都没有办法……让你进来这个世界,就是希望在这个世界崩溃前能够把轮回的空洞给补了……你万万不能插手剧情,我真怕你会跟之前的那三个重生的一样……到那时候,就真的没辙了……”老头儿叹气说着。 “可是……我今晚啥也没做啊。”林静鱼茫然。他就好好的呆在农庄里,是大哥哥来找他的啊。 老头儿也是困惑,“我知道,所以我也搞不懂……但是,今晚一个很重要的剧情没了。” “嗯,什么剧情?” “男主今晚本来是受了刺激,心法反噬,再加上药物的控制,他是要去杀人的,今晚至少会有五百人死在男主手里……” 林静鱼瞪大眼睛。 “但是,他今晚来你这里睡觉了,这个剧情没了。”老头儿苦恼的挠头。 林静鱼又不解了,“可是,他没有杀人,这个不是很好吗?” ——减轻杀孽,不是好事吗? 老头儿眨眨眼,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抚掌,“对哦。” “……”果然老头儿傻乎乎的。 “所以,怎样才算是危险?”林静鱼转开话题问着,“今晚这样的,我可不算是插手剧情。之前那三个重生的,是被大哥哥识破了,所以才消失的吗?” 老头儿苦苦思索着,半晌,才点头,“这样吧,我就跟公孙策那样给你弄个警示,如果你要是踩雷了,有危险了,就给你个警示……” ****** 大年初一的早晨,飘扬的雪花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的停下了,虽然还是很冷,但却是有了初春的一点点暖意。 堂屋里,商子衿垂眼看着对坐的俊美青年慢条斯理的冲水,倒茶,动作优雅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七绝郎君中,茶之一道,可谓是高深。 “今日能得世子殿下的这杯茶,真是荣幸之至。”商子衿接过茶,微微扬起了疏离客套的笑容。 “鱼儿却是很嫌弃我给他泡茶。”林静深轻淡开口,修长的手指拂过眼前的茶杯,因为提及了鱼儿而柔软下来的眼垂着,“他说我泡的茶,苦涩得很。” ——那小孩一点苦茶都喝不得,偏偏却又能极为隐忍环境的苦楚和身体的不适。 商子衿轻咳一声,那孩子哪里懂得茶道,他又没有学过!“殿下不要介怀,小鱼他还小,不懂事。” 不懂事?林静深淡淡一笑,转开话题,“原本想,待开春,就拜访商家主,没成想,商家主你来了,那么这事就可和商家主说说了。” 商子衿看着林静深,目光中带着警惕,“不知道殿下想跟我说些什么?” “鱼儿既然离开了王府,将来不若转入商家族谱。”林静深平淡开口,仿佛说的是非常平常的事一样。 商子衿却是一下震怒了,“殿下这是何意?!难不成,王府要将小鱼剔除出族谱吗?” 林静深轻淡开口,“早晚的事,如今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早晚的事?未雨绸缪?商子衿目光满是惊疑的看着林静深。 但林静深却不再说了,转开话题,“我找的人应该就快到了。” 商子衿盯着林静深,找的人? “鱼儿想为童童找个女护卫,现在已经找到了一个,还有鱼儿的身体,南州那边有一位神医,出自药王谷的百春门,听闻擅长调理气疾,我已经请来了,这两人,开春后都能到。”林静深淡淡说着,又倒了一杯茶,似乎很是随意的递给了商子衿。 商子衿接过,目光却是极其锐利的盯着林静深,“敢问一句,殿下为何对小鱼这般另眼相看?” ——一个不受宠的没有煊赫母家的王府庶子,为何这般费尽心思? 为何?林静深顿了一下,随即垂眼看着杯中的慢慢浮现的高山圆月,微微勾起一笑,声音缓和带着愉悦,“既然唤我大哥哥,我自然要为他打算。” 商子衿皱了一下眉头,就这般简单?商子衿不太相信,但想了一圈,她那傻妹妹,她们商家……似乎也没有可以值得这般费心思筹谋的,而小鱼已经被逐王府,仕途一路已经被折断了,而说不定某一天就被从族谱里剔除……还有什么可以费心思的? 商子衿看着眼前五官俊美淡雅的青年,眼前这人虽说没有一官半职,但不论是七绝郎君之名也好,从某些事看来,这个不过刚刚弱冠成年的青年男子,是绝不容小觑的,至少商子衿就不觉得自己是可以抗衡得过! 但,不论如何,她是不会坐视任何人伤害她的妹妹,小鱼,童童。 “殿下,商子衿不会坐视任何人欺负我的家人。”商子衿沉默半晌后,开口说道,目光锐利的盯着林静深。 林静深微微点头,“如此,甚好。” ——家人?鱼儿也是他的家人了。他自然也不会容忍任何人伤害他的鱼儿,但鱼儿有他护着就够了,商家来凑什么热闹?可惜鱼儿却对商家抱有好感……罢了,鱼儿的娘亲和妹妹也需要人看护着,商家来看护就很不错。 “殿下可听小鱼说起,他要办的那八卦小报?”转开话题,商子衿说起让她颇觉忧心的事情。 小鱼对办这份小报兴致特别大,虽然她听了,也觉得颇有趣味,但到底大夏朝在这方面似乎也是有所限制的,她就怕弄个不好,就招惹上官府了,最好,眼前的这位世子殿下能够为小鱼做一份担保,或者,干脆劝说小鱼打消这个注意。 “商家主不必担忧。”林静深淡淡说着,“我已知晓。”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鱼儿的这个主意甚好。此事也不会有任何忌讳之处。” ——而他昨日曾经遇过宋文泽,便提及了此事,宋文泽觉得很有趣,甚至说要为这份小报提供一两个有意思的故事。 并非朝堂邸报,也不会有什么打眼的,连宋文泽都以为是小孩子的玩闹之事,事实上,之前,也有世家公子或者小姐办过类似的小报,只是从来都没有持久,现在小鱼也做了此事,小鱼的这份报纸是与众不同的,只是现在没有人看出来罢了。他倒是很期待,当这份小报传遍大江南北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光景? ******* 这日,商子衿从堂屋走出,转过两条回廊,便是林静鱼的小院落了。 商子衿远远的就见那之前说是世子赐下的仆从,叫什么寿一寿二的守在门口,商子衿微微皱了一下眉,但很快便舒展开来,她迈步上前,然后在寿一寿二恭敬的做着严谨不可挑剔的礼时,抬脚进了院子。 然后就见她家的小鱼背负双手站在廊下,声音糯糯的朗朗背诵着,而那被她警惕的世子殿下,却是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微微闭着眼,手捏书册,单手支额,认真的听着。 ——如同长兄,听着幼弟的背诵。 院落的气息安宁沉静,打转的雪花悄然飘落。 13、一条鱼的进化史1 拓苍山下的小镇,这日依旧是人来人往,喧哗热闹,小镇上栽种着的桃花,在三月春日的微风吹拂下,摇曳多姿,偶尔有一两片花瓣顽皮的随风起舞,跳落在过往行人的肩膀上。 平平面无表情的拍落肩膀上的花瓣,微微吸了一口,空气里是桃花的清香和小镇上,那福记客栈才有的炖肉的香味。平平环顾四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干净整洁,两旁店铺热热闹闹,叫卖着吃食,衣物,用具……比起五年前的萧条沉寂的拓苍镇,可是要有烟火气多了。 “……快点,快点,今日福记的十二个号就要派送了!” “哎呦,为什么福记就不肯多派几个号呢!” “嘿,人家掌柜说了,他就两只手,炖肉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他都把菜谱贴在八卦小报上了。是我们手不听话,做不出来人家那味!” “哎呀,哎呀,炖肉老夫我昨日已经吃了,今儿个我就必定要买到那八卦小报上说的,那什么盲盒惊喜!” “对对对……盲盒,就是不知道今儿个的盲盒开出来的会是什么呢。呵呵呵……上个月的小郎君开出来的可是春心姑娘的肖像画呢。” “听闻,那可是离散道人的亲笔所画!” …… 什么离散道人……那明明就是小主子随意画的,什么春心姑娘,都是小主子瞎编的……平平面无表情的想着,转弯,进了小巷子,随后,敲了敲一个小门,待门开了,门后的仆从一脸恭敬谄媚,“平管事!这可是好久没见了!” 平平进了小门,这里后院处较为安静,但还是可以听到前院那里的熙熙攘攘的声音,今日的派号已经开始了吗? “今日谁写幸运号?”平平扫了一圈,问道。 “是宋文泽先生,先生说是听闻了李家三郎也写过幸运号了,就说他也得写一写。”仆从有些无奈的苦笑,在平管事面前,他也不敢遮瞒,掌柜从一大早被宋文泽先生敲门叫起,就一直烦恼着,不得不应了宋先生所求,。 “小主子说了,写幸运号的,只能是随机择取,宋先生这样可不合规矩。”平平皱眉说着,虽然,宋先生是小主子的老师,但是,小主子的规矩也得守着。 仆从忙讨好笑着,“掌柜的也是没办法,宋先生直接就在那里坐着,不走了,非得抢那支笔……”简直就是跟胡闹的小孩子一样。 平平沉默了一下,此事有些不寻常,看来得跟小主子说一下。 “宋先生不知道这里是小主子的,你们行事也得小心。” “是是是……只是这盲盒,宋文泽先生说,他写了一幅字……”仆从嗫嚅的说着,本来准备好的盲盒是永祥布铺的最新式样的优惠卷…… “无碍。”平平说着,接过仆从递来的账册,继续面无表情的说着,“这几日,行事都要小心。宋先生不会无缘无故的胡闹,写意君子可不只是书画的写意。” 仆从一惊,随即忙恭敬的弯腰鞠躬应下。 然后,看着平平转身离去,心头叹服,不愧是小主子身边的侍从,这看事情就是不一样啊。 平平出了福记客栈,转了几个弯,便一样从侧门去了永祥布铺,永祥布铺今天依然很热闹,似乎还有不少从上京来的贵妇小姐,平平很小心,没有多说,拿了账册,直接走人。 这永祥布铺,整个拓苍镇就这么一家,主打布料,但会有少量的只有永祥布铺才有的新式样的衣服,每个月出大概十几套左右,定价不高,但若是多人要求购买的话,就会定下拍卖的价格,价高者得,然后,绝不再出第二套。因着这十几套稀少的衣服款式上都有独特的花徽标记,再加之,每个月出衣服款式后都会立即邀请府衙的文事官员和拓苍镇的有名望的顾家老祖宗赏识和作证,即便外头有多么眼热这些款式,也不敢仿造,而顾家老祖宗也明言了,有本事,就去弄几套来给她老祖宗赏赏,没本事就一边待着。 因此,这永祥布铺,这五年来生意蒸蒸日上,却不受攻讦。 而这,谁也不会想到,设计这衣服款式的是住在眼前这偏僻安静农庄的被休弃的商姨娘,而弄出这么一套做生意法子的却是他此刻就要拜见的小主子。 三月春风已起,但正坐在回廊下喝茶看书的已经十三岁的少年还是穿着较厚的墨绿色袍服,袖口束起,袖子边绣着暗色的金鱼,胸前垂落着一块水绿色的玉佩,玉佩上有福字式样,用金丝线串着,看似普通,但那是一块非常难得暖玉,是一年前,世子殿下找到后,亲手串了水火不侵的金丝线,给小主子戴上的。而腰间的淡蓝色荷包,那荷包里有着很多个小玩意,都是世子殿下找来了,送给小主子的。 ——而小主子明明已经被世子殿下亲自从族谱里剔除,如今的小主子,是商家的小公子,记名于商家旁支的族谱上的——商静鱼 “平平,今儿个可是看见了老师?”少年放下了手里的书册,弯起了眉眼,已经十三岁的少年,身姿秀雅,面容愈加俊秀了,特别是那双漆黑的眼眸,宛若星辰落下,灼灼生辉,但又柔和温暖,而眉眼间却透着不自觉的恬淡贵气,或许是因为时间沉淀的关系,或许是因为被世子殿下教导的关系,少年举止之间隽永淡然,宛若春茶,不经意间让人一饮回甘难忘。 “回小主子的话,小的并没有亲眼看见宋文泽先生,但是在福记客栈那里,听闻了宋文泽先生今日守着掌柜开门,抢了笔,亲自写了幸运号,留下了一副先生的大作,说是盲盒的惊喜。”平平一板一眼的认真说着,语气严肃。 恰好此时寿一寿二两人端着点心来了,见此,颇有些无语的对视一眼,五年前,主子命福大亲自训练平平,务必要把平平训练成可比福字号的侍从,平平也不愧是小主子看中的,五年来的训练,平平都完成了,如今的平平可一点也不逊色于他们,但这性格脾性却是越来越严肃古板了,简直就是第二个福大! “你不用担心,老师是因为和大哥哥打了赌,说是要揪出福记客栈的东家……”少年说着,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你不用在意,该做什么,继续去做就好。” 平平一愣,随即恭敬应下。若是世子殿下的话,那可能是在谋算着什么。 “主子,用点点心,您中午可没吃多少。”寿二放下热乎乎的糕点,一边低声说着。 少年皱了皱鼻子,叹气,“寿二,我中午明明吃了一大碗面。” “一碗面而已,主子,而且您剩了好多肉。”寿二不客气的说着。 少年——商静鱼摸了摸鼻子,那中午的面可是药膳汤做的面,又苦又涩,他虽然可以每天都面不改色的灌着一碗药,但并不代表他就可以接受苦涩难吃的药膳,特别是药膳里还煮了其他东西。比如说……面和肉片。 “主子,您好歹用一些,不然世子殿下若是知道您今日吃少了……”平平上前一步,恭敬拱手低声说着。 商静鱼僵了僵,想到这五年来越来越紧张他身体健康问题的大哥哥,想到曾经一次他因为苦夏没有用膳,结果大哥哥当天晚上就从南州赶了回来……商静鱼无奈翻了翻白眼,“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待会就用。账册你给寿三吧。你回去休息一下,晚些时候你再过来,北境那边有些事情,得你去做。” 平平这才恭敬做礼后,退下。 当初世子殿下命福大训练他的时候,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你是公子自己选的仆从,今后,你奉公子为主,只需听他一人之命,但,一切都需以他的安危为重。 五年前,小主子以为,世子殿下说三年,那三年后,世子殿下就会离开,包括殿下带来的这寿一寿二,这精细的衣食住行,这教导,这老师,为此,小主子都做好了准备,私底下还反复告诫商姨娘不要贪念什么的,但不想,三年后,殿下将寿字号都带到小主子跟前,从此,寿字号的仆从都奉小主子为主,殿下创建的九门中的条陈奏报折子都让小主子批阅。 如此种种,他看得出小主子是不太愿意的,甚至私底下还很发愁,说这份信任太重了。 信任?小主子认为这是殿下看重他,信任他。但平平却是直觉,不是如此,殿下这番作为,似乎不仅仅只是信任而已……这是一种怪异的感觉,但他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默默的跟随小主子身边,警惕的小心的做事。 ***** 回廊外,种着的桃花树已经开花了,花瓣飘落,甚是好看。 商静鱼一边轻轻的拂开掉落在邸报上的花瓣,一边慢慢的咬着桂花糕,待看完邸报,商静鱼侧头看向恭敬垂手站在他身侧的寿一寿二,问道,“大哥哥的黑甲军在北境又打下了两城了,蛮族上了求和的折子。寿一,找下今天呈递上来的折子,看有没有蛮族的?” “是。”寿一恭敬应着。 “寿二,南境那边的条陈你找出来,我记得之前有提过南境越氏的条陈,我让你留着。”商静鱼一边思索一边说着。 寿二也忙应着,随后忙进屋去找。 待寿一寿二都退下了,商静鱼迅速将那盘糕点扔了一块到回廊下,回廊下趴着的一只黑乎乎的胖乎乎的像狗又不太像狗的动物,懒懒的睁开眼,将商静鱼扔下的糕点吞进嘴里,慢慢的咬着,又懒懒的闭上了眼。 商静鱼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嘿嘿,这样,他就是吃了两块糕点了,寿一寿二就不会啰嗦了。 却不想,已经快速找到条陈的寿二和寿一都默默无语的站在屋子门口,看着他们家的小主子得意洋洋的笑。 寿二无奈的看向寿一:怎么办? 寿一面无表情:如实奏报给主子。 14、一条鱼的进化史2 默默无语的交流完毕,寿二先走出屋子,恭敬的将条陈递交给商静鱼,撇开小主子在吃食方面的挑剔和难搞,小主子其他方面真的没话说。 “果然,南境越氏当年覆灭的真相和副帝脱不开关系。”商静鱼看着条陈,点头叹气。 “主子,这和蛮族求和有关系?”寿二不解。 “邸报上除了说蛮族求和,边境又夺两城了,还重点提了黑甲军中带领三千兵士突击蛮族大帅的是越氏子,南境越策。”商静鱼说着,无奈叹道,“当年南境越氏也是一个大族,听闻和副帝有过婚约的越氏女长得非常美,后来越氏女被水贼掳走了,回来了就上吊自刎了,那越氏女的父亲是当时的礼部尚书,阁议之一,紧跟着就爆出了殿前礼仪不当,被削职查办了,此后,南境越氏老宅被一把火烧了,死了很多人。” “那主子是认为邸报上提的这个越策,是要回来给他们越家报仇?”寿一低声问道。 “是报仇也好,不是报仇也罢。反正,这事呢,关注一下。可能接下来,大哥哥就是要做些事了。”商静鱼说着,晃了晃手,“拿笔墨来,我问下大哥哥吧。” ——那邸报,若非大哥哥授意,南境越策这四个字也写不上去,而突击敌方帅帐一事,若非大哥哥点头,那南境越策也上不去。 大哥哥手下,会打仗的能打仗的,可是有好多人。 这五年来,拜大哥哥“信任”所致,他直接参与了九门的整个组建和完善过程,九门的那什么条陈啊奏报啊折子之类的,他都得筛选一下,最后再呈递给了大哥哥! 一开始,挺少的,他也没有当回事。后来,不对劲了,这条陈奏报什么的,怎么那么多! 各地方的一些隐晦事的奏报,各地方生意的决策请示,甚至连蛮族,荒族的事都有??中宫的各种隐私?啊,地方上军政要务的完成情况?囧。到后来,他烦了,直接归类处置,军政要务什么的,大哥哥自己去看,生意决策请示?他直接扔给了禄一禄二,让禄一禄二整理好了再交来,至于隐晦事之类的,他自己辛苦点,当八卦小报看,嗯,这事啧啧啧……但是,后来他忽然发现那些隐晦事好像不太一样?怎么都是些比较阳光的……额,鸡毛蒜皮的事?各地方的隐晦事自然都是有些惨绝人寰,灭绝人性的,不管哪个世界,人性都是不可低估,也不可测量,也难以预测,这个世界那么大,能够上报来的,自然都不可能是有趣的好玩的,他一开始看了几次,非常不习惯,甚至一整天心情都非常不好。但,后来,渐渐的发现,那些不好的,都没有报到他这里来了。 之后一次,他在大哥哥那里看见了那些没有报给他的一堆折子奏报,都是不好的。 那时候,大哥哥淡淡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说着,“鱼儿,那些你别看。我看就好。”那时候,他很犹豫很担心,那些个不好的事情看多了人真的会抑郁,他可是一直都无法忘怀当初年三十站在回廊上那苍凉绝望的大哥哥……于是,他提出,还是他看吧,大哥哥的心情漂亮才是最重要的!但大哥哥却是对着他很轻淡的说,那些事在他大哥哥看来都不是什么事。而如果他大哥哥心情不好的,这不是有鱼儿吗? ——所以,他是大哥哥的树洞???=口= 商静鱼直接写了短信,让要回九门的寿四拿去寄了,商静鱼就起身,开始慢悠悠的每日一兜圈,自从三年前,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了九门的组建,他第一次被踩雷警报了,竟然是直接发高烧,那次高烧吓坏了自家娘亲,吴嬷嬷,也吓坏了大哥哥,幸好,大哥哥请来的,那百春门的神医在,说是针灸治了三天三夜,再不醒来,就可以直接准备后事了。那时候,他是昏睡着的,不知道这些情况,只是等醒来后那个晚上,大哥哥抱着他,紧紧的,却一言不发。再后来,自家娘亲对他很认真的说,说大哥哥是真的疼惜他,要他切记不可不敬重大哥哥。 自那后,他是比谁都小心自己的身体,因为他很发愁,他并未完全参与到大哥哥的事情中,说实话,除了九门,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家大哥哥在做什么,将来又有何打算,大哥哥从不对他说朝堂那些事,边境打仗的事情,也是偶尔说一下而已,而他自己又不敢问太多了,问多了,又怕踩雷。 还好,这三年来,没有警报,他安分守己的做生意,他连这个农庄都没有怎么出,偶尔也是到上面的温泉山庄去玩。 兜了一圈,到田地边和老赵头聊聊,看看田地里的从荒族那里买来的种子种得怎么样了。他这些年捣鼓田地,专门就种稀有的,让他好奇的,荒族那里的种子有些特别像上辈子那个世界的土豆呀,辣椒呀,番薯呀,西红柿呀。现在倒是捣鼓出了类似土豆的东西,大哥哥也很感兴趣,拿了成品和种子,到北地那边推广了,似乎还挺成功的。 北地常年收成不好,旱灾多,若是能把土豆推广了也不错,至少能够活一些人。 兜着圈儿就转到了小园子,小园子里连接着小院子,是妹妹童童的院落,此刻朝商静鱼奔来的,六七岁大的小女孩,面容尚未绽开,但已经可见今后的娇媚可人了,眉眼间是舒展的狡黠活泼。 嗯,不枉费他给妹妹整的那些小话本,还有请来的会武技的女侍从。当然,还有每年一次,大姨偷偷带妹妹出游,做生意。 “哥哥……你看你看,我做的这手链,好看吗?”童童歪头看着自家的哥哥商静鱼,笑容大大的,透着濡慕信赖。 “好看,我家童童弄的,肯定好看!”商静鱼笑眯眯的拍着童童的头,俯身细细看了一下童童手心里的链子,“哇哦,这是凤凰石做的吧,啧啧,还有蓝色明珠,这么小?不错!这个肯定能够拍卖出个好价钱!” 童童一听,立即眉开眼笑起来,兴奋不已。 一年前,童童自己偷偷的做了首饰,被他看见了,就拾掇着送去了商家的首饰行,意外的,很受欢迎,自此,童童偶尔做的首饰就被大姨拿去做了拍卖,拍卖所得,按照童童的意思,便是都给了公益堂。 而公益堂是他在两年前,完成了和商家的约定书后,拿着赚到银两的三分之一,办了这个公益堂,公益堂一开始是在拓苍镇做的,是买了一处大院子,按照他画的图纸,建了一个收留所,专门收留无处可去的人,只收留五天,五天后就必须离开,若是遇到大灾,可延长,而来者只需要每日清洗打扫公益堂,当做薪酬,而公益堂不问你归处,也不问你来处。 后来,大哥哥觉得有趣,又把私库给了他,让他去南境北地越州呀什么的地方都开一个。 然后,偶然在一次禄二送来东西请他过目归库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貌似,可能,大概,居然掌握了大哥哥的私库!!=口= ——话说他大哥哥那私库真是看一眼口水直流,再看一眼,口水吸溜吸溜…… “主子。”寿三悄然到来,恭敬跪地拱手。 商静鱼微微侧头,抬手示意寿三起来,“怎么?账册有问题?”拓苍镇有德来叔叔坐镇,账册还会有问题? “不是账册,是福三和禄二押送了一些东西过来。还请主子过目。”寿三忙说道。 商静鱼囧了囧,自从大哥哥把私库账册钥匙都扔给他后,他无形中又多了一个活,归纳整理大哥哥的私库,顺便支出收入的账册都由他做了! 商静鱼叹了口气,正想认命的去看看,后头就传来他娘亲的声音,“小鱼~” 商静鱼回头,一笑,“娘亲安好。” 商姨娘穿着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浅绿色的花枝,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将一身的清雅脱俗淋漓尽致的展现,慢步而来的商姨娘转过走廊,走向商静鱼,身后跟着吴嬷嬷和这几年招的会武技的女婢,商姨娘走近后,看着商静鱼,姣好的眉眼露出温柔,“小鱼可是要去忙?” “嗯,大哥哥让人送了东西过来,我去看看。”商静鱼说着,又一笑,“娘亲可是要带童童出门?”看娘亲身上的衣服样式,嗯,这是新的样式?所以是要去顾家和老太太聊天说话?再看今天的童童衣着也是没有见过的,是要带童童一起去? “我做了些桃花酿,还有些桃花团子,想送去给老太太尝尝,小鱼,我让寿一去我那里取了,你用些,但不可用多,免得晚膳用不了。”商姨娘柔声说着,抚了抚商静鱼的头,“虽说是三月了,但你不可吹风,药膳可是要用的,不可浪费,你知道的,你的身体还需调养……” 商静鱼乖巧的听着,默默的想着,自从三年前,娘亲因缘际会的认识了住在不远处农庄里的顾家老太太后,娘亲就喜欢絮叨了,而自打他拾掇着娘亲设计衣服做衣服后,娘亲就大胆自信多了。 好不容易,听着商姨娘满意的絮叨后,又叮嘱童童不可顽皮,又让寿三派人跟着后,商静鱼才一边眼冒圈圈,一边挪着脚,去看那些会被福三和禄二同时押送来的东西…… “那账册没有问题的话,待过几日,诸事准备妥当了,你和平平去一趟北境。”商静鱼坐在廊下,看着前头的福三和禄二打开一个一个箱子的低声报着,一边记着,觉得有些无聊,便转头对着寿三说着。 寿三恭敬应着,随后低声说着,“主子,账册明日就可复核完毕。北境那边的事,小的和平平商议了一下,觉得不若等事态平息了,我们假扮客商,将李大人的家人买来?” ——北境一事,没想到小主子竟然要插手了。 ——过年前的寒冬,北境幽州突然爆发了来势汹汹的瘟疫,幽州主事官李原大人下令封城,自己也守在城中,却不想,当时在北境幽州的诚王为了宠爱的侧妃赵氏,居然强行带兵冲出了城门,李原大人不惧生死,死拦在了诚王马前,却被诚王活活踩踏而死,之后,那本来封锁在幽州的瘟疫,就此冲出了幽州,幸好,主子和小主子真知灼见,提前做好了各种准备,主子听从了小主子的建议,在幽州爆发瘟疫后,立即派人去信给了户部尚书和上京的府衙主事,在各地推广防疫之法,又请百春门出来协助,而上京四周加强了防御巡查,在诚王靠近上京前,就强行拦下,瘟疫才没有蔓延出来。 但可惜,被踩踏死去的李原大人还是背上了防疫不力的黑锅,诚王将一切都推到了李原大人身上!而中宫皇帝和阁议似乎要让李原大人平息一切,不但抄了家,还将李原大人的家人流放和没入官奴。 现在,小主子就是要插手事后的处置,小主子想将李原大人的家人救出来。 “在这之前,你们必须保住他们的命。”商静鱼严肃说着,大哥哥说过,现在是没有办法给李原大人清白,但是,将来,也许能够昭雪?这事也是他任性了,只是,既然不能做得更多,那搭把手,尽可能的保住忠良的骨血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寿三跪地,磕头,行五体投地之礼,“谨遵诏令!” 待寿□□下后,福三和禄二就捧着册子上前来了,“小主子,殿下送来的东西都已经整理完毕了,这其中,有一套千年蚕丝制成的护甲,主子特别叮嘱,务必请小主子用上,还有一套琉璃杯。” 禄二说完,示意身后的仆从将放着护甲和琉璃杯的盘子呈上,主子送来的东西,贵重的好多,但就这两套是主子特别看重的,这两套天下也就只有主子有,而护甲是主子三年前就在寻的,琉璃杯是这次打蛮族偶然得到的。 商静鱼摸了摸护甲,皱起眉头,“这东西,大哥哥比我更需要,福三,你拿回去给大哥哥。” 大哥哥现在还在北境战场,从过年前的九月份一直到现在,北境战场打得不够轻松,都怪五年前,那中宫为了控制大哥哥,强行将黑甲军调去了南境,以至于给了蛮族休养生息的机会,才会导致五年后北境烽烟再起,即便有了神策军压制,也没有扛住颓势,北境连丢五城!十万百姓死于烽火之中!兵部尚书和户部商户,以及一些主事官员跪了中宫神武殿三天,中宫才下发了诏令,命镇远侯带黑甲军前往北境。 然后,这战一打就是大半年了。 这大夏朝已经出现腐朽的迹象了,也难怪剧情里大哥哥会夺权。这昏庸无能又多疑的中宫,还有阁议,本来是压制皇权的阁议,现在也都成了虚设。 15、一条鱼的进化史3 商静鱼叹了口气,指着护甲对犹豫不决的福三瞪眼,“你赶紧给我送去给大哥哥,我这里好好的,又不用上场打仗!你是大哥哥的侍从,应该知道,现在大哥哥最需要这个护甲。” 福三心头苦笑,可问题是,主子什么好的都只想着给小主子,这护甲一送到主子那,他们就觉得主子应该佩戴这个护甲,毕竟现在形势已经渐入火热,丢失的五城已经夺回,主子压着奏报不上报,想趁机推进边境线,将蛮族打残。各种战术已经越加狠厉危险,而主子又不肯坐镇后方,带着训练了没多久的影子卫,几次三番的深入敌军后方。 “小主子,主子会生气的。”福三低声说着。他要是敢拿回去,主子肯定会责罚他的。 商静鱼却是弯了弯眉眼,对着苦笑的福三狡诈一笑,说道,“没事,你就跟大哥哥说,若是大哥哥不佩这护甲,鱼儿就亲自前去北境,给大哥哥做护卫!” 福三一呆,随即松了口气,面上带着笑的恭敬应下。 此时,安静等候一旁的禄二也上前了,低声道,“禀小主子,裕亲王府那边,似乎在打探拓苍山上温泉山庄的事。” 商静鱼皱了一下眉头,随即舒展开来,“嗯,都是这春天来得迟,大家都太闲了。”,顿了顿,商静鱼想了一下,对禄二笑道,“我记得,我那曾经的二哥最近似乎挺喜欢逛流水馆的,堂堂裕亲王府的二公子文采斐然又风流多情,但可惜现在也才一个正妻……我记得之前紫韵说过,要去上京玩玩,你问她可有兴趣参加三月花开的春光会。” 禄二一听,便眼睛发亮了,哦~小主子的意思他懂了。裕亲王府的二公子出了名的风流倜傥,自诩才华比主子还好,但王妃管束一向严厉,二公子的正妻是长阳公主,是王妃费尽心思求娶来的。二公子也不敢胡来,只能时不时的去流水馆那里坐坐。说起来当年本来这个长阳公主是要和主子议亲的,主子那时候似乎也不太反对,但后来,那个让人恐惧的年三十后,主子不再议亲,甚至搞出了,天煞孤星,不适宜婚事的流言来,而中宫太后甚至亲下懿旨,让主子婚事自主。 之后,长阳公主就和二公子议亲了。 呵呵呵,可惜长阳公主才貌第一,但二公子那个风流多情的,嗯,紫韵定然是很有兴趣的,身为禁地里优秀的女影卫之一,紫韵可是有完全不逊色于长阳公主的美貌才情。 禄二恭敬应下,心头开始期待若是紫韵到来,那裕亲王府定然会热闹非常,那不安分的王妃,还有闲情逸致打探主子的事吗? 自从五年前的年三十后,主子就沉寂了下来,上京的七绝郎君,现在谁还记得,大家都早就被什么写意君子,书画三绝,第一才子等等给勾住了,连中宫自从五年前开始,就极少召主子前往,而太后已经相信主子因为修炼内息功法不得法,已经无法掌控禁地了,禁地继承人早就换成了福二。主子现在在中宫那些贵人眼里就是一个废弃的棋子了~ 可那王妃却始终保持警惕,哼。 ****** 上京,大夏朝最热闹最繁华的处所,东西十二街,将上京这个城市划分为十二区,而在其中,东街一二三街是王室宗亲及朝堂重臣们的居所,而西六街是平民们的地盘,一般来说,有点权势或者有点钱财的是不会来到此处的,但近两年来,西五街却陆陆续续的迎来了不少穿着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或者带着兜帽的少女们。 盖因这西五街在两年前立了一个支杆,支杆上挂着写着“淘宝街”三字的旗帜。 四年前,西五街上突然多了一些兜卖小玩意的摊贩,后来陆陆续续的又多了不少,紧跟着,西五街上的少数几家店铺也都改换门庭,卖起了一些稀奇的小玩意,然后,两年前,这西五街联合起来,向府衙商部主事申请了一个商会令,这是第一次有摊贩和店家联合向官府申请商会令,而这商会令也是第一次出现,商会令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西五街的摊贩和店家向官府租赁这条街五年,期间上交西五街所得的交易金额的三分之一的赋税。因事关重大,府衙商部主事不敢自主,立马把这事上禀了户部尚书,户部尚书一听此事,就亲自来西五街逛了好几圈,后来就拍板定了下来。 然后,淘宝街的名号就开始在西市响亮了起来。 说来,淘宝街买卖的东西也是有趣,这里什么都有卖,尤其是稀缺的有趣的小玩意,据淘宝街的主事说,是专门从各地淘来的,价格也不贵,就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找不到的,还可专门依据客人的要求订货,帮找。 此刻,淘宝街唯一的一栋两层小楼,外头牌匾上写着“淘宝阁”,是淘宝街专门处置事情的地方,若是客户和摊贩有了纠葛,或者货物不好要求退货退钱,都是专门来此处置。倘若金额牵扯较大,还有府衙的主事来此协助,但都是在一楼,一楼一进去就是临门的长条桌子,然后是一个摆放了两个小桌子和八个椅子的小花厅,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只在墙上挂着叫“须知”的告示,然后是专门隔开的有个大窗户的镂空的四个小房间,阁楼的小二会依据你的各种要求,引领你到各个小房间处置事情。而二楼上,却是非常空旷,一个大大的窗户,靠窗的坐榻和软垫,中央是一个大茶几,茶几四面是软垫。 此刻,一中年高瘦男子坐在靠窗的坐榻上,神色沉郁的看着外头的淘宝街的热闹。 而坐在茶几边上的中年微胖男子一边慢悠悠的倒水,冲洗,碾着茶叶,点茶,一边带着几分无奈的叹息说着,“我说蔡兄啊,你就是在神武殿跪到天荒地老,李大人这事也是不可挽回的,你还不明白吗?即便你我是阁议之一,中宫旨意下达了,那就是不可挽回的。”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李大人惨死后,他的家人再被人那样羞辱至死!李大人的嫡子十九,去年过了会试,会试第三哪,居然就要被扔去矿场!而李大人的嫡女才两岁,就要被扔进教坊司了!”靠窗的中年高瘦男人压低声音,尽管声音努力压制平静,但却依然听出了愤怒和不平。 “我何尝不知。”微胖男子叹息一声,放下手里刚刚点好的茶,喃喃自语道,“你且放心吧。不会有人坐视不管的。” 靠窗的中年高瘦男子——蔡英眯眼,随即立马站起,坐到茶几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激动问道,“卢兄,你,你可是去信给了殿下?” ——殿下神通广大,胸怀天下,说不得就会出手搭救一二? 微胖男子——卢怀德横了蔡英一眼,压低声音说着,“处置李原大人的旨意尚未下达前,你可知给李原大人收尸,去往李家协助安排后事的人是谁?” 蔡英有些激动,“可是殿下派人去的?” “是小公子身边的寿四。”卢怀德说着,瞪了蔡英一眼,“如你这般,跪神武殿,又有何用?李原大人的事情一发生,我派人速速赶往了幽州,就见小公子身边的寿四已经在协助李家处理后事了。” 小公子是这两三年他们才知道的,殿下所唯一在意的家人,已经被逐王府,甚至族谱都被除了名的原是裕亲王府的六公子,如今是——商家小公子商静鱼。但自从他们被殿下亲自带着前往农庄拜见小公子后,他们就默契的不在外头提及小公子的名字了。只以小公子代称。 “小公子应该是比我们都提前知道了李原大人的事,然后马上派出了寿四。”蔡英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 “不说殿下高瞻远瞩,智谋多虑,就说小公子,虽然尚未弱冠,但是这眼界,这格局,就万万不是王府里的那几位可比了。我前几天派人去农庄给小公子送了点东西,小公子传话给我说,他在北地那边有个商队,过阵子要去荒族那边买卖东西,问我要不要派人一起去。我应予了。”卢怀德慢慢说着,带着几分感慨,殿下亲自教导出来的,能差吗? 蔡英皱了一下眉头,这意思是? “小公子还说,他的老师宋文泽最近对荒族的东西很感兴趣,打算一起去。”卢怀德见蔡英还是不明白,不由翻了翻白眼,这人是怎么混成兵部尚书的?卢怀德干脆压低声音,恨恨说道,“李原大人的嫡子曾经是宋文泽的学生,宋文泽前阵子不是老是闹着要去跪神武殿嘛!” 蔡英这才恍然大悟,小公子这,这是要…… “不可说!”卢怀德一脸肃然,虽然他们都知道小公子的意思了,但是,不可说出来,此刻的淘宝街虽然很安全,是小公子的地方嘛,但是,万事还是要谨慎。 五年前,他们暗地里追随的那位殿下突然沉寂了下来,而小公子慢慢的在暗处崛起,他们就知道,他们都得潜藏,都得沉寂。这如今的朝堂阁议,边境外族,在十年前都已经显露腐朽,只是到底是屹立多年的王朝,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殿下都不得不被迫沉寂,何况是他们? 只是,到底,是意难平啊。 “李原大人我曾经和他一起游学过,他说过,为万民请命,虽死而已。”蔡英的声音低哑难辨。 卢怀德沉默了一会儿,才端起茶递给蔡英,“相信殿下,相信小公子。” 蔡英点头,自然,他自然是相信殿下,相信小公子的,但想到昨日听闻的消息,蔡英皱眉低声道,“裕亲王府想改立世子,听闻中宫那边已经准予了。” 卢怀德脸色一下就黑沉了。 ****** 同一时间的上京中宫之中,中宫有数十座殿宇,其中唯有三座宫殿最为巍峨庄严,也是中宫的中心。一座是神武殿,皇帝处置政事的地方,一座是长坤宫,后宫之主皇后的处所,最后一座是慈心宫,当今皇太后的处所。但,世人所不知道的,唯有中宫之人才知道的,还有一座位于僻静处的甘露殿,是太皇太后的处所,但自从皇帝即位后,太皇太后就以年老,喜静的缘由长居甘露殿,一年只在佛诞日接受王室宗亲的跪拜。 此刻,甘露殿中,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着大红如意纹织花褙子,精神奕奕,虽说容颜苍老,但依稀可见当年的倾城容颜,老妇人小心翼翼的剪着花枝,一边絮絮叨叨的跟身侧的老嬷嬷说话,“所以……这越策就是当年的老礼部尚书的嫡子?嗯,不错,是个能干的……哎呀,这四郎这次看来是要处置工部那边了。” 紧跟着老妇人的老嬷嬷接过剪下的花枝,一边不解,“可是世子殿下在北地那边打仗呢……这工部也没有什么事啊……” “你不懂啊。”老妇人轻叹口气,眯眼看向天空,喃喃道,“咱这位四郎的心思……五年前他突然就退了……禁地……真的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吗……呵呵呵……有趣有趣呀……” “太皇太后您呀,总是说些奴婢不懂的话。”老嬷嬷嗔怪着,一边拿过手帕,小心翼翼的给老妇人擦手。 “呵呵……你且记着,四郎,他是我们林家的儿郎,不管他怎么做,怎么想,这血脉上,他就永远逃脱不掉。以后呀,他若是到了我这里,你们就直接唤他殿下。”老妇人突然正色道。 老嬷嬷一愣,唤殿下?以往都是直接唤世子……外头的人才唤世子殿下……这是为了与皇子们区别,以示尊卑。但……想到了这两天的消息,老嬷嬷随即低声道,“太皇太后,听那边说,废世子的诏书已经拟好了。” 老妇人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嗤笑一声,“皇帝可真是越来越听那边的话了啊。……当初想着他多少是懂点事的……呵呵……他能有四郎这个孩子,还真是……”话没有说完,身侧的老嬷嬷已经低头垂手,沉默的如同膏像。 “无妨无妨,你们只管唤殿下就好了。”老妇人一边想着一边漫不经心的挥手说着,顿了顿,突兀的喃喃开口,“我那可怜的儿子……咱们的睿亲王过世多久了?他那一支不是还没有定下嗣子吗?” 16、一条鱼的进化史4 夜色弥漫,浓墨一样的黑色涂抹在大地上,北境最高的昆仑山上,密林如同狰狞的野兽,在这深夜时刻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所有一切妄图闯入的生灵!而偏偏却有数十身影,如鬼魅一般,穿行在密林之间,如同风一样,极速掠过,只能感受到一阵风起,而眼前一晃,只有浓郁的黑色! 疾行的身影,在即将冲出密林的时候突然顿住。 领头的那人一身黑色夜行衣,浓墨青丝用黑色发带束起,腰间长剑,脸上带着幽冥面具,只露出漆黑冰冷的眼眸。 身后紧随的侍从上前一步,垂首恭敬拱手,低声紧张问道,“主子?”难道是有什么军情?此刻,他们急行军,只带着影子卫,为的就是抢一个突击,打一个措手不及,来一次斩首!若成,此番战役后,北境将可迎来休养生息的十年! 领头的那人只是淡淡挥手,随后,不知何时到来的夜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身后侍从恍然,哦,是小黑呀,是远在拓苍山的小主子养的夜鹰小黑!全天下速度最快的信鹰! 拿下夜鹰脚上的小竹筒,若无大事,鱼儿从不会动用夜鹰,林静深皱起眉头,打开信纸,却只是短短几句话:大哥哥,护甲必须用上!!若不用,我就去北境给你做护卫! 林静深一愣,他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心头正担忧焦虑……原来只是担心他不用护甲吗?还说什么来北境给他做护卫……福三把护甲带来的时候,他是生气的,但因为那几句话,他也就慢慢的不气恼了。现在,是怕他还是不用吗? 林静深轻叹一声,带着几分愉悦和无奈的宠溺,真是~ 摸出怀里的平安扣系在夜鹰的脚上,拍了拍夜鹰,夜鹰啄了啄林静深的手,就振翅无声飞去,目送夜鹰飞去,林静深想,他必须加快步伐,北境战事必须尽快结束,他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看见鱼儿了……于是他慢慢的抬手,漆黑如墨的眼眸一点点的森冷,一点点的淡漠,“杀!” “诺!” ******* 北境无声无息的开启一场屠杀的时候,农庄里的商静鱼正坐在廊下,看着满天星星闪烁。 三月快过了,明日就四月了呀。春光会的效果很好,紫韵成功的凭借一首春舞,成为上京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女魁。流水馆的生意最近翻了几番,当然,某个风流多情的二公子已经差不多快把流水馆当成家了。哦,还有平平和寿三都已经回来了,李原大人的家人都已经跟着商队前往了荒族……然后,废世子的诏令还是下了,诏令下得无声无息,满朝文武都安安静静的……妈的!大哥哥那么厉害那么好的人,居然被嫌弃了!居然被废了世子之位!而现在,大哥哥还在边境那边为这些在上京醉生梦死的人拼杀! “主子,您睡不着?”寿二端着温热的汤走了过去,一边放下,一边担心的看着商静鱼。 商静鱼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心头火大得很。 一旁的寿一想了想,低声道,“主子是因为今天的废世子诏令吗?” 商静鱼哼了哼,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这事必须压着,可以告诉福大他们,但是得等大哥哥战事结束了。”可不能让这诏令影响了大哥哥,大哥哥在边境那边打仗,这战场上瞬息万变,刀剑无眼的,可不能分了神! 寿二也是愤愤不平,“中宫和阁议都太过分了!” “告诉紫韵,她想怎么玩都随她。”商静鱼说着,带着几分愤怒,“不玩出人命就成!” 寿一抽了抽嘴角,不出人命的玩法可太多了,而且,紫韵那个人,她可能会更高兴更兴奋……不让人死的折磨人的法子,紫韵可是专门玩这个的……但是,瞅着自家小主子那愤然的神色,寿一默默的应着,他心想,主子在前往北境前,曾经对负责九门中的影门的福四说过,若是废世子诏令出来,就把睿亲王的事情说给中宫甘露殿的人听听。那时,自己因为在听命令,就……听到了。所以,主子是当初早就预料到了,都做好了后续的安排了……可惜九门和禁地有一法令,禁止透露各自的任务,除非主子允许。 “主子,您也别气了,您要是气坏了身子,殿下回来肯定会责罚我们的。”寿二忙劝慰着。 寿一也单膝跪地,低声道,“主子,殿下那边战事要紧,而且……今日傍晚时候,卢怀德大人递了拜帖,您要不早些休息,明儿个见见卢怀德大人?” 商静鱼默默的坐了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见了也没用,之前专门叮嘱过的,不让他们擅自作为,这个朝堂上,就剩下这几个能做事的好官了……罢了,寿一,你明天回个贴,我请卢大人去茶庄喝杯茶。” 寿一恭敬应下。 商静鱼躺到床上的时候,又叹了口气,喃喃道,“大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寿一寿二小心的掩上房门,守在门口。自从五年前他们来到小主子身侧,就默契的和平平排了轮值表,每晚都守夜,而自从两年前,寿字号的都被叫到小主子跟前后,他们就更加小心的更加恭敬的伺候着小主子,虽然洗漱穿衣这些活,小主子坚决不让他们做,而主子那边也是默许了,但其他事情上,他们都毕恭毕敬的,不敢懈怠,不敢马虎。 “主子那边的战事……应该快了吧。”寿二压低声音问着。他们这些随侍在小主子身侧的都有明确的分工,他打理小主子的生活琐碎,寿一除了打理这些外,还负责和禁地,九门那边的联络,主子的事情,寿一知道的比较多。 “战事无法推测,主子还没有消息来。”寿一低声回答着,顿了顿,又低声道,“我想,主子也应该快回来了。” 寿二点点头,低声道,“今天入夜的时候,寿四送来了商家那边的拜帖,商家主回来了。” “嗯,待明日,由小主子决断。” ****** 上京·郊外有一座茶庄,在五年前低调挂着牌匾开庄,一开始几乎没有什么人前往,到现在,五年了,这茶庄依然安安静静的,如同它的名字——“静室”。在静室茶庄里,有着上好的,一两千金的好茶,也有一两几十文的普通人家的茶,当然,若是实在身无分文的,可以用抄书几卷或者留下你的书画来抵消吃喝的费用,在静室茶庄里有一个小阁楼,专门用来放书和客人留下的书画。所以,在静室茶庄里,除了喝茶,还可以阅书,且是免费的,一壶茶看一天的书,很多来到静室茶庄的人都是这么选择的。但,自踏入茶庄后,就不得多语多话。而若是有话要说的,静室茶庄里有几个厢房专门供客人聊天说话。 踏入四月的第一天,天空有些阴霾。 卢怀德一大早就素服而来了,带着一个管事,要了一间厢房,就沉默的盯着滚沸的茶水发呆。 商静鱼进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发现。 “先生?”商静鱼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两年前,大哥哥带着几个人去农庄见了他,说是为他庆生。后来才知道,那几个人居然都是朝堂的要员重臣!而且都已经决意追随大哥哥了。其中之一,眼前的卢怀德大人是户部尚书,阁议之一。 卢怀德回过神来,忙恭敬起身拱手做礼,“小公子安好。” “先生安好,先生客气了。”商静鱼回了一个礼,随后示意卢怀德坐下。 一坐下,商静鱼就直接开口了,神色凝重,“我知道先生担忧什么。先生不必担忧,北境无碍,我大哥哥也无碍,至于中宫的废世子诏令,我大哥哥还未知道,即便知道了,以我对大哥哥的了解,我大哥哥也不会在意。” 卢怀德张了张嘴,随即苦笑一声,带着几分激愤几分艰涩,“殿下胸怀四海,睿智坚韧……可是,可是殿下眼下还在北境厮杀!那些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商静鱼沉默垂眼,那些人若是会在意北境安危,会在意这天下生民,又岂会在五年前调走黑甲军,就因为忌惮大哥哥……而现在大哥哥在北境的胜利在望,他们害怕大哥哥胜利归来后,声望暴涨,无法压制,虽然天下人并不知道传说中的镇远侯就是大哥哥,但中宫和阁议的那些人谁不知道,不过是从没有摆在明面上罢了。 “小公子……您说,眼下该怎么做?”卢怀德拱手,神色依然沉郁压着愤怒,声音因为克制而显得沙哑。 “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四月了,彭州越州一带的河堤建设如何?彭州以南的渭河最近水势如何?”商静鱼神色严肃的问道。 卢怀德一愣,这,这和殿下被废的事情有关吗? “先生,我查了这五年来的钦天监的记录,五年来,彭州越州以南的雨水量不大,但却是年年增大,而渭河的河堤建设是从五年前开始,不过断断续续的,却尚未完工。据越州来的报告,雨季都是从五六月份开始,我们还需提前筹谋。”商静鱼认真说着。 昨晚辗转反侧,直到快天亮了才睡着,结果难得的是又进入了解锁剧情的部分了,虽然之前剧情都已经了解了,但昨晚却是非常详细的,简直就是电视剧一集一集的播放那种,然后,他便知道了,为什么大哥哥会准许邸报特意提及的南境越策了,居然不是冲着副帝,而是冲着工部尚书赵启,诚王最宠爱的侧妃赵氏的哥哥!在接下来,越州彭州会爆发一次大洪水,届时,那里将是人间地狱,而大哥哥会利用这次水患,拉下工部尚书赵启!然后把锅扔给副帝!诚王和副帝会开始夺位之争! 他是不能干涉也干涉不了,他知道剧情是这样,但这五年来,有些地方都不太一样了,比如说他参与了九门的创建,比如说大哥哥居然没有娶妻,所以,可能,大概,大哥哥不一定会让越州彭州沦为人间地狱? 而他如果干涉剧情了,那他必定会再次踩雷!昨晚特意播电视剧给他看,应该就是那老头在警告他,别多事? 但是,好歹,可以做下准备?天灾人祸什么的,他也不是神仙,他也阻拦不了,但他或许可以提前准备一下公益堂? 卢怀德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十三岁的少年,少年瘦弱,脸色有些苍白,但背脊挺直,五官俊秀,眉眼间是干净明朗的恬淡气息。这是殿下亲手教导,唯一承认的——已经被皇室族谱剔除的入了南境商家族谱的商静鱼。 在这个时候,他以为小公子应该是来和他谈如何反击这次的废世子诏令,但是,小公子却是谈到了水患? “小公子……水患一事……有工部和……”卢怀德迟疑的开口。 “先生,在其位,谋其政,我知道我所言有些过虚,也有些不切实际,但是,我想麻烦您,多盯着彭州越州一带,以及关注渭河的河堤。”商静鱼认真的说着,拱手做礼。 卢怀德目光深深的看着商静鱼,哑声开口,同时拱手,“好。遵命。” 17、一条鱼的进化史5 商子衿从开春后就到南境办事,商家的主宅在南境的灵州,每年开春后,商家那些东奔西走的游商们都会齐聚灵州,商议一年的商业大计,顺便清点过去一年的财务收支。而去年的财务收支比前年更好,三年前小鱼被踢出林氏族谱,后悄无声息的入了商家旁支的族谱,连同妹妹商月娘,还有童童,都入了商家那旁支的族谱,还上了良籍!之后小鱼又赢了约定书后,正式加入了商家的长老会,打那后,商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全面开花,就是可惜,小鱼身体不好,不能亲自前去灵州,不过……想到那个过分重视小鱼的殿下,估计没有他点头,谁也不能带走小鱼吧。 商子衿坐在改建后的前堂中院,这里的一草一木,院落园子都是小鱼亲自设计的,但建设的费用和材料却都是出自于那位殿下,那位殿下非常坚持,不许小鱼用自己的钱,也不肯用商家的钱,啧! 不过,这材料真的很值钱,看这中院,花团锦簇的,但却只有一个回廊亭,回廊亭正正方方,栏杆很低,中间一个大茶几,然后铺着软垫,角落里点着檀香。大茶几中央放着一个花瓶,花瓶是几枝桃花。 商子衿手指轻轻碰了碰桃花,抬眼看向坐在她对面的面容还是那么娇美,但眉眼间已经没有畏缩木讷之气的妹妹,反而多了一份清雅脱俗。 “姐姐,这桃花是小鱼院里的,小鱼说开得好,每天都叫人摘了送我,还说要在我院里种一棵。”商姨娘浅笑着,声音柔和带着满足,“那孩子,明明知道我最喜欢的是海棠。” “嗯……所以呢,给你送了好多海棠。”商子衿说着,哼了哼,“都说我喜欢你的衣服款式,让你寄些款式给我,他都不肯。” 商姨娘噗嗤一笑,“姐姐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鱼最重诺了,他既然答应了顾家老太太,只在拓苍镇和顾家卖我做的衣服,又怎么可能给你呢。好啦,我也做了两件衣服给你,等到了仲夏了,你去参加南境百花会的时候穿起来,肯定是漂漂亮亮的。” 商子衿这才故作满意的点头,随后又认真的看着商姨娘,低声问道,“月娘,现在也就我和你,没外人,你实话跟我说,你接下来……真的不做其他打算了吗?” ——三年前,裕亲王府每隔十年祭祖的大日子,就派人来找妹妹和小鱼童童回去,回去后,就被那什么白姨娘诬陷偷人什么的,然后,被王妃叫来人牙子卖了出去,小鱼也因此从族谱里剔除,幸好,殿下一直派人盯着,从人牙子将妹妹救了回来,随后,给了妹妹契书,妹妹终于从此自由了,小鱼和童童也自由了,而这农庄,也被殿下写到了小鱼的名下。 但妹妹或许是因为打击太大了,得了自由后,很认真的跟她说,从此不嫁人了。 商月娘皱了皱眉头,随后坐直身子,轻柔的声音慢慢说着,“姐姐,我有小鱼和童童,现在我也有自己的本事了,小鱼说,只要人活着心里踏实,快乐,不做伤害其他人的事情,那么,怎么活都可以。姐姐,我想,就现在我的这种活法,我很开心。每天得闲想想怎么做衣服,看看书,学着以前没有学过的,茶道,棋道……我很满意我现在的日子。” 商子衿见状,轻叹一声,无奈一笑,“那你就当我没有说过吧。”于是,商子衿转开话题,“对了,小鱼几时回来?” “小鱼说过晚膳要陪我们一起用的。应该快了吧。”商月娘抬头看了看天,心头有些担心,黄昏了?小鱼该回来了吧。今早小鱼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她瞧着脸色不是很好,吴嬷嬷问了寿三,说是小公子昨晚到四更天了才睡,因着担忧世子殿下被废一事。 想到三年前的腊月,小鱼寒咳爆发,同时高烧,陷入昏迷三天三夜,世子殿下不解衣带,守着小鱼,直至小鱼醒来,那三天三夜了……她开始真正的放下心来,她虽然不懂姐姐和小鱼所思所虑,可是她的直觉很准,她直觉世子殿下是真的看重小鱼,喜欢小鱼,所以才爱屋及乌的护佑着她和童童,以及吴嬷嬷这些人。 所以,她也总是跟小鱼说,要敬重世子殿下,要好好的对殿下。此时的商月娘却不知道,在几年后,她会多么的懊恼她对小鱼的提点…… “姐姐……你可知道,殿下被废了世子之位?”商月娘低声问道。 商子衿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随后点头道,“知道。”自从拿到邸报后,她的消息就更加灵通了,废世子诏令一出来,她就马上收到消息了,这也是她昨晚到达上京后,一大早就赶来农庄的原因。 “那,那这事怎么办?”商月娘有些无措,小鱼那么敬重他的大哥哥……昨晚为了他大哥哥都没有睡好…… “没事,你别担心。”商子衿笑道,她今早进来农庄,见一切如常,那几个常随侍在殿下身边的侍从都脸色淡定的,恭恭敬敬的,她这心头就安定了大半。 商月娘眨了眨眼,随即就也放松了下来,点头,转开了话题,说起了顾老太太,带着几分愁绪,“老太太真的很固执,不管顾家大人来拜见多少回,她不见就是不见。那庄里虽然样样齐全,种种齐备,可到底只有老太太一人。” 商子衿呵呵一笑,那顾家老太太是在四年前住到拓苍山下的,夫家姓顾,娘家却是四大氏族的崔氏,且听闻是崔家嫡女,下嫁到了虽然不是四大氏族,但也是世家的顾家,顾家现在的家主顾善闻是吏部侍郎,而且似乎才三十几岁,前途远大,但却不知何故激怒了顾家老太太,让老太太放着好好的上京大宅子不住,却以养病的名义住到了这拓苍山下的农庄。 当时,她还甚为担心,怕妹妹和小鱼童童住在这附近不太好,但小鱼说没事,无碍,然后平安无事的住了一年,这期间,还借着年节的名义,那顾家老太太主动送了一次礼过来,后来,妹妹去摘梅花的时候,在梅林里和顾老太太聊了一场,随后,妹妹就常被邀去谈天说话,直至三年前,妹妹被贱人所害的时候,顾老太太还急的要去找顾大人,还好被殿下派人拦住了,随后,妹妹自由了,和那老太太也相处得更好。她也曾经随着妹妹去拜访过老太太。 那老太太可是精明又通透的人咧。她不肯回去,定然是有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缘由。 “你就别担心了,老太太在这里住得好,你和童童没事多去陪她说说话,做做衣服就好了。你呀,听小鱼的,小鱼可是说过的,那老太太就是图着咱这里清静,那上京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商子衿慢悠悠的说着。 商月娘点头,但还是皱眉低声说着,“我前几天去的时候,遇到顾大人,顾大人请我多陪陪老太太。” 商子衿点头,“嗯,那你没事过去陪老太太说说话呗。”商子衿不以为意,没有注意到自家妹妹的欲言又止。 商月娘其实想说的是,她最近几次去好像都有碰见顾大人,但顾大人非常守礼,也没有说什么,嗯,应该没事才对。算了,这事也不是大事。 ****** 而当夜色昏暗的时候,商静鱼终于匆匆来到前堂花厅。 “你这孩子……忙着事也要注意用点吃的啊。”商月娘心疼的看着饭桌上,大口大口吃饭的商静鱼。 商静鱼咽下嘴里的饭,才抬头咧嘴一笑,“娘亲别担心,我有吃点心的,桃花团子我都用了,就是今天忙的事多了,饿了。” 在花厅外恭候的寿二垂首站着,心头却是默默的想着,明明就是一整天都没有用吃的,就吃了一块桃花团子,昨晚还没有睡好……寿二想,寿三寿四都被主子派了出去,寿一也赶去禁地安排一些事情,平平连夜赶去了彭州,唉。要不把禄二叫来?不然,他真觉得他一个人扛不住了。小主子忙起来就忘记用膳这事,他都不敢写在起居录了。 商子衿挽起袖子,舀了一碗放到商静鱼跟前,一边柔声说着,“慢慢吃。”哎,三年前的高烧后,小鱼的脸色就总是苍白的。 “对了,百春门的沈大夫呢?”商子衿转头问着商月娘。 “沈大夫回了一趟百春门,你知道的,过年前的瘟疫虽然现在已经平息了,但是,还是不太好,沈大夫说是要去弄什么预防的,我也不太懂。不过,这个月应该就会回来了。”商月娘碎碎说着。 商子衿点头,小鱼的身体,这农庄里就必须有一个大夫常年候着才对,当初世子殿下答应百春门三件事,才换得神医沈当归常驻农庄。 终于吃饱喝足的商静鱼洗漱脸和手后,笑眯眯的看着商子衿,带着几分无辜,“姨妈,您放心,我没事,好着呢。沈大夫走前留了药膳和药方,我都有好好的用着呢。” “你呀,既然有好好的用着,这平日里也要小心才是。”商月娘嗔怪的瞪了商静鱼一眼。然后就急忙唤来了寿二,“对了,阿二,你们小主子的药膳呢,今日用了没?” “回夫人的话,已经备好了,等一个时辰后,主子就可以用了。”寿二恭敬说着。三年前开始,他们对主子娘亲的尊称就改为夫人了。 “好好好……待会你记得端来。”商月娘说着,又起身吩咐备下茶具,然后就起身离开前往院子整理厢房去了。 待商月娘离开,商子衿才脸色凝重问道,“世子殿下的事情,你都知道的对吧,废世子诏令一出,裕亲王府就和殿下是彻底撕开了,这后头,殿下可留有后手?” 商静鱼点头,他今日忙了一天,除了忙彭州越州,渭河河堤一事,同时也是因为在午后,大黑送来了大哥哥的信,大哥哥率领影子卫夜袭蛮族大王的帝宫,手刃蛮王,灭蛮族亲卫军三千余人,俘虏蛮族皇室宗亲一百余人。蛮族已经再也没有和大夏朝一战的能力了,至少五十年内是不可能的。 ——而这,也是跟剧情不一样的点。明明这个时候的剧情,大哥哥是打败了蛮族,但并没有彻底打残啊。 唉。反正不要踩雷警告他就好。 然后,大哥哥的信里还云淡风轻的说了,他的世子位被废了也不打紧,但之后,他还是世子,还是殿下,因为睿亲王——已故的睿亲王还没有嗣子呢。 “……就是这样,大哥哥是早就不想要了。”商静鱼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开口说着。 商子衿却是松了口气,过继给睿亲王,已故的睿亲王可是当今皇上的叔叔!中宫那位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太皇太后的唯一的儿子! “小鱼,这样也好,我看那裕亲王府……唉。”商子衿叹息了一声,自从三年前小鱼从族谱除名,妹妹被发卖后,她就对那裕亲王府厌恶至极,世子殿下离了那王府也好。只是……在这个时候,“殿下在北境拼杀的那么辛苦,如今蛮族被灭……这可是足以让后世人敬仰的大功德啊。” 商静鱼点头,大哥哥果然就是大哥哥。太厉害了! “姨妈,此事千万保密。大哥哥报上朝堂的军报并没有此次夜袭。”商静鱼压低声音,语气凝重的说着,“为了大哥哥好。您知道的,那些人一直都很忌惮大哥哥。” 商子衿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忙点头,肃然应道,“你放心,我知道的。” 商静鱼这才放下心来,本来并不想告知大姨的,但如今蛮族被灭,边境商路就可以开通,而很多事,还得商家配合……且,大姨是个非常精明谨慎的人。从这几年来,商家本家那边对农庄的存在依然一无所知就可以知道了。 18、一条鱼的进化史6 夜色渐渐深沉,商静鱼才接过寿二热了又热的药膳慢慢的喝了起来,见寿二脸上满是不赞同,商静鱼便笑了起来,弯弯眉眼,“好了,我喝完就去睡。” 寿二看着商静鱼并不好看的脸色,半晌,才低声恭敬开口,“主子,您知道的,北境大捷,殿下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如果他回来看到您现在的脸色,殿下会不高兴的。” 商静鱼抓了抓头,带着几分无奈,“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睡觉。” 寿二恭敬的做礼,接过药碗,一边收拾着书案上的东西,一边心里头嘀咕着,必须去叫禄二来帮忙,他一个人真的没法对抗小主子。唉,今天的起居录要是送去给主子看,主子一定会生气的。 而此时,距离拓苍山不远的山林小路上,几匹快马疾驰着。打头的青年男子罩着黑色披风斗篷,在隐约的月光下可见是一张五官如同雕刻的美玉般俊美温润脸,只是一双漆黑如夜色的眼眸淡漠冰冷。 而在俊美青年身后的四五匹快马上都是差不多二十几左右的青年。 待冲出了山林,不远处就是拓苍山了。 俊美青年放慢速度,转头对身后紧随的青年们开口说道,“越策,白术,你们先行回上京,在回兵部履职前,先去见过蔡英。福大福二你们随我回去,福三,先行前往裕亲王府,说我病重,请宫里派太医去往驿站。福四,你去找平平。” 身后紧随的青年们都恭敬的拱手弯腰应下。 俊美青年便再次疾驰而去,福大福二忙紧随而去。 “越兄,殿下身上有伤啊。”白术叹气,看向正和他们同路必须前往上京的福三,“阿三,殿下身上的伤不要紧吗?”夜袭成功后回来的殿下吓了他们这些人一跳,身上伤痕累累的,但是殿下只是命随行军医简单处置了,就立即把军务扔给了神策军统领英国公宋荣,然后自己赶来了上京。 “殿下无碍的。”福三只是简单回了一句,就沉默不语了。 越策看了眼福三,低声道,“白兄,殿下如此安排定然有他的道理。” 白术摇头,又看向福三,突兀的问着,“阿三,是因为小公子吗?” 福三皱眉,小公子的存在,若是没有主子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过问不得透露,两年前,朝堂中追随主子的,也只有四个人知道小公子的存在,这白术!他问什么! “你话太多了!”福三目光冷冷透着几分警告。 白术却是笑了起来,透着几分了然,果然是有位小公子啊。 越策一旁若有所思的盯着福三。 福三目光依旧直直的冰冷的盯着白术,“你莫要以为你是白家血脉,殿下就会对你宽宥!” 白术拱手,带着几分诚恳,“阿三,我并没有对殿下不敬之意。只是……我也想进入摘星阁。你懂的。” 福三冷哼一声,率先朝上京奔去,不再理会。 越策看向白术,“你太冒险了,殿下会不高兴的。” 白术长叹一声,“没有办法,殿下因为五年前的事,已经对我有几分不喜了,这五年来,虽然黑甲军依然让我统领着,但……不一样了。” 越策沉默了一会儿,五年前,中宫将黑甲军强势调去了南境,以至于北境五年不稳,连丢五城,死了十万百姓!当时中宫旨意是直接给了白术,白术不得不带着黑甲军去了南境。此后,白术就似乎不被殿下所喜了。不过今晚,突兀回京还是让白术跟着。 “如果是这样,你私自探听小公子的事,殿下不是会更加恼怒?”传说中,殿下有个弟弟,福三这些仆从都尊称为小主子。他们这些人中,面见过小公子的没几个,听闻,能够面见小公子的,等同于是获得进入摘星阁的资格了。 “不,殿下不会气恼。”白术笑了笑,目光中带着几分势在必得,他是必须进入摘星阁的,而殿下……应该会让他进入,否则今晚就不会命他一起先行赶往上京了。 ****** 当寿二小心翼翼的掩上房门,随后垂手守在房门前,心里头盘算着今天的起居录应该怎么写的时候,就忽然听见声响,忙警惕的抬头看去,不由睁大眼睛,主,主子?! “寿二拜见殿下!”寿二恭敬跪伏在地,低声见礼。 俊美青年顿住脚步,一边随手解开斗篷扔给身后的福大,一边低声问道,“小主子今天没用膳?” “是小的伺候不周!”寿二心头一跳,今天的起居录都没有呈上去,主子怎么会知道?! 俊美青年——林静深皱起眉头,果然没有用膳! “可是昨晚也睡得很晚?”林静深皱眉问道。 “是,主子他知道废世子诏令的事后,就一直气恼不已,直到四更天才睡下。”寿二小声的禀报着,心头震惊,怎么主子什么都知道? “把今天的起居录拿来。”林静深淡淡的说着,抬脚越过寿二的时候,语气平静,“你伺候不周,下去领罚。” “是!小的这就去领罚!”寿二恭敬磕头,心头泪流,早就知道的不是? 福大在寿二要退下的时候,低声问道,“沈大夫可回来了?” “还没有。”寿二低声回着,瞅了眼被掩上的房门,主子回来只会跟小主子同睡,这个认知已经被埋下了,但寿二心里头还是有着几分怪异之感,“主子受伤了?” “嗯,受了几处刀伤,你准备一下伤药,等会,寿一,寿三寿四呢?”福大瞪大眼睛,直直的看向寿二,“小主子身边就你一个人?” 寿二叹了口气,愁闷开口,“今天起来,小主子不知怎么的,突然对渭河河堤的事情关切起来,寿一去禁地找这十年来的渭河决堤的奏报了,寿三寿四都被小主子派去了彭州越州,还有平平,他从北境回来没有多久,就被主子派去了彭州……” 福大拧了拧眉,福二这时候开口了,低声道,“好了,这些事明儿个再说,你去准备伤药。” 寿二点头,转头去准备伤药了。 福大福二对视一眼,便默然的走向房门不远处,垂手守夜。 ****** 商静鱼睡得并不安稳,梦境里总是冲天的大火,火里仓皇逃跑的人们,尖叫声,哭喊声……然后,还有大哥哥,大哥哥站在火里,一脸淡漠平静的……,不,大哥哥! 商静鱼无意识的喃喃喊着,“大哥哥……”他知道是梦境,是剧情,他要醒来!醒来。 “我在。”熟悉的气息,温热的气息,伴随着温热的踏实的怀抱,大力的拥抱,带着小心翼翼,温柔和珍惜,似乎还有无奈的但又愉悦的惬意的满足,“你呀……” 商静鱼费力的半睁开眼睛,确定眼前的这张好看得不得了的脸是他惦念了好久的大哥哥,他便放松心神,再次沉沉入睡。 而林静深看着被他拥入怀里的人,无奈的揉了揉额头,这人呀,他不在就乱来,之前还好,战事不紧张的时候,他几乎天天写信念叨,这人才肯听话的用膳吃药,但进入四月份,战事紧张,而他也不想再拖,便没得空闲天天写信念叨,结果呢,不好好用膳,不好好吃药,晚上也不好好睡!他掂量了一下怀里的重量,定然是瘦了三四斤! 又叹息了一声,林静深凝视着怀里沉沉入睡,因为感知到熟悉的安心的气息,而彻底放松心神,睡得呼噜呼噜的人,林静深漆黑的眼眸慢慢的涂抹上了深深的温柔疼爱和隐藏于黑色底下翻涌的惊涛骇浪似的情愫。 “你呀……”林静深不由低声呢喃,慢慢的靠近,忍不住轻轻的亲了亲怀里人儿的额头。 或者一开始就知道了,怀里的这个人是不一样的,而在三年前,他差点就失去他的那三天三夜,他终于知道,这个人是比他的命还要重要。是上天恩赐于他的。 他是他的大哥哥,他是他的鱼儿。 ——他唯一承认的最重要的人,他的,鱼儿。 即便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血脉相连。 ****** 而与此同时的上京,夜色的降临,让上京更加繁华热闹。上京并无宵禁的规定,只是入夜之时,府衙巡逻和上京的巡防营会加重巡查。 此时,流水馆中的最高阁楼,娇媚的女子有着让世人都失神的美貌,身姿曼妙,偏偏明明是青楼女子,却有着脱俗的气息,以及魅惑的浅笑。女子斜靠于卧榻上,手中一杯酒水轻轻的晃荡。 “这么说来,主子已经归来?哎呀呀,主子归来,紫韵怎可不去拜见?寿一,你安排一下可好,紫韵想亲自拜见主子。”娇媚的女子浅笑说着,声音轻柔蛊惑。 但此刻站在她跟前的却是同为禁地出身的影卫,岂会中了她的蛊惑? 寿一面无表情的盯着紫韵,“你以为你拜见主子,就可以见到小公子了?” 紫韵撇嘴,“哼,我只拜见了一次小公子,你们却可天天与小公子相伴!” 寿一抽了抽嘴角,紫韵是他们这批人中,最厉害的一个,不论是身手不论心机谋算,恐怕,也就只有主子能够压制她,而紫韵素来冷心冷情,他们杀人面无表情,紫韵是能够浅笑吟吟的掏出对方的心脏,然后依然悠哉的吃茶聊天。但这样的紫韵,却不知道为何,在只见了小主子一面,就总是缠着要去小主子身边伺候,但主子岂会答应?这几年来,他一直都默默的看着,看久了,也隐约看出来了,小主子身边能够出现的只有雄性!雌性想都别想! “你知道的,主子不喜你靠近。”寿一冷冷说着。 紫韵瞬间萎靡,漂亮的眼眸楚楚可怜的含着泪水,“可是,可是小主子答应过我,只要我好好办事,就许我伺候的。” 19、一条鱼的进化史7 寿一又抽了一次脸皮,“你要是想被主子剥皮,你就可以任性妄为!” 紫韵想到主子平日里那看似温和却实则淡漠的神色,如同高高在上的神,俯视人间的蝼蚁,紫韵抖了抖,默默的收起了故作可怜的表情,恢复了平常的冷静神色,“废世子诏令出来后,那裕亲王府就派人来流水馆严厉警告过了,不许我再和那二公子见面。另外,宋家的,卢家的都有在流水馆的几位姑娘面前透露过对主子的鄙夷,同时,他们也在约定了要办一场马会,邀请即将到达上京的白术和越策……” 寿一听着,点头,随即低声道,“小主子最近在查这十年来渭河河堤一事,你可在这方面留意一下。” 紫韵点头,随即又忍不住可怜兮兮的开口,“有机会……帮我多多美言嘛。” 寿一脸色僵了僵,随即面无表情的点头,美言?主子会剥皮的! ***** 同一时间的中宫甘露殿,老妇人站在大窗户前,望着黑色的夜空,老妇人背脊挺直,神色却很沉凝,跪在她身后的老嬷嬷低声禀报着,“神武殿那边并没有异议,明日世子殿下继睿亲王嗣子的诏令就可以发出去了。但是……说开祖祠就没有必要了。” 老妇人却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军部的奏报上……北境的奏报怎么说的?” 老嬷嬷一愣,随即低声道,“说是北境大捷,蛮族后退一百里。是英国公宋荣命白术和越策将军带兵逐出……” “然后呢,四郎呢?” 老嬷嬷有些发蒙,“……奏报里没有提及……” 老妇人沉默了一会儿,深思的喃喃低声,“四郎定然是做了什么……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做……北境,北境的奏报……不对不对。” 老妇人忽然转身对着老嬷嬷语气凝重的说道,”待英国公归来,你找个机会请他来见我。” 老嬷嬷恭敬应下。 ***** 同一时间的长坤宫,美丽端庄的妇人靠坐在榻上,半垂眼帘,由着身后的侍女小心翼翼的捏着肩膀,榻前,跪着一侍从。 “所以……今晚,贵妃娘娘是赢了,陛下又去了她那里?”妇人淡淡的说着,带着几分惋惜,“辰妃进宫之时,可是有着中宫第一美人之称的,人也乖顺听话,琴也弹得好,不过,如今看来,还是当初的崔家女技高一筹,对咱们陛下的心捏的真准。” 跪着的侍从细声禀报着,“娘娘,听闻,是诚王进献了一些小玩意,陛下才会去贵妃娘娘那里。” “小玩意?”妇人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你错了,再多的小玩意也比不了贵妃娘娘的手段,那张脸还有那些手段啊,即便当年的白家女,那也是比不上的。陛下尚未成为副帝之时,可就一直捏着陛下的心。就算慈心宫那边再多送几个美人那也是没用的!” 侍从垂着头不敢说话。 “罢了。”妇人懒懒的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女退下,随后慢慢开口问道,“七绝郎君过继给已故睿亲王的诏令已经定好了,章也盖了?” “是的。”侍从恭敬应着。 妇人半眯了眯眼,低声喃喃道,“如此也好……到底是白家女之子……甘露殿也想必甚为满意了……如此……吾儿也不怕黑甲军不受掌控了……” ******* 商静鱼醒来的时候,以为在做梦。他梦境里解锁剧情的主人公怎么的就出现在眼前了??但眼前这张俊美的天妒人怨的完美无瑕的脸,又的的确确是他的大哥哥。现在大哥哥闭着眼沉沉睡着,眉眼间隐约可见疲惫,脸色也不是很好,有些苍白,而且,似乎有些血腥味的味道? 难道大哥哥是结束了北境的战事,连夜赶回来了? 商静鱼小心翼翼的抬手,轻轻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疼!不是梦!商静鱼不由咧嘴一笑,太好了!大哥哥平安归来了!不过……商静鱼凑近嗅了嗅,皱起了眉头,是血腥味,大哥哥是带伤回来的!真是! 不过,平安回来了,好好修养,大哥哥应该就没事,大哥哥的武技可是一等一的好!寿一说过的,禁地所有影卫包括大哥哥一手带出来的黑甲军和神策军,都没有人是大哥哥的对手!连紫韵也不是对手! 商静鱼瞅着沉睡的林静深傻傻的咧嘴笑了笑,就小心翼翼的慢慢的想要从那紧拥着他的怀抱里挪出来,但刚一动,立马就被扣住了,林静深猛地睁开眼睛,漆黑幽深的眼眸锐利如锋,冰冷深寒,只一眼,无声无息的威压就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商静鱼瞬间一僵,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被某种危险给盯住了,不敢动弹,心底发寒。 但很快,似乎看清了是谁人后,林静深的漆黑的眼眸瞬间就柔和了下来,带着几分睡醒的惬意和满足,将商静鱼又抱紧了几分,才用刚刚睡醒的低哑声音开口,“鱼儿怎么不多睡会?” 没有了威压,没有了那种索命的危机,商静鱼心头松了好大一口气,也才迟钝的想起了,大哥哥睡觉的时候就安安静静的纯天然无公害,但若是半途他要是有任何脱离大哥哥怀抱的动作,大哥哥就会秒变暴走。 “大哥哥,你受伤了是不是?”回过神的商静鱼也没有去多想为什么他要是脱离大哥哥怀抱,大哥哥就暴走的事。这五年来,他都已经习惯了和大哥哥同榻而睡了。而大哥哥是个身世复杂,又是在特殊的生长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强者,睡觉的时候警惕性高也是正常呀。 “唔,一点小伤,不碍事。”林静深依然抱着商静鱼,半垂着眼,带着几分含糊不清。 “大哥哥,时候不早了,我要起来。”商静鱼皱眉,抬手轻轻的推了推林静深的臂膀。 林静深无奈,睁开眼睛看着商静鱼,但见商静鱼眉眼间的担忧和对他的不赞同,便微微扬了扬嘴角笑了笑,揉了揉商静鱼的头,“好吧。”说罢,林静深就想坐起,但商静鱼却按住林静深,一脸严肃,“大哥哥,你多躺一下。你受伤了。” 林静深看着商静鱼严肃认真的脸,弯了弯嘴角,“好。”他喜欢被鱼儿担忧关切,一般这种时候,他总会顺着鱼儿,不过……他还是要帮鱼儿换衣服。 于是,商静鱼一脸无语的看着笑得温柔的大哥哥给他换衣,又给他梳了发,扎了发带,即便身边被大哥哥强制性的安排了寿字号的四个仆从,但他的洗漱换衣也总是自己做,可,如果大哥哥和他同榻而睡的话,那么必定是大哥哥给他洗漱换衣束发。 “……鱼儿早上想吃什么?”林静深披着外袍,靠在床柱上,虽然背脊挺直的,但气息却是温和的,透着点散漫,他轻声问着,还有些低哑的声音,很好听,温润中透着磁性。 “大哥哥,你的伤是不是该上药?”商静鱼不答反问,坐在床榻边上,皱起眉头,不赞同的瞪着林静深。 林静深一笑,微微扯开自己的里衣,好让商静鱼看清楚,“鱼儿让我穿着软甲呢,只是被划破了一道,没事,沈大夫的药,你不是让我带着吗?已经涂了,我的体质特殊,明后天就可以好了,你不信的话,可以等明后天看看。” 商静鱼确定那伤口好好的有绑着布带,并没有崩裂开,他才放下心来,而也许是伤口还没有愈合好,所以他闻到了血腥味。 “我让小厨房那边做些饭菜。”商静鱼笑眯眯的抬眼说着,声音透着点雀跃,“厨神伯伯已经研制了好几道菜,我让他今天做几道,大哥哥也尝尝鲜。” 林静深站在厢房门口,漆黑色的眼眸点着细碎的光芒带着笑意,柔和的看着商静鱼走在回廊上,转了弯,直至看不见商静鱼了,他才慢慢的收回柔和笑意,漆黑色的眼眸瞬间暗沉冰冷了,他垂眼看着跪伏在厢房门口的寿一寿二,福大福二,平静开口,“小主子要的渭河历年河道记录拿到了吗?” 寿一恭敬磕头,低声回禀,“回殿下的话,已经拿到了,但有非常重要的五年水文记录遍寻不得。” 林静深微微扬眉,他从知道鱼儿在查渭河一事后,本以为是鱼儿关切彭州越州最近的河工闹事,鱼儿素来心软热忱,办赚不到钱的公益堂,每年好几次的赈灾布施,鱼儿赚了的钱明明比他多得多,但鱼儿的小金库却还不如裕亲王府的一个妾室。但如今看来,渭河一事没有那么简单? “查。工部那边拿不到的话,可从彭州越州一带去查,可是十年前的水文记录?” “殿下英明!正是十年前。” 林静深半眯了眯眼,他想要从渭河河堤一事入手,清洗一番工部,他想那工部最多就是贪污渎职,但如果十年前的记录找不到?那就非贪污渎职那么简单了。 “白术越策可是见了蔡英?”林静深转个话题问道。 福大恭敬做礼,“上京回报,已经见了蔡大人了,蔡大人也知晓了殿下的用意。随后,白术越策都住到了驿馆,听闻今日,副帝和诚王都欲宴请白术越策。” “嗯,北境战事紧张,白术越策也没有好好放松过,带话给他们,让他们好好陪着副帝和诚王玩耍玩耍。”林静深轻淡说着,目光看向回廊那边已经迈步走来的商静鱼,林静深的眼眸瞬间柔和了下来,嘴角也不由弯起,“让跟着沈大夫的人催一下,小主子的药方已经用了两个月了,该回来了。” 福大福二恭敬应下,随后两人悄然退下,而寿一寿二则赶紧的前往小厨房,刚刚小主子是从小厨房过来的,那边的早膳应该备好了吧? 厢房前的回廊大,还有一个回廊亭,小巧,精致,桃树就在旁边,飘落下的花瓣洒了一地,但一大早的估计被寿一还是寿二打扫过了,回廊亭的茶几和软垫上都干干净净的,角落里温着水和茶。 自从三年前农庄改造过后,商静鱼就一直都在回廊亭用膳,除非刮风下雨会到花厅或者书房。 虽然这个世界非常讲究礼仪,但或许是大哥哥的纵容和宠爱,商静鱼和他大哥哥用膳的时候,总是喜欢碎碎念念的。 “……哦,所以,大哥哥,你是不想做裕亲王府的世子了,你想继承睿亲王的封号?”商静鱼瞪大眼睛。原来废世子诏令是大哥哥的一早就有的打算? “我非裕亲王府血脉。而且,这也是解决我身份的方法,后宫的那位老太太很中意我,一直都有打算让我继承他儿子的血脉。”林静深淡笑说着,顿了顿,又肃然说道,“鱼儿,之前没有跟你说,是此事不值得提起。” 商静鱼愣了一下,不值得提起? 20、一条鱼的进化史8 “我是谁的血脉?又是什么身份?我并不在意。”林静深说着,嘴角一抹轻淡的笑,声音平静。 “嗯,大哥哥就是我的大哥哥。”商静鱼回过神来,认真的说着,一字一字说得缓慢却极为郑重。 ——这是他发自肺腑的心里话,这五年来,对坐的这位,不是男主,不是什么七绝郎君,不是什么殿下,就只是他的大哥哥而已。 林静深听着,笑了,笑容不大,但却是极为难得的愉悦和悠闲。 商静鱼眨巴着眼睛看着林静深,不过,他对他大哥哥的身世他到现在都还是难以置信,大哥哥居然不是王府血脉,可是解锁剧情里,并没有提及这点,搞得他实在是发蒙,不过这也解释了,大哥哥为什么这般冷心冷情的对王府了……但,亲缘浅薄,大哥哥身边真正有血缘的人却一直都漠视利用大哥哥…… “老太太是那位大哥哥你提过的,最聪明的那位老太太?太皇太后?”商静鱼转开话题问着,弯着眉眼,润润软软的声音还透着少年特有的活泼,“那我看这位老太太真的很厉害哎,她一眼就看出大哥哥那么厉害!” 林静深只是夹了一个肉包子放到商静鱼的碗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老太太算是有见识的。”不知道何时开始关切他,并且似乎注意到,或者看透他做的一些事?但那些事,他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 “鱼儿,把粥喝了。”林静深拧眉看向商静鱼,只喝了几口,就不喝了?这粥是特意炖煮的,里头加了补元气的药草,而且不苦,很甘甜。 商静鱼干巴巴的开口,“我吃肉包子了。”就不要再喝粥了吧? “把粥喝了,再吃了肉包子。”林静深柔声说着,说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盯着商静鱼,“或者,我来喂鱼儿?” 商静鱼一僵,想到大哥哥曾经喂他的画面……盯着他,直至他开口吃下喂的食物,不管盯着多久,就是目光柔和的深深的盯着他,明明大哥哥没有发火,也没有冷着脸,甚至还非常温柔的笑着,但他就是心底发毛,背脊发寒,仿佛被什么危险动物给盯住了。 商静鱼默默低头,一口一口的慢吞吞的喝着,赶明儿他要定制一个小碗!专属于他的小碗!tat,这手上的碗怎么那么大!喝了好多口都喝不完! 林静深见商静鱼满脸都是悲愤之意的恶狠狠的咬着肉包子,心头不由发笑,鱼儿这种不敢反抗却又好气恼的样子……真是可爱呀。 不过,这食量还是小了,明明之前可以吃下两个肉包子的。看来得让小厨房那边多做些鱼儿爱吃的菜。 林静深见商静鱼吃完了肉包子,才自己端起粥喝了起来,而这时候,福大和福二上前了,低声回禀着各种事宜。 “卢怀德大人和蔡英大人都想面见殿下。”福大低声说着,“已经呈递了摘星阁文书的顾大人问候殿下。” “已故睿亲王嗣子由殿下担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上京。几位摘星阁的大人都甚为愤懑,言既然是承继睿亲王的王位,就该开祖祠,不该如此草率。”福二继续说着。 “彭州越州有急报,大雨已经下了三日。”福大低声说着。 “裕亲王府昨日晚上闹了一场,二公子要迎娶紫韵入府。”福二说着。 “福三今早呈递陈条,白术一直都在打探小公子的事。”福大低声说着。 正在准备泡茶的商静鱼好奇的抬头,白术?大哥哥的母家白家的后人? 林静深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待事情说完,林静深已经用完了粥,又被商静鱼恶作剧般塞了四个肉包子在碗里,林静深有些无奈的拍了拍商静鱼的头,见商静鱼笑得一脸狡黠得意的,林静深轻笑一声,慢慢的用了包子,才挥手示意寿二撤下早膳。 “后日,摘星阁一聚。告知白术和越策,在七日后,呈交登星赋。”林静深慢慢说着,“顾大人可有文书呈递?” “回殿下,有一份文书。” “待会把送来的九门文书和条陈都拿来。”顿了顿,林静深接过商静鱼泡的茶,继续淡淡说着,“裕亲王府那边,由紫韵自己安排,睿亲王府的二房三房的消息待会呈递上来。派人盯着渭河,南境那边的恩科大考今年可能会提前,问一下陈老先生可有兴趣前去看看南境学子的风采。……” 待说完事,福大福二退下后,寿一寿二恭敬上前,寿二低声禀报着,“殿下,顾家老太太来访。想拜见主子。” 林静深微微扬了扬眉,侧头看向商静鱼,见商静鱼眨巴着眼睛很好奇的样子,“鱼儿想去吗?” 商静鱼瞅着林静深那一脸明明是不太愿意他去,却还是温和笑着的模样,不由无语,大哥哥有时候挺幼稚的啊。不想他去见老太太,直接说就好了嘛。 “寿二,你回禀我娘亲,待明日,我一定上门给老太太请安。”商静鱼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昨儿个送来的那几盒糕点,你挑两盒给老太太送去。” “是。”寿二恭敬应着,就和寿一退下了。 待退到院子外头了,寿二压低声音嘀咕着,“果然殿下是不愿意主子这时候离开的……” 寿一面无表情,但心头却是有些沉重,主子每次外出回来,都会在院子里陪着小主子,说是陪,但,却不愿意小主子离开他半步,至少陪够了两三天了,才会让小主子稍稍离开他……而这点,不知道小主子发现了没有,五年了……他越是看着,就越是心头担忧,为主子担忧,也为小主子担忧…… “大哥哥,你都不问我啊。”商静鱼趴在茶几上,看着他家大哥哥好看的英挺的侧脸,寿一寿二退下后,大哥哥就开始处理福大送来的这些折子啊条陈啊。 “问什么?”林静深漫不经心的问着,一边提笔批阅,“问鱼儿怎么突然关切渭河的事了?”,批阅完一本折子,林静深侧头看着趴在茶几上装着一脸无辜的商静鱼,弯了弯嘴角,“我说过的,只要鱼儿不要伤了自己,做什么都可以。”说完,林静深抬手轻轻的抚了抚商静鱼的头,带着几分眷恋宠溺和珍惜。 商静鱼不由有些无语,心底叹气一声,该说他幸好真的不是只有十三岁吗?就大哥哥这种你做什么都好,爱闹什么也不怕,除了不要受伤,其他都随你的态度……他没有被宠坏实则是自己心志坚定!商静鱼骄傲的想着。 不过,大哥哥都这么说了,于是,商静鱼坐直,神色认真了起来,直接开口了,“大哥哥,我打算派人去越州彭州那里建公益堂的救济会。” 林静深放下手里的笔,看向商静鱼,笑了笑,“好。人手不足的话,待摘星阁会后,我让白术来跟你见见。” 商静鱼哦了一声,继续趴下,但很快,眼前就多出了一小堆条陈—— “无聊的话就帮大哥哥看看。” “……”商静鱼抽了抽嘴角,他都面对这些东西半年多了好嘛,难得大哥哥回来了,他都觉得自己该给自己放过假啦。要不是大哥哥不答应,他都想去外头耍耍。 但,看着他家大哥哥专注的好看的侧脸,好吧,早点做完,早点休息,大哥哥身上还有伤。 于是,商静鱼翻着条陈看了起来,然后不知不觉的就看得认真了,而他不知道的是,当他认真看的时候,他以为认真干活的大哥哥却是静静的凝视着他,目光里带着谁都未曾发觉的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温柔痴然…… ******* 在这个没有悬挂牌匾的庄园里,顾老太太是这两三年来会经常到访的贵客。 此时,前堂六角亭里,商月娘正慢慢的斟茶,她身后,吴嬷嬷和会武技的女侍青茶安静的跪候着。 商月娘的对坐,身着素色的洋缎窄褙袄,外罩石青银鼠褂的神色慈和的老太太便是顾家老太太了,是距离这农庄不远处的小庄园里的邻居,也是难得的,明明出身高门,但却对商月娘从未有过任何鄙夷,反而慈爱怜惜。 “我今日来,说是见小鱼,其实,是想见见小鱼的大哥哥,那位殿下。”顾老太太在喝了一杯茶后,便直接开口说道,说罢,脸色带上了愁闷,“有些事情,还需殿下能给我一些指点。” 商月娘有些意外,殿下昨夜就归来了,但因着情况特殊,福大奉命来告知一声后,就没有任何动静,她知道,殿下唯一牵挂的看重的只有小鱼,会派人告知一声,已经是表对她的敬重,而外头的那些事情,她不懂,小鱼和姐姐也说过的,不用管,让她只做她开心的事情就好。而与老太太相交这几年,老太太从未对她提及过拜见殿下的请求,今天还是第一次,老太太提及了殿下…… “老祖宗,待我和小鱼说起,看小鱼怎么说,可好?”商月娘犹疑的开口。 老祖宗对她很好,但事关那位殿下,又有小鱼的关系,她不能擅自应承。 顾老太太却是很欣慰的笑了,“你这样处置是对的,以后若是有人来找你求见殿下或者小鱼,你都不可擅自应承。” 商月娘浅浅一笑,带着几分羞怯,从三年前,她终于脱离了王府,获得自由身后,她给自己定的规矩就是,不可给姐姐和小鱼招惹任何麻烦。而在三年前,小鱼大病一场后,就得再加上一条,不可给那么关心重视小鱼的殿下招惹麻烦。 顾老太太看着眼前的因为羞怯的笑容而越加魅惑却不自知的商月娘,心头轻叹一声,裕亲王他也见过,却是个识人不清还狂妄自大的,丢了最大的珍宝,还把芝麻当成了珍珠。眼前的商月娘即便生养了两个孩子,却还是这般美丽娇弱,纯真脱俗,虽然不够聪慧,心机手段都无,但是,却是肯听话,小心谨慎。 21、一条鱼的进化史9 商静鱼翻着最新的条陈,看得津津有味,原来那睿亲王还有二房和三房,且有趣的事情还不少!比如说,二房的只有嫡系一子,不喜文,和裕亲王一样大,而且早早就从军,现在居然是在黑甲军中,娶的却是商户女子,据闻是在北境自己求娶的,皇室宗亲从未有商户女做正室的事情,所以,那林静冲也被从族谱中剔除了,然后有两子,都和大哥哥一样大,也从军,不过一个在黑甲军,一个在神策军中,也早早娶妻生子了。三房就更加有趣了,三房的子孙多多,而且不成器,都喜欢勾栏瓦舍逗留,做着的事情也十分有趣,比如说,炼丹呀差点炸掉了祖宅,还有做飞人,结果摔断了三根骨头,还有就是到处挖坟,说要挖宝什么的…… 而且眼下的一件趣事就是,二房从军的叫林静冲的,和三房的喜欢做器物的林静文,居然当街打了起来,打起来的原因就是叫林静冲的和林静文都看中了同一个姑娘,而这姑娘姓顾。 ——嗯,他知道顾老太太来找他做什么了。 “鱼儿……”突然响起的带着几分恼怒的声音,以及修长的手,拿走了商静鱼手里的条陈。 商静鱼茫然抬头,眨眼,“大哥哥?” “不是说过了吗?午后要休憩!你说你会乖乖休息的。”林静深不悦的开口训斥着,但到底不舍得训斥太多,见商静鱼可怜兮兮的模样,便叹息一声,将条陈扔一边,揽抱过商静鱼躺了下来,压低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算了,睡吧。” 商静鱼垂下眉眼,虽然他知道自己最近很好,也没啥问题了,可每年的寒咳,偶尔的发烧,特别是三年前的发烧昏迷,大哥哥……最为关切的便是他的健康…… “大哥哥……”商静鱼抬手轻轻的环抱住林静深,在这个世界里,从三年前,不,从五年前大哥哥在他面前出现后……大哥哥便是他认定的哥哥了……一开始是好奇敬服,后来便是不知不觉的信赖…… “鱼儿会好好的。”商静鱼小小声的说着。 “你敢不好好的……”林静深半闭着眼,缓缓的一字一字的说着,未说完的话语,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到那时候,他会做些什么。而下意识的动作便是揽紧了怀里的这个已经十三岁的少年……身形修长了一些,可却依旧是瘦弱的,软软的,仿佛只要他稍微一用力,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了一样!但,这么弱小的身躯里,却似乎蕴藏着让人难以想象的神异力量,如同此刻,仰头对着他露出带着一丝乖巧讨好的,大大的笑容,他心头的窒闷和怒意,就不自觉的慢慢的散去了。 林静深心头低叹一声,这人莫非就是老天专门找来治他的? “睡吧。”林静深微微放松了一些力道,低头轻轻的亲了亲商静鱼的额头,见商静鱼眯着眼,弯了弯嘴角,乖巧的靠着他的胸膛,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林静深才抬手招来了条陈,刚刚鱼儿看得那么专注,而且还露出了那样趣味的笑容,他心里是不悦的,那条陈不过是他筛选后给鱼儿看的无聊玩意,鱼儿居然看得那么高兴! ——下意识里,鱼儿所有的欢喜所有的笑容都该是他的。 翻了翻条陈,林静深勾起嘴角,林静冲,隐姓埋名进入黑甲军,是得了甘露殿的授意,从这人进了黑甲军后,九门中就有人盯着他了,但这人却也有趣,九门说,他对黑甲军的事一字不肯对外泄露,所以,甘露殿那位老太太至今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这个林静冲和林静文看中了同一姑娘?顾家的? 林静深微微眯眼,林静冲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里头有什么缘故吧?罢了,鱼儿想玩,就且让他玩吧。省得为了渭河一事烦忧,虽然即便如此,但鱼儿肯定还是为渭河一事未雨绸缪,林静深心头叹息一声,不知道鱼儿赚的钱还剩多少,他的私库,鱼儿又坚持着不肯动用……说什么得留着以便不时之需…… 林静深便这样慢慢的一条条的想着,然后便也慢慢的抱着怀里的人儿,沉沉睡去。 而此时,外头的天空阴沉了下来,午后的拓苍山,下雨了。 ******** 入夜后,上京依旧繁华热闹,而西三街也有独特的小小的热闹,入夜后的西三街专门做吃食的买卖,却有规定,每个摊贩的吃食只做二十份,只做到三更天。这个条件有些苛刻,但西三街的夜食街的摊位却是抢手得很,因此淘宝街的小阁楼夜夜都是点着灯到三更天。 即便现在的入夜后,已经下了三天的雨还在持续中,淅淅沥沥的小雨,滴答滴答的悄悄的滑落。 此时淘宝街的小阁楼上。 卢怀德翻着今日刚刚拿到手的《八卦小报》,翻得津津有味,啧啧啧,看这诗,没想到,宋文泽去了荒族,居然这诗境倒是豁达了,这诗情画意还是这么浓厚,不过,下次面见小公子的时候,他卢怀德可以拿上两首他家孩子的诗,咳,这大夏朝的才子可不只宋文泽一个!可恨,当初,殿下怎么就没有点了他们卢家的谁谁谁去做小公子的老师呢? “卢大人……”越策坐在软垫上,无奈的看着卢怀德,他刚刚拿到的小报,都还没有看,就被卢大人抢了去! “啊?越将军?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卢某订的小报还没有拿到,真是不好意思啊。”卢怀德笑呵呵的说着,却是说完后又低头津津有味的继续翻着小报。 “……”越策抽了抽嘴角,无语了。 “哈哈哈……越将军,您就让老卢看够了再说吧。这八卦小报,我家也是很难拿到,越将军您这是怎么订到的?”蔡英笑道,带着几分好奇。 这小报,是小公子所创,几年来,名气极大,但却是只流传于茶馆青楼等地,甚至于走卒贩夫,管事仆从,若是书生要购买,还不可以是有名号有功名的,因着当初明言了,就是一份无聊的报纸,怕误人子弟,凡是有功名在身的,府衙官员,统统不卖,即便他和老卢,也得假托家中仆从之名,才能买到,且一月只买一册,虽然一册只有十几页,但内容上却是极为丰富,上至某地气候,某位名家名作,下至鬼神之说,街头巷尾的吵闹,甚至还有某地的珠宝会出了什么珠宝,某地的某个巷子里的酒甚好,甚至于那位大人家的猫猫有多可爱等等。 当然这其中定然是有谁谁谁投稿的,不过报上之名全都是化名。 “哎?老蔡,你看看这个,这首词的署名是某道,可我看这词……倒像是陈老先生的手笔……”卢怀德有些兴奋了,若是陈老先生那样的大儒都投稿了,可见小公子的这份小报有多厉害了。 “这个某道已经连续投了三期了。”一旁的自顾自喝酒的白术慢吞吞的开口说着。 “哦?白将军也定了这份小报?”卢怀德看向白术,眼睛闪了闪,白家的仅剩的骨血,殿下母家那边的血脉……可比起越将军有意思多了。 “我和白术在一年前都捐了我们几乎所有的身家,所以,这份八卦小报就免费赠予我们三年。”越策一旁笑着解说道。 “两位大义,可是一年前北境那边建设英雄碑一事?”蔡英神色肃然郑重的拱手做礼。 “不只是英雄碑。”白术开口说着,神色郑重,“还有一个忠义会,专门相助抚养那些在北境多年战事中,留下来的寡妇或者孤儿寡母,若是孤儿,忠义会会抚养他们到十六加冠,在这十六年中,由着他们自选是读书,还是学一门手艺,若是寡妇,则帮她们再嫁或者帮她们找一份谋生的活,若是寡母,会收留进忠义会,给她们养老送终。”白术解说得很详细,解说完后,补充了一句,“我和越策都是这个忠义会的义教。” “义教是何意?”卢怀德低声问道。 “就是没有任何银钱,无偿教学的意思。”越策带着几分笑意的说着,“这个词是当初忠义会的管事跟我说的,说是主子所创的名词。” “但,人会懈怠,因是无偿教学,所以,这份义教的活,只许我们签订两年,两年后,若我们没有懈怠之感,或者还在北境的话,就继续签订。”白术肃然说着。 蔡英长叹一声,“大义啊。”他知道,英雄碑是小公子的主意,也曾经听闻过小公子名下几个专做善事的堂会,除了公益堂,还有这个忠义会,但却未曾知道的如此详细。 “两位大人,英雄碑和忠义会,如此忠义之事,你们觉得是何人所为?”白术低声问道,目光灼灼的盯着蔡英和卢怀德。 蔡英和卢怀德对视了一眼,沉默了下来。 越策皱起眉头,看向身侧的白术,带有几分警告,“白兄,这个问题,你当初问过殿下了。” 而殿下的答复是——不得探问! “我并非自负,也非狂妄,这个人,他在殿下身边,他仁善大义,又极为聪慧,我敬重于他,想亲自拜谢他。”白术一句一顿,极为诚挚,极为认真。 拜谢?为何?越策有些怔然,而蔡英和卢怀德却是似乎有些明了。 卢怀德放下小报,看着白术,慢慢的说着,“白将军,来日方长,不可急切。”没有说出的话语是,正是此人极为重要,所以才更加要小心翼翼。 “白将军已经呈递了登星赋,那就且再等等几日吧。”蔡英温和说着。没有进入摘星阁,谁都不能也没有办法见到小公子。 白术慢慢点头,随后,主动转开话题,“如今殿下已经过继到睿亲王名下,而北境的兵权也已经上交到朝廷,我今日参加副帝所办的马会,见副帝春光满面,可是这北境兵权到了副帝手上?” “那似乎也有可能,毕竟,皇后可是卢氏嫡系嫡长女,素来就有多智之称,陛下偏宠贵妃多年,但皇后依然稳坐长坤宫。”卢怀德慢慢的说着,带着几分隐约的嘲讽,他虽然姓卢,也是卢家嫡系,但和皇后却并非一房,他是嫡系二房。“诚王善武,而听闻娴妃之子信王,最近多得称赞。” 蔡英听着,却是摇头,“诚王暴戾,李原大人一事,朝堂之下仍多愤懑,信王薄信寡义,听闻其偏宠侧妃,不重嫡妻。” “诚王也好,副帝也罢,眼下,北境兵权的争夺倒是让这上京热闹了许多。不过,也不是眼下的重点。”白术说着,眼底闪过一抹光芒,“北境兵权哪怕是到了谁的手上,若无殿下的点头,谁都无法统领北境的五十万黑甲军!” 一旁的越策微微一笑,不只是黑甲军,神策军也是如此! “那是自然。”蔡英淡淡说着,北境的有点分量的统帅将领,除了殿下外,其余几人,白术,越策,英国公宋荣,这三人都是听命于殿下,崇敬信服于殿下,而殿下果然是殿下,将蛮族彻底的连根拔起!此后至少五十年,蛮族再不成北境大患了,而中宫与朝堂却对此浑然不知。即便诚王与副帝争权夺势,如火如荼,那又如何! “如今北境已解了灾患,却不知接下来,殿下要做何事?两位大人可否透露一些?”白术转个弯,带着几分讪笑。 卢怀德盯着白术,这白术……是想打探打探?之前扯什么北境兵权,扯小公子的事情,是想对殿下有个判断?有个了解? “白将军,请恕蔡某无礼,白将军乃白家后人,是殿下的母家,却为何对殿下多有猜忌?”蔡英皱眉,直接问道,“白将军已经有了写登星赋的资格,将来入阁,自然会知道殿下的谋算,却为何要在此时多多猜忌发问呢?” 22、一条鱼的进化史10 白术看着蔡英,叹息一声,“两位,也不怕被你们知道,我虽然是白家后人,是殿下的母家,但殿下从不将我当做亲信之人,殿下都是直接吩咐我去做,却从不告知我他的谋算用意,而我……说实话,看着殿下行事,我却是非常高兴,又担心。”说到此处,白术看着若有所思的卢怀德和深深拧眉的蔡英,压低声音说道,“两位……殿下并非迂腐之人,殿下……是能够摘星,甚至能够摘月之人!我,虽然非殿下的亲信,可,我从未怀疑过这点!”说到此处,白术的眼睛发亮了,甚至有些炽热。 ——原来如此吗?越策有些恍然的看着身侧的神色难掩激动的白术。 卢怀德目光直视着白术,“即便殿下真有摘月之能,那么,白将军,你希望殿下做什么?” 白术深吸一口气,才沉声开口,“既然殿下有摘月之能,又为何要拱手让月!” 这话一出,瞬间气氛就凝滞了,静默了好一会儿,越策才叹息开口,“白兄,殿下必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你,就耐心吧。” 白术却是眼中划过浓重恨意,一字一顿,“我白家数万儿郎,一门九子,全都死在了中宫那人的手里!殿下有白家血脉,他若要摘月,我白术即便刀山血海,地狱十九层,我都万死不辞!”说到此处,白术拱手看向对坐神色复杂的卢怀德和蔡英,神色肃然凝重,“那轮月,是殿下的!这便是我白某人入阁的决意!我知道两位大人有大才有忠义,为了避免今后同阁之中出现分歧,我先行表明我白某人的入阁决意!” 回过神来的卢怀德先是长叹一声,随后摆手,低声道,“白将军,你的决意,我们已经明白了,今后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而蔡英却是垂首默然不语,但垂下的手却是攥得紧紧的。 ******* 同一时间的中宫甘露殿。 太皇太后站在了殿门口,看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一边转着手腕上的镯子,一边叹息着开口,“神武殿那边已经决定了,要将北境的兵权交给英国公和越策?” “是,听闻贵妃那边晚上又闹了一场。”站在太皇太后身后的嬷嬷一边上前给太皇太后披上披风,一边轻声说着,“我看呐,陛下还是挺喜欢贵妃的。贵妃闹了一场后,陛下还是留宿在了贵妃那里。” 太皇太后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一个至今堪不破后宫手段的皇帝……也难怪北境的那些人,只忠心于四郎了。” 老嬷嬷垂首不敢言语。 “英国公是个聪明的,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北境的情况绝非军部奏报那么简单,叫老崔准备一下,偷偷的去一趟北境,给我看明白了!” 老嬷嬷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太皇太后,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您之前不是已经派了二房那边的林静冲林将军了吗?” “林静冲只拍也已经投效了四郎了……这些年来,他跟我说的北境黑甲军就没有一句是实话!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四郎并不信任我,英国公又是个老狐狸,我必须知道外头的真实情况,我可不是个木偶,由着别人扯线!”说到最后,太皇太后的语气却是低沉了下来,带着几分凝重。 ——她看了那么多年,四郎……绝非只是惊才绝艳那么简单。这朝堂,这边境,越来越让人看不清了。 ******** 滴滴答答的小雨下了的三日,商静鱼是在噩梦中醒来的!猛然坐起,额头上尽是冷汗!他的心砰砰的直跳! ——是解锁的剧情!洪水冲毁了堤坝,哀嚎声一片,来不及逃命的人们,被洪水卷入了汹涌的河流中……然后,然后又是瘟疫……一具一具的尸体被抛入了熊熊火焰之中……十室九空啊……诺大的彭州诺大的越州……看不到人……而上京,歌舞升平!大哥哥撑着伞……走在下雨的入夜的上京街上……满眼的淡漠无情……而远处……是即将冲入上京的叛军!……腥风血雨中,陈老先生满脸泪痕,冲天嚎叫……看着流民放火烧了彭州的书楼!那座存放着这个世界上最多书籍的地方……大哥哥淡漠的看着那火……手中的长剑滴着血……而这一切却是大哥哥的谋算,渭河决堤是必然发生的,但剧情里大哥哥却是漠视着,冷眼旁观彭州越州数十万百姓死于洪水之中!又暗中指引叛军攻打上京,放火烧了彭州的书楼! 不,不能这样! 绝对绝对不要看见大哥哥变成那样的人!大哥哥,大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那么疼宠他,辛苦建立摘星阁为万民筹谋的大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鱼儿?” 带着担忧的温润的好听声音响起,紧跟着,商静鱼就被拥入了温热熟悉的安心的怀抱中,然后,那素来有些温润低沉的带着磁性的声音在耳畔轻柔的压抑着忧虑的问着,“鱼儿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做噩梦了?” 商静鱼慢慢的回过神来,仰起头,才发现,在大哥哥漆黑深邃的眼里,他商静鱼的脸上都是泪……而大哥哥眼眸里满是疼惜和怒意。 “大哥哥……”商静鱼呆呆的望着他大哥哥俊美的没有任何瑕疵的脸,那脸上的温柔疼惜,和剧情里的淡漠冰冷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鱼儿……”林静深不由得拥紧了商静鱼,鱼儿脸上的这种悲伤到无声落泪是怎么回事!“告诉大哥哥,是不是做了梦?”林静深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拂去商静鱼脸上的泪,一边轻声的小心翼翼的问着。 “……我做了个梦……”商静鱼低声说着,在林静深拥紧他的时候,忍不住也抬手回抱住,他绝对绝对不会让大哥哥变出剧情里的那样的人。 剧情里的大哥哥,即便谋算成功,一切尽在掌握中,炙手可热的权势,大哥哥一步一步得到了,可大哥哥却还是——活得了无生趣。那种淡漠,那种仿若没有了意趣的冰冷无波的眼神…… ——他心疼极了! “大哥哥……我找不到你了……在梦里……”商静鱼的声音颤抖着带着点哽咽。 林静深一愣,梦里找不到他了?随即低头,凝视着怀里紧紧回抱着他的却任选的不肯抬头,只埋头于他的肩膀里的商静鱼,不由有些无奈,有些心疼,又有些说不出的愉悦满足,——因为梦境里找不到他了,所以就难过成这样了? 还是个长不大的呀。 “大哥哥在这里呢。”林静深轻声安抚着,慢慢的一下一下的熟练的抚拍着商静鱼,怀里的这个人还在哭,还在颤抖,让他的心一下一下的揪着,心疼极了,只能一边叹息一边柔声的喃喃哄着,“不哭了不哭了……” 可哄了半晌,怀里的人还是抖着,又似乎怕丢脸,任性的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不肯抬头。 林静深无奈,强势的抬起商静鱼的下巴,见他素来宠着的疼惜着的人居然因为一个找不到他的梦境,哭的双眼通红,而那双圆润黑色的灵活顽皮的眼眸还水蒙蒙的,忍不住俯首,轻轻的吻着这双让他心疼极了,又爱极了的眼眸。 “你呀……”伴随着疼惜的亲吻眼眸的是无奈的温柔的叹息,“再哭……大哥哥明儿个就不带你出门了……” 商静鱼抽了抽鼻子,慢慢的止住了眼泪,眨了眨眼,潜意识中觉得第一次被大哥哥亲了眼睛,有些怪怪的,可大哥哥一直以来都会亲亲他的额头,亲亲他的脸……好像也没啥,而最主要的是,他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力,明天,出门? 林静深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过那终于不再盈满泪水的眼眸,他想,他这辈子是宁可伤了自己,也不愿再看见鱼儿哭成这样了…… ——他向来以为梦境之事,素来都是无稽之谈,鱼儿会因为梦里找不到他而哭,定然是持续半年的北境的战事,让鱼儿担忧了半年,以至于忧虑在心,才会在他回来后做梦,仔细回想一下,这几个晚上,鱼儿睡得也并不安稳,而今晚他要处理几件事,便在鱼儿睡沉后起来去了书房,而鱼儿应是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便惊惧做梦了。 林静深想,还是把沈大夫的师傅,百草门门主找来比较好。这忧虑过重可不是好事。 林静深示意厢房外的寿一寿二端着热水进来伺候,一边转开话题,低声说着,“明日上午,陪哥哥去山庄见几个人。下午,你再去见顾老太太。想来,她应该是为了她孙女的婚事而来的。” “哦……”被大哥哥用热乎乎的手帕擦了擦脸,商静鱼舒服多了,又被喂下了一碗苦苦的药,商静鱼嫌弃的皱起眉头,“不是药膳?”平日里喝的药没那么苦! “是沈大夫传信来换的药方。”林静深轻描淡写的说着,将药碗递给寿一并淡淡嘱咐道,“让福大发摘星令。明日山庄一聚。” 商静鱼眼睛瞬间发亮了,“大哥哥,你要议事啦?”那是不是可以好好说说渭河的事?而且下雨了呀,昨儿个彭州的奏报,渭河的雨可凶了。 林静深无奈,拍了拍商静鱼的头,“放心,渭河一事,卢大人盯着呢。” 商静鱼弯了弯眉眼。 “让你参加议事,你又不愿……”林静深叹了口气,又忍不住轻轻的捏了捏商静鱼的脸颊,“你就是来气我的。”——鱼儿只肯做行商之事,九门也是只帮着他做整理的事情,若非这半年来北境战事,鱼儿只怕都不会理会九门和禁地的那些事。 ——更别说摘星阁了,鱼儿如此处事,总会让他有种鱼儿似乎离他远远的感觉。 商静鱼故作吃疼的龇牙咧嘴,“疼疼疼……” 林静深明知这人是为了让他心疼,故意喊疼,还是忍不住难掩心疼的无奈的松开手,拥着人躺下,皱眉说道,“好好睡觉了。” “嗯。”商静鱼弯弯眉眼,但又有些害怕又做解锁剧情的梦,不由往林静深怀里蹭了蹭。 林静深轻轻的拍了拍商静鱼的背脊,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这次鱼儿即便做梦也不会找不到大哥哥的。鱼儿在哪,大哥哥便在哪。” 商静鱼微微松了口气,慢慢的闭上眼睛,他想,有大哥哥陪着他,不怕了。 林静深闭眼感受着怀里的这人慢慢的舒展僵硬的身躯,慢慢的打起了熟悉的呼噜,他才缓缓睁开眼,漆黑深邃的眼眸深深的柔和的凝视着怀里的这人。 ——可是,他不会也不可能让鱼儿离他远远的。 ——鱼儿只能在他身侧,他随时随地都能看到,都能触摸到的地方。 23、一条鱼的进化史11 商月娘站在前堂和后院的连接处的回廊亭中,看着绵绵不断的雨,不由有些忧虑,之前小鱼和她姐姐提过的,要准备在彭州和越州建立公益堂,就是怕今年会于是大水,而渭河那边…… 然后……今天,小鱼还陪着殿下吗?虽然之前几天都有天天过来请安,说话,但却没法待太久,总是匆匆来匆匆走。 虽然知道殿下来了,小鱼一定会很忙。 “娘亲!”商静鱼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欢快。 商月娘忙转身看去,不由牵起温柔浅淡的笑,“小鱼……”,待商静鱼走过来了,便忙着拉了过来,摸摸商静鱼的手,又拉了拉商静鱼的披风,还好,小鱼的手是暖和的,只是,这脸色不是很好……便嗔怪心疼的问着,“可是昨晚没睡好?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用过药膳了吗?” “用了用了……大哥哥盯着呢。”商静鱼苦着脸,沈大夫这次改的药方好苦啊。 商月娘有些心疼,摸了摸商静鱼的脸,“你呀,有殿下盯着你,娘也放心一些,这几日下雨了,天气冷,你要是忙的话,叫寿一他们来给我回个话就好。” “娘亲,我没事。就是来跟娘亲说一声,只怕接下来几天要忙着彭州越州那边的事了,没法按时过来,娘亲别担心,我会好好用膳,好好用药的。”商静鱼轻声说着,带着几分歉意的看着商月娘,他知道,娘亲虽然这几年坚强了一点,可其实还是很胆小很柔弱的娘亲。所以,他才要陪着娘亲,不肯离开农庄,他知道,娘亲自从三年前被王府发卖后,就对外头的世界存着胆怯,在娘亲没有克服对外头的害怕胆怯前,他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商月娘一听,忙柔声道,“嗯嗯,你忙就别过来请安了,对了,如果是要帮人的话娘亲这里也有些钱……” 商静鱼摇头,咧嘴一笑,带着几分顽皮,“娘亲你忘记啦,你有一个祥记布铺呢,当初说好的,拿收益的三分之一投入公益堂呢。这笔钱就足够啦。不够的话,小鱼会跟娘亲拿的。” 商月娘听着,才恍然想起,哦,对呀,三年前殿下把买卖的契书当着她和小鱼的面烧掉后,又将她记入了良籍了,小鱼和童童都记在她户籍里,那之后,小鱼说了,祥记布铺以后就记在她的名字下呢。 “那好……娘亲也不用花那么多钱,你需要的话记得跟娘亲说哦。”商月娘腼腆一笑,还是不放心的叮嘱着。 商静鱼哭笑不得,今天一大早,大哥哥就又塞给他一本账册,说是入了私库,随后似笑非笑的警告他,如果他再不用私库的钱,再跟他分彼此的话,他就烧了公益堂。现在娘亲又怕他没钱……他有那么穷吗? “娘亲……我有钱,大哥哥也给了我好多呢。娘亲,你别忘了童童,童童九岁了,你该童童攒点嫁妆了!”商静鱼说着,又眉眼弯弯,“娘亲,我记得吴嬷嬷说过的,这嫁妆的事情可得趁早哦。” ——虽然他也有意识的给童童留了些东西。 但,还是给娘亲找些事来做比较好,娘亲最近因为他的事,避嫌着顾老太太,没有去看顾老太太,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商月娘眼睛微微亮了起来,是呀,童童的嫁妆得备起来呢。 商静鱼又哄着商月娘笑了,才告辞离开,离开的时候,眼神示意吴嬷嬷跟出来。 待吴嬷嬷出来了,在前堂的转角处,商静鱼转身低声问道,“娘亲是不是最近睡得不好?” 吴嬷嬷低声道,“回小公子的话,夫人最近又做噩梦了……”说罢,吴嬷嬷眼眶有些泛红,如果不是三年前,王府的那些人……夫人又怎会被当堂发卖?!幸好,小公子未雨绸缪,提前联系了殿下,又筹谋得当,只怕……都是那些人! “嬷嬷,你跟娘亲说,童童这几日睡不好,让娘亲哄着童童睡觉。”商静鱼低声说着,顿了顿,“顾老太太这几天有派人过来吗?” “有,来送东西和请安的,跟往常一样,并没有特殊之处。”吴嬷嬷低声说着,之前,小公子本来说好要去拜见顾老太太,回应顾老太太所请之事,但不知为何,却突然不去了,派人去告罪了一声,随后,自家夫人就也不去了。说起来,夫人虽然柔弱天真,但却是极为敏锐,小公子并没有告诉夫人什么,但夫人却是察觉小公子并不想去见顾老太太后,就自觉的待在家中。 “嬷嬷,你跟娘亲说,老太太那边,娘亲想去就去,我和大哥哥的在外头的事,跟老太太没什么关系的,无碍的。”商静鱼笑笑说着,说罢,带着几分顽皮的眨眼,“是老太太在发愁孙女嫁入的事,想找我和大哥哥掌掌眼而已。” 吴嬷嬷忙点头应下,心头有底了,便也笑了起来,“小公子放心,老奴会照顾好夫人和姑娘的。” 商静鱼笑眯眯的点头,随即便背负双手的慢悠悠的朝外头走去。 待背负双手转身后,商静鱼的脸却是挂上了无奈,本来那日想见顾老太太的,但从九门呈递的条陈里知道那林静冲和甘露殿的那位老太太有某种联系后,他就想着放几日再说,虽然大哥哥说无碍,没有关系,但事关大哥哥,他怎能不谨慎? 却不想娘亲却敏锐的发现了他在冷淡顾家老太太那边,便不去见顾老太太了,这几年来,幸好有顾老太太陪伴,鼓励,娘亲才没有郁结于心,对娘亲来说,顾老太太如师如友。而为了自己,娘亲却是宁可舍弃这么一位如师如友的老太太…… ——明明,娘亲什么都不知道,对他做的事都不太清楚,却…… 商静鱼走出前堂回廊时,抬头便见回廊尽头,他的大哥哥一身绣着墨竹暗纹的青衫,青色金边的发带束着墨色长发,本来轻淡微冷的神色在看见他的时候便突然间飞扬了起来,扬起了笑容,扬起了温柔,扬起了淡淡的欢喜。 商静鱼突然间就有些酸涩了。 但面上,商静鱼弯起了眉眼,露出大大的笑容,加快脚步,走向了林静深。 然后,就被大哥哥搭在手腕上的披风给罩住了。 “……”商静鱼默然。 “说了,虽然是快五月了,但这几日的雨有些寒,你该多披一件的。”林静深动作熟练的给商静鱼快速的绑好带子,一边低声无奈说着,“就知道你来给夫人请安,肯定没有带披风。” 商静鱼摸了摸鼻子,“大哥哥,我们直接去山庄吗?” “不了,去拓苍镇的五味楼。”林静深说着,便牵起商静鱼的手,转身朝外走去。 商静鱼走在林静深的身侧,侧头看向林静深,嗯,他现在还是只到大哥哥的胸腹,大哥哥至少有一米八上吧?他现在十三岁,可这体弱的,现在估计也就一米五左右。不知道喝牛奶行不行?? “怎么?”林静深站定,低头问着,带着笑意,鱼儿这一路上一边打量着他,一边苦恼一边疑惑一边笑的,这变幻的丰富多彩的神色,可真是有趣。 “在想要怎么做才能长高啊。大哥哥,你好高啊。”商静鱼叹气说着,比划了一下高度。 林静深笑了起来,揉了揉商静鱼的头,柔声道,“鱼儿好好用膳,好好休息,肯定能长高高的。” 林静深说罢,便忽然将商静鱼打横抱起,在商静鱼的惊呼声中,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就瞬间闪现于马车上,而福大福二已经齐齐撑开伞,护着两位主子进入马车中。 商静鱼回过神来,眨眨眼,倏忽转头看向身后还拥着他的林静深,眼睛亮亮的,“大哥哥,你的武技是不是又进阶了呀?” 那么快的速度,是光的速度了吧! 林静深垂眼一笑,他的武技早已进入化境,在半年多的征伐之中,当初禁地那疯子留给他的是一份并不完整的心法,而这几年来,因为鱼儿的存在,他每每要失控的时候,都能很好的控制住,然后,就一点点的琢磨,那不完整的心法武技,差不多被他琢磨出了九成,剩下的一成,他也不在意了。 ——只要不会让他失控变成一个疯子,不会让他失控的时候伤害到鱼儿就好。 “还好。”林静深笑着,“算是进阶,但也还未完成,不过,也已经足够了。” 商静鱼扒着林静深,眼睛亮亮的若天空星辰,“大哥哥,你看看能不能教我一些简单的,咳,比如说,轻功,飞来飞去那种?” 林静深失笑,鱼儿从很久以前就很馋他的武技了,可惜,鱼儿体弱,沈大夫说了,能活着就万幸了。 “待鱼儿身体好了,我教鱼儿习武。”林静深柔声说着,一边将早已备好的糕点和一碗药膳端了过来。 商静鱼撇嘴,很想说,他都不知道能活到什么……但这话,他却是万万不敢在娘亲和大哥哥面前提及,娘亲会哭死,大哥哥就会阴郁的盯着他看。 “去了五味楼,我要吃辣鱼,你答应过我的。”忍着嘴里的苦涩,商静鱼再次强调了一下,半年前,眼前这位出征前答应过带他来吃酸菜鱼的。 林静深有些犹豫,在百春门的门主还没有到前,他不确定让鱼儿吃辣鱼好不好…… “我就吃四口,我保证!”商静鱼见林静深犹豫,忙举手急急的说着。 林静深看着商静鱼亮晶晶的眼,一脸馋嘴的模样,心头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摸了摸商静鱼的脸,忍不住将人更加的拥紧,低声叹息,“好吧。” 商静鱼弯了弯眉眼,由着林静深将他紧紧抱着,习惯后反而不觉得有什么,而且大哥哥的怀抱很暖,很厚实,他靠着很舒服,然后再加上有趣的条陈折子,好吃的桃花糕……再配上淡淡的药茶。嗯,不错啦,神仙日子哟~ “大哥哥,顾家的这个婚事,你觉得该如何?”商静鱼看着条陈里写着的,林静冲和那林静文似乎打算闹一场了,两人都拾掇着对方的父母去顾家提亲,倒是这二房三房的似乎忌惮着什么,压着自家的儿子不许闹大。 “我只看办事的能力,这姻缘之事与我何干?”林静深淡淡说着,将糕点拿开,拿过帕子给商静鱼细细的擦手,“鱼儿想怎么做都可以,无需问我。” 商静鱼眨眼,随即弯弯眉眼笑了起来。 ******** 五味楼一开始是大哥哥的产业,专做五种菜,甜,酸,涩,苦,甘,人生五味呀,因此,这生意,自然不咋地,但大哥哥真正赚钱的生意不是这个,五味楼不过是禁地影卫在外头设的捎点之一而已,后来,大哥哥将一些面上的生意都给了他,说是让他玩,嗯,所以,现在的五味楼就是他的了。 五味楼如今专走高端路线,只有提前三天预定了包间的,才能进来用餐,然后,五味楼的伙计都是统一的服饰,腰间用不同的带子标示伙计的不同等级,每个包间都有专门的伙计来伺候,伺候的伙计五官都端正,身高还都差不多,仪态极好,另外,沉默安静得很。而同时,五味楼除了那五种菜式外,另外多了一些可定制的菜色,比如说南境的辣鱼,上京的烧鸭肉,北州的烤羊等等。 这么一改制后,嗯,生意好多了,这预定的都排到年尾了。 此刻,在这五味楼的最高一层,五味楼一共五个楼层,后来又加盖了一层,名为“摘星”,此刻就在摘星层,空旷的敞亮的平层,中间一个大圆桌,配着七个凳子,一个大大的窗户,而头顶上是半开的琉璃窗户,若是夜晚到来,定然能看到闪烁星空。 商静鱼被林静深牵手进入这一层后,就见他已经很熟悉的卢大人,蔡大人,另外三人就不熟悉了,哦,不,顾大人,他见过一次,其余两人,是越策和白术? “拜见殿下!拜见小公子!”卢怀德等人恭敬的鞠躬,拱手,长揖。 “各位多礼了。”林静深松开了商静鱼的手,抬手示意,随后就慢步走到圆桌首位坐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 而商静鱼就慢悠悠的走到一旁的软塌,软塌上的茶几已经放好了账册,条陈什么的。还有热乎乎的茶,糕点。当然,还有几道隐晦的视线时不时落在他的身上,是那越策,白术? 不过很快,随着议事开始,那几道隐晦的视线已经没法落到他身上了。大哥哥做事干脆利落,再加上比任何人都要厉害的脑子,大局观和智慧,那在他看来,这个世界是没有人能够比拟的,因此,议事一开始,哪怕已经跟随大哥哥多年的卢大人和蔡大人都差点没有跟上思路。 ——直到议到黑甲军的归属问题。 “有甘露殿的老太太在,她不会坐视黑甲军就这样归属于英国公和越策,她应该会提出让黑甲军一分为三的问题,或者将黑甲军打乱,重新编排。”林静深轻淡开口说着。 “太皇太后久居甘露殿,早已不问政事,且属下观她颇为公道,她应该不会这么做才对。而且这样做……对她并无好处……”蔡英皱眉,不解开口。 “蔡大人过几日就会知道结果了。”林静深淡淡说着,“我想说的是,若是神武殿决意要将黑甲军打乱,重新编排,诸位且看着就好,越将军到时,副帝应会提出让你掌中宫禁军,白将军,届时,英国公宋荣应会执掌一部分黑甲军,你需让你手里的那些人听从英国公宋荣的指挥,回到北境去。而南境那边,白将军,你到时候前往南境时,需留意陈州的海盗,河贼。” 白术皱眉,“海盗?河贼?” “你常年在北境带兵,你自然不知,这二十几年来,南境除了乌烟瘴气的恩科考场,还有这海盗河贼之患,他们已然成了南境一大祸害,若再不加以约束,只怕五年之内,南境会将沦为第二个北境。”说到此处,林静深嗤笑一声,漆黑的眼眸一片漠然,“不过,若无南境这海盗河贼,中宫每年的庆典,千秋之宴,后宫贵妃的曲水流觞……也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一瞬间,众人都沉默了。空旷的房间里气息不知何时开始凝滞了起来。 直到,带着几分少年稚嫩的润润声音响起,“大哥哥,喝茶吧。” 林静深抬眼看去,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柔和的一笑,接过商静鱼端来的茶,轻轻放下,低声道,“若是饿了,叫人送点吃的来?” 商静鱼有些尴尬的摇头,他才不是饿了呢,只不过刚刚一旁看着,见大哥哥整个人都散发着冷冽淡漠,如同神邸一般高高在上,漠然无波的样子,而整个房间都压抑凝滞的,他才端着茶走过来。 ——摘星阁议事,他不参加,却又不走,不单单是大哥哥不让他走,也是他不放心,大哥哥每次议事说到朝堂中宫的一些事时,就会这样。整个人的气息就会变得跟梦境里的那样。 商静鱼放下茶后,就回到靠窗的软塌边,坐下时,抬头看去,黑甲军的事放下了,现在谈的是渭河决堤? “已经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渭河的雨再下五天,渭河就要决堤了。”林静深放下手里的茶,看向卢怀德,卢怀德正神色凝重,“殿下,神武殿那边没有上过几次大折子,催个几次,是决计不会拨款的。” “拨款一事,你继续做就好,鱼儿在彭州越州已经建立了公益堂,至于款项,月桂树楼已经早已凑齐,鱼儿的侍从,寿三寿四,以及平平管事都早早在彭州越州盯着了,只是,人手不足。”林静深说着,侧头看向商静鱼,语气自然而然的柔和着,“鱼儿,你看还需多少?” “五百,至少五百。”商静鱼伸出手掌,白皙的嫩嫩的短短的手指晃了晃,咧嘴一笑,露出白牙,“最好再多几人。” 林静深点头,起身,几步上前,将商静鱼伸着晃来晃去的手指轻轻的按了回去,“好,尽量给你凑齐。” ——鱼儿嫩嫩白皙的手指怎能在别人跟前晃悠? 24、小鱼儿的少年游1 “渭河一旦决堤,工部那边必定会出手,工部尚书赵启虽说是科考出身,赵家也只是中部沪城的一个世家,比不上大姓氏,但也不容小觑,后宫珍妃素有低调温良柔顺之名,育有皇子宣王成年,而珍妃出自赵家。宣王现在不显,可既然能够在阁议旁听,他便有了争夺帝位的本事和野心。再加上诚王的侧妃赵氏,能够笼络诚王这么些年的女人,也不是简单的。”林静深慢步走回圆桌,一边不徐不疾的说着,“顾大人,工部侍郎以下的文事官员中,留心一下,看看有谁是真的有本事,真懂河工一事,到时候,派工部前往渭河查河堤一事时,务必把人保住了。” 顾善闻站起,恭敬的拱手长揖,垂首应下,“是,遵殿下旨意。” 旨意?这是什么名词?此处可非神武殿,可瞧顾善闻一脸恭敬敬服的,而其他人似乎也觉得很正常,林静深侧头看去,微微的扬眉,也不多言,转开话题继续说道,“渭河此番决堤,应是十年来的大难,彭州的州令贪生怕死,倒是彭州通判,颇为果敢,越州州令倒是不错,只是处置灾情之时,那彭州州令会插手坏事,越将军,彭州驻军有一位老上尉,他是你们越家的人,你且带五百神策军前去,到时候老上尉会协助你。” 越策一怔,越州有越家的人?越策站起,拱手恭敬问道,“殿下,我越家,目前就我一人……却不知……那位老上尉可是越家的旁系?” “你到时去了自然便知。”林静深淡淡说着,抬手示意越策坐下,随后便谈起其他的事来。 摘星议事,自从摘星阁成立至今,议事只有三回,间隔时间较长,而一般这间隔的时间要做好议好的事情也不易。 待接近午时了,议事才算结束,不过结束后,人也没散。卢大人和顾大人,蔡大人三人就围着大哥哥问问题,而其余两人…… 比如说此刻,偷偷的蹭过来的,这个叫白术的和叫越策的? “久闻小公子之名,如今终于得见了。”白术严肃的鞠躬,拱手,做了一个长揖,这番姿态可谓是恭敬至极。 商静鱼眨了眨眼,正站在商静鱼身侧,端着已经批阅好的条陈盒子的福三福四两人对视一眼,便默契的退后一步。 而与白术一起过来的越策也是和白术一般,恭敬的做了一个长揖。 “两位……不用这么多礼。”商静鱼摆手,带着几分麻木无奈,能被大哥哥准入摘星阁的,都不是凡人,都是既有能力又有才学,既有忠义,又不迂腐的,都是能臣武将。这么对他恭敬作甚。 ——他又不参政!强调一下,不!参!政! “小公子聪慧仁厚,能得拜见小公子,是吾等之幸。”越策抬眼低声说着,看着眼前的少年,虽说只有十三岁,可是,不提小公子为北境战死的忠魂所做的事,就凭小公子此刻的风仪,坐姿随意,可背脊挺直,犹如松柏,眼眸明亮,通透,神色悠然却又透着几分明朗顽皮,果然,被殿下亲自教养长大的小公子就是不凡。 “小公子……白术代我白家拜谢小公子!”白术低声说着,随后单膝跪地,在商静鱼来不及反应,愕然不解的时候,又做了一个跪伏礼。 商静鱼看着白术,疑惑,“白将军?这是为何?”干嘛突然对他行大礼?而且白家?白家跟他什么关系呀?呀,不对,白家不是覆灭了吗?? 白术却是对着商静鱼一笑,什么都不说。 恰好此时,卢大人他们终于恭敬的从他那大哥哥那里告退了,又来跟他问好,絮叨了,卢怀德还特别跟他要了一份救灾的各种琐碎杂记,然后还很严肃的跟他说,定然会安抚好彭州越州的百姓等等。 随后,白术和越策也随着卢大人他们一起走了。 这空旷的一层终于只剩下他和大哥哥和福大他们几人了。 “大哥哥……白将军干嘛对我做大礼呀?”商静鱼疑惑的看着林静深,不解问道。 林静深正在剔掉鱼刺的手一顿,想起之前在北境作战的时候,有一个晚上,刚取了一场胜利,他浴血而战,满身血腥,坐在篝火旁,刚好收到鱼儿的信,想要拆信的时候,才想起他满身血污,便去沐浴,沐浴后便坐在篝火旁看信,看完信,白术突然开口了。 “可是……他们说的小公子给你的信?” “是。” “……知道吗?四郎,我一直都很担心你,但现在,我不担心了……” “担心?你担心什么?” “之前你没有收到信的时候,我在想要是你突然失控的话,我和越策要怎么拦住你,不过现在……四郎,我想你怎么都不会变成那个疯子了……” …… 林静深垂下眼眸,将剔掉鱼刺的鱼肉夹到对面商静鱼的碗里,一边淡淡的说着,“白术做事素来随心,无需多管。” 商静鱼哦了一声,又忍不住问道,“大哥哥,不要紧吗?” 林静深又夹起卤肉,放到商静鱼的碗里,一边说着,“这没什么,不用管。”说罢,转开话题,“鱼儿,你下午去见顾家老太太,不要待太久,说完事就回庄里好好休息。知道吗?” 商静鱼乖乖点头,这雨丝纷纷的都不停,他也不敢乱跑呀。不过,提起顾老太太,便想起顾善闻,他这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不孝子”顾善闻,看着沉默寡言的,但身姿利落,似乎也有武技? “大哥哥,这顾大人怎么都不提顾家这次的事情呀。”商静鱼好奇,顾善闻绝对知道顾家老太太找过他们了。为何不提呢? “顾家女的婚事,是顾家的家事,是私事,他来此,是以摘星阁的成员参加议事,公事私事岂可混为一谈?且,他知道你定会处置妥当,何须多言?”林静深说着,便也顺口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处置什么呢?”商静鱼笑眯眯的说着,一边装作不经意的将青菜扔到一边。 林静深瞥了眼被商静鱼扔到一边的青菜,叹了口气,一边将青菜放回商静鱼碗里,一边平静开口,“你若再扔掉试试。” 商静鱼笑眯眯的脸顿时跨了,他不讨厌吃青菜,可是讨厌吃这种苦涩苦涩的菜! ******* 用完午膳,商静鱼便被林静深送到顾老太太的农庄了。而寿一寿二提前来告知顾老太太了,也准备好了。 于是,当商静鱼来到时,顾老太太已经恭候多时了。 “小鱼,来,坐。”顾老太太笑容慈爱的看着商静鱼,她老人家一生阅过那么多人,如同商静鱼和那位殿下,实为难得,那位殿下高深莫测且不谈,眼前的这个还没有弱冠的孩子,却是聪慧可爱,又仁厚得很。 “老祖宗见谅,本该应约而来,只是有些事不好处置,便耽误至今。”商静鱼歉然的拱手作揖。 顾老太太摆手,示意商静鱼坐下,才斟茶,一边和蔼的问着,“你体弱,我问过寿二了,说是这种凤茶你能喝。来,喝喝看。” 商静鱼便坐下,双手恭敬接过茶杯,慢慢的喝着,然后便弯弯眉眼,好喝! “我那小孙女的事,其实不是大事,顾家虽然不是大姓氏,但若是真拒了睿亲王府一系,也不怕,只是,到底不知道殿下有何用意?那林静冲,林静文我都看过了,都是好孩子,只是一个城府过于深沉,我看不透,一个却是有些耿直过头了,又不通俗务。我都不太愿意,顾家眼下只有一个闺女,我那儿子从不理会后宅之事,而我那儿媳又是个目光短浅的,没见识的,只怕……唉。我不愿我那孙女的婚事为顾家的将来铺路,所以……想问下殿下的意思。”顾老太太很实诚的说了,絮絮叨叨的,但意思非常清楚了。 商静鱼有些意外老太太的开门见山,和那么实诚的话,不过,这也是表明老太太对他和大哥哥是不愿意有隔阂矛盾的,老太太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于是,商静鱼也笑了起来,笑容灿烂,“老祖宗且放心,大哥哥说了,这是顾家的私事。而且我们也不干媒人的活。”顿了顿,商静鱼认真的说道,“大哥哥曾经说过一句话,联姻是无能之人的选择,而若有无法选择无法逃避的事,应是迎难而上,万死不辞。” 顾老太太心头一颤,联姻是无能之人的选择?顾老太太禁不住眼眶酸涩了。 商静鱼垂下眼,装作看不到顾老太太那快要溢出眼眶的泪,他想起当初,大姨听到大哥哥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立马流下眼泪,他知道,大姨是想起当初为了商家,被迫将娘亲送进王府做妾……却不知道,顾老太太是想起谁呢? 商静鱼又想起大哥哥,当初大哥哥会说这句话,便是大姨问大哥哥,婚事要如何打算,是否要和哪位大姓氏联姻? ——不知道大哥哥现在不议婚,不谈亲事,是还没有遇上真正要成亲的女子?嗯,大哥哥这般厉害,人又长得那么好看,的确,要找一个匹配的也不容易…… ****** 此时被商静鱼暗自嘀咕的林静深却是回了五味楼,摘星阁该有一个固定的地方议事才是,但却因着鱼儿的缘故,便将摘星阁的议事之地暂时定在了五味楼和拓苍山中的山庄。今日本该去山庄,但因着白术,越策和顾善闻暂不适宜出现在山庄中,便定在了五味楼。 林静深上了摘星层,本该离去的白术正等候着。 “殿下!”白术恭敬做礼。 “你今日对鱼儿做那大礼,倒是把鱼儿给吓到了。”林静深淡淡说着,抬手示意白术坐在圆桌旁。 “小公子仁厚聪慧,能有小公子这样的弟弟,是殿下之幸。”白术笑着拱手说道。今日终于得见传闻中的小公子,果然是很特别的一位小公子,瘦弱单薄,可背脊挺直,眉眼间疏朗通透,一双眼睛长得极好,灼灼生辉,却不会过分闪耀,反而有种沉淀的宁静,干干净净的,但眉眼总是笑意盈盈,透着稚儿的灵活顽皮。 ——这是一个让人见了就会忍不住想要亲近喜欢的小公子。 ——而当这位小公子站到了殿下的身边时,殿下身上的隐藏着的淡漠疏离,冰凉的气息就会不自觉的散去,就会真正的温和起来,殿下身上极少有人察觉的压抑着的血腥暴戾就会慢慢的消失。 “……当年你尚未出生,白家军尚未远赴边境,灵寂大师曾经登门,为姑姑测算过,他说这世上总有缘法,果然如此。”白术笑道,带着几分感慨。 林静深垂下眼眸,灵寂大师曾经与他见过两次,第一次是他七岁那年,那时夜夜生死之间,不得自由,而名义上的父亲,血缘上的生父,中宫传闻中的崔氏女诸葛的太皇太后,都装作看不到他的求救,于是,他尝试着求助了有慈悲心肠的灵寂大师,但灵寂大师却只是长叹一声,对他说,“天道如此,贫僧无奈何。” 第二次,是在他十六弱冠之年,灵寂大师前来见他。对他说,“这世上总有缘法,世子应存一分怜悯才是。” 怜悯?林静深垂下的眼眸一片漠然,他尚未出生,灵寂大师,便为他占卜测算,说他命途只见血雨腥风,暴戾嗜杀,势必会掀起动荡战乱,说他一生亲缘断绝,冷心无情,断绝情爱,说他是帝王格,君王命,天道正主。他劝说白家人不可留下自己,可惜,她娘亲执意留下了他。然后,他便留下了一句话,“天道总留有一线生机,总有缘法。” 若说缘法,鱼儿算是他的缘法吗?若说一线生机,鱼儿可是他的一线生机? “此时非议事之时,表哥唤我四郎吧。”林静深说着,眉眼淡淡的,“鱼儿是天赐于我。” ——缘法也好,一线生机也罢,鱼儿终究是属于他的!是老天爷赐予他的。 “四郎,既然如此,你有何打算?”白术转开话题直接问道,眉头一片沉凝,“既然有摘星阁的存在,你手中又有黑甲军,神策军。你诸多筹谋,是为摘星揽月吧?” 摘星揽月?林静深微微扬眉,若说他从未这么想,是否白术会惊讶? 25、小鱼儿的少年游2 当初……为何会建立摘星阁? 一开始并没有这种想法,是因着鱼儿在上京和拓苍镇上做生意受制于各种繁琐的法令和当地的府衙,便开始暗中联系卢怀德等人,在阁议中慢慢推行各种细微的法令修订……本身,他在朝堂上便一直都是采用迂回的方式进行各种谋划,让朝堂阁议朝着他决议的方向进行,推行出他想要的政令法令。 ——而这种方法是下意识的,他不站在朝堂,之前是因着他的禁地继承人的身份,也是因为他懒得去和那些蠢人说话,厌倦了和神武殿,中宫那些人周旋,也因着这样的暗中操控阁议的方法让他觉得要有一些意趣。 再后来,因着鱼儿,便干脆和卢怀德等人定了议事的方法,然后便在鱼儿那个记着各种想法的本子里,选了“摘星阁”这个名字。 “此事,现在不宜谈。”林静深说着,端起茶杯,转开话题,“表哥,你可想过重开白家祠堂?” 白术一愣,随即神色阴冷下来,“白家祠堂自然要重开,但,那却是在大仇得报之后,四郎,你怎么说?” 林静深放下茶杯,看向白术,“摘星阁,并非报仇之地。”摘星阁是不会为白家复仇筹谋什么! 白术一愣,随即了然点头,“今日参与议事,我已然知晓。”摘星阁所做之事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他的认知里,四郎可不是那种为国为民的,但……看今日所议事的,几乎都是围着这大夏朝的安稳,为着那百姓! 不过,有那位小公子在……想来,四郎真的是不一样了。 “四郎,白家血仇我不会忘怀,但更加不敢忘记白家的祖训!你且放心。”白术拱手肃然说道。 林静深缓缓点头,“如此,甚好。” ******* 拜别了顾老太太,商静鱼走出前堂,转出回廊,就见前头回廊角,有一裙角闪过,哦,是女子,便顿下脚步,侧身闪到一边,微微垂头,待见裙角又一闪不见了,才慢悠悠的抬脚朝外头走去。 商静鱼却不知在他身后,两个小女子偷偷看着他的背影,私下低语着: “姐姐……那是谁?” “应是商姐姐家的公子吧。” “此人长得真好看。” “嘘,不要多问不要多说,老祖宗说过的,在这里看到什么人都不可对外谈起。” “……我,我知道啦……” 商静鱼不知道,走在商静鱼身后的寿一寿二两人以及福三福四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四人可是有武技的…… 于是,寿一寿二对视一眼,又和福三福四对视一眼。 寿一:不用理会 寿二:查一下吧。 福三:主子说过,小主子身边无小事 福四:对,我让人查一下。 商静鱼回了农庄,先是去给他家娘亲请安,在看到童童缠着娘亲做他画的“奇形怪状”的玩偶的时候,心头便放松了。而娘亲知道他去见了顾老太太,脸色明显的放松又高兴了起来,打算明儿个带童童去拜见顾老太太,还说道要带几个布偶去,听闻顾老太太的孙女来了。 于是商静鱼也笑眯眯的应着,顺势强调了一下,他画的画不是什么怪物的话,是萌物!可爱的小萌物,胖达!猫咪老师!哈士奇!乔巴! 哦,对了,哈士奇,这几天趴在他院落里整天睡觉的黑乎乎的大狗呢? “寿二,哈士奇呢?”商静鱼一边写大字,一边问着。 “回主子的话,这几日下雨,哈士奇跑到山庄去了,殿下带了几只凶兽回来,小的昨日听二总管说起,哈士奇在那里和那几只凶兽玩得很开心。”寿二恭敬回话,心里头却是嘀咕纠结,小主子总是认定那哈士奇是一只比较大的黑狗,但——那是大主子在北境好不容易抓回来的罕见的凶兽之一——黑猊兽,还是纯种的。 不过,说来也很神奇,那黑猊兽最是凶残,大主子若不是武技高超,也抓不回来,但小主子没有武技没有内息,那黑猊兽却是在小主子面前分外乖巧,也只听小主子的话。 “哦……”商静鱼漫不经心的应着,放下手里的笔。 五年来,他的字终于好看点了,不过……瞥了眼旁边大哥哥写给他临摹的字,不由皱了皱鼻子,还是大哥哥的字好看! 随手抽了一叠折子,商静鱼走出书房,走到回廊上,寿二忙跟了上去,“主子,雨水凉,咱进去吧。” 商静鱼摇头,他穿着多,暖和着呢,看着绵绵不断的雨,商静鱼低声问着,“渭河那边有消息了吗?” “主子您放心,寿三寿四,还有平平,殿下也派了九门的人过去,公益堂也准备好了,哦,对了对了,平平还带着信鹰,”寿二还是抖开了披风,小心翼翼的给商静鱼披上。 商静鱼无奈,但也只好耸肩,由着寿二给他披上了。 ******** 此时,上京一样的淅淅沥沥,东街上马车匆匆而行,即便有一二仆从管事模样的,也是打着伞,快步而行。 而在裕亲王府中,前堂书房中,已经年过四十,但面容依然俊美,仪态风流的中年男人坐在榻前,捻着棋子,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青衫俊美青年。 “我以为,你是这辈子都不会踏足这里了。”中年男人裕亲王轻叹一声,慢慢放下棋子,这本该是最好的棋子呀。可惜呀,却被禁地那疯子给毁了!那疯子居然留下那样的毒药,而眼前这人居然一直用!即便有行军打战的能力,可武技已无,内息也无,禁地已经不在掌控之中了——听闻,子嗣延绵都是个问题了。 “因着有些事,得与你商谈一番。”林静深说着,缓缓放下手里的白棋,将黑棋的路再次斩断。 裕亲王皱起眉头,“何事?” “关于……当年的那碗凤茶。”林静深淡淡说着,看着对面的男人面色大变,甚至不自觉的丢了手指间的棋子,林静深微微勾起嘴角,果然,这人是知道当年之事的。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裕亲王深吸一口气,语气凌厉了起来,“不要以为你现在过继了,我就不是你父亲!不要乱听乱讲!” 林静深嘴角勾起,漆黑幽深的眼眸深处一片漠然冰冷,“自然。你是我父亲。所以,才会前来告知。当年之事,中宫中有人想要翻起。”说罢,林静深起身,丢下一句话,“不要小看了中宫的女人。” 林静深慢步离开,极好的听力可以让他听见身后那间书房里的噼里啪啦的瓷器砸落的声音,林静深微微眯起双眼,他挺期待的,这座裕亲王府接下来会上演的好戏,以及中宫那边,甘露殿的那位老太太会怎么做? 当林静深慢步穿过回廊的时候,前头却站着一人,美丽端庄,姿态娴雅,乌黑繁密的长发只是简单的挽了发髻,显着几分随意,但却多了几分妩媚。 “长阳见过殿下。”女子盈盈的一笑,微微躬身做礼。 林静深微微点头,便越过女子——长阳公主,朝外走去。 长阳公主垂下眼,慢慢的直起身,转身看向那已经慢步离去的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雨帘之中,即便只是一个背影而已,但却可以想象那人是怎样的气质高华,骨子里的那种优雅散漫,是谁都无法模仿,是谁都无法做到的,那是独属于——七绝郎君的仪态。 天下,只有一位七绝郎君。而她的夫君,却是愚蠢的想要成为第二位七绝郎君! “公主……”随侍的侍女低声劝着,带着几分不忍,长阳公主倾心于七绝郎君,可当年七绝郎君却是直言拒绝了公主,当着皇后和太后的面,甚至让陛下下达了,婚事由七绝郎君自主的旨意。 但公主这几年来,却从未忘怀过,哪怕下嫁了裕亲王府!做了二公子的正妻。 “我没事,回去吧。”长阳公主收回远望的视线,轻声说着,又缓缓问道,“世子还是在流水馆?” “是。”侍女带着几分压抑的愤怒。 “嗯,那我们去婆母那里用膳吧。”长阳公主神色平静的近乎淡漠的说着。 ****** 回廊亭里,点着无味无香的墨炭,二总管说是最贵的那种。再加上身上的披风,商静鱼心头特别无语,已经五月了好嘛,不过,事关他的身体,他身边的人就是这么的紧张。因着若是不照做的话,他身边的人绝对会被大哥哥责罚,商静鱼也没有抗议,只是抬眼无奈的瞥了寿二一眼,便垂首看起手里的折子。 这墨蓝色折子是外头那些人投稿八卦小报的。登在八卦小报的内容,他都是尽量自己挑选,一来是有趣,二来是看这些东西也可以多知道外头的世界。 嗯,比如说这个,讲河道河工的,这人讲得内容他不太懂,等大哥哥回来问问,看讲得怎么样? 哦~还有这个,居然是讲紫韵的!说紫韵不如长阳公主?!哎?胆子挺肥的嘛。 还有这个,说淘宝街卖假货!啧啧啧…… “寿二,你见过长阳公主没?”商静鱼好奇的问道,扬了扬手里的折子,“有人说紫韵长得不如长阳公主好看哎。”那紫韵,他可是见过的,那可是比之他的家乡的美人都要美哎。 寿二愣了愣,长阳公主?那不是唯一一个和大主子议亲过的……女子?听闻对大主子痴心得很。如今可是裕亲王府的二公子的正妻。 “小的曾经……远远的见过。”寿二斟酌着开口,他直觉觉得和小主子私下讨论女人美不美的问题……很有可能会被大主子扒了皮。tat。 “好看吗?”商静鱼依然很好奇的追问。 “额……小的眼拙,觉得还行。”寿二qaq。 商静鱼瞅了寿二一眼,寿二是有什么不好开口的?感觉寿二回答得好敷衍,不过……美丽这种东西各人都有自己的喜好评定。在他看来,紫韵是很好看的,……其实最好看的应该是他家大哥哥。 商静鱼摸了摸下巴,也许八卦小报可以来一期“论美”?商静鱼贼贼一笑。商静鱼又拿起了一个蓝色折子,哟?这可是有趣了。 妻杀夫?就在上京? “寿二,去,这事查一下,顺便把这三痴书生的投稿都找出来给我。”商静鱼将蓝色折子递给了寿二,便侧头看向外头,因为下雨,天空阴沉,也看不清时辰,“大哥哥是不是晚上不回来了?” 这时寿一端着盘子上来,恭敬应道,“回主子的话,殿下派了福二回来禀报,今夜要在上京议事,就不陪主子用膳了。” “哦……”,还想跟大哥哥说说那杀家翁一事呢。商静鱼转头看向寿一,“福二回去了吗?” “回主子的话,福二留下,说是听主子命令。”寿一回答着,其实就是怕自家小主子晚膳不好好用饭,让福二留下来,就是告诉主子,不可以不好好用膳。不过……小主子一定不会想到这些。 “你让福二回去,让他好好的熬一碗鸡丝粥,给大哥哥备着。别让大哥哥不好好用膳。”商静鱼皱了皱眉头,大哥哥用膳就跟完成任务一样,随便应付一下,除非和他一起用膳,否则都是随便吃,甚至不吃,都是平常的事,偏偏大哥哥积威甚重,底下的人,除了福大敢说几句,其他人都是话都不敢多说,就只会傻乎乎的跪着! 寿一恭敬应下,嗯,果然如此。 但一般来说,这类事情,他们都默默的尊从小主子的命令。所以,福二接了话,给商静鱼恭敬请安后,就马上回返上京了。 26、小鱼儿的少年游3 一般大哥哥不在,商静鱼晚膳都是跑前堂回廊亭和娘亲,童童一起用膳,而自打来到农庄后,他们便习惯了用膳的时候,一边用膳,一边随意的聊着天。然后今晚的话题便是——议亲。 “哦……所以老祖宗想让殿下和你帮着相看,给顾家四小姐挑个好的?”商月娘眼睛睁大了,她虽然不太懂人情世故,但也知道,议亲,看人,不都是女人家的事情嘛。 “我还没和大哥哥说呢,大哥哥肯定是随便叫人调查一下,然后扔几个什么世家子弟给老祖宗看。”商静鱼说着,一边夹起青菜放到身侧张大眼睛偷偷看着的童童碗里。 “那……小鱼你打算怎么做?”商月娘放下碗,认真问着。议亲对女人家来说,可是大事!终身大事呢! “娘亲,您以后想给童童挑个怎样的女婿?”商静鱼不答反问,神色认真。 商月娘一愣,随即看向眨巴着漂亮眼睛的童童,女儿长相随她,五官偏向精致柔美,但眉眼间却是活泼,透着自信,而这是小鱼和姐姐带给女儿的,每年一次的外游,家中大小事都让女儿旁听,甚至参与,身边侍女都是女儿一手自己挑选和训练……还有武技,女儿来了农庄后的第二年就开始练习武技…… “童童呢?”商月娘柔声问着。 却不想童童是翻了翻白眼,说着,“童童才不嫁入呢。哼!” 商月娘一愣,商静鱼却是笑了起来,拍了拍童童的头,“等你再大一点,再问你。” 童童有些不服气,但也没有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放下筷子,站起身,姿态端庄的行了一个大礼,“娘亲,哥哥,我吃好了,我先回去了。” 商月娘无奈一笑,“好,你先回院子里。” 待童童走了,商月娘轻轻叹息一声,看向商静鱼,柔声说着,“若是将来,童童不愿意嫁人,想跟她姨妈一样,那也是可以的。”她自身经历不好,看那王府里,即便那身份高贵美丽的王妃又如何,日子过得可开心?倒不如姐姐的生活,自在随心。 商静鱼点头,很是自然的说着,“那也可以呀,童童开心就好嘛。不过,若是嫁人,娘亲,您想给童童选个什么样的?” 商月娘偏头想了想,低声道,“自然是对童童要好,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不论身份,不论贵贱。” 商静鱼点头,若有所思,“那,不如我们拟个标准?” “标准?”商月娘不解。 “家世清白,家风要好,娶了童童,就不得纳妾,不得有通房。”商静鱼说着,弯了弯嘴角,透着几分顽皮,“然后将来呀,还得童童自己点头,还得签一份约定书,若是负了童童,就得和童童和离,嫁妆还给童童,家财私库还得分童童三分之一!” 商月娘睁大眼睛,愕然,“小鱼,这,这怎么可能?”这世道,这世间,怎会准许出现这样的约定书呢? “若是真的心悦童童,再难的事,都会答应吧。”商静鱼弯弯眉眼,嘴角扯出坏笑。而若是心有犹豫,那不用说了,别想娶到童童! ——明儿个就拿这份约定书给顾老太太看看,嗯,相信那位老太太肯定会觉得有趣! ******* 上京,东三街,卢家 绵绵不断的细雨针织着厚重的雨帘,笼罩在这天地之中,穿过屋檐红瓦,滴滴答答的砸落,让人心头沉闷,也让人心头灰暗不明。 卢怀德跪坐在书房的软塌上,他的对面坐着一白发苍苍的瘦削的老者,这卢家的家主,他的父亲,已经致仕的前吏部侍郎卢明义。 卢怀德脸色隐晦,眉眼间一片沉郁,而他对坐的老父亲卢明义也是沉默着。 “依你之见,东卢那边……是没救了?”卢明义声音沙哑,透着一丝颤抖。 卢怀德抿着唇,垂下眼帘,声音低哑,“爹……今日殿下点明了陈州的匪患,海盗,点明了中宫每年那些个庆典生辰……东卢所做之事,殿下在五年前就已经亲下陈州,查了多少,殿下没说,但殿下定然是一清二楚了。而殿下,压了五年!” 卢明义长长叹息一声,“世人只知卢家,却不知道我卢家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拆分为东卢西卢,当年,你大伯父为了皇后,为了卢家的那些不争气的,做了那些个事!我和你大伯父争执不下,也阻止不了他,族中长老随我之愿,让我分族分宗,但却不予我告知世人,为的,就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卢字!” “爹,陈州卢家所为,天人共愤!”卢怀德低哑的说着。 “我岂会不知啊。”卢明义又叹息一声,“不然我当初也不会闹到那般地步了。”顿了顿,老者又压抑着声音问道,“那……能不能求求殿下……至少给东卢留个血脉……” 卢怀德抬眼,心头却是松了口气,老父亲这般说法,就是打算不插手了,他就怕老父亲撇不开宗族血脉,要插手,给东卢留个血脉?嗯,也许可行? “爹,我会尽力。”卢怀德低声说着,顿了顿,又肃然道,“爹,殿下今日议事谈陈州一事,但却未曾将我留下,就是殿下他知道卢家分家一事,也是想看看我会怎么做,爹,为着将来,也是为着东卢,您千万……” 卢明义瞪眼,“我岂会不知轻重!” 见卢怀德讪讪一笑,卢明义哼了哼,又叹息一声,看向卢怀德,“这几年来,我观殿下作为,越观越是心惊,你实话跟我讲,北境那边,真实的战报如何?” 卢怀德有些为难,苦笑一声,“爹,我不是说了嘛,绝对要比军报上的好,其他的,您也别难为我了……”,这事虽然早晚会被人所知,但是,若没有殿下的准许,他怎么好讲给非摘星阁成员知晓? 卢明义哼了哼,随后,肃然开口,“你回去后禀报殿下,我打算带着东卢那边的小七去南境,找陈老头喝茶,你问问殿下是否可行?”顿了顿,又强调了一句,“不到过年不回来。” 卢怀德呆了呆。 ***** 上京,欢喜楼。 虽然说雨水恼人,可这欢喜楼这十年来却还是这般热热闹闹,在两年前,欢喜楼里多了一个说书的,说的故事分外有趣,而听闻,那份非常炙手可热的八卦小报,欢喜楼里限量预定后,欢喜楼的生意就更加好了。 但热闹喧哗的欢喜楼的最高一层的阁楼上,却是凝滞沉闷的。 紫韵想动一动,却不敢动,只能默默的跪着,明明她如今是禁地影卫的第一了,但却还是抗不过主人的威压!紫韵又偷偷的抬眼看着跪在她前方的禁地现在明面上的影卫统领福二,福二出现在主子面前后,主子的淡漠冰冷的气息一下就突然变了,凛冽中透着阴冷迫人了,整个房间的空气都突然间被挤压了一样,威压都加重了好几分! “怎么回事?为何不在小主子身边!”林静深问道,声音平淡,但浓重的不悦和煞气却是不自觉的溢出。 “回主子的话,小主子命小的来给主子熬一碗鸡丝粥,并命小的务必盯着主子用膳。”福二低声说着,心头有些惧怕,主子这些年来的威压越来越重,气势也是越来越森寒阴冷。 但……福二知道,只要这样回答后,主子就不会生气了。 而果然,主子的气势慢慢的缓和了下来,气息也柔和了几分。 “小主子身边现在就只有寿一寿二?”林静深看着被福大端过来的鸡丝粥,心头有些无奈,鱼儿这几年似乎有一个错误的认知,认为他忙着的时候,就不会好好用膳,虽然他也的确偶尔会忘记,不过,为何每次都是粥?半年前他出征前,鱼儿让福大给他送来的是糯米粥,带着一丝微甜,现在是鸡丝粥,好像鸡丝粥是比较常出现的…… “回主子的话,除了寿一寿二,二总管也已经回来了。”福二恭敬拱手应答。 林静深慢慢的用着粥,待用完后,才说道,“回去小主子身边,晚些时候,我会回去。” 福二恭敬应着,慢慢倒退离开。 福二离开后,林静深又批阅了几份折子,才抬头看向一直安静沉默跪着的紫韵,淡淡开口,“小主子既然让你顺心而为,你若是不愿嫁入裕亲王府,也不会逼你。小主子心善,你应知道。” 紫韵恭敬低声开口,“回主子的话,紫韵明白。” “裕亲王府一事,到此为止就好。小主子那边,你不用去回禀。”林静深说着,语气平淡,“你心里的那些念想最好收起。” 紫韵僵了僵,随即更加恭敬的低头叩首,低声开口,“求大主子垂怜,紫韵并无非分之想。” “那就好好办事。”林静深依然语气平淡,可淡漠的气息里不自觉中已经有了凛冽如雪的杀意。 紫韵低低声应着,姿态恭敬的叩首三次,方慢慢的膝行倒退离开,期间,紫韵不敢抬头,直至退出了这阁楼,紫韵方僵硬的慢慢的步伐踉跄的站起身,后背已经全是冷汗。 “你该感谢主子仁慈。”悠悠的压低的声音响起。 紫韵侧头看去,是福三?哼!紫韵慢慢的深吸了一口气,五脏肺腑还有刮痧似的疼痛,刚刚主子是不自觉的加重了威压,然后那气势竟然如刀一样,刮得她内脏疼痛,若非她内息深厚,刚刚就已经当场吐血了。 “以后别想着到小主子身边伺候。”福三挑眉,看着紫韵脸色苍白,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小主子的身边……不是谁都能待的。” 紫韵没有辩解,只是在福三要离开的时候,低低声的说了一句,“小主子已经十三了……他的身边没有一个丫鬟奴婢……” 福三顿住脚步,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脚继续朝阁楼走去。 ——这件事,谁都知道,但,谁都没有提。 紫韵见福三不回答,自嘲一笑,看来,大家都打算自欺欺人吗?可是,小主子,那样可爱的小主子,会用那样的淡淡的暖和的目光,对她笑的小主子……天下间就那么一个……她怎么能看着小主子……就这样……踏入那万劫不复之地…… ——但是……紫韵抬头看向楼上的那阁楼,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主子……越来越深不可测了……不能硬来,不能……她抗不过主子……得想想办法…… ***** 夜起三更,雨水依然滴滴答答。 商静鱼翻了身,看着琉璃窗户旁的夜明珠,那么大一颗,本来在大哥哥的私库里,但被大哥哥拿出来镶嵌到他的房间里,本来一颗就好了,但大哥哥怕他夜晚读书写字视线不好,就又装了两颗在书案那里,现在书案那里的两颗已经罩上了黑布。 留着窗户边的夜明珠,是习惯了。然后,现在,他睡不着。本来已经睡了,但那老头儿又出现在他的梦境里,碎碎念着让他千万千万要小心,说什么劫难的,说他改了好多剧情了,屁!他改什么剧情了,在梦境里和老头吵着吵着,就吵醒了。 商静鱼叹了口气,他真的没有改剧情呀。渭河决堤那么大的事,他也不敢提前跑去预警,只是着重做好救灾的事,大哥哥建九门,建摘星阁,那都是大哥哥自己的决定啊。他又没有跟大哥哥说这些事。 ——他不参政的呀!他!也!没!有!参!政! 所以,梦境里的那老头最后哑口无言,只能跳脚气的乎乎的,也不关他的事啦。 然后,劫难?算了,不死就好。 商静鱼没心没肺的想着,然后又翻了个身,大哥哥晚上不回来睡觉了吗?商静鱼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的想着,他有好多话想跟大哥哥说呀。 商静鱼不知道的是,在他翻身又入睡后,门外站了好久的人才轻轻的走了进来,脱了袍服,扯下了束发的方巾,慢步上前,脱了靴子,坐在床榻边,看着因为睡得深沉,又不自觉踢掉被子的他,如同往常一样,温柔的抚拍着他,将他挪进被子里,然后小心翼翼的躺下,又将他慢慢的拢在怀里—— 然后,在他不自觉的感知到熟悉的气息,自动自发的蹭入温暖的胸膛后,拥抱着他的人,低笑一声,带着愉悦和宠溺的无奈。 本来想着鱼儿睡下了,却不想鱼儿会醒来,他看了今日的起居录,知道若是鱼儿见他回来,定会拉着他说今日的事情,而今晚……他却是不想听鱼儿说那些事。今晚,他……下意识的想避开鱼儿的那些碎碎念的话。 ——在紫韵又一次请求到鱼儿身边伺候后! 林静深垂眼凝视着怀里的睡得沉沉的人,目光幽深,沉淀着浓郁的黑色,如同那夜晚的深海,面上平静,底下却是翻腾着汹涌的波澜。 紫韵的心思,他怎会不明白?鱼儿的侍从,没有一个奴婢丫鬟,而他也不打算让鱼儿有任何一个奴婢丫鬟!更别提那些个世家大族里的会在主子们即将弱冠的时候,安排的通房! ——他连鱼儿和商姨娘,童童这样的亲人多亲近一些,他都有些不渝,更何况是什么丫鬟奴婢! 林静深抬手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抚过怀里睡得香甜,露出一丝笑容的商静鱼的脸颊,见商静鱼露出笑容后又习惯性的喃喃的唤他的名字,唤着“大哥哥”……,林静深不由的也微微扬了扬嘴角,露出在此时的只有夜明珠的温暖光辉下,无人所知的,温柔的,又分外好看的笑容。 “鱼儿……”他轻声低喃,喃喃的话语里有着不自觉的痴然,“陪着大哥哥……就这样……”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