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风光莺语乱》 第1章 初到此地 建木,是上古三大神木之一,传说,它可连接天界与人界,属于通天之路。曾经伏羲、黄帝都通过这里去到天阙,向神灵学习经验,最后得到超凡的神力。 ………… 清晨,天蒙蒙亮,经过一夜细雨绵绵,终是云销雨霁,街道上还残留着几处雨的痕迹。牵牛花开后,携带着露珠,缓缓爬到了窗边。因为窗户紧闭,所以窗外之景无人欣赏。 光无法完全透过窗户和竹帘,室内一片昏暗。 卧房中混杂着脂粉和花的香气,穿过屏风是被红色的床帐笼罩的床榻。 这时,床上的人儿慢慢睁开双眼,一只手带着几分疲惫和慵懒勉强撑起身子,一只手则拉开半边床帐。 这是哪里? “嘶——”,安朝颜本拉着床帐的手迅速抱住自己的头。那一瞬,她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炸了一样。 大量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涌入脑海中…… 这副身体的母亲曾是婉君阁最有名的头牌,凭借一曲《倾韵》舞艳压群芳,可惜脑子不聪明,识人不明,看中了一个年轻俊美的商贾之子,后嫁与其为妻。再后来安朝颜父亲家家道中落,而她父亲本身除了一副好的皮囊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存活的本事,性子又懦弱,妥妥的无能富二代,没有好的家教,平日里欺软怕硬,又因为是家中幼子,早就被父母惯坏了。父亲没过多久便抛弃了母亲,再之后竟为了求财竟将自己年仅六岁的女儿卖给了婉君阁。 而安朝颜虽小,但有自己的想法。她于前两日逃出了婉君阁,但没逃多远,又被抓了回来,也因此被关在了屋内饿了两日。 这身体真弱,短短两日便因饥饿弱成了这个样子,都快要晕过去了。不过……倒和我原来的有的一拼。 安朝颜的手从头上放下来,“呼——”,长长地出了口气,随后看了几眼四周。 我到这鬼地方,是因为那个神秘的男子吗? 安朝颜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发现自己怎么想也想不起那人的样貌。 “吱呀——”,门被打开。 透过屏风,安朝颜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身影,想来那人便是婉君阁的老鸨。 婉君阁的老鸨姓徐,曾人称憬娘,从血缘来说,她是原主母亲的姑姑,今年四十多岁,但单看面容像二三十岁。那张脸年轻时,甚至现在都不知遭过多少人的嫉妒。 老鸨招了招手,示意几个下人将卷帘卷起、窗户打开。清凉的气息在房间里面传开,脂粉的香气顷刻间消散。 “闷了两日、饿了两日,”隔着屏风,老鸨开口,“我想你这身子也要撑不住了。” 老鸨见安朝颜并没有做声,眨了眨眼,继续道:“不要再犟了。人有骨气是好事,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这里并非下等的妓院和窑子,在我这里,我可以给你衣食无忧的生活,你也不必看人眼色行事,我相信,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的……” “对不起,我不会再逃了。” “你……”老鸨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听到这话,愣了愣,转而面露喜色,“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总会懂的。” “稍后我派人给你送些吃食来。”说罢,便转身离开。 随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两、三个小厮将饭菜端了上来,还将本放在床下的炕桌拿起放置在床上,方便用膳。 同时,一些点心也被端到屏风另一边的红木桌上。 面对炕桌上的菜,安朝颜并没有见过。 用过饭后,安朝颜恢复了些许气力,下床叫小厮收走碗筷,眼神掠过房门外,几个护院挡在门前,明显老鸨并不允许她出入。 婉君阁位于梁国国都瑞安,是梁国首屈一指的青楼楚馆,百年前由梁国一位大夫所建,专供贵族享乐,所以与教坊有些相似。 安朝颜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仔细打量镜子中的人儿。 镜子中的她脸 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即便用过膳依旧苍白没有血色,嘴唇略薄,眼角微微上扬,鼻尖高挺,一双眼睛漆黑深邃,眼眸中却流淌着几丝迷茫,如同迷路的羔羊。 安朝颜走到窗边,双手撑着窗棂,瞻望窗外湛蓝天色,清风轻抚面颊,红色衣带懒散的飘扬,阳光温暖,照射在她的身上,给予她极为舒适的感觉。 这是一幅美妙的画面,可惜,她不想待在这里,她讨厌被困住,尤其是被困在古时候的青楼里,在她的时代也存在妓院,妓女的悲惨她也略有耳闻,所以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总有机会离开这里! 安朝颜在心里这样想。 ………… 此时的塞北狼烟滚滚,遮云蔽日。 梁国的边境昭关,是与北方魏国接壤的一个重要军事战略关口。 魏国军旗飘扬,将领和士兵颇为得意的追赶着正在迅速撤离的梁国军队。 面对梁国士兵的落荒而逃,魏国将领认为此次魏国必胜,昭关纳入魏国版图,破他梁国国都瑞安指日可待,届时他也会成为魏国的大将军。 但,下一刹那,美梦破碎。 眼看魏国军队刚出击一半,梁国军队便回师反击,并且配合一路上埋伏的士兵将魏国军队杀了个措手不及,魏国将士死伤大半。 魏国军队将领见此情形,立即下令停止进攻,想要率兵撤离,却退无可退,已经被梁国士兵团团围住。 梁国军队迅速前进,众将士的脸庞映入眼帘,为首的那人格外令人瞩目。 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穿着一身玄黑色的铠甲,脸庞清瘦,但眉宇间尽是英气。一张周正俊朗的脸庞,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嘴唇厚实、红润,一头乌发用银冠束起。此时的他脸上满是肃杀之气,目光冷酷,如鹰一般犀利,让人不寒而栗。 自此,魏军大败,魏国向梁国承诺两国互通商路,每年进贡岁币十万,十五年内绝不侵犯梁国。 那位少年将军经昭关一役一战成名,成为梁国最年轻的三品将领。一时间,他的传闻开始在坊间流传开来,家家都在称颂这位少年将军。 这位年轻的将军名为叶诩,在十岁时父母逝世,后承袭其父爵位,成为南阳侯,为了挽救日益落寞的南阳侯府,于十二岁便参军,终于在十八岁时让侯府有回光返照的势头。 第2章 怪异天仙 三个月后,经大夫调理,安朝颜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约大半年后,就可以完全康健。 “咚、咚…” 顾紫茗敲了敲门,“姑娘,该起身了,下午约了江阳湖的游船,午睡时间不宜过长,否则该误了时辰了。” 顾紫茗,今年十四岁,因家中有人犯罪,不得已入了贱籍,在黑市中被贩卖,婉君阁老鸨救了她,面容清秀,看着本分,便成为照看安朝颜的丫鬟。同时,紫茗这个名字还是安朝颜起的。 “哦!”安朝颜睡眼蒙眬,随意应付几句,“知道了,马上……” 安朝颜艰难爬起床,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本想打个哈欠,却在朦胧中仿若看到一个人在自己的床边,但她明明告诉过任何人没有她的允许,不许进她的房间。想到这里,安朝颜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并且靠墙蜷缩起来。 救命—— 安朝颜想大声的喊出来,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她惊恐的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突兀的身影。 一身青绿色银白纹云纹的宽大锦袍,内搭缝制银色暗纹的白色交领内衫,墨发由白绿玉簪配银色高冠半束起,腰间佩一块碧绿色玉佩,面如冠玉,双目紧闭,鼻梁高挺,眉心还有一个形状奇异的青色花纹,整个人如天仙降世。 他盘腿坐在床边,似是在运功修行,感受到安朝颜醒过来,遂睁开双眸,用空灵的声音道:“你醒了。” 从安朝颜的角度看,只得能见到他的侧身,也看到他怪异的青绿色双眸,惊讶和恐惧漫上心头。 只见他的手在空中一划,“现在你可以说话了,我在你的房间里设了静制,外人听不到。” “啊……”安朝颜的红唇张了张,发出了些声音,感觉到自己可以出声了。 “你,你是谁?你怎么出现在我房间里?”安朝颜就试探性地问道,但心中的警惕不变,“还有,你、你……” “你是人吗?” 安朝颜在面前的这个“男子”睁开不同于常人的双眼前看到他身上有白色的光,但就一瞬,所以安朝颜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 “我名邝瞻。”只见他微微侧过脸,不紧不慢,没有完全看向安朝颜,有些答非所问,甚至带着些抱歉的语气,道:“本来你刚到这个世界时,我就应该现身,但中途出了些事耽搁了,我也因此受了重伤还需调理些时日。” “而我出现在你的房间是为了……”邝瞻说到这儿,顿了顿,彻底侧过脸,一双青绿色双眸直勾勾的看向安朝颜的眼睛,这一举动令安朝颜有些不自在的将头偏向另一处。 邝瞻并没有在意,继续道:“赎罪。” 安朝颜愣了愣神,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回答,紧接着安朝颜眼珠子转了转,又转念一想。 等等,他说我到这个世界时他就该现身,难道…… 安朝颜转过头来,看向邝瞻,并大着胆子向邝瞻问道:“你就是我那天见到的男子吗?” “非也。” 安朝颜有些失落,垂下了眉,继续问道:“我到这种地方是因为你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毫无感情色彩,真是敷衍。 安朝颜明显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你说,我到这个世界可以说是因为你,也可以说不是因为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见邝瞻这态度,安朝颜也不好追问,只能还一个问题:“那……我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邝瞻摇了摇头,表示不能,“送你回这里,本就是我赎罪的一部分,亦是你与他的心之所盼。” 安朝颜本还想在问些问题,但邝瞻不知是有些不耐烦还是焦急,“时间不早了,你的婢女怕是等急了,快走吧。” 邝瞻在空中随手画了几下,竟凭空为安朝颜脖颈处戴上了一个青绿色水滴状的类似水晶的珠子,之后在安朝颜 的惊呼声中消失了,只在空气中留下一句:“往后,我会护你。” “欸!”安朝颜有些呆滞。 这是什么情况啊!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子,说了些不知道什么东西,又突然消失了。自己该不会在做梦吧? 安朝颜捏了捏自己的脸。 “咚、咚。” 敲门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也将安朝颜的思绪拉回。 “姑娘,您好了吗?” 面对顾紫茗的连声催促,安朝颜摇摇头,“哦!稍等!” 安朝颜赶忙打理了自己的衣服和妆容,飞速的打开门。 “好了,”安朝颜略带些笑意抬头看向顾紫茗,“紫茗,我们走吧。” 安朝颜从顾紫茗身边穿过,顾紫茗却愣住了。 姑娘这是笑了吗?自己第一次见她笑。 真美啊!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找不出任何言语来形容,现在不过六岁就这么美,将来及笈了,该让多少人疯狂啊!难怪徐姨对她那么好。 当安朝颜笑的那一刻,顾紫茗回想起第一次见安朝颜时,她就觉得安朝颜那张脸美的太不真实了,美到让人忘记了呼吸。 安朝颜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但见过的人都用美来形容她。 安朝颜察觉到顾紫茗没有跟在自己身后,回过头,以为邝瞻被顾紫茗发现了,有些失措:“紫茗……你、你怎么了?” 顾紫茗回过神,“没什么。”她赶忙用手遮了遮自己有些羞红的脸,“姑娘,我们快走吧。” “你看到什么了吗?”安朝颜有些心虚,一张脸紧绷着,严肃地问到。 “没有,没有。”顾紫茗赶忙摆摆手,“我只是觉得姑娘你笑起来很好看。” “啊?”安朝颜又惊又喜。 这个回答使安朝颜愣了愣神,确实,这张脸很好看,毕竟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从来没有人夸过自己好看。 辛好,不是因为邝瞻。 安朝颜扭过头,“我们快走吧。” ………… 又一年盛夏,风绕花缠绵,花依风飞舞,后花落斑驳。 江阳湖其实距离婉君阁有些远,光是这一路便花了近半个时辰。不过,看着这飘落一地的花瓣,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她总觉得这里无比的熟悉,甚至心中不由的一痛。 第3章 偶遇少年 游湖,是徐姨——婉君阁老鸨为安朝颜的身体着想而出的主意。趁着天不凉,再好好养养身体。否则,青楼女子怎能离开青楼呢。 时至今日,距离安朝颜刚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又三个月了,邝瞻自去年一见后,再无踪影,仿若从未出现过。 若不是当日邝瞻还留下了一颗青绿色的珠子,安朝颜怕是真将这当做梦了。 “姑娘。” “嗯?”顾紫茗的这一声呼唤将安朝颜的思绪拉了回来。 因为顾紫茗平时安分守己,安朝颜又不爱说话,所以两人平日里并没有过多的交谈,所以安朝颜疑惑,“怎么了。” 顾紫茗低下头,“姑娘,你为什么要留下我?” 面对这样的问题,安朝颜反问道:“为什么要这么问?” “姑娘,你应是知道我只是妈妈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 安朝颜平静地看向船外湖面上清雅的莲花,“我确实知道,但不是你还会有别人。所以,我留不留你其实并没有区别。” 顾紫茗明显有些失落。 安朝颜扭头看向顾紫茗,安朝颜一下子笑了出来,带着几分笑意,道:“你好傻。” 一听这话,顾紫茗立马直起身子来。 “怎么会想到问我这样的问题呢。留不留你确实无所谓,但既然相见就有缘分,上天注定我们会遇见彼此。你根本没有必要愧疚和沮丧,因为你没有选择。” “无奈的人在一起反而不会失意。” 我们都没有选择。 ………… 鲜血溢出白衣少年的嘴角,丛林变得阴寒肃杀,少年经过长达一个时辰的跋涉到了瑞安郊外。 少年因伤势过重,再也扛不住,随便靠着一棵树倒下了,随即便要闭上眼。 “喂!” 一声呼喊使少年的眼眸骤然睁开,那一刻,光透过树叶稀疏之处照射了下来,少年恍若见到了天仙。 “你没事吧。”悦耳又偏稚嫩的声音深深烙印在了少年的心里。 一弹指后,少年终于看清了声音的源头。 “呵。”少年自嘲的笑了笑,考虑自己浑身是血,“怎么是个小丫头,你的胆子可真大。” “想要活命吗?”小丫头冷冷的说道,“我可以救你。” 未等少年回话,小丫头就将少年的手臂抬起来,即便上面布满狰狞的伤疤,也毫不犹豫的俯身下去,将被毒蛇咬伤之处的毒血吸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少年的气息有些虚弱。 “我不是在救你,我是在救我自己。”小丫头边说边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的污血,“我不懂医术,只能帮你到这了。” “有胆识。”少年颇为赏识地夸赞,顿了顿,继续道:“你想要什么?” “我叫安朝颜,是婉君阁的舞姬,如果你想报恩,就等将来来赎我。”安朝颜面不改色地说道。 安朝颜本来刚下了游船,正往婉君阁方向走,还没坐上马车,恰好看到了这个鲜血淋漓的身影。 安朝颜执意过来,紫茗即便内心恐惧却拦不住。 “好。”少年淡淡的回复。 “嗯,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安朝颜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你不怕我骗你吗?”少年的声音从安朝颜背后响起。 “不怕。” “你不怕我不是什么好人吗?” “不怕。” 安朝颜渐行渐远,那少年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在她的眼中,今日不论是谁她都会救的,更何况那人穿着上好的丝绸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逃出婉君阁的机会,即便这个少年将来根本不会出现。 若是他不来,就当做好事了。 不过,她觉得这个少年有点熟悉。 “姑娘,你这也太大胆了。怎能随便就路边的人呢 ?谁知道他存着什么心思?”安朝颜上了马车后,顾紫茗很是焦急,“而且,万一徐姨知道了……” “她不会知道的,我身子本来就弱,她察觉不到。”安朝颜决绝地说道。 “可是……” 安朝颜握住顾紫茗的手,安慰顾紫茗,“没事的,今日之事,只有我们知道。而且,就算徐姨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我啊。” ………… 金黄色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正红朱漆的大门,在月色映衬下显得格外庄严肃中。 “大胆!” 大殿内,身穿紫色和红色官服的大臣齐齐跪下。为首的正是安朝颜于白日救下的少年。 “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谋害朕的爱卿!” 梁国皇帝高广着一席明黄色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俯视群臣。 “叶爱卿为我梁国立下无数战功,怎能受此屈辱。” 那名少年正是叶诩,常年驻扎塞北,曾为梁国多次击退敌军,不到弱冠就立下了赫赫战功。此次回京本是述职,没有带几个士兵,不曾想却遭人暗算。 “彻查!必须要给叶爱卿一个交代!” 这是皇帝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大发雷霆,群臣纷纷感叹叶诩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之高。 但在龙椅之后,是太后阴沉的脸色,自皇帝继位,她便垂帘听政,因母族势力强大,故无人能撼动其地位。不过,近年来太后身体每况愈下,怕周氏一族在朝堂地位将不复从前。 ………… 八年后—— 是日,瑞安大街小巷挂满了彩条,城中百姓都洋溢着笑意,更有甚者,放起了鞭炮。不是为庆祝节日,而是为本镇守塞北的叶将军大败齐国,班师回朝。 不得不说,这婉君阁的地理位置真好,是进瑞安来的人去往皇城的必经之路,安朝颜打开窗,往下看,就能看到叶诩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走来,周围都是欢欣雀跃的百姓,一声声的“叶将军”“叶侯爷”“南阳候”,隔着八条街都能听到。 叶诩参军已经十五年了,这十五年,破昭关、攻雍州、占永城……经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战役,叶诩已然成为了百姓心中的不败战神。 只见叶将军端坐于马背,乌发被银冠高高束成马尾,身穿玄色铠甲,披大红披风,英姿勃发,面容清秀,称不上举世无双的俊美,但即便是背影都令人肃然起敬。 一行人在百姓的拥簇下行到婉君阁时,叶诩倏然抬起头,看向楼上安朝颜所在的地方。因就只一息的时间,故没人在意到。 但就这一息,令安朝颜有些费解,她不知道叶诩究竟在看什么。 下次来的时候,我会认出你的。 距离还是有些远,安朝颜和叶诩只能将对方看个大概。 第4章 一眼惊鸿 虽然两人都没有认出对方,但叶诩却一定会再见到安朝颜。救命之恩,一生都不会忘。在叶诩的心目中,安朝颜就是神灵。 八年前,叶诩本是回京述职,但意外遇上一伙歹人,寡不敌众,明枪暗箭齐发,被杀的措手不及,甚至遇上数百条毒蛇的撕咬,即便武力高强也不及敌手。幸好意外得遇安朝颜,才捡回了一条命。不过,叶诩当年伤势过重,还未痊愈就重回沙场,还是给身体留下了不可逆转的创伤。 叶诩身骑黑马,穿过长长的甬道,卸下腰间佩戴的长剑,大步走向宣政殿。 叶诩因身穿铠甲,所以只拱手弯腰行了一个奇拜礼,“微臣拜见陛下。” 高广对叶诩甚是满意的颔首,“许平。” 皇帝身旁的太监许平拿出了早早备好的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闻褒有德,赏至材,二品卫将军、南阳侯叶诩,贵而能俭,忠正贤德,明理识人,朕甚爱之,加封为一品骠骑将军,授国公爵位,赐黄金百两,白银百两,绸缎五十匹,钦此。” “微臣拜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广抬起手,略带敬意:“爱卿请起。” “谢陛下。” ………… 黑色的天幕,静谧的夜晚,半月斜挂,清风习习。 叶诩在刚回到京城的第二日的夜晚就来到了婉君阁门前。因为不想张扬,叶诩只穿了件不起眼的衣服,随手用一支银簪固定头发。 大抵是多年于疆场驰骋,低调寻常的服饰完全遮不住将军的气宇轩昂。 一个在门前招呼的女子看到叶诩望向灯烛辉煌的婉君阁内,便上前问道:“这位公子,您要进来吗?” 叶诩愣了愣,意识到这是在叫自己,才微微颔首。 那女子抬起手,“公子请。” “见公子面生,怕是没来过,奴为公子介绍一下,这是大堂,普通的客人都会在这里,二楼有雅间,公子,您要包间吗?” 叶诩跟在女子身后,女子的话完全没有听进去,因为那些并不重要。 “我要见你们老鸨。”叶诩淡淡的说道。 “这……” “不可以吗?”虽然语气很平静,但叶诩本人总会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那女子立马道:“请上二楼。” 招呼叶诩坐下后,女子道:“公子请稍等,徐姨一会儿就到。” 这时,婉君阁内突然变了一个曲调。 那女子笑道:“今日公子来的的正是时候,为庆贺叶将军得胜归来,再加上今日有贵客到来,所以朝颜姑娘亲自献舞。” 朝颜?是安朝颜吗? 婉君阁本就是专供贵族享乐之地,纵然会有少量的平民,但感受到叶诩出尘的气质,普通女子自然不敢怠慢,再加上叶诩要见老鸨,所以领叶诩进来的女子将他安排在了较好的观舞之处,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下方的台面。 那是叶诩毕生难忘的身影,身着一袭红衣,长发挽成云髻,插着多支金簪玉钗。 红色罗袖起落,舞姿轻灵,身若无骨,步步生莲,一舞《悠然》舞尽自得其意。舞技甚高,舞毕而久久不能出。 流光易逝,转眼已过八年,曾经是娇小玲珑、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如今是目若朗星、朱唇粉面、冰肌莹彻、绝代风华的佳人。面前百般难描的少女令叶诩心头微微悸动。 “咳咳。” 突如其来的声响将叶诩的思绪拉回现实,这时他才注意到有人站在身侧。 “叶将军,朝颜这《悠然》可好?” 许是安朝颜的舞太过优美,叶诩丝毫没有意识到身旁之人已经站了许久。 “你就是徐姨?你怎会知道我的身份?”叶诩顿时警惕起来。 “将军常年征战沙场,不清楚也无妨。将军只需知道这王公贵族没有我不识的,便好。”徐姨的目光有些犀利,“否则, 难道将军认为我这婉君阁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吗?” 看来,这婉君阁果真如殿下所言。 “不过,不知将军何故莅临此地?”徐姨似笑非笑地问着。 “我要赎人。” “赎人?赎谁啊?想不到阁内竟有人能入将军的眼,也算是三生有幸。” “安朝颜。” 听到这个名字,徐姨异常的诧异,“朝颜?你怎会知道她的全名。” 这八年,徐姨将安朝颜教导成了全瑞安最有名的舞姬,无人能出其右,但自始至终无人知晓安朝颜的全名,而安朝颜也一直在徐姨的监督下,从未独自离开过婉君阁。 叶诩有些不解,但还是继续道:“我要赎安朝颜。” “不可。这婉君阁任何人将军都可以带走,甚至可以直接带走,唯独安朝颜不可。” 见徐姨脸色立马变了,叶诩也只能问道:“为何?” 最终,争论许久,徐姨还是不肯放人,叶诩也只能无疾而终。 “既然徐姨态度坚决,那在下也不好在说些什么。但,徐姨你总有一天会同意的。安朝颜绝不是你赚钱的工具。”叶诩说罢,便拂袖离开。 叶诩想不到的是,安朝颜在徐姨的心中从来不是工具。 ………… “朝颜,来喝莲子粥罢。”徐姨端着一碗粥来到了安朝颜的房间。 安朝颜正在将头上的珠钗一一卸下,还未曾梳一梳那乌黑的长发,就赶忙起身,接过乘粥的碗,惊喜的道:“徐姨,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种小事随便打发一个丫鬟或者小厮就是了。” 徐姨坐下后,道:“知道你喜欢这西市张家的莲子粥,我特意托人买的。” “多谢徐姨。”安朝颜笑着坐回梳妆台前,摘下耳饰,大概打理好了自己的长发,再坐到桌子旁边。 徐姨待安朝颜极好,所有的好东西都会第一时间给她,不允许任何人对她不好。有时候,安朝颜都恍惚徐姨并不是单纯的只是对这张脸和这副身体好,她们之间就像真正的亲人一样。 “快尝尝吧。”徐姨虽然在笑着,但心里始终对于叶将军有疑惑,“你认识叶诩叶将军吗?” “嗯?”安朝颜尝了口莲子粥就抬起了头,“听说过他的名字,但并不认识。” 安朝颜笑了笑,“他不是常年驻守塞北,近日得胜才回瑞安吗?我怎么会与这样的人物相识。” 第5章 在下叶诩 安朝颜笑了笑,“他不是常年驻守塞北,近日得胜才回瑞安吗?我怎么会与这样的人物相识。” 听到安朝颜如此回答,徐姨也没怀疑。但是,叶诩的确让她感到很震惊,因为这个人的身份实在太过尊崇,即便是朝廷的官员和皇室之人,都不曾有过多机会与其结交。可这样一个传奇般的男子,却偏偏找上了婉君阁,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安朝颜见徐姨沉默不言,便又问了一句:“徐姨可有什么事情吗?” 徐姨回神,连忙摇摇头,笑着说:“没什么。只是看到朝颜跳的舞越来越美了,忍不住就想夸两句。而且,今日三皇子看了舞后,很满意。” 安朝颜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自信的笑颜,“徐姨您谬赞了。” ………… 翌日,清晨。 安朝颜摸了摸窗棂,本来照常早起练舞,但不速之客偏偏这时候来了。 “这是什么?” 佩兰将被油纸严严实实包起的东西交给了安朝颜。 佩兰是婉君阁中的人,是信的过的。 安朝颜剥开两层油纸,“绿豆糕?谁给你的?” 佩兰因为年幼时的病坏了嗓子,只能用手比试比试,示意不知道,然后将一封信交给了安朝颜。 安朝颜接过信,朝佩兰道了声“谢谢”,佩兰便离开了安朝颜的房间。 随后,打开信封。 只有八个字。 【见字如面,在下叶诩。】 安朝颜合上信。 叶诩?那个将军? 送东西就算了,毕竟有很多人都会送我,但为什么要送绿豆糕?这绿豆糕与寻常的有什么不同吗? 出于好奇,安朝颜尝了一口,第一感觉与平常吃的没有区别。 但嚼了两口后,却感到其中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酸味。 无疑,这股酸酸的味道让这绿豆糕不再腻,甚至吞咽后还发些甜。 往后,每日都会有人送来礼物。或是玩的,或是吃的,还有些是胭脂首饰。同时还会送来一封信。信的内容都有同样的一句话。 【见字如面,在下叶诩。】 安朝颜不解,这叶诩究竟想做什么。 ………… 大概三个月后。 这天是中秋,也是安朝颜的生辰。经徐姨特许,安朝颜终于可以独自逛逛这瑞安城。着一身红衣下午便离开了婉君阁,当然,安朝颜还戴着面纱,她可不想惹出麻烦。 长长的出了口气,已经八年半了,安朝颜终于有了短暂的自由。 街上热闹非凡,各式的小摊林立,月光杂糅,恍然新生,虽是仲秋却如初春。 “朝颜。” 安朝颜本来在看一个小摊贩的新鲜玩意儿,却突然听到一个男子在背后唤她的名字,回过头,还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 “吃吗?”面前的男子歪了歪头。 一袭白衣,剑眉星目,目光温和,清秀的面孔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但有一种独特的威严气场。 “你是谁?”安朝颜不禁问道。 那人笑着回答:“在下叶诩。” 叶诩,这个见过已过百遍的名字终于有了真实的画像。 “你就是叶诩!”安朝颜情绪有些激动,终于见到本尊,安朝颜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为什么要送我那么多东西?你有什么目的?” 叶诩连忙摆摆手,“我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想你或许会喜欢罢了。”又继续道:“我们曾有一面之缘,你还记得吗?八年前的那个夏天,在瑞安郊外。” “八年前?瑞安郊外?我不记得了。”安朝颜摇了摇头。 看样子,安朝颜早就忘了,叶诩有些失落。 安朝颜并不在意叶诩是如何认识她的,只是有些诧异,“不过,你怎么认出我的?我明明带了面纱。” 叶诩本来还想说些 什么,但看安朝颜的态度也只好作罢。“我说是直觉,你信吗?”他耸了耸肩。 不记得就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诩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可还是有些沮丧。 “在下可以带姑娘去逛一逛吗?”他小心翼翼的问询着。 安朝颜不好拒绝,再加上因为确确实实从来没有过过中秋节不了解实际情况,只能微微颔首,“麻烦将军了。” 在中秋夜,一些富商贵家会结彩装饰台谢,民间众人会争相占酒楼玩月。 叶诩和安朝颜一路上并肩而行,走走停停,在熙攘的人群中,显得十分的和谐。 走了一段路后,叶诩突然停下。安朝颜也跟着站定,“将军?” “你看。” 安朝颜顺着叶诩的目光看去,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来。 为首的一辆精致的花轿,花轿上的布置华丽精巧,周围挂满红色绸缎,四角是各种颜色的花卉,花轿两旁站着一对穿着大红衣服的侍女,手持红灯笼,满脸的笑意,似是对轿子上的人很是敬重。 轿子周边站了很多人,都在指点议论。 “这是民间甄选的月神。”叶诩解释到。 这是梁国特有的习俗,每五十年会在民间选出一位德才兼备年轻貌美的少女,然后在中秋之夜举办月神大典,受众人膜拜。 “今日在甄选新的月神,看来已经有结果了。” 跪坐于轿辇之上的女子身着粉红色宽大的锦袍,面容姣好,秀丽典雅,梳拢着繁复的发髻,头戴四支金簪,耳朵上缀着红宝石式样耳坠,看向远处的眼眸流转着光芒。 “这是哪家的小姐,这般貌美?” 人群中议论的声音传来。 “这是覃云大人的妹妹,覃黎。现在该改口月神殿下了。” “覃云大人的妹妹?我还以为会是郑家二小姐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郑家二小姐临近最后关头弃赛了。” 听到这儿,安朝颜注意到叶诩的眼神变了变,不禁询问道:“怎么了吗?” 叶诩顿了顿,“没什么,这郑家二小姐本是大众对于此次月神人选最受欢迎的对象,可最后却是覃家小姐当选,有些惋惜。” “哦,将军与郑家二小姐相交好吗?”安朝颜眨了眨眼。 叶诩轻轻咳了两声,“谈不上交好,只是认识,我们两家是世交,对她的才情颇为赏识罢了。如今只觉得人外有人。” “好吧。覃姑娘能当选自有其道理。不过,”安朝颜顿了顿,问道:“将军觉得我的才情比之郑家二小姐如何?” 第6章 月神大典 “将军觉得我的才情比之郑家二小姐如何?” 叶诩明显没有想到安朝颜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很快便回复道:“自是各有所长,安姑娘你尤善歌舞,为旁人所远不能及。” 这个回答也令安朝颜有些不措,若是寻常人,或许会有两套说辞,可面前之人的回话却更显真诚。 “那多谢将军赏识了。”安朝颜向叶诩抱了抱拳。 这时,叶诩顿了顿,问道:“你出门时用过膳了吗?” “不曾。”安朝颜摇了摇头。 此时,只见叶诩面露笑意,似乎早有准备,接着就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叶诩的动作不停,和之前给安朝颜的绿豆糕一样,剥开了两层油纸。 “这是……” 安朝颜虽然面上平淡,但语气中的惊喜却藏不住。 “这是月团。现在温凉正好。”叶诩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安朝颜,“尝尝吧。” 月团?倒和月饼有些相似。 安朝颜接过叶诩手中的月团,浅尝辄止,半掩嘴唇,带着些喜悦的神色,微微颔首,然后看向叶诩,“嗯,很好吃!” 叶诩满意的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是我为你备的生辰礼。” “生辰礼?” 印象中,似乎从来没有人给过我生辰礼。 不知是不是月亮和灯笼发散着光晕的缘故,安朝颜觉得眼前的男子此时格外温润。 即便叶诩并不是安朝颜见过所有男子中最俊美的,但此时她却觉得叶诩像一块完美无瑕的玉。 连安朝颜自己都没有发现,自这刻起,她看向叶诩的眼神变了。 安朝颜只吃了一块,将剩下的两块原样包好。 叶诩有些疑惑,这月团自己也吃过,吃过的月团中味道最好的便是这个,加上她吃第一口的神色,并不像难以下咽。 张叔的手艺,不应该啊。 “怎么了吗?为什么要留下两块?” 安朝颜笑了笑,“没什么,夜晚了,不宜多食。” 叶诩垂眸,看了一眼安朝颜,那腰大概就是所谓的盈盈一握了,他暗自后悔。 早该想到的,之前的糖葫芦现在的月团,她是舞姬,这么瘦,每日吃食自不会多,是自己多想了。 其实叶诩还是想错了,安朝颜只是想留着日后慢慢品用的,毕竟安朝颜平日没有机会离开婉君阁。 叶诩长时间没有说话,与一开始他的侃侃而谈可不一样。 为缓解气氛,安朝颜发问:“我觉得你给我点心都很好吃,这是你在哪里买的啊?” 面对安朝颜的疑问,叶诩反而眯上了眼,食指立起于唇前,“这是个秘密。”但之后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之后你会知道的。”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安朝颜此时有些不满。 “你既不愿意说便不说罢。”安朝颜朝叶诩摆摆手,看向天边,顿了顿,继续道:“天色不晚了,我该回去了。” 安朝颜本来没有想这么快回婉君阁,但因为这份生辰礼下意识想要逃避。 “等等!”叶诩发声挽留住了安朝颜,“参加完月神大典再回去吧。” 安朝颜愣住了,想了想,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那便再待一会儿吧。于是向叶诩点点头,“好吧。” 叶诩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何要挽留安朝颜,但这句话却是脱口而出的。 不过,他的心里倒是隐约期待着。 月神大典,是一个非常神圣的典礼,它代表着神灵的祝福和庇佑。 月神大典虽然每年都会举办,但今日因为月神的甄选所以格外盛大。 这月神大典的举办地在瑞安的闹市区,同时也是瑞安最繁华的地段。 只见在一片极大的空旷地上,搭建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祭坛,下方是宽敞的广场,四周则 围满百姓,众人都在翘首以盼。 梁国以右为尊,但为尊敬月神,以皇帝为首的皇族宗室子女和高官及其家眷都端坐于高台左侧,也就是西侧。 祭祀的钟声响起,紧接着是一阵悠扬而古老的乐曲。 叶诩和安朝颜在百姓中间与普通百姓一起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幕。 “我们的祖先在月神的庇佑下繁衍生息,直至今日。” 祭品一上场,在祭坛中央,一位身穿白袍的老者就站出来开始讲解,听着似乎是梁国建国的传说,同时那老者轻轻挥动手中的权杖,天空出现异象,银色的光芒瞬间笼罩了整个瑞安。 那老者正是梁国的国师,平日都会呆在国师府内,除月神大典这样的国家大事,概不见人。 “建木,是上古三大神木之一,传说,它可连接天界与人界,属于通天之路。曾经伏羲、黄帝都通过这里去到天阙,向神灵学习经验,最后得到超凡的神力。” “在三百年前,月神通过建木下凡,拯救了当时正在征战的梁王,与梁王签订盟约,后与梁王一同建立了现在的梁国,使前线的将士们复生,带走了困扰祖先已久的疾病,赐予国民生命。” 随即便是一段冗长的祭词。 这祭词大致意思便是希望祖先和月神保佑自己的国家和子民,让国泰民安,让子孙后代平安幸福。 月神?没有想到梁国人竟然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神灵的。 安朝颜有些诧异。 而安朝颜身旁的叶诩似是感受到了这份诧异,低声向安朝颜道:“并不是梁国所有人相信有神灵的存在,这个看个人意愿,不强求的,但大多数人还是愿意信的。” 安朝颜点点头。 是啊,毕竟是一种信仰,穷苦人靠这种信仰活着,贵族靠这种信仰统治国家。而自己则因为邝瞻的存在而相信神灵是存在的。 国师的祭词结束,接下来又有一段钟声被敲响。 此刻的祭坛及附近格外的庄严肃重,只见衣着华贵的新任月神,在身后两列提着红灯笼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女子的拥簇下,拖着长长的衣裙后摆,一步一步踏上台阶,登上高台,朝着祭坛中心走去。 覃黎虔诚的向国师单膝跪下,右手附于心口上方。 “众民,跪——” 国师一声令下,在场所有人除皇帝和国师外,齐齐朝向祭坛中心、也是月神方向,与覃黎手部动作一致,但双膝跪于地下。 在这时,明月露出全貌,清风带走埃尘,国师手上的金冠徐徐被戴在了新任月神的颅部,银辉散漫,金色耀眼。 自此,覃黎正式成为月神。 月神,不仅是一个敬称,被选为月神的女子享有和公主同样的待遇,有自己独立的府邸,而其可为国师,亦可为后。 传说,被月神选中的人必为天子。 第7章 与众不同 月神大典结束,安朝颜没有理由留下,只能和叶诩半躬身子行礼道别,“将军,他日有缘再见。” 但她没走几步,就回过身,而叶诩似乎也在原地没有动过。 “以后不用再写信给我了,我已经记下你了。” 她以为叶诩只是想要她记住自己而已。 她顿了顿,又很快接着道:“以后你想来婉君阁看我的舞,就报我的名字,我让你免费呆在最好的雅间里。” 说罢,就转身快步离开了。 没走几步,安朝颜就开始懊恼,自己不该回头再说那样的话。 虽然本意是不想让再他破费了,但他不会借此在婉君阁获得更多特权吧。 安朝颜并不想叶诩经常出入婉君阁这样的地方。 在她行到五亭桥上,眼看到婉君阁大门前时,她却停下了脚步,顺着月色回头望着远处的灯火。 良久,她才开口,“邝瞻,你知道吗?今天我很开心。” “嗯,我能感受得到。” 面对邝瞻的凭空倏尔出现,安朝颜早已见怪不怪。 按邝瞻的说法,他是来帮安朝颜的,虽然她并不明白邝瞻究竟能帮她什么。曾经她问邝瞻他可以帮她离开婉君阁吗,但邝瞻却回答将来会有人带她离开那里,再问些别的事,回答也只是与他无关。 邝瞻现在的作用,在她的眼里,也就只是可以说一说不敢同他人说的秘密罢了。 但是,在今晚,安朝颜倏然发觉,原来她也能与他人相谈甚欢。 “我也能感受到他在你心中与常人是不同的。” “与常人……不同?” 安朝颜没有否认。 是啊,她曾以为和自己关系最深的该是知晓自己最多秘密的邝瞻,但是现在好像并非如此。 有些人,似乎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不同了。 安朝颜不知道,此次她之所以能独自离开婉君阁,是因为叶诩。 在前一天晚上,叶诩再次光顾婉君阁,面见徐姨,花费五十两黄金,又长达半个时辰的劝说,才使徐姨松口。 她离开婉君阁后,叶诩也一直都跟在她身后。 ………… 月神大典结束,即便安朝颜内心多么不愿,也只能回到婉君阁,而邝瞻却凭空出现在了月神大典的高台之上,望着祭坛中心。 祭坛因为月神大典的结束,变得异常清冷,清冷的就像一贯如此的邝瞻。 邝瞻是来自天庭的神灵,自有神法使旁人看不到他。 但如果安朝颜在的话,就可以看到他脸上终于有了与常人别无二致的神情,但那却是浓浓的悲意。 这是他第一次长长的哀叹:“月神……” 在这之后,天空竟滴答落下了几滴雨点。 ………… 翌日,几个妇人和壮丁受高官派遣,前来打理昨夜月神大典的祭坛。 “唉……昨夜下过雨了吗?我看这地面都湿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该添置些衣物了。” ………… 枯黄的树叶脱落,极易被碾碎。 又快要到冬天了,距离上次见到叶将军似乎已经过了许久许久了。 望向窗外,安朝颜有些恍惚,这么多年来,每日过得清闲而又百般无聊。 吹散手心落叶的碎末,每日望向窗外,看着窗外发呆,似乎就是最大的乐趣了。 今晚,他会来吗? 虽然那晚让他不要在送信了,但他却不听,偏偏日日送,不过内容换了,变成询问安朝颜的近况,还旁敲侧击的问她的喜好。 自此认识了他,或者从他送来那味道奇异的绿豆糕开始,生活好像就有了些盼头,他每天都会写信给她,还总会不定时的送些新鲜的玩意儿来,那些东西都是属于外面的。 每天出来练舞几乎没有别的事,身边也没有知心的人,安朝颜倏 然理解了为什么原主的母亲会毫不犹豫的同她的父亲离开了。 安朝颜想如果将来有一天,有那么一个人说要带自己离开婉君阁,她一定会同他离开。 现在的安朝颜,或者说婉君阁内所有人都好似一个个精致的傀儡,没有感情,无所事事,只能靠讨好那些贵客才能苟延馋喘的活着。 不过吹了一会儿的风,安朝颜便将窗关上了。 今天又到了月底,身为头牌安朝颜在每三个月月底的这晚都会跳一场舞。 安朝颜还未走下台阶,就看到了二楼的身影。 一向清冷的美人露出了笑颜,又不自觉的脚步加快甚至有些凌乱。 他来了! 一个多月过去,安朝颜总会时不时的想起他来,安朝颜都觉得自己像是入了魔。 明明每天都能见到神灵神仪明秀的脸庞,但偏偏只想着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是了,也只有他才值得期待。 安朝颜突然意识到自己像外面那些女子一样,存了不该有的妄念。 笑颜倏然而逝,安朝颜极力想要压住内心深处的想法。 其实,二层的雅间并不是最好的,以叶诩的身份自然该坐在一层舞台的对面,只因另有贵客才退而求其次。 在舞台对面的所谓贵客看着安朝颜笑容满面,那灼灼目光旁人都谓其情深。 一身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华贵锦衣不止,头戴金冠插金簪,腰间配玉,指戴红玉扳指,手持名人亲绘之扇,一张俊秀脸庞被衬的格外高贵。 此人正是当朝三皇子邺王——高绍。 之前安朝颜的笑颜并不是无人在意,相反,那一笑像是将在场所有人的魂魄勾走了。 那笑靥如春日和煦美好,似夏花娇艳绚烂。 她是在对我笑吗? 高绍心里想着,撇撇嘴。 不过两面而已,果然这些娼妓都是一个样子,包括婉君阁的头牌朝颜,没人能拒绝的了本皇子。 安朝颜今日跳的是《望舒》,这是她在经历月神大典后得到的灵感,在与配乐的姐妹交谈之后作的舞。 安朝颜今日身穿月白色的舞裙,青丝半披,只戴两支样式简单的银簪在发髻一侧。 美人之美,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世人赞叹。 安朝颜似乎生来就该是舞姬,身子似若无骨却不瘫软,整支舞轻巧灵活,一手抓住从天而降的绸缎,像是嫦娥奔月,又像落叶归根飘零。 婆娑呕吟,鼓掖其笑。 她就像天仙。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感受,包括邝瞻。 在无人在意的暗处,这一舞使真正的神灵也愣住了,他只觉得不知那一个瞬间回到了很久以前,又见到了那个月白色的身影。 第8章 赎身 一曲舞毕。 安朝颜朝二层叶诩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躬身行礼,便转身要走。 这时,邺王高绍突然发话:“等等。” 安朝颜蹙眉,本转过去的身子只能回首。 安朝颜虽然不喜欢这种被人命令驱使的感觉,但也不得不笑脸相迎,毕竟这是金主啊。 “不知,您有何事?” 高绍依然坐在那儿,没有丝毫起身的意味,折扇在手心里敲了敲,边摇头边道,“不对、不对。” 安朝颜有些疑惑,“哪里不对?我今晚的舞不好?”她低下头,躬身行礼,“若是因为我今晚的舞不够好,我向您道歉,他日,我再舞……” 高绍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道:“不是,你的舞很好。” 这时,高绍终于起身,他朝着安朝颜径直走去,用手中的折扇勾起了安朝颜的下颚。 “美则美矣,但,这和刚才的笑颜可不一样。” “殿下,您请自重。”这一举动,吓得安朝颜立马退到一边,就要跪下。 高绍扶住安朝颜的胳膊,“你这是做什么,朝颜姑娘,我还是很尊重你的。” 面对邺王的满脸笑意,在安朝颜眼中,就是一个笑面虎。 “不知您到底想要做什么?”安朝颜小心翼翼地问着。 “本王素来喜好音律,对朝颜姑娘的舞甚是喜欢,但只看过两次,希望可以和姑娘单独交谈。” 安朝颜面露为难之色,“这……” “钱不是问题。” 到了现在,徐姨也未来干预,看来只能和他独处了。 从前,也有人提出独处,甚至还有想强迫安朝颜,但在徐姨的阻止下,都不会得逞。 “好吧。殿下请。” 安朝颜的房间在三层,很近。 吱呀一声,安朝颜将门推开,“殿下请进。” 高绍环顾四周,房间算不上大,但一半是练舞的地方。 高绍找了一个凳子坐下。 接着,两个小厮将少量吃食送了上来。 “不知,殿下想看哪支舞?”安朝颜站在高绍一旁,问着。 之前,有过两次,安朝颜在自己的房间接待贵客,都是由客人自己点想看的舞。 “不必,本王今日只是和朝颜姑娘稍作交谈。请坐。” 高绍大抵是王爷,还算是温润有礼,但就是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不知,您想交谈些什么?”坐下后,不知为何,安朝颜隐隐有中不好的预感。 “朝颜姑娘想和本王走吗?” 一听这话,安朝颜立马起身,“殿下何出此言?” “我不过一舞姬,殿下不必说这样的玩笑话。” “本王是认真的。本王可以给你无尽的珠宝,你可以有更大更华贵的屋子,你喜好舞,我可以为你建整个梁国最大的舞台,供全国所有臣民观赏。” 或许换成别人会心动,但安朝颜不会。 安朝颜很清楚,跟邺王走,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更精致的牢笼里。 见安朝颜毫不犹豫的摇头,高绍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从小,无人便敢忤逆他的意思。 高绍却笑了,“呵,第一次有人拒绝本王。” “没关系。你怕是不了解本王,本王想要什么东西就一定会得到。”高绍慢悠悠的起身,“今天你不同意,还有下次,还有下下次,本王等的起。” 说罢,便要走。 “殿下不必如此,我不会同您离开,无论您来多少次,都不会。” 清冷而决绝的发声令高绍有些诧异,“为什么?” “我不了解殿下,殿下也不了解我,我自认为没有资格同殿下一道。天下人才济济,何必与我这等舞姬一道。” 安朝颜低着头,高绍看不到她的神色。 “本王说过了,本王 想得到的一定会得到,哪怕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这四个字一出,安朝颜心里咯噔一下,不得不抬头迎上高绍的目光,身体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高绍似是有些急眼,那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安朝颜心颤。 其实,之前高绍也像叶诩那样同徐姨说过要为安朝颜赎身,但同样不肯松口。 眼看高绍就有下一步动作,但倏然一把剑横空出现。 接着,安朝颜被拉住,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环住。 那人出现的正是时候,高绍连安朝颜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邺王殿下!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 安朝颜抬眸侧脸看去,这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将军…… 剑上一面是两人相依模糊的倒影,而另一面映出的是惊恐的神色。 “你是谁?”高绍沉声道。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朝颜是我的。”叶诩说话的语气夹杂着三分戾气。 我、我的…… 安朝颜微微发怔,“我什么时候……” “刚刚,徐姨同意我赎你了。” 以往,叶诩说话都是淡漠的,但现在,安朝颜明显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愤怒和轻快。 一开始,叶诩就感受到了高绍的不对劲,立马去找了徐姨。 两人赶来,正好听到高绍想强行带走安朝颜的这一幕,徐姨怒不可竭,当即同意叶诩赎安朝颜。 迫于规矩,高绍也无法做出改变,只得沉着脸色放任两人离开。 叶诩收回剑,拉着安朝颜的手,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径直走出了婉君阁的大门。 两人离的很近很近,发丝都交缠在了一起,安朝颜任由叶诩拉着,看着叶诩的背影,她有些恍惚,将近七年的舞姬生涯倏然而逝,刚刚的一切都如梦似幻,现在的境况又好似沤珠槿艳,但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又让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安朝颜第一次觉得这个身影是如此的温暖美好。 夜晚的寒气变暖了。 安朝颜和叶诩两人走出去不过百步,叶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倏尔转身,道:“冷吗?” 安朝颜点点头,如实回答,“有点。” 但心里不冷。 叶诩眼眸扫过安朝颜全身,安朝颜身上只有薄薄的两层衣服,语气很是懊恼,“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了。” 说着,就将自己身上的外袍披在了安朝颜身上,还拉起安朝颜的手放在嘴边呼热气,希望她可以稍微暖和一点。 “我背着你走吧。这里距离我的府邸还有一段距离,天又这么冷,你身子弱,我怕禁不住。” 夹杂着几分商量的意味,语气十分的温柔,温柔到叶诩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对一个人说话。 叶诩日常出门很少骑马,本来想着只是看安朝颜跳一支舞便回府,顺便走一走,谁知竟遇上这样的变故。上次来的时候,还租了一辆马车呢。 街道上百姓很少,月光朦胧,树影婆娑,寒风阵阵。 安朝颜攀着叶诩的脖颈,侧脸便能看到这清晰的轮廓,即便再冷冽,她都觉得这是她此生最美好的一晚。 我对叶将军来说,也是不同于常人的吧。 第9章 南阳公府 这一路不知走了多久,叶诩和安朝颜终于是到了南阳公府。 光是朱漆的大门便又高又大,叶诩抬起一只手轻扣门环。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身穿黑衣男子将门打开了。 黑衣男子见到叶诩先是一惊,正要发声,却见叶诩比了一个手势,“嘘。” “不要吵到她了。” 声音很低,低到黑衣男子都差点听不清了。 叶诩背上的小姑娘不知何时阖上了双眼。 叶诩推开房门,撩起金色珠帘,将自己背上的安朝颜轻轻放在楠木床上,又将被子给安朝颜盖上,蹑手蹑脚的,唯恐吵醒了安朝颜。 戴着簪子睡,会不会不太舒服。 叶诩这样想着,便抬手将安朝颜的两只银簪取了下来。 他看了看手头的簪子,又看了看安朝颜的脸庞,竟是出了神。 月光洒下,周遭昏暗,唯有她的脸如清透的白瓷一般,隐隐约约的,煞是神圣。 ………… 翌日,清晨。 几只麻雀在窗外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安朝颜被这烦人的鸟叫声吵醒,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是安朝颜在婉君阁时的四倍有余,清秀典雅,干净整洁,淡淡的檀木香充斥着全屋,翻过蓝色锦被,脚下踏着的是木质的地板,屋里北面是一张大床和圆桌,穿过绘着各种花鸟的檀木屏风和金色的珠帘,就可以见到南面有一张不知什么材质的暗红色案牍和将近一整面墙的藏书,大多是兵书,而西面只有一把带红缨的银色长枪,枪身虽然留有岁月的斑斑痕迹但却被擦得锃亮,威严不减,像是专门镇守在那儿。 她身上的衣服没有变,只是固定发髻的两支银簪被取下导致青丝全部披散,一觉醒来整个人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簪子不知道去哪了,先出去找将军吧。 打开位于房间东面的门,感受到第一缕阳光,虽快要入冬,可她却觉得这光是如此的耀眼。 “安姑娘,你醒了。” 一个俊秀的黑衣男子出现在了安朝颜的视线里。 “你是?” “在下陈钧,字子尧,是将军的副将,暂住在将军府邸,姑娘唤我子尧便好。” 面对这言笑晏晏的模样,在听到他是将军的副将后安朝颜对其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姑娘,我来帮您打开这屋子里的窗户,透透风吧。” 安朝颜愣了愣神,想不到会有人对她这般尊敬,但很快边颔首,“嗯,麻烦你了。” “不麻烦。” 陈钧在得到安朝颜同意后随即动身,但安朝颜却发声拦住了他,“等一下。” 陈钧本刚进屋,现在只能转过身来,“怎么了吗?姑娘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什么事。就是,我想问,将军去哪里了?”问出来,安朝颜竟有些窘迫。 陈钧朝安朝颜露出一个笑容,“将军去上朝了,照平常来看将军早该回来了。”他也面露疑惑之色,“或许是朝中今日事多吧。姑娘不必着急,再等等,将军很快便回来了。” “待会儿,我带姑娘去逛逛这南阳公府吧。”陈钧补充道。 那句不必着急,使安朝颜的耳尖微红。 虽然不好意思承认,但我确实很想见到他。 陈钧是叶诩的副将,虽然不是一起长大,却是属于亲密无间的关系。 昨晚,一打开大门,看到叶诩背着一个美人,着实吓了一跳。 一整个晚上,都守在叶诩的屋子外,所以才能在安朝颜打开房门后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 不过一会儿,陈钧便从屋里出来了。 “姑娘请。” 安朝颜跟在陈钧身后,陈钧时不时回头向她介绍。 南阳公府确实大,但却没有安朝颜想象中的华贵,整个府邸都是简洁大方的。 安朝 颜曾经去过其他王公贵族的府邸跳舞,无一例外,那些府邸都是精美的亭台楼榭、彩色的琉璃瓦、白玉的台阶。 而面前的南阳公府只有些简单的花草假山,那十几间房屋不是石头就是木头,完全不像富贵人家。 走着走着竟来到了池塘边,占地大概有叶诩那厢的屋子那么大,这个池子周围都由较矮的围栏围了起来,应该是怕小孩子会意外落水。 现在快过冬,池面虽干净,但看起来很是破败,像是一汪死水,一眼好似望不到底,很深、很冷。 陈钧怕安朝颜嫌弃,所以解释道:“安姑娘,我们南阳公府比较……朴素,所以可能没有其他王孙贵族那般华贵。” 安朝颜却像满不在乎一样,反而很高兴似的,道:“没事的,我觉得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啊? 陈钧有些傻眼,但接着便是由衷地赞赏。 不愧是将军看上的女人,果然和将军一样喜欢这种俭朴的风格。 毕竟是国公府,占地面积还是特别大的。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没有将整个南阳公府走过一遍。 令安朝颜诧异的是,凡是她走过的地方都种着梨花树,只不过,现在还没到梨花开的时候。 想来,这南阳公府应是种满了梨花树吧。只是,不知是什么缘故。 这时,南阳公府的侍卫——萧治向两人的方向赶来。 “大人、姑娘,公爷回来了。” 公爷指的自然是南阳公叶诩。 一听这话,安朝颜如渴鹿奔泉般朝大门口也是叶诩所在之处奔了过去。 她想他,很想很想。 安朝颜见到叶诩时,叶诩身穿赤色的朝服,正往她和陈钧所在的方向赶去。 “将军!” 安朝颜没有多想,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攀上叶诩的脖颈,抱住了他。 叶诩感受到这扑面而来的香气也是一惊,但还是紧紧的拥住了她。 与叶诩记忆中的梨花香不同,这是女子身上独特的暗香,安稳却惹人痴迷。 今日上朝本来因为一件棘手的事苦恼,可见到她的那一刻,一切阴霾顷刻间化作浮云。 陈钧和萧治不知何时很识趣的走开了。 现在,此地只有相拥的两人。 良久,安朝颜像是想到什么,倏地松开了叶诩。 “将军,对不起,是我逾矩了。” 叶诩感到安朝颜离开怀抱,还贴心的往后退了两步。因为他想好好的听她把话说完。 安朝颜正视叶诩的目光,“谢谢你。” 这是一句由衷的感谢。感谢在失意之时出现,在危难之际匡助。 “我会报答你的。”很快又补充道,“无论你想要什么。是金银财宝还是别的……” 叶诩却摇摇头,打断了安朝颜的话,作出了与她所想不同的回答,“你不必向我道谢,你该感谢的是你自己,是你自己救出了自己。” 安朝颜很是不解,“何出此言?” “曾经你也救过我,只是你忘记了。” 安朝颜不好意思的用食指摩挲着脸颊,“是你在月神大典那晚说的,五年前的瑞安郊外吗?当时,我以为你是如寻常男子那样找我攀谈随便寻的话头。” 但她很快又补充道:“但我确实是不记得了。” “当年,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被大夫诊出中毒,因此大病了一场,导致有些事忘记了。” 听到这儿,叶诩顿时紧张起来,立马问道:“严重吗?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吧?”又补充道,“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忘记便忘记了。” 安朝颜面对这急切的关照,愣了愣神。 从来没有人会这般关心她。 第10章 我们的家 安朝颜摇摇头,“没事,只是前两年身子骨有些虚弱,近两年好多了。” “既如此,那便好。”叶诩稍微放宽心,“你的住处是我那厢北面的梨花苑,刚才子尧应该已经带你去过了,要等佣人收拾出来,大概今晚就可以住了。再用过膳后,你可以先在我那厢沐浴,待到巳时三刻会有裁缝来,为你现做一身衣服,还有些定制的首饰以及胭脂等物最快也要明日才会到。” “还有,平常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或者吩咐叶子尧。” “嗯。”安朝颜微微颔首,没有想到叶诩竟然做了这么详细的规划,有些诧异,“我可以住在这里吗?会不会对你有不好的影响?” 面对这样的疑问,叶诩反而笑了,“当然可以,我们家已经足够大了,够我们住。” 我们家…… 此话出口,安朝颜耳根一红,不禁将头压低了几分。 但叶诩越像一个没事人一样,继续道:“也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话是这样说,但安朝颜不知道,叶诩掷万金赎了一个舞姬还冲撞邺王的事已经传遍了朝野。不过,叶诩是多年镇守边疆的将领,手握兵权,皇室也无法对他怎么样。 安朝颜声音有些发颤,“多谢将军,我、我先走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嗯。” 叶诩望着安朝颜的背影出了神,以至于有人在背后拍他都感受不到。 “喂!人都走远了。” 转过头,是陈钧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叶诩没好气的直接赏了他一拳,“你小子,偷听了多久!” 陈钧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刚来,”又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叶诩一脸不屑的看着他,“呵,傻子才会信你的誓言。” 陈钧本来伸出手想搂住叶诩的肩膀,却被叶诩一巴掌拍了过去。 陈钧故作痛样,“将军,昨晚没来得及问,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找了个大美人儿回来啊!” “你不必知晓。”面对陈钧,叶诩的语气格外的平淡。 而钧说话的语气竟还有些委屈,“我不必知晓,合着,我在你心里就没有半点分量吗?” “为了她,给她买好东西,给她赎身,咱们家快连饭都吃不上了。” 叶诩很是嫌弃他这副模样,“去,我这南阳公府少你的吃食了吗?” 陈钧的话确实是有些夸大成分。 叶诩是朝中重臣,又有国公爵位加身,自是不差钱,只是他不曾打理南阳公府,外加节俭度日,才使得府中有些萧瑟。 陈钧倒是很会抓重点,“我这南阳公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你真是个没良心的,这么多年了,原来我从来不属于南阳公府。” 对于他的无病呻吟,叶诩早已见怪不怪,叶诩觉得这张嘴是他浑身上下最讨厌的地方,太烦了。 “到头来,都是我多想了,是我的不是了,有了媳妇忘了娘,跟安姑娘是‘我们家’,跟我便是‘我这南阳公府’……” “等等,所以你刚刚还是听到了,对吗?” 欸! 好像说漏嘴了…… 于是乎,陈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走了,临走前,还留下一句,“对不起,将军,我错了!” 叶诩很是无奈的看着这个落荒而逃的身影,轻飘飘的甩了甩袖子,向国公府的南方——溪居方向走去。 ………… 鸿羽院——叶诩住处。 屏风背后的身影半明半暗。 水光荡漾,安静祥和。 在屏风后,安朝颜倚靠在浴桶中,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却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其实,在昨晚邺王想强行带走她时,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叶诩,而是瞻,瞻是神祇,一定可以救出她。 但安朝颜 没有去责问瞻,因为她觉得瞻根本没有义务去保护她。 没有人生来就欠她什么,也没有人生来就该对她好。 许久,安朝颜出了浴桶,只穿了一身白色的中衣。 一头墨色长发因为没有簪子披散而下,接着就换上了裁缝刚做出的纁黄色衣裳,腰系金色绦带,裙摆、两衽和袖口还用金线绣着云纹,衬得整个人荣光焕发。 等会儿,问问将军我的两支簪子在哪里吧。毕竟,披头散发的,不太好。 其实,刚才沐浴的水是由两个侍卫帮忙一桶一桶提来的。 之前听陈子尧说叶家几乎代代单传,叶诩又常年驻守塞北,所以这南阳公府的下人很少,只雇着三四个侍卫看门,侍女更是一个都没有。 推开门,安朝颜就看到了叶诩的背影,不知何时他换上了一身绣金色云纹米白色的衣裳。 “将军?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闻言,叶诩才转过身来,动作略带慌乱,一只手还背在身后。 “没有,才刚到。” 安朝颜觉得此时的氛围有些不对,面前的男子温润如玉,一如月神大典那夜初见的模样。 “以后,不要在叫我将军了,唤我的表字吧。叫我怀瑜,好吗?” 听着这带着几分请求意味的声音,安朝颜觉得这声音温柔的不像话。 这样的语气安朝颜根本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怀,怀瑜。” 有些生硬,不过足够了。 听着这不太熟练的呼唤,叶诩温柔的笑了笑,但接下来的行为是安朝颜怎么也想不到的。 只见叶诩的手从背后伸出来,他的手还紧紧的握着一个东西。 安朝颜看着叶诩,有些诧异,“这是……” 这是一支镶玉银簪,通体是云凤暗纹,顶部是两只镂空的凤蝶,仔细看还会发现有两朵缠绕在一起的花,最显眼的,还数那颗被镶着的浅红色的珠子,材质像玉,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好像还会散发出红色的光晕。 这是安朝颜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式,做工精细,独特又好看。 叶诩的语气小心翼翼的,“朝颜,我想将这支簪子送给你。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他又补充道,“这是我亲手做的。” 为打造这支独特而精致的银簪,叶诩花费了一个多月,今天早上刚完成了最后一步。本来回来的时候就想给她,但还是犹豫了。 安朝颜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她没有第一时间接过簪子,反而往后退了两步。 “给我做的?会不会太贵重了?我还是不要了吧。”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不值的。” 叶诩却摇摇头,安朝颜第一次见他如此的执拗。 “不,你值。” 第11章 一生一世 叶诩一眼就看出了安朝颜在纠结什么,“不必妄自菲薄,在我心中,你堪比神灵。你神圣、美好,于我而言,你是这世间最重要的人。” “这簪子,你若喜欢便收下,若不喜欢便作罢。” “从临安初见你之始,便注定你是我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似光倏尔跌落,给予我性命延续之能,你是我活着的缘由。” 叶诩的看向安朝颜的眼神蕴藏着深深的爱意,语气直白而坚定。 “我心悦你,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而且,我只想娶你,只能是你。我向你许诺,我会敬你、爱你、忠于你,终余一生,独卿一人为妻。” 叶诩又将银簪递到安朝颜的面前。 “你可愿收下我的簪子?或者,你可愿做我的妻子?” 安朝颜看着叶诩,怔住了,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人向她说出这般情意绵绵的表白。而且,竟许她独一人为妻。 良久,叶诩看出了安朝颜的为难之色,自嘲的笑了笑。 “是我一厢情愿了。” 说罢,便要收回簪子。 但,就在这一瞬,安朝颜却抓住了他的手,也抓住了那支银簪。 “我愿意!我愿意!” 声音急切,本是笑颜,却红了眼眶。 在最后这一刻,安朝颜倏地伸出了双手。 她想过叶诩或许是有些喜欢她的,但从来没有想到叶诩对她的感情是爱。 她身份低微,因一副绝世的皮囊和身姿受众人追捧,追求者不计其数,但世人在惊叹的同时也含着不屑和轻蔑,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件精美的物件。 曾经,她觉得叶诩也会如寻常人那般,但他却给足了她尊重和关心。 只有他会小心翼翼地对待她。 他给予了她独一无二的温暖。 结识叶诩后,每天都会有惊喜和关照,她终于不再孤独。 她的心被填满了。 在外人眼里,安朝颜除了好看的皮囊毫无用处,她是一个冰冷的,沉默寡言的,身份低微的舞姬。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的心不会一直冰冷,她的心也会被捂热。 她的心里也会有爱,她爱叶诩。 “我愿意!” 带着几分哭腔,连续三声的“我愿意”代表了她对这份感情的坚定。 “我亦心悦你。”安朝颜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原本以为她这一生都不会言明。 “你知道吗?我是舞姬,我们的身份有着天壤之别,我本以为我在你心里不是那么重要。但你却是这世上最尊重我的人。从来没有人会在意我的心情,在意我的喜好,只有你会这般待我。你会每天给我寄信笺关照我的日常,从不间断,你会时不时送我礼物给予我惊喜,从不厌烦。只有你会这般温柔。因为你,我才觉得我活的像一个真正的人。” “哪怕身份低微,也不想做那骨子里卑微的奴仆。” 说着说着,她的笑靥布满了泪水。 “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敬我、爱我,忠于我。我也向你许诺,你若能做到你的诺言,我也会敬你,爱你,忠于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她从不信任任何人,因为所有人都是带着目的接近她,或是钱财,或是美色。 但她愿意信任叶诩,相信他对她的爱没有任何的杂质。纵使前方可能是万劫不复,纵使她只是飞蛾扑火,她也想要去试着相信一个人的诺言。 叶诩的一只手被安朝颜握住无法动弹,另一只手抬起,轻揩去她脸上滚落的清泪。 “小丫头,别哭啊!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话既出便永不会变。我心悦你,只悦你一人,我的对你的心意永远都不会变,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安朝颜听完叶诩的话后,虽然感动,但还是没好气道:“小丫头!我哪里小,是你老! ” 不过是身体的年龄小而已,若按心理我可还要大你两岁呢。 当然,这话,安朝颜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是是是,你不小了。”叶诩笑了笑,附和安朝颜的话,又在她耳边轻声说,“已经是摽梅之年了。” 摽梅之年意思是女子已到了出嫁的年龄。 安朝颜的脸颊顿时从耳根一路涨红,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怎地说出这般话的?你欺负我脸皮薄。” 不过,安朝颜的双手还死死抓着叶诩那只手,不敢松懈,生怕一泄劲面前的人就离开她了。 谁叫你说我老的。不过,第一次看到朝颜这个样子。 叶诩腆着一张老脸,倒是没什么反应,只能在心里默默想着,假意作出一副悔改的模样,“我的错,我的错。” 边说边笑,还摸了摸安朝颜的头。 叶诩的确不敢再说什么,他怕再多说两句,安朝颜就反悔了。 叶诩看向她的眼眸,道:“我先来帮你绾发罢。” 听到这话,安朝颜才点点头,松开他的手。 叶诩的动作很轻,一如既往的温柔,安朝颜觉得这种感觉格外的舒服。 “以后,我都帮你绾发,好吗?” 一句正常的问话,偏偏叶诩说出口后有了恳求的色彩。 他说话总是这样的语气,尤其这两日,像是专门针对她似的,让人不忍拒绝。 安朝颜只得回道:“好。” ………… 午正。 瞻望远处,绿竹猗猗,这是南阳公府为数不多的一抹绿,时而微凉的风,沁人心脾。 穿过这一小片竹林的幽径,叶诩指着阑珊处的竹屋。 “这是溪居。” 他拉着安朝颜的手,介绍道。 陈钧没有带安朝颜来过这里,所以安朝颜对这里有些好奇。 虽然属于南阳公府的内部,但与府内大部分房屋的样式都不一样。 “既然这里有这么多竹子,那为什么要叫溪居呢?” 面对安朝颜的疑问,叶诩也无法完全解答。 “这里原先确实叫竹居,只是后来张叔将名字改了。至于原因,我也不清楚。” 在竹屋前,有一个半露天的棚子,里面有个灶台,摆着锅碗瓢盆,还有一口井,而竹屋旁边种满了各种花,因为快冬至,只有白色和粉红色飞燕草、金盏菊、千日红、矮牵牛等,逞娇呈美。 这时,竹屋的门被打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张叔!” 叶诩冲着那中年男子招了招手。 第12章 另有所图 原来,这便是张叔张逸之。 走近了,便可以看清张叔的全貌。 他着黑色上衣和黛紫色下裳,腰束暗紫大带,一头墨发夹杂着华发一丝不苟地只由一支祥云样式的银簪束起,嘴部周围的胡须被削的干干净净,身形健硕,脸上笑容洋溢。 整个人和整个竹屋都干净整洁。 张逸之在看到安朝颜的那一刻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向他们打了招呼。 “公爷,这便是安姑娘了吧。真是不错。”眼神中的赞赏和满意明目张胆地显露了出来。 听到这样的夸赞,安朝颜颔首,“张叔。” “来的正好,饭刚做好,快进来吧。”他语气惊喜,边说边拉着叶诩进了竹屋。 一进门便香气扑鼻,饭桌上上了一个菜,竹笋炒肉。 竹屋比叶诩鸿羽院的厢房小一些,在屋子的南面有一个灶台,还有些没有处理过的莴菜、生姜、豆芽、蘑菇…… “你们先坐,还有两样,我去端来。”张逸之笑意盈盈的招呼安朝颜和叶诩坐下。 但叶诩没有坐下,反而跟在张逸之身后,将剩下的菜和碗筷端了进来。 安朝颜本来也想去帮忙,但叶诩却道:“我去就够了,张叔刚做好的饭,还挺烫的。” 饭桌是竹制的,不是特别大,只有四个人的位置,完全是寻常百姓家的样式。 竹笋炒肉、干炸蘑菇、烩鸭条、烩酸菜。 安朝颜有些意外,这些都是她喜欢的。 “安姑娘初来乍到,我只做了两样简单的,希望你会喜欢。” 说是简单,但其实他天刚亮就起身便举炊了。 这是……特意为我做的。 “谢谢张叔。” 安朝颜是很感动的,这南阳公府所有人都待她很好,没有丝毫的怠慢。 这种感觉就是家吧。 来时的路上,叶诩说张逸之原先是南阳公府的厨子,后来年纪大了便准备辞去了,但叶诩留下了他,还专门从南阳公府划出一片区域,按他的喜好装潢。 “张叔只给我家的人做食,除了我家里人没人尝过他的手艺。”叶诩边走边说着。 “客人也没有尝过吗。”安朝颜好奇的看着他。 “没有。张叔他不给外人做饭。府里一般不会来客人。不过,你是个例外。”叶诩眯了眯眼。 “什么意思?” “还记得曾经我托人给你的绿豆糕吗?你喜欢吗?” 安朝颜点点头,“喜欢,味道很特别。” “那是张叔做的。他做的饭味道都很好,你一定会喜欢的。” ………… 叶诩夹了一片蘑菇到安朝颜的碗里,“你之前的信里说过,你喜欢吃这个。尝尝吧,和你印象中的味道像不像。” 她尝了一口,点点头,嘴角微微翘起,道:“嗯!很好吃!” 这不是敷衍,是发自肺腑。 安朝颜相信,这是她吃过的最温暖的一顿饭。 ………… 数日后。 池中的荷花早已败落,秋风萧瑟。 似溪水涓涓细流,似清风簌簌而过,指尖轻捻,琴音轻缓又悠扬。 在莲花池中心的亭子里,那人固执的弹奏着,弹着弹着,曲调却摇摇而乱。 “够了!”那人高呵一声。 本来舞着的红衣女子因这一声呵斥惊着了,一下子便瘫软地跪了下去,向那人叩首,身子颤颤巍巍地,语气还有些结巴,道:“对……对、对不起,王、王爷……我、我……” 原本弹琴的那人正是邺王高绍,此时的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眼眸深了好几分。 “不对!不对!都不像。” 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冲那红衣女子呵道:“滚。” 闻言,红衣女子赶忙连滚带爬退出了这个亭子。 高绍扶着额,紧闭双目。 “为什么?为什么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像她那样的人?” 良久。 “皇兄,何必如此。” 闻言,高绍睁开双眸,抬头望去。 面前的人着一袭华贵的鎏金黑色锦衣,金冠束起乌发,双手背在身后,面容俊美非常,妖孽般的脸庞用一双墨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呵,不知皇弟何故光临我这邺王府?”高绍站起身来与所来之人对视,眼神依旧暗沉,却极力克制着戾气,“擅闯他人府邸可不大好。” 来人正是瑞王高修,排行第五。 高修目光平静,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像一个翩翩公子,反问高绍,“皇兄这话说的,来自家兄长的府邸观赏观赏,能算是擅闯吗?” 高绍皱起眉头,沉声道:“既如此,我吩咐下人带你逛逛。” “不必,皇兄带我去便好,我只在近处走走,不会耽搁太久的。”高修一脸温和地看着他。 高绍有些无奈,“好。随我来吧。” 行在石板小径,未等高绍开口,高修抢先说道:“皇兄何必为一个女子大动干戈。” “天下何处无芳草,皇兄一声令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呢?” 高绍眼神黯淡,停下了脚步,道理他何尝不懂。这几日,他找遍了瑞安,没有一个人能将他琴意中的舞舞出来。 “你不懂,这天下只有她可以舞出我弹的曲子。” 高修也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话,道:“是,我不懂,只是,是只有她可以舞出来,还是皇兄另有所图?皇兄喜好音律,可对于乐曲而言,舞姬并不是必要的。” 另有所图? “……” 高绍眼珠子转了转,未发一言。 高修看着他,很是恣意,“皇兄难得有想要的东西,做皇弟的自会向着皇兄。” ………… 婉君阁。 “他,对你好吗?” 这是令安朝颜想不到的关切。 今日叶诩得空,便陪安朝颜又回到了婉君阁,把留在这里的东西收拾一下。 趁此机会,徐姨将安朝颜拉进自己的房间,而叶诩则守在门外。 “您放心,将军他对我很好。” 望着安朝颜脸上的那幸福的神色,徐姨完全相信她的话。 她由衷地道:“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嗯?” “看来你自己也没有感觉出来,从前的你可不曾有过欢心的笑容。” 说着,徐姨竟有些懊恼之色,“当初,是我错了。我以为我看着你,将你一直困在婉君阁你便没有危险,你就不会走和你娘一样的路。” 安朝颜看着她,有些发怔。 徐姨顿了顿,继续道:“我相信你的眼光,你很聪明,你一定会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最后的这句话,是一句发自内心的祝福。 安朝颜愣了愣神,“徐姨……” 原来,这也是爱啊。只是一直以来的方式错了。 很少的交流,日复一日的严苛,让她一直误解了徐姨。 “以后得空了便回来看看我好吗?” 那眼神柔和,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好。一定。”安朝颜点点头。 六年多的相伴,令她们早已经不是利用的关系了。 打开门,安朝颜便看到了叶诩,叶诩手上提着她的东西。 “朝颜,事情都处理好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便伸出了手。 安朝颜将自己的手放在叶诩的手心上,点点头,“嗯。” 第13章 可爱 出了婉君阁,坐上马车,安朝颜终于松了一口气。 “怀瑜。” “嗯?” 安朝颜看向叶诩,道:“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去集市和郊外逛逛,好吗?” “好啊。”叶诩一脸温和的答应了。 “以后你想出去就直接出去就好了,不必同我说。”他补充道。 “好。”安朝颜点点头。 “不过。”安朝颜歪着头,头靠在叶诩肩膀上,“你不怕我跑了吗?在婉君阁的时候徐姨一直看着我,是因为我经常想着逃跑呢。” 叶诩搂过安朝颜,一本正经,道:“我怕,可我觉得你舍不得离开我。” 闻言,她轻笑,“那你可真懂我呢!”顿了顿,接着道:“那你也不会离开我吧?” 叶诩愣了愣,眼眸忽而闪动了一下,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但还是道:“不会。” 闻言,安朝颜却一把推开叶诩,没好气道:“你迟疑了!” “啊?”叶诩有些呆滞。 只见安朝颜冲着前面的车夫喊了一声“停车”,便自己跳下了马车。 叶诩自然跟在她身后,还带着安朝颜从婉君阁收拾出来的东西。临走前,还不忘给车夫留下一百文钱。 车夫有些震惊,这连半炷香的路程都没有,怎么就不坐了,还……给了钱? 集市。 卖菜的、卖纸的、卖笔的、卖古董的、卖膏药的、卖绸缎的…… 其实安朝颜并没有什么想要买的,只是随便看看。 集市上卖的东西,南阳公府根本不缺。 而叶诩呆呆的跟在安朝颜身后,看起来傻愣愣的。 这还是我认识的将军吗? 安朝颜转过身来,面对着叶诩,压抑着翘起的嘴角,沉着脸色。 “你怎么不买东西?”叶诩愣了愣,问道。 以前,我娘生爹的气了,便会去集市卖一大堆东西。 “嗯?我为什么要买东西?”安朝颜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 难道我看起来像那种奢侈浪费的人吗? 安朝颜本来没想生气,只是逗逗他而已。不过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只是沉声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叶诩摇摇头,但又点点头,“是我反应慢了。” “不对,”安朝颜轻轻晃了晃头,顿了顿,才道:“是你在和我说话的时候,想别的事。” 听完,叶诩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对不起,我不会再想其他事了。” 安朝颜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也。”顿了顿,又道:“我不想逛集市,也不想去郊外。” “那……你想回府吗?”叶诩下意识地问道。 她摇摇头,略一思索,“我们……去月神庙吧。” 叶诩皱起眉,“月神庙?为什么?” “我听子尧说,城外的月神庙很是灵验,我们去那儿吧。上柱香,求个平安。”安朝颜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你是将军,自然要为你求平安。我听院里的侍卫说过,月神亦被民间称为战神,每次士兵出征的时候都会有家人为他们在月神庙祈祷。你的父母已故,家中再无亲人,这么多年来,怕是不曾有人为你去庙中烧香拜神,以后就由我来吧。 叶诩眉头舒展开,“好吧。不过我们没有马车了,月神庙离这里有不小的距离,若是走过去,你怕是受不了。” 安朝颜不甘示弱,瘪瘪嘴,“受得了,我的身子早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弱了。” 不过走到半路,安朝颜便感到腿痛脚酸,脸颊溢汗。 真远…… 叶诩见状,俯下了身子,“我背你吧。” 真不愧是将军,这身体素质真好。 “嗯……好吧。”迫于事实,她还是选择了妥协。 心诚则灵,现在这样应该也可以吧。 “怀瑜。”安朝 颜又唤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没事,我只是想叫你而已。” 叶诩轻笑,“你想叫便叫吧。” “怀瑜。” “嗯。” “怀瑜。” “嗯。” …… 居有顷,安朝颜突然没有再唤他的字,却在他耳边说起了别的,“我今天才发现……” 这声音虽悦耳,却让他觉得痒痒的。 “发现什么?”叶诩咽下了口水。 “你真可爱。” 叶诩神色有些呆滞,顿了顿,“……可爱?” “对,就是可爱。”安朝颜笑眯眯地侧过脸看着他。 两人相视一笑。 你说可爱,便可爱罢。 ………… 良久,终于到了月神庙。 这个月神庙是整个梁国最大的月神庙,里面有众多的得道高仙。 红墙黄瓦,背靠烟岚云岫,庄严肃穆。众多的百姓、权贵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朝颜,我在外面等你。” 叶诩不信神魔,安朝颜是知道的,所以她向叶诩颔首,道:“好。我待会儿便出来。” 走进了朱漆的大门,便是一个很大的院子,种着两棵梨花树,还能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吟唱歌颂之声。 登上石阶,穿过朱红的石柱和大开的门,一尊金色雕像矗立,没有多么的美,戴着镯子的右手抚于心口之上,阖着眼眸,额头还有一个奇异的花纹,像是一簇火,又像是三支凤凰的尾羽。 安朝颜下意识地觉得这个东西名唤凤凰焰,这与瞻额头的那个花纹十分相似,只是瞻有两支羽,月神有三支羽。 安朝颜破天荒地想到,瞻和月神应当认识吧。 安朝颜双手持香,微闭双眸,虔诚的祈祷,后将香插在高桌之上的香炉之内。 “朝颜姑娘?”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转过身,看到的是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眉眼弯弯,眼眸中流光宛转。 安朝颜也曾见过,这正是那晚的月神——覃黎。 只不过面前的月神不似那日的华贵,银色滚边欧碧纹暗纹竹纹青色衣裳,腰束白色大带,梳着简单的发髻,只戴着两支银步摇,与寻常人基本无二致。 “我知道你,你是月神殿下。不过,你怎会认识我?”安朝颜不禁略歪了头,问道。 “我一年前在婉君阁的门前见过你。”覃黎的声音悦耳动听,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流星划过夜空。 一年前,安朝颜在婉君阁门前一袭红衣独舞,从此,名动梁国。 想不到覃黎竟是这样见过她的。 接下来,覃黎的举动却是安朝颜怎么也想不到的。 覃黎一脸熟络的握住了她的手,凑近了她,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脸,四目相对,道:“而且,你真的好美啊!除了你,没人会美到路人驻足的程度,只一眼便终生难忘。” 这绝世的皮囊,难怪会引得邺王和叶将军两人大打出手。若我是个男子,也会争一争罢。 “谢谢。”安朝颜面露窘色,向她微微颔首。 今日没有戴面纱,确实是让路人都停下了脚步。 今日得遇覃黎,安朝颜觉得她的性子似乎有些……跳脱。 “你也是来上香的吧,我也是。你接下来有安排吗?没事的话,来我月神府做客吧。”覃黎向安朝颜眨了眨眼,那双眼眸像月光下的一汪清泉波光粼粼的,很是讨人喜欢。 “呃……我。”安朝颜眼神飘忽,有些犹豫,但还是道:“庙外还有人等我呢。” 第14章 覃氏兄妹 覃黎反而顺着安朝颜的话,接着道:“是叶诩将军吧,正好,你们一块儿到我的府邸做客吧!” 还没等安朝颜答应,覃黎就拉着她的手便要走出去。 安朝颜被覃黎拉得猝不及防,踉跄了两步之后才稳住身形,看着覃黎一副急切的模样,遂道:“殿下,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出了月神庙大门,正好对上叶诩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眸。 叶诩见状,一个旋身,直接拔出了腰间的剑,剑尖直指覃黎的脖颈,只差一寸,便能使面前的人血溅当场。 他面色冷峻,眼眸黯淡,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寒风瑟瑟,吹起发梢,天色好似暗了几分。 虽然不能随便杀人,但动了朝颜便要付出代价。 覃黎一下子眼前一黑,愣在原地,一下都不敢动,吓得冒出了一身冷汗。 “嗯?月神?” 叶诩的声音很沉,虽然杀气减弱了几分,却依旧没有收回覃黎脖颈前的剑。 “别杀我啊!我没有恶意的!”说着,还面露为难之色的笑了笑,大着胆子抬起手指着叶诩的剑,企图推开剑,但终究是不敢触碰,眼珠子转了转,只得苦笑着,“叶诩将军是吧!误会,误会,我……我只是想邀请朝颜姑娘去月神府做客而已。” 叶诩眼眸恢复了几分清明,看了安朝颜一眼,又看了覃黎一眼,才将剑收回到腰间的剑鞘内。 覃黎赶忙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叶诩径直走过去没有再看她一眼,拉住安朝颜的手,才朝覃黎道:“走吧。” ………… 月神府。 耀眼的白色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青灰色的砖块砌成墙,主调清冷,虽是白日却恍然可见洒落的月光。 “叶诩将军,朝颜姑娘,请坐。” 踏过两阶玉阶,覃黎领着两人进了月神府的花厅。 月神府占地面积极广,而且里面建筑物极其精致华丽,堪比宫殿。 八根缠绕着凤凰的青色石柱做基撑起整个花厅,各色各样的花逞娇呈美、斗色争妍。 覃黎没有坐在主座上,和他们一道坐于下方的两列的红木椅上,与他们对视。 一个侍女将茶、糕点和一些红虬脯呈了上来。 “快尝尝,这绿华茶和红虬脯可是很稀罕的。”覃黎笑着,还伸出手比试了一番。 这月神待客太过热情,安朝颜和叶诩两人都未动。 叶诩先开口婉拒,“不必了,这些吃食如此贵重,我们怕是担待不起。”又开门见山,道:不知殿下请我们过来,所为何事?” “担待的起,我说可以谁敢回不。”覃黎立马开口,又顿了顿,道:“找你们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们交个朋友。” 接着,她便开始滔滔不绝,“我在月神府太无聊了,下人都恭恭敬敬的,我哥又忙时常不来看我,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无趣了。今日偶然又见朝颜姑娘,一见如故。” 她边说还不忘在塞一片红虬脯进嘴里,“而且就在前几日,听说叶将军为了朝颜姑娘和邺王翻了脸,想来你们定也不似寻常人那般刻板守礼。” 说着,她竟是有些嗔怪的意味,“可你们来了,竟然连一口茶都不敢喝、一片肉脯都不敢食。” 叶诩和安朝颜两人面上的神色没有大的改变,都是一脸漠然,虽从未与这位月神殿下打过交道,也与想象中的月神不同,像一个贪玩小女孩儿一样,覃黎的性格爽朗,直率,而且不拘小节,倒是有趣。 叶诩眉宇微蹙,缄口不言。 安朝颜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覃黎,道:“殿下言重了,既是殿下盛情款待,我们便叨扰了。” 说着,还品了一口香茗,道:“此茶甚好。”接着便看向叶诩,笑着道:“怀瑜,你也尝尝。” 叶诩身为将军,无论面对何人,警惕都是一贯的作风 。 听到安朝颜的话,他的眉头才舒展开,柔声道:“好。” 覃黎见状,满心欢喜,道:“就知道你们会喜欢。” 她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才刚张口,便有一个殿前的侍女进来,向她行礼,道:“殿下,令兄到了。” 覃黎一下子起身,语气中满是欢喜,“哥哥来了!太好了!” 她这便要往出走,刚踏出几步,却回头向安朝颜和叶诩道:“请你们稍等,我去去便回。” 然后,便连走带跑的出了花厅,奔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哥哥!” 覃黎的哥哥,与其一母同胞,名为覃云,是五品谏议大夫,他站在院中,穿着朴素的白衣,乌发由银冠束起,面如冠玉。 “哥哥,我好想你啊!”覃黎抱着他撒娇,道:“快一个月了,你怎么才想起我来。我在这儿好无趣啊!” 覃黎微微撇嘴,抱着他的手松开了,却转而摇着他的手臂,向他抱怨,道:“我好想回家!这里都没人陪我说话。若不是为了那些锦衣玉食,便不做这个月神了!” 覃云也很是无奈,抬手轻弹了她的脑门,轻笑中带着几分责备,道:“你怎的还是这般口无遮拦,这话可不能乱说。” “哎呀!”覃黎一只手挡在脑门前,一只手还紧紧搂住覃云的手臂,颇为不满,道:“我知道!我也只会和你抱怨而已。” 她拉着覃云一起向花厅方向走去,“去花厅吧,月神府今日有朋友在,也带你去认识认识。” 两人说说笑笑地进了花厅,当然一路上覃黎说的最多。 “哥,这是叶诩将军和朝颜姑娘。将军,朝颜姑娘,这便是我的兄长,覃云。”覃黎将他们互相介绍给彼此。 “将军,安姑娘。”覃云向他们二人颔首,算是见过。 叶诩和安朝颜起身,同样回礼。 安朝颜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男子与瞻的气质很是相似。 四人都坐在位置上后,覃云先开了口,“今日之事我听门前的侍卫说过了,望二位海涵,我这妹妹性子直,待人又格外热情,实是喜欢二位,着急了些,才直接拉着二位回府,冒犯了。” 这覃氏兄妹性格倒是不大相同,哥哥是文质彬彬的温和君子,妹妹是爽朗直率的热情女子。 叶诩微微颔首,毕竟是客,总要说几句客套话,“覃公子言重了,令妹性情纯真,待客有礼,很是招人喜欢。” 覃云轻笑着点头,道:“你们二人今日来月神府在下也是没想到的。”说着,他的语气沉了几分,“不瞒二位,若不是今日得见二位,他日也会登门拜访。在下也是有事相求,还请叶诩将军务必答应我们。” 叶诩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道:“覃公子但说无妨。” 第15章 长春草 见状,覃黎便命令下人都退下了。 “请将军确保今日的谈话内容不会泄露出去。”覃云面色冷峻。 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叶诩是完全相信安朝颜的,对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无碍,覃公子请讲。”叶诩同样看向覃云。 值得一提的是,覃云虽是文官,此时他的气场却与叶诩的不相上下。 “经过几日前的早朝,想必将军也深受其扰。现在,临安的疫病已经越来越难以控制了。” 听到这儿,安朝颜微微蹙眉,虽然她能感觉出来叶诩近几日有烦心事,但她从未问过,叶诩也从来没有向她说任何朝政上的事。 临安郡,与瑞安同属于通州,在瑞安南方并与其接壤,却爆发了大规模的疫病,三个月过去了,竟然毫无转好的趋向。而这三个月还是自向朝廷请求援助至今的时间,实际上被地方官府压了多久则不得而知,临安百姓的生活愈发难过了。 不过,这对于叶诩这样的武官关系不大,顶多是管理管理士兵等,多安排些壮丁前去,便罢。 覃云没有停顿,继续道:“临安现今情况危急,只怕再不解决,便要危及瑞安。”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脸色暗了几分,道:“根据现在掌控的消息,更是有线索指明,这场疫病恐是人为。” “人为?”叶诩握紧了拳头,皱起眉头,道:“你从哪里来的消息?属实吗?” 覃云亲口说的话,叶诩还是会信几分的。两人虽然交情尚浅,却也是互相欣赏。 覃云家世普通,父亲只是一个山间书院的教书先生,却年纪轻轻便是状元,仅凭自己便在朝中闯出一番天地,是梁国史上五品文官之中最年轻的。 若真如覃云所言,是人为,那其心可诛,因为那人,临安的百姓每日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叶诩派去的将士、壮士也皆因那人身亡或处于危险中。 “属实,目前的线索指向皇室,但具体情况还需要查证。”覃云的语速不快,但字字珠玑。 “皇室?”叶诩很是诧异,沉默了片刻,才道:“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道是……” 兵权…… “暂时还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有人想借机除掉你或是拉拢你,所以才会如此大费周折。” 叶诩冷笑,满是嘲讽,“呵,如此大费周章,害死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只是为了权力。” 这些皇室的人,可真是一天都不会消停…… 五年前便为兵权,设伏暗害我,如今竟使出了这样恶毒的法子。 如今边关战事基本结束,在陛下的治理下,渐渐总会海清河晏,却途生了这种变故。 对于覃云的这番话叶诩也只是半信半疑,沉思片刻,道:“那这人为又是如何做到令全城深陷疫病,久久不能转好的?” 如果能够查出幕后黑手是谁,叶诩便可以立即动用自己的势力,将那些人全部铲除! 毕竟,他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天下唯此一人有! 而正是这样的特权,覃云才会想着主动找他。 “将军可曾听说过长春草?这临安……” “长春草!”叶诩一听这话,便双目泛红,气的起身来,周遭满是杀意。 见他这副模样,安朝颜也是一惊,他平日为人温和沉稳,处事从来是波澜不惊,亦段不会被人激的如此愤怒。 看来这覃云是早早做足了准备,能让将军如此怒不可竭,真是有手段。 这长春草,叶诩当然听过,对此更是无比痛恨。 不过,身为将军,叶诩还是有足够的自制力,顿了顿,很快便恢复了常色,又坐了下来,“抱歉,我失态了。覃公子继续讲罢。” 覃云眸中的惊讶一闪而过,神色未变,继续道:“这临安得此疫病的百姓不止像得寻常疫病那般头痛、呕吐,而是会眼部 内凹、口吐鲜血、全身抽搐。这样的症状像中毒。” 听到这儿,叶诩不禁皱眉,看向覃云的眼神加了几分警惕,道:“你是如何知道的这般详细的。” 太详细了……他是五品官,而叶诩这样的二品重臣却一点都不知道内情,很难不让人多想。 覃云苦笑,道:“不瞒将军,这些事都是在下的故友李钰在临终前拼死传给我的消息。” “李钰与在下少时是同窗,后来更是一同参加科举,那年在下是状元,他则是榜眼。虽然他家世优渥,但为人纯善,待民真心,曾为民亲自下地劳作,更是在三个月前自请前往临安,想要控制疫病,不料,却在一个月前突发此疾而亡。” 说到这儿,他的眼神恢复清明,变得坚定而冷峻:“不过,我此次是想让将军帮忙找出真凶,杀了他。为在下的故友报仇,为天下因此而死的百姓报仇。”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叶诩却反问道:“你凭什么会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 覃云眼中的坚定不变,道:“因为……在下相信将军有判断是非的能力,也相信将军是真正心怀大义、心怀天下黎民百姓之人。” ………… 街边的房屋升起几缕炊烟,天边余霞成绮,南阳公府背后则是暗橘浅灰交织的千岩竞秀。 安朝颜和叶诩今日乘着月神府的马车回了国公府。 鸿羽院。 两人坐在桌前。 安朝颜主动握住了叶诩的手,秀眉微蹙,有些担忧,道:“怀瑜……” 叶诩回握住她的手,静静地听着她的话。 “今日在月神府我没有问你,那长春草是何物?” 叶诩顿了顿,看着安朝颜,沉声道:“长春草,生长于西南的苦寒之地,那里地势极高,贫瘠荒芜,可谓寸草不生,唯独这长春草可扎根成片,生机勃勃。” “它本身含有大量毒素,若研磨成粉,则无色无味。常人误食一点便会头晕、呕吐,若达到五两便会眼部内凹、五脏六腑皆毁、七窍流血而亡。” “更可怕的是,此毒几乎无解,还会通过人与人之间近距离的接触传播。” 第16章 自请离朝 说着,叶诩眼角微微泛红,眉头紧锁,握着安朝颜的手紧了几分,接着道:“曾经,在与魏国的战争中,正是长春草的缘故,害得梁国军队死伤近半,差点便被其大败破城。” “而魏国将领亦残暴不仁,凡其所攻破城池皆屠之。” “我以为,梁国人对此物都是深恶痛绝的,但这些皇室子弟却用这样的东西来残害同胞。” 这时,安朝颜才知道梁国现在是何其的危险,以及白日里他为何那般愤怒。 这天下黎民的性命,这一众将士的性命,何其无辜。 安朝颜的一只手抬起,轻轻抚上叶诩的脸,企图抚平他皱着的眉,柔声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覃公子说这与皇子争兵权有关,还说希望你可以报仇,难道你会……” 叶诩感受到这指腹传来的温暖,眉头舒展开来,没有回答,只是接着道:“朝颜,我可以抱抱你吗?” 又是这样的恳求意味。 安朝颜点点头,起身来,轻声道:“好。” 叶诩这才起身,轻轻拥住她。 安朝颜的下颌抬起,搁于叶诩的肩头,道:“你以后想抱便抱,不必如此问候我,主要是……” 她又带着几分抱怨和无奈,小声嘟囔着,“你这样的语气,太让人难以拒绝了。” 叶诩依然没有回话,反而顿了顿,语气中含着愧疚和坚定,答非所问,“对不起,我们的婚期怕是要延后了。” “我知道了。”安朝颜的声音很平静,无一丝波澜。 她早就知道了,他会做这般的选择。 此话作罢,叶诩便感受到有温情的语气在他的耳边呢喃着,“没关系的,而且,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谢谢你,朝颜。” 谢谢你,让我有了一个家。 ………… 翌日,早朝,金銮殿。 “请陛下收回虎符。” 只见叶诩跪于殿前,高捧着虎符,说出了这决绝的话语。 顿时,众臣哗然。 在场所有人都不解这一行为,包括皇帝高广。 虎符象征着兵权。 兵权,至关重要,关键时刻能保命,更是人人忌惮,拥有兵权,任谁都会礼让三分,多少人争破了头都抢不到,他竟这般坦然地交了出去。 高广看着下方的身影,有些质疑,道:“你真的愿意交出虎符?爱卿为朕,为梁国,立下累累战功,普天之下,唯爱卿一人可担起此物。” 只见叶诩恭敬地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身为臣子,自当为陛下排忧解难。如今天下清平,百姓安乐,战事不再,这虎符于微臣而言,已无用处,遂请陛下收回,以安社稷。” “可是……”高广还想再劝几句。 叶诩却打断,道:"臣已经考虑过了,此次与齐国战役,梁国虽胜,却也损失惨重,臣希望梁国可以休养生息,臣愿退居二线,以修心养性,继续辅佐陛下治理天下,以偿君恩。” 说罢,叶诩恭敬地伏了伏身。 高广沉默了片刻,终于收回视线,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朕便收回这虎符罢。” 在高广眼神示意下,许平前去接过了虎符。 但叶诩并未起身,继续道:“臣还有一事需奏请陛下。” 高广眼中多了几分轻快,“爱卿请讲。” “近日,陛下深受临安之疫所扰,遂臣自请带百千士兵和壮丁前去临安,为陛下为天下黎民尽忠竭力。” 闻此言,高广有些诧异,“爱卿交出虎符不止,还愿亲自前去临安?” 叶诩颔首,“陛下,臣心意已决。” 高广的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不禁拍了拍龙椅的扶手,“好,好!得臣如此,实乃朕之辛,实乃梁国之辛。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既然如此,那便准奏罢,朕相信爱卿定能解决此次临安 之疫。” “陛下圣明。” 不止叶诩,其余大臣见状也纷纷附和着。 ………… 三日后,南阳公府门口。 一辆马车停靠在那里,叶诩、安朝颜和陈钧三人正在往车上搬些去临安用的东西。 张逸之将一个包袱交给了陈钧,向他们三人,道:“这一走,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我为你们备了些干粮,路上吃。” 说着,他叹了口气,“刚好不巧的是,你们怕是要在外地过年了。也罢,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补上。” 三人皆颔首。 安朝颜也很是在意张逸之,向他道:“张叔,天冷了,快回去吧,免得冻着。” 张逸之直点头,道:“好好好,你们也要多注意。” 说罢,张逸之和几个侍卫都回到了国公府内,叶诩也顺便回去将最后的东西拿出来。 陈钧先是呼出一口气,道“这老头子可算回去了,这天寒地冻的,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回去又要喊腰疼了。” 安朝颜不禁掩面而笑,“老头子?这话张叔要是听了作何感想啊。” 陈钧还盯着张逸之身影最后出现的地方,道:“可不是老头子嘛,你可别看他的表面身体硬朗,实际上他有腰间有暗伤。” 安朝颜不禁侧过脸,好奇的看向他,“张叔……腰间有暗伤?” “对啊,”陈钧下意识的回话,“他每年的冬天都会找专人按摩针灸,而且还必须在腰上裹着好几层厚厚的衣物才能出门。” 说着,他也面露疑惑之色,抬手轻抚自己的下颌,“说来奇怪,他的腰像是被火灼伤的。” 火? 这时叶诩将一些铺盖搬了出来,向陈钧喊道:“陈钧,东西收拾好了,准备出发吧。” “好的!将军!”陈钧立马回复道。 “安姑娘,这个你拿着吧。”陈钧将手中的干粮给了安朝颜。 “好。” 见她颔首接过,便纵身跃上了马。 叶诩走近了,才向安朝颜说道:“朝颜,你先上马车罢,我在车上还放置了两个手炉,待我将我手上的东西放置到马车后面,我们便出发。” “嗯。”安朝颜点点头,才登上马车。 片刻后,叶诩便纵身上马。 这时,嘚嘚的马蹄声从背后传来,一辆马车徐徐前进。 来人头部伸出窗外,道:“看来在下来的正是时候。” 安朝颜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禁撩起车窗的帘子,看向窗外,是一副熟悉的面孔,来人正是覃云。 叶诩转过头,“覃公子?” “不知覃公子有何指教?” 叶诩下意识地认为覃云是来送他们的。 覃云一脸温和,扬起笑意,“指教谈不上,只是希望与将军搭个伴,同行临安。” 第17章 同行临安 “在下于前日向陛下奏请前去临安,陛下许了,还迁升我为临安郡郡守呢。明日上任。” 说罢,覃云竟满是笑意,对这样的处理似乎完全不在意。 陈钧听到这一番发言,却是傻眼了。 这番做法,在外人看来就是傻。 且不说,在京畿做官相当是地方官同级的三级,就这样自请去疫病泛滥成灾之地的,谁听了不会嘲笑。 若换一个人,怕是会难过地吐血倒地了吧。 天啊!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最近的见过的人都有异于常人的思想。怎么这么多不爱权势,爱往火坑里跳的人,而且……还挺开心的。 不过,覃云没有说,他是自请迁为临安郡郡守的。 叶诩却是嘴角微微扬起,道:“看来,你我确实适合作伴同行。” 说罢,便扭过头来,目视前方,双眸似星辰璀璨,道:“出发。” 一行四人便这般前去临安。 正在前行的路上,叶诩感到一缕冷冽划过手背。 抬头远眺,千山竞秀,重峦愈白,苍穹跌落下稀稀疏疏的银色琼瑛玉碎,发梢也被其沾染,煞是纯净。 原来下雪了。看样子,怕是不小。 叶诩下令,一行人的速度减慢了些。 ………… 临安城门口。 雪花纷扬而下,城门紧闭,防守森严。 辘辘的车轮声和幽幽的车铃声从不远处传来,一辆马车徐徐驶来,像是要出城。 这辆马车极其华贵,由三匹马拉着,以黑楠木为车身,蓝色紫色双层纱幔挂在车顶四周,四角各挂一只车铃,连表面边框都镀金镶玉。 守城的士兵自然将其拦下。 “临安城封,不可离去。” 毫无感情色彩。 这时,车窗淡蓝色的帘子被掀开,车内的人探出了头。 虽看不到全身,但光是镶金的发冠便知此人身份不凡。 一张中年男子的脸,嬉笑着,“官爷,我有郡守大人的亲笔所书之传。” 边说,边将“传”从怀里拿了出来。 郡守大人不是已经…… 戴着面巾的守备兵有些诧异,但还是接过,仔细查看。 他将传合上,看向他,“确实是郡守大人亲书。”继续道:“你让车上所有人都下来,我们盘查。” 中年男子一脸笑意,“是。” 一会儿,几个士兵没有查出来违禁物品,纷纷归队。 守备兵一声令下,“放行!” 朱红城门缓缓打开,马车迫不及待的向前驶去。 “停车!” 这声音的来源不是身后的守备兵,是前方的一个人。 中年男子顿时怒火中烧,急了眼,甩开车的帘子,怒冲冲地出来,立于车上。 一看来者有两辆马车,虽然华贵程度比不上他的半分,但露脸的三人神采奕奕,更有一种无形的气势。尤其,他们身后竟还跟着三百精锐。 他硬着头皮,道:“阁下是哪位?为何不让在下过去。” 他面前的人也同样立身于车上,语气冷淡,道:“覃云。” 来的正是叶诩他们。 没听过。看样子就是群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中年男子很是不识时务,冷笑着,“呵!覃云?谁管你姓甚名谁,识相的就离得这里远远的!” 这时,守备兵走向覃云,覃云不知给他看了什么文书。 接着,守备兵拱手向其行礼,颇为恭敬,“下官见过郡守大人。” 郡、郡守……朝廷何时又封了位郡守? 中年男子一下子瘫软了身子,半倚着身子,也不敢在扬武扬威,赶忙下车,快步走向覃云,“郡守大人,愚有眼不识泰山,愚这便离开。” 正要退下,覃云却开了口,“离开?你准备去哪?” 中年男子的 声音有些发颤,“愚、愚准备去瑞安。” 覃云撇了他一眼,朝守备兵道:“传令下去,即日起,临安城封,城内之人不可出,城外之人不可进!” 换言之,那中年男子出不了城。 ………… 临安郡官舍。 薄暮冥冥,已入夜。 安朝颜一行人将内衙大概收拾了出来。 “天色已晚,大家舟车劳顿一日,都早些歇息罢。剩下的交接等事务,待明日在进行。”覃云向他们说着。 叶诩颔首致意,“好。” 郡守是四品,内衙共十间厢房,覃云直接一人一间客舍,供他们暂住。 安朝颜解衣欲睡,却听到床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顿时一惊。 莫不是进贼了! 一把抓起木桌上的烛台,不想惊动贼人,慢慢往后退,便要出去找叶诩。 这时,床后的身影显现了出来,接着,一个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 “朝颜!”那人语气很是欢喜。 来人竟是覃黎。 安朝颜揪着的心终于放下,松了口气,问道:“殿下,怎么是你?” 覃黎走近,拉着她坐在了榻上,还不忘将烛台放回原位。 那双满含秋水的杏眼一眨一眨地,瘪瘪嘴,“哎呀,又是殿下,我实在是听腻了。你不必如此生分,唤我的名字覃黎便好。” “……好。”安朝颜颔首,无奈地笑了笑,接着道:“不过,你是怎么来的?令兄知道吗?” 覃黎向她嘻嘻一笑,身子前倾,在她耳边低语,“不瞒你,我此次是偷偷跑出来的,我兄长不知道。” 她让自己的贴身侍女假扮自己,然后偷偷藏在马车的座下,便这般偷渡到临安。 “啊?” 安朝颜虽然惊讶,但也觉得倚着她的性子确实会行这般举止。 不过,安朝颜有些好奇,覃黎这般跳脱好玩,究竟怎么当选为月神。 覃黎身子后倾一下子倒在了床榻上,伸展双臂,颇为舒适的阖上眼,“朝颜啊,你不知道这一路上颠死我了,腰酸背痛腿抽筋的。” “你也躺下啊!”说着,便拉上她的手,但她没有动。 覃黎朝她眨眨眼,“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这双眼眸转盼流光,似被施加了独特的法术,能摄人心魄。 你都躺在我的榻上,才问我。 罢了。 安朝颜一本正经道:“只此一晚。” 说罢,才躺下。 ………… “朝颜。” “嗯?” 覃黎有些不好意思,一只手还搂着自己的小腹,道:“你饿吗?” 安朝颜偏过脸,看向她,“你饿了?” “有点。”覃黎瘪瘪嘴。 安朝颜坐起身,低头看着她,道:“我们去后厨吧,应该还有些晚饭剩下的。” 覃黎也爬起身来,一只小臂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则摇了摇她的衣袖,眼眸亮晶晶的,“好啊!好啊!我们快走吧!” 第18章 神! 后厨。 周遭一片漆黑。 覃黎打开蒸笼,很是欢喜,“包子!” “唔!”安朝颜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小声点啊。你不是怕令兄知道你来这儿吗?” 听到她浅浅的“嗯”了一声,安朝颜这才放下手。 覃黎嘻嘻一笑,“太激动了嘛。” 说罢,她便吃了起来。 虽然凉了,但味道还可以。 边吃,还不忘将一个包子递过去,向安朝颜问道:“朝颜,你吃吗?” 安朝颜摇头婉拒,“不必了,我今晚用过膳了,你吃吧。” 覃黎点点头。 ………… 庭院内。 这一片的空地,已由专人打扫干净。 一袭黑色劲装,身姿矫健,手中的剑刺出,人剑合一,犹如白蛇吐信,又似穿林打叶,锋利尖锐,银光四起,衣袂翩跹,几个旋身后,剑随手腕轻转,扬起的雪花掩不住锋芒,气贯长虹。 这时,他突然停下,剑尖直指前方,目光灼灼,好似鹰般尖锐,冷声道:“谁!” 树后的人出来,定睛一看,竟是安朝颜。 “怀瑜。”安朝颜脸上还有些窘色。 先前于庭内舞剑的男子正是叶诩。 他一见来者是安朝颜立马将剑丢到了一边。 今晚她陪覃黎吃完东西便要回厢房了,但行至半路正好碰上叶诩在庭院中舞剑。本来想偷偷回去,结果还是被发现了,只得让覃黎先躲着,待会儿再回去。 “朝颜?你为何在此?”说着,快步走到安朝颜面前。 叶诩每晚不是练剑便是练枪,这安朝颜是知道的,却没想到来了临安下了雪还会练。 她答应过覃黎不能把她来的事说出去。至少是今晚。 “我,我饿了。去后厨找了些吃的。”安朝颜将头低了低,没有看向他。 也没有别的理由,便这般说吧。 “饿了?”叶诩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接着道:“那怎么不直接叫我,至少我可以给你热一下。天本就愈发的冷了,该多吃些热的。” 安朝颜点点头,“我知道了,下次叫你。” “……还饿吗?要不要我去给你做些吃食?”叶诩向前走了两步,离她近了几分,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 安朝颜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会做饭?” 叶诩颔首,“会一点。” 十岁时便丧考妣,叶家一百多口人死了大半,家仆皆遣散,朝中地位一落千丈,吃食只能自理。后来,行军过程中,粮草供给又时有不足,时常亲自举炊。 这些经历早就注定他与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不同了。 比如,先前送安朝颜的月团,这便是他亲自下厨做的。 “那我们去后厨罢。” 说罢,便拉起了安朝颜的手,想去后厨。 “等等!我不饿。”安朝颜没有动身,只是紧紧拽着他的手。 安朝颜略一思索,因为夜色所以叶诩看不清她脸颊两侧的微红,她声音压低了几分,“不过……” “不过什么?”叶诩怕自己听不清,遂将头低下,向安朝颜的脸靠近了几分。 没曾想安朝颜竟倏尔抬起头迎上了他的目光,踮起脚尖,这般吻上了他的唇。 不过……我想吻你。 一阵暗香袭面而来,略有些冰凉,绵绵的、浅浅的。 居有顷,叶诩的手抬起还没有碰到安朝颜的背,安朝颜便退离了他的身前,一路小跑回自己的厢房了。 转瞬即逝的触感,令叶诩发懵,愣在了原地。 这还是二十多年来头一遭。 良久,他才反应过来,回了厢房,但到了后半夜,才回庭院捡起了自己的剑。 ………… 安朝颜打开房门,长呼一口气。 朝床榻走了过去,看到覃黎已经睡熟了 ,才躺下阖上双目。 即便早便想这般了,但心里似有海浪在翻涌。 因一路劳累,她的呼吸还是很快变得绵长均匀。 这时,覃黎却骤然睁开双眸,朝安朝颜深深看了一眼,接着便坐起身来。 旁人看不到,她面前浅红色的光闪烁着。 她不是人。 她是神,却不是这个世界的神。 没错,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覃黎也不是她的真名,她生活在神域,耗费自身四分之三的神力创造了主系统,也是主位面。 主系统串联起三千位面,使她可以在这些位面中任意穿梭,她将自己的精神碎片洒落到每个位面,也可以说她存在于每个位面。 只不过,这一举动一定程度地破坏了各个位面的稳定性。 她用剩余的神力一半维持主系统稳定,另一半则供其在各个位面穿梭。 这是第一个位面,覃黎一直以为,她可以通过主系统,掌控这个位面,但实际上,除非她脱离这个位面,否则,这个位面她根本无法操纵。 只能退而求其次,通过次系统的指示来行动了。 阿城是这个位面的主管系统,外形像一个精致的玩偶,很可爱,一身朱樱色汉元素短裙,垂直脚踝的长发,戴着一个花环,一动还会留下金色的细碎光点。 阿城对覃黎很是尊敬,【主神大人。】 “现在这个位面的稳定程度如何了?”覃黎问道。 【主神大人,您已经完成了主线任务二,现在位面稳定程度50%。】 “我知道了。”覃黎顿了顿,目光炯炯,问道:“我何时能再见到他?” 【待主线任务三完成即可。】 【同时,主线任务三将于近日开启。】 “好。” 覃黎素手一挥手,阿城便化作红光消散了。 ………… 翌日,清晨。 覃云处理交接等事务同时查过去的文书和账本,叶诩、安朝颜和陈钧三人则实地走访军备处和疫迁所。 疫迁所是梁国百姓得疫病之后集中隔离之地。 三人先是来到了城墙,大抵是叶诩和陈钧最熟悉城墙的缘故。 三人都戴着面巾,登上了城墙。 虽然之前听覃云道临安此次并非真正的疫病,但也不想露出马脚,使始作俑者察觉出来。 或许是昨晚的缘故,叶诩和安朝颜的话都有些少,若非隔着面巾,绯红的脸颊便会被对方一览无余。 “叶将军。”士兵见叶诩来,纷纷行军礼。 士兵们也是今早刚得知叶诩已至,他们对于叶诩都是由衷地敬畏。在梁国,叶诩的传说早已家喻户晓。 叶诩也向他们颔首致意,为梁国出力的每一位士兵、将领都值得面怀敬意。 一路走来,街道上没有百姓,城墙上亦是守备有道,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三人向疫迁所而去。 还未进去,便看到有人在疫迁所外,搭棚施粥,问诊予药。 竟有民间自发组织的义举!朝廷派来的太医人手不够吗? 安朝颜和叶诩对视一眼,向棚子的方向走去。 棚内,只有三人。 都是衣着朴素,老者在一侧的前面设了一张案牍,为百姓把脉问诊,那位正值妙龄的蓝衣女子则负责分发药物。另一侧是一个青年男子在搬运一袋袋的大米。 棚内的三人和抱恙之民见叶诩过来,纷纷行礼,只是正在抓药那名蓝衣女子却是微微一怔才行礼。 第19章 郑易水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民间会有义捐?”陈钧先开口沉声问道。 “是我们自愿做的!”蓝衣女子答道,声音很好听,却不似平常女子那般娇柔。 闻声,叶诩觉得有些熟悉。只是他们都戴着面巾,不知是何种面容。 “自愿?”陈钧眉头紧锁,“新任郡守于昨夜便下令不准民间集资义举。你们不知道吗?” “知道。但人手和粮食都不足,甚至太医都倒下了几个,这也是上一任郡守特许的。”她的语气很是坚定。 “而且,我的师父乃是天下医者之最的慕容祎。”蓝衣女子向众人介绍着她身旁的老者。 对于这般话,慕容祎是默许的。 慕容祎,几乎所有国家都知晓这个名字。多年来,行踪无定,四处悬壶济世,医术高超,被称为天下医者之最。多少人趋之若鹜,散尽家财都求之不得,未曾想竟到了临安。 “但现任郡守……” “子尧。”陈钧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叶诩拦下了,“既然如此,你们便留下吧。” 既是天下医者之最,那长春草怕便是他查出来的,他也应当会有解法。 在场的的众人神色虽没有明显改变,却莫名有种欢愉之感。 很快,疫迁所便恢复了常态。 既然来了,他们三人也去帮忙。 叶子尧去帮搬运粮食,安朝颜和叶诩准备找慕容祎交谈长春草的事。 这时,之前发声的蓝衣女子朝两人走了过来,手捧着一碗药,其中一只手指还勾着一提包好的药,那提药表面还夹着一张纸,不知写着什么。 “朝颜姑娘,可以麻烦你将这碗药送给疫迁所内进门左转七号间吗?” “你认识我?”安朝颜秀眉轻挑,面带疑色。 那蓝衣女子看着她,淡然一笑,“这梁国谁人不知姑娘的名讳?更何况能与叶将军一道而行。” 安朝颜看了叶诩一眼,才接过药,颔首道:“好。” 见安朝颜的身影远去,才向叶诩道:“叶将军,可否移步。” 叶诩没有动身,警惕地看着她,语气冷淡,道:“你想做什么?” 蓝衣女子没有回话,反而将手里的一提药递到了他的面前,道:“此药能缓解长春草之毒,也有预防的作用。” 闻言,叶诩才接过这提药。 “这是药方。”蓝衣女子指着上面的纸。 “现在将军可以同我走了吗?” 叶诩顿了顿,才松了口,“好。” 蓝衣女子领着叶诩进了棚后放置药物的地方。 “将军知道我为何要支开朝颜姑娘吗?”蓝衣女子先开了口。 叶诩皱眉,本能的后退了几步,“为何?” 只见蓝衣女子揭下来面巾,道:“将军,许久不见了。” 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面容姣好,般般入画,不过二九年华却有种超脱凡世的淡然。 “是你?”叶诩有些诧异。 蓝衣女子正是郑易水,郑家二小姐。 两人称不上相熟,算起来,这是他第二次见郑易水。 “所以你是想向我表述你的怨恨吗?”说着,他语气警惕中带了几分歉意。 “怨恨?”郑易水轻笑,道:“我反而感激你。” “……何出此言?”叶诩很是不解。 世间女子遇到这般事,心里都会不顺罢。 郑易水看向他,语气平淡,道:“因为你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你的做法是正确的,既是对我对尊重,也是对朝颜姑娘的尊重。” “我们之间没有感情,自叶家地位衰落起,我们的婚约便名存实亡,只要你不承认便不存在,但你回京的第二日便来到了郑府,我曾忐忑不安认为你想借你我的婚事在朝堂更进一步,可你却解除了这门亲事,起初我还疑惑,但你直接将朝颜姑娘赎回了南阳公府,我便明白 了。” “坊间传闻,你和邺王都被妖女蛊惑,可我不那么认为。” “你是一个真正以天下为己任的将军,也是真的爱她。” “你按规矩与我退婚,让我免于天下人的指责,也让我能自由的去做我想要做的事。” “我是一个知足的人,出嫁是女子逃不掉的命运,但能做真正的自己,哪怕片刻也是有意义的。” 所以,她放弃了成为月神,来到了临安。当然,凭她的家族势力,也不会在乎一个月神的身份地位。 “所以,我感激你。” 郑家是世家大族,更是开国元勋的后代,在梁国的势力渗透各处,士农工商皆有涉及,甚至周边国家也有郑家的势力。郑家家主郑衡是当今梁国宰相,嫡长女郑尹竹是太子妃。可以说,朝中至少五分之二的官员与郑家有关系。 自从周氏一族落败,郑家更是如日中天。 能与郑家结亲,娶得身为嫡次女的郑易水,无疑在朝中取得了只手遮天的能力。 叶诩的父亲叶岱是梁国太尉,与郑衡交好,在郑易水刚出生便定下了这门亲事,叶诩的父母因为意外逝世,郑家也给予了一定匡助。 再后来,叶诩亲自登门退婚,两家便没有什么关系了,而皇室也不会希望两家结亲,这才是皇帝对于叶诩为安朝颜与邺王出手一事置之不理甚至乐于其成的根本原因。 一直以来,郑易水用与叶诩的婚约规避他人的求亲,让自己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 “……将军且稍等,师父片刻后便会到。” 说罢,郑易水躬身行礼,离开了这里。 叶诩也向她颔首致意。 居有顷,一人素手撩起了帘子。 见来人并非慕容祎,而是安朝颜,不禁有些疑惑:“朝颜?” “是我,郑姑娘带我来的。”因为戴着面巾,所以看不出神色,只能感受到语气中的平淡。 “她同你说了什么吗?”叶诩顿时有些紧张。 “说了什么?”安朝颜见他这样问,有些摸不到头脑,“我们从来没有任何交集,有什么要说的?” 说罢,笑着看向了他。 其实,郑易水已经将事情的经过都同她说了,安朝颜觉得这些都没什么必要,便当不存在罢。 “不过,郑家二小姐确实才情不凡,她胸中所怀的气度绝非常人所有。” 叶诩问道:“不过一面之缘,你竟对她有这般评价?” 你当初评价她的时候,不也是只有一面之缘吗? “你知道她对我说了什么吗?”安朝颜眯着眼,反问他。 “说了什么?”叶诩颇有些好奇地看向她。 “她说,她无心于婚嫁,毕生所求是与山水星辰为伴,游遍天下,悬壶济世。” “在这样的世道,可真是一位奇女子。希望她可以做到罢。” 说罢,除了赞赏,还有羡慕。 这样的世道,竟有女子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 第20章 无根治之法 叶诩垂眸,道:“你也想要这般日子吧。” 闻言,安朝颜愣了神。 没想到你一眼便能看穿。 叶诩拉起了安朝颜的手,还将头压低了几分,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了一处,柔声道:“既是你心之愿,便是我心之盼。我们将来也会过上这般日子的,振衣濯足,枕云栖山,看尽朝霞余晖,行遍山川流水。不论你想去何地,我都会陪着你。” 大抵人们总能想象出美好的日子,但愿我们并非兰因絮果。 “那……你不是太亏了吗?”安朝颜不敢应下这样的未来,毕竟未来太过渺茫。 叶诩摇了摇头,眼神透露着坚定,“如今边塞已无战事,我也并非贪恋权贵之徒,留在朝中反而百般无聊,我余生的意义唯你一人而已。” 安朝颜终是展露了笑颜,抱住了他,他也自然回抱了她。 安朝颜低声道:“谢谢你。”她又顿了顿,微微合上双眸,“我上辈子上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才换来这样的一个你。” 得遇这般良人,实是三生有幸。 这时,门口的帘子被撩起,两人迅速分开。 来者,正是拄着拐杖的慕容祎。 安朝颜耳尖发红,心中想着,他应当没有看到吧。 都怪叶诩,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再说。 而叶诩看向慕容祎的眸色暗了几分,那眼神像是在看两军对垒时的敌军。 慕容祎此时则很是不解,为什么他们的眼神都那般怪异? 愈发不懂这些年轻人了。 轻咳了两声,慕容祎才道:“想必二位前来是为长春草一事吧。” “对。”叶诩对他很是尊敬,甚至拱手行礼,“望医圣可以解救临安郡的百姓。” 见状,安朝颜也是弯腰行礼。 慕容祎颔首,“不必对老朽行此大礼。” 他指着叶诩手中的那包药,道:“现在无法完全解毒,只有先前易水予你的药可以暂缓。” “那……真的无解了吗?”叶诩的眼眸还带着几分希冀,他不想放弃任何人。 “大概罢,老朽还在研制解药。”他的语气一直未变,大抵是看惯了人间的生离死别,即便心怀悲悯也是风雨不动,早已没有了少年的不羁。 他顿了顿,道:“当下,希望将军可以寻出长春草的来源,斩断根源,以免更多无辜之人再中此毒。” 说着,他的眼神竟有了几分明亮,“前任郡守未能找到,但将军武力高强,民间亦有很大威望,或许可以。” 找到源头吗?或许可以从李钰入手。也是目前唯一能做的。 叶诩略一思索,才拱手,道:“叶诩定不负所望。” ………… 陈钧在疫迁所帮忙做粥、分发药物,遂安朝颜和叶诩先一步回郡守府。 叶诩和安朝颜两人走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昨夜的积雪未消,遂厚重地叠在房檐和枝头,好似下一瞬便会塌、会折,人心亦被压的忡忡的,虽是青天白日,却煞是渗人。 安朝颜因这般阴冷的天,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叶诩赶忙将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但安朝颜一愣,便将他推开了,低声道“不用,很快便能回去了。” 闻言,叶诩也只是颔首,未再开口。 不过,他又将她搂在了怀中。 安朝颜无奈一笑,未多说什么。 良久,安朝颜突然发问,“怀瑜,你知道临安前任郡守李钰是怎么死的吗?” “不是说他死于疫病吗?”叶诩下意识地回答,但很快便感觉到了不对。“你的意思是……” 两人心有灵犀,未再有过多的言语。 郡守府。 “我不回去!” 叶诩和安朝颜回到郡守府,却见到覃云和覃黎在案牍的两边对峙。 覃云的眉头紧锁,沉声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怎么还这般任性!” “且不论你现在是梁国月神不能离开月神府,单就临安现状你一个姑娘家也不怕的吗?”覃云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意和担忧。 覃黎一脸不以为意,双手交叉于胸前,很是傲气,瘪瘪嘴,“有什么好怕的?你和朝颜都不怕,我怕什么?而且谁敢谋害月神啊?” 覃云很是无奈,轻叹,“唉……黎儿……罢了,你便留下罢。”顿了顿,又道:“不过,待临安有所好转,你必须立刻回京。” 闻言,覃黎才嘻嘻一笑,冲上前抱住他的臂膀,“哥哥真好。” 此时,观战的两人算是看明白了,难怪两人虽为兄妹,性格却相差很大。都是做兄长的惯出来的。 不过,叶诩倒是丝毫不惊讶覃黎偷跑来了临安,因为昨夜见到安朝颜时便感受到安朝颜身后还有其他人的身影。 这时,覃云才看向叶诩和安朝颜,向两人道:“你们那边情况如何了。” 叶诩走向前去,将手中的那提药放在了案牍之上,垂眸,道:“医圣慕容祎在临安,他给了我这个,可缓解或预防,但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医圣?”覃云很是诧异,顿了顿,但只能喃喃自语,“他亦无法吗?” “不过他说……” 接着,叶诩将慕容祎的原话和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覃云。 “要查出李子琼生前的吃食、以及常去之处吗?” 覃云也是个聪明的,一早便查好了。 不过,既然他们能想到,暗处之人又怎会想不到呢。 覃云沉默片刻后,道:“与吃食和去处都无关。郡守府的厨子平日里做的无法就那么几样,都很是寻常,没有问题,甚至有一个厨子和李子琼一样的死法。于是我将那些厨子都暂时关押了,换了一批新的厨子。而子琼生前常去的无非是疫迁所,再者便是郊外的昭河旁,但从前他遇事思索之时都会去一个有水之地。他平日亦没有特殊的喜好。” 闻言,叶诩眉头微皱,终究是迟了啊。“真的什么都查不到吗?” “也不完全是。”此话既出,在场三人都看向他,他的眼眸也明亮了几分。 “我在查账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问题。” “问题?”覃黎放开了覃云的臂膀,歪了歪头,不禁问道。 “是的,我发现账面上的钱财有问题。”说着,他从案牍之上翻出来一份账本,翻了两下,众人也是低头垂眸,他指着上面的数目,沉声道:“你们看,这两日的账目,并不明显,却确确实实少了,而且结合其他的账本我足足发现了上百处,每一笔数额都不算大,但若加在一起……”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略一思索,又道:“我猜想,这些人都相互有联系。” 第21章 背后之人 覃云办事很讲效率,不过一个时辰,大部分账目上有问题的人都被召了回来。而叶诩的手下三百人精锐虽然大部分都去了疫迁所,但余下的几人在陈钧回来后由其带领将剩余的一小部分都抓了回来。共有二十余人。 这帮人倒也是胆小如鼠,还未用刑便有大半招供了,而骨头硬的则在受了些许刑罚之后附和其余人纷纷都招了。 他们除了少数是自己心生贪念外,都分别指向两个人。 一个是比曹掾史秦原,主郡内财物,尾数之检核。另一个是督邮冯广,主管纠察属县、监管本郡官民。 而秦原因其职务原因所以现在也在府衙内,听到他们中有人招出了他,顿时面色惨白,双目不敢再看向覃云。 覃云没有过多的为难已经招供之徒,只是一脸淡漠地看着,道:“将他们暂时押入大牢,稍后等待发落。” 说罢,却没有看向秦原,反而轻敲了两下桌子。 这两下敲得秦原心惊胆颤的,他畏畏缩缩地跪于地下,“郡,郡守大人,他们都是污蔑我的,我是冤枉的啊!” “对,对,”嘴巴哆嗦着,似是张不开口,“他们看不惯我,他们嫉妒我,才会……” “我给你一个机会,供出来你身后之人。”这时,覃云才将自己的眼眸移向他。 “身、身后之人?”秦原眼中很是迷茫,他还在辩解,“那是那些贱人诬陷我的,我是冤枉的!郡守大人,您要相信我啊……”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说什么?” “押入大牢,用刑。”覃云不想再听他讲废话,直接做出了决定,“传令下去,秦原、冯广监守自盗、挪用公款,革职抄家,徒刑一年,三代不得科举。” ………… 覃云一行人先到了冯广住所,看着士兵将一箱箱的金银搬了出来。 “好东西不少。”覃云看着里面的财物说道。 一旁是陈钧押着冯广跪于地下,冯广与秦原的反应截然不同,很是平静,未发一言为自己辩解。 “你这是趁着临安没有李子琼大捞了一笔啊!”陈钧一向闭不上嘴,更何况对这种人亦很是厌恶,“看这架势,后半辈子都不愁了,对吧!话说,你该不会是本来想跑了,结果却因倒霉而未成功吧!” 子琼,是李钰的字。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被赶了出来,很明显这是冯广的手足,冯博。 “嗯?”覃云眉头紧皱,“是你?” 这个人便是那日初到临安所见的中年男子。 “没曾想这么快又见面了。”覃云的眼眸透着冷意,“听说,你只是一个平民。前日见你可不是这般?” 冯博此时衣着朴素,若不是来临安那日见过他的奢华,怕都会被这般外表所骗。 他一见覃云便哆嗦地跪于地上,这次是真的完了。 覃云看向冯广,道“我很好奇,你背后之人是谁?” 冯广面不改色,依旧缄口不言。 覃云只得将他们押回了大牢,只希望在酷刑之下他们可以招供。 ………… 八日后。 “目前,从他们口中还是挖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叶诩摇摇头,阖着眼眸,轻叹道。 安朝颜五人在郡守府内商讨疫病一事。 “既如此,我们便再等两日罢。”安朝颜看向叶诩,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出解法,不能再让更多人陷入疫病之中了。” “对。”覃黎附和着,朝着覃云眨了眨眼,“我看哥哥你也不要再整天呆在这郡守府了,你该去疫迁所等处走动走动,说不定有意外发现呢!” “意外发现?”覃云垂眸,轻扶额头,“那些地方叶兄和朝颜姑娘都去过很多次了,都不见有什么特别的,我若去了,大抵结果也是那般。” 闻言,覃黎歪了歪头,反而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每个 人都会看到不同的东西。” 覃云这才看向她,眉毛轻挑,“我怎么觉得你似乎一定要我去疫迁所呢?这两日你几乎句句不离疫迁所。” “啊?有吗?”覃黎一脸平静,反问道:“你是郡守,了解民生不是最基本的吗?” “好吧。”覃云再也找不到推脱的话,只得道:“今日便去。” 这时,几个小厮将泡好的普洱茶端了上了,听医圣慕容祎说,普洱茶对长春草之毒有一定抑制作用,所以几人每日清晨都会喝。 “等等!” 给叶诩上茶的小厮正要走,却被他拦了下来。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面熟?”叶诩眉头一皱,盯着眼前的小厮。 那小厮将头低下,很是谦卑,道:“小人是郡守府的仆人,大人觉得面熟是正常的。” 叶诩看着他,略一思索,才摆摆手,道:“下去吧!” 看着仆人都下去了,安朝颜才问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觉得他有问题。”叶诩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 “需要在下将其关押吗?”覃云看向他。 “不用。”叶诩垂下了眸,又在思索着什么。 这时,陈钧旁听许久,终于开口,“将军,在下派人去跟着他吧。” 值得一提的是,陈钧平日里话虽多,但遇到这般大事,都习惯先自己思索,发言都很是谨慎。正是这份谨慎才吸引叶诩升他为自己的副将。 “好。”叶诩这才颔首,举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左右闲来无事,我们便都去疫迁所罢。”覃黎突然提议道。 安朝颜看向她,眼里有几分笑意,“我看是你自己想去玩罢。” “哪有!”覃黎撇嘴,很快便反驳道:“我只是想陪自家兄长完成公务罢了。” 众人皆是莞尔一笑。 很快,众人便收拾好了,准备出发。 这时,覃黎眼眸看向了陈钧,“陈子尧,你拿着的是什么啊?”她指了指陈钧单手背在身后拿着的东西,此物用油纸包着,她微眯了眼,“我感觉还有股香味。” 闻言,陈钧将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提起,还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是我特意让厨子做的,是临安这里的特产醉鱼糕,上次去的时候结识了一个小兄弟,他喜欢这个,让我下次去的时候给他带过去些。” “只不过这两日忙着审那几个犯人,没有顾上给他送过去。” “哦!”覃黎咽下口水,眼眸似有星光闪烁,道:“再让厨子做些吧!大家都会感兴趣的,这个东西闻着就很好吃。” “……好啊!”陈钧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但他不禁感叹,这月神殿下,可真是每天只想着吃喝玩乐呢。 第22章 醉鱼花 他们来的时辰尚早,慕容祎还未至。 陈钧最先离开了他们,径直向疫迁所走去。 “将军,朝颜姑娘,你们来了!”郑易水见到他们,便上前来打声招呼。看着身后的覃云和覃黎,顿了顿,“这二位是……” “这是现任郡守覃云和……”安朝颜先开口,而后,在她耳边道:“他的妹妹覃黎。” 郑易水也大概猜到了,只是不敢确认。不过,月神会来她却是想不到的。 “久仰二位了。”浅笑着,躬身向他们行礼。 覃黎和覃云也便颔首致意。 “没想到,各位大人会一道亲临此地。是来找师父的吗?”郑易水看向他们。 “也算是吧。”叶诩垂眸,“毕竟此疫过于棘手。” “那便请你们稍等片刻吧。师父大约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便会到。”她的回复落落大方,眼眸中看不出特别的情绪,“各位若是累了,可在棚子后稍作休息,那里有五六张凳子和些许茶水。” 郑易水的声音清冷通透,带着几分安然,使听者惬意。 “好,多……” 覃云的“谢”字还未出口,便听到疫迁所内传来一阵熙熙攘攘之声。 闻声,几人都朝声源方向走去。 “我不喝!我都说了我不会再喝了!” 只见一个面色发青的男子单只臂膀支撑身体、躺在床上,将旁边士兵端着的一碗药一伸手夺了过来,便往地下砸。 “啪!” 瓷片迸裂开来,药汁溅在了那个士兵的衣摆。 士兵一把抓起男子的衣领,怒气填胸,“你!” 看装束,这个士兵隶属于临安郡,所以覃云开了口,“怎么回事?” 闻声,士兵才放开了那个男子,向覃云拱手行礼,“郡守大人。” 士兵指着男子道:“此人拒不服药,与在下起了争执,刚刚还将药碗打碎了。”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去忙别的吧。”覃云颔首示意。 那士兵应了声“是”,转身便离开了。 目光一转,那个男子躺在床上,双目空洞。 “你这是何故?”郑易水秀眉微蹙,开口问他。 “郑姑娘,感谢你们多日以来的照顾,但这药根本没用,喝了反而觉得病情加重。”男子对郑易水很是敬重,但他脸色发青,眼部内凹,唇部裂开泛白,没有丝毫血色,气息愈发不稳。 “怎么会?”郑易水立马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为他把脉。 但刚碰到他的手腕,他的嘴角便渗出了血,郑易水的眼神突然变得呆滞。 这脉象…… 明明前日还好好的啊! 众人看到郑易水这般神色,便也懂了。 顷刻,他七窍出血,眼中再无神采,墨眸便这般阖上了。 “派人将他安葬吧。”覃云传话给门外的士兵。 很快,两个士兵过来将尸体抬走了。 “唉。”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众人向门外看去,来者正是医圣慕容祎。 他抬手抓了把自己花白的胡须,拄着拐杖向他们走来。 “如今因此而去的已有千人了。”慕容祎脸色凝重,哀道:“将军可寻出源头了吗?” 叶诩摇摇头,心情亦是沉重,“抱歉,目前还没有线索。” “将军无需抱歉,此事不易。”慕容祎顿了顿,道,“不过,至今再染此疾的人数不再增加,也算是件幸事罢。” 一行人走出这间屋子,正要出了疫迁所的大门,便看到陈钧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满脸愁容,但看到了慕容祎则恢复了几分神色,“医圣。”他先向慕容祎拱手行礼,才道:“您来的正好,快去第三十六号房看看吧!” 于是一行人便跟着陈钧又到了一间屋子。 看样子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色苍白,但气色要比之前的那个 男子好很多,刚呕吐完,且喝了口水,轻轻拍着胸口,很是难受。 慕容祎为其把脉,神色却很是诧异,“怎么会?” 说罢,他还摸了把胡子,轻闭双眸,边摇头边思索。 见到这般反应,那少年一怔,支支吾吾的,“医,医……医圣,我不会大限将至了吧?” “不会。”慕容祎语气平淡,分不出喜怒哀乐。 “你的脉象更平稳了。”他又道。 嗯? 众人的脸色变了又变。 但他似是没大听明白,面露悲色,“我果然……” 突然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还是一愣,“欸?” 少年很是难以置信,转而喜笑颜开,语气还有些结巴,问道:“医圣,我、我的病情好转了?” “嗯。”慕容祎的神色未变。 少年嘴角上扬,勾起手来朝空气打了两拳。 “……”慕容祎看着他,略一思索,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 “吃了什么?”闻言,他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的神色,拿起枕头旁边的醉鱼糕,向慕容祎道:“这个吗?” 少年的眉头微皱,“可这只是普通的醉鱼糕啊!我们临安人在冬天食用的一种糕点。只是原料的醉鱼花有些难找。” 所谓醉鱼糕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主要由临安特有的醉鱼花制成,有些暖胃的功效。 “醉鱼花?”慕容祎的眼中多了一丝清明,“看来此物或许有效。”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药材,此次临安之行总算有了收获。临安的百姓或许有救了。 “将军,郡守大人,请你们赶紧去找些醉鱼花来!”慕容祎脸上终于不再愁眉不展,也终于有了些喜悦的神色。 没曾想,老朽穷尽毕生所学都解不开的毒,竟被一种食物解了。看来所识草药之量还是不足。在学医的路上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叶诩和覃云自然也是欣喜,赶紧派人去找醉鱼花了。 ………… 约两个时辰后,便有士兵于棚子里汇报找到了一大片醉鱼花。 “好,我亲自去查探一番。”叶诩从凳子上起身,墨眸中似有星光闪烁。 安朝颜看他这副模样有些意外,平日里他都是温润沉稳的,现在的他竟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不过这副模样,倒很是熟悉。 “怀瑜,我同你一起去吧!”此话脱口而出,安朝颜自己也有些惊讶。 不知为何,她想要同他一道,不论去到那里,加之今日她的右眼皮一直在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叶诩很快便应了下来。毕竟无论什么样的要求,只要是她提出来的,他都会答应。 这时,一个士兵却来了,向陈钧附耳低言了几句。 陈钧脸色徒然一变,本上扬的嘴角沉了下来。 “怎么了吗?”叶诩问道。 叶诩和安朝颜两人都齐齐看向他。 此时的棚子内只有他们三人,陈钧便直接说了出来,但声音还是压低了几分,“之前的小厮进大牢里见了冯广。” 叶诩略一思索,向陈钧道:“我和朝颜去找醉鱼花,你通知砚书和覃姑娘回大牢。” 砚书指的是覃云。 “好。”陈钧颔首。 第23章 招供 “不知郡守大人为何今日突然到访?”郑易水端着一碗药,眼眸看着前方,倏然问道。 覃云和郑易水两人一起并排走着,而覃黎不知自己跑到哪里玩了。 “今日无事,便想着来看看这里情况如何了。”覃云一只手背于身后,也没有看向她,顿了顿,又道:“听叶兄说,你在此近两个月了?” 郑易水颔首,“嗯。” 她的声音虽悦耳,但好似从来没有多余的感情,她骨子里更有一种清冷感。 “其实,我想要问你一个问题。”覃云面不改色,但手攥成了拳。 郑易水这才看了他一眼,垂眸,问道:“是关于前任郡守大人的吗?” “是。”覃云颔首,看向她,道:“不知郑姑娘知道多少?” 郑易水微微思索着,“他确实是因此疾而逝,但我一直怀疑他是知道了些什么才遭了他人的毒手。” 李钰身为郡守是如何中了长春草之毒确实是个问题,但李家乃簪缨世族,凭他的身份势力,拉拢不比谋杀有用吗? “比如,在病发前两日,他的行为便不正常,像是在躲着什么,又像是在藏着什么。最重要的是,他的症状与常人不一样,常人可以坚持一个月,而他几乎是当天突然便……” ………… 面前的的清山略矮,冬日暖阳完全将它笼罩,本带着两人飞速奔向前的马在叶诩的掌控下慢了下来。 寒风瑟瑟,吹着两人的脸庞,安朝颜不禁眨了眨眼,脑海突中然涌现了一个想法,顿了顿,道:“怀瑜,等回到瑞安,你教我骑马吧!” 叶诩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为什么突然想要骑马?” 马的脚步又慢了几分,一方面是雪山路滑,另一方面是和安朝颜说说话。 安朝颜垂眸,语气未变,“因为这样你便不用再带我了,我就可以自己去要去的地方了。比如,今日带着我,你肯定不似平常那般惬意。” 闻言,叶诩立马道:“没有。与你共乘一匹马,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真的?”安朝颜眉毛轻挑,明显不信。 叶诩的声音听着倒挺真诚,“真的!” 安朝颜莞尔一笑,顿了顿,才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教?还是不教?” 叶诩偷偷垂眸看了她一眼,嘴角不禁扬起,“教,我教。”又补充道:“你还有什么想学的吗?” “嗯……”安朝颜细细想了想,道:“暂时没有了。” 毕竟,她也不好意思说她想学枪剑之类的。 顷刻,两人便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溪流的发源地,因地势不是特别高所以周围绿油油的,净是些杂花杂草,想要大量采摘估计要费好一番功夫。 这时,叶诩却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两团黑色的东西。 安朝颜似乎也看到了,但只是蹙眉,没有太大反应。 凑近一看,这竟是两具尸体,还是叶诩三个时辰前派去找醉鱼花的士兵。 光看表面,这两人皆是脸色发青、眼部内凹、七窍流血,这分明是中了长春草才有的症状。 可,他们怎会突然中毒身亡? 叶诩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这汩汩流下的清泉,沉声道:“难道,这水有问题?” “水?”安朝颜也是一惊。 曾经,在与魏国的那场战争中,魏国将领在军营中安插的内奸将长春草研磨成粉撒在将士喝的酒中,总计不足一两,便使众多将士倒下。如今,竟有人将这种东西撒进了百姓喝的水中。看着已经毒发身亡的两个士兵,可想而知,这是想要整个临安城百姓的命啊。 “不对!”叶诩眉头紧锁,神情严肃。 “朝颜,我们去昭河。” 此处流出的水并不是临安百姓喝的,而是流向了瑞安,临安人日常饮用的应当是经过昭河的。 安朝颜立即便明白了 他的意思,“嗯。” 两人临走前还拔了两朵醉鱼花。 ………… 临安大牢。 一个士兵将原本的小厮羁押于地,距离两步的便是被绑于刑架上的冯广,冯广历经数日的刑罚早已不成人形、浑身浴血,一桶凉水泼在脸上,眼眸骤然睁开,本歪着的头缓缓正了过来。 覃云和陈钧坐在椅子上,各式刑具在两侧摆开来。而覃黎则躲在外面,因为覃云不想让她看到这些。 覃云抿了一口茶,才道:“你是什么身份?” 良久,见那小厮缄口不言,覃云侧过来给了身旁狱卒一个眼神。 那小卒亦是心领神会,颔首致意,便拿起了炭盆中烧红的烙铁,边冲着小厮去了。 “等等!” 闻声,那滚烫的烙铁头在距离肌肤一寸之处停了下来。 冯广本抿地死死的嘴终是打开了,声音暗沉低哑,“我说……我说……” 覃云嘴角微微扬起,向身后的另一个小卒吩咐道:“做好笔录。” 冯广低着头,不敢看他,“其实,他是我的儿子。” 覃云眉毛轻挑,没有做声。 “我们也是听命办事,是……是郡丞,他用我一家老小的命威胁我,让我做下了那些事。” 这时,他才看向覃云,很是悲痛,“但,郡守大人,我也是不想的,这都是他逼我的无奈之举,若我不按他说的做,我的母亲和妻子都、都会死的!” 覃云完全不为所动,只是冷淡的问了一句,“说完了吗?” 且不论他的话是真是假,单就他做的事而言,死不足惜。 见他这般态度,冯广只得讪讪道:“说完了。” 这时,一个狱卒来到了覃云面前,“郡守大人,秦原说他要招供。” 覃云淡淡地道:“押他过来罢。” 那狱卒回了声“是”,便离开了。 顷刻,秦原便被押了过来。 秦原本被关在牢里,却隐隐狱卒讨论冯广招了,他想着若先自首刑罚该少些。 覃云看了他一眼,“说罢。” 冯广支支吾吾的,看一眼他的眼色才说一句话话,“郡、郡守大人,其实这一切都是郡丞在背后指使的,我也是被他胁迫……” 话音未落,这时的覃云却眉头紧锁,艰难的摇了摇头,紧紧抓住了自己的领子,眼前发黑,身体开始颤抖,便要倒下。 一旁的陈钧见状不妙,立马起身,一把抓住他,覃云这才没有倒地上,赶忙朝着狱卒喊道:“快叫大夫来!” 一听声音,覃黎赶紧跑了过来,看到覃云倒下之时,惊吓的愣在了原地,不过很快便冲到了覃云面前。 “哥!” 她半跪在覃云面前,覃云眼眸半阖着,嘴角还渗出了血,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字,“抓、郡……丞。” 但这时,她的眼前竟也变得模糊,四肢也开始抽搐,本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身子便向后倾,她才倒在了陈钧怀中。 幸亏陈钧眼疾手快,她才没有摔在地上。 第24章 杀手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安朝颜和叶诩两人到了临安郊外。 这昭河附近因为正值冬季而格外的荒芜,全然没有先前清山的清溪生机盎然。昭河附近一朵花、一根草都没有,昭河内亦是没有一条鱼。 两人下了马,观察起了四周。 “好生奇怪,在水中下毒的话,那应当下在昭河而非清溪。为何临安爆发了大规模的疫病,而瑞安无事呢?”安朝颜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河岸,疑惑地说道。 叶诩没有做声,只是凝眉,走了几步,看着这清澈见底却毫无生机的汩汩溪流。 良久,他才沉声道:“朝颜,这里的水应当没有问题了。” 安朝颜也很聪明,也猜到了。 现在的瑞安很危险。 叶诩心情沉重,回首,看向安朝颜,道:“我们回去吧。” “好。”安朝颜颔首,转身向那马匹走去。 但叶诩才跨出一步,却觉得心口处传来一阵刺痛,双腿直接跪在了地上,一只手撑在地面,一只手紧紧抓住衣领。 安朝颜一回首,瞳孔骤然收缩,赶忙上前,半跪了下来,双手抓上叶诩的两只臂膀,很是焦急,“怀瑜!” 叶诩艰难地抬起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朝颜……我没事……” 安朝颜看着他发白的脸色,声音有些哽咽和发颤,“你胡说!你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叶诩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用尽全力将安朝颜推到一边,面目狰狞地站了起来,拔出了腰间的剑,挡在了她前面。 安朝颜被一把推在了地上,侧过脸,脸色陡然一滞,十分惶恐。 安朝颜和叶诩的前方围上了三十余名拿着剑的蒙面黑衣男子,而后方是湍急而深邃的流水。 这些杀手,明显是冲他们来的,不论他们在清溪附近,还是在昭河附近,他们都会对安朝颜和叶诩进行围剿。 这可如何是好? 纵使怀瑜身经百战、武功高强,但凭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是打不过他们的。 而安朝颜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们根本不可能杀出重围。 安朝颜的身子瘫软了几分,却还是站了起来,想尽量不给叶诩拖后腿。 难道今日便要做一对亡命鸳鸯了吗? 见叶诩起身,那些杀手并没有分毫慌乱,只是意外,“你怎么还有力气拿剑?” 这句话是冲叶诩说的。 叶诩缄口不言,或许是实在开不了口,只是硬撑着身体,举起剑,便向他们冲了过去。 那些黑衣杀手见状,也纷纷举起长剑,与他交锋。 刀光剑影间,竟有十余人被叶诩刺中倒地,但叶诩寡不敌众很快便败下阵来,身上各处都被剑划伤,但还是死死挡在安朝颜身前,一步都不肯退。 我绝不会后退! 凭着这样的信念,叶诩竟抵着剑一把将他们推开了数步远。 杀手们都没料到叶诩身中剧毒还能反杀他们三分之一的人,只能与叶诩周旋在一起,希望他能尽快毒发倒地。 叶诩不愧是勇冠三军的将军,即便占尽劣势也能杀出重围,他与杀手们又过了数招,又杀了五个人,至此,一大半的杀手都被叶诩解决了。 叶诩将安朝颜护在身后,故安朝颜身上未沾一滴血。 叶诩眼眸中寒光一闪而过,又将剑用力刺出,但他的身子再也撑不住,本刺向一个杀手的剑却刺入了地下,被迫单膝跪于地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他面前的杀手们见状,都即刻出手,数把剑刺穿他的身体,或是胸膛,或是臂膀。 此时的叶诩浑身浴血,一袭白衣被大片大片的染红,一如当年叶诩与安朝颜初见之时的他。 其中一个杀手不禁嗤笑一声,抬起脚便将他踢了出去。 “怀瑜!” 安朝颜冲上前拥护住他,但毕竟是身娇 体弱的女子,便这般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经这一下,她的背后火辣辣的疼。但她还是尽力地直起身来,不想旁人看出来分毫。 安朝颜眼眸染上了一层水雾,她将叶诩抱在怀里,叶诩还想伸手揩去安朝颜眼角的泪,一如当初两人互诉衷肠互许诺言之时,叶诩微微张口,但近在咫尺的手不停地颤抖怎么都无法更近一步,倏然一僵便垂了下去,漫含温情的双眸亦是被迫阖上。 安朝颜怔住了,她突然记起来,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绝望的身影,以及,那个神秘的男子。 原来,我来此地,是因为你啊! 你一定会没事的! 一滴清泪划过两人的脸庞,染湿了两人的衣襟,安朝颜眼神决绝,将叶诩轻轻安置于一旁,竟拿起了叶诩手中的剑,站起身来,企图与那些黑衣男子周旋。 那些杀手也是一惊,但很快便冷笑,道:“小姑娘,你怎么也拿起剑了?” 他们边说边向安朝颜走近,那些眼神比安朝颜从前在婉君阁时见过的还要肮脏,“我们奉命杀的只是叶诩,并不是你。不过,凭着朝颜姑娘的姿容,我们还是可以网开一面的。识趣点,乖乖投降吧。” 讥笑、嘲讽、不屑…… 种种不同的目光汇聚于安朝颜的身上,贪婪又下流,安朝颜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双手死死抓着剑柄,不禁怒骂,“滚开!” 那些黑衣男子却更加猖狂,“朝颜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劝你趁早放弃抵抗。免受皮肉之苦。” 安朝颜握紧手中的剑,咬牙切齿,眼眸深沉,满是恨意。 “呵呵,还挺倔强。不过,你以为就凭你这点儿力气能对付得了我们吗?”其中一名黑衣男子冷哼一声,一把便要抓起安朝颜的胳膊。 但安朝颜却是躲开了,还用力刺向了那人的心口,抵这冲出了几步,直接刺死了两个人。 那些杀手皆是一惊,明显这样的情况他们是完全想不到的。 像这般的弱女子大多见到这般境况都会清泪直流、泣不成声,但安朝颜竟然举起剑直接反杀了两个人。 安朝颜自己也是吓了一跳,毕竟她从前连菜刀都没有拿过,甚至她一看到兵刃或者尖锐的东西都会害怕,身子还会不自觉地颤抖,所以叶诩在安朝颜面前很少会拿剑或者其他东西。 杀手们看到这一幕,愣了一瞬,眼中的戏谑少了几分,但还是轻蔑的。 安朝颜虽然胆量比寻常女子大几分,但她如何比得过训练有素的杀手呢? 不过几下,她便撑不住了,被他们击倒在地,手中的剑也被夺走扔在了一遍。 眼眸一瞥,他们中有两人还不忘叶诩,伸手在叶诩鼻前试了试,发现还未断气,竟然举起剑便要朝叶诩的心口刺下去。 第25章 最重要的 安朝颜双眼通红,踉踉跄跄地爬起身来,一把抓住剑刃,鲜血流出,顺着剑一滴一滴落下,叶诩的衣服又添了几分血色,那黑衣人又是一惊,两人僵持了许久。 毕竟是个女子,杀手都是不屑于她作对,最多是看在她绝世的容颜而对她不轨。 安朝颜紧紧抓着剑身,好像丝毫不受疼痛的影响,即便另一个黑衣人从后面用力拽着她,也是面不改色。 于是,那持剑的黑衣男子直接松了手,换了一把剑,而安朝颜则因为对方突然泄力而倒了下去,还被另一个黑衣男子制住,不得动弹。 但她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量挣脱了束缚,便扑到了叶诩身上,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这一剑。 安朝颜紧闭双目,静待死亡。 眼看,那把剑离安朝颜还有不过一寸的距离,意外发生了。 在安朝颜脖颈处的吊坠发出了青绿色的光芒,煞是耀眼。 一缕清风拂过,顷刻间,那群黑衣男子都被击败倒地,身上无伤,却口吐鲜血,皆是断了气。 安朝颜骤然睁开双眼,转身抬眸,“瞻?” 瞻也看向她,这副面容许久未见了。 瞻蹲下身来,与安朝颜平视,满眼的担忧和愧疚,“对不起,我去处理了一些事,一时间没有顾上你这边。” 他抬起手想去抚摸安朝颜的头,却伸到一半便将手缩了回去。 安朝颜一直都看不懂他,他究竟想做什么。 瞻又起身来,侧过脸,不再看她,像是在回想什么,阖上那绿色的双眸,声音像是在自嘲,“果然,无论何时,你都会拼命护着他。” 他在你的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那个。 安朝颜听不懂,只是道了声“谢谢。” 闻言,瞻睁开眼眸,睫羽轻颤,愣了愣神,才又看向她,声音一如往常没有丝毫感情色彩,很是空灵,“你我不必言谢。” 只见,他那白净修长的手于空中一挥,又拂过一缕清风,昭河附近弹指间便恢复了原本的生机,遍地生花。 这些是……醉鱼花! 有了这些,不止临安,瑞安都绰绰有余了。 安朝颜四处张望,很是欣喜,甚至忘了站起身来。 “这些或许能帮到你。” 说罢,瞻深深地看了安朝颜一眼,便化作光点消散了。 良久,安朝颜将叶诩背在身后,连背带拖,想快点回郡守府,但速度很慢,才走了两步,便直冒虚汗。 叶诩的呼吸越来越弱,脸色愈发苍白。 “叶诩,你再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便能回去了。”安朝颜秀眉微蹙,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咬牙,加快脚步。 但她脚下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叶诩也是被摔在了安朝颜的身上。 看着叶诩这伤痕遍布的身体,甚至嘴角还渗出了血,安朝颜赶忙擦了擦他嘴角的血渍。 安朝颜咬紧牙关,还想抱着叶诩起身来,却是怎么也起不来。 急的安朝颜还落了几滴泪,好不容易才起身来走了两步却又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这时,安朝颜的眼前迎来了一群排列有序的队伍。 为首的那人还骑着一匹黑马,身着玄黑暗纹蓝色锦衣,拦腰束以黑色革带。 看到这道熟悉的身影,安朝颜有种劫后余生的感受,终于露出了笑容,她向来者招了招手,高声道:“陈子尧!我们在这儿!” “安姑娘!终于找到你们了!”陈钧也是很高兴,一马当先冲到了叶诩和安朝颜的面前。 但看到他们二人浑身是血,也是吓了一跳,刚忙下马来,半跪在他们面前,顿了顿,道:“这是怎么了?” 安朝颜的泪水止不住的流,看着叶诩,“我们在昭河时,他突然倒地,然后又遇上了一群歹人,怀瑜还站起来同他们搏斗。” 说着,她又抬眸看向陈钧,但还紧紧抱着叶 诩,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哽咽着道:“子尧,你快把他送回去。不然,我怕……” 陈钧也是二话不说,便叫来两个个士兵,“将将军送到疫迁所,让医圣看看。” 那两个士兵行礼道“是”,便将叶诩抬了起来,背走了。 陈钧将安朝颜从地上扶起,又将随身携带的汗帕递给了安朝颜。 安朝颜接过后道了声谢,才道:“子尧,你随我来。” 一群人跟在她身后,到了昭河。 “这些都是醉鱼花,而他们是之前的杀手,都死了。”说罢,她死死地抿住了唇。 陈钧很难相信面前的场景是叶诩和安朝颜造成的。 将军反杀了他们? 陈钧的眼里只有诧异,并没有因找到大量醉鱼花而欣喜。 ………… 疫迁所。 “医圣大人,他们都怎么样了?”安朝颜看着慕容祎,很是忧虑。 安朝颜是回来之后才知道覃黎和覃云也染疾倒下了。 “他们都是中了长春草之毒。”慕容祎脸色很是平淡,“不过,你和将军今日找到了足够多醉鱼花,再给老朽些时间,老朽定能研制出解法。” 安朝颜的眼眸终于恢复了些神色,向他行了礼,“麻烦医圣了。” “无碍,”慕容祎颔首,算是回礼,“行医救人本是老朽的职责。” ………… 夜幕漆黑一片,没有皎皎明月,亦没有点点星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清冷,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在摇曳,好似下一瞬便会熄灭。 安朝颜缠着纱布的双手紧紧抓住叶诩的手,眼底倒影着苍白的面庞,一泓清泉变得深不见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罕见地动荡起涟漪甚至溢出了水花。 她的泪水顺着脸颊划下,纵有万语千言,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你这么好的人,为什么总有人想要害你呢? 覃云和覃黎都醒过来了,但此时的叶诩因重伤还在昏迷中,若是他也醒过来了,见到安朝颜定也是一阵心疼。 听医圣说,即便长春草的毒解了,但你浑身是伤,再加上旧伤复发,醒来的可能性很低。 安朝颜的脸色变得惨白,身子也在不停的颤抖,她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 “怀瑜,不要离开我,我会承受不了的。” 或许是伤心极了,竟是哭不出声音,只是本能的抽搐着。 泪珠大滴大滴滚落,她的衣裳被染湿了一大片,也与原本的血色交融在了一起。 ………… 临安郡大牢。 本来安朝颜是想留在疫迁所陪叶诩他们,但她现在更想尽快找出背后凶手。 她和陈钧面前被绑在刑架上衣衫褴褛、血肉模糊的正是临安郡郡丞——韩蒙。 “太子!是太子!……”犯人一声一声地喊着。 狱卒在安朝颜的指示下,所有刑罚都上了一遍,韩蒙被折磨的不成人样,还有一块肉被硬生生绞了下来。 不止韩蒙,陈钧也是吓了一跳,安朝颜竟然这般会折磨人。 这手下的好像比大牢里的酷刑还重几分。 而安朝颜不禁感叹,这些年在婉君阁学到的东西还是有点用的。 “是太子!”韩蒙还是这样的说辞。 但安朝颜不信,她不顾纱布渗出的血,抽出陈钧腰间的剑,用剑抵着韩蒙的下颌,眼眶惨红,但眼眸似深潭一眼见不到底,“你,说不说真话?” 第26章 解药 韩蒙的眼眸垂着不敢看安朝颜,很是痛苦,说话也不利索,似是在小声嘀咕,“是……是太子。” 还是这个答案…… 但……和子尧查到的黑衣人的来处一样,应当是真的。 安朝颜顿了顿,才将剑放下,此时玉手外包扎的白色纱布变得殷红。 若不是手受了伤还未好,她一定会亲自动手。 这些人,杀百次都不足惜。 只是,安朝颜不解,太子为何要这样做,这对他明明没有半点好处。 皇位?权力? 可这些待陛下归西后明明都是他的啊? 他是嫡长子,皇位最适合的继承人,他图什么啊? 但人证物证都摆在面前,却又不得不信。 这么长时间以来,昭河、清溪包括叶诩他们和李钰的毒都是韩蒙下的,甚至来昭河旁的黑衣人都是韩蒙派来的。 他们想要除掉的只是叶诩和覃云,而覃黎是因为无意间吃了覃云的一块梅花香饼才中了毒。 如今终是人赃并获,只是韩蒙还不能死,必须押进京交由陛下亲自处理。 安朝颜又狠狠地看了韩蒙一眼,真想亲自解决了他。 只一眼,韩蒙便头皮发麻,吓得晕了过去。 ………… 五日后,疫迁所。 “多谢郑姑娘。”覃云的面色还有些发白,虽然醒了过来,但还是躺在床上,几乎动弹不得。 郑易水将他的药端来,还将他扶了起来,“郡守大人不必客气。” 覃云接过药,却没有立马喝下,而是问道:“听闻,尊师已研制出长春草的解药了?” “对。”郑易水微微颔首,话虽如此,却面露忧色,垂眸,顿了顿,又道:“虽研制出来了,却不知药性如何,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效。” 覃云略一思索,反而露出了笑容,“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郑易水抬眸看向他,秀眉微蹙,“试一试?这怎么能行?师父在药里还特意放了些乌笳,这乌笳可是有毒的!” “有何不可?”覃云的神色未变,语气很是轻快,“身为临安郡郡守,这本是我分内的职责,加之,怀瑜兄现在危在旦夕,急需要这药。不试一试,岂不是会耽误了时间。” 看着他这般神情,郑易水放在心里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一句劝说的话都讲不出来,只是本能的“嗯”一声,“我待会儿便去与师父商量。” 说实话,这般爱民的官员鲜少。 学富五车又爱民如子,待人亦是情深义重,这便是父亲所说百年难得一遇的翩翩君子吧。 曾经的李钰是这般,现在的覃云也是这般。 郑易水看着覃云怔愣了片刻,神色怡然,由衷地祝颂,“覃公子待民、待友皆是真心,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覃云没有想到她会有这般发言,虽然趟在床上,但很快便拱手行礼,“谢郑姑娘吉言。” 覃云放下手后,顿了顿,又道:“不过,第一次听郑姑娘唤我为覃公子。” 听完,郑易水没有回话,她也是没想到自己对覃云的称呼这般自然地变了。 覃云略歪着头,眼中竟闪过一丝玩味,“现在,你我算是友人了吧?” 郑易水看着覃云的眼眸,她能看到眼中藏着的真诚,愣了愣神,才颔首,道:“自然。” “在下的表字为砚书,很荣幸能与郑姑娘相识。”覃云边说边又向郑易水行了一个礼。 不过这次郑易水起身来也向他拱手行礼,“能与砚书公子相识,亦是我的荣幸。” ………… 翌日,清晨。 安朝颜、郑易水、陈钧以及慕容祎四人围在了覃云的床周围。 覃云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但他的精神还算不错。 郑易水将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顿了顿,竟又将药碗收了回 来。 覃云正要伸手去接,却是扑了个空。 “你真的想好了?”郑易水蹙眉,再三询问。 覃云也不恼,依旧如常日,心平气和的,还冲她一笑,“想好了。真的想好了。给我个痛快吧,郑姑娘。” 面对这样平静的态度,郑易水实在是推脱不了,便又将药碗递到了覃云面前。 覃云接过药后,没有过多思索,直接一口闷了下去。 “咳咳……”他刚咽下,一张俊美的脸便皱成了一团。 这一举动,让围着床的四人都吓了一跳,一瞬间,空气好像都凝滞了。 覃云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讪讪地道:“抱歉,喝的太猛,呛着了……” 呃…… 众人都是尴尬无比,面面相觑。 这可真吓人。 一个时辰后。 “咳咳!” 覃云举拳抵在唇前,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不过这次还咳出了血。 郑易水一下子起身来,扶住覃云的身子,还抽出自己怀中的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的血渍。 见状,几人都很担忧,但慕容祎眉头轻挑,微微颔首,摸了把胡须,“看来此药有效,只是时间久了些。我再去抓两样别的药材,之后便可以大规模分发了。” 闻言,众人眼前一亮。 成了! 不过覃云还在咳嗽,郑易水直接上手按了一会儿他任脉的膻中穴,这咳才算止住。 此时,众人看他们两人的眼色都变了变。 因为这动作算不上多么暧昧,却能称得上多此一举。 ………… 天边余晖如彩色的丝绸,是夕阳于重重山峦最后的眷恋。 众人忙了一天,终于将药汤都熬制了出来。 夕阳余晖斜射进镂空的雕花窗桕,斑驳的光影明亮而温和,像极了波光粼粼的水面。 虽没什么温度,但这天,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安朝颜端着药回了叶诩的房间,药刚熬好还是温热的,但她却一张嘴便会呼出冷气。 安朝颜坐在床沿,舀起一勺药,放嘴边吹了吹,才递到了叶诩的嘴边,却发现叶诩根本喝不进去,只是顺着嘴角又流了出来,她只能先将药碗放到一边,用帕子擦去药渍。 也是,他昏迷不醒,根本无法喝药。 安朝颜叹口气,又舀了一勺,却是喂给了自己。 接着她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渡给了叶诩。 她的脸颊愈发的红,良久,才使叶诩喝完了这一整碗的药。 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这才踏踏实实坐在了床沿,看着窗子,双腿微微荡起又落下。 这个窗子又使安朝颜想起了婉君阁和她前世的家。 她任凭光点映在脸庞上,喃喃自语着,“曾经,也是一扇窗子将我与外界隔绝,但你带我离开那个牢笼。如今,天大地大,本该任我们遨游,为何你却被困住了呢?” 天色渐晚,光也消逝了。 安朝颜还坐在叶诩的床沿发怔。 在很久以前,我也曾见过一束光。 番外1 深谭 那是一个小县城里。 那日是我十岁的生日。 可是,无人在意,也无人记得。 甚至,我自己都忘记了。 天很冷,凌乱的飘落下几朵雪花。其中一朵自碧落跃下,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在了身上。 这便成了我全身上下唯一的饰品。 我梳着麻花辫,穿着一身很薄的粗布麻衣蹲在湖边,小脸被冻的红扑扑的,即便底子好也是皴裂了好几片,双手在冰冷的湖水中揉搓着脏衣服,即便手指已经皲裂渗出了血也不敢怠慢下来。 我做着自我五岁起便做着的事。 现在,我要趁着雪未下大,赶紧把今天的衣服洗出来,否则便赚不到钱,也吃不上饭了。 还好,今日的速度不慢。 我将洗好的衣服装进了木盆子里,赶紧回了家。 回家的途中经过了一处围满荆棘和尖刺的悬崖,我特别害怕那里,每次都离的远远的。 我家住在一个大杂院里,是一个很小的屋子,有一张床、一张很矮的桌子、一个木桶和一个木盆,家里人有我和我阿妈。 我原本有个妹妹,但生下来不久便夭折了,我阿妈名叫瞿泽兰,生的极美,曾经更是女子高校的学生。 但我阿爸在我阿妈怀着妹妹时便与我和阿妈走散了,我阿妈的家人也嫌弃我阿妈嫁过人不肯接济我们。 推开家门,将手中的盆子放下,我看到阿妈还躺在床上。 我阿妈又病了。 每到冬天,便会经常生病。 我不想吵醒她,所以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赶紧将晾在院子里的衣服收了回来。 此时外面的雪已经下大了,但我想都没想便冲了出去,花了不知多长时间,才将衣服一一还了回去。 其中一户人家还多给了一分钱。 太好了,可以多吃一个馒头了! 待回家后,再将衣服缝好,便又能换几分钱了。 我特别高兴,还将所有的钱从布制的小钱包里拿出来,数了数,这下除去饭钱和药钱还剩了不少。 但,或许是我高兴过了头,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一个身影朝我冲了过来。 看样子,同我一般大。 他一把抓了过来,抢走了我手里大部分钱。 我追了上去,可他跑得太快了,眼看就要没影了,我一着急,脚下一滑,便摔在了地上,摔了一身的泥和雪。 我不顾身体上的疼痛,只是希望我阿妈见到我这身脏衣服不会担心。 因为钱被人抢走了大半,所以今日是吃不上饭了。 这种事时常会发生,我也见怪不怪了。 不论遇到什么事,我从来都不会哭,但阿妈却喜欢哭。 饥肠辘辘的我敲开了药馆的门,买了阿妈要喝的药。又去卖馒头的小贩子那里买了一个馒头。 又回了家,进了家门,却发现我阿妈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抱在了一起。 阿妈又哭了。 我很是害怕,但为了我阿妈,我还是用食指指着那个男人,大声喊道:“你是谁?你放开我阿妈!” 我将东西放到桌子上,便要举起板凳冲上去打他,但我阿妈却开了口:“这是你阿爸。” “你阿爸来找我们了。”说着,我阿妈竟是破涕为笑。 我怔住了,很是惊讶,喃喃地重复了一句,“阿爸……” 声音很小,那个阿爸大概是听不清。 自我记事起,我便没有我阿爸的印象。 “萱萱回来了?”瞿泽兰笑着说道。 阿妈很开心,虽然泪止不住地流,但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模样。仿佛气色都好了几分。 看来,阿爸就是阿妈的药。 “嗯。我将药和馒头买回来了。”我点点头。 又补充了一句,“我吃过了。” 最 后的这句话我习惯性的说了出来。 我阿爸过来仔细端详着我,然后一把将我抱起,“萱萱,我是方卓,是你的阿爸,知道了吗?” 我本能的点点头,“知道了。” 看着他身上的西装,我知道了我的阿爸也是个有钱人。 以后不会再饿肚子了。 “萱萱,以后,你跟阿爸姓,便叫方如萱了!”阿爸很是欢喜,还大笑了好久。 我想我真的很幸运。 但命运似乎并不是那么认为。 阿爸家里很大,虽然只有一层,但有好多个房间。 我想,这便是四合院吧。 从今天起,我也有自己的房间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阿爸不让我出门。 邻里街坊都说阿爸不忘糟糠之妻是个有责任感的好男人,后来,阿爸便升官了,他成为了我们县里的教育局局长。可威风了! 家风严明,家规里甚至说不能纳妾。所以,阿妈应该很高兴吧。 就这样,四年过去了。 我渐渐长大了,样貌清秀,算得上中等了,但有时候觉得周围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甚至我感觉阿爸也很奇怪。 这四年里,阿妈又生了一个妹妹,现在又怀孕了,大夫说是个男孩。 但阿妈似乎每日都在偷偷抹眼泪,我也不能多说什么。 这是一个无人在意的秘密。 自从来到方卓的家,我觉得我的整个世界崩塌了。 我经常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响动声。 方卓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他当年嫌弃我阿妈于是便抛弃了我阿妈,后来找回我们是为了他在外面的名声,更是为了借着声望成为教育局局长。 实际上,他每天都会找不同的女人,带着不同的女人回家,然后将我阿妈锁在她的房间里。又时常会对我阿妈动手。 我阿妈每日都听着这样的声响,身上的黑青也越来越多,也终日没有自由。 对我的所有好也都是假的,他与他人密谋将我嫁出去,为他自己谋前程。 我阿妈软弱了一生,终于在那日爆发,指着他的鼻子骂,想要离婚。 但我阿妈的家人来了,我天真的意外他们是来主持公道的。 但外公竟当众甩了我阿妈一个耳光,怒骂道:“我瞿家就没有离婚的人!” “何况你曾在外抛头露面近十年!” “你应当对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感恩戴德!” 或许,这就是女子的命运吧…… 后来,我阿妈没有再闹,也很少哭,只是她的眼眸越来越暗了。 再后来,我阿妈在自己的房间里上吊了。 腹中的孩子刚出生,便以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走得静悄悄的,无人在意,自然也没有人为她哭泣。 我想,若是我也走了,应该也是这番光景吧。 再后来,方卓竟利用我阿妈的尸体大做文章。 他污蔑我阿妈的清白,说着我阿妈与他人偷欢的谎话,又做了一番声泪俱下的演讲,表述他对我阿妈的真心,表述着即便如此他与我阿妈也会是一世夫妻。 就这样,我阿妈成了不守妇道、罪有应得的贱女人,而他却成了负责任、重情义的正人君子。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能这般对待自己的发妻? 于是,在我阿妈的葬礼上,我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向众人讲述着方卓的罪行。 但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毕竟他们只是些青蝇吊客。 又或许,有人有过动摇吧。 很快,我就被人束缚住。 在临走前,我还听到我外公一家人提议要鞭挞我阿妈的尸体。 方卓指挥着两个人将我关在了家里,无论我如何反抗都没有用。 就这样,又过去了四年。 这四年,我也感受到了和我 阿妈同样的痛苦。 到目前为止,这一生的每一天都是百般无聊,每一天都只能看着那扇铁窗子出神。 我恨我阿爸的道貌岸然,恨我外公一家的冷漠无情,也恨我阿妈的软弱无能。 但…… 我更恨我自己。 或者说,我根本没有恨的对象。 我太蠢了,总是寄希望于他人的良心会幡然醒悟,我无力改变什么,是我的愚蠢造就了我如今的悲剧。 我活着,却好像死了。 后来,我阿爸将我与一个有钱男人的婚期定了下来。 对方似乎是什么军阀,足足大了我二三十多岁,要我做他不知道第几房的姨太太。 大婚当日,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耀眼的阳光,也是我第一次离开了那个家。 不出意外,我逃了出去。 那时流行西式婚礼,我穿着婚纱提起裙摆,随手扔掉捧花,就那般跑了出去。 反正我对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留念。 反正没有人会来就我于水火之中。 反正,我的人生中从来就没有光。 …… 既然如此,便做自己的光。 我穿不惯高跟鞋,干脆脱下来随手扔了,赤着脚逃离了这里,好像回到了穿不起鞋子的小时候。 身后一群人在追着我。 我知道我逃不掉的,但…… 总要试一试吧。 我拼命的跑着,追寻着那似有似无的希望……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由。 这时,响起了一阵的枪声,我的左手臂一痛,这便费了。 辛好是手臂,不是腿。 我只是想离开这里而已。 我想要自由自在的活着,不再贫困潦倒、不再受制于人…… 为什么……人这一生就这么难呢? 难道……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吗? 那天,梨花开遍满城,从林立高楼到贫民窟,清风拂面,落英缤纷,十里飘香。 邻里街坊看到我,都是一脸诧异,但我毫不在乎。 赤着的脚因为踏过玻璃、石子和荆棘留下了一路的血,可我依然觉得欣喜。 天变暖,凌乱的飘落下几朵梨花。其中一朵自枝头跃下,在空中打了个旋,舞向了远方。 我跟着它的指示,奔向远方。 他们依旧穷追不舍,我那阿爸甚至一把夺过我那丈夫手中的枪,朝我的腿射出一只子弹。 我明白,我只是一个有些价值的商品。 只是因为活着才有些价值,所以他们都不愿真正杀死我。 我脚下一个趔趄,又踉跄了几步,咬着牙,几乎是连滚带爬才穿过荆棘,白色的婚纱被染成血色,又变成了几片碎布,脸上被划出一道道大口子,全身上下都染上了鲜嫩的红色。 终于,我又回到了儿时曾见过的深谭边,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水面,我没有一丝犹豫,纵身从崖上跃下。 冰冷吗? 不,这谭水是暖的。 在水中,我转了个身,看着最后的阳光,我感觉眼前愈发地暗。 终于……可以离开了…… 我…… 自由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要阖眼了。 但朦胧中,我的眼前似乎一明。 我看到了…… 一束光。 这束光越来越明亮,渐渐占据了我眼眸中的全部,取代了灰色。 他,和光同行,猝不及防地闯入了我命中。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条红线绕着我们缠绵,将我们拉向彼此。 可能,我此生唯一的意义便是跳入这个深谭,见到你。 他并没有多么完美,脸庞称不上多么俊美却干净利落,眼眸清明,像玉一样,夹杂着两缕银发的墨发由银色发冠和镶着红玉的银簪束起,外着被血色染红的银色祥云纹 暗纹白色宽大锦袍,内着福色滚边白色上衣和下裳,拦腰束以暗红滚边白色宽腰带,系暗红绦带。 他好像失去了右边的手臂,但仅有的那只伤痕遍布的手却将我拉向了他,拦腰环抱住了我。 接着,我的眼眸完全阖上了,但我感受到了他的唇上传来的温度,温柔且缱绻,这才是真的温暖,实实在在的温暖。 我迷恋这样的温暖,不愿清醒过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我并不抗拒,就好像我们早已认识了很久很久…… 第27章 回临安 三个月后。 自那日解药被慕容祎研制成功,临安城便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街边商铺林立,酒楼张灯结彩,万人庆贺。 安朝颜一行人便要踏上回瑞安的路。 朝廷新派的郡守和郡丞到任,覃云交接完成。陈钧则要代完成将军未完成的事务。 而郑易水和慕容祎与安朝颜他们一道回瑞安,以照看还未醒来的叶诩。 之前抓住的囚犯于两个月前由两百精锐押至瑞安。 慕容祎研制的药方则公之于众。 三辆马车和一百精锐到了临安城城门,却被人拦了下来。 “请等一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为首挡在了安朝颜他们前方。 “吁——” 在最前面的陈钧勒马停了下来,也抬手示意他身后的马车和士兵们停下来。 “小兄弟,你怎么携众民来挡我们的马车?”陈钧眉头微皱。 此人正是那日吃醉鱼糕的少年,他已经完全康复,今日着一袭黑衣,倒是英姿飒爽。 覃云撩起车门的帘子,下了马车。 他走到前面,对着百姓们拱手行礼,“乡亲们!很感谢各位来送我们,但大家不用再送东西了,你们的心意我们已经知晓了。比起我们,你们更需要那些吃食财物。” “可是……”为首的几人似乎还不肯罢休。 未等覃云发言,那个十四五岁少年,先开了口:“季伯伯,你们不是说你们只是来送各位大人的吗?怎么又要送东西了?” 那少年口中的季伯伯赶忙摆摆手,很是无辜,“这、这不是想要多给大人点东西,让大人们的日子可以过得更好吗。” 两方人又各自争执了几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季伯伯顿了顿,又向覃云他们拱手作揖行礼,“我们是来送各位大人的,祝愿各位大人前途似锦、一帆风顺。” 陈钧和覃云见状,也是回了一个礼。 接着,百姓便自觉地分散到两边,将路让开了。 除了那个少年。 覃云面露疑色,“这位兄台还有事吗?” 只见他单膝跪地,诚恳道:“在下姓楚,单名棘,在下久仰叶将军大名,想要跟随叶将军,参军护国!” 第28章 叶家往事 郑易水看向安朝颜,安慰道:“不必如此着急,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总会醒来的。” 安朝颜微微颔首,顿了顿,问道:“天色已晚,你们是要回郑府,还是于此暂住一晚?” “回郑府吧。”慕容祎开了口,“郑府有些医书的孤本,老朽还需再仔细研读一番,以找出将军复苏的法子。待明日,我再派易水来此为将军把脉。” “好。”安朝颜颔首致意。 接着,便叫来了鸿羽院门前守着的萧治,送他们出了国公府。 在庭院内,看着慕容祎和郑易水渐渐行远,安朝颜便别过身子朝屋子的方向看去。 她没有看向陈钧,只是淡淡的问道:“子尧,你觉得三日后合适吗?” “嗯?”陈钧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合适什么?” “成亲。” 安朝颜的神情很是平静,与陈钧形成了鲜明对比。 “成亲?你和将军?三日后?”陈钧眉飞色舞的,一脸震惊。 安朝颜这时才看向他,语气平淡而决绝,“对,三日后。” “我查过了,三日后,二月十九,是个黄道吉日,很是适合。” “这……”陈钧顿时语塞,“会不会太赶了,而且将军他……” 安朝颜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我和怀瑜早已经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只是因为前去临安才延后了几日。”莞尔一笑,“三日后,正是个好日子呢。” “你正值妙龄,何必如此……” 安朝颜又是阖眸摇头,“我此生只会嫁给他。” “……”陈钧看着她,怔愣了半晌,才道:“我懂了。” “又要劳烦你和府内的侍从们了。”安朝颜垂眸,轻叹了一声。 这句话指的是装饰南阳公府。 “不麻烦,我们也希望将军和姑娘会幸福。” 说罢,陈钧也看向了屋内。 ………… 当晚,张逸之得知叶诩重伤昏迷不醒便匆匆赶来。 “张叔……”安朝颜见到张逸之有些诧异。 寻常这个时辰张逸之都已经睡下了。 张逸之一来便坐在了床沿,看着叶诩是一阵心疼,不禁感慨,“难道叶家便这般遭天命厌弃吗?” “从前他爹他娘是这般,他竟也……” 闻言,安朝颜很是疑惑,“怀瑜……的父母?” 张逸之看向安朝颜,眼角微微泛红,“安姑娘,你是个好孩子,你执意嫁给叶诩的事我听陈钧他们说过了。我也很是感激你。所以,我愿意告诉你叶家的往事。” “叶诩的父母当初也是被奸人所害。” 闻言,安朝颜很是诧异。 “大概十二年前,那是在一个雨夜里,突然响起了一道道天雷。” “彼时,我被惊醒,但并不在意。只是有些担心整日未归的侯爷——也就是公爷的父亲叶岱。” “那段日子里,侯爷经常被召去宫里,每次约莫子时总能回来。” “可只有那晚,我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我随手披上一件披风便出了门,想在庭院里逛一逛。” “但我出去了之后才发现,叶府内竟着起了大火。那火怪得很,明明天上下雨却愈发的猛。” “我赶忙找了几个小厮,随我前去灭火,却怎么也灭不掉。” “于是我冲进了距离我最近的厢房,也就是夫人的梨花苑。” “但我刚冲进去不久,便被我身后的木柱子砸中了腰。恰好,侯爷回来了,他比平日要早回来一个时辰,很是焦急。他将砸中我的木柱子搬开,护着我出了厢房。之后,又转身冲了进去。” “我出来后见到了灰尘扑扑的小侯爷,也就是现在的公爷。” “想来是侯爷将离自己最近的小侯爷救了出来,又去救自己的妻子。” “ 后来,我和小侯爷等了很久,都不见侯爷和夫人出来。” “渐渐地,火熄灭了,只找出了两具相拥的尸体。” 说到这儿,张逸之这样的男子眼眸中竟升起一层氤氲的水雾,很是懊恼,“我一直在想,若是当年,我没有闯进去,若是侯爷没有顾及我,那他们便能逃出来了罢。” 安朝颜一时语塞,嘴唇翕动,却是不知如何安慰他。 张逸之颇丧志地垂眸,顿了顿,道:“那场大火使叶家大半的人都去了,剩下的也都遣散了,渐渐地叶家便落败了。” 不过,他没有说的是,他的爱人花溪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不过,我一直觉得那场大火,不是天灾。”他将眼底的悲伤生生憋了回去,取之而代的是恨意。 安朝颜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追问道:“何以见得?” “因为那火太怪了,它的颜色是蓝紫的,还烧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才熄灭。” 安朝颜定了定神,倒吸一口凉气,沉声道:“确实怪。当初叶家可有仇家?” 张逸之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道:“有。老侯爷当初正值而立之年便平定北方战事,成为了勇冠三军的骠骑将军,风光无限,朝中地位极高,也自然遭各种势力眼红。” “周氏一族、郑氏一族、文宣王、御南公,这几家是当时朝中风头最盛的。” “其中,周氏一族与叶家格外不对付。” 说着,他阖眸轻叹,“这还与公爷的母亲有关。” “公爷的母亲名为陆韵仪。陆家世代从商,当年,得罪了已故的周太后,落得了满门抄斩的下场,但只有她一人因嫁给公爷的父亲免于刑罚。” “后来,公爷的父母死后,太尉一职也被周氏一族之人占据。” “周氏一族?但他们不是早已经大不如前了吗?”安朝颜秀眉微蹙。 张逸之点点头,“但周氏一族极有可能死灰复燃。” 他沉声补充了一句,“当今邺王的生母姓周。” 姓周? 安朝颜突然明白了过来。 所以,还是权力…… 是皇位的明争暗斗,是他们对权力的追求害了世代忠良的叶家。 话已至此,两人都未曾再说那些往事。 “安姑娘,其实我向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你也去憎恨他们,毕竟自古以来,忠臣良将都是难做的。”张逸之顿了顿,才说出来此的真正目的,“我希望你……” 今日,张逸之说出这番辛秘,便是希望安朝颜远离这趟浑水。 “张叔不必劝我。”安朝颜打断了他的话,神色果断决绝,“我意已决,我要嫁给叶诩,无论将来会如何。” 安朝颜本就聪明,大概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因为当初没有拔草除根,加之,北方战事又起,所以这几年,叶诩屡立战功,升位至卫将军深深地威胁到了各方势力,自然也被周家眼红,所以,此次临安之疫背后之人是皇室之人。 此次临安之疫事关太子,自然是与皇位有关。 只是邺王并不像那追求皇位的人,几乎梁国人都知道他醉心于音律。 毕竟,高绍曾经花万金只为求一把古琴,更是不辞辛苦亲自爬山求师。 第29章 山雨欲来 难道是高绍一直以来都在装样子迷惑旁人? 还是另有其人? 从一开始的长春草和李钰的绝笔信到醉鱼花和账目中的问题,一环套一环,防不胜防。 兵权和太子之位都尽在其掌握之中。 当今陛下有七个皇子,除年幼夭折的二皇子和已经意外逝世的七皇子,便只有太子、邺王、绥王、瑞王和邕王。 最后,究竟会落入谁的手中? 只是,此次疫病这么快便结束,将军也没有彻底死去,怕是他们也没有想到。将来,他们还会有所动作。 叶诩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整个南阳公府都很危险。 这因为张逸之也意识到了叶家的境况,所以他希望安朝颜可以远离南阳公府,远离叶诩。 敌在暗我在明,现在的南阳公府已经处于风雨飘摇的状态下,往后的日子怕是越来越难过了。 “安姑娘。” 张逸之的一声呼唤,将安朝颜的思绪拉回。 张逸之看着安朝颜毫不犹豫地回绝自己,很是诧异,也很是欣慰,由衷地道:“能遇见你,公爷是幸运的。” 安朝颜却轻轻摇摇头,莞尔一笑,看向叶诩,很是淡然,“能遇见他,我才是幸运的。” 我相信你会醒的。 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 未央宫宣室殿。 是夜,春寒料峭,天色黑漆,没有星光作黯淡点缀,冷风习习而起,夹杂着阴雨,呼啸而过,重重地拍打着紧闭的朱漆大门。 门内灯火通明,却好似黑云蔽日,压抑且沉闷,一滴冷汗啪嗒一声跌落,烛火都颤抖了几分。 玉石阶下,跪了一地的重臣皇戚,包括太子高肃。 此时的太子,正结束了两个月的禁足。他着一袭青衣,俊美的脸庞无比阴沉,眸光晦暗,聊无生气。 皇帝高广位于龙椅之上,披金色纹龙纹松花绿外袍,着福色滚边黑色衣裳,腰束艾青大带,头插镶玉金簪。 此时他面容憔悴,两鬓如霜,静静看着台下的儿子和百官。 “事到如今,你可还有话说?” 这话是在问覃云。 在覃云到皇城之前,他从未想过这是一场鸿门宴。 本于两个月前押进京的临安郡郡丞竟招供覃云是太子帮凶,是他害得叶诩身中剧毒昏迷不醒,将他与太子彻底绑在了一根绳上。 覃云自是无比愤懑,“臣不认这般罪名!韩蒙此言毫无根据,实属污蔑!更何况臣也曾身中此毒,难道有人会自己服毒吗?” “那卿可有法子自证清白?”高广的眼神晦暗,看不出喜怒哀乐。 “目前无法,”覃云老实回道,又叩拜皇帝,“但恳求陛下予臣一些时间,臣定能查明真相!” 眼看皇帝心软便要应下,跪于殿下的一人开了口。 此人正是梁国的庭尉,也是御南公于信,“陛下,此事臣已经查实,太子与覃云是为同伙,两人先后谋害临安郡郡守李钰和卫将军叶诩,他们自以为事无巨细,实则是他们为了灭口和……谋反。” “覃云更是对临安郡郡丞韩蒙屈打成招,逼迫韩蒙招供绥王殿下。” 覃云听着此话,很是费解,绥王?这与绥王有何干系? 于信还企图为自己邀功,“而臣则在韩蒙被押回京后,亲自审问才得出事情的原委。” “陛下若心存疑虑,可传韩蒙上殿,亲自审问。” 高广扶了扶眉心,颇有些不耐烦,“传韩蒙上殿!” 不一会儿,韩蒙便到了。 韩蒙立马叩拜皇帝,“微臣叩见陛下!” “说说吧,究竟是什么情况。”高广冷声道。 接下来,韩蒙的话与于信的别无二致,顺便说出了太子和覃云的一大堆同伙,其中包括当朝丞相郑衡和其他支持太子的官员。 很明显, 这便是在针对太子。 对于覃云,高广并不是特别在意,只是可惜了一身才情。 对于太子高肃,高广不信,他不信自己的嫡长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经查证,太子高肃圈养私兵、毒害一众百姓、谋害朝廷命官…… 若是真的,桩桩件件,再无回旋余地。 这些罪责,若换旁人都是死刑,但高广无法对高肃下手。 且不论储君之位关系重大,单论高肃是他与先皇后唯一的血脉,是先皇后留予他唯一的念想,他就无法下手。 高广阖眸轻叹一口气,在细细思索着。 这时,殿门被打开,门外一个侍卫大步走到殿前,拱手行礼,“启禀陛下,邕王求见!” 高广眸光一闪,立即道:“宣!” 得令,邕王高澈着一袭青衣大步迈向高广方向。 高澈跪于殿下,向皇帝拱手行礼,“父皇,儿臣认为皇兄绝不是此次临安之疾的真凶,所谓圈养私兵更是无稽之谈!” “你如何这般认为?”高广眉宇微挑,很是好奇自己的儿子将如何为太子开脱。 高澈目光如炬,目光扫过众人,“先论圈养私兵,敢问父皇及在场诸位,那些所谓私兵可曾与皇兄对质?” “不曾!”跪于地上的一面官员发话。 此人正是当朝丞相郑衡。 郑衡乃太子泰山,自也不信太子会做出这般行径,之前为了避嫌,不能多话,如今实是不愿太子受此罪名。 “既如此,便唤那些士兵来,看他们到底听不听太子调遣。”高澈瞥了郑衡一眼,会心一笑。 “不可。”于信拱手行礼,“陛下,这些士兵数量众多,如何能与太子对质?” “是啊,他们如何与太子对质。”高澈顺着于信的话讲了下去,“既如此,如何能断定皇兄圈养私兵!” 于信立马接话,“人证已经供出太子圈养私兵,那些士兵也都已招供。” 高澈面不改色,正是胸有成竹,“所谓已经招供,是你一人之言,你可敢让父皇和群臣见一见那些士兵究竟去了哪里?” “自已尽数剿杀!”于信说话中气十足,“按我国律法,乱臣贼子自然该是斩立决、夷三族。” 高澈冷声道:“死无对证吗?于大人,皇上还未下令,你又有何种权力处死他们!” 高澈的这句话无疑将于信推向了风口浪尖,在皇帝的心中埋了一根刺。 虽说那些士兵确实该死,但于信的做法无疑绝了太子高肃的后路,很难不让人多想是不是故意陷害。 “这……”于信顿时百口莫辩。 此时的皇帝高广看着自己的幼子眼色微变。 他从未想过高澈仅凭三言两语便能将高肃和覃云的困境化解大半。 高澈继续道:“我们再论长春草之毒……” 第30章 紧锣密鼓 一直跪在殿下缄口不言的一人开了口,“这长春草之毒殿下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此人正是梁国太尉周弛,“这可是人证物证俱在!” 高澈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太尉大人别急啊!本王还没说完呢?” “刚才,于大人和韩蒙都说,是太子和覃大人下的毒,但若不是韩蒙下的毒,半年前临安疫病又是从何而来?” 韩蒙眉宇轻挑,眼珠子转了转,嘴唇翕动,刚想说什么,高澈便又开了口。 “韩蒙你是想说是太子于临安郡内的内应对吗?” 韩蒙顿时语噎。 “父皇,韩蒙的供词本就漏洞百出,何必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高澈又拱手叩拜,“恳求父皇给儿臣一段时间,将此事全权委予儿臣,儿臣定能查出真相!” 高广看着高澈,很是赞赏,“好,既如此,朕便允了。不过太子和覃云禁足,韩蒙暂时羁押天牢。” ………… 翌日,清晨,南阳公府。 自昨夜安朝颜定下婚期后,南阳公的众人都早早地张罗了起来。 众人先是准备将南阳公府都打扫一遍,安朝颜为此还雇了几十个短工。 府内的梨花除少数含苞欲放外大都开了,满院清香。 安朝颜想着干脆将府内都翻新一遍,多种些花花草草,等叶诩醒过来,心情也会变好。 钱不是问题。 这些年,安朝颜自己就攒了不少钱。 而南阳公府就更不缺钱了,叶诩的国公爵位和二品官职,俸禄自是不少。虽说整个南阳公府都是勤俭度日,但还是富裕的。只是大多数的钱财都添置了军粮或者捐给了义仓、义庄、义学等。 说起来,还是与叶诩年少时经历有关。 当年,南阳侯府被一场大火埋葬之后,叶诩为躲避仇人追杀隐姓埋名了数年,直至昭关大捷名扬四海后才恢复了本名。 这期间是张叔带着年仅十岁的他到处流浪,才侥幸苟活。 那时梁国往北的国家在听闻叶岱死讯后,又开始了对梁国塞北的骚扰。 待叶诩十二岁时,他便瞒着张叔于塞北参军。 多年的颠沛流离,使叶诩一直想要一个温暖的家,也使他想要梁国再也不会有如他这般家破人亡的人。 “李师傅,你们觉得这个池子可以怎么处理?”安朝颜领着一位专门打理府宅的师傅到了府内的池塘旁。 这个池子占地面积大,有一人那么深,却没什么大用。它一直都是毫无生机的样子,从安朝颜看到它的第一眼起便给她一种浓浓的悲意。 “姑娘,这个池子先将湖面清理干净,在栽种些荷花,养些鱼。再找人定期清理一下。”李师傅未多思索,便开了口。 安朝颜点点头,这确实是寻常人家的做法,不知道叶诩会不会喜欢。 看着满府的梨花,安朝颜不禁想,只有梨花未免单调,府内叶诩又不常打理,便先送他一份礼物吧。 不只是池子里种荷花,还要在院子里种各色各样的样。 要如溪居那般,争奇斗艳、逞娇呈美、春意盎然、乱摇玉彩! 有生机,才能让怀瑜感到家的温暖。 片刻思索后,安朝颜朝他们颔首,“既如此,劳烦了,便种些荷花吧!还有,在府内种些……” 两人商量好开工的时间后,安朝颜便将李师傅送出了府。 安朝颜出了府门,还未回去,便注意到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和辘辘车轮声传来。 一辆马车停在了南阳公府门前,很是华贵,边缘还镶金嵌玉。 安朝颜秀眉轻挑。 是郑姑娘吗?怎么辰时便到了? 车内之人撩起门帘,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着银色滚边艾青长袍,内搭衣襟镶青色缘锦米白色上衣和下摆绣银色纹竹纹青色下裳,腰束欧碧大带, 面容俊美,一双桃花眼格外惑人。 他下车后扫了一眼安朝颜,颔首致意,道:“想必姑娘便是南阳公的未婚妻吧。” 安朝颜没有回话,瞧了一眼他朴素的衣着,反问道:“你是谁?” “在下高澈。”高澈神色怡然,又是颔首致意。 高澈?难道是邕王? 保险起见,安朝颜叫来一旁守门的侍卫萧治,“萧治,将子尧请过来。” “是。”萧治颔首后进了府内。 不一会儿,萧治便带着陈钧出来了。 陈钧一见高澈,也是问道:“你是谁?” 毕竟,两人都没有见过高澈。 皇室子弟难道是他们他们想见便能见的吗? 高澈也不恼,神色微变,正声道:“在下高澈。” “你有什么证明吗?”安朝颜开口问他。 证明? 高澈一下子怔住了。 他今日想着微服去一趟南阳公府,所以象征王爷身份的衣物和皇帝赐予他查案的物件一件都没有带着,所以他真的拿不出来证明。 也不怪他,毕竟他一直都生活于深宫内院之中,才刚弱冠自立府邸,一时想不到这种东西。 于是乎,安朝颜便冷着脸下了逐客令,“既如此,请您立刻离开这里。” 接着,大门便被关上了,还“咔嚓”一声,上了门闩。 高澈一时反应不过来,微怔片刻后,赶忙敲了敲门,但不敢发出太大声音,欲哭无泪,“我是真的!” 谁能想到,堂堂邕王竟在臣子门前碰了一鼻子灰。 约莫一个时辰后,又一辆马车向南阳公府门前驶过来。 两个少女从马车上下来,一个黄衣,一个青衣。 那黄衣女子手中还提着药箱,正往前走几步,便要敲门,却转而走到了高澈前方。 “邕王?” 高澈正坐在车沿思考事情,思绪却被这一声熟悉的声音拉回,抬眸望去,“郑易水?” 那黄衣女子正是郑易水,她来此为叶诩看诊。 而那青衣女子则是覃黎,她提前去了郑府,想与郑易水一道看看叶诩的伤势如何了。 覃黎一听到这一声“邕王”,快走了几步,看向了高澈。 郑易水是丞相之女,姐姐又是太子妃,故常常入宫。她与邕王高澈是从小相熟的青梅竹马。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倒是默契,异口同声的问了同一个问题。 高澈轻咳一声,道:“你先说。” 郑易水一手提起药箱,一手指着药箱,道:“我自是来给叶将军看病的。” 看病? 高澈眼眸一沉,开始思索。 郑易水是医圣慕容祎的弟子,想来前段时间他们便一同去了临安,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第31章 用膳 “你怎么在这儿?”郑易水看他良久不作声,便开口问道。 高澈正色道:“我来探望南阳公。” 他确实是来看望叶诩,还带来一个大夫,如今见郑易水来便不需要了。 他想要知道叶诩知道的事。 郑易水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问道:“那你怎么不进去?” 高澈脸色黑了几分,他不是特别想回答这个问题,“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 这句话一出口,直接断了高澈的后路,但高澈还想挣扎一下,讪讪道:“我……我只是……觉得这里风景不错,驻足观赏。” 驻足观赏…… 这说瞎话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地厉害,这里就有两棵梨花树,此外全是石砖砌的墙。 郑易水不禁莞尔轻笑,秀眉轻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你是被朝颜姑娘赶出来的吧?” “哪里是赶出来的?”高澈立马反驳她,“我……” 这时,一直在一旁看着的覃黎以袖掩面,嗤笑出了声。 覃黎和郑易水早就看出来了,高澈定是连门都没有进去。 高澈看向覃黎,将她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扫了一遍,眉宇轻挑,“你是?” 郑易水轻咳一声,“她是……” 郑易水本想说出覃黎的身份,但覃黎不着痕迹地拉了拉她的衣摆。 覃黎抢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婢子是二小姐的侍女黎儿。” 侍女?这般口无遮拦,迟早酿成大祸。 高澈又扫了覃黎一眼,才道:“你可要好好管管你的侍女。” 他想着,这衣裳,是侍女能穿的吗?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或许是郑易水为了隐藏身份。 “行了。”郑易水轻拂衣袖,打断了他的思绪,“我都知道了,你下次不要再忘带那些东西了,毕竟没人喜欢家里有生人。跟我一块儿进去吧。” 待郑易水将高澈的身份告与安朝颜后,高澈才进了门。 安朝颜将他们领到了鸿羽院内,才急忙拱手行礼致歉,“请殿下恕罪,是民女眼拙,未能认出殿下……” 高澈毕竟是王爷,不至于连这点儿容人之量都没有,早就不在意了。 他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姑娘也是处于对全府众人的安危考虑,不必在意。” 待郑易水为叶诩把完脉后,安朝颜看向她。 与昨夜的慕容祎一样,她也是轻轻摇头。 这三个月来,每日都是这样。 安朝颜脸色未变,顿了顿,向他们问道:“你们来时用过膳了吗?” 郑易水和覃黎还未发一言,高澈便开了口,“我没有用过。” 除覃黎外两人齐齐看向高澈,目光怪异。 安朝颜微怔,才道:“既如此,各位便都留下来用膳吧。” 膳亭。 “各位请坐。”安朝颜领着他们进了膳亭。 待高澈和郑易水落座后,安朝颜看了覃黎一眼,才坐下。 看来,覃黎又在佯装侍女。 “不知殿下可有忌口?”安朝颜问向高澈。 高澈摇摇头,“没有。” 安朝颜又象征性的问了问郑易水,答案自然也是没有。 居有顷,几个小厮将后厨做的膳食乘了上来。 口蘑肥鸡、果仁蒸饼、胡麻粥、醉鱼糕、一盘水果。 为体现对邕王的重视,安朝颜特意吩咐后厨做的多些。 “各位请用。” 话虽如此,但在此几人都未动筷。 高澈直接开门见山,沉声道:“姑娘,不瞒你,我今日来此,有关太子和临安。” 闻言,安朝颜眉头微蹙,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去,看向他,“殿下但说无妨。” 话已至此,高澈便无所顾忌,“那本王便直说了,我希望姑娘可以重审韩蒙。” 安朝颜秀眉轻挑,“重申韩蒙?当初,他不是已经招供太子了吗?人证物证具在。” 高澈轻叹一口气,“确实如此,但在昨晚,他的供词变了。” 接着,高澈将韩蒙的话大概复述了一遍。 安朝颜下意识地看了覃黎一言,看来覃黎已经知道了,难怪她今日这般安静。 覃云竟然从一个功臣变成了一个叛臣。 为了权力,他们手上沾满了功臣良将的鲜血。 从一开始,安朝颜便觉得这是一个陷阱。 太子一定是无辜的。 暂时排除高澈,便剩下邺王、绥王和瑞王。 “殿下,我没有把握可以让韩蒙招出真凶。更何况,我们没有任何线索,所以……” 后面的话,安朝颜没有说出口。 她当初使出浑身解数来都换不出韩蒙口中真凶的名字,如今更是渺茫。可以说,对手太强了,此局几乎无解。 “我明白了。”高澈站起身来,“在下这便告退。” “等等。” 在高澈走出两步后,安朝颜突然发声拦住了他,“殿下,” 安朝颜站起身来,“我……或许还可以试一试。” 安朝颜从来都不是认命之人,前世宁死不屈,今生更是。 哪怕没有希望,也可以拼出来些什么。 既然对方已经大兵压境、四面围攻,那便来一招绝处逢生。 当初,覃云为了叶诩和百姓亲自试药,就冲这份恩情安朝颜便不能放任不管。 至少,要保全覃云。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殿下,这韩蒙可有亲近之人?”安朝颜问高澈。 当初,在临安时,韩蒙便是孤家寡人一个。但他又不是和尚,绝对不可能一个亲朋好友都没有。 若真是无欲无求,也不可能做出下毒谋害他人之事。 高澈心中一动,“目前不知,我派人去查一查。” “嗯。与陈钧一道去查吧。陈钧是将军的心腹,此事交给他,绝对能查出来一些。”安朝颜微微颔首,向他提出建议。 “可以。” “还有绥王。也查一查他。当初,韩蒙向我招的是太子,如今向陛下招供之时竟带了绥王名字。怕是真凶便是绥王,但也不排除是真凶故意这般离间太子与绥王。”安朝颜继续说着。 “希望太子和绥王的党羽不要轻举妄动,中了敌人的陷阱。” “如今,我军步步兵行险招,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 “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好。”高澈一一应下。 这朝颜姑娘倒是聪明,与我所想方案一致。 传言,婉君阁的头牌朝颜姑娘拥有倾国倾城貌,会使妖法迷惑人心,引得高绍与叶诩相争,是名副其实的蛇蝎美人、红颜祸水,其所作所为皆为钱财和地位。 如今看来,都是谣言。 事实上,凡是见过她的人都不会赞同这坊间传言。 因为透过她的眼眸,可以看到里面藏着对叶诩深深地爱意、对仇人愤懑的恨意。 她只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罢了。 第32章 河倾月落 覃黎的亲哥哥因为此事受了莫须有的罪名,自然不会罢休。 太子妃是郑易水的胞姊,郑易水自然也会尽心尽力的查。 而高澈暂时也可以当作自己人。 安朝颜不是特别信任他,所以才会派陈钧去同高澈的一道查韩蒙和绥王。 名义上多了一份助力,实际上多了一份监视。 也不怪安朝颜不信任他,毕竟安朝颜不知道高澈与高肃关系究竟如何。 值得一提的是,高肃的生母虽是皇后却是平民出身,后来因难产而死。高肃自幼是由高澈的生母温昭仪抚养长大的,所以高肃与高澈的关系便如一母同胞那般要好。 送走了邕王高澈,安朝颜留下了覃黎和郑易水。 高澈去查韩蒙和绥王,安朝颜她们作为女子虽然能做的有限,但也不会是完全无用。 安朝颜想着,她们可以去查一查太子。 “呼——”覃黎长出一口气,坐了下来,“他可终于走了。” 安朝颜被她是声音拉回了思绪,也是坐了下来,看向她,秀眉轻挑,竟出了几分挑逗地想法,“黎儿,你怎么又装起侍女来了,你看向邕王的眼神像是在看教你书的先生一样。” “对,”郑易水自然的拿起一块醉鱼糕来,附和着安朝颜的话,“我也觉得,你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在临安,几人经过三个多月的相处,关系愈发的好。 覃黎撇撇嘴,没有回话,只是嘟囔着,“哪有……” 他不是教书先生,但确实是我的师父。 虽然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那张脸也变了,但……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 覃黎看着桌上的膳食有些发愣,又想到了覃云。 可惜重塑时空的副作用使我失去了部分记忆,不然哥哥和太子是不会落到这番田地的。 安朝颜和郑易水并不是特别在意覃黎的反常,只当其是为其兄长忧心。 “朝颜,”郑易水突然看向安朝颜,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份帖子递给了安朝颜。“过几日,郑府要办赏花宴,我希望你可以来。” 又补充道:“以南阳公夫人的身份来。” “赏花宴?”安朝颜接过请帖,心中微动,但脸色没有丝毫波动。 看来,郑易水已经有些眉目了。 安朝颜倏然问起,“易水,这太子是什么样的人物啊?” 郑易水早便料到安朝颜有此一问,回复脱口而出,“太子殿下自是人中龙凤,样貌、品性俱佳,就是有些古板。比覃公子还要古板。” 最后那句话,是郑易水压低了声音,附在安朝颜耳边说的。 不过,安朝颜有些诧异,“你怎么丝毫不会担心他们啊?” 事到如今,竟还有心思打趣。这太子是你姐夫啊! “担心?”郑易水不以为意,“没什么好担心啊!覃公子本来就是被冤枉的,查出真相是迟早的事。” 郑易水下意识地谈到了覃云。 安朝颜还未开口,覃黎便问了出来,“那你姐姐……” 安朝颜和覃黎都十分好奇,太子都快被冠上谋反的罪名了,郑易水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 郑易水看了她们几眼,“陛下对太子可是寄予厚望,舍不得动他。况且陛下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我郑家可不是吃素的。” 太子不会被杀,最多是被贬为庶人罢了。 姐姐本来就不喜皇室争斗,若姐夫真被冠了罪名,还能与姐姐做一对平凡夫妻。 陛下动不了郑家,有郑家做靠山,他们二人足以一世无忧。 当初,陛下数次莅临郑府,才让我爹答应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太子。 如今想来,大抵是陛下为自己的儿子寻一份靠山罢。 寥寥几语,便使安朝颜和覃黎两人面面相觑。 真不愧是郑家。 权倾朝野。 …………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一个面容俊美的男子跌倒在地上,身子颤颤巍巍地,大声喊着,“给本王滚开!滚开!” 周遭昏暗,外面还响起阵阵雷声,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儿时,身旁浮现出了数名令人生厌的身影,哪怕早已过去了数年,甚至他也亲手将他们扒皮抽筋,却还是感到恐怖。 这是皇族的耻辱,也是他一生都无法磨灭的阴影。 他用力挥舞着自己的拳头,一只脚还胡乱地踹向四周。 少顷,一阵暗香袭来,似馥郁芬芳的茉莉,又似淡雅幽香的梅花。 “殿下,是妾啊。” 带着几分忧郁的声音出现在他耳畔,像一阵风,吹散了阴霾,似一束光,点亮了四周。 声音虽微小,却如玉琼般清透,似丝竹般悦耳。 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便停下了身体的动作,定睛朝声源处看去。 良久,他的心才静了下来,他的眼眸才浮现出了些许神色,但更多的还是迷茫和忧愁。 “殿下,别怕……” 他面前的是一个面容极美的女子,眉如远山,眸含秋水,唇若含丹,身姿妖娆,身上有种淡淡地幽香,摄人心魄。 自她出现的那一刻起,河倾月落。 那女子的双手捧起他的脸来,边说,边将自己的额头与他的额头想抵在一处。 吐气如兰,微微阖上双眸,轻声呢喃着:“殿下,别怕,妾会一直在殿下的身边……” 好似永远不会厌烦,“殿下,别怕……殿下,妾会一直陪着殿下的……妾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不知怎地,他也说了起来,“一直……一直……一直陪着我……” 他一把拥过他面前的女子,覆唇深深地吻住了她。 “一直……一直……” “一直……一直……” “……” 含含糊糊的,不知究竟是谁在说话…… …… 不知何时,他打了个寒噤,睁开眼眸,身上的锦被不知何时被踢开。 梦……醒了。 周遭昏暗,还是深夜。 高修再次做了这个梦。 他一只手背过来耷在自己的额头上,又阖上双眸,长长地出了口气,“呼——”。 他会隔三差五的做这个梦,问过无数医师,最后的结果都是无疾而终。 梦的前半部分,总能时时刻刻地提醒他,不要忘记那些仇恨。 而梦的后半部分,是那么美好,他不禁想着,这个世界上若是真有那样的一个人便好了。 眉如远山,眸含秋水,唇若含丹…… 他一遍遍的在心中勾勒着那女子的面容,那女子的样貌也愈发清晰。 若是能一直梦到她,他愿意长眠不起。 不过,毕竟现实中,哪里会有那般美丽的女子,似天仙一般勾魂夺魄,美到让人忘记了呼吸…… 番外2 无冕之王 正值夜深时分。 狼烟滚滚中,一簇烟花炸开,虽小却绚烂无比。 闻声,在四面八方埋伏的敌人挺直了腰身,或举剑,或握枪,不过百人却硬生生冲进了数十万人的营帐之中。 塞北的夜,一如既往地凉,只不过今晚的夜幕中有熠熠生辉的点点繁星在争斗着那半轮孤月。 而今晚的沙场上他们在争斗着谁为王! 脚踏飞沙走石,空扬血雨腥风,剑起枪刺,冲锋灭卒,尸骨如山,何人敢搏? “羌魏戎狄,实乃宵小,何足为惧!” 叶岱单手提着三米银色长枪,于众人中高呼,随后冲入敌营。 他要证明,他才是战场之上的无冕之王! 叶岱自诩武力甚高,无人能敌。 不止梁国,放眼神州大地,领兵作战、杀人剿敌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面前的人便倒了大半,足足数百人。 魏国将领见敌军来犯,怒冲冲地冲了出来,便要提剑杀敌。 叶岱见其怒发冲冠的模样,嘴角上挑,一双湛冷墨眸中满是轻蔑。 不知怎的,叶岱身形在万军之中闪过,只留下了游龙暗影。 凡所过之处,尽是横尸血水,一杆长枪敏如臂使,身一旋,手一松,银枪顺着寒风侵入魏将心口。 透彻心扉的凉意凝滞了魏将眼眸中的诧异和恐惧,身子一僵,来不及瞑目,便后倾倒地。 魏国之师群龙无首,顿时乱作一团。 羌国将领衣衫不整地出了自己的营帐,见到遍地狼藉的军营,原本的愤懑变成了恐惧。 叶岱面前的士兵放下了手中的刀剑,躲到了一边,自觉跪地投降。 叶岱穿过身体两旁的敌军,大步向前,将自己的长枪拿回,顺便砍下了魏国将领的头颅。 身子未动,脸庞侧过来,斜眸瞥了羌将一眼。 这连正眼都没有的目光,便使羌将身子发颤,一动不动的。 叶岱握着枪,拉近了与羌将的距离。 他对面前胆小如鼠的将领无比的不屑。 这便是羌国的将军吗?在战场之上,竟连衣服都穿戴不好。 羌将双手合十,面色痛苦,开始苦苦哀求,“叶将军、叶将军,我、我投降,我投降……您大人有大量,别杀我。” 这般谄媚,也配为将? 身为将军,战死,是最大的荣耀,岂能向敌人屈服! 叶岱一步步走来,没有丝毫顾忌,手起枪落,划破了羌将的脖子,鲜血喷薄而出,四周的血水深了几分。 见羌国将领刚才是衣衫不整的模样,叶岱当即撩开羌将营帐的帘子。 果然…… 与营帐外的尸山血水不同,这里尽是些酒水瓜果,乱七八糟的,床榻之上还有一个白衣女子。 叶岱快速地冲到床前,将那女子眼前的纱布摘了下来。 “姑娘,你没事吧。” 那白衣女子的眼眸睁开,脸颊红扑扑的,像是喝了不少的酒,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叶岱见状,赶紧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 却没有发现身后来了一个敌国士兵。 那士兵举起刀来,便朝叶岱的背部砍了下去。 叶岱没有看到,但那女子看到了。 她凭着身体的本能将叶岱与自己互换了位置。 叶岱也是一惊,眼看大刀砍了下来,他赶紧将那女子拽到一边,但那刀还是砍到了白衣女子的后背,鲜血流下,上衣被砍破,本就半裸的肌肤,顿时全部裸露了出来。 白衣女子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所幸,不致命。 叶岱一脚将那个士兵踢倒,一手护着怀中的女子,一手握起长枪刺死了那士兵。 接着,他将自己的披风取下,披在那白衣女子的身上,将那女子横抱而起,出了营帐。 此时,营帐之外的活着的士兵已经全部被俘。 叶岱将那女子抱回了自己的营帐之中,叫来了随行的军医张观。 那年轻的军医诊过脉后,又将那女子的身子翻了过来,仔细察看着伤口。 见高观迟迟不发一言,叶岱才问道:“怎么样了?” 张观又将原本盖在那女子身上的被子盖了回去,才起身道:“将军,她并无大碍,虽说先前被下了药,但不会伤其根本。而她身上的伤也并不重,若是用您平常用的金疮药,再辅以在下开的汤药,半月内便能自由活动,半年内便能痊愈如初。若是用平常的伤药……” “好,”叶岱微微颔首,看着床榻之上的女子,打断了他的话,“便这么办吧。” 张观有些诧异,“将军,您用的那些都是御赐之物,虽说效果好,但寻常的只要时间长些也是有效的。” “不必了。”叶岱看向他,“便用我的吧。她背后的伤说起来还是替我挨的。” “好,在下这便去配制汤药。”张观办事也是毫不拖沓,“不过,这上药便要劳烦将军了。” 叶岱眉宇轻蹙,“为什么要我上药?你是军医,你不能上药吗?” 张观一脸严肃,“将军,您刚才都说了,她是替您受的伤,所以您自然该亲自上药。” 叶岱一时语塞,想不出话来反驳他。只得轻咳一声,才道:“好。” 罢了,又不是没有给别人上过药。 接着,张观便告退,出了营帐。 张观在离开叶岱的视野后,不禁莞尔一笑。 这姑娘他认识,名为陆韵仪,是跟着商队来的,先前打过几次交道,不知是何原因,被羌国将领看中了。 将军不喜欢瑞安城中的那位周家小姐,所以他一定会喜欢陆韵仪这样的女子。 陆韵仪的性子可半分不像京都里娇贵的大小姐。 精明能干,又会武,样貌也不差,与将军最配了。 将军也老大不小了,赶紧取个媳妇儿生个孩子吧。 这么优质的智谋就应该传承下去。 至于陆韵仪,都十七了还没嫁人,她爹特别着急,仗着与我那过世的爹相熟,每次一来还要向我念叨,给她找一个夫婿,曾经有一日还希望我们两个在一起。 我才不干呢,我还是喜欢小家碧玉型的。 毕竟,就她的武力值,这要是在一起了,那天她不高兴,一巴掌就能拍死我。 将军!给你的机会你一定要把握好啊! 番外3 爱慕 此时的叶岱并不知道高观心里的想法。 营帐内只有两盏摇曳的烛火,略有些昏暗。 叶岱找出药箱内的金疮药,略踌躇了片刻,掀开那蓝色的薄被,便要开始上药。 白色的药粉在叶岱手中簌簌落下,掩盖住了伤口的鲜血。 “嘶——”陆韵仪似乎感受到了些痛觉,秀眉微蹙,后骤然睁开了双眸,扭动着身子,想要起身来。 “别动。”叶岱见她醒了过来,赶忙制止了她的动作,“我在给你上药。你若乱动,可是要留疤的。” 闻言,陆韵仪停下了动作,侧过脸看着他,“你救了我?” “嗯。”叶岱瞥了她一眼,手头的动作未止。 “那个羌人……” “死了。” 陆韵仪心头微动,“你杀的?” “对。”叶岱顿了顿,又道:“谢谢。” 陆韵仪闭着眼眸,秀眉轻挑,“为什么要说‘谢谢’,这两个字该是我对你说的。” “你为我挡了刀。”叶岱十分自然的回道。 “挡刀?”陆韵仪不以为意,“你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我所做的不过是报恩而已。” “不,救出你本就是我的职责。” 既然是梁国的将军,自该护着梁国人。 此言一出,陆韵仪没有再说话。两人都不知道对方的神色如何。 “你叫什么名字?”叶岱开口问道。 “陆韵仪。” 又是半晌,陆韵仪才问,“你呢?” “叶岱。” 接着,两人都未再发一言,时间仿佛停滞了良久。 “药上好了,不过你现在最好不要动。军医来过,你这样的情况不宜多动。”叶岱将药瓶盖子盖好,看着她,继续道:“这军营中没有女子的衣裳,你暂时穿我的吧。待养好伤后,我便派人送你回家。” “嗯。”陆韵仪抓着被子,一手撑着床榻,直起身来,“我的大伯如何了?” 叶岱没有再看她,顿了顿,“他们都……” “不用说了。”陆韵仪打断了他的话,垂下眼睑,“我知道了……” “你且在此休息一晚,明日醒来便可以下地走动了。” 陆韵仪死死抿着唇,“嗯。” 说罢,叶岱便出了营帐。 数日后。 叶岱的衣服虽然大,但陆韵仪身材高挑,将衣服裁一裁正好能穿。 叶岱将药端入营帐内,陆韵仪自然的接了过来。 两人坐在桌子旁。 很快,陆韵仪便将那一大碗的药喝完。 不过这次,叶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递给了她,“吃了这个吧,吃了嘴里便不会苦了。” 陆韵仪看去,竟是一块蜜饯果子。怔愣了片刻,才接了过去,莞尔一笑,“谢谢。” 小时候,我爹也会在我喝完药的时候给我一块蜜饯果子。 吃了下去,她觉得这个蜜饯果子格外的甜,不禁问道:“这蜜饯果子是从哪里来的?” 军营之中,竟然会有这种东西。 “今日,附近来了一个商队,我用银子换的。”叶岱回道,顿了顿,又问道:“这几日,感觉身子如何了?” 陆韵仪颔首,“好很多了。” “这便好。”叶岱点点头,“既然如此,我送你些金疮药,你是时候回家了。” “回家……”陆韵仪喃喃自语,重复了一遍。 “对,送你回家。”叶岱站起身来,但目光没有从陆韵仪身上移开。 陆韵倏尔抬眸侧脸看向叶岱,还抬手紧紧捉住了叶岱的衣袖,“我能不能……多呆一会儿。” 叶岱未曾想过陆韵仪会说出这番话,微怔片刻,“怎么了吗?” “我、我……”陆韵仪说话不似平常那般利落。 见她支支吾吾的,叶岱随即半蹲下身子,略抬头看着 她“难道是腰后的伤又裂开了?我唤高观过来给你看看?” 陆韵仪摇摇头,才道:“我想说,我爱慕将军。” 我爱慕将军…… 叶岱嘴唇翕动,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韵仪看着他,目光灼灼。见他久久不语,直接松开了他衣摆。 叶岱本以为她放弃了,却被她一把抱住脖颈,紧紧地吻住了。 淡淡的梨花香袭面而来,唇部柔软的触感让叶岱瞳孔骤然收缩。 微怔片刻,叶岱便要起身,将身前的女子往下拽。 想用力往下拽,却不敢用太大劲,害怕碰到她的伤口。 良久,陆韵仪才松开了他。 陆韵仪看着他,一脸倔强,讪讪道:“我曾发过誓,谁杀了羌将,我便嫁给谁。那日你救了我,所以,我要嫁给你。” “你发过誓,我没有。”叶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何况在下救过很多人,难道在下都要娶进门吗?” 陆韵仪双手握拳,不愿后退一步,“但刚才你亲了我,你要娶我!” “不是你亲我的吗?”叶岱立马反驳道。 “我不管,就是你亲的我,我认定你了,你说什么都没用。”说着,陆韵仪又紧紧抱住了他。 叶岱考虑她背后的伤,不敢碰她,眉宇紧锁,很是无奈,“陆姑娘,你一个姑娘家,不该矜持些吗?” 陆韵仪答非所问,道:“以前,有姑娘亲过你吗?” 叶岱轻咳一声,道:“没有。” “那我是第一个了!”陆韵仪抬眸看向他,又用颇有些警告意味的语气,道:“以后,只有我能亲你。” 叶岱瞥了她一眼,没有回话。 半晌,陆韵仪又问道:“我现在已经失了清白了,你难道不该负起责任来吗?” 说着说着,语调变成了哭腔,竟是落下了几滴泪,看起来倒是楚楚动人,“除了你,我不可能嫁给别人了……” “我被虏到敌国军营中,这要是被说出去了,谁还要我啊……” 叶岱也是一惊,更加不敢动了,他害怕女子在他面前哭,心头蓦地一软,“别哭了,我娶你。” 其实,他并不讨厌与她相处。 闻言,陆韵仪的眼泪一下子止住了,红着眼眶,眼眸中的水光潋滟而过,讪讪道“真的?” “真的。”叶岱抬手轻轻揩去她脸颊两侧的泪痕,双手捧起她的娇颜,四目相对,“我娶你。” 虽然,我现在还不喜欢你,但我愿意试着去爱你。 番外4 梨花香 “嗯。我等你来娶我。”陆韵仪顿了顿,又道:“而且,娶我是有很多好处的。我陆家富可敌国,娶了我……” 叶岱摇摇头,“我不在乎钱财,娶你只是因为你这个人而已。待我彻底平定塞北战事,我便去提亲。但是若你等得太久,你便……” 话说到一半,陆韵仪便用手捂住他的嘴,“没有但是,我会一直等你的!” 叶岱送陆韵仪上了马之后,陆韵仪没有立刻出发。 她回眸看向他,“我喜欢梨花,到时候,你的聘礼,我要满府的梨花。” 换言之,我不缺钱财,只缺一个一心人。 “好。”叶岱一口应了下来。 说罢,两人未再发一言,只是深深看着对方。 他们都将这一眼,当做看到彼此的最后一眼。 韶华如驶,流光宛转间已过三年。 这三年,羌魏全部被叶岱打了出去,迎来凯旋。 是日,叶岱率领数名将士奉召回京。 万人围观,鸦青色的梁国军旗飘扬,欢呼声如雷贯耳。 空中扬起数片梨花瓣,似是在庆祝叶岱的回归。 不过,此次一同回来的不止叶岱和一众将士。 全城百姓都能看到,叶岱怀中抱着一名白衣女子。 此女子正是陆韵仪。 在陆韵仪与叶岱分离两年后,陆韵仪竟又跑去了军营,在得到家人的同意后,两人于军营中相伴了一年。 值得一提的是,陆韵仪本身武功不差。当年被羌将俘虏,只是因为商队行至塞北之时,遭人暗算,食用了对方准备的食物,才被对方献给了羌将。 对于这对有情人,大部分百姓是祝福的。 对于娶妻嫁夫,梁国人并不是特别讲究门第,只要两家人愿意便能成婚。 一年后。 是日,梨花开得正盛,甚至些许似雪簌簌而落。 梨花挟微风掠过玄色轿顶,八人抬着的大红色的轿子随着敲锣打鼓的喜乐缓缓向前。 作装饰的玄色纱幔和帘子,迎风飘摇。 红妆随在婚轿之后,一眼望去是看不到边际之多。 婚轿停在南阳侯府门前,叶岱一早便在此等候。 叶岱头戴金冠,外着华贵玄色广袖锦袍,内着玄色上衣和纁色下裳,以墨色织锦为缘,腰束赤色纹暗纹玄色大带,栓棕红蔽膝,垂玉,足穿赤舃。 由喜婆撩开轿子的帘子,迎出以扇掩面的陆韵仪。 陆韵仪与叶岱穿着相似,只是她内着的是玄色的上衣下裳,以纁色织锦为缘。 叶岱接过陆韵仪的手,两人自此结发为夫妻。 两人并肩而行,梨花香弥漫满府。 七日后。 陆家以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的消息传来。 陆韵仪看着手中父亲给她的信笺,一下子从座上跌坐在了地上。 爹…… 我陆家怎么会贩卖盐铁,怎么会与外敌私通…… 她手中紧紧攥着这封绝笔信,看了又看,怎么都不肯相信这是她的父亲所书。 她自幼丧母,如今全家皆亡。 她明白,这是皇家看中了她陆家的钱财,从一开始被羌国军士活捉到如今的满门抄斩,可她无法报仇。 叶岱下朝后,赶紧回了侯府,寻到陆韵仪。 他半跪下,紧紧抱住了她,轻抚着她的背,她在他的怀中全身抽搐着,泣不成声,大滴大滴的泪珠自眼角滚落,重重砸在两人的衣襟上。 也一下一下的,砸在他的心口处。 良久,陆韵仪竟是晕了过去。 叶岱将陆韵仪抱回了屋子,随后一手拿起自己的银枪,压抑着满腔怒火,大步离开了侯府。 那日,在无人在意的小巷中,多了一具尸体。 那是周家唯一的小姐,周太后的亲侄女。 周太后大悲,自此未再敢动 南阳侯府。 此次,只是一个警告。若是她还有对陆韵仪不利的做法,下次死的便会是她。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十年后。 “花溪,你看这身衣裳怎么样啊?” 陆韵仪穿着裁缝新做出的衣裳在贴身侍女面前转了一个圈。 “好看,夫人穿什么都好看。”花溪在一旁笑着说道。 陆韵仪不是特别满意,瘪瘪嘴,“你啊,还是那么敷衍。” “这身衣裳是由岱郎前几日得的御赐之物做成的,我可喜欢了。” 玄色的上衣,朱樱色的下裙,缘镶黑色织锦,袖子和衣摆还绣着两圈金色与赤色交织的云纹。 尤其外着的宽大纱衣,清透似无。 花溪莞尔,“等侯爷回来,看到这身衣裳,一定会很高兴。” “嗯。”陆韵仪点点头,便要把衣裳脱下来,“接下来,换上我平常的那身蓝色的衣裳吧。” 花溪也上前去帮忙,但很是疑惑,“夫人为何要换了这衣裳?” “我想去为岱郎做一碗长寿面,今日是他的生辰。”说着,她叹了口气,“这几日,他总是在宫中办事,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做好了长寿面,陆韵仪坐在餐桌前等着叶岱回来。 等着等着,竟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再次醒来,天色已黑。 看来夫君今日是赶不回来了,先回房内小憩一会儿吧。约莫子时,他回来了,再热一下好了。 直了直身子,向梨花苑走去。 推门而入,仿佛有一阵香气传来,淡淡地,几乎闻不到。双眸仿佛又疲了几分。 她没有第一时间寻自己的床榻,而是从柜子里拿出了一身衣裳。 这是为叶岱做的。 是她亲手做的第一件衣裳。 倏然间,她感到后背一凉,一口鲜血翻涌而出,刀刃从后穿透了她的身体,侧脸看去,是一个着黑衣的刺客。 她的身子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但衣裳被她紧紧护在怀里。 于此同时,苍穹落下急急细雨,叶岱骑着马飞奔回侯府。 这几日,皇帝日日召他在宫中办事,他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陛下、周家、御南公…… 他们竟然连起手来,企图逼死我南阳侯府内所有人…… 今日,一时愤怒朝太后砍了数刀,不知道死了没有。 周家没有了太后,迟早会亡。 如今,皇帝也看不惯我南阳侯手中的兵权…… 难道我叶家终究是…… 叶岱苦笑着,推开了府门。 府内,是一大片蓝紫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衬着雨夜和轰轰雷声,点亮了天边。 梨花瓣满天飞舞,最终化作灰烬。 曾经,一棵一棵,他亲手种下了满府的梨花树。 这下,都没了…… 他们倒是给了我一个美满的死法。 这便是,所谓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叶家的祖祖辈辈皆死于战场,唯有我一人是死于这朝堂的争斗之中吧。 真是可笑,没有我叶家,他高家哪有这万里江山? 叶岱奔向儿子的厢房,将年仅十岁的叶诩救了出来。 他对叶诩说了一句话,“诩儿,你记着,我叶家从来都是战场之上的无冕之王。” 说罢,叶岱奔向了火海之中。 途中,叶岱出手救下了张逸之,也对他说了一句话,“请求你,救下我的儿子。” 接着,他便向大火深处走去…… 在陆韵仪咽气的最后一刻,叶岱紧紧抱住了她。 她半阖着眼眸,说了最后一句话,“岱郎,你回来了……我做了碗长寿面……一直……在等你回来呢……” 你看,我的衣裳好看吗? 我也为你做了一身呢! 最后,那两句 话终究是没有力气说出来。 面,凉了…… 衣裳,也没能送出去…… “是,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走了……”叶岱阖眸,轻吻着她的额头,落下了一滴泪水。 两人紧紧相拥着彼此,叶岱感觉怀中女子的体温愈发的凉,梨花香愈发的淡。 他此生,最对不起的便是她。 “韵仪,若有来生,我能换一个身份,我还给你种满府的梨花,好不好……” 翌日清晨,雨停了,火灭了。 两具烧焦破碎的尸体紧紧相拥在一起,看不清原貌。 偌大的南阳侯府一夜间销声匿迹…… 第33章 唯一 长沟流月,是日,二月十九。 婉君阁。 “这支簪子好美!”顾紫茗看着铜镜中的安朝颜,不禁感叹。 这支镶着红玉的银簪,正是当初叶诩予她的定情之物。 安朝颜着一袭以纁色为缘的玄色婚服,端坐在摆放着妆奁的桌前,微微一笑,“这是他送我的。” 徐姨看着她,嘴唇翕动,却是吐不出半个字。 安朝颜微微侧过身来,主动握住了徐姨的手,向她莞尔一笑,“徐姨,谢谢您这么多年来的照顾。” “曾经,我以为婉君阁是束缚我的囚笼。如今才发现,一直以来束缚着我的,是我的心。”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庇护之地。” 说实话,是婉君阁教会了她琴棋书画歌舞厨女工,是徐姨在她年幼孤苦无依时收留了她。 她感激徐姨,面对过去的一切,她选择了释怀。 徐姨看着她微怔,眼泪竟是潸然而下,千言万语凝噎在心头。 安朝颜见状立马起身来,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泪珠,心头焦急,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慢声细语道:“徐姨,你怎么哭了。我能嫁给叶诩是好事啊。” “是一件好事。是一件好事。”徐姨不停地点着头,也不停地流着泪,良久,稍有些平静下来,才缓缓道:“是我太害怕你走向你娘的老路了。” 安朝颜摇摇头,“他不会辜负我的。” 这句话轻飘飘的,但却含着无比的坚定。 “您知道吗?他到如今昏迷不醒的境地,有一半原因是我。”安朝颜的眼眸中出现了明亮地光彩,温言道:“所以我也不会辜负他的。” 徐姨只得默默祝福他们,顿了顿,道:“我去送一送你吧。” “好。”安朝颜看着她,满是温情。 叶诩给安朝颜的聘礼足足有两万金。 这还不算房契、地契、铺面…… 曾经,叶诩下聘之时,安朝颜便很是诧异。 在婉君阁门前,安朝颜问他,“你为何要给我这么多?” 叶诩对她微微一笑,“因为我不想委屈你。这只是我七成的钱财,往后府里的钱财全是你的。我的东西,便是你的东西。” 见他这副模样,安朝颜不禁莞尔,又问道:“你的所有东西都给我了,你才会委屈吧?” “不会。”叶诩摇摇头,“你是我的妻子,你不委屈,我才不会委屈。” 你不委屈,我才不会委屈…… 安朝颜一直都记着这句话。 徐姨将叶诩原本为安朝颜赎身的一万两黄金和这聘礼一并转交给了安朝颜,相信定然不会有人轻视了安朝颜。 叶诩不止表面对安朝颜的好,单这聘礼便能看出叶诩对安朝颜的重视。 毕竟,当初陛下娶先皇后时也就下了两万金的聘礼。 这也不怪坊间巷陌的人对安朝颜眼红了。 叶诩仪表堂堂,年少成名,勇冠三军,有国公爵位,是朝中二品重臣,是整个瑞安女子人人做梦都想嫁的丈夫,是每对父母都想要的贤婿。 安朝颜登上了成婚的花轿,随着敲锣打鼓的喜乐绕着全城转了一圈,轿停,安朝颜握了握徐姨的手做最后的道别,便独自向南阳公府内走去。 府内,一如往常地安静,甚至没有一人。 凭着对南阳公府的记忆,用眼底的余光本能的走向鸿羽院。 途中,满府的赤色丝绸和飘扬的梨花瓣未能映入她的眼帘,因为她面前的镶金纁色团扇从未取下。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 “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 “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 安朝颜吟着这首诗,进了门。 坐到床沿,才拿下团扇,看向叶诩,“我多么希望你会如诗 中这般等着我。于著、于庭、于堂,不再却扇,美玉便在我眼前。” 她拉着他的手,道:“怀瑜,这次是我拉住了你。下次,你拉住我,好不好?你拉住我,好不好?” 她的第一句问句是指叶诩醒来后他们的大婚之日叶诩会主动拉住她,第二句问句则指希望叶诩可以再一次将她从黑暗中拉出来。 其实,她说出这般话来,何尝不是自救呢?就像她曾经说过的,因为叶诩她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一个真正的人。若是没有叶诩,她怕自己又会将自己置于黑暗之中。 良久,安朝颜起身来,脱下自己的一身婚服,也将叶诩的衣服脱了下来,躺在叶诩的身边,抚上叶诩的脸,含情脉脉,“怀瑜,我等不了你太久的。待我为你大仇得报后,若你还未醒来,我们还会永远在一起。只是希望,你不会厌恶我。” 她依偎在叶诩怀中,抱住了他,低头阖上了眼眸,问了两个不会得到回复的问题,“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将我拉向你吗?你还会环抱住我吗?” 她一直记得当初那个夜晚,他将她拉向他,将她环抱在自己的怀中,带她离开了婉君阁…… 良久,安朝颜又开了口,“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快点儿醒过来吧。因为……” “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他是她的唯一。 命运,对有情人而言,从不公平。 曾经的南阳侯府,于漫天飞舞的梨花中,一对有情人相拥而眠。 如今的南阳公府,依旧是于漫天飞舞的梨花中,依旧是一对有情人相拥而眠。 ………… 数日后。 郑府。 春意盎然时,花蕊竞蝶蜂。 十里春风拂,庭廊漫馥郁。 佳人蹁跹至,在下惊怔止。 幽幽暗香来,满堂输娇颜。 面对南阳公夫人的到来,众人是万万没想到的。 这美到让人无地自容的娇颜,像是让人遥不可及的梦中情人。 当她出现在在下众人视野中的一瞬间,百花顿时失了颜色。 安朝颜今日着一袭月白色的衣裳,发髻斜插一支银色步摇。 看着再朴素不过,却还是使众人唏嘘不已。 今日这郑府的赏花宴只是个幌子,实际是郑衡想要为自己的女儿找一个夫婿或者给自己的儿子找一位妻子,所以此时的郑府男女皆有。 郑家权势滔天,人人艳羡,几乎整个瑞安收到请帖的人都不会回绝。 而瑞王高修受郑衡之子郑应勍之邀前来赴宴,高修与郑应勍于凉亭内品茗,他看着她很是诧异,手中的茶盏微微颤抖,甚至不慎洒在了衣裳之上。 第34章 宴 这、这竟是他梦中的那名女子。 她是真实存在的! 虽然这里距离门有不远的距离,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怎么了吗?”郑应勍注意到他反常的神色,不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 他们二人所在的亭子十分隐蔽,旁人不会注意到,加上有侍卫把守,他们的谈话内容不会被泄露出去。 这也是郑应勍第一次见到安朝颜,他微微一怔。 这是哪家的小姐吗? 他下意识的将安朝颜当成了某府的千金,毕竟大家心知肚明这场赏花宴的目的,年轻的女子和男子大都是未曾婚嫁的。 虽说今日只是请瑞王过来叙叙旧,原先还怕高修会看中自己的妹妹,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只是不知这瑞安中竟有这般貌美的女子,他又有些害怕这下子妹妹的风头会不会被眼前之人盖过去。 郑应勍看到安朝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的妹妹,因为他本人还未有娶妻的想法。 现在,他又转念一想,若自己将来的妻子长成这般模样,怕是自己都无心朝堂了。 娶妻娶贤,这姑娘生的极美,不知品行如何。 高修见到安朝颜之后,神色微变,但还是很快便恢复了过来,放下手中的杯盏,“无碍。” 闻言,郑应勍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近日如何了?” 他没有明言,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他这话问的是太子高肃。 太子是他的姐夫,他自然是在意的。 “还在禁足中。”高修自然的回复道。 郑应勍并不满意这个回复,桌下的手攥成了拳头,“两个多月过去了,还在禁足?这几日,竟未有半分线索?” 如他这般的官宦子弟最多也只是知道太子被禁足一事,而他因为他父亲的缘故了解到了一些内情。 “此事父皇全权交由六皇弟去查,他的能力是不差的,你安心等着便好。”高修此言不虚,他与高澈交好,对高澈还是有信心的。 郑应勍也是因为高修与高澈交好才请高修前来参加赏花宴,他不想只是看着自己的姐夫受奸人的陷害。 “我想与邕王见一面。” 邕王高澈与郑家为避嫌,故双方都未曾主动接触。 “好。”高修微微颔首,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你知道吗?这次四皇兄也被牵扯进来了。” 他口中的四皇兄指的是绥王高羽。 “那贼人竟说是大皇兄想要陷害四皇兄。大皇兄不是那样的人,四皇兄也不是啊。一直以来,四皇兄每日都被政务缠身,是一众皇子中最为勤勉的。” 闻言,郑应勍心头微动,脸色未变。 ………… 郑易水同一名女子上前来,迎上了安朝颜。 安朝颜朝她莞尔一笑,颔首致意。 这时,在场众人的目光依旧交汇在安朝颜身上,只是视野中多了郑易水。 纵然安朝颜有绝世之颜,但郑易水姿容尚佳,气韵独特,身份地位高,若能娶得郑易水,直接能少奋斗十几二十年。 所以,在场众人都还是在意郑易水多一些,只是很好奇安朝颜的身份和名讳。 郑易水并没有将安朝颜介绍给众人,她觉得安朝颜定也是不愿的。 安朝颜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打听太子的情况,她想要与太子见一面。而她今日打扮的如此朴素,也正是不想抢了郑易水的风头。 “这位是文宣王之女尹沐萍。”郑易水将自己身边的女子介绍给了安朝颜。 “久仰。”安朝颜冲尹沐萍颔首,以示见过。 尹沐萍也是颔首,“既见夫人,我亦久仰。” 虽然赏花宴中众人不识安朝颜,但在安朝颜三人附近的人听到这话,还是微微一惊,暗道可惜。 郑易水将两人领到了一个小亭子里。 那个亭子里还有一 个女子,安安静静地端坐于石凳之上,看向亭子外的花,很是入迷,想来是爱花之人。 见郑易水三人过来,才起身,向他们颔首致意。 “这位是光禄勋大人家三姑娘卢芊君。”郑易水又开了口。 “久仰。”安朝颜又向其颔首。 四人围坐在一起,卢芊君食指伸出,先开了口,“听闻,南阳公夫人才情不凡,不知可识得这花。” 安朝颜看向她所指方向,“这是三色堇,再往后的是虞美人、白玉兰、金盏菊、牡丹。” “正是,”卢芊君看向她莞尔一笑,“南阳公夫人觉得这些花中,孰美?” “我觉得它们逞娇呈美,各有千秋。”安朝颜耐着性子回复了她。 卢芊君点点头,又开了口,“夫人可曾听过‘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世人大多钟爱牡丹,你却觉得它们不相上下。” “美在每个人的心中有不同的标准,曾有人说过‘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也有人说过‘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可见,不论是何种花,都有它的美。在我看来,它们都是花,没有区别。” 是啊,花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是人们强行赋予了它们高下地位。就如人一样,都是人,没有区别。 通过安朝颜的这番话,卢芊君和尹沐萍便明白了安朝颜并不是传言中的爱慕权贵之徒。 春风拂面,几人又说了几句,待用过膳之后,赏花宴散。 ………… 数日后。 高澈和郑应勍策马扬鞭向城南方向奔去,就在昨日两人寻到了些线索。 城南郊外的地方有许多残破的寺庙和屋舍,最是荒芜。 近日,两人一明一暗,查到此地有些绥王的人手。 今日只是来探察一番,两人并不准备打草惊蛇。 但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郑应勍勒住马匹,抬眸望去,却见前面不远处有几道身影疾驰而来。 “那是什么?”他皱眉问道。 “不清楚。”高澈也望着前方那几人蹙眉,“看起来像是逃命的。” 难道是绥王的人? “我们跟过去看看。”高澈纵马上前。 郑应勍也跟了上去。 走进了,竟然发现是一名女子被人追杀。 那女子面容狼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只红色织锦镶边的衣袖被撕裂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亵衣,发髻凌乱,一支银步摇跑着跑着便滑落了下来。 第35章 兵变 她见到面前骑高马的两位公子不禁停下了脚步,回头一望后又看向了高澈他们。 她不知面前的两人是何种身份,不敢上前去。 于是,她又朝右侧跑去,她想要远离在场的所有人。 面对这样一个狼狈不堪的女子,郑应勍动了恻隐之心,“殿下,我们将她救下吧。” 高澈略一思索,颔首,“嗯。” 于是,郑应勍驾马上前来,“姑娘!我们不是歹人,我们可以救你!” 闻声,那女子驻足回首,神色复杂,嘴唇翕动,脸色不是委屈而是坚毅。 那女子的腰肢被郑应勍一拦,便上了马背。 她身后追着的一群蒙面黑衣男见状,直接拔刀相向。 可邕王并不是吃素的,在京畿地区尤其是他周遭自然埋伏着他的人。 邕王亲卫见状不妙直接现身,向杀手奔去。 居有顷,杀手大部分被杀死,小部分被俘的咬舌自尽,但有一个人逃走了。 这是高澈故意放走的。 逃走的那名杀手,跌跌撞撞的奔回了主人家。 熟练地翻过高墙,打开房门,屋内的人也是一惊。 原本绘着梨花的画笔手劲一大,直接给画点上了一个大的墨色污点。 这画,算是毁了。 拂了拂袖子,白色衣袖被染黑了一点,一把将那支镶金嵌玉的毛笔拍在了案牍之上。 血腥味传过来,眉心一拧,压抑着心头的怒火,眼眸晦暗,沉声道:“何事?” 他最讨厌那些脏东西了。 “我们失败了,光禄勋的三女儿被邕王救下了……”那个杀手跪于地,拱手作揖。 “该怎么做,你知道吧。”那白衣男子没有给他什么好眼色。 那杀手一愣,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下一刹,背后一凉,身子不受控制的倒在了地上。 “把地上收拾干净。”白衣男子幽幽命令。 “是,殿下。”隐匿于暗处的黑衣男子拱手行礼后,便拖着那杀手的尸体暂时退下了。 在室内作画的白衣男子正是梁国四皇子瑞王高羽。被郑应勍和高澈救下来的女子正是安朝颜于前几日结识的卢芊君。 高羽双手攥成了拳。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那便只能破釜沉舟了,若是速度快的话还能先发制人呢。 ………… 清风楼内。 门窗紧闭,一阵敲门声打破了现下的宁静。 “进来吧。” 闻声,店小二才打开房门,将茶水端了上来,很快便离开了。 安朝颜玉手端起茶盏,略撩开面纱,轻抿一口,很是惬意。 她今日到清风楼内等着卢芊君前来赴约。 卢芊君是光勋之女,她的姑姑是当今实际上的六宫之主温昭仪。 卢芊君与安朝颜相约清风楼,两人商量借看望温昭仪的理由入宫询问太子殿下一些事情。 不过,此时距离两人相约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之久。 安朝颜的心中忡忡不安,今日,怕是等不到人了。 安朝颜因为未用膳,此时的身子有些乏力。不过才喝了几口茶,缓了缓,便闻一阵兵戈扰攘之声。 一时间,整个清风楼不似往日清静,女子的尖叫和男子的打斗之声不绝于耳。 安朝颜慌忙起身来,轻轻走了两步透过门缝看到了这血淋淋的一幕。 她顿时大惊,不敢动弹。 门外一片嘈杂,众多的兵卒冲进清风楼来,喊打喊杀。那作威作福之势,煞是吓人。 没有扣地投降之人,皆被斩杀。侥幸活着的,则被集中扣于大堂之下。 安朝颜明白,这是发生了兵变,只是究竟是是谁主导了这场兵变呢? 太子?还是绥王? 她又转念一想,今日卢芊君未至,怕是已经遭遇毒手 。 卢芊君的父亲是光禄勋,天子近臣,总领宫内事务,属官有大夫、郎、谒者、期门、羽林等,遭此毒手,瑞安怕是要变天了。 很快,安朝颜所处的这间厢房的门便被踹开。 两把刀架在脖颈之上,安朝颜任由两名士兵将她押出了厢房。 见她不曾反抗,所以她被扣在前厅的人群中。 那些反贼若是想要一个安稳的江山,便不会对平民百姓动手。 所以安朝颜并不怕他们。 只要不主动冒犯他们,他们便不会做些什么。 不过,总有些蠢货嫌命长。 这清风楼不止布衣,有些皇权贵胄也时常来此品茶饮酒。 “你们放肆!” 类似这般歇斯里底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安朝颜不禁蹙眉,真是聒噪。 现在,又有几人被押着出来,有一人格外瞩目。 “都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此人着一袭绛红色绣祥云飞鹰的锦袍,束金色纹暗纹玄色宽腰带,金冠玉带,身形颀长,一眼望去便知身份不凡。 那人挣脱开士兵的手,怒火中烧,很是不快,“我乃御南公之子,于策!” 这些士兵为首者上前一看,立马行了一个军礼。 “小公爷。” 他也很是疑惑,这御南公府的小公爷现在不该是在皇城吗? “小公爷,您怎么在此地?” 于策很是不耐烦,给了他一个“你也配管我”的眼神,“我来此喝茶,不行吗?” 那士兵长微怔,又赶忙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请小公爷还回厢房内品茶罢。” 于策瞥了他一眼,未再多言,便又回了厢房内。 经过这一段插曲,安朝颜便明白了。 他说他是御南公世子,御南公与周氏一族是姻亲关系,历来交好,而绥王高羽的生母姓周,虽不得宠,背后却有较为庞大的势力。 看来,绥王已经出手了。 安朝颜微微摇头,这绥王是个沉不住气的主儿,看着面前是个坑,竟未多想便跳下去了,即便当下成了,当下的境况也维持不了多久。 绥王,只是一个垫脚石而已。 不过,此次太子殿下和覃云应当是脱罪了。 居有顷,清风楼的大门被破开。 安朝颜别过头看去,大批兵卒围上了他们。 两方人即刻便起了冲突,打斗在一处。 原本被扣押在大堂前的众人纷纷向后逃去。 安朝颜自然也是随波逐流,不过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因为她知道破门而入的是叶诩的亲卫。 在来清风楼之前,她将她的行踪告知了陈钧,陈钧见瑞安有变,一定会来救她。 第36章 逼宫 叶诩的亲卫跟随叶诩在塞北征战多年,皆能以一敌百。不一会儿,那些绥王的人便败下阵来,皆被俘虏,这一遭,顺便将于策也押了下来。 陈钧将敌人压制住之后,便走到了安朝颜面前,“夫人,受惊了。” 众人悄然,不明白现在究竟发生何事了。 安朝颜摇摇头,“无碍。” 说罢,安朝颜又看向身后的众人,“大家放心,这些是卫将军叶诩的亲信,方才的那些歹人是绥王的党羽,他们企图谋反逼宫,但现在我们已经无碍了,将军会庇护我们的,乱臣贼子不会得逞的。请各位静心。” 安朝颜和陈钧两人将众民安抚好后,走到了一边。 陈钧不禁问安朝颜,“夫人,你如何得知那些是绥王的人手?” “因为你方才压制的那个华服男子是御南公的世子。” 陈钧眉宇微皱,“他是御南公的世子?他怎么会在此处?” 安朝颜很是不屑,“这我便不知了,你可以唤他来问话。不过他看着便像一个花花公子,来酒楼还要带着两名年轻貌美的女子。” 闻言,陈钧轻抿一口茶,“问话便多此一举了,叫将军手下的人敲打敲打即可。” 待陈钧将于策安置好后,安朝颜不禁问他,“瑞安,如何了?” “前不久,金吾卫和卫尉的人与绥王的人搏斗都败了。现在,羽林卫和期门在与他们周旋,战况未知。” 战况未知…… 安朝颜和陈钧两人倒是不急,毕竟对方本就想拉太子和绥王下水,如今绥王自己往进跳也是无法。只是怕对方会将计就计,杀了皇帝,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现在倒是不用怕有这个可能了。因为现在安朝颜他们的手里有了筹码。 就凭于策这个御南公府的小公爷,便能使绥王此行失败。 于策本就是一个细皮嫩肉的世家公子,未做过多的手段,便全都招了。 于策说他今日为一个小娘子忧心,便带着府内两个丫鬟偷跑出府来喝酒解忧。 至于这个小娘子,他不肯说,一直避讳着不提。 安朝颜猜想,这或许于光禄勋一家有关。 当前,卢府待字闺中的便只有卢家三姑娘卢芊君了。 所以,卢家遭此毒手,不止是光禄勋的身份。 不过,于策只是个人质,他说些了什么安朝颜他们也不会在意。 安朝颜略微思考后,向陈钧说道:“我们去找邕王,送绥王一个礼物。” 因这蠢猪一般的盟友,上天注定不会站在绥王那边。 ………… 皇城内。 两方人打得火热。 旁人都避之不及,纷纷逃散。唯恐祸事波及己身。 却有一人与众不同。 他手中紧紧握着剑柄,投身杀贼行列。一袭青色锦袍沾染了大量的血渍,俊美的脸庞凭空多了几分妖冶,与他本人温润如玉的气度相差极大。 此人正是太子高肃。 他今日闻殿外响动之声,未多想,便提剑冲出了殿门。 值得一提的是,他最是守礼,在出殿门的前一刻,他还在想着为禁足期间擅自出殿向皇帝请罪。 他也最是良善,逢人便救,这一路走来,刀光剑影间,被他救下的人不计其数。不过,他也不会故意去杀人,在他看来,即便是叛军也是他梁国子民,只是尽量将他们击晕。 但下一瞬,他手中的剑被他用力扔了出去,重重的刺在一个叛军的心口。 他将跌坐于地上的华服女子轻轻扶了起来,满是柔情,“尹竹,没事吧。” 他救下的正是太子妃郑尹竹。 正是因为卫尉被绥王的人打败,才使郑尹竹这般的后妃被叛军小卒掣肘。 郑尹竹摇摇头,“殿下宽心,多亏殿下及时赶到,妾才无碍。” “你跟着本 宫吧。” 郑尹竹此时身子怀有六个月的身孕,高肃很不放心她。 “嗯。” 说罢,高肃紧紧拉着郑尹竹的手,为他们开路。 两人朝着未央宫赶去。 “父皇!” 高肃的武力虽不出众却也不差,很快便赶到了皇帝高广身旁。 高广见他们来了自己身侧,不禁锁眉,背于身后的手攥成了拳,心头似被铅压着般沉重,“肃儿,你怎么来了,还带着尹竹,这不是胡闹吗?快回你的东宫去!” 高肃跨出一步,以剑挡在高广面前,“父皇,儿臣前来救驾。儿臣并非稚子,一直以来,父皇为儿臣忧心甚多,但儿臣亦可为父皇分忧。” “哼——”一声冷笑之声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僵持,那声音似是嘲讽,又似是自嘲。 “真是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啊!” 高肃等人别头看去,来者正是绥王高羽。 他着一袭沾血的白衣,高坐于马背上,慢步朝他们走来。 嘚嘚的马蹄声悠闲自在,面色温和,带着浅浅地笑意,明明是一个惨绿少年却能给人阴闷沉重的感觉。 以绥王为首的叛军一路过关斩将,很快便冲到了宫门前。 “逆子!”高广破口怒骂,一只手还颤抖地指着他,但下一瞬便感到一阵腥甜之味涌上咽喉,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高肃赶紧回身将他扶住,使高广可以倚靠在自己的身侧。 看着身体每况愈下的父皇,高肃别头看向高羽,怒道:“四皇弟,你学的礼法呢?目无尊长,结党叛君,率军逼宫,现在的你哪有半点皇子的样子!” 听到这番话,高羽却仰面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礼法?所谓的礼法,只有你这般人才会奉为神律!” “皇兄,你知道我们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高肃沉着脸色,一言不发,高羽眉宇轻挑,又继续道:“我们虽同为皇子,待遇却是天差地别。你自出生起,身旁便充斥着旁人的赞誉和奉承。而我身旁的却是谩骂和轻视!” 今日,他的这些话似乎只是在痛斥这二十余年来的愁苦。 “凭什么?就凭你有那样的一个娘吗?以至于,那个人的儿子都能得到偏爱!” “皇兄。” 边说,高羽眼底的恨意愈发的多。 “父皇,母妃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只有权力才是真实的。” “曾经的你不就是为了权力,放弃了所有吗?只是,可笑的是,明明是你自愿的,却表现的那么悲痛欲绝。” “来吧,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第37章 临阵倒戈 “夫人,得罪了。”陈钧向安朝颜拱手行了一个礼。 “无碍。”安朝颜微微颔首。 由于安朝颜不会骑马,马车又不安全又慢,所以只能与陈钧同乘一匹马前去邕王府。 得到许可后,陈钧便半蹲着身子以自己的一只小臂作踮脚石,使安朝颜得以上了马背,随后,他才跃马扬鞭,朝前路疾行。 邕王府。 安朝颜一行人刚赶来邕王府门前,正好赶上高澈他们挟剑出门。 双方都很是诧异。 和安朝颜上马时一样,陈钧很注意分寸,依旧用小臂作为垫脚石。 见到熟人,安朝颜走近几步,还将脸前的面纱取了下来。 “南阳公夫人,你怎么来了?”高澈率先问了出来。 一旁的郑应勍看着面前的女子,又闻此言,怔愣在原地,眼底一抹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而卢芊君却是主动迎了上去,“叶夫人!” 此时的卢芊君面上依旧狼狈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面对面前活生生的女子,安朝颜很是惊喜,“卢三姑娘!” 见状,高澈又问道:“你们认识?” 闻言,安朝颜才向高澈见礼,并直接说明了来意,“是。我们二人识得时限虽短,相与却甚是投缘。邕王殿下,妾此次前来,是为殿下带来一人,以解殿下现下困局。不过,见到卢姑娘,便知妾此行不过锦上添花。” 说罢,陈钧便将被五花大绑又历经一路颠簸的于策带了上来。 “此人乃是御南公独子于策。” 于策在一个士兵的押制下被迫跪于地下。 于是几人未再多言,彼此心照不宣,一同纵马赶往皇宫,正好截住了赶来皇宫宫门的叛军。 这些叛军由御南公于信率领。 于信的父亲生前是征南的将军,因此被封御南公,后由于信承袭爵位。 于信站队绥王高羽,现在率领十万精兵将皇城团团围住。 他不曾想到,前来援助绥王,竟有几人挡在他的大军面前。 高澈他是认识的,他眼眸不再有从前的丝毫敬畏,有的只是轻蔑。 “邕王殿下,您何故挡在臣面前?臣要赶紧入宫救驾,否则……” 高澈眉宇轻挑,“否则如何?” 杀了他,这话,于信还是不能当众说出来的。 做戏做全套,于信说出的话依旧是恭敬的,到与他面上的神色全然不同,“殿下,值此危难之际,您怎能有一如往日的孩童心性?快些回府罢,外头兵荒马乱,殿下金贵,岂能沾染纤尘。” “是吗?”高澈看向他,眼眸阴沉,“你看看我身后之人,你可认识?” 于信寻声望去,嘴唇翕动,不敢相信他面前的人。他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眉头紧锁。 策儿,怎会在此处。我明明派人看着他的…… 高澈看着面前这个脸色发白的男子,嘴角微微上扬,“御南公大人,本王今日偶遇令公子,特带其前来助大人一臂之力。” 这番话是威胁,于策是死是活,全在于信一念之间。 助我一臂之力…… 于信暗自腹诽,真是小看这邕王。 策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望其成器心切,即便他是如此纨绔,可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他。 于信终究是做了让步,“好,臣感念殿下。臣愿一生忠附于殿下。” “不是忠附于本王,是忠附于陛下。” 于信一脸郑重,很快便附和着回道:“臣,于信,一生忠附于陛下!” 话虽如此,众人心知肚明,于信临阵倒戈站在了皇帝和邕王这边。 这场逼宫大戏随着于信的倒戈很快便落下了帷幕。 高羽逼宫失败,幽怨的看着自己的父皇,自嘲一笑,讥诮地摇着头,未发一言,随即仰面以剑自刎。 皇帝高广虽 不喜高羽,但看着自己的儿子自戕于面前还是有些伤感,心头沉闷。 但很快眼底便恢复了清明,随即便判了绥王高羽的党羽诛九族。 而御南公于信等人意外立了功,高广赐其告老还乡,除于信外皆官升一等,赏银五十两。 自此,御南公府逐渐没落。 皇帝感念卢家做出的牺牲,赠光禄勋卢云廷怀忠侯爵位,赐黄金百两。其女卢芊君封为邺王正妃,择日完婚。 太子高肃和覃云的嫌疑被洗清,恢复自由身。 覃云因治理临安郡有功,升一品,封为三品光禄大夫。 光禄大夫是天子近臣,依皇帝诏命行事,这代表覃云自此成为皇帝心腹。 郑应勍官升一品,为五品谏议大夫。 高澈被赐白银百两,和一些瓷器、丝绸等物。 根据梁国律法,梁国皇室子弟尤其是皇子除外敌入侵等极端情况不可担任任何官职。所以,高澈虽然立功,却只能得到些钱财宝物。 陈钧护驾有功,官升一品,迁为四品中护军,暂摄卫将军。 至于安朝颜,亦赏了些金银,同时特赐了一把琴,名曰清辉。 清辉,由三百年前的梁国开国皇帝高君璟亲自制作,后赠予月神。 如今,皇帝将它赠予安朝颜,代表了皇帝对安朝颜的认可,自此之后,坊间再无对安朝颜不利的谣言。 ………… 余霞成绮,半白半橘,半隐半显,日月当空,晦明变化,宁静无风,滞久倏动。 悠悠琴音自屋内传开,纤细琴弦自指尖拨动,飘缈不定,似云似水,蜿蜒流转间尽诉相思。 这清辉是把好琴,历经三百余年的沧桑依旧保存完好,音质不改。 今日,安朝颜未曾想过皇帝会赐她一把琴。 倒很是惊喜呢。 她原先虽是舞姬却不爱舞,她真正喜好的是琴。 只是世人咸爱其娇美容颜,吹捧其婀娜身姿,才使得她以舞姬的身份被天下所闻。 琴、棋、书、画、歌、舞、厨、女工,这八项安朝颜皆是精通。 这其中,她爱琴,琴使她心静。 说来也怪,她自幼便爱琴,尤其是见到这把名为清辉的琴后,她发现自己好像不受控制的弹了起来。 她觉得她对这把琴是无比的熟悉,就好像这本就是她的东西。 她眼眸中全然是清辉,以至于未注意到趟在床榻的叶诩睫羽轻颤。 正想着,却被一阵扣门声扰了思绪。 第38章 谜团 门外传来萧治的声音,“夫人,郑姑娘来了。” 安朝颜眸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快请进来。” 她未曾想过,即便今日瑞安大乱,郑易水依旧会来。 少顷,郑易水携药箱推门而入。 不过,来的不止是郑易水,还有慕容祎。 “医圣。”安朝颜朝慕容祎行了一个礼。 慕容祎颔首致意,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夫人,今日来此,是老朽于一本古籍中找到了一个法子,或许可以使将军醒来。” “真的?”安朝颜很是欣喜,“您快请。” “夫人莫急。”慕容祎微微颔首,随即便向床榻走去。 郑易水和安朝颜紧随其后。 只见慕容祎坐于床沿,于药箱中取出针袋,将数支银针分别刺入叶诩的颅部、面部、胸部、肘部以及脚底的一些穴位。 少顷,他才将银针收回,看向安朝颜,“夫人,根据古籍记载,将军他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便能醒来。” 安朝颜顿时大喜过望,直接叩地跪拜于他,“大恩不言谢,医圣所为,我们二人定然终生铭记于心。” “夫人过誉了。”慕容祎颔首致意。 这样的场面,他在过去数十年来经历过无数次,早已见怪不怪。 “不过,”慕容祎将安朝颜扶起,接着道:“此法或许不会生效。” 安朝颜起身来,闻此言,像是被泼了一桶凉水,不禁打了个寒噤,吞了口口水,顿了顿,才问道:“或许?敢问医圣,成率有几成?” 慕容祎不忍看她,半晌,才道:“三成。” 三成…… “三成,够了。”安朝颜语气平淡,露出了一个笑颜,“医圣,很感激您为怀瑜带来一线生机。” 慕容祎微怔,倒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开朗的病患家属。 慕容祎点点头,道:“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会日日前来为将军针灸。至于能否醒来,便看将军的造化了。” ………… 两个月后。 即便经历过绥王逼宫,京畿还是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繁荣昌盛。 这绥王高羽自是成为了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近日一件大事逐渐取代了此事。 太子妃郑尹竹离奇逝世。 “传闻,一个女子冲撞了太子妃,致使太子妃早产,母子双亡。” “啊?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太子大悲,甚至当场昏厥了过去。” 几人围坐在一间小茶馆内吃茶。 “后来呢?”一个老大爷凑了上来,很是好奇。 “后来,自然是陛下震怒,下令彻查咯。”那壮年男子边说边嚼了一粒瓜子仁,随口一吐,才继续道:“不过,根据目前新任庭尉大人探察到的线索而言,与文宣王有关。这文宣王……” “文宣王?你这消息靠谱吗?文宣王他为何要如此啊?”一旁的一个女子有些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那壮年男子别头看向身旁的这个女子,“小姑娘,别急呀,我正给诸位解释呢!” 这时,周围的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壮年男子的身上。 “那日,太子妃照例去礼佛,结果却遭到了他人毒手,自台阶上摔了一跤,这便血崩而逝。” “嗯?那这与文宣王有何干系?” “那日,文宣王的女儿也在场,自然有关系了。” “巧合吧?” “不是。”壮年男子固执己见,坚定的摇摇头,“我外姑家的新妇亲眼瞧见是尹姑娘身边的人推了太子妃娘娘。” 于是乎,今日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瑞安。 甚至传成了尹沐萍嫉妒太子妃,遂将太子妃杀害。 金吾卫尹沐剑作为尹沐萍的兄长也因此风评被害,有人传言文宣王一家是绥王党羽,当初尹沐剑手下兵士是 故意败给了御南公和绥王的手下。 ………… “简直是无稽之谈!” 文宣王尹易之大怒,双拳紧攥。 即便极其愤怒,但目光移到自己女儿身上之后变得如往日般温和。 “我虽已退出庙堂,我女儿却也不是能让旁人随意欺辱的。” 尹易之老来得女,对这个女儿是极其宠爱,以至于瑞安文宣王一家的谣言疯传,他想到的只是自己女儿的名声。 尹易之一把拉起尹沐萍的皓腕,就要往出冲。 而尹沐萍接连后退,眼眶泛红,秋水在眸子中打转,“爹,我们不要去!不要去!” 尹沐剑也上前来将尹易之拉住,劝阻道:“爹,您于朝堂之上打拼了半生,乃两朝老臣,能有今日之就,得之不易,万不可自乱了阵脚。” 尹沐萍从尹易之的背后抱住他,“是啊,爹,现在不过是些传言而已,无伤大雅。再说了,您又能找谁去说理呢?” 尹易之被两人制住,未再动,只是阖上了双眸,满面悲痛,“呵,当年的南阳侯,如今的文宣王……” 从始至终,文宣王一直处于中立状态。 尹易之他们明白,那些人此番做法是打压,亦是拉拢。 尹家是百年大族,先帝在时曾予尹易之太傅之位,声望甚高仅次于郑家。 若是尹家选择硬刚下场便是当年的南阳侯,若是选择投诚便不再中立。 ………… 数日后。 弓开,雕翎箭搭上了虎筋弦,未有丝毫颤抖,箭出,正中靶心。 瑞王高修着一袭玄色劲装,于府内射靶子。 暂放下弓,又从旁拿起一支箭矢,还未射出,连弓弦都不曾触碰就被迫暂停。 “殿下,有人求见。” 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脸庞俊美非凡却让旁人辨不清神色,又平添了几分妖冶之美,“请进来。” 话音刚落,又一支箭矢正中靶心。 少顷,来者便到了。 来人头戴帷帽,行过礼后,用玉手将面前垂下的轻纱撩起,露出娇颜,正是文宣王之女尹沐萍。 尹沐萍是第一次见到瑞王,不禁感叹,这瑞王果真如传言那般俊美非常,极其妖孽。 高修很是有礼,颔首回礼,心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尹沐萍先开了口,“小女子姓尹名沐萍,臣女明白殿下想要什么,只要殿下保住我尹家,臣女自不会让殿下失望。” 高修眉宇轻挑,没有作答,“尹姑娘,你会射箭吗?” 尹沐萍摇摇头。 “尹姑娘可愿本王教你试一试?” 这一次,高修没有等她的回复,直接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 尹沐萍的帷帽因此不慎跌落,一声低呼声中,身子投入到了一个异样而温暖的怀抱之中。 第39章 有违礼法 尹沐萍的双手被高修摆布,一支箭矢自两人手中射出,正中靶心。 “你我联手,箭自会正中靶心。” 承蒙不弃,本王自诩君子,会遵守承诺的。 尹沐萍不以为意,暗自腹诽,正中靶心吗?是啊,在你的摆布和控制中,正中靶心。 自那天之后,尹沐萍残害太子妃一事被澄清。 事件的缘由是东宫一名婢女企图勾引太子未成,便因妒杀害太子妃。 数日后,皇帝高广赐婚于瑞王高修与文宣王之女尹沐萍。 ………… 三个月后。 月神府。 “朝颜,开吃吧。” 覃黎将筷子亲自递给了安朝颜。 “嗯。”安朝颜接过筷子后颔首一笑,“未曾想你会记着我的生辰。” 面对今晚这满桌的佳肴美馔,安朝颜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极好。 只是,她不禁想到,在这自由的日子里,若是叶诩也在便好了。 上一次的八月十五,是叶诩同她一道度过的。 一切恍若昨日,她一直清晰地记着。 那日,在明月的银色清辉和红色灯笼的氤氲光晕下,叶诩着一袭白衣,温和的笑着,将她人生中第一份生辰礼赠予她。 在那之后不久,叶诩带她离开了婉君阁。她终于脱离了桎梏。 当下的自由与惬意都是他带给她的,她会一直等着他醒来的。 安朝颜虽然接过了筷子,却未开始用膳,看向覃黎,“易水呢?你不是说今晚我们几个会在一处吗?” 闻此问,覃黎停著,将嘴中咀嚼着的膳食吞下,“哦,你也知道,易水这几日挺忙的,所以她顾不上过来,待用过膳后我们去找她。顺便带你看戏。” “看戏?” “唔……”覃黎微眯眼,稍作思索后,道:“或者说现实中能看到实体的话本子。” 安朝颜此时云里雾里的,但没有多问,她想着,覃黎这般作答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这顿饭很快便用完了。 接着,覃黎便拉着安朝颜换上了一身黑衣服,出了月神府的门。 当然,两人是偷偷跑出去的。毕竟,月神不得擅自出府。 只是,安朝颜不解,我们为何要换上一身黑衣服啊!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明月高悬,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欢庆仲秋。 到了目的地后,覃黎停下了脚步。 是郑府旁。 但安朝颜却惊讶地发现,此处不是郑府大门,竟是郑府一侧墙旁的大树下。 安朝颜含着秋水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那颗树,道:“你在晚膳前说的我们去寻易水,难道是要从此爬上去,偷入郑府?可这……即便上去了,也与郑府的高墙有一段距离,我们越不过去的。” 覃黎见她这副模样不禁以手掩面,嗤笑出声,“朝颜,你平日挺聪明的,如今怎得犯傻了?” 安朝颜这才看向她。 覃黎与她对视一眼,笑眯眯地说道:“我们不用进郑府,待会儿易水会出来的。” 安朝颜还没有说什么,便感到身子被迫前倾,整个人像是被一根绳子绑住似的,腰间微微一缩,便腾空而起,下一瞬,便到了树上。 安朝颜整个人都是蒙的,完全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便被迫上了树,还端坐在了粗壮的树干之上。 “夫人,得罪了。” 闻言,安朝颜别过头朝声源方向看去。 此人,竟是邕王高澈。 未等高澈开口,覃黎便说明了缘由,“是我家姑娘让他来的。” 我家姑娘…… 安朝颜秀眉轻挑,眼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邕王还不知黎儿的身份。黎儿为何要装作侍女与邕王暗自相与,她的身份特殊,怎能与皇室子弟走得那般近。 “正是。”高 澈点点头,表明了来意,“此次确实是郑二姑娘派黎儿要我来的。说是邀我来看戏。” 高澈看向覃黎,“不过,本王倒是不知郑姑娘为何要本王这样做?” 他此时身着黑色劲装,他觉得此时三个人的样子像是贼一样,令人浑身不适。 “覃公子?”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这种略带几分清冷的音色几人再熟悉不过了。 这分明是郑易水在说话啊! 所以,安朝颜和高澈便明白了过来,在这颗树旁正是郑易水的闺房。 此时的高澈脸上多了几分不自在,且不论他皇子的身份,单说他身为一个男子爬姑娘家墙角,这…… 早知如此,他说什么都不会来的。 不过,郑易水说的覃公子是何人,此事若是传出去了,郑府可就颜面无存了。 此时的他眼眸深沉,他在想着如何为郑易水两人遮掩。 但在一旁的覃黎却不这么想,在她眼中,他的眼眸似暗无天日的深渊最深处,他这是吃味了,是气愤了。 哼!易水是我哥哥的,你就别想了。今日让你来此,就是让你绝了这份心思。 若是高澈知道覃黎此时的心思,定然会嗤笑出声来,嘲讽覃黎是如何觉得他喜欢郑易水的。 他对郑易水可没有任何想法。 郑易水和高澈两人虽是青梅竹马,但彼此之间是没有任何男女之情的。 郑易水是郑家的千金,论嫁人,是绝对不会轮到他的。 郑府大姑娘是太子妃,已薨。郑衡不可能再将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室。 不过,也难怪覃黎会有这般想法。 太子自从太子妃薨逝后,身子愈发虚弱,很是怪异,众太医查不出原因,以至于民间传出太子病重的谣言,即便全力封锁消息却还是有风言风语,更有甚者,甚至说太子高肃已经不行了。 “覃公子,此举有违礼法,请回吧,我可当作公子从未来过。” 房内的人继续说着,府外大树上的几人也听着。 “在下不会走的。”覃云看着郑易水,目光灼灼。 “你……你最是重礼法,怎能赖在女子的闺房之中?”郑易水看着面前的男子,眉头微皱,还有些语无伦序。 今日,她才刚脱了外衣,解衣欲睡,却发觉自己的窗子被人翻了。 此时的她只着白色的亵衣。 她心中隐隐能猜到,覃云来此究竟是为何。 但父母之命不可违,她一直都知道这是每个女子的命运。 “实不相瞒,在下心倾于姑娘,在下渴慕姑娘,在下想娶姑娘为妻。” “你……”郑易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从未想过他会如此直白的向她表明心意。 纵然心中不忍,但她还是决定要拒绝他,“覃公子,请您离开此处,如今我已经有婚约在身……” “唔……” 郑易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迫闭上了嘴。 她的眼眸骤然睁大,怔愣在原地。 他……他怎么能亲我呢? 第40章 苏醒 片刻后,覃云松开了她。 郑易水这才反应了过来,当即伸出手,一巴掌便要向他的脸挥去,却被覃云紧紧握住了手腕。 郑易水此时恼羞成怒,“你疯了!” 覃云紧紧环住她的腰肢,一脸郑重,“我没疯,我清醒的很。在下守了半生的礼法,可如今想要为郑姑娘违背一次。我想要娶姑娘,我知道我没有你那未婚夫的家世,但我的才能比他强,我配得上你。将来我定会封侯拜相,我也会一生敬你,爱你,定不会教你受半分委屈。” “更何况,他的聘礼还未下,所以他算不得你的未婚夫,我依然可以向你提亲。” “那……那你倒是提啊,大晚上的来我房中做甚?”郑易水的脸色依旧潮红,头别向一侧,不敢再看覃云。 覃云感觉到郑易水的身子放松了几分,不禁问道:“你同意了?” “谁同意了!”郑易水看向他,“你不要自己臆……” 看着这一张一合的红唇,覃云又想起了自己妹妹给出的损招,如果她不同意,你就亲她。 根据郑易水刚刚的表现来看,他想着,这个法子虽不齿却甚是有用。 于是乎,他竟又一次吻了下去。 这次之后,覃云先开了口,“不知郑姑娘意下如何?” 郑易水虽然羞愤,但心底还是愿意的,看着这近在咫尺的脸庞,半晌后,才点点头。 覃云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不禁问道:“真的?” 不问不要紧,一问郑易水便变了脸色,想要推开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大,覃云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拉住了郑易水的手,又抱住了她。 但这一次,郑易水也紧紧地把住了他,她听到,他在她的耳边细语:“明日。” “好。” 明日,便来提亲。 府内的房间内,一对有情人紧紧相拥。 而府外的三人面面相觑。 几人听得断断续续的,但大体还是懂的。 “覃公子真是勇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安朝颜下意识地点点头。 不曾想过覃云会这般行事。 但她扭头过去,竟看到了除覃黎和高澈之外的一个人,他站立在树干之上。 安朝颜不禁问道:“你怎在此?” 闻言,覃黎和高澈也别过头来。 此人正是陈钧,他看向几人,微微一笑。 这时,覃黎想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道:“现在这个树干上已有四人,能撑得住吗?” 陈钧本想说明来意,但一听覃黎说的话,本张开的嘴还未合住便觉一阵天旋地转。 陈钧下意识地护住了身旁的安朝颜,安朝颜得一平安落地。 另一旁,覃黎则被高澈横抱着。 那只粗壮的树枝断了,发出了很大响动,所幸,几人皆无事。 几人松了一口气,不过动静有些大,郑府的人应当很快便会找到他们。 陈钧看向安朝颜,“夫人,我带你回南阳公府。” 安朝颜不肯,“那黎儿呢?” “本王可以带她暂时躲一躲。”高澈自高奋勇。 安朝颜也知时间宝贵,便点点头,同意了。 接着,几人分便散开了。 陈钧武功高强,很快便带着安朝颜回了南阳公府。 回去之后,安朝颜倒是不慌乱,用火折子将烛火点着,又坐在了清辉琴前。 她善琴,日日在叶诩屋中弹奏,也是希望叶诩能感受到她琴音中蕴藏的情绪以早日醒来。 高澈贵为皇子武力不俗,覃黎的安危倒是不必担心。 双手抚上琴,她愈发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什么。 她的心似乎一直有一个缺口。 只是究竟是什么,她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安朝颜今日弹的曲子有些飘忽不定, 时而婉转曲折,时而铿锵有力,整体风格抑扬顿挫。 琴音在指尖和琴弦之间游走,余音绕梁,忽实忽虚,飘渺虚无似神音。 一曲作罢,安朝颜解去外衣,躺在了床榻之上。 看着眼前沉睡着的人,不禁伸手以食指指腹去描绘着他的脸庞。 她想要将他的样子永远铭刻进她的心中,于她而言,他永远是最重要的那个。 自他昏迷的数月以来,她夜夜描绘着他的面庞。 但他一直沉沉的睡着,不愿意醒来。 她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起来,“怀瑜,你就像玉一样,内里敦实,很是温润,而外表则浑身散发着光泽似的。我愈发觉得你是身怀神玉骨,亦狂亦温文。” “好像从我第一次见你起,你便是这般,无喜无忧,无悲无怒,你有一种独特的气场。现在,你睡过去了,这种气场却还在。” “我觉得,你像是修习过什么神术似的,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便能吸引着我主动向你靠近。” 安朝颜阖眸,轻叹出声,“怀瑜,今日是我的生辰,你上次送我的生辰礼我很喜欢呢。” “还有你送我的别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我喜欢你送我东西时,那种令人欢喜的感觉。” “自从你昏迷不醒之后,我再未有那般感受了。” “怀瑜,你的梦中,到底有什么呢?让你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安朝颜说着说着,又破天荒的问了一个问题,“梦里,有我吗?” “有。” 安朝颜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听到这声音,眼眸骤然睁开,嘴唇翕动,说不出一句话来。 面前的男子以一双满含柔情的眼眸看着她,并以一只手主动抱住了她。 半晌,安朝颜才反应了过来,紧紧抱住了他,身子还在颤栗,有些不敢置信,“怀瑜,你、你……” 慕容祎先前告诉她,叶诩有三成的可能会在一年至三年内醒来。可自第一次针灸才过去四个月不到,叶诩竟然醒了。 “是,”两人心有灵犀,叶诩知道她想说什么,他的头向前顷,轻轻吻住了安朝颜的额头,“我醒过来了。” 我终于回到了这个时候。 我也全都记起来了。 你是清,是安朝颜,是瞿如萱。 他问了一句安朝颜不明所以的话,“朝颜,只做我一人的妻子,好吗?” 虽然安朝颜似懂非懂,但还是微微颔首,“我自然只是你一人的妻子。” 所幸,我成功了,我回到了现在。 这一次,你会是我一人的妻子,从心到身都是。 曾经的悲剧不会再上演了。 这一次,我们会执手相伴直至终老。 再不会有人染指于你。 他们不配肖想你。 这一次,无人能动你。 第41章 幼稚 一个小厮轻叩房门,问道:“二姑娘,您无事吧?” 郑易水看着身前抱着自己的男子,颇为无奈,“无事,外面发生何事了?我似乎听到很大的响动声。” “扰了姑娘歇息了。府外的那颗槐树有数支粗壮枝干断了,疑似有贼人。主人不放心姑娘,特派我来问问。如今,姑娘既无碍,仆便向主人回话了。” 贼人,她面前的不就是吗? 但她是不会将覃云供出去的,只得将门外的小厮打发走,“好,回话去吧。” 那小厮的脚步声愈发得远,半晌,郑易水才将覃云推开,下了逐客令,“好了,你还要抱多久?趁现在快走吧,不然待会儿我爹便真的查到你了。” “嗯。”覃云点点头,今日的目的已然到达,该是功成身退之时了。 礼法,他还是守的,不能太过了。 虽说他是个文官,但当年武试时也是个进士出生,所以郑府的那些小厮侍卫不至于发现了他的行踪。 这边覃云趁乱逃出了郑府。 另一边,高澈带着覃黎躲到了一个距离郑府不远处的小巷子里。 高澈不知覃黎月神的身份。 在他的眼中她就只是郑易水身旁的侍女,所以他不能将覃黎带到离郑府太远的地方。 两人面对面紧挨在一起,空间狭小,若从旁人的视角来看略有些暧昧。 高澈一低头便正好对上了覃黎那双如星璀璨的眼眸,他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你……” 他本来想说你往后些,但才开口便被覃黎用手捂住了嘴,覃黎甚至又往他身前凑近了几分,导致他的脸一下子变红了。 覃黎一脸郑重,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立在自己的唇前,示意他不要出声。 此时的覃黎觉得面前的人有些怪,她对着高澈一顿眉飞色舞,企图高澈能懂她的脸上表达的意思。 那些人离我们不过寸步距离,你怎么还敢开口说话呢? 不过,你脸红什么? 天太热了?还好吧?虽说是夏天,但这是晚上啊? 高澈被她捂着嘴,说不出话来,竟也学着她的样子挤眉弄眼的。当然,他可不像覃黎,一点儿表情管理都没有。 你这侍女简直是胆大包天!目无尊卑! 丝毫不顾男女大防,丝毫不理会礼法,郑府怎么有这样的仆从的? 竟然还敢捂本王的嘴! 本王长这么大,除了母妃,哪有女子凑的我这般近。 两人的行为颇显幼稚。 谁能想到,备受推崇的月神和堂堂一国的王爷竟在此等偏僻的犄角旮旯里“斗脸”呢? 良久,郑府的人都回了府内,不闻踪迹,覃黎和高澈才从小巷子中出了。 终于出来了! 高澈如释重负。 覃黎看着他,有些担忧,“你自刚才初入巷子至这会儿面色潮红不退,莫不是病了?” 高澈不想同她争辩什么,但想到刚才那近在咫尺的呼吸,面色又红了几分,他勉强摆出了如从前那般正常的脸色,唇齿之间用力挤出了几个字,“本、王、没、病。” 高澈看着她那正常的面色,很是好奇,刚才那样的场景,她心里怎么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 此时,高澈的心中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她故意为之? 她为何要这么做? 高澈未再多想,别过头去,不再看她,轻咳一声,“这里离郑府不远,你自己回去吧。本王也要回府了。” “哎?别走呀!”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同你相处一处,怎么能两句话都没有说便要分离了呢? 覃黎这般想着,直接从他背后抱住了他。 就像儿时一样。 那时,她还不是神域的主神大人,只是每天跟着师父身后的小孩子。 曾经,我 们相伴了数千年。 直到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神域险些崩塌,师父为了保住神域自散元神,只留下数片神识碎片,也就是精神碎片,散落向了其他位面。 我从一本古籍中找到了复活师父的法子。 只要我将剩余是神识碎片集齐,让他的神识碎片的化身甘愿为我奉献出其最宝贵的东西,便可有三成的几率将他复活。 我为了找到那些神识碎片的踪迹,自散元神,以我自己的精神力将三千位面串联了起来。 虽然这三千位面中不一定都有他的神识碎片,可我愿意穷尽生生世世去追寻。 每隔几夜,我都会被我所做的一切反噬,折磨的我痛骨噬心,但我不悔。 我耗费千年的时间,才将这些位面串联起来,但一定程度的破坏了这些位面的稳定性,所以我要一个一个的修补,让这些位面的时光进程重回正轨,以弥补我之罪过。 虽说不一定不能有改动,但大体轨迹不能偏离。 经历千年孤寂和苦痛我终于找到了第一片神识碎片,我绝不会放手的。 高澈没有想到她竟会从背后直接抱住他,直接怔愣在了原地。 她、她…… 她莫不是喜欢我吧? “你别走!” 其实,覃黎也想不定该如何让高澈心肝情愿的交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她只得先将他制住,再徐徐图之。 “今日仲秋,殿下不多在外面走一走吗?” 高澈眉头微皱,想不到覃黎只是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你先松开本王。” 覃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般行径的不妥,蓦地松开了手。 虽如高澈所愿,但他心里却有些不痛快。 “你也看到了,我们身着夜行衣,寻常百姓哪有这样子去逛街的?” 覃黎想了想,“确实,那我们换身衣裳再去吧。” 高澈下意识地点点头,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什么?” 覃黎以为是他未听清她的话,所以将声量抬高,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换身衣裳再去吧。” “你……” 高澈所有的说辞一下子化作云烟消散了。 她怎么就听不懂我说的话呢? 不…… 难道她对我情根深种? 身份虽微,却敢于追爱,难怪从第一次见面起,她的态度便于寻常人不同。 原来如此! 不过,她有这般念想还是早日绝了的好。 他这般想着,却将自己随身佩戴的玉佩取了下来,“君子佩玉,以玉立身,我今日将它赠予你。” “你一直以来服侍着郑家二姑娘,想必不会被亏待。我身无长物,许不了你什么,只愿你能恪守本分,不再行逾矩之事。” 玉,代表着一种高洁的品行。 他将自己的佩玉赠予她,只是希望她能做如玉一般的人,守着规矩,不再与他有所牵连。 最是无情帝王家,凡于“皇”沾点关系的可都没有好下场。 第42章 相守 不出意料,覃黎收下了高澈的玉佩。 高澈看着她,心底没来由的升起一阵失落。 他明白,自此之后,他们便是陌路人了。 她便这般欣喜地收下了吗?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任何感伤? 她怎么和从前遇到的人不同呢? 不过覃黎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哭笑不得,“这能换不少银子吧?” “你……你说什么!”高澈一下子便炸毛了,“这怎么能换银子呢?这可是从西南的淮国采来的,是贡品,乃无价之宝,可没有哪个布衣平民敢当。” “哦。真的吗?”覃黎边说边将玉佩提在自己眼前,顺着月光和远处的灯火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它。 “你、你真要把它卖了?” 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啊!她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从此与我相忘于江湖吗? 这样想法才是一个侍女该有的啊。 高澈想的不错,这确实是大多数为奴为婢之人的做法,但覃黎不是奴,自然不会这般想。 覃黎朝他一笑,“开个玩笑而已。” 闻言,高澈才松了一口气。 他正想摆手拂袖道别,还未开口,却被覃黎的一句话惊到了。 覃黎向他说:“殿下请回吧,他日有缘再见。” 高澈看向她,满脸不解。 覃黎冲他眨眨眼,一脸无辜,反而同他一样有些疑惑。 他今晚怎么奇奇怪怪的,从前的师父可不会是这个样子。 不过,考虑到他不过是一片神识碎片而已,覃黎未作多想。 毕竟,高澈并不是覃黎心中那个完完全全的师父。 高澈在短暂的困惑后恢复了常色,转身离去,不过刚踏出两步又回头一望,看了覃黎最后一眼才彻底离去。 覃黎在高澈完全离开视野后,又举起手头的玉佩端详了起来。 唔…… 这个算不算他最宝贵的东西? “阿城。” 话音刚落,阿城便闻声出现。 【主神大人,此物算不得高澈最宝贵的东西。】 “真的吗?”覃黎有些诧异,“我隐隐有些记忆,我记得在上次的这个时间节点里,他送我的就是我要找到东西。” 覃黎不甘心,“你再看看,好好看看。” 阿城细细端详过后,摇摇头。 “好吧。” 覃黎素手一挥,阿城便化作光点消散了。 真是因为那份模糊不清的记忆,她刚才才将高澈打发走,如今看来,还要再去找他。 ………… 数日后。 西郊,马厩。 “这匹马怎么样?”安朝颜指着一匹棕红色的马,向叶诩问道。 叶诩看着那匹马,微微一笑,“不曾想你的眼光这般好,这匹马颈长且灵活,与肩部衔接良好,肩部亦长而不耷,马毛色发亮,神采奕奕。甚好。便来试一试吧。” “嗯。”安朝颜点点头。 在检查马鞍等和将马牵出马厩的空当,叶诩不禁问安朝颜,“朝颜,你是如何想选这匹马的?” “因为我曾在书中看到过何样的可谓良马。” 曾经,在叶诩昏迷的那段时间里,闲来无事,便将叶诩房中的书看了看,其中就有关于战马的书。 叶诩牵着马与安朝颜并排走到了马车。 “还记得我们前几日看的赛马吗?”叶诩问她。 “嗯。”安朝颜点点头,“自然记得,百马同辔,骋足并驰。还有昨日的马戏,甚是精妙。” “正是,我梁国上至宫廷,下至民间,盛行走马之术。” 边说,两人便到了马场。 “我先将你扶上马,很快便能试着走一走了。” “嗯。”安朝颜点点头。 叶诩将安朝颜轻扶上了马背后,便开始说起了骑马的要领,“骑马时松弛缰绳,不宜过紧。” 边说,叶诩将安朝颜的手握住,使安朝颜的手势正确,“你的两只手要分别抓紧两根缰绳,缰绳的一端用大拇指按住,另一端用无名指和小指夹紧。” …… “用小腿敲打马肚子的两侧,它便可以前进了。” …… “关于下马,我曾教过你,左脚脚尖内蹬,然后松开右脚,最后下马。” …… “我们今日便学到这儿吧。” 在叶诩的看护下,安朝颜自己下了马。 “很累了吧。”叶诩拉起安朝颜的手,又将自己怀中的汗帕拿了出来,轻轻擦去她额头和脸颊两侧的汗珠,温声道:“我们回家用膳吧。” 感受到隔着布料的指腹温润的触感,安朝颜微微颔首,“嗯。” 或许是习了一下午的走马,安朝颜的脸颊有些烫,她觉得现在的生活是如此的美好,美好到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叶诩终于醒了过来,两人终于得以相守。 今日两人回府的时间有些晚,而两人又要亲自下厨,所以等晚膳时已经很晚了。 也是近几日,叶诩才知道安朝颜会做饭。 安朝颜为此不禁嗤笑他,“我可不是花瓶,我曾经是婉君阁的头牌,区区厨艺而已,放眼瑞安,琴棋书画歌舞厨女工,极少有女子敌得过我。” 不料,叶诩竟淡然一笑,“你说错了。” “嗯?”安朝颜脸色微变。 “你说极少有女子敌得过你,但我认为,根本无人敌得过卿卿。” 安朝颜秀眉轻挑,“在你心中?” 叶诩摇摇头,“不是在我心中,是事实如此。” 安朝颜将手中的刀放下,看向他,一脸郑重,“你变了。我们正真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时,我问你我比易水的才情如何,你明明同我道我们各有千秋,怎么才去了经年,便易了说辞呢?” “我确实变了,”叶诩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从前,在我心中,天下苍生最重。如今,在我心中,卿卿最重。” “我最重?比天下重?”安朝颜微怔,后又垂眸浅笑,“从前,我以为你先是天下的将军,后是我一人的叶诩。如今看来,你是我一人的叶诩,是我一人的将军。” 是啊,自叶诩醒来后,一切都变了。 不论叶诩是王是将还是别的身份,永远都是她一人的。 两人聊着,全然没有注意到锅里的饭菜发黑,快要糊了。 很快,两人便闻到一股异味。 “呀!饭糊了!”安朝颜侧脸看去,赶忙将锅盖盖上。 两人一阵捣鼓,才将后厨收拾干净。 看着这黑漆漆的饭菜,安朝颜与叶诩面面相觑,这饭算是吃不上了。 “罢了,我们先净身更衣,再去府外吃吧。”叶诩将自己的手递到安朝颜面前,安慰道。 安朝颜看看他伸出的手,又看看他脸上的黑点,不禁莞尔一笑,覆上了自己的手。 吃路边摊,有时候也很浪漫嘛。 第43章 不离 数日后。 儒雅细腻之念白,行腔婉转之戏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高大的戏台之上,一场《牡丹亭》上演。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戏台上的“杜丽娘”因情而死,后因情起死回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少间,此戏作罢,万人颂赞。 安朝颜和叶诩自戏楼离去。 今日两人观了场戏。 刚踏出戏楼的门,安朝颜便由衷道:“此财花得值。” 今日这场戏,是由坊间最有名的戏班子演的,光是买票便排了两天的队。 叶诩微笑着看她,“你喜欢便好。你若还想看,我们明日再来。” “不必了,”安朝颜微微摇头,“看一场足矣。喜欢归喜欢,钱归钱啊。光看这一场戏付出的时间和财力太多了。” “是有些多,但你喜欢便值得。” 闻言,安朝颜微微一笑,“我觉得自从你苏醒过来之后,你说的话愈发好听,像抹了蜜似的。” 叶诩食指指着自己的唇,说了一句令安朝颜意想不到的话,“你尝尝?” 你尝尝…… 神特么你尝尝! 哪有人大街上说这种话的。 看他脸色还挺期待的! “你……”安朝颜脸色微红,向四周瞥了几眼,才看向他,低声嗔道:“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的,你少贫。” 若真想让我吻你,大可以回去以后再…… 叶诩未做多言,只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地看着她。 “叶夫人。” 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唤打破了两人间的窘境。 两人齐齐看去,倒很是同步。 “卢姑娘。”安朝颜颔首算回了来者一个礼。 叶诩并不认识来人,但安朝颜认识。 此人正是原光禄勋家的三姑娘卢芊君。 两人虽然见过的面不下十次,却甚是投缘。 时至今日,安朝颜还在惋惜她将嫁给邺王高绍。 皇命难违。 这是皇帝对卢家的恩情。 邺王的生母出身周氏。 在皇帝看来,此举可进一步架空周家的权力,也能使他落得一个爱臣惜才的美名。 “想必这位便是南阳公吧?”卢芊君向安朝颜问道。 “正是。”安朝颜颔首。 “二位是来此看戏吗?” 安朝颜点点头,顿了顿,道:“看卢姑娘的模样,不似一人独游。” 此时的卢芊君面施粉黛,丽俏楚人,像是做了好一番打扮。 她的身后亦无婢女。 安朝颜想,此女当是与人相约。 “确实,我今日与人有约。时辰不早了,我便不与二位多言了。” “今日得见公爷,果真如传言那般丰神卓越。二位郎才女貌,甚是相配。小女子在此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罢,卢芊君与安朝颜互行一礼后,便两散了。 ………… 叶诩将安朝颜扶下马车,两人赶回了南阳公府。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日月当空,万籁俱寂,炊烟袅袅。 府内平静无风,虽然快到冬季,却有百花怒放,百花与天边的夕阳一同构造了一幅以橘色为基调的艳丽织锦画。 自安朝颜将南阳公府翻新一遍过后,府内愈发有生气。 现在的南阳公府早不似从前那般寂静落败了。 两人边走便闲聊。 “朝颜,一个月后,我们去冬狩吧。” “冬狩?”安朝颜看向他,颇有些诧异,“为何突然想参与陛下的围猎了?去年的你,便未去。” “因为我想去解决一个麻烦。”叶诩眸色晦暗,眼底藏着杀意。 安朝颜虽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却有些担忧,停下了脚步,“你……你不会有危险吧?” 闻言,叶诩也将脚步停了下来,别头看向她那双含着愁色的眼眸,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柔情,摇摇头,“无碍,你信我,我们都会无事的。” 她自是信他的。 安朝颜点点头,眉头却未舒展,她心头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叶诩抬手轻抚着安朝颜的头,温言安慰,“无碍的。我不会再重伤昏迷了。” 安朝颜抬眸对上了叶诩那双深邃却满含温情的墨眸,未再多言。 未几,她感到头上一轻,面前之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四唇相接,安朝颜自然的阖上了双眸。 只是这一次的吻,与从前的不同。 温柔中却多了几分侵略的炽热,安朝颜有些别扭,不禁想要后退几步,却被锢住了腰肢,动弹不得。 “卿卿,别躲……” 叶诩的声音含含糊糊地传入了安朝颜的耳中,显得两人之间的氛围更加的暧昧。 良久,唇分。 安朝颜的呼吸有些凌乱,垂着眸子,不再看向他。 叶诩耳根微红,凑近了安朝颜发烫的脸颊一侧,试探道:“今晚,陪陪我,可以吗?” 他的音色较软,安朝颜微怔。 他怎么突然…… 但安朝颜没有拒绝,亦不会拒绝,她抬头迎上他灼热的目光,点了点头。 他们已经是夫妻,圆房是迟早的事。 只是,安朝颜有些疑惑,自叶诩醒来不过月余,这大病初愈的,是不是着急了些。 他……行吗? 叶诩也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一把抄起安朝颜的腿,将安朝颜横抱了起来,朝屋内走去。 安朝颜眨眨眼,犹豫半晌才道:“是不是太急了?你的身体……” 叶诩面上没有丝毫恼色,抱着安朝颜穿过金色珠帘,平和的道:“我行。” 安朝颜被轻置于床榻之上,儒雅随和的声音在安朝颜耳畔响起,搞的她心里乱哄哄的。 说来,叶诩的眼神很是怪异。 有情爱,有悲痛,有温柔,有怜惜…… 两人的腰带和衣袍尽数散落在地上,两具身影相叠。 夕阳彻底落下,银色月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撒下稀稀疏疏的清辉。 安朝颜半阖着眼眸,倏然感到额头一凉,这不知是汗滴还是泪珠,她不禁轻抚上叶诩的脸颊,咬着牙好不容易才说出了几个字来,“……怎么了?” “卿卿。”叶诩浅吻着她的丹唇,又于她耳鬓厮磨一番,顺着她的脸颊一路流连,念起了白日里看过的那场戏中的念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我愿生生世世为你死,为你生。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安朝颜不明所以,但紧紧拥着他的背,宽慰道:“我……不会离开的……” 是生,是死,都不会离开。 第44章 多了几分野心 一个月后。 西郊。 皇家围猎,是历来传统。 这西郊的整座怀瑞山便是每年今日进行冬狩的场所,布衣不得进入。 白羽箭矢簌簌而过,无风却似风呼啸,飞扬百步,直直掠过丛林,穿林打叶声不断,猎物呜呼呜咽声不绝于耳。 其中一支箭矢刺穿了一只豹子的身体。 邺王高绍乘马快步至其前,翻身下马,将自己射杀的豹子单手提了起来,细细看了一眼这豹皮的色泽。 彼时,一支冷箭疾冲他而来。 高绍很快反应了过来,躲开了这致命一击,但他却未能全身而退,几缕发丝应击而断,连带那俊美的脸庞亦被深深地划出一大道血口子。 高绍四顾而望,不见来人于何处。 四面八方,数支箭矢齐齐飞射而来。 他想,究竟是谁?竟想置皇子于死地! 既有贼子潜入怀瑞山,父皇那边…… 未能来得及多想,先要对付面前的危机才行。 他的武功不差,但也敌不过这络绎不绝的近百支箭矢。 高绍身无长物,根本抵挡不住这来势汹汹的攻势。 其中一支冷箭从前方穿过胸膛,他感到一口腥血止不住地上涌,身体又中了数箭,半跪于苍黄之地、枯枝之上,手中紧握着那把镶金且坚硬的柘木弓,硬撑着不使自己倒地。 但也只是靠身为皇室子弟的尊严强撑着罢了。 在他最后咽气之时,他看到了那人的样貌和玄色的衣着。 那不怒自威的气量,温文亦轻狂的气度。虽没有平日里的一袭白色锦衣,但世上除了那人,鲜少有人能有这般独特的气场。 但他此生至死都不会知道,他杀他的真正原因。 看到高绍宁死不肯倒地,叶诩恨意略有些消逝后又有些欣慰。 但更多的还是冷湛的不屑。 高绍,你错便错在动了不该动的人。 若不是你,梁国的国土便不会被外族人践踏,朝颜也不会走向那样的一条路…… 如今,除了高绍,算是将祸患清了一半。 接下来,便是…… 叶诩的眼眸深处的恨意又起,更甚从前。 ………… “陛下!陛下!陛下……” 许平迈着衰老缓慢的脚步边跑边喊着,足下还挨了几个踉跄。 声音渐渐临近,皇帝高广从梦中被吵醒,眼眸惺忪未能完全睁开,白眉紧锁,低声怒斥,“身为老臣,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许平将营帐的帘子掀起,还未行礼,便一把抓过高广的手腕,一脸惊慌失色,“陛下,快跑,怀瑞山疑似有叛军攻进来了!” 闻言,高广没有焦急失措如许平那般,而是一脸淡漠但看向帐门之外,不知在想什么。 多年来,他曾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如今这般境况他早已不知经历过多少次了。 只是,他实在猜不出此次反叛的是谁。 “行了,”高广甩开了许平的手,“跟了朕这么多年了,性子还如当年那般莽撞。” 闻言,许平安静了下来,未发一言。 “把朕的斗篷拿来。” “是。” 接着,许平便随高广出了营帐帐门。 “许平,且看着吧。有叶诩在,朕会无碍的。”高广的脸上看不清神色,但这一句话,足以证明叶诩在皇帝心中的风量,或者叶家在他眼中的风量。 虽然他并不希望兵权受外姓之人掌控,但他却相信叶家对皇室的忠心。 当年,差点灭了叶家满门实属无奈之举。 当年的他手中并无实权,朝政全由周氏一族把控,他没有任何话语权。 所以,对于叶家,他一向是愧疚的。 居有顷,叶诩拉着安朝颜,手中握剑赶到了高广的面前。 安朝颜看着叶诩,面上没有惊讶,也没有恐惧。 一开始,帐外的人都说有乱贼行刺皇帝。她本还在想怎么又有了叛贼,直到叶诩急匆匆地进账来,将她拉了出去,还捎上了自己的剑,安朝颜才发觉这场行刺大戏的缘由。 她一直觉得,叶诩自醒来之后就有些变化,她一直都不清楚叶诩究竟变了什么。 现在,她知道,叶诩并没有变,只是眼中多了几分野心。 是的,野心。 因为这几分野心,使得叶诩变得狠厉了许多,更多了几分上位者睥睨天下的气质。 试问,一国大将若有了野心,这个国家的未来又会如何呢? 接下来,他会…… 不,他不会。 安朝颜摇摇头,压下了自己心头那大逆不道的想法。 因为她知道,叶诩绝不是贪恋权贵之徒。 只是,安朝颜想不通,叶诩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但他这般样子莫名有些熟悉。 就像安朝颜第一次见到叶诩时,哪怕那时的他浑身浴血甚是吓人,但安朝颜还是会被他吸引过去。 这般想着,安朝颜被叶诩握着的那只手不禁紧了几分。 叶诩感到手上传来的力道,不禁回头望向她,给了安朝颜一个温柔似水的笑容,“卿卿,别怕,我在呢。” 安朝颜点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 回头,再问他吧。 很快,随驾的兵士便到皇帝高广面前复命了。 “启禀陛下,臣等无能,教那些贼子逃了。” 高广并没有想要过多的责怪他们,“多说无益,回皇城后,自己拎罚去吧。” 闻言,那些兵士回了一句“是”,便行礼退下了。 由于出了这等变故,所以皇帝加强了怀瑞山和皇帐的守卫,又派些人手去探察刺客的踪迹。 同时,明日便要回朝。 ………… 天色已晚,除孤悬之月的皎洁外,没有一星半点的明亮。 安朝颜见叶诩回来了,本打架的眼皮子骤然分开。她起身来,朝叶诩的方向走去。 叶诩也向她走近了几步,拉起了安朝颜的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见安朝颜缄口不言,叶诩直接俯下身,将安朝颜的整个身子抱了起来,朝床榻方向走去。 “叶诩。” 闻言,叶诩的身体一僵。 要知道,安朝颜一般不会称呼叶诩的全名。 叶诩将安朝颜放下,使安朝颜得以坐在床沿。 他蹲下身来,略仰着头,看向她,温声道:“怎么了?” 安朝颜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是你杀了邺王?你还想要杀了瑞王,只是你未得逞?对吗?” “对。”叶诩点点头,没有反驳。 他从来都没有想要隐瞒她什么,只是略有些诧异罢了。 但仔细一想,自己从一开始便在她面前显露出破绽了。 第45章 一桩未平一波又起 “怀瑜,你为何要想要杀了他们?” 叶诩没有回话,反问道:“卿卿,你不觉得他们该死吗?” “该死?你为何这样说?”安朝颜不明所以。 叶诩看着她,半晌,才道:“去岁的临安,有他们的一份。” 更重要的是,是他们害了我们。 也是他们害了整个梁国。 安朝颜秀眉微蹙,“你是如何得知的?” “说来话长,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同你说。”叶诩一如既往地温和的看着她,又起身来,边说,边将安朝颜的腿抬起,将安朝颜的鞋子脱了下来。“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该歇息了。” 叶诩又将安朝颜抱起,使安朝颜得以躺下。 但安朝颜趁机攀上了叶诩的脖颈,以自己微弱的力量将叶诩掣肘住。 叶诩明明可以毫不费力的挣脱束缚,却也由着她如此,没有作出任何反抗。 “怀瑜,我没有觉得你做错了,只是,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使你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从前的你可不会使这种暗杀的伎俩。” 叶诩没有回话,只是伸手轻抚着安朝颜的脸颊一侧,“卿卿,你以后会懂的。你只要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便好。现在,你该睡了。” 说罢,叶诩于安朝颜额头轻轻一吻,后又将被子往上提了提,轻轻拍起了安朝颜的背。 安朝颜本来就很困了,叶诩这样的做法很快便使她阖眼睡去。 而叶诩在感受到安朝颜绵长的呼吸声后,小心翼翼地拥住她,亦阖上了双眸。 卿卿,是他们毁了你,是他们毁了我们。 卿卿,这一世,我们不会再是兰因絮果了。 卿卿,我不会再失去你了。 ………… 两日后。 众人经过两日长途跋涉,赶回了瑞安城。 一进皇城,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太子虽身在皇城,却亦遭到了刺杀。 所幸,太子高肃并无大碍。 “谢父皇关心,儿臣无碍。倒是父皇,您莫要神伤,龙体为重。” 高广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肃儿,你才是这大梁的未来,万事以自己为先。” ………… 邕王府。 “殿下没事吧。” 一听说怀瑞山有贼子侵入,覃黎赶忙飞奔了过来。 高澈看着她一脸关切的模样,没有回话,反问了一句,“你是怎么进来的?” 闻言,覃黎微怔,才道:“殿下府门前的侍卫放我进来的。” 高澈看向一边,嘴里开始自顾自地嘀咕,“看来,府门前的侍卫该换了。” 什么人都能放进来。 很长时间以来,覃黎经常借郑易水侍女的身份进来王府。 这一点,其实是高澈允许的。 “您说什么?” 高澈的话声音太小了,覃黎听不清,还往他身上凑了凑。 一凑不要紧,高澈耳尖瞬间红了,打了一激灵,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事到如今,他还是想要好好的规劝一下她,“覃夫人已经成婚了,你身为她的侍女,要避嫌的,不能再往我这里跑了。” “夫人是成婚了,可婢子只是代表婢子自己,是婢子担心殿下才来找殿下的。” 担心我? 闻此言,高澈的心情格外的好。 “你的心意,本王已经知道了,请回吧。”高澈又一次下了逐客令。 覃黎点点头,“婢子告退。” 说罢,覃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高澈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她,她这便走了。 平日,她都会纠缠很久,今日怎么这般奇怪。 算了,她一直是个怪人。 明明不是婢女,偏偏要自降身价往我身上凑。 其实,他早就看出来覃黎并非婢女。 从谈吐和生活习惯是能看出来一个人的身份高低的。 高澈虽猜出了她侍女的假身份,却猜不出她的真实身份。 他想,若覃黎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宦世家的小姐…… ………… “什么?” 安朝颜大惊。 一回来南阳公府,刚坐下想要歇一歇,便被受门的侍卫通报,有人来访。 堂下来者正是郑易水。 根据郑易水讲述,他的哥哥郑应勍失踪了。 但只是这样,安朝颜还不至于如此吃惊。 更重要的是,卢芊君也失踪了,和郑应勍同一时间失踪的。 当下,安朝颜有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这一男一女同时失踪,除了两人相约私奔出逃,几乎没有别的可能了。 这事,实在是难以启齿。 在郑家这样的人家,若是出了这样的儿子,经营百年的声望极有可能会毁于一旦。 “易水,你莫急。”安朝颜第一反应是先安慰她。 郑易水一愁莫展,“我怎能不急呢。哥哥是我们郑家未来的家主,是我爹唯一的儿子,竟做出这种事来。” “我们不能报官,只能来求叶将军派些人手暗中搜寻他们。” 安朝颜主动握住了郑易水的手,温言道:“我有个法子,或许可以使他们主动回来。” “什么法子?” 安朝颜在她耳边细语,“你也看到了,我们前去怀瑞山不过七日,便回京了,这是有缘由的……” “真的?”郑易水以手掩上了自己的唇,不敢置信于邺王已死的消息。 安朝颜点点头,拍了拍郑易水的手,“易水,只要使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他们知道了便会回来的。” 法子是有了,郑易水顿时喜笑颜开,但很快又犯了难,脸色陡然一滞,看向安朝颜,“可是,这样会不会对你们有影响?陛下不是不准外泄吗?” “无事,哪怕是陛下,也不可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而且,陛下是查不出来是何人所做的,便如谣言往往来自空穴朝风,我们所谋亦不会败露。” 看着她这信誓旦旦的模样,郑易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也只好同意了这个法子。 而安朝颜之所以故意放出邺王高绍已死的消息,也是为叶诩打掩护。此事,绝不能教皇家的人查出来。 皇家想要暗中查探,但安朝颜偏要釜底抽薪。 良久,安朝颜在与郑易水闲谈几句后,将郑易水送出了府门。 在府门口外郑家的马车消逝在视野之外后,正是叶诩纵马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叶诩看到安朝颜,脸色无甚变化,却侧身下马,一把抱住了安朝颜。 安朝颜一惊,却还是紧紧楼住了他,“今日这么急,是怎么了?” “我要走了。”叶诩的语气满是愧疚和不舍。 “走了?”安朝颜凝眉,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全身顿时颤抖了起来,声音甚至有些断断续续的,“为何?去、去哪?我不能去吗?” 第46章 分离 叶诩松开安朝颜,双手覆于安朝颜双臂,与安朝颜对视,他的脸色沉重,“西南戎蛮屡次犯我大梁边疆,今日上朝得知小小端国竟连夺数座城池,甚至屠了一城。” 西南戎蛮来犯,还屠了一城…… 安朝颜单手扶上了叶诩的一只臂膀,“我知道了,我会等你回来的。只是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这一次,我们不会分离很久了,我很快便会回来的。” “这一次,我们一定会一同赏梨花,一同看朝霞余晖、日升日落。” 话虽如此,但安朝颜心知肚明,这是战事,不会很快便平息。 “还有……”,叶诩看向安朝颜的眼眸骤然变得坚毅,“我想要告诉你,我爱你,从前爱你,现在爱你,将来亦会一直爱你,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愿意将你拉入怀中。” “你……”闻这猝不及防的表白,安朝颜顿时语凝,说不出话来。 安朝颜和叶诩都知道,叶诩言语中的含义。 他这是在给安朝颜一个回复。 曾经,在叶诩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安朝颜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问了他一个问题,他是否还愿意拉住她。 “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听到了许多不曾听过的话,见过了许多不曾见过的景象。”看着安朝颜有些迷茫和不解的眼神,叶诩轻笑道:“我觉卿莹彻似婵娟,绝艳月下人,我望卿永远不会知道我所知道的那些东西,我希望这一生你可以恣意自由,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而活…… 可安朝颜自己心中明白,从叶诩带自己脱离婉君阁的桎梏后,她便做不到为自己而活了。 安朝颜的一只手抚上叶诩的脸颊一侧,如秋水的眸子隐隐跃着淡金色的光,柔静似一道暖流,坦然道:“怀瑜,这一生,我做不到了。” 叶诩看着他,嘴唇翕动,怔愣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我为你而活。” “你将自己的一生与天下百姓的安危绑定于一处,我将我的一生与你的安危绑定于一处,此生不改。” 叶诩摇着头,“朝颜,这对你不公平……” “可我愿意。这是我的决定,你无权干涉。”安朝颜打断了叶诩的话,顿了顿,又道:“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太晚了吗?这一天,你早能想到的。至于我的话,你也早能想到的。” 是啊,叶诩早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也早知道了安朝颜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看到面前是人良久不语,安朝颜踮起脚尖,递上了自己的唇。 但叶诩却将双手置于安朝颜的双肩,生生将她按了下去,迫使她以一种被动的方式与他接吻。 在叶诩看来,她不必费力踮脚,因为他自会弯腰俯身亲吻她。 就如同他会主动奔向她。 朝颜…… 叶诩紧紧拥着她,他迷恋她带来的温暖,久久不愿放弃怀中的幽幽暗香。 上一次,是我们见过的最后一面。 这一次,不会是了…… 久之,安朝颜将叶诩送到了城门口。 两人都未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着对方。 安朝颜将这一眼当做最后一眼,满是眷恋。 而叶诩的眼眸中却多了几分坚定。 此时的瑞安,万人空巷,只为送百姓心中的不败战神——叶诩。 叶诩看着安朝颜,倏然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与当初他送安朝颜的簪子有几分相似,匕鞘上雕着花和凤蝶交织的花纹,匕柄上除了花纹外,还有镶着一颗红玉。 “朝颜,这个给你,留着防身用。” “嗯。” 安朝颜接过匕首,略一思索,直接将匕刃拔出来看了看,随后撩起并斩断了自己的一缕青丝。 她将这缕头发同手头的匕首递给了叶诩,“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那日未能结发,今日补上吧。” “好。” 叶诩将自己手中的银色长枪扔给了他身后的陈钧,又接过安朝颜手中的匕首将自己的一缕头发取下。 两人的发丝经叶诩的手被缠在了一块儿,后被叶诩放于怀中,置于心口。 “我走了。” 说罢,叶诩提枪纵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出了城门。 浩浩荡荡的大军即刻启程,在他们还未消逝于眼前时,安朝颜已经开始等待他们的凯旋了。 她相信,所有兵士的家人都是这般心情。 心中忐忑不定的,总是害怕这会是彼此此生的最后一面。 怀瑜…… ………… 一个月后。 郑应勍与卢芊君回到了瑞安,因为邺王高绍身死,两人之间没有阻力,很快便订好了成婚的黄道吉日。 “朝颜,很感谢你出的那个法子。”郑易水说道。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今日,郑易水来南阳公府拜访,她与安朝颜二人正于院中赏梅。 “朝颜,我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是与道别的。” “道别?”安朝颜看向她,面露疑色。 郑易水垂眸,看向了不远处散落于雪地的几片梅花瓣,轻叹了口气,“我半个月后,也就是二月初时,要离开瑞安一段时间了。我想要去一趟南方。” “为何要去南方?覃大人呢?” “我准备去南方行医,顺道找一株药草。至于砚书,他身居要职,受陛下倚重,是不会与我一道的。” “今日,我同你道别。他日再见便不知何时了。” 安朝颜点点头,“话已至此,已不便多言,易水,往后余生,愿君珍重。” 她懂她。 郑易水从来不是被困于闺阁中的千金大小姐,她是野鹤,是置己身于医的下一任医圣。 她愿悬壶济世,愿行遍山野以寻遍百草。 送走了郑易水,安朝颜迟迟不回到屋内,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南阳公府内的一方池塘旁。 此时正值隆冬,池面结了一层薄冰。 她坐在池边围着的矮矮的围栏上,看向四周。 几颗只剩枝干的梨花树正中眼眸。 雪簌簌落下,好似梨花开。 “瞻,我想知道,曾经发生的一切。” 闻声,瞻凭空现身,不语。 安朝颜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瞻,事到如今,还要瞒着我吗?” “从你第一次出现,我便知道了,你根本不是为护我而现身,而是另有所图。” 她的目光灼灼,“自怀瑜醒后,时常看着这条吊坠,虽然他的目光微不可察,但我明白你们一定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你觉得,任人摆布的滋味我该甘之如饴吗?” “我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怀瑜知道这一切,却不希望我知道,他说那会使我痛苦。” “可我有权力知道真相。” “即便真相残酷,也该正视它。” 该正视它吗? 清…… 瞻看着她,半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以剑指指向她的眉心处,道:“早知你会有所察觉。” 安朝颜的额头出浮现出了一个金色的花纹,与瞻额头处的极其相似,像一簇火,由三支类似凤凰尾羽的花纹勾勒而成。 他们的故事要从很久前说起了。 ———— (下一章开始,便是男女主的前几世了。我也要开始填坑了。) 第47章 神主与魔主 碧苍树蓝紫色的树叶簌簌而落,清风徐来,清香拂面。 琴声悠扬婉转,似高山,似流水,又似飘渺云雾缭绕于其身,铮铮琴音缠绵在弦间与素手指尖。 如梦似幻,四面环着氤氲云气,一女子于碧苍树下奏着琴曲。 青丝半披,两支祥云玉步摇斜插在发髻一侧,发髻戴着蓝紫色的头花和各色珠翠,脖颈间的红色璎珞衬着她的脸庞雍容尔雅且清冷,她外着月白色轻纱缎袍,内着赤色织锦为缘的月白色对襟宽袖襦裙,赤、白、蓝三色的云纹与暗纹交织与一处,分别被绣于赤色束胸、束腰、襦裙衣袖和下摆,红色披帛和月白衣袖随风自动。 眼眸轻阖,眉心处的金色凤凰焰花纹格外显眼。 戴着月白玉镯的左手先停下,右手抚过最后的几根琴弦,金色如玉的眼眸缓缓睁开,脸微侧,开了口。 “我名清。” 声如其人,凛若冰霜,没有丝毫感情。 “见过神尊。”一个身着白衣,面如冠玉的少年将右手置于心口之上弯腰行礼。 清站起身来,走到了那少年面前,“汝既已选择成神,自当为风神和霖神,吾予汝一个新名字,唤瞻。” 瞻又行了一礼,“谢神尊赐名。” “同吾讲一讲你凡人时的故事罢。” 清看着他,眼眸中好似空无一物,无情无欲。 “是。”瞻微微颔首。 如他所言,他毕生求仙向善,最终通过建木成神。 清颔首致意,这同她过去数十万年来听到的寥寥几个故事大致相同。 类似瞻这样的凡人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成神或入魔,以追求长久的生命或者崇高的信仰。 而清与瞻不同,她生来便是神,更是一步步成为了众神之主。 瞻,是她看重的下一任神主。 清想着,大概十几二十万年之后,瞻即可继位。 她伸出右手,以剑指指向瞻的眉心。 不久,瞻的眼眸从墨色变为青绿色,他的额头亦浮现出青绿色的凤凰焰花纹。 “凤凰焰是神的标志,整体似一簇火焰,由两支或三支类似凤凰尾羽的花纹组成。其中,男子有两支羽,女子有三支羽。” “今日,吾带你去一趟凡界。” 瞻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自身的变化,眉宇微皱,“敢问神尊,为何要去凡界。” 清瞥了他一眼,“教你一个法阵。” 说罢,清素手一挥,两人出现在了凡界。 此时的他们,凭空出现于祭坛上空,属碧落之下,方仪之上。 “神、神……”距离他们最近的是这个国家的祭司,亦是这个国家的国师。 穿着一身祭服的国师见状,当即下跪叩首。 她自己都不曾想过神会真的出现。 至于在场其余凡界之人见到他们,皆俯身叩首。 清于祭坛中央俯视在场的凡界众民,“吾为月神,今得众人之召,解诸位之难。” 只见清抬手做了几个手诀,便使碧落处凭空出现了一个金色的法阵。 “瞻,这是降霖术,可降雨。你主管风雨雪,这算你的半个本命法术。将来,你会研制出真正属于自己的法术。” 话音未落,天降灵泽。 感受到这甘露,万民膜拜。 “谢月神!谢月神!谢月神……” 少顷,降霖术的法阵渐渐消散。 清又伸手做了几分比原先复杂的手诀,金、白、蓝、赤四层法阵叠加,构成了一个四色、花纹奇异的法阵。 此法阵徐徐落下,于地消散。 “此乃吾之本命法阵,诸位若再遇如今日这般境况,可于此地诚心祷告,吾自会现身,救万民于水火。” 话音落下,清与瞻化作点点白光消逝在再他们的视野中。 再次出现,瞻惊讶地发现,他们到了一个满是黑暗的世界。 面前有一道长宽皆近万丈的闪着淡紫光的门,但门帘并非实体,只有由各色鲜花组成的门框,很是诡异。 “这是方仪之下,属幽界。” 清看着这道门说着。 “世有三界,天界、凡界、幽界。天界之灵曰神,凡界之灵曰人,幽界之灵曰魔。” “神存于天,即碧落之上。魔存于幽,即方仪之下。而人存于凡,即碧落之下,方仪之上。” 清的话还未说完,便有一位身着玄衣的银发男子出现,同时朝清行了一礼。 此礼是由双手于胸前比了一个奇异的手势。 观其手势,与神和人的都不同,想来是魔特有的礼仪,此魔该是幽界守卫。 而银发,则是魔的象征。 他对清的脸色极其尊敬,“神主。幽皇已恭候多时了。” 幽皇指的是魔主,便如神尊指的是神主。 只是种族不同,习惯的叫法亦不同。 神之首尊称神尊,人之首尊称帝王,魔之首尊称幽皇。 清虽贵为神主,却颔首向其致意,才道:“带路罢。” “是。” 清与瞻紧随其后,跨过了那满是各色鲜花的紫色大门,走了数步便到了幽皇的宫殿内。 许是来接待清和瞻的魔使的法术,才使他们迅速到了目的地。 一进门,便能看到一个魔,想来便是魔主。 一头银发洋洋散散的垂下,外着一身绣着白色和蓝色交织暗纹团花纹的赤色锦袍,内着以赤色织锦为缘的白色蔷薇花纹蓝色衣裳。 这看似格格不入的配色,在他那俊美脸庞的映衬下竟格外和谐。 魔主见清他们来此,立即起身相迎。 两人相视颔首致意。 清先开了口,“予净,想必你也感受到了。” 幽皇,名予净。 众生中,只有人有姓氏一说,其余生灵,如神和魔,只有名而无姓。 “正是。”予净看向她,点了点头。 清却没有将自己的目光放置在他的身上,她毫无感情地诉说着已经发生的事实,眼眸空洞无物,“时隔万年,他又出现了。这一次,他将矛头对准了三三界中力量最薄弱的凡界,带给人族百年难遇的饥荒和旱灾。” 予净听此言,不禁蹙眉,“清,你可有什么办法?” “暂时没有。”清摇了摇头,“但吾会尽最大的能力,让凡界安定。” “本座还是希望能结你我二人之力,将他彻底杀死。”予净看向她,目光灼灼,“不过,这次,换我来。” 第38章 灭世毒枭 “不可能。”清当即拒绝了他,“他绝不可能被清理干净。便如三万年前,我们自以为击戮了他们,可他却于万年前复生,力量更胜从前。” 予净不禁蹙眉,“归根到底,还是人族闯出的祸端。照本座来看,魔族与神族应该将整个人族剿灭。” “你在说什么?”清似乎有些生气,但却仍是面不改色的模样,“身为魔主,你该懂的,唯有神、魔、人三族和天下众生共处才能使这世间平稳。” “更何况,你所谓的人族闯出的祸事不过是你的猜测。” “猜测?”予净竖目相对,“人族与那毒物一同诞生,两者之间难道没有任何关系吗?” “予净,够了。”清的声音已经平稳如常,“今日之言,吾不想再听到第二遍。” 予净阖眸将头别向一处,未做反驳。半晌后,才道:“神,果然博爱苍生……” 见予净良久未言,清这才漠然开口,“予净,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将他封印。” 予净没有回话,点点头做了同意,才反问道:“清,曾经,你为了苍生将自己变成这副无情无欲的模样。如今,你还认为这是对的吗?” 清瞥了他一眼,“这世间,任何事,皆无对错之分。” 予净抿了抿唇,未再开口。 瞻在一旁默然观望着对峙的二人,一言不发。 ………… “神尊,您同魔主说的究竟是什么?” 回到了天界的碧苍树下,瞻踌躇了许久,终是开了口。 清抬眸望着碧苍树,缄口不言,似是没有听到瞻的话。 瞻看向她,未再开口。 半晌,清倏然唤了瞻的名字,“瞻……” “你原先是人,是有情的,对吧?” 瞻双眸的目光一直在清的身上,在他的眼中,清是一个骨子里清冷无情之人,清的眼眸中从来没有半分神色。 “神尊何出此言?”瞻眨了眨眼,不明白清在说什么。 清摇了摇头,抬手接住了飘落而下了一片蓝紫色的碧苍树叶。 “吾自诞生以来,便一直守着这株碧苍树,吾无父无母,碧苍树便是吾之考妣。” “约莫三十万年前,碧苍树莫名受损,枝叶发白。” “彼时,人族兴起,势头正盛。” “三界,以神、魔、人三族为主。” “同时,一个灾难诞生,我们称呼其为玄枭,他似是无实体,只是一团似鸟的黑气,凡其所过之处,丛草不生,三界深受其扰,没有生灵见过他的真面目。” “吾率神族中人与魔族和人族联手将其围困,为保天下苍生,吾将己身的欲之一魄献祭,使其灵魄消散。我神族在那一战后成为了三界之主。” “但好景不长,那灭世毒枭在十万年后卷土重来,他的实力更甚从前。” “吾相仿从前的招数,献祭了吾喜之一魄,再次将其击杀。” “只是从那之后,三界分离,只靠着建木连接在一起。” “三界的联系愈发的少,人族更是渐渐忘却了神魔两族的存在。” “在后来,也就是三万年前,他再次复生,吾又献祭怒、惧二魄,联合予净之力除了玄枭。” 欲、喜、怒、惧四魄…… 瞻的眼眸中多了几分震惊,亦多了几分钦佩。 难怪她会是这般无情无欲的模样。 清似乎没有察觉出瞻眼眸中的异样,继续说着:“可那次依旧是徒劳。近日,他又现身了。” “瞻,为了彻底除去他,我们三界失去了太多了。” 她告知自己这件事,莫非是在…… 诉终。 瞻看着清,嘴唇翕动,这一次封印玄枭,必定还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神尊。” 瞻的话还未开始,便被一个莫名的声音打断了。 来者是一位着鹅黄色锦衣拥有赤色眼眸和金色凤凰焰的男子,瞻不曾见过。 他向清行了一礼。 “怀明君。”清竟向他行了礼,后又将他引荐给了瞻,“瞻,这位是东曦神怀明。” 闻言,瞻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极为尊敬,“见过怀明君。在下是新任的风神和霖神,瞻。” 怀明的大名,他在初如天界时便听引他入界的仙侍说过这位地位崇高的神。 怀明在天界的地位仅次于清,更是有传言怀明当年是先神尊看中的继承人。 怀明浅笑,颔首致意,算是见过。 不过他的心中到很是诧异,神尊竟予了他两个神位。 不过他的眼眸晦暗不明,看不出他的内心所想。 “百年,你能做到吗?”清这话是对怀明说的。 “能。”怀明点点头,“神尊所求所愿,臣自是都能做到。” “不过,此间事罢,神尊可否答应臣一个请求。” “你说。”清带着几分睥睨之气看着他。 清的心中,怀明一直都是一位值得受她尊敬的神君,但自从失去四魄之后,无论她看向何人都是一副疏离冷漠的模样。 “臣欲求娶神尊。” 求娶吾…… 他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是想弑主夺位吗? 此言一处,不止清的冷意,瞻的眼眸中满是震惊。 清微怔片刻,便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臣知道。”怀明对上了清的眼眸,丝毫不惧,“但臣只有这一个心愿,望神尊可以允臣。” 清用那双如浮光跃金的眸子看向他,“不可能。吾敬怀明君,但不代表吾会答应你这般无理的请求。” 说罢,清伸出一掌,隔空将怀明击飞了出去,足足三丈有余。 “怀明,别的事情吾可以许你,但此事不行。” 怀明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击吓了一跳,但修为不凡的他还不至于倒地,只是垂着眸子,以手抚着心口,躬身行了一礼,似是做了妥协,“是臣逾矩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从前清或许会为了天界考虑这一请求,但如今无情无欲的她自是毫不留情。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瞻注意到清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哀意。 “怀明,与吾同辈,修为绝不会与吾相差太大。吾自前几次献祭四魄神力略有不稳,遂吾欲与他一同施展法阵,封印玄枭。” 听这话,清似乎是在与瞻解释。 “瞻,往后吾会将吾毕生功力倾囊相授。望你能不负吾所望。” “是,臣定不负神尊所托。” 第49章 生命的最后一程 草木不生,基岩裸露。 阴冷肃杀的寒风凛冽轮舞着,礁石因无海河裸露了万年。 此地乃天之涯,海之角,是建木所在之地,亦是三界交接之处,谓南白。 清、予净等人共同施展法术,企图将玄枭困于法阵之内。 历经百年,神魔两族终于将他困在了这里。 清的眼眸中依旧无光,旁人却能感受到她周身独特的气场。 眼看清比了几个手诀,又要献祭自己的魂魄,却被予净挡在了身前。 予净侧脸冲她笑了笑,“再这样下去,功劳全被你们神族占据了,我们魔族可不是甘于屈居人下之徒。” 话虽如此,但他真正想说的是,为这天下,你付出了太多了。 清的动作被人强行打断,遭了些反噬,嘴角渗出鲜血,看着面前之人的背影,无怒气却能感受到她的不快,“你是傻了吧。你是魔族需要的幽皇,魔族的形势你懂的,若无你……” “清,”予净打断了清接下来劝解的话术,欣然道:“本座是幽皇,你是神尊,你我相识三万载,你知我意。” 清确实知道。 他想要代替她献祭自己,其实是想要削弱魔族的势力。若神族失去清则实力折半,到时候魔族想要一举攻进天界便如探囊取物般轻易。 他虽为魔尊,却无法完全除去魔族的权臣——鸩。鸩把持朝政百万年,予净势单力薄,他对鸩无异于蚍蜉撼树。 归根到底,予净是为了三界可以太平,即便魔族因无魔主而陷入内战自此落没。 清未做出任何的反抗,她知道予净必须死,只是感叹,这是第一次有人挡在自己的身前。 予净散尽七魄,同时献祭了自己的元神。 这代表着他的时日无多了。 这场封印并没有浪费很多时间,予净和清各自组织魔族和神族回到了幽界和天界。 “你……不回幽界吗?”清问他。 此时的南白只有清和予净二人。 予净闻声回过了头,似是身体的本能,他浅笑安然,道:“你不也没有离开吗?” 予净知道,清定然会留下来,对着封印再三察看。 明明失去了七魄,却还能笑得出来。 清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的。 “来陪我走完这生命的最后一程吧。” 见清不语,予净又说了起来,“我们两族费尽心机,今日终于将这个祸患解决了。” “魔族与神族终究是两全了。” 两全吗? 清想,神族才是真正的安然无恙了。 “我已经将我的后事安排好了,魔族的内战不会维持很久的。” “只是,我的继承人怕是要靠你照拂一二了。” 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清不禁说道:“你先前在骗我。” 若真如他现在所言,那他所作所为便只是为了她能够活着。 “我没有。”予净的语气平淡,略顿了顿,又道:“我不会骗你。” 他确实没有骗她,他只是没有将事实告知她而已。 鸩和他的势力已经被我除掉了。 两人都久久未再发话。 予净眼眸的视线离开清了身体,抬手做了一个手诀。 霎时间,繁花遍地。 在他与清之间更是出现了一株树,枝桠上满是一簇簇夹杂着绿叶的白花。 这是清不知名的花,她只曾在凡界见过几次。 每朵皆是纯白如雪的五片花瓣、红色的花蕊。 清看着这满地的花,未注意到予净身子已经慢慢透明、开始渐渐消散了。 若今日无我,你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可今日有我,你便不会如此,而我只是死而已。 三万年前,他登基成为幽皇,后结束了魔族内讧,去除了权倾朝野百万载的权臣,献祭己身封印了灭世毒枭,保三界无虞安泰。 三万零一百年前,是他第一次见到清,亦是令他刻骨铭心的一场记忆。 许久,清才反应过来,她绕着这株不知名的树走了几步,耐着性子转了好几圈。 一圈又一圈,又倚上了树干,她完全忘记了时间。 无人知道,此时,素来无情无欲的神主,眼角竟落下一滴温润晶莹的泪珠,眼眸中似是真的秋水潋滟着。 她觉得,她的心像是空了一块。 泪滴滴落在清的手心,她不禁有些困惑。 我也会流泪吗…… 只是,这是为何呢? 数片花瓣自她的眼底飘过,其中一片舞向了不知何处。 清的眼眸顺着这片花瓣,亦看向了远处。 他终究是陨落消逝了…… 数万年的光阴好似一瞬而过。 世人皆道,神魔寿命之长,可再悠久的寿命终有尽时,不论何种生灵,一生皆在俯仰之间。 她与他相识三万载,相见却不过寥寥数面。她只得感叹,此后世间再无他。 自予净离去后,南白恢复了三十万年前的光景。 繁花似锦,万载不败。 是日,清未至南白,南白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袭鹅黄色锦衣,戴金冠。 他出手比划了一个手诀,碧落之下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色法阵。 “你终于来了。” 一个雄浑阴暗的声音自崖底的深渊处响起,但那声音渐渐变成了幽幽叹息。 “万年了……” 金色的光芒绽放着,却黯淡了予净留下那份生机。 一团乌黑似鸟的气团在金光的庇护下自玄黑的深渊一跃而上,一瞬间,百花漫天,消逝不再,南白再次被黑暗笼罩变得如过往般阴森肃杀。 阴厉的鸣叫声传遍了整个南白,它的声音无比的凄厉,似乎还夹杂着几分嘲讽和轻蔑,“所谓神,也不过如此。” 堂堂神君,竟也会被欲望和野心所驱使。 谁能想到,当年以一代幽皇以命换来的封印不过万年便被人破了。 玄枭将再次为祸世间。 “你没有资格说我,你不过是一个阶下囚。”将灭世毒枭释放出来的罪魁祸首一脸平静地看着它,淡淡地说着他自以为的事实。 “阶下囚?”玄枭语气轻挑,顿了顿,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谁是阶下囚,可不一定呢?” 听着这话,那黄衣男子不禁拧了眉头,“你在说什么?若你不能助我办到我想要的事,你将还会被永远封闭在这里。” “我自然知道。”玄枭于空中翱翔数周,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与黄衣男子四目相对。 同时,在黄衣男子的心中,面前之人竟然幻化出了人形。 只是,那人形虽还是一团黑气,却与他的身形甚是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