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谣》 第1章 月黑风高 四更鼓响,沉闷的辘轳声,回荡在少人的庆兴街上。 新上任不到半载的宰相卢大人,要从西城老宅赶着去城东上朝。因年岁大了,若想晚出门多睡会儿,就势必得打捷径——凤子龙孙聚居的庆兴街过。 虽说是聚居,可此处实没几户宅邸有主人留居。 京中老人都知道,青石铺就气派奢华的庆兴街上,那些曾经人声鼎沸的华屋美厦中,如今大多只几个守门仆从洒扫看护。 “再快些,再稳些!” 卢宰相的随从边嘱咐车夫,边趁着无星无月又闭了眼假寐。 整条庆兴街白日里都冷清的很,更不用说这般常人都蒙头大睡的时候。 所以,到了这儿也再没什么可担心,只管放马直行两刻左右也就到目的地——百官上朝的金水桥了。 不趁这最后能歇歇的时候打个盹儿,怎对得起自己? 可人才靠上侧壁,就有一阵冷风捣乱,忽地从上猛吹下来。 侍从一激灵,本能缩了脖子,连眼都懒得睁。而下一瞬马车竟也凑热闹似的,不稳的来回轻晃了晃。 “啧,稳当些!又不是数九寒冬,你打什么滑儿?吵醒了老爷或惊动车后侍卫,你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慵懒的抱怨呵斥才落,又一阵冷风伴着一道白芒猛然劈下。仆从刚有所觉,还不待他张嘴睁眼,就已身首异处,血溅三尺。 ———— 急促的敲门声,吵嚷声,杂乱的脚步声与火把燃烧的毕剥声,远远传来。 即使身处深宅大院的内室,这声音与弥漫着的不安,仍可轻易将人从梦中吵醒。 更不用说,在庆兴街这样少人之地,又是如此夜深人静时候。 “这是怎了?半夜三更的不消停。” 丹阳郡主的婢女紫竹,揉着惺忪睡眼边起身边打着哈气,披衣绕过屏风,往床榻处去。 今儿是她当值守夜,郡主嗜睡八成没醒,但也需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谁叫主子胆小,且虽快及笄却仍被长公主娇宠如孩子般,万一真被吓着了…… 紫竹正想着,抬手轻掀蜀绣金丝床幔。 哐当—— 一瞬间,眼前所见惊得紫竹双目圆瞪,手一抖就跌了烛台,差点着床铺。 原本应睡着丹阳郡主的床榻上,如今空无一人不说,上面还散落着一片血迹! 若非掀着床幔的另一手及时撤回,紧紧捂住了嘴,只怕此刻尖叫声已掀了房顶儿。 郡,郡主难道遇害了?! “有,有……” 想起刚刚睡梦中听到的杂乱声,紫竹直觉是出了刺客。 这念头才晃过脑海,她不仅嘴不好使,就连腿都软成了两根面条儿。 心急之下只能四肢着地,手脚并用着连滚带爬直冲门口。 要快喊人来! 也许郡主还没被劫走太远! 可谁知,她还没绕过屏风呢,后衣领就被人揪住了。 紫竹刹时吓得五脏六腑揪成一团,只觉是刺客去而复返要杀人灭口。 正浑身僵直胡思乱想间,天籁之音忽传入耳。 “紫竹?你大晚上的在地上爬什么。” “郡,郡,郡主?” 紫竹一惊回头,只见丹阳郡主粉嫩娇俏面容上眉峰微皱,这一瞬她眼泪哗就冒出来。 “太好,呜,好了啊!呜呜呜……您没出事儿!呜呜……” 丹阳静静看着地上,一瞬脱力栽倒,从喜极而泣到语无伦次的小丫鬟,眼窝也开始发热。 但只一息,她已平复心绪。 一把拉起紫竹,边递过素帕,边有些急促道: “我睡迷了,如今可是宣德帝治下,永成九年四月初八丑时三刻?” 紫竹还正一片混乱,闻言愣愣点着头,抽噎着回道: “您说的,都对。可是时辰,奴婢这就去……” 边说,边要往外屋放漏刻处去。 丹阳一摆手,转身道: “算了,不打紧。你快去披件衣服,为我掌灯,我要去娘亲那里看看。” 说着,她已笼好身上衣袍,抬脚绕过屏风。 紫竹此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丹阳郡主竟己穿戴齐整,连头发都简单扎起,甚至还披上了厚斗篷! 而她愣神时,“吱呀”一声门响,人竟已三两步就出了屋。 “……哎?郡,郡主!您等等奴婢啊!” 主仆两人顶着黎明前的寒风,还没走多久,脸上就已有了红晕和冻僵的感觉。 “郡主,您还好吗?今年的倒春寒也太长了。” 走在前面掌灯的紫竹,一手缩在袖里擎着琉璃宫灯,一手来回搓着左右脸颊抱怨。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床榻上莫名出现的血迹。 可看一路上主子眉头微锁,气势迫人,且不知是急的还是快步赶路,已缀满额角的晶莹汗珠,她就直觉此刻不该多嘴多舌。 但之前慌乱没想到,眼下记起又如何能不问? 几番纠结后,紫竹终于硬憋出这么一句语义模糊的话来。 只可惜,丹阳完全没听到。她只目视前方,脚下不停,连脸上的红晕也不像冻得,倒更像是走路太急热的。 这时,主仆俩已步入连通各院的回廊。再绕过小花园走不到半盏茶就能抵达,丹阳郡主生母,清和长公主的院落。 紫竹全副心神都在丹阳郡主身上,完全没留意周围。 直到一处转角,丹阳突然伸手拽住她胳膊,并顺势拉到身后,她才察觉刚刚差点儿与人撞了个满怀。 紫竹这边才站稳,对面被惊了一下而低声斥骂的老妇人突然大叫起来。 “郡主?!您怎么出来了!这大晚上的,成何体统!” “郡主惊着没?夫人就说您一定会被吵嚷声吓到,让老奴快来看看。这真是来对了,就是迟了些,走,咱们快回去吧。” 几乎同时开口的,正是与丹阳主仆迎头碰上的一队人的领头人,丹阳郡主祖母送的理事嬷嬷冯嬷嬷,以及清和长公主的乳母周嬷嬷。 而两人身后,还跟着五六个拿了满手东西的丫鬟与媳妇子。 除冯嬷嬷和周嬷嬷外,其余人手中或捧着装点心的漆盒,或拿着哄孩子的布偶。 丹阳一眼扫过,心头瞬间被甜蜜和酸涩涨的满满,眼中也霎时晶莹欲滴。 只是下一瞬,她却紧抿着嘴角,忽伸出裹在斗篷里的芊芊素手,猛戳到冯嬷嬷与周嬷嬷眼下,同时向上摊开手心。 “我不小心划伤手,这就要去见娘!” “呀!您的手!快去,快拿着公主的帖子,骑快马去请太医!” 周嬷嬷看清的一瞬,心疼的脸色大变。想握丹阳的手,又怕弄疼了她,只能扎着手,侧头匆匆下吩咐。 “啧啧,这手伤……”冯嬷嬷同时看到,却只抿着唇喃喃了一句,就不着痕迹的后仰了身子,侧头喝令: “郡主院里的下人,看护太不用心。来人呐!将郡主的随侍,还有今晚当值的丫鬟都关去柴房,听候发落。你们俩,还有你……” 待听到周嬷嬷的吩咐,没等冯嬷嬷点完人手,丹阳二话不说,拽起已经傻掉的紫竹迅速冲下回廊,直穿小花园飞奔向母亲的院落。 等众人觉察时,只见黑夜中小花园中树影晃动,一灯如豆,却连两人模糊的背影都找不到了。 第2章 谁家忠仆 因眼下公主府唯二的主子,清和长公主与丹阳郡主这对母女都怕冷,所以两人的住处极近。 出了丹阳郡主的齐双阁,走上回廊后只需小半柱香即可到达清和长公主的明霞居。若直穿当中间隔的小花园,都用不上半刻钟。 更不用说,在全力奔跑下直穿过小花园,几乎是眨眼就到。 丹阳与紫竹刚从小径穿出,就见另一条从二门直通明霞居的回廊上,有数个人影也匆匆向这边来。 “跟紧我。” 丹阳只来得及嘱咐紫竹这一句,就姿态端庄,脚下却速度丝毫不减的快步行去,并先于那数人来到明霞居黑漆院门前。 可她踏上石阶后,却并不抬手敲门,只站定,匀气,转身。 行云流水的动作只用了不到一息,而下一瞬,丹阳气定神闲的抬头看向回廊时,果然见管家正领着数名披甲佩剑,声威赫赫的将领,迎面走来。 公主府的大管家孙廷忠,正边为众人引路,边暗自沉思,及至到了近前才发现明霞居前竟还有人,且还是府中眼下唯二主子之一! “郡主?!您,您怎会在此?” 孙管家一瞬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又镇定了。 眼前人虽是主子,可到底年岁小,不知事,外加娇宠太过又胆小。 他想糊弄过去,并不是难事。 可谁知,不等孙廷忠开口,他认定已被五大三粗的兵将们吓到,大概只想逃开或躲起来的丹阳郡主却先开了声。 “这些是什么人?孙管家无令却私引外人入二门,真是好大的胆子!” 丹阳如今还没完全长开,个头才到孙管家胸口,更是两个都抵不上孙管家身后兵将一个的宽度。 可如此瘦瘦小小,娇滴滴的小姑娘,最后那声断然冷喝,却让孙管家身后的几个五尺大汉都蓦然一凛。 孙管家正气短,这一瞬又被丹阳的气势镇住,本能的将要回禀长公主的话,顺嘴溜了出来。 “小人真不是随意僭越,他们是来府上协查歹徒的御林军将领。” “这个,咱们府门外,刚发生了一桩惊天命案!当朝宰相竟在上朝途中被歹徒刺杀,大门前已血流成河!一共死了足有……” 其实,孙廷忠刚说了一句就已回神。但因不拿丹阳当回事儿,只当她是没长牙的小奶猫儿一般。 又想着既然开了口,索性将腹稿都说一遍过过嘴,一会儿再说第二遍时也能更顺当,更声情并茂。 也因此,孙管家兀自沉浸,根本没留意周围。甚至在惯于刀口舔血的兵将们本能的察觉危机,不自觉的手按剑柄的档口,他仍毫不收敛的对血腥场面的着力夸大和渲染。 “够了。” “……那血河,腥气,嗯?郡主可有说什么?” 孙廷忠正说得兴起,忽闻冰寒透骨的两字。虽没听清,却浑身激灵灵一抖,倒是终于停住了舌头。 丹阳面无表情看着孙廷忠,目光寒意四射,其中早已杀气凛然。 孙管家虽没体会过杀气,可对眼下这一瞬僵硬如凝固冰湖的气氛,以及丹阳郡主身上迫人的气势,还没迟钝到无知无觉。 “……呃,郡主殿下,您看这么重要的事。您还是让小人快带人去禀了长公主,也好让将军们立刻搜查一遍,保家宅……” 丹阳对孙廷忠的话充耳不闻,甚至早在他开口前就已转开目光,冷冷看向其身后几个魁梧大汉。 “你们无名无姓?还是没长耳朵,又或是聋子?” 一时间,被盯住的几人,都忍不住暗暗磨了磨牙。 他们虽正急着办案,且对这一户的什么长公主与郡主也没多少耳闻,更觉丹阳这话刺耳无比。但到底因对方是有封号的贵人,且眼见着又如此气势不凡,也不敢太轻忽了。 两相对峙一霎,领头的虬髯汉子皱着眉大步上前,抱拳道: “在下洪泽,正四品中郎将,统领御前左禁卫,协领宫门戍卫。其他人都是在下的部属下官,时间紧迫也无需再一一介绍。但凡有差错,郡主只管找在下就是。” 洪泽边说着边打量面前年岁不大,派头却不小的丫头。 而道明身份后,他索性也不去找正主,直接对丹阳开口道: “尊府外庆兴街确有命案发生。在下职责所在,需搜查沿路各府以捉拿凶犯。虽有冒犯,却也算为宅中众人排除危险。不知郡主是否做得了主?若能,也可免我等粗人再去惊扰长公主。” 孙管家见状,眼珠一转,不等话音落地,已插嘴道: “郡主!您有所不知,这要是刺客真暗藏咱府中,伤人事小,若一个不好弄成府里故意窝藏凶徒,那在外戍边的驸马爷和府中长公主都吃不了兜着走!” 丹阳闻言,忽地呵呵一笑。 眉眼弯弯的明媚笑颜,霎时让暗夜都明亮了几分。 不过如此明朗的笑,这时看却着实太诡异,甚至让看到的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丹阳懒得管周围人的目光与想法,只转头看定孙廷忠,笑赞道: “孙管家真是思量周到,又忠心耿耿。” 孙廷忠闻言,之前一直提着的心立时落回原位,眯眼笑着就要躬身辞谢。 可腰才弯下一半,就听头上传来一声冷哼。 “只不知,孙管家是谁家忠仆?” 一语毕,丹阳径自转身,看向洪泽等人,利落道: “恕我孤陋寡闻,竟不知御前禁卫从何时起,连京城府衙的差事也要管?抓贼缉盗怎就成了本职?” 一眼扫过几个大汉瞬间或脸红尴尬或目光游移的表情,丹阳却缓和了表情,并笑着转过口风。 “当然,即出了命案,有众位上门帮忙还是让人心里踏实许多。只是,如今公主府只我和母亲两个女眷在,眼下又是天还未明时,请众位手脚放轻些,也勿要乱闯乱撞抄家一般。” 洪泽正担心被拖延,还要惹一身麻烦时,哪知峰回路转竟这般快? 眼见事情要成,他忙忙的抱起拳,就要一口应下来。 谁知,眼前小丫头竟一侧头,冲他身后吩咐道: “所以,要有劳周嬷嬷亲自走一趟,再选几个稳妥人给几位将军引路并传递消息。” 第3章 幸亏及时 周嬷嬷先时见了丹阳郡主的伤手,便再顾不得其他。 吩咐过丫鬟快拿她随身的公主府令牌去请太医后,谁知一转头,竟早没了丹阳郡主的影儿。 而冯嬷嬷只撂下一句,“郡主过于宽厚纵下,只怕我若不趁早去齐双阁坐镇,犯错的丫鬟会掩藏了痕迹。既然周姐姐管了太医的事,那妹妹这就去齐双阁整肃规矩了。” 一语毕,不等周嬷嬷回应,径自带着浩浩荡荡的仆从直奔齐双阁。看都没多看一眼,丹阳郡主离开的方向。 周嬷嬷看着两边渐渐消失的人影儿和灯光,忍不住一声长叹。 她老胳膊老腿儿,想追上丹阳郡主两人那是做梦,可眼下想派个人跟上去,护着丹阳郡主也一样艰难。 别说冯嬷嬷带走的那些,眼下除了几个宫中带出来的自己人外,府中多数仆从都唯冯嬷嬷马首是瞻。她就算能在附近立刻找到值夜的丫鬟仆妇,也难指使的动。 好在,眼见着小花园中的烛光,摇摇晃晃却很坚定的往明霞居去,她才稍放下心些。 但转念间,周嬷嬷又忍不住担忧。 若太医被二门上的人刁难或故意拦截,那请来的再快,又有何用? 这般一想,她哪敢再多犹豫? 只得加快脚步,赶去平日请大夫过府常走的西北角门候着,好为太医能及时进入后院保驾护航。 也多亏有她开路,被“请”来的太医过五关斩六将的总算没耽搁太久。 而在周嬷嬷终于将人带入二门,连拉带拽着飞速送往明霞居的路上,竟远远就见丹阳郡主的身影还在回廊之中,且好似正与人对峙! 周嬷嬷霎时怒不可遏,撇下太医飞奔着冲来。 及至近前,她又吃一惊。 与郡主对峙的竟都是男子,且除孙管家外,其余几个竟是披甲佩剑的御林军! 虽远远看去,丹阳郡主举止沉稳有度,气势凛然,一点儿没怕不说,居然还隐隐有稳居上风的架势。 愕然,欣慰又好奇中,周嬷嬷心焦更甚。 下意识禁声,脚下速度更快也更轻,耳朵也都直竖起来。 此时,孙管家与洪泽等人目光都集中在丹阳身上,且正背对回廊,根本没注意身后有人匆匆赶来。 尤其是孙廷忠,他突然被丹阳点破心思,一时惊得心慌气短,脑中更是思绪纷乱。别说周围环境,就是的丹阳之后说的话,都没入耳了。 这难道,是有谁暗中告了他一状? 其他都好说,眼下最关键的,告密者手中是否已有了什么切实证据…… 就在这时—— “所以,要有劳周嬷嬷亲自走一趟,再选几个稳妥人给几位将军引路并传递消息。” 丹阳忽地侧头扬声,点将周嬷嬷。 不管是才站稳,刚听清了两句的周嬷嬷,还是暗自惶然的孙管家,又或正高兴可以放开手脚的洪泽等人都是一惊。 孙管家与洪泽等人一愣后,瞬间转头后望,这才发现身后竟不知何时冒出三人! 周嬷嬷则因被突的点名,以及身上蓦地齐齐汇聚来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一僵。 静默一瞬后,众人又看回丹阳郡主,表情各有不同却都十分精彩。 丹阳却只视若无睹,看定周嬷嬷,笑问道: “嬷嬷可听清了?” 好在,周嬷嬷也是在宫中混老的人精儿,虽只寥寥数语,但结合眼下的气氛与各人的表情,她胸中也已大致猜到一些。 担忧的看着丹阳郡主,却也强令自己分清轻重缓急,边躬身领命道: “郡主放心,老奴定办的妥妥当当。您且自带太医入内就是,旁的不用挂心。” 至此,丹阳才暗中缓了口气,真心实意并满怀敬意的对周嬷嬷颔首道: “辛苦嬷嬷了。” 周嬷嬷连称不敢,起身之时狠瞪孙管家一眼。 定是这老货又欺上瞒下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给府里招来这些凶神! 要是驸马爷还在府上多好,定饶不了这厮! 但心中记挂着正事,周嬷嬷只瞪了一眼后就立刻收回目光。转身摆手,恭敬有礼却不失气势的要带洪泽等人去二门外安排。 孙管家则被这一眼瞪得,心肝儿一阵乱颤。 难道这老东西,又发现什么了首尾?! 相比于丹阳郡主,孙廷忠自然更忌惮周嬷嬷。当下也不去与丹阳纠缠,只打定主意跟着洪泽等人一起,再寻机私下与周嬷嬷打机锋。 这时,半只脚已迈入明霞居的丹阳,忽顿足转身,在门外站定,又扬声道: “嬷嬷且慢,还要一事。若有人要搜查二门内,除母亲的明霞居不得惊扰外,别处嬷嬷可自行估量。” 洪泽正思量这事儿,虽不喜丹阳的态度,却着实欣赏对方的识大体与细致周到,不由在心底暗赞一声。 且因行伍出身,习惯了直来直去,既然欣赏又感激,当下也不计较那许多,直接抱拳抢话对丹阳道: “多谢郡主行此方便,今日莽撞得罪处,来日定再登门致歉和道谢。” 丹阳大方受了一礼,也依礼颔首致意,告辞离去。 可当进了明霞居,院门关闭后,丹阳再不复冷静自持模样。 一把抓起老太医的胳膊,差点儿将人拽的飞起,直冲向清和长公主的卧房。 “郡主?!您,您慢着点儿!” 可怜今晚一路被又拖又拽数次的老太医,以及几经心惊胆战的紫竹。两人陪着丹阳飞奔到卧房门前时,几乎已去了大半条命。 但惊吓却远没有结束。 哐! 三人才刚站稳,清和长公主的卧房门却猛地被从内拽开。 “快,快,快来人!去请……” 丹阳不等慌得六神无主,跌出门外都没看到他们的值夜丫鬟说完,直接拉起太医,绕过人飞奔入内。 与此同时—— “太医在此!去叫白芷,让她开小库房取百年野参,熬汤备用!明霞居前后落锁,各处派人点灯值守,还有备清粥小菜,酥酪,松瓤卷。紫竹总揽,事后进来听令!” 下令的余音未断,丹阳已拉着太医消失在门前。 两人匆匆绕过宝瓶百宝阁,快步冲入帘幕低垂的次间。 只有一盏烛火的昏暗中,只见清和长公主俯卧榻上,整个人卷曲着都快成弓成虾米! 眼见这一幕,太医也是一惊。 倒也不用丹阳再催,他两步奔到榻边,迅速把脉并抖开随身的针灸包。 “还好,还好。幸亏及时!一大一小有惊无险。” 第4章 汝家有女初长成 丹阳拽着太医飞奔入内的同时,一连串儿的吩咐,迅速在空中炸响,快却丝毫不乱。 及至人影儿消失在门内许久,空中依然有余音回荡。 倒地的丫鬟还没回过神,被委以重任的紫竹一把将人拉起,塞到终于追上来的守门丫鬟与仆妇怀中。 她扫过呆愣众人,暗中咬牙,厉声喝问。 “可都听清郡主吩咐?” 众人一抖,愣愣点头却仍没动作,只呆看着紫竹,好似一只只被惊雷炸晕的鸭子。 不说郡主半夜硬闯明霞居,这已大大于理不合,她竟还带着外人。等冯嬷嬷知道后,指不定有什么罚等着。 郡主自己胡闹也就罢了,只怕最后她们也要担一个守门不力的罪名啊! 且刚刚那一番吩咐没头没脑,这都哪儿跟哪儿呢…… 而清和长公主的贴身小丫鬟柳儿则正懵着,不知郡主怎么就像天降神兵似的,还不等她去找人请大夫,就带着御医及时雨般出现了! 紫竹则在一连串儿惊吓后,早已麻木并豁出去了。而将一切置之度外,她的脑筋也转得更快。 眼见众人脸上表情纠结复杂,她心中怎不清楚各人此刻所想? 府中各处仆从都只畏惧冯嬷嬷,平日里当差生怕被抓错处,眼下郡主能不被赶出明霞居就算不错了,还想指使仆从听令办差? 正焦急间,她忽地急中生智。 紫竹一抿唇,猛伸手向三人眼前狠狠一拍。 啪!—— 突袭而来的气浪与声浪,惊得正胡思乱想的众人又狠狠一抖,并纷纷仰头后躲避让,也因此紧盯向紫竹。 这时,紫竹迅速叉腰,抬手,一指庭院。 “那还在这儿愣着?欺郡主好说话吗?阳奉阴违,抗命不遵的人什么下场,你们难道都忘了?若不想明儿个被冯嬷嬷罚跪碎瓦,现在,立刻,办差去!” 连珠炮似的喝令,让众人一呆,并下意识的顺着紫竹手指望向庭院。 昏暗又树影婆娑的庭前,随风摇摆的柳枝让三人恍惚想起,冯嬷嬷刚入公主府协理庶务时,执鞭在此惩戒人的血腥一幕。 下一瞬,三人一抖就脚下抹油似的飞奔而去,找人的找人,找物的找物。 算了,反正天榻有高个的顶着! 她们依令办差,冯嬷嬷要找麻烦只管往郡主身上一推,与她们可没什么相干。 紫竹见众人终于动起来,这才深吸口气,心头微松。 但转念间,她心里又没了底。 郡主今晚处处都透着不对劲儿,虽然也莫名让人觉得很可靠。 但这般兴师动众,究竟是为了什么? 且不提这点,刚才慌张夺门而出的小柳儿,真的是要去找太医吗?就算真是,郡主又怎么未卜先知的?难道郡主不慎划伤手,就是为了长公主?! 一连串儿的疑问不停在冒出,紫竹心中不安的同时又好奇,忍不住频频转头,看向身后重纱掩映的昏暗门内。 ———— 一门之隔,燃着芝兰香的内室,隐隐有茶香四溢。 为方便太医施针,丹阳斜坐榻边,半抱半扶着脸色清白,双眼紧闭,牙关紧咬的清和长公主。 “如何?可还有危险?” 丹阳边问,边不自觉的又紧了紧抱着人的双手。 而正被抱着的清和长公主大概是疼的厉害,蜷缩成一团儿掩在锦被下的瘦弱身影不时颤抖。且能看出正一手紧捂肚子,另一手则紧抓着丹阳郡主。 丹阳郡主虽娇小玲珑,年岁也不大。但这般气氛下,太医不时抬头观察清和长公主面色时,总会在不经意的一瞥间,错觉那单薄的身影似一座岿然不动的秀丽孤峰。 如此小小年纪,又是养尊处优未经风浪的孩子,能这般稳得住也是十分难得了。 但即使看着再镇定,眼见着血肉至亲受苦,小姑娘开口时不用细听也能发现尾音在发颤。 吴太医收回视线,微敛目叹道: “眼下,是没有大碍了。” 边收起银,他边起身擦着额头的虚汗,斟酌着又抬起眼,对丹阳开口道: “老夫虽并不曾给长公主看过诊,脉案更没研判过。但仅凭眼下的脉象也能看出,殿下忧思过甚,以至脾胃失和气虚羸弱。如今怀了身孕,月份又小,还深夜被扰,外加喝浓茶……” 老太医边说边摇头,就在这时,一丝微弱沙哑,似一阵风就能吹散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吴老太医未说完的话。 “有劳吴老,一点小事,就惊扰府上。今晚楠儿想必还有许多,失礼之处……” 吴老太医苦笑着抬手轻摆,先于要开口的丹阳郡主,止住了清和长公主断续的,几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寒暄。 “殿下不用客气,还请以自身为重。” 因长久的腹痛耗尽了体力,又模糊了时间的清和长公主,闻着身边隐隐的血腥味儿,听着吴老太医这话,几乎毫不犹豫就认定自己刚刚小产。 虽混沌中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但因没更多精力细究,她也不再多问。 似解脱又像遗憾般,深深叹息一声后,清和长公主缓缓松开紧抓着的,丹阳纤细的手臂。 “吴老说的是,今日的恩情,且待登门拜谢。楠儿代我,恭送吴老出府。” 吴老太医边起身告辞,边捋须笑道: “殿下勿怪,且容老夫多聒噪两句再告辞。” 说着,他的目光已转向丹阳,“您是真的好福气,郡主小小年纪,却已有这般气度,临危不乱,胆大心细。虽年少,却也足可独当一面了。您看在郡主份上,又何苦如此想不开?” 吴老太医话到此处时,欲言又止的看回清和长公主。但不等他再开口,忽有簌簌衣料摩擦声渐近。 “郡主,您吩咐的清粥小菜,还有松瓤卷儿送来了。”紫竹端着食案,绕过百宝阁边轻声禀报,“其他参汤等物还要一会儿。白芷在屋外总揽,奴婢就进来了。” 吴老太医见状,心底一叹,拱手告辞道:“殿下切记,不可再忧思太过,或再受惊,动了胎气。明日老朽再遣犬子,过府来为殿下调养。” 此时,丹阳也正好与紫竹合力,扶坐起清和长公主,并低声吩咐完紫竹。 “娘先垫些清粥,一会儿您喜欢的酥酪就能送来。我去送过吴老太医,立刻就回来。” 丹阳匆匆交代过这一句,不等回答已迅速转身,去追先一步离开的吴老太医。 焦急的背影,好像怕人插翅飞了一样。 第5章 似是而非 天将破晓,却也是一日内最暗的时刻。 公主府一贯节俭,夜间为省烛火,除有人且必要的屋子外,无论是花园还是廊下一概不许点灯。 丹阳追出来时,虽显眼处的各屋都已有了亮光,但廊下与偏僻不引人瞩目的地方还是一片昏暗。 在外坐镇的白芷正忙着调度,并给众仆妇们批条子,让其去小库房领香烛等物,以按吩咐点亮明霞居内的每一处角落。 众人忙成一团,都没注意无声无息,突然出现在门边的娇小人影儿。 丹阳迅速四下一扫,很快看到树影婆娑间,吴老的背影正随着掌灯小丫鬟,顺着抄手游廊快要走远。 她双眼一亮,也不叫人掌灯,拔足就奔了过去。 “吴太医。” 虽然丹阳快步赶路时仪态不受影响,但因如今的身体还缺少锻炼,这般急的走不了两步后,气息就难控制了。 努力沉气出声,不失礼的让吴老太医停住脚步后,丹阳不得不站着努力匀气了几息,才再抬头,淡笑着开口道: “我送您。” 被叫住的吴老太医毫不意外,甚至在丹阳匀气的时候,他从容四顾,选定了庭院里一处有薄纱遮挡的观景亭,才低头对丹阳笑道: “老夫记得,公主府的人来太医院时的说辞是,郡主受伤。” 说着,他目光通透又慈祥的,笑看着丹阳道:“您的伤想必还没处理,老夫这会儿 也不急着回府,咱们先去那亭子里吧。” 丹阳心底正担忧出府的路太短,只怕想问的很多事都来不及。所以,她面上虽是一派平静,举止如仪,但脑中其实正焦躁的全速运转。 因此初听这话,惊喜之下,她整个人霎时一松,一直无意识握紧的双手也终于卸了劲儿。 丹阳点头笑的明媚轻松,一语双关的诚挚道: “好,多谢吴老。” 待进入观景亭,打发了掌灯侍女去取净水与火盆等物后,视野开阔的此处就成了绝好的密谈之地。 但不等丹阳想好如何开口,吴老太医却先慈和的笑着,道: “无论您想问老夫什么,且先将伤处让老夫看看。” 丹阳一愣,依言亮出伤手后,心中却仍一径盘算着该如何不失礼,又能一针见血的问出她的疑惑。 直到掌心猛地传来一阵火辣刺痛,才将她唤回当下。 “嘶——” 猛烈的疼来的太突然,毫无准备的丹阳忍不住狠狠倒吸一口冷气。 按传闻来说,向来沉稳温和的吴老看诊,是出了名的让人安心。可从不会这般连招呼都不打,就下重手的…… 丹阳又疼又困惑,一惊之下都忘了之前想好的说辞。而刚一抬眼间,就撞入了一双满含怒火的眼。 “郡主,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是这疼也是切切实实,一时半刻都揭不下去的。您怎可如此糟蹋自己?” 吴老的语气虽不严厉,但其中的怒气任谁听了都会想打寒战。 激烈的疼,扑面而来的怒火,却让丹阳笑了,笑的苦涩却也释然。 “您说的对。” 轻轻叹息般开口后,她垂眸借着琉璃灯橘黄的烛光,看向已擦净污血,被银簪割破又被指尖无意识反复戳刺,已变得狰狞可怖如獠牙外露的血盆大口般的伤口,却忽地放松了。 “疼,的确很疼。但好在,还有时间!一定能有办法……” 丹阳说着,仰头一笑,也再不多思量其他,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娘的情况,您说眼下无碍,那是否还会有滑胎以至性命难保的危险?” 吴老刚被丹阳的笑震撼,且一头雾水中,听到后一句话又一呆。 “郡主,您也太……”杞人忧天。 但后半句不等出口,吴老已忆起这一路看到感受到的一幕幕,以及自己面前的小姑娘还不到及笄之龄。 默默吐息一瞬,吴老再看向丹阳时,郑重并严肃更甚。 “郡主尽可放心,老夫以行医几十年的阅历和名声作保。殿下虽忧思过甚,但断不至于危及性命,滑胎之像也稳住了。但若再不小心,只怕对殿下与孩子都会有不可逆的害处。” 听到这话,丹阳的面色却并没如吴老意料中的好转,反倒愈加晦涩难懂起来。 他正纳闷儿,丹阳已又抬头问道: “还有一件事,想请吴老不吝赐教。” 郑重其事的表情,让吴老也越发端正了身姿。 “郡主想问什么事,但问无妨。不过回答,老夫只能说尽量。” 丹阳对此早已心中有数,闻言只点点头,就直言道: “敢问吴老,对我娘的心结,可有什么头绪吗?” 吴老虽也有所准备了,但当听到这个问题后,也忍不住深深一叹,摇了摇头。 丹阳沉了口气,却仍执着的问道:“您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便宣之于口?” 吴老闻言苦笑了一瞬后,抬眼直视着丹阳的双眸,干净利落的回答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郡主与其让旁人来解惑,不如自己去探寻。自己亲眼去看,亲耳去听,亲自思考分辨,老夫觉得才是更好。” 话到此处,去取杂物的侍女恰好也回返。 吴老叹息一声后,转过话头,别有深意的道: “郡主有如此孝心十分难得,但想的再深再远,也不如从当下着眼。不过这也只是老夫的愚见罢了,该如何做终究是要自己去考虑的。” 吴老笑叹着说完,起身取水净了手,手法娴熟的给丹阳上药又包扎好后,还给她留下了两瓶香玉白露,嘱咐并告辞道: “此药郡主换药时,记得填进去,有去腐生肌的作用,日后也不会在手上留疤。老夫就此告辞了,郡主留步就好,殿下也还需要您回去照看。” 丹阳全程都好似在神游天外,双目全无焦距,听到吴老告辞,才回过神来。 适逢紫竹也找来亭子外,明霞居内已按她的吩咐安排妥当,白芷替了紫竹在屋中服侍。 丹阳起身,对吴老轻笑道: “多谢您老,真是一语点醒我这梦中人。请恕我失礼,就只送您到明霞居的院门吧。” 说着,抬起纤纤玉手,向亭外轻送,已恢复了进入这观景亭前的从容沉着。 第6章 插手 丹阳将吴老太医送到明霞居外,嘱紫竹将人送至正门后,便立即折返回清和长公主的卧房。 “娘,感觉好些没?” 迈过门槛的一瞬,她已收起浑身的凝重,轻快无忧的一如上辈子的此刻,也如这年岁的少女该有的模样。 此时,清和长公主正倚坐在塌边,小口喝着白芷喂来的碧粳米粥。 翠绿且颗颗分明的软糯粥粒,映着一旁的明亮的烛火,润泽晶莹的好似翡翠雕成。 咕噜噜—— 食物的香气弥漫在室内,丹阳闻着只觉怀念,本身并没饥饿感。但显然,她的肚子有自己的想法。 清和长公主原正摆手,推开白芷递来的汤匙,锐利的目光刚投射到丹阳身上,这一声响雷般的肠鸣,顿时将她嘴边的话全堵回去了。 无奈默然一叹后,遣退了白芷,侧头示意丹阳坐到身边的床几旁。 “先来吃点儿东西垫垫,咱们再说话。” 淡然的清亮嗓音传来的一瞬,丹阳险些控制不住眼中的热意。 “嗯。” 不着痕迹的应过一声,她匆匆低头,边走上前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再抬头时又是一张明媚娇艳笑颜。 默然用膳片刻后,丹阳才吃了小半个松瓤卷儿,一只汝窑天青瓷的盖碗忽被推到眼前。 清和长公主边掀开冒着热气,还没动过一口的酥酪,边淡淡的开口道: “眼下没什么胃口,这么放凉再热也不好吃了。别糟蹋了东西,你都吃了吧。” 听到这话,丹阳忍不住扑哧一乐。 摊上这般愿意口是心非,又容易害羞的母亲,也怪不得自己小时候总被弄得云里雾里的莫名悲喜。 但这么难猜的心思,栽跟头的可不止她一个人,她爹好像也好不到哪儿去的吧? 在模糊的久远记忆里,极少回京的生身父亲的模样,她早记不清了。 她仍记得,父亲与母亲相处时那副笨拙的,慌手慌脚的模样。且直到眼下,也依然鲜明的印刻在她心底,并是上一世唯一能温暖她,让她开怀的事。 不过,笑声不等扬起,丹阳已本能般,用轻咳声迅速遮掩了过去。 神疲力乏的清和长公主,也因正垂眸想事儿,迟钝了的敏锐神经连一丝异样都没觉察。 但轻咳声还是将人唤回了神,长公主不悦的的盯了丹阳一眼,轻摇头道: “都多大了,吃东西还这么没分寸。若再学不好规矩,就别再求我允你进宫去。” 丹阳闻言一愣,眨眨眼后想起小时的习惯,便轻轻嘟了嘟嘴。 本以为这小动作做起来会僵硬,或少许不自然,谁知竟还挺顺手。 哑然失笑的同时,她又忍不住茫然了一瞬。 母亲不提,她差点儿都忘了。在这段日子里,她进宫几乎跟走城门一样,偶尔还有太子亲自来接的待遇。 这真是,比正经的公主郡主还要招摇啊。 虽说,她也是谕旨敕封的,如假包换的真郡主。但奈何血统上来说,她根本就不应有这份殊荣。 清和长公主看女儿明显神游天外,却仍仪态端庄,速度还不慢的消灭了酥酪与松瓤卷之后,终于满意的轻轻扬了扬嘴角。 但当她的目光,落到丹阳包扎着的左手时,笑意顿时就凝住了。 “吃饱了?那咱们来说说,今晚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寒霜般的严厉语气,一瞬让丹阳收了心,但面上却越发放松。熠熠生辉的双眼,中是让人不容错认的兴奋。 “我正想说,娘你听听,这事儿是不是太神了!” 丹阳绘声绘色的,将今晚的所有行动,都用梦中神人指点外加预先梦到的方式,忽悠了过去。 就在清和长公主半信半疑,凝视着丹阳时,她又故作跃跃欲试的道: “娘,神仙还说我日后有劫,该早些学会掌家理事以求自保。您能不能,让我接管府中庶务练练手?” 长公主闻言,微微眯眼,边细细打量着女儿,边开口问道: “你那梦里的事,可还有什么没跟我说的?” 丹阳嘿嘿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仙人和我说,若是能学会理家,命定的缘分也就到了。对方不仅是我的良人,还英武才华过人,相貌也是一等一的!” 这些话,自然都是她在胡扯。 但也正因如此荒诞,且意外应和着她儿时跳脱无畏,又满脑子春花烂漫的性子,才更能取信于清和长公主。 果不其然,长公主听到这话的瞬间,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被气到无奈的,知大大叹了口气,就向后仰倒并轻摆手道: “若是这样,随你折腾去吧。只要别把公主府拆了,人情往来皆按旧例,其他都由得你。” 只要女儿不是被有心人唆使了,在她还活着时,自然尽可纵着。且早学庶务,尤其是在这府里学掌家,对这孩子的莽撞性子也的确能磨砺一番。 丹阳得了允准,只怕此事旧拖生变,立刻又趁热打铁的道: “娘,那我今日就能接手了吗?” 清和长公主闻言,立刻柳眉倒竖,瞥了眼丹阳,淡淡道: “今儿好好睡过一觉后,明个再来我这儿领账册对牌。” 丹阳见状,心知今日想走马上任是绝无可能,当下也不硬犟。笑眯眯的起身答应,就转身脚步轻快的出了屋。 只是,当她来到廊下,冷硬凝重的气息又再次由内而为的,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且当目光扫到之前与吴老密谈的观景亭后,丹阳的脚步霎时就顿住了,并侧身回望来路尽头的,清和长公主起居的正堂。 早已送人回来,等在门外的紫竹,此时正跟在丹阳身后。这般突兀的转向,让她差点儿反应不及。与丹阳撞个满怀。 “郡主?” 险险停住脚,紫竹才开口探问,还不等话音落地,面前的人已下了令。 “去吩咐备车。” “哎?备什么车?郡主这么早要去哪儿?” 丹阳却恍若未闻般直接转身,边走边又补充道: “不用更衣,车上有常备的梳妆匣,你帮我简单梳洗一下就好。” 紫竹闻言,低声应是,却又忍不住边紧跟上丹阳,边喃喃道:“可是,那个,冯嬷嬷还在……” 丹阳听到这话时,才终于停了脚。 转身回望紫竹,扬唇轻笑道: “我知道,她还在齐双阁,且正逞威风。但不急,如今还不是时候。眼下有件事,更需我去插下手。” 第7章 很宽裕 马车驶出公主府后巷,从与庆兴街相隔两条街的五柳胡同拐出,直奔东市。 梳妆好的丹阳正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一旁沏茶的紫竹却频频失误,六神无主。 茶水再一次外漾,丹阳没睁眼,却开了口。 “害怕他们说的怨魂索命?还是担心回府后被罚?” 因在备车时,紫竹按她的吩咐去知会了周嬷嬷,途中自然听到府中众人有关命案的各种议论,以及夸张的种种流言蜚语。 心里害怕,也在所难免。 紫竹正慌张的擦拭着小几,闻言手又一抖,差点儿碰翻了茶壶。 “郡主……您既然都已经猜到了,就别再吓唬我了,好不好。” 今儿从睁开眼,她就过得提心吊胆,真是从小到大的惊吓加起来都比不过这一早上! 而且,好似还只是开头…… 丹阳闻言,终于缓缓张开了眼,好笑的看了一眼紫竹,就如看透了她的心声般,笑道: “这自然还只是开端,日后你若不早些练就一副‘铁石心肠’怕是担不住啊。” 紫竹被打趣的,一张圆润讨喜的粉团儿脸,瞬间皱成了副苦瓜相。 “呵呵,逗你的。”丹阳北逗得开怀一笑,只是转瞬又叹道:“但今日的磨难,大概是才刚开始。” 紫竹这回是完全被绕糊涂了,但凭直觉与心中一直的困惑,她仍忍不住问道: “郡主您出府,不会真的只是要去求平安符吧?” 今日的郡主虽然一如既往的不着调,咳咳,活泼又古灵精怪,但总觉得比起往日的随心胡闹,总好似多了些其他深意。 难道这都是神仙梦中指点的结果? 那她今日上香,可要替郡主好好的谢谢仙人! 因紫竹在门外伺候,丹阳又没特意去压低嗓音。所以解释给清和长公主的理由,自然也说服了门外往来,好奇的竖起耳朵的众仆从们。 丹阳听到这话,却着实意外,多看了两眼紫竹后,她才点头低声道: “是要临时转去别的地方,但你记得不许声张。跟任何人都不能提,包括我娘和周嬷嬷。” 这话,紫竹早已被丹阳嘱咐的耳朵起茧子了。 但还不等她回应,丹阳又补充道: “若你漏出一个字,别怪我日后让你吃素,一辈子。” 紫竹听清的瞬间,浑身一紧,立刻小鸡啄米般,点的头都快从脖子上掉下来。 郡主今天真是……不仅变得办事靠谱了,还变精明和残忍了!呜呜呜—— 为了府里大厨的牛肉包,水晶姜花肘,还有什锦灯笼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从她嘴里撬出一个字! 丹阳看着紫竹的表情由天崩地裂般的沮丧,瞬间转换成坚如磐石的果敢镇定后,轻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本打算单独行动,但既然已搞定了帮手,那多一个人也多份力量嘛。 ———— 东街寺,又称为七公庙,在京中众多佛寺道观之中也算小有名气。 但来此供奉香火的,多是文人学子,外墙上题诗留字的各朝名士们更是不胜枚举。 韩青岚每日去兵部应卯前,都要来这东街寺转转,即使不到里面进香供奉,也多会在外赏玩名家字词,消磨时间。 今日他还没到,就远远看到东市上少见的桐油马车,竟停在东街寺的山门前。 好奇心一起,他几步上前就与车夫攀谈起来。 “这位老哥好辛苦,这么早就要陪主家出门上香?吃过早饭不曾?” 公主府的车夫老吴头刚收起脚凳,不想就有人来搭话。 他是从被窝里直接被人揪出来,匆匆上工。别说吃饭了,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呢。 好在小主人体恤他,下车时特意给了他半角银子,说是让他去找个摊子垫垫肚子,外加歇脚等着。 这么多赏银,老吴头不只没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过府里有人得过。 所以眼下,他正愁着熟识的酒家太远,东街寺这一片又不熟,且还是城东仅有的平民扎堆儿的地方。只怕就是有银子,也吃不到什么好的。 不想还不等找人打听,就有来帮忙的了。 “哎,这么早,哪里来得及吃。” 随口应了一声后,老吴头已绑好马车,边转身面向身后年轻人,边憨厚笑着攀谈道: “小哥也这么早出门?是去书院?” 但话音不等落地,他心里就狠狠打了个突。 只因,眼前站着的少年郎,虽然的确是该去书院的年纪,但他一身软甲锦缎官服,外加腰间古朴大气又配饰精巧的佩剑…… 见惯自家驸马爷与其兵部同僚们穿戴的老吴头,自认绝不会认错眼前这一身行头。 这,这年轻人竟是兵部的官儿?! 好像官位还不低! 老吴头惊得瞪大双眼,因其老实又略木讷的性格最怕见官儿,一时慌张的嘴唇儿都直打哆嗦。脑中除了搜寻自己失礼的地方,就剩一片空白。 韩青岚也被老吴头的反应惊了一下,待顺着对方频频躲闪又惧怕的视线,发现问题是自己身上的衣着佩剑后,恍然大悟的笑着摆手道: “老哥怕是误会了,我虽有官身,但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无用小官。” 解释过一句,他却发现并没让对方放松多少后,只能无奈笑着转身指点道: “老哥若想吃点东西,那家的干囊香脆还能夹馅儿,豆花嫩滑,甜咸都极不错。如今人还少,也许还能多送一碗豆浆。” 老吴头听到这一句,如蒙大赦般匆匆鞠躬道谢后起身就溜了。 韩青岚转回身时,都来不及多嘱咐对方一句,人就比入水的鱼儿都快的消失在眼前了。 他转头看了看身旁做工低调却难掩气派奢华的桐油马车,又回头看了眼有些斑驳的东街寺山门。 两息后,他忽笑着轻抚下巴,边举步跨过山门,边暗自喃喃道: “如此奇事,不看个究竟,岂不辜负了如此春光明媚的一个大好早上?” 不过,边说韩青岚还不忘瞟了眼日头,默默估量了一下可以开小差的时间。 他那衙门点卯是辰初,还有半个多时辰可以悠游,宽裕的很。 第8章 意料外 暮鼓晨钟中,即使坐落在人潮涌动的闹市,寺内朝露的气息似乎也依然清冽怡人,仿佛不同于一墙之隔的浊世红尘。 因东街寺地处闹市,占地有限,狭长的布局难显恢弘不说,能按定例建好必须的大雄宝殿与法堂已很艰难,更不用想去造景作势了。 所以除慕名到此一游的文人墨客,来进香的只有家在附近,想为自己或家人求功名的平头百姓。 而真到这儿进香的善男信女,虽没高门大户无事出门要在巳时后的规矩。眼下却也正忙着一日的生计,哪会往寺里跑。也因此,七公庙此时还清净的很。 韩青岚一路走来,只遇到两三个洒扫的僧人。 因他常来寺中,也不用人引路,在对自己合十的僧人点头致意后,两厢便各自继续。 淡白还不耀眼的曦光,透过七公庙中庭的参天古木茂密的枝叶,洒下点点大小不一的光圈。 沐浴在光晕中,徜徉无人小径的韩青岚,舒服地微眯着眼,轻仰着头,边前行边享受着一日中最温柔的日光。 但直到快近大雄宝殿,仍一个生面孔都没见着的情况,让他诧异的同时终于认真了些。 奇怪了,坐着那种马车来参拜的人别管是男女老少,即便没带如云仆从,也该有贴身随侍伺候,且行住坐卧都必精细讲究。 也就是说,没搅得东街寺人仰马翻,也该闹出点儿动静才是。 但这位还真是……一切从简?又或特意嘱咐别太张扬? 韩青岚越发好奇,可路上猜测的种种情形,等进入大殿后,却完全没见着。别说静默恭顺的仆人,就连人影都没一个。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两炷香在铜质香炉内静静燃着。 很显然,是有人来上过香,却没从正门离开。 可七公庙因在闹市,寺内僧众为了便于打理看顾只开正门。向后走也只有僧人们起居的法堂,别说出去了,就算是误打误撞走了去,也会被立刻发现赶回来。 更不用说过了这么久,却一点骚动都没有。 越发离奇的状况,让韩青岚嘴角兴味盎然的笑,越发明显起来。 有趣,却也显然不该深究。 他正犹豫—— 咔,啪嗒! 两声极轻微的脆响从殿侧传来,第一声明显是树枝受力折断的声音。 韩青岚略一迟疑,已轻手轻脚向声音来处走去。 ———— 东街寺因占地狭长,本身香火也不繁盛。大雄宝殿右侧的西配殿不仅被省去,院墙内外还种满了贝叶棕与高榕用作遮掩充数。 此时,被留在院墙下的紫竹,吓得一颗心差点儿跳出腔子。 “郡主!您,您快下来吧!若是,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奴婢有几层皮也不够揭呀!” 因情绪过于激动,即使将嗓音已压低到极限,听来依然尖锐刺耳。 丹阳刚有惊无险的爬树后又跳上墙头,还不等坐稳,听到这一声刚想回头冲紫竹安抚的笑笑,却不慎脚下猛地一滑,差点儿真跌下来。 “卡呀!呜呜……” 这一惊之下,紫竹几乎发出鸟鸣声。好在她被丹阳猛瞪来的目光一吓,反应迅速用手堵住了嘴,才没让惨叫扩散引来旁人。 “嘘!” 丹阳虽半边身子都悬在半空,但仍坚持着用气声又嘱咐一遍紫竹后,才努力再次爬回墙头,重新坐稳。 “呼……” 惊险是惊险了点儿,但还真让她重新回忆起了儿时的乐趣呢。 这样一想,丹阳有些沉重和紧张的心情,竟也松快许多。 她回头冲紫竹呲牙一笑,用口型道: ‘好好在这儿等着,别漏行迹,随时准备接应我!’ 一语毕,她扬手一抛,将紫竹临时买来的,此时已绑住粗壮树枝的麻绳,顺着院墙扔去了隔壁。 寸土寸金的京城,尤其是东街寺周围这种平头百姓聚居的地方,所有建筑恨不得都挤在一起。 所以,即使是不染世俗的方外之地,也不得不入乡随俗,让邻居借借光。不仅省了中间的小巷,还直接就同用了一堵院墙。 而此刻,也就方便了丹阳溜去东街寺的隔壁,梨香园的院落。 不引人注意的悄悄攀下墙来,丹阳迅速就躲去树丛更茂密的地方。 “……上台,能早点成角儿多好。” “就你也想登台?哈,再等十年都算早的。墨阳那是多少年才能出一个的……” 两个结伴而行的小戏童,边聊着边经过丹阳的藏身地,却都没发现咫尺之距的树丛里有何异样。 丹阳屏息等待,当两人走远后才无声无息的大喘了口气。 还好,她的行动够轻够快,否则刚才不等落地就要被人发现,转眼就该扭送官府了。 缓过口气,四下又张望一眼后,丹阳才钻出树丛,仪态从容的快步向主戏楼走去。 梨香园,京中三大戏园之一。 且是唯一做到雅俗共赏,能被大众与权贵同时接纳的戏楼,而名震九州。 所以,乔装成一般商户女的丹阳郡主,又是这般贪玩儿好奇的年纪。她这时辰出现在戏楼虽早了些,也就不算太出奇。 但其实,丹阳本身并不爱看戏。两辈子加起来,她也只在府中凑趣时,看过请来的戏班子而已。 她能记住这儿的原因,则是此处按上一世的记忆,在府外命案发生后很快就查被封,并找出了能证明幕后黑手的有力证据。 当时年少的她,无惧无畏的并没被府中的各种谣言吓住,甚至因好奇还特别关注过这件奇案一段时间。 眼下,丹阳则有赖于此,才能先于官兵与捕头,找到这里。 可来到主戏楼后,面对从上到下,总共五层的各种包厢雅室,她欲哭无泪的仰头四顾并在心中默叹了口气。 ‘啧,自己真是小看了曾经九州第一的戏楼。这儿怎么会有这么多雅室?!’ 但仅一瞬后,丹阳已重新振作。 她上辈子自认活的窝囊极了,但唯一值得骄傲的是,学会并坚持住了一个习惯——绝不知难而退,望而却步! 而登上第一层后,丹阳立刻抬手拦住了一名路过的戏童,落落大方的直言问道: “敢问,我若想请郡主来这儿看场戏,该定下哪个雅室才好?” 第9章 攀高枝儿 时下,京中正盛行看戏听曲儿。 这其中,在京城扎根的巨商富户尤其乐于钻研这些时兴。 除了因为银子足够,也有闲暇外,想借此对权贵投其所好也是一大原因。 换句话说,虽然梨香园的名气是靠权贵,但这些巨商富户才是梨香园真正的大主顾。 而各大戏班子中,不管是名角还是寂寂无名的学徒,都希望能有大主顾垂青,甚至是只捧自己的场。 丹阳虽不听戏,但对戏子的一些心思也略有耳闻。因此才看似随意,却也算仔细甄别了一下,才选定了眼前这个柔弱的戏童搭话。 不求对方够机灵,只要但凡有点儿野心的,都应该不会放过她这条“大鱼”。 如此一来,她也好在不惊动班主或管事之前,速战速决。 但往往,人算不如天算。 身着一袭青衣,身量苗条甚至有些过于纤细的戏童,闻言刚一转头时,丹阳就知自己选错对象了。 眉如远山,眸如星子,顾盼间秋水飞鸿,恍若能夺魂摄魄般让人移不开眼。 这么漂亮的男孩儿,就算身子弱,学艺不精,也不怕没前途吧…… 丹阳一晃神后,立刻警醒。 啧,这孩子可不成的啊! 他哪儿是会把她当“大鱼”的那种人?只怕她能被当小虾米都不错了。 “……呃,你去忙吧。我……” 就在丹阳要转身,另外再找个带路人时,皮相过于惊艳的戏童已淡淡开口,疏离却有礼道: “小姐是想亲眼看看雅室吗?在下正好无事,可以为您带路,请随我来。” 说着,已先转身带起路来。 丹阳眨眨眼,顿了一瞬才抬脚跟上去。 ————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 一个专心带路,一个暗自沉思,倒也和谐。 其实,丹阳最开始还因这静默的气氛,暗暗诧异了片刻。 只因她见过的戏子,其实并不少。虽不算是对这一行的成见,但总体来说,他们给她留下的印象都是能说会道的玲珑人,极少会让气氛冷下来。 更不用说,连自我引荐都省了,或是忘了的? 但这样的境况,却正是丹阳求之不得的。 虽然在来时的马车上,她已捋顺过两遍上一世的记忆。 可无论如何搜刮脑中的边边角角,并将所有但凡关联的事都掰开揉碎了分析,她依然没找到任何能提示证据的线索。 眼下,她明确知道的只有这个发现证据的地点,以及犯人的身份——如今客居鸿胪寺的安阳王世子。她的舅表亲,众多表哥之一。 记忆之中,安阳王世子是个笑起来很和气,每次上京来公主府拜访时,都会给她带安阳各式小吃的小胖子。 笑起来那么人畜无害的男孩,竟也会起恶念,雇凶杀人吗? 不过,若真计较起来,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了。 她若没记错的话,这次安阳王世子上京,是为了继承病逝的老安阳王的爵位。而这件事却一直从年前,一直拖到了如今开春。 本来只是因循旧例,走过场的小事,也不知为什么就搁置了如此久。 后世有人猜测,是宰相新上位,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就盯上了好欺负的安阳王世子。 也有人说,是老安阳王占了块儿好地,但子嗣艰难只一根独苗又没本事,宣德帝就想趁机收回好地。 更有说安阳王世子太纨绔,惹了皇帝不快。 甚至连世子与宰相亲戚,争风吃醋的说法都有。 各种臆想,众说纷纭。 反正,考核上奏世子的风评,第一道评判其德行人品,能不能继任的大权是握在宰相手里的。 而继位的事迟迟没有定论,安阳王世子迁怒宰相,进而失去理智,雇凶杀人的动机是顺理成章的。 丹阳虽没什么根据,却自始至终都觉得安阳王世子是冤枉的,即使只是直觉吧。 但无论如何,向来有些避世的母亲,却在上一世小产后,拖着病体,久违的进宫替并不熟的安阳王世子说情。 虽不知母亲最后香消玉殒,和这一次的勉力而为是否有直接关系。但就冲这一点,她也不能任事态像上一世般发展。 若她亲自验证后,认定世子是凶手,她绝对会用尽办法阻止母亲进宫。但若看过后,仍觉得世子冤枉,她就暗助他一臂之力,免其被栽赃的命运。 且她总觉得,这场最初惊动京师却最终虎头蛇尾的血案,是日后一切混乱的导火索。 “到了。” “定下这一层雅室的,多是皇亲国戚。左起第二间安阳王世子定了长期,其他的您都能随意看,只要错开其他先定……” 丹阳因正聚精会神的思考,突然的招呼声,让她一惊。尤其是面前人突然停住脚,让她反应不及,脚下一个不稳,差点儿一脚踏空,跌下楼去。 “呜!” 本能的一把拉住眼前的青色衣袖,稳住身形后,却忽听身前楼上,传来一阵嗤笑声。 丹阳一皱眉,以为是碰到别的看客,让人家看了热闹。 丢脸还是其次,若太引人注目,让人印象太深刻,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谁知,嘲笑声中,竟很快就传来更尖锐刺耳的嘲讽与挖苦。 “啧啧,这是谁啊?不会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墨阳吧?你竟也学会偷懒,跑主戏楼攀高枝儿?” “怎么会?那都是各家千金大小姐主动缠着人家,哪里用得着他自己费劲儿攀?” “没错,没错!何止是金尊玉贵的小姐们,上次我还看见富家公子追在他身后呢,那叫一个求而不得呐,哈哈哈……” 哄笑声中,丹阳一眼瞟到青衣人低垂的脸上,紧抿着的唇,闭合的眼,青白的脸色。 这逆来顺受的模样,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忽就让她胸口堵得厉害。 但显然的是,楼梯上奚落青衣人的众戏童,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丹阳脑子一热,四顾的一瞬,恰巧就看到楼梯转角处,露出的一抹熟悉的墨色官袍与剑鞘。 她眼珠一转,毫不犹豫的就一探身。 当看到黑衣人竟还是个“青年才俊”,当即一喜,二话不说就伸手拽住对方,拉到身侧,同时低声道: “帮个忙,借我攀下你这高枝儿。日后请你看戏。” 第10章 代价 韩青岚一直潜行在翻墙少女的身后,本只是好奇,想跟来看看。 谁知一路所见,却越发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在他猜想,也许是少女家中管束的太严,外加这女孩也着实太淘气又胆大了些,这才有这一出吧。 一念及此,他马上就兴致缺缺的准备打道回府。这时少女却忽的脚下踏空,眼看要跌下楼来! 韩青岚本能的踏前一步,却没成想…… 少女及时站稳后,竟回身就将他一把逮住并揪了出去!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耳边话语的真正含义,少女已大声咆哮起来。 “义兄!你可要替我做主啊!这帮人,他们诋毁小妹没廉耻,对野男人投怀送抱!” 瞬间,楼梯上下静默一片,只余远处的风儿在树叶间玩耍的沙沙声。 脸色发青的墨阳,惊得瞪大双眼,看向丹阳。 韩青岚苦笑着揉了揉被震麻的耳朵,边挑起眉梢,目光在墨阳与楼梯上的众人身上打了个来回,又落回丹阳身上。 楼上的戏童们则是被扑面而来的咆哮声势,及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官服震慑住了。 而当这些人的目光,扫过韩青岚腰间的佩剑后,更是慌得脸色大变。 “……没,没,没,我们怎敢对大人的义妹无礼?!” “大人,这只是,是一场误会啊!” “对,没错!误会而已!令妹听错了,我们还要练功排戏。告辞,告辞了。” 楼梯上的众戏童都没敢再多看丹阳一眼,点头哈腰的冲韩青岚致意后,立刻灰溜溜的脚底抹油般逃了。 而一直留意着众戏童视线,此时也有意躲在墨阳与黑衣人高大身影里的,身形娇小的丹阳则彻底放了心。 很好,只要这叫墨阳的戏童稍微开窍,日后有这把柄在手,也不至于被那些人压制的不敢吭气。 与此同时,她也很肯定,这些人日后就算被人问起这事儿,也绝记不起她的脸。 只因如此惊吓后,又有两位光彩夺目如太阳般的美男,吸引人的注意力,谁还能记得就瞟过一眼的路人? 且最关键的是,扫清这些障碍,她也能更方便的查探安阳王世子定下的雅间! 虽然很可惜没能亲自教训这帮人,但能有惊无险的频频渡过难关,她今日的运气也着实不错了…… 丹阳正暗自窃笑,耳边忽有热气传来。 “这位从天而降的,义妹。你打算什么时候松手?” 不知是因为突然袭来的热气,还是故意压低的磁性嗓音中,带着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丹阳一惊后,瞬间已横跳一步。 紧接着,人就悲剧的真跌下了楼梯。 好在她后腰撞到扶手,又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眼前横着的栏杆,才阻住落势。 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崴了脚。 “嘶……” 钝痛让丹阳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抬头之时就难免怨怒的瞪了对方一眼。 “有你这样的吗?!趴人耳朵上说话,想吓死谁!嘶,我的脚……” 韩青岚原只想逗逗少女,却不想对方看着无畏无忌,其实却胆小的很。 而在丹阳被惊到,跳开并跌落的一瞬,韩青岚愕然同时已迅速出手。拦腰将人扶住,并在她站稳后又悄无声息的收回了手。 所以,当被丹阳怒目而视并毫不留情的斥责时,韩青岚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彼此彼此,到底是谁先动的手?再说了,有你就这么对,咳,刚利用完的人?” 他原要说的是救命恩人,但转念已察觉,少女这般反应怕是还不知道自己的腰被他抱了一下。 若是此时说破,想到少女之前受惊的反应,他一顿后就已改了口。 可饶是如此,丹阳还是闹了个大红脸。 “两位,真是一起的?” 这时,一直旁观的墨阳突然出了声,并快步走到丹阳身边,隐隐有护着她的架势。 他虽此时也仍有些缓不过神儿,难以想象如丹阳这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怎会说出那般粗鄙话来? 但对方努力为自己解围的一番好意,他还是感觉得到。 且同时,这两人他是怎么看,都不觉得像熟识已久的兄妹,即使说是义兄妹也很违和。 丹阳无奈,真不愧是资质优秀的伶人,体察人细微的情绪真是够敏锐。 但她却也不想,再增加眼前这人对自己的印象了,只能努力咧着嘴,笑道: “我们兄妹平日,就常这么拌嘴的,不用担心。” 一语毕,她忽顿了一下,就转过话题直言道: “话说回来,不管你之前为什么惧怕,逃避那帮人。有了这个把柄,日后他们应该也不敢轻易招惹你。只是……” 丹阳话到此处,郑重的看向墨阳。 “若想再不受这些人困扰,你就该自己挺胸抬头。” “无论你因何自觉低人一等,实际行动才是最终的解决办法。或站上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或拥有他们不敢招惹的实力,好好利用这段可以拖延他们的时间呦。” 这是她的惨痛经验,希望能帮到这孩子吧。 说到这儿,丹阳抬手一拍墨阳肩膀,为了给对方鼓舞,发自内心并自觉慈祥笑着道: “不过,你都有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毅力了,又有这么好的天赋。想来即使不用我多说,你终有一天也能摆脱这些困境的。” 墨阳正因这番话愣神,抬眼时忽错觉,正被温和的长辈注视,并期待着? 可,眼前这小姑娘明明比他还小,个头甚至还不及他肩高…… 一语毕,丹阳见墨阳脸色好转,便侧头看向韩青岚。 为了不引起墨阳的怀疑,她只能维持笑容,却笑得好像牙疼般,磨牙道: “这样站着太累了,有劳义兄扶小妹先去空着的雅室略坐坐,缓解一下。” 韩青岚正因丹阳的一番话而略有震动,实在难以想象这是出自刚刚那位口无遮拦,又胆大妄为少女之口啊。 且之后,更是被她耀眼又温暖的笑晃了下眼,虽然笑容中的感觉略有违和感。 所以,当听到她的要求,竟下意识就伸手,应了声“好”。 丹阳也没客气,一手扶住韩青岚的胳膊,直接就将对方当了人形拐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到这边不说,竟似恨不得挂在对方身上,又或直接压断了手下的胳膊才好。 且边走,她心底边一径的叹息不止。 哎,拖着这条伤腿,想翻墙回东街寺怕是不成了。但要走任何正门或偏门,都难以避免会被门口的小厮或守门人看到。 想让这些专门留意客人的仆从,不去注意她,那可真是难比登天了! 难道,这就是攀高枝儿的代价和现世报? 可她自己明明才是高枝儿啊! 第11章 诡异的案情 来到最近的雅室,拒绝过墨阳找大夫的好意后,屋中就只剩了丹阳与韩青岚。 丹阳坐在八仙桌边,仰头看着身边,自登上这一层楼后,就故意做出兄长爱护幼妹表情和举动的黑衣男子。 虽说,对方肯这般配合,正是她求之不得。 但心底说不清根据的某种警觉,一直在提醒她,最好立刻打发走眼前这人。且从她此行的目,也要尽快单独行动才好。 一念及此,她忽觉得不该跟年轻人太较真儿,因此整理过心情后,已有礼的笑道: “有劳阁下,呃,现在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也不好多麻烦尊驾,今日就请……” 但不等丹阳把话说完,韩青岚已两步走到对面,落座,淡笑着打断道: “今日就,请回吧?” 丹阳原本还想好说好商量,但眼见着对方如此明显的挑衅,且她的脚踝还在一抽一抽的疼着,胸中怒火已又有要重燃的势头。 “哦,阁下这么说,是还有事?” 韩青岚盯着丹阳片刻,忽起身摇头道: “没有,只是,在下敢问小姐能否告知芳名?” 丹阳闻言,立时警惕的微眯了眼。 “为何?” 韩青岚笑得轻松,视线落向丹阳的伤脚的方向,“自然是为了改日上门,负荆请罪。” 轻佻的语气,不用想也知道是言不由衷。 丹阳却懒得与对方周旋,随便报了个名字,甚至连府邸名号都一口气报了,但当然都是借用别家的。 但她说的理直气壮,毫不犹豫,旁人听来一时也难想到会是谎言。 更不用说,刚说完后,她就毫不掩饰嫌弃的看向眼前的人了,冷冷笑道: “阁下满意了?那别怪我失礼提醒,刚虽说为了助人,我谎称咱们是义兄妹。但阁下既如此年少有为,就该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理不合吧?” 其实,当丹阳第一眼看到这人时,也惊诧于对方如此年轻,就能穿上从四品武官服。 但从对方一早就来逛戏园子,也不难猜出这必是受祖上荫庇,为人还算机灵,却也足够纨绔的败家子。 所以赶走这种纨绔的最好办法,就是搬出对方要顾忌的家世后,再蔑视对方一顿,必能将人气跑。 而日后麻烦上门的后事——反正到时必能被证明是误会一场,且今日后,她与对方也再没见面的可能了。 韩青岚闻言一窒,他还真是有生以来的头一次,被人如此明显的鄙视,和毫不掩饰的驱赶。 他略皱眉之后,却并未如丹阳预料般的恼羞成怒。但也还算守礼的未再纠缠,淡笑着告辞就利落的转身离去。 虽然对方的稍有偏差,但这对丹阳来说,无足轻重。 她自己用锦帕熟练的固定住脚踝,并在听着对方下楼的脚步声远去后,用最快的速度移去门边。 又等了两息,确定没有旁人再周围,她立刻溜出雅室,尽量无声的一手扶墙,用没伤到的脚,迅速奔向安阳王世子下了长期定金的那间房。 好在,两间屋子离得不远,且也未落锁。 丹阳闪身进屋,不等喘口气,就立刻开始四下查看起来。 可这雅室中,并没什么特别的,让人一眼就能锁定的可以物件儿。 这也算预料之中了,只是脚上的伤,行动太不方便,速度要大打折扣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丹阳暗叹一声,动作却是一丝都没耽误。再没有主要目标后,便立刻开始从身边,一点点细致的搜索,连边边角角,地毯下,墙壁都没放过。 而在她专心寻找证据,并分心留意屋外动机时,却没看到,糊了纸的菱花窗上,映出了从走廊顶棚上倒垂下的一个人影儿。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丹阳弄了满身灰后,终于在屏风隔开的内间的挂画后,发现了一处空心的,可以撬动的墙砖。 打开暗格后,丹阳除了找到银票,金条与碎银子,零散的珠宝外,还有两封材质特殊的信,以及一个看似锁的十分严实,却轻易一碰就散架的檀木小盒。 当看到从木盒中跌落的玉佩后,丹阳瞳孔猛地一缩。 这东西,怎么会被放在这儿? 难道,上一世她那贤明的皇帝舅舅,就是凭这东西定罪的?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但此刻来不及去细想,她一把将玉佩,以及那两封信一起收入怀里,并迅速还原了暗格的外貌。 再三确认没留下什么痕迹,她才退出这间雅室。 原本就觉得处处疑点的血案,此刻在丹阳的脑中越发的诡异起来。 且她直觉,自己今日拿走这些东西,只怕要卷入什么麻烦。但若放过这次机会,只怕自己来日会更后悔,因此便咬牙先下手为强了。 而被这种焦虑趋使,丹阳再不愿再梨香园多待哪怕一刻。 从另一侧楼梯,更背人的路线返回她来的院墙下时,竟比她事先预计的时间,还早了一些。 但站定后,她才忽地感觉到,脚踝处从热胀中,传来的尖锐的刺痛。 好似敲击脑门儿的锐痛,让丹阳一个不稳,直接跌坐在树丛中。 “呜!嘶……” 怎么办?坚持到这儿,已经是极限,这堵院墙虽不高,但此刻对她来说也是不可完成的任务了。 丹阳咬牙,仰头估量着墙高,以及自己能在紫竹的辅助下,最多坚持攀到哪里…… 沙,沙沙沙—— 就在她一筹莫展时,一阵毫无预兆的劲风吹过。 风吹草低,也露出被树丛荒草遮挡的,一个不小的狗洞。 丹阳盯着狗洞,嘴角狠狠一抽,却在狠狠一闭眼后,矮身灵活的匍匐行去。 幸亏她还未长开,身量又比同龄人娇小,这才能毫不费劲儿的穿过。 此时,紫竹正椅坐墙根,惊弓之鸟似的来回看着树丛外和头顶。 就在她不知第多少遍祈祷,郡主快平安过来时,一阵簌簌声,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响起。 紫竹吓得一把抓过地上枯枝,心中拿定主意,不管一会儿冒头的是什么,都先一棒子打过去。 管他是老鼠,长虫,一定都能惊走!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她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不管看到什么可千万不能叫出来…… 第12章 初交手(上) 丹阳刚手脚并用的钻过墙,不等站直,忽觉头上劲风压顶?! 她本能的就地一滚,刚避到一旁,回头就见原本所在之地正戳着一根儿臂粗的枯枝,入土至少三寸! 眼见这一幕,丹阳头皮一紧,连躲避时撞到伤脚的痛都轻了一瞬。 若被扎中要害,又或擦脸而过,后果简直让她不敢去多想。 而下一眼,扫到枯枝后,竟是她极眼熟的裙摆…… 紫竹用力下戳的一瞬,因害怕见血以及避免自己被吓得惊叫,早闭紧了双眼。 但久久没听到异响,她奇怪的微睁开一丝眼帘,却映出了她一直渴望见到的人! “郡主?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咦,您是怎么回来的?” 压低声的欢呼一声之后,紫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家向来精致的主子,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一头乱发,沾满枯枝败草,脸上花猫一样,东一撇西一捺的都是灰与土混了汗留下的污渍,更不用提身上的衣服了。 这模样,和西边城隍庙里的乞儿也不差什么了,呃,除了衣饰之外。 “您,您这是……” 丹阳见紫竹一脸担忧与愕然的表情,心底无奈一叹,摇头伸手道: “……,算了,什么都别问。先扶我回车上,然后去买盆热水,再叫回车夫,咱们要立刻回府。” 虽然她记得后世的传言中,梨香园被封是在逮捕安阳王世子萧仁之后,但今日那间雅室中发现的东西,以及周围寂静的氛围都让她有不好的预感。 连带的,这东街寺也让她觉得,是不该久留之地。 紫竹虽担心又困惑,但看着自家郡主还算精神奕奕,且起周围严肃紧张的气氛,也让她没法开口多问一句。 但当知道丹阳扭伤了脚后,她再顾不上遵守丹阳之前的吩咐——保持低调,直接俯身,一把背起小主子,拔腿就飞奔向寺外等着的马车。 好在,如今日头渐高,也到了正常香客们来供奉的时候,其中就不乏体力不济,又或有病在身,需要搀扶才能来祈愿的寒门学子。 混在这样的人群中,丹阳两人也不怎么太显眼了。 ———— 日上三竿时,趁乱偷偷溜出门的丹阳主仆,终于折返回公主府。 “郡主,您可算回来了!” 丹阳因扭了脚,便让马车直接驶到二门。 本以为接到消息的周嬷嬷,怎么也要她返回齐双阁才能找来,可没想到车还没停稳,周嬷嬷声音就传入了车厢。 丹阳闻言的一瞬,心底就大大叹了一口气。 紫竹更是差点儿跳起来,“糟了!郡主,长公主一定知道了!” “怎么办啊?您不仅偷溜出府,还负了伤。奴婢这身皮,呜呜,铁定保不住了。也许还会被冯嬷嬷直接赶出府门,不,更可能是被直接杖毙!又或是被抽成肉泥?呜呜呜……” 丹阳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眼见着慌得六神无主,压低声哭诉的紫竹真要哭吹来,她一抬手,已一巴掌狠拍在对方后背。 “腰板挺直了,天还没塌下来呢。” 不知是她的镇定,还是那一巴掌见了效,紫竹一瞬就止住了哭,但仍双眼通红。 没有魔音穿耳之后,丹阳的头疼也好了不少。 她向紫竹伸手,同时转头看向雕花桐油木车门,跃跃欲试的轻笑道: “跟紧我,什么事都不会有。” 下车后,周嬷嬷果然立刻上前,“押解”了两人直奔明霞居。 但因丹阳直接言明脚伤,她其实是被临时调来的肩舆,抬去清和长公主面前的。 而这一番折腾后,也足够所有这一刻该到清和长公主面前的人得信后,先一步赶来了。 所以,当丹阳扶着颤巍巍的紫竹,迈入她母亲起居的正堂,看到冯嬷嬷与孙管家时,也一点儿也不惊讶。 这一瞬,一眼扫过正堂上下,除了依然面色淡然的清和长公主外,所有人的反应都还算再丹阳意料中。 “劳母亲挂心,丹阳回来了。” 丹阳按着往日礼数,对正坐在上首的母亲,敛衽盈盈一礼。 优雅又丝毫不乱的举止,若非众人早得禀报,之前又见她扶着侍女的手蹒跚而行,真是任谁也看不出丹阳有脚伤在身。 清和长公主因这一幕,古井无波的双眼,少见的闪过一抹亮光,却又很快就消失于无形。 这时,不等丹阳站直身,冯嬷嬷已倨傲的上前一步,躬身向上首道: “启禀长公主,奴婢失职至此,还请殿下严罚。” 言辞虽谦卑,可无论是傲然的态度,还是一丝认错该有的紧张忐忑都没的状态,都不用多想也知道,这就是以退为进的招数。 而其目的,自然是在后手——或长公主自己直接对丹阳郡主处罚,又或长公主不忍,由冯嬷嬷自己来逼宫。 丹阳闻言却依然不慌不忙的,施施然起身。 果然,冯嬷嬷这是已经听到耳报神消息,知道她要对其理家之权出手,所以要先下手为强了。 清和长公主端坐上首,冷然的目光只轻移到丹阳身上一瞬后,就又转回冯嬷嬷身上,淡淡开口问道: “哦,嬷嬷何出此言?你又犯了何错?” 冯嬷嬷起身前,半垂的眼帘里的不屑目光,从前方的青石地砖划过,一瞬就转去了丹阳站立的后方。 与此同时,她边起身边开口,回道: “奴婢治下不严,竟让郡主私跑出府,此乃大错。且若郡主行止不端的名声外扬,奴婢更是万死难辞其罪。” 因冯嬷嬷是面向丹阳,背对上首,且正堂中的闲杂人等早已遣出。所以,她在说这些话时,甚至都不曾掩饰眼中的鄙夷。 如此没规矩的贵女,公主府愿意养出来,可也别污了她镇国公府小姐的好名声。 更不用提,这样的毛丫头,还想染指她的管家权柄。 真是,可笑! 可让她没想到的,从前做了错事都不敢抬头的丹阳郡主,这回被当面戳破后,竟在毫不慌乱的起身的同时,就已抬起头来。 且不躲不避的明亮锐利目光,竟就那么笔直向她射来! 这一瞬,冯嬷嬷止不住的后背寒毛直竖,宛如被猛兽盯住的猎物一样的心情般。 第13章 初交手(下) 周嬷嬷在将丹阳送来明霞居后,便立刻忙着去请大夫。 堂下唯一与冯嬷嬷并立的孙管家,则只抱定看好戏的心思静立一旁,对冯嬷嬷的以下犯上完全视若无睹。 而紫竹自进屋后,就一直没敢抬头。 所以,从清和长公主安坐的上首看去,只会觉得是丹阳有意挑衅。 好在长公主对丹阳自来纵容,否则不用开口,胜负已分。 但也正因如此,冯嬷嬷一晃神后,越发怒不可遏。 她本是奉太夫人之命,来协理公主府并教导小少爷的子女礼仪规矩的。可如今公主府的对牌还没到手,账目也只一些零七八碎在手中,最有分量的只不过是全府的花名册。 更不用提郡主的管教嬷嬷,长公主更是直接任命了自己的乳母——那个面瓜般,姓周的蠢货。 幸亏她自己争气,即使没有总账和对牌,一样用威信和些小手段,就将公主府上下尽收入囊中,管的服帖又顺当。 但这一刻,眼见着丹阳郡主对自己的挑衅。常年淤积心中的怨与怒,加之今日听到丹阳想要夺权的消息,可谓是新仇旧恨一股脑的都被勾出来了。 这对儿不守规矩的母女,就是故意想让她难堪! 原本从容的面色,不过一瞬已涨的通红。 丹阳见状,暗中嘴角微扬,面色却已彻底冷了下来。 “嬷嬷这话,丹阳可不敢当。我替母亲与未出世的弟弟,妹妹去求护身符,怎还要担一个行止不端的名声?” 冯嬷嬷闻言冷笑,“郡主这份孝心难得,可也该正式回禀了长公主才好出府,为何偷偷溜出去?这不是行止不端,难道还该赞扬不成?” 之后,不等丹阳再开口,她又攻讦道: “且郡主今日该认下的错处,又何止这一件?夜半未经通传,擅自闯入明霞居不说,还带着外人一起。且听孙管家无意间提起,郡主还曾阻拦来公干的将领,并代长公主下令做决断?这简直也太儿戏!传扬出去,公主府颜面何存又成何体统?” 不等话音落地,冯嬷嬷已露出趾高气昂的笑来。 她这些年早已拿准了清和长公主的脾性,规行矩步,木头疙瘩似的。且也不知是因体弱多病,还是沉默寡言的缘故,反正平日里一举一动都没人气儿。 而唯一能看出明朗态度的,也就宠溺丹阳郡主这一点了。但虽说,平时是宠着丹阳郡主这唯一的女儿,却也同样绝不会给人留下任何责难的口实。 所以,只要她给出的理由站得住脚,今日就不怕不能将无法无天的小郡主打落尘埃,让其再不敢生出任何妄想来! 更有甚者,也许她能就此完成一直以来的夙愿——将管家大权全包揽过来,也未可知呐。 清和长公主听清的一瞬似有所感,但她的眉头才刚皱起,丹阳已先一步开了口。 “嬷嬷既然提起这件事,我也正巧有话要说。” 一语毕,丹阳已转身面向一旁,看似眼观鼻鼻观心装木头人的孙管家。 “孙管家,之前不管你是有意提起,还是无意漏话。想必今日天没亮时的一场骚乱,都给你留下了很深印象吧?” 突然被丹阳盯住,孙廷忠没来由的后背一紧。 但当听清丹阳的问话后,又很快放下心来。终究是小孩子,这般模棱两可的话,他有的是空子可钻,慌什么呢? 孙廷忠暗中稳住心神,谦卑的笑着,躬身恭敬拱手,利落的应了声“是。” 但按着往日习惯,原本滑到嘴边的话才要出口,他忽就想起,丹阳今早听到那些话时的反应,而下一瞬他的上下两片嘴皮就牢牢黏在了一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儿! 不知这疯癫小郡主会做出什么来,他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可遗憾的是,孙廷忠想学木头人的静,丹阳这股龙卷风却没打算要停。 “哦,那就好。既然如此,就请孙管家说说,为何今早未经通禀,就私自带外人进二门吧。” 几乎与冯嬷嬷指责她的说辞分毫不差的话,丹阳原封不动,送去了孙廷忠头上。 孙廷忠闻言一愣,回神后几乎是头皮发炸的抬头,硬挤出一抹苦笑后,先对丹阳先作了个揖,又转身冲上首的清和长公主一揖到地。 这之后,他竟就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恳切的请罪道: “奴才有罪,但情势所迫,为了公主府的清誉,也是怕真有歹人趁乱溜进府来……奴才是怕误了时机,铸成大错。但这到底有违府里的规矩,还请长公主降罚。” 丹阳听着这番话,唇边缓缓溢出一丝冷笑。 真是,好的坏的都让他说尽了。这么周到的玲珑心思,还有能黑白颠倒,混淆视听的口才,被“发配”到公主府果然是“大材小用”了啊。 冯嬷嬷闻言的一瞬,暗中一阵磨牙,恨丹阳竟中途转移了矛盾的焦点。 但显然,相比于丹阳之后的越俎代庖,最先引发问题的孙廷忠,问题更严重。她不仅没理由截停话头,甚至还要留心撇清,免得被带累的留下一个治家不严的口实。 好在,孙廷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丹阳郡主这黄毛丫头哪里是他对手? 只这两句话,清和长公主别说罚了,只怕还要赏赐一番才能服众。 可没想到的是—— 丹阳又在清和长公主开口前,先声夺人道: “哦?按这么说,孙管家觉得自己不仅无过,还该赏,对吗?” 孙廷忠此刻打定了主意,再不接口丹阳郡主说的任何话茬,只维持着原姿势装聋作哑。 但遗憾的是,就算他不说话,也堵不住丹阳的嘴。 “很好啊,孙管家不仅居功自傲,还目无尊卑。虽然我还小吧,可如此无视主人,对上命听而不闻,这可不是刚刚那件小事的功过相抵就能揭过去的了。” 这一瞬,孙廷忠差点儿没站稳,一头抢地上! 冯嬷嬷也差点儿就没憋住,高呼丹阳‘强词夺理!欲加之罪!’ 可就在这时,丹阳已先于他二人,优雅敛衽冲上首的清和长公主,俯身请命。 “府中规矩失序至此,女儿愿在母亲养胎之时,代为理家。还请母亲允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14章 等着看好戏 清和长公主不等话音落地就点了头,甚至连给冯嬷嬷开口的间隙都没留。 且应允的同时,她以手支额,无力道: “近日神乏体虚,又被早上的事吵闹的头疼,如无要事,任何人不得来明霞居搅扰。” 说着,摆手示意众人可以退下。 冯嬷嬷就算胸口憋得要炸,可向来不肯在规矩上授人以柄的谨慎,以及眼见着孙廷忠如何栽在丹阳手下,她哪里还会再重蹈覆辙? 可心中这口气却着实咽不下,依礼告退的同时,已忍不住暗暗抬眼,狠瞪了丹阳一瞬。 且等着,小丫头以为管家是容易的?呵呵,咱们走着瞧就是! 这一息间,冯嬷嬷已打定了主意,不仅要让丹阳马失前蹄,还要让清和长公主也付出代价。 而一同退出门外的孙管家,却没这么有底气了。 他先前就猜测,周嬷嬷已发现了他暗中动的手脚,且还与丹阳郡主说过。 但没想到,他还没找到机会私下摆平周嬷嬷,竟就被丹阳再次盯上了! 好在,丹阳郡主现在还是一个黄毛丫头。就算机灵些,牙尖嘴利些,庶务上可还是生瓜蛋子。而周嬷嬷很可能也只是隐约察觉了什么,还没找到证据,否则也不会只和郡主说…… 一番分析后,孙管家再次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只不过,眼前的麻烦还是要解决的。 想个什么办法,让丹阳郡主能对他改观,进而少给他找些麻烦呢? 且挺过这一关后,他就可以继续坐山观虎斗了。 冯嬷嬷与孙管家心思各异的并肩离开明霞居时,丹阳却并没从清和长公主起居的正堂退出来。 “谢谢娘!您最疼我了……” 当外人都退出房门,丹阳也将紫竹遣去门外守着。她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上首的官帽椅旁,声音清脆甜美的绕着母亲转。 丹阳自小爱娇,母亲虽时常冷冰冰的,但不曾随先生读书前,这般耍赖撒娇的事儿她可没少做。 但开蒙后,能自由出府的时间越来越多,见识到外面有趣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外加规矩也越来越严。 此后,她自然很少在母亲面前,这般放肆无忌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上一世她无数次的回想往事时,总是会在一晃而逝记忆角落,回忆起母亲孤单又落寞的眼神。 可即使母亲总是这般孤寂,不肯主动又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但在她闯祸或拌乖时,那双总是清冷的眼中,也会偶尔划过一抹热闹,清淡的笑颜这时也似有了生气。 所以,即使这辈子母亲也不会向她吐露心声,但彩衣娱亲可以让母亲轻松一刻,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果然,丹阳的故意闹腾,很快就让清和长公主自正堂中清净下来后,就一直沉重的面色换上了无奈的一点笑意。 “你有功夫,在这儿闹我,还不如快去找周嬷嬷救驾。我话放出去了,权也都给了,到时候想哭鼻子或要人收拾烂摊子,可别往明霞居来。” 清和长公主说着,又忍不住一笑,眼中甚至有狡黠一闪而过。 丹阳一直暗中瞧得仔细,却也因此,差点儿忍不住想抬手揉眼睛。 她刚刚,没眼花吧? 这古灵精怪,且等着看好戏的小眼神儿,真是她那冰雕雪塑般冰人儿似的亲娘的? 但提起正事儿,丹阳也不由得立刻将心一收,面上却仍一派天真烂漫。 “娘,您说好的,要是让我管家,还要把总账啊,对牌什么的,交给我吧?那我是明日来取,或者您说在哪儿,我现在就翻出来见识一下。那都是什么样的宝贝啊?看把冯嬷嬷馋的……” 丹阳睁眼时,曾打算用这话点醒母亲,可眼下说来,完全就为了搏母亲一笑罢了。 她上一世从没关心过公主府庶务,所以并不清楚自家亲娘究竟放手到何种地步,只凭朦胧印象,判定冯嬷嬷可能大权独揽。 但在今早的一番谈话,以及刚刚试探过冯嬷嬷后,她如今清楚了一点——母亲虽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可心里这杆秤,拎得清着呢。 一念及此,丹阳忽地一顿,面色霎时一片煞白。 清和长公主正被逗得扶额笑叹,并没注意到丹阳的异样。 “什么劳什子,也值得你这么心心念念。自己去我梳妆匣中取,这是钥匙。” 丹阳回神后,自觉脸色还没转回来,只匆忙应了一声,就装作急不可耐的样子,转身飞奔去了捎间儿。 有了这一点缓冲,好歹让她拿着总账与对牌回来时,面色重又红润起来,也能自然谈笑了。 “娘看,是这两样儿吗?女儿厉害吧,从没见过却这么快就找到了。” 丹阳虽仍一派轻松,但心中乱成一团儿,且迫不及待的想离开母亲面前,好好捋一捋快转成浆糊的脑子。 清和长公主一眼已看出女儿的心不在焉来,却也只当是玩儿心又上来,在她这寂静无声的明霞居待不住了。 因此,无奈笑着。摇头道: “行了,心都不知飞哪儿去了。拿着你的战利品,先回齐双阁放好,再补个觉。” 丹阳意识到被母亲看穿了一点心思,面上嘿笑,心底却早已暖热成一团,再不符刚刚如坠冰窟般让她不寒而栗。 可同时的,眼眶却也差点儿不争气的红了。 为了遮掩住自己的异样,她一转身就要拔腿开溜,身后却又传来母亲的忠告。 “还有,别忘了派紫竹去冯嬷嬷处取花名册。在明日理事前,记得要请教周嬷嬷。” “女儿知道了!娘就放心好好养身体吧,多吃多睡哦。” 丹阳不敢这时回头,只能努力压住语气中的鼻息声,用极轻快的声音,轻笑着回应。 就在公主府中暗流汹涌时,整个京城内外,朝堂上下甚至连兵部最闲的库部,都是一片人仰马翻。 韩青岚彻底晚了点卯,赶去库部时,还不等迈入门槛,先抬头看了眼,即将攀到中天的日头,忍不住苦笑一声。 他自认不算纨绔,可今日晚成这样不说,若被人知道他之前都是做什么去,只怕这辈子都摘不掉这名头了。 而就在他,边走边想好借口,并步入库部的朱红大门时,一个高大身影迎面就直奔他而来。 韩青岚以为自己挡了别人的道,正要让开,却听对方喜出望外的大吼一声道: “小兔崽子!你可算知道回窝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15章 兄弟 韩青岚被吼的一愣,还没抬眼已心道: ‘这声音和语气,不会是……’ 果然,他一抬眼就见此时绝无可能出现在此的人,竟大咧咧的就立在眼前! “老洪?你这时辰不在宫门前当差,跑这儿来……” 洪泽不等他说完,蒲扇大手一挥就扣牢韩青岚的肩膀,原地一转,不由分说的往外推去。 “哎,别提了。走,走,走,帮老哥一个忙,有话咱路上说。” 韩青岚虽说习惯了洪泽风风火火的脾性,可他本就迟了。如今这才到衙门口,连个面儿都不露,一句交代都没有,掉头就走? 要真这么干,那都不用等明天,御史们巡查到此的下一刻,就能让他麻烦缠身,丢官挨板子都是轻的! 但他才顿住脚,还不等拒绝,洪泽竟先一步开口,补道: “你这衙门有多闲,当我不知道?这次可不同往日,别想再搪塞我后遁走!再说就算真有正事儿,老哥这回来请你这尊大神,可是带全了公文调令的!你敢不听宣?” 韩青岚闻言,垂眸扫过洪泽手中兵部的官样文章,苦笑着应道: “怎敢?” 但也就一转眼,他再抬眸时,已换了副没心没肺的痞笑模样。 “不过,小弟只听调,不听宣。” 洪泽原本因韩青岚少见的应的如此痛快还没回嘴,正纳闷,谁知下一瞬就被噎的一窒。 这混小子,敢情就拿官职一直越不过他,说事儿是吧? 心知论口才,自己十个都敌不过韩青岚一个。但洪泽怎肯就这这么示弱? 他被噎的直磨牙时,已抬手一巴掌,狠敲在韩青岚的后背,力气大的能把体格弱的直接拍飞。 “美得你小子!少啰嗦,快走!” 韩青岚虽还稳稳站在原地,却也被这巴掌拍的一阵抽气,暗地里直呲牙咧嘴。 “嘶,大哥,你就不能手下留点儿情?真要拍残了,一会儿还怎么为你两肋插刀,赴汤蹈火?” 边玩笑着,他也不再“挣扎”。 甚至转身离开的步伐,竟比来时还松快许多。 库部虽是兵部下辖,但因实在没有要务,便设在千步廊以西,毗邻登闻院,与宗正寺隔千步廊相望,而其直属的兵部则还在宗正寺很远的后方。 所以,两人才从库部正门走入回廊,迎面就见一骑神骏枣红马,身着银甲的玉冠少年郎正用马鞭指挥着一队御林军,押解一辆狼狈到车窗都破了的马车,直奔宗正寺的一幕。 “都精神点儿!给本殿下看好了犯人!敢出一丝差池,让本殿下在父皇和文武百官面前丢了脸,就都提头来见!” 大声的呵斥,即使相隔几十步之遥,依然如雷贯耳。 而千步廊的尽头,就是承德门,中央官署就在这扇门内,宣德帝的御书房也距此不远。 敢在这里大声喧哗至此的人,韩青岚与洪泽还真是第一次见。 但因对方背对他们,两人一时也没认出对方究竟是何来头。 韩青岚却忽皱了皱眉,敏锐的低声问洪泽道: “今儿究竟出什么事了?还有你要我帮的,究竟是什么忙?” 提起正事儿,洪泽也没心思看热闹了。 他眉头一瞬都快拧成个疙瘩,边大叹了一口气,边抬手搔头道: “哎,这事儿眼下虽还没传开。但不用等过午时,定就要成街谈巷说了。” 韩青岚眼见向来洒脱,不拘小节的好兄弟,竟也难得烦躁的叹息连连,本皱起的眉反倒舒展开,只是表情越发严肃冷凝。 “说吧。你明显正忙着,却等了这半天,还费劲儿弄出公文,不就是想我能助你一臂之力?那还有什么可犹豫?藏着掖着,易弄巧成拙不说。若被我看出来,立马撂挑子,且可没下回了啊。” 洪泽被一语点醒,一拍后脑勺后,苦笑道: “啧,瞧我这颗榆木脑袋!不是有意想瞒你什么,就是……哎,我说出来你就明白了。” 一语毕,他立刻将今早,自接到巡查侍卫发现异样,之后发现卢宰相在上朝路上,被人当街刺杀,及至他擅自搜查了整条庆兴街的所有始末都详尽说了一遍。 韩青岚越听,脸色越是凝重,但直到洪泽一口气说完,他才开口问道: “就是说,你不仅越俎代庖的擅自搜查,眼下还一无所获?” 犀利又一针见血的话,让洪泽的面色一瞬涨得通红,但即使如此他仍很快就哑声回道: “没错,但我并非是为抢功劳。你大概还没听说,卢宰相深得帝心,几日前才刚受赐御前侍卫护送上下朝,已显其圣眷正隆,皇恩浩荡。” 洪泽说到这,忍不住又是深深一叹,才接着道: “当时,恰巧我在殿前……” 韩青岚了然的点头,并顺畅的接了下去。 “所以这挑人的差事,就落到你头上,而你挑出来的还都是自己手下,只有花拳绣腿的新手?” 一语中的,也让洪泽面色越发惨白。 但他不敢再耽误更多工夫,只能咬牙点头,继续毫无保留的道: “按着惯例,这种差事就是拿御前侍卫当个摆设。新来的小子们功夫不够,气势却一个比一个足,这种差事正合适不过。等日后脾气磨顺了,功夫练成,都是一把好手。但谁知会出这种,这种……” 洪泽缓过一口气后,才能继续道:“他们都是我选出来的,如今死的如此惨。无论如何,我都该亲自给他们,和他们家人一个交代!” 可奈何,他本身不是那块料,查了半天却仍一无所获,这才不得以来请帮手。 韩青岚与洪泽家里是世交,两人儿时虽见的不多,但也是多年的老交情,对这老伙计自然也是知根知底。 洪泽出身将门,但因家中几乎只剩空架子,入伍后几乎就是如平民般,一步步靠自己拼到如今。也算是得宣德帝慧眼识珠,才被破格提拔到眼下的位置。 所以,他看重真本事比家世更多。且与一般的御林军将领不同,更珍惜手下人性命。若被他认可并当做兄弟,那就是亲兄弟一般无二。 也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当听到洪泽会越权查案,他心中就已猜到一二,并一丝惊讶也无。 可眼下,他却着实为这兄弟,在心底捏了把冷汗!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16章 运气 当今圣上英明不假,却也太强势。 尤其不喜底下人阳奉阴违,各自为政。但若结果尚可,那还有一线生机。 只不过,眼下洪泽的情况可不乐观。 韩青岚听过所有情况,面色凝重的略一垂眸,当即拉着洪泽边说着些闲话,边往千步廊对侧,宗正寺的方向去。 “你这调令,不会是自己写的吧?” 洪泽正急着想带韩青岚去案发地查看,谁知他这好兄弟听完情况后,竟拉起他胳膊就往反方向走呢? 好在两人还有些默契,当看到韩青岚暗中使眼色后,洪泽好歹安耐住暴脾气,没一把扛起人就跑,且还能与之一唱一和。 “哈啊?你敢说这是假的?” 在两人说话的功夫,银甲贵公子已押着从车中揪出的“囚犯”,跨入了宗正寺的门槛。 随同的御林军,则被贵公子留在了一墙之隔的院门外,任其在无遮无挡的回廊下“晒太阳”。 韩青岚与洪泽边拌嘴,边大步走来,声音虽没多响,架势却也足够引人注目了。 因此,这队眼下正没事儿干的御林军中,两人的熟人自然被引了出来。 “老洪,青岚!你们这是干嘛呢?” 虽是在意料之中,韩青岚被人拦住时,面上浮现的却是突然被人叫住的愕然。 “子敬?你怎么在这儿?难道也学这家伙……” 赵子敬不等韩青岚把话说完,就一拳打在对方肩膀,笑骂道: “拿我和谁比不好?再说,我是那么不着调儿的人吗?” 洪泽正焦头烂额,也没心情与这俩闲人贫嘴。直接一人招呼了一拳后,就听韩青岚笑问赵子敬道: “那你这是,受命办差?可指挥你们的……那还是个娃娃吧?” 略含揶揄的语气,对行伍中人是最好的激将法。 尤其是,这“娃娃”还对赵子敬等人,呼来喝去全不当回事的情况下,这话就更让人不能忍了。 其实,韩青岚之前边听洪泽讲述着,边一直留意着这边。虽没看到银甲公子的模样,但从身量看,应也有十六七岁。故意这般说,只不过是为了打探虚实罢了。 可赵子敬虽的确被激的青筋直跳,最终却只苦笑一声,四下一扫确定无人留意后,拽了两人到偏僻角落,才摆手开口道: “哎,别提了!今儿这差事当的,简直窝囊头顶!青岚,你也就不知道那是谁,才敢说他是‘娃娃’!” 洪泽此时也被赵子敬的反常引出了好奇心,不等韩青岚开口,他就已紧跟着问道: “那小公子究竟是谁?我看着怎觉得,好似还有些眼熟呢?” 赵子敬白了洪泽一眼后,才哼道: “你能不熟?他天天从你守着的地方出入来回,我还奇怪你怎这会儿还没想起来?可见当差又多不上心了。” 洪泽正心焦,哪里顾得上去看一逞威风的贵公子? 但他才刚要发飙,韩青岚已开口接道: “这么说,那人是三皇子?怪不得敢在此喧哗。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我听那口气,好像还被圣上委派了什么紧要的差事吗?” 赵子敬一叹,低声抱怨道: “可不是?三皇子终于得了压太子一头的机会,怎能容旁人出岔子?呵……” 这时,他抬眼四顾,边又再压低了声音道: “你们听说今晨庆兴街的血案没?不知三皇子从哪里得了消息,听说是揭发有功。圣上因此特下旨,允其号令御林军同去捉拿嫌犯安阳王世子。这不,我们这队正闲着。” 所以,倒霉摊上这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洪泽听到“庆兴街的血案”几字,脸色立时越加黑沉,浑身好似忽地都鼓荡起莫名的气势。 这让一旁的赵子敬一头雾水的,暗中看了他好几眼。但终究因那满脸的锅底儿色,明智的选择了视而不见。 韩青岚则在听后,明显愣了一瞬。 这反应,才是赵子敬想要的。且大吐了一番苦水后,他心里终于好受了不少。也想起该归队,免得被人背后嚼舌。 但告辞离去前,他又忍不住转回身,特意叮嘱两人道: “这话可就此打住啊!事情没传开前,咱哪说哪儿了。兄弟的项上人头,可还要留着喝酒吃肉呢。” 洪泽不耐烦的连摆了两次手,将人赶跑的同时,他已拉着韩青岚大步向宗正寺侧后的东三门,最近的出宫门奔去。 虽说六部都在皇宫前庭,但相比其他枢纽,库部和宗正寺这种闲散衙门,只能在宫墙的最边缘。偏僻不假,但要离开,倒是方便。 两人快赶几步后,不到半盏茶就已身在宫外。 回头侧望,身后百步之远即是百官上朝的金水桥了。 洪泽才一出东三门,立刻抬头望天,口中更是不住喃喃道: “还好,还好,没耽搁多久!从这儿往西,骑马也就小半柱香就能到案发地……” “不。” 韩青岚斩钉截铁的否决后,迎视着不知是惊的,还是怒的,已瞪成铜铃的一双大眼,肯定道: “你没听错。比起先去案发地,咱们眼下还有其他事该先一步做好。谁叫,我今天运气不错呢?也许,能再有意外收获也未可知。” 一语毕,他扫过怔愣的洪泽,忽轻松一笑,纠正道: “嗯,不太对。应该说,这是你的运气不错,才准确。” 洪泽脑子虽不灵光,但好在听劝。尤其是大事上,对他信任托付之人必定言听计从。 因此,虽听得一头雾水,但也不用韩青岚再多解释,他已很狠一点头,铿锵道: “你说,咱应该先做啥?” 韩青岚轻抚下颌,边想边开口道: “兵贵神速,且眼下更不该放过一丝可能。你我兵分两路,我要先暗中去个地方,你则要……” 他附耳对洪泽交代一番后,边转身掉头,边又嘱咐道: “你我办完事后,就去案发地汇合。” 洪泽被韩青岚吩咐的一愣后,眼见人就要跑没影,才反应过来大吼一声。 “这,哎!你交代的事儿,今天可办不完啊!” 韩青岚边直奔马房,边头都不会的大声回应道: “一天不行,就两天!有信儿后,派人去伯府留话,我自会去案发地找你。放心,眼下你的事儿没人有功夫理会计较,暂且照常该吃吃该喝喝就是。” 洪泽被这没心没肺的话,气的直磨牙。 但转念后,又是一叹。 他这兄弟虽看起来不着调,不过大事上却从没出过岔子,眼下也只能信他那番运气的鬼话,死马当活马医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17章 借口与试探 闹过大半天的公主府,直到日将西沉,才算是彻底安静下来。 但府外的命案,以及孙管家暗中的推波助澜,让躁动不安的氛围,如看不见的雾气般萦绕各处,黏腻又如影随形般侵蚀着众人的心神。 此时,唯一能幸免于难的,大概就只有丹阳的闺房了。 原因无他,只是刺耳的惨叫声,足以逼退任何缥缈的恐惧与忐忑不安。并将这份多余的精力集中到当下,用作抵抗魔音入耳的力气。 “疼!疼,疼,疼,好疼啊!” 丹阳边放声喊痛,边猛拍身下美人榻,一旁的紫竹捧着软巾为她擦汗擦泪,可惨白的脸色却比正主更甚。 “……张太医,您,您再轻一些吧。” 忍了又忍,紫竹不知第多少次的开口建议。 专治跌打损伤的张太医,早习惯了给贵人们接骨处理扭伤时,被各种刁难和要求。 此时,头都不抬的用平淡口吻,也不知第多少次的重复回应道: “轻些也可以,就是会留下跛脚的毛病。去问你家主子,若同意,我手法就会轻些。” 这问题,哪里还有去问郡主? 可眼见着自家郡主这般活生生遭罪,她哪里能忍得住呢? 丹阳此时正好缓过一口气,边伸头让紫竹擦汗,边抬眸一笑,安慰道: “其实,也没多疼。就是喊出来,七分的疼也能减上两分,自然就要喊大声点儿了。你别担心,与其听我这干嚎,不如想想一会儿让小厨房准备些什么好料,帮我补补?” 说着,她还俏皮的冲紫竹眨了眨眼。 那模样紫竹一看,就知道自家郡主肚子里,定是又打什么珍惜食材的谱呢…… 说起吃的,紫竹还真被丹阳这话引开了思绪,计划起一会儿除了大厨房的猪骨汤要吩咐熬上外,也要亲自偷溜出府给郡主再买两个五柳胡同尾的烧猪脚。 虽然平日冯嬷嬷都让她看着郡主,绝不许碰街边小食。但偶尔一次,且听说吃哪儿补哪儿……她做的细致些,让人察觉不到就是。 这一主一仆各自忙活,谁都没注意给丹阳舒筋活络,治疗伤脚的张太医自此后,看向丹阳的目光便复杂了许多。 偏巧这时,齐双阁竟还有访客。 “启禀郡主,冯嬷嬷派画屏来看望您,您看让人何时进来?” 丹阳听到侍女如此禀报时,眉头一瞬微皱后,便压住痛呼,微喘却咬字极清晰稳定的问道: “哦?我派去的人呢?是一起回来的?” 侍女听说郡主之前曾派人去明霞居,找冯嬷嬷取府中花名册。但郡主这时突然问起,又是何意? 因不明所以,侍女只能照实,点头回道: “回郡主,是一起回来的。” 丹阳冷冷一掀嘴角,同时允道: “让人进来吧。” 只是,自与侍女对话开始起,丹阳哼都再没哼一声。好似前一刻那个怕疼的人,转眼就消失了一般。 紫竹因略微猜到一点内情,所以眼下所有精神都集中在门口——即将走入内室的冯嬷嬷派来的丫鬟身上,倒没注意丹阳的变化。 但一直暗中留意的张太医,却因这前后不一,惊得瞪大了眼。 这般毅力,以及自控力,眼前这小姑娘才不到及笄吧? 而此刻,冯嬷嬷的贴身大丫鬟画屏,已几步转过屏风,在美人榻前俯身向丹阳行过了礼。 “郡主安好?嬷嬷听说大夫已来看诊多时,放心不下您的情况……” 请安并简单的寒暄后,画屏转达了冯嬷嬷极表面的慰问,这才开始说起,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嬷嬷在听说您需要花名册前,已先想到要送来齐双阁的。可不巧的,前几日不知是哪个手笨的竟弄湿了账簿……” 画屏还要再说,丹阳已开口截断道: “都糊成一团儿,看不出字迹了?那这几日,都不曾发现名册有问题吗?办事用不到?” “这,这个……” 画屏被这突如其来的凌厉连问弄得一呆,反应过来后,立刻补救道: “虽然字迹模糊了,但嬷嬷是办老了事儿的,又为府中尽心尽力这么多年。那些个人名都记在心里,平时也不长翻检这才疏忽了。却也不影响办差的。” 看似语无伦次的话中,明显处处都是在凸显冯嬷嬷为公主府的尽心尽力,以及能力出众。 且暗示了,丹阳郡主若近期想用在府中点名办事儿,便绝少不了冯嬷嬷助力的事实。 丹阳闻言后,却只微微一笑。 不仅没露出受挫的懊恼,又或犯难的窘迫,甚至轻松的笑意让画屏紧张的心情,都跟着一松。 画屏暗送吐了口气,心中暗道,果然如嬷嬷所说,郡主还是个黄毛丫头,好哄的很呢。 可谁知,紧接着,丹阳又再次开口道: “嬷嬷为公主府鞠躬尽瘁,本郡主已经很清楚。但有功当赏,有过也当该罚。听说花名册的用途既多且杂。其中还和府中的月钱发放牵连着,说重要也很重要啊。” 画屏闻言,冷汗一瞬就渗出额角。 这,丹阳郡主难道要追究嬷嬷的失察之罪吗?! 那她该如何为替主子辩解? 这事儿,嬷嬷事先可没交代啊!万一她说漏了嘴,本丹阳郡主抓住纰漏…… 微风拂过,汗湿脊背的画屏忍不住一激灵,狠狠打了个冷战。 眼见着画屏的面色,一瞬就已惨白,丹阳却忽地话锋一转笑道: “我虽不打算追究嬷嬷的疏漏,但嬷嬷可有追查何人失误,以儆效尤?” 画屏被闪了一下,呆愣一瞬后才转过弯儿,僵硬的点了点头,顺势答道: “……呃,嗯,正在查着。” 心虚的小声应过后,画屏此时已不敢直视丹阳的双眼,只低头扮恭敬,心中却只想立时告退! 这时,丹阳轻笑一声,好似看穿了画屏的心声般,笑道: “嬷嬷办事老道,我很放心。你回去这般带话就好,下去吧。” 画屏如蒙大赦,慌张的行礼告退后,几乎脚不沾地的飞奔出门后,头都不回的转瞬就溜出了齐双阁。 而终于挺过半个多时辰的疗伤后,丹阳自己也好似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浑身汗津津的不说,连内外的衣服都重了不少。 “张太医辛苦了,我感觉扭伤的地方已经好了许多,能试试下地走动了吗?” 张太医虽看似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只着手疗伤,却一直暗中留意着这一场好戏。 所以,当丹阳冲他开口时,一惊后差点儿碰翻了药油。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18章 一波又起 “哦,可以,可以了。” 张太医边扶稳药瓶,边镇定了神情并嘱咐道: “其实,郡主之前扭伤本不太重,略将养两日便能自行痊愈,您却勉力跑动才让伤势恶化。还望这次的疼痛,能让您引以为戒。” 丹阳心中清楚,却仍点头受教,并嘱紫竹代她送客,及备好诊金后,才又客气道: “有劳张太医费心与奔忙,脚伤容易留根,也许改日还要请您过府复诊。” 紫竹清楚府里延医问药,都是走公账的。 这不仅是三位主子,连在公主府供职的仆从都是如此。 因此,她虽欣慰郡主知晓看病付诊金,却也不得不开口纠正道: “郡主,周嬷嬷去请太医来前,已报过总管房了,诊金的事您不用多操心,都有旧例的。” 游走各府邸,也算见多识广的张太医闻言,眼帘一瞬低垂,心中暗叹一声。 这位小郡主哪是不懂内情?这分明是给他封口费呢。 丹阳也不多说,只笑着打趣紫竹两句后,便让她按吩咐去办差就是。 而其随口给出的诊金,也比正常的正好多了一倍。 紫竹无法,只得按吩咐办差。 只是,两人才跨出丹阳的卧房,不想又迎头遇到另一波不请自来齐双阁的仆从。 唯一有区别的是,这回来慰问的“使者”,还带来了一溜的锦盒等物,以示诚意。 但可惜的是,紫竹直接将这阵仗误以为是清和长公主一贯的作风——暗中不言声的对自家郡主的疼爱。 也因此—— “辛苦众位了。东西直接送去西厢房吧,我一会儿回来自会登记造册。若是没其他着急差事,且去后偏厦喝碗甜水。” 紫竹热情的招呼过,就准备转身继续送人。 谁知,她还不等转身,领头的媳妇子已匆匆跨前一步,满脸尴尬笑容的期期艾艾道: “大姐儿先别急着走啊。那个,您只怕误会了。先容我问一句,你就是郡主身边的大丫鬟紫竹?” 听到这话,紫竹才后知后觉的醒悟,她竟忘了去看,来的是否明霞居的人。 而再次定睛并前后一扫,不仅没看到明霞居相熟的丫鬟,竟连没一个内院儿脸熟的丫鬟都没有! “……呃,没错。” 心中纳闷儿,紫竹的回应就不免迟疑了一瞬。 “我确是紫竹,你是?” 她边说,边又去细看眼前,圆胖脸,身材壮实却衣着不错,模样还算讨喜的媳妇子。 这人还真挺面生的,竟像是从没在内院儿见过呢? 紫竹因自小就身为丹阳的大丫鬟,主子又是个万事不上心的性子。所以,她自小就一直被周嬷嬷暗中教导,该如何最快记住陌生人的长相,名字,身世等,以便随时辅助主子。 因此,对公主府内院儿的仆从,这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她就算不特意去认,也自信能记个九成以上。 但对这人,却是毫无印象。 可若她不是在内院儿当差的,又怎能带着这一长串儿的人和物直闯齐双阁? 今儿个可不太平,别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因心中少见的起了疑窦,又事关齐双阁与郡主的安危,紫竹几乎眨眼间,脑中就已转过了所有这些念头。 胖圆脸媳妇子的笑虽尴尬,却也算和善。但被紫竹忽然用看贼似的眼神盯住,尬笑中的和善很快就被僵硬取代。 突然遭逢这番“折辱”,圆脸媳妇子也懒得再多废话,暗中瞥了眼紫竹身边太医,就沉了脸,直言道: “紫竹姑娘别急,我是孙管家孙廷忠的内侄女。平日都在外院儿当差,甚少过二门。您瞧我眼生,那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孙管家的内侄女亮明身份时,颇自豪的一扬下巴,一瞬无形释放的气势,好似在说‘擦亮眼,别用狗眼看人低!’ 而这一幕,却着实让紫竹呆了片刻。 这人前后变脸一样不说,又哪来的优越感,在她面前这般耀武扬威?就凭她是孙管家媳妇的亲戚?简直不可理喻! 可谁知,更让人惊掉下巴的事儿,还在之后。 这位内侄女误以为紫竹的愕然,是被她的身份镇住,并为其刚刚的失礼忐忑。而为了让姑父给的差事顺当,她几乎毫不犹豫就张口道: “孙管家因担忧郡主的伤情,派我来代为问候。这里有舒经活络的好药,也有供郡主解闷儿的小玩意。一片心意,还望郡主能不吝笑纳。” 先按着交代说完,紧接着,她又对紫竹半请托半命令的道: “若紫竹姑娘不急,不如替我去跟郡主禀报一声可好?” 她可是听说,丹阳郡主极骄纵又任性,但对身边人却十分宽容。与其她自己费劲儿,去哄那么难缠的半大小丫头,不如借这大丫鬟的嘴替她美言几句不是更好? 何况,如今她还抓着这大丫鬟的小辫子,不用岂不浪费? 紫竹这时已经彻底无语了,公主府里怎有这样的人? 可就在她气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要喝令院中的自己人将这一行扫地出门前,身边的张太医却抬手,拦住了她,低声劝说道: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们是来送礼的,你若就这么将人赶走,不怕你家郡主名声受损?你不该去问问郡主,请她定夺?” 其实,他这话有一多半儿。都出自真心。 就如他话中所说,时下京中的各高门大户,或门阀大族家的千金都极爱惜羽毛,不肯让自己传出一丝恶名。 所以即使是在家中,大多也谨小慎微的怕留下点滴恶迹。或该说,越是在自家府邸,就越怕做错什么,以至恶名远播。 而他之前才那么欣赏的,少见的毅力出众的孩子,怎可能任其因这点小事被世人诟病? 同时,张太医也是好奇心作祟,想知道之前几句话间,就软硬兼施,将小瞧了她的丫鬟吓跑的那个小姑娘,该如何来解这一局。 这礼若收下,难免被人看轻;可若不收,并为找回面子将人赶走,只怕恶名也会污水般泼向她…… 紫竹这时,虽并没考虑那么多,却也想到自家郡主就要学着掌家理事。这节骨眼,若与孙管家平白的交恶,实在是得不偿失。 尤其还是眼下这般,好像是她们不占理似的。 这般一想后,紫竹立刻就听了劝。 冲张太医告罪,让他在此稍候,便转身进去禀报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19章 歹意,好意 门外众人只等了不到小半盏茶,紫竹就已回转。 只是,脸上冷淡的神色,让人不由望而生畏。 张太医见状,心底暗自点头后,又道了声,果然如此。 性子那般要强的郡主,头脑也清醒,身份更是显贵。她平日里要什么没有?怎会贪图这一点小利? 他能看出,丹阳郡主大概要开始学着掌家,并要拿公主府练手,所以府中下人都开始蠢蠢欲动。 虽不知,送来这些东西的是什么样地位的管事。但只看来送礼的“使者”派头,只怕是来者不善,且九成是油滑狡诈之辈。 若收下他们的东西,还怎么开刀? 那时别说掌家了,只怕最后只会被刁奴玩弄于鼓掌,面子里子都不剩。 他欣赏小姑娘超常的毅力,以及清醒的头脑。自然不希望这孩子还未出航,就阴沟里翻船。 而在张太医欣慰之时,孙管家的内侄女李氏就没这么好心情了。 李氏的圆脸,在看到紫竹毫无表情的脸时,瞬间扭曲了一下。直如从光滑的馒头,骤然变成十八个褶儿的包子。 好在她还记得,丹阳郡主是公主府惹不得的存在,只能顺毛捋着来,哄着来,否则硬碰硬就是找死了。 所以,她并不敢太嚣张,只失态了一瞬就立刻收拾好心情,准备给紫竹软硬兼施。 这大丫鬟没用,说不动郡主。但好歹一会儿能陪着她入内劝说,多少也算份儿助力,不是? 可还不等李氏出声,紫竹已冷冰冰的开口,问道: “都送来了什么东西?挑拣里面上等的,随我进去给郡主过目。” 紫竹转身后,还不忘又补一句道: “一两件即可,郡主没那么多功夫,再说你们能送什么好物?” 情势急转,张太医一愣后,霎时皱紧了眉头。 李氏则惊得瞪大了眼,一瞬差点儿没忍住旧习,直接漏出心声,‘哈啊?郡主这么简单就要收?!’ 拼命忍住不能后,李氏喜滋滋的点了两样最有分量的,便准备亲自跟着进去,好再趁机替姑父美言一番。她自己也能,顺便儿长长见识,开开眼界啊。 但才踏出两步,还不等靠近门口,紫竹一侧头,看见李氏要一起来,立刻虎了脸,抬手立掌,厉声道: “站住!这里岂容你随便进出?!到廊下等着去!” 不知是否因心情不好,紫竹此时竟再不留情面,挥手叫来两个管洒扫的小丫鬟,命令道: “给我看好了,不许这些人随便乱窜。齐双阁少了根草,也唯你们是问!” 两个小丫鬟极少见紫竹如此严厉,立时就被吓得鹌鹑一样,点头如捣蒜的领了命。 之后,两人倒也麻利,赶鸭子般将孙管家派来的李氏等一行人,都赶去了廊下候着。 与此同时,紫竹转身对张太医歉意的道: “对不住您,我这里也许还要一会儿。您若急着离开,我派人送……” 张太医微抿了唇,不等紫竹说完就摇头拒绝,并略有些尴尬的开口道: “今日在下并不当差,也无急事。从府中来的急,可否向姑娘讨口水喝?当然,若郡主嫌叨扰,在下自不会再久留。” 紫竹闻言,立刻连连摆手,并笑道: “哪里哪里,郡主交代,您若不急着走,就请您去偏厅看茶。还特意嘱咐我,将前儿宫中才送来的贡茶给您泡上。一点儿不足道的谢意,和您妙手回春不能比,还请不要嫌弃。” 话带到后,她就又招手,唤来侍女为张太医带路。并吩咐其去小厨房取茶点,其中特别强调了周嬷嬷不久前送来的酥酪放在何处。 张太医听清的一瞬,才恍然大悟。 原来,丹阳郡主说的一点心意,不只是京城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贡茶而已,还有贵比黄金且极少见的贡品——酥酪! 这一瞬,向来自诩顽石一块的张太医,竟少见的心底划过一丝感动,并隐约冒出受宠若惊的感觉。 也是因此,直到张太医等来紫竹,并被送到角门外时,竟好似还有些莫名的,飘飘然不真切的错觉。 及至一袋沉甸甸的锦囊入手,张太医才彻底回神,只听紫竹仍在诚恳的笑着道: “……您的医术果然精湛,郡主如今下地走动,一点儿都不疼了。等再用您的药油调养按揉两日,还要请您再辛苦来公主府复诊,就能彻底安心了。” 张太医轻掂手中的钱袋,垂眸轻声问道: “丹阳郡主,真的收了那些礼吗?” 紫竹不意,张太医有此一问,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可告人? 且就算她不说,府里的长舌妇们也会宣扬的府内外满天飞,她索性也就实话实说呗。 “嗯,郡主收下了,还称赞了两句。” 一语毕,又忍不住解释般,紧接着补充道: “没想到,那些东西里还真有不错的,竟连夜明珠都有!真是……”财大气粗! 且郡主只看了两样后,竟就将所有东西悉数收下,她暗中怎么劝还都没用。这,这吃人的嘴短,拿人的则手短啊。 再说,若是传扬开,郡主得落个什么名声呢?! 更不用说,她还看到冯嬷嬷的心腹画屏,在院门外鬼鬼崇崇。 郡主这还没开始管家呢,就又得罪了冯嬷嬷,又让孙管家钻了空子…… 一句话,勾出紫竹的心病后,立时让她陷入纠结,顾不上眼前。 张太医则在听过后续,苦笑着摇头叹息。 丹阳郡主虽聪明,但到底还是小孩子,经不起诱惑啊。 在又深吸了口气后,他再次抬头时,已毫不犹豫的将钱袋塞回紫竹手中,并在对方愕然的注视下,开口严肃道: “所谓无功不受禄,有些东西拿了就会烫手。之后本职难做不说,只怕也必将会深陷泥沼,身不由己,何苦来哉?请原话转告郡主,在下就此告辞。” 张太医本想乘着怒气,按惯例拂袖而去。但在转身后的霎时又顿住脚,并很快回身对紫竹笑道: “还有,请转告丹阳郡主,酥酪口感很好,多谢。” 这态度上一前一后的巨大反差,赶得上从冬到夏一瞬的转换,惊得紫竹差点儿出声叫住对方,嘱咐其快回太医院去找同僚看看。 但当被惊到,并一头雾水的紫竹回返,将这所有都转述给丹阳后,她家郡主只微微侧头了一瞬,就露出了然的神情! 这一刻,紫竹只觉头晕目眩,差点儿被吓哭出来。 她硬忍住哭腔,小声道: “郡,郡主,您快去躺下歇歇,奴婢这就再去再给您请太医!”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20章 登场 丹阳全无防备下,一瞬被紫竹在耳边的大喊吓了一跳。 困惑之时,转头就看到布满担忧,且仿佛下一刻就快哭出来的双眼。 愣了一瞬后,她立刻恍然,无奈笑着摇头,抬手轻敲紫竹额头。 “你呀,有功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还不如用心去办差。” 紫竹捂着被敲的额头,认真仔细的确认过丹阳郡主并无不妥,才委屈道: “您有什么吩咐?” 丹阳郡主这时已严肃了表情,轻抚着袖袋,沉声道: “有件事,要你去打听。记住不能引人注目,且最好要不留痕迹。” 突然沉重的氛围,让紫竹猛地想起今早天没亮时,郡主让人难以违抗的模样。 且此时此刻,她也没生出反驳的想法,就立刻附耳过去,听丹阳郡主低声的命令了。 丹阳将紫竹打发去办差后,亲自去关闭了门窗,挑灯回了内室,才将袖袋中几乎揣了一天的玉佩与信纸拿出。 玉佩仍带着她体温,在烛光下闪烁着晶莹润泽的光辉,一看就非凡品。更不用说其上雕刻的四爪蟠龙,更是只有诸侯王才能佩戴的纹样了。 且眼下,在烛光中仔细审视,丹阳确认过玉佩中却有水胆后,更是确信无误了。 这就是历代皇家嫡系才能佩戴的,几乎与诸王印信同等重要的,身份象征——盘龙佩! 只有被认可的诸侯王继承人选,才能从上一任诸侯王手中,且是在获得正式册封时,才会交接的特殊配饰。 但安阳王世子的情况,算是比较特殊。上一代的老王爷染病身故的太急,大概是怕等不及圣旨,世子继位时玉佩出闪失再失了体面,才没等走程序就先给儿子的。 没成想,这东西最后竟会成催命符,在上一世要了他儿子,安阳王世子的命。 但就如丹阳在雅室,最初看到这玉佩时的直觉感受,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戏园子?且还无人看守! 这栽赃陷害的阴谋味儿,真是不能再浓了吧? 也就是说,最后让她那英明的皇帝舅舅,下决心认定嫌犯的证据,应该是另外两封信吗? 丹阳边分析着,边放下玉佩,拿起一旁的两张微微泛黄,不明材质的信纸。 可惜的是,展开的信纸上,出现的并不是她认识的字。一种不知是暗号,还是其他文字的痕迹,潦草的记录其上,且只不过寥寥数行。 就在丹阳略失望时,她下意识的揉搓起,捏在指尖的信纸。 而下一瞬,她整个人忽地就顿住了。 这种,手感…… 细致的去感觉,她发现这信纸的手感,竟有着与马鞭的皮革类似的微妙触感。但总体来说,要更柔软有韧性。且认真看的话,在烛光下竟还泛着,一层略油腻的光泽。 她边展开信纸的同时,好奇的将之拿到鼻尖轻嗅,还有一股淡淡的,没处理的,酥酪似的膻味儿。 丹阳将信纸拿远,深深凝视着的同时,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她只怕是,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但此时后悔,也于事无补。 丹阳紧闭了双眼一瞬,再睁眼时,已动作利落的将信纸折好,之后连带着玉佩一起贴身收好。 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慢慢来,一件一件认真,谨慎,仔细的做好! 在心底给自己打好气后,丹阳吹熄了烛火,起身合衣躺去帘幕低垂的拔步床上,阖目沉思起来。 ———— 公主府,知事堂。 每日一早都会聚集来此,等待禀事或领对牌办差的众大小管事,一踏入门槛就忍不住三三两两的聚成一圈,交头接耳起来。 “听说了吗?咱府里的混世魔王要开始学掌家了!” “啧,娇惯的大小姐,刚开始学就敢直接上手……哎,咱们长公主是不是,也太宠着女儿了?” “这平日办事偶读有定例,想来郡主就算想学掌家,也不打破旧例,闹的府里鸡犬不宁吧?” 其实,人心浮动,也在情理之中。 公主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虽说府中正经主子满打满算才只三个,可要维持日常吃喝,运转,以及内外交际等杂务的仆从,也有百来号人呢。 而要想一切运转自如顺畅,自然少不了一套规章制度。 在此之前,长公主成婚,离宫开府的最初,曾有过一段亲自执掌家事的时候。 但因其体弱且之后又怀了身孕,便将大权移交给了镇国公府的老夫人,也就是清和长公主的婆婆,派来的冯嬷嬷手中。 这之后,原本仆从不多的公主府,才慢慢有了如今这百来号人的世家派头。 也就是说,其实公主府中的大部分规矩,是直到冯嬷嬷被派来后,才慢慢制定的。 而平日里因长公主身子一直不曾大安,所以一般的琐事也不会烦扰到她面前,即大小管事几乎不用去到长公主面前听令。 这般久而久之,清和长公主的威信日渐衰落。最终就变成了,公主府中大小管事,几乎只知冯嬷嬷是说一不二的铁腕人物,不知“真主子”是清和长公主的局面。 再加上,丹阳郡主自出生起就备受各方宠爱的情况,完全就是没长大的小丫头的印象自然是深入人心。众人不服且忧心忡忡,也在所难免。 就在众人在交头接耳中,不安的气氛越加泛滥时,知事堂的中门突兀的轰隆作响,并在年久不用的吱嘎声中,以及众人的注目礼下,缓缓的完全开启。 因知事堂的庄严性,此地虽只是一进的小院,但正门内外却都有五级台阶。 所以,众人虽被惊得纷纷回头,却一时都没看到门外入内的任何人影。 但不用想,众人也知道。 在公主府里,进知事堂能大张旗鼓走中门的,只有名正言顺的真主人清和长公主,以及其任命代掌家事的,唯一血亲,丹阳郡主。 不过—— 这真是,好大的派头! 众人感慨时,也有人偶然瞥见仍还是鱼肚白的天空,并在心底暗道,这小丫头倒也能起早啊,难道是图新鲜,或新官上任三把火吗?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渐近。 众人正猜想,丹阳郡主身后跟了多少仆从,来壮场面时,却不想…… 一队身着粉蓝衣袍,穿戴一模一样的四个健壮丫鬟,抬着紫檀色的肩舆,步伐整齐划一的,雄赳赳气昂昂的,抬着粉雕玉砌般瓷娃娃似的,丹阳郡主跨过了门槛。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21章 添堵 知事堂中,一瞬鸦雀无声。 原本四散在天井各处的大小管事,不等丹阳一行来到眼前,就已纷纷后退让出一条路来。 而紧跟肩舆之后的,除了捧着茶具,靠垫,香炉等常用之物的丫鬟外,竟还有两抬,三尺见方的红木箱,被四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担着压轴。 这派头,都赶得上出府春游的架势了! 众人正暗中腹议,‘今日别说办正事,只怕还要费心费力陪丹阳郡主演闹剧!’ 恰在此时,冯嬷嬷刚从另一侧的角门缓步迈入知事堂。 看到比自己先到一步,且声势如此浩大的队伍后,她也忍不住一愣。 只是,一息后,不屑的哂笑就已爬上满布皱纹,冷冷勾起的嘴角。 丹阳被肩舆直送到明厅的台阶下,才起身举步走向,两侧有明烛高照,背靠喜鹊登枝图的山水罗汉榻落座。 及至近前,她才发现自家的这幅登枝图上,竟还有一只金钱豹。趴在根茎虬结的红梅树下,仰望枝头的两只黑背银腹的胖喜鹊。 难道是因她的生父出身将门,又或身为武将缘故,才比旁人家一团喜气热闹的画面,多了这只威风凛凛的豹子? 但即使有令人不安的因素,可只从画面看,倒也一片祥和——像是画面中的三个生物都在享受着难得的春光似的。 尤其是,那两只胖喜鹊全然没将豹子放在眼中,只自顾自的在,吵嘴? 不知为何,丹阳一眼看到它们时,竟就想起父母在一起的画面来。但准确的说,其实是两人在一起时的氛围。 也因这一瞬的走神,让她冰冷的表情,不自觉的暖了起来。 丹阳踏上明厅时,堂下的大小管事均已列队整齐,冯嬷嬷也已无声无息的,在她下首的绣墩儿前站好。 紫竹则先一步安排好带来的物件儿,跟随前来的随从,才垂眸立在一旁。 众人虽并不会做,将直直的目光投向丹阳郡主,这样无理之事。 但即使没有视线交汇,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丹阳郡主身上的压迫感,已让她身旁的紫竹莫名胸闷。 虽说她跟在丹阳郡主身边,也没少见大场面,可今日却与往昔明显的不同。 那种被窥探,评估,等着你犯错并寻找可乘之机的感觉,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这一瞬,紫竹甚至错觉自己成了一块儿喷香流油的大蹄髈,被摆到了只用鼻子就能狩猎的群狼眼前。 但她心底很清楚,这不过是误会,真正承受这些的,是比她还小的自家的郡主。 也是因此,紫竹站定之后,就忍不住暗中,不引人注意的频频看向丹阳,怕她承受不住压力。又怕自己辅助不及时,让自家主子名声受损。 可没想到的是,她竟在丹阳郡主转身的瞬间,看到了一抹极轻松,温柔的笑? 好在,紫竹立刻记起自己也正在众目睽睽之下。若她的举止出差错,也必将累及自家郡主,这才刹那间就压制住瞪眼的冲动。 丹阳带着淡淡的笑意,一一扫视过阶下众人,才扬声问道: “人都来齐了?” 知事堂有专司记名点卯的仆妇,闻言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垂眸回道: “禀郡主,卯时初才是每日点卯的时辰。眼下,还早。” 丹阳闻言的一瞬,抬眼扫过一旁云案上,她带来的漏刻后,才朗声道: “往日点卯定为卯时初,实在太宽泛。早来的平白干等,晚到的不会受罚,这实在有失公允。自明日起,卯时二刻点名,晚到的罚月奉一半,手板十下。若连续迟了点卯,惩罚累加。直至扣满半年,撵出府去,永不录用。” 众人闻言,纷纷一愣。 这一瞬,知事堂内诡异的静如坟墓。 堂下几乎十之七八的大小管事,都以为丹阳会在众人禀事时,才开始烧那三把火,并在心底暗暗斟酌着,要将不那么紧急或重要的麻烦事,往后推个几日,免得触了霉头。 可谁成想,新官上任三把火,竟来的这么快,且让人毫无准备呢? 但转念,众人又忍不住在心底打起小九九。 往日,其实也真有不少,因这点卯时辰定的太宽,而被莫名找茬冤枉迟到的,又或浑水摸鱼逃过惩罚的事例。 而这其中尺度的拿捏,则牵扯众多。总的来说,不是跟银子有关的,就是与府中实权人物有关的。 如今丹阳郡主这般明确定下,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但让众人意外的,不仅是改变来的太快,还有丹阳郡主这自小到达的混世魔王,竟会这般贤明?会不会是得了周嬷嬷的指点,又或清和长公主的教导呢? 不过,这都还只是小事儿。 众人自然不愿在这最初,先去触怒丹阳郡主,给自己无缘无故的找麻烦。 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丹阳郡主这边话音才落,冯嬷嬷竟就起身,恭敬却十分强硬的开口道: “郡主容禀,老身对此改制,有话想说。” 紫竹听到的一瞬,暗中咬了咬牙,心也一瞬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冯嬷嬷要为昨天的事儿,找郡主麻烦了吗? 啧,郡主这时候直接不让冯嬷嬷说话,直接驳回她开口也不是不行。也许这是眼下,最好的能免处麻烦的办法了。 紫竹这般想着,急的直想抓头。边尽量不引人注意的,边暗中频频看向丹阳郡主,向她使眼色。 可丹阳郡主却恍若未见,且对冯嬷嬷的突然开口也似并无防备般,轻点头道: “嬷嬷但说无妨,若有道理,我会斟酌采纳。” 紫竹听到这话,一瞬急的都快哭了。 冯嬷嬷则在心底冷笑一声,同时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多谢郡主。” “这早上的点卯,老身私以为,不该限定过严。原因有二,其一,府中仆从众多,有居于府内的,也有在府外赁屋住的,更有些管事在附近有自家宅邸的。若定的太死,住的太远的人,又该如何赶在宵禁解除前出门?这岂不是强人所难?也太不近人情。” 丹阳闻言,不置可否,边拿起茶盏,边道: “嬷嬷继续,原因之二呢?”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22章 胶着 丹阳的气定神闲,冯嬷嬷并不意外。 原因无他,公主府自小闯祸到大的丹阳郡主,在她心中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阳奉阴违外,小聪明无数,且演技一流的堪比戏子,假借长公主名头办事时更是眼都不眨。 即是说,丹阳郡主的本性,不过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罢了。 以为她的意见听过就算,一句话就能推翻?呵呵…… 冯嬷嬷淡淡扫了上首的丹阳郡主一眼,才继续说道: “不能改制的另一个缘故,昨日老身已派画屏告知了郡主,您不会已忘了吧?” 丹阳郡主曾派人来索要花名册,冯嬷嬷怎会轻易的放手,她眼下理家的唯一筹码? 不仅不会放手,她可早做好了打算——要让丹阳郡主自动的依附于她。进而在日后,慢慢从这小丫头手中蚕食公主府的大权。 而她派画屏去找丹阳,就是这计划的第一步。 可谁成想,只是打算警告与劝诱的说辞,竟被对方连讽带讥的一顿没脸儿! 但在砸了成套的青瓷汝窑茶具,终于冷静下来后,冯嬷嬷倒也觉得,眼下这般才好。 若不让这小丫头吃点儿苦头,她日后怎会对自己言听计从? 所以,今日无论丹阳郡主想做什么,都会被冯嬷嬷当作筏子,纠缠上的。 丹阳闻言,边用盖碗拂去盏中的浮末,边用恍然的语气,笑道: “原来如此。嬷嬷是在说,没有花名册的眼下,府中连点卯这件小事儿都无法约束仆从了吗?” 这样言辞的刁难,冯嬷嬷怎会放在眼中。 她几乎都没登话音落地,已回敬道: “郡主说笑了,公主府只要有老身在,怎会有约束不了仆从下人之事?” 紧接着,才又冷笑着继续道:“但老身也非三头六臂。改制牵涉众多不说,但就论辨别惩罚有人迟了点卯这一件,只怕都让老身分身乏术。府中其他诸事,难道都因此搁置不成?” 冯嬷嬷虽自始至终,措辞恭敬,态度也让人难挑剔。 可那眼神,那通身的气势,以及舍我其谁的自信,无一不是在向代理掌家的丹阳郡主挑衅与施压。 丹阳至此此刻,才直视向冯嬷嬷,并在与之对视了片刻后,笑问道: “嬷嬷难道是在逼我?” 冯嬷嬷闻言,一瞬想到的是,丹阳郡主要去向清和长公主告状,并拿这花名册的事倒打一耙。 但这点不足为惧的小问题,她早在昨日就已想出了应对之法。只是没想到,丹阳郡主会这般直接摊到明面儿上。 所以,微顿了一瞬后,冯嬷嬷才祭出杀手锏。 “郡主明鉴,公主府中杂务繁多,每日间千头万绪,物件损毁更是司空见惯。不过是记载大小管事的花名册,几年也用不上一次,出了一点纰漏,不日就可填补如初,难道这也要斤斤计较不成?” 这理由听来犹如狡辩,但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且时下京中各豪门望族,高门大户都以乐善好施,宽容待下为荣。若传出谁家苛待仆从下人,严重的都会招来官非或御史。 所以,看似强词夺理的说辞,对公主府的仆从来说,确也可成为最好的免罪符。 冯嬷嬷这番话,其实是为搪塞清和长公主准备。只不过,如今丹阳郡主正面刚她,大庭广众下说出来效果也更好罢了。 丹阳郡主听过后,却并没如冯嬷嬷所想的,动气或恼羞成怒,只是微眯了眯眼,就将视线瞥向一旁。 这般示弱似的表现,正让冯嬷嬷心中一喜时,丹阳郡主又转回头,扬声道: “眼下已过了卯时初,开始点卯。” 冯嬷嬷心中冷笑,不在多说。只当是丹阳郡主无法可想后,在逃避现状。 且此刻不只她,知事堂中的所有人,包括紫竹在内,都是这般想的。 而就在丹阳郡主话音落地之时,知事堂正门侧边的小门,正有一中年男子姗姗来迟,迈过门槛。 因知事堂中,正一片诡异的寂静,来人立刻笑着出声,化解尴尬。 “对不住,对不住。在下从家里来时需要绕路,庆兴街上今日还有兵将把守,真是太不方便了。在下欠考虑,就稍迟了,没误了点卯吧?” 敢在眼下这种氛围中,且还是即将迟了点卯的情况下,还能如此油腔滑调,且轻松自在的出声的人,整个公主府也只一个——外院儿的大管家,孙廷忠。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见孙管家正笑眯眯,快步赶到明厅上,对丹阳郡主躬身请安。 这一瞬间,阶下孙管家的亲信们,都忍不住在心底为其捏了把冷汗。 不说今日丹阳郡主会新官上任三把火,眼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可别让孙管家当了替罪羊啊! 孙廷忠却一点儿都不怕,只因昨日他可是狠狠放了一回血,眼下想起来还肉疼呢! 但也因此,他还没到这知事堂,心中就已笃定。今日就算他真的作死,倒霉事儿也要躲着他走! 果然,还不等孙管家起身,就听头顶传来丹阳郡主,银铃般的笑声。 “孙管家真是好运气,再晚一步来,可就要迟了。” 孙廷忠听到这话,心中只当是丹阳郡主对他的暗中回护,也因此越发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哪里,这都是托郡主的洪福。您才当家,小人就有这般运气,日后在郡主手下当差之时,想必会有更多鸿运高照的时候啊。” 因为心中拖底,孙廷忠往日油嘴滑舌的习气,此刻也越发不知收敛。竟是忘了,或该说是抛掉了,前一日在明霞居院门前,丹阳对他毫不掩饰的厌恶的印象。 与此同时,阶下亲身经历着这一轮轮暗潮汹涌的大小管事们,则纷纷各自思量开了。 孙管家一系,因这一幕自然浑身一轻。并暗暗打定了主意,今日后他们依然可以“因循旧例”,不用在乎新的“掌家人”。 冯嬷嬷一系,则有些心里打鼓。虽然眼下看,丹阳郡主是被冯嬷嬷压了一头,可谁知这位混世魔王日后会不会盯准了和冯嬷嬷有关的“痛下杀手”,进而扳回一局? 也许,冯嬷嬷很快就能再找回场子,并彻底制服丹阳郡主。但已被当成炮灰的他们,找谁说理去? 这般一想,这些人中机灵的,立刻就盘算起,一会儿定要去找孙管家喝喝茶。 反正,往日里冯嬷嬷与孙管家也时常互通有无。他们给自己多加些保障,也没什么可被挑剔的,不是?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23章 出手 丹阳对孙廷忠的恭维与阿谀,只一笑置之,之后就将目光扫向一旁负责点卯的仆妇。 那人却正低头沉思,目光浮动且凌乱。一看就是心神不属,不知在怕什么。 也因此,完全没注意到丹阳的催促命令。 紫竹见状,哪里能忍? 一眼狠瞪过去时,已气势汹汹的原地转身,举步就要去教训对方。 被如此明显的敌意笼罩,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会有所感。更不用说,那仆妇往昔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物,论机灵平时也不遑多让。 所以,一激灵后猛地回神之时,只左右一扫就迅速掏出名册,边转身大步奔向阶前,好与紫竹拉开距离,边捧着名册扬声点起名来。 这种名册,只记录名字与当差之处。与详细记录公主府内,百来号仆从各种信息的花名册不能比,薄的更只有寥寥数页。 也因此,不过盏茶后,几十号大小管事的名字,均被点过了一遍。 无人缺席,或迟到。 这样的状况,完全是意料之中,毫无悬念。 丹阳接过名册,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就直接放到一旁的小几上。并随手拿起临近的,紫竹换上的热茶,浅啜。 而冯嬷嬷与孙管家,则各自于丹阳郡主下首,备好的绣墩儿上落座静待。 其实,这之后按惯例,下面等着回事儿的各管事,都可以一个个上前奏报了。 但经过之前的暗潮汹涌后,众人都有些拿不准,危机是否已经过去?今日是不是仍该躲着点儿,才是上策? 丹阳半盏茶都快喝碗时,厅中不仅没人上前,且自始至终都一片肃静。 若不是偶尔能听到呼吸声或衣料摩擦声,只闭眼感受的话,只怕会以为此时的知事堂中正空空如也。 紫竹见状,提着的一口气,立时松了半口。 不提嚣张的孙管家,如今郡主与冯嬷嬷正势如水火,还隐隐被对方压了一头。今日若无能无事度过,她回去立刻找机会出府给菩萨上柱高香! 谁知,丹阳郡主这时却主动开口道: “既然大家都无紧急或重要的事回禀,那今日各处就按旧例。” 众人闻言的一瞬,都以为丹阳郡主是被冯嬷嬷压了风头,心中不快。所以今日要“打道回府”,准备来日再战了。 可就在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时,丹阳郡主却道: “但大家既然都起早来了,今日不做些什么,岂不可惜了你们的辛苦?” 之前犹豫着,要不要出列的管事,听到这话的刹那,冷汗就钻出额头与手心。 还好,还好,自己没多事儿,这算是躲过一劫啊…… 啧,果然丹阳郡主这第一把火还没烧完! 紫竹却被这话,一瞬吓得脸色发白。 不是吧,郡主难道又犯犟脾气? 但眼下局势对她们不利,犯不着去硬碰个头破血流啊,郡主! 可惜的是,她这番心中的呐喊与规劝,势必无法传达给丹阳郡主了。 丹阳根本没给紫竹任何行动的时间与机会,上一句话音不等落地,紧接着就道: “外院儿茶房管事,李氏上前来。” 人精似的孙管家闻言,想起来时知事堂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眼珠滴溜溜一转,暗中忽地就吱咪一乐。 随后,就冲阶下正忐忑看向他这里的,茶房管事李氏,也是他正妻的小侄女儿,微微一点头。 同时又用眼神,不引人注意的示意李氏,一会儿要多奉承丹阳郡主几句好话。 这一番吩咐,完全是因他料定,之前与冯嬷嬷对垒落了下风的丹阳郡主,必是要借助长他的风头,来与冯嬷嬷争锋。 具体来说,自然就是将昨日给她送礼的仆妇,他孙廷忠的内侄女,或挪挪位置,或逾制加月奉,又或放更多权喽。 这可都是实打实的好处咧,岂不是该好好“感谢”一番郡主?尤其是在他内侄女,真能获得更多权柄时,那他在饱餐公主府更多银钱时,自然忘不了再好好孝敬一番丹阳郡主呢。 呵呵,可真没想到,这意外之喜,竟来这般快,且还如此突然呐。 可就在李氏因看到孙管家的喜形于色,边快步上前,边一起笑的嘴角咧到耳根时,忽就听丹阳郡主厉声道: “来人!将这刁奴锁了,按跪阶下。” 这一句话,直如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将孙管家与他内侄女李氏劈蒙了。 知事堂中的大小管事,也都被惊了一下。一个个瞪大了双眼,犹如惊弓之鸟般,抬头四顾,全忘了该守得规矩。 冯嬷嬷也没想到,但困惑与警惕在她眼中只一闪而逝。下一瞬,她已选择在眼下的这一刻,静观其变。 所以,当知事堂中主管刑罚的仆妇们,看到冯嬷嬷眼观鼻,鼻观心的平静面容后,立刻就低下头去装起了聋子和哑巴。 大小管事们见状,立刻从受惊状态,转成了悠闲看戏的心态。 没什么好不怕,眼下是在知事堂,冯嬷嬷的一亩三分地儿,丹阳郡主就算想对他们做什么,也要问问冯嬷嬷允不允。 可谁知,原本以为无人可用,将丢更大人,进而暴跳如雷的丹阳郡主,却根本没往旁处看,甚至还悠闲的伸手,端起描花雕金的珐琅瓷杯,气定神闲又优雅的喝起了茶水! 而之前一直被众人忽略,站在角落处的,穿着统一粉蓝色服饰的健壮丫鬟们,此时已健步如飞的奔来,三下五除二的就将怔愣的李氏压跪在阶前。 看那利落的身手,只怕一个都能顶三个粗使嬷嬷了! 且不说,公主府中,无人敢对丹阳郡主和她的人拳脚相向。就算谁真有这胆子,丹阳郡主有这四个护法“粉金刚”,在这道院墙里还用得着怕哪个? 换句话说,今日没有长公主约束的丹阳郡主,真可以在此为所欲为了! 因极度的震惊,以及忧虑自身安危,李氏与孙管家还没反应过来时,大小管事们脑中已转过无数的念头。 并因此,一个个都寒毛直竖,冷汗眨眼就浸透了内衫。微风拂过的一瞬,无数人竟都如秋风中的落叶般簌簌发抖。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24章 质问 混乱只在顷刻间,当孙管家从“云端摔落”的震惊反应过来时,骚动早已消弭无痕。 “郡,郡主!您这是何意?!” 起身太急,急吼吼的质问声不等传开,就被“哐当”一声绣墩儿倒地的声音盖了过去。 回荡的余音直传出院门,却似还有回响般,在一片寂静的知事堂中绵绵不绝。 丹阳端坐上首,笑容明媚,淡然开口道: “孙管家当真不知,李氏所犯何罪?” 孙廷忠在丹阳冰冷犀利的目光下,只觉额际已有冷汗在冒。 但他平日还算小心谨慎,自认没留下什么证据。那他还怕这还没长大的小奶猫,张牙舞爪?! 一念及此时,孙管家因愕然与恼羞成怒而失去的冷静,瞬间重回心底。 “还请郡主恕罪,小人一时心急失了礼数。但其中内情,小人当真不知。” 他躬身拱手回话后,紧接着就起身,表现的不卑不亢,大义凛然的道: “但据在下平日所知,李氏当差兢兢业业,若您因只凭好恶就降罚,只怕难以服众。” 丹阳敛了笑意,点头道: “好,好一个‘只凭好恶就降罚’。孙管家的口才果然不错,既如此,就请你来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些是怎么回事吧。” 说着,她抬手在身前,并向上摊开了掌心。 就在众人困惑时,不知何时去了角落又返回的紫竹,已递上了一本厚厚的,墨蓝色的老旧账册在那莹白柔荑上。 阶下的大小管事离得远,都没看清具体那本子的模样,但丹阳下首的冯嬷嬷看到后,一瞬就眼冒精光。 这,这难道那是公主府的总账? 清和长公主简直胡闹!这么重要的东西,怎能交给从没理过家的娃娃手里? 更不用说,还是交给从没靠谱过,自小就是混世魔王的丹阳郡主了! 冯嬷嬷一瞬气的头昏脑涨,心中更是嫉恨,自己多年觊觎之物,丹阳郡主竟得来的如此容易! 所以,不用孙管家频频暗示,她已酸气冲天的,表态道: “郡主,老身虽不是你的管教嬷嬷,但老身一日在公主府当差,一日就有代镇国公老夫人,即您的祖母,监督您的职责在。” “如今大庭广众之下,您刚刚那番话,若是戏言或玩闹。这都将有损您名门千金的威仪与德行,更是在给公主府和镇国公府的声誉抹黑。老身绝不会包庇您!” 丹阳闻言,不仅丝毫看不出受威胁,还转头对冯嬷嬷,轻松一笑道: “这是当然。不过,今日能听到这番话,知道嬷嬷能一直如此秉公办事。我心中就更有底了。” 冯嬷嬷一瞬有不好的预感,且因没想明白丹阳郡主话中所指,便将另外没出口的讥讽又咽了回去。 孙管家则在看到总账时,脑子就嗡的一声,有些眩晕似的错觉。 他的确堵住了许多人的嘴,也尽量抹平了总管房的细账。 但总账一直在清和长公主手中,且每年只一次会拿去总管房,且还有周嬷嬷从始至终在旁监看,极难做手脚。 也因此,若眼下将总账与细账精心核对,必会发现其中的手脚与漏洞! 只是—— 孙管家狠狠咽了口涂抹,才能压平声音中的干涩,铿锵道: “郡主只管问就是。但这账务上的精细活儿,若没个稳妥之人,只怕郡主会受蒙蔽。若您不信得过小人的话……” 孙廷忠边说,边举步上前,看似要为教导丹阳账册上的技巧,可一双眼几乎都要黏在账簿上。 丹阳见状,微眯了下眼,已轻扬下巴。 粉蓝衣的丫鬟,立刻上前一人,拦在孙管家面前,隔绝开了丹阳郡主与那狼似的目光。 同时,就听丫鬟身后传来银铃般的声音,道: “孙管家站好听清,旁的不用多想。” 一语毕,紫竹已扬声报账。 且边报总账,还边挑出对应有问题的细账,一一关联。甚至在最后,还报出李氏进货的店家的名字和进价等,可谓事无巨细,想抵赖都没话可说了。 阶下听着的公主府大小管事,可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人才,紫竹已将账面上,如此清晰明了将问题都摆出来,谁还听不明白? 孙管家越听脸色越白,几次想插话,却都被接下来的报账堵住。 只这片刻,哑口无言的同时,早已大汗淋漓。 此时,两人间的丫鬟已退至一旁,丹阳郡主一瞬冷冷看向他的目光,犹如钢针迎面扑来,让他不由自主就后退了两步。 丹阳见状,却忽笑了,扬手打断紫竹的话,又道: “我看孙管家身体好像不适?那这点儿小事,就不劳他费神了吧。” 孙管家刚要松口气,就听丹阳又开口道: “紫竹,挑里面朱笔圈出来的说。” 这回,伴随着紫竹阴阳顿挫的声音,阶下众人中越爱越多的管事,像孙管家一样脸色青白起来。 孙管家听得嗓子冒烟儿,可手脚却都在发凉。 又艰难的吞了口吐沫,他两眼乱转了片刻,趁着紫竹换气间隙,立刻才挣扎着开口道: “郡主明鉴,这里面想必有什么误会,请给小人几日时间,定能查清原委。” 丹阳抬手止住,无视了孙管家解释,还要继续的紫竹,笑道: “这样吗?” 略困扰似的微微侧头后,她倒也爽快的点了头,“既然别人的事,需要查过再说,那我就暂时不问孙管家你了。” 但接下去却笑着,给出了更残忍的一句话。 “不过,这件和孙管家有关的事,还请你现在,当场给我个明确的答复吧。” 说着,她抬手一挥,负责端茶递水的丫鬟小厮们,立刻去墙角开启了剩下的,另一个大箱子,并源源不断从其中拿出一样样璀璨夺目的稀罕物。 而这其中,最显眼的当属当先,那颗足有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最引人注目了。 当东西一样样摆上前来时,丹阳又接着道: “这么稀罕的夜明珠,我在东宫都没看到一颗。所以好奇,让紫竹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出自珍宝阁,三年前被孙管家收藏,昨日才转手送去齐双阁。” 丹阳道明前因后果,忽地将冰冷彻骨的目光,一瞬从夜明珠处转到孙管家身上,并冷笑着问道: “不知,孙管家你是何时攒下了,十万两雪花银,可以出手如此阔绰的收藏这样的稀罕物?”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25章 选择(上) 话音不等落地,众人早已目瞪口呆。 尤其是,丹阳话中的关键证人——紫竹。 她,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昨天去过珍宝阁呢?! 若不是反应够快,用假装擦汗的动作,一把拖住差点儿惊掉的下巴,紫竹只怕当场就要露馅儿。 郡主,您不能这么坑人啊! 她昨个儿午后,的确是按着丹阳郡主的吩咐,偷偷出府办差。 可那差事,和孙管家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 且不提这点,郡主之前的种种举动,已让她提心吊胆好半天。 全凭着自小和郡主培养的那点儿默契,以及来时路上郡主与她闲聊时的只言片语,这才硬挺过来。 可眼下,突然这么大一口锅砸下,她真的没有准备好! 谁能来告诉她,这该怎么接? 最关键的是,就怕会有人追问一句,她怎么从珍宝阁弄来的情报,又或者是否能拿得出证据……那她从哪儿变出来啊?! 就在紫竹心里压力山大,目光四处游移,暗中已冷汗频频之时,丹阳竟还开口催问道: “孙管家不开口说话,难道是觉得这一切只不过信口雌黄?” 这一瞬,紫竹差点儿被吓跪了,一口气都不自觉憋住,如等待死刑宣判般,全神贯注在孙管家的嘴上。 丹阳却一点儿都不担心,反倒有意无意的,间或将目光投向冯嬷嬷处。 其实,就此刻的形势来说,孙廷忠绝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原因无他,只不过是思维惯性而已。在公布出细账与总账的详细对比,以及李氏等中饱私囊的相关进账明细后,已不会再有人怀疑,她列举出的最后一项罪证店家的真实性。 更何况,这件事本身就是真的。只不过追查证据这一项,是在上一世的多年后,她亲自经手罢了。 孙廷忠被这一番逼问后,果然自乱了阵脚,慌张的已不知该从哪里入手,为自己辩解。 走投无路之下,他一瞬将目光投向一旁静坐的冯嬷嬷。 眼神中急切的求助,与毫不遮掩的威胁,纤毫毕现。 这样刺人的目光,就算冯嬷嬷本人想忽视过去,周围人也不会无视,因此一瞬被逼的不得不与之对视。 只不过,冯嬷嬷的看过去目的,即是不让自己举动太过异常,也是在估量孙廷忠。 与此同时,丹阳的目光也锁定了冯嬷嬷,且将孙廷忠也一起纳入视野。 仅仅几息后,原本一副事不关己态度的人,却在孙管家微动了下嘴后,神色忽就不同了。 也就在这刹那,丹阳已先一步开口,浅笑道: “哦,对了。有件事,我还要多说一句。” 因这宣言太过突兀,刹那间众人的目光已齐刷刷调转了方向,集中在丹阳郡主身上。 孙廷忠更是紧张的额角蹦出了青筋来,只怕丹阳下一刻,又爆出他什么致命的事儿来! 不过,令孙管家意外的是,在注目礼下,丹阳却只笑着将目光扫过他后,平淡的投向了冯嬷嬷。 “嬷嬷,您在公主府劳苦功高,又是我祖母,镇国公府老夫人身边的得力臂膀……” 这些本是褒扬的言辞,冯嬷嬷却越听脸色越发苍白。 孙管家却听得心中一松,好,这很好,丹阳郡主若能自己把冯嬷嬷逼急了,让她更死心塌地的与自己练手,那可是眼下他求之不得的好事儿! 谁知,就在孙管家这口气还没喘匀,冯嬷嬷嘴角已崩成一根直线时,丹阳却忽地话音一转,迅捷道: “也因此,无论嬷嬷往日里有何纰漏,这都是公主府自家的事儿。你大可放心,总不至于会有晚节不保的窘境。” 最后,丹阳意有所指的,轻笑着缓声道: “只要,你愿意。” 点到即止的话,让冯嬷嬷呆了一瞬,双眼直直瞪向丹阳,好似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但不到一息,她已回神并再次闭紧了双唇,垂眼,转身坐正,重又当起石雕木刻。 没错,刚刚她被孙狐狸逼的,有些毛躁轻率了。 无论怎样,她和孙狐狸岂能能等同来看?她可是跟了老夫人大半辈子,深受老夫人信赖的人! 没必要,去趟孙狐狸这趟浑水。 孙廷忠怎也没想到,他使出杀手锏撬动的冯嬷嬷之后,竟被只小奶猫三言两语,就又给按回去了? 这事儿对他的震撼程度,已不亚于刚刚被揭露诸般罪证之时。 可此时他已来不及去细想,这些话,丹阳郡主的表现,到底是事先有人教导,还是她本人的真本事。 可惜的是,杀手锏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喊出来,此刻冯嬷嬷又不肯抬眼,他根本没了可操作的空间与机会。 怎么办? 若这事儿就这样闹到清和长公主面前……不行!起码要躲过今天,至少也能逃出公主府去,到时再去镇国公府求助,以图后计! 可,该怎么稳住这黄毛丫头,今日放过自己?! 在被逼的头顶冒烟时,孙廷忠忽想起丹阳刚对冯嬷嬷说的那番话来,便孤注一掷,豁出去的开口道: “郡主这样说话,是什么道理?冯嬷嬷出身镇国公府不假,小人也是镇国公府推荐来公主府当差。” 孙廷忠边说,边整理思路,倒也越说越顺,且越发理直气壮起来。 “要说冯嬷嬷得镇国公府老夫人信任,那我的推荐信,可是现任镇国公所写。我更有功名在身,难道还不如一介仆从吗?” 丹阳闻言,只冷冷一笑。 这事儿,不用孙廷忠提醒,她也十分清楚,且记忆犹新。 但却并不会,如第一次听闻时,那般震惊与困惑了。 因此,她不等话音落地,就歪着头佯装不解道: “原来孙管家还是这般人才,那在公主府中任职,可真是委屈您了。恕我孤陋寡闻,只不知孙管家是何功名在身?是进士,还是贡生,总不会是举子吧?” 丹阳秀丽的容貌,配上天真无邪的目光,以及直率的语言和自然的举止,任谁看都会觉得可爱无比。 但在此刻的孙管家眼中,她却比任何人都更像恶魔。 进士?贡生?举子? 那是他半生奋斗,却求而不得的目标!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26章 选择(下) 孙廷忠被丹阳暗讽的脸红脖子粗,怒火攻心下,一时作声不得。 冯嬷嬷则因他脱口而出的不敬之言心中愠怒,更打定主意对眼下的局面,看戏到底。 丹阳目光淡淡划过周遭,心中已是大定。也因此毫不犹豫的扬声,对刚负责点卯的仆妇命令道: “你,拿着名册。去将紫竹刚点出有问题的一众管事,都带上前来。” 一语毕时,紫竹已动作麻利的从小几上拿起名册,直塞到仆妇的怀里去。 “这个,我,奴婢只怕没记……” 不等对方的借口说全,丹阳已笑着摇头,道: “这点小事儿,冯嬷嬷的得力手下,怎会做不到呢?又或者,你在推诿抗命?” 仆妇自知她算不得什么得力手下,可她到底是冯嬷嬷一系,且如今冯嬷嬷还就在不远处坐着,若她这时候掉了链子,好面子的冯嬷嬷会怎么处置她? 这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更不用说,丹阳郡主的后一句话,那是越发的不容于,向来重视规矩与等级尊卑的冯嬷嬷眼中。 退无可退下,仆妇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是,遵命君主。” 但口中应承下,仆妇心中想的却是,反正刚刚点出的人那么多,别说丹阳郡主不可能记住,就算有过耳不忘的本事,那些人她也不认识。 且等一会儿遣散无关之人时,场面必混乱,被叫出的人偷溜走那么一两个,也不是不可能的。 谁知,她喊没喊全呢? 而这想法,也正是孙廷忠此刻脑中所想,不谋而合。 他回神之后,已暗中对几个关键人物用眼色下令——一会儿趁乱逃出知事堂! 只要不被丹阳郡主扣住,他自有办法,将这些人一起带离公主府。 到时候,再立刻反手堵上那些卖家的嘴,人证物证可就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光凭那只小奶猫手中的证据,他简单几句话,就能颠倒黑白,推翻的彻彻底底。重回公主府,并且是风风光光的回来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只是,如意算盘才刚打好,银铃般的声音竟就又传来。 “呵呵,果然是冯嬷嬷的手下,令行禁止的传统,与镇国公府的私兵如出一辙嘛。很不错哦,若祖母听说,绝对也会赞你一声,不辱家声。” 冯嬷嬷闻言,一瞬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向来与老夫人不对盘的丹阳郡主,竟会如此心平气和的提起老夫人?但这话,她为什么怎么听,都感觉不舒服呢? 只是,冯嬷嬷还没来得不及,去细品这番话,就被丹阳之后的话引去了注意力。 “不过,这么强人所难的事儿,我怎么会做呢?紫竹,拿好这两张纸。其上是所有朱笔圈出有问题的账目,对应的各执事房。一会儿你跟着一起验证,点出来的人可有错漏。” 总账不可儿戏对待,自然不能拿着到处跑。但这两张誊出的纸,却无足轻重。且只按执事房抓人,扣下的人只多不少,有问题的管事自然无可遁形。 紫竹领命,躬身应是后,雄赳赳气昂昂的转身,一巴掌拍上仆妇肩头,几乎推着人,就直奔阶下“提审嫌犯”。 与此同时,丹阳抬手一挥,她身后的粉蓝衣丫鬟,立刻分成三波。 一人留在丹阳身边护卫;一人站去明厅的阶边,居高临下监视阶下众人;另两人则脚下如风的,迅速赶到知事堂紧闭的大门口,站定的同时,已盯紧了另两处,进出用的角门。 此时,孙管家已彻底慌了神。 这,这黄毛丫头是打算瓮中捉鳖?! 这般形势下,就是只老鼠都别想能溜出门去! 所谓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孙管家此刻哪里会坐以待毙? 情急之下,也逼出了他的狠劲儿。 他一瞬转身,眼冒凶光的盯住了丹阳郡主,一字一顿道: “郡主,您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往我和我的人身上,栽赃了吗?” 丹阳闻言,只眨了眨眼,貌似纯良的道: “孙管家说哪里话?我不过是在按你的要求,彻查事情的真想罢了,怎就成了栽赃?你也没做亏心事儿,不用怕人言可畏的。” 她边说,羽扇般的睫毛随之轻轻煽动,趁着杏仁儿般晶亮的双眸,可爱天真的直如年画里的金童玉女。 孙廷忠闻言一瞬,额角与手背青筋暴起。若不是顾虑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另一边还有冯嬷嬷作壁上观的,坐等收渔翁之利。 这一刻,他简直想结果了眼前这丫头! 因已无法可想,孙管家只能彻底撕破了脸的,撒泼耍赖道: “郡主这般逼迫,就不怕传扬开后,让人诟病公主府持强凌弱,不给下人一条生路?就不怕,府外有人传开长公主体弱,是因待人太过苛刻,损了阴德招的报应?” 时下,京城内的豪门,虽都以宽容为美德,却往往是“宽于律己,严以待人”。且尤为喜好这方面的八卦,论旁人家的长短做茶余饭后的消遣。 也因此,除非眼下打晕孙廷忠,并同时堵住他和其手下人的嘴,才能有一丝可能,避免事态发展到这种不利的地步。 但一来冯嬷嬷还在,二来人数太多,丹阳带的人手并不足,做不到控制全场。 而对冯嬷嬷来说,此刻是巴不得丹阳把事情搞到最糟。 孙廷忠敢抛出这话,本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可没想到,丹阳郡主听到这话后,却即没因被胁迫而恼羞成怒,也没焦躁惊慌,反倒像就等着这一刻般,点头道: “既然,孙管家已有这般觉悟,那事情就好说了。” 孙廷忠正听得一头雾水,丹阳已继续道: “我给你一个机会,两条可选的路。只此一次,听清楚了。” “一,你自己从公主府请辞,回镇国公府去。二,继续负隅顽抗,或想求助我母亲,或想回镇国公府搬救兵。” 说到这里,丹阳嫣然一笑,十分有亲和力似的笑着道: “不妨实话和你说,我十分期待,你能选第二条路。”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27章 后手 被这目光注视,孙廷忠一瞬有种莫名的,毛骨悚然的感觉,穿透全身! “呵,呵呵。” 竭力干笑了两声,勉强撑住面子后,孙管家才开口道: “郡主,您说什么玩笑话。若您真对在下如此不满,在下岂有赖在公主府的道理?这点自重孙某人还不缺。” 孙廷忠口中虽这样说,心底却在一遍遍重复: 若是静下来心想想,眼下能从公主府全身而退,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儿啊。他犯不着和这疯丫头一般见识,拼个鱼死网破的! 几番自我劝慰后,孙管家终于又能重新挂起笑脸。 丹阳则只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静静注视着孙廷忠的一举一动,从始至终。 闻言后,也不多纠缠,只一点头道: “这么说,孙管家是选第一条路了吗?那好,我现在就修书一封,你回镇国公府后便可带给大伯父,也算是公主府的一个交代。” 孙廷忠哪里需要这劳什子? 他只想凭自己一张嘴,颠倒黑白! 可如今的形势,哪能容得他开口拒绝? “郡主若觉得必要,写也无妨。” 磨牙般的挤出这句话后,孙廷忠再不看丹阳,只垂眸思索起翻身之法。 丹阳则言出必行,招手唤来知事堂的仆从,准备笔墨纸砚并很快写好一封书信,由仆妇递给孙管家。 其实,整个厅堂之中,没人以为丹阳郡主会真将这封信,直接交给孙廷忠。 想也知道,将大管家扫地出门的信,怎能让本人拿回去给推荐人?中途丢了是最有可能的结果,弄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 莫说是孙管家本人,就是一旁作壁上观的冯嬷嬷,都因之微愕的盯向丹阳,弄不清她心中究竟是何想法。 丹阳却对众人的反应视若无睹,只向刚从仆妇手中接过信件的孙管家,又交代一句。 “孙管家可要收好这封信,并好生转交。也许,不日我就要去镇国公府拜访,到时与大伯说起,若有什么纰漏,对你可很不利呢。” 玩笑般轻巧的话,却让孙管家与冯嬷嬷均汗湿脊背。 尤其是,冯嬷嬷闻言一瞬,瞪向丹阳的表情好像见鬼,目中神色晦暗难明。 至此,紫竹那边也点出了所有“嫌疑犯”与陪绑的倒霉蛋儿。 丹阳见状,起身扬声道: “眼下正事已毕,而各位也该看出来,我对治家的决心。今日这是第一批,往日的积弊与府中陋习,日后我会慢慢纠正,并视情节轻重予以惩治。若还没被揪出来的人,生了改过知心,这阵子就用心当值,以期将功补过吧。” 一语毕时,丹阳抬手轻挥,粉蓝衣的丫鬟立时应声转身,推开知事堂正门旁的侧门,并把守两侧。 目视众人从震惊,忐忑,到无奈接受,并不得不转身,垂头丧气离开,丹阳立于阶上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好似一尊坚冰雕成的人像。 无喜无怒,也不会有任何慈悲,多余的宽容。 众大小管事心底发寒时,也因这番训诫,哪里还敢喧嚣捣乱? 一个个走时,比来时可有礼,规矩且悄无声息的多了。 孙管家虽不怕,且很想第一个就拂袖而去,但几万两白银招来这场祸事后,他不想再让其打了水漂啊! 一双眼紧盯着夜明珠,双脚是一丝也挪不动的。 丹阳对此恍若未觉,直到目送所有闲杂人等都走尽,转头又将挑出来的嫌疑者,交给冯嬷嬷看管后,才再次看向孙管家。 “哦?孙管家还没出发?难道是想我送你一程吗?” 和善可信的语气,亲切明媚的笑容,生生让孙管家一阵头晕目眩,简直不敢相信之前让他浑身恶寒的丫头,竟转头就能对他这般和蔼可亲! 只是,有了前两轮的教训,如今打死孙廷忠,他也不敢对丹阳掉以轻心了。 无论是有人背后教导,还是这丫头自己的小聪明,反正眼下他可不想再出岔子! 可…… 目光扫过光华璀璨的各式珍宝,孙廷忠忍不住喉头滑动。 狠狠咽了口气,他眼珠一转,回身就对丹阳郡主拱手,作揖道: “郡主殿下,还您能高抬贵手吧。既然,小人如今已不在公主府供职,这些东西,这些东西要不您就还给小人吧。也不瞒您说,其中除了夜明珠外,其他不是祖上传下的,就是这些年小人辛苦攒下的。您也不缺这些孝敬和玩物,是不是?” 丹阳闻言,侧头微微一笑。 “孙管家是说,若我扣下这些东西,就是侵占你的祖传宝贝,外加经年的辛苦所得?所以,为我自己,公主府,以及镇国公府的名声计,这东西也该还你,是吗?” “这个……”孙廷忠正斟酌措辞。 丹阳已继续,轻笑道: “这个,很不巧啊。我自小就没这样的想法和顾虑,如今就更不会有了。所以不仅这些东西孙管家你拿不走,在我去镇国公府作客前,你的府邸与别邸也会被公主府的私兵封锁。只准进,不准出。” 孙廷忠一瞬听呆了,“哈啊?!” 丹阳却懒得再费口舌,直接转身,准备回齐双阁。 “慢着!你,你,你站住!平白无故,你怎敢,怎敢在京城派私兵,软禁平民百姓?!” 孙廷忠会神后,立时急的直跳脚儿。 他心中再明白不过,眼下他的妻妾儿女,父母亲眷竟都成了丹阳郡主手中的人质! 丹阳虽然没回头,却还算厚道的扬声回复道: “坐拥一处三进庭院,两处别邸的孙管家,你可不算平民百姓。且如今你的书契还在公主府,就算不得是平民百姓了。” 说到这儿,丹阳回头嫣然一笑。 “哦,对了。不用担心你一家老小的吃喝日常,我会派人照顾妥当的。” 孙廷忠看到那抹笑容的一瞬,双腿一软,霎时已瘫坐在地,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狡诈聪明劲儿? ———— 丹阳带领她的人,潇洒步出知事堂正门后,才刚走过小花园,身后就有人追来。 来人是从正门方向,顺回廊直奔她们这一行而来。 丹阳听到脚步声,转头侧望,眉梢微挑。 呵,来的够快。 但不成想,门房的禀报,却并非她心中猜测。 “启禀郡主,大门外有两名将官求见,且直说就是找您。”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28章 同一人? 丹阳一瞬愣神,但略一想已有七八分明了。 大概,昨日的命案又有进展,或需要公主府助力的地方。 上一世并不知情,应是因她未插手管家。且外加昨日卯时命案刚发后,她一力拦下上门搜查的兵将,所以今日求见才点名找她吧。 难道求见之人,也是昨日来搜的那位御林军中郎将,洪泽洪将军吗? 边这样想着,丹阳已点头,吩咐道: “将人带去前厅,奉茶。” 因脚踝的伤势未愈,她早起后又忙着来清除蛀虫,该上的药可还热在炉子上呢。 且她莫名的有种预感,这次上门儿的两人大概会不那么好对付。如今早膳还没用,还是等她吃饱喝足,再来应对的好。 一念及此时,丹阳边挥手叫停肩舆,边侧头,扬声叫住门房。 “慢着!除了正常待客的东西,记得再准备两份儿早点,一起送去。嗯,挑分量足,管饱的上。” 门房躬身应是,匆匆去按吩咐办差时,丹阳也转回头,心安理得的打道回府,享受短暂的休息去了。 ———— 洪泽与韩青岚在公主府门外,等了不过片刻,就被门房放进了门。 “两位军爷这边请,我家郡主请二位在花厅稍候。” 话音不等落地,已有打扮利落的小厮,上前恭敬的为二人领路。 因这么早的登门,还是找人家的小姑娘,没被直接拒之门外,两人已十分清醒,对这安排自然也没异议。 两人依言,随在小厮身后,步入公主府门内。 只是,洪泽走了没几步,就故意拉开了,前面引路人的距离。 又拐了两个弯儿,趁着四周没人,他立刻开口,低声问道: “我说,你小子今儿又抽了什么风?!不是说好了……” 洪泽边说,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同时,才接着以更低的声音道: “等咱们都查出结果,再在案发地汇合的吗?我这边,可一样都没办成呢!” 可他虽还没完成韩青岚的交代,今早却是被韩青岚从被窝里揪出来后,直接“押”来了公主府。 “难道,你昨日是有了什么突破?还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洪泽越问,双眼越是冒精光。 因路上两人都是快马加鞭,别说没工夫说话,就是有,他想问的事也不能在大街上,就随意宣之于口! 何况,他眼下还是戴罪之身,一言一行都要尽量谨言慎行,以免惹出更多祸事。 倒也不全是为他自己,更多则是为,能给枉死的手下一个交代。 韩青岚与洪泽多年的交情,自然猜得出他是何心思。 只不过,眼下他还不能将想法,实打实的都说于,他这位莽撞又太过直率的兄弟听。 因此—— “……咳咳,我记得你昨日曾提过一嘴,搜查公主府时曾对府里的郡主,有失礼数之处?” 洪泽被一句话支开,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愣头愣脑的点头,“啊”了一声。 韩青岚见状,立时抚掌摇头叹息道: “哎,这就对了!兄弟我也是今早一睁眼,突然想起来的。” 这话说的,越发让洪泽一头雾水。 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几乎都要瞪出眼眶。 “突然想起什么来了?再说,我之前无令却自作主张的篓子,闯的不比这大?这点儿小事儿,有什么可突然紧张的?” 想到某种可能,洪泽瞬间觉得自己被韩青岚给耍了。 “嘿,我说你小子。你这么急的拽我来公主府,难道就是因为这芝麻大点儿的小事儿?!” 眼看着洪泽就要发飙,韩青岚却勾唇一笑,抬手狠拍对方肩膀,将人拉近身侧,附耳悄悄道: “啧啧,兄弟啊,这你就不懂了吧。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你若硬搜公主府正面得罪的是这府邸的真正主人清和长公主,那一切还算好说。” “但你可知道,这府里最不能得罪的,不,该说是京中这些名门千金,最不能得罪的是谁?” 洪泽被韩青岚话中的沉重氛围感染,一瞬莫名的也心头发紧,小声紧跟着答道: “难道是,这位丹阳郡主?可我看着小丫头,年岁虽小些,却端的是有担当,有胆魄,做事更是条理分明,也知大义的啊。” 韩青岚听到这评价,一瞬差点儿以为他这好兄弟,和自己说的不是一个人。 且不说,京中传言里的丹阳郡主如何骄纵。就是一日前,他亲眼所见的那个大胆到爬树翻墙;无视闺秀名节的举止言行——包括看似口无遮拦的莽撞,背着人偷溜入安阳王世子雅室偷窃,之后更是为逃命,连狗洞都钻…… 他所知的丹阳郡主,真的和洪泽口中,称赞连连的是同一人?! 不过,若将胆魄等同于妄为的话,也许还真算得上是京中闺秀的翘楚,也说不定。 因脑中一瞬划过,那一日明里暗里,与丹阳郡主共同经历的那些,韩青岚一瞬竟绷不住他自己故意营造的紧张的氛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在花厅已近在眼前,他的失态的一瞬,又立刻低头轻咳,且前面引路的小厮,也恰好转身,对两人躬身道: “两位,请在此处稍后片刻。茶点等待客之物,马上也会送来。若您二位有何要求,小人就候在厅外。” 这一打岔后,洪泽与韩青岚倒也不好再说“悄悄话”。 阴差阳错,也算是为韩青岚解了围。 而两人才坐下,果然就有鱼贯而入的仆从侍女,将热茶,糕饼等物陆续端入花厅。 可是,前面还算正常的待客之物,渐渐却让厅中的两位客人,目瞪口呆起来。 若说公主府待客周到,顾虑两人清早上门,还没用早点垫肚子的话,清粥小菜开胃已经足够,谁成想…… 水晶大蹄髈,烧鸡,烧鸭,包子,馒头,一个个盛满了精致碗碟的诱人美食,散发的香气,直让人垂涎欲滴。 但,眼下还只是早上啊! 这么多,大鱼大肉的盛宴,谁能吃的下去? 难道公主府以为,他们两人是几天没吃饭后,来公主府打秋风的不成?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29章 一起 这一瞬,韩青岚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各色美食,只觉哭笑不得。 洪泽则因秉性耿直,且向来心直口快,外加此刻正郁闷,才看了不过两眼,已头顶冒烟的暴起,怒喝道: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当我们来公主府是蹭吃蹭喝?!” 此时刚迈过门开,想正要招呼两人的花厅管事刘一全,被震的双耳发麻,两腿发软。差点儿一个后仰,瘫坐到地上去。 这,这都是什么人啊? 还真是,鱼找鱼虾找虾! 他因听说有人一早来拜访丹阳郡主,又被请来花厅,所以就想借机在丹阳面前谋个好印象,为日后可能找到头上的麻烦谋个退路,才马不停蹄的匆匆赶来。 可谁知,他这前脚才迈进一只,就被人兜头一顿爆喝,好险没吓得厥过去!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再夹着尾巴逃吧。 否则,不说冯嬷嬷那儿不好交代,就是正等着烧第二把火的丹阳郡主,也放不过他。只怕,到时自己会成第一号炮灰。 一念及此,刘管事立时想起才没过多久的知事堂“训话”,后背和手心儿一瞬就被吓出来了冷汗。 “……咳咳,这,这都是误会,误会了。两位是郡主的贵客,公主府怎敢慢待……” 硬撑着挤出笑脸后,管事哆哆嗦嗦的上前两步,开始与两人解释。 可洪泽与韩青岚闻言,却是一愣。 他们今日完全是不请自来,与丹阳郡主更是只有一面之缘,且还都算不上是什么愉快的缘分。 两人面面相觑,均不知,眼前这位管事怎就会认定了,他们与丹阳郡主是关系不错的熟人? 不过,听到这番莫名其妙的解释后,两人心底倒是清楚了一件事——眼前如此诡异的安排,完全出自丹阳郡主之手。 且在公主府中人看来,他们这是得到了特殊礼遇,而非鄙视。 洪泽虽没闹明白,昨日那丫头究竟是怎么想的?一大早就用这么“实惠”的东西,招待客人。 但架不住,他的确没吃东西,甚至连口热水还没喝,就骑马吞了一肚子冷风,又渴又提心吊胆的挨到眼下。 如今看,丹阳郡主又没什么恶意,那他还啥可矜持的? 脑中一瞬转过这个弯儿后,洪泽脸上立刻阴转晴,甚至一息后就已扬起大大的笑脸,豪气干云的,边措手边大笑着赞道: “哈哈,果然不愧是能让我甘拜下风的小姑娘。嗯,原来如此。那这就是郡主的一片美意,辜负了岂不可惜?我可不客气了。” 洪泽边说着,已伸手向仍滋滋作响,冒着热气与油星儿的烤羊腿。 很豪爽的一抓一扯后,瞬间一大块儿外焦里嫩,烤的刚刚好的肌腱肉就落入那蒲扇般的大手里,并迅速被洪泽送入口中,大快朵颐起来。 酣畅淋漓的吃法,让韩青岚忍不住莞尔。 他有多久,没和洪泽去郊外打猎? 其实,准确的说来,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那些发小们才对。但狩猎与野炊时,给他最深印象的,还当属洪泽。 记得他和大哥等几人在野外捕猎后,经常随意找块适合扎营的凹地,就能幕天席地的大饱口福,通宵达旦的畅饮。 那一段,年少轻狂,恣意欢畅的时光,可比如今参加任何盛宴,都更让人难忘与怀念。 因此,他少见的也“入乡随俗”,跟着洪泽一起畅快淋漓的动起手来。只是吃相上虽文雅了些,但速度却一点儿都不慢。 刘管事看的目瞪口呆,一瞬下巴差点儿砸到地上,心中更是嫌弃的直跳脚。 这简直,简直是野蛮人! 他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活在锦绣膏粱扎堆的地界。即使出身只是一介布衣,可也知道分寸和礼仪!尤其是在贵人的面前,或其所在之地,那是绝对不能失礼的! 可,可看看,他眼前这俩货! 怪不得总听人说,从被北边儿回来的兵将,一个个都被染上那些蛮人的习气,简直粗鄙的令人不能直视了! 但即使刘管事再不满,心中牢骚再多,却也不敢此刻多说一句话。 且不说,面前这两人野蛮人般充满力量的身躯。以及那种曾在沙场真刀真枪,拼杀出活路的气势,又哪里是刘一全这种从没见过血的人,能顶得住的? 更不用说,两人还正被丹阳青眼相待着,他哪里敢去招惹啊。 因此,在面上,刘管事仍不得不努力维持着礼貌的笑容,不住的恭维两人道: “两位将军果然不愧是带兵打仗的人才,这爽利的吃法儿,这大开大合的动作。啧,让人一旁看着,就觉得……” 别说心思缜密,观察入微的韩青岚,就是平日里不拘小节的洪泽,此时也对一直阴阳怪气,却故作亲和的刘管事深深不喜。 韩青岚察觉到这位管事,竟打算一直待在此处时,手中动作虽没停,但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洪泽则只凭着野兽般的直觉,也已看出刘一全隐在笑容后的鄙视。 所以,在韩青岚目光一闪,正准备开口之时,洪泽已抢先一步,啧啧有声道: “我说,大兄弟,你来。” 刘一全被突然点名,只以为对方是要他给丹阳郡主传话。又或被奉承的心花怒放,准备许诺一会儿给他在丹阳郡主面前,美言几句。 谁知,他才美滋滋的跨前一步,忽就被洪泽泛着油光的大手在眼前一晃,一把就被逮住了胳膊,并转瞬整个人就被扯到对方眼前。 下一息,还不等刘一全体会到恐惧,反应到该挣扎,手中蓦地一热,紧接着一股喷香扑鼻的味道,就直冲他鼻尖。 而眼前,放大了几倍的,充满络腮胡须的黑脸,瞬间又展开了一抹大大的笑容。 “老兄你别客气啊。虽说这都是,郡主款待我们兄弟的。但你老兄一直看的那么认真仔细,一看就是早上也没吃饱啊。没事儿,咱一起吃呗。人多吃着更香,哈哈。” 洪泽边说着,边抬起蒲扇般,泛着晶莹润泽油光的宽厚手掌,极热情的又拍了拍,刘一全的后背。 “别说兄弟吝啬,分给你老兄的那块儿,可是上等蹄髈中的精华部分啊。肥瘦均匀,都起花了,老兄你可别推辞。”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30章 另一个呢? 小半个时辰后,丹阳终于收拾停当,也吃饱喝足,这才赶来花厅。 可她才坐着肩舆抵达庭院,就听花内里忽传来一声,好似凄惨至极的,悲鸣? 怪异的声音,加上原本在此当值的众仆从,或故意躲在角落的身影,或一直低垂的目光…… 这里,发生了什么? 或该说,正在发生着什么。 眼观四处,同时脑中猜测不停,丹阳脚下却走的极稳当,且速度还不慢。 及至行到花厅的雕花门之前,坚定如她,也忍不住愣了一瞬。 嘶,这真是—— 原本雅致古朴的小花厅,此刻简直惨不忍睹。 在次间点茶待客的八仙桌,此刻被挪到厅堂正中不说。其上杯盘狼藉的程度,已到了让人难以直视的地步。 更不用提,向丹阳扑面而来的残羹冷炙的怪味道。 好在,其中并没混着酒臭味儿。 围坐八仙桌旁的三人,大概是才刚吃饱。其中两人正懒散的瘫坐在官帽椅上,或闭目养神,或饮茶沉思。另一背对着门口的身影,虽身姿挺拔依旧,但也看得出是在放松着。 如此款待来客,是她的吩咐。所以面对对这场面,她并不觉得有太大不妥。 只是,那瘫坐在椅子上的,两人中的其一,并不是来客吧? 这一幕,倒也没让丹阳脸上变色。甚至她脚下的步子,也只停了一瞬,就再次继续向内行去。 不过,也仅只走了几步,八仙桌边的几人就察觉到她的到来,并纷纷起身行礼。 丹阳继续向上首走去,并向一张并不陌生的,满脸络腮胡的黝黑方正脸,笑着招呼道: “洪将军不用拘礼,请坐。” 果然,来的是御前侍卫中郎将,洪泽,洪将军。 那另一个来客,身姿挺拔且放松时仍严于律己的人,应是他的下属了? 也就是说,今日找上门的事仍和宰相遇刺案有关,或说是她昨日强出头的后续吧。 一念及此时,丹阳边在上首落座,又扬声吩咐: “来人,看茶。” 说是看茶,其实不过是让人进门来,收拾一下残局的另一种说法。 嫌弃说不上,但在如此杂乱的场面下,谈正事儿的话,实在不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而在仆从进来收拾时,丹阳转头看向一旁,之前与来客一起围坐八仙桌边,大快朵颐的“自家人”。 此时离近了看,定力深厚如她,都忍不住微挑起一边的眉头。 啧,进门时还没注意,这位管事还真是,给公主府“长脸”啊! 溅满油花儿的衣襟,甚至连肩膀上,都有油渍? 这幅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浓郁脂香的模样,一瞬让丹阳无语到极点。 这也是个人才了,究竟要怎么样吃饭,才能吃到肩膀上去? 这一瞬,原以为能投丹阳郡主喜好,而得夸奖的刘一全,被这眼神一扫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脸上的表情,更是一瞬崩溃到,都扭曲在了一起。 丹阳却不等对方嚎啕求饶,挥手示意紫竹,先将人待下去等候处置。 洪泽与韩青岚行礼后,依次在丹阳左下首落座。 所以,洪泽一抬头,正巧就看到上首的丹阳郡主眼中一瞬闪现的,让人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目光一顿,立刻轻咳一声,再次站起并对上首的丹阳郡主,拱手诚挚道: “对不住郡主,您本是一番美意,我等太过僭越了。” 丹阳闻言,微微侧了下头,边看向洪泽,边微眯了眼笑道: “哦,此话怎讲?如此招待将军你,是我的吩咐。洪将军若觉吃的满足是我的荣幸,为何将军反倒要自责请罪?” 洪泽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摸了摸鼻尖,垂眸继续道: “我看这位老兄投缘,就自作主张拉他一起,享受了郡主送来的美食。其间更是太恣意妄为的,咳,没注意分寸与礼节。这才让这位管事,眼下看起来如此狼狈不堪。” “若郡主觉得不妥,还请将之算在我头上。” 话毕,洪泽对上首的丹阳郡主拱了拱手。 丹阳听到这话,微微愣了一瞬后,认真回想了一下刚刚那管事的面貌,便露出了然的笑。 韩青岚正暗自奇怪,洪泽竟不按他的吩咐,先开口与丹阳郡主搭话,闻言后便在暗中一叹,同时无奈的一笑,跟着一起站到丹阳郡主面前。 与洪泽并肩,并站定后,他才拱手对上首彬彬有礼道: “郡主,我有些话想与您单独谈谈,不知可否……” 淡然的开口后,他便暗有所指的看向屋中侍立的众多仆从侍女。 丹阳正巧垂眸接过,紫竹递来的茶盏,听到这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后,她立时就僵住了动作。 而再抬眼,扫过洪泽身边,她原本以为是对方副官而没太注意,或该说都没给一个正眼的第二个来客后,丹阳的瞳孔猛地的就是一缩。 ……啧,不是吧! 这人怎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家?站在她的面前?! 虽然丹阳对她自己的记性不好,深有认同,但还不至于,忍不住前一天才见过一次面的人。 还是,那么具有冲击性的,让人难忘的一幕。 这对她来说是,想必对他则更是了! 可,别的都好说,丹阳也早没那么看重自己的名声与面子。 但要命的是,这人,这人曾听过她自报家门!且那些话,都是信口胡说,随意编出来搪塞对方的…… 尤其是,昨日她是去梨香园取证,还直接偷了安阳王世子雅室中的,暗格里的东西。 这一瞬间,丹阳久违的有了一种,想要临阵脱逃的冲动。 或者,她这时候装不认识,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令人遗憾的是,韩青岚并没给丹阳这样的选择机会。 在发觉丹阳的目光发直,并迅速瞥了一眼门口时,他立刻笑着,再次开口道: “郡主难道忘了?我……” 刹那间,丹阳紧张的心脏都被揪紧。 等,等等! 难道,这混蛋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要这么将自己的秘密当着众人宣之于口! 难道,这混蛋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要这么将自己的秘密当着众人宣之于口!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31章 对弈 (对不住大家。昨天状态不好,写的太糟糕了。今天推倒从来了一遍,请大家先重看一遍第三十章,鞠躬) 但为了周全起见,丹阳还是将花厅两侧的次间捎间,都转了一遍。 及至最后一处,与花厅相连的碧纱橱——眼下已除去四壁木板,完全被当做赏花与纳凉的敞轩之时,丹阳还真见到了,另一位来客。 其实,该说是最先听到对方,才准确。 啪,嗒—— 云子接连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回响,是将丹阳引来此处,几乎要被她遗忘了的碧纱橱,的原因。 也是相隔不过半个捎间时,丹阳才注意到这轻微的,差点儿被她忽略的响动。 在她绕过隔断,彻底进入碧纱橱时,一身姿挺拔的白衣男子正背对着内室,站在柔和曦光里,全身都散发着一层浅黄色光晕似的,于棋盘前自弈中。 有些熟悉的背影,让丹阳略顿了下脚步。 但清脆连贯,有时毫无间隔,有时却要停顿几息,看似散落却又隐觉有规矩节奏的落子声,将她的好奇心很快引去了别的地方。 其实,她在上辈子最失意且孤立无援时,自弈就成了唯一的排解和消遣。 但在得到救赎与放松之时,丹阳也不由得渐渐产生了一个疑问。 人都说,弈棋需要对手,或名师指点,再不济也要钻研棋谱,才能更上层楼。 毕竟,一个人的思路很有限,自己与自己下棋也只能看到一个套路,更是无趣,也没意义。 但她却觉得,这说法并不尽然。 一步步,踏实且谨慎的寻求最优解,不也是一种进步?不也一样能提高?虽然的确是比两个人下棋要寂寞,且无趣一些。 可只要想并认真的做到,一样是一条可走的大路。 一如她上辈子,虽只凭一己之力,孤军奋战后,也照样又重活出了一个人样来。 不过,下棋这件事上,却遗憾的没留下佐证。 她自开始自弈之后,就再没与别人下过棋。开始是别人不愿,后来是她没时间,也没了可信赖到闲时对坐弈棋的知交。 所以,至今丹阳也并不清楚自己的棋艺,是否真的有长进。而她自己认定,却未经验证的问题,也就一直留到眼下这一刻。 也是因此,当她看到有人在面前自弈,且听声音还那么认真的时候,就控制不住的想与对方探讨一下这问题。 丹阳被那专注的落子声吸引,无声的举步上前。并在与白衣人几乎并肩的地方,先垂眸去看了棋盘。 如今,实际看去,这人果然不负她的所望。 他真的在严谨并用心的,和他自己下棋。 且令人惊叹的,棋盘上的黑白两方,竟完全不像是一个人下出来的。 围绕在中央“战场”,正厮杀的如火如荼的两方,缠斗激烈。 被围剿在最中央,左突右冲的白子,让人印象十分深刻。但一路围追堵截,攻杀同时还在巧妙化解危机的黑子,也不遑多让。 实在看不出,棋风差异如此之大的两方,竟都是在同一人执掌之下。 这一瞬,丹阳惊叹后也不由得,对这人高超的棋艺,甘拜下风。 倒不是说,在棋艺上,她已甘愿认输。且若真的下场比一把,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但就自弈来说,她绝无可能,将自己一分为二,下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并还能战的这么漂亮。 丹阳的自弈,是名副其实的自己与自己下棋。可身边这人,这根本就是信手拈来的,在模拟或扮演,性格迥然不同的两人! 也就是说,就心智与心机上来说,对方只怕已不仅是七窍玲珑心的水平了。 不过,棋局精彩是很精彩,却也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缺陷,或说是不足——棋盘上的四个角,却仍有不少空间,能发挥,能用来腾挪,扭转局势。 而那夹着云子,“排兵布阵”的修长有力的手指,却仍固执的只纠缠在一片混乱的,几乎已快无落子之处的中场不断“增兵”。 丹阳又看了两息后,终于再也按奈不住手痒。 在对方又落下一枚黑子之后,迅速捻起一颗白云子,落在左上角,最能起死回生,却又十分不起眼的位置上。 “哦?你看了这许久,就决定要在这里出手吗?” 极有亲和力的声音,却又不会让听到的人,觉得过于轻佻。明亮轻快的感觉,一如丹阳刚来时,看到的那让人温暖放松的一幕。 只不过,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呢? 对了,之前这人的背影,看起来也很眼熟呢。 丹阳深知,自己上辈子的前半生,活的自由随性,又怠惰敷衍。 此刻觉得熟悉的感觉,一定不是上辈子留下的残影。 就是说,这人在近两天中,她绝对是见过! 而这两天,她唯一一次见外人,或者说是出府,就只有昨日去梨香园的那次…… 只在眨眼间,这些分析与思索已划过丹阳的脑海。也因此,对方话音不等落地,丹阳已浑身紧绷,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昨天在梨香园见过,还是将官的男子。 不用想,答案已经很清楚,她身边这人,就是昨日被她拉做挡箭牌后,又随口忽悠过人家的,那位“年轻有为”的青年将领! 且不提她骗人,随意编的身份,以及她毫无形象的种种举动。 最要命的是,按照计划,本来应该与梨香园,与此刻已被定为嫌疑犯的安阳王世子,八竿子打不着的,她为自己和母亲安排的保护色,即将因身边这人而被戳破! 这一瞬,丹阳眼中甚至刹那间,划过了一抹杀意。 不过,不等一息后,就被丹阳自己彻底清除了。 动这人实在麻烦,他自己的身份是一点,来历也不清楚。还有,与他同来的洪将军也是后患,且好歹对方也帮过她的忙。 且听对方语气,以及此刻的氛围,试着谈谈,才是上上策吧。 脑海中转过这些念头时,丹阳已放松了浑身的力道,并随意坐到了棋盘的一侧,同时抬手轻摆,边眼看棋盘,边随口招呼道: “坐。依我看,这盘棋还有的要下,一时半会儿,可不会结束。你不会想,一直站到最后吧?”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32章 来意 韩青岚自丹阳落子起,就将目光转去了她身上。 但从始至终,他只浅浅笑着,直到丹阳落座并开口,那抹笑意才彻底展开。 随后,他边再次垂眸看向棋盘,并执棋在手,边坐去丹阳对面,温和的笑道: “没想到,郡主与传言中,还真不太一样。” 韩青岚边意有所指的侃侃而谈着,边信手将指尖的黑子,稳稳落到丹阳刚下的那颗白子旁。 但那位置,却是靠近底线并远离己方,属于孤立无援之处。 这简直是步废棋,即不能截断白子的气,也对呼应友方作用不大。 丹阳抬眼看去,却只看到一张微笑面具般,完美无瑕的笑脸,甚至因对方半垂眼帘,她连对方的眼神都看不清! 啧,果然难缠。 不过,看过这人的棋风后,如此情势也是意料之中。 丹阳将目光又落回棋盘,无视了对方意义不明的一步后,她继续按最初的意图,直指核心般的又下一子。 巩固奇兵的同时,谋求让锐意厮杀的黑子彻底被围,进而一举反击,鼎定乾坤。 与此同时,银铃般的声音,正徐徐道: “不知阁下,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韩青岚对丹阳的无视,只无声的轻笑了一瞬,就顺着丹阳的话题,继续道: “郡主大可放心,在下仅是陪友人来尊府,向您致歉与道谢的。” 听到这话,丹阳倒是立时想起,另一侧的次间中,此刻正酣然沉睡的洪泽来。 对方昨日是说,忙过命案后要来为搅扰公主府,以及唐突了她而当面致歉,并为她的放行助力而道谢。 丹阳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对方竟这么快就能来兑现诺言。 按理说,此刻应并没公布安阳王世子的嫌疑犯身份才对,命案也就算还未有结果。那这算哪门子的忙完了? 所以,道歉?致谢?呵呵。 那不过是眼前人的借口与托词罢了,甚至洪泽也不过是他的障眼法。年纪轻轻就身居从四品武职,不是有奇功在身,就是出身仕宦大家,承祖上恩荫。 这样说来,他此来最可能的,就是为他自己或他身后的家族,捞取政治资本。 只不知,昨日的事,他与家里或亲信说了不曾? 丹阳一念及此,暗中瞥了一眼对面,仍按兵不动的某人。 同时,她心中虽刹那间已转过千般念头,眼前浮现的,却仍是洪泽黝黑中泛着潮红,醉到人事不省的粗糙大脸。 说起来,那样子好像还挺眼熟? 落子的瞬间,丹阳的指尖碰到石质棋盘之时,她忽的一顿。 对了!她似乎曾见过生父白日里大醉回府,被娘赶出屋,并禁止进入内室后,而不得不醉卧小花园的一幕。 她当时年少只觉得好玩儿,悄悄跟在父亲身后。并在人倒头大睡后,趴在一旁用草叶捣乱来着! 如今想起来,她小时候的调皮捣蛋,应不输男孩儿了。 也因此,丹阳忍不住摇头轻笑。 与此同时,她倒也没忘了正事儿,边下棋,边又轻讽道: “哦?两位的道歉和致谢,还真特别。” 韩青岚本是有备而言,却没想到一句开场白,却引来了那如清风拂面般的明媚一笑。 他自认也见过不少世面,貌美如花的男女在京城,在他和这丫头生活的圈子里,更是不缺的。 甚至,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见这丫头笑。且相比之下,梨香园中的那次,那不怀好意,得以张扬的笑,给他留下的印象还更深些。 但不知为何,他还没来不及去细想笑中含义,只一眼就不由自主的看呆了。也因此,漏过了开口的最佳时机。 而下一瞬,就只见丹阳轻启朱唇,道: “不过,我平日也一样的不拘小节,这点失礼之处算不得什么。只是,我有些好奇,阁下故意灌醉了洪将军,又在确认我抵达后打晕我家仆从,究竟是想和我说些什么?” 话到此处之时,丹阳轻轻落下,足以彻底扭转局势,扼住黑子咽喉的一步。 随后,她微侧了侧头,掀起眼帘,望向对面人,笑问道: “对了。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又是何来历?” 不过转眼间,那带刺玫瑰般,不怀好意,让人神经紧绷的笑,就又再次映入韩青岚的眼中,倒也让他一瞬回了神。 韩青岚垂眸看了看棋盘,又抬头望了眼气势逼人,似乎就等着他开口,说出下一句,就要将他撕碎,并清除掉的丫头。 自己还真是,被人看扁了啊。 不过,韩青岚仅仅只挑起一边眉梢后,就再次笑望向丹阳。 “让郡主见笑,在下并非什么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的少年将领,更没有足以炫耀的家世。” 见对面人的目光,瞬间戒备,怀疑,并迅速冷下去时,他也只笑着耸了耸肩。 “不信?” 随后,他就毫不避讳的,直言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韩青岚,忠勇伯府幺子。虽身负从四品游骑将军之衔,却不过是虚职。郡主知道,京中还有个忠勇伯吧?” 他说到最后,忍不住调侃着,自嘲一笑。并很快垂眸,拿起黑云子,并顺势用捻着棋子的手,拖起下巴盯着棋盘,好似沉思起了破局之法。 丹阳却只静静盯着面前,状似轻松的男子,冷然道: “本朝自从五品武散官起,就没有虚职一说。你就算无兵可带,也必在兵部任职。” 不过,这人说起的忠勇伯府还真是,京中的没落门第之一,也的确姓韩。 但这种随口报出的家世身份,又怎能轻易取信? 就比如,她上回不也是信誓旦旦,说自己是别人家的孩子嘛。且演技上来说,她自我感觉可比眼前这人更精湛! 韩青岚闻言,抬眼看了丹阳一瞬后,似无奈般无声地轻叹了口气,边落子边开口道: “郡主果然聪慧,小小年纪就这般博闻强识。但……” 话到此处,他摇头苦笑,“算了,我直说好了。我的确在兵部供职,不过是在最清闲的库部。” “而我的来意,只是想与郡主联手而已。还请郡主,千万垂青啊。” 说着,韩青岚十分阳光的,冲丹阳微微一笑。 但无论语气,还是对方笃定的眼神,在丹阳看来,这妥妥就是胁迫,威逼!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33章 最好的选择 只一瞬,丹阳已压下怒气,半阖了眼,冷笑道: “阁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韩青岚不等丹阳说完,立刻抬手轻摆,极亲和的道: “稍等,郡主可别误会,且容我再多说一句。无论今日我与郡主间的同盟,是否能顺利达成。韩某愿以自己性命担保,昨日之事绝不会对旁人多提一字,且眼下也无人知晓。” 丹阳闻言,不仅没因此变友好,反倒越发戒备。 她边眯起眼,认真审视着对面人,边严肃的,并一针见血的问道: “哦,为什么?又或,我该问你的是,阁下想与我合作后,究竟要做什么?” 放弃到手的底牌,且还有胜券在握的底气。 若非这人过于自负,或早做好信口开河,欺瞒哄骗一时的打算。那就是认定了,他能给出的条件,她听后会欣然应允? 呵,有意思。 一念及此,丹阳挑起一边眉梢,双手环在胸前,兴致勃勃的看向韩青岚。 锐利并彻底审视的目光,让韩青岚一瞬不由自主的,轻抚在桌下袖中的小臂。 但微微瞠目了一息,他就已一笑,坦然迎视回去,并堪堪道: “在下的目的很简单,不过是为帮朋友奔忙,免其受牢狱之灾。但对于郡主您来说,我能给出的条件,应该还很合算。” “你是在说,洪泽,洪将军?” 丹阳眉头微不可见的皱起一瞬,又很快松开,摇头道: “顾左右而言他,你的砝码是什么,快说!” 虽然,在谈判中最忌,就是心浮气躁。 但这一瞬,丹阳莫名的,不想跟眼前这人拖泥带水。 也许,是因这人面具太厚,让她本能的讨厌? 韩青岚见状,却只无声勾起唇角,淡淡道: “在下虽无意冒犯,但之后我要说的话,也许会不中听,还请您体谅一二。” 这回,丹阳眉头皱起的,已毫不掩饰。 韩青岚却只温文尔雅的一笑,侃侃而谈道: “据坊间传言,丹阳郡主您虽骄纵胡闹,且得多方纵容。尤其是当今陛下,对您更是疼爱有加,宠纵程度远超各位亲生的公主。在下甚至还听说,您儿时能自由出入御书房?” 丹阳双眼微微眯起,语气不善道: “你想要说什么?” 韩青岚耸肩,轻笑道: “您放心,我向来言而有信。只不过,有些好奇。” 说着,他看向丹阳的目光,明显有了变化。锋利如刀般的,又如天罗地网般,扑向丹阳的一瞬,接着道: “您为何能在案发后的第一时间,找去被三皇子密告的安阳王世子的雅室?” 丹阳被盯的后背发紧,却仍不甘示弱的回瞪过去,同时不答反问道: “你昨日被我赶走之后,没有真的离开对不对?” 她先前还奇怪,自己何时暴露的身份,韩青岚又是何时发现的。 却原来,这混蛋竟在偶遇后,就一直暗中跟踪她的! 也就是说,他必定曾看到自己偷溜入安阳王世子的雅室,并偷了东西出来…… 捋顺这一点的瞬间,丹阳后脊梁刹那间冒出一层冷汗。 啧,没想到,局势已这般不利了。 但还不等她做下,最后的决定,韩青岚已跳过这个话题,直接亮出最后的底牌道: “所以,为了血案的真相,您与我两方联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前后风马牛不相及的跳跃,任是丹阳一瞬都没反应过来。 “……嗯?” 略定了定神后,丹阳尝试复盘韩青岚话中的逻辑。 “你之前不是在说,我和安阳王世子是同谋吗?怎么忽然就说要与我联合,查真相了?” 韩青岚点头,又摇了摇头,并轻松的笑道: “您与安阳王世子的关系如何,我并不关心,也不在乎。但从事实上看,您的举动起码与案子的真凶不是一伙儿,且还想救助安阳王世子,这就足够了。” 丹阳听到这话时,困惑的微眯了眼。 “你怎么知道,我偷拿东西,不是为了陷害世子?而且,听你的口气,好似认定安阳王世子没有嫌疑?为什么?” 她抛出的一连串儿的问题,开始并没让韩青岚有更多反应,只在最后的一句,面色稍显尴尬。 但也仅只一瞬,他就已恢复如初,并避重就轻的回答丹阳道: “郡主有所不知,昨日你我离开梨香园后。我在洪将军的请托,以及运气使然下,又回了一趟那间雅室。而之后在下的所见所闻,是否要和您详述。这就要看您是否愿意,与我结成同盟了。” 丹阳只略犹豫了一瞬,就点头,利落应允道: “可以,但要约法三章。” 其实,韩青岚原以为还要再游说一轮,才能说动丹阳。却不想,对方竟这般爽快的就点了头。 也因丹阳的助力,对查探此刻扑朔迷离的案情尤为必要。所以,对她的要求,他自然是无有不应。 “好,您说。” 丹阳闻言,以手支颌,边想边说道;“其一,因我可用的人不多,你们要做我的眼耳和手脚。” 韩青岚对此已早有预料,因此毫不犹豫就点了头。 “可以。” 丹阳很满意韩青岚的爽快,面色终于有所缓和,并继续道:“其二……” ———— 就在公主府中,丹阳与韩青岚密议之时,另一波,造访公主府的不速之客,已长驱直入到内院的,小垂花门处。 精雕细琢,并被锦缎,铜铃,以及四角垂下的涂金缕花银薰球,点缀的桐油小马车,刚稳稳在垂花门前停住,冯嬷嬷已快步上前,请安道: “大夫人有礼,老奴来迎的迟了。” 话音落地时,随侍在车后的仆妇与丫鬟,已放好脚凳,打好车帘子,都无声静等着车内人,款款迈出熏香弥漫的车厢。 但众人屏息等了半天,车厢内才闪现一个身影。 但却只是,一身着嫩粉色丫鬟服的大丫鬟,先一步从车厢内出来。其迅速爬下马车,恭敬的低头伸手等着车上的正主,向外挪步。 到这时,姗姗来迟的镇国公府的大夫人,如今的镇国公夫人,才从车厢内缓缓现身。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34章 盘算 雍容,端庄,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的国公夫人,抬手轻搭贴身侍婢翠儿的小臂,缓步迈下车厢。 但从始至终,即使环佩绕身,却连一丝轻响都没传出。甚至头上的金丝嵌八宝攒珠,以及南珠步摇也仅只微颤了两下而已。 沉稳的步伐下,盘金彩绣的衣裙,随着国公夫人的一举一动,映着明媚日光,荡起一层层耀眼的光浪。 冯嬷嬷不用召唤,已半弯着腰快步来到国公夫人面前,恭敬行礼后,才边起身边道: “您来的正是时候,郡主半个时辰前,竟然大胆到……” 镇国公夫人抬手一摆,利落的截断了冯嬷嬷还未说完的话,同时淡淡开口道: “她何时守过规矩?又何时不大胆?眼下就算再出格,也是在公主府内,嬷嬷用不着这般心急火燎。” 国公夫人边说,边已举步前行。只是看似脚步闲适,速度却着实不慢。 冯嬷嬷见状,暗道一声,如今不知是谁心急火燎? 只是,在面对镇国公夫人时,她委实是敢怒不敢言的。 “……夫人说的是。” 冯嬷嬷虚应一声,也不用吩咐就快走了两步,热情周到的开始为镇国公夫人带起路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直奔明霞居,如入无人之境。 路上自然也有遇到公主府的仆从,可别说有出面拦阻的,就是上前多问一句的人,都没一个。甚至有原本对向而行的,一眼看到后,立时就远远避开了。 镇国公夫人自婚后不久,就被丹阳的祖母,如今的太夫人信赖,进而执掌起偌大的镇国公府直到如今。 其治下的国公府,秩序俨然自不用说,且上下内外规矩更是严明。 不提来拜访的外客,就算是亲戚间偶尔去国公府走动,那也别想在国公府随意进出。 再反观连个长辈都没有,更不需要应酬妯娌亲眷,只关上门儿,可以自由过自己小日子的公主府,真是散漫到了极点,更是上下尊卑全无。 哼,那位只投了个好胎的没用公主,不仅性子沉闷不讨喜,身子又如此差,甚至连人口如此简单的公主府都搞不定。 啧啧,还真是活着不如死了来的干净。 国公夫人鄙夷的目光,这一路就没停的四下打量着。 但她原本僵硬,冰冷的脸色,却不知是因行了这一路,气血终于顺畅?还是心情慢慢变好,而慢慢红润了起来。 只是,及至能看到明霞居的院门后,国公夫人的面色立刻又沉了下去。 “那是怎么回事?嗯?” 一路上,冯嬷嬷为示恭敬,都只低头走路,并将注意力都放在身后,国公夫人身上。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冷冰冰询问,霎时让她困惑的脚下一顿。同时抬头看向国公夫人之后,又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了身前。 咦? 冯嬷嬷原以为可以长驱直入,直接将国公夫人送到清和长公主面前的。可谁成想,明霞居的院门竟在这青天白日里,关的严丝合缝! 也就是说,国公夫人若就这么一路走到底,必要被拦在门外。换句话说,就是她在让现任的镇国公夫人吃闭门羹! 冯嬷嬷一念及此,额角瞬间就冒了一层虚汗。 她此时哪里敢多想,只能立时原地一转身,急急的向国公夫人请罪道: “老奴失察,来前没派人先做好准备。还请大夫人在此稍后,老奴去去就回。” 话毕,直等到头顶传来轻飘飘的“嗯”声,冯嬷嬷才麻利的起身,迅速奔去明霞居的院门前。 “开门!” 哐,哐哐哐…… 冯嬷嬷边叫门,边将黑漆木门拍得山响。 若非此刻,闲杂人等早知趣的都避开。公主府中大多数人看到这一幕,只怕都要被惊得瞠目结舌。 往日里,在公主府中执事时,架子足的堪比旁人家老太君的冯嬷嬷,竟也有如此慌张和急切的一面呢。 冯嬷嬷也心知,此刻周围的暗地里,指定有好事之徒张望,这一幕必将不可避免的落入旁人眼中,并在之后很可能被人传开。 但眼下的这一刻,她可来不及顾虑这么多。 且只要按她的盘算,让镇国公夫人拿下清和长公主,那她必将得到公主府的全部权柄,到时还有谁敢嚼舌头?那就等着被她撕烂吧! 因心中焦急,冯嬷嬷手下越发没了往日的分寸,看样子竟似恨不得赤手空拳,就将院门砸破。 正在这时,她正全力的落下拳头的瞬间,眼前的黑漆木门,竟吱呀一声,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开了! 冯嬷嬷则因收力不及,整个人都在惯性下,直接栽向了门内。 而与此同时,前面开门的人,竟还伸手拽了她一把! 可想而知,两力相合下,冯嬷嬷几乎势不可挡的,一瞬就跌进了门槛内。 随之,她身后又响起了“哐当”一声,颇震耳的闷响。 “别关,关门!” 冯嬷嬷顾不得自己差点儿被闪到的老腰,几乎就在声音传来的一瞬,就从地上蹦起,转身直扑身后院门。 而在行动的下一刻,她才彻底看清,原来门后根本就是三个早有准备的,正堵着门儿的膀大腰圆的丫鬟们。 且一眼看去,面貌好似还有点儿眼熟?似乎最近才见过的感觉。 但眼下,她哪儿有功夫去想这些,眼见着自己老胳膊老腿,一个不顶对面半个,冯嬷嬷立刻就刹住脚,疾言厉色的冲堵门的几个丫鬟,怒道: “谁准你们白日里关院门的!还有没有规矩了?老身看你们一个个都皮痒,现在立刻开门!若是怠慢了贵客,失了公主府的礼数,看老身不剥了你们的皮!” 一语毕,面前那三个丫鬟,竟仍都面无表情,脚下就像生了根似的,纹丝未动。 冯嬷嬷狠狠一皱眉,厉声质问道: “你们几个,都是哪个院子的?真是好大的胆子!” 而这句话,也一样没得到对面任何的回应。 但还不等她发飙,身后却传来温柔的,好似含着笑般的声音,道: “嬷嬷息怒,她们几个都是郡主从外面带回来,除了郡主旁人可指使不动的。”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35章 挣扎 冯嬷嬷一瞬转身,愕然的看向身后。 “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本以为守门的会是三等小丫鬟,又或最低等洒扫仆妇,谁知—— 正闲坐垂花门后回廊栏杆上,把守门户的竟是清和长公主的贴身大侍女,白芷! 这丫头片子和那姓周的,可都是清和长公主自小就在身边伺候的。不仅自始至终都和她不对盘,这俩人更是从没将镇国公府放在眼中。 这时候,若被看出是她引国公夫人过府,必会被白芷坏了大事! 一念及此,冯嬷嬷倒瞬间冷静下来。 面上,却恼怒更甚,冲白芷劈头盖脸的怒喝道: “你这丫头,竟敢偷懒到如此的地步!长公主身边没人,万一腹中小少爷的血脉有一丝差错,贱婢如何担待的起?!” 一瞬,白芷被骂的瞠目结舌。 这,这老刁妇难道是疯了?竟敢这么贬损她! 且不说别的,她好歹也是清和长公主的贴身近侍!如此给她没脸,冯嬷嬷终于连面子上都想压公主一头了?还真当公主府中,她可以称王称霸了吗?! 虽早习惯了冯嬷嬷在公主府的颐指气使,可对这般无礼且毫不遮掩,嚣张跋扈到令人发指的模样,白芷还真第一次见识。 果然,郡主曾暗中吩咐她的话,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虽然她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今日明霞居的正院门儿,真的是说什么都不能开! 若不是怕冯嬷嬷震山响的敲门声,搅扰到长公主,她连这老刁妇都不会放进门。 但白芷心中虽气恼难平,直面冯嬷嬷时,却也仍记着长公主一直以来的命令,因此不得不避其锋芒。 不情不愿的起身并上前两步,依礼俯身后,面无表情解释道: “嬷嬷稍安勿躁,这么大的帽子,白芷可担不起的。我在此,是奉了郡主的吩咐。” 好在还有郡主的安排,更有郡主派来的守门“大将”们撑腰壮胆,总算不用退让太多。 与此同时,白芷又强调道: “就如嬷嬷刚说的,郡主也十分担心长公主。所以才派奴婢与这三人守在院门口,以防闲杂人等扰了公主静心养胎。嬷嬷若无十万火急的事,就请回吧。” “你……” 白芷在冯嬷嬷开口的同时,恍若刚想起般,用快速又高昂的声音压下了对方的声音,紧接着又道: “对了,嬷嬷若真有十万火急的事儿,可先去找郡主。怎么说,如今也是郡主在代理掌家。等您与郡主商量过后,再有不决,郡主自会来请示长公主,您大可放心的。” 白芷边说,边露出一抹温柔的,安抚人心的笑来。 冯嬷嬷见状,别说被安慰了,差点儿气的吐出一口老血。 真是,这真是!一个两个的都敢跟她造反了! 冯嬷嬷虽心底清楚,她的怒喝对白芷来说,并不会如对付公主府中其他人般那么有效。 但也着实没想到,自己竟会被对方这么顶撞加打脸! 可,现在的关键还不是她的面子。而是正等在一门之隔的回廊上的,被她请来的镇国公府的大夫人。 而从现状看,突破白芷不知要耗费多久。若说硬来的话,她在明霞居振臂一挥,明里暗里安插的人手,也有不少呢…… 冯嬷嬷边想边又瞟了一眼身后,人墙似的伫立在黑漆木门前的,三个膀大腰圆的丫鬟。 咦,这几个丫鬟的站姿不仅奇怪,且看着好像也眼熟。 似曾相识的一幕,忽地让她瞳孔猛地一缩。 不对,这不就是今早,丹阳郡主手下那几个用来“镇压”知事堂的一式一样粉蓝衣,还会拳脚的丫鬟吗? 她们什么时候,被派来明霞居了?! 啧,这么看,硬来这条路,也不用多想了。 这一瞬,冯嬷嬷从来都挺的笔直的后背,似乎忽地被无形的手向下压过般,软绵绵的塌了下去。 不过,只不到两息后,冯嬷嬷一眼瞥到抄手回廊后,似近又似远的明霞居的正堂,即清和长公主的所在后,她眼中霎时就重新亮了起来。 呵,既然来不了暗的了,那她何不明着来? 可别小看了,她这十几年在公主府中,日复一日揣摩清和长公主的功夫和心血! 白芷正等着恼羞成怒的冯嬷嬷拂袖而去,谁知对方竟在狠瞪过她后,扭头就——直奔内院儿去了! “唉?!嬷嬷留步!郡主有令,长公主也说过,不准随便求见!” 眼看着冯嬷嬷一骑绝尘般,大步而去,白芷急的额头直冒汗。 但就如她之前所说的,门前的几个丫鬟,的确都不听丹阳郡主之外的人吩咐,更不会违背郡主的意思,擅离职守的去捉冯嬷嬷。 而明霞居内,除了仅有的几人外,不是冯嬷嬷安插的奸细,就是明哲保身的胆小鬼,哪里会听她的,与冯嬷嬷作对?! 更不用说,她还不能大声疾呼,唤人来帮忙。 白芷被逼无奈下,只能狠狠一跺脚,迅速抬脚紧跟上冯嬷嬷的脚步,试图用一己之力拦下对方。 但此刻,冯嬷嬷可没有这些顾虑。 眼看着距离差不多了,身后的白芷也快追上她时,冯嬷嬷立刻放开嗓子喊道: “启禀长公主!镇国公府来人看望您。国公夫人眼下就在院门外等着,您见是不见,还请给个示下!” 白芷这一瞬,不知是气的,还是因急的,头皮发炸,整个人飞扑向冯嬷嬷时都是抖的。 好歹仗着冲劲儿,以及她年轻劲大,总算是将冯嬷嬷压在身下,又堵住了嘴巴。只让对方叫唤一声,就偃旗息鼓了。 可冯嬷嬷挣扎的正凶,白芷与对方几乎滚成一团儿,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匀,两人头顶就被一片阴影遮住了。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随之,一把苍老的声音已自上而下传来。 “长公主有命,请国公夫人入内。” 白芷一呆,冯嬷嬷趁机一把撞开身上的人,翻身爬了起来。 因浑身又疼,又一肚子火气,更不用提一身的狼狈相。 一起身,冯嬷嬷立时就扬起巴掌,一把抽向白芷的脸上。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36章 来做什么的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院子里。 来传达清和长公主之命的周嬷嬷,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准确的说,她完全被冯嬷嬷突然暴起,出手打人惊到了。 “……白芷!你没事吧!” 回过神来的一瞬,周嬷嬷立刻冲到白芷身边,边仔细查看伤势,边护着白芷并彻底隔开两人。 白嫩肌肤上的清晰五指印,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肿了起来,期间甚至能看到道道血痕。 周嬷嬷边扶着不堪受辱,且有些被吓到,正小声啜泣的白芷起身,边转头,面色凝重的转头看向,嚣张甩着手的冯嬷嬷。 不可否认,她才一出门,就看到了白芷飞扑着,瞬间将冯嬷嬷压在身下的一幕。自然也猜的出,两人因何纠缠成一团儿的。 且在随后看到白芷不落下风,压着冯嬷嬷在地上摩擦,私心里是很出了口气。且也的确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准备搅浑事态后,让这出闹剧就此收场。 可谁知,事态转眼就超出她的预料。 “周妹妹!你怎么能打人?白芷再不懂事,也是从小跟在长公主身边的。” 周嬷嬷怒目瞪着眼前人,虽恨得牙根都咬的发酸,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尽最大可能与对方心平气和的说话。 冯嬷嬷却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对方,起身后边呸了两声,吐出口中呛入的尘土后,边讥讽一笑,边冷笑着道: “别怪妹妹说话粗鄙,周姐姐,你是眼瞎?看不到白芷对我失礼在先的?也就是这丫头运气好,老身不能让国公夫人在院门外久等,否则,哼哼……” 冯嬷嬷越说,心中越是怒气难平。 话到此处,忽地一顿后,眯眼扫过周嬷嬷与白芷,扯起一边嘴角诡笑着,用令人背脊发寒的声音,吐息般轻声道: “不过,今日这事儿自然还没完。你们且等着,这笔账日后有的是功夫慢慢算。” ———— 等在明霞居外,安坐回廊里的镇国公夫人杜氏,久不见人前来相迎,脸色已十分不好看了。 跟在她身边服侍的众仆从,一个个更是被主人这无形的怒火,压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从前到后,噤若寒蝉的缩小存在感,生怕当了替罪羊。 就在一片死寂之时,吱呀一声,前方明霞居的黑漆大门,终于从内开启,并鱼贯而出一队侍女,迎向国公府诸人。 冯嬷嬷走在当先,且紧赶慢赶的,额头都冒出虚汗来。 “多有怠慢,还请国公夫人海涵一二。” 她请罪起身后,边为杜氏引路,边下意识的抚了抚鬓发。 之前和那小贱婢纠缠太过,弄了一身土不说,头发都散了! 好在,平日里给长公主梳头的那丫头有一双巧手,她换衣服的片刻,就已给她收拾妥当。 只可惜,她耽误不起更多功夫去细查一边,就这么飞奔着来迎国公夫人了。希望没太失礼,让她给国公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是得不偿失…… 但冯嬷嬷这番百转千回,殚精竭虑的苦心思,完全是白费力气。 国公夫人杜氏自明霞居开门后,就再没正眼瞧过她一瞬。 “你们主子呢?” 才刚跨入明霞居的大门槛,杜氏已按奈不住焦急的,开始追问起来。 “回大夫人,长公主身子弱。昨儿又被惊扰了,如今正在屋里养胎呢。” 冯嬷嬷抢在一起跟来的周嬷嬷开口前,阴阳怪气的将清和长公主的情况简单提了提。 之后,便立刻笑着抬手,示意杜氏跟她走,边解释般道: “但您是贵客,请先去西厢的花厅稍后,长公主稍微梳妆一下,就……” 杜氏不等冯嬷嬷说完,一摆手,斩钉截铁道: “用不着那么麻烦,长公主身份虽然尊贵,却也是镇国公府的儿媳妇。我这个做大嫂的难道还是外人?” 边说着,杜氏不满的瞥了冯嬷嬷一眼,之后拂袖带着她自己的仆从,直奔内里清和长公主的所在。 冯嬷嬷没想到,自己拍马屁竞拍到马腿上了! 此时,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她早就对这对儿妯娌的不和心知肚明,更清楚国公夫人碰上清和站公主的事,就容易变刺猬。 啧,她怎能高兴的昏了头,忘了分寸呢?! 边检讨着,冯嬷嬷已重新打起精神,亦步亦趋的跟上了国公夫人身侧,努力找补着刚刚的意外疏漏。 周嬷嬷按说该暗喜的,但她眼下心焦的根本无暇去注意姓冯的,只无声的紧跟在杜氏身后。 公主有吩咐,她不能硬拦着国公夫人,更不能不敬。且好面子的长公主,绝不会让脸上带伤的白芷服侍在侧。 那如今,够分量能在内室伺候,关键时刻能护着清和长公主的人,就只剩了她一个。 且原以为,镇国公夫人不过如往日一般,没事找事的来“做客”罢了。 可谁知,对方带了这么多人,声势赫赫的“杀过来”! 这究竟是要来做什么的? 这般情势之下,她不在外调度安排后手,又怎能护的长公主周全? 周嬷嬷心里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但为了长公主的面子,一举一动都紧守本分,一丝错漏也无。甚至脸上,都是一片木然。 一行人心思各异的急行,不过转瞬后,就已到了明霞居的正堂。 杜氏站定,无声的向后一挥手。随她前来的众侍女,立时分列两侧,好似把守关隘的士兵般,站到了门外的廊下。 之后,她才在冯嬷嬷殷勤的打帘下,气势汹汹的迈入内室。 周嬷嬷满目担忧的,迅速四下一扫后,也不得不立刻跟了进去。 如今已撤了熏香,只余淡淡瓜果香气的室内,即使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却仍被重帘遮蔽着四周。 而刚迈进屋里来的国公夫人,因毫无准备,在门帘放下的一刻收脚不及时,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儿飞扑出去! “啧!” 杜氏稳住身体的同时,忍不住狠狠的咋了下舌。 真是不愧是病秧子,就算吃药保住了命,成日里躲在这么暗的地方,和活在墓穴里有什么分别?还不如早点儿去阎王殿报道,来的痛快,也省的拖累旁人。 杜氏幸灾乐祸的如此一想,就连刚刚差点儿被绊倒的不快,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等勉强能分辨出昏暗的四下,以及物体的轮廓四周,她才再次向内走去。 但在接二连三的,不是碰倒东西,就是刮擦到衣服后,她终于忍无可忍的,发飙道: “点灯!来人,给我掌灯!”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37章 三生有幸 杜氏暴怒,尖锐的吼声还不等传开,冯嬷嬷已快步上前。 “大夫人稍后,老奴立刻唤人来……” 可不等这话说完,清越如寒冬冷泉般的声音,忽自帘幕低垂的内室,悠然传来。 “劳大嫂特意前来看望,清和因身体不适不便相迎,还请大嫂移步内室一叙。” 淡淡的口气,有力却又疏离的态度语气,一瞬就让国公夫人面颊滚烫起来。 但下一刻,国公夫人杜氏的尴尬感,就被更高涨的怒火替代。 果然,无论在何时,她最讨厌的就是清和这一点! 似万事都不经心般的,淡然自若。 她以为自己是谁?下凡的九天玄女吗?! 明明是各方面都比不过她,却总是一副悠然自得,举重若轻的模样,不将任何人任何事儿放在眼中的态度。 可偏偏,对方还能得各方的庇护与开脱,不仅替起遮掩,还有主动给她找借口的! 要不是她生在了皇家,又莫名的得当今圣上的青眼和庇护,公婆与国公府里的其他人若不是忌惮这点,又怎会任其如此嚣张?甚至连自己,都不得不让这病秧子三分。 不过,呵呵…… 杜氏恨得暗中磨牙,转瞬却又勾起唇角,冷笑起来。 在周嬷嬷拿着烛台上前,为其引路时,甚至只傲然的一扬下巴,就抬脚向内走去。并没像往日般讥讽清和长公主,或找麻烦。 且不仅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连脚下的速度,都比心焦的周嬷嬷还快了两分。 若不看其他,这一刻的镇国公夫人,还真挺像是为弟妹着急与着想的好大嫂。 而察觉到这点的周嬷嬷,额间的虚汗冒的更快了。 这可怎办? 杜氏定是有备而来,她此时却分身乏术! 但内室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就算周嬷嬷想多拖片刻,不过转眼也会走到。 何况,国公夫人走的如此快呢。 而冯嬷嬷跟在两人身后,虽亦步亦趋,却兴奋的两眼冒光。好似饥饿的野狼闻到,咫尺之距的新鲜猎物。 最后一层的纱帘掀起,沉闷又昏暗的卧房内,只一盏琉璃灯在床侧小几上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此时,卧房的主人正椅坐拔步床上,看向气势汹汹不请自来的访客。 “大嫂。” 清和长公主与国公夫人对视一瞬后,并没起身,只冲对方微颔首,就淡淡招呼道: “坐。” 自小被众星捧月的杜氏,也只在清和长公主这里会被如此对待,吃这种憋。 可对方早说过,身体不适的借口,她身为大嫂还能说什么?! 但没关系,对方这样嚣张,也就只能到今天,到眼前这一刻罢了。她不用急,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对方呢! 杜氏一连在心底劝了自己三四遍后,才能压制住心头的怒火,走上前去。 但她并未如清和长公主的示意,坐去菱花窗下的椅子上。反倒站去清和长公主床前,并抬手轻摆。 冯嬷嬷不用对方开口,已立刻心领神会。手脚麻利搬了张椅子到杜氏身之后,立刻用恭敬语气,低声道: “大夫人,请坐。” 清和长公主略掀了掀眼帘,便又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身后的引枕,淡淡问道: “大嫂此来,除了看望清和,可还有其他的要事?” 杜氏闻言,刚高兴的翘起嘴角,就听半阖着眼养神的清和长公主,又开口道: “若是没有急事的话,我精神不济,只怕会怠慢了来客。大嫂不若,这就回吧。” 一句话,差点儿没将杜氏噎的憋过气去。 “你!你……” 杜氏想起自己出门前,被太夫人一连两番叮嘱的话,立时硬刹住了要出口的话。 连喘了数口粗气,她才压平了心中火气,勉强用心平气和的口气,冷笑道: “弟妹这说的什么外道话,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怎么能算外客?” 场面话说完,杜氏立刻转向正题。 “再说,我来看望弟妹之外,也确有要事转告你。” 听到这话之后,清和长公主终于抬眼,正视着杜氏并静等她之后的话。 杜氏见状,心底不屑冷笑一声,才继续道: “太夫人嘱我来看望你时,给你带句话。‘近日收拾一下,搬回镇国公府来养胎。’” 为了让清和长公主清楚的体会到太夫人的心意,杜氏甚至连太夫人的语气和神态都学了个七八成。 冷冰冰,充满威严与不容拒绝,违背的表态。 在以孝治天下的大周,没什么比长辈的,更准确的说是婆母的命令,更让身为儿媳的难违抗的命令了。 这点甚至对清和长公主,这样皇室出身的人也不例外。 甚至可说是,正因为是清和长公主,更因不能给当今庇护她的圣上脸上抹黑,要对身为婆母的镇国公府太夫人表现出顺从与恭敬。 而只要清和长公主搬入镇国公府,从她踏入那道门槛开始,就是落入了她的股掌间,任由她拿捏! 一念及此,杜氏已高兴的难掩激动的心情,脸色红润,目光闪烁的絮絮道: “弟妹不用担心,府里有我这长嫂操劳一切,只管安心养胎就好,杂务都不用费心。” “对了,太夫人为了照顾你,甚至决定要替你教导丹阳郡主。还有公主府的事,你也不用担忧,只管交给太夫人都称赞的冯嬷嬷。” “若不放心,就把你身边的嬷嬷和丫鬟都留下。反正府中有的是仆从,到时大嫂给你安排妥帖的人照顾一应琐事。” 杜氏几乎是一口气没歇,就将所有这些话都畅快的说完。 其飞扬的表情,热情的态度,还真似好客的人一般。 清和长公主闻言,却只将眼帘垂下,默然了片刻,才又开口问道: “所有这些,都是太夫人的安排?” 杜氏毫不犹豫的答道: “那是自然的!啧,有这般为你着想,视你如己出的好婆婆,长公主可是三生有幸呢。” 清和长公主一瞬抿紧了唇,皱眉道: “的确,这是我之幸事。但清和好静又体弱……” 杜氏却不等清和长公主说完,就冷笑着打断道: “长公主就莫推辞了,太夫人已经知道,昨日有兵将硬闯公主府搜查,以及郡主出格的言行举止。好在如今没出什么大乱子,在这样大家都好看的时候,你何苦要逼太夫人呢?” 若有所指的话,一瞬就让清和长公主闭紧了双唇。 杜氏见状,立刻趁热打铁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且依我看,你的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最要紧,而那边府里也不缺什么。正好我眼下带的人手也足,不如长公主这就随我一起回府,太夫人见了也能更高兴也未可知。弟妹你说,是不是?” 清和长公主闻言,只低垂着头,并无特别反应。 周嬷嬷急的双眼通红,想开口却又找不到任何可以劝阻的理由,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杜氏与冯嬷嬷则兴奋的脸色潮红,那模样似乎只恨不得一声令下,就让人抬了清和长公主就走。 默然了片刻后,就在清和长公主正要轻轻点头之时,一声清脆如山泉的声音,自几人身后,利剑般射来。 “哦?大伯母何时来做客的?怎不派人叫我一声呢?”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38章 发生了什么 不等话音落地,丹阳人就已掀帘,快步迈入内室。 一眼扫过屋中各人,边脚下不停的直奔床边,清和长公主身侧。 “娘,感觉可好些了?” 清和长公主忽被打断思路,一时又见女儿无形无状的。竟将进门儿前的玩笑话,替了见到长辈该有的礼数,只觉头疼的更厉害了。 “丹阳,你平日学的礼数呢?”边抬手扶额叹息,她边似有嫌弃的摆手道:“去,给大伯母请安。” 丹阳自不会和母亲唱反调,俏皮的暗中冲母亲轻吐舌头后,她便转身,极敷衍的冲杜氏福身,并重问了次好。 可不说那态度和语气,行礼的姿势动作竟是无可挑剔。 丹阳郡主自小就是出了名儿的,行事随心无忌,且因父母纵容,又有个手握天下大权的亲舅庇护,谁敢真跟她较真儿? 杜氏也因此,早习惯了无视丹阳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只不过,今日见丹阳行礼竟还挺有模有样,微有些诧异而已。 “嗯,郡主几日不见,倒是有些长进了。但出身镇国公府且又有皇家血脉,郡主只做到这马马虎虎的样子可说不过去。改日郡主多和姐妹们一起,耳融目染,自然长进也会更快。” 明褒暗贬了一顿后,杜氏立刻转头盯向清和长公主。 同时开口,将话题再次导向,之前正是紧要关头的一刻。 “弟妹,你想好了没?若是想走,就唤人来为你梳妆更衣。国公府里的庶务,还有些等着我回去定夺,可等不了你太久的。” 边说,竟还边拿起冯嬷嬷奉上的热茶,小口啜饮起来。 但不等清和长公主开口,丹阳却先一步,轻笑道: “大伯母,你这是在和我娘说什么?难道是,想约我娘去上香?那可不成,如今我娘还要安心养胎,卧床静养都怕惊扰累着,可要对不住大伯母了呢。” 丹阳的插科打诨,再一次成功打断了,杜氏故意对清和长公主的施压。 且这还不算,她不等话音落地,垂眸扫过杜氏故意三指握杯,并翘起后两指做兰花状的手势,又笑道: “大伯母这喝茶的手势,可真特别。对了,我想起前几日先生刚教过的,还有一套说辞呢。丹阳听到时觉得气派的很,我这就说给娘听,解解闷儿。” 杜氏闻言一喜,她端这架势本就是为了在清和长公主面前拿乔,并暗示自己看好戏的喜悦心情。 但这姿势端的实在费劲儿不说,如此暗爽也不过瘾。 没想到,她心底正觉遗憾,清和的傻女儿莽撞的竟就要当众挑破? 呵,呵呵。 这真是难得的好戏啊! 杜氏虽不屑被一个没什么教养的野丫头称赞,但耐不住心底,想要奚落嘲弄清和长公主的强烈欲望。 因此,这时也不急着催促清和长公主下决定了。甚至,对丹阳郡主难得的和颜悦色,笑眯眯道: “郡主还真是越发有出息了呢。快说说看,也给大伯母解解闷儿。” 丹阳冲皱眉望着她的母亲,暗中俏皮的眨了眨眼后,才开口道: “大伯母持杯的手势,俗称三龙护鼎。在演化到女子专用的,无名指与小指微微外翘呈兰花状后,又有雅号为泽兰芳菲。即喻指茶香芬芳,又暗含褒扬女子婀娜美好。” 清和长公主边听着,边默然的点头。因欣慰女儿学识见长且不再只知一味胡闹,而心情渐渐舒畅起来,不知不觉间竟连眉间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杜氏开始还因期待着好戏,漫不经心的附和,并似鼓励般的点着头。但当听到后半段之时,她已忍不住暗暗心惊,并困惑起来。 一个小小的喝茶手势,竟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吗? 这喝茶的手势,她虽自小就会偶尔看到。但因摆起来费劲儿,一个不好还容易拿不稳茶杯泼自己一身。所以京中无论望族还是小家富户,都不追求这华而不实的拿法。 也因此,这手势虽漂亮别致,却始终都不曾流行起来。更不用说,有人会去细究其来源和各种说法。 而她会掌握这种手势,完全是一时心血来潮——赴宴时曾听人说起,这手势是往年宫中贵人自重身份又或打压对手,彰显气势与从容时的标志。她这才闲来无事,请人教了两回。 却不想,其中还有这么多文章! 啧,公主府到底给这不成器的野丫头,请了个什么样的先生啊? 且不提其他,如此博闻强识的人才,竟屈就去教丹阳这么个不学无术的丫头?简直埋没了国之栋梁呐! 不如,这回带清和母女回镇国公府时,顺道将这先生一起请回府中。 最好是,她能说服国公爷亲自出马,让这人转去教她的儿子。 不求这人四书五经讲的如何好,只要能让她儿子多些各种见闻与谈资,那也是极好的。 或该说在杜氏心中,这些杂七杂八却听来很唬人的小伎俩,在她看来是京城中比古板诗书有用的多的东西。 这一瞬,杜氏脑中不仅已转过诸般念头,且连劝服清和长公主的说辞都想好了。 谁知,当她忽觉有人用手肘狠怼了自己一下的瞬间,抬眼就见丹阳正盯着她,亲和的笑问道: “对了,大伯母刚说自己很急吧?虽然在我看来,用出这手势是等同于,告诉主人要准备品茶三轮才肯罢休的明示。但想到大伯母有镇国公府一大家子人需要去操心,我和娘就不多耽误你的功夫,周嬷嬷送客吧。” 这一瞬间,杜氏彻底愣了,虽除了听出丹阳完全不掩饰的嘲讽外,完全都没反应过来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暴怒和发飙。 “你,你说什么胡话?!” 怒斥过丹阳之后,杜氏立刻转向清和长公主。 “清和!你就任女儿这般胡闹?如此明目张胆逐客!你自己和公主府可以不要脸面,镇国公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因丹阳的嘲讽而霎时涨红的面色,因杜氏的暴跳如雷越发红艳。 一旁的冯嬷嬷看在眼中,忍不住暗中退后了两步。似怕那血红色的鼓胀何时破了,被溅到一身似的。 清和长公主却一如平常般,淡然冷静的看着眼前人,并在对方音量降低的瞬间,掐准了话隙,淡淡开口道: “嫂子稍安勿躁。丹阳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今日请回吧。”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39章 怎么不明白呢 杜氏听清的一瞬,忍不住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向丹阳郡主。 她刚走神时,竟被她钻了空子? 这脑子里长草的野丫头,总不会是故意的吧?! 且小丫头究竟刚说了什么,竟能几句话间就让清和改主意。 等等,眼下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一念及此,杜氏迅速收回心思,同时目光也顺势一转,向清和长公主逼视而来,且口中已急急道: “弟妹且慢。郡主到底是小孩子,你怎能因她几句儿戏的话,就下了决断?” 边说着,杜氏的思路越发清晰起来,紧接着就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冷笑着道: “呵,莫不是弟妹你,早就做好违背太夫人意愿的打算?丹阳郡主不过是你随口找的托词。” 说到此处,杜氏目光又是一闪,啧啧有声的叹息道: “若是真如此的话,可别说大嫂不疼你。这般不孝不义之事,我断不会瞒着太夫人,让她老人家更伤心的。” 这番自说自话几乎都没换气,不过几息的功夫就都从杜氏口中蹦干净了。 且不等话音落地,她已迅速起身,告辞道: “若弟妹心意已决,我这做大嫂的也没什么好劝。你且等着太夫人派旁人来,哦,我差点儿忘了,你还要卧床养胎呢。那就等太夫人亲自来“看望”弟妹你,好了。” 幸灾乐祸的撂下这句话,杜氏就准备扬长而去。 可她才转身—— “慢着!” 平地惊雷般的低喝,霎时回荡在内室。久久不散的尾音,好似都能扫下梁上的陈年积灰。 杜氏不仅是被突然传来的声音,惊得心惊肉跳,更是因这声断喝里,浑然天成的霸气与皇家威仪震慑住了。 这种口气,常去宫中赴宴的京中贵妇们,无一不熟悉,且也无疑最惊怵并讨厌。但众人大多都敢怒不敢言而已。 这一瞬,杜氏完全是下意识的,因记忆中的恐惧而顿住了脚步,紧接着她心头火起的同时,却也忍不住暗暗一阵窃喜。 呵,装了这么多年后,清和终于被她抓住了把柄,并很快就会被她彻底揭下,那张柔弱美人皮来! 与此同时,杜氏已冷笑着转身,同时讥讽道: “哼哼,清和长公主真是好威风。不知,你这点是……” 可当她彻底转过身来,正面直视身后之时,后半句讥讽的话,忽就消失在了嘴里。 只因,本以为的,已经抓住的常年如一日般低调,从不给人把柄的清和“尾巴”,竟完全是个美丽的误会! 刚刚喊住她的人,竟是丹阳郡主。 而此时,愕然看向丹阳的,不只是杜氏,还有屋中剩下的三人。 丹阳站在清和长公主的身前,迎视着杜氏怔愣之后,越发怒不可遏,并几乎要喷火的双眼,忽地微微一笑,道: “我知道,大伯母急着回府理事,哦,还有复命。但做事虎头蛇尾总归不好,若一个不慎再传错话,那事后的责任也不好担待。大伯母说,是不是?” 杜氏此刻已对丹阳心生警惕,虽厌恶她话中的暗讽,却只眯眼审视着对方,不答反问道: “你什么意思?” 下一刻,她又侧头看向清和长公主,边吊起一边嘴角,边皮笑肉不笑的尖刻道: “我说弟妹,你不会又出尔反尔了吧?但刚刚那番话,我做为大嫂可不会当没听到。所谓长嫂如……” 杜氏嘴皮子是利索,但丹阳的动作也不慢。 不等杜氏的话说到一半,她已迅速横跨一步,再次直接挡在母亲和杜氏之间。 并趁对方被她的突然出现惊到,下意识顿住的间隙,快言快语道: “眼下,是我在和大伯母说话的哦。大伯母怎么都不听我说完?” 之后,不等杜氏张嘴,丹阳已继续道: “我娘眼下的确不能折腾,这可是吴老太医昨日亲自出诊后,又几次三番强调的。太夫人疼惜国公府子嗣,想必不会让我娘担着小产的风险,非搬去国公府不可。” 杜氏闻言,呵呵冷笑了两声,才又开口道: “郡主真是好礼数,不仅妄自揣度长辈的心思,还想背后论长辈是非长短?” 丹阳却根本不受威胁,闻言后仍笑眯眯不说,看向杜氏的目光越发透出可怜与遗憾,直让杜氏恨的牙痒手痒。 “哎,大伯母怎么就不明白呢?我是在说,昨日之事要有当事人,亲历者去和太夫人言明经过。到时如何安排,自有太夫人做主。如此一来,也省得日后,大伯母忧心会平白担上无妄之灾不是?” 丹阳从始至终都是玩笑般的语气,但这一瞬,杜氏莫名的就想到那还在边疆,一根筋又爱妻如命的小叔子。 啧,这要是日后真有麻烦事,再牵扯出今日她强逼清和的一幕,只怕她定摘不干净。 尤其是,眼下闹到这么剑拔弩张的一步,那就更说不清,难推脱了。 且更不用说,府里向来一致觉得清和是要特别关照,风吹就倒的纸人呢! 一念及此,杜氏咄咄逼人的气势,立刻就弱了。 但她虽想明白了,不会自己出面硬来,却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清和长公主。 眼珠一转之后,杜氏立刻又道: “昨日亲眼看到事情的,公主府里可不止郡主一人吧?” 丹阳都不用多想,就已对杜氏的小算盘心知肚明。 因此,杜氏才起了头,丹阳立刻点了头,接上话道: “这是自然。且因昨儿有御前侍卫中郎将来访,多亏有冯嬷嬷坐镇,且忙前忙后。明日冯嬷嬷与我一起回镇国公府,想太夫人禀报是再合适不过了。” 杜氏正想不着痕迹的提起冯嬷嬷,谁知竟让丹阳把话先说了。但这样更好,名正言顺也省的她费力气。 不过—— “为什么是明日?你祖母正忧心你母亲呢,郡主怎能让她老人家一直干等着?” 丹阳对杜氏的步步紧逼早有预料,闻言笑道: “我也早点去国公府呢。可是不巧的是,太子哥哥命我今日赶早,必须去东宫找他。” 边说着,边耸了耸肩,一副她比谁都无奈的模样。 杜氏看的牙疼,但这时苛责这野丫头,岂不是将大周朝未来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也带进去了? 这局面下,她可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的。 杜氏暗自低哼一声,转身就准备拂袖而去,并在这瞬息,别有深意的看了冯嬷嬷一眼。 而与此同时,丹阳的声音又自她身后,再次传来。 “大伯母慢走。哦,对了,冯嬷嬷和周嬷嬷辛苦一下,带我和我娘送送大伯母。之后一起为我备车与各色糕点还有糖蒸酥酪,太子哥哥上次就说公主府做的好吃,让我再带去……”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40章 顺势 杜氏听到后,脚下一顿,转头冷冷瞥了丹阳一眼,心头却早已气的暴跳如雷。 果然,这混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真是一点可乘之机都不留! 这样看来,之前这野丫头果然是故意算计她的! 杜氏气的暗中磨牙,面上却不好显露,只能僵着脸色,冷笑道: “呵呵,丹阳郡主贵人事忙,今日如此也算是情非得已。但别忘了,你的祖母和我这大伯母,明日会在镇国公府等候你的大驾!” 话毕,她冷哼了一声,立时转身不屑的扬长而去。 冯嬷嬷心里发急,只怕被国公夫人误会与丹阳母女暗合。当下都顾不上向清和长公主行虚礼了,拔腿就紧追杜氏而去。 周嬷嬷自然已领会丹阳的意思,不用再多说,她只郑重一点头后,转身匆匆追上冯嬷嬷的脚步。 转瞬间,内室就只剩了两人——丹阳与其母清和长公主。 伴着窸窣的布料摩擦声,丹阳身后传来,清和长公主的清冷平淡嗓音。 “外人都走了,楠儿就没什么想和娘说的吗?” 丹阳闻言,背脊霎时一紧,但随之就放松了全身力道。俏皮的笑着转身,快步来到清和长公主身边撒娇的道: “娘生气了?楠儿今日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儿吧?再说,要论起来也是大伯母先动的手嘛,咱们不过是被动迎战。” 没心没肺,胡搅蛮缠的言论让清和长公主的眉头,一瞬皱的更深了。 丹阳看到的下一刻,立时抬起双手,忙忙的左右轻摆,急道: “娘别生气,千万别真生气啊!” 清和长公主却只直视着女儿的双眼,直到丹阳后背隐隐被汗浸透,她才开口道: “说说吧,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丹阳在看到母亲这眼神后,心中叫苦不迭。同时也很清楚,与其让认真起来的母亲下手查,不如她主动交代的好。 起码,她能有取舍的将一部分真相隐藏起来,并短时间内误导一下母亲的视线。否则只怕之后的行动,必定会变得束手束脚。 这样决定的同时,丹阳已嘿嘿笑着,坐到了清和长公主身边。 与母亲咫尺,直视着彼此时,她才开口。 “其实,那几个会武的丫头都是爹给我找来的,平日里都在东街上,当做演武跑马的别院里过活。” 清和长公主以手扶额,无声一叹。 “我就猜,这样的人一定是你们爷俩背地里弄出来的。” 丹阳嘿嘿一笑,算是默认,同时心中双手合十,暗道一声:对不住了呀亲爹,您就暂时当回女儿的挡箭牌吧。 说起来,若不是上辈子在镇国公府走投无路,她都快忘了她爹在演武场,给自己专门挑选出的这些陪练。 但若说真实用途的话,大概主要是为消耗她多余的精力。毕竟她儿时太好动,又总爱闯祸。她爹八成是为了让媳妇省点儿心,才出此下策,还能安慰自己是让闺女学些本事? 反正,她仅有的关于演武场的记忆,都是疯玩儿来着。 而到眼下的这一刻,这些丫头的用处则更重大了。 丹阳这招转移注意力的手段,还算好用有效。 清和长公主确定了“最终犯人”,自然立刻有一小半心思,都放在如何实施惩罚上了。 只不过,一心多用是长公主多年来的习惯。所以,逼供自然也没结束。 “还有呢?” 丹阳闻言的一瞬,暗中嘴角一抽。 啧,果然不好过关啊。 心中一叹后,她索性详述了一早在知事堂治家的全过程,又将针对孙管家的行动,半数都透露出来,这才将话头引到眼前。 “我在招待那两位将军途中,听到白芷派人禀报,说是大伯母气势汹汹的来娘这里,就直接杀过来。好在还算及时,娘之前一定是打算息事宁人,委屈自己的吧?” 说到这点,丹阳忍不住又抱怨起来。 “娘就是心太软了,平日里对镇国公府那边也太处处忍让了。这么纵容下去,不知他们日后会怎么欺负到咱们头上来。” 其实,这番话虽措辞稍有不同。但与她之前情急时,说动清和长公主的理由是相差无几的。因此自然也就没第一次说出口时,对清和长公主的震撼大。 甚至在这一刻,清和长公主只是略抿着唇,侧头避开丹阳的视线,同时伸直食指,用力点在丹阳额头,冷冷道: “人小鬼大,这是你该插手的事儿吗?行了,去玩儿吧。娘累了,要歇会儿。” 丹阳笑着受了一指后,顺势起身。 清和长公主则又想起另一件事,不等丹阳转身,又开口问道: “对了,那两位突然造访的将领们,是有何事吗?” 提起这事,丹阳的好心情立刻复杂起来。 那叫韩青岚的,真不该从军,经商才该是他的本行才对。 讨价还价的本事,简直要登峰造极了! 但当着母亲的面儿,她瞬间就将纷繁的心绪都压下,笑着摇头道: “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来嘱咐咱们府上,要再多巡查几遍,看管好门户。” 清和长公主听到这话,浑身的力气才彻底松下来,点头后边向下陷入层叠的被子里,边又嘱咐道: “知道了。对了,明日去镇国公府的事,你不用当真,娘自有安排。” 丹阳闻言后眼珠一转,当下也不去多争辩,只笑着挑开话头道: “哦,那我这就进宫去找太子哥哥啦。” 本来已向后仰倒,正闭目养神的清和长公主,闻言忽地皱眉,睁眼看来。 “你真要进宫?” 丹阳却没像上辈子一样,被那刺人的目光冻住,并胆怯的连张嘴都不敢。 她歪头一笑后,诡辩着道: “嗯,当然要去啊。不然被大伯母或太夫人抓住小辫子,又要打我手板了。” 看着母亲眼中满是不赞同的情绪,丹阳立刻趁着人没开口的瞬间,又补充了一句道: “而且,太子哥哥也让我最近有功夫去东宫一趟。好像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商量。” 清和长公主略犹豫了一瞬后,才叹息着又闭上了眼。似无奈又似嫌弃般,抬手轻摆示意丹阳可以离开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