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成了仙尊的黑月光》 1、退休养老 第一章 “你说,我们这样溜进去真的没事吗?” 头戴帷帽的少年压低声音,蹑手蹑脚的紧跟着前面的人,时不时警觉地看看四周,一副偷鸡摸狗干坏事的模样。 “你这样,反而会被发现。” 陆照渔声音懒散,走路的步伐大摇大摆,径直朝着拍卖会的大门前走去。 路上碰上了几名巡逻查视的天鹤宗内门弟子,竟然还伸手打了声招呼。 云楼城依傍灵脉而建,又是坐落在天鹤宗脚下,近些年来内部积攒了不少宝贝。 傍晚的街巷人头攒动,闹市边上摆放着各型各色的小摊小贩,为此次拍卖会慕名而来的人不在少数。 两人穿过水榭长廊,走到了拍卖会的大门前,被前方面向凶煞的看管者拦住了脚步。 陆照渔将手伸进了宽大的袖袍之中,指尖一勾,一块光滑细腻通体黑色的玉牌便出现在了他手中。 看管者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双方眼中的震惊,随即又很快反应过来:“拍卖会才开始不久,小少爷您这边请。” 陆照渔二人被带到了一间雅阁之中,位置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屋内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轩窗上雕刻着精致雅观的玲珑壁画,透过纱帐可以俯瞰整个拍卖会。 沉闷的钟声已经敲响,意味着拍卖会的正式开始。 拍卖师是一位女子,她身姿妖娆,眼尾殷红,双眸缓缓扫过台下,涂抹着红色丹寇的手指握着拍卖锤,敲响了第一下。 陆照渔他坐在了雅阁之中的交椅上,随意地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待到二人离开后,方燕怀这才凑了上去,语气惊诧:“你竟然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之前都没听你说过。” 陆照渔嗤笑了一声,指尖勾着玉牌的红穗。 方燕怀有些不明所以。 就在下一秒,他亲眼看见了这枚黑色的玉牌,褪去了外表温润细腻的伪装,露出了内芯里粗糙的外壳。 分明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只不过陆照渔在上面套了一层简单的障眼法罢了。 “……”方燕怀一阵无言,“把你这小聪明要是能放在修炼上,你可能早就筑基了,哪还需要溜进来拍什么上品筑基丹啊。” 一说到这个,方燕怀倒是想起来了,他补充道:“但是上品筑基丹也不是万能的,不过我推测,你吃完丹药之后,或许能直接到达炼气期巅峰。炼气期巅峰到筑基期初期中间还有一段不小的屏障需要突破,这部分还需要你自己……喂!你听没听我在说话?” “嗯?”陆照渔懒懒散散地从鼻腔发出声音,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的坐在躺椅上,“在听呢在听呢。” 他的目光掠过重重人海,投落在台上的拍卖师身上,看着她敲下了一个又一个拍卖物件,直到她嘴角勾出一丝魅惑的笑容。 “下一件,便是传闻中出自丹泷大师之手的,极品筑基丹。可以在瞬息之间助修者晋级筑基,免去锻体之苦,它的价值可想而知。” “起拍价,八十万灵石起!”锤音落下,在场一片喧嚷。 “快!陆照渔!是咱们要的筑基丹。”方燕怀满脸兴奋,“竟然是出自丹泷大师!还只要八十万起拍!” 可身旁的人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陆照渔只手撑着下巴,目光有些无焦距地望着前方,指尖有规律地轻点着躺椅的把手,好似在等待些什么。 “你还在等什么啊?再不出价就要被人拍走了。”方燕怀内心一阵焦急。 虽说极品筑基丹是罕见,但上限就在那里,对于那些修为高于筑基的修士来说,这枚丹药就像是糖豆一样没有一点用处。 “极品筑基丹,两百万灵石两下。” “极品筑基丹,两百万灵石三下,成交!” 随着最后的小锤落下,方燕怀的心仿佛也被重重地敲击了一下,他整个人泄了气:“唉,为什么不拍啊,拍了之后我们两个还能一人一半来着呢。” 陆照渔言简意赅:“灵石不够。” 方燕怀刚想反驳,结果掏出自己的乾坤袋来一看,里面空荡荡的也只剩下几块灵石,只好勉强接受了陆照渔的说辞。 “接下来,是本场拍卖会的压轴商品。”拍卖师红唇微勾,一边卖着关子,一边慢条斯理地介绍着,“上清仙尊曾亲执过的仙阶品级灵剑,应该我不必再多说了吧?” “——八百万灵石起拍。” 全场所有人在听到了上清仙尊的名号后,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紧接着,满座哗然。 “九百万!” “我出九百五十万灵石!” “一千万——” “那我出一千五百万!”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这柄灵剑吵得焦灼不堪时,顶座的雅间里传来了一个低沉喑哑的男声:“三千万。” 偌大的拍卖会场之中,倏地全部安静下来,认出这个声音的人都不敢再去争价,没有认出的则是对这个价格望而生叹。 “三千万第一次。” “三千万第两次。” “三千万第……” “——我出四千万。” 拍卖师倒数的最后一下话音还未落,却被一个声音清亮的少年给打断。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少年所坐的雅间内被丝纱所挡住,只能朦朦胧胧地看见里面坐着两个人影。 啪的一下,方燕怀一时手抖,手中昂贵的茶具跌落在了地上发出了破碎的声音。他的瞳孔仿佛都在颤抖,伸出颤栗抖动的手,指了指陆照渔,又指了指台上那柄通体发光的灵剑,嘴唇哆嗦了半天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是最后一声锤响落下了。 “你……”就在方燕怀斟酌着该怎么开口时,身后雅间的门被敲响了。进来的是一名老者,手中端着那柄方才在台上吵得不可开交的仙阶灵剑。他恭敬地躬身道:“小少爷,东西是为您送到府上还是今日就取走?” 陆照渔一改方才散漫的态度,他站起身,掏出了一个乾坤袋,放到了托盘上,又顺手接过了那柄灵剑:“现在就取。” 老者从善如流地说了一堆客套话后便离开了,陆照渔拿着灵剑,一转头就看见了方燕怀复杂的目标。 后者看了看灵剑,又看了看他:“这就是你所谓的,没有灵石了?” 陆照渔理不直气也壮:“对啊。刚才买丹药的灵石不够,但是买灵剑的灵石正正好好够。” 他的指尖轻抚着灵剑上的纹路,银色通体的剑柄包裹着剑身,剑柄上的饰品暗幽幽地散发着银月光辉。虽说他并不记得当年季迎雪曾使用过这把灵剑,但上面还未曾抹去的熟悉气息清楚地昭示着这柄灵剑上一任主人的身份。 陆照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掩的怀念,指尖细细地摩挲着剑柄上凹凸不平的纹路。 早在前些天时,便天天听见方燕怀在他耳边叨叨着云楼城的拍卖会,一开始先是没有放在心上。可不知从哪传出的风声又说,这次的拍卖会上的压轴被换成了上清仙尊的灵剑。 上清仙尊是什么人啊,千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天之骄子,自打出生起便与世间所有人格格不入,仿佛是天山上的雪莲,遥不可及又无法触碰。 要说上清仙尊唯一的污点,那可能就是同门之中叛出了一名魔域中人。 陆照渔脑海中重新浮现出一些过往的记忆,他正缅怀着,就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戳了戳。 扭头望去,是方燕怀蹲在一旁,双眼直冒星星,他厚着脸皮问:“让我也摸摸呗?” 陆照渔拒绝地干脆利落:“不行。”拒绝后还不放心,原本捧着灵剑的姿势改为紧紧搂在了怀中。 “想都别想,这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我小气,我小心眼,所以不行。” 方燕怀郁闷地站起身:“师弟,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是那种无脑追随上清仙尊,又在私底下偷偷收集仙尊旧物的变态。” 陆照渔非常硬气,“我一不偷二不抢,用自己赚来的灵石收集着怎么了!再说了,你能说你不喜欢仙尊吗,你能说仙尊的遗物放在你面前你能不心动吗?不能吧?” “遗物?” “对啊。”陆照渔自顾自地将剑柄拔出了一小节,剑身的反光让他在其中看清了自己的面容,“仙尊不是早在八百年前就飞升了嘛,旧物这种东西那肯定是越来越少,价格在之后肯定也会翻倍的。” 可不曾想,方燕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啊?上清仙尊什么时候飞升了?他是步入洞虚巅峰没错,但这八百年间仙尊一直待在天鹤宗的后山闭关,从未有过雷劫的迹象啊?” “……” 唰——,剑身被他完全拔了出来,银制的剑面清晰地映照出此刻陆照渔空白的表情,好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听见自己的语气是难掩的干涩:“你、你说什么?季……上清仙尊他,没有飞升?” “对啊,你是身为天鹤宗的弟子,可不能轻易听信了那些小道消息,说什么上清仙尊早就飞升了这种胡话。” 陆照渔剑尖缓缓指地,一阵怔楞过后,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有些茫然。 他仔细回想起前世的记忆,非常肯定每一个剧情点都应该是正确的,即使有些细微的变动也都被他及时纠正过来了。按照原著的剧情,主角季迎雪应该将他这个大反派亲手杀死以证天道,再到后面就是飞升的剧情了。 所以不应该啊,为什么甚至连最后的结局都变得不一样了…… “不应该什么?”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这样问道。 陆照渔思绪乱飞,完全没有注意自己已经将心中所想的问出了口,下意识地回答这个声音:“季迎雪不应该没有飞升啊。”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声音并不是来自方燕怀。 循声望去,一个身穿素白色天鹤宗道袍的少年站在门外,他的声音好似清泉注入山涧,温润又清冽。 在往上,却是一双截然相反的漆黑双眸,目光幽邃沉沉,其中夹杂着深谭似的晦暗。 少年长身直立,面容俊美又冷冽,在见到陆照渔的那一刻,嘴角微微上扬,笑意却不达眼底:“那师弟觉得,季迎雪此刻应该如何?” 2、回梦春 第二章 “师兄师弟,慎言,慎言。” 听着两位同门一口一个“季迎雪”的叫,方燕怀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珠,赶忙制止他们。 笑话,上清仙尊的名讳和去留岂是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可以随意议论的,听师尊们听到了直接被罚一个月思过都不止! 温长嬴没有多说什么,从他出现在门口开始,眼神就一直盯着陆照渔。听了方燕怀的话后,他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对着陆照渔问道:“师弟,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好一个先发制人。 陆照渔咳嗽了两声:“我……”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方燕怀抢了个先:“他表面上打着来拍筑基丹的幌子,实际上刚刚一大笔灵石都花在了拍上清仙尊的灵剑上!” 陆照渔甚至没来得及制止,就给他一通叭叭叭地说完了。他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倒是没反驳什么。 “上清仙尊的灵剑?”温长嬴重复了一遍,表情似笑非笑,目光缓缓移向了陆照渔怀中抱着的那把灵剑,问道,“一共花了多少灵石?” “也没花多……” “足足四千万灵石!!” “……”陆照渔闭了闭眼,恨不得现在给他嘴巴缝上。拼命告诉自己别生气别生气,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是需要用到筑基丹才来的这里,倒是师兄,你为何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 “我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它而来。”温长嬴从袖口处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药瓶,里面几粒丹药随着动作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陆照渔凑过去一看,药瓶身上刻着精致的几个小字——回梦春。 温长嬴偏过头来看着他的侧颜,解释道:“回梦春,顾名思义,吃了能让人回到梦境之中,睡上个三天三夜的丹药。” ?!还有这种好事? 陆照渔两眼放光:“你从哪搞来这么个好东西的!” 陆照渔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自从上辈子修炼开始,他为了达成原著剧情中“反派陆照渔修为半步登天却被太清仙尊压过一头”的剧情,前期只能一刻不停的修炼,拿出睡觉的时间入定,然后往死里卷,连睡觉的时间都不一定有,跟别说做梦了。 温长嬴对此的回答是:“就在方才的拍卖会上,拍卖师应该介绍到此物了才对呀?师弟没有注意吗?” 何止是没有注意。陆照渔尬笑了两声,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本着灵剑而来,其他的事一概没有兴趣关注。 陆照渔把玩着手中的小瓶子,状似不经意间开口:“这回梦春,有修为的限制吗?” “没有。”温长嬴说,“只不过不同的修为应该会有不同的效果。” 这么一听,陆照渔疯狂心动。 他一副好哥么的样子,熟稔地搭上温长嬴的肩膀:“不如我同师兄一起试试?咱两恰巧都是练气期,不如干脆一同试试,最后看看谁的梦更美一点。” 温长嬴看破不说破,只是好脾气地笑笑:“若是师弟不介意的话,不如今晚就试一试。” 他提议:“现在时日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就近找一家客栈歇下,等哪日醒了,我们再启程出发回天鹤宗?” “这主意不错!方才我在进拍卖会前看见街市旁有一家酒楼,不如去那里问问如何?” 说罢,两人一唱一和敲下定论,一旁的方燕怀直接傻了眼了,完全找不到融入的时机,只能跟在后面追问:“那我呢那我呢?” “哦对。”陆照渔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忽然变得肃穆起来,语气严肃,“师兄,我还有一事需要你的帮忙。” 这一晚上都没见到过他这般正经的模样,方燕怀不由自主地站直身子:“师弟说,我一定尽我所能。” “帮我跟峰主说一声,我和他这几日都暂时先不回去了,若是找不到人扫仙梯,你就先帮我顶替一下,我睡一觉就回去。” 说完,陆照渔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握紧拳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又继而拍了拍他的:“好兄弟。” 不知为何,方燕怀突然感觉一阵凉意从后脖颈钻进里衣,没忍住打了个寒战。 “走吧。”陆照渔转过身说道。 温长嬴淡淡垂眸,敛去眼底的黑沉,跟上了他的脚步,与方燕怀擦肩而过。 而这一切,被顶楼的黑袍男人尽收眼底,他身形高大,半边身体隐匿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表情。 一旁侍奉的人立刻察言观色,压低声音询问:“殿下,需要命人将他们‘请’回来吗?” “没有必要。”男人抿了口茶,“一把灵剑而已,给他们便是了。” 而就在此时,楼下的陆照渔像是感受到什么,他停住了脚步,微微偏头,不知为何黑亮的眼眸在昏暗的环境下竟泛着一些琉璃色。 他扭过头,直直地对上了黑袍男人的目光。 然后,像是挑衅似的,笑咧开嘴,露出了小尖虎牙。 黑袍男人呼吸一窒,整个密闭的内室之中空气逐渐凝滞。 侍子大气不敢喘,把头压得很低,直到听见了男人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派人去查,这个小鬼到底是谁。” **** 夜幕深沉,黑云缓缓飘过,笼罩了大半个云楼城。 此刻的闹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影了,仅剩的几家小铺子也在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在云楼城中找一个客栈倒不是件难事,只不过两人身上的灵石在刚才花了个干净,掏干家底也只摸出一块灵石。 陆照渔接过那仅剩的一块灵石,放在桌案上:“两间房,三夜。” 掌柜手上忙着算盘,抽空抬头瞅了一眼,腾出手来将一旁的钥匙丢给二人:“这价格,只能住一间。” 陆照渔有些局促地笑笑,看了眼温长嬴,犹豫了一下,刚想说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宗门去。 后者神色如常,将灵石往里面推了推,冷静开口:“那便一间。” 跟着小二来到屋内后,关上房门。房间内的布局狭小,密闭的空间之中莫名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和压迫。 陆照渔有些敏锐地望向身旁的人。 温长嬴投来了疑惑的神情:“怎么了?” “没有。”陆照渔摇摇头,暗忖自己多虑了。 可能是上辈子时留下的习惯,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很习惯能和旁人同房而睡的人,在他的印象中,上一个与他这般亲密的还是季迎雪。 陆照渔晃了晃脑袋,叹出一口气。下一秒原形毕露,直接瘫倒在床榻上:“累死了。” 温长嬴顺势坐在了他的旁边,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被随意摆放在桌上的灵剑,道:“这便是那位上清仙尊曾经执掌过的灵剑?” “嗯,应该是的吧。”陆照渔懒懒应道。 “为何是应该?” “因为上面还残留了他的一部分气息。”陆照渔翻身而起,接过桌灵剑放在自己腿上,神情带着一丝怀念。 温长嬴声音如常:“可我为何却听说,上清仙尊除了他的本命灵剑之外,从未执掌过其他任何灵剑。” “嗯?”陆照渔回想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含糊道,“可能是你们不太了解他吧。” “他实际上,应该不喜欢用自己的本命灵剑。”陆照渔的声音太轻,风一吹就能散去,可在这寂静的室内,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在温长嬴看来有些奇怪,陆照渔打着哈哈,试图将这个话题揭过。 “不过,这些都是我猜的哈哈哈哈,毕竟我也没见过仙尊他老人家,都是听别人口中说的。” 温长嬴神情晦暗不明,他别开目光,没有说话。 半晌后,他掏出回梦春的药瓶来,倒入了一粒放在手心中:“张嘴。” 就这他的手,吃进去了一粒药丸。圆圆的小药丸抵着舌尖,让陆照渔竟尝出了一丝甜甜的味道来。 不一会,一股熟悉的困意卷席而来,他放松神经,心中感叹着这次真是淘到了一个好东西。 他脑袋歪在玉枕上,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朦胧之间,想起来什么,抬起手拽住了坐在床榻边上人的袖口。 “你……也吃,我们一起……睡……” 声音夹杂着浓厚的困意逐渐减小,直至完全听不见。温长嬴低头望去,他已经在柔软的床榻上陷入了沉睡。 熟睡后的陆照渔显得格外乖巧,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呼吸也变得平缓下来。 温长嬴脸上的温和的表情荡然无存,仗着陆照渔此时完全没有感觉,修长的指尖亲昵地摩挲着他的颈部,感受着微突的喉结和光滑细腻的皮肤触感。 他漫不经心地想,如果现在把陆照渔直接在梦中杀死,是不是他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克制着内心几乎要冲出牢笼的冲动,温长嬴低低地笑了声,俯身凑近在,薄凉的唇与他耳鬓厮磨。 语气称得上是愉悦:“抓到你了,我的……好师弟。” 陆照渔其实很好奇,他会做一个什么样的梦,这种潜意识里存在的东西,一向是他难以琢磨的。 当他回过神来,已经赤着脚踩在了澄澈的湖泊之上,四周萦绕着薄薄的雾气,半掩住了不远处的峰峦,依稀能看见一些轮廓。 这模糊的景象却无端生出了一些熟悉感。 陆照渔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两步,脚下的湖水仿佛落入石子了一般渐晕开,周遭陡然地发生了变化,雾气随着他前进的步伐逐渐褪去,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这是…… 他身形微顿,望着此处的熟悉的景象,深埋在心底的记忆涌现了上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陆照渔神情有一丝的恍惚。 青山环绕,空气中蕴藏着充裕又磅礴的灵气,不远处的峰峦此起彼伏,巍峨的高山之间隐约能看见一条长阶,直直地通往云端。 那是天鹤宗的登仙梯,是每一位弟子在入宗前,都要爬上的一条路。 那么这里,就应该是…… 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顺着记忆,他熟稔地朝前方走去。 天鹤宗后山的布局和他记忆中的没什么差别,甚至连小木屋门口的那棵桃花树,都与陆照渔记忆中的别无二样。 站在木屋之外,他抬起手,正准备推开门,一瞬间又犹豫了一下。 如果遇到季迎雪怎么办? 可他随即又摆烂地想,反正这一开始就是自己的梦境,梦境中的事情怎么能当真呢。 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顺势地推开了木屋的门。不出所料,木屋里非常干净整洁,陈设一如既往的简易,靠墙的位置摆了一张不大的床铺,面前是一套紫檀制成的桌案。 眼角余光扫过,陆照渔偏过头望向木屋的角落,愣了一下。 那是一张贵妃椅,原本应该放在正中央的位置,现在却被人移到了角落之中。即使是这样,椅子上面也是一尘不染,一看就知道是有经常打理过。 这是陆照渔还是少年时期,当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往季迎雪这里跑,跑过来之后明目张胆地躺在贵妃椅上偷懒,一边偷懒一边还要指挥着。 “季迎雪,你这姿势不对。” “你这手,要抬起来,抬高。” “实话实说吧,你是不是在开小差?小心我禀报师父。” 陆照渔翘着二郎腿躺在椅子上,手上抓着从山下买来的桂花糕,口齿不清地坐在一旁颐指气使。 梦中的情景断断续续的,时而浮现出两人幼年时期一同修炼的场景,时而浮现出成年后两人分道扬镳的场景。 窗轩外的阳光正好,投进半开的屋檐下,恰巧照亮了那贵妃椅摆放的那一隅之地。 这还是当年从掌门哪里顺过来的,由极品紫檀木制成,冬暖夏凉,那个时候他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坐在躺椅上小憩。 前后看了几眼都没有季迎雪的影子,陆照渔放下心来,紫檀木特有清香萦绕在鼻尖,晨光伴随着浓郁的灵气滋润着灵脉,一阵舒适。 陆照渔感叹一声,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养老生活啊。 可就在他半瞌着眼闭目养神时,迷离之间,感受到眼前忽然暗了下来。 陆照渔:“?” 重新睁开眼睛,引入眼帘的是一截结实紧绷的胸膛。还未看清来人的模样,就被他俯身环抱进了怀中,带着丝丝凉意的呼吸钻入了陆照渔的耳朵里。 来人亲昵地用嘴唇碰了碰陆照渔的发梢,声音像是高山上未融化的残雪,清冽中带着几丝喑哑:“师弟怎么在这里坐着。” 紫檀香瞬间被青年身上的冷梅香味所替代,轰的一声,陆照渔只感觉到自己脑内一阵烟花绽放的声音,炸得他整个人晕乎乎的,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陆照渔用着高扬的声音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平静,他很快反应过来,推开季迎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不应该是我的梦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面前站着地赫然是成年后的季迎雪,似乎是刚沐浴完,披散在胸前的发丝还带着未干的水渍,浸湿了胸前的衣裳。他的瞳色比平时的都要深邃,静静地站在原地,漂亮精致的眉眼间透着淡淡的疑惑。 陆照渔话一问出口才想起来,这屋子实际上是人家的家。 他脑袋一团乱,急中生智想随便找个理由离开此地,却被季迎雪上前两步,牵住了他的手。 “师弟是来看我的吗?”季迎雪身上的凉气仿佛都要被融化了一般,他执起陆照渔的手,鸿毛般的轻吻落在了上面。 眉眼低垂,敛下眼底凛冽的寒芒,语气缱绻又深情。 “我也,好想师弟的。” 陆照渔直接一个激灵,给吓醒了。 3、我是自愿扫地的 第三章 陆照渔从梦中惊醒,他面颊通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时间竟没分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境。 “师弟?你醒了?” 听到熟悉的称呼,他迅速偏过头,在昏暗的环境下看清距离自己床榻的不远处还躺着一个人。 心脏跳动地仿佛要炸裂开,陆照渔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无声地张了张口。 对面床的人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翻身下榻,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面前,同时也露出了略带点青涩感的脸。 并非记忆中的那个人。 陆照渔垂眸,接过温长嬴手中的杯具,起身,温热的水滑进了喉咙之中。 在看到温长嬴的那一瞬间,他心底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师弟梦见了什么?”温长嬴挨着陆照渔坐在了床榻上,问道。 现在陆照渔已经完全清醒,他挪了挪屁股给人让出空位,听到了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他梦里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开始满嘴跑火车:“我梦到了一个绝世美人!” 对,绝世美人,各种意义上来说,他并没有说谎。 又不是说绝世美人就一定得是女人,男人不也行吗! 温长嬴慢顿地重复了一遍:“绝世美人……?” “对。”陆照渔重重地点了点头,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技能炉火纯青,“我与那位美人谈风谈月,树下小酌对弈,我们二人那叫一个情投意合,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的。” 他欷吁长叹:“唉,可没想到,竟然在最重要的时刻离开了梦境。没办法,下一秒我就醒了。” 温长嬴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看来下回,可以一次性吃两枚试一试。” 陆照渔扯了扯嘴角,不愿再这个话题上多纠缠。 他看向窗外空中高悬的月光,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这才过去多久,为何天都还没亮?” 他原以为时间只过去了几个时辰,却没想到。 “已经过去三日了。” “三日?!”陆照渔不可置信,“竟然过去这么久了吗?!” 虽说他的修为已经被压制在了筑基,可神魂依旧是化神期巅峰,这一枚小小的丹药竟有如此之强力的效果。 陆照渔蹙眉。 那为何,温长嬴却能比自己醒得更早? 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温长嬴眸光微闪:“是啊,我醒的比师弟还迟那么几分钟,一睁眼就看见了师弟在床榻上望着呆,也是刚刚知晓的这个消息。” 陆照渔沉思了一会,双手一拍:“坏了,我两日前还同方师兄说我一日之内必定回去,这下要被峰主责罚了。” 无为峰是主执外门弟子的峰座,陆照渔几人目前都是隶属于无为峰的管辖。平日里峰主对于大部分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鹤宗对于外门弟子的管制并不像内门弟子那般多。 基本上外门弟子对于峰主的评价都是,温润如玉爱笑宽容的师长。 但只要一遇上有弟子擅自出宗未向上级禀报,这位爱笑宽容的师长就能化身灭绝师太,什么情面都不留。 不过对于陆照渔来说,不管他做些什么,峰主都是板着一张脸,从上辈子一开始遇到这位峰主开始,他就没给陆照渔一天好脸色。 即使现在换了身份,他的态度也是一样冷淡。 以致于陆照渔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天刚蒙蒙亮,两人就赶忙出发准备回去。 去往天鹤宗的路只有一条,就是那条蜿蜒曲折的登仙梯,上面布满了先人设下的小阵法。 这些小阵法对于陆照渔来说并不算什么,他踏上石阶时瞥了眼跟在自己身侧为数不多的好友,见他满头大汗,这才想起来以他现在的修为,应该走得十分艰难才对。 转瞬间,他的额头上也出现了细密的汗珠,打湿了鬓角两侧的碎发,黏腻地贴在脸颊上。 他气喘吁吁,手撑着膝盖,没走两步就开始大喘气:“我,我不行了,歇,歇歇。” 温长嬴:“……” 在演技方面,对上陆照渔,他总是自惭行秽。 陆照渔干脆席地而坐,抚了一手虚汗,真心实意地感叹了一句:“每次上山都要爬这劳什子梯子,爬上去了半条命都没了。” “年年如此,日日如此,温掌门真的不考虑在山下设个传送阵吗?” 他抱怨着,难得说了句心里话。休息了一阵后感觉温长嬴呼吸逐渐变得平缓下来,便重新起身。 “咱们走吧,得在开山之前赶回去才行。”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闷着头爬石阶,远远看上去到真像是两名练气弟子使着吃奶的劲在爬。 陆照渔看着温长嬴沉默着只盯着地上的石阶,生怕踩到什么奇怪的阵法,他揶揄道:“温师兄当年第一次爬登仙梯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吗?” 温长嬴不想理会他的调笑,启唇反问:“陆师弟也一样吗?” 陆照渔脑袋一歪,倒是认真开始回想了一下自己上辈子第一次爬登仙梯的时候了。 当时的前世的剧情还未开始,为了躲过魔域的追杀,他被原身的母亲带着上了尽崖山,拜入了天鹤宗,和主角成为了师兄弟。 当时的他还是个孩子模样,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登仙梯,在得知还得自个儿一步一步爬上去后,顿时产生了退意。 仗着自己还是小孩子,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还是温夫人强硬地把他扔到了石阶上。 不知道触碰了什么阵法,竟然只能前进无法后退。 最后没有办法,小孩啪嗒啪嗒地吊着眼泪,只能靠着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 丢了半条命,足足耗费了一天的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慢吞吞地爬到山顶。 结果抬头一看,温夫人坐在山门前的凉亭之中,慢条斯理举止优雅地抿了一口茶。 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我又胡了。” 她嘿嘿一笑,素手一揽,将桌上各个角落摊开的灵石聚拢到自己怀中。 前面的几位身穿云纹素衣长袍的男子无奈对视一眼,面子上挂不过去,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累瘫在地上的小孩。 “温妤,你的小儿子爬上来了。” 温夫人就跟没听见一样,手上洗着牌,声音轻柔中又带着点漫不经心。 “怎么爬了这么久?” “——师弟?” 温长嬴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陆照渔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原地许久了。 “师弟若是再不赶路,恐怕就要赶不上峰主点名了。”温长嬴提醒道。 糟糕。 就在他正准备重新埋头赶路时,余光被天际的一抹金光给闪了一下。 陆照渔偏头望去,东边的旭日正缓慢升起,金黄色的光露出了半边,照亮了整条登仙梯。 从半山腰望去,天边的景色一览无余。 完蛋了。 陆照渔面如死灰,卯时已到。 一股徐徐清风伴随着波涌的灵力,从云际上落下,入丝绸一般落入陆照渔的腰间,将他卷席而起。 带着他飞掠过重重石阶,眼中与山门的距离也在肉眼可见的迅速拉近。 将他带着飞往山顶后,那股清风一般的灵力便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峰主那张面色铁青的脸。 而他的身边,正站着大气都不敢喘的方燕怀,头几乎要埋到胸前,手中无措地拎着竹扫帚。 看到这一幕,陆照渔用脚指头猜都能猜出个大概。他干笑了两声:“弟子给杜掌教请安。” 杜峰主铁青着脸,良好的教育让他此时有些无从下口,刚想骂他两句,却见陆照渔身后的仙梯上缓缓走来一个人。 他凶狠的表情还没完全褪去,就被错愕替代。霎时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了半天都没憋出一句话。 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 陆照渔生怕给人气坏了,上前一步,一把抢过方燕怀手中的竹扫帚,乖巧地说:“掌教莫气,我与温师兄已经反省过了,知道错了。自愿以清扫登仙梯代替惩罚,弟子立马动身,绝不拖沓!” 他手背在身后,暗地里戳了戳刚刚站稳的温长嬴,疯狂给他使眼色:“师兄你说对吧。” 不知道为何突然又和自己扯上了关系,温长嬴:“……” “嗯。” 在杜掌教惊悚的目光中,他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开口道:“我是自愿清扫登仙梯的。” 杜掌教:“……” 他还什么都没说,就给陆照渔一顿叭叭完了,只能有些挫败的扶额,无力地挥了挥手:“那你们现在就去,不把登仙梯扫到一尘不染不准离开。” 陆照渔笑嘻嘻地拉着温长嬴想要直接离开,身后的杜掌教见状,欲言又止。 却被温长嬴侧身睨了一眼。 只此一眼,就让杜掌教整个人如至冰窟,那一肚子疑问只能憋回了心中。 被罚去扫仙梯,陆照渔看上去还是挺开心的。 毕竟仙梯平日里就是由他来打扫,那些已经学会练气入体的外门弟子们都有繁忙的课业,唯独他天天无所事事,还喜欢有事没事跑到杜掌教面前晃悠。 搞得人气不打一处来,给他下了一个命令,让他每日卯时定时定点地清扫登仙梯上的落叶。 敲打他的同时,也能给他一个警告。 哪知道陆照渔每天依旧乐得自在,偷懒都偷地从不避讳。 “——诶对,就是那边,温师兄,看到了吗那块还有两片叶子。” “啧,不是这里,是对角,对角的地方!” “老实告诉我,师兄,你是不是在偷懒啊。”少年的语调带着些许的笑意,“这要是让峰主看见了肯定又要叨叨了。” 方燕怀刚下剑堂,路过登仙梯时,就看见了这一幕。 少年没骨头似地倚靠在大树的阴影下,头顶正午的烈日晒不到他分毫,嘴上吊儿郎当地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摘来的杂草,口齿不清地同时还要指挥着温长嬴扫这扫那。 而站在太阳底下的另一个少年,手中拿着竹扫帚,被陆照渔指使着也没有打乱自己的节奏,只是低着头,有些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刚想走近问问情况,就被身后的不知从哪飘来的一股寒气给冻了个哆嗦,转头望去,就见杜掌教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只是周身的灵气凌厉地几乎要将整个空气给割裂。 方燕怀冷汗直冒,刚想悄咪咪地提醒陆照渔一下,就又听见少年用他清亮的声音对着温长嬴喊了一声。 “——师兄,再不结束峰主就要来抓我们了。” 方燕怀:“……” 杜掌教:“……” 4、重要的东西 第四章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陆照渔早在杜掌教的眼神下被杀死一百回了。 若是平常人被掌教抓到这般偷懒,早就羞愧地想要钻到地下了。 可惜陆照渔不是平常人。 他抬眸间恰巧撞上了方燕怀呆滞的眼神和他身后冷脸站着的杜掌教,毫无悔过之心,甚至还偏过头对温长嬴道:“温师兄你看吧,都怪你动作不快些,这下又被峰主抓到了。” 方燕怀这下终于知道为什么性格温和的杜掌教唯独在对上陆照渔的时候每次都能气得要裂开了。 杜掌教……杜掌教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气得灵力险些稳不住,深呼吸了好一会,结果又听见陆照渔抱怨了两句:“唉这日上中天的,热都能给人热死。” 杜掌教看着躲在树下乘凉的少年,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血压又开始迅速飙升。 方燕怀被夹在两人中间瑟瑟发抖不敢吱声。 “……陆照渔,你过来。”杜掌教的灵力裹挟着他的声音,被风吹到了陆照渔的耳边。 后者神情自若地走了过来,看着杜掌教一脸严厉的样子,还以为他要问责,顿时警觉地站住:“峰主,登仙梯都给我扫完了,现在也快到午时,你……” 你不会不让我吃饭吧?!最后这句话他明智地咽回了肚子里。 即使是这样,杜掌教也猜到了他要说些什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偷瞄了一眼温长嬴。 他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你是什么时候和……额,他认识的?” 陆照渔善意地提醒:“他是无为峰的外门弟子,叫温长嬴,是我的知己,怎么了吗?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啊?” 其实也不算早,不过在陆照渔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温师兄是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人。 在得知了两人不谋而合的价值观后,陆照渔一拍双手:这莫非便是传说中的知音?! 他在从前的世界从没交到过属于“他自己”的朋友,季迎雪算是半个吧,但后来两人又因为剧情任务的原因而分道扬镳。 所以温长嬴算是陆照渔交上的第一个知己,对于这个知己,陆照渔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恨不得向整个世界炫耀,两人是知己。 “知己——?!”杜掌教声音瞬间拔高导致有些变形,随之又掩饰性的咳嗽了两声,硬着头皮顶着不远处投来的冰冷视线道,“你帮我……把他叫来,正好今日剑堂上发布了外门弟子的下月的试炼任务,你们二人的令牌还在我这里。” 试炼任务? 陆照渔听都没听说过,一脸茫然。 杜掌教感觉自己又快冒火了。 方燕怀在一旁无奈的提醒:“试炼任务是每一位外门弟子晋升成为内门弟子的唯一途径,每三月进行一次,下月就要到我们了,你忘了吗?” 陆照渔没忘,只是他压根就不知道。 上辈子被温妤带着走完登仙梯之后就拜入了掌门麾下与季迎雪一同修炼,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前山的这些试炼啊任务什么的。 不过想着温长嬴应该会知道,便噔噔地带着他跑到了杜掌教的身边,谁知他听完也蹙着眉来了一句:“什么?” 杜掌教只觉得一阵头疼,挥挥手就让方燕怀带着陆照渔先走了。 待他们二人走后,杜掌教大手一挥,余下的两人脚下升起了一个传送阵,瞬息之间就将它们送往了无为峰的主殿。 一进主殿,杜掌教小心翼翼地瞅了眼温长嬴:“师侄啊,你……” 而此时温长嬴身上的气质蓦地产生了变化,那双眸子像是深谭之中的寒冰,周遭气息也变得冰寒雪冷。即使身型和面容没有丝毫的改变,杜掌教在那一瞬间还是被那渡劫期的威压给压得弯了弯腰。 他噤了声。 温长嬴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冷冷地开口:“是掌门派你来的?” “并非。”杜掌教连忙道,生怕牵扯上温掌门,“只是我今日无意间撞见了师侄,想要问一问……” 问,问什么? 问他不是还在闭关吗?为何悄无声息地出关却大家都不知道? 问他为何化身为一个练气外门弟子,还跟一个天鹤宗资质最差的弟子在山下厮混了三天三夜? 问他潜在无为峰上是有什么计划? 还是问他……心魔被压制了怎么样了? 一系列问题压在杜掌教心里,整得他抓耳挠腮的难受,但自百年前那场仙魔战役结束后,他师侄整个人就变得越来越……冰冷。 让人越来越难以接近。 同时也对待天鹤宗的所有参与过那场战役的人也越来越淡薄。 不过这样难怪…… 近百年来,他仿佛和整个世界脱节,从未见过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近他的身,只不过今日倒是看到了一个例外。 温长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周身攀缠的凌厉剑气昭示着他此刻有些烦躁的心情。 他扫过杜掌教一眼,冷漠道“还有事吗?” 就这副样子,杜掌教哪还敢问什么问题,只能拂了拂额角的虚汗,问了一个最保险的问题:“师侄有没有什么需要……额,需要我帮助的地方?” 本以为会听到“不必”两个字,却没想到温长嬴朝他伸出了手,在杜掌教疑惑的目光下,他缓缓吐出两个字:“任务。” 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下月的外门弟子试炼的任务。 杜掌教忙拿出几块令牌,交予到他手上:“这些就是试炼的任务,师弟可以自行挑选心意的。” 而后又问道:“今日那名弟子也与师侄一同参加吗?” 这一回,温长嬴却没有回答。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他随手挑中了一个,将上面原有的铭牌抹去,指尖剑意锋锐地在上面刻下了新的字样。 随后便转身离开了无为峰的主殿。 看着他的背影,杜掌教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另一边的陆照渔,在美滋滋地干完饭后,回到了外门弟子的次峰中休息。 此时整个峰座上都没有人,陆照渔推开了小木屋的门时,发现温长嬴已经回到了屋子里,手上拿着一块令牌正在研究。 “这就是我们的考核任务?” 陆照渔凑过去,挨着他坐下,正准备接过令牌,却无意间瞥见了上面的一个熟悉的名字。 上沽宗。 触动到了熟悉的记忆,他一时来了兴致:“上沽宗?我记得这不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宗门,怎么,我们这次的考核任务竟然是到人家的地盘?” 温长嬴问:“是吗?” 陆照渔仗着自己对这个宗门的记忆,简直知无不言:“那肯定是的啊,上沽宗,我之前还去到过这个宗门呢。那景色,那灵脉,啧啧,对比一下天鹤宗简直过有之而无不及啊。” “原来是这样,我还没有去过这个宗门。”温长嬴轻笑了一声,“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幸,能见识见识师弟口中,这堪比天鹤宗的大宗门。” “放心吧师兄,不管这次是什么任务,跟紧我保定能带着你通关!”陆照渔一拍手,眉眼都沾染上了欣悦。 “你忘了吗,我前两天还拍了那柄上清仙尊曾经的灵剑,有了上清仙尊的灵力在,什么神啊鬼啊的一个都不敢来。” 说罢,他便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了那柄灵剑。 原以为灵剑从芥子空间拿出来时,还会散发这寒冰银光的灵气,可不知为何,此刻却看上去像是一柄普普通通的灵剑,甚至连仙阶的灵力都没有达到了。 陆照渔顿时慌了,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这是为何?!” 还以为是自己芥子空间的问题,他翻出了空间里其他的东西,都没有像这柄灵剑一样灵气外泄的情况。 他不死心,手中亮起了微弱的光,正给灵剑之中源源不断地输送的灵气,试图将灵剑原本的光泽给唤醒。 可就像石沉大海一般,甚至到了最后,就连灵剑上最后一丝熟悉的气息都散去了。 “……” 一滴水滴落在了剑柄上,不光是温长嬴,就连陆照渔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抬起眸,发现那滴水珠正是从自己的脸颊上滑落的。 温长嬴瞳孔猛地一缩,很快又将这一瞬间的失态压了回去:“这柄剑……对你来说很重要?” “啊?”陆照渔茫然地抬头,“不重要吗?这可是我花了四千万灵石买回来的珍宝啊。” 温长嬴:“……” 倒也没错…… 他又开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根本不是上清仙尊使用过的灵剑呢?” 陆照渔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拍卖行的竟然用假的来糊弄我?!” 他立刻起身,气势汹汹,一副要准备跟人干架的样子。 连忙拉住他,温长嬴无奈道:“你把灵剑给我看看。” 陆照渔被拉着,勉为其难地坐下,将灵剑交给他,嘴里还不忘嘀嘀咕咕:“敢骗你爷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骗到不至于,但肯定偷换过概念。温长嬴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阵子,指尖的灵力不留痕迹地输进灵剑之中。 霎时间,灵剑上的光芒重新绽放,那一股股熟悉的灵气再次翻涌。 “好了。”温长嬴将剑交还给他,“这里,看到了吗,需要将灵力输入到这里才能启用灵剑内储存的灵气。” “恐怕这并不是什么上清仙尊的灵剑,而是‘他曾经用过’或者说‘曾经用过一次’的灵剑,这你能明白吗?” 这灵剑确实和上清仙尊扯上了关系,只不过这关系到底大不大,那就需要靠买家自行脑补了。 看着上面重新“活”起来的灵气,陆照渔道:“师兄,你不是刚才问我,这灵剑对我来说重不重要吗。” 他说:“要说重要,其实也没有吧。但是这把灵剑是我曾经的……留下来的。” 其中的两个字被他含糊地带过,温长嬴下意识地问道:“你说什么?” “他是我,曾经的一位故人留下的。”陆照渔轻声说。 5、这我没法解释 第五章 故人。 听到这个词,温长嬴微微怔楞,下意识地垂眸,纤长的睫毛敛下了眸中近乎失控的情绪。 这句话说完之后,陆照渔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什么,掩饰般地说:“不过我的故人可不是那位上清仙尊。” 温长嬴道:“嗯。” 他的指节微微泛白,紧紧地攥着手上的令牌。 陆照渔看他这副样子,还以为他还在为下个月的考核任务而担忧,刚想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一下。 就在手即将碰到他的时候,温长嬴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偏过头,语气有些沉闷:“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陆照渔:“?” 他手伸到了半空中就被刻意地躲开了,看着温长嬴匆忙离去的背影,一头雾水。 待他走后,陆照渔肩膀一松,整个人垮了,愁眉苦脸地想:“难道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吗?” 不知道杜掌教忽然抽了什么风,或许是真的看他不顺眼了,想方设法地给他找事做,就连考核任务这种筑基弟子才能参加的任务都能派他去,这是有多看得起他甚至还不会练气入体的弟子啊。 若是杜掌教知道了他心中所想肯定又要气急,他对于此次的考核任务完全是因为看在季迎雪的份上,才勉为其难地给他分到了这次的考核名额。 陆照渔实在舍不得自己的咸鱼生活,他苦思冥想了半天,忽然脑内灵光一闪。 温长嬴是不是还有半步就踏入筑基了?! 据他所知,温长嬴似乎已经卡在了练气期巅峰许久都未能突破筑基。再加上他刚才的一系列反应,和陆照渔异想天开的脑补。 陆照渔:果然他是在为突如其来的考核试炼在担忧! 说到筑基,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在拍卖会上方燕怀告诉他的消息。 “极品筑基丹,可以在瞬息之间助修者晋级筑基,免去锻体之苦,出自丹泷大师之手的丹药更是价值连城。” 他顿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临近外门弟子的考核试炼,又或许是为了防止某个图谋不轨的弟子再度偷跑下山,杜掌教直接将无为峰前的传送阵法给关闭了,美其名曰地让各位外门弟子这段时日专心修炼,做最后的一波冲刺。 某个图谋不轨的弟子站在山门前,看着暗淡的阵法,内心感叹了一句,真不愧是峰主。 前山的传送阵被关闭了,又没法硬闯,陆照渔有些苦恼。 脑袋里又回想起好友独自离去的背影,他叹了口气,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陆照渔若有所思,皱着眉头回想了半天记忆里那条曲径,但无奈过去了太长的时间,记忆已经变得十分模糊,只能先动身前往试试看了。 相较于前山,天鹤宗的后山管辖会比较宽松一些。 ——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天鹤宗的后山是谁的峰座,平日里也无人敢打扰。 陆照渔跟所有弟子背道而驰,去往后山的这一路上遇到的人也少得可怜,即使偶尔有几个路过的弟子也都会第一时间绕得远远的, 跨越了几座山峰,他终于还是站在了这座独自巍峨屹立的峰座前。 峰顶半遮掩着直冲云顶之上,常年伴随着风雪和寒冷,在那里住着一个人。 陆照渔看着眼前的与记忆中并无差别的一切,心底恍然若失。 从他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开始,陆照渔就有意无意地一直避开他曾经有过记忆的地方,却没想到今日却不得不再次抄着近道下山。 同样的气息,同样的禁制,和相同手法的结界。 整个山峰之外,包裹着一层肉眼无法看见的蓝色透明结界,在结界之内,有一股刺骨凌厉的剑阵围绕着整座山峰。 那是季迎雪的剑阵。 这个念头在陆照渔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站在蓝色的结界前,指尖轻点,一团团蓝色的光晕犹如石子落入湖泊般荡漾开来,一阵阵灵动的气息自结界上传来,轻柔地阻挡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陆照渔面无表情地想,这是灵霜长老设下的结界。 为了不让勿入的弟子受到剑阵的伤害,特此设下的整个结界。 他踱步观察了几秒,寻找到结界中心点,将灵力凝结成水滴形状,在原有的结界基础上又随意添加了几笔。 整个结界的内部在悄无声息地发生改变,从中透出的气息也随之变得逐渐平缓下来。 大功告成。 陆照渔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接下来就是如何进入这凛冽的剑阵之中了。 这剑阵可不像是灵霜长老的结界,对于擅闯的人,剑阵会在顷刻之间将人直接撕成碎片。 对此陆照渔都十分苦恼。 忽然之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伸进了乾坤袋之中,将方才的灵剑重新拿了出来。 银白色的光辉夹杂着灵力缓缓在剑鞘之上流淌,熟悉的灵力和剑阵互相呼应。 陆照渔有些心疼地取出了灵剑之中的一点灵气,缓缓引入自身,直到身体的周围包裹住了一层独属于季迎雪的灵力时,他这才重新收回了灵剑。 陆照渔尝试着用包裹着灵气的指尖触碰到了剑阵,剑阵察觉到了主人的气息,不再释放出骇人的压力,反倒让他轻松地进入了剑阵之中。 只有进入到了天鹤宗的后山,才能亲身体会到这其中独属于渡劫期的压力。 陆照渔心想,百年不见,季迎雪的修为又是更近一步了。 天鹤宗的后山常年无人看管,而主人常年居住于山顶,山腰间那叫一个杂草丛生一片荒芜,要不是这片剑阵压着,这堆杂草还不知道要长多高呢。 在陆照渔的记忆中,他曾在后山的曲径边留下过两道烙印,可这时间都过了有几百年了,也不知道烙印还有没有被抹去。 循着记忆一点一点摸索着,走了大半天都没有找到自己之前留下的烙印,陆照渔叹了口气,想必是被季迎雪发觉后给抹去了。 本以为会无功而返,却没想到,在一片不起眼的密丛之中,几丝粘稠的黑气依附于草尖之上,又被层层杂草给掩盖,很难容易被发现。 陆照渔感受到了几丝非常熟悉的气息。 却不是他留下的烙印。 目光朝着黑气隐藏的草丛望去,他脚步微顿,神情蓦地冷了下来。 是魔气。 对于这种东西,他一向是打心底的厌恶,本想着转身离开不想理睬,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一个问题浮上了心头。 这是季迎雪的山头,周遭围绕的剑阵甚至连他都不确保一定能闯入,还是借着灵剑上残留下来的气息偷溜进来的。 那这股魔气,是怎么进入到天鹤宗的后山的? 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下一秒,就被扑面而来的黑色雾气给缠绕住了全身,整个人被裹了个紧实。 从密丛之中倏地涌现出一股股黏腻的黑色稠水,再逐渐变换成了雾气的模样,漂浮在空气中,直到将一大片后山笼罩,同时也困住了他的步伐。 雾气之中,隐约能听见一个阴狠尖锐的声音在肆意大笑,带迷雾笼罩了半边天,一个扭曲的身影在雾气之中显现。 是一个魔族。 那些看上去就十分不详的魔气被魔族指示着疯狂涌进了少年体中,侵蚀他的整个肉身喝了灵脉,再和他身上残留的灵力融合一下…… 魔族阴狠地眼神紧紧盯着面前这块“羔羊”,大发慈悲地道:“你还有什么遗言,不如一同说出来吧。待我侵入天鹤宗,颠覆整个正道,说不定还能大发慈悲地帮你达成。” “遗言嘛,好像是没有,只不过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陆照渔想了想,认真地问道,“你是如何穿过外面的剑阵进入到这里的?” “剑阵?”魔族顿了顿,似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愣了一下,“什么剑阵?” 陆照渔指了指天空之上漂浮着的淡蓝色剑阵,一阵阵寒光悬在头顶,仿佛两人只要一有任何奇怪的举动,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剑意便会顷刻间将他们刺穿。 魔族仰头望天,却依旧没有感受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眨了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道:“你在耍我吗?!” 陆照渔叹了口气,这人恐怕连自己怎么进来的都给忘记了。 想着赶紧下山去找丹药,与此同时他的心底陡然升起一丝疑惑:难道说只有他看得见那个剑阵? 面前这个甚至还没有筑基的外门弟子,见到了他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感觉,甚至还开始低着头游离神外,顿时一股被无视地恼火冲了上来。 魔族眯着眼睛看着他,这名外门弟子体内的灵气少得可怜,灵脉混杂,甚至看上去与普通人没有两样。 可就在两人说话之间,残留在外的魔气肆意涌入少年体内,却皆被他身体周围环绕的白色剑意给阻挡在了外面。 不对。 “为什么你身上竟然有季迎雪的气息?!”他惊诧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道,“这不可能!” 陆照渔:“……” 主要是这我也没法解释。 面前的少年看上去的样子甚至还没有他年龄的四分之一大,修为也少得可怜,但身上确实穿着来自天鹤宗的道服。魔族不信邪,甚至将周遭萦绕的所有黑雾全部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球形,想要一鼓作气冲开他身上剑意。 “老大叔。”陆照渔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魔族,就这么杀掉怪可惜的,所以他耐着性子,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上清仙尊他……闭关了多久了?” 这个奇怪的称呼让魔族整个人恼羞成怒,周身魔气更是肆意嚎叫着散发出惊骇的气息。 本来就没有指望能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过说起他刚才的那番言论,陆照渔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 他随意地站起身,淡然地掸了掸袖口无意间被沾染上的黑气。 他甚至有些苦口婆心:“这位老大叔,你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说好对我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结果啥都没有回答。” “还有啊,你那套什么侵占啊入侵的理论啊,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经过时了。现在咱讲究的是一个平和时代,老是这么打打杀杀多伤和气。” 黑气缭绕的环境下,植被密集,投落的阴影隔绝了大半光源。面前刚步入筑基的少年,被黑色雾气包裹着,缓缓抬起了双眸。 原本乌亮的眸子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犹如玻璃珠子般琥珀色的浅色瞳孔。 将仅剩的几丝黑雾尽数吸收,陆照渔在魔族残党那惊悚错愕的表情中,轻轻开口:“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啊?” 他身上甚至毫无灵力的波动,明明方才吸入那般大量的魔气,可他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表情依旧十分淡定,甚至将目光放在了空气中剩余的几丝黑气上。 这就算是天鹤宗的亲传弟子都不一定承受得住,更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怪物!!”魔族残党惊叫了一声,原本想要动用身边的魔气,却发现竟然都已经被他全部吸收了,“不,这不可能……你,你也是魔族对不对?!只有魔族才能吸收魔气!你就是魔族!” 谁知陆照渔扯了一下嘴角,语气陡然冷了下来:“别拿我和你们做对比可以吗?” 刚吸收完那么大量的魔气,陆照渔险些没压制住体内的设下的禁制,他遏抑着有些沸腾的血脉,琥珀色的双瞳中无意间染上几分血色。 对上了那双清瞳,魔族残党脑中一丝记忆碎片闪过,突然地回想起在五百年前,魔域也出过这么一位,身怀琉璃瞳的领主。 难不成…… “你!竟然是你!你是少……!” 话音未落,陆照渔眸中冷光一闪,将他接下来的话完全扼杀。空气中漂浮着的黑雾突然像是活了过来,散发着刺骨的寒意,霎时间宛如剑雨一般没入魔族残党的体内,瞬间将他扎得千疮百孔。 鲜血不由自主地从他口中溢出,在陆照渔漠视的目光之下,魔族残党指尖颤抖,控制不住的融化成了一摊黑水,最终埋没进脚下的土壤之中,真正意义上的尸骨无存。 收拾完这个魔族,陆照渔轻吐出一口气,眼睛的颜色也重新变得漆黑透亮。 经历过方才的一阵“厮杀”,前方的杂草已经被清理殆尽,一条曲径隐藏其中,此刻也显露出了原样。 是那条他方才寻找的,通往山下的路。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曲径小道上,少年嘴里哼着走调的歌,在树影摇曳之间,晃晃荡荡地下山了。 6、不干人事 第六章 云楼城处于天鹤宗山脚下,基本上出了山门便是城镇。 而先前的拍卖会,正是隶属于天鹤宗,或者说乃至整个云楼城最大的交易市场。 拍卖行位于整个城镇的闹市街区,平日里没有拍卖会开展的时候会专门卖一些弟子们使用的武器与丹药。 在丹药之中,相对于那些金丹期元婴期的丹药,筑基期的会便宜一些——这也是陆照渔此行的主要目的。 距离上一次的拍卖会已经过去三日有余,当时的极品筑基丹更是不知去向。 但对于买家的身份背景,拍卖会总会留有后手准备。 陆照渔一身清湛干净的青山白袍,领圈由红襟点缀,唇红齿白,面容昳丽,眉眼之间流露出散漫和清雅。 他的手中执着一把不知从哪顺来的摇扇,正不紧不慢地扇着,举手投足之间宛若哪家的富家公子出行一般从容不迫。 他顺着如潮的人流,在闹街上行走,倒是引来了不少姑娘家们的视线。 当事人目不斜视,直直地朝着屹立在闹市之中的拍卖行走去。 在路过一坛花丛时,陆照渔随手从花坛中拾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垂在身侧指尖摩挲了两下,一块光滑细腻通体黑色的玉牌便出现在了手中。 他走到了拍卖行前,亮出了自己的玉牌。 门外守着的弟子原本眯着眼睛哈欠连天,余光瞅见眼前这个少年手中令牌上刻的字样,再大的困意也都给吓醒了。 两人对视了两眼,扭头便跑去找管事了。等了没有半刻钟,管事也擦着汗水一路小跑过来了。 “不知天鹤宗的小少爷大驾光临,让小少爷久等了。” 他一边眼神不住地往陆照渔手心的那块玉牌上瞅,一边又在心底疯狂尖叫。 这莫非就是天鹤宗掌门的那块玉牌!!会不会是他看错了?!掌门的玉牌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小少爷的手里。 管事没忍住,又瞅了两眼。 陆照渔手一伸:“要不然你拿着看看?还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不敢不敢,小少爷里边请。”管事额头瞬间滑下一滴豆大的汗珠,瞥见了玉牌上其中刻着的大字“昀”,连忙摆手,挂上了谄媚的笑容。 管事领着他走在前面,带着他穿过水榭长廊,来到了内场之中。 相对于外场,内场的物品级别会有更大的提升,若非今日陆照渔拿出的是天鹤宗掌门的令牌,他还不一定能来到这里。 管事挂着笑脸给他一一介绍:“小少爷,今日您有什么中意的吗?” 陆照渔四处张望着,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着扇子:“你们这里,有筑基丹吗?” “筑基丹,若是不嫌弃的话,小少爷这边请。”管事思索了一下,带着他来到了内场右侧的丹药炉的旁边,“这些便是一些晋级使用的丹药,小少爷看上哪一个可以直接同我说。” 陆照渔上下观察了一下木柜之中整齐摆放着的小药瓶,眉头微蹙,漂亮的眉眼之中染上了一丝失望。 管事对于观察表情那是何等的敏锐,一下就看明白了这位小少爷的不满意。 虽说这些木柜之中丹药并不能算上是顶尖的极品药材,但也都是内场之中供给富贵人家所选购的药材,放在外面的街市上售卖恐怕瞬间就会被一扫而空。 可陆照渔对此依旧不满意,果不其然,他眉头紧锁,语气夹杂了一些不满:“你们这是在糊弄我吗?” 管事立马道:“小少爷莫急,不如我带着您再往里走走。” 他拉开了一扇暗门,穿过昏暗的长廊,最终带着陆照渔来到了一件雅阁之中。 和内场不同的是,陆照渔竟然在这间雅阁之中感受到了一丝丝灵力的流动。 随着两人越来越深入,周边漂浮的灵力也愈发浓厚。 陆照渔兴味盎然地想,看来这云楼城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没想到这小小的一个拍卖行,内里竟然还能蕴藏了一条灵脉。 灵脉的规模不大,但其中散发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养润了雅阁之中的宝物。 雅阁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块紫檀木雕制而成的桌案,上面摆放着三枚圆滚滚的丹药,正吸收着空气中连绵的灵力,不断充裕其中。 陆照渔望向这三枚丹药,眉头微挑。 这三枚丹药分别是筑基丹,元婴丹,还有一枚……是龙丹。 龙丹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圆滑的丹体上隐约藏匿着还未消散的龙纹,又被后来的人添加了几层禁制。 龙丹上的龙纹越清晰,就证明这龙丹之中蕴藏的灵力越大。龙丹自打从龙族的体内挖出来后,灵气便会逐渐消散。即使身处于灵脉之中,也无法自行吸收灵脉中的灵气。 这枚龙丹上是被挖出来之后才打上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龙纹消退的不那么快。 陆照渔不动声色地环顾了四周,恐怕这整个雅间之中的灵气都是为了这枚龙丹而聚集的。 他轻笑了一声,目光戏谑:“竟然能把龙丹放在此位置,云楼城还真是大手笔啊。” 估计也是没想到他竟然能一眼认出龙丹的模样,管事顿时又觉得头疼了。他讪讪地笑了笑:“不瞒小公子说,这枚龙丹已经有位大人提前预订好了,估计这两天就会亲自来取。” 似乎是害怕他做些什么,管事在“亲自”上面加重了音调。 看着管事这副警惕的模样,陆照渔淡淡地收回了视线:“我对龙丹没什么兴趣,不如告诉我那枚筑基丹是何价?” 听了这话,管事好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微微一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枚筑基丹……应该也是那位预订了龙丹的大人炼制而成,原本是放在我们城中准备拍卖的。” 陆照渔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道:“噢——原来三日前的拍卖会上应该是这枚灵丹,结果却不知怎的被半道换成了丹泷的极品筑基丹?” “诶。”他悠然地拉长了音调,“那还真的是不凑巧啊。” 管事呆住,没想到自己只讲了一句话就被眼前这位小公子猜了个大致,回过神来想到他背后的天鹤宗掌门,当即想要解释清楚,却又被小公子抬手制止住了。 “我对你们其中的原由并不感兴趣,我师尊此次派我下来,便是为了给我师弟寻找一枚助他筑基的丹药,不如就直接开个价吧。” 陆照渔下巴微昂,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眼眸深处透着一丝趣味。 他并未明说他的师尊是谁,却无端地给管事留有了念想。 ——又有谁命令他们这群外门弟子不能喊杜掌教为师尊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管事忙声道,就在这时一旁的侍从凑上前来,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两句。管事顿时眼睛发亮,望向陆照渔,“小少爷,那位大人已经抵达拍卖行,不如您一同与我前往,再将此事细说,你看如何?” “小少爷,请随我来。” 因为龙丹不能太过于远离灵脉的原因,最终管事还是将谈事的地点定在了雅阁之中。 在等待“那位大人”到来的同时,陆照渔百无聊赖地打量起整个雅阁来,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整个室内有些阴沉,周边的橱柜之中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珍宝灵药,无一例外都被打上了禁制仅供观赏。 就在他等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雅阁的暗门发出了“吱呀——”的一声,重新被人打开。 陆照渔倚在木柜前,抬眸望去,直直地对上了从暗廊中走来的黑袍男人的目光。 记忆松动,两人不约而同地恍若回想起,相似的场景也曾在三天前出现过。 陆照渔回想起他曾在拍卖会上,和这个黑袍男人曾有过一面之缘。 不过后来咋样了来着……? 7、禁咒 第七章 “一口价,二十万灵石,怎么样?” 狭窄的雅阁之中,面容妍丽的少年优游自若地扇着手上的折扇,全然忽视了空气中近乎将人碾碎的元婴期威压,懒洋洋地开始讨价还价。 “都是能用三千万灵石买一把灵剑的人了,怎么还搁这在乎这么点小钱。” 就在刚才,他终于想起了这个一面之缘的男人是在哪里见过了。 正是拍卖会上,试图用三千万灵石拍下上清仙尊的仙阶佩剑的那个人。 那日拍卖会结束时,陆照渔总感觉背后有人在偷窥,结果回头一看,哦豁,还真有一个。 顿时心生鄙夷: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偷窥呢,害不害臊。 当机立断,他回过头朝人笑了笑,面上明晃晃地摆着——你能拿我咋样? 黑袍男人正襟危坐,表情肃穆,目光深沉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他身后的侍卫听了这话反唇相讥:“你倒是,都是能用四千万灵石买一把灵剑的人了,怎么还在乎这点小钱?” 陆照渔眨了眨眼,疑惑道:“你都知道我花了四千万灵石买了灵剑了,像我这么一个天鹤宗小小的弟子,身上怎么可能还会留有余钱呢?” 侍从气急:“你……!” “春眠。”黑袍男人沉声道,“行了,威压收一收。” 春眠顿时噤声。 管事顶着元婴期的威压,冷汗近乎浸湿了整个衣袍,他心中暗暗叫苦,若是提前知道两人曾有过过节,他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把陆照渔带过来的。 可眼下情势已成,他只得勉强挤出一个笑:“原来二位曾是旧识,那我也不过多介绍了。” 他挥了挥手,便有人将保存完好的龙丹呈了上来。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龙丹一事,毕竟龙丹在外时间越久,龙纹便会慢慢散去,时间不等人啊两位大人。” 对面两人瞬间被眼前这枚龙丹夺去了目光,在看见龙丹之上还附有着那层淡淡的龙纹后,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黑袍男人定了定神,开口道:“这枚龙丹的卖家,还是无法告知吗?” 管事面露难色:“这恐怕……” 黑袍男人看出了他的踌躇,瞥了一眼身后的春眠,后者心领神会,问道:“那提前验个货,这总没问题吧?” 管事忙退后两步:“没问题没问题,大人请。” 春眠三两步走上前,伸出右手,一股泛着蓝光的轻柔灵力便被他缓缓推入了龙丹之中。 就在灵力接触到龙丹表层的那道禁制时,霎时间雷纹骤闪,伴随着一股霸道肆虐的气息,他眼疾手快地收回了手,瞬间被压退了三步。 即使这样,春眠的手上还是被割裂出了一道伤口,蓝色的血液顺着手腕滑落。 春眠倒抽一口凉气,在那道气息之中,一道黑色咒印混杂其中,像是泥鳅一般顺势想要闯入春眠手上的那道伤口之中。 娄冕瞳孔猛地一缩,当下迅速出手,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那道黑色的咒印半道截下。 咒印一触及到娄冕的指尖,便冒出了漆黑的火焰,给烧得干干净净。 “这是——!”管家失声惊叫。 春眠手腕上还渗着血,他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只能望着面色森然的娄冕:“殿下……” 娄冕点头道:“是沈淞的幽魂火不错。” 春眠紧咬着牙关,顿时想明白了:“这都是为了引殿下出动的陷阱!”他表情沉郁,转向一旁已经整个人傻掉了的管事,呵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说这卖家到底是何人吗?!” 管事被吓得一个激灵,回想起那些传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啊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人的身份,那天他带着龙丹时浑身被黑雾包裹着,看不清面相,声音也极其沙哑,根本认不出来身份。” “我们拍卖行隶属于天鹤宗门下,绝不可能和魔域的人有关联……小少爷,小少爷请您明鉴啊!” 原本在一旁好好看戏的陆照渔突然变成众人的视线焦点,一脸问号:“鉴什么?什么鉴?和我有啥关系?” 春眠在一旁凉凉地开口:“谁人不知云楼城归属于天鹤宗,现在同魔域扯上了关系,你们难道不应该出面解释一下吗?” 他抬起手晃了晃手腕上还未痊愈的伤口:“我们大人是苍龙族的大皇子,突闻龙丹现世,特此来调查此事。” 陆照渔啪嗒把扇子收起,笑道:“所以,这和我有何关系呢?想要调查云楼城,就去呗,又没人拦着你。” “解释?解释啥?”他不紧不慢地道,“我不过是一个天鹤宗外门弟子,连筑基都不到,此次下山不过就是为了帮师弟找寻筑基丹,被卷入了麻烦事中我也很苦恼啊。” 管事傻眼了:“你、可你不是温掌门的……” 陆照渔无辜地眨了眨眼:“可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是掌门的徒弟啊,这只不过都是你们的猜测罢了。” 管事:“……”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这位小公子确实从没有说过他就是温掌门的徒弟。 “与其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不如看看你们的龙丹吧。”陆照渔倚靠在墙边,扇尖指了指桌案上的龙丹。 众人扭头望去,此刻龙丹上禁制被春眠触碰后,慢慢浮现出与方才相同的黑色禁咒,宛若锁链一般连接在一起,像一张大网一样隔绝了灵力,将整个龙丹禁锢住。 失去了灵力的滋养,龙丹上的龙纹也随之变得黯淡无光。 “这……” 春眠咬牙切齿:“恐怕这又是沈淞搞的鬼。” 娄冕道:“当务之急是将龙丹上的禁咒给解开,再这样下去龙纹过不了多久便会消散。” 陆照渔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今日的运动量有些超标,再加上没有充足的睡眠,导致他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整个雅阁之中陷入了僵局,春眠抿了抿唇,有些犹豫地上前了两步,想要再一次在禁咒之中施加自己的灵力,想要一鼓作气将禁咒给撑开。 他抬起了另外一只完好的手,铆足了力气将周围的灵力吸收,再一次汇聚在掌心之中。 却被身后一个凉薄的声音打断。 “你信不信,你这一巴掌下去,不光是禁咒,整个龙丹都会被你砸成碎片。”陆照渔懒懒地抬眸,“包括我的筑基丹。” 他把目光转向一旁的娄冕:“苍龙殿下,不如来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陆照渔说:“你把筑基丹二十万灵石便宜卖我,我帮你解开禁锢,这交易,不过分吧?” 娄冕罕见地迟疑了一下。 不是说过不过分的问题,相反,在这笔交易之中他们占据的便宜更大一些,毕竟不过是一枚小小的筑基丹而已,相比较之下,龙丹才是更为重要的。 对此春眠表示严重的怀疑:“你?你刚刚不还说你连筑基都没有,怎么可能解开沈淞设下的禁锢?” 陆照渔没搭理他,定定地看着娄冕。 半晌后,娄冕叹了口气:“若你真的能解开龙丹上的禁锢,这枚筑基丹白送给你都成。” “成交。”陆照渔干脆利落,“不愧是苍龙殿下,眼光不错。” 他手执着摇扇,走上前去,在路过春眠时扇尖在他的左手上轻轻一点:“兄弟,借点灵力。” 那摇扇仿佛就像是有吸力一般,将春眠手上多余的灵力尽数吸收。 陆照渔站在桌案前,微微倾身,柔顺的黑发顺着身体的弧度垂至胸前,额间的碎发落下遮掩住了他的双眸。 他背对着众人,在看不见的地方,黑色的眸瞳悄然变化,最终褪去原有的颜色,琥珀色的眸子倏然出现。 陆照渔这才低下头,观察起龙丹之上暗潮汹涌的禁锢。 他嘴里嘀咕了两句,抬起摇扇,以扇作笔,在原有的黑色禁咒基础上,用方才随手顺来的灵力多添了两笔。 心里还不忘暗暗地夸赞了两句,沈淞运用禁咒的能力真的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随着扇尖残留的最后一笔灵力落下,众人隐约听到了一声“咔嚓”声,龙丹上的禁咒锁链像是玻璃破碎一般断成一节一节。 “……卧槽”春眠一整个看呆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禁咒已经被解开了。 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兄弟,你是真的牛逼,这就是现在天鹤宗炼气期弟子的含金量吗?” 陆照渔羞涩道:“一般一般啦,主要还是我们杜掌教教得好。” “哦对了,在你们附赠一个售后服务。”他想起来什么,扇尖又点了点龙丹之上原本已经破碎的禁咒,像是挤海绵一般榨干了摇扇上最后一滴灵力。 灵力补全了禁咒上的空缺,缓慢覆盖了先前沈淞在龙丹上设下的禁制。灵力在摇扇的驱使下最终形成了一个新的禁制。 原本暗淡下来的龙纹再度在灵力的滋养下恢复了光芒。 “好了。”陆照渔拍拍手,顺走了被置放在一旁的筑基丹,“按照约定,筑基丹我拿走了哦。” 娄冕却有些出神地看着他,神情有些恍惚。 陆照渔看他这副灵魂出窍的样子,皱着眉头不太友善地道:“苍龙殿下,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娄冕一反常态,反问他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陆照渔不假思索:“我姓方,叫方燕怀。” 娄冕看着他的样子,却问出了另一个与此事完全不相关的问题。 “你知道,现任的魔域之主沈淞,实际上曾经还有一个哥哥吗?” 8、糖葫芦 第八章 “沈淞?”陆照渔皱着眉问道,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方才好像都在说这个名字。 不对。 “你是说……你们刚刚说的这个什么沈淞,竟然是现任魔域之主?!” 娄冕看着他错愕的表情,缓缓点了点头。 魔域在外的名声臭名昭著,但沈淞的名字却鲜少有人知晓,陆照渔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 “那我这样岂不是,要被盯上了?”陆照渔沉思片刻,“不行,这桩交易根本不平等。” 他眼睛一转,直接耍赖:“我这是为了你们才费大劲解开禁咒的,你们得保证我的安全。” 最后还不忘补充道:“当然筑基丹也不能忘了。” 娄冕却依旧反问:“你当真不知道沈淞有个哥哥吗?” 见他如此执着,陆照渔直接对天翻了个白眼:“这位苍龙殿下,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天鹤宗外门弟子,平时也没什么太大的志向,更不可能认识什么沈淞什么魔域之类的大人物。” “方才我能解开这个禁咒,纯属是我比较喜欢符咒,所以研究的多了一些罢了,您就别抬举我了。” 他的解释看似毫无漏洞,可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这让娄冕对于自己刚才的猜测得到的自我怀疑。 娄冕拧了拧眉心说:“既然你是因为我才解开的禁咒,苍龙族自然不会弃你不顾。” 他从乾坤袋之中拿出了一片叶子,递给他,娄冕解释道:“这片叶子上有我的一缕分神印记,如若是你遇到了什么危险,可以直接用灵力震碎叶子我便能知道了。” “行,那我就同筑基丹一起带走了。”陆照渔潇洒地挥了挥手,说完便离开了。 在拍卖行消耗了不少时间,等他出来时,夕阳已经西下。 闹街上依旧人头攒动,小摊小贩吆喝着,酒楼上刻有云楼城印记的酒旗飘飘,空气中飘散了一缕甜酒的清香。 其实闹市街边的陈设早就和几百年前大不相同,但陆照渔依旧能在其中找到一丝熟悉感。 他晃晃悠悠地走在闹市上,逆行于人潮之中,顺手在街边买下了最后一串糖葫芦,便按照原来的路线一路返回天鹤宗。 主要是不想再走一次登仙梯了。 回想起当年也是这样,陆照渔一找到机会就会偷摸着带着季迎雪往山下跑,那时无意间开辟了后山的这条小道。 还记得某次他趁着温掌门不注意,偷溜的时候被发现,顺手还把季迎雪给带走了。把温掌门气得连御剑飞行都给忘了,抄着枝条就在后面穷追不舍。 最后陆照渔被追的累得不行,脑袋一转,把季迎雪推了出去挡在前面,自己则是躲在他后面露出个眼睛偷瞄。 那个时候季迎雪已经被冠上了“少年天才”“季小仙君”的名号了,他一袭天鹤宗的素白道袍,略显稚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挡在陆照渔的身前,看着温掌门,语调没什么起伏地喊了一声:“师尊。” 温掌门:“……” 他素日里与季迎雪的交谈本身就很少,加上季迎雪学任何事情都能快速掌握,包括在修道方面都让温掌门十分省心。 对上了自己门下最宠爱的弟子,就算温掌门有再大的气,此刻也都烟消云散。 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和季迎雪交流,只能干巴巴地道:“云辞啊……” 季迎雪还没说话,倒是躲在他身后的陆照渔看到温掌门吃瘪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温掌门有什么办法呢,他没有办法,只能恶狠狠地瞪了两小孩一眼。 ****** 陆照渔走在林间曲径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有些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左手拿着从山下买来的糖葫芦,刚准备抬起手啃一口,余光不经意间看见了曲径的出口处站着一个人。 “!”陆照渔被吓得一个激灵,糖葫芦都差点没拿稳。 后山向来漆黑一片,没什么光源,唯一的月光也在此前被丛生的杂草给遮挡住。 不过好在下山前,陆照渔已经削去了一大半,此刻借着倾洒的月光,他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 温长嬴面色难看,双眸幽冷,定定地站在他面前,看着陆照渔一步一步地从山下走了上来。 陆照渔讪笑两下,挥了挥爪子:“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温长嬴没有搭理他的问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你去哪了?” 说到这个,陆照渔来劲了。他三两步上前勾住温长嬴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我下山给你找宝贝去了,你猜猜看是什么宝贝?” 温长嬴没有说话。 陆照渔自知理亏,他叹了口气,带着他的肩膀往前走了两步,诱哄道:“我知道你也很想和我一起下山,但是我这次真的是去办正事的,绝对没有背着你偷偷一个人玩。喏。吃不吃糖葫芦?” 温长嬴:“……” 陆照渔状似不经意地问:“话说师兄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温长嬴没有说话。 半晌后,他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令牌,递到陆照渔的面前:“杜掌教说,后山杂草丛生荒芜了很久,恐有异变让我前来调查。” 他缓缓道:“那师弟又是怎么来的呢?” 陆照渔:“……”这事吧说来话长。 他眨了眨眼睛,仗着脸皮厚理所应当地道:“这里难道不是天鹤宗后山吗?后山怎么了?不能进来吗?” 反正死无对证,唯一了解情况的那个魔也被他融成一摊黑水渗进地底了,只要陆照渔厚着脸皮不承认,也没人会拿他怎么样。 温长嬴意味深长地道:“原来是这样。” 陆照渔不想再讨论此事,便敷衍地点了两下头,率先走在了前面。 他背对着温长嬴,身形毫无防备,在前面滔滔不绝:“师兄,你绝对不知道我今天下山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上来。这宝贝可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得来的呢,今天还遇到了两个去奇奇怪怪的人,一个面瘫一个话痨,要不是他们是卖家就我这暴脾气早就走了。” 陆照渔手上挥着那根那没有啃过一口的糖葫芦,松垮束起的长发随着走路的动作微微摆动。 温长嬴被没有跟上去,他站在树影之下,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前面的人身上,却没有照到他分毫。 即使是这样,他脚下却陡然腾升起一层灰蒙蒙的薄雾,像是影子一般不断蔓延,直至笼罩了附近的整片区域,包括面前的那个人。 而陆照渔却毫不知情,依旧悠哉悠哉地哼着小曲蹦在前头。 温长嬴眉宇间含杂着化不开的凛寒,薄雾之中腾空出现阴诡又冰冷的剑意,森寒之气被压制在薄雾之下,泛着凌厉的寒光悄无声息地靠近陆照渔的后脖颈。 他心中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可就在此时,前方的那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站住了脚步,一拍脑袋:“啊,我想起来了。” 凌冽的剑意蓦地一窒,停留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等待着主人的驱使。 陆照渔转过身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伸出左手:“我从山下特意给你带了一根糖葫芦回来,等你吃完,就别生我气了行不?” 见温长嬴没有任何反应,他又忽然往前跨了两步,剑意顺着他白皙修长的脖子擦过,又被他猛然逼近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薄雾瞬间向外溃散了些许。 他走到了温长嬴的身边,看着他怔楞的样子,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回神啦。”然后不顾人家的意愿就把糖葫芦塞到了他手里,一边还催促道:“快吃,说好了啊,吃完就别生我气了。” 温长嬴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迫拿起了糖葫芦,陆照渔见他没什么反应继续叭叭:“真的,我这次下山真的是给你找筑基丹去了。” “筑基丹……?” “对啊。”陆照渔点点头,从乾坤袋之中拿出了先前得来的筑基丹,小药瓶里的药丸随着他的手臂的动作轻声晃动。 “你不是先前因为试炼任务的事情苦恼嘛,我恰好有个……额,朋友,有筑基丹的渠道,我就给你取回来了。” “这个虽然比不上拍卖会上的那个极品筑基丹,但是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渡劫练气期的。”陆照渔拍了拍他的肩膀。 温长嬴默默地看着他,果不其然,陆照渔下一秒便道:“那到时候试炼任务我就跟着你混了,加油啊我的好兄弟。” 温长嬴:“……” 他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薄雾逐渐消散开,他被陆照渔带着往前走了两步,恰巧一抹月光投落在他的身上,与此同时照亮了他微有些颤抖的指尖。 垂眸之间,他看见了陆照渔腰际上随手用绳子串起的那篇绿油油的叶子。 温长嬴拿着糖葫芦的手垂在身侧,他眸色幽深,脚步顿住,神色晦暗不明。 “怎么了?”陆照渔疑惑地问道,“你不会还在……” “没什么。” 温长嬴微微倾身打断他,俊秀的脸庞冷不丁地凑近,抬手在他腰间轻轻拂过。 “嘶——”被碰到了腰间,陆照渔像是炸了毛的猫一下子跳离他身边,“你干嘛啊!” “有片杂草落上去了,我给你摘下来。” “……噢。” 9、馄饨面(重修) 第九章 陆照渔在抵达侧峰后便与温长嬴分别,离别前他扫过温长嬴手上还抓着完好无损的糖葫芦,有些疑惑:“你不吃吗?” 温长嬴静默片刻:“我带回去吃。” 陆照渔心说那好吧,没想到连吃根糖葫芦都要这么节省,难不成他也从来没吃过糖葫芦吗? 无端的,陆照渔的脑袋中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在他走后,昏暗的夜空中飘来一朵乌云遮住了仅剩的月光,为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轻纱,看不清实体。 温长嬴握着糖葫芦的手微微蜷缩,他的眼中漆黑一片,看着陆照渔慢慢走远的身影,心中的烦躁飙升到了一个极点。 但他表面上依旧没有任何破绽,直到他身下的影子随着月光而渐渐暗淡,蓦地陡升起一团黑色的实体。 “为什么没动手?” 温长嬴漠然地看了眼它,全然不理会他的问话,直到夜幕之中看不见了陆照渔的背影,这才转身离去。 可那个黑色实体仿佛早就习惯了他的冷漠,一直盘绕在他的身侧,声音低沉又蛊惑:“你难道不想杀掉他吗?你曾经被他欺骗的那么惨,一颗真心被他狠狠地丢在地上还不够,还要再踩上两脚……” “现在人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了,上清仙尊难道还有什么顾虑吗?” 温长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指节被他握得咔咔响,眼中的阴鸷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语气冷戾,冷声道:“滚回去。” 黑色实体肉眼可见地一僵,识相地闭上了嘴,不敢再踩着温长嬴的底线蹦迪,重新埋入了他的影子之中。 在它离开后,温长嬴低着头盯着自己手中外衣有些融化了糖葫芦,冷笑似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把戏罢了。” *** 自那夜之后,陆照渔就鲜少看见温长嬴了。 整个无为峰的外门弟子们都在为接下来到来的考核试炼做着准备,每天个个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 唯独陆照渔除外。 他依旧每天按时清扫登仙梯,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就在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三四天后。 陆照渔有些闲不住了。 今天剑堂还没下学之前,他就清扫好了仙梯,偷摸着一个人跑到了剑堂门口,透过狭小的窗栏看向里面。 恰巧和坐在窗边上望呆的温长嬴对视上了。 陆照渔嘿嘿一笑,举起了爪子挥了挥手。 温长嬴缓缓张大了眼睛。 就在此时剑堂的钟声恰巧响起,已经午时了。 杜掌教放下手中的卷轴,肃穆的目光扫过台下,落在角落处的温长嬴身上时微微一顿。 “今日之内将你们选择的考核任务递交上来,每一个队伍都会由一名真传弟子带队,到时候跟紧你们的师兄师姐,听清楚了吗?” 台下响起了稀疏的回应声,温长嬴跟在众多外门弟子的身后出了剑堂。 他一踏出剑堂,就看见了陆照渔走过来,娴熟地搭上他的肩膀,压低着声音问他:“好师兄,你饿不饿?” 温热的吐息稍稍拂过温长嬴的耳畔,弄得他耳朵一阵痒痒.温长嬴不留痕迹地往后退了一部,反问道:“一会你准备去哪?” “不愧是好兄弟,”陆照渔嘻嘻一笑,“想不想吃山下的馄饨面?” 见温长嬴不说话,陆照渔又真诚的补充了一句:“是一家我从小吃到大的馄饨面,真的巨——好吃。” “别说兄弟下山不带着你啊。”陆照渔拍了拍他的肩膀。 温长嬴问:“前山的传送阵还关着,我们怎么去?” 陆照渔一拍胸脯:“这还能难倒我?” 一回生二回熟,陆照渔带着温长嬴避过各个峰的掌教,转眼之间又来到了天鹤宗的后山。 温长嬴看着他前两天修补好的结界再度被破开:“……” 罪魁祸首一边篡改结界上的咒印,一边叭叭个不停,“我跟你说,这家馄饨面我上次就想去的,但是这不是急着给你找筑基丹,正好这次带你一起去。” 陆照渔轻车熟路地领着他走在前面,剥开杂草,重新站在了曲径的面前。 在两人下山的路上,陆照渔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师兄,这两天感觉修炼的怎么样?” “有突破的感觉了吗?有渡劫的想法了吗?一颗筑基丹够吗?” 温长嬴被他一连串轰炸地有些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又想起至今还被他闲置在洞府里的筑基丹,保险起见道:“……有” 他怕他再说没有,陆照渔一气之下又跑再找一颗筑基丹丢到他面前了。 陆照渔道:“那师兄可要再加把劲了,眼看着考核期限将至,到时你步入筑基,再加上我那柄上清仙尊的灵剑,咱们直接所向披靡好吧。” 他不过是刚入筑基的修为,甚至还没有辟谷,模样看上去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脑后干净利落地束起了的长发因为动作的幅度轻扫过温长嬴的脖颈。 温长嬴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不看陆师弟平日里对我的修炼这么上心?” 陆照渔毫不掩饰:“对啊,因为只要师兄努力修炼了,我就可以在后面捡低保,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徒步下山,你一句我一句。路途不是很长,再加上两人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走到了山脚下。 天鹤宗临山而建,山脚下的云楼城是隶属于宗门的第一大城,打着天鹤宗的名号,自然有不少旅人前来观望,不知不觉地就发展成一座巡游城镇了。 陆照渔拉着温长嬴,仿佛是在自家后院一样,在复杂的巷子里七拐八拐,脚步顿都不带顿的,最终拐进了一口狭小的巷子中。 两人穿过巷子,引入眼帘的便是一家没有名字的店铺,正值午时,门店里的客人却也不是很多,只剩下一位老婆婆躺在店前的躺椅上,晃晃悠悠,怡然自得。 陆照渔语气轻快:“婆婆,我又来了!” 话音刚落,察觉到身后人竟看着这家店有些出神,他催促般地拽拽他的衣袖:“愣着干嘛呢,香迷糊了?” 温长嬴回过神,定定地看着他,深色的瞳孔中映照出少年明媚的笑容,他嘴角勾起了一抹淡笑:“闻上去确实很香。” “是吧,我就说!这家店真的是我从小吃到大的,不骗你。” 温长嬴轻声道:“嗯,我知道的。” 陆照渔没有仔细听他说了什么,一门心思全然扑在了面前的馄饨面上。 婆婆上了年纪有些耳背,直到陆照渔站在了她的面前,这才眯起双眼仔细瞧了瞧,促狭道:“小仙长,您又偷跑下山来了啊。” 她慢吞吞地站起身,顺道也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温长嬴,笑着道:“怎么?自己偷跑不够,还要拉着同门一起啊?” 她甩了甩手:“去吧,随意坐哪里,馄饨面稍后就给两位小仙长呈上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汤和香油的气味,陆照渔原本还不感觉到饿,结果一闻这味道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温长嬴抽出一张丝帕,将两人面前的木桌上仔仔细细地擦了两遍,一回头便对上了陆照渔有些惊奇的目光。 “怎么了?” 陆照渔一愣,心中的话脱口而出:“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你是我第二个认识的,吃碗馄饨还讲究这么多的人。”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有些沉默了。 陆照渔似乎也回忆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完全没有看见面前人有些僵硬的身体。 恰巧这时馄饨面被老婆婆端了上来,陆照渔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拿出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温长嬴:“先吃吧。” 陆照渔拿出勺子,正舀起一勺汤汁,垂眸间不经意的看见对面人的碗中,有一丝丝异样的黑气流动。 “等等——!” 温长嬴刚夹起一筷子面,却被陆照渔一嗓子给吼住,手一抖夹断了面,滴落飞溅起的汤汁落在纯白的道服上,煞是显眼。 “……” “……” 陆照渔眼前一黑,瞅了眼温长嬴的表情,后者表情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那汤汁一眼,淡然问道:“怎么了?” 他这才想起来,筑基期的修士灵力还并不足以看见魔气的波动。 此刻又有些顾不得思考为什么馄饨店里竟会出现魔气的波动,但若是筑基修士吸入了魔气也会堵塞灵脉。陆照渔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倒是率先行动了。他伸出手,干巴巴地道:“你的那份比我多一个馄饨,所以我要跟你换一碗。” 温长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用汤勺舀起几个大馄饨,正想放进对面人的碗里,却又听他道:“不行,我一定要吃你的那碗,你的那碗葱花看上去也比我多,汤也比我香,馄饨都比我大!” 一阵无言后,两人互相换了汤碗。 两人沉默着吃完了一碗面,陆照渔面对着溢满魔气的这碗馄饨面也是面不改色地吃完了。 魔气对于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即使躯体变的不一样了,神魂还是同一个,所以魔气的入侵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用。 但云楼城中接二连三的出现这些来路不明的魔气,陆照渔皱紧眉头想了想。这还是他第一次重返本原世界,怕是前世的时候系统没有做好收尾工作,导致后续的剧情产生了严重偏差。 最重要的,季迎雪没有飞升,那他之前做的努力被捅的刀子岂不是都白挨了? 陆照渔被碗中尚存的魔气搅地思绪纷飞,表情心不在焉又插了一筷子面放进嘴里。 温长嬴就这么看着他将筷子上的面条混着魔气一起咽了下去。 “陆照渔。”他喊,“在想什么?” “啊?”陆照渔茫然地抬起头,听见了他的问话,又重新低下了头。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倾诉的性格,相反,很多事情他喜欢压在心里,就算是上辈子最了解他的人都不一定能猜得到他心中所想。 或许是这段时间听到的“上清仙尊”太多,梦到他的次数太多,想到他的次数太多。 重回一世却发现,自己那半大的活动范围,基本上都是与季迎雪有关的,就连山下这小小的馄饨摊都充满了回忆。 可能是温长嬴方才擦桌子,吃完后又给他递上丝帕的动作太过于熟悉,半晌之后,陆照渔吐出一口气,轻轻地道:“在想我的一个朋友。” 温长嬴眸光微闪:“朋友?” “嗯。他也像你一样,吃饭的时候喜欢擦桌子,这家馄饨摊是我们之前……最喜欢来的地方。” “我们……”陆照渔喉咙口感觉有些堵住了,但还是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我们曾经情同手足。” 温长嬴问:“那这么好的感情,后来怎么分开了?” 10、临行前(小改) 第十章 陆照渔无意识拨弄着碗中汤汁的手蓦地停下了。 这个问题太过于复杂,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他真的太厉害了。”陆照渔轻描淡写地道,“他真的太有天赋了,后面我发现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勤奋,周边所有人的目光依旧追随着他,依旧紧跟着他。” 他继续道,嗓音不带一丝犹豫和停顿,仿佛这句话已经在心里默念了千遍万遍。 “最后就连我自己,都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了。所以我心生嫉妒,开始想方设法地给他使绊子。” 陆照渔无辜地耸耸肩:“当时年纪轻不懂事,后来就分道扬镳了。” 温长嬴纤长地眼睫微垂,遮住了眼底泛起的冷意。 还是这么喜欢骗人,满嘴找不到一句实话。 指节被他捏得有些泛白,冷不丁地又听到陆照渔接了一句:“不过你放心,我对你可是真情实感不掺一点水分,咱两之间那可是情比金坚。” 还以为是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吓到人家了,陆照渔连忙给自己补充了一句。 谁知听了这话的温长嬴直接冷笑出声。 跟人掏心掏肺说完自己的过往,怎么感觉温长嬴看着更生气了。 陆照渔郁闷地从兜里拿出两钱银子放在桌案上,转后喊了一句:“婆婆,我们先走了啊!” 回去的一路上,不管陆照渔说什么,温长嬴都是一句话不回,直到两人临近走到无为峰时,陆照渔才烦闷地转过身,问他:“师兄,你怎么了?” 温长嬴道:“我没事。”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情绪的不对劲,他顿了顿,欲盖弥彰地说:“我感觉到自己要突破了,就先行回去了。” 说罢,便只留下了一个离去的背影。 陆照渔挠了挠脑袋,有些不明所以。 但刚吃完馄饨面,一整个身心愉悦,随手又捏死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魔气,晃晃荡荡地回到了侧峰上。 *** 两个人的考核任务被上交给了杜掌教,过了些天,带队的真传弟子名单已经落实,温长嬴此刻还在闭关,陆照渔破天荒地扫完登仙梯去了一趟剑堂。 排着队领完亲传弟子的铭牌后,杜掌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叮嘱道:“去往上沽宗的时候切记一定要带着长嬴跟好你唐师姐,听到了吗?” 唐师姐。 陆照渔注意到这个名字,低下头扫了一眼手上拿着的铭牌,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将这个名字嚼碎了咽回肚子里,眸光微闪,语气故作惊讶地问道:“是唐云清师姐吗?!” 虽然知道眼前的少年什么都不知道,但杜掌教还是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目光,咳嗽了两声:“你猜的不错,正是她。” “不过你也不要太过于激动,在你们进行考核任务的同时,带队的真传弟子是不会出手相助的,一切还需要靠你们自己。” 陆照渔默不作声地听着杜掌教临行前的叨叨。 最后,杜掌教道:“行了,去吧,唐师姐已经在剑堂门口等你们了,今日可以同你们见一面……诶?长嬴怎么没来?” 陆照渔道:“师兄还在闭关。” 杜掌教有些结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闭关?闭什么关?” 陆照渔道:“师兄这两日在准备突破筑基。” 筑基…… 一阵无言过后,杜掌教实在猜测不到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只得作罢,他挥了挥手:“行了,你先出去吧。” 陆照渔还未走出剑堂的大门,便一眼看见站在一旁等待的那位女子。 她生得落落大方,玉立婷婷,身上穿着金针银线相织的蓝白道袍,好似坠落凡尘的仙子。她的怀中抱着一把剑,表情淡淡地站在树下,明眸微转,在看见陆照渔是一个人走上前时,眸子里的失落仿佛快要溢出来了。 陆照渔一眼就认出了,是唐云清。 是天鹤宗那位名盛一时的大师姐,也是先前一直喜欢跟在季迎雪和陆照渔身后的小萝卜头。 没想到时间一晃竟然长这么大了。 为了维持自己的外在形象,在陆照渔走上前来的时候,唐云清还是正了正色,准备接受一个炼气期外门弟子的礼拜。 谁知陆照渔却目不转睛地略过她,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一个身影,他顿时眼前一亮。 “师兄!” 不远处安静站着地正是温长嬴,他独自站在一旁,目光沉着地盯着陆照渔一个人,不知在原地看了他多久。 看着陆照渔的身影由远及近的跑过来,温长嬴淡淡地点了点头:“师弟。” 陆照渔上下打量着他,随后满意地砸了咂嘴:“不错啊师兄,这么短的时间就突破筑基了。” “还得多亏了师弟的那枚筑基丹。”温长嬴说。 陆照渔凑近了他:“怎么样那枚筑基丹?好用吗?突破的时候有没有受什么苦?” 温长嬴无言了片刻,想了想:“没有,很顺利。” 陆照渔邀功似的将铭牌递给他:“我就料到你今日没空赶过来,就提前先把考核任务给拿到手了,怎么样,我是不是料事如神?” 两人并肩走着谈笑风生,他们两个之间仿佛与外界隔绝了一堵墙壁,将身后呆站着的唐云清隔离在了外面。 她呆呆地看着温长嬴的背影,喃喃:“师兄……” 她的声音太过于细碎,最终还是不知被哪吹来的风给吹得七零八落,消散于空气中。 *** 再过不久就要启程,上沽宗距离天鹤宗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这段路程都需要几人自行前往,陆照渔回到侧峰之后,陷入了沉思。 这还是他第一次出远门。 不,应该说带着游玩的心态出远门。 考核任务的最终信息还没有公布给弟子们,一般情况下长老们为了保密,为在临行前通知带队的真传弟子,保证外门弟子们是在最后一刻才知道的消息。 ——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针对性的准备。 这么一想,宗门还是给外门弟子们下了一道不小的难题啊。 陆照渔兴致冲冲地将自己所住的小木屋一扫而空,什么乱七八糟地东西都往乾坤袋里堆。 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地温长嬴:“……” 最终在他无语的目光之下,原本满满当当地小木屋现在已经只剩下了空荡荡地一个实木桌案。 甚至连一个床榻都没留下。 温长嬴问:“师弟,你打算今夜睡哪?” “……对哦。” “先说好,我是不会同意师弟借住一宿的。” “……” 一阵面面相觑后,陆照渔只好忍痛将床榻拿了出来,钻进了被窝中只露出一双哀怨又清亮的眸子。 11、沈淞 第十一章 等到真正启程的那一日,已过阳春三月。 天鹤宗前山的传送阵已经被杜掌教打开,但也只能将外门弟子们送往天鹤宗脚下的云楼城。 上沽宗的位置和天鹤宗简直就是一个南一个北,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光靠徒步的话差不多得要花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 上辈子上沽宗与魔域之间有条隐秘的传送阵,为了不被发现,这个传送阵设在了一个完全隐蔽的地方。 陆照渔惆怅地想,虽然上沽宗已经覆灭,但不知道那个传送阵有没有被留下。 思前想后的也不是办法,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唐云清带着和温长嬴一起站在了传送阵了。 杜掌教站在不远处向他们挥挥手。 一阵炫目的白光闪过,三人便消失在了传送阵上。 看着他们离开之后,杜掌教脸上扯着的笑容垮了下来,灵霜长老心领神会地走了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愁什么呢,这不是有清儿跟着,她一个元婴期的修为带着两个筑基期的你还怕出什么事儿吗?” 杜掌教心中有苦说不出,只能幽幽地叹口气:“他们选的地方,是上沽宗。” “?!”灵霜长老惊愕,“上沽宗?!那个魔……”话音被截断,灵霜长老像是意识到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整个人跟打蔫了的茄子似的,同杜掌教站在了一排。 “你怎么会把这种地方变为外门弟子的试炼场地?”他问道。 对于季迎雪现在的身份,那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自己已经破例告诉了唐云清,至于她师父嘛…… 杜掌教瞥了一眼一旁愁眉苦脸的灵霜长老,还是先保密了比较好。 另一边,下了山的陆照渔简直就像是回到自己的快乐老家一样,拉着温长嬴这瞅瞅那看看,时不时地还买两个点心垫垫肚子。 “师兄,尝尝这个,金陵特产桂花糕,又甜又糯,巨好吃!” “再尝尝这个,这个是霍州的卷饼诶,再吃口这个。” “师兄看那边——还记不记得上次的糖葫芦,就是那个大叔卖的,感觉怎么样?” 这还是陆照渔第一次同温长嬴下山游玩,前几次都过于仓促没尝到什么好东西。此次下山他恨不得将全城的吃的都塞到温长嬴嘴里。 没过一会,温长嬴嘴里塞得那是一个满满当当,呜咽着半天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唐云清看着温长嬴脸上的表情直皱眉,她冷声呵斥道:“够了,我们是来做任务的,不是在这看你游山玩水的……而且你没看见温、温师弟已经这么难受了?” 在下山之前她就曾被杜掌教叮嘱过,即使知道了温长嬴的真实身份也不得将其暴露。她为了此次能够带领季师兄队伍这个名额废了不少心思,可不能就此败在还没有出发的路途上。 陆照渔在一旁顺手给温长嬴递上方才买来的一杯热茶,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懒洋洋地道:“这位,唐师姐?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我们饿着肚子听杜掌教叨叨了那么久了,下山顺手买点东西吃怎么了?” 说罢,又随手从某个小摊子上拿了一块桂花糕,径直朝前走去。 温长嬴想跟上,却被摊主叫住,无奈又掏出个灵石丢给他。 结果没走两步,就被转身而来的陆照渔给揽住了脖子:“走,走这边,那边没路了。” 唐云清有些怔楞地看着两人亲密的姿势,她甚至有那么一丝怀疑这个筑基的少年真的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季师兄吗? 温长嬴悄然转过头,恰巧看见了从对角巷子里走出来的两个人。 左边的那个咋咋呼呼:“殿下,你说我们这样调查下去会有结果吗?” 右边那个沉默寡言地点了点头,抬眸之间恰巧与温长嬴对上了目光。 这两人正是前段时间被派来调查龙丹一事的苍龙族二人。 温长嬴眸色深沉,问他:“你认识他们两个?” 陆照渔被识破了讪笑一下,含糊道:“一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回答完又觉得温长嬴这语气怎么跟捉奸似的…… 本来想着还没被发现赶紧走,谁知春眠那个狗鼻子突然像是嗅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停下脚步四处望了望,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逃也似地想要离开的陆照渔。 “诶殿下,你看,那个是不是方……方啥来着的?” 娄冕接道:“方燕怀。” 春眠道:“诶对对,方燕怀……方燕怀!!你怎么在这里!” 他喊得嗓门很大,完全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直直地对着陆照渔。 陆照渔:“……” 你喊方燕怀和我陆照渔有什么关系。 他头也不回,拉着温长嬴就像开溜。 结果没有拉动。 陆照渔:“?” 温长嬴笑了:“师弟,他们在喊方燕怀师弟诶。恰好方师兄不在这里,不如我们去问问他们有什么事?” “……”陆照渔尬笑了两下,“不用吧……说不定人家找方燕怀有什么私密的事情呢,我们……” 已经迟了,在两人说话之间,春眠和娄冕已经走了过来。 春眠上下扫了眼他们的行装问道:“你们,这是准备要出城?” 话还没说完,娄冕就投来了不赞同的目光,陆照渔还没找到机会插进去,春眠那张嘴就又开始跟倒水一样:“你这可不行啊,上次不刚帮我们破了沈淞的禁咒,这下跑出城要是遇到危险我们赶不过去怎么办?” “……” “……” “……” 面对着陆照渔一言难尽地表情,春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娄冕,奇怪地说:“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吗?”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含笑的声音传来:“沈淞?” 12、在路上 第十二章 娄冕扶额,对于春眠这个性子他也十分头疼。 他想了想,道:“二位准备是去哪里?我们在天鹤宗发现了一点消息正准备往西边赶,若是同路的话不如一起走?” 陆照渔想都不想:“不同路。” 他扯了扯温长嬴的袖子:“不同路对吧?” 却被温长嬴轻飘飘地拂开,他看都没看眼前两人一眼,目光只盯着他一人,嘴里却道:“怎么不同路?上沽宗不也在西方的位置?” 陆照渔:“……” 春眠讶异:“什么?你们也要去上沽宗吗?这也太巧了,我和殿下也正准备往那里赶。” 娄冕:“……” 直到身后的干站着的唐云清再度有些不耐烦了,陆照渔只好妥协:“我们正执行着外门弟子的考核任务,如果殿下方便的话不如一起走一段吧?” 娄冕点了点头。 他伸进乾坤袋之中掏了掏,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掏出了一个用纸符做出来的金色纸船,随着他注入灵力的动作,纸船上的金色咒文亮起了光。 灵力充斥遍了纸船的全身,直到所有的金色咒文被灵力填满,纸船也在不断变大。 最终给众人呈现出一个有半个酒楼那么高的飞船模样。 天鹤宗从前就是出了名的抠门,料是唐云清也从没见过这么巨大的咒纸叠出来的飞船。 就在她望呆的时候,前方的两人已经面不改色地率先上了船。陆照渔见唐云清还呆站在原地,问她:“难不成你真的要自己前往上沽宗吗?” 唐云清后知后觉地赶紧跟上。 待所有人坐稳之后,她才想起来刚刚春眠称这个召出纸船的男人为“殿下”。 在整个修真界,能被称之为殿下的只有几个生于万法时代的种族,但他们各个或隐于高山或隐于深渊,鲜少出现活动。 最近听到的唯一一个消息便是苍龙族的二皇子不知所踪,神魂灯也是要灭不灭,难道这位是…… 可若他真的是苍龙族派来调查的,为何又会出现在云楼城之中,又为何能与…… 唐云清的目光移向一旁没骨头似的躺着的陆照渔,眼中多了几分探究。 她看着陆照渔从宽敞的袖口中掏出一块油包,笑呵呵地丢给一旁的温长嬴:“师兄,看我刚刚偷藏了一块。” 然后又小声地道:“别跟唐师姐说哦,要不然她又要说我了。” 他自以为自己的声音被压得很低,殊不知以唐云清的修为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唐云清:“……”她不忍直视地收回了目光,又重新打消了心底的疑虑。 这种天天只知道吃和睡,连筑基都不到的废柴弟子,怎么可能会和苍龙族有瓜葛,不过都是巧合罢了。 另一边的陆照渔心不在焉地将手里的油包递给温长嬴,瞥了眼不远处站着的苍龙族二人组,心中叹了口气。 他当初就不该因为一个筑基丹的事这么大费周章。 不过好在温长嬴已经筑基,再加上面前这两个人,他现在可以直接躺平了。 即使以纸船的飞行速度,抵达上沽宗也需要整整两天的时候。 上沽宗虽说是隶属于天鹤宗,但却是位于九重天与白玉京的交界处,处于一个谁都想管但是又怕对方觉得自己手伸的太长了。 所以上辈子才有机会让魔域的人有机可乘。 但是既然上沽宗都已经覆灭了,就跟自己完全没关系了。 陆照渔在心里点了点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我都不知道师弟竟还认识如此大人物。” 就在陆照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时,身旁的人靠了过来,声音轻轻地说。 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陆照渔无奈地道:“师兄,你什么时候能别这么敏锐就好了。” 他也凑过去跟他咬耳朵:“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参加的那场拍卖会吗?我就是当时与他们在那里相识的,恰巧我两一同看上了那柄灵剑,一来二去做了个交易。” “至于那个什么沈淞,我连名字都没听说过怎么可能认识他?” 温长嬴眸中含笑:“原来是这样,不过还得多亏了师弟的好友,替我们免去了那么长一段的路程。” 陆照渔:“……”他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尬笑。 正值秋日,天气凉爽,头顶的太阳透过纸船外结界的包裹洒在几人身上暖洋洋的。 陆照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的修为被压制在了炼气期,早日的时候为了启程起得有些早,现在吃饱喝足了自然有些困乏。 他躺在纸船的躺椅上,不知从哪扯了一块布下来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挡住了太阳,又把脑袋一歪,舒舒服服地枕在了温长嬴的肩膀上。 语气毫不见外:“师兄借我靠一下。” 唐云清霎时想要尖叫出声:你知道你靠的是谁吗!!!! 临到喉咙口又被压制了下去,因为她看见了温长嬴坐端直了身子,身子朝陆照渔的方向倾了倾,生怕他睡得哪儿不舒服。 季师兄你真的没有被夺舍吗!!! 唐云清白眼翻到一半又开始控制不住内心的呐喊,整个人表情看上去霎是有些扭曲了。 春眠挨着娄冕,在他耳边嘀咕:“殿下……她没事吧?” 娄冕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谁知道呢。” *** 当陆照渔醒的时候,纸船已经降落在一个小镇上准备落脚了。 他眨了眨迷蒙的双眼,发现自己正舒舒服服地靠在温长嬴身上,而后者自他睡着之后仿佛一动都没有动过。 见他转醒,娄冕睁开了双眼,解释道:“这里距离上沽宗已经不远了,但连夜赶路我怕你们身子吃不消,便擅自停在了这座镇子上。” 陆照渔刚睡醒还有些犯懒:“没事,殿下能带着我们一起前行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虽说话是这样说,但他整个人浑身上下完全没有一丝“感激”的情绪里面。 从他上船的那一刻起,陆照渔看上去兴致就不是很高,从头到尾也只和他身边的那个人说过几句话后便睡着了。 13、仙人醉 第十三章 就在娄冕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温长嬴率先抢口道:“师弟,饿不饿?” “走走走,早就饿了。”陆照渔拉着温长嬴就想下纸船,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娄冕,“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的?” 娄冕默默地将话咽回了嘴里,摇了摇头道。 几人陆陆续续下了船,走进了这个镇子里。 小镇不大,但是位置临近于上沽宗,是方圆八里之内唯一的歇脚之地。镇子旁有一条小溪,岸边聚集了不少的渔妇,正围在那里低声窃语。 一行人在镇子周围晃荡了一圈,愣是没有找到一家客栈或者酒楼。春眠提议:“殿下,不如我去问问那些渔妇如何?” 娄冕点了点头,还未走进时就隐约能在人群之中听见一个女人的抽泣声。 声音并不是很大,如果不仔细听几乎都要淹没在这群女人们的叽喳声之中。 春眠咳嗽了一声,试图引起她们的注意。 “请问……” 无人搭理,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看过来。 “那个……”春眠弱弱地举起了手,这张嘴全然看不出之前能说会道的样子。 唐云清看不下去了,一把推开他:“让开。” 她站在人群之后,声音冷清但穿透力又极强:“打扰一下,这里是桃花村没错吧?” 镇子的名字还是方才娄冕告诉他们的。 这一句话倒是引起了她们的注意,所有人齐刷刷地投来了目光,黑瞳眼白,饶是唐云清这样的修士被看的也心中发憷。 叽喳声突兀地停止,此刻仅剩下那道微弱的啜泣声。 “各位仙长仙子们,这里就是桃花村。” 人群之后,有个人影慢慢地站了起来,她手巾掩着半张面容,只留下了一双还噙着泪水的眼睛。 “大人们是有什么事情吗?”她穿过人群,缓缓走到了唐云清的面前。 直到站定下来,才发现她的身高竟要比唐云清还高上半个头。 陆照渔站在那群人的最后面,他对于这种沟通的事情向来是不甚在意,抬眸间却望见了那个高个女人的身影。 他稍稍愣神了几秒,随即眼中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 嚯,这一下山,就遇到个熟人? 唐云清顶着众多视线的压力,定了定神道:“我等决定在此歇脚一日,方才在镇子之中大致转了两圈并未发现有任何客栈。不知姑娘可否知晓有哪儿可以暂住一夜。” 就在她话音落下时,这群渔妇们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一张嘴接着一张嘴的开始说道:“桃花村没有客栈的。” “对啊,我们村子的客栈好久之前就没了。” “反正也没有外人过来。” “要借宿的话去村长家就好了啊。” “对啊对啊去村长家。” “村长好客,定不会拒绝的。” “对呀对呀。” 这群女人一人一张嘴,一人一句话,吐沫星子都快给唐云清淹没了,她被逼着退后了一步,好不容易才听清了她们在说些什么。 唐云清额角青筋都冒出来了,一字一句道:“村长……是哪位?” 这群人齐刷刷地又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她们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高个子女人的身上。 她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声音柔柔弱弱:“是我,我是村长的女儿,我名唤静儿,你们可以叫我静静。” “请各位仙长仙子们跟我来。”说罢,又抹了抹眼角的泪光。 春眠不忍心道:“你……没事吧?” 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想到得到什么答案,却没想到静静眼泪珠子顿时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唐云清:“……” 她拐了拐春眠,压低声音:“你怎么回事?” 静静压抑着情绪,衣袖掩面,袖角被泪珠浸湿:“我的胞弟先前被修真宗门的仙长选中了作为亲传弟子,他几乎过段时日就会给家里寄一封书信回来。可近期回信的次数越来越少,内容也越来越简短。” “就在前日的时候,我已经有两月没有收到他的来信了。”静静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擦了擦眼泪,又继续道,“或许是他太过于繁忙,可没想到的是,村中有位姐姐今日在下游洗衣时,竟然看见不远处飘来了一个红色的剑穗。” 唐云清和春眠顿时心头一震:“这……” 静静点了点头:“没错,这便是胞弟在临行前我亲手为他缝上的。” 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看着静静就要控制不住情绪,再次掉眼泪的时候,春眠连忙道:“往好了想,说不定是你弟弟在出行任务的时候不消息落下的呢,而且就凭这从河里飘来的剑穗是不是有些太过武断了?” 谁知静静却摇了摇头:“仙长有所不知,你可知这条河的尽头是通往哪里?” 春眠呆呆地听着。 “是魔域。”她缓缓吐出三个字。 陆照渔听得一阵无语,一把拉开瞳孔猛缩的春眠和唐云清,有些不耐烦了,瞥了一眼静静:“聊完了吗?这天都快黑了,要不要再给你们腾出个地来彻夜长谈?” 是个人都能看出这个村子有不对劲的地方,谁知道这两人还搁那傻不愣登地听个起劲,再这么耗下去人都快饿死了。 静静看着这个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有些愣神,但随即缓过神来:“小仙长莫急,请跟我来。” 天已经逐渐暗了下来,整个镇子一片死寂,但街边的各个屋子里都能看见摇曳的烛火,成群大片微弱的灯光是整条街上唯一的光源。 静静走在前头,身形纤细,身高却几乎和春眠持平,他脑袋里有些不住的回想起刚才那个少年人的眼睛中一闪而过的琉璃色,深刻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但心中又是在不停的打鼓,她回想了一下,沈淞最近好像也没传出多了个什么在外流浪的血脉弟弟什么的啊? 那先前的这个计划还要不要继续执行? 就在她思绪纷飞之间,已经走到了村长的家门口。她停了下来,指尖微动,抬起手敲了敲门:“爹,我回来了。” 里面无人响应。 静静有些着急了,垂在身侧的指尖不停地颤动,她再次喊道:“爹?你在家吗?” 依旧没有人回应。 一股阴霾涌上了心头,静静咬着牙,刚想再敲一下门,却没想到门栓竟自己打开了。 她轻轻松松地推开门,就看见了坐在桌案前醉醺醺的村长,手中还拿着一个酒壶准备往嘴里送。 屋里逼仄,昏黄的夕阳顺着大开的门缝流转于光影之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伴随着推门而入,肆意的酒香扑面而来,即使闻一闻仿佛都能醉上三分。 “爹。”静静抬起手在鼻尖挥了挥,挥散了那抹酒气。她心中咬牙切齿,表面上娇嗔道,“我刚刚敲了好多次门你怎么都不帮我打开呀。” “今日有客人恰巧路过桃花镇歇脚,我就带他们回来了。” 村长半醉之间眯了眯双眼,声音洪厚,他挥了挥手:“你回来了啊,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静静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一字一顿道:“并无任何弟弟的踪影,我明日再出村找找看。” “噢,噢噢。”村长整个人大脑都快浸泡在了酒精之中,他随口道:“后院那边还有几个空房间,已经命人整理好了,你带着客人先去吧。” 静静应了一声,转过头眸中含着歉意:“家父一直是这样,自从母亲离开了之后便成天醉在家里,抱歉让大家看到他这副模样。” 她道:“请跟我来,我现在带着大家去往住处。” 她还没走两步,谁知方才的那个奇怪的少年却上前了一步,鼻尖动了动,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一丝熟悉的酒香。 陆照渔有些惊喜:“这是……” 话刚说到半截,就被身后的另外一个白袍少年捂住了嘴。 陆照渔:“呜——” 这可是仙人醉啊!! 是他上辈子最爱喝的酒没有之一!!也是他当初选择回到这个世界养老的原因之一。 仙人醉,顾名思义,即使是仙人喝了也要醉。 大部分酒液对于他们来说,几乎都是入口就消散了,根本尝不出一丝味道来,后来市面上不知是谁开创了“仙人醉”,陆照渔对此一见钟情。 温长嬴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将他拉回了自己身旁,低声道:“站好,一会我去给你找。” 陆照渔心领神会,乖巧地站着不动了。 静静有些尴尬地看着这一幕:“那,我先带着各位仙长去寻住处。” 她边走边解释:“我家的后院实在是有些狭小,有一些空房堆积了许多货物,现在只收拾出来了三件空房,所以需要小仙长们自行分配一下。” 她带着他们走到了后院,停下脚步,扭着纤细的腰肢:“空房就在这里,我去给小仙长们准备一些吃食,还请稍候片刻。” 留下了众人呆愣愣地站在了空房之前。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凝结住了。 春眠顶不住这种压力,率先开口:“不如,我和殿下……” 娄冕打断,沉静的目光看向陆照渔:“方兄,这里有些古怪,怕是夜间会出什么岔子,你现在的身份又有些敏感,你不如与我同一间房?” 几乎是下一秒,娄冕感受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对上了温长嬴暗沉漆黑的目光,他一只手松松地拉着陆照渔的袖口,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自己的身侧。 近乎暴虐般肆意的灵气化为一道蓝光自他指尖闪过,娄冕心神大慌,瞳孔猛地一缩,额角的龙角险些暴露出来,被他竭力压制了下去。 他拉着春眠陡然地退后了一步,目光警惕地看着这个站在陆照渔身后普普通通的少年,改口说道:“算了,我与春眠就在你的隔壁,夜间若是有什么事及时叫我。” 说罢,竟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 陆照渔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人说完了,他虽然有些不想和人同住一屋,但此前已经和温长嬴睡过一间屋子了,又仅剩下唐云清一个女孩子,实在不好意思提出自己独睡一间。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被温长嬴拉着走到距离娄冕最远的那间屋子。 独留下了唐云清一人,她耸耸肩,推开最后的那扇门,走了进去。 14、对峙 第十四章 啪嗒的一声。 伴随着门栓关上的声音,整个屋内陷入了寂静。 屋内的陈设简洁,甚至简洁到只有两张床,屋内仅剩的那把木椅被人拿来抵住了半开的窗沿。 陆照渔走上前去摆弄了一下,发现这屋内的窗轩的木架被拦腰掰断,现在只能用椅子抵住才勉强不会漏风。 “……”陆照渔心里腹诽,“什么时候魔域已经穷苦成这个样子了??” 温长嬴松开了拉住他袖口的手,面色如常地走到一张床榻前,坐了上去。 此间一句话没说,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投给陆照渔一下。 完了。 陆照渔心想。 他脑海中九曲十八弯,讪笑了两下,顺势坐在了温长嬴的身侧。 陆照渔语气小心翼翼:“师兄,怎么不开心啦?” 温长嬴冷淡:“没有。” 陆照渔心想,你敢,你怎么不敢,上一个用这种态度对我的坟头草都比人高了,就仗着咱两关系好我惯着你。 但是他表面上依旧:“师兄,别生气了呗,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想知道的我全告诉你,怎么样?” 其实他是一个很通透的人,从他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辗转于各个小世界之中充当反派的角色,在没有剧情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观察那些角色,有正派的有反派的。 久而久之,他已经养成一个跟人说话前先在心里衡量一下的习惯了。 陆照渔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一个人的情绪。 而温长嬴也深知这件事。 所以在前世的时候,陆照渔即使大差不差地猜到了季迎雪心里的想法,也从没有动摇过分毫——他的心中只有自己的任务。 温长嬴心思杂乱,他垂眸,启唇:“方才外面的那二人,是师弟的熟识吗?” 陆照渔见人终于肯和自己说话,连忙撇清关系:“不是不是,就见过一次面,总共也就说过几句话,根本谈不上熟识。” 温长嬴道:“那师弟可知那两人是何人?” 陆照渔装傻:“我不知,他们也从没有和我说过。” 说罢又觉得自己说的话没有什么信服力,急忙补充:“真的,师兄还记得我当时下山为你寻筑基丹的一事?恰巧碰见了他们二人……我还同你说过,一个话痨和一个哑巴,师兄不记得了吗?” 这三言两语又将问题抛回给了温长嬴,他愣了愣神,倒是没想到陆照渔之前还提过那二人。 看了他的神情,陆照渔露出了一个“果然”的表情,灵机一动决定倒打一耙:“你看吧,我同师兄说的话师兄也完全不记得,最后还怪罪我。” 可惜温长嬴不吃他这一套,语气依旧十分冷淡地重新问了一遍:“师弟当真不知道那二人的身份吗?” 陆照渔脸不红心不跳:“千真万确!” 温长嬴敛下眸中的嘲讽,嘴上应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这下就连陆照渔也猜不到他心中所想,但直觉告诉他温长嬴还在生气,就更不敢提先前那壶“仙人醉”的事情了。 在前世,他在爬完了登仙梯后就来到了天鹤宗后山,直到他被带去魔域都没有踏足无为峰半步。回到魔域之后便开始了剧情,每天不仅要苦心修炼还得时不时地给季迎雪整点花活,实在是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了解一些年轻弟子们之间的话题。 而他重生之后也不喜混迹于外门弟子之中,自然也就不了解那群外门弟子每天聊得都是怎样的一个话题,还以为“仙人醉”的事情在修真界是一件广为人知的事情。 换而言之,他陆照渔现在就是一个“脱离时代潮流”很久的“老人”了。 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气氛仿佛有些僵持住了。 思来想去,陆照渔只能祭出最后一招。 他咬咬牙,伸出颤巍巍的手,从袖兜里掏出了不知什么时候藏进去的一块桂花糕,然后在温长嬴有些沉默的目光中,递到了他的面前。、 陆照渔能屈能伸,伸着手,露出了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 他本身生得唇红齿白,面容上又带着一点他前世少年时模样的影子,霎时间让温长嬴看得一阵恍惚。 在前世剧情还没有开始的时候,陆照渔身为季迎雪的同门师弟,和他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季迎雪当时生性沉闷不喜说话,师父说东绝不往西去,从来都是乖乖听话。 但是伴随着陆照渔的到来,原本安静祥和的后山开始逐渐鸡飞狗跳,还是少年人的陆照渔在当时看着季迎雪那副乖乖学生的模样,拉着他到处乱跑。 不是今日捉了后山灵泉池里豢养的鱼灵,就是明日拔了长老们种下的千年人参。 每当他惹了一堆祸事准备被温掌门责问时,就是这一副乖巧又捏扁搓圆的模样。 陆照渔手都要举酸了,温长嬴依旧定定地看着他手中的桂花糕有些出神,就在陆照渔心想你要是再不接走我就自己私吞了的时候,温长嬴接过了那油纸包裹着的桂花糕。 然后开始有些沉默的,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陆照渔顿时心下松了一口气。 真的比季迎雪还难伺候!! 两人周围的气氛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一些,陆照渔心下一松,斟酌了两下准备开口问问他怎么去弄到那壶仙人醉。 却被一阵敲门声给打断了。 门外传来了静静轻柔的声音:“小仙长们,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温长嬴一顿,将手中啃了半截的桂花糕收了起来,抬头之间就看见陆照渔有些调笑的双眸。 他:“?” 陆照渔俯身,温热的指节轻轻扫过温长嬴的嘴角,将他方才不慎留在唇边的一小撮桂花糕的屑子拂去。 他声音中带着笑:“不是有洁癖嘛,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谁知温长嬴却身子猛地朝后缩了一下,躲过了陆照渔的动作,自己伸出手欲盖弥彰地胡乱擦了两下。 他有些狼狈地低下头,不愿让陆照渔看清他的表情。 陆照渔莫名其妙:“。” 这又是咋了?? 半晌后,直到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温长嬴才重新开口,声音恢复如初,冷冷淡淡地道:“师弟,你先出去吧,我随后就到。” 陆照渔满心都是方才闻见的仙人醉,便先行一步出去了。 直到他重新关上了门,温长嬴都还坐在床榻之上一动不动。 他闭了闭眼睛,满心都是方才陆照渔抬手拂过他唇角的触感。 屋内逐渐昏暗,窗轩被关得严严实实,一丝月光都没有透进来。 黑雾冉冉升起,萦绕在温长嬴的身边,喑哑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仙尊大人,你……” “闭嘴。”温长嬴周身仿佛百尺冰寒,不带一丝情感地道:“这里还不需要轮到你来指手画脚,滚回去。” 黑雾桀桀笑了,幽幽道:“仙尊可别忘了,我家的这个小子可惯会口蜜腹剑,一个不留神就陷进去出不来了。” “仙尊大人不会重蹈覆辙吧?” 温长嬴不为所动,修长的指节却准确的攥住了黑雾之中那人的脖子,冰寒一般刺骨的灵力仿佛刀割一般切下缕缕黑雾。 黑雾没有实体,却大片大片的颤抖起来。 温长嬴轻笑了一声:“是不是放任你了太长时间,让你觉得现在可以对我做的事情指手画脚?” 黑雾被他扼住了脖子只能无声地颤抖,奋力挣扎了片刻终于死下心来,逐渐消散在空气中了。 只是临走之前依旧不死心,垂死挣扎般的留下了一句话,声音嘶哑得可怕:“仙尊只要别忘了与我的约定就好。” 还有一句话他没敢说出口。 ——妈的狗男人,你活该被陆照渔渣!! 15、没头脑和不高兴 第十五章 见只有陆照渔一人出来,唐云清蹙着眉问道:“温……师弟呢?” 陆照渔耸耸肩:“他让我们先去用膳,随后便到。” 静静掩面,笑得眉眼弯弯:“那各位小仙长们请跟我来。” 众人跟在她身后回到了正堂,村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了,桌案上明灭交错的烛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影影绰绰之间能看见一壶酒壶,仅留下了空气中隐约残留的醇厚酒香。 陆照渔闻着这味道都要醉了。 他凑近嗅了嗅,舒适地眯起了眼睛,刚想要踏入内室的时候,却被身后的一个人抓住了手腕。 陆照渔压着心里的不耐烦,转头微笑:“怎么了?” 娄冕站在最末尾处,抓着陆照渔的手臂,张了张嘴,对上了他清澈眸光,到嘴边的话语又犹豫了。 一旁的春眠看他这副样子也有些疑惑。 问什么?问那个方才和他呆在一起的少年是谁?还是问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说那个人其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温良? 一时间娄冕的脑中思绪万千,甚至都不知道该率先问什么问题,但他还是紧紧地抓着陆照渔的手臂没有松开。 两人一下子僵持在了原地,陆照渔的目光缓缓移向被抓住的手,吐出一句:“殿下……您没事吧?” 娄冕的余光扫了一眼目光呆滞站在原地的春眠和靠在前面的唐云清,觉得这里还真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 他开口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想说,这里人多眼杂,再加上就连他都没有办法看穿那个少年的修为…… 陆照渔想都不想就要拒绝,就在这时,两人的身后传来了那个熟悉又冷淡的声音。 “师弟,你们在做什么?” 陆照渔仿佛是触电般的收回了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师兄你来了啊。没做什么啊,就是很平常的说两句话,对吧……唐,唐师姐。” 唐云清一脸莫名其妙,刚想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却没想到温长嬴确确实实地望了过来,仿佛在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唐云清在温长嬴的注视下声音逐渐变小,“确实,就说了一句话。” “这位,额,殿下。”唐云清看了看娄冕,“他说要找陆师弟借一步说话,仅此一句话。” 温长嬴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径直走进了内室之中。 陆照渔:“……”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感觉。 他叹了口气,也不想管身后那什么苍龙族还是什么族的殿下,紧跟着温长嬴的后脚跟走了进去,和他并肩后低语:“师兄,你理理我?” 温长嬴不语。 陆照渔继续烦人:“师兄,你理理我呗?方才我说的真的都是实话,你怎么又生气了呢?” 唐云清翻了个大白眼,真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门弟子一个爆栗子,看看他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 她季师兄怎么可能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 直到众人陆陆续续落了座,娄冕犹豫了一下,给春眠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正准备拉开椅子紧挨着陆照渔坐下。 结果温长嬴冷着一张脸拉着陆照渔的袖子,他言简意赅道:“师弟,你坐这里。” 说罢,就和他换了个座位。 静静端着托盘步姿摇曳地走了过来,她娇声道:“小仙长们,我们桃花村擅产鱼类,虽然我爹不是什么靠谱人,但是我做担保,他的厨艺没有话说的。” 她只手掀起了食盒,一股迷醉的香气扑面而来。 乳白色的鱼汤之上漂浮着一层淡淡的油香,再点缀了几片香菜的叶子,味道鲜香四溢。再旁边放着一盘清蒸鲈鱼,鱼鳞被清理的非常干净,鱼身被划上了两刀露出了净白的鱼肉,其中塞着三两几丝姜丝和葱丝,再浇上滚烫的热油激发了本身的香气。 就连辟谷多年的唐云清看得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静静眸光闪动,扬起一抹意味深长地笑容:“小仙长们还请慢用。” 她收起食盒,刚准备离开,却被一个清亮的声音叫住了脚步。 “等等。”陆照渔喊道。 静静心下一颤,挂上完美无瑕的笑容,转过身:“小仙长还有何事吗?” 陆照渔指了指桌案上的那壶先前的酒壶,真诚地问道:“这个,你们是从哪弄来的?” 静静心下大乱,又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认出了这壶“仙人醉”,只能勉强地笑笑:“这是家父从别人手中淘来的,具体的我也不知情,不如我去帮你问问他。”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她走出内屋,轻轻地带上了门,悄无声息地置放好了结界,转过头冷不丁地被前面的人吓了一跳。 月上中天,夜色如轻纱薄雾笼罩了整个桃花村,周遭更是悄无声息,村子之中宛若与世隔绝,毫无生息。 “你干嘛?”静静翻了个白眼,腰也不扭了,声音也不软了,“你最好给我收敛一点,这群人里有几个不好惹的家伙,菜中已经被我放了仙人醉的引子。” 方才的“村长”歪七八扭地倚靠在墙上,手中还拎着半壶酒正往嘴里灌着。 他畅快淋漓地将最后一口酒倾入喉中,愉悦地眯了眯眼睛:“一条小龙,加一个元婴期的小崽子,就这也能给堂堂傀儡师吓成这个样子?” 静静看他这副吊儿郎当地样子,指尖萦绕的丝线咔咔作响,恨不得直接穿到他脑子里。 她冷哼一声:“先说好,以我的直觉来看,恐怕有能力的不止他们两个。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随后又嘀咕一声:“要不是沈淞派我过来我还不乐意过来呢。” 村长像是没听见一样,倒了倒手中的酒壶,一滴都没有剩下。 他浑浊的眼珠子晃了晃,挥挥手:“我去倒酒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之后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摇摇晃晃地停下了脚步,不知从哪掏出来了一个传音石,随手丢给了静静。 村长道:“先前派到天鹤宗的棋子被灭了,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沈淞知道这件事之后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静静捏着传音石,皱起好看的眉头:“等等,信息量有点大,棋子死在了哪?后山?” 她失声道:“你难道不知道天鹤宗后山是谁在哪里吗?!棋子被杀了也就代表……” 她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不知是触动了哪一片的记忆,她整个身子都有些颤抖起来。 “不是吧……”静静喃喃,“那个疯子出关了?为什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说到这件事情,村长站直了身子,声音微沉:“我也没有接到任何消息,或者说谁也没想到,仅仅相隔了几百年的时间,他的伤就能痊愈……” 话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骇然。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季迎雪没有痊愈,但是发生了一件,让他不得不带着旧伤强行出关的事情。” 村子重归于死寂。 16、偷偷 第十六章 两人静默地站在了月光底下,心中同一时间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随后又被他两给狠狠掐灭。 静静抹了把脸,声音变得低沉喑哑,现在连装都不想装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想了,死者不可能复生。” 她道:“这一切都我们的凭空猜想罢了。” 像是说服了自己,静静呼出一口气:“对,只是凭空猜想罢了。但是季迎雪出关的这件事我得赶紧告知沈淞。” 村长站在原地静默片刻,随后挥了挥手上的酒壶,扬起一抹嘲笑:“就你那小身板?省省吧你,这事我来办。这两天赶紧把这群崽子解决了,之后回一趟魔域。” 静静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你能那么好心? 可下一秒,伴随着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眨眼的瞬间,眼前的人就已经没了踪影。 待到村长走后,静静肩膀一塌,姣好的面容顿时变得愁眉苦脸,抬手抹了把额间的碎发,开始唉声叹气。 站着又吹了会冷风,她重新把算好时间,想着屋内的鱼儿可能已经上钩了,便整理好架势。 她垂下的指尖轻绕,傀儡丝交错于指尖的缝隙之中,透着锃亮的寒光。 静静的步伐轻缓,慢慢靠近那扇紧闭的门槛,抬起手伸向木栓,正准备推开内堂的门。 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哐当——”的沉闷响声。 在这静谧的空间里突如其来的巨响声给静静吓得差点一脚踩空。 静静:“???” 怎么回事?他们不应该已经睡死过去了吗?! 她急急忙忙推开门,就看见桌案之上,“小龙”和“元婴期的小崽子”已经趴在桌上不省人事,而另外两个修为低弱的弟子却依旧顽强的□□着。 陆照渔手上拿着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酒壶,面颊泛红,眯着眼睛掏出了一把看上去就很沉重的长剑,啪嗒一下丢在了桌上。 “看、到没有——?” 陆照渔眼冒金星地指着一旁吃得只剩下几根鱼刺的盘子:“这,这就是当年我,用四千万灵石拍下来的灵剑!” 静静:“……” 少年完全没有感受到自己醉了,他一步三晃地走到春眠旁边,搭在人家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低语:“这可是季迎雪之前用过的剑啊,你抢不到吧嘿嘿。想要吗?” 春眠不像陆照渔一口气喝了那么多“仙人醉”,他仅仅是尝了两小口,加上内力深厚,只能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所以他顺着陆照渔的话接了下去,大着舌头说:“想、想要啊,怎么,你要卖给我吗?” 眼看着陆照渔就要顺着春眠肩膀的弧度滑跌下去,一旁伸来了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他,陆照渔重新躺回了温长嬴的怀中。 他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倒,眯起眼睛嘿嘿一笑:“你想要啊,那我偏不给。” “这可是我要,嗝——,我要给我温师兄的。”中途打了个嗝也要把这句话说完。 不知是不是静静的错觉,作为“靠垫”的少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眉眼之间凝结的风雪仿佛都消融了几分。 “嘿嘿,只要给了、给了温师兄,我就可以直接躺平过关了。”陆照渔朝天举起手中的酒壶,“还能有这等好事!干杯!” 温长嬴:“……” 风雪重新凝结上,他面无表情地从他手中接过早已空空如也的酒壶放在了桌案上。 静静:“……” 她……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直到身后重新传来了一个声音。 “哦对了,我好像想起来最后一壶酒给我留在了……”村长抬起头,声音戛然而止,胡子拉碴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个名为迷茫的情绪。 “这是,在干嘛?”他问道,随即视线落在了桌上的空酒壶,缓缓瞪大了眼睛,“我草,爷最后一壶仙人醉!!!” 粗犷的声音惊醒了陆照渔的朦胧睡意,他迷瞪瞪地睁开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眯着眼睛盯了好一会,隐隐约约看清了来人。 他喜出望外,刚想打招呼:“诶,这不是——” 话还没说完,又被温长嬴捂住了嘴巴。后者接收到控诉的眼神后依旧不为所动,他扶起了人,将陆照渔的一只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准备朝着后院走去。 村长还想说什么,被静静一脸严肃地拦下了。 静静悄悄摇了摇头,示意先放他们两人走。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之后,村长紧蹙着眉头,大步走上前一把夺过酒壶,头朝下,倒了倒。 可惜事与愿违,一滴也没倒下来。 …… 他强忍着想要杀人的冲动,转过头:“你到底在干什么!!!” 却没想到静静淡定地走到了他身边,眼神却紧盯着桌上的那把遗留下来的灵剑。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村长没好气道:“什么狗屁玩意?” 静静道:“这是季迎雪曾经的佩剑。” 村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什么玩意?你认真的?” 他的目光转向那把长剑,外面包裹着一层黑色的缎布,给外层遮得严严实实的。村长尝试着探出灵力去感受,却依旧没有发现这柄剑有任何奇特之处。 “我懂了,你在逗我玩?”村长得出结论。 静静气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千真万确!!我亲耳听见刚才那两个天鹤宗弟子说的!” “虽然这群人我没法做成傀儡。”她咬咬牙,“但是偷把剑还是可以的。” “这把剑据说花了有四千万灵石才拍下,用这还你一壶仙人醉,不亏吧?” *** 陆照渔酒量一直不怎么好。 这是整个魔域乃至修真界都广为人知的事情。 偏偏这个人没有一点自知,还嗜酒如命,身处魔域的那段时日有几天没碰到仙人醉就浑身难受。 这具身体修为被他压制在了炼气期,甚至都不如他原身扛酒,一两口仙人醉下去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他半倚靠在温长嬴的身上,一步一步顺着他的步伐往前走着。可没走两步,他又开始折腾了。 “师兄,你信不信我?” 温长嬴道:“信。” 陆照渔道:“师兄我没骗你,我第一次见季迎雪的时候,他才是——这么点大。” 他甩开温长嬴,伸出手在自己腰侧的位置笔画了一下:“真的就这么点大。” 说着又是一个踉跄,幸好温长嬴一个眼疾手快接住了他。 若不是温长嬴早些年就已经知道了他醉后的这副德行,否则还真以为这又是他演出来的。 他接住了陆照渔,把人圈在了怀里,警告似地道:“陆右,你安分点。” 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陆照渔脸上霎时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温长嬴看着他这副愣怔的模样,突然有些后悔,或许不应该这样叫他的。 心中这样想着,他缓缓地松开了攥着陆照渔手臂的双手。 却不曾想,陆照渔眯着眼睛陡然凑近,伏在温长嬴的颈边,呼出的温热气息顺着他领口的缝隙钻了进去。 脖子上能清晰的感知到少年唇部柔软的触感,几乎是下意识的,温长嬴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 陆照渔小狗似的在温长嬴脖颈旁拱了好一会,他趴在温长嬴的身前,身上残留的酒香不受控制地往温长嬴的鼻子之中钻。 两人很久没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温长嬴恍惚地偏过头,耳边传来了少年罕见的软糯声线,也不知他是在叫谁。 陆照渔抬起头,歪着脑袋问他:“师兄,你身上怎么会有一股血腥味?” 17、入梦 第十七章入梦 陆照渔迷蒙地睁开了双眼,头昏脑涨地醒来。 宿醉后留下的感受实在是不好受,他下意识地想要运作灵力将体内残留的酒气发散,却发现内府中空空如也,四肢的灵脉之中也毫无灵气的流转。 简单来说,他变成了没有灵力的普通人。 但陆照渔的潜意识之中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翻身坐起,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前方。 缓了好一会才彻底醒来。 回过神来后,发现视线所及之处的高度好像有些不太对。 他眨了眨眼睛,心中不知从哪腾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陆照渔低下头,抬起手,手心手背翻了个面。 ——是一双小孩子的手。 “??!” 就喝了一壶酒就变成小孩了?! 陆照渔神情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心的触感细腻光滑又饱满,实在是没忍住,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 嘶。 还是有点疼的。 “诶,怎么掐自己呢?” 一个轻柔的女声从旁边传了过来,紧接着他的小手就被一双葱白玉手给包裹住了,纤长的柔荑轻轻执起了他的双手,蹭过他面颊上被掐红的位置。 “我们右右不会还没睡醒吧,一会见到了哥哥可不能再像这样了哦。”柔和的女声调笑道。 周边的一切寂然无声,仅剩下了陆照渔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仿佛是个被操控的傀儡一般,身体僵硬,垂着头有些不敢看身旁的女人,只是牵着她的手被带着一步一步向前走。 扑通——扑通—— 直到女人牵着他走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身前,两人停下了脚步,陆照渔却依旧埋着头没有说话。 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温妤半弯下腰,凑了个过来:“小孩,你今天怎么了?怨我非要让你爬登仙梯?还是气我要把你一个人丢下了?” 陆照渔沉默地摇摇头。 “那就好。”温妤拉着他的手,催促般地道,“快,给你掌门师父行叩首礼。” 温昀深知自己妹妹的性子,忙道:“右右是我看着长大的,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礼啊就免了,等一会他师兄到了,让两人多相处一会就好。” 温妤觉得也是,便矜持地点了点头,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自闭小孩,感觉确实需要一点多跟同龄人接触接触。 她松开了手:“去吧,站到你掌门师父身边去。” 陆照渔犹豫了一下,向前迈了两步。 他甚至都还没有搞清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若是现实的话,又为何会频频出现从前的事情。 但身后温妤的视线如锋芒一般扎在身后,陆照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伸出小短手准备拉住温昀的衣角。 眼角的余光却被天边的一道剑光刺亮。 温昀和温妤显然也都看见了,温昀拍了拍身旁小孩的脑袋,笑道:“看,你师兄来了。” 下一秒,剑光坠落至地。 穿着一袭素白道袍的少年乘着木剑落在他们面前,他沉默地收起了剑,给温昀行了个恭礼。 他的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与干净:“师父。”而又转了个方向,给温妤行了一礼:“师叔。” “云辞,又长高了不少呢。”温妤打心底地喜欢他,笑得眯起了月牙般的双眼,转头又对陆照渔道,“快,喊师兄。” 陆照渔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确实是小时候的季迎雪没错——自打两人分道扬镳之后,直到季迎雪成年之前他都没有再见过他一面,此刻忽然的一下回到从前,让陆照渔心中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季迎雪的嘴唇很薄,色淡如水,眉眼却又深邃如墨,面部的轮廓棱角分明,一双乌色的眸子静静地对他对视,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如果说成年后的他像是高山上不可亵玩的莲花,那少年期的他便是多了几分傲气和清冷,像是高悬挂在广阔夜空中的那轮皎月。 完美无缺,高高在上,即使与之相隔千里,也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接近。 陆照渔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年和季迎雪第一次见面时,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但时间太过久远,两世的记忆混杂在一起,陆照渔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比脑袋反应更快一步,已经率先动了起来。 两人相隔的距离并不是很远,陆照渔跨出了一小步子,与季迎雪的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他定神地望着面前的少年,看着他鸦睫轻颤,深邃眼眸中只倒映出陆照渔独自一人小小的身影。 不知怎的,陆照渔内心陡升起一股满足感。 陆照渔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在众目睽睽之下,顶着温妤和温昀的死亡目光,凑近了季迎雪的脸颊边。 ——然后,狠狠地揪了一下。 下一刻,季迎雪白皙的面庞上瞬间被他揪红了。 温昀:“?” 温妤:“?” 不知是这两人,就连季迎雪本人也呆了一下。 他实在没想到,再度入梦后两人的初见竟然会是一个这种情况。 恰巧的是,先前陆照渔的脸上也给自己掐得有些泛红。 两人一人顶着一边泛红的脸颊,诡异地静默着对视了几秒钟后。 温妤端不住架子了,骂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眼看着抬起手就要给陆照渔来上一个爆栗,被温昀赶忙拉住了:“莫气莫气,孩子们嘛,之间打打闹闹正常的,都是正常的。” 说着,自己的额角也落下了一滴汗珠。 季迎雪还是婴儿的时候是他在山门外冒着大雪捡回来的,自小是温昀看着长大,自诩还是对他十分了解的。可季迎雪在先前从没有与同龄人交往过,甚至几年都说不上一句话,成天就是待在后山之中足不出户。 真发生了这种事情,就连他都不知道季迎雪会是什么反应了。 “云辞啊,以后他就是你的师弟了,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啊。”为了自己这个手欠的大侄子,温昀还是小心翼翼地努力为他辩解了一下,“你师弟是第一次上山遇到同龄人,可能,情绪有些激动,你也别……” 声音半道戛然而止,不知是不是错觉,温昀似乎看见季迎雪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两个少年面对面站在一起,身高上的差距就尤为的明显。 陆照渔幼年时期与温妤居住在魔域之中,被他那便宜爹逼着苦心修炼,结果却适得其反——修为没涨多少,被压迫的连带着身高也不是很高。 他与季迎雪面对面站着,竟比人还要矮上半个脑袋。 就连两人互相注视着,陆照渔都得微微仰着脑袋。 而季迎雪很明显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眼中流露出些许莫名的笑意。 他学着陆照渔的样子,也抬起了手,在温昀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和陆照渔几欲要杀人的目光之中,轻轻在他头上拍了两下,像是哄小孩似的。 “师弟莫不是营养不良?光涨手劲不长个子可不得行,师父记得要多给师弟补补。” 18、甜馕饼 第十八章 陆照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感受着头顶的触感,季迎雪甚至顺手还摸了两下柔软的发丝。 他给硬生生气醒了。 陆照渔躺在床榻上,平视着光秃秃的房梁,心中冷酷又残忍地想不如把人从天鹤宗后山拉出来暴揍一顿。 顺便也嘲讽一下他的身高。 ——但很快就泄了气,只是想想,借给陆照渔十个胆子都不敢这样做。 木椅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窗轩,几片泛黄的落叶被捎带着吹进了屋内,伴随着清冷的秋风吹得陆照渔一个激灵。 他这个身体的修为不高,抗冻的能力也没有原先的好,睡醒时身上只是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 一边在心中吐槽魔域最近是越来越不景气了,这偌大的村子就没有一个人能把窗户修好的吗! 但他转念又一想,当年魔域在他的率领下,虽然不说是富可敌国,但那也叫一个风光。 陆照渔支棱起来,翻身下榻,眯着眼睛环顾了一下周遭,发现屋内早就只剩下了自己。 他起身将窗轩手动关紧,恰巧身后响起了敲门声,他哑着嗓子道:“进。” 温长嬴推门而入,听着他喑哑的嗓子,顺手就在一旁给他到了一壶热茶递了过去。 陆照渔捧着热茶小口抿着,强忍住重新躺回床上的欲望,有气无力道:“几时了?” 温长嬴的目光轻扫过窗外那道缝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嘴角扯出了一个讽刺的笑。 然后回答道:“刚过巳时没多久,感觉还好吗?” 残留的仙人醉不知何时已经被灵力催发的差不多了,完全没有梦中那股难受的劲。 只是吹了一夜的凉风嗓子有些不太舒服,以茶润喉之后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像是睡了一场好觉一般舒适。 陆照渔真心诚意地道:“温师兄,你可真好。” 他犹记昨天晚上喝得烂醉还是温长嬴把他带回了寝屋之中。 温长嬴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没有说话。 半晌后他道:“走吧,村长说了给我们准备了早饭方便带着上路。” 陆照渔点了点头。 对于昨晚的记忆,他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吃完那道清蒸鲈鱼之后喉咙越来越渴,眼神也越来越迷糊,大脑却十分清醒。 他循着仙人醉的味道翻遍了整个内室,就只找到了那么一壶。 现在这么一想,那鲈鱼和鱼汤之中,必定加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有可能是仙人醉,也有可能是引子。 总之应该就是想先把他们灌醉,没了意识之后才方便行动。 他抬起头,仰着脸问道:“昨天晚上的菜你吃了多少?” 温长嬴道:“我不太爱吃鱼。” “那就好……”陆照渔缓缓吐出一口气,“对了温师兄!我昨夜……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温长嬴盯着他的双瞳,语气缓缓:“师弟说的奇怪的话,是指什么?” 这有些模糊的答案瞬间让陆照渔的心提了上去,他蹙起了眉,对于自己的酒量了如指掌。正因为太过于了解,才经常被告知醉后会说一同胡话。 看着他有些紧张的模样,温长嬴心中觉得好笑,他唇角扬起,而后又正色道:“师弟,下回可不能在别人面前喝得大醉,小心家底都被掏空了。” 陆照渔咽了咽口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他真的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全说了吗!!! 温长嬴噗嗤一下笑了,他伸出手拍了拍陆照渔头顶上像是鸟窝一般凌乱的发型,瞬间回忆起梦中相同的触感,没忍住用手顺了顺翘起的发丝。 他笑道:“没有,师弟什么都没有说。” 陆照渔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勉勉强强信了这份说辞。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他跟在温长嬴的身后一前一后的离开,内心还盘算着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再顺一壶仙人醉开溜,结果推开门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村长与静静二人。 静静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小仙长您醒啦,另外几位仙长们已经在厅堂等候了。” 陆照渔二人被领着回到了厅堂,看着面前几人站得歪七八扭,眼下都有浓重的黑圆圈,面色惨白。 特别是春眠,昨夜被陆照渔拉着喝了不少酒,此刻后劲上来了才发现竟然用灵力驱散不了,整个人像是萎了一般缩在墙角。 见陆照渔走了进来,他幽幽地道:“为什么你能跟个没事人一样。” 陆照渔漫不经心,也没有想要过多的掩饰,淡淡道:“可能因为我很强吧。” 唐云清和娄冕二人已经有几百年没有感受到这股后劲了,此刻也都面如土色,有气无力的。 最终还是娄冕缓了好一会,见人到齐之后勉强一笑:“时候不早了,我同春眠还有些紧急的事情没有办完,可能需要先行离开一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上沽宗应该就在距离桃花村不远的地方,是我对不住大家,下回若是有何急事,娄某定及时到达。” 陆照渔点点头表示十分理解。 一旁的静静见缝插针,抿唇笑道:“几位仙长们若是不嫌弃,不如就由我乘船带着几位去往上沽宗如何?” 陆照渔和温长嬴不约而同地一齐看往唐云清,后者拧了拧眉,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实在是不想折腾,便无力地挥了挥手:“都行,随意吧。” 挥别了娄冕二人后,他们重新来到了先前村门口的那条小河边,不远处的一块粗壮的木桩之上,用一条麻绳拴着一艘木船。 静静一边解开绳索一边解释道:“我爹素日里还会有些闲情逸致,没事的时候便会撑着船钓钓鱼晒晒太阳。” “人啊上了年纪就喜欢干一些事情消磨时间。”静静笑了笑随口补充道 她说的确实没错,当年名盛一时的刀客荣铖在投奔了魔域之后,大部分没有任务的时间都窝在这小小的一隅之地闲暇偷懒,看着她每日因为沈淞的命令忙东忙西,还会像是嘲笑一样的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 说话的期间,她已经将船只的绳索解了下来,拉住了绳索的一端:“小仙长们,请上船吧。” 桃花村的这个名字还是因为距离村子不远处的一处栽种了一棵将近十围的桃花树,不知是不是被施了法术,四季常春。 河岸的右侧坐落着一排木房,左侧则是茂密的丛林。静静站在船头,支着船桨慢悠悠地往下划着。 唐云清只手撑着下巴,坐在右侧的船沿之上,本来她还想趁此机会和季师兄多交流交流感情,却没想到被陆照渔率先抢了一步。 他拉着温长嬴一屁股坐下,船沿原本就不是很宽敞,被他两这么一坐,船身顿时开始飘摇不定。 陆照渔稳住身子抱歉地嘿嘿一笑:“我的我的。” 唐云清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瞥了眼温长嬴,见他默认地纵容,感觉更气了。 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好!!修为不高,做事笨手笨脚,还没有上进心,看上去简直废柴的不能再废柴了。 要说有什么优点,唐云清上下扫了两眼——嗯,也就那张脸好看一点了。 但是季师兄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算上两世,陆照渔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坐船了。 他带着新奇的目光,趴在船沿之上,望着清澈的湖中倒映出的绿叶与游鱼,拉了拉温长嬴的袖子:“师兄,快看!” 他这副没见识的模样让唐云清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眼看着人就快要恨不得一头栽进湖中了,温长嬴拉住他的后领,声音微微紧绷:“师弟,坐好,船要翻了。” 陆照渔像是被抓住后脖颈的猫崽子,“噢”了一声,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静静抿唇,嘴角微微扬起:“两位小仙长……感情真好呢。” 温长嬴漫不经心地偏头看着他,陆照渔此时地注意力还放在别的事物上,完全没有听见静静在说些什么。 “是吗?”温长嬴问她。 静静笑道:“是呀,这位小仙长不管做什么都喜欢带着您一起,而您也都处处护着他,这难道不就是感情深厚吗?” “……” 偏巧此时,一只青鸟飞落在了船沿边上,睁着小黑豆般的眼睛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陆照渔。 一人一鸟对视了很久,小青鸟仿佛也不怕生一般一直站在他面前。 倒是陆照渔率先败下了阵来。 他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叹了口气,无奈道:“这都能被你发现。”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还温热的甜馕饼。 唐云清:“……” 静静:“……” 他心疼地掰下一小块边角,颤巍巍地递到了青鸟的嘴边。 温和的阳光透过了远处飘来的云层,反射着银色的光辉,没有那么刺眼,肆意倾洒在他的身上,给陆照渔渡上了一层白光。 待到青鸟重新飞远,陆照渔这才转过身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似的倚躺着,沐浴在阳光之下安逸地眯起了双眼。 兴许是温长嬴看得太久,陆照渔莫名地回望过去:“怎么了?我脸上沾上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温长嬴摇摇头,“只是发现,师弟对于一切身外之物都好温柔。” 不对,应该说是,对于季迎雪以外的一切事物,都很温柔。 19、黑鱼 第十九章 小船在溪涧飘摇了很长一段时间。 陆照渔躺在温长嬴的身侧,嘴里叼着一片不知从哪飘来的树叶,嘴里哼着小调,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看得唐云清气就不打一出来。 她没好气地道:“你最好赶紧调整状态,上沽宗一行的任务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看见陆照渔先是一顿,随后缓缓撑起了身体,微张着嘴巴,表情怔楞。 唐云清:“?”心中陡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听见陆照渔茫然地问:“任务?什么任务?我们竟然还有任务?” 唐云清:“……” 眼看着她下一秒就想一剑把人掀到水里,静静赶忙制止:“小仙长不可!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再闹下去船都要翻了!! 唐云清勉为其难地收起了剑,见对面那人重新躺了回去,黑色的瞳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她只得翻了个白眼:“先前杜师叔给你的令牌上,自己看。” 而后又忍不住威胁道:“再这样下去就算过几百年你都不可能晋升成内门弟子的。” 陆照渔道:“好的师姐,谢谢师姐。”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还是将那枚刻有上沽宗名字的令牌拿出来扫了一眼,前前后后翻找了几遍都没有看见任务指令。 唐云清看得干着急,忍不住道:“你注入灵力,然后翻过来……不是,上剑堂的时候你都没有认真听课吗?” 陆照渔顺从在其中注入了些微的灵力,与杜掌教在其中储存的灵力相呼应成形成了层层白雾,白雾腾空冉冉升起,在空中化形,渐渐形成了几行小字。 这上面的小字只有注入灵力的本人才能看见,本着照顾温长嬴的想法,陆照渔随意地扫了眼,清清嗓子准备开始朗读。 “惊元三十年……”他甚至只看到了开头就能将之后的剧情猜的大差不差了。 “上沽宗宗主苏秦与天楼城之主陆将离暗中勾结,里应外合,私吞灵脉,滥杀无辜,此罪当诛!顾由上清仙君独出此行清理门户。妖魔四散,藏匿其中,此行任务捉拿五只逃逸妖魔即可。” 迷雾散去,陆照渔收起了令牌:“这么简单?” “你觉得怎么样?”他扭头问温长嬴。 还不待温长嬴开口,唐云清率先嘲讽:“就这还简单?你是不知道苏秦是出自何门何地吗?他那一手幻境可是连陆将……那个狗贼都无法破解的。” 她瞥了眼一旁温长嬴,有些不太敢将那个名字说出口,便用了别的词语代替。 见陆照渔神色如常,她便继续道:“反正寻那逃逸妖魔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对于陆照渔这种练气弟子来说是不简单,但是对于……她又看了眼温长嬴,心里嘀咕着总觉得她师兄会忍不住出手相助。 所以她补充了一句:“你们的一举一动我同周彦师兄都会看在眼里,别想着钻空子。” 秋风徐徐拂过,她没再说话。除却了枝叶摩擦发出的沙沙响声,仅剩下船桨在水中摇曳的声音。 静静避开了阳光,划行在阴凉之处,岸边的柳枝轻摆滑过了唐云清的眼睫,视线被无端挡住。 待到她拂开了头顶垂下的枝条,不经意间望向远方,愣住:“喂——” 不远处平静的湖面之下是肉眼可见的暗潮汹涌,黑色细长的游鱼藏匿其中,在湖面之下掀起层层涟漪。 下一秒,黑鱼猛地跃出了水面,长着满嘴骇人的尖牙朝着悠闲躺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陆照渔冲去。 唐云清瞳孔猛地一缩,心念一动,长剑握在手中狠狠地向黑鱼刺去。 黑鱼瞬间被一刀劈成两节,黑色浓稠的粘液猝不及防地溅在了静静衣裳上,后者一口脏话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唐云清甚至还没有时间来得及反应,下一波飞跃而起的黑鱼就已经一涌而来。 “过来!”她厉声道,随之一道剑光袭来,船上又多了几条半截鱼。 那黑鱼宛若受人指使一般,见无法突破前方,便群聚在一起用尖利的牙齿啃咬着船边,木屑咔嚓咔嚓地往下落。 他们藏在湖水之,唐云清又害怕一剑连带着船只也给劈了,无奈之下只能收回手。 静静哀嚎一声:“我的船!” 她虽然装作了一副很害怕,演技也是不错,但是在陆照渔这个老行家面前依旧露出了不少破绽。 静静眸中毫不凌乱,镇定地看着地上一堆粘稠的黑液,一边掸着身上的黑泥,眉宇间的褶皱快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摆好了自己娇弱的人设,她正想求助,抬起头却对视上了陆照渔似笑非笑地目光。 静静一愣。 在一阵兵荒马乱之中,只有这个人,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静静心下底没由来的一阵慌乱,心虚之间别开了目光。 一艘船上,三人都有异心,唯一勤勤恳恳砍鱼的那个实在是抵不过庞大的数量——没过一会,就听见咔嚓的一声,船体不堪重负,终于在黑鱼的嘴下成功瓦解。 情急之下,唐云清紧蹙着眉头驱使着长剑横在面前,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陆照渔,却扑了个空。只好换了一边,抓住了静静的手腕腾空而起。 幸好方才静静有意靠着岸边划行,众人这才得以上岸。 唐云清的身上在方才溅上了不少黑色的血液,一上岸就迅速给自己身上施了清洁术。 然后一把丢掉手上的人,锋锐的剑光闪过,唐云清将长剑横架在她脖子上,冷冰冰地盯着她:“说吧,你是什么意思?!” 静静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衣角之下还滴着水,原本柔顺的长发也贴在脸颊上,活像是个刚上岸的女水鬼。 她委委屈屈地瘪嘴:“小仙长莫要血口喷人,我好心撑船载你们过河,你却这样污蔑我。” 她这话说的是真的,昨夜拿走那柄四千万的灵剑之后,她就决心放他们一马了。 但她只能保证她没有出手,宋铖有没有因为仙人醉的事情怪罪在他们身上她就不知道了。 静静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剥开了挡住视线的发丝,道:“不过好在,我们已经到了。” 几人回头望去,层层叠叠的山峦之间薄雾环绕,缕缕清风是不是吹拂过树梢,带起一片将落的树叶,晃荡飘落。 薄雾之中,一座青砖白瓦砌成的宗门伫立于此,缥缈悠远,不沾一丝烟火。 陆照渔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仿佛对此毫不在乎,回过头却看见温长嬴正静静地看着他。 他听见他问道:“师弟,摆在你面前的这个宗门,是个什么样的?” 20、苏秦的幻阵 第二十章 这个问题把陆照渔给问愣住了。 “面前的是一个怎样的宗门?” 在很久之前,也有个人这么问过他。 即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与语气,但陆照渔还是不由自主地将他们两人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 随后他又在内心之中摇摇头,自觉得都有些好笑。 他重新抬起头注视着面前这堆断壁残垣,坠落下的碎石伏倒在尘土之上,经历过百年之久的风化早已与之融为一体。 被拦腰截断的山崖之上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剑气留下的划痕与伤疤。 让他印象最深的那一剑,曾经将那尖锐翘起的山头直接削成了现在这副平滑的切面。 那是一个人,怒极之时奋力的一剑。 只此一剑,竟轻易地贯穿了半个拥有千年积蓄的宗门,若是没有护山大阵的加持,或许整个上沽宗顷刻间就能覆灭。 他淡淡地收回了视线,语气不变:“还能是怎么样?和你们看见的一样啊,想当年上沽宗可是能和天鹤宗财力持平的一大宗门,即使过了那么久没有衰败也是正常的。” 陆照渔心里门清,附庸在残山剩水之上的,只是苏秦从前留下的幻境罢了。 他自顾自地说完,就看见唐云清投来了奇怪的视线。 陆照渔眨眨眼睛:“怎么了?” 唐云清问道:“我都不知道当年上沽宗还能与我们门派财力持平这件事,你是从哪听到的?” “……”陆照渔道,“民间传闻罢了,兴许是师姐在天鹤宗待的太久了吧。” 当年魔域就是看上了上沽宗财大气粗,又和天鹤宗那群古板之人不同才选中了他们,但对外依旧声称自己是穷苦宗门入不敷出,陆照渔一时大意给忘记了这茬了。 好在唐云清没有过多追问,她现在全部的重心放在了这个叫静静的陌生女人身上。 看着她浑身上下还滴着水的外袍,没忍住给人捏了个清净决,瞬间静静身上重新变得干净清爽了很多。 但唐云清不敢放松警惕,她拿剑指着静静,努努嘴:“喏,你来带路。” 身处于这种情况下,静静完全不慌,长袍遮住了微翘的嘴角,眼波流转:“那各位小仙长同我来吧。” 她率先带路走在了前头,一边走一边体贴地生怕身后的几人走错了路,还时不时地回头望望:“小仙长们跟紧了,据说上沽宗的宗主死前在这里埋下了太多阵法,一个不小心就……” 静静的声音戛然而止,表情有些怔楞,目光定定地望向前方。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不远处两道身影迎面飞奔而来,长风呼啸,夹杂着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 ——“只要碰上你们白玉京掺和的事情准没好事!!” 唐云清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看着疾驰而来似是逃窜的周彦,她迷惑道:“师弟?” 为首逃窜的青年一愣,匆忙刹住了脚步,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窜到唐云清的身后:“师姐救命!!!” 周彦在整个天鹤宗是能跻身为“天骄之子”行列的,也是他们此行另外一位真传弟子。 能将他追成如此狼狈的模样,唐云清面色冰寒,剑锋转向他的身后,想也不想地挥出一道凌厉的剑气。 “叮铃——”清脆的银铃声直直地撞在了拿到剑气上,下一秒将剑气尽数吞并。 一个悦耳又随意地女声响起:“不会吧,这就是你们天鹤宗答谢的方式?可真是与众不同呢。” 在周彦的身后,一位身穿墨色劲袍的女人,脑后高高的竖着马尾辫,白皙的手腕上用一根红绳缠绕着银色的铃铛,随着她的步伐轻声晃响。 她目光透着淡淡地鄙夷:“来此地之前,你师尊没有教导过你不要乱踩阵法吗?若不是我眼疾手快将你拉了出来,你早就身首异处了。” “看来天鹤宗真的是后继无人了。”她似是惋惜道,语气却轻狂又自大。 白玉京的大小姐,幼年时期曾与陆照渔和季迎雪修习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流露出的天赋和心性却是甩开了同龄人一大截,修为更是紧追季迎雪的后脚跟。 而今日,唐云清已经看不清她修为的深浅了。 陆照渔心里哦豁了一声,怎么到哪都能看见熟人。 垂眸之间不小心扫过了她左手上带着的另外一个金色的铃铛,心里卧槽了一声,身体不自觉地往温长嬴身后缩了缩。 那是白玉京的镇宗至宝,同时也能看破世间一切虚妄的仙阶法器——破厄铃。 没想到这件事白玉京竟然派出了他们家大小姐出马,还顺带了一个破厄铃…… 看来上沽宗的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林悦舒懒得和这群拿剑的粗俗之人多计较,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旁站着的静静,对上了后者的目光,清楚地看见了静静嘴角扬起的一个弧度。 她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你——!” 可惊变突生! 静静不知道时候与温长嬴之间的距离只有半臂之远,胳膊一伸便死死地攥住了温长嬴的手腕。 她从刚才就在想如何脱身,这群人之中,一个是元婴期修士,一个虽然看上去只有练气期,但方才在船上确实给静静留下了不心悸的感觉。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她不能碰。 而这三人之中之剩下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筑基期弟子。 静静把目标放在了这个筑基期少年的身上。 她抓着温长嬴猛地退后一步,一脚踩在身旁的一堆枯枝败叶上面,顿时一道蓝白色的光阵迅速展开,直到将所有人围在了里面。 林悦舒眉头猛地一蹙,想要抽身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脚下的泥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像是流沙一样柔软,却又死死缠住了所有人的脚踝。 像是身处于泥沼,感受着身体不断往下陷却依旧无能为力。 周彦刚经历过在幻境中被妖兽追赶,转眼之间再次深陷泥潭。 “不是吧……”他哭丧着脸,“果然遇到白玉京的准没好事。” 林悦舒额角青筋直跳:“滚。” 温长嬴被静静扼制在手中,她扣住银丝轻轻搭在了温长嬴的脖子,亲昵地将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气吐如丝:“我奉劝各位仙长们不要轻举妄动,毕竟我的银丝不像我这么人美心善好说话。” 银丝触到了柔软的皮肤和滑动的喉结,瞬息之间,一滴殷红的血滴顺着长线滴落在了泥潭之中。 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 滴答——滴答—— 血珠一滴接着一滴地划落。 而周彦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唐云清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甚至都忘了还能驱剑斩破幻境。 她恍惚地想,有几百年没有见到过季师兄流血了。 她甚至都要以为他当年,已经为了那个人把血流尽放干了。 殷红的颜色染红了陆照渔眼眸,他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 21、熟悉的人 第二十一章 静静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但她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眼前深陷泥潭的几人。 手指蜷缩着勒住了银线,无意识之下指节被勒住了一道道粉色的划痕。 她莫名的心悸。 这种感觉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即使是沈淞那个神经病也很少有机会能给她带来这种压迫感了。 她吞了吞口水,猛然回想起上一个给她带来这种感觉的人是…… 陆将离。 她心下一惊,赶忙将这个人影晃出了脑海,无意间瞥见了已经被泥潭吞并了大半个身躯的少年,此刻目光黑沉的死死地盯着她。 就在少年沉下去的最后一秒,她恍惚之间看见了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琥珀色的光。 这是……! 她整个人不住地发抖,一时手上没有控制好力道,锋利的银线与温长嬴的脖颈擦之而过,顿时血液溅出,不偏不倚地溅在了陆照渔的眼角边上。 直至他们消失在阵法之中,静静这才得以缓一口气。 她原本就不是一个适合站在明面上战斗的人,这活交给她不如让宋铖来的快一些。 她依旧没有放松警惕,银线横在他的脖子之间,却微微地往外挪了挪。 “你可是要被我制成珍贵的傀儡,可不能在皮肤上留下什么伤疤。” 温长嬴若有所思,全然不在意脖间的银线,淡淡地问道:“他们被送往了哪里?” 事到如今告诉他也无妨,静静道:“只是一个小小的传送阵罢了,我的修为敌不过那么多人,喏,就把人传送到上沽宗里面去了。” 她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脸上看不见半分羞意,催促道:“快点,我们也得上路了。” 温长嬴问:“去哪?” “去找一个人,一个能把你练成傀儡的人。”静静道吗,“不过你放心,练成傀儡之后还会有自己的意识,只是变得不会痛苦不会悲伤了而已。” “你不觉得这其实是一个进化吗?在保留原本修为的基础上,变得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温长嬴撇开了视线,望着远处屹立在山崖之上的上沽宗,不为所动地听着静静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说。 内心无端地陡升起一股烦躁。 兴许是自己的计划被无端打乱,又或许是那个人再一次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不过没关系,还来得及,计划还能再修正。 温长嬴冷漠地说:“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我对男人过敏。” 冲天的灵气猛不丁地自他体内迸发出来,在空气中化作一道一道泛着森森寒光的剑气,剑尖指向静静,犹如落雨一般直冲她的头顶。 静静瞳孔猛地一缩,声音戛然而止,她脸上憧憬未来的笑意瞬间僵住,心中警铃响起,叫嚣着让她赶紧撤离这个少年的身边,可惜她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温长嬴的剑。 温长嬴甚至连步子都没有挪动半分,只靠着周身萦绕的剑光就将静静逼得节节败退。 独属于洞虚期巅峰的威压宛若刺骨冰山一般朝着静静碾压过去。 静静“哇——”地吐出一口血。 周遭的植被和树木已经被剑气撕碎,身上被割得满是血痕,血水与汗水混着的滴落在地上,狼狈地像是刚从血水之中捞出来的一样。 整个大陆上的洞虚期屈指可数,为数不多的几个老东西正闭关着冲破最后一丝防线妄想得道飞升。 但若要说洞虚期的剑修。 天上地下,至此一个。 静静吐出一口带血的沫子,她裂眦嚼齿,恨不得将眼前这人拆食入腹:“季迎雪——!” 温长嬴不悲不喜,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冷淡地喊了一句他的名字,轻轻道:“陆静,他们人在哪里。” 静静百年之间不曾被人叫过这个名字,他惨笑了一声,瘫倒在了地上,声音似乎也已经被剑光割地支离破碎:“你想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告诉你。” “你,也永远不可能,找到他。”他一字一顿说着,手背在身后碾碎了一小撮的粉末。 温长嬴点了点头,没有要到想要的答案他也没有过多气恼。 静静在心中疯狂叫喊着宋铖的名字,却被一声清音长啸划破了思绪。 令人颤栗的剑鸣声自天边传来,裹挟着入秋的凉意,以近乎割裂空气之势疾驰而来,最终却乖巧又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剑身狭长,透着铮铮寒意,如墨青竹的剑柄上被细心地雕刻着纹章,在剑柄的末尾……又被人调皮地刻上了两个黑点和一个弯曲的线。 是一个有些歪曲的笑脸模样。 陆静从听到这道剑鸣声开始,就心如死灰。 他认出了这把剑,也心知肚明这把剑是出自谁之手。 他闭上眼睛,自我安慰地想,如果能死在他铸造的剑下,也算不上什么遗憾了。 可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直到长风卷席,伴随着一声长刀的哀鸣和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他感觉到自己被一个大手捞了起来,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他娘的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宋铖完全不看身后被一剑斩断的爱刀,捞起人拔腿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赶紧醒过来准备跑路了。” 陆静回过神,眸光之中逐渐恢复了点滴晶光,一把鼻涕一把泪:“宋哥,宋爹,我叫你爹呜呜呜……” 宋铖嫌恶地推开他的脸,忍住把人丢地上的冲动,闭上嘴开始一路狂奔。 两人就快跑到了上沽宗的边界了,可回头一看,一个人都没有追上来。 *** 另一边,唐云清只觉得全身被烂泥围绕着,就连林悦舒也蹙起了好看的眉头。 可几人没想到,就在他们被泥潭吞噬的下一秒,脚下却踩在了地面上。 眼前的黑气慢慢散去,引入眼帘的就是一堆碎石废墟堆积而成的内室,随着他们落下时踩在地上的动作扬起了阵阵尘土。 唐云清紧皱着眉头屏住了呼吸,直到尘埃散尽,她四处望了望,狐疑道:“我们这是……已经入幻了?” 林悦舒手腕的铃铛应声响起,细细地观察了下,摇了摇头:“不是幻境,这里应该就是上沽宗的宗门之地了。” 唐云清“哈”了一声:“敢情我们方才看见的都是幻境?” 话音刚落,她的余光就瞥见了一个人影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她忙道:“陆照渔,你要去哪?” 陆照渔懒懒地挥了挥手:“师姐不是说了嘛,不努力就得当一辈子外门弟子,我方才想了想,怎么可以一辈子不出头呢,所以现在要去做任务了。” 他只有炼气期的修为,放在以前林悦舒的面前她是看都不会看一眼,此刻却因为唐云清恰巧扫了一眼他,紧接着整个人愣住。 在有破厄铃的加持之下,她竟然只能看见他神魂之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雾,想要细看却根本无法深究。 这世间不可能有连破厄铃都无法看穿真面目的东西。 莫非…… 感受到林悦舒的目光,陆照渔转过头调笑:“小姐姐,莫要在看我了,你把我看的都快要心跳加速了。” 他嘴角轻撇,明目张胆地昭示着自己不喜这么被盯着看,林悦舒也觉得自己这样的举动有失方寸,没有说话别开了目光。 在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之后,陆照渔轻呼了一口气。 他就算再对于上沽宗的布局了如指掌,可经历了几百年的风化和那场大战之后,最终还是失了方寸。 陆静打的什么主意他心里门清,不过就是想要将他们炼成傀儡好供自己驱使,可他却不偏不倚地选择了温长嬴。 平心而论,若是被抓的是周彦或者唐云清,又或者是白玉京的林悦舒,他都不会动摇分毫。 可被抓的是温长嬴,是两世之中,唯一一个同他交好没有分歧的同门好友。 他没有办法坐观上壁置之不顾。 心中真的是越想越离谱,又有一股埋怨无端渐升——他只是想要安安稳稳地过个日子而已,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为什么这群人依旧不能给他省心? 陆照渔内心气急,表面上却面无表情,看着眼前已经出现过三次同样的石壁后,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力量。 驱使着身体之中的魔气包裹住手掌,然后狠狠地朝着面前的石壁砸去。 即使找不到路,但若大致的方向没错,只要直线前进就一定能找到魔域的据点。 体内之中残留的魔气越来越少,眼看着魔域的据点也越来越近,就在他冲破了最后一层碎石堆积而成的废墟后。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陆照渔缓缓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魔气也在瞬息之间消散于空气之中。先前在天鹤宗后山吸收的魔气已经被消耗殆尽,而他这具身体也只有堪堪炼气期的修为。 这个人影缓缓地转过身,露出了一张陆照渔极其熟悉,冷峻又透着股邪气面庞,他的脸上有一道骇人的伤疤,从下颌线直至眼角处,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脸庞。 他看着陆照渔右手之上未散尽的魔气,眯着眼阴森森地翘起了嘴角,笑得肆意张狂:“别来无恙啊。” “我的,好哥哥。” 22、幻境 第二十二章 周遭一片死寂。 陆照渔因为方才过度的透支魔气,面色显得有些苍白,但他神情冷淡,全然没有被认出之后的慌张。 果不其然,面前这个“沈淞”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身影逐渐模糊,丝丝黑气从原有的身体上漂浮出来,又重新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影。 这一次是陆静。 他这个时候还是一个清气爽朗的少年模样,长发飘逸的束在脑后,回过头来露出了俊朗的笑容。 “师父,你看我这身怎么样,有没有你们仙人的风范?” 接着又变化成了温妤的模样。 然后是温昀。 面前的人影不断流变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陆照渔的面前。 这群人像是演讲一般,一人一句台词走过场,听着快要睡着了。 这些话语,他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已经在上辈子全部听完了。 苏秦的幻境还是依旧的,这么没有新意。 直到—— “师弟。” 陆照渔猛然间抬起头,黑气在眼前重新幻化成了一个他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人影。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原本波澜不惊的眸眼之中流露出一丝错愕。 上辈子他在死遁之前就料到了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就命系统在季迎雪身上下了一道禁制,按理说即便留下幻境阵法的是苏秦本人,有这道禁制的加成也不可能轻易的幻化出洞虚期强者的模样。 所以他方才才能够笃定这幻境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因为根本不会有季迎雪的出现。 可容不得他多加思索,“季迎雪”的幻境已经生成了。 这一次的幻境没有像先前的那几人一样停留在原地,单单的说了几句台词就消散。他在陆照渔愣神的时候欺身凑近,身上带着熟悉的风雪气息钻进了陆照渔的鼻尖。 他已经好久没有听见季迎雪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了。 陆照渔没忍住乱跳的心脏,抬眸瞥了两眼,只此两眼便有些移不开目光了。 ——眼前的幻想是基于他脑袋里的记忆所幻化而成的,不知是不是昨夜做梦的关系,面前的“季迎雪”正是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少年时期。 两人默默对视着站着,让陆照渔很快就联想到了昨夜双方对峙的场景。 “季迎雪”看着陆照渔泛红的脸颊,表情有些疑惑,伸出手贴近陆照渔的脸:“师弟,你脸好红,是不舒服吗?” 不知是触及到了哪处的回忆,陆照渔眼神闪躲着迅速退后一步与之拉开了安全距离。 可面前的幻境不知收敛,想要再度凑近,被少年伸出的手臂挡住,他声音闷闷,红着脸撇开了视线:“等等——” 若是算不上先前的那些模糊又不真实的梦境,这还是他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如此真实,连味道都一模一样的季迎雪。 那轮他曾经放在心尖尖上的“皎月”,此刻再一次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陆照渔心中把苏秦暗骂了几百遍,想着眼不见心为净,转过身就想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突破的阵眼。 “师弟,你要离开这里吗?” 这个声音之中夹杂着一些迷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为什么要离开?是因为我做的还不够好吗?还是因为师叔……” 刷—— 凝聚而成的魔气裹挟着惊人的压力被陆照渔甩像了那重幻境,声音戛然而止,那道熟悉的身影被魔气砸得支离破碎又重新聚合。 “我劝你,最好别在顶着他的脸跟我说话。” 陆照渔冷冷地盯着“季迎雪”的眼睛:“要不然我真的会很生气。” “季迎雪”沉默片刻,见陆照渔又要离开,他重新扬起一个笑容:“那师弟,如果我用一个人跟你交换,你会永远留在这里吗?” 陆照渔停住了脚步,警惕地转过身:“你是谁?” “季迎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慢条斯理地走到他面前,俯身执起了陆照渔垂在耳侧的一缕长发,轻轻贴上了自己的唇。 “你就当我……是幻境中衍生的幻灵吧。” 幻阵经历了百年之间的变化,曾经倾入了苏秦绝大部分修为与灵力,能幻化出幻灵并不奇怪。 但陆照渔不可能就这么轻信了他说的话:“他人在哪。” 幻灵放开那缕长发,懒洋洋地笑道:“小师弟,礼尚往来,你问了我一个问题,现在要回答我的问题才能问出下一个。” “……你问。” 幻灵问:“在那么多人之中,为什么偏偏只有,只有这具身体能让你的眼神,产生一些波澜呢?” 他抬手轻拂上陆照渔眼角那滴殷红的血珠,修长的指节暧昧不明的摩挲着他的眼角,这是方才温长嬴被擦伤时溅上去的。 “你看,就是这样的眼神。”幻灵不紧不慢道,“这种,仿佛将整个世界都置身于事外的眼神。” “冷眼旁边,又漠视一切。” 陆照渔偏过头啪地一下甩开了幻灵的手,冷漠地说:“这不管你的事吧?” 幻灵闷闷笑了,不知为何又轻易地放开了他:“好吧,那你问吧。” “他人在哪里?”陆照渔问。 “你说是谁?是这个元婴期的小姑娘,还是这个融合期的,唔,大小姐?”幻灵操控着黑雾在掌心之中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影子,“还是说……你选的是这个?” 可陆照渔依旧看都不看一眼,眉宇间的不耐烦毫不掩饰地溢出:“那个筑基期的弟子呢?” “哦——原来你说的是他啊。”幻灵拿出了一片镜子的碎片,“他就在这个里面。不过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其他人吗,他们或许现在也需要你的协助也说不定?” “给我。”陆照渔伸出手,言简意赅,“给我。” 幻灵倒是不愿意了:“小师弟,这可是一桩交易,我是一个商人,哪有白送给你的道理?” 他轻轻点了点陆照渔的眉心:“你猜猜,我想要的是什么?” 陆照渔垂眸,没有说话。 半晌后,他重新抬起头,直直地对视着他:“你会把镜子给我对吧?” 幻灵道:“我向来言而有信。” 陆照渔长呼出一口气:“行。” 他微瞌上眼睛,眉心之中一抹赤红色的纹章若隐若现,纯白色的灵力自那抹纹章之中汇聚而成,在空中缓缓形成一个白色的球状,其中能看见白色的灵力像是丝线一般交错着相缠在一起。 这不是灵力,这是天道的气运。 他重新睁开了双眼,脸色相比方才更加惨白了几分,唇色几乎泛着透明。 陆照渔闷咳了两声,伸手抓住了这个球状。 这是他在穿越了那么多世界之中,完成了主角的愿望和天道达成共识之后,积攒下来的一部分世界气运。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这个幻灵还能在他身上找到什么可以做交换的东西了。 可当他准备将世界气运交给幻灵的时候,幻灵却往后退了一步,神情之中夹杂着说不出来的情绪。 幻灵张了张口,涌到嘴边的话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别开了视线,嘴角微微下撇,将手中的镜子碎片抛给了他。 “你先去找人吧。”幻灵轻声道,“我等你出来。”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改口,但镜中的世界不知道还会遇上什么事情,若有世界气运的加身,找到温长嬴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陆照渔想的很开,他在选择这个世界之前就被系统告知,含杂在他身体之中的世界气运可能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一些麻烦。当时的陆照渔不以为意,现在确实是知道了。 若有一个机会能将这个气运甩开,他之后的生活还能继续躺平当个咸鱼。 他接到了半空之中抛来的镜子,锋锐的一角划破了掌心,血液渗透进镜子之中,下一秒他的身体微微透明扭曲,然后被吸了进去。 握着镜子的人半道消失,就在它即将砸落在地上是,被一只手接住了。 幻灵把玩着掌心之中的碎片,神态莫名。 就在此时,一抹黑烟从他的身后冉冉升起,低哑声从黑雾之中传来,带着些不可置信:“你不会又心软了吧?!” 季迎雪褪去了幻灵的伪装,有些出神地想着方才陆照渔的一举一动。 “喂!你到底还能不能行了?!”黑雾气急败坏朝他喊道,“天道气运这么快就到手了,你还搁这犹豫什么?!” 季迎雪看都不看他一眼,凝聚的剑气将黑雾拦腰截断,沙哑的声音戛然而止。 待到黑雾重新汇聚而成,声音之中倒是透着几分虚弱。 他不甘示弱,阴恻恻地笑着:“怎么样,没想到吧,我的好儿子最后竟然选中你!!” “他竟然选中了你,哈哈哈哈,他弃你伤你,给你希望又重新将你打入地狱,就连我时常都觉得,陆将离的心是块石头做的。” “要不然,怎么能对自己的同门师兄做出那种事情。偏偏现在让他最为触动的,竟然还是你啊上清仙尊。” 魔鬼一般的低语声不断在耳侧响起,季迎雪却只是紧皱着眉头沉默盯着掌心之中的那块碎片。 碎片之中,是陆照渔盯着漫天尘土,步伐缓慢地前进着,试图寻找着温长嬴的踪影。 似是觉得耳边的声音太过于聒噪,漫天剑气在他身后凝聚,齐齐地对准着黑雾,仿佛只要它动一下,那剑气就会倾注而下。 黑雾不敢再踩着季迎雪的底线,反正要说的也都说完了,他冷哼了一声便重新退回了季迎雪的影子之中。 不知在原地停顿了多久,季迎雪宛若一尊雕塑一般,眼角有些泛红,却依旧死死地盯着镜子之中的人。 最终,他学着陆照渔的模样,紧紧地握住了镜子的一角,殷红的血液顿时渗出。 那道伤口比先前陆照渔手上的伤口还要大,还要深。 血液渗透进了镜子之中,瞬息之间,仅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镜子落在了地上。 23、波澜暗涌 第二十三章 “小少主?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一个温润的声音将陆照渔拉回了神。 长风吹拂着酒旗飒飒,闹市边上嘈杂的吆喝声与呼喊声此起彼伏。从酒楼之上眺望过去,挨家挨户张灯结彩,一番热闹景象。 青年靠着轩窗坐在一侧,托着下巴,回过头看望向前方。 窗沿边吹来的风扬起了他额前垂落的青丝,露出了白皙纤细的脖颈,被墨黑的衣袍衬托的仿佛一拧就断,格外脆弱。 他坐在酒楼的雅间之中,斜倚在窗沿边上,正对面坐着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但面容一片模糊的男人。 男人此刻拿着一张宣纸,生怕他看不清似的怼在他眼前,指着上面的字样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 “小少主,我这法子当真不行吗?你在看看?” 这是哪? 陆照渔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方才不还是在上沽宗拿着一面镜子和幻灵对峙着,怎么…… 哦不对,他现在应该已经是进入了幻境之中了。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面前人模糊的面容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最终呈现出了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 还没待陆照渔想明白,却发现这具身体已经率先动了起来。 他先是撇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手,看都不看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自己看着办,我只要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就行。” 这种感觉很奇妙。陆照渔身体不受控制,把下巴磕在了手背上,目光重新挪到了外面,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出一节小小的红色纸灯。 他听见自己问:“最近是有祭节?” 面前的男人微微顿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确实是有的。” “应该是……快到上巳了吧。”他想起了什么,“哦对,你先前都是还在天鹤宗的时候,是不是没参加过什么祭节?” 而后他又遗憾地摇摇头:“可惜了,看来你这次也看不见了。” 陆照渔表情疑惑:“?” 男人看他这样也是一脸问号,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不会连我的完美计划都没有看过吧?!” 就在此刻,陆照渔突然感受到一股吸力,几乎就是眨眼的瞬间,他被吸进了这具身体之中。 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卷起的衣袖暴露出手腕上的几道鞭痕,身体上传来熟悉的阵痛感将陆照渔拉回了现实。 这种熟悉的疼痛感瞬间让陆照渔回想起了这里是何时何地——是还没有覆灭上沽宗和桃花村。 见他突然坐直,苏秦的身子警惕地向后仰了仰:“干什么,我告诉你,桃花村可是我的地盘,你你你你知道的,我一声令下一堆人都能跑过来揍你。” 此处的场景确实和记忆之中的一模一样,就连两人的之间的对话都与陆照渔印象之中如出一辙。 陆照渔若有所思,看来这个幻境是基于他原有的记忆来形成的——不得不说,苏秦的把戏几百年了都没什么创新。 哦不对,他都给忘了这人已经死了。 不过好像在同一个时间点,苏秦也说了同样的话,那个时候的他是怎么样了呢? 像是心有灵犀了一般,陆照渔感受到了什么,偏头越过窗沿望了下去。 街边对角处的屋檐下站着一个人,他大半张脸被帷帽遮住看不清面容。 陆照渔眨了眨眼睛,有些想不起来那是谁了。 “在看什么在看什么?”苏秦凑近贴了过来,两人紧挨着肩膀,他顺着陆照渔的目光望了过去,恰巧对上了那人抬起的视线。 “我草。”苏秦目光呆滞地感叹了一句,拉了拉陆照渔的衣袖,“喂,你猜我看见了谁。” 很显然,陆照渔也看见了。 就在他怔楞的瞬间,对上了季迎雪霜冰冷的目光,再想细看时,他已经重新垂下了帷帽,转身消失在闹市的尽头。 陆照渔定了定神,心中自我催眠这一切都是幻觉,只有温长嬴才是他目前首要的目标。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又朝着季迎雪消失的方向看了两眼。 苏秦像是个无头苍蝇一样开始乱转,有些神经质地开始啃咬自己的指甲:“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我的计划还没实行,为什么上清仙尊就已经率先察觉了。” “这让我明夜的计划该怎么办,我打不过他啊。”最后苏秦以一种祈求的眼神看着陆照渔,“将离,小少主,好兄弟,咱们是好兄弟吧?你和上清仙尊不是同门吗,你帮我引开他行不行?” 基本上到了这里,陆照渔已经完全想起来这一段是哪里的剧情了。 这是“魔域少主陆将离”在叛逃天鹤宗后,被魔域派来收复上沽宗并且抢夺白玉京镇宝的第一个任务。 这也是陆照渔在步入剧情点之后第一次与季迎雪正面交锋。 经历过上一世,陆照渔已经完全清楚苏秦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神情淡淡:“上清仙尊现在半步踏入融合境,你觉得我一个小小的元婴能和他相提并论吗?” 他心烦意乱地站起身,心知这里是幻境,不想再浪费时间与他周旋,转身便离开酒楼之中,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能够打听的事情。 整个幻境就像是平缓的湖面,湖面之上平缓无波,对于抛入的石子,总会泛起不小的涟漪。 而陆照渔现在想要找寻的,就是这层“涟漪”。 幻境与现实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陆照渔走出了酒楼才发现,远处的景色一片模糊,像是海市蜃楼一般摸不着看不清。 迄今为止他还是没有一丝头绪,漫无目的地走在闹市的街头上,走着走着才发现,每个人的动作像是机械一般重复着一次又一次,就连小贩吆喝的声调都没有变过。 陆照渔放出了一丝神识,神识之中夹杂着先前被抽出的一缕天道的气运,穿梭在幻境之中,企图找到那一丝“涟漪”。 可半天也没有传来找到的讯息,他走得有些累了,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倚靠在墙边垂着眸盯着自己的双手。现在的他只有元婴期的修为,再加上本身的修为被压制在了炼气,恐怕可以施展的灵力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 若不是有天道之力的加持,恐怕还真的无法在幻境之中保持自我,找到温长嬴。 众所周知,苏秦的幻境最会魅惑人心。 陆照渔幽幽地叹了口气,心道:好师兄,我这下可是为了救你把一切都搭上了,回到天鹤宗之后我就要在无为峰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到时候你可别忘了兄弟舍己救人的恩情,多送点好吃的过来。 忽然之间,他察觉到了袖口的拉力,低头一看,一个满脸土黑的小孩正搓着脏兮兮的小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哥哥,你看上去不像是桃花村的人,今年多大了?” 陆照渔盯着小孩看了好一会,蓦地笑了,他伸出修长的食指,顶着小孩的额头把人往外推了推:“这招对我不管用,想偷我的荷包?小孩,你还有点太早了。” 小孩眼见着暴露了,给对街的同伙使了个眼色,拔腿就想跑。 结果被人抓着衣领提了起来。 “小孩,跟你商量个事。”陆照渔把人拎起来,语气完全不像是在商量。 小孩眼看着逃跑不了,瞪着红红的眼眶,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搞得陆照渔哭笑不得:“搞搞清楚,是你先要抢我荷包的,怎么弄得我欺负你了似的。” “罢了罢了。”就在陆照渔正准备放下这小孩的时候,不远处的神识传来了一丝波动。 他眉毛微挑,倒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能找到? 就在他分神的片刻,手上的小孩奋力挣扎,不知从哪飞来一颗小石子,眼看着就要丢到陆照渔的身上,他微微侧过身子同时松开了手。 小孩啪叽一下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他迅速爬起来,头都不回赶忙跑得远远的,直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才回过头给陆照渔做了个鬼脸。 这小孩……陆照渔眼眸中带着笑看着他跑远后,才循着神识的踪迹,一路走到了桃花镇的闹街之外。 周遭的环境顺着他的步伐清晰与模糊之间不断地变换,陆照渔目不斜视,直直地朝着神识所在的地方走去。 可刚走到半途,恰巧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两位天鹤宗弟子。 两名弟子交谈着,不经意间回眸,恰巧看见了闹街对面,停在原地的那个人。 左侧的弟子认出了陆照渔,眉眼微沉,唇线紧抿:“陆……师弟。” 陆照渔此刻一身漆黑长袍,衬得肤色如雪,一头鸦色的长发被松垮的用绳子系在了脑后,几捋碎发从鬓角垂落。他赤足站在地面上,皓白的脚踝上绑着一根红绳,像是不谙世事离家出逃的落魄贵公子。 他的唇色被方才的酒液浸得红润,一开一合让人移不开视线,玉色的眸子之中还带着点无端的茫然。 “温师兄……?” 温长嬴的目光落在了他手腕上无意间露出的赤红鞭痕,在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惊心夺目。 他眸光瞬间暗沉了下来。 24、开始 第二十四章 还没待陆照渔说话,另外一名天鹤宗弟子率先拉着温长嬴退后了一步,不留痕迹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目光警惕地盯着陆照渔,却是对身后的人说:“温师兄,别和他搭话。此人必定就是先前叛出宗门现任的魔域少主。快,你快去喊人,我来拖住他。” 陆照渔:“?”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狗血剧情? 他刚往前迈出一步,刚想喊住人:“喂……” 一道剑气横扫而来,擦着陆照渔的鞋尖而过,在地上刮出了一道浅浅的剑痕。 那名弟子大喊了一声:“温师兄,快跑!” 费劲万苦找到的人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跑,陆照渔放出神识查探了一下,面前这两人也不过堪堪筑基和金丹期的修为。 那就好办了。 他驱使着灵力,下一秒,一个闪身便来到了那名弟子的身前,在他惊恐的眼神之中抬起了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名弟子这一把掌下去非死即伤时,陆照渔轻飘飘地把人推到了一边:“让让,好狗不挡道。” 那名弟子被推了个踉跄,还未反应过来,陆照渔已经紧抓住了温长嬴的手,再次一个闪身把人带到了百里开外的距离。 任凭那人在身后不断叫喊,陆照渔也没回头一下。 他带着温长嬴在小巷之中来回穿梭,拐了七八个弯之后,直到看不见后面追的人时才松开了手。 温长嬴跑得有些气喘,他沉默片刻,定定地望着陆照渔。 半晌后低低的开口:“师弟……你真的叛出天鹤宗了吗?” 陆照渔:“……” 天杀的幻境。 但他百口莫辩,无奈道:“这其实是有原因的,你信吗?” 温长嬴道:“那你也不该,也不该在众目之下把我带走啊。” 陆照渔鲜少看见他这副正经无言的样子,觉得甚是稀奇,调笑道:“噢,我不行的话,那谁行啊?” 他凑近到人的身边,闻见了温长嬴身上有股熟悉的冷梅香味,微微一顿:“你和……见到了?” 温长嬴有些没懂:“什么?” “你和季,嗯,上清仙尊见过了?”陆照渔又重复了一遍,虽然还是有些含糊,但这一次温长嬴听清了。 温长嬴点了点头:“刚过不久方才见过,仙尊指派给我们各自的任务后便自行离开了。” 陆照渔心下一沉,果然来了。 他借助着天道之力这么轻松的找到温长嬴,幻境为了弥补时间上的空缺必定还会再给他出一道难题。 陆照渔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任务?是什么任务?” 温长嬴却是沉默了,神色好似在纠结。 两人身份与阵营的对立,临行前必定有人叮嘱过什么。 陆照渔了然,摆出一副阴恻恻的模样:“若是师兄现在不告诉我,那我就把刚才那小子也抓过来问问如何?” 温长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若是我同师弟说了,你会陪我一起去吗?” 他声色沉沉,话语之中像是在诱导陆照渔做出某种选择一般。 陆照渔也是心知肚明,是幻境在诱导他们两人去往这个地方。 看来这个“任务”,可能就是解开幻境的钥匙。 “走吧。”想清楚这件事之后,陆照渔点了点头,又见温长嬴还有一丝犹豫,拍着胸脯保证道,“师兄你放心,别的我不能保证,但我肯定此行绝对听话,全程不说话只站在你这边!” 完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从来不撒谎的!你知道的!” 温长嬴:“……” 他拧不过陆照渔,只得勉为其难地道:“此行或许和上沽宗有关联,师弟务必待在我的身边不得乱跑。” 他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一般,对季迎雪和陆照渔那些陈年旧事完全不知情,还将陆照渔当做自己当年的师弟,以为他只是闯了什么祸惹掌门不开心了。 此刻的温长嬴甚至都不知道魔域已经暗中与上沽宗宗主串通好了。 这么一想,陆照渔就放心多了。他步伐轻盈,哼着走调的歌跟在温长嬴的身后。 桃花村在某种意义上对于上沽宗来说,就像是云楼城和天鹤宗的关系,互补互利。 但由于上沽宗的名声并没有天鹤宗那般响亮,慕名前来的旅人自然也会少一点,但大部分都是冲着桃花村那棵千年桃花树而来的。 温长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对于周边在模糊与清晰之间转变的背景,他领着陆照渔穿过了闹市,时不时的还拿出手中的罗盘看两眼。 陆照渔好奇地凑了上去:“这是什么?” 温长嬴耐心地解释道:“这是掌教们在临行前发给我们的罗盘,每一个罗盘之上都设有特定的任务,以便于我们寻找到目标。” 陆照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像是耐不住寂寞一般,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蹦出来:“那我们是准备去哪?” 温长嬴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有师兄接到消息,说是白玉京失踪的圣物其实是被苏秦盗走,目的是为何还并不明确,但是此事是发生在天鹤宗的边界处,所以掌教派弟子们前来探查。” “每两人一队,但只会有一个罗盘。恰好这个罗盘在我这里保管,行事会方便一些。” 他继续说:“我们此行的任务便是探查一个人,一个小孩。有人据说曾在白玉京圣物失窃是看到了一个矮小的踪影,总之不像是苏秦本人亲自到场。所以顺藤摸瓜来到了这里。” 陆照渔:“哦哦哦。”他嘴上应着,但随后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他仔细想了想,在印象中苏秦的计划里完全没有“小孩”的踪影,难道这又是幻境添加的什么设定吗? 思索之间,陆照渔跟着温长嬴穿过了大街小巷,最终停在了一个村子边缘的一个狭小简陋的木屋之前。 温长嬴低头看了看罗盘,确认到:“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没错了。” 他上前敲了敲门,门上的尘土唰唰往下掉。 温长嬴皱着眉头退后了一步。 陆照渔觉得有些好笑,就在他闲不住想要调侃人两句的时候,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声音,被打开了一条小缝。 里面探出了一个小脑袋:“你们是……” 他的目光落在了陆照渔身上,随后瞪大了双眼,啪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不仅如此,两人还一齐听见了里面被门栓被堵上的声音。 陆照渔:“?” 他迷茫地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温长嬴无奈地叹了口气:“师弟……?” “我不知道啊,我刚来这里不久谁都没见过,唯一见到的人就是之前有个小孩要抢我荷包,但是那个小孩已经跑掉了啊……” 陆照渔深怕自己被误会连忙解释道。 他仔细回想起刚才从门后探出的那张小脸,又翻了翻记忆想了一下今天街上那个小孩被黑泥覆盖的脸,不可置信道:“不是吧?他们是同一个人?” 任务平白无故多了几个难度,温长嬴不气也不恼,他收起了罗盘,声音温润,抬起头重新敲了敲那道木门。 “我是苏宗主请来的医师,奉命给全村的人做一个诊断,你们是最后一家了。”他这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说起谎来眼睛眨也不眨。 陆照渔站在不远处,心想你这么说他要是能开门就有鬼了。 片刻后,门内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陆照渔上前走了两步,刚想说不行就直接把门踹开吧,就听见门栓摩擦的声音响起,吱呀——的一声。 门被重新打开了一条小缝。 小孩从里面探出头来,目光警惕地看着眼陆照渔:“他不能进来。”然后又看了看温长嬴:“你可以。” “不是吧就这还搞特殊?”陆照渔笑了,“小孩,是不是就是你今天在街上想要抢我荷包的?” 那小孩被这么一下,顿时又想缩回去,被温长嬴及时抵住了门才没让他合上。 他责备似的看了眼陆照渔,随后语气轻柔跟那小孩说:“他不进去,就我一个人。” 陆照渔仿佛看见了什么惊骇的事情,倏地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你凶我?!你竟然……”他竖起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那个小孩,“你竟然因为这臭小鬼凶我??” “不行,我不进去可以,但是我得在旁边看着。”陆照渔耍赖。 那小孩也看出了这两人不是一伙的,胆子又变大了,朝陆照渔做了个鬼脸。 小孩拉开了一点门缝道:“医师,请进。” “嘿,你还挺有礼貌?”陆照渔卷起袖子就想上前。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啪”的关门声。 没有办法,陆照渔只好站在门口的桃花树下歇息,原以为温长嬴很快便会出来。 可没想到等了足足半个时辰,都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陆照渔此刻心情很差,他原本是来度假的,结果现在被卷入了这种情况不说,还差点被小孩骑在头上撒野。 最重要的是,他还被温长嬴凶了!! 这能忍吗? 这完全忍不了啊! 陆照渔越想越气,虽然他早就“金盆洗手”,但现在幻境给他的身份就是魔域少主啊!凭什么少主要受这个气! 他三两步上前,想着要是温长嬴再不出来就准备把门给踹了! 可就在他心中倒数到最后一秒时,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陆照渔赶忙上前:“怎么样?” 温长嬴轻轻摇了摇头。 他面色惨白,鸦睫轻颤,抬起头,嗓子哑得厉害:“再等等。” “再……”声音戛然而止,他抬起手捂住了嘴巴,闷咳了几声。 几丝殷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流下,刺红了陆照渔的双眸。 25、捉奸 二十五改 陆照渔猛地睁大眼睛,手忙脚乱地给他拭去了唇角溢出的血液。 连声线都带着点颤抖:“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就进去查探一下吗?怎么给伤成了这样?” 一两滴血液飞溅在了他脸颊上,都顾不得擦去,陆照渔抬起手,源源不断的灵气渡入了温长嬴的体内。 灵气进入温长嬴的内府之中,陆照渔这才察觉到,他的内府之中此刻是千疮百孔,内部的灵力更是与漆黑的雾气交织在了一起,此刻全部乱成了一团。 陆照渔小心翼翼地将那其中的缠绕的魔气引导出来,眼看着温长嬴急促地呼吸逐渐平缓下来,这才小松了一口气。 而魔气一接触到了他的灵气,亲昵地缠绕在他的指尖上,仿佛天生就是属于他的一样。 两人看到了眼前这一幕,都愣住了。 温长嬴垂眸,闷咳了两声,哑声道:“是反噬。” “先前接到的消息,这里应该是有一个小女孩,但方才开门的是一个男孩,所以我提高了一些警惕,没想到还是中了苏秦的计,在我探查屋内的时候,无意间触碰到了苏秦设下的阵法,被一股魔气所反噬。” “屋内现在还有一个病恹恹躺着的女孩,若我没有猜错,那个女孩便是苏秦的引子。”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紧盯着陆照渔,“师弟,你早些时候就与苏秦碰上面了是吗?” 见陆照渔不说话,温长嬴别开了目光,叹口气道:“师弟,你趁现在快些离开吧。就让我今天没有见到过你。” “不行。”眼看着就要与温长嬴分道扬镳,陆照渔忙道。 他刚想解释,又看见了自己手指上缠绕着的魔气,顿时又是一阵哑口无言。 “师兄,这事儿我真的……” 还没待他说完,温长嬴便踉跄着步伐站起了身,只手扶着墙壁,脸色刷白,另外一只手抵着陆照渔的胸前。 这一幕,恰巧被赶来的天鹤宗弟子撞见了。 “陆将离!!你竟敢!!”他瞬间眼红,大喊了一声,拎着剑就冲了上去,“放开我温师兄!!!” 一个剑光当头劈来,迫使陆照渔松开扶住温长嬴的手,退后了两步。 被这般三番两次的挑衅到头上,陆照渔此刻也火了。 他瞟了一眼那人手上拿着的剑,冷笑了一声,随手甩出一张符纸,那张符纸眼看上去轻飘飘地飞落在剑上,可那名弟子却瞬间感觉手上一顿乏力。 哐当——一声。 剑柄应声着地。 温长嬴似乎是不想再与他搭话,将头扭到了一边,垂眸看着地面。 不远处传来了刀剑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几名天鹤宗弟子正迎面跑来,陆照渔咬咬牙,想着不行就全灭了算了。 但狠厉地目光随之触及到温长嬴的身上,又软了下来。 算了。 再找找机会吧。 当那群天鹤宗弟子们赶到的时候,面前已经没有了陆照渔的影子,仅剩下几片惊起的落叶。 *** 陆照渔无处可去,回到了酒楼之中看见苏秦还在原来的位置优哉游哉喝酒,气不打一处来。 指尖的魔气肆意,就听见几声玻璃破裂的声音,苏秦手上的那茶碗已经碎成了几瓣碎片。 茶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打湿了他腰下的衣衫。 苏秦正想拍案奋起,就看见陆照渔一屁股坐下,脸色阴沉的可怕。 顿时又有些不敢了,他委委屈屈道:“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陆照渔不搭理他。 “不过你也是别仗着自己年轻老是生气。刚刚在你走后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是我一个人想到的哦!”苏秦强调道,“在此之前你先猜猜,我把白玉京的招魂幡藏在了哪里?” 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他毫不气馁,自顾自的说着:“你还记得我那小徒弟不?我之前就觉得她是继承我衣钵的不二人选,所以我就把她也拉进了这个完美计划里面!对,我把招魂幡藏进了她体内,等上巳节的时机一到,我已吩咐好我那小徒弟上巳节时期跑到村子正中央那一带了。待到今夜上巳节一到,我再驱动招魂幡……嘿嘿,你说说,五万人的灵魂能不能把我弟弟唤醒呀?他会不会觉得这些平民的灵魂太过于低端了?” 苏秦似是抱怨道:“我那弟弟真的,你都不知道他先前有多挑剔!”而后他眼珠子咕噜一转,猛地凑上前,歪着脑袋问陆照渔,“你身上怎么还有那群臭脾气道士的味道?不对,季迎雪是不是来了!对啊!季迎雪来了!我都把他给忘了!” 他哈哈一笑:“若是加上那群臭道士的灵魂,还有季迎雪的……!苏明肯定会满意的!”他眸光眷恋,大手轻抚着自己腰间挂着的那块翠绿色玉佩,像是在怀念写什么。 陆照渔冷眼旁观了这一出好戏,冷漠道:“苏秦,你疯了。” 苏秦不气不恼:“小少主你瞧着便好,待到此事过后我弟弟复活了,我便把招魂幡交予给你。” 纤长的眼睫遮住了陆照渔眼底的嘲讽,他拿起空茶抿了一口,心底也将这件事了解的大差不差了。 在上辈子,当时的陆照渔因为受了苏掌门几鞭子之后回到魔域躺在床上半个月没能起来,一下床活动就被派到了这里来让他着实有些不爽,所以完全没有过多的了解此事。 直到最后苏秦竟然妄想将季迎雪也拉入阵眼之中时以复活他的弟弟时,陆照渔才恍然醒悟。 但那时已经迟了,他在所有人眼中,已经变成了苏秦的同谋,他从天鹤宗的叛徒晋升成了整个正道的叛徒。 事到如今,陆照渔也明白,只有破了这个局,完成温长嬴“救助村子”的愿望,方才能打破这重幻境。 不过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暗暗掐指感受了一下,身上仅剩下了不到五成的功力,又抬眸瞥了眼面前这个沉浸在自己世界无法自拔的人,大致估算了一下。 不行,打不过。 看来只能放弃硬碰硬的打算,从内部动手了。 陆照渔正思索着,全然无视了苏秦越说越兴奋的表情,后者说叨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听见啪的一声。 苏秦一拍桌案站了起来,俯身拉过陆照渔的手腕,轻轻松松将人拽了起来。 “走!我们现在做些准备去!” 陆照渔手腕上本身就有未愈合的伤口,又被他这么大力攥着,霎时一个踉跄没有站稳,顺着力道跌落在了苏秦的身上。 苏秦下意识地将接在了怀中,只手揽着他的腰,指尖触碰到绸缎不自觉地摩挲了两下。 感觉到陌生气息地突然逼近,顿时让陆照渔心中陡升起强烈的厌恶感。 他猛地挣开退后半步,掌心之中骤然聚攒的魔气眼看着就要挥到苏秦的脸上。 可下一瞬间,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 苏秦连带着他身后的半栋酒楼,被一道横来的锋利剑气给刹那之间掀飞,寒霜一般的冰凌结在了横切面之上,也顺势冻住了摇摇欲坠的木板。 漫天的掀起的尘土遮挡住了眼前的视线,陆照渔手心之中的魔气还没来得及挥发出去,抬着手在半空中,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弄懵了。 紧接着,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一个人攥住了双手。 寒霜之气夹杂着隐约能够闻见的冷梅香,将陆照渔层层包围,圈在了自己的地盘之中。 那力道十分巧妙,扣压着陆照渔的同时也没有弄疼他。 冰冷刺骨的剑意停留在他脖颈一旁,陆照渔不太敢动。 直到被身后那个人攥着手臂带出了酒楼,身旁的景象飞速跳跃,他被带到了一个黑黢黢的小巷子中,四下无人,一片寂静。 陆照渔半侧着身子,胸膛紧贴着面前冰冷的墙壁,被身后的力道压制着无法动弹。 一只温热的手缓缓拂过他的腰侧,胸膛,最终停留在他纤细的脖颈上。 微微收紧的力道让陆照渔有些呼吸困难。 身后的人半个身子都压在了他身上,伏在他的耳边,呼吸之间带着的寒意钻进了陆照渔有些凌乱的衣领之中,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人低低笑了起来,大手暧昧地摩挲着陆照渔上下滑动的喉结,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腰侧。 “师弟,别来无恙啊。” 陆照渔被他摸得身体发软:“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根修长的手指竖起贴在了唇边。 “嘘。”他道,“我现在,不是很想听师弟说话。” 季迎雪将脸埋在陆照渔的发丝之间,深呼吸了一口气,直至这股魂牵梦萦的气味充斥了整个鼻腔,这才勉强压下心中那冲天的嫉妒和怒火。 他的声音之中带着点委屈,又有些咬牙切齿:“陆将离,你离开我就是为了偷偷和那个男人幽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