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靠山她是专业的[红楼]》 第1章 初闻 昨夜雪下的极大,一早上定远侯府的下人们便忙碌起来,必定要在老爷上朝之前将一切都打扫好。 “太太起来了,赶紧准备好早膳。”大丫鬟绣橘看到云锦帐帘微动,赶紧低声吩咐,两个伶俐的二等丫鬟马上转身去到廊下吩咐。 康眠雪睁开双眸,虽然是已经醒来却不太愿意动弹,只是想起今日里还有的一堆杂事,她忍不住拧起眉头。 “绣橘,进来吧。”康眠雪懒懒吩咐,她侧弯起身,将一头如瀑的秀发挽到一侧。 听到太太的召唤,绣橘不敢怠慢,立刻走进拔步床撩开床帐。 然后立刻将一个绒黄色绣八宝花暖炉塞进康眠雪手里:“太太慢点,仔细急了头晕,昨儿下了一晚上的雪,今儿这会子冷极了。” 听到绣橘这样说,康眠雪下意识地往被里缩缩,口中询问:“侯爷用过早膳了么?” 绣橘笑着摇头,一边接过外面小丫鬟递进来的衣物,一边禀报康眠雪:“刚前院的人才来禀报过,说是侯爷等下要过来后院吃早膳,我已经让厨房那边准备好了。” 康眠雪不耐京城的冷意,显得有些阑珊,任由对方上下整理。 “不用太麻烦,今日我在府中,不出去。”她有些不耐烦,示意绣橘不用把那些璎珞玉佩之类的零碎往她身上挂。 “太太,您就是在家也不能太简单,您可是我们侯府的脸面。”绣橘笑着将康眠雪推到立在卧房一侧的西洋珐琅琉璃穿衣镜前。 “什么我是侯府的脸面,侯爷才是呢。”康眠雪想起自己丈夫的那张脸,突然噗嗤笑出声来,扭头看向房门眼神有些促狭。 “太太,您真是……”绣橘一愣,转瞬明白康眠雪的意思,她摇头无奈道。 伺候康眠雪换好衣服,她又端来两匣子首饰,自己怀里抱着一盒,另一盒交给身边的丫鬟。 看着绣橘手里的盒子,康眠雪挑眉,倒是没有见过这个盒子,难道是新做的? “这是早上前院送过来的,据说是这些日子新制的头面,侯爷特地吩咐给您送来,说自己戴也好,留着赏人也好。” 绣橘看康眠雪好奇,半蹲下身子给她看自己怀里的盒子。 原来里面是套十六件的头面,攒金丝的头面上镶嵌着红宝石。 康眠雪伸手拿起一只钗,上面的花样是蝶恋花,做工精巧,蝴蝶随着动作翅膀上下扇动。 “倒是精巧。”康眠雪笑笑,然后将这跟钗递给正给自己梳头的丫鬟,示意对方插在自己的鬓边。 本来不打算那么夸张,只是如今戴了这钗,倒不好光秃秃的只这一个,康眠雪从镜子里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绣橘,这丫头还是如此自作主张。 少不得指挥丫鬟又取出些饰品戴在身上,随后又添减一二。 如此零零碎碎的半天才整理好,康眠雪一双美目也才真正的褪去睡意。 “太太,侯爷进后院了。”廊下的小厮层层秉报,最后才是二等丫鬟走到里屋跟康眠雪通报。 康眠雪走进饭厅,人未到口中的埋怨先来:“侯爷事忙,怎么不在前院用早膳,这大冷天的,您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司徒源身穿了件藏蓝色囚牛纹箭袖,腰上紧紧束着羊脂玉八宝团花腰带,一头长发用青玉簪盘起,丹凤眼流转间夺人心神,面容脂粉,身形修长,猿背蜂腰。 他自然早就听到康眠雪的脚步声,现在再听到妻子的话,立刻起身走到门口将她的手挽起,口中调笑:“若是不看看你就去上朝,我怕是今日一天都要魂不守舍。” 听到这话,康眠雪低啐:“哼,尽是骗人的,那你昨儿还自己在前院歇着。” 看着自己妻子这副小性起来的模样,司徒源爱得不行。只是他性格并不擅长油嘴滑舌的那种类型,只能拦着她的肩膀口中嗯嗯是是的听对方的唠叨。 身后的丫鬟仆妇们一个个低头垂目,只当自己是聋子瞎子,看不到主母和侯爷调笑撒娇。 司徒源将康眠雪按到椅子上,然后接过绣橘递过来擦手的手帕,亲自给妻子擦手。 “今儿个你恐怕得忙起来了。”司徒源擦完妻子的手也不换掉手帕,直接在自己的手上擦抹两下,然后将帕子扔到小丫鬟高举的铜盆里。 康眠雪眉目流转,看着司徒源娇笑:“我就知道,侯爷必定是有事找我才这样哄我,可惜我不过成婚一载就红颜未老恩先绝。” 说完竟然真的将身子扭转不肯看对方,纤瘦的肩膀微微颤动。 看到康眠雪这样子,司徒源感觉脑袋嗡了一下,赶忙将妻子拉住,口中惊慌:“雪宝,我没有,只是昨天回来太晚,我怕会影响你安寝才去的前院。” 看着对方仍旧低头不可能看他,司徒源的鼻尖竟冒出汗来。 “那你还在前院歇着么?”康眠雪低头声音若不是司徒源将全部注意力都在康眠雪身上都听不到。 司徒源拉着康眠雪的手抚摸,口中保证:“我保证以后多晚都回房间来休息。” 康眠雪这才作罢,一直瑟瑟发抖的系统,看着见到妻子破涕为笑,也一脸开心的司徒源,沉默一下后:“老大,我是真的佩服你,你是真的强。” 压根不想理会就没靠谱过的系统,康眠雪示意一旁一直装死的绣橘将早膳端上来。 两人的早餐极为简单,不过是四样应时小炒,加上四样冷菜,以及包子、馒头、馅饼之类。倒是因为前两天下面的庄子里进献上来一批活虾,所以今天早上便做了鲜虾馄饨。 司徒源挥开刚要上前的丫鬟,先舀起一碗馄饨给康眠雪,随后才给自己一份。 夫妻两人都是食不言寝不语的类型,一时之间只剩下相互夹菜的声音。 司徒源常年在军中,吃饭速度极快不过一会儿便吃完,只是他怕妻子会吃不饱,便随意地往自己口中丢两颗花生米权当垫底。 “所以,倒是是什么事?侯爷才特地吩咐我?”康眠雪漱过口,一脸笑意的看着丈夫。 司徒源在自己面前性格极为内敛,倒是让她有些好奇今日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听到妻子的问话,司徒源拍拍脑袋,表示自己把这事给忘记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林如海来信,说他的宝贝闺女到了京城,想让你帮着找看下,还有给咱们送的贺礼。” 林如海的女儿?康眠雪眨眼,竟然是林妹妹么? 康眠雪还未说话,脑袋里的系统先惊声尖叫起来:“林妹妹,是林妹妹啊,老大,林妹妹要来了。” 尽管系统已经不是第一次抽了,但是康眠雪还是在心底恶狠狠地说闭嘴。 “而且,这个世界不是龙傲天的世界么?为什么还混杂了红楼梦?”康眠雪暗自腹诽,不再理会仍旧处在宕机边缘的系统。 红楼梦这部名著,她自然是拜读过,可以说康眠雪是抱着红楼梦长大的,三岁时的画本,八岁时的节选,十二岁开始通读,直到康眠雪穿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看过多少次红楼。 只是却没想到,自己一朝穿越,竟然和林妹妹拉上关系。 人生的机遇倒是让人不可说不可捉摸,她将心底的思绪压下,打算听听司徒源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司徒源一愣,他挠头思考一下,才对康眠雪解释。 “我倒是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既然是林如海的委托,就辛苦雪宝你多费费心。” 说着,司徒源看着指向五点的西洋钟表,再三叮嘱康眠雪一定要照顾好林妹妹其人,便赶紧出门上朝去了。 司徒源离开后,康眠雪也起身回房,走过廊下,看着正在清理的积雪说道:“让小子们堆两个雪人放到院子里,既好看又省事。” 绣橘点头称是,扶着康眠雪的手回到房间。就在路上,有个小厮模样的小子在廊下探头探脑,康眠雪用眼尾扫过,也没有让对方上前问话。 进了屋,康眠雪坐在罗汉床上,脚下是烧得火热的银丝碳,她对绣橘吩咐:“今儿个有两件大事,一是年尾的对牌赶紧发下去,二则是给荣国府下帖子,说我想去看看林姑娘。” 绣橘忙点头称是,然后像是才想起什么,在康眠雪耳边低声耳语。 “什么?是真的么?”听到消息的康眠雪一愣,眼中具是冷然,荣国府未免欺人太甚。 “这消息是真的?”她忍不住再次确认道。 绣橘点头,原来林如海的信是昨天到的。司徒源便命人去注意此事,只是因为昨日他回来晚了,未曾到后院,所以康眠雪今早才知晓这件事情。 虽然说早从书中见过,当日林妹妹入荣国府是走的西角门。康眠雪一直以为,那不过是曹翁描写林黛玉处境的艺术创作,却没想到竟是事实。 她冷笑数声,吩咐绣橘:“一会儿给荣国府下帖子,用侯爷的匣子装我的帖子。” 看到自家主子生气,绣橘不敢说话,只是点头称是。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康眠雪此时正跟脑袋里的系统商量该如何打脸荣国府。 康眠雪本来就对林黛玉的观感极好,加上林如海的请求自然是会认真办到。 只是却没想到荣国府竟然如此糟蹋林妹妹,竟然让对方从下人专门走角门入内。 那可是朝廷重臣之女,他们怎么敢?从三品的两淮巡盐御史,不但是朝廷中流砥柱,更是圣上的心腹,嫡女竟然在外祖家被如此轻慢,这不是轻慢外孙女,这是轻慢两淮盐运使。 更深层次说,是对圣上不满。康眠雪冷笑起来,荣国府的当家是脑子不好,所以不想要了么? 她按捺下心头的火气,明日去了荣国府,定要替林妹妹讨个说法。 若是不行,大不了,她就收了林黛玉当妹妹,左不过就是给人当靠山,这个她熟。 系统一脸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对于自家老大它极为了解,对方现在这样子,估计明天荣国府不死也得脱层皮。 () 。 第2章 名讳 当夜,司徒源果然如同之前约定,在月半时分仍旧回房休息。 夫妻二人少不得调笑一番,他又再三的嘱咐康眠雪,让她一定对林妹妹多上心些,免得愧对林如海的拜托。 只他这样聒噪,倒是让康眠雪烦了,捏着夫君滑若凝脂的脸颊调笑:“若不是我知道夫君你为人端方,恐怕都会怀疑你对那位林姑娘有些什么钟意之情。” 司徒源无奈,拉着康眠雪的手放在唇下轻吻,可怜他这个枢卫军统领在外面也算是可止小儿夜啼的存在,却让这丫头从小到大就压在自己头上,偏偏他还甘之若饴。 “只是我心疼林丫头而已,再说,当年她母亲与我有救命之恩,且之前你在扬州也曾经见过她。”司徒源虽然知道妻子的话都是为了逗弄自己,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解释一二。 司徒源痴恋康眠雪多年,好不容易费劲心力才抱得佳人归,只想倾其所有的博得美人开怀。 红烛微爆,康眠雪看着司徒源心中一片柔软,她依偎在对方怀里,口中柔柔说道:“你明知道我无理取闹的。” 她本来就是那种百折不弯的性格,如果司徒源摆出一副夫主的架子,康眠雪绝对会让对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但是,司徒源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生生把她宠成了自己以前最讨厌的作精。 听到妻子的话,司徒源的眉眼越发柔和,他将妻子抱在怀里,手下摩挲着妻子的肩膀,口中安抚:“可是我就是喜欢你无理取闹时,生机勃勃的样子。” 司徒源没有说谎,他的确是钟爱着妻子充满生命力的样子。那是和他母亲完全不同的生命力,也只有这种生命力才是适合在皇家生存的存在。不然就是如同他母亲一般,即使疯狂的挣扎过一次,但是最后仍旧凋零在这尘世间。 “林姑娘那,你就多照看点,大不了给她当靠山,反正这事你熟。” 司徒源的话音越来越弱,他从西山大营来回奔走疾驰,虽然年轻力壮也不免有些疲惫。 一直站在阴影里当隐形人的绣橘发现这情景,立刻将一床大红包锻面的被子抱上前,给两人盖上…… 一夜无话,因为丈夫的陪伴,康眠雪睡得极熟。以至于司徒源起来的时候,她还睡得香甜。 看着妻子的睡颜,司徒源微笑地在对方眉眼处印下眷恋,直到对方有些不耐的呢喃,他才起身洗漱前往西山大营。 待睡醒的康眠雪将一切收拾停当,乘坐车辇踏上荣宁街之时,已是近午十分。 “主子,马上就到荣国府正门了。”绣橘将窗帘撩开一道缝说道。 康眠雪点点头,有些烦躁的揉下头上箍得生疼的发冠。 这顶发冠和她身上的郡主吉服是一套配置,本来她极为不耐穿这些板人的服饰,只是今日去荣国府找茬,自然得要穿着正式。 “主子,你可仔细发冠歪了。”绣橘刚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就看到康眠雪揉头的动作,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不敢让主子自己乱动,绣橘赶紧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用簪头帮康眠雪调整发冠。 好半天康眠雪才送了口气,只是这心中的气恼却越发烧得火热,如果不是贾家,自己何必收这个? 为了林妹妹,她忍。不过,贾家既然敢让她受委屈,就别怪她收拾对方了。 既然是来找茬,康眠雪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甚至用上来之前皇帝在两人成婚之时御赐下来的车辇。 这辆车辇可以说是违制的存在,但因是御赐之物,所以康眠雪才用得。 而她却不知道,这架车辇让站在荣国府门口的赖大犯了难。 原来贾家昨天虽然接到了康眠雪的拜帖却没有太在意,毕竟不过是个郡主而已,要知道虽然郡主和郡王同品,但是实际权利却和郡王相差甚远,毕竟郡王是可以领实差的。 而郡主嫁人之后虽然仍旧有着俸禄,但是实际上却是风光全在夫君。 定远侯府不过是侯爵,所以荣国府并没有太把这件事当回事。 可是,今天这架车辇的出现却是吓人。 朱红色的车轮上镶嵌着纵横各七颗锃光瓦亮的铜钉,将结实的车轮固定在巨大的车辇上。 朱轮车赖大常见,凡内命妇达到品级皆可坐朱轮车。像贾母出行,便是一贯使用朱轮车,他司空见惯的扫视,心中腹诽也不过如此。 然而,随着车辇的靠近,赖大越发觉得事情不对。 原来他下意识的扫过车辇边缘,发现这车辇在日头下闪烁着点点金线,竟然通体是金丝楠木所制。 金丝楠木虽不像紫檀那般难得,却也非是寻常之物,即便是贾府这等人家,也舍不得用金丝楠木来做车驾,更不用说是用来做车驾的边框。 他的眼神不自觉看向车辇的门帘之上,更是忍不住一头冷汗,唇瓣哆嗦,原来那正红色云锦门帘上面竟然是绣着四爪金龙,龙乃皇族象征,堪用四爪的需得亲王身份,而金龙则非皇室嫡支不得。 赖大偷眼观瞧,那门帘上金龙栩栩如生,只看这绣工便知道绝不是普通的造诣,而是出自内务府之手。 而其上坠满珍珠的明黄围檐则让他如坠冰窟,明黄色,银宝盖,这是亲王车驾。 那个定远候夫人不就是个小小的郡主么? 赖大的脸色瞬间白了,转头冲着身边的小厮大喊:“快,去禀报二奶奶,定远侯夫人来了。” 看着紧闭的荣国府正门和大敞四开的侧门,赖大心中只有一句话,坏了。 原来,因凤姐管家,所以一概迎来送往都会报到她那。 平日里她都极为妥帖,然不知道昨日哪根筋搭错,竟然把定远侯府当做普通的来往。 按理说,私交来客用侧门显示亲昵也没大错,可是今日对方是用着亲王车驾,这事儿就大发了。 侯爵夫人可以走侧门,说是晚辈加私交不当紧,可是你让亲王车驾走侧门……难不成是想造反? 想到这里,赖大的腿肚子都开始哆嗦,等不来二奶奶的吩咐,自己就强开大门,总比到时没命的强。 然而,还没等他命令小厮去打开大门,康眠雪的车驾已经到了跟前。 巨大的车辇缓缓停下,因为康眠雪实在不耐烦跟随得人太多,所以便只带着半架仪仗。只是这半架仪仗此时搭配着巨大的车辇,带来的压迫力也足以让荣国府门前的众人噤若寒蝉。 赖大想要凑身上前,却直接被执瓜的金吾卫阻拦,无奈只得等小厮们快点禀报贾母,免得大祸临门。 坐在车辇里的绣橘微微撩起门帘,看到荣国府紧闭的大门和敞开的侧门乍舌。 “主子,这荣国公夫人是脑子坏了么?”绣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昏聩之人,亲王车驾开侧门,你当你这里是紫禁城么? 对于绣橘的惊讶,康眠雪却不太意外,毕竟她早就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对方现在的样子其实挺符合她的预想的,这也是今日会用这架亲王车辇的原因。 不然,平日里她极为嫌弃这笨重的车辇,哪有她穿着男装骑马观花舒服。 绣橘早年间便跟随在康眠雪身边,可以算得上是最妥帖的存在,对于自家主子的性格可以说一清二楚。 此时见到康眠雪这样子,心下清楚对方是真的恼了荣国府。 想起自家主子讨厌的人命运……绣橘忍不住想给荣国公夫人点蜡。 既然主子想玩,她这个大丫鬟自然不能干站着,想到这里绣橘抿嘴一笑,拉开门帘冲着侍立在门边的小厮说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厮领命,轻巧从车上跳下,几步走到被金吾卫拦住的赖大面前。 赖大正焦急地向和金吾卫解释,结果便看到原本站在车辇边侍卫的小子向他走来。 他赶紧上前行礼,口中道罪:“还请稍等片刻,我们凤二奶奶和琏二爷马上就到。” 小厮上下打量对方,嘴角上扬:“哪里,只是不知道贵府是何意,难不成是看不上我们定远侯府?” 赖大心中腹诽,若只是你小小的定远侯府,我们贾家还真的不在乎。 他虽然心中这样想着,口中却不敢怠慢,赔笑道:“哪里,哪里,只是前日我家姑表小姐林黛玉来家,所以家里忙乱了点。” 小厮听到这里眼神越发不善,他口中说道:“贵府真是好家教,连府中女眷名讳都可以随意出口?” 眼中的鄙视都快溢出眼外,小厮一副果然荣国府的规矩就是差劲的样子。 赖大听到这话一愣,他脑中将自己的话回想一遍,才瞬间脸色一白。 贵族的规矩本就极为严苛,他这种直接将未出阁表小姐名讳直接说出去的行为,可以说已经触犯家规,甚至是打杀都不为过,只是贾府一直松散,所以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而已。 如今被人指出,忍不住脸皮一阵燥热,心下更是恼怒不已,他当管家十几年来还从未被人如此指名奚落。 “贵府夫人和我家表小姐不是通家之好么?小小口误何必在意。”赖大口中狡辩,甚至暗指定远侯府小题大做。 这话让小厮一乐,口中啧啧称奇:“想必您就荣国府的总管,不知可是名讳林之孝的那位?” “老夫姓赖,蒙老太太开恩,填为大总管一职。”赖大将大字用牙恨恨咬出。 “原来您姓癞啊?我还以为你是林大总管呢。”小厮不理赖大青绿的脸色慢条斯理的说着。 他远远看着疾步而来的几道身影说道:“好叫大总管知道,我定国侯府与林如海大人有通家之好,然则与你贾家并无私交,今日尔等竟然公然欺我家主子亲王车驾走侧门,你们这是想要造反么?” 接到消息出门的凤姐走到门口听到亲王车辇四字,忍不住如遭迎头一棒,身形竟然微晃,身后的平儿见状赶紧扶住对方。 “我没事,平儿快命人打开正门。”凤姐扶着平儿,脸色极为难看,心中可说是五味杂陈。 本以为自己是荣国府一呼百应的掌家奶奶,可谁知道一朝出事,自己就是被丢出来顶缸的? () 。 第3章 下跪 凤姐心思流转,脚下不停,赶紧走到赖大身边,语未出口先含笑:“还请贵使向郡主禀报,贾王氏来迎郡主大驾。” 这一句贵使,倒是让小厮将注意力转移到王熙凤身上,启唇一笑:“想必是琏二奶奶吧,二奶奶倒是好眼光。” 原来,眼前的这名小厮竟然是一名太监。此时他被凤姐道破身份也不生气,仍旧是慢条斯理抖抖衣袖。 倒是身边的平儿听着心下暗惊,要知道,这净身的太监非皇室不可用。 就如同眼前的亲王车辇一样,都是皇室的特权,再看这眼前的仪仗,平儿也是平日里惯是迎来送往,多少有几分眼力,能看出来这不过是半幅仪仗。 看到这些人物,平儿突然想起之前在南平郡王府之时,小丫鬟的闲聊。 传说当今有一颗沧海遗珠,丢失十几年才找回,因此爱若珍宝。凭着皇家有的,世上有的莫不都想予了这位。 可惜这位是并非男子,不然恐怕太子之位都做得。 为其招赘驸马,更是赐姓司徒,难道竟然是定远侯夫人? 她仔细回想拜帖上的落款,突然想起,虽然来人说是定远侯夫人却不曾用侯夫人的帖子,而是郡主…… 难不成还真的是那位沧海遗珠,公主娘娘? 平儿想到这里更是急切起来,这…难怪老夫人命令二奶奶必须将对方请进来,若是这位含怒而去,恐怕荣国府便要大难临头。 想到这里,平儿小心的拽住凤姐的衣袖,轻微抖动。 倒是让正打着机锋的凤姐一愣,她狐疑的用余光看看一脸焦急的平儿,似乎对方说了几个字。 只是来不及仔细想,便听定远侯府的来人说道:“荣国府既然这么大的排场,我们也不好坏了规矩,杂家现在就禀告郡主娘娘,请她凤驾回鸾。”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走向车辇,这举动让王熙凤纵然是机智百出也是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平儿赶紧扯住她的袖子:“二奶奶,那是沧海遗珠,公主娘娘。” 不过简单几个字,在王熙凤心里炸起惊天波浪。 “你说什么?”凤姐停住上前的脚步,扭头死死的盯着平儿。 平儿上前一步,凑在凤姐耳边,将昔日在南安郡王府听到的消息仔细诉说一遍。 “天啊。”凤姐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事到如今她才知道,为何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她不管如何,都要将对方迎进府中,老太太是为了荣国府舍弃了她。 原来,赖大吩咐小厮来找凤姐的时候,她正在正厅替贾母凑趣。因林黛玉送上自己替母亲撰写的佛经,打算供在贾母的小佛堂。被贾母留下翻看,正冲着凤姐显摆着林妹妹的字迹,就看到自己外门的婆子在门口探头探脑。 “出了什么事?”贾母好奇地询问,摘下眼镜交给身侧的丫鬟收起来。 婆子无奈,只能走到地中央禀报:“赖大总管说,定远侯夫人乘着亲王车辇上门。” 听到婆子的话,贾母一愣,定远侯夫人? 凤姐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愣,她转头看着平儿,似乎在询问这人是谁? 平儿却是记得昨日的事情,赶忙说道:“定远候夫人昨日下了帖子,说是跟林家是通家之好,所以要来看林姑娘。” “帖子呢?哪来我看看?”贾母叠声催促,平儿见状立刻疾步出去去取。 少时,平儿抱着拜帖盒一脸香汗的走进正厅。 看着紫檀雕刻的拜帖盒,贾母的心下便咯噔一下。 丫鬟打开平儿端着的盒子,取出里面的拜帖双手递给贾母。 贾母因着年老眼花,挥手要眼镜,丫鬟替其戴上。 看着上面漂亮的字体,贾母却觉得心中大震,身边的心腹心惊胆颤的扶住老太太快要软倒的身形。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贾母只觉得自己一阵头昏,看着凤姐竟然有些微扭曲。 “老太太,不过是个侯府而已,咱们家可是国公府。”一旁一直当隐形人的邢夫人,看到贾母如此,忍不住插嘴。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贾母本来有些发福,又喜好甜软之物,因此多有头眩之症。 此时听到邢夫人的话,只觉心火上泛,一时间神智昏沉。 “定远侯夫人不就是个侯夫人。”邢夫人抬眼看看站立在贾母身边的王熙凤,缩着脖子重复。 贾母完全不想理会无脑的大儿媳妇,转头看着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婆子。 “她坐的是什么车驾?”贾母的声音有点颤抖,只是她是个素来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今日即使努力收敛情绪,这露出的一星半点,也让厅里的众人有些心惊胆颤呢。 尤其是手中握着管家权的王熙凤,她敏感的发现自己似乎有些遗漏,但是尚且不知的情况下,她只能看着贾母。 “是亲王车辇。”婆子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只是摄于贾母之威只得艰难吐出。 亲王车辇四字让众人具是一惊,凤姐更是满脸不解,她忍不住看向听到这四个字反而冷静下来的贾母。 “凤丫头,你出去将定远侯夫人迎进来。”贾母不愿多说,只是此时她有些埋怨起林如海,怎么就不曾说过和定远侯夫人这种人是通家之好。 “记得,是必须迎进来,即使是凤丫头你跪下来,也要让定远侯夫人进内堂来。”贾母说罢,挥手示意对方。 荣国府门外,康眠雪看着站立不稳,被平儿一把扶住的凤姐。 对绣橘说道:“小德子回来的倒是快,只是就得辛苦你将那位琏二奶奶带上来了。” 绣橘轻轻替康眠雪整理下胸前的朝珠,有些好奇:“主子,不让她在外面赔礼道歉吗?” 康眠雪戴着三对护甲轻轻拨弄着手中内造凤穿牡丹暖炉上镶着珍珠的流苏,口中漫不经心的回答:“毕竟是荣国府的当家奶奶,总要给一两分薄面,让她在车辇里跪着好了。” 绣橘听到这话儿,却没有接茬而是掀开门帘出去。 她家主子是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此番行径恐怕更是一种威慑。至于为什么不让对方跪在外面,不过是怕林姑娘在荣国府被欺负罢了。 凤姐正自怨自艾,觉得贾母的宠爱全是虚的,一旦出事自己便是毫不犹豫被推出来顶缸的。 枉费自己为荣国府日以继夜操碎了心,结果如今去…… 她本就是神思不属,这一会儿更是觉得脚下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竟只能靠着平儿的搀扶勉强前进。 好不容易走到车辇旁,凤姐勉强推开满脸忧心的平儿,躬身欲跪…… 结果便被一道柔和的女生制止:“想来这位就是荣国府的琏二奶奶吧? 我家主子请您上车。” 凤起抬头观瞧,却发现说话的是一名看起来年约二十几岁的女官。 她面容可亲,身着大红色的女官袍服,头戴冠帽。 从打扮和胸前的补服,便可发现这竟然是一名四品女官,要知道当朝皇后身边的也不过才是三品而已。 风姐不敢多看,赶紧低头俯身道谢:“多谢大人。” 绣橘看着凤姐并未说话,只是示意两人可以顺着车辇台阶上来。 她是康眠雪的心腹,自然知晓主子想法,并非是想将荣国府一网打尽,不过是想要威慑一番,让其免得苛责林姑娘。 所以也不刁难凤姐,而是大方地将门帘撩开一侧,让其可以进入车厢。 看着在外侧局促不安的平儿,绣橘微微一笑招手让其留在车旁,并未要求对方随着自己一同进入车辇之中。 绣橘的一番举措,让心思通透的平儿万分感激。琏二奶奶此去必定少不得要做小伏低,自己如若在跟前,最后被撒火泄气的少不得还是自己。 如同平儿所料不差,凤姐一进车辇之中,便扑通一声跪在车厢正中。 不敢抬头,口中称呼:“郡主娘娘千岁,草民贾王氏拜见郡主娘娘。” 听到王熙凤的自称,康眠雪一愣,心中泛起玩味,这倒是她不曾知晓的秘莘。 原来大庆律法,一般世子为请封之前,大都挂职虚名。 像凤姐这种自称草民的,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想到这里,她心中因记恨贾母和王夫人所作所为,而对凤姐的迁怒倒少了一星半点。 只是让凤姐长个记性的想法仍未改变,康眠雪垂目把玩着雕工精细的暖炉,仿佛上面能让她瞧出个花来。 跟在凤姐身后进入车中的绣橘,自然完全领自家主子的意思,也不提醒康眠雪,只是在门口垂首站立。 过了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王熙凤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眼花,快要支撑不住。 她本是心气极高的女子,堪称是女人中的魁首,此时却因为一时失误,落得被贾母推出顶缸,以避康眠雪锋芒的棋子。 自己平日里百般讨好,自以为是贾母跟前第一得意人,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如此毫不留情的舍弃。 凤姐正自伤自毁,康眠雪倒像是刚刚从沉思中返回过来。 她看着跪在脚下的凤姐一愣:“这是怎么说的?绣橘还不把…琏二奶奶是吧,还不把琏二奶奶扶起来。” 看着装模作样的康眠雪,绣橘隐晦的翻了个白眼:主子您就不会演戏,还装什么呀? 只是她自然不会拆自家主子的台,听到吩咐,便马上上前扶起王熙凤。 她看着满脸苍白的凤姐,也是心下有些恻隐之情。平日里便是再威风凛凛,事到临头之时也不过是弃车保帅的卒子。 “草民不敢。”凤姐感激地看向搀扶起自己的绣橘,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半分的琏二奶奶的威风八面。 “郡主娘娘,还请郡主娘娘移驾凤体,从正门入荣国府。”王熙凤虽然被绣橘扶起,仍旧不敢抬头直视康眠雪,只是低头诺诺说到。 “既然琏二奶奶如此说话,本郡主若是一味拒绝,倒不像是通家之好的做派。”康眠雪将手中的暖炉递给身边的绣橘。 见到此间事情已了,绣橘接过暖炉放在桌边的小几之上。 然后便转身出去传话仪仗,从荣国府正门而入…… 此时荣庆堂门口,贾母望着大门苦笑,转头问丫鬟:“黛玉起来了么?” 丫鬟一呆似乎不明白老太太突然提起表姑娘做什么,不过还是妥帖的回答:“林姑娘起来了,只是似乎有些精神不济。” 其实何止是精神不济,林黛玉昨日来到贾府一时大喜大悲不算,更是因着宝玉摔玉闹得有些心力交瘁,她本来就是心思通透,只昨日一日她便有回到扬州之意。 奈何自己母亲早逝,父亲公务繁忙无力照顾自己。黛玉想起来昨日王夫人的话语,忍不住心下更是戚然。 昨日刚到黛玉身边的丫鬟低声安慰,因碧纱橱和贾母起居极近也担心姑娘的哭声会让贾母听到,少不得一顿安慰。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到贾母身边的婆子挑开门帘走进来,俯身道:“林姑娘,老太太请您去前厅,定远侯夫人来看您了。” () 。 第4章 迎接 黛玉从碧纱橱出来,就发现整个内堂的气氛不对。 这让年仅十一岁的少女又忍不住紧张起来,她搭在紫鹃胳膊上的手臂一顿,贝齿轻咬樱唇。 老太太站在门口一直眺望门外;大舅母如同一直受惊的鹌鹑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二舅母王夫人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只是仔细端详却能发现里面竟然有几分幸灾乐祸? 就在黛玉犹疑不定之时,刚刚改名的紫鹃,却是心下忐忑。 她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对于府中的一切可谓了如指掌,甚至有些秘莘连年轻如凤姐之类都不知道的,她却早早被家里人耳提面命,生怕会行错就差。 眼前这光景必定是府中来了顶顶重要的尊贵存在,且恐怕是对贾府有些个意见。 不然,凭借贾母一品诰命夫人的品级,不至于面露焦急的在这里等候。 想到刚刚婆子所谓的定远侯夫人来看林姑娘,恐怕就是那位了。 她低头看着眼前的新主,突然觉得也许眼前就是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她偷偷地晃动黛玉的手,眼神看看她又看看大门。 黛玉被紫鹃的举动弄得一愣,她先反射性的看看贾母、王夫人众人的举动,然后才看着紫鹃蹙眉。 虽然二人不过相处没几个时辰,但是黛玉还是瞬间了解了丫鬟的想法。 既惊讶紫鹃的大胆,又觉得对方的举动心下妥帖。 当日她离开姑苏,父亲林如海说她到荣国府后,老太太必定会给她一个心中妥帖之人。 如果看着好,可以相信两分,若说不好则直接叫王嬷嬷,到时他自然会通知旧友来接她。 本以为这些话是父亲的安慰之言,现在看来却是没有一句虚妄。 其中的满腔父爱,一瞬间让黛玉的眼眶微红,只是现在的场合却不是她可以如在家中一般。 黛玉杏眼快速眨动,将自己眼中的湿润咽回去。她是林家的女儿,林家本是清流世家,她自然不能跌了世家女的风范。 “祖母。”想到这里,黛玉走近贾母身旁,双手并拢躬身下福行礼。 她本来瘦弱,此时穿着一身素色的裙装,让人更加怜爱。 贾母扭头看着外孙女神色莫名,她伸手扶起黛玉,眼中满是审视。 好半晌才微笑地拍拍黛玉的手掌,口中说道:“玉儿,来人是定远侯夫人,据说定远侯和你父亲私交不错?” 说完,贾母的眼神便定在黛玉的脸上,想要知道对方的表情变化。 此次定远侯夫人前来,贾母心下有数,恐怕对方是来着不善,这让一向多疑的老太太忍不住怀疑林如海是否真的想将黛玉送来,或者其中是否另有深意。 被祖母用这种眼神看着的黛玉面露忐忑,她完全不明白昨日还好好的祖母,今日却为何如此表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站在一旁的王夫人看着这一番光景,用手帕样做擦拭嘴角,掩住唇边若隐若现的冷笑。 看吧,即使是表现得那般珍视,也不过做做样子。些许事情,便让老太太怨上了林黛玉。 康眠雪在凤姐的引领下,走进大门看到的便是这一番光景。 她的视力极好,只一个扫视便将众人的表情看得**不离十。 看着贾母的一番做派,康眠雪的眼眸瞬间阴沉几分,搭在凤姐胳膊上的甲套瞬间压入凤姐的手臂。 凤姐向后挥退试图替代自己的平儿,现在这情况这小蹄子是想作死不成。 “郡主,民妇去请老太太来给您请安。”凤姐看着贾母一直站在门前,又感觉到手臂上钻心的疼痛,便知道定然是贾母的一番做派,让眼前的这位主儿生气了。 心中满是苦涩的凤辣子,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将眼前这位祖宗送走,她一定放弃管家权,然后跟二爷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听到王熙凤的话,再看到对方的模样,倒是让康眠雪对她多了两分善意。 她轻笑一声:“罢了,大庆朝以孝治国,本宫自然应该尊老爱幼。” 说罢,也不理会听到这两句话,心下惊涛骇浪的凤姐,康眠雪松开搭在凤姐手臂的右手。 小德子极为有眼力,看着康眠雪的动作,立刻双手打下袖笼,将自己的手臂递在她面前,微微拢起身:“主子。” 看着抵在面前的手臂,康眠雪轻轻搭上,径直从台阶而下,走到院中央。 一直和康眠雪共用视角的系统显得有些激动,只是对方刚刚冒头,就被康眠雪毫不客气的压下来。 她和系统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九年来,至于自己为何会出现,康眠雪早就忘记,唯一所记得的就是系统并非是她的掣肘,而是自己的伙伴。 康眠雪给那些情有所原,其情可悯的炮灰反派改变自己的机会,而他们的改变会被系统记录下来,成为影像传递上界,上界会按照影像的精彩程度,给予各种奖励,其中最多的就是功德。 时间久了,她就不再纠结前世的事情。 荣庆堂本就是荣国府主院,国公府的建制,雕梁画栋看着好不气派。可惜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子孙不肯上进,却指望着走歪门邪道领功。 这一边贾母正想具体询问黛玉,便被鸳鸯打断:“老太太,那位郡主娘娘到了。” 听到鸳鸯的提醒,贾母马上放开黛玉,让鸳鸯搀扶着自己走下台阶迎接那位传说中的沧海遗珠。 王夫人和邢夫人自然紧跟其后,黛玉被祖母放开后忍不住用手抚着胸口。 看着众人向院中走,紫娟顾不得心疼自家姑娘,只能扶着对方快步跟上邢夫人的步伐。 贾母看着相距不过十几步的女子,忍不住赞叹一句好相貌,这位郡主不亏是皇家的沧海遗珠,真真是天潢贵胄皇家气派。 只见她身着香色朝袍,披领双袖具是石青色。身上绣着各种龙纹走金,在阳光下烨烨生辉。 头上带着郡主朝冠,紫青熏貂之上五尾的凤凰衔珠而立,每一只皆衔着硕大的东珠,共计九颗。 王夫人性子最是吝啬贪婪,她偷眼观瞧,心下咋舌,这位郡主单单头上的一颗东珠恐怕都价值连城。 划过繁复的朝服,她将视线转移到康眠雪的容貌之上,只见这位郡主娘娘看起来似乎未满双十,生得丰颊雪肤、柳眉樱唇,一双杏眼顾盼之间如同群星闪烁。更兼得的是通身的气派,气度非凡,真真是皇家贵胄。 让人一见之下不敢再直视对方,心中忍不住是自行惭愧。 可惜这位郡主的年纪比宝玉大了太多,且已经成亲,不然她的宝玉配这位郡主娘娘,可是顶顶般配。 “荣国公夫人请起。”一道柔和的话语将正胡思乱想的王夫人的思绪打断。 她看到贾母被鸳鸯扶起身,眼中划过惊讶,本来以为老太太会做做样子,却没想到对方真的跪下来。 这让王夫人的眼神更加火热,若是能得这位郡主娘娘青眼,在宫中蹉跎的元春也许…… 想到这里,王夫人的眼神更加炙热,可惜康眠雪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反倒是看到林黛玉时眼光一闪,直接上前将对方扶起。 “我猜猜,林姑娘定然是不认识我了。”康眠雪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心下也是纳罕。 原来曹翁的前几回中有些蹉跎,这黛玉进府到底是哪年却是不明不白,如今倒是让康眠雪给破解了。 看着眼前十来岁的林妹妹,康眠雪更是高兴,抓着对方的手腕就往荣禧堂走,竟是让余下众人当了空气。 见到这样的情景,王夫人的脸颊抽搐,只是她刚刚想张嘴,就看到跟随在康眠雪身后的女官似笑非笑的眼神。 这样她忍不住心下一惊,立刻低头不再看向对方。 林黛玉被康眠雪的热情弄得晕乎乎,下意识地跟随着对方的脚步,待回过神自己已经和对方坐在主位,二次接受荣国府众人的参拜。 这让她吓得想要站起来,结果却被对方直接按在位置上动弹不得。 “绣橘,还不快给老夫人看坐。老夫人莫怪,本来按照辈分,我应该给您请安,只是这礼不可废,即便是我也得守着礼法伦常。”康眠雪笑着说话,只是话里话外却满是机锋。她守规矩,那么谁又不守规矩了呢? 贾母做在侧座上,脸上却是越发尴尬起来,原来,门前的事情早有人跟贾母分次通报。 她虽然不曾在门前,却是将发生的一切都了然于胸。 这也是之前她会神色凝重的原因,贾母可以肯定,康眠雪来着不善。 只是不管是她也好,还是荣国府的众人,似乎跟这位郡主娘娘都没有什么交集,又是如何将对方得罪的。 想到这里,贾母用眼神扫向黛玉似乎想让对方说话,只是康眠雪似乎对其十分喜欢,眼珠不错的看着眼前的绛珠仙子。 因为是黛玉的丫鬟,紫鹃有幸站在近侧的将一切尽收眼底。她自幼聪慧,可说在二等丫鬟中顶尖的存在。且紫鹃的老子娘自有成算,人家都去簇宝玉那个宝贝蛋,偏她老子娘托亲戚,死活不同意紫鹃到宝二爷身边,为此不只是多少人说紫鹃一家人没有上进心。 对这种话她爹娘从来不反驳,却在私下里偷偷告诫紫鹃:荣国府表面看着光鲜,里面早已经烂了。 若是眼前的这位郡主娘娘真的能够成为林姑娘的靠山,那也许真的是林姑娘的幸事。 就在紫鹃胡思乱想之时,康眠雪听到一直聒噪的系统突然安静下来:“改变红楼梦女主林黛玉的命运,使其不会在五年后吐血而亡的命运,是否接受?” 康眠雪正抓着林黛玉的手一顿,然后心底默念:“接受。” 果然,她来对了。 () 。 第5章 赏梅 虽然早就猜到自己免不了要给林妹妹当靠山,康眠雪还是有些好奇已经安稳一年多的系统会突然发布任务,只是现在却不是询问系统的好机会。 她心思流转间,已经将事情清理得**不离十。看着林黛玉,眼中满是喜爱。 说什么潇湘妃子下凡尘,绛珠还泪为神瑛,康眠雪没半分觉得贾宝玉配得上林黛玉。 从身份上,一个是从三品皇帝心腹大臣的嫡女,一个是工部员外郎的嫡子,两者光官阶就差了五品之多,可谓天差地别。 从家世上,林家五代列侯,书香门第,贾宝玉不过是个无爵之流。别说他是荣国公的孙子,继承贾家的是嫡长子一支,跟贾宝玉没有半毛钱关系。 从学识上,林黛玉从小跟在林如海身边,充作嫡子教养,更是有贾雨村开蒙,此人虽然品行尚待考证,然则才学确实不错。 林黛玉小小年纪便通读四书,可谓咏絮之才。与之相比起来,视学问如同迂腐酸儒的贾宝玉,真真是半分也不般配。 如今自己既然做了林妹妹的靠山,自然要护她周全,不但不能五年后殒命,更要护她心舒神畅,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才好。 康眠雪心中思量,面上的笑容却是更加柔和:“当年你年纪小,记不得也不打紧。 本宫比你痴长几岁,让你叫一声姐姐也使得。” 林黛玉听到康眠雪的话,却是赶紧起身万福。康眠雪敢跟她姐妹相称,她可不敢真的跟对方称姐妹。 从方才贾母众人的样子就可以知晓,这位定远侯夫人到底是有可让人忌惮。孤身来到贾府的林黛玉又怎么敢让对方对自己姐妹相称? 只是直接拒绝却是更不好,林黛玉行礼后才斟酌说道:“多谢郡主娘娘的厚爱,只是黛玉尚且未曾秉明家父……” 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康眠雪再次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如葱的手指还被对方握在手中。 “小滑头,你可别跟我推脱,本宫这个姐姐你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康眠雪本来就是性格大气爽利,这几年与司徒源在一起,更是被对方宠得无法无天,她自然不会因为林黛玉几句话就可以搪塞过去的。 只见她用一双杏眼紧紧盯着林黛玉,似乎对方今日若是不给她一个准话,她就要撒娇卖痴一般。 “娘娘……谢娘娘厚爱。”被紧盯着的黛玉从对方眼中看到康眠雪眼中真实不作伪的喜爱,胸中一热竟觉得有些鼻头发酸。 对方虽然比自己不过大了七八岁,此时却让她有种幼年面对贾敏的错觉。 想起早逝的母亲,林黛玉又想起父亲临行的话,恐怕这位郡主也是父亲安排好的,她又怎么能辜负了这一片好心呢? 康眠雪看到任务栏中,成为林妹妹的靠山选项已经显示完成,心中满是欢喜,剩下的就是等五年之后了。 不过,却还是要询问下林妹妹的想法,是否要留到荣国府,想到这里康眠雪又想起一件事,就是林黛玉的住处。 想到这里,她拍拍林黛玉的手,扭头笑着对贾母说道:“荣国公夫人,当年林大人在我们家爷在江南剿匪之时帮了大忙,我们夫妻具是铭感于心。 林妹妹这来到京城,倒是给我们夫妻一个机会,所以我打算等林妹妹安慰一些,带她去我那住几天。” 一直在旁边僵坐,充当隐形人的贾母听闻这话,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此时,她才知道林如海和定远侯之间的关系,让她忍不住开始埋怨女婿,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现在才说。 然则事到如今,却不是她能多说什么的,只能干笑道:“这是自然,郡主娘娘看中黛玉是她的福分。” 听到贾母此言的康眠雪似笑非笑的点点头,她像是突然想起一般,拍着林黛玉的手笑着:“对了,我今日给你带来个稀罕物,只是这个却不好放到厅中观赏,你带我去你住的地方。” 林黛玉听到康眠雪的话,并没有多想,只是单纯的点头称是,然后将目光看向贾母,毕竟那里是祖母的寝卧之外。 康眠雪一直注视着林黛玉,看到她将视线转移到贾母身上,自然也是一同的望过来。被两双相似的杏眼凝视,贾母突然觉得有些头眩,她用力眨眼,躬身说道: “郡主娘娘,这是自然,黛玉这孩子昨日刚到,所以我暂时将她安排到碧纱橱里。” 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康眠雪,听到贾母的话,样作一愣,诧异说道:“碧纱橱?” 原来,这碧纱橱在本朝并不少见,国公府深宅大院,有碧纱橱的存在倒是正常,只是却不知对方是如何安置宝玉的。 康眠雪心中思绪,面上却是不漏半分,她拉着林黛玉的手说道:“既然是荣国公夫人的内寝,本宫倒是不好打扰。罢了,绣橘你带人将那样东西送到林姑娘的房间去,一定仔细点记得放在她的床前。” 一身女官打扮的绣橘听到康眠雪的话,立刻走到地中行礼,口中唱喏:“是。” 黛玉看到绣橘领命出去,用眼神扫过紫娟,这丫头心领神会马上也退后几步,从里侧出去给绣橘引路。 这一番神神秘秘的做派,到让场中众人具是有些好奇,不过为着各自矜持不曾言明。 康眠雪居高临下,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更是不屑。 若能将林黛玉带走却是最省事,只是凭她是谁,都没法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将一名弱质少女带走。 为此,康眠雪只能按耐着性子跟贾母说些京城鸡毛蒜皮的事情。 其实,贾家早已经淡出京城的勋贵圈,只剩下些个快要过气的四王八公抱团而已。 康眠雪不过略听几句,便有些不耐,索性便将注意力转移到林黛玉身上,询问对方是否习惯京城的饮食。 一旁站立的王夫人却有些着急,她想要跟康眠雪寒暄几句,也好让对方在宫中帮帮元春。 可恨的是,贾母竟然摆出一副对上之策,康眠雪若是询问,她定然回答;若是不问,决计不肯多吐一字。 看得王夫人心火上泛,直恨不得将贾母拉下来,自己靠近郡主娘娘,好好宣扬下元春的苦命和辛劳。 只是她刚刚面露想要说话的意图,便被贾母一道森冷的眼神憋回去。可惜贾母一番回护,到底却是让康眠雪看个正着。 “哎呀,瞧我这记性,真是忘得死死的,来人,还不给一品将军夫人看坐。”康眠雪状似懊恼的说道,然后又用带着三对护甲的手指轻点邢夫人。 “将军夫人也是个实诚人,本宫一时忘记了,你也不提醒下本宫。” 有伶俐的婆子赶紧替邢夫人搬来绣墩,扶着对方坐在上面。 直到坐下之后,晕乎乎的邢夫人才尚存迷惑的看看贾母,又看看一脸铁青的王夫人。 一种少有的自豪感从胸中跃起,就算是在老太太面前再得宠又如何,一品将军夫人的诰命是她,来了贵人她能坐着,王氏只能站着。 邢夫人看着王夫人颤抖的手绢更加得意,向对方抛去一个炫耀的眼神,然后再不看她,只是一脸恭敬的看着坐在主位的康眠雪。 贾府女眷们的眉眼官司,让喜欢看戏的康眠雪看了个过瘾。她对眼前这位邢夫人,倒是升起来几分兴致,若是将对方收服,来日若是临时有事,倒也可以护好林妹妹。 她不过是心念一起,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系统也不甘示弱,一排金色字体显示在她的眼前:“成为邢氏的靠山,使得对方免于五年后的抄家之祸牵连。是否接受。” 康眠雪一愣,林妹妹有任务她并不惊讶,并非是因为对方是主角,而是因为对方有可悯之处,只是这邢夫人? 对于系统选择对象的要求,康眠雪多少也能了解几分,必定是对方有可取之处或者情有所原之处,所以邢夫人到底是占了哪两点呢。 看着一脸向往看着自己的邢夫人,康眠雪却觉得并不讨厌,她也是仔细打量着对方才发现。原来对方竟然并非是想象中的面目可憎,反而是其人极为喜爱的硬挺五官,只是估计是因为五官轮廓太过英朗,所以才不被夫君喜爱? 她私底下戳戳系统,想让对方说明一下,系统此时却傲娇起来,竟然一副我坚决不告诉你的模样,倒是让康眠雪对于邢夫人越发觉得有趣起来。 “说起来,前几日章首辅夫人撒下花帖,请我去看他们家的梅花,我本来是不爱这些个的,如今林妹妹来了,我倒是想要邀请黛玉随我一起参加,到时候恐怕还要将军夫人带着黛玉。” 看着邢夫人,康眠雪倒是想起来个事情,便直接对贾母说出来。 原来,这章首辅夫人生平有两个爱好,一是梅花,二是鉴赏梅花。章首辅是小三元出身,夫妻二人十分恩爱,所以章首辅为了博得美人一笑,竟然栽种了满院梅花,也使得这处别院成了京中一景。 每年初雪之后的赏梅会,更是被清流世家趋之若鹜。 往年康眠雪对于这些极为不耐烦,今年因为林黛玉的到来,倒是让她起了心思,打算带对方去见见世面,也为对方找几个同龄的闺中密友。 只贵族女子出门极为麻烦,很多时候需得长辈跟随,这也是康眠雪专门指点邢夫人的原因。 被天上掉馅饼砸晕的邢夫人,真的是喜得无可无不可,一串吉祥话从嘴里倾泻而出,其中多有些俚语,让一旁的王夫人更是只翻白眼。 康眠雪正听着邢夫人着三不着两的奉承,权当是听笑话,就听得外面一阵喧哗。 再一抬头竟然发现是绣橘一脸怒气的冲了进来,直接跪在地中央:“臣奏荣国公府贾政嫡子贾宝玉,私入闺阁,损毁御赐之物之罪。” 绣橘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心下具是一惊。 () 。 第6章 御赐 一时间内堂鸦雀无声,众人都直直看向地中央埋头请罪的绣橘。 “绣橘,你说什么?”就在一片凝滞中,康眠雪的声音在内堂响起。只是她此时似乎没有半点愉悦之态,语调中带着凛冽寒风,如刀刃一般刮过众人心头。 听到主子的声音,绣橘心下一惊,知道是康眠雪此时是动了真怒。 她将头深深埋在地上,眉心压低:“臣参荣国府贾政嫡子贾宝玉,损毁御赐之物。” 绣橘素来说话极为有条理,此时更是如此。随着她的讲诉,康眠雪的脸色越发深沉,最后竟有些乌云压顶之态。 原来,绣橘在紫鹃的带领之下,从内堂出来转身进入后面老太太的住所。 紫鹃指引绣橘小心脚下台阶,笑到:“大人小心,前儿刚下了雪,仔细地上滑。” 听到紫鹃的话,绣橘抬眼看看对方,只见这丫头看起来不过是十二三岁,却是一副稳重老成之态。 虽两人并未多说几句,不过也可管中窥豹,绣橘想起之前康眠雪的吩咐:“林妹妹身边,贾母必定安排人,你留心查看,若是不合适只管回了我,换上咱们的人。” 此时看着对方,看起来倒不是俗流。 “姑娘多大了?是一直跟着你们林姑娘的?”绣橘和蔼一笑,她本就生着圆融脸,此时温和下来,更是观之可亲。 “可不敢在大人面前称姑娘,奴婢是贾家的家生子,本来叫鹦哥,昨日老太太将我予了林姑娘,我就改名叫紫鹃了。”两人行至贾母的寝间,这里极为气派宽敞,紫鹃快走两步将门帘高高挑起,请绣橘入内。 绣橘看着紫娟一笑,微微颌首似有会心之意。两人都是聪明人,不过三言两语便将一切都说明白。 紫鹃这一席话极妙,先是点出自己的身份,又替自己抬了架子,最后又对林姑娘表了忠心,可谓是一个“慧”字。 要知道任何地方都少不得捧红跟白之流,贾府也不例外,因丧母独自来贾府的黛玉身边。 若没个在贾家下人中盘根错节有势力的丫鬟,很多事情虽未必会被苛待,却少不了多嘴烦心,所以家生子的紫鹃便是不可或缺的。 而最后一句,却是紫鹃在绣橘面前对黛玉表忠心。 这么一盘子下来,不过三四句话便说得明明白白,到让绣橘高看对方不少。 她用手拍拍紫鹃,面色更加柔和:“辛苦你了,以后若是林姑娘有事,可径自派人来找我。” 语必,她又像是想到什么噗嗤一笑,说道:“就算是我办不了的事情,终归有郡主娘娘在。” 看到听到自己的话后,瞬间眼睛一亮的俏丫鬟,绣橘更是满意,眼看着就知道主子有多在意林姑娘,如若对方身边都是蠢笨之人,日后反而容易给主子惹出麻烦。 想到这里绣橘对进退有矩的紫鹃越发满意,两人之间的气氛自然就亲热几分。 碧纱橱在贾母寝室的外侧,顺着紫鹃的指引走到里面的绣橘略微打量一番,心下略微松快几分。 康眠雪在来时便再三叮嘱绣橘,一定要仔细观察贾母对于林黛玉到底如何。 此时看这里的装扮,倒是有几分真心,这碧纱橱虽然在她看来有些窘迫,但是仍旧可以看出是费心装饰过的。 转过遮挡外面的屏风,就是黛玉昨日住下的睡塌。因知道黛玉贾母等人都在前面面见自家主子,绣橘也没仔细往床上端详,便转身示意抱着用明黄色云龙纹绸缎锦盒的小丫鬟走上前。 她先亲自将锦盒抱过来,放到被紫鹃腾空的桌上,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挑开上面的象牙搭扣。 一旁的两人心下也忍不住纳罕,不知道里面竟是什么东西? 看着这包装,定然是件珍宝,只是到底是什么东西才用三尺的盒子包装。 绣橘看着眼盯着盒子的紫鹃笑起来,她并无讥讽之意,只是觉得这样的做派才符合对方的年龄,之前未免太过老成。 她也不打算再馋紫鹃,当下直接将锦盒打开,取出用西洋长绒布包裹的两件物事。 将第一件物事打开,是一只紫檀镶嵌宝石的座架,看着极为稳重之态。 看着这个座架,紫鹃心下愈发好奇,不知道是什么稀罕物能用得上这么华贵的座架。 好在绣橘也不买关子,她整理好绒布,就交给小丫鬟,让对方直接抱在怀中。 然后才将另一件物事打开,而紫鹃只看一眼便抽吸一口凉气,定远侯夫人竟然送给林姑娘这个东西。 原来,这是一柄蜜蜡镶嵌珍宝攒金如意。这柄如意接近三尺,高度接近半尺,如意头竟然比成人的双拳还大。 要知道本朝信奉佛教,所以在佛家七宝中的蜜蜡本就被众人所逐。 这样大小的蜜蜡,紫鹃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且这柄如意之上,竟是天然的祥云纹,丝丝绕绕让看着渐生睡意。 绣橘看着两人惊讶地盯着如意看,笑着解释: “这是当年圣上御赐,给我们家郡主娘娘的。 当年因为侯爷前往驱匪,娘娘心中忧虑几日不曾合眼。 圣上心疼郡主娘娘,便将此物赐给郡主。” 蜜蜡既是佛家之宝,也是味可止惊安神的中药。将之随身佩戴或者摆放在床前,都有奇效。 绣橘任由紫鹃鉴赏一番,然后才小心的将蜜蜡从座驾上取下来,然后仍旧放到盒中。 只抱起下面的紫檀座架,让紫鹃撩开帘幔,自己先将座架放上去,然后再摆放如意。 不必绣橘吩咐,紫鹃极有眼色,连忙帮将帘幔拉开。 因此时是冬季,所以帘幔极厚,又兼之黛玉来自扬州畏寒怕冷,所以又多加了两挂。 看着厚厚挂起的帘幔,紫鹃也有些好奇,自己离开之时明明已经收拾好的,怎么回来帘幔自己放下了? 不过,她也来不及多想,就拉着第二层帘幔,结果刚刚拉开一道缝,一只手掌便从帘幔之后窜出来,紧紧抓住绣橘的手腕,口中还笑着说道:“林妹妹,我可等到你回来了。” “啊!” 突然伸出的一只手吓得绣橘不轻,她反射性的将手中的座架砸在那只手臂之上。 随着一声惨叫,紫檀座架掉到地上,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应声而碎。 这一连串变故让紫鹃和小丫鬟都目瞪口呆,两人都僵立当场。 好半天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拉开帘幔露出里面抱着胳膊□□的少年。 而绣橘此时也显得惊魂未定,她瞪大眼睛盯着床上的少年,仿佛是要吃人。 那少年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模样,身上穿着月白色内袍,外着一件大红色的外挂,腰中扎着板带,看模样倒是极为英俊,只是这做事却让人震惊。 看着对方捂住自己的手臂,绣橘便知道刚才抓住自己的就是眼前之人,她按压不住心中恼火:“尔是何人?竟然敢冒犯林姑娘的闺房,还行这鬼祟之事?” 宝玉只觉得手臂如同钻心疼痛,眼前满是金星,他不敢动弹,此时听到陌生女子的声音,心中突然火气起来:“我才要问你,你是何人?这里是我与林妹妹的住所。” “二爷,这会子怎么能胡说。”不待绣橘说话,紫鹃连忙打断宝玉的说话,这话也是能够浑说的? 别说两人是姑表亲,就是亲兄妹,也是七岁不同席。 这种话要是传出去,林姑娘就只能嫁给宝二爷,或者做姑子去。 说罢,她还心虚地望向绣橘,希望对方能够保守秘密,免得黛玉清白受损。 只是此时的绣橘,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她低头寻找掉在地上的紫檀座架,在墙角处将之抱起,然后仔细查看。 在看到上面红宝石裂成几瓣后,她的脸色瞬间惨白,也不理会宝玉的话语,只是三两下将锦盒连同紫檀抱起,走出房间直奔内堂而去。 因她出来的匆忙,恍惚中与一人相撞,匆忙之间也不曾看清对方的容貌。 慌慌张张地跑进内堂,好在贾家的奴仆都知道,她是跟随郡主娘娘一同前来的女官。虽然奇怪却不敢阻拦,让绣橘此时才能顺利的跪在康眠雪面前。 听完绣橘的讲诉,康眠雪扫视着半开的盒子,口中无喜无悲:“把东西拿给我瞧瞧。” 小德子赶紧将盒子抱到康眠雪面前,黛玉极为有眼力劲儿的站起身子,让对方能将盒子放到座位上。 看着小德子称在自己面前,已经碎裂的红宝石,康眠雪也不说话,只是直直看向贾母,又从其身上掠过后,扫过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等人身上,眼中森然冷意: “本宫是否可以认为,是荣国府对本宫不满呢?还是圣上不满?”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因为康眠雪的抬举,而心中的欢喜的邢夫人心中咯噔一下。 在看着那紫檀座架上碎裂的,如同雀卵大小的红宝石。 她的心仿佛是被重锤砸过,哪里还有刚刚的半分得意。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在绣橘旁边。 这一声扑通,仿佛是一声号令,内堂里站立的仆妇丫鬟,并凤姐平儿都具是跪地,不敢吭声。 还站立当场的也就剩下黛玉、贾母。看着眼前的情景,黛玉忍不住也跪下来。 () 。 第7章 问罪 贾母望着座上面容冷肃的郡主娘娘,又低头看着跪在中央的绣橘。 整整悬着半天的心反而落下来,她整理下身上的衣服,上前走两步,撩开裙摆跪在康眠雪面前。 “还请郡主娘娘息怒,老身马上叫宝玉前来,还请听其一言。”说罢,贾母纳头便拜。 康眠雪看着贾母这一番做派,眼中倒是多了几分赞赏。 审时度势,一旦发现事不可为就立刻退居一射。难怪常言道:人老精,马老滑。 本来以为此事牵扯宝玉,以贾母对其的溺爱,肯定会不顾一切的跟自己争执起来。 却没有想到,对方发现自己的意图之后立刻将宝玉抛出,是算定她现在不会对荣国府下手,还是觉得她会忌惮林妹妹尚且还在荣国府? 不管是怎么揣摩,贾母却是算对了,康眠雪此次来主要是为了黛玉,所以对贾家她自然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想到这里,康眠雪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绛珠,直接将对方拉起来,口中嗔怪:“黛玉,你怎么还跪下来了?难道我吓到你了。” 小德子赶紧将锦盒抱走,然后又悄莫声息地站在康眠雪身后。 “郡主娘娘,还请您贵体为重。”林黛玉想要替跪在地上的众人求情,只是她却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一时间,黛玉那一对柳眉,愁意烟煴丛生。 康眠雪看着这样的林妹妹,虽然有些心疼,却不得不将心压下来,毕竟这可算得上是难得机会,若是放弃了不知道还要多久才有机会。 见到康眠雪对黛玉温言劝慰,贾母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赌康眠雪不会为了这御赐之物损毁,而伤了林黛玉的脸面。不过,恐怕宝玉倒要受些委屈,甚至免不得被他老子教训。教训下也好,宝玉说话也太不知分寸。 竟然在黛玉的床上不算,还说这是他与林妹妹的房间,这女儿家名节最为重要,这事万一被林姑爷知道,恐怕就得立时派人来接走黛玉。 就在贾母思忖如何应对之时,门帘撩开,贾宝玉和紫鹃从外面走进来。 看着跪了一地的众人,贾宝玉原本就疼痛不止的手臂,似乎越发的疼痛起来。 他抬头看向原本平日里贾母就坐的高椅上,一名身着朝服的女子正拉着林妹妹的手,似在柔声安慰。 见到黛玉,宝玉的痴性发作,他快走数步,口中说道:“林妹妹,你不知道,刚才有人来到我们的房间,还用东西砸我。” 宝玉心中委屈,就想上前拉扯林黛玉,结果还未靠近,一直在康眠雪身后当隐形人的小德子突然闪身而出,手掌轻挥一巴掌拍在宝玉的肩膀,将他拍了出去。 “放肆,郡主娘娘面前,尔敢……”小德子眼含不屑,他对这种浪荡世家子本就不待见,此时见到宝玉竟敢上前惊扰康眠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康眠雪感到自己握着黛玉的手被攥紧,再看看林黛玉本来忧愁,此时却带上苍白的脸颊,心下多了两份不忍。 罢了,贾家毕竟是黛玉的外祖家,黛玉又没有自己的先知先觉,自然是无法理解这些事情,总归是来日方长。 想到这里,她看着小德子说道:“小德子,将老太太扶起来吧,这孩子犯错,总不能全是大人的问题。” 这几句话中敲打之意,傻子也可以听出来,可惜内堂里偏偏有个傻子完全没有听出来。 宝玉因是被拍到仆妇堆里,所以并未受伤,他挣扎着站起来,面上委屈之色更胜。 忍不住上前想要和康眠雪理论,只是待看清对方后,一时之间忍不住有些痴态。 “这位姐姐这么美,为何要跟那些鱼目珠子一般?古怪刻板。”宝玉的眼神不错神的盯着康眠雪,口中喃喃说道。 其中缘由倒非是他见色起意,而是康眠雪虽是丰颊雪肤,却偏偏在眉目之间和黛玉有几分相似。 许是都是江南儿女的缘由,单独还看不出来,只待两人坐在一起,眉目之间竟有四五分相似。 这让宝玉一时之间,似乎看到了长大后的林妹妹一般,心中原本高炙的怒火,如同被一泡冰水浇灭。 他似乎有些自行惭愧,整理着自己的衣着,然后竟然在贾母等人未曾开口的前提下,向康眠雪行了大礼。 康眠雪看着跪在地上,给自己行礼的贾宝玉也是心下诧异,忍不住询问系统: “二货,你说,这贾宝玉到底有没有可取之处?” 一向不靠谱的系统此时倒是很淡定:“老大,你忘记了,你妹妹的事情了么?” 想起自己的妹妹,康眠雪将自己的心思压下,口中询问:“你是宝玉?本宫是定远侯夫人,你倒是说说,为何要损毁御赐之物?” 此事却是必须要有个说法才行,毕竟这是御赐之物。好在的是损毁的只是这个紫檀座架,不然恐怕会真的惊动皇帝。 康眠雪想到皇帝大叔就一阵头疼,自己本来以为他是个李寻欢那样的忧郁大叔,结果对方的忧郁阴错阳差消失后,直接变成了个孩子。 但虽然如此,康眠雪还是深知对方若真的是孩子气的人物,哪能下如今这一盘棋局。 将思绪转回,又落在宝玉身上,她此时虽然没了对宝玉出之后快的想法,却是仍旧打算让对方吃个记性。 想到这里,康眠雪素手清扬,示意内堂众人起身。 邢夫人被身后的婆子扶起来,一时福灵心至,竟然推开婆子,伸手亲自将绣橘也扶起来。 这举动也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康眠雪唇边露出一丝笑容,似乎极为满意。 只是现在御赐之物损毁的事情还没有有个定论,康眠雪的笑意也不过是一闪而过,她凝视着宝玉,似乎等他自辩。 这宝玉也真真是个痴的,也不说自己会在房间的原因,而是先给绣橘上前行礼赔罪,说自己吓到对方。 被邢夫人扶着的绣橘并未后退,而是生受了对方的一礼,面色也好看很多。 宝玉这才转身,双手抱拳躬身施礼,他也不辩解,只是向康眠雪请罪。并将绣橘用紫檀座架砸他的事情隐去不谈,而是将所有的事情一力承担,如此做派倒是让康眠雪忍不住有些高看对方。 一旁一直录像的系统此时也感叹道:“本来以为贾宝玉是个没担当的,想不到他还有这样一面。” 对于系统的话,康眠雪不置可否,只是让系统好好的摄录,日后留着换取资源。 “罢了,好在只是块红宝石,此事本宫就替你担了。”康眠雪轻拍黛玉的手安抚对方,并不多看宝玉。 听到康眠雪的话,贾母此时才真的放下心来,瞬间觉得身上一阵瘫软。 身后的鸳鸯赶紧用手扶助贾母,让对方靠稳。 贾母不着痕迹地顺着鸳鸯的力道坐稳。她也知道此事瞒不过去,贾政若是知晓,宝玉必定少不了一顿挨打。 这使得贾母一阵心疼孙子,一阵又觉得如今的宝玉需要他父亲教育。 康眠雪将视线投向贾母:“荣国公夫人,紫檀座架的事情,我可以隐瞒下来,但是我有一事不知,却是要老太太您给我个说法才是。” 贾母心中苦笑,知晓对方是为了黛玉住在碧纱橱一事问责。 她又何尝不知道此事是有违理礼法,只是她撮合双玉的想法太过急切,忍不住才出了这么个昏招,想要二人日久生情。 宝玉的模样俊秀,颇有当年老国公的几分影子,所以贾母一直认为,若是两个孩子朝夕相对,必定是有水到渠成一天。 只是这番心思,却不好直接吐露出来,毕竟此举算是自己算计林家,若是直接说出,被林如海知晓,恐怕会酿出大祸。 可若是只是等待,宝玉却没有半点胜算。原来贾母自身也知晓,宝玉不过是五品官的嫡次子,黛玉却是从三品实职官员的嫡长女,两人本不般配,若用寻常手段此事不可能成。 这也是她压制王夫人的反对,硬将两人安排得隔窗而居的原因。 实在是她太想为宝玉多加筹谋,有了林家作为靠山,宝玉在清流之中便有了安身立命之地。 她心里清楚,宝玉因为衔玉而生,此生是不可能有经济仕途可言的。皇家留着宝玉,不过是为了提现皇家的宽容大度。 若是宝玉有科举之心,他定然是活不过三年的。 这一点,贾母知晓,康眠雪自然也是知道,所以她才如此行为,皆是因为看不惯贾母的诸多算计。 林如海活着,就要木石前盟,他日林如海出事,便推金玉良缘。未免将贾宝玉抬得太高了点,也不怕摔着。 所以,她也不待贾母解释,径直将自己的命令说出口: “我刚刚也听说,黛玉来到老夫人这里,也没带几个贴心之人。虽然老太太给了紫鹃,但是堂堂三品大员的嫡女身边只一个大丫鬟,也未免不符合黛玉的身份。 绣橘,挑两名宫女在林妹妹跟前伺候。” 随着绣橘的唱喏,贾母也咽回了原本想反驳的话,她心中恼怒不已,只是对着康眠雪,却是半点也发不出来。 只希望能够将这尊瘟神赶紧送走,好还贾家一个平安祥和。 然,情势比人强,贾母只能做小伏低,以图让对方能够放下心,只要康眠雪看中林黛玉,只要黛玉还在荣国府,就算是现在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回报总比这点子委屈大。 林黛玉虽是贾母的亲外孙女,却和贾母没有半点相似,此时她看着康眠雪心中满是感激。 聪慧如她,现在早就想明白,对方这所有的作为,都是在给自己撑腰,这是怕自己在外祖家被人欺负。 从小到大,除了亲族之外,黛玉却是从未遇到过如此护着自己之人,她眼中的泪珠却是再也止不住,丧母后的哀凄、入京前的忐忑、宝玉摔玉后的委屈、被康眠雪作为的感动,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 忍不住伏在康眠雪肩膀上,抽泣着唤了声:“娘娘。” () 。 第8章 筹谋 感觉到肩膀上迅速晕染的潮意,康眠雪心下也是一阵恻然。 未经他人事,哪知他人苦。 康眠雪穿越之前,常有人说林黛玉矫情和作精,但是又有谁真的站在对方的角度上看待问题呢?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无依无靠,只能依附在外祖母家,黛玉的心情是他人所无法理解的复杂。 将自己的思绪抽回,康眠雪抚摸着黛玉尚且柔软的胎发,口中安慰:“好了,好了,别这样子,倒是让本宫跟你一起难过起来。” 她轻轻推开黛玉,接过绣橘递过来的手帕,为其擦拭去泪痕。 口中柔声安慰,好半天才让对方破涕而笑,看着如同带露蔷薇的林黛玉,康眠雪一时神色恍惚。 此时贾母和邢夫人虽然已经各自坐回座位,却因为之前的事情,使得整个内堂的气氛极为压抑。 黛玉心思灵巧,想要缓解气氛,便拉住康眠雪的袖口撒娇:“娘娘,臣女想看看您的礼物可否。” 听到对方的话,康眠雪有诧异,她低头看看自己被攥住的袖口,又打量下眼中尚带怯怯的黛玉。 还不等她说话,黛玉又像是被烫到一样,松开自己的手,低头不语。 “这是怎么了?地上还有花不成?”黛玉的这番动作,让康眠雪实在是爱得不行,看到对方就仿佛想起自己失散的妹妹。 若是自己的妹妹能够找回来,她一定将对方宠成无法无天的样子,让她也像黛玉一样跟自己撒娇。 “娘娘?” “嗯?绣橘将东西拿过来给林妹妹看看。”康眠雪笑着捏下林黛玉的脸颊,感觉到手指尖的滑若凝脂,心中更是稀罕。 收拾好锦盒的绣橘看到自家主子的行为,赶紧抱着锦盒上前打断康眠雪的举动,免得明日传出什么郡主娘娘有某种私好的传闻。 康眠雪和绣橘相伴多年,自然是对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心知肚明,看到她这幅样子,不必猜想就知道不知道又想些什么。 早有伶俐的丫鬟端上来小桌,放在二人面前,绣橘如同在碧纱橱一般,将锦盒打开取出里面的蜜蜡如意。 看着闪烁着宝光的如意,贾家众人的眼光全部聚焦上来。 更有好事的,远远打量着如意的大小,用自己的拳头比量一番。 黛玉本是为了缓解气氛,才说出要看康眠雪的礼物,却是没想到这件东西,可谓是稀世之宝。 且不说如此之大的蜜蜡难得,就是上面丝丝绕绕的云纹,也是鬼斧神工。 而贾母众人,此时再对康眠雪已经是了无半点怨气,要知道此物一看便知晓是件稀世之宝。 宝玉的行为险些将此宝损坏,可说得上是暴殄天物。 就连一向为子女长远计的王夫人,此时也没有了之前的凄苦不忿。 贾家众人都自觉此次可谓大开眼界,这种珍宝也只有皇家才配拥有,康眠雪将此物赐给林黛玉可谓是荣宠有加。 一时之间,贾母、王夫人都是心下各是一动,就连一直对于木石前盟十分不满的王夫人,此时看待林妹妹也是有了些许不同。更不要说是自居被郡主娘娘青眼有加的邢夫人,她此时更是兴奋不已。 也因为她的凑趣恭维,让室内原本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康眠雪让绣橘将蜜蜡如意放在桌上,给黛玉鉴赏,还指着各处镶嵌的宝石说解释:“这工艺传自洋人那边,叫什么切割工艺,跟咱们的那种圆融的打磨不一样。” 原来,这柄如意上的珠宝和紫檀座架上的那个一样,都是使用的西洋宝石切割工艺,所以和大庆朝传统手工完全不同。 宝石切割得棱角分明,在室内看起来也是闪闪发光。 对于这种西洋工法,康眠雪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不过在贾家众人这里却还是稀罕物。 内堂就在角落中摆放着一架近一人高的座钟,此时发出悠扬的钟声。 对于钟声极为敏感的绣橘,听到这个点数一愣,她马上从怀里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怀表。 翻开金色的表盖,绣橘发现时间果然是已经到了申时,想到这个时间恐怕侯爷已经在家等候主子多时。 绣橘凑近康眠雪的耳边,低声说道:“主子,已经到了申时。” 康眠雪没有想到时间会过得如此之快,不过也是,单单就宝玉闹过这场,就占了多长时间。 她笑着拍拍一直未曾松开黛玉的手,温言说道:“今日的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且过几日我在叫人送帖子来,你到我那好好玩个几日,我们也好亲近亲近。” 说罢,又将目光转向邢夫人,指点对方在本月的十三,同黛玉一起到自家定远侯府,再同去章首辅处参加赏梅。 然后便向贾母告辞,听到康眠雪这尊瘟神终于打算离开,贾母心头一阵松快,连告辞礼节的速度,都快上几分。 直到看着那辆吓人的亲王车辇消失在暮色之中,众人才警惊觉具是脊背发凉,中衣早已经尽湿。 贾母因为今日忧思过度,此时十分的神倦疲乏,也不想理会众人,只是牵着黛玉要回到寝室安歇。 宝玉见到此情景,连忙跟着老太太似乎是想一同回去,却被贾母阻拦。 “老二家的,你把宝玉带回去,恐怕过几日,宝玉就得去前院,你替他将需要的小厮丫鬟安排好。”贾母的语气中有些淡然,她心中明白,康眠雪的宫女一到,林黛玉和宝玉之间的亲事,就是千难万阻。 她虽然心疼宝玉,却不能将贾家的百年基业尽付,只希望两个玉儿此生有缘。 被金钏扶着正要回房的王夫人,听到此言一愣,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还是上前恭敬的跟贾母回复:“是,老太太,只是为什么如此着急?” 对于王夫人的询问,贾母不曾言语,只是拉着黛玉的手走进荣庆堂,远远看去竟让人觉得苍老了几分。 王夫人此时尚且不明所以,不过能够让自己的儿子陪伴自己数日,对于一片慈母心的王夫人来说却是天大的喜事。 她一遍带着宝玉往回走,一边对金钏吩咐再三。 而宝玉却还像是有些不舍的留恋,跟在王夫人身后慢步。 就如同绣橘所料不差,康眠雪回到定远侯府之时,果然司徒源已经在门房处等待许久。 看着有些疲惫的妻子,司徒源忍不住有些埋怨林如海,定是贾家的那些人难缠,才让雪宝如此疲惫。 心下想着,他直接走上前,不让康眠雪下车撵,而是直接将对方如同孩子一样,抱在怀中。 “侯爷!”康眠雪虽然看到司徒源在门口等自己十分高兴,却还是惊讶于对方的举动。 感觉到突然腾空的身体,她反射性的抱住司徒源的脖颈,眼神中满是无奈。 “夫人累了,我抱你进去。”司徒源笑着解释,然后抱着康眠雪大步流星地走进定远侯府。 看着两人做派的绣橘,下意识的扫向两侧,结果发现因为天冷,两旁街道冷冷清清。 这让绣橘的心放下大半,每天都在担心自家主子会上京城八卦,她真真是操碎了心。 司徒源的轻功极好,不过几个跳跃就将绣橘等人远远甩在身后,将康眠雪抱到正房,留职的几名大丫鬟看到这样子的二人,都是心下一愣,赶紧上前检查康眠雪是否受伤。 不自觉又闹出乌龙的司徒源,直接挥开众丫鬟,将康眠雪抱进后面的侧室,这里是她的更衣间。 等绣橘赶回房间,就看到康眠雪的头冠已经被司徒源摘下,正在给她解朝珠。 见此情景,绣橘连忙作揖,将司徒源请出去,由她替主子整理衣物。 康眠雪嫌弃司徒源的动作过大,很干脆的白了对方一眼:“你先出去,等我换完衣服,还有,我饿了。” 对于康眠雪的话,司徒源却是无可无不可,听到对方说腹中饥饿,他立刻出去安排晚膳。 看着司徒源的背景,绣橘此时的脑电波,倒是和系统同时闪过一句话:妻管严。 等康眠雪收拾停当,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她穿着平日里在家中的简洁打扮,靠在贵妃踏上,沉沉松了口气:“下次我可不穿这朝服了,真真是板人。” 说罢,康眠雪眉目流转,难掩风情:“侯爷却是要好好谢我才对,为了黛玉,我却是费劲心力。” 司徒源一笑,走到康眠雪的踏前坐下,握着对方的手说道:“辛苦夫人了,单凭我有,单凭你要。” 夫妻二人调笑一番,待小丫鬟替康眠雪将头发擦干,两人才去桌上吃饭。 一时餐毕,司徒源本来怕康眠雪会积食,想要拉着对方练字,却发现娇妻似乎十分疲惫只能作罢,任由对方不过茶盏时分便沉沉睡去。 他替康眠雪压好被角,就走到外间,看向一直在门口伺候的小德子。 然后便转身走进,左边的书房。 “主子爷。”小德子进门后便将房门关上,然后给司徒源行礼,也不说话,只是站在地中等待对方的询问。 “说吧,怎么回事,你们主子为什么这么疲惫?”司徒源看到康眠雪的状态,就知道对方现在是真的心神疲惫,他忍不住开始猜测是否是荣国府仗势欺人。 听到侯爷的问话,小德子躬身凑近司徒源身边,低声细语。 片刻后,只听到一声清脆地碎裂声,却是司徒源将手里的茶杯直接捏碎。 “好的很,荣国府,贾政,贾宝玉。”司徒源一双丹凤眼中满是寒光,让一旁的小德子,赶紧低头不敢再看对方一眼。 () 。 第9章 挨打 林之孝站在工部衙门外,等待着自家二老爷,远远地就看到对方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步伐。 他有些好奇,但是随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林之孝影影绰绰地看到对方的脸色,心中一凛…… “二老爷。”林之孝赶紧走近贾政,想要搀扶对方上车。 仿佛是身后有人追赶一般,贾政自顾自的上轿,口中吩咐:“立刻回府。” 听到贾政已经走调的声音,林之孝不敢怠慢,连忙吩咐轿夫起轿。 工部距离荣国府并不远,乘坐官轿也不过两盏茶的时间,贾政坐在轿中,思及今日里的情景,便觉颜面燥热。 “那个孽障,果然当日就该直接扔了了事。”一直在轿中运气的贾政,等官轿刚刚落下,便迫不及待的掀帘而出。 林之孝赶紧扶助有些趔趄的他,口中称呼:“二老爷,您小心。” 用力甩甩自己有些眩晕的额头,贾政吩咐林之孝:“去,把宝玉那个小畜生给我带来。 今日纵然是老太太亲自前来,我拼了孝道不满,也要跟这个孽障分个清明。” 林之孝夫妻虽然号称是天聋地哑,却是顶顶聪明之辈,此时一听心下了然,这是必定是因为昨日的事情。 不过,他还是象征性的汇报:“宝二爷如今在夫人院里,老爷何不直接回正院?” 虽然宝玉突然离开贾母的院子,让贾政一愣,不过他还是马上回过神来,点头说道:“那样正好,林之孝,你给我带着家法过去,我要好好问问那个孽障。” 说罢,将一把推开林之孝,自己径直向王夫人的院落走去。 此时正是凛冬之际,偏偏贾政却走得满头大汗,往日里的斯文儒雅此时半分不见,让人不过哀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刚一进院子,就听到一道清脆的男生嚷嚷道:“好姐姐,给我吃点这个胭脂。” 这声音分明是属于宝玉的,只是内容让贾政原本就疼痛的额角,越发疼起来。 “二爷,还请别闹,如今这是在太太院里,若是二老爷回来,定是要考校二爷的。”这女声柔媚,贾政竟然一时没有听出来是谁。 “孽障,天天不在用功读书上费心思,偏偏厮混在后院,还不给我滚出来。”贾政不过走在一半,便忍不住对宝玉吼起来。 听到这声音,几人的调笑瞬间消失,等到贾政走到正房房门处,才有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怯生生地撩开门帘。 “二老爷回来了。”刚才说话的女声原来是金钏,她看到贾政真的回来,心下也是有些发虚,好在贾政的注意力都在宝玉身上。 只是看二老爷这不褪官服,就直接来正院的样子,恐怕是宝玉又惹祸了。 金钏赶紧给掀门帘的小丫鬟使眼色,告诉对方赶紧去贾母那里,免得宝玉皮肉受苦。 原来,这宝玉虽然是贾母等人的心头肉,贾政却是严父之心甚重,平日里除了督促读书经济,更是习惯于非说即骂。 此时这样子,恐怕是有一场大祸。 小丫鬟也不是傻瓜,看到这情景,赶紧退身向门外跑去,赶去荣庆堂求老太太来救命,迟了的话万一二老爷下手太重,岂不是伤了宝玉。 贾政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贾宝玉的身上,他用手指点对方,口中喝问:“宝玉,你给说,前几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缩手缩脚,踟蹰喃喃不得一语的宝玉。想起对方竟然用替母还愿的理由,出门与人斗鸡走狗,最后还被人家找上门。 贾政更是怒火中烧,眼见着林之孝到现在还没拿来家法,竟然不顾斯文,直接上前对着宝玉肋下就是一脚。 “哎哟。”因为贾政的力道,肋下被击中的宝玉连着退后数步,才□□一声摔在地上,看着贾政满脸痛苦。 “你个孽障,我平日里是如何教育你为人端方,非礼勿视,非礼勿行。”贾政的手直哆嗦,他心中凄苦,但凡是长子还在,他也不会将一片心神寄托都放在次子身上。 想起今日在工部中,那人的声声敲打,同僚们的诡异眼神,贾政心中更是被针扎一样。 因着贾政的突然上脚,把金钏吓得不行,眼看着二老爷似乎越发生气,想要再次上前。 金钏赶紧退出房间,焦急的向荣庆堂跑去。 因是天冷路滑,金钏的下台阶的时候竟然直接滚了下去,额角处有丝丝血迹蜿蜒。 她顾不得擦干,赶紧向门外跑去。 与此同时,贾母和王夫人也赶到了门前。看着一身狼狈的金钏跌跌撞撞跑出来,王夫人以为是贾政对宝玉下了死手,差点瘫软在地。 “老太太,夫人,快赶紧看看宝二爷,二老爷要下死手。”金钏看到贾母和王夫人,赶紧跑向二人,只是她身上疼痛,只能一瘸一拐的向前挪动。 跟着贾母的凤姐,看到金钏这狼狈的样子,也是心下震惊,赶紧让平儿上前扶住对方。 贾母和王夫人不约而同快步走向正房,倒是凤姐对金钏说了句:“好丫头,你先去把你的伤弄下,平儿。” 平儿得到凤姐的示意,赶紧扶着金钏向后面的倒座房走去。 贾母虽然岁月大,却是第一个冲进房间的,看着地上侧歪着□□的宝玉,在看看地中央仍在口中不停地怒骂的贾政。 贾母一时心火上泛,几乎晕厥过去,口中喊着:“说什么孽障,我看你才是孽障。 你这是生生要我的命,来人,还不快请太医,我给你说,若是宝玉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王夫人看着面如金纸,眼神浑噩,只剩下□□的宝玉,心中疼痛难忍,口中也埋怨道:“宝玉这孽障定然是不知因何惹怒了老爷,只是老爷知道,虽然这孩子不争气,却是咱们唯一的根苗。 如果老爷一气之下,宝玉有个什么闪失,他日你我二人还有什么颜面面对祖宗?” 贾母和王夫人的话,如同重锤一样砸在贾政的心头,让他竟有些嗓子发甜。 他指着宝玉说道:“这个孽障,每日里不说读书习字,竟然还和人学些斗鸡走狗之流,让我白白成了人家的笑谈。” 却原来,贾政并不知晓昨日的事情,而是因为宝和三等轻车督尉额呵哲之子相交,沉迷于斗鸡走狗之流。今日在工部被额呵哲一顿奚落,还请他荣国府高抬贵手,放过他儿子之类的话。 其中讥讽让贾政这个迂腐读书人,甚至不好向母亲明说,却是被同僚们生生看了笑话去。 “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还跟那种宗室子弟胡混,难道不知道这额呵哲是三皇子的人么?”贾政看着母亲凄苦,他的能力不高,能够坐稳从五品已经是靠着荫庇。 看着自己的哥哥,便知道这与皇家交从过密,从来都是玩命的事情。 他躲都来不及,偏偏这个孽障竟然还上前凑。 想到这里,贾政指着宝玉说道:“母亲,若是留着这孽障,他日必定会酿成大祸。 要知道当年夺嫡之事,不过才区区十年而已。” 听到贾政的话,贾母沉默良久,半晌她才说道:“政儿,就是你打死宝玉也没有用,那额呵哲敢直接到工部,必定是有自己的盘算,你仔细说来。” 原本抱着宝玉痛哭的王夫人,听到贾母的话,猛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对宝玉溺爱的如同眼珠子一般的贾母,会在这时候问询此事。 一时之间,竟然愣怔的望着两人,口中满是空洞:“老太太?你……” “太医来了。”没敢进屋的凤姐,将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压下,赶紧指引对方进门看宝玉的情况。 因着是王夫人的正房,所以很快宝玉便被安置在贵妃塌上。 张太医看着□□的宝玉,又小心点撩开他的衣襟,一枚成年男子的鞋印赫然印在宝玉的肋下。 看着这个伤痕,张太医拧着眉毛,他仔细给宝玉号脉,又查看宝玉是否有呕血的状态,好半天才轻出一口气。 走到桌前,提笔写下药方,口中说道:“好在素来小公子身体养得好,也是凑巧不曾伤到要害,如是再偏离一寸,就到踢到内脏,到时若是出现内沁就是要命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坐在宝玉塌边,握着他手的王夫人,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噼里叭啦掉下来,口中喊道:“我的命好苦,若是珠儿还在,怎会不管教宝玉这个要命鬼。” 听到这里,一旁冷静下来的贾政,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他双手抱拳躬身说道:“张太医,还请好好医治小儿,贾政感激不尽。” 张太医心中明了,这必定是贾政教训儿子过度,他也不便多加指摘,当下简单的跟贾政等人说明了利害关系后,便被贾母等人千恩万谢的送出府去。 宝玉喝下药后似乎是因为疼痛减少,很快便沉沉睡去。 贾母心中记挂着贾政刚刚所说之事,便仍旧吩咐王夫人看好宝玉,又将鸳鸯留在房中,等宝玉苏醒后,立刻前来告诉自己。 母子二人相视一眼,走到书房之中,仔细详谈。 贾母将丫鬟婆子们全都挥退到门外,才涩声说道:“政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贾母的询问,贾政一脸苦笑撩开衣襟,跪在贾母面前。 “母亲,你还记得十年前么?如今,十年的事情恐怕要再次上演了。”贾政看着贾母衰老的容颜说道。 当年的贾母也是容貌姝丽,虽说是已经年近半百,却是如同不过三十许,但是一场变故让她一夜白发。 听贾政这么一说,贾母哪里还不明白,她打了个哆嗦:“政儿,你说的是真的?” 贾政看着母亲点头称是,若是可以,他也希望此事是假的,但是额呵哲今日来工部找自己却是真的。 () 。 第10章 侍疾 那一日,无人知晓贾政和贾母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第二日贾母便病重,高烧不退。 而贾政以侍疾的名义,向工部侍郎请求假期,因着马上就快到年底,且贾政这么多年来,并未独领差事,索性便给他休到明年正月初五的整休。 因其为母行孝,倒是让工部的众人,对为人迂腐的贾政有了些许好感。 而贾政便从此每日侍奉在贾母跟前,所幸贾母虽然这一场疾病来的凶险,却是只不过三两日便退烧了。 但是他仍然是每日到贾母的侧室等待,直至黄昏才离开。 时间一长,这些个丫鬟仆妇,竟然已经习惯贾政如此做派。 私底下不止一次说道:“果然不亏是老太太疼小儿子,果然孝顺之类的话。” 今日也是如此,贾政看到凤姐前来,就早早的去侧室那边休息,因贾政最近天天在这边,那边的一切物事都是齐全的。 “凤丫头,梨香院可收拾妥帖了?”贾母半靠着床头,王熙凤坐在床边给她喂药。 这一次贾母的病来的凶险,几乎将众人吓坏,不明就里的下人们,以为对方是因为康眠雪的到来才会如此。 甚至包括三春以及李纨等人也是如此,从此畏惧康眠雪如虎。 而王熙凤却是少数知晓其中内幕之人,她也是从那次才明白,自家荣国府的牌子再硬,面对皇权也不过是个三岁幼童而已。 将一碗药给贾母喂下,凤姐十分有眼色的笑道:“估计还要几日,老太太可见真真是福气之人,不过这两日就大好起来,倒是可怜我这个没福气的,恨不能替老太太。” 虽知道王熙凤是在插科打诨,贾母仍旧被其逗得心花怒放,忍不住赶紧赶人:“你这个泼皮破落户,还不赶紧忙你的去,可别在这里气我了。” 一听这话,凤姐用手帕挡住自己的脸样做哭泣,可贾母却不是贾琏之流,只是笑着赶走。她平日里还有心思看凤姐说笑,现在却是半分也无。 待凤姐的背影消失,贾母收敛笑容,口中吩咐:“鸳鸯,去把二老爷请过来吧。” 不过一时,贾政从侧室过来,给贾母行过礼后,如同往日一般做到贾母床榻边谈论正事。 “母亲,我现在这番动作,是否会得罪三皇子?”贾政眉头紧锁,一脸愁苦之相。 贾母沉默一下,看着自己酷爱读书却没有天分,现在更是读死书的儿子轻叹。 但凡政儿有当初老国公半分的杀伐果断,也不至于现在只是从五品。 “你要知道,我们贾家已经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的九龙夺嫡了。”贾母的意思很明白,她让贾政直接避开锋芒,不管是额呵哲的威逼利诱,还是三皇子在背后的暗中示意,贾家都不会再次参与其中。 因为荣国府当年,已经赔上了荣国公和两名嫡子的未来和性命,他们再也承担不起来了。 贾政沉默一下点头称是,他知晓自己的母亲胸中丘壑不比男子差,所以他只需要好好听从母亲的安排就可以。 “可是母亲……”贾政还要说话,却被贾母厉声喝止。 “政儿,你要明白,不管是三皇子也好,还是四皇子也罢,我们贾家不管是谁上位,都是只忠于皇上的。 而且,你以为对方是为了招揽你么?如果现在还这样想,那么我真的愧对贾家,愧对老公爷,不曾将你教导好。” 贾母对于贾政一向是极为溺爱,可以说是从未对其有过一句重话。 今日却是毫不留情,让贾政有些难堪,心中更是委屈,他试图辩解:“母亲,我并不是看好三皇子。” 贾母此时真的是有些生气,她低声咳嗽数下,吓得贾政赶紧轻敲母亲的后背,口中询问:“母亲,都是贾政的错,您说什么都是对,我都听您的。” 贾母握住贾政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政儿,你要记住,我们贾家是纯臣,也只能是纯臣,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贾母看着仍旧懵懂的儿子,心中更是无奈,她只得一点点的提点儿子:“你要知道,我们贾家算来在军中根基深厚,而且三皇子并不是为了贾家才对你抛出招揽的。” 从贾母的分析中,贾政才明白,自己竟然错得离谱。三皇子的目标是定远侯府,然而定远侯和其夫人都是那种滑不溜丢之人,不管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的招揽,都视若无睹。 且康眠雪的身份特殊,人的个性又有些独特,寻常人根本不放在眼中,却对林黛玉青眼有加,甚至在对方来到京城后的第二天便前往看望。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所以三皇子便起了招揽之心。贾赦其人已经是废了,所以他就将目标转移到贾政身上,派额呵哲的目的也正是在这里。 事到如今,经过贾母的费力解释,贾政才明白为何会祸从天上降。 定远侯府。他将这个名字在心中暗自记下,以后定然不能够在对方面前有所失礼。 此时定远侯府里,正是康眠雪的午睡时间,绣橘将酣梦香点燃,放在拔步床外侧的架子上,然后才小心的将外层的帘幔放下。 外人看来康眠雪身着内袍,此时杏目微阂,似是睡得正香。 实则她正在一旬一次的桃源乡中,与众人交流最近的成果。 “此子竟然是国公府的少爷?为何竟无半点贵族风范。”一名年轻公子有些无奈地看着大屏幕中的影像,他轻摇手中折扇摇头叹息。 “哼,不过小小年纪,却是不学好,此人真真是无可救药。”一身玄色衣袍的芈月用袖子遮住半边脸颊,眼中满是不屑,若是世间都是这种男子,倒不如直接她为女王。 将贾宝玉评价的一无是处后,芈月看着康眠雪笑道:“不亏是康妹妹,这一段着实精彩,恐怕今日集会的头筹,要被妹妹拔得了。” 康眠雪看着芈月,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此处名唤桃源乡,每一旬开启一次。 所有的系统成员会各自将自己所搜集的影像上传,用以换取功德和各种物资,而且他们这些系统成员,也会经常彼此交换一些东西。 因为康眠雪是最先被系统绑定的,所以她的资格最老,在摸清楚上传哪些视频所获得的功德最多后,这些年康眠雪一直是独占头筹接近四成,余下才是后来这些新加入的成员们均分。 她听到芈月的话,却是没有半分骄傲之色,惬意地坐在椅子上,右手托腮:“芈月姐姐,说得什么话,上次可是芈月姐姐拔得头筹啊。” 康眠雪谦虚,芈月却不会自满,她摇头表示若不是上一旬康眠雪不曾参加,她也不会险险赢得第一。 想起自己错过的上一旬,康眠雪心中滴血,也因为如此她这一旬都没给司徒源几丝好脸色。 一旁的年轻公子安静地倾听着二人的对话,他将视线扫过空着的几个位子,疑惑地说道:“好奇怪,为何他们几人到现在都没有到?要知道,我们三人的影像都已经放完了。” 芈月和康眠雪听到这话也是有些好奇,毕竟他们这些被系统绑定的成员,可以说每个人都是天之骄子,若是一个人被绊住还好说,今日却是只有他们三人在。 不过,康眠雪倒并不在意,毕竟她可以等下联系系统,问那个二货就可以。 想到这里,她轻声说道:“恐怕是有什么耽搁了,这样吧,我们先开始,然后再说。” 芈月两人具是颌首赞同,随着几声轻响,三人的影像都被传送到上界。 不过片刻,一团金光和三只锦盒出现在众人面前,如同所料一般,康眠雪的那份是最大的,末位是芈月,倒是那名年轻公子不上不下。 这让芈月有些不甘心的撅起嘴,看着年轻公子娇嗔:“若是只输给康妹妹就算了,为何此次连长恭也比不过?” 高长恭的脾气十分好,他笑着挥手将功德收回,然后便将那枚锦盒推给芈月:“芈姐姐不知得到些什么?若是喜欢长恭的,可以交换。” 对方的主动让芈月十分高兴,不过她还是看向康眠雪,柔声撒娇:“康妹妹,你有什么想要的么?我想要你那颗驻颜丹。” 原来,在之前的桃源乡聚会上,康眠雪获得了一颗驻颜丹。此物吃下后,可定颜三十年,三十年后才会缓慢衰老。 芈月因此大为震撼,跟康眠雪讨要了不是一回,只是康眠雪并未看中对方的东西,所以才一直没有交换成功。 康眠雪并不讨厌芈月,所以说道:“若是有我感兴趣的,不独是你们谁的,我都可以交换。” 听到这样,芈月却是高兴起来,因为高长恭的运气极好,且人又随和,若是有东西被康眠雪看中,那颗驻颜丹却等于是自己的掌中之物。 芈月离开先打开自己的盒子,结果失望的发现,里面竟是一卷图纸。 “哎,又是这种东西,想来是没什么用的。”看到是一卷纸,芈月心中满是遗憾,恐怕自己是得不到那颗驻颜丹了。 不过,她还是小小的希望长恭能够获得好东西,让她可以跟康眠雪交易。 而高长恭的盒子中竟然只放了一张纸,这让满心期待的芈月,几乎是快要哭出来一般。 看到两人都已经开启了盒子,康眠雪将其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本书籍。 看着上面古朴的古篆,她微微一愣,然后将书递给芈月。 芈月翻动两下,失望的说:“看来今日的运气却是不好,这东西是本百草集,里面都是各种药材的样子。” 没理会安慰着芈月的高长恭,康眠雪先将高长恭的纸片打开,忍不住一愣。 随后,她又展开芈月的那份,这一下子眼中更是异彩纷呈。 她看着面前这两份,心中满是纠结。 原因很简单,就是这两份她都想要。 () 。 第11章 诡道 康眠雪抬眼看着芈月和高长恭,心中暗自盘算。高长恭性格随和淡然,不为外物所动,他那里倒是好说。麻烦的却是芈月,其人虽然素日里一副娇憨天真之态,却是半点不肯吃亏。 若想要将两件东西顺利拿到手,却恐怕要费些波折。 正思忖着就听到芈月又在撒娇:“康妹妹,你说吧,你到底如何才肯给我驻颜丹。” 说罢,一双琉璃美目目不转睛的盯着一脸平静的康眠雪,似乎不得到对方的回答便不肯罢休一般。 听到芈月的话,康眠雪心思急转,不过眨眼间就做了决定,她轻敲桌面,柔和一笑:“芈姐姐,罢了罢了,既然如此,我们就来交换吧,长恭,你有没有想要的?” 既然答应了芈月的要求,康眠雪直接将高长恭拉进来,毕竟对方手中也同样具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旁原本看着两人聊天的高长恭听到康眠雪的话一愣,似乎不懂为何事情竟然转到自己身上。他看着康眠雪手中的百草集,却是心下一动,这本古书中记载着天下奇药,也许…… 想到这里,他看着康眠雪拱手抱拳,谦和说道:“长恭倒还真的有东西想要和您交换。” 很快,康眠雪心满意足的离开桃源乡,而她的空间中两张图纸在众多奇珍异宝中显得毫无特点。 看着康眠雪如同烟霞般消失的身影,芈月好半天才回过神,歪歪斜斜地跌坐在宽敞的雕花椅上。 她接过高长恭递上来的手帕,在自己的额头轻擦冷汗,口中喃喃:“康妹妹的算计太厉害了,我等万分不如。” 恐怕从得到那颗驻颜丹开始,她便算计起来,看似是她芈月贪羡驻颜丹,实际上却是康眠雪的暗中谋划。 芈月用八仙桌撑着自己的身子,心中满是对于对方的恐惧,只有在事情完成之后,才能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方安排好,如同提线木偶一般。 对于芈月的话,年轻公子十分赞同的点头,他也算是桃源乡的老人。 从七岁那年他险些丧命,却意外获得了桃源乡的入门资格后,他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康眠雪的精心布局。 “长恭,你看着吧,那些笨蛋还想动摇康妹妹的地位,我们却等着看他们怎么死的。”芈月冷笑地看着那些空空如也的位置,这**年来她却是看着康眠雪一步步地走到现在,和她作对的,哪有个好下场? 她看着高长恭,眼中划过坚定,握住对方的手说道:“长恭,不管那些蠢货,我们却是要跟着康妹妹的。” 因为,所有跟康眠雪作对的人,全部都消失在桃源乡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妖魔化的康眠雪,此时正在日常的怼系统:“二货,你越来越没用了。” 听到康眠雪的评价,系统完全一副躺平模样,毕竟连续被对方怼了接近二十年,即使是心大如系统,也有些不堪承受。 系统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康眠雪难得的心下有些不忍,她提点对方:“你没发现那几个家伙已经是两旬不曾出现了?” 得到提点的系统才发现果然如此,它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便对康眠雪回复,语气中满是迷惑:“老大,那些系统都没有回复,现在只有你们三人的联系还开着。” 听到这里,康眠雪心中的猜想再次被确认,她睁开双眸心中对着系统调侃:“二货,要是没有我,你恐怕早就被人拆成零件卖了。” “不可能,本系统是上界制造,绑定在魂魄之中的,别说是这个小世界,就算是大千世界也不可能将本系统拆成零件。”自觉被侮辱的系统兀自跳脚,但是此时已经起床的康眠雪正被一群丫鬟包围,哪有心思理会二货的系统。 绣橘手中举着一面一尺有余的西洋银丝仕女镜,给康眠雪照脑后的发鬓。 因今日无事,康眠雪并没有梳着把子头,而是在头上松松散散的挽了个鬓,一切簪花都无,只单纯的用三两只小巧的通绒草花点缀。 绣橘又亲手替康眠雪换上月白色堆领长衫、松青色百迭裙,这才收拾停当。 觉得身上轻快不少的康眠雪,这才长出一口气,若说对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满,就是对于这些板人的穿着。 无意识的扒拉着起床后,就被绣橘塞到怀里的暖炉,康眠雪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她最近几日身子倦懒,所以对于府中的事物,只有顶顶要紧的才会呈送到她面前。 本来觉得一日里恨不得有分身术的她,今日竟然觉得有些无聊。 若是可以把黛玉接过来就好了,她心中琢磨这事的可行性,只是现在的时辰若是将对方接过来,恐怕就要留宿。 罢了,还是别折腾那娇娃娃了,反正过几日就是赏梅会,到时自然可以见到。 绣橘看着显得十分没精神的康眠雪心下满是忧郁,主子这几日老是如此没精神,也不知道是否是有问题。她心中打定主意,等侯爷回来便立刻禀报,还是延请太医为上。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喧哗,却是司徒源回来了。 他刚从西山大营回来,身上带着寒气,见到康眠雪想要起身,赶紧喝道:“绣橘,让你家主子坐好。 我先去换衣服,现在身上寒气重,等我回来,你再起来。” 说完,径自去了里间梳洗。 定远侯府的正院经过专门的设计,这里通着府中的伙房,每日都有着热水。 不消片刻,司徒源带着一身潮意从里间出来,他坐在康眠雪对面,端起康眠雪刚刚吃过的茶直接喝下。 见此情景,康眠雪再有现代人的思维,也免不了腮上升霞,口中啐道:“怎么还是不改这个毛病,要是哪天被外人看去,你这个侯爷的脸面往哪放?” 司徒源轻笑,也不着恼,又将几块点心放入口中咽下才说道:“雪宝,你就心疼心疼我,我从西山大营可是一路赶回来的,午饭都没吃。” 听到对方现在还不曾吃午饭,康眠雪赶紧吩咐厨房,不拘有什么,只赶紧上些来。 不过片刻,两碗鸡丝汤面,一盘馅饼,外加韭菜鸡蛋,清炒小白菜,并着酱牛肉,和拌牛舌被送上来。 看到这些,康眠雪也有些食欲上扬,她陪着司徒源吃下不少小白菜,鸡丝面也吃下有半碗,倒是让一旁伺候的绣橘面露喜色,心下的忐忑也降下几分。 夫妻二人吃罢,下人将一切收拾停当,司徒源坐到康眠雪身侧,将娇妻揽入怀中,心中叹息,空悬着半日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他握着妻子的手把玩,口中却说着有些吓人的话:“我给贾政找了点麻烦,可是荣国公夫人还挺厉害,直接躲了过去。” 康眠雪听到司徒源的话一愣,抬头看着他,催促对方快点说别卖关子。 司徒源闷笑数声,才在康眠雪柳眉倒竖之前赶紧说道:“我设计额呵哲去找了贾政,把他扔出来当个靶子,结果贾政把宝玉给踢了一脚,不过好像没吐血。” 听到宝玉被打,康眠雪倒是并不意外,那孩子要不被打才奇怪呢,不过她倒是没预想到司徒源会出手。 “你怎么掺合到那里去了?”康眠雪低声问询司徒源,她一直认为对方应该对皇位没什么兴趣才对。 轻嗅着妻子的发香,司徒源的声音中满是冷漠:“我对那个位置没兴趣,只是架不住他们自己贴上来。” 司徒源不止是身份特殊,更是因为手握西山大营的半数兵权,成为了三皇子和四皇子争夺的对象。 只是他们夫妻二人,一直不曾让对方有半丝把柄在手,此事不过是司徒源稍微引导,便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闻风而动。 “荣国公夫人的确是个人物,若非她对黛玉满是算计,倒是个可敬之人。”康眠雪想到其人感叹道。 她极少会佩服人,她祖母算一个,此时却要加上一个贾母,只可惜贾家众人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不然,只凭荣国公夫人的存在,贾家最少还有三十年的大运。 司徒源却没有康眠雪的那么多感叹,他眼含不屑:“荣宁二府已经从根子上烂了,就算是贾母再强能打几颗钉? 况且,她那些手段未免太损阴德。” 对于司徒源的评价,康眠雪深以为然,可惜贾母此时身在局中,却无法自拔。 这世间之事,却是要谋定而后动才好。 “你既然出手了,恐怕我也得去闹过一场才可以。”康眠雪有些不耐司徒源的腻歪,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手中抽出,轻点下颌思虑。 感觉到手中的软玉消失,定远侯有些怅然若失,不过他还是马上被康眠雪的话吸引走注意力。 “雪宝,你只需做自己想做的就好,天下间没有哪个女人是你需要在意的。”司徒源掷地有声的说道,他此生别无所求,只想护着怀中之人。 他日纵然有人说他惧内也好,夫纲不振也罢,他只想护着她生生世世。 “你这人,老是弄得好像我明日就要去造反似的。”康眠雪娇嗔,她锤打司徒源,却觉得有些手疼,一时气恼直接推搡对方。 司徒源哪里敢反抗,赶忙顺着康眠雪的力道而走,口中称呼:“雪宝,你别动,仔细手疼。” 听到这话,康眠雪更是起劲,两人笑闹着,不过一会内室便满室春色。 十分有眼力劲儿的绣橘,早已经悄悄退出到门外,看着院中两个一人高的雪人思忖。送去林姑娘那的两名宫女应该已经到了,不知道是否合手。 虽自己在两人走前已经敲打过对方二人,但是还是要等赏梅会私底下问问紫鹃才好。 本来以为自家主子今日会邀请林姑娘,却被侯爷的突然归来给挡了,不过两位主子的关系越好,她们这些当奴才的才高兴。 正在鸳鸯埋颈的康眠雪自然不知道,因她没有邀请黛玉,荣国府里反而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 。 第12章 争吵 紫鹃瞪着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哀求之态的袭人,眼中满是怒火,因此处是李纨的住处,她不好大声,只能压低嗓音: “袭人姑娘未免也太过分了,您说得是什么话? 什么叫宝玉因想念林姑娘而神魂不属,满心思忧,只希望能够让林姑娘过去,好好照顾一下宝玉?” 因着贾母生病,原本住在碧纱橱的黛玉,也被暂时安排到李纨的住处,只等着梨香院一切整理妥当后搬进去。 不再住在碧纱橱,也让黛玉小小松散几分,倒不是说贾母不疼爱林妹妹。只是荣庆堂毕竟是人多热闹,对于喜静的黛玉来说,却并不算得上什么好地方。 所以这两日,黛玉虽然忧心贾母的身体,饮食上却是比之前进得香。 况且郡主娘娘送来的两名宫女,一人善厨艺药膳,一人是杏林高手,两人都到来可谓是及时雨。 紫鹃正因黛玉为郡主看重而雀跃,此时袭人却跳出来搅局,妄图将双玉再次往一起凑,却是直接呛到她的肺管。 她转身转了两圈,好容易才将口中几预出口的话咽回去,指点着袭人斥责:“你也是女儿家,你怎地却半点不为林姑娘着想?” 听到紫鹃如同刀子的话,袭人心中委屈,她不善言语,却也不过是跟院子里几个善言的相比。 当下将紫鹃的话一概驳回:“紫鹃,并不是不为林姑娘着想。 可我想着,不管怎么样,林姑娘和宝玉都是实在亲戚,再说老太太也有意不是么? 就算是稍稍陪伴几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么?” 听完袭人这轻飘飘地两句话,紫鹃倒是笑起来,她盯着袭人说:“老太太有意什么?你可敢说出来?” 她上下打量着袭人,心中满是不屑,都是做奴婢的,谁不了解谁? 袭人外表老实,心思却一点都不少,看看宝玉身边留下的几个丫鬟,除了那个直心眼子,如同个靶子似的晴雯,哪个不是跟袭人交好。 她成为宝玉的丫鬟不过是三两年,就将宝玉的院里当了一半的家,看这架子恐怕对方的图谋大着呢。 跳出圈外,紫鹃将一切都想明白,也了解了袭人的用意,她此次来不过是为了买好,要知道林姑娘是不可能给自己的姑表兄长侍疾的。 袭人这一番做派,不过是在宝玉面前买好,只是又何必拉扯上林姑娘? 若是林姑娘去侍疾,便是对于双玉心有意属,若是不去她袭人这一片忠心为主,也会被众人知晓。 却是可怜林姑娘,祸从天上来,少不得要担上为人冷情的非议。 紫鹃心下想得越多,看眼前的袭人就越发鄙夷,她冷笑说道:“我劝袭人奶奶,你自己的事情还没个准谱,就别瞎操心了,等哪日拿到姨娘的份例,再来操心宝玉的大事吧。” 说完也不理会对方,直接甩门帘子走进房间,将袭人一人晾在廊下。 被戳中心事的袭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着躲躲闪闪地小丫鬟们好奇的眼神,她觉得脸上燥热难挡,小跑着从李纨的院子离开。 素云看着袭人的背影,也是暗赞紫鹃言语的犀利,她转身进了李纨的房间,对正在貌似看书的李纨笑道: “主子,你且没看到那袭人的脸色,真真是精彩万分。” 李纨因是守寡之人,素日里喜欢清净,只守着贾兰过活。此时听到素云的话也不在意,翻开手中书的下一页,口中责备:“你这蹄子,让你去泡茶,你却是在外面看热闹。” 这话虽是责备,可这语气中没有半点火气。素云也不害怕,笑嘻嘻地将一杯茶放在李纨面前解释: “本来想快点回来的,主要是那两个蹄子站在那里,我这一个大活人却不好大刺刺地过去。” 虽然明白素云不过是推脱理由,李纨也不在意,只是仍旧看自己手中的书,仿佛里面有什么金山银海一般。 见到李纨无甚兴趣,素云也不再说话,凑到窗前看着外面出神。 心中琢磨,这袭人铩羽而归,却不知如何哄骗宝玉,只看当日宝玉对黛玉的做派,恐怕听到林姑娘不去,还不定怎么捉妖。 不出素云所料,此时的袭人心中万分后悔,自己就不应该因为一时冲动而提出前去请黛玉。 原来,一直在王夫人院里养伤的宝玉,虽然因为张太医的药而疼痛稍减。 却因为要揉开淤血而每日疼痛不已,早晚两次的活血散瘀,简直如同酷刑。 有时一瞬神魂颠倒之际,他就会口中呼喊着自己给黛玉的表字颦颦,所以袭人才为了讨得宝玉欢心,想要黛玉来照料宝玉几日。 却不料被紫鹃一顿夹枪带棒的话给怼回来,偏偏她离开之时已经跟宝玉说了,要去请黛玉此时人却没来,恐怕事情要坏。 果然,刚进房间正在给宝玉喂药的晴雯就一脸嫌弃的说道:“袭人大姑娘,这一天可是清闲,偏我们为了宝玉忙东忙西。” 说罢,她将干净的药碗扔在桌子上,然后回到床前用手帕给宝玉擦嘴,口中不依不饶,手下却是温柔得很。 宝玉任由她的举动,却是将期待的眼神看向袭人身后,当发现袭人身后空无一人之后,肉眼可见的萎靡起来。 深怕在自己不在宝玉身边的时候,晴雯将宝玉哄去,袭人赶紧上前说道:“二爷,我去了林姑娘的住处,只是这几日林姑娘还需要养养,过几日她一定会来看二爷的。” 听到袭人的话,宝玉稍安,想着林妹妹素来瘦弱,又远道而来正是应该好好休息才是,想到这里他有些懊恼的锤自己的头,口中嚷嚷:“我真是该死,怎么这般想不到,林妹妹自然应该好好歇息才对,怎么能再这样任性叫对方来看我。” 他扭头看着袭人埋怨:“袭人,你平时是最体贴的,怎么这次却撺掇我办这种事情,若是林妹妹恼了我可怎么办?” 宝玉一向有个痴性,他看人若好,那人便是千好万好,纵然别人都说不好,他也坚定认为是好的。 若是认为不好的,那人却是惨了,纵是将心掏给宝玉,他也不会心念对方半分好处。 此时对着袭人却是有些如此,好在总归袭人侍奉他多年,有些情分在,所以宝玉只是嚷嚷着与黛玉有几分相似的晴雯陪着自己。 如此一连两日,袭人失宠的消息以飞快的速度在荣国府中传播,到最后竟然连贾母身边的鸳鸯、王夫人身边的金钏都来安慰她,并旁敲侧击到底是因为何事在宝玉面前失宠。 这一连串变故,让原本一心争雄的袭人被打击的体无完肤,只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她本就是那种谋定而后动的,这一次因为一时妄动,遭到宝玉的嫌弃。自此之后却越发小心起来,面上也不露半分怨怼,这一份荣宠不惊,倒是让王夫人有些另眼相看。 后院本来就同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在贾家因为宝玉挨打之事鸡飞狗跳的时候。 一连串大事也震惊了京城,先有前太后母家爆出主妇打死良妾,后又有西宁郡王世子和他人在被南风馆被下药。 闻风奏报的御史们,如同巷中的老鼠,频繁出入于各处,一时之间屁股都不太干净的各个勋贵们都安静如豚鼠。 就在这种气氛下,章首辅家的赏梅会也拉开了帷幕。 这赏梅会却与一般的不同,普通人家不过一日的光景,偏章首辅家却是连续三日。 第一日是众人相聚,项目多是些与君子六艺相关。 第二日便是正日子,当日不但会赏看梅花,且会从琴棋书画中选出一样比拼,若是进入前三却是不单单有彩头,更重要的是将在京城圈中扬名。 而第三日则类似于状元的御街夸花,也有人在这第三日与心中之人在赏梅会上相见。 康眠雪怕林黛玉不知道赏梅会的内容,便早早地让绣橘过去荣国府告知黛玉相关内容,也让她早做准备。 是以到了十二月十三这日,一大早邢夫人便穿着艳丽的服饰,来到李纨的院子接黛玉。 因邢夫人是长辈,所以听闻她来了之后,李纨赶紧收拾妥当,到前厅去给邢夫人行礼。 看着恍若变了个人的邢夫人,李纨差点吓了个跟头,好在素云的手劲儿够稳,才扶着她走进前厅。 “给大伯母请安。”李纨赶紧行礼,因实在太过惊讶,口中说出来的腔调都有些改变。 邢氏坐在主位,看着这样的李纨也有些不好意,她用手抚摸下头上的衔珠斜凤说道: “我这一身都是郡主娘娘所赐的。 真的不是我想作妖。” 李纨看着这样的邢夫人摇头,口中解释:“并非如此,侄媳妇会如此,是因为从来没有看到过您这么好看。” 李纨此时却是所言非虚,邢夫人自嫁入贾家,因怕被人笑话,所以一贯穿着老气,明明年纪不大,看着却仿佛老了十几岁。 所以更是不得贾赫宠爱,越不得宠爱,就越发舍不得钱财,想要多攒一些日后有靠。如此恶心循环下来,邢夫人明明比贾赫小了十来岁,看起来却是一副差不多的模样。 如今穿着康眠雪所赐的衣裙簪环,看起来却是与过去完全不同,仿佛是一朵已经破败的鲜花重新焕发了生机。 李纨的恭维出自真心,邢夫人更是被夸的腼腆,因那份羞意原本英朗的五官也柔和许多。 如此以来,李纨更是感慨康眠雪会□□人,原本如同半百老妪的邢夫人,不过一套衣服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两人正在先谈,就听到外面脚步声传来,片刻后门帘撩起,却是黛玉到了。 () 。 第13章 出门 李纨看到一身大红猩猩毡的黛玉,倒没有看到邢夫人时的惊讶。 只是忍不住上前,捏住黛玉粉嘟嘟的脸颊笑道:“今日看起来气色极好,我这可以向老太太邀功了。” 因着是参加赏梅会,黛玉也改掉了素日的装扮,上穿白底红花掐狐狸毛皮袄,下着大红色色百迭裙,外披着大红猩猩毡斗篷。 她穿素如同弱柳扶风,此时着红却是如同一团烈火一般,看着便让人忍不住如同飞蛾被吸引。 听着李纨的调侃,黛玉轻轻推开对方捏在自己脸上的手指,口中撒娇:“大嫂子,大舅母。” 因为康眠雪抬举邢氏,是以黛玉对于邢夫人也于王夫人有了区别。 此时被李纨一说,立刻扑到邢夫人怀中,让对方瞬间僵硬。 黛玉感受到邢夫人的僵硬,心中微动,在紫鹃跟自己说贾家的众人之时,便听说大舅母素来不得大舅的喜爱,是以这么多年一儿半女都不曾留下。 “大舅母?”黛玉轻轻摇晃邢夫人,感觉她越发僵硬起来。 却不知道被她抱着的邢夫人,心中涌起如何的滔天巨浪,自从她嫁给贾赫,就不曾有过任何孩子亲近过她。 以至于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和孩子沟通,黛玉这孩子这么娇弱,要是抱住她会不会弄疼了她? 邢夫人想推开黛玉,却是实在无法推脱怀中的婴儿娇软诱惑,只能伸出一双颤巍巍地双手带着胆怯的抱住黛玉。 看到黛玉抬起头看着她,邢夫人却是有些脸红,竟然小辈看到自己眼眶泛红的模样。 “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撒娇。”邢夫人口中说着,却将黛玉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是拥抱着稀世珍宝。 一旁的李纨看着两人这样,却是无由来替邢氏心酸…… 两人不过亲近片刻,邢夫人就赶紧带着黛玉给贾母请安,然后赶去定远侯府。 此时已经不早,再加上恐怕还要在定远侯府稍作逗留,恐怕等到了地方得接近午时。 黛玉听着邢夫人的唠叨,知晓对方这是紧张起来,也不戳破只是安静握着邢夫人的手,想老太太住的荣庆堂过去。 从李纨住的东院到荣庆堂虽不远,却也不近,两人这一身打扮让来往的丫鬟仆妇各自惊讶不已,有的目瞪口呆,有的差点撞上柱子,还有的不小心将手里的东西打翻,一时之间众生之相具是一一显现。 贾母因知道黛玉今日要参加赏梅会,她一早便让鸳鸯替她整理好一切,等待二人也好嘱咐一二。 早早告诉鸳鸯,等二人来了直接迎进来,所以两人很快便出现在贾母面前。 如同李纨一般,贾母看着邢夫人也是一脸惊诧,她虽知道邢夫人模样不差,却不知道对方收拾起来,却是不比王氏差些什么。 一时之间,目光忍不住飘向穿着秋香色皮袄的王夫人。 因邢氏是填房,所以其实她是比王氏小着十来岁的,只是因为这些年她一直穿着老旧,所以贾母竟然忘记了,原来比起王氏来,邢氏竟然年轻如此之多。 此时见到对方这幅模样,倒是突然的有些心疼对方,语气中自然带了出来,却是让不受贾母待见十几年的邢氏受宠若惊。 一时之间,邢氏有些飘飘欲仙,感觉脚下无根,只是现在的时间却不是她回味的时候,可不能耽误去定远侯的时辰。 两人跟贾母辞行后就要出门,就在这时,王夫人突然站起身来叫住邢氏:“大嫂。” 这一声呼唤让邢氏一愣,她有些纳罕地转身看着王氏,似乎不明白对方想要说什么。 王氏看着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邢氏,想要张口相求,却是又觉得有些难堪,自己一贯不把对方放在眼中,如今却因为邢氏得了康眠雪的青眼,到头来需要巴结对方,一时之间心中满是不甘。 不过,她却不敢耽搁,赶紧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本以为邢夫人看在贾母的面子上会欣然接受,却不想对方竟然直接回绝掉自己的请求。 一时间,王夫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她这些年还不曾受过这些委屈。想起当日康眠雪也是如此,跟不在意自己的谦卑,却抬举眼前的邢氏。 王氏泛起左性,邢氏却没有,她肃眉说道:“弟妹,还请你慎言,要知道不管如何,郡主都是外嫁女,不可能会管到当今的那里的。” 贾母早就知道王氏的心思,所以她一早上来的时候,她也没想要拦着对方,毕竟元春在宫中也是蹉跎。 可现在邢氏的话,却让她惊讶不已,原来这邢夫人虽是官宦人家,却并非高门,不过略识几字,此时竟然说出这些,倒是让贾母惊讶不已。 “大嫂不想帮忙就算了,又何苦拿这些话来填补我,我可怜的元春,但凡她是个上进的,也不会在宫中蹉跎到现在。” 王夫人心中也是凄苦,她虽然贪婪成性,但是对于子女却是一片慈母心。 对于王夫人往日邢夫人是嫉妒的,嫉妒她有子有女,嫉妒她虽然贾政宠爱妾室,却从来不曾越过王氏,这一切都是邢氏想要却无法得到的。她只能用些许钱财来贴补自身,可是那些东西却无法填补她心中的空洞。 但是今日,邢夫人拒绝王夫人,却不是因为这些,康眠雪在送来这些东西的同时,还派那位女官送来一句话:人贵自重,乃人重之。 虽然仅仅八个字,却是对邢氏来说却是石破天惊。 是以对方才能说出刚刚一番话,邢氏看到王氏和贾母脸上的诧异,苦笑一下说道:“老太太,弟妹,以前是我们做错了,若是可以,让元春出宫吧。靠着娘们儿们上位,不是正途。” 说罢,邢氏也不管面面相觑的两人,带着黛玉快步走出荣庆堂,向东侧门走去。 被她牵在手中的黛玉,一脸好奇的看着与往日完全不同的邢夫人,心中满是好奇:“大舅母?” 听到黛玉的呼唤,邢氏却是心知肚明,她看着黛玉灿然一笑,端是明艳大方,口中解释:“玉儿,我们上车说。” 被对方笑容晃神的黛玉呆呆点头,她身边都是江南女子,笑容大多婉约轻灵,却是第一次看到邢氏这种英气中透着明艳的笑容。 因心中存在事情,黛玉一直到行至定远侯府还有些恍恍惚惚,让等候在正院的康眠雪看着这样子的黛玉,忍不住直接将对方拉进自己怀里。 “我就知道你穿这个合适。”康眠雪笑着让邢氏行了半礼,看着如同变了一个人的对方笑道。 邢氏恭敬地看着康眠雪,口中说道:“如果不是郡主娘娘,我不过是一尊行尸走肉而已。” 她说得无悲无喜,然其中的心酸绝望却让康眠雪有些窒息。 对于这位一等将军夫人,康眠雪最开始不过是将对方当做一枚棋子而已,只是今日邢氏这一句行尸走肉,让她动了恻隐之心。 谁不曾想要堂堂正正的活着,谁又想囚困在世俗囹圄? 不过是因为现在这个社会而已,是这些男尊女卑、将女子变成后院的宠物,活生生的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了行尸走肉。 【合约人康眠雪触发天道委托,委托一改变女性低微的社会地位;委托二开启第一次工业革命;委托三选定任意国家作为守护国。以上全部完成后,上界奖励:功德国运三百年。】 被眼前的金光直接闪得暂时性失明的康眠雪,觉得自己脑袋要炸,她在心中怒吼:“二货,把特效给我关了。” 然而这一次,系统似乎完全不管康眠雪的想法,足足闪烁了十几秒的时间才隐去。 直到金光完全的消失,消音的系统才解释:“老大,那个天道委托,是不能关闭特效的。 不过,老大你真的好厉害,你是所有的系统成员中,唯一触发天道委托的。” 康眠雪恢复性的眨眼,让绣橘带黛玉和邢夫人,去看看她给黛玉准备的院子,自己安静坐下来审理二货系统。 此时她顾不得众人满是担忧的眼神,只是一心想跟系统同归于尽。 “你给我说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个委托。”对于上界,康眠雪这么多年来也有些许了解,上界还有一个名称:仙界。 而康眠雪她们这些系统成员,每个人都跟着上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系统不敢怠慢,赶紧和康眠雪解释,这种天道委托出现的有两个要求,其一是此世界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其二是触发人当时心中所想完全无私,不含有任何私心。 所谓天道至仁,当一方世界出现不可挽回的倾斜时,便会出现这种委托。 若是委托人能够完成委托,此方小世界便度过劫难,可以继续存在下去,甚至还有时候能够一举进阶成为中世界。 听到这里,康眠雪沉默一下,忽然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会出现倾斜?” 系统瞬间卡壳,变成一只不肯说话的鹌鹑,这一番做派让康眠雪疑心更重。 她突然笑起来,仿佛是带露海棠,花枝乱颤,一双杏眼高高挑起:“说吧,要不咱们就看谁耗得过谁。” 系统这些年来早就被康眠雪□□的乖巧听话,此时看她真的生气,立刻踟蹰着解释:“老大,不是我的错,只是天道要求,我说不出来。” 听到这话,康眠雪面露狐疑,她有心不信对方,可是凭借着这么多年的了解,对于系统还是有几分信任。 “真的说不出来么?” 不死心的想要再次试探下,结果脑海中的系统点头如捣蒜,一脸委屈的模样。 “而且,老大,这个委托会出现也是因为你。” 系统明确的指出,之所以会被天道额外委托,却是因为康眠雪想要改变这些女子命运的愿望造成。 () 。 第14章 惊喜 本来还想要跟系统仔细“探讨”一番,只是现在却不是好时候,毕竟若是自己再不赶紧安抚住身边的人,绣橘恐怕是快要叫人送信到西山大营了。 想到这里,康眠雪缓缓睁开双眸,示意丫鬟一直揉捏着自己额头的动作停止。 “可以了,今日我去参加赏梅会,明日便不去了,正好也是半月一次的平安脉,就不用另外叫人过来了。”康眠雪吩咐道,她心里清楚,自己若是还不让太医上门,恐怕这几个丫头就敢让司徒源跟前告密。 “主子,您早该这样了。” 俏丫鬟听到康眠雪的话,脸上喜笑颜开,她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把不过三支大小的玛瑙发梳,给康眠雪整理几缕散开的碎发。 两人正说着话,绣橘带着邢夫人和黛玉已经走进客厅。 看着已经恢复正常的康眠雪,三人也是送了一口气。 邢夫人凑近康眠雪,目露关心,口中:“阿弥陀佛,郡主娘娘还是保重身体为上啊。” 她脸上的担心真实不作伪,倒是让人平添几分好感。 康眠雪笑着摇头表示不必担心自己,她披上一件白色的雪狐狸毛斗篷,蓬厚的狐狸毛将康眠雪的脸衬得极小,看起来竟像是刚刚及笄之年。 因康眠雪的车辇巨大,内部宽敞,索性三人便坐在一辆车上。 随着车辇的朱轮缓缓转动,黛玉被道路两边吸引,忍不住将车帘拉开一点,向外面观瞧。 跟在车中伺候的绣橘见状,赶紧挪到黛玉身边,将车帘用力的下拉,这车帘竟然暗藏玄机,看着是一整张,拉开之后却是一片片,不必拉开就可以看到外面景象。 邢夫人指着这个笑道:“这个可好,太厉害了。就是不知道好弄么?” 绣橘听到邢夫人的询问,笑着解释:“这个不难呢。” 原来,这个是康眠雪小时候想出来的。 “你若喜欢又有什么打紧,回头让人去给你按上一个就好,偏露出这点子好奇出来。”康眠雪看着邢夫人笑,言语中的亲昵清晰可见。 邢夫人听到这话赶紧道谢,喜滋滋地说定然会吓到众人。 唯有绣橘和黛玉二人,听到康眠雪的话,眼中闪过深思。 随着车辇几不可知的轻颤,巨大的车辇停在章家的门前,早有小厮在看到车辇的第一时间就禀报了章家之人,正门洞开门前有人接引。 “还请郡主娘娘从正门而入。”一名容貌如玉的少年走上前指引车辇。 随着车辇再次启动康眠雪和黛玉几人直到走到正堂大门处才停下。 康眠雪一下车就看到,站在车辇旁边的章夫人,口中调侃:“今日是你的东道主,你还在这里,难不成想偷懒?” 章夫人和康眠雪的年纪相差不大,她上前给康眠雪行礼,也是毫不客气的怼回去:“我若不在这里迎你,万一你吓到了院里的姑娘们可怎么办。” 两人相互戏谑几句,章夫人将视线转移到邢夫人和黛玉身上,不过眨眼便被对方吸引。 “这就是林姑娘?”章夫人一脸纳罕,上下打量黛玉,似乎想要从她身上找出些神妙出来。 原来,这位章夫人是章首辅的嫡长媳,其父与康父乃是同年,这几十年来也没有断了关系,所以跟康眠雪极为熟悉,听说对方对林家的女孩子青眼有加,她早就好奇不已。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雪儿喜欢你了,这么钟灵毓秀的女孩子谁能不喜欢?”章夫人拉住黛玉,满眼赞叹,她本来因着荣国府对于黛玉有些偏见,此刻看到对方那还有半分。 此女这一身轻灵之气,哪里是荣国府那起子人能教育出来的。 当下连康眠雪也不管了,只拉着黛玉问长问短。 康眠雪也不恼怒,带着邢夫人跟着自己往内院走。 口中替邢夫人介绍:“今日是第一日,姑娘们大多来的不全,现在也多是比试些投壶射箭之类的君子六艺,不过各家的公子倒是来了不少,对了……” 像是突然想起写什么,康眠雪扭头看着章夫人问到:“刚刚在门前接引的是你家的二公子” 虽然是只从车帘后看到,康眠雪也有些被那少年的容貌惊艳,所以才特地询问起来。 “那是我家相公的嫡亲弟弟,名唤青墨。”提起自家夫君,章夫人笑得温婉。 章家的家风极好,男子四十无子才可纳妾,且只能一人,若仍旧无子,则从同族过继。 长子乃是今年的榜眼,目前已经入翰林院任编修,清贵非常。 次子便是门前接引的,年方十五,是章首辅的老来子,如今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可以说是前途不可限量。 一旁的邢夫人听到,一时惊叹不已,她心下微动看着被章夫人拉着的黛玉,两人之间…… 只是这个念头不过是转念,毕竟黛玉的亲长尚在,她不可能越俎代庖。只是但看门第人品,宝玉却是比之差之千里。 邢夫人不知道的是,康眠雪听到章夫人的话,却是了解了更深层的意思。 要知道,章夫人的意思是,章家会很快就会开始,替这位章公子物色妻子人选。 看来,此次赏梅会的主角就是这位小章公子。 至于说黛玉和小章公子有没有可能,康眠雪根本就不在意,在她看来,黛玉的门第才学,足以让她在京城的众多适龄对象中随便挑拣。 进了二门,就听到不远处的声声莺歌燕语,偶尔传来阵阵欢呼声,似乎是在比试。 康眠雪两人相视一笑,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向左一拐走到旁边的套院。 两人刚一进去,迎头便听到一个爽利的声音说道:“你们要不要去看看,那范家的小子投壶好厉害,我还以为他们肯定要打起来,没想到……” 章夫人一脸似笑非笑看着,仿佛是被捏住嗓子鱼鹰似的少女。 厅里大概有着三四个未曾及笄的少女,刚刚说话的正是其中一名穿着杏黄色长袄,茶绿色百迭裙的。 只见她眼神躲闪地向康眠雪和章夫人行礼,面上满是尴尬:“郡主娘娘,大姐。” “噗嗤”一声,康眠雪忍不住笑出来,口中调侃:“颖姐,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说书的本事。” 一句话让室内尴尬的空气烟消云散,那名唤颖姐儿的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却并不躲闪,反而上前拉扯着康眠雪的袖子撒娇:“郡主娘娘,你就别调侃人家了。” 然后再章夫人瞪着她的眼神下讪讪地松开手,一派天真烂漫之态。 康眠雪也不管她们两人的眉眼官司,将黛玉拉到自己身前说道:“来,颖姐儿,给你介绍个人,这是黛玉,姓林,以后你们得亲相亲相。” 两个小姑娘互相打量一下,倒是颖姐儿现开口:“不知道这位妹妹几岁了?看妹妹眼生,是京城人事么?妹妹什么时候来的?这京城我熟的很,妹妹若是想要什么吃的、玩的我尽可以带妹妹去。” 说罢,竟极为大方的上前拉起黛玉的手,倒是让一向有些内向的绛珠有些吓到。 “罢罢,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吓坏了林姑娘。 黛玉莫怕,这是我那个自小被惯坏了的妹妹,你只管叫她颖姐儿就好。” 章夫人语气嫌弃,看着颖姐儿的眼神却是柔和,其中的关心爱护让黛玉有些向往。 她能这样活泼,定然是母亲宠爱、姐姐维护才是。 可还来不及多想,就被对方的连串话将感伤打得半点都不剩,她一脸呆滞的由着对方给自己介绍在院子里的其他几人。 看几人不过一刻便林姐姐、林妹妹的称呼到一起去,康眠雪也放下心来,接下来就是安排好邢夫人。 想到这里,她看着章夫人,眼神亲昵语气却带着调侃:“你真的不去忙么?若是真的不去,我倒想去你那里找点子茶喝。” 章夫人本来是面带微笑的表情,听到康眠雪这话,瞬间晴转多云阴了下来,口中说道:“看看,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放过我的茶和那点子水。” 说着还伸手在康眠雪脸颊上恨恨捏下,然后才是无奈的妥协。 两人走到后院深处的一栋小楼之上,康眠雪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进来也不客套,直接坐到铺着厚厚而松软垫子的躺椅上,侧歪着身子舒服的呻吟一声。 此时刚刚午时过后,一时之间章家一对对侍女从厨房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替各处送上小食糕点。 章夫人对自己的丫鬟耳语几句,便看到这副模样的康眠雪,她一脸纳罕的走过来,摸着康眠雪的额头,然后瞬间有些蹙眉:“好像有些热,怎么回事。” 一旁原本有些拘谨的邢夫人听到这话一愣,赶紧也凑上前,有些紧张的也摸向康眠雪的额头。 感觉到手下的温度是有些高,她虎得一跳,眼中满是惊吓:“郡主娘娘,你是不是发烧了,还是马上叫太医吧。” 章夫人本就有些犹疑,听到邢夫人的话,也是跟着点头劝说:“没错,你这样子不成,今日因是赏梅会,我特地请了京城里的名医在外面留驻,现在要他们进来,极为方便。” 康眠雪看着两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中满是笑意,不过自己这状态也确实是有些不对,想到这里,她笑着回答:“罢了罢了,若是不让你叫大夫过来,恐怕你得烦死我,依你依你看。” 章夫人看着一脸无所谓的康眠雪,对着她的额头就是轻敲,口中恨恨说道:“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若是你真的病了,对那些丫鬟来说,岂不是大祸?” 这话确实不是作假,康眠雪身份贵重,且司徒源爱妻成狂,若是康眠雪真的病了,还不知道那位侯爷会弄出来些什么。 知晓对方的意思,康眠雪却是有些歉意的看着章夫人,她这却是给对方添麻烦了。 不过,章夫人却是完全不在意,不过一时老中医便扶着雪白的胡须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却是喜脉。” () 。 第15章 掌印 老中医的此言一出,却是室内皆是静,然后具是喜上眉梢,康眠雪身边的几个丫鬟更是瞬间包围上来,给她道喜。 章夫人笑得眉目弯弯,赶紧询问康眠雪此时的状态,得到身体极好,平安无恙的回答后才用大大的红封将老中医送走。 “你也是都要做太太了,结果还在外面乱跑。”章夫人赶紧命人再取两个碳炉,加上满满的银霜碳,又赶紧将康眠雪转移到床上,盖上被子,手里还被塞了个暖炉。 一时间让康眠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支蚕茧一般,她无奈摇头:“你也别把我当玻璃娃娃啊,我哪有那么虚弱。” 听到这话,章夫人却是全不理会,她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模样,对康眠雪开轰:“你还敢说,说自己身体好,也不看看自己那风大点就快上天的身形。” 这话却是怼得康眠雪无话可说,因她是江南女子,偏生得高挑,所以看起来却是有些瘦弱。 康眠雪因为这股子热度,有些懒散干脆也不辩解,由着章夫人一副你终于听话的表情安排一切。 再者,对于别人的好意,你对对方最好的回报就是全然的接受。 &t;你就这样在我这里合适么?今日可是你的表现机会。&t;康眠雪看着章夫人毫不在意的坐在自己身边,有些好奇对方这会子还不出现,是不是有放鸽子的嫌疑。 章夫人摇头无奈,她点点康眠雪:“你平时鬼灵鬼灵的,怎么这会儿子却迟钝起来,我给老太太送了信,今日却是哪都不去了,左不过有东院的姨奶奶呢。” 东院的姨奶奶一出,康眠雪瞬间了然,她一脸促狭的看着章夫人:“也不知道咱们两人谁鬼灵。” 章夫人生性大气,却不在意康眠雪的调侃,理直气壮的说:“今日却是有那么多名门高阀都在,我给她一个表现机会而已。” 康眠雪摇摇头,却是看着一直跟着自己的邢夫人,她指着对方跟章夫人说道:“我可不耐烦你在这里看着我,邢夫人是我带来的,你带她去见见章老夫人,我这会儿子想睡一下。” 听到康眠雪的安排,章夫人点点头,然后盯着对方面上的疲惫应承道:“也好,我带邢夫人过去,你先睡会儿,等一会儿我再来,我叫人将小楼周围全围起来,不会吵到你的。” 康眠雪笑着点头,然后便沉沉睡去,她还要养足精神回头审问系统。 看着康眠雪不过转瞬便呼吸深沉,章夫人现叫过绣橘仔细吩咐,然后才带着邢夫人下楼。又在楼下仔细吩咐仆妇在这里拉好帐子,一时不放心干脆将身边的大丫鬟留下,让她和绣橘一起看着此处。 邢夫人看着将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的章夫人,心下有些羡慕,她虽然也出身官宦人家,却是并不是门阀高第,且她自幼丧母,等将几个弟妹都拉扯成人,自己也错过了花信,再无人好好教育她这些。 章夫人察言观色却是发现些端倪,只是两人不过是初识,最是忌讳交浅言深,所以也不点破,只是给邢夫人介绍这别院中的草木楼台。 这座别院是章首辅在章老夫人四旬大寿之时的礼物,里面的假山观景、亭台楼阁具是其一一亲笔构筑,据说当日光是各处的临图就有几十张。 是以,此处可谓是精心雕琢,其中满是慧心巧思。 邢夫人见到这与贾府完全不同的风格,却是大为震撼,她虽不是故意奉承,然则出自内心的赞叹却是让人心中舒畅以极。 两人走走停停,很快就到了众贵命妇们所在的内庭,因着有章夫人的提前解说,邢夫人倒不是很胆怯。 且在场众人早知道,她是康眠雪所带来的,自然不会没事去敲打对方得罪那位郡主娘娘,是以一时前厅宾主具欢。 邢夫人嫁给贾赦这么多年,却是第一次在外与命妇交际。好在康眠雪当日早知道邢夫人的底子,直接私底下给邢夫人突击补课,是以她倒也看起来有模有样。 又因为章老夫人的抬举和章夫人的帮衬,倒是入了几位命妇的青眼,约好了过几日给邢夫人下帖子。 虽不知道此话是真是假,邢夫人却明白,自己多多少少是真京城的清贵圈中,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一时之间,对于康眠雪的感激更是如山似海,大有为其抛头颅洒热血的意味。 正在此时,一名小丫鬟快步走到章夫人跟前,在对方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章夫人表情不变,只是微微颌首。 然后看着章老夫人继续凑趣,倒是章老夫人早将一切尽入眼底,笑着说自己想颖姐儿了,让章夫人把颖姐儿带来,也和各位夫人见见面。 见到章夫人要走,邢夫人赶紧也站起来说,自己也要去看看,跟颖姐儿在一起的大侄女。 告辞后便跟着章夫人走出内庭,看着出了门就面沉如水的对方,邢夫人才反应过来,所谓的接颖姐儿不过是借口。 她尴尬的想要转身回去,却被章夫人拦住,摇头说道:“夫人还是跟我走吧,这事儿却是跟林姑娘有些牵扯。” 听到这话,邢夫人心下咯噔一下,她不尽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难道黛玉被人欺负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两人脚下不停歇,不过茶盏就到了梅园之中,只见得一副奇景。 林黛玉将颖姐儿护在自己身后,正和一名穿着华丽的女子对峙。 而紫鹃的脸上却是有着一个明显的巴掌印,这让两人都是心下震惊,赶紧走进众人。 邢夫人更是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大步流星的走到黛玉面前,仔细打量二人,看两人没有丝毫狼狈才心下稍安。 她拉着黛玉的手,感觉到小姑娘尚带着颤抖,心中心疼安抚道:“玉儿不怕,大舅母来了。” 黛玉看着邢氏,眨动一下眼睛,才像是终于找到依靠一般,扑到对方怀里。 原本抓着黛玉的颖姐儿看到自己姐姐到来,也是如同乳燕投林模样,扑到章夫人怀里。 抱着黛玉,邢夫人心下恼怒,她心知章夫人是东道主,不管因为如何却是不好看口。 是以,她也不在意对面的少女色厉内荏的样子,口中冷冷说道:“女孩子以贞静为上,却不知道这位小姐为何如此?还是说贵府家教如此。” 那少女本来见到章夫人和邢夫人的到来,心下有些惧怕,但是听到邢夫人一番话,却是挺起胸脯,口中满是骄傲: “好叫这位夫人知晓,这里乃是赏梅会,乃是京城名媛相聚之地,却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来的。” 这话儿说得邢夫人一愣,转瞬也把章夫人气笑了,她嫡亲的妹子没资格参加赏梅会?这是哪里来的棒槌? 本想接过邢夫人的话,却想到邢夫人这时候语气冷淡的说道:“还不知这位小姐是哪家门楣,哪家朱门。” 听到这话,章夫人嘴角一勾,这邢夫人倒是有些意思,这话说的竟然有几分犀利。 “她是三等轻车督尉额呵哲之女,是跟着云夕郡主一起来的。”黛玉在邢夫人怀中小声说道,她看着少女的眼神中满是厌恶。 若不是紫鹃护主,恐怕自己就吃了大亏。 邢夫人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似乎有些迷茫自己是在哪里听到的。不过听到只是三等轻车督尉,这种不入八分的,她也不太在意。毕竟贾家虽然式微,但是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却不是怎么在意一个小小的轻车督尉。 当下面上不显,语气中却是带了丝教训的味道:“这位小姐,若是黛玉有不对之处,还能多加海涵,只是女孩子家身娇体弱,却还是少动手为妙。” 那少女听到这话,一双眼眸扫着黛玉和颖姐儿,其中满是嫉妒的味道。 只是她刚想说话,却被身后赶来的仆妇拦住,低声的在对方耳边说了些什么。 只见她脸色一变,赶紧点头,看着邢夫人微微施礼,却是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件事情,将军夫人还是问问你这位内侄女吧。” 说完转身带人离去,留下章邢二人面面相觑。 只能将黛玉和颖姐儿带到厢房仔细询问,却发现其中缘由却是满是曲折。 从二人的诉说中,两位夫人才知晓其中缘故,一时之间,两人具是无语至极。 原来,颖姐儿和黛玉在康眠雪等人离开后,便商量着要去看投壶比赛。 颖姐拉着黛玉好奇问她,以前在扬州可曾看过这种竞赛,这投壶本身就是君子六艺中的一种演变。 林如海乃是探花郎,对于这些自然是不弱,黛玉素来被他充作嫡子教养,自然是完全了解的,甚至还曾经得过林如海的亲自教导。 听到黛玉谦逊,颖姐儿心知她必定是有所了解,甚至还是此中高手。 几人听着外面的阵阵欢呼,也按耐不住想要去凑个热闹,一时之间几人带着自己的丫鬟,浩浩荡荡的前往院中。 其时,正是场上两人角逐的最激烈之时,比分要得很紧,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颖姐儿凑在黛玉耳旁说道:“你看,那个穿白衣服的就是我刚刚说的范家小子,那个穿玄色的是永王的嫡子。” 对于两人的外貌,黛玉不过是一扫而过,倒是对于两人的投壶技艺十分好奇。 她一双眉目紧盯着两人十分专注,而颖姐儿因为性格活泛,被场上气氛感染,空中不停加油呼和起来。 () 。 第16章 决断 黛玉则相对矜持很多,但是她到底是个尚未长大的孩子,在这种环境里,也难免有些激动。 随着比赛的越发激烈,并对峙两人的花样纷飞,让她也有些热血沸腾。 最后范公子的一记双飞燕,将整个比赛的气氛点燃到顶点后,这场比试终于落下帷幕。 颖姐儿着急想要去看两人的最后比分,便拉着黛玉快速的向前冲。 黛玉口中小声呼唤:“颖姐儿,慢点,小心。” 她被颖姐儿攥的死死,只能跟在对方后面跟着跑去。 一直跟在黛玉身后的紫鹃,看到这个情景,赶紧小跑着向两人追去。 就在颖姐儿马上就到跑到范公子面前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条腿。 感觉自己瞬间失去平衡的颖姐儿心中一惊,想要保持平衡却是不能。 好在身后的黛玉和快步赶上来的紫鹃将颖姐儿拉住,才避免了对方直接跌倒的命运。 要知道这里虽然打扫的极为干净,但是一个女儿家在这种情况下跌倒,可说得上是颜面尽失。 黛玉将颖姐儿用力的向后拉,然后便感觉自己撞到了一个怀抱之中,并不是熟悉的紫鹃身上的味道,这让黛玉一惊。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结果就被人一把推出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劲风就向面容扫来。 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响,整个热闹的赏梅会,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一脸莫名的看向这里。 黛玉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紫鹃一脸呆愣,身旁的颖姐儿也是惊惧交加说不出话来。 那少女似乎也是本能的反应,看到这样的结果也是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秒她便脸色一变,盯着黛玉高高抬起下巴,露出几分不屑:“你们是谁?在赏梅会上横冲直撞?真是好没规矩。” 颖姐儿本来还惊魂未定,但是这少女的话直接戳中她的肺管子,她挑眉看着眼前的少女,将对方那不加掩饰的嫉妒看在眼中。 口中嗤笑:“我们是谁还不用你知道,也不知道是谁真的没规矩,不小心碰撞下就伸手打人,却是真的好规矩啊。” 看着紫鹃脸上迅速浮现的掌印,颖姐儿的心中满是后怕,今日的事情必定要闹大了,不然别人不说康家姐姐那里就是要雷霆震怒。 想到这里,她扫了眼身旁的丫鬟,看她快速的离开后,拉住黛玉不肯让她上前,免得那少女再抽风打人。 打了个丫鬟也就罢了,若是黛玉被打,这日后赏梅会也不用再开了。 只是颖姐儿想得虽好,却也要在场的两人配合。 黛玉虽然性格清冷却是极为护短,她反身将颖姐儿护在身后,便直指那个打人的,她到底是簪缨世族,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 有些时候打了奴婢,便是打了主子,黛玉虽然年纪尚幼却是从小被如此教导,现在一见这种情况,却是毫不客气的张嘴就怼: “这位小姐还知道这是首辅大人家的赏梅会,在这种地方,对人大打出手,相比是轻车熟路,平时难不成是练铁砂掌的?” 这话一出,围观的几人都是纷纷笑起来,就连那发现这边出事,想要离开避嫌的范家公子。听到这话也停住了自己的脚步,一脸饶有兴致的看着场中众人。 “你!”少女本来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明白,铁砂掌,这不是说她是下九流么? 真真是骂人不带一个脏字,只是这少女也是家中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了这个,指着黛玉就要骂人,却被身旁的另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拦住。 只见她怯声怯气的拉着少女的手说道:“颖姐姐,这位是三等轻车督尉之女,是跟着云夕郡主来的,你不要生气了。” 听到此人说话,颖姐儿才把自己的视线转移到对方身上,只一瞬间她就全明白了。 忍不住咬牙切齿的指着那朵白莲花怒道:“是你,都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颖姐儿一眼认出此人,就是一直东院姨奶奶的独生女,名唤霜儿,这名字却是将她的性格诠释的淋漓尽致。 每日里只是围绕着两位表兄旋转,甚至因此差点让她姐姐和姐夫闹出误会。 到最后还是姐夫赌咒发誓才作罢,甚至为此躲着她,连给章老夫人请安都要提前,且是请安就走,就是怕这位霜儿小姐直接拦人。 至于章青墨这位二表哥,霜儿却是少见的退避三舍,颖姐曾经私底下问过章夫人,为什么对方不对还未定亲的二公子下手,却盯着姐夫大公子。 章夫人当时笑得冷淡,手指划过手中的账本,才说道:“因为,青墨身边有范公子,她不敢。” 当时她还似懂非懂,不知晓里面是什么原因。 现在却发现有些人不是你远离就可以躲开的,养虎为患就是现在这样。 这乱七八糟的场面,让在场看戏的几人更是一脸兴致。 范公子用肩膀撞撞忙里偷闲的章青墨,用下巴轻点场中,好奇道:“那个白莲花,就是你那位姨奶奶的孩子? 看起来真的不像你们章家的孩子,颖姐儿和那位额呵哲的千金我也知道。 不过,那位说额呵哲千金练铁砂掌的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章二公子面不改色,将对方的手从自己身上拍开,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对方,口中说道: “你没事知道人家女孩子的闺名做什么? 我可给你提个醒,你的婚事不由自主的,别去祸害人家。” 他的话不清不重,却是让范公子瞬间变了脸色,他沉默一下似乎失去了看戏的心情,转身想离开,结果却被章青墨拉住。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对方,似乎想知道好友在想什么。 章青墨用难明的眼神看看他,无奈摇头:“那是两淮盐运使林如海的嫡女。” 他们这些未婚男子,却不适合将女孩家的名讳挂在嘴边,所以即便章青墨不想好友失望,却也不能将一切告知。 就在两人说话的空档,场上已经是唇枪舌剑一番。 总体来说,黛玉因为学识渊博,所以丰富的骂人不吐脏字技能将额呵哲千金气的半死。 倒是那朵白莲花,却和颖姐儿斗了个有来有往。 原来颖姐儿性格活泼大方,却是不善于用言语讥讽,尤其是那霜儿极为擅长扮弱装娇,一副被委屈被冤枉的做戏。 是以一时之间,颖姐儿却是差点着了对方的道,还是林黛玉一旁回护,才让对方没有掉到陷阱中。 而经过这么一会儿,邢夫人和章夫人也赶到现场,这一场闹剧就此打住。 听完颖姐儿的讲诉,章夫人却是一愣,原来两人前来的时候都没有看到东院姨奶奶的那位女公子。 提起这个,黛玉也仔细回想,却发现原来对方,在发现章夫人过来的时候,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而当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黛玉她们身上,是以对方竟然安然而退。 “安然而退?”章夫人冷笑道,她向来是性格大度,为人端方,但是却不代表能够容忍他人的挑衅。 从颖姐儿的讲诉中就可以知道,是她先想要绊倒颖姐儿,后又想要挑起纷争。 想到黛玉差点被打,章夫人也是一脸后怕,要知道康眠雪此时就在后面的楼上睡着,要是被那个小祖宗知道,恐怕这赏梅会就甭开了。 看着两个少女的脸色,知道她们也是疲惫不堪,章夫人赶紧安排黛玉到颖姐儿的房间去洗漱下,然后吃些东西。 刚打发走颖姐儿和黛玉,就听到侍女来报,说是二公子和范公子在门口等着。 章夫人和邢夫人面面相觑,不知对方来意,邢夫人想要离开,章夫人却想到对方也许是为了黛玉之事,所以便将邢夫人留下来。 两名少年进来的很快,这一见让邢夫人一时花了眼。 这两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个穿白,一人着蓝。 范公子身穿了件月白色云纹箭袖,袖口用红色的护腕仔细绑着,腰间系着红锦镶玉石腰带,头戴玉冠,眉下一对桃花眼,鼻若悬胆,雪肌红唇,细腰猿行。 章青墨却是低调很多,但是偏偏他的容貌比范公子还要俊美,如若好女,却不带丝毫的脂粉气,气质书卷文雅,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邢夫人看到二子,这才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往日里觉得宝玉可算是出类拔萃,今日看了二人,却觉得宝玉的容貌竟然只能还算能看,在气质上却是差了二人一大截。 两人向章夫人和邢夫人行礼,对邢夫人的打量全然不在意,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更是让邢夫人眼中异彩连连。 章青墨率先开口:“嫂嫂,我们前来,却是为了刚才的事情。” 他们这次过来,却是为了之前黛玉和颖姐儿的事情,虽然章青墨觉得自己不该参与其中,但是偏偏架不住范公子的聒噪。 不过,如同对方所说,这件事可大可小,只是到底是家门蒙羞,若是放任东院的行为,日后必定酿成大祸。 章青墨对此说法,深以为然,他不是那些读死书的酸儒,十五岁就已经考取秀才功名的他,虽对于世事看得碍于年纪还有些稚嫩,却是比之一般的少年老成很多。 这次来找章夫人,也是发现了东院对于颖姐儿的陷害,可以说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那东院自以为是不留痕迹,却是被范公子尽收眼底。 随着章青墨的讲诉,章夫人二人的脸色已经漆黑如墨。 范公子在最后总结道:“嫂夫人,虽然此事我们说出来,有愧君子端方,但是若是长此以往,不加防范,却是容易酿成大祸。” 章夫人此时却是和对方的想法一样,她其实早就想对东院下手,只是到底是碍于情面不好动作。 今日却是将黛玉牵扯进去,想到等康眠雪醒来之后,此事定然瞒不过对方,章夫人就一阵暗恨自己不该放纵对方。 可是事情已经是发生了,却只能如此,想到这里章夫人看着邢夫人苦笑:“夫人,恐怕还需要你来相助了。” 听到章夫人这话,邢夫人一脸纳罕,不知对方要说什么。 她也不敢应承,只是口中喃喃:“这?不知道章夫人你要我做何事?” 不单是邢夫人一脸莫名,站立在地中央的两名少年也是好奇的盯着二人,似乎想要知晓她们的决断。 () 。 第17章 人言 章夫人拉着邢夫人的手微笑,她语带深意地说道:“这件事,只有您可以做,现在去小楼把郡主叫醒。” 邢夫人听到章夫人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面容之上满是懵懂。 她虽然有改变之意,但是毕竟这么多年,从来不曾真正的出门交际。如今日一般没出大折,已经是谨小慎微的了。 且现在康眠雪刚刚被传出有孕,现在去叫醒对方,如若是因此气出个好歹…… 想到这里邢夫人的眼神已经带上警惕和怀疑,似乎对方想要谋害康眠雪一般。 看到这情景,章夫人还没解释,一旁站立的范公子先笑起来,虽然他马上捂住嘴,只是这声音却是无法收回。 章夫人用无奈的眼神扫过范公子,然后才对邢夫人慢慢解释。 原来,此事本不大,偏偏麻烦在一个人身上,就是那位云夕郡主。 这位主儿是当今三皇子的长女,虽不是嫡女,却也是受宠的侧室所出。 是以从小到大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格,那额呵哲之女是她今日所带来的,此事等会儿必定还要大起风波。 章夫人现在就得带两小去正庭,免得对方先开口攀咬,到时身处弱势,再反扑就难了。 这才让邢夫人代替自己去叫醒康眠雪,避免对方一时拿郡主的架子,逼迫此事。 终于听明白的邢夫人点头,既然不是想对郡主娘娘有害,她自然可以去叫醒对方来当靠山。 两人商量好,章夫人带着黛玉和范公子他们,赶紧向正庭赶去。 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邢夫人定定心神,也是向康眠雪所在的小楼走去,她心中祷告希望黛玉千万别被牵连。 黛玉对于此事倒是十分淡定,即使是章夫人说了对方的权势多大,她也不曾皱眉露出一丝怯意。 范公子看得有趣,拉着章青墨低声:“这两淮盐政使家的小姐,看着不一般啊?” 他生得风流,此时虽然有些鬼祟,却让人无法讨厌,只是好笑孩气。 章青墨直接无视对方,用扇子直接抵住自己的额头,再一次后悔自己怎么就跟这个家伙成了朋友呢。 范公子看到好友这副样子,更是大胆直接开始拉扯着对方,让章青墨不胜其烦。 也惹得跟在章夫人身后的两女,只觉得为何这园子如此之大,还不到地方。 又走过一道月亮门,终于到了正庭,黛玉和颖姐儿彼此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与小姐们的放松不同,章夫人此时却是面容肃穆,原本脸上的笑容此时一丝不见。 如同章夫人所料,她刚刚走进院中,就看到侍奉在老太太身边的嬷嬷给自己打眼神,安抚对方的点点头。 她缓步走进大厅,刚一进门就听到一声带着冷哼的娇喝:“章夫人来的还真是时候啊。” 因大厅里除了放着几个大暖熏,还用棉纱仔细的将窗框密封起来,使得略有些昏暗。 章夫人等人稍微适应了下,才看到出声的是坐在左边的一名身着郡主朝服的女子。 看着对方这身衣服,章夫人眼中低笑,往日里看康眠雪穿着是皇家贵胄,此人穿着虽然也还可以,却是比之差远了。 章夫人走到进前,先给这名女子施礼:“云夕郡主。” 跟在她身后的几人也是跟着行礼,听到对方不情不愿的起身后,才又给章老夫人行礼。 章老夫人却是极为喜欢黛玉和颖姐儿,在叠声的免礼后将两人落在自己的主位上揽在怀里,与两人小声说笑。 这一下子却是让云夕郡主的火气被瞬间点燃,她冷笑着说道:“既然当事人来了,还是请老夫人评理,给个说法吧?” 听到话的章老夫人抬起头,好奇地问到:“评理?说法?什么叫给个?” 她看着云夕郡主瞬间扭曲的表情,才有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小摩擦,今日吵了,明日就好了。郡主也是大小这样过来的,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 侍立在老夫人身旁的章夫人,却是将眼眸低垂。太太想要大事化小,可惜对方却是来着不善呢。 果然,章老太太的话刚落,云夕郡主就再次冷笑起来: “原本以为章家家风严谨,却原来也是会庇护自家不肖子孙啊。 啧啧,也难怪,毕竟是脸面重要,即便是章首辅也不能免俗啊。 只是对于女孩子,还是要贞静为主,可不能看到个男子就往上扑。” 这话一是说章老夫人偏袒颖姐儿,纵容亲眷在赏梅会上欺负人。 若是被做实,不单赏梅会以后再无人前来,更是要落下来个家风不严的评语。 二却是对着颖姐儿而去,不知道这不过十二的女孩子,到底是如何得罪了云夕郡主,竟然说这种狠话。 要知道像他们这种清流世家,这种话可谓诛心,若是一个不好,颖姐儿的下场就只有要么去姑子庵或者是“病逝”。 一时之间大厅之中鸦雀无声,各家夫人都是一脸震惊的看着说话的云夕郡主。心中具是将对方给怨上,刚刚她们就要避嫌,偏偏这位郡主死活不让众人离开。 现在又说出来这些话,难不成三皇子是要跟章首辅公开撕破脸?只是拿着十来岁的女孩子做筏子,未免太过有失皇家风度。 颖姐儿听到这些却是心血上涌,她有心走到对方面前,想要说出一切,却被章老夫人紧紧按住。 老太太心念急转,却是有些难以招架,要知道若是勾心斗角还好。偏偏这个云夕郡主就是个棒槌,竟然直接用身份压。 章夫人隐晦的望向门口,却是焦急康眠雪为何还不到来,只是现在却是智能想办法将这件事先拖着,想到这里她眼神一亮,看着从进门口就没说话的范公子递眼色。 和范公子站在一起的章青墨,自然是看到了嫂嫂焦急的模样,他直接拉扯范公子的袖口,用眼神表示对方赶紧上去。 范公子连着比量了几个,只有两人才明白的手势,章青墨无奈点头,心满意足的他才开口说道:“这件事郡主娘娘又没有亲临现场,既然要是定罪,最少也要罪犯招供才好,不然若是有人说郡主娘娘以势压人就不好了。毕竟当今可以以仁孝治国。” 云夕郡主听到这话瞬间黑脸,她本来看到这小子进来就觉得不对,现在对方果然给她找麻烦来了。 “范家小子,你不在园中玩你的跑到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玩你的去。”云夕郡主压住自己的火气,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话儿虽然也不算是客气,却是比之对于章首辅一家温柔百倍,随着这话出口众人将目光都集中在这个面容如玉的少年身上。 范公子不卑不亢地颌首:“按理说,我自然应该在园中,且需要避嫌,毕竟这厅里有这么多位姑娘在。” 他用从章二公子手中夺来的扇子转了个扇花,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眼中含笑解释: “只是可惜,我却是重要的证人,所以才不得不在此。” 云夕郡主听到这话儿,却是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额呵哲之女,得到对方的点头后,才缓声说道:“罢了,既然这样,你就说吧。只是我却有一言,若是有不实,就算是你母亲也保不了你。” 云夕郡主没理会少年瞬间变色的面容,合上眼眸一副大人不跟小孩子过多计较的模样。 不过,不管如何,云夕郡主到底是开了口,让众人可以听到真实的情况。 随着范公子的讲诉,众人的脸色越发精彩,这看着就是个意外,却谁又能知道里面竟然有这么多的内情? “你怎么没跟我说,你动手打人了?”云夕郡主的脸色在听到额呵哲之女动手之后,便彻底变成了铁青色。 她并不在意对方是否动手,她在意的是此人如此愚钝,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然后又不告诉她。 想到这里,云夕郡主握住扶手,眼中满是深意的扫过黛玉和颖姐儿,口中笑道:“原来是这样子,真没想到范公子竟然将当时的情况尽收眼底啊,想必?” 云夕郡主的话还没说完,章夫人就赶紧打断了对方的未出之语,她口中喝问:“郡主的茶凉了,怎么还不给郡主娘娘和各位夫人将茶换了。” 说完还向众人歉意一笑,听到章夫人的话,留下来伺候的大丫鬟,赶紧出去叫人来换茶,一时之间丫鬟们鱼贯而行,让云夕郡主没了说话机会。 等好不容易一切平息,云夕郡主的火气也差不多磨没了,她只是冷冷地看着章老夫人,势必要对方给自己一个回答。 显然,对方今天已经是不想管什么颜面不颜面了,就是来找茬的。 也不知道这位郡主娘娘到底是想要如何,事情已经如此明了,还要指鹿为马。 黛玉慧聪,此时已经将场中的一切看明白,今日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安排好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给章首辅家找麻烦,只是用女孩子的名声做要挟未免有些太过。 她看着颖姐儿不复活波的神态,忍不住替对方担心。 所谓人言可畏,就算是颖姐儿完全没有因为嫉妒,而推搡额呵哲之女,这件事都会让她的颜面受损。 堂堂当朝首辅的亲眷,竟然在人言面前毫无办法,黛玉除了替对方难过,更多的却是心中充盈的不甘。 她将一双杏眼紧盯着门口方向,希望另一双相似的眼睛能够快点出现。 就在她快要丧失希望之时,门帘被打开,迎着有些刺眼的光影中,一道苗条的身影出现黛玉眼前,她忍不住喊道:“娘娘。” () 。 第18章 震慑 黛玉的这一声娘娘,虽然声音不大,却是让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从门口走进来的人身上。 杏眼含蕴,身形纤若无骨,身上却带着隐隐蕴含威慑的气息。 康眠雪看着厅中众人的脸色,含唇而笑:“这却是什么意思?都看到我都不说话了?” 说着她的眼神专门的盯着云夕郡主,一双杏眼中全是清冷之意。 看到走到跟前的康眠雪,云夕郡主的脸色刷的变白,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竟给康眠雪行了个万福礼,口中踟蹰:“姑姑。” 听到这个称呼,康眠雪却是浅笑没有应承,而是一脸好奇的询问:“这是怎么了见到我,怎么像是没嘴的葫芦?” 看到突然安静如鹌鹑的云夕郡主,康眠雪扭头看着颖姐儿,招手让对方过来。 她坐在云夕郡主刚刚所坐的位置,拉着颖姐儿的手轻拍:“刚刚我却是听丫鬟说了,颖姐儿,还是多亏了你护着我家玉儿。” 说罢还逐一扫过在场众人,语中的维护之意不言而喻,看着众人具是一一低头,她才将注意力转移到颖姐儿身上。 “这原告说了,证人也说了,是否可以让被告说下?咱们审案子总不能直接断案,让那些男子说咱们胡思乱判不是?” 云夕郡主被康眠雪的一席话敲打得不清,她从小被千宠万娇打长大,偏偏每次遇到康眠雪就要吃瘪,更可恨的是每次皇爷爷都护着对方。 现在更是明晃晃地说自己以势压人,就算她真的是又怎么样,她云夕生来就是天潢贵胄,有这个资本。 只是让她就此放弃,却是不可能,且不说她今日来就是为了搅局,就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不会这样轻易退去。 听到康眠雪说道原告被告、证人之类的话,她一时计上心头,口中说道:“正是如此,总归要闹个明白。” 康眠雪听闻,平淡地点头称是:“既然这样,还是要所有的人都全了才好,这样章夫人,你还是请下那位东院的表小姐吧。” 听到康眠雪的话,章夫人扫视一圈,发现果然没有看到霜儿。 向老太太用眼神交流一下,章夫人便叫下人将她们母子叫来。 被章老夫人搂在在怀里的黛玉,看着康眠雪却是有些担心,她生来早慧,从小时候时丫鬟婆子们的对话中知晓自己的母亲贾敏,就是因为生产之时造成的身体虚弱,是以对于黛玉来说怀孕是件及其危险的事情。 现在康眠雪对她来说,就如同珍惜动物一般,想到这里黛玉忍不住从章老夫人怀里出来,凑到康眠雪身边,一脸担忧。 “我没事,放心吧。”康眠雪心下温暖,语气越发柔和地安慰黛玉,心下也有些自责,要知道若不是她带对方来,也不至于受这番惊吓。 康眠雪这下里安慰黛玉,那边那位传说中东院的姨奶奶家那位表小姐,已经不知何时跪在地上。 康眠雪安慰好了黛玉,才看着地中央的少女,挑眉说道:“哟,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跪起来了。” 口中说着怎么跪起来,康眠雪却是没有半分让对方站起来的想法。 她转头冲着颖姐儿吩咐:“既然人都全了,你就说吧。” 颖姐儿听到康眠雪的话,点点头,走到地中央向众人行礼,才将之前的一切说出。 她说的与范公子的没什么不同,只是却多了一点,颖姐儿之所以发现绊倒自己的是那位表小姐,却是因为对方穿的鞋。 原来章夫人平素为人处事极为公平,虽说瞧着东院不顺眼,却从未在用度上苛待她们半分。 所以章夫人这次除了准备了颖姐儿的服饰,也同样准备了那位表小姐的。 其中就有样,绣鹿纹蜀锦珍珠鞋,因为上面的珍珠都出自章夫人娘家所产的粉珍珠,所以极为稀少,一直是章夫人的压箱底。 颖姐儿平素都十分眼热,这次也是央告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让章夫人,取出来一些做了两双鞋。 这话儿被东院的姨奶奶听到,立刻扭头看着自己的女儿,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会穿着这种一眼就可以被识别的鞋子:“这,当时慌乱,颖姐儿是看花眼了吧?” 颖姐儿对于这位没事来章家,打秋风的姨奶奶极为不屑,她看向对方嘴角冷漠:“花眼?不知道霜儿姐姐敢不敢露出鞋子,当时我因为一步小心,好像还才掉了一些珠子。” 一身白衣跪在地中央的霜儿,下意识的缩下腿。 她仿佛被冤枉一般,眼中含泣:“妹妹怎么如此说话,我怎么会故意去绊妹妹。” 颖姐儿却不在乎对方的说辞,她看霜姐儿笑着说:“咱们也别废话,你别一副我欺负你的样子,你现在就把鞋子褪下来。” 霜儿听到这话儿瞬间脸色就白起来,她捂住脸痛哭道:“颖姐儿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毕竟是亲戚,你竟然让我当众脱鞋,这样是想要让我去死么?” 她停顿一下,似是在平稳心思,然后才又说道:“颖姐儿你再不喜欢我,也不该如此。” 康眠雪看着对方这些做派,却是面色平静,直接扭头吩咐身边的丫鬟。 “真是的,这好好的日子,哭什么啊,快别哭了,看着倒是让我心疼。”康眠雪口中说着心疼,却却仍旧由着两人在地上跪着。 不多时,绣橘走到康眠雪身边,向对方点点头。 康眠雪了然的点头,然后抬起下巴,对着云夕郡主说道:“绣橘,你给云夕看看。” 绣橘口中唱喏,双手将一块用手帕包裹的东西递在云夕郡主的面前。 云夕郡主虽然被宠得无法无天,却不是个笨蛋,眼前这一出明摆着就是自己被人当成枪使了。 她一时恼怒,一时又对康眠雪深深忌惮。非必要的情况,根本不与对方有任何冲突,现在看着面前的东西,脸都快绿了。 她一把抓住手上的东西扔在霜儿的面前,厉声说道:“这就是你没有?” 随着手帕落地,几颗碎裂的珍珠出现在众人面前,其中一颗还沾着些花泥。 云夕郡主越想越气,自己竟然被眼前这个小丫头给愚弄了。 虽然自己的目的是将赏梅会搞臭,却不是用这种方法。 额呵哲是自己父王的手下,他的女儿不能打,但是面前这个丫头,她就是打死对方又有如何? 如此想着,她口中冷笑:“来人,此女竟然敢哄骗本宫,章老夫人,本宫带走稍作教训没问题吧?” 说是教育,所有人都知道,这位霜儿小姐,若是被云夕带走,结局只是死路一条,只是此时却没人敢出面替对方求情。 “云夕,你要教训就教训吧,只是记得圣上宽仁。”康眠雪对于霜儿这种人一直是无甚好感,自己本来就是打秋风的存在,偏偏又将视线盯着两个哥儿,还因为这个不惜陷害他人,留着也是祸害。 霜儿此时已经是体若筛糠,倒是那位东院的姨奶奶机灵,直接跪在康眠雪面前。不停磕头,不过数下额头就沁出一抹红来,口中不停哀求着:“郡主娘娘,还请郡主娘娘饶了霜儿,她只是一时糊涂,我这就带着她离开章家,离开京城。” 康眠雪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只是挥手让人将二人拖下去。 &t;云夕,你出完气就放她们离开吧。&t;康眠雪似乎很是疲惫,她看着云夕郡主说道。 对于这位郡主,康眠雪的感官十分复杂,对方对外人凶猛如虎,却是真的不曾对自己有过半分失礼,不失为一个极为聪明有眼力劲的存在。 只是她父亲却是三皇子,当年自己夫君司徒源的母家被陷害叛国满门抄斩,他们查了这么多年,却发现似乎后面有当初九龙夺嫡的影子,只是到底是谁,却是仍旧是个谜团。 也因为如此,康眠雪对于现在皇族众人都极具戒心,更不用说作为直接受益人的三皇子和四皇子。 当初若非是九龙夺嫡,八龙尽诛,也轮不到当今继位,所以如若司徒源的仇人还活着,那么很大可能就是三皇子和四皇子。 从年纪上来看,十八年前已经冠发的三皇子比较像,是以康眠雪虽然对两位皇子保持着共同的戒心,但是还是会有意无意的向三皇子倾斜。 不过她康眠雪并不是疯子,她当日和皇帝定下这偷龙转凤的计谋,就是想要引出当日的幕后黑手。 毕竟对方十分小心,皇帝大叔查了十几年都没有查到,而且非常谨慎的是,当日夫君的母亲流落江南,他们也没有下手。 所以现在康眠雪反而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是否是因为当时对方根本没有能力去插手呢? 也正是这个猜测让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三皇子和四皇子身上。 三皇子母家是金陵甄家,其实是非常有机会下手的,但是情况又不同,当时因为九龙夺嫡,所以义忠亲王将自己的奶兄弟派在金陵,所以若是三皇子下手,不会动手也是正常。 而四皇子母家不显赫,虽然出自大姓可惜一直不得承宠。 况且当时的四皇子尚未及冠,所以在江南没有势力也是非常正常。 至于五六两位皇子,他们现在不过刚刚年满二十,这样算起来,十八年前不过是两三岁的小孩子,自然也不可能是幕后黑手。 是以这两年康眠雪一直在搜集这些情报,只是事情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所以她才一直未曾有什么进展。 但是对于三四两位皇子的警惕,也已经提到最高。 现在看着云夕郡主自然是满是审视,康眠雪也知道也许自己是疑神疑鬼,但是涉及到杀母之仇,却是不得不她谨慎。 好在云夕郡主足够识趣,她看出康眠雪并不想与她多做计较,很干脆带着瘫软在地上的霜儿离开。 () 。 第19章 夜话 “黛玉,玉儿?”邢夫人轻推一直愣神的绛珠,有些担忧的询问。 不知道这孩子是否是因为今日的事情被吓到了,安抚性抚摸着少女的后背。 她们刚刚从赏梅会上回来,黛玉就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黛玉看着一脸担忧的大舅母心中一阵暖流,她笑着摇头解释:“大舅母,我没事。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霜儿会去害颖姐儿。” 这个问题邢夫人听到后一愣,她沉吟一下,才有些无奈的说道:“玉儿,大舅母见识少,不过按照大舅母的想法,那根由就是因为嫉妒吧。” 霜儿同母亲一直寄宿在章家,眼见着章家的门庭赫奕,子孙出息,且还有着年四十无子才能纳妾的家规。 这重重叠叠下来,在他们母女眼中,章家就是她们一飞冲天的梯子。 黛玉若有所思点头,她在云夕郡主离开后,跟颖姐儿去换衣服的时候,对方也对她说过差不多的话。 只是她还是有些无法理解,她丧母之时不过六岁,还没有到可以与其他世家子交际的时候,二十七个月除服之后就来到京城。 所以,颖姐儿是她第一个女伴,也是因为如此,她才那么在意那个一次次陷害颖姐儿的霜儿,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样做。 黛玉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凝望邢夫人想要对方给她一个解释。 邢夫人却好似被油烹一样,她只能努力的从自己少有的知识中提取出来,跟黛玉解释。 这件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嫉妒并不是假的,但是根由却不是跟章家两位公子的关系。 听到邢夫人干巴巴地解释,黛玉却眼神一亮:“如果不是因为章家公子,那么就是颖姐儿了?可是颖姐儿有什么好嫉妒的?” 邢夫人摇摇头,给黛玉一点点解释,这章夫人和颖姐儿的父亲,乃是现在国子监监事,可以说所有的国子监学子都需要向其尊称一声:老师。 这个职位清贵非常,而这位监事大人生平爱重嫡女,嫡子倒要退一射之地。 看章夫人和颖姐的一举一动就可以知晓,对方在家是如何被宠爱。 而那霜儿,不过是族亲前来投靠,且又背景不干净,不过是打秋风之流。 将她和颖姐儿放到一起,自然是那自形惭愧,且章夫人为人热忱,一直是一碗水端平。却不知道这一碗水从来都端不平得,也就酿成了今日的祸事,不过是升米恩、斗米仇罢了。 说道这里,马车渐渐停下,邢夫人撩开车帘,却是荣国府已经到了。 见车正要向角门而去,邢夫人直接吩咐:“慢着,从侧门过去,没眼力劲的,不知道娇客在车上?” 她回身拍着黛玉的手说道:“我是后来才知道,不知道哪些贱蹄子竟然带着你走角门,你且放心,这件事大舅母给你做保证,定然一个不留全部打发出去。” 黛玉听到这事,突然觉得心下一动,娘娘当日会乘坐那辆车辇,难道是为了给她撑腰么? 若不是对方乘着亲王车辇,今日大舅母还会说出来给她撑腰的话么? 黛玉摇头,她相信大舅母会心疼自己,只是却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为此得罪贾府的下人。 她虽然只来了几日,就知晓贾家下人中是多少的盘根错节,但凡是丁点儿错事,恐怕最后就是一场风波。 所以,这一切其实,都应该感谢娘娘才是。 黛玉不知道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娘娘,此时正一脸怒气的坐在贵妃塌。 今日定远侯府正院里的温度比往常高了不少,丫鬟们也是一个个都喜气洋洋,只是司徒源一脸愁眉苦脸。 “雪宝,这冻梨太冷了,你且等等,我叫人给你攥成汁子好不好。” 司徒源刚刚回府,就接到了夫人怀孕的好消息。对于康眠雪怀孕的事情,他私底下想过很多次,甚至连人员安排都做了数次的安排,只是当这一天真的出现的时候,他还是像个傻子一样,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什么。 想要抱起妻子,却又怕自己手上用力,要是弄伤到她可怎么办,一时之间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康眠雪本来今日就因云夕郡主的事情,想起了自己调查两年一直没有结果的事情,现在看到司徒源这样子,也不知是怎么,一股火气上涌,竟然觉得胸口火热要命。 命人将早就冻好的冻梨送上来,结果一旁像个傻子似的司徒源,又蛇蛇蝎蝎的阻拦,气得她毫不客气的拉过来对方的手,一口咬下去。 司徒源的手腕很快就传来刺痛的感觉,他有些无奈,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又惹到妻子。 只是司徒源看到康眠雪,就如同老鼠见猫,什么统领千军万马的威风都不见了,只剩下由爱故生怖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错了,但是司徒源还是口中不停安抚对方:“雪儿,宝贝,亲亲,乖啊。你松口,仔细牙疼。” 感觉到口中的血腥味,康眠雪才发现不对,自己好像真的咬伤了司徒源。 看着渗出血丝的牙龈,康眠雪的眼泪瞬间就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几滴泪珠砸在司徒源的手背上,也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 司徒源一把将康眠雪抱在怀中,想要抬头看对方的样子,偏康眠雪就是不合作,不停挣扎。 没有办法之下,司徒源不得不手下使劲儿,才看到妻子梨花带雨的脸庞。 从怀中掏出手帕,司徒源手下温柔地擦拭:“明明是你咬人,怎么自己还哭起来了。” 看着司徒源温柔的眼神,康眠雪有些不好意思,她一把抢过来手帕。 口中哽咽:“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突然就心烦意乱的,然后就……” 她抚摸着司徒源的伤口,眼中满是心疼,连忙叫着在门外的绣橘拿药。 司徒源挥退看到他被咬而吓了一跳的绣橘,一手抱着康眠雪,一手将药膏递给她,让她拿着,自己好擦药。 “你放心,我知道,之前我问过太医,他说过孕妇会性情多变,这很正常。”司徒源在牙印处随便的涂抹两下,并不在意这点伤口。 在他来看,也就是绣橘拿过来的时间短,再长点就康眠雪咬出来的一点痕迹都快消失了。 他轻笑着抚摸妻子的后背安抚对方:“你今日去了赏梅会?难道章首辅那有什么人欺负你了?还是气到你了?” 司徒源口中问着,他嫌弃贵妃塌不舒服,一个打横将康眠雪抱起来,送到床上。 如同训练了无数次,先将暖炉塞给对方,然后又是一床被子,最后才自己也上床,将对方拥在自己怀中。 康眠雪垂目在司徒源怀里换了个姿势,然后才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明。 “当年夺嫡之人,已经全部服诛,所以我就在想,如果背后之人没死,那么会是谁?” 司徒源瞬间了解康眠雪的想法,低头亲吻下对方的额头,其中多是柔情蜜意: “当年的时候,三皇子刚刚及冠,四皇子尚未及冠,的确都有嫌疑。” 他轻声叹息:“雪宝,其实我们不需要太心急了,反正若是背后之人还活着,必定会露出马脚。况且……” 司徒源没说出来的是,现在康眠雪已经怀了身孕,在他看来却是一切都没有她重要。即使他感动与妻子对他的一片心意,但是对司徒源来说,报仇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低头亲吻妻子的发心,他想起从小就如同枯木一般的母亲,在记忆中她是那么虚弱而寡欢的。 在对方活着的时候,司徒源从来不曾看到母亲笑过,甚至幼年之时他哭着要求母亲笑一笑,但是她却仍旧是不曾展颜。 后来他对康眠雪一见倾心,才知道原来这世间之事都有注定,他得不到母亲的笑容,是因为她所有的笑容都给了父亲。 所以,当她和父亲因为这些事情阴阳两隔后,他才会原谅那个男人,因为他知道对方是真的尽了自己所有的努力。 司徒源见过康眠雪最鲜活的一面,所以他绝对不会让对方的鲜活在自己手中消失。 “雪儿,我知道你会继续调查母亲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希望能能够以保护自己的第一要务。”司徒源叹气,若是可以他希望对方能够被他护在臂湾之中,然而当日她和当今定下偷龙转凤之计,虽然可能会让幕后黑手露出马脚,却也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万岁爷的暗卫厉害着呢。”康眠雪抬头看着司徒源,对于他的担忧心知肚明。 她细数自己身上的一道道安全保卫,最后才轻笑着说道:“夫君,放心吧,恐怕就是皇后的保护力量,也没有我这里密不透风呢。” 这倒不是假话,不提康眠雪身边的暗卫,就说绣橘等几个丫鬟,这些人的武力都是不错。 只要康眠雪不甩开她们,支撑到来人救援是没问题的。 “你不知道,今日颖姐儿和黛玉一见面就一见如故。”康眠雪轻笑,将今日的一些趣事告诉对方,让司徒源将心思放下。 司徒源听着妻子,如同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只觉得顺耳以极。 倒是后来听到章青墨的名字,心下一动,他插嘴说道:“是跟范家子常在一起的那个?” “你认识对方?”康眠雪点点头,好奇的询问。 司徒源点头承认,那个范家子的确是个很有趣的存在。 () 。 第20章 前尘 康眠雪看着司徒源挑眉,有些好奇夫君为什么熟悉章青墨。 她夫君这个人,看似温润如玉,但就凭康眠雪对司徒源的了解,能够被他放在心上的不过是一掌之数。 如今却说出章青墨之名,又怎么能让她心生好奇呢? 她看着司徒源,口中催促:“你倒是说呀。” 舍不得康眠雪着急的司徒源,轻吻她的眉心,慢慢安慰:“别急,别急。” 他将康眠雪的被子掖好,然后才解释起来。 司徒源之所以知道章青墨,却是因为范家的那个小子,那两个人一直是同窗好友,形影不离。 “范家小子?是昔日那位公主的遗腹子”康眠雪听到这里,想到了那张俊美的面容,原来竟然那位的遗腹子。 司徒源点头说道:“你也知道,那位公主未免可怜了些,所以我才跟他有些交集。” 这话儿说完,司徒源就觉得腰间一疼,却是康眠雪捏了他,口中嗔道:“你又唬我,那范家小子怎么可能,跟你出了什么交集。” 康眠雪的娇嗔并没有让司徒源着恼,他笑着握住对方的手,轻声解释:“范家小子身边有血滴子。” 这话儿极轻,却如同炸雷一样,让康眠雪不可置信地睁开双眸盯着司徒源,在得到对方的颌首后,沉默不语。 “难道,当年那位的死因?”康眠雪觉得一阵心火上涌,司徒源的这个消息,让本来就扑朔迷离的情况变得更加麻烦。 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之所以事败,就是当时的公主驸马范铎的弃暗投明。 但是,因为有背君子之言,范铎在义忠亲王老千岁自尽之后,随着也去了。 只留下当时怀胎五月的公主,此后公主生下范家小子之后,随之殉情。因此多得了那些迂腐寒酸的推崇,称公主娘娘是少有的贞节烈女,还有些脑袋不清的,竟然还想给公主修什么牌楼。 虽然这些人被当今一一记住,在登基之后毫不留情的处理掉,但是不可否认的事情就是,范公子从出生开始就成了一个孤儿。 可从现在司徒源的话,恐怕当初还有些内情,只是被掩盖在烟幕之下。 她抬头望着层层叠叠的幔帐,眼神难得的有些迷离,喃喃道:“阿源,你说,我们真的能够找到仇人么?” 也许是因为怀孕,康眠雪突然有些想念自己的婆婆,也就是司徒源的母亲。 她第一次看到对方的时候,完全不敢相信这世间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什么秋水,什么洛神,在她面前不足十一。 可是真正让她将对方放在心头的,却是对方是唯一让康眠雪失败的对象。 当康眠雪对她伸出手时,她拒绝了。 那是八年前的城隍庙会上,她被系统牵引着去见到她,却在最后拒绝了她。 “虽然不知道姑娘的来历,但是如若可以,还请保护我儿周全。”那个绝色美人在知道自己会死后,完全没有一点临死的惊吓慌张,反而一副平淡如水的态度。 康眠雪看出来,她唯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孩子,甚至是陌生的她,只要她觉得对方有能力,她就会拜托对方。 也是因为这样,康眠雪才会因为好奇而与司徒源结识,两人一路相伴,才走到今天的局面。 “在想什么?”有些担心自己将妻子吓到的司徒源,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不该将这事儿告诉她。 司徒源的询问惊醒了康眠雪,她眨眨眼,缓了下神,才说道:“明日,我们去给婆婆上柱香吧。” 感觉到自己依靠的身躯一紧,良久才听到司徒源有些沙哑的声音:“好,你有了身孕,是该跟母亲好好说说。” 康眠雪知道夫君此时心思复杂,她抬头用手抚摸着司徒源的脸颊,口中调笑:“我现在有孕了,按照规矩,是不是该给侯爷填几个人,好红袖添香?” 这话儿一出,司徒源仿佛是油锅里的活鱼,直接蹦起来,口中连声斥责:“雪儿,你胡说八道什么?难道是有人跟你嚼舌根了?难道是当今?” 最后说起来,司徒源竟然有几分凶相毕露,竟然撩开被子,想要下地直接进宫跟皇帝理论一番。 自觉玩大了的康眠雪赶紧将对方拉住,撒娇道:“我就是逗你了,敢往你身上凑的,全都打死,我可不介意血腥。” 好说歹说,才让对方放弃这时候进宫的事情。今日若是司徒源真的跑去皇宫,恐怕明日就得传出来定远侯意图造反的事情了。 让赤脚的司徒源赶紧上床,康眠雪嗔怪道:“今日怎么了,连个玩笑都开不得了。” 有些惊讶对方的过激行为,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司徒源会这么大的反应。 司徒源拉住康眠雪的手,他的掌心原本极为干燥,此时她竟然感觉到几分潮意。 康眠雪看到这样的司徒源,转身从床头的小匣子里取出一块蜜饯,然后塞在对方口中,笑着说:“来,吃个这个,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了。” 咀嚼着口中的甜软,司徒源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他低声说道:“雪宝,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插入我们之间的。” 他的眼神中满是柔和,其中注满星光,让人忍不住心下沉迷。 “我知道的,你知道的,我就是偶尔……”康眠雪有些赫然,她低头解释,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等到司徒源洗漱回来,康眠雪已经匍匐在床榻上沉睡,他走过去将对方的姿势摆正,然后又将一缕发丝从她的脸上拨开。 他握着对方的手,感觉心中十分踏实:“雪宝,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在你我之间插入别的存在。” 沉睡中的康眠雪,并没有听到司徒源带着几丝痴狂的话,当然就算是她听到了,也只会表示,希望司徒源这样子一辈子。 翌日,司徒源本来想让康眠雪多睡一会儿,不过她还是按照昨天的安排,在早饭前先给婆婆上了一炷香。 老夫人的排位在后院的滇菊堂中,其中种满了各种菊花,只是此时却不在花季,所以多了几分萧索。 康眠雪和司徒源祭祀出来时,她回头望向婆婆的排位,似乎看到一位高贵大方的女子在向他们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慈爱。 吃过早饭,康眠雪笑着催促司徒源说道:“你今日进宫吧。” 虽然知道肯定要走这一趟,但是司徒源还是有些无奈,他有些埋怨的看着妻子:“我难得有日休息。” 这话儿却是不假,司徒源手上不但掌握着西山大营,当今最大的依仗血滴子也同样在他手中。 是以平日里,司徒源极为忙碌,他又爱妻成狂,每日里都要回家,从不在外留宿,所以坊间多传闻他惧内之言。 “他很想见你,你大概也是如此吧。”康眠雪笑笑,低头吃着绣橘刚端过来的汤圆,不知道为什么她今早起来,竟然特别想要吃甜的东西。 自觉已经完全没有秘密的司徒源大刺刺地说道:“本来其实还好,但是当初你和他定下,用什么沧海遗珠的身份来吸引视线的时候,就不太好了。” 司徒源这话儿一出,康眠雪却是瞬间蔫头耷脑下来,这件事儿已经被对方拿出来说了无数次。 当日,因为当今寻找婆婆的行踪泄露,使得司徒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为了防止当时才舞勺之年的司徒源,进入那些有心人的眼中,也因为当时当今的皇位尚未稳固,所以才决定让康眠雪代替司徒源,成为传说中的那颗沧海遗珠。 这一下就是将近六年的时间,也坐实了康眠雪沧海遗珠的身份。 只是,虽然保护了司徒源,却也将康眠雪推到了台前,使得他一直对当今有些不满。 自然,这些不满中又带着某些微妙撒娇的情绪,康眠雪是不会当着夫君的面戳穿的。 好不容易看着他的背影走出房门,康眠雪长出口气,埋怨道:“可算走了,这一天蝎蝎螫螫的。” 看到司徒源出门,才挑开门帘进来的绣橘闻听,“噗嗤”一声笑出来,口中说出的话就带着几分揶揄:“真的?我还以为主子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侯爷呢。” 听着绣橘调侃,康眠雪佁然不动,她美目流转:“今日是黛玉的比试,也不知道是哪首佳作,拔得头筹。” 对于黛玉是否会输,康眠雪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那可是才比咏絮的林妹妹,她会输那是不可能的。 绣橘将炭火拨开,皱眉说道:“这房间怎么一股子香味?” 因着康眠雪有孕,所以一概香料都被禁了,连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也全部断了香,怎么会还有似有若无的香气? 这样听绣橘一说,康眠雪也有些觉得有股子若隐若现的香味,这让她瞬间警觉起来。 心中呼唤系统,一脸睡意都二货有些好奇康眠雪的突然召唤:“老大?怎么了?” 康眠雪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冰冷,一句一句的说道:“二货,给我查看下,屋子里的香气是从哪来的?” 有些不明白的系统,还是乖乖听话的扫描起来,很快康眠雪的眼前就出现一个红色的高亮。 “绣橘,把那个青铜鼎拿下来,等等,别用手。”康眠雪吩咐绣橘。 看到对方想要伸手去碰,赶紧制止对方,直到用手帕将这东西拿下来。 绣橘凑近仔细轻嗅,终于确定正是此物,她赶紧将小德子叫进来。 往日里,因为康眠雪不太爱使唤太监,所以小德子所做的大都是些府内的管理,今日听到康眠雪的速招,他也有些摸不到头脑。 () 。 第21章 中毒 进到屋中,小德子给康眠雪行礼,刚起来就被急不可耐的绣橘拉到青铜鼎前,焦急说道:“这东西,不对劲,有股子香气。” 小德子先是俯身在青铜鼎附近,仔细地抽动鼻子。然后果然迅速的皱起眉头,从怀中掏出一双鹿皮的手套,小心的将青铜鼎拿起,在手中仔细端详。 看到小德子这副样子,绣橘也开始紧张起来,她不敢打扰对方,就在房间中仔细的上下打量寻找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而小德子这边,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想到些什么,将青铜鼎放在桌子上,然后从怀里又掏出来一个小瓶子。 从旁边拿出来一枚茶杯,他用匕首在青铜鼎里轻轻挑起来一些类似锈迹的东西,然后放进茶杯,又把小瓶子里的透明液体向茶杯中轻点几下。 看着迅速变化的液体,他的脸色终于变了,端着茶杯快步走到康眠雪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主子,是毒。” 小德子的声音已经变调,他膝行两步,然后将茶杯高高举国头顶,给康眠雪查看茶杯中变成如血般鲜红的液体。 “吧唧。” 房中突然想起一声清脆的响声,原来是绣橘奔来正拿着一直瓷盘端详,结果被小德子的话吓到。 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康眠雪却是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语气轻松:“起来吧,跪着干什么?这件事交给小德子了,给我查出来倒地是怎么回事。” 她的语气虽轻,骨子里却带着丝丝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是!”小德子重重叩首,他的眼中闪过凶气,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主子下毒,真的当他是死的? 打定主意一定要将下毒的人,找出来抽筋拔骨的小德子,又向康眠雪说道: “主子,这事儿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一旁的绣橘也在一旁不停点头,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太医过来。 康眠雪身形微侧,慵懒地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然后看着刚刚染好的豆蔻甲说道:“去宫门那等侯爷,然后让侯爷带太医回来。” 虽然对于康眠雪,不肯马上叫太医的行为有些担忧,但是拗不过的绣橘和小德子还是无奈称是。 不过,这房间却是不能再待了,绣橘赶忙去将司徒源在院子里的书房整理出来,一切的东西暂时全部清点入库,至于这屋子的东西则全部放在这里不动。 绣橘更是不知道从哪弄出来一套小茶炉和茶具,在书房里亲自给康眠雪烧开水。 看着原本摆设雅致,尽显书卷气息的书房,变成如同雪洞一般,又瞧瞧变成斗鸡,看谁都像是凶手的绣橘和几名大丫鬟,康眠雪觉得她突然对那个下毒的充满了同情。 只是因为此处是书房,她坐着椅子十分的不舒服,干脆让两个小丫鬟,从库房又抬出来一架金线拔丝缠枝罗汉床来,放在空荡荡的书房里。 那上面铺着的,除了厚厚的棉花,更是有着一只四脚俱全的虎皮褥子。 这虎皮光身子就有七尺多,毛色光滑,触之与绸缎一般无二,却是三年前司徒源在下聘之日所送。 康眠雪摸着这东西笑了,打趣绣橘:“怎么想起来,把这东西拿出来了。往日里我让你拿出来,你还总说这皮子难得?” 她看出绣橘等人不安,这才出口调笑起来,以宽慰诸人的心情。 不想这句话说完,绣橘和几个大丫鬟都是眼圈一红,直接跪了下去,看着眼前突然黑压压的跪了一片,康眠雪无奈的摇头。 她并没有责怪他们,这次若不是她突然怀孕,所以撤掉了所有的香气,恐怕也不会发现。 “主子,奴才们知道此次是奴婢们的失误,也不求主子的宽恕,只求主子在凶手被抓之前,留着奴才们,奴才们恨不得要把那起子小人,生撕活剥。”绣橘一个头重重磕下,在青砖地上传出沉闷的声音,余下的几个丫鬟也是有样学样,重重磕在地上。 看着她们,康眠雪无奈,她根本没有怪责几人的意思,不过有句话却是说得不错,一定要找出来凶手才可以。 “罢了,绣橘罚一年俸禄,打二十板子。你们几个,一人是六个月月钱,一人十五个板子,嗯,可以避刑。” 康眠雪虽不觉得,这些是绣橘等人的错误。可是为了让她们安心,也为了不让司徒源回来,直接发作了这些丫鬟,只能还是小小处罚她们一二。 听到主子的话,绣橘和几个丫鬟各个面露喜色,竟是比之刚刚如同考妣的样子天壤之别。 安抚好惊慌失措的女官丫鬟,康眠雪才有时间,合上眼睛找二货算账。 “为什么有毒的东西,都到我眼皮子底下了,你竟然没发现?” 康眠雪阖目质问系统,想到这事儿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宿主,之前真的没有扫描到啊,而且这东西,昨天之前我跟本就没有见过啊。” 系统不停地申述,它显得极为委屈,竟然有几分可怜之态,可惜它面对的是康眠雪,早就将系统的那点小心思摸得透透的。 “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我这屋里,你是每时每刻的在扫描中的,说吧,这东西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一口将系统的借口拆穿,康眠雪有些好奇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 自知自己瞒不住对方,系统带着几分讨好说道:“那东西很特殊,是毒,见效却要好几年,且对孕妇才有效果,我也只是在其他世界的前辈那里听说过,据说这东西连仙骨都可以腐蚀。” 听到这话儿,康眠雪有些好奇,催促系统赶紧说下去。 “这个叫一梦红尘,说得是一梦红尘归去,这个需要连续三个月才会中毒,中毒之后再体内蕴藏几年才会爆发,看起来就如同是类似小月的症状。”系统翻看着以前和其他系统的交流记录,它也非常好奇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东西,应该是属于宫中密药的,我……老大,我要给你全身扫描。”系统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声音瞬间变调,康眠雪感觉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自己头顶滑向双腿。 她心知估计是系统发生了什么问题,而且从对方在自己肚子的专注力,恐怕…… “这东西是不是,对怀孕的女子会催发效果?”想到自己刚刚怀孕的肚子,康眠雪瞬间攥住掌心,几滴红色瞬间就从她手掌上滴落在马面裙上,画出几点梅花。 感受到康眠雪无言的压力,系统有些垂头丧气,它说道:“老大,对不起,是我大意了,这东西对于孕妇是剧毒,一旦中毒,半月之内必定小产。” 听到这里,康眠雪瞬间冷静下来,她抚摸着还一片平坦的肚子,眼神中满是杀意。 她虽然一向杀伐果断,却从来都是做人留一线的习惯,可是如今却是有人想要她一尸两命。 她冷笑起来,制止了想要过来的绣橘,复又合上双眸。 “二货,之前我曾经吃过的九花玉露丹,对于这个毒有没有什么作用。”康眠雪想到自己空间中,那些奖励的奇珍异宝。 系统沉默下才说道:“那个老大,九花玉露没用,可是你又没中毒,吃那个当糖豆么?” 九花玉露丸和驻颜丹一样难得,其归根究底就是因为,康眠雪空间中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凡人所无法使用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九花玉露丸可解天下万毒,是所有毒物的克星。 当年康眠雪,就是靠着一颗九花玉露丸,救了深中毒伤的当今,才促成司徒源和当今父子相认。 康眠雪瞬间噎住,她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自责什么?我还以为我中毒了。” 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康眠雪,瞬间将锅扔在系统的头上,然后瞬间关闭和系统的对话。 一脸摸不到头脑的系统:“……老大,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人,就算这个毒对天仙有作用,但是对你也没作用啊。” 不过,已经和康眠雪绑定了接近二十年的系统,却是选择明智的闭嘴,只是默默给那个下毒的点蜡,然后仔细的数着,在空间中存放的那些毒药:“鹤顶红,七日断肠散,还是焚心碎骨丹?好像都太温柔了,要不用这瓶生死符?” 毕竟就算是康眠雪再喜怼它,对它却也是最好的,真的算下来它才是对方真正的陪伴者。系统在空间中沉默一下,然后将再次将视线,从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上逐一扫视。 而好不容易摆脱皇上的司徒源,在门口看到一脸严肃的小德子的时候,心中就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萦绕心头。 “怎么回事?”他和小德子差了还有七八尺的距离,司徒源就急不可耐的询问。 小德子是他专门放在康眠雪身边的,本来身为当今总管太监唯一徒弟的他,是应该在当今身边跟着他师傅学习的,却被当今安排在司徒源身边贴身保护,而司徒源因为担心康眠雪,就把小德子送到康眠雪身边。 是以,小德子不但是他放在康眠雪身边的眼,更是他保护妻子的重要防线,所以小德子从不会离开康眠雪百米之外。 而今日他却出现在这里,身边又没有妻子的踪影,那么只说明一件事,妻子那边出事了。 这个想法如同一道惊雷,炸得司徒源瞬间就红了眼,他揪住小德子的领子,将对方拉进说道:“你主子呢?她是不是?” 司徒源说不下去,紧紧盯住对方,希望小德子给自己一个否定。 () 。 第22章 御医 听闻爱妻那里竟然发现了代毒的器皿,且可能现在康眠雪已经中毒。 司徒源的身形瞬间摇晃一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努力稳住心神,心中一直安慰自己,雪儿不是普通人,她绝对不会出事的。 只是不管再怎么安慰自己,司徒源都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叶孤萍,在疾风暴雨中摇摇欲坠。 他从怀中掏出御赐手令,让小德子马上去太医院,将擅长解毒的崔御医叫上。 小德子看着自家主子惨白的脸庞,垂手称是,快不离去。 等司徒源将今年已经年近七旬的崔御医,扛到定远侯府的时候。这位历经两朝的老御医,颤颤巍巍地看着司徒源吹胡子瞪眼,自己才是那个需要看病的存在。 所谓医者父母心,崔御医虽然不满司徒源的作为,却能理解对方,这位郡主娘娘可是真正的龙子凤孙,若是真的中毒,恐怕就是一场不可想象的风波。 他谨慎的查看了毒物,又仔细地给康眠雪再三把脉,才拱手对康眠雪和司徒源报喜。 “还好,郡主娘娘只有这一时,却是不曾中毒,只是还是要喝下几副解毒剂,以防万一。”崔御医心下也是送了口气,还好这东西是昨日才摆上的,且郡主娘娘昨日并不在家,不然以这毒药的毒性霸道,恐怕现在郡主娘娘就许是一尸两命了。 想到这里,崔御医也是心中打颤,这位可是天子的眼珠子,别说中毒一尸两命,就是磕破点皮当今都心疼的够呛。 皇家历代出情种,今上当年的痴狂他也看在眼中,在这位郡主娘娘出生之后,皇家却是再无子嗣出生。 想到这里,崔御医忍不住提醒道:“郡主娘娘身娇体贵,还是尽可能保持七日一请平安脉为好。” 康眠雪自然听出来崔御医的意思,她笑着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会记得此事。 看着郡主乖巧的颌首,崔御医也笑得胡子直翘,他似乎突然想起一事,向康眠雪拱手:“郡主娘娘,之前给您请平安脉的董太医已经告老,老朽不才,想要想郡主娘娘推荐一人。” 崔御医有个族孙,此人医术高超,可是却有一样,性情极为直率。这样的性格本不适合入职太医院,可偏偏他又医术极高,被一道征旨委入太医院。 如今已经是做了半年的冷板凳,所以今日崔御医才忽然想起,想要替自己这个族孙搏一搏。 听到这个,康眠雪扭头看着自家夫婿,似乎是在等对方的意见。 司徒源略一思考,便点头答应,只是却是加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让崔御医每一旬月,给康眠雪把一次脉。 听到这个要求,崔御医自然是满口答应,并说明日就让族孙来定远侯府来请安。 说完,老爷子看看司徒源,然后气哼哼地吹下胡子,让绣橘给对方带路。 看着一副顽童模样的崔御医离开,康眠雪用帕子捂住嘴吃吃地笑,一时间眉眼弯弯。 司徒源有些无奈地摇头,他吩咐小德子,让人送崔御医回家。 挥退丫鬟们,也不管这雪洞似的书房是否碍眼,只是将康眠雪抱在怀中,仔细摩挲。 好半晌,他才带着几分后怕的说道:“雪宝。” 听着丈夫胸腔仍旧如鼓一般轰鸣的心跳,康眠雪温顺地趴在对方怀中,仿佛是雪中蹒跚的幼狐,找到了自己的港湾。 “这件事,小德子已经去查了,且此事跟他也没关系,你就稍作教训就好。”康眠雪低低说道,这件事明显是对手布局已久,所以会出现今日之事。 司徒源抚摸妻子的后背,用头抵着她的发心,缓和下来:“罢了,雪宝,你就是太善良了。 小德子,让他罚一年俸禄,打五十板子就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避刑。” 康眠雪刚一动,司徒源就赶紧制止对方,并说出康眠雪想说的话出来。 看着重新安静下来的妻子,司徒源才带着叹息的深深出一口气。 康眠雪嗅着夫君身上的檀香,心中腹诽,这宫里的刑法实在苛刻,别的不说,这打板子要脱下裤子打,这不说面子连里子都丢干净了。 所以她罚绣橘她们,才会说可以避刑,就是可以不被脱裤子挨打,可谓是保全了颜面 将整个内堂的装饰整个换了一遍之后,绣橘几个丫鬟才过来,请康眠雪和司徒源过去。 定远侯府的正院形制极为规整,中间一色青砖铺路,康眠雪刚出了书房,就看到已经换了一个颜色的窗纱。 原本淡青色的窗纱,已经变成了一水儿的轻红色,在夕阳的薄雾中显得如同几层烟霞在窗上缭绕。 康眠雪噗嗤一笑,指点着绣橘笑着说:“你这是把我那些压箱底的都给糟蹋了。” 绣橘也不在意,笑嘻嘻地解释:“我看那些东西都不放心,索性干脆除了这房子,整个东西都换了,夫人,你看看,连门帘子都换了。” 心知对方是被今日的事情真的吓到,康眠雪只是轻笑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原来的宝蓝色锦鲤门帘,已经被换成了红色绣万字不到头,织锦缎门帘。 她点点头,这马上过年了,倒是和现在有些应景。 拉着司徒源走进房间,这内堂是标准的三段大敞间加上后座房的制式。 如今里面的东西,全部更换成了另外库房的,看着装饰一新的房子,康眠雪摇摇头: “挺好,这下子过年就不用再换了,不过还是把我那架西洋玻璃架子拿出来放那里。 然后这个定窑的碗收下去,换上那个天晴色的罐子,也就这样罢了。” 管着钥匙的云瑶点头,立刻拿着钥匙去库房,等几个丫鬟将这一切折腾完,小德子的第一张口供已经呈上来了。 司徒源冷笑着抖抖这张纸,看着康眠雪摇头:“雪宝,你太心软,看这个不合适。” 康眠雪直直盯着司徒源,似乎定要对方给自己一个说法。 看着自己一对柳眉弯弯,杏眼圆瞪,带着几分稚气的妻子这样看着自己,司徒源无奈地递上口供。 接过纸张,康眠雪冲着司徒源勾动手指,看着对方俯身下来,她拉住对方的领子,将自己的樱唇送上。 一时红烛将两道身影,印在红色的窗纱上,仿佛永远都不会分开。 “该怎么说呢?这件事儿倒真的是一个巧合了?”康眠雪将这张纸放在手中端详,询问司徒源的想法。 听到妻子的提问,定远侯冷笑一声:“雪宝,你信么?” 就差说着我不信的司徒源,根本就不相信什么巧合,前朝之物?这前朝之物多了,怎么就偏偏这一件有问题? 而且,这件东西的来历特殊,这是当年坏事的义忠亲王所居住的东宫里的东西。 据说之前一直放在前太子妃的寝室,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单凭着对方将这个送来这里,就是没安好心。 “让血滴子抓的内务府的人呢?”康眠雪提醒司徒源,“可别让人死了,这事儿得跟今上说。” 这青铜鼎是今上在两个月前所赐,当时正是九月初十,是康眠雪和司徒源的生日。 不过,对外为了掩人耳目,司徒源比康眠雪整整大了一岁。 所以这礼物可以说极为丰盛,当今人前是个极为刻板的性子,为人更是十分节俭,偏偏却对康眠雪却是没话说。 所以,这青铜鼎混在其中,却是一点都不起眼。 也是因为出于对当今的信任,才让这东西有机会进到康眠雪的跟前。 “明日我去上朝,这件事儿却是要闹大。”司徒源冷笑着,如果说这件事儿的背后,没有皇家的人,他打死都不信。 对于司徒源的想法,康眠雪倒是无可无不可,她本来就打算用自身当饵,只不过是当今和司徒源极力反对。 所以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停手,这次既然有人想作死,那么她也不介意送对方一程。 突然一道灵光,康眠雪一下子坐起来,几乎磕到司徒源,他有些惊讶的询问:“雪宝,怎么了?你不舒服?” 康眠雪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一脸懊恼的解释:“今日是赏梅会,也不知道黛玉怎么样了,是否可曾做什么好诗,真是的。” 司徒源本来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现在听来却是因为林家的女娃娃,他有些吃味地酸道:“早知道就不让你管这事儿了,你眼下是对她比对……都上心。” “夫君……你真是有趣。”康眠雪一愣,然后噗嗤笑起来,亲吻下夫君的唇角,道歉说道。 怕司徒源一时因为羞恼暴走,康眠雪压下本来想说的可爱,只是从她柔和的眼眸,就知道对方真正想说的。 司徒源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面子里子全没了,干脆直接自暴自弃起来。 “那个林家女娃娃,你就那么喜欢?”司徒源是真的好奇,康眠雪对于林黛玉有种特殊的关心,仿佛她已经认识她很久。 这个问题已经在这些日子,让他纠结了许久,今日却到底说出来。 司徒源的问题,让康眠雪低头沉思,她的确是对于黛玉很有好感,也很喜欢对方,不过最重要的确是,她在黛玉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妹妹康照雪的影子。 () 。 第23章 面圣 “我……只是觉得,她身上有几分照姐儿的影子。”康眠雪的语气突然有些消沉,照姐儿的事情是她一生的痛。 当年如果不是她大意,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将照姐儿的命运破开,才让她丢失不见。 照姐儿的事情,也给康眠雪一个响亮地巴掌,让她明白她并不是全知全能的。 从此以后康眠雪做事再不留一分余地,她果然再未付出过惨烈的代价,可惜的是却是她无论如何寻找,甚至不惜损耗自己的生命,都无法寻找到照姐。 哪怕是使用上界奖励的符篆来搜寻,得到的答案仍旧是让康眠雪崩溃,只有四个字:时机未到。 感受到丈夫带着担心的抚摸,康眠雪望着烛台出神,口中带着几分朦胧:“夫君,你知道么?我自从见到黛玉,就有种感觉,她会有一天带我找到照姐儿。” 这并非是心血来潮,康眠雪对于自己的直觉一直深信不疑,所以她相信黛玉一定会将照姐儿带到她面前的。 “这我就放心了,不然我还担心你对林如海的女儿,也太过关注了。”司徒源想要快慰妻子,他用略带着夸张的语气说道。 当年康照雪的事情,他大概知晓一些,也听妻子提过对方是个多么风流灵巧的女孩。 康眠雪总觉得司徒源的话有些古怪,待回过味来,她摇头苦笑:“别胡说,我还不是为了你才对黛玉上心的?” 忍不住再次喂了个白眼给司徒源,康眠雪将思绪转回到这次的事情上。 “你带着崔御医的事情瞒不住,明日恐怕还得去次宫里。”康眠雪沉吟道。 司徒源点头,这件事儿自然需要知会到对方那边,况且他直接出动血滴子的事,也要跟当今说下。 康眠雪想的却是,这次是个好机会,可以顺便将内务府那边的钉子处理下。 想到这里,她摇头无奈起来,说起来她还是缺人啊。 大部分人手都要守着江南的根基,在京城能用的反而少得很,且有时还捉襟见肘。 再者她想起一直放在,自己空间包裹里的那两套纸,这两件东西是原来西方工业革命的基础,但是她现在偏偏没有人手能够来用。 想到这里,康眠雪觉得心里那股子火又烧起来,她推推司徒源,口中撒娇:“我心口热,你给我找点凉的东西来。” 这点倒难不倒司徒源,他早就在书中知道孕妇大多有体热的毛病,所以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不一会儿,一盘冻荔枝就放到了康眠雪面前。 看着这稀罕物,她一愣,捻起一颗放到眼前打量,口中啧啧称奇:“这是今年夏天进上来的?你给冻起来了?” 这东西若是在后世也不算得是多珍贵的东西,可现在却是大庆朝,在冬天能吃上,那真的是天大的稀罕。 司徒源接过康眠雪手中的荔枝将壳剥掉,然后送到妻子嘴边。 “我存了很多,有荔枝还有杨梅。”司徒源看康眠雪将荔枝吃下肚,然后又拨一枚,放在炕桌上的赤红珠洒金碗上。 一时之间,红白相互映衬,显得十分好看。 他手下极快,康眠雪不过吃下两枚,碗中已是有了五六枚。 司徒源将手上的一个放入自己口中说道:“今日太晚了,等明日我带人把里面放的那些新疆葡萄和杨梅都整理出来,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康眠雪一时只觉得心中暖意窜动,刚刚的那些火气也烟消云散。 她本身就是个几有分寸之人,虽然喜欢这荔枝,但是却也知道这些东西不能多吃。 将碗中的荔枝吃完了,两人唤了值夜的大丫鬟来收拾,司徒源又重新洗手,夫妻二人才上床安枕,一夜无话。 翌日一大早,司徒源就起身前往皇宫,在临行之前特地吩咐绣橘,一定要等康眠雪自然醒,且要惊醒点。 如此嘱咐了半天,才少见的带着小德子,压着那几个倒霉蛋,怀揣着对方的供纸向皇宫赶去。 而紫禁城的当今还不知道,司徒源会带给他一个多大的惊雷。 总管太监李无禄,将一块手巾递给皇帝,然后才笑道:“万岁爷,您昨日吩咐奴才准备的那些给郡主的赏赐,都已经准备好了,等下您是否要过目下?” 听到这话儿,皇帝的眼睛一亮,他点头说道:“等会儿吃完饭就拿给我看看,雪儿生得孩子,必定是聪明伶俐,十分像朕才对。” 李无禄垂眸,似乎对于皇帝的想法完全赞同,如果他没有在心中腹诽:“那孩子生下来,最应该像的却是定远侯。” 不过,他自然不会将这个说出来扫皇上的兴,就在这时只见到门外有小太监缩头缩脑。 他假装没有看到,如同往日一样伺候皇帝穿好常服,然后才走出来催促早膳。 他刚迈出养心殿的大门,就看到门口的小太监,甩动下手中的浮尘:“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赶紧给李无禄行礼,口中称呼:“李爷爷,刚宫门处报告,说是定远侯在公门外等候,还……” 小太监说道这里,迟疑地停住话头,似乎有些古怪。 李无禄常年跟随在当今身边,对于这种蝎蝎螫螫的模样最是看不惯,他直接上手一浮尘敲在小太监头上,口中呼和:“猴崽子,赶紧说。” 被李无禄一吓,小太监如同竹筒倒豆子,将所有全说了出来:“定远侯在宫门处求见皇上,而且还带着几个仿佛是被用过刑的几个人,都用袋子装着,那袋子还有血水滴下来。” 听到这里,李无禄心下一跳,头上的汗瞬间出来了。他心下清楚,恐怕这事儿是小不了了。 想到这里,他不敢耽误,口中怒道:“你个糊涂的,定远侯有万岁爷的令牌,可以随意进出宫禁,你还不赶紧去把侯爷请进来。” 说罢,李无禄立刻转身走进养心殿。 坐在餐桌前的今上,有些好奇地看着脸色大变的李无禄,不过出去片刻,这老东西怎么这副样子回来? “你这是怎么了?”皇帝因今日心情极好,也不生气,只是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总管太监。 李无禄赶紧走近,跪下秉奏道:“万岁爷,定远侯就在门外候见。” 皇帝沉吟一下,然后抬头看着尚且带着一丝灰蒙蒙的天空,这时候源儿突然进宫,定是发生了大事。 想到这里,皇帝催促道:“赶紧叫源儿进来。” 等司徒源进来的时候,皇帝却是被他身后的那几个尚且不停滴血的麻袋惊到。 雍和帝有些疑惑,不过他素来了解自己的这位“隐子”。在他眼中,司徒源的脾气极好,且和他母亲是一个性格,生性平和,好在遗传了自己的勇毅果敢,不然他都担心自己的这个儿子会被人欺负。 今日却是让他有些好奇,到底是哪些不长眼的东西,惹怒了司徒源。 只是,源儿的脾气一般却不会被人激怒才对,除非…… 他猛然瞪大眼睛,眼中露出一缕凶光,难道是雪丫头出事了? “给父皇请安。”司徒源下跪,给雍和帝行礼,却并没有在对方的免礼声中起身。 他将头低低放下,用一种如同幼兽哀嚎的声音说道:“有人给雪儿下毒,还请父皇能够找出幕后真凶。” 雍和帝开始以为是自己突然幻听了,他盯着司徒源,一字一顿地说道:“源儿,你说什么?雪丫头怎么了?” 此言说罢,雍和帝看着尚且跪在地上的司徒源,示意李无禄赶紧将对方扶起来,这天气地上凉。 “源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好给我说下。”雍和帝此时脸色极差,他用看着死物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几个布袋,从布袋上面的微微浮动,他就知道里面的这些人还活着。 “父皇,有人给雪儿下毒,如果不是雪儿前日去赏梅会,以那毒性,以雪儿孱弱的身子骨,加上她刚刚怀孕,恐怕就是一尸两命。”司徒源此时想起来还有些后怕,若是妻子真的中毒,按照那毒的可怕,也许他真的会失去对方,想到这里司徒源的眼角竟然显现出一丝红意。 他缓缓将一切都向雍和帝说明,从林如海的拜托,和黛玉一见如故,再到赏梅会上的风波,昨日发现有毒的青铜鼎,他将崔御医请去解毒等等这一切一一描述。 听到毒是小德子发现的,雍和帝看了李无禄一眼,接到命令的李无禄躬身施礼,然后足下无声地退出去,找小德子询问具体的情况。 直到司徒源将那张供纸递上,雍和帝心中的怒火,已经从开始勃发,变得隐忍不发,但是要知晓天子一怒,浮尸万里却并不是说笑。 他冷着脸仔细地看着供词,然后指着其中一处说道:“源儿,你虽然这次动作很快,但是你看这里却是不对,这些东西没说实话,李无禄。” 雍和帝看着不知道何时又悄然回到殿中的李无禄吩咐:“这些个东西交给你了,敲不开他们的嘴,你也不用回来了。” 李无禄呲牙一乐,看着那些还在喘气的布袋笑着说:“万岁爷放心,奴才是万岁爷的狗,敢对小主子动手,奴才一定让这些东西后悔自己投胎当人。” 他转头看着司徒源,恭敬地行礼,安慰对方:“还请侯爷放心,奴才一定会将想要对小主子动手的那起子小人,一个个都揪出来。” 这大庆朝是雍和帝的天下,敢在这里给皇家子嗣下毒,这些东西真的该死。 知道雍和帝有话要询问司徒源,李无禄出去时,也顺便将殿里的那些太监宫女也一起带出去,殿中只剩下雍和帝和司徒源。 () 。 第24章 帝王 雍和帝看着司徒源心中满是担忧,他向对方招手,一脸慈爱。 司徒源却有些别扭,他想不过去,只是老头一看他不动,脸上就露出来可怜的神色。 让他觉得自己有些罪大恶极,只能一步步的蹭过去。 看着一脸不情愿的司徒源,雍和帝眼中满是慈爱,他拉着有些不自在的司徒源坐在龙椅上,轻声询问:“源儿,雪丫头现在怎么样?” 听到雍和帝的询问,司徒源恭敬地行礼说道:“好在她前日去了赏梅会,所以一切还好。” 雍和帝听着司徒源不算热络的回答,眼中闪过失落。这孩子心里还是远着他的,他其实一直就知道,当年因为他的无能为力,让他们娘俩颠沛流离,那人更是忧郁而逝。 这件事上雍和帝一生的痛,当年刚刚知晓这件事的时候,他几乎差点也跟着对方而去。 而对于她留下的唯一骨血,雍和帝又怎么能不爱若珍宝。 司徒源有些纠结地将视线转移到地上的金砖上,他不是不知道老头子对他有多宠爱,只是就是越知道这个,就越觉得自己和对方的相处别扭起来。 他不怨雍和帝,司徒源并不是那些无知小子,他咋当初的情况下,父皇所做的一切他都清楚,已经是冒着永远圈禁的危险下,能做到的极致了。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他们足足缺失了太多年,在他最需要父亲的时候,对方从未出现。当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不再需要父亲的保护的时候,他却用一种特殊的情况下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种复杂的情感,让司徒源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态度来和雍和帝相处。 “父皇,你还是要保重身体,我看你最憔悴很多。”司徒源有些不忍看到对方带着难过的眼神,干巴巴地说道。 雍和帝看着司徒源笑起来,他能看出这孩子发自内心的担忧,这让他的心暖融融的。 “源儿,我没事。”雍和帝在和司徒源和康眠雪相处之时,从来不会自称为朕,因为只有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雍和帝才不是皇帝,而是一个父亲。 不,不对,很快可以让他用我这个词的人又会再多一个人,也许是两个? 雍和帝胡思乱想,这一副模样若是被其他的人看到,恐怕会吓得背过气去,不是说他相貌丑陋。 只是其人一直严以律己,为人虽不至于严苛,但却是极为冷言寡笑,也只有在司徒源和康眠雪两人面前才会如此有人气。 “源儿,若是生了孩子,我要给孩子亲自起名,嗯,男孩子应该排弘字辈。叫什么好呢?”雍和帝开始琢磨自己的孙子应该叫什么。 司徒源看着如同老小孩的雍和帝,眼神有些发散,他用带着几许无奈的语气说道:“雪儿现在才一月有余,再者也许是个女孩呢?” 对于康眠雪肚子中的孩子是男是女,司徒源并没有什么偏见,却是有些担心雍和帝的想法,没想到对方说出让他惊讶的话: “格格又怎么样?就算雪儿生的是女孩,也照样排弘字辈,以后照样是我大清的固伦公主。” 雍和帝的表情没有一丝说笑的模样,他是真的爱屋及乌,对康眠雪腹中的孩子充满好感,那是他和她的孙女,就算是女孩,也会是大清最尊贵的存在。 想起早逝的心上人,雍和帝看着司徒源的眼神越发柔和,这孩子是她为自己留下的唯一骨血,不管如何雍和帝都无法容忍有人想要对司徒源下手。 她是个好母亲,所以将源儿教导的很好,无论各方面都远超其他人的优秀。每次看到源儿的丰神俊朗,他就想和那人好好唠叨,他们的孩儿是多么的优秀,如今这孩子也要有自己的子嗣了。 “我喜欢女孩,若是雪儿生的,必定是冰雪聪明,乖巧可爱。”想到爱妻,司徒源的眼神发亮,原本的尴尬无奈刹那不见,口中滔滔不绝地讲诉。 雍和帝时不时的点头附和,或是多说几句,两人之间的气氛比之刚刚不知好了多少。 就在两人为了孩子到底是骑红马放白马鞍好,还是骑白马放红马鞍好的时候。 消失不见的李无禄匆匆从门外走进来,跪倒在雍和帝面前:“万岁爷,招了。” 说完,从袖口里抽出两张纸送到雍和帝面前。 一直坐在雍和帝旁边的司徒源接过纸张,然后交给雍和帝查阅。 “哼,看来还是朕太宽厚了。”雍和帝冷笑着,眼中再没有对于司徒源的柔和,现在的他才是在九龙夺嫡中最后的胜利者,大庆朝至高无上的皇帝——雍和帝。 司徒源接过两张纸,他的脸色也慢慢结冰,看到最后他转头望着雍和帝,似乎想要对方给自己一个说法。 雍和帝拍拍司徒源青筋暴起的手背,安抚着对方:“源儿,这事儿交给父皇,父皇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将目光转向一直跪在地上的李无禄,看着对方一字一句地吩咐:“李无禄,将这份名单上的,都投入招狱,我不信这几个东西有这个胆子。” 李无禄五体投地,口中称诺,后退着膝行几步,才缓缓出养心殿。 看到对方这幅样子,回到宫里就跟着李无禄打下手的小德子,赶紧掏出手帕给自己师傅擦。 李无禄接过手帕,咋头上胡乱地擦了几下,然后才将手帕递给小德子,眼神深沉地说道:“小德子,你好好的待在郡主娘娘身边,那位主子恐怕以后福气大着呢。 现在跟我来,我再教你几手,记得我们做奴才的,永远是主子手里最安静且咬人最狠的狗,只有这样才是合格的狗。” 小德子心中满是惊讶,虽然不知道自己师傅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听从师傅的吩咐,对方这样说必定就是有深意的。 李无禄看着对方若有所思的表情,心中算来满意了几分,挥动下手中的浮尘,然后才带着对方向景仁宫走去。 () 。 第25章 林父 因着康眠雪有孕,所以自然没法在现在这个月份出门,是以章夫人极为有眼力劲儿的将昨日赏梅会上的诗文给康眠雪送来一份。 她此时正歪在紫檀雕凤凰洒金罗汉床上,靠着绣橘刚刚做好的绒黄色百福靠垫,翻阅着手中一叠字迹或端庄或秀丽的手稿。 从炕桌上的汝窑盘子上,捻起一颗尚带着冰珠的葡萄,康眠雪只觉得这些诗文都是极为优秀,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是现场所做,但是终归是不差意思。 其中最好的那篇,自然是黛玉的,她做了一首七字长诗,让康眠雪爱不释手,忍不住的反复咀嚼。 “一叶含枝……玉儿果然做得好诗。”康眠雪笑着和绣橘说。 绣橘手中拿着两块布料比量,听到康眠雪的话,点点头:“林姑娘却是是才情横溢,为人也十分高贵大气,就是不知道日后是哪家贵公子有这个福气得了去。” 绣橘比康眠雪还着两岁,所以自然会想到日后黛玉的归宿,这世道对女子不公,所谓丧妇长女不取。 日后即使是黛玉再才情高洁,恐怕这一条也是让她的婚姻之事多了几分艰难。 康眠雪倒不这样觉得,她摇头反驳道:“玉儿的父亲是从三品大员,且简在帝心,即使是皇子嫡妻都可以做得,这个所谓的丧妇长女不是事。” 绣橘听到康眠雪这样说,笑着说:“却是我狭隘了,忘记了如今林大人的官职,话说,这巡盐御史三年轮换,这林大人应该已经做了快六年了吧?” 听绣橘这样一说,康眠雪原本捻着葡萄的手一顿,她在心思思索。 当日林如海具体的去世日期,在曹翁的书中并未完整提现,所以她也从未注意过此事。 现在想来,对方应该是在卸任前出的事情,而其卸任的时候,现在算来也不过就是紧打紧的一年而已。 又结合对于黛玉来去的描写…… 康眠雪心中一惊,扑腾坐起,惊得一旁的绣橘猛然转头看向对方口中低呼:“主子?” 挥手表示自己没事,康眠雪又躺回罗汉床,只是好心情却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是林如海死了,就算是她照顾好林黛玉也没用,毕竟对于这个少女来说,能够留在自己父亲身边才是最好的。 “绣橘,江南那边的管事走了么?”康眠雪将诗稿卷曲,在手中轻敲思考。 “夫人,您忘记了,是您说江南这边送年例辛苦,所以您命了他们拿着帖子走官道,估计这会儿应该已经走了有一半了。”绣橘用手掐数了下,才跟康眠雪说道。 每年江南那边都会在十二初将当年年例和账本送来,今年也是如此,且康眠雪心疼他们旅途漫长,所以特地开的帖子,让众人可以走官道。 暗嘲自己是最近越发没脑子,康眠雪略微沉吟:“绣橘,你传信江南,注意下林府的动向,包括下人们的动向。” “是。” 绣橘赶紧站起来躬身答应,她虽不知道主子为什么突然如此做法,但是凭借她对于康眠雪这么多年的了解,对方绝对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 恐怕江南要生事了,绣橘垂下眼帘,忍不住开始忧心起来,主子刚刚怀孕,这时节若是江南出事,却是要手忙脚乱了。 看来等下要给江南发信,仔细敲打一番才好,绣橘将心中所想向康眠雪汇报。 “这事儿你盯着就好,你办事我放心。”康眠雪笑得眉眼如画,即使是绣橘身为女子忍不住也有些沉迷。 不过,康眠雪笑容并不长久,只见她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烦心事,有些无奈的蹙眉,叹息道:“我们手上的人手还是太少了,可惜这有能力又靠谱的确实太少了。” 绣橘听到这话儿,眼前闪过一个身影,她启唇说道:“主子,还记得几个月前的那场宴会么?就是那个叫柳湘莲的反串上台的那个?” 提起柳湘莲,康眠雪心下一动,只是却不是对那位冷二郎,而是另外一个名字——尤三姐。 那个说着自己窝囊无能,迫于贾家的势力,堕落的少女。 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少女开始含羞带怯,用绣帕仔细擦拭宝剑的模样,那双媚眼中再也不见往日的勾人动情,反而是如处子一般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若是真的是那个人,我便是从今以后,餐风饮露、荆钗布裙也无一点怨言。”她的耳边似乎回响起,少女带着铿锵的话语。 也是那个声音,让康眠雪真的产生了一种,对方是真的想要脱离现在状态的愿望。 柳湘莲不知晓尤三姐,是否是贞节烈女么?未必不知道,却也未必全知道。 他大部分信息,都是从贾宝玉口中得来。 宝玉此子虽是神瑛侍者幻化,却偏偏缺了一魂一窍,因此行事颇为乖张。 听听宝玉当日说了什么:“且她们姓尤,真真是一对尤物。” 这话儿是贵族家男子该说的么? 并非说宝玉应该隐瞒尤三姐之事,但是宝玉对于尤三姐,明显是带着某些鄙夷的,完全忘记了,君子不语他人之过。 宝玉这种带着某些暗示的话语,正是压倒柳湘莲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正是这些鄙夷,让柳湘莲决定要回鸳鸯剑。 所以终究是,柳湘莲满心懊悔,抱着尤三姐逐渐冰冷的身体喊着:“三妹妹,三妹妹。” 他本来以为,即使对方不嫁给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却偏偏没有想到,对方会用那种决绝的姿态,作出那样让他抱憾终身的事情。 若是日后,黛玉仍旧是喜欢上宝玉,康眠雪也不会对他们两人多做指摘。毕竟她虽然喜欢黛玉聪颖,怜惜黛玉的悲惨境遇,却不是会指手画脚的存在,况且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康眠雪无意识地用手指在炕桌边轻敲,这是她一直不变的习惯,绣橘见到康眠雪这样,知晓对方这是在想着什么。 她也不说话,只是将一条毯子放在康眠雪的腿上,然后将左侧的窗户掀开一条缝,让带着冬日中特有的冷冽的空气飘进来,驱散房间中的沉闷。 好半晌,康眠雪长出一口气,似是终于做了决定,她看着一直侍立在罗汉床前的绣橘,口中吩咐: “去命人,了解下宁国府尤夫人的娘家,是不是有个女孩儿叫尤三姐的。” () 。 第26章 盐政 康眠雪到底还是心软了,且她也想知道,若是尤三姐不在那个境遇,是否还会那般形骸放浪。 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尚未显怀的腹部,眼神柔和,女子为母则强,她如今才算是明白。 就当做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儿祈福,若是那尤三姐真有可悯之处,她将其救下,也不算是助纣为虐。 对于康眠雪偶尔的突发奇想,绣橘并不惊讶,她本来觉得柳湘莲可能会符合主子的要求,却没有想到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上了尤家的人。 对于这个宁国府的姻亲,绣橘倒是有几分了解,当日她奉命调查荣国府的时候,也顺手看了下宁国府。 这宁国府却和还算老实缩起来,自扫门前雪的荣国府不同,门庭见落却是花花肠子不少。 不知道是走通了什么路数,竟然扒上了原来义忠亲王老千岁那一系。 想到这里绣橘觉得,还是要和康眠雪说下才好: “主子,之前您命我调查荣国府,我就顺手调查了宁国府,结果发现不知道为什么。 贾珍和之前坏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那一系,似乎有着些许干系,因为怕惊到他们,我就没有下手查,只是一直放着鱼。” 义忠亲王老千岁,康眠雪咀嚼着这几个词,当年夺嫡之时,这位义忠亲王用一种决绝地姿态在先皇面前自杀。 使得对其百般疼爱的先皇,痛失爱子之下吐血昏迷,才引出后面的那些事情,从而拉开了九龙夺嫡的**序幕。 想到这里康眠雪无奈摇头,也不解释只是吩咐绣橘,将这件事好好的记录下来就好。 “是。” 绣橘办事一向是康眠雪最放心的,所以才将对方一直带在身边,而绣橘也争气。不管是这次的毒鼎,还是以前的那些,她从未让康眠雪失望过。 “对了,上次我和夫君出行时发现盐价不对,当时让你查了三年内京畿之地的盐价,结果如何?”康眠雪本打算让绣橘下去休息,结果突然想起这件事,她盯着对方等待绣橘的禀报。 绣橘似乎早有准备,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不过巴掌大的小册子。 轻翻几页,然后将册子递到康眠雪面前,让对方查看。 接过绣橘递过来的册子,里面一串简单明了的表格,康眠雪微微颌首,听绣橘一一禀报。 因京畿之地繁华,所以这物价也略高于外省,但是仍旧有所定率。 这几年风调雨顺,是以盐价也是平和,往往丰季十五六文,平季虽略贵也不出格,大约是二十文上下。 但是不知道今年下半年是怎么了,盐价飙升,平季的价格已经飙升到了三十五六,接近涨价一倍。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康眠雪听到这里,已经有些坐不住,这天下人缺不得盐,是以朝廷才会平抑盐价,防止盐价出现大幅度的波动,以免动摇国之根本。 绣橘有些好奇说道:“主子,这盐价再高,不过几十文,怎么跟天下挂钩了?” 康眠雪看着绣橘摇头,给对方解释。 这盐价并不是这样算的,天下之重,非一时一地可比。别的不说,就是全京畿之地每月用盐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绣橘听到这里,回想之前看到的邸报,略一计算不尽咋舌。 看到绣橘终于明白,她又继续说道。 要知道朝廷为了盐价,每年不知道跟南方的那些盐商打了多少个来回。 天下众人不可无盐,这盐价就是国家的命脉,所以才有“官督商销”的说法。 而如今这盐价不对,已经有接近半年之久,朝廷却没有人知晓这事儿,那么就证明一件事,江南出事了。 想到林如海的官职,康眠雪的心中更是不安,总觉得要有写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想到这里,康眠雪直接命令绣橘立刻传信江南,将江南近三年的盐价也做下统计。 到时两相对比,才能知晓这件事情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 她盯着窗外,语气中满是刻骨的冷意:“不管是谁,动摇国之根本,都该死。” 绣橘被康眠雪的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来气,心中更是祈祷侯爷赶紧回来。 可惜不如意的是,司徒源不但没有回来,反而命人带信,恐怕今日要回来得晚,让夫人自己吃饭,并吩咐绣橘一定要照顾好康眠雪之类。 本就因为江南出事而心烦的康眠雪,听到这事儿心中更是烦躁,就想将几人挥退,自己好好清净一下。 绣橘躬身答应,正想下去吩咐,就被康眠雪叫住。 “绣橘……唔,罢了,你先下去吧,我还要再想想。”康眠雪难得有些踟蹰之意,她望着窗外打扫干净的院子,秀眉微蹙似有未尽之意。 脑海中系统看到此时无人,悄悄试探性的探头探脑,康眠雪有些无奈对方的这副样子。 “你是系统,不是蠢货,别学那起子话本上的做派。”康眠雪一眼就知道,对方这幅样子是从玉匣记里学的,也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得来的。 在她看来,系统如同三岁的孩童,能力虽强却缺乏掌握的控制力。 是以在很多方面,康眠雪会有意无意的引导对方,现在也是如此。 “我有个问题,关于那个国运三百年。”康眠雪将自己一直到疑问提出,这个所谓的国运实在太过虚无缥缈。 而且,还需要自己选择,难道自己还能选择其他国家不成? 系统听到康眠雪的疑问,一副你真的好聪明的模样。 “就是这样哦,老大,你好聪明。” 康眠雪虽然是转生在大庆朝,但是这个国运三百年,却不是跟随着大庆朝的。 也就是说如果康眠雪不想将国运给大庆朝,那么她完全可以在某个地方自立为王。 而这个国运三百年会保证她可以成为皇帝,并且可以将这个王朝延续三百年,并且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去攻打现在的大庆朝。 “这几乎是宽松到极点的条件啊。”康眠雪低声呢喃,这种条件可以说,注定了康眠雪会走上一条特殊的道路。 一条注定要充满荆棘,无法躲避的道路。 () 。 第27章 流光 “其实我们可以不把国运给大庆朝,大庆朝本身的国运本来不过两百年,就是用家族子嗣来延续王朝,也不过是两百八十年到头。”系统其实也替康眠雪思考这件事很久,毕竟现在下来大庆朝的国运已经有了百年的损耗,如果加上这三百年国运倒是可以,却不知道后世会如何。 康眠雪和系统的打算却不同,她并不太在意自己是否能做皇帝,她真正在意的是这闭关锁国的三百年。 因为这三百年,让后世经历了充满痛苦和磨难的一百年,那是她所无法接受的。 如果她真的可以将这件事做成,是否原本的那些苦难就不会出现? 她心中有个一个想法,只是这个想法现在来看,恐怕还是有些惊世骇俗。 “若是因为困难,我就放弃了,那就不是我康眠雪了。”她突然觉得一身轻松,原本胸中缭绕的心火瞬间消弭,身上不捉痕迹的闪过金凤光影。 心神畅快的康眠雪伫立窗前,眼中闪过蜿蜒的流光:“我要这天下再无女子无用之说,我要这天下四海升平、海清河晏,我要这天下再无百年耻辱。” 系统看着这样的康眠雪没有说话,它将会是对方最忠诚的后盾,即使它深知没有自己,康眠雪仍旧会过得很好。 深夜,定远侯府的正院里,仍旧灯火通明,侍女们全部凝神屏气,肃立两旁,虽都是女裙钗,却显出来几分萧杀之气。 司徒源回来府中,就发现气氛不对,他心中一紧,难道这他离开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他再也没有刚刚在宫中的从容,行色匆匆地向康眠雪所在的正院快步走去。 院落两旁的盏盏宫灯如同军士列队相迎,在月影的照耀下,带着择人而噬的锋利。 绣橘早就听到小子们的通报,知道司徒源回来了,她在门口等候,给对方打帘,口中说道:“侯爷,主子等您很久了。” 司徒源听到心情更加焦急,他也不待绣橘将门帘完全挑起,直接伸手撩起走进房中。 被室内暖融融地空气一冲,司徒源反射性的眯眼,待看到妻子好端端地坐在罗汉床上,他才送了一口气。 上前快走几步,然后一把按住对方想要起来的身体,温柔询问:“雪儿,怎么回事?心情不好么?” 康眠雪顺着司徒源的力道坐下,她轻轻摇晃着司徒源的手撒娇:“侯爷,你吃饭了么?我好饿。” 看到康眠雪就开始云山雾罩的司徒源,不自觉地跟随着对方的步调,做在罗汉床的边上,伸手揽着妻子说道: “没吃,父皇倒是留饭了,只是我没吃,说担心你。” 其实担心康眠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司徒源有些受不了,皇帝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睹物思人的模样。 虽说他知道这事儿,从根子上就不怪当今,可是他偏偏就是有些别扭。 往日里有康眠雪在还好,可以从中牵扯,今日妻子在家,他这一天在宫中别提多别扭。 只是这些话,却有些说不出口,司徒源下意识地转移话题,他赶紧吩咐绣橘将饭菜端上来。 康眠雪看着一脸不自在的夫君,心中轻笑,当今和他两……个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两人都在乎的不行,偏偏就是要搞出这副似乎是心有芥蒂的模样。 她也不戳穿,心安理得的接受夫君的殷勤服务。 等夫妻二人吃完饭,司徒源原本有每日练字的习惯,今日却并未动作,他心里清楚,自己妻子的心中必定有事,且这事儿还不小。 所谓丫鬟是主子的脸面,只看这些个满目肃杀的丫鬟们,就知道妻子的心情绝对是不好,她不过是心疼自己,让他好好吃个饭罢了。 想到这里,司徒源的心仿佛是被最甜蜜的饴糖侵泡,他俯身亲吻妻子的脸颊,眼中淬满温柔的星光。 被司徒源突然的亲吻闹得一愣,再抬头看到他的眼神,康眠雪瞬间觉得脸颊一热,她有些娇嗔又带些羞涩的瞪了对方一眼。 “别闹,我有事情跟你说。”康眠雪没好气似的说道,她在心中思忖一下。 缓缓将今日绣橘的汇报仔细说明,然后将那本小册子推到对方面前,随着康眠雪的诉说,司徒源的脸上已经是不见了一丝的旖旎。 他低头将摆在小桌子上的册子拿起,仔细地翻阅,一直看到最后才沉声说道: “这事儿恐怕不小,这盐事关天下民生,且江南是朝廷重地,那里绝对不能乱起来。” 看来,恐怕开春要去趟江南了,司徒源在心中暗想,只是却有些舍不得妻子,且康眠雪现在刚刚怀有身孕,此时他不在也不知道雪宝会是多么的难过。 想到这里司徒源觉得,自己仿佛看到康眠雪,在夜中醒来一个人啜泣的画面。 他下意识地抓住妻子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雪宝,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离开你身边的,我明日进宫,请皇上派别人去江南。” 康眠雪看看自己被抓住的手,然后又看看兀自诅咒发誓的司徒源,心中叹息:咱能不脑补么? 不过对方舍不得自己这件事倒是让她十分甜蜜,将喜欢脑补这个缺点抛却,司徒源却是最完美的伴侣。 “我却是有些担心林如海,要知道他是巡盐御史,若是江南盐政出事,那么林如海绝对难辞其咎。”康眠雪虽然喜欢和司徒源腻歪,现在却不是时候。 之前的平稳安逸仿佛是个幻象,从她知道黛玉开始,似乎就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布局,而他们都是局中的棋子。 “林如海……其实我也奇怪,按理来说,林如海那不该如此安静,不过我今日看了父皇那的请安折子,似乎并没有江南的。” 司徒源也换上正色,他回想今日跟雍和帝一整日,他也曾经看了分门别列的请安折子,江南道的似乎并不在其中。 康眠雪挑眉,难道:“不会吧?难道林如海那里真的出事了?” () 。 第28章 招狱 大庆朝的请安折子,其中未必有正事,但是却不会超过时间不递。 这不但是奴才对于皇帝表忠心的重要手段,也是一种隐秘的传达信息的方式。 比如所谓的秘折暗奏,经常就会按照这样的方式送来,往往行文中的些许不同就暗藏了某些密码。除了直接写上,还包括用药水以及在奏折夹层之中,其密其隐不一而足。 但是就凭借请安折子还无法判断对方的状态,毕竟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不过林如海现在这样子,绝对不正常,她分析道:“林如海……倒是有个地方能知道他出没出事……” “贾府?”司徒源眼神一亮,的确这是十分隐蔽的渠道。 现在马上就是年关,作为贾府的女婿,林如海是要进献年礼的,而从中自然可以知晓林如海的状态。 康眠雪笑着点头:“明日我就接黛玉过来,到时直接问她就好。” 她没说的是,若是林如海真的出事,恐怕这江南要变天了。若是林如海真的因为盐政而出事,雍和帝难免会一场震怒。 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为此赔上性命,康眠雪心中感叹,却对那些主犯没有丝毫怜悯,不过是群硕鼠而已。 可惜现在人手不足,若是再多些,就可以考虑将海盐之事提上议程,但是江南势力盘根错节,这些都让康眠雪每每不敢下手的原因,毕竟与其打草惊蛇,不如雷霆万钧。 提起黛玉,康眠雪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她拉着司徒源询问:“说吧,你今日怎么在宫里耽误这么久” 听到妻子的询问,司徒源想起今日的事情,也是有些啼笑皆非,他冷笑着说:“雪宝,那起子小人,当我们好哄骗呢,竟然推出两个替死鬼。” 这事儿,还要从李无禄将两名被供出来的妃子说起,原来雍和帝在痛失爱侣后,便几乎不在进出后院,即使是先皇赐下的那些女子,也不过是被他养起来当门面。 是以当今登基后,整个后宫上下都算上,也不过是十几人。 而这次被供出来的,就是其中两人,一名贵人,一名常在,两人买通了内务府,将义忠亲王妃的东西送来。原因却极为可笑,因为坏下康眠雪的运气,因为那位先太子妃后亲王妃,此生都没有一儿半女。 司徒源用带着讥讽的语气诉说,对于这个荒诞的缘由,他却是半分不信的。 司徒源的话虽然简洁,却完整的在康眠雪面前将当时的情景描绘出,也让她迅速的从中读出特殊的味道。 “这是在试探当今啊,不能认回的女儿,和已经出嫁抚蒙的女儿,谁更重要?”康眠雪的表情有些冷淡,她极为讨厌这种一眼就可以看出的蠢计。 除了恶心人,实在没有什么其他的用处,或者再加上个泄露自己有多蠢的作用吧? 司徒源深以为然,他摇头说道:“皇上直接将对方打入招狱,斥夺封号,废为庶人,待查明相关瓜葛,再行判决。” 不管是他,还是雍和帝,都不相信这是陈贵人那个脑子能想出来的。 背后之人所图,恐怕却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只单独一样,陈贵人怎么知道前太子妃的寝宫里放着那件东西?”康眠雪冷笑着。 司徒源点头赞同,他说出雍和帝的原话:“那个陈贵人,入宫之前当今已经开府,加上当年并无毓秀宫进人,所以当时前太子妃根本没有召唤秀女前往毓秀宫,所以陈贵人根本不可能,在那里看到这只青铜鼎。” “我觉得,明日你肯定会被御史弹劾。”康眠雪轻点朱唇,眼中划过算计之色,开始打趣司徒源。 对于妻子一直是无条件包容的司徒源听到这话也不着闹,他思索下点头称是:“应该是如此,恐怕还会说我意图不轨,构陷后宫。” 康眠雪点头赞同夫君的说法,她有些顽皮的调侃:“你说,明日会有几项罪名?” 司徒源想了想,有些迟疑的说道:“大概是五条?” 他这些年来虽然得罪的人不少,但是因为都是皇命,所以实际上的仇人却不多。 能够拿来构陷的,也不过就是当初在江南的那几件事情,加上这次的事情,司徒源数数大概也就是五条左右。 康眠雪却不这样看,她心中略一计算,对方能够做出来这些,恐怕还会有后招,不可能做了这么多事情,只为了恶心二人。 既然这样,那么明日的罪名就不会只有区区几条,且其中必定是有些大事。 若是她所料不差,恐怕明日有人会拿内务府的那帮子人说事。 想到这里康眠雪跟司徒源将自己的想法诉说,夫妻二人将一切商量已定,具是心神疲惫,步入后堂安寝。 大庆朝是十日一大朝,第二日正是大朝之日,司徒源小心地将妻子的胳膊塞进被子,然后才轻手轻脚的撩开床幔。 小德子带着几个丫鬟鱼贯而行,替司徒源穿戴上朝的服饰。 司徒源张开手臂任由小德子替自己打点,口中吩咐绣橘:“将早膳温着,你主子什么时候醒了,你再伺候她用膳。记得把篱笆扎好,如若再发生什么,即使你主子不追究,我也不会放过去。” 说罢,司徒源用与看着康眠雪完全不同的眼神扫过众人,那如同鹰隼般的锐利中充满了冰冷杀意,让众人具是屏气凝神、不寒而栗。 直到司徒源走出正院,站在门口恭送的众人才缓上一口气。 绣橘也是将素日笑面佛的样子敛去,盯着众人拧把弦,口中警告道:“刚侯爷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我不求你们学会什么死而后已,只是权你们把皮子给我收紧了,若是再出什么一差二错,别说主子不容,我会亲自一个个送你们升棺发财。” 众人被这连番敲打,吓得不轻,口中不停的诅咒发誓,绣橘却不耐烦他们,挥手便将对方挥退,自己如同往日一般守着康眠雪等待对方苏醒。 此时的定远侯府虽然因着司徒源的话小小骚乱了一下,却马上恢复了平静,只是朝堂之上,今日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 。 第29章 弹劾 随着三声静鞭过,群臣如同往日一般鱼贯而行,按照各自的品级官别排列,走进殿中。 当今一共育有四子二女,其中四位皇子都已经各自开府,但五六两位皇子尚且没有正经差事,所以没有资格大朝。 而三四两位皇子都正值壮年,三皇子的生母甄贵妃平素如同副后统领后宫。 四皇子的生母熹妃虽然不算得宠,却出承恩镇国公府,是以两位皇子都将皇位视为掌中之物,虽只有两子却有几分当年夺嫡之态。 司徒源添为武职,就站在三皇子身后,让对方莫名有些如芒在背。 因为三皇子和四皇子并没与众人等待圣驾,所以直到进入殿中,三四两位皇子才发现,今日定远侯司徒源竟然上朝了。 司徒源手中握着京畿之地的安危,平素极为忙碌,这样的大朝极少参加。 回想这几日的隐隐异动,三皇子有些好奇,自己这位便宜妹夫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朝堂之上。 而四皇子显得热络很多,他用让人如浴春风的微笑看着司徒源,眼神极为柔和。 这个表情让一直关注着四皇子的三皇子看在眼中,就变成了司徒源和四皇子眉来眼去。 他瞬间用带着审视的眼光盯着两人,好在三皇子不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并没有直接上前质问两人。 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雍和帝端坐御座,李无禄一入往日站在雍和帝下首侍奉。 众人行礼完毕刚刚站起来,就听闻一道有些刺耳的声音响起:“万岁,臣参定远侯司徒源七项大罪。” 随着话音,一个瘦小的身影跪在中央,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司徒源挑眉,没想到对方竟然给他凑了七条罪,倒是让他有些好奇,都有些怎样的内容。 三皇子的嘴角有些抽搐,他看着地中央的那人眼中满是懊悔,此人是自己最近刚刚收拢的手下。但是此次弹劾司徒源却不是他的授意,就是再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会在大朝上直接怼司徒源。 真的有司徒源的把柄,威胁利诱哪个不好?就凭借康眠雪在雍和帝面前的受宠程度,如果获得了对方的支持,可以说将会是极大的筹码,当年的刘彻不就是凭借一句:“愿以金屋藏之。” 获得陶馆长公主的支持,才成为了一代圣主么? 可恨这个家伙竟然蠢到将对方的把柄抖到金銮殿上。 想到这里,三皇子越发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有问题。 “七条?好,朕给你机会,说说看吧。”雍和帝看着跪在面前的御史,心中满是杀意,不过他还是决定让对方说出来,然后满足对方死谏的憧憬。 九龙夺嫡中最后的胜利者,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些雕虫小技。想到那尊青铜鼎,雍和帝不着痕迹的扫过司徒源,这孩子今日突然上朝,恐怕就是为了这事儿。 既然爱子打算自己处理此事,那么他也不好说什么,大不了万一司徒源有难解之时,他再插手就好。 雍和帝根本没兴趣知道,跪在自己面前的左都御史中丞陈炳文,到底打算用哪些理由来构陷司徒源。 他只想知道对方背后的人,是否和给雪丫头下毒的那些人有关。 可惜,这位陈大人完全没发现不管是三皇子,还是雍和帝都用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 “臣弹劾定远侯司徒源七条大罪。 第一,其无旨每日往返京城,臣怀疑其有不轨之心。 …… 第四,司徒源将私刑后的内务府官员带到圣上面前,污秽圣目。 第五…… 第七,司徒源妄言进上,谗言惑主使得陛下降罪无辜宫闱,影响满蒙交好。” 殿上的众人听到这里,算是知道了陈御史,到底是为什么如同疯狗一般追着定远侯咬了。 原来宫中那位获罪的陈贵人,就是这位陈大人的族侄女,今日却是为了私仇。 听完对方细数的七宗罪,司徒源向雍和帝行礼,口中说道:“父皇,还请您准许儿臣自辩。” 看着站在殿下如同松柏的爱子,雍和帝心中满是柔和,他不露声色地递给对方一个莫怕的眼神,然后才用平静的语气说:“准。” 接到雍和帝的眼神,司徒源有些嫌弃,虽然被关心是不错,但是对方总把自己当孩子这事儿实在是有些过。 完全没想到自己其实才刚刚十九岁的司徒源,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陈御史,走到对方身边,俯视而谈。 只是司徒源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对方打断,陈御史尖锐地喊道:“陛下,臣还在参定远侯金銮殿上私称陛下为父皇,其只是郡主驸马,却非公主驸马,称父皇视为大不敬。” 然而跪在地上的陈御史却不知道,此时众人看向他的眼神仿佛是哪里来的棒槌。 那位郡主娘娘和皇家的事情,这六七年已经成了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他们不过是好奇雍和帝到底会在什么时候,用什么理由将这位沧海遗珠迎回皇家。 那位是板上钉钉的公主娘娘,更是极为得宠的那种,之前就有朝臣私下揣测,雍和帝之所以不将那位认回皇家,不过是等待一个时机而已。 现在竟然有陈御史这种傻子将这件事情挑明,素日里跟其交好的众人,都不着痕迹的下定决心要远离对方。 “陛下,陈御史这话却没有道理,当年羲和郡主有救驾之功,所以当日陛下就曾说过,将对方视同亲女,父女相称,定远侯称陛下为父皇并不越制。” 就在此时,一直静观其变的右都御史大夫范世韬突然走出来替司徒源解围。 这番话让雍和帝原本带着冰碴的面容缓和数分,他点头说道:“羲和郡主朕视同亲女,所以定远侯如此称呼并不为过。” 得到雍和帝肯定的范大人向司徒源拱手,将战场空出来,让他发挥。 他并不在意有人认为他和司徒源有所勾结,实际上他的确是自己人,只是他的主子却非是司徒源,而是那位羲和郡主。 因为不放心司徒源的康眠雪看着系统摄像中的范大人,嘴角上扬,她喜欢聪明且知道何时出手的部下,也不枉她当年救下对方。 她将目光紧锁在司徒源身上,想要知道对方会用怎样的理由来解决此事。 金銮殿上,司徒源侃侃而谈,他从第二条开始,逐一反驳着陈御史参奏的所有罪状,一直到第七条。 看着陈炳文越来越青的脸色,他故意停顿一下,才不紧不慢的将自己的辩驳说出。 () 。 第30章 京城 面对陈御史的咄咄逼人,司徒源郑重地向雍和帝行礼之后,直起身说道:“这第七条,儿臣只有一个问题问陈大人。 公主出嫁之后就不再是公主了么?即使是公主的母妃获罪,公主仍旧是大庆朝的天之骄女,蒙古各部只有跪着求亲,谁人敢嫌弃公主?” 他些微停顿,然后用带着几分深沉的话语说道:“我大庆朝和蒙古虽然世代友好,有和亲的先例。 但是却并不是怕了蒙古,而是希望以公主之尊教化蒙古,使其脱离逐草而居的生活,能够如同普通的大庆子民一样,可以定居城中,是为有教无类,广教众生。” 对于公主和亲,司徒源和康眠雪也曾经不止一次的谈过,无论是本代,还是前代,其实真正分析来说,和亲的效果并不好。 不管是之前的准格尔之乱,还是现在的外蒙乱政,实际上公主们除了将自己的生命葬送在草原之上,根本就没有作出什么实质的贡献。 有求时,求娶公主,有难时,公主祭旗。 历朝历代中,都是如此轮回,并非独独大庆朝一个,可大庆朝却是和亲最多的。 雍和帝两女全部抚蒙,更是认下了三四位宗族之女,填为公主之位,以备抚蒙之用。 那片茫茫草原,不知道葬送了多少条年轻鲜活的生命,现在却还有人拿着什么满蒙同盟来攻击司徒源,他又怎么能不觉得气愤? 他弹弹衣袍,眼中满是轻蔑,对于这些御史他并没有什么好感,如果那些贪官是硕鼠,那么这些御史大部分都是睡着了的猫。 平时装聋作哑,等触及到自身利益,就开始跳出来胡乱指责。即使最后错了,也不过是闻风奏报之权而已。 “若是陈大人是为了担心公主,大可不必,陛下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儿女受委屈的。”司徒源的眼神冷漠,他看不上用公主和亲的事情,但是更看不上陈炳文这种用公主抚蒙来攻击他人的家伙。 况且,公主和亲后的结果并不好,这些公主能够活过二十五岁的都少,其中到底有多少是自然病故,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只不过是最后都不了了之而已。 想到这里,他冷冷一笑,盯着陈御史仿佛是个死物,朗声道:“每一位出嫁的公主,大庆朝都是他们的后盾,她们是天之骄女、天潢贵胄,自当是应该被蒙古各部捧着,若是因为母妃被贬斥就沦落的,那么又为什么不能迎回公主呢? 况且,即使是外嫁女,也是可以回门的,我们又为何不能迎回公主呢?若是怕妨碍公主和蒙古诸王爷燕雀安好,也可以让蒙古各部王爷一起来京城定居。” 最后这句话,仿佛是颗惊雷炸在金銮殿,大庆朝和亲百年,从来未曾有公主能够回到京城,司徒源这番话却是等于在替公主们请命回到京城。 不说这是从来未有过的,几乎肯定会触动各个部落王爷的神经,就说这后面的含义,也是让人脊背发凉。 众大臣在意的并不是什么公主入京,而是后一句诸蒙古各部王爷随公主进京。 一直装聋作哑的章首辅,更是猛然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雍和帝,半晌才仿佛是如梦初醒一般的低下头。 其他的群臣们如同炸窝的鸽笼,一时间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些尸位素餐,一生中大部分时间用来争权夺利的官员,此时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司徒源的那几条不知所谓的罪名上,而是着落在蒙古诸部。 甚至有几个心思灵巧的,更是认为恐怕此事就是雍和帝的拖刀计。 三皇子甚至开始审视跪在地上的陈御史,他的心中也开始怀疑,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投诚么? 雍和帝也被司徒源的话镇得一愣,本认为源儿可以驳回陈御史的参奏就是胜利,没想到对方竟然给自己了巨大的惊喜。 一直将外蒙视为心腹之患的雍和帝,在很早之前就想要废除公主和亲制度,只是一来这个联姻制度已经延续快两百年,二是此事不可贸然进行,如果诸部联合起来,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现在还在各部的公主们。 更重要的是,对于蒙古各部的忌惮,雍和帝曾经听先帝不止一次的说过,蒙古诸部只能拉拢,不能打压。 可是就如同司徒源所说的,公主和亲的效果并不好,虽然一个个公主送去,可是真的有着爱新觉罗血统的蒙古王爷实际上并没有增加几个。 这也使得公主们在蒙古的日子越发艰难,雍和帝想到这里,沉声问到:“定远侯,你说迎接公主进京省亲,可有什么具体的。” 司徒源听到雍和帝这样问起来,他心中暗道一声成了:“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说完,将一本奏折从袖中掏出,递承雍和帝。 李无禄赶紧走下来,小跑到司徒源身前,先行礼后才双手将奏折接过,双手捧着交给雍和帝。 这番举动让三四两位皇子,都暗自磨牙,这老货平时对他们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偏偏对着对定远侯卑躬屈膝。 将奏折递交到雍和帝手中,李无禄转身站立,自然将三四两位皇子都脸色一览无余,他心中如同明镜儿似的,知晓这两位皇子的想法,忍不住冷笑。 雍和帝看奏折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他将手中的奏折合上,用欣慰的眼神望着司徒源。 这本奏折就是司徒源和康眠雪的后手,康眠雪早就料到对方会用外嫁公主来做文章。 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祸水东引。 按照康眠雪的话:“既然拿公主们说事儿,不如直接做出来一些贡献好了。” 迎接公主们进京省亲,有两个好处和两条毒计。 第一条,是粉碎诸如陈御史的弹劾。诸公主回京后,所谓的雍和帝溺爱羲和郡主,纵容定远侯祸乱宫廷、构陷外嫁和亲公主的罪名,不攻自破。 第二条,此举可以直接将蒙古诸部分裂。要知道,蒙古诸部一直向往京城的繁华,但是却畏惧天花,是以以热河为界,从不曾过界。此后,对于大庆朝忠心的蒙古王爷,就可在京城享万世繁华,以此蚀骨繁华不过三五十年,蒙古各部自然无须提防。 而随着这份折子递上来的还有一张薄纸,这张纸上面写了两条,正是制衡蒙古诸部的利器,且更是两条毒计。 () 。 第31章 借势 说是毒计,不如说是制约着蒙古各部的杀手锏。 雍和帝看着上面的条陈,心中也是热血沸腾。 不管是对于蒙古各部王爷的管理,还是哪那一部分开始,以及会遇到的各种情况,奏折上都有表述。 然兹事体大,并非是一朝一夕可以决定的。但是他相信,若是一切按照上面的发展,最多三十年将再无外蒙诸部为患。 雍和帝此时有些急不可耐,肃声说道:“陈炳文,你所参的七宗罪无一项成立,本该治你谎报之罪,然御史有闻奏报之则,所以这次朕就免了你,还不退下。” 说罢,竟然不理会众人,直接退朝了。 众朝臣现在还哪里还在意陛下为什么直接退朝的意思,他们只想拉住司徒源仔细询问,到底对方是怎么个意思,此事的背后到底是否有雍和帝的授意。 轻松化解危机的司徒源却没有着急离开,他缓步走在殿外的青砖上,视线偶尔扫过高大威严的房檐。颇有几分安定从容之态,他在等雍和帝的宣召。 “妹夫,你慢点走。”三皇子回过神就发现司徒源的背影远去,他赶忙走上前一把拉住对方的袖子,阻止对方的行动。 司徒源听到三皇子的招呼就想躲开,接过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上前拉扯起来。 他有些无奈,回身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袖子从三皇子的手里解救出来,口中称呼:“参见成郡王。” 三皇子压根不打算受司徒源的礼,他直接拉起来对方,胖胖的圆脸上带着几分精明,口中埋怨。 “妹夫,你走的太快了,本王都差点跟不上。”说罢,还煞有介事的喘息两下,显示自己所言非虚。 成郡王司徒沣,今年刚刚年满四旬。大庆朝因集合人杰地灵,众皇子遗传自母妃的容貌,都算得上得天独厚。 即使是雍和帝此时五十有五,却仍旧是一头黑发,面容果敢刚毅。虽在知晓司徒源之母去世之后苍老许多,但仍旧是看起来不过四旬。 偏偏这位三皇子别出心裁,在吃之一道沉迷已久,白白浪费了甄贵妃的好容貌,身形高大,却偏偏有些痴胖。 柔和的圆脸上此时挂满了亲近,一副跟司徒源极为熟络的样子,凑近司徒源的耳旁小声说道: “妹夫,打个商量,说说你那个奏折都说什么了?” 这么直白的话,倒是让司徒源一愣,三皇子人痴胖却不痴傻,实际上这么多年来,没人让对方真的吃亏过。 虽说这些事儿里面,有多少是跟后宫里的甄贵妃有关不得而知。 但是就冲着司徒沣办差这么多年从未吃亏,司徒源是绝对不信对方是个可以随意糊弄的存在。 他掩住眼中的忌惮,口中称呼换成了皇兄,显示出几分亲近:“三皇兄,这件事小弟也是尊父皇的圣御。 李总管,可是父皇召见?” 不理会听到自己的话,就愣在当场的司徒沣,司徒源向足下生风的李无禄拱手。 “侯爷,陛下请您过去。”李无禄不敢托大,赶紧躲开司徒源的行礼,然后将雍和帝的传召说出。 听到雍和帝召见自己,司徒源当下便跟司徒沣告辞,随着李无禄向养心殿走去。 用雍和帝忽悠三皇子的事情,等会儿还是跟雍和帝说下。 也不知道黛玉被接过来没,希望她不会让雪宝劳累。 荣国府的外堂之上,此时身揣康眠雪命令的小德子,正穿着自己的品级服,对着王熙凤笑得和蔼。 只可惜在对方的眼中,小德子这幅表情就是传说中的皮笑肉不笑。 让她忍不住开始回想起,当日康眠雪来荣国府的样子。 这次再不敢怠慢的凤姐将其请到黄花梨上座,又忙不迭的叫人送上当年的好茶。 小德子看着完全变了模样的王熙凤面上不显,心下却觉得对方倒是个人物,毕竟当日的情形,他们都心知肚明。凤姐能够还如此做派,也是极为不简单的。 “杂家这次来,乃是替我家主子下帖,请林小姐过府一叙。”小德子也不跟王熙凤打机锋,直接将自家主子的要求抛出。 他一直谨记着师傅的话,成为主子手中最好用的狗,才是他的目标。 是以,即便是这种简单的人物,小德子也不敢有一点懈怠。 凤姐听到小德子的话,心中却是一定,只要不是那位郡主再次莅临荣国府就好。 她给平儿一个眼神,示意对方赶紧进里面给老太太报信。 平儿领命悄声退下,快步向贾母所在奔去。 将两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中,小德子却一句话也不曾多说。他心情清楚,今日是必定要带走那位林小姐回去的。 别说是日暮西山的荣国府,就算是其他的地方也是如此。 果然不过片刻,小德子远远就看到平儿快步走来。 待对方进了客厅,先给小德子行礼作揖,才回禀王熙凤: “奴婢刚才回了老太太。 老太太说,林姑娘能得郡主喜爱是她的造化。 这就让紫鹃给姑娘收拾下,待收拾停当了就送姑娘过来。” 王熙凤看着平儿的表情,就知道只怕贾母说的话没这样软和,但是实话却也不能让小德子听到。 要知道这阎王好说,小鬼难缠。眼前这个小太监能够在康眠雪身边,未必和宫中没有些联系。 想起没事就来打秋风的夏太监,王熙凤看着小德子,瞬间就觉得对方眉目俊朗起来。 索性老太太就算心中不舒服,也不敢驳回定远侯夫人的邀请,想来也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心中安定的凤姐,便想旁敲侧击的想要知晓康眠雪的意思,毕竟按照小德子的意思,恐怕有留人之意。 这闺阁少女若是在外人家里却是不好,这也是凤姐一片好心,她确实担心康眠雪行事乖张,只为自己取乐,却耽误了黛玉。 不过,这些话自然不能直接点名,她只能揣摩着对方的喜好,顺着说下去,意图能够从小德子口中探听一二。 自小被李无禄手把手的教导起来的小德子,此时对于凤姐所图确实门清。 他本来看不上荣国府众人,但经过了当日车辇下跪赔罪,对于王熙凤,他难免多了几分审视。 既然主子当日只是小小惩戒,未必日后没有提携之意,所以小德子也不吝啬临时卖个好。 () 。 第32章 妥帖 荣国府里,小德子面上的笑容有些像他师傅李无禄。 “琏二奶奶不必忧心,要知道我家主子对于林小姐极为看中,自然会替她多做考虑的。”小德子将一切说得明白,好让凤姐安心。 黛玉所住的地方名叫绛霞轩,此处不但离着花园极近,且极为安静,又处于后院的位置,平日里并不会有人打扰。 里面的所有摆设都是康眠雪亲自盯着的,什么汝窑的罐子、定窑的笔洗、云州的砚台。 更是放着两块前朝的乌云墨,相传此物一年不过能出十几块,据说墨迹可传承千年不变,历来都是被皇家垄断。 后来前朝被灭,这制墨之法也已经失传,如今已经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至于什么云锦、蜀锦、吴绫之类的东西,康眠雪不知道放了多少在里面,什么罪过可惜都不足以评价。 即使黛玉留宿,也不会出现什么状况,更是随着康眠雪的拜帖一起送来的一块牌子。 “这块牌子是我家主子,特地吩咐交给将军夫人的。”小德子指着牌子说道。 这块牌子是康眠雪的私牌,有这个就代表着其人是被羲和郡主所庇护之人。 此后邢夫人只需要拿着这个牌子,就可以直接进入定远侯府,而不用如同其他人一样先递帖子,才能被回复何时可以面见。 小德子说得风轻云淡,王熙凤看着牌子心中确实惊心动魄,对于这块牌子她并非完全不知晓。 在金陵他们贾史王薛有所谓的护官符,其实说出来不过是仗着祖辈的余荫。 而眼前的这块牌子,却是真正的护官符,在京畿之地只要拿着这块牌子,虽不能直接调动军队,却可以求得庇护。 最重要的是若是有个这个牌子,如夏太监一流打秋风的家伙,是绝对不可能再敢上门的。 一时之间王熙凤此时也是眼热不以,难□□露出心驰神往之色。 小德子看到也不动声色,只是双手托起牌子,交给凤姐让她交给邢夫人。 特别交代凤姐,此物极为重要,万万不可失落,免得引起大患。 王熙凤只觉手中的东西有千钧之重,自然连连保证自己等下就亲自将此物交给邢夫人。 心中打定主意,改变往日紧随着王夫人的步伐,一定要将婆母邢夫人伺候好,以期给自己和琏儿一个前程。 想起前些日子,她不过撺掇贾琏谋个同知的虚衔,就被王夫人直接驳回,结果到底是没办成。 若是靠上了郡主娘娘的大树,不说是虚衔,实职也未必不能有。 当下更是奉承话如同天花乱坠,不要钱一般的恭维,小德子倒是听得略显自得。但是若是让他因为这些奉承就向王熙凤透露些什么,确实必不可能的。 两人倒也聊得热络,但其中有几分真意却是不可说的。 就在小德子心中略有些不耐之时,终于远远的看到一抹绛影行来。 他立刻精神起来,直接将凤姐丢下,快步走到林黛玉跟前:“林小姐,您可算是来了,我家主子可是极为想念您。 这不,主子那边一闲下来,就让我来接您了。” 对于康眠雪所在意的人,小德子自然不会有丝毫懈怠,且眼前的这位主儿本身的确是惹人喜欢。 他当年也是因为丧母,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才被送来宫里伺候人。虽然他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但是却未必不曾怨恨。 看着眼前娇弱的女孩子,他忍不住声音也压下几分,生怕自己的话让对方不适。 黛玉性情最是敏感真诚,感受到小德子语气中的善意,她心中一暖,并没有因为对方奴仆的身份而有半分懈怠。 见到小德子的行礼,她马上回礼,说中寒暄:“劳烦公公前来接我,给公公添麻烦了。” 跟在黛玉身边的紫鹃也是替黛玉多谢小德子,三人这边你来我往,说得好不热闹。 王熙凤站在一旁看着,脸上也是笑容不减,平儿看着主子就知道,主子恐怕起了投靠之心。 当下,口中也是妙语连珠的恭维众人。 小德子从怀中套出一块西洋珐琅绘弥勒佛怀表,查看时间已经不早,便跟请黛玉上车。 以免得康眠雪久等,黛玉知晓定远侯夫人必定在府中等待,也是恨不得足下生风。 王熙凤将几人送到二道门,定远侯府来接黛玉的车就停在此处。 请黛玉上车之后,先有会驾车的婆子将车行驶到大门外,到时自然有定远侯府的车夫接手。 黛玉坐在车里,思忖着等下见到郡主娘娘该如何应答,就在此时忽然觉得马车停下,她有些好奇的拉开车帘向外看,却看到繁华的街道,虽不知道是哪里,看是看着眼前的商铺林立就知道有多繁华。 过了大概半盏茶,小德子在外面轻轻敲门,紫鹃将门打开后,他却没有进来,只是递给紫鹃一直硕大的食盒。 “林小姐,这里面是永和斋的招牌点心,虽然不如咱们府中的,但是胜在新奇滋味。 主子娘娘担心林小姐刚刚来京城不知道京城特色风味,所以特地吩咐奴才替您准备点。 这里离着郡主府已经很近了,您且稍等。”说罢,小德子将门帘放下,继续敦促车夫行路小心。 黛玉听到小德子的话,抿起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食盒。 倒是紫鹃机警,她见黛玉一时痴了,赶紧笑着替黛玉跟小德子道谢。 紫鹃小心的将食盒打开,这是一只三层食盒,每一层放着三四样点心,都用各种精美的托盘装着,看着极为纤巧。 然里面最为妥帖的却是,里面每个牌子上都有插着签子,上面标注着诸如:云吞糕、豌豆黄之类的名字。 看黛玉一直盯着看,紫鹃以为对方是饿了,想起早起的确不曾吃得很足,便想取出一盘给黛玉垫垫。 黛玉一把按住紫鹃摇头示意自己不吃,她露出一丝带着复杂的笑容。 她只是被定远侯夫人的细心所感动,黛玉生来七窍玲珑心,对于众人的情感有些天然的敏锐,她心知康眠雪对她没有一丝一毫利用之心。 而在荣国府,即便是最疼爱自己的老太太,也难免带着三分审视。 想起当日在荣国府大厅前,贾母的面容,黛玉就忍不住下意识地畏缩。 若是可以,如果能一直住在郡主娘娘身边就好了。黛玉也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对康眠雪有种天然的依赖。 黛玉第一次觉得,原来离开父亲独自进京,也并不是见坏事,毕竟如果不来京城,她就不会认识郡主娘娘。 一直用担忧的眼神看着黛玉的紫鹃,感觉到马上停下,撩开窗帘向外看,却发现马车已经行至一座巍峨的府邸之前。 () 。 第33章 入府 荣国府中,凤姐正抱着暖炉缩在炕上取暖,她看着在地下忙活的平儿,口中哼了一声:“你是越来越胆大了,什么谎张口就来,哪天估计连我都会哄骗了去。” 这话不可谓不诛心,看平儿听了却毫不在意,她将放好银丝碳的熏笼里撒上一把香料,然后小心的盖上,这才转身走到凤姐跟前: “奶奶这会子真真不识得好人心,我若是说了实话,那位德公公还不得直接找老太太麻烦啊?” 平儿露出些不屑,她平日就极为看不起老太太身边的几个老家人,也不过是跟着老太太的时间长,自以为是是掌家奶奶,整日里就知道说些没见识的话。 “奶奶不知道,我去的时候,那位赖大奶奶正拉着林姑娘说话呢。 结果一听我是要带林姑娘走,就立刻说些什么着三不着两的话,还说什么定远侯夫人按理说,得给咱们家老太太拜见的话。” 平儿冷笑着跟凤姐说刚才在内堂的闹剧,也不知道是那位赖奶奶是老糊涂了,还是想要报当日门前德公公对她儿子的奚落。 听着平儿说这个,凤姐原本半眯的丹凤眼瞬间来了精神,她坐直身子,催促平儿:“怎么?难道老太太还真的,想要定远侯夫人来给拜见不成?” 她却不相信老太太会糊涂到这地步,不过有些东西却也不一定。 平儿摇摇头,将一碗冰梨银耳汤送到对方面前。 因这两日凤姐却是有些风咳之症,所以特地熬了这汤给她润喉,平儿手中动作,口中却也没停: “老太太怎么会这样做,您都没见她因为这件事儿连宝玉送到二太太那里了么 更是因为那位沧海遗珠对于大太太青眼有加,已经是连续抬举好几天了。” 凤姐用一只手撑着额头,三寸长的指甲修成整齐,上面的凤仙花豆蔻红的耀眼。 她轻笑一声,声音却是低下去:“大太太窝囊了那么多年,谁成想一日竟然翻身了?” 本以为注定命运的大夫人,就单凭着康眠雪的一个抬举,直接咸鱼翻身,现在荣国府上下,谁敢再轻视对方一点?就连她身边那个王善宝家的,最近也摆起来款儿。 “古人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却是不假。”凤姐带着些许的不甘感叹着,她只恨当日被老太太推出来当挡箭牌,错过了交好那位羲和郡主的机会。 平儿是凤姐最贴心的存在,听到对方这样一说,就知晓凤姐的想法,她有些踟蹰地说道:“其实,这事儿也未必不成,当日郡主娘娘还是给奶奶面子的,且还有林姑娘在。我觉得只要咱们交好林姑娘,未必以后不能打动那位。 难道奶奶还打算真的打算像那位暗示的那样,冷着林姑娘么?”平儿口中说着,用手比量出一个二字。 若真是这样,平儿少不得要劝凤姐两句,毕竟与羲和郡主作对实在是不智。 凤姐摆摆手,她直接给平儿一个白眼说道:“笨丫头,还说你平素是个聪明的,现在看来真真是蠢的。那位羲和郡主想要护着林姑娘,在荣国府林姑娘就没人敢动,不管是什么人。” 她看看平儿,然后斟酌一下,才示意对方凑近:“你不知道……当日老太太生病……这事儿可给我埋在你肚子里,不然仔细你的皮。” 平儿这才知道之前贾母生病,其中竟然有着这些缘由,她忍不住也开始后怕起来。 虽说没有经历过,但是从家里的老人口中,她也知晓当年九龙夺嫡有多么惨烈,二老爷怎么会就被牵扯到这里面去了?而且若是这样,那林姑娘呢? 只希望那位羲和郡主真的如同她说的,那样在意林姑娘吧。 黛玉揉揉不知为何发热的耳朵,还是耐不住好奇将窗帘拉开,看向不远处的定远侯府。 只见八只下马桩在两只巍峨的石狮子两侧并排而立,如同燕翅排开。 大红色的门上,椒图居中衔环,四周是横七竖九锃明瓦亮的黄铜钉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门前有着三四个小厮的模样的仆人,看到车辆也不待马匹停稳,飞快地跑来马车跟前。 黛玉听到小德子跟对方说了几句,就感觉到马车重新启动起来。 却是小德子按照吩咐,将定远侯府的侧门大开,迎接黛玉进府。 又过了茶盏十分,黛玉感觉车辆再次停稳,小德子在门轻敲响铃,低声说道:“林小姐,还请您先换下轿辇。” 黛玉看着紫鹃点头,示意对方先出去。 紫鹃自己先从车里下来,然后赶紧搀扶着黛玉下来。 只觉得今日的日头似乎有些刺眼,黛玉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就见到绣橘带着三分怜爱的脸庞。 “林姑娘辛苦了,我家主子可是等您等得好久了。”绣橘语气带笑,上前亲手扶着黛玉往前走去。 看到自己认识之人,黛玉的心里略微安定,她含唇而笑:“大人,劳烦您亲自前来了。” 绣橘对这位玲珑心思的林姑娘心中满是好感,也不跟对方说些什么虚以委蛇的话。 将黛玉扶上小轿,才笑着安抚对方:“林姑娘说什么话,这差事可是我跟她们几个抢来的,为的就是比我们主子更早看您一眼。” 她一边说着,将轿帘放下,又示意紫鹃跟着自己,才让早就等待的四个婆子将轿子抬起,向康眠雪所在的正院都去。 定远侯府虽然挂着侯府的名头,可所有的占地建制都是亲王府的等级,就说刚刚黛玉看到那横七竖九的大门,就是非亲王府不可使用。 雍和帝在替康眠雪和司徒源,建府的时候就多有违制,但是毕竟是给女儿建府,是以那起子言官御史也没敢太折腾,不过是吭叽两句就算了。 这也造成了定远侯的硕大,从二道门到内院足走了足有两盏茶的时间,小轿才再次落下。 这次黛玉再出来,被康眠雪一把拉到怀里,原来她竟然是亲自到门前迎接。 “娘娘,您千金万贵,怎么能在外面冻着。”黛玉这下子是真的被康眠雪惊到,毕竟这可是十二月,这天寒地冻的,若是对方冻到可不是玩的。 听到黛玉的话,康眠雪不但没生气,反而心下妥帖。 她揽着黛玉踩着金砖往里面走,口中说道:“没事,我也是刚刚出来的,怎么样在荣国府这几日可还习惯” 云瑶将大红色的门帘挑开,康眠雪进到房间里,因着被热气一冲,竟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将一时围上来的众人挥退,她先让紫鹃给黛玉将斗篷取下,然后再命人将地龙中的火催旺。 黛玉让紫鹃帮自己脱下头蓬,然后给康眠雪行礼,刚刚蹲下就被对方拉起来。 她不敢挣扎,只能乖巧地顺着力道起来。 “行了,你要是一板一眼的到没意思,意思意思就得了。”康眠雪不在意的摆手,看着黛玉明显胖了一圈的脸颊点头。 黛玉听到康眠雪的话,更显得亲近,她口中称呼:“礼不可废,这是娘娘心疼我。” 大庆朝对于各种礼节都有讲究,是以黛玉见到康眠雪,必须要行礼以示尊卑。 若是康眠雪真的免了对方的礼节,对黛玉的日后却没什么益处,要知道这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太过特殊早晚要被所害。 “你今日却是凑巧,替我诊脉的小崔太医此时正巧在。 我看你似是有不足之症,倒不如让他好好诊治一番,趁着年纪小,不落病根。” 这位小崔太医,正是前些日子,崔御医所推荐的那位族孙。 其实哪有什么巧合,不过是康眠雪特地将其叫来给黛玉诊脉,想要知晓黛玉的身体到底如何。此时说来,不过是为了安黛玉的心而已。 心有七窍的黛玉哪里听不出来这话儿,她觉得心中酥然一暖,眼角已经带上些许红意。 就连她亲外祖家,都不曾问过她是否有水土不调,更勿论是延请太医了。 只是心中感激越深,她就觉得越难将话说出,最后只是依依切切地说了句:“娘娘。” 康眠雪轻拍黛玉的手,望着楚楚可怜的林妹妹,再没有说些让她难过的话。 () 。 第34章 奇毒 不多时,就有丫鬟禀报,崔太医已经带到门口,等待康眠雪的宣召。 康眠雪也不啰嗦,等崔太医行礼完毕就直接吩咐:“我的脉崔御医前两日刚看过,今日教你过来,是为了我这妹妹的。 你替她看看,可有什么不足之症,若是有该吃点什么药好,凭得天下有的,你只管说出来。” 崔太医早知道这位郡主娘娘的脾气,当日举荐成功后,他族叔祖就对他耳提面命,对于康眠雪定要实话实说,不可有半分隐秘。 是以这位耿直哥崔太医也不推辞,直接请黛玉将手放到桌上,然后让紫娟将一块帕子盖住对方的手腕,这才上手诊脉。 这一摸就是不少时间,期间崔太医的脸色越发的冷峻,等让黛玉换另一只手的时候,已经是阴沉如水了。 康眠雪心知不好,不过她还是不急不忙,就是崔太医无法医治,她空间里的那些玩意儿总有能够救下黛玉的。 又过了半天,就在康眠雪怀疑崔太医是不是在偷吃黛玉豆腐的时候,他才将手移开,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因着崔太医这般模样,整个内堂的气氛也压抑起来,尚且年幼的紫鹃更是脸色苍白起来。 身为当事人的黛玉仍旧是八方不动的样子,只是康眠雪还是能从对方频繁眨动的睫毛中发现她的紧张。 崔太医好半天才站起身向康眠雪行礼禀报:“娘娘,这位小姐应该是从小胎里带着的毒,这毒平日里在体内不会反复,但是每当冬春交替之时,姑娘就会有类似风咳的症状,不知道是也不是。” 康眠雪看着黛玉,似乎在等她回答。 黛玉看着盯着自己,眼中满是担忧的康眠雪,安抚一笑: “崔太医说的不错,我从小就这样。 娘娘不必担心,是我自己个儿,身子骨不争气罢了。” 说到后面难免染上一分自怜自艾之意,只是她到底是生性善良,不愿意尚且有着身孕的康眠雪担忧,转而安慰对方。 “崔太医,你既然诊出来了,自然就是能治的。你且说出来,不论是多难得的,只要你说个章法出来,本郡主就能弄到。” 康眠雪一双杏眼圆瞪,看着崔太医催促对方说出办法。 只是崔太医却摇摇头,又给康眠雪解释:“这胎毒虽然难治,却不是什么大事,实际上这位小姐身上最大的麻烦是她深中奇毒,如果不做调理,延寿不过五年。” 崔太医清俊的脸庞一点表情都没有,一板一眼地向康眠雪禀报,也不管对方被他这席话惊得神动魂颤。 五年?康眠雪想起当日任务上的表述,她当时以为是因为宝玉娶宝钗之事,难道竟然不是? 既然崔太医能诊出来,就必定能够解开,她将心事安慰,忍不住自嘲,这都是什么事? 给自己下毒的事情还没了结,这林妹妹又中毒了? 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听崔太医禀报,现在她算是知晓为何崔御医会将此人送到自己这里。 若没有自己护着,就崔太医的脾气,恐怕在宫中活不过三日。 康眠雪这边示意崔太医别废话,另一手就将黛玉揽到自己怀中,轻拍着小女孩的后背安抚。 感觉到手下的颤抖渐渐停息,康眠雪才将注意力转回崔太医这里。 “这毒臣没见过,应该不是中原之毒,是以暂时还不知要如何治疗。”崔太医也不隐瞒他对这毒完全没辙的事实,一五一十的说着。 这毒极为奇特,若是普通人中了,基本上半年之内就会全身空乏而死,而黛玉则是因为胎毒与这毒发生了变化,从急性毒变成了慢性的。 听着崔太医的解释,康眠雪很想直接拿出一颗九花玉露丸来,这天下中能让九花玉露丸失效的剧毒还不曾出现。 “这毒是怎么中的,能知道么?”康眠雪沉声问道,她却是想到了远在江南的林如海。 按照时间来看,若是林如海真的是中毒,那么倒和黛玉的毒是一个时期的事情,且黛玉中毒的原因也不言自明,自然是陪伴林父用膳之时所中。 想到这里,康眠雪却又将锅扔在荣国府头上,若是荣国府在黛玉初到就为其延请太医。 诊治之下未必不能发现此毒,林父不死,黛玉也不会落得个一年三百六十日,寒风利剑严霜逼的境遇。 好在现在此事已经知晓,到时快马加鞭给林如海送去一颗九花玉露丸就好。 “崔太医,我这毒是半年前中的么?那我父亲?”黛玉听闻崔太医的讲诉,虽震惊自己可能年岁不久,却并未太在意。 但是当她听到此毒是半年之前所中,马上便想到自己父亲。 一时之间却是,粉黛含露愁云递,玉碎珠沉满目残。 见到黛玉如此,康眠雪心下也是不好受,赶紧安慰对方:“玉儿不哭,不哭啊。你且听崔太医说完,就算是你父亲真的中毒,我也马上排他去江南救治。” 说着,康眠雪直接一记眼刀,扔给仍旧茫茫不知的崔太医。 好在崔太医虽然木讷,却及其具有求生欲,直觉不对,就赶紧给康眠雪行礼说道:“这毒虽然奇怪不好解,但是臣可以使其延迟发作,且药剂极为简单。” 他将话说完,也不等康眠雪催促,就直接洋洋洒洒的写起药方起来。 一副生怕康眠雪将对方直接赶回太医院的模样,倒是让两人有些啼笑皆非。 “黛玉,等会儿你先去绛霞轩休息,然后给你父亲写信,到时将这个药方送到江南。” 这却是康眠雪打算用六百里加急,直接将黛玉的信和药方送到江南自己的铺子那边,让那边将一切准备好,再送到林府去。 既然能够在日常饮食中下毒,那么估计林府现在就是个筛子。 这一番思量,自然不适合直接跟尚未成人的黛玉详细说明,所以康眠雪只是让绣橘带着黛玉去休息,然后待拿到信笺就直接传递到江南。 康眠雪从小在江南长大,这江南就是她的根据地,虽然后来跟着司徒源来到京城,但是江南那边她从未放松。 是以现在的情况下,还是那边可以让她相信。 吩咐几个丫鬟不得将这事传出去,康眠雪侧着身子思索,大丫鬟云瑶坐在脚踏上一下一下给她锤着腿。 虽说已经对黛玉多加安抚,但是看着对方煞白的小脸,康眠雪还是有几分心疼,她呼唤系统:“二货,你说林如海难道真是死于中毒么?” 一直在一旁录像的系统听到康眠雪的话,思索一下才带着些为难说道:“老大,我不懂,但是我其实很奇怪,为什么这些人这么喜欢用毒啊?” 二货的疑惑也是康眠雪的疑惑,不管是否有用,这毒都太有指向性,要么是用的,要么是吃的。 可以说不被发现还好,若是被发现,几乎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自古以来,不管是内宅妇人,还是雄伟丈夫,都喜欢用毒,使得毒变成了一种带着神秘色彩的特殊用品。 “即便是上界也不能幸免,这毒倒是真的有趣得紧。”康眠雪想起自己空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毒药,倒是起来兴趣。 她指示二货找几款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毒药出来留着,未必没有需要用到的日子。 系统听到康眠雪的吩咐,虽不晓得对方想要如何,但是还是小心翼翼的将几瓶比较特殊的毒药单独放到一起。 然后才迟疑地询问:“老大,是否要给林如海带颗九花玉露丸?” 系统的这个询问,也是康眠雪所纠结的,九花玉露丸和其他不同,这个太过珍贵,若是一时不慎落入他人手中,可能会惹出极大的麻烦。 毕竟这东西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正左右为难着,就听得廊下一阵喧哗,有人喊着:“侯爷回来了。” () 。 第35章 信笺 康眠雪刚要起身,就被风风火火地司徒源一把按住,口中解释:“雪宝,你好好躺着,我就是回来取些东西。” 司徒源将话说完,就转身到隔壁的书房中去,从一堆的画轴中取出两支,就往外走。 “真是的,都要当爹了,还这么急惊风似的。”康眠雪轻啐道。 她自然是知道司徒源拿的是什么东西,看来一切都很顺利,不然对方不会这么着急的将两件卷轴带走。 余下的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康眠雪又安稳躺下,阖目而眠,她自从怀孕就极为嗜睡,恨不得一天睡上十个时辰。 一直在敲腿的云瑶看到康眠雪似乎又睡去,起身将锦被给主子盖好,然后再次坐在脚踏上,给对方捶腿。 司徒源这一个来回疾行如风,知道的不过是几个常在跟前伺候的,后院里的黛玉却是半点不曾被惊动。 这绛霞轩黛玉并非第一次来,当日参加赏梅会,她就曾经来这里看过,但是此时却是另一番心情。 这个地方她大概会经常来小住,一直到自己的父亲进京的那一天。 原来,前两天黛玉刚刚接到林如海的年礼,其中就有一封林父的亲笔信。 其中写明,明年就是林父的退任之期,这江南盐政乃是朝廷的收税大头,是以非亲信不得任职,林如海此时已经是连任两年,他自觉最近心力交瘁,所以打算祈请陛下,让他回到京城任职。 其上还对日后多有描绘,且林父对于将黛玉小小年纪就托付给贾母之事极为后悔。 并且说明自己被定远侯一顿奚落,却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想当然尔,所以让爱女在荣国府多受委屈,让黛玉稍作等待他进京之时。 在这期间,她可以住在定远侯府,虽然这有点不合礼法,然定远侯夫人羲和郡主本身就是个极为洒脱之人,定然会照顾好爱女,也让黛玉和对方不必客气,只当是亲族就好。 这一次来定远侯府,黛玉说是来做客,实际上却是直接过来寄宿。 不得不说,在任何时候权势都是好东西,若是换个人定然会被抨击,可是偏偏当做的人是羲和郡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应该的。 紫鹃将带来的两个丫鬟安排好,又跟院里的两个二等丫鬟沟通完毕,将一心紧着康眠雪的绣橘送走之后,推开书房的玻璃门,就看到黛玉似是有些痴意地盯着桌上的镇纸发呆。 “姑娘,姑娘?什么好东西,让姑娘竟然呆了?”紫鹃走近黛玉,却不敢用力叫嚷,恐惹得黛玉受惊。 黛玉回过神,嗔怪地白了紫鹃一眼,口中埋怨:“你这是走路都没声音的么?差点吓到我。” 口中说着,自己到最后也忍不住笑起来,一时间这屋子里春意盎然,似是一树梨花正含露…… 两人笑闹一阵,紫鹃看黛玉眉宇间的愁云变淡,心中才放下心来。 她自服侍对方以来,时间虽然不长,却是知晓黛玉的几分心性。 今日也怕黛玉大惊大悲之下,会做下病根,是以这才用言语引对方开怀。 她看着这摆放的书卷气十足的书房说道:“听绣橘姐姐说,这书房是羲和郡主亲自布置的,可真好看。” 这件书房整体都是一抹柔和翠色,各种浓淡不一的绿色混合在一起。偏偏羲和郡主又别出心裁的将几点惹眼的红错落有致的点缀几处。 那架血珊瑚摆件是,这桌案上的镇纸也是。 紫鹃带着些稀罕地将镇纸托起,却似乎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句,惹得黛玉顺着她的手望去:“怎么了?什么东西让你这么惊讶?” “姑娘,这东西好沉啊,这红色真好看,是玛瑙的么?”紫鹃稳住自己的手,才有些后怕,她刚才差点脱手。 她小心的送到黛玉的面前,将对方仔细端详。 黛玉本来并未在意,却被紫娟的话挑起兴味,她接过镇纸在手中把玩,口中悠悠说道:“么见识的丫头,以后可别说是跟着我的。 这哪里是什么玛瑙,可比玛瑙珍贵多了。” 这枚镇纸底座四方,上面伏着一支凤凰,黛玉仔细端详,却是一只七尾火凤。 “这东西的叫赤玉火凤,是前朝的秘宝,据说是前朝皇帝为自己的皇后所制。 这雕工不说,这块玉确实天下难得,乃是和田赤玉,又这么大块,且天然呈现凤尾纹理,可以说是极为难得。” 紫鹃惊叹于自家小姐的博学,却仍旧有些许疑问:“姑娘,这和田玉我知道,但是不是羊脂玉是最好的么?” 黛玉笑着摇头,将镇纸小心的换只手把玩,然后轻点紫鹃:“罢了,真真是朽木不可雕。” 和田玉的确是以羊脂玉最为出名,但是却非是最贵重的。和田玉中最为珍贵的,当属和田红玉,所谓的一红二白三黄四黑,就是说的不同颜色的和田玉的排名。 但是,和田红玉极为罕见,像这镇纸的大小,更是可以说是万中无一。 这和田红玉赤色如丹砂,却不掺杂一点切色,犹如处子的守宫砂一般。 是以民间对其大都不甚了解,只以为和田羊脂玉便是玉终极品,却不知和田玉的王者是红玉。所谓的万玉一红,千玉一白就是如此。 紫鹃此时才了解其中奥妙,她有些咋舌,将黛玉手中的镇纸接过来打量下才小心放下,笑嘻嘻地跟黛玉说道:“姑娘,说教完了,您该给老爷写信了。” 紫鹃自跟随了黛玉后,便满心满眼都是对方,是以很快便改口称呼林如海为老爷,以示自己是林家的丫头。 她口中说着,手下却是不慢,云州狼毫被她塞到黛玉手中,上好的宣纸也被麻利地铺在桌面,更是舀了两勺水替她研墨。 黛玉提起笔,原本心中淤积的那些哀思踌躇,竟然不知不觉消散许多。 她低头写下一串秀丽的梅花小篆,字体隽秀且带着几丝风骨,这是她素日在家时林父抱着她所临摹的祖母笔迹。 只是到了荣国府,贾母偏爱大气的正楷,她便也随着改了,如今给林如海写信在用这梅花小篆却有了两分生涩。 “父亲大人在上,不孝女黛玉泣拜,……万幸得羲和郡主垂怜,如今……随服解药一副,望父亲大人切勿……女儿于京城泣聆,望父女今岁有团圆之日。不孝女黛玉拜上。” 几点泪珠从她的腮边落下,将梅花小篆上染上蜿蜒,紫鹃赶紧像将信笺擦干,却发现竟是无计可施。 好在这墨极好,上面的墨痕竟丝云霞一般丝丝缕缕。 黛玉将狼毫放在笔架上,伏在桌上呜咽起来,连带着一旁的紫鹃也是双目绯红满是凄哀之色。 只是她毕竟还记得黛玉体弱,如此的哭泣极易伤身,她赶紧将自己的泪痕擦去,又掏出帕子给黛玉拭去眼泪,安慰对方。 好半晌两人才都拭去泪痕,只是这眼睛都肿胀却是一时半刻不能消退的。 主仆两人正相对无言,似乎都带着些赫然之意,就听得门口处晴雯的声音清脆:“姑娘,绣橘姑娘来了。” 这下子两人的脸上更加绯红,紫鹃赶紧给黛玉收拾停当,推开书房门就看到绣橘一身常服俏生生地站在面前。 “给林姑娘请安,我们家主子心急,不知道您的信可写完了,若是写完了,就让我带上,用六百里加急送去扬州。”绣橘本来一直打量着开门的晴雯,看到林黛玉从房中出来,才笑着说道。 只是她虽然对着黛玉说话,眼神却不错地盯着晴雯,似乎想要确认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说的样子。 “已经写完了,我还哭了一场,绣橘姐姐别笑话我,紫鹃将信给绣橘姐姐。”黛玉也有些不明事理,但是晴雯确实贾母吩咐跟随的奴才,若是行动不对,得罪了绣橘少不得她要替对方找补一二。 是以她不着痕迹地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却不成想绣橘似乎盯紧了晴雯一般,连黛玉的话也不过是几句敷衍过去。 只是不错神地看着晴雯,又似乎在追忆些什么。 “绣橘姐姐?”紫鹃将黛玉的家书装好递给绣橘,上面却是没有加上火漆。 这就是黛玉对于康眠雪信任的表现了,绣橘心知肚明,笑着接过来,然后再次盯着晴雯询问:“这位姑娘说林姑娘带过来的?看着有些眼熟。” 紫鹃看看绣橘的神色,觉得有些不对,她眨眼打岔说道:“可不是,晴雯这丫头有我们家姑娘的两分品格。” 这话儿却是不假,晴雯的确和黛玉有着几分相似,或者不如说跟康眠雪有着五六分的相似。 绣橘不着痕迹的拉住对方的手,似是对其极为喜爱,口中询问:“你叫晴雯?今年多大了?是哪的人?老子娘还在么?” “奴婢今年十四了,哪里的人不记得了,老子娘也不记得了。”晴雯虽然年纪不大,行事却颇为大气,她虽被绣橘握着手却也不带窘迫之色,只是说到/家乡父母,仍旧带上一点伤心之态。 绣橘的注意力并不在对方的回答,她专注的自己打量着晴雯的手掌,似是不小心一般将对方的手腕上翻,看到对方柔荑正中一颗黑痣。 瞬间双目瞪大,一时竟然呆住了。 () 。 第36章 照姐 绛霞轩里,绣橘用带着审视的眼神看着晴雯,眼神炙热的好像要将对方烧穿一样。 一直到对方忍不住轻微挣扎起来才松开手,她似乎也有些知晓自己的孟浪,下意识地拂过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然后才笑着跟黛玉告辞。 “林姑娘,午膳本该我们主子设宴,只是主子现在有孕,所以有些嗜睡,她特地吩咐林姑娘不必等她,这绛霞轩里有自己的小厨房,刚才应该给姑娘见礼了?” 看黛玉点头,绣橘点头笑着说道:“林姑娘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下去,若是有婆子不听话,也只管告诉我,我来揭了他们皮。” 这句话绣橘却是说得有几分杀气腾腾,只是到没有让黛玉感觉害怕,反而心中妥帖。 不知道为何,在荣国府中她总觉得自己寄人篱下,但是在定远侯府却完全不会,明明贾母那里才是她的外祖家,可偏偏羲和郡主就是让她有种安全感。 绣橘又唠叨几句,就匆匆离开,绛霞轩中的众人都不知道,她一离开院门就变了脸色,快步向正院跑去。 她平时极为沉稳,此时这幅模样,让定远侯府里往来的丫鬟小厮们面面相觑,似乎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如此慌张,只是因康眠雪治下颇严,所以众人只能暗中揣测,却不敢和人探听。 因着着急,绣橘回到正院的时候,几乎是一身狼狈。今日正当值的云枢有些好奇,她放下正在核算的账目,站起身给绣橘倒上一杯热茶,口中询问:“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身后有马猴抓你不成?” 说着她还朝后面张望下,似乎极为好奇地模样。 绣橘压根没有理会云枢,她将茶水灌下,才长出一口气,询问对方:“主子醒了么?” 云枢摇头轻声道:“没呢,刚侯爷回来了一趟,拿了两卷图纸就走了,主子似乎很困都没有起身,云瑶那蹄子给主子捶腿呢。” 听到连司徒源回来,康眠雪都没起来,绣橘有些担忧的皱眉,她想想七天一请脉的崔太医,心中的担忧安定几分。 “既然是这样,你看看要不要叫醒主子,我担心她这会子睡太多再过了困。”绣橘走到玻璃隔门旁,推开一条缝,看向里面说道。 她此刻是再也按耐不住,想要马上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康眠雪,毕竟这件事儿是对方的心病。 云枢虽然不知道绣橘在着急什么,只是她素日知晓对方是主子的忠心,此时要叫醒主子定是有要事才对,所以干脆回到自己的桌旁,继续合账。 “绣橘,你要进来就进来,又蝎蝎螫螫的在那干嘛?”康眠雪一睁开眼就感觉到有人看向自己。一眼就认出是自己的贴身女官,虽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但是她临睡前是让对方去黛玉那里,可是有了什么差池? 想到黛玉,康眠雪也没了睡觉的心思,她坐直身子,尚且一片平坦的小腹被她小心翼翼地盖上被子,这才招呼对方进来说话。 “主子,今日林姑娘除了带了紫鹃以及咱们送去的两个,还有两个丫鬟,一个叫雪雁,另一个叫晴雯。”绣橘快步走进来,站在踏前向康眠雪禀报,心思灵巧的云瑶却是不知晓什么时候退出房间。 “晴雯?”康眠雪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一个普通的名字,偏偏被她一念之下竟然多了几分缠绵婉转之意。 此时若是被司徒源听到,恐怕少不得一番亲香,绣橘倒只是觉得自己耳廓微热也就罢了。 对于那个风流灵巧招人怨的俏丫头,康眠雪也是带着几分惋惜的,虽然觉得对方的眼光有问题,将宝玉放在心尖子上,但是总归是个人的缘法而已。 此时听到绣橘说起,她倒是有些好奇,想要将对方招来,却又觉得因为这点子事实在没有必要,一晃神之间就听得绣橘的惊天雷动。 她猛然抬头看着在自己面前垂手而立的绣橘,口中的话已经有了些许破音:“你说什么?可是真的?” 在得到绣橘的肯定之后,康眠雪松开被她不知何时抓到手中的手腕。 “晴雯,她是照姐?”康眠雪有些不敢相信,她已经失望了太多次,如今若是再失望一次,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就此疯狂。 看到康眠雪这样子,绣橘一阵心疼,她握住对方的手,口中安慰:“主子,当年的事奴婢都看在眼中,那本来就不是您的错。” 没错,那次只是个意外,可是绣橘却不了解康眠雪的想法,所以这些安慰只是流于表面。 康眠雪苦笑一下,她是自己知道自家事,当日哪里是什么意外,却是她的轻心大意。 康家三姐妹,三人乃是一母同胞,都是原扬州学政康夫人王氏所出,本来三女皆为钟灵毓秀之辈,虽然康大人无子,却也并不寂寥,可偏偏毛病出现在了康夫人的次女身上。 康家二小姐,康沉雪乃是一本女龙傲天中的天命之女,被上苍宠爱,所行之事无有不成。可惜的是这位康二小姐命犯天煞孤星,在其长成前的短短十来年间。因为她,康家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 其中就包括,康父被船匪所害,康母因鹣鲽情深重病去世,小女儿康照雪在上山许愿途中失踪,算上本该早亡的康眠雪和因为一连串打击而大病离世的康老夫人,不过是三两年中,康家竟然只剩下那位康沉雪了。 康眠雪转世成为康家大小姐,将这一连串的命运窥见,是以不管是亲手养育她的康老夫人,还是康父康母都逃脱了原本的命运。 康眠雪那位二妹康沉雪也被她一气之下,打包给康沉雪的未婚夫,直接踹出海外去了,此时估计还在某个国家飘着。 一切都很完美的情况下,偏偏小妹康照雪那出了大问题,本来她失踪的时间是在许愿的路上,因着康父没事,康母自然就不会生病,所以三小姐照姐儿也没有了去山上的理由。 既然最开始的理由都不存在,那么小妹自然也就没事了,这样想着的康眠雪转瞬就被扇了大巴掌。 康照雪在第二年的百花节上神秘失踪,她找到的那对拐子正是原著中拐走照姐儿的,然而最后却还是晚了一步。照姐儿最后的去向,任凭康眠雪使尽浑身解数,仍旧是不见踪影,这一失踪就是接近七年的时间。 “照姐儿竟然是晴雯?”眼前的绣橘变得几分扭曲,康眠雪有些脱力地靠在绣橘怀里,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妹妹竟然就是晴雯,那个丧命全因妒忌生的苦命女子。 “我要去见她,让我亲眼看看。”康眠雪激动起来,连鞋都不穿,光着一双玉足就往地上踩。 绣橘看着这样子的对方,赶紧拦下来她,口中惊呼:“主子,仔细地上凉。” 这声惊呼让一直在门外伺候的云瑶和云枢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不知道绣橘到底说了什么,让主子如此激动。 只是越是这样,她们二人越发不敢离开,只是将小丫鬟们驱离,亲自守在门口。 被绣橘阻拦下来,康眠雪终于冷静下来,她眨眨眼睛,理智也终于回笼,开始仔细盘问绣橘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听到绣橘说到晴雯手上的黑痣,康眠雪将自己的手掌抬起,让对方辨认可是一模一样的。 “主子,奴婢从小伺候您,哪能不认识呢?”绣橘看着康眠雪点头确认道。 原来康家的女孩子们却是有自己独特的印记,都遗传自康老夫人,在手正中的位置有着黑痣,正对着中指的中心点。 “照姐儿还好么?”康眠雪想到自己千娇万宠的妹妹竟然给人家为奴为婢,一颗心便好像是被油锅烹炸一般,疼得不能自已。 绣橘哪里不知道康眠雪的心结,她小心地给对方端上一杯奶茶,才小心说道:“看起来,照姐儿似乎没受什么罪,我看着她颇有几分当年的模样,还是十分直爽活泼。” 这句话本身就矛盾,若是小姐性子活泼些还好,可是丫鬟哪里有真正的活泼的? “想办法要过来晴雯的卖身契。”康眠雪将卖身契三个字压得死死的,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来。 不管晴雯是不是照姐儿,她都不会让对方成为原来的样子,在破屋、草席、烂被中病亡。 “另外,去调查下,当年晴雯是怎么会卖到荣国府的。”康眠雪嘴角上扬,声音带着冰碴,足足三寸长的指甲竟然将桌面划出一道道划痕,因着太过用力,一只指甲脆生而断,断口齐平可以看出到底有多用力。 绣橘赶紧捧着冒着血丝的指甲喊到:“主子,再生气,要打要骂都随您,怎么能这样子。 您肚子里还有小主子呢,快消消气。云瑶、云枢,你们两个蹄子还赶紧进来。” 听到绣橘的召唤,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都唬了一跳,赶紧挑帘进来。 看到康眠雪手上的血珠更是慌张起来,一个赶紧去打温水,一个去取了药膏,好一顿折腾。 等三个女人终于停下来,康眠雪的手被包得仿佛是个粽子,她有些无奈:“你们这是要干嘛?把我当粽子包还是怎么得。” 只是这次,绣橘几个跟前人都像是吃了秤砣,一点都不肯放松。 气得康眠雪连连挥手,眼不见心不烦,好不容易从雍和帝那脱身的司徒源一回正院,就看到这幅情景。 () 。 第37章 蒙古 大踏步走进房间的司徒源挑眉,看着绣橘几个人围着康眠雪,待听得夫人不耐烦的语调,忍不住笑起来。 “司徒源。” “侯爷。” 挥手将众人退下,司徒源坐在榻边,将康眠雪整个抱在自己怀中,托着她被绑得圆润的手细看,语调中带着些许埋怨: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是丫头们不听话?若是不合手就全部打发了,再重新挑选合适的就好,何必拿自己出气。” 将包扎好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司徒源眼中仿佛结冰,对他来说没用的奴才,留着也是浪费。 康眠雪抬头瞧瞧自家夫君,从对方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听出来,对方似乎心情不太好。 “怎么?难不成又有人找麻烦了?”想起今个中午的时候,司徒源的脚步匆匆,康眠雪猜测,恐怕是计划受阻。 听着妻子的询问,司徒源摇头,他心知定是自己的样子让爱妻误会了。 “没有,今日在朝堂上一切顺利,内务府那边已经差不多了,虽然没有拿到全部,但是重要的那几个蛀虫已经全部拔掉了。 蒙古那边,父皇决定今春到热河围场时将此事告知诸部王爷。” 听到蒙古诸部的事情终于有了定论,康眠雪长舒一口气,此事是她的心病,也是这次正好将计就计,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呢。 司徒源却没有康眠雪那么轻松,他端起桌上的奶茶轻嘬,口中询问:“雪宝,你为何那么在意外蒙那边?” 蒙古诸部所在的蒙古地区,在司徒源看来如同鸡肋,就是全部捞回手里,也不过是增加负担,所以他其实不太理解妻子对于那边的执着。 不过,但凡是妻子的想法,他就会为了对方达成,无论她想要的是什么。 “蒙古只是第一步,我想要的还在后面。”康眠雪觉得司徒源印在她脸上头上的亲吻有些痒,想推开对方,却被抱得更紧。 蒙古看似没有什么重要,但是康眠雪是想要埋在地下的那些东西,那是她发展工业所必须得。 若是从自身处发掘,虽然能够在短期迅速发展,但是一段时间之后,国内的资源必定会开始匮乏。 既然如此,那么就直接在最开始,将目标放在外边。不管是寇岛的白银,还是东北边的那些“黑水”,她都要慢慢夺得,而蒙古就是她的第一步。 司徒源一直知道自己妻子的志气很大,却没有想到她心中丘壑如此,忍不住笑起来。 “雪宝,你有没有想过,你做了这一切,若我没有登上皇位,那么你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司徒源的眼睛在烛光下仿佛带着魔性的诱惑,让康眠雪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 对于司徒源的话,她早就想到,心中也明白夫君说的半分不假,康眠雪笑起来带着独属于她的肆意骄傲:“那又何如” 两人都读懂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一时之间都是大笑起来,清朗的男音和娇柔的女音融合到一起飘出屋外。 云枢听着屋里的动静,向门口张望下,眼中满是羡慕:“主子和侯爷关系真好,要是我以后也能这样就好了。” 一旁坐着跟绣橘搓花生的云瑶听到,笑着指点对方:“瞧瞧,这妮子春心动了,明儿绣橘姐姐回了主子,赶紧给她拉个小子配去。” 云枢听到这话,“啪”地将帘子一摔,回身挽起袖子,就照着云瑶的腮边拧去,口中不依不饶:“好你个促狭鬼,以为自己有着落了,就开始编排起我了?” 云瑶一时没察觉,被她在脸上拧了一把,如同鸡蛋扒壳般柔嫩的脸颊顿时红了一块,她赶紧跳出老远,口中呼救:“绣橘姐姐救命,云枢这丫头疯了。” 这下子,云枢更是起劲,两个人围着桌子转起圈来。 “诶诶,你们要闹可也仔细点,别碰到桌子。”绣橘笑笑也不插手,只是看两个丫鬟笑闹,这些日子她们都蹦着弦,如今也让她们闹下,放松一二。 她慢悠悠地扒着花生,这东西的产量极大,味道又极好。 云瑶最后到底是对着云枢连连求饶,最后生生让对方在脸上拧了两把才被放过。 绣橘的热闹看得差不多了,才施施然起身,让云瑶去请黛玉过来吃饭,而自己则去小厨房盯着今日的晚膳。 正屋里,康眠雪已经将静雯可能是照姐儿的事情告诉司徒源,他有些惊讶,这才明白为什么妻子会一怒之下弄伤手,摇头无奈道:“这事儿你不要管,我命人下去,最多三两日知晓了。” 他又安抚妻子:“若真的是照姐儿,这确实大好事,你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康眠雪却口中轻叹:“当日若不是我一时失察,也不会让照姐儿丢失……” 这话儿还没说完,就被司徒源打断:“雪宝,你不要忘记了,你当时也是个孩子,你不可能提前知晓妻妹会在当日当时丢失,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现如今找回来了,你再好好补偿她也就罢了。” 司徒源说得极为认真,他不喜欢妻子每每提起康照雪,就一副满目愁思的模样,那让他下意识地想起郁郁寡欢的母亲。 他难得的在康眠雪面前严肃起来,一双丹凤眼中满是锐利,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她因为这个埋怨你,即使是你妹妹,我也会毫不客气地让她在你面前消失。” 这番话却有些吓人,康眠雪难得的眨眨眼睛,然后一推对方的胳膊,娇嗔:“瞎说什么吓人话。” 两夫妻都知道,司徒源说的不是玩笑,只是这时候只能当玩笑。 “林妹妹如今住在绛霞轩里,一会儿你也见见。”康眠雪提起黛玉,眉眼都柔和起来,许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她现在看黛玉心中满是痛爱。 若是腹中这孩子是个像黛玉的女娃就好了。她心下思索,却不告诉司徒源,毕竟没法判断对方的想法。 “你若是这么喜欢黛玉,不如就认下她就好了,日后也可以让她带着女儿玩。”司徒源看着妻子一提黛玉,就兴高采烈的模样有些无奈,不过既然康眠雪这样喜欢林家丫头,大不了就从林如海那边抢来就是。 扬州小霸王恢复了几分当年在扬州的神采飞扬,看得康眠雪捂着肚子直笑。 她歪着让司徒源揉肚子,口中说道:“你还真的把当日的话当真了不成,黛玉才比你我小七八岁啊。” 司徒源却是不在乎,他下意识地回答:“那又怎样,我跟她爹是忘年交。” 这话儿却是不假,当年他和还未成为巡盐御史的林如海,两人却是有一番交集,如今真的用世伯的身份,倒也勉强说得通。 康眠雪正要反驳,却见到绣橘挑开门帘进来:“怎么了?” 绣橘走房间,先推开中间二层的水晶美人玻璃门,然后才给两人行礼:“主子,侯爷。晚膳准备好了,请问今日在哪用?” 司徒源转头看看康眠雪,略一沉吟说道:“这日子太冷,且并不是外人,叫上林姑娘来后头的暖阁就好。” 绣橘听到这话一个轻蹲表示自己知道,然后又看着康眠雪,等待对方的命令。 “就在暖阁吧,那边一直都烧着地龙呢,也不用担心会冷的事情。”康眠雪点点头,那边不但暖和,更连着个小院子,里面也能看景色,不会单调。 绣橘领命从房间出来,赶去安排诸事,她看着廊下听令的几个小子。 一个看着就很机灵的,见到绣橘往这头看,赶紧小跑着跑到绣橘面前,行了个礼:“绣橘姑姑。” “原来是你小子,去绛霞轩找你云瑶姐姐告诉她,主子要再后面暖阁宴请林姑娘,给她接风,侯爷也在。去吧。” 绣橘拍拍对方的头,这孩子大概不过七八岁,正是刚刚送来不久的小厮,名唤多宝。 “诶。好嘞,姑姑还有什么吩咐。”多宝长了张极为喜庆的脸庞,他口条利索,将绣橘的话复述的一分不差。 喜得绣橘在他尚未留头的脑袋上揉了一把,从怀里掏出来个荷包塞给他,口中笑着说道:“里面是点子冰糖,赶紧去。” 说罢,她也不管对方,直接带着两个二等丫鬟向暖阁走去,那边虽然日常有人收拾,但是她还是得亲自去看看才能放心。 多宝将手中的荷包上下打量,从里面掏出一块半透明的冰糖塞入口中,瞬间笑眯了眼睛,他仔细地塞进胸口,然后快速向后面跑去。 绣橘算得不差,此时黛玉果然已经出来了,若是让走得慢的丫鬟传话,怕是会耽误事,反是多宝速度快,直接在半路就将黛玉等人迎上。 因为天色已晚,多宝远远地看到黛玉一行人过来,也不敢直接上前冲撞,只是站在走道的玻璃面贴画气死风灯不远处。 云瑶扶着黛玉走在青石板道上,远远就看到灯笼下不远处站着的身影。 “多宝?你怎么在这里?”云瑶好奇地询问,马上她就明了,估计这是主子有话传信。 果然,多宝看到黛玉一行人已经看到自己,赶紧跑近给众人请安。 “云瑶姐姐,是绣橘姑姑让我来给您传话……”多宝又将绣橘的话完整的复述一遍,这次更是连绣橘的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惹得一众姑娘丫鬟笑得乐不可支。 “紫鹃,快赏他,这孩子的口齿可真了不得。”黛玉笑得不行,她此时却没穿那套大红猩猩毡,反而是穿着一件孔雀蓝绣金线的斗篷,此物也是康眠雪给黛玉准备的。 下午拿出来穿时大家都不知道,唯有晴雯一眼看出此物的稀罕,竟是用了孔雀羽毛糅金线梭织而成,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 。 第38章 溯源 紫鹃见黛玉欢喜, 心中也放松不已,她从怀中掏出两个荷包塞在多宝的手中,笑着说:“拿去买糖吃。” 这些荷包却是平儿做主,在紫鹃来之前偷偷塞给对方的, 里面放了些银瓜子, 用来赏人确实极好。 多宝没想到自己一番话又得了两个荷包,心下更是开心, 不过他规矩极好, 到没有显出什么丑态。 将这小子打发掉, 云瑶便扶着黛玉直接转道, 向暖阁走去。 一行人的动作极快,康眠雪刚在司徒源的搀扶下在暖阁坐下, 就有人通报黛玉一行人到了门口。 黛玉一进屋就看到康眠雪坐在上首,冲着她招手:“玉儿,来坐这里,这是侯爷,你……” 想起黛玉的称呼, 康眠雪却是被掐住, 毕竟按照林如海和司徒源的关系,他倒是当得起对方的一声叔叔。 “直接叫本侯侯爷就可以。”见到爱妻语塞, 司徒源瞬间变明白缘由,他看着黛玉颌首, 两人的年纪不过七八岁,却不适合平辈相称。 “侯爷。”因是第一次拜见, 小丫鬟赶紧送上拜垫,黛玉给司徒源行礼,只拜了第一下, 就被康眠雪拉起来。 “行了,行了,都是一家子,别弄这些虚礼。”康眠雪骨子里的叛逆这些年不变,她看到黛玉下跪,还是有些下意识的不舒服。 司徒源也不着恼,只是笑呵呵地看着妻子,他的注意力全在康眠雪身上,并不太在意黛玉的礼数是否周全。 “你父亲最近可来了信件?我这里只有他半个月前的一封信,上面写了你到京城的大概时间,除此之外,竟然别的再无。 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想法,没办法我只能命着小厮在码头守了三天。”想起林如海,司徒源却是有些无奈,此人处事圆融精明,偏偏在某些方面却是半点不通透,这将黛玉冒冒然送到京城是一桩,给他写了一封着三不着两的信却是第二桩。 听到这话儿,黛玉赶紧站起来给司徒源行礼:“侯爷,并非是家父不告知日期,实在是路途遥远,所以我父也不知道具体日期,给侯爷增添烦恼,黛玉替父亲给您赔罪了。” 说着就要再次行礼,康眠雪直接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白了司徒源一眼,口中安慰:“你莫要理他,他跟你父亲是忘年交,当日会一起烤鱼的交情。” 黛玉听到这话儿,却是心下纳罕,原来林如海在女儿面前纵然是再宠爱,却也端着为父为长的架子,是以黛玉从未听说见过这样的父亲。 见到黛玉似乎对此十分感兴趣,康眠雪递给丈夫一个眼神,定远侯无奈一笑,便跟黛玉讲诉起他和林如海的孽缘。 原来,当初司徒源为了追踪船匪深入大泽,当时他不过是七八名护卫,救回来的人中就有林如海。 当时林如海因为微服私访却因为财富漏白,而被人盯上,若非是司徒源率众将其救下,恐怕对方早被船匪灭口了。 这烤鱼之事就是发生在此时,且林如海当时几杯酒下肚,竟然非要跟司徒源拜把子,当时司徒源尚且不过来舞勺之年,两人差了接近三十年,但是不管如何,却事实上的确是有过一拜之缘。 到了这里,黛玉才真正的明白,到底为何司徒源会对自己特别关注,她赶紧起身:“玉儿失礼,不知晓面前竟然是小叔叔。” 到底是又给司徒源行了个万福礼才作罢,眼神中再看着康眠雪却是更添了几分慕孺和亲近。 康眠雪笑着抓着黛玉的手说道:“你叔叔当日知晓你来非常高兴,还特地回到正院嘱咐我一定要礼厚一二。 万万不能让人认为你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我才想着取出御赐的东西来,结果反倒给你添了风波。” 这话儿却是说了当日宝玉摔坏御赐之物的事情,黛玉此时哪里不知晓,对方二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娘娘,黛玉不知该如何报答娘娘和侯爷。”黛玉自小身边从无亲属,因着林家已经数代单传,是以连个近五服的没有。 此时竟然出现了自己的长辈,她的心终于安稳下来,也知晓为何自己会下意识地对康眠雪充满安全感。 原来对方竟然是自己的婶婶,自己的父亲并无兄弟姐妹,定远侯和羲和郡主两人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我啊,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你这一叫婶婶不是把我叫老了么?”康眠雪发现黛玉眼中似有泪意,赶紧用言语侧面宽慰对方。 “怎么会,娘娘看起来年轻极了。”黛玉下意识地反驳,原本萦绕于睫的湿意也随着隐秘不见。 看着对方破涕为笑,康眠雪才放下心来,她站起身拉着黛玉走向暖阁的另一边,那里已经摆好饭菜:“走吧,今日是给你接风洗尘。” 黛玉看着自己被对方紧紧握住的手,然后抬头看着康眠雪含羞一笑。 只有莫名其妙被丢下的司徒源有些无奈的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人紧握的手指,他心中思索,如何将林如海搞回来,将黛玉送到对方身边才是正理。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即使林如海回京之后,一直到黛玉出嫁,他将对方送回林如海身边的计划都没成功。 因只有他们三人,绣橘便干脆自作主张,支起火锅。 黄铜锅子下面放着的是滚热的炉子,但是里面的烟气被另一个管子直接抽走,使用十分安全。 黛玉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人,想要学习对方举动,绣橘看在眼中,却是一笑,主动走到对方身边,替娇客布菜。 黛玉新奇这种吃法,又因着心神畅快而吃了不少,等到她端着山楂水轻啄的时候,才恍惚起来。自己为什么明知道自己中毒,且父亲也可能不能幸免之下,还能如此? 也许是因为有娘娘在吧?只要看着她,就知道一切都不是问题。黛玉垂眸思忖,嘴角泛起一朵桃花,左边脸颊上出现一只小小的梨涡。 离开扬州这好几个月,却是今日才真正的将心放下,心神放松之下,她忽然觉得有些困倦,用银碗挡住自己的面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康眠雪面前则是一碗荔枝糖水,她看到黛玉这样子,知晓是对方是心神激荡后的疲乏感,便让绣橘将黛玉送回绛霞轩。 深夜,黛玉从睡梦中突然苏醒过来,她看看在自己身边睡得安沉的紫鹃,心神恍惚中嘴角再次荡起甜美的笑容。 “娘娘……婶婶。”黛玉双手拉住被角,将自己的脸庞遮住一半,大大的杏眼中满是期待,她将声音藏在被子,自己偷着乐了好一会儿,才在再次的睡意袭来后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的是,康眠雪一直让系统看着黛玉的状态,等她再次睡熟后,系统才将自己的扫描收回,口中打着哈欠:“好困啊,我也该睡了。” 第二日,因着蒙古诸部和内务府的事情,司徒源一大早就被雍和帝宣入宫中,他临走时表示若是晚上自己顾不得回来吃晚膳,就让黛玉陪伴,万不可又说什么自己吃饭无聊,不想吃的话。 直到一直昏昏沉沉的康眠雪不耐烦的推搡对方,司徒源才俯下身狠狠地雨打桃花一番,才再妻子的娇嗔下满面春风的离开。 司徒源走后,康眠雪又睡了四个小时,快到午时才醒来。将黛玉叫到自己这里吃完午膳,她便询问黛玉可曾学过什么,可曾跟着贾敏是否管家之类的。 从黛玉的回答中,她才知晓原来贾敏去世之时,黛玉尚且刚满六岁。 是以不管是内宅事务,迎来送往,她都不曾学过。好在是林如海在贾母去世后一直带着对方,所以黛玉对于管家这些,都是从林如海身上学到的。 康眠雪若有所思地点头,她虽然不愿意黛玉累到,但是也不希望她自己胡思乱想、伤春悲秋。 “这两本账本你拿去,这是侯府的一部分来往账目,你学着看下。若是看不明白的,就问云枢,她是专门负责账目的。” 康眠雪指着自己身边的穿着青色衣裙,凤眼微挑,五官明艳的少女说道。 见到主子指着自己,云枢上前大方行礼:“给林姑娘请安,奴婢叫云枢,这账本上的,姑娘若是有不懂的只管问我。” 康眠雪身边共有两名女官,八名大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其中两名女官就是绣橘,另一人名叫探雪,专门负责对外事务,此时正在江南。而八名大丫鬟此时在京城的,分别是云枢、云瑶、云璇、云衡四人。其中云枢管账目,云瑶管钥匙,云璇管膳,云衡管药。余者或是在江南,或是孤悬海外。 黛玉早就听紫鹃给自己介绍过康眠雪身边之人,她抱着账本,口中称呼着云枢姐姐,让本来就尚不定性的少女喜爱的无可不可。 康眠雪素来御下极严,却并不禁下属的性子,更是对年纪略小的四个大丫鬟宠爱有加,使得她们四人的见识比之官宦人家的大小姐也不差些什么,此时和黛玉之间一应一答极为得体。 见此情景,康眠雪也不去打扰二人,她拿着本话本在手中翻阅,心中跟系统沟通:“马上就是旬日的集会了,你觉得会不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她本人是很喜欢旬日的集会,不但能赚到大量的功德,最重要的是她十分喜欢芈月和高长恭二人。 “老大,当时在赏梅会上的事情,我都记录了,我觉得这个就可以,虽然不是改变命运,却有些野趣。”系统听到康眠雪的问话,却是有些嘚瑟。 既然知晓了系统已经准备好,康眠雪也就不在纠结,反正只要两日后的集会不开天窗就好,也不知晓会不会有新人加入。 她是不在意桃源乡里人的多少的,毕竟人越多给的东西就越多,到时她也就更可能换到些有用的东西。 第39章 年例 康眠雪虽然成亲不过两载, 但她本身是郡主爵位,司徒源又负责京畿戍卫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此时接近年关,再过几日就是封笔之时,因此是各家送节年礼的时间, 可以算得上是最忙的时候。 加上她刚刚有孕, 不管是司徒源也好,还是众女婢都不敢让她太过劳累。 此时黛玉既来了, 绣橘喜滋滋地将黛玉送到康眠雪面前, 让她陪伴对方玩闹, 一副将康眠雪当小孩子的模样。 “绣橘, 你是越来越放肆了,竟然让黛玉陪我玩, 那不成我还是个孩子不成?”康眠雪听到绣橘拜托黛玉的话轻啐,却是轻飘飘那有半分力道。 绣橘也不辩解,只是将对方膝盖上的毯子换了条更厚的,然后又拿出来几块极为细软的棉布给对方查看。 “这个是暹罗国进贡的,这个是寇岛那边的, 这个是之前陛下的赏赐里的, 主子看看。”绣橘指着几块布料如数家珍,浑然不在意康眠雪的笑骂。 一边的黛玉瞧见, 心中悄悄纳罕,她本以为娘娘毕竟是天潢贵胄, 即便和绣橘姐姐再亲近,也不过是两分的情面, 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 “这两种都可以,暹罗国的不用,我儿才不用那起子小人的东西。”康眠雪上手抚摸棉布, 最后选了余下两种,而暹罗国的贡品则被她次之以鼻。 绣橘点头,她早知道康眠雪大概会选择哪些,这些都是她提前筛选过后才留下的。 “娘娘,如今不过才一月,为什么?”黛玉不自觉地将话说出来,她有些懊恼的捂住嘴,显得十分尴尬。 康眠雪也不着恼,她将眼神飘向绣橘,一副你说吧,反正是你引出来的。 对于自家主子的孩子气,绣橘无奈一笑,她跟随在康眠雪身边十来年,对其的秉性早就了解。 “林姑娘有所不知,这东西不是现在就能用的,婴儿的皮肤娇嫩,所以必须要仔细封边,然后浆晒才能用。”绣橘将布料碰到黛玉面前,让她在手中感受下,且这些东西,就是说做好了,也是不能马上用的,还需要一次次的检查,现在天寒地冻的准备开始,待到康眠雪生产时才正好用得到。 黛玉一边听绣橘从棉布的材质,将到各色绫罗绸缎,才知道她素日里知晓的不过是十之一二。 大庆朝对于世人的穿着约束极严,原先平民连绸缎都不可以,也是新皇登基之后,才对于各地民众都有抚慰,才放宽一二。 康眠雪当年在江南靠得就是绸缎铺子起家,是以绣橘对于这些极为了解。 对于绣橘这种用潜移默化教导黛玉的行为,康眠雪暗自点头,这些常识大多都是由祖母母亲之类的言传身教,是贵女们必须学习的技能。 “说起来,主子送给您的那件斗篷,所用的技艺倒是特殊。”绣橘笑着说道,她自负那件斗篷,一般人却是不可能认识,更不用说是什么知道的。 唯有当日的康眠雪因为喜爱妹妹,所以将照姐儿带在身边,当日研修这些的时候却是知晓。 黛玉听到这里,放下手中的果子,起身给康眠雪行礼,然后才说道:“说起来,我还没谢娘娘呢,那件斗篷太珍贵了,若非是晴雯,恐怕我们几个都成了睁眼的瞎子,不识货,只知道好东西,却说不出来一二。” 康眠雪听到晴雯两字,心中一动,她不敢召见对方,此事司徒源正在查探,总归不差这几日。 听到晴雯认得这技法,康眠雪却是觉得正常,当日她让绣娘研习这技法的时候,照姐儿正跟在自己身旁。 好在康眠雪城府极深,她虽心中激荡,面上却半点不现,将自己面前的一盘子奶糕推给黛玉。 口中闲闲道:“那个丫头倒是灵巧,是国公夫人给你的?” 黛玉摇摇头,解释道:“晴雯姐姐却不是,我只听紫鹃说过,她是赖大奶奶送给外祖母的,因为宝玉缺个针线上的,所以才予了宝玉。 因我来娘娘这里,外祖母怕只有紫鹃雪雁不好,是以虽有娘娘所赐的宫女,却还是让我多带了晴雯。” 短短二十字,却仿佛柄柄利刃插入康眠雪的心中,她眼前仿佛出现年幼的照姐儿被人结草衔环拉到市集之上,仿佛是货物一般被挑拣。 又经历了多少的规矩教育,才被人送给另一个人? 想到这里,她竟然觉得胸口有些甜意上涌,喉中微微发痒一股血腥之气几预从中逃脱。 康眠雪不敢再想,将这一口血压下,继续笑着听黛玉夸晴雯。 “你倒是喜欢她,既然这样,绣橘你去趟荣国府,将晴雯的卖身契买了,多少钱随便国公夫人开。”康眠雪就着黛玉的话笑道,不管晴雯到底是不是照姐儿她都不想这黛影的晴雯落到芙蓉花主的地步。 绣橘知晓主子的心,听到这里知道对方是再也忍耐不住,索性即便不是也不过是买个丫头而已。 她躬身行礼,就亲自去拿了拜帖找小德子,让他将晴雯的卖身契买过来,且要求必须给对方留下银子才可以。 虽康眠雪说钱财一概不论,但是谅荣国府再有个胆子,也不敢跟定远侯府要钱。 听到吩咐的小德子也没问为什么,他是奴才只需要听从主子的吩咐就好。 绣橘又对小德子吩咐几句,然后才从小丫鬟撩开的门帘回到主屋。 这屋子地下铺着火龙,四周的墙上都是中空的冬暖夏凉,此时不过是茶盏时间,她竟觉得里外相差不知道多少。 她进到房里,却不先靠近里间,这是怕身上裹着的寒气会刺到主子。 外间这边有两个二等丫鬟当值,见到绣橘过来,赶紧口中叫着姐姐,又将几盘子点心放到桌上,请绣橘上座。 绣橘也不客气,就着其中一人递过来的茶盏吃了两块点心,这才又回到康眠雪身边。 “主子,已经吩咐了小德子去,另外庄子那边的刘姥姥来今年的年礼了。”绣橘将凑到正揽着黛玉讲这窗户上霞影纱的康眠雪身边低声说道。 康眠雪听到刘姥姥到了,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坐直身子,笑着向黛玉解释: “这刘姥姥是我庄子上的庄户,我在京西郊的那几个庄子都交给了刘姥姥和她都女婿。 她们倒是极为有趣的人,正好你见见,等来年我带你去那边踏青、游湖、折莲藕。 那边本宫还有个温泉庄子,那里倒是不必等,只过了年就好。” 她对黛玉说着,一边让绣橘将刘姥姥请进来。 不过几息,黛玉看到玻璃门外帘子被挑开,一名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妇人从门外走来。 她身形略微有些佝偻,许是平日晒得多有些黑,脸上有些皱纹,面容却不丑,满是憨厚老实。 头发用抹额包得整整齐齐,可以看出来是在进来前就仔细整理过的,耳朵上带着一对珍珠耳环,手腕上带着一对点金足赤红宝石麻花镯。 身上穿着褐色棉袍,外面是深蓝色绸缎棉长褙子,下面穿着暗红色百褶裙,足下蹬着一双褐色绣花鞋。 她一进来看到康眠雪就笑起来,跪下磕头,口中喊道:“给郡主娘娘请安,郡主娘娘万福金安,贵体康健。” 康眠雪连声呼唤绣橘将对方搀扶起来,她可没有贾府那起子人的架子。 “刘姥姥,来,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们家侯爷的结拜兄长家的独女,名唤黛玉,她父亲两淮盐运使林如海。” 康眠雪看着坐到她下首的刘姥姥说道。 这话儿一出,果然唬得刘姥姥一跳,就要起身给黛玉跪下行礼,结果被康眠雪喝止,只是到最后到底是给黛玉行了个福礼才算罢了。 黛玉上下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满面风霜的积年老虔,她还是第一次和刘姥姥这种平民打交道,此时眼中满是好奇,却并不曾因为刘姥姥的穿着寒酸而轻视。 看到黛玉如此,康眠雪心下微微颌首,这世间却是有阶级,她却不想黛玉也沾染上这些世俗之物。 刘姥姥不敢不直接打量黛玉,但是经过几分偷眼观瞧,也将对方的容貌瞧了个**不离十。 心中惊叹黛玉小小年纪的容貌盛人,不亏是那么老大的官家千金。 黛玉今天穿着穿得简单,足下一双镶兔毛粉白色绣梅花鞋,下身着浅蓝色马面裙,上面绣着十二岁花神图。 上身外面套了一件飞狐狸毛桃粉色短比甲,里面是一件绣万字不到头月白色琵琶袖短袄。 头上极为简单,柔软的头发上插着四五朵赤金线盘桃花钗,唯一的亮色就是头上的绒黄色新式荣华。 “不亏是娘娘的侄女,我看着比画上的仙女还好看嘞。”刘姥姥笑着夸奖黛玉,她虽常常见到康眠雪,却是第一见到黛玉这样的,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康眠雪笑着在黛玉的脸上捏了一把,才对刘姥姥解释:“姥姥,今日让你们见面是为了两件事,一是我这侄女要学着管家,需要姥姥和她说说外面的事情。 这二,就是我素知你家是姑苏的,我这侄女的老家正是那里,你可以说两句吴侬话,也算是寥解乡情。” 为黛玉,康眠雪也算是费劲心力,怕她每逢佳节倍思亲,是以竟然将府中的大事都尽数托付。 第40章 夺契 定远侯府中黛玉心下一片火热, 荣国府这边却是一片腥风血雨。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第三次到荣国府的小德子。凤姐此时也苦着脸,素日里能言善道的舌头此时也被锯掉。 “那位晴雯姑娘,我家主子极为看重, 还请国公夫人割爱, 虽不知道当日那位姑娘的卖身契是多少,但我可以替我家主子做主, 夫人尽管开价就好。” 小德子完全不在意贾母已经变成黑炭的脸色, 他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其实不管是他还是荣国府的众人都知道, 回答只有一个。 “贵使来的匆忙, 还请先坐下奉茶。”凤姐赶紧命令丫鬟将茶点奉上,她本不想掺合进来, 奈何此时却不能不出言缓解。 小德子一笑,然后将手中的拂尘一甩搭在自己左臂之上。 行坐如钟的坐下,脸上挂着些许笑容,只是那是对于凤姐的,看向贾母身上却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贾母自己的婆母去世之后, 已经被贾家众人奉为老封君多年, 平日里不管是荣宁二府,无一人敢多言忤逆。偏偏自从迎接黛玉来京城后, 不过短短十来日已经连续被羲和郡主压上一头。 更兼之她到底是年老体衰,连串打击之下看着竟然老了几岁。 “还请贵使相告, 是我那丫鬟做了什么违逆之事么? 若是真的做了,还请贵使禀告郡主娘娘, 我荣国府不是会回护刁奴的,还请相告我定然是严加管教。” 贾母推脱道,若是普通丫鬟也就罢了, 只是这晴雯却是她放在宝玉身边的人。之前让宝玉离开她已经害得宝玉挨了一顿打,此时刚刚可以下地,若是因为那个晴雯再闹起来,怕是他老子饶不了他。 贾母心中愁苦,这都是什么事?难道她真的不应该想要撮合两个玉儿? 若不撮合他们,那宝玉以后可怎么办。仕途已断,又没有个身价丰厚的媳妇儿填补,即便是她将所有贴己都予了,宝玉能否能护得住还是个未知。 对于贾母的一片疼爱之心,王夫人却是完全不能领会,她不知道宝玉因为她当日的愚蠢,已经断了仕途经济,还在做着日后宝玉为官做宰的美梦。 因此对于可能会带坏宝玉的,尤其是那起子副小姐大丫鬟们,一直都是充满警惕。 她本来就不喜欢黛玉病病殃殃的模样,此时听到小德子奉郡主之名要调晴雯,她记起对方的身形体态有几分黛玉的品格,且当日她见到晴雯之时她正在廊下责骂小丫头。 想到这里王夫人竟然对康眠雪,讨要晴雯的举动有了感激,在她看来若不是宝玉身边都是这些个狐媚子,宝玉也不会挨打。 是以听到贾母竟然有意将晴雯留下,她用帕子擦擦嘴角插言:“老太太,既然是郡主娘娘喜欢,也算是晴雯的造化,不如直接将她送给郡主娘娘……” 王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贾母一个眼刀逼回。 贾母再一次有些后悔,当日若非是因为议亲之时临时出了状况,也不会娶了王氏这个蠢妇。 她忍不住再次埋怨起已经故去的老国公起来,若非对方当时私自定下,也不会有今日之乱。 原本认为和老大媳妇儿相比,她还有几分□□的余地,现在看来,却同样是蠢笨如猪。 但是从王夫人说了这番话,贾母遍无法再多说些什么。她像是有些头疼一般,揉揉自己的额角,然后扫向凤姐,想要对方将羲和郡主之人先支走。 可惜也不知道平时机灵的风辣子今日怎么了,竟然一直对她的眼色视而不见。 贾母本是装昏,此时却有些真的被气得头昏。果然,王家之人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安静地站在自己婆婆身后当鹌鹑的王熙凤,虽然看到了老太太的眼神,但是在跟羲和郡主相违背的事情上,她却是半分不敢。 这几日午夜惊醒,她还能想起当日自己跪在对方面前的战栗。 若是要与那位沧海遗珠作对,凤姐却是半分的胆子也无。 邢夫人看着室内一时冷场,她启唇一笑,消瘦的手无意的拂过挂在衣攀处的荷包,里面正是康眠雪让凤姐送来的牌子。 “凤儿,这点子小事,你也办不好。 羲和郡主是何等人物,郡主娘娘金尊玉贵,侯爷深受圣上宠爱,晴雯能够被郡主娘娘看上,那是她的福分。 还不赶紧把晴雯的卖身契给德公公送去。” 邢夫人回头看着凤姐,眼中满是严厉,竟是要逼迫凤姐此时站队。 一时之间,众人的眼神都集中在凤姐身上。 凤姐暗自叫苦,刚才一瞬间她都以为大太太是在报复自己,现在反应下来,却是心知大太太是打定主意,要抱上羲和郡主的大腿。 她攥紧手中的手帕,连手指将手心戳破也没发现。 依附老太太,可是凤姐心里清楚,就算是老太太也不能够真的扭过羲和郡主。 依附大太太……凤姐眼前闪过大太太今日在早晨请安时说的话,若是琏儿争气,她就舍掉面皮,向郡主娘娘求个实职。 若是能有个实职,即便是因着晴雯之事被贾母不喜,却也是利大于弊。 想到这里凤姐下定决心,口中笑着回禀邢夫人:“原是我想差了,咱们家的人能被郡主娘娘瞧上,那是老太太□□的好。 侯爷每日里操劳,若是晴雯能够做些让郡主欢颜之事,也是替我们在郡主面前进了本分。” 凤姐一席话却是说得极为漂亮,她回头就命平儿去将晴雯的卖身契快拿来。 本以为凤姐不敢如此,却没想到凤姐竟然因着大夫人的一句话,直接将晴雯的卖身契送给了对方。 贾母身形晃动,眼神严厉地盯着凤姐,再无当日的半分宠爱。凤姐视而不见,如果这地界儿,却容不得她后退,只希望来日羲和郡主不会让她失望。 平儿的行动很快,她将取回来的匣子放到桌上,从中取出一叠卖身契,不过略翻了几章就找到晴雯的。 她赶紧递给凤姐,凤姐又将这个递给邢夫人,邢夫人看到下面的名字点头,才将之交给小德子,口中说道:“德公公请看,这就是晴雯的卖身契。” 这一串操作让王夫人目瞪口呆,她完全没想到,邢夫人竟然有这样的勇气直接忤逆贾母。 这一幕让她觉得不可置信,但是又有些期待,既然大嫂可以如此,那么是否有一天她也可以? 小德子满意的看着上面信息,对比无误之后,他将其放进怀中,然后掏出一张银票放到桌上:“这张银票是我家主子特地吩咐的,晴雯姑娘年幼之时多受贵府照顾,所以郡主娘娘命令千万不能让贵府吃亏。现在正是腊月事情繁杂,杂家就不在这里叨扰了。” 小德子向贾母一施礼,然后才对邢夫人说道:“将军夫人不必担忧,林小姐一切都好,若是将军夫人不忙,可以过几日来府中看望。” 这话儿让邢夫人一时大喜过望,她连连点头说道:“黛玉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那孩子年纪小,若是有一二不到的,还请贵使祈请娘娘多担待。” 小德子微微颌首表示自己知晓,然后才用目光扫过王熙凤,眼中似有赞赏之意。 他再次一甩拂尘,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在小德子的背影消失的瞬间,贾母像是失去支撑一边,向后仰倒。 “老太太。” “老太太……” “来人,快去叫老爷下帖子请太医。” 小德子摸摸胸口里揣着的卖身契却是毫不在意里面的喧闹,定要赶紧将这个好消息禀报给主子才可以。 “走吧,我们回府。” 他看也不看身后的荣国府门,车轮转动,向着定远侯府驶去。 因为归心似箭,小德子进来回禀的时候,康眠雪和刘姥姥还没说完话。 刘姥姥家正好在当年康眠雪所买的几个庄子边上,本来不过是一个,后来慢慢发展到现在竟然将那边的一大片都买下了,足足三四个山头。 前年走运,却是无意中挖出一口温泉,康眠雪便将几个庄子全部连接起来。 全部交给刘姥姥打理,春天种植瓜果,冬日里专门种植大棚蔬菜。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里面的瓜果不提,单单每年冬天的青菜就是一笔大收入,更何况这个更是拉拢人心的好东西。 而康眠雪让黛玉跟刘姥姥交接的,也正是今年大棚的账目。 “这韭黄极为简单,但是价格极高,平日里我们往外送都要一两银子一小篮的。 再比如这小青菜,一篮是三两银子。 这包饺子的韭菜最贵,一篮要五两银子。”刘姥姥仔细给黛玉说着温泉庄子里种植的蔬菜价格。 黛玉听的极为认真,偶尔还会插嘴问下。 康眠雪见两人聊的热闹,她也不累,靠在贵妃榻上听刘姥姥说话。 随着刘姥姥带着几分苍老的声音下,康眠雪缓缓合上眼眸,呼吸渐渐沉稳起来。 一直注意着主子的绣橘马上发现情况,她示意刘姥姥不要停,然后小心的到隔壁取来一床被子,然后小心地给康眠雪盖上。 见到没有惊醒对方,绣橘满意点头,才转头说道:“姥姥只需略微压低声音就好,若是声音停了主子反而会醒来的。” 刘姥姥虽然纳罕,却还是点头称是,拉着黛玉继续对账,并将着市井常识捡些黛玉听得懂的告诉一二。 她从康眠雪将黛玉推出来,就知晓对方的意思,不过是为了教导黛玉这些管家经济之学。 小德子挑帘看到的便是这一幅景象,他冲着绣橘招手,让对方过来:“这是晴雯姑娘的卖身契,你等主子醒来再承给主子。” 然后才将刚刚去荣国府的一系列事情向绣橘交代清楚,他讲到邢夫人和王熙凤时却是多说了一句:“那琏二奶奶,倒是有几分壮士断腕的品格。” 绣橘会意,也是轻笑不已,那一位若是一直这样有眼色,日后未必不能有个好结果。 第41章 暗影 十二月的天如同婴儿的脾气, 上午还晴空万里,天黑的时候突然下起雪来,大片的雪花仿佛是指甲盖大小的沙子拍在脸上,不过三两下就是一条红痕。 荣宁街的后道上, 一个有些畏缩的身形隐藏在角落里, 他缩在后道的一处偏刹处,时而向外张望一二, 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他有些焦急, 许是因为寒冷的原因, 不停的跺着脚, 好在不过又等了茶盏时分,一个高挑的身影从不远处走来。 她打着一支油纸伞, 穿着半新不旧的褂子,足下是一双木屐,在静寂的后道上敲击。 女子走到偏刹处,似乎是遗落了什么东西,低头在地上找着。 一直等她的人送了口气, 左右悄悄才说道:“你可算来了, 这天气快要冻死人。明京兆尹可是有的忙了。” “到底什么事,你这样急三火四的找我出来, 我平时在奶奶身边,若不是今日赶巧, 又哪里有时间?”女子的声音婉转,似乎年纪并不算大, 但是此时的埋怨却是扑面而来。 男子无奈一笑,解释道:“这不是着急么?刚传来。的消息,晴雯被羲和郡主接走, 并强夺取了卖身契。 这事儿可怎么办?若是任由她去消籍,可是会出大事的。” “多暂儿的事情?”女人一愣,声音也紧张进来,似乎晴雯的消籍中隐藏了什么秘密一般。 男人掐指头算下,才说道:“就是今日下午的事情,若是着急恐怕明后日就会去消籍了,你看这事儿怎么办?” 他却是有些急躁,当日他便不赞同将晴雯这个祸害放到留下,偏偏是他老子娘不忍心杀了对方,平时带着也就罢了,还被贾母看上带回贾府,现如今却是成了祸害。 女人张口想要说话,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踟蹰一下才说道:“此事,你当不知道吧。” 这话儿却是让男人大惊失色,语调都有些变化:“怎么回事?” 女人的语气更是低沉起来,她一只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幽幽说道:“当日不杀那个晴雯,不就是为了条后路么?现在又这样着急有什么用?” 她说完语气中的消沉略微消散一丝:“左右,我们留下了晴雯的性命,也算是跟那位结了个善缘。” 听到这话儿,男人不语,好半晌才说道:“我晓得了,只是你怕是?” 言语中担忧之意不言而喻,女人却轻笑着摇头,她抚摸着男人的脸颊,无名指和小指上三寸长的指甲在月色中映衬得如同血液干涸的颜色。 “我?不过是烂命一条罢了,总之,这件事你就当做不知道,若是……”女人将手从男人脸上取下,然后头也不回的按照原定的目标走向夜色之中。 她苗条的身子在雪夜中摇曳,仿佛一朵随风摇曳的牡丹,只是被这雪夜衬得忍不住让人心生感伤。 男人痴痴地望着对方的背影,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 两人不知道的是,就在两人说话的偏刹里侧,一道黑影一直潜伏,直到两人都离开后,才如同一只轻盈地狸猫一般消失在雪色中。 定远侯府中此时正热闹,康眠雪和司徒源刚刚用完晚膳,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便极为有默契的相携到书房中。 康眠雪看着司徒源将房门关上,然后吩咐系统注意扫描周边的情况。 她今日却是吃得不少,偏偏因为怀有身孕,所以不得吃山楂之类的,只能有着烦躁地揉着肚子。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偏你竟然巴巴吃了这么多,我给你揉揉。”司徒源回身就看到妻子的这幅模样,他无奈摇头,臂下发力直接跃到贵妃榻上,从康眠雪身后抱住她。 修长的手掌在对方的胃部轻柔打着圈按摩,口中还细心地询问:“这力道怎么样?” 康眠雪吭叽一声:“还好。” 她此时却是有些羞涩,今日着实是吃得多了些。原来,今日司徒源与雍和帝终于将一切都布局的差不多,他心急爱妻就早些出宫,正巧想起康眠雪极为喜爱前门外的那家馄饨摊的馄饨,便直接去买了一壶。 那馄饨皮薄馅大,在水中漂浮却是如同一只只金鱼浮水。 康眠雪欣喜之下,却是有些过头,她干脆转移话题:“今日我把晴雯的卖身契拿回来了。” 康眠雪想要说买,却觉得这话儿辱没晴雯,干脆换了个说辞。 司徒源点头,却是不意外妻子的行事,在他眼中康眠雪所做所想却是无有任何不是。 “晴雯那我审了她名义上的表兄,很有趣的是,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晴雯的血亲。”司徒源也向妻子讲诉他这边得到的消息。 司徒源将调查晴雯之事揽下来,就是怕自己的妻子一时冲动,却发现那个名唤多浑虫的表兄根本和晴雯就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按照多浑虫的招供,当年有个女人将受伤的晴雯送来,并给了他三十两银子。 并留下话来,晴雯治好后她会来接对方,当时这多浑虫年轻,还有几分义气竟然真的将晴雯养到伤好。 期间那女人又来过一次,在查看了晴雯的伤口后,问过多浑虫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康眠雪听到这里直接坐直身子,就要扭身。 司徒源安抚地按住她的肩膀,轻声说道:“雪宝,别急,你听我说,对方问的是她还记得她是谁么?” “你是说,晴雯的记忆有问题?”康眠雪的反应极快,她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日晴雯被拐,后面必定有秘密隐藏其中,而对方不知道什么原因,将晴雯留了下来,并送到赖嬷嬷身边,后来又被送到贾母身边。 只是这其中却是有个破绽,她蹙眉询问:“多浑虫看到过对方的样子么? 司徒源摇摇头,他却是询问过这事儿,只是近年来这家伙染上酗酒的毛病,整日泡在酒缸之中,对于那女子的描述却是颠三倒四,是以到现在还没有个定论。 “晴雯既然在荣国府,又被荣国公夫人放在宝玉身边,要么是她本来就知道晴雯的身份,要么……” 康眠雪咬牙,才缓缓说道:“有人能够预测荣国公夫人的行为。” 司徒源叹息一声,亲吻上康眠雪的耳朵安慰,等对方的气息平稳后才说道:“放心吧,我排了柳湘莲去荣国府那边盯着了,若是晴雯背后真的有什么,那么肯定会有所行动。” 听到柳湘莲,康眠雪一愣,前儿绣橘还跟自己推荐过对方,怎么这会子柳湘莲竟然到了司徒源手下? 正狐疑着,系统就提示康眠雪,小德子向书房这里过来。 不过几息,小德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柳湘莲来了。” 随着司徒源的一声请,康眠雪坐直身子,就看到一名不过十六七的男子大踏步走进书房。 他眉目清秀如画,看着有些类似章青墨的如斯好女,身上却带着宝剑般锋锐,倒是冲谈了身上的脂粉气。 柳湘莲看到贵妃榻上坐着的康眠雪却是一愣,大庆朝虽然有姑奶奶之说,但是直接在书房之地出现…… “怎么了?看来是有情况?”司徒源看到柳湘莲看到康眠雪一愣,却是心下一阵不喜。 再看对方,却是添上三分不喜,当下也不管什么面子,只冷冷说道。 柳湘莲一愣,他极为机警,只一思索就知道自己是因为多看了君主娘娘一眼,被司徒源迁怒。 “侯爷,属下奉命盯着荣国府,却是有了收获。”柳湘莲也不纠结,直接将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叙述给对方听。 一直到柳湘莲讲完,司徒源和康眠雪都是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此事不过是荣国府的,哪里成想竟然牵扯到宁国府。 “知道他们的身份么?”康眠雪沉声问到,她此时却是有些急不可耐。 柳湘莲听闻康眠雪的询问,却是深施一礼,低垂眼眸不看对方回到:“女的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个管事的,且我听到她说奶奶身边。 至于男的,我却是在吃酒的时候遇到过,此人正是荣国府的大总管赖大。” 康眠雪听到这里,却是将一条线串上个**不离十。 等她回过神,康眠雪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书房内又只剩下司徒源一个人。 她眨眨眼,有些纳罕:“诶?人呢?” 司徒源却是有些委屈:“雪宝,柳湘莲是挺好看的,但是我也不差啊。” 这着三不着两的话让康眠雪一愣,抬头看向司徒源,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晌才从牙缝挤出一句:“你个呆子,胡说什么? 我却没问你,这柳湘莲怎么会到你手中的?” 虽觉得夫人的话有些不妥,司徒源还是将此事简单说明一下,却原来这事儿却是在司徒源手下的尤千总身上。 听到这个古怪的姓氏,康眠雪眼神一闪,认真听丈夫的解释。 “尤千总是我三四年前王子腾手下要过来的,此人算是有几分急智,我正巧缺人,便要到手里。” 从司徒源的解释,康眠雪才发现,原来命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拐了弯。 第42章 消籍 尤千总本身是个还算是骁勇善战之人, 所以司徒源对其的生平倒是有几分了解。 他初时是在荣国公麾下,后来荣国公交了兵权,他便归了当时的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理亲王一脉。 后来九龙夺嫡中他虽然并未站队, 却也以此蹉跎了十来年, 直到前三四年,才被司徒源从王子腾身边要过来, 也算是熬到头。 前年更是将大女儿嫁到宁国府, 成了当家太太, 虽说是个继室, 却也是明媒正娶,也不算是辱没。 “这尤千总除了嫁给宁国府的大女儿, 还有两个女儿,却不是他亲生的,是当日他续娶继室时带来的。 这柳湘莲就是他那个小女儿的未婚夫婿。”司徒源一笑,却是将这个当做趣事说给妻子听。 “传说当日两人结缘是在一场春日宴上,尤千总平素也是个极为喜欢客串的, 看到柳湘莲是惊为天人。” 司徒源忍住笑, 这尤千总的客串也称得上是“惊为天人”,不过是看到他客串的人都惊吓而亡成了天上之人。 这古怪的惊为天人之言一出口, 康眠雪“噗嗤”一声,口中的梨汁竟然喷了一地, 她有些气恼指着司徒源就要瞪眼。 司徒源赶紧从怀里掏出手帕,给妻子擦拭, 然后又从桌上倒了杯新的给康眠雪。 没好气地看眼司徒源,康眠雪啐道:“你怎么也学会促狭起来。” “是以,这位尤千总极为欣赏柳湘莲, 竟当场向柳湘莲许亲,两个女儿任由对方选择。”司徒源说道这里,也有些啼笑皆非,“好在那柳湘莲还算是有点成算,才没让尤千总的两个女儿坏了名声。 不过,他至此被尤千总缠上,最后到底是订了他的小女儿为妻,待得那小女儿及笄之年就成亲。” 两家在半年前已经交换了庚帖、行了文定之礼,所以尤千总有段日子,是逢人就说自己的好女婿如此这般。 因着柳湘莲家境败落,尤千总却是为了他,领了霸州追击采花贼的任务,到底靠着柳湘莲男扮女装抓到了采花贼。 说道这,司徒源轻笑一声,语调中带着几分寂寥:“总归是父母之思远,尤千总什么功劳都不要,只求了我给个恩典,就是收下柳湘莲,在我手底下办差事。” 康眠雪知道夫君又想起早逝的婆婆,她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很快就觉得手背一湿,一滴泪落在上面。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丈夫怀中,心中满是细细绵绵的钝痛,不致命却是让人有些喘不过来。 夫妻二人相拥一夜,第二天康眠雪张开双眸之时,已经躺在床上,身下的绵软的床榻,身边已经摸不到属于司徒源的温度。 她深深叹息一声,将自己埋在被褥中,想将突然的空寂驱逐出去。 好半天才洒然一笑,自己竟然难得的有些孩子气。 “二货,桃源乡开启之时记得通知我。”康眠雪翻身平躺,她习惯在醒来盘算今日的行程。 “知道了,老大。”系统今日却是看着有些神清气爽,他干脆的应答。 康眠雪用手指扣弄床上的锦被,等会儿就让小德子去消籍,她倒要看看到底是有何猫腻,或者说晴雯的户籍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担心有人捣乱,康眠雪吃罢早饭,就带着绣橘和小德子乘着一辆不扎眼的车辇前往京兆尹衙门。 因着昨日的大雪,今日路上行人却是有些寥寥,康眠雪路过一条胡同时望着窗外蹙眉,喊道:“停车。” 车辇随之停下,小德子机灵地下去询问情况,从怀里掏出个荷包,递给一个看起来似乎是城防兵的。 然后才小跑着回到车辇上,回禀康眠雪:“主子,奴才去问了,因昨日大雪,却是有七八条胡同的房子被压塌了,这些官兵却是在帮着找人。” “这里是东城,竟然还有不少房子塌了,那其他几地呢?京兆尹是干什么吃的?”康眠雪挑眉,看着窗外缓缓而行的行人担忧。 “绣橘,等会儿回去叫人准备架好粥棚,要立棍不倒。” “是。”绣橘点头,和小德子对视一眼,两人低声商量几句,便将这事儿定好。 随着车辇再次停下,小德子掀开车帘,带着两个小厮快步走向京兆尹的大门。 小德子今日却是穿着自己的四品太监服,远远地极为扎眼,看守大门的衙役一见,赶紧小跑从台阶下来,给他行礼:“这位公公,不知您大驾光临?” 小德子面上带笑,点头说道:“杂家乃是羲和郡主府府令,奉我家郡主娘娘之命,来此处却是为了脱籍之事。” 衙役哪敢怠慢,早有机灵的看到小德子就跑进里面通报,是以他竟然如入无人之境,直接进了京兆尹的大门。 后院里,京兆尹柳岩正为了昨夜大雪压房之事犯愁,今日天明到现在,他已经是接到了七八份报亡,更不要说被大雪压困的。 “这马上就过年了,怎么会出这事儿?”他长叹一声,又将手中的条陈仔细查看有无遗漏。 正在此时,有门子来报:“大人,门外来了位公公,却是说奉命替人消籍。” 柳岩一愣,将狼毫笔放在笔架之上,皱眉询问:“你说谁?” “羲和郡主府府令。”门子又再次禀报,这次声音略大了点。 “罢了,请他去花厅。”柳岩心中却是有些无奈,他极为讨厌和这些权贵打交道,好在羲和郡主虽然为人霸道,却不是不讲道理的。 他起身向花厅走去,思索对方到底是为何人消籍。 小德子坐在花厅下手,早有衙役给他沏茶送上,他轻抿一口便不再动。 “不知府令到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柳岩看到花厅中的小德子,眼中满是审视,他走进花厅,口中称着歉意,但是两人都知晓不过是面上之词。 小德子弹弹衣袍站起身来,对柳岩说道:“柳大人,这次来,却是奉了我家娘娘的令御,给一人消籍,还请柳大人尽快办理。” 说着,小德子从怀里掏出刚刚康眠雪给他的身契,将其放在桌上推给柳岩。 柳岩点头,心中安定几分,只要对方所求不过分,他自然不愿意得罪对方,毕竟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命令衙役将专门管户籍销户的师爷喊来,将身契递给对方。 户籍师爷是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者,梳着山羊胡眼中满是精明。 他将卖身契在手中查看一下,却皱起眉头,又将其拿到太阳下查看,似乎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师爷,怎么回事?”柳岩看对方这幅模样,心下一惊,难道此人拿来的卖身契有问题? 师爷走到柳岩身边,想要俯身说话,却被小德子横插一嘴:“大人,还是请师爷直接说明吧。” 柳岩沉默一下,才看着户籍师爷点头,示意对方直接说明。 户籍师爷点头说道:“这张卖身契却是有问题。” 小德子速地前倾,面色也阴沉起来:“你说什么?” 他心中恼怒,难道荣国府众人竟然用假卖身契来骗他?若真是如此,少不得和对方做过一场,他早就从夏太监口中知道了荣国府的软肋。 户籍师爷却是不忙不忙,拱手行礼:“这张卖身契被改动过。 大人还别急,我现在去取原册,我们一对便知。” 不过一会儿,户籍师爷抱着一卷厚厚地账册进来,他指着上面的名字解释:“大人,德公公,请看这上面的标号,清正元年。” 户籍师爷又翻开寻找到晴雯那页,将两者合并却是严丝合缝,小德子将狐疑地眼光看向户籍师爷。 对方却是不慌不忙,指着上面的标注说道:“问题出在这里,此页上注明此女早有人给她清了奴籍。” 这一下子,柳岩和小德子具是一愣,这事什么意思? 户籍师爷一笑,解释道:“按照我大庆律法,奴籍除五不赦外,都可以银赎,这位小姐就是用的这个方式。” 师爷将页面翻过来,上面果然有一行小字,甲辰年八月初五银赎。 “这?为何这张卖身契却没有回收?另外既然已经赎身,那么定然有户籍,户籍在哪里?”小德子虽开始被惊到,现在却恢复平静,他脑筋急转,想到几个问题。 柳岩也用眼神询问户籍师爷,但是对方却无奈一笑,才说道:“大人、德公公,这上面却没有记录。” 小德子看着账册,果然发现上面只有日期和银子数目,却没有其他的。 他用迷惑的眼神询问柳岩,柳兆尹有些尴尬,将视线转向师爷。 师爷略一沉吟解释:“两种可能,一是当时其并未落下京城户籍,二是对方故意没写。” 只是这两样,不管是哪样,都是泼天大祸,要知道本朝极为重视户籍之事,村有村正,乡有乡正,断不可能轻易出现上面所说之事。 如若出现定是有府内衙役或者师爷,又或者京兆尹本人徇私舞弊。 这样一来,此事却是平生波澜。 小德子一甩手中的拂尘说道:“此事杂家却是不敢专断,要跟郡主娘娘回禀才是。” 柳岩一愣,下意识地问:“难道郡主娘娘也来了?” 第43章 祸水 小德子视线在柳岩脸上一转, 就知晓对方在想些什么,却是心叹人言可畏,明明郡主娘娘端庄温柔,偏有那些小人每日的嚼舌根, 若是有机会他绝对会给对方清理下, 不会说话的舌头还是不要存在的好。 他这样想眼中却是带出一丝凶光,让柳岩和户籍师爷都是心中一惊, 心知不妙。这些无根之人往往性格阴厉, 一时不对却容易被记恨上, 到时抄家灭门也未可知。 正要劝阻却发现对方走路极快, 他们不过是一时失察,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柳岩一缩牙花, 没办法也只得跟着走去,毕竟郡主娘娘亲临,他若不去接,却是太过狂妄。 康眠雪看到小德子面色凝重地走出大门,心中就知道这定是出了差头, 因昨日柳湘莲的禀报, 她心中却是不并烦躁。 催促车辇向门口行驶,康眠雪搭着小德子的袖子下来之时, 正好和柳岩碰个对脸。 这位柳大人看起来不过四旬,且保养得当极为儒雅, 发须鬓角修得极为规整,一双眼眸看起来精光四射。 看到小德子扶着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下了车辇, 柳岩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行礼。 “柳大人免礼,本宫来不过是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康眠雪大方地接受柳岩的行礼, 她对这位柳大人也略有耳闻,云州柳家的嫡系,虽不是家主,却是柳家家主的嫡亲胞弟。 柳岩一笑站直身体,左手指引说道:“还请郡主娘娘花厅训示。” 康眠雪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她轻笑一声向府衙走去。 一时间花厅落座,康眠雪却是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柳大人身上,事关自己的嫡妹,却是让她不得不谨慎一二。 好在这位柳大人却是以为有颜色,一看到康眠雪的样子就知道这位郡主娘娘的注意力全在那卖身契之上。虽不知晓原因,却也放松下来,对方既然是为了此事,那么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柳岩将一切复跟康眠雪讲诉一番,又给她指着上面的记录。 康眠雪眼神扫过小德子,果然见他微微颌首,便知晓事情确如柳岩所说。 她看着花厅正中的四海升平图发愣,这件事却让她有些意外,本以为晴雯的卖身契是假的,却没发现晴雯竟然早就不是奴婢了,她又恍惚的想到当日晴雯之死。 若是晴雯本来就不是奴婢,那么荣国府却是犯了逼良为奴和草菅人命两桩罪。 难道?康眠雪突然睁大眼睛,她想到了一个不太靠谱的理由,可是现在却没法说这个理由真的离谱。 如果晴雯就是小妹,那么会不会有人故意杀了她。想到这里康眠雪眼前似乎有无数的画面闪过,最终停在了康沉雪的脸上。 她似乎有了合适的答案,若是这样恐怕幕后之人却是打算牺牲晴雯,祸水东引荣国府。 康沉雪的性格她极为了解,若是她康眠雪是杀伐决断,那么康沉雪就是命犯百千杀劫。 晴雯死在宝玉看望后的当夜,这个点却是卡得刚刚好。康眠雪脑中疯狂演算,最终还是将一条脉络铺设出来,虽不知道这个是否就是真相,但是康眠雪却对自己的演算之力有着几分信心。 照姐儿的失踪从来都不是意外,肯定是有人专门找了拐子专注对照姐儿下手。此后照姐儿可能因为某种意外受伤,失去了记忆,不,也许照姐儿的失忆就在对方的安排。 照姐儿顺利的变成丫鬟,跟随在赖嬷嬷身边,然后被贾母要走,又送到宝玉身边。 康眠雪一直有个疑问,按照袭人为例,贾母为宝玉准备的姨娘人选,有个基础的要求,就是必定是清白人家的孩子。 偏偏晴雯这点完全不可查,但是贾母却毫不在意,仍旧将其放在首席大丫鬟的位置,甚至压了袭人一头。 加上当日荣国公夫人死活不肯将晴雯的卖身契拿出来,还是亏了邢夫人和王熙凤二人直对贾母才拿到。这不得不让康眠雪怀疑,贾母是否是知道些什么。 柳大人,本宫想知道,都有谁权利做这些事情。康眠雪听完柳岩的讲诉,也不着恼,只是笑着看着对方,只是眼中却没有半点笑容。 她现在有些草木皆兵,唯恐因为自己的一时失察,而害了照姐儿之事再生波澜。 柳岩脸色一暗,他却是多了几分气恼,但是康眠雪速来恶名在外,他也不敢轻易得罪,至多私下嘀咕一句: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 此时不得不虚与委蛇一二,待开年大朝却是必要参奏对方不可。 柳岩心中激愤,面上倒是还算平静,他苦笑一下,才说道:“郡主娘娘应该知晓,下官是年初才添为京兆尹一职,所以对于此事却是不知。 倒是可以问下我这位户籍师爷,他也是积年老吏。” 柳岩这一招却是将师爷推到前线,师爷笑笑却不着恼,他拱手行礼。 “郡主娘娘,这账册是七年前所立,而消籍是六年前。”户籍师爷指着账册说道,他的意思很明白,只要找到当时管理之人就好。 “不过,此事却是难办,前任户籍师爷于三年前中风,现在却是说不得话。 而当时的衙役却是已经死了四年多了。”户籍师爷也是无奈,此事一看就是其中内有奥秘,且恐怕会多有牵扯**官司上。 康眠雪点头询问:“你之前那位?是胡惟庸?” 看柳岩心有戚戚的点头,康眠雪瞬间觉得头疼起来。这个胡惟庸因为当日行私舞弊,却是被她直接干掉,早知道却是多留对方一段时节。 现在却是死无对证,不过,死无对证却也有好处,因为当一切都自以为尘埃落定后,就是最会露出尾巴的时候,今日她莅临京兆尹,若是有心人,必定会前来探查一二,到时就是对方露出马脚之时。 想到这里,她看着柳岩说道:“这事儿还要交给柳大人处理,不过,这本账册我却要拿走了。” 说罢,也不管柳岩呆愣的样子,直接示意小德子拿着账册跟自己离开。 柳大人一愣,却是想要上前拦着康眠雪,小德子哪里敢让人接近主子,立刻阻拦一二。 柳大人乃是一介书生,最后只能跌跌撞撞,歪了乌纱跑出门外。 “郡主娘娘,这是府衙存档,您不能拿回家啊。”柳岩出来的时候,看到康眠雪正要上车,赶忙想要跑下台阶阻拦,却不想竟然一下子滑倒,眼睁睁看着康眠雪的车辇离开。 半晌才由衙役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进衙门。 师爷一脸震惊地将柳岩送到后宅,柳岩看到众衙役消失在门口,瞬间站直身子,将户籍师爷领到自己的房间。 “大人,您和郡主这是何意?”户籍师爷有些无奈,他却不是瞎子,刚刚羲和郡主和柳大人的眉眼官司,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柳岩一笑看起来像只狐狸,他说道:“本官不过是结个善缘而已,不过师爷,这件事儿你却要仔细查下才好。” 户籍师爷点头应承,此事的确蹊跷,他也许彻查一二,不然最后却是他的失职。 绣橘此时抱着小德子递给她的账册发懵,这是怎么得?明明是给请晴雯消除奴籍,怎么发展到抢账册了? 坐在车里,康眠雪却没有一点笑意,她看着窗外的景色,仿佛透过那些庸庸碌碌地行人们参悟人生。 “主子?”绣橘看着康眠雪的神色询问,她有些担心对方是否是太过劳心。 康眠雪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看着窗外沉默一下,才提出一个问题:“今日侯爷走的时候说了什么时候回来么?” 听到这个绣橘略一思索,回想早晨司徒源离开时的原话,轻微点头:“侯爷说今日事情忙完就会赶回来。 主子?难道有什么事情要跟侯爷商量?” 康眠雪轻拍绣橘安抚对方,她只是突然有些想对方而已。 只是这种脆弱不过转瞬即逝,康眠雪回到府中便以自己疲乏为由去休息,其实却是回到桃源乡。 一阵光彩陆离之后,康眠雪出现在一棵桃树之下,这里是一片桃林,每一棵桃树都有两人合抱粗细,时有微风拂过带起一片花雨,将此处装点得如梦似幻。 不远处有着几张条案,其上有着不少的吃食,两道人影正在把酒言欢,康眠雪飒然一笑,口中称呼:“却是我来迟了。” 芈月和高长恭一愣,转头看向康眠雪,两人具是一笑:“康妹妹,你来迟了,当罚酒。” 说着竟然端着两杯酒走过来,她将一杯递到康眠雪面前,然后自己将另一杯端在自己面前,似乎要陪对方同饮。 看着康眠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芈月眼中异闪连连,她也干脆的杯中酒饮尽。 一旁的高长恭看了,也端起一杯酒,口中埋怨:“两位姐姐怎么不带上弟弟。” 说罢将杯中酒也是一口吃尽,三人相识一笑,都是心有灵犀。 康眠雪看着除了他们三人便再无活物的桃花林,樱唇轻启:“看来,今日却又是只有我们三人了。” 听闻此言,芈月和高长恭都同时颌首,芈月语调中带着几分不屑:“不过是群胆小鬼而已。” 康眠雪轻笑一声,胆小鬼?她却不这样认为,要知晓能拥有桃源乡秘宝的存在,无不跟上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桃源乡位于上界与人界之间,却是上界和人界的连接点,拥有来到这里的秘宝钥匙,就注定了不会是普通人。 “我们先交换信息吧,等完成了,我却是需要月儿你帮我的忙呢。”康眠雪轻笑,语气却是比之前亲密不少。 第44章 解惑 桃源乡中, 芈月听到这话儿,如同蝴蝶一般的睫毛轻眨,用袖口捂住自己的唇角,口中埋怨:“康妹妹, 你却是太见外了点。” 高长恭坐在芈月身边, 握住她的手才对康眠雪说道:“康姐姐,我和芈月都是年少无靠, 若不是有着桃源乡, 我两人的骨头早就冰凉。我们也不想兜圈子, 只希望有朝一日, 康姐姐救我二人出死劫。” 康眠雪却是慵懒地一只手杵在条案上,语调中满是漫不经心:“长恭, 你还没有明白么?当你获得桃源乡秘宝的那一刻,你原本的命运就已经改变。 你不需要任何你帮你改变,因为你已经是自己命运的主宰。” 这话儿并不是康眠雪搪塞,而是事实如此,他们这些被选中的存在, 大多五弊三缺在身, 甚至如同康眠雪是天命早夭。 但是天体仁德,他们这些必死之人同时有了一丝生机, 若是抓住了这生机就是他们日后安身立命的资本,若是抓不住, 别说这桃源乡,连地府都去不得。 高长恭沉默一下, 才站起身整理衣冠深施一礼,说道:“却是长恭痴愚。” 暗道一声孺子可教,康眠雪将这件事儿揭过, 她素手轻挥,当日黛玉在赏梅会上发生的事情却是被一一播放出来。 这影像当时她在小憇,所以都是系统摄录的。当康眠雪与人绑定,成为对方的靠山后,系统,也就桃源乡秘宝就可以追踪到对方。只是并没有沟通能力,只能将对方行为摄录下来,是以康眠雪也是第一看这些当时的情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康眠雪一边看着影像,一边在心中思索晴雯之事,总觉得有些身在局中不能自由挥洒之感。 她将视线扫向专心看影像的芈月,却是突然想要问下对方的想法。 “月儿,若一人不惜代价将一人绑架后,交到另一人手中为奴为婢,但是又将对方的身份改成平民,你觉得那个人是甚意思?”康眠雪想到便做,因此她毫不客气地询问芈月。 正在好奇看着粉色珍珠的芈月一愣,转头看着康眠雪,将对方的讲诉略一思索,脸上闪过一丝惊诧,才说道:“这,若是我看来……” 康眠雪听着芈月的想法,开始不过是随便问下,并未抱如何希望,慢慢下来她的脸色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在芈月的分析中,这里面应该有两派较量,其中一派为了达到某些目的将一人绑架,然后应该是本来打算将之杀掉。 但是被另一派的人用某种办法欺骗过去,然后再将其改头换面后送到敌人身边,等待合适的时机,除掉棋子然后挑起真正的矛盾。 如果贾府是受害者,那么谁是受益者呢?赖大么?不对,赖大一家依靠荣国府才能存活,若是荣国府那边出事,那么赖家绝对会着急回护。 康眠雪觉得自己应该换个思路,她放下荣国府,琢磨起宁国府的女人,奶奶?已知条件是两条,一是这个女人自称在奶奶身边,二是她明显是跟赖大是有些瓜葛的。 宁国府人口单薄,能被称为奶奶的不过一人,就是贾蓉刚刚过门的妻子。 秦可卿,康眠雪的脑海中炸开惊雷,线索终于穿起来了。 “康妹妹?”芈月好奇地看着康眠雪,似乎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听完自己的讲诉后默默不语。 康眠雪一笑,给对方斟满一杯酒,笑着摇头:“没有,只是觉得月儿说的很对。” 她又给自己斟满一杯,仰头倾泻入喉,一股暖流从腹中涌起,连日来的沉困似乎变得轻盈很多。 这桃源乡是个好地方,且不说这些仙果仙酿,就冲着在桃源乡中可以将在外界不能吃的东西吃下,然后出去后慢慢炼化的好处就是其中一桩。 此时的康眠雪却是心中开阔,她终于明了此事到底所图为何。 这幕后之人却是有心,竟然七八年前就开始布局。 这一切还要从芈月的那句真正的矛盾上来,赖大家和荣国府之间没有真正的矛盾,而宁国府同样如此,所以康眠雪最初才迷惑对方到底想要如何。 但是若是直接抛开现实问题,将照姐儿的问题,从第三者的角度看,却是不过几个回合就能明了。 这世间之事,所图者,不过是权、钱、名三者。 贾家虽然对外有国公架子,但是有见识的都知道内里不过是空耗,是以对方不可能是谋图贾家的钱。 权,贾家早就离开了权利中枢,在官场上不过是个十几年不动的从五品而已。所以康眠雪当初也忽略了一些事情,直到芈月点醒她。 贾家的确在没有封疆大吏,但是贾家却有兵权,那平安州镇守着当日荣国公部下的五万精锐,这些人是荣国公一手带起来的,可以说是贾家军也不为过。 只是荣国公死了接近十年,所以大家都淡忘了,康眠雪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这里。 若是荣国府出事,这五万精锐会落在谁手却未可知。 五万精锐,足以颠覆朝廷啊…… 康眠雪深吸一口气,脑中却是无比清明,这才是对方所图:兵权。 只是不知道这布局之人,到底是谁?理亲王一脉?又或者是三皇子一脉! 康眠雪看着芈月在虚空中播放的影像一笑,眼中满是斗志,不管是什么理由,但是她康家之人却不是被欺负了还不还口的。 敢对他们下手,就要有被掰断爪子的觉悟。 康眠雪的举动,却将一直偷偷关注的芈月和高长恭两人给弄懵,好在这次桃源乡集会却是十分短暂,高长恭用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拔得头筹。 康眠雪此时却浑然不在意,三人各自看完所得后,便各自离去。 而而康眠雪却不知道自己当时的问题,不过短短几日就发生在芈月身上,也是靠着这个先知先觉,芈月轻松躲过死劫,至此深信康眠雪的提点之言,认为其有神鬼莫测之能,对之更是死忠。 自桃源乡出来,康眠雪却是十分满意,她并不在意是否夺得魁首。解开了晴雯之事,却是最大的收获,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非要选择照姐儿,总归是有了线索。 她不介意当只狩猎的豹子等待猎物的上门,埋头在被褥轻蹭几下,就听到自己不远处传出一声闷笑。 这让她悚然一惊,从床上一跃而起,转头看向笑声来源。 不了她这举动倒是将对方吓到,赶紧一把将康眠雪抱在怀中安抚:“雪宝,小心孩子。” 这却是司徒源,他今日去了血滴子那边,整理好日常事务后在天黑时分回到侯府,却发现康眠雪一直沉睡。 他便去洗漱,刚刚出来就看到妻子难得的孩子气举动,因而笑出声,接过却又被受惊的康眠雪吓到。 康眠雪却是十分不满司徒源,毫不客气地驱逐对方,偏偏司徒源在对于妻子的问题上,一贯原则是娇女怕绕郎。 结果却真是司徒源获胜,康眠雪最后两颊绯红,恨恨娇嗔:“流氓。” 司徒源却是毫不在意,只是笑吟吟地随便康眠雪唠叨,更可气的是还在她口渴的时候递过来一杯水润喉。 被对方的没脸没皮闹得没法,康眠雪彻底泄气,她也确实是闹够了,拉着对方将今日的事情说明,又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恐怕这起子人是冲着兵权去的,只是还是不知道到底是谁,还有到底为什么会选择照姐儿。” 司徒源略一思索却也是觉得迷雾重叠,但是此事总归是将照姐儿的事情有所了解,下面的就是一点点抽丝剥茧,他轻声安慰康眠雪:“总归他们跑不掉的,有一天我会让他们都跪在你面前伏诛。” 康眠雪轻轻摇晃着司徒源的胳膊撒娇,看起来如同幼兽一般无害,只是口中的话却不大中听:“说好了,到时候若是我要杀人,你可不许拦着我,哪怕是你的同胞兄弟。” 最后几个字,却是含在嘴里,但是不管是她还是司徒源都听得清楚。 “对我来说,这世间,你和父皇最重要,而且我娘亲只有我一个独子。”司徒源安抚爱妻,丝毫不在意康眠雪说得吓人。 且不说当日害死自己母亲的也许就是自己的兄弟,就是真的有兄弟之情,在皇家却是最可笑的。 他们大庆朝出情种,却不是出怨种。 因着时间已经晚了,康眠雪却是对于黛玉有些愧疚,自己将其接来,却是将她放在绛霞轩,只让刘姥姥给她讲解管理之事,却是有些慢待她了。 想到这里,她叠声喊绣橘,却是让她去看看黛玉睡了没有。 不想进来的却是云瑶,她给两人行礼才解释:“绣橘姐姐去看林姑娘了,说是刘姥姥那三两日不着忙,但是却要林姑娘少劳累,所以直接去绛霞轩抓人去了。” 听到云瑶这话儿,康眠雪倒是好奇起来,黛玉到底和刘姥姥在绛霞轩做了些什么,竟然让绣橘也坐不住。 “主子,你不知道,原以为林姑娘最是玉洁清高不过,哪知道她竟然如此接地气。”云瑶将话说了一半,再忍不住噗嗤笑起来。 “还不赶紧说,你却是吊人胃口。”康眠雪挑眉说道。 第45章 命贱 云瑶见主子催促, 抢忍住笑,才说道:“您不知道,刘姥姥因着大棚的事情,跟林姑娘好一顿说, 倒叫得咱们林姑娘心生向往。 林姑娘的那个丫鬟晴雯也是个不省心的, 竟然也跟着起哄,两个人竟然撺掇着刘姥姥给她们种水仙, 这东西内务府那倒也有些, 绣橘姐姐听林姑娘想要, 就命小德子拿过来了两盆, 结果咱们林姑娘让人整理出来一间屋子,专门放这些, 说是要用大棚养水仙,给娘娘您观赏呢。” 说完这些,云瑶自己也是乐不可支,这花儿若是那么好养,那岂不是内务府的那起子花匠都要失业了? 司徒源听了也觉得有趣, 他插嘴道:“黛玉那的花够不够, 不够明日让小德子再去要几盆。” 康眠雪听到这里,横了司徒源一眼, 心说要论宠孩子,你我阿大莫笑阿二。 “水仙就不用了, 倒是可以将那些兰花之类的多要点,我记得内务府前段还送来了两盆?等会儿都给黛玉送去。”康眠雪吩咐, 她却不担心黛玉养不活,黛玉本是草木成仙,在她身边的植物有草木之气滋养, 却不会轻易凋零。 康眠雪性子急,干脆让云瑶现在就将那些兰花给黛玉送去。 云瑶也想见识一下,接了令御就急忙带着两个抱着兰花的丫鬟,跑去绛霞轩凑热闹。 司徒源看康眠雪也有些跃跃欲试,却直接将其镇压,将康眠雪困在怀里撒娇:“雪宝,郡主娘娘,小的可是一日不曾见到郡主娘娘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疼疼我可好。” 两人一时闹做一团,康眠雪到底是没再起来去绛霞轩里凑热闹。 此时的绛霞轩中,晴雯和黛玉都凝神屏气的看着刘姥姥的举动,让这位老妪越发的不自在。 她忍不住给两人行礼,说道:“好姑娘们,可别这样看着我,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把手放哪。” 这却不是假话,黛玉气质高洁不说,就是晴雯身上也自带着一股子跟丫鬟不同的洒脱贵气。 当日刘姥姥第一次见到晴雯却是直接给其跪下喊小姐,由此可知晴雯的特殊。 只是此刻,刘姥姥的话却不管用,晴雯却抿嘴笑着,露出右边脸颊上的酒窝:“姥姥也别管咱们,只做你的就好,咱们只是想知道这个到底是怎么弄的。” 说着还给黛玉挤眼示意,让对方别拆台。黛玉见到这里,却是配合对方,她也是对于刘姥姥十分好奇。 看见这一大一小的两位娇娇儿,刘姥姥直嘬牙花子,也不知道这两个看着清贵非常的姐儿们怎么想的,偏偏对她种这些东西感兴趣。 刘姥姥无奈,将自己衣服的袖子挽到手肘,然后用跟带子交叉在背后,就将长长的袖子尽数挽起来。 黛玉和晴雯都看得有趣,凑在对方身边看她的举动。 “这个我也是以前跟郡主娘娘学的,却也不知道是你们这些娇娇儿都有这性子,偏偏对这些感兴趣。”刘姥姥口中不停,手却是极稳,将几个水仙根茎仔细地分拨开来,不敢伤害一点,好半天才将这一盆水仙分了几份,然后又从要来的糖和盐都少量的撒在水中,然后小心的放在烧得湿润的炕上。 “老身还能带个三几日,到时候也就知晓这个能不能成功了,只是却要每日开窗,让阳光进来才是。”刘姥姥仔细地跟小丫鬟说,她心中清楚,不管黛玉还是晴雯都不可能做这些。 所以将所有的注意都一点点的仔细说给小丫鬟,生怕她因为失误让这几盆花死了。 黛玉听着刘姥姥的讲诉,却是越发的感兴趣起来,她好奇地插嘴问到:“姥姥,你却是从哪知道这些的?” 刘姥姥一愣,想了一下说道:“俺们是庄户人,这些东西都是家里父母说得。” 这话儿说出来,刘姥姥却是突然有些沉默,这些东西都是老辈子手口相传。他们这些人生来命贱,是以刘姥姥才会下定决心,一定让自己尚不满三岁的孙子要读书。 早年间她没遇到郡主娘娘之前,其实已经做好了即是砸锅卖铁,也要送外孙读书,因为那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手段。 黛玉聪慧至极,看到刘姥姥的脸色便知晓自己这是不小心触碰到其的痛处。 她有些歉意,张口道歉:“姥姥,若是我合不对,还请原谅则个。” 说着一个万福礼,这一下却吓坏了刘姥姥,唬得她赶紧上前剧要拉扯黛玉,手刚伸出来,又觉得自己的这双干枯手指却是配不上黛玉身着的绫罗。 她眨眼间就记得一头大汗,口中不停说着:“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 挑开门帘走进来的云瑶看到的就是这一副景象,她噗嗤笑起来:“什么使不得?难不成姥姥做什么事了?” 语调的后半却是带着些严肃,只是还没结尾,她便又哈哈笑起来,这一派天然之态,让绣橘在一旁直摇头。 “你这蹄子,怎么过来了?难不成是主子有事?”绣橘试图挽回云瑶的颜面,可惜对方压根不领情。 “哎呀,你让我好好笑笑。 主子醒了,发现你没在,知道林姑娘想种花,就让我送来两盆子孤品兰花来。 说不管是怎样,凭姑娘来。” 云瑶边笑边说,好在她最后到底是停住了笑声,不然绣橘恐怕会直接上去堵住对方的嘴。 黛玉看着新送来的兰花,却是不敢下手,这个却是太过珍贵,这两盆孤品她在康眠雪处见过,却都不是可以用价格来评估的。 黛玉想要推脱,却被晴雯拦下。 她语气带着认真:“林姑娘,长者赐不可辞,姑娘若是是心中感激,不如明日好好道谢的好。” 绣橘看着晴雯,心中却是思索,不知道主子何时会将照姐儿认回来。 只是,主子今日跟着去京兆尹那,回到府中也是有些神不守舍。 虽不知道到底是何人设局,但是其中却肯定还有隐情,是以绣橘对于晴雯不自觉地更多了两分怜爱。 晴雯却极为敏感,她扭头看向绣橘,似是不解对方为何注视自己。 最后只得了对方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容。 不多时众人皆散了,黛玉只留下晴雯说悄悄话。 晴雯本来就觉得,今日绣橘姑姑的态度怪怪的,现在黛玉又挽留她,一时之间不安起来。 好在她天生带着一分直爽大气,所以还能保持镇定,但是心中忐忑不曾少了半分。 “林姑娘?”晴雯却是不想等待,直接询问黛玉之意。 黛玉也不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一一告知,晴雯却是一时之间目瞪口呆。 待听到郡主娘娘竟然命令德公公去京兆尹那消籍,更是浑浑噩噩不知所措。 黛玉将事情讲诉完毕,却看晴雯只是呆愣,却没有一丝重回自由身的喜意,忍不住好奇地盯着对方想要知道缘由。 “难道你看上宝玉了?”黛玉按耐不住,直接将话挑明,自从御赐损毁的事情出来,她对宝玉却是没有了半分好感。 即便是亲表兄,对方也已经快要舞勺之年,偷进表妹的房间,还抓女子的手腕,这些行为可以算得上登徒子。 若不是娘娘,恐怕自己还要跟他耳鬓厮磨,黛玉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劫后余生,对于康眠雪的感激也就越多一分。 晴雯被黛玉的话唬得一条,赶紧摇动双手,反驳道:“林姑娘可别乱说,我才没有离不开宝玉。” 这话儿说得却是不假,原来晴雯虽然袭人是同时被指给宝玉,但是因为她骨子里有些清高,见到袭人往宝玉身边凑,她便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是以这一两年间,她虽做些分内事,对于宝玉却没什么感情,此时听得黛玉提起,便反射性地反驳。 黛玉听晴雯说着,她仔细观察对方的神态,心中信了几份,点头说道:“没有就好,晴雯姐姐此时已经是自由身,却不必再卑躬屈膝了。” 这话儿黛玉说得无意,却让晴雯心中满是酸涩,她当年磕破头失了大半的记忆,刚刚结痂就被卖给了赖嬷嬷。 懵懵懂懂之间,就成了人家的奴才,结果没半年又被赖嬷嬷送进了荣国府,其中酸涩艰难,却是让人无语凝噎。 虽还没拿到自己的身契,但是晴雯却相信不管是羲和郡主还是眼前的林姑娘都不会骗她。 是以心中此刻百般滋味上下翻腾,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恍恍惚惚地想着,好在自己平时将那些细软都放在包裹里带来了。 正胡思乱想,就看到黛玉起身似乎想要喝茶的样子,她赶紧跳来,将对方按住,口中说道:“小祖宗,这大冷的天,你可别动,我去给你拿。” 晴雯将黛玉按住,自己下床走到桌子处,打开桌上放着的大红缎面暖炉,里面却是分为两层,将外面的小炉子打开,露出里面尚且温热的茶壶。 小心的倒出一杯,晴雯先自己喝口试试温度,觉得没问题之下,才又给黛玉倒上一杯。 小心地披着自己的半旧红缎棉袄,晴雯将茶水给黛玉服下。 才又将里面的残茶泼在地上,伺候黛玉睡下,她才打着哈欠紧紧身上的红袄,走近床铺。 第46章 异想 晴雯回到床上躺下, 就感觉到有视线注视自己,一转头果然看到黛玉瞪大着眼睛一眨一眨。 “小祖宗,你还不睡, 明日要是扣喽眼了,紫鹃那蹄子还不找我算账。”晴雯没好气的说道, 语调却极为温柔。 黛玉这两日已经将晴雯的脾气摸了个□□分, 知晓对方不过是在傲娇,她向晴雯的方向蹭蹭,口中软语。 因着是姑苏人, 所以黛玉即是说官话, 口中也是带着吴侬软语的娇柔:“晴雯姐姐,我们聊会天怎么样?” 这话儿一出, 晴雯一愣, 她想劝黛玉接着睡觉, 但从对方的眼神中, 就知道她是确实想说话。 晴雯叹口气,再次起身,走到桌子处, 将半明的琉璃灯拨亮, 然后放在床前的几子上。 “罢罢, 左右明儿个扣喽的不是我。”晴雯口中说着,靠在床榻外侧, 似是在等黛玉。 “晴雯姐姐,你识字么?”黛玉好奇地询问, 她却是今日与刘姥姥对话后大为震撼。 往日里,她虽然从书上读过卖炭翁之类,却未有实感, 甚至偶尔会有几分何不食肉糜之态来。 这几日和刘姥姥相处,她敬佩对方的同时,又感受到对方的无奈。 而今晚当刘姥姥说出她就算拼命也要送孙子读书时,黛玉觉得自己心底的一根弦被触动。 她忽然有些明白,当日为何父亲抱着她说道:“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 晴雯点点头,她心知定时今日刘姥姥害得,小心解释道:“我识字的,四书也算是通读。” 黛玉听到晴雯的回答一愣,却是一下坐起来,惊奇地看着她。 赶紧将自己身上的红袄给黛玉披上,晴雯算是服了这位小祖宗。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可小心别受了寒。”将黛玉裹成个球,晴雯上下打量才放心,这位主儿不但半夜不睡觉,再着凉肯定要出大事。 黛玉伸出一只手摇晃晴雯,表示自己没事,然后甜甜笑到:“晴雯姐姐好厉害,竟然读过那么多的书。” 对于晴雯读书的事情,黛玉却是真的惊讶,所谓的通读四书代表的却是晴雯已经有了考童生的能力。 虽然其是女子,但是这份学识,放在身贱位卑的丫鬟中却是独一份,黛玉想起康眠雪对于晴雯的关注,却是心下一动,难道晴雯本来也是官家千金? 她仔细回想当日绣橘的变化,心中却是又肯定了三四分。 虽不知道为何娘娘为何不见晴雯,黛玉却也将其从丫鬟的位置放到与自己平等的位置。 晴雯却不知黛玉在想些什么,她好奇地看着听到自己的回答便陷入沉思的黛玉,小声说道:“姑娘?” “晴雯姐姐,我就是突然想,如果天下的孩子都可以想读书就读书就好了。”黛玉从沉思中惊醒,看着晴雯微笑,口中说出让她震惊的话。 说完这话儿,黛玉却是有些羞涩,她低头扣着盖在自己身上大红孔雀戏牡丹红缎被面,似乎是为了自己的想法而羞涩。 “让所有的孩子都可以读书么?姑娘的志向远大。”晴雯却没有半点讽刺之态,只赞赏黛玉的想法。 她并不觉得黛玉是异想天开,黛玉在晴雯眼中却是个极为聪慧之人,对方会说出这话儿,却不可能是一时想法。 “只是若是全部是男子,又怎么能说是天下的孩子呢?” 这世道男子为尊,不管女子多强,总归要屈居下位,而这读书习字更是被分到男子的份内之事上,更有些人说什么女子要贞静为主,经史子集那是爷们儿的专属。 晴雯比黛玉痴长,且她本为丫鬟,对于这些更是了解更深。 她看着宝玉背不下她倒背如流的四书,看着袭人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每日里只顾着笼络宝玉,以期登上姨娘的宝座。 想到这些,她嘴角露出苦笑,语调也低沉下去,看着琉璃灯中微微闪动的火光说道:“若是有一天,女子想读书就读书,想出门做工就做工,不必再称为男子的附庸就好了。” 眼中却是晶莹一片,她用力地眨眼,将湿意憋回去,然后才拉着黛玉安寝。 晴雯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话,给黛玉中下了一颗种子,终有一日会长成苍天大树。 黛玉不愿晴雯担心,也就随从的躺下,只是还是习惯性用被子遮住半边脸颊,思索着晴雯刚刚所言。 第二便是腊月二十,一早上晴黛二人就被嘈杂声叫醒,晴雯照旧披着自己的红袄,刚想怒眉瞪眼,就看见紫鹃端着脸盆进来。 看到晴雯这样,紫鹃先将面盆放在一侧的架子上,然后才看着晴雯调笑:“你这一早上却是要杀几个?这么杀气腾腾地。” “外面怎么那么乱?”晴雯有些无奈,她的起床气仿佛是被紫鹃一针扎破。 紫鹃一听这话儿,将给黛玉准备衣服的手停下来,口中说着:“我的晴雯大奶奶,今儿可是腊月二十。” 几日下来跟紫鹃已经极为默契的晴雯,今日却是没明白。 她下意识地掰着手指头,嘴里嘟囔:“这二十难不成还有什么说道不成?” “今日开始就是官员休沐了,外面吵闹,估计也是为了这个。”黛玉伸直胳膊,让紫鹃给她穿衣服。 腊月二十这个日子不算是什么热书日子,但是官家却是从今日开始封卷,直到正月十五才会正式开衙。 且当今沿袭先帝的习惯,习惯在腊月二十赐福到各个简在帝心的官员宗族家中。 是以每到此时却是极为热闹,晴雯听完紫鹃的话,却是才想起来,她敲着自己的头无奈一笑。 “往日里倒是有接过御赐的福字,却没有想到会这么早。”黛玉想起往年也看过家中的福字,恍然说道。 她却是不知道,原来这个是在腊月二十就赐下的。 紫鹃从雪雁举着的托盘里取下一支项圈,给黛玉戴上,这项圈纯金打造,上面镶嵌着一块无瑕美玉,似有雀卵大小,通体赤红,却是跟镇纸一般的和田红玉,只是这块似乎还要略有不同,黛玉好奇地握在手中,竟然能感觉到丝丝暖意蔓延,这竟然是块暖玉。 “这是今儿早上郡主娘娘送来的,说是从今儿开始就算是过年了,所以给姑娘的压岁礼。” 紫鹃解释着,她也是有些纳罕这块暖玉,暖玉她见过,只是这和田红玉的暖玉,却连听都没听过。 因戴着这项圈,黛玉今日的穿着也正式了点,她坐在梳妆台前,低头将暖玉握住,却是想起当日宝玉砸玉之事。 “紫鹃,是不是你跟婶婶嚼舌根,说了当日宝玉摔玉之事?”黛玉仔细盘问紫鹃,却是不信事情会如此之巧。 紫鹃赶忙摇头,这事儿她也不知道,不过却不奇怪,贾家本来就跟个筛子一般,白天都事情,傍晚就传遍府中了。 纵然是觉得自己并不会在荣国府久留,黛玉听到紫鹃的话还是有些别扭,她对母亲尚有一二分的记忆。 也亲眼看了定远侯府的下人是如何的,对比起来却是觉得外祖家竟然是没有半分规矩。 黛玉心下几分乱想,草草吃过早膳,就去披着那件孔雀毛斗篷去给康眠雪请安。 走道半道儿,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不远处,黛玉仔细看看,却是前儿那个叫多宝的孩子。 “给林姑娘请安。”多宝一抬头就看到黛玉,赶紧小跑几步,跑到她身前行礼。 紫鹃看看多宝有些好奇,从怀里掏出个荷包递给对方,询问道:“你这急三火四的要去干嘛?” 多宝一见紫鹃的荷包双眼放光,却还是不失半点礼仪,拱手回答:“紫鹃姐姐,郡主娘娘崔着问今日放粥的粮食和旧衣裳准备好了没有。” 原来,因着京城大雪压城,不少人不但失了房屋,很多人连衣物都没有拿出来。 康眠雪本来只打算放粥,回来略一思考却还是担心会冻死人,便命令府里的那些仆役丫鬟将自己的旧衣服捐出来,到时她自然会给这些人做新的。 多宝就是领了这跑腿的差事,他有些人小鬼大,竟然撺掇着好几家将旧衣服竟然捐得一干二净。 黛玉听到他的比划,却是笑得花枝乱颤,手指轻点:“可了不得,快快来人把这促狭鬼拉了去。” 紫鹃也极为喜欢这机灵的孩子,又问他是否会跟着出府施粥,多宝却是摇头表示他要留在府里,竟然对外面的热闹半点不心动。 黛玉两人笑过一阵,才放了多宝过去,继续往康眠雪的正院走去。 她挽着紫鹃的手说道:“一会儿咱们也凑个份子,也算是为父亲积福。” 紫鹃点头有些后悔道:“若是早知这事儿,我就多带些衣服来了,可惜这会子却没什么现成的衣服。” 两人穿过花园,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花园中的梅花竟然也盛开了。 黛玉瞧着有趣,便凑近去看,当日她一首咏梅拔得赏梅会的头筹,也交下了颖姐儿这个朋友,此时想来却是该给对方下张年帖。 她心里想着却没有停下步伐,黛玉恐康眠雪久等,将心绪压下,跟紫鹃往正院走去。 刚到了正院,就听得里面一声娇喝:“大胆!” 第47章 夺妻 今年的冬季极冷, 前儿又刚下了雪,偏风虽不大,却如同小刀片一丝丝在身上脸上肆虐。 黛玉的脸庞本来冻得有些微红, 听到正院里康眠雪的怒喝,却是瞬间变白。 一直扶着黛玉的紫娟也是有些惊诧, 两人一时都顿住脚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进去还是先去侧厅等候。 正进退维谷间,就看到帘子一挑, 一道丰润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因外面透亮,那道身影顿住一瞬,然后才上前走近黛玉,一个蹲福。 “林姑娘,您来给主子请安么?来的可巧, 快请进。”绣橘看到黛玉如蒙大赦,赶紧走到两人面前。 黛玉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抬头踟蹰说道:“绣橘姐姐, 是谁惹了娘娘生气?” 这话儿却让绣橘面露难色,这事儿却是跟与黛玉有亲的宁国府沾上点关系。 是以绣橘却是不知是否该跟黛玉说, 只眼光扫到黛玉冻红的小脸心中一惊, 哪里还想什么该不该说的问题。 “林姑娘, 您赶紧进屋,奴婢也是今日风迷了眼, 竟然在这里跟您胡沁。”绣橘伸手摸摸黛玉的脸,感觉手下一片冰凉,赶紧推着她往屋里走。 黛玉虽说自己没事,却架不住绣橘的担忧,只能跟着她走进房间。 没用紫鹃动手, 绣橘便亲手给黛玉将头上的兜帽摘下,然后才小心的摸摸对方一直放在粉蝶攒珍珠袖笼。 感觉手下一片温热,绣橘的心才放下。 黛玉却从玻璃门看到地中央跪着一道身影,竟看着有几分像刘姥姥。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一张小脸上的笑意半分也无,只担忧对方是否是做错事、说错话惹得康眠雪大怒。 这几日与这位老妪相处,她却对其好感很深,更认为刘姥姥是其父所说的那种万事通达之人。 康眠雪却是在屋里就看到黛玉小小身影透过来,她一笑招手,待到黛玉走到跟前,也不待她行礼,只是将对方拉进自己的怀里,捂着黛玉尚且带着凉意的脸颊埋怨。 “这大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可是绛霞轩那边缺了什么东西不成?” 康眠雪的怀中带着一股子幽幽地香气,许是外面寒冷,又许是被这股子幽香一熏,黛玉的脸庞更红,她怯怯地拉着对方的袖子: “娘娘,刘姥姥做错事情了么?我们听听她是不是有隐情啊?” 此时的黛玉尚且没学会婉转,且她对康眠雪有种天生的亲切感,是以竟然将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加掩饰的说出。 “绣橘,把刘姥姥扶起来,然后给黛玉把刚出锅的泡芙拿来一盘子。”康眠雪揽着黛玉,小姑娘这几天又胖了一点,只是在她看来还是太瘦,忍不住像投喂小动物一样投喂黛玉。 刘姥姥在绣橘的搀扶下站起来,她先是看着黛玉感激一笑,然后又怕对方担忧似的解释:“姐儿,不是郡主娘娘责罚我,是我被郡主娘娘的威压所摄。” 她停顿一下,却坐回自己的绣墩,然后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康眠雪说道:“郡主娘娘,那张家真的是好人,从来不曾犯过违法的事情。” 康眠雪坐在床上,腿上铺着一条狐皮毯子,上面一根杂毛没有,竟是用上好的火狐集腋成裘。 因着和康眠雪渐渐亲近,黛玉也不再拘谨,瞧着这红狐毯子好看,忍不住上手抚摸,感知到手下的顺滑,忍不住弯起双眸。 黛玉的举动让康眠雪莞尔一笑,室内的紧张情绪也消散不少。 “你仔细说就好,我自有定夺。”康眠雪看着刘姥姥说道,她却是对起子逼良为娼的小人容不下半分。 刘姥姥管着康眠雪在京城西郊的四五个庄子,其中一个庄子的庄头有个独子,跟临近村子里一个姓张的人家定了娃娃亲,只等着姑娘满了十七就出嫁。 这话说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姑娘似乎在进山的时候遇到个迷路的富贵子弟,这姑娘心好,就将对方带出山中,还在家里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一下午。 当时姑娘是跟着父亲进山,回到家又是她老娘一应招待,和这贵公子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 谁成想就这一面之缘,却惹出来了无边冤孽,那公子竟然对这姑娘一见钟情,非要延聘为妾。 但这一女哪能许二家?张家却是抵死不从,直说小女已经换过庚帖,这一二年就要出门。 本以为将之谢绝也就罢了,却没想到那公子的媒婆铩羽而归后,不过三日便有一队小厮并衙役前来,拿着一张空白的字据,说张家欠了利钱。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张家哪里肯认,结果竟然被押着按了契,这下子不但祖上传的宅子和田地都没了,连他们父亲连带女儿都成了阶下囚。 张家出事是在前两日,有好心人就跑去给刘姥姥这边送信,今日一早,那张家的亲家小子跪在定远侯府的角门上求见,刘姥姥才知晓此事。 “郡主娘娘,那张家真的冤枉的,我也见过那张家姑娘,却是有几分姿色,可是现在看来,我们这些贱命种,长得漂亮却不是什么好事。”刘姥姥哀叹道,她这番举动有些做戏之态,不管是康眠雪,还是一直戳着毯子的黛玉都看出来。 康眠雪毫不客气地一个白眼,说道:“您老可别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么说却没用,你就算是不这样说,这事儿我也不会不管的。” 她说着看着刘姥姥,口中吩咐绣橘:“去把那小子带进来,竟然敢跪定远侯府角门,也算是个人物。” 绣橘的动作极快,她刚才出门就是知晓主子定然要当面询问的,是以在就安排对方在廊下等候,此时不过片刻,对方就拖着还有些趔趄的姿势挪进来。 他不敢偷看,缩着肩膀,头压得极低,仿佛定远侯府的一切对于他都是蛰伏的祸崇。 “奴才,不,小人张华给郡主娘娘请安。”张华小心地跪下,头压在房中的长毛地毯上,长长的羊毛钻入鼻孔,一股子痒意上来,但是他只是压着肩膀,竟然不敢喷嚏出声。 康眠雪看着这样畏缩地男子,却忍不住一叹,口中语气柔和不少:“起来吧,你仔细说。” 虽听到郡主娘娘让他起身,张华却也还是不敢动弹,只是用带着颤音的说道:“小人,不,奴才,小人求您救救我的未婚妻和岳家。” 黛玉有些好奇地看着跪在地上不停发抖的男子,她抬头看着康眠雪,似乎想不明白为何对方不起来。 “说吧。” 张华的所言和刘姥姥没什么区别,不过刘姥姥不知道那富家公子是谁,张华却知道。 “来报信的,是小的一个远方表兄,他说那个人是宁国府管家的小舅子。 小人,这才走了几十里地来,想求刘姥姥帮忙打点一二。 我真的跟我那未婚妻订婚了啊。” 张华的表情有些痛苦,他身形瘦弱,看起来并不是常见的庄户人,说话也极为有条理。 康眠雪倒是对其有了些好奇心,询问道:“宁国府管家的小舅子?可以确定么你那未婚妻子现在所在何处?” 张华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才说出来:“我那远亲是城司衙门后灶的,按他所说,现在我未婚妻和岳家,尚且都在大牢。最少要关上几天,才能抵债发买,到时那人自然会去赎买。” 听到人关在城司衙门,康眠雪却是对张华信了几分。 康眠雪秀眉一挑,询问道:“若是让你拿着我的牌子去城司衙门,你可敢?” “我?我去城司衙门?”张华听到这话儿,不亚于晴天霹雳,竟然一下子从跌软在地上,好在地上的长毛地毯,不然却是要麻烦。 “没错,就是你,我会派个小子跟你一起去,但是若是你不敢,我却不会派人去了,毕竟你是我庄子上的,他们却不是。” 接过绣橘递过来的茶盏,康眠雪不在理会张华,任由其跪在地上呆愣。 无意识地抓着地上长毛的地毯,张华这时已经顾不得恐惧,只想抬头询问郡主娘娘的想法。 去城司衙门,他不敢,对他这种老百姓,那是多可怕的地方。 六扇门冲钱开,有理无财莫进来。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这一点被深深刻入刘姥姥、张华这类人的骨血之中,今日郡主竟然说让他自己去城司衙门,将未婚妻和岳家救回。 张华这一刻,却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他似在问刘姥姥,又像是在问自己:“我……我能行么?” 一直坐着没说话的刘姥姥一拍大腿,指着张华的鼻子骂道:“你个架秧子,还是不是男人? 郡主娘娘给你做靠山,让你带着牌子去把未婚妻和岳家接回来,你却还在这里犹犹豫豫? 你还算是个男人么?人家这是要夺妻,这老话将杀父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看看你这熊样子,竟然连去城司衙门接过来对方都不敢? 要我说,不如那张家姑娘直接改嫁了,就你这样窝囊废物,他日就是嫁了你,也不能有什么好结果。” 这一顿骂却是批头盖脸而来,张华听到一半就已经脸色苍白,待听到嫁人之后,几乎昏厥过去。 “姥姥,姥姥别骂了,我去接莹娘,我现在就去城司衙门接莹娘。” 张华一脸惭愧的向刘姥姥作揖,又给康眠雪跪下磕头:“郡主娘娘,是张华想错了。” 刘姥姥看着张华也是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第48章 救妻 坐在康眠雪身边的黛玉, 却是好奇地瞪大杏眼,不明白为何郡主娘娘为何会让张华自己去接回未婚妻。 但她还是乖巧地不说话,只是看向两人时杏眼不住滴溜转动。 康眠雪也不着急给对方解惑,她对绣橘说道:“叫个小子跟着张华, 要机灵一点的。” 听到主子的吩咐, 绣橘略一思索, 回禀:“主子,这事儿交给多宝就行, 那小子聪明的紧,定然不会耽误事。” 康眠雪不置可否的点头,绣橘转身出去叫了在廊下的多宝过来,进屋前特地给对方整理下衣服,仔细叮嘱:“这次是你的机会,能不能入了主子的眼, 就看这次了。” 听到这话儿,多宝的脸色也正式起来,他乖巧地点头看着绣橘说道:“绣橘姑姑放心,我晓得的。” 在多宝的头上摸了一把, 绣橘才带着对方进到房中。 多宝走到房间利落的给坐在罗汉床上的康眠雪、黛玉行礼。 然后便笑嘻嘻地站在地中央, 不卑不亢和一旁畏畏缩缩的张华形成鲜明的对比。 康眠雪看着多宝暗暗颌首, 总算是没有给自己丢人,若是自己的手下也如同张华一般,她恐怕会直接将两人都一起叉出去。 “多宝, 你跟张华去城司衙门, 拿着我的牌子去把他未婚妻一家子要出来。”康眠雪轻声吩咐,一旁的绣橘从匣子里取出一块坠着明黄色穗子的牌子交给多宝。 “主子,奴才知晓了。”多宝将康眠雪的吩咐复述一遍, 确认之后将牌子交到张华手上,才带着张华走出房间。 张华跟在多宝身旁,有了定远侯府的人跟着,胸口还揣着郡主的令牌,他心中多少安定几分。但是转念想到对方不过是个孩子,那么岂不是说去城司衙门,要他自己去和对方交涉。 想到这里,张华突然觉得有些腿肚子转筋。忍不住想要回到房间里,再去跟康眠雪求情,只是他想到郡主娘娘不怒自威的仪态,却也不敢再提回到正院。 张华不知道的是,多宝将他的神态行为尽收眼底,眼中划过不屑。 不过从外表看,他却是半分不显,仍旧是一脸甜甜地叫着张华哥哥,不着痕迹的套着对方的背景和来意。 张华虽然是个成年人,但是和多宝这个孩子比起来却多有不足,不过三言两语就被淘地一干一净。 从张华的话中,多宝也才了解为何郡主娘娘会发令自己跟着对方前往城司衙门。 也让他对于张华多了几分同情,只是这些些许的同情,并不会让多宝对于其的懦弱有半分好感。 两人间隙交谈两句,不过是张华怯懦感慨两句京城之大,多宝附和一一。 城司衙门主管京城治安,是以离着定远侯府并不太远,不过走了三四条大街便远远看到门口的石狮子。 张华的脚下一停,却是面露怯懦,小声地跟多宝商量:“那个多宝小兄弟,要不你拿着牌子去接我未婚妻和岳家?” 他掏出牌子递给多宝,多宝并未推辞,这让张华欣喜过忘。 对于官差衙门这些地方,他有些天然的畏惧,到了这里竟然有些觉得腿肚子转筋。 多宝却不管那么多,他现在却明白主子为何叫他前来了,不过是看这张华有无可用之处,但是从现在看来,却是没有半分可取之处。 想到这里,多宝也变了脸色,直接冷哼一声:“张华大哥,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来害我! 我定要回禀郡主娘娘,治你的罪才好。” 说罢竟是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张华一时失察,等回过神,多宝的小身影已经走出了十来步。 他瞬间一个激灵,上前赶忙拉住多宝,又怕自己的手劲过大,赶紧又松开几分,口中哀求: “多宝,多宝哥哥,我叫你哥哥还不成么?我……我是真的害怕啊。 咱只是个平头老百姓,平日里见到的最大官员不过是村里的保长,现在让我去直接要人,我真的,真的做不到。” 张华说得凄凄惨惨,多宝忍不住翻起白眼,心中叹息,纵然是这差事可以在郡主娘娘面前出彩,这样一个人也让他觉得有些亏,绣橘姑姑可是害苦了他。 定远侯府中正给司徒源汇报的绣橘突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心中着恼,赶紧跪下给司徒源请罪。 司徒源却不在意这个,他摆手只是审视的盯着绣橘:“你……风寒?” “没有,只是不知道是谁叨念。”绣橘摇摇头,站起身继续和司徒源汇报,原来因着康眠雪有孕,是以司徒源将与其有关的各种事情,事无巨细的都要了解一番。 绣橘作为唯一在康眠雪身边的女官,每日都需要跟司徒源来禀报。 “主子最近嗜睡的症状却是好多了,前儿崔御医也说主子和小世子都极为健康。”绣橘笑着说着,待康眠雪生下世子,这侯府之中也会变得热闹起来。 司徒源一遍整理着手上的奏折,听到绣橘的话,却是一顿,然后才说道:“绣橘,你以后却不要说什么小世子之类的话,只要是雪儿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定远侯府的主人。” 司徒源本来就没有什么男女之见,只要是妻子所出,对他来说都是世间珍宝。 且他也怕康眠雪因为孩子是男是女的问题太多忧思,今日听到绣橘的话,连忙一顿说教,生恐这些人会不主意败坏了妻子的好心情。 司徒源又吩咐绣橘几句,才放她离开。 绣橘跨出书房大门,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司徒源,为什么侯爷一遇到跟主子有关的事情就会变成这样? 她揉揉被司徒源说教的生疼的额头,缓步望正院走去,两个小丫鬟跟在绣橘身后。 走了几步绣橘心中一动,昨日就说梅花开了,这会子正好去折两支梅花来。 扭头吩咐其中一个丫鬟去找云瑶要库房里的,白玉美人瓶拿出来,然后又让另一个小丫鬟去找花房要来剪刀。 绣橘就在花园中琢磨朝哪只下手,小丫鬟都是经过训练的,所以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都回来了,去库房的还带着云瑶也跟过来看热闹。 “绣橘姐姐,怎么突然想要折梅枝子?”云瑶有些好奇,这时正好一阵风吹过,虽有些冷冽,却是一股子清幽暗香浮动。 “好香!”云瑶这下子也不问了,也只管着跟绣橘挑选,两个人挑了开得最好的,且形状峥嵘的两只,分别放入美人瓶中。 绣橘点头看着十分满意,她笑着说道:“这梅花开得好,放到屋里还有股子暗香,形状也清雅。”两人说说笑笑往院子走去。 不出绣橘所料,这两枝梅花让康眠雪极为高兴,忍不住拉着黛玉欣赏一阵,两个人有一人一句都说着咏梅的诗句。 到后面就开始路子野了,连歇后语也可以说上一一,这个却是刘姥姥的专场,三人一阵笑闹,这半日却已经过了。 因黛玉玩闹累了,忍不住打瞌睡,康眠雪不舍得她困倦之时在回去绛霞轩,所以干脆让黛玉躺在罗汉床上小憇。 康眠雪给黛玉掖好被子,看着快到四点钟的座钟纳罕。 “城司衙门也不远,多宝怎么还没回来?”康眠雪却是有些担忧起来。 相比之下,深知多宝底细的绣橘却是并不在意,她正整理着今日各府送来的年礼帖子,口中回答道:“许是那张华不中用,估计等会就会回来吧。 ” 康眠雪转念,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且不说多宝那个鬼精灵的性子,就是他带着自己的牌子,凭城司衙门再大胆也不敢扣着人不放。 康眠雪所料不差,城司衙门的确不敢为难多宝,但是偏偏在提人的时候出了差头,那位张家姑娘不见了。 原来,多宝虽然不屑张华懦弱,但为了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他还是跟着张华到了城司衙门门前。 张华本来想多宝去搭话,只是刚刚被多宝一言不合就回侯府的动作吓到,也不敢再推诿起来。 他仿佛是溜边的黄花鱼,向着城司衙门蹭,好半天才走到门口。 虽然今日便是休沐,但是还有人值班,是以张华一过去就被人阻拦下来,口中喝到:“止步,尔等何人?” 张华只觉得腿肚子直颤,他求救地看着多宝,却被对方无机质的眼神吓到,他畏畏缩缩地说道:“我,我是来赎人的。我老丈人和未婚妻子。” 那门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似乎并未被沾染官气,还有两分善念,是以听到这话儿,手里的水火棒松了两分,对张华说道:“现在已经是休沐之日,你先回去,等过正月十五再来提人。” 城司衙门负责着京城内外的治安管理,经常有些类似打架斗殴、邻里不平之事闹到这里。 衙役们也习惯了拿钱办事,所以听到张华是要来提人的,就以为也是如此的,便好心跟对方说。 因着是春节休沐,所以管事的都不在,这门子才好心对张华说,让他过完年再来,左右他们一般不会打骂,不过是倒是拿钱了事而已。 许是因为门子的和蔼,又或是因为有康眠雪在身后靠山,张华的语调里多了几分镇定。 “这位大人,我们是奉羲和郡主之名,前来这里提人的。” 说罢,张华从自己的怀中掏出来一块令牌,上面金黄色的穗子让门子的眼神一缩。 第49章 令牌 衙役瞳孔一缩, 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华手中的令牌,却不接过来。 片刻后才拱手说道:“不知您是奉哪位的御令?” 张华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身后的多宝却将衙役变化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心中知晓, 恐怕这衙役是看出张华估计并不了解这令牌的意义,所以才想要试探对方一二。 果然,因着张华的踟蹰,那衙役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口中催促:“你拿着令牌过来,却不告诉我是谁给你的令牌,难不成你不识字?” 衙役说道后面,他旁边的另外几个衙役也凑上前来, 竟是一副想要捉拿张华的样子。 被拎着水火棍的衙役围住, 张华更是紧张, 捧着令牌的手也开始不停颤抖。 看到张华如此害怕,几个衙役对视一眼,认定此人恐怕是不知道从哪里捡到此物, 觉得上面的明黄穗子, 才想来试运气的。 “你恐怕不识得字吧?估计是偷了贵人的令牌, 还不跟我进衙门细说。” 年轻衙役身后,一名老衙役直接上前抓住张华的手,竟是要直接缉拿对方。 若真是这小子偷的,只看那明黄色的穗子便可知最少也是宗室, 到时未必不会有一场破天富贵。 老衙役心中想着,看着张华仿佛是看着上好的肥鹅。 看老衙役动手,其余几个衙役也不再客气,竟是想要将张华直接押进去。 张华拼命挣扎, 将令牌抱在怀中,竟是挣脱了几名衙役的围堵。 他此事没了害怕的情绪,只觉得自己不能将这块令牌交出去。那是他未婚妻和岳家五六口人的命,张华此时早没了之前的畏缩,竟是显出来不要命的狠劲。 他用力撞开老衙役,心中发狠竟然直接从衙门的台阶下滚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想起身却站不起来,只能冲着多宝所在的位置蠕动而去。 这一场变故把几个衙役也是吓到,看着张华此时头破血流的模样,竟然都愣在当场。 因只顾着怀里的令牌,张华此时眼前已经是血红一片,他看不清多宝的位置,只能靠着刚刚回头望的那一眼,努力的蠕动,口中喊着:“多宝,多宝哥哥,求您了,救救我未婚妻和岳家。 张华,张华愿意把命给郡主娘娘。” 远在定远侯府的康眠雪,突然眼前闪过一道光芒,随之是二货突然机械的声音:“是否成为张华的靠山,救回其岳丈全家。” 康眠雪毫不在意的选择确定,然后让二货去看看张华现在的情况就好。 城司衙门的大门,多宝看着向自己蠕动的张华,却是有些吓到。 他虽然是早慧聪敏,却到底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本来以为这个家伙是个没用的软骨头,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小看了他。 他上前走了几步,然后按住还在蠕动的张华说道:“令牌给我。” 虽因着现在是十二月,张华并没有大量出血,但是到底是刚刚摔倒,多宝跟他说话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在怀里,我,我手脏。”张华踟躇说道,因为不停跟地面摩擦,张华的手指竟是全部血肉模糊,看起来若不快点治疗,竟是要废了。 多宝轻叹一声,他俯身从张华的怀里拿出令牌,托在手中打量,从铅华不染的令牌穗子,能明了对方是真的用尽了自己的全力。 “你虽懦弱,却多少还有两分担当。”多宝呢喃一声,然后不再理会躺在地上的张华,直接向慌忙下来的那群衙役走去。 也就没主意到,张华听到多宝的话后,眼中流下的两行泪。 几个看门衙役下了楼梯正要上前缉拿张华,却看到一个小孩竟然从张华的怀里掏出令牌,向他们走来,偏这孩子似乎自带威仪,他们竟然一时不敢上前。 “我乃定远侯府之人,奉我家夫人羲和郡主之命前来提人,尔等还不通报你家大人。”多宝年纪虽小,气势却足,他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前身将令牌竖起,露出上面所篆的羲和御令四个字。 几个衙役瞬间停住互相看着,却是摸不到头脑,今日却是真真奇特,本以为是个小偷,谁想要却出来个自称定远侯府中人的小孩子。 “你这小娃娃,怎地还哄骗人起来,你将令牌给我,大不了我不抓你家大人就是。”这却是那个年轻衙役,他本来就想赶走张华就好,此时看着匍匐在地,生死不知的样子,竟是想要将其放走。 只是他这个举动,却将老衙役热闹,他斜着眼睛看着对方,口中冷哼:“偏你小子做好人,你在这里作甚的热心肠? 你来没过几天,这是想要断哥几个的财路不成?夺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 千里做官只为财,我劝你还是不要不识相。” 老衙役这话儿却是让另外几个衙役点头赞同,看着年轻衙役多少带着几分排挤之态起来。 一旁站立的多宝回头看了眼一动不动的张华,抿起嘴却是有些不耐烦起来。 “胡说八道什么呢?张开你们的狗眼,这是羲和郡主的令牌,赶紧叫你们城司衙门刘大人过来。” 这时节天气极冷,多宝却是怕对方会诊的被冻死,此时他有些后悔起来,不管如何再看不上张华的懦弱,他都是一条人命,是以对于这些吃肉喝血的家伙更加厌恶。 那老衙役还想说什么,年轻衙役听到多宝叫出刘大人的名讳,心中一凛。直接上前将多宝手中的令牌双手接过,然后说道:“我替你通禀。只是若是有何错处,你却是少不了一顿责罚。” 说罢,也不看多宝和面色铁青的老衙役,快步走进大门中。 年轻衙役行动如风向后宅跑去,他心中焦急,若不赶紧却是怕门外那个男子就要命丧当场。 待到了后衙处,他赶紧喊着守门的婆子传话,好在刘大人这会儿正在书房,听到传信知道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连忙宣了衙役进来。 “大人,刚刚门外……”衙役进来,给刘大人行礼,然后便将前面发生的事情如实招来。 刘大人听到羲和郡主几个字,眉头抽动,似乎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再次跟衙役确认:“真的是羲和郡主?令牌拿来给我。” 年轻衙役赶紧从怀里掏出令牌,双手奉上。 刘大人接过令牌看着上面的篆字和刻文,却是心头狂跳。顾不得穿官服,他拉着衙役就往外冲。若是平常那张华就算是死了,他不会在意一分,现在却是不成,羲和郡主那位沧海遗珠,可算得上是天下少数几位不能惹的存在之一。 刘大人一出衙门就看到一小撮远远围观的行人,又看到张华身下蜿蜒的血迹,只觉投嗡嗡作响,看着几个尚且不知所措的衙役怒吼:“你们几个是瞎子?还不快点把人抬进来,赶紧给他包扎下。” 那几个衙役才想是如梦初醒一般,赶紧七手八脚的将张华抬进门房。 年轻衙役摸着对方,感觉到张华心口还有丝热气,他心中一喜,竟然从腰后掏出一只小巧的酒葫芦,他一口咬开塞子,直接给对方灌进嘴里。 辛辣的酒浆划过喉咙,张华突然抽搐一下,然后大声咳嗽起来,他迷茫地看眼前的衙役,下意思地寻找着多宝的身影。 多宝此时正跟刘大人说话,他双手背后,显得十分可笑,但是刘大人却是半点也笑不出来。 听到多宝将来龙去脉说完,刘大人咬牙憋出几个字:“下官明白了,还能多宝小爷你稍等,我马上放人。” 他转身盯着老衙役说道:“这件事儿是你做的吧?” 老衙役正觉得事情不妙,就听刘大人的喝问,他一激灵扑通跪下,辩解道:“这是宁国府大管家赖升的小舅子来说的,他却是看上了个女子,偏那女子不从,本来想着除掉他那个未婚夫,可是那个家伙却是跟条泥鳅一样找不到,是以我们就对张家下手了。” 老衙役辩解自己只是惧怕宁国府的势力,刘大人却不想再听他说下去,直接让人绑了对方,然后另外派人将张家的一家人从牢房里带出来。 趁着这间隔,对违抗老衙役命令的年轻衙役说道:“你不错,晓得轻重,从明日开始,门房的事情由你负责。” 刘大人看看年轻衙役却是心中满意,能够知晓分寸,不仗着身份过度欺压百姓,正是他需要的。 年轻衙役却是被天上掉馅饼给砸晕了,他不过是前两个月才接了自己姑父的推荐,本以为还要熬上三五年,却没有想到这次竟然一步登天。 “多谢老爷提拔,小的一定鞠躬尽瘁。”年轻衙役给刘大人磕头完,转头就给多宝深施一礼,这却是多谢他提携之礼。 多宝学着往日里看到绣橘的模样,也微微颌首,显得几分有趣,但是不管是刘大人还是年轻衙役,都不觉得对方的举动有任何的好笑。 多宝见刘大人识趣,他也放下心来,刚刚他一担心张华死了,二是担心刘大人推诿,现在一切尘埃落定,这刘大人不管是真是假,却是极为的有眼力见儿。 他毕竟还是个小子,就算刘大人想要恭维对方,也得要面子,所以提拔年轻衙役也是拍多宝的马匹,只能说刘大人能当上一司之主,跟他一贯作风有着极大的关系。 众人正在等待大牢里的张家人,就看到几个摇摇晃晃地身影过来。 张华此时已经被仔细地包扎好,他撑着看过去,发现正是岳丈一家人,顾不得欢喜,他却没有发现心中的倩影,心下一惊,喊道:“莹娘,为何莹娘不在。” 第50章 莹娘 张家几人身形趔趄, 面容憔悴,但是看起来却还算整齐。张华眼神渴切,却是没有发现未婚妻莹娘的身影, 他口中唤着, 配上这狼狈的模样,竟是让人看着有几分心酸之态。 多宝眼神锐利地看着刘大人,心中谋算是否是对方欺骗自己。 刘大人看着多宝的表情心中知晓对方这是误会了,赶紧解释:“多宝小爷, 本官绝对是刚刚知道这件事儿。” 说着他转头喝道:“给我把牢头叫来,你的女儿却是怎么不在牢房?” 后面这句话,却是他对着莹娘的母亲询问。 “莹娘她,她昨天晚上的时候被带走了。”张华的岳母哽咽说完, 然后大哭起来, 正巧此时牢头却是刚刚走到, 被她抓住撕扯。 “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莹娘母亲哭得撕心裂肺,牢头看着不对, 也不敢反抗, 只是躲着。 还是刘大人看着场面不成体统, 一声断喝才止住了一场闹剧。 “那莹娘本来在牢中,你为何将其带走?”刘大人眼神狠厉,盯着牢头询问。 那牢头哪敢隐瞒,哆哆嗦嗦地将一切讲诉, 原来昨日本来打算年后的赖升的小舅子竟然是迫不及待起来,私底下给牢头二两银子,让她先从女监里,将对方提出来, 是以昨天也半十分,莹娘已经被捆上车送走。 张华听到这话儿,本就没几丝血色的脸已经苍白如雪,他锤着头,口中喊着:“莹娘,莹娘,是我对不起你,我没用啊。” 莹娘的母亲看到张华如此,哭声更加惨烈起来,多宝竟然从其中听出了几分死意。 “行了,别哭了。”刘大人看多宝的眉头紧锁,忍不住的喊道。 “你,带着一队衙役,去将莹娘找回来,若是……”刘大人说道一半,却有些语塞,他看着张华似乎是想要询问对方的想法。 而张家人此时也都望着张华,似乎想要对方一个决断,眼中有希翼、有担忧、还有几分愧疚。 大人,莹娘是小生的未婚妻,她这辈子都是,若是莹娘出了什么事情,也是入我张家的祖坟。张华站起来,给刘大人道歉,此时看着却再没了之前让人嫌弃的畏缩之态。 刘大人上下打量着这穿着普通的汉子,听到他自称小生,却是有些惊奇:“你自称小生,你竟然读过书?” 张华苦涩点头,他也曾经是开蒙过的,当年也是因为些变故才没有进学下去。 看着张华如此,刘大人心中恐怕此人的来历也有些不寻常,本来少惹麻烦的想法,他不再询问,只是让衙役们带着牢头带路先走,而张华和其他人等他套车再去。 年轻衙役点头领命,点了一队衙役快步向牢头所说的地点走去。 他们行动极快,待衙役们到了门口,刘大人和多宝也从车上下来。 年轻衙役在几个衙役耳边耳语一下,就有三四个衙役后巷走去。 他又看着刘大人,似乎等着对方的命令,见其点头便立刻前去叫门。 不过多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谁呀?” “我是来给赖升大总管送东西的。”年轻衙役语调极为谄媚。 “又是年礼么?等一下啊。”随着这个声音,有门栓拨动的声音传来,随着大门被拉开一条缝,年轻衙役一脚踹上去,加门踢得大开。 “哎哟,你们要干什么?”开门的婆子喊着,却发现这些人竟然都身着着衙役的服饰,忍不住有些错愕。 然而等待她的却是两名衙役直接上前将其捆绑起来,余下的人直接向里面冲去。 张华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大声呼唤着莹娘的名字,跟着衙役们搜寻,好在这院子不大,不过片刻年轻衙役就发现关着莹娘的房间。 他却只是站在门口并未进去,等待着张华踉跄过来:“应该就在里面。” 张华拱手道谢,却是对年轻衙役充满感激,他将房门推开顺着望去,就看到被绑在床上,不停挣扎的莹娘。 “莹娘!”张华向莹娘飞奔过去,半途中腿重重磕在圆凳上,他也仿佛毫无感觉。 飞奔到未婚妻身旁,他想给对方解开绳子,却发现对方似乎因为听到男子的声音更加用力的挣扎起来,绑着口中的布条,竟然能隐隐看到血迹。 张华赶紧说道:“莹娘,莹娘,你别怕,我是张华,你的张家哥哥,我来救你了。” 感觉到手下的莹娘突然停下挣扎,张华此时眼眶湿润,他轻手轻脚地解开绑在对方眼眸上的布带,只为了让未婚妻能够看到自己安心。 莹娘睁大眼睛,想要将张华看清楚,只是因为已经整整一夜不曾摘开布条,此时被阳光一晃,竟是一片模糊。 偏她也是个倔强性子,竟生生睁着眼睛不肯眨动,好半天才终于看到自己眼前的竟然真的是未婚夫张华,她口中凄凄切切地喊道:“你怎么才来啊,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着莹娘委屈地喊声,张华也是眼前一阵模糊,他给对方快速地解开捆绑,却是发现莹娘因为挣扎,手脚上都是干涸的血迹,甚至有几条已经跟皮肉连在一起。 偏莹娘也是个烈性的,竟然不肯让他轻轻来,直接将布条撕掉,然后直接扑入张华的怀里痛哭起来。 抱着怀中失而复得的温软,张华终于觉得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手下的力道越发重起来。 刘大人看着这对重逢的苦命鸳鸯,却是连连叹息,也为他们二人重逢而感叹不已。 直说今日之事,却是百年不遇的。 待莹娘哭过一气,两人才少诉衷肠,莹娘看着张华尚且透着血迹的额角,包扎得如同炊饼的手掌,本来止住的眼泪又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张华少不得一顿安慰,才带着莹娘走出房间,给刘大人和多宝行礼。 听闻自己竟然是羲和郡主所救,莹娘连声说要给郡主娘娘立长生排位。 刘大人抚着五柳长髯笑道:“此事却并未完结,小娘子你却要稍等才能和你未婚夫婿回家。” 原来,在搜查中,年轻衙役发现刚看门的婆子不对劲,似乎衙役们每经过那个地方,她就变得特别紧张。 本来以为那是这婆子藏钱的地方,却没成想,挖开一看,里面竟然是累累白骨,此时却是真的闹大了。 这种时候出了命案,却是刘大人根本不敢隐瞒的。 是以刘大人刚才当着多宝的面简单的审问了那个婆子一番。 却不成想,竟是惹出了石破天惊的大案。 刘大人简单的询问莹娘,是否听到他们的对话,莹娘一愣,迟疑一下,竟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一旁的张华见了,赶紧过来安抚未婚妻:“莹娘,若是你真的听到什么,便将一切说出来。” 莹娘踟躇下,才说道:“那个婆子认为我活不过三天,所以也不瞒我,这院子里面已经有了十来具尸体。 都是跟我这般大的女孩子,都是被折磨死的。” 莹娘的讲诉中,刘大人发现这个案子真的闹大了。 按照莹娘的说法,根本就就不是赖升的小舅子看上她的容貌,而是赖升的小舅子要将她送人,而且还是一名太监。 这名公公也不知是在王府还是宫中伺候的,莹娘只从那婆子口中知道,那太监一般两三个月来一次,每次都要弄死个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 这些女孩子被对方折磨后,就会被埋在这屋子里,莹娘突然泪如雨下,却是替那些枉死的女孩子们悲伤。 “这件事儿我却要立刻回禀郡主娘娘。”多宝脸色严肃,他听到宫中这词就觉得不好,没有想到到底是沾惹上了。 刘大人也点头赞同,如今这事情已经不是他这个小小城司衙门能够管的了,却还是要看郡主娘娘的意思。 多宝也不耽搁,直接征用了刘大人的马车,将张华和莹娘一起带回定远侯府去。 因着这院子僻静,却是比康眠雪预料的时间要晚了不少时间,等多宝到侯府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擦黑。 感谢了赶车的衙役,让对方先离去后,多宝才带着几人去正院,因着他们人多,多宝就做主只让张华和莹娘进去,其余都人都在廊下候着。 康眠雪此时正和司徒源斗嘴,原来是雍和帝的福字下来了,被她放在屋子欣赏。 司徒源却是不满妻子的注意力在他人身上,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也不可以,是以正跟康眠雪撒娇耍赖,甚至要自己上手写福字。 多宝进来的时候,司徒源正赌咒发誓的要亲自写对方看,看到神色不对的多宝,却是一皱眉地吩咐:“有什么事情么?若是出了什么事,跟我说,怎么烦到你主子的面前。” 康眠雪拉住还要往下说的司徒源,嗔怪道:“这事儿是我派多宝的差事,你先等等,估计是那张华的未婚妻就回来了。” 多宝赶紧跪下回禀,因着司徒源不知前情,多宝简单的将前面的经过诉说一二,待说道那十来具骸骨的时候,康眠雪和司徒源都瞬间冷下脸。 司徒源甚至还想起身让多宝单独汇报,却被康眠雪制止,她看着多宝询问:“你说,那个公公是每隔两个月出来一次?” 多宝赶紧称是,听到这里,康眠雪却是一皱眉,觉得事情不简单。 宫中规矩甚严,能跟赖升这类人打上关系的,必定不是一般的小太监,但是对方又可以两个月过来一次。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是王府的太监。” 第51章 晴雯 司徒源微微颌首, 恐怕就是如此,不然不能解释对方为何会可以两月出来一次。 要知道,宫中的大太监虽如同普通官员一样都有休沐, 但中层管事太监之上,却是基本不会固定时间出宫的。 太监的身份特殊, 容易别人关注, 且九龙夺嫡不过刚刚过去十年,当初的血腥大多人都记得, 自然不肯行错就差。 是以这些人,基本上都会保持着半年才会出宫一次的频率, 两个月却是太短。 “多宝, 让高进忠去把人抓过来, 也就水落石出了。”司徒源并不愿意这种事情,耽误他跟康眠雪的独处时间,是以听了之后便要将多宝打发。 康眠雪一把拉住司徒源, 口中喝住要出去的多宝:“连着除了那个小舅子, 连他的媳妇儿一并抓了。” 多宝领命出去办差,司徒源却一脸纳罕地看着妻子, 一副不可思议地模样。 康眠雪翻着手上的描画样子, 妩媚地瞪了对方一眼, 口中说道:“干嘛一副吓到的样子?” 司徒源凑过去和妻子一起看那些起来憨态可掬的图样子, 这些是要绣在孩子的襁褓之上的。 “的确有几分好奇,咱们家郡主娘娘往日里一直不喜欢连坐的。”司徒源取出一只小兔子的样子放在一旁, 然后又仔细对比妻子手上的两张小老虎的描画。 康眠雪有些纠结, 这两只老虎都挺可爱的,一时之间难以决断,干脆都放弃。 “那太监既然有这么个毛病, 自然是罕见的。那赖升的小舅子难保不当新鲜事与其妻知晓,若是她知晓,这女子的嘴却比男人好撬得多。” 她的语调轻松,里面却蕴藏着冷冷杀意,康眠雪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现在已是将晴雯的事落在了赖升的小舅子身上。 虽还不知道是那个王府,但是这京城里,能够逃脱司徒源追踪的可算得上凤毛菱角。 血滴子是雍和帝半生的心血,单说这京城哪个官员有几房外室,当家夫人未必知道,但是血滴子一定知道。 “当日我就说了,晴雯的事交给我,你如今身子重,还是少些操劳的好。”司徒源无奈一笑,口中带着埋怨的语气。 转瞬司徒源就想到另外一件事,不解地问:“只是,为何还不将晴雯认回来?” 听到晴雯之名,康眠雪的手指轻颤,也没了挑描画的心思,抬头说道:“晴雯消了奴籍之后的户籍呢?找不到户籍难保不会横生枝节。况且……” 她的语调低沉下来,隐约带着哭腔:“我该怎么说?当年是我不小心,才害她被拐子拐走的。” 司徒源面容一沉,一挥手将室内侍奉的绣橘和云瑶挥退,手指摸着康眠雪的下巴,想要将对方的面容抬起。 偏康眠雪这会子也泛起脾气起来,将头扭到一边不肯看司徒源。 司徒源手指用力,将康眠雪拉到自己怀中,强制她抬头,就看到一双杏眼中此时已经是晶莹一片,眼角处更是绯红。 他轻叹一声,低头亲吻着妻子的眼眸,口中无奈道:“雪宝,下次别这样了,照姐儿的事情,与你无关,好不好?” 将康眠雪好一顿安慰,司徒源才抚摸着对方一头秀发说道:“我让人叫晴雯过来,总不能一直让她当个丫鬟,且万一她还有些记忆呢?” 康眠雪点点头,转头喊绣橘进来召晴雯来正院,让云瑶服侍她净面。 云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看着两人的表情似乎不是什么坏事,也就安心的准备净面用得东西。 倒是绣橘听闻康眠雪这时刻召晴雯,心中知晓定时晴雯之事有了首尾,她面露喜色说道:“主子,可是?” 康眠雪点点头,面上具是复杂之色,颌首道:“嗯,你带晴雯来吧。” 绣橘点头,再抬头眼眶却也和康眠雪一般,她用力一个蹲福,转身快步想绛霞轩走去。 此时绛霞轩外,离着老远就可以听到一阵阵欢声笑语。 “上面的,不是,哎呀。”紫鹃站在晴雯身后指手画脚,却是比凝眉思考的晴雯还要紧张。 坐在对两人对面的黛玉捂唇一笑,将自己最后一张牌轻巧一推,口中笑着说:“我赢了。” 她们玩的叫做猜猜看,是康眠雪今日派人送过来的,竹制的架子上放着许多插着花朵的插画,两人要在一十个回合中猜到对方的花卉是哪种,还还要尽可能的模糊自己手上的牌。 今儿仆役送来,绛霞轩的几人就玩疯了,若不是小厨房的仆妇询问雪雁什么时候备饭,恐怕她们都忘记这事儿了。 绣橘一进来院子就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她挑开门帘,就看到桌子旁围了一圈的人。 “哟,这是做什么呢?”绣橘言笑晏晏,随着丫鬟们让开,给黛玉行礼说道。 黛玉看到绣橘进来,想到自己刚刚的大声,脸颊发热,腼腆笑着:“绣橘姐姐,娘娘送来的玩具,很好玩。” 这几日绣橘经常来绛霞轩看她,是以黛玉早已习惯对方,虽好奇绣橘为何这个点来,倒也不惊讶。 “我们主子想见下晴雯姑娘,是喜事。”绣橘看着已经站在黛玉身后的晴雯笑道。 她此时看着晴雯,眼前仿佛看到年幼的照姐儿站在自己面前。虽说当年自己一直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照姐儿因为一直养在太太身边,是以她和对方不过是康老爷接任扬州学政,将康老夫人接到扬州后的短短两年频繁接触。 但对于照姐儿这位最小的嫡女,她仍旧是印象深刻,如今对方总算是灾消难满,相信主子会护着对方的。 黛玉听到绣橘是为了这个来,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知晓恐怕晴雯的身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 “晴雯姐姐,既然娘娘相召,你就快点去吧。”黛玉露齿一笑,她和晴雯有几分知己之感,是以也是真心为对方高兴。 晴雯本来尚有些忐忑,不晓得郡主娘娘突然召见是何意,现在看了黛玉的笑容,倒是安稳几分。 她生来极为大气,走到绣橘跟前就想行礼,接过被对方一把拉住,竟是蹲不下去。 “我来的迟了,恐娘娘久等,咱们也别看这个虚礼,先过去吧。”绣橘此时哪里肯受晴雯的礼,直接拉着对方的手腕就往正院走。 看着两人的背影,紫鹃有些担忧地说道:“姑娘,晴雯那蹄子没事吧?” 她和晴雯的年纪差不多,是以看着绣橘这样子,忍不住有些担心对方。 “等晴雯回来,就不是丫鬟了。”黛玉淡定地说道,心中盘算着要送什么贺仪才好。 她却不知道,晴雯回来后就涨了她一个辈分。 被绣橘拉着的晴雯也有些忐忑,但是自凭没有做错事,也觉得如此善待黛玉的羲和郡主是好人,心中不过略一浮动,便安稳下来。 两人来到房中,晴雯却看到正揽着康眠雪肩膀细语的司徒源,心中一愣,足下却停住了。 绣橘却早就习以为常,她推开玻璃门,给夫妻一人行礼。 不成想,康眠雪不见晴雯还好,此时见到一身紫衣作丫鬟打扮的晴雯,竟是再也控制不住,直接挣开司徒源,上前将她一把抱住,口中喊道:“照姐儿,姐姐对不起你……” 后面的话,竟是梗在喉咙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屋中琉璃灯中的烛火无风自动,噼叭作响。 晴雯只觉得自己被裹进一具温热的怀中,这个怀抱似乎很熟悉,仿佛年幼时她常常依偎在对方怀里。 “你是照姐儿的姐姐么?”晴雯的眼前一阵虚幻,她看到一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孩,望着另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女孩子询问,大大的杏眼中满是好奇。 “我是照姐儿,你要喜欢我呀。”小女孩在被红斗篷的女孩子亲了一口后,腼腆的笑起来。 “大姐,大姐,我要那个……糖……人,糖人。” “大姐,我最喜欢大姐啦!”五彩斑斓的碎片再次闪烁,另外一副影像出现。还是那个小女孩,她穿着绒黄色的薄衫,身旁跟着同样薄衫的少女。 “大姐,大姐,你在哪儿?照姐儿好怕,大姐,照姐儿以后一定听话……”又脏又臭的地牢里,小女孩的衣服已经蹭得脏兮兮,她蜷缩在角落,低声哭泣,脸上有个衡越半边脸颊的掌印。 她一直想要最疼爱自己的姐姐能够找到自己,但是对方一直到她昏过去也没出现。 …… 晴雯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景象,可是无数杂乱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她仿佛是个旁观者,被强迫的看着画面中的小女孩长大,每闪过一张,她便觉得自己的脑袋被重锤砸过一次。 看到最后,就在她崩溃的前一秒,晴雯觉得眼前一黑,她心中庆幸,总算是可以晕过去了。 抱着对方哭泣的康眠雪,只觉得怀中一沉,低头发现晴雯竟然昏过去了,她心中慌张喊道:“照姐儿,照姐儿?” 一旁的司徒源发现不对,赶紧将晴雯抱起来放到罗汉床上,口中命令:“叫崔太医过来。” 这边有人领命而去,司徒源将晴雯丢给绣橘和云瑶照顾,他自己则回到妻子身边,防着对方会也跟着昏过去。 他揽住眼睛几乎哭成核桃的康眠雪,口中轻声安慰:“雪宝,乖,你看照姐儿都找回来了,你还哭什么?你肚子里还有咱们的女儿,若是她跟你学着这么爱哭可怎么办?” 康眠雪本来大喜大悲之下,有些眼眩,听到司徒源的话,抬头怒道:“我爱哭,我女儿爱哭不行么?难道你还嫌弃么?” 说着,竟开始挣扎,只苦了司徒源,不敢用力怕伤到爱妻,又不敢放她自己动作,不过两息竟然鼻尖冒汗起来。 就在这时,崔太医却是到了,他一进房间,看到床上躺着的人,也没管司徒源和康眠雪两人,直接过去就要给晴雯把脉。 绣橘早有准备,赶紧将晴雯的手盖好,虽说现在没有前朝的那些规矩,沾衣裸袖就算失节,也还是注意为上。 崔太医这次倒是极快,从随身的医箱中取出一只瓶子,放在晴雯鼻下,就看到对方缓缓将双眸睁开。 康眠雪顾不得再跟司徒源置气,立刻扑到床榻旁,口中呼唤着:“照姐儿,照姐儿,你还记得姐姐么?” 听到熟悉的呼唤,晴雯眨眨眼,逐渐清晰的视线将郡主娘娘跟一个年幼的身影逐渐重合起来。 晴雯下意识地喊道:“大姐,你为什么当年不来救照姐儿?照姐儿好怕啊。” 康眠雪听到这句话,再也控制不住,抱着晴雯放声大哭起来。看着泣不成声的妻子,司徒源仿佛是热锅上的蚂蚁,有心将两人分开,又怕伤到还在孕中的妻子,一时之间脸色极为精彩。 绣橘和云瑶早就一旁哭得像个泪人,竟是完全指望不上。 好在崔太医情绪迟钝,他看着抱着晴雯的康眠雪,略一思考,干瘪瘪地说道:“郡主娘娘,您要不等会儿在哭,我还得给这位姑娘再把下脉。” 康眠雪听到还要给妹妹把脉,心中一惊之下,恢复了些许理智,她松开晴雯用手帕给对方擦干泪水,才让崔太医继续把脉。 见到康眠雪离开,司徒源赶紧将妻子抱在怀中,小声安慰。 崔太医坐在绣墩上给晴雯把脉,过几息就停下思考一番,然后又将手搭在对方的手腕上。若不是绣橘知晓这位崔太医为人木讷,难免会以为对方是个登徒子。 “这位姑娘的身子看着还好,却是内里亏损,如果我所感不错,她年幼时可能是遭了大难,虽大难不死却还是伤了根本,以后好好休养还好,若是不注意恐怕会天不假年。” 感觉到妻子听到天不假年身上的轻颤,司徒源一个眼刀就扎向崔太医,口中冷哼:“别顾着吓人,把你的本事拿出来,凭要什么珍惜药材,只要你说,本侯都能给你找来。” 崔太医还记得崔御医的耳提面命,他听到司徒源的话,赶紧站起来聆听,然后歪歪头疑惑地说:“只需要药膳调养就好了,侯爷不知道什么叫虚不受补么?” “噗。”晴雯被呆头呆脑的崔太医逗笑,竟然觉得对方十分有趣,她从罗汉床上起来,轻声道谢:“多谢这位太医,这时候请您过来,给您添麻烦了。” 晴雯生来极美,此时记忆起前尘,退去奴气,一派落落大方。 崔太医看着对方一时间痴了,好半晌才觉得小腿一阵剧痛,却是司徒源看他发呆,直接将其踹醒。 “我出去给姑娘开药方。”崔太医回过神,看都没看司徒源和康眠雪,竟然是落荒而逃,倒是司徒源因着个子高度看到对方通红的耳朵,一时磨牙不已。 “照姐儿,虽你们姐妹劫后重逢,但是你姐姐此时身怀六甲,你要劝着她稳定情绪才好。”司徒源看着晴雯却是无奈,只希望这小魔王别把小时候的伎俩拿出来,她当年是没少给自己拖后腿。 司徒源此时还心中有几分戚戚,若不是康照雪被拐子拐走,恐怕他当年也不能那么容易抱得美人归。 他这点小心思,已经冷静下来的康眠雪自然是一眼看透,她用力地在司徒源腰上一拧,冷哼:“我要和妹妹说话,你先出去。” 司徒源无奈,只能用眼神警告下晴雯,才和绣橘云瑶依依不舍地走出房间。 晴雯虽然恢复记忆,但司徒源跟原来容貌差别并不算大,是以她马上想起来此人就是老跟自己抢姐姐的李源。 她皱皱鼻子,似乎心有不甘,嘟囔着:“什么呀,为什么李源那个大坏蛋竟然变成了大姐夫,肯定是他骗了大姐姐。” 这话儿让握着晴雯手的康眠雪一愣,忍不住啼笑皆非起来,捏捏晴雯的鼻子说道:“你和夫君还真是天生的冤家,这么多年都不曾忘记?” 晴雯眨眨眼,这动作她极熟,当年在扬州时她犯错就常常被大姐姐这样教育,但是却一点都不疼,只能感觉到对方喜爱之情。 想到这里,晴雯如同乳燕投林扑到康眠雪怀中,撒娇道:“李源他小时候就跟我抢大姐姐啊,现在更是把大姐姐抢成了他媳妇。 大姐姐明明是照姐儿的。” “就算我嫁人了,也是照姐儿的大姐姐,这点一辈子都不会变化的。”康眠雪抚摸着对方的头发温柔安慰,她如今还有微的不真实感,只能靠着温热的相拥才能抚慰自己的不真实感。 “大姐姐,这些年其实我挺好的,没有受过苦,如今更是被大姐姐找到啦。”晴雯敏锐的感觉到姐姐的愧疚,赶紧安慰对方。 这话儿虽是安慰,却也不算太假,晴雯虽然被卖到赖家,但是吃喝却同赖家的小姐一般,而到了贾母那里却是一直当着副小姐。 到了宝玉那更是成了首席大丫鬟,在贾母尚且偶尔会做点子东西,现在却是横针不拿,竖线不捋的。 康眠雪听着晴雯的诉说,心中稍微安定,她想到一个问题,仔细询问对方起来。 “照姐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赖家的么?”康眠雪却是想要知道,这件事儿是否和荣国府有关。 晴雯略一思索,却是摇摇头,解释道:“我却是不太知道,不过我却觉得,对于我的身份,荣国府老太太却是有几分知晓的。” 康眠雪柳眉倒竖,恨声道:“难道当年的事情有她的手笔?” 晴雯摇摇头,缓缓解释道:“老太太未必是。” 就在晴雯向康眠雪缓缓讲诉之时,荣国府中贾母和贾赦正站立当场对峙。 你当真不肯?贾母被气得浑身哆嗦,她拄着龙头拐杖,颤巍巍地竟是要打贾赦。 见到贾母如此,贾赦普通一声跪在地上,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孽障,孽障,你果然是生来要我的命的,当年如此,现在又如此。”贾母将龙头拐杖举起又放下,竟是狠不下心来。 贾赦低头不语,不管贾母如何责骂也不肯退让。 到最后到底是贾母退让,她颓然坐下,看着微弱的烛光哀叹:“你果然是怪我的,怪我当初放弃瑚儿和李氏。” 这两个名字贾母说出口就后悔起来,而一直不语的贾赦也仿佛是被激怒的雄狮,猛然抬头看着贾母喊道:“老太太,你终于承认了。” 贾赦双手扣着地上的砖缝,竟是血灌瞳仁,贾母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口中不自觉得解释:“你以为只有你心疼,我不心疼么?可是我能怎么办? 荣国府是国公爷一辈子都心血,难道忍心让它付之一炬么?” 贾母老泪纵横,她的心也是肉长的,纵然是偏爱次子,她也不曾亏待了嫡长孙半分,然而一场祸事竟然将嫡长孙和儿媳一起带走了。 她当时也曾夜不能寐,也曾想要个万全之策,然而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完全之策? 那个会甜甜地叫着自己老祖宗的孩子是在自己怀中断气的,自己还能记得那孩子迷茫疑惑地眼神,仿佛不明白为何疼爱自己的祖母会将一盏毒药喂给他。 “老太太,儿子已经没了瑚儿,没了李氏,难道老太太竟然想要儿子没了琏儿么?”贾赦眼中满是死寂,他自知自己不受母亲喜爱,所以干脆就没算上自己。 贾母听到这里,直接上前一巴掌打在贾赦的脸上,口中骂到:“你这个孽障,若非不是为了你和琏儿,我为何要接受晴雯,又将她给了宝玉?” 贾赦一愣,却不知道母亲为何提起宝玉身边的丫鬟,不知为何贾母的这一巴掌竟将他心中的悲愤打散不少。 “那晴雯的来历不得了,虽然赖嬷嬷说是平困人家的孩子,可是我不眼瞎。 那孩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我拿到晴雯的卖身契第三年,偷偷打发人去查过晴雯的卖身契。 那孩子早就在送到我这里的第一年就被银赎了,你明白这代表何意么?” 看着仍旧是不明就里的贾赦,贾母暗叹冤孽,她生育两子,偏这两个孩子都各有痴性。 到让她操碎了心,好在长子总算在当年那场变故中留下性命,纵然是在儿媳妇走后沉迷女色,也不过是些许小事。 “晴雯那孩子是有来历的,我从开始就知道,等到知道她的奴籍已经消了,我就知道,这是对着荣国府来的。”贾母苦涩摇头,给贾赦细细解释。 她从手边的匣子里取出一块令牌,递给跪在地上的贾赦看,叹道:“这是咱们家的冤孽,也是祸根,却偏偏不得不留着。” 贾赦看着一愣,膝行两步,将令牌接过手中,发现上书“平昌宣威 凌烟御令”八个篆字,将之翻过来,上面另有一列小字,上錾“荣国公贾”。 “母亲?”贾赦这几十年来却不知晓自己家还有这个东西,但他还是不明白此物倒是何来历。 第52章 夜话 荣国府内宅里, 贾母看着托着令牌尚且懵懂的长子轻叹,和声道: “这个我本来打算,等我死的那天再告诉你,但是恐怕等不到那天了, 这世道又要乱了。 这东西是老国公留下的后手, 当年九龙夺嫡太多惨烈, 老国公怕折损了他和瑚儿不算,那些人还要下手, 所以才留下这个, 这块令牌能够指挥平安州的五万精锐,也是咱们贾家最后的底牌。 也是贾家最后的仪仗,老国公谋算了一辈子留下的念想。 如果不是因为羲和郡主实在是步步紧逼,她是不会在自己死之前拿出来这件东西的。 “可是,母亲,父亲已经过世那么久了……”贾赦虽然看着亲郑重其事便信了七八分,但是却还是不太明白,老国公已经去世多年的现在,还能操控得了这些兵卒么? “人心自然是不可测的, 可是却可控制。”贾母再次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来瓶药,递给贾赦。 贾赦一时福灵心至,颤声说道:“难道是毒药?” 在自己父亲已经去世十来年后, 还能够控制住对方, 在贾赦看来也唯有毒药之类的东西。 贾母冷哼一声:“胡说八道, 咱们家是正经人家,怎么会用这种东西。 这东西叫九花玉露丸,可解天下万毒, 当年老国公也是偶然得到,也曾经用这个救了几个部下,是以那几人为着此事,立下毒誓忠于我贾家。 如今在平安州掌握兵权的,就是其中两人。” 听完贾母讲诉,贾赦才知道自家竟然还有这个杀手锏,他将药瓶递给母亲,仍旧将话题转移回母子两人争吵的话题。 贾赦拧着眉头说道:“母亲,为何一定要邢氏绵延子嗣?若是她怀孕之后心大了怎么办? 我当初绝了她的念想,就是为了保护琏儿,现在虽然琏儿已经成亲,但是一旦继室有子,就容易心大啊。” “糊涂。 当年我就反对你给邢氏下绝育药,也是那药可以解除,不然我是不会同意的。 本来,邢氏作为太太,就算是无子,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毕竟以后琏儿不会差了她一口饭。” 贾母停顿一下,看着垂云八面气死风琉璃灯失神刹那,才继续娓娓道来。 当年她为贾赦续娶邢氏,并不是因为对长子有意见,而是情势所逼,当时正是贾家风雨飘摇之际,老国公刚刚去世不久,情势所逼之下,瑚儿和儿媳妇李氏也撒手人寰。 她只能独自支撑,就将长子的事情暂时放下,待她回过神来,就发现长子竟然从当年的好男人变成了酒色之徒。 且还在京城传出丑闻,贾母竟然一时之间门,无法找到合适的填房。 无奈之下,才选择了与贾府有着瓜葛的邢氏,本来想着提点下贾赦,不要让邢氏头两年怀孩子,结果却发现对方竟然在新婚之夜的酒水里下毒,以杜绝邢氏怀孕。 此举却是极损阴德,但是当时的贾母对于贾赦正在愧疚之中,也就随了他的心意。 而如今让贾赦解开邢夫人绝孕的药,一是贾琏已经长大,可能很快就有自己的孩子,现在即使邢氏怀孕,也翻不出来什么浪花。 二来就是邢氏不知为何入了羲和郡主的眼中,竟然将令牌相送。 这番举动让贾母本就心虚的内心更加不安起来,要知道不让继室怀孕,大户人家多有之,但足足十来年,使得其花信流逝的,恐怕只有他贾家独一份。 是以才在晚饭后偷偷将长子叫来,将闲杂人等都打发了,母子二人商议此事。 贾赦却是横了心的不肯让邢氏怀孕,气得贾母直捶他的肩膀,但是此时整日沉迷花酒中的贾赦,却仿佛是吃了称砣铁了心。 贾母见儿子竟然针的如此决绝,心中哀叹,指着贾赦道:“你这个不省心的,难道真的要等邢氏,将不孕之事抖落出来么?” 若是此事被人知晓,以后贾家却是再也不能和门当户对之人议亲了,那邢氏虽然年长,但是她却也是正经的官家千金。 贾赦看着贾母一副快要晕过去那般,无奈之下只能将秘密说出:“母亲,那个所谓的绝育药根本没有解药,儿子当年是骗你的。” 突闻噩耗,贾母目瞪口呆的看着长子,仿佛不认识一般,下意识地追问:“你再说一遍?没有解药?” 此时再不敢隐瞒的贾赦点头承认,当年他却是担心邢氏怀孕后,对发妻唯一留下的子嗣下手,所以才直接用虎狼药坏了邢氏的身子。 他本来想一直欺骗母亲,往日里邢氏不得贾母待见,所以对于这怀孕之事也不在意,还时常用来敲打对方。 母子两人自以为保持着彼此的默契,结果却在此时得了个这样的结果。 “孽障,当初那个给你药的人呢?绝对不能让他活着。”贾母虽然恼怒儿子的心狠手辣,然则她对邢氏也没有多少婆媳之情,是以虽然惊诧错愕,但是事情既然不能挽回,那么就把所有人的嘴都封上。 此时的贾母再不见平时慈和祥爱,眉目之间门尽是杀气,看得人不敢直视。 贾赦也是如此,他踟躇点头:“那人本来就是游方郎中,所以早已经找不见了。” “你竟然没有亲眼看着他断气,你父亲的杀伐果敢,你却是半分没有学到。”贾母冷哼一声,她也只能安慰自己,对方不过是个游方之人,估计不知道早死在哪里。 既邢氏已不能生育,就是再逼迫贾赦跟邢氏同房也是白费,贾母现在只能考虑是否要将贾琮记在邢氏名下,就是看着羲和郡主的面子,也不能让邢氏老来无依。 只记名之事,还是要跟邢氏商量一下才好,现下却是只能跟眼前这个要债的东西,凭说下也就罢了。 贾母只觉两个儿子都是要帐鬼,竟是没有一个省心的,正心烦意乱,就听得贾赦询问:“母亲,那晴雯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早就奇怪贾母对于晴雯这丫头的态度,若说是因为是赖嬷嬷送的也不对,因为赖嬷嬷的亲儿媳尚且在府中做事,贾母也不曾像对待对方一样。 平时的待遇更是跟小姐们不差些什么,他本来以为贾母是因为偏疼宝玉,连个姨娘人选都要精心培养,先看来竟然不对? 贾母沉默良久,才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暗中培养林之孝? 赖家跟咱们早不是一条心了。” 这话儿像是一道惊雷砸在贾赦头上,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贾母无奈摇头,忍不住想到自己百年后,这荣国府恐怕是大厦将倾。 她和老国公一辈子算计万千,偏自己的儿子都不争气,竟然半分属于两人的机智揣摩都没有学到。 “当年我发现晴雯不对,就命还是管事的林之孝去偷偷查看此事,连赖大都不知道。 开始的时候我怀疑是有人安排对赖大家下手,结果怎么想都不对。我发现恐怕幕后之人是冲着咱们家来的,就想知道到底是谁相对宁国府下手,便一直监视着赖大。谁知道那小子极为谨慎,林之孝足足跟了他半年,才发现他竟然和赖升的弟媳妇有染。” 说道这里,贾母冷哼一声,用嘲讽的眼神看看贾赦,然后才说道:“结果,我便发现,那媳妇子竟然跟赖升的小舅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之所以跟着赖升的小舅子,不过是为了就近监视控制赖大,让他监视晴雯。” 跪在地上的贾赦呆滞地听着贾母的讲诉,已不知道该做些怎样的表情,他从不曾知晓,这其中竟然有着如此多的弯弯绕。 “我查到那女子背后有人后,就收手了,毕竟敢盯着贾家的兵权的,也不过是那两三个人。”当时的贾家已经风雨飘摇,她又怎么敢轻易将对方惊醒,不然下一次的动手更加防不胜防。 贾赦才发现其中竟然有着如此多的弯弯绕,经不住后怕的摸摸脖子,只觉入手一片冰凉潮湿,竟是被冷汗浸透。 忽然间门,外面传来一阵呼啦声,吓得贾赦一哆嗦,将直接扑到贾母的怀里。 贾母被这变故也闹得一愣,她看着趴在自己怀中的贾赦却是呆住。 良久贾母才在对方带着员外帽的头上拍拍,语调中难得的柔和:“没事,是外面风大。” 潜伏在屋檐黑暗处的影子身子一僵,然后瞬间门又柔软下来,他伏着身子,盯着眼前绿油油地眼睛,试图用眼睛赶走对方。 但却没有半分用途,那绿油油似乎完全没感觉到影子的威胁,又往他这边蹭过来。 那黑影的脸都快绿了,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直接起身离开,还是任由对方将自己揪出来。 好在下面的贾母和贾赦两人不过相拥片刻,就各自散去,两人都要安静筹谋。 很快随着鸳鸯率先进房,整个荣庆堂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黑影看看还盯着自己的绿油油,勾起嘴角直接将对方薅住后脖,飞身离开向定远侯府赶去。 而此时的司徒源却不在定远侯府,而是在血滴子的一处暗房中,他丝毫不在意室内的血腥味的源头,那个已经不成人形的烂肉。 就着明亮的火把,司徒源仔细看着赖升小舅子的供词,时不时还点点头,瞟一眼被勾住琵琶骨挂在空中的男子。 “侯爷,柳湘莲回来了。”一名越三十岁的男子走到司徒源三步前行礼说道,他是司徒源手下的一名能吏,为人又极为稳妥,所以深受司徒源信任。 司徒源点点头,示意让柳湘莲进来,他此时会出现在这里,却是跟这赖升的小舅子有关。 康眠雪想要到底是谁在背后谋划这些事情,司徒源舍不得娇妻受累,便只能自己上,好在这小子是个孬种,不过是水火二刑轮了一遍就全都撂了。 待柳湘莲回报完毕,他就可以回府,若是走运,也许娇妻还未睡下,能怀抱对方大被同眠,就是自己现在的所求。 司徒源正胡思乱想,就开一身黑衣的柳湘莲,怀里抱着只雪白绿眼狮子猫走进来。 这猫咪看起来应该受过很好的教育,缩在柳湘莲怀里一动不动,乖巧异常。 “哟,你这是真的当了梁上君子?”司徒源一笑,他对柳湘莲十分有好感,若非正式,也不愿意跟对方立规矩。 “侯爷,属下刚从荣国府回来,有事禀报。”虽司徒源礼贤下士,柳湘莲却不敢真的将对方当成普通人,是以还是极为规矩。 司徒源挑眉,知道对方这话儿里的意思,起身带着柳湘莲来到隔壁,他敲敲桌子说道:“坐,说吧,发现了什么?” 司徒源本来以为柳湘莲有些大惊小怪,毕竟他并不将贾母放在眼中,却没有想到随着柳湘莲的言语,竟然慢慢正色起来。 到后面的两件事儿,更是让司徒源犯起难,按着他对本心,自然是不想让妻子知晓,但若是他知道了,康眠雪却不知道。 万一被娇妻知晓,恐怕自己被发配前院都是好的,想起家中那个俏生生的女魔头晴雯,司徒源就觉得一阵头疼,一定要赶紧把她嫁出去。 此时司徒源却是忘记了晴雯尚未及笄,就是及笄之后,以康眠雪的性子,恐怕也不是能马上出嫁。 “这小东西倒是乖巧,你养着玩吧。”司徒源听完柳湘莲的禀报,满意的点头。 他起身走回原来的暗房,直接叫了两个会上刑的婆子,给赖升小舅子的媳妇儿上刑。 不料,刚把对方推搡过来,要穿琵琶骨,那女子就立刻喊道:“别动手,你们要知道什么,我都说。” 她似乎极为爱惜自己,不过也是,这女子容貌也算是中上,且身材高挑,有股子杨柳扶风之态。 这般的嘁哩喀喳嘎嘣脆,倒是让司徒源一愣,才笑着说道:“行吧,那就站在那好好说吧。” 女子却不依,她对着司徒源行礼,不卑不亢说道:“侯爷,小女子想要坐下,小女子保证,侯爷一定会很喜欢知道我脑子里的东西的。” 司徒源笑起来,他本来就生得极为俊美,此时笑起来竟是满室生春,连跟着的柳湘莲都有瞬间门的晃神,可见其容貌之盛。 “本侯爷从来不跟人讨价还价,你要么现在站着说,要么站在半空说。”司徒源的笑容不变,却让人感觉到深入骨髓的阴冷。 那女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些后悔自己大意,对方难缠得紧,自己竟是处在下风。 好在她脑子里东西足够保命,是以她站立当场,将司徒源想知道的东西一一道来。 “当年给晴雯治伤的是你么?当年是怎么进京的。”司徒源想要搞清楚到底是何人非要在扬州下手,绑走当时还是学政的康老爷嫡女。 女子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道:“我见到那个孩子都时候已经是在京城了,这孩子是怎么来的,我却是不知晓。” 这女子也是听从上峰安排,到地方接走了那时只差一口气的晴雯,当时她本来以为对方肯定活不成,才给了那多浑虫三十两,没想到晴雯那孩子竟然挺了过来。 “那你的上峰呢?”司徒源不置可否,继续询问道。 这女子也是干脆,她一摊双手说道:“胡大人被羲和郡主给砍了。” “……除了他,没有人再跟你们联系?”司徒源被女子的说法一滞,然后才询问女子。 结果就见她摇摇头,表示自那位胡大人死后,却是在没有人联系。 她本来以为自己此生可以平安度过,结果没有想到,却又出了现在的事情。 司徒源眉头一跳,他沉声问道:“那个折磨人的公公呢?你也不知道?” 赖升的小舅子媳妇儿却是听得一脸纳罕,她困惑地说着:“我真的不知道啊。” 司徒源看出女子并未作假,他和部下对视一眼,让对方将这女子压下去。本来想对比下口供而已,结果没想到,这夫妻二人竟然属于两波势力,这荣宁二府竟跟个筛子一般。 回过头,司徒源二次审讯,给赖升的小舅子再梳理了次皮,他才吞吞吐吐将隐瞒的说出来,却是这太监的一些隐秘之事。 这太监名叫耿进孝,是礼王府的总管太监,这赖升搭上对方却已经有了两三年的光景。 耿进孝有这爱好,赖升就供着对方,而这处小院子正是赖升买下来,平日不过是让小舅子管理一二。 司徒源揉揉眉心,拿起几份口供,赶回定远侯府。 此时已经是约上中天,康眠雪刚刚命绣橘将晴雯送回房间门,此时正坐在房中,等待着司徒源的消息。 以血滴子的能力,撬开两个人的嘴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是以康眠雪深知司徒源必定会赶回来跟她商量。 她歪在罗汉床上,秀目微阂养神,果然不过一会儿,系统就提示康眠雪司徒源已经到了门口。 看着丈夫满面风尘,康眠雪有些心疼,她站起来想要给司徒源擦擦,却被对方直接喝止。 待司徒源洗干净出来,桌上已经摆了两碗面,并四盘子小菜。 司徒源此时才发觉自己的肚子一阵轰鸣,他今日竟已经小半天不曾进食。 他快步走到康眠雪面前,也不去另一半坐下,先低头摄住爱妻樱唇温存一番,才在对方的抗议之下落座。 绣橘等侍女恍若未闻,仍旧是鼻观口,口观心。 “快点吃饭。”康眠雪眼角眉梢都是妩媚,此时更是水润一片,看得司徒源几乎失神,不敢再看便定下心来用膳。 夫妻二人不久用毕,司徒源才将今日之事款款告知,听到邢氏竟然被下了绝育药,康眠雪更是惊诧异常。 这不愿继室怀孕的勋贵人家也有,但是直接给妻子下绝育药的却只荣国府头一份。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司徒源又将柳湘莲剩下的消息告诉康眠雪,连带着那九花玉露丸一起。 听到这个名字,康眠雪一愣,却是没想到贾母处,竟然有这九花玉露丸。 但随着司徒源的讲诉,康眠雪越发迷惑起来,按照说法,这东西最少是十来年前的了,那么肯定就不是从她手中流落。 那么,到底谁呢? 又有晴雯之事,康眠雪一时也是难以从纷杂的线索中剥丝抽茧。 她缓缓上眼眸,想要推演一番,司徒源见妻子如此,知晓对方是要推演,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候。 好半晌,康眠雪才长出一口气,无奈一笑,叹气道:“我本以为你我二人是棋外之人,却没发现早就有人将我们摄入局中。” 司徒源素来知晓妻子的推演无人能及,此时听着也不惊讶,只是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背后那人好算计,却是恶心到我了。”康眠雪皱起俏鼻,她本来是谋定而后动之人,极少有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算计。 是以竟然有人在两年前就算计起她这件事,到让康眠雪激起了好胜之心。 司徒源看着妻子满室火光的眼眸一笑,握住她的手放到手上亲吻,眼中满是爱慕。 妻子这幅模样,仿佛是六月的骄阳,烨烨生辉,让他移不开目光。 “雪儿,我突然觉得眠雪这个名字配不上你,你应该名瞾,你注定是高高悬挂空中庇佑众生的太阳。”司徒源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而瞾这个词,在武后用过之后,几百年间门已经再无人敢用,更不要说是女性了。 “瞾?夫君这是要给我起字么?”康眠雪玩味一笑,她对这个字没什么感觉,不过,若是司徒源喜欢,她也不是不能牺牲一点。 司徒源却是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拍着脑门说道:“哎呀,我竟然忘记给雪宝你起字了,该死该死。” 康眠雪无奈,直接捂住司徒源的嘴,口中埋怨:“每日里仍旧这么没遮没拦的,也不知道多暂是个头?” 两人笑闹一阵,将话题又回到案件上,康眠雪点着口供冷笑道:“礼亲王府的耿进孝么……那个看门的婆子没有上刑吧?” 司徒源明了康眠雪的意思,点头确定道:“那婆子没有上刑,你只管放心。 只是,那耿进孝会出现么?毕竟昨天的阵仗不小。” 康眠雪却不太在意,耿进孝两月才能出来一次,他未必会安排专人盯着这个小院,按照赖升小舅子的供词,他却是应该在一两天过来了,到时恐怕还需要做个里应外合,抓现行才好。 “到时我跟你去。”康眠雪却是想要亲眼看看那个没人性的家伙。 间门康眠雪下定决心,司徒源无奈至极,偏偏他看到对方就不自觉地退了一射之地,竟是不敢反驳妻子,只希望到时不闹出大事就好。 夫妻二人一夜闲话不提,第二天一早上,换了身装扮的晴雯,就跑到正院来。 康眠雪自怀孕后便十分嗜睡,是以只有司徒源一人起来晨练打拳,两人一出一进正好是撞个对面。 司徒源看到晴雯,却是觉得已经许久不疼的额角又开始抽痛起来,这丫头从小机灵鬼怪,偏偏对康眠雪言听计从,是以他们两人为了康眠雪的注意力,却是多有争执。 “你姐姐还在睡觉,别去吵她,你也该写封信给岳父岳母,多年未见也该让他们安心才是。” 其实,早在昨夜,司徒源就用了血滴子的通道,将照姐儿寻回来的消息告知了还在江南的岳父岳母。 而此时说的话,不过是想要支开晴雯而已。 “哼,我自然写好啦。给姐姐过目后,就发出去。”晴雯朝司徒源办了个鬼脸。 第53章 入网 晴雯这一个鬼脸让司徒源彻底下定决心, 要把她赶紧打包,至于是送到扬州,还是嫁人就是另外的事情。 “总之, 你别去吵你姐姐就是。”司徒源虽然心中打定主意,但是却不表现出来, 免得眼前的小祖宗告状。 从小时候开始晴雯就一贯喜欢给司徒源使绊子, 也让他练就了如同探雷针一样的直觉。 晴雯虽然有点不待见司徒源,却还是不得不承认, 对方对自己姐姐的一片心,若是换个人未必有他这样的。 所以也不再为难他, 只是乖巧点头, 然后就跟着在旁边等候的绣橘, 跟对方去偏厅。 司徒源看着临走还不放弃给自己个鬼脸的晴雯摇头,吩咐身边伺候的小德子:“等会儿中午给照姐儿,不, 晴雯做条西湖醋鱼,她喜欢吃,嗯, 我记得还有新进上来的虾,也给她做份龙井虾仁,她喜欢。” 小德子躬身称是, 心中不免将晴雯的地位又提高一步, 能让侯爷记在心里的, 不亏是主子的嫡亲妹妹。 晴雯不知道此时小德子的胡思乱想, 她正笑着任由绣橘打量:“绣橘姐姐,我是不是没有大变化啊?” 说着,还站起来转了一圈, 脸上浮现出一丝稚气。 她今日却换上了康眠雪准备好的衣裙,藕荷色皮袄用貂皮绣着道边,外面穿着件绒黄色比甲,下身一条秋香色马面裙。 因还没及笄,头发上只带着十来颗小指甲大小的粉色珍珠,看起来雅致又有些调皮。 绣橘赶紧将对方按在座位上,口中埋怨:“小小姐,仔细头晕。 不过,小小姐真的变化好大,奴婢几乎认不出来了,也是该死,当日里明明在荣国府和您擦身而过,竟然没有认出您来。” 当日荣国府中,因着宝玉偷袭,绣橘从碧纱橱中含怒而出,和一人撞在一起,正是晴雯。 当时她正进房间门送东西,结果凑巧和绣橘撞在一起,只是两人竟然都没有注意对方容貌,直到今天才水落石出,不得不叹息很多事情都不可捉摸。 “我也没有认出绣橘姐姐啊。”晴雯一笑,她当时也只是觉得对方眼熟,还以为哪个亲戚家的人,现在恢复了记忆,才想起这些。 绣橘接过小丫头端上来托盘,里面是一盘子泡芙和一碗羊奶,她轻手轻脚地放在桌子上,口中唠叨:“我记得小小姐以前是喝羊奶的。” “我只喝用杏仁煮过的。”晴雯露齿一笑,如今她已经恢复了早前儿的记忆,是以自然而然的想起那些童年之事,听到绣橘说起,便自然回答。 绣橘也声声附和,眼中的探究慢慢敛去,虽然觉得晴雯的记忆恢复到蹊跷,但是当时崔太医也说了,这失魂之症各种特异。 所以像晴雯这种也是正常,但绣橘还是为了稳妥略试一二,如今才真的放下心来。 “小小姐为何还要咱们称呼您做晴雯?”绣橘却是想起来这事儿,有些不解,在绣橘看来既然已经认祖归宗,自然应该换回本来的姓名。 且这晴雯的名字,多少带着些轻浮,如今的江南总督嫡女,羲和郡主之妹,定远侯夫□□妹,却是不适合在用这个名字。 可晴雯昨日却是死活不肯改回名字,郡主娘娘刚刚找回嫡妹,也不忍心逼她,是以竟然默认下来。 绣橘的疑问让晴雯一时之间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其实心中清楚,改回名字是最好的,不但是她,更是对于对自己满心愧疚的康眠雪。 姐妹二人抱头痛哭之时,晴雯也了解了姐姐对自己的愧疚。她生性轻灵,自然是知晓自己这样子,却是等于在姐姐身上插刀,每喊一次这个名字,在姐姐耳中都是对她的怪罪,今日姐夫的不满也是来源自此。 “我……我就是有些不安,绣橘姐姐,我是有那些记忆,可是我到底是照姐儿,还是晴雯?”晴雯下意识地攥紧咬了一半的泡芙,眼中满是迷茫。她是有着记忆的,但是这些记忆又太没有真实感。 这七年的记忆又太清晰,年幼的记忆又太模糊,这让晴雯非常不安,毕竟现在的她,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孩子。 绣橘看着晴雯如此,也是心中酸涩,她用手帕按压眼角笑着说:“您自然是照姐儿,是江南总督的嫡女啊。” 她蹲下身给晴雯擦拭手上的奶油,口中说着:“小小姐还记得这泡芙是怎么来的么?” 听到这个问题,晴雯一愣,她下意识地看着托盘,脑海里闪过画面:“泡芙?当年因为我哭闹,不肯离开母亲,所以大姐姐为了安慰我才想出来的。” 那是照姐儿七岁的秋天,因当时扬州知府嫡母过六十大寿,众多命妇都前往贺奕。当时的康夫人王氏自然也是如此,但是偏偏照姐儿因为着凉有些低烧,不肯离开母亲。没有办法之下康眠雪才亲自去厨房给照姐儿做了这泡芙,才哄了对方不再哭泣。 晴雯想到这里,又拿起一支泡芙端详,这泡芙极为小巧,一个不过两口就可以吃掉,偏里面竟然堆满了绵软的奶油,上面又放了不少葡萄干,一口下去清甜非常。 她眼前一阵朦胧,似乎看到年幼的康眠雪,额头微沁汗水的模样。 “绣橘姐姐,我错了,我不该执拗,不该因为姐姐心疼我,就不肯改名,我害姐姐伤心了。”晴雯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肯改名,在自己来看不过是一时的不安和不习惯,但是对于康眠雪来说是怎样的心如刀割。 她本来就是个冲动的性子,想到这里,利落站起竟是要直接去找康眠雪。 绣橘看着晴雯一路小跑出去,手中的帕子抖动,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是马上反应过来,却不能让她这样冲过去,主子的身体现在却是没法像当年一样抱住照姐儿。 她唬得把帕子一扔,就赶紧也向外冲去。 晴雯直接掀开帘子,冲进康眠雪的寝室,看着帘幔放下的拔步床迟疑起来。 这时候她才冷静下来,本想当做没进来过,结果刚要转身,就听到康眠雪带着睡意的声音:“照姐儿?怎么了?干嘛站着。” 帘子里面伸出一支白皙的手,用美玉无瑕都无法形容,只能说是浑然天成。 此时绣橘也跟着进来,听到康眠雪的声音,知晓对方已经醒来,赶紧将帘幔拉起来。 康眠雪半侧着身子,向晴雯招手:“这是唬到了?竟还傻愣愣地。” 看着好像还是没反应过来的晴雯,她待对方走近,才一把将对方拉到怀中,浅笑说道:“这是怎么了?我们照姐儿的舌头被吃了么?” 晴雯下意识地说:“大姐姐,你别不要我。” 康眠雪一愣,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绣橘,看到对方也是一脸纳罕,才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晴雯身上,安慰说道:“我才把你找回来,怎么会不要你,别乱说。” 说着,将晴雯抱在怀中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好半天才停下手。 被康眠雪抱在怀里,晴雯却是感觉自己的记忆慢慢地一点点复苏,很多原本模糊的地方也渐渐清晰起来。 “大姐姐,我不叫晴雯了,我是照姐儿,是康家的小太阳。”晴雯从康眠雪怀里抬头看着她,她如今身量还未足,从康眠雪的角度看,却是跟年幼时有□□分相似。 康眠雪心中叹息,将晴雯抱得又紧了些。 姐妹两人依偎了好一会儿,康眠雪才在绣橘的服侍下起身。 听得晴雯早上不过吃半块泡芙,难得的对其发了脾气。 另给晴雯拨了四个丫鬟,专门伺候对方。 本来打算给晴雯换个地方住,偏她和黛玉好,两人说什么也不肯分开,好在绛霞轩本来就大,住着她们倒也不显得拥挤。 一时黛玉和司徒源都来用早膳,待吃罢早膳,黛玉自知她们姐妹刚刚相认,必定有无数的体己话,是以特地给她们留下空间门,自己说要给父亲也京城见闻便先告辞。 而司徒源虽然不想离开妻子,但是捉拿耿进孝却迫在眉睫,他只得前去书房布置。 康眠雪拉着晴雯坐在罗汉床上,两人诉说别情,不知不觉谈到当年的花朝节上。 “晴雯,不,照姐儿,对当年的事情你还有印象么?”康眠雪昨日就想询问妹妹,但是却又怕勾起晴雯的伤心事,所以才拖到这会儿。 晴雯回想着记忆中的景象,她无奈摇头,才跟康眠雪解释。 当年她在花朝节上本来是有婆子丫鬟跟着的,但是因着她喜欢吃糖人,便让丫鬟去买,偏这时来了杂耍的。她一时好奇就追着去看,然后就觉得被什么捂住鼻子,在就没了意识。 等醒来之时,已经被扔在马车之中,她本想逃脱,结果又被迷晕她的男人一巴掌打晕过去。 再次醒来就是在地牢中了,在那里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 只知道不久之后就听到厮杀之声,然后那个抓她的男人就突然闯进来,揪起来她就往外走,结果外面的人越来越多,那个男人就发狠把她往地上一扔自己逃了。 晴雯一边诉说着,下意识地摸着自己右边的额角,指给康眠雪看,那里有大概指甲盖大小的疤痕,摸起来还能发现上面凹陷了一块。 “所以我才梳刘海的,我嫌弃有点丑。”晴雯吐着舌头,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大难不死,却在发现自己的姐姐又哭成泪人,瞬间门乱了手脚。 康眠雪真的伤心哭泣之时是没有声音的,只有泪珠一滴滴打在衣服上的声音。大大的杏眼睁着,不涂而艳的樱唇抿紧,让人看着忍不住只想将一切都献到美人面前,只希望对方能够重启欢颜。 晴雯急得满头是汗,只能无助的给康眠雪擦着眼泪,竟是一副天快要塌了的模样。 司徒源听到绣橘的禀报,从书房赶回来的时候,便看到这幅样子。 他大踏步走到康眠雪面前,将默默流泪的妻子直接打横抱起,然后冷淡地看了眼晴雯说道:“照姐儿,出去。” 然后就将康眠雪抱进寝室,晴雯想要跟着过去,却被绣橘拉着走出房间门,她平时极为胆大,可是这会子看到司徒源的冷脸,才发现原来的那个李包子早不是当年的模样。 寝室中,司徒源抚摸着妻子的脸颊,上面如同珍珠噼里叭啦落玉盘的是她的泪。 无奈叹气,他低头摄住康眠雪的樱唇,轻柔地研磨牙冠,好半天才将妻子紧咬的贝齿撬开。 康眠雪感觉到司徒源的气息,对方温柔又带着强势的亲吻,让她的神智慢慢回归。 “我没事了。”康眠雪好不容易等司徒源放开自己,将头埋在丈夫的脖颈处,她糯糯说道。 司徒源却并未被妻子难得的柔软而暖化,他的语调仍旧冰冷:“我说过了,若是照姐儿惹你伤心,我就把她扔出去。” 他并没有说假话,他和康眠雪年幼相伴,对于司徒源来说没有人比康眠雪更加重要,也没有人能够当着他的面让他的挚爱落泪。 即便是妻子最喜欢的嫡妹又如何? 司徒源眉间门窜上来一股子狠厉之色,吓得康眠雪立刻揪着他的衣襟,喊道:“我不哭,你不许把照姐儿扔出去。” 看着妻子又有精神跟他吼,司徒源反而支楞起来,狠厉瞬间门不见,低头亲吻着妻子眼角的泪痕,他嘟囔着:“只要你开心,什么都听你的。” 康眠雪被他亲得眼角痒意,伸手要推对方,司徒源顺着妻子的力道离开,眼神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登徒子。”康眠雪轻啐,让绣橘进来给她洗漱,询问晴雯此时却在何处。 听闻她已经回到绛霞轩,康眠雪狠狠地白了司徒源一眼. 司徒源自认理亏,摸摸鼻子吩咐道:“去库房里找些适合照姐儿的东西,给她当赔礼。” 康眠雪的脸色这才缓下来,司徒源一见,赶紧再接再厉,凑到妻子跟前说道:“我刚刚去安排了人手,过会儿我们就去抓人。” 听到这话儿,康眠雪下意思地看看外面,疑惑道:“这还不到中午啊。” 司徒源讥讽一笑,才给妻子解释,原来对方一般是在中午时分过去,然后一直待到第二日的早上,当然有时候也会早点,端看当日的女子活着的时辰是早是晚。 听着司徒源的形容,康眠雪突然一阵反胃,她竟然控制不住的想要呕吐,脸色也刷得白下来。 绣橘眼疾手快,赶紧将早就准备好的痰盂捧来,康眠雪却是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口吐出来。 待东西都翻出来,康眠雪倒觉得松快一点,她推开蝎蝎螫螫的司徒源,先用茶水漱口,才端着温水送入口中。 司徒源心知自己不该胡说,是以也不敢再骚扰妻子,只能小心地看着对方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 “待开了春,我想去回趟扬州,带照姐儿回去拜见祖母和父亲母亲。” 将茶盅里的水喝完,康眠雪跟司徒源说着自己的打算。 回江南这事儿是她认回照姐儿就打算做的,况且林如海那也要解决。 司徒源却是担忧康眠雪的身体,但是妻子一向主意正,即使是现在不同意,对方也总有办法让他妥协。 可以说司徒源在面对康眠雪的时候,就是没有底线。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衡坞书院那边,我想将黛玉推荐给乌夫子。” 这也是在前儿,黛玉跟自己说悄悄话时,说漏了嘴,讲到自己想要这天下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有书可读。 康眠雪当时便打算将黛玉推荐给乌夫子,她觉得黛玉这种有教无类的想法,会很对乌夫子那个倔老头的脾气。 想到乌夫子,司徒源略微思索,也不得不觉得妻子的想法没错。 黛玉也的确是很适合拜在乌夫子门下学习,而且那样子她就得留在江南。到时照姐儿回了岳丈家,黛玉有乌夫子照顾,他就又可以和妻子琴瑟和鸣了。 不过,司徒源万万没有想到,江南之行他不但完全没有甩掉包袱,还又多了俩包袱。 夫妻二人又窃窃私语一会儿,司徒源看时间门差不多,便让绣橘给康眠雪换上轻巧衣服,准备去捉拿人贩归案。 赖升的那个院子周围,早就让司徒源给清理干净,里面全是埋伏下来的人手,其中与那里只一墙之隔的隔壁,被司徒源收拾干净,专门让康眠雪休息,然后看热闹用。 夫妻二人乘着一辆蓝布小车慢悠悠地走进巷子,咕噜压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地声音。 因着怕被认出来,是以这次驾车的是司徒源的手下。刚刚拐进赖升家的巷子,余奎就发现一个穿着不太合适衣服的男子快步走在前面。 他身高大概六尺五寸,穿着十分普通,但是他似乎是不太适应这样的打扮,时常不自觉地拉动衣摆。 余奎心中警醒,虽觉得对方可以,却不动声色,反而大声和坐在车里陪伴妻子的司徒源说话:“客官这是走亲戚?还是回家?” 康眠雪听到这话儿,手指微动,转瞬便被司徒源握住,看对方冲自己摇头,她便安心看戏。 司徒源安抚好妻子,才回答余奎道:“大哥,我们是出门在外,过年回家看看。” 听到司徒源的吩咐,余奎知晓上峰是要等对方进院子再动手了。 他口中接茬:“哎哟,那你们可真孝顺,我看这位小娘子似乎有些笨重,我却再慢点,也好让车平稳点。” 说着,便略微调整缰绳,将马匹慢了一点,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面的那个男子。 许是余奎和司徒源的对话打消了男子的警惕,他本来已经打算停住脚步,待听到两人的对话后,便又再次往前走去。 余奎嘴里和司徒源一唱一和,实际上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前面的男子身上,再往前走百十步便是包围圈,到时那个零碎却是插翅难逃。 很快,男子果然走到赖升的院子前拍打房门,早就安排好的人手示意婆子赶紧开门。 早就被连唬带吓,不知所措的婆子,依言将房门打开。耿进孝看到是熟悉的脸孔,便放松了警惕性,也不管对方,只是吩咐对方给自己准备好饭菜,便大步往屋里走去,竟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司徒源看着对方进去,也从车里出来,他抬起手轻挥几个姿势,便有一支小队将小院包围得密不透风。 他看看余奎,又比了个手势,余奎眼睛一亮,直接从车上蹦下来,却丝鸦羽落地轻袅无声。 不过几个进身,余奎就消失在院中,康眠雪也不想在车里带着,直接撩开车帘走出来。 余奎进到院子,先跟院子里漏出来几人互相做了几个手势,确定了对方所在后,便直接窜上房顶,他身形轻盈落在瓦片上竟然没露出一丝声响,如同蛇形蜿蜒。 他悄无声息的走到正房之上,听到里面男子哼唱的声音,俯下身子仔细倾听。见对方没有发现,才足下用力一脚踩碎屋檐直接跳进屋中。 耿进孝正将衣服换了一半,他惊愕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余奎,手中的衣服掉落在地上。 余奎扫过他,发现这耿进孝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方面大耳,一脸忠厚之相,完全看不出是在两年间门残害十数条生命的存在。 “大胆,你是何人竟然敢私闯民宅。”男子口中喝问,声音有些细绵,能听出是太监之声。眼睛不停地滴溜转,眼角扫视门窗,似乎在考虑逃脱之策。 余奎呲牙一笑:“想跑啊,没门。” 说着他身形微动,竟然直接向对方抓来。 那男子下意识地跟余奎对了一掌,余奎摇晃一下,他却退后了两大步。 碰到硬点子了,耿进孝心下发狠,竟是直接不管余奎,打算拼着硬挨对方一掌,顺着力道直接撞出窗户。 余光看到余奎并未动作,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他稍感安慰,然后便心下发狠,定要将余奎千刀万剐。 他身形未落地,就想要足下用劲,再次跳起,直接上房逃脱,可惜还为等他跳起,一张银色的渔网从天而降,直接将他包裹其中。 男子用力想要挣脱,却发现这渔网细密结实,并且其中藏着刀片。拎着渔网的人只需手腕稍稍用力,就在他身上割出无数细小伤口,男子被疼痛一激却再没了力气,软倒在地。 他无奈地晃动渔网,冲着跟着自己跳入院中的余奎喊道:“兄弟,若是为财,我这里还有薄礼,你尽可拿去。” 余奎走到对方面前,呲牙一乐:“咱奉命只是抓你,钱财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说着蒲扇一样的手直接拎着不自觉缩成一团的男子往门外走。 司徒源伸手扶助妻子,将对方护在自己身侧,不过多时,便听到呼和声,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被余奎用银鳞网困住拎出来。 余奎将对方扔在地上,给司徒源行礼回禀:“侯爷,人拿住了。” 司徒源冷冷一笑,缓缓说道:“余奎,把他扔车里。我们走。” 第54章 薄雾 因康眠雪跟着司徒源, 是以虽将耿进孝抓到,但司徒源并不打算将其直接带到血滴子的暗室中。 自己的妻子生□□洁,不可能会喜欢那充满血腥污秽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司徒源也不想让妻子看到自己不大光明的那一面。 于是司徒源直接命令余奎, 赶着马车直接回到定远侯府。 马车从角门而入,一直停到正院门口。 康眠雪没兴趣围观对耿进孝的行刑,她只是叮嘱司徒源,一定将对方的口供尽快告诉自己,便转身前往降霞轩找黛玉。 看着自己妻子纤弱婷袅的身形渐渐远去, 司徒源站立在门口。 一直到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司徒源才转身走到前院的一个房间。他推开房门,里面的耿进孝已经被余奎按住在椅子上,旁边的一盆清水已经准备好。 “ 侯爷, 随时可以开始。”余奎看见司徒源立刻上前施礼,他虽看着高大粗鲁,却是精明过人之辈,更是对司徒源忠心耿耿,乃是他手下第一得用之人。 余奎此时看着耿进孝, 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势必要将此人敲骨吸髓榨得一干二净。 司徒源点点头,坐到主位之上,才吩咐余奎:“今儿也让我看看你的手段,把他所有的秘密都给我榨出来。” 余奎呲牙一乐,口中应承:“好勒,侯爷,您等好儿吧。” 他口中说着,便将衣摆撩起, 塞进腰间的腰带之中,看着还在挣扎的耿进孝说:“咱也别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您呢,要是把事情都说了,也不费我的手,也不遭你的罪。 若是不说,那可就别怪你余爷爷手下狠了。” 有意思的是原本挣扎不停的耿尽孝,听对方这样一说,反而冷静下来竟然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向余奎。 余奎上前将塞在对方口中的破布扔掉,耿进孝忍不住大声咳嗽了两下,然后幽幽说道:“咱家是礼亲王府上的管事,尔等何人,竟然还想刑讯逼供不成?” “礼亲王是谁?咱不清楚,但是咱只知道要撬开你的嘴。”余奎冷冷一笑,然后是以身边的小厮将一块块儿宣纸准备好。 耿进孝一看余奎的动作,就觉得心下一阵惊慌暗叫不好,恐怕对方是想要用那加棺进爵之行,他心中少见的畏惧起来。 加官进爵,也称升棺发财,乃是宫中处理犯罪宫人的常用手段。将上好的宣纸喷上水,然后敷于面上,不过一两张,便可感受到窒息之感,纵然是心智□□之人,也挺不过五张之数。 余奎不知晓的事情是,这加官进爵,本是耿进孝常用来对付异己之用,自然知晓这刑罚的可怕,纵然是再贞烈之人,不过三两张,也都骨酥筋消。 他为礼亲王办事,不知用这招害死了多少无辜性命,此时见到余奎竟然想将这可用在自己身上,一时间竟不知是天道轮回,还是自己罪孽深重。 “你不可如此对我,我乃有品级的内监。”耿进孝心中更加慌乱,他看着余奎喊到,又下意识的将目光转移到司徒源这里,眼中满是惊恐。 耿进孝看着坐在桌后一脸闲适的司徒源心中划过纳罕,此人为何有些眼熟,难不成在哪里见过? 然则他此时念头不过一闪而过,杀人者终为鱼肉,耿进孝此时才真正的惊慌起来,哪里顾得上再探究司徒源的身份。 余奎却不管他的反应,只是径自用如同蒲扇般的手掌沾水,打湿一块儿宣纸。 这宣纸都是特殊材质的,其大小不超一尺二寸,敷于人面,却是正正好好。 “咱也知道您呢肯定是不会轻易说的,既然这样那咱就别废话了,先来个三张,给您连进三级。”余奎一边耍着嘴皮子,一边将手上的宣纸仔细的敷在耿进孝的脸上。 耿进孝想要用力挣扎躲闪,只是可惜他被绑在凳子之上,头也被小厮狠狠的按住。 这宣纸平时细密柔软且极为透气,偏偏有个麻烦,便是一旦和水碰触便产生变化,此时紧紧地糊住耿进孝的脸庞,呼吸变得困难倒还是其次,最主要的却是心理上的暗示。 耿进孝只觉得自己眼前瞬间变得白茫茫一片,呼吸此时也有些受阻起来。鼻子因为急促的呼吸,使得宣纸产生微微的震动,他能够感觉到宣纸已经开始想要附着在自己的鼻腔之上。 这仅仅是第一层,很快第二层,第三层随着余奎的动作被敷在了耿进孝的脸上。 这才是加官进爵最可怕的地方,那是一种心理上的暗示,你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但是你只能够无助的看到自己的极限被一次次的碾压。 耿进孝此时心中全是回忆,他从不知晓原来被用上加官进爵的人,竟是如此的生不如死。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耿进孝迷迷糊糊的想着,他这几十年来,不知道手染了多少的血腥,也不知道用这加官进爵送走了多少条无辜的生命,然后终于今日轮到了他。 因为呼吸变得急促,他是乎在白茫茫中看到了无数的身影晃动,有些是他直接送走的,还有一些是他下令。 这些年来,耿进孝从未觉得对自己手下的冤魂有丝毫的愧疚,但今日落在自己身上,果真是报应不爽。 求生的**到底还是打败了耿进孝的坚持,他突然用力挣扎蹬腿,从湿润的宣纸下含糊地喊着:“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都说。” 余奎听到这话,转头看着坐在桌后品茶的司徒源,似乎是在询问对方。 看到司徒源点头之后,余奎才上前直接将宣纸撕下。 本来已经开始出现幻觉的耿进孝,突然感觉到生的气息出现,他贪婪的抖动鼻翼,想要将之距据为己有。 余奎却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直接上前拍拍耿进孝的脸庞:“怎么样?既然打算说了,咱们就竹筒倒豆子一干二净吧。” “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肯定是知无不言,言而不尽的。”耿进孝眼神涣散,他刚刚经历生死关头,此时却是觉得万事皆空。 余奎笑起来,这次声音里终于带着几分愉悦:“早这样不就得了嘛,你看我还把手给弄湿了哦,你脸上也有点水,要不我替你擦擦?” 耿进孝没好气儿的瞥了对方一眼,完全不想理会他。他现在只想赶紧交代对方所要知道的信息。 如果是走运也许能够留下一条性命,若是不走运,也比受那升官发财之苦的强。 “慢慢的说吧,反正你自己知道我们想知道什么。”司徒源放下茶碗,慢悠悠的说道。 耿进孝听见这话,眼神微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余奎见状嘿嘿一笑,竟是用不怀好意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耿进孝。 被对方的眼神一吓,耿进孝马上收起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他看着一脸运筹帷幄的司徒源心下迷茫,此人到底是谁?为何自己像是见过?难道竟是宫中之人不成。 “这……你要我说,我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呀,还请明示。”耿进孝看着司徒源突然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瞬间一个激灵,然后脸上的表情也变化了。 司徒源心中知晓,恐怕对方已经认出了他,不过这些不是大事,他本来就没有打算留下活口。而且纵是光明正大的将对方绑了,司徒源也有把握,没人敢说话。 “一件件的说吧,但是你可得说全了,咱们可没那时间跟您讨价还价呀。”余奎仍旧语调中带着一份吊儿郎当的味道,他顺手在水盆里哗啦了两下,然后满意的看到耿进孝瞬间颤抖的躯体。 这边余奎努力着压榨着耿进孝的剩余价值,那一边康眠雪已经到了绛霞轩中。 康眠雪今日穿着因是要抓人,所以便极为利落,穿了一套大红色翻皮毛边滚金丝骑装。 黛玉和晴雯一看都连声称赞,说这套衣服做的好看,康眠雪便笑着说:“既然你们喜欢,我那还有料子,回头就做两套给你们,待明年开化咱们也去西山跑马去。” 说着她爱怜的捏捏黛玉的脸颊,还是叹息对方太瘦,纵然是她好好的调养,也不过是脸颊微微圆润上一分。 黛玉摇头浅笑,缩在康眠雪怀中:“娘娘,说起来我竟不知,晴雯是您失散多年的妹妹。” 想到自己平白跌了一辈,黛玉有些无奈的摇头,她看着不明所以的晴雯,在那里痴痴的笑着。 昨日对方回来却是把她吓到,虽对晴雯的身份有了□□分猜测,但是却没想到其竟然是如此。 是以入夜之后,两人却也是都感叹此事蹊跷无比,时间之缘分莫不如是,无法一言而概之。 听到黛玉说这话,康眠雪抬头看着晴雯,眼中满是疼爱。 她们两人本就相差数年,又加上康眠雪本身是意识穿越而来,两辈子的年龄算起来确实比晴雯大了两倍还多。 是以看着对方,竟有种些许的母子之感。 “我过来却是有件事要跟你们说。”康眠雪将话题转到正事上,微微正色道。 黛玉和晴雯听到康眠雪如此说,都面色郑重起来,不知道对方究竟要说些什么。 “干嘛那么严肃起来?其实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过两日就是二十三。这乃是小年,是以京城之中便有了花集,我想问你们是否想去,若是想的话便可以下帖子,邀请一二好友同游。” 这花集却是仅次于正月十五的大集会,康眠雪素来喜欢其中的烟火气,所以这才巴巴滴赶到降霞轩,询问两人是否想要去凑个热闹。 晴雯不知可否,只说由康眠雪来定,黛玉则是想起之前,和颖姐儿约定要经常互通有无,却不知对方是否在二十三有空出来。 “大姐姐二十三也去么?”晴雯则比较关心自家姐姐是否也跟着一起,据她所知二十三那天却是要有祭天之礼,到时按理说大姐姐确实应该出席宫宴。 康眠雪拍拍晴雯的手,摇头说道:“我是想跟你们去,但那天确实离不开身,所以我到时让云枢跟着你们。” 黛玉虽有些失望,却也明白康眠雪身份贵重,自然就越到年关,便是越加忙碌起来。 她心中思量是否要给颖姐儿下张帖子,邀请对方同游。 晴雯倒是没有太多的想法,她本来刚刚脱了奴籍,此时对于外面正是好奇的紧。 是以虽然难过,自家姐姐无法陪在身边,但也是对于那花集充满期待。 三人正说起来,给颖姐儿下帖子该用那种花纹和书体,小德子匆匆走进房间。 康眠雪看到对方便知,定是耿进孝那里出了什么问题,她不动声色对小德子说:“是侯爷找我吧,走吧。” 小德子很是机灵,听到这话便知道康眠雪不打算让黛玉和晴雯听到这些,所以口中称是并伸出袖笼接着康眠雪的手,扶着对方离开。 康眠雪又嘱咐黛玉和晴雯,晚上一同在暖阁用膳,才搭着小德子的手臂离开。 待走出绛霞轩,康眠雪眼神瞬间变化,其中满是如同碎冰般的清冷:“侯爷那怎么了?” 小德子不敢隐瞒,赶紧一五一十的说道,原来却是在审讯中出了岔头。 却原来那耿进孝以为司徒源是为了礼亲王的事才将他抓来,开始时还有些推诿之态,带被余奎洗了两次皮子之后便老实起来,真就是竹筒倒豆子说了个一干二净。 司徒源本以为线索已断,他便打算直接将耿进孝以谋害这些女子的罪名直接处置。 谁知道,随着对方的讲述,竟然揭开了弥天大雾。 这礼亲王本人是前太子的嫡长子,当年太子因为九龙夺嫡自尽之后,先皇悲痛万分,将其追封为义忠亲王。 后来又封了前太子的嫡长子为礼郡王,袭承三代再降爵。 十年前雍和帝登基之后,为了抚慰礼郡王,将其升为礼亲王。 可以说雍和帝对礼亲王算得上是极为亲厚优待,然而这世间之事,总归如此生米恩、斗米仇。 这礼亲王不过蛰伏三五年,竟然又起了想要夺得皇位的野心,他认为雍和帝是因为跟随着太子,所以才被先帝看中,这皇位本就得的名不正而言不顺。 雍和帝母家不显,他本是低位嫔妃所生,生下来便被抱养到高位嫔妃那里。 然而不过两三载那位妃嫔,便因病撒手人寰,这雍和帝竟然落得无人教养的境地,也是当年的皇后慈爱,将其带在身边抚养,和义忠亲王一同长大。 当年两人感情亲厚,但后来却因为义忠亲王的独断猜忌,使得雍和帝与其渐行渐远,最后竟成为孤臣。 也因此礼亲王便觉得,是雍和帝篡了其父的皇位,却并未想当初九龙夺嫡,其父本就是败将。 这五六年间竟想出一条蠢计,仅是想要模仿当年诸王共议之策。 这礼亲王倒是极为谨慎,他不从京城诸王下手,反而将主意打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旧都。 也不知是时气、运气,这礼亲王竟然真的撺掇了几位旧都的老王爷。 他也算有几分自知,知若想成事,手上没有兵权,却是妄想。是以礼亲王便下了拉拢兵权新贵的想法,一次隐秘的巧合中知晓,原来荣国府手上尚有着老国公留下的五万精锐。 虽是不解为何早已没落的荣国府,手上竟握着如此的利刃,但是这并不妨碍礼亲王对于这兵权的垂涎。 “是谁告诉他荣国府有荣国公留下的精锐?”康眠雪听到这里,马上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直接转头看着小德子询问。 “主子,还没有说。”小德子低头将自己知晓的信息,一五一十的讲述。 康眠雪点头不再说话,安静着听着小德子的讲述,偶尔若有所思的看向远处。 回到正房她便看到司徒源拿着几张薄纸,皱眉似乎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可怎么了,这一会儿咱们家的诸葛公却愁眉苦脸的。”康眠雪一笑上前打趣说道,并从司徒源手中抽走那几张纸在眼前端详。 司徒源有些无奈,他上前拥着妻子,走到罗汉床坐下。 “这事儿你应该知道了,我却是在为难。”司徒源轻点着供词上的某处。 康眠雪“噗嗤”一笑,口中调侃说道:“可真没想到拼命三郎,还会有怕的。” 司徒源无奈只能随意妻子的调侃好半晌,他才指着某个地方向康眠雪解释。 两人纠结的地方却是同一处,原来按照耿进孝的说辞,他们是在之前大概四年多的时候计划的此事,那么便出现了一个问题。 “对方究竟是通过谁知晓此事的。”夫妻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相视一眼,漫是璀璨的星光。 从当日柳湘莲偷听的信息便可知晓,这件事只有贾母知晓,既然如此,那么外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要么对方撒谎,要么便是礼亲王替人做了靶子。 而且,恐怕我们还得再审下那位赖升小舅子之妻,恐怕她还是隐瞒了些什么。” 康眠雪总结,她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有趣起来,竟然牵扯到了十来年前的九龙夺嫡,难不成真的是他们在幕后操纵? 当年的九龙除去继位的雍和帝,其余众人早已经病的病死的死,圈禁的圈禁,到最后竟是没剩下几个。 “其实我却有个想法,既然贾府早就成了个筛子,那么若是从贾府中知晓,似乎也未尝可知。”康眠雪喃喃说道,只是她总觉着此事似乎是有蹊跷的模样。 司徒源点头赞同,他确实也没有想到,不过是一个杀人案件,竟然牵扯出了皇朝迭代之争。 “现在这情况却是得向父皇回禀才是,而且旧都那几位王爷,却是没事吃饱了撑的,真以为从龙之功那么好拿?”司徒源和康眠雪说着自己的打算,但是他紧蹙的眉头显示此事,似乎让他极为难。 康眠雪知晓司徒源的纠结所在,拍拍对方的手劝慰道:“照姐儿的事情不着急,毕竟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且我相信既然做了下来,毕竟会留下痕迹。” 她现在却是有了些许思路,想起芈月之前所说的那两波人马,似乎正可以对应上。 现在可以知晓,共计三拨人都想取得荣国府的兵权,不过各自的做法似乎不同。 礼亲王这一脉所用的伎俩,在康眠雪看来虽是上不得台面,但仍旧算得上光明磊落。 至于赖升小舅子之妻,她肯定是隐瞒了些什么,但是现在却是只能慢慢撬开她的嘴。 反倒是另外一边,康眠雪觉得对方似乎是故意隐藏在幕后,如同一只黑手,想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获得最大的利益。 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径,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康眠雪突然涑然一惊,她终于想起自己为何对于这件事情如此忌惮。 “夫君,你有没有想过,这隐藏幕后的那一股势力,就是害死母亲的人呢?”康眠雪的语气急促,难道当年害死婆婆的人,和掳走晴雯的人是一波? 她没有思考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但是无论康眠雪如何推演,她发现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 同样也可以解释,为何对方会不远千里将照姐儿带到京城。 “一定是当年年幼的照姐儿,不知道看到了些什么,或者说他们以为照姐儿看到了什么。 所以才让对方忌惮之下,直接将其掳走,也因为这样,是以她就算是找到那对拐子,也无法寻找的照姐儿的行踪,因为对方早就带着照姐儿离开了扬州。” 康眠雪的头脑此时却是十分清醒,她仿佛坠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无数的因果线原本如同纠缠在一起的乱麻,随着她每一个念头的闪烁,而渐渐解开,最后两条线会合在一处。 “此人必定是身份贵重,但是却位卑无宠,所以做事才如此狠辣,又不择手段。”康眠雪揉揉因为快速演算,而有些抽痛的额角,缓缓向司徒源诉说。 她的演算之法,实际上便是将已知的所有线索一一平顺合并,最后形成完整的线索链。 “身份贵重却有卑微?”司徒源听到这个形容,却觉得有那么一个人似乎极为复合。 他看向妻子,见对方也是冲他点头,便忍不住笑出声:“我们在手心写字,到时再看谁对谁错。” 康眠雪点头,便在手上写下一个字,司徒源也依样画葫芦,将字写完后,放下笔,两人同时摊开手掌。 第55章 定星 定远侯府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清雪, 今日却不同往日,如同一把细盐撒在空中,随风摇曳后才不甚甘心的飘落地面。 正院里, 司徒源和康眠雪将手掌摊开,两人默契而笑,果然他们写的都是一个人。 “说实话, 我真的没有想到背后竟然能够翻出他的影子。”康眠雪却是摇头无奈,她自己自以为是算无遗策。没过两日, 一巴掌便结结实实的拍在脸上。 却是让康眠雪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自己最近却是真的飘了。 两人的手上, 一人写了一个四字, 另一人涥字,竟是都对四皇子起了疑心。 若说雍和帝并非一宫主位所出, 是以算得上出身不甚高贵。那四皇子便是真正的生而卑微,其母不过是宫中罪奴。乃因前朝之事,获罪其家,因长得貌美,雍和帝不过一夕之欢,其便因此产下。 是以, 虽然这位宫妃诞下皇子,却并未被雍和帝所看重。 那一次之后,便再无宠幸,其也一直单纯的领着贵人的份例而已。一直到后来四皇子开始议亲, 才为了抬举妻族,将其奉为妃位,号廉。 这位四皇子自幼虽生在后宫这样的花团锦簇之地,却并未享受过多少皇族该有的体面。康眠雪现在想来, 恐怕对方是在无尽的后宫倾轧之中扭曲了性格。 “若真是他却也麻烦,父皇不过四子,三皇子母家昌盛,若是登基为帝必定外戚专权。 四皇子本来虽是身份低微,却因为性格温文儒雅,而在朝中颇为有几分薄面。 现在看来却不知晓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司徒源冷笑的揭穿了四皇子的假面,对于自己这些同父异母的兄弟满是讥讽。 他本来无意皇位,是以还曾经好好评估过四位皇子登基的可能性,现在看来这四皇子却是绝对不能支持的。 康眠雪心有戚戚的点头,却正是如此,五皇子生母特殊没有继承权,六皇子则有点“残疾”。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更加无奈起来,并非是他们二人看不上三皇子和四皇子,实在是这两人都不堪为帝。 不管如何,此事到底是让康眠雪怀疑起四皇子起来。 若是真的深究起来,四皇子当年虽然说尚未及冠,但是却也相差无几,且其在宫中多有蹉跎,毕竟心智早熟之下未必不能办出某些事情。 这样想着对方的嫌疑却是更重一分,但是总不能因为他们的一二揣测就说四皇子有何嫌疑。 当然不管如何,三皇子和四皇子都该被列入观察名单。 对于这点司徒源点头表示赞同,他同样对于自己这两个所谓的嫡亲兄弟充满忌惮。 “我本想着若是三皇子,至少还能留下四皇子继承皇位,如今确实要仔细揣度一二了。”司徒源确实无奈,他对于皇位并无留恋之意。对他来说,能够每日陪伴在娇妻身边,便是他心之所求,除此之外却没什么是能萦绕于心的。 康眠雪微微一笑,她自然能够理解丈夫的心情,将头枕在对方的脖颈之上,口中喃喃说道:“等我们替婆婆报完了仇,到时你陪我到处去看看,前几天康沉雪的船到了港口了,那边的人将书信先送来。 那上面却是写了很多有趣的事情,看来这几年康沉雪却是去了不少地方,有很多地方我听了也觉得心痒难耐。 我想去看看凡尔赛,也想去看看他们说的有口袋的老鼠。” 听康眠雪说的有趣,司徒源点头笑着应承,他不自觉地亲吻着妻子的眉心,仿佛只有这样不停的一次次确认,才能够将对方的一切都打上属于自己的烙印。 一直到康眠雪有些不耐烦用力的想要推开他,司徒源才停下一下自己的动作,夫妻二人相拥片刻,终是架不住睡意昏沉,缓缓睡去。 二十三这天早上定远侯府就忙碌起来,先有司徒源和康眠雪要去跟随雍和帝祭天,后有黛玉和照姐儿前去花集,又兼之刘姥姥等来府上进献年例的管事们离开。 是以不过寅时,整个府中便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穿梭不息。 正院这里最为热闹,四个丫鬟忙得如同螺旋一般团团转。 “云瑶,赶紧将那盘子首饰拿过来给主子选一下。 云枢,郡主朝服的领子,再仔细的检查一遍,仔细有不平的地方。” 绣橘站在场中指挥着其余四人,另有专门负责梳头的二等丫鬟,正在替康眠雪梳头。 用梳子蘸上刨花水,一遍遍的在康眠雪头上梳理,一直到头发变得整齐柔顺为止,然后再按照需求,将头发梳成需要的形状,并小心地固定住。 这二等丫鬟的手艺不错,干活更是麻利利索,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就替康眠雪将发髻挽得规整。 绣橘见状,凑过来上下打量一番,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才亲手将一顶郡主发冠端过来。 这发冠顶翅摆高耸,上面满镶着点翠的羽毛和如同小指大小的珍珠,层层叠叠如同鸾翼飞舞。 绣橘将发冠紧紧地扣在发包上,与康眠雪的头发相连,然后又取出凤冠的八根簪子,将每根簪子依序插入头发之中,才算是将这顶重重的发冠戴好。 在这期间康眠雪仍旧紧闭双眸,任由绣橘等人在自己头上作乱好半晌,终于听到绣橘一声:“主子,已经好了。” 她长长打着哈欠,感觉眼角有了湿意,才缓缓睁开双眸看,端详着照映在西洋珐琅彩绘玻璃镜上的自己。 “我完全不想去参加什么祭祀,好想在家睡觉。”康眠雪难得有些耍赖,但是不管是她也好,还是一旁伺候的众人也罢,都知道今日能够跟随当今去祭天可以说是不世恩宠。 是以众人都不在意康眠雪的唠叨,云枢检查完衣领,赶紧端着一盘子点心送到康眠雪面前。 夹起一块点心,康眠雪塞进嘴中一边吃着,忍不住想今日跟雍和帝祭天之后,恐怕自己又成了众矢之的。 自古以来,这祭天之事便只属于皇帝,即使是太子也没有权利跟随其进入主殿祭祀,偏偏这次雍和帝独独点了他们二人。 要知道即使是现在后宫实际上宫务的把持者,甄贵妃也只能在启年殿之外跪拜。 康眠雪能够想象过了今日之后,三皇子和四皇子看见自己将会是如何的脸色。 对于此她只能叹一声,雍和帝实在是太过任性。对方,前半生可以说一直处于一种谨小慎微的状态,青年时经历九龙夺嫡的惨烈,中年继承皇位后,性格就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知为何,康眠雪对于三皇子和四皇子,竟然生出一种些许的同情之感。 因着是祭天便不能吃太多东西,所以康眠雪不过是随意垫了两下,便推开了面前的点心盘子。 “侯爷的收拾的怎么样了?”康眠雪指着一对足金镶红宝石虾须镯,让绣橘给她带上,然后用下意识地询问司徒源那边的情况。 绣橘小心的将康眠雪的手用帕子包好,然后才将虾须啄轻轻的推入手腕,口中应承道:“应该差不多了,刚才小德子有过来看您这边的情形。” 她又将一串儿蜜蜡朝珠挂在康眠雪的脖颈之上,上面具是刻着万字不到头的纹路。 又并三对儿蜜蜡耳坠,给康眠雪戴上。 这才算将一切打点完毕,康眠雪看着自己在镜中华丽的投影,虽觉得有些太重,但是看见这么好看的自己,她还是忍不住心中满意。 隔壁的司徒源此时也已经整理完毕,刚走到寝室外,便听到妻子的询问。 他今日穿着这侯爵正装,身上披着玄色大氅,衬着他容貌越发俊美,虽不如章青墨那般男生女相,却也不差。 “完事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还得在宫门那里等父皇。”司徒源走到康眠雪的背后,看着镜中倒影的容颜,眼中划过惊艳。 “完事了,这过年就是麻烦。”康眠雪莞尔一笑,将手放在司徒源伸过来的手臂上,夫妻二人起身向门外走去。 从宫中去祭天之地的道路,早已经在三日之前便被枢卫军封闭,此时更是被打扫着纤尘不染。 康眠雪坐在巨大的车辇中昏昏欲睡,她脚边不远处是烧得正旺的炉子,可以从间隙处发现隐藏的青蓝色火苗。 今日这种场合,跟随的自然又是具有着品级官位的绣橘,她此时正专注着放在炉火上加热的浓汤。 这是府中厨子,好不容易提炼的浓汤,三指见方的一块儿,可以化出一大碗鲜美的鸡汤。 因着康眠雪现在有孕,所以只能够用如此方式来尽可能的保持她的营养。 很快一股浓香在车内飘荡,绣橘将锅中的汤分为四分,一份端给康眠雪,另外三份打包好,等着司徒源的过来取。 许是这肉汤的味道勾人,不过片刻,司徒源便轻身跳到车辇之上,他撩开帘子看着妻子泛着红晕的脸庞含笑。 “看什么看呀,我今天又没长八个头。”康眠雪鼓鼓脸颊,却是懒得理会对方,指着面前的食盒说。 “这里边有三份肉汤,你拿去跟父皇一起用。”康眠雪想着男子食量大,又叫绣橘将炉中吊着的小饼也拿出来,放到盒子里一同交给司徒源。 他们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此时正是觉得肚中有些饥饿,司徒源一笑便拎着适合跳了出去。 听得马儿一阵轻嘶,却是司徒源直接从车轮跳到马身上。 他单手操纵缰绳,脚下用力轻磕,马儿便极具灵性的自己向前奔去。 带到了御辇之外接近百步的地方,司徒源才缓缓勒住马,让马儿小跑着靠近。 “侯爷,您请进。”李无禄早就从车帘处看到了司徒源,见司徒源似乎想要上车的样子,赶紧让御辇略微慢些。 “辛苦,李公公了。”司徒源轻身踏上御辇,也不理会众人微微侧目的注视,顺着李无禄替他撩起的车帘,走进御辇当中。 雍和帝今日却是极为精神,此时他整坐车辇之中翻看奏折,抬头看到司徒源进来,眼神柔和起来:“源儿,快来。” 司徒源点点头,也不扭捏,将食盒放在雍和帝面前的小几子上。 “现在天气冷,这是雪儿特地准备的肉汤,还有一些烤饼,现在吃正好。”司徒源将食盒打开,里面放着的肉汤端出了两碗并一碟小饼。 雍和帝看着里面剩余的一碗,挑挑眉毛,心中却有了几分笑意。 “李无禄,还不给朕滚进来。”雍和帝的声音并不算大,却带着属于帝王的威严,李无禄听到万岁爷召唤,立刻掀开车帘,进到车辇之中。 “万岁爷,您召唤奴婢。”李无禄一进车中就闻到一股子透鼻香气,窜入脑髓。他用的是余光一扫便看到几份吃食,心中知晓定是侯爷给万岁爷送吃的来了。 雍和利点点头也不废话,指着桌上的半碟子小饼加上一碗汤说道:“这是你的吃了吧。” 李无禄一呆,却是没有想到,竟还有自己的份儿。他蹲在角落,盯着汤出神,然后才像是惊醒一般,端起碗喝了下去。 滚烫的肉汤带着肉类的鲜甜滑入食道,李无禄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像是又活过来了。 雍和帝看着不说话,只蹲在旁边安静吃食的李无禄,眼神柔和几分,他转头也端起其中一碗放在唇边,轻轻吹拂。 一时之间车辇之中只有咀嚼的声音,不过一会儿三人便将这些垫肚之物尽数吃下,身上却是暖和了不少。 因着大概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是以雍和帝也不放司徒源到外面去直接摆上了棋盘,要和对方对弈一场。 “听说雪儿的妹妹找回来了?”雍和帝装似无意中说到,司徒源一招贴,点到雍和帝的痛处,只是这一下,之前他在角落的优势却是顷刻殆尽。 对于雍和帝知晓照姐儿的事情,司徒源并不感觉惊讶,毕竟虽然他执掌着血滴子,但是实际上而言,血滴子仍旧是属于雍和帝的所有。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相信雍和帝对于荣国公手上的兵权肯定极为忌惮,既然忌惮便不可能不安插暗子,寻找端倪。 “正是如此,是以这两天雪儿的心情极好,我看着心中也跟着开心。”提到妻子,司徒源忍不住柔和脸庞,眼神中似有着柔情万缕。 雍和帝点点头,看着司徒源的眼神满是欣慰,他极为喜爱看着司徒源两夫妻恩爱的模样,那仿佛是延续了他所想做却没有机会做的事情。 “另外,父皇还有些事情,需要跟您禀报。”司徒源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逐一向雍和帝禀报,最后才说道。 “只是可惜这条线断了,若是不断相信应该可以抓到更大的老鼠。”司徒源确实有些后悔,若早知如此,一定会将那个胡大人留着。 “既然事情已经出了,那么便不要顾及后果,勇往直前才是,若是对方有所图谋,便终究会露出破绽,你又何必着急呢?”雍和帝拍拍司徒源的肩膀安抚的,他所说的并非是假话。 自从娇妻离世之后,他每一天都如同活在苦海之中,对于雍和帝来说,现在他只有两个目标: 一便是看着儿子好好的。 二便是找出当年害死自己妻子的那些家伙,一一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而这第二点的前提便是,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平安喜乐才是。 “雪儿那边再多派两个人手跟着,我却是担心有人会对她下手,尤其现在雪儿身子笨重,更不能惊吓到她。”雍和帝经历九龙夺嫡,在官场中沉浮数十载,些许的风吹草动,便可告知他无尽的秘密。 此时他却是有些担心康眠雪,生怕会有人趁着机会,向身子不便尚在孕期的康眠雪下手。 “另外所有生产的相关人员,你理个单子给我,我这边派人现在开始控制住他们所有的家人。”他又说到。 这也是雍和帝担心有人会以其家人为由,想要对康眠雪不利,干脆先下手为强,直接将对方的亲族管制起来,便是为了他们的活命,量那些人也不敢胡作非为。 司徒源确实没有想到,竟然要现在便寻找合适的嬷嬷,他一直以为寻找默默之时最少还要三五个月才可以,没有想到现在竟然变需要。 “这女子生产犹如命中过关,所以说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已经将药材整理了大半,兼之还有会医术的医女,在搭配上崔御医,竟然可以保佑雪儿安然无恙。”看到司徒源变了脸色,雍和帝马上安抚起来,他却不喜司徒源为了这些尚未发生的事情而疑神疑鬼。 “多谢父皇。 不过哦,这礼亲王的事情该如何处理?”对于这位算得上是自己堂兄之人,司徒源确实有些纠结,毕竟这人算是有些毛病。 想到这里他突然诡异的想到个问题,难道说这东宫的风水有问题,所以才一个直接自裁,另外一个却是被救起之后,总有些看起来不太对劲的样子。 “现在更是闲着没事撩拨了一些闲散宗室,竟然想要谋朝篡位起来。”司徒源摇摇头像是在等对方的意见。 雍和帝这十几年来早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他看着司徒源摇摇头。 “你还不知道吧,今儿早上还没等我起来,弹劾你的奏折就已经放在了我的案头了。”雍和帝冷笑一下,确实对那些囊虫禄鬼没有半分好感。 一个个都想争着所谓的从龙之功,确实不知道这夺嫡一途,从来不曾有回头路,踏上的那一刻开始便是万丈深渊一条索,如同如履薄冰。 他原本认为自己的侄子就算是有贼心也没有贼胆,或者说手上没有兵权,根本不可能有成事的可能。 却不曾想对方,竟然真的想到了缺点所在。 没有错,这礼亲王所行之事却是半分都没有成功的概率。 雍和帝又下了一子,将自己落后于对方的数目略微拉回一些。 “你若有兴趣,便没事抓抓他们的把柄,你若没兴趣此事便等着他们露出马脚。”雍和帝仔细地教导儿子,告知对方此时究竟该如何办理。 司徒源听到这些提点,心中却也是滚烫。 两人一边下棋,口中还说着关于朝政的理解,竟是半点不在意礼亲王所弄出来的那个叫什么衙门的地方。 在雍和帝看来,礼亲王名不正言也不顺,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夺嫡的希望。 现下这边做派,不过是不肯承认失败的小丑,不停的滑稽表演而已。 倒是荣国府手中的那十万兵权,竟然已经被三四家盯上,忍不住都想笑。 “父皇,其实我一直想问,这荣国府手上有兵权之事,父皇可曾知晓。”司徒源确实有些不解,父皇为何对于此时如此淡定。 大出司徒源意外的是,原来雍和帝竟然完全知晓。 “荣国府手里的那五万平安州精锐,乃是当年先皇留给他的赔礼。”雍和帝语气淡淡的说的,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毕竟是直接毁了一个苗子,外加死了一个国公 。”雍和帝似乎也有些叹息,其实这才是真实的官场,那些风花雪月却是,尽是些话本上骗人的东西而已。 雍和帝似乎知晓司徒源对于此事极为好奇,他也不吊人胃口婉婉道来。 十来年前那正是九龙夺嫡的晚期,但是与普通人所想的却不相同的是,那段时间才是众人相互试探倾轧最激烈的时候。 荣国公贾代善本来是纯正的帝党,无论何人登基,都不会对其有所忌惮。 是以荣国府在当时虽说不上是左右逢源,却也是声名赫赫。 这世间之事,往往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之时,身后处便是悬崖。 而荣国府也正是如此,贾代善做梦也不会想到,不过一场寿宴,竟然要了他和嫡长孙、嫡长媳的性命。 那年的四月二十,荣国公贾代善带着嫡长孙贾瑚前往赴宴。 席间贾代善多吃了几杯,他也算是有了些寿数,便有些昏昏沉沉起来,少不得在丫鬟的指引下,去小睡片刻,只在他脱衣休息的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却是差点将荣国府整个基业断送。 最终赔上了荣国公和嫡长孙、嫡长媳的性命。 第56章 风云 司徒源手一抖, 原本准备落下的棋子一顿, 抬头看向雍和帝。 “你这养气的功夫还不到家,总要不为所动才好。”雍和帝说道,他又觉得自己有些直,担心司徒源脸皮薄。 雍和帝的顾虑却是有些多余, 司徒源并没有在意, 况且这也是事实。 司徒源将手中棋子落在断,看着雍和帝瞬间拧起峰眉, 心中暗笑不已。 他此时已经将情绪缓回来,那荣国公定然是在小睡之时被钻了空子。 雍和帝点头, 源儿果然有自己当年的几分风范, 对于Z治极为敏感。 这种敏感度是种天赋, 可以说单凭这种敏感度,司徒源就可以甩开其余那些儿子。 “不错, 你猜猜是什么东西?我给你个提示,帐殿夜警。”雍和帝一脸期待的看着司徒源, 完全不在意自己又在自称我。 这帐殿夜警的事情, 司徒源却是知晓,当年前太子被废的理由便是帐殿夜警,私窥帝踪。 此时雍和帝将此事说出来,恐怕荣国公跟这事儿有关。 司徒源下意识地学起妻子,食指在桌边轻敲数下,略微思索一下, 迟疑说道:“难不成?是荣国府的信令?” 当年帐殿夜警之时,荣国公正执掌着着京畿戍卫,便是现在司徒源所在的位置。 雍和帝点点头然后再次提问:“源儿,你觉得对方拿着信令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总不能是私窥帝踪, 将护卫换成自己吧?”司徒源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瞬间停住,用不可思议地的眼神望着雍和帝。 “不会吧?”前太子可是先帝最疼爱的孩子啊,司徒源张张嘴却没有说出,好半天反应不回来。 雍和帝看着爱子摇摇头,鬼使神差地伸手在司徒源的头抚摸两下。 “我儿莫怕,我儿莫怕,有为父在。”雍和帝笑得慈爱,他找到这孩子的时候太晚了,使得对方完全不需要他了,此时难得有些孩子气显示出来。 因为刚才喝汤,司徒源怕热就将发冠摘下,却不想被雍和帝摸了头。 和小时候娘摸他的感觉完全不同,却带着让司徒源不自觉有些酸涩,他低头将自己的容颜掩盖了起来,只露出红透的耳廓。 雍和帝本来看司徒源一直不说话,以为自己的动作被儿子不满。 正心中失落懊恼找回孩子的时间到底晚了,就看到司徒源这一副模样,头上瞬间炸开了花,一腔父爱不知该如何倾泻,只能将一切都讲诉出来。 “源儿,生在帝王之家其实便是最大的悲哀,而更大的悲哀就是父衰子强,前太子的悲剧就从此而生。”雍和帝端起李无禄送上来的清茗轻抿一口,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 前太子被先帝倾心教育,可以说得上是天纵之才,雍和帝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若是当初乃是前太子继位,定然可以做得比他好。 但是太子的优秀,却恰恰让他开始被先帝忌惮,到了最后先帝已经开始如果算计敌人一样算计前太子。 司徒源好奇地看着脸上挂着苦笑的雍和帝,并不知道对方在哀叹什么。若是此时康眠雪在,便可一眼明了,雍和帝不过是物伤其类。 “荣国公有一面私牌,上面攒着‘平昌宣威 凌烟御令’八个字,这块牌子却是他从不离身的,在某些方面,就代表了荣国公。”将心绪平静下来,雍和帝带着几分怀念说道。 荣国公一时醉酒,将衣物脱下安寝,却不知就在他酒梦正酣之时,有人将这块牌子直接带走去做了件大事。 当时的侍卫总管正是荣国公的旧部,对其可谓死忠,是以便有人在荣国公醉酒的短短一个时辰内,拿着令牌说荣国公已经投靠太子。 “那侍卫总管是傻的?怎么可能相信?”司徒源有些不解,但凡有些理智,也不会看着令牌就效忠啊! 雍和帝摇摇头,并不在意司徒源打断他的讲诉,完全不在意李无禄已经快吓绿的面容。 竟然敢打断陛下的话,而且还完全不在意,偏偏雍和帝还一脸高兴,李无禄开始觉得侯爷的重要性还要往上,日后定要好好巴结。 “你要知晓,当年是九龙夺嫡最激烈的时候,所以当时这个行为不算出格。 况且,这人的要求也不过分,不过是让侍卫总管通融一二,放上两名自己的心腹而已。”雍和帝却是看到李无禄有些古怪的脸色,也不知道老货又在想些什么,他并未在意继续说道。 这件事在侍卫总管看来不过是件小事,是以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却不知晓,只因此事却引发了帐殿夜警之事,造成了太子被废,荣国府月命的惨剧。 雍和帝看到司徒源突然睁大的双眼,满意一笑,知道自己的爱子已经升起了好奇心。 有时这世间之事本无定论,不过是时也,命也。荣国公在府中一醉不醒,那偷盗令牌之人在还回令牌之时却出了意外。 原来这贾瑚当时不过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喜欢缠人的时候,他又有些顽皮,平日里被荣国公爱若至宝。 是以从母亲那里,听到自己的祖父一时醉酒,闹着要过来陪伴对方。 当年的李氏夫人却是绕不过小儿胡闹,加上两家本是世代交好,有着通家之意,便放了贾瑚去到客房陪伴祖父荣国公。 这家伙虽有些顽皮,却是个极为乖巧伶俐的孩子,他见自己祖父睡的深沉,便也依偎在其身旁。 那偷盗之人过来送东西时,因为一时急躁却没有探听得室内,竟然有另外一人的存在。 是以对方放令牌的时候,被贾瑚看了个一干二净,也为自身埋下祸根。 “可是,就算是他看到了人,也不至于会要死啊!”司徒源有些不解,这事儿却是于理不通。 雍和帝笑笑,命李无禄将棋局收拾好,看着司徒源柔和说道:“可是如果他看到的人,是先帝身边第一信任之人呢?” “当啷”一声,玛瑙棋子落在棋盘之声将雍和帝的话打断,却是司徒源本想将棋子递给李无禄,结果却被这句话吓到。 看着司徒源不可思议的眼神,雍和帝笑着点头。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此事的确就是司徒源想到的那样。 “为什么?就算是试探,也不必?”司徒源的语调有些艰涩,这几乎超出了他的理解,前面他还可以理解,现在却是完全不可理解,这算什么?给自己的嫡子挖坑,然后看着对方跳下去?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先帝当时是真的想要废掉前太子,为此甚至不惜代价的设下局。 不必说,那两名御前侍卫必定是太子的人,这御前侍卫可算得上是皇帝身边之人,对于龙体的安康自然是了如指掌。 司徒源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当日一幕,太子听闻自己的手下被选成御前侍卫欣喜若狂。其后便命令手下注意先帝的身体状况,再后知晓先帝似患有隐疾后的惊异,最后便是帐殿夜警之事的发生…… “父子之间,何至如此?”司徒源喃喃自语,心中像是压着一块巨石,从小百般宠爱的嫡子都可以这样算计。 这皇位难道就如此诱人么?司徒源没有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但是不管是他还是雍和帝都心知肚明,这皇位本就是如此诱人,世间最尊贵地看着位置,又怎么不能让人不心动呢? 都说天家无情,这话儿却是一点都没有错,所以源儿你只能去努力,成为那个天下最贵重的存在,你是否愿意却是容不得你。 雍和帝看着陷入沉思的爱子,眼中满是疼爱和期待,只希望源儿可以就此觉醒,别让他失望。 司徒源看着眼中满是期待的雍和帝,缓缓闭上双眸,心中无比思念妻子。 与满心踌躇的司徒源不同,此时的黛玉和照姐儿正一脸严肃的看着面前,表情无比郑重。 紫鹃也下意识地抓紧手中的帕子,盯着面前的泥人张。 只见他手指轻挑起一块面团,不过揉搓数下,手中的竹刀上下翻飞,不过是几息之间一只小猴子跃然成型,他又在取下一块红色的面团,又是一阵舞动,这猴子怀里便出现个红色的桃子。 他仔细端详一番,觉得没甚问题,才用一根竹签插入猴子,将它递给黛玉。 “好像啊!好厉害。”黛玉将猴子给已经换回照姐儿这个名字的晴雯看,口中赞叹不已。 照姐儿看着有趣,心中盘算一下,才又吩咐泥人张:“我要四个,却是一只老鼠,一只兔子,加上一条龙和一尾凤凰。” 前面还好说,但是后面的龙凤却是有些讲究,泥人张迟疑下,然后站起来双手作揖,说道:“这位小姐,却不知道这龙凤有何要求。” 听闻这话儿,照姐儿看看黛玉,仔细想想才恍然,自己竟然差点给大姐姐找了麻烦,心中想着,便改口说道:“这样,你改一下,就捏一对娃娃吧!要可爱的,一男一女。” 这个要求却是不难,泥人张一笑,再次坐下,手中却仍旧是速度飞快,很快便按照照姐儿的要求做好。 这一对娃娃,照姐儿却不许泥人张扎孔,特地上边上的摊子买了一只竹子编制的盒子装起来,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交给身后跟随的多宝,又从多宝手里交到跟着二人一起来的侍卫那里。 “这花集真的好热闹,好多摆摊的,可惜颖姐儿却是来不了。”黛玉却是有些遗憾,自己刚刚交到的手帕交不能一起来。 照姐儿不以为意地说道:“颖姐儿按你的说法,已经马上要及笄了,这种时候正是学习亲戚往来的好时机,大不了等元宵节我们再邀请对方,那时应该是有空的。” 黛玉虽然早在知晓花集之日就给颖姐儿下了帖子,然而对方却是正被拘着学习规矩,是以只能无奈的拒绝了黛玉的邀请。 信笺中还有大段的吐槽,看得黛玉也有些心悸,担忧自己是否日后也要如此,却是有些茶饭不思,康眠雪发现之后问了照姐儿才知晓,忍不住啼笑皆非。 只能将对方抱在怀中安慰:“你和颖姐儿不同,她是订了衍圣公家的嫡次子,虽是次子,但是长子素来孱弱,连妻都不敢娶,不过是挨日子,是以她这个嫡次子媳妇儿却是如同宗妇,所以自然是要辛苦些。 若是日后你寻婆家,我定时要替你把关的,家世不说,容貌才学,人品亲戚都是要一一看着的。”康眠雪的话让黛玉瞬间红了脸颊,赶紧一跺脚跑了,留下逗弄完小绛珠的康眠雪趴在桌子上乐。 是以现在黛玉一想起颖姐儿,还能想起当日婶婶的调笑,忍不住是红霞飞面,面若桃花。 黛玉和照姐儿两人虽然年幼,却是容颜姝丽,此时黛玉这一红了脸颊,却是让不少在花集上凑热闹的公子哥红了眼。 可偏偏这一对娇俏的美人花,身边跟着五六个彪形大汉,只看对方高耸的太阳穴,快要撑破衣裳的肌肉,根筋分明的手掌,虽抱着不少东西有些狼狈,却可让有眼力劲儿的了解这二人不是能招惹的。 不过,偏就有那不长眼睛的,仗着自己的身份想要上前拉扯一二。 照姐儿一把将黛玉护在身后,瞪着突然冒出来的登徒子,喝道:“哪里来的登徒子,这是找打不成。” 那男子本来将目光定在黛玉身上,不料想此时看到跟黛玉有四五份相似的照姐儿,竟然忍不住咽起吐沫,一双角眼左右不停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两人看起来像是姐妹,男子忍不住幻想着二女撩人之态,此时早已没了什么谨慎,只剩下色令智昏的丑态。 来来往往人群中有人已经发现这边的动静,忍不住往这里簇拥过来。 “小娘子,带着妹妹出来玩吗?却不知是哪家的千金,本大爷是南安郡王的小舅子,咱们备不住还有亲呢!”男子说着,忍不住一时□□熏心想上前拉着二姝。 此番情景,却是让被人群裹挟二来的两人看个正着,看着两女就要吃亏,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外男沾惹,恐怕二女只能嫁给这个所谓的南安郡王小舅子了。 正打算拨开人群,却不成想场上风云突变,那个登徒子却是被照姐儿一脚踹出去老远。 且这丫头踹得地方却是男子极为私密之处,此时在场的大多数男子都是觉得身下一凉,本准备上前救人的两人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然后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 “你!小浪蹄子,我要……哎呀。”男子在地上缩成一团,豆大的汗珠从脸上落下,竟是站不起来,他身后跟着的小厮仆从,此时却仿佛被吓傻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至于最后一声,则是照姐儿被其一句浪蹄子气恼,照着这男子又上来一脚,这一次这位南安郡王小舅子却是再也喊不出来,直接两眼一番,昏了过去。 那些小厮此时才反应过来,赶紧跑过来将那男子抢走,竟是害怕照姐儿再来一脚的样子。 然后匆匆忙忙抬着人事不知的登徒子跑了,让看热闹的众人都哄堂大笑。 黛玉看着照姐儿却是长大嘴巴,一脸崇拜的模样,不愧是婶婶嫡亲的妹妹,威武霸气。 照姐儿也不以为意,她牵起黛玉两人接着逛花集。 看着二姝的背影,那两位公子中的一人直搓牙花子,赞叹道:“可真是厉害,就不知道这位小姐是谁,难不成也是林家的小姐? 却是一只胭脂虎,这日后娶了她的人,可是有苦头吃了。” 另一位容貌如花,却是板着脸一脸嫌弃:“你这个脾气怎么老是不改,非礼勿言,人家嫁给谁却是与你有何关系? 再者说,又是谁看到两淮盐政使嫡女就巴巴的跑过来?” 章青墨却是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的好友范若庭,再次觉得自己跟对方投契是个错觉,他跟八婆才不是兄弟。 不过,他心中也是纳罕,这林家小姐又不是如同那当街揍人的姑娘,为何自己这位好友偏像是着了魔,跟了一路,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无奈摇头不已,章青墨只能拉着好友往回走。他们二人来这花集,却是要寻一位制笔高手,可其人脾气古怪,每年只在小年和上元节两天出现,两人却是特地赶来请他做的笔,却没想到竟然看到如此一出好戏。 可惜两人找到位置的时候,那位制笔大家已经收摊,两人却是扑了个空。 只能垂头丧气的想要转身,就在这时候章青墨突然发现,就在制笔摊位那似乎有些什么东西。 他低头将东西捡起托在手中,却是有些惊讶,这是个小巧的荷包,不过巴掌大小,里面传出来的味道却像是几味中药。 章青墨却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他刚刚在那位小姐身上看到了同样的,恐怕是其刚刚踹人的时候便松动,待到这里时掉落此处。 “咦?这个不是?”范若庭看着这个也是一呆,他四下张望了下,没有发现,直接向制笔大家隔壁的摊子询问:“这位老丈,不知道您可见到两位姑娘?长得有四五分相似,身材高挑削肩膀儿,披着白色斗篷的。” 那老者本以为两人是登徒子,看到章青墨手中的香囊,才知道是那位小姐掉落,指着不远处的茶楼说道:“喏,那两位姑娘就是进去了那边。” 章青墨和范若庭拜谢老者之后才快步走向茶楼,这些女子的贴身之物还是赶紧还回去,不然却是对于女子的声誉有碍。 茶楼里黛玉和照姐儿却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好在云枢到底是多了两分经验,这才没有出丑。 要了间雅室,两人略点了些名字有趣的,便开始清点今日的收获。 两人却都是买了不少的小玩意儿,此时却是笑语如珠,就在此时,却听得门外有人敲门。 云枢以为是小厮过来送茶点,拉开门却发现竟然是两名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轻公子。 难不成又出现了两个登徒子?只是看着却不太像。 章青墨拱手施礼:“小可乃是首辅章家嫡次子章青墨,这是我的好友,睿国公范若庭。 我二人与林小姐有过一面之缘,今日前来打扰,却是因为识得此物,所以将之送到这里,若是惊扰二位小姐,还请恕罪。” 他一边说着,将自己手中托着的荷包,送到云枢的面前。 云枢自然认识此物正是照姐儿身上所佩,赶紧将其接过,然后行礼:“多谢这位公子,还请您稍后我这就禀报我家小姐。” 说罢,她赶紧托着荷包送到照姐儿面前。 因这雅间不算大,是以照姐儿早已经将对方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再见到这荷包,忍不住对其二人生出一二分好感来,又听说本是黛玉相识。 她对黛玉说道:“既是相识,不如请进来也略坐一二,以表咱们的谢意。” 黛玉自然不会反对,她对章范二人却是极有好感,当日若非他二人仗义执言,恐怕她和颖姐儿却也是百口莫辩。 两人都不是那种纠结之辈,既然邀请对方品茶一叙,黛玉和照姐儿双双走到门口,请两人进去。 范若庭看向章青墨,似乎在征求好友的意见。 “既然如此,那么我二人便多有叨扰。”章青墨一笑,他能够和范若庭成为好友,盖因骨子之中同带着些许不羁。 四人逐一落座,照姐儿命令云枢,再多要几盘点心过来。 云枢点头领命,她素日是最为机灵古怪的,此时看着相对而坐的四人,眼珠子滴溜转,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范若庭性子开朗,看一时之间众人皆不说话,他便一笑说道:“我二人今日本以为是空手而去,却没想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照姐听到这话儿有些好奇,疑惑道:“却不知,什么东西是国公爷都求不得的?” 听到照姐儿叫自己国公爷,范若庭却是赶紧摆手说道:“我才多大!就叫我国公爷,岂不是把我叫老了? 小姐叫我范公子就好。” 照姐儿听他说得促狭,“噗嗤”一笑,微微颌首:“我是江南总督幼女,你却是叫我康姑娘就好。” 因着知晓两人认识黛玉,所以照姐儿便没有啰嗦,反而十分好奇,二人到底是想要买什么,竟是只有这花集才有。 第57章 密辛 笑语添香缘中缘, 宫中夜话羲和源。 京城的花集位于京城西北交接之位,却正是符合了东贵西富南贫北贱的格局。 也因此这茶楼不过是普通样式,偏偏因为他们四个人, 竟让这雅间中多了几分书卷气。 范若庭一笑, 对照姐儿说道:“不知道康妹妹知晓不知晓, 这花集有位老者,其人却是极为神秘, 看着家境不错,却喜欢在每年的小年和上元节在花集摆摊。” 他端起小二送上来的清茗, 品了一口却是微不可查的微微皱眉, 然后洒脱一笑,又喝下一口滋润喉咙。 “毛笔?你这个么?”照姐儿听到范若庭的话,马上便想到自己和黛玉刚刚买到的湖笔。 云枢眼疾手快,立刻找了出来, 然后打开盖子,抱到众面前。 “正是如此, 那位老人一年也不过是卖二十只, 我们本来想着买个三两只,哪里知道却是耽误了时辰, 一只也无。”章青墨苦笑一生却是对自己和范若庭的运气有些许无奈。 他形容秀美,如同好女此时一簇眉,竟然连照姐儿和黛玉都有些心疼。 倒是范若庭因为与其乃是同窗好友,自小一起长大, 所以还略得抵挡一二。 “这个我们倒是多买了几支……”照姐儿喏喏地说道, 她本是极为爽利之人,偏偏此时看见章青墨如此,却像是扼住嗓子的鱼鹰。 况且这湖笔当中却有着黛玉的, 因其极为擅长文墨,是以看到这老者摆放的几支湖笔极为出彩,两人便一起买下。 此时却不适合自作主张,照姐儿将眼神移向黛玉,询问对方的想法。 黛玉看到照姐儿的眼神,便知晓对方是想跟自己商量,是否要转让几支湖笔。 她本就生性高洁,是以对于这些湖笔,虽是喜爱却没有些什么独占的想法,尤其是听到范章二人,为了这湖笔足足等了一年。 “若是不嫌弃,我们应将其中的一半,与二位分享。”黛玉先给照姐儿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才将两人的决定说出。 照姐儿听到也送了口气,她刚才却也是担心黛玉因为喜爱这些湖笔而不肯割爱。 如此却是皆大欢喜,是以照姐儿的表情也放松起来。 黛玉虽是身量未足,已经快要看出将来是如何的天香国色,而照姐儿她能在金陵十二钗中排名副册足以说明,她容貌之盛。 此时两人同时笑起来,却是春梨秋兰各有风情,且有趣的是两人的梨涡一在左,一在右。 范若庭和章青墨虽是端方君子,但是看到如此艳色也难免略有心荡,尤其是范若庭心中早存了一段心事,此时看着黛玉却是露出些呆样。 黛玉本就是极为敏感之人,看到范若庭竟然看着自己痴了,忍不住又想起康眠雪当日所说的选婿之词,忍不住娇嗔的瞪了范若庭一眼。 不过,黛玉却对范若庭不算讨厌,当日他虽然有些不羁,却是从未有任何无理举动,且并无一点僭越举止。 是以黛玉知晓对方是位端方君子,心中并不着恼,瞪他的一眼,不过是小女儿的娇态。 照姐儿和章青墨见这两人有趣,却都是在一旁看热闹。 她观这范国公可能是对于黛玉有几分心思,不过却要好好考察才行,这事儿自然是等会儿回家告诉大姐姐。 大姐姐的眼力极毒,什么样的人在她手中却都是无从遁形,若是这范若庭合适,国公之位配上黛玉这个三品大员嫡女倒是般配。 照姐儿心中想着此事,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让云枢将湖比分为两份将其中一份推向范若庭。 范若庭看着湖笔却是眼神一亮,赶紧起身向照姐儿和黛玉两人深施一礼,口中道谢。 “多谢二位姑娘割爱,我们二人却是感激不尽。”说着便要给黛玉二人行礼,而章青墨也是一样站起来,双手抱拳行礼。 一时之间却是唬得两女一惊,赶紧离开座位,却是不受二人的行礼。 照姐儿口中娇嗔:“你们干什么呢!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些许小事就如此郑重,真真的没意思。” 她这一说,黛玉也跟着点头,显然也是刚刚被范若庭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范若庭此时也觉得自己有些激动,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暗中唾弃自己有些孟浪。 就在此时小二端着些点心、小菜站在门口,却不知该进还是再略等等。 还是云枢看到了进退维谷的小二,赶紧过去指引对方送上来摆桌。 几人这才重新坐下,相互之间具是有些尴尬,但是却多了些许亲近之态。 彼此都是世家大族,即使是同桌用膳,却也不可能跟普通人一般吆五喝六,是以几人的房间极为安静。 紫鹃在隔壁吃完饭,过来换云枢,看到房中竟然多了两位公子也是一愣,后来听完云枢提点完,才知道原来竟然发生了这麽多事。 她催云枢先去吃饭,自己在这里伺候就好,云枢仔细嘱咐半天才离开。 因着黛玉和照姐儿都是未出阁的女眷,是以章青墨和范若庭不过略坐一会儿,就赶紧告辞而去,倒是章青墨因着大嫂的关系,倒是和两人多说了几句,倒是让他谈听到照姐儿和黛玉打算等元宵节的时候再来这里,为的自然是那做工上乘的湖笔。 听到此话,范若庭略一思忖:“不知你们打算什么时辰?倒不如我们约个时间,到时一起前来?” 这却是僭越了,不管如何身为外男的范若庭,都不该如此直接邀约对方,要知道这男女同行尚且罢了,但是在元宵节之时,却是有另外一层意思。 照姐儿一听这话,杏眼圆睁、柳眉倒竖,面上之前的温和直爽,此时却半分不见,只剩下冷冷的寒光。 章青墨一见心中知晓不好,只怕是照姐儿以为范若庭乃是登徒子。 他赶紧上前一步,向照姐儿行礼,然后才说:“康小姐请别误会,我这好友乃是有些拙嘴笨腮。 他倾慕林小姐的才华,所以才贸然提出邀约,并非有意梦浪。” 听到章青墨的话,照姐儿看着对方一脸无语,若是范若庭拙嘴笨腮,那恐怕这天下就没有会说话的了。 她刚想反驳去,感到自己的袖口被人拉下,转头一看却是黛玉带着恳请的眼神看着她。 照姐儿心中的火气慢慢落下,略一回想,她也心知自己刚才却是有些冲动,范若庭若真是想要唐突她们,根本不需要将荷包送还。 况且这京城风气开放,即便是未婚男女,若是有通家之好,也可同游一二,不过是她一时激动,失了分寸。 想到这里她却是脸颊微红一抹赫色涌上容颜,张口就给范若庭道歉,倒是让范若庭和章青墨一脸惊讶。 章青墨此时也是看着照姐儿一愣,他所遇的女子之中,还未有如同其一般直爽大方之人,知晓自己有误便当面道歉,竟是半点没有女子的扭捏之态。 好在他为人极为冷静,不过略一失神便回转过来,两人告辞之后,照姐儿看着他们的背影,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今日我确实有些冲动了。”照姐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拉着黛玉的手说道,她并非是那种不过脑子之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却是真的冲动起来。 黛玉摇头安慰对方:“那两位公子我观之都是极为心胸宽广之人,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情而迁怒。 况且这世间男女之防甚重,即便我们是相较要更加开放一些,但你心中多有忌惮,却也并非是坏事。” 此事却并非假话,这些年来程朱理学荼毒不浅,黛玉便曾经听林府的下人说过,有不少女子并未做错任何之事,不过是沾衣裸袖便算失节,更是有着夫死殉葬的陋习。 其父林如海也曾说过:江南闻风虽盛,却多有糟粕遗留。 是以黛玉,虽然年幼却极为通透,她从不认为男女大防,便该灭绝人性。 照姐儿确实并没有黛玉的那些感受,不过她倒是也觉得并不需要与人太过隔阂,更是有股子不属于男儿的豪爽。 “这世间往往却都是女子苛刻女子,所以我倒是有一句话很赞同宝玉所说。” 照姐儿确实将之前宝玉所说的话向黛玉诉说,黛玉平素虽不待见宝玉,但是听到这话倒也觉得此人并非是一无是处。 两人唏嘘一番,此时已经接近黄昏,两人也不愿太晚回去,防着节外生枝。 便命令几名护卫,将准备在街口的马车赶来,两人上车之后,径自回往侯府。 车中照姐儿确实有些好奇的望向窗外,倒是黛玉因这已经连续出了几次门,所以对于外面倒并不像对方那么好奇。 “你说大姐姐他们,这时候应该能回府了吧?”照姐儿确实有些想念自己的姐姐,也不知为何自从她恢复记忆开始,便喜欢黏在对方身边,只觉得唯有对方所在才是安全的。 黛玉听到照姐儿如此说,也是心有戚戚,她却也是有些想念娘娘。 “虽说按照时辰,祭天应该已经完成,但是却不知道是否还有后续的其他,不过若是回府能够看到娘娘却是最好的。”黛玉略一思忖回答道。 此时巍峨的紫禁城中,也有一对母子正在谈论着康眠雪。 翊坤宫中甄贵妃用手无意识地抚摸着怀中的长毛波斯猫,这猫生的极为漂亮,天生生了一对鸳鸯眼,通体雪白竟是一丝杂毛都没有。 她看着站在地上,显得有几分急躁的成郡王司徒沣训斥道:“不过是个祭天而已,你有必要这么急,三火四的跑来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因为这事忘了分寸不成?” 甄贵妃那是宫中老人,陪伴在雍和帝身边,已经四十年。她本是王府侍妾,靠着沉静稳重,一步步地爬上了现在的六宫主位,实际之后的宝座。 手掌凤印的她,乃是宫中实际上的掌权者,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 是以见到儿子一副焦灼模样,她却是极为不待见,缓缓阖上美目不肯看对方一眼,只是手中轻柔的抚摸着猫咪。 “我确实没有母妃这般养气的功底。 难道母亲就不着急吗?父皇对于羲和的宠爱,已经超越了界限,要知道即便是当年的前太子,也没有跟随着前往祭天过。” 司徒沣有些急躁的喊道,他如同困兽一般,在殿中来回走动,原本如同弥勒佛般可矮可亲的面容,此时却是阴森着一片。 甄贵妃张开双眸,却是一脸失望之色:“即便她再受宠,又如何? 毕竟是个女子,没有皇位继承权,你现在要做的是讨你父皇的欢心,压下那个贱婢所出。 你却是不必担忧,你父皇将皇位传给羲和,别说除了武瞾之外,再无女子称帝,就算陛下有此心意,也拗不过诸位老臣和宗室。” 甄贵妃软语相劝,想要将儿子有些扭歪的心思转回来: “你确实该和羲和与定远候夫妻二人搞好关系,你可要知晓以陛下对于他们的宠爱,虽不可能传以皇位,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羲和的支持,对于我儿你夺得皇位乃是利器。” 雍和帝对于羲和郡主康眠雪的宠爱,的确已经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沣儿的担忧并非是无的放矢。 然甄贵妃与雍和帝夫妻相对四十载,却是对其有着深刻的了解。 她心知肚明,雍和帝为人内敛冷峻,是绝对不可能做出拥立女皇这种事情。 没有继承权,却对雍和帝有着绝对的影响力,还有什么比羲和郡主更适合的存在? “可是若是,万一父皇将皇位传给司徒源呢?”司徒沣在母亲的安抚下,终于安静下来,但是他仍旧皱起眉头,说出自己的担忧。 “噗嗤”一声,甄贵妃却是大笑起来,她用保养得宜的手指,擦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 好半晌才停下来,然后用手指点着司徒沣说道:“沣儿,有时候我真的奇怪,你是否是我的孩子,怎么不管是陛下的英明睿智,还是我的沉稳才敏,你竟然都没有继承到?” 甄贵妃看着司徒沣,一脸不愤,想要犟嘴的模样。 她无奈摇摇头,只能替爱子将此事掰开揉碎,再去其糟粕,留其精华。 雍和帝即便是再喜欢羲和,却也不可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将皇位传之。 要知道雍和帝并非无子之人,况且即便他命中无子,现在也有着数位先皇的血脉遗传,可以继承国祚。 所以司徒沣的纠结,在甄贵妃眼中,一切却都不是事儿。 她在宫中沉浮多年,早看透这些许虚妄。 “你好好的与羲和相处,让她为你倾尽全力。 待到你登基皇位之时,不过是许诺一个长公主的虚名而已,我的儿你怎就不明白?”甄贵妃苦口婆心的劝解,她却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因为一时的嫉妒而蒙蔽双眼,到时容易被人构陷。 自己母亲的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让司徒沣渐渐冷静下来。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端起茶在口中灌下一大口,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几分。 “可是羲和和定远候两夫妻却是一对狐狸,滑不溜丢,不肯有任何准话。 羲和也就罢了,毕竟那是父皇的子嗣乃是我的皇妹,多多少少总有些同源之情,偏是那司徒源被父皇宠爱,更是在成亲之时,直接赐了国姓。” 司徒沣言下之意未说的却是,竟然还将京畿之戍卫交与对方。 这让本就眼馋着兵权的他更是心中难耐,偏偏对方对于他每次抛出的橄榄枝都不知可否,竟是抱着两不得罪的态度。 “那司徒源,我也曾见过两次,不仅长相好、才学好、武功更是好,且他谋略也强竟是个完人。”甄贵妃仿佛没见到儿子几乎铁青的脸庞,仍旧是夸奖着司徒源。 “母妃!” “好好,我不夸他。不过有一事你就要心中明白,不管如何羲和是绝对不能动的。 你确实要听明白? 若是我知晓你,又做了那下作之事,这次却是要你自己抹平。”甄贵妃的语调突然冷下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显得极为愤怒。 她深呼吸了两口气,抚摸着怀中的猫咪,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你当陛下是傻子吗?竟然用两个废子?” 见母妃提起自己之前的糗事,司徒沣却是不敢应答,乖乖的低头听训。 “不过是个蠢妇的话,你便听信了去,这是羲和无事,若是有事,便是你在送上十个人头都不够的。”甄贵妃本来没那么生气,此时想起手中折损的棋子,确实心中更加恼怒起来。 要知道这皇宫森严,想要发展一二枚棋子,却非是一时之事。他筹谋四十年也不过是那十几个心腹之辈,结果因为司徒沣的胡闹,不过几日便已经迫不得已丢驹保帅了三人。 且那三人俱是在内务府的高位,是以甄贵妃每每想起此事便心疼不已,虽是气恼儿子的愚蠢,但又忍不住迁怒于康眠雪。 “如果是羲和郡主真的不识抬举,不肯就范,。那你也随她去,待到我儿你登基之后再做打算,只是在此期间,却不能够让对方被四皇子一流笼络。” 甄贵妃手指轻轻敲动扶手,慢慢思考此事,不管如何羲和郡主,却是绝对不能够偏袒向四皇子。 “母妃,若是羲和她真的不是抬举,我们可否?”司徒风想到羲和的高傲,又想到司徒源那不肯合作的态度,心中杀意纵横,忍不住比了一个横切的手势。 “胡闹!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若是对他们下手。万一被陛下发现,别说皇位,你能否保得了性命,都是未知之数。” 甄贵妃立刻制止自己儿子愚蠢的行为,她难得的严厉起来,告诫司徒沣将这个可怕的想法立刻抛出脑中。 听到母亲的鹤龄,司徒枫确实有些不满,他纠结的说道:“母妃,到底是为何,难不成这羲和真是天上的宝贝不成?父皇对她珍爱到此?” 听到爱子的疑问,甄贵妃的眼前,闪过那个女子浅笑宛然的面容。 她惶惶合上双眸,却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是陛下至爱所生,也是你母妃我无能,所以才害了我儿。”甄贵妃的泪珠,如同一串串散落的珍珠一般滴答落下。 见到一直疼爱自己的母妃,竟然哭泣起来,司徒沣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慌忙的上前用袖子替母亲擦拭。 “母妃,母妃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该惹你生气,我明日明日就去跟羲和打好关系,哪怕她不待见我,我也要去。” 司徒沣生平最为爱母,此时见到自己的母妃哭得梨花带雨,哪里还想得些什么面子之类的事情,只想赶紧让母亲破涕为笑才好。 “我儿,你却不知若是那人还在,别说是这贵妃之位,满宫的女子,都会是守活寡的状态。”甄贵妃却是神情复杂,她看着自己的爱子,却不知对方是否还记得当初那人。 “母妃所说是西和的生母?”司徒沣思索一番,才想到母妃所指何人。 甄贵妃小时算尽了,力气一般向后坐倒,怀中的猫咪也被她放在榻上。 “你说的没错,正是羲和的母亲,前太子太傅的嫡孙女陈莞兮。” 甄贵妃提起这个名字,却是表情复杂,她对于陈莞兮有妒、有恨,却也有着几分敬佩。 “陈莞兮……”司徒沣对于这个名字,也有几分熟悉,当年出事之时,他已经快要冠礼。 是以,对于当年震惊朝野的太傅案件,仍旧记忆犹新。 “可是,不是说陈太傅一家,因为是前朝余孽,所以想要诋毁前太子,因而满门抄斩吗?”司徒沣回忆着当年的事情,其实他也觉得越发有些不对,若真是太傅乃是前朝余孽,又为何要勤勤恳恳为民做事,直到成为太子太傅呢。 “什么是前朝余孽,不过是太傅撞破了,一桩丑事而已。”甄贵妃讽刺一笑,却是一点也不留情面,直接将前尘往事尽数扒开。 陈太傅那是本朝开国,百年唯一的连中六元,其人可说平行高洁,端方自持,且能力出众。 然而可惜他满府的性命,却毁在了这“品性高洁”四个字上。 第58章 利钱 因是小年, 荣国府此时中也热闹非常,凤姐虽是在羲和郡主这件事儿上被贾母厌弃,但是荣国府的一应事宜却也暂时缺不得她, 是以这一天竟然忙得脚打后脑勺, 直至到了未时三刻(下午两点半左右)才有时间吃上口早饭。 因着贾琏不在,凤姐也不让平儿在小几子上吃, 只同她坐了对面,两人相对用膳。 平儿侧坐在床边, 足下一双鹿皮绣花鞋半搭着, 正跟凤姐私语。 “老太太喜欢热闹, 少不得要叫些人,这样子单是跟着的人员又并各类器皿之类, 就要不少人呢!”平儿这说得是贾母打算在年二十七的小聚一场。 因着今年林姑娘也在京城, 是以贾母便打算办得大些,也好让亲戚朋友, 都知晓黛玉住在荣国府, 更兼之得羲和郡主宠爱。 此事自然是由凤姐这个当家人来办,是以足足忙腾了好几天,才多少稳当了些,这一会子平儿正跟凤姐唠叨这些人员的调派。 “这还是件小事,总归有往日的定例, 按着走总不至于出了大褶。 倒是有一件,林姑娘已经在那边住了有些日子了, 到现在郡主娘娘也不肯放回来, 我见着老太太也是在着急,偏又不敢上门去要人。 恐怕再过一两日若是不回,竟然会遣大太太去要人呢。” 凤姐儿并不在乎之前的那点事情, 却是对于黛玉迟迟不肯回府有些担忧。 她却是怕大太太,认为她在老太太面前搬弄是非,到时若是影响贾琏的升迁却是麻烦。 平儿顺着王熙凤的思路想到这里,也是一脸担忧起来,踟蹰道:“这却是个事儿,我倒也担心,若是万一……” 凤姐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原本饿得不行的胃又抽痛起来,她下意识的捂住肚腹。 她往日里却是最为争强好胜,自以为是女子中的将军,这一月来所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更甚者,凤姐此时开始怀疑自己往日的逞强到底对也不对。 平儿看凤姐脸色不好,知她恐怕又是犯了胃病,赶紧盛了半碗莲藕排骨汤端给她。 看着她喝下去两口之后,多少缓解了容颜,才大着胆子说道:“奶奶别嫌弃我多嘴,要我说这管家奶奶不做也罢,不如还是和二爷好好过日子为上,先要个嫡子再说。 前儿夫人招了我过去说话,字里行间具是对奶奶的敲打,若我说想要讨得大太太欢心,莫不如还是早早做了这个打算为好。 若是主子想要管家,等生了孩子之后再也不迟啊。” 平儿想起如今的大太太,忍不住觉得有些小腿发颤,她从不知晓一个人竟然可以变化的如此厉害。 往日里只知奉承老爷的大太太,此时竟将老爷完全抛出脑后,每日里只顾得自己活得恣意。 偏偏这样子过日子,大太太反而一日好过一日,如今连大老爷看到大太太,偶尔都会失神一下,可知如今的大太太是般什么光景。 平儿说的,凤姐哪里不知道,她偏偏对于权势有种天生的钟爱。是以即便是此时心中知晓这荣国府的管家权,并非是个好物,却仍旧难免动心。 想到这里她抬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平儿叹气:“我哪里不知晓这个,只是这管家权来的时候,不过是一对牌子,若是要交出去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她指着扔在床头的几本账册接着说:“更何况还有那些个东西,这个若是直接交了出去,姑妈那里必定要恼怒的。” 平儿哪里不知道这些,她看着那账册眼中满是厌恶,少不得劝道: “虽说奶奶和二太太是嫡亲的姑侄,可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倒觉得这事办的不对。 尤其是交给咱们来做,奶奶却知这放印子,最是损阴德。 这世间鬼神之事,不可不敬,不可不畏,若是可以,咱们还是早些放手了的好,左右不过这几千两银子而已。” 听着平儿的规劝,凤姐却是想到还在衙门门口,等待着贾政下衙的贾琏。 堂堂荣国府长子嫡孙如同个小子一样,站在衙门门口等着二老爷下衙。 归根究底,不过是二爷是个白身而已,哪怕身上有着一官半职,凭二老爷再如何也不会如此。 他二人成婚已接近两年有余,是以大老爷虽不曾催促,但每每都有一二传言到凤姐儿耳中。 反而是自己的亲姑母,却并不赞同自己现在和二爷诞下嫡子,反而让自己多多抓紧管家权。 往日里凤姐混不在意,不知为何今日却是从这损阴德,又想起这嫡子之事来。 她顿时觉得口中的青梗米不香了,抿住嘴唇,略微咀嚼两下便咽了下去,将筷子放下,有些疑虑的说道: “平儿不知道为何,以前我确实不在意**、嫡子之事,偏偏昨儿大太太叫我过去,又说起此事。 这次也不知是我心里有鬼还是怎么,再看这些账册子觉得害怕。” 听得凤姐如此说,平儿哪里肯错过这机会? 她赶紧说道:“就是该如此,这损阴德的事情,却是不能沾的,奶奶不知,因着以前我怕奶奶多心,疑我咒您。 这放印子钱,多有弊病,往往子孙有碍,奶奶,咱们王家本来豪富,又何必为了这仨瓜俩枣的损了子嗣。” 凤姐正是犹疑之际,却不知晓到底是该放手还是继续。 正在此时,就听闻院外有人声嘈杂,却是王善宝家的领了大太太的命令,让凤姐过去一趟。 如今的大太太却不是往日的那般好应对,被康眠雪吓破胆的凤姐儿哪敢违背,顾不得吃饭,不过草草将汤水喝掉,便匆匆换好衣服到大太太的住处。 邢夫人本来之前一直跟贾赦住在马棚前面,这些日子她却是越发厌弃贾赦,干脆自己搬到贾赦前面院子里的五间正房那边。 那里虽是空着,平时却不缺丫鬟仆妇打扫,她又将郡主赏赐的东西放上,看着比之王夫人那也差不了什么。 许是贾赦因为贾母夜审之事心虚,是以对于邢夫人的举动,竟是漠不过问。 邢夫人嫁到贾家十来年,每日里都有那些莺莺燕燕,在眼前耳后刮躁。 如今自己住了五间上房,又将两边的偏房给了丫鬟们,并又留了一间做了茶水间。 竟自己过得有滋有味起来,每日里不过是按时按点给贾母请安,归来之后空闲时便翻看康眠雪送来的大庆律。 这东西却是康眠雪的习惯,她每给一人做了靠山,必定要先送去一部大庆律法,不拘如何却是必定要熟读为上。 按照她对司徒源所言,做靠山却要是做懂法之人的靠山,若是愚昧无知,便是败家的祸根。 这么多年来,这些竟不知不觉成了她的惯例,是以即使是康眠雪并未吩咐,绣橘仍旧是给邢夫人送来这一套大庆律。 这邢夫人也有几分痴意,她自觉被羲和郡主看重点醒,却是自觉自己这十来年如同枯木一节,待到此时却是才真的浮屠逢春。 每日里恨不得抱着这套书入眠,今日却是正看到经事一节,倒是想起来一桩旧事。 原来邢夫人却是知晓王夫人和凤姐儿人放印子钱之事,说来也巧,那替放印子的冷子兴,正巧便是王善宝家亲家的邻居。 因着冷子兴有长舌的毛病,是以荣国府二太太和二奶奶对外“生放”利钱,此事却并非是秘密。 要知道这印子钱乃是九出十三归,生生是要命的财,贫苦人家因着此事不知道妻离子散多少。 是以王善宝家的知道了此事,便认为是可以拿捏凤姐的把柄,当日便来到邢夫人的屋子禀报。 当时邢夫人本打算当时作发,偏又出了羲和郡主入府看望黛玉之事,这一打岔便是过了小十来日的光景。 今日在读大庆律之时,突然想起此事,便命王善保家的赶紧去王熙凤处将其唤来。 凤姐一进花厅,就看见自家婆婆邢夫人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书正在翻看。 “媳妇儿给大太太请安。”王熙凤赶紧上前施礼,她原先对邢夫人属实是看不上,觉得对方既无家世,又不得夫家宠爱,可有可无,如今却是不同。 羲和郡主一番抬举,如今的邢夫人却是连老太太都不敢轻易得罪,更不要说是她这个年轻的媳妇子。 是以王熙凤极为乖巧,未曾开言,先含笑口中奉承的话,确实如同珍珠落玉盘而出。 邢夫人抬眼看着蹲着行礼的王熙凤,将手上的书册放下。 王熙凤这才发现,原来婆婆手中竟然是本大庆律。 “我叫你过来却是有话要说,凤丫头我往日虽待你并不亲厚,但我毕竟是你的婆母,确实不能看您害了家里。” 邢夫人语气淡淡,但是其中的威严却并不少一分,一番做派,竟让王熙凤觉得仿佛看到当日的羲和郡主一般。 “扑通”一声,凤姐仿佛是条件反射一般跪了下来,原本红润的脸庞也瞬间苍白起来。 “大太太,若是媳妇儿做错什么,您却是还请让媳妇儿死个明白。”凤姐儿不知因何,只能张口辩白。 邢夫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王熙凤,仍旧是老神在在,慢条斯理的说道:“大太太?你却是该如此唤我么?” 凤姐脸色一白,却是知晓自己到底是被抓住了错处,这太太和大太太不过一字之差,却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往日里她不过仗着老太太的势,现如今却是不能了。 “我本就是填房,也并非是你正经的太太,所以往日里你如此叫我,我也便罢了。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都不该碰那损阴德的东西。” 邢夫人看向凤姐眼中含着利刃,若是往日她抓住了凤姐的错,必定是要将之狠狠训斥一顿。以泻胸口之怨气,只是如今她却有了仪仗,往日里那些万般不忿,现在却也如水之淡。 是以邢夫人此时却并不抓住凤姐儿的把柄,而是单纯的告知对方她的错处。 “你们可真的狠呢!九出十三归,要知道像这种‘生放’那是朝廷禁止的,二老爷本是朝廷官员,咱们家乃是堂堂国公勋贵,你们就敢这个样子。” 朝廷官员若是家眷犯此大错,却是要抄家削职的。 往日里,邢夫人并不知晓此事,只想着自己能够颐指气使一番,却不想这‘生放’,乃至抄家灭门的根苗。 就在此时,听得门外几声琏二爷,原来贾政归府后,贾琏回到房间,发现妻子被邢夫人叫走,担心其被刁难,赶紧过来替自己妻子解围。 贾琏一进门便看到自己的妻子跪在当场,忍不住有些心疼,赶紧快步走到中央跪在妻子旁边说: “给太太请安,不知道媳妇儿做错了什么,还请太太示下,我定叫她改了去。 她身子骨弱,这大寒天的跪在地上,若是过了寒气,老太太问起来便不好了。” 这番话明里是替王熙凤给邢夫人赔罪,暗里确实提醒邢夫人,凤姐背后还有老太太这座靠山,也是想让她不敢磋磨对方。 可是今时并非往日,邢夫人却懒得理会贾琏的话,直接将大庆律甩在对方怀里说:“自己按着上面的念,我却不会冤枉任何人。” 贾琏一怔,却是不知自己媳妇竟然犯了律法,他心中忽地一沉,便想翻看查找一番。 “从第一百页开始。”邢夫人也不多说,只是让对方念大庆律法,免得王熙凤疑心自己欺负她不识字,构陷于她。 贾琏翻到一百页尚未念出标题,却是面色一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跪在身边的凤姐。 因着邢夫人的催促,他才张嘴念诵:“私放钱债等…月不过三分…重者……论脏而罚。” “行了,读下一页,从倒数第五行开始。”邢夫人打断贾琏,让其跳读一段,这一段却是关于官宦人家知法犯法的。 听闻得官宦勋贵人家,若是知法犯法,轻则罢免,重则充军,贾琏的声调有些哆嗦,他此时却是想到个不可置信的缘由。 “行了,现在你们也懂了,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邢夫人却是看得无聊,她素日里总觉得,若是有一天能抓着凤姐把柄,必定是人生快事。 可现在真的出现在眼前,她却觉得乏味得很,一时间兴致阑珊起来。 凤姐儿灰溜溜地跟着贾琏回到跨院,一进门贾琏便冷声喊平儿:“把门关上,然后若是敢让人进来,就给我骂出去。” 他盯着臊眉搭眼的凤姐儿冷笑,原本含情的桃花眼却是遍布寒霜。 看到这样的贾琏,凤姐儿虽是个泼辣的性子,也忍不住有些发虚。 “琏二奶奶好威风啊!堂堂荣国府当家奶奶放印子钱,九出十三归,你可好狠的心啊! 那东西是你能碰的吗?那是要命的玩意儿,若是缺钱,你可和我说啊! 成亲之时我便和你说了,咱们家不同别个,不必在银钱上多做纠缠,你却……” 贾琏却是被凤姐儿气得浑身哆嗦,他出身钟鸣鼎食,母亲的陪嫁丰厚,贾赦爱重前妻,是以嫁妆不肯让邢夫人有半点染指,早在他成亲之时便将嫁妆单子给了他。 是他觉得要看看凤姐儿的人品,才没予了她,只是情热之时,多少还是露出一二,本以为只要二人好好过日子就好。 哪成想凤姐儿今日竟然爆出这个来,贾琏只觉得头上天雷滚滚,竟是差点让他昏过去。 “二爷……”凤姐儿此时却如同脱了毛的凤凰,只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贾琏此时对凤姐儿尚有些情意,见到妻子这样,也有些心软。 “到底是这么回事!给我说明白了。” 现在当务之急,却是将此事磨平了,太太今日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就是给他们补救的机会。 是以贾琏却是要知道凤姐儿到底参与多少,若说她是主谋,贾琏却是不信,以凤姐儿的阅历,断想不到这个上。 王熙凤见到贾琏如此,也不敢隐瞒,只能将当日姑妈说得放印子钱之事,一一跟贾琏说了。 只听得贾琏脑袋瓜子生疼,指着凤姐儿竟不知道如何骂她才好。 “你平日的机灵呢!?让狗吃了吗?你个蠢妇。若真是有益处的东西,为何她不叫给大嫂子?你做事之前,怎么就不过过脑子?” 贾琏气得在房内转圈,思考着该如何是好,此事能被太太知道,恐怕便不是秘密。 最近京城里却是不太平,若是一个不好,却是要麻烦。 想到这里,贾琏转身就走,凤姐儿被唬了一跳,以为对方是要休弃自己,上前要拉扯他。 没成想,这一刻倒是给他提个醒,直接拉着凤姐儿,拿起几本账册,就向老太太的房子走去。 凤姐儿看到要去荣庆堂,心中害怕,口中称呼:“二爷,我知道错了。” 贾琏听到凤姐儿带着哭腔的话,站住脚步,看着王熙凤,往日的凤辣子,此时却是一副梨花带雨之态。 他心中一软,替对方擦拭眼泪,宽慰道:“出了这事儿,却是不能装傻,总要有个后果才好。 你随我去见老太太,这样才可以免了你的罪。” 贾琏没说的是,这事儿是谁的罪,谁来承担。 感受到丈夫手指下的温柔,凤姐儿的心稍微安定一些。 夫妻两个人刚走到荣庆堂门口,就看到鸳鸯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也要进去,三个人却是差点撞在一起。 “二爷,二奶奶。”鸳鸯一笑,却是抱着手中的东西。 鸳鸯看着凤姐面上的泪痕,心中纳罕,却是不敢多问,只是将他们二人引到荣庆堂中。 凤姐一进荣庆堂便跪在地中央,低头不语。贾琏也是跟随着一起跪在地上,面上带着几分怒意。 贾母一看这幅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些大事。 她心中愁苦,这段日子却是怎么了,为何诸事不顺。 “老祖宗,孙子没有管好凤姐儿,让她做下了这般恶事。还请老祖宗原谅,若是有何责罚,尽管罚我便是。”贾琏当下将凤姐儿和王夫人一起发放印子钱的事情一一说明,又说了此事大太太却也是刚刚知道。 “你们好大的胆子,那是能碰的东西吗?”贾母不过听到一半便身体哆嗦起来,站在她身后的鸳鸯,赶紧扶住对方。 贾母此时气急,直接挥开鸳鸯的安抚,怒喊着:“快去,把二老爷叫来,还有二太太。” 鸳鸯见状,也不敢多做阻拦,赶紧快步走出荣庆堂,跟廊下的小子低声吩咐。 两个跑得快的赶紧分别取两处地方寻找,不过一会儿贾政便从赵姨娘那来到荣庆堂,此时王夫人早已经跟凤姐儿一起跪在贾母面前。 贾政看着眼前的光景,确实不是明了,他为人迂腐。 见到母亲这样,不过以为是凤姐和自己妻子侍奉母亲不利,是以母亲震怒。 虽好奇为何大嫂不在,但因着邢夫人本来就不得贾母喜爱,所以此时不在倒也正常。 “还请母亲息怒,若是王氏有何错事,还请母亲直接说出才好,我命她马上就改。”贾政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其实希望母亲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要重罚妻子。 贾母冷哼一声,重重的垂下手中的龙头拐杖:“你却是个知疼知热的,可惜你旁边这蠢妇,却要断送咱们家和你的官途。” 请问这话贾政更是不知所措,他迷茫的看着妻子,不晓得到底是因为何事。 “琏儿,凤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贾政因着贾母的态度,也忍不住急躁起来,连声催问。 贾琏趁着衣袖宽大,用自己的手握住妻子冰凉潮湿的手掌,手下微微用力,安慰之意不言而喻。 凤姐却是被激得眼眶更红,她口中喃喃说道:“二老爷,凤儿知错了。” 她先道完歉,才对着贾政说出了关于印子钱的事情。 贾政本以为不过是些许小事,但听着凤姐儿的讲述,他初识不过惊愕,后来却是恐惧不已,豆大的汗珠在额头噼里啪啦的掉落。 他在朝中为官,自然了解大庆律,似凤姐儿和王夫人的这种行径已经触犯了国律。 当今最恨的便是搜刮放生盘剥之人,若是被御史言官并报上去,一旦查实,别的不说,必定要是抄家落锁的结局。 “你这个蠢妇,竟是要害了贾家不成……”贾政此时却说出了和贾琏完全相同的话。 他浑身哆嗦,确实不知该如何了结此事。 第59章 博弈 不知不觉外面已经擦黑, 风渐渐大起来,发出呜呜的厉吼,仿佛是不甘的冤魂想要冲进荣庆堂。 凤姐儿听见这风声, 忍不住的颤抖一下,像只受惊的鹌鹑依偎向贾琏。 贾琏与凤姐儿新婚不久, 此时情思正浓之刻, 见到娇妻如此,看向自家二婶的眼神更加冷漠。 “二婶,却是不知道凤儿到底是哪里做错,惹到了您。 您竟然设下这毒局害她, 若非是您撺掇,她哪有那个脑子, 去放着损了阴德的印子钱。”贾琏想到刚刚自己妻子所说,二婶竟然撺掇她不要孩子, 反而要抓紧这管家之权。 他心中更是透亮,恐怕自己这位佛口蛇心的婶娘,早就将他们夫妻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想要除之而后快, 这次不过是第一波而已。 偏凤儿是个蠢的, 往日里的精明竟然都是浮在表面。 如此简单的计谋, 竟然看也不看就跳了进去,也不知到底放出去了多少。 虽说他此时并不在意钱财, 大不了补上便是,然这损的阴德却是哪里能补? 想到平日里他们这些公子哥吃酒之时听闻的市井传闻, 那放印子钱的哪里有个好的下场,且具是祸门丧家的夜叉星。 贾琏的话,让王夫人脸色一白, 她下意识的反驳:“琏儿,休要胡说,这事儿哪里和我有关? 老爷,我冤枉啊!” 王夫人此时虽惊惧交加,却也打定主意,若是询问起来,便将一切如同原来的设想推到凤姐身上,左右当初她们说话的时候没有人在。 “王氏,你却将实话对我说,你到底有没有穿的侄媳妇放印子钱。”贾政面色阴沉如水,盯着王夫人喊道。 王夫人听到丈夫的说话,却是瞬间精神起来,她脸上苍白一片,眼中满是泪水,唇角腮边具是委屈,一副不知该从何诉说的模样。 “老爷素日里是最知道我的,老太太你也知道,我一向是个不通俗物的。 平日里,不过怕凤儿年轻给老太太添堵,略微知晓个一二而已。 哪里又知道这些东西,又怎么知道这印子钱,到底是个何物。” 王夫人说到激动处,忍不住用帕子轻视眼角,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这一副模样,在众人眼中,却是各有不同。 贾母冷眼打量王夫人,心知此事必定是她所指使,但是却不肯为了老鼠打破玉瓶舍不得还要替对方遮掩一二。 “到底怎么回事?你却是给我说明白了。” 贾政为人迂腐,却是有些相信自己的夫人,再者他也不愿意将这生放之罪揽在身上。 是以他也怒道:“没错,你这蠢妇还不听老太太的,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至于凤姐却是一脸惊愕,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姑妈,会毫不留情的在这种时候将她一脚推入深渊。 她不相信王夫人不曾想过,若是此事若是在她头上作为贾家的新妇,唯有古佛青灯,或者是一梦病逝。 王熙凤忍不住面若死灰,抬头看着贾母和贾政,凄凄哀哀的喊了一声:“老太太,二老爷。” 贾母和贾政的话,在贾琏眼中,却是满满的包庇。 他惨笑一笑,笑声中满是凄凉,自己的媳妇儿被算计了,他又要如何面对老太太和自家二叔明目张胆的包庇? 一时之间,贾琏忍不住悲从心来,若是他太太还在,若是他父亲不是那个模样,今日又怎会被自己的二叔一句话怼的说不出来。 正满心凄苦之时,忽然一道苗条的身影挑开门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婆子抬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 “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万福金安。”一道悦耳婉转的声音传来,贾琏忍不住回头望去。 来人穿了一件宝蓝色灰鼠皮袄,下身是一件橙底彩锦松鼠贺年马面裙,头上凤翅三尾乱颤,口中衔着一串红宝石在烛火下星光璀璨。 “老大媳妇,你怎么来了?”看到邢夫人进来,贾母心中微微一沉,却是皱眉起来。 这老大媳妇儿自从得了郡主娘娘的青睐,可以说直接翻身做主,听后面的丫头说,现在连大老爷都不放在眼里。 与往日简直像换了个人,今日她来到这里又绑着人,恐怕…… “老太太,关于那生放之事,此事却是我身边的王善保家先知道的。 她一知晓此事,便将这事儿告知了媳妇儿,我本来是想直接跟老太太说的,结果却因为出了郡主娘娘驾临之事,便将这事儿一直拖了下来。 也是今日我读郡主娘娘所赐的大庆律,才知晓里边还有这等利害之事。” 邢夫人说着,走上前给贾母行了个蹲福,然后也不管贾母是否叫起,她径直站起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脸似笑非笑。 这一番做派倒让贾母和贾政心有忌惮起来,这老大媳妇儿此时却不同往日,背后有座大山依靠,若是一个处理不好,被她告知羲和郡主却是要遭满门之祸。 “这是怎么说的?这地下多凉呀,大冷寒天的。要是跪坏了可怎么是好,琏儿你也不疼你媳妇儿,你要知晓,她可是以后要为你绵延子嗣的。 不管怎么说,事情还没有定论,自然不应该当罪处。” 邢夫人口中说着,一边伸出手,竟是将凤姐拉了起来。 她温暖的手握住凤姐之时,对方竟然打了个哆嗦,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打在贾琏的手背上。 看着这般模样的二人,邢夫人心头一叹,因着贾赦总是担心她会对贾琏生出歹意,她嫁到贾家这10来年间,与贾琏相处时间加起来连半载都不到。 她素日也是个有气性的,虽一味奉承贾赦,却也是有着自己的底线。 是以贾赦不喜欢她靠近嫡子,那她便离他远远的。 待得凤姐进门,这凤姐也是个浮精神,实际上是个榆木脑袋,一味的奉承王夫人,竟然打算什么姑侄把持荣国府。 “老太太我却是带来了个人证,这事儿不是小事,该要水落石出才好,总不至于因为是长辈,所以便让小辈背锅。” 往日里邢夫人因着无子,所以即便是知晓这些事情,早将王夫人的打算尽数收在眼底,也不肯多费些心,左不过是大家多捞点银子罢了。 就算是不被王夫人算计了去,百年之后也落不到她的子嗣身上。 她今日将此事闹出来,不过是因为心疼外面那些九出十三归前的穷苦百姓。 今年到现在一市两场雪灾,京城不少人家都已经开始开仓施粥放凉,邢夫人眼见拿流离失所、哭嚎孩童,又怎能不有这一二恻隐之心。 将这事挑明开来,少不得现在这些票据具会作废,至少也算救了几条人命。 至于那放出去的几千两银子,对于王夫人和王熙凤而言,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邢夫人的一番话站在大义之上,却是让贾母和贾政两人俱是哑口无言,只能看向地上被捆着的那个人,这便是邢夫人所说的人证。 “王善保家的赶紧给她解开。”邢夫人口中吩咐,然后又取出两张纸递给贾母,确实她刚刚拿到的供词。 那被绑之人好容易被松开,别立刻嚎了一嗓子:“二太太您得救救我呀。” 这声音凄烈无比,让王夫人直接一哆嗦,转头看一下被绑之人。 “周瑞家的,怎么回事?”王夫人懵了,这婆子本来今日跟自己请辞一日,说要去看女儿,因她素日对周瑞家的极为宠幸,也便答应了对方,谁曾想竟然被邢夫人绑了来。 “大嫂,你若对弟妹有意见,直说便是何苦绑了我的身边人,又拿出两张纸,你还陷害我。 难不成这凤哥儿生放之事,也是你撺掇它陷害于我的。”王夫人抓紧机会,立刻将所有的过错推在邢夫人头上,只是却忘了如今的邢夫人,却早非往日。 “大嫂要知,这言他人之事非,非他人勿为,却是具是有罪的。”邢夫人也不着急,只是将自己所谓的大庆律一一说道,直说得王夫人两眼发蒙。 “老太太按理说,这件事应该私下解决,但是恐怕确实有了差处。” 邢夫人凑到贾母耳边低语数声,只见得原本有些踟蹰的贾母立刻柳眉倒竖。 “政儿,立刻将你媳妇带回院子里,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出院子。”贾母此时早已顾不上 贾政一愣下意识地询问:“老太太?您说什么?” 此时的贾母看着王夫人早没了往日的慈爱,眼中冰冷一片,口中唤道:“她做下这事儿,就算是亲家亲自前来,也断不能随她胡闹。” 然后看向周瑞家的,眼中满是厌恶,发落道:“这周瑞家的好事不干,反而撺掇主子犯错,却是留不得,直接打发到庄子去。 凤丫头是个傻的,念在年纪小,将这些押票全部毁掉也就罢了,琏儿你带着凤姐儿下去吧! 邢氏留下。” 贾琏虽不知为何贾母会突然变了脸色,但是此事也算是有个定论。 因着邢夫人,自家这个傻婆娘才算是保全了下来,满心感激的贾琏临走前带着凤姐儿,给邢夫人深施一礼,却是不带一点敷衍。 不管如何,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邢夫人见到贾琏如此也是心头微酸,掏出手帕擦擦眼角,才挥手让他们夫妻二人离开。 此时整个屋中只剩下邢夫人和贾母,两人即使默默无言,脸上也冷清一片。 “老大媳妇,你确实说真的吗?”贾母虽说信了邢夫人的话,却仍旧忍不住有些怀疑,想要再一次确认。 邢夫人不慌不忙站起身,又向贾母行了一礼才说道:“老太太明见这事儿,若不是因着郡主娘娘给了脸面,却是再也打听不到的。” 说完她也不辩解,径自坐下,一副鼻口观心的模样。 这样一来却是容不得贾母不信,她取出那两张供词,戴上眼镜仔细查看,好半晌才用力的拍打床榻喊道: “这两个人就是疯了不成竟然弄如此高的利息,而且还被奴才蒙蔽,竟是做了冤大头。” 原来王夫人和凤姐儿算定的是九出十三归,冷子兴却是私下又添了两分,变成了九出十五归,竟是借着她们两人的钱,空手套白狼。 这么高的利钱,贾母看着都心颤,更不要说那些借了印子钱的老百姓。 因着借了这印子钱的百姓不少,且京城雪灾,是以御史却是搜集了这些喝人血的贼徒罪证打算年后上书奏秉。 也是凑巧,这御史却正是右都御史范世韬的门生,是以这奏折却是被其暂时压下。 羲和郡主抬举邢夫人之事,范御史自然知道,是以便派人送来这信儿,却是正好救了凤姐儿,不然以贾母的脾气,即便是知晓凤姐儿冤枉,却也少不得做法一番。 贾母的眼神复杂看着邢夫人左右为难,她虽不喜邢夫人,却不得不承认,若非是邢夫人得羲和郡主青睐,却是免不了一场泼天大祸。 “罢了,我确实老了,这些事我也不再过问,只是那些印子钱需将账目全部销毁,不可留下后患。”贾母轻叹一声,挥手让邢夫人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贾母眼神复杂,若非邢夫人被那个逆子下药再不能生育,她却必定要对方生下带有贾家血脉的孩子,眼下如此这人却是难以掌握。 邢夫人走出荣庆堂,忽然感觉身上有点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王善保家的赶紧将一件火狐皮大氅替她披上。 她看着头顶的明月,心中有些惆怅:“王善保家的你说我何时能向郡主娘娘一般杀伐果断,万事不留于心。” 好半晌却是没有得到王善宝家的回应,她转头看向对方一脸不明所以,却是一阵失笑暗嘲自己想的太多。 “罢了,罢了,这就是命。”邢夫人摇头,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正在此时,却听到远处传出贾政的怒吼:“毒妇,我要休了你。” 邢夫人转头望向贾政的院子,哼笑一声,口中讽刺:“我却觉得若是离了二老爷,怕王氏还能好一些。 今儿是小年夜,估计郡主娘娘一定跟黛玉正在对坐贺佳节吧!” 倒是很想她们呢,明日递牌子去请安吧? 邢氏思忖着,也不理会那边吵闹越发的响亮,只是搭着王善保家的手臂,回到自己的院子不提。 邢夫人确实没有料错,此时黛玉和康眠雪却是对坐桌前,只是并非是用膳,而是对账。 因着连日大雪,京城多有灾害,是以康眠雪便将这震灾之事,交给了黛玉。 这两三天足足让她忙得脚打后脑勺,也亏了有云枢在,往日里都有现例才没有出了大褶。 “若不是有云枢姐姐在,我却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笑话。闹出笑话也罢,若是因此惹得灾民们缺衣少食,倒是我的罪过了。” 黛玉此时皱着小巧的鼻子向康眠雪撒娇,这确实她第一次实际上手操作,心中忐忑自不必说,便是那成就和激动,也足以让她回味许久。 这次也是她第一次与那些灾民直面,往日里黛玉颇有些何不食肉糜的世宦小姐做派。 所有的幻想在第一次亲眼看到那些流离失所,衣衫破烂不整,卖儿求生的百姓面前被打得粉碎。 黛玉当日回来,足足两顿水米未打牙,照姐儿急得不成,康眠雪却是心中早就有数。 这便是场浴火重生,若是黛玉,只想做一名普通少女,来日寻个如意郎君。 康眠雪再不会用此方法,然而那日两人交谈,她早已明白黛玉的心存志向,既然如此,少不得将其拉入凡尘之中。 “娘娘,当日我只觉得想要立个誓愿,也不曾多想,现在反而知道自己想要做的有多难。”黛玉眼中一片晶莹,神色与往日完全不同。 看着这样的娇女,康眠雪心中明了,那个喊刘姥姥母蝗虫的林妹妹再不会出现。 现在的黛玉只会有堪比名士的高远志向与冰清玉洁的心智品格,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学会了悯天悲人。 “玉儿,我知你心存高远,然则你却知晓,你选择了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康眠雪此时却有些心疼黛玉,让天下的孩子尽可以读书。 这句话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满布荆棘。 黛玉心中知晓,这并非是康眠雪阻止自己,对方只是单纯的心疼自己,不愿让自己有半分磋磨。 “娘娘,您是玉儿的靠山。玉儿不信,若玉儿有日求到了娘娘这里,您会袖手旁观,既然您不会袖手旁观,那玉儿又何必担心呢?” 如同乳燕归巢,黛玉扑到康眠雪怀里撒娇,只是不过刚刚贴到对方,她便被一股力道拉住。 “你这丫头,却是老缠着我家夫人作甚。”司徒源一进门就看到搂抱在一起的两人,心中一阵酸涩,大踏步走近,上前便将黛玉拎了下来。 黛玉和康眠雪俱是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哭该笑。 司徒源确实并不在意此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捧到康眠雪面前献宝。 “雪宝,你看这是否就是你说的那个叫芒果的东西?”司徒源手中捧着一颗橙红色,看起来约有半个巴掌大的果子。 黛玉虽被薅下来也不生气,看到司徒源献宝。凑到跟前去,闻到一股香甜之气,好奇的伸手戳了一下,却是不如想象中的柔软。 “这是芒果?这个季节怎么有这个东西?”康眠雪确实惊喜了,她以前不过偶尔和司徒源唠叨一句,却没想到竟然真的出现在眼前。 “真是这东西?那便好了,这是泰国使者进贡来的,去年他也是来送贡品,我便跟他说了这东西,没想到今年他直接用冰鉴送来了足有半车。”知晓自己妻子正是要得此物,司徒源笑眯了眼。 “这东西却怎么吃?”黛玉好奇的询问,他此时正是好奇心强的时候,是以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求知。 “把皮扒开就可以吃了,不过里面有核,确实小心一点才好。”康眠雪笑着推推司徒源,一双美目神情看向他,似嗔似喜的表情。 司徒源知晓妻子所求,直接从袖口中掏出银色的匕首,不过几下便将芒果切开,又轻挥几下匕首,将之放到白玉盘中。 “这次使者带回来不少,我给父皇那儿留了一些,余下的便都拉了回来。 你既喜欢吃,等一下都放到冰窖里去,你留着慢慢去吃。”司徒源心疼的看着康眠雪说道,虽康眠雪此时还没有些什么害喜症状,但是他却已经担心的不成。 康眠雪用银叉插着芒果吃,无奈的摇头,往日里已经够过分了。自从怀了这孩子,自己在司徒源这里就成了易碎的娃娃。 “你却每次都是这样蝎蝎螫螫。”康眠雪无奈吐槽,手中亲递给对方一块儿切好的果肉。 司徒源也不避嫌,直接低头叼在口中吃掉。 康眠雪一僵,转头看向同样津津有味吃着芒果的黛玉和照姐儿。 她想要啐司徒源,却又觉得若是直接说开了,更加不合适。没办法,只能恨恨的瞪了对方一眼。 可惜司徒源看了康眠雪那绯红的脸庞,嘴角的翘起,更加不在乎起来。 康眠雪从未发现自己的丈夫何时变得如此厚脸皮,一时之间被压制得死死的。 无奈之下,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让人摆上早已经准备好的小年饭。 “姐夫,你这下可是拍到马腿上了。”照姐儿眯眼笑到,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还没等司徒源回答,她突然一拍手掌口中喊道:“哎呀,却是忘了东西。” 赶紧命丫鬟去将白日里她买的那些东西拿过来,尤其是那对装在竹匣中的小巧泥人让康眠雪爱不释手。 一家四口也不分什么主谓,便坐在圆桌上用膳。 “虽是小年夜,但是不管如何也算是个年。所以我提前叫人包了饺子,咱们也乐呵乐呵。”康眠雪笑着,看向黛玉的眼神满是疼爱。 感受到康眠雪的浓浓疼爱,黛玉的鼻子一酸。 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几日,等过了小年,贾家必定要来接。 一次两次娘娘自会为她推挡,只是最迟到年三十也终究得回去。 黛玉心中也是明了,是以今日回来后,便显得有几分消沉,刚才那几分活泼,也是因着郡主娘娘足足安抚了她一个下午。 “若是不想回去便不回去,真论起亲戚来,贾家未必比我们更亲。”看着林妹妹如此模样,康眠雪心中哪里不清楚?一股豪气上涌,左不过便是将黛玉留在自己身旁而已。 既然将其护在了自己羽翼之下,又为何不能让她姿意生长? 第60章 杜鹃 贾琏和凤姐儿相携而归, 两人待进到屋里,身上已经被雪披了大半,平儿顾不得自己身上, 赶紧张罗着给两人整理。 贾琏让平儿不用管他,自己叫了兴儿到偏间里洗漱。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一身水汽的走出来,头发还滴着水,凤姐儿一看就急了。 “我的爷,这死冷寒天的, 您这样子是要作死?若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办?” 说着,便命令平儿赶紧给贾琏擦干头发。 贾琏看着凤姐儿似笑非笑,口中调侃着:“这时候知道心疼你家爷们儿了?当初放印子钱的时候怎么不想着?” 一席话说得凤姐儿满脸通红, 羞愧难当, 竟是给贾琏要跪下来。 这下子可把贾琏给吓坏了, 没等凤姐儿真的跪下,就赶紧拉起来对方,抱在怀里:“我的好人儿,你怎么真的这么直, 平日里的机灵都哪去了。” 被自己的丈夫抱在怀里,凤姐儿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干了的泪又噼里啪啦的掉起来, 哽咽着说:“二爷, 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姑妈, 姑妈她怎么会这样对我。” 贾琏看着凤姐儿无奈地摇头,揽着对方坐在床上,苦口婆心的劝解:“这事儿我本来不想多说, 因着怕会影响你们姑侄之间的关系,是以我都一直隐忍着。” 烛光下,凤姐儿的面容柔和了不少,透着楚楚可怜,贾琏心中柔软,到底是不愿意妻子一直这样糊涂下去。 荣国府大房和二房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尤其是这两年越发激烈。 因着荣国公夫人贾母宠爱幼子,是以贾政才是实际的当家人,但是就算是如此,也有不能让的东西,那就是荣国府的爵位继承权。 贾琏是荣国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贾琏活着且有子,荣国府的爵位就不可能会落到二房头上,不管是贾兰还是贾宝玉。 是以若是王夫人打算让自己这一房的孩子继承爵位,就必须贾琏无子。 他抚摸着王熙凤的头发说道:“是以,二太太让你去放印子钱,一是要你顶缸,二是要坏了你的阴德,好让你在子嗣上有损,偏你是个傻的。” 看着妻子听到自己说得这话儿,再一次哭得梨花带雨,贾琏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二爷,我真的知道错了。” 若是王熙凤一味强势,他自然是不会惯着对方,可是眼见得霸王似个人物,此时却如此小心翼翼地跟自己道歉。 贾琏素日里喜爱小意温存的,如今凤姐儿这样,已经是身上酥了半边。 哪里还有心思责备妻子,他也是有些埋怨自己,早该将一切告诉对方。 “这件事儿上,我算是看明白了,老太太是断然靠不住的,她心中贾家第一,再就是宝玉,你我二人都要退一射之地。 我们总要为自己考虑看看,若是在这样随波逐流下去,恐怕是不但一事无成,更是保命都是个问题。” 王熙凤张嘴踟蹰一下,才喃喃说道:“哪里竟是二爷说的那么吓人。” 只可惜,她这话就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对于自己的姑妈,凤姐儿却是太了解。 贾琏说的这些王夫人都能做出来,且肯定会做的,因为她们都是王家的女儿,王家的家训就是不留余地,雷霆之力。 外间里熬了姜汤的平儿托着托盘进来,她却是将夫妻俩的话听了满心满耳,口中劝慰道:“要我说,二奶奶和二爷也别担忧了,不如明儿见了太太,求太太给指条明路才好。 二爷现在还是个白身,却是要太太那边使劲儿。 就如同今天,往日里哪里有太太的说话之地,可是你瞧今日就算是老太太,也不得不给太太两分退让,这却是哪里曾经有过的。” 平儿将一碗姜汤端给贾琏劝慰,然后打开桌上的糖罐子,放上一块雪花糖,然后才给凤姐儿推到面前。 “好丫头,倒是有几分机智,等你家奶奶有个孩子,就放你出去,爷给你挑个好女婿。”贾琏合掌大笑,却是调侃起平儿来。 一席话说得平儿脸色羞红,直跺脚转身就跑了出去,口中还啐道:“还是爷呢,怎么能这样。” 贾琏和凤姐儿对视一眼,都是笑得前仰后合,室内的冷凝空气都随着这一通大笑烟消云散。 “二爷,您真的舍得?若是我真的怀了,却是少不得把平儿给你开脸的。”王熙凤用帕子擦干眼泪,眸光水润明亮,看着贾琏说道。 这话儿听来让贾琏一呆,盯着妻子却是想要知晓对方的真实意思,好一会儿才摇头说道:“凤儿,若是在今日之前,我却是有过这个想法,你素知我却是个爱颜色的,但是今日因着此事,我却是想明白了,男子汉大丈夫,我不该沉迷女色,有了你一个还不足够,难道真的要做第二个老爷不成?” 此时贾琏说的,却是心里话,当时在贾母处,但凡他有点子能耐在身上,也不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背锅,若不是太太出现还不知道会如何。 “爷,我相信,只要我们好好的跟太太搞好关系,定然有翻身的一日。”凤姐乖巧的依偎在贾琏怀中,紧紧的拥抱着对方,一直到现在她还有这些许后怕。 贾琏微微颌首,眼中闪烁着**的光芒,他不能再这样了,大丈夫当封妻荫子。 夫妻二人商定,明日一早便先过去邢夫人那里请安,定要将对方的好感刷满为止。 第二日一早不过天蒙蒙亮,夫妻两个便起身收拾停当之后,早早地来到邢夫人的院落中给对方请安。 “二爷?二奶奶?” 王善宝家的确实有些惊讶,一脸错愕的盯着站在门口的几人。 还是站在他身边另外伺候邢夫人的婆子,名唤柳家的推了王善宝家的一把。 “二爷二奶奶,还请先到偏屋做一下,咱们家太太还没起,确实要您二位,稍等片刻。”这柳家的却是极有眼色,她和王善宝家的一样都是邢夫人的陪房,这么多年一直跟随在对方身边。平时却是不喜争强好胜,是以对外都是王善保家的,可内里却是柳家的才是邢夫人真正的心腹。 凤姐看得及明白,心中暗暗诧异,这柳家的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却没想到她才是自家婆母房中第一得用之人。 一时摸不透凤姐夫妻俩过来的原因,所以柳家的干脆让王善保家的到门口等待邢夫人起床洗漱,自己倒伺候在凤姐和贾琏跟前。 “这是新上的果子酥,二奶奶尝尝里边都是奶油,可算得上是个稀罕物。”柳家的笑眯眯的替王熙凤端上一盘点心,又给二人斟满了茶。 “哪里劳烦嬷嬷这样的劳动,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却是心中不安。”凤姐笑起来,口中却是尊称嬷嬷,她往日里是极为看不上邢夫人身边的这些婆子的。 可是如今沿着邢夫人的变化,让她看待这些婆子也没有了往日的成见。 柳家的听闻这话名字一笑口中却道:“哎哟哟,二奶奶真是抬举了,您这样我都不知道该踩到哪一块儿,算是实地儿了。 咱们这做奴才的可不就是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主子家,合家平安、喜喜乐乐,便是咱做奴才的最大的福气。”柳家的笑得弯了眼睛,一副可亲的模样。 听闻这话凤姐还没回答,倒是一旁坐着的贾琏突然起身跟柳家的行礼道谢:“多谢嬷嬷提点,我们夫妻俩心里清楚,日后定然时时来太太这里晨昏定醒。” 这番做派倒是让柳家的一愣,她今日所说,不过是为了替自家主子打个抱不平。 左右她是邢夫人的奴才,即便是贾琏和王熙凤也没有权利发作她,是以这才一时冲动说了出来。 却没想到这贾琏,竟然今日转了性子,难不成真的是浪子回头? 柳家的正惊异,就听门口王善宝家的大嗓门:“二爷二奶奶,太太起了,请你们到正房来。” 贾琏和王熙凤对视一眼,赶紧起身走出来,到正屋给邢夫人请安。 凤姐眼尖看到邢夫人今日气色极好,看起来竟是又年轻了几岁,她心中纳罕,这太太可是越活越往回去了。 “太太儿子(儿媳)给您请安了。” 贾琏和王熙凤举给邢夫人行礼,被对方叫起后再坐到边上,早就有小丫鬟,赶紧奉茶伺候。 “你们两个怎么有功夫来我这,咱们娘们儿也别说些客套话,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我能做到的便直接说就好,若是我做不到的却也别怪我。” 邢夫人昨日睡得极好,是以今天心情也不错,看到王熙凤两人便知晓,他们必定是有求于自己。 虽心里清楚二人所图,但未免仍旧有几分自得,如今的她才尝到了什么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滋味。 贾琏素日里知晓自己的这位太太素日里所学不多,也不遮掩,站起身行礼:“太太,若是没有您,昨日恐怕凤丫头就危险了。” 邢夫人一听这话笑着摇了摇头,拜拜手说:“这话说的却没意思,你是我的孩子,凤姐是我的儿媳妇,我可以教训的,别人却不行不管是对是错。” 这番话说得却让人惊诧邢夫人的大胆,却又让贾琏和凤姐两人心头一片暖融,心中像是喝了一泡蜜水一般。 “不过你们两个也太没有成算了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什么钱都敢动,是不是那油锅里的钱也得伸手捞两下?” 看着两人羞愧痛红的脸庞,邢夫人也懒得再多说些什么。 “我知你们孝顺,今日来给我请安也就罢了,此事老太太已经有了决断,也就这么着了。 赶紧把那一些当票全部毁掉,再命人去跟那些百姓说,这些利钱全部勾销。 将这事抹平也就算了,范大人那里已经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找补了一二,此事却是落不到荣国府的头上。” 邢夫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贾琏和王熙凤心头巨震,两人不自觉的跪在邢夫人面前。 “太太……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这件事竟然闹得这么大。”贾琏因素日里多在外奔跑庶务,对于这些历法,还是略有些知晓。 知晓此事,若到了御史言官手里,那却是满族的大祸,若是真个被皇上知晓,不死也要脱层皮。 到那时凤儿却是绝对保不住的,贾家的家规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放印子钱的儿媳妇儿在,更不要说这个儿媳妇的所作所为,还被人捅到当今圣上面前。 若说之前贾琏和王熙凤,对于邢夫人还有些许的算计在内,此时却是完完全全的铭感于心。 看着再次跪拜的贾琏和王熙凤夫妻二人,邢夫人心头也是有些复杂。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即便再不接近,每日在跟前晃着,多多少少却也是上了一二分的心。 “罢了罢了,你们的来意我却知晓。 等一下凤儿收拾停当,跟我去趟定远侯府。”邢夫人自嘲一笑却是觉得讽刺,这算是别人给了半分好,自己就像拿个桃。 “我这里也没备你们的饭,你们赶紧回去自己吃去,等一会儿凤儿用过膳便来我这边,咱们娘俩跟老太太请辞后边过去定远侯府。” 邢夫人此时却是心情复杂,一时觉得贾琏回头心头快慰,一时又觉得自己不得老天宠爱,半辈子也没个子嗣傍身。 是以气闷之下,干脆将两人撵走,自己落得清静。 “太太何必把二爷和二奶奶往外推,左不过一些吃食,让他们多做些端上来就好,哪里就非得要回去才能吃。 若我说,日后太太还得依靠二爷,何不趁着现在打好关系呢。” 柳家的一直跟在身后伺候,等贾琏和王熙凤走后才劝慰邢夫人。 她素来在邢夫人面前不知遮掩,这话说完,却又自己摇头苦笑。 邢夫人的那点心思,柳家的却是心头知晓,无子这件事一直是太太心头的痛。 “怎么偏是你个多嘴多舌,我确实不知道这事吗,我只是觉得这孩子跟我早就离心已久。 纵然是现在,我在一心扑着他,也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倒不如就如同现在一般大家淡淡的好。” 邢夫人也不理会柳家的,只是催促她赶紧摆饭,等一会儿她得更衣收拾,去到定远侯府拜见郡主娘娘,以及还要讨个示下黛玉究竟何时归来。 因着邢夫人和王熙凤二人既是心中着急,是以两人到了定远侯府门口的时候,才不过是天光中上。 “将军夫人,我家主子早有吩咐,若是您来了,可直接走侧门。”门上的门子彬彬有礼,说话极为有条理,他口中说着,一边命令这几个看起来像是军中之人的青壮将侧门打开。 王熙凤却是有些纳罕,这些人一看便和普通的下人门子完全不同,若说是军队的士兵也还使得。 不等她看得仔细,车辆已经再次启动,缓缓从定远侯府的侧门驶入。 一路上有人引领王熙凤和邢夫人,第一次来的定远侯府的王熙凤吃惊于侯府的巨大,看起来似乎比国公府还要大上不少。 第二次来到这里的邢夫人倒是淡定许多,两人花厅落座,自有丫鬟送上茶点,邢夫人低头轻抿,等待康眠雪的到来。 不过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稀疏声,却是裙摆摩擦地面的响声,邢夫人抬头看去正是康眠雪带着黛玉款款而来。 “郡主娘娘。”邢夫人恭敬行礼,看着康眠雪的眼神满是热切。 康眠雪笑着让她赶紧起来,又有黛玉向邢夫人请安,又并问凤姐好。 带几人走过一圈儿,终于能好好坐下说话。 “娘娘,我今天过来却是有两件事,这一是因为琏儿媳妇儿做了错事,亏得御史范大人拉了一把,是以我来带她给娘娘请罪,以及谢谢范大人。 这二却是跟黛玉有关,这马上到除夕了,二十七老太太又要摆宴,若是黛玉还不露面,却是容易让人说嘴。” 邢夫人所说的这些事情,康眠雪通过系统自然是已经知晓,她心中纳闷儿,外表却并不以为意的微微摆手。 “这事儿范大人已经跟我说了,只是此事虽然已经找平,日后却是不能再犯的。 当今最是恼恨这些吃人肉喝人血的行径,若是一个不对,便是本宫也不好去给你们求情。” 康眠雪少不得又一番敲打,虽不知会有多大的效果,但是眼见着王熙凤这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康眠雪只能祈祷这王熙凤别再作死,毕竟当年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凤辣子的。 “黛玉你先带着琏二奶奶过去绛霞轩,领她看看你们平日里住的地方,让她安心,若是荣国公夫人问起,她也好有个应答。” 康眠雪看着黛玉,眼神中似有深意。 黛玉心中清楚,恐怕这是娘娘要和邢夫人有些话说,干脆地拉起凤姐,带她往后院走去。 这一番做派,邢夫人确实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康眠雪后面要说些什么,赶紧凑近对方询问:“娘娘,可是又出了什么事,还是有些什么需要我去做的?” 康眠雪拍拍椅背,并不在意的安抚着邢夫人有些激动的心情说道:“我跟你说的这事儿跟你有关,跟贾府关系却不算大。” 康眠雪停顿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只是眼中却是流露出来几分对于邢夫人的同情。 关于下药的事情,康眠雪却是想了三四天,最终还是觉得不管如何,邢夫人却是该有知道的权利。 若是替对方隐瞒,日后邢夫人必定会将过错推在自己身上,认为乃是自己无法怀孕,才造成这个结果,这却是康眠雪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外人她管不到,但是被她化入羽翼之下的人,却不必再去做那背锅之人。 “这件事我也是刚刚听得,也因着如此,所以才不想黛玉跟你回去,毕竟你自身都难保。” 邢氏听这话,心中更是纳闷不已,此时的她哪里想得到,郡主娘娘到底在说些什么。 康眠雪将自己所知晓的,贾赦和贾母的对话,一一告知对方。 但邢夫人听到下药二字之时,顿时浑身抖若筛糠,一脸不可置信。 “娘娘,您说的是真的?”邢氏咬紧牙关,从缝隙中吐出几个字。 她怎样也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并非是自己身有隐疾,而是贾赦在一开始就剥夺了自己成为母亲的权利。 “呵呵,老爷呀,老爷,我本以为我不得您宠爱是以无子,谁知晓竟然是在当初的洞房花烛夜。 若是你无意求娶,为何不向老太太禀告,又为何到我家下聘,难不成还是我上赶着去?” 邢氏此时,只觉万念俱灰,一阵阵地天旋地转,她眼角的泪珠成串滑落,口中一声声如杜鹃啼血。 她本来以为自己对贾赦早就死了心,没有半点期望,此时却才想明白,原来自己虽然搬离了后院,却仍旧将对方当做自己的丈夫。 然而令人讽刺的是,偏偏她的丈夫为了死去的前妻和留下的孩子,就狠心的绝了她成为母亲的资格。 邢夫人只觉心头血涌,嗓子眼儿突然一甜,忍不住的张口一道血剑直接被喷了出去。 “来人,快招太医。”康眠雪在说完之后,见到邢夫人如此反应,心中便有些不安。 此时看她一口血喷出去,心头更是巨震,担忧对方因此失去活着的**。 这期间又将邢夫人抬到侧间休息,后来崔太医过来,有替对方把脉。 直闹得个人仰马翻,等到邢夫人醒来,却是有些羞愧,她揉着此时已经再无疼痛的胸口,向康眠雪致歉:“娘娘,却是我一时魔障了,累得您担忧,您此时身子重,我却是不该。” 康眠雪摇头拍拍邢夫人的手,她只觉自己不该如此直说,若是邢夫人真的因此出事,却是她的过错。 邢夫人看出康眠雪的想法,心中越发火热,她笑着说道:“娘娘不用自责,我恐怕还得娘娘日后提携。” 她深吸一口气,笑着说:“还是娘娘将真相告诉我,若不然,他日我就是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而且是被蒙蔽了几十年的大糊涂鬼。” 第61章 寒天 邢氏笑得粲然, 可康眠雪却从她的眼中看出对方的心已经将死,她忍不住咬住银牙, 暗恨贾赦混账。 若是一心念着死去的前妻, 就不要续娶,即不肯违背贾母的想法,又将一切怪罪到最无辜的女子身上。 贾赦的所作所为当不得丈夫二字, 日后即使落到暴毙在流放途中却也是罪有应得。 康眠雪拍拍邢氏,安抚她说道:“我既看中了你,就不会让你没了前程,你却好好想想,到底还要不要跟贾赦继续过下去。 我这里有秘药, 可以解了你的毒,只是你却要有个章程, 若是要跟贾赦打算有个一儿半女, 待过了年你就过来,我给你解开。 若是不打算跟那个糟心的玩意儿,你也过年过来,我替你想办法要和离诏书。” 被康眠雪的话惊到, 邢氏完全不知道自己改如何是好,她从不曾想过自己这把年纪还能和离。 若是和离,自己又能去哪呢?回到邢家,那里未必会比自己在荣国府好。 可若是让她给贾赦生下一儿半女, 她却真的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你害了我,我还要给你生孩子? “娘娘, 我不知道是否要和离,但是我绝不给大老爷生孩子,他既然只喜欢贾琏, 那就抱着对方过日子好了。” 这却是邢夫人竟然迁怒起了贾琏和王熙凤。 康眠雪听到这话儿却是一笑:“若是你不想,我却还有个办法,你将贾琏和王熙凤笼络到自己手下不是更好?” 康眠雪又在邢氏耳旁私语片刻,只听得邢夫人双眼放光,竟是肉眼可见的容光焕发起来:“郡主娘娘,就这样办,我却是要让他后悔一生。” 邢夫人打定主意,决心按照康眠雪的吩咐,她定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站在一旁的绣橘见两人说完话,赶紧上前端上来药碗:“将军夫人请用,这是刚刚熬好的药,崔太医说了,只吃下这一记就好。” 邢夫人哪里肯让绣橘喂她,赶紧端过来药碗,略一试下温度,就一口闷下。 一碗药下肚,邢夫人觉得自己心中的郁结散去不少。 她此时却是真的想开了,既然贾赦不当人,那么自己也不必将对方当人看,她只顾着过好自己的就好,倒是郡主娘娘说的和离,却是要好好思量下。 一会子不到,听闻邢夫人晕过去的王熙凤和黛玉、照姐儿都赶了过来。 王熙凤一迈进房间就赶紧向床边冲去,口中称呼:“太太,太太,您没事吧?” 她此时却是有些狼狈,秋香色百迭裙的裙摆翻飞,上面似乎沾上星星点点的痕迹,头上戴的新式对花也丢了一只,另一只不过是搭了个边,竟是似落未落,面上没有一点血色,却是比床上躺着的邢夫人还像个病人。 “哪里就病死我了,你这样子,也不怕郡主娘娘笑话。”邢夫人脸上有些无奈,但是口中的语气却是柔和,显然王熙凤的这番做派,她心中十分妥帖。 王熙凤看到邢夫人无事,这才安下心来,现在的邢夫人就是她和贾琏的救命稻草。 已经和王夫人撕破脸的他们,若是想要在荣国府生存下去,唯有紧紧抱紧邢夫人的大腿,是以刚刚听到邢夫人昏倒之事,她却是觉得晴天霹雳,此时才算是放下大半的心来。 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邢夫人会突然昏倒,是否和羲和郡主有关,但是看坐在一旁的郡主娘娘,又觉得是自己胡思乱想。 康眠雪把凤姐儿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心中觉得好笑。 这凤姐儿果然是个极为有趣的人,且她还不如几年后成熟,此时仍旧是个不满十八的孩子而已。 康眠雪完全就没想,自己其实也才十九岁而已。 “我知道你是想要接黛玉回去,但是却有一样,我是舍不得她的,是以等二十七完了,我却是要接了玉姐儿回家的。 另有一件事,还要你带回去给荣国公夫人,就说晴雯乃是我从小走失的妹妹,乃是我父亲江南总督的嫡出三女,在七年前走失,也是赖着玉姐儿,才让我们姊妹相逢。” 邢夫人和王熙凤虽然早就发现照姐儿衣着不对,却还是没有往这上面想,本以为可能是跟羲和郡主有旧而已,哪成想竟然是嫡亲的妹妹。 江南总督康大人这几年却是江南道官场炙手可热的人物,当年从学政连升三级,后来又一跃成为江南总督,却是如今的江南第一人。 且这位康大人出身清贵,是以在江南极为受众士子推崇,他与夫人恩爱相守的故事也在江南多有传唱。 当初康大人的嫡幼女被拐走一事,却是有不少人知晓,但是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走失的嫡幼女竟然辗转来到京城,进了荣国府成了一名大丫鬟。 邢氏在感叹这些因缘际会,王熙凤却是心下古怪,她确实想到了贾母对于晴雯的特殊。 话说,贾母将晴雯送给宝玉是时间,若是掐算下可不正是康大人升任江南总督的时候。 凤姐儿一贯是有些阴谋论点,是以这一盘算却是觉得心中惊吓不已,她偷眼看正在跟邢夫人说话的康眠雪,却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王熙凤的表情,自然是被没什么存在感的系统看在眼中,它开始在康眠雪脑海里嚷嚷,却是有些兴奋的模样。 康眠雪淡定地屏蔽了日常抽风的系统,然后看向凤姐儿,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说道:“说起来,我还得给琏二奶奶道个歉呢,当日我却是因为玉姐儿受了委屈,一时激怒之下,到让你受了不该受的委屈。” 这说的是当日康眠雪让凤姐下跪之事,她虽不在意这事儿,但是却也觉得自己当时有些找替死鬼的味道,不能因为凤姐儿被贾母丢出来替自己挡灾,就这样真的教训她。 听到康眠雪的这话儿,凤姐儿吓得赶紧从邢夫人的床边站起来,跪倒康眠雪面前,才说道: “郡主娘娘说什么话,能得您的教导是凤儿的福气。 若不是您运筹帷幄,民妇便被狠心的姑妈诓骗了去,来日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凤姐儿此言不是假话,她昨日回到房间,却是做了个有些模糊的梦境,她梦到因为自己的行为,害得贾府众爷们儿被参奏,直是发配都发配,落架的落架。 而她自己也死在的一座破庙之中,到死连口棺材都没有,竟是被人在大雪中只卷了席草垫便发送了。 待醒来却正是五更天,王熙凤连平儿、贾琏都未敢告诉,只将之埋在心底。 这时候想来,却是真的从心底感谢起康眠雪,若不是她恐怕自己定会落得个梦中的下场。 康眠雪看着执意跪在地上的凤姐儿,心中知晓这次恐怕对方是真的有个教训,正想拉她起来,没想到不甘寂寞的系统又跳出来,一行字出现在康眠雪眼前:是否成为王熙凤的靠山? 在心底默念一个是,康眠雪对于王熙凤的归属却是并不意外。 贾琏和王熙凤二人,本就是贾家众人中算是都些能力的,审时度势上自然是不差,在和王夫人撕破脸后,能够归属自己却是他们能走的最好的路。 想到这里,康眠雪脸上的愉悦更盛,她指挥绣橘将王熙凤扶起来,才说道:“你这一来,我却想到个事情,上次将军夫人却是求了我一件事。” 康眠雪看着凤姐儿瞬间紧张起来的表情,心底一笑,她不紧不慢的接着上面:“她说想替嫡子求个职位,不管是虚职还是实职都可以。 我本来想着,左不过是弄个龙禁卫也就罢了,偏她还不知足。” 康眠雪指着邢夫人就是一句排宣,看凤姐儿的眼神光芒更胜,将关子卖足,这才最后拍板:“我听说邢夫人说,她那个嫡子在经济上似乎很有天赋。也是巧了,户部巡检正巧缺了个助手,我便想着不知道贾琏是否会乐意。” 听到这话儿,凤姐儿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金子砸在头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竟是有些粗鲁的搓起手来。 待看到邢夫人和康眠雪都在等自己的回答,才仿佛如梦初醒,直接磕起头来。 “民妇替当家的多谢郡主娘娘抬举,我定会告诉他,让他尽心办差。” 王熙凤如此欣喜若狂却也是正常,要知道这巡检乃是从四品,且能坐上此职就是预定的户部侍郎,他的助手虽无实职,却是有品的,乃是五品官职,贾政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五品官。 且还是工部这种冷衙门,可以说只要贾琏老老实实,不出大褶日后未必不能混个侍郎,那时候却是真真的天子近臣,封妻荫子也不是虚言。 这个可以说是千金难求的职位,她却在羲和郡主这里不过两跪便求得了。 一时之间,王熙凤却是有些觉得自己快要喜得痰迷了,赶紧将自己的情绪稳住,她喜滋滋地给康眠雪行礼。 邢夫人也是一脸感激的看着康眠雪,她知晓康眠雪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将贾琏笼络到手中,郡主娘娘却是为了她付出良多,又怎能不生出誓死报答之心呢? 因这件喜事,凤姐儿一直到回到荣国府,还是满面春风,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在家中等候的贾琏看到妻子这幅模样,虽不知道妻子是因为什么,但总归是喜事。 是以他看对方挑帘进来,赶紧上前揽住凤姐儿,口中喊着:“二奶奶回来了,今日却是辛苦了,喜儿还不给你家奶奶端茶。” 凤姐儿眼含春意,腮边鬓角满是志得意满,她依偎在贾琏怀里,口中炫耀:“今日却是办了大事,二爷却是要如何赏我?” 见到凤姐儿如此,贾琏哪里还不明白,他一脸惊喜地说道:“凤儿,难道是那件事成了? 用了多少银子?走了郡主娘娘的关系么?多少银子,若是不够我去跟老爷要去。” 凤姐儿直接推了贾琏一把,口中嗔道:“你以为你点子银钱,能被郡主娘娘看在眼中?我跟你说,没话银子,是太太求来的。 而且,你知道是哪里么?猜对了我才佩服你。” 听到不用银子,贾琏却是敛去笑容,他有些担心的说道:“不用银子,若是这样,恐怕是个七八品的虚职吧? 凤儿,是不是你嫌弃银子多?若是如此,你该回来告诉我一声,我这里有啊。” 贾琏的这番话,却是惹怒了王熙凤,性格泼辣的风辣子这会子却是一时心头火起。 直接掐腰站起来,指着贾琏的鼻子就骂,刚才的柔情蜜意却是半点不见:“好你个琏二,竟然还跟我藏心眼了? 你在家待得好好的,却让我们娘们儿出面,你可知道太太求了郡主娘娘,且郡主娘娘看我听话可怜,才给了个好职位。 你却在这里没听就这幅模样,也成我这就回禀太太去,让她跟郡主娘娘说我们家琏二爷看不上户部巡检的助手。” 说着竟然真的要出门,唬得贾琏连忙拦着王熙凤,不让她真的一时冲动跑了出去。 将对方塞在床边,又亲自给凤姐儿端上茶来,贾琏才捋顺了妻子的话。 “户部巡检的助手?”他的嘴不自觉地咧开,这个职位却是贾琏想都不敢想的,要知道即便是那些两榜进士,也未必能得到这个职位。 这个职位没有实职,却是一条通天大道。没有想到羲和郡主竟然平白给了这么个位置,贾琏瞬间又不安起来。 “凤儿,这个职位是太太求来的?那你知道太太是否是走了娘娘的路子?” 王熙凤一贯是看不起男人畏首畏尾的,她此时见到贾琏的样子忍不住直翻白眼,竟是第一次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被贾琏这张脸给蛊惑,竟是非要嫁给对方不成。 “胡诌什么,这是郡主娘娘看太太可怜,我跟你说件事,你可别让你我以外的人知道。” 看到贾琏点头,凤姐儿才趴在对方耳边,小声地将今日邢夫人吐血昏倒的事情说了,然后才看着惊讶的长大着嘴的贾琏说道:“你却是千万别跟别人说才好,我总觉得这是件大事儿。” 贾琏点点头,却是将这件事放在心中,能让邢夫人吐血的事情,肯定不是小事,也许是跟自家性命攸关的大事。 但是既然太太不说,那定然是因为还不到说得时候,贾琏不知不觉竟然变成了邢夫人的死忠。 凤姐儿也不知道因着自己的一时八卦,竟然将丈夫推到了邢夫人一边,至此到老都是将邢夫人信若亲生母亲一般对待。 贾琏又仔细地询问今日众人都言谈,又并各自的表情。 又有凤姐儿说道晴雯的事情,知道对方此时已经变成了照姐儿,贾琏也是感叹说道:“我虽素日里觉得晴雯不一般,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这般显贵,若是真的给宝玉做了姨娘,却是宝玉那孩子占了大便宜。” 凤姐儿听到这个却是冷笑一声。 贾琏以为自己夸奖晴雯被凤姐儿吃醋,赶忙口中不断说着吉祥话,安抚妻子,不想被凤姐儿直接打断。 “爷,我素日觉得爷机灵,怎么这会子却犯起来傻气了。” 凤姐儿将自己的猜测完全告诉贾琏,她却是不信贾母会不知道晴雯的身份,但是晴雯素日的行动就知道里面有鬼。 哪里有当丫头的,横针不拿,竖线不捋的,也不过是只有晴雯一个。 且她被指给宝玉的日子,正是康大人升任江南总督不久。 贾琏被自己妻子的想法吓到,他却不知道这里竟然有着这些弯弯绕,若是真的如同妻子所说,那么贾母和羲和郡主那却结下了血海深仇。 他赶紧捂住凤姐儿的嘴,小声喊道:“我的奶奶,可住嘴吧,这事儿要是是真的,你也给我压在心里,只当做不知道。 这可是要命的事情,若是老太太真的这样做了,恐怕却是将郡主娘娘得罪的死死的。” 凤姐儿一把将贾琏的手扒拉下来,凤眼斜挑,却是满不在乎地说道:“你以为现在就不得罪么?我今日去了林妹妹住的地方,那叫个雕梁画栋,精心布置,只我看着里面的陈设,却是有些连宫里都未必有。 就那么高的珊瑚树,听说是当今特地赏赐的,一根枝子都足有这么粗。” 凤姐儿一边比量,一边啧啧赞叹,听得贾琏也有些神往,竟是恨不能亲眼见识一番。 她最后才总结道:“说我们王家豪富,在看了郡主娘娘那以后,我却是觉得我们家不过是简陋,你们贾家竟是个破落户了。” 贾琏摇头笑着,却是附和着妻子,心中打定主意。待黛玉回到荣国府,定要跟妻子嘱咐好好对她,能得郡主娘娘青睐,黛玉日后的好日子却怕是不可想象。 夫妻俩确定了去户部报道的日子,又琢磨是否要提前准备礼物,又并准备给定远侯府的孝敬,竟是忙到了半夜三更,第二天起来却是还是神采奕奕。 因着二十七贾母宴客,是以黛玉在二十五这天就回到了荣国府。这一次回来,赖大等人却是不敢再刁难,赶紧开了侧门迎黛玉进去。 黛玉先吩咐紫鹃先带着康眠雪给她带的那些东西,其中有些是给荣国府众姐妹的,让紫鹃各去整理,自己带着两名郡主娘娘赐下的女官去见贾母。 虽说已经知晓自己外祖母对于自己的感情有些杂质,但是黛玉对于贾母还是有些慕孺之情存在。也因着这个,看到突然似乎老了几岁的贾母,她还是心中一惊。 未曾开言,眼角就滴落几滴泪水:“外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贾母原本乌黑的头发竟然不过几日不见,就可以隐隐看出来上面的银丝,她看着黛玉却是心中复杂。 对黛玉她自然是疼爱非常,玉儿的母亲贾敏是她的老来女。当初也算是拼了命才生下来的,是以从小可算是娇养不过,偏偏那孩子一点没有恃宠而骄。生就个敏感柔顺的性子,跟黛玉的性子却是有着七八分相似。 是以贾母每每看着黛玉,都仿佛是看到自己早逝的女儿一般,自然是想要将一切都奉到对方面前。 可偏偏又是因为黛玉这孩子,引来了那个麻烦的羲和郡主,让贾母的盘算连连落空,甚至还让王夫人被关了起来。 王夫人偷着发印子钱的事情,她早就有所耳闻,这荣国府中的事情,没有一件能瞒得过她的。 但她盘算着,这日后荣国府却是要被贾琏继承,宝玉所能得的,也不过是自己的私库而已,这种情况下,她才默许了王夫人可以在合理的范围内捞钱。 却不成想,最后不但是被老大媳妇儿抓住了把柄,更是让贾琏这个大孙子跟自己离了心。 果然如同他那个娘一样,怎么也捂不过来。 “外祖母?”黛玉看到贾母看着自己的眼神,越发严厉起来,心中胆怯。但她这些日子被康眠雪教诲,却是不肯失了世宦千金的风骨,是以只能半垂了双目。 贾母听到黛玉的呼唤,才像是晃神一样,眼中的狠厉不见,只剩下满心的慈爱,将黛玉拉到床上坐下,口中连连呼唤着玉儿。 听闻黛玉说自己在定远侯的事情,贾母的眼神闪烁,却是想要说些什么又将之咽下。 两人只诉想念,贾母便非要留着黛玉在自己这里吃饭,说到待吃完后,再自回梨香院去。 交谈之下,贾母却是有些惊讶,黛玉离开不过几日,竟然完全不同。身上的通体气派不说,更是添了沉稳大气,现在的她却是宝玉真的配不上的了。 贾母虽感叹羲和郡主会□□人,却还还是有些不死心,想要将两个玉儿往一起捏。 正想要到底要想个什么办法的时候,就见到门帘挑起,一抹红色的影子就如同股子旋风一样冲进来。 “林妹妹,你可算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黛玉坐在贾母身旁,看到宝玉这大呼小叫却是蹙起眉头。面上不显山漏水,心下却是满是嫌弃,竟是连一点子沉稳都没有,连在她看来有些跳脱的范公子都比不上。 “好妹妹,你见到我,怎么不回我?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宝玉胡乱的给贾母行礼后,就直接坐到贾母的另一面,只盯着黛玉说道,等待她的回答。 第62章 闲言 黛玉觉得自己被宝玉的话噎住, 仿佛如鲠在喉,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的来面对对方。 在她和宝玉的几次见面中, 对方一次次的刷新着黛玉对于他的认知下限。 从不像传闻中的表兄, 到骚扰女官的登徒子,再到现在的好不知羞耻的狂徒。 她虽是胸中自有些纵横捭阖,却是对宝玉这种以情为诱的作为满是憎恶,想起郡主娘娘所言, 天下风流之士古今皆有, 然没有哪个风流之士却是混在女子闺帷之中的。 黛玉来不及细想, 只能先用宝玉最厌恶的教条之规, 使其退一射之地。 “表兄,不管如何我们都长大了,男女七岁不同席, 表兄此时问我这个却是有调戏之嫌,还请表兄自重。” 将话说完,黛玉冷着脸站起来,竟是打算跟贾母辞行。 未成想这宝玉一时又犯了痴病,竟然又想像抓绣橘一样去抓她, 还好有女官赶紧挡着黛玉,将宝玉隔开。 黛玉看到现场不成样子, 心中懊恼冷下脸来, 给贾母行礼告辞, 却是头也不回的回了梨香院。 此时紫鹃正将各房的签子放好, 刚一抬头就看到黛玉一脸怒气地进来。 黛玉看到紫鹃惊讶的表情,冷声说道:“把给宝玉的东西撤掉,全部换上我带来的那套四书注解。” 她见紫鹃还是讷讷的,冷笑起来口中嘲讽:“这个记得要好好包起来, 却要让我那位好表哥好好的学学四书五经,免得人伦纲常都忘记的,到白白叫人笑话。” 说完,也不管紫鹃是不是明白,一甩袖子直接进房,躺在床上生闷气。 她听到紫鹃和两个女官窃窃私语,竟是在询问刚刚发生的事情。越是回想,黛玉越是觉得委屈,她这些日子在定远侯府,康眠雪教导了她极多,并非是些女德女训,而是女孩子要擦亮眼睛,绝对不能因为一时被些书籍中的才子佳人会移了眼,若是一时眼瞎却是毁了一辈子。 并又教导了辨识渣男三十六计,其中正是有宝玉今天的举动,若是她因为估计着亲戚面子,说自己有些许想念。 不必说,明日里她痴恋宝玉的事情恐怕会满府皆知。 按照娘娘所言,不管如何若是一个男子心悦一人,却是不会,也不肯让他心爱之人有半点非议的。 只有那些自诩多情的混世魔王才会用这些话挤兑女子,若是一个不注意,却是被人打上私通这样的标签,到最终别说是明媒正娶,多得是不负责任推诿的。 黛玉当时只当着是娘娘吓唬自己,却没想到今日刚刚回到荣国府,就被宝玉如此对待,却是同娘娘说的一模一样。 想到自己被那些丫鬟仆妇挂在嘴边,并说道外头里去,甚至不过多久满京城都有着自己跟宝玉的风流韵事。 黛玉就觉得自己恨得牙根痒痒,自己是堂堂四代列侯、书香门第、两淮盐运使的掌上明珠,怎么能在那些贩夫走卒口中传扬,若是真的如此,那她定要跟宝玉讨个公道。 一时间黛玉竟然胡思乱想,又是想了自己若不是失去了母亲,怎么会因为外祖母的那个丧母长女的问题被送来荣国府。 又饮泣自己第一日过来,竟是同意留宿在碧纱橱外,到底是失了分寸,也才造成今日的结果。让宝玉可以随意的口中戏耍,却是自己的错误。 再又想起自己在绛霞轩中的日子,如今离开不过半日,就已经是恍然若昨日。荣国府竟是一刻都不想留下来了。 想到悲处,黛玉的眼泪却是如同玉盘倾泻、珍珠似雨。 这呜咽之声将紫鹃和女官们都给吓到,赶紧进到里间去看黛玉的情况。 紫鹃此时已经知晓了事情都经过,边给黛玉擦泪,边口中啐道:“姑娘不必伤心,咱们不过是待这两日,待二十七过了,咱们还是照旧家里去的。” 这话儿却是将绛霞轩当成了家,黛玉听闻却是更加想念康眠雪起来,口中喊着娘娘,一时之间却是咳得脸色绯红。 紫鹃赶紧接过女官递过来的茶盅,给黛玉服下解咳,偏又一时之间没有什么好办法,正慌着就听到门帘掀动的声音。 “林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惹恼了妹妹,赶紧来我看看,仔细哭坏了眼睛。 要我说,妹妹有娘娘的照拂在,哪里需要看别人脸色,气恼了直接发作就好。 偏妹妹这会子竟然自己在房中哭泣,若是让人知道了,不是坠了娘娘的威仪。”凤姐儿听闻黛玉含怒而去,就跟贾琏商量下,便往这里赶,果然一进来就听到黛玉的哭声。 此时的凤姐,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贾琏赶着昨日已经拜会了户部巡检,对方看起来十分和蔼。 待略一透底,贾琏却知晓,这位巡检正是郡主娘娘的手下,心中再无任何不安。 那位巡检大人也是个妙人,知晓对方是邢夫人之子后,竟然直接留下贾琏用膳,极为亲热竟有几分如同子侄一般。 凡此种种让凤姐儿有了一种认定,只要是忠于郡主娘娘,好日子就在眼前。 此时看到黛玉自己气得哭泣不已,却是心中也些无奈,有着郡主娘娘毫不遮掩的偏爱,却还因为这些事情而哭泣。 在凤姐儿看来,就算是她含怒打了宝玉,看在其父林如海的面子上,贾母也不会对黛玉有半分处罚,更不要说那尊高高在上的郡主娘娘压下来。 “若真是郡主奶奶出手,宝玉却是怕要不死也得脱层皮。偏姑娘你绵软,我也不撺掇你,只姑娘且要记得,您在这荣国府却是代表着郡主娘娘的脸面。” 听着凤姐这些话,黛玉有些迟疑,不知道为何凤姐姐变化如此之大,不过她心中也是有些盘算,现在不知没关系,等自己回到定远侯府,到时询问郡主娘娘就好。 凤姐儿又略坐了会,却是等黛玉恢复了些就告辞离开,她现在手上一堆的事情,真的不得闲。 从梨香院出来,跟在凤姐儿身旁的平儿却是有些心事的模样。 凤姐儿看了却是一声嗤笑:“平儿,你是觉得我不该想着林姑娘,而应该跟老太太和宝玉一个心思是也不是。” 听到凤姐的问话,平儿一惊,赶紧说道:“奶奶,我却是不解,为何咱们要跟老太太撕破脸?” 凤姐冷哼一声,才跟自己这个聪敏过人,却偶尔犯糊涂的心腹解释:“我的傻姑娘,你觉得若是老太太知晓了二爷的官职会说什么说法?” 平儿略一迟疑,小心答道:“欣喜若狂?还是要开祠堂禀告祖先?” 听到这话儿,凤姐儿仿佛是听到什么笑话,压低声音笑起来。 “我告诉你,老太太会马上要求二爷放弃这个官职,并且把这个官职推荐给二老爷。 理由都是现成的,毕竟二爷此时才刚刚及冠,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不如二老爷年纪老成,定可以在巡检大人手下得用。” 平儿听着这些话,脸色越发的白起来,一时之间竟是有些透不过气,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是胸口压着一块大石一般。 她想反驳凤姐儿,说二奶奶是否是多虑,可是这话儿却在她的嗓子眼里卡着,死活不肯出来。 还是凤姐看平儿这样可怜,在她后心轻敲几下,才让她缓了过来。 “我的奶奶,怎就惊险到如此了?”平儿有些难以置信地呢喃,都是一家子骨肉,怎么倒了这副光景。 王熙凤眼神看向东院,却也是眼神晦涩难懂,她也想知道,都是一家子骨肉怎么就到了这等地步。 可惜的是没人能给她答案,是以她也只能紧紧抱住郡主娘娘的大腿,保护自己不被淹死河中,成了冤死鬼。 两人叹息过后,也不多说,赶紧回到了贾琏和凤姐儿的院子。 贾琏本来正在床上看书,看了两人进来却是一愣,趿拉着一双鹿皮翻面半节盖下地,拉着凤姐儿坐在床上。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林妹妹那可却什么?是否有要添加的?” 贾琏关心说道,他让凤姐儿过去,正是为了此事,阖府上下都生了双富贵眼,虽说有郡主娘娘震慑着,未必有人敢做些什么,但是却还是不得不防。 况且,黛玉和郡主娘娘关系匪浅,他们却也是投桃报李。 王熙凤摇摇头说道:“本来我是打算多待会儿的,但是林妹妹刚刚哭完,我怕她精神不济,是以匆匆说了两句话就回来了。” 听到凤姐儿的话,贾琏一愣,却是不明所以地说道:“怎么回事?刚回府就哭了?是想侯府了吧,你却劝劝妹妹,只等着她过完二十七就送她回去的。” 贾琏的话,在凤姐看来却有些儿戏,她媚眼如丝的横了对方一眼,才解释道:“哪是想家,却是咱们家那个凤凰蛋,人家林妹妹刚回来,还在老太太那呢,就凑过去问对方想不想他。你说这叫什么事?” 看到贾琏一副被噎住的模样,凤姐又笑了一下起来,摇头说道:“要我说,老太太却是太没有成算一点,竟然是还想要将两个玉儿往一起凑,却是不知道宝玉根本配不上林妹妹。” 贾琏将两人的家世放到一起,却也是有些觉得面皮发臊,觉得自己的祖母未免年纪大了,有些异想天开。 只他却是不好如同凤儿直接指责长辈,是以表情有些尴尬。 “这事情若是郡主娘娘知道了,还不定怎么心疼呢,也不会让林妹妹白哭了这一场。” 凤姐儿却是叹息道,她不知道的是,这件事儿却是被一直盯着黛玉的系统发现,转身就将实况告诉了康眠雪。 康眠雪此时正窝在司徒源怀里,听他诉说关于礼亲王的案件。 “这么说礼亲王已经被秘密圈禁了?那些桥头草呢?”康眠雪却是有些惊讶雍和帝的杀伐果断,按她的计算对方最迟也要年后才会行动,却没想到现在就动了雷霆手段。 司徒源先喂了妻子一口用芒果捏榨的汁子,然后自己喝下剩下的才说道:“是我建议的,本来父皇打算过完年的,我却是担心夜长梦多。 毕竟礼亲王做贼心虚,因着那个耿进孝被抓,已经有些杯弓蛇影了。 我怕他会狗急跳墙,到时反而不好控制。” 康眠雪点点头,这倒也是,反正此时的雍和帝已经登基十载,却是早就羽翼已成,不必在意那些个小人。 “这样一来,夫君你这天子走狗的名声却是除不掉了。”康眠雪调侃道,她和司徒源都不在意这事儿,反而当做笑谈。 果然司徒源听到这话儿大笑起来,他看着琉璃气死风灯上旋转不停地图画说道:“这事儿倒是好,这样却省得有些人到我这里摸门路。” 康眠雪知道他说的是三皇子和四皇子两拨人。因这事情早已经烦了他们有小半年,也不知道到底三皇子和四皇子许诺了这些人些什么,竟是让他们如同寻花的蜜蜂一样,前赴后继。 想到这里康眠雪也是一声轻叹,确实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些什么,若是她真的错了,更要告诉她。她一定改,这些人简直生生烦死。 心知妻子的烦躁,司徒源抚摸着康眠雪的后背安抚着:“不用着急,总归这些人都会露出马脚,带咱们找到仇人,先报了仇再说。” 康眠雪点点头,她也是如此想的,毕竟时间拖得越长,线索就越显得零散。 到时若是中间真的出现了几个断节,万一无法推倒抓不住真凶,自己夫妻二人确实要抱憾终生的。 “当年的事连当今都无法查明,恐怕里边藏着我们还不知道的。所幸便慢慢的来,我相信终是能让他们露出尾巴的。”司徒源轻描淡写的说的,但是从他青筋暴起的手掌之上,却能发现对方真实的情绪。 他此时却是难得的安稳,这几天因是黛玉在,所以终是怕两人亲热之时,对方突然闯入尴尬,已经多日不曾如此软玉温香在怀。 司徒源将康眠雪紧紧搂在怀中,仿佛是要将对方嵌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康眠雪正要调笑对方,却突然被系统夺取了注意力。 原来最近系统一直关注着黛玉,这次对方一回荣国府,他便毫不客气的将自己的摄影固定在黛玉的身边,也就是因此全程围观了黛玉怒而离去的事情。 这走向却是系统看不懂的,开始的时候本以为黛玉怼了宝玉之后可以回房高高兴兴,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扶床而哭,但到后来凤姐来到之后多方劝慰,才让黛玉恢复平静。 是以一时情急,系统竟然直接将自己的视线和康眠雪相连接。 康眠雪一时着恼,却是不知道究竟该怪系统胡作非为,还是气恼宝玉的姿意妄为。 倒是司徒源看到妻子面色不对,一时之间确实有些紧张起来,握住她的手询问:“这是怎么了?可是突然想到些什么?” 康眠雪却是神色一冷:“我的确想到了,我就不该让黛玉回去,恐怕这会子玉儿上被宝玉那小子气呢。” 司徒源虽素日里总是说着黛玉抢了康眠雪的注意力,但是却是对于对方还是有一种长辈之关怀在。 此时听到康眠雪的话,也是蹙眉冷哼一声:“我看这贾宝玉却是挨打不长记性,看来总要是给他再紧紧皮子,长长记性才好。” “麻烦的却是荣国公夫人。你知她这次非要黛玉回去,是个什么原由?却是她要在二十七那日大宴四王八公,到时将黛玉介绍给众人。” 康眠雪一生冷笑,没有再将话说下去,她和司徒源都知晓,荣国公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只是拿着十一二岁的孩子做筏子,没得让她觉得有些恶心。 “看来我还得给林如海写封信,你瞅瞅他这糟心的亲家。若是他再不管,咱们可是要越俎代庖。”司徒源此番却是对林如海十分不满,决定很干脆的写信给对方直接讥讽一番。 康眠雪瞧瞧对方却没说话,她一直觉得司徒源和林如海之间的交流,带着那么丝诡异,毕竟一般的好友,却是不会如同他二人一般互相怼来怼去。 她无意识的将此话说出来,却让司徒源哈哈一笑,亲吻着妻子的秀发解释道: “你不知道我们都见过对方最狼狈的样子,所以也更喜欢朝彼此的痛处去处,这样子才算是兄弟。 我与他不过是彼此可以赴汤蹈火罢了。” “说起来当年你去追踪船匪,我却是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回来时你却也不告诉我。” 康眠雪想起当年之时还有些不满,她轻捶着司徒源的胸口。 司徒源讨好的在他的鬓边亲吻数下,才解释道:“其实也真没什么说的,那些船匪不过都是些游勇散寇,是最大的麻烦却是如何将对方追击到。 听了司徒源这话,康眠雪心知对方必定是有多做了不少的掩饰。 若真的是那样简单,林如海当日回来之后,又怎会对年幼的司徒源行大礼,与之八拜结交。 走不过对方是为了让他不那么忧心,是以才隐瞒了许多。 康眠雪性子虽不喜这种,但是却并非是胡搅蛮缠的类型,是以只是在司徒源的腰间,提起一块嫩肉,只牵住一点,轻轻提起,然后用力旋转。 只见得司徒源身上一僵,瞬间竟然在额间冒出了几滴汗水,他不敢动弹,只是口中讨饶:“雪宝,我错了以后我保证什么都告诉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康眠雪这才松开手,眼神含笑,眉目含春:“看你以后还敢瞒不瞒着我。” 司徒源下意识的捂住腰,然后讨好的亲吻着康眠雪的眉间鬓角。 “我哪里敢,这一下就要了命了,若是再来几下岂不是活不了?”司徒源此时还心有余悸,哪里还敢再隐瞒。 原来当日确实凶险异常,引着这些船匪凶悍,所以极少会有官兵百里追踪。 结果偏就遇到了个实心眼的司徒源,因着康眠雪说了一句必要斩草除根才好,他便纵横千岛将之一一捉拿归案。 索性当时由林如海作为内应,又有着外援才能够将这些船匪一网打尽。 “若不是知道你身上穿着我给你的软甲,我却都要担心你这样冲锋上前。”康眠雪却是有些担忧司徒源的勇猛,好在对方身上龙气纵横,且有着自己给他准备的软甲保命。 司徒源颌首表示自己必定听从夫人的一切安排,以夫人的想法为第一要务。 这一段俏皮话气得康眠雪直接推搡司徒源,让他少在自己面前,气恼自己。 最后还是敌不过司徒源的没脸没皮,在对方的安抚中沉沉睡去。 司徒源低头亲吻妻子:“走不过二十八,便将黛玉接回来,你确实好好睡觉才好。 夫妻二人就此安眠,一夜无话,只等着二十七一过,满了贾母作为外祖母的面子,便将黛玉从荣国府接回来。 黛玉那因着回府当日的风波,却是安稳了两日。 转眼间就到了二十七这天,因今日是贾府宴客的正日子,是以不过是鸡鸣时分,就吵闹叠起。 反倒是梨香院内众人,既有黛玉管教,又有那两个女官坐镇,所有事情仍旧是有条不紊,院内竟是鸦雀无声,各自做着各自的活计。 因着黛玉觉浅,是以虽然自家院内安静无比,但是外面的嘈杂却也是让黛玉失了睡意。 又想起昨日里外祖母的叮嘱特别干脆地起来梳洗一番,让自己定不可有损郡主娘娘的颜面才是。 因起得早是以黛玉还有些困倦,闭着眼睛,让紫鹃替自己沾湿手帕。 正昏昏欲睡,不知今夕是何年,就听着门帘外面一阵喧哗。 竟是听着两个女官义正言辞的教育:“这位是宝二爷是吧?奴婢原来是乾清宫的宫女,里面是小姐的闺房。 小姐此时正在洗漱,却是不准外男进入,还请宝二少爷稍等,待我们家小姐换洗后再和您见面。”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找情面,我们家二爷不过是要进去看一下林姑娘而已,怎么也不让?”没等宝玉回答一个听起来糯糯的女声,便将女官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她冷笑一声:“却不知这位姑娘是谁?我是有品级在身的女官,我可以和宝二爷直接对话,你却是算哪位,竟然敢在这里插嘴?” 女官说完却是看向宝玉,眼神中全是不满和鄙夷,她又再一次重申:“宝二爷不管如何姑娘没有收拾完,却是不能和您见面,还请回吧。” 宝玉因着被黛玉连着怼了几次,是以虽说仍旧恋着对方,但是却还是有几分忐忑。 见到女官如此说,便踟蹰起来想要离去。 结果却被跟他一起来的,脸面团脸姑娘给拦住,只见她走到女官面前,竟是一副要和对方讲理的模样。 第63章 胭脂 在屋里的黛玉, 听见这番对话,却是瞬间睡意全无,大大的杏眼中满是恼怒。 她腾地坐直身子, 眼神不善地盯着门口, 嘴唇抿得死死的。 她现在已经不想再管宝玉到底是怎么想的问题了,黛玉此时觉得, 宝玉大概就是把她当做外面的那些不正经的女子了。 想起当日赏梅会时,颖姐儿跟她私底下说话中,带出的关于荣国府的三两言语, 黛玉的脸色越发红艳起来,却是气的。 她虽生就一颗玲珑心窍,一身魏晋竹林之势, 却也不愿被人在口中混说一二。 偏这宝玉仿佛天生与她犯冲一般, 自到了荣国府外祖母这里,每日里与其多有波澜,短短十来日已经让她精疲力尽。 前儿又闹了那一出,她自己夜半十分仔细思量,却是觉得若是再在荣国府待下去, 恐怕自己就要成为林家的笑话。 没得哪家的世宦小姐, 跟自己表兄牵扯不清, 还能说冰清玉洁的。 林家虽然已经没有了五代近支, 但是林氏乃是百年勋贵, 她林黛玉又是林氏这一辈儿嫡女独出。 可以说林家的荣辱皆系于她一身,此等情景之下,她又怎能罔顾父亲平日的教育,失了她林家的风骨。 “紫鹃,给我换衣服。”黛玉的面容几番变化, 此时竟然带上了一份杀气。 见到自家姑娘如此,知晓对方是动了真怒,紫鹃不敢怠慢,赶紧将早就熏烫好的温热裙装替黛玉穿上。 她手脚麻利,不过一会儿便替黛玉整理完毕,正要替她戴上头饰,却被对方制止。 黛玉不打算带那些累赘,她此番却是要和宝玉对阵,带了那些反而拖累。 正准备转身,就听到守在门口的女官云竹说道:“我道是哪位,原来是荣国府二少爷身边的丫鬟。 只是你不过是个区区丫鬟,有何资本在我面前说话,我乃御前女官,是有品级的。 我听闻你们荣国府的大小姐贾元春现在在甄贵妃宫中做女官。待来日我却要向她问问,荣国府是个什么规矩,竟然一个下人丫鬟也可以和女官直接顶嘴。” 这话让黛玉听了一耳朵,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身上的戾气突兀地少了一半。 往日里,这云竹姑娘却是个温吞腼腆的性格,黛玉一直认为对方的脾气就是如此,却没有想到今日跟宝玉对上,倒是让她大开眼界,但这份伶牙俐齿,便是少有的人能及得上的。 “把门打开吧。”黛玉轻声吩咐,她却是懒得再让宝玉在门口喧闹,平白惹得那些起子小人偷窥排宣。 紫鹃会意,上前将房门大开。 云竹正一脸讥讽地看着宝玉,就听得身后传出“吱呀”声。 一回头见是黛玉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不敢轻慢,立刻恭恭敬敬的上前给对方行礼,口中称呼:“林姑娘,可是我声音大,吵到您了?” 站在云竹不远处的宝玉看到林黛玉走出房门,像是打了鸡血,立刻往前奔,口中喊道:“林妹妹,你可算收拾完了我来接你,咱们一起去老太太那儿去。 “辛苦云竹姐姐替我守门。”黛玉确实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宝玉,只顾着和云竹说话。 这一番做牌,让宝玉瞬间如同一瓢冷水从天而降,心头的火热冷了半成。 看着宝玉这失魂落魄的样子,那跟云竹争执的丫鬟,上前说道: “林姑娘,奴婢是宝二爷身边的丫鬟名叫媚人,我们家二爷昨日就叨念着,要今日陪林姑娘一起参加老太太的年筵,这不今儿一早就过来您这儿接您来了。 如今却是站了一早上,才等到姑娘梳洗完毕,可是辛苦的紧呢。” 紫娟听到魅人的话,脸都快绿了,她突然觉得荣国府这边是不是都没带脑子,只是说真如此,为何素日里她却没有发现,偏林姑娘来了之后才一一显现出来。 这年轻公子堵在未出阁的表妹门前,难不成竟然还是好事不成? “宝二爷,我们家姑娘还没完全弄好。 不如二爷先去老太太那,待我们家姑娘收拾完了再过去,也省得二爷在这里等候。” 紫鹃不想黛玉真的跟宝玉撕破脸,不管如何老太太对宝玉的喜爱,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知道。 若是因为这点,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一二来,对于林姑娘日后确实有不少的妨碍。 这世上多有那闲话人家,不会管到底是因何缘由,只会由着自己的想象去编排。 林姑娘这般冰清玉洁之人,却是不能够传于那帮刁嘴贱奴之口。 是以紫鹃却是想要用活络儿话,先把带宝玉哄走,暂时平了这门前的风波。 没想到出宝玉今日也算是痰迷了心窍,听闻黛玉此时尚未梳洗完毕,上前一步说道:“如此甚好,等一会儿我去替林妹妹画眉,只要妹妹赏我口胭脂吃。” 这话一出,整个梨香院具是寂静一片,云竹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紫鹃则一脸不忍直视,将双眼紧闭。 偏是那媚人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黛玉只觉得一股子邪火冲上脑门,恨不得生就力大无比,直接将眼前这个祸家败族的玩意儿一巴掌呼死。 她手指点着宝玉,口中骂道:“我竟不知道爷们,到底是哪里学得这些淫词艳曲,天生用到了我们身上。 我倒是想要去问一下舅舅,究竟是给宝二爷寻的哪门子的夫子,又或者是身边人的教唆,竟让你学会了这些个玩意儿。 要我说,表兄,你这平素里读的四书五经,却是不知道落到哪个蠢物的肚子里去了。 倒叫你每日里学些个不正经的话,来糟践亲戚。” 这话说得媚人脸色瞬间变白,原本无所谓的表情也消失不见,她直接打断黛玉的话:“姑娘这是说什么话呢?宝儿爷哪里有那种想法,不过是姑娘自己想的偏差而已,再说了,什么叫做身边的人教唆了二爷。” 媚人此时却是慌乱不已,这话不管是被谁听到,要是传到了政老爷或者王夫人的耳中。少不得宝玉身边的那些丫鬟们都得遭殃,首当其冲的便是今日跟着宝玉来的自己。 “林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可是只只是想吃点胭脂而已。素日里我都当妹妹是我的知己,也以为妹妹的心是跟我一样的。” 黛玉的话清脆又急,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此时宝玉才反应过来,他像是被火燎的兔子蹦起来解释。 却没想过,这话说得是越来越难以描画,媚人拉住宝玉,想要将对方拉走,结果宝玉此时沉浸在自己的失望怨怼中。 他自见了黛玉,便觉得对方仿若昔日相熟之人,心中满是亲近之意,便将素日里与丫鬟们嬉闹相处的话也用在黛玉身上。 可是黛玉又哪是如媚人等丫鬟可比的,荣国府的丫鬟们,自幼养成了富贵风流眼,其中八 九分将深受贾母宠爱的宝玉当成了自己后半生富贵的登天梯。 是以这些人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就教唆宝玉些亲近之事,也因此宝玉觉得吃姑娘口唇上的胭脂却是在正常不过的。 没成想今日不过是跟黛玉顺嘴一说,却惹来了这一顿奚落,只觉得脸皮臊得慌,也来了脾气:“姑娘怎么说的?不过是吃胭脂而已,姑娘不喜欢也就算了,偏还在这里讥讽。 此事有什么大不了的,竟然还要告诉老爷,便是老爷也吃赵姨娘口上的胭脂呢!” 说着,宝玉梗起脖子,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宝玉本来生得清俊,便是说些着三不着两的话,因着外貌却也让人觉得不过是孩子的胡话。 就算是黛玉刚刚的回怼,也不过是想小惩大诫便好,哪成想对方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那贾政是何人物,赵姨娘又是何人物。 宝玉自比其父暂且放下,这黛玉和赵姨娘又哪里有半分可比性。 刚才这一单是将两人放到一起比喻,就已经是黛玉极大的侮辱,更不要说吃胭脂的事情。 黛玉的眼眶瞬间红了,泪珠在眼眶中似落未落,竟让她抬头将泪水憋了回去。 她冷笑一声:“咱们且别去老太太那,却是去趟二舅舅的东院吧!” 说罢,黛玉也顾不得女子的矜持,直接向贾政所在的东院奔去。 两旁早有几个好事的扯皮婆子偷窥,看到黛玉这幅模样儿,各自交换眼神,都做了鸟雀散了去。 宝玉急着要追,却被紫鹃给拦住,她跟云竹使了个颜色,云竹会意直接跟着黛玉便出去了。 “二爷,宝二爷,你现在追林姑娘却是没用了,你还不赶紧去老太太那,求老太太的庇护。” 紫鹃拉着对方,一副焦急模样,她心中此时也是气恼不已,恨宝玉口无遮拦,竟是一点子大家公子的分寸都不知道。 又没吃酒,什么话都往外胡吣,紫鹃打定主意要给对方个教训,让他以后见到黛玉躲着走才好。 依着林姑娘出去的速度,此时就算是到不了东院,也能过了一半。 紫鹃掐算好时间,这才松开宝玉,看着跟着自己松开媚人的雪雁,给了对方一个赞赏的眼神。 她推着宝玉下台阶,口中催促:“林姑娘此时有气,宝二爷说话也不多脑子,却是赶紧去老太太那给林姑娘赔罪才是。” 她故意诱导宝玉,让他以为黛玉是去了贾母那里,实际上姑娘却是去了东院直接找贾政告状。 黛玉此时却是如同紫鹃预料的,直接奔着东院院门就过了来,直唬得东院看门的婆子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正上前想要询问黛玉,就被云竹一把拦住,免得让对方挡了林姑娘的路。 待进了东院,黛玉站在院门处,她却是猜不出舅舅贾政到底是住在哪里。 不过她心思剔透,转念就想明白,婶婶王夫人似乎因为触怒外祖母而被关了紧闭,自然是不可能让舅舅住在正房。 那定是在西北角的赵姨娘院子里,正巧面前走过个人,黛玉将其喊住,定睛一看却正是赵姨娘屋里的小丫头,名字似乎是叫小鹊的。 “林姑娘,您在怎么来了?是来找宝二爷的么?宝二爷一早儿就出去了,这会子要是没出门,估计就是在老太太的屋子。”小鹊见到拦着自己的人有些惊讶,她以为对方是来找宝玉的,是以赶紧告诉对方,宝玉的去向。 哪成想黛玉压根不找宝玉,反而是来找自家舅舅告宝玉的状。 “你带我去见舅舅,我有急事要找他。”黛玉跟小鹊说道,这里毕竟是舅舅的住所,她之前含怒赶到门口还好,到了里边总不好再直闯。 小鹊也是机灵,见黛玉这副模样,心中有了几分猜度,但她不敢怠慢,赶紧将对方带到赵姨娘的房门前。 “我不知姑娘到底为何如此着急,不过却还是请姑娘在这先等一下,我进去看一下二老爷是否起了。”再往里,小鹊却是不敢带了,对站在门口的黛玉说着,自己往里禀报。 不过片刻,黛玉便看到贾政披着一件斗篷出来。 贾家众人天生一副好相貌,贾政亦是如此,且他和贾敏竟然有着六七分相似。 是以黛玉看到对方眼泪再也止不住,凄凄切切的喊道:“舅舅,你可要替我做主呀。” 贾政本来最近几日,因者王夫人生放之事忧思甚重,此时见到黛玉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只觉得脑袋一阵阵抽痛。 他轻声安抚:“玉儿不哭,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若是家里姐妹惹你生气,只管告诉我,我去禀了老太太,让他们给你赔罪就是。” 贾政此时却没想到,自家儿子在无意中又闯了祸,这次若是解决不好,连带着江南的妹夫林如海却也一起得罪干净。 黛玉勉强忍住悲伤,将今日宝玉的荒唐所作所为一一讲述,又将前儿在贾母面前闹出的笑话也一并说了出来。 看着贾政颤抖的面皮,黛玉说道:“本来此事我不该跟舅舅去提,只是宝玉如今真的不成个体统。 今日是我,来日未必不是别人,咱们家大业大,单说老太太那边就有史家,又并大太太那边、二舅妈这边,哪一家没有闺阁小姐,若是宝玉都这么来一遍……” 黛玉没有将话说完,贾政就已经脸皮紫涨,口中恨道:“当日那个孽障我就该溺毙了他,果然当日抓周抓了盒胭脂,我就觉得不好,这混账到底是学了些什么!” 他抬头看向黛玉神色复杂,却是觉得既羞又臊还有恼。 黛玉是他唯一的嫡出妹妹留下的根苗,就算是为了远在江南的林如海的面子,他这次却也饶不了宝玉。 对方本来是宝玉最理想的婚配人选,当日老太太跟他询问此事之时。他也是极为欣喜,若是能得黛玉为妻,宝玉在士子圈中,却等于有了安身立命之本。 更何况林家五代列侯,却辈辈单传,所积之财富不可想象,若是娶了此女,对宝玉可以算得上十全十美。 偏偏那孽障不学好,竟然跑到黛玉面前说些浑话,此时惹得这番风波起来。 “还有一句我却不知该不该说。”黛玉眼看着贾政脸色变化,心中知晓怕是对方还是想要护住宝玉,索性便撕破脸将宝玉所说的那个贾政吃赵姨娘胭脂的话说出来。 这话话音刚落,贾政上前没有说话一旁给贾政披衣服的赵姨娘先嚷了出来: “什么?宝玉怎么能如此说话。这叫什么事啊!什么叫老爷还吃我口上的胭脂? 老爷您可要给我做主啊,这若是传到外面去,我可就没脸见人了,除了一死别无他法呀。 这是把我跟那些下流场所的娼妇们比作一起呀。” 赵姨娘不愧是跟随在贾政身边接近二十年,只短短两三句,便将贾政心头的怒火勾起。 若说刚刚贾政还有心思想要护住宝玉一二,此时却只有想要将其直接打死的想法。 若是此事传扬出去,自己变成了这京中的笑谈。 “宝玉那个混账哪儿去了?把他给我找回来。” 贾政此人最爱羽毛,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跟清客相公们一遭,平素里也会听闻些个市井传闻,当时不过是当个笑谈,此时到了自己头上,却是只觉额头一阵阵发沉。 恰在此时,送走宝玉的紫鹃也来到了门外,听到贾政的喊声,赶忙走进来禀报。 听闻宝玉去了老太太那,贾政冷笑一声,就想把宝玉喊来跟前教训。 赵姨娘此时擦了泪痕,眼珠微眯心中有了算计,她凑到贾政面前说道: “老爷,若是直接将宝玉喊来,却是容易惊到老太太,老太太春秋大了,若是跟着上火却是咱们的过错。 不如只说要给宝玉引荐位清客,老太太必不会注意的。” 站在一旁默默不语的黛玉,扫了一眼赵姨娘,心中却是忌惮不已。 这荣国府里都说赵姨娘是个粗鄙之人,每日里只知道奉承贾政,比之大太太邢夫人都多有不。 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单单刚才的两句话,可谓是定海神针。 想起郡主娘娘的教诲,黛玉知自己却是又犯了那清高大意的毛病。 未曾想若赵姨娘真的是如此粗鄙之人,又如何能在贾政身边独宠这些年。 她冷眼观瞧着贾政,按照赵姨娘的想法一步走下去,竟是有些后怕的感觉,好在她总归是要离了荣国府,与之也不会有什么瓜葛。 果然,不过一会儿宝玉便从老太太那儿来到东院这边。 贾政此时一看到宝玉,便指着对方开骂:“你这个孽障,跟谁学的那些淫词艳曲,竟然把外头的那些龌龊玩意儿用在家里的姐妹身上。 你给我说若是说不出个一二来,我今日拼了老太太面前长跪不起,却也要将你这个孽障活活打死。” 贾政说着,立时从身后的瓶中掏出一把掸子。因着贾府奢华,所以那掸子也极大,足足有三尺。 那掸子杆儿足足有一尺多,两只手指并排粗细。 此时正被贾政手里拿着,怼在贾宝玉的鼻前。 宝玉素日里极为畏惧父亲,此时见到贾政竟气成这样,心中知晓自己对黛玉所说之浑话,恐怕被对方直接告诉了父亲。 他心中忐忑,唯恐这掸子落在身上,只能低头踟蹰不语。 哪成想这番举动,确实让贾政心中怒火更烧。他直接站起将肩上披的皮袄,往椅子上狠狠一摔。 “来人给我绑住宝玉,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贾政此时满脑子都是要将这个顺嘴胡说,满脑子淫词乱曲的贾宝玉活活打死。 小小年纪便已经开始如此风貌,若是长大了又待如何。见到小厮们具不敢动,他又怒吼一声,这下子才有两三个人上前麻利的将宝玉绑在长条凳上。 “你说!到底还在外面编排了我些什么,又编排了你林妹妹些什么? 今日你要说的清楚便是饶你一命,若是说不清楚,我便将你打死了事。” 这时候的宝玉哪里敢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咬紧牙关低头不语,任你如何摧残,我自随风飘零。 宝玉却不知晓,他越是如此,贾政的怒火越烧。 黛玉此时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样,只是矜持的站在一旁看像宝玉。 她眼看着贾政将掸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不过几下下去,宝玉就已经有些承受不了。 他前些日子刚被贾政打完,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散去,这旧伤叠着新伤,可谓是伤上加伤。 偏宝玉此时竟然犯了痴病,竟只是盯着黛玉,眼中似有万千诉说,却又无从说起的模样。 黛玉看着宝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砸落,原本红润的嘴唇,不过两掸子下去便苍白一片,此时更是被咬得血肉模糊。 她心中却是叹息,哪怕宝玉能有一分的自持自重,却也不会落得个今日的下场。 只希望对方能够因着此事可以改邪归正,到时也不算是费了舅舅一片爱子教导之心。 就在黛玉一时恍惚,贾政又是四五掸子下去,肉眼可见的宝玉竟是有些奄奄一息起来。 站在一旁的赵姨娘看了,心中却是担心起来,她虽恨不得宝玉立刻消失在眼前。 但是若真是让贾政将宝玉打死,自己等人不曾在跟前拦着贾政,到时必定却是个给宝玉殉葬的下场。 想到这里她扭动腰肢走到贾政面前:“孩子不听话,您略微教训一下便成了,可不能再打了,若是真的把宝玉打出个好歹来,老爷岂不心疼?” 贾政打了宝玉小十掸子,也已经将心中的恼怒发散不少,此时看着仅剩的嫡子这幅模样,却是有些心疼起来。 又听了赵姨娘的话,正要停手,就听得外面一阵喧哗,连声的呼唤着:“宝玉,宝玉。” 第64章 热闹 听声音黛玉就知道是贾母, 她冷眼看着赵姨娘瞬间变换的脸色,仍旧是安静的站在一旁。 事到如今,黛玉却也是豁了出去, 她总不能被宝玉这样糟蹋了去。 倒不如直接将所有的事情都摆在桌面上,直接绝了老太太的念想,左不过她明日就可以回到定远侯府,到时哪个敢上门捣乱。 她看向自己的舅舅, 却发现对方此时似乎是有些后悔,脸上都是大颗的汗水。 这倒却要说起来贾府的特色了,与普通各有所主不同,贾家的所有大权都掌握在贾母手里。 是以有了那么一条诡异的规矩, 老太太身边的猫儿狗儿都要比爷们儿有面子。 虽说大庆朝的勋贵女子大多都要开放一下, 但是贾家这种盲从却也是一大特色。 只是一味的奉承长者,并不看具体的情况,这些都是贾府的弊病,黛玉不过来了几日就已经被灌了满耳朵。 “宝玉,我的玉儿!”贾母一进门,就发现了被绑在凳子上的宝玉,她浑身哆嗦地凑到跟前, 看着对方发黄的脸庞,以及唇上的血痕。 口中大声呼喊起来, 一时之间老泪纵横, 她又想摸摸宝玉身上的伤口, 可是不过是略碰碰就听到宝玉的口中喊着疼,竟是让贾母不敢再碰。 一旁跟着的凤姐儿,先看了看黛玉,两人交汇了个眼神, 然后才上前扶助贾母,再抬头却是已经眼含泪水,鼻翼抽吸。 “老祖宗,您别急,我已经叫云梅女官帮着去请了太医。 再略等一会儿,应该就能到。” 贾母听到黛玉的名字,下意识地寻找对方的身影,因着天气寒冷,室内比外面却是暗了许多。 好一会儿才在角落里看到黛玉的身影,只见她早就哭红了眼睛,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外祖母……”黛玉怯怯地想要扑到贾母身边,刚走了两步却顿住,然后又后退一步,竟是显得有些害怕的样子。 贾母本来生气黛玉替宝玉惹来这场毒打,可此时见到黛玉这番模样,心中又不自觉地疼惜起来。 她并不是不喜爱黛玉这个风流敏感的孩子,只不过是她心中更偏向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宝玉而已。 见到黛玉这样,原本的怒气也灭下去七八分,又想到云梅过来报信时所说的。 即便是贾母再偏疼宝玉,却也说不出来,黛玉不让宝玉吃胭脂,是黛玉的错。 是以她转头看着凤姐儿,却是却是想要对方替自己去安慰黛玉,自己则专心对付这个孽子。 凤姐儿看着给宝玉擦汗,实际上一直注意着面前的一切,看到贾母的眼神便赶紧走到黛玉身边。 伸出手揽住对方,看似轻声安慰。 黛玉像是吓傻了一般,伏在凤姐儿的肩上,却是问对方:“云梅出去多久了?” 凤姐儿抚摸着着黛玉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有一会儿了,放心。” 黛玉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信送到了就成,此时听得贾母的怒吼和贾政跪下请罪磕头的声音。 “你却是看得宝玉不顺眼了,我知道你因为他素日孝敬我,是以看他如同眼中钉。 今日更是找这个机会来打他,就算是黛玉来找你告状,却也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话。 你却是对他下狠手,你却看看黛玉被你这幅样子吓成什么样子。” 贾母指点着贾政的鼻子,口中如同连珠一般骂道。 她用力锤着手上的拐杖,说到激动处,竟是想要竖起拐杖打贾政。 贾政却也是一肚子委屈,只是他虽迂腐,却不失文人的风骨,是以也做不到让十来岁的外甥女背锅的地步。 一时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且他此时却是有点后悔自己下手太重,只能默默磕头。 倒是赵姨娘,看到贾政被骂,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能耐,竟然跪在贾母跟前,拽着她的裙子说道:“老太太,老爷下手重是老爷的错,只是其中却是有原因的,实在是宝玉这孩子乱说,竟然说……” 贾母正愁自己的气没地撒,见到赵姨娘撞上来,口中啐道:“他说什么了?他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什么,肯定是你没事在政儿面前巧言,让政儿厌弃了宝玉,好扶植那个小冻猫子贾环是也不是。” 这番话一出,赵姨娘哪里敢应,她抱着贾母哭诉道:“老太太,奴婢是老太太您调 教好才给了老爷的,平素奴婢是个什么样子,您却是知道的。 奴婢哪里敢撺掇爷儿,实在是宝玉他过了啊,宝玉他竟然在外人面前说,政老爷也会吃口上的胭脂。” 赵姨娘却没说假话,她的确是贾母一手调 教好了,才给贾政的,贾政对其多有疼爱,其中多少也有这个原因。 贾母盯着赵姨娘有些散乱的发鬓不言,却是在思忖对方所说的。 贾政见状赶紧上前说道:“母亲,素兰正是您赐给我的,我才对她宠爱有加,这些年来,她虽做的不十分圆满,但是却也没有大错。 实在是宝玉那孩子真的是不堪教诲。 竟然在外人面前说这些,儿子却该如何去见同僚?” 听到这话儿,贾母却也没法再强自说宝玉如何,毕竟按照云梅的说法,这的确是宝玉当着一干婆子下人们面前说的。 黛玉用凤姐儿的肩膀挡去自己翘起的嘴角,却是看得津津有味。 她却是懒得管两人之间的官司,在她看来宝玉有今日之错,却不是一个人的错。 贾母的无度溺爱,王夫人每日无作为,贾政的一味严厉,才是造成宝玉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 黛玉垂下眼眸,她此时却不能再哭,虽说是这几日在定远侯府养的不错,但是毕竟她底子弱,身上还有那要命的奇毒,却是不敢再折腾。 是以她只是安静的在凤姐儿怀里,直到看到崔太医的身影到来,才仿佛是松懈下来一样,双目一闭将头埋在凤姐儿怀里。 “林妹妹,林妹妹你怎么了?太医,快来。”凤姐儿见到黛玉晕倒,眼中划过笑意,脸上马上闪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连声喊着太医。 崔太医赶紧放下给宝玉拿药的手,来到黛玉跟前,查看她的状态。 贾母和贾政也是心下惊讶,赶紧围了过来。 “林小姐这是怒急攻心,本来刚刚就会晕,但是许是林小姐一直压制着,现在这放松下来,就反弹起来了。 若是老是这样,却是怕会年月不永,还是要注意一二才是。” 崔太医的一席话,却是让众人都大惊失色,脸上俱是十分难看,心中却也是各有所思。 贾母心中感叹女儿到底是身子骨弱,是以着外孙女的身子,也是一病三灾。 贾政却在纠结,若是真的娶了黛玉,那日后是否会有妨碍,毕竟黛玉确实是太过柔弱。 王熙凤心中暗笑,这崔太医看着木讷,说起谎来却是一把好手。 “太医可有什么治疗的方法?还请您不吝开方。”贾政说道,不管如何究竟,双玉的姻缘成与不成,都不能让黛玉的身子在贾府中出事,不然妹夫林如海那里却是无法交代。 崔太医认真的想了一下说:“林小姐现在这样子,我还是建议最好能找个能让他放松的地方,让静养为好。 尤其是像今日这种的气,是绝对不能再受的,万一出点什么问题,便是会出大事的。” 王熙凤赶紧又添上一句:“崔太医还请您具体说一下,到底要怎么个静养的好。” 崔太医一愣似乎在思索斟酌着,然后才看了下贾母和贾政:“像今日这般的闹剧指定是不行的。 林姑娘若是想要好好的修养,必须要心神愉悦才行,而且的安静。” 这些话每个词听起来都没什么问题,偏偏加到一块就让人浮想联翩,贾母心中犹疑,黛玉的身体竟会落到此地步。 听闻对方不能生气,只能静养,贾母的心神猛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她心神大震,却是由于的盯着崔太医。 偏崔太医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他在太医院早就习惯了被人盯着干活的模样,这会子看到贾母盯着他看也不在意,只是斟酌着药方。 偏是这样,越是不在意,越让贾母忌惮。 “即是这样,先把黛玉送回梨香院。”贾母此时再也不放心黛玉,跟自己的宝玉同处一室,只想赶紧将二人分开为上。 “咳咳。”黛玉悠悠转醒,只是似乎喉咙有些不适,不停的咳嗽。 贾母见状,眼神更加凝厉,上前询问:“玉儿,怎么就昏倒了,你最近总是咳嗽吗?” 黛玉张开眼见是贾母在身前便想挣扎着起来,偏身上无力,竟一时狼狈不堪。 凤姐见状,赶紧将黛玉半扶着坐了起来。 “老祖宗,我最近总是咳嗽,已经有快一个月了。”黛玉口中说着,然后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崔太医见状,貌似喃喃自语的:“我就知道,定是在船上那人多的地方染上的。” “玉儿,我现在让人送你回梨香院安静静养,今日的宴席你却不必参加了。”贾母的面容严肃起来,也不等黛玉同意,便叫进来几个粗使婆子,将小轿抬到门口。 就是不容黛玉反对,便将其送回了梨香院。 写药方写了一半的崔太医见状,便也跟着来,到了梨香院这边,竟是将宝玉丢在那里不管。 好在之前,崔太医便扔给宝玉身边的丫鬟一瓶伤药,至于给不给上、上多少,却不再崔太医的管辖范围之内。 回到梨香院,黛玉挥退那些婆子,自己躺在床上等崔太医开药方。 崔太医写完方子左右查看了一下,既然都是认识的面容,他像是放松了下来说的:“这个药每一天喝一剂就好,可以足足咳上三四个时辰,不过却不会是真的伤肺,林小姐倒是不用担心。 只是这装病,真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林小姐还是少做为妙。” 崔太医为人古板,他此次帮着黛玉作弊,却已经是极为罕见的。 但仍是要少许的唠叨一番,却也非出自恶意。 黛玉的心思剔透,听到对方说的话便知晓其中之意,她笑着点头,接受对方的好意:“有劳崔太医,我确实给您添麻烦了。” 崔太医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嘟囔着:“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的时候不吉利而已。” 说完竟似后面有人追她似的,背上药箱就快步往外奔去。 跟着黛玉过来的凤姐儿,和黛玉相视一眼,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好在门外有云竹这个靠谱的女官,见到崔太医出来赶忙接引他,自从脚门那里出去。 “好妹妹,只是你又为何想要装病呢?崔太医虽说话粗理却不粗,这装病总是犯些眉头。” 凤姐替黛玉压压被角,然后打量了下梨香院,按说这院子确实真的不错,可是偏偏跟绛霞轩比,却是差了天壤之别。 单是这用心就差了好远,当日这梨香院也是凤姐费了翻心思才布置的,可是很多地方与绛霞轩一比,就能够对比出不同的心思巧意。 “我却不怕二嫂子笑我,二嫂子且知老太太一向是有那个心的,我乃两淮盐运使嫡女,又怎会与外男接近,损了我家的名头。 少不得要躲避一二,当日是我自己没有想好,竟自甘下贱。每每想到此处,我都觉得五内俱焚,若非是娘娘一心宽慰我,我早就怄出病来。” 想到在碧纱橱的那两日,黛玉眼眶泛红,这也是他自己没有想到自己的外祖母竟然会如此设计。 凤姐看着她如此却也是心疼不已,她安抚的拍拍黛玉的肩膀。 但是听黛玉这么说,凤姐儿的思绪却有些飘忽,从黛玉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当日自己不也是一样的情景,和贾琏自幼相熟,两个人平日里经常耳鬓厮磨,是以后来自己母亲本来不愿她嫁入贾家,还是她自己用绝食来求得母亲同意。 往日里以为自己和贾琏,乃是姻缘千里一线牵,如今想来却是有些不寒而栗。 “琏二嫂子?”黛玉见凤姐竟像是痴了一般,只愣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也是纳闷,忍不住上手推搡对方一下。 凤姐儿将心中的疑虑抛下,看向黛玉笑着说道:“妹妹怎么了?我确实刚才想到件事。” 黛玉见凤姐如此知晓,对方是不愿说出来,她也不勉强,但仍旧是有些好奇。 不知道,一向八面玲珑的凤辣子,为何会露出仿佛是被人算计后的神色。 因今儿是二十七的正日子,外面确实一时也缺不了凤姐儿,她不过是略坐了一会儿。 复又嘱咐黛玉,若是有事便立刻来找她,又将平儿所在的位置告知她,这才离了梨香院。 “姑娘喝药。”紫鹃将煎好的药汁端上来,转头看着凤姐的背影。 看着紫鹃盘子里端着的那碗药汁,黛玉就觉得嘴里一股酸水往上翻,只是总归做戏要做的全套,她接过碗拿起汤匙,便要喝下。 正在此时就听见小丫鬟禀报:“林姑娘,史大姑娘来了。” 黛玉一口将碗中的药汁咽下,向紫鹃要糖块儿。 就看到一抹惊鸿从门外转了进来,她抿嘴一笑:“史家妹妹快进来坐。” 史湘云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剑袖,外面照着大红色外衣,头上扎着玉冠,额尖又配着一条珍珠抹额看着却好似男孩一般。 “林姐姐我来看你了,老祖宗说你身体不好,我赶紧就来瞧瞧你。” 湘云说着,任由紫娟把她的斗篷解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黛玉的床边,仔细打量歪在床上的黛玉。 只见她脸色苍白,一双柳眉微蹙,眼角还带着略微的红意,可以看出刚才刚刚哭过,素日有些不饶人的红唇,此时也没了血色,看起来好不惹人怜爱。 见着对方如此,湘云心中惊讶:“好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爱哥哥被打了,姐姐又哭成这个样子。” 湘云有些饶舌,是以有些爱二不分。 往日里却没什么打紧,只现在黛玉却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听湘云这话立马变了脸色。 眼看着黛玉的脸色越发不对,湘云越发不知所措,没有办法她只得将头转向站在一旁伺候着紫鹃。 “ 云姑娘您却是别问了,不然生生污了您的耳朵。”紫鹃想起宝玉的无礼,也是心中暗咬牙根。 偏湘云是个直性子,若是直接告诉了她,她未必会在意。若是不肯说,反倒是惹得她想要刨根问底下去,是以紫鹃这样一说,她便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个事情。 无奈之下,紫鹃看看一旁沉默不语的黛玉咬着下唇,将今早发生的事情向湘云一一讲述。 待听到宝玉竟然爆出政老爷吃赵姨娘嘴上的胭脂之话,湘云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惊天之密。 “是以,我一时气急便跟舅舅告状去了,结果舅舅一气之下便打了宝玉,也就是这么个事儿。” 许是药力上涌,黛玉说完就咳嗽起来。 湘云赶紧替黛玉拍打后背,口中恨恨说:“这爱哥哥也太过分了些,怎么什么话都往外面放,这阖府的丫鬟婆子,这话儿说出去了,明儿四九城都得知道。 我本还心疼他,如今看了,却是应该,林姐姐也别跟他一般见识。 林姐姐你总归比我强,你有着父亲在,到底是座靠山,且我听婶娘说,你得了羲和郡主的缘法,我却是羡慕得很呢。” 湘云说到这,脸上带了几分寂寥之色,她未出生父亲就已经去世,出生后母亲又早亡,无依无靠的她只能跟着婶娘过活,随着不出大褶,但是却终究是差了许多。 黛玉见湘云这幅样子,心中却也跟着难过起来。 湘云的脾气直爽,她却是并不讨厌,此时哀伤己类,却是不知该如何安慰。 “妹妹若是得了闲,我带你去娘娘的府邸去住些日子。 对了,你喜欢跑马么?娘娘说,等开春要带我去跑马,到时我带着你。” 黛玉想到康眠雪说过的西山围猎,便动了带湘云一起过去的主意。 这的确也是不难,毕竟一康眠雪的脾气,竟然是不会在这点小事之上驳回黛玉的。 湘云眼神闪了一下,马上又暗淡了下去,她摇摇头,握住黛玉的手说:“林姐姐你却太实在了,若是我是哄你的,可怎么着? 你得郡主宠爱,更应该注意此事才对,若是什么人都引到郡主面前,到日后恐怕你也会被郡主嫌弃的。” 湘云这话儿带了几分真心,听得黛玉心中更是火热,握住对方的手。 “好妹妹你当我傻呀,也就是你,即便是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过来,我也不会轻易替他们去引见。” 贾家的几位小姐,身后各自有人,二姐姐惜春还是另说,三妹妹背后那是王夫人,四妹妹是东府那边的人,是以黛玉都不可能替她们引荐,免得会替康眠雪惹祸。 湘云点点头,她今日乃是跟着婶娘一起来的,不好在这里久留。 果然又过了没有一盏茶,湘云的丫鬟翠缕,却是在门外求见。 原来却是贾母召唤湘云过去,她不敢耽误,赶紧起身向黛玉辞行,又嘱咐紫鹃一定照顾好林姐姐,才又依依不舍的去了。 黛玉命紫鹃将湘云送出去,又过了一会子才看到对方回来,口中调笑:“你个蹄子,让你去送个人,你便送到日头落去了?” 紫娟摇头一笑:“姑娘还说呢,竟是定下这么个计策。刚刚可是吓坏我了,若真是姑娘一时怒急过去,我们却是如何跟郡主娘娘交代。” 黛玉低头拨弄着手上的紫金手炉,只是含笑,从紫鹃的角度看着,恍惚有几分郡主娘娘的品格。 “少胡说八道了,我哪里比得上娘娘,此时若是娘娘出手,早就是雷霆之怒。 哪里会像我一样,一次两次都是如此心软。”黛玉口中叹道,若是她心狠一点,今日宝玉却是不死也要残疾。 偏她终究还是不忍心,舅舅唯一的嫡子折在这上面。 “只是我确实好奇,多宝是怎么知道吃胭脂这回事的。”黛玉心中揣度,却还是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缘由。 无奈之下,只能将此事暂且放到一边。 “紫鹃,你觉得明日老太太会放我们走吗?”待遇有几分担忧,她却是怕贾母会用各种理由扣着自己,不让自己回到定远侯府。 对于这个,紫鹃一点都不担心,她笃定的说:“姑娘只管信我的,老太太必定会放你走。只是若是姑娘对宝玉有意思,咱们却不能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眨眨眼睛,竟是一副促狭的模样。 黛玉听了这话上前就要拧紫娟的脸,口中啐道:“好你个丫头,竟然编排起我,你若是想嫁便直说,我回了郡主娘娘定找个好的,配了你去。” 两人笑闹一番,紫鹃却是在黛玉耳旁说道:“姑娘,咱们玩笑归玩笑,玩闹归玩闹,姑娘的终身大事却还是要上心一样才好,我见着前儿咱们遇到的那位睿国公,似乎对姑娘不一般的样子。” 范若庭…… 黛玉的脑海飘过这个名字,她看着紫鹃钩钩手指,紫鹃不疑有他,上前来却被黛玉一把拉住,直呵腋下的痒痒肉。 “姑娘,姑娘,我错了,饶了我吧!”紫鹃素日最是怕痒,却是“哎呦”叫着躲避。 主仆二人闹做一团。 第65章 巴掌 事情不出黛玉的预料, 贾母当天以黛玉和宝玉风寒为理由,并没有让来的宾客看到黛玉。 众人听了贾母的话, 便知晓贾母是不愿意让他们去见黛玉和宝玉, 虽不知为何,但却没有几个会特地将这事翻到台面上来。 为了将众人的嘴堵上,贾母不得已让邢夫人跟在自己身旁, 又特地嘱咐她,一定要将郡主娘娘所赐的那块牌子露出来。 若是往日,邢夫人得老太太青睐,早就喜得无可无不可,如今她却是心中平淡的紧。 脸上虽挂着客套的笑容,眼底却冷淡的如同外面的十冬腊月,原来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如今见了她腰间的那块牌子, 一个一个仿佛是采蜜的蜂儿一般。 可偏偏这样邢夫人却越发觉得倦怠, 只看这些人仿佛具是一个个脸谱,口中说的话不知道曾对多少人说过。 倒是王善宝家的见到邢夫人如此喜, 得无可无不可。 待到中午小憩之时, 她凑到邢夫人面前,殷勤的替对方散开头发松散下, 口中奉承道:“太太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 奴婢在外面看着心里别提多高兴, 咱们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翻身了。” “这有什么呢?仗着的不过是郡主娘娘的抬举而已。”邢夫人摘下头上的正凤, 眼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她现在看着贾府的一切,觉得仿佛都是一场笑话。 如今才总算是知晓,为何在外边一提起贾府, 各家都是各有表情,不过是顾着世家的面子,不肯当面耻笑罢了。 “要我说太太这样才对,若是真的表现出来,却容易被人说咱们猖狂。”柳家的端着一盏莲子羹进来,还没进屋就听见王善宝家的大嗓门,她微微瞟了对方一眼。 邢夫人接过莲子羹,用勺子在里面搅拌两下,才舀起一勺放入口中:“这个倒是香甜,炖得也入味,给黛玉送一盅去。” 柳家的轻笑一声,禀告道:“哪里用太太吩咐,我这个做了很多,给林姑娘和宝二爷都送过去一份。 倒是还得请太太示下,老太太那儿是否要送一份?” “你这个老货现在倒是跟我玩起心眼来。 难道不是该有了好的第一孝敬老太太吗?你现在却来问我。”邢夫人嚼着绵软的莲子,口中的话却是爽利的嘎嘣脆。 柳家的也是笑起来,倒是一旁的王善宝家,却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邢夫人看了两人的对比,微微摇头,这王善宝家的虽是忠心耿耿,平日里却是真的没有什么城府可言。 “柳家的,等一会儿开我的私库,把里边治外伤的药材都收拾一下,给宝玉送去。 另外把那些新鲜花样的料子都找出来给黛玉送去,让她留着赏人用。” 柳家的清脆应了,倒是药材这里却略微迟疑:“太太这时节咱们送药合适吗?” 邢夫人阖目没言语,王善宝家的将她乌黑的头发分成几份,用梳子一段一段的梳理好,又拿出篦子在头顶按摩活血。 见邢夫人这样子,柳家的知道夫人是有自己的想法,她又仔细琢磨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一拍巴掌说:“看看,我才反应过来,您是为了什么。 瞧瞧,我真是……” 邢夫人微微勾起嘴角。 “你呀,别总盯着那点儿小东西,你家太太我得了郡主娘娘的青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总归是,把眼界放开点,凡事总要长远的看。” 柳家的颌首,伺候邢夫人躺下,又点好了安息香。 才跟王善宝家的一起出来,两个人去库房翻找东西,临走前吩咐小丫头一定将这屋里看好。 “咱们这屋里现在什么都好,就是人不手不足,总归还要再立起两个大丫鬟才好,不然每日里光你我二人哪里忙得过来。”柳家的一边掏出钥匙打开库房门,一边跟王善宝家的说。 一听这话王善宝家的马上从刚才的垂头丧气中精神起来,她凑近柳家的:“好妹妹,你可知我那个外孙女,名唤司棋的?” 柳家一看王善宝家的模样,便心里知道对方所想,因而笑道:“哪里有不知的,二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最是麻利灵秀的。” 王善保家的听到这话,脸上出现心满意足之态,对柳家的更是亲近:“妹妹却不知道,我那外孙女不管是模样、活计都是顶尖的。” “这是肯定的,太太疼爱二姑娘自然会将最好的人,送到二姑娘身边,司棋姑娘拔尖那也是意料之中。” 柳家的不肯接她的话,一味奉承。 这间库房不大,但摆的却极满,里面大多是邢夫人这十来年的积攒,还有一部分是邢家的祖产。 当日邢夫人出嫁,所带的除了自己的嫁妆之外,更是有着邢家的全副家产。 只因邢夫人出嫁时嫡亲弟弟年纪太小,那大哥又是庶出,并不适合接手,以当日邢夫人便带了所有的邢家祖产进了贾府。 这么多年来,邢夫人虽不善经营,但总归是保住了邢家的家产还略有盈余,这也是她极为自得的事。 先将布料找好放到一边,柳家的又走到对面的药材箱子逐一检查,捡适合宝玉用的,又怕过了药性的,一一挑了出来,不过一会儿便是十来只盒子。 “哎呀,我的好妹妹,你到底是给我个准话。” 王善保家的见柳家的始终不肯接,到底着急将话摆在了明面上。 柳家的却是摇头苦笑:“我的老姐姐,按理说如今太太这里确实真的缺人,可再怎么缺人,也总不能从姑娘身边要人呐。 这只有夫人太太赏小姐姑娘丫鬟的,哪里又有倒着来的。 若咱们真是撺掇太太做这事儿,回头岂不是让外头笑掉大牙。 要我说,若是姐姐觉得二姑娘那儿不合适,倒不如赶紧找好合适的人家,求了恩典把姑娘嫁出去才好。” 柳家的素知王善保家的有些左性,干脆将事情说地明明白白,并又替她指了条路。 “更何况,老姐姐,我却是劝你一句,如今虽说太太搬了出来,但是和老爷必定还是夫妻。 若来日老爷过来这边,司棋那般个容貌,万一被老爷看了可怎么着?” 这却并非是吓唬王善宝家的,因着贾赦好色,且每日吃酒,是以邢夫人这边的丫鬟们大多都是些容貌普通的。 “哎哟,多谢妹妹提点,是我自己想左。”王善宝家的听到提起贾赦立刻脸色发白,赶紧向柳家的俯身感谢对方。 因着贾赦好色,这府里将去大老爷和大太太身旁当差,皆看作龙潭虎穴,也是她最近看太太这边起了变化。 才想着将自己的外孙女塞进来,防着肥水入了外人田,却忘了太太毕竟和大老爷还是夫妻,若是大老爷真的过来要人,太太却未必护得住。 她好好的外孙女若是真的被大老爷看上了,这辈子也就算没了指望。 晚间的时候,柳家的像是笑话一样说给邢夫人听,倒是让邢夫人心中有了些算计。 “明个早上你二姑娘那叫她,我却是有事要跟她说。” 柳家的连忙点头:“太太放心,明儿一早起来我就去请二姑娘。” 邢夫人不知道的是,此时迎春的院儿里却是热闹的紧。 “我却是劝王嬷嬷留一份余地给自己,这屋里这两年丢了多少东西。 偏姑娘不说,你们便一个个的张狂起来,索性大家干脆闹起来,禀了太太,看是个什么章法。” 迎春院里一个穿着水红色裙装的丫鬟掐着腰,水葱一样的手指,指着院里的两三人怒骂着。 她生就一双吊梢眼柳眉似刀,看着便是个不好惹的烈货,此时满面怒容看起来更是让人有几分忐忑。 那站在院里的婆子低头撇撇嘴,抬头想要辩驳些什么,只刚一张口嘴,便被对方一眼瞪了回去。 索性便破罐子破摔,站在那里只当听不见,随对方叫骂。 司棋看到王嬷嬷这样子,心中更加恼火,她口中喝道:“我不管今儿这事儿,必须得搞明白。 我就不信了,当日四位姑娘具有的金项圈,怎么就咱们家姑娘的丢了,又怎么就这么巧? 今日你们却须给我个说法,若是没有,咱们便去老太太、太太面前去,到时自有一番定论。” 房外面司棋正在大发雷霆,坐在房中的迎春却仿佛是个木头人,两耳不闻窗外之事之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起步,一副老神哉哉的样子。 小丫鬟绣橘给迎春端来一杯茶,看到迎春这幅模样,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乍着胆子,口中唠叨: “让我说,姑娘就该让司棋姐姐去调理一下他们,这都闹成什么样了。往日里屋里丢个一二件的姑娘都不许我们叫,今日竟越发大发了,那金项圈哪是能丢的东西,上面可錾着咱们家的名字呢。” 迎春低头不语,只是端过茶,抿了一口,便放在那里继续看书。 看这样子的主子,绣橘也是泄气,无奈摇着头,走出房门,站在廊下,看司棋发威。 “姑娘可不敢这么说,咱们每天又在房里待多久,平日里都是姑娘们在里边,我们这些不过是打个零杂而已,丢了东西偏说是我们拿的。” 王嬷嬷的儿媳妇王柱家的听到司棋的喝骂,有些压不住火气,她素日里不在迎春面前伺候。 是以,并不知晓司棋到底是个怎样的性格,今日虽见了对方脾气,但毕竟是个刚及笄丫头片子,心中却也并不在意。 她心中一时恼怒,干脆地回嘴。 这下子却好似油锅中倒了一瓢水,司棋直接炸了,她蹬蹬下了两步台阶,走到那王柱媳妇面前,挥手就是一巴掌,反手又是一下。 这一个变故,将当场的三人全都惊住,站在廊下看热闹的绣橘也是瞬间瞪大了眼睛,竟忘了呼吸。 这声音极响又极清脆,竟是传出了老远。 王柱家的抚摸着火辣辣的两腮,看着司棋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直接坐到地上哭嚎起来:“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呀,冤枉死人了。 这天呀,你怎么不下雪呀,冤枉死我了呀,不但冤枉我还上来就打呀。 姑娘,丢了东西怎么能问我们呢!”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这王柱媳妇儿的哭嚎尽传出去了老远。 偏事情巧了,邢夫人却是有些担忧睡在梨香院的黛玉,吃过晚饭后本来想着休息,却到底放心不下,干脆便打算过去看看对方。 刚出了院门,就听见隔壁院子里传出妇人的哭嚎之声。 “这大晚上的在干什么?哭个什么劲儿,马上就要过年了,触什么霉头?”邢夫人微微蹙起眉头,却是有些不耐烦。 她本来打算不理会直接去黛玉那里,就听到一个女生喊道:“哭你还有脸哭,还在这嚎丧呢? 我且是告诉你,今日你们若是没有个章程出来名儿,我便禀了太太一并撵了你们出去。” 这声音倒是娇滴滴,可偏偏说出的话仿佛寒风利剑一般。 邢夫人听到这话有了些许好奇,不知道究竟是谁,说话请这般利落。 “走吧,先去二丫头的院子。”邢夫人心念一转,便指挥着提灯的丫鬟直接转道。 两个院子离着不远,走得越近越能听得司棋的喊骂和那婆子的哭嚎。 王善宝家的此时已经听出喊叫的是自己的外孙女,她走得速度很快,赶到邢夫人前面拍着迎春的院门喊道:“开门快开门,太太来了。” 这一声喊仿佛是给院子里按下了静音一瞬间,司棋的怒骂声和婆子的哭嚎声,以及推诿之声具是戛然而止。 绣橘被这一声唬得一跳,下意识地跑到门前赶紧推开门拆关儿,将院门打开。 坐在屋里装听不见的迎春,听到这声喊也赶紧起身,往院子里走来。 正骂得带劲儿的司棋眼见着邢夫人进来,却是肉眼可见的萎靡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见到我声音都停了,刚才不都是很有精神吗?离着老远都能听见!”邢夫人扫视着院中的几人,看着他们各自缤纷的表情。 见到站在一旁的迎春,邢夫人眉头微挑,上前握住对方的手,口中埋怨:“竟然只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就出来了,万一染了风寒怎么办?你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干嘛的,就一点也不当用。” 迎春的身子一颤,从小到大,她这位嫡母却从未对她说出过,这样带着关心的话。 “太太没什么事,是我丢了东西,可能是不知道掉哪儿了,所以司棋一时着急才……”迎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胡乱的解释一番。 邢夫人握着迎春的手,把对方往房中带,口中语气淡淡:“我在院外面听了一耳朵,成了,都进来再说吧。 在屋里总比在外面强,声音大点没得让人听。” 进了屋里,柳家的赶紧替邢夫人解开她披在身上的黑狐皮领斗篷。 环视一圈四周,邢夫人坐在垂花桌前,绣橘机灵的送上一杯茶。 “行了,说吧,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个回事。”邢夫人本无意掺和迎春的事情,她素日里极不喜欢迎春之木讷的性格。 但是今日确实闹得太大了些,更况且她最近心绪变化,原本见到迎春是满眼的不待见。 恼怒对方,不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但此时却多了几分对其的怜悯。 王善保家的给自己的外孙女使劲儿的使眼色,示意对方赶紧上前告状。 原来这王善宝家和迎春的奶嬷嬷王嬷嬷,早年间便不对付,后来对方成了迎春的奶娘,却是风光的紧。 这更让王善宝家的心里不舒服,因着邢夫人吝啬,是以王善保家日子远不及王嬷嬷。 俗话说,这最了解你的便是你的仇人。 王善宝家的恰恰如此,她早就知晓王嬷嬷平素里,没少偷到迎春房里的东西,用来充做赌资。 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外孙女,能够入了邢夫人的眼,王善宝家的却是将王嬷嬷所有的窝点和变卖的铺子,都摸得一清二楚。 并将这些都告诉了自己的外孙女,也才有了今日的一番吵闹。 看到自己外祖母的眼神,司棋吞了口唾沫,走到邢夫人面前,跪到地上:“太太容禀,非是奴婢吵闹,实在是王嬷嬷她欺人太甚。” 司棋的口齿伶俐,将这些年王嬷嬷做下的事一一诉说,又并说了房中丢失之物,更是又透露出来王嬷嬷聚赌做局之事。 邢夫人本来只是想过来略走个过场,可偏越听越是心头火起。 那王嬷嬷看见邢夫人的脸色,心下暗叫不好。她胆敢如此欺上瞒下、偷盗财物,所依仗的也不过是因为迎春不受宠。 平日里也无人替她出头,哪里成想太太竟然突然过来,询问起这些事情来。 她偷眼观看着邢夫人的脸色,知道不能再让司棋再说下去,定要赶紧打断了对方的话才好。 “太太你可不要听着小窗户胡说八道,她是想要偷东西,结果被我发现,所以才诬陷我的。 哎哟。”王嬷嬷刚想把脏水往司棋身上泼,就被王善宝家的一巴掌打断。 “太太面前,哪有你平白抢话的。”王善宝家的一巴掌将王嬷嬷的话打断,便不敢再在邢夫人面前放肆,退回到她的身旁。 邢夫人有些玩味儿,她端起茶杯掩住嘴角,没好气的瞟了一眼王善宝家的,看到对方如同鹌鹑般缩下去,才教视线转回。 “我道是什么大事,司棋你确实有些没有分寸,像这种事。姑娘绵软,你们却该硬起来,有什么姑娘做不了主的,就该直接回了我,你跟她们直接又喊又叫却算什么。 你可要知道你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如此行事做派,让别人如何想姑娘。 至于王嬷嬷一家,王善宝家的把他们三个绑了,然后给凤姐送去。 就说是我的命令,让她好好查查,该吐的吐,该卖的卖,该罚的罚。” 邢夫人向王善宝家的一摆手,也不肯听那王嬷嬷再哭嚎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由着柳家的替她将斗篷披上系好,看着迎春说道:“本来我打算让柳家的明儿过来叫你,我倒是找你有些事,明儿一早上你来我这儿,到时咱们娘俩一起用膳。” 迎春本来在惊讶邢夫人今日竟如此杀伐果断,又听得对方竟说有事要找自己,心中揣摩不定,口中只能先诺诺答应。 看对方这副样子,邢夫人却是无奈摇头,按理说迎春再长偏,也不该长成个这个样子,毕竟是养在老太太跟前,每日里都如同嫡女一般的待遇,结果反倒是出落成这样。 因她着急去黛玉那看望对方,是以邢夫人也不和迎春多说,只是在出院子的时候才看了一眼对方说: “按理说,我不是姑娘的亲娘,也不该多管闲事。只我觉得姑娘一向是心里有数的,合该要自己立起来才好,总归你和琏儿是一父同胞,你该和他亲近一二,日后也有个依靠。” 邢夫人说罢,便走出院门,留下一脸惊诧的迎春呆立当场。 “姑娘天冷,咱们还是先进去吧。”司棋见邢夫人的背影已经看不见,迎春还站在门口,似是在思忖着什么,上前劝慰道。 被司棋一打岔,迎春才像是反应过来,点点头跟着司棋进了房间。 邢夫人去了黛玉的梨香院,看对方睡得安稳,这才放心,又叮嘱了紫鹃一通,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安息不提。 第二天一早,王熙凤却看着被绑了一夜的王嬷嬷三人发愣。 “平儿,这是怎么回事儿?”凤姐儿有些发懵,一脸莫名地询问平儿,她自然认识,这乃是迎春的奶嬷嬷,可是为何他们三人却被绑在这里。 平儿凑到凤姐儿耳边禀报:“这是昨儿太太让送来的,因着当时奶奶跟二爷正在说话,所以我便让他们先绑在厢房里。” 凤姐听到平儿说起说话,突然脸上一红,啐了一口:“哪里就有那么长时间?再说太太的吩咐,怎么不赶紧跟我说。” 平儿嘻嘻一笑,却是浑不在意,口中应付:“二奶奶容禀,这事儿可不是我做主,而是太太的吩咐,说是着急抱孙子,命令我们这些丫鬟没事儿少来碍您和二爷的眼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促狭地眨眨眼睛。 “你这蹄子现在长能耐了,竟敢还排宣上我了,哪天把你配了小子,看你还来多嘴不。”凤姐美目流转一双,丹凤眼几欲勾魂,虽平儿是女儿,身看着却也是忍不住心跳如鼓。 “奶奶却是没吩咐,这王嬷嬷一家该如何处置。”好在平儿还记得正事,赶紧询问王熙凤的意见。 凤姐一笑,眼珠却是上下打量着平儿:“这还有什么不会的,不管是与不是先查了去,若是真的,少不得抄家发卖,若是假的回禀了太太,换个地方也就是。” 平儿点点头,又在凤姐儿耳边低语:“奶奶,您说今日林姑娘能回去吗?” 第66章 鱼饵 凤姐儿没说话, 盯着条案上的一缸子金鱼看,因着太医说了这样养眼睛。 本来是只在爷们儿的书房放着的,前几日贾琏却又托人多要了一缸, 专给凤姐儿放到房间里。 这缸金鱼极为精神,通体通红身上肥嘟嘟的,在水晶做的鱼缸里摇摇摆摆,凤姐儿看得有趣又从旁边的汝窑罐子里掏出点鱼食撒在水面, 看它们争相抢夺。 “这人呀,就跟金鱼一样,总归要有好处才会往上前冲。”凤姐儿盯着金鱼,看着它们吃光了水面的饵料, 才又晃晃悠悠的各自游开。 平儿在心里转了两回, 却没听懂,疑惑地问道:“奶奶,这事儿却跟林姑娘能不能去定远侯府有何关系?” 她是真心觉得林黛玉这般的人品, 却不该留在这荣国府,真真的白白糟践了。 凤姐儿知道平儿想些什么,她与平儿都是有着一般无二的想法, 不过是有些时候所处的位置在那,只能勉强自己而已, 多说却是无益。 “平素你那么精灵,今儿怎么犯起蠢呢? 若是往常, 老太太自然不愿意放林姑娘回去,不管如何只要林姑娘在这一天,定远侯府就和咱们荣国府掰不开。 定远侯府有郡主娘娘在,那却是滔天的权势,可谓是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老太太的脾气,又怎么能让其白白从手上溜走。 可是昨儿崔太医那一出,老太太却未必敢留林姑娘。” 凤姐儿像是想起些什么好笑的,掩饰性地擦擦嘴角,郡主娘娘有时候也是个促狭的。 这话真真说到了平儿心里,她煞有其事的点头:“正是如此呢,却是不知道林姑娘竟然真的身上有病。也是咱们大意,当日林姑娘来了,若是赶紧叫个太医来也不会出这事儿。” 说到后面,平儿的脸上却是满是懊恼。 “哎呦,可笑死我了,你可别说出去,你是我的丫头。就这个机灵劲儿,我可用不起你。”凤姐看平儿这一副样子,顿时笑得不行,走了两步坐到桌子旁的绣墩上,捂着肚子哎哟直叫。 凤姐儿这一番表现,让平儿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可是左右思量却没发现。 见凤姐儿笑得肚子疼,只得凑到凤姐跟前,一边替她揉肚子,一边催促:“我的好奶奶,赶紧替我解惑,难不成林姑娘还是装的? 可是若是装的,那崔太医又为何说那番话?难不成就不怕自己被查出来,而且又是谁提前疏通了崔太医?” 凤姐笑了一会儿才推开平儿,涂着漆红豆蔻的手指轻点着平儿的脑门:“我的好丫头,你可是真的厉害。 你就没想过那崔太医是谁的人,而且郡主娘娘那么喜欢黛玉。 明知道送回来,老太太便不会轻易放人回去,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就把林姑娘送回来。 这一切,不过是郡主娘娘提前安排好的。” 凤姐口中说着,心底却是对康眠雪更加佩服。人虽在局外,却时刻操纵着局中,连贾政、贾母之流都毫无发掘的随着对方的棋局而走。 黛玉自决定回府康眠雪便早就定下计划,甚至连宝玉挨打的那句:“政老爷还吃赵姨娘口上的胭脂”,都是多宝传的信儿,由凤姐在其中操作。 “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为何奶奶竟然对宝玉下手。 往日里不是最疼宝玉的吗。怎么如今却?” 平儿口中话未完,王熙凤却是知晓对方下面的想说什么,她收敛笑容坐直身形,刚才的愉悦瞬间消失。 昔日里王熙凤疼爱宝玉,却是因为对方不但是自己的小叔子,更是自己的嫡亲表弟。 是以满心的疼爱对方,可是自从出了王夫人之事,凤姐儿便对他们淡了心思。 “宝玉无辜,那我那未出生的孩儿便罪有应得吗?”王熙凤冷下脸庞,此时却再也看不出她刚刚还满面春风,只剩下不知何时通红的眼眶。 平儿听了这话,却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将这话在嘴中嚼了两遍,才像是被锤子打过一般唬的得一跳。 “二太太……奶奶是说前年您小产跟二太太有关系?” 凤姐嫁给贾莲,至今已经有三载,在二人成亲半年之后,凤姐本已怀了身孕,结果却未满三月便掉了。 当时小夫妻具以为,是凤姐身体年幼尚未长成,所以才没有留下那孩子。倒也不曾放在心上,只是粗粗发作了当日跟随在身边的两名丫鬟。 现在看来难不成还有隐情,平儿脸色苍白,竟不见一丝人色儿。 王熙凤当日陪嫁共有四名大丫鬟,加起来便是平安喜乐。当日跟在凤姐身边的正是安儿和乐儿两个。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邢夫人倒未说些什么,王夫人却是大发雷霆,少见的动了雷霆手段,两名丫鬟具是被卖到了那下作的地方。 凤姐儿当时是个傻的,还对姑妈满心感激,觉得对方不愧是自己的嫡亲姑妈,心疼自己,是以练自己的好名声都不要了。 想到自己当时的样子,凤姐儿扯出个讽刺的笑容,看着平儿冷笑道:“现在你明白了吧!” 平儿想得更多,她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结果因着这一场变故,确实是四损其二,每每想起平儿仍旧是觉得心中苦涩。哪里想到今日凤姐儿却说此事跟王夫人有关。 平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却是双眼通红,口中喊着:“奶奶既是知道当年的事情,跟去了的安儿、乐儿无关。 奴婢求奶奶个恩典,不说让她们回来,只求奶奶让她们离了那肮脏的地方。” 平儿此时也是豁了出去,跪在地上便连连磕头,不过五六下头上便染上一片艳红。 这一番举动,倒让凤姐儿吓了一跳,唬得她连忙将对方薅起来,口中啐道: “你的蹄子疯癫了不成?还不赶紧起来,这个样子是打量外人不知道,你奶奶我心狠手辣不成。” 平儿不敢反驳,委委屈屈地直起身,她的额头红肿,一滴滴鲜血,顺着眉心蜿蜒而下。 平儿这幅样子,凤姐儿看了也有几分心疼,掏出帕子给平儿擦拭。 “你们四个自小在我身边,咱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我哪里是那种狠心的人。实话告诉你,安儿和乐儿早就被我赎了出来。 只是当日我确实发了狠,不曾让你和喜儿知道而已。 呵,如今想来,大概也是因着这事积了阴德,才有幸入了郡主娘娘的眼,日子总归是有盼头了。” 这话凤姐儿却没骗人,当日里因着凤姐儿昏迷,王夫人便越俎代庖,直接让人牙子将乐儿和安儿两人带走,并指了定要去拿下作的地方。 凤姐醒来后,便觉自己姑母所做有些不对,是以在自己母亲来看自己的时候,便让对方将安儿和乐儿救了出来,送到了庄子里。 她当日不过是舍不得多年陪伴之情,况且当时她摔倒之时,不管是安儿也好,还是乐儿都舍身的垫在她身下,也是她自己身体不争气才会掉了孩子。 现在想起来,自己真的太蠢了,她的身体那么健康,又怎会不过那么轻轻一下就掉了孩子。 “当日我是去二太太那回来的时候出的事儿,在那之前二太太给我喝了一碗红豆汤。” 凤姐低声说完,缓缓将眼睛闭上,一幅不愿再说地样子。 平儿像是被作法定身了一般,好半晌才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半个字也说不出。 一时之间,房中竟是静寂的可怕,只有外屋摆着的座钟滴滴答答,忽然“叮”地一声,飞出一只镶嵌着宝石的小鸟,嫩黄色的嘴巴一张一合。 “二奶奶,二奶奶在吗?”门外传来赖大的呼唤声,主仆二人才像是刚反应过来。 “你赶紧去收拾一下,这个样子哪里能见的人。”凤姐儿看着平儿这狼狈的模样,让其赶紧回房休息,自己对着珐琅镜看了一眼,略微整理一下鬓角,口中才应道:“进来吧,什么事儿。” 听到凤姐的吩咐,小丫头才给赖大门帘撩开。 赖大进来眼神不敢乱看,只盯着地面,往前略走两步,回禀道:“二奶奶,定远侯府的马车来了。” 凤姐点点头:“这事儿,你们禀告了老太太吗?” 赖大赶忙说:“不敢瞒着二奶奶,因着关系到林姑娘,咱们却是先去禀报的老太太。 只昨儿老太太却是因为来客有些劳累,所以今儿便有些精神不济,是以让我直接来找二奶奶,老太太的意思是一切由二奶奶示下。” 赖大将姿态摆得极低,再也不见往日里的威风。 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赖升,乃是东府贾珍的大总管,结果便因为一桩案子,被定远侯直接给端了。 这些日子杳无音讯,生死不知。 偏事情又牵扯到了东府的珍老爷,昔日里飞扬跋扈的珍大老爷却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打听赖升的消息。 他母亲赖嬷嬷整日在家里哭,赖大被母亲真真的烦死,可又全无办法。 万般无奈之下,他却是想要走凤姐的门路,好求见羲和郡主。 这京城中,哪个不知道司徒源爱妻成狂,为了妻子竟是宁愿舍弃自己原本的姓氏,入赘郡主府。 虽说是封了侯爷,却也不过是面儿上好看罢了,内里仍旧不过是个赘婿。 可架不住人家有一个受宠的郡主娘娘在,是以这京中的大员也好,皇亲贵胄也好,见到司徒源都得退避三分。 这便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赖大极为有成算,他却不直接向王熙凤说出想要探听自己弟弟的消息,而是尽可能随着凤姐的喜好。 先讨好了凤姐,再看情况,想办法通过凤姐得知弟弟的消息。 只可惜他是算错了一点,此时就算王熙凤知道了,也不会替他周旋,更不要说在其中牵线。 “老太太身体可好,我今儿一早上就在忙,竟没给老太太请安。既是这样,你先跟我过去,咱们当面询了老太太问,再说。” 赖大听了这话赶紧躬身:“二奶奶,却并非是小的不跟您过去,只是定远侯府的车架还在门前,若是放着不管,总归有些失礼。” 凤姐儿生来八面玲珑,听了赖大这话,心里便明白了□□分。 恐怕不是什么老太太身体不适,而是贾母既不想让黛玉出门,又不想担了这阻挡地恶名,又要将凤姐推为挡箭牌。 想到这儿,凤姐忍不住抓住铺在火炕的云锦绣花坐垫,她的指甲极长,足足接近三寸,此时手上用力,不过两下,那坐垫便多出来了几个窟窿。 她本就是个气性极大的,往日生事多从这脾气上来,第一次尚且算得是贾母无奈之下的不得已,如今这举动却又算什么? 难不成她天生一副破落背锅相不成,凤姐儿心中恼怒,竟是气得胸口起伏,几乎快要撅过去。 站在地下的赖大不敢吱声,只是低垂了眼,一副鼻口相观的模样。 “奶奶仔细身体,您身上不好,可千万不能这样。”在里屋的平儿听见凤姐的话,知道主子这时又动了气性,慌忙在头上扎了条抹额,不过略一遮挡便出来。 她先赶紧给凤姐倒上一杯茶,让她略微心平一下,才又看一下赖大:“大总管,我们奶奶知道您的意思了。 还请您去大门那儿,先请定远侯府的马车略微等一下,我们奶奶要跟老太太禀报一二,得老太太同意才敢行事。” 被凤姐儿的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来的赖大,听到平儿的话如蒙大赦,赶紧深深施礼,口中连连说道:“不错不错,和该如此。那我等奶奶的消息了,奴才先行告退。” 平儿将来大送了出去,便转身回房。 快步走到凤姐跟前,替对方摸索胸口,口中埋怨:“奶奶总归要替自己着想一二,就算不替自己着想,也该替二爷着想,您这身子也是从小三灾八难的,怎么一点都不爱惜。” 凤姐儿努力的平稳之呼吸,看着平儿却是嘴唇直颤。 “老太太这是拿我做筏子呢,若是我放了林姑娘走,必定以后给老太太责备,若是我不放,所有的事情却是我背,老太太再无半点的毛病。 真真不愧是荣国府的老祖宗,算无一策。” 平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对方,只能跟着一起叹气。 凤姐儿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将身上的衣服整理一番。 “我今儿还偏就送黛玉了。”这一番,却是凤姐儿已经决定豁出去,不管如何却是要护着黛玉回了定远侯府。 平儿赶紧抱出凤姐的皮袄替对方换上,又将斗篷系得严严的。 “我带喜儿过去就好,你在屋里歇着吧,瞧你这副样子,没得让人看了晦气。”凤姐儿看平儿,竟是想要跟着自己的模样,手上一推将她往屋里推去。 对于自己的身边人,凤姐儿一贯是刀子嘴豆腐心,此时看到平儿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让其赶紧回屋休息。 知道自己此时出去确实真的不合适,平儿也不反驳,看着凤姐的背影才回到房间休息不提。 凤姐带着喜儿本打算直接去梨香院,送了黛玉便走,后来却觉得有些不妥。 她顿足沉思,略加思索便转身去了邢夫人那儿。 邢夫人的院子里,司棋正在门外跟自己的外祖母面面相觑。 若是仔细听,便可听到屋里面,邢夫人正和迎春说着话。 “我却是这样打算的,不知道你的意思。”将茶盅里的清水轻抿一口,邢夫人说道。 往日里她必是要在用膳后喝茶的,只是如今听了郡主娘娘的教诲,知晓若是用膳后马上喝茶,却是易伤脾胃,是以便改了这个毛病。 坐在邢夫人下手的迎春,听到对方询问自己的意见,咬住下唇,却是半天无话。 “姑娘是有什么顾虑?”邢夫人忍住心中的不悦,又耐着性子询问迎春。 迎春摇摇头,口中踟蹰道:“太太,我过去合适吗?” 她生性怯懦,这个消息也太让人惊讶了些,一时之间她却是有些进退维谷。 “有什么不合适的?不管如何,你都要叫我声太太,既是如此你便有这资格。”邢夫人有些头疼地揉揉鬓角。 迎春今儿倒是来得极早,天不亮就等候在外面,可是偏偏自己已经跟她说了如此之多,仍旧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竟是让她有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之心。 尤其是此时一副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模样,邢夫人昔日在家也是说一不二的主,见到迎春这番模样,真真气得血往上涌。 好在迎春虽然有些木讷,却还是有几分眼色,见到邢夫人的脸色不对,赶紧将话拉回来: “我哪里有什么见识,总不过是太太来定,太太让我去哪,我便去哪。” 听了这话,邢夫人才点了点头,总算是说了句让她能接受的话,若是再这样,少不得她便放弃了。 原来邢夫人想了个招,黛玉此时身体不适,今儿一早上老太太又传信,让各房不用请安,原因是昨日里累到了。 邢夫人便知晓这定是老太太舍不得黛玉走,又不敢留她,心中烦躁,是以打算有一天拖一天罢了。 她昨日便想了一个招,老太太既担心林姑娘,那干脆让迎春陪着林姑娘一起去定远侯府。 昨日又通过崔太医,将此事问询了郡主娘娘,得了回信儿后,她才放心的叫了迎春过来。 “我却不知昨日跟你说的,你究竟放心中了几分,你虽是庶女,但我无子,你的待遇也跟嫡女一样。 你总该是要自己立起来的,哪家的姑娘如你一般软弱,竟是连一般的小门小户都比不得。” 邢夫人这话确实有些恨铁不成钢,她的性格虽这些年被贾赦磨搓了不少,但归根究底当日是贾母看上邢夫人,也是因为她行事大气,且做事极有主见。 在贾家这十来年,虽已磨搓得不行,但是终归是有些底子在,待到知道贾赦下毒一事,她现在却是有些放飞起来。 “对了,你那奶嬷嬷的事情却也不必再担心了,凤姐儿即便是查出她没什么问题,也不会让她再留在你身边。 待过段时间,看你有没有这个心思再添上一个奶嬷嬷。若是不想添,索性就留给以后身边的人成婚之后进来伺候。” 这却是将奶嬷嬷和陪房合二为一,倒是迎春听到了,不会专门设奶嬷嬷,心里觉得妥贴了一些,脸上便挂出了一丝笑意。 她形容秀美,带了些江南女子的柔顺,此时一笑,却是满是含春。 邢夫人刚才虽是心中不耐,但是此时看了迎春的笑容,仍旧是微微一愣。 “哎哟哟,太太这一大早的就给二姑娘开小灶,真真是偏心,我可不依。” 凤姐走上台阶,正听了邢夫人说奶嬷嬷的事情。 司棋手脚麻利,看到凤姐赶忙挑帘儿让她进去。 “哪里是我给她开小灶,却是我要麻烦她。 你林妹妹身上不爽利,郡主娘娘要看中她,竟一时离不得。所以我就打算让迎春陪着你林妹妹一起过去,等玉儿的身体好转了再回来。” 邢夫人倒是不知凤姐的来意,所以不过简单的说了一下,便停了下来,用眼神询问对方。 凤姐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桌的早膳却是笑:“太太别忙着问,先赏我口吃的,早上起来我还没吃东西呢。” 这话却让邢夫人一呆,再一抬头发现今儿跟来的却是喜儿,而不是平常的平儿,心中便有些纳闷。 “不过是些吃的,哪里就饿到你了,别的都还罢了,只今儿的这豆腐皮儿的包子不错,还不给你奶奶端过去。”邢夫人听了凤姐的话,轻笑一声,命人添上一副筷子。 “平儿的蹄子有些不舒服,我便让她在房里休息了。”凤姐略一解释,便不再多言。 邢夫人见凤姐吃的香甜,与自己并不外道,倒是多了几分开心。 见邢夫人不说话,迎春也乐得自在,只是垂头盯着面前的茶盅,里边是一杯温热的清水,确实邢夫人说些早上吃茶不好之类的话,便径自命人给她端上来的。 凤姐吃的极快,还未等迎春,想明白邢夫人的授意到底所图是何,便又听凤姐说:“还是太太想的周到,我这次过来本就是来请示太太的。 因着老太太昨日有些累了,今日便把这林妹妹出行的事只给了我,我却不知到底该什么时候送林妹妹。” 迎春听了凤姐的话,眼中满是诧异,抬头看向凤姐。 邢夫人倒是老神在在,她早已心里清楚,老太太却是不会轻易舍得将黛玉送走。偏生又忌惮郡主娘娘,是以必定要将这事推出去,现在看来凤姐却是又一次被老太太推出去顶缸了。 想到这里,邢夫人又眸光深邃地看了凤姐一眼,才缓缓说道:“能得郡主娘娘的青睐是玉儿的福气,况且我已经让迎春跟着玉儿一起,照顾玉儿,等她好了再回来也不迟。 左不过年三十的时候回来一晚上也就尽足了。” 王熙凤惊得差点惊掉下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邢夫人,这却是直接直接将老太太的面子踩到地上。 难道不怕大老爷会怪罪吗? 王熙凤目不转睛地看着邢夫人的面容,她不相信对方会不了解这件事情,所以说邢夫人根本就是要打大老爷的脸? 第67章 过年 邢夫人听凤姐的说辞, 不知可否的笑了起来。 “给面子?什么叫做给面子。 所谓的面子,永远都不是别人给的,而是你自己争的。 我也是枉活了半辈子, 到了如今才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可惜回头去看, 竟是蹉跎。” 凤姐听到邢夫人的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她从未想过这些事情,毕竟在她看来面子这个东西从她出生就没缺过。 邢夫人也是知道这个问题,看见凤姐儿面上露出尴尬, 便不再提,只是让对方尽快的将马车放行。 “太太,您既然示下, 媳妇儿便知晓该怎么做了。”王熙凤也是个胆大的主, 见到邢夫人这么说, 便也不管不顾起来, 当下将两位姑娘并妆奁、穿着的衣物一起送上了车。 待平儿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这会子林姑娘早就到了定远侯府。 她唬得一跳,确实没想到凤姐竟然如此一点,不留情面。 “按说这事儿到时自然有太太顶着, 咱们倒也不用担心,只是姑娘的步伐迈得太大了些,我却是在边上看着有些胆颤。”平儿将一盅药膳放到凤姐儿面前, 这却是邢夫人从自己的私库所掏出来的药材, 特地命了厨房,每日里炖给凤姐吃,专门让她补身子用。 凤姐儿接过瓷盅, 一打开盖,一股子香气便窜到了鼻中。这药膳的方子也是崔太医所给的,偏吃着没有那些原本的药膳里的古怪味道,感觉倒像是正常的家常菜一样。 “你要知晓,咱们现在跟太太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想挣脱便是自己先拿命来填。 再者说老太太做事未免也太狠心了些,竟然一点余地都不留。” 平儿思量一下却也是这个道理,忍不住也无奈笑道:“也是,左右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咱们也不用再去顾及些什么。” 凤姐点头,对平儿的话确实极为认同。 “我跟你说平儿,我素日里冷眼看着,郡主娘娘心中的丘壑,恐怕不比一般男子少,你且看着,就郡主娘娘的脾气,以后她图谋大着呢。” 凤姐这几日每每思及康眠雪的行事,心中越发觉得对方深不可测,此时却是笃定的跟平儿说道。 “奶奶您尽会逗我,郡主娘娘就算是在图谋大,也不过是成为公主而已,便是长公主郡主年龄都不够,又怎会有什么图谋大的。”听凤姐说出这话,平儿却是不肯信,一副你又在逗我的模样。 凤姐儿摇摇头却不肯理她,只是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药膳。她心中暗笑平儿,却是有些头发长见识短。 若说所谓的公主或者长公主这类的爵位,郡主娘娘会放在眼中,她却是不信。 “难不成郡主娘娘,还能成为一代女皇,或者是成为天后那样的人物吗?”凤姐这一副模样,倒让平儿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她想起话本里说的武则天的故事,下意识地吐槽。 平儿跟凤姐这会儿私下议论康眠雪,康眠雪却也在跟司徒源议论她们。 定远侯府正院里,司徒源此时正歪在贵妃榻上,手中捧着一本史记看得津津有味。 结果就听得外面喧杂喊着太太回来了,司徒源腰部用力直接蹦到地上,几步便走到门口,将门帘拉开,果然发现是自己的妻子回来了。 “雪宝,你终于有功夫理我。”司徒源扶着康眠雪进房间,口中下意识的唠叨着。 康眠雪却没接话,只是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怎么了?难不成黛玉和照姐儿有什么地方惹你不开心?” 康眠雪摇摇头揉着脖子说道:“也不是,只是最近这几日总觉得身上僵硬得紧,你替我揉揉。” 司徒源一笑,点了点头,走到贵妃榻后面,单膝跪在榻上,手指轻柔的搭在康眠雪的脖颈处,手下轻微用力按摩起来。 “总觉得自从黛玉来京城之后,你便忙了起来,也总不得休息。 说起来还是那林如海的错,若不是他找了这么个亲家,也不至于累得我娇妻如此。”司徒源看妻子满面疲惫,却是心疼不已,忍不住又开始吐槽远在江南的林如海,认为对方那时造成妻子疲惫的源头。 “这倒也不是,不过我确实觉得最近的日子,却是比以前有活力了很多。”康眠雪想起这些日子的经历也是有些无奈,又想起自己身上背着的任务,一片乌云又笼罩上心头。 现在三件任务,却是有两条难题。 一是该如何增加女子的地位,这却是个模糊的,根本就没有个标准。什么叫做增加地位?女子若能出世为官做宰算是增加地位,女子可抛头露面、经商做买卖算增加地位,然而若是在家庭之中长家作主也算增加地位。 没有一定的标准,即使是她也难免瞻前顾后。 这其二,就是工业革命的事情。说起这工业革命,她手中倒是有两套图纸,可是这其中却又出了麻烦。缺人,她尤其缺能够推进发展的人。 没有人又谈何发展,可是这没有发展又没有人,简直成了死循环。 康眠雪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想办法将工业革命推开,毕竟工业革命最大的成效,便是女子从开始的依附于男性,变得可以出门务工,她手中的纺织机,足以创造大量的工作岗位。 “夫君,最近柳湘莲却在干嘛?”康眠雪闭目思索,突然说出一句。 司徒源虽不知道娇妻为何突然提起这柳香莲,仍旧下意识的回答:“因着过年,大家都已经歇了,柳湘莲此时应该在京中过年。 你若是要找他办事,不着急的话,等过了年我便让他进府请安,到时你直接说便是。”司徒源与妻子相伴多年,一见康眠雪这模样,心里便知道恐怕是自己的妻子又想要做些什么,但是手上人手却不够。 “你知道,我是素有些背景的。 前儿在桃源乡又得到件东西,我觉得此物可利国利本。 便想着将它先撒到江南去,但是我却不好出面,这不就想起你那个新收的部下了。” 康眠雪淡淡解释,司徒源却噗嗤一笑,然后瞬间像是想到些什么捂住自己的嘴,然而搭在妻子背上的手却一直在颤抖。 康眠雪杏眼圆瞪,想要转头看向司徒源,偏脖颈儿却被对方按压着,动弹不得。 “雪宝,我真的没有笑你,我只是觉得在有些时候,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司徒源说完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康眠雪感觉脖子上的力道一松,回头看了一眼司徒源,口中嘟囔:“我哪里有那么吓人,侬要知道和我合作的人都真金白银了好不啦。” 这却是康眠雪一时气恼,竟然冒出两句江南软语。 她本就声音娇柔,此时在说起这吴侬软语,只让司徒源瞬间软了一半。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司徒源看着妻子微笑,对方此时活泛的模样,让他喜爱得如珍似宝,抚摸着对方的后背安抚她。 康眠雪确实想起江南的事情,有些烦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跟她合作的几家都很好。 但是偏偏就有人传出与她合作却是有命赚钱没命花的话。归根究底,不过是她处置了几家阴奉阳违,以次充好的下家罢了。 司徒源低头安抚妻子,两人一时说笑。 不知怎的,话题便又到了贾府身上,司徒源有些觉得奇怪,这他善待黛玉倒是没问题,他与林无海却是八拜之交。 可是完全没有想到,邢夫人竟然把迎春也给送来,这实际上是与理不合的。 康眠雪瞥了一眼对方,望贵妃榻上一歪,口中说着:“其实也倒不算是够不上亲戚,毕竟是黛玉的姐姐,所以说咱们作为干亲倒也勉强使得。” 这话却有些勉强,因为毕竟司徒源和林如海却是异性兄弟,而非同胞兄弟。 不过司徒源早已习惯顺着自己妻子说话,所以也不去纠结这事,这是想起迎春的性格,确实有些摸不着头恼。 “按理说这邢夫人,我也见过,以前虽是有些着三不着两,但毕竟还有两分架子在。 再不然雪宝,你也不会看重她的,只是为何这教养出来的庶女,却是连一般小户人家都不如,竟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司徒源这话确实说的中了康眠雪的心事,她无奈摇头:“可不就是这样,我也是纳闷这贾家到底是如何□□的,竟将这庶女□□的如同鹌鹑一般。” 康眠雪却是最不擅长与这类的人交往,往往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今日待见了那迎春也是一般无二,竟是有些对坐尴尬的模样。 好在有黛玉在其中周旋,不然少不得要委屈了那位千金小姐。 “本来又是实际算起来倒也是有些关联,我还是想着是否要弄个家宴,既这么着那干脆便各自安生的好。 左右,咱们家院子大,便是再来两位,这样的姑娘也住得开 。” 康眠雪点头,却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她最近倦怠虽然少了,却是因为心中有事,反而有些压抑。 司徒源见她这般没精神,便哄着对方去休息,好半天才将康眠雪哄睡。 看着妻子睡梦中仍旧紧皱的眉心,司徒源小心地抚平,却是暗恨上了让得妻子如此的罪魁祸首,当然他完全不觉得是自己造成的,而是将事情推到了贾家头上。 好半天才从将贾家众人全部凌迟的想法中醒过来,给妻子掖好被角,他才起身走出房间。 又绣橘命令去看好在绛霞轩中的三位小姐,尤其是荣国府的二小姐是第一次过来,一定要安排好,免得一时有些什么短缺。 另又命令她派两个贴心的二等丫鬟留在绛霞轩外门伺候,以防着姑娘们临时有个什么要求。 绣橘一一答应,并又复述一遍,待得确认无误,才前往绛霞轩。 到了门口,小丫鬟通传,几位小姐此时却都聚在黛玉的房间喝茶聊天。 听闻是绣橘到了,照姐儿立刻喊到,快请进来。 “给姑娘们请安,我们家郡主娘娘和侯爷……”绣橘将二人的话又复述,给黛玉并迎春听,二人俱是十分感动。 又听得单独给配了两名二等丫鬟转在门外,照姐儿笑着点头:“这确实好,以后我们有什么要的变方便了。” “就是为了给姑娘们方便,才会在二门上安人的,另外郡主娘娘还让我把三位姑娘的月例钱送过来。”绣橘一笑,指着小丫鬟托盘中的红封说。 黛玉看了这红封倒也不惊讶,反而是迎春却是唬得一跳,没有想到这在外面借宿,竟然还有月例银子拿。 “没事儿,这是正常的。”照姐儿一笑,命令丫鬟接过盘子。 黛玉也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二姐姐却不必太在意,我当时来时也有月例银子的。” 她刚来定远侯府之时,康眠雪便给她封了二十两银子的月钱,是以倒不觉得有些什么。 而照姐儿是康眠雪的嫡亲妹妹,自然更是有小金库贴补,是以也不在意,三人之中吓到的,便唯有迎春一人。 贾家也算是勋贵人家,每月也不过二两银子,这二十两银子的月例,却是只有贾母、王夫人并邢夫人才有。 是以心中有些忐忑,还是二姝多加宽慰才好。 迎春在定远侯府之日,却是她最放松的时间。可惜两天时间,却是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三十这天。 她却不得不要回到贾府,因着此事迎春却是枯坐了半宿。 还是康眠雪派人来抚慰,并说明定然会在初二接其回来。 又有照姐儿和黛玉左右安抚,她才敛了愁容说:“并非是我贪恋侯府的权势,只是你们却知道我在那边府里那样子,却是左右为难。 这两日时间虽短,却让我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如今又要到那边去,竟是舍不得了。” 黛玉本就心思敏感,听迎春如此说,又想起自己远在江南的父亲忍不住跟着凄凄切切起来。 倒是照姐儿,不改那爽利的直性,一边替二人擦抹着眼泪,一边劝慰:“不过是两日便回来,你们又掉着金豆子做甚,这现在还没到三十呢,且不用你们用这金豆子来赏人。” 好半天,到底是将两人哄好了。 将迎春送走,定远侯府也进入了过年的状态。 除夕夜虽只他们四人,却也是温馨得紧。 期间有照姐儿要压岁钱,选错了红包反悔,又有黛玉吃饺子崩了牙,其间种种,笑谈不足而已。 到了初二,康眠雪果然信守承诺,一架大车将迎春接回,诡异的是这一次贾母连阻拦都不阻拦,甚至只是略一叮嘱,迎春不要给郡主娘娘添麻烦,便毫不客气的放行。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一日康眠雪却是一早上就来到绛霞轩,兴致勃勃地给三人搭配饰品。 好一番忙碌,才总算是满意。 又命丫鬟将衣服赶紧熏香,才回去略微休息。 黛玉看着康眠雪的背影,才轻轻吐舌,有些疑惑的询问:“娘娘这会儿怎么这么重视这上元节?不过是出去看花灯而已。” 坐在一旁试着戒指的照姐儿,听到黛玉的话咯咯笑起来:“哪里来的不懂事的南蛮子,还不快快叉出去。 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也不知羞。” 黛玉听到照姐儿的促狭,毫不客气的上前呵痒,两个人只闹得香汗淋漓。 迎春在一旁老神哉哉的看戏,待到两人都疲惫才在一边悠悠说道: “这以前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京城每年的元宵十五也是差不多的意思,这一日女儿家竟可以在外面行走,却不必遮挡面容,也不必避讳他人目光,所以这上元佳节,可算得上是一年一度女儿家的大节。 如今,你算是明白为何如此了吧。” 黛玉若有所思的点头,她在江南却从未参加过,这上元佳节的灯会。 江南虽然文风鼎盛,却也陋习颇多。比如那吃人的牌楼便是起自江南,如今竟是一路北上,竟要扑到京城了。 听说先帝的一位公主因夫死后殉情,也有江南籍的言官上奏,要替公主立什么贞节牌坊。 这在黛玉看来却是可笑之极,人既已死,死灰灯灭,偏生又立拿木头桩子有什么用? “话说我在书上读过,南方盛有牌楼,那东西是什么样的?”迎春却是因为一时好奇,突然便想到了那牌楼的事情,便磨着黛玉说道。 照姐儿听了迎春所问,脸上现出厌恶了,挥手道:“罢罢,可别说这个,没得恶心。” 迎春知道照姐儿素来脾气火爆,是以听了这不客气的话,也只是疑惑的看着她。 没想到却是黛玉将话接了过来:“我当时离开扬州的时候曾经见过,去世那家的丈夫因着做曹运,丧生在江面之上,小叔子便抓了嫂子要让对方守寡,立贞洁牌坊。 那寡妇却是个烈性的压根不从,自那小叔子说了这话,不过三天寡妇便直接另找人嫁……” “后来呢,她是不是过得挺好?”迎春却是最有好奇心的听了黛玉的话,赶紧接下去询问。 想起自己也不过是耳闻的故事,黛玉缓缓的合上眼眸。 好半天才继续说道:“那寡妇本以为自己嫁了人,一切便和原来那家再无关系,结果那家却直接将寡妇带走。 而当时亲自出手绑对方的人正是那寡妇的亲爹,后来我听船老大说不过几天那娘子便沉了塘,等人打捞上来早已肿得不成人形。” “……怎么能能够动私刑?”迎春怎么没想到会是这样,有些被吓到,扭着手中的帕子说道。 黛玉叹了口气说道,这便是家族宗室的力量。 “想来那县官,也管不了这案件。 ”迎春最后总结。 照姐儿用力的拍了下桌子,吓得屋里的众人一跳。 “真是太憋屈了,怎么能这样呢?我真的没有想到江南竟会到如此地步。” 黛玉看向照姐儿沉默了一下,用手抚摸对方安抚情绪。 “黛玉,你最聪明,想个办法,总不能再让如同那寡妇一样的人出现,凭什么呀!男人死了就得殉情,就得沉塘凭什么?” 照姐儿有些气急败坏,看得黛玉一笑,上前拉着她说道:“好姐姐,你且宽心坐着。” 若说一朝一夕改变那些女子的命运,黛玉却不敢打保票,毕竟负担他人的生命实在太过沉重。 “总归我们一点点努力,总有一天能做到的。”黛玉的眼中迸发出光芒,这也许需要很久,但是吾前之往矣。 照姐抿嘴一乐,伸出手掌说道:“到时算我一个。” 看着黛玉的眼神,迎春突然笑了起来,她低声说道:“加上我一个,虽说可能没什么大用,但总能替你们二人打下下手。” 三人具是一笑,自此更觉心意相通。 待得天光蒙蔽,月上梢头,康眠雪带着三姝乘坐着马车,浩浩荡荡的前往花集。 黛玉在车中便记起跟范若庭的约定,然而这次出来却是跟着娘娘一起,实在不知到底有没有时间能够与其碰面。 “说起来,咱们和那范若庭、章青墨还有一场约呢。”倒是照姐儿大咧咧直接将这事说了出来。 黛玉听到这话,心中略有些急,却是生恐康眠雪觉得自己与外男私交过密。 结果不成想康眠雪听到这个浑然不曾在意,只是嘱咐千万可莫要被占了便宜,其余的竟不多说一句。 黛玉觉得娘娘体贴,又有些发愁,怀疑对方是否是不在意自己。 心下一时喜一时悲,脸上的表情也是实时变化。 只看得康眠雪再也忍不住,将对方抱在怀里安抚。 “你呀,素日是个多心的。身体不好,我看呀,却全是在这上面。我不多说,并非不在意你,只是你年纪尚小,骨子里有种逆反,所以我才并不多说,况且你又乖巧知道自己该做,不该做的。 况且说身为大家小姐,哪里没有个正常的交往的。若是见到一个人就要避嫌,就要躲避,那岂不是每日里只能待在屋子里。 这些话不过是那些酸腐儒生说的蠢话,咱们却也不必太过较真理会。” 康眠雪对于大庆朝这些陋习,却是没有半分好感,只觉得这些东西都那些个男人用来束缚女子的。 恨不得学秦始皇,也来把焚书坑儒。 “更况且,范家小子和章家二公子,我也认识,他们二人都是极为有分寸的。却不会做些什么败德之事。 你们尽去接触,却不必太束缚自己。”康眠雪最后总结道,对于此二子的性子,她也算是有些了解,是以并不担忧。 得了准话,黛玉和照姐儿相视一眼,都是心中一松,具是含唇一笑,只让众人觉得此处不是车厢,而是瑶池仙境一般。 司徒源因着血滴子有事,是以并未跟来,康眠雪却心知对方不过两个时辰,必定来接自己。 因着康眠雪想着松快,便干脆选了自己家的店铺,极为凑巧的是竟然就是当日黛玉、照姐儿等人落脚的地方。 却是意外之喜,如此便不用着急,只需要安心等待范章二人出现就好。 第68章 姊妹 花集里,范若庭一拉章青墨指着不远处的车架说道:“你看,那是不是羲和郡主的车架?” 穿着一身黑狐斗篷的章青墨被他拽了个趔趄,漂亮的丹凤眼横扫了一眼自己不靠谱的同窗,想要跟对方划清界限的想法再次在脑中盘旋。 “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是你再怎么样拽下去,我的披风都要被你拽掉了。”章青墨压住怒气,冷冷说道。只是他的嗓音天生柔和,即使是生气状态,也很难听出来。 看着好友的脸色,范若庭满不在意的松开手,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范若庭这样的耍赖,几乎每隔几天就要发生一次,章青墨早就习惯了对方,刚才说话也不过是为了让对方放手而已。 他整理下斗篷,先将歪掉的带子系好,然后才淡淡地跟范若庭说:“那就是羲和郡主的车,上次来我们家的时候,就是这辆车。” 章青墨说得是上次赏梅会的事情,当时康眠雪就是乘坐的这辆车。 “既然如此,我们赶紧过去吧!”范若庭听到确定,眼神微微一亮,手又再次伸过来。 这一次章青墨却没有像上一次那么没有准备,他不带感情的瞥了对方,直接躲开了对方的拉扯。 范若庭一抓竟是手上一空,他也不生气,就是遗憾这时节不是用扇子的习惯,这手上空空的,有些不适应。 “还请先行,章兄。”范若庭就势拱手,一副风流倜傥模样,惹得左近的小声惊叫声和抽气声。 章青墨看了对方一眼,无奈摇摇头,自己这位同窗好友的脾气,看来这辈子算是改不掉了。 “等一会儿若是见了人家小姑娘,你可别胡来,倒把人吓着。 我大嫂听说和林姑娘有约,是以千叮咛万嘱咐,你可不要过分。”章青墨想起在家时大嫂的嘱托,又特地和范若庭重申一遍。 看着好友无可无不可的点头,章青墨摇头无奈,觉得自己实在是误交损友。 “我虽说在这里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若还不上去,阿墨这周围的女子恐怕就要忍不住了。”范若庭语调中带着几分促狭,用略带夸张的表情向章青墨挤眉弄眼一番。 今日乃是上元佳节,在此日却是可不管男女大防,是以有不少年轻女子都出现在花集。他们二人有容貌出众,在此处不过稍作停留,便有不少女子围在周围。 此时虽是不敢接近,但是只见那些人的眼神便知道,很快便会控制不住。 范若庭这才出言调侃,这些人中大部分,却是冲着章青墨那张貌美如花的脸庞。 章青墨下意识的顺着对方的眼神望去,便看到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眸,看到他望向这边竟是出了几声尖叫。 他下意识的僵硬了一下,便毫不客气的一把薅住范若庭,大步流星的向茶馆奔去。 人群中传出阵阵失落的呼唤,又因他们是向着茶楼总去,竟然有几个大胆的女子,直接奔着茶楼而来。 范若庭早就有准备,进了茶馆便直接叫小二,告诉自己要去羲和郡主的包间儿。 小二虽是有些奇怪,但是毕竟两人是跟郡主娘娘前后脚,所以倒也没太过思量,便将其领到最里边的包间儿。 上了二楼,终于安静下来,章青墨脸色有些发青,他却是刚才被那些女子所吓到。 他从小所接触的,最过顽皮的不过是颖姐儿之流,然而和楼下那些人相比,颖姐儿竟算得上是闺中金柳。 门口果然不出范若庭所料有着数名护卫,他上前拱手说:“还望禀报,范若庭、章青墨前来求见郡主娘娘。” 今日跟在康眠雪身边的就是血滴子,几人都对京中的各个勋贵了如指掌,见到他二人并未有任何的表情只道了声:“稍等。” 绣橘在车上听到黛玉说起与两家公子的约定,便一直听着外面的消息,此时自然听到范若庭求见。 她赶忙走到门口,示意小丫鬟将门打开。 “果然是二位公子,二公子请进我家娘娘和小姐,已经等了好多时。”绣橘躬身一礼,将二人请了进来。 绣橘带领两人往里边走,这间包间显然和外面那种平民所使用的完全不同,里边不管是一水地黄花梨家具,还是墙上挂着的字画,百宝阁上摆着的各种古董,都表明了这里不一般。 就连隔断上挂的纱,范若庭一眼认出乃是宫中内造而成,名唤茜雪绡。 二人在之前与康眠雪也算是有过几次接触,是以早就没了拘谨。 行过礼后,便各自落座,康眠雪也不想做那种烦人的长辈,十分干脆的挥手。让几人自己去玩儿,只是吩咐了一样,让范若庭二人照顾好二姝。 黛玉和照姐儿都极为大方的点头,披上斗篷准备离开,偏是迎春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康眠雪看的蹊跷,口中询问:“迎春怎么?有什么事情吗。” 迎春站起身,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手上的帕子几乎拧成了麻花。 “郡主娘娘,我能留在您身边吗?”迎春却并不想去参加他们几人的邀约,头一次在康眠雪面前表达出自己的思想。 康眠雪有些诧异,上下打量一番,却没发现什么端倪,颌首笑道:“你陪我,我却是求之不得呢也罢,一会儿还有烟火表演,到时咱们一起看。” 黛玉和照姐儿两人相视一眼,虽不太想跟迎春分开,但是毕竟有之前的邀约在,所以两人都是略微收拾一下便跟着下楼。 范若庭的好奇心重,临出门看了一眼迎春,才转身出门。 屋里烧着四五个炭盆子,更因着房里又铺着热龙,是以虽然说开着窗户,但是却并不感觉有寒意。 康眠雪走到窗前看着四人相携而去,忍不住有些怀念起自己当年和司徒源在江南过上元节的事情。 “迎春,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看着几人向一片灯火阑珊处走去,不过几个晃神却是不见踪影。 康眠雪才转头看向迎春说道,她确实有些好奇,迎春究竟想说些什么。 不如说康眠雪对这个出了名的二木头有些好奇,贾家四个女儿各擅琴棋书画。 对方擅长棋艺,按理说应当擅长谋略才是,可以算得上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 但是却又偏生出了这样一个唯唯诺诺的性格去与她善棋艺,有谋略之实,完全对不上。 是以康眠雪对其也充满了好奇,想知道对方到底为何会如此的与众不同。 迎春不自觉的抓紧自己系在裙间的宫绦,她今日的穿着是康眠雪参谋的。 一身水红色的裙装,腰间系着葱绿的宫绦,三女中迎春的年纪最大,此时看起来竟然已经是几分长成的模样。 虽是极为活泼的颜色,但是迎春恬淡的气质直接将这衣服压住了。 倒是让康眠雪有些啧啧生奇,毕竟这衣服衬人正常,人压衣服却是不正常。 见对方踟蹰,康眠雪也不着急,只是闲着倚在窗边看热闹。绣橘却不敢让对方在窗户前呆太长时间,此时虽过了十五,但仍旧是天寒地冻,若是一时不对受了风寒便是大事。 赶紧送上大毛的斗篷,又并在她手中塞进一个万福如意吉祥文黄铜手炉。 “郡主娘娘,如果贾家犯了抄家的罪,有什么办法能够免罚?”迎春到底是再也扛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康眠雪面前在抬头,却是双眸尽是泪水。 康眠雪听了这话却是忍住了几欲脱口而出的造反,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迎春,低声说道:“你说什么?什么叫抄家大罪。” 迎春此时却是早已豁了出去,她将那秘密说了出来,一切便都不再是秘密。 “群主娘娘,东府蓉哥媳妇秦可卿并不是什么养生堂抱来的女婴,而是前太子的遗孤。”迎春合上双眸,大声的说道。 这番话倒像是一道惊雷炸在头顶,康眠雪更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迎春。 “你再说一遍,怎么回事?”康眠雪之前虽有猜测,却也没有想到,迎春竟然会在今日放这么大一个雷。 虽然早就对秦可卿的身份有所怀疑,但是康眠雪还是没有想过秦可卿,竟然真的是废太子的遗孤。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然后我才能够知道,你们贾家到底还有没有救。” 迎春听到救这个字,心中突然安定起来,她直接磕头下去说道:“是。” 这一切还都需要从六年前说起,迎春的娘是贾赦极为宠爱的妾室。除了嫡子贾琏之外,剩下的一子一女都是这位姨娘所出。 然而不知道为何,六年前这位得宠的姨娘竟然突然丧命,连带着抛下当时不过一岁多的幼子。 在那之后迎春便被接到贾母身边抚养,而同一时期一起的还有探春,最小的惜春却是在两三年前才被送到老太太身边。 康眠雪默默听着,心中的兴味却被隐隐勾起,她似乎觉得也许今日迎春,会替她解开一个惊天之谜。 “娘娘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我竟是这木讷的性子?我也不想,可是但凡我露出一点有心计的样子,都活不到现在。”迎春想起自己这几年的遭遇,忍不住烟韵丛生,偏她忍住眼眶中的潮意。 康眠雪听见这话,微微挑眉给绣橘一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立刻走到门口,防止有人靠近。 “说吧,这里应该不会有人听到。” 康眠雪有些于心不忍的安抚迎春,她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答案。 迎春下意识的捏住挂在腰间的荷包那里面放着很多的薄荷糖,却是她在来定远侯府的当天,黛玉塞到她手里的。 她还记得当时对方所说:“这薄荷最是醒脑,二姐姐若是有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嗅嗅它,或者吃下去也行。” 从迎春的讲诉中,康眠雪才知道贾府竟然作了大死。 并且解开了她心中,一个蕴藏很久的疑惑。 秦可卿不但是义忠亲王老千岁的遗孤,更是他掌中嫡女,乃是刚刚被圈禁的礼亲王之嫡亲妹妹。 当日义忠亲王老千岁赴死,在临死之前,因舍不得自己的这个年幼的女儿,便是了真假难辨之计,将年幼的秦可卿换出了东宫。 随其一起离开的,还有一笔惊天财富,乃是义忠亲王老千岁为自己嫡子所留的后路。 而这份宝藏的埋葬地点,就在秦可卿身上,当时因为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前太子的嫡子身上,是以没人知道这个被换走的嫡女才是带着秘密离开的。 听到这里康眠雪下意识地敲着窗框,这是她在思考的习惯动作。 “所以,迎春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康眠雪看向迎春的眼神有些复杂,对方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知道了这件事情? 听到康眠雪的问话,迎春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仿佛是在稳定着自己的情绪,好半天才说道。 “是老爷,当时老爷跟我姨娘说话,而那时我正要睡觉。” 迎春记得很清楚,那是在六年前的一天,她如同往常一样在院中玩耍之后便依偎在姨娘怀中昏昏欲睡。 当时的贾赦,摇摇晃晃的走进来,竟然差一点撞到了桌子上。 迎春的姨娘见到此情景,赶紧将迎春放在贵妃榻上,转身扶助贾赦。 “老爷,怎么喝了这么多,这刚刚晌午。”姨娘扶住贾赦让其倚着床,又沾湿了帕子,替对方擦拭脸颊。 贾赦笑呵呵地摸着姨娘的手,将它放在自己胸前:“我今日确实极为开心,谋算了几年的事情终于成了。” 迎春的姨娘性子温婉,为嫁给贾赦之前也是小家碧玉,只不过是家道败落,又因着与贾家有恩,所以才嫁给贾赦。是以,她并不在意贾赦突然说出来的话。 只称是口中安抚:“虽不知是什么事,但老爷这么开心,我看着也觉得好。” “当然开心,那是二三百万的进项,虽说有一半要分给珍哥儿,可是咱们最后也能落下个一两百万呢。”贾赦眯眼笑着脸上,满是志得意满。 姨娘虽不知他为何如此说,但仍附和着,贾赦接下去的话却吓了他一跳。 “我已经说服了贾珍,定了秦可卿也就是秦邦业之女,不过他实际上是废太子的女儿,更是手中掌握着废太子的小金库,里边足足二三百万。 这一次却是发了财,也不枉费我为了此事筹谋了多久。得拿到那笔钱我便给你打金镯子、金首饰,凭着你喜欢的通通与你。” 虽是贾赦的醉话,但迎春的姨娘听到对方如此说,心中仍旧是十分欢喜,好不容易哄着对方躺下。 又将贾赦的鞋子,衣袜等通通收拾好,迎春的姨娘才静自出去叫婆子煮醒酒汤。 “然后就在这件事情发生不过半月的时间,我姨娘便暴毙身亡。”迎春的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对外是说姨娘因为照顾幼弟,所以一时精神不济,偶然风寒引发救济而亡。 但是现在想来,恐怕是姨娘听到了贾赦的话才招了死路。 迎春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完便不再言语,留下康眠雪自己独自沉思。 康眠雪看着迎春思索:“你既然知晓你姨娘是因贾赦而死,又为何要救荣国府?” 实话说,对于秦可卿的身份康眠雪早有猜测,但却并未想到这,其中却牵扯到了银钱方面。 迎春扯起一抹苦笑,解释道:“我只是不想看着姐妹们没个下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该说不愧是最擅谋略的她么?竟然将大厦将倾后的结局早都预料到? 听迎春说完,康眠雪再不又不奇怪,在听到迎春说了这件事之后,她突然想起了一件前朝公案。 那边是当年废太子锁截留江南税款,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那笔钱到底去了哪里。 现在看来恐怕这笔钱,却是被贾家之人所吞并。 康眠雪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头痛,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本来以为自己只要找到了之前陷害婆婆一家人的罪魁祸首,便可逍遥度日。 哪里成想凶手没能能抓到,自己已经三番两次深陷局中,如今更是牵扯出了这江南税银。 但是此事却又不得不插手,虽不知那笔江南税银还剩下多少,但是这东西却不能留在对方的手中。 “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康眠雪看一下窗外,月色是正圆,忽听得砰砰作响,她便知道定然是烟花。 果然,天际间随着声音迸射出无数的花朵,或是牡丹或是玫瑰,或是栀子竟不一而足。 康眠雪抚摸着尚且温热的手炉,却是突然有一些怅然。 “怎么了?为何出来玩儿,还愁容满面。” 随着这句话康眠雪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司徒源爱怜的亲吻着她的鬓角口中询问着。 康眠雪向后倒去,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血滴子那边的事情忙完了?” 司徒源点点头,仍旧询问着对方:“到底怎么了?竟然也不让人陪着你,万一想要拿些东西怎么办?” 康眠雪摇摇头,仍旧安稳的窝着,紧锁的眉头却是未曾舒展:“刚刚迎春跟我说了一件事,之前的江南税银却是有了下落。” 司徒源听完后略一挑眉,安抚的抚摸着康眠雪的脸颊:“这却是好事,虽不知还剩下多少,但既然出了这个事,总归是要尽拿回来的。 这些日子老爷子正在愁银子呢!” 这却并非是为了其他,而是雍和帝打算重新开始造红衣大炮。 当年先帝便是靠着这红衣大炮威震蒙古,此时,雍和帝却也打算用它来开疆阔土。 “我知道这件事也是好事,但是总觉得有些烦躁,毕竟这银子上不知道沾了多少的人命。” 康眠雪觉得自己自从怀孕后便有些伤春悲秋,往日的沙发决断虽未退减多少,但是却总是有些多思多想。 她摸着尚且一片平坦的肚腹,总该庆幸这孩子一点都不折腾,但是到底是有了几分不同。 “不过,这个案子爆开,却是又把范家小子牵扯到风口浪尖。”康眠雪轻叹一声,对他有些心疼。 当年范驸马乃是前太子的死忠,对于其突然的反水大家都十分不理解,直到江南税银案公之于众,他们才知道当日范驸马背叛前太子的原因。 范驸马的确是对前太子忠心耿耿,但是他更是忠于着天下百姓,这税银乃是天下民生,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前太子这番作为却是让范驸马大失所望。 只可惜是前太子当时已经失去理智,只一心想着要打压对手,却失了国君的根本,也是因为如此范驸马多番全解无用的情况下,选择了“背叛”。 并且在前太子伏诛后自杀,以全知己之情,最后却是苦了范若庭。 “他背叛了前太子,却对得起天下万民,范若庭会明白的。”司徒源安慰妻子,对方平时雷厉风行,却总是在奇怪的地方纠结。 抬头看向一本正经的夫君,康眠雪微微摇头,她却并非是因为一己私情,只是觉得一将功成万骨枯,既有着为天下先的英雄,又有着谋乱天下的小人。 “对了雪宝,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那范家小子到底是对黛玉,还是照姐儿?” 司徒源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脸上有些古怪的表情。 见到对方这样子,康眠雪便心里知晓,恐怕他又看到了些什么。 “平素说话那么省事,到了这个时候又卖起关子,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康眠雪没好气的瞪了自己家丈夫一眼,催促的问道。 现在妻子这个眼神,心中明白,这便是妻子给他在下命令今日已经差不多。 “我去看到了很有趣的事情。黛玉和章家小子在一起,照姐儿跟范家小子在一起玩投壶。”司徒源将这事儿当做笑话一样讲给康眠雪听。 康眠雪却毫不在意,摆摆手说:“这有什么的,不过是凑到一起玩会儿罢了,又没有什么越矩的事情,再说不管是黛玉也好,还是照姐儿也好,都足配得上他。” 司徒源略微思索,发现确实是如此,他点了点头也不再纠结此事。 夫妻二人相拥,看着窗外绚烂的流火。 就在离这茶楼不远处,照姐儿正一脸焦急的不停扫视,但是四下里都是人,却是根本无法查询到。 “真是的,怎么还不见人影过来?他们不是说好约在这里的吗?”照姐儿确实有些着急,她正处于小女孩最鲜亮的那段时间,是以有不少人都会偷瞧。 她自己却没有将这些年轻公子的爱慕目光注意到,反而不停的担心黛玉的安全。 章青墨一脸好脾气的看着照姐儿,等到对方终于泄气的安稳站住,他才不急不慢的说:“你却不用担心林小姐,要知阿若跟在林小姐身边,那边是再安全不过的,肯定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照姐儿听到这话,仔细思考一番,觉得对方说的话还算是有道理,这才微微颌首。 见到照姐儿终于安稳下来,章青墨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不枉他安抚一番。 想起刚才发生的闹剧,章青墨摇头苦笑。:,,. 第69章 惊愕 “你确定迎春不会坏事?” 贾珍有些气急败坏, 冷冷的看向贾赦,他不敢相信对方竟然做了这种蠢事,让迎春脱离了自己的视线。 贾赦也有些无奈,这件事本非他之意, 原将其放在老太太身边, 便是为了专门的监视对方。只要银子到手, 到时却可以完全推脱。 可是未曾想到因着黛玉, 对方却被邢夫人直接送到了定远侯府, 这下子却是出了岔头,如今却是飞鸟入林。 想到这里贾赦也有些后悔, 早知道当日便直接将其也除掉了, 不该因迎春是贾家血脉而舍不得。 如今却是进退维谷, 毕竟若是一旦事发, 不管是荣府还是宁府顷刻间却是大厦倾倒。 他看着贾珍暴躁的模样, 眼中闪过不屑。当日里勾搭人家的时候,怎么不想这些:“你也不用着急此事, 二丫头一向木讷得紧, 再者当年连我都无法确定她是否睡着,有没有将当时我与她姨娘的话全部听到, 事情未必会如同你想象的。” 听到贾赦的话,贾珍在房中转了两圈儿,最后无奈的坐在椅子上说道:“此事却是你知我知, 若是出了岔头, 到时少不得你我两府, 具是听天由命。” 贾珍说完这话儿,面上满是懊悔。此时他却有些后悔,当日若非是他一时鬼迷心窍, 却也不会动了贪图那笔银钱的心,如今再想回头,已经再无可能。 “你真的确定迎春丫头从来没有跟羲和郡主有过接触?这次只是凑巧?”他不放心的再次追问。 贾赦睁着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连连点头,口中埋怨:“你怎地都不信我,自然是真的。 二丫头自从她母亲死后,便木讷得紧,连屋中的下人都管不好,那王嬷嬷偷了不少东西,她也不知一声,显是真的木。” 贾赦下意识地替迎春说话,当日他弄死自己的爱妾已经有些后悔心疼,此时又说起妾室所留的两个孩子,自然不希望对方因为此事再丧了性命。 对于贾赦的话,贾珍倒是半信半疑,不过此时却只能暂时相信对方。 他最后还是敲打了一句:“你却要明白,这件事情可是要抄家灭族的祸事,别为了儿女情长,毁了贾家的百年基业。” 听到这话贾赦连连点头,似乎极为赞同对方。但是他看向贾珍的眼中隐含着些许不屑,心中暗自思量,真当他是傻子。 还是以为自己不知晓他和秦可卿的那点破事,若非是需要贾珍将那笔银子从秦可卿身上掏出,他早就将这件事情挑明了。 “那笔银子的下落,到底找到了没有?已经这么多年了,秦可卿进府也已经两年有余,你竟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那笔银子的下落,可别是你竟想独吞了吧?” 也不怪贾赦会如此猜忌,要知道秦可卿自小被养在外面,性格简单的很,在贾赦看来哄骗这样的小女孩,贾珍本该是手到擒来,结果偏偏贾珍不务正业,竟然将其哄到了床上去,却还是没有找到钥匙的下落。 他贾赦虽然荒唐,却也没达到贾珍这地步,是以说话之间便带出一二来。 贾珍虽然荒淫无度,但到底也是贾敬一手□□出来的,哪里听不出来贾赦的话。 秦氏乃是贾母认定的重孙媳妇儿第一得意之人,便是因她不但心思纯净,更兼之自带着一股子端庄贤和,是以贾珍对其几乎迷恋成狂。 他翻了个白眼直接怼回去:“就是因为秦氏的性子简单,我才找不到,她根本不知道那份东西的下落。 我却是还想问你,你确定那笔银子是放在秦氏的手中?” 贾赦点点头,这自然是真的,当时那笔银子下落,应该只有这位秦氏所知,其他的人都不知晓,即便是最近没有露面的礼亲王。 这可是足足300万两的税银,贾赦不相信当日的太子会放着这笔银子不动,谁都不告诉。 再者,给他通风报信之人,却也是信誓旦旦的说,这笔银子的下落就在秦氏身上。 “这媳妇儿都嫁来两年多了,你每天见着。 更何况你们俩那点破事儿,阖府都知道,你就没发现她有什么东西是寸步不离的吗?” 贾赦等得心焦,他此时却是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便开始替贾珍寻找线索,以期赶紧找到那笔税银的下落。 贾赦的话却是提醒了贾珍,他皱起眉头思索,手指无意识地摩梭了两下,才仿佛如梦初醒:“说起这个,我倒是真的知道。” 秦氏穿着极为华丽繁复,房间之中所摆设的各种古玩器具,更是烦不胜数,往往不过数日便会更换,且更换之后未必能再见,但是偏偏有一样东西却是被她一直带在身上,可算得上是从不离身。 “什么东西赶紧说!”贾赦一听这个,便来了精神,急忙催促贾珍。 贾珍略有些迟疑,他觉得那所谓的秘宝钥匙,应该不会是那种东西吧? “那是一颗蓝色的宝珠簪子,这两年多来,唯有那件东西,她是一直佩戴的,不管穿什么都会带着。 是以若是有什么东西是常年在身的,便是这个了。” 贾赦听到这里一拍桌子啊:“你这家伙,怎么这时候才说,恐怕那东西就在这里边。别说东西太小,要知道里边若是藏个地址,用纸卷卷起却也没有多大。” 听到这里,贾珍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好似没什么反驳的理由,他有些无奈起来,神情也明显的萎靡起来。 不过既知道了这东西是什么,一切便也好办了,到时想办法拿得过来便是。 “就这样,你将东西赶紧拿到手,我们好去将银子取出来,免得夜长梦多。 你若是舍不得你的小美人儿,便给蓉哥再送两个美人过去,将秦氏换过来,你们两个随便胡闹也就是了。” 贾赦安抚着贾珍,他并不在意对方和自己的儿媳有些什么苟且之事,他们两家虽然亲近,却也不到管这些的地步,更况且,贾赦自己就是不修私闱的,哪里有资格说别人。 自从妻子死后,他便沉迷于美色之中。 每日里,只是在女人堆中混迹,现在的他和当年的那个意气风发的贾恩侯,早已没了半分干系。 也只有在半梦半醒间,他才能窥见死去的爱妻娇子和往日里那鲜衣怒马的日子。 “老太太不能叫迎春要回来吗?毕竟在外面确实不好操作。”贾珍不知为何总觉得迎春是个祸患,想要劝贾赦将其处置掉。 可是当年他也劝过这事,偏偏贾赦死活不肯同意,也正好赶上贾母想要含饴弄孙,便将迎春送到了贾母身边,却是更加不好动手。 好在那孩子似乎因为母亲去世打击过大,完全没有了幼年的聪明伶俐,是以贾珍倒没有太过担心对方会泄露此事,但是羲和郡主的出现,却让他有种威胁感。 “不行,要知道若是强接回来,反而容易惹人注意,羲和郡主那个人你还不晓得,这京中勋贵世家,哪个不对她退避三舍。 况且她极为聪慧,若是被她看出端倪,却是大祸不远。”贾赦也对这件事情满是无奈,然而却无法为此指责自己的母亲。 贾珍想起贾母的专政,自己也是有些无奈,心中知晓贾赦的难处,也只能安慰对方:“唉,也成吧,那我便抓紧将东西拿到手,到时大不了一推六二五,总归这银子上可没写了是税银。” 两人商议定下,才各自散去。 许是因为贾赦等人的唠叨,倚着窗看烟火的康眠雪,此时却是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一时间唬得司徒源吓了一跳,赶紧将妻子抱进怀里,将大毛的斗篷裹紧,连声催促绣橘赶紧将窗户关上。 康眠雪在司徒源怀里,只觉得喘不过来气,她用力的推搡一下对方,口中埋怨:“你轻点,我疼。” 听到妻子的娇哼,司徒源赶紧怀中略一放松,但是仍旧簇拥着对方走到离窗户稍远的地方坐下。 “若是真的受了风寒,到时遭罪的还是你自己。 来喝点热的,暖一下身子。” 司徒源口中劝着,又给康眠雪倒了一杯清茶,让其暖下身子。 康眠雪接过茶杯放在鼻下轻嗅清香,却没有茶汤喝下去,只是抚摸着茶杯的边缘,似是在思考。 “怎么了,雪宝?”司徒源见到妻子这个模样却是有些意外,毕竟在他来看这世间能够让自己妻子有些进退维谷的实在不多。 康眠雪摇摇头,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司徒源说这件事情,她对迎春所说的那些事情却是有些保留态度。 毕竟如果说表现得有心机便要死,这个其实略微有些牵强。 “这有什么可牵强的?要知晓,聪明人往往所思居多,是以觉得各种事情必要因果圆满才好,可是世间之事本就是因果无序,很多东西根本就是不看结果,哪里知晓其中之因,究竟为何? 我觉得雪宝你倒是有些多虑了,若贾迎春真的是个木讷之人,那贾赦可以杀死爱妾,却未必舍得下手,除去自己的血脉。” 司徒源淡淡的解释道,他和康眠雪的观点确实有些不同,毕竟同为男子,他更理解贾赦的想法。即使可以毫不客气的下手杀死爱妾,但当目标是自己所出的孩子之时,却未必会下得了狠手。 若是这孩子再表现得单纯木讷,不善言谈,一副没有心机的模样。那么变给了贾赦足够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想来迎春能够在贾府挣扎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其韬光养晦的结果。 康眠雪听着司徒源的解释略微沉思,却也不得不同意对方的说法,她下意识的用手指敲打桌面,缓缓说道: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有些心疼迎春,她当时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竟然能够猜到自己生母的死因,又韬光养晦的保护自己,可以算得上天赋异禀了。 若是换了你我,在那般年纪未必能做得到迎春所为。” 司徒源听了这话也不意外,他自然知道妻子平素是多么温柔。 “我现在其实更想知道,那位秦可卿到底把东西放在了什么地方。 此时却又不好直接将其抓了带走,总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东西拿到手才是最便意的。” 而且司徒源未说的是,毕竟秦可卿那是皇族之后,若是直接将其绑走,却是有些有损皇家的颜面。 他的话,康眠雪并没放在心上,到时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说起这秦可卿,我倒是听说了另外一件事。 你知道秦可卿和贾珍之间却是有传闻说是猫腻。” 康眠雪有些踟蹰,好半天才将这几句话说了明白。 听妻子说出这番话,司徒源有些惊讶地瞪大的双眼,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向对方。 “你说的是真的?”司徒源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大晴天的时候被一道雷劈中。 康眠雪没好气的白了对方一眼,说道:“骗你是能给钱呢,还能是给粮食,图得着骗你吗?” 看着妻子因为生气而娇俏的脸庞,司徒源赶紧握住妻子的手,安抚对方。 康眠雪将手抽了两下没抽出来,才恨恨地白了对方一眼,但是手却是任由对方握着。 司徒源努力的捋顺这其中的关系。 “话说六七年前当时贾琏和王熙凤是否定亲了呢?” 这个问题确实是个问题,康眠雪仔细地思索,她不敢肯定,抬头向外面呼喊:“绣橘。” 听见自己主子的呼喊,绣橘跑了进来:“主子?” 康眠雪将自己的疑问讲述给对方听,在听到后面之时,绣橘的脸色十分精彩。 “我曾经听贾家的仆妇说过当日贾琏定亲乃是在五年前,所以六七年前,赦老爷不可能已经选定了儿媳妇儿。” 绣橘的话让两人精神一震,他们相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为什么贾赦不让自己的儿子娶秦可卿?” 如果贾赦让贾琏娶了秦可卿,自然完全可以将这笔银子独吞,根本不需要拿出一半来与贾珍分享。对方没有这么做,便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如果他这样做便是他没法这样做,也就是如果贾赦表现出对秦可卿的觊觎便会遭受打击。 所以出于趋吉避凶的本能,贾赦说通了贾珍,才有了骗娶秦可卿之事。 司徒源将妻子手中的凉茶泼在地上,然后又给其倒了一杯热的,口中说道:“所以说这件事情越来越有趣了,竟然有人盯着贾赦。” 康眠雪纤细的手指抚摸着茶杯的边缘,感受到些微的割裂感,她犹豫道:“要想这个结果成立。 这里边有两个问题,第一是贾赦怎么知道秦可卿带着钱出宫的,既然是秘密逃脱,那么必定只有心腹之人才能知晓。 第二,他不肯让贾琏娶秦可卿,便是贾赦确信他的周围有人在盯着他,那么对方盯着贾赦的理由是单纯防止他胡说八道,还是另有原因呢。” 现在手上的信息确实太少,无法将线索一一串联成为一个闭合的圆。康眠雪想到这里却是有些烦躁。 她安静的闭上双眸,努力的跳出圈外来俯视全局,想要找出解决问题的那把钥匙。 一个个名字和关系在她脑海中悬浮,彼此之间各有着线所连接上下飞舞,或近或远。 康眠雪将其一一排列,以期能够获得完整的因果链。 随着人物关系慢慢的梳理开,从结果向缘由逆向推导,康眠雪终于将这里边的所有细节补充完善。 她用手指蘸取茶杯里的清茶,给司徒源画出一幅草图。 “现在在我们面前的有几个疑点,第一……” 随着康眠雪的讲述,她将贾赦、贾珍、秦可卿、迎春这些人一一填到合适的位置。 “你看如果要想这个关系成立,那么必须要有一个人,在其中穿连成这一切。” 司徒源和康眠雪看着桌面上的关系,两人俱是聪慧之人,此时哪里还不明白,一时间面面相觑起来。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样子岂不是自相矛盾!”康眠雪不可置信地看着桌上。 水渍缓慢的消失,但是那刻在桌上的名字仍旧让康眠雪心生忌惮。 “这太矛盾了,我怎么也没有办法相信。”康眠雪捂住额头,口中呢喃道,但是不管是她也好,还是司徒源也罢,心中都明白。 当所有的条件都一一成立的时候,即使结果再特殊,那么也是唯一的真相。 无论是司徒源,还是康眠雪都没有怀疑过,背后造成此事的竟然会是早在十五年前便死去的范驸马。 康眠雪仔细回想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对方的一切,因为范驸马早已死去多年,是以不管是她也好,还是司徒源也罢,两人所听到的大多是对于他与公主那段夫妻之情的溢美之词,不过虽是管中窥豹也可以了解一二。 那位范驸马,行事作风极为正派,且又满腔热诚,一心为国为民。 若说他会做其他的事情,两人都是相信,但是在秦可卿的事情之上,范驸马所作所为却明显有些不符合常理。 司徒源却并不同意妻子的想法:“雪儿,我觉得此事到符合范驸马的为人。 其人我虽没有接触过,但是朝中对其多有议论,当年父皇也跟我说过对方的事迹是以,在我的印象中对方是一名崇尚士为知己者死的人。 他虽为了天下百姓,断了太子的登基之路,却又在其死后自尽身亡,以全忠贞之意。那么他未必不会留下后手,以照顾前太子的血脉。” “所以说即使是驸马爷,也难免有了私心,用私心来成全那孩子的一生吗?”康眠雪此时再无半点的惊疑。 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当日范驸马和前太子因这300万两税银而分道扬镳。 结果在前太子自尽之后,范驸马又将这笔银钱保留下来,留给了对方的血脉。 这其中的世事无常,不可谓不讽刺。 司徒源知晓康眠雪心中所想,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抚。 “这件事既已经有了头绪,却也简单得紧,待明日我入宫,将此事跟父皇禀告便是,你却不必担心。” 康眠雪摇摇头,她并不担心此事,只是却有些担心,若是此事被翻出来,怕打老鼠伤了玉瓶,范若庭却是无辜。 “雪儿,你最近心肠软得很,若是以前,你哪里会在意范家小子的死活。”司徒源看康眠雪的心情似乎仍是不佳,小声的调笑对方一番。 结果话没说完,便感觉腰间的软肉又是一疼。康眠雪的手劲儿极有分寸,只攥住一点,轻柔旋转。这种感觉,却是疼中带酸,酸中带麻,麻中又痒,痒中又疼。 “夫人我错了,夫人我下次不敢了。”司徒源不敢动弹,只是不停的讨饶。 康眠雪见到对方如此心头的烦闷消除了不少,这才松开手,美目斜挑对方:“看你在敢欺负我。” 司徒源此时哪敢再说其他的,口中连忙告饶,逗得康眠雪一时间天花乱坠。 正在此时,听得外面脚步声响起,还未进门,便听见赵姐清脆的声音:“真是的,今日可太扫兴了,怎么哪里都能碰到这种登徒子。” 其后黛玉的声音也是柔柔弱弱,她语带安抚的说道:“范公子已经教训过他们,你却是可别再生气了,这事最好也别跟娘娘说。”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确实有些好奇这四个孩子出去逛灯会怎么带着一肚子脾气回来? 难不成竟然有人不要命的去招惹他们四个人? 毕竟以他们四人的身世背景,这京城不说是横着走,敢惹他们的却也不多。 就在两人还在好奇,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的时候,照姐儿便如一团红云一般扑入了房中。 “大姐姐。”她今日穿的一身红狐皮斗篷,长长的绒毛将脸颊微微遮挡,显得更加白皙俏丽。 小丫鬟赶紧上前帮对方解开斗篷,露出里面的绒黄色短比甲和下身的绣花鸟马面裙。 康眠雪拉着照姐儿的手,让她坐在身边,又亲手替对方倒了一杯清茶,口中才缓缓说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有人惹你了?” 照姐儿扁扁嘴,扭头看向跟着进来的黛玉以及范若庭二人。 这番模样,康眠雪哪里还不清楚,必定是照姐儿觉得受了委屈想要告状。偏黛玉担心给自己惹麻烦,所以拦着对方,她心中妥贴,却并不在意黛玉所担忧之事。 说句不好听的,这天下之中想要让她忌惮的存在,暂时还真没有。 “别打那些眉眼官司,我在屋里都听到你们在外面说的了,到底怎么回事?登徒子又是个什么东西?”康眠雪口中笑谈着,眼神却没有任何笑意,她此生最反感的便是所谓的登徒子,若是见到哪家姑娘好看便凑了上去。 虽说不一定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但是那言语上的侮辱让女子不知难受多久。是以一旦遇到这类人,她一贯是直接抓住扔给司徒源送进诏狱的。 司徒源看了一眼黛玉,淡淡说道:“你却不必担心什么添麻烦之类,我与你父虽非一母所生,却有同胞之意,你便是我自家子侄,既是自家人又有什么所谓的麻烦之言呢。” 这番话倒也不重,偏黛玉听了却是只觉得心中又麻又疼。麻的是自己从小到大都未有过五服之内的亲戚,更别提叔伯之流如此疼爱自己。 疼的却是若是自己的父亲就在跟前,她哪里会如此瞻前顾后,不过就是因为孤身在京城,下意识地不敢惹麻烦而已。 照姐儿见黛玉情绪低落,赶忙拥住对方安抚。 她口中说到:“主要是这件事情实在太恶心人了。 我们本来投壶好好的,结果偏来了个家伙,也要跟着一起,开始我们也没多想,可是没想到那家伙竟然言语下流。 ” 照姐儿说到激动处,却是一双杏眼远圆睁,满是厌恶之情。 第70章 救美 康眠雪听着照姐儿的讲述才知晓, 就在他们离开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他们四人下了茶楼, 便打算去找那位制笔大师。 “今天人好多呀, 感觉比二十三那天最少多了数倍。”照姐儿看见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双美目瞪大,显得极为娇憨可爱。 范若庭点点头笑的:“这是自然, 你要知道这上元佳节的花集,也算是名满京师, 所以人自然不会少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正色起来:“等一会儿, 你们俩人一定要跟紧我们, 绝对不能让丫鬟离开你们身边。 这上元花集虽然热闹, 但是也常有人贩子出没,每年都有少女在这里失踪,所以千万谨记。” 听到范若庭说的如此严重, 照姐儿和黛玉两人面面相觑,却是乖巧的点头。 她们自然不比那些顽皮的娇憨小姐,对于自身的安全没有什么意识, 肯定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而跟在两人身后的几名女官也对视一眼, 暗自警醒,一定要看住自家小姐。 黛玉听到范若庭的话,咬咬嘴唇才询问:“那些走失的女孩子, 是不是都找不到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偏偏对范若庭刚才所说的那些走失少女有些在意。 听到黛玉说话,范若庭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折扇,然后马上松开,说道:“我虽不敢确认,那些女子的下落, 但总归不过是那几个地方。 或是为奴为婢,或是被卖到深山苦家,又或者到了那下作的地方。” 这并非是他吓唬黛玉,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尤其如黛玉这般世家大族的女子,若是真的走失,可要比普通人家的女子危险的多。 那些人贩子具是一些亡命之徒,一向狡兔三窟,是以很难被抓住,他们走南闯北,多收集貌美的女子。 甚至有些将美貌女子,养到十几岁,再行发卖也是有的。 而这些女子大多都会成为外室,或者娼妓之流。 谁也不曾知晓,这些身份被人轻贱的女子,也许本就是世宦乡绅之家所育。 见两女虽然将话听了进去,仍旧是面未改色,范若庭心中有些苦恼,却不知她二人是真的处之泰然,还是其他。 范若庭无奈之下,只得多加注意,好在他们一行人人数众多,看着又极为贵气,且周围又跟着女官丫鬟,是以也没有那不长眼的人前来捣乱。 拐过街口,便又看到那位制笔大师的摊位。 那位制笔大师看起来年约五十有加,头发已经有几分花白,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眸开阖之间隐有金光。 偏身上却穿着大氅,一副文生打扮,显得有一两分不伦不类。 他看到范若庭边哈哈笑起来:“范家小哥,你可是来迟了。” 听到这话,范若庭马上紧张起来,面容之上也多了分谨慎,他拱手说道:“可是已经结缘走了?” 那老者哈哈一笑,点了点头说到:“你知道的,我做东西只靠缘分,那小姐正巧对了我的缘分,是以就结缘给她了。 你现在再同我要,却是不能了。” 看到范若庭明显的失落之情,老者无奈摇摇头,安抚对方:“你平素从我这里要走了不少好东西,这次不过是一匣子笔而已。 再等有缘就好,过几日的二月十二花朝节那天,我也会再次摆摊,到时大不了多等你一会儿就是。 ” 听到对方的承诺,范若庭略一思考,颌首说:“我这次是和几个朋友一起来的,要跟他们商量一下。” 说罢,转头看向照姐儿和黛玉二人下,似是在征求她们的意见。 照姐儿虽会读书写字,但对于这些笔墨之物并无太多的偏爱,是以本就无可无不可的状态。 至于黛玉,上次拿到那些湖笔,她已心满意足,自然不会再多做纠结,是以也并不反对。 范若庭将二女的脸色尽收眼底,知晓她们没有反对的意见,也就放下心和老者约定时间。 照姐儿第一次来花集,却是看什么都新鲜,范若庭跟老者掉书袋,她左右看看,正巧看到一个投壶摊子。 她拽拽黛玉的手腕,指了指那边摊子,两人心有灵犀,对视一笑。 不过却没有自己前往,而是看向站在一旁的章家二公子。 章青墨看到二人的表情,便知晓她们是动了游玩之心,和范若庭招呼一声,就带着照姐儿和黛玉二人来到摊子前。 这个摊子不大,但上面摆的东西极为有特色,从小件的各类首饰和香包、银三样之类的这种。更有着其他的一些大件,而这是摊上所有的东西,只要你投壶达到一定的数量便可直接取走。 “黛玉你看放在头奖上的那竹簪子,好像很好看的样子。”照姐儿指着放在最高处的那枚簪子,通体似乎是用碧玉雕成里面全无杂色。 看起来便如同一节翠竹,被直接截断下来放在台面上。 询问了店家,关于投壶的价格。 那店家笑的有些狡黠,说道:“小店这里的不贵,却是五个大子十只签子,与普通的投壶规则一样,姑娘投中多少便可换多少的东西,若是姑娘走运,投中三十支便可将我这上面的这头奖带走。” 说完老板指向面前的高处,正是那枚成色颇为不错的碧玉簪子。 照姐儿听了也不说话,只是让女官递钱,自己则走到投壶区,想要一展身手的模样。 黛玉站在一旁,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扭着手帕,紧盯着照姐儿的动作。 前面还好说,待到第六七只以后,照姐儿的手渐渐无力,且时间又慢慢跃上中天,这烛光晃映之下竟是有几分困难。 “哎呀,又失败了。”照姐儿懊恼的喊道,这已经是她连续第三次投到外面了。 此时范若庭正好过来,站在好友身边低声询问缘由,听到是想替黛玉赢得那枚碧玉簪,他眉头微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到照姐儿已经第三次抽空,他走到对方身边说道:“照姐儿不如在下来试试?” 照姐儿本就觉得手臂有些酸痛,此时见范若庭上来,便赶紧退后一小步,让开位置让对方投壶。 黛玉看到范若庭接过签字,心中安定。她当时便见过范若庭投壶的技艺,能够有如此的技艺,想中三十支,夺得那根碧玉簪子,却应是手到擒来。 果然不出所料,范若庭让老板将掉在地上的签子捡回,又补了一些,才拿着签子走到不远处。 他刚才询问了店家,若是用些特殊的技巧,可以按照双倍的算,这样一来确实极为便宜。 他偷看了黛玉一眼,见对方正盯着自己,抿下嘴唇略一思索,手中同时拿了两支签子。 随后手起,竟是同时插入投壶中。 “好!”老板大声的喝彩,范若庭这招却叫比翼同心。 是极为考究眼力和力道的,若是一前一后便不叫这个名字,只有两只箭同时落入壶中才算。 对于老板的夸奖,范若庭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语,此次却是直接拿了三支。 他仔细地感知下签子的力道和重心,缓缓的张开双眸,将之直投了出去。 三道寒光闪过,如同流星一般直接砸向投壶。 只听得咚的一声,投壶中多了三只弓箭。 “……这是三元及第!平生罕见,平生罕见啊!”那老板头上竟然开始冒汗,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黛玉拽拽照姐儿的衣袖,小声说道:“那比翼双飞我听说过,这三元及第又是个什么?” 黛玉的声音虽小,但是他们众人站在一处,是以老板仍旧是听到了她的疑问。 他呵呵一笑说道:“这三元及第却是极为考验功力的,我在此摆摊儿也足足有□□年的时间,却是第二次看到三元及第。 可以说是极为少见,同时扔出三只,这三支签子要在同时同刻落在三个地方,且声音要为一声不能多声。 其中难度可想而知,这位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来日定然是为官做宰的。 ” 这老板看到几人穿着华丽,心中猜测也许是自家亲戚又或者是带着未婚妻出来玩儿,所以便把范若庭往天上夸。 最后连一直有些皮糙肉厚的范若庭都有些听不进去,只能将手中剩余的签子快速扔出。 最后又用了一招,名唤双飞燕的技能,才结束了投壶。 那老板也不在意,哈哈大笑着。口中连连赞叹:“今日却是见了世面,可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的太厉害了。” 范若庭一笑却并没说话,他将放着着簪子的盒子,递给黛玉的女官。 “这些乡野之物却是有些个野趣……”范若庭没等说完,就听到旁边有一道猥琐的声音传来。 “小娘子不如我替你把那簪子簪起来可好?” 黛玉身上一僵,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这男子看着也不过二十许,一副痨病鬼的模样,面容消瘦内抠,眼袋极大衬得三角眼几乎像是黄豆一般,正用垂涎的眼神,不停的在照姐儿和黛玉身上游离。 他却是从未见过一对如此美貌的姐妹花,不但相貌出众,通身的气派更是不一般。 “哪里来的登徒子,这京城重地,哪里是容得你胡作非为的地方,本姑娘这次不想节外生枝,还不快滚。” 黛玉没等说话,爆炭一样的照姐儿先冲了上去,指着对方鼻子便是一顿好骂。 偏这男人确实有些自虐,听得照姐儿的叫嚷骂喊,不但不以为意,反而一脸极为享受的模样,甚至还往照姐儿的身边凑,让她觉得恶心异常,赶紧退后。 就在照姐儿退后的时候,章青墨直接挡在照姐儿的面前,与此同时范若庭也是一样的举动。 范若庭直接用扇子抵住男子的喉咙。 眼神中没有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一片锋芒:“真没想到南安郡王家的小王爷竟然在这里公然调戏官家小姐。 看来竟是因为过年的原因,御史们都放假了。” 南安郡王世子刚刚□□熏心,是以没有看到眼前的两人,此时听到范若庭的话,脸色确实有些难看 。 他盯着对方看了几眼,恍然大悟:“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啧,算了,今天算小爷晦气。” 他口中说着,眼神却仍旧不离黛玉和照姐儿,但是似乎对范若庭深有忌惮,无奈之下值得离去。 “那个家伙太过分了,竟然让他走了。”照姐儿仍旧有些不愤,口中叨念着。 黛玉却不同,她敏感的从范若庭和张青墨两人的面色中发现些许端倪。 “不必担心,他虽是南安郡王世子,但南安郡王早就被当今所忌惮,此时已经没了半副牙齿,而且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对羲和郡主所庇护之人下手,更不要说向郡主娘娘的妹妹下手了。” 范若庭轻声安慰道,他有些自责,自己刚刚竟未发现那家伙,却是让照姐儿和黛玉二人受了惊吓。 “抱歉却是我的错,让你们受惊吓了。”范若庭难掩心中的愧疚,向黛玉和照姐儿行礼。 黛玉和照姐儿赶紧避开,照姐儿直接跟范若庭说此事不关对方的事情,是她们今日不顺,才遇到登徒子。 黛玉也说此事与范若庭确实没什么关联,若一直在这里行礼还礼,这一晚上便白白浪费,不如到前面继续逛逛。 范章二人自然是欣然答应,范若庭口才极好,由他指引着,每每都可妙语连珠。 章青墨不爱多言,却极为有眼力劲儿,黛玉和照姐儿看了什么,不多时便会送到二人的女官手上。 跟在他们身后的女官,看着俩人却是在心底猜测,林姑娘年纪小,若是大些,他们却是像两对璧人。 照姐儿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看上去有些下不去口的模样,眼神却是有些渴望。 看到对方如此,章青墨指着边上的小巷子说道:“我们去那边,那里人少,等你们吃完东西,再逛不迟。” 黛玉也对这些集市上的小东西有些好奇,听到章青墨这话儿,也有些跃跃欲试。 见到众人所想一致,范若庭也不多做纠结,干脆地点头,一行人便偏离了花集的大路,走到边上的小巷子。 这巷子深处黑洞洞的,看起来极深,他们也不往里面走,只是站在边上,女官们也按捺不住,将小吃一一打开,略微品尝。 就在这时,照姐儿觉得自己脚下似乎绊到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地踢了一脚,却是感觉有些沉甸甸地。 她将糖葫芦递给黛玉,蹲下身在地上摸了下,却发现是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匣子,黄铜的锁片已经破碎,此时虚搭着上面。 照姐儿将匣子打开,就发现里面竟是十分眼熟。 就着月色却能发现,竟然是十支极为精致的湖笔。 “这不是咱们上次买的那个么?”照姐儿惊讶的喊到,她的眼力极好,几乎过目不忘,是以不过是扫了一眼便记在心中。 照姐儿的举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范若庭走到跟前,看着这盒湖笔沉思。 章青墨则接过匣子仔细地打量,又问照姐儿是在哪捡到的。 就在照姐儿诉说的时候,就听得不远处有细微的声音,照姐儿转头看向巷子,就听到沉闷的脚步声。 她眼睛极好,看到那个虚浮的身影,下意识地喊了声:“给我站住。” 竟然直接冲进巷子,这下子吓到了众人,章青墨脸色一变,对范若庭说道:“我跟着照姐儿,你带林姑娘他们从大路绕过来,记得千万不能离开林姑娘。” 说完,便抽身而进,转眼便不见踪影。 黛玉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到,想要跟着照姐儿的脚步,却被范若庭拦住:“玉姐儿,里面太暗,若是有人,我护不住你们这麽多人,我们从大路走,放心,青墨在照姐儿没事。” 看着里面没有半丝光亮的巷子,黛玉沉默一下,点点头跟着范若庭往大路过去。 这下里章青墨追着照姐儿过去,他吩咐范若庭,便和照姐儿有了时间差,是以当追到对方的时候,却是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照姐儿在一旁喘着气,一个身形五短的男人缩着身子倒在地上,一副快要归西的模样。 “章青墨,你来了?快,这家伙是人贩子,赶紧抓他。”照姐儿指着地上的男人说,然后走到旁边,将自己的披风脱下,给缩在角落里的少女披上。 她温柔的替对方将斗篷系上,口中安抚:“没事了,你安全了。” 那少女也不说话,只是浑身颤抖,竟是一副被吓傻的模样。 章青墨将那个男子用带子绑了,这才送了口气,语调无奈:“你且是跑得真快,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他口中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斗篷解开,给照姐儿披上,这十冬腊月,不披着斗篷,若是风寒,可不是小事。 照姐儿想要拒绝,但是不知道为何,看到章青墨的面容,却还是默默任由对方给自己系好。 照姐儿眸光低垂,显出来几分羞意,却是没说话。 “我们先把她送出去吧。估计是吓坏了。”照姐儿看看眼前的少女,将对方搀扶起来。 那少女仿佛是只受惊的鹌鹑,只是低着头,不看周围。 因知道恐怕对方是因为惊吓过度,是以有些精神不济,照姐儿也不着急,扶着对方慢悠悠地走出巷子。 刚到了亮光处,就听到一声惊喜的喊声:“小姐。” 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丫头向着照姐儿起来,看她满脸激动,便知晓刚刚对方有多着急。 “青儿……呜……”见到自己婢女,那少女才仿佛是如梦初醒一般,抱着丫鬟大哭起来。 那丫鬟也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惊叫道:“小姐,你怎么回事。” 那小姐听了丫鬟的话,好悬一口气憋回去,狠声道:“就知道问,还不赶紧去车上给我拿斗篷。” 看着丫鬟被她唬得一条,小跑着离开,少女才给二人行礼:“多谢二位姐姐。” 这话一出,章青墨的脸瞬间一黑。这并非是他第一次被人错认女身,但是随着他年纪日进,却已经是一两年不曾有人认错。 没想到,今日却在照姐儿这里出丑,他无意识地追随着照姐儿的表情,看到对方没有什么鄙夷之色,心中才落下一块石头。 “在下是男子,姑娘却是认错了。”章青墨此时也不知为何,极为讨厌在照姐儿面前被人误认,是以竟然反驳回去。 那小姐听了脸涨得通红,口中却是道歉:“这位公子,我……对不起。” 照姐儿见到对方一副窘态,想起其刚刚的遭遇,心中软了几分。 “这位妹妹怎么走了小巷,那里面漆黑一片,却是最容易出事的。”她刚刚也是一时热血上头,若不是章青墨跟随其后,恐怕她也未必能够善了。 提起此事,那少女脸上更是通红一片。 她喃喃说道:“确实不敢瞒姐姐我买了一套上等湖笔心中高兴,正往前走,丫鬟到摊位上去替我买东西,这时候有一个孩子走到跟前向我询问,此物是否是我掉落的。 我看那香囊绣的极为精致,乃是闺阁家女子所用,一时担心……” 说到这里,照姐儿和章青墨两人具是明了,这是遇到了人贩子。 照姐儿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子,心中更是生气,上去又是一脚,那男子本来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被她这一脚踹下去,立刻又晕起来。 “我闺名兮儿,姐姐可要记得我。”兮儿拉着照姐儿说道,眼神却是极为依赖。 她今日遭逢大变,本已经心生绝望,甚至考虑是否要一死守贞,却是被人所救,此时见了照姐儿,只觉得是天神临凡满心感激。 照姐儿却被对方的热情吓到,她连连摆手说道:“只是凑巧,真的只是凑巧,不用挂怀。” 偏那兮儿竟是一副姐姐果然侠义,真不愧是姐姐的模样。 好在她的丫鬟极快,很快便拿来另一件斗篷,才解开了照姐儿的尴尬。 兮儿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将之还给了照姐儿,才跟二人行礼道谢:“小女子乃直隶道总督之女,多谢姐姐的救命之恩,敢问可否知晓姐姐的名姓。” 照姐儿一呆,却没想到随便救个人,竟然就是直隶总督之女,她万福回礼说道:“妹妹还请别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乃江南总督幼女,这位是章公子。” 照姐儿将自己介绍给对方,却并未说明章青墨的身份。 两人又寒暄几句,那少女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照姐儿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下,然后递给章青墨:“快穿上,免得惹了风寒。” 章青墨点点头将披风披在身上,鼻翼见窜入一股似梅若兰的香气,只觉得身上一颤。 他咬了下嘴唇,冷静下来,面不改色的斗篷穿好,才跟着照姐儿往茶楼走去。 第71章 殇逝 高楼晓见一花开, 便觉春光四面来…… 黛玉略一沉吟,手中的湖笔流转, 一行工整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 仔细端详之后, 她微微颌首将笔搁置笔架之上,才又盯着自己刚写出来的花笺沉思。 片刻又觉得不好,芙蓉花瓣般的双唇抿紧, 有些气恼的将花笺团成一团扔到地上。若是仔细观察,便可发现却已经有四五团相似的丢在地上。 “紫鹃, 将窗户打开先有些闷。”因花笺写得烦躁,黛玉口中吩咐, 她略略拉扯衣袖, 露出一抹白皙的手腕,上面带着一对种水极佳的玛瑙镯,红艳艳的颜色配上她白皙的皮肤, 颇有一种白雪红梅半截香的意境。 偶尔这对镯子,会随着黛玉的手腕轻轻晃动,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今年热得可真早,如今这才三月间门便感觉像是四五月的样子。”侍立在一旁的紫鹃应着, 一边将窗户打开。又怕窗口正对黛玉,到时再受了风寒,小心地用窗帘杆将窗户撑在合适的角度。 她将这一切做完有后退两步, 站在窗前仔细感受,确定没有风直接吹向黛玉,才满意的点点头。 站在桌前的黛玉,口中埋怨,眼角眉梢却都是笑意:“偏你蝎蝎螫螫的,竟这一会儿还没好, 哪里开个窗户就冷死我了?” 紫鹃也不介意,她此时与黛玉相处时间门已久,对于对方的性格更是心中有数。 看到黛玉桌上的香炉已灭,紫鹃赶紧上前又在里面抓了把香放进去,再用随身的火折子点燃,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将香炉旁边的盒子拉开取出几片像是干橘子一样的东西。 “要说还是郡主娘娘厉害,咱们以前可就没想过,这橘子切片晾干后,放到香炉中竟然会有那么好闻的味道。”随着紫鹃的动作,香炉中的香气一变,除了淡淡的沉香之外,又多了一分属于橘子的清甜。 “你们在做什么呢?难不成又在攻读圣贤以备科举?”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二人的说笑,紫鹃扭过头去却是照姐儿。 照姐儿骨子里带了股子热毒,是以极为怕热,今年天气又热得早,她此时却早已脱下春装,身上竟是有些夏意。 她下身穿着白色绣千蝶穿花百迭裙,腰间门系了一条水红色的汗巾子,上面挂着避虫的香囊,又并一块巴掌大的和田红玉牌子。 上身穿着粉紫色褙子,外面罩着白纱,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水红色抹胸。 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一手扶着门,正笑吟吟地看着黛玉。 “哪里来得琼州人?竟是连季节都不分了。噗……”黛玉反唇相讥,却是不过说了两句,自己变忍不住笑起来。 照姐儿也不在意,摇着扇子走了进来:“真真可别说是大家小姐,这时候的琼州穿得可比我还薄呢!” 她说的乃是上月琼州藩王前来进谏,让她们大开眼界,春意参半冷的天竟然只穿着了半截袖。 待到进了京,已经是冻的不成,却是让人平添了笑话。 “园子里的梨花今年开得早,你却不去看看么?”照姐儿不愿黛玉,一直在房中独坐,便窜到对方,跟着自己一起去赏花。 侯府的西北角种着一大片梨树,此时正是花开的季节,远远看起来便像是层层叠叠的云霞横卧。 听照姐儿这样说,黛玉心中知晓她先找了迎春,偏迎春不得闲,是以便来烦自己了。 “好好的大家闺秀,每日里边做些醉卧花下、梦里海棠的行径。 你若是无事,正好便跟我参踱下,我要写请柬给颖姐儿来府里游玩,却是该如何写?” 黛玉却是为了这请柬已经踟蹰了半日,每每提笔都觉不合心意,即使勉强写出一二,最后仍旧难免弃之不用的结局。 照姐儿听到这里露齿一笑:“我倒觉得你只写一句边成了。 花开傍柳邀君来。” 说完,也不管自己的这句是否会被黛玉采纳,直接将胡笔塞进对方手中。 “花开傍柳……日后你再说不会作诗,我可不信了,这哪里是不会作诗的样子?”黛玉将这几个字在口中细品,越觉符合此时的意境。 颖姐儿已经被关在家中数月,黛玉与其多有来信,看到通篇之上都是哀怨之态,显是关得紧了,便想请了对方过来,好歹在定远侯府松散一日。 是以便打算写了请柬邀其过府,如今照姐儿替她解了,便也不再纠结提笔写下,又在落款处写下时间门。 “若是颖姐儿前来,我却想多加个人。”照姐儿忽然想起在上元节花集中所救下的那名少女。 此事发生的第二日,其父边带着对方上门道谢,那位小姐褪去了前日的惊慌不安,却是落落大方,是以照姐儿对其极有好感,此时算来近一两月不知对方消息。 黛玉一笑,口中回复:“哪里不行,人多些反而热闹。” 口中说着又拿出一张新的花笺,同样写下。 照姐儿又令紫鹃赶紧将这两张请柬送到前院,免得过了时辰到时措手不及。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份请柬却是已经永远送不出去。 中午的时候黛玉、迎春和照姐儿按照惯例,仍旧是陪着康眠雪吃过午膳。 他们一般早膳在各自院中,待到中午便是跟康眠雪一同用膳,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情况下,待到晚上便又是各自用膳。 “什么?人死了?”照姐儿有些不可置信的喊道,她却是唬得一跳,差一点将桌子上的茶杯弄洒。 这个消息却有些不可置信,她下意识的咬紧下唇,询问姐姐:“怎么没告诉我,这人怎么就没了?两个月前还好好的。” 康眠雪低头喝了一口手上的甜汤慢悠悠的说道:“这件事我也是刚刚知晓,也不知为何谢家竟然选择了低调行事,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但是那样简陋未免也有些让人生疑。” 兮儿乃是谢家的嫡女,便是因为恶疾,却也不该是如此低调寒酸。 往日康眠雪不曾在意,不过是此事与她无关罢了,带听得照姐儿的话,康眠雪也有些觉得蹊跷。 她微微颌首:“此事你别管了,我叫人去查,但有了消息自然告知你。” 康眠雪担心自己的妹妹会冲动行事,直接上府询问人家到底是如何,是以便将此事揽在身上。 请问听到姐姐的话,照姐儿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黛玉要是明日没事,你便去铺子那边一下,也带着迎春和照姐儿一起,那边新到了不少稀奇的东西,若是喜欢便带回府。” 康眠雪所说的乃是前段时间门他们刚刚新开的南货铺子,正坐落在进出京城的要道之上。 因康眠雪将大部分的商业账本都交给黛玉管理,是以这新的南货铺子同样也交给了对方。 经过这段时间门,黛玉早就将定远侯府当成自己的家,将康眠雪当做自己亲的婶婶,是以也不虚伪推辞,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见到黛玉这番不扭捏的大方姿态,康眠雪满意的点点头,大家小姐就该是如此做派,平白无故又学哪门子小家子气。 又说了几句,便看见照姐儿一直盯着自己的肚子,康眠雪笑着捏了把对方的脸颊。 “看什么这么入神。”她却有些不明所以,以为照姐儿看的是自己身上的衣服。 请问摇摇头听着康眠雪说:“人家都说有了身孕要变丑,偏姐姐是越来越好看。” 康眠雪听了这话扑哧一笑,确实不知该夸奖对方,还是该摇头无奈。 “罢罢罢,你可不要一过来便惹得我笑,回头肚子疼起来才是麻烦。”康眠雪嘴角含笑,让人生不起半点逆反之心。 因着春日渐长,是以几人都多了午睡的习惯,所以吃完午饭后不过略坐了一番,康眠雪便让众人散了。 第二日一早,黛玉果然令人套了车,与照姐儿迎春二人前往店铺。 此时的三人早已非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不管是经商的手段,还是一双厉眼,都将这些掌柜看得七八分。 若是被黛玉抓住错处,且不用说之前老辈子留下的面子,便是如今那高昂的分成,也足以让这些掌柜的如履薄冰。 一番平顺下来,待到日落西薄,照姐儿、黛玉等人已将一切都安排好。 见时候不早,几人便于贯而出,上车打道回府。 结果却不曾想,刚刚扬鞭斜刺里竟然穿出一个人影。 吓得车夫赶紧勒住马皮也庆幸,他不过刚刚启动,且马儿也未有大动作,不然却是不堪设想。 “兀那女子,是不要命了吗?”车夫喊道,他却也被吓了一身冷汗。 “奴婢是青儿,奴婢求见江南总督之女康小姐。”那个狼狈不堪的女子跪在车前喊道他身上的衣服边角之处已经有些破烂,可以看出似乎是有经过躲藏和挣扎过。 这番喊声却是惊到了照姐儿,她耳觉这名字似乎在哪听过,一时却也想不起。与黛玉对视一眼才想起是谁,便吩咐车中的丫鬟将此女带回去,从长计议。 青儿被安排坐下,她像是有些自卑,自己身着褴褛不敢全做,只是缩在一个角落,看起来竟是极为可怜。 那车夫本也是穷苦家之人,看着对方如此忍不住心中升起恻隐之心,便不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拉车,不过却将车拉得极稳,坐在车辕上的青儿既因饥饿,又因困顿缩在角落眯瞪。 待到了侯府,照姐儿下车之时,才看到如今的青儿,看对方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她心中惊讶,却不知晓对方是如何落得如此田地。 只是门前终归不是说话的地方,照姐儿带着青儿来到花厅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会如此狼狈?便是你家小姐因病故去,你也应该有去处才是,怎会如此?” 听照姐儿提到已经去世的小姐,青儿突然像是绷不住了一般扑倒在地喊道:“康小姐,我们家小姐死的冤呀,她是被活活饿死的呀!” 青儿的话让照姐儿一时间门没有反应过来,黛玉和迎春听了这话却也是同样一脸惊愕。 照姐儿略略稳定情绪询问道:“到底却是何事,我本想亲自祭拜,然而你家小姐下葬却太过匆忙简陋,是以我竟然未送她最后一程。” 青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行文行礼,口中喊道:“奴婢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好,我们家小姐死得冤呀,她真的罪不至死啊。” 青儿一边说,泪水却是顺着眼角豆大般滑落。 在场的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却还是迎春最先反应过来。 “你暂住哭声,到底怎么回事,你且一一道来,只是我却是说若是你胡乱攀咬,可是要送官的。 ”迎春因恐对方胡乱攀咬,便先吓唬青儿一番。 听到迎春这话,青儿给迎春磕了一个头落地有声,他抬起头擦抹着眼泪说: “我家小姐死的冤啊。 当日康小姐可以作证,我家小姐并未遭人……却被以失贞之罪活活饿死。” 她哽咽着说完一句话,下面的却是再也说不出来。 这已经是照姐儿听到青儿说谢兮儿是被活活饿死的第二回,她脸色有些发白,却是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当日小姐回家,本想将一切隐瞒,谁料到上元节那天的衣服却是坏了大事。” 听着清儿的诉说,照姐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会发生如此荒诞之事。 原来当日本来从青儿之外,还有两名默默跟随在兮儿身边,但因她不耐烦这些婆子跟随,便给了对方酒钱,自己带着丫鬟逛花集,婆子们则去边上的酒家吃酒寻乐。 本来只要兮儿将一切隐藏好,便不会有人知道自己差点被掳走的事情,可是坏就坏在其中一个婆子身上。 那婆子平素就喜欢传些话,当日吃了酒更是没有把门的,偏她眼睛尖,竟然发现兮儿的衣袖有被人拉扯开线痕迹,便在一次吃酒中说了出来,更是说了些小姐夜会书生的浑话。 那些下人若是统御不好,便是败家的祸患,这婆子所言不过醉话,可偏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过半月府中竟然传出,嫡出小姐在上元夜与人拉拉扯扯野合的传言。 偏这造谣之人,竟然还传的有鼻子有眼,一时之间门却是真假难辨。 谢夫人听闻此信差点没有昏过去,将女儿招在跟前,足足在祠堂跪了一日,才撬开了嘴,知晓当日之事。 她本想着此事女儿也算是受了惊吓,便打算将其压下,却没有想到府中姨娘多嘴,竟然将这事告知了谢总督。 谢总督此人为官清正,乃是不可多得的好官,偏只有一个缺点,便是将朱程理学奉为治世之瑰宝,每有闲暇必定捧卷而阅,时日长久下来竟是有些以偏概全。 此时听闻得自己的女儿,在上元夜差点被人掳走,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女儿竟然与外男有了肢体接触。 自此谢总督却是有些魔怔,觉得自己的女儿失贞,为全谢家之名,应当以死谢罪。 竟然将年幼的女儿直接关入柴房,并派了十几名大汉在周边看着,以防止谢夫人偷偷替女儿送吃送水。 可怜那谢兮儿,到底没有躲过香消玉殒的命运。 待其死后,谢总督虽也悲痛难忍,却仍旧固执己见的认为自己所做未错,将女儿草草发送。 青儿自事情发生之后便一直被关押,还是趁发送当日才得以机会逃脱。 她在京城游荡一月有余,只为了能够将此事告知秦文以求其为谢兮儿正名。 “康小姐,您当日是见过我家小姐的,我家小姐根本未曾与那人发生些什么。奴婢没有什么所求,却只希望小姐能够替我家小姐正名。” 青儿说到此处,已经忍不住伤心,声声悲啼,如同杜鹃啼血,让人不寒而栗,又觉得心中揪紧。 照姐儿确实没有想到,不过短短月余竟然发生如此多的事情。 她一时之间门竟是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将求助的眼神看向迎春。 迎春自放下心中大事便与之前大不相同,她略一沉思,缓缓说道:“依我看还是先让青儿下去吃些东西,并洗漱一下。此事,我们却是心里清楚,但是总归还要跟郡主娘娘禀报一番才好。” 她也是心中唏嘘,往日里也曾听过类似传闻,却没有想到发生在自己身边之时,却是另一番光景。 黛玉握住照姐儿的手,安抚对方:“你也不要太过伤感。” 她本想安慰照姐儿,却没有想到自己不过说了个开头,便哽咽住说不下去。 实话说她们与这位谢小姐素昧平生,便是照姐儿与其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可是却仍旧免不了让她们觉得兔死狐悲。 这世道对女子多有苛责,如同娘娘般活得潇洒的,当世又有几人,大多不过是努力挣扎活命罢了。 “我只是觉得那姨娘可恨,毕竟是她有所私心才会害了谢小姐。”照姐儿冷哼一声,直接点破那妾室的心思。 迎春对此深有感触,她张嘴想要说什么又安静咽下。 “总归这件事却不是我们能处理的,还是先跟郡主娘娘说下才好。”黛玉对于康眠雪有种盲目的崇拜,是以听到此事下意识地便想告诉康眠雪,让其来处理。 说着话,就见到绣橘走了进来,她给众人万福一礼,笑着说道:“给姑娘们请安,这时节正是松花江开江的时候,是以黑龙江将军送了两大桶开江鱼来,郡主娘娘心中喜欢,特地让人做好,命我来请小姐们一同用膳。” 如此却是想瞌睡递来枕头,三人相视却是心下有了决断。 也不换衣服,便直接前往康眠雪的正院。 康眠雪所住的住所极大,单单是她的院子就足足有三进。 除了前后两排正房,更有配房,倒座房,东西厢房并后面的一个小花园。 平日里他们吃饭的暖阁便在正房之后,一进屋便闻到一股子果香。 这是因为康眠雪怀孕之后便不太喜爱那些香薰,反而对于果子的香气偏爱得紧。 照姐儿已经边看到康眠雪手中拿着一把剪刀,正在修剪一株松柏。 这是内务府前几天刚进上来的,姿容却是极好,康眠雪十分喜欢,今日便亲自在这里略加修剪。 “你们今日可有口福了,这开江鱼最是肥美,那鱼儿猫了一冬,身上满满都是冬膘。 味道是极足的,我让人做了两种,一种清蒸,一种红烧,过一会儿你们确实喜欢哪种便吃哪个。”康眠雪一边修剪着松柏,一边笑着说道。 只是却并未听到三人的应答,这让康眠雪有些诧异,她抬起头看向三人,却发现他们脸色不对。 心知定是出了什么事,康眠雪将剪子放到一边,绣橘立刻眼疾手快的将其收走。 “出了什么事?怎么具是这副样子?”康眠雪向几人招手,她坐回榻上,等着事情经过。 本以为是店铺那边出了什么事,康眠雪虽觉得自己手下人未必有人敢以身犯险,但有些事情却不可尽然,却没有想到竟是如此。 待听到只因为流言,便将女儿活活饿死之时,康眠雪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只觉得一股怒火上涌。 “这……这……荒谬!滑天下之大稽!”她胸口起伏不定,显是情绪极为激动。 伺候在一旁的绣橘见状,心中也是惊慌担忧,赶紧端上一杯清水,口中劝慰:“主子还是要身体为上再说,您现在的身子也不能生气呀。” 康眠雪咬碎银牙,双目尽是寒光,恨声说道:“我本以为那些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事,乃是书中杜撰,竟没想到本朝本竟然也有如此之事,真真是读书读傻了。” 她捂着胸口,只觉一股股甜意上涌,似要被气得吐血一般。 黛玉一看慌了神,哪里还顾得上谢家小姐死的究竟应不应该,只担忧郡主娘娘气大伤身。 “娘娘还请息怒,身体为上若是您是气出个好歹来,却是让我们可怎么办呢?”因在侯府住得舒心,不过三月便长高了一指有余。 此时扶住康眠雪,却是比以前便宜得多。 照姐儿此时却是后悔不已,不该一时气愤就跑来姐姐面前说了此事,若是姐姐因此气出个好歹,却是悔之晚矣。 一旁的迎春也是满脸担忧,只是她素来是心中清楚,嘴中却笨得狠,此时只能焦急的在康眠雪身边打转,一时说不上话。 恰逢司徒源下朝,他走进暖阁正看到如此景象,看着妻子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的模样,他只觉得心中“咯噔”一下。 第72章 因果 司徒源走到妻子身边, 从黛玉手中小心地将妻子接过来。 他用眼神扫过几人,一时间不管是黛玉还是照姐儿具是觉得身上一寒,胆子小的迎春早就小脸煞白。 “姐夫, 我们先回去了, 你陪陪姐姐吧。”照姐儿虽然担心自家姐姐,但是看着司徒源这样子, 心里清楚对方是恼上了自己几人, 这几天都得夹着尾巴才好。 照姐儿拉拉黛玉,示意对方, 然后才扶着已经摇摇欲坠的迎春离开。 胆子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照姐儿心中叹息, 却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好办法。 看诸芳离开,司徒源才缓和下脸色,口中说道:“雪宝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有人惹你生气不成, 告诉我,我定让他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司徒源说出这句话, 语调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只是淡淡的说着, 今儿天气真好一样。 但是不管是康眠雪, 还是悄悄后退准备出去的绣橘都知道, 司徒源这话没有一丝作假。 “你还记得直隶总督谢道黍吗?”康眠雪缓缓平静着自己的情绪, 一边跟司徒源说起此人, 另外又在心底安抚被吓呆的系统。 司徒源听到这个名字略微挑眉,他却是倒有些印象。 不过他没有着急回答康眠雪的提问,而是先拥着对方坐在贵妃榻上,一只手轻轻的在对方后背抚摸,安抚康眠雪的情绪。 “那家伙我又怎么会不认得呢?若说读书读傻了的他又属当世其二, 无人敢说第一。” 司徒源冷冷地说道,他对于这种读死书之辈却是全无好感,可惜此人却在清流之中,颇有贤名是以无奈之下,只能安放高位,以平复江南诸子。 在他眼中这种满口之乎者也,却毫无实干才华的庸才成为直隶总督,却是德不配位。 “不过是官场平衡之术而已,你可知道他因女儿差点被拐子拐走,挣扎中与那拐子有了接触,竟然活活饿死了自己的女儿。 你可曾还记得元宵节当日在花集中照姐儿所救的那名女子吗?便是这些总督的嫡女谢兮儿。” 康眠雪尽可能的用平淡的语句将此事说出来,可是仍旧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翻涌的心血。 说起来她与那女子不过是素昧平生,然而当听到对方被自己的父亲以此为由活活饿死之时,她还是忍不住满心气氛。 “这些自诩圣贤之徒的,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坑害了多少女子,又将其活活残害至死了多少。 说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父,父死从子。 一顶三从四德的大帽子扣下来,别让人活都活不下去,你去看看现在多少原本鲜活的金柳,嫁人之后便如同朽木枯槁一般,那哪里是人,不过是具行尸走肉。 咳咳咳……”说到气急之处,康眠雪忍不住咳嗽出声。 司徒源看到妻子如此激愤,不敢多说些什么,赶紧替对方倒来一杯温水,小心地喂她服下,口中安抚: “我当时什么事,雪宝你若是看他不顺眼,我回头总归有办法处理掉他。” 司徒源说的却非是假话,要知道谢道黍身为直隶总督,难免与人会有一二私交,这便给了司徒源足够的把柄,除非他是绝对的清净之流,不然只要是落入血滴子之手,终归会找到破绽。 “除掉他?然后让天下人说你是奸臣,说皇上是昏君。你可不要忘记了,他们这种人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死谏得个忠臣之名,然后名垂千史。 我偏要他背负千古骂名,我偏要他为天下世子唾弃,我非要他用最苦痛之中。不然,不足以慰藉那些惨死的女子。” 康眠雪双目微阖,掩住自己眼中的恨意。 人说女子为母则强。康眠雪也是如此,若是她未有身孕,对于那是冤死的谢家姑娘,恐怕并未有太多的感觉。 可偏偏时机凑巧,此时正是她怀孕刚刚满四月之时。想到若是自己的女儿出了此事,恐怕一个疯字是不能概括的。 “好好好,雪宝,你要做什么都依你。 答应我,别生气了好吗?你看明明做了好菜,又特地让小德子去找我,让我提早回府,你居然还气得这样,看来今儿晚上也甭吃了。” 司徒源见康眠雪脸色终于稍霁,心中算是大石落了地,口中调笑对方,不过为了转移对方的视线而已。 “哼。偏你蝎蝎螫螫的,我可告诉你,这个谢道黍若是个清官还好,若是真的贪腐了我必定是要除了的。” 康眠雪横了一眼司徒源,给对方下了最后通牒。 听到这话,司徒源脸上的笑容淡淡:“夫人确实不用着急,那谢道黍后面自有收拾他的时候,你要知道他……可是这个人的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4根手指。 “这就是清流?清流竟然还想要拿从龙之功,恐怕这清流也不真的清吧?”康眠雪冷冷一笑,既然司徒源这样说,那对方必定是真的做了此事。 血滴子第一职能,便是掌管着天下官员的做为行踪。说句不好听的,这京城中的五品官员之上,今日吃了些什么,当夜便会送到万岁爷的龙案上。 司徒源身为血滴子的统领,自然拥有着随时调阅这些档案的权利,是以早就知晓金钟各大官员之事。 这位直隶总督看起来清正廉明,乃是古今少有之纯臣,可惜早在四五年前便与四皇子眉来眼去三年前,正式拜伏门下。 “不过说实在的,我却是觉得有趣,你说三皇子和四皇子知不知道,当今对他们的行径一清二楚?”康眠雪此时想起三皇子和四皇子的所为,心中却是想笑。 司徒源见妻子心情转好,也不遗余力的转移话题,甚至不惜将这些人的**机密当做笑谈来博取美人一笑。 “你却不知道三皇子和四皇子就按照这些年的情景,实际上早已经在父皇那里确定不堪继承大统,偏他们还在不停的闹腾,以为彼此便是仇敌,却是让人看着可笑的很。” 司徒源让康眠雪外在自己怀中,一只手搭在她身后作为支撑,另外一只替康眠雪轻柔的按摩着腰部。 对于皇位,司徒源本来没有什么心思,现在他也没有什么想要继承皇位的想法,不过却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上位者不能是三皇子或者四皇子。 “哎呀,都是你没有提醒,我也不知黛玉、照姐儿还有迎春吃,可用了晚膳没有。” 康眠雪趴在司徒源的胸口听着对方沉稳的心跳,口中却言不由衷的娇嗔着。 早就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何脾气的司徒源,压根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口中说着:是是是,对对对,雪宝说得完全没有错。 惹得康眠雪气急使出二指钳功,就要往司徒源的腰间招呼。 夫妻二人笑闹一通,又再请了黛玉众人前来,细心安慰一番后才又入席品尝那开江鱼的美味。 入夜之后,康眠雪躺在司徒源的怀中,枕着对方的手臂。她美目微阂,在心中与系统沟通: “二货给我找出指定致幻类。”康眠雪看着自己空间中琳琅满目的物品,一时之间也是千头万绪。 她此时脾气极为急躁,懒得自己一一寻找,便直接叫系统调出来自己所需的东西。 因着被她之前的激动所吓到,系统此时却是极为乖巧听到康眠雪的命令,二话不说便将几样东西挑拣出来,悬浮在康眠雪面前,等候对方的挑选。 “老大这些都是极为有用的,从身、心、身心三方面全部都有。” 系统指着其中一样说的:“这东西叫蜃珠,是专门制造海市蜃楼的蜃兽的内丹所化。所造之幻影,行色意味声俱全。” 将其介绍完毕,系统又拿出一只瓷瓶:“这是天幻母子丹,其分为母丹和子丹,母丹可操纵子丹的梦境。本来是专门给受了惊吓的孩童使用的,是以这东西,凡人也可以用。” 系统偷偷打量康眠雪的表情,却发现她仍旧一脸淡淡,赶紧又将第三件东西推到她面前,解释道: “这东西却和幻境没太大关系,不过它却有着一样奇异的能力,此丹名唤逆转阴阳丹。顾名思义便是逆转阴阳,女子服了,化为男子,男子服用,转为女子,是为阴阳逆转。” 康眠雪挑挑眉头,她却没有想到自己这些年,竟然搜集到如此多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让系统将天幻母子丹取出来,她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气,跟系统说了一声晚安,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康眠雪带走了那个青儿,在回来时已经只身一人,此事也再无人提起,仿佛那位谢家小姐从未出现过。 又过了两个月,康眠雪正在看着手中的话本,就听到一个清脆的笑声。 “大姐姐,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照姐儿撩着裙摆冲了进来,竟是一副顾不得的模样。 康眠雪笑笑,叫她过来自己身边,替对方擦着额头上的香汗说道:“不管因为何事,总不要这样急躁,这天气虽已暖和却仍旧早晚有些寒意。你这满头大汗的若是染了风寒,到时可又要喝那苦药汤子,可别再跟我要那雪花糖。” 照姐儿娇憨一笑,却是摇晃着自家姐姐的胳膊撒娇,谁在其后进来的黛玉和迎春看到此情景,具是扑哧一笑。 “你瞧瞧,我就知道说是长大了,其实还不是跟咱们一模一样?”黛玉口中促狭道,她解开自己的斗篷,用丫鬟递过来的热手巾,擦过了手才走到康眠雪面前。 “虽说照姐儿激动,也是情有可原,却是阿弥陀佛,真真是菩萨睁眼,到底那谢总督终究是恶有恶报。” 黛玉双眸亮晶晶,其中的兴奋难掩,她本不信佛。只是今日,却要因这桩喜事,给菩萨多上两炷香才好。 “哦,说说看对方是得了什么个下场?”康眠雪寒唇一笑,眼神妩媚的看着眼前众人,似是极为期待的模样。 黛玉和照姐儿对视一眼,看着安静,站在身旁的迎春说道:“这事却要迎春姐姐说。” 本在安静的听着众人说话,不曾想经落到自己头上。迎春略一呆滞,看向二人心中瞬间明了,却是一股酥麻之感划过心头。 “京里都在传,那谢总督就是疯了,他竟然觉得自己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被三从四德迫害的女人。” 迎春说话极为有条理,她的声音柔和听在耳中尽是中享受。 原来这谢总督也不知是因思女成狂,还是爱女成疾,在女儿死后不久便开始做了梦…… 此时的直隶总督府却是一片宁静,当家主母虞夫人端坐在房中,她看着不过四十许,面容秀丽端庄,只是眉目开合之间,隐约有一丝癫狂。 “太太,老爷已经被绑在床上,太医已经来瞧过,说老爷是梦魂入窍。若是几日之内喝药没有反应,便是恐怕缓不回来了。”虞夫人身边的嬷嬷,凑到使对方身边小声说道。 她面容严肃,一脸担忧地看向自家太太,却是怕对方因为一时的心悸再昏了过去。 “嬷嬷,我没事,我如今现在好的很,嬷嬷去把钱姨娘叫来,我有话要吩咐。”虞夫人难掩眼中的兴奋,只看得嬷嬷心中阵阵不安,她却不敢多说,只能小心翼翼的替自家太太遮掩一二。 虞夫人看着嬷嬷的背影,突然裂开嘴,露出了无声的微笑,她等了好久,终于等到:“老爷呀,老爷不知道做女子的感觉,与做男子差了多少? 也不知你是否喜欢妾身为你编织的好梦,在梦中相信老爷过得会很精彩,也不枉郡主娘娘的垂怜。” “青儿,你说兮儿若是知道我替她报仇了,会不会非常开心呢?她会不会原谅我这个没用的娘亲啊?”虞夫人用手颤抖着,抚摸着青儿的头发。 坐在虞夫人脚边的丫鬟垂着头,一下一下地替对方敲着腿,竟赫然是当日,康眠雪带走的那个名叫青儿的丫鬟。 青儿抬起头向虞夫人微笑着说:“太太,我相信小姐一定会很开心的。” 虞夫人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她终于替女儿报了大仇,如今夫君已经罪有应得,马上便是那个陷害女儿的贱蹄子,她不是希望将自己的女儿除掉,以期让她的女儿成为谢家的嫡长女吗? 她下意识的抚摸着袖中的和离书,那是在女儿死后她想谢总督所求。 那人却是自命不凡得紧,认为自己绝对不会离开对方,是以虽然签了合离书,却仍旧一副大度模样,容自己留在府中却不知晓自己留在这个冰冷的府邸之中,所谓的只是报仇而已。 “不知姐姐寻我却是为何?若是没什么事,妹妹还要去后院照顾老爷。”谢总督的爱妾漫步款款的走进房间,看起来却是一副弱柳扶风之态。 她姿容不过是小家碧玉,却独得谢总督,专宠十余载,所靠的便正是这一副娇弱怯懦之态。 虞夫人冷眼打量对方,口中无悲无喜:“妹妹不必再装了,左右老爷不在此处。” “姐姐说哪的话,人家平素便是如此,哪里有装呢?姐姐却是对我误解良多。”玉奴一笑,却是轻巧避开对方。 她用手抚摸着鬓边的海棠花,口中难掩忧郁:“老爷此次病的却是蹊跷,无奈之下,还要夫人多请太医来诊治才是。” 虞夫人扫视着对方,眼中的不屑几乎溢满,她冷笑一声说道:“此事却不是归我所管,我与大人已经和离,从今往后却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这府中之事却是要教于你了。” 虞夫人向身边的青儿递过一个眼色,示意对方按照计划。 青儿微微颌首,从里间拿出一只匣子,放在玉奴的面前。 “这里面是府里近三年的来往账目以及账面银子,并庄子铺子的收入都在其中,我今日便要离开此处,一切就交给你。 哦,对了,因当日我和老爷合离之时,已经将嫁妆交割完毕,是以里边没有我那份嫁妆单子,我想这应该和你也无关吧?” 虞夫人看着玉奴,既惊又慌且渐渐浮上狂喜的笑容,心中却是浮现起一丝淡淡地怜悯。 “你且看吧,我在这城中另有府邸,今日便搬离这里。”虞夫人说罢,也不再跟玉奴多做纠缠,披上斗篷边向外走去。 钱玉奴此时自然没有兴致管虞夫人是去是留,她心中眼中只有那一册册账本,这代表了府中的权利,又怎能不让她心头狂喜。 也是因为这些,她原本对于谢总督的担忧,却是几乎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身边的小丫鬟看到玉奴这一副几乎狂喜的模样,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对,只是她也不敢多言,使得主家恼火。 虞夫人走出直隶总督府大门,却是有些唏嘘之情,此地不过两三年却也是恍若隔世。 身后马蹄作响,她转头望去却是一队身着黑衣的军卒,为首的是一名青年男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容俊美异常,经显得有几分女态,若是穿着女装却是天衣无缝,无人可识破,他竟是男儿身。 “请问是总督夫人吗?下官乃是定远侯手下,奉命护送传旨。” 听到定远侯三个字,虞夫人的心中稍安,她自然清楚定远侯,便是羲和郡主的夫婿。 “小将军辛苦了,只是我如今已经不再是总督夫人,我与总督已经和离,我不过是一介民女而已。”虞夫人面容柔和,淡淡的解释道。 柳湘莲若有所思的颌首,他翻身下马,走到虞夫人面前:“夫人,郡主娘娘担心您自己进京不够安全,在临行之时已经嘱托在下护送您进京。 不过却还是要请您略等片刻,下官却要先送达圣旨后才能离开。” 于夫人点了点头,心中便知晓,这定是郡主娘娘要让她亲眼看着大厦倾倒。 很快接到消息的众人便齐聚总督府门前。 待一切完毕,传旨,太监才姗姗然的走下手中捧着雍和帝的圣旨。 “……直隶总督谢道黍,枉为人父,不体天伦,勿谓君子之为,听信小人谗言,迷恋私闱之乐,朋党乱政,有违天体,辜负朕之期望。特敕夺谢道黍直隶总督之职,即日缉拿回京以待后续,其妾钱氏玉奴,亦随同押往京城。其不法之资,皆数查抄……” 刚刚还欣喜若狂命小丫鬟喊自己夫人的玉奴,此时颓然的跌坐在地上。 她抬头望向站在不远处的虞夫人,忽然想事醒悟一般挣扎着站起来指责虞夫人喊道:“你是故意的,你早知道老爷会被革职查办,所以你才和老爷合离,你,果然是你害了老爷。” 玉奴口中喋喋不休,却是将一切的过错,都推到谢道黍和虞夫人身上,可惜的是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人想要听她所言。 随着柳湘莲一个挥手,军士们如同虎如羊群一般,涌入直隶总督府。 虞夫人听到里面传来的呼叫以及喊声,瓷器落地的崩裂声,缓缓阖上双眸。 柳湘莲对虞夫人之事略知一二,也极为同情这位痛失独女的夫人,上前询问:“不知道夫人在这附近可有安脚之处?” 虞夫人看向柳湘莲,嘴角淡然一笑,满是洒脱:“不必,我们还是尽快回京,免得郡主娘娘久等。” 柳湘莲听到虞夫人的话,自然是十分高兴,他也希望能够早日回京。 于是干脆自己单人独马护送着虞夫人进京,至于传旨太监则另有人护送前往,谢道黍和玉奴二人则有专职的军事衙役将其押解进京。 因着是轻装快行,是以虞夫人和柳湘莲很快便到了京城,看着不远处的定远侯府大门,虞夫人一时竟觉得心中激荡。 早有下人禀报正院,虞夫人一路被引进花厅,又等了片刻,才看到一位丰颊杏腮的美人被一群人簇拥而来。 虞夫人马上便知晓,眼前之人便是自己的恩人羲和郡主。 她直接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康眠雪连磕了三个头。 见到对方如此,康眠雪却是生受了她的礼,才命人赶紧上前将对方扶起来。 “民妇是替我那苦命的女儿谢谢娘娘,若非是娘娘我就是死了也难以合眼,更不要说告慰兮儿的在天之灵。” 虞夫人说着,又哭了起来,她多年来只有兮儿一个独女,是以爱如珍宝,却不想遭次大难。 她本来心如死灰,还是娘娘将青儿送到自己面前,重燃了自己的烈火,也是靠着娘娘才让那对贱人给她可怜的女儿陪葬。 第73章 虞家 康眠雪看着虞夫人莞尔一笑, 她知晓对方心中所想的,便将话直接挑明:“你却是不必担心,那幻丹参不会被查出来的。 是以自然不会有什么泄露的问题, 更不会对济青虞家产生影响,你却不用担心。” 虞夫人出自济青虞家,乃是周公旦的嫡支血脉, 数千年屹立不倒。正所谓——千年的世家, 流水的王朝。 虞家在千年沉浮之中, 却从未有过灭顶之灾,甚至可以说, 一直在朝代更迭中左右逢源,更是将自己与历朝历代深深的绑在一起。 而这自然与虞家特殊的继承方式有关,虞家族长历代不为朝为官,反而选择优秀的嫡支或者分支精心培养, 日后走科举道路, 这样的举措使得瑜伽千年不败。 虞夫人虽然不是嫡支,却是有个大机缘的, 因虞家的嫡支长孙出了意外,是以虞夫人的亲外甥被过继给了嫡支,乃是下一任的嫡支族长。 而这位外甥, 正是被虞夫人从小亲手养大的, 是以在此次中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会连累了外甥。 虞夫人站起来再次躬身行礼, 口中说:“是郡主娘娘垂怜, 若是按照民妇自己的想法, 却是必定会连累我那外甥。” 如果不是郡主娘娘将青儿送到她身边,当时她可能会选择与谢道黍同归于尽。 说到此处,虞夫人的眼眶又泛起了红霞, 她勉强笑了一下,遮住自己的眼帘。 “兮儿,她太惨了。 也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用,竟然被人蒙蔽,以为老爷子是将兮儿罚去了庄子上。 还想着此事便就如此也好,让她长些记性,免得每日里那样单纯,等到老爷气消之后再回来也是不迟。” 虞夫人一时哽咽出声,声声如杜鹃啼血,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也是她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 若她不是那样相信丈夫,以夫为天,是否自己的女儿便不会被活活饿死? 若她做个毒妇,不允许那贱人进府,自己的女儿是否也会免遭其难? 虞夫人从来不敢想这些事情,她觉得自己若是想了便是大逆不道,可是如今见到了神采飞扬的羲和郡主,她却忍不住开始想这些事情。 为何羲和郡主可以活得这样自由自在,潇潇洒洒与天地之间门。 为何羲和郡主可以拒绝替夫纳妾,也无人敢言其不贤? 真的是因为羲和郡主被当今所宠爱,所以可以为所欲为吗? 虞夫人却不肯相信,因为只需一眼,她便知道眼前的熙和郡主与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不相同。 “娘娘,我能提个问题吗?”虞夫人哭了一阵,才在青儿的劝慰下止住悲声。 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看着做在主位上用一种带着心疼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康眠雪。 康眠雪望向对方,似乎知道虞夫人想问什么,她微微颌首右手前倾,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我去想请问娘娘,若娘娘在我之位置,娘娘会如何去做?”虞夫人用通红的双眼紧盯着康眠雪,她的眼神中满是希翼,仿佛是想要从对方的语言中得到完全不同的命运方向。 听到虞夫人提出的这个问题,康眠雪不加思索的回答道:“第一,我不会让小妾进门。 第二,我不会允许别人来对我的孩子指手画脚,即使那个人是我的丈夫也不行。 第,我会在发现他移情别恋之时,就与其和离。 君若无情我便休。” 康眠雪的话斩钉截铁,其中没有丝毫的回转余地。 虞夫人呆呆的看着对方,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她的感情告诉她,如果她真的如羲和郡主这般做,那么她的女儿绝对会好好的活着。 “娘娘,难道不知道这几乎是,违背了数千年来的规矩,这这简直是大逆不道……”虞夫人双唇哆嗦,她几乎不知道该如何说,若是以前只觉得羲和郡主人活得潇洒,那她此时却觉得对方可怕。 可在心底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不屈的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呐喊。那个声音告诉虞夫人,羲和郡主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那才是真正的活法,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她根本就不算是活着。 康眠雪看着已经被自己吓傻的虞夫人轻柔一笑,她对其极为欣赏,是以才多说了两句。 可惜对方看起来,仍旧是一副自己离经叛道的模样。 本来以为这位虞夫人能够收为己用,可惜看来似乎确实不能达成所愿,康眠雪心中掠过淡淡的遗憾。 就在她准备放弃对方的时候,意外却突然发生了。 虞夫人突然一脸狂热的看着康眠雪,仿佛是信徒看到了金身一般。 “娘娘说的没错,果然是我错了,如果我但凡有些担当,也不会让女儿遭受那般。 谢道黍当年迎娶我之时,也曾许诺,此生绝无二色。 在他失言之时,我便应该离开他,可是我当时顾念夫妻之情,又因从四德之束缚,竟然将其忍下,以至于害的我女年幼夭亡。 没有错,娘娘此番才是对的,女子却是不应该在被从四德所束缚,我大庆朝之女子应该如同娘娘一般,上马可弯弓平天下,下马可提笔定江山。” 康眠雪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一脸激动在花厅之中来回踱步,高谈阔论的虞夫人。 不知道为什么从对方口中出现的那些异彩之词,让康眠雪略微觉得有些尴尬,那种感觉好像还挺熟悉的。 虞夫人一脸狂热地看着康眠雪,深深一个蹲福,抬头看向她说道:“娘娘,虞娘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如今我已和离,再无可掣肘之人。 愿为娘娘之马前卒,虽万死而不辞之。” 被虞夫人这戏剧化的情绪所感染,康眠雪一时之间门也是有些许热血上头,她将对方拉起,缓和了下情绪,才询问道:“不知夫人以后有何打算,是留在京城,还是要回到济青?” 虞夫人年幼之时,也是极为洒脱直率的性格,她此时只觉得身上枷锁进去,竟是仿若重生一般。 听到康眠雪的询问爽朗一笑,回答道:“我本来有想要回去的打算,可是如今见了娘娘,却不能再回到济青过那见不到娘娘的日子。” 说到这里虞夫人停顿一下,看向康眠雪的眼神中出现几分踟蹰之色,私事不知自己是否该说出。 “娘娘,若是可以,我愿拜入娘娘门下,做那门下走狗,只求能够时常见到您。”虞夫人此言,却是将自己埋在了尘埃之中,她出生高门大姓,如此作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惊世骇俗。 康眠雪听到这番话,心中也是惊喜异常,要知道她也曾对虞夫人有所了解。 此人不但秀外慧中,更是管家理财的好手,若是能够将其收为己用,却是一员勇将。 “若是如此,却是羲和之幸,以后恐怕还要多多劳顿夫人。”康眠雪心中欢喜,却没有想到一直隐在旁边的系统竟然突然跳出来跟着凑热闹。 [是否成为虞娘的靠山,护其一世平安?] 毫不犹豫的选择是,康眠雪看向虞夫人的眼神更加亲近。 “夫人可有落脚之处,若是没有我在这里还有几处房产,却是随意夫人选择。” 康眠雪想起现在总督府的名下财产,应当具是被封条封印之中,有些担忧虞夫人的住所。 虞夫人坐下,双眸不错的看着康眠雪,口中应答:“娘娘不必担忧,我家在京城也是有些房产的。早在一月之前,我便命令手下将那里收拾妥当,如今只需人过去便可。” 她早已做好了准备,本打算与丈夫同归于尽,却没有想到娘娘竟然让她用这种不显山露水的方式,替女儿报了大仇。 更是一席话点醒自己,恍若再生父母。 因着康眠雪此时身体沉重,是以虞夫人虽然想要与娘娘多加亲近,但是仍旧十分有分寸的告辞离开。 将其送出院门,康眠雪坐回座位长出了一口气。 一旁将一切即收眼底的绣橘,看到康眠雪如此狼狈,确实忍不住低头偷笑。 “干嘛还偷笑,想笑就大声笑出来吧。”康眠雪没好气的白了绣橘一眼。 她今日的确被虞夫人吓到,一人竟然可以产生如此大的变化,这也是她从未想过的。 “倒不是奴婢想笑,只是看见虞夫人,有些替其不值。”绣橘低下头,若世间门男子都如那位谢总督,这女子家又有哪里是活路可言。 虞夫人家世好,容貌好,能力更好,可就是如此之人,照旧也是遭受到这些待遇。 像她们这些小门小户又该如何。难不成真的像那无依之浮萍,随波荡漾吗? 康眠雪看了一眼,一脸难说难明的绣橘,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她从未想过虞夫人之事,竟会造成如此多的触动,且不说虞夫人自身的变化。如绣橘之流见证此事之人,具也产生了潜移默化。 “身为女子,于这世上本就艰难万分,因此却是要更加自爱自尊才是,这并非是让女子依附于男子生存,而是更加的独立,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 康眠雪淡淡说道,她并不指望绣橘此时便可了解她说话中的真意,却只希望这话能成为一点火种。 回到正院,康眠雪挥退听到自己所言便一直精神恍惚的绣橘,自己躺在床上睡去。这些日子虽面上不显,她却也一直担忧着这件事儿的进展,此时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待从昏睡中醒来,康眠雪便感觉身边有人,她阖着美目也不睁开,手指轻推,口中嫌弃:“你怎么扰人清梦。” “呵。”司徒源轻笑一声,入耳满是宠溺,他起身侧躺下来,将康眠雪护在自己的臂弯之下。 见她明明醒来也不肯睁开双眸,无奈摇头在耳边说道:“雪宝,起来了,仔细晚上过了困,你该难受了。” 康眠雪睁开一只眼,瞥了眼司徒源,翻身而躺,将后脑勺对着对方。 “哎,你还不起来?我可是特地让人运了岭南的荔枝来呢!”司徒源看着妻子闹脾气,更是爱得无可无不可,忍不住低声逗弄对方。 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荔枝终于送到,康眠雪瞬间门精神起来,她坐直身子听着司徒源说:“可是真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我以为还要四日呢。” 司徒源一笑,起身聊开帘幔,让丫鬟们可以进来伺候。 “这次也是赶巧,正好赶上邸报送达,便跟着一起过来,是以比预计快了几日。 我刚才已经让人捡出来一部分放在冰窖之中,此时吃却是正好。” 康眠雪生平便有个爱好,就是荔枝,此虽是杨贵妃的心头之好,但是却并不妨碍如若柳扶风的康眠雪为它倾倒。 因时间门已晚,康眠雪不耐烦梳繁复的发型,便直接让丫头将头发梳順,然后用一根红绳系了起来。 她本就看着年幼,如此一来,看起来不过是刚刚及笄之年。 待康眠雪坐在桌前,司徒源早就拿了一只玛瑙碗,其中放着拨好的荔枝。 “嗯,好好吃啊。给黛玉和照姐儿她们送去了吗?”康眠雪将一颗放在口中,然后又拿起一颗送到司徒源唇边。 司徒源张嘴咽下说道:“你放心,早已经送了过去。连带着父皇那边,也已经逐人连夜送到了宫里,这里的都是咱们的。” 见司徒源已经安排好,康眠雪也不多问,点了点头继续吃荔枝,又吃了有**个,司徒源却是将剩余的端走,不肯给她。 “这荔枝性热,你如此已吃了不少,待用过了晚膳,临睡前再吃可好?” 康眠雪听了这话也不说话,只是像是极为失落般的垂下头。 这副模样却是司徒源最为见不得的,他每日里只希望康眠雪能够神采飞扬,便是他的所求。 如今一见妻子如此沮丧,当下是忙不迭地又拨了四个荔枝,放到对方面前,博其一笑。 看着被推到眼前的荔枝,康眠雪勾唇一笑:“明儿是你的休沐,我却是打算咱们一家子去外头散散心。” 去年就打算待黛玉去庄子那边跑马,开春却因为事情耽搁没有去成,这次司徒源的休沐足足有天之多,是以康眠雪便动了心思。 “去庄子上吗?这倒也行,只是那边收拾好了没有,若是没收拾好,你过去了可是要遭罪的。”司徒源见康眠雪出行兴致极高,也不打算阻拦对方,却有些担忧庄子上的环境。 康眠雪摆摆手,却是并不在意的模样。 那边庄子早在今年2月,便已经让刘姥姥找人收拾妥当,一直到现在都未曾停歇过。 “那边东西都是现成的,只需要带着被褥铺盖过去就可以。 你若是同意,我便通知玉儿她们。” 司徒源自然不会反对,实际上从小到大,他几乎就没有反对过康眠雪的任何意见。 “明日我带着他们,起码你却乖乖的在那边等我,可好?” 这却是司徒源又怕康眠雪会在玉儿等人面前逞强,此时的她哪里能骑得了马。 康眠雪瞥了一眼,司徒源却是有些无语,他究竟从哪里想到自己想骑马的? “虽这样,还是让丫鬟们把骑马装准备好。”康眠雪又拿起一颗放进口中,剩下的两枚却是不再动,推到司徒源面前。 司徒源知晓妻子的心思,笑呵呵的将荔枝放入口中。 且不说晚上之时告知黛玉等人明日出游的兴奋,第二天一早,众人便踏上去庄子的路。 因庄子不远,是以不过两个时辰,便看到不远处的朱红大门。 这庄子极为气派,占了一大片的土地,管家早早的迎在门口。 见到康眠雪等人赶紧上千行礼,将众人引入。 “这庄子里边有着**个院子,你们自己去看看,想要哪个便住哪个,以后那个院子便专门留给你们。” 康眠雪倚在贵妃榻上,笑着对人说道。 就在上月,邢夫人将迎春记在了自己的名下,如今她却是足足高了探春一头,成了嫡女。 是以如今的迎春和往日不在相同,虽还是少言寡语,却与当初的怯懦胆怯没有了相干。 康眠雪又让她跟随黛玉一起试着管家,每日里与众人协调居中,与之当日竟是天壤之别。 因此康眠雪为了锻炼,将这庄子的翻新工作全权交给了迎春,当时他还有些不敢下手,后来还是黛玉和照姐儿在背后替她推了一把。 是以对这个庄子,迎春此时也有些跃跃欲试,总想知道到底和图画之上差了几分。 人拜别了康眠雪,便在庄子各处逛了起来。 这庄子极大,因在郊外也并不必担心所占面积大小,迎春本在当时还对这庄子的面积有所疑问,如今亲眼所见,才知竟真实所画非虚。 她带着照姐儿和黛玉走出游廊,便看到一处月亮门。 迎春腮边含笑指着那月老门说道:“从那里进去便是一个套院。 咱们先去,那若是你们不喜欢再去别的地方。” 照姐儿和黛玉自然不会反对,她们二人本就对于住在何处并无太大的要求,不过是想看一下当时与迎春参谋的成果而已。 果然如同迎春所说,女从月亮门走出,便觉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条直道,左右两旁各栽种着奇花异草,脚下的道路是用鹅卵石仔细拼接而成。 踩在上面有轻微的挤压感,黛玉一笑,指着地面说道:“这个我就知道,定是咱们家郡主娘娘的想法。” 迎春点点头,引着黛玉二人走过这处小道。 出了小道便可以看到迎春说的套院。 座小院成品字形相对,几个保有自己的**,又极为靠近不过十几步便可去到另一人的院中。 中间门的院子中种满了芙蓉花,虽尚且未到花季,却也能想见花开时的盛景。 后面两个院子并排而立,一个是映衬在满树桃花之下,一个是修了一池青莲。 那莲花此时开得正好,却是因时值清连…… 黛玉看到那池青莲眼睛都移不开了,拉着迎春的手说道:“咱们不换地方就住在这里,可好?” 迎春自然点头答应,当下人略一分配,将中间门种了芙蓉花的给了照姐儿,桃花的予了迎春,黛玉自然是醉卧荷花乡中。 见位主子终于确定好,他们身边的侍女也各自鱼贯而出,将带来的器具用品并被褥等物一一放好,虽只住四天,却也不能马虎。 黛玉靠坐在荷花池边的游廊上,看着池中悠闲的锦鲤,却是有了想要喂鱼的兴致。 小丫鬟赶紧找到官家,对方一听便笑起来,命了管池塘的下人送上鱼食。 那些锦鲤极为贪吃,不过一把便全聚了过来。 一时之间门却是红浪翻飞金鳞动,照姐儿看着兴起,也上前抓了一把撒了下去。 那管池塘的婆子看了,眼角有些抽搐,心中盘算若是主子们这么个喂法,估计用不上几日这些鱼都要撑死上西天了。 正心中腹诽着,便看到绣橘一身鹅黄色裙装款款走来。 “给姑娘们请安,想是位姑娘都定下住在哪里了?” 绣橘正打算询问人住在何处也好,到时回禀康眠雪却没想到被照姐儿直接拉了过来,手中也被塞了一把鱼食。 “绣橘姐姐来看,却是好有趣,这鱼真的太傻。”照姐儿笑得前仰后合,两眼眯成了一条线。 听了这话,绣橘也探身望向时钟,见那些锦鲤翻腾极为活泼,彼此拼命争抢鱼食,她也莞尔一笑将手中的鱼食撒了下去,一时间门更是热闹起来。 众人嬉闹了一会儿,绣橘才说到正题:“此处虽是周边都是咱们家的,只是位小姐还是要注意才好,每日里进出一定要有两个婆子并两个丫鬟跟随才好。” 黛玉自然是听明白绣橘所言为何,她心有戚戚的点头称是,且不说前不久去了的直隶总督之女,便是被绑到宁国府,差点丧命的庄户女儿。 有这些前车之鉴,黛玉又怎会步上后尘? 绣橘看到黛玉将自己的话听在心间门,心中略是安慰。 常驻定远侯府的位小姐中,林姑娘是最为聪慧敏感的,但是她为人乖巧却不会将自己身处险地或是给他人添麻烦。 迎春姑娘许是因为是输出的缘故,是以总有些唯唯诺诺,然而其在前几天被一品将军夫人收为嫡女身份,却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他本性温婉柔和,是以也不适合愿意出门的主儿。 唯一有些难办的却是照姐儿,她不但性格活泼,却又心思敏感,较之比干多一窍,却是最容易走失的人选。 是以绣橘于连忙叮嘱照姐儿,千万不要落单,更不要私自往山上跑去。 照姐儿口中答应,却是转眼忘在脑后。 第74章 惩戒 如果要说大庆朝最黑暗的地方,有人说是诏狱,没人敢说第二个地方。 曾经有一句话,在硬的骨头在这里也撑不过三天。 谢道黍是活活被窜进鼻翼的血腥味呛醒的,那仿佛是深处在地狱之感,让他满是怯意的扫视周围。 他眼神迷茫的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谢道黍下意识地上下抚摸胸前,那一派平坦让他松了一口气。 然而转瞬又紧张起来,已经分不清梦境、现实的他用力地咬住虎口。感觉到钻心的疼痛,这疼痛代表了他并非是在梦中,他一脸劫后余生,满是不可置信,好半天才像是个傻子一般嘿嘿笑起来。 他终于出来了,无数次的轮回中,他终于从那个“地方“出来了。 隔壁睡着的大汉被他的动作吵醒,他抬头看看谢道黍,张嘴啐了一声:“呸,都到了这地方还不忘玩的老色胚。” 谢道黍完全无视了对方,他尚且沉浸在劫后余生的狂喜中。 他努力地缩在角落,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又有些迷茫地看着周围,不明白自己为何一醒之后便换了地方。虽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但是这不妨碍他重新思索自己的“噩梦”。 而说起噩梦,他马上想起来被自己饿死的女儿,那也是他疼爱有加,金娇玉贵养大的掌上明珠。 活活将其饿死,他哪里不心疼,可是清流世家的女子,那是能被拐子之流的人亵渎的吗? 沾衣裸袖便是失节,对于失节的女儿,他要么送去常伴古佛青灯,要么便是让女儿去死。 虽然他选择了让女儿去死,但那是为了她可以早日投胎,不用再忍受几十年的苦楚,他没有错。 谢道黍这样告诉自己,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蜷缩起来,低声地喊出女儿的名字:“兮儿,兮儿……” 他无法骗自己,他后悔,他真的后悔,想起自己在梦中的一切,才让他名字自己到底是多么的“愚昧”。 第一世那时,他还没有像后来那般浑浑噩噩,是以他还清晰的记得,在一梦醒来他便成了她。 他本以为自己一直在睡觉,后来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一切的开始都那么正常,谢道黍一如往常的拥着爱妾入眠,结果再次睁开眼,眼前的一切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有些发懵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名披麻戴孝的老妇人正在给她化妆,她想要躲开却马上有一只手伸过来,钳住她的脸。 “姑娘何必挣扎呢?今天是您和新郎官的好日子,您应该高高兴兴才是。”那老妇人给她一层层地上粉,直到谢道黍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到底被涂得多厚,那老妇人才放下手上的粉盒。 就在这片刻间隔,谢道黍猛的想要逃出房间,可惜她不过是走出两步,就被身后的人拽了回来。 “小姐,您真的太不乖了,既然这样,就别老奴过分,把新娘子给我绑上。” 谢道黍睁大眼睛瞪着那老妇人,拼命的挣扎,然而到底还是被绑起来。 此时谢道黍才发现不对,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起伏,为什么自己竟然变成了女子? 这简直是破天的惊吓,谢道黍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一定是在做梦,肯定是如此。 可惜,脑海中浮现的记忆让谢道黍完全呆住,她没有在做梦,她一直是女子,从来不曾变过,而今日正是她成亲的日子,只可惜新郎官在一次意外中过世了。 如今,她确实要嫁过去守望门寡,要如同普通妇人一样孝敬公婆、慈爱族中晚辈。 可是若她是新娘子,那么谁是谢道黍?她的记忆里怎么会有两份记忆,不可能得,她是……她是…… 就在她还在挣扎自己的存在之时,那老妇人也已经给她化完妆。 外面鞭炮猛然响起,惊醒了还在迷茫中的她,就在此时一名男子推开房门,看着她笑着说道:“小妹,大哥来送你出门。” 他走近谢道黍,竟仿佛没有看到她身上的五花大绑一般。 “你是我哥哥?你是我哥哥,你就快救救我,她们要我嫁给一个死人。”谢道黍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此时她不管自己到底是谁,只有一个念头,让对方救他出去。 男子听到这话儿,皱紧眉头口中训斥道:“小妹慎言,你和钱家已经下了文定,早已经是走过了六聘之礼,哪能改变? 小妹乖,你嫁过去,钱家大郎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说着,他只拆开谢道黍的手脚,竟是将她背在肩头,准备带其出门。 谢道黍愣怔地看着对方,竟然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想起来了,那是她做知府的第一年,一名女子敲响了府衙门口闻登鼓。 她自称姓李,自己的未婚夫因为一场意外得病死去,但是未过门的婆家却要求起守望门寡。 这女子却不愿意,烈性的跑来府衙喊冤,当时她……她是怎么说得来着。 谢道黍的眼神完全空洞起来,一句句如同利刃的话倾泻而出: “汝既已经下过六聘,乃别家之妇,怎可因为夫死便变节? 如此如同丈夫不忠,吾今见你乃一时忘性,便给你个机会,切莫要辜负本官的好意。 夫死为夫守节乃是常理,你却万不可学那淫奔之事,败坏汝家学门风。” 谢道黍想到当日自己说出这番话之时,那女子的绝望之态,难道本官做错了么? 她用力地摇头,不,本官没错,本官乃是为了她好。 然则她心底的忐忑却骗不了人,隐隐的感觉告诉她,也许她真的错了。 浑浑噩噩间,听到一句送入洞房,她穿着白衣被送入了洞房之中。 这里极为诡异,竟是一间灵堂,没有什么喜帐、喜床,她一进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巨大的棺椁放在中央。 还是那婆子,将她一把按跪在棺材面前,口中说着吉祥话:“贤夫贤妻恩爱双心,此生不换姻缘一线牵……” 说完压着谢道黍磕头,直至磕了九个,才松开谢道黍。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端过来一晚奇怪的糖水,谢道黍饿极,顾不得其他含糊吞下去。 不料,喝下去糖水不久,她便觉得自己身上酸软一片,竟是无力挣扎,软软瘫倒在地。 “吉时到了,送新娘子和新郎官洞房吧。”婆子向身后的两人一摆手。 谢道黍感觉自己被轻飘飘地抬起,她混沌地想到自己的丈夫不是已经死了么? 很快她的疑惑便被解开,她呆滞地看着眼前男子青灰色的面容,瞳孔紧缩,想要喊叫,可是口中却发不出声音来。 那两人的动作很快,很快谢道黍便感觉烛光慢慢变慢,随着棺椁被盖上,一切都被沉寂在黑暗中。 谢道黍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她感觉到身旁的冰冷,也能感觉到湿润的液体从她的眼角口中流出。 原来,原来这才是望门寡,难道当日被她劝回去的那个女子也经历了这些么? 那么,那女子呢?后来那个女子怎么样了。 谢道黍恍恍惚惚中思索着,不知道多久她才从自己的记忆中翻找出来,原来第二日那女子就自缢了。 原来,从一开始那家人就没打算让她活着啊? 她悠悠想到,在这完全黑暗的空间中,她的感官被放到无限大,她可以感觉到身边的丈夫是多么的冰冷,也可以感觉到自己又是怎样慢慢变得冰凉。 后来呢?她后来又怎么样呢?谢道黍似乎仍旧有些无法从那场梦境中抽离。 他好像陷入了轮回,每一次她都会死在新婚之夜,然后再次醒来,他曾经试图逃跑过,然而很快便被抓回去。 再后来,随着他越来越年幼,开始一遍遍接受三从四德的洗脑。 他做了他能做到的各种方法,然而没有任何作用。 他仍旧一次次的轮回,一直到他开始怨恨自己为何生为女儿身,难道女子生来便是为了受苦的么。 未知他人苦,何劝他人善。 “兮儿,兮儿,为父错了,为父真的知道错了啊!啊啊!”谢道黍抱着自己的头大哭起来,他自小便被教导着,男子就该为官做宰,女子就该相夫教子。 他也习惯了如此,事到如今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错得多么离谱。 “碰!”一块石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正砸在谢道黍的头上。 他被突然而来的石头砸得重重地磕在墙上,一缕鲜红自破损的额角蜿蜒而下。 “别大半夜的嚎丧,你不睡别人还要睡,再嚎爷让你永远都闭嘴。” 隔壁的大汉还在怒吼,可是谢道黍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大汉又骂了一阵便也没了动静。 谢道黍缩在角落里,无人知道他是死尸活,直到第二天鸡鸣天晓,押解他的差役解开牢门之时,才发现他竟然已经发起了高烧。 “怎么办?” “不能让他死,侯爷吩咐了,先抬出去吧。” “若是真的有了三长两短,侯爷休沐回来却是要有雷霆怒的。” 两名衙役商量一下,便将谢道黍换了个地方关押,又请了大夫医治,总要吊着条命才好。 此时的司徒源却不知道,因为他的一句要亲自审理谢道黍,倒是救了谢道黍一命。 庄子上,康眠雪正指挥司徒源摘花,正一脸兴奋的喊着:“左边,左边那个可好看,对,就是那个。” 司徒源抱着数支花飞了下来,他今日穿着白衣,颇有种飘飘欲仙之态。 他将其中一只给妻子簪在鬓边,然后才将其他的交给绣橘,让对方插到瓶子里用水养着。 “可好看?”康眠雪被这支花所取悦,她一手抚着鬓边询问。 司徒源握住康眠雪的柔荑,替妻子整理,又后退一步查看,口中说着:“我家郡主娘娘自然是最好看的,在我眼中在无人如你一般夺人神魄。” 听到司徒源这没有半点遮掩的话,纵然是康眠雪也忍不住绯红脸颊。 她轻啐了一声,扭头不理司徒源,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夫妻二人让丫鬟远远跟着,两人走在游廊中,看着园中景色。 这座园子也算得上是康眠雪少有的上心之作,是以园中满是四时不败的奇花异草,又仿制了扬州时的府邸,三步一色,五步一景。 “我把虞夫人给收了。”康眠雪逛了半天园子,有些累干脆地坐在游廊外侧的椅子上。 虞夫人?司徒源略一思索才想明白,原来是那位谢道黍的妻子,他淡然一笑,却是十分了解妻子的想法。 “用派人盯着么?她虽是虞家的人,倒还比较简单,也算是机缘巧合,那虞家未来的族长却落到了她外甥的头上。” 济青虞家,他们的影响力并不单单是在济青,千年世家彼此合纵连横,却是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父皇不也是让他们乖乖的?”康眠雪浅笑,当年她和雍和帝不过是略微提了提,便靠着粮仓案减除了几个大世家在官场大半的势力。 怪只怪他们是在是太抱团了,连摘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作为当年案件的经历者司徒源自然知道妻子在自得什么。 他坐到妻子身边,薄唇轻柔的亲吻对方,语气温柔缠绵:“这是自然,我家雪宝从小就是极为聪明的,堪称女中诸葛。” 康眠雪脸上一红,这司徒源自从接手血滴子,却是越发的喜欢“胡说八道”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依偎在一起,看着眼前的蝶儿纷飞。 正柔情蜜意着,便听到一阵嘈杂,司徒源挑眉脸色却冷下来,口中说道:“怎么回事?看看去。” “是。”一直远远跟着两人的小德子听到这话儿,一甩手中的浮尘便向喧哗处走去。 离着远远地就听到照姐儿的声音喊着:“崔太医呢?崔太医在哪?这里有人受伤,需要赶紧治疗。” 小德子分开人群,就看到有些狼狈的照姐儿,他看着倒在地上的血糊糊,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对方是被人利刃所伤,且其中刀剑参半,竟像是被多人追杀一般。 “三小姐,您却是忘记了,崔太医带人上山采药去了。 看这伤却完全不能耽搁,不如让奴婢先替他包扎伤口的好。” 小德子弯着身子,站在离着照姐儿三步的地方说道,他口吃极为清晰,哪怕是着稍远,也让照姐儿听得清清楚楚。 照姐儿此时正被这血糊糊吓到,听了小德子的话,赶紧点头。 待让小德子将人带走,照姐儿才长处一口气,拍拍胸口说道:“真是的,不过是想到山脚下看看有没有好玩的,结果却接回来个这个。”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狼狈,轻吐舌头,赶紧招呼身边的女官去洗漱。 万一被大姐姐知道自己没有听话的待在庄子里,更只带了两个女官就跑了出去,定然在不肯带她来这里。 然而她偷跑出去还救了个回来的事情,到底没有瞒住。 看着司徒源那看戏的眼神,照姐儿鼓起脸颊就想给对方一个鬼脸,但是看着自家大姐姐那漆黑的脸庞,她还是马上收敛起来。 “竟然只带了两个女官,而且还都不会武功的女官,康三小姐最近涨能耐了。 是不是下一次就要直接开始闯荡江湖啊?” 康眠雪有些气恼,她最为担忧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偏偏对方跟小时候一个脾气,每每让她担忧不已。 “大姐姐……我知道这附近都是咱们家的才会跑出去的。”照姐儿见势不好,赶紧凑到康眠雪身边,摇晃着对方的胳膊撒娇。 她此时也是有些后怕,却没有想过在自家的地盘上,竟然也会差点遇到危险。 只去看救回来的那人身上难以计数的伤痕,便可知晓,若是自己与对方真的狭路相逢,只怕难逃灭口的境遇。 想到这里照姐儿的小脸瞬间惨白起来,眼神也犹豫不定,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康眠雪看见妹妹如此,哪里还不清楚,这是刚刚反应过来后怕起来,她心中又气又疼。 用手用力的戳着照姐儿的额头说道:“真真是我的克星,再给你派两个会武的丫头,以后要去哪必须带着她们。” 终于看到姐姐的脸色稍霁,照姐儿轻吐舌头靠着康眠雪的肩膀撒娇。 “不过也不知那人,是怎么逃来咱们这儿的,只看到身上的血就觉得吓人。”照姐儿想起自己看到对方的情景,忍不住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 她本不过是想到周围转悠一番,就捡回来个血糊糊,这让照姐儿开始怀疑自己的运气是否不太正常? 康眠雪看着照姐儿这样舍不得安抚一番,又叫了黛玉和迎春一起前来用膳,最后才放了三人回去。 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康眠雪这才松散下来,一时竟觉得浑身酸痛不已。 她忍不住抬手抚摸着脖梗,觉得身上仿佛是被铁板箍住。 坐在一旁的司徒源见到妻子如此哪里还不明白,对方此时定然是疲惫得很。 “照姐儿这丫头小时候便每日给你捣乱,现在长大了更是如此,我看不如赶紧把她送回江南岳父那里。”司徒源毫不客气地试图挖照姐儿的墙角,打算将拖油瓶直接推向江南。 康眠雪哪里不知道司徒源的那点心思,她无奈摇头。这两个人也不知是前世有了什么过节,从开始到现在,斗了不知多少年。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给司徒源泼冷水:“暂时去是不可能了,之前我给母亲去的信,你也看到了,母亲却是担心照姐儿自己回江南未免有些单薄。 是以还是决定让她留在府中,况且你也并非是讨厌她,平白的老做出这副样子干什么……” 康眠雪用一副小孩子不该闹脾气的模样说道,在他看来,不管如何司徒源也痴长几岁,总不该跟自己妹妹老是如此针锋相对。 提起这件事,司徒源便一脸委屈,他如同照姐儿一般凑到康眠雪面前一屁股坐下,将康眠雪圈在自己的怀中。 “雪宝你也并非不知道,照姐儿那妮子到底做了些什么? 每日里在你面前刷存在感就算了,毕竟我公务繁忙,能够陪你的时间也不过是晚上那一会儿,有她给你解闷儿也不错。 可是她偏偏喜欢给我挖坑,你说因为她我去了多少次书房。” 听着司徒源的控诉,康眠雪眼神瞬间漂移一下。对于自己妹妹偶尔的顽皮,她并非是一无所知,只是出于对照姐儿的疼爱以及相信对方不会做过格事情的信任。 “我知道你受委屈,只是照姐儿今年已经十四,明年便是及笄之年,少不得也就再能留她两三年的时间,我确实不忍心太过拘谨了她。”提起自家妹妹出嫁的问题,康眠雪忍不住有些烦躁起来,她本身是不愿意让妹妹如此早的出嫁。 “而且我也不想让她盲婚哑嫁,总是要相处才知晓人品到底如何。” 她想起虞夫人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那位夫人据说小时也极为聪慧乖巧,可惜却所遇非人不但蹉跎了二十年的韶华,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司徒源看见妻子如此,便知她又钻了牛角尖儿,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背后轻柔抚摸,安抚对方的情绪。 对于照姐儿的归宿,司徒源倒是有一二分的想法:“雪宝,你觉得章首辅家的二公子章青墨怎么样?” 康眠雪本是极为聪慧之人,且了解司徒源甚深,听到他提起章青墨其人便知晓对方动了什么心思。 她略一思索之下,便觉得倒也是般配,只是章首府身在清流,却是容易招惹是非。 况且照姐儿之前被人拐走,若是嫁人,一定要嫁个合心可靠才可以。 章青墨虽然极有才华,且相貌颇似就是潘安,但是康眠雪却并不会觉得他是良配。 她有些迟疑的询问:“你真的这样想吗?外貌虽相配,但是若是真的嫁了去,舍不得清流之间会有相轻。” 说一千道一万,康眠雪却是,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找回的妹妹现在便嫁人,是以提出各种条件。 司徒源听到这哪里还不明白,他用手捏捏康眠雪的耳垂,笑着排宣道:“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你舍不得罢了。 不过那章家小子我确实极为看好,不管是配黛玉还是照姐儿都是劲足的。” 这话康眠雪却有些不爱听,她娇哼一声,缓缓说道:“凭什么呀,他虽是首辅之子,照姐儿可以是郡主之妹,哪里就比他低了。” 此时尚在刻苦攻读的章清墨却不知道只因着司徒源的这一番话,不知替他多了多少道难关。 最后以至于比他小好几岁的黛玉都已经成亲,而他才堪堪抱得美人归。 不可谓不说,在坑人这条道上,司徒源一直是运筹帷幄,从未失手。:,,. 第75章 江南 因自知自己惹了祸,照姐儿颇有几分不自在,吃罢晚膳回来便一直厌厌地。 黛玉虽不知道具体,但是看照姐儿的脸色,再加上下午的喧嚷,便知晓了几分,是以与迎春在小院门前分手,便跟着照姐儿回了屋。 一进屋照姐儿的脸色果然垮了下来。 黛玉看着对方,心中暗笑,只是又觉得她有几分可怜之态,上前挽住她安慰道:“你当着娘娘宠爱你,就无法无天的,那里是能去的不成,单说你带回来那个人,我听看到的丫鬟说了,竟是浑身上下没个整肉。” 照姐儿握着黛玉的手,乖乖听训点头称是,她等黛玉说完,才期期艾艾地说:“因着第一次出来玩,我却是真的没有想那么多,是以才让大姐姐担心了。” 黛玉听了这话儿一笑,却是有几分羡慕,虽说娘娘对她极好,只是到底是少了血亲之意,让她有些深以为憾。 不过,这却不代表她不亲近娘娘,只是每每还是想要跟娘娘更近一些才好。 “你啊,娘娘那么疼你,若是你受了危险,娘娘不得疯了?我却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黛玉的性格其实与照姐儿极为相似,是以她便干脆用对方最担心的来扭转。 听了黛玉的话,照姐儿的脸果然一变,贝齿轻咬下唇:“明日我再给大姐姐道歉去。” 然后像是想到什么跺脚道:“你不知道,那个坏蛋姐夫竟然还在姐姐那煽风点火,若是姐姐真的生气起来,我肯定要告状的。 到时再让他尝尝睡书房的滋味。” 黛玉看着自己大三岁却仍旧是一派孩子气的照姐儿,心下却是羡慕不已。 对方虽然被拐卖到贾家为奴,却并未受苦,更是因为身份的问题被外祖母娇养。 反观自己,本以为外祖家是自己的依靠,哪曾想在外祖母心中最重的是贾家,然后便是宝玉,自己却是要退一射之地。 照姐儿极为敏感,虽自己还在懊恼,却发现黛玉的神情不对,末几竟掉起泪珠,赶紧掏出帕子,给她擦拭。 “明明是我的事情,你怎么还哭了,若是姐姐知道我把你惹哭,定然要生气。” 照姐儿的话不说还好,说出来便见黛玉的脸上泪痕更多。 无奈地替对方擦拭泪水,照姐儿这会子特别想要去见自己的姐姐,哪怕是挨骂,也总比看着黛玉落泪,却毫无办法强。 正这时,就听到小丫鬟喊:“云枢姐姐来了。” 两人都是一愣,两双泪眼都婆娑的望向门口。 被看得一愣,云枢轻轻捂住自己的嘴一笑,给二人行礼。 康眠雪身边的四大丫鬟和绣橘都是女官,并不是丫鬟之流,她们都出自世宦人家,真的叙起祖辈未必是无名人家,是以黛玉和照姐儿却是对于她们极为尊重。 “娘娘担心三小姐,是以让我来看看。”云枢平素与黛玉和照姐儿都极为投契,她看二人这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也不询问只是将话题转移。 黛玉被云枢一打断却是哭不出来,她擦着眼角的泪痕接过照姐儿递给自己的茶杯,轻抿一口才说道:“也不知道怎得,我刚刚却是有些止不住。” 她此时想来也是觉得有些赫然,自己怎么就突然想起父亲来了,不过自从父亲上次来信,到现在已经快要半月有余。 黛玉感觉到手上的热度,定睛一看却是照姐儿的手掌,她抿嘴一笑,摇头示意对方自己没事。 “主子一是让我来看看三小姐,二是将两个丫鬟送来给您,都是知根知底的,身上都是有功夫的。”云枢说着,拍拍手掌,之间门门帘一挑,进来了四女。 极为有意思地是,这里面有二人竟是一对双胞胎,上前便给照姐儿行礼,口中称道:“给小姐请安。奴婢听雪(听岚)。” 另外两人则等她们行礼站起来后,给黛玉下跪行礼:“给姑娘请安。奴婢听雨(听涛)。” 黛玉有些意外地看着云枢一脸不明所以,怎么会连她也有了丫鬟? 云枢看出黛玉的迷惑,赶紧上前解释:“这四个丫头都是主子专门培养的,功夫也都还可以,未必有大用,但是却可以做些简单的护卫之职。 至于林姑娘,娘娘的原话是,婶娘也是娘,是以三小姐有的,您也都有。” 听到这话儿,黛玉却是恍遭雷劈,她张嘴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有些话却是不必说出来的,黛玉看着云枢在脸上弯起一抹绝美的微笑。 看着黛玉的表情,云枢便知晓自家主子的心意被林姑娘收下了。 在林姑娘来家里的这段时间门,她们也冷眼观看,林姑娘聪慧异常,却唯独有个多心的毛病,这毛病却是最怕多思,若是一个不好便生出心病来。 她这次争着来,却也是想要趁着此机会,解开林姑娘的心结。 “林姑娘,奴婢有几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云枢从小几子上站起,行了个礼。 黛玉赶紧说道:“云枢姐姐请说,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姐姐指教。” 云枢摇摇头,才解释道:“林姑娘是天上的仙子,哪里有错,只是姑娘素日里未免太过多心了些。远了不说,主子却是真的将您当侄女疼,凭三小姐有的,林姑娘必不会缺少,姑娘何不安心下来,也让主子安心。” 这却是康眠雪发现最近黛玉总有些精神恍惚,显得有些神不归属,心知她心思轻灵,才让云枢来开解一二。 待送走了云枢,照姐儿和黛玉对视,两人具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却是不该还执着所谓的血亲之念,让娘娘担心。”黛玉想到自己刚刚的胡思乱想,忍不住有些脸红。 一旁的照姐儿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我私自出去,也是让大姐姐担心了。” 两人沉默一下,突然笑出声来,异口同声地说道:“明日定要道歉才成。” 因着有了共同的想法,黛玉和照姐儿越发亲密,两人夜间门抵足而眠,第二日不过刚刚天亮便前往康眠雪的正院。 不过迎接她们二人的,却是司徒源有点黑的面容。 照姐儿下意思地觉得不好,对于司徒源的这个表情,她小时候经常见,基本上就是她又破坏了他跟大姐姐的相处。 带着些许的心虚,照姐儿难得的对司徒源讨好的笑笑。 司徒源一愣,却是有些莫名,不过他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收到了对方道歉。 “我先去前面,等会儿带你们去骑马,记得带着新给你们的丫鬟。”司徒源淡淡吩咐,不过从他微微上翘的嘴角,仍旧可以看出他的心情非常好。 他吩咐一番后便让两人进去,自己则带着小德子去前面看那个救回来的人,此人却是有些蹊跷。 黛玉和照姐儿进了屋里,发现康眠雪正在梳头,她看着镜中两人的影子笑着说道:“碰到你姐夫了?他说了今天带你们出去骑马没?” 照姐儿点点头,却是走到康眠雪面前给她端端正正地行礼,口中言道:“大姐姐,我昨日不该让你担心,私自出门,我日后定然不会了。” 黛玉看到照姐儿的动作,也跟着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这下子却是唬到康眠雪,她顾不得头发,赶紧回头:“你们这是怎了?难不成就是闯祸了?没事,玉儿跟婶娘说,就是你把天戳破了,婶娘也给你补上去。” 听到这话,黛玉心中更暖,她用力地摇头解释道:“并不是闯祸,我们只是觉得自己愧对娘娘的关心。” 康眠雪将黛玉一把揽在怀里笑着安慰:“你啊,什么时候把这多思多想的毛病放下,我就阿弥陀佛了。” 又看着照姐儿说道:“并非是限制你的行动,我不觉得女儿家出门有什么,平素在家里有不曾拘着你。 只是这毕竟不如家中,好在□□好的丫鬟终于到了,你下次再出去,便带着她们即可。” 照姐儿凑近康眠雪,非要给她梳头赔罪,康眠雪到底拗不过她,只能随她。 往日里黛玉看二人这样都有些心中酸涩,想念去世的母亲和远在江南的父亲。如今却是芥蒂尽去,只觉得岁月静好起来。 照姐儿在梳头之上倒是真有两份手艺,只见她手指灵巧挥动,不过一会儿便给康眠雪梳好。 见已经梳好,绣橘赶紧让小丫鬟端着热水进来给照姐儿净手。 “大姐姐,一会儿骑马不跟着去吗?”照姐儿知晓要去骑马,心中极为兴奋,不过他却有些担忧康眠雪,是以询问对方是否要跟随一起前往。 康眠雪一笑点点头说:“自然是要去的,我虽不能骑马,但却可以看你们骑。” 此言一出,黛玉和照姐儿具是欢喜异常,两人凑到一起说起新来的丫鬟却是擅长弓箭,到时也可狩猎一二,若是真的猎到猎物便就近烧了吃。 康眠雪仍旧是笑盈盈的听她二人说话,还从中找些漏洞填补:“我倒觉得可以带些捕鱼的工具,我记得马场旁边不远便有一条小溪,里面是有鱼的。” 二人听到这里更是兴奋起来,康眠雪听了无奈笑着,对绣橘说道:“你去把迎春姑娘请来,就说我有事找照姐儿和黛玉,此时事说完了,请她过来一起用早膳。” 这却是她替二人找补,虽说黛玉和照姐儿乃是过来道歉,但是在外人眼里,却是二姝自己前来正院,将迎春留在后面。 为了免得麻烦,却还是由她担了这个才好。 待迎春到了不久,司徒源也从前面回来用膳,几人一时也不分主次,只如同一家人对坐而食。 康眠雪见众人都已吃完,才询问起刚刚司徒源为何去前院:“是照姐儿救回来的那人醒了吗?” 听得康眠雪如此说,司徒源一笑自己的妻子果然聪敏异常。 “的确是那人醒过来了,不过却是有些个问题。 不过照姐儿此次却是立了大功,连我都不得不说,你这次出去的极好。” 司徒源一副竟然要夸照姐儿,显得十分不适应的模样。 惹得康眠雪娇笑不已,她哪里不曾知道,这不过是司徒源想要缓解她和照姐儿。 自己夫君的一片心意,又怎能不让她心中感动呢? 一旁的众人自然也是心中清楚,没有一个笨的。 照姐儿却是有些纠结,她既不得不承认自己要承司徒源的这个人情,又不想让对方以后用这个来要挟,让自己离自家姐姐远点。 她和司徒源之间门自小的时候,便一直争夺着康眠雪的注意力,一直到现在仍旧是未分胜负,这让照姐儿每每想来极为挫败。 她一时纠结异常,并没有回话。 司徒源却是老神在在的在口中放下两粒花生米,等待着照姐儿的选择。 结果瞬间门便感觉腰间门一痛,熟悉的痛感告诉自己,自己的这种行为又把妻子给惹恼了。 他忍不住哀怨的扭头看向康眠雪,在与妻子的美目相对中便瞬间门败下阵来,讨好一笑。 康眠雪新知前院的事情并不简单,便让照姐儿和黛玉、迎春回到自己的房间门换骑马装。 将身边的众人挥退,这才扭头看向夫君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司徒源此时在没有之前的模样,面容之上阴沉似水。 “江南出了大事了,今科竟然有人舞弊。” 这话一出,康眠雪涑然一惊,她猛然瞪大眼睛:“怎么回事是疯了不成?” 司徒源略一沉吟,将事情的经过缓缓到来。 原来当日崔太医上山采药不在,被照姐儿所救回来的那名男子却是小德子给其敷药,但是却在他身上发现了蹊跷。 “那人身上的伤却有些不对劲,看着极为严重,但实际上却是相当有分寸。可以说所有会影响动作的地方没有一处受伤,便是看着吓人那些伤痕却也只需要半月便可痊愈。” 这个情况被小德子看在眼中却是立刻发觉不对,当时他以为对方乃是亦有所图之辈,是一便命人暂时将其看管起来。 然而未曾想到的是在小德子查看对方身上的衣服之时,却发现了在意他身上有一个染血的荷包,里边却是一片破损的衣摆。 康眠雪听到这里确实有些疑惑:“难不成那衣摆还有些蹊跷?” 司徒源低头在康眠雪脸上偷香了一下才说道:“不愧是夫人,正是如此。那上面竟是二十名学子的血书签名上面主要的内容,乃是揭发巡抚在此次春闱泄露考题舞弊。” 因此事非同小可,司徒源便命小德子将其盯住,一定要在对方醒来之后马上询问。 结果对方在今晨醒来,小德这边过来请他过去。 “那人姓李,乃是江南这届的举子,他们之所以会知道此事,是因为当日中举之人在考后边去饮酒庆祝。 因一时喝多酒后失言,说出来万两银子买个举人的话,又说了众多与其一起参与舞弊的人名。 当时也是恰巧,这李书生他们便在隔壁饮酒,将之听了个一清二楚。 本来他们皆以为对方是喝多胡说而已,具是未曾放在心上,结果放榜之日,中举的名字竟然具是在其上。” 这一下便做实了当日之言,这里书生等人也是狂生,竟然直接冲撞此次江南巡抚衙门。 司徒源说到这里面露一言难尽之色,略微缓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此处便是最为难以理解的,江南巡抚田克之,竟然承认此事。” 看到司徒源一副,完全搞不懂对方为何会承认此事的模样。 康眠雪却是心中有数,她冷淡一笑:“那位田大人自然是打算斩草除根,是以也不需隐瞒些什么。 可惜看来他的斩草除根之计并未成功,以至于有一条漏网之鱼,竟然到了咱们这儿,被照姐儿所救。” 司徒源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就在这几名举子回到客栈之后,竟然在一夜之间门全部遇难。 只剩下这位李举子,说起来他活下来的原因,却也是当日奉命诛杀他的那名杀手心中不安,是以留了他一条性命。” “一次死这么多人,难道知府是当饭吃吗?”康眠雪马上想到不对,若是真的一下子死如此多的举子,只怕要官场震动才是。 司徒源点头说道:“雪宝你说的没错,可是他们用了一招,让那些举子自己退房而出。 如此一来店家,只以为他们因考试不中,心灰意冷之下便离开回家,哪里成想对方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好在这名李举子足够聪明,将当日众人所签之血书贴身存放。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对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而且又这么巧合单单遇上照姐儿。”提起妹妹,康眠雪的声音冷淡下来,照姐儿是她的软肋,哪里肯容他人觊觎。 更何况此地离江南足足有千里之遥,对方又是如何将那名举子送来此地,若说没有意图,康眠雪却是坚决不信。 司徒源听见康眠雪如此说握住对方的手笑道:“这却并非是做戏,那也是因为那李举子又一个特殊的地方。 他自幼习武,其父乃是一名镖师。只因他酷爱读书,这才不曾接了其父的镖局,也因此救了他一条性命。 而那名杀手之所以会留下他的性命,也正是因为当年的李镖师对他曾经有恩。却是一啄一饮,自有天定。” 司徒源摇头叹息,这案子竟像是话本上所说一般,让人不得不感叹离奇怪诞。 听到司徒源的这个解释,康眠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如此一来却也能够解释一二。 不过她却还是有些心中担忧:“此事一出,少不得父亲要被责备,恐怕林如海也要受到牵连。” 司徒源微叹气,安抚地揽住妻子的肩膀。 康父如今正是江南总督统管江南事宜,此次出了科举舞弊案,少不得要担待一二。 而林如海虽说是两淮盐运使,但其更身兼江南密报之责,此次出了这事,同样也是有错。 “看来,少不得却要去会会那位田大人了!”康眠雪面露冷凝说道,且不说这舞弊案对整个朝廷造成了多大的损害,单说此事会为康父带来麻烦,就足以让康眠雪和那位田大人做过一场。 司徒源之小康眠雪的心意,轻声安慰对方:“你不用担心此事,父皇已向赏罚分明,此事明显不是一人所做。 恐怕此届科举的官员具是被买通,甚至可能已经不是一届。” “那举子现在怎么样?他虽然伤的不重,但是却也是失血极多。”康眠雪却是担忧对方一旦出现问题,此事将死无对证。 然后便从司徒源的讲述中知晓,对方到底是练武之人,即便是身为举子,也不曾将武学丢下,若是正常只需半月便可恢复行动。 听到这里,康眠雪心中稍安,点点头说道:“即使如此,便暂时让他在庄中养伤,倒是要约束众人,不能将此事传扬出去。” 两人刚刚商议好,便听到绣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康眠雪心知定是出了意外,赶紧让她进来回报。 原来却是刘姥姥知晓,康眠雪带着小姐们来庄子上,是以赶来伺候。 因着当时康眠雪正和司徒源说话,是以绣橘并未敢让刘姥姥进来正院,而是将其送到了黛玉之处。 可是却并未想到刘姥姥见到黛玉两人寒暄之时,竟然露出了一件让绣橘心惊的事情。 “你今儿是怎么了?这么蝎蝎螫螫的,有话便赶紧说。”康眠雪有些好奇绣橘为何如此踟蹰,忍不住的催促。 听到主子的询问,绣橘沉吟一声,才低声说道:“主子,江南可能出大事了。” 这事儿却是黛玉和刘姥姥唠家常的时候,刘姥姥无意所说的。 这些年因着背靠康眠雪,刘姥姥家也算是攒下来不少浮财,这钱一多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也就多了起来。 其中就有个名唤胡华的,正是刘姥姥的亲表哥之子。不过,和一般穷亲戚不同的是,这孩子极为争气,此时已经是中了秀才。 那胡华为人极为端方,是以刘姥姥当日听闻其要去参加春闱,便足足借出了五十两纹银。 这笔银子,却足以让那胡华回到江南考试之用。家中众人本期盼着对方尽快回还,却发现这胡华竟然一去不复返。 因见着其他的举子,大多都已经归家胡家之人便去寻了与之同行的同科。 那人开始听闻胡华并未回家,却是脸色大变,竟将胡家人轰出门外。 后来还是胡父胡母在门外苦苦哀求,到底是让那人动了恻隐之心,请了他们进来,才告知实情。 原来那胡华早在一个多月之前,便离开客栈自行归家。 胡父胡母听闻此言,确是惊诧异常,自己的儿子根本未曾还家。:,,. 第76章 靠山 胡父胡母知晓竟然已经月余没有消息,直惊得手脚酸软,难以自持。 原来那胡华为人至孝,乃是一等一的孝子,根本不可能在放榜后还做出逗留苏州之事。 康眠雪听到这里,心中已经知晓了大半,恐怕那胡华也是在当日的人,此时却也许早已魂归离恨。 “将刘姥姥请来吧,今日她带着板儿么?”自己跟司徒源的话已经说完,现在只看是要直接回京,还是按照正常陪黛玉游玩后再回去。 是以她直接命令绣橘请来刘姥姥,而且恐怕对方也是着急想要见自己。 司徒源见妻子眉头紧锁,脸上一时变换不定,让对方依偎在自己怀里,轻声安慰:“我们先留在这里,若是直接回京,万一那些人发现,摧毁证据反而麻烦。” 此事却是如此,要知道此处是羲和郡主的庄子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凡是略一打听就可以知晓。 “我发现,刘姥姥很有趣,她一来,就会给我找麻烦。”康眠雪轻笑一声,却是跟司徒源吐槽。 司徒源略一思索,竟然发现的确如此,不过以前一般都是小事,现在却一件比一件大。 他眼神闪过戏谑,口中说着:“不然以后不让刘姥姥来了?” “啊?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没等康眠雪说话,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声直直传进屋里。 康眠雪听出是刘姥姥的声音,用手肘怼了下突然顽皮起来的司徒源。 才喊到:“姥姥,侯爷跟你开玩笑呢,不叫谁来,也得叫姥姥来啊。” 刘姥姥顺着云枢打开的竹帘进来,看到司徒源在,先是带着些讨好的腼腆一笑,然后才给二人行礼。 行到一半,就被康眠雪叫云枢扶起来,她又忙道了福,这才坐在绣墩上。 “按理说,娘娘每天事忙,我们这些庄户人家的些许小事不该递到娘娘跟前讨嫌。 只胡华这孩子实在是个好孩子,是以我……我就舔着脸来求娘娘和侯爷,只求能知晓那小子的消息就好。” 康眠雪看着有些卑微的刘姥姥,她心中些许酸涩,若是可以她也希望能够将那胡华找回来,可是按照那李书生之言,恐怕却是极难。 只是此事此时却是不好说出,康眠雪面上显出沉思之色,像是在盘算。 少顷才颌首一笑:“姥姥素知本宫是不爱管事的,不过既然是姥姥亲自来求,本宫却不能不应。 这样,姥姥将那胡华的身形描述下,我却是找人询问下。” 刘姥姥一听,喜得无可无不可,她赶紧站起来给二人作揖,又口中说着吉祥话。 听到这些,康眠雪一笑心中却不在意,她本来对这些没什么想法,只是若是打断了对方,刘姥姥反而会心中不安,是以便也随她去了。 刘姥姥到底是上了岁月,此时心中安定却是漏出几分疲惫之态,忍不住略坐地实诚写,好让腰部安稳一些。 她素来是个谨慎人,面见贵人之时所坐到,绝不超过一半切,背必定挺着笔直,看起来确实十分的精神矍铄。 康眠雪看在眼中,心中知晓对方应该是知道此事便赶了过来,恐怕早已疲惫不堪。 “姥姥不如在我这里住一晚,我让丫头们给姥姥准备好房间。 黛玉也是极为想你,今日我们本说要去骑马,姥姥知道我身子笨重,是以倒是想请姥姥陪我在马场那边说说话。” 康眠雪抚摸着衣袖,给她看一身骑马装的自己。 刘姥姥顺着康眠雪的话往对方身上看,忍不住咋舌,今日娘娘却是好英气。 只见得康眠雪上身穿着白色对领窄袖衫,漏出半截红色骑马裤,外面套着大红色大氅,腰间绑着一条金鞭,看着便知是常用之物。 她的头发是早上照姐儿给她梳的,却是仿着男子的发型,将头发编成七八条,然后再束成一条,每条辫子上都追着三四颗如同黄豆大小的明亮珍珠,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刘姥姥笑得脸上全是皱纹,口中赞叹着:“若不是郡主娘娘自己提起,我们都不敢说,娘娘这一身真的像是那画中的小将军。 这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那古代的花木兰恐怕也没娘娘看着精神。” 听到刘姥姥的恭维,康眠雪莞尔一笑,说道:“是以,姥姥可愿意陪本宫?” 对康眠雪的话,刘姥姥哪里能反驳。 康眠雪便吩咐绣橘,将马车备好,自己和刘姥姥坐车过去,另外一辆让黛玉和照姐儿坐。 绣橘虽然有些疑惑,还是赶紧出去安排。 因是轻装简从,是以他们到马场的时候时间极短,这里却是连住在附近的刘姥姥也是第一次进来。 她看着地面上不过寸余的草纳罕:“这几日雨水极大,怎么这草才这么矮?” 黛玉极为喜欢刘姥姥,听到老太太的自言自语,便替对方解惑: “姥姥你不知道,这马场的草,都是有专门修剪的,不能让它们太高的。” 听到竟然连草的高度都有限制,刘姥姥咋舌说道:“这真不得了,若是秋冬还好,若是春夏,岂不得一天一剪? 我得乖乖,这得多少人才能行?”她掐着指头一算,竟是惊呆了的模样。 刘姥姥的话,让黛玉一愣,她低头沉思道:“的确如此,却是极为费力。” 此时一旁的照姐儿听了,噗嗤笑起来。 倒是将两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 见两人都看着自己,照姐儿却也不见退缩,伸手在黛玉脸上捏了一把,直接说道:“咱们来时,你们见到那些个筒子了没? 那些都是用来除草的,平日里骑马挂上这个,然后来回跑就可以,里面有旋转的刀。” 刘姥姥一脸原来如此,她好奇地回想之前见到的那些圆筒。 康眠雪看几人聊得好不热闹,一脸欣慰。 绣橘在她身边多年,看到主子如此,哪里不明白,她低声说道:“主子,您却是不用太担心三小姐,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康眠雪略一沉默,才柔声说道:“很明显么?” 哪里是明显的问题,若不是侯爷死活不让,恐怕您都得把三小姐别到腰带上。 绣橘斟酌下才安慰道:“三小姐刚刚找回来,您有些患得患失有是正常。” 看来自己是真的有些过了。康眠雪暗自思量,反思自己最近的行为,便看到司徒源牵着两匹马,后面还跟着三匹马。 这马场里所饲养的都是一些名种马匹,其中最好的便要数他和康眠雪二人的。 此时正被他牵在手中。 他走到妻子身边,低声邀功:“我把惊鸿和鸣辰带来了,你虽不能骑,也可以看看它。” 正说着,就见到一颗马头毫不客气地挤开司徒源,往康眠雪怀里拱去。 这马生的极为俊美,浑身红色的皮毛只有眉心处带着一点白色的菱形。 它身形高大,四肢修长,长长的马尾正因为看到许久不见的主人而兴奋摆动。 “惊鸿!”司徒源瞪着惊鸿磨牙,偏因为是妻子的坐骑而不敢下手,只得磨牙说道:“来人,余下一天不许再给它吃蔗糖。” 刘姥姥本看着这马极为通人性,竟然连侯爷都敢没脸,此时听到这话儿,却是有些疑惑。 “这马儿还要吃糖么?”他们这些老百姓都不敢说天天吃糖,难不成这马儿竟然可以。 照姐儿听到刘姥姥的喃喃自语,从荷包里掏出一颗白色的结晶,递给刘姥姥解释道:“姥姥有所不知,这马儿也是需要吃糖的,就是这种。” 结果照姐儿递过来的糖果,刘姥姥用它对着太阳打量,然后竟然小心翼翼地放在口中舔了两下,才惊叹道:“竟然是真的能吃的,甜的。” 照姐儿见刘姥姥竟然含着那糖,便将荷包摘下来,直接递给刘姥姥。 “姥姥,你既然喜欢,这包都给你,这糖是干净的,人也可以吃的,我偶尔嘴馋也会吃,只是这东西却不宜吃得太多。” 刘姥姥得了荷包,笑着给照姐儿道谢:“我的菩萨姐,我是受之有愧了。” 这些糖,照姐儿不在意,在刘姥姥看来却是极为贵重,要知道他们这些平民,平时只舍得买些黄糖。 做饭时也往往还舍不得放,刘姥姥在遇到羲和郡主之前一直过着苦日子,是以此时虽吃得起这霜糖却还是有些舍不得。 “姥姥,你随我来,咱们去那边帐子,让他们去骑马去。”康眠雪看着照姐儿眼中闪过欣慰,她一直担心照姐儿因在贾府长大,会长了一双富贵眼,如今看来却是心中妥帖。 她牵着刘姥姥走向不远处的尖顶大帐,这是仿制着行军的帐篷,看着简陋,里面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刘姥姥进到着大帐便上下打量,这帐子极大,横竖都超过四丈,用八根柱子支撑,却是极为坚固。 里面被分为前后两段,里面看起来应当是就寝的地方,而前面则放着桌椅等物。 康眠雪让刘姥姥先躺在贵妃榻上,自己则进到里面去休息。 这却是看出刘姥姥的劳累,让对方好好休息。 直过了一个时辰,黛玉等人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刘姥姥才从沉睡中醒来。 她有些赫然,似乎没想到自己会直接睡去,将不知是谁替她盖上的锦缎薄被拉开,她赶紧站起来整理衣服。 “姥姥醒了?”绣橘听到动静,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便看到刘姥姥正将有些歪的裙子仔细系好。 刘姥姥点头称是:“让娘娘和姑娘笑话,我本来就想着坐坐,结果……” 听了刘姥姥这话儿,绣橘连连摆手:“姥姥却是多虑了,这算什么,咱们也休息了呢。” 正说着,就见司徒源撩开门帘进来,身后跟着黛玉和照姐儿。 两人具是脸上红扑扑地,显得极为兴奋。 她们凑到一起说着今日骑马的感受,一时之间竟如同两只黄鹂一般叽叽喳喳不停。 “你家主子在休息?”司徒源以为妻子在睡觉,将声音压低询问绣橘。 结果话音刚落,就看见康眠雪从隔断后面出来,她笑吟吟地说道:“怎么样?可猎得什么了?” 康眠雪之前一直在闭目养神与系统沟通,她有一种预感,恐怕此次少不得需要她亲自回一趟江南,是以便和系统将手上的东西加以整理。 因这□□年间所得的东西纷乱繁杂,即使是康眠雪也只能慢慢整理。 好不容易整理的差不多,便听到司徒源回来的声音,她这才赶紧从空间中退出来。 司徒源速来有个毛病,只要见到妻子眼中再无其他,是以干脆上前握住对方的手说道:“确实还好,不过倒是猎到之鹿,我没有人去收拾了,等一下给你烤鹿肉吃。” 所以并不喜欢那口吃的,但康眠雪却也不想抹了司徒源的心意,她略一点头看向黛玉。 因黛玉素来有些体弱,却不知晓能否吃着鹿肉,她便干脆将自己的疑问说出。 听着话题涉及自己黛玉看一下康眠雪却是不知何意。 待听得是担忧自己不能克化,黛玉却是摇头说道:“我还是想尝尝那鹿肉。” 康眠雪却是个惯孩子的,只听得黛玉说想尝尝,便不加思索的应承,左右她手中的药物众多,便是黛玉一时有些不适,却也不会出大纰漏。 结果不曾等来鹿肉,却等来了不速之客。 当司徒源手下的侍卫禀报,发现周围有些不对劲时,司徒源和康眠雪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暗叫一声,果然来了。 让系统直接扫描周围的敌人,确定好方位之后,司徒源和康眠雪装成一副出去散步的模样。 康眠雪挽着司徒源的手,两人极为亲热,说着悄悄话,随着康眠雪的动作,几粒白色药丸从康眠雪的脚下滚落。 两人对望一眼,便往大帐走去,不过十几息便听到重物落地的乒乓声。 司徒源掏出刚刚康眠雪给他的瓷瓶在手中把玩,似笑非笑的朝那些不动的黑影挥了挥手。 侍卫们一拥而上,将其五花大绑。 “看来鹿肉吃不成了。”康眠雪有些遗憾的摇头,此时既抓到了这些人,便要将其赶紧送到牢中审讯才好。 只是看这些人的打扮,却有些像死士,恐怕未必肯轻易突口。 “纵然是死士,也不会每一个都是硬骨头,总能敲开几块的。 再者咱们早已知道他们是被谁所派来的,也就不必在意。” 司徒源确实并不曾将这些人放在眼中对他来说,不过就是碾压。 康眠雪点点头,她其实也不太明白这些死士,到底是为何要如此鲁莽行事。 只能说恐怕那位田大人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是以才会如此毫不客气地痛下杀手,也使得这些死士悍不畏死。 康眠雪看着被一一运到车上叠罗汉的杀手,眼神中有着些许怜悯。 “不管怎么说,身为朝廷命官,竟然私下训练死士,便是犯了大忌,也留不得了。” 司徒源点点头,事情正是如此,有些东西是禁忌,若是触碰了,便是抄家灭门的祸事。 只可惜这个道理,却是极少有人能看得通透,比如此时的江苏巡抚。 田克之此时,却有些坐立不安,他看着面前被勾掉的一个个人名,眉头紧锁。 “师爷,你说跑掉的那两个真的能够找回来吗?”田克之今年刚刚是知天命,他保养得极为妥当,不但满头黑发,更是眼角没有一丝皱纹。 只是便是再年轻的容颜,若是极度的纠结,扭曲却也让人看着生怖。 放在他面前转上的名单已经勾了掉18个,现在他只在焦急的等待,第19个和第20个。 只要将这些人全部清理掉,那么便不会造成任何损失。 田克之心中暗自思量,确实仍旧有些不安,毕竟这些人一日未曾处理干净,他一日便坐不稳,这江苏巡抚的位置。 好在他身处江南,巡抚与总督却不在同一城,若是那康贺年在,却是麻烦得紧。 师爷看着田克之变换莫测的表情,却是暗自一笑,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旁。 只要你动了一丝贪念,我便要将你拉入深渊。 “好叫老爷知晓,小的要提醒您,此事若是走漏风声,被总督大人知晓却是麻烦。 我听闻那康总督为人,端正自敛,颇有古时圣贤之风。且他又简在帝心,竟然将爱女养在这位康大人家中,直至10多年后才带回京城。 此时仍旧未曾认祖归宗,但却备受宠爱,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师爷说到这里,却是略微停顿一下,他用手中折扇敲打着自己的左掌,似是纠结该如何说出。 不过不必他再多说,田克之却也心里清楚,此事若是被那人知晓,他却没有把握能够将其灭口,毕竟谁也不知其人身边有没有血滴子的存在。 想到雍和帝的杀手锏,田克之心中冰凉,他不知晓此时,是否便有血滴子隐藏在侧,只希望是没有的。 看着不可一世的江南巡抚,露出如同鹌鹑般畏缩的面容,师爷垂下双眼一副鼻口问心的模样。 只是若是有人从下往上看,便可知晓他低垂的脸孔上那双嘴唇翘起的弧度。 “你去叫四大盐商,让他们赶紧把这半年的孝敬准备好,我却是要有用。”田克文略微思索,便干脆狮子大开口向四大盐商盘剥。 他心中此时已经豁了出去,若是能够将其斩尽杀绝自是最好,若是不行他捞了这一笔,再想办法诈死脱身。 只可惜他想的虽好,却要看身边之人,是否肯让他轻易脱离。 师爷听着这话,微微一笑,略走近两步:“姥爷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能够替老爷挡了这一劫。” 看到田克之变色的面容,师爷便知道对方已然心动。 “您可记得金陵的护官符?” 田克之本来听师爷说有转机之时心中激动,结果却又听其说起金陵的护官符。 他却未将这两者放在一处,是以面容便带出几分茫然。 “子路,你确实不要卖关子,赶紧说。”田克之此时,早已是惊弓之鸟,哪里还等得师爷在慢慢详细。 师爷拱拱手,示意巡抚大人切莫着急。 “这却是要和护官符上的四大世家挂钩了。 金陵城里丰年好大雪的薛家此时却是沾了官司,若是大人能够救得了此人,必定可以交好羲和郡主。” 师爷笑眯眯的说道,一副老爷如此聪明,自然不需我再多言的模样。 “你是说那拐子?”这薛家打死人的事情,田克之倒是略有耳闻。 他虽爱财却不贪女色,是以还曾笑过对方太过,为一女子竟然闹出人命,以至于如今身陷囹圄,虽是付了赎押的银子,却仍旧是不得动弹。 师爷将手中折扇打开,在自己胸前扇了两下,颇有些斯文洒脱之意。 见到田克之已经面露不耐,他才不再卖关子,只将此事一一细说给其听。 因羲和郡主宠爱贾家的外孙女林黛玉,是以若是巡抚大人救了这薛家之人,其与贾府的王夫人乃是正经血亲,而王夫人正是黛玉的舅妈。 所以这一番操作下来,若是得当,便可趁机搭上林黛玉的那艘船,与羲和郡主结善缘,到时便不必再忌讳这些。 不过田克之不知道的是,师爷却隐瞒了羲和郡主,极为厌恶王氏而抬举一品将军夫人行事的秘闻。 所以若是打算救了薛家,并以此作为阶梯,却是打错了算盘。 “而且要知道,若是由郡主来推荐大人,恐怕大人即日便可入阁拜相。” 师爷最后总结,直说得田克之心花怒放,当下便思索起这事儿的可行来。 “呵呵,京中之人都想与羲和郡主交好,以搭上其取得庇护。 可惜的是郡主娘娘性格极为高傲,对于这些隐晦的投诚竟然全然摒弃。 若是因着此事,我得以依附郡主,师爷我却是要记得你的好处。” 田克之此时却有些飘飘然,想着自己因着薛家之事,通过林黛玉得见郡主,更是被其倚重,以后为官做宰、封侯拜相,自然不在话下。 这田克之说起来与皇家有些关系,其父当年为了救驾而亡。是以田克之,虽是才疏志大之人,却仍平步青云,所靠的正是家中当日的救驾功劳。 也是其走运,他任期几年,大多风调雨顺,平时照顾则完全交给事业管理。田克之需要做的事情便是一敲惊堂木,二丢水火棍,这三就是喊一声下衙。 这么多年来,竟也平平稳稳,没让他真正摊上过什么难事。 是以此人明明已经如此年纪,却仍旧像个孩童一般。 也正是因为如此,却是被人略加设计便坠入深渊。:,,. 第77章 远计 田克之听了师爷的话,一时心中激荡,干脆站了起来,在屋中来回踱步。 他越仔细思索,便越觉此事极为妥帖,毕竟就算是郡主娘娘再过高傲,也终究是个凡人。 既是凡人,她又如此宠爱林如海之女,那么若是他从此处下手,未必不能获得青睐。 只是想起林如海之女,田克之的脚步突然一顿。 “师爷,我怎么觉得此事有些不对,若是我直接交好林如海,让林如海吩咐其女不就好了,又何苦去管薛家之事?” 田克之如此说道,用狐疑的眼神望向师爷,竟是要对方给自己一个说法。 似乎早料到会有如此变化,师爷也不着急,他走到桌前端起茶杯交到田克之手中。 看着田克之一直望向自己眼神,他却是丝毫不乱,用手抚摸胸前的五绺长髯,一副成竹在胸之态: “老爷不必疑惑,你却是忘记那林如海乃是一块硬骨头,若是能够将其收为己用,咱们又何必对着江南春闱下手?” 说起林如海,即便是以师爷如此之人,也难免对其心生敬佩其人,却是一心忠贞为国,且无私心乱党,只忠于当今万岁。 历代两淮盐运使,他们大多都可以与之相互周旋,偏是这位林大人到来之后。不但清明无比,更是做事圆通,竟是不给他们半分机会。 田克之将师爷的话在嘴中咀嚼两下,心中微微点头,那林如海的确是一身如松竹傲骨,却是与他不是一流人物。 自己即便是上赶着贴近,却也未必能在其面前得好,是以干脆放弃。 “师爷所述不错,真是如此。唉,你说那林如海到底为何如此不合群,千里做官只为财,为何不大家和气生财呢?” 那师爷虽每日将田克之玩弄于鼓掌之间,却对林如海有着一分敬佩之意,是一听到田克之的叹息,也是跟着心有戚戚的点头称是。 林如海倒是骨头硬,只是他骨头再硬,外人不敢对他出手,却是妻女难免遭殃。 只怕他到现在还以为妻子早丧乃是命运无常,如今更是将独生爱女送到京中,便知晓那林如海是如何。 “是以,咱们还是要从薛家下手,毕竟这薛家和王家,又跟着贾家并林家,乃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即便是那位林姑娘如同其父一般,满身傲骨,不肯轻易伏就,却也不怕。我们还可让荣国府二房的王夫人说动荣国公夫人,让她以孝道之名,压制那位林姑娘,怎样都不会令大人吃亏的。” 说到此处,师爷又在捋着自己的胡子,眼神中满是得意。 田克之听闻此言,心中也是极为开心:“若是能够办成,却是极好,你不知道当今极为信任康总督,我竟是全当摆设。 明明我才和陛下更加亲近,但是却偏偏用我不用他。” 师爷自然是附和田巡抚,只是眼中却满是鄙夷,当初陛下把你送来,不过是因着你家的救驾之功,送你来繁华之地而已。 两人正商量此事,不知道为何窗外却飞过乌鸦的叫声,这叫声让田克之一滞,下意识的望向窗外。 他将身子探出窗外,好奇的看着天空,却是有些诧异,此时并非是乌鸦的季节,这乌鸦却是从哪儿来的? “真是,这畜生怎么突然刮躁起来。”田克之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他生的胖,是以极为怕热。 他抬头努力的向上寻找,却是突然一团黑影飘过,一块儿怪异之物瞬间落在其眼上,田克之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在伸手抚摸却是一手湿滑。 “啊,这是何物,师爷!师爷快来。”田克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之物惊得一蹦老高,胖肿的身材此时突然灵活的紧。 师爷赶紧走近其身边,掏出一块手帕递上去,然后便看到糊住田克之眼睛的那一坨。 他平时一向自诩风流倜傥,此时看着脸上糊了一团的田克之,竟是倒退了两步,不肯上前。后来到底压住自己想要呕吐的感觉,将手帕塞进对方手中。 “来人,快给老爷打水洗脸!”将手帕塞进对方手中之后,师爷立刻倒退两步,推开门大喊道。 好一顿收拾才将田克之的脸收拾干净,但是此时他早已没了与师爷商议的心情,只是草率的向其挥手说道:“师爷此事反正你都知晓,这些就交给你去处理,我只要最后的结果便好。” 师爷如今也是没了商谈的心情,他看着田克之实在觉得面目可憎。干脆也向其告辞,声称自己要前往金陵办事,待这薛家事完毕之后,才会再次回来,是以要向田克之请假。 现在的田克之哪里顾得这些,挥挥手让师爷立刻退下,然后便命令小厮去后院告诉夫人,让其为他准备好香汤沐浴。 师爷从巡抚府中出来,便有小厮上前指引,他乘上自己的小轿,很快轿子便被抬起,不过多时便转过一趟街口,走近一条小巷之中。 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不远处有着一台一模一样的轿子停在当场,师爷让轿夫停下,自己从中走出,又坐进另外的轿子之中。 然后两台小轿子各自离去,一朝南一朝北,却是让人也不知其中之人,竟已经不在其中。 师爷乘坐着轿子,合上眼眸,等下才是真正的凶险。不过,此次确是不虚此行,所需之事一一办妥,之后便要见机行事。 轿子从扬州城最繁华的市集走过,又走了两条街,才慢悠悠的转到一座大宅的后门。 随着轿子停下,师爷便知晓自己到了地方,果然不过一会儿便有人撩开轿帘儿说道:“九少爷,老太太等您好久了。” 师爷也就是那婆子口中的九少爷,看见婆子撩开轿帘,这才一脸淡定地从轿中走出。 他目不斜视,只让婆子在前方带路,此处虽是后门,却可窥见正门之气派。 左右两排各有四只拴马凳,台阶上卧着一对狮子,大门一片朱红如火,衬得上面钉着铜钉也是锃明瓦亮。 待进了院子,又是一色不同景像,一条两人宽的笔直道路直直通向中庭,从中庭的月亮门进去,周遭景色又是一变,竟是一座花园。 那花园里奇花异草自不必说,便是假山嶙峋,却也是别有洞天,一个个具是瘦、露、透。 师爷目不斜视,仿佛眼前的景色早已看过千百遍,他的脚步不急不缓,直接穿园而过。 他并未去到前面的正院,反而从花园出来之后,便向左一转,进到了一座小楼之中,上提四个大字——若梦如幻。 里边早有人等待,见他进来,赶紧上前行礼。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看起来并非是以美艳绝伦之行,却带着邻家之可爱,脸上有几颗雀斑,此时正满脸带笑: “九少爷,老太太等您好久了,只等您回话呢。” 师爷点点头,也不多说些什么,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此处看起来却是一座佛堂,墙上挂着一尊观音像,只看那款便知是前朝之物。 那观音手持杨柳玉净瓶,面上一副慈悲模样,画下面摆放着条案,其上摆着各色贡品果品。此时正有三炷香,插在羊脂玉兽首雕环香炉中,一时檀香四溢。 一名看起来约七八十岁的老妇人跪在佛像面前,双手合十似是在祈愿。 师爷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不远处,一直到老太太睁开双眸,才伸手搀扶其站起来。 “老太太,那田克之同意了。”师爷见到对方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他紧盯着那名老妇人,似乎想要寻求对方的赞许,又像是希望对方给予肯定。 果然,待听得此事已成,那老妇人微微颌首,竟是不悲不喜之模样: “他既答应此事,却也是好事。咱们也算对得起薛家送来的那五万两银子。” 老夫人握着师爷的手走向座位,她虽满头白发,却看起来仍是极为精神,从一双眼眸便可知晓对方当年是何等的神采飞扬,脸部轮廓也可窥见当年是如何的妩媚动人。 那师爷倒是有些不以为意,他似乎并不喜欢薛家之事,听得老夫人如此说,下意识地反驳道:“咱们跟薛家早已没有什么关系,为何还要管他们?那薛家眼见择着日暮西山,却是连救都没得救。” 老夫人一笑也不在意师爷的话,拍拍他的手背,示意对方也坐下。 “就是因为这薛家日暮西山才好下手,若是如日中天,我们却也要避之一二。” 师爷听了这话略一沉思,也就明白自己母亲说的是何意,口中笑道:“不愧是咱们珍家的定海神针,老太太,您真是智珠在握。” “你这猴儿,竟是把我当了那田克之哄骗不成,打量我不知晓你那点心思? 那王氏如今早已人老珠黄,你也并非为她守了一世,又何必一直纠结当年之事呢?” 甄老夫人却是极为了解自家孩子,只听其言,便知晓其后之意。 师爷的眼神闪烁一下,却并未再搭言,一副极为恭顺的模样。 “不管如何说,此事既已办成,对我们却是极好的。不过却要给薛家想个万全的脱身之策。” 师爷正给对方端茶,听到老夫人的话,忍不住手指微一抖。他的反应极快,眨眼间便恢复过来,将拿稳杯子放在老太太的桌上,才笑着说:“老太太自然是运筹帷幄,此事却是要好好思量一番。” 甄老太太听了这话儿,虽面上不显,但眉眼却舒展几分,她乃是宫中甄贵妃的亲生嫡母,两人长相相似,更在脾气秉性之上一般无二。 听着小九儿的恭维,心中也是妥帖,忍不住便对其多说了两句。 “你要知晓这世上若是实力不足,却手中有着夺人之物,便如同闹市里小儿抱金砖一样。 除了被算计,便没有其他的可能。” 师爷听到这话垂手点头附和,一双眼眸之中却满是讥讽。什么小儿抱金砖,不过就是因那新式的纺织机。 说来也是稀罕,这纺织机不知是何人所出,当时是刚刚年后,一名年轻男子将其带到江南,不过这两三个月便风靡全境,如今已经向着两广扩散。 这机器不过单人便可操作,且轻便小巧,每日里织出的布匹又密又好,一名女子便可操作。 虽比不上朝廷之贡品,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乃是中等人家的偏爱。 是以这三几月,已经在江南遍地开花。也是因为这个,才让甄老夫人懂了念头,这赚钱之事却是众花不如一枝香。 “薛家只是第一只出头鸟,我总归是要这江南布匹都归了咱们甄家才好。”老太太的声音祥和平稳,与其说的话却完全不同。 连金陵四大世家之一的薛家,也可以毫不犹豫的算计。师爷在心中思忖自己这位“母亲”,恐怕有些心大了。 老妇人端起茶碗轻抿一口,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师爷说道:“小九儿,那个被牵连的丫头却叫什么?” 没有想到老太太竟然突然提起此人,师爷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一凛。只是他却不敢在母亲面前露出半分破绽,只得装作并不在意:“那丫头似是被拐卖的,如今早已不记得原本的名姓,那拐子也不过就喊起丫头。 是以具体名姓,早已经不可考了,老太太却又为何问起此事?” 老夫人听着师爷的回答也不作声,只抽出帕子在嘴角,左右轻点两下,这才说道: “没什么事,我只是可怜那丫头年幼便被拐,待到薛家之事完结,便向其要了她来,咱们送他一程罢了。 她总归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总不好落到那呆霸王手中平白被侮辱了去,惹得荷花落淤泥。” 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用充满审视的眼神看向师爷。 此时不知是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师爷身上一激灵,竟是发觉身后早已一片冰凉。 他此时却顾不得这些,只是看想自己的母亲,口中几近哀求的说道:“那丫头早已忘记了前尘往事,倒不如让其跟着那呆霸王算了。 不……我听从母亲的吩咐,待那薛蟠离开金陵之时,便直接将其要走,送与父母团聚。” 看着马上面容变色的母亲,师爷立刻将口风转回。 老夫人这才笑着点了点头,满意地让不知何时跪在地上的师爷站起来。 “你是甄家的孩子这件事,却是不能够让那位田克之大人知道,你可明白。”老夫人此时却是难得的眼神严厉起来。 师爷诺诺点头,一副被惊吓的模样。 见到对方如此,老夫人此时却立刻又换了另外一副脸孔,她拉着面色惨白的师爷说道:“我的儿,几个孩子之中,除了你姐姐,我最疼的便是你,只不过为了咱们家,却只能委屈了你。 不过你确实放心,只要此事办成,我定然风风光光接你回家。 若不是咱们行差就错一招,没有再当初及时将那纸机图纸握在手中,却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老夫人此时一想起便是心中懊恼不已,当初她便想将其直接据为己有。只是当时棋差一着,不想那卖鸡子的人物竟极为聪明且武功高强,她三四波人竟也没有得手。 这才无奈之下与众人分享,本以为不过是少上一二分之利,却没有想到这机子竟是下金蛋的母鸡。 “若是知晓其背后是何人,我却非要与其好好结交一下。” 可惜不管是她也好,还是站在旁边面如死灰的师爷也好,都知晓他口中所说的好好结交,不过是要将其榨干最后一滴利益之后,再斩草除根。 看着母亲面上显而易见的贪婪,师爷心中也是纳罕,老夫人明明此生顺风顺水。自独女入宫为贵妃之后,更是以皇帝岳母自居,实乃皇亲国戚,却偏偏生得睚眦必报的性格。 如今也是因在对方手中吃了个暗亏,是以记恨上对方。必要找回场面才好,可那男子早已远在天南海北哪里追得到? 师爷不知晓的是,此时他口中的那位不晓得在哪里的男子,正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家主子的黑脸。 “那么多人竟然一个都没有撬开?你们的手是不是生了?”司徒源坐在书房之中听到柳湘莲的回报一脸惊愕。 他在回来之后,便将那些刺客交于了血滴子来审讯,本想撬开他们的嘴,结果柳湘莲却来禀报,竟无一人开口。 他听闻此事却是心中诧异,手指不由自主的轻敲着扶手。 “侯爷属下失职,那些人确实都不曾开口。”柳湘莲一脸愧疚缺失,不知该如何与司徒源禀报此事。 照理说血滴子的手段可算得上极为严苛,十二道大刑,三十六回手,七十二断节,这一百二十道刑罚,普通人便是只尝过一轮,也足以骨断筋折成为废人,更不要说其中还有多少是专门对于人性弱点。 “当日刺客一共收押了十一名,现在还剩下七人,有四人已是不能用刑的状态。 现在还能用刑的不过是三人,这三人也早已是废了,因怕所有的线索断绝,是以不敢再加以重刑。” 司徒源听闻柳湘莲的汇报,好奇的挑眉:“你却说所有的都用上了?” 柳湘莲点头,他也十分苦恼,这些死士也不知道为何,竟是仿佛被早已训练过千百次一般,即使是在百般用心也照样不吐一字。 这却是让司徒源起了兴致,他勾起嘴角:“倒是有趣,我倒有些好奇,这些死士是如何训练的,竟然能够如此忠贞耐受。要知晓,即便是专业训练过的血滴子,也未必能够熬过那些刑法。” 柳湘莲低头不说话,他如今在血滴子中已将近一年,自然知晓对方的手段那些手段,别说是百般齐上,便是其中三成也足以要人生不如死。 是以他对这些死士有了些许好感,这些好感自然不足以让柳湘莲在自己上官面前替对方求情。 “能够如此的忍耐力,却也是值得称赞的,你传令下去不必留活口。从他们身上试吧,能撬出来便撬出来,撬不出来就给你们练手了。” 司徒源略一思索,也不再纠结关于死活的问题,只让柳湘莲将结果呈报上来即可。 “属下遵命。”柳湘莲听到司徒源轻描淡写的话,心中有些惊讶。一直以来自己这位上司,不管是在自己面前,还是在众人面前,都是一副斯文模样,甚至有些人觉得当今将大营交给对方简直是儿戏。 如今听得这番轻描淡写的话,方才知对方的心狠手辣,与外表却是并无半分相似之处。 “你却好好办这件事,到时若是撬开了嘴,我定有赏。听说你那岳丈最近天天催着让你去下礼? 若是什么时候定了好日子,到时我定然亲自替你主持。” 似是没有见到柳湘莲那微微发白的脸色,司徒源将公事说完,便又谈起柳湘莲的私事。 柳湘莲原本还在忐忑之中,此时听闻上官询问自己的亲事,面容一滞,一时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尤总兵将爱女许配给他,自是对其有知遇之恩,这点柳湘莲极为感激,但偏偏这尤总兵有个痴处,着三不着两。 长女已经出嫁不说,如今这二女儿尚待闺中,这尤总兵最近偏偏追着自己快屑走完三媒六聘之礼,这到让柳湘莲犯了难。 如今那位尤三小姐,不过刚刚年岁十三,若是如此着急,岂不是把他柳湘莲显得如同禽兽一般。 想起自己的岳父,柳湘莲也忍不住苦着脸,向司徒源求情:“侯爷下官并非对尤三小姐有任何不满,只是小姐确实太小。不过刚刚十三,哪里能够嫁为人妇,柳某还不至于如此禽兽。” 司徒源听着柳湘莲的话也是一愣,他下意识地掩住手上的手串,好奇的询问:“你说什么?你那位未婚妻才十三岁?” 此时柳湘莲早已将脸面尽抛,他也不再掩饰些什么,一脸沉痛之色点点头。 司徒源同样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站起身直接推开窗户,望向窗外。只见得一对喜鹊叽叽喳喳凑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摩肩接踵十分亲热。 “虽说我朝女子十三便可成亲,但多留到十六七岁,有些过了十八也是有的。” 司徒源语带干瘪的说道,他此时的确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尤总兵算是他手下一员力将,而柳湘莲也极为能干,再者他此时却真的不好偏向尤总兵。 想到此处,司徒源却是有些头痛的扶住额头说道:“罢了罢了,此事我替你出面。不过你却尽快将三媒六聘走完,然后待到那位三姑娘,年满十五再行成亲。” 也好的让那位游总兵别天天催着你成亲,倒显得你的过失。 司徒源的话未说完,柳湘莲早已听明白,心中感激不尽,只能万死以谢。 两人又略谈了一二,柳湘莲这才向司徒源告辞。 司徒源转身便回了正院,准备将此事告知康眠雪,以讨得美人欢心。 一进院子,便嗅得满园清香,这园中的一从百日红正开得极艳,让人一见便觉十分喜庆。 司徒源虽平日里并不爱这些花草之物,此时看着却也心情舒畅几分。 因此也不着急进到房中,而是在院中看着满园郁郁葱葱。 “干什么呢?倒在这里发呆。” 司徒源正瞧着花儿好看,就听到自己妻子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弯起嘴角,眼中含笑看向妻子。 一回头果见的娇妻站在身旁,一身水红装束,衬得肤白如雪,一双美目,顾盼流转之间勾人魂魄。 他拉着康眠雪的手现宝:“雪宝,你却不知今日我竟听了一个笑话……”:,,. 第78章 受袭 康眠雪瞥了眼自家夫君, 不知道为何自从两人成亲以来,司徒源从原来的年少稳重,向着诡异的方向狂奔而去。 完全是拉都拉不来的那种,只是到底是自己选择的夫君, 即使康眠雪再嫌弃也不能弃之不理。 “既然你觉得有趣, 我想自然是极为有意思的事情, 是以到底是什么事情?” 见康眠雪果然感兴趣,司徒源更加有兴致起来,他让妻子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防止对方不小心会跌倒, 才将今日下属和岳父的事情,当做笑话一般说出来。 康眠雪听闻柳湘莲便自然想到了尤三姐,当日她也曾让人多放探查,却知晓这位三姑娘还不到及笄之年, 算起来不过是十二三岁, 不堪大用, 是以她便歇了心思。 没想到此时又听到她的消息, 康眠雪好奇说道:“这位尤总兵难不成在带兵之时,也是如此?” 司徒源将妻子小心地按到榻上,然后亲自给对方倒了杯蜂蜜水, 试了试温度才送到康眠雪手中。 听到妻子的询问,他摇摇头解释:“正好相反, 他是个极为心思细腻之人。” 尤总兵能攀上这总兵职位,若是真的如同私事一般着三不着两, 早就变成黄土一杯。 军中治下极严,动轨打骂更是家常便饭。但是有些人就是天生吃这饭的,尤总兵便是如此, 其人小有瑕疵却可堪大用。 康眠雪听到司徒源的话有些好奇,她低头轻抿一口香甜的蜂蜜才询问:“你这意思,这位尤总兵是个极为有趣的主儿?” 司徒源点点头,他接过康眠雪手上的杯子,自己就着一口喝下去,惹来对方一个白眼。 他讨好一笑,然后摸摸鼻子,换回了正经表情说道:“说起来,那尤总兵的荒唐之名,却是他在成为总兵之时才出现的。” 这话儿一说,康眠雪坐直身子,一双杏眼紧紧盯着司徒源,已然被他勾起好奇心。 司徒源看着康眠雪满是好奇地双眸,却是心中软成一片,他思索一下才将当年的往事说出。 那时司徒源刚刚掌握西山大营,可是他年纪又小,且又门第不显,在军中又没有根基,是以当时并没有几人臣服与他,尤总兵是第一个。 “你那时尚在扬州,是以不知道,若非是当初有尤总兵的投诚,我却是未必能那么顺利的接管西山大营。 我那时还极为嫌弃对方,是在是觉得对方不堪大用,那王子腾是个滑头鬼,跟他两个妹妹却不是一路人,若是有机会未必不能成为一代枭雄。 当时他将尤总兵送来,一是为了示好,显得他为人公正。 二是这尤总兵不知为何,一直与王子腾不合,是当时的西山大营少数的不服份子。 若不是我当年收了他,恐怕这个老尤却是难逃一劫。” 司徒源轻描淡写地说道,康眠雪却知晓对方的轻描淡写之下,到底是多少的危机四伏。 听闻王子腾和尤总兵不合,忽然一个念头而过,难道原本尤总兵也是因为如此……? 她略一晃神,却来不及想,只继续听司徒源说当初的事情。 见她听得认真,司徒源也讲得起劲,尤总兵晋升总兵的军功却是靠着当年在天津府贪酒擒牡丹。 正说道此处,却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其中似乎有男有女,司徒源挑眉面容却是冷下来,他平时御下极严,此时已经听到了数名手下的足音。 他冷哼一声:“张贺、罗权、萧子若,你们三个想要干嘛……” 还没说完,司徒源的脸色突然变化,随之康眠雪也嗅到一股子甜腻的腥甜。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瞬间冷凝,就在还在疑惑之时,便看到三人背着一个血人进来。 “这是何人?竟然直接抬到正院里?”司徒源看见康眠雪闻到血腥味后紧紧皱紧的柳眉,立时脸上戾气一闪。 还没当他发怒,几人却是已经最好跟前,萧子若背上的人,勉强抬头,声音暗哑说道:“大人莫怪,却是老尤求他们要面见大人。” 康眠雪这才看明白,眼前这个人竟然是尤总兵,她勃然变色,这可是总兵却不是阿猫阿狗,在京中竟敢袭击总兵,却是想要造反不成。 尤总兵手臂用力,他想要从萧子若背上下来,只是原本打熬得强健的身体此时却是半分力气也无,他几番挣扎却只能徒然地瘫软。 “夫君,等下再说,你先把这药给他吃下。”尤总兵这幅模样却是被康眠雪看在眼中,心中不能再耽搁,不然恐怕真的就要出大事。 她赶紧从榻上的小格子里掏出准备好的药丸,这东西虽然没有九花玉露厉害,却也是极为有效的伤药。 此时的尤总兵已经有些奄奄一息,萧子若想其放在地上,却被康眠雪制止,指挥对方将尤总兵放在罗汉床榻上。 看着对方躺好,她又将药丸交给绣橘,让对方交给萧子若。 他伸手接过药丸,按住尤总兵的下颚,直接向下一掰直接将其的下颚脱臼,将药送入之后才又利落一推。 虽是康眠雪手中最普通的丹药,此时也是极为神效,那药丸入口即化,几乎肉眼可见的尤总兵的脸色开始便化,身上的血也不再渗出。 又过了半晌,尤总兵睁开眼睛看向司徒源和康眠雪:“没想到我老尤能活下来,侯爷、娘娘,老尤别的没有就这一百多斤,今后全是您二位的了。” 听了这话儿,康眠雪没表示,司徒源倒是气乐了:“我要你这点肉干嘛?吃了我嫌腻。” 他冷哼一声说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若是为了私事,你们几个一个都跑不了。” 几人被司徒源的眼神一扫,具是凝神屏息,只将眼神投向榻上的尤总兵。 尤总兵略缓了缓,撑着自己侧歪着,此时的精神比刚刚好了不知道多少:“侯爷,让萧子若从我怀里掏下,里面有好东西。” 司徒源点点头,就看到萧子若从尤总兵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一股子烧鸡的香味从中传来。 “尤大头,你这是耍我?”司徒源一见这油纸包直接笑起来,可惜这笑声却冷冰冰地没一点人味儿。 听到这笑声,其余三人都是一个矮身跪到地上。 康眠雪看了眼绣橘,吩咐道:“吩咐下去,闭府。” 绣橘不敢怠慢,立刻退出房间,向各处吩咐。 “那鸡肚子里有东西,拿出来吧。”康眠雪看着那油纸包,莫名的有种感觉,似乎要出大事了。 听到妻子的话,司徒源的脸仿佛是四川的变脸一般,立刻从十冬腊月到了阳春三月。 “原来如此,雪宝你真聪明。”司徒源一层层地拨开油纸包,里面是只完整的烧鸡,撕开鸡肚,果然见到里面藏着只竹筒。 拿起这只竹筒,司徒源的看向康眠雪似乎在询问对方的意见,见到康眠雪略一颌首,这才将其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张卷得极为整齐的纸张,只一眼司徒源的脸色瞬间变化。 康眠雪走到他身边,将纸条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 这上面写的字数不多,不过是二三百字的模样,只是内容却是极为吓人。 看到最后,康眠雪才长出一口气,此事却是极为难办。 她转头看着尤总兵,启唇说道:“本朝虽无女子干政的先例,但是却也没有禁令,不知尤总兵可愿为羲和解答疑惑。” 司徒源扶着妻子坐下,然后冷冷对着尤总兵命令:“尤大头,你对郡主便是如同对着本候一样。” 尤总兵呲牙一乐,看着康眠雪说道:“娘娘说什么话,老尤早说过,这一百来斤归您的了。 娘娘不知道,老尤没别的爱好,就是爱吃这烧鸡,是以没事便去老焦家蹲点,蹲他们刚出锅的烧鸡。 今日也是一样的情形,只是却没想到在有人在给老尤的烧鸡里填了东西。 我发现有东西就觉得不对,赶紧往大营跑。 娘娘,你猜结果怎么样?嘿,我老尤贼聪明,果然是有问题。 亏了没有往家跑,不然我那傻婆娘未必有我老尤跑得快。 到时,这帮王八羔子,恐怕就得把老尤全家给端了。” 尤总兵略一吧唧嘴,擦擦头上冷汗,他此时也有些后怕。 康眠雪看他有趣,这尤总兵长相却不是英俊之人,身形五短,大饼脸,朝天鼻,但是诡异的却让人看了不觉得讨厌。 且此人又有几分急智,遇到事情可以快速反应,不回家连累妻儿,却也算得上是条汉子。 “张贺、罗权,你们去那家烧鸡店看看,虽然大概那里剩下不了什么。”康眠雪淡淡吩咐,虽已经不抱希望,但总归是数条性命。 司徒源立刻点头吩咐道:“没错,你们去看看,记得带好人手和猎犬,敢在京城这样,想死本候可以送他一程。” 见两人领命而去,康眠雪转过头仔细询问细节。 “是以说,今日卖你烧鸡的是个面生的年轻人?你并没有见过他?”康眠雪蹙眉,手指轻点桌面发出敲击声。 从尤总兵的话便可知晓,对方是故意将这个送来给他的。康眠雪看着尤总兵沉思不语,倒是让司徒源有些纠结,他极为讨厌妻子眼中有其他人。 不敢打扰妻子的演算,司徒源只能用阴冷的表情盯着尤总兵。 饶是尤总兵一向大大咧咧,却也受不了康眠雪夫妻二人的联合进攻,到了最后只觉得度日如年,为何那两小子还不回来。 好半晌,康眠雪收回视线,心中将此事的经过推演了七八分,余下的就要看张贺二人的收获了。 不多时,张贺二人便回来复命,这焦家烧鸡的全家四口都被捂住双眼、塞住口,被人牢牢地绑在柴房之中。 康眠雪听到这个结果,微微一笑:“这家人却是有些造化的。” 能够在如此凶险之事中安全脱身,这运气却是不一般。 尤总兵听到康眠雪如此说,好奇地询问道:“他们难道是无辜的?” “无辜不无辜尚且没法判断,不过运气很好是确定的。” 既然心中有了盘算,康眠雪也将心中疑惑解开,尤总兵和众人的存在就是有些鸡肋。 她眉目传信,扫了眼司徒源,夫妻二人相伴多年,只一个眼神,司徒源便知晓康眠雪的想法。 他转头吩咐: “既然这样,罗权你跟着尤大头去前面住。 张贺、萧子若你去老尤家里,安抚他妻子,然后就暂时先住在他家,免得有人对其妻女下手。” 几人赶紧领命而去,又有绣橘带着云枢、云瑶收拾屋子不提。 康眠雪跟着司徒源,两人去了书房商量此事。 司徒源的书房离着康眠雪的正院极近,但是这里却和景物玲珑,繁花满园的正院不同。 一进去便是一条大路直通书房门口,东南西北四个角落各放着一口两人合抱的大缸,里面养着不少碗莲,此时开得正好。 而这便是院中唯一的花卉,其余便是寸寸绿茵满地,竟连棵树都没有。 康眠雪极少来这里,此时见了也是嘴角抽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吐槽,只能视而不见。 倒是那缸中的莲花开得极好,让康眠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让人进到书房,康眠雪让系统专注扫描周围,防止有人偷听。 “这事恐怕闹大了。”康眠雪将那张写满蝇头小楷的纸张,再次拿出来,在手中仔细端详。 这张纸还不知晓是否有特殊药水的痕迹,单就上面的信息也足以骇人听闻。 司徒源也是一脸沉重,他完全赞同妻子的想法,若此事真的是如此却是要出惊天大祸。 “雪宝,你觉得此事是真的么?竟然有人举报甄家专门培养刑名、钱粮师爷,来操纵江南官场。”司徒源看着妻子,脸色难得有些严肃。 这件事儿若是被证实,恐怕整个江南官场都要瘫痪。 “我觉得这件事,恐怕十有**就是真的。”康眠雪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恐怕少不得要去趟江南了。 司徒源看向康眠雪的小腹,却也是心下后悔,若是去江南查此事,恐怕却要看不到孩子出生。 “别胡思乱想了,我跟你去江南。”康眠雪哪里不知道司徒源的那些心思,舍不得自己,又不得不去江南,此事事关重大,以雍和帝的心性是绝对不会交予其他之人的。 与其让他两下为难,不如自己跟随其一起下江南,左右去时都在船上,也不担心会舟车劳顿。 这个提议司徒源自然已经想过,只是他却不愿意妻子跟随自己如此辛劳,是以听到这个想法直接摇头否定:“这怎么可以?你如今已有五六个月,在江南又不知晓要待上多久,总不能将孩子生在江南吧?” 司徒源却是想的极多,不管是妻子的安全,更是那些稳婆之流都是不能够一时之间全部妥当的。 虽然早就了解自家夫君的脾气,康眠雪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额头生疼。 明明对外是可止小儿夜啼的存在,只看刚刚那几人,被他吓到的模样,便知晓司徒源在外到底是如何名声,可是偏偏在自己面前却是这副模样。 “再者说京中却还要你来支应,万一有人趁着我们不在京城之时,做些什么可怎么办?”司徒源想了想,又扯出了一个理由。 可惜的是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没法说服。 此时他们的身份只要不是脑子有病的,没有人会直接构陷他们。 不但不会有人出手,反而会有不少人为了利益而将有此企图的之人撕碎。 康眠雪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看热闹,眼眸之中流转间满是运筹帷幄。 此次江南之行,她早已有所预感,此时却也正是不迟。 “我确实担心你的身体,雪宝。”司徒源又想出了几个理由,可偏偏都无法说服自己,干脆便自暴自弃起来,直接以情服理。 康眠雪摇摇头,对于这种傻爱行为,她实在是早就见识了太多:“你知道的,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是绝对会不择手段报复的。 此次江南之行,你只知道凶险,但是其中的利益也是巨大。 若是能够操作得当却是可谓一朝暴富,我是绝对不会放弃这种机会的。 再者,若是你担心她,却是不必,她的状态可比你好的很。”康眠雪抚摸着肚子,前些日子已经诊脉出,肚子里是个女娃儿。 司徒源见怎么也无法说服对方,最后只能试出杀手锏。 “若是父皇不让你去,那你便安心留在家里可好?”这是他最后一条杀手锏,若是雍和帝同意妻子出京,他便直接到宫里闹去。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康眠雪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听到这里只是笑吟吟地瞥了对方一眼。 “你却信不信,我不但可以去江南,还可以手拿金令。”她却是一时兴起,想要跟司徒源打赌。 司徒源听闻此言,仿佛是斗败的公鸡,无奈摇头,口中埋怨:“你说这江南有什么好去的,你在京城不好吗?” 这京城自然好繁华热闹,天子脚下王者之都,这京城里若是没你,却与我哪里还有半分干系。 康眠雪没说话,只是双眸却已经将话尽说了。 司徒源低声叹一口气:“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也知道无法转圜,只是你却答应我,将一切都准备好,可好?” 自家夫君的担忧,康眠雪哪里不晓得,只是此次江南之行,她少见的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是以若是不跟随身边,实在难以放心。 “你说这田克之身边有没有师爷?”康眠雪皱眉思索着,若是其身边真的有这类被专门培养出来的师爷,那么恐怕江南舞弊案的背后还有其他的内幕。 司徒源点头却是知晓妻子的言下之意:“虽然我想知道这甄家是否真的如此作为,但是我更想知晓,到底是谁将这一个消息透露出来的。” 康眠雪向后懒懒地歪在椅子上,却是一点都不担心。对方既然设下此局,自然是希望借他们的手来调查此事。 只是这世间之事做的多,漏的便更多,终究能抓住藏在后面的耗子,不管耗子藏得有多深,她总有办法。 而此时另外一只耗子正一脸烦躁,他一时推开窗户想要透透气,又觉得怕外面有人窥视,赶紧将其关上。 时而在房中来回踱步,又觉空间太小,桌子椅子碍事,只想将它们一起都扔将出去。 忽打算前往花园问花解惑,结果刚刚推开房门,又再退回房中。 师爷揉揉自己有些抽痛的眉心,他此时却是心中一团乱麻。 到底是明哲保身,在事情办成之后,让那个可怜的女娃魂归黄泉。 还是逞一时之勇,将其救下。 他自从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思索此事,一二个时辰下来,仍旧是心中一团乱麻。 在这一刻师爷只是恨自己为何眼神犀利,只不过是看了那女娃儿一眼,便认出其正是族兄甄士隐的独女英莲。 若是认不出来,便不会惹出这般难以收拾的下场。 想要狠下心来要那女娃的性命,可刚刚升起这念头,便仿佛又看到了族兄的慈爱垂询,那是他童年之时所受到的少之又少的关爱。 师爷本是庶出又被分出家族,是以当初将他当做人看的,却也只有这五哥甄士隐。 他还记得那年冬天,若是没有甄士隐的那床棉被、棉袄,以及一百斤木炭,自己早已成了黄泉枯鬼。 可笑他身为甄氏家族长之子,却差点因为天气寒冷而冻饿身亡,还要分家之人接济。 可终究是难忘当年的那些往事,师爷无奈一笑,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嶙峋假山,口中喃喃说道:“英莲,别怪族叔心狠,我还要图谋大事,便只能牺牲你了。” 就在此时,似乎是因他的动作,窗沿上的燕子巢穴竟然摇晃两下,掉落下来。 三四只雏燕掉落在地上,一时之间叽叽喳喳不停,似是哀鸣,又似是求救。 师爷看着地上的雏燕沉思片刻,却还是忍不住转身推开房门,走到檐下将雏燕一一抓起,放到燕巢之中。 他仔细打量一下,似乎是因为被窗户格挡一下,这几只雏燕似乎都没有大事。唯有一只似乎运气不好,看样子是摔着了翅膀,耷拉着半边翅膀,叫得有些可怜。 师爷将其放在窗沿上,然后又从厨房取来一只水碗,将其用竹子插入墙中的屋檐缝隙,仔细调整一番,才将稻草铺好,并将几只雏燕放到其中。 只剩下这只,却不能放回巢中,若是放其归巢,这只雏燕是活不了多久的。 他托着雏燕回到房间,放到桌案上,淡淡说道:“能不能活下去,还要看你了。” 第79章 进封 大庆承天十年四月二十一早朝,雍和帝进封羲和郡主为固伦长公主,定远侯进封长公主驸马,增加食邑一万。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当朝文武百官具是不可置信。 大庆朝建国以来,非皇帝之女不能封公主,非皇后之女不得进封固伦公主,非皇后的嫡长女不能封固伦长公主。 百年来都是如此,谁料到雍和帝竟然会突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但将沧海遗珠进封成公主,还是非皇后嫡长女不可为之的固伦长公主。 固伦长公主,天下国土长公主,只这一称呼,从今往后在无人敢让她行礼,即便是现在位同皇后的甄贵妃。 要知晓,雍和帝尚有两名公主在世,且母妃也在。如此一来却是生生的打了公主、后妃、母家的脸。 朝臣们本想冒死直谏,然而却被雍和帝冷笑着用一张纸打发。 金銮殿上,他坐在龙座之上,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些忠臣老臣,真的当他看不出来对方眼中那些鬼蜮魍魉? 他冷笑一声吩咐李无禄:“将我儿的功绩念出来,我进封有何不可?” 李无禄躬身接过雍和帝递给自己的奏折,双手拖着一份奏折,向外走了两步才站直身大声宣读: “雍和五年,于扬州救驾之功;雍和六年,进献木薯、改良水稻,使之高产四成;雍和八年,查明胡惟庸受贿案;雍和九年,进献牛痘,免除天花之患;雍和十年,查奏直隶总督谢道黍;雍和十年,探明蒙古铁矿四座。” 随着李无禄的声音,众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有些人开始后退躲进人群。 雍和帝的脸色一丝表情都没有,他只是冷冷地盯着跪在金銮殿上的那几名官员。 “只凭借着羲和的救驾之功,朕进封其有何不可?你们不同意,朕却是想知道,尔等有几人能够做到这些?” 只这一句话,就让众人噎得不知所措,确实单说那位郡主娘娘的功劳,却是足以匹配此为。 不过有人打了退堂鼓,自然也有人冥顽不宁,左都御史中丞陈炳文躬身出列,口中称呼陛下:“臣有本奏。” 雍和帝眼神中杀意一闪而过,又是此人,当日他弹劾源儿,自己本就留了对方一条姓名,想不到今日又出来捣乱,难不成还想要弹劾雪儿不成。 雍和帝心中思索,面上仍旧是面无表情:“既然如此,陈卿,说吧。” 这话儿一出,旁人没什么反应,章首辅心中已经有了成算,恐怕这陈御史已经真真见弃于陛下。 他忍不住再次开始评估羲和郡主对于当今的意义,忍不住暗叹一声,大庆皇族代代出情种却是诚不欺我。 若这位郡主娘娘是男儿身,恐怕这天下都是那位的。 不,也许陛下打算立皇太女呢?虽他大庆朝一直是男子君临天下,但是周边国家多得是女子主政,包括那刚刚即位不久的茜香国女王,她便是打败了所有的兄弟,以女子之身君临天下。 难道陛下有打算开创先例,这恐怕未必不是不可能。 章首辅想到此处,对于康眠雪的重视又增加一分。 虽不至于提前投诚,但是适当的交好却也是正常,毕竟现在恐怕大多数人都认为陛下不过是打算给女儿增加地位而已。 自觉摸准了当今的脉搏,章首辅略有些自得,脸上便显出几份笑意。 惹得三皇子和四皇子狐疑地眼神,这老小子平时滑不溜丢难不成今日竟然赞同陈御史所言? 三皇子用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前党羽,这个蠢货自从当日弹劾定远侯失败,就被他剔除了党羽之列,难不成这家伙最近竟然走通了章首辅? 众人没有理会地上慷慨陈词的陈御史,只是各自想着心事。 现在这种情形下,陈御史不管是说些什么,日后都是个废子,也许恐怕今日就成了废子。 果然,没等陈御史说完,雍和帝直接打断了对方:“陈卿,你说的这些有何用?” 一句话便将陈炳文直接噎了回去,雍和帝合上双眸,一副懒得理会对方的模样。 偏偏陈炳文不识相,不肯给自己一条退路,他大声喊道:“陛下,您却不能因为她是您的沧海遗珠就多加偏袒,区区一个郡主就已经是陛下的隆恩,固伦长公主她却是不配。” 这一句话,却是直接戳中雍和帝的肺管子,他怒极反笑,轻声说道:“那么卿有何想法?” 雍和帝看着对方的眼神仿佛是看着一件死物,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陈炳文不知道大难临头,还在喋喋不休:“臣认为,羲和郡主身为皇家子弟,自然该做这些,陛下却是不必对其赏赐过多,免得对方心生妄念。 更况且两位公主不日就要带着驸马进京,若是让两位驸马知晓这等事情,我大庆难免会被嗤笑是蛮荒之地。” 陈御史口中说得起劲,他此时也是犯了执拗,虽说明知道这些话雍和帝不喜欢听,他还是忍不住倾泻而出,以宣泄自己的情绪。 自从他弹劾定远侯之后,便诸事不顺,不但失了三皇子的欢心,更是在御史台被边缘化。这半年以来,心中的激愤此时已经全部宣泄而出,心中畅快至极。 丝毫不在意众人诡异地眼神。 四皇子看看三皇子,眼神有些同情,摊上这么个党羽,也是挺倒霉的。 三皇子正憋着想要将对方直接人道闭嘴,就看到四皇子看向自己的隐晦眼神。 他瞬间就明了对方的意思,直接回瞪起来,却是心中也心疼自己怎么就接受了这个糟心玩意的投诚。 现在只希望这件事儿不会被皇帝老爹按在自己头上。 可惜的是,雍和帝从来跟三皇子就不在一个频道,他此时正看着陈御史脑中急转:“陈爱卿朕的是忠君爱国啊,朕甚是欣慰,想必陈爱卿对先帝也是极为忠贞。 传旨,陈爱卿对我大庆朝忠诚无二,呕心沥血,朕心甚慰,着进封银光紫袍光禄大夫,到先帝皇陵处每日替朕焚香礼拜,即日启程。” 此言落地,众人都是一脸惊诧,大庆朝不杀言官,是以他们本以为最大的惩罚不过是闭门思过,哪里成想雍和帝竟是直接罢官。 进封银光紫袍光禄大夫这个名字好听,却根本就不是个实职,乃是前朝遗留下来的虚职。 陈御史如此算是直接被一路到底,被发配去守陵,偏偏这银光紫袍光禄大夫的拼接极为高,乃是从一品的,只比金光紫袍低了一级。 章首辅从此更是小心谨慎,他的目标是配享太庙,却不能在这些些许小事上栽跟头。 正琢磨着,就看到陈御史一脸呆滞地瘫倒在地中央。 他看着对方如此模样,本来的那一丝兔死狐悲也消失不见。 如此蠢货,到底是如何爬上御史之位的,章首辅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偷眼看向雍和帝,陛下登基十年羽翼丰满,恐怕所谓的进封不过是对于朝中实力的试探。 明着是加封郡主为公主,实际上却是对于朝中众臣的一次试探。想到这里,章首辅突然一个激灵,头上也冒出细微冷汗。 陛下已经不是当年刚刚登基之时,这是要变天了啊。 “陛下,臣有本。”章首辅心思电转,不过瞬间已经下定决心。 雍和看到章首辅出列,倒是有了几分兴致,此人一向乖觉,难不成今日竟然要反其道而行? “准奏。” 章首辅略一整理乌纱,然后才说道:“陛下,臣觉得,公主娘娘之所作所为可堪女子之楷模。 臣请陛下加封公主。” 这话儿一出,在场一半的文臣具是安静起来。 雍和帝看着章首辅瘦弱的身躯,满意地点点头:“爱卿所言极是,准。 不过,此事却需从长计议,朕交给卿了。” 雍和帝说完,也不理会众人各异的脸色,起身离去。 李无禄喊了句退朝后,也跟着雍和帝快步离去。 章首辅向三皇子和四皇子拱手告辞,便向外殿走去。 三皇子看看四皇子,四皇子瞧瞧三皇子,两人呵呵一笑,一左一右各自离去。 雍和帝的动作极快,早朝时确定加封,午时前圣旨就已经到了定北候府。 相比众人的喜气洋洋,康眠雪却是没有多大的欢喜。 一来,她对这个长公主没什么感觉,毕竟以她现在的位置,比她高的也有限。 二来,对于康眠雪来说,后院中的这些事情,实在是不值一提,即便是长公主,她也没有上朝的权利。 三来,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乃是查出仇人,以及身边诸人。 没等香案撤掉,第二道圣旨便来到,司徒源嘴角抽搐却是对自家父皇有些不满。 明知道雪儿如今身子沉重,却还连着下旨。 好在,这一道极为简单,一共是两件事,一是加封号羲和,称固伦羲和长公主。 再者便是,陛下下旨羲和公主回乡祭典母亲,并有沿途采风职责。 为保护公主安全,特命驸马跟随,并带五百人的护卫。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却是知道这是雍和帝准备对于江南下手了。 等待司徒源将传旨的李无禄送走,再回到房中,就看到康眠雪穿着薄衫正盯着窗外发呆。 他赶紧解开自己身上的玄色斗篷,给妻子披上,口中埋怨:“雪宝,这儿又不是伏天,便是伏天你这样也会风寒的。” 康眠雪早习惯司徒源在跟她有关的事情上有些婆婆妈妈,是以只是淡淡点头,便又盯着窗外出神。 见妻子如此,司徒源将疑惑地眼神看向绣橘,然后便知晓对方也不知道妻子到底是为什么如此。 他抚摸着康眠雪的肩膀,手上轻轻用力,竟是给她按摩起来。 “我没事……”好一会儿,康眠雪向后靠去,依偎在夫君怀中。 她只是在思索江南那边的形势。 司徒源挥退绣橘,然后才在妻子的耳边说道:“父皇的意思是,若是不成就动用江南驻军。” 康眠雪拉过司徒源的手把玩,她最近很是喜欢这样的行为。 “驻军恐怕是必须得,我担心的却是京中那位。”康眠雪说着向东边抬抬下巴。 司徒源知晓她担心的是谁,却并不在意:“这事儿却不用担心,毕竟那位翻不起浪来。 况且,若是真的查成实据,少不得那位要病逝的。” 司徒源的语气轻描淡写说道,他本来就不太在意宫中之事,对于那位即无好感也无恶感,是以并不在意这些,不过是秉公办理罢了。 “我只是觉得,那位未必不知道家里在做什么,只是他却默认了。” 康眠雪的语气中带着些不解,她不理解对方的想法,毕竟此时若是一个不好,却是要出大事,这人竟然一点都不担心? 司徒源也是无奈,他自然也是不曾知晓对方的想法,不过他却要比康眠雪看得通透。 “左右我们之做自己需要做的,又何必在意他们的想法呢?” “这是自然,不过,我喜欢当黄雀,而不是螳螂。” 康眠雪的语气中满是笃定,既然把她当枪使,就不要怪她砸了戏台子,大家都别玩。 对于妻子的脾性,司徒源太過瞭解,此时一听就知道妻子已经做好掀桌的准备。 两人正说着话,绣橘进来禀报,却是江南那边回信,并没有找到胡华,此人自春闱后便消失不见。 康眠雪挥手让对方退下,若是所料不错,恐怕这胡华也是凶多吉少。 这样一来,李书生便是唯一的证人,却是不能出半点纰漏。 “你却不用担心他,这小子最近几日恢复的极好,偏他和尤大头竟然混到了一起。”司徒源想到这几日自己所见到的,忍不住有些啼笑皆非,谁能想到尤总兵那个莽汉,竟和春闱的举子混到了一起。 康眠雪听他说的有趣,耳中仔细听着手,仍旧在对方的手掌上描绘。 倒是这番举动让司徒源有些不适,但是看到妻子出神的模样,他暗自忍耐下来。 自己夫妻二人,已经许久未曾有这样安逸的片刻宁静,司徒源看向窗外也有些出神,从这里望去正是对着暖阁的花园。 那里面此时正郁郁葱葱,一颗粗壮的石榴树就立在对面,因着还不是开花的季节,此时上面只有。绿叶悬挂其上一阵风吹过沙沙作响,倒是添了几分趣味。 司徒源盯着石榴树,心中有几分得意,这石榴树是自己当初特地移植而来。 只因为这石榴树乃是当年两人在京城相聚之时,在院中栽种。 却也到底是了却了自己心中的一桩牵挂。 两人此时气氛正好,可惜因为他们二人都不按套路出牌,让有些人直接乱了阵脚。 此时的翊坤宫中,甄贵妃一身贵妃朝服,带着一串鸽血红朝珠,背云是一块婴儿拳头大的金黄蜜蜡。 这套是新做好的衣服,待到八月十五才会穿。 宫女们将一件件首饰仔细的佩戴在她身上,她比雍和帝尚且大了两岁,但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却是极为年轻,且举止雍容。 与其相对的便是司徒沣,雍和帝长相虽非俊美之人却也不差,至于贵妃则更是容貌出众,偏偏司徒沣却是将两人的优点尽数抛弃,又有些肥壮。 好在他还算眉清目秀,看着虽是有些胖,但至少还算得上平易近人,只是此时却是脸色极为难看,让人瞧了值得太过狠厉。 甄贵妃指挥着小丫鬟,将一串流苏耳饰戴在自己的耳朵上,对着银相掐丝珐琅镜子镜仔细端详。 看着儿子如此自乱阵脚,她眼中显过几丝嫌弃,然则到底是自己独生爱子,却也不能多说些什么,只缓缓开口劝诫对方: “我早和你说过要交好羲和,你却迟迟碍于面子不肯行动,如今却是人家得上升高位。” 甄贵妃的话中隐约带出几丝醋意,确实她有些不满雍和帝的独断专行。 当然她更看不上的是儿子现在这一副模样。 司徒沣无奈摇头却是,不知该对母亲如何讲述,他哪里是因为嫉妒羲和,而是因为担忧羲和因着陈御史之事,而迁怒自己。 他忍不住有些苦涩,按理说应该是身为女子的羲和向他谄媚,偏偏对方连谄媚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看着甄贵妃对自己有些不满的表情,他心中却是一个不知该如何讲述。 总不能告诉自己母亲,他曾经三番两次拉拢对方,偏偏对方压根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吧。 甄贵妃毕竟是宫中沉浮多年,只一见司徒沣的表情,便知晓对方曾经拉拢过,但是却失败了。 这对他们却并非是件好事,甄贵妃脸色阴沉,挥手让宫女们离开。 “你不会对羲和他们做了些什么吧?”甄贵妃眼前划过羲和的眼神,心中也是有些不安。 她对其母本就满是芥蒂,这羲和又比其母更加让人难以捉摸。 司徒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似乎对于自家母妃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模样十分不满。 “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城府,总要有些城府。” 此时甄贵妃还不知晓,就在一个月后,她的城府也瞬间崩塌。 “母妃每日说我没有城府,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去。”司徒沣有些不满的嘟囔,不过他还是记得正事,今日过来一是与母后探听羲和公主的事情,另外一件事便是替舅舅送上这三个月的红利。 这样想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其中大小各有不等,从少的十几二十两到最大面额是1千两,其中大小过度摆的严丝合缝。 “母妃为何要着散碎银票。”司徒沣有些不解,他确实对这些银两没有些许概念,只觉得还算可以,但是面额始终是未免太小了些。 甄贵妃慢条斯理的将手上的甲套一一退下,露出手指上三寸长的指甲,上面染着通红的凤仙花,看着如同白玉之上镶嵌玛瑙。 “我在宫中要这些散碎银子才有用。”甄贵妃慢条斯理的说道,她的养气功夫极好。 司徒沣没有注意母妃的说辞,只是像是突然想起一般,从怀中掏出一只发簪递给对方。 甄贵妃看到这只发簪,眼神有些微的严肃。 这是一只极为精美的玉兰花发簪,七枝玉兰花,或横或卧或绽放,或含苞,缠绕在发簪之上,看着极为精美。 可惜这份美丽,在甄贵妃眼中一文不值,她直接对着最大的那朵玉兰花下手。 手中微微旋转,片刻之间,竟然将玉兰花直接拧了下来。 将剩下的发簪放在桌上,甄贵妃将那朵盛放的玉兰花倒转过来,便看到尾部露出的一小截纸条。 将其直接抽出,展开便是一封密信。 甄贵妃看着上面所写,却是微微皱起眉头,然后将纸条递给自己的儿子。 司徒沣虽知道这里有机关却也不曾在意,此时倒是有些好奇那里的机密。 他接过纸条,不过是略一,便有些吓到。 待读完通篇,竟是有些木讷,踟蹰说道:“舅舅还挺有想法的……” 甄贵妃将头上的朝珠摘下,放在梳妆台前看着儿子在镜中的倒影询问:“你确实真的觉得此事是应该的吗?” 司徒沣摸摸鼻子回答:“不管如何,这江南总归是咱们家的后营地,舅舅所为却未必是错。” 甄贵妃看着儿子有些失望,她无奈摇头,自己的儿子到底是养在深宫之中,缺乏足够的经验。 她们甄家在江南的实力强劲,实际上即便是不做这些买卖,也足以赚得盆满钵满。 “你要明白,有些东西是犯忌讳的,即使你这件事情做出来,或许并没有什么大碍。” “给你舅舅传口信,用飞鸽传书送回去,告诉他如果不想死就用普通的东西。 至于他说的那事不行,林如海乃是朝中命官,且简在帝心若是出了什么事,却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推脱的。 让人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却是惹火上身。” 甄贵妃的心神是有些不够稳定,她打开梳妆镜下的小匣子,从其中抽出一只香囊,一股子浓郁的桂花香气在鼻翼间旋绕,到底是让她的心情冷静下来。 司徒沣看着母妃的动作,终究是有些狐疑的模样。 “本宫伺候当今40余年能够坐稳副后之位,你以为凭借的是什么? 不过是本宫够乖巧听话,又不给陛下添乱。” 甄贵妃转头有些失落,却是到底意难平。 “你去告诉你舅舅,这件事情从现在开始马上停止,绝对不能再伸手。 而且陛下已经命羲和前往江南,虽说时用的祭祀先母之名,我却看着未必,你也要顺便通知你舅舅,一定要小心为上,若是有哪里支应不到立刻飞鸽传书回来。” 甄贵妃面容严肃的嘱咐着,可惜她万万想不到的是,有些事情却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第80章 出发 照姐儿无力地睁开双眸, 盯着窗户轻声叹气,今夜月色极好,是以她从屋内也可以看到透进来的月色。 守夜的是听雪, 她耳聪目明, 听到照姐儿的叹息声,立刻坐起身子询问:“姑娘可是有事?” “并没有,你睡吧。”照姐儿低声回答,让对方继续睡就好,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她却不想闹出动静来。 听雪却从照姐儿的回答中听出对方似有心事, 她从榻上起来走到地上, 先从桌上的水壶里倒出一杯温热的茶水, 给照姐服下,然后才侧坐在床边。 轻声说道:“虽不知姑娘有什么心事,但是若是不嫌奴婢蠢笨,姑娘倒是可以对我说。” 照姐儿咬下唇, 有些踟蹰:“听雪, 你说若是林姑娘走了,还能回来吗?” 这是照姐儿的一桩心事,前几日里,她本来只想着姐姐获封长公主是件大喜事, 又可以去江南祭祖, 她也可以看看多年未见的父亲母亲。 可冷静下来,便觉得不对。若是她们全部都去江南, 黛玉必定要去,若是回到江南,林大人又是否会同意黛玉继续在定远侯府居住呢? 想到两人可能会天各一方, 照姐儿便有些惆怅,两人刚刚交心,正是觉得日短之时,是以此时却是少见的失眠。 “是以,此夜便有些睡不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缩在被窝里,用被子遮住自己的半截脸旁,只露出一双如同小鹿般纯净的双眸。 听雪到底是比照姐儿吃长几岁,见到对方这副样子只觉可爱之极,她笑着安慰道:“姑娘却是想多了,若我猜的不错,林姑娘必定要跟您回来的。” 听了这话虽不知真假,但是照姐儿却觉得是个喜讯,她抓住听雪的手询问:“真的吗?可是若是林大人不让怎么办? 姐姐快上来,这地上太冷。”照姐儿后知后觉发现听雪的手指有些凉,赶紧给对方挪了一半的地方缩在床里。 听雪见状,也不推辞撩开被子,将自己的双腿盖上上半身,侧坐在床边。 “姑娘确实不必担心这件事要知晓林大人,若是奴婢所算没错,今年便要卸任两淮盐运使之职。 到时以林大人的资历定然会被圣上宣召,入京供职。到时自然是又可以,姐妹们住在一起。” 听雪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的说了,又补充几句:“ 姑娘这世间,多对女子有苛刻。那所谓的丧妇长女之言便是如此。 是以若是林姑娘长在咱们家长公主身边,日后却也是足以能够安身立命的资本,向来以林大人之才,是绝对不可能想不到此点的。” 听雪这话说的极为有道理,当日林如海会将黛玉送至贾母处,便是因为担忧黛玉是丧妇长女。 他后来又给司徒源写信,也是在侧面多做一层保险,只为了让自己的女儿能够更有几分底气。 “所以说姑娘就早些睡吧,明日里还要起来准备行程,有不少东西,姑娘其实要看是带还是不带呢。”听雪轻声安慰,又替照姐儿捏好被角,直至他发出轻微的鼾声,这才起身躺回小榻之上。 随后两日,果然如同听雪所言,照姐儿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不单是要准备自己的行囊,更是要准备各色的礼物。去到扬州之时,更要面见林如海,这又要准备。 如此忙了,四日到了二十八这天,才算是将将忙完。 当天的晚膳照例还是在暖阁,吃完了众人也没散,坐在一起饮茶。 “迎春姐姐,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我听说你太太给你拿了不少东西过来,可曾一一清点完毕?”照姐儿忽然想起一事,低头悄声询问对方,明日便要启程,若是忘记带东西可是不好,到时也受掣肘。 听照姐儿问及,迎春仔细想了一番点点头说道:“已经都准备好了,这次东西确实有点多。” 康眠雪听到两人的电话,笑着摆摆手,口中悠闲说道:“东西带全就好,有什么担心的,左右有那些马车在,也不需要你们自己来弄。 到时咱俩还可以好好逛逛。” 这次去江南带的人手确实不少,除了他们夫妻二人以及照姐儿、黛玉和迎春,并还有血滴子的众人。 外加那随身带的五百军士,这一行人却也是浩浩荡荡。 康眠雪忽然想起一人询问司徒源:“我想起一件事,这一次柳香莲为何不跟着?” 往日里司徒源极为器重对方,却偏偏在这用人之际竟然让对方留在京城,这让康眠雪有些许不解。 司徒源淡淡一笑,他笃定妻子的性格,是绝对想不到这次柳湘莲留在京城的原因。 不过他还是马上便将原由说出,妻子自从身子沉重之后,脾气也日益沉重,若是他不立刻上报,恐怕待会儿回房自己的腰又要遭殃。 “柳香莲并非是不跟着去,而是他要在京城这边等人,待人到了之后才会一起前往。” 听了这话,康眠雪一愣从紫檀椅子上坐,直身子探向司徒源:“等谁?难不成?” 司徒源点点头,笑容仍旧只可以看出他的确是心情非常不错。 几女听到两人对话,心中纳闷不已,但是仍旧一派恬淡制样,毕竟两人公务繁忙,所说之言大多与朝廷中执事有关。 “我倒是没有想到这神武将军倒有几分魄力,竟然真舍得对其下手?”康眠雪看到司徒源点头确认,有些惊讶,下意识便吐槽了一句。 司徒源却是仍旧一份老神在在的模样,他虽对其不算了解,但是从神武将军冯唐口中也知晓一二,能够如此变化,的确有些奇特,但仍旧未到使他侧目。 黛玉好奇盯着两人打哑谜的来回说,实在有些好奇忍不住插嘴:“所以说到底是什么人啊?” 司徒源看看黛玉,促狭一笑:“此人你们没见过,却是个极为有趣的。 不过,名声却不太好,有些个纨绔之名。” 康眠雪笑着在对方肩膀拍了一下,用眼神制止了司徒源的胡说八道,这才看向照姐儿。 这件事却是出在照姐儿身上,当日里她在元宵会上遇到一名纨绔,自称是南安郡王府小舅子。 对黛玉多有调戏,被照姐儿一气之下直接踹晕了过去,本以为此事便算过去,即便有麻烦,也不过是南安郡王府自寻死路而已,可是谁也没曾想到,照姐儿这一下却是将另外一个纨绔给吓到。 “那冯紫英竟然洗心革面,定要博出个前程。此时已经去了西山大营接近月,柳湘莲等待的人就是他。” 司徒源一副看戏的模样,倒是让康眠雪有些好气又好笑,轻锤了对方一下,这才对已经气得脸通红的照姐儿说道:“别理你姐夫,此时天色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便要启程。” 女相视一眼,起身行礼,便离开暖阁,只留下他们夫妻二人。 康眠雪盯着司徒源说道:“你这促狭的脾气就不能改改。 也不知道照姐儿当时究竟是做了些什么,你们两个人斗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个胜负,又何必再纠结此事呢。” 司徒源有些委屈的扁扁嘴说的,这可不是我对她有意见,而是事情恰好而已。 康眠雪凉凉的看一下对方,当她不知道那冯紫英仗着自己乃是勋贵,在京城也算是一霸,是极为难缠的主。此时对方既然上门,必定是有万全的把握,若是其对照姐儿有些想法,自己一定会让他再起这个心思就要颤抖。 “即便他是京城一霸又如何,要知道这京城之中,能比他说得算的,有的是。 我留下那小子却是因为,对方倒是个有几分机智的家伙,喜欢剑走偏锋,但往往初笑甚好 。 这才将他留了下来,不过他身上坏毛病太多,所以我便让他在西山大营打熬上几天,这次也是先让柳湘莲带着他,到时他们走的快,几日便可赶上来。” 康眠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她并不太担心路上之事,手上带着五百精兵,即便是有些许杀手想要蠢蠢欲动,却也得自己掂量一下能否安全脱身。 康眠雪略一沉吟便放下路上的安全问题,他们到江南之前手上有兵却是不愁,反而是进城之后的麻烦。 到时这个所谓的纨绔让她有些好奇:“我听说这冯紫英乃是家中代独子,如今我们带去江南合适合适?” 司徒源将康眠雪抱在怀里,轻轻笑起来:“雪宝,我给你说个笑话,这个冯紫英却有个特点。” 在特点二字上,司徒源用力的咬下,这让康眠雪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对方,似乎并不明白所说为何。 “这位当朝纨绔,名满京城的神武将军之子,不过是个名上的纨绔,实际上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 只是有些可叹,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给他灌输的,身为将军之子就一定要万事不做、沾花惹草才行,结果这傻小子竟然真的去这样做。 明明是个跟女子说话,便会脸红之人,结果竟然学着别人调戏他人。” 听着司徒源的讲述,康眠雪突然沉默起来,她竟然不知道该做如何表情,或者说这件事情完全出乎她自己的预料。 现在的她只想知道那个告诉冯紫英,所谓的是将军之子就要是纨绔的话,到底是哪个师傅教的,以后一定把他撇得远远的,绝对不许其接近自己周围,以免荼毒众人。 “话说神武将军府那边送人也是真痛快,可惜却是别人家的孩子。”康眠雪起眼看着司徒源一副你就别卖乖了的样子。 司徒源在康眠雪的脸颊处亲亲亲吻,他也是有些叹息,竟没有想到冯唐是这么多人中,第一个向他抛出橄榄枝的。 “我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难不成真的以为父皇会立皇太女吗?” 自从康眠雪受封长公主之后,定远侯府的地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毕竟从郡主一夜跃升两级成为长公主,这几乎也是天下女子最高的位置,更不要说不知为何,最近传出些皇太女的传言来。 神武将军冯唐,便是其中最为冲动之人。 若是往常,司徒源未必会看得上眼,而此时却是例外,留着此人在京中也可制衡一二。 说起冯唐,康眠雪联想起南安郡王。对于探春和亲之事,一说乃同盟反叛犯边以至于民不聊生,是以委派南安郡王前往朕察杀敌,结果却兵败垂成,由此促成探春远嫁。 而这造反的国家便是叛乱的国家,便是茜香国。 “我想起一件事,茜香国似乎有些异动?”康眠雪想到这事便忍不住提醒司徒源,毕竟若是一时兵患却是百姓受灾。 听闻妻子询问,司徒源略微思索,点点头说道:“好像还真是。茜香国新任是位女王,是以似乎国中有些不稳,前些日子还派使者进见,以求当今的庇护。” 康眠雪下意识地抓住司徒源的手把玩 ,如果说是因为女王皇位不稳造成的动乱,那么若是帮助对方巩固皇位,以改变探春远嫁的命运? “茜香国一共几位王子?”康眠雪略一沉吟,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 这点司徒源倒是了解,茜香国一共有五位王子,一位公主,偏偏最后却是唯一的公主继位,这位公主便是时任的茜香国女王。 据说其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智谋略极佳,原本茜香国几乎每年都要大庆朝有一些摩擦。 然而在其登基之后,便派使者前往大庆,表示顺服,更是进献宝物无数,惹得雍和帝龙颜大悦,回赐其不少珍宝。 “恐怕茜香国国内时局不稳,是以对方才想要寻求外援。”康眠雪此时却是将当日茜香国之事理的出个五六分模样。 恐怕是茜香国女王因为某些事情不小心陨落,结果接任之人却是与女王的策略相悖,此后与南郡王起了争端,结果南安郡王竟然打败,才有探春出嫁。 也就是说,如果茜香国女王不败,那么探春便也不会被远嫁。 司徒源被康眠雪握住的手指传来阵阵酥麻,他看着妻子白皙姣好的面容,忍不住在对方的鬓角眉间亲吻。 “雪宝,这次替母亲扫墓,我却要好好告诉她,感谢她当年将你引到我面前。”司徒源长叹,眼神中满是庆幸。 能够与妻子相识相伴,对他来说却是最为幸运的事情。 也是因为她,司徒源才会努力振作起来,不然恐怕当年的扬州小霸王,最后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 康眠雪妩媚一笑,夫妻二人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出发前往江南。 迎春坐在车中确实仍旧有些不真实感,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可以跟随公主娘娘一起出行。 本以为自己不过是借宿之人,等到黛玉的身体转好,或者等到住再住一些时间,公主娘娘身体不适的时候便要离开定远侯府。 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嫡母邢夫人直接传信,让自己留在定远侯府,代替嫡母彩衣娱亲。 对此,迎春却是满心感激。 这半年多却是她觉得自己在如梦似幻的世界里,不必费心推演之后,看着十死无生的结局,满心绝望地接受现实。 也不必因为看得太透,是以觉得一切都是虚幻,人生毫无意义。 她的错便错在看得太透,看得太透,也就没了生的希望,此时虽是想明白,却觉得生命满是盼头。 “迎春姐姐,你在想什么?”照姐儿性格活泼,和黛玉看着窗外的热闹,两人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一回头便发现,迎春已有一会儿不说话了。 她赶紧凑近对方,好奇的看着迎春,眼中也带着几分担忧。 迎春摇摇头,安抚对方说道:“没事呢,却是有些感触而已。” 照姐儿不明白对方所言为何,但他是个极细心的女子,知晓对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询问,只是拉着迎春看街外的热闹。 “我们要从京城走到天津府的港口,然后再从那边直接上运河,便可到达扬州苏州。 ” 黛玉掐指一算,脸上浮现出甜美的笑容:“至多再有两个月便可见到父亲。” 她心中思索,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的荷包。 那荷包绣的极为精美,上面的蝴蝶穿花的图案,蝴蝶之上点色有金丝耳花朵之上,则是穿插着银丝并追着许多米粒珍珠,像是一朵真花上栖息着一直蝴蝶。 里面所放着的便是林如海的解药,如今的她只要回到扬州,便可将解药交给父亲,到时再无后顾之忧。 黛玉想到此忍不住嘴角含笑,心中对康眠雪的感激越发强,若是没有娘娘,恐怕即使自己能够多活五年,父亲却绝对会先行遭殃。 到时自己便是一介孤女,黛玉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以前所做的梦境,那是知晓自己中毒后的不久。 她梦到自己的父亲在自己到荣国府后,第二年的冬天便突然重病去世,自己也开启了一年百六十日,寒霜刀剑严相逼的日子。 在梦中外祖母对她极好,只是在如今的黛玉看来,这份好中却掺杂着太多的利益。 她仿佛是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自己原本该如同鲜花般的生活,缓缓凋零,一直到宝玉成亲那天。 黛玉其实很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和宝玉有着那一段不可言说的往事。 在梦中的她几乎急得快要哭出来,她想要大声的喊自己和宝玉之间毫无关系,为何要想这些?为何要有这样的梦? 然而越是着急,便越是醒不过来,她只能被迫的看着自己生命一天一天的流逝。 她是贾家的外孙女,却仿佛活得像个孤女,到最后不过是吃一碗燕窝,都要瞻前顾后,变得不再是她。 这些事情都是黛玉所无法理解的,她回想起当时自己的心情,是何其的怒气不争,她是堂堂林家的大小姐,乃是品大员的嫡女。 说句不知羞的话,若是她想即便是成为皇子妃,也有着一二分把握。又怎会甘心困到那小小天地之中,与另外一个女子为了宝玉争风吃醋,最后还要尊称其一声姐姐。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黛玉所无法接受,可是偏偏梦中实在太过真实。 连大观园中的姐妹结局,她如今也一一记得清楚,黛玉忍不住扫向照姐儿。 对方正和迎春说的热闹,转头就被她的眼神吓到,赶紧停下说话,一脸担忧的凑近黛玉。 “可是不舒服?脸色好难看,不然叫人停一下,咱们休息如何?”照姐儿被黛玉的脸色唬得一跳,赶紧凑过去询问,却被对方安抚。 在黛玉眼中,照姐儿是她的姐妹,更是她的知己,两人有着一样的抱负一样,愿为天下付出一切。 是以黛玉可以接受自己死亡,却无法接受照姐儿被冠以狐媚子的名义赶出贾家,最终死在破屋之中。 想到这里,黛玉突然一把握住照姐儿的手说道:“你放心,我在一日定护你一日,若我不行,总不济还有娘娘在呢!” 听了这话,照姐儿眼神瞬间带着几分游离,她有一些不好意思的啐道:“你先护好你自己再说,不过,你说的却是我也想说的。” 照姐儿难得笑得有些腼腆,对于黛玉她有着一份感激。 若非当日黛玉将自己带到定远侯府,自己却未必能够与姐姐相认。 可以说黛玉对自己有着再造之恩,况且他们两人又志趣相投,是以照姐儿将黛玉视为此生之知己。 两人这一沉默下来,倒是让一旁的迎春看了笑话。她此时也不是那木讷的性子,看着两人便直接打趣:“哎哟哟,这是在上演玉真记呀? 这知道的是两位姐妹在互诉衷肠,不知道的却是以为小冤家在鸳盟蝶帐。” 迎春口中调侃,自己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照姐儿和黛玉回过神,看向对方句式一脸不善:“好呀,竟然敢说我们,既如此舍不得拉你下水。” 姐妹笑得嘻嘻哈哈,笑声清脆悦耳,让众人听了都是忍不住会心一笑。 坐在前面的康眠雪,从司徒源怀中探起头,向后望去。 “看来我们出来是对的,你瞧她们却是比我们还要高兴。”康眠雪笑眯眯的说。 司徒源不置可否摇摇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方,自己等人出来明明是为了江南之事,结果偏偏在康眠雪这竟然变成了出来玩儿。 不过这话却有几分道理,毕竟对他们来说此事却并非是件难事,所需注意的便是不冤枉任何一个,也不放过任何罪有应得的。 他平日所愿便是妻子每日开怀,如今能博得佳人一笑却是得偿所愿。 康眠雪看着司徒源似在思索,误会以为对方是在担忧江南之事。 忍不住低声安慰:“江南之事却不用担心,我已心中有数,唯一的便是如何不抓错。” 司徒源抚摸着康眠雪的后颈,轻笑道:“这是自然,我家夫人最棒。” 第81章 天津 康眠雪到天津府的第三日, 冯紫英和柳湘莲两人,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天津府的城门前。 有些诡异的是,冯紫英竟然扶着一名看起来年约20岁左右的女子。 冯紫英与柳湘莲具是一身锦衣打扮, 与那身着布衣的女子,却是一点都不般配。 是以一时之间,不少人都将诡异的目光投向二人, 更有好事者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冯紫英的性格比起柳湘莲要差了不少,见有人指着点点, 一双骏眉毫拧起,眼神似铁直穿人心。那些好事之徒见对方如此,心知人不好惹,纷纷退避,眼神游离。 “冯紫英, 你不要惹事,我们先进城,找到侯爷再说。”柳湘莲见其的脸色,心知不好。便赶紧将其拦下,这两日他却是将对方的性情脾气摸了个**不离十。心里清楚,若是再让这位小爷随意下去,恐怕一会儿便要大闹城门。 冯紫英看向柳湘莲,却是下意识的瞪了对方一眼,若非是他用自己已经定亲为借口,自己哪里需要与人沾衣这般纠缠, 又怎会被那些八卦之人看了热闹。想起此事, 冯紫英就忍不住心中的烦躁。 见冯紫英如此,柳湘莲则是一点也不在意,他仍旧是老神在在, 看似风尘仆仆的模样,却偏偏走出了如同信步揽胜一般的潇洒。 他们二人本该在昨日便到达天津府,然而却因为一些事情耽搁起来,如今才到。 好在两人也将身后的尾巴甩掉,不然恐怕不好进这天津府。 顺着排队很快变到了他们二人进入城的时候,冯紫英的耐心已经告罄。 他直接递给柳湘莲一个眼神,柳湘莲心领神会也没说些什么,直接从怀中掏出块银子塞进军官手中,说了一句:“小爷这儿忙着呢。” 那首名的官兵先是被手中的银子吓了一跳,又看向两人的锦衣,再也不敢阻拦双手,抱拳:“二位小爷里边请。” 竟是连看都不看,便将三人放进城中。 两侧的百姓,看着此情景剧,都是脸麻木,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冯紫英走到过了一条街,才低声跟柳湘莲说:“这天津府恐怕有问题。” 柳湘莲自然也将刚刚的情景放在眼中,点头应承:“看来是如此,只是却不知道是哪方面的问题。 我们现在的第一要务,还是要先跟侯爷和公主汇合,暂时不要横生枝节。” 两人一时便做了决定,当下也不说些什么,直接向天津府本地的驿站走去。 此时驿站中,康眠雪正看着照姐儿和黛玉二人对弈。迎春站在她身边,两人继续盯着棋盘不一会儿,康眠雪便有些忍不住笑意。 黛玉下棋还好,对于棋类多有涉猎,是以行事规章有序合法。 偏偏照姐儿却是个半吊子,她小的时候便极为顽皮,定不下性子。这些年又未好好培养,可算得上是个臭棋篓子。 偏她这几日瘾还大起来,每每拉着黛玉和迎春陪她下棋。 美其名曰:“既然知道不好,便要多加练习才行。” 往日里,康眠雪听闻此言,以为不过是照姐儿小女儿心态,此时见了她和黛玉对弈,这才明了究竟是怎样的折磨。 康眠雪望向迎春,低声询问道:“你们不会一直都是如此吧?” 迎春这半年来活泛了不少,此时多少也有了些姑奶奶的大气,听到康眠雪问话煞有其事的点头,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其实这还好,若是之前的时候还不如这呢,照姐儿记不住围棋的规矩,有时便经常胡闹,偏她又喜欢下棋,真真为难死我和黛玉了。” 口中说着嫌弃的话,迎春的脸上却笑得如同一朵花。 康眠雪看迎春这幅模样,心中知晓她们三人关系处的不错,也是心中妥贴的紧。 自己本来就忙,且又因朝中之事,多有奔波。虽将妹妹找了回来,真正对她的关心却也不够。 如今看几人关系极好,她也算多少放了一些心。 黛玉和照姐儿棋力相差极大,不过一会儿照姐儿便败下阵来。 好在,她虽是愿意下棋,但终究还有几分君子之态。见事不可为,便痛快投子认输。 照姐儿早就知道自己姐姐在旁边看着自己下棋,此时输了也不着恼,只是坐到姐姐身边撒娇。 康眠雪眼神含笑,替对方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口中埋怨:“偏你下棋还这么费劲,竟像是在外面打了一趟拳回来。” 听到康眠雪的玩笑,照姐儿也不着恼,吐着舌头笑道:“我这是着急着的。 黛玉和迎春姐姐都好厉害,我得努力赶上来才好。” 康眠雪听完这话顺手捏住照姐儿的脸颊,只觉手指如触宁指,滑嫩异常。 “你从小便不耐着奕棋之术,如今倒是如此的喜爱。 以前的时候我让你去背棋经,简直像是要了你的命。 甚至还专门大哭着去跟母亲告状,说我欺负你。” 康眠雪想起往日,忍不住也是眉眼含笑。 她自小长在祖母身边,十岁之时才到扬州,那时照姐儿不过六岁。 她天资聪慧,且极为讨人喜欢,美日里跟在康眠雪身后,便如同小尾巴一般。 明明她和自己的二妹康沉雪才是一起长大的,结果偏偏是她们两人投缘。 “话说,现在二姐在英格兰,还是法兰西啊?”仿佛两人心有灵犀,照姐儿突然想起被迫远离家乡的二姐,一脸炯炯有神的说道。 康眠雪略一沉吟,思索着:“前些日子说是快到法兰西了。” 当日里因为照姐儿的丢失,是以康眠雪一气之下便把自家二妹与未婚夫一起踹回船上,让他们去海外贩运探查。 虽是有些说流放的意味,但是康沉雪那艘船,可算得上是康眠雪费尽心力才设计完成的,其上多有精密设施,放在如今却也是领先她国几十年。 “大姐姐,你看我都回来了,是不是也该让二姐姐回来?”照姐儿见康眠雪心情正好,拉住对方的手撒娇。 大姐和二姐都是她的姐姐,照姐儿自然不希望两人因为自己而心生龌龊。 虽她明白康家子弟不管如何内斗,永远会一致对外,但总归是希望姐姐两人和好。 照姐儿这番话却极为乖巧,倒是让康眠雪心中有些感触。 这孩子虽不在自己身边多年,然而到底是不变当年的乖巧性格。 “你二姐呀,虽说是被我当年一气踹到船上,可是这么多年她若是想回来早就回来了 。 我在京城却是管不了她,她现在不回来,也不过就是因为想要在外面开疆扩土罢了。” 康眠雪想起自己的二妹,却也是觉得头疼。三妹还好,虽说性格偶尔有些冲动,仍旧是乖巧伶俐的主儿。 而自己的这位二妹,也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龙傲天,跟她们二人却是有天壤之别。 康沉雪处理事情的能力一流,可是这惹事情的能力却是超一流。当年她将对方踹回船上,一方面是因为照姐儿失踪的消息是以心神不定,另外一方面便是,这二妹实在是太过喜欢惹祸。 有时候她不去惹人,别人反而上赶着惹她。 康眠雪还曾记得当年她在扬州,不过短短一个月,便因她而生七八件事。 便是康眠雪一向运筹帷幄,并不在意有多少突发状态,也被康沉雪搞得焦头烂额。 只是这些事情,恐怕当时尚且年幼的照姐儿早已忘记,此时若是说出,倒带着几分推诿之言,是以康眠雪干脆也不说不理。 倒是一旁的迎春心思通透,看出康眠雪未言之意,上前拉住照姐儿: “你却是想的太多,都是自家姐妹。便如同我和探春三妹妹若是有了气,又怎会有隔夜之仇呢。 想来那位二小姐没有回来,必定是有她的原因。” 照姐儿看一下迎春,略一思索,点头说道:“我想了一下,迎春姐姐说的真对。 我想二姐姐不回来的原因,就是因为外面太好玩了。” 此言一出,却是让迎春和黛玉两人具是一愣,转头看向康眠雪,似乎在询问外面的世界又是如何? 康眠雪略一思索,心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那边是,若是可以,她想让黛玉和照姐儿、迎春等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她素来是个杀伐果断的主儿,此时有了这想法,便想要将其直接诉诸行动,是以极为干脆的询问道: “你们二人确实想要出去吗?若是想要去其他国家游玩一番,倒是可以等康沉雪回来,让她带着你们前往。” 对于外面的世界,迎春是一无所知的,而黛玉所知,却也只是当日在扬州城,听父亲所说的那些洋人,不过是一知半解。 黛玉此时听闻康眠雪之言,一时有些胆怯,但是又压不住心底的好奇,伸手拉住康眠雪的衣袖,仿佛是在汲取力量一般。 “娘娘现在国外是什么样子?”黛玉的声音有些怯怯的,可是其中却充满了对于未知的好奇。 她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那是否是和如今的大庆朝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康眠雪伸手抚摸着黛玉的头发,似是看出她的不安:“如今的外面?我想想,前段时间二妹儿信中说,俄国的那位女沙皇刚刚登基,叫安娜一世。 这安娜呀,是她们的人名字,就如同咱们的黛玉、照姐儿一样。 咱们大庆朝喜欢重新立年号,而她们则更喜欢进行继承制。 往往什么彼得一世,彼得二世,威廉一世,还有安娜一世这样。 以及英国那边也有维多利亚一世,伊丽莎白一世。” 三女听得出神,迎春最善谋略,马上听出康眠雪话中所言:“难不成国外,还能女子做国王吗?” 她因常年在老太太身边,是以对于那些外国西洋景多少有些了解,因此知晓康眠雪说的这些名字,都是女儿家的名字。 康眠雪看着迎春却是一愣,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可以毫不犹豫犹豫的直指核心问题。 她点点头说解释道:“这是自然,国外却不像我们大清朝,他们那里女子也有继承权,却是不必非要男子继承。” 此言一出,却是众人皆是震惊。照姐儿还好,她恢复了当年的记忆,是以也曾记起自己有见过那些所谓的贵族,而黛玉和迎春便有些觉得无法接受。 她们二人所接受的是最传统的教育,女子不得干政的教条几乎刻入骨髓。 此时听得女子竟然可以成为一国之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心神被震得有些支离破碎。 康眠雪却是看出二人的心思,轻声地说道: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男人能为官作宰,可以普济天下,可以成为天下之师,为天下人敬仰,女子又为何不可? 若是女子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行,那才是真的窝囊。” 康眠雪正打算说下去,便听得女官禀报,却是司徒源那里请她过去。说是冯紫英、柳湘莲到了,还带了个人过来,那人却是有些蹊跷。若是公主娘娘无事,便过去看看,也算是散散心。 听得如此,康眠雪便暂且放下给三人心灵启发的念头,去前院看看,究竟是发生何事? 只留下黛玉三人,彼此面面相觑,具是心中掀起滔天大浪。 柳湘莲极为聪明,且自小在外奔波,心中有数。若是侯爷和公主到了天津府,必定要先入住驿站,两人便带着那女子直接奔到驿站这边。 天津府的驿站极大,虽不是称得雕梁画栋,却也称得上澎湃大气。 因着天津府此处,乃江南水运码头的终点,南方官员俱是在天津府下船,然后在陆路进京,是以此处宅院林立。 上了门前,冯紫英毫不客气,从怀中掏出令牌,直接便放在那门子面前。 那门子也算是见多识广,一见令牌心中也是一惊,赶紧双手端起。仔细打量片刻,额头冷汗便一下来,他躬身说道:“却没想到竟是小将军到了,还请进,之前侯爷面前的萧大人有过吩咐,若是小将军到了,便立刻禀报。 侯爷和公主就住在东跨院,只是侯爷那边有专人守候,我等无法靠近,只能送小将军到门前。” 冯紫英点点头也不多说些什么,便让那门子赶紧带路,自己却要面见侯爷和公主,有大事禀报。 司徒源此时正坐在书房之中,他所住的院子乃是这驿站之中最好的院子。 门前有一棵巨大的樟树,此时将大片的阳光遮挡,走在树下,只觉阴凉扑面。 将书房的一扇窗打开,正好可看得上半树的郁郁葱葱,司徒源若是坐在条案之后,只需一抬眼便可望见这满树葱雨,也算得上几分舒适。 他正翻看着血滴子送来的密报,即使此时不在京中,但是仍旧有源源不断的情报被送来他这里。 正看着一份密报出神,便听到门外有人禀报:“侯爷,冯紫英和柳湘莲到了。” 司徒源并不抬头,只是说道:“让他们进来。” 萧子若领命离去,不过片刻冯紫英、柳湘莲,二人带着那名女子,便出现在司徒源的面前。 冯紫英和柳湘莲还好,那身着普通的女子见到司徒源却是浑身打战,她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见到的最大的官不过是村里的里正,哪里见过这番世面? 她此时身上软得如同面条一般,也不敢四处打量,只是颤抖的跪在地上,腰躬得像团虾子。 虽不知这女子的来历,但是凭借着对于柳湘莲的了解,司徒源便知晓,定是两人是他二人在路上遇到了些什么。 “说吧,怎么回事。”司徒源略扫了二人一眼,便不再说话,低头继续翻看手中的密件,偶尔在其上做一二标记。 这些都是专属于血滴子的特殊标计,很快就有人便会将这些他做好的标记一一发回京城。 冯紫英和柳湘莲两人对视一眼,却具是你推推我,我桑桑你。 具是不愿意跟司徒源直接禀报,最后还是冯紫英提高一招,毕竟他是新人。 柳湘莲上前行礼说道:“还请侯爷处罚,我二人耽搁时间了。” 司徒源点点头没说话,继续批阅着手中的文件,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一眼躬行礼的柳湘莲:“知道错了?起来吧。” 冯紫英一把扶助身形有些摇晃的柳湘莲,眼神中有着一丝担忧。 柳湘莲稳住身体,便推开对方,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侯爷,属下跟冯紫英一起过来的路上遇到一伙人似乎是要杀人灭口,便救下了这女子。其后有30多人,一直追杀我二人。 我也曾问过这女子到底做了些什么,竟然会有那些人来追杀天,这女子嘴硬,不管我如何威逼利诱竟然死不开口。” 柳湘莲将当日的情景一一禀报,语调平缓近视,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听到对方的话,司徒源倒是有些兴趣,他抬起头看向对方,又扫了一眼地下萎缩成一团的虾子。 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丝笑意:“萧子若去,把你家公主娘娘娘娘请来。” 他低头看看,那听到自己声音明显更加害怕的女子,并未问她其他。 倒是显得有些有趣的望向冯紫英:“如何这些日子在西山大营可有什么感想?” 冯紫英看向司徒源,嘴巴下垂,面容之上带了几分委屈。 “其实还好,但是那里做的吃食真的太难吃。” 司徒源下意识地接上一句:“你这两个月,打了多少那边的野味儿?” 冯紫英哪里敢说,自己当时为了吃口东西,没少祸害西山大营附近的那些野味儿。 “侯爷说的哪里话,这个属下,这个……”冯紫英下意识想要撒谎,可是又猛然想起,若是别人还好,偏偏自己面前那是位活阎王,若是撒谎怕是下一秒便要屁股开花。 他下意识的用眼角余光扫着司徒源,结果就发现对方一脸期待的笑容盯着自己。 冯紫英忍不住一哆嗦,赶紧垂下头。 康眠雪从后院过来,一进书房看到的便是如此情景,她挑挑眉毛,一脸大汗地看向司徒源。 见到自己的爱妻进来,司徒源顾不得逗冯紫英,瞬间脸上笑开了一朵花,从桌子后起来将妻子扶到上座。 这一副里外反差,直叫冯紫英有些目瞪口呆,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看两人,又转头看向了柳湘莲,让对方确认一半。 柳湘莲却是一副鼻口问心的模样,他跟随在司徒源身边时间长。是以早知道自家侯爷的品性,在外可止小儿夜啼,在内却是软语如花,夫妻二人之间也不知道谁才是夫。 康眠雪听着司徒源在自己耳边的耳语,点头表示已经知晓,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说道: “地上凉,女子轻易受不得寒,还是起来先坐下慢慢说。” 随着康眠雪的话,小丫鬟赶紧搬来绣墩,又扶对方坐在绣墩之上。 那女子这才敢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坐在主座的康眠雪。 康眠雪今日穿得有些简单,上身是杏黄色对领金线绣袍,外面是一间银蓝色的长比甲,下身浅绿色银织锦马面裙。 头上松松挽着鬓,几只精巧的蝴蝶钗穿梭其中,并有一只大的口中衔着流苏,在康眠雪耳畔摇曳。 她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杏眼,顾盼生情,却又透着皇家的大气,鼻翼娇小,却直挺。 那女子见康眠雪这副容貌并衣着,却是心中更加自行惭愧起来,她下意识地缩着自己的双脚。 “你既被救着,边也算是十分造化,可否告诉我,当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竟让你如此流连失所,且你是哪里人?若是,相信我们,我便派人送你还家。” 康眠雪看一下那衣衫褴褛的女子,不过几眼心中便知晓对方是个极为老实的人,是以柔声安抚。 开始那女子还有些害怕,但听到后来说肯送她回家,这才有了喜色。 她从秀墩上站起来,向康眠雪颤巍巍的行了个礼:“给贵人请安,奴家…奴婢不会行礼,祈求贵人别嫌弃。 小人是住在天津府码头的我爹平日里都是跑鱼为生。” 那女子的语气娇娇细细的,却带着极为强的条理性。 她名唤云娘,乃是这天津服本地之人,家中靠父亲打渔为生,日子虽过得一般,一年上也可以吃几次肉。 “如今万岁爷英明,我们这些人的日子却是好了很多,我前些日子刚招了夫婿,本来生活正是有了盼头的时候。” 渔娘说起自己的新婚丈夫,却是脸上有了羞意,只是这羞意,随着她的话便隐没不见。 她这位夫婿,是云娘在水中捡回来的。 乃是名落难的举子。 第82章 桃僵 六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炎热, 房外虽还没有知了的吠鸣,却到底是有几分暑意。 书房内,康眠雪坐在条案后,听到那女子的叙述, 点点头。面容更加亲切, 略扫过对方有些干涩的唇角, 吩咐小丫鬟给对方沏茶。 小丫鬟的动作麻利,不少少时便将温度适中的清茶送了上来。 云娘捧着做工精美的茶杯, 又偷眼看看面前那名雍容贵气的女子,又赶紧低头盯着茶杯。 不管是这茶杯, 还是那位身上的衣服首饰, 都是她从未见过, 也是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 “谢谢娘娘, 奴婢男人是个举子, 但是他因为发烧, 是以以前的事情全部忘记了。” 对方的小动作, 康眠雪自然是看得清楚, 她却并不在意, 只是眼中的笑意越发明显。 她略动动身子, 用一只手托在腮边, 用红色的凤仙花染得剔透的手上, 还带着一只红宝石镯子, 更衬得肌肤若雪。 司徒源看着妻子如此,却略有些嫉妒吸引对方视线的云娘,忍不住有些冷气四溢。 那云娘乃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哪里经过这些,这一下子原本因茶水有些泛红的脸色瞬间变化。 看着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的云娘, 康眠雪转头瞪了对方一眼,看到司徒源瞬间萎靡起来,才将将罢休。 她心中无奈,却是更多几丝甜蜜。 “不用着急,慢点说。” 随着云娘的讲诉,康眠雪挑眉却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云娘是在接近两个月前,将对方从河边就起的。 当时这人已经是浑身冰冷,若是不管他,不用多久就得见阎王。 也是他走运,这时节云娘会去那边采蘑菇来补贴家用。 云娘将对方救了回来,又替他包扎好伤口,又到药店替对方买了汤药。 好在虽然对方足足烧了两日,到了第二日的下午到底是退了烧。 云娘说道这里,仍旧是口中直念菩萨,观其表情足可知晓当日是多么凶险。 可惜的是,虽然这举子退了烧,到底是烧坏了脑子,醒来之后却是将自己的身份家乡,一概皆是忘记。 云娘说到此处,面上也显出几分无奈来,她抬头看了眼康眠雪,见对方仍旧是一副和蔼面容,似是在鼓励她说下去,这才又继续。 “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家里老住着一个男人,未免有些不合适,是以我爹做主,把我许配给了他。” 云娘说道这里,眼神略有些漂移。 “你既然知道他是举子,又说他因高烧失忆。本宫刚也听柳湘莲叫你胡夫人,这个姓氏是随便起得?” 康眠雪却是更关心这个胡夫人的称呼,这让她想到之前刘姥姥拜托自己查询的,那个失踪的胡华。 结果并未出乎康眠雪的预料,那人果然叫胡华。 只是不管如何,这人既然找到,便也算是一件喜事。不过却还是将对方叫到面前,才能确定。 想到这里康眠雪看了眼司徒源,司徒源轻笑一声,扬声说:“萧子若,人带来了么?” 在云娘说出对方是个举子之时,司徒源便示意萧子若前去云娘的家里。 好在这云娘夫婿是个病弱书生,是以萧子若却是很快将其带来,此时正在门外。 不过片刻,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这人却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只见他有些瘦削,倒也算得眉目清秀,康眠雪看着对方脸色瞬间冷下来,竟然是他? 司徒源也是一愣,当日他也曾见过此人一面,却没有想过不过短短几个月,对方竟然变换了姓名。 “学生胡华见过贵人。”胡华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显然是因为没有完全痊愈。 康眠雪盯着眼前这个“胡华”,突然觉得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这里,还用了胡华的名字。 “你说,你叫胡华?却是有何凭证?”康眠雪面上原本的慵懒消失不见,原本的如沐春风,变成了十里寒霜。 柳湘莲和冯紫英对视一眼,都是有些不明所以。 胡华倒还好,那渔家女子云娘却吓得不轻,手中的茶碗落地,人也跪在地上。 “贵人,贵人息怒,他真的叫胡华啊。”云娘嘴唇直哆嗦,连忙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从里面掏出来一个手掌大用油纸层层包裹的纸包,足足扒开了七八层,才漏出里面的东西。 司徒源看了眼柳湘莲,他赶紧走到云娘面前,将油纸包打开,略扫眼向司徒源点点头。 看着被柳湘莲放在桌上的路引,康眠雪询问道:“云娘,你夫婿的路引怎么会在你身上?” 大庆朝的人等管理极严,普通若是没有路引便是寸步难行。别说出省,便是县城也进不去。 是以,这路引却是证明自己身份的重要之物,很少会随身携带,只有需要之时才会携带在身上,更不要说是让云娘这类的渔家女子随身携带。 要知道她们这类人,难免江里来水里去,经常是身上一团湿气。 只看云娘将其包了几层却还要随身携带,却是有些异常。 “这……这是我夫君让我帮他落籍的,是以给我的。”云娘此时说话却是极为利索,全没了刚刚到胆怯。 倒是她身边的胡华,身形一动,手微微用力,却不过瞬间又变回原来模样。 只是这些事情,又如何能骗过康眠雪的双眸,她看着有些粗鄙,容貌普通的云娘,又看看文静瘦弱的胡华,一个有点荒诞的念头从脑中闪过。 她拿起桌上的路引,不需凑近就可以闻到一股河腥味。 康眠雪将路引仍在桌上,语气轻柔却让云娘如坠冰窟。 “我本想给你机会的,你又为何要骗人呢?这胡华根本不是你的夫婿。” 康眠雪此时在看着胡华,却是没有了刚刚的惊诧。 她微微前倾,盯着胡华说道:“是也不是呢?胡华?” 那胡华却像是被吓到一样,有些胆怯的抬头,便看到司徒源锐利的眼神,立刻将头埋在地上。 这动作却是极为熟悉,司徒源和康眠雪对视一眼,两人具是无奈,就这老鼠胆子,还想骗人? 康眠雪不再看张华,只是盯着那云娘,直瞧得对方面色苍白,却仍旧想要说些什么。 只可惜,康眠雪却没给对对方这个机会,她冷淡一笑:“若是不想说,也没事,拉出去打二十板子,拉回来问再不说,那就四十。” 柳湘莲听到康眠雪的吩咐,躬身行礼口称遵命,立刻转身走向门口。 到是一旁的冯紫英,却是一脸惊诧,没有想到公主娘娘却是一言不合便要大人。 只是他也算是有几分心机,从刚刚的话中,便知晓对方定是有所隐瞒,结果被公主娘娘抓住。 传说公主娘娘其人聪慧无比,可过目不忘,更是擅长谋略。 难不成竟然是真的? 就在这时,一声有些凄厉的女声却是吓得冯紫英一个激灵,他有些不善的看着递上跪着的云娘。 云娘此时却是有些怨怼的看着两人,口中满是埋怨:“我好不容易嫁个夫婿,你们难不成却要抢走么?” 可惜云娘的这些话,对于康眠雪来说,连无病呻吟都比这些有用。 随着柳湘莲回来,两名带着板子的衙役跟在后面。 云娘见事情不对,脸上颜色变换不定,却是一副难以决断的模样。 看到对方如此模样,康眠雪心知对方已经马上就要说出一切。 果然,待那两名差役给二人行礼的时候,云娘突然喊到:“贵人,贵人我说,胡华不是我的丈夫,我却是想要他成为我的丈夫。” 这话儿说完,她仿佛是被抽干了气力,一下子瘫软在地。 虽早就猜到,但是康眠雪还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毕竟这件事儿实在太巧。 “既然决定说了,还不痛痛快快说。”柳湘莲冷哼一声,盯着云娘的脸色更加不善。 他和冯紫英二人,带着其奔走救援,却是没想到,这胡华根本不是眼前女子的丈夫。 云娘被柳湘莲的话吓得一激灵,低下头用着带着些许不满的说道:“说就说嘛。” 她面容上多了些凄苦,口中说道:“奴家却是命苦,若不是真的么办法了,也不会如此。” 随着云娘的讲诉,司徒源和康眠雪却是面容几变,这也才将事情捋明白。 云娘的确是救了胡华,她唯一说谎的地方就是胡华并不是她的夫婿。 事实正好相反,乃是她要逼着胡华娶自己,原因也十分简单。 一来是胡华长相不错,也是读书人,若是哪日中举,她确实飞上枝头。 再来嘛,便是这云娘也是个命苦的,她十三岁的时候就被定给邻村家 。 结果却是没有想到,就在成亲前夕,男人在一次水难中直接淹死了。 要知道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这些水里长大的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得事情,可偏偏这事却真的发生。 本来云娘已经在绣嫁妆,可是丈夫一死,自己却成了望门寡。 她抽泣的说道:“我那婆家虽也不是不讲理的,可是,他们竟然要娶我过门,到时过继给我,她大伯的孩子,延续香火。 奴家才十七啊,不想成为寡妇啊。 那望门寡要跟死了的男人一夜啊,若是跟人一夜,奴家还不如不活了。” 康眠雪冷淡地接下去:“是以,你根本不是去采蘑菇,你是去河边的小树林上吊。” 云娘此时也已经豁了出去,她点头应承道:“的确如此,奴家本来是想着。 我虽然怕水生哥,可是总归也是真的定了亲的,大不了我却是跟着去了,也好过望门寡那晚跟死人睡棺材板。” 然而当日的云娘,没有在树林吊死,却是在河边发现了濒死的胡华。 本来打算单纯救人的云娘,在看到对方的脸和身上的路引后,一个特殊的想法在她心中生根。 本来打算以救命之恩,让此人带自己离开渔村,却没想到那胡华行来,竟然得了移魂之症。 这让云娘大喜过望,便哄骗胡华,自己和他情投意合,两人是夫妻。 云娘的爹爹心疼女儿,是以在云娘以死相逼后,便也顺水推舟的同意。 冯紫英一旁听着,却是有些弄不明白,望门寡为何还要跟死人睡觉。 他用手肘怼怼柳湘莲,却是十分好奇地低声询问:“柳哥,这个望门寡是什么?” 柳湘莲略带着嫌弃的往左边一步,他眼神凉凉地钉住冯紫英,满意对方瞬间停止的动作,才用同样低声地说:“这是南方一些人家的习俗,这几年也有些传到了咱们这边。 那边喜欢让女子守节,如果男人在娶亲前死了,就叫望门寡,这地方不同,习俗也不同,有些是要让女子和死去的男子过一夜的。 还有些是直接让女子在娶亲当日死去的,对外就称女子对于夫婿情深义重,是以主动追随。 往往这种,还会被立某种叫做贞洁牌坊的玩意儿,我之前去江南时远远见过,好看是好看,但是那玩意儿下面是累累白骨。” 冯紫英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是煞白,看着云娘的眼神也多了些同情。 以己推人,若是自己要跟个死人洞房,是他也会不择手段的找个人嫁了。 他原本还在气愤对方欺骗自己,现在却是对云娘充满同情,忍不住眼中流露几分出来。 司徒源看着两人的窃窃私语,再看到冯紫英如此,却是有些想笑,也不知冯唐发现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单纯却是做何感想。 他又将视线转移到云娘身上,此女却是有些难办,不管如何她确实救了胡华,去又挟恩要对方娶她,倒是一笔糊涂账。也罢,此事却是让他们自己协商解决。 “……因着胡华哥一直不肯答应,是以奴家没法子,就拿着胡华哥放在我这点路引,还有里正给开的条子,便想着赶去宛平县,把我二人的凭证录到一起,到时胡华哥就是不同意也没用。 却没成想,还没到宛平县,便遇到有人想要杀奴家,然后就被两位大爷救下来了。” 云娘说着,眼神感激的看着柳湘莲、冯紫英二人。 事情到此也算是全部真相大白,只是却有两个疑问。 便是胡华为什么会被云娘所救,以及云娘为何会突然被人追杀。 康眠雪手指轻点桌面,看着云娘说道:“云娘,你去宛平县有谁知晓?” 云娘跪在地上时间长,是以有些麻木,她正偷偷挪动,就听到康眠雪的话,吓得一个哆嗦,竟然跟胡华一样,趴在地上。 “奴家没跟人说过,就是开单子的里正,也是不知道的。” 这话儿她说得极为斩钉截铁,可以听出此事恐怕云娘确实是不知道的。 康眠雪点点头,看了司徒源一眼,两人瞬间心意相通。 司徒源便命令萧子若将云娘待到客房安置,却将一直不曾言语的胡华留下。 他看着一直保持着跪倒的胡华说道:“把头抬起来,看看我二人是谁。” 听着司徒源的话,胡华身上一颤,缓缓抬起头来。 康眠雪只看一眼,便瞬间全部明了:“你没失忆。 又为什么要骗云娘呢?张华。” 她的声音很轻,却是让张华瞬间一哆嗦,又磕了一个头,五体投地。 司徒源看着妻子,却是眼中满是自豪,还有谁能够不过是一眼便看出这胡华竟然没有失忆? “说吧,你怎么会突然变成胡华的,又怎么会被云娘救起,又为何指使那傻子去宛平县。” 看着自己没说一句,身子便颤抖一下的张华,康眠雪眼中越发觉得有趣起来。 “郡主娘娘果然是聪明异常,华的小伎俩,却是难以瞒过您。” 张华缓缓直起身子,眼神一派清明,却是再没有刚刚茫然懵懂。 冯紫英在一旁抽抽嘴角,现在的他却是发现自己脑袋竟然是有点不够用。他看向柳湘莲,用木然的声音说道:“柳大哥,是以,你知道?” 柳湘莲只想把冯紫英给扔到外面去,他此时也是心中恼怒,竟然被这两人给骗了一路。 “不知道,但是我想我很快就可以让他好好知道。”柳湘莲盯着张华的眼神,仿佛是想要掐死对方。 自己自从被尤总兵推荐到侯爷身边,却是从来不曾被人这样戏耍。 张华对身后仿佛利刃的眼神毫无反应,只是向康眠雪叙述着这一切。 他与胡华同是本届的举子,加之两人的关系比较好,是以住在同一家客栈之中。 只不过,他们两人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张华已经通过了春闱,只等着秋闱便可金榜题名。 是以当日胡华与那些落考举子一处排解之时,他并未到场。 待得对方回来却是开始神神秘秘,连着当日一起的那些举子都是如此。 张华觉得事情不对,便在准备回家的前一日,堵住了胡华,这才得知了这些人的举动。 只一听,张华便觉得不对,他自经历了当初未婚妻之事,可算得上是脱胎换骨,哪里肯相信这所谓的自省之言。 又听得他们足足有二十人的时候,虽略一放心,却也仍旧是觉得事情不会像胡华想象中的那么幸运。 是以,他便跟胡华将路引更换,更是在当天天色微亮之时离开。 本来以为不过是防微杜渐,却没想到张华真的遇到了杀手。 好在的是,自己故意跟着一队镖师,那名杀手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直到宛平附近,他和那些镖师分别,才又差点落入死局。 张华想到当日情景,却是苦笑说道:“若非我一直用的张华之名,恐怕一落单就被杀掉了。 那人不敢确定,却是一直跟着我,为了躲祸我便假装自己溺水。 结果也是凑巧,我竟然遇到了云娘。便假装自己落水,被她救走。” 康眠雪一边听着对方说话,却也一直在心中盘算,她听张华说道这里,心底询问系统:“张华在一个多月前,是否濒临死境?” 系统正看戏看得热闹,没注意到康眠雪竟然直接询问自己。 好在系统反应极快,立刻拉出张华的信息,才对康眠雪说道:“是的,张华当时有过濒死。 唔,老大,我之前有过视角在张华身上,本来是看对方有没有好玩的视频,可惜就是些走路的,我后面就没有记录了,你要不要看?” 听到有录像,康眠雪美目微闪,心中吩咐系统先查看下,晚上再给自己详细版本。 既然却定对方是说真的,康眠雪的脸色也换下来几分,她看着对方,却是有些纠结。 这胡华非张华,那么真正的胡华哪里去了呢? 而且,还有个问题,是谁要云娘的命? “张华,你在云娘那住了快两个月,你可知道是什么人想要杀云娘?” 张华见郡主娘娘的脸色缓和,心中也是一定,待听到这个,正想张嘴,却听司徒源说道: “什么郡主娘娘,你面前的是当朝固伦羲和长公主。” 听到这个名字,张华却是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若是山野村夫不知晓有就罢了,可是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称号代表的含义。 想到这里,张华挣扎着起来,复又跪下磕头,却是行了三头三礼。 这才说道:“奴才恭贺主子晋升固伦长公主。” 他这番话让冯紫英更加摸不到头脑,现在的他已经觉得要么是这个世界坏了,要么是他坏了,总之两者之间总有一个坏了。 柳湘莲对于当初的事情也不知道,但是他比冯紫英却是好得多,虽是眼角抽搐,到底还是维持住了表情。 司徒源自从发现冯紫英的表情很有趣,便不时的看对方一眼,此时见他这幅模样,却是更觉好笑。 本来不过是觉得对方还算是有些机智,如今却是多个几分讨喜。 最平静的却是康眠雪,她只是平淡地看着张华,轻声说道:“那个云娘,也是你特地选择的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给本宫一一道来。” 康眠雪的这句话,却是让张华身上一凉,原来有些燥热的空气也瞬间寒风刺骨,连窗外树木的沙沙声都瞬间停止。 他擦擦瞬间冒着冷汗的额头说道:“还请娘娘听奴才禀报。” 张华再也不敢耍小聪明,将为何选中云娘之事,缓缓诉说。 原来,这云娘死去的未婚夫却并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灭口。 这话儿一出,冯紫英已经管不住自己嘴,喊道:“怎么可能?话本都不敢这么演吧。” 司徒源听到这话儿,眼神凉凉地看向冯紫英。 柳湘莲一个哆嗦,立刻捂住还想说什么的冯紫英,让对方立刻闭嘴。 张华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说道。 第83章 私盐 司徒源听到冯紫英的话,虽早就知道对方不靠谱,却没想到如此。 他眼神凉凉地看了眼对方,看到那小子一缩脖子,这才转移视线看着地上的张华。 “你是这次府试的考生?”他用略带审视的眼神看着张华,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对此人司徒源还是有些了解的。或者说所有在康眠雪身边出现的人,他或多或少的都有了解过。 张华早在刘姥姥口中知晓公主驸马的丰功伟绩,哪里还敢不敢隐瞒,将自己的经历合盘脱出。 当日他说出愿意为了郡主娘娘献出生命并不是虚言,但是在如何能够未郡主娘娘效忠就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 若他只是个小小的庄头,对于公主娘娘来说,不拖后腿就好,哪里提得上有用。 “小生觉得,郡主娘娘千金万贵,能用上奴才的地方却是寥寥无几。” 张华语气淡淡,倒显出来几分文人风骨。 他经过多日的深思,到底还是不甘心只做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既然效忠,那么他就要成为公主娘娘收下最得用的那个。 而想要有用,无非是两种方法,一是经商,二就是科举。 张华家的那点家财,想要短期内得到足够让公主侧目的财富却是痴心妄想。是以,他便选择了能够最快改变阶级的手段——科举。 “罢了,你还是先将事情说明吧。”康眠雪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她现在更关心到底是什么人要杀云娘。 她双眸之中闪过期待,总觉得这个张华能够带给他很大的惊喜。 果然,随着张华的讲诉,康眠雪发现云娘的身上果然有些特殊的地方。 她的父母倒还好说,都是普通的渔民,不提也罢,倒是未婚夫却是有些特殊。 云娘的未婚夫名唤水生,他们家本来是世代务农,家中也有些薄田,却跟这行船靠不上边,但是他偏偏从小水性极好。 按照云娘无意中跟张华所说,这水生水性极为厉害,可以在水中踏浪而行,虽有夸张但是恐怕也有几分真意,其必定是水性极好。 但是这个水性极好的人,怎么会淹死在水中,真的是传言中的意外么? 他自跟云娘定亲后,因为云娘她爹没有儿子,便把对方当儿子看,是以也带着他走上了水上生活。 本来若是这水生能安分守己的在河里打鱼为生,虽不说是能够因此富裕,却也是够他们一家的生活。 可惜人便是如此,贪心不足蛇吞象,那水生不知经谁介绍,竟然上了商运的船,这下子虽然赚钱多起来,却是也经常不在家。 云娘虽然欣喜未婚夫赚钱多,同样也担心对方在外面时间久了,会经不起诱惑。 是以便跟对方商量,要不要等两人成亲,便将这差事辞掉,两人还是打鱼为生。 水生本来不愿意放弃这赚钱的营生,云娘还为了这事儿没少跟对方争吵。 随着两人的婚期临近这事儿一直没有定下来,云娘本来已经绝望。 谁想到有一天水生突然回来说,自己跟介绍人说好了,等走完这趟他就辞工。 本来已经放弃的事情,竟然出现转机,云娘也是欣喜若狂,当下只专心的等水生回来成亲,以后便好生过日子。 可惜的是,就在那一次水生没有把命带回来,等到对方将水生送回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泡肿了。 康眠雪听到这里,突然坐直身体盯着张华,面容无悲无喜。 张华被康眠雪吓得一愣,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只能喏喏停住。 康眠雪眯起双眼,语调中带着中难言的情绪:“没事,你继续。” 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张华也不敢问,只能继续讲诉后来的事情。 在水生死后,事情基本就跟云娘说得差不多。 不同的是,当时张华是知道云娘向河边树林而来,才下水的。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张华的路引在他溺水后还完好无损。 随着张华声落,冯紫英却是有些不耐烦,他盯着张华说道:“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要杀云娘?你这是说了一大通,整体一个没说啊。” 张华的话被打断,他也不生气,转头看着尚且一脸稚气,一望便知尚未及冠的冯紫英,拱手行礼却是一言不发。 这让冯紫英更生气起来,京城名纨绔的劲儿一上来,他就想挽袖子上。 结果被眼疾手快的柳湘莲拎着脖领子给薅回来。 冯紫英还想挣扎两下,可惜他那些功夫却是差了柳湘莲一节,是以干脆都无法挣脱。 他哀怨地看着柳湘莲,仿佛在询问对方为何不帮自己。 柳湘莲此时已经懒得解释,只是不让对方乱动。 司徒源却是有些无奈,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接受冯唐的投靠,就冲着把儿子养成副样子的劲儿,看着就不靠谱。 他一眼让还在往前冲的冯紫英老实待在原地,然后才看着妻子说道:“雪宝,你觉得?” 康眠雪一笑,眼波如水,流转间清透非常,她看向张华: “那水生是押送的什么东西? 是……盐么?” 看到张华突然紧缩的瞳孔,康眠雪点点头,既然如此也算是真相大白,只剩下一个问题还没解决。 倒是今日才发现,这冯唐之子却又几分有趣。 她笑着看着已经看起来脑子完全不够用的冯紫英。 忽然想起来远在京城的范若庭,两人都是有些外向的性格,形成原因却大有不同。 这冯紫英为人所娇宠,三代单传是以对其的要求不过是个活着。 而范若庭的身世要复杂很多,他看似性格与冯紫英有点像,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款。 将一时分叉的思维转回,康眠雪却是一时之间有些为难。 毕竟若是直接问出,却是有些不合适,她不仅一时左右为难起来。 最后还是觉得此言必须问出:“张华,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或者说,是谁告诉你这些事情?” 这才是事情的关键,在张华和云娘之间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那个人才是将三人串起来的线。 张华此时的脸色已经全无血色,他看着康眠雪却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说起。 想要隐瞒那人的存在,却是又无法欺骗自己认定的主子,张华只觉得自己如同钢丝戏偶,却是摇摆不定。 一旁的冯紫英这时突然将从柳湘莲手里逃脱,直接奔到张华面前,蹲下来看着跪着的他。 他嘿嘿一笑:“你要么好好回答,要么让小爷给你醒醒皮子。” 这番话,却是痞气十足,冯紫英自觉霸气十足,他挺挺胸膛。 张华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低头沉思。 看到对方这幅无视自己的模样,冯紫英磨磨牙。 起身就要跟公主娘娘要审讯权,此时他看得清楚,侯爷和公主之间,是公主说话算。 就如同他爹怕他娘,连个小妾都不敢有,果然爷们都是一般模样。 他同情的看看司徒源,倒是让对方一愣,心中不仅揣测这熊孩子又在想什么。 就在他要出声之时,张华突然张口说道:“娘娘,那刺杀小生的,和刺杀云娘的是一个人。 这一切是他告诉我的,也是他让我看着云娘的。” 康眠雪点点头,这事儿她早就从系统这里知道,当时系统将两人的对话也记录下来,是以康眠雪完全理解为何张华会将这件事情隐瞒。 她却是没有想过,张华的身世竟然也有着几分坎坷。 此时倒不是说这个时候,却是要赶紧将此事完结,自己一行赶去江南才是正理。 康眠雪看向司徒源,两人一个眼神交流,便知晓对方的心意。 司徒源吩咐萧子若再将云娘带过来,进行二次询问。 那云娘因赶了不少路,被安排到客房后吃了些桌上的点心,就蒙头大睡,此时过来时正满面桃花。 她有些窘迫,给坐在条案后的两人下跪后,才怯怯询问:“不知道贵人叫我什么事? 奴家知道的,已经一点不剩的说出来了。” 康眠雪也不愿意废话,她笑着说道:“我只问一件,水生死前可曾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你若是实话实说,我便送你回家,再给你五十两银子的奖励。” 听得康眠雪这样说,云娘舔舔嘴唇心中盘算,五十两够他们家活两年的,若是买了良田,能买到上等到两亩,中等竟可得七八亩。 这样一来,自家爹爹却也不用再去那江里来水里去的活计。 云娘的眼睛越来越亮,她仔细想着水生哥曾经说过的话。只是两人的话虽不少,她却不知晓哪些是有用的。 “奴家想要银子,只是奴家真的不知道什么事有用的啊!” 康眠雪盯着云娘,看对方的眼角、鼻翼、喉咙、手指,发现并没有异状,倒是信了两分她并不知晓的话。 不过,更可能得是对方根本没注意,是以自然想不到,这便需要他们分辨。 “你慢慢说就好,仔细回想,他曾跟你说的话,就从他去船上给人当活计开始。” 康眠雪很有耐心地引导着云娘,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会带给自己什么惊喜,但是不努力下又怎么让她甘心呢? 这私盐之事,却是司空见惯,多有人以身犯险,是以康眠雪和司徒源也不太在意,只是常规盘问。 听闻此言,云娘点点头,开始回想跟水生哥的过往。 她看看身边面容依旧,气质迥然不同的张华,想到自己竟然被对方欺骗,心中越发怀念起对她体贴入微的水生起来。 再回想当日两人的情形,却是忍不住悲上心头,将两人之间的相处无限美化起来。 云娘擦擦眼角,仔细地回忆起来:“水生哥,他人很好,比胡华哥体贴百倍。” 她说着还用嫌弃的眼神看了张华一眼,然后才又微微抽泣的说着跟水生的往日。 “水生哥说,他们运的东西是盐,那些盐跟我们吃不同,都是雪儿一样的,他还说等有了机会他定然要想办法给我弄一包雪白的盐,让我看看,让我尝尝。 那种东西,跟我们穷人吃的那些却是完全不同的。” 康眠雪眼神一凝,打断云娘的话说道:“你再说一遍?你确定他运的是盐?还是雪白的那种?” 云娘本来正哭的起劲,听到康眠雪的问话,吓得噎住,锤着胸口好几下才缓过来,怯怯地点头。 康眠雪点点头,轻点桌面数下,然后才吩咐道:“继续说下去。” 云娘不敢怠慢,又继续他和水生的对话,包括对方给自己送来什么东西都说得有条有理。 听着对方的话,康眠雪一只手轻轻摇晃手中的折扇,少时便有些累,将折扇折起放在手边。 此时正是午后,虽开着门窗,却还是没有多少凉意,康眠雪自有身孕后身上却是燥热,是以普通人还尚可,她却是有几分暑意。 司徒源一直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康眠雪身上,见妻子如此,知道对方是不耐这暑期,他拿起扇子给对方打扇。 感觉到身上的凉意,康眠雪抬头看向司徒源,眼中柔情绰态。 冯紫英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胃,疑惑地看着柳湘莲说道:“柳哥,为什么我突然有点撑?” 柳湘莲此时连个眼神都没给冯紫英,他开始怀念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那个时候都孤单,现在想起来真是奢侈。 云娘仍旧一边哭着,一边唠叨水生哥的好,一时间室内却是带着些诡异。 “水生哥说,他这次去完就不干了,这次一定要多赚点,当时他说得那样信誓旦旦,还让奴家做了好多个小水肺。” “停,你说你会做水肺?”康眠雪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云娘这里,沉声问道。 因是情绪激动,康眠雪没有压住身上的威势,云娘被吓得不会呼吸,冯紫英和柳湘莲也仿佛是见了猫的鼠儿。 只有司徒源还能镇定自若,他低头抚摸着妻子的后背,轻声安慰。 此时康眠雪也反应过来不对,却是缓和下来,在场的三人才长出了一口气。 至于张华,早在康眠雪发作的瞬间,恢复成五体投地的模样 云娘此时却是被康眠雪快要瘫软在当场,她咬紧嘴唇,点点头:“是的,水生哥跟我要了很多的水肺,足有三四个。” 一旁的冯紫英揉揉胸口,缓了口气,压低声音在柳湘莲耳边说:“柳哥,公主娘娘好吓人啊,比我娘揍我爹的时候还吓人。还有水肺是什么啊?” 没等柳湘莲说话,司徒源盯着冯紫英呵呵一笑,漏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水肺是能在水下呼吸的东西。冯紫英,等会儿咱们去趟演武场,你陪爷松散松散。” 看着一脸不善的司徒源,柳湘莲又瞧瞧已经面如土色的冯紫英,他心底摇头,这孩子怎么就是记吃不记打呢? 康眠雪倒是没有讲两人的对话放在心上,她盯着云娘沉思,她忽然提出一个问题:“云娘,你的水肺上是不是有特殊的标记?” 云娘正惶惶不安,见康眠雪如此询问,立刻点头说道:“是的,贵人怎么知道?奴家没说过啊,凡是我做的水肺,上面都个云的标识,那是我娘给我画的,可好看嘞。” 看来应该就是那水肺,将这云娘牵扯其中。 虽她自己还恍恍惚惚,却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害死未婚夫的杀手。 康眠雪将线索连在一起,一条完整的因果线便链接在一起。 那水生恐怕是上了贩卖私盐的船,他若是好好干,也许不会丧命,但是他听了云娘的话,便想推出。 既然要退出,水生许是想要最后捞一把,便让云娘做了水肺,可能是想要偷食盐。 这便可以解释,水生是为何被淹死的,有那么多水肺,还能淹死这绝对不正常。 然后被发现,因此丧了性命,而那些人也在水生的遗物里,发现了那些水肺,有记号的水肺略一盘查便可以找到主人。 于是这些人又盯上了云娘想要灭口,可能最开始婆家让她过去守望门寡,就跟这幕后之人有关。 谁知道云娘竟然救回来了张华,更要嫁给他,也这让对方多了忌惮。 至于直接上门去杀人?当这个世界是话本么? 要知道,自古以来便有人命关天之言,在任期内若是出了人命官司,到期不破,却是上下连坐,且考核上也要大打折扣。 是以不少官员,宁可是屈打成招,也要将案件审结。 不过,这个却又漏出来个尾巴。 如此了解官场之事,又不肯在自己管辖内让云娘无缘无故死亡,便只有一个可能,那人是本地的官员。 想到这里,康眠雪心头却是一片乌云笼罩,这些人竟然真的贪婪成行,油锅里的钱也敢上手。 既然事情已经明了,却不必要再吓唬对方,康眠雪唇边挂起笑容,对云娘说道:“我已经知晓了,云娘,你却是一路奔波,先去休息吧。 张华我会给他另外安排地方,云娘,你却不用担心那望门寡的事情,本宫自然为你做主。” 云娘此时哪里还想什么胡华为何变成张华,她只想好好回房去想想她家水生哥。 司徒源看向妻子,停下手中的扇子说道:“雪儿,你先回房,今日一下午却是累到你了,本想让你来散心的。” 说道这里,他有些懊恼,却是觉得又让妻子劳累。 康眠雪握住司徒源的手站起来:“胡说什么,我却是觉得一点偷不累,我先回房。” 她也不逗留,对于司徒源如何收拾冯紫英,她却没什么心情看这个热闹。 等司徒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已西沉,康眠雪正倚着床边看书。 司徒源凑过去一看,却是本古今注解,他一笑将书从康眠雪手中抽出说道:“从回来就看得?仔细眼睛累,我给你念。” 他的声音如同金声催玉,康眠雪听着不久便合上眼眸沉沉睡去,再醒来却是第二日。 吃罢早膳,两人对坐棋盘两侧对弈,康眠雪手中执着黑子,口中说道:“我们是先处理这边,还是等回来再说?” 司徒源等妻子下完,略一思索将一手“靠”推出:“全听雪宝你的。” 想着云娘这事儿,康眠雪也是一时之间难以决断,本来自然是应该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可是偏偏江南案件尚在,若是晚去恐怕证据和证人都死光了。 可是若是不管,却也是到底觉得意难平。 “两日,我们再待两日,若是无法将此事完结,便先处理江南再回来。” 康眠雪最后还是选择了危害更大的江南官场。 对于妻子的决定,司徒源一直是我家夫人说什么都对,此次也是不例外,他点头称是:“昨日我已经将血滴子撒了出去,天津府的主事等会儿也会来送档案,两日的时间足够料理他们。” 对于血滴子,或者说对于司徒源,康眠雪却是完全的放心,没有什么秘密是他们不能探查到的。 只要对方确定做了此事,就不要想瞒过血滴子的眼睛,也不过是时间的快慢而已。 她对这个案件也是有些觉得有趣,这反转再反转的,倒是让她看尽了人心。 现在只希望后面的,也会如此有意思。 想到这里,康眠雪的唇角露出一抹笑容。 仿佛是初升的朗月清风,将人心底的阴霾清理一空。 司徒源看着妻子,一时间竟然痴意起来,胸中似有千万言语,都不足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只能伸手握住妻子正在下棋的手,一时之间两人对望,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可惜,这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就两人情意相通之时,就听到一声娇喝:“哪里来的登徒子?” 康眠雪和司徒源两人都是一愣,司徒源皱起眉头,也不知道是何人,竟然敢再此处高声。 康眠雪倒是瞬间便听出,这是迎春的丫头司棋的声音,却不知道这丫头发现了什么人,竟然冠以登徒子之称。 不过,她马上想到一个问题,既然司棋在,那未必迎春却是不在。 想到这里,康眠雪柳眉蹙起,吩咐身边伺候的绣橘赶紧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若是有他省官员,却是要说下,让他们速速退去。 司徒源也是点头,他本来想亲自出去,只是现在妻子没动,他也就没有心思出门。 平日事忙,却是难得有如今这般朝夕相对的时间,司徒源却是有些甘之若饴。 下棋被打断,康眠雪索性也就不再下了,左不过是两人其中一人胜负,到不必太过执着。 她看着窗外的花园,到底是几分放不下,站起身对司徒源伸出手说道:“咱们还是去看看,我却是有些担心黛玉受惊。” 司徒源点头应承,伸手握住妻子的手,两人相携向花园走去。:,,. 第84章 迎春 天津府自前朝以来, 便是贯通南北的水陆枢纽,是以此处却是糅合了各地的风格。 这花园中的花木也是如此,不但有南方的常见的海棠、山茶、茉莉花, 也有着木槿、月季。 此时正是月季花的花季,康眠雪和司徒源转过一座月季花雕琢的假山, 还没等到地方,就听得一句:“酡脸倚娇承舞雪, 瘦枝扶力借柔风。” 康眠雪柳眉瞬间拧起, 她冷冷地瞪了眼司徒源,便朝着花园里快步走去, 她却是听出这声音正是冯紫英。 跟着的女官们,顾不得司徒源, 赶紧上前扶着康眠雪, 怕对方跌倒。 司徒源的脸色也变得铁青,他与冯紫英的接触更多, 自然也已经听出来。 抬头看了眼假山, 直接轻身连踏, 身形一窜, 仿佛是只鹞子, 转眼就到了跟前。 看着那个盯着姑娘看,嘴里喃喃自语的家伙, 他冷冷一笑, 照着他后腰就是一脚。 冯紫英正盯着眼前的女子发傻, 早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结果猛然觉得身后恶风袭来,他也顾不得其他。 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被司徒源一脚踩在地上的深坑, 呛得直咳嗽,一张俊脸也变得如同花脸猫般。 他心有余悸地盯着地上的深坑,这一脚若是踩在小爷身上,岂不是最少得去半条命? 随后,那属于京城纨绔的怒火,便直接将冯紫英的理智吞没。 他仿佛像是炮弹一样直接从地上弹起,顺着这一脚来的方向就伸出手指就想骂,结果正对上一双冷意森森的丹凤眼。 冯紫英仿佛老鼠见猫瞬间怂了,他伸手摸了把脸用带着委屈的语调说道:“侯爷,你这是干嘛?我要是不躲开,岂不是小命就没了。我还没娶媳妇呢!” 听了这话,司徒源直接气笑了,他盯着对方那张变成花猫的脸说道:“你小子还有脸说?你爹把你送来是让我好好的训练你,你跑我这来调戏人家姑娘?” 司徒源此时却是气急,他本来对冯紫英还算是抱有期望,没想到对方竟然害自己在妻子面前丢丑,想到这里司徒源心中满是暴躁。 只想要伸手,再教育一下这小子,让他知道在自己这里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就在这时一道怯生生的女生插入两人之间:“侯爷还请手下留情,这位少爷并非是登徒子,乃是误会。” 此言一出,那冯紫英简直像是得了擎天大赦一般,直接往前走了两步蹦到那女子身边。 看对方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直接倒退两步,这才有些失落的说道:“对吧,对吧,就是误会呀,我根本就没有要当登徒子。 姑娘你人真好,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我乃神武将军冯唐之子,我叫冯紫英,我是独生子哦。” 对方这顺杆子往上爬的功夫,倒是让迎春一愣,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有些拘谨的看着两人。 好在此时公主娘娘姗姗来迟,她仿佛是看到救星一般,直接奔到对方面前,站在康眠雪的身后,才像是找到主心骨。 冯紫英的眼神一直跟着迎春,确实见到她躲在康眠雪的身后,有些依依不舍。却还是将眼神收了回来,盯着地面一副好不委屈的模样。 司徒源看到如同落水狗的冯紫英,却是心中满意两分,要知晓若是这家伙再一直盯着自己的妻子看,他必定要不顾身份,上前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 “我在后面听得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康眠雪看了一眼绣橘,示意对方先到外面将那些闻风而来的衙役打发,然后才叫两人到花厅说话。 迎春没有想到,不过是司棋的一喊,却是引来了如此大的麻烦,她面上显现出几分忐忑。 康眠雪看着对方,将如同青葱的手指伸到对方面前:“我近日有些累了,你扶我过去。” 她语调之中多有安慰,也正是这些安慰,将迎春的那一丝不安瞬间驱散。 迎春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手臂轻轻的抬起,让康眠雪的手能够搭在自己的腕上,这才跟着对方小心翼翼的向花厅走去。 见两人已经渐渐走远,司徒源这才狠狠的瞪了冯紫英一眼,心中恼怒这家伙又替自己惹事,却是不知今日夫人可会消气。 那冯紫英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此时见到司徒源那意味不明的眼神,瞬间一个哆嗦。 仿佛是一只幼犬被惊吓到一般,显出几分可怜,来若是普通女子在这里恐怕早就心软。 可惜偏偏此处的只有司徒源,他却压根没将冯紫英的表情放在眼中,冷冷询问: “柳湘莲呢,为何他没有带着你,倒让你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算了,到地方再说。” 说吧,司徒源一个转身,手背在身后快步离去。 冯紫英看着对方的背影瘪瘪嘴,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在司徒源回头的瞬间立刻假装无视发生。 这花园本就是套院中的一角,是以几人不过片刻便坐在花厅的座椅上。 在路上康眠雪已经将事情想得**不离十,这事到底还是要再仔细询问一下,毕竟总不能够随意的判断。 况且她身边那运气的司徒源也要让其发散出一二,不然眼前的这个冯紫英恐怕后面的日子要难过。 她转头看向坐在一边面上仍带着些许忐忑的迎春:“迎春,你先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迎春听闻叫自己的名字赶紧站起来,向康眠雪和司徒源行礼,这才将事情的经过婉婉道来。 原来因着康眠雪在前面有事,是以迎春、黛玉、照姐儿人却也是有些无聊。 但是此处毕竟并是家中,是以人虽是无聊,却也不过在房中相互陪伴。 迎春生平最是喜欢月季,觉得此花常开,且是坚韧之花,偏司棋从花园折了一大把来讨她欢心。 见到这花开的灼灼其华,她却是偶尔意动,想要到园子逛逛。 因今日黛玉和照姐儿两人在房中核算账目,迎春便自己出来,想要到花园之中看看那开得正艳的月季。 谁知道两人正盯着假山上的月季看得入神,赞叹此花养的好。 就听到假山之上有异动,司棋眼睛灵动,竟然看到上面有男子的衣摆和一节甩下来的发丝。 司棋一时吓到这才喊出一句“登徒子”。 谁料到竟然真的跳下了一个男子,虽年纪不大,却也是将迎春吓了一跳。 好在此人还算端方,只是下来之时与她有些靠近,在后来却是并未有僭越之处。 迎春说到这里,有些歉意的向冯紫英行礼说道:“却是我家婢子失礼,惊扰了公子还望海涵。” 她本就姿容秀丽,又在康眠雪身边养的姿意,这半年来早退了原本的唯唯诺诺,此时却是一身大家小姐的气派。 给冯紫英这一行礼,只虎得对方仿佛像个傻子,双手横在胸前来回摆动: “不敢当不敢当,这事却也有我的不是,不该在那上面纳凉,结果还睡着。 惊扰了小姐还请您莫怪。” 他有双手抱拳,给对方行礼,指耳廓连同脖子,此时已红了一片,一丝丝红晕,顺着那艳红的地方向脸上攀爬。 坐在一旁的康眠雪见到对方这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忍不住又绣帕捂住嘴,想要笑出声来。 说起来,这冯紫英却也算得上是良配,本是家中独子,日后没有妯娌倾轧,而且据悉冯家却和林家类似,唯有多年无子才可纳妾。 而且对方此时还在司徒源手下,若是对迎春不好却也多有掣肘,康眠雪越想越觉得此二人算得上是良配。 只是康眠雪心中虽如此思考,却仍旧面上不显,毕竟这女儿家的事总归还要自己做主,若是对方心中愿意,那么她自然就去做这个大媒。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一下司徒源。 司徒源看见康眠雪的眼神,略一思索,便知晓妻子的想法,他略微颌首。 这冯紫英虽是有点傻,但的确算是个良配,他在收下冯紫英之前也曾经对其做过调查,此人虽有些小毛病,却无大碍。 迎春此时还不知道对方与冯紫英的这一次偶遇,竟然将自己的命运完全转折。 她此时只觉得冯紫英十分有趣,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男子,如同闺阁女子般的腼腆。 想到这里之前,被对方所惊吓的那一丝芥蒂,也已经消失不见,她轻轻万福回礼:“小女子乃是荣国府,将军夫人邢氏之女,却是一时失误惊扰小将军了,还望万福见谅。” 迎春的声音如同黄鹂婉转,那冯紫英听了只觉身心更是酥麻,只是他不敢露出半分,连连行礼向对方请罪,以期留下个好印象。 司徒源点了点头,此事既然能够解决却是最好,不过这冯紫英却是实在欠教训。 他扭头看向康眠雪口中询问对方的意见:“雪宝,既然事情已经解释清楚,那是误会,我便带着冯紫英先去隔壁校场。” 得到对方应允之后,他冷冷地看向冯紫英:“走吧,你跟我去校场。” 说罢也不管对方那瞬间苦涩的脸庞,只是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冯紫英有些依依不舍的看了眼,还没等说上话,便要离开的迎春,最后还是凄凄哀哀的跟在司徒源身后。 这一番举动却是让康眠雪看得忍俊不禁。 待到两人走远之后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迎春见到康眠雪的笑容,心中略一思索,便明白康眠雪竟然是看到刚刚冯紫英的模样,知晓了对方的心意,一时之间也觉脸上粉颊滚烫。 “迎春,你不需这个样子,要知道咱们可是姑奶奶,并不需要学哪些扭扭捏捏的作态。” 康眠雪好半天止住了笑意,这才擦着眼角说道。 她端起丫鬟送上来的茶,轻拂两下低头抿一口,补充水分。 又拉了迎春说了会子话,康眠雪才打发对方回去休息。又命厨房,做了安神汤给两人都送了一份过去。 做完这些,她才回到房主,并看到司徒源在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 “雪宝,你回来了。”司徒源一抬头便看到妻子正往房中迈步,赶紧将手上的纸放在桌上,起身快步走到妻子身边,扶着对方坐到榻上。 见对方回来的如此早,她心中却是几分了然,恐怕这次那冯紫英却是两日下不得床,好在马上便要上船,倒也不用担心对方会影响行程。 康眠雪点点头,然后拿起桌上的纸在手中端详。 “嗯?是蒙古那边的消息?”康眠雪只看了上面的调整,便是一愣,她抬起头询问司徒源。 在得到对方的赞同之后,才又低下头继续看着。 “大公主和二公主已经确定回到京城的时间了。 就在今年的九月份,到时可正好赶上万寿节。” 康眠雪听到这里略微点头,这两位公主回京,却是代表着蒙古诸王臣服的第一步。 司徒源插起盘子里的碧绿瓜条,喂到康眠雪的唇边。 “最近因为公主回京的事情,这些蒙古诸部确实各有表现呢。 尤其是二公主所嫁的,却是动作频繁。” 听到这话康眠雪停下正在咀嚼的动作看一眼司徒源,在看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才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将那脆生生的瓜咽下。 “总还是要以公主为重的,若是能够护得对方的性命便护着,若是对方真的做了什么错事,伤了公主,那便让蒙古驸马替公主陪葬。 只是诸王进京之事,却是绝对不能够有半分的推辞。 蒙古底下的那些矿藏,我要定了。” 为了蒸汽机所需的钢铁,康眠雪却是费尽心力,她如今必须尽快的将铁矿开采出来,炼成钢材才好制作蒸汽机。 是以,她绝对不会让小小的某一个蒙古部落,来为难自己。 司徒源确实有些心疼妻子,他凑近对方安慰:“确实不必太着急,蒙古那边能够和平的拿到便拿,若是不行我们大不了用硬的。 再者我中原土地辽阔,也并非是缺乏着铁矿之地。” 司徒源所说不错,只是康眠雪还是不想先行挖掘本国的资源,在她看来从外部进行反哺才是正理,自身资源过度使用会造成极大的隐患。 只是这些却不好跟司徒源一一说明事宜,她抓住对方的胳膊轻晃撒娇:“我就是觉得让他们单独孤悬在外,却是以后的大患,莫不如汉蒙混杂的好。” 康眠雪什么都好,却是个平时不爱撒娇的主,是以每每都让司徒源有些遗憾。 如今却猛的娇嗔起来,一瞬间只让司徒源觉得心头滚烫,只觉对方所言,皆是入耳动听,皆是正道之理。当下也不再劝妻子放下蒙古之事,连声附和对方。 “况且咱们一直担忧蒙古原因,不过是因为蒙古位置重要,蒙古诸部的实力却也是危险,既然如此又何必放虎归山使其做大呢? 京城繁华,泱泱圣地,便是蒙古诸部再钢筋铁打,也抵不过这蚀骨之蛊。” 康眠雪说着自己的想法,一边将盘中的瓜条放入口中,这瓜却是清甜的紧。 司徒源听着康眠雪的话,在心中品味却是,觉得对方所言非虚。 合亲的关键问题,便是因为朝廷忌惮蒙古诸部,是以才用公主和亲之行为来分化诸部。 可惜的是此计不甚奏效,蒙古诸部中有着皇族血统的诸王却是极少,后院中往往生下孩子的都不是公主。 而这也使得公主和亲的成效并非那么明显。 雍和帝当时放弃此事,实际上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既然已经知晓并不会有多大的作用,又何必去毁掉那些闺阁金柳的未来呢? “此事确实不急,毕竟还要九月份,我们现在先把天津府的事情处理完,我只希望千万不要再横生枝节。” 康眠雪向后依靠用一只手,扶住自己的太阳穴。 见对方如此,司徒源心中知晓妻子怕是有些不适,赶紧站起身在对方额头上轻揉,口中低声询问:“要不要让崔太医过来诊脉?” “不必,我只是有些思虑过深,没有什么大碍。 刚刚推演了一下天津府之事,却是让我有些担忧,恐怕此事并非是私盐那么简单。” 司徒源安抚着妻子,口中轻声说:“你用这推演之术,却是十分花费心神,还是少用的好。我已经拍柳湘莲去将相关的卷宗取来,虽是慢了些,终归这一两日便有消息。” 康眠雪点点头,心中却仍旧有几分沉思。 此时原本司徒源口中,应该取案卷的柳湘莲,正一脸无奈的看着趴在榻上动弹不得的冯紫英。 他揉揉有些生痛的额头,只觉得自从身边多了冯紫英之后,自己便没有一天的好日子过:“说吧,你又惹出了什么货,竟然惹得侯爷下次狠手?” 冯紫英身上没有一丝伤痕,然而此时却如同面条一般软弱无力,这却是司徒源用关节技直接来回卸了两遍冯紫英的关节。 柳湘莲的话让冯紫英一瞬间,险些泪流满面,他显得极为懵懂,踟蹰半天才说:“若是我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骂我?” 这话一出倒是让柳湘莲盯着对方瞧了两眼,竟然会担心他的看法,这小子竟然转性? 要知道这冯紫英一向是一副纨绔模样,天不怕地不怕。能让他皱皱眉头的,恐怕也就是他父母。 连一向秉公的侯爷对其走多少有几分偏重,可偏偏这小子却是一点也没有自知之明,每每做些举动让侯爷气闹。 从来都不想,若非是侯爷手下留情,就凭他做的那些事情,哪一件不够侯爷好好收拾他一顿的。 每日还如此懵懂无知,是以柳湘莲听完对方的讲述之后,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 他现在只想将眼前这家伙,丢到外面水井里去冷静一下,然后自己再向侯爷负荆请罪。 “好哥哥,柳大哥,你帮我把骨头接上好不好?大不了等一下我写完信,你再把骨头给我拆开。” 冯紫英见柳湘莲转身要走,赶紧喊出声。 “唉,你要写什么我替你写,你却如此老实在床上躺着,这脱臼是可以随便插拔吗?”柳湘莲摇头叹气,到底还是无法对他狠下心来,是以干脆坐在桌旁盯着冯紫英,等对方将信件的内容说出。 然而让他大失所望的是冯紫英,竟然听到这话立刻紧紧抿紧嘴唇,一个字不再往外吐。 一副你要么替我将四肢接上,我自己写信,要么就干脆这样,我一个字都不说。 这一番情态,让柳湘莲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反射性的多疑起来,盯着对方:“你要写什么东西?难不成还是不能被人所知的?” 听到被人所知四个字,冯紫英脸颊微红,眼神也有些游离,只是他仍旧坚持:“这事儿却不能让柳大哥看到。” 柳湘莲被这话气乐了,他走到趴在床上的冯紫英身边,用手轻轻戳了两下对方的如同软面条般的胳膊,口中打趣:“就你这样还逞英雄呢? 侯爷有吩咐过什么时候可以接上吗?” 这脱臼虽然疼痛,却是若是手法合适便不会对筋骨产生伤害,是以司徒源才如此处罚的。 而柳湘莲会询问对方何时能够将其归位,也是因为如此。 两人正说着,便看到萧子若走进房间,心知对方是带着侯爷的命令,便将视线都转移到对方身上。 “侯爷有命,现在可以给小将军将脱臼的四肢接回去了。”萧子若淡淡地将司徒源的命令传达。 既然侯爷有命,柳湘莲手下,便利索的将冯紫英的关节接上。 冯紫英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便起来,揉揉自己略有些酸胀的关节,叹息说道:“太不容易了,终于可以自由活动。 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我却是要赶紧写信,你们二位该干嘛干嘛去。” 说着竟然想要伸手赶人,柳湘莲被他的举动给气笑了,点点对方说道:“我先去给侯爷回报,待我回来,咱俩却是做过一场。” 将此话说完,便跟萧子若转身向门外走去,还不忘极为体贴的替对方将门关上。 冯紫英心中,只想对方此时走的轻巧些 。至于待会儿回来自己却是皮肉更痛,他现在却也不想这些,赶紧走到书桌处将纸笔放好,又仔细的磨好墨汁,这才提起笔书写家信。 信笺前面还算正常,是将自己最近的行程,对父母一一言明,到了后面却有些不对。 他将与迎春的相遇一一描述,并且在后附上自己对于这位荣国府的小姐一见倾心,非其不娶。 冯紫英将其通读一遍,自觉心中欢喜,这才满意的将其用火漆封好,等会儿交给驿站送回京城神威将军府。 他却不知道,冯唐收到此信,却是被对方惊得无话可说。 第85章 出事 此时的京城中, 一座不显眼的小院里,一名男子正在修建这一株漂亮的盆景, 他的神情满是认真, 往往要思考半天才会下手剪下一小节。 偶尔还会离开些距离,在几步远的地方仔细端详一二。 好半天,他终于停下手,长出一口气。 拿起一旁跪着的丫鬟手中托着的手帕, 满意地端详着。仿佛眼前的不是一株盆景,而是一位绝世美人一般。 他仔细地擦拭着并没有半分脏污的手指,转头看着已经等候许久的手下。 对方见到主子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身形微微弯曲,凑到对方身边说道: “爷,刚传来的消息, 羲和公主已经到了天津府, 而且柳湘莲已经救下了云娘。” 男人听着对方的讲诉,微一点头,还算满意事情的进展, 现在只等得一向嫉恶如仇的公主娘娘大显神通。 他回到座位上,接过手下递过来的茶盏, 在鼻下轻嗅, 闻到熟悉的香气,却是满意的点点头。 茶香氤氲了男子的面容,他看起来极为年轻, 似乎未过而立之年,一双丹凤眼为面容增色不少。 身上穿着一件浅青色衣袍,头上一枚黑玉簪子,并无什么特殊之物, 显是不想让人知晓自己的身份。 “羲和平素就是嫉恶如仇的性格,此时知道了那私盐之事,天津府的上下官员定是要被她一一审问。她又着急去江南,必定会下大力气用雷霆,到时恐怕江南官场却是保不下来几个。 如此一来,也算是断了司徒沣一条臂膀。 先生觉得呢?” 他看向坐在自己下手的老者,对方一直默不作声的品茶看书,竟似有些忘我。 此时听到男子的询问,才将自己的注意力从书上转移到对方身上,思考说: “您难道不是已经知晓了吗?如此费尽心机让羲和公主知道那盐运之事,所为的不就正是如此吗。” 男子点点头,正是如此,他现在尚且有几分得意,毕竟此事虽说不大。 却也是将众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恐怕只是到最后,也会被认为是个意外吧。 想到这里,男子的脸上显出了几分自得之态,反倒是让那半白的老者有些不满的起来。 他见对方如此,反而将手中的书放下,沉声问道:“您现在便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随着老者将这个问题抛出,周围的空气突然寂静,站在男子身边的手下也是一惊,将自己的身形小心的埋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若是平时有人如此对主子,他会是第一个冲上前去,只是眼前的老者身份不同,却是他招惹不起。 这话说的极为不客气,男子脸色略微有些变化,不过他涵养极好,不过转瞬便将自己的表情掩下。 然而又怎么能逃过那老者的一双利眼,见到对方如此,他忍不住摇头无奈,却是有些觉得自己当初实在是太过冒失,不曾多做考虑便下决定。 “还请先生教我。”男子将老者的表情一览无余,心中知晓自己引起对方的不满。 他暗中咬牙,面上不显,站起来向对方行礼,请对方指点自己。 老者看着对方,心中微微叹气,自己当年却是看走了眼,是以才选择了此人。 如今想要抽身,却也不可能,只希望对方能够日后有一番作为,不然恐怕自己也难免随之牵连。 “虽说我们将三皇子的人马直接拉下来,可是一来如何处置那些人是个问题。 二来这件事情如何收尾也是个问题,要知道这盐价关乎国家民生。 如此却是将天津府食盐的大头一网打尽,到时却是容易出现各种问题。” 这也是当初他提起自己的顾虑之处,虽然能够做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却仍旧是有些杀鸡取卵。 “正是如此,我才迟迟没有下手,一直到此次才寻得机会。” 男子口中淡淡解释,若是按照他平时的喜怒,恐怕在知晓此事的时候就已经下手。 就是有些担忧会动摇根本,这才迟迟未曾行动。 “要知梅花香自苦寒来,此时的忍耐未必没有个结果,却是何必争一时之长短,更是将羲和公主牵扯进来。” 老者其实不太赞同此事,在他看来三皇子性格缺陷极为明显,除非雍和帝无人可选,不然对方绝对没有可能会登上帝位,却也是不必担心。 听了这话,男子口中苦笑一声:“先生还不知吗?若是我后退,恐怕对方便要得寸进尺,这些年来我却是受了多少委屈。 更况且,他这番作为却是出了大格,几乎动摇国之根本,我有如何能够视而不见。” 男子一脸慷慨激昂的说道,无论是他也好,还是老者,都知晓这话中并未有几分真意。 老者看向对方苦笑,心中却也明白,此时并不是将计较此事的时候。 再一次觉得自己在选人方面可能出现重大失误,老者还是有些不死心的说道: “你可曾想好,我们的人能否接替天津府的空缺?” 要知道,能够主宰一府的官员调动,以及触及当今的底线,他却是完全不看好此事。 然而看对方一副侃侃而谈的模样,老者再次叹息,若非是与其外祖家有旧,自己却是绝对不会趟入这番浑水之中。 此时他们该考虑的,根本就不是这一次三皇子会有多少麻烦,而是应该着重如何在这次风波中获得最高的利益。 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还请先生教我。”四皇子似乎看出老者有些失望,他赶紧站起身,向对方行礼,面容之上极为诚恳。 此举却是让老者原本有些冰凉的心再次略微温上一分,虽然偶尔带着些义气之争,但终究是知晓该如何进退。 当下他也不再将自己的意见因此,示意男子靠近,再对方的耳畔说道: “我们,应当……如此……这般……。” 老者低声解释完,然后便又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 仔细将老者的话在心中揣摩三四遍,男子才迟疑地说道:“若是如此却是最好,只是可能会随着我们的心意变吗?” 看到男子疑惑地望着自己,老者微微笑起来,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他轻点桌面说道:“我们却不必管三皇子如何,想所需摸准的只需要看好羲和公主。 当今对这位公主的溺爱,可算得上万般宠爱于一身,可惜此人是女子之身,若是男儿,恐怕这皇位早已经不需要去争夺。” 对于这个可能,男子早已经想过多遍,是以此时听到对方说出这番话,却是深以为然的点头。 只是他突然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询问道: “最近京中确实有传闻,陛下有意立皇太女,先生认为?” 听闻对方的这个说法,老者略一沉吟,摇了摇头,只是到底却没有说出不可能之言。 他望向那盆被修剪的端庄大方的盆栽,心中划过忧虑,自古君王之心不可测,谁能真正的摸透呢? 现在其实还有个问题,便是天津府毕竟已经被三皇子经营多年,羲和长公主想要在几天内将此案完结,却未必可能。 但是他们却不能多做异动,不然到时却容易被那位沧海遗珠抓住把柄,反而得不偿失。 此时天津这边果然不出老者所料,柳湘莲这边去取卷宗,却是出了差头儿。 血滴子在天津府的据点是在海河不远处的一家典当铺。 不大的门脸看起来十分不起眼,柳湘莲走进当铺,便看到柜台上活计趴着正睡得正香。 柳湘莲用手在柜台上轻敲两下,那朝奉才懒洋洋地睁开眼,嘴里嘟囔着:“正是好梦被叫醒,也真是的。 当东西?死当、活当?” 语调中仍旧是浓浓睡意,又似乎是带着抹漫不经心。 柳湘莲也不理会他,只是将一个小包裹塞进窗户里。 那朝奉见柳湘莲一身打扮不似凡人,实在不像是会来典当之人,他撇撇嘴却也没再多言语,慢条斯理的将包裹打开。 然而就在包裹打开的一瞬间,朝奉的眼神突然凝固,好半天他才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向下望去,便正好看见柳湘莲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容。 这让他更加紧张起来,他忍不住的拱手说道:“这东西却是个稀罕物。不知道,您是从哪儿得的?” 见到那朝奉如此举动,柳湘莲心里清楚,对方自然是从他包裹里的东西上看出自己的身份,也不着急,只是慢悠悠的回答: “没什么,东边朋友借的东西,所以我拿来西边典当。” 那朝奉听了此言,脸上越发郑重起来,他赶紧站起来,向外面快步走下台阶。 从里面打开柜台门走了出来向柳湘莲行礼:“小店开门纳百财,却是您这东西有些贵重。若是不嫌弃,可否先上里间儿等等,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 说着便把柳湘莲引到里面的葵字间儿,又殷勤的给对方沏上一杯香茗,这才倒退着离去。 柳湘莲四下打量着房间确实不大四四方方,摆着几张桌椅,唯一比较显眼的便是正对门墙上的那幅观音图。 本朝多信奉道教佛教,佛像字画的摆放也是多有所见,并不让人觉得有些不妥。 可是他却从未听说,有人竟然在当铺之中挂观音。真真儿有些不伦不类,柳湘莲正思索着,挂这幅观音像的含义。 便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起,不过片刻房门便被推开,一名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这位客官听说你有贵重货品要上小店典当,却是先谢您看中小店,在下乃是这家店的掌柜。” 掌柜的口中说着,手上去搜不着痕迹地做出数个动作。 柳湘莲看了一眼却笑,此人未免太过谨慎,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却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一下。 他也不啰嗦,直接便对对方表了数个手势。 这下子那掌柜的更加显得清静,像柳湘莲行礼说道:“参见大人,小的乃是天津卫这边的督卫,不知大人突然驾临,有何事吩咐。” “我此次前来乃是为了调取这三年的盐运卷宗,你这里可有权限。 若是没有只禀报了你的上头,本官却是着急。”柳湘莲也不跟其啰嗦,此事恐怕已经闹大不好解决,更何况侯爷和公主还在等着卷轴解惑。 对于柳湘莲的要求,这掌柜的先是一愣,然后又有些纠结的解释:“虽不知大人到底为何要此物,想来定是有所大用,只是若是要开那库房取卷轴,确实还要跟上峰禀报,我等却是没有钥匙。” 柳湘莲点点头也不为难对方,只是挥手说道,自己要在此处等待,今日却是必须拿到所有的卷轴。 那掌柜见柳湘莲如此斩钉截铁,心知后面必定有大事发生,赶紧先请柳湘莲在此稍作休息。自己赶紧跑到后面去通知上官。 又过了大概两盏茶,就在柳湘莲也忍不住有些许的焦急之时。 一名看起来30多岁的壮汉走了进来,两人一打照面都是一愣。 此人身高八尺,看起来却极为健壮黝黑的皮肤,一双眼眸却是很大,鼻梁也算挺阔,长相虽非是如同柳湘莲一般清俊之行,却也极具阳刚之气。 “柳贤弟,你怎么会在此?”那壮汉一脸惊愕,却是被吓得不轻,他从未想过,竟然会在此处看到故交。 柳湘莲实际上也被吓了一条,只是到底是对方先喊出来,他再喊,却有些不好意思,是一直是张嘴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那男子反应看起来极快,见柳湘莲如此便知晓对方,却是心中一时纠结,不知该如何与自己称呼。 柳湘莲看着对方确实有些无奈:“我却真的没有想到贺大哥竟然会是此地的血滴子首领。” 这看起来有些粗壮的男子名唤贺风,乃是柳湘莲幼年时的玩伴,两人虽差着小10岁,这些年却仍旧关系处得极好。 后来这贺风说自己一时起了云游之兴,打算去各地闯荡一番。柳湘莲虽是不舍,但终究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作为兄弟之间,他也不过是寥寥数语而已。 此后经年却是与对方有数个年头未曾见面,今日相见对方却莫名成了血滴子这边的人。 不过柳湘莲倒是转瞬之间便从刚刚的震惊,变回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两个人认识却是更好,他将手中的令牌向前一推说道:“贺大哥看一下吧,确实证明一下身份再说。” 这姓贺的早年姓名,恐怕此时只有柳湘莲知晓,不过他在血滴子中也有着自己的名号,名欢贺疯子。 贺疯子嘴里说着不用,只是那眼神却将这件物品,拿在手中上下端详,最后确定并无什么差池,这才松了口气。 柳湘莲见此情景自然不会介意,要知晓血滴子的规矩极严,可以说极少会出现这种,他这种现在的情况是以对方多有警惕也可以能够理解。 “贤弟你过来却是所谓何事?”贺疯子有些好奇对方为何会突然再次出现,他与柳湘莲虽然极为熟悉。 心中知晓对方并非是那种拖沓之人,便直接将自己的疑问直接明问。 柳湘莲暗道一声,果然贺大哥从小便是如此,一直这么多年也不曾改变,他对其不由自主地多了一份信任。 “此事我过来却是为了取一封案卷,正好需要你帮我查一下。” 听到这里,贺疯子哈哈一笑,只是点着对方说:“我就说嘛。你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会来我这里,这才如此。” 柳湘莲一笑将,此事对贺疯子一一说明,听闻对方竟然救了一位貌美的小娘子,贺疯子还对其开了份玩笑。 但他听到竟然是要搜寻近三年的盐税卷宗,贺疯子却是一愣,不过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带领二人向房间的后墙走去。 这房间不大,可是却内藏乾坤。只见贺疯子不知道在墙上操作了几下,便看到整面墙便直接先是后退,然后向左侧滑动。 柳湘莲走过之时,忍不住下意识的看了一下上面的浮雕,确是觉得的确精巧绝伦。 那后面便是一条细细的走廊,不过能两人并肩而行,和疯子带着柳湘莲继续往里面走,一直到最后的一层。 再推开门便又是另外一个房间,喝疯子指着上面的楼梯说道:“咱们却是得上去,然后才能顺着地方慢慢走。” 经过了好一番周折,这才到了库房面前,此时那里早已经站了一名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男子。 他的眼神有些阴沉,扫过柳湘莲的时候,竟然让人觉得有些莫名的寒意。 “不必介绍,我本身对名满京城的柳少侠也多有了解,却是先将正事办完才好。” 这话虽说让人听着有些难受,但终归还算得上是中规中矩。 男子与贺疯子对视一眼,两人各自将钥匙插入钥匙孔中同时旋转,只听嘎吱吱的响声,却是大门的机括启动。 待走进了里边,柳湘莲这才知晓,为何对方会如此的谨慎这里边摆放着一层一层的书架,其上或多或少放着各种的卷轴。 然而此时柳香莲却是没有心思再查看那些重要的卷轴,他心中只是一片冰凉,却不晓得为何贺疯子会如此陷害自己。 此时柳湘莲也心知自己却是犯了大忌,恐怕待会儿也要受到侯爷的训斥,毕竟这库房重地,他随便跟着过来却是犯了忌讳。 心思流转间,柳湘莲又马上将自己刚刚的想法推翻,他与贺疯子已经多年不见,对方完全没有理由,刚刚见面别陷害自己。 但是同时心中一片疑云上升,贺疯子到底是何意?按照正常来说,他需要的卷轴,由贺疯子直接带给他便可以。 然而对方却偏偏将自己带到库房,这里明显是发现库房这里有问题。 可是既然库房有问题,又为何不将此事直接说出,偏要遮遮掩掩。 况且柳湘莲也无法想象到底是多大的纰漏,才会让对方冒着将整个天津府都拖入深渊的可能下,将一切底牌交给自己查看。 是以这其中,定然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只不过是他此时尚未弄明白。 想到这里,柳湘莲的眉头紧紧皱起,下意识的左右扫着,很快他便看到那名男子阴冷的面容。 不知为何,柳湘莲竟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烦躁,尤其是他在触摸某些卷轴之时。 几乎是直觉性的,他似乎明白眼前这人定是有问题,是以贺疯子才会将其引到自己的面前。 他忍不住苦笑起来,却是心中满是无奈。所以自己除了要替侯爷办事,要解决冯紫英的心理问题,如今更要解决眼前这事儿。 贺疯子的动作很快,过了一会儿,他便大声的喊道:“柳兄弟,你过来这里有情况。” 柳湘莲听到贺疯子的喊声心中一紧,却是知晓自己的预感成真,这库房果真出事。 他转过两列书架,快步走到贺疯子的跟前,看向对方此时,想要知道到底是哪里出现问题。 “贺大哥,可是哪里有了纰漏?”柳湘莲轻声询问,他看着此处标签上的一排排乙字却是皱起了眉头。 这标签之上的甲乙之分有着明确的画档,血滴子总共是三档十二挂。 其中的甲乙两项看着极为接近,实际上却是全然不同的事情。 一旁站立的贺疯子见柳湘莲过来,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心知对方竟然已经发现其中的悬疑,指着上面的那些签字说道。 “确实出事了,好兄弟,你看这卷宗本不该在此处。”贺疯子轻敲着卷轴,语音低沉地说道。 血滴子对于信息的管理有着非常严格的分类等级,其中甲类事需上报的信息以类属于观察类的信息,丙类是可有可无,并非是主要的信息。 而盐运相关自需血滴子成立以来,一直便是天津卫血滴子的重要关注目标。 一直以来都是作为甲字开头绝对不可能会出现乙字的,如今只能说明一切便是有人篡改了卷轴标签。 如此一来,却是等于犯了大忌,柳湘莲此时已是一点的笑容都不在脸上。 他紧紧盯着贺疯子,询问到:“贺大哥确实别怪兄弟,问得多.。 这件事贺大哥可否知晓,若是不知晓,这卷轴却是证明贺大哥此处乃是……” 柳湘莲的意犹未尽,之言,在场的众人俱是心中明了,各自都是心中一凛。 贺疯子心知这卷轴若不说明白,自己也好,还是天津卫的整个血滴子也好,恐怕马上便是大祸临头。 本以为是上峰那里收受贿赂,竟然敢渎职,却没想到,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被送到上面。 柳湘莲看向贺疯子,两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暗叫此事不好。 第86章 死人 在血滴子的库房中, 柳湘莲冷冷地看着贺疯子, 眼中的亲近早已化为寒冰,他如今在司徒源身边时间日久,身上也不自觉地沾染上对方的几分气势。 只见寒光一闪,手中的鸳鸯剑出鞘, 直接横在贺疯子的脖颈处。 森森寒气只灌贺风的脖颈, 他丝毫不怀疑只要他有任何异动,这把剑便会毫不犹豫地取他性命。 此物到底有多锋利, 贺风心中有数,当日他也曾好奇,用自己的头发试验, 此剑却是吹毛利刃。 柳湘莲本来这鸳鸯剑赠给尤三姐作为定情信物,只是此次江南之行, 未婚妻担忧他的安全, 在他临行前将此剑送来。 其中满是娇娥的一片心意, 是以平时柳湘莲极为爱惜, 今日也是气急竟然用这个打斗。 柳湘莲虽然眼睛盯着贺疯子, 却也没有忘记盯着跟着一起的另外一人, 但是有些让他诧异的是, 对方根本就没动。 仿佛完全不担心贺风的安危一般, 可是这样却让柳湘莲更加忌惮, 他手中的剑忍不住微微用力。 “柳贤弟,你误会了, 我贺疯子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怎么会起这种害你之心。”贺疯子完全没管架在脖颈上的长剑。 他想要近一点,却马上被制止,鸳鸯剑何等锋利, 他不过略动便被剑气所伤,一道红痕刺眼,瞬间便留下一抹红泪。 即使如此,贺风也像是完全不在意一般,只是诚恳的看着柳湘莲。 柳湘莲虽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放松本分,但仍旧给了对方说话的机会,他冷漠说道:“你现在要么马上说明白,要么我带你去河口说。” 河口,便是血滴子的黑话,也就是刑房的意思,取自口若悬河之意。 柳湘莲看到贺疯子听到河口身体瞬间僵硬,便知晓自己的威胁奏效,他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却是看对方如何回答。 他此时心神大部分都在贺风身上,却没发现听到自己询问后,微眯眼眸的男子。 这库房中,为了保护案卷,是以有着连接通风口,柳湘莲等人在这里时间长了,也不会觉得太气闷。 是以柳湘莲干脆打算让对方在这里说明白,若是有一个不对,他却是不在意让对方血溅当场。 想到这里,他原本已经微微挪开的锋芒,又回到原位。 贺风苦笑一下,知晓若是不让柳湘莲满意,恐怕自己根本没法从库房走出去。 不过,这件事儿本来也是他的心头大患,是以贺风也不隐瞒,干脆在库房中便和盘托出。 原来,贺风是五年前加入的血滴子,经过两年的训练,在三年前才被派来此处。 他本来一心想要从军,却没想到竟然成了血滴子,而且被安排在这里看库房。 柳湘莲听到这里,却是有了几分共鸣,他同样也并未想过自己会成为血滴子,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我那时的确是颓废了几个月,一直到标下的到来。”提起天津府的统制,贺疯子的表情复杂,有崇拜、有痛惜、有纠结、也着痛恨。 柳湘莲一直没有放松警惕,他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贺风身上,是以将他的表情看到一清二楚。 这样的表情,让他忽然有些好奇那位天津府统制,到底是怎样的人,才会让贺风露出这样的表情。 贺风露出似悲似喜的笑容,那位统制的到来,可以说完全的将他的命运改变。 他还记得,那一年因为自己的一时失误,却是将一份案卷放错地方。 这在其他的地方可能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在血滴子中,却是件大事。 血滴子的要求便是小心谨慎,安全为上,贺疯子的错误按照规矩,却是要一百杀威棒。 “我不相信你一百杀威棒都扛不住。”柳湘莲低声说道,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更是曾经一起习武,若是说一百棒就可以要命,他却是万分不信。 听到柳湘莲的话,贺风点点头,的确以他的身体,这一百杀威棒的确是没法要他的命,可是当时他本来就奄奄一息呢? 看着柳湘莲俊脸上的疑问,贺疯子低笑两声,心中暗道这些年却是只有柳贤弟不曾改变。 看到对方瞬间拧起的俊眉,他也不着急只是将手上的卷轴放下,轻叹一声: “柳贤弟,我不知道你加入血滴子多久,有没有听过红丸案?” 红丸案?柳湘莲的脑海里闪过一段他听说的公案,传说当年有人献上一枚据说是天降祥瑞,可以延年益寿的药丸。 当时的雍和帝极为高兴,但是却没有想到这枚红丸竟然是丸中丸,外面是延年益寿的丹药,里面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更可怕的是,此物先让人精神焕发,继而到毒发却是让人以为只是意外。 也是因此,红丸案,使得进献此物的血滴子全员受罚,为首的统制和把总都被处以极刑,连带着其余人等也是颇受连累。 柳湘莲想到这里,语气中带着一分踟蹰:“难不成,当日献红丸的,就是天津府?” 贺疯子点点头,眼中划过难过,说道:“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后,统制和把总丧命。 我们这些下面的,则是每人两百军棍,且不能延医,只能硬抗。” 听到这里,柳湘莲便知道为何贺疯子,对于现任天津府统制如此复杂。 “我那时本来身上就有伤,又因为红丸案刚刚过去,若是再加上一百杀威棒,我定然活不过当夜。”贺疯子语气淡然地说道,此时的他早就明白,当日为何卷轴不过是放错地方,便要一百杀威棒。 因为,他们负担着制地的人命,那些上报的文件中,可能因为一条信息而化解一场兵灾。 他看向柳湘莲,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男子,这次带着几分复杂的说道:“当日,我是观邢的人,而实际上,我却是应该受刑的那个。” 提起这个,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当年的情景。 那是正月二十三,前任统制在年前进上红丸,随之被捕。他们这些下面的人当时是如何过的那个年,非是当初的亲身经历者,却根本难以名状。 每一天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每一天醒来,都是煎熬的开端。 那时睁着眼睛是等待死亡,闭上眼睛却是死亡等待。整整二十七天零四个时辰。 他摇摇头,用手指推开柳湘莲的宝剑,靠在架子上,眼神有些放空。 “我那时,以为自己死定了,将乙字的卷轴放到丙字号。我现在都还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如此一时疏忽。”他摇摇头,只有攥紧的拳头,才泄露出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那时贺风本来就有伤,两伤叠加,先不说让不让治疗,他能不能从条凳上下来却是不一定。 如今的天津统制等于救过贺风的命,柳湘莲了然的点头,也算是知晓对方为何会如此复杂。 “继续说下去。”柳湘莲打断贺疯子的回忆,他并不想知晓对方和那位统制之间的恩恩怨怨。 贺疯子摇摇头,无奈一笑:“柳贤弟,你还是老样子,却是忒心急。 这么说吧,这卷宗是我和老魏,就是门口那个一起管的,我们两个对这里算是门清。 这里是怎么样的地方,你应该明白吧?我和老魏各掌握一把钥匙,另外一把钥匙就放在统制那里。”贺风对着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子抬抬下巴,那人却对柳湘莲的打量完全无视,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这天津府盐运的卷轴出问题,是在那位统制来之后,开始的时候,贺疯子还没发现不对。 但是一年半前,他开始有些察觉不对,开始他还曾经怀疑是老魏。 可是老魏没有钥匙,根本无法开启库门,并将卷轴乾坤大挪移。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这里,才真的相信对方真的是堕落了。 说道最后几个字,贺疯子的双眼圆瞪,竟从眼角留下一抹艳红,跟脖子上的伤口正好对称。 血滴子的上报机制比较特殊,上报用普通纸张,留档却是用专门的卷轴,是以最开始的时候,贺疯子也没想到是出问题了。 柳湘莲听到这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看着贺风:“这留档卷轴是谁来写?”这个问题却是直击要害,知道是谁写得卷轴,便能知道贺风到底有没有说谎。 令柳湘莲没想到的是,贺风很平静的告诉他,这甲类卷轴,乃是他和老魏撰写。 老魏便是跟他同样是副库之人,也就是门口那边的男子。 柳湘莲听到这,才算是明白,天津府统制在一年多前,便开始将盐运的等级下压,原本该上报的甲字卷轴,变成只是观察的乙字卷轴。 但是这样却还是有些无法理解,既然将这个压下去,为何不干脆损毁。 这不是最稳妥的销毁方法么? 听了柳湘莲这话儿,贺风直接喷笑出来,而一直在身后没说话的老魏也发出几声笑。 “哪里有那么简单?这写卷轴为什么没人敢打主意,其中主要的,就是这些卷轴上面有着独特的暗记。 每年都要进行搜档,你一卷损毁,就可能会掉脑袋。 是以,没人敢损毁,因为若是损毁了便将自己的脑袋悬在半空之中。” 贺疯子给柳湘莲看,他仔细观看,果然这里卷轴各不相同。 却是心中有些惊奇,要知道如此一来,却是不知道要废多少功夫。 他此时已经信了贺风七八分,手腕轻抖,将鸳鸯剑收回入鞘。 随手拿起两柄卷轴放在手中查看,果然如此一对比,便可知晓似乎每柄卷轴都是不太一样,并且连卷轴的底布也各不相同。 “果真如此,却是真的好神奇,这样一来,却是完全没有办法作假。”柳湘莲到底还是有几分少年心态,平日还好,此时对着自己熟悉的人,却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二。 再者,这些卷轴的确是精巧非常,只看上面的纹路,根本想不到这些竟然是特殊的。 贺风点点头,指着卷轴的布料说道:“我曾经好奇过,结果发现这些东西根本没法照着制造,总会有些许不同。 而这些不同,一旦被查,却是弥天大祸。” 他又指着两只看着相似的,给柳湘莲看,可是即便是单独看那么类似,仍旧是只要略一对比,便是天差地别。 “没错,是以除非是不想活了,不然没人会想损毁卷轴。”一道有些沙哑的男声突然插嘴,柳湘莲转头望去,却是原本站在一旁的老魏突然开口。 他的容貌给人感觉便是剑戟森森,言语间在带着些沙哑,在这灯光幽暗的库房中,却是让人有几分惴惴。 “实话说,我们本来就打算趁着这次的机会,将一切和盘托出的。”老魏的眼中射出寒光,可以看出对方对于天津统制之事,却是非常的激愤。 这倒是让柳湘莲对他多了几分好感,本以为对方是个阴沉之辈,没想到却是和贺疯子一般的热血之士。 柳湘莲此时已经完全放下心中疑惑,他有些歉意的对贺风说道:“贺大哥,却是小弟鲁莽,却是不小心伤到您,还望大哥恕我此次。” 他一边说着,一边纳头便拜。 “哎哟哟,我的柳贤弟,你这是干嘛,咱们哥们之间,哪里需要如此。”贺风见柳湘莲如此,赶紧将对方搀扶起,不肯让其跪下。 两人推搡一番,这才在老魏的提醒下,言归正传。 柳湘莲摸着上面的封条沉思,本打算将东西直接带走,只是如今却是有些不妥。 毕竟此物若是离了这里,却是麻烦,他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赶紧跟贺风说道: “贺大哥,如此说来,今日小弟前来却是打草惊蛇,那掌柜的和朝奉却是都知晓我来此处。” 若是此二人将今天他来过之事说出,却是要平生波澜,柳湘莲不仅深觉自己莽撞。 更可能会给贺风和老魏造成麻烦,想到这里,柳湘莲的脸色苍白几分。 既然不打算今日便将卷轴取走,贺风便带着柳湘莲离开库房,他和老魏照旧是一左一右,同时用力才将库门关上。 柳湘莲看了,心中有些迷惑,他探究地看着贺疯子询问:“贺大哥,为何你们需要两人才能开启,而统制只需要一把呢?” 若是必须两人开启,为何不是统制和把总两人各持其一? 贺风一愣,大手拂过后脑说道:“这个我却不太知道,但是的确有这样的说法,统制的钥匙不管从哪边开都是不需要两把的。” 将此事记下,柳湘莲打算回去跟侯爷禀报之时,将此事一起说明。 柳湘莲也无心多待,直接谢绝贺疯子的洗尘邀约,他离开葵字间,快步走出当铺回到驿站。 在驿站的前一条街便有个极大的集市,此时正是每月初的大集,柳湘莲早上离开之时,还没有开集,等到他午时回来,却是被阻隔在外面。 仔细避开直往自己身上撞的行人,柳湘莲有些无奈。 小心地穿过人群,眼见得走了一多半,他脸上也轻松了几分,他的长相俊美,可反串女角,此时露出一丝笑容,却是让那些集市上不少的女子春心浮动。 有些大胆地便往柳湘莲身边凑,好在他有着一身武功,才避免了被人偷香的命运。 正以为胜利在望,就突然间觉得面前一阵劲风袭来,却是有什么东西被抛到自己面前。 柳湘莲伸手一抓,却是一只物事儿,他一愣,本想直接扔掉,却被上面的印记吸引。 转头看向东西过来的方向,却是根本找不到是谁将此物丢来。 他略一沉思,将此物放到怀中不在逗留,快步向驿站走去。 等柳湘莲终于辛辛苦苦地到达驿站,他刚刚回房坐在绣墩上准备喝口水。 就看到冯紫英一脸梦幻的走过眼前,明明也是个七尺男儿,却偏偏被他走出了阴风阵阵。 柳湘莲木然地将手上的茶杯放下,不知晓自己该做些什么表情。 明明对方在昨天之前还是挺正常的,虽然有些白痴、有些没眼力劲儿、有些不知所谓,但是归根究底,还是个能□□的。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柳湘莲索性也不再想此事,略微喘息下,便打算起身前往侯爷的院子。 结果没想到的是,他一出门便被人叫住:“柳大人,留步。” 柳湘莲转头一看,却是有些惊诧,没有想到竟然是他叫住自己。 “张公子。”虽然张华已经说自己通过了本次府试,但是柳湘莲还是下意识地如此称呼对方。 张华一笑,拱手向对方行礼,他此时已经换下身上的粗布文生装扮。 此时的他着一件青色长袍,头戴同色的文生公子巾,将头发束得一丝不苟。 身上满是书卷之气,看起来十分儒雅。 柳湘莲虽然有些好奇对方的转变,却心知不该自己知道的,连想都不要想。 “叫住柳兄不是为了别的,若是您要去找侯爷,我却是劝您略等一个时辰。 这样也不至于您苦苦等待。”张华手握折扇却是不急不慢地解释,他看柳湘莲仍旧有些莫名,才将话说得清楚。 柳湘莲听了张华的话,思索一下才像是想明白,用眼神望向张华,在看到对方点头确认后,耳廓有些许的微红。 此时偏一束日光顽皮,正照在柳湘莲的耳廓上,将那红云照得更加明显,也让他的耳廓仿佛是透明一般。 柳湘莲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耳朵,向张华抱拳,口中诚谢转身进屋。 待到柳湘莲站在司徒源面前,已经是日薄西山。 司徒源眉间带着几分疏懒,盯着柳湘莲说道:“是以,你怕会打草惊蛇,便直接回来了?” 他简直要气笑了,要知晓他们是什么人,对他们来说疑心便是罪。 何时要什么证据之类的东西,这柳湘莲跟在自己身边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没学会? “侯爷,属下认为还是要好好查查的。”柳湘莲听出司徒源言语中的锋利,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对,却是有些忐忑。 司徒源没有回答,只是冷淡地说道:“冯紫英,你带着人,把天津府统制、把总、还有那两个副库都给我带过来。” 正如同小动物探头探脑的冯紫英一激灵,从窗边蹭过来,向司徒源行礼道:“侯爷,那个我不知道地方在哪…… 要不还是让柳大哥跟我一起吧?” 司徒源简直要被冯紫英气乐,他手指点对方,口中却道:“行啊,那你跟着去吧。” 说罢,他直接挥手让二人下去。 冯紫英此时却十分的机灵,拉着柳湘莲如同受惊的兔子,撒丫子便跑。 等到柳湘莲回神,两人已经到了当铺门前,他嘴角抽搐一下说道:“冯紫英,你不是知道地方么?” 为何两字还未说出,柳湘莲便明白冯紫英的意思,他只觉胸口碰碰直跳,对方的好意,他怎么能不领情。 回复他的却是冯紫英的憨笑,让他差点一口呛死自己。 他摇摇头,却是只能将此事记下,以后图报。 冯紫英挥手让手下进去带人,自己凑在柳湘莲身边,他低声说道:“柳大哥,你别觉得我多管闲事,今日之事,却是你的不对,要知晓,咱们可是血滴子。 你见过何时血滴子会讲循序渐进了? 对咱们来说,有没有问题,先抓住再说,审一审总能知道。” 听到冯紫英的话,柳湘莲一愣,他看着对方冷淡的瞳孔,突然明白自己真的犯了大错。 自己一直没有转换心态,还是当初那一份侠客之念,却没想到他现在是血滴子的统制,根本不是江湖上的侠客。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阵心虚,自己这一番确实辜负侯爷对自己的殷切期望。 自己竟然还不如,根本没有经过训练的冯紫英想得明白。 柳湘莲只觉得自己是真的有些忘乎所以,竟然依仗着侯爷的器重便恣意妄为。 他看向比自己小不少,却能迅速转换心理的冯紫英,郑重的抱拳行礼:“紫英,我却是受教了,大哥欠你个人情。” 冯紫英本来被柳湘莲的突然认真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却是一脸嬉皮笑脸的凑近对方,口中说着:“真的么?那柳大哥,帮我想办法求得迎春小姐的芳心可好。” 柳湘莲木然地听着冯紫英仿佛是大开话匣子般,细数迎春小姐的好处,开始还能点头附和,后来干脆只觉得自己两耳轰鸣。 他无奈摇头,却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让冯紫英说下去,还是让对方赶紧闭嘴。 正纠结着,便见到进入当铺的属下脸上满是慌张,他心下一凛,却是觉得不好。 结果便听对方走进自己行礼禀报:“大人,里面的人都死了。” 第87章 36计 听到这句话, 柳湘莲的脸刷地苍白起来,他大踏步走向当铺里间。 此时的当铺中,葵字间里可以嗅到刺鼻的血腥味, 地上的桌子散乱, 原本挂在墙上的观音像也被扯落在地上,上面还有几道斩断的痕迹。 一具尸体呈现趴服状, 柳湘莲走进仔细观看, 他伸手将尸体翻转过来。 一张年约四旬的脸孔映入眼帘,正是那个掌柜,只见他双目圆睁。 可以发现对方的双眼中满是惊愕, 似乎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凶手会突然动手。 柳湘莲沉默地将对方的双眼合上, 眼前仿佛又出现掌柜向自己拱手行礼,与自己对手语的一幕。 他闭上眼睛, 只觉得双目热得难过, 勉强将自己的情绪压下。 柳湘莲起身走到另一处, 只看衣服他便知晓对方是谁。 朝奉极为年轻,他曾经有些困倦的眼眸,此时真正的合上,再也不会睁开。 看着他脖颈儿上一道伤痕,伤口呈现外翻状, 血已经流干, 在身下蜿蜒流向库房, 仿佛在不甘的想要阻拦什么。 “是一刀毙命,他没有受什么大罪, 柳大哥,你别太难过。”冯紫英看着屋子内的气氛实在压抑,大着胆子凑到柳湘莲身边说道。 他也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到, 虽然早就见过血,可是看到外人甚至敌人,跟看到自己人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有些担忧的看着柳湘莲,与其相处越久,便越知道对方到底有多护短。 柳湘莲自然看到冯紫英的眼神,他张嘴勉强扯扯嘴角:“我没事,我们进去吧。” 见到冯紫英点头,柳湘莲这才绕过死去的朝奉,往里面的库房走去。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心境不同,柳湘莲只觉得这条通道此时再走,却与刚刚完全不同。 他突然停住脚步,便感觉一道温热的鼻息撞到自己的后背,然后便是冯紫英的呼痛声。 “嘶,柳大哥,你怎么突然停下了啊,我的鼻子。” 冯紫英喊着疼,一边伸手揉着自己的鼻子,万一自己变丑,迎春小姐嫌弃他可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柳湘莲原本沉重的心,被对方一闹竟然略微散开一丝乌云。 “走吧,我的后背没那么硬,你的鼻子不会有事。”柳湘莲平静地说道,他看着不远处的库房大门,那里也许便躺着他的童年好友,如今的同僚。 待走到库房门口,便看到自己的副手正一脸警惕的站在门口,看到他过来赶紧过来行礼。 “统制,死的人在门口,因为是库房重地,小的没敢进去。” 柳湘莲点点头,看向靠近库房的地上,只一眼他就知道对方并不是贺疯子。 这并没有让他安心,反而更加的隐隐觉得不安。 “冯紫英,你陪我进去。”他沉声说道,此时却是要看东西还在不在。 蹲在一旁自己看着尸体的冯紫英,听到柳湘莲的声音一愣,他下意识地跳起来,口中应承:“好。” 柳湘莲并没有看地上的尸体,现在他只想知道那份卷轴在不在。 按照记忆,他快步走到乙字区,看着摆放整齐的卷轴,他长出一口气。 将相关的卷轴拿起,然后直接全部塞给冯紫英,让对方抱在怀里。 “走,回去。” 冯紫英有些摸不到头脑,他盯着地上的尸体好奇:“不需要看看么?咱们都没看对方是怎么死的诶。” 柳湘莲摇摇头,沉声回答:“不必,对方是被大力扼碎喉咙致死,动手的人是贺疯子。”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仿佛根本没有被说出口。 没有理会冯紫英迷茫的眼神,他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库房。 “将尸体拉出来,然后将库房直接关闭,联系天津府的人来接管。”柳湘莲走过大门的时候,略一停顿吩咐道。 冯紫英看看听到便立刻着手的副手,又将视线转移到柳湘莲身上,总觉得对方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两人出门也不停留,直接上马离开。 很快冯紫英带着怪异的眼神,便让柳湘莲忍无可忍。 柳湘莲勒住马匹,扭头看着冯紫英,无奈摇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被对方一问,冯紫英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少见的有些蔫,一副想不明白的模样。 柳湘莲看他不说话,便也不再言语,双腿用力,□□的马儿再次奔跑起来,向驿站跑去。 此时的驿站书房中,司徒源正等待着柳湘莲的消息。 康眠雪手中把玩这一只玛瑙胭脂狮子狗,这是她随身的爱物,看着是个普通的玩意儿,却有着大用。 他们已经知晓当铺的事情,并且还知晓了柳湘莲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此时院子里却是一片肃静,连风似乎也变得粘稠。 柳湘莲走进院子的脚步声在这种情况下,变得异常的沉重。 反而是跟随着柳湘莲的冯紫英,从他轻盈地脚步便可知晓对方的状态不错。 两人进入房间,便看到地上此时正跪着两人。 这两人,一人面容消瘦,身材单薄,看着便是极为文弱。 另一人则与之全然相反,即使是跪着,看起来也极为高壮,竟像是要把旁边的瘦子直接装进去。 柳湘莲和冯紫英看到二人都是一愣,这两人却正是天津府血滴子的统制和把总。 “侯爷,属下失职。”柳湘莲连个眼神都没给二人,先将卷轴从冯紫英怀里拿过来,放在书案上,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冯紫英却有些迷茫,他看看司徒源,又瞧瞧跪在地上的柳湘莲,这才蹭到柳湘莲身边也跟着一起跪下。 司徒源面容上瞧不出一丝情绪,往日里看向康眠雪如沐春风的眼眸,此时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他扫过地上跪着的四人,冷淡笑道:“你们可是真的有能耐,从本候接掌血滴子以来,亏了你们让我栽得如此狠。” 天津统制听到司徒源的话,微不可查的颤抖一下,瘦削的脸庞也越发苍白。 他跪行两步,直接扣头说道:“侯爷,属下无话可说,请您处罚。” 康眠雪闻言抬头看着四人,眼神中泛起戏谑,她也不作声继续专心把玩着手中的狮子狗。 司徒源冷笑一声,薄唇轻言:“处罚?你知道这是要扎皮草的么?你倒是很义气啊,可惜你那个义气却用错地方。” 他口中挖苦,然后拿起一卷卷轴,挑开上面的封条,直接打开。 这卷轴只有外皮上被标记成乙字,打开后开头就可以看到上面明晃晃的甲字。 司徒源抚摸过卷轴,低头看着天津统制,他突然弯起唇角,丹凤眼微眯,口中喝道:“把乌仁给我抓起来。” 柳湘莲正等待着司徒源训斥自己,结果却听到这句,他下意识地上手擒拿。 天津统制和冯紫英下一秒也反应过来,直接加入战局,四个人一时之间打成一团。 司徒源担忧妻子的安危,只是站在康眠雪身边,看着四人你来我往的缠斗。 不过十几个回合,乌仁的眼神盯着柳湘莲等人便越发的怪异起来,他仿佛是遇到什么不可思议一般。 很快,他似乎愈发不能专心对敌,被众人逼迫的捉襟见肘。 天津把总乌仁本来就不擅长拳脚,他善用的是单刀,此时一对三很快便败下阵来。 不一会儿,便被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 他沉默一下说道:“成王败寇,却是正常,只是侯爷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还请解惑。” 司徒源挑眉,倒是有些好奇对方想要问什么,不过他还是很好说话的说道: “说。” 乌仁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司徒源询问:“为什么我的毒药会失效?我身上带了三化散,也在地上撒下,为何你们都没事。” 他的话吓到了冯紫英,他瞪大眼睛喊到:“你不讲武德,竟然下毒。” 说着便觉得身上不舒服起来,苦着脸看着柳湘莲,想让对方想办法。 结果被柳湘莲照着自己的头就是一下,这让他立刻安静起来。 “呵呵,三化散这可是当年的前朝秘药呢。 三化,化功、化骨、化人,不过你主子没有说过三化散是不能乱用的么?”康眠雪垂眸把玩手中的玛瑙,漫不经心地说着。 随着康眠雪的话,乌仁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他盯着眼前的羲和长公主,却是不明白自己的底牌为什么会被对方揭穿。 他张口欲言却是不知晓该说什么,只觉得对方深不可测,原本干燥的衣服不知何时后背湿了一层。 冯紫英有些可怜地看看天津把总乌仁,然后又低声询问柳湘莲:“柳大哥,你知道是为什么?难道咱们这里还有解毒大师?” 说着,他左右观看想要查看。 柳湘莲却是心中有了模糊的想法,他看向在抓住乌仁后就被康眠雪放到桌子上的玛瑙狮子狗,心中划过一个揣测。 康眠雪对于他人的视线却是极为敏感,她看向柳湘莲,启唇一笑。 “你的确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三化散足以保证你可以全身而退,我想想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呢?是舍不得天津府把总的实权吧。 毕竟是血滴子的把总,能够爬到这一步,你的主子却是没少付出心血吧?” 乌仁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闪烁地扭到一旁不肯看向康眠雪。 康眠雪淡淡一笑,也不在意,反倒是身边的司徒源看到乌仁如此,身上直冒冷气。 安抚下快要炸毛的夫君,康眠雪看着乌仁的眼神仿佛是个死物,口中的话仿佛是利刃一样插进乌仁的心里。 “四皇子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能够背弃血滴子。” 看着对方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的表情,康眠雪笑得越发温柔起来。 “很奇怪么?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啊,一件件地解释吧。 第一,三化散的确厉害,可是我面前这块玉的功效,便是可化解世间万毒。 第二,我们早就知道你有问题,因为这一切都是你和老魏的杰作。 第三,这些卷轴,我们早已经看过了,是以你主子的计划却是全部破产了。” 她看着从第一句开始,脸色便越来越难看的乌仁笑得开心,仿佛十分满意对方此时的情形。 康眠雪的眼神无意中扫过站在乌仁身后的冯紫英,却被他有些夸张的表情弄得差点破功。 只见冯紫英一脸严肃,偶尔随着他的话点头附和,可惜只要看对方空无的双眸就知晓这孩子完全什么都没听进去。 康眠雪捂住嘴,却是觉得此次江南,司徒源将冯紫英带着,却是最为正确的事情。 乌仁沉默一下,缓缓合上双眼,再不发一言。 康眠雪也不以为意,挥手让柳湘莲将乌仁带下去。 “你说,司徒衍想干什么呢?”康眠雪突然看向司徒源,她却是仍旧有些不懂对方,若是权谋,这些却有些太过简单。 司徒源将手掌搭在康眠雪的肩膀上,轻轻替对方按摩,他却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缓声说道: “还能为何,想要在天津府插一脚啊。” 天津府么?这里的确是很重要,但是总觉得对方还有别的想法。 毕竟一个血滴子把总是很难收买的,是以如果只是单纯的这点用途,却是有些浪费。 司徒源眼神闪烁,他的确还知道一些东西,只是却不希望妻子会为此费心。 想到这里他手中的力道轻柔许多,仿佛是为珍宝擦拭不可见的灰尘。 感觉到被珍惜的触感,康眠雪忍不住缓和下来。 不知何时,窗外的出现两只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正欢。又不知从哪跑来一只橘色的猫咪,盯着两只鸟儿,似乎蠢蠢欲动。 看着那猫咪蠢呼呼模样,康眠雪眼神微微发亮。 司徒源看到妻子如此,哪里不明白,他握住妻子的手,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这次虽然是血滴子内部的问题,但是私盐和天津府的官员却也是真的有问题。” 虽然这次的事情,是四皇子借刀杀人之计。 他知晓康眠雪嫉恶如仇,是以将私盐以及天津官员糜烂之事摊到她的面前。 可以说,在揣测人心上,四皇子比三皇子强上太多。 康眠雪双眸微眯,又将桌上的天魁南斗玉拿在手中,仔细摩挲鉴赏。 “四皇兄既然想要插手天津事务,咱们自然不能让他的这份心白费。 我们明日启程,将这里的事情,交给他来处理就好,我马上写信给父皇,让他定夺。” 司徒源与康眠雪心灵相通,二人不过一个眼神便知晓对方所想。 他们既是夫妻,又是最契合的搭档。 两人定下决定,司徒源留在书房,康眠雪则起身去看看黛玉等人。 路过花园便又看到那开得正好的月季,康眠雪在绣橘的耳边低语两句,对方点点头领命而去。 黛玉三人住在一个院子中,和康眠雪住的正好隔着花园,康眠雪从花园转过游廊,便听到几人的笑声。 听着清脆地笑声,康眠雪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一阵松散,仿佛是所有的挂碍都不见一般。 她口中笑着说道:“这是说什么这么开心,却是让我也开心下。” 屋里的几人听到康眠雪的声音,赶紧出来迎接。 康眠雪扫过几人充满生气的脸庞,却是莞尔一笑。 这笑容和平时公式化的笑容不同,黛玉、照姐儿、迎春看着,都是一愣。 只觉一阵香风拂面,仿佛看到一只高傲的凤凰在康眠雪身上盘旋而过。 康眠雪挑眉看看几人,却是不知她们到底是为何如此。 便索性将此事放下,她坐在主位上说道:“天津府的事情已经完事,咱们却是明日便启程。 你们若是还有什么要选的,便赶紧写下单子,不然到了船上却是麻烦。” 三姝左右看看,都是没有什么缺少的。 迎春第一次坐船,却是有些忐忑,不知晓会不会有晕船之虑。 照姐儿却是安慰对方,直言不讳的说道:“若是实在难受,还有太医在呢,如果还是不成,有大姐姐在呢。” 对于自家姐姐,照姐儿有着盲目的崇拜,在她眼中对方却是无所不能。 康眠雪摇头无奈,又安慰下迎春,这才离开三姝住的院子,回到房间。 刚一进屋,便嗅到一阵花香,康眠雪一笑,却是绣橘移栽了几盆月季放在屋中。 云枢等人给她麻利的将见人的外衣换下,又备了热水,服侍康眠雪洗好。 这才扶着对方躺在贵妃榻上,先将头发擦干,然后用青竹做成的篦子一下下梳着。 康眠雪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心中却在想着昨日柳湘莲将卷轴偷过来之事。 因为康眠雪直觉此事不对,便命柳湘莲在当天夜里将卷轴偷出来。 是以,昨日三更的时候,康眠雪便已经看到卷轴。 她当时还很疑惑,为何血滴子内部竟然能被渗透,结果却被司徒源告知,天津把总乌仁本来就是四皇子安插在血滴子的人。 而如今的天津副库贺风进入血滴子,其后却是有三皇子的影子。 “父皇知道此事?”康眠雪却不相信以雍和帝的控制欲,会让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司徒源抓住康眠雪的手亲下,点点头回答道:“这是自然,血滴子哪里那么好进,不过是父皇给他们机会罢了。” 听到这话儿,康眠雪摇摇头,将注意力转移到卷轴身上。 比起这些人属于哪个势力,她更想知晓盐运到底有问题没有。 她低头继续翻看卷轴,这上面的真实性却是不用担心,这卷轴和底布都是她所定,是真是假,她一眼可知。 只是她的脸色越看越难看,轻点着其中一项,她抬头看着司徒源说道: “这些都上报了?为什么我不记得见到过?难不成是瞒报?” 她说着又低下头查看,只是越看却越觉得不对,她将卷轴凑近烛火,却是一呆…… “他们疯了?竟然篡改记录?”在烛火下,卷轴上的黑字,有些地方显出一些晕染的痕迹,看着仿佛是一时手重。但是在康眠雪这里却可以一眼看出上面特殊的清洗痕迹。 司徒源点点头,又指着上面的痕迹笑道:“看这样子,作假的日子应该不超过一个月。 大概是知晓咱们要来天津府,所以才赶着做出来的。 倒也算是仔细,只可惜还是落了下成。” 可惜的是到底是时间太短,留下了太多痕迹,不然若是再多准备三几个月,他们也很难看出破绽。 康眠雪用手托住腮边,有些迟疑的说:“你说天津府和血滴子哪个重要呢?” 她其实是不太理解对方的做法的,毕竟这样一来自己留在血滴子中的暗子必定曝光,或者便要舍弃。 血滴子作为雍和帝的底牌,想要进入却是难如登天。 往往数百人中才会挑选一人,而真正能够成为一名把总及以上的血滴子,可并不是万里挑一能够概括的。 康眠雪盯着烛火出神,她觉得对方的这种把戏,看起来有点蠢,偏偏若是一个不慎,很可能自己也会阴沟翻船。 先是让云娘出现,然后故意将其赶到柳湘莲的所在地,让柳湘莲一时侠义心起,将其救下。 以柳湘莲的性格,一旦知道对方的事情,必定会参与到其中,到时自然而然的下水,这是再自然不过。 司徒源作为柳湘莲的顶头上司,自然是也会在某种条件下,不得不卷入此次纷争之中,而这便给了对方机会。 到时康眠雪却是不得不下场,而她的性格若是下场,天津官场恐怕十不存一。 这样一来,便可以不用自行出面,也能在天津官场空缺的情况下,轻易将天津府握在手中。 至于三皇子会不会抢夺,这天津府原来就是三皇子的势力。此次其手下贪赃枉法,被羲和长公主抓住把柄,必定要在雍和帝面前大跌脸面。 康眠雪仔细品味,却是觉得其中的滋味,实在老辣,步步连环,一箭三雕。 一来,借着自己的手,将天津府官场清空。 二来,直接离间自己和三皇子,让对方认为自己是针对他。 三来,却是让三皇子在雍和帝面前失了面子。 可以说,只用一个小小的云娘,就做到了一切。 康眠雪又想到,恐怕云娘的未婚夫突然死去,也未必真的是意外或者是偷盐。 反而当做事件的开端引子,恐怕才更为合适。 她此时却有些心疼云娘,本来是段好姻缘,却因为这些算计而天人永隔。 想到这里,康眠雪睁开双眸,看向绣橘吩咐道:“在云娘家附近,买上十亩上等田地,五十亩中等田地,然后再给她五十两银子,多了却怕她怀璧其罪。” 绣橘也是对于云娘极为怜悯,听到主子的话,赶紧下去准备。 康眠雪这才又合上眼眸,她这两日心思沉重,是以不知不觉便睡过去。 第88章 震颤 不提康眠雪夫妻二人一夜好梦, 第二日天只还微亮,众人便起来忙碌不休。 天津府各家官宦命妇、世宦内眷都赶到驿站前来送行。 康眠雪打起精神一一接待,又有乡老里绅前来叩拜。到了码头, 又有天津府众官员在此等候,待到上船已经是午时十分。 便是她身体再好, 这一番折腾下来也是有些疲惫,面容之上难掩憔悴。 自有身孕后, 她只见显怀, 却没有半分胖在四肢,是以脸上略微不好,便有些吓人。 绣橘见状赶紧将床铺先收拾出来,伺候康眠雪躺下休息,又命崔太医赶紧过来查看。 司徒源本来在忙着安排随行官兵的事情,此时听到小德子的禀报一惊,赶紧回到船舱之中。 看着妻子睡梦中皱紧的眉头, 他心头一阵阵疼。 他示意云枢不用行礼,免得吵醒妻子。 云枢半蹲万福后, 便悄声无息地走出房间, 她回头望了眼。便看到司徒源将康眠雪抱起来,河面上反射到屋中的阳光,在两人身上映出瑰丽的霞光。 她凑到绣橘身旁,一脸艳羡的低语道:“每次看到公主和侯爷, 就觉得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却是看着心中羡慕, 竟然觉得那可怕的成亲,也变得不可怕起来。 “行了,你赶紧去休息,明日恐怕却是没得休息。”绣橘懒得跟云枢胡吣, 利落地赶人,等主子们睡下,她也去小间休息一下。 绣橘这样想着,抬手打着哈欠。 虽是这样想的,但是绣橘还是看两位主子全休息后,又前往黛玉等人的船舱中一一查看。 林姑娘好说,来时做过船,照姐儿已经数年没坐过,迎春更是从来没离开过京城,少不得一一查看下,免得出事。 三位姑娘的船舱位于船上的三层,要先经过康眠雪的房间,才能到达三人所在,这也是她对于三姝的爱护。 黛玉的房间离着楼梯最近,是以绣橘便先到她这里,看着坐在窗边的林姑娘,绣橘的眼中划过怀念。 她上前扯着帕子给黛玉行礼,口中笑道:“姑娘在想什么?可是不舒服么?” 黛玉正出神看着窗外的流水,只觉得归心似箭又有些近乡情怯。 正不知如何之时,便听到绣橘的声音,她扭头眨眨眼。 许是因为一直出神,双眸有些干涩,一眨动却是落下两滴泪来。 她用手帕擦擦眼睛,却觉得眼睛有些刺痛。 “绣橘姐姐怎么来了?可是娘娘有何吩咐?”黛玉赶紧吩咐紫鹃上茶,心中有些疑惑绣橘的来意。 对着紫鹃摆手示意对方不要动,绣橘笑着解释:“主子却是让我看一圈几位姑娘,这船上可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跟我说。等几日到了补给靠岸,咱们一并补上。” 因看到黛玉眼角的泪痕,绣橘心中疑惑,但是也不好直接询问,只能找着话题。 黛玉并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两滴泪,倒是让绣橘如此上心试探。 她却是没感觉到缺什么,看看紫鹃对方也表示没有,这才又谢过绣橘。 绣橘看着黛玉突然笑起来,见对方面上显出迷惑之态,她这才用手帕掩住嘴角说道: “没什么,我却是笑我自己,刚刚看到林姑娘坐在窗前,以为自己眼花,竟是看到我们家主子小时候呢。” 这却并非是假话,康眠雪的确跟黛玉有着几分相似,只看照姐儿便可知晓。 “林姑娘大抵不知道,我家主子,曾经也是近乡情怯。 我们家夫人生来三女,大小姐因为替太太挡灾,不足月便出生,当时连手指头都有大半没有指甲。 当日里直说是定然活不下来的,连接生的嬷嬷都劝主子们别白费力气。 可是,咱们主子却是福大命大,竟然生生扛下来,只是到底是却些底气,这么多年才将将养回来。” 她看黛玉听到这里倒抽一口气,上前扶着对方坐下,这才继续说:“有高僧说,我们家主子是天上的什么转生,是以**凡胎无法承载,需要跟着年长之人。 是以,小姐从小是长在老夫人跟前的。 直到十岁那年,这才跟姊妹们第一次见面。别看主子和照姐儿两人关系那么好,其实真正相处的时间,也不过是三四年的光景。 奴婢刚刚说眼熟,却也是因为如此。当日里咱们因为老爷升任扬州学政,到扬州团聚的时候,主子也比您不过大一岁而已。” 绣橘感叹一声时间流逝,她自觉说得有些多,是以见黛玉处没什么大碍,这才离开去往照姐儿和迎春的房间。 只留下心中惊涛骇浪的黛玉,她想要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转头看着也有些呆愣的紫鹃,她心中一凛: “紫鹃,刚刚绣橘姐姐只问了我缺不缺东西就离开了。” 听闻黛玉的话,紫鹃哪里还不知晓,她自是点头应和。 本来有些乡愁,此时黛玉却因为绣橘的话,哪里还有半分,是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站起身却是再也坐不住,走到门口又转身回到窗边坐下,阖眸思索。 绣橘姐姐从来不是多话之人,今日说这个却是什么意思。 难道却是在暗示什么……挡灾……难道? 一直注意着自家小姐的紫鹃,看着黛玉突然脸色一白,却是不知晓对方因何,赶紧给对方倒上热茶。 黛玉接过紫鹃递过来的清茗,握在手中驱散心中的寒意。 她心中泛着苦意,父亲他知晓么?一时之间却是又望着江面发呆,一直到日暮西山也没发现。 紫鹃此时也有些吓到,却是不敢让黛玉分神,只也跟着黛玉发呆。 直到照姐儿来找黛玉去姐姐那里用膳,才将主仆二人从梦中惊醒。 虽说是在船上,只是带的仍旧是家中的厨子,是以不但没有什么妨碍,反而因为身在河上,多了不少的河鲜。 康眠雪偏爱一道鱼烩,就着多进了一碗米饭,喜得司徒源直接赏了做菜的厨子并捉鱼的小子。 更是吩咐下去,只要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都呈上来,只要康眠雪进得香通通有赏。 夫妻二人吃罢,康眠雪本想跟黛玉等人说话,偏司徒源如同块膏药跟在她身旁,并且还时不时的用眼神威胁照姐儿。 无奈之下,康眠雪只能让三姝自己去休息,与其一起的还有那只天津府驿站的橘猫。 照姐儿将肥嘟嘟的橘猫抱在怀里,这猫却极为乖巧。在她怀里也不争不闹,只是安静的趴伏着,偶尔因为对方的抚摸而发出咕噜声。 这猫本来是属于天津府驿站的,结果康眠雪看着好玩便想带来,偏司徒源不同意。两人费了翻唇舌,司徒源到底妥协。 是以这一天看着那猫儿便运气,这猫儿也十分聪慧。见到司徒源便绕着边走,坚决不肯靠近,只惹得康眠雪每每见此情景,都大笑不已。 “这小东西有什么喜欢的,宫里的猫狗房有不少可爱的。那种长毛的、两只眼睛不一样颜色的,还有像雪一样白软的都有,到时我给你仔细挑一只可好?” 司徒源经过一下午的斗争,仍旧没有看清现实。他不懈的努力,想要将这猫驱逐出境。可惜的是他越是如此,康眠雪越是觉得这猫儿可爱。 本来她单纯想带着这猫给三姝解闷,不过是暂时放在她这里一会子。 康眠雪也不点明,她心中却也极为享受司徒源偶尔的独占欲。 此时她伸出一只手递向司徒源口中撒娇:“你过来陪我躺会儿,这船晃得我直晕。” 听到康眠雪头晕,这时司徒源马上紧张起来,凑近对方上下打量:“要找那崔呆子过来看看?” 康眠雪听到崔呆子这个名字,忍不住噗嗤一笑,她摇摇头,口中埋怨:“人家叫崔岱言,怎么是个崔呆子。 若是崔老知道了,定然要找你算账。” 对于崔御医,司徒源并不在意,对方已经不知对他多少次吹胡子瞪眼,然而他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康眠雪无奈摇头,这两人明明关系不错,却偏偏喜欢互相较劲儿,也是无奈。 她也不点破,只是眯起双眸心中琢磨,现如今密报应该已经到了御前。 当今看后自然心中有数,倒也不用担心,只是可惜的是不能看四皇子跳脚,想到这里康眠雪叹气一声。 司徒源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妻子身上,见到对方似乎有些惆怅,忍不住好奇。 “为何突然叹气?可是哪里不舒服?”司徒源此时却当康眠雪是易碎的娃娃,见到娇妻如此立刻紧张起来。 康眠雪摇摇头,伸手推开对方,口中解释:“没……刚让绣橘去跟黛玉说了那个,只是不知晓她会不会多想。” 听闻妻子命绣橘说了,司徒源挑眉却有些惊讶:“你一向疼爱黛玉,为何会?” 康眠雪沉默一下,抬头看着对方一字一句的说道:“可是她现在起疑,总比到了扬州之后,发现真相的好。” 实际上,康眠雪本来也是纠结非常,不然就不会明明知晓数月,却仍旧没有将之告知黛玉。 看到妻子如此,司徒源更是心疼,他将对方揽在怀中,抚摸着她一点都没有长胖的手腕,心疼地说: “雪宝,你却不用如此担心,黛玉那孩子极为坚韧,未必会……” 司徒源看着康眠雪的双眼,却也说不下去,他没法在妻子面前说假话。 康眠雪摇摇头,枕在司徒源的胸口,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悠悠叹息道:“我如今只希望,黛玉和林如海知道一切的时候不会崩溃。” 司徒源捉住康眠雪的一缕秀发放在鼻下轻嗅,熟悉的香气让他心神放松不少,口中劝慰: “雪宝,你却是想得太多,黛玉不算,林如海我敢保证,他听闻真相只会努力让自己活得更久。” 都说女子为母则强,其实男子某些时候也是,尤其是林如海和贾敏夫妻情深,因为其去世,连续娶都不曾。 这样的林如海,一旦知晓真相,定然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康眠雪听到司徒源的安慰,也是松散一分。 她本就有些疲惫,此时听着丈夫的心跳,又伴随着河水的波浪,不过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司徒源有些心疼妻子,他亲吻着对方的秀发,然后抱着对方枕着一汤流觞入眠。 他们夫妻此时睡得正香,可是却有人在今夜却正是不眠之夜。 京城乾清宫中,雍和帝看着手上的密报,突然笑出声来:“这个臭小子,真真是随我。” 李无禄站在下垂手双目耷拉,充耳不闻,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李无禄,明日传旨下去,命令左都御史范世韬、南安郡王前往天津府,整顿天津府上下,着先斩之权。 另外,命令他们速速将需要替补的名单上报。” 雍和帝说完,却是玩味儿一笑,心中暗道:“小狐狸,你看不上天津府,可是你老爹我却是很在意天津府。 是以,这次却不能如你的意,天津府总归要在手中才好。” 李无禄口中称是,赶紧命令执笔太监撰写圣旨。 后又承给雍和帝看,待对方批示无误后,这才将圣旨放到玉匣中存放,明日宣旨。 每日里雍和帝极为勤勉,往往要忙碌到三更天才睡,不过五更便又起来。 只是今日,他却是显得极为兴奋,只带着李无禄跑去御花园赏花。 御花园中不但是四时奇花异草,更有着不少古树老松,身旁或多或少罗列着奇石桩景,又用不少各式盆花装饰,可谓三步一景,五步一赏。 地面上铺着各色卵石,踩在上面极为舒适,雍和帝只觉今日心中极为畅快。 待走到凉亭里,他突然想要饮酒赏月。 不多时,□□李无禄便将一桌小菜送上,雍和帝嫌弃大灯笼会影响自己赏月,只在桌上放了一支八仙过海金八角气死风走马宫灯。 李无禄听到雍和帝的嫌弃,抬头望望头上只剩下一个月牙的月亮,看向自家主子的眼神满是无奈:行吧,您是陛下,您说得算。 雍和帝对月思念爱妻,却是接连十几杯下肚,他口中喃喃自语说道:“你看,我们的儿子多厉害,你一定也很高兴吧? 你放心,我却是要多活几年,总要那孩子能好好的,我才能闭眼,是以你等我好不好? 婳婳,朕好想你。婳婳,你来我梦里见见我好不好?” 李无禄站在庭前两步的位置,听到雍和帝说着说着,便听到一阵低低的哭声。 他心中一惊,却是有些感叹,陛下他前些年活着的支撑是成为胜利者,给娘娘清洗冤屈。 再后来是寻找到娘娘,哪怕是一杯黄土。 在知晓娘娘去世,找回小皇子后,他本来以为陛下已经放下,哪知道雍和帝却是从来并未曾放下。 李无禄正心中感叹,就听到不远处有些嘈杂。 因怕后宫的那些娘娘们会来打扰雍和帝的雅兴,是以李无禄命令小太监将四周围上一圈,就是为了防止有哪位娘娘没事上来争宠。 如今却是让他所料不差,李无禄将手上的浮尘一甩,走上前去查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 因今夜月色了无,是以走进了李无禄才从灯光中发现正是宫中的武贵嫔。 他嘴角略过讥讽,上前两步口中满是谦卑:“贵嫔娘娘,您这大晚上的不再宫中休息,到这御花园是为何?” 武贵嫔正指示宫女要掌嘴小太监,就看到李无禄的身影出现,她探头看看对方身后,见雍和帝并未出现。 心中一阵失落,不过却还是强打精神应付李无禄: “李总管,敢问皇上是不是在园里。” 武贵嫔是潜邸老人,也曾经是受过几年宠爱,是以平日里多有几分自持。 此时也没对李无禄客气,直接直指中心,却是询问雍和帝是否在园中。 李无禄撩撩眼皮,口中不紧不慢地说道:“贵嫔娘娘慎言,今日是小的听到,若是别人听到,少不得要治您私窥帝踪之罪,还请您赶紧回吧。” 被李无禄一定大帽子扣下来,武贵嫔此时心中也是冷下来,她猛然发现自己被耍了,仔细想自己收到消息便来堵雍和帝。 却没有想到,为何这消息只给了自己,这宫中众人哪个没有主子,为何会巴巴地把消息送到自己面前? 她的脸色刷地白起来,刚刚的威风也是瞬间不再,怯怯地看向李无禄:“既然李公公这样说,本宫就信了,本宫先走了。” 说着也不管还没反应过来的宫女,如同一阵风般离开。 看着赶紧追着自家主子跑的宫女太监,李无禄冷笑。 转眼看着那个有些憨憨的小太监,询问道:“叫什么名字?进宫多久?” 别的太监都所在一旁怕被打,只这个小东西一直执拗着不肯躲开,却是个实心眼儿。 小太监有着一张看起来就很喜庆的圆脸,他刚刚差点被打,此时也不害怕,只是笑呵呵地说道:“回爷爷的话,小的叫吴书来,十三岁了。” “吴书来……”李无禄点点头,看着小太监说道,“明日你来找我。” 说罢,也不管被惊呆的小太监,李无禄转身回到凉亭。 刚到进前就听到雍和帝的声音:“走了?” 李无禄赶紧弯下身子奏报:“是武贵嫔,估计是被当成出头鸟。 如今已经反应过来,已经回宫去了。” 李无禄无意替武贵嫔遮掩,宫中这地方,最先死的就是傻子和聪明人。 雍和帝冷哼一声:“武贵嫔冒犯圣驾,着闭门思过一个月。 甄贵妃御下不严,着剥夺宫权三个月,宫中事务暂时由顺贵人负责。” “遵旨。” 李无禄将此事几下,将雍和帝送回宫中,自己便亲自到甄贵妃处传旨。 甄贵妃最近几日因头风发作,是以睡得及早,她此时睡得正香,就被身边的嬷嬷叫醒。 等她慌乱地将衣服穿好,就便接到雍和帝的敲打,等听到被夺宫权三个月,她忍不住歪倒一旁。 唬得身后的嬷嬷赶紧扶着对方,却是怕对方再犯失仪之罪。 “娘娘,陛下还是看重您的,是以娘娘总要多上些心才好。”李无禄传完旨意,凑到甄贵妃面前低声说道。 甄贵妃原本苍白的面容,听了这话儿多少增加些许血色,她点头回答:“多谢李公公,本宫知晓。 今日却是本宫的错,明日本宫去跟陛下请罪,还请李公公转达。” 李无禄点点头,却不置可否。他转身出门,甄贵妃身边的嬷嬷在门口等着对方,将一个大大的荷包塞进李无禄手中。 他也不推辞,只是颌首一笑,便直接回去乾清宫。 陛下既然已经睡下,他也可以休息会儿,李无禄揉着有些僵硬的脖子想着。 第二天,关于天津府的旨意震惊朝野。 众人都用难以名状的表情盯着范世韬,却是不知对方到底是走了何等运道。 如果说第一道旨意是让众人怀疑范世韬是否是撞上大运,第二道旨意便是让众人觉得风向标不对。 一直以来,雍和帝不立后,是以掌握宫权的甄贵妃就是隐形的皇后。 而她所出的三皇子,也是隐形的嫡子,不少被朱程理学荼毒的文臣,大多凑在对方身边。 可是今日一出,却给这些人敲响警钟,让这些人清醒的明白,隐形的永远不是正统。 三皇子也因为此事,却是心情极坏,他甚至想到自己母妃此次被申饬,恐怕就是因为天津府之事。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开始气恼自家舅舅拖后腿。 明明甄家已经足够富裕,偏偏还要伸手盐运,如今却是被抓住把柄,他在天津府的布局却是一朝被连根拔起。 四皇子却是一怒一喜,喜的是因为甄贵妃受贬斥,三皇子一脉却是如同落汤鸡一般。 怒的却是,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是否是被看出来,还是有人泄露机密。 范世韬还好说,此人一向是个只终于陛下的忠臣,南安郡王却是自己的人。 他若是去了天津府,到时自己反而因为他在明面的牵制,无法将重要位置安插人手。 毕竟若是强行如此,却是太过明目张胆。 四皇子此时却将三皇子更加恨上心头,若不是对方的母妃惹恼父皇,却怎么会造成如今他的困局。 下朝之后,四皇子终于不顾身份,冷冷地看着对方好半天后,才一句话没说甩袖离去。 三皇子瞪大有些浮肿的眼眸,却是指着对方一副被气傻的模样,他手中指点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是……不可理喻!”他气哼哼地走出大殿,直接向自己母亲的寝宫赶去,如此却是必须要见到母妃他才能安心。 司徒沣走到殿外准备转弯进甬道,迎面正撞上个肉团。 两人相撞,司徒沣没注意之下,却是被撞得跌倒在地。 “王爷,奴才该死,请王爷恕罪。”小太监吓得不行,他昨日被李总管点名,却是兴奋得一夜没睡。 只等着下朝去训李总管,结果却没想到再次将成郡王撞倒。 一时间吓得脸色煞白,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连连磕头。 司徒沣看到小太监这样,口中骂到:“猴崽子,还不赶紧扶本王起来。” 小太监一激灵,赶紧上前扶起司徒沣,浑身吓得直哆嗦。 “啪”地一声,吴书来只觉得左边脸颊一阵火辣辣,他被扇得头一歪。 “这次就算了,下次给爷小心点。”司徒沣说完,也不理会对方,直接就走,他此时着急见到甄贵妃。 吴书来看着司徒沣的背影,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三个头:“谢王爷不杀之恩。” 他的声音很大,司徒沣的背影停顿一下,却没理对方。 第89章 杀机 四皇子此时并不知道宫中正发生的事情,如今的他也没有心思,去管三皇子和个小太监的纠纷。 他更担心的却是远在江南的官场,那里才是真正的胜负之地。若是操作得宜,可以将自己夺嫡的道路清空大半。 想到此处,他的脚下更是急促。 现在他也只希望,江南一切的进展,能够如同他心中所愿一般。 待出了宫门,四皇子命令车辇立即回府。 而实际上,一个时辰后,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在小院的书房之中。 乌先生今日仍旧是一派闲情逸致,手中拿着一本前朝的棋谱,正自娱自乐地摆放着珍珑棋局。 四皇子大踏步地走进来,见对方如此,心神忍不住稳住几分,只是他如今到底还有几分急躁。 乌先生抬眼望向颇有几分毛躁的四皇子,心中的失望之情越发明显,只是到底还是不愿意认输。 “先生教我,到底该如何。 此次这天津之事,已经难以为继,恐怕纵然我们能得到一二好处,却也聊胜于无。” 四皇子将今日早朝之事,说与对方听,想要寻得解决的办法。 早朝之上的两道圣旨,他心中却是极为憋屈。明明在此次天津之行中,他本可以获得足够的利益。 偏偏因这两道圣旨全部打乱,而且自己也突然站到明面上,与三皇子几乎撕破脸皮,只想着对方当时的恼怒,四皇子便心中忌惮。 他不知道为何雍和帝会如此,只是他却知道这样一来,自己日后却是举步维艰。 乌先生将棋谱放下,复又把棋子一颗一颗地放入黄花梨棋盒之中,口中不紧不慢的说道: “殿下何必如此?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虽是放到明面上,却也可以看出陛下的心中所想。” 今日这两道圣旨,几乎可以说将雍和帝的所想,裸露得一干二净。 是以乌先生并不觉得此事是全无意义。 四皇子听闻此言却是微微一震,他将下人刚刚端来的茶盏端起,恭恭敬敬地放在乌先生面前:“却请先生教我。” 他此时因着乌先生之言,也慢慢冷静下来,回想刚才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自己未免太过失了城府,竟然因为一时事变差点乱了方寸。 “陛下的软肋便是羲和长公主,此次与其说是甄贵妃驭下不严、只宫不力。不如说对方是因为天津府之事,被陛下迁怒。”乌先生眼中划过欣慰,接过茶盏轻撇两下,这才喝下一口,他看着四皇子若有所思的模样一笑。 虽说瑜不掩瑕,但终究是能肯听话,也算是欣慰。 他此时,却是更关注雍和帝的异常行为。作为帝王虽然说可以肆无忌惮的偏爱,但是一旦这种偏好变成了软肋,却是天大的弊病。 “这话我自然明白,只是要知道羲和不过是父皇的女儿,便是多疼宠几分又有如何呢?”四皇子略有些不解,他并不认为羲和的存在会影响到雍和帝的判断,甚至说直到现在为止,他仍旧没有将羲和长公主放在眼中。 毕竟大庆建国已经百年,女子因为朱程理学可算得上一直站在附属之地。是以四皇子并不觉得羲和是个威胁,即便是之前曾有所谓的皇太女之言。 对于四皇子的自信,乌先生不置可否,他从来便不担心皇太女之言。 他真正担心的,却是羲和长公主,对于雍和帝太过巨大的影响力。 很明显,现在而言对于雍和帝,三皇子是比不上四皇子的,但是四皇子却比不上羲和长公主。 这看起来有些颠倒的逻辑关系,明明白白的发生在现在。而这也让乌先生心生警惕,毕竟若是让其发展下去,未必不会成为大患。 那位公主可以不成为皇太女,甚至未来的帝王。但是未必不能够左右皇帝的心思,在夺嫡之上她的分量未免太过沉重。 “若我们不能够将羲和长公主掌握在手中,那么她便是这夺嫡中最大的变数,四皇子绝对不能够让羲和活着回到京城。”乌先生淡淡说,他语气中的杀意却让四皇子一愣。 生在皇家对他来说铲除异己,早已经是刻入骨髓的本能,然而当对象变为康眠雪之时,四皇子还是迟疑了。 “羲和毕竟只是个女子,哪里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四皇子下意识的替对方辩解两句,只是这话却在乌先生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迅速败退。 他自己不也是明白,自己心中对于康眠雪有多少的忌惮吗? 即使她从未真正的插手朝政,也不曾招揽门客,更不曾有过与他直接的冲突,但是四皇子仍旧时时在心中提防着对方。 他的手不自觉的抚摸着椅子扶手,通体用黄花梨雕成的座椅被打磨的光滑,但是四皇子仍旧可以摸到明显的纹理。 这已经成为他思考时的习惯,每到无法决定心中所想之时,他便会来到此处,与乌先生商谈一二,然后再自己决定。 想到康眠雪从未真正的针对过自己,他的心左右摇摆不定,到底是否要未雨绸缪。若是真的伤了手足性命,尤其是不可能继承皇位的妹妹,却难免有些过分。 可是康眠雪实在是太难无法掌握,可以说对方根本不在意他们这些皇子,也不可能会臣服于己。 而不会臣服的羲和,对于他来说便是如梗在喉。四皇子望向不知何时开始阴霾的天空,却是觉得有些许黏意在四周环伺。 司徒沣看着窗外的阴云密布,心中发狠:“先生,通知江南,绝对不能够让羲和活着回到京城。 不过有一个前提,便是让她先将江南的事情做完,在回城的路上再下手。”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便看到一道闪电横空,随之便是惊雷与大雨其至。 四皇子看着窗外被打弯腰的木棉,手掌攥紧又松开,这才将心中的想法说出。他直觉手中黏腻异常,低头看向手掌。竟发现不知何时,掌心已被自己扣破,此时正一滴滴地低落在地砖上,发出些许声音,然后便被雷声淹没。 他可以对同是竞争者的三皇子毫无负担的算计,可是让他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却是让四皇子踌躇半晌,才分析利弊之下勉强决断。 然而即便是心中已下决断,四皇子仍旧心中艰涩。 乌先生此时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王爷,要知道无毒不丈夫,却是谁让那位羲和长公主正好生在皇家,却又不守着皇家的规矩呢。” 身为女子,却足以影响帝王的决断,甚至让帝王为其不顾后宫的平衡,这就是原罪。乌先生心中闪过杀意,他有种预感,若是不除掉此女,日后必定成心头大患。 是以无论是否会让当今起疑,羲和长公主却是必死无疑。否则即便是四皇子能够得到太子之位,只要一天未曾继位,那么那位公主仍旧是足以改变局面的棋子。 此时康眠雪还并不知晓,有人早早将她列在了谋杀名单之上。 只是,即便是她知晓,恐怕也不曾在意,这世界上想让她死的人太多,并不差那么一两个。 因是在船上,是以康眠雪也不愿穿那些复杂的宫装,只命令绣橘等人,将平时做的那些男子衣袍全部找出来。 她此时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只用丝绦系在腰间,略一横挂,大袖挥洒却是飘然于风。 长发高高的挽起,只在其中簪上一根云崖连环羊脂玉发簪。 远远看去,竟像是位翩翩佳公子。 临行前雍和帝本打算将自己的御船交给康眠雪乘坐,可是她却坚决不肯同意,毕竟那御船实在太过乍眼,简直如同活靶子。 是以两人一番争执,最后还是决定乘坐专门的官船,避免太过高调。 只是这官船却也是亲王建制,大小是普通船的两倍,上下共计五层。 贯穿其中,玲珑内部,此时康眠雪正站在甲板上,看着冯紫英对着迎春耍宝。 她轻轻摇动手中的折扇,一脸趣味地看向两人,确实觉得这二人倒也有几分般配。 冯紫英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但是终究乃是勋贵家养育出来。且其父对其多有期望,是以虽有纨绔之名,却无纨绔之时。 而迎春虽是庶女,然此时已经记在邢夫人名下,可算得上嫡女,并且已经修改了族谱。 配冯紫英却也合适,当然其中最主要的是他们两人的想法。 并且,在康眠雪看来,迎春心智聪慧,是成为当家主母的好苗子。 冯紫英那一副将眼珠子都粘在迎春身上的样子,康眠雪一阵失笑。 恐怕只有瞎子才看不出对方的心意,这孩子似乎自带着一股子间真浪漫,偏到不惹人厌烦。 “这小混蛋又在干什么?竟然调戏人家小姑娘。”司徒源刚走出仓门,便看到眼前的一幕,他口中骂了一句。 刚刚两人从房间出来,康眠雪没有带披风,因担心爱妻着凉,司徒源便回去替她取,是以两人这才前后脚的到甲板。 康眠雪看看想要上前喝问的司徒源,柔声一笑:“你休要过去棒打鸳鸯,没看到黛玉和照姐儿两人都不在吗?这是给迎春制造机会呢。” 康眠雪觉得两人算是极为般配,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心中也有了几分把握,迎春的性格却是不适宜到外面独自闯一番天地。 倒不是说她没有能力,实际上迎春也是极为钟灵毓秀之辈,只是她的性格多少受当年之事的影响。 行事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儿,但是骨子里却还是有些消极。 是以找一个合适之人琴瑟和鸣,倒也未必不是条出路。 再者,最重要的是迎春自己对于现在缺乏上进心,她总是一副随波逐流之态,颇有几分庄子的意境在。 看着迎春,她便想起了不肯和离的邢夫人,当日她虽给对方思考的空间,却也没有想过邢夫人在改变之后仍旧不愿意离开贾赦。 按照对方的话来说便是:“妾身已经花信流逝,况且若是与其和离未免正中了他的下怀。” 邢夫人既不打算生孩子,却也不打算与贾赦和离,不过两人别院而居却形同陌路。此时,贾琏和迎春都已长大,她又何必离开荣国府。 就在康眠雪询问邢夫人,是否要自己替她解开那不孕之毒之时,邢夫人的话却让康眠雪大为震撼。 “娘娘,我不打算生。一来,我如今年纪不小,若是强行怀孕,恐怕却也有风险,东府里的太太就是例子。这二来嘛,便是,我也不想让酒囊饭袋糟蹋了我。 左右迎春已经记在我的名下,算是嫡女,贾琏和凤姐也足够乖巧。我也不必再生孩子,反叫他们二人心中生了芥蒂。 更况且我自遇到了您,才算是明白,这女子并非是只能被困在四方天中。 也可以有很多活法,也正是如此,我才觉得生不生孩子真的不重要。” 康眠雪还记得,自己当时看到对方那通透练达的眼神时,曾是多么的震慑。 她不知道邢夫人到底是经过了多大的斗争,才让自己选择放弃。 也不知道,邢夫人是否是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这才不与贾赦和离。 明明她已经承诺,只要对方想要这么做,她便去求旨,并不会剥夺她的诰命,偏偏邢夫人听闻此言仍旧是摇头。 不管如何,此时若是迎春嫁一个好丈夫,日后未必邢夫人不能被对方接去赡养。 康眠雪心中沉思,却是将身旁的司徒源冷落,对方虽有些无奈,却也不打扰妻子。 他略微伸手感知了一下,此时虽说已经是春日盈然,暑意渐至,但终究还是有几分凉意。司徒源展开斗篷,直接替妻子披在肩膀之上。 “小心着凉。” 康眠雪抚摸着自己肩上的斗篷,抬头望着司徒源,眼中灿灿星光。 两人正默默相望,司徒源便看到从船后转过来的照姐儿和黛玉。 他十分想假装看不到二人,只是两人视力极好,况且这甲板之上空荡,一眼可望。是以司徒源的如意算盘直接落空,看着飞奔而来的两人,他无奈摇头。 因照姐儿和黛玉两人走动的声音惊到了迎春,她转头看向这边,也发现了康眠雪和司徒源。 顺着风声,便听到对方跟冯紫英说道:“娘娘他们过来了,我们过去行礼吧。” 她说着转身提起裙摆边,向康眠雪的身边走去。 只留下冯紫英,伸着一只手,眼中满是哀怨。 这份哀怨一直存续到,他走到司徒源面前。行礼之时仍旧未曾减少,看得司徒源又被气笑。 “冯紫英,你去那边的大船之上接替柳湘莲,我们此时在水上却是要多加注意才是,你二人每日换班。” 司徒源毫不客气的将冯紫英踹到隔壁的船上,也不理会对方此时哀怨的脸孔。 身为你的上司,你竟然还敢嫌弃我,认为我在的地方不对,那咱们两个就不要在一块儿呆着。 司徒源毫不客气的穿小鞋,让一旁的康眠雪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却是摇摇头,不知为何总觉得,司徒源每次遇到冯紫英都有种返老还童之态。 这倒并非说是不好,只是两人之交集,每每让人有些捧腹,是以康眠雪倒是希望他二人能多多的相聚才好。 康眠雪这边看戏,照姐儿和黛玉则将注意力放在迎春身上。这二人的八卦眼神,让尚且有些羞涩的迎春却是更加的不知所措。 她难得有些嗔怒的抬眼看二人,她与冯紫英不过是略说几句话,这两个便如此。 然后又狠狠的瞪了一眼,被司徒源一番操作瞬间蔫头耷脑的冯紫英,眉目流转之间却是带着几分无奈。 对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小将军,迎春最开始是有几分抗拒的,偏偏对方却是个极为可爱的性格,让她不自觉便将警惕放松下来。 更何况,神武将军府与贾家也算得上是世交,只不过这些年来贾家始落,早已在朝中无人。 两边府上的交往,也因为如此日益稀薄,此时迎春才记起原来两人小时竟然也已经见过面,只不过是时过境迁,却是忘记而已。 只是迎春此时的解释,在黛玉和照姐儿眼中却都是掩饰,两人倒是仍旧也不将其戳穿,只是嘻嘻哈哈的听着迎春带着些许磕绊的解释。 一旁的冯紫英听到迎春声音有些不对,顾不得司徒源这里,立刻用担忧的眼神看向迎春。 冯紫英不知晓的是这份举动,被司徒源和康眠雪看在眼中,却是替自己加了不少分。 几人笑谈一阵,司徒源便毫不客气的将冯紫英赶到隔壁的大船之上,将柳湘莲换到此处。 看着冯紫英那一步三回头的模样,黛玉和照姐儿早已笑成一团。迎春脸颊通红却并无羞恼之色,仍旧是大方的站在那里,一副任尔东南西北风的模样。 康眠雪见其如此作派,心中却是有了几分欣慰,她略微点头。身为女子自然应当有自己的气度,更别说迎春还是官家之女,便不说日后贾府查抄之事。便从现在来看,她身为将军嫡女,身上这份气度却也算得上不坠其名。 此时,康眠雪忽然觉得脚下一阵痒意,低头一看竟是那只胖胖的橘猫,不知何时上了夹板,正在自己的脚下磨蹭。 它极为乖巧,也不上前扑击康眠雪,只是一遍一遍的在其腿上磨蹭,显得极为依赖。 司徒源低头盯着对方一会儿,俯下身毫不客气的将猫儿的脖颈抓住手中,用力将其提起与自己对视。 一人一猫用眼神厮杀半晌,最后到底是司徒源其差一招,无奈之下,他拎着猫儿直接塞进黛玉的怀中。 莫名其妙,怀里便多出个热乎乎软茸茸的存在,黛玉也是被吓得发愣。好在她此时身上毒性尽解,身体也应在康眠雪这里多有滋养,这才没有花容失色。 几人又笑闹一阵,这才散去。临走之前黛玉看着康眠雪。眼眸之中满是欲语还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康眠雪心中知晓对方的想法,却是微微一笑,向其示意安慰却并不多言。 待到晚膳过后,照姐儿和黛玉,迎春三人难得的顶住司徒源赶人的眼神,赖在了康眠雪的船舱之中。 这一副模样,却是有想要说谈之事,康眠雪心中也有几分纳闷,好奇的看一下几人,等待对方的解释。 黛玉、迎春、照姐儿三人对望一眼,相互鼓励一番,这才看向康眠雪说道:“娘娘之前您让我们做的计划我们已经做出来了。” “哦,这么快,确实没有想到拿给我看看。”正在喝着红枣汤的康眠雪闻言一愣,确实有些惊喜的说道。 黛玉从袖中取出几张篆写着娟秀笔迹的纸张,双手交给康眠雪。 司徒源见几人似乎真是有正事要谈,略一思索,便俯在康眠雪耳边说道:“我去旁边的书房,你们慢慢谈。只是你却乖乖的,千万不要累到自己。” 他口中说着便要起身,只是不知是船在波浪中摇晃,还是司徒源故意,康眠雪只觉着耳边一阵酥麻,却是有了些异样的触感。 她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一脸无辜的站直身子的司徒源,眼中既有几分恼怒,又带着些许甜意。 气鼓鼓的不想理会对方,康眠雪变装作无视的模样,低头看着手上的几张纸。 这是早在今年2月份的时候,康眠雪给三人的一个题目,那便是该如何让女子可以上学。 最开始的时候,几人还不理解,为何康眠雪会如此说话,若是开办免费学堂,那平家子弟上学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吗? 康眠雪听了这话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她并不想打破少女们的幻想,只是终究她还是想要对方能够真实的面对世界。 毕竟何不食肉糜的那种说法,不,或者笑话,实在不应该出现在这些集天地之灵气于一身的女儿身上。 康眠雪也并未反驳,而只是让她们自己去调查这些,看来如今却是有了成果。 她仔细纸张上的内容,嘴角的笑意却是越来越大。 康眠雪这番表现,让三姝心中多了几分安稳,三人相视一笑。 这份手稿,那也是在天津之时她们才撰写完毕,在京城的时候更是为了能够获得真实的资料,三人曾经在范若庭和章青墨的陪同下数次走进贫民区。 而那也是,他们这些世宦小姐们第一次看到平民的生活究竟是怎样。 那是与她们往日生活,完完全全不曾有任何一丝关联的生活。:,,. 第90章 对答 运河之上,江水悠悠。自古至今不知道多少名人雅士经此南下,名著春秋、造福一方。 可见是魏阙忍忘萦半白,吴山将近眼先青。芒鞋欲踏川原上,孰是江南处士星。 船舱之中,康眠雪看看一脸紧张的三姝,眼中缠绕笑意,低头翻看手中的这份条陈。 不得不说,她们三人的能力极强,即便是没有任何的经验,这份条陈仍旧是有着极高的可操作性。 唯一可惜的是,太过理想化,使得基本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康眠雪将条陈放下,看向被迎春和照姐儿簇拥的黛玉,柔声说道:“玉儿,你觉得如果按照这份计划来做,有多少人愿意把孩子送来学堂?” 黛玉听到康眠雪的话并不感觉意外,在她三人的预演中,这句话几乎是每一次都会出现。 是以黛玉并不显出任何的怯懦之态,她看向康眠雪,口中侃侃而谈。 “我们有做过调查,京城中的孩子,失学的原因大部分都是交不起学费。 而如果我们可以替他们将学费部分进行减免,会多出三四成的孩子上学。” 一直以来,黛玉认为上学这件事情,几乎是件极为容易的事情。甚至说连宝玉那样纨绔子弟,都可以随意的上学。 在她眼中识字、画画,简直如同喝水吃饭一般,是人的必需品。 然而当黛玉几人见到真实的平民生活之时,她所见到的景象却是完全不同。 那里的孩子十人当中,至少有九人半都是不识字的,甚至还要更多。 能够上学读书的,往往要么是家中疼爱,要么却是天赋异禀。 她也曾经亲自去询问过那些身着粗布的女子,从对方带着些木讷的眼神中,她没有看到任何一点对于未来的向往。 “你有调查过,女孩子当中有多少人可以上学吗?”康眠雪又抛出一个问题,她眼神中闪过赞赏。 没有想到为了能够将这个任务完成,黛玉等人竟然亲自跑去平民胡同。 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的蹙起眉头:“不过,你们却要注意安全才好。” 照姐儿笑着点头称是:“我们不但带着护卫,却还有范国公和章公子一起。” 康眠雪听到章青墨之名,眼眸微闪,却是有些无奈。 迎春接住康眠雪的问题:“我们也曾调查过,恐怕不足男子的十之一二。” 康眠雪点点头,又用这个答案来慢慢引导三人:“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让女子在同等的状态下,也不能够上学?” 她口中说着,一边将条陈放在桌上,实际上康眠雪给她们这个题目,并不是为难三个孩子。而是想让她们去了解,什么才是现在那些女孩子们需要的。 能够上学,读书明理是那些孩子所梦寐以求的,但是在现在的社会状态下,这种行为未免太过理想,可以说没有任何实际可操作性。 迎春在听到这句话,双眸微微开合之间,猛然的僵住。她的思维缜密,却是三人中最为翘楚,是以此时不过转眼,便知康眠雪的意思。 为何在同等条件下,男子上学的比例是女子的六七倍,这个原因最根本的却是女子主内的千年积尘。 因为主内,所以并不需要太高的学习,也不需要识字,毕竟口头相传的菜谱,做饭并不需要这些。 “娘娘的意思是要提高女子的地位才行,不然一切便是空谈,我们现在所写的这些,却是想当然。”黛玉也反应过来,在一旁幽幽说道,她此时却没了刚才的志得意满,仿佛被雨打一般。 照姐儿见气氛不对,上前握住对方的手,眼神中满是安慰,见黛玉到底是露出笑容,她才长出一口气。 “是以大姐姐说的,我们应该将男子的进学和女子分开。男子可读四书五经,学习专精类,而女子更多的向日常类来过渡,比如那些女子可以做的事情。” 照姐儿到底是康眠雪的亲生妹妹,是以对于自家姐姐的想法还是能够窥见一二。 她此时虽是反应最慢,但仍旧是说出了理想的解决方案。 康眠雪有些欣慰的点头,这实际上也是她现在所在努力推进的,她在半年之前便已经在江南布局。 那些纺织车便是其中之一,由女子一二人便可操作,却比以前的旧式可以多产出双倍的布料。 也因为如此,江南女子的地位,因这些产出而迅速提升。若是家中女眷众多,往往两三人便可抵上三五名壮劳力的收入。 如此一来,为妻子弄上一辆纺织车,可算得上是最大的一本万利。 她从江南的邸报中也可以窥见,因为这新式的纺织车使得布匹价格并未大变化。但是女子的收入却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也因为这些江南之中多有女子当家,更近来多出现不少女子立女户之事。 此次去江南若是有机会,她定要好好的将此事推演一番。 康眠雪捏捏黛玉的小脸,却是轻声安慰道:“你们如今还小,这次让你们不过是先试个手,自己知道问题在哪便可慢慢行事。” 她不愿意黛玉等人,因为此事而太过沮丧,从而影响日后。 其实三人都各自有不同的角度,黛玉出生在公侯世家,对她来说读书写字几乎是本能,所以她并不认为这其中有任何的艰难阻碍。 而迎春虽是庶女,但她同样小时未太多受过苦难,是以她虽是知晓男子与女子不同,却无法真正理解为何。明明同样有机会,却一定要让男子上学,而女子则在家的道理。 至于照姐儿,她的情况又是一种,一直以来她失去记忆被当做奴仆训练。是以在她的心中倒没有那么多的男女内外之分,这虽是好处,但是随之带来的便是另外一点,也就是自信心的缺失。 从照姐儿被认回到康眠雪身边,实际上她一直处于一种相当不安的氛围之内,而这也是照姐儿出现一些频频的不同之原因。 康眠雪看着最后的落款,一笑抬头望向几人,口中戏谑:“你们竟然还加上了范若庭和章青墨,他们两人的名字……” 黛玉点点头:“这是自然当日里,若非是他们陪伴,我们三人却是不好到那些地方。 而且他也给了我们不少的意见。” 对于此二人,康眠雪倒是有几分了解,听到他们各自给出意见,倒是也不很惊讶。 “不过……范公子说若是想要此事能成,恐怕却非一朝一夕可改,要总根本之处下手才可以。”黛玉略有些踟蹰的说道,从她沉静的眼眸中,康眠雪便知晓,对方并不了解范若庭到底所言是何意? 不过康眠雪倒是对范若庭有了一份兴趣,此人虽背景复杂,但却是个实在的聪明人。 没有错,进学的根本并不是广式的扩大学校,在府城多增加学堂。而是提升女子的地位,当女子地位提升,也才有人将女孩子送到学堂之中。 这便是如同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一般。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能够达到,但这却是康眠雪奋斗的方向。 “你们的这份我却是收下了,不过我倒是还要再布置给你们另外一个。 题目吗,便是纺织机所带来的改变。”康眠雪口中说着,一边命令丫鬟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匹布料,又附上几张图纸。 “这个是江南新流行的新式纺织机,造价极为便宜,不过二两银子便可买一架,每日织布可翻上两倍。 如今已是在江南风靡,可算得上一本万利。你们却觉得若从此下手,如何才能提高女子的地位,又或者如何才能够将这纺织机的普及率抬得更高。” 康眠雪看着三人围着桌子上的棉布好奇查看,黛玉却最是大胆,伸手抚摸着棉布。然后竟拿起一块在脸颊上略一摩擦,马上便微微蹙眉,脸上也红了一片。 见到这番情景,康眠雪赶紧上前,替对方揉着脸颊,口中埋怨说道:“这是穷人家穿的粗布,你哪里能受得了? 这细皮嫩肉的,让我瞧瞧,果然是红了。云枢,还不赶紧拿药膏过来。” 一旁侍立的云枢唬了一跳,赶紧进到里间拿出专门的药膏,便要给黛玉涂抹。 “姑娘身子娇贵,哪里能摸这些粗布,要我说却是白找的疼。”云枢与黛玉关系素来极好。此时,见对方小脸红了一片也是心疼不已,她口中埋怨着,手下却是轻柔无比。 听着对方的埋怨,黛玉却并不将对方有些僭越的举动放在心上。反而对于云枢的埋怨,露出甜甜的笑容,她生性敏感,哪里又不知道哪些是好意,哪些不过是应付。 看着云枢给黛玉上好药,康眠雪又将药膏让跟着黛玉的女官带回去,这才让三人回去休息。 几人不过刚刚出门,司徒源便从隔壁转了过来。 康眠雪看向对方笑着调侃:“你却别跟我说,你竟然是一直等在外面的。” 这话本是带着玩笑之意,哪里想到却是正戳中了司徒源的要害,他忽地一脸委屈的凑到娇妻身旁。 也不说话,只是轻柔的替对方揉搓着颈部。 这是两人小时候常做的举动,司徒源每每惹康眠雪生气,便会用这种方式来道歉。 康眠雪瞬间有些失笑,悄悄的看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 却是并未说自己不曾生气之类的言语,夫妻二人相伴已久。哪里需要这些浮云之言来体现,两人俱是心心相印,彼此陪伴才是。 “过些日子就要到扬州,到时我们却是要忙起来。”司徒源语调低沉,似是意有所指。 此次扬州之行,他们本就不是为了单纯的祭拜,身上还有着重担,更不要说那些枉死举子的冤魂。 总要与他们一个公道才好,不然枉费生在这世间。 “那人可靠吗?”康眠雪却有些担心,若是此人竟使用离间计,未免却容易一时大意。 对于此事,司徒源倒是并不担心,他柔声安慰妻子:“此人唯一的要求只有两个,一是让他可以拜入你的麾下,二便是救出一名女子。 而且此人的要求很奇怪,他却是不管这女子是否为奴为婢,只要求对方好好活着。” 司徒源想到那人传来的信息,心中也有几分不解。若说此人对于那女孩儿,有着多少在意却也无法说明,毕竟为奴、为婢这种话,却不适合说在与自己有关的人身上。 “倒像是心中有愧的故人呢。他却是明白,若是入了咱们门下,只看着自己的面子,那女子也不会被慢待。为奴为婢此言,却也要看是谁的奴婢。” 对于心中演算,更加剔透的康眠雪来说,此人的行径却是几乎算得上明火执仗。 可她偏偏便是最喜欢这种人,有些人将自己的需求放在台面之上做交易,总比台下遮遮掩掩的好。 司徒源听妻子解释完,心中也是有些无奈,他无所谓的说:“雪宝,这件事却是并没有什么大的妨碍,左右那个笨蛋要被拿下,不过是用哪个理由罢了。” 血滴子是不需要证据理由,才能够传唤捕人的。 “对了,我却是还不知道那女子却是叫什么?”康眠雪虽早知道这笔交易,却是尚且不晓得那女子的名字。此时忽然想起,轻敲手心,一脸好奇的抬头望向夫君。 这个问题瞬间难倒了司徒源,他皱起眉头,仔细思索。 他也真的并未注意那女子的名唤,是以妻子一问立时卡住。 只能摇头说道:“这个的确不知道,她目前已经被关在牢房之中。 但却并非是罪犯乃是苦主。” 司徒源想起那女子的遭遇,心中也是一些无奈。 “这却是稀奇了,哪有将苦主关进大牢的? 这到底是哪人办的?竟然如此胡闹?”康眠雪的性格哪里揉得进沙子,听闻此言立时炸了,盯着司徒源说。 赶紧安慰妻子不提,好半天终于看妻子平静下来,司徒源这才解释:“却是这女子有些个来历。 她本是那拐子拐卖而来的,是以早已忘了家乡住处。拐子自己充做父亲,将其养到十一二岁之时,便打算将其卖掉。 本来若是只卖一家,便也不会出些个是非,那拐子因着孩子长得美艳,竟然将其卖了两家。 也因此出了大祸,两家都对这女子势在必得,都不肯放弃她。 结果在一次冲突之中,这一方却是将另一方殴打至死,也因此被关在应天府大牢中有了半载。” 康眠雪一呆,这故事为何如此耳熟?她下意识的问道:“金陵。难不成是应天府府尹贾雨村?” 司徒源点点头,却也不放在心上,妻子在江南多有眼线,他心中早就知道,也不在意妻子到底是从何人手上得到的这些信息。 随着司徒源的承认,康眠雪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这时间……她本以为香菱被卖的时间总要晚上三四年,可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时候。 康眠雪仔细思索,不过一时便哑然失笑,自己却是有些行之而上了。 之前所说送黛玉入京的乃是贾雨村,半年之后他得应天府府尹之位,如此算来,可不正就是此时。 偏她想着时间线不对,竟然忘得死死的,还想若是此次有机会,定要在金陵寻访一番,将那拐子惩处救出香菱才好。 如此一看却是她来晚了。 康眠雪摩梭着手腕上的天珠,脑中放空思维,心中思索。 香菱自然是要救下的,她却不愿那孩子落入淤泥。 薛蟠打死人,自然需要秉公决断,而那拐子自然也得要受到应有的惩罚。唯一难的反倒是香菱本身,这时候康眠雪才明白,为何投靠那人竟然说这孩子哪怕为奴为婢都可。 这竟是一番实话,而非是以退为进之言,身为世家大族的小姐竟然被拐卖。 而且竟是十几年的时间,想到江南盛行的朱程理学。康眠雪又忍不住咬紧牙根,便是那伸手要救,香菱的日后却也是个难题,她竟然也觉得其如今其并不适合在回到甄家。 可是这为奴为婢,又哪里比得过一家子天伦。 “你说那孩子能否找到家人,有没有记忆。那人对其如此在意,必定是有所相识,或者曾经见过,又或者恐怕正是与其有着极大的关联。 若是家里的孩子走失被拐,此时找到应该极为开心才对。却又为何说出,那为奴为婢之言。”康眠雪思索此处,总是有几分难以言明。 这便是她无法理解的地方,在她看来家族亲眷,虽然她已经记不住前世之事,但是每每提起亲眷仍旧是满心欢喜。是以,自己定然是被好好珍惜过的。 司徒源哈哈一笑,抚摸着妻子柔软的脸颊:“你却是此处不如我了,要知晓仕宦人家的女子,若是被人拐走。到最后便只得一个暴毙,或者身亡的结局。 尤其是像她这种已经在外十几年的状态,便是身子再小却也不可能被接回。除非却是家中长辈为其承担一切,但是即便如此,这家族中的女儿到底也会受损。 是以不少江南人家,或是直接让对方直接消失的,又或者让对方古佛青灯的也不在少数。” 司徒源却是对于这些事情极为看不上眼,可是到底是在江南官场长大,平素里知晓的也并不少,此时却是将事情说明了□□分。 妻子自小被康老夫人护得极好,哪里曾经接触过这些肮脏事,是以司徒源此时颇有些自得。 康眠雪听到司徒源的话一时有些呆滞,她本以为若是找到香菱便将其送回家中,却没有想到,这其中竟有如此多的不所谓。 若是随意将其送走,到时香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见妻子脸色不对,司徒源赶紧小心查看,却被她轻推一把眼神嗔怪。 “我知道了,还是您司徒大爷,见识颇多。”康眠雪口中说到,却直接送了司徒源一个白眼,自己哈哈笑起来。 司徒源显出一副小生怕怕之态,连忙口中求着公主娘娘息怒,却是饶了小的之言。 夫妻二人笑闹一下,却再次言归正传。 司徒源在康眠雪耳边轻声说道,让对方略有些惊讶,她眨眨眼睛:“是以你把香菱她们全部押解到扬州来了? 也就是说我们要在扬州审问?” 司徒源将一份邸报放在康眠雪的面前,让对方翻阅查看。 康眠雪将其展开,却是对方将此案的众人全部押解至扬州的行署命名。 反倒是在下面另外一行的小字,让她有些惊讶。 “你这次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竟然连江南巡抚也一起调往?”康眠雪此时却是真的惊讶,她没有想到司徒源竟然将田巡抚直接从苏州调往扬州。 司徒源摇摇头,这才解释却并不是他擅作主张,而是这是惯例。因扬州靠近运河口,是以大多历次南巡,都是在此作为弃船登陆之地。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康眠雪本身便是位同亲王之位,这次回乡祭祖,却是有代天之喜。 所以江南官员凡知府以上,皆是前来属地扬州进行参拜,这个乃时惯例。 他在出行之前也多次沟通,这才知晓竟是有如此循规旧律。是以此事反有了几分余地,毕竟离开苏州之后,这巡抚便是成了没爪子的老虎。 江南极为特殊,所行乃是二道分令。江南总督主管军政,而江南巡抚,责管民生,两人既分庭抗而治,又相辅相成。两人驻地也不同,一人的属地在扬州,另一人则位于苏州。 往往数年一届,不过寥寥几面,但是却因两端分配,而使得江南文治武功俱是相辅相成。 “是以你便打算,这次引对方出动之机,直接将其一网打尽? 说实话,这田巡抚除了不是个当官的料,其他还真的都还好。”康眠雪有些摇头,无奈说道。 司徒源有些不以为然,他的性格与雍和帝有些相似,对外却是极为冷淡,且颇有些严酷之利,唯有对妻子之时才会温柔万千。 是以此时听了对方的话只是笑着解释:“那田总督所做的混账事也不少,咱们便是将其直接捉拿归案,不提科举舞弊之事都不会冤枉了他。 若是没有能力,便不要想着高官,若是做了高官,总要学会做人,既没能力又不做人,此人却是留之不得。” 司徒源淡淡的解释,他看向妻子的眼神,却是希望对方能够理解自己的作为。 看着丈夫年轻面容下的不安,康眠雪站起身,双臂紧紧抱住对方。 有些话并不需要用言语来说,动作才是它的绝配。 感受到怀中的软玉温香,司徒源将康眠雪紧紧抱在怀里,他的语调有些古怪,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雪宝?”:,,. 第91章 终见 司徒源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他低下头,纯黑色的眼眸仿佛是两颗黑曜石,将康眠雪的心神吸附。 其实司徒源是有些男生女相的, 只是他的威严日重, 是以无人将她像那方面想。 此时魅惑起来,便是女主也忍不住有些色与魂授。 “我从不骗你, 你却是不记得?”康眠雪抚摸着司徒源的脸颊说道,她本不是个喜欢甜言蜜语之人, 口出此言已算得上破天荒。 听到妻子的话,司徒源仿佛是终于放下心一般, 将头抵住康眠雪的额头,盯着对方的眼眸。 他一字一顿地低声说道:“雪宝, 此生宁负如来,不负卿。” 司徒源再一次觉得自己年幼的那些境遇, 所有一切, 不过是为了与妻子相遇的代价, 而在此时他甚至觉得只要能够与妻子相伴,便是让他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许是因为夫妻二人这一日的倾心交流,司徒源变得越发爱腻在康眠雪身旁,有时甚至连黛玉等人都有些纠结起来。 虽知晓娘娘与驸马的关系极好,然则司徒源频繁出现,却是打扰她们与康眠雪亲近。 是以在第不知道多少回,司徒源突然给康眠雪送东西的时候, 照姐儿实在是忍无可忍。 “姐夫, 晚上你霸占大姐姐就不说了,能不能白天多给我们点和姐姐亲近的时间?”真.小姨子照姐儿毫不客气地直接炮轰司徒源。 司徒源挑挑眉,也毫不接招, 他只是将手中托盘上的一碟吃食放在康眠雪面前。 “雪宝,你尝尝,这是之前在渡口那边买的,却是有几分山野滋味。 我当时特地叫人问了,这东西是孕妇可以食用的,说是她们那边的孕妇经常吃的。” 司徒源指着盘中那些细碎珍珠说道。 这东西……倒是没想到竟然可以在这里出现。康眠雪心中好奇,伸手捻起一粒放在眼前端详。 “这东西倒是稀罕,竟然这时间就有。”说着,她将其放入口中,感受到口中的清甜爆汁,康眠雪微微眯眼,显得极为惬意。 “你们也来尝尝,这东西在京城却是难得一见的。”康眠雪招呼照姐儿几人上前试试看。 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照姐儿,冲着司徒源做了个鬼脸,毫不客气的也拿了一颗放在口中,却是果然极为甜美。 黛玉以前也曾经吃过,此物是虽有些稀罕,竟没有想到这般时节,便可享受。笑着也拿起一颗放入口中。 反倒是迎春她身在北地,却是从未见过此物,有些好奇地拿起在手中端详,笑着说:“这东西,以前却不曾吃过。” 康眠雪点点头解释道:“这是自然,京城里太过寒冷,此物是长不大的,也只有在这南方境地才可食用。 这东西叫杨梅,古时也叫龙睛,味道极为甜美。此时按说,却并非是它的正当季,足要在过半月有余才是吃着杨梅的时节。” 康眠雪笑着给迎春解惑,口中又吃了三四粒,只她知道这些东西皆不能贪多,是以不过偿鲜儿便也放下。 她转头看向司徒源笑着说道:“你买了多少!若是买得多,命令厨房拿这个灌几壶酒,做成杨梅酒喝,味道也是极好的 。” 司徒源听闻此言,笑眯眯的回答道:“哪里用得着你吩咐,我已经将之分了两份,其中一份留着你平日里吃。另外一份,早让厨房做成了梅子酒,带到我们从江南回来,应该便可开坛饮用。” 这杨梅个头硕大,甘甜肥美,色泽赤红而炙,乃是不可多得的美物。 “五月杨梅已满林,初疑一颗值千金。味比河朔葡萄重,色比泸南荔枝深。”黛玉低声说道,她吃着此物,却是正想到了宋代平可正的此诗。 迎春听到这里,眨眨眼睛又拈起一颗放在口中,一滴杨梅汁划过唇边,将少女的樱桃唇浸透得更加明艳。 此时行程已经过半,再过些时日便可到达扬州,是以这江南之物层次而出,倒时让迎春大开眼界。 “我原以为徐霞客的千里行路千里诗之言,乃是杜撰。现在想来是我自己坐井观天,以己度人,不知此言实话无疑。 这天下偌大能够遍走四方,方得知天下兴盛。” 迎春的这番话,听到康眠雪耳中,却是让她瞬间转头看向对方,眼眸中划过震惊。 她从未想过,似迎春这种养在深闺中的女儿,会说出如此之话。 一时间倒有些觉得,自己当初所想有些狭隘,竟认为迎春不可在外面立一番事业。 能说出这一番话,迎春心中之丘壑恐非自己所想那般。 康眠雪此时更加看重迎春对于这些的兴趣:“虽是老生常谈,不过若是你喜欢,到时我便派人沿途经营,让你可以尽数的去看看这大好河山。 若是机缘巧合,来日未必不能成为女徐霞客。” 这最后一句说出来,却是惹得众人哈哈一笑。 迎春的眼眸微闪,却是微微颌首:“却不怕娘娘笑话,若是有机会我却真的想看看。也是托了娘娘的福,此次江南之行,我发现原来自己当初有多坐井观天。” 康眠雪笑着摇头,却是摆手示意对方,不必说这些见外之言。 “我还是那句话,若你们喜欢便尽可去做,尽可去为。 总不过我来给你们做靠山,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有人阻拦,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黛玉心思最为敏感,听到康眠雪的话,心下一酸竟是又瞬间的失态。她略微低头,用手帕轻掩了两下,再抬起头却是可以看出眼眶微红。 她此时却是打定主意自己与父亲见面之时,一定要将叔叔和婶婶对自己的一片爱护,完完全全的告知父亲,这番恩情他们实在难以为报的。 照姐儿看着对方,她坐在黛玉的旁边,是以此时黛玉的情态,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握住对方放在桌下的纤弱手腕。 在黛玉抬起头的瞬间,照姐儿对她含笑安慰,两人一时之间更是心灵相通。 这二人虽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哪里想到这屋子里哪有一个蠢笨之人。早就将二人的举动收入眼底,不过是都一个个的装聋作哑,不肯多说一句。 康眠雪看到黛玉和照姐儿,脸上笑得姿意。她突然觉得自己此生却是不虚,若是能够免去这些女儿家千红一哭,万艳同悲,那她也算功德圆满。 照姐儿虽说在前面直接与司徒源对上,可是两人心中却都清楚,前面的话不过是玩笑而已,哪里又是真的。 是以几人不过又凑趣几回,便各自离去。 照姐儿本想和黛玉一起走,结果却在快要出门之时,被司徒源叫住,她有些好奇对方所谓何事。 不过仍旧乖巧的站在原地看向司徒源。 “你却是看我也没用,你姐姐是我妻子,不要想跟我抢。”司徒源先孩子气得抢白一气,然后这才又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吃杨梅,是以刚才拿过来的时候,便提前吩咐丫鬟多送了一盘放到你房间,回去记得吃掉,却嘱咐你莫要声张。” 他说完还有些嫌弃地看了照姐儿一眼,挥手让对方离去。 照姐儿本以为司徒源留她下来,是要说其他的事情,却没想到竟是此事。她嘻嘻一笑,凑近司徒源身边,微微弯腰侧过脸旁,露出一边的酒窝笑着说道: “如此便谢谢姐夫,还是姐夫疼我,我就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你了。” 说完,便蹦蹦跳跳的出了舱门,只留下司徒源一脸无奈的摇头。 康眠雪看了两人的闹剧,在看着司徒源头上明显的黑线,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二人也真是冤家,明明关系并不差,却偏偏每日里斗来斗去,也不嫌累的慌。” 照姐儿和司徒源两人在小时候,就因为彼此争夺康眠雪的注意力,而日常争斗,此时长大却也没有任何变化。 两人往往一旦见面,便如同两只斗鸡一般,只想互啄,偏偏又因着康眠雪在中间而不敢放肆。 这样一来,却是闹得更加让人啼笑皆非,自觉二人幼稚得紧。 “我怎么发现,你对那些性格有些跳脱的却是难以招架,比如照姐儿,又比如冯紫英。”康眠雪看着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司徒源笑着举起手,一一细数。 提到冯紫英,司徒源忍不住抽抽嘴角,比起照姐儿来,冯紫英才是他心中的头号天敌。 他摇摇头却是有些无奈:“雪宝我是真的不明白,这孩子怎么能那么活泼。把他安排到隔壁的船上,本是想让他在上面好好呆着,可是到底偏偏每日都能弄出些幺蛾子来。 我找他过来说话,这小子偏还是一副‘还不是因为侯爷你把我流放,我闲着无聊才这样做’的表情。” 司徒源拧紧眉毛,觉得眉心有些抽痛。若说这些人当中哪个最让他头疼,此时的冯紫英却是站在第一位,连照姐儿也退居一射之地。 对于冯紫英,康眠雪倒是十分喜欢。她本就喜欢活泼的性格,是以看到对方每日里的那些花样。每每惊叹于对方的奇思妙想,却也让她有些蠢蠢欲动,十分感兴趣。 再者说,能够让她自诩少年老成的夫君没事变变脸色,实在是让她觉得是一件很少见又愉悦的事情。 而且只要冯紫英不在她自己所在的船上,去做那些倒立船体行走比赛,又或者在船夹板上玩蹴鞠这一类的活动,康眠雪就没有任何意见。 只是看着快要炸毛的夫君,她还是笑着安慰对方,亲自给其倒上一杯清茶端到对方面前。 安抚对方说道:“喝杯茶,消消气,也亏了那冯紫英,你看另一艘船上的那些人却是仍旧精神的很呢。” 这却是实话,因冯紫英喜欢在船上举行各种活动。是以这些军士,也没有因为在船上而太过颓废,每日里倒也是热热闹闹的不少训练量。 对于此言,司徒源也无力反驳,他只能点点头,无奈的妥协道:“好在再过些日子 ,便是到达扬州的时候,等到岸上却是不必再看这小子给我找麻烦。” 不过冯紫英的确是活泼得非同凡响,就在司徒源的忍耐力,快要告罄的前夕,他们终于到达扬州。 连康眠雪也忍不住觉得冯紫英似乎运气极好,毕竟若是再晚几日,恐怕他就会被司徒源好好教育一顿。 早有不少迎接的小船,在船队离着扬州还有数十里之时,便来回穿梭,只为提点调度通报时间。 此时扬州码头之上,早已戒严,不管官船私船,一概禁行,唯有康眠雪的船队才在江面行驶。 码头上数位身着各色官袍的江南军政要员,此时正整理衣冠,神色肃穆。 站在第一名的,便是江南总督康贺年,他此时却是望眼欲穿。此次不但是长女归来,更兼之自己丢失多年的小女儿,照姐儿也跟随姐姐一起回来。 想起丢失了七八年的幼女,康贺年忍不住心头激荡,若非今日乃是官家仪式,自己的妻子王氏恐怕早就因为急不可耐,而赶到码头与女儿们相聚。 与难掩激动的江南总督相比,略退他半步的江南巡抚却是不停地擦拭着头上的汗水。 一来是他本身心宽体胖,是以比其他人更加不耐热,这官袍又是里外数层,如此一来穿在身上却是有些闷热。 这二来便是他心中有鬼,如今羲和长公主的到来,可算得上打破了他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 到现在为止,那两名举子仍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正是因为如此,田巡抚却是一刻都放不下心来。 在其后便是江南的各级官员,依照官职排列。林如海站在田巡抚身旁,眼眸之中此时也难掩激动与思念。不过他为人城府极深,所以让人难以看出端倪,从外表看起来仍旧是一派玉树临风之态。 他虽已年过四旬,然看着却是仍有几分意气风发,从外貌估算也不过三旬上下。 这还是因为当年爱妻早逝,他因悲痛之下,却是添了不少华发的原因。此时与田巡抚站在一起,却是让人有一种难掩的怪异。 临近正午之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远远可见的官船之上。那官船足有寻常的两三倍,高大巍峨,其上凤头树立宛若一只彩凤,翩翩自云水之间而来。 随着船只越来越近,便可看见两道身影站在甲板之上,其后跟着数十人。 站在船头的两人,一男一女。女子穿着朝袍,披着明黄色斗篷,上绣龙纹叠翠。 男子则一身玄装,披着同色的斗篷,一双剑眉星目,顾盼之间让人不敢对视,只在望向自己身边的女子之时,才有着一丝难掩的温柔。 随着船只到达近前,艄公将船只拉进码头并搭建舢板。 待到众人干净利落的将舢板搭建完成,康眠雪与司徒源这才相携而下。 两人站在平地之上,却有一丝恍惚,这却是多日行船造成的后遗症,终是要熟悉一段时日才能好。 康眠雪看向父亲却是微微含笑点头,父女二人自康眠雪出嫁之后,却已是经年未见,一时之间具是感慨万千。 “臣江南总督康贺年,参见公主娘娘千岁千千岁。”康贺年率先撩袍跪倒,带领着江南官员向康眠雪行礼。 康眠雪此时看见老父亲,不忍对方真的与自己下跪,是以上前一步拉住对方:“却是不必多礼。” 而其他江南官员,自然是没有这番待遇,足足做了二跪六叩,这才起身。 康贺年眼神慈爱地看着长女,自小时候起长女便是他最大的骄傲,如今更是如此。 此时毕竟人多口杂,却是不适宜多做言语。 他与田巡抚对视一眼,这才看向康眠雪说道:“启禀公主娘娘,行宫已经修建完善,不知娘娘使先行入住,还是?” 康贺年却是不知女儿此次所来为何,是以语调中便带些许迟疑,言下之意却是让女儿自己来选择。 “本宫舟船劳顿,先去行宫便好,在待休息过后,再行与众位见面。”康眠雪看向江南众官员点点头,此时却不是一一详谈的时候,况且她也不希望在此时多节外生枝。 眼神扫过林如海,康眠雪略微沉吟,口中说道:“父亲待会儿您和两淮盐运使林大人,却是一起来行宫。” 扬州众官员听到此言,纷纷将注意力转移到林如海身上,心中忍不住暗自揣测。这林如海究竟与羲和长公主有何关系,竟然让其在刚刚下船,未至行宫之时,便传唤对方。 一时之间,众人心中思绪纷飞,竟是不自觉的开始揣测其中的关联。更有甚者心中暗叹,这林家果然底蕴深厚,却是不知其到底因何与羲和长公主结缘。 康眠雪也不在意这些人私下里到底如何心思浮动,她此时只是单纯的想要黛玉与其父能够早些见面。 这扬州码头,里外早已打扫得极为干净,石板之上皆铺着黄土,好在却也没有太多的花俏之物。 因此视野极为开阔,看这两侧之柳树郁郁葱葱,康眠雪心中舒畅。也让在船上看多了,两岸青山不变,却是足下悠悠横波的她,心情多了几分畅快。 微笑着向众官员示意康眠雪坐上准备好的车辇,这才开着仪仗,浩浩荡荡的进入扬州城。 从扬州城门而入,便看到黑压压一片,正是面露好奇的百姓拥挤在街道两旁,不少士兵正在手持长矛将其向后推,以保证车辇的顺利前行。 康眠雪坐在其中,望向窗外,眼见得看到扬州此时百姓的风貌尚且还算稳定,心中却也是略微一定。 这江南乃是富庶之地,更兼之是极为重要的战略之地,不管是江南的钱财与粮草,都是朝廷不可或缺之物。 是以,天下皆可乱,唯江南不可。 此次雍和帝令她下江南,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整顿江南官场之事,根本理由就是因为如此。 一旦民怨沸腾,江南初乱,后面便是不可想象。 是以康眠雪此时的眼神,凝固在两旁的百姓面容之上。好在让她放心不少的是,这些百姓虽其中有些衣着普通陈旧,甚至可以看到几处布丁,但仍旧是还算有些朝气,这让她紧绷的心安稳不少。 司徒源知晓妻子心中所虑为何,他见到此时对方的眉头微微舒展,心中也是宽慰不少。 康眠雪站在门口抬头,只见凤檐含珠不吐,粉墙环护,绿柳周垂。只看大门便知晓园中定然是不错,她心中也是极为满意。 这座行宫,乃是江南一位富商所献出。共计房间200多间,占地大概五十几亩,其中亭台楼阁错落,影霞透灰林立,却是兼具着北方的大气,又有着江南的小巧精致,可算得一世之名园。 待到了正厅,留下的便只剩下康贺年与林如海。 “如海兄,你却是跟着绣橘到偏厅,黛玉亦在其中等你。”司徒源毫不客气的直接撵人。 不过此言却正中林如海的下怀,他却是极为想念自己的女儿。 是以林如海极为干脆的向康眠雪和司徒源行礼,拱手笑道:“多谢娘娘,多谢贤弟,待我与玉儿见过面,却是还要在这里讨杯酒吃,贤弟我们二人不醉不归。” 司徒源瞧瞧林如海,嘴唇略微一弯,却不置可否。他心中想着:此时你说的轻巧,待一会儿,恐怕就要在我这里喝闷酒,谁稀罕接待你耍酒疯。 他与康眠雪两人互看一眼,皆知对方心中所想,康眠雪轻轻摇头。 待林如海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康眠雪看向自己的父亲将其按到正位之上,身旁的女官哪里不明白的,赶紧将两个拜榻放在地上。她和司徒源两人直接跪倒在地上,口中称呼:“女儿(女婿),给父亲请安。” 康贺年哪里舍得女儿真的拜下去,只待其略一低头便赶紧将其扶起。 而此时,偏厅之上也上演着同样的一幕。 黛玉身上还披着斗篷,显然是刚刚进门。 她此时有些紧张,好好的手帕在手中拧成了麻花,自己与父亲已经是半年不曾见面,却是有些近乡情怯。 正当她还在想,自己一会儿却是如何与父亲续谈,为何还不见父亲进来之时,便看到一抹如青竹般俊逸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黛玉忍不住心头的哽咽,这半年来在京城所受的苦楚委屈瞬间蔓延心头,今时再也忍不住,仿佛一只雏鸟归巢。 口中喊道:“爹爹……女儿终于见到你了。” 说完这句,她的双眸迅速模糊起来,即便是在眨动,也无法将父亲看得清楚。 黛玉直接扑入林如海的怀中,抽泣不断。 林如海将女儿接住,却还是忍不住倒退一步,他抚摸着女儿尚且柔软的头发,心中却也是满是愧疚。 “我儿,苦了你了。” 第92章 执泪 偏厅外, 此时正是赤火如炬,绿茵合地,满耳的阵阵蝉鸣, 四下里静无人语,三五个宫人模样之人都得了吩咐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林如海抚摸着女儿的长发, 他略一打量黛玉的身形,便知晓对方这半年竟长高了 言语中的一片慈父之心, 让本来已经止住悲泣的绛珠, 忍不住又添泪珠。 直过了好半天, 黛玉才在林如海的劝说下, 止住悲声, 父女二人诉说别后。 “我本以为再见你之时, 恐怕却是几年之后, 哪里想得,不过半载, 便又重逢。” 这半年来黛玉有了极大的变化,听到父亲所言,略有些不好意思的从对方怀里退出,才用帕子一下下地擦拭眼泪。 只是到底仍旧是有些情难自禁, 毕竟这半年来的世事纷杂, 却是让她有些应顾不暇。平日里还算尚且无甚感觉, 此时在父亲身旁, 一下子便觉得是不可承受之重。 “父亲也不阻拦我一下,偏让我哭成这样,过一会儿必然又会被耻笑了。”黛玉有些害羞的捂住双颊,她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哭肿了双眸。 林如海哪里看不出来自己的爱女, 不过是不停地替自己找着理由。 他虽是欣慰女儿这半年来长大不少,却又心中疑虑女儿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林如海本就是聪明异常,只见女儿如此,心中就多少开始怀疑,女儿是否在这期间受了委屈。 他心中虽然疑惑重重,但仍旧是小心地看着爱女,若是黛玉不肯说,少不得自己舍了脸面也要去司徒贤弟那里问明白此事。 他心思流转之间,便想到之前司徒源说将黛玉接到自己家中。虽说对方用的理由,是因为弟妹喜爱黛玉,他当时也未多想,此时想来恐怕实情并非如此简单。 “玉儿,你却是这半年来似乎长进不少,只是我却是有一事想要亲口问你。”林如海心中难掩愁绪,小心试探道。 难不成竟真的是自己的岳母或者是大舅哥他们给女儿气受,一时之间林如海忍不住心头绞痛。 若不是爱妻早丧,他又怎能将幼女托付给岳母,哪里成想对方竟然不曾好好对待玉儿。 黛玉聪慧异常,只听林如海这一句,心中便知晓对方定是询问关于外祖母之言。 这让她心中为难,身为晚辈不该言长辈之不是,可若是自己违心的说外祖母对自己有多好,却也是容易误导父亲,酿成大错。 是以一时之间,黛玉竟左右为难起来,她随之面容之上显现出踟蹰之态。 林如海官场纵横多年,哪里是黛玉这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能够打马虎眼的。 他不过是只略提了一句,便从对方神色之中明了了三四分,结合司徒源带着嘲讽的几封书信。 林如海忍不住心头有些酸涩,终究是自己一时疏忽竟然让女儿受了连累。 他长叹一声,看向黛玉尚且稚嫩的脸庞:“我儿,你却是告诉我究竟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你若不说我也有办法,大不了便忍着司徒源那小子的嘲讽,仔细询问于他便是。” 林如海的话却是将黛玉挤到了角落之中,她攥紧手中的罗帕,仿佛是两把扇子的双眸低垂,口中轻叹一声说道:“父亲却是不必询问侯爷。 当日我到了荣国府,乃是从西角门入府,外祖母安排我住在碧纱橱中……后来娘娘见到我时才告诉我原来侯爷与父亲有旧……” 黛玉的讲述极为有条理,从她的口中,林如海这才知晓半年来,竟是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 这些事情最根本的指向,便是他当日独断专行,自以为是的将黛玉送往岳母之处,结果却害得幼女连遭辱没。 林如海此时心思百转愁肠,却是心疼女儿受苦、又恼怒岳母不慈,更是对司徒源和康眠雪夫妇心中满是感激。 真真是心中五味杂陈,隐约间之间面色连翻变换。 待听到最后,林如海才长叹一声:“女儿,这事却是为父的错。当日为父本以为,你外祖母会因你母早逝,而对你疼爱有加。 况且你乃丧妇长女,是以到底听从你外祖母的多番劝说,这才送你去了京城。” 他本是一番心意全是为女儿打算,日后能够有个好前程,那里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差点亲手将女儿送入火坑。 只想着爱女和外男住在一纱之隔之地,林如海便觉得自己的面皮燥得慌,不为自己,却是觉得自己的失误连累女儿。 贾家,贾宝玉,林如海暗自咬牙,此仇不报非君子,来日定然要跟你们荣国府做过一场。 林如海此时这才明白,为何司徒源给他的信中,多有调侃之意。 谢家宝树偶有黄叶,青葱骏骥小疵难免。 这两句话,他当日还尚且不明所以,如今想来,却只觉得被司徒源在脸上抽了数十下。 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只觉自己更加愧对爱女。 黛玉见父亲如此,她本是心思剔透之人,哪里不能明白?上前握住父亲的手,轻声撒娇: “父亲莫要找娘娘和侯爷,他们二人对女儿极好,不但日常照顾与照姐儿一模一样,更不要说,还每日教导女儿各项家事…… 便是那本不该由娘娘教导的管家之术,也是娘娘亲自令人教导我。” 黛玉仔细地一一诉说,两人俱是一时悲,一时喜,一时悲喜交加。 而不远处的正厅之中,王氏夫人正抱着一名女子,哭得肝肠寸断。 原来却是康眠雪想念母亲,是以在来的路上,便打发小德子到总督府,去接了总督夫人王氏。 林如海离开不久,王夫人便前后脚的进到花厅。 她先一把抱住长女揽入怀中摸索,也不管对方早已嫁为人妇,在她眼中,孩子永远便是孩子。 此时只是上下打量女儿,却是见康眠雪未免太过消瘦,心中忍不住担忧。 王夫人口中喊道:“我的儿可想死我了,你也如同你那妹妹一般狠心。 也不时常来个信我,让我却是每日的担惊受怕,为你白白操了多少的心。” 康眠雪也不辩驳,只是静静的依偎在对方怀中,也只有在她的怀里,她才不是公主,不是人妇,而只是王夫人的娇娇女。 “母亲!”康眠雪听着王夫人唠叨,只是埋在对方肩膀上撒娇,一时之间倒是让王夫人满心的疼爱。 三女之中,唯有长女是她最以为心疼的,当日里若非长女为她挡灾,却也不会近七个半月就早产出生。 更是因为体弱,她们之间十来年也是聚少离多,是以王夫人心中对其更是有着一番愧疚之意。 此时女儿这一下子,倒让她只觉得自家的娇娃,哪哪儿都好。 两人亲近一番,王夫人的视线不自觉地开始寻找。 康眠雪从对方怀中退出,心中知晓母亲是在寻找照姐儿。 她含笑却是将藏在康父身后的照姐儿拉了出来。 “你平时不都吵着要见母亲吗?则此时竟像只鹌鹑?”康眠雪口中调笑,却将其推到王夫人面前。 王夫人身出名门,自小到大从没有哪次是如此失态过,然而此时见到失而复得的爱女,她却是瞬间脸色苍白、双唇颤抖,永远都是镇静的面容之上却是早已不见。 只一眼,王夫人就知晓,眼前这个明眸善媚,身娇体柔的女孩子,便是她丢失七年的娇娇女。 她仿佛是在确认这些什么,王夫人伸出手轻轻地在照姐儿的头上、脸上、身上抚摸着。 照姐儿原本还有些忐忑,她虽已恢复记忆,然则到底是当初太小。是以对父母的记忆、感情并不深刻,此时对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却是让她有些似曾相识。 那是大姐姐回到大宅不久,因她顽皮闹着要要摘树上的石榴。大姐姐说去喊人,她一时等不及爬上树去,后来还是大姐姐将自己接住,只是到底吓了一跳。记忆当中,王夫人那时便是用这样的动作,来想要确认自己真的没有受伤。 她忽觉鼻子一酸,那些因为时间产生的隔阂,瞬间消失不见,只有眼中满满的慕孺。 “娘亲,照姐儿回来了,是真的回来,没有在做梦,娘亲摸摸。”照姐儿试探性地伸出双手,轻轻抱住王夫人的腰。 对方身上的气息很熟悉,那是曾是在她年幼之时,无数次的伴她入眠的味道。 仿佛是重回孩童之时,照姐儿的耳边,似乎又想起幼年时常听的歌谣:“月牙月牙挂树梢……” 感受着腰间传来的力道,王夫人仿佛是一块木头一般僵硬在当场。 好半晌,就在照姐儿开始怀疑,母亲是否并不愿意自己回来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发心感受到一丝一丝的水汽。 这让照姐儿有些不解,她抬起头看向王夫人,却发现对方那张与自己有着□□分相像的面容,此时已经布满泪痕。 王夫人生得极美,这一时梨花带雨,让旁人见了真是心疼得紧。 偏偏她又哭得悄无声息,只能看到一滴滴泪水,从眼眶涌出,仿佛是泉落山间一般,砸在照姐儿的头上、眼角。 没有任何情绪激动,也没有那些哭天抢地,可是就是如此轻描淡写的无声之泪,只让厅中的众人,一时跟着对方只觉得五内俱焚。 照姐儿呆呆地看着母亲一滴一滴的泪落,她下意识地在对方的脸颊之上轻轻抹了一把,然后仿佛是被烫到一样,猛然缩回手。 “我的儿啊,你可知这么多年来,为娘我是怎么过的?若不是有你两个姐姐在,我恐怕早就不在了。 那可恨的拐子,真真是摘走我的心肝了。” 王夫人的声调低哑,平缓的说出让人带着颤抖的话。 康父想到当日妻子因为小女儿走失,几乎差点将双眼活活哭瞎,心中也是抽搐不停。 听到这里,照姐儿却是再也忍不住,她紧紧的将自己嵌在王夫人的怀中:“娘亲,照姐儿在这,照姐儿回来了,娘亲不要伤心了好吗? 照姐儿再也不离开娘亲了,照姐儿以后一定乖乖的,只能再也不去赏花会。” 她口中说着,眼泪迅速沾湿王夫人的胸前,一旁的司徒源虽也觉得眼中有些滚烫,但他毕竟还是更加担忧一旁哭得不能自已的妻子。 眼见着妻子在一旁哭到哽咽的模样,他心中却满是忧虑。无奈之下只能用恳求的眼神看向康父,想让对方能够在其中周旋一下,让众人止了悲声。 康父一见女婿的表情,心中便也明了,他同样也是心疼爱女与娇妻,是以上前轻拍妻子的肩膀说道: “虽是不该打扰你们久别重逢,只是夫人这一来眠儿此时身怀六甲,不能大喜大悲。 二来,照姐儿在船上漂泊已久,却也是不适宜如此情绪激动。 这三来,便是夫人你心中悲戚如此猛然释放,极为容易做下病根,若是因此生出祸根,到时却不是让两个小的心中难受吗?” 王夫人到底是还是心疼女儿,是以听到康父之言,赶紧擦拭眼角,止了泪痕,口中称怒道:“老爷,你有这么多理由,为何刚刚不拦着我? 此时事情已到结尾,你却是说了这些个,两个孩子有什么不好,我却是跟你没完。” 康父爱宠妻子,哪里管得了妻子是否对自己怒骂。只是哄着对方,赶紧止了悲声,口中连连的是是是,好好好。 站在一旁的司徒源莫名觉得,这个眼前似乎似曾相识。 好不容易众人都止住悲伤,又命有丫鬟女官打来清水,给几位女眷净脸净手,一一整理完毕,这才坐下叙述来情。 王夫人听闻女儿竟被卖做丫鬟,心中恼怒,竟时咬碎钢牙。 “这事最后可有个定论?我定然不会放过那人,不管有何过节,竟然对孩子下手,未免不当人子。”王夫人此时怒火中烧,她之前见到女儿有多喜,此时便有多怒,难得竟然有几分失态,手指锤着桌面说道。 康眠雪略一沉吟,却是摇了摇头,当日他们也曾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可惜的是最后竟断了。 “母亲却不用担心,小妹的事情,我定然不会轻易放过。那人既然盯着小妹这边,必定不会轻易收手,到时总有机会。”她赶紧安慰母亲,却是也是说得实话,当日里那场意外造成所有的线索中断。 不过,康眠雪一直相信对方所图谋者大,必定不会轻易罢休。只要有所行动,难免便会露出马脚,到时终有揭开真相的一天。 王夫人心中丘壑纵横,是以听到女儿的话略一思量,便点了点头。 她自然不会因为此事,而逼迫大女儿妄加举动,实际上此时更想说的是,让女儿要更加谨慎为上。她所处之地乃是是非中心,自古以来皇权争夺却是最难以明说。 王夫人用带着些许复杂的眼神看了看司徒源,她心中清楚当日之事,不过是权宜之计 。 以雍和帝对司徒源母亲的深爱,可以说除非司徒源自己明确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对皇权有任何觊觎,不然雍和帝是绝对会将皇位传给对方。 而这便也注定,女儿要走的道路将是充满荆棘。为父母者常忧九十九,她并不想女儿做到那至高之位,反而只希望自己的三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就好。 不过王夫人的性格与康眠雪如出一辙,虽是不愿此事发生,但若已然发生,她却也不会怨天尤人。 “我虽不知你们回到江南乃是为何,不过我只有一条,你们定然要好好的,千万不可涉险。 尤其是你眠儿,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脾气,你这孩子却是与我一模一样,若是能有你父亲半分的谦和有礼,却是泼天大幸。” 因知道此处并无外人,是以王夫人说话便也不加隐晦,她看着康眠雪,却是仔细叮嘱对方,生怕女儿会一时冲动行事。 饶是康眠雪又是发誓,又是赌咒,足足好一会儿,才让王夫人放过她。 又不过片刻,绣橘过来禀报,已经将后院打扫干净,只等着众人去休息。 王夫人一听,赶忙起来便要与夫君回府,让女儿女婿好好休息一下,只康眠雪哪里舍得母亲如此来回操劳。 百般挽留,到底是让对方随自己一起休息。 待到晚间之时,又并介绍了迎春、黛玉等人。 王夫人早年曾与贾敏有过数次交往,虽非深交,却也颇有几丝香火情。是以看到黛玉纤弱,忍不住又是揽在怀中抚慰一番。 因仔细算来都是一家子骨肉,是以也并未有什么男女之别。 众人在园中凉亭围坐,一时把酒言欢,又因今日乃是月圆之夜,虽不是八月十五,但仍旧是有几分团圆之意。 林如海指着天上的月亮口中吟唱:“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司徒源听到此处笑着接口:“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却原来如海兄,打算一舞以娱? 快快快快来,人将外面收拾出来,却是给如海兄倒出地方。” 他一边说着,竟真的指挥下人们将帘缦拉开,又叫人外面的场地整理一番。 康眠雪和黛玉看此情景,只觉林如海和司徒源具是已经有些醉意,两人笑得跌在一团。 照姐儿更是夸张,直接倒进王夫人的怀里,口中哎哟哟喊着肚子疼,却仍旧笑得不行。 王夫人值得一边用酒杯掩饰自己的笑容,一边细心的替女儿揉着肚子。 林如海略微一笑,早就将司徒源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这么多年来两人虽是天隔一方,缺也不少书信雁往。 哪里不清楚,此人又是动了促狭的意思,他端着酒杯轻抿一口,口中说道:“我舞剑确实没有问题,不过此时却差个人替我奏琴,如何?” 他此时倒也不惧对月舞剑,只是却不能他一人独舞。 林如海的眼神带着些许挑衅,望向司徒源。 司徒源哪里不晓得对方的想法,他此时也喝了不少,心中也是不免蠢蠢欲动极了,因而口中笑道:“哪里还怕了你不成,你来舞剑,我替你奏琴。” 说罢,让下人将他那把古琴抱过来。 康眠雪此时笑得不行,眼见这两人竟真是打算比过一场,也是觉得有几分期待。便赶紧让人在外面置上宫灯,简单的打造出一方场地出来。 林如海是从接驾的场地直接来到这里,是以随身并未带上佩剑。 此时要舞剑,黛玉赶紧让人去自己的行囊中,取过来康眠雪之前送给她强身的那柄长剑。 虽公主娘娘语不详焉,却也知晓那是把前朝古剑,此时却是正当用。 林如海将剑提在手中却是朗声一笑,口中赞道:“果然是把好剑,若我眼神不错,竟然是鸦九剑。” 他抚摸着剑身上的两字篆体,眼见着在月色下发出粼粼清晖的长剑,有些爱不释手。 随着司徒源的琴音而动,他也将长剑出鞘,身行如玉,随着琴音而舞。 林如海虽已年过四旬,却仍旧是将鸦九剑舞得飒飒生风。 时而轻盈如燕,时而剑影烁烁,抬腕间道道寒芒随身,随着手腕流转间剑走游龙。 照姐儿此时被林如海的这番剑舞吸引,口中喃喃说道:“好厉害,想不到林大人不但文采卓越,剑法也如此之好。” 黛玉听闻此言,却是面带骄傲,只是她到底尚有几分矜持,只轻轻颌首说道:“父亲不但才学好,且君子六艺从来不缀。 我小时候,便常常见父亲舞剑。” 在众人称赞中,随着琴音而落,林如海将剑收入鞘中,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呵呵笑道:“果然能与我如此琴剑合一的唯有你一人。 ” 司徒源笑着摇头看向林如海,两人一时眼神交汇,却是具哈哈大笑。 林如海此时酒已醒了一半,心中的郁气也消散不少。是以,也是略觉今日自己难免有些放浪,面容之上便带了几丝薄红。 司徒源见了此情景,哪里不心中不知晓,他一时失笑,却是觉得林如海未免太过迂腐不过。月下舞剑乃是一种美事,又如何如此一般呢? “此时虽是好景好月,然则却是夜已中天。咱们今日边,暂且到此明日再行聚会。 如海兄,你却是今夜便留在此处,左右明日我找你还有事。”司徒源不紧不慢地说道。 林如海略一点头,他此时尚且不知自己今日有多心情畅快,明日便有多雷霆之怒。 第93章 寻缘 此时已经进入江南的夏季之间门的烈日如下, 然而在行宫的西北角,时有整凉风阵阵,竹影飒飒。 竹林中,错落着在几座嶙峋山石, 转过来便看到一张石桌, 其上正摆着一副棋盘并茶盏等物。 司徒源手中捏着一颗棋子,在棋盘上轻轻一敲, 眼神些许得意, 似乎是极为自得自己的这一步。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的抬头望了眼对方, 取出一颗牌子, 在其上毫不客气的便是一招“黏”。 看着对方瞬间门凝重的脸色, 他又从棋盒中抓出一枚棋子在手中把玩。 “外面那些人若是知道你、我此时在这里悠闲的下棋, 估计得气得七窍生烟。”林如海淡淡一笑,口中却是多了几分揶揄。 昨夜他喝得不少, 好在这佳酿极为上乘,是以今日起来也并无太多的不适之感。吃过早饭后, 两人对座却是要将这几年未分胜负的半盘棋做个了断。 至于那些前来叩拜的官员乡绅, 直接被司徒源一句‘旅途劳顿尚要休息’为由打发走。 是以, 林如海才有了这样一句话。 司徒源看着对方这一招,心中仔细思量,好半晌才从棋盒中取出两枚黑子, 感知着手中的阵阵凉意,口中说道: “那些人总不过就是老一套, 也没有些什么正经之事,仿佛我也跟他们一样,每日里有那么多空闲时间门。” 司徒源却是极不耐烦那些人, 若非这次来江南需要多做调查,他宁可此时直接前往江南大营。 当然,比起这些趋炎附势之辈,他更在意的却是,该要如何跟林如海将之前的事情一一说明。 自己却是有些进退维谷,司徒源拧紧眉头,极为干脆的在棋盘之上叠出一个“夹”。 “我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司徒源直接将自己的纠结告诉林如海,心中想着若是对方直接提问,他也好一一解释,不然若是让他从黛玉进京开始说起,未免实在太过啰嗦。 比黛玉还要敏感三分的林如海听到此言,他抬头看了一眼司徒源。从对方的话里便知晓此事,恐怕非是小事,又想起被女儿带过来的那颗解毒之药。 他的神情显得有几分凝重,略微思索一下才缓声说道:“可是与我中毒有关系? 又或者是有人在京中对玉儿下手?” 这两个问题都不好回答,司徒源一边想着,一边将棋盘推散却是不愿再下。 “看来咱们今日又是不分胜负。 这是说来话长,却要往前捋上几年,你可知之前你身上中了毒,连黛玉的身上也是如此。 而且黛玉自带一股胎毒,我虽不知道,为何前夫人会身中此毒,但是因她十月怀胎缺失连累的黛玉。 因此,这两股毒相交竟将急性的毒拖成慢性,若不是崔太医给玉儿解毒,她却是活不过十六岁。” 司徒源也不废话,直接将自己所知的事情先行告知对方,林如海听到女儿中毒,已是脸色煞白。他并不在意自己是否中毒,但是他却在意自己女儿,她还那么小。 “到底怎么回事?这跟我今天早上吃的那颗药可有关,解药只有一颗吗?玉儿怎么办?”林如海一连串的追问,直接砸向司徒源。 若是只有一颗解药,他吃下后玉儿却是如何是好。若是自己放出身体的血液,是否能有几分药效? 司徒源看着眼前已经勃然变色,仿佛是发怒雄狮的好友兼结拜兄弟,心里暗叹一声。将心比心,若是他的爱女也遭此祸,恐怕他此时的状态还不如林如海。 想到这里,司徒源轻声安慰对方:“崔太医极为擅长治疗解毒,是以你家丫头已经解了身上的毒。只是到底有些伤根本,以至于要想完全无碍,还要养几年再说。至于你今日吃掉的那颗丸药也是解毒之用的,吃下便也就没事。” 虽说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解释,林如海却是完全不想轻信此言,虽知小玉儿没事,但是他仍旧着冷凝着脸:“为什么玉儿会带了一股胎毒?” 这个问题一出口,林如海便觉得有些不对,只是这话已出口,哪里又收得回来,两人都是一愣只能愣愣的看着对方。 好半晌,还是司徒源毫不客气地朝对方翻个白眼:“你却是问我,我问谁去? 我这里所知道的,是玉儿早就在胎中之时便已经中毒,只是那下毒之人恐怕没有把握好剂量,是以并未使得林夫人毒发反而变成一种胎毒,留在黛玉体内。 这股胎毒可以让黛玉慢慢的柔弱致死,但是外表却看不出来任何端倪。 也是因为这新的毒和那胎毒两相混合,这才有了脉。也因此才能够被崔太医诊出来,不然恐怕不只是黛玉要天不假年,你林如海也恐怕是没有多少好日子。” 这话却是真话,不管是司徒源也好还是林如海,两人都是心中清楚。若是没有了他这个三品大员,自己的女儿便是一介孤女。不但百万家资无法保全,最重要的却是日后女儿,便是那幼童抱金入闹市,生生是个靶子。 若是走运,能保着性命,若是不走运,却是不知能活过几天。 这也是林如海,将黛玉送到京城外祖母家的根本原因。 是以林如海也不恼怒对方的直言快语,反而心中极为感激,他站起身一抖自己的长袍,竟是给司徒源行了个大礼。 “贤弟,此时说些其他的都显得为兄迂腐,只能以此礼聊表寸心,却是表我之心意 。 若非是你,我家娇女恐怕真的要让我抱憾终生,你也知晓自她母亲去世之后,这孩子便是我唯一的指望,可是竟然还有人胆敢向我而下手。 我虽不怕死,可然则我而尚未成年,哪里缺得了父亲? 我林如海虽是一介文生,可也要与其不死不休啊。” 林如海最后几个字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连上满是狠厉之态。 司徒源也不在意,只是微微颌首,然后便挥挥手说:“咱们自家兄弟倒不用这般客气,玉儿也是我的侄女,自然要保她平安才行。 不过你却是仔细查下才好,在你身边能够给你下毒的,自然是你身边亲近之人,总外是家中的下人或者清客。 总要好好的将其揪出来,免得引起大患。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司徒源的性格本就狠厉,也不在意林如海是否会下不来台,只是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的倒给对方。 可让他惊讶的是林如海竟然完全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甚至一直频频点头,听着他说此言,倒是让他有一些对其刮目相看。 最后,林如海更是十分赞同的附和道:“正是该如此,此事我心中此时也有一二揣测,到时必然要将那吃里扒外的东西揪出来。” 林如海此时哪里有什么当朝三品大员的威风,只剩下一个父亲在发现爱女被人算计后的后怕与嗔怒。 不过他也知道,恐怕这些话都是前面的铺垫之言,真正让他觉得意外的事情,恐怕还在后面。 想到这里林如海小心的压下心中的恼火,然后看向司徒源的眼神中有着些许无奈: “我知你定是还有其他的要说,却是不必多做铺垫,将这一切告知我。 我自认却是能够承受,你却是不必估计我。” 司徒源听到这话也不搭言,他抬头看看快要行至中天的太阳,是有些犹豫的说:“这快到晌午了,要不咱们吃完午饭,歇个觉儿然后再说?” 他自然知道林如海此时急得要命,可是这不耽误他没事跟李如海开个玩笑。 “你这么多年,却是仍旧是一副当年的扬州小霸王的壳子,也罢算是我求你,还将事情的真相快点告知于我。”林如海有些无奈的摇头 。 他自与司徒源相遇之后,便是知晓对方的性格,此时见他促狭心中也不着恼,只是淡淡地解释。 这话却说得极为漂亮,让司徒源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到底还得捏着鼻子将一切说出。 他略显担忧的看向林如海,见其面色如常这才说。 “让我想想,这些好像挺多你都知道的啊,那就说点不知道的吧。 你们家老太太在算计你,林家的百万家财用来填补她那个宝贝凤凰蛋,贾宝玉。 而那个贾宝玉也是不争气,小小年纪竟跟戏子粉头之类混在一起。” 司徒源的语气极为平淡,但是其中的不屑之意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林如海无奈的摇头说道:“你明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什么,何必在这里打马虎眼呢?” 他口中说着,却是用略带一丝恳求的眼神说。 不知为何,天上原本灼热的太阳竟像是有些害羞一般,扯过几朵云彩挡住自己,林如海便是走到另一侧,却也未有烈日暴晒。 “行吧,那你可要坚持住。 你夫人身上的毒是从贾家送来的,只是目前却没有消息到底是贾家的人下的,还是有人借贾家的手送来。” 司徒源到底拗不过林如海,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个,他本不想告知的消息与对方诉说。 果然此言一出,林如海原本上带着从容的表情瞬间门不见,双唇瞬间门苍白如纸,面色竟泛起几次金光,一双眼眸之中,一道红线贯穿瞳孔,竟是血灌瞳仁。 想着妻子往日里的巧笑嫣然,与自己清热之时,也曾多有炫耀,自己在娘家却是多受宠爱。 想到妻子如此信任家人,最后竟是死在娘家人手上,他只觉自己与妻子都仿佛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一见对方如此,司徒源的脸色也跟着大变,他站起身赶紧两步走到林如海身边,伸手将其扶住。 有些担忧的说道:“如海兄你放松一点,总要想想玉儿,若是你此时气出个好歹来,黛玉还该如何是好。” 只是此言到底晚了些,只见林如海觉得一口甜腻堵着嗓子,张嘴一口血溅喷在棋盘之上。 身形晃了两下,便向后倒去。 随着林如海倒下,不知何时竟一阵狂风大作,豆大的雨滴倾盆而落。 司徒源脸色大变,赶紧扶助对方下,口中喊着:“快点叫崔太医。” 好在此时是在行宫之中,崔太医正在房中看着自己的医书,便被小德子推开门,一把薅住,也没说明白话,架着自己便奔到了偏院之中。 崔太医被对方放下来,心头庆幸对方至少还记得将摆放好的药箱带着,不然他却是却是要给人徒手诊脉了。 他按住林如海的脉搏,仔细的探查好半天,才皱着眉头松开手掌。 闻讯赶来的黛玉此时已哭的不能自己,还是照姐儿一脸焦急的上前询问:“崔太医情况怎么样?林大人没事吧?” 她、迎春和黛玉本来在逛园子,结果便听到后院嘈杂,紧接着就听闻林如海突然昏倒,到底是发何因,却是尚且不知。 “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一时怒气攻心,只是林大人刚刚吃了解药,如此的情绪波动,对他的身体其实还是有些负担的。 平日里总是要静养三两个月才好,哪里就能如此怒急攻心之态,以后若是老是如此,总归要在寿数上吃亏。” 崔太医一本正经的掉书袋,也不管司徒源那紧皱的眉头,不过他总算还有些知情晓趣。将医经背了半本,这才停下从药箱中取出一只白玉瓷瓶,放在林如海的鼻下。不过轻挥几下,便见他猛地咳嗽数声,睁开双眼。 一旁的黛玉见到,口中喊着父亲便扑在对方的床边,泪眼朦胧的看着林如海,一双眼眸已经肿得像两颗核桃。 见女儿如此,林如海一怔,后又像是在回想一样,仔细思索一二。这才仿佛是回过神来,抚摸着黛玉的后脑说道:“我儿却是让你担心了。” 他一时苦笑自己竟会急怒攻心,一时撅了过去,这些年的养气功夫却是白费。还引得众人这一番兵荒马乱,是以心中颇有些窘迫。 崔太医看林如海此时已经苏醒回神,凑到对方近前,将自己刚才跟众人所说的话又复述一遍,末了还再次叮嘱:“不管怎么说,您身上的毒是下官所解,是以还请您多多注意身体,不管有些什么事总归想开便好,这人的病多重三个字处就是‘想不开’。” 说到这里他自觉颇有幽默感地咧嘴笑笑,只是在场众人无一跟着附和,不管是就实话而言还是笑话,崔太医这话都让人接不下去。 崔太医也不在意,他此次跟着下江南,却是觉得外面比京城好了百倍,是以连带着性格都跳脱了许多。 不过作为医者,他还是仍旧嘱咐林如海:“林大人此次,虽说你吐的那口血是之前的淤血,但是多少还是却有些伤了心脉,您到底还要好好保养才好。” 虽没有说那些虚张声势天不假年之余,但是偏偏崔太医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反而让黛玉等人心中暗惊。 黛玉本已止住了泪滴,此时听了崔太医如此说,抓住父亲的手又是眼泪成对滑落,砸在林如海的手背之上,让他颇有些疼痛之感。 黛玉看着父亲口中凄凄切切地说道:“玉儿已经没有了娘亲,不能再没有爹爹,若是爹爹真的出了什么事,女儿却是不想再活了。” 即便再怎样聪慧,她仍旧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少女,哪里经得起这些? “正是如此,如海兄,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难不成你放心将玉儿交给我和雪宝照看吗? 你可要知道,便是我们对她再好,却也不如你来得贴心如意,你总是要为还在的人多考虑一些才是。”司徒源见状也是一旁劝道,他却不希望林如海因为此事,而生出厌世之态。 知晓自己兄弟的担忧,林如海看一下司徒源先是呵呵一笑,接着却是长叹一声。 他本以为将女儿送到外祖母处,虽说不是个良策,但终究也算无功无过。 哪里却知道今日却是晴天霹雳,自己的妻子之死竟然和岳家有关,那送来的毒药不管是否是岳家,还是旁人借了岳家之首送来。 到底,都出自贾敏的娘家,只这一点林如海便永远无法接受。 可是此言此时却不能对女儿说出,林如海握住女儿的手,眼神复杂。 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女儿说,让其防备自己的外祖家,因为他知道那样,将是对女儿有多么巨大的打击。 黛玉生性聪慧,生来心比比干多一窍,哪里不晓得父亲此时有事想要瞒着自己,虽不知原因,她也还是假装自己并未发现,只是安静的看向对方。 林如海最后是无法说出口,自己妻子的死因竟然和自己的岳家有关,这简直太过荒谬,可是此言出自司徒源口中又让他不得不信。 只是他一时却不知到底该如何瞒过女儿,他下意识的寻找,那么让女儿视若亲人的身影,可惜转了一圈竟然没有发现。 司徒源见状,心知对方乃是为了找自己的妻子,当下也不隐瞒此事,只是淡淡解释:“雪宝,正在接见其他人,有些事情要办。 因而如海兄你昏迷的消息,我便没有让人通知雪宝。” 林如海点点头,心知此言实属正常。不过这却又将他的难题推到最初,也就是自己该如何与女儿解释。 黛玉用帕子擦擦眼角的泪珠,这才发现康眠雪竟然不在房中,一时之间门却是有些迷茫。 “侯爷,娘娘她做什么去了?”这半年来,康眠雪已经成了黛玉的心头之助,地位仅次于他逝去的亡母。刚刚是因为自己因为父亲之事慌张不已,乱了分寸,此时回过神来,竟见不到康眠雪,让她忍不住有些不安。 司徒源看黛玉这份模样,虽平时总是说,对方使得自己与妻子相处的时间门减少的话。 但实际上他对于黛玉的喜爱并不比妻子少下半分,是以此时也柔声安慰对方。 “她在前面厅中去见个苦命人,今日才刚刚将其从大牢中捞出来,估计过一会儿会带来给你们相见。” 司徒源略微掐算下时间门,却是觉得妻子应该与其已经攀谈完毕。 此时,正厅中拉着对方的手,说得正欢的康眠雪,突然忍不住鼻头发痒。 她赶紧用衣袖遮挡,转头轻打喷嚏,紧接着又添了一个。 她心中清楚定然是有人在叨念自己之事,那被她握住手之人,却是不晓得康眠雪为何如此。 只以为是这时节天热风寒,漂亮的眼眸之中满是担忧,尚未长成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着急。 康眠雪看着对方一笑,却是摇头表示自己毫无问题,她口中安慰对方:“我没事,咱们还从前面往后说起,你现在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原来家里的事了吗?” 被询问的少女,脸上带着些许懵懂,她微微摇头,对于家乡,自己却是是真的完全不记得。 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她还是觉得此言有些不对,努力的思索一下才有说:“我却是真的不知道了,家住哪里、姓氏名谁,有无父母尚在,有无兄弟扶持,姐妹相帮具已不记得。” 康眠雪看着对方无暇的容颜,有些叹息的点点头。 “那平时,那拐子叫你什么名字?”康眠雪身手抚摸着对方的头发,看着少女杏核眼中满是迷茫,不点而朱的双唇微微开合一下,讷讷说道:“平时叫我死丫头。 却是不用名字,只唤这个,我便知道叫我。” 听到此处,康眠雪哪里不明白,那拐子根本不将对方当做是亲生女儿一般对待,不过是如同换养的骡子一般,只是为了利益而已。 她抓住对方的手,在自己眼前仔细查看,好在的是那拐子许是怕这丫头干活太多,手会变得粗糙。 是以没有让对方多做家务,这一双手仍旧是白白嫩嫩如青葱一般,上面的肌肤娇艳,包裹着其中的骨骼,看起来清秀,又不失力量。 “我总不能也叫你死丫头呀,这样吧,你若没有名字,我便给你起一个?”康眠雪心头思绪百转,是已竟是想要给对方再起一个名字。 对于这点,少女自然不会反对,她有些高兴的点点头,显是一副颇为期待的模样。 康眠雪看她如此乖巧,也是柔和一笑,心中暗暗琢磨。 按理说这孩子确实该叫英莲,只是这真应怜惜之言,到底让康眠雪有些如梗在喉,反倒不如修改一二。 然而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此名难免有其父母,一片眷顾之心在,哪里是她随意可改的,总要找到了原生家人再做打算。 康眠雪心头仔细思量,口中说:“博得嫦娥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 不如便暂且叫你英莲。” 少女一脸懵懂,将这个名字在口中略一咀嚼仍旧有些迷茫:“英莲?” 第94章 打算 甄英莲低头低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一种古怪的熟悉感让她有些失神。 “英莲?英莲?” 康眠雪轻轻摇晃着甄英莲的身形,看到对方睁开双眸后,才松口气。 “你没事吧刚刚难不成是不喜欢我给你起的名字? 若是不喜欢你却可以说出来。”康眠雪柔声地说道, 她并不希望对方, 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半强迫地接受一个新名字,虽然这个名字其实是她的真名。 甄英莲眨眨眼听到对方的话, 有些呆呆地摇头:“不是的, 娘娘,我只是刚才有些害怕。” 也许是因为和康眠雪不熟的原因,是以甄英莲隐瞒下刚刚自己的恐惧。 在拐子手下生存多年, 她也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是以此时看起来,竟有些呆呆蠢蠢的,看起来极为可爱。 康眠雪见此,心中对她的怜惜更上一层, 也不在意她看起来有些迟钝的模样。 对方是个有些痴意的, 康眠雪早就知晓, 是以见她这副模样反觉得正常。 又安慰了那丫头几句, 才让身边的女官将甄英莲带下去,好好更换衣服洗漱打扮,待晚间再与黛玉、迎春等人见面。 不管那人与甄英莲到底是何等关系,既然托在她身上,康眠雪自然不会亏待甄英莲,少不得替对方打算一二。 她既然将其从女牢房接出来,自然便不会再让英莲落入那豺狼之手,少不得护她一世安康为好。 也因如此, 早在见到她的第一面,康眠雪便选择成为对方的靠山,这也是她第一次主动地选择他人。 不管是哪拐子也好,还是薛家也罢,眼前这人她却护定了。 康眠雪看着窗外的一池荷花出神,暗自思量自己该从何处下手。 就在此时,离行宫不远处的一栋宅院之中,一位看起来年约四旬的中年美妇,正一脸愁苦地垂泪。 她身边站着一名看起来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女,正轻声安慰对方:“要我说,妈妈却别太过忧心,此事终无定论,况且即便是哥哥那里真的被判刑,我们却也可以例赎。” 哪里成想她此言一出,那妇人哭得更是厉害,口中悲戚地喊道:“我的儿,你哪里知道。你哥哥如今在牢里,却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如今又被押解到扬州,却是让我们连找人都无法。 甄家那里收了咱们五万两银子,到现在却是迟迟不曾出手。眼见着你哥哥一天天在牢中遭罪,我这边却是束手无策,真真是心如刀割。只恨老爷走得早,若是他在世,这教育你哥哥,哪里用得着我操心。” 这美妇人,正是王夫人的亲生胞妹,嫁到同为四大世家中薛家的薛姨妈。她和其姐生来不同,性格最是婉约内向,往年之中俱是丈夫与儿子在外,她只负责管理内宅事务,每日里相夫教子而已。 如此一来,她的性情更加柔弱难改,偏偏运道消磨,丈夫因病早逝。也因此对于年幼的儿子,她竟无力管教,只能任由对方每日里斗鸡走狗。 虽说薛家大有百万之财,便是一时半刻让薛蟠糟害,也是百足之虫并无颓势。 哪里成想,这祸起萧墙,薛蟠竟在金陵与人争风吃醋,结果竟纵着下人将人打死,若是未有人看见也便罢了。 左不过是叫一些小厮打手之流上前顶罪,不过三二年,花上几千两银子也便了事。 然则这薛蟠糊涂的是,他当日乃是当街动手,民怨沸腾,这才将其压在大牢。 薛家多方奔走,不知花费多少,到底是保下爱子的性命,只是在牢中出不来,如此已经是**个月的光景。 宝钗见母亲哭得伤心,心头也是烦乱,她们此时刚刚从金陵来到扬州,此次自家兄长的案件,被突然从金陵府调拨至扬州。其中不知缘由为何,让她这个还未及笄的少女也是心头忐忑。 只是母亲太过柔弱,若是自己再不立起来,家中事务却是要掣肘不已。 想到这里,宝钗将茶杯端在母亲面前,柔声安抚:“妈妈,你哭了半晌,先喝口茶润润嗓子。依我看此次将哥哥发到扬州来问审,却也未必是件坏事。 妈妈可是忘了,扬州现任两淮盐运史林大人,正是姨妈妹妹的夫君。 虽那位早逝,然则我听说,荣国公老夫人极为宠爱那位林大人的独生爱女。 细论起来,咱们之间的关系却也不远,倒不如找上那位,请他看在亲戚面子上,让其帮忙周旋一二。 如此一来未必哥哥不能有所转机,便是那位林大人不好直接插手,却也能多多少少替哥哥安排打点一二,总比我们要方便许多。” 宝钗虽然年幼,却早已接触人情世故久矣,是以将上中二策娓娓道来。 在她看来,这下策便是,林如海不但不管薛蟠之事,更是趁机下手,但此事却基本不可能。 那位林大人乃是前科的探花出身,哪里会做下如此落人把柄之事。 是以她信心满满地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听着女儿的安慰,薛姨妈本就六神无主,只能听从对方所言。这才擦干自己的眼泪,接过女儿递过来的茶碗,喝下一口拉过女儿说道: “我的儿,亏了你在我身边,若是没有你,为娘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哥哥但凡有你一半的乖巧省心,也不会遭此大难。只是不知,此时他在扬州大牢有没有吃饱穿暖?为何娘的命如此之苦,竟然摊上这些事情。 我如今却只希望,你哥哥能因此之事改邪归正,我便是阿弥陀佛,哪怕立时便要了我去,也是心甘情愿。” 薛姨妈口中说着,眼中又垂下泪来,她这一生在家靠父母,出嫁靠丈夫,丈夫死后却是本想依靠儿子。哪里知道儿子竟靠不住,无奈之下只能依靠年幼的女儿。 宝钗见薛姨妈的双眸通红,眼角又有泪珠滴落,赶紧取出帕子替对方仔细擦拭,口中安抚。 她虽不知这事最后能否成,但是终究要给母亲一个念想也好,使其不胡思乱想。 “再者我却是听闻一个消息,林大人的女儿,名唤黛玉的那位妹妹。自入京之后被羲和长公主看入眼中宠爱有加,是以竟然时刻带在身边。” 宝钗见母亲仍旧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心中略有叹息,这才将事情掰开揉碎,解释给对方听: “我想着,若是那位公主娘娘对哥哥伸以援手,也许这场祸事便可迎刃而解。 虽咱们未免有高攀之嫌,我还是觉得,为了哥哥总要去拼一把。” 宝钗此时看着母亲哭红的双眸,心中也是下定决心,不管如何总是,要将哥哥救出来才行。 她是女子,这个家却是少不了一个顶门立户之人,若是哥哥出了些什么事情,自己和母亲却是独木难支,根本无法守住薛家的百万家资。 也希望那位长公主能够慈悲为怀,将哥哥救出险地,宝钗心中打算,到底还是难掩愁容 她本不愿意做这些违背自己意愿之事,只是为了哥哥,为了母亲,去算计一二。 “我早已经命人到外面去打听过,昨日长公主已经到了行宫之,今日因旅途疲劳并未见人。 若是咱们趁着明日早早过去,未必不能见到长公主,便是无法见到长公主也可以与林姑娘相见,到时诉说一二详情。 我想着若是林姑娘知晓,咱们与她之间的关系,必不至于闭门而不见。”宝钗说着自己的打算,却是即说给薛姨妈听也是在安慰自己。 她此时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哪里能承担得了这些。不过是,为了母亲和哥哥,强自谋划逞强而已。 薛姨妈听女儿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这才面露欢喜起来,口中夸奖:“我的儿,若非是你在,我却是真真做不了些什么。 对了,我们去见长公主是否要准备礼物,便是见不到长公主,见了林姑娘,只怕也得准备一些见面礼才是。” 宝钗心中谋划已久,对于这些自然心中有数,她伸手从旁边的桌上取来一封拜帖递给母亲。 让对方打开其中一页,这才指着上面的簪花小楷说:“母亲看,这是我备好的礼物,都是些奇特的稀罕物,我想着那位公主娘娘,毕竟是每日不知见过多少山珍奇宝,所以便干脆用这些比较少见的来。 压轴的,还有这幅董其昌的长卷山水。” 宝钗提起家中所藏的那幅董其昌的名画却是略有些不舍,不过为了救下自家兄长,却也顾不得些什么,如今只希望这幅画能够得到公主娘娘的青睐。 薛姨妈仔细地观瞧,这才满意地点头,对于宝钗的教育,她此生最为自得的一件事情。与儿子的顽劣不同,长女宝钗却是她一手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不论德容言功,具是令人称赞,在薛姨妈心中自己的这位女儿,便是配给皇子也不算是高攀。 只可惜丈夫早死连带着女儿也没了谋划。 很快两人商定,便只等着明日再去行宫之中给羲和长公主请安,届时的主要目的却是提哥哥筹谋。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宝钗和薛姨妈便早早地起身梳洗。待二人吃过早饭,坐在厅前却也是天刚蒙蒙亮。 此时却不是拜访的好时机,是以宝钗命令手下总管前往行宫门前,看一下有无前来拜见的官员,若是没有便递上帖子,请安问好询问是否可前来拜见。 又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见到管家,满面喜色,小跑着来到厅中:“给太太和姑娘道喜,咱们却是过去排了第一了。将拜匣送上之后,过了一会儿便有女官来回,许了咱们今日午后觐见,还请太太和姑娘们赶紧收拾。” 薛姨妈和宝钗对视一眼,具是喜不自胜。薛姨妈口中说道:“定是因为你姨妈的关系,是以这才先见了我们,只希望这次能够好好的保下蟠儿,那便是阿弥陀佛。” 宝钗听了母亲的话,也是嘴角含笑,她看着满头大汗跑进来的总管说道:“你去仔细挑拣随行的下人,却必须是要老实勤快不多嘴多言的。这一次若是成了,必定少不了阖府上下的赏赐,另外接着是单赏你十两银子,也算是跑腿的辛苦费。” 那管家乃是薛家世代家仆,哪里敢因这点事编受了小姐的赏赐。 只宝钗想要讨好彩头,是以不过对方推辞两次,便让对方下去领赏。 时间是在午后,但她们却不能够等到午后再前往,是以两人先各自回房,休息一会儿。 又在正午之前,匆匆吃了午饭,待到中午一刻,便赶紧上车前往行宫。 穿过扬州城最繁华的街道,在中轴线不远,便是行宫。 管家看到侧门,也不等到进前,赶紧跳下马车,恭恭敬敬地将拜帖递上:“这位上差,还请看一下,咱们乃是金陵薛家,跟林姑娘有着亲戚关系。 因听闻林姑娘从京城归来,是以特来拜见,早晨之时已经定好时间,您看这上面还有回条。” 管家的嘴皮子极为利索,指几句话便将来意、关系以及时间的约定,一一说明。 那守卫倒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只略微检查确认无误之后便放几人进入。走在最后的管家,离开之时给守门官员塞了一个硕大的荷包。 从此而入,足足又过了两道关卡,才算是真正进了这座行宫,但是也在此便意味着薛姨妈等人所乘坐的车,将不能够再使用。 金陵薛家,虽有个紫薇舍人的虚衔,但在薛父死后,这个虚衔便名存实亡。 薛蟠自身乃是白丁,是以薛姨妈和宝钗,在行宫之中便没有乘坐车轿的资格,只能跟随在引领女官身后,步行前往。 宝钗性格通透,见女官尚且好说话,赶紧示意身边的丫鬟,替自己再给女官送上一枚轻薄的荷包。 那女官乃是此次扬州府所挑选上来,是以对于这些早已心中有数。她略摸了索一下,只感觉荷包轻轻薄薄,竟是里面放了一张纸,她一呆便瞬间露出和蔼的笑容。 要知道这荷包中的东西,却并非越大越重越好,有些时候那小巧的玩意儿反而更加值钱。 便如同这个荷包里薄薄的一张纸,那乃是银票,通常这类不会低于50两的赏赐,是以此时女官的笑容都真诚了几分。 她掩饰的抚摸过鬓角叮嘱道:“却是要各位知晓,咱们家长公主性格虽好,却是极重规矩。 是以二位一定不要乱走乱动,这园子里每隔一段,都有宫女伺候。 若是因为一些什么事情迷路,只要上前询问她们,便可带二位来到该去的地方。” 宝钗听闻对方如此说,心中瞬间变明了,眼前之人已经对自己放下心防,有些话自然可以从中探听一二。 但她仍旧心怀谨慎不敢多说,只是口中不住地凑趣,偶尔间插一两句旁敲侧击,带到了花厅之前,却也是将行宫中的情况摸得七七八八。 她知晓此时行宫之中,却是住着三位姑娘,其一便是林如海林大人的独生爱女黛玉。 另一人是荣国府大老爷贾赦之女名唤迎春,剩下的那一位却最顶顶重要,那是当今羲和长公主的妹妹,名唤照姐儿。 她暗自记下,待到见面时免得认错人,或是因为冲撞贵人而惹得平地生波。 指引宫女指着不远处的花厅说道:“林姑娘此时正在花厅之中,二位却是直接向前变好,我的职权不够,因此却也不能再过接近,前面便有接迎的姐姐。” 她正说着,便看到一道倩影走来,那女子身形窈窕,行动之间却是带着几分飒爽英姿,一双丹凤眼眸流转处,隐约可见,森森寒意。 不过,应着唇角带着的微笑,到底是将其身上的凛冽削弱很多。 她看着身着华丽的薛姨妈和宝钗,未曾开颜唇先笑,上前微微万福说道:“请问来人可是金陵薛家? 奴婢是林姑娘身边的丫鬟,名唤听涛。 我们家姑娘已经等二位许久了,还请随我来。” 听她口中说着,便指引着宝钗和薛姨妈向花厅走去。 宝钗偷眼观瞧对方,心中难免有些惊讶,要知此女的形容做派,满身风度,若是说其是官家小姐,无人不信。如此之人,竟然是黛玉身边的女官丫鬟,这未免让人太过吃惊。 宝钗虽知晓黛玉乃是三品官员嫡女,心中却仍旧有些轻视,认为对方并未与自己多有差别。 此时见到黛玉身边的丫鬟,这才心中明了,二人之间此时却是云泥之别。 好在宝钗自幼便有几分通达豁然之性,心中明了之后,也不嫉妒横生。 只是将自己与其的行为态度略作规划调整,这才跟着对方走进花厅。 一进门,便看到三名沉鱼落雁,各具其姿的少女依次而坐。 正中间的看起来颇有些身量尚未长成,形容弱柳扶风之态的少女。 宝钗心中知晓,恐怕这便是今日她要找的人,那位三品两淮盐运使千金林黛玉。 宝钗和□□妈两人对视一眼,却是上前给黛玉行礼。 虽说二人之间有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侵权关系,然则此时薛家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哪里还敢摆着什么姨妈的面子? 可黛玉却并非那种,得势便猖狂且毫无分寸之人,见薛姨妈想要行礼。 她赶紧上前扶住对方,制止薛姨妈想要跪下去的动作,口中称呼:“姨妈,还请别如此。我是与您虽并未见过,然则大家都是实在亲戚,若是今日让姨妈向我行礼,若是传出去还不得说我猖狂,还请姨妈上坐。” 黛玉口中说着,便将薛姨妈拥到了自己旁边的座位上,又命人给二人看茶,这才坐在对面。 “姨妈想必知道,她们二人。这位是大舅舅家的女儿迎春姐姐,另一人乃是羲和长公主的嫡妹,名唤照姐儿。”黛玉口中一一介绍,她终究是生性有几分单纯,是以完全没有想到,薛姨妈此次前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单纯的走亲戚。 她对薛姨妈的为人也并不熟悉,一则是因为往日里,他并未听贾敏对其多说过关于金陵薛家之言;二则,她在荣国府时间尚短不过几日而已,连王夫人都不曾有过深交,哪里能从对方口中获知多少关于薛姨妈等人的消息。 正因为如此,黛玉此时却是有些急促,往日里不管,做何事都有康眠雪替她靠山,今日却是她第一自行接待客人,一时间声音竟也有些变化。 宝钗坐在一旁揣摩着黛玉的姿容,她暗暗喝彩,这位林姑娘却是真正的钟灵毓秀,只是从对方的话中,她也能够听出黛玉在对人接物方面此时尚且青涩,这让宝钗的双眸微闪。 若是运筹帷幄的好,以林姑娘的性格,未必不能够让其到羲和长公主面前求情。 这个想法让宝钗的心情瞬间轻松不少,她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够饶得了哥哥的性命,其他的大不了便是使用银钱买罪之用。 不过到底还是未曾有过深交,是以薛姨妈也不知黛玉的脾性如何,不敢露出长辈之态,以防这黛玉反驳。 反倒是捡着些家乡之言,与其交谈不过一会儿,便让黛玉放下了心中已然是□□分的疑惑和戒备。 只是旁观者清,薛姨妈和宝钗的举动,黛玉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可是一旁的照姐儿和迎春却是心中早有感知。 二人对视一眼也不作声,只默默听着薛姨妈的话好半天,总算是等到对方言归正传。 薛姨妈未曾,开眼泪先流,她慌乱地用帕子擦着眼角口中却是说着:“瞧我,看见姑娘就仿佛看见去世的姑太太。 我虽和她没有太多交往,然则神交已久,真真是可惜了。 这失去亲人之痛,我却是与你感同身受。” 薛姨妈说出此言,也顾不得再说些其他,只是低头垂泪。 黛玉一时也是心头难过,赶紧安慰对方:“姨妈却是莫要如此。” 宝钗也是赶紧搭话:“妈妈何必如此,今日乃是为了来看林妹妹的,本该开开心心才是,哪里又说些这个。” 她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几分歉意地看向黛玉,口中称罪说道:“妹妹却是别在意,母亲那是忧思我拿不成器的哥哥。他在金陵惹了案子,竟然不知为何被送到扬州审讯。我和母亲已是六神无主,这才跟了来,也是赶巧若非是我们到了扬州,却是要和妹妹差失之交臂。” 两人俱是聪明人,宝钗此话一出黛玉便知晓对方所谓的便是其兄薛蟠。 第95章 王姝 花厅之外的树上, 知了竟叫得不停,直让人觉得心头泛起一股的燥热。 黛玉听到宝钗的话,眼眸微微闪动, 她没有接茬,反而面容含笑, 将一盘子新鲜点心推到对方面前。 口中亲热说道:“宝姐姐尝尝这个,是这次带来的侯府厨子做的,跟咱们这边不是一个味道。” 她说完此言,转头看着薛姨妈,也推荐起侯府的点心。只专心说着无关的客套之言。 她早就心中知晓,薛姨妈突然上门,必定是有事相求,是以早已决定。自己却是决计不可多管闲事,以免替父亲以及公主娘娘招灾,是以看到薛姨妈脸上闪过的失望也没搭言。 仍旧是不咸不淡的话着家常, 从这江南的天气一直又扯到布料,偏偏就是不接宝钗的话头。 坐在右侧主位的薛姨妈有些失望, 她本以为黛玉会直接询问缘由, 哪里想到对方竟然没有接茬。 她忍不住将求救的眼神望向宝钗, 希望女儿可以说动黛玉。 “这侯府的点心果然不错,与咱们南方的大有不同。”宝钗给母亲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脸上带着笑说道。 她并不意外黛玉的回避, 她们毕竟第一次见面, 若是对方直接便接住话头, 反而有妖。 是以宝钗反而将话题引到荣国府和贾敏的身上,说起当年所知的一二事。 薛姨妈之前说跟贾敏关系不错,却并非是虚言。 四大家族互通联姻, 是以孩子辈多是相熟,她的性格柔顺,与贾敏倒是真的有几分香火情。 “当年,我和敏姐姐几乎是同时出嫁,当时她还特地去京城外送我。”薛姨妈本就满心苦水,说这里却是眼眶湿润。 她掏出帕子在眼睛周围沾沾,此时的伤心却不似作假。当年贾敏过世,她也曾多有哀泣,只是当时她夫君却是刚刚过世百日。 是以,不过是送了东西,人却没来。 如今她想起,看向黛玉却是心中满是愧疚。 她拉住黛玉细弱的手,将其揽在怀里轻声说道:“我的玉儿,千万别怪姨妈没有早点来看你。 当年你姨夫过世,与敏姐姐过世,不过相差百日。 是以,却是没有见敏姐姐最后一面。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估计你却是不记得了。你满周岁之时,我还给你和宝钗都打了一对金项圈。” 薛姨妈口中说着,她的眼神有些怀念,面容之上也多上些许的缅怀之色。 听到薛姨妈这样说,黛玉一愣,她低呼一声:“金项圈?您是柔姨?” 看到薛姨妈点头,黛玉的面容瞬间柔和下来,原本带着虚假的客套之情,此时已然不见。 她轻轻挣开薛姨妈的手,后退两步,深深下蹲,给对方行礼。 黛玉低着头语调中带着些许歉意:“还请姨妈勿怪,我真是一直不知道,姨妈的夫家是薛家。 这才慢待了姨妈,还请姨妈见谅。” 薛姨妈哪里受得了这个,见到黛玉如此,赶紧将她搀扶起来,拉进怀中抚摸着对方的后背说道:“我的儿,好好的又行什么礼,这不是折煞我了吗。 当年我与你母亲不过是些许私交而已,这些年来你独自守孝,我却也没有帮你些什么。这一回又上门舍下脸来连累你,哪里经得起你这一礼呀。” 薛姨妈此话说得真情实感,黛玉看着对方通红的脸颊,心中又添上几分感慨。 她记起儿时母亲曾对自己说过,自己与这位姨妈,却算得上是极为有缘。 当时贾敏已成亲多年,却一直未曾开怀,还是那位姨妈将自己的女儿送到贾敏的怀中,说是让她抱着迎迎喜气。 说来也是奇怪,她抱了那孩子,回到姑苏未过多久却发现自己真的怀有身孕。 是以,贾敏曾经笑谈过此事,说黛玉乃是那时抱着的孩子引下来的。 黛玉想到这里,眼神看向薛姨妈越发地亲切起来,反倒是坐在一旁的宝钗面容,竟有些不对,一副惊疑不定的模样。 宝钗心中却是有几分惊愕,她本以为母亲与林如海的夫人之间并没有太多交集。是以也不曾听闻母亲过多提过,哪里成想原来母亲竟然和其有着如此深的交往。 这不禁令她深深扼腕,若是早知如此,哪里还需要去甄家打点,直接找上两淮盐运使林大人,未必不能够将哥哥早日救出。 只是此时,却并非是说此话的时机 ,是以她迅速转换话题,笑着凑趣说道:“往日里妈妈在家就经常提你,我却是一直未曾见过真人,如今倒真真是被比下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带着些许流光蜿蜒的眼神看向黛玉,两人目光交汇,具是一愣,然后又互相莞尔一笑。 黛玉看着薛姨妈鬓角隐约的几根白发,心中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若是母亲尚且在世,见到薛姨妈定然会极为开心。 想到这里黛玉含唇一笑:“姨妈,我虽不知是些什么事才投入大狱,但我想姨妈竟然来见我,自然是为了这事而来,我却是无法做主。 还请姨妈见谅,千万莫要怪我。” 黛玉口中说着,再次从对方怀中退出,蹲下身形,向薛姨妈深施一礼。 看着对方猛然暗淡下去的面容,继续说道:“不过姨妈也别为此事担心,既然已经到了扬州府大牢,我却是会向父亲禀报此事。 到时父亲自然会有详查,若是真的含冤或是有可悯之处,父亲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亲戚家出事的。” 薛姨妈本已经心如死灰,待听完黛玉所说,却是枯木逢春,柳暗花明,她握住黛玉的手连连称谢。 “好孩子,我却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于你,你却是帮帮姨妈。 那孩子不是个坏人,只不过是生性顽劣,若是可以,哪怕是咱们多花银子,只要能保住那孩子变好。” 薛姨妈口中说着,站起来竟要给黛玉行礼,这一下唬得连一直坐在旁边,安静看戏的迎春和照姐儿都坐不住。 两人吓得赶紧站了起来,黛玉自然也是赶紧伸手将其扶住。 她口中连忙喊道:“姨妈若是如此,岂不是折煞我了。若薛姨妈不怕折了我的福,便真的拜下去。” 薛姨妈如此的爱子之心,却让黛玉深感同受,若是自己的母亲尚在,哪怕自己有半点损伤,恐怕母亲也不会比如今的薛姨妈好到哪儿去。 想到这里黛玉心下更软,心中早已经打定主意,定要让父亲好好探查此事,若是真的其情可泯或者内有冤情,总要让人有个明白才好。 不过,她却并没有想要将此事告知公主娘娘,因为在黛玉下意识的觉得此事应该不大,若是真的与公主娘娘诉说,难免又要让公主娘娘多费心神,便打算直接将此事告知父亲。 薛姨妈此时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的浮萍一般,紧紧握住黛玉的手不放。 不过在她身边的宝钗却是极为有眼色,她心知既然黛玉已说此言,不管如何,自然多少会有询问一二。自己此时反而不用担心哥哥最近的状态。 她略一盘算,时间却是已经待了许久,却不该一直在此逗留,免得让人觉得自家没有规矩。 是以她赶紧将母亲扶回座位之上,这才说:“妈妈却是慢慢地仔细来,咱们此时尚在扬州,玉儿这一时半刻也不会离开,到时却是可以经常见面,哪里就要把话一次说完了的。” 此番话迎春却是在一旁点头,她也是极为赞同。 反倒是听了此话的薛姨妈微微一愣,用迷茫的眼神看了一下女儿,这才点头称是。 黛玉和薛姨妈又闲谈了几句,又过去大概两炷香的时间,薛姨妈笑道:“本该给与你再多说几句,然则你本身身体不好,又怎能多加劳累。 我便带着你姐姐先走,若是何时得了空闲,我过几日再递进匣子。” 黛玉微微一笑,摆手说道:“姨妈哪里需要再叫人送上拜帖,待明日我吩咐门外,遇到姨妈的车架,直接便送进来就好。” 薛姨妈听了这话却连连摇头,一脸谨慎的与黛玉解释:“玉儿,你此时确是得公主娘娘的青睐能够住在这园子之中,然则咱们却需更加谨小慎微才是?万不可仗着公主此时的宠爱便得意忘形。 姨妈这里没事,你也不必去说。咱们不过是早起一会儿,叫人过来送上拜匣便可,哪里需要你特地上门去说,若是有人假冒我的岂不是出了大祸?” 黛玉本想留着对方,只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黄金镶百宝攒丝怀表,果然发现此时已经不早。 再过一会儿便是晚膳,却是不适合留下薛姨妈来。自家父亲与侯爷都会出席,到底不太适合姨妈这类孀居之人,是以黛玉略一蹙眉,无奈说道: “既如此,我便不留着姨妈了,这几日得了空闲,我和父亲自会将此事说明,到时父亲自有定夺,还请姨妈不要着急。” 薛姨妈深知求人的道理,此时的她哪里会说催促之言,只是笑着点头。让黛玉一定注意好自己的身体,虽其中有些许奉承之意,然则内在却是带着几分真实的暖意。 也因为如此,黛玉却是更加对其亲近起来,自觉若是那位薛姨妈之子真的能够有所挽回,自己自然是要拜托父亲多加周旋才好。 又挽留了一阵,薛姨妈站起来再次告辞,黛玉这才将其送到了二门处,与迎春、照姐儿二人回到自己的房间不提。 薛姨妈这边被黛玉亲自送出,是以连身边指引道路的宫女们,看向其的眼神都出现变化。 不但殷勤许多,且各项事宜做得无不妥帖。 更是破天荒的命婆子送来两架小轿,将薛姨妈和宝钗送至大门口,又命人将马车赶进大门,免得二人抛头露面。 待薛姨妈和宝钗坐上自家的车,这才觉得今日之事如同梦幻一般。 两人坐定,宝钗感觉到身下的车辇,已经静静启动,这才张口埋怨薛姨妈: “妈妈,为何从来都没有说过,与那位林夫人竟是有着深交? 若是早知如此,咱们便直接来求林大人,也不至于多走那么些弯路,恐怕此时哥哥已经被救出来。” 宝钗却是不理解自己母亲,为何将这么重要的信息隐瞒。若是早知如此,她尽可以做出多方谋划,断不至于如同今日一般差点将此事搞砸。 薛姨妈轻轻摇头,她却是口中有难言之隐:“你却不知道,我虽和敏姐姐算得上是情趣相投,你姨妈却与其多有不合时宜,因此我却不好跟她太过接近。” 宝钗听到这里反而一愣,好奇地看一下母亲,对于自己的那位姨妈,母亲同样也提的不多,甚至可以说得上极为谨言慎行。 看着爱女一副不解的那种表情,薛姨妈哪里不知晓对方是起了好奇之心,她轻轻摇头,思绪却是渐渐飘远。 “也罢,若是你真的想知道此事,我却是与你慢慢说明。” 提起她们三人之间的纠葛,却是难以一时之间说明。 三人相差不过两三岁,是以从小到大,便是两家夫人互相攀比的对象。 “王家的教育是女子重德不重才,而贾府却正好相反,因为一二代具是武将出身,是以这第三代子女都是注重文采之流。 那贾敏可算得上是贾家那一辈文采最好之人,年仅十二三岁,便是名动京城。 我听有传闻当年,甚至先帝曾经想要将其册为太子良娣。只是荣国公爱惜嫡女,便说起与林家有了婚约,这才使得先皇作罢,只是到底却不知是真是假。” 宝钗听到这里却是心头纳罕,她是口中犹豫:“妈妈,可是,这荣国公怎敢拒绝先皇?” 这在她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甚至说是大胆妄为之事。 薛姨妈笑笑,伸手抚摸着女儿白净的脸颊:“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你可知道那贾赦本来乃是先太子的陪读。从小却是长在宫中的,当时若论受宠,便是当今的圣上也退了一射之地。 只是这天子的恩宠,本就如烟虚渺,后来九龙夺嫡,也将众人牵扯入内,先太子自尽而亡,贾赦便也跟着一蹶不振。” 薛姨妈未曾说的却是若是登基的乃是先太子,贾赦此时未必不能够更进一步,只能说是成王败寇而已。 “可是妈妈,若是林夫人贾敏真的如此之好,为何妈妈却极少与其来往?” 宝钗唏嘘一下,先太子的命运,却是又马上将注意力转回其母与贾敏之间的过去上。 薛姨妈去也不曾想,自己的女儿竟如此的执着,她略一沉吟苦笑解释。 原来薛姨妈本是王家的庶女,不过她比较幸运的是被记在王夫人的名下,是以冲作嫡女教养。 虽说是有着嫡女的名头,但是薛姨妈却是自幼养成了柔顺贞静的性格,与当年的王家大小姐,如今的王夫人,却是可算得上天壤之别。 她们三人本就是世家中被经常拿出来作为比较的存在,此时世上多敬重才女,虽口中说着女子无才便是德,偏偏又对那些识文断字的才女,有着极高的推崇。 是以王家姐妹从小到大,都被贾敏足足压上一头。 薛姨妈的性格柔顺,倒也还好,并不会因此仇视对方。 反而是王夫人的性格刚强,是以两人若是见面必定要多多较劲。 偏偏王夫人却是每每在各个方面多逊于贾敏,是以两人之间,她竟是输多赢少。 “也是因为这样,我那姐姐却是与贾敏之间出了嫌隙,我这夹在中间,也是不好从中调解。 只能左右为难,待到最后却是两人皆与我疏远。”薛姨妈无奈地叹息道,她本十分珍惜自己与贾敏之间的友情,然则奈何两人之间隔了一个自己的嫡亲姐姐存在。 身为庶女的王柔,又怎么能够违背自家姐姐的命令,尤其是薛姨妈的母亲早丧。她又无兄弟之靠,日后更是需要王子腾为自己谋划。 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到最后她与贾敏却始终就只能同在江南,且行若陌路。 只是不管是薛姨妈还是贾敏都心中清楚,她们二人从未嫌弃过对方,不联系却不过是因为彼此实在是不好联系。 宝钗这才心中清楚,为何自己年幼在家之时,竟然甚少会听闻母亲说起,这位贾敏林夫人。 想到这里,她对于救出自家哥哥却是多了一些信心,毕竟有些关系在,她不相信林如海会不清楚此事。只要林如海插手此事,那哥哥能够平安出来的,可能变多了七八分。 看着女儿为自家筹谋的模样,薛姨妈心中没有一丝的喜悦,却只有对其深深的愧疚。 她心中并非不清楚,若是自己但凡能立起来一分,自家女儿也不必小小年纪,便如此多做筹谋。 可是她的性格早已定型,哪里改得过来,是以她每每试图改变,然则不过三五日,便回到如初的模样。 时间一长她便也放弃,此时见到女儿如此,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她伸手握住宝钗的手说的:“我的儿,你却是辛苦了,我现在只希望你哥哥可以平安出狱,若是趁着此事早些立起来。 到时我更是阿弥陀佛,日后你哥哥却也是你的臂膀,总要多多依靠他才是。” 薛姨妈说的话自然是有所道理,只是这其中,却是难免有些太过将薛蟠引以为重。 不过好在的是,宝钗早已知晓母亲的性格,是以哪里会多想,她反而还要安慰母亲。 “我听妈妈说,妈妈的姐姐,那位嫁到荣国府的姨妈却是性格极为强势。可偏偏我听到的传闻乃是那位夫人平素里只吃斋念佛,为何会如此相差?” 宝钗本想说些其她的转移母亲的注意力,却没有想到自己将疑问说出之后,却真的好奇起来。 薛姨妈面容之上掠过一丝苦涩,她拍着宝钗的手解释:“按理说,这事却不该跟你说,只是宝儿你终究已经长大,再过两三年,便是及笄之年,有些事情也是可以让你知晓的。” 王夫人在出嫁之前,性格的确极为爽利大气,与此时荣国府的当家人,王熙凤其实有着七八分像的性格。 “姐姐出嫁之时,本也是期望着夫妻和顺十里红妆、白头偕老的,可是谁曾想到偏天不与人。我那位姐夫说得好,是为人正派不近女色,说得不好便是,他们二人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其实当年对于与荣国府联姻之事,王家曾经有过另外一个方案,便是由王夫人嫁到金陵薛家,而薛姨妈则嫁入荣国公贾家。 这却并非是对于王夫人有什么想法,反而正是因为对于王夫人的宠爱。 这个决定乃是结合二人的性格做出,大小姐王姝,性格洒脱雷厉风行,若是嫁入商家之家,却是极为适宜的性格。 二小姐王柔人如其名,柔情似水,却是性格极为温婉,其若是嫁入商贾之家反而不太合适。但是若是嫁入已有嫡长子的荣国府,成为嫡幼子的妻子却是极为合适。 要知道这妯娌之间的相处乃是亘古的难题,是以若是嫡长媳强势,为了避免家宅不宁,必定要娶一个相对弱势的嫡幼媳。 是以本来王家想将两人之间调换,然而却是在议亲之时出了岔头。 原来荣国公夫人不满意王柔,她却是看上性格爽利的王夫人,是以直接驳回王家的想法。 当时荣国公圣眷正隆,所以王家也并未与那位国公夫人拧着,还是妥协的将二女联姻对象,直接相互交替。 只是如此一来,却也是造成了二人婚后的天地之别。王夫人在贾家,蹉跎二十几年,竟是活活将自己活成了个菩萨模样。 薛姨妈每每想到此处,却是对于姐姐有着极深的同情。 她握着宝钗的手说:“你却不知道,姐姐当日乃是个极为洒脱之人,乃是真正的鲜衣怒马。 可是自从嫁人之后,我每每见她一面,便觉得她变化极大。这十来年我们虽是极少会面,然则从书信之中也可窥探一二姐姐,竟是没一日有过开心之态。 虽你爹爹早死,可是我与姐姐比起来,却是享了大福……” 薛姨妈凑进宝钗的耳边低沉说道:“你不知晓当年,元春刚刚生下来,便被老太太抱走 。 当时姐姐哭得不行,每日里想得不成,我还曾写信劝慰于她。一直到第二个孩子珠儿降世之后,这才缓解了一二,也让姐姐心中有了慰藉。 谁承想,那三子宝玉又被老太太自生下便抱走,是以这么多年来姐姐身边养大的,竟只有一个珠儿。 偏偏那孩子又是个没福的,不过刚刚及冠便撒手人寰,留下了个兰小子,看对方便想起珠儿,让你姨妈每每心如刀割。” 薛姨妈说完此话,坐回位置却是摇头轻叹。她也曾经想过,若是当年未曾替换,那么命运是否有些不同。可是每每思量,她仍旧觉得当年的替换,这件事情真的挺好。 宝钗听了此言却是一时怔怔的,她看一下母亲,心中却是突然仿佛有了些变化。 第96章 人参 送走了薛姨妈, 黛玉回到房中,迎春和照姐儿见她有些怏怏的,心知她是因今日薛姨妈的到来, 而想起早逝的贾敏。 两人对视一眼,却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迎春的母亲是妾室又早丧,照姐儿虽说乃是嫡女,却因为母亲尚在不好太过安慰黛玉。 再者说, 黛玉其人却并非是贪图她人安抚之人,若是真的如此这般, 恐怕反而会惹得她不快。是以两人便极为有眼色的一同告辞,替对方留下独自的空间。 紫鹃心中有数, 将二人送走之后也不进到房中, 只是将空间留给黛玉,自己独处。 林姑娘哪里都好, 只是偏偏这性子太过敏感,往日里众家姐妹在一起倒也快活, 只是今日却是一时难掩伤怀。 紫鹃现在跟随在待于身边已久,是以对其的性格早已有些许了解,知晓对方此时心中所想, 所以有些忧愁却并不担心。 她只想着让林姑娘独处一会儿, 过一会儿自己再进屋稍作安慰,便也足矣。 听涛两姐妹性格极为活泼, 是以见到紫鹃如此, 心中也是好奇。不过她二人并非是蠢笨之人,见紫鹃都乖乖留在外面,心知此时定然不是应该进入的时候。 黛玉此时却不知道, 丫鬟们因为她的这些举动,而各自多了不少眉眼官司。 她坐在床榻之上将鞋子褪下,难得的不曾将其摆放整齐,而是随意地抛在地上。 紧紧抱住双膝像是一只被刺伤的刺猬,仿佛是在拒绝着周边所有的一切。 此时本该是盛夏之时,可是黛玉的房间不知为何,却是一片冰凉。 往日里此处是清凉世界,而此时这里却是寒风刺骨。 黛玉抬手用一块帕子捂住自己的脸颊,向后倚靠在床沿之上,只能够听到极为细弱的抽泣。若不凑近,在门外根本无法发觉。 一滴滴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有些顽皮的似乎想要再回到她的身体之中,竟想顺着耳道进入。 黛玉胡乱擦抹着脸上,那些不该出现的表情,她此时难得有些狼狈。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排解自己心头翻腾不已的悲伤。 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且还在不停用力,黛玉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开始缓慢,胸口出现闷闷的钝痛感,后背更是仿佛是被人重重打击一拳。 她略有些颤抖地坐直身体,任由手帕落在自己的膝盖上,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攥住胸口。 可就即使是如此,黛玉仍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她身上的湘裙之上。 随着眼前一片片阴影越来越多,黛玉的呼吸,也越发急促起来。 原本尚且红润的嘴唇,此时看起来竟有些发紫,显是主人家此时正极为难受。 黛玉小指和无名指都留着不到三寸的指甲,平日里她极为爱惜,此时却也无意识的抠着床框。 黛玉此时已觉不好,她想要张口呼唤紫鹃,可是口中此时怎么也无法吐出声音。 正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推开,黛玉抬头一看,床幔之外人影朦胧中,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正快步向她走来。 黛玉勉强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娘娘?” 她此时胸口疼得难受,黛玉眼神有些散乱地看向那一抹身影,下意识地伸出手。 就在她有些徒然之时,一只纤细修长,三指之上带着精致护甲的手掌,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玉儿,你别吓本宫,快醒醒。”康眠雪看着脸色蜡黄,眼神迷离的黛玉。 她心中大惊,赶紧上前想要扶住对方,却发现黛玉抬头喃喃地喊了一声娘娘,便晕倒在她怀里。 康眠雪身后跟着照姐儿,看见被康眠雪抱在怀里的黛玉,照姐儿心下也是一惊。 刚才她见黛玉的情形不对,是以将迎春送走之后,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便赶紧前往主院寻找康眠雪。 康眠雪此时正听着江南这边十八家商行的汇报,便看见照姐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挥手让正在唾沫横飞的掌柜停下,听照姐儿仔细诉说。 她本以为是哪里出了些许意外,却听到对方说黛玉的情绪不对,她心中一凛,便赶紧起身前往黛玉的房间。 此时抱着黛玉,她却也是心中后怕,若是自己再晚一些来恐怕黛玉的性命难保。 康眠雪反手从怀中取出一支细小的瓷瓶,拨开塞子就嗅到一股清香,直沁人心脾,她在手中倒出一颗药丸,然后送到黛玉的口中。 这九花玉露丸乃是当世之圣品,入口即化却也免了康眠雪费事。 黛玉将其吃下后,立时便不喘起来,紧攥着胸口的手,也缓缓松开,很快脸色便恢复红润,康眠雪这才松了一口气。 将她平放在床上,又用被子盖好,这才转头看向一旁早已吓傻的紫鹃、听涛等人。 往日里对这些人,她都是带着一份独有的平等,因今日之事却也半分不剩。 康眠雪冷笑一声说道:“要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姑娘一个人在屋里边可是能行? 竟然不派一个人在身边,你们这些人却是心大了,还是压根儿就没长心? 素日里我因疼着你们,年纪小小便出来,是以每每对你们多有担待,如今你们越发的不成体统,竟然随意容着姑娘自己在房间。 听涛、听雨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想的?紫鹃那是荣国府送来的,我也不找她,到时自有黛玉苏醒之后,自行处理。 只你们两个,乃是我身边的人送过来的,竟然出了如此之事。” 康眠雪越说越生气,语调之中锋利,锋芒毕露。她最恨的却是手下之人阴奉阳违。 黛玉身边的丫鬟,她早三番五令地说了,必定要在对方身边留人。 绝对不能让小姐独处,结果这帮子人,竟一个个如同木头般杵在门外。 今日却是幸运,若是再有一次,她晚来一会儿,岂不是要给黛玉招魂了。 想到这里,康眠雪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听涛听雨两个婢女,此时也不敢反驳。她们二人本就十分喜爱黛玉风流灵巧,是以素日里伺候是极为上心的。 哪里却知道自己一时疏忽,差点害了小姐的性命,因此心中也多是愧疚不已,跪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是听凭康眠雪发落。 康眠雪深呼吸一下,用手抚摸着自己,因为生气而略有些气闷的胸口。 绣橘见状,赶紧递上一杯茶,口中安慰道:“主子您的身体如今可不能生气,这些下人要打要罚咱们都成,指您千万不要生气,如今却不是生气的时候。 况且林姑娘此时还没醒来,这几天必是需要人手在前伺候。 我看不如先留着这几个丫鬟,待林姑娘醒来之后随她发落,若是不想要了咱们再换人,也是便宜得紧。” 绣橘口中虽然说,要将这几个丫鬟撵出去的之言,只是不管是在场的众人,是谁都知晓,这乃是对这些丫鬟的回护之意。 康眠雪看向绣橘,眼神淡漠,仿佛空无一物。就在绣橘已经满头大汗,心中懊悔自己却不该一时心软的时候,她才缓缓地点头。 “你倒是好心,罢了,既然是给玉儿的丫鬟,我便将你们交给玉儿处理,到时是打、是罚、是卖、是退自有她说得算。” 如此一来,却是将这几名丫鬟留了下来,是以几人一听具是磕头谢罪。 听涛最为聪颖,见黛玉此时睡着,待会儿自然要用些吃食才好。 况且崔太医此时还未来,总不能待会儿让姑娘空着肚子喝药,是以她便自告奋勇去厨房盯着做些白粥小菜。 带走出了院门,听涛这才仿佛是大梦初醒一般,立时直接脚下一软,瘫软在地上。 她乃是血滴子专门训练出来的,血滴子中分为两派,其中一部分是专门负责刺杀情报任务。 而她们这一部分,便是专门负责护卫。论起刑法严格,血滴子敢称当世第二,哪有人敢言第一? 此时她却是犯了大错,别的不说,一个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却是跑也跑不掉的。 听涛心中琢磨,眼中却是闪过些许泪光。她本就极为喜欢黛玉,觉得她气质高雅又待人极好。此时见了她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昏迷不醒,心下哪里好受? 只是如今却不是哭的时候,她擦干眼泪,快步向厨房走去,待会对方醒来定是要吃些东西再说的。 今日林如海和司徒源二人,却是去了康父的总督衙门。几人对江南之事是略作探讨,其中又围绕着田巡抚舞弊之事一一诉说。是以待回来之时,已经快要傍晚。 一进门便看到,绣橘神色有些凝重地守在正厅之处,见到几人赶紧行礼。 司徒源见到绣橘却是担忧爱妻,妻子最近却是有几分烦躁,是以他不禁心中一颤,赶紧冲着绣橘询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家主子娘娘呢,难不成是她叫你来这里的?” 绣橘点点头看向林如海说的:“林大人,今日前紫薇舍人金陵薛家的主母薛夫人来求见林姑娘。姑娘与其谈了半日,回来之后便突然晕倒,好在时间并不长,如今已经苏醒过来,也用过了药。此时,我们家娘娘正在房中照料。” 林如海听得女儿昏倒,心中也是一惊,他自妻子早丧后,此生唯一的牵挂便是独生女儿。听闻对方昏倒,哪里顾得上其他,竟是一手撩开官服下摆疾跑进后院。 其间多有人惊讶的呼应,似乎是撞到人。 司徒源看看林如海远去的背影,然后又望向绣橘,他眉头一跳说到:“薛家的人过来此处却是为何?黛玉又怎么会晕倒的?她身边的人难道死绝了不成?” 绣橘听到司徒源的话,低头不敢言语。她心中知晓,眼前这为主儿,却是与公主娘娘天壤之别,娘娘做事往往会留一线生机,眼前这位爷却是半点机会都不留得。 只是这宅子里的事情,谁敢骗他。是以绣橘虽是有些踟躇,到底还是将黛玉将自己关入房中,不肯见人。 最后还是照姐儿担心其会出事,告知康眠雪,这才在黛玉晕倒的时候破门而入。 司徒源一时却是有些无奈,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黛玉这身子骨却是不好,可是丫鬟将小姐自行放在房中更是大错。 不过他转眼便想起不对的地方:“丫鬟没进去看,等等,林丫头身边不是有咱们的人吗?咱们的人竟也没跟着进去?” 司徒源直觉不对,他盯着绣橘一眼,略转眼珠冷冷笑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以那两个丫头的功夫,竟然听不出林姑娘的症状不对。 到底怎么回事?还不赶紧说。” 绣橘一愣,飞快地瞟了眼司徒源复又低头,她心中其实早就知道,此事恐怕瞒不过对方,只是到底还是想要尝试一下,没想到却是终究无用。 “林姑娘的晕倒却是意外,当时乃是听涛和紫鹃侍奉在林姑娘身边,薛夫人走后,林姑娘便有些郁郁寡欢。 姑娘在荣国府之时,多有些如此做派,是以紫鹃也未在意。” 司徒源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明了,只是他懒懒地看了绣橘一眼,口中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这关系倒好,竟互相包庇上了。 行了,一会儿自己去领罚吧。” 说罢,司徒源也不理会“扑通”一声跪在当场,脸色苍白的绣橘。 自己快步走到后院,进了黛玉的房间,便看到林如海此时坐在床边正攥着黛玉的手,眼中满是心疼。 他瞧瞧四周,便看见紫鹃默默侍立在一旁,另外两个丫鬟的此时倒是却不知在哪。 “林丫头好点没有,若我说,丫鬟不精心换掉便是,咱们家又不是连几个丫鬟都用不起。” 司徒源性格最是不喜麻烦事,一见黛玉晕倒,便觉得是身边的丫鬟不省事。 是以干脆便说出直接换人的说法,黛玉听到这里,赶紧撑着给司徒源行礼,口中却替对方求情。 她先握住林如海的手,眼神叭叭地看向司徒源,然后又将所有的注意力引到康眠雪身上,眼中闪过慕孺。 “娘娘,玉儿其实没事,此时已经好得很了,只觉得能立时下地打一通五禽戏呢。 今儿这事却是因为我,才弄得这人仰马翻的,跟她们没有关系。 那是我命令不许她们进来,只让我自己一个人呆着,是以却不该说她们的不是。” 黛玉心思敏感,且又纯真善良,哪里舍得身边之人,因自己的错误而受罚。 如今听了司徒源的话,又并刚刚康眠雪所言的,让这些丫鬟自己去受罚之类的,心下也是觉得有些后悔,到底不该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黛玉心中着急替几人求情,因刚喝了粥,这一着急之下竟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唬得林如海也是心头狂跳,赶紧抚摸着女儿的后背,其她新拍一二。 “爹爹你也替我说说,我真真离不得听涛和紫鹃,她们平日里对我都极为上心的,这次真的是意外。”黛玉口中央告,却是真的不愿她们,因自己而被连累。 看着对方如此,康眠雪却也不忍心再与其扭下去,若是因为这个而使得黛玉心情不畅,那反而却是不妥。 反正九花玉露已给她吃下,便是再有天大的问题,也不必担忧。 “我却不管你到底是否离不离得他们,如今我已经让人去叫崔太医,不管如何你却是仔仔细细地让他给你把脉。 若是没事,便也罢了,若是有事,你身边的这些丫鬟一个都留不得。” 康眠雪却是难得的强硬起来,她本不愿意做太多可能会违背黛玉想法的事情。只是此次的事情却是吓到了她,那孩子晕倒在自己怀中的情景,到现在也让康眠雪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她对于黛玉的情感极为复杂,对方既是陪伴她整个人生的存在,又时她眼中需要疼爱的晚辈。 今日黛玉就这样,直挺挺地倒在她怀里,当时康眠雪却是真的脑中一片空白。 黛玉见康眠雪真的强硬起来,也不敢再说话,她心知对方乃是因为心疼自己,这才对她身边的丫鬟下了诛心。 是以,只是讨好一笑,便乖巧地歪在床边不语。 这幅乖巧的模样,让康眠雪越加疼爱。 因崔太医算是外男,是以他的院子却是在行宫的外围,过来所需的时间便有点长。 只见竹帘一挑,小德子左手拎着药箱,右手拎着崔太医便进到屋中。 一直到黛玉跟前,这才将崔太医轻飘飘地放在地上,仿佛是放一根羽毛那样轻便。 终于两脚沾湿地的崔太医一时稳不住身形,略一摇晃。他看了眼黛玉,见其似乎模样还不错,哪里如同对方所说的急上加急。这才转头看着小德子,冷冷地瞪了对方一眼。 小德子看了也不在意,只是对其龇牙一乐。 林如海见崔太医进来,赶紧从床边起身,给对方留出空间诊脉,崔太医也不推辞,坐到小德子眼疾手快搬来的绣墩之上给黛玉诊脉。 先诊了左手,过了一会儿,崔太医的脸色有些凝重,又要右手继续把脉。 林如海不明就里,见到对方表情如此,心中却是忐忑。随着时间越长,他的脸色却是越发的难看起来。 好半天崔太医这才收了手枕,轻声说道: “没事,林小姐就是吃了相克的东西,是以这才如此,娘娘给她吃了好东西,所以我差点没把出来。” 崔太医自到了扬州行宫,却是又恢复成京中那有些呆呆的模样,远没有在天津时的活泛。 此时说所说的这些话也是干巴巴的,让人咀嚼得头疼。 不过大概意思却还是能够从中明了,只是若说相克之物,康眠雪却是有些纳闷儿。 她瞧着一直担忧黛玉的照姐儿说:“你们最近几日,可吃了些什么东西?” 照姐儿却是有些不明所以,每日里早、晚基本上都是在行宫中用,是以具是没有什么太大差别。点心类自然也是如此,没道理她吃没问题,黛玉吃偏有问题,估计却非是这些。 “相克……”照姐儿疑惑地摇了摇头,她此时年幼又非是习医之人,怎么能知道哪些是相生,哪些相克。 是以看向自家姐姐的眼神,带着迷茫和委屈。 康眠雪安慰性地拍拍对方的手,这才看向崔太医:“这一时却是想不起来,不如这样,你却是说一下有哪些东西是相克的。 咱们一是长长见识,二来也是心中警醒,这三来嘛却是将玉儿到底吃了些何物,也弄个明白。” 崔太医点点头,他对这个却是极为熟悉,要知道学医之时,这些东西却是必学的。 是以也不在意,难得的口若悬河起来。 但崔太医说到西瓜之时,照姐儿“啊”的一声,打断崔太医说道:“今日却是吃了几块西瓜,只那西瓜我们三人都吃了。” 听照姐儿这么说,崔太医颜面色凝重起来,他示意照姐儿坐下,然后伸手替对方把脉。 可这脉象一按上,崔太医便是一愣,眼神迷茫地看了看黛玉,又瞧着照姐儿,一副百思不得其解。 “迎春小姐,还请您也让在下把个脉。”崔太医将照姐儿的手腕放开,又向迎春说道。 迎春乖乖地将手腕伸出,她虽不知崔太医所言为何,但是,到底还是任由对方替自己把脉。 手指搭上迎春的手腕,崔太医却是拧紧了眉毛,面容上竟是更加的迷茫。 好半晌,他才将手从迎春的手腕拿开,拱手对黛玉说:“敢问姑娘是不是最近在吃什么药,却是哪些药,要最近一两日吃的。” 康眠雪看向黛玉,也是心中疑惑,黛玉自到了她这里。有她精心调养,却是已经极少吃药,更不要说是可能会引起相克的药物。 被一屋子人盯着,黛玉略有些紧张,口中弱弱地说道:“却是在临出门之前,凤姐姐送来了一个匣子人参养容丸。说是之前配的,因为我要去江南,怕身体不适,所以让我拿着在路上吃。” 康眠雪听到这药是凤姐儿所送,心中倒是安了一半的心。凤姐儿此时紧随着邢夫人的脚步,恨不得将自己拴在邢夫人的腰上,以期可以攀上自己,是以定然不会对黛玉私下出手。 恐怕今日之事乃是个误会,想到这里康眠雪眉头略松。不过为谨慎起见,她还是命令紫鹃将人参养容丸拿过来,交给崔太医检验。 这匣子人参养荣丸,被放在一只极为精巧的盒子之中,里边整整齐齐摆放着三瓶。 崔太医拿起一瓶见是空的,又拿起中间的,才发现里边已经吃了约一半。倒出一粒之后放在鼻下清嗅,很快他的眉头便簇起。 仿佛是带着某些不确定,将瓷瓶放下,崔太医专心地举着那颗人参养荣丸放在眼前打量,好半晌又将其捏开两半,再次凑在鼻翼之下。 这一次他的眼神一亮,口中说道: “娘娘,这的确是人参养荣丸,不过里面的人参有问题。” 崔太医停顿一下,看看目光灼灼的康眠雪,他本想继续掉一下书袋,只是看对方的眼神。心中清楚,若是一个不好,恐怕却是自己也要遭殃。 是以求生欲极强的崔太医,立时长话短说:“若是我没有分辨错,这人参养容丸中的人参乃是西洋参,而非是我们常用的老山参。” 康眠雪早年也曾通读医书,是以一听此言,脸色刷得一变,寒声说:“却是真的?里边放的是西洋参,而不是老山参!?” 崔太医沉重的点头,他此时却也是不敢再说其他。 要知道,这老山参与西洋参外形相似,可是其疗效却是大有不同。 林如海听到这个熟悉的药名,也是一愣,他原本儒雅的面容微微变色。 第97章 死因 人参养荣丸,这味药林如海却是太过熟悉,自己的爱妻贾敏,往日里经常服用的便是此药。 他还记得当日爱妻所言,这药是贾家日常服用的,是以妻子在家时便日常服用,到了扬州之后,更是有人定期将此药送来。 按照其的说法是因恐怕当中的主药人参出问题,是以都是专门由贾府,统一采购而来,其乃是产自长白山的老山参。 林如海的记忆极好,是以听闻崔太医竟说此物当中人参有问题,他便猛然想起,当时爱妻也曾服用过此药。 林如海几预张口开言,只是又忍耐下来,逝者已逝,如今却是黛玉更加重要。 “所以说,这里边放的是西洋参,而非老山参?”康眠雪心中划过一阵阴霾,她敏感地发觉此事有些不对。 穿越前,也曾有人对黛玉日常所用之人参养荣丸有过某种猜想,只是她那时却是嗤之以鼻,哪里成想竟是一语成谶。 崔太医点点头,向康眠雪解释:“这西洋参和老山参看着有几分相似,但是其中大有不同。 用最简单的说法,便是这两种,一种是温性之物,一种乃凉性之药。 如女子用,这人参养荣丸的主药是老山参,却是无有任何问题,可是这若是用西洋参作为主药却是大忌。” 听着崔太医的解释,房中众人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原来这西洋参其性本凉,若是与人参养荣丸中其他主料配在一起,却是凑成了一副虎狼之药,如刮骨之刀。 崔太医最后总结的:“若是身体康健还算好,若身体阴虚却是容易造成大碍。 这次林姑娘之所以,会出现如此大的反应,便是这人参养荣丸中的药性,与西瓜造成的互冲。” 崔太医极为严谨,他看黛玉一脸沉思之色,以为对方并不了解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又仔细想了一下补充道:“若是用最简单的比喻,便是煮上一锅热油,然后取一瓢冷水直接浇入油锅。” 这个比喻却是贴切,也让房间内的众人具是脸色一变,若是如此一来岂能好? 康眠雪听崔太医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紧紧握住手中不停捻动的十八子,她的眼神越发冷静起来。 此时她却不相信是凤丫头的手笔,若真是她却不可能亲自叭叭地送上门。 那么必定,是有人又在荣国府身上下蛆,这荣国府简直是拖后腿的专家。 康眠雪却是有些烦躁地揉揉眉心,这荣国府却是端得让人头疼。 每每想要不理会对方,偏偏总是会因为对方,闹出些许的麻烦出来。 她忍不住转头望向门帘,透过轻薄的竹帘,可以依稀看到门外水缸中碗莲正开得好。总要平心静气一些才好,康眠雪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 司徒源见妻子如此,心中知晓定是因着此事,妻子心中烦躁。 赶忙走到对方的身边,挥退照姐儿,伸出手替妻子在额角揉捏,口中轻轻安抚的说道:“雪宝,没有关系的,这是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回京我定是要给你个说法。” 康眠雪合着双眸,感觉到原本抽痛的眉心,被对方温热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心中的烦躁也缓缓消失不见。 “我并非生气别的,只是贾家未免太过如同筛子一般,每每都是玉儿因他们遭罪。”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睁开双眸看一眼,倚在床边不知想着什么的黛玉。 这孩子小小年纪,便遭逢一连串的打击,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安稳日子,竟连外祖母家都不肯放过她。 想到这里,康眠雪轻轻叹息一声,却是并未再说其他的。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此时因崔太医的话,林如海的脸色已经如同调色盘般不停变化。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便是回家去,妻子留下的那些人参养荣丸,是否也是有问题的? 想到这里,他看向崔太医:“崔太医,却是有件事情可要麻烦你。” 崔太医听闻林如海如此说,有些好奇地看向对方。这两日来,他对林如海的观感不错,两人也算得上是棋友,至今已下了不少盘棋。是以崔太医勉强在脸上,对其抽出一个木讷的笑容。 司徒源看着对方的笑容抽抽嘴角,其实不笑挺好的。 “林大人却是不必客套,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您只管吩咐便好。” 林如海听闻此言双手抱拳,却是一脸恳切地说道:“我有一件事,此时我想回去取一下亡妻之前所用过的人参养荣丸。若是可以,还请崔太医替我辨别一下其中是否有问题。” 林如海的话,一时间让房中之人具是一惊。 司徒源更是一脸莫名地看向对方:“如海兄,据我所知,尊夫人已经过世四年多,这难不成那些药你还留着?” 林如海惨淡一笑,点点头苦涩地说道:“的确如此,我与贾氏却是夫妻缘分浅薄,如今留我一人睹物思人。是以她所有的东西此时都保留着,甚至房中的摆设都没有变化。 若我记得不错,那人参养容丸应该就放在房间之内,却是还请崔太医稍等我一会儿,待我去取来交给您检查。” 林如海说到最后,口中已是满满地腥甜之气,只是他却不愿在人前露出半点,神色仍旧是一片淡然地说道。 康眠雪对血腥味极为敏感,自他这几句话说出,她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血气,从林如海口中溢散出来,她心中忍不住轻叹一声。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古之老矣,岂言不去? 康眠雪忽然心生感叹,她抬头瞧一眼,正在专心替她揉捏眉心的司徒源。 忍不住心中一片柔软,纤细的柔荑,不知在何时缓缓抓住司徒源的衣角。 司徒源虽不知妻子到底想了些什么,此时为何会如此表情,但是这仍旧不耽误他极为开心,对方少有在外人面前的情绪外露。 黛玉年纪尚小,心中担忧着此事,是以并没有发现康眠雪这边的眉眼官司。照姐儿虽然大一些,但是同样也是尚未开窍。只有崔太医莫名觉得自己有点饱,他揉揉肚子心中发懵,难不成今日中午吃多了不成? 行宫和林府相距不远,林如海又难得地出门要了匹快马,是以不过两盏茶刚过。 康眠雪便看到,他手中捏着一只盒子快步走进来。 林如海将盒子交给崔太医,这才有空取出手帕,在自己脸上胡乱地擦抹了两下。 康眠雪看看对方挑眉,又瞧了司徒源一眼。 夫妻两人心灵相通,此时一见康眠雪的神色,司徒源即便知晓,他转头看向紫鹃口中吩咐的:“紫鹃,你却是越发地没有眼力儿起来,还不赶紧伺候林大人去隔壁换一下衣服。 这一身又是土又是尘的,黛玉这边哪里能够受得这些。” 司徒源没说的是,便是黛玉受得,自己的妻子也受不了。 林如海却是并不在意,他生平喜洁,是以此时身上的狼狈也是让他颇为难受。当下也不推辞,点点头便去隔壁换下衣服。 因为他心中有事,仅仅一会儿的功夫,便回到黛玉房中,不过是到隔壁洗把脸又将官服换下。 此时崔太医正襟危坐,将两颗人参养龙丸放在手中比对。 看到林如海进门,口中说:“林大人,我想问问你,你们家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什么人?” 这话问得却是没头没尾,林如海一愣,摇头说:“若是指我妻子,却是不会她为人极为贤惠温柔,哪里会是与人结怨的类型?我林家数代单传,平日里也没个敌者。” 崔太医听到这话点点头,不再问下去,将半颗人参养荣丸塞到嘴里,轻轻地咀嚼品味。好半天才将其一口吐出,又喝了一口茶,来清除口中的味道。 “没有错,这里面放的是西洋参,根本就不是老山参,药性相冲。 这个吃着,若是火气旺之人还算好,能够挨上几年,若是身体柔弱之人用时,不过五年却也是身体尽数掏空。” 崔太医的话在沉寂的屋中如同惊雷一般,照姐儿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崔太医,仿佛他说了些什么惊天动地之言。 黛玉倒是一脸平静,她自今日出了此事,心中便知这人参养容丸恐怕却是不好,此时知道真的不好,反倒没有照姐儿那样的惊讶。 林如海此时却是未曾搭言,一旁的司徒源冷眼瞧着便觉得有些不对。 他移开一直给康眠雪按摩的手,快步走到林如海身边,按住对方的肩膀:“如海兄?你没事吧?” 林如海此时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如同钟声鸣鼓,嗓子里的腥甜几乎压制不住。 只是他此时却还是努力地控制自己,想到此时自己是在爱女的房间,断不可将其惊吓到。 他将口中的腥甜用力咽下,这才转头看向一脸担忧的司徒源摇头说道:“我没事,没将那些畜生绳之以法。林如海便是死了,也难以瞑目。” 听着林如海那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司徒源轻声一叹,他完全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 自己的爱妻,哪怕被他人算计受了一星半点委屈,对于司徒源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事情,更不要提自己爱妻竟然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遭人算计,撒手人寰。 他与林如海都是用情至深之人,是以此时正是心感同身受。司徒源拍拍林如海的肩膀,口中语气却始终是那么淡然:“如海兄,若是什么时候需要小弟,你尽管说。” 排除贾敏之事,单就对方竟然对黛玉下手,便是司徒源想要伸手除掉其的理由之一。 他转头看向满目温柔的妻子,眼前之人便是他的心之逆鳞。 妻子极为重视黛玉,若是黛玉此时有个什么差池,此时的妻子却是极为危险。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愣,脑中一道闪电劈过,轻声说道:“崔太医,我问你个问题,若是没有因为这西瓜造成药性冲突,黛玉要吃多久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没头没脑,不过崔太医本就是有些一根筋。是以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仔细地将那些药丸大概数了一下。 然后又掐指计算了一下,这才拱手向司徒源禀告:“侯爷若是我算得不错,应该正好是两个月之后。” 两个月,司徒源听到此言,眼神缓缓地眯起,一时之间竟是杀意丛生。 自己的妻子如今正巧是有孕六个月,两个月后正是八个月的时候。常言所说:七活八不活。 “好歹毒的心思,贾家。”司徒源口中冷笑,他与林如海不同,身为武将的司徒源身上,本就带着杀气。 此时杀意控制不住,整个室内的空气几乎全部凝固,除了对其杀气完全免疫的康眠雪。其他众人都觉得呼吸沉重,一时竟觉得,仿佛是被无数的利剑抵住要害。 对于司徒源来说,算计任何人都可以,唯独有人胆敢算计康眠雪,那却是碰到他的逆鳞。 司徒源怒极反笑,只是那笑容之中藏着无数的坚冰碎刃。听到这笑声,周围几人忍不住的具是身上一阵寒意侵袭,照姐儿更是吓得一步窜到黛玉床边,与其缩在一起。 她现在才知晓,司徒源从来未与她认真过,不然便是这一缕杀气,她都承受不住。 康眠雪看看有些暴走的夫君,又瞧瞧这屋子里突然多出来的鹌鹑。 轻叹一口气,站起身来,轻轻握住对方的肩膀,柔声说:“却是不必生气,咱们又没有重疾。况且即便他是想要做些什么,却也不必担忧我会救不下黛玉,我能救一次,也就能救她第二次。” 司徒源虽知道妻子此言不虚,然而仅仅想到爱妻可能会陷入危险之地,他便觉得自己欲发狂,又哪里能够听得进去一星半点。 然而若是妻子不愿,他却半点都不会去做,只是温柔地望向对方,伸手揽住妻子有孕后仍旧单薄的肩膀。 “雪宝,你放心,我竟然会将幕后之人找出来,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司徒源最后八个字,说的极轻。只是仍旧被站在一旁的崔太医,听得一清二楚,他身上一个哆嗦,眼神充满紧张地看向对方。 在他眼中的司徒源,此时仿佛根本不是人,而是发怒的鬼神,崔太医从此将司徒源却是放在了最可怕的位置上。 终其一生,直至其做到太医院院判之职,仍旧谨记一条。宁可得罪圣人,也不可得罪娘娘。 因这条金科玉律,却是不知救了他多少回。 司徒源和林如海相视一眼,心中下定决心。此次定然要从贾家之处找到那背后之人,若是找不到,少不得将此事扣在贾家头上。 林如海并不知晓,邢夫人得康眠雪青睐之事,是以便想直接将一切从贾家开始。 司徒源心中却是知晓,他爱重妻子,又哪里肯如此这般,是以两人不过略说了几句,便将重点放在了荣国府二房之上。 “总会露出马脚的,我们却是慢慢地等着就好。”司徒源最后总结道。 康眠雪看看两人竟在黛玉面前便说要对付贾家之事,忍不住有些无奈,她摇摇头看向床边的两只小鹌鹑。 走上前揉揉黛玉的脸颊,仔细打量一番,如此一看竟然是黛玉更有气色些。她担忧照姐儿吓到,是以伸手抚摸着对方的后脑轻声安抚: “照姐儿乖,却是不必担忧,你姐夫只是一时恼怒而已,并无大碍,你却莫要胡思乱想才好。” 照姐儿哪里不知道姐夫生气,那是因为有人算计姐姐。她自己被吓到,也是因为自己胆子太小。此时反应过来本有些赫然,偏姐姐又来细心安慰,这下子更加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是以娇憨地蹭进康眠雪的怀里,小心翼翼地不要压到对方。 摇摇头说道:“我没怕,只是却是有些生气。那起子人真的是无恶不作,不管是黛玉这样的,还是姐姐这样的,都要下手去害,真真是坏透。” 康眠雪听到照姐儿之言,却是乐得哈哈起来,这才向两人说道: “你们却是要知晓,这世间之事往往皆为利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 是以这算计我和黛玉之人,也是如此,从根本上说,便是为了利益二字。 更何况如今看来,我的目标却是更大些,如此反倒是我的不是,因我对你的青睐,却是让玉儿你受了苦了。” 一听康眠雪如此说,黛玉也顾不得其他,坐直身子用力抓住康眠雪的衣袖。 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双唇开开合合,却仍旧未吐出半个字。只是一双满是愁意的双眸,竟已经诉说了万语千言。 康眠雪自然读懂黛玉的千言万语,心中越发怜爱对方。她手上戴着指套,是以不敢伸手随意动作,怕伤了二女,但仍旧是轻柔地抚摸着对方的后脑。 这明显带着安抚味道的温柔,让黛玉慢慢放松下来。 还有些困倦的用手捂住嘴打着哈欠,只是另一只手却仍旧死死的钩住,康眠雪的衣袖不肯松开。 康眠雪伸出手拍拍照姐儿,让其从自己怀中出来,然后又才让黛玉轻轻躺下,复替对方盖好被子。 坐在床边轻轻地一下下拍打黛玉的肩膀,不过一会儿,黛玉便再也无法忍受睡意的侵蚀,呼吸渐渐清甜起来。 崔太医见此情景,凑到跟前,仔细打量了一下黛玉的睡颜,这才点了点头。 小声地对康眠雪说:“娘娘这几日,却是一定不要让林姑娘在吃任何寒性的东西,往后个月之内,却也是尽量少吃且燥热,大补之物更是绝迹才好。” 康眠雪听到这里轻轻点头,轻声看向崔太医说道:“崔太医,我这人却是懒得说些空话,玉儿的身体便交给你。 所有一应需要,直接向绣橘要就可以,我没有别的要求,只一样,黛玉的身体必须养好。 凭需要什么,你一一向我说便好,另外这些日子黛玉所有的膳食,都由你这边来负责。 每日里我会让厨子单独列了菜单,然后给你过目,没有问题再按这个下菜。” 听着康眠雪的吩咐,崔太医不停点头称是。他并不觉得麻烦,反而若是那种只顾口腹之欲,不顾身体者,才是他头痛的。 因为此事,实在是对他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又仔细吩咐了一遍,康眠雪这才放崔太医离开。 看着对方的背影,她轻轻摇头,然后忽然一时想到一件事。向一直神色凝重,扫描着周围的系统说道: “二货,我记得我那里有不少医书,你去挑几本崔太医可以看的,然后做成古籍的模样,等会儿放进我的房间去。” 正在警戒之中的系统,听到康眠雪的话,下意识地点头称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好奇地询问对方: “老大,难道你要把医学都交给崔太医吗?” 康眠雪笑笑没说话,崔太医虽性格有些木讷,然则却是个性格单纯之人,是以康眠雪对他并不多做防备。 再者说,我国博大精深,这么多年来多有传奇之技消失,也便是因为这蔽叟自珍的陋习。 康眠雪思索片刻,才轻声解释说道:“我却是希望,崔太医可以在医术之上更进一步。” 系统虽不太明白,但是仍旧乖巧地点头,自去寻找合适的医书不提。康眠雪看着沉睡的黛玉,又看向照姐儿说道:“你这些日子,却是跟黛玉一起睡吧?” 今日之事,让康眠雪有些心惊,是以她便想让照姐儿在这几日,与其一个房间多注意一下对方。 不过生怕自家妹子会心中多想,是以她仍旧是用这询问的语气。 “真的可以吗?大姐姐我刚才却是想提来着,只是却是怕你不同意,等一下我就搬过来。”照姐儿却没有多想,她听到这个话眼前瞬间一亮,连连点头称是。 康眠雪看着天真烂漫的妹妹,也是忍不住嘴角弯起笑容,在她的脸颊之上轻轻捏了一把,两人极为相似,连酒窝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今日本来应该说好,要将英莲介绍给你们。只黛玉此时这模样,却是不好见面,便等一切落定再说。” 照姐儿点点头,却不在意,她虽知道当日康眠雪乃是见一名重要的客人,但与其并没见过面,是以也并未有什么好奇心。 而此时为着英莲被提走,却是让一人乱了方寸。 田巡抚此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书房中来回走动,白胖的脸上满是红晕,一条细线,竟贯穿在他的印堂之中。 师爷看看着对方,掩住眼中的嘲讽,悬针灌印堂,看来田巡抚的好日子要到了。:,,. 第98章 杀劫 此时正是江南的六月六, 是以不少侍女此时需要,将原本系在手腕上的百索子扔到高处。 而巡抚府的最高处,正是书房不远处, 是以师爷从半掩的窗户望去,便可瞧见一二侍女, 行色匆匆的转过书房,将手上的百索子扔到对面的房檐之上。 看着那些女眷小跑着来回,师爷忽然想到此时留在行宫的英莲, 不知行宫最高处却是哪里……能否让英莲将百索子扔到房上? 想到这里,师爷原本总带着些许阴沉的双眸,染上些许温和。 田巡抚根本没有看到师爷的表情,他还在烦恼为何公主娘娘会突然将那个小丫头提进行宫。 尤其是将那个丫头单独提走,连走过场审讯薛蟠做做样子也不肯。 素来有传闻是说公主娘娘喜欢长相貌美的少女,往往将其带在身边教导,难不成这丫头也是因为如此得了缘法。 他本来还不相信, 此时却是由不得他不信。 只是这案件尚未完结,公主娘娘便将重要的人证直接提走,这位娘娘的任性却是可见一斑。 人到了她那里,却是难以要回来,那么……薛家哪里却怎么办? 他越想越觉得头大如斗, 看着稳如泰山的师爷,他忍不住头上冒火。 “师爷, 你说公主娘娘将那个丫头带走,却是到底是什么意思?”田巡抚一脸期待地看着师爷,想要对方给自己指点一番。 他认识师爷三年的时间,其却是为他解决掉不少烦心事,是以田巡抚此时期待对方也如此。 看着田巡抚期待的眼神, 师爷依然不动,余光扫到田巡抚走近,他将窗户半掩上,正好遮住外面的半条路。 轻轻摇晃手中的折扇,师爷口气却不小:“东翁何必着急,要知道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田巡抚听闻此言,神情一震,知晓师爷定然已经有了成算。 他快走两步,凑到对方身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对方。 口中也连连催促:“师爷,快说此事,到底该如何处理,我却是如今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师爷看看田巡抚没说话,盘算着那些女子应该是已经走远,这才重新回到书房窗前,将半开的窗户直接推到全开,望着外面的桃红柳绿,轻轻地说道: “很简单,将此事直接告知薛家。” 这句话却是让田巡抚有些不明,是以他将两条眉毛拧成疙瘩,一脸不解地看着师爷。 将此事告知薛家,岂不是显得他无用。 田巡抚却是不愿意被人如此想,是以他面上便显出几分抗拒。 师爷也不着忙,他淡淡地解释:“东翁可知,那薛家在昨日已经入了行宫拜见? 真真儿好大的面子,昨日他们虽不知是否觐见过公主娘娘,但总归是唯一进入到行宫之内的。” 田巡抚听了这话,却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突然睁大双眸。 “这么说,薛家这是搭上了公主娘娘?哼,他家倒是好运气,本来以为姓薛的死了之后,薛家便会一蹶不振,本官倒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攀上了高枝。” 田巡抚口中喃喃,却是没发现自己语气中难掩的醋意。 师爷一笑,用折扇敲着手心说道:“只是却并非是重点,真正的重点在于薛家之事,那位公主殿下恐怕会秉公处理。 是以我们此时,却是极为被动。” 田巡抚却完全不在意,他听师爷如此说,直接连连摆手,半点都不相信的反驳:“却是不可能,此事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那打死人的是薛蟠,那要钱的是冯家人,与咱们何干?便是公主娘娘要找人定罪,也找不到咱们头上。” 师爷脸色不变,只是安静地听着对方的反驳,等其将理由说完,这才缓缓说道。 “东翁所依仗的,不就是因为我们在此事当中并未收取薛家的任何好处,是以若是我们不管这事儿也是毫发无损,我说的却是也不是。” 田巡抚点点头,他自然就是如此想的。甚至现在正庆幸在薛家之事上,他并未收取分文好处,此时便是公主娘娘出言问罪,他也是有脱罪之言。 只是这份侥幸,在看着师爷那胸有成竹的脸庞和提问之后,却慢慢消弭。 这副表情他已经见了太多次,每一次师爷露出这样的表情,便代表着他想得有问题,其实要遭殃。 田巡抚忍不住低头沉心思索,自己在此案当中是否有过纰漏,只是他想了半天仍旧是想不明白。 此时本就是已经进入江南的夏季,田巡抚又心中焦急,是以觉得身上更热起来,他略微拉扯胸前的衣领,露出里边的一截白色的脖颈儿。 用扇子轻轻地扇着,口中却有些埋怨地说道:“师爷明知我是发现不了的,又为何还要吊着我,却是快快说来。” 师爷面容上显出些许无奈,他轻轻摇头,一副对田巡抚莫可奈何的样子。 “要知道我们虽然没有收薛家的钱,但是那大牢的薛蟠却是掌握着大人的把柄。” 这话所言一出,田巡抚立时便愣住了,他有些不解地看向对方,眉头深深蹙起。 薛蟠?自己与此人根本未曾有过任何交集,他又如何能够掌握着自己的把柄。 田巡抚有些不信,只是师爷平日里料事如神,却是不可能会出错。 这让田巡抚一时左右为难起来,他突然像是发怒一般跺着脚,喊道:“不管如何,师爷却是告诉我个明白,我真想不起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师爷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田巡抚,也不搭言,只是将对方书桌上放着的茶杯端起,放在田巡抚面前说道: “大人先喝杯茶消消火气,我再慢慢与大人说。” 田巡抚听了此言,也不啰嗦直接将茶杯抓在手里,不管上面是否还有漂浮的茶叶,直接一口闷进嘴里。 入喉的瞬间,他只觉得一股子热浪卷入口腔,下意识地一口喷出:“我……好烫……这怎么是热茶。” 师爷看见地上喷得到处都是的水迹,略有一些嫌弃的之感 。 却也是有些无奈,他赶紧从袖口里抽出一条手帕递到对方面前。 田巡抚借过手帕在脸上胡乱地擦了一两把,便嗅到一股极为好闻的幽香,这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师爷身上的味道。 原来师爷竟并未娶亲,自然不会用这女子之香,那么是谁用的呢? 田巡抚突然八卦,只是演技有些拙劣,师爷一眼便看出对方的想法。 他垂下眼眸,一片阴影打下,却是将眼神中的几分揶揄掩盖。 师爷心中感叹就这么个蠢货,竟然还能够成为一省大员江南巡抚,如今真的是吏治败坏。 “这条帕子乃是我今早起来,找到放在袖子中的。大人请看这卷宗中,所记载薛蟠被抓的地方,乃是金陵的含春楼。 大人难道对其,没有觉得耳熟吗?” 田巡抚好不容易将口中的燥热压下,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好奇地凑到跟前,探头瞧了一下。 “含春楼,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田巡抚心中颇为纳闷,自己去金陵的次数并不多,是以为何会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呢? 脑中一个场景闪过,他突然像是被打了一闷棍,愣愣地瞪着师爷,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话…… 师爷见对方如此,心中清楚,恐怕其已经想明白,当日所发生的事情。说得也是奇怪,这事真真儿是太过凑巧。 原来那薛蟠家中母亲无力管教,父亲早亡,是以每日里流连烟花柳巷。当日,捕捉其的地方正是这园子。 含春楼乃是金陵最大的青楼,此时名满江南的四大花魁中其中有三人,便在这含春楼中。 此时师爷的话,已经让田巡抚完完全全清醒起来,他的脸变得煞白,直接坐在位置上竟有些不会动。 “不会那么巧吧?”田巡抚有些不敢置信的询问,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寻求真相,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要被人安慰。 只是师爷显然并不在这两者任何一个,他露出了一抹沉重的表情,轻轻颔首点头。 “赶快把卷宗给我。”田巡抚却是此时脸色大变,他难得地向师爷吼着,竟是没有半分之前的尊重。 师爷也不着恼,只是淡淡地一笑,然后便将卷宗交予对方指着其上写的文字说道:“东翁且看,这里便是那薛蟠的供词。” 这供词其上,标有当日是在何时、何地?哪些人将薛蟠从中捉拿归案。 田巡抚此时的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他用带着希翼的眼神看一下师爷。 可惜对方并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田巡抚直觉头上却是巨石砸下。 师爷轻轻摇头,如此心性难怪会被放弃。他心中腹诽,又点出其中一处,让田巡抚仔细查看。 “天字丙号房……可恶,那薛蟠却是留不得!”田巡抚盯着那上面的地点,从口中卡出几个字。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卷宗,仿佛想要化身烈火,将其烧毁。 只是他的理智却告诉自己,若是随意的损毁卷宗,却是等于将自己白白的扔了出去。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这薛蟠的错,无事去什么含春楼。 若非其偏偏待在天子丙号房也不会……此人却是留不得了。 想到这里田巡抚的眼眸中凶光渐盛,师爷见到对方果然如同自己料想中的模样,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勾勾。 不过,他还是得再添把火才好。 是以师爷微微捋着胡须说道:“要我说,却也不必如此焦虑。毕竟那薛蟠未必能够听到些什么,即便是听到了,也没有什么大碍。” 此言看起来是在替薛蟠变白,可是听在田巡抚耳中,却是加深了他除掉薛蟠的心思。 他摇摇头低沉说道:“却是不行,薛蟠必须除掉。实话说当日我却也是一时疏忽,师爷可曾记得我在当日曾经离开过房间?” 他在当日离开不过是一小会儿,但是偏偏这一小会,却让他与人迎面相撞。 师爷自然记得此事,若非记得此事,有哪里会将此事单独拎出,不过他仍旧一副淡然模样。仿佛是略一思考,这才回答:“正是如此,我却是记得此事,不过此事又和这薛蟠有何关系?” 师爷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只是从他完全平静无波的眼神中便可知晓,此时都是做给田巡抚看的。 “那日我因喝酒觉得气闷是已出了房间,结果正好与隔壁之人相撞,当时我因喝得有些多。是以,根本没有注意对方的容貌,此时才知晓,当日所撞之人竟是薛蟠。 师爷,当时我二人相撞乃是正脸,那薛蟠看到我的容貌,知晓我出现在含春苑。 若是一旦上堂会审,恐怕却是要出大乱子。”田巡抚说到这里,语调已经低沉的不能再低沉。 他此时所想的事情只有一件,用最快的速度处理掉薛蟠,或者说将看到这件事情的人处理掉。 师爷听到田巡抚的回答,心中也是一愣,他本打算只将此事牵连到一起便好,竟没有想到那田巡抚竟然与对方曾经面对面。 这可真是天注定啊。师爷口中啧啧称奇,眼神却淡漠如冰。 他看着田巡抚焦急的眼神,心中明白,对方此时才算是真正的被逼到了绝境。 “既然如此,为了大人,少不得要做出牺牲一二。” 师爷促进田巡抚的耳边…… 田巡抚一边听着连连点头,原本的焦急沮丧之态也不见,慢慢地浮现出一抹笑容出来。 “果然不愧是师爷却是真真了解我心,如此这般,一来便是那薛家在找麻烦,却也是不必理会。 况且那薛家没了男丁,日后未必不能……” 田巡抚的话并未说完,他的眼神之中满是贪婪,却是呵呵地笑起来。 见到对方这副模样,师爷的面容仍旧清清淡淡,仿佛习以为常一般,只是若是仔细的观瞧,却能看出他对田巡抚有种深切的鄙夷。 不过以田巡抚的能力,是根本无法发现这点的,是以他仍旧在憧憬着师爷所提供的梦中描绘的美景之中。 “如此一来,我们却也并不算是愧对薛家。”师爷轻声总结到。 他在心中带着些许的冷漠想着。 此时的薛家尚且不知道自家的独苗,就要经历一场死劫。 薛姨妈此时正拉着宝钗说话,两人坐在花园的凉亭之中,看着外面的花团锦簇,并桌上摆着几只,小丫鬟刚刚摘下来的嫩枝以及花芽。 宝钗身边新挑上来的丫鬟,正仔细地将其一一的规整好,然后便抽出一根柳条在手中轻巧的编着。 薛姨妈今日心情极好,她笑着看着小丫鬟一点点地编织,口中与宝钗闲聊:“昨日我却是做了个好梦,如今竟是觉得神清气爽起来,想来你哥哥定然是出狱有望。” 她看着女儿的眼神,满是喜悦。 与之相反的是宝钗,却并未有太多喜笑颜开之态,反而却是比往日更要沉静两分。 这下子即便薛姨妈再迟钝,也发现女儿有些不对劲,她有些担忧地靠近对方,抚摸着宝钗的脸颊,这才询问道: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咱们如今得了黛玉的应承,告知林大人指日可待,为何你仍旧不见欢颜,却是有哪里不对吗。” 宝钗看着从喜转忧的薛姨妈,心中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与对方说,她此时心中也是一团乱麻,又如何与人分说? “却是没什么大事,只是妈妈,我却是有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宝钗口中难得有些断续,慢慢地诉说。 薛姨妈上下打量女儿,却是想起黛玉的西子捧心之态,宝丫头多有体态丰泽之虑,莫不是为了此事。 她心下忽然一动,口中安慰:“宝丫头,你缺失莫要对林丫头吃醋。林丫头虽生得纤巧,却是身体不好,往日里未必没有三灾八难的。 你万万不可,为了像她那般瘦,便自己作践自己。我见了玉儿那样都心疼得什么似的,你若也是不是剜我的心吗?” 薛姨妈以为对方是想要向黛玉那般轻柔灵巧,心中却是一惊,赶紧向对方说明此事,以期能够打消女儿的想法。 宝钗听了这话,却是有些啼笑皆非,她轻轻摇头看向母亲,心中满是无奈:“妈妈,这是在说些什么呢?哪里有这样的事,我所忧愁的并非此事。” 这话一出薛姨妈立时更加纠结起来,她坐直身子盯着宝钗,却是一时也不肯松眼。 宝钗与薛姨妈母女情深,哪里不知道对方为何会有如此之态。 她轻笑一声,却是无奈摇头:“妈妈是素来知我的,我哪里是那些喜欢多心之人,我此时忧愁却是为两件事。” 从宝钗的诉说当中,薛姨妈才知晓原来自家女儿,竟思绪得如此之多。 此次虽说动了林黛玉,但是薛蟠的杀人之罪却是难免,到时少不得有个偿命之罪。便是要赎罪,也是需要在对方不死的前提,这便是她第一所愁。 第二点,便是另外一方面,转眼间宝钗已经十四岁,却是马上将要及笄。 可惜的是薛蟠却是无力支撑家族事业,若是强制其继承,恐怕用不上数年,这薛家便已不复存在,这便是宝钗忧愁的第二件。 此事薛姨妈和宝钗心知肚明,也是因此却是让二人平白多了几分担忧。 而这第三点却是与第二点有些关系,自家姨妈在之前曾经来信邀请薛姨妈和孩子们一起前往京城,而这实际上便是一种拉拢。 薛姨妈听宝钗解释到这里点点头说道:“我的儿,这你却不必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了银两,到时直接给你姨妈送去也方便、也便宜。” 这话一出宝钗却是更加的无奈起来,她拉住对方的手说的。 “妈妈你却是没有听懂,我在想的,是这一来我是否要嫁人,若是不嫁人又有哪些结果。 二来便是要想办法,让哥哥立住才好。”宝钗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自家母亲什么都好,只是偏偏这两条具是犯得深刻。 其一便是软耳根,常言皆信,这二便是其对人太过真诚,反倒容易被人算计。 薛姨妈听到这里才听明白,原来宝钗所担忧的,根本就不是其他,而是薛家的未来以及自己的未来。 按照正常来说,宝钗身为紫薇舍人之后,是要进宫参加小选的。 而这小选实际上还有一个别称,便是选宫女。 大庆朝的宫女制度,乃是从十三到十七岁的少女入宫,充做宫女。 一直要在宫中呆到二十五岁,才可以选择离宫回家,是以在众女子眼中。这成为女官,实在不是一条好路,更甚者多有不想成亲最后穷困潦倒的,也有成婚后便被各种殴打的。 薛姨妈一激灵反应过来,她虽疼爱儿子,却也同样疼爱着女儿,是以一听此事不对,便赶紧将其拉回。 “若是这样,咱们便给你姨妈送信儿让她直接花钱打点,到时将此事免了便好。 咱们家又并非是那些穷苦人家,乃是靠着进宫才能有口饭吃。” 薛姨妈此时却是极为大气,在她来看,行贿那些宫中的太监却是未必需要多少钱。 宝钗并不反驳母亲,她生性温和不喜争夺,是以仍旧是一副极为清淡之模样。 想起当日离开行宫,自己在车中与母亲的谈话内容,心中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被种下一颗种子,而此时种子竟已经缓慢发芽。 在她之前的世界观中,女子是必须要嫁人的,也是低于男子的,需要依附其上才可以生活。 然而自从看见黛玉,她便知晓对方过得日子与自己完全不同。 那是宝钗想都无法想象的世界,也是让她有些嫉妒的精彩。 虽说她在族中也多有美名,姐妹之中也多有相伴,长辈们更是交口称赞。可是又有谁曾知晓,为了这些美名和称赞,薛宝钗又付出了多少? 在别人游戏之时,她在学着针线女工,别人午睡之时她对着当铺的账单。 因为哥哥立不起来,是以她变成了实际意义上的当家人,可惜的是没人知道,她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可是偏偏她早就没有了充当孩子的资本。 “若是有人可依,谁又愿意满天花飞呢?”薛宝钗一时难掩心中愁绪,缓缓合上眼眸。 “不管怎么说,明日里我却是在给哥哥送些吃食。这次的菜肴倒是可以丰富一些,也好叫那些狱卒跟着也尝尝,免得到时审讯若是下死手却是大祸。”宝钗素的心细如发,其实自家哥哥已经到了扬州,自然应当开始审讯。 是以为了能够使得哥哥多几分安全的保障,宝钗决定如同在金陵一般,上下打点之后,再去找如今的金陵知府。 第99章 双死 此时已经进入了江南的六月天, 白日里知了仿佛是破嗓的嘶鸣,吵得人心烦意乱。夜晚里又闷得人受不了,只盼着这日子赶紧过去。 而在地牢里,却是又另一番光景, 犁头轻轻拨弄着桌子上的油灯, 让它尽可能地亮一点。 他裹紧身上的衣服, 到底还是有些打颤, 望着角落里不可查的白霜,那是白日里泼在角落里的清水。用手摸摸冰凉的膝盖,大红色的裤子里是老婆子替他亲手缝制的护膝。 “到底还是自己的老婆子, 要是没这护膝,在这地牢还不一定得什么样。”犁头喃喃自语道, 他是本地人, 已是在这牢房中足足熬走了七任知府。 只是也是因此, 他的腿到底落下些病根,一到这牢房中就有些阴凉之感。 有人说这是他们这些狱卒每每盘剥,是以地牢中怨气深重, 也因此才会如此寒冰刺骨, 对于这些有些倔强的犁头却是不信的。 只是这地牢的新人却是常有相信的, 甚至还迷信的每每结伴, 去城外的庙宇求神拜佛。 “李头, 你说,今天来的那位姑娘可真好看。 我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 今日里她跟我说话, 我这身子都酥麻。”打断犁头胡思乱想的,是他今日的伴当。 此时伴当脸上有两朵不自然地红晕,他长得很清秀, 看着却是不适合在这地牢磋磨,犁头默默想着,第一次觉得伴当他爹却是不负责任。 若是他老婆子能给他生个儿子,哪怕只有眼前这孩子的一半相貌,他都会给他请最好的先生。 犁头却是最喜欢伴当的眼睛,此时他的眼睛看着很是清亮,其中满是年少慕艾。手指有些青白,那是被地牢中寒气侵蚀的缘故。 这地牢常年是两班倒,每十二个时辰一换,一般是两人,是以要到明日早晨,才有人跟他们交接班。 犁头是李头的外号,只是因着他在这里年常日久,敢这样叫他的人如今只剩下他自己。 他盯着一边春心荡漾的伴当,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忍不住提醒对方说道:“你要知道,那种大家小姐,我们却是高攀不起的。” 伴当有些不服气,但是又怯于李头的余威,是以到底是垂下头不语,不过只看他抿起的嘴角和握紧的拳头,就可以知晓对方的不服气。 犁头可算得上阅人无数,见到对方如此,哪里不知晓他是不服气的,只是到底顾念着这孩子尚小,是以也不多说。 然而这气氛到底不如初时自然,犁头瞧瞧低头闹别扭的伴当终归是心中一软。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白日里那薛家女子送来的小酒坛,排开泥封倒了一碗酒推给伴当,然后又将酒坛推到桌子中间,这才口中淡淡说道:“你喝了吧!我却是去睡会儿,你且在这里看着,两个时辰后我再来换你。” 伴当本来在低头生气,哪里成想竟然有意外之喜,他此时也不管之前的不高兴,端着酒碗喊道:“犁头,你真好。”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犁头一愣,他摇头笑骂一句:“臭小子,就是你爹都不够资格叫我犁头。” 他说着伸手在对方的脑门就是一记,站起身时下意识地揉揉膝盖,这才说道:“你却只能吃这一碗,不许多吃。 两个时辰后,我来换你。” 嘱咐完伴当,犁头有些蹒跚的走出地牢,回到专为他们这些狱卒准备的号房。 年轻人上半夜精神,下半夜却是遭罪,是以犁头都是让伴当值上半夜,自己则守下半夜。 地牢里的伴当看着犁头蹒跚脚步蹒跚的离去,却是低头一脸馋猫似的。 他现将酒碗端起,放在鼻翼下轻嗅,甘甜的酒香窜入头顶:“这是岳泉楼的纯酿,嘿嘿,真不愧是丰年好大雪的薛家。” 看着清亮如琥珀的酒水,他用力咽下一口唾沫,似乎想要慢慢品味,只是到底抵不住诱惑,将碗递到唇边轻抿一口。 清甜干裂的酒浆顺着喉咙而下,他仿佛化身饕餮一般,一阵风卷残云。 伴当一抹嘴角,看着手指头上的酒浆有些心疼。 他将手指放到口中回味,却是将目光转向那放在桌子中央上的小酒坛。 只是伴当到底记得李头的吩咐,再不敢再打酒坛的注意,这地牢里犁头就如同知府大人,没人敢不听他的话。 虽说他们这些狱卒平日里常被人看不起,但是却是个得实惠的肥缺,他老子也是费了大力气才让他能进来这里。 是以他绝对不能让犁头生气,伴当这样琢磨着,不知怎的视线便转到小酒缸旁边的油灯上。 透过那黄豆大小的火光,他仿佛看到白日里那位姑娘向自己含唇而笑,伴当跟着对方扯起一抹笑容…… 被犁头怎么样拨弄仍旧是显得昏黄的油灯,突然“啪”地一声爆出一朵火花。轻微地摇曳数下,似乎不忍心看着将手伸向它,却注定流逝的年轻生命。 在地牢靠近入口的地方,一抹瘦削的影子一直看着眼前的一幕,直到伴当的嘴角流出黑色的液体,他才走近对方。 他将手按在对方的脖颈儿上停顿一会儿,见对方真的再无气息,这才满意地点头,不再理会渐渐冰凉的尸体,径直向地牢深处走去。 扬州府的地牢是回字形,只有从入口进来,才能够找到正确的方向,不然只能在其中迷失。 男子从入口进来,便顺着左边的回廊走下去,待走到尽头,这才一转走到第三个房门之前。 这地牢两侧都有着火把头,若是临时有事,便可直接用火折子点燃。只是那男子却并未如此做,他反而极为警惕的将身形向墙角缩去,只是透过微薄的月色看着内里。 只看到那厚厚隆起的身形上盖着的红色云锦棉被,男子便知晓眼前的此人,便是自己要找的对象。 薛蟠此时正靠在里侧的被褥之上,因防着狱卒来回检查,他将原本这里的被子滚成卷,塞在自己妹子下午送来的大红被子之下。 虽说这样子有些冷,他也顾不得许多,此时却是正该要好好冷静一下。薛蟠的双眼中仍旧可以看出些许因酒色而造成的灰尘,只是那些灰尘之下藏着几丝迷茫,今日白天里妹妹所言尚犹在耳。 虽说他初时也是十分惊喜于自己出狱有望,可惜的是在这狱中的**个月里,他早已被磨平了棱角,是以当狂喜过后,便是无尽的怀疑。 然而看自己的母亲那般柔弱,妹妹又满脸稚气,却仍旧是为自己到处奔走。 尤其是妹妹对他谈及林大人之女的时候,那抹下意识中流露出来的羡慕,更是让薛蟠有些心中抽痛。 他的妹妹本该是天之骄女,本该是众人羡慕的对象,却因为他而不得不向他人卑躬屈膝。 薛蟠一直认为自己不算得上是个好的,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使得自家母亲和姊妹为他如此奔波。 透过窗外依稀传进来的月光,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今年刚刚十五的他有着与成年人相似的身形,只是他却是个废物。 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加的懊悔自己当日的斗鸡走狗,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薛蟠若是此次不死,却是不该再让老母垂泪,姊妹担忧。”薛蟠无声的说道,他的嗓子此时无法出声,因今日中午之时,见到母亲哭泣,他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泪流。 待到回过神,却是喉咙刺痛沙哑,竟无法开口。 他又盯着手掌好半天,才徒然的放下,此时已经是他在牢中的第八个月,能够出去的希望,却是越来越渺茫。 即使薛蟠一直认为,自己身为四大家族的继承人,本不该待在这与其身份不相配的地方,然而终究无法改变,他此时身陷囹圄的事实。 薛蟠正胡思乱想,便听见远处传来轻微的悉悉索索之声。 这声音极为轻,若不是周围太过寂静,以薛蟠之力却是根本无法听到。 他本以为是狱中的耗子,只是那声音从远及近,却是最终停到薛蟠的牢门前才哑然截止。随着声音的消失,薛蟠的脸色瞬间变化,他警惕地看向外面,可惜的是月光太过稀薄,他却是只能看到外面的黑影。 薛蟠阖目倾听,他如今心跳得极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不对,这不是狱卒的脚步声。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往墙上缩了缩,一脸警惕地看着外面。 随着一抹月光姗姗来迟,薛蟠终于看到男子的面容,那是个带着蒙面的,但是这并不妨碍薛蟠将其刻入脑海。 就在薛蟠紧紧盯着窗外之时,便看到顺着那不过巴掌打的洞口,一流儿青蓝色的光华,在眼前一闪而过。 随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薛蟠有些不靠谱的想到,这下子恐怕自己却是没法成为妹妹的靠山了。 第二日的行宫中,司徒源端坐在书房内,柳湘莲一脸愧疚地跪在他面前,头几乎垂到地面。 “你说什么薛蟠死了!?”司徒源盯着半跪在地上的柳湘莲说的,他紧紧拧起眉头却是并不相信此事。 那薛蟠已经在大牢之中,关押了足足**个月,人尚且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去世? 柳湘莲听着主子难得有些变化的声音,却是将身形压得更低,几乎要碰到地上的青砖。 “事情是发生在三更天的时候,那狱里的两名狱卒轮流换班。其中一名三更天,去替换对方的时候,却是发现留守狱卒的尸体已经凉了。他心知不对,便赶紧去查看各处,结果发现其他各处都没有问题,唯独薛蟠死于非命。” 司徒源听着柳湘莲的话,略微沉思一下,这才询问道:“那薛蟠的尸首呢?可曾要薛家来领走?还是放在衙门等候检查?” 他却是不相信那薛蟠竟然会暴毙,而且连带着竟然还死了一个狱卒,这其中未免有些蹊跷。 柳湘莲听到司徒源的询问,面容之上显出几分难为,他抬头扫了一眼司徒源。看到对方询问的眼神之后,这才仿佛是用置生死于度外的表情说道:“那薛蟠的尸体,被公主娘娘命人带走了。” 被妻子带走?司徒源一愣,盯着对方,在看到柳湘莲的点头确认后,司徒源突然嘴角弯起一抹笑容。 他神态轻松的对柳湘莲吩咐道:“我已知晓,此事就这样吧,到此为止。至于那冯家之事,便多赔他们些银子。 哦,对了,死的那个狱卒是不是也被公主娘娘要走了?” 司徒源却有些满不在乎的说道,他却是对妻子有着绝对的信任。 柳湘莲有些惊讶,为何侯爷竟未曾到现场却已知晓,果真是料事如神,他点点头确认道:“是的,公主娘娘直接将两具尸体全部带走了,是以扬州知府这边,此时却还是不知该如何行事。” 他这时前来,却也有替扬州知府探路的意思,想要看侯爷和公主娘娘下一步的指示。 司徒源看向柳湘莲,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刚刚听到消息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下来。 他把玩着手掌中的白玉扳指,对柳湘莲吩咐道:“示下?还有什么示下,将案子先了结了再说。” 柳湘莲不敢怠慢,轻声答应,随后便退出房间。 司徒源把玩着自己手中温润如玉的白玉扳指,心中在思索为何妻子会突然出手。 再想到最后,他却是摇头一笑,自己又何必多想呢,倒不如直接去询问对方。 想到这里,司徒源也不再迟疑,站起身抖抖衣袍便向外走去。 他的书房就在康眠雪的院子的隔壁,是以不过几步便到。 走进院子,这院子本来是那富商的正妻所住,因是北方人,是以此处倒是融合了北地的大气与江南的小巧于一身。 迎面便是一座五福临门的影壁,上面的蝙蝠眼睛上闪烁着光晕。司徒源定眼一瞧,却是才发现竟然是镶嵌着黑曜石,往日里他都是晚间才回来这边,是以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转过影壁,便是一大排葡萄架此时还不到季节,只是翠茵茵的一片。下面是俏雕的石桌石凳。 离着十来步的地方,栽着棵石榴树,石榴树下摆着两三只太平缸,里面的碗莲正舒展着花瓣,几滴露水随着微风在荷叶上摇摆,就是不肯滑落水面和光同尘。 门口有三四个丫鬟听命,为首的正是云枢,司徒源略扫一眼心知都是侯府的人,也便放下心。 云枢看到司徒源,虽然好奇侯爷为何这么早回来,赶紧将门帘拉开。 司徒源也不理会她,只顾着追寻爱妻的身影。 一进屋子,便看到康眠雪手里捏着一支荷花正在插瓶。 不忍心打扰妻子的雅兴,司徒源也不说话,只是站在妻子身旁,看着对方将花草放到合适的位置,一直到对方轻呼出一口气。 。  这才笑着说道:“我早知咱们来江南却是好的。你看,在府里也不知道多少光景没有碰这些东西。一出来你的心情,眼见着就变好了。” 康眠雪早知道对方进到房间来,她却也是不理,只静心的插花,此时看着作品,多少有几分满意。 又听得司徒源如此说,转头笑道:“你却知晓,这地方确实要比京城让我舒坦。” 两人当下俱是一笑,彼此心知肚明,为何对方会如此之说。 康眠雪将一直在房中伺候的绣橘挥退,看一下司徒源口中有些好奇:“我倒是想知道,你这么急匆匆地回来,是为了何事?” 司徒源看到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妻子,却是摇头无奈,他只能轻轻地捏着对方的翘鼻,这才口中说道:“你却是明明知道的,我问的乃是薛蟠和那名死去的狱卒之事。 柳湘莲回报我,说是你将人带走了,可是有什么发现吗?” 康眠雪听到司徒源的话也不着恼,只是伸手勾住对方的手指把玩,口中悠哉地说道:“本来是想要引蛇出洞,结果对方也太过着急,害得我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办了。” 司徒源马上理解了康眠雪的意思,他惊心摇头,多少有些不赞成。 “如此一来,未免太过鲁莽,咱们倒也不必硬是要在初时便分个高下,端看最后赢的是谁就好。” 康眠雪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若要我说这一切都是巧合,你却相信与否?” 司徒源点头,他自然是百分百的相信妻子,只是刚刚那两句话未免太过云山雾罩。 反倒是康眠雪见对方如此纠结,她低头痴痴地笑起来,好半天才凑近对方耳边轻柔的解释。 司徒源只觉一股香气窜入鼻尖,有甚者裹挟着万千利刃射在耳廓之上,直让人欲罢不能。他努力地定了定神,才听明白妻子的话。 “你可知道,张华最近在忙些什么。” 康眠雪这话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明示,此言说出,司徒源猛然便想通了此事的前后经过。 他却到底赞叹妻子的机智,竟想起用张华这一笔暗子。 “不过,那小子竟然能够去当狱卒,也是有趣。”司徒源想起那个所谓的死去的狱卒,眼眸闪烁一下,看向妻子意有所指地说道。 康眠雪却是一脸,这是秘密,绝不告诉你。捂着嘴却是笑不可支的看着对方,只等着对方解开谜团,两人之间都十分享受这类似于打哑谜的交流。 其实此事也是意外之喜,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担忧,若是那田巡抚狗急跳墙。是否会将薛蟠想办法杀死,然后再诬陷在自己头上,是以这才让张华找通关系,乔装打扮成为狱卒,就近看管薛蟠。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凑上此事。 这件事真的只能用巧合来解释,若不是张华有着康眠雪所赐的那面令牌,对方确实恐怕早已经凉透了。 那块令牌之上是有一个暗格的,只要抠开便可从中取出一丸假死之药。 这也是康眠雪在桃源乡得来的,吃下此药之后,不管是受了多重之伤,都可以假死三日,除非将身体粉身碎骨或者是直接烈火焚烧,不然终究有着一线生机。 而这也是康眠雪给他的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的福利,是以当时觉得不好的张华,立刻将那枚假死药含在口中,也是因此才将对方骗过。 至于如何揪出薛蟠,却是太过简单,那假死药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味道,普通人无法嗅到,但是却有专门的动物可以闻到那股气息。 是在腰牌上做了手脚的系统,第一时间便感应到自己所下的保险被人吃掉,他将视角马上转移到张华这里,便发现对方竟然被逼进入假死状态,也将那个按着张华脖颈儿处试探的小刺客,看得一清二楚。 是以那人前脚离开,后脚康眠雪身边的暗卫便尾随其后。 随后的事情,在暗卫禀报说,此事竟然出自田巡抚的手笔。 倒是让康眠雪有些惊诧莫名,毕竟在她的认知当中,田巡抚其人却是没有这么大的勇气,此举却也算得上杀伐果断。 不过不管如何,此事情也是极好的。 虽说没有办法将系统合盘拖出,但是康眠雪仍旧用司徒源能够理解的话,将此事说得清清楚楚。 待到最后,司徒源才摇头笑道: “此事确实多有巧合,也不知多少个阴错阳差才合成了此事。 不过,雪宝我却有些好奇,你为何如此在意金陵薛家? 若是单纯因为黛玉之事我确实不相信。” 康眠雪听着丈夫的疑问,仍旧也不在意,只是用自己的手在对方手心之中,一寸寸地丈量着。 “你要知晓,若是那田巡抚想要构陷你我,便只有薛蟠这一张牌。而且我又将英莲留在身边,这自然又是给了他足以弹劾我的把柄。” 康眠雪却是不信司徒源想不到此事,她轻轻推了对方一把,眼神娇嗔。 那眼神中带着三分娇憨、两分嗔怒,并有着五分的情意,一时之间司徒源只觉得血气翻涌。 他有些无奈地摇头,眼中却是满满的不满。 康眠雪将司徒源这副模样尽收眼底,嘴角忍不住狠狠地挽起,却也再也维持不住刚才的娇嗔之感。 她轻轻点着对方,口中带着些许满意:“你确实想想,到底是我徇私舞弊,包揽诉讼罪名大,还是想要吞并江南薛家并意图造反所获得的罪责大?” 她不得不说此计真的极为高明,且着眼点也在帝王之禁忌上。 别的不说,只看之前京城中所流传的皇太女之言,如今她若是出了那些错误,定然会被那些人在口上笑谈。 司徒源伸出手揽住妻子的腰部,另外一只手仍旧放在对方面前任由妻子几把玩,口中说:“他们这是打量当今是傻子呢,不过是写上一二本奏折便是名臣了,却不知那名臣到底是由何而来。” 第100章 斗法 康眠雪听着丈夫的话, 轻笑一声,推开司徒源走到靠近窗前的白色珐琅天使穿衣镜面前,仔细地整理着头发。 她今日穿得十分简单, 足下是白色软锦睡鞋, 身上穿着湖水蓝百迭裙, 上身是一件软红色对襟长衫,胸前露着一抹葱香绿的抹胸。 因是夏天,只带着一只足金赤黄双凤衔珠璎珞, 那凤尾之上个镶嵌着黄豆大的红宝石。 耳朵上的三对耳洞有两对塞上用上等和田玉打磨得耳塞, 只留下最下面一对上带着赤金凤凰怀抱红宝石耳坠。 那坠子是少有的菱形切工,在阳光之下闪烁着令人沉醉的光芒, 更衬得她丰颊杏腮, 一双杏眼流转间妩媚异常。 将刚刚司徒源无意识中弄乱地发丝整理好,这才笑着说道:“你休息一会儿,我等下去瞧一眼迎春,那孩子恐怕这会子还在多想呢!” 她从镜子里看到司徒源挑起的眉毛, 有些娇嗔的白了对方一眼, 这才说道:“前儿玉丫头出事,是照姐儿叫我的,是以到最后竟是没人通知迎春。 那孩子虽面上不显, 却也是心里有些不爽利,我才打算去瞧瞧她,也免得她胡思乱猜。” 对于迎春,康眠雪也是极为关心,可以说在某些方面甚至会超越照姐儿,原因很简单这孩子想得太多。 善棋之人,心思敏感且极有章法, 是以连康眠雪也会偶尔会赞叹迎春的眼光之独到。 是以她忍不住将一些目光,投射到迎春身上。 “哎……”司徒源低声叹气,他却有些无奈,妻子身边的人总是那么多,让他真的很不安。 康眠雪忍不住笑出声来无奈地摇头:“胡说些什么呢?迎丫头是女的。” 听得司徒源将这话说了出来,惹得康眠雪忍不住啼笑皆非。 她用手帕轻压着眼角,口中有些娇嗔地埋怨:“偏你这每日老是这副样子逗我,若是哪一日竟长了皱纹可如何是好。 你要是累了便先歇一会儿,我去瞧一眼迎春,一会儿就回来。” 康眠雪一边说着,又拿起桌上的银质香粉盒,取出一些轻轻拍打在脸颊之上。看着镜中的自己再无什么不妥,她这才换上一双室外鞋。 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带着秀菊向迎春的房间走去。 这座行宫乃是富商半百之心血,其中景物具是多做巧思,虽说比不上京城中的侯府,却也是可见不少灵巧心思。 三个女孩子住的地方,都在一片却是成品字形,照姐儿和黛玉住得最近,稍后一点的便是迎春的房间。 虽然是在最后,但是却并非是必须要经过二人之所才能到,反而因为精巧布局,三者之间的路径竟是所差无几。 此时迎春正在房间之中独坐,一对柳眉微蹙卷起一抹愁绪。 她无意识地拨弄着手中的茶盏,这只绿色的茶杯名唤绿蜡,那是迎春少有的挚爱。 平日里,每每都让其爱不释手,今日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无意识地用纤细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地涂抹。 迎春身边的丫鬟司棋,性格火爆偏有些傻大胆,未免有几分少思,是以见到迎春如此,心中也不知晓自家姑娘到底为何忧愁。 实在是平日里姑娘,却是极少会如此面露迷茫之态,司棋也不敢询问,只是安静地盯着迎春。 她只知晓今日之事恐怕极大,毕竟刚刚林姑娘打发人来,邀自家小姐去园子逛的时候,小姐竟然破天荒的拒绝? “姑娘这次去是怎么了?为何不肯跟林姑娘和照姐儿一起出去,难不成是二位姑娘说了什么话得罪了小姐?要我说若是真的,小姐莫不如便明说,免得到时却是伤了姊妹间的感情。” 司棋见迎春心不在焉,从她手里接过早已经变凉的茶杯,将茶杯里面的残茶倒掉,重新满上七分温热的茶汤,口中絮絮叨叨着。 她如今却是如同迎春的大管家一般,是以两人说话也放松许多。司棋的心里清楚,自己此生的一切荣辱,早已牢牢系在迎春身上。 是以,对待迎春自是比旁人百倍用心。 迎春仿佛是块木头一般,忽略司棋的念叨,她无意识地看着茶盏中的倒影。倒影中仍旧是那鹅蛋脸细眉秀目,琼鼻直挺,小巧的双唇此时抿得死死的。虽没有一个愁字偏偏让人一见,就看得出此时身上满是愁思。 她轻声叹气,即便是再胸中丘壑,她仍旧是难免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偏偏竟是堵不上你的嘴,并非是有什么妨碍,我只不过是今日有些懒罢了。”迎春早就习惯隐藏自己的性格,听着司棋的唠叨也不在意,仿佛是只受惊的玄武只想缩回壳中。 她也知晓自己此时矫情,自家人知自家事,她今日如此哪里是为了别的,不过是对于黛玉心中有愧。 昨日里黛玉似有些不舒服,整个院子人仰马翻的,可是偏偏却没一个人告诉她。 初时她尚且不以为意,哪里成想竟然听说,后来林如海纵马取物,迎春便知晓恐怕是意外之事发生。 因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是以她却也没有办法直接前往查看,只能自己独坐半宿。 这种所有人都在忙,唯独你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迎春难得的心中苦闷,兼之林如海不同寻常的举动,也让她敏感的察觉不对。 她本以为是自己因着被娘娘善待而恃宠而骄,也曾多做训诫自己万不可忘形,只是此时却再难欺骗自己。 迎春脑中正胡思乱想,难得的自言自语起来,便听得门外人声嘈杂。 司棋将茶壶放在桌上,心中有些好奇,她快步走到门前,挑开门帘,这才发现竟然是公主娘娘过来。 司棋一愣,赶紧笑着将竹帘高高挑起,口中称呼:“公主娘娘万福金安,您是来看我们姑娘的?” 康眠雪略微颌首,一脸笑意地看着司棋,她一直极为喜欢这种性格直爽之人,是以此时见到也是对对方多了几分优厚。 她看向听到自己的声音赶紧小跑着过来的迎春,伸手拦住对方想要行礼的身形,将她一把拉起来,挽着对方走进房间。 司棋看着姑娘一脸晕乎乎的模样,也是唇角一笑,向守在门口的绣橘蹲身万福,这才下去准备茶水。 “咱们娘们儿天天见面,每次都要这样行礼,估计用不上几天,我就得给你做抹额,免得把头给磕漏了。”康眠雪口中调笑,看着迎春的脸庞因自己的话显出一丝红晕,不似刚刚那般僵硬,这才满意一笑。 迎春的这间屋子却是纯正的江南样式,一进三开间的模样。进门中央便是客厅,向左一步可以望到后面的屏风和硕大仿佛是一个小隔间的细工拔步床,上面雕刻着海棠石榴花。 在拔步床左侧便是两只大衣箱,里面放着迎春日常的衣服。衣箱的斜对角里正是梳妆台的位置,上面除了妆奁等物,好放着五六只盒子,显是她平素所用之物。 房间布置得淡雅精致,室内的摆设也都是那些不显山露水的模样。百宝架上最显眼的也不过是那一座殷商的铜鼎。反倒是墙上挂着的一副春鸟花卷图让康眠雪多看了两眼。 “这画倒是不错,看着虽非是极有名的名家,但却颇有几分意境。”康眠雪望向那其上的繁花,直觉一阵花香沁人心脾,耳边仿佛能够听到蝴蝶振翅的声音。 迎春有些胆怯,又带着两分好奇的望向康眠雪,她却不知对方此时前来,究竟是所谓何事。 习惯性地将手上现有的信息拿到手中评算对比,迎春此时却有些觉得迷茫。 康眠雪拉着迎春坐在绣墩上,这才眼神含笑地看一下对方:“这是怎么了?竟这样看着我。” 她伸出手拂过迎春的脸颊,将一缕不太听话的秀发挽到后边。 迎春只觉得康眠雪手指抚摸过的地方一阵阵酥麻,她莫名地感觉有些害羞,自己在对方面前仿佛是个幼儿一般。 “娘娘确实没事,只是迎春想得太多了。”迎春此时不想对其说,自己竟然有些担忧,康眠雪的宠爱会如同烟花般逝去。 看着不说真话的迎春,康眠雪无奈一笑,伸手握住对方带着一丝凉意的手掌:“你却是打量我不知道,昨日里黛玉出问题,你这里却没人通知,心里不舒服了吧。” 康眠雪看着迎春瞬间苍白的脸颊,心中也是有些心疼,即便再是走一步看三步,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也不过刚刚及笄。 被康眠雪瞬间挖开心思,迎春一愣再抬头时,一双如水秀目染上些许红艳。 她抿紧双唇,不想在康眠雪面前有半分失态。 见到这一副模样,康眠雪哪里不曾知晓这是迎春又犯了犟劲,她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却是为了前儿黛玉犯病,结果却无人跟你报信,是以让你受委屈了。” 看着听到她说的话,一时间有些愣怔的迎春。康眠雪摇头轻笑,她又如何不知晓对方的想法,要知道这世间多少憾事都因着误会而生。 迎春听到康眠雪的笑声,越发紧张起来,手中的帕子被她拧得几乎像个麻花。 若是娘娘,定然会比她做得好吧?迎春一时胡思乱想,她心底极为崇拜康眠雪,是以多会揣摩,若是对方会如何做。 “娘娘,既然娘娘如此之说,我确实有个问题,前儿的事情是否是因为此事牵连到我父亲?”迎春用一种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看向康眠雪。她的下颚收得极紧,肩膀僵硬的仿佛是被竹竿撑起,只是从少女的乱飞的睫毛上,仍旧能够看出少女所独有的胆怯。 虽然对于迎春的聪慧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是康眠雪仍旧不得不为对方强大的推算能力而折服。 不过是一点蛛丝马迹,竟然便推理出七八分来,在某些方面来说,迎春是个天才。 她望着迎春,见到对方那如同小鹿般的眼眸,虽其中满是惶恐,却仍旧带着一份镇定。 康眠雪心中暗自点头,既然如此,她自然也不需替贾家遮掩,毕竟肮脏事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迎春这才知道就在自己在园中纠结之时,黛玉竟然差一点,身死道消。 “娘娘,是否我姑妈的死,和我父亲有关或者和荣国府有关?” 迎春的话问得十分直白,甚至可以说毫无修饰。这个可能性她已经想了太久,甚至可以说,在未曾来到这里,她便知晓恐怕这事情且要纠缠。 康眠雪手指微不可见的颤抖一下,她似乎明白迎春为何会有如此的想法。 只是若是可以,她却是不愿她掺合到这一切之中。 迎春读懂了康眠雪的表情,苦笑一声。 康眠雪并未说出此事的罪魁祸首是谁,甚至将一些信息都说得极为模糊。但是这些信息指向性太强,未免会让迎春直接想到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 “娘娘,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姑姑的死和我父亲有关系吗?”这才是迎春最为纠结的地方,若是姑姑的死去与自己父亲有关,她却是不知自己该如何想象自己以后的日子。 “我无法给你保证,只能说目前来看应该是并未有什么大关系。不过我倒是好奇,为何你从黛玉生病,竟联系到林夫人的去世的。”康眠雪却是真的好奇,为何能将这两样放在一起? 迎春闻言低声说道:“娘娘反复强调姐妹情深的事情,却是让人难免有些误会,更何况我听得人说林大人当日竟是骑马而出,半盏茶即归。这却几乎将事情的真相完全告诉我,因为扬州之中非特殊人等,不得纵马而出。是以能够让林大人如此的,必定是极为重要的事情,若是黛玉真的危机,也应该是崔太医或者娘娘这里取药,实在不需要单独让林大人取药。 是以,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加上前儿晚间我去看黛玉,听她说了药性之事。 再想到姑妈的早逝,这一切几乎便呼之欲出。 恐怕是姑父以物睹人,是以留下了东西在,而这东西恐怕又是要人命的,是以才会有如此多的是非丛生。” 迎春的解释虽不算清楚,到底是让康眠雪了解了七八分,她心中暗暗惊讶,只单单从林如海的一出一进,便将此事摸得七七八八。 更是在无人告知的情况下,完整地推出事情的经过,这份天赋真真是让她有些不寒而栗起来。 “这件事情与你父亲却是没有什么大关系,只是恐怕日后难免要做过一场。 只你不用担心,若你父亲是个好的,未必不能有个好结果。” 康眠雪轻声安慰迎春,只她说得“安分”二字,却让迎春轻声叹气,这二字看着容易却是做起来难。 此时康眠雪却是庆幸自己亏得来得早,不然以迎春的想法,恐怕不知道最后会到哪里去。 她笑着伸出手拍拍对方,轻声说道:“你却是莫要多想,此事虽与荣国府有关,然则与你父亲却应该没有太大关系,毕竟他的那点心思全部都在不正当的地方。” 康眠雪的提示已经足够多是。迎春听到此处,眼睛是眼眸连闪,只觉得有些胸口发闷,若不是父亲那么自家中有能力的又还剩下谁? 这在此时窗外却是传来照姐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康眠雪听到这里摇头一笑,对迎春眨眨眼,示意对方会将此事遮盖过去。 两人相视一笑,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照姐儿早在门外便发现自家姐姐竟然在迎春这里,她有些好奇。却仍是先和站在外面的绣橘对了对眼神,待对方微笑颌首,这才一脸欢喜的金子闯了进去。 “我发现了,姐姐竟然只到迎春这里来,竟然也不去看看我,果然和玉儿跟迎春姐姐相比,我便是那个小可怜。”照姐儿心思机敏,只进来一眼便知晓,恐怕是迎春不知为何竟有些多想,是以姐姐来安慰对方。 她口中说着俏皮话,人却凑到迎春面前,伸出胳膊便挽上对方,看着迎春有些惊愕的眼眸,更是顽皮的抛了个媚眼。 一时,众人都被他这一副做派,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康眠雪揉揉震得有些发空的腹部,手指轻点着照姐儿,却是一脸的无奈:“罢罢罢,真真是个促狭鬼,你们可是要出去要是出去的话便赶紧去,我要回房休息,免得再让她给我笑出个好歹来。” 黛玉听到康眠雪这样说,走到照姐儿面前仔细打量对方,一脸思索模样,最后略点了点头。 这幅做派却是让照姐儿有些呆了,她看看迎春,又瞧瞧自己家姐姐,到底不明白黛玉到底在谁,是什么意思? 反倒是康眠雪只一眼便知晓黛玉的想法,她捂出嘴口中泻出银铃般的笑声:“林丫头,你却真真的促狭。你们赶紧去玩儿吧,可别在这里逗我了。 这园子西北角有一片荷花,此时我瞧着正有一些早发的莲子,等一会儿让鱼娘带着你们上船,你们自己采莲蓬吃。” 荷花的莲子是可以生吃的,康眠雪幼年时最喜爱那股子清香味道,是以每年到了这时候定是要让丫鬟划船到湖中,自己采摘新鲜的莲蓬,然后再扒开使用。 若是喜欢带些苦味的,便可不去里边的苦心,若是喜欢清甜的,便将苦心也扒出。 是以此时想到这个,便向几人推荐的。 迎春却是因生在北地,所食之物皆是干莲子,此时听得掀莲子可以直接生吃,心中也是有几分好奇。 她到底还是有些孩子心性,是以刚才之事说完便也罢了,心中没有在丝毫芥蒂。 听到这莲子,倒是显出来一二向往。 照姐儿见迎春的面上露出好奇,赶紧摇晃着对方的胳膊说道:“咱们等一会儿,让鱼娘在后面跟着,我们三个自己架一艘小船,到时可以想去哪便去哪。 不过还是得让他们看着,免得出危险而已。”照姐儿却是不敢让鱼娘,真的离开他们的范围。 毕竟自己虽会水,可是迎春也好黛玉也罢,前者不会水,后者身体弱。便是多沾些水汽,她都怕会伤到身体,自然得需要渔娘的贴身照顾才好。 康眠雪对照姐儿的游泳技术心中有数,是以只是听她们几人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讨论。 她一手托腮,看着窗外的阳光在三人的身上度出一圈七色的光彩,竟然飘逸出来几分仙气。 康眠雪心中满足,她并非圣人,但是若是能够使得这些女儿家能一直如此欢笑,却也是此生无憾。 也为了她们,便是披荆斩棘也在所不惜。 不同于康眠雪心中满是守护的温柔,此时田巡抚却是只想将所有的罪证一一抹除。 他本质上是个有些优柔寡断之人,是以随下定决心杀死薛蟠,却仍旧对于是否与长公主真正撕破脸之事,有些踟躇。 师爷却是完全另外一种想法,在他看来,田巡抚此时最要做的事情便是保全自己,若自己都无法保全,那么一切又谈何。 “东翁此时难免有些太过优柔寡断了,自那位长公主将英莲带走之后,是以再下去并无些什么大碍。”师爷抚摸着五柳长髯,坦然说道。 但凡若是眼前有一人似迎春,定然可以看出对方此时的温和,便如同挂在琉璃上的假脸一样。 看着晶莹剔透,其内无暇无杂,可是却流于表面,根本不曾有任何属于人的。 田巡抚此时也走累了,一屁股坐在主位上,用早就放在桌上的轻巧毛巾擦着汗。 “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妥,毕竟那位公主乃是万岁爷的心中至宝,若是能够被我简简单单的绊倒,到底未免有些儿戏。”田巡抚此时却是恢复了些理智,他看一下师爷的面容,其上满是试探。 只是如今才慢慢认真起来的田巡抚。此时早已经不知不觉地陷入师爷所引导的泥潭之中。 看着想要打退堂鼓的田巡抚,师爷看向对方眼眸中,满是冷静和睿智:“大人难道还不明白吗?你要知晓从那位公主娘娘将英莲接走之后,咱们和公主娘娘之间便再没了可能。 甄家要英莲的命,大人就得去取来,不然便是大人用自己的命来填。 如今唯一所求的,便是能够在其手下活过来,直到对方离开扬州为止。” 师爷的话语调平静舒缓,仿佛是月夜中偶尔的虫鸣,虽不响亮却是透着悠然自得。 田巡抚却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听得椅子发出不甘的悲鸣,最后又沉寂下去。 “不管如何,却是要赶紧将一切处理干净才好。”田巡抚此时眼中满是困兽之斗,他再也等不起了。 明明是甄家和羲和长公主斗法,为何遭殃的偏偏却是他? 第101章 流言 田巡抚压低声音, 此时他们却是不在苏州,是以要多多注意才好。师爷心思剔透,干脆与田巡抚坐在花园中的凉亭中说话。 这里视野极好, 临于假山上的高处, 却是可将四周一览无余。 假山三面难行,只有一条小道蜿蜒,其上便是凉亭, 其下则是一座小桥通若耶之溪, 曲蜿直下,通向花园。 这假山上引流活水,从石缝中寻香而逐,与周边的细花疏林相得益彰。 师爷看着田巡抚微微颔首, 他其实有时候也觉得对方有些冤枉,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君子立于世间, 孱弱乃罪之根本,且当初田巡抚科场舞弊之时, 他可没有见到对方有半点心软。 那些举子们未必没有求过他, 可是仍旧被田巡抚一个个,毫不留情地清除掉。 想到这里师爷的心再一次变得冷硬,他本已经经历了太多。心中最美好的那份柔软也早已送到了羲和长公主那里, 此时他只有一个想法,便是希望那位公主娘娘可以善待那孩子。 “东翁,你我此时却是必须要将最坏的打算, 恐怕我们要做好退路才好。”师爷的面色凝重,他看着田巡抚听到自己的话,瞬间惨白的脸庞,仿佛是深感同受, 垂下眼眸眼掩去其中的冷然。 田巡抚脸颊上不停抽搐的肥肉,一旁的师爷只觉得心中一阵畅快。 不管是田巡抚也好,还是此时在京城的甄贵妃也好,更不要说就在江南的甄家。他此生可以什么都放弃,但只有一个愿望便是:如果是他必须坠入深渊之中,那么他也要拉着整个甄家一起沉沦。 此时的师爷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牵挂,相信在公主娘娘身边,她一定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师爷不自觉地在唇角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之中满是对于少女的疼爱,以及快要达到目的的解脱。 那孩子苦了多年,他总要好好的补偿对方,是以投名状也好,当做质子也好,他总要去替那孩子去搏一个未来。 终归,不会有比回到甄家,更惨的事情。 师爷仿佛又看到甄老夫人那张看起来慈眉善目,却心如毒蝎的模样。 英莲,将你托付给公主娘娘,已经是叔叔能想到的最好的一条路。 此时行宫这边,康眠雪好不容易从三个丫头那里脱身。 绣橘扶着她穿过花园的角落,向主院走去。她此时看康眠雪,觉得她脸色极好,心中也安稳几分。 因她打量的目光,康眠雪却是想起一件事,口中调侃绣橘: “你却是每日里总是那么多管闲事,我听说你昨日在英莲那里大发雌威?” 康眠雪看着绣橘,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对于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心腹女官,她是将其更多的当做亲人,而非是下属。 是以两人平时说话极为随意,并没有太多的主仆之感。 绣橘听康眠雪如此询问点点头,纤长的睫毛轻眨,略一沉吟才和盘托出。 原来虽说英莲被带到行宫这边,但是总归是身份有些尴尬。一来她是未婚女子,却被安排在行宫,又和司徒源与康眠雪都没有半点关系。更况且自身又是从牢中所出来的,是以大多数行宫的宫女,对她都会带着某些怪异的眼神。 偏这丫头天生有些憨性,生性单纯也因为如此,她觉得康眠雪好便想好好报答。 可是平日里她又不得近身,是以每每就站在廊下,看能否替康眠雪这边打些下手。 绣橘、云枢等人曾多次与她说过,让其回去休息便好。她身为小姐,却是并不必如同她们这些女官们一样,可是偏偏英莲认定自己报恩之言,竟是一门心思地想要自荐当丫鬟。 这一下子倒是真真的,让绣橘等人开了眼界,因当时这英莲说这话时是在廊下,是以不少行宫中的宫女也听闻了此事。 又见着这两日,康眠雪并未召唤,便有些拿大起来,多是在英莲面前说些一二讽刺的话。那丫头嘴笨也不知该如何回绝,便只是生着闷气。 听着绣橘的话,康眠雪却是嘴角弯起一抹笑容,她哪里不知道绣橘明着是说那丫头憨,实际上却是在说行宫中有人心思浮动。 “是你把那丫头带在身边了?”康眠雪好奇地看着绣橘,她心中也是纳闷,绣橘这些年来却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上心。往日里凑在她身边的人也不少,却从未见她对任何一人上心过。 绣橘听着也不反驳,此事也算得上是事实,不过她仍旧解释道:“那丫头却是有几分憨性,若不是我那日去的巧,少不得却是一场大祸,恐怕此时还未必能够起得来呢。” 这话倒是让康眠雪一愣,她停下脚步,看着绣橘脸上此时却是没了笑容:“怎么回事?那丫头可是出了什么事。” 对于绣橘的性格,她心中有数,若非是真的险些出了状态。她是绝对不会用这种隐秘的方式提醒,是以康眠雪脸色马上显出来几分凝重。 绣橘不知英莲的重要性,但是她却心中知晓,虽不知道两人的具体关系,但是英莲是那个人的心头肉这点是确定的。 看着自家主子锐利起来的眼神,绣橘身上忍不住一颤。她对于康眠雪有种天然的畏惧感,这位主子从小到大虽说是她看在眼里长大,但正因如此却是才知晓对方的存在是多么的可怕。 绣橘此时确实有些忐忑,她一时也不敢说话,松开康眠雪的手径直地跪在地上,口中低声禀报: “主子却是昨日发生的事……” 绣橘此时不敢怠慢,将昨日里发生的状态一一道来。 原来昨日里却是因为黛玉的事情,整个院里多少有些人仰马翻。 行宫之中本就人员繁杂,是以这些人不知如何传闻之下,竟是将事情弄得越发离奇起来。 英莲本来是在如同往日一般站在廊下,想要等着康眠雪出现,或者是能得到其的吩咐办些事。只是她只见康眠雪匆匆忙忙地离开院子,竟是一眼都未向廊下瞧瞧,心中也是有些忐忑。 不过她的性格一直有些痴的,见康眠雪此时正忙,她也不在廊下添麻烦。好好地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只是将房门紧闭,却是打定主意不给娘娘添任何一丝麻烦。 因英莲的身份特殊,康眠雪将其安排在偏院之中,这里虽小,却五脏俱全,左右各有两间厢房并正门的三间主卧。 住英莲一个人带一个丫鬟,却是劲足。 这行宫不算大,是以即便是英莲此时所住的是个偏院,又能真的偏到哪去? 英莲回到房中刚刚坐定,便看到被派来伺候她的小丫鬟蕊儿带着一只托盘走进来。 这丫头看起来尚且年幼,不过**岁的光景,见到英莲一笑,口中说:“姑娘回来了,今日可回来的早。我却是说姑娘在房中等待娘娘召唤便好。每日里去廊下,那起子小人,还不一定怎么编排姑娘呢。” 蕊儿如此说着,小巧的鼻子紧紧皱起,显示对那些人深感不屑。小丫头看着英莲美艳的脸庞,忍不住有些脸红。 这位英莲姑娘是真的好看,尤其那眉心的一点红豆,竟是让人看了便觉得,想要上手摸摸。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又将一碗绿豆汤放在英莲面前说的:“这是绣橘姐姐命我送来的,她说这时天气外面暑热。是以一定要姑娘把这个喝掉,另外又派人送来了一盘子果子,这果子却是真正的又香又甜呢。” 蕊儿的口齿极为伶俐,将这几件事说得条条有理,只是到最后提到果子之时,到底难免露出几分孩子的情态,咽着口水说的。 她这一说把英莲的好奇心给勾了上来,她看着桌上那盘看起来极为特殊的点心,忍不住伸手拿起一个。未曾放到口中,便嗅到浓烈的奶味,这奶味之中不带着丝毫腥气,反而透着一丝杏仁的苦甜。 烤得松软的蛋皮上堆着一团雪白绵软的东西,英莲想起之前却是听绣橘说过,此物叫做什么奶油?据说做这个要急费力气的。 英莲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口中咬了一口,她马上瞪大了双眸。一对如同扇子般的睫毛上下纷飞,却是第一次吃到如此香甜的点心。 她看看蕊儿,拿起一个递给对方,看着对方惊喜地伸手接过,只觉得心中竟然多了几分舒畅。 两人吃得极快,是以不过一会儿,这一盘子点心便吃的七七八八。 蕊儿年纪尚小,是以不自觉的吃成了花脸,英莲见其如此,心中隐隐有几分笑意。她掏出帕子,替对方仔细地擦抹着鼻头和脸颊的奶油。 蕊儿也极为乖巧,见英莲如此,也只乖乖的站着。 两人正觉得彼此关系更加亲近,就听到门外传来女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这里没人,咱们却在这里歇歇,那呆子每日得下晚儿才回来呢。 要我说呀,也不知道那位大小姐是怎么想的,明明公主娘娘说让其在屋中好好歇着。 偏偏就是仿佛听不懂一样,没事就往主院跑,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 这声音显然有些尖酸刻薄,音调倒还算是清,只是说出的话未免有些污言秽语。 偏还有人附和她,又一个声音在院中响起:“诶?那英莲姑娘,非要每日里去公主娘娘那里站岗,却是为了何事啊,姐姐你可要告诉我。” 这声音听起来似乎也并不大的样子,显然尚带着几分稚气。 蕊儿一挑眉,听出了最后说话的那个声音,这人乃是与其差不多大的一个侍女。 不过她因家里边,似乎与着君行宫的富商有些个关系,是以住宿都是单独居住,平素里并不和蕊儿有太多的接触。 但是因为她声音婉转柔媚,是以蕊儿却将其记个清楚。 不管如何,竟然在院中说这些话,难不成竟还要诬陷英莲姑娘不成? 蕊儿想到这里,就想去开一门喝止对方,却被英莲一把拉住摇了摇头。 她却是不想节外生枝,此时的她尚且是惊弓之鸟,每日里去正院,一来是为了报答公主娘娘,做些力所能及的。 这二来,也是她每日里只有看到对方,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才能够让她安心。 自己此时已经不在那人间地狱,再不会有人对她非打即骂。 是以英莲与蕊儿的想法完全不同,她按住对方,又用略带着哀求的眼神看着她轻轻摇头。 蕊儿抿紧嘴唇,有些不愤,只是到底架不住英莲带着哀求的眼神,低头生着闷气。 她们二人这幅眉眼官司尚未打完,院中的那个刻薄的女生说起的话却越发不堪入耳起来:“你哪里知道,咱们都是好人家的人。 偏那位英莲小姐,那是个拐子不知道从哪儿领来的野孩子,仗着长着美貌,却是一女许二家啊。 而且呀,还没等着来接人,两家子便打了起来,结果一时失手,那薛家的便将另外一家的当家人给打死了。 这也就罢了,我有个堂哥,乃是替侯爷守外书房的。 却是听说那薛家的人,也被杀掉了,你说可笑不可笑?要我说呀,那位英莲姑娘恐怕是命里带煞专门上门的。要是她有些自知之明,就应该赶紧到庙里绞了头发才好,免得坑人呢。” 那声音说的话仿佛一把利刃插到英莲的胸口,她此时却是脸色骤然煞白。 自小被拐卖,而后又被一女许二家,这些都是事实,也是英莲想要努力摆脱的阴霾。 当听到薛家之人已死的时候,英莲却没有半分开心。 只觉得那人说的有几分道理,自己却是真的仿佛如同个丧门星吧。甚至这一刻,英莲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否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偏偏那有些乖戾的声音,还不肯放过她,又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这事儿啊。只有我知,若是你说出去,我确实决饶不了你的。” 那小丫头年纪尚小,正是好奇心的年纪,是以听到对方如此说,口中央告着:“好姐姐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有什么好玩的吗?” 见吊足了胃口,那女的才走到廊下,坐在英莲的窗外说道:“你却是不知道,有人说呀,是公主娘娘因觉得自己怀有身孕,是以想要找人贴身伺候侯爷,这才看中了那位英莲姑娘呢。” “真的,说真的话侯爷我远远看过一眼,若是真的能够嫁给侯爷,那也算得上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小丫鬟年纪虽小懂得却多,是一听到这八卦,马上便精神起来。 她曾远远的见过一次司徒源,从此便深深刻入脑海之中,是以听到这里忍不住惊讶的很。 那声音又不紧不慢地响起,口中的话却是让英莲想要将自己的耳朵堵住:“这是外面传的,我却是不信。 要我说呀,恐怕是那位英莲姑娘心大了,看着公主娘娘好说话,人又慈和,便想着在主院那里巧遇侯爷。 我却是看不上这张狂的样子,真真是给我们女人丢了脸。要知道她被薛家买了,姓薛的死了,她就该跟着去了才对,偏偏每日站在廊下。那点子小心思,当谁看不出来呢。” 声音中满是不堪的嫉妒,跟她在一起的那丫鬟也是极为会说话,听到这里当下同意说道:“就是,我也觉得她太过嚣张了。哪里有那样的,公主娘娘不曾召唤便站在廊下,像个丫鬟似的真真的丢人,却也不知道是哪家这么没教养,养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要我说若真使公主替侯爷选人,肯定不会选那仿佛芦柴棒一样的她,而是选姐姐这种看起来就是福气满满的。” 小丫鬟的嘴极甜,又惯是见人下菜碟,不过三五句话便将那女的哄得极为开心,当下便听到二人推辞起来,想来应该是那人赏了小丫鬟荷包。 两个人似乎是在这院儿里休息了一会儿,便又转身离去,英莲听着她们的脚步声,也不言语,只是眼中一片死灰。 对方的话,仿佛一道道利刃刺在她的胸口,她此时只觉得满腹委屈,侯爷长成什么样她从未见过,每日里她只待到下午的时候。 她不是那种不要脸的女子,更没有半分的奢望,她只是想着自己被娘娘救了出来。是以自然应该报答对方,却没有想到在她人的口中竟成了那副样子。 蕊儿此时已经气得脸色煞白,她想要挣开英莲地阻拦,出去看看到底是哪两个该把舌头拔掉的,竟然在背后如此说话。 只是小丫头刚刚回头想要对英莲说,放开自己便看到对方那满脸泪痕以及充满死寂的双眸。 她心下一惊,赶紧握住对方此时已满是冰凉的双手,口中呼唤着:“英莲姐姐,英莲姐姐,你别听那起子小人胡说八道。我是相信姐姐的,姐姐才不是那种喜欢攀高枝的人,我心里清楚的。 姐姐,咱们现在就去抓她们回来,我把她们要送到绣橘姐姐那里去,让绣橘姐姐去罚她们。” 小丫头说着肩膀用力,直接挣开了英莲,将门一把推开跑了出去。只是到底是时间上差了那么些会儿,等她出去的时候已经见不到那个身影。 不过蕊儿心中有数,那声音大的那个她虽不知道,但小的却是熟悉的很,绝对不能让她跑了,蕊儿气哼哼的到处去找。 结果没有一会儿,一不注意正和绣橘撞在一起。 “哎哟!”蕊儿倒退着寻找,是以直接跌入了绣橘的怀中。 被蕊儿蹭了满怀的绣橘,有些无奈地看着对方,这小丫头是个极为有趣的。绣橘也不着恼,只是温和的笑着,手指在蕊儿的头上轻轻敲了一击 。 “你这丫头平日里的规矩都哪儿去了?亏今儿是我,若是主子出来岂不是出了大错? 你可长点心吧,此时不跟着你们家英莲小姐,在这到处瞎转悠什么呢?” 绣橘此时刚刚忙完,黛玉小姐已经睡下下,她护送着康眠雪回来。便想着今日主子太过劳累,想去厨房监督一下,让其做一些清淡可口的小菜,结果谁知道和这丫头撞在了一起。 蕊儿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她最后两步规矩的万福行礼,口中说到:“蕊儿鲁莽了,还请绣橘姐姐原谅,只是因着蕊儿一时情急。” 原本不打算惩罚的绣橘气笑了,她伸手杵着蕊儿的额头说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添了说谎的毛病 。是哪里出了什么事让你这样心急,找理由也不肯好好找,本来若是直接……我也没什么,可是这偏偏说谎却饶不得你了。” 绣橘生性柔和,是以并不在意小丫鬟们对其的冒犯。但是却是有一件是她不能忍的,那便是绝对不能撒谎,若是一时的撒谎,后面便不一定会惹出多少是非。 这话一出口,蕊儿的脸色瞬间煞白,她慌张的双手晃动:“好姐姐,却是没有在说谎,真真是有大事,一不注意会出人命的那种。” 一时着急,她的鼻尖冒出一滴滴汗水来。 “蕊儿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明白了。”绣橘此时也发现了不对,她深信蕊儿这丫头不可能如此的情况下,还敢撒谎。是以,她的面色也呈阴沉下来。 此时却是再不能出事,娘娘的身体也绝对不能如此连续的打击。 蕊儿见事情有了转机,赶紧将刚刚那两个声音说了一遍又说着:“那大人的我真的不知道,小丫头的乃是跟我一起进来的香儿。因她和行宫的富商似乎有些关系,是以一直都是独自住一个房间的,因为这个我对她却是极为的熟悉。” 然而说到这里,她不敢再说下去,只因绣橘的面容早已阴沉如水,仿佛马上便要电闪雷鸣一般。 “却是我的错,因想着不过是行宫,这里的宫女们大多都应该有过训练。也才没有命各处给她们紧紧皮子,哪里想到竟然出来了几个背后编排主子的。 蕊儿,你跟我去找那个叫香儿的,今日却要把事情弄个明白。” 绣橘冷冷地说道,一双柳眉此时已经竖起,她性格忠诚,哪里听得了半句对于康眠雪和侯爷的污蔑。 蕊儿点头,一脸兴奋地说道:“绣橘姐姐,我刚刚就是为了要找香儿,也不知道那小蹄子跑到哪去了,就死活也找不见呢。” 蕊儿说到这里,也有几分焦急,她却是想要赶紧找到那两人,也好让绣橘姐姐好好惩治对方一下。 绣橘此时正是有些敏感的时候,听闻找不到三个字瞬间浮想联翩。 她站在原地思考一下,这才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二等丫鬟:“我先去看一下英莲姑娘,你们去找小德子跟他说,让他把那个行宫中叫做香儿的,给我带到英莲姑娘那里。” 绣橘身边的两个二等丫鬟,自然早已经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是以只是为俯身行礼后便快速向正院走去。 正院前面的倒座房便是平日里小德子呆的地方,是以去那里便能够快速的找到对方。 绣橘有些担忧,英莲此时的状态。在她想来年纪小小的英莲,此时恐怕会极为难过,是以她还是决定要去亲眼见见对方,少不得安抚一下才好。 蕊儿见绣橘要去英莲房间,也是极为欢喜,不敢拉着绣橘的手,但是却仍旧跟在对方身边叽叽喳喳的。 绣橘已进到偏院,便听到一声不太对劲的“咕咚”声。 她敏感地顿住脚步,这声音似乎是从英莲所在的正房里传来。 第102章 太甜 英莲一脸错愕地看着跑出去的蕊儿,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无奈地叹气。 只是心中到底是暖暖的,这么多年来还从未有人替她出头过, 她垂下眼眸将房门关上,神色仍旧是有些郁郁。 她走到临窗的大炕处, 呆呆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抓着铺在炕上的大红猩猩毡。 这屋子虽说是偏院,可能够成为行宫,其中的装饰却是极为奢华。 炕上左右各搁着一只海棠花小几, 左边的上面是文昌塔笔架香盒, 右边则放着一座迎客松盆栽。 那盆栽中的迎客松郁郁葱葱,针叶修长, 摸着却是触之软软。 少女无意识地抚摸着迎客松, 然后轻轻拔下一根松针, 她看着手上的松针一时有些心虚。 她没发现的是, 因她刚刚的动作, 却是使得地面上的影子微微晃动一下。 “……你说, 为什么她们要这样说我呢?”英莲看着盆栽低声询问,又仿佛是在问自己。 不过, 马上她就仿佛是想开了一般。 英莲心中清楚, 这些人所言之事,不过是因为嫉妒而已。 因她们嫉妒是以并不管此事是否是真的, 也不会管此言到底会对自己造成怎样的伤害,只顾着一时的开心便说了出去。 英莲想到这里,将额头贴在花盆之上,感觉着淡淡的凉意和松针的香气迎面而来,口中说着安抚自己的话: “真是的, 我又何必在意此事呢?清者自清,若我对侯爷没那份想法,日后自然不会再有人说这些。 与其想这些没用的,不如去做些事情,让自己能够开心一点。” 这是她的习惯,往日里那拐子婆子拿她出气的时候,她便这样安慰自己,毕竟往日不同现在,那时候可没人替她出头。 英莲说到这里,用水葱般的双手在自己的脸颊左右各轻拍两下,好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她唇角扬起一抹笑容,那笑容仿佛是清晨的荷花,不带一丝阴霾。 英莲打量下房间内的陈设,她挽起袖子打算按照自己的习惯,收拾房间转换心情。 恰巧水盆里,还有刚刚她们送过来的清水,英莲拿出一块帕子,放到水中轻轻的淘洗干净。 她便开始在屋中各处,仿佛是一只小蜜蜂般不知疲倦的上下飞舞着,很快原本干净整洁的房间,看起来竟有些闪闪发光。 她手脚极其麻利,不过一会儿便收拾得七七八八,只剩下窗框之上还需稍作擦拭。英莲将鞋褪下,因天气炎热,她只觉得袜子有些闷,瞧着左右没人,便褪下袜子放到一边。露出一双如同白玉雕琢一般的脚丫踩在大红猩猩毡子上,白雪配红梅,饶是妖艳的景。 她此时不过刚刚及笄的年纪,却是身量未足,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勾着窗户,细心擦拭。英莲仔细地在窗上擦抹着,又要小心免得碰到窗户纸。 也就是在此时,她突然发现窗户之上,竟影影绰绰地印出一抹人影,这让英莲有些好奇,她歪歪头手中的动作却是不停,只是眼睛仍旧是上下打量着那阴影。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像是猛然反应过来一样,猛地转头看一下,正对着火炕的房梁之上。 因为她回头得突然,不小心之下,眼前便撞入一对猫眼之中。 那人却也是因英莲的突然回头而僵硬在当场,两个人一时都静悄悄地。 英莲看着那双猫眼的主人发愣,似乎是想不明白为何对方要蹲在房梁上。不知为何,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竟从那眼神中看出了委屈。 英莲下意识地抿住双唇,好半天才犹豫地说道:“那上面灰挺大的,你还是下来吧。” 跟英莲大眼瞪小眼半天的司徒汣,本以为对方会想要叫人或者如何。却没想到竟最后得了这个结果,他有些哑然失笑,望向对方的眼神也是微妙的紧。 “你竟然不叫吗?”司徒汣觉得眼前这小丫头实在太让他出乎意外了。 其与京城中的那些贵女完全不同,是以用一种带着审视的眼神看着英莲,仿佛是没有见过如此奇葩之人。 英莲沉默一下,这才揪着自己的裙角说道:“你并没有恶意不是吗?若是有恶意的话,我自己在房中这么长时间,你早就下手了,既没有恶意我又何必叫喊呢。” 英莲的思维极为简单,在她看来若是不对自己下手,便是好人。是以,这青年在房梁之上待了不短的时间,英莲却是不由自主地相信对方。 只是这个问题难免却是无法说服男子,是以那娃娃脸露出有些难以言喻的表情,眼中竟多了几分同情。 他略一沉默,这才用着尽可能软和的语气说道:“虽说我不是提倡你要睚眦必报,但是至少你也别被欺负呀,这……我现在知道为何你会被欺负了。就这脾气,唉,算了。” 他一脸无奈地摇头,扶着额头长叹,因为英莲的举动而有些挫败。 只是这些在英莲眼中都是极为可爱的表现,她也不管自己是否比对方年长,站在炕上拍着司徒汣的肩膀说道:“你看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所以说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司徒汣有些无语地看着对方,他是第一次遇到像英莲这样的女孩子,可以说直接刷新了他对于女性的下限。 看着对方那美艳的面容,实在无法跟她单纯的性格联系起来,他有些发懵,眼神几经变化。却到底仍旧是相信,刚刚的她才是真实的,而非是那些居心叵测的小人。 若是眼前的少女竟也是往日里那些每每勾心斗角,虚与委蛇之人,那么恐怕这天下再无哪些女孩子是单纯的。 这份单纯对于司徒汣来说简直如同稀世珍宝一样,这让他对英莲产生一种好奇。 刚刚他在房梁之上却是,并未听得太多,也不过只是知晓,这小丫头似乎是被人拐走后,养了几年后又再卖掉的。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英莲可以保持如此心性太过难得。 “ 你叫什么名字?”英莲打断了司徒汣的胡思乱想,她却是对其有些好奇,不过更大的却是警惕。 她心中清楚身处行宫之中,虽说安全无疑,但是仍旧未必不会有些前朝余孽来此生事。是以英莲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对方身上,若是对方有个什么异动,自己便马上逃出了房门喊人。 便是拼死也要给娘娘报信去,只是她完全没有想过,就以她的那点心思,哪里逃得脱对方的眼中。 看着少女警惕地望着自己,司徒汣忍不住想要大笑起来,他摇了摇头,还是不想欺负眼前的少女。 不过,他此时却是对于弟妹有了些许佩服,能让眼前这猫儿一样的少女臣服,不愧是弟妹。 不过,他却也不打算将眼前的猫儿惊到,是以只轻描淡写地说:“本王乃是祈郡王司徒汣。” 这几个字一出,吓得英莲一跳,她本偷偷摸摸地凑近装着清水的铜盆,若是对方一时有个什么不轨,便可毫不客气地将水泼在对方的脸上。 哪里知道竟听到这个名字,她忍不住手中一抖,竟是不小心将水盆推到了地上。 只见得水盆,先是“哗啦”一声,后又“咕咚”一声转了个圈,这才“铛铛”的停在地上。 这一串声音,让两人都呆愣当场,用一种莫名的眼神互相凝望。 就在这时,便听得门外一阵嘈杂,随后只听得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 二人同时眨眨眼,不约而同的看看向门口。 绣橘将房门踹开,自己也是略后退两步,这才稳住身子,看着房中的两道人影,此时却是一愣。 她先是打量着英莲,看对方身上可有大碍,随后才将目光转向眼前的男子。 她看着那熟悉的娃娃脸,上翘如同两把小扇子的睫毛,总是挂着笑容偏喜欢说些不着边际话的薄唇,绣橘忍不住脸颊有些抽搐。 她俯身行礼,口中喊道:“给郡王请安。” 司徒汣看着绣橘这份做派,又瞧瞧眼神呆愣的英莲,心中知晓今日却是没戏。 不过作为王族的尊严,自己还是要尽可能满足的,不然定然会被便宜弟弟唠叨,若是再一个不注意被欺凌到校场之上,却是真真的丢人。 司徒汣想到这里,他也不说话,只是凑到绣橘面前卖萌的一笑。 可惜这次来这里的是稳重的绣橘,而非喜欢正太的云瑶,是以对方无疑是媚眼抛给瞎子。 还不等他气馁,就听到绣橘的狂轰滥炸。 “王爷,你不在京城呆着,怎么会跑到这小小的扬州来,更别提竟然出现在这,可是外面人替您通报的?” 绣橘看见司徒汣承认身份,却也是一懵,她有些仿佛爆豆一般将口中的话,稀里哗啦地倒出,实在是好奇得紧。 司徒汣看着一脸还在状态之外的英莲,口中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只是因为想侯爷了,所以便过来这边找侯爷玩儿而已。” 绣橘听到这里无奈地摇头,这位爷您就算是编也编得详细点,哪个不知道本朝的王爷是不允许私自出京的。 不过似乎这个理由也可以,毕竟眼前这位,现如今是郡王爷,似乎真的不在亲王衔不得出京的条规之内。 绣橘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英莲,她对这位英莲小姐自然是并不陌生,之前也曾经多有交谈。 是以,此时却是动作极快,将一切安排得极为明白。 “此处毕竟属于后宅,还请王爷随我来,我送你去前院儿才好。”绣橘此时也顾不得安慰英莲之事,现在唯一的想法便是将这位莫名其妙出现的王爷送到侯爷身边。不管,他有什么事,一切都交给那位主子处理较好。 司徒汣听到这里摇了摇头,这才说:“先等会儿,我却是要看了,这丫头的事情处理完再去。” 司徒汣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但是因其是娃娃脸是一看着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模样,他的眼睛极大,乃是一对猫眼,平日里总是闪着恶作剧的光芒。 但是即便是这样的人,也会有认真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英莲的那句:“仔细上面有灰”,却让他莫名地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是这种感觉并不讨厌。 “我确实想问你,你到底是怎么这样快乐的?” 这个问题是英莲从未想过的,她上前两步靠近司徒汣,像是在努力地思索着什么,最后这才摇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若是有秘诀的话,便是我想偷懒的心情,赶紧做完赶紧休息。”英莲说出一句,让众人有些发懵的话。不去想如何不劳动,而是如何快速做完手上的事情。 这个回答让绣橘有些呆愣,她心中暗道:我的小祖宗,你哪怕说些任何一句都能给你圆下来,可是您这句却是什么意思? 英莲也并不管对方会如何想,她只是想说说她想到的事情,至于这个事情在别人眼里看来是否是正确的,她却反而并不太在意。 “你却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水晶剔透的一个。你放心,今日你我相见即是有缘,我定然会替你出头将那些小人绳之以法。”司徒汣此时却是动了相助之心,他虽生就娃娃脸,今年却已经二十有一。 早已是已成年男子,所思者自然不会如眼前的少女一般单纯,但是反而便是少女这份清透的眼神与心灵吸引了他,使得其根本不愿对方太过沾染这些尘埃。 英莲听到这话呆呆地点了点头,然后用着非常迷茫的语气看向绣橘。 “绣橘姐姐,你来这里是为了何事?可是我这边是否有什么错,竟让姐姐亲自前来。”英莲有些宕机的大脑终于恢复工作。她看着破门而入的绣橘,又瞧瞧跟在绣橘身边的蕊儿,虽有些不能肯定,但多少也摸到了几分,只是终归还是要与对方直接询问才好。 这个问题反而让绣橘一愣,实话说此时早已经不是这丫头挨不挨欺负的问题,而是英莲和正当年的王爷在这个房间之中做了些什么。 她此时却是极为庆幸,亏得自己将那两个丫鬟去找小德子,不然若是此时人多口杂。 传了出去,对于英莲却是大碍,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向对方,不知为何对于英莲她总是有一种微妙感。 倒并非是绣橘不喜欢对方,反而是觉得英莲极为出色。但这掩盖不了,对方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奇怪的事情找上门。 绣橘觉得自己的比喻有些奇怪,但是想来,若是娘娘在这里的话,对方自然会理解自己所想的。 她一言难尽的看看,站在炕上光着脚,撸着胳膊的英莲。 又瞧瞧站在地上,穿着十分合体,偏偏可以隐约看到,在后背以及屁股上一大堆灰的祈王爷。这时,一个诡异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这二人真可算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没等着几人之间尴尬的空气缓解,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院门处向这里走来。绣橘抬头一望,见正是小德子,她点点头挥手招呼对方,快点过来。 然后又赶紧帮英莲找到了软鞋,让其赶紧穿上,又用裙摆将露出的一截肌肤遮挡好,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绣橘姐姐,你教我找的那个人找到了,只是有些麻烦。”小德子仿佛没有见到,站在一旁的两人,只是与绣橘沟通案情。 他在宫中年长日久,哪里不认得祈郡王。只是对方一来未曾表明身份,这二来却是此时多少有些狼狈,是以小德子既不敢说也不敢问。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个叫,香儿的丫鬟。 绣橘听小德子的话,有些愣怔不过她反应极快,只这一句便让她瞬间寒毛乍起,她盯向对方说道:“小德子,你别告诉我那个香儿,此时已经黄土一杯?” 绣橘口中说着,却是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小德子,此时刚刚发生,不过一两个时辰。 难不成这幕后之人真的是手眼通天,在这短短的时间中便掌握了她们的走向,甚至提前下手,斩草除根。 若是如此,这行宫恐怕也不能住了,难免打草惊蛇。一时之间,绣橘竟有些心乱如麻,她盯着对方的眼神,想要其给自己一个说法。 小德子的脸色其实也不算好,他本人是宫中的总管太监。李无禄的亲传弟子,可算得上万千宠爱于一身。 平日里,他不曾仗着自己老师的威势欺压过他人,但是难免却又有些自得之意,今日却是在这上是栽了跟头。 想到这里小德子龇牙一笑:“绣橘姐姐猜的对,等我找到那丫头,已经成了水井旁的一抹冤魂,不过您却是放心,我定然会好好追查,一个都跑不了。” 小德子此时已经是动了杀心,像他这种太监来说,与宫女极为不同的是,宫女有盼头,可以出宫嫁人而太监则是荣辱皆系于主子一身。前时那有毒的铜鼎之事,推出两个替死鬼尚未完事,如今又来了一个背后嚼舌的香儿。 小德子此时已经眼冒凶光,一口钢牙咬碎。爷爷这里不予理会,你们反而一个个都蹦了,蹦跶起来像是要做些什么,既然你舍得作,爷爷也就舍得埋。 小德子这副模样虽是收敛着杀意,可是在明白人眼中哪里有看不出来,司徒汣挑挑眉毛,心中有些好奇起小德子的来历起来。 要知道普通的太监可没他这身功夫,这一身明显便是从小打磨出来的,是以才会如此。况且也不知道见了多少血腥,这身上的血腥味儿若不收敛着,恐怕隔着十里都能闻到。 司徒汣想着以前,曾经听说过羲和长公主府,中有李无路的徒弟,想来便是此人。只是可惜的是与其师傅相比,到底是,眼前这个还差了几分火候。 想到这里,他将视线转向英莲,却是见对方一脸出神,他越看越有趣,忍不住心中盘算。 若是这丫头在这里每日受苦,莫不如自己倒去要了她,至少可以让对方活得自由自在一些。 这个念头在司徒汣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是让他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便把这个念头压在心中。 毕竟像他这种人,若是要了一人,却是不知道会引起多少的轩然大波。皆她对这一小丫头,并无男女之情,若是直接对其要到身边,未免以后确实可能耽误对方。 想到这里,司徒汣干脆的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却不知道,只因他这一打消想法,倒是让自己与英莲之间平生多少波澜,此时看来却是他自己作的。 绣橘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几人,只觉着脑壳生疼。此事却是不知是否要禀告娘娘,不过首先一件事情确实要确定,眼前这位未出京,可曾有过陛下的旨意,不然少不得却是一场是非。 绣橘想到这里上前躬身行礼,口中那这万福说道:“王爷此处乃是偏远,确实不适合您长留。不如先到前面侯爷的书房去,我们这边也赶紧通知公主娘娘和侯爷,您到扬州的事情。” 司徒汣听到这话,突然脸色一苦,他看看堵着门的小德子,然后又瞧瞧站在窗户旁边的英莲脸上,露出苦笑:“行吧,反正今天也是来到这儿了,大不了就是回敬,哎……去老头子的那去吧。” 他虽然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却是仍旧有些浪荡不羁的味道在其中。 英莲看向对方轻轻地摇了摇头,口中疑问地说道:“难不成你是离家出走吗。” 这离家出走四个字,确实用的极妙,司徒汣眼神一亮,凑上前去点点头,口中却是夸奖的:“哎,你说得没错,我就是离家出走。想不到你这丫头确实精明的很。看你如此精明,为何却会被那些人欺负,真真也是无能 ” 司徒汣却是好不了三句好话。 她这话听到英莲耳中,却是毫不在意地给她甜甜一笑这才说道:“我只是感觉,不过还是能不离家便不离家的好,不然家中之人会是担忧的。” 英莲的语调及缓她的声音,清灵空婉与美艳的外表并不相似。司徒汣听她说的话略有些呆疑,到底是轻轻摇头却是不再作答。 绣橘正琢磨该怎么把这位爷哄到前面去,就看到一条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看着站在地中央的几人冷哼一声: “五皇兄,你为何在这里。” 听到这个声音,五皇子不自觉地背后生起一阵凉意,他下意识地抖抖肩膀,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来人,一脸苦笑地说道:“那个阿源,我就是没事来看看羲和的。” 此言一出,司徒汣知道自己说错,但是话一出口就不能挽回。 司徒源听到这话也不着急,只是用越发冷的眼神盯着对方,仿佛是在评估该用何等的姿势将其好好教训一顿。 小动物司徒汣此时却仿佛是被狮子盯着的兔子,她的眼神中满是生无可恋,再次怀疑自己,指定是这次出门没有烧香拜佛,是以这才会碰到对方。 给完全没有想过,这次相遇,乃是他自己叭叭地听到康眠雪他们的行踪,这才赶上前来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然而此时再说些什么都没有用,是以司徒汣只能仿佛被人拎住后脖颈一样。用带着哀怨的语气说:“我就是觉得其她的地方的菜太甜了,所以才想到行宫弄点吃的。” 司徒源听到对方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用些什么表情。 他虽觉得此事有些荒诞,但却偏偏发生在司徒汣身上,反而竟让他觉得就该如此。 第103章 好事 康眠雪听着绣橘的讲诉, 眼神不注意地扫过廊下趴着的白色狮子狗。那狗浑身雪白,一看便知道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只是似乎是有些被吓到, 此时正蔫蔫地趴下阴凉下吐着舌头。 想起昨日被夫君修理的惨兮兮地五皇子,她忍不住笑起来。 让人将那只狗抱过来,康眠雪纵然是不太喜欢狗, 却也为这狗儿的容貌惊艳。 若是将狗儿比作美人, 那么眼前这只定然算得上是四大美人之一。 脸形圆润,下颚小巧,双眸闪亮, 水雾升腾,让人看着便心生怜爱。 “却不知道这狗儿是哪里来的。”绣橘看着被小丫头抱在怀里的狗儿, 也是有些好奇。 康眠雪一笑说道:“这狗儿昨还没有呢,行宫森严你说是谁带进来的呢?” 绣橘轻眨眼眸,却是微微一愣, 她看着狗的眼神越发古怪起来。 也不怪绣橘会如此,这狗儿一见便是被□□过的, 如今行宫中的主子就这么几位。 且和五皇子有一面的, 只有英莲小姐,绣橘想到这里却是看向自家主子,对于五皇子的往事,她也曾听过八卦的宫女讲过。 但是毕竟耳听为虚,是以她却不敢贸然多说, 想来主子自然有所定夺。 康眠雪看着绣橘的表情变换却是也不点破,若说诸位皇子中那一人是她略微忌惮的,五皇子当属第一人。 认真地说来,雍和帝诸子, 皆算得上人中龙凤。 三皇子虽有些武夫之态,然则实际上却是粗中有细;四皇子更是外表温文儒雅,实际内心深沉;六皇子反倒是这诸子中最不显眼的一个,不过起因是幼子的原因,被老太妃带在身边,是以几乎看不到对方在朝中出现。 而五皇子则比较特殊,他算得上是出身高贵,乃是与甄贵妃同列贵妃的沈贵妃所出。 只是天不假年,沈贵妃在生育五皇子之时便难产去世,这孩子却是在出生便被刻上克死生母的标签。 然而不知为何,也不知是雍和帝到底是如何考虑的,竟未给这孩子指定教养母妃,而只是单纯地在宫中小院中交由奶妈抚养。 一直到其五岁之时,才算是真正地将其推到众人面前,连不管事的老太妃也蹭对雍和帝此举表示不满。 但是雍和帝却置之不理,是以在族谱之上,这五皇子的生母和教养仍旧是写的沈贵妃一人。 当时还有些瞎眼睛的,曾说沈贵妃才是陛下的白月光,可惜的是这些流言很快便不攻而破。 但总结起来,五皇子成长却是颇为心酸,可算得上是少有曾艰难度日的皇家子弟。 后来其入了书房之后,因骑射出众,这也才被雍和帝渐渐看入眼中,不过也因为如此他却是没少挨三皇子的欺负。 五皇子曾经在十五岁之时定过一门亲事,但是这位未来的五皇妃却是无福。定亲不过三月便因病而亡,这下子到底坐实了五皇子丧门的身份,是以一提要为五皇子择选皇妃,京城各家都避之不及。 而五皇子也是硬气,经此一役,竟是再不提聘妻之事,只求雍和帝许他自己寻觅知己。也不知此言是否是惹得雍和帝感怀心事,竟是准了对方所请,是以一直到如今这个岁数,却是孤身一人,且后院里干干净净。 也因为此事,多有那世间嚼舌之人诋毁,传五皇子乃是龙阳之癖,想到这里康眠雪微微叹气。 “这世上啊,好人让坏人在嘴里面嚼两圈,都变成了糟粕了。”康眠雪摇摇头说道,她却是有几分心疼五皇子。 其一乃是五皇子年幼,当年事发之时,五皇子不过刚刚出生。 第二点便是五皇子其人,虽风流不羁,却真的极为讨人喜欢。 只是对方此次来扬州,却也不知道是所谓何事,但是看司徒源那副样子,大概也能知晓对方肯定是偷着出京的。康眠雪想到这里,低声吩咐绣橘。 “一会儿我写封信,让人装在匣子里用六百里加急送回去。五皇子在这儿的消息,自然是要向父皇禀报,另外也是要问一下对于甄家的态度。” 昨日英莲之事,已经被小德子查得水落石出,要知道这行宫之人,没有几个能够承受得住宫中的刑法。 是以早早便将背后的主谋供了出来,寻根问底之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甄家。 康眠雪虽说奇怪,为何甄家会对英莲下手,但是想来也不外乎就是那几个原因。要么便是嫌弃英莲为甄家丢脸,要不然便是英莲身上有着什么秘密。 不管如何,英莲此时已经在她这里,自然不会让对方得了手去,想到这儿她看向绣橘吩咐道:“再仔细看两天,若是没什么问题,便让英莲到后面跟黛玉他们一起住。” 这却是康眠雪想起,那偏院到底是偏院,给客人住也算可以,但未免有些太过冷清,是以还是让她们姐妹热热闹闹的为好。 康眠雪心中想着,一边唇角含笑,她最近也不知为何,算上英莲,金陵众钗已经有四位都在她这里。 绣橘点头应命,她自然是对康眠雪的决定,不会有半分的反对。 再者真的论起来,英莲却是也该到后面去,不过她还是有些踌躇:“主子按理说,这神鬼之言,奴婢却是不应该说,只是那位英莲姑娘好像有些怪点,似乎是极易招惹这些是非。” 只看英莲这些日子的境遇,便可知晓对方有到底多惨了。 听到这话康眠雪脸有一点疼,她也不回答只是扶着绣橘的手,慢悠悠地回到正院之中。 康眠雪坐在炕上,这才轻声地说道:“这英莲之事,我却是心中有数,只不过这孩子未免太过可怜那些。” 绣橘只知英莲甚是可怜,却不知其正是这此世界中的真是可怜。 是以自然是看待的角度不同,康眠雪却是想到此处有些无奈。 “一会儿侯爷回来了,请他过来,我确实有事要与他谈。”康眠雪轻声吩咐,她拿起放在小几子上的玉石推子在手中轻轻把玩,青色的推子乃是用和田玉整体雕琢而来。其余链接的地方,均是用金子所作,整体看起来十分的小巧华贵。 康眠雪将推子在自己白皙的手上来回按摩,绣橘赶紧将康眠雪的手接过来,手中拿过推子,淋上蜂蜜调好的油脂轻轻按摩。 “奴婢知道了,等一下便去请侯爷。”绣橘口中应是,手中的动作却是没停,此时离着晚间还早,是以倒不必太过着急。 康眠雪此时却有些困倦,她向后一歪将半边身子支在炕上,腰间塞着两个绣橘塞进来的靠枕,直觉身上软绵绵的一团。 绣橘看着康眠雪昏昏欲睡,手中的动作越发轻柔起来,此时宫中甄贵妃也在闭目养神之中。 “你且是传出我的话,一定嘱咐妈妈,不可太过急躁。羲和不比旁人,若是被她抓住把柄,却是要出大事。”甄贵妃双眸似垂非垂,躬身回话的嬷嬷看不清她究竟是怎样的眼神,她的语调却满是平淡,仿佛在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今日是宫嫔会见之日,是以早早的,甄家便派人来求见。 大宫女若兰此时跪在甄贵妃面前,她用银勺挑起写白色的油脂,将甄贵妃的手抹满,然后才用小推子轻轻推拿。 嬷嬷听着甄贵妃如此说,心中也是纠结起来,这后宫前朝确实无法分割,可偏偏此事上却犯了难。 老夫人年纪越大,便越发的左性起来,她不知为何盯上了同族甄士隐之女名唤英莲的,竟是非要得了那小姑娘的命。此时已经不顾面子的下手两次,似是打定主意将英莲送往轮回。 甚至不惜动用他们甄家在江南的根基,这让听闻此信的甄贵妃忧心不已。对于年纪日长却略加偏执的母亲,她也只能想办法告诫自己母亲一定要小心谨慎。 偏这小心谨慎四个字,却是让嬷嬷瞬间为难起来,她眼中满是苦笑。单单从外面送进来的消息,便可知如今的老太太,却是容不得任何人与她意见相左,是以哪里能够做得到,小心谨慎一点。 她乃是甄家的家生子自然是极为担忧,与甄贵妃带着些许乐天不同,嬷嬷却是将眼前的形势看得个**不离十。 此时她只觉甄家已经覆灭在即,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此时也是苦笑不已。 “娘娘要我说,老太太这些行为却是有些过了,不如娘娘下道懿旨,让老太太略收敛一些。不管如何,那英莲也是甄家的孩子,即便是在外面受了些委屈,只要人活着也不能将其送走才好。” 嬷嬷却是个善心人,又怎么忍心让那小丫头无罪无过的便被扔进轮回之中呢?是以忍不住多说几句,上前替英莲求情。 此言真真说到了甄贵妃心坎之上,她微微颔首点头,口中却是少有的带着几丝埋怨。 “这事儿我却早已和母亲商量过,偏她总做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就是生生改了许多。” 甄贵妃想到此处也是心中哀叹,也不知这老太太到底是如何想的,往日里是最讨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最近偏偏经常使用。 甄贵妃心中安慰自己,定然是有什么特殊的事由,这才让得母亲会如此不顾颜面。 甄贵妃不停在心中替母亲辩解,只看嬷嬷的面色,便知晓在江南母亲到底做了什么。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若是瞒着我。下次出了什么事,我再不替你们求情。”甄贵妃的脸色冷淡下来,她盯着嬷嬷语调极为冷淡。 甄贵妃在宫中管理后宫多年,虽非皇后却多少积攒了些许威严,是以此时面色冷峻下来。口边再无半丝微笑,一双眼眸紧紧的盯住跪在地上的嬷嬷,确实让对方觉得心中打颤。 “还不快说?”甄贵妃眼见着嬷嬷像是吓呆了一样,堆在那里一句不说,心中更是烦躁起来。 旁边的若兰见了,赶紧上前催促嬷嬷赶紧说,免得触怒娘娘惹出大祸。 嬷嬷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赶紧磕头请罪,口中将事情一一道来:“娘娘,老太太让给您传信,却是田巡抚在江南做得太难看,想请您的试下要不要……” 嬷嬷苦着脸,在脖颈间做了一个横切的表情,甄贵妃看着她如此,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抽出宫女托着正在美容的手背,指着嬷嬷发抖。 她一时之间被气得不知该如何说话,只是手指指点对方,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唬得大宫女将推子扔在一边,抚摸着甄贵妃的后背,口中喊道:“娘娘,娘娘凤体为重,且是不能生气呀。” 甄贵妃只觉心口疼痛,只见她努力的平稳着自己的呼吸,好半天才冷静下来。 口中骂道:“你跟我说,究竟是谁让你传的信。我却不相信这话是母亲所言,她老人家所在意的,定不可能是这些,你给我说明白了。” 随着甄贵妃的话,那婆子越发颤抖得厉害,她不敢再隐瞒低头悄语道: “娘娘,却是大老爷说的,大老爷说,那巡抚之位若是咱们出手,少不得却是不少银子呢。” 甄贵妃听到这话,却是一时之间仿佛惊呆了一般,好半天才仿佛是如梦初醒一样,身子向后仰去。 一时之间,宫中的几人却是吓得不行,口中喊着娘娘,又命人赶紧去叫太医。 待到甄贵妃再次睁开眼眸,便看见雍和帝紧促双眉坐在床边。 她苦笑一声,口中说道:“臣妾让陛下担心了。” 雍和帝看着甄贵妃,心中也有几丝感慨,他与甄贵妃之间却也相伴数十载。其乃是潜邸老人,而且甄贵妃性格也算得上是极为规矩,又并非是那些猖狂之辈,是以雍和帝素来对其也算是另眼相看。 抛却在司徒沣的教育上,甄贵妃却是雍和的眼中极为得用的工具人,是以虽无情爱之言,但雍和帝仍旧是十分关心对方。 听得甄贵妃如此之言,雍和帝难得的缓了脸色,摇摇头说道:“贵妃却是何必出此之言,不过我却不知贵妃到底是为何,竟然会怒气攻心。 咱们都老了,总要保重身体为上。” 雍和帝的最后一言,却是让甄贵妃眼眶瞬间一红,只是在帝王面前无故落泪,那也是大忌。她立刻将自己的双眸轻眨,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甄贵妃一直谨记着,自己并非陛下心中之人。在后宫之中她能够统领后宫,不过是因为陛下见她,勤恳忠诚老实,是以甄贵妃便将自己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万事以雍和帝为先。 是以这些年来雍和帝对她其实非常不错,至少所有该给她的,不该给她的,甄贵妃自认都已得到。 然而今日陛下的这一句话,却让甄贵妃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难道还能够禀告陛下,自家兄长在江南卖官鬻爵,甚至连巡抚之职都想要明码标价。 想到这里,甄贵妃眼眸低垂,却是不敢再看雍和帝,她口中轻声地说道:“妾没有事,只是许久不曾见到母亲,甚是想念而已,却是一时悲伤过度。” 这个理由虽说是官冕堂皇,可惜对雍和帝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要知道他刚才已经给甄贵妃做了提示,告诉对方其乃是怒及攻心,可是她仍旧选择庇护甄家,这让雍和帝有些嘲讽地笑笑。 对于甄家之事,他此时早有听闻,哪里不曾知晓甄若霖已经将江南经营成了小王朝呢。 他想着那些被康眠雪送回来的密信,杀意在心中上下翻腾,不过甄贵妃替哥哥隐瞒此事,他却也是能够理解。 但是这不代表说他会接受此事,是以雍和帝的脸色渐渐冷淡下来,看着甄贵妃轻声说道:“既然爱妃乃是一时之间怒火攻心,不如就多加静养一段时间,这甄家暂时便不必进到宫中来了。” 他轻声说完,又安慰甄贵妃:“柔柔你却不必担心,甄家自有甄家的福气,你在宫中好好养病才是。” 说完雍和帝也不理会,甄贵妃瞬间惨白的脸庞,又低声吩咐太医一定要用好药之后,便毫不留情地离开。 大宫女若兰看着雍和帝离开的背影,又看相想要勉强起身的甄贵妃,一时之间只觉得风雨欲来。 “娘娘嬷嬷被带走了。”甄贵妃一共有两名大宫女,一名名若兰,另一名名若竹。 此时一脸慌张地跑进来的便是若竹,她本来在廊下看着煎药。却没想到竟见到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李无禄带着几个人,将嬷嬷五花大绑地带走。 若竹也不敢问究竟为何,只是待对方离开之后,便赶紧进来禀报甄贵妃。 听闻如此噩耗,甄贵妃心中知晓,恐怕如今却是陛下真的恼了甄家,想到此她只觉口中腥甜忍不住地张开嘴。 若兰和若竹只看见了娘娘听到此事,面色瞬间如同金纸一般,口中竟是一股血剑从中喷涌,豆大的血字打在地面之上。 一口鲜血吐出,甄贵妃只觉得身上仿佛被重锤碾过,无意识地向后躺去…… 不久之后,宫中众人俱是知晓甄贵妃,突然生病,暂时在宫中静心养病。 明眼人哪里不知,名为养病实际却有软禁之嫌,一时间宫中之人心思浮动,却是想要看甄贵妃的笑话。 对于这些谣言,雍和帝少见的并不理论,只是任由其越演越烈,是以众人具是觉得皇帝此次是真的厌弃了甄贵妃。 晚间,雍和帝坐在养心殿的龙椅上看着嬷嬷的供词,他口中冷冷一笑:“还真是可以啊,什么都可以明码标价,五千两的六品官,一万两千两的五品实缺,还有瞧瞧这一省的大员标价竟然是十五万两。 李无禄,你却是见过那么多的银子吗?” 雍和帝语调平稳的仿佛似唠家常,只是跟在他身边数十年的李无禄一听这话,心中便知晓眼前的主儿,却是已经怒到心头火起。想到这里,他上前一步轻声回禀: “奴才却是没见过十万两银子呢,想来恐怕这天下之间,能够见到现银的,除了户部也就剩下甄家了。” 李无禄最后一句,却是明显的带着调侃的味道,只是此时的调侃未免太过不合时宜。雍和帝听了这句话本来只算是乌云的面容,此时已经滴得出水来。 他看着嬷嬷的供词,冷冷地笑着:“你这老货,还说只有户部能够看到如此之多的银子。你看按照这个数字,江南甄家平日里看到这些银子的时候却是一年好几次呢。” 雍和帝此言中的讽刺之意昭然若揭,听到此言李无禄低头不再说话,只是倾听着雍和帝的话。 “想来此时,那两个孩子应该已经到了江南,也是我这边畏首畏尾,不然他们去江南不会那么多波折。”雍和帝却是突然想到远在江南的康眠雪和司徒源。 李无禄本来已经当了小半个时辰的哑巴,此时听到雍和帝说这些,心中一动上前凑趣说道:“娘娘他们自然是马到成功,奴才现在只盼着娘娘赶紧回。 您别说,往日里见到娘娘便觉得美美神清气爽,如今已是一个多月不曾见到,奴婢还真是有点想念呢。” 此话李无禄却并非说假,康眠雪乃是他所接触的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不戴着有色眼镜看他的。 李无禄是无根之人,但是无根之人从不下贱,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得罪的李无禄,总有着千百种招数让其后悔。 他是太监,但他同样也是人,所以那些不把他当人看的,他李无禄也没把那些人当人。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谁又比谁高贵呢? 他甩甩手中的浮尘,看一眼雍和帝,似乎在等待着对方的指示。 “宫中之事暂时就这样,你却是不必理会司徒沣那小子的挑衅。 只等着江南甄家处理完便好。”雍和帝心中思索,他忽然想起出现在,血滴子秘报中的一人。 “荣国公的那位长孙女,如今还在宫中?”雍和帝突然想起此人,便询问李无禄。 李无禄略一皱眉,沉思一会儿这才点头说道:“启禀万岁也正是如此,那位贾女官却是正在贵妃房中任职。” 雍和帝略一点头,嘴唇微微地向上倾斜:“四皇子成亲多年未曾有一儿半女,朕却是多感忧心,是于将甄鬼妃手下之女官,贾氏赐予四皇子为侧妃。着其吉日,入四皇子府邸。” 雍和帝将自己的旨意说完,也不看李无禄,只是低头专心批改奏折。 李无禄听到这道圣旨,却是心中惊讶,暗暗咂巴着嘴,只觉得陛下却是不愧是人皇,运筹帷幄。 “奴才遵旨,另外还有一件事情,祈郡王在家里留了一封书信,说是到江南找侯爷玩儿,此时恐怕已经到了。” 李无禄面露难色地说道,他也不知该如何向雍和帝禀报,毕竟这位皇子算得上是私自出京。 出乎李无禄意料的是雍和帝,却并未有些许生气的表情,他只是点点头吩咐道:“那小子每日里早就如此,却也不必管他,他愿意和源儿处在一处,那便让他们哥俩好好处便好。 左右那孩子虽说是有些跳脱,但终究还有两分靠谱在。” 雍和帝将此事盖棺论定,这才又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奏折。 留下李无禄一人,在下面仔细地品味着此事。 好半天李无禄才像是想明白一分,用戴着敬佩的眼神看向雍和帝,却是心悦诚服的躬身行礼。 雍和帝见对方这副模样,心中明白,其已然是将此事看得明白,是以干脆便不再理会对方,只是专心地批改奏折。 作为皇帝,他或许不够文治武功,但是雍和帝相信自己绝对是最为勤勉之人。 而此时的江南另外一个勤勉之人正在努力地挖坑,然后送人上路。 第104章 书信 夜色融融, 一轮皎洁的明月在云纱中若隐若现,院外传来打更人压着的嗓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昏黄的灯光之下, 师爷一脸凝重的奋笔疾书, 因今日份外闷热,屋中却是如同蒸笼,他时不时地拿起桌边的手帕在额头上擦拭。 如此一直写了三四张,方才停下手笔, 师爷托在灯光下仔细打量, 见未有失误。这才满意点头吹干墨迹,从上往下看可以看到师爷一笔铁画银钩的字迹。 再三检查, 没有遗漏之后, 师爷面露微笑的将其折了三折, 放入已知准备好的信封之中, 他并没有在上面数下姓名,而是将其插到桌面上的易经书页之中。 “如此一来, 便只需等待对方自投罗网。虽说你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 但可惜的是为了扳倒甄家, 只能先拿你来祭天了。”师爷幽幽说道,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可惜,面容之上却是半点不露出可惜之态, 一双眼眸之中平静无波。 为了今日,他却是等了太久。 师爷略作休息, 便又拿出几张纸, 这一次下笔却是有些谨慎,甚至带着两分踌躇。如此足足酝酿了半个时辰,才写下短短一页, 师爷看着上面渐渐干涸的笔迹轻叹一声,如今他只希望那位公主娘娘,能够收下他这份投名状。 “这封信乃是给公主娘娘的,你应该能明白吧?”师爷的声音极为冷淡,他轻声地嘱咐道,然不知为何,室内竟是只他一人。 见对方不肯出来,师爷也不强求,只是细细的嘱咐:“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你却是不必担忧。你我日后乃是同僚,是以虽不能现在便把酒言欢,倒也不必如此警惕。 这样,我将信放在此处,你只需将其交给公主娘娘便可,到时我的功劳自然分你一半。”师爷胸有成竹的说完,也不理会屋中是否有回应,便直接走出房门,回手将门轻轻关上。 随着他的脚步走远,房间内渐渐地安静下来,足足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有一道人影从房梁上一跃而下。 他快走几步,来到师爷的桌边,拿起那封被放在桌上的信件。仔细打量一番,这才将其揣入怀中,他却是并未动那封夹在书中的。 “这人到有点意思。”男子的声音很年轻,隐隐有金裂之音。 随之身形一跃,便直接跳出窗外,月色中他不过几个闪忽,便了无踪迹。 直到半个时辰后,师爷才慢悠悠地回来,推开房门见桌上的信件已经消失,他略带满意的点点头,又将油灯熄灭这才一脸放松地离开。 黑影身形飘忽不定,不过一会儿便出现在行宫之上,他略一沉思,似乎在纠结自己到底该去向哪里。 最后还是轻叹一声,直接飞到前院。 因其未曾隐藏行迹,是以刚刚走到一半,便只觉面前一道浮尘直接甩来,他轻身躲开。那浮尘的主人似乎并没有杀意,只是想要制止他的动作。 “小德子,是我。”男子轻声说出此话,将面上的黑头巾直接拉下。月光之下,露出一张俊美的容颜。 阻拦之人正是小德子,他听到对方的声音,再一瞧面容,便知道这是柳湘莲出去办事回来了。 小德子心中已然知晓,不过却是有些好奇对方为何会来到这里?要知道这前院却是不该这些武将前来的。 他想到这里沉声询问道:“柳大人,如今已经下钥。若是有事,还请明日早些,此时娘娘和侯爷俱以安歇,却是不宜再行往前。”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指天边圆圆的月亮。 柳湘莲也是有些尴尬,只不过这件事却是有些紧急,是以他需现在就将信件交给侯爷。 柳湘莲也不跟小德子纠缠,只是上前轻摇从怀里掏出来的令牌说道:“此事乃是奉侯爷的密令,是以却是必须要赶紧面见侯爷。” 月光之下可以看得到那面令牌,小德子也并非是有心阻拦之人。 见此情景,心知定是重要之事,是以也不与对方再过纠缠,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对方跟着自己。 柳湘莲跟在其身后跳到院中,此时因院外面的动静,司徒源却已经睁开双眼。 他看着怀中沉睡的妻子,却是略微有些烦躁,轻轻地吻下对方的秀发,将胳膊从康眠雪脖颈下抽出。又轻轻地拍着对方,直至其再次睡熟,这才坐起身来,披上一件外套,走出院子。 他不知道的是,貌似熟睡的康眠雪,在对方关上房门的瞬间,便睁开了眼眸看向房门。那眼神,哪里有半分的睡意? 康眠雪盯着房门看了一会儿,这才又闭上双眸,微微的缩成一团,呼吸慢慢地变得平缓。 司徒源搭着外套走出房门,看一眼给自己行礼,单膝跪在地中央的柳湘莲。 他挑了挑眉对小德子说:“不拘什么,去弄一点吃的。要两个人的,估计你这会子还没有吃饭。” 最后这句却是对柳湘莲所言,他吩咐完小德子,转头便示意柳湘莲,跟着自己到正院偏间里的书房去。 这里虽没有外书房大,其中却极为精巧,可以前后推拉的书柜却是最大的亮点。 司徒源坐在书柜对面的炕上,一只脚搭在地上,看向躬身而立的柳湘莲,口中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什么事竟然这么急,让你大半夜的跑到这边来。” 柳湘莲赶紧上前行礼,从怀中掏出信件,递到司徒源面前说道:“这是师爷写的,让我交给您和公主娘娘。” 司徒源身手接过信件,上下瞧了一眼便放到一旁。 柳湘莲虽有些好奇,为何对方不马上打开看,但是仍旧是摄于司徒源之威势,不敢多言。 他自以为隐晦的目光却是被司徒源看得清楚,懒懒笑道:“怎么?很好奇我为何不拆开?” 柳湘莲没想到自己的这点小心思,早就被司徒源看在眼中,一时之间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司徒源也不在意,他略带着几分笑意地说道:“这是给公主娘娘的,我自然要明日等她醒来一起观瞧的。 反倒是你,以后有话直说便可,却是不需这样拐弯抹角。军中多是粗野豪放之辈,你如此却是反而不美。 但却也要注意莫要得意忘形,无论对方是谁,你都要重视起来才好。” 司徒源话说得淡淡的,听起来仿佛没什么意思,可是在柳湘莲耳朵里边,却觉得仿佛是自己被扒干净衣服,光着站在对方面前。 他此时完全收敛了自己那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跪在司徒源面前低声说道:“也是属下狭隘,就是多想了。” 司徒源挥手让其赶紧起来,口中安慰说道:“这只是我的一点想法,要知道这世间的女子未必不如男子。甚至可以说出色的女儿家,在大多数的情况下,足以超越大部分的男子。 我却是要提醒你,千万不能小看女子,不然却是要栽跟头的。 更何况,我虽不是圣人,但是却也并非是容不得自己妻子出色之辈。或者说正是相反,我却是因我妻的出色,而每每更加眷恋于她。” 司徒源轻轻笑道。 他却是借着此番之事,敲打一下柳湘莲,对方虽各方面都好,但偶尔身上之傲气却未免太过,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若是一直如此,恐怕日后定然会在不起眼之人上面跌跟头。 况且便是不跌跟头,若那游总兵之幼女,乃是极为具有主见的。 柳湘莲如此举动,却是可算得上带着些轻视之言,到时必定会横生枝节。 是以司徒源这才对其略微劝导。 不得不说,司徒源此言却是一语成真,后来因茜香国女王之事,柳湘莲却是差点与尤家三娘决裂。 两人正说着话,小德子拎着一只食盒走进来,他看着司徒源躬身笑道:“侯爷,最近主子却是爱吃鸡汤面,是以灶上一直备着老鸡汤,所以我便下了两碗鸡汤面。” 小德子口中说着,手中麻利地将鸡汤面摆在桌上,那面被拉得极细,上面不多加点缀,只是略加了一些鸡丝以及几根青菜。 看着便觉得爽口得紧,小德子又摆上几份小菜,一份炒鸡蛋,一份青菜,一份花生米,又并一份酱牛舌。 几个碟子和碗,将小炕桌摆得满满当当。 司徒源点点头,对小德子的安排极为满意,他招手叫柳湘莲过来坐在自己的对面。 柳湘莲哪里经得这阵仗,只是到底司徒源召唤,他却是不好推诿。 是以,不过是坐了炕边儿的一牙,稳住身形而已。好在他幼时习武是以身子极稳,便是只做一牙也足以坐得稳稳当当。 二人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吃面,不过一会儿便风卷残云一般。 柳湘莲此时却是饿极,他们出任务之时大多食用极少,甚至数日不食,一来担心漏出行藏,二来却是麻烦。 司徒源一直看到柳湘莲已经真的吃饱,这才放下筷子,用命小德子将这些赶紧收下。 “你等一会儿,便去前面自行休息,后面恐怕还有你忙得呢。”司徒源看着柳湘莲眉宇间的一丝疲惫说道,自从到行宫里来,最忙的却并非是他们,而是眼前这人。 就连一向是有些顽皮,不着调的冯紫英,如今也是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却是辛苦了他们。 柳湘莲听到这里,哪敢接话,赶紧站起身抱拳行礼说道:“侯爷,您这样岂不是折杀卑职了。吾等跟着侯爷,乃是三生有幸,能为侯爷分忧,更是万分荣幸。” 这话却并非是假话,当日里尤总兵将过命的功劳相让,只为得替自己的女婿柳湘莲,要一个能够入得了司徒源眼的机会。 便可知晓,想够成为司徒源的手下,到底有多么困难。可以说算得上,过五关斩六将。 司徒源少年得志,位高权重,可算得上是京中炙手可热之人,但偏偏此人油盐不进。却是极为护短是以能够在司徒源麾下任职,对于军中之人来说,等于是天大的福气。 司徒源勾勾嘴角,也并不在意柳湘莲此时所言,多有恭维之意,他并非不可人言之辈。 所做之事有功,自然容得他人所言。 此所作之事有过,自然容得他人当面指责,这便是他的本性。 两人又匆匆谈了几句,柳湘莲也不好长时间逗留,是以赶紧告辞离去。 直到柳湘莲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司徒源这才转头拿起桌上的信件,用手轻敲着薄薄的信封陷入沉思。 这恐怕是师爷的又一次试探,好在他却是很快反应过来。将其揣进怀里,起身吩咐小德子自行前去休息,而自己也回到房中软玉温香在怀。 躺下没几个时辰,天色却以大亮,一早上两只喜鹊便站在窗外对着窗户鸣叫,司徒源无奈地睁开双眼,好在怀中的妻子睡得正熟。 待到日上三竿,夫妻二人才用过早膳。司徒源将昨日柳湘莲送过来的信件,递到康眠雪面前:“这是昨日师爷让柳湘莲送来的,因你睡着了,是以我却没有叫醒你,今儿才给你。” 康眠雪接过信件,点了点头,也并不在意,直接将其打开。 这封信极为简短,上面不过寥寥十数语,便将一切说得极为明白。 康眠雪看得极快,从头到尾看完之后,才摇头轻叹:“果然,若是从外面杀,一时却是杀不尽的,唯有从内部下手,才会险之又险。” 对于师爷这步棋,康眠雪当时也并非十分看好,她不过是觉得其人似乎有些意思。加之又与英莲有关,这才留下对方,却没想到这师爷竟给自己一个天大的惊喜。 却未曾想到,师爷不但将物证留下,竟然连人证也一起留了下来。 想到这里,康眠雪此时却是明白,为何当日张华竟能够,从对方所派出的杀手之下有命归来。 恐怕那人从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杀对方,康眠雪本来以为其的关系乃是在杀手之中,如此看来却并非如此,真正在幕后操纵一切的是师爷。 甚至可能说,整件江南舞弊案,都是师爷坐在后面运筹帷幄。想到这里康眠雪,突然对那名师爷有了些许的好奇,此人却是太过矛盾,让她忍不住会去思考对方下一步将会如何。 司徒源接过康眠雪递过来的信,低头扫视两眼,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这人的性格却不适合在你手下,反而倒是个进血滴子的好材料。 ” 他口中说道,却不只是玩笑之言,不过他真无意抢人。 先说他血滴子目前并不缺人。再来对他来说,此人是在妻子手下,或者说在自己手下并无任何区别。 甚至他此时却是更希望,妻子身边如师爷之类的人,以便更多能够为其出谋划策。免得妻子将注意力,一直放在黛玉众人身上,让他倍感寂寞。 司徒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康眠雪一眼瞪了回去,她哪里不知对方的这点小心思,不过是平日里懒得挑明而已。 “真是的,多大的人了,每日你竟还想些胡思乱想的。”康眠雪美目流转,通体自带一股风流之气。只被他这眼神一勾,司徒源便觉心头悸动,竟是半身酥麻。 他眼神一眯,将康眠雪一把拉到怀里,两人气息瞬间相融。 直至一阵雨歇风停,司徒源在康眠雪的唇边轻点,口齿边传递来的温润触感,让他仿佛饕餮一般想要索取更多。 康眠雪有些懒懒得躺在司徒源的怀里,她此时却是难得温顺地纵容对方。 只是在偶尔脸颊、鬓边痒得不行之时,才小小的推搡一下。 妻子难得的温顺,让司徒源心花怒放,他抵住康眠雪的额头,双眸满是深情的望向对方: “雪宝,你知道吗?不知道为何,每次你一如此,我却更加患得患失起来。” 司徒源并非说的假话,在康眠雪这件事情之上,他是如同怀揣至宝过闹市般的谨小慎微。 也许是因为母亲的早丧,是以让他觉得自己身边的女子,往往如同花般的易逝去,也因为如此,他更加害怕康眠雪出现任何闪失。 康眠雪哪里不知道自家夫君的想法,虽有些无奈其略显得有些偏差的占有欲。但是实话实说,对于这样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夫君,她是极为满意的。 她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司徒源的头发,拉下一缕在手中把玩。 司徒源的头发极好 ,比之女子也不相多让,是以康眠雪便多了个爱好,那就是给司徒源编上小辫子。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妻子的手,在自己的发间穿梭飞舞,不过一会儿,一条边的整整齐齐的辫子便出现在他的右耳下。 这似乎已经是康眠雪的常备节目,从二人初初相惜之时,一直到现在一晃竟然快十个年头。 司徒源轻声地说道:“雪宝,等一切尘埃落定。 我们就离开京城,我陪你游览天下。 你愿意做那鱼婆,我便去当渔翁。 你愿意成为那仗剑天下的侠女,我便做与你相协相伴的侠士。 这辈子我们绝对不分开可好?” 司徒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这是他许久之前便想说出的,可惜总是因为一些阴错阳差,无法实现。 听着司徒源此言,康眠雪心中一怔,她抬头看着低垂眼眸、耳廓飞红的对方,突然觉得那脸上的窘迫之态,竟是让她移不开眼。 一直深藏在康眠雪心中的一股子火气,此时却被司徒源瞬间点燃。 她略带着些粗鲁地用力拉扯着对方的头发,让司徒源的头顺着力道下落,双唇毫不客气地向上咬住…… 一直到两人口中具是有了血腥味,这才松开彼此。 康眠雪定定地看着司徒源,眼神中浮现出浓浓的占有欲,她的嗓音难得有些低沉地说道:“记得你说过的话,如果敢食言,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毁了这个世界。” 康眠雪语调淡淡,但是不管是她也好,还是司徒源都知道对方所言,并无一丝虚假。 一阵难言的狂喜,席卷着司徒源,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自己终于被对方所回应,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他独自追逐,甚至一直到现在他都觉得。 也许康眠雪真的没有那么喜欢他,也是直到刚刚他才知晓,对方的一句话,可让他入地狱、升仙界。 “雪宝,司徒源这条命,一直都是你的,开始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司徒源握住康眠雪的手,将其按到自己的胸膛之上,那里面有着一颗为妻子所跳动的心。 听到这里康眠雪眼眸越发朦胧起来,她感知着手掌之下的心跳,也愿意相信至少在此刻,司徒源说的是实话。 她正想说些什么,便听得外边一阵嘈杂之声,只听得小德子在门口说道: “小将军,还请稍等,侯爷和娘娘此时有事商谈,却是暂不见客。” 康眠雪看向司徒源两人相视一眼,具是冷静下来,两人一时哑然。 将康眠雪有些凌乱的衣服整理好,司徒源扶着她坐到书案之后。 康眠雪翻开师爷的书信仔细观瞧,司徒源这才朗声说道:“小德子让冯紫英进来吧。” 冯紫英正跟站在门口堵着的小德子,你来我往的打机锋。便听到里边司徒源的召唤,他呲牙一乐,却是直接绕过对方推开门走了进去。 因司徒源发话,是以小德子此时却未再阻拦,对方只是躬身一礼,便抱着浮尘又像块木头似的站在门外。 门里头,冯紫英却是极为活泼,他上下打量着书房,然后又看一下司徒源。 只这一眼,冯紫英瞬间眼神一凝,眼眸中划过一丝怪异,嘴角之上也抽搐起来。 司徒源素来对他有些不待见,是以见其如此,嘴角微动说道: “你却是做什么?这幅表情?让你去办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冯紫英眨眨眼却是没有马上回禀,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到司徒源面前说道:“侯爷,这是我没用过的,您擦擦!” 说着还意有所指的,在司徒源的脸上扫过。 司徒源下意识地接过手帕,却是搞不懂对方到底想要如何? 这冯紫英一直是个跳脱的,是以每日里司徒源总要对其多费些心力,偏偏其还有些惊才绝艳的奇思妙想,让他又觉得将其放下有些暴殄天物。每每想来,却是只能无奈地摇头。 司徒源手帕在脸上的胡乱擦了几下,忽然觉得唇角一痛,他下意识的又拿手帕,再次轻轻擦抹一下,放到眼前才发现嘴角竟是有着一抹嫣红。 想到刚刚与妻子的亲近,恐怕就是那时候弄上的,这让他多少觉得脸上一热,竟有些抹不开面。 司徒源轻咳一声,瞪了冯紫英一眼,口中满是催促:“还不赶紧说,我可是忙得很呢。” 这话却是难得的,有些气虚,冯紫英看向司徒源眼神中有着些许调皮。 但他却懂得何时该做收敛,是以听了这话赶紧将面容调整好,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回禀侯爷,却是已经准备好,只是没有想到那田巡抚的不法勾当有那么多,并且其后勾连却是颇大。”因是说正事,冯紫英也放下刚刚的调笑,他的眼神中此时也是杀意流转。 冯子英少年骄傲,身上便有一股子热血心肠,是以见到田巡抚这种尸位素餐之人,天生便有种排斥。 然而随着调查,田巡抚却是让他大开眼界,若一人尸位素餐竟还是好的,最可怕的却是田巡抚这种做了太多的糊涂事的。 冯紫英对其深感不屑,毕竟但凡长只手的官员,都不一定能够比他做得还差。 第105章 饭桶 康眠雪被冯紫英的话, 逗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未免忘形,她赶紧用绣着牡丹暗纹的衣袖掩住口鼻。只是单单从那双弯弯的眉目便可知晓, 她笑得有多欢快。 这冯紫英却是越发地有趣起来,若不是司徒源对其有着极高的期望, 康眠雪甚至想要将其招在身边,当做一枚开心果。 毕竟这孩子算得上是玲珑招子玻璃心, 此时康眠雪早已经忘怀眼前这个冯紫英, 不过比自己小了岁而已。 冯紫英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着端坐在书案之后的康眠雪,眼神有些委屈,躬身行礼, 口中说道:“给娘娘千岁请安, 娘娘不必发笑, 却是那田巡抚, 实在是真真乃是个古今之奇葩。” 冯紫英说到这里,眼神中满是震惊, 仿佛是回想到一些不堪回首的事情, 这样一来不管是康眠雪, 还是司徒源,都瞬间门好奇了起来。 心中也是纳闷, 到底是如何的事情, 才会让眼前这个纨绔公子出了这幅表情。 “既然知道是什么还不赶紧说,磨磨蹭蹭的。”司徒源摇摇头却是对其恨铁不成钢, 只见冯紫英被他的话吓得脖子一缩,却是心中更加的无语。 冯紫英眼神有些怯怯,向司徒源讨好的一笑, 这才将事情的原委一一说明。 他也是在来到扬州之后,在此地摸爬滚打两天后,才知晓一些关于田巡抚的传闻,而这些传闻都有事实根据。 这田巡抚在江南却是有个诨号:饭桶巡抚。其一指的是他食量如牛,一人可吃人之食物,是以如同装饭之桶。 此言虽说带着些贬义,但到底仍有几分调侃之意。 可是这第二层意思,却是满满的讥讽,饭桶、饭桶,比酒囊饭袋还要废物的存在。 这田巡抚乃是袭成的恩缺,因他家当年多有功劳,又极为有眼力的在新皇登基后交出丹书铁卷。这才托了老太妃的名义,替其谋算了五品官员,进入官场已近二十年,这才慢慢升职一省之巡抚。 可谁想到这田巡抚这么多年来,竟没有丝毫长进,年轻之时错案连连不说,这年长以后更是胡乱判案,引得民怨沸腾。 冯紫英讲到这里,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仿佛是吃了苍蝇一般不上不下。 他本想再卖个关子,只是看着司徒源那淡漠的眼神,还是一个机灵,赶紧将下面的话说了出来:“这饭桶巡抚,平日里也不干别的事情,只是有样爱好。 其一便是审案升堂,其二便是坐在家中收取盐商的贿赂。这其吗?便是流连花街柳巷。” 司徒源听到这里却是猛然皱起眉头,沉声问道:“你是从何人口中,听说田巡抚竟然流连花街柳巷?” 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尾,让冯紫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足足两息的时间门,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讷讷地说道:“是在扬州这边的船楼附近。” 司徒源听闻此言微微颔首,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被对方吓到的冯紫英咽下一口唾沫,偷眼观瞧侯爷的表情,这才继续说道:“咱们先从第一说,他胡乱判案之事。” 前两年有一家人,从外地探亲归来,因家境优渥,是以变独自住了两间门上房。 因当家人喝了酒,便有些头疼,偏孩子又不停哭闹,那当家人一时恼怒之下,便干脆的重新叫小二开了一间门房间门独自睡去。 结果未曾料想,竟是半夜被人砍了头颅。却原来那酒家的厨子,因做菜失误被原来这间门房的客人大骂一通。 他心中不愤,便多吃了几杯酒,也不知那前一名客人早已离开。只是生气对方,竟然如此咒骂自己,一怒之下便提着菜刀走到那男子的房间门,竟是手起刀落。 第二日妻子前往房间门去叫丈夫起来吃饭,却发现其早已毙命。 后来此案辗转落在苏州知府手中,那杀人的厨子早就被缉拿归案,是以知府本打算判处其杀人偿命,准备秋后问斩。 谁料想田巡抚竟突然而至,伸手夺了知府的惊堂木上堂。 他也不听控辩双方的案情,竟是使用一套歪理邪说判案,原来其认为这女子新寡却是可怜,且其幼子尚小。 竟然做出让厨子娶了这女子为妻,养育孩子的判决,一时之间门不管是大堂之内的众人,还是外面的民众皆然喧哗。 那女子气得差点当场破口大骂,嗯……苏州知府则是很干脆地向其谏言,说万不可行,偏偏这人还独断专行,竟是将其所言次驳回,气得苏州知府当场挂冠而去。 此事在当年扬州官场,却是起了大波澜,后来还是宫中太妃出面直接一道懿旨,替那田巡抚抚平收尾。 也因此田巡抚饭桶巡抚之名一炮走红。人不知为何其犯下如此大错,竟然未被雍和的罢免,仍旧留任江南。 冯紫英看着康眠雪,越听越僵硬的面容轻轻点头:“娘娘此事真的极多人知道。” 康眠雪擦擦自己的嘴角,只觉得有些纠结,如此之人竟可成为一省之大员? 冯紫英又接着说道:“这只是其中一件,后面还有更加离奇的呢。 这人也算是开创了先河。” 冯紫英说的第二件事,却是更加离奇,原来此事之后过了不久。那田巡抚又接了一宗案子,这案子却是有些个波折 。 这女方家中有两女,大姐年长,二姐年幼,是以议亲之时,便先替大姐说了人家。二姐慢慢长大后,这家人却是飞黄腾达。是以转过头来大姐的亲家,便有些入不得眼,是以如此一来却是波澜丛生。 康眠雪听到这儿略一挑眉却也是有些好奇,到底波澜在哪?毕竟此事却是看得极为明白,纵然是有些波澜,也不过是悔婚另嫁而已。 冯紫英却摇摇头,苦笑地说道:“娘娘您却是不知道,这田巡抚的操作却是让我大开眼界。” 原来婚事定下后,那大姐虽有些觉得对方家境不够殷实,但是仍旧是遵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想法,其也不嫌弃对方家境,只是安心的绣花备嫁。 可是那曾想,天有不测风云,这大姐的未婚夫婿竟一次意外而坠马身亡。 如此一来,这大姐算是守了望门寡,好在那家人却是极为的仁义,不但将大姐的财物定例一一退还,庚贴之流更是不曾有任何延迟。 此事可算得上两全其美,也是让邻里之家颇为赞叹。 事情到此,本该已经圆满结束。可谁能想到,因那田巡抚一时偶发兴致,竟跑去乡下微服私访,不知是谁多言将此事告知了对方。 结果,这田巡抚竟然勃然大怒。斥责这两家人罔顾圣贤之言,乃不尊圣贤之道,不但将家中男子发配,更是将那大姐直接与死去的男子配了阴婚。 可怜原本是皆大欢喜的两家人,因着田巡抚横插一脚,到最后死得死、散得散,家破人亡。 康眠雪听到这里,忍不住一口银牙咬碎,她“砰”的一声砸在书案之上,却是气得胸口极速浮动。 冯紫英被这一下子吓得不轻,仿佛是一只鹌鹑一般,立马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司徒源看到妻子如此,快走两步到康眠雪身边,轻轻安抚:“雪宝,却是不必生气,那家伙找死,咱们送他一程就好。” 康眠雪深呼吸一下,这才说道:“江南之地,每每有冥婚之流,若只是找些故去之人婚配,倒也罢了。 这种活人与去世之人,配冥婚之言,却是太过。 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因此丧命,我本就有心想要改此恶习,却没有想到,这田巡抚竟然到了如今还是如此。” 康眠雪言罢却是余怒未消,这次却是气自己。当初为何明明见到如此行径,却仍旧未放在心上,若是但凡她上些心。便是在江南成效微弱,未必不能救下几条性命。 冯紫英见公主娘娘,为自己所言之事气得如此,也不敢再说话,只是等着娘娘气消,一双滴溜转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徒源安慰好妻子,这才看向冯紫英说道:“你等一下,便去柳湘莲那里,他此时却是需要人手。 另外一件事,你还要去查一下到底是何人,将那些田巡抚喜欢进入,风月场所的事情传出来的。 尤其是找到你说的,那在船坞附近的人。” 冯紫英点头领命,只是他仍旧有些不太明白,司徒源之意。但他为人极为通透,即便是不懂,也只听命而去,日后自有水落石出之时。 当下冯紫英也不做纠缠,赶紧行礼告辞,却在将要转身之时一顿。 他看着康眠雪,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公主娘娘,是不是我做的事情,还算能让您满意?” 这话却是问得没头没脑,康眠雪一愣似乎不明白对方所想,不过她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安抚冯紫英说道:“不管如何,你此事却是做得极好。” 这话却并非虚言,能够在短短两日内探听得如此多的消息,对方却也是不知放了多少的心力。 至于为何没有动用血滴子,之前在天津之事,还历历在目。如今司徒源真的不敢动血滴子,也是因此心中已经有了,想要调整血滴子的想法。 得到康眠雪的夸奖,冯紫英有些喜不自胜,他在袖里摸索,取出一只锦盒,放在康眠雪面前,笑脸上露出腼腆。 “娘娘,若是觉得冯紫英的活计还算不错,恳请娘娘帮我个忙。”他笑嘻嘻地说道,虽语调轻松,然只要仔细观察便可知晓对方不过是掩饰。 他此时是有些紧张,一双灵动的眼睛不停轻眨,耳廓处也可以看得出带着一些粉红,至于那手上的潮意,只看其不停地掏帕子,擦着双手便可知晓。 眼前这幅模样,却是让康眠雪想起当年,司徒源情窦初开之时。 她的心瞬间门柔软下来,口中的语气也轻柔得紧:“你尽管说便好,本宫若能做到,自然不会推诿。” 这却是,康眠雪对他的承诺。 冯紫英心中一喜,他连忙将小锦盒往前推,连连点头说道:“娘娘自然是做得到,而且此事对娘娘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还请娘娘成全。 这是新月记他家的扇子,我看着好,是以便买了一把。娘娘能替我交给迎春姑娘,那属下便万死不辞了。” 康眠雪听完这话,险些喷出来。她用带着些诡异的眼神看看眼前的锦盒,又瞧瞧一脸希翼的冯紫英。合着这人的忠诚这么简单,帮他送个锦盒便万死不辞? 这话村得让康眠雪哑然失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是将锦盒拉到面前。 挑开盒子上面的白玉扣,里面却是放着一把极为精致的折扇。 康眠雪拿起一把在手中把玩,这折扇不过巴掌大,通体翠盈盈的。却不知所用是何主料,她轻轻展开扇面击上却是画着一幅落英图。 康眠雪微微颌首,此物却是雅致的极好,且最值钱的便是那扇子之上的一块儿玉佩。 但是若是对方只此一求便替其做到,未免以后会有些麻烦。康眠雪略一思考,指着这扇子说道:“你想让本宫帮你送人却是不难,只是本宫却是不能白白替你送。 这样吧,你替我去做一件事情,这件事的报酬便算送扇,只要你答应下来,本宫便去将其送出。” 康眠雪眼神略带些戏谑,冯紫英对迎春的一番心意,她早就看在眼中。不过是未曾提及而已,今日既说出此言,那么自然是可以替其圆满的。 康眠雪还是十分看好迎春与冯紫英的,毕竟二人虽身份有些参差,但迎春胸中丘壑加之性格温暖,却是极为适合的正妻人选。 “还请娘娘吩咐,我这就赶紧去做。”冯紫英立刻点头答应,她却是怕自己送出此物之时,再唐突了迎春。 这世间门情爱,本就是因爱故生怖。如若是越喜欢之人,便越会进退维谷。不知该如何是好,是以冯紫英此时却是想讨得佳人欢心,又担忧自己会唐突对方。 冯紫英的满口答应,反而让康眠雪有些哑然失笑,她却极为喜欢对方的此番真性情。 是以她也并不打算为难对方,只是轻声说:“本宫知在扬州城内有一大贤,却是希望你帮本宫将其找到。” 冯紫英点点头,拱手询问康眠雪:“属下遵命,只是不知其人姓氏名谁?住在哪里?外貌如何?” 冯紫英每说出一个词,便见到康眠雪轻轻摇头,到最后他已经语调有些凌乱。 “其人,却是喜爱闲云野鹤。是以本宫却是,一不知他此时所用姓名,二不知他此时家住何地,不知他此时外貌如何。” 康眠雪的话,让冯紫英完全无法理解,反倒是一旁的司徒源听了此言,微微挑眉,似是若有所悟。 此时康眠雪又接着说道:“不过,本宫却知晓一件事,其人必定会在合适的时候突然出现。是以若是那人出现,你便带其来见本宫便好。你且放心,这东西我自然会替你转交给迎春,只是若是她不肯接受,本宫却是只能退还于你了。” 冯紫英虽听得迷迷瞪瞪,然则到底是得了对方一句承诺,心中也是欢喜。 不过,他仍旧是将长公主的委托仔细在心中思索,记牢之后这才向二人告辞,前往柳湘莲那里报道。 司徒源盯着冯紫英的背影,好半天才转头看向,正把玩着扇子的妻子轻声询问:“雪宝,你难道想要请出水镜先生吗?” 康眠雪点头轻笑,她却是正是做了此打算。 看着妻子一脸轻松的点头,司徒源却是慢慢地拧起眉毛。 “行吧,那水镜先生…唉…”司徒源此时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明,提起此人他便觉得一阵牙疼。 这倒并非是,他讨厌其人。其实正好相反,司徒源十分敬佩水镜先生,甚至为曾在其门下修行而自傲,可是这位水镜先生的脾气却是真真的怪。 “雪宝,你若是想请出水镜先生,为何不找其他人,反而让冯紫英前往?” 这却是司徒源最为疑惑的,他并不相信妻子会随意地,将这个任务交给其她人,是以若是交给对方,竟然是有所深意。 “你却是忘了,当日老师离去之时曾经说的那个谒子。”康眠雪轻轻一笑,将扇子放入锦盒之中,打算等一会儿便拿去后院,交给迎春,端看对方的反应。 毕竟这世间门男女之情,虽说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是更要两情相悦才好,不然此事便是世间门之大悲。 不过世上百样米,养百种人,有人为了毫无血缘之人操碎心,也有人因卖女儿成功而满心欢喜。 此时的荣国府正是张灯结彩,甚至贾赦、贾政,包括东府里的贾珍、贾蓉具是一副喜气洋洋之态。 这满院欣喜之中,只有两人,却是彼此相望,面色凝重。 贾琏铁青着容颜,走进自己的偏院。平儿见其进来,赶紧上前挑开竹帘,口中唤道:“二爷回来了,二奶奶刚从老太太那下来,正等着您呢。” 贾琏点点头,看也不看平儿一眼,径直向房中走去。 他们住的这间门正房,乃是一间门普通的叠房,左手一折便是贾琏与凤姐儿的卧房。此时贾琏走进来,一屁股坐在靠着窗边的炕上,脸色却是极为难看。 凤姐儿虽心中也是烦乱,然则到底不比贾琏。看到丈夫如此模样,赶紧下炕端起放在桌上的茶,奉到贾琏面前,柔声说道: “可是大老爷那儿,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二爷莫气,若是气坏了身子,我可怎么办呢?” 凤姐儿声音清冽,平日里她因雷厉风行,是以语调之中的金声之音。如今柔和下来,轻声慢语,却是带点女子之软弱,与金声之音合起,带着一股子独特的韵味。 贾琏接过妻子递过来的茶盏,轻抚两下撇去浮茶,抿了一口,这才长出一口气。 “你不知道,却是太过张狂了一点,不过是选了个侧妃便自以为是皇亲国戚了。 要知道这侧妃乃是有称号的,如今不过是赏个妃位,却是没有称号,如此算来却不过是个良娣之流。 我劝着要低调再低调,可是偏东府的珍大哥哥跟着撺掇,老爷也是不经事,竟是同意了二叔大半的说法。” 贾琏越说越气,气急之下将茶盏墩到桌上,用力颇大,竟是茶盏乱跳,水自横飞。 凤姐儿因站在贾琏身边,被这一下竟是溅了一身,她也不恼,只是伸手掏出帕子,在自己身上轻擦着。 倒是贾琏看自己一时发作,结果弄得妻子一身狼狈,略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伸出手,就要替对方擦拭。 凤姐儿摇摇头,制止了对方:“却是不必,二爷,我知你心中焦急难受,哪里却需要如此。 大老爷那边,这事也不知道太太知晓与否,若是太太知道是否还有示下。” 凤姐儿刚刚从贾母那里回来,还没去见过邢夫人,是以听丈夫如此说,便想要去邢夫人那问寻一二。也好知晓下一步却是该如何做,是以才有此等之言。 贾琏听闻此话,心中有些疑惑,好奇地询问:“怎么?你在老太太那儿,竟未曾见过太太吗?” 按理说邢夫人应该跟王夫人一般,在老太太那侍奉。 提到此言,凤姐儿儿一笑,口中解释: “二爷却是糊涂了,也不想想咱们太太已有多长时间门称病,未去老太太那儿请安了,往日不过是初一、十五过来点个卯便走,今儿又是什么日子?根本便不是请安的时候呀。 我今日过去的时候只有老太太并二太太在。 偏又是下了一堆的事情,真真让人头大的紧,也不知这大姑娘指婚之事到底是好、是歹。 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是像揣了十几只兔子,惴惴不安的。” 凤姐儿说到此,却是一双柳眉微蹙,捂住胸口,似几分病西施之态。 贾琏见爱妻如此,也是一慌,赶紧将其揽在自己怀中坐下。 “凤儿没事吧?可是哪里也不爽利?要我说那管家权便放下,左右我们跟着太太便好。 太太即对管家权毫无兴趣,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贾琏却是轻声的劝慰妻子,他看得极为明白,如今的太太背靠羲和长公主,真真风光无量。 且经其教导,眼界开阔,再不是当初的那副模样,如此一来,所作所为具是不同。 是以,邢夫人对管家全然不屑一顾,且也曾旁敲侧击地告知凤姐儿,该放手则放手,是以贾琏如今,却是觉得管家之事畏之如虎。 凤姐儿笑着点头,口中也是有着些许无奈:“我哪里不知道,只是我略一提此事。不管是二太太也好,还是老太太也罢,竟是一个不依,百个不准的,我却是真正的无可奈何。 要知道,我如今哪有心思去管那些事情,若是有了时间门还不如养好身子,也好替二爷开枝散叶。当年我留下的那哥儿,每每想起仍旧是心如刀割。” 凤姐儿说到此处,却是一副泪眼朦胧之态。显然是想起自己之前流下的那个孩子,一时之间门夫妻二人俱是沉默。 好半晌,贾琏才哑着嗓音,安慰妻子说道:“凤儿,我们还年轻。那孩子若是有缘,定然会再来投胎的,却是放心,这一次为夫便是粉身碎骨,也定要护着你们娘俩的安危。” 贾琏说道此处,竟已是双眸通红,他此时却也才渐渐明了,身为男子究竟该如何作为,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太太的教导。 第106章 实职 凤姐儿被贾琏的话一激, 只觉得心尖又酸又涩,又是满怀恨意。 这一切都该拜赐于自己的好姑妈,可恨的是原本以为姑妈经此放生钱之事, 会被惩戒,谁曾想到二老爷不过将其关了一段时间。 便在过年之时将其放出,甚至还命令众人不得将此事宣扬,最后竟是凤姐儿自己吃了这个哑巴亏。 夫妻二人又彼此依偎一会儿,凤姐儿这才擦干眼眶,向贾琏说道:“我这就去太太那里,请太太示下。 虽不知太太那里的想法,但想来太太的见识,总比咱们这些小辈要强得多。 太太如今与忠顺王妃关系不错, 少不得能得些风声。况且若是真的有问题,太太也会去禀告公主娘娘。 想来是出不得什么大事的,便是他们在闹,总归也翻不过天去。” 凤姐儿将心中的想法跟贾琏商量, 便看对方微微颌首,显是极为赞同,她心中也是安稳不少。 如今夫妻二人的关系,早不像原先之前那样,贾琏此时却是有奋发之意。是以夫妻二人之感情,较之成婚之时更加甜浓。 此时京城已经有些暑热, 炕边的窗子支开半边,可以遥遥望到外面种着的一株石榴。 这是贾琏前些日子特地与凤姐儿亲手栽下,如今长势极好,顺着满树郁郁葱葱之中,竟零星有几朵花苞散落其间, 在午后拉开一脉阴凉。 凤姐儿素来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是以既打算前往邢夫人处,便也不再跟贾琏多说,只是服侍其在榻上休息,自己便赶紧前往邢夫人所在的院子。 邢夫人自从与贾赦分居别过之后,每日里只待在自己的院子中种花,又或是与三五京中贵妇相交。后来女主离开之后,她便在府中称病,以韬光养晦。 凤姐儿来时,她正坐在窗前看书,见到凤姐儿也不在意,只是轻点自己面前的炕边,示意对方坐下。 凤姐儿此时早已不是当初张狂的模样,她极为乖巧地向邢夫人行礼。而后才小心翼翼地半坐在炕边,有丫鬟送上茶点,她也极为好脾气的向其点头示意。 好一会儿,邢夫人才看完了自己手中的那一页书。轻叹一声,将放在桌面上的银制鎏金雕刻玉兰花纹书签,插入书中只留下一缕浅蓝色的流苏在外面。 凤姐儿扫过那书的封面,竟是一本极为眼熟的大庆律,她下意识地身上一僵,却是想起自己当日被邢夫人拘着被这个阴影。 邢夫人抬头看凤姐儿脸色变换莫名,再顺着对方眼神看着自己面前的书,不禁莞尔一笑。 “从老太太那儿回来了?”邢夫人看着凤姐儿,见其眼眶有些绯红,心中知晓,自然是因为元春封妃之事。 心知这园子里的事情,没有什么能够瞒得了如今的邢夫人,凤姐儿也不隐瞒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不只是我,连二爷也被气回来了,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不说姑娘的这赐婚实在是太过蹊跷,只说这不过是亲王侧妃,且连封号都无,实在令迷惑。 如今,朝堂之上却是风起云涌,前儿甄贵妃突然病重,本该是三皇子妃入宫侍疾了,可是偏偏陛下竟然驳回了三皇子的奏请。然后紧接着便是咱们家大姑娘被指给四皇子为侧妃,其中意味难明。 是以二爷心中所想,乃是希望能够尽可能的低调行事才好。哪成想,不管是老爷,还是二老爷,以及东府的珍大哥哥都各自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竟是非要大操大办不可。” 凤姐儿说到这里,语调中已经满是苦涩,她确实并未想过,为何会弄到如此田地。 如今只希望邢夫人能够给自己一个指引,将此事能够处理得妥贴才行。 邢夫人看着凤姐儿,哪里不知道她此时所想。 她推推面前的一盘子果子让凤姐儿尝尝,口中不紧不慢地安抚道:“我确实能猜到他们在想些什么,不过是想如今不管如何,乃是亲王侧妃,日后未必不能有更大的造化。” 邢夫人说到这里,嘴角微微停顿,扬起一抹带着讥讽的笑容。 凤姐儿见邢夫人如此,赶紧垂下眼眸,不敢直视对方。这半年来,邢夫人每每行事具是变化极大,但也是其之行事,却是不知免了多少明枪暗箭。 她又崇拜羲和长公主,行事作风向其靠拢,是以身上多多少少带着其一两分的意思。 如此一来,积威深重之下,凤姐儿和贾琏等人,每次见到邢夫人都是感觉其予人之压力与日倍增。如今看对婆婆变换脸色,哪里还敢说些什么。 “说说看,老爷那边却是打算如何大办。 以及老太太那又是想要做些什么。” 邢夫人此时,尚且不知贾府男人们的打算,是以询问凤姐儿。至于老太太那里则很好理解,左右不过是多送一些嫁妆而已,这却是倒也并不用在意。 凤姐儿闻琴知雅意,听到邢夫人之话,便知晓婆婆所想,便将今日贾琏,面见贾赦、贾政等人的商量结果一一说明。 “老太太那儿,却是如同太太所预料的,不过是加些东西体己以及银子这些。 东西倒也还好说,虽说将压箱的银子从每位姑娘五千两的样子,变成了两万两。但这些钱对咱们虽是吃紧,但总归拿得起。 反倒是二老爷那边,却是出了幺蛾子,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竟然听从东府里珍哥的说法,要将原来大姑娘住得院子重新翻修后封起来,以备姑娘回家省亲时使用,且需要符合皇家之规制。” 也因得此言,使得贾琏气得差点拂袖离去。他百般反对,到底人微言轻,是以最后被自家父亲羞辱一番后,闷闷离去。 邢夫人听到此处,却是柳眉蹙起,她冷淡说道:“还要皇家的规矩,可以呀,这是嫌抄家离得远吧?” 大庆朝对于各府之建筑都有一定之规,每每有降爵袭承之时,自有礼部之人上前协助改制。 不管亭台楼阁,檐房瓦地,各有不同之要求,是以若是贾家真的按照皇家之规制,修建元春之旧宅,却是祸在眼前。 邢夫人想到此事,却是再也压不住自己的火气,她狠狠地锤在腿上恨声说道:“这帮子爷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觉得府中离抄家远了是吗?若是如此,我先带着琏儿和凤儿你跟老爷和离,咱们先离了这是非窝子再说。” 听闻此言,惊得凤姐儿脸色煞白,她之前还在心中怀疑邢夫人之说,抄家之言是否危言耸听?后面便听邢夫人竟说出合离之话,更是吓得不能自已。 若是真的邢夫人与大老爷合离,那贾琏和自己以后,与邢夫人便再无关系瓜葛。 凤姐儿想到此处,哪里还敢再多说些什么,从炕边站起“扑通”一声跪在邢夫人面前,口中喊道:“太太息怒呀,却是万万不可呀,您和老爷若是和离,我和二爷可怎么办呢。” 此言一出,凤姐儿只想抽自己的嘴,自己怎么竟然将心里话说出来。 只是此言虽是她情急之言,却非是浑话。大庆朝之律法有题,女子和离之后,与前夫家却是再无半点关系。 而凤姐儿此时最大的依靠,便是靠着邢夫人联络到羲和长公主。以求得对方的垂青和庇护,若是邢夫人真的一时气恼离去,这等于将她之前的努力尽之废除。 邢夫人哪里不知道凤姐儿的小打算?她伸出手将凤姐儿拉起,轻拍她的手安慰,才让对方坐回炕边,口中说道:“你却是不必想太多,我虽与大老爷合离,然则琏儿和你照就是我的孩子,并会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来日等到琏儿去属地上任,我却是要跟你们一起到任上的。” 听了这话,凤姐儿双眸瞪得老大,心只觉得跳成了一线,竟是要从嗓子眼儿中蹦出来一般。 此时哪还有杀伐果断琏二奶奶的做派,眼中更是闪出无比希翼的目光。 邢夫人瞧瞧凤姐儿的模样,忍不住缓和了语调,安抚对方说道:“此事本不该现在跟你说,只是我却怕你们小孩子家,因一时优渥而迷了性情。 要知道有些事情,虽看似花团锦簇,然则其后,却未必不是万丈深渊。 公主娘娘出行之前,曾与我见过一面,当时早有示下,似是对于琏儿的日后前程已有了定夺。 只说最晚今年八月之前,定有一二准信。我却是一来怕你们一时心焦,二来也担忧你们会得意忘形,露出行藏,这才未曾与你们说。 想来此时,却是到了告诉你们的时候。 只是此事却不可让外人知道,要知‘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事,几事不密则成害。’” 邢夫人的语调极慢,一字一句地说出,她如今多与京中贵妇相交,直觉自身缺憾不足日多。 常发现其人所言多是如此,给人以慢条斯理、运筹为握之感。邢夫人稍试也觉得如茅塞顿开,竟是越发觉得自己往日粗鄙不堪。 看着随着她的话,一扫来时之忧愁,且是容光焕发的凤姐儿,她对其心下多了几分温柔,不管凤姐儿如何,却是对于贾琏一心一意。 “……公主娘娘真是如此说,谢天谢地,还要谢谢母亲。我这就回去跟二爷说,让二爷赶紧过来给母亲磕头。”凤姐儿听了此言却是惊喜交加,她未曾想过好日子到得如此之快。 凤姐儿平素极为有自知之明,她虽有投靠之意,然则到底当初因放生钱多少有些伤了天。 更因为此事却是在邢夫人面前算是丢了丑,她每每暗地盘算,心中明了这三五年内,即便贾琏得邢夫人青睐,也未必会让其放心为夫君谋划。 哪里成想,不过短短半年之时,已有消息不算,还是实职,如此一来直让凤姐儿心头狂喜。 邢夫人摇头轻笑,却是让其不必着急,若是她一离去,贾琏又匆匆到来,少不得那起子小人又不知道编排些什么,是以仍旧吩咐凤姐儿,万不可露出行藏,免得多生枝节。 又留了凤姐儿在她这吃了半盏茶,才放其离去。 凤姐儿从邢夫人的房中出来,对上一直站在门口放风的平儿却是眉开眼笑。 平儿见自家主子,如此心中知晓恐怕是件好事,她也是心中极为高兴,不过却仍旧是不敢多做言语,二人只是眉眼一番,便匆匆离去。 凤姐儿脚步生风,便向自己所在的偏院而去,这个好消息,定然要好好地与二爷诉说,今日晚间要多做几个好菜,两人好好喝上一杯才好。 此时她却是春风得意,喜上眉梢,江南处却有人,一时难堪,深陷囹圄。 第107章 掳人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 将扬州的暑气一扫而空。此时,天空漆黑, 半点星月不见。 阴雨后所带来的阵阵凉意, 仿佛刺骨之钢刀,灌进男子所在的柴房之中。风穿过破旧的茅草,发出呜咽的响声,仿佛是鬼魅的嚎叫, 让人忍不住鸡皮乱窜。 男子听着外面的风声, 他努力地想要蠕动宽大的身躯, 可惜因为束缚太紧只能徒劳无功。 他无助地呜咽着, 似乎想要人来救他,然而等待他的仍旧是一片虚无。 男子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绑来多久,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将他带到此处,时间对他已经变得模糊。 但是腹中的饥饿却在提醒着他, 最少他已经饿了三顿。 现在的男子所想的, 已经不再是自己若是被救出后, 该要如何将那些贼人法办?而是想着只要天可怜见, 能让他脱离险境, 便是从此吃斋念佛也是心甘情愿。 可惜的是,他每一次的心愿,从来未曾实现过。 男子虽缺少捕快常识, 却也知道这大雨一下,却是将大部分的痕迹都一一扫除。能够发现自己失踪,又能在自己死去之前找到自己的希望,越发的渺茫。 直到此时他才知晓,原来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 也才明白原来自己距离死亡有多么的近。 往日里,他通常都是一言定他人之生死,是以他从未觉得性命的重要性,然而当事情落在自己的头上,他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吱呀”一声响动,让男子涑然一惊,他仿佛是只蚕蛹一般努力地向后退去,希望能够让稻草将自己掩埋。 可惜的是这间柴房看来已经空旷许久,其中不过是些散落的稻草,大部分都已经破败不堪,哪里又能掩得住他臃肿的身躯。 随着房门的开启,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男子感觉到有人站在他面前,似乎正在打量自己。 虽然他的双眼被蒙住,男子仍旧感觉到对方饶有兴致的打量,一道有些年轻的声音传来:“大名鼎鼎的江南巡抚,却落得如今的狼狈,真是难得一见啊!田巡抚。 怎么样?还老实吗?” 前面的话是对着被掳来田巡抚所言,后面似乎是在问另外的人。 很快随着男子的问话,田巡抚听到另外一个人回答:“还好,虽然上午的时候闹了一把,但是如今已经消停了。” 那个提问的声音听到这个回答,“哦”了一声,语调中满是恶趣味。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那男子的声音又响起:“记得别让这家伙死了,留着他还有用。 不过也不许给他太多的吃食,一定记着,别让他死了。” 男子的声音说道后面,已经带着几分严厉,显然是习惯颐指气使的。 田巡抚此时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根本没有基本的判断力,只剩下无尽的:“他们是知道我是巡抚,他们是故意的。” 是以,越发的颤抖起来。 那声音最后又吩咐一句,便再无声响,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再次响起,房门处传来关上的声音。 田巡抚无力地垂下头,他刚刚想要呼救。可是对方的话,让他明白眼前这个人,却并非是自己的救星,反而自己被掳来一事恐怕跟其有关。 他抬着头,似乎想要透过不透光的黑布望向房梁,心中无声的祈求:“不管是谁,救救我好不好。” 可惜的是诸天神佛也好,道家至尊也罢,并无一人回应他。 不禁让人感叹,古人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诚不欺我。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脚步声,随之便是田巡抚,感觉自己的眼罩被人拉下。 他睁开眼便几乎差点被烛光晃瞎,带看到手持蜡烛的男子,他却是满脸的迷茫。 随后田巡抚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突然紧缩着向后退,闭上眼睛口中喊道:“在下没看到,在下什么都没看到,求求你们放了我,在下什么都没有看到。” 听到这话,那男子勾勾唇角,眼神中有些不屑,但仍旧是貌似好奇地点了点头:“看样子,你还真是挺懂规矩的,这样你把事情告诉我,咱俩偷偷地做这笔交易。” 交易一子一出,田巡抚却是一愣,他用迷茫的眼神看向对方,似乎不懂是什么交易竟与他有关。 那男子也不着忙,他也不嫌弃地下寒意深重,一屁股坐在地上托着腮说道:“以你现在这样子,我要不管你,你确定是活不过三天的。怎么样?要不要与我合作?” 田巡抚听到此言沉默一下,才带着些许迷茫的询问:“这位少侠,在下却是不知,在下究竟有何物能够让您看中。” 那男子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向后一倒,做出仰天大笑之态。 “你在某些地方,倒是有些有趣,真的太好玩儿了。”那男子站起身,走近两步,伸手拍拍田巡抚的脸颊,“不过你不说也没关系,总会让你说出来的,只是到时便不会那么轻松。” 那男子看着田巡抚弯弯嘴角,嚼着对方受尽若冲的眼神,他冷淡一笑。 拍拍屁股便走出柴房,他仔细地将房门锁好。田巡抚此时却才是后悔莫及,心中暗觉自己愚笨,哪怕是先行虚与委蛇,却也比现如今的状况好了太多。 田巡抚失踪的消息,康眠雪这边是在其第一日方才知晓。 彼时康眠雪正在总督衙门,翻看着江南的案卷,倒是没想到,自己得到的最新一份案件卷宗,竟然属于田巡抚。 她有些无语地盯着卷宗发呆,抬头看向自家父亲,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不会是真的吧,难道他真的…… 父亲,您不会在逗我?” 康贺年却是一脸无奈,口中解释道:“眠儿,你却何时见过为父拿正事玩笑,却是真的。 只是此事却真的有些蹊跷,我才将这个案件给你看,也希望能够将此事破解,找到失踪的田巡抚。” 田巡抚是在前日的夜间失踪的,当时按照管家之言,对方如同往日一样,打算进后院休息。 然而却因一时意外发生,是以当天晚上,田巡抚便独自睡在外书房之中。 在第一日早晨,管家发现不对之时,早已经是日上三竿。其中的痕迹,也因为管家带几名小厮进入房间,而破坏得差不多。 康眠雪听到这里,看了一眼父亲询问道:“那个管家呢,有没有将其控制起来。” 康贺年点头,这是自然的,当时发生此事之后,自己便立刻命令,将整个巡抚府各个大门都控制起来。 康眠雪心知自己父亲平日里外表温柔儒雅,内在办事却是滴水不漏,是以听其如此说道,便点点头。 “一省大员竟然在家中神秘失踪,若是一时弄不好,定然要引出轩然大波。”康眠雪说到这里,眉头紧蹙起来,她现在真真觉得这个田巡抚,实在是一个麻烦。 更何况若是所料不差,师爷马上便要出手对付田巡抚,难不成这一招是其中的一步? 只略一思索,康眠雪马上将这个想法打掉,按照她所知,对方却是绝对不会使用这种方法。 要知道一省大员被神秘掳走,对朝廷来说,可以算得上是颜面扫地,自然不可能会引起这种事情发生。 是以除非是师爷得了失心疯,不然绝对不会如此设计,那么便是有人真的掳走了田巡抚。 康眠雪低头思索,无意识地敲打桌面,她双眸紧闭,却也是一时难以判断。 她下意识地轻咬下唇,一时想象不出,到底是何人,偏在这个时候将田巡抚绑架。 按照卷宗上的记录,此时田巡抚已经失踪了一十个时辰,但是却并未有人来联系。 况且这田巡抚的身份特殊,便是正常之人,又哪里会冒着得罪官府的可能,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除非这个目的,足够的具有诱惑力,或者说他的目标就是田巡抚。 康眠雪脑海中仿佛闪过一道闪电,她猛然睁大双眸。 师爷的信上曾有一言,田巡抚每每与人皆有往来,江南盐商之孝敬,往往只见十之一一,大半不见所踪。 难不成对方是因为此事?不,恐怕未必。 康眠雪很快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不管如何,若是田巡抚乃是其中一员,根本就不必使用这种夜半掳人的方式。 且看案卷之上所写,当时管家进入房间,看到的是被褥被扔在地上,其只穿着亵衣便被掳走。 只从这扔被子到地上的举动,便可知晓对方所为绝对不算温柔。在看屋内物品便服却是一件不缺,且更加诡异的是,平素这位大人绑头发的发簪也被扔在桌上。如此掳人,就是恐怕对方是将人,直接扛在肩膀之上带走的。 从现场之举动来看,恐怕对方是不想让田巡抚身上,有任何一丝,能够让人确定身份之物残留,这几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以及虽然田巡抚此时未死,然恐怕其性命,也不过是在弹指之间。 康眠雪想到这里只觉得满心烦躁,此时那田巡抚却是不能死,若是他真的一命呜呼,后面她却是极难操作。 此时她也明白父亲为何,将此事以卷宗之形式交于自己。这是不希望自己插手其的案件,或者说父亲并不知晓自己,对江南官场的打算。 “爹爹是打算,让这田巡抚自生自灭是吗?”此时书房之中,只他们一人,所言却是极为肆意。 是以康眠雪干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她望向自己一年多未曾见到的爹爹。却是心头有些纳闷,不知这田巡抚到底做了些什么,竟然让一向儒雅之学的父亲竟起了这样的心思。 被自己女儿一眼看穿内心,康贺年却是略带着一些尴尬。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顺手拿起,女儿放在桌面上的折扇替自己扇风,口中念叨着:“这今日可真热呀。” 康眠雪略显沉默的瞧瞧窗外的瓢泼大雨,然后转眼看向自家爹爹,沉默不语。 女儿的这番举动,让康复越发的尴尬,他轻咳几声,这才说道:“你却是不知道这田巡抚,简直是江南官场的奇葩,每年我们不知替对方要擦多少次屁股。” 说到这里,康眠雪突然微微凝眉,有些莫名的望向父亲沉声问道:“我却是正好有一件事情不明,按理说这田巡抚,做了如此之多的事情。为何竟无一人弹劾,且还有人替对方在背后擦善后?” 康贺年略一沉默,却是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事你却不清楚,当年这田巡抚来到此处之时,已经是你前往京城的第一年。 至于为什么没有收拾他,实话实说并非是不想,而是当时之情况,却是不能。” 父亲的语气极为明显,听到康眠雪的耳朵,却是带着几分无奈。 这让康眠雪更加迷惑起来,她看一下父亲,用眼神催促对方继续说下去。 虽早知道自家女儿的好奇心极强,但是却是第一次如此领教的康贺年,看向康眠雪无奈摇头,这才将背后之事一一说明。 原来当年托老太妃关系并非假话,但授予这田巡抚实职的,却真的并非是雍和帝。 而正好相反的是,这官职乃是雍和帝的妥协。 “妥协?”这话说的却是让康眠雪一愣,在她印象当中,却几乎从未见过雍和帝,会向任何人妥协。 康贺年轻轻一笑,他自然是理解女儿的想法,但是这时间之事本就是相生相克,虽说雍和帝不曾向人妥协,但是当年的雍王却是与人妥协。 “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江南之地世家林立,而世家若是太过强盛,一旦拥有了能与朝廷相抗衡之力,便会成为大患?” 康贺年谈起自己早年间,抱着年幼的康眠雪享天伦之乐时,所谈的这些治世之言。 康眠雪点头,她自然记得,当日爹爹曾说这君臣辅助之道,如同天地玄和,中正平和最好,最忌却是主弱臣强,那是虎狼之剂。 “可是若是这田巡抚,身后有世家的背景,又怎么会如此不学无术?”康眠雪有些不解地看向父亲,她见过那田巡抚,只看其人外貌与言谈举止又哪里有一丝世家子的风范。 要知晓世家子之传承极为严苛,往往要经历百年的磨砺,才能够演出一一风骨。是以世家子与普通人,却是鹤立鸡群,只一眼便可窥出与寻常人之不同。 说句难听的,真正算上底蕴,便是当今大庆朝皇族,却也比之那些世家差了太多。 更不要说远在腹地的衍圣公,那却是传承了数千年的顶级。 康贺年笑着点头,他自然知道女儿所想为何,悠悠解释道:“虽说你不信,然则此人却真的是世家之人。 五十年前,谢家子遁出家门,另立旁支改姓为田,而这田巡抚便是这一支改姓之后的嫡支。” “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谢家?”康眠雪一呆,她却是未曾想到这,田巡抚的身份竟牵扯世家,此时她却明了为何太妃会执意相护。 宫中那位太妃,正是出自谢家。 康贺年点点头,他因女儿的聪颖甚是欣慰,长女从小便机敏好学,且性格极为雷厉。 那是他一等一的心头好。 “是以实际上那位田巡抚,在江南作威作福如此多年,且平步青云,实际上其背后是世家在支撑。若是如此,难不成江南的盐商,其后还有世家的背景?” 康眠雪说到这里,猛然顿住,双眉紧锁,似是有着万般难言。 康父见到女儿如此,知晓她已经明白这其中的因果,这才点点头,解释道:“正是如此,是以我却是希望这田巡抚能够死在外面最好,否则若是将其缉拿归案,反而是件麻烦事。 况且那家伙竟然做出舞弊之事,让他死在外面也不算是亏待了的。” 康贺年说的最后几句话,却带着几丝咬牙切齿,他本是江南学政,蒙雍和帝看重这才平步青云。 是以在其看来,自己本职仍旧是一介读书之人,且为师为长。 似田巡抚这般行径,无异于使比卖官鬻爵之事,还要令人发指。 毕竟卖官鬻爵,至少可以让有资格之人其上,但是这科举舞弊,却是将不合格的人放了进来。到时其危害不知凡几,是以康贺年却是对此深恶痛绝。 康眠雪素知父亲一向刚正,也不奇怪对方的想法,可是此事却要让父亲失望,毕竟她不能够让田巡抚如此白白去死。 况且明了田巡抚背后的关系之后,她隐隐有一种感觉,田巡抚并非是事情的终点,江南舞弊案其后,恐怕有他人的存在。 只是此时说起此言,到底还是差了几分,第一总归要先找到其人才好,否则一切便都是空谈。 “却是先要找到人才好,否则恐怕要有麻烦。小德子,你去吩咐柳湘莲和冯紫英走这一趟,让他们去查看一下现场。 是否留有痕迹,若是能够顺着痕迹找到,却是最好记着拿着田巡抚的衣服,给狗闻一下,虽昨夜大雨,但未必不能留下一一的线索。” 康眠雪向身边的太监吩咐,小德子赶紧领命出去。 康眠雪看一眼父亲那紧蹙的双眉,哪里不知晓对方的想法。 她站起身来,将其按到边上的座椅之上,又亲手端起一盏茶杯送到对方面前: “父亲,我知若是那田巡抚死了,也算是替江南除了祸患,只是我怕背后仍有隐情,到时却是放走了真凶。” 康贺年虽不解女儿的想法,但是对于爱女的任何要求,他都是无条件的遵从,是以也不在意对方有自己的想法。 不过,听闻对方如此说,他还是好奇地询问道:“眠儿,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人还是假装的不成? 你可莫要被骗了,这田巡抚是真的有问题,而非是遭人嫉妒或者韬光养晦。” 康贺年早年儒雅绅士,自当上江南总督之后,多与行伍打交道。哪知这经年下来,竟染上几分军中的脾气,是以说话进比之过去快了许多。 康眠雪听着父亲的话轻笑着摇头:“您却是多想了,哪里有这样的事情,只不过我却是觉得此案背后还有蹊跷。父亲可知那田巡抚收了大量贿赂,然而却并未见其有任何挥霍或是购买田地之流,那么这笔钱到哪儿了? 若说他将银子放在家中,可是总督府的建制我等都知道,便是自己挖凿,去意难免露出耳风。 更何况,昨日里手下却传来消息,其中一件便是说,这田巡抚喜爱眠花宿柳,流连船楼花巷。 这句话却是让我和夫君,升起疑心,要知晓我朝官员不允许逛青楼。是以若是田巡抚真的前往青楼花巷,那么必定乔装改扮,又有谁能够认出。” 康眠雪娓娓道来,她的条理极为清晰此言结尾之时,康贺年已然是满脸沉思之态。 若说其他之言,都可反驳,但唯有这被传言流连花街之言,却是不对。 “这是不可能的,那田巡抚从不流连花街柳巷,要知晓此人,唯一的好处便是用情极专 。他与其夫人相伴这些年,未曾有过任何的小妾、通房之类出现。 你却是莫要看我,要知道这世家八卦起来,也不比市井人家差。 因当时,这位巡抚夫人难产伤身,再不能生育,有不少之人都劝着让田巡抚另娶他人,或者则良家女子为妾,可是其都一一拒绝。 甚至当年为了此事,竟不惜直接顶撞上峰,若非如此,恐怕这田巡抚成为巡抚的年限,还要再向上多三年。” 康父的话,听到康眠雪耳中却是如同天书一般,她略带些迟疑的确认说道:“父亲真地说的是,那个昏官断案的田巡抚?” 再看到对方确认的点头之后,康眠雪突然沉默,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是否算得上是极大的讽刺。 只是此时却并非是八卦他人家事之时,父亲之言从侧面证实,这所谓的流连花街柳巷之言,乃是被人故意放出,那么恐怕其中便有了些问题。 康眠雪无意识地看一下窗外,总督衙门的窗外景色与行宫大不相同,只零星种着几颗修竹,那竹子在风雨中摇摇摆摆,却到底不肯向风雨退步。 “恐怕我们若想找到田巡抚,还是要从那位夫人身上下手。” 听闻女儿之言,康贺年略已沉吟便点点头,此事的确如同康眠雪所言,恐怕最后的着落,还要落在那位田夫人身上。 康眠雪略一回忆,那位夫人却是曾经来过行宫觐见,她想到此处,转头望向与柳湘莲冯紫英传过旨意的小德子。 “你去巡抚府,便说本宫想要见田夫人一面,有事相询,让她即刻前来。” 第108章 三扶 女儿突然寻找田巡抚之妻, 却是让康贺年微微怔住,却是有些意外。 虽知道女儿定然不会无的放矢,但是他仍旧觉得此事未必田夫人会知道些什么。 “这田夫人在田巡抚出事那晚, 并未与其在一起,是以又如何能够知道是何人掳人, 以及对方的去处呢。”康父却是对此带着些许疑问, 想要女儿仔细说明。 康眠雪听闻父亲的询问,微微一笑, 她自然知道, 田巡抚被绑架当日, 田夫人并未与其在一起。 然则这天下至亲者为夫妻,是以康眠雪却不相信田巡抚的所作所为, 田夫人会一无所知。 而通过对方上门掳人可以看出两点,一是田巡抚家中必定有内鬼。 二是明显便可看出, 对方所求之事竟然是极为重要。 是以若她所料不差,如若田巡抚与夫人真的关系极好,那么田夫人必定知道不少。 加之两人感情深厚, 自然田夫人也不会任由夫君被人掳走, 甚至被人灭口。是以很多他们所不知之事,恐怕都可以会从田夫人口中一一解惑。 康眠雪看着外面渐渐变小的细雨, 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朦胧, 她此时却是感觉到,恐怕自己是一直被人牵着走的,这种感觉非常的不好。 仔细地回想起来,无论是发生的天津案,还是扬州这边的舞弊案,不知为何总是有一股子刻意的感觉。 康眠雪想到这里, 心中略微一动,她抬头看向康贺年,却是没头没尾地问出了一个问题:“父亲,若是你想要谋得某样东西,你是明火执仗地表现出觊觎,还是会在背后暗自谋划?” 这个问题有些没头没脑,但是对于康贺年这种沉浸官场数十载之人来说,哪里却不是说得一清二楚,是以他微微皱眉。 沉思半晌,这才用不甚确定的语气说道:“需要看事,若是实力够强,便可明目之仗。若是不行,便转入地下,以待日后徐徐图之。” 康眠雪听到这里安静点头,此言确实不错。如果有背后之人,恐怕就是如此谋划的,可是田巡抚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他们这么急切呢?恐怕却还是需要从田夫人身上才能知晓。 康贺年见到女儿若有所思地点头后,便沉静下来,也不知晓其到底,在想些什么? 心中反倒是有着几分心疼,女儿看着比往日却是更加的沉静内敛,恐怕是不知道在皇家之中受了多少委屈。 想到当年女儿的执意,他想起司徒源却是更加运气,若不是他那麻烦的身世,却如何让眠儿处境尴尬?是以,一切都是他的错。 此时正在密室之中见客的司徒源只觉得有些耳廓发热,难不成是我妻在想念自己? 因上午翻阅卷宗花费了大量时间,两人不过略谈一会儿,便到了午膳之时。 知道今日女儿会在总督衙门处,是以王氏夫人亲自下厨做好康眠雪往日喜欢的吃食送来。 其中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溢于言表。 两人吃罢午膳之后,便见小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康眠雪身边,低声说道:“主子,田夫人已经在偏厅等候。” 听闻小德子的禀告,康眠雪也没在意,她又吃了两三粒花生,这才撂开手。就着小丫鬟顶在头顶的铜盆净手,因此时她不喜花香,是以便撒了不少薄荷,又有丫鬟上前用手帕为她擦干手指。 康父看着女儿此时的做派,却是感叹到底是与之前已经是大有不同。 “父亲,我去见那位田夫人了。”康眠雪起身与康贺年轻声说了一句,先回到早就准备好的房间换一身衣服,这才转身前往偏厅。 此时的偏厅,远远可见得一名女子的身影,站立在中央,只看其绷直的肩膀,便知晓对方是如何的紧张。 康眠雪转过游廊,便看到她的身影,这位田夫人却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身形,从背景看来,颇有几分飞燕之态。 随着小德子的一声唱喏,田夫人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转过躬身低头。 康眠雪走过她身旁,却是未曾瞧清容颜,在主位上坐定,便有婆子递上来拜垫,放在田夫人面前。 田夫人对于这些宫中礼仪,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只见她轻身下拜却是如婷婷袅袅一般,身上环佩无一响动。 “夫人却是不必多礼,快起来吧!”康眠雪满意地点头,她却是喜欢聪明人,这种人往往更会权衡利弊。 田夫人因两日未曾好眠,此时她却是双眼有些佝偻。从泛红的鼻翼也可知晓,恐怕临来之前,尚且在不停地哭泣之中。 康眠雪坐在主座之上,眼神平和地看着对方,皓腕未抬,示意绣橘将田夫人扶起。 “听闻田大人之事,本宫却是深感担忧。” 康眠雪的话,此时却是充满官方辞令,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不算极为出众的外貌,却让田巡抚为他倾倒。数十年甚至一名同房小妾也无,这在官场之上,可算得上凤毛麟角。 且最主要的是这爱妻之名,却是得江南官场公认,这让康眠雪对于田巡抚的恶感少了不少。 田夫人听了康眠雪的话也是一愣,她不曾想到堂堂的长公主叫自己过来,竟是为了此话,这让她略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其显然还是极为聪明。见康眠雪语气和蔼,赶紧上前蹲身说道: “娘娘见笑了,只因外子出了此事,臣妇此时却是容颜毁坏,衣衫破烂,当不得入您的眼,还请娘娘恕罪。” 康眠雪摇摇头,示意身边的绣橘将其二次搀扶起,这才看向对方,只凭田夫人这两句话,便知晓对方极为聪慧。 品味田夫人话中的意思,康眠雪双眸中闪过玩味儿,是心有成竹田巡抚可以平安无事,还是心中有所仪仗? 她听到这些,并不愿意与其打什么机锋,只想将此事快快弄得水落石出。 “本宫此次招你前来,乃是想要询问你,当日田巡抚离开房间之后可有什么事?且他所有的东西都未曾丢失吗?若是有又是哪种?” 康眠雪的话带着些许的诱导,若是田夫人未曾听出来,必定要顺着她的话茬说下去,到时便可了解案情。若是其回避不语便是,此人心中有所隐瞒。 可惜的是田夫人并不按牌理出牌,她略一沉吟便上前说道:“也不怕娘娘笑话,当日我与外子之所以分开。乃是因为外子在外面受了气,是以归来与我多做抱怨。我便劝了他几句,定要同僚和睦,她一时恼了便前往书房去睡。” 受气?康眠雪听到这个回答挑起眉毛,何人敢给一省之大员受气。 要知道天下间能够做到此事的,恐怕没有几个人,而此时在扬州能够做到的又有哪些呢?这位田夫人却是意有所指啊。 是以她略一沉吟,又换了一个问题:“田巡抚经常夜不归宿吗?” 田夫人一愣,马上捂住袖子迟迟地笑起来,摇头说道:“怎么可能,外子并不在外面过夜,他所有的官服,乃都是我每一天一早替他配的。 其中各有不同,没有一件是重复的。” 康眠雪听到这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说道:“二位的感情却是真的好,既然如此,那么我却是想要询问一下。当日,田巡抚被人掳走之时,衣柜中放有几件衣物,是否有不见的。” 田夫人听到这里一愣,语调中便边露出几分警惕:“这不见的东西吗?我家老爷却未曾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见了的。” 康眠雪听闻其此言,微笑的颌首,轻声叹息说道:“是这样吗,田夫人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吗? 又或者说,田夫人您实际上,是不希望田巡抚再出现的吗?” 此言一出,田夫人的脸色却是勃然变色,她启唇想要辩白,却不知为何,口中竟未吐出半个字。 康眠雪知晓二人关系极好,是以便故意反着说,用以激怒对方。 看着田夫人变幻莫测的脸色,她心中却是安定几分,只要对方在意田巡抚之死活,那么她便有可乘之机。 是以康眠雪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已经变小的雨滴,稀稀拉拉地敲散在窗帘之上。 这雨真真是有意思,早晨起来那是瓢泼大雨,这一会儿又由阴转晴露出些许阳光。 康眠雪安静地等待田夫人想明白,如今却是只看她是否会接受,自己的阳谋之术。 要知道这夫妻间,乃是至亲至疏,是以没有人能够逃脱伴侣的凝视。 只是对方似乎一直无法下定决心,是以康眠雪见状便决定撒上一把火。 “却是要夫人多想了,本宫如今也是一筹莫展,若是仍旧毫无消息,恐怕田巡抚却是性命难保。” 田夫人听到这里脸色煞白,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娘娘,还请娘娘伸出援手,救我家老爷。” 康眠雪看向对方轻轻一笑,亲自将其搀扶起,轻声说道:“本宫今日宣召你来,便就是为了救你夫君性命。你既知道本宫的身份,便也该清楚,我的母亲乃是出自王家。 所以你又何必对我诸多隐瞒呢?” 康眠雪这里将母亲二字抛出,便见田夫人身形一颤,微不可查的抬眼,扫视康眠雪一眼,眼中满是若有所思。 她这副明显的变化,让康眠雪心中暗叹,世家于天下根深蒂固,却是一时难以拔除。 田夫人眼中划过坚定,口中恳求道:“公主娘娘,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家老爷,老爷他是冤枉的。我们家老爷虽说是个糊涂的,可是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于皇家都是一心一意的。” 田夫人说到这里,停顿一下,似是在思考该如何说出下面。 康眠雪轻轻拍着对方的手背,安抚说道:“夫人却是慢慢说,本宫在此处听得真真的,却是难以想明白,到底为何那些人感冒天下之大不韪。 只是此时却是还要以田巡抚的性命为要,毕竟若是人没了边什么都没了。” 最后这一句没了,却是压倒田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脸瞬间煞白,嘴唇哆哆嗦嗦。只是用一双眼眸,满带哀求的看着康眠雪。 康眠雪只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好半天田夫人才仿佛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萎靡地瘫软在地上。 心知已经到了火候,康眠雪又看向绣橘,让其第三次扶起对方。 “娘娘容禀,此事却真的是个意外。娘娘知晓,我家老爷确实有个缺点,便是在钱财一道上多有计较。 是以,在江南为官多年,盐商们也是多有孝敬。”田夫人口中轻声说道,想要从公主娘娘的表情中窥探一二,但是让她失望的是,对方只是一直微笑地看着她。 田夫人心知,若是不将实情说出,恐怕却是难以救回田巡抚,她咬碎银牙说道:“我知道那些人抓老爷是为了何事,就是为了银子。” 康眠雪眼眸中金光一闪,她握住田夫人的手,柔声询问:“却是什么银子,夫人知道吗?” 第109章 税银 康眠雪只觉一阵凉意袭来, 她看向田夫人,似乎想要从对方身上查出蛛丝马迹。 从听到银子二字,便想到一个可能, 但是这未免太过诡异,可是又在意料之中。 天津那边水陆码头,若是顺着运河之下,最适合的到达地点便是扬州, 同样从扬州到天津也是如此。可是这又出现一个问题,将田巡抚招到此处,乃是司徒源的意思。 按照她的说法, 这不过是一时兴起,可以说连自己都不曾预料,那么…… 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这让康眠雪突然觉得,此事恐怕其中还有隐情,只是现在还是先听田夫人的讲述为好。 她看着田夫人语调平缓, 仿佛是漫不经心的询问道:“夫人,却是什么银子?” 被康眠雪的话一噎田夫人忍不住露出无奈的表情, 心中却是满腹心酸。 “公主娘娘, 又何必戏弄臣妾, 您不是心里清楚吗?没有错, 正是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犯事的那笔银子。”田夫人此时算是将一切都抛开了,她也不管什么上下尊卑,更不想再去隐瞒。因着这笔银子, 她夫君如今却是深陷险地,性命未卜。 此事已经成了她如今的心病,如若是夫君再因此出什么问题, 那她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是以田夫人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一定要救出自己的夫君。 “娘娘,当年为了那笔银子到底死了多少人,臣妾却是不信娘娘心中没数,这可是贪天之功,娘娘您难道不心动吗?”田夫人的语调中难掩诱惑。 她从未想过,此时的她在康眠雪眼中,却是如同透明一般。 康眠雪袖下的双手,微微握紧,这样的田夫人却是哪里还有刚刚半分袅娜之意。是为了田巡抚,是以竟然豁出一切么? 康眠雪掩住自己眼中的复杂,听着田夫人的言语。 江南税银,整整失踪了十几年的江南税银,竟然会掌握在一个饭桶手里? 康眠雪有些难以置信,可是她又不得不去相信,因为也只有这三百万两江南税银。才能驱使让对方选择铤而走险,毕竟这笔银子,实在是太过具有吸引力了。 尽力稳住自己的表情,她看向田夫人沉声问道:“夫人可知,你所言之事,若是欺骗于本宫却是大罪。甚至可能会祸及汝之全家。”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实在是这笔税银太过特殊,让康眠雪不得不谨慎起来。她看向面容冷静一派坦然的田夫人,一字一句的确认。 田夫人轻轻地点头,心中越发安稳几分,她原本心中还有些踟蹰,不知自己到底将此事和盘托出,是对是错。 如今见到羲和长公主,对于这笔银子的重视,便能知晓自家夫君,应该是能够保全这条性命了。 “娘娘,臣妾可以将此事合盘脱出,也可以将这笔税银奉到娘娘眼前。只求娘娘一件事,那便是保我夫君的性命。”田夫人这次,却是并未再给康眠雪跪下,而是做了宫中女子常行的深蹲之礼。 这个要求,可算得上卑微到了极点,但是偏偏却又是康眠雪不愿作为的。 毕竟若是她同意了,便等于放弃了江南舞弊案中,殒命的那些举子。那些人又是何其无辜,本是热血青年,却因田巡抚的私欲而被埋葬。 可是税银的诱惑实在太大,这样一来,即便是康眠雪这般女子,也难免陷入左右为难之境地。 田夫人看康眠雪骤然沉默,心知其必定是,对于夫君的昏聩有些不满。 想到这里,田夫人轻声说的:“公主娘娘,虽我们田家没有第二块免死金牌,但是却是请您相信,田家对于皇家的忠诚。” 此言虽说平平淡淡,却是让康眠雪难免多想了几分,她看着似乎平静下来的田夫人,心中思索对方此言的含义。半晌才无奈一笑,对方却果然是打机锋的好手,只是田夫人却忘记了一件事情,她可不是那些官员,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却与她无关。 康眠雪轻笑一声,眉目之中闪过一道锋芒: “你先说吧,此事我心中自然有数,到时会交予当今秉公处理。” 她并没有给对方一个确切的承诺,但是因她的这句话,到底让田夫人喜笑颜开。 只要能够将田巡抚活着送到京城,田夫人便有能力让其活着留下来。 她唯一怕的却是眼前的羲和长公主,会将丈夫救出之后就地正法,人若死了,她却是毫无办法。 好在对方此言,却几乎等于是告诉自己会放其一条生路。 田夫人只觉眼眶发热,她赶紧用帕子压压眼角,低声地说道:“娘娘,我猜娘娘前来扬州,名为祭奠亡母,实际上娘娘乃是为了江南官场而来吧?” 此言一出,却是让康眠雪一愣。她目光如刀,冷冷地审视着面色如常的田夫人,一直到她从淡定变得有些不安,最后难以维持自己的表情。 田夫人心中苦笑,到底是天潢贵胄,只这一身通体的气派,却是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她轻声说道:“娘娘,我家大人虽说平素有饭桶之名,但是却并未真的有害人之心。” 田夫人的话,让康眠雪一愣,她却不相信,田夫人不知丈夫所为。 远的不说,只说此前的江南舞弊案,便是哪怕她知晓一分,也不至于会说出此言。 康眠雪下意识的用手指敲着桌面,看着田夫人,满目沉思之态。 难不成这其中真的像其所说,另有隐情,若是如此,那么师爷又是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田夫人见公主娘娘,一脸若有所思,再也不敢如同刚刚一般,只是低头说道:“不管公主娘娘相信与否,但臣妾所言却是句句是真。 江南那笔税银,此时就在扬州。” “在什么地方?”康眠雪下意识地问道,虽说她脱口而出之后便觉得有些不对,但是那笔银子实在太过重要。 田夫人沉默了一下,突然凑近康眠雪的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就是如此,那东西就在这个地方。”田夫人说完此言,面容显出视死如归之态,只见他飞快的摘下手中一枚戒指,那枚戒指极为精致,一朵莲花盛开其上。 田夫人看着康眠雪惨然一笑:“娘娘,臣妾没有别的想法,只求娘娘救我夫君。 这不但是为了我夫君,也是为了娘娘自身的安全,他们是不会允许这笔银子流落在外的。” 她说完此言,将戒指一拉一拧,露出里边的镂空所藏的一颗朱红色的药丸,就在康眠雪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便被她一口吞进肚中。 “田夫人,你这是何意?”田夫人的此番举动,却是有些出乎康眠雪意料,她上前便想扣住对方的嗓子,让其将药丸吐出,然而根本毫无作用。 田夫人伸手握住康眠雪的手,嗓音有些沙哑:“对不起,娘娘,我家老爷之事由我代替了。若是您慈悲,替我跟老爷说一句,此世能与老爷相伴,臣妾三生有幸。” 那毒药似乎极为猛烈,随着田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弱,一缕缕的鲜血从她口中、耳中、眼中渐渐蜿蜒。 “这话你应该自己对他说才是……”康眠雪有些晦涩的说道,她望着不知何时阴沉下来的天空,只觉得今日却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看着对方奄奄一息的模样,一时间竟是手有些颤抖,康眠雪下意识地,反手掏出一颗药丸塞到对方的嘴中…… 身旁的绣橘,也被这番景象吓得不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先是赶紧将田夫人从康眠雪怀中抱出,然后这才大声地喊着小德子。 康眠雪一时有些呆呆地,她此时的双手已满是黑褐色的血迹,一阵黏腻的滑腻让她几预作呕。 她能够理解田夫人的想法,对方将税银之事说出一半,于情于理她定然要去追查,却是田夫人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了田巡抚的一线生机。 康眠雪长叹一声,只觉胸口似乎被压上一块巨石,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你这是何苦呢。” 她难得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地说道,正在迷离之时,便看到一道伟岸的身影大步向她走来。 司徒源此时却是刚刚办完事,他因担忧康眠雪,便干脆前往总督衙门接对方回行宫。 结果刚刚进来,便听到偏厅之处喧闹非常,一进门便看见妻子一脸苍白,盯着满是鲜血的手发愣。 先是扫了一眼,地上生死不明的女子,司徒源快步走近康眠雪。将其揽入怀中,让对方靠在自己的胸口,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柔声安慰: “雪宝莫怕,莫怕我来了。” 好半天,康眠雪才反应过来,她看着对方难得的有些脆弱:“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逼问太紧,她也不会出此下策,用自己换回她夫君的命。” 司徒源明显发现妻子的情况不对,看来是因为眼前这女人的缘故,他也不理会闻讯而来的康贺年。 “岳父大人,本候先带雪儿回去休息,明日再来给父亲赔礼。此地之事,还要父亲大人处理。” 司徒源说完,直接一个打横,将康眠雪抱起,向门外走去。 路过小德子等人之时,他略一停顿,冷淡吩咐一句:“别在花厅待着,把她送到后面去,然后赶紧回行宫。” 说罢,便大踏步地离去。 康贺年先是看着混乱的场面有些吹胡子瞪眼,不过他转眼便露出笑容,却是为司徒源对于女儿的在意而高兴。 “这个臭小子,等明日见了面再说。 ”康贺年唠叨一声,便赶紧只会众人将田夫人抬走,并赶紧将地面清扫干净。 等到康眠雪缓过神来,自己已经被放置在加满温水的木桶之中,她下意识地撩起一捧温柔。 “雪宝,回过神来了?这几日小德子和绣橘都不会在你身边,到时让云枢那丫头平日跟着你吧。”司徒源轻轻替康眠雪挽起发丝,手指拂过头皮。 对方突然间的话让她一愣,却是有些不明所以,不过马上康眠雪就心中明了。她有些无奈地看一下司徒源:“此事却是与她们无关,那是我被田夫人吓到了,其竟然会以命换命。” 田夫人可算得上,是她所见之女子中最为奇特之人。若说她为爱痴狂,却仍旧能够冷静与康眠雪相持,甚至在最后摆了自己一道。 若说她聪明无比,却又执着地想让田巡抚活着,即使她明白对方若是被送到京城,大概率最好的结果,也是要被圈禁之死。 但是她仍旧是这样做了,甚至蠢地让人难以评价。 “罚他们,倒并非是她们二人有犯何错,乃是当时竟然让这田夫人身怀药丸便靠近,若是其中有什么大害,岂不酿成大祸? 是以,我不过是略一惩戒她们二人罢了。”司徒源轻声说道,他心中清楚,自己的妻子内在是多么的温柔。 是以也没有多重,不过是让几人略长一些记性,下次更加注意罢了。 “再者,我也知道你那里好药极多,想让他们好也不过便是略非些周折罢了。”司徒源后面这句话,说得极轻,甚至只有两人能够听到。 康眠雪此时早已反应过来,她妩媚得白了对方一眼,然后擦了一下自己带着些许迷蒙的面容。 “之前义忠亲王老千岁藏下的那批银子,现在已然有消息。 东西就在扬州,只是田夫人只告诉我了一半,后边却是要救出田巡抚,才能够询问其真正的地点。” 康眠雪摇头苦笑,她如今是真正的被绑在了这件事上。 听着妻子带着苦恼的自嘲,司徒源也未说话,他站在桶边替康眠雪按摩有些僵硬的肩膀。 “想不到这废物饭桶,竟然还有位情深意重的夫人。”司徒源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却是难掩眼中的诧异。 康眠雪转头看一下他,将父亲所言,对方专注夫人的事情,向司徒源转述,末了总结道:“可见,这世间之人没有十全十美的,也未曾有十恶不赦的。谁能想到如田巡抚这等昏官,竟会是如此的忠贞。” 司徒源沉默一下,略微点头,他轻声说道:“我现在却是先放出那位田夫人的死讯,可好?” 康眠雪听到司徒源所言,眉目流转之间,却是多了几分沉稳:“也罢,恐怕这才是田夫人想要的。” 这位田夫人倒真的算得上是脂粉堆中的状元,端得是运筹帷幄。 她这一来,却是逼着康眠雪去救田巡抚,否则这税银便是悬在她头上的利剑。 这笔银子实在太大了,若是将其据为己有,到底是所图为何。 二来若是她死,那些歹人便只能好好的供着田巡抚,因为他不但是唯一的知情人,更是已经了无牵挂之人。 可以说,田夫人如此一来,却是最大程度地保护了田巡抚。 而司徒源将此信传出去,也是为了成全她。 自家夫婿,虽口中说得狠话,却仍旧是心地良善之人。 女主想到这里,看向对方的眼神越发温柔起来。她轻轻勾住男主的衣领向前一拉,唇齿间呼吸交叠。 因康眠雪此时却是身体不适时宜,司徒源不过略服侍其梳洗一番,便又将康眠雪抱在床上,让其好好休息。 直到对方沉沉睡之后,才又命云枢留在康眠雪身边不得离去,自己仍旧前往书房对此事再做调整。 康眠雪听到司徒源离去的脚步声,睁开双眸,此时的她又怎么能够睡得着呢? “二货,还没有找到那个田巡抚吗?”康眠雪沉声问道,她此时却是难得的认真起来,可以说刚刚田夫人自杀的一幕深深打动了她。 一直努力加班的系统略一沉默,然后说道:“老大已经分析了百分之八十,还有百分之二十,稍等一下,很快就可以。” 系统此时也显得有些沉默,他透过康眠雪的眼睛,看到了今天下午发生的所有一切,可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比今日更要震撼的了。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话本上那些故事竟然是真的,一个人真的可以,为另外一个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赶紧查,我要快点救出田巡抚。”康眠雪的语气中难得有些深沉之意,她此时只觉得若是自己仍旧对此事漫不经心,却未免对不起田夫人。 “二货,你说若他们二人都是普通人,不用做这官员之事,是否会很幸福呢?”康眠雪难得有些脆弱,她今日却是有些惊诧于田夫人的决绝。 她一直对于那些话本上的爱情有些不信,毕竟无论在哪里那些矢志不渝的情感,都未免太过不现实。 一直到今日,它真真实实发生在自己面前,康眠雪这才明白原来所谓的情深似海,便是如此解释。 “老大你放心,已经快要好了,只要田巡抚不死,我们便可顺着追踪符找到对方。”系统语调轻快,他其实并不懂,那些情感的深沉。反而在他的眼中只要找到对方,两人便可以白头到老。 康眠雪看着单纯的系统,眼神中满是无奈,最后她轻轻摇头说道:“也罢了,不管如何,你却是做你自己便好,如此单纯也是一种幸福。” 康眠雪轻声说着,语罢便合上双眸,她也不理会系统在脑海中撒娇的声音。只是觉得有些疲惫,她将锦被攥在怀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她有些安全感。 阿源,你在真的太好了,康眠雪模模糊糊地想着。 窗外的雨,此时已经完全停止,露出一抹通红的火烧云,似乎在昭示着明日是个好天气。 而突然被轮换地方的田巡抚,在被解开缠着双目的黑布之后,也是满脸好奇地看向天边。 就在刚刚不久,他被突然出现的几人直接扔到车上,然后便又到了这里。 四下回顾,田巡抚不知为何,却是对这个地方有着一丝眼熟。 只是到底是哪里,一时之间却是想不起来,只能懵懵懂懂的努力记下周围。 “看小爷我对你多好,本来应该把你扔到地窖去,但是小爷今儿心情好,便让你在这里多呆一会儿晒晒太阳。”一名男子站在田巡抚不远处对他轻声说道。 田巡抚哪里敢看对方,只是听闻对方的声音,便赶紧低下头,笑着说道:“正是如此,多谢你,多谢这位少爷。” 田巡抚如此说着,却并未看对方哪怕一眼,他只担忧自己会不小心看到对方的容颜,而造成可怕的后果。 这副模样,却是和他当日身为巡抚,威风凛凛的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那男子瞧瞧田巡抚,龇牙一乐,当下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站在他身边,悠闲地看着天边的夕阳。 就在此时他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小六,你这是在干什么?不是让你把这家伙带到地窖去吗?” 这声音中气十足,嗓音洪亮,这是极为有特色。田巡抚下意识地转头,发现是一名年约二十几岁左右的男子,其身材高大,显得极为威武。 那被称为小六的显然便是站在田巡抚身边之人,只见他听到了对方的话也不着急,只是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贺大哥,你却是太认真了,这天气一定要好好晒会太阳才好。你看明儿定是个好天儿,火烧云简直就快染了半边天去。” 这小六似乎颇有些倚仗,是以竟然和那所谓的贺大哥顽皮起来,田巡抚上下打量着二人努力地分析,这几人之间的关系。 那位被称为贺大哥之人也不生气,显然是一副拿对方没办法的模样,只是轻声地吩咐:“不管如何此处,却是距离城里太近,总是要将他好好安置才好,免得招来麻烦。” 听对方说这话,小六才揉揉自己有些酸硬的肩膀,点头应承:“既然是贺大哥说的,那小六自然照办。行了,我带你放了半天的风,你也应该赶紧进地窖吧,别让你六爷爷动手。” 田巡抚眨眨眼,却是点了点头,乖巧地跟在那名换小六的少年身后。 此人虽说有些怪癖,但是在田巡抚眼中,比起那些可能动轨杀人的流寇,却是好的很多,尤其是在自己说饿得不行之时会给他食物。 田巡抚此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他唯一的信念,就是他要坚持,等到自己与妻子相逢的一天。 为了这个目标,他绝对不会让自己轻易地去死,哪怕只能再看一眼自己此生最爱之人。 田巡抚在心底默念:“夫人一切等我,本官定然会安全地回去,绝对不会让夫人担心的,是以夫人也自然要好好保重自己才好。” 在走进房屋之前,田巡抚下意识地望向天边,那抹红色的火烧云,竟让他觉得有些像夫人娇嗔时的脸颊。 等我,我会活着回去的,田巡抚无声说道。 第110章 众谋 田夫人再次醒来之时, 已经是当天的午夜,她睁开双眸看着屋中的陈设有些恍惚。直到耳边响起,贴身丫鬟露浓惊喜的喊声, 她才缓过神来,心中清楚自己赌赢了。 看着小丫鬟抽抽搭搭哭得梨花带雨,她张嘴想要说话。却只觉得嗓子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糊住,竟然完全无法发出声音。 好在露浓机警,赶紧擦干眼泪,端来一杯清水,喂她喝下。 田夫人几乎是带着贪婪的连喝两杯, 才推开露浓端来的第三杯, 感觉嗓子终于不再那么难受, 她轻声询问: “我们这是在哪?” 露浓将水杯放在床头, 又用靠垫塞在田夫人的身后,这才说道: “谢天谢地,夫人能总算是醒来了, 能今日真的是吓死奴婢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 不但掳走了老爷,竟然连夫人也不放过。 要不是公主娘娘, 身上带着宫中秘药, 恐怕夫人您……” 露浓说到这里,眼中又浮现出点点泪花, 只看得田夫人一阵无奈,往日里也没发现这丫头却是如此爱哭。 只是这丫头如此,却是为自己夫妻担忧,到底是心中妥贴,没有白疼她一场。 田夫人轻咳几声, 将嗓子中的痒意压下,这才询问道:“当时我却是只记得,在和公主娘娘求情,求她能救出老爷,后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田夫人在听到露浓说自己乃是被别人下毒后,便心中清楚,公主娘娘到底是给了他们夫妻一线生机。 这样就好,只要他们夫妻不死,到了京城便也不必担忧性命之虑。 露浓听到夫人的问话,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这才与田夫人一一说明。 原来,当时司徒源带康眠雪走之后,田夫人便被快速地送到后院的客房,因这里是总督衙门,是以康总督还命人将总督夫人接来。 因为田夫人乃是中毒,是以为了安全,除了她这个大丫鬟服侍身边,其余人等都被各自关押审讯。 露浓说到这里,却是脸色有些难看,她有些瑟缩地说道:“下午时,奴婢被那位公主驸马亲自审问,真的好吓人。” 她想到司徒源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容却是心中惊惧,若是单纯的冷漠还好,只是那位驸马的眼神却是仿佛在看着蝼蚁。 那种仿佛被赤身**丢在三冬天的感觉,露浓再不敢回想。 田夫人看出露浓的紧张,那轻轻拍着对方的手,沉声说的:“那位大人我颇有耳闻,本也是咱们扬州人士,后来因与长公主有缘,是以被招了驸马。 长公主与其夫妻极为恩爱,想来是今日因我中毒,吓到了长公主,是以恶了那位驸马爷。” 田夫人的语调淡淡地,只是露浓仍旧是敏感地发现,自家夫人在提起长公主之时,下意识地绷紧。 她有些不解地看着田夫人,似乎不明了为何自家主子会如此紧张。 不过,她生性豁达开朗,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便将其抛诸脑后,仍旧是开心田夫人的苏醒。 “总督夫人真真极为妥帖,专门命人在外面灶上,备着粳米粥,我这就去拿来。 夫人多少用一点,另外还准备了补身子的药,也在炉子上呢,我一并去拿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田夫人的被角掖好,又拿出一件外套替她披在身上,这才小跑着出去。 田夫人低头看着这件家常的外套,却是并非是自己的。想来,想来也是属于那位总督夫人之物。 对方既然将自己如此安置,恐怕对外人而言,自己此时已经是个死人了。 田夫人垂下眼眸,如同两把小扇子的睫毛投下两抹阴影,将她的表情遮掩得晦涩不明。 现在估计对方已经知晓我已然死去,定然会将此事瞒着老爷,该因此时只剩下老爷一个之情之人,这样至少老爷在那些人手上总算多一分保障。 田夫人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她心中所担忧的,只有深陷敌手的田巡抚。 “若不是师爷靠不住,我也不至于会如此出此下策。 果然是甄家废子,不然也不会出现这种祸事。” 田夫人想到师爷,却是咬牙暗恨,若不是对方对于夫君几经诱惑。又哪里会使得夫君铸成大错,最终被人拿捏?偏偏那人,竟然还想另攀高枝。 她可不是夫君那样实诚老实之人,以前接触的少,看不出来也还罢了。 如今的她早已将师爷的全盘计划尽收眼底,对方一举一动,她都心中清楚。 本打算找个机会除去师爷,却没有想到,还未等她下手,夫君竟然会被突然掳走。 若非她敢肯定掳走夫君之人,与师爷并无关系,她早就将其生撕活剥。 如今也只能,靠着羲和长公主身边的血滴子,才能够找出夫君的下落。 可惜那位公主娘娘实在是太过不好糊弄,不然倒是可以借着那位娘娘之手,先行除掉师爷,也除了后患。 不过现在却也不晚,到时只将这些年的大案,推在对方头上便也罢,毕竟这狐假虎威之事历年皆有。 江南官场之中,众人皆知老爷对那位师爷极为器重,大小事宜都交给对方处理。 甚至老爷竟然让师爷拿着自己的官印,往日里她只觉得师爷乃是他日之祸患,如今却是替夫君脱罪的良药。 田夫人正在思索对策,便听到门口吱呀,她转头看向房门处,却是露浓走了进来。 “夫人先喝点粥,然后咱们再喝药。”露浓见夫人看向自己笑嘻嘻地说道。 她先打开上面的一层,里面放着一碗碧梗米粥,并两三样清简的小菜。 而下面那层,料想便是放的汤药。 田夫人见这碧梗米粥翠绿粘稠,闻着一股子香气扑鼻,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她将棉被在身上裹紧,以便让露浓将小炕桌端上来。 露浓手脚麻利地将米粥先放在桌上,然后又将几盘小菜端在夫人的面前。 “我真真没有想到,这边竟还有着不少青菜,是以就做了您喜欢吃的凉拌青菜。” 田夫人扫了一眼桌上的几样吃食,都是极为清淡且如今难得的菜肴,这才满意的一笑。 端起碧梗米粥,接过露浓递过来的银汤匙,亲搅两下才放入口中。 待用膳完毕,露浓又赶紧将桌上的东西收走,这才摆上两盘蜜饯,并一碗药汤。 “这药据说是,跟在公主娘娘身边的太医所开的,虽说夫人您身上的毒此时早已尽解。 只是到底伤了些根本,还是要进补一番才好,这是里边都是好药材。 奴婢听他说了一大串,却也没记得到底是些什么只知是好药。”露浓嘻嘻哈哈地,将汤药端在田夫人的面前。 田夫人低头看着面前的药汤,心中却是颇有几分不自在。 只是如今她心中有了盼头,自然要活着。才好与夫君见面,田夫人一边思索,一口将药汤闷进嘴中。 只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苦涩直冲脑海,她勉强压住上反的药液,伸手拿起一颗蜜饯便塞入口中。 可这药不知为何,竟苦苦得直冲天灵盖,无奈之下,她只能又连吃了两三粒蜜饯,才将之压下。 接过露浓递过来的帕子,田夫人这才长出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算是因这药度了一场劫难。 只是说起这药,她便想到夫君此时已经整整两日不曾好好用药了。 “露浓,若是加上今天,老爷已经整整被掳走两天了吧?”田夫人瞧着露浓收拾药碗,掰手掐算,此时正是夜半时分,算起来可不正正是两天。 露浓也是如同田夫人一般,心中计算一番这才说道:“可不是已经两天了,咱们家老爷那样可不能饿着。” 她正说着,却仿佛突然想到些什么,“哎呀”一声,看到田夫人望向自己却是口中讷讷说道:“夫人,咱们家老爷每三天吃一次药,这日子可明天就到了,若是吃不到老爷岂不是要遭罪?” 田夫人也是没有想到此事,听到这里心头也是一阵乱跳,她拉开被褥就想下地,却被露浓赶紧拦下:“夫人,我的夫人您要去哪,此时总督衙门的人都已经休息了。” 田夫人,却是皱起眉头,徒然地坐在床边:“我只是想要去见公主娘娘,老爷的病症,也不晓得公主娘娘是否知晓。 若是因不知这老爷素来有痰迷之症,延误了喝药的时间,可是要出大事的。” 田夫人不知道的是,此时已经有人将田巡抚的一切,都告知了羲和长公主。 此时,行宫之中仍旧是灯火通明,就在书房之中,康眠雪正一脸若有所思,盯着面前站立的男子。 “这么说,真真是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康眠雪神情慵懒,一只胳膊只在手腕之上托着她的下颌,那涂着凤仙花的豆蔻与雪白的面容交相辉映,让师爷不敢直视。 他躬身回禀道:“正是如此,属下却也没有想到这田巡抚,竟然和江南税银案有了牵扯。 本以为那田巡抚虽说是个饭桶,但是到底在江南盘踞多年还是有些底蕴的,可是却没有想到,其竟然会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此时师爷真真是心中恼怒,他本以为自己谋划详细,可算得上将田巡抚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么多年来掌握着江南实权之人,明面上是田巡抚,但江南官场中人皆知晓,他才是真正的操纵者。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田巡抚竟然一直藏着这个秘密,又如何不让自认为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师爷心中恼怒。 “看来对方连你都没有说过,那你觉得他是否有跟三皇子说过了呢?”康眠雪想到一个可能轻声地询问对方,若是真的如此,那事情太好玩儿了。 师爷轻轻摇头,他很肯定地说道:“主子,属下虽然废物,但是对这一点还是有所把握的,三皇子绝对不知道江南税银之事。” 康眠雪转头望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司徒源,两人对视一眼,具是了解对方心中所想。 当下女主便抛开田巡抚的事情,反而询问师爷,自己有些困惑的问题。 “我却想要问你,程日兴,你将英莲送到我这里,是否已经有打算舍身成仁的想法。” 望着程日兴瞬间煞白的脸庞,康眠雪有轻声说道:“毕竟你此番却是算计了田巡抚,又连带着坑了三皇子和四皇子。 田巡抚暂且不说,只说三皇子与四皇子,又有哪一人会轻易放过你。 便是你将本宫视为退路,依附于本宫手下,但是恐怕你心中未必没有,想要舍身成仁的想法,本宫说得对吗?” 康眠雪目光锐利地盯着,因着自己所言,而脸色越加苍白的师爷。 她非常不喜欢别人算计自己,哪怕这个人想要对自己表忠心也一样。 第111章 灾星 在师爷看来,羲和长公主高坐书案之后,周身霞光映照,身后有着金凤飞舞。 随着她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那只凤凰似乎也注意到他,轻声鸣叫一声便向其猛然俯冲。 师爷脸色猛然苍白起来,只觉得金色的凤凰在他的肩头用力拍下,不由自主的跪在康眠雪面前,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砸在金砖之上。 “娘娘,虽然属下的确是算计了三皇子和四皇子他们,但是属下对于娘娘的忠心,却是日月可鉴。”师爷口中说着,将头顶在金砖之上,他的表情此时虽看不见,却能听出言语中的坚定。 他心里清楚,长公主有多么的骄傲,此时便有多么的生气。 自己所做的一切,虽说并未损害其半分利益,但是难免有将其玩弄与股掌之间的嫌疑。 如今对方生气,却也是正常,况且师爷心中有数,若非是自己早早便对公主效忠,那么他早已经被驸马除掉了。 师爷很清楚,只要自己还有用,只要他能够对于长公主忠心,那么他的存在便会被认可。 “既然你的忠心日月可鉴,那还不说说你的打算?”康眠雪略微换个姿势,一副想要听故事的模样。 对她来说,其实并不太在意对方是否忠心,反而她更看重对方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去做到她所想要的结果。 而她之所以会对师爷如此容忍,正是觉得此人竟能谋划出如此大的事情,并且还有几分把握,实在算得上是个人才。 “娘娘,大概已经知道了,我是甄家派到田巡抚身边的,但是娘娘可能并不知晓,我并非是甄家所收养的那些孤儿,而是真正的家传子弟。 甄若琳正是我的嫡亲哥哥,我与他乃是一母双生的双胞胎。” 师爷的话一出,却是让康眠雪瞬间来了精神。 “抬起头来。”司徒源轻声吩咐,他心知妻子定然想要看到他的容颜。 师爷微微一顿,这才缓缓抬起头,他的外形十分清俊,看起来颇有几分文士之洒脱,双眉修长,目中精光四射,额下五绺长髯,看起来却是,年纪五十许。 康眠雪上下打量一番,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提问:“若是我记得没错,那甄若霖好像不过四时许的模样。 况且,若是你二人乃是双胞胎,却又为何?” 这后面的问题,却是康眠雪最为不解的。要知晓一胎双子,可算得上是祥瑞之兆,更别提是双胞胎儿子,这对于注重宗族传统的汉家来说,可算得上是极为高兴之事。 师爷沉默着,他的脸颊轻轻抖动,一直平缓的情绪,也在康眠雪问出这个问题后。瞬间变得狂风暴雨,紧紧攥住自己身上的衣摆,他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镇定。 “因为……属下乃是甄家的灾星。”师爷带着一丝自嘲地说道。 康眠雪看向对方,没有说话面容上的八卦也收敛起来,显然师爷有着特殊的往事。 “娘娘容禀,我母亲在身怀我兄弟二人满六月之时,有一僧一道上至门前。 二人对我母亲说,她所怀腹中之胎儿,乃一灾星、一福星。 福星可保甄家四十年昌盛,而灾星则注定使得,甄家四十年后气运终结。” 康眠雪听到这里,喃喃说出一句话:“又是这一僧一道。这未免有些太过儿戏了,又怎能知晓腹中胎儿,日后是好是歹,难不成还有人真的相信?” 师爷惨然一笑说道:“可惜这世间,并非所有人,都如同娘娘您一般睿智。没有错,孩童出生之后乃是一张白纸,又有谁能够断定孩子日后呢。 那一僧一道说出此言,我父亲便询问对方到底该如何化解,以及如何分辨谁是福星,谁是灾星。”师爷颇具几分自嘲地讲诉着当年的事情。 他至今也没有想明白,为何当初自己的父母,竟然会因为这些人的所言,而认定自己必定会是成为甄家的灾星。 若是从小悉心教导,他又如何会对甄家离心离德,最后走上同归于尽的道路。 师爷冷静了一下情绪,这才有继续说道:“当时却是不知道到底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我母亲生我大哥之时十分顺利。 可是在我即将生产之时,母亲却是突然脱力,足足又难产了一天一夜,最后才勉强将我安全的生下。 也因此事,母亲却是养了好几年,才又怀上我两个妹妹。 想来二妹妹,娘娘应该是十分熟悉才对,便是宫中的甄贵妃。” 因为母亲的难产,是以师爷在一出生,便被众人所厌恶。又因为他出生的时间,实在是与长子差了太多,是以对外,甄若霖却是个独生子。 而师爷做为甄家的二少爷,自出生开始,便一直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外人根本不曾知晓真假,竟然曾经有一位二少爷。 因他到底算是甄家子弟,是以甄老爷到底没有忍心下手杀掉他,便将师爷困在一座小院之中,一直到他年满七岁的时候。 师爷并未禀明康眠雪,他在七岁之前的生活,但是仍旧可以想象,这期间他受了多少的苦难。 甄家之人在确定他与甄若霖长得并不相似,即便是两人站在一起,也无人能够发现这两个看起来两三岁差距的孩子,竟是一母同胞一胎所生之后。 师爷的转机也在那年冬天出现,他被带到一座庙宇旁边的人家中。 那也是他第一次与自己的父亲出门,还在兴奋中的师爷,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已经在这里直接转向不可思议的地方。 一直到甄老爷离去,师爷还在懵懵懂懂,他不知道为何自己的父亲,竟然将自己送给了另外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似乎刚刚弱冠,却是看着便知此人心肠极好,他看着有些畏缩的师爷轻声地笑着:“乳名?吾乃是你的族兄,名唤世隐,你却是直接叫我九哥便好。” 师爷永远记得,那人在那天对他露出的笑容。那是除了奶娘之外,第一次有人对他没有排斥与鄙视,也是第一次有人拉着他的手说道,我是你兄长。 甄士隐虽与甄老爷乃是同族,但是两家早已隔了两代,是以虽说仍旧是亲戚,但是却并不亲密。 是以当甄老爷突然上门之时,甄士隐也是十分好奇,自己本不多交往的叔叔,为何会突然带来一个孩子。 这让他感觉惊讶不已,偏偏对方的请求,却又是让他教导着孩子一二,难免不让甄士隐多加揣测。 他本以为这孩子会是个娇惯的,却没有想到当师爷到来后,他最大的难题却是对方太过安静乖巧。 可是每每看到对方那带着慕孺的眼神,甄士隐便忍不住的心疼,不过半月夫妻二人对其便疼宠上心。 此时甄士隐与夫人已然成亲三载,然则却仍是膝下犹空。偏偏此时,甄老爷送来了一个金娃娃,让他二人教养。 又哪里会不将自己的一片心思,都铺在师爷身上。 “那段日子,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冷了有族兄的关怀,饿了是嫂嫂为我精心烹调的菜肴。 属下那时并不知晓,什么才是值得珍惜的,但是仍旧能明白,能够遇到九哥他们,乃是我今生的幸运。 后来,九哥知晓我七岁尚未开蒙,他便亲自替我描红,又手把手的教我背诵三字经、千字文,我的童学却是九哥替我开的。” 师爷说到甄士隐之时,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柔和起来,连眼中原本若隐若现的金光也瞬间不见,有的只是对于亲人的温暖。 然而一切都过得那么快,师爷当时却是不会藏拙,他在甄士隐家中住了半年,如同一块儿干瘪的海绵一样,快速吸收着知识,不管是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一直到论语、中庸、大学。 短短半年期间,他竟然全部都一一细读,虽不至于倒背如流,却也可以引章句意。这份聪颖,直让甄士隐直呼乃是奇才。 是以甄士隐,在师爷被送来半年之后,便联系甄家家主,向其说明师爷的资质。 他本想的是能够将其说动,引得其回到甄家老宅,在甄士隐看来师爷足以匹敌甄家嫡出少爷的身份。 却没有想到,因他这一时的好意,使得师爷的命运完全转变。 师爷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几滴水渍不知何时滴落在他的衣袍之上,染出几滴墨痕。 “我知晓九哥当日告知家主,乃是为了我好,他觉得是我这样聪明不该被甄家所抛弃。 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其实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是想能够与他和嫂嫂在一起,便是大幸。” 师爷说到此处,已经带着一丝颤抖,他的喉咙用力吞咽,似乎在努力地平复着情绪。 康眠雪此时才算明了,师爷与甄士隐之间的关系,总算是知晓当初为何师爷会与英莲有关系,而又将英莲托付给自己的缘由。 他们本以为,恐怕师爷是在幼年之间,受过甄士隐的恩惠。是以才对其后人多有照拂,却没有想到原来两人竟是真正的族亲。 刚想到这里,便听师爷又接着说道:“我是从小到大,并未曾有过被疼爱之事,只有九哥给了我足够的温暖。 是以那时我之所以努力,不过是希望若是我足够聪明,不管是九哥也好,还是将我带来此处的父亲也罢,是否都会极为高兴。 也因为如此,当九哥兴冲冲地去说我之事时,我虽面上不显,但到底有一丝期待。” 他说到这里,突然呵呵地冷笑起来,眼睛划过一抹厉色,又瞬间被他生生憋了回去:“可惜的是,九哥替我说的结果便是,我被从他的家里带走。” 那时候的师爷完全没有想过,事情竟会朝着他从未想过的方向发展,他从甄家的子弟瞬间变成被甄家所收养的孤儿。 这实在太过令人讽刺,天资聪慧的他,并未被甄家认回,反而彻底被割裂了关系。 而究其原因,造成这样结果的,却正是因为他太过聪明,当时甄家便有了利用师爷,来控制官场的想法。 只不过那时并未想得如此之大,所想的不过是若是能够成为师爷之流,便可知晓相应的内幕。 而为了防止这些师爷长大之后各有私心,他们往往要么是买来聪慧的孩童,要么便是亲眷家的孩子,更有甚者是见孩子聪颖伶俐,便暗中下手,或丢或毒,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只师爷这一批,便足有二十几人,他们众人除了师爷之外,大多都是这样的来历。 每日里除了作为师爷该做的经略之一以外,更是多有洗脑的课程,使得师爷们以甄家为重。 好在的是,即便他被送走,甄士隐仍旧隔段时间能够见到师爷一次,并且送来些衣物吃食。 只是他每每见到师爷,却是总要愧疚的感叹,当日若非是他自作主张,却是不至于让师爷今日如此。 师爷自身极为聪慧,是以这些经济之术,对他来说简直一点就透,不过数年师爷便通过童生考取秀才之名。 他本以为自己日后道路,便是进士举人乃至殿试一步步地走下去。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考中秀才之后,甄老爷的命令到了,勒令他日后不许再进行科举。 对此,当时年轻的师爷是不理解的,也因如此他兴冲冲地想要去寻找甄老爷,询问事情到底为何会如此? 师爷停顿一下,讽刺的弯起嘴角,冷声说:“若是可以,我真的想要回到过去阻止住自己,千万莫要踏进那院子之中。” 因师爷平素脾气极好,且这院中多有知晓他身份之人,是以师爷在这里虽算不上是畅通无阻,却也并无几人阻拦他的行动。 他又经常会替甄士隐送些东西过来,是以当日的小厮见他过来,便以为又是提后街的甄爷送东西,便懒洋洋地让他过去。 “那日的天气,也跟今日一般热得紧,江南的多雨多潮,所以当时门房里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我便自己前往。 结果也是因为这些巧合,我竟然听到了天大的秘密。” 师爷冷笑了一下,时至今日他仍旧难以平复。 “当时的书房之中,我父亲甄老爷正和我母亲以及大哥争辩。 我本来走到门口便听到三人说话想要离开,结果却听到了我的名字。 只这一步停顿,我便听到了让人不敢相信的话。” 师爷口中越发冷淡下来,他仿佛回到了当年,同样的地点在书房,甄老爷坐在书案背后,甄若霖一脸不平地站在他的面前,正侃侃而谈,甄夫人在一旁冷眼旁观。 “娘娘,你知道吗?我父亲竟然跟我大哥表示,我永远都是我大哥手上的棋子,永远都是他的奴才。 只有我大哥才是甄家的继承人,而我连私生子都不算,明明我们一样都是嫡子,明明他不过是比我早出生一些。 他的父母宠爱,兄弟爱戴,姊妹亲近,而我呢?只因那一僧一道说的话,我便成了败家的祸根。” 师爷眼中终于再也忍不住,康眠雪很少见到男人哭泣。 此时见到对方如此,她却只觉得心中也跟着酸涩起来,师爷并非是那种号啕痛哭,而是极为安静的,任由豆大的泪珠砸在衣袍之上。 只能从他抽动的肩膀上,才能发现这个男人早已泣不成声。 “从那之后,属下便想明白了,为甄家付出没有问题,既然我被甄家养大,那自然应该还给人家。 可是既然那一僧一道,说我是甄家败亡的祸根,我又为何不让这个预言成真了。” 师爷的眼神有些癫狂,他的声音被泪水几经冲刷,而变得有些含糊,但正因为如此,却是更能体会到其中的绝望。 师爷下定决心,便自己的开始谋划,他先是将同科的那些甄家的养子们,一一收拢在手中。然后又秘密的开始,建立自己在甄家的情报网。 而这一切都是在甄家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一做完。直到现在甄家所有的风吹草动,他都心中知晓。 “我们这些师爷,被各自分到江南的各个地点,这么多年来,除了因为上峰连累出事的,剩余的我已经收拢了大半。 这些人乃是江南官场的中流砥柱,可以说是深得上峰的信任。” 师爷显得十分兴奋,他的情绪转换得极为快速,这让康眠雪微微皱眉。 她心中清楚,这么多年来,对方如此的谋划,却不知有多少人被牵连其中。 然则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若是她乃是师爷,所作所为恐怕会比其更加的不择手段。 “所以,你便选择了田巡抚,作为你摧毁甄家的开端?”康眠雪看一下师爷,不管如何,她却是对其有几分赞美。 为了一个信念而努力至今,不管是好是坏,终归是让她佩服。 师爷点点头,轻声禀告:“田巡抚为人,昏聩无用,但是偏偏娶了一位好妻子,又生在了一个好人家,是以我决定让其成为导火索。” 说起田巡抚,师爷的面容也带着几分唏嘘。对方虽然又蠢又呆,但不可否认,田巡抚却是对自己几乎百分百的信任。 若非是他心中惦念着毁掉甄家,那么恐怕他未必不会,在田巡抚手下,至年老体弱之后才告老还乡。 事情到此,却是基本上水落石出,如今便是赶紧找到田巡抚为上。 “你既说要让田巡抚作为导火索,那么必一定田巡抚,与甄家互有牵扯。”司徒源盯着师爷也有些不满,嫌弃对方婆婆妈妈。 后来听到对方的讲述,这才知道,其中竟有着如此多的缘由。 原来自从二十年前,甄老爷去世之后,甄若霖接掌甄家家主之位,便开始疯狂地收敛财。 甄家处在金陵之地,本就是水路要道,更是盐运之必行之路。江南四大盐商,其二便在金陵。 甄若霖先是沟通盐政卡这两家的脖子,其后又与其狼狈为奸,竟是搞出了官盐私卖的勾当。 这么多年下来,所赚之银两竟是金山银山都不足为过。而有了钱之后,甄家便开始大量的贿赂官员,盘亘官场。 “娘娘,若是打算收拾甄家,却是要做好清空江南八成官员地准备。”师爷说到此处,已是面色凝重。他虽是带着几分癫狂,但终究不是那些疯狂之人,将百姓与水火中不顾,是以他还是多有顾虑。 康眠雪听到这里轻轻摇头,笑笑口中懒懒说道:“此事却是不必担忧,要知道,如今正是大比之年,有不少官员正在酌情升降呢。 况且江南之地,乃是盐税之根本,当今是绝对不会轻易使此处产生动荡的,你却是不必胡乱操心。”康眠雪说的乃是实话,她心中清楚,绝对不可能出现师爷所言,更何况她现在却是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只是一切还要看机缘,是否能够和合,若是机缘和合之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还有一事,甄家老夫人,此时却是多有派人在江南异动,乃是因为江南有人贩卖一种新型的纺织机。 这机器较之前,产量上足足翻了三四倍,且不过两人便可操作,又价格便宜。 似乎是因为当时所售卖之人定了死价,是以根本没有办法提高价格,也因为此事,甄夫人人却是想要将这机器据为己有。 是以正在满世界地找着那名男子,我们若是可以在甄老夫人下手之时,便又是一条罪状。” 这新型纺织机之言一出,却是让康眠雪一愣,她的神色难免有些怪异。司徒源见到妻子的模样,哪里不知,伸手在她的肩膀之上轻拍两下。 康眠雪这才像是回过神一般看向眼前的师爷,眼神之中清冷无双:“她还打算杀人,夺物不成。” 这话本是气话,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师爷,竟一本正经的点头附和:“公主娘娘说的没错,甄老夫人一向是如此的性格。 但凡她想要的,别人便绝不能拥有,若是一时有了,却是从此妒恨,再也无法更改。” 康眠雪听到这话,忍不住面露几分异色,这甄家之人为何都如此一言难尽。 她虽觉得师爷因对方之利用,便下定决心遵从预言,毁灭甄家。难免有些中二,可是谁能想到甄老夫人竟也不遑多让,究竟是该说到底是一家子亲眷,还是说这真真是个巧合呢? 师爷却不知晓,康眠雪此时心中所想,他将往事说完也恢复平静,轻轻用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湿迹,这才又专心禀报:“其实对于那些绑匪,属下却是有一些印象,大概也知晓对方会在哪里。” 这话让康眠雪瞬间来了精神,她有些好奇的询问:“哦,既如此,那你便说说,看对方到底是何来历?” 师爷知晓,康眠雪乃是在考验自己,当下也不再藏拙回禀道:“能够知晓江南税银的存在,又一直追踪着这笔银子的。 必定是经历过当年的江南税银案的,而如今在江南官场之上,曾经亲历过的并无几人。 若对方不是义忠亲王老千岁一□□么便是当日经手之人。 而这么多年来,仍旧在江南,且有能力不遗余力地查下去,可能之人岂不是呼之欲出。” 就在此时忽然一到亮光划过天空,随着便是远处传来轰隆雷声,顷刻之间已经是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师爷平静地说出三个人的名字,康眠雪原本还不甚在意,当她听到第三个人的时候,这才认真起来。 并非是她相信师爷所言,只是对方的话中,却是有着几分可信。:,,. 第112章 救人 师爷的行礼后便快步离去, 只看其一脸兴冲冲,便知晓心中激动至极。 反而是康眠雪望着对方的背影紧蹙眉头,似是有不解之事。 此时已然是将至夜半, 今日却是与师爷足足谈了半日, 如今总算是将一切尘埃落定。 司徒源轻轻揉搓着妻子的肩膀,他不太喜欢妻子每日如此劳累, 但此间事宜却是越发的扑朔迷离。 “没事, 雪宝, 大不了我们却是一力降十会。 他们既然想要倚老卖老, 咱们又何必给他们留面子?”司徒源嘴角挂起冷淡的嘲讽, 这些人都是在江南富庶之地养得蒙了心的。 他口中安慰, 手指轻轻地在妻子的脖颈儿而揉捏, 卷起一阵阵酥麻之感。 感觉到夫君的担忧, 康眠雪拉过对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微微眯着双眸说道:“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有些恶心。 这些人,都想要贪天之功, 便撺掇着爷们儿去做,自己犯事了将盆子就扣在下属头上, 真真是读得好圣贤书。” 康眠雪语调平缓, 仿佛没有一点火气,但是司徒源却知道这正是妻子已经怒到一定地步的状态。 “他不是想要那笔银子吗?竟然连四皇子给一起耍了, 将皇家当做掌中玩物,既然这样,留着他吧,到时跟田巡抚送到京城, 给三皇兄和四皇兄玩不好么?”司徒源勾勾嘴角,比起妻子想的原地处决,他更想要将对方送到京城,搅乱一池春水。 康眠雪挑眉看看司徒源,虽说如此一来是更加有趣,但是他们现在人手不足。 想到这里康眠雪却觉得头疼欲裂,又从哪里搞到既忠心,又能办事的官员呢。 她突然想到一点,却是眼中闪过异彩。 还不行暂时先等等,然后再来,康眠雪按捺下乱跳的心,暂时还不能泄露出去。 “阿源,你附耳过来,我有个想法……”康眠雪拉近丈夫的头,轻声在他的耳边说着…… 夫妻二人越说越兴奋,两人此时的表情却是如出一辙,仿佛是正要捕猎的猫儿。 刚刚耗费大量资源终于找到田巡抚的系统:“……老大,咱们能让统多活两天么?为什么你总是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 可惜的是,即便是系统自己都知道,这种事情却是不可能发生,系统只能安慰自己,不管如何这次老大很大方,好多的功德……“嘿嘿嘿!” 扬州城外,此时田巡抚所在那间小院中,此时正灯火通明。 “田夫人死了?怎么回事?”小六有些惊诧地看着贺疯子,有些不相信对方所言,他猛然瞪大眼眸,一脸不可置信。 这件事却是大发了,要知道若是田夫人真的去世,那么很快京城那边,便是一场大乱。 小六此时哪里还有之前的顽皮,他站在房中来回踱步缺失,却是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如此出乎所料。 贺疯子此时脸色也是极为难看,他今日前往城中采购,便顺路去了田巡抚门前一逛,结果便发现其上满是白帆麻布,来往多是穿着素服的男女。 他心中惊疑不定,这才揪住不远处的一名小贩,询问之下才知晓。原来昨日夜里,田夫人竟不知为何暴毙身亡。 大惊失色之下,他只顾得塞给对方一块银子,便赶紧赶了回来。 他从天津撤出之后,便来到扬州与小六会合,但是没有想到却是接连折戟。 “此事需要如何办?若是我们将这消息送回京城,恐怕会遭逢责难。”他此时也是有些纠结,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如何是好,这才会星夜赶回,将此事告知小六也好好商量一番。 毕竟这江南乃是他二人做主,此次本想将银子拿到手,在主子面前露脸,却没有想到还没等撬开田巡抚的嘴,田夫人这里便出了岔头。 “要我说,当初不如直接将那位田夫人一起绑了,何必在意对方的背景。”贺疯子想到之前自己的想法,却是有些不满地嘟囔着。 可是他此言刚刚一出,便被小六厉声打断:“开什么玩笑去抓那位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田夫人乃是哪里出生,竟然还敢打他的主意,难不成竟是想要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小六此言,贺疯子心知自己乃是一时病急乱投医,这才说出不顾后果的话。 诚如对方所言,田夫人的身份特殊便是,他们也不敢随意下手,是以只能够对身份不那么敏感的田巡抚动手。 只是此时却是难以将此事说明,毕竟田夫人身份特殊,她的离奇死亡很难不被注意,更不要说那家人护短得紧。 小六听到贺疯子的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斩钉截铁的摇头:“这事儿不但不能说出去,还要暂时将此事压下来,一定要有足够的时间用来撬开田巡抚的嘴。” 小六想得极为清楚,别的不说,单凭田夫人之死,便足以让主子将自己送出,交给对方撒气。 此时却是骑虎难下,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立下大功,以期让主子觉得他有用,舍不得将自己送出,这才能保住一条性命。 小六想到这里,眼神中有些晦涩难懂,他此时只觉得贺疯子其人未免命带衰字。 要知道这几年来,他未与贺疯子合作之时,一切却是顺风顺水。不说的左右逢源,也是平安稳定,可偏偏不过与他合作了两次,便两次具是惹出大祸。 先是红丸案,害得天津的势力,几乎被一扫而空。再来便是田巡抚这里,结果刚刚把对方掳到手。还未曾详问几次,便被差点被抓住尾巴,无奈之下只能躲到这地方。 结果刚刚安稳了半天,便听闻其中一名知情人的死讯,这让小六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就不应该与其合作。 不过虽是如此想,小六到底非是贺疯子之类的武夫,他心思极重,所以心中已是满是戒备,但仍旧面上丝毫不显。 他左右转了两圈,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不行的话,我们现在开始审问田巡抚,只是麻烦的是不能用刑。 那家伙我却是,先饿他几日的想法,打算先空乏其意志。然而没想到的是,这家伙虽然蠢笨,却偏偏似乎是意志极为坚韧。 况且他的身体,我找人看过,却是多有几分内耗之态,不能够使用重刑。 本来若是有田夫人在,我还能放得手,可是田夫人如今已死,在不清楚还有没有第三名知情人之前,却是不能够再让田巡抚出任何的事情。” 小六此言却是斩钉截铁,甚至眼神带着些许威胁的看一下贺疯子,他绝不允许有人坏了他的事。 “你却是知道,我乃是一介武夫也不懂这些审讯之类的事情,你却是按照你的想法做变好。毕竟一我二人,乃是一体。”贺疯子哪里不知道这是小六的威胁,但他生性豪爽,即便是此时的状态也是如此,不耐官场的那些,是以极为干脆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么我却是……什么人!?”小六听到此言也是缓和下表情,如此一来他却是多了不少可操作的余地,正打算与贺疯子在探讨一二之时,便听到外边有细微的响声。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暗叫不好。他们二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手,哪里不知道如此月黑风高之时,出现这种声音必定非是好事。 小六一跃从墙上抽出随身的钢刀,贺疯子善用双掌,也是手中运气。 为防着有人暗算,小六先拿出往日里行走江湖的火折子,将其扔到场中,一片亮光而过,他们二人这才跳到院中。 然而随着光芒慢慢消失,不管是贺疯子也好还是小六也罢,两人距没有看出周围有任何异常。 甚至连火折子的光芒,都并未引起任何其他的响动。 如此一来,不但小六的脸色巨变,身后的贺疯子也面容凝重,不少两人对视一眼,俱是心中暗叫不妙。 这地方乃是城外五里之处,周边有不少的人家居住。平时这样的响动和光亮早该引起人声犬吠,可偏偏今日竟寂静无声,要知道这才是最可怕的。 两人此时,对视一眼,相□□头。小六直接提刀,窜入关着田巡抚的地窖入口,而贺疯子则警惕地站在旁边。 他们并没有去看那些其余的手下是否还在,不管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众人还没有出来,那么恐怕便已经凶多吉少。 小六下去得很快,窜上来的速度更快,随月光朦胧,贺疯子便看到对方的脸色极差。 “怎么了?”贺疯子见小六这副模样,心中有些不安,难不成田巡抚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说有人将其救走? 小六跺脚恨声说道:“咱们的招子扔了算了,却是被人从后边算计了。 那田巡抚根本就不在下面,恐怕刚刚就被救走了。 如今你我却是要赶紧早做打算,这里却是不能留,赶紧离开为上。” 听闻田巡抚已经被救走,贺疯子也是脸色一变,他望向周围却是苦笑一声:“小六,看来今日咱们兄弟却是走不了了,你没发现吗?周围竟然这么安静。” 小六此时也反应过来,今夜他因为田夫人的死讯而打乱阵脚,竟是没有发现这异常的情况。 他们所在的地方乃是一片凹地,往日里可见不少人家灯火,此时却是一片漆黑,静寂无声,哪里有往日的喧闹? 偏他因为田夫人之死,心神巨震,竟是没有发现这些事情,想到这里小六忍不住责怪自己太过大意。 他眼珠略微一转,便对贺疯子说道:“咱们今日恐怕逃不出去了,但虽说如此,总是要试试才好。 你我各走一边,谁若是出去,便替对方照顾家中。” 小六这话其中多是托孤之意,贺疯子听闻,心中也是难免多了几分辛酸。 他压着嗓子说道:“咱们定上可以出去的,若是谁出不去,家里自然是由对方去照顾。” 两人相识一眼点头,便各自想要向一边逃出。 结果还没等上房,便感觉耳畔风声刺骨,又跳落在地中央,这才发现地上竟多了三四只□□,随之一道清朗的男声说道: “干嘛要走呀?不如咱们亲近亲近,你们也说说为何竟然要绑架朝廷大员。” 随着声音落地,七八只火把在周围亮起。小六和贺疯子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在墙上屋头已经站满了人。 正中间正站着两名男子,一人身材高挑修长,面如脂粉;另一人却是天生一张,笑脸带着疾风玩世不恭,此时正顽皮地看着他们二人。 第113章 落定 月色明净如洗, 映衬着男子一口白牙熠熠生辉,有些怪异的是,明明是翩翩公子却总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子纨绔之气。 他蹲下身子, 看着背靠背站在地中央戒备的两人呲牙, 语气中带着愉悦:“虽说有点麻烦,但是总归是把你们找到了。 你们这些老鼠还真得好能跑, 让小爷差点把靴子跑穿。” 站在一旁的柳湘莲, 瞧着冯紫英不着调的模样, 实在是不想看下去。 他看着站在地中央的贺疯子,眼神有些复杂,他未曾想过他们会这么快便见面,也未曾想过会是现下这番光景。 两人童年相伴, 一同学武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 然而柳湘莲清楚的明白,这一切已经一去不复返,如今的他们各为其主,乃是仇敌。 冯紫英还在唠叨自己到底是多费劲才抓到对方, 就听到柳湘莲说话。 “不要再说了, 直接抓人。”柳湘莲的声音略有些不对, 他努力掩饰住自己嗓音中的怪异, 并非没瞧见旁边被自己声音吸引,而目露好奇地冯紫英。 此时的他,却根本不想和对方解释些什么。 也亏得冯紫英是个不靠谱的,这样一来反而分散了他的精力,也这才让他能够冷静地面对眼前之人。 柳湘莲完全不懂为何,当日对他说着:学成文武艺, 货卖帝王家的男人竟然会成为乱臣贼子。 他更想不到为了银子,对方竟然会铤而走险,站在朝廷的对立面。 站在地上的贺疯子,原本还在感叹自己今日必定身陷囹圄,即将面对轮回之时。 猛然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他却是太过熟悉,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从小便将其当做亲生弟弟一般疼爱之人。 如今见面,已是两人相顾无言,只觉得人生之机遇未免太过讽刺。 “呵呵,好,今日纵然是出不去也要杀个痛快。”贺疯子心知今日已经没了活路,索性便直接豁出去,他轻身一点,便要蹿到房上,试图撕开一道缺口。 一直跃跃欲试的冯紫英,见了此等景象哪里肯放过。 他揉身而上,只见月色下,寒光一闪,一道森冷寒气迫近贺疯子,他下意识地向后一躲,又回到原地站定。 冯紫英一招得手,直接将贺疯子一剑逼回地上,口中笑嘻嘻地叨叨:“你说你个头那么大,又那么高,这要是上了房子,万一把房子压塌了可怎么办? 虽说里面现在没有东西了,但是压过家具也不好呀,家具可是要用钱买的。也对你们这些人才不会在意这点银子,毕竟索图大着呢。 小爷今日就跟你算算账,小爷稍微吃亏点一百招之内把你打趴下,不然体现不出小爷的实力。” 也不知冯紫英到底是和谁学的,这几日竟变得话痨,刚刚不过一个照面,他嘴里便爆出这些来。贺疯子听到这儿,却是双掌用劲儿,风声渐起,便向冯紫英身上拍去。 “注意点,他可是十几年的铁砂掌功夫,别让他粘到你。”柳湘莲叮嘱了冯紫英一句,不再理会二人,直接迎上手握钢刀的小六。 小六看着眼前的情景,又瞧了瞧那边,跟冯紫英打得有来有往的贺疯子,直接将刀往地下一扔,笑嘻嘻地说道:“行吧,咱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耽误兄弟你立功的机会,反正你现在绑了,我回去到时还得松绑。 我却是要见公主娘娘,在下有要事相说。”小六此时恢复了往日的顽皮,看着语调,竟跟冯紫英有两分相似。 被冯紫英折磨日久的柳湘莲,见了反射性地皱紧眉头。不过,转眼便脸色如常,他看向小六,却是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 “你要见娘娘,却是有何事?”听到对方只要能见要见公主娘娘,便肯束手,柳湘莲心中一动,却是觉得有些好奇。 一旁跟贺疯子打得有来有往的冯紫英,见到这边的情景忍不住呼和道:“这太过分了啊,为什么这家伙就得跟我打,你那边现在就聊上天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柳湘莲毫不客气的甩给冯紫英一个白眼,口中催促道:“赶紧的,没工夫理你。” 两人的对话,却是让贺疯子更加恼怒,他本就生气竟然被人瓮中捉鳖。结果往日里的幼年兄弟,竟然与自己站在对立面不说,还竟然旁观他被人擒拿,这几乎是使得贺疯子几欲发狂。 双掌之上的威力,一掌比一掌强,脖颈儿在月色下也能看到一根根暴起的青筋,显然是起了真怒。 只是贺疯子之武学,到底比之冯紫英差了一些,两人过到接近五十招的时候,他已有些渐渐不能支撑。 又过了二十几招,冯紫英等到贺疯子的一个破绽,一招仙人指路,却是直接将手中长剑,架在对方的脖颈上。 贺疯子招式用老之际便觉得不好,他想要缩身而退,却是已经来不及。 先是一股寒气逼近,然后便是一道热流顺着肌肤而下的感觉,他低头看着长剑在脖颈边心中恍然。 “说一百招之内搞定,就一百招之内搞定。”冯紫英冲着柳湘莲抛了个骄傲的眼神,这才示意身边人上前,将贺疯子五花大绑。 至于柳湘莲这边,自然是一脸无视,然后便直接亲手将小六捆绑起来。 他冷淡地看着对方:“虽说你要见娘娘,但是公主娘娘却也不是那么好见的,先跟我回去吧。 不过此事我自然会替你禀报,到时若是娘娘想要召见于你,我便带你前去拜见娘娘。” 小六自然心知对方乃是说的实话,他本来便是拿钱办事,是以对他来说,因为这点钱而付出了生命,那是极不划算的事情。 是以小六乖乖的将手合拢在一起,递给对方是以柳湘莲将自己捆绑起来。 随着两名首脑具是被五花大绑,今日确实算得上圆满。 “对了,咱们收队,哎呀,这现在回去。估计还能吃上总督府外面的那家包子摊儿,我却是真的爱吃那里的小笼包呀。 诶, 柳大哥,咱们一会儿一起去吧?”冯紫英今日似乎越发活泼起来,在一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柳湘莲一向沉稳,装作没有听到冯紫英的呱噪,直接将对方无视,拽着小六便向外走去。 “哎,你走得可真快呀。等会儿我呀,这俩人一会儿要不要弄到到一块儿啊!”冯紫英一边冲着柳湘莲喊,一边也攥着贺疯子的绳子向外面走去。 因为担忧会裸露行藏坏事,是以此次他们出来极为精简,不过只准备了两辆车。 于是贺疯子、小六,以及被救出来却没被松绑的田巡抚,三个人被扔在在一辆马车之中,彼此大眼儿瞪小眼儿。 一时之间门却是气氛有些尴尬,三人具是不知该说话与否。毕竟外面有人看车,里边还坐着两名虎视眈眈的壮汉,三人互相看了几眼,都觉得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 田巡抚的身体最弱,是以此时却是不能熬夜,他极为干脆的将头依在窗框之上,开始打盹儿。 贺疯子和小六因刚才之事,两人到底有些讪讪地,干脆一人看着天棚,数着上面的钉子,一人盯着门缝。 柳湘莲他们回城的速度极快,很快便到了城门口。照例便是柳湘莲先行飞到城里,再由外开门,等到到达了灯火通明的行宫之时,第一缕朝阳已经跃跃欲试。 康眠雪坐在书案之后,用一只手杵着额角,她却是一贯不耐熬夜的,只是此事太过重要,她不得不在此等待结果。 当然造成她熬夜这件事,罪魁祸首自然是按照比例被添加在众人身上,日后自然是一一要讨回来。 康眠雪从来都不介意慢慢等待,直至最后锁喉一击。 而司徒原则心疼妻子肉眼可见的疲惫,此时正替对方挑着蜂蜜水。 将调制好的蜂蜜水,端到妻子面前,他用银勺挑起一汤匙,便亲自喂她。 正在闭目的康眠雪,嗅到一股子甜香,睁开眼眸便看见放在唇边的汤匙,她张口将蜂蜜咽下。抬头看着司徒源柔柔一笑,看着夫君将汤匙在碗中轻搅后再盛出一勺。 司徒源变这样一勺一勺地喂着康眠雪,两人俱是,极为享受,这样的时间门。 喝了足有半盏,康眠雪便摇头不肯再喝,司徒源也不嫌弃,直接倒入自己口中。 “要我说,你还是去睡一会儿,等一会儿他们回来,我在叫你可好?”看着妻子白皙的面容上,可见到轻微的青痕,司徒源忍不住有些心疼,他抚摸着康眠雪的脸颊劝说。 心知丈夫此举乃是心疼自己,只是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这件事情,康眠雪摇摇头,柔声说:“你素来是知道我的,若我有心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的 。 这件事情太过重要,若是不能够圆满解决,我真的放心不下。” 听闻此言,司徒源心中也是知晓自己是劝不了妻子的,但是他仍旧是有些心疼。 只好希望柳湘莲和冯紫英二人快点回来,且一切顺利,他也好让雪宝赶紧去睡一会儿。 “等田巡抚到了,将其和田夫人一起送到京城去。 杭州将军那儿,可从安排好了?” 康眠雪哪里不知道丈夫心中所想,只是她此时却更在意,能否将甜巡抚安全的送入京城。 这世界上要说最懂康眠雪的,那么必定是司徒源,他看着妻子点点头,安抚道:“此事却是不必担心,我已经以需要押送供品之名,将杭州将军调往这边,前儿就是跟他见面说着此事。” 康眠雪听闻此事微微颌首,表示自己已经知晓,有军队押送,田巡抚的安全应该足以保证。 夫妻二人正在商量后续之事,便听到外面传来冯紫英的呼唤之声。 不过一会儿,便看到二人走进了书房之中,康眠雪只扫了眼冯紫英脸上的笑容,心中便大定,知晓此事却是已经成了。 柳湘莲面容沉静,他本来尚且有几分侠气难脱。偏偏这几个月来从遇到冯紫英开始,他只觉得自己的脾气,却是被对方迅速地磨没,此时莫名其妙地,领悟了一两分深沉之道。 走进书房,柳湘莲和冯紫英躬身行礼说道:“启禀公主娘娘、侯爷,两名主犯具已缉拿归案。 田巡抚已经救出,另外随之还有九名跟随之嫌犯,也是一并缉拿归案。 咱们的人,无有一人受伤折损。” 此事那是柳湘莲所办过的差事中,难得办极为漂亮的。是以纵然是他这几个月性格大变,变得沉稳许多,多少仍旧带出些许的得意来。 司徒源心知这样的功劳,乃是可遇而不可求,可算得上是贪天之功。 是以他也没有多做夸奖或是训诫,而只是淡淡点头,说了一句让二人立时欣喜不已的话:“此事办得极为漂亮,年底之时自然会给你等叙功。” 柳湘莲和冯紫英听到叙功二字,俱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都是面容之上闪过喜色,躬身行礼说道:“多谢侯爷、公主娘娘提携。” 原来血滴子内部规矩森严,且升迁极为困难,往往时数年间门,未必能够动谈多少。 但是这年底叙功却是不同,一般都是得益于大案,且在案件之中极为出色之人,才能获得。 虽是年底奖励,但是按照血滴子的惯例,却是不会低于连升两个品阶。 这对于他们而言,那是一步登天,尤其是柳湘莲,他此时正好便卡在从五品升正五品的阶段。 若是此时能够顺利升迁,之后便更加的仕途坦荡。 而冯紫英虽说根基尚浅,且他不过是挂名而已,但血滴子极为特殊,他此次之行也会被记录在案,之后自然不会缺了他的奖励。 是以,二人都是极为高兴,此次算得上,是赚得盆满钵满。 康眠雪看二人高兴,她却是也弯弯嘴角。 “既然侯爷要替你们论功行赏,本宫便也凑个热闹吧。”康眠雪微微一笑,看向站在门口的女官。 绣橘心领神会,不过一会儿便带着两名宫女模样之人,托着两盘托盘走进来。 几人先给康眠雪和司徒源行礼,这才走近柳湘莲和冯紫英。 绣橘将面前的盒子各自打开,一阵珠光耀眼,却是刺得人双目欲泪。 柳湘莲家境败落,是以虽然惊讶却不惊骇。 冯紫英乃是冯唐之子,平日里什么好东西不曾见过。他本有一些以为,只是一些玩物而已,待到盒子打开,宝光泄露,这才一愣。 原来这盒子中,竟是两套东珠的首饰。 每颗珍珠最小的都有着小指大小,其中一串珠链,宝光熠熠,乃是一千零八十颗的长链。东珠已经是极为难得,而一千多颗一模一样的浑圆珍珠可算得上是天下奇珍。 更有珍珠镶嵌而成的累丝金凤,那口中衔的一颗硕大的珍珠,竟然比龙眼还要大上一圈。 冯紫英看到这里,已经忍不住的吞咽唾沫,只觉得手指有些轻颤。 最引得注目的,便是其中一对粉色的珍珠明珰。三对大小排列的珍珠闪烁着粉色的柔光,要知道这粉珍珠却是最容易会色不正,而这对明珰却是一色,且色泽清透,无有半分邪气。 这一下子首饰,可算是让冯紫英开了眼界。 看着一模一样的两套,冯紫英虽见过无数只珍品宫中之瑰宝,也曾见过不少。 然而如此之物,却也是第一次得见,他用力地咽下唾沫,心中直喊:“我的天,这东西该不会是贡品吧,贡品也不一定能比得上?” 康眠雪弯弯嘴角,显然是十分满意二人的表情,这才悠悠地说道:“侯爷对你们论功行赏,我却是一时不知道该赏些什么,是以干脆便赏你们这些首饰,到时送与未来妻子便好。” 她说到这里,眼神之中露出几分玩味,看着冯紫英却是笑眯眯的,显然是意有所指。 冯紫英被康眠雪的眼神闹得一愣,他先是觉得自己是否是身上有什么不妥,但是却并未发现。 转眼便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盒子之上,对比之下果然发现不同,他这个比起旁边柳湘莲的盒子多了一样东西。 冯紫英见到此物,眼神之中闪过惊喜,他看向康眠雪想要对方确认一番。 然而还没等他将意思表达清楚,眼帘之中便窜入一对冷淡的双眸,这双眼眸的主人显示十分不满,这一脸警告地看一下冯紫英。 虽说刚才一瞬间门有些飘起来,但是冯紫英被这双眼睛一吓,瞬间门落回地上,他低下头不敢看向对方,心中无奈腹诽。 然而便是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当着对方的面说出不满。 司徒源此时倒是十分满意冯紫英的乖巧,他极为讨厌他人盯着康眠雪瞧。 是以,刚刚冯紫英却算得上是犯在了他的忌讳之上。 站在一旁的柳湘莲,扫过眼前的首饰,心中暗自盘算。如此一来送予三姐,估计佳人收到会十分高兴。 又瞧见旁边的冯紫英犯傻,他嘴角无奈地抽搐两下。对方却是在找死,但好在侯爷却不会,因此要了对方的小命。 干脆也不理会冯紫英,随他去碰壁,长记性。 康眠雪和司徒源都觉得此二人真是有趣得紧,两人的性格集齐互补,本打算带回京之后,给柳湘莲另外配个搭档,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 两人刚下定决心,便听到柳湘莲又禀报道:“侯爷恕罪,属下忘记向您禀报一件事,今日在捉拿绑架之人之时。 却是其中有一名唤小六的男子,不知为何,见面便弃刀投降,而且其要求想要见一见公主娘娘。” 因不知其是否有要事禀报,是以属下等是为敢将其带来。不过还是将其绑在了外面,若是公主娘娘想要见的对方,我便将其带进来。 康眠雪挑眉,有些好奇此人为何会点名要见自己? “既如此便让他进来吧,本宫却是想要知道他找本宫,所谓何事。”康眠雪此时却是完全不困,他她现在极为兴奋,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一直看着妻子的司徒源见其如此,也是忍不住摇头叹气,心中思索等一会儿,究竟要不要命人给对方熬一碗安神汤。 小六很快便被带进来,他左右瞧瞧,却是完全不在意行宫的奢华,只是双目发光地看着坐在正中的康眠雪,那只眼神仿佛是看到肉一般闪亮发光。 康眠雪听到脚步声,这才转头看向房门处,被柳湘莲带进来的那名换小六的男子。 让她惊讶的是此人看起来却并不大,多说也不过是十**岁的模样。 康眠雪有些好奇,她可以很清楚的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又为何他会指明要见自己。 “就是你要见本宫?”康眠雪轻声说的,她看向对方的眼神,带着三分好奇、三分审视。 小六看见康眠雪龇牙一乐,然后晃晃绑在身上的绳子,也不知那是怎么弄的,手中的绳子,便瞬间门从他腕间门脱离。 一直关注着对方的柳湘莲一惊,下意识便想要上手擒拿对方。 只是没想到,小六却做出一个让大家都愣住的举动,他直接跪在地上大礼参拜。 “给公主娘娘请安。”小六此时却没有了刚才的顽皮,他的面容沉静看起来颇有几分。 这番变化却是让康眠雪有些好奇起来,她微挑柳眉看向对方询问道:“本宫却是有些好奇,汝未曾见过本宫,为何要跟柳湘莲说,要见本宫。” 康眠雪此时,却是对眼前之人,真的显出几分好奇来。 小六听闻康眠雪说话,抬头看,向对方龇牙一乐:“眠姐姐,你却是忘记小六子了? 不过眠姐姐忘记小六子正常,可是为什么源哥也把我给忘了。” 这人先叫康眠雪眠姐姐,后面又喊出一句源哥,直接让房中众人俱是一愣。 康眠雪盯着对方的面容仔细观瞧,却是仿佛依稀曾经在哪儿见过。 一时之间门童年的记忆翻腾而出,康眠雪语调中带着一丝不确定说道:“你是小六,是后街的小六?小六你不是被带走了吗?” 小六伸出大拇指,带着些许顽皮:“不愧是眠姐姐,真的太聪明了,却是比源哥哥聪明太多。” 这一系列的发展,却是让冯紫英和柳湘莲都有些摸不到头脑,他二人都是一脸好奇地瞧着眼前的三人,搞不懂这几人之间门到底有着怎样的瓜葛。 康眠雪轻轻点头:“小六却是好久不见,我真没想到你我如今相见竟是这种境地。” 康眠雪的直言,在场众人俱是明了,若无意外,小六此时却是犯了大罪,必定要被秋后问斩的。 小六也听出了康眠雪之言,他立马赶紧摆手说道:“眠姐姐,你们可千万不要误会小六,小六和那些人才不是一伙的。 小六的主子另有其人……” 第114章 裘良 司徒源盯着眼前叫自己源哥儿的男子, 眼神中带着些许审视。 多年未见,不但没有让他对此人有半分的久别之情,反而心中警惕。 小六看着站在康眠雪身边的司徒源心中暗叹, 却是:同人不同命。当年的三人, 哪里会曾经想过,彼此有这般境遇。 他略微动动身子,想从司徒源的压迫感中缓一下, 结果刚一动,便被对方一记眼刀定在当场。 “我没想干嘛啊, 只是这么跪着有点累。”小六无言的吐槽道, 对于司徒源下意识地护食举动,实在是有些无奈。 当年便是如此, 只要是在康眠雪身边的人,不管男女, 进入她三丈之内, 都会被司徒源用这种类似于警告的眼神盯着。 此时听闻二人已经成亲,结果没有想到竟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小六的眼神带着些许无奈,看着司徒源一脸恨铁不成钢之意。 站在一旁瞧着两人一脸八挂的冯紫英,此时却是极为兴奋, 他怀里抱着那匣子珍珠首饰, 眼神不错地盯着在场的三人。 一旁的柳湘莲则毫无感觉,他实在对于自家主子之前,有过什么爱恨情仇的往事,完全没有兴趣。 此时的他, 只因为贺疯子之事有些兴致阑珊,索性干脆地上前行礼:“公主娘娘、侯爷若是没有什么事,属下先行告退, 等一下却是还要审讯贺疯子及其同伙。” 柳湘莲的话,传到冯紫英耳朵里,却让他有些不高兴,他嘴里嘟囔着说道:“咱们可都一晚上没睡了,若是不看戏的话,那我先回去睡个觉可好?” 在场的众人听了他这话,巨是一时无言以对,司徒源看着想要知晓答案的冯紫英,微微勾起唇角:“冯紫英审讯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盯着他。” 最后这句话还是对着柳湘莲所说,柳湘莲赶紧躬身领命,然后便直接薅着冯紫英的领子,将其拽了出去,司徒源这才满意地点头。 果然这世上总归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对付冯紫英这种刺头,还是柳湘莲上最好。 此时碍眼之人都已经离开,司徒源这才看着小六,缓缓询问起来:“起来吧,跪在地上不觉得难受吗?我记得小时候你是最不耐烦下跪这个的。” 小六听到司徒源的话,砰地从地上跳起来,拍拍自己的裤子,结果便听到对方后面的话。 他手指轻颤一下,却并未表现出来,仍旧是拍打着,看不出来的位置。 “我知道,叙旧还在后边,先赶紧把事情说明白了,这才是第一位的,对不对呀。”小六,抬起头笑嘻嘻地说道,露出左边的一颗虎牙。 康眠雪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小六,此时看见对方露出那颗记忆当中的虎牙,这才略不可闻的点点头,眼神也瞬间柔和了几分。 “并非是不想叙旧,只是此事还要快点说好才行,毕竟后面恐怕仍旧有着不少麻烦。 再者今日捉拿你,有不少人看在眼中,便是我们夫妻想要替你推诿一二,也要你把话说明了才好。” 康眠雪将理由一一陈述,她心中清楚,小六并不会在意这些理由,但不管如何,这些话说服的乃是她自己。 小六自然明白康眠雪之言的道理,如今不说明白,却是压根儿不用叙旧,因为不管叙不叙旧都是个死。 是以他收敛笑容,虎牙也瞬间不见,面容之上,显出郑重来,躬身行礼说道:“标下裘良,任职于王成兵马司。” 这一番正经起来,倒是让司徒源和康眠雪,对其多了七八分的信任。 散去身上的江湖气,小六身形笔直如松,下盘扎实,双肩似紧还松,足下站着一条直线,正是军拳的入门姿势。 司徒源听到这个不是很熟悉的名字,一愣之下才恍然想起。当日三人相交之时,小六便一直被称为小六,是以并无人知晓他的大名是何。 不过相比于司徒源的惊讶,康眠雪则是另一番带着错愕,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离原著中人那么近。 裘良——乃是,景田侯之子,任职王城兵马司,这便是当年她记下的寥寥几笔。 康眠雪轻轻眨眼,开合间已恢复冷静,询问对方,却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小六耸耸肩膀,这才向康眠雪和司徒源一一解释。 他属于王城兵司马,但是当年因为被无辜卷入一桩案子,是以在两年前被派到一人身边成为卧底。 结果没过几个月,没等他真正地得到对方的信任,小六便因为红丸案的牵扯,来到江南,其后这两年期间,他便一直留在江南。 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前些日子,他突然接到了一封密信。上面只有一个指令,便是绑架田巡抚。 是以小六这才跟刚刚逃到扬州的贺疯子一起下手,将田巡抚捉了出来。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还未曾等他们,做好准备审讯田巡抚,便自己也成了阶下之囚。 而小六这个双面间谍,却是有些未免无辜了。 “小六你说你乃是为主子办事,那么你的主子是谁?我指的你知道。”康眠雪抓住重点,她现在只想知道,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到底是谁。 小六自然明白康眠雪的想法,他也不多做隐瞒,直接告诉对方:“是怡亲王,小六在两年前便被怡亲王派做卧底。 如果要是担心没有办法确定小六的身份,可以发信回到京城询问怡亲王,也可以直接询问五皇子。” 听闻此事牵扯到了五皇子,康眠雪眉头一挑,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司徒源。 司徒源也是面色一凝,这件事为何竟牵扯到了怡亲王?难不成对方竟然也要想对那笔江南税银下手。 不过他转念一想,此事牵扯到怡亲王,反而倒是让他觉得并未有什么太大的违和。 只是唯一让他有些好奇的是,对方追查江南税银,是为了雍和帝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怡亲王乃是雍和帝之胞弟,二人感情甚笃,虽非一母同胞,却是情同一母。 其人性格直爽大方,为人谦逊恭敬,是雍和帝身边第一信任之人。若说其乃是为了个人私欲,或者说对于皇权有着某种觊觎,司徒源却是不信。 怡亲王深得雍和帝信任,唯独在子嗣亲缘上有所瑕疵。其正妃侧妃生了三子三女,不知为何,竟没有一人立住,是以怡亲王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之专心替雍和帝办差。 反倒是雍和帝一直将此事挂心,曾经侧面询问过怡亲王,若是将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他是否愿意,当时怡亲王并未拒绝。 因怡亲王与雍和帝年纪相仿,是以二人不过将此事略一提及,便放到一旁。如今小六竟然提起怡亲王和五皇子,却是让司徒源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如今这事,却是越发扑朔迷离起来,竟然牵扯到了皇族。司徒源干脆便以,今日时间太晚为由,将小六押送到房间暂时关押。 而他们夫妻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迎着第二日的朝阳回到寝室。 绣橘见了直到康眠雪今日心情不错,凑到一边打趣说道:“ 主子是现在就休息呢,还是吃些东西,早上准备了不少吃的。 还有刚才柳大人进上来的,说是外面行宫的小笼包,据说味道极其鲜美。 此时正放在笼屉之上温着,主子要不要和侯爷先吃一点?” 康眠雪自己本是没有什么胃口,不过她抬眼便瞧见,一脸关切看着自己的司徒源。却还是点点头,让绣橘先将吃食放到隔壁,他们二人用过早膳再休息也不迟。 那包子却是的确如柳湘莲所言极为鲜美,康眠雪也不知是因为此事完结,心情舒畅还是因为包子馅儿汤汁鲜甜,竟多吃了有半笼。 喜得司徒源看着高兴,也跟着多进了不少,两人吃罢早膳,这才又再次洗漱,换上寝衣,相互依偎。 因二人都洗过澡,是以司徒源一头长发披在肩膀上,康眠雪一时不困,靠在丈夫肩膀,把玩对方的一缕头发。 能够如此对待,可止小儿夜啼,为朝中群臣所忌惮的定远侯之人,此世上恐怕她便是唯一一个。 司徒源眸色柔和地看着怀中,脸色红晕的女子,那是他今生最大的幸运。 “我跟你说话呢……” 康眠雪想起刚才见到小六的事情便若有所思地想要询问司徒源,结果叫了两声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气的康眠雪只得使出祖传之法,看着司徒源瞬间面露痛苦之色,她这才冷哼一声松开手。 司徒源眨眨眼,瞬间明了因为自己的出神,却是惹恼了娇妻,他也不顾腰上的疼痛,口中哄着:“雪宝,你这是想到什么?我刚刚乃是想到怡亲王之事,所以有些出神。” 司徒源才不会说出,自己刚刚乃是因为贪恋妻子,结果出神没有听到对方的呼唤。 “我是说你觉不觉得,若是按照小六的说法,怡亲王对五皇子似乎有些太过重视。 而且,怡亲王追查江南税银之事 父皇知晓么?”她直觉有些不对,但是又一时想不明白哪里不对的,康眠雪只得一字一句地斟酌道。 司徒源听闻妻子所言,微微颔首:“其实怡亲王会注意五皇子,却是太过正常,毕竟当日父皇曾经说过,要将一位皇子过继给他,估计是定了五皇子。 三皇子和四皇子年纪太大,适宜的只有五皇子和六皇子。 而六皇子母妃尚在,也不好过继,反而是五皇子身份高贵,又母妃早丧,是以反而是个合适的人选。” 康眠雪见司徒源似乎早已知晓此事,便也不再说话,她也同样觉得,恐怕五皇子日后要被过继给怡亲王。 “只是不知道五皇子是否对那个位置有想法,若是有想法却是未必心甘情愿呢。”康眠雪口中说着,伸出手指向上。 司徒源摇摇头,握住康眠雪如同青葱的手指,抓在手中,放在唇边亲吻:“这你却不用担心五皇兄,他没那份心思。 况且他的性格也不适合成为帝王,怡亲王乃是铁帽子王,对他来说应该算是一个极为好的选择。 否则若是夺嫡失败,便只能成为普通亲王,甚至还可能会被新皇所忌惮。 是以若是怡亲王真的相中了五皇兄,我相信五皇兄那人是不会拒绝的。” 康眠雪听到这里,微微颔首,她却也是觉得此事有些可能性。 只是这样一来,却不知道,五皇子与英莲之间,又会出现怎样的波澜? 康眠雪靠在司徒源的肩膀上沉思着,不过一会儿便觉得一阵困倦上头,美目缓缓合上,沉沉睡去。 她此时一梦香甜,而在行宫不远处,却有一户人家正在肝肠寸断。 第115章 悲喜 “呜……我的儿啊……” 宝钗刚进院子,便听到从正房传出来的哭声,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却是一时站住脚不敢进屋。 她用力瞪大星瞳,想要将眼角的泪色隐去,只是不管是通红的双眸还是眼角的绯红,都昭示着她这一夜的不平静。 只是这时候,她却万不可露出半点,不然先不说悲痛过度的母亲,便是这一家子大小,恐怕都要乱起来。 宝钗站在原地,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可是母亲的哭声,却如同魔咒一般紧紧攥紧她的心房,让她半点也安心不来。 加之昨夜一夜未曾合眼,一时之间竟有些摇摇欲坠。 刚升上大丫鬟的莺儿,赶紧上前扶住宝钗,一双俏丽的眼睛中满是担忧和对未来的忐忑。 昨日晚间,却是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大爷的案子结了,她们本来还以为是因为林大人出手,正欣喜若狂。谁料想,下一句便是大爷死在狱里。 太太当时便昏了过去,小姐只得又命人叫大夫,又送了来送信的人。 也是小姐素来威信,这才将浮动的人心压下,不然只剩下小姐和夫人,这日子可怎么过。 便是她们这些丫鬟也觉得满心慌张,不知日后却是如何光景。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我不是说了吗?薛家还没有倒,我还在。”宝钗见扶着自己的莺儿一直呆呆出神,便知晓对方,这又是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看到莺儿仿佛是受惊的猫一般,宝钗忍不住无奈地摇头,原本暗沉的心中却因着莺儿的举动,多少漏出一丝天空。 她深呼一口气,仿佛是在心底努力地告诉自己,要坚强。 直到感觉到自己的双眼中,再没有滚烫的热意,宝钗抬腿向薛姨妈的房间走去。 门口小丫鬟赶紧撩开门帘,只是宝钗不过轻扫一眼,便看出对方眼中满满的惶惶不可终日。 宝钗心中轻叹,因自家哥哥突然在牢中暴毙,如今这家里却是乱了章法。 待走进屋中,向左一转便进了薛姨妈的卧房,只见得琉璃屏风后露出薛姨妈隐隐戳戳的身影。 她本是极为年轻,从外表看,不过三十许,然而丧子之痛,却是如同刀割凌迟。 不过短短一日,薛姨妈的鬓边,竟以隐约可以看出根根白发。 宝钗见到母亲如此哀伤过毁,却是心中一疼,快步走了两步,便跪在地上膝行至薛姨妈面前,握住对方的手轻声劝慰: “妈妈,如今哥哥去了,妈妈却要振作起来。若是您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却让宝钗该如何自处?” 纵然薛宝钗再过聪慧绝伦,她仍旧此时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遭逢此大变,能够稳住情绪已经是奇迹。 此时被薛姨妈的眼泪一激,也忍不住伏在对方腿上痛哭,却是将自己心中隐藏的悲伤全部释放出来。 宝钗的哭声,仿佛是将薛姨妈哭泣的开关拧得更大,只听得薛姨妈口中惨呼:“我的儿,你怎么就这么去了? 这却是要了我的命呢?若是行的话,为何不让我替你去? 如今留下你妹妹,却是以后该如何是好呀。” 薛姨妈口中呼着,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宝钗发髻的头顶,也砸在她的心头。听着母亲的哭泣,宝钗的泪水越发朦胧。 陪着母亲痛哭一阵,宝钗还是勉强的忍住泪水,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一字一句地说道:“妈妈,我却是令人去到衙门打听,当时只说是哥哥看着像是死人,具体如何都不知晓。 且如今却是未曾,将哥哥的遗体送回,我却是有个想法,许是哥哥没死。” 宝钗轻声说着,她心中知晓,恐怕母亲不会相信自己所言,但是不管如何她仍旧想要将此话说出。 因为在她看来,只要一日未曾见到哥哥的尸身,她便一日不相信对方真的已经离世。 薛姨妈张张嘴,想要反驳女儿,可是又忍不住被对方所描绘的景象蛊惑。 诚然,只要薛蟠的尸身一日未曾送到,那么他的死讯便未必是真的。 薛姨妈却是决计不肯相信,薛蟠会在监狱中暴毙,况且她们又已经求了黛玉。 即便是不曾使力,也不可能让薛蟠直接死在监狱之中,估计那人是有问题的。 薛姨妈想到这里,到底是为着儿子的一线生机振作起来,眼中满是希翼。 此时的薛姨妈,已经有些许癫狂,她只想找到一根稻草。 用力按住宝钗的肩膀,摇晃对方:“宝丫头,你说你哥哥肯定没死是不是?若是他死了自然会将尸身送回来,现在没不见尸身,便……便是你哥哥没死是不是。” 薛姨妈的声音,到后面已经有点破音,但是宝钗从她的声音感觉到浓浓的绝望,和微弱得几乎无法窥见的希翼。 见到母亲如此宝钗,也是心中一痛,她此时确实有些埋怨哥哥,不该与人发起争斗,惹得母亲如此伤心。 只是转眼便想起,往日里哥哥对自己的好处,也觉得心中酸胀难忍。但她总比薛姨妈要冷静许多,昨日里也曾仔细分析,此事其中却大有蹊跷。 只要一日未曾看到哥哥的尸身,那她便当做哥哥还活着。 是以宝钗握住薛姨妈的手,柔声安慰:“妈妈要我说,我却是相信哥哥没死,要知晓哥哥平素最为孝顺。若是他知道因为这假消息,使得母亲哀伤过毁,定然自责不已的。” 宝钗口中说着,一边轻轻地替薛姨妈擦拭脸上的泪痕。 薛姨妈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点点头:“好,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你哥哥,我都不哭了。” 她此时经过宝钗的劝慰冷静下来,看着女儿通红的眼睛,心中也是疼惜不已,心知自己浑浑噩噩的这半日,大约是委屈了女儿不少。 宝钗见薛姨妈此时,终于缓过来心中欢喜,赶紧命丫环进来送上净面之物,两人各自梳洗一番,这才又坐到炕边商议。 宝钗捋着自己胸前的金锁,略一思索,才跟薛姨妈说道:“妈妈,我却是想要再进一次行宫,若是此次可行。我想求见公主娘娘,以期能够知晓哥哥究竟生死。” 宝钗此言说得极为坚定,她却是打定主意,一定想办法求见羲和长公主,不管如何一定要从对方口中,得到哥哥的确切消息。 薛姨妈带着些许希翼,她自然是想要女儿,能够带回儿子的消息。 只是对于皇权,她有着天生的畏惧:“咱们家,今时不比往日,若是往日求见公主,多少也会给些面子。 此时却也未必,我的儿,若是能够见到公主最好,若是见不到,便是渐渐黛玉也是好的。” 薛姨妈平素看人还算准,是以即便是第一次与黛玉相见,仍旧是觉得对方乃是极为好说话的存在。 况且大家女子,都有着教养,并不会直面反驳,是以便是让自己女儿前往,即便是此事不成,也不至于会吃大亏。 反而却是如何能够面见公主,这才是她们应该发愁的事情。 宝钗听着母亲的话,低头略一沉思,抬起头看着自家母亲说:“我相信总是会有办法的,母亲千万莫要着急。 想来终究会有消息证明哥哥的信息,而且有时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她说到这里,面容之上也是难掩几分愁容,到底却是年幼,天生带着两分怯懦。 而此时造成薛家大乱的罪魁祸首,正一脸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中央。 司徒源坐在书案之后,冷眼打量对方,心中却在想着其他。 因田巡抚的落网,是以相关案件人员便也要跟着一起进京,于是便有了薛蟠跪在书房的场景。 司徒源本身对不学无术的薛蟠既没有什么好感,也不想跟对方打什么交道。但是比较意外的是,薛家勉勉强强却是与黛玉有两分亲眷关系,是以黛玉先求了康眠雪那里。康眠雪大手一挥,便将黛玉的要求,扔到了司徒源面前。 对于妻子的要求,一直以来都是第一要务的司徒源,此时也忍不住略有些无奈。 翻阅着血滴子送来的卷宗,便可发现薛蟠被母亲溺爱,古人言:爱子如杀子,却是诚不欺我。 是以,司徒源见薛蟠,第一反应竟是这孩子欠教训。 可是黛玉的求情,让他不好直接将其发配或者打压,司徒源心中思索,干脆打算将其送入军营之中,劳及筋骨,饿其体肤。 但为了防止这小子的少爷脾气,却是给他捣乱,是以司徒源便在这里设下熬鹰的场子。 此时薛蟠跪在地上已经足足有接近一个时辰了,他开始时还显得有些毫不在意,而现如今脸色却慢慢变得铁青。 司徒源坐在书桌之后也不说话,翻阅着不知是什么的卷宗,竟是一副将薛蟠给忘记的模样。 又过了一盏茶,薛蟠却是再也跪不动,他扑通软下身子,直接以头抢地说道:“小的却是该死,最近熟读律法之后。 已知我乃犯下诸多罪行,但是却是希望侯爷,能看我家多年在江南赈济的功德,却是饶草民一命。” 这番说辞,乃是他在当日醒来后,被那书生疲劳轰炸时学会的。 想到那口若悬河的张华,薛蟠又不自觉地打着哆嗦。 司徒源手中的笔停顿一下,仿佛是才刚刚想起地上还有一人,抬头望望对方,然后紧接着便又拿起另外一本卷宗批示。 他此时已经睡了半日,这会儿子正是精神的时候,是以也不理会跪在地中央的薛蟠,只是继续地批改他手中的文件。 司徒源这边正批示着,便听到有人脚步轻快,连蹦带跳地蹿进书房。 也不抬头,他便知晓是谁,心中无奈摇头,却不知为何自己最近手下竟是活泼的人越来越多。 “参见侯爷,侯爷大喜,那些人都撂了。”说话的正是冯紫英,他将厚厚的卷宗放在司徒源的书桌前,然后又回到原位,这才恭恭敬敬地行礼。 司徒源瞟了一眼冯紫英,却是心中又是暗笑,他其实还挺喜欢眼前这小子的,只是却不能被他知晓,免得蹬鼻子上脸。 只看这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便知晓定然是被贺疯子磨得不轻,他也不着急查看卷宗。 左右这些东西,一会儿与爱妻一起分享才有趣,反而仿佛如梦初醒般地,将视线看向站跪在地中央的薛蟠。 “死里逃生的感觉怎么样啊!”司徒源淡淡地说道,手中不紧不慢地批阅着文件,仿佛是在与晚辈话家长一般。 薛蟠听了这话,明明觉得不带些什么味道,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在听到的瞬间便打个哆嗦。 那上座的男子,薛蟠已知晓是当今的长公主驸马定远侯。对方安静地只是坐在那里,便让他觉得浑身冷汗直流,竟是半点不敢心生反抗之意。 他有些忐忑地说道:“侯爷,薛蟠有罪,薛蟠认罪,只希望在行刑之前能够让我能见一见老母,我却是对她唯有亏欠。” 薛蟠本来还想,如同其他官员一样对付几句,可是他一抬头,便知晓自己错了,眼前之人,绝不是他可以胡说八道之人。 他有一种感觉,自己仿佛是遇见猫的耗子,连逃都不敢逃。 使得他所言的每一句话,都定要好好想想才能说出。 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模样,司徒源抬起头定定得看一下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 “据我所知,你平素是个不学无术的,是以所言多有些粗鄙,为何今日却突然转了性子呢,是有人教你,还是……” 司徒源前面的话,还是艳阳高照,这后面却开始乌云密布,待到最后倾盆的雨点,便毫不客气地砸在薛蟠身上。 薛蟠差点被砸成落汤鸡,赶紧低头口中喊道:“侯爷,这是我自己想的。我是真的想要学好的,绝对没有假。” “哦,想学好呀?行吧,那就学吧。”司徒源也并不在意薛蟠这种人,他在京中纨绔中见了太多。因为看得太多,便也就慢慢麻木,这些学好之言他已经听得耳朵起茧。 结果这薛蟠的下一句,却是让司徒源一愣。 “侯爷,我听人说过您喜欢勇猛无双之人,我想跟着你,哪怕当个马前卒都行。” 薛蟠带着些许的希翼说道,他心中清楚,若是自己不一直跟着对方,恐怕到最后,未必能有什么好下场。 当日在牢房之中,他明明感觉到自己应该已经死了,但是仍旧是再次醒来。 薛蟠将这一切,归功到司徒源身上,心中对其充满感激,更是充满恐惧。 他想起妹妹曾说过,若是你觉得恐惧,便去努力接近,如此便可以克服。 如今在他看来,眼前之人便是最可怕的,那浑身气势含而不漏。仿佛下一秒便要被其吞噬,那里坐得仿佛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尊散发着戾气的凶兽。 薛蟠甚至根本不敢与其对视,那双黑色的眼眸仿佛是两道利刃一般,穿透他的灵魂,将所有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这让薛蟠忍不住萎缩,但是更多的却是因为对方而激起胸中的一团火焰。想要跟着他想要成为跟他一样的人,第一次他仿佛找到了,自己想要追逐的神明。 司徒源有些玩味儿的挑眉,薛蟠此人在他面前,仿佛像张白纸一般。 是以他不过略微清扫,便知晓对方的想法,虽说觉得此人有些不靠谱,但是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薛蟠有几分呆萌。 “想跟着我?可以呀,只要你能从神武营中顺利地出来。 那,你旁边这个,便是从神武营中出来的,他用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不过是几个月而已,如今便到了我的手下。”司徒源抬下巴示意,冯紫英便是从神武营中出来的。 见司徒源终于将话头给他,已经憋了半天的冯紫英,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 此人看着年纪约在十五六岁,长相却也还算是清秀,只是面色有些不好,不过倒也不能不是可以忍受。 但只看那虚浮的上身便知晓,此人根本一点功底都没有,听闻司徒源竟然要将其送到神武营,冯紫英也是有些咋舌。 要知道神武营乃是司徒源手下的嫡系,可算得上以一当百,随便一人便可与其他部队的百户长相搏不败。 是以一直走的少精路线,但是却没有人敢小看这支部队。 能够被选入这支部队的人,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一技之长,可是眼前这小子却是半点看不出来。 其实他身上还有股子呆劲儿,这忍不住让冯紫英开始怀疑,侯爷到底想要干什么,或者说这是否是侯爷的恶趣味。 别的不说,之说神武营入营试炼便要过十人相,就薛蟠这个样子,哪里能够在入营一个月之后便通过十人相呢? 不过冯紫英转念一想,也是心中暗笑自己想得太多,十人相难过,但是他忘记比试之时,却是进入神武营一个月的时候,这一个月他跟随神武营中人训练,未必不能有些长进。 恐怕司徒源命令其到神武营,也是不过让他有些长进而已,并非是想要对方真的入神武营。 “侯爷却是要把这小子送到神武营吗?那岂不是到时候他要跟咱们一起回去,还是说让他现在先跟着走呢?”冯紫英不过是从一个眼神中,便品味出如此之多,当下叽叽喳喳个不停,直让司徒源皱眉。 他语调中带着一些嫌弃:“冯紫英,你却是越来越啰嗦,且变得话多,究竟是跟哪些不着调的学来的,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这话中满满的嫌弃,是以竟然难得的让冯紫英有些委屈,只是他上司的表情却是如同冰块般的冷漠,便只好乖乖地夹着尾巴离开。 临走之前还偷偷地对薛蟠无声地说道:“要加油啊。” 然后便转身,赶紧退出书房。 司徒源揉揉有些胀痛的额角,却是被他烦得有些难受,有心想要将其一起撵回京中,却又担心下一步江南这一边不能缺少人手。 想到冯紫英,他却是一时没有想法再去处理手中的文件,当下将其放到一边,看向跪在地上的薛蟠说道:“你的案子,已经替你结完了,至于赔给冯家的银子,一会儿有人跟你去算。等你回薛家之时,记得把银子带回来,这边好给你销账。” 看着面露惊喜的薛蟠,司徒源抽抽嘴角,此事却也算得上薛蟠因祸得福。 因田巡抚的落马,使得被田巡抚意图杀害的薛蟠,微妙地从杀人凶手变成了被害者。 又因那冯家根本不想让薛凡偿命,不过是为了索要银钱罢了。是以便由司徒源做主,赔了不少银子给冯家,便将此事了结。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因你过段时间要跟着去京城,是以这板子到京城之后再打。 打完了板子,我便叫人送你进神武营,若是能够在神武营待到圆满,你便是可入得我的手下,若是不行,趁早滚蛋。” 司徒源最后一句话却是说得极为有气势,这也是他与那些兵痞们所学,是以此时说出却带着几分独特的味道。 薛蟠倒是不愧是呆霸王之名,也不在意自己进京便要挨打,只是高兴于自己得以跟随对方。 他此时却是雄心万丈,当下赶紧磕头说道:“薛蟠遵命,不管如何薛蟠一定会全力以赴努力的。 一定不会辜负侯爷您的期望。” 司徒源却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便挥手让其退一下,他对薛蟠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期望。 对他来说,这不过就是自己身为长辈,满足一下晚辈的心愿而已。 想起那只要银子不要命的冯家,司徒源忍不住摇了摇头,如今这世道,却是即便是清廉也难以为继。 司徒源动动有些僵硬的脖子,他才拿起刚刚冯紫英放在桌上的卷宗,准备查看一下贺疯子等人的笔录,正在此时便听着门外通传。 “五皇兄?”司徒源却是一愣,他抬头望向门口,果然见是对方。 五皇子笑嘻嘻地走进书房,他手中正握着一把折扇,此时潇洒地挽了个扇花,唰的一声将扇面打开轻摇数下,这才慢悠悠地说道:“阿源,你却也别老是呆在园中,我们不如出去游玩一番,这扬州此时正是好时节。” 司徒源没有回答对方的话,反而若有所思的看着五皇子,一直将他看得有些莫名。 这才转移眼神,口中询问到:“五皇兄,你认识小六吗?或者说你认识裘良吗?” 五皇子原本还在觉得不自在,便听司徒源突然说出熟悉的名字,他却是一愣。:,,. 第116章 应允 司徒源何其敏锐, 只看见五皇子听到这个名字,瞬间一愣,便心中知晓, 裘良没有撒谎。 五皇子此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却是带着些许的担心问道:“阿源,为何突然提起裘良?” 事情却也正如司徒源所料, 裘良与五皇子可算得上。是颇有几分渊源。 当年裘良被带入京城之后, 其父便是五皇子的武术师傅,是以两人却是童年相伴, 极为熟悉。 虽二人差了几岁, 但是却极为兴趣相投,后来还是五皇子作为中人,将裘良引荐给自家皇叔怡亲王。 不过, 这三两年因裘良一直说, 自己接受了怡亲王密令, 是以二人却是并未多做联系。 此时竟突然在自家弟弟这里听闻,却是让五皇子微微有些愣怔。 他面容之上显出几分狐疑,看相司徒源,平素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带上几分严肃:“出什么事了吗?本王的确认识,裘良那厮, 算得上是我的师弟。” 司徒源并不意外五皇子的坦白, 在这种情况下隐瞒的才是傻子。 他略点了点头, 这才将裘良之事一一告知,听完之后五皇子却是有些呆愣, 他未曾想过,这裘良几年间经过得如此刺激。 竟成了所谓的多面间谍,他有一些无奈的用扇子敲敲额头, 只觉得头大如鼓。 此时也明白了,对方为何将此事说出的原因。 他鼓起脸颊有些气愤地说道:“太过分了,阿源 ,你这是故意算计我,亏我把你当做兄弟。 不过,北静王真的是疯了,竟然也敢打先前江南税银的主意,难怪阿良会突然投诚水溶。” 司徒源瞧瞧义愤填膺的五皇子没说话,对方此次来江南,难道不就是因为裘良有暴露的风险,是以五皇子前来江南接应吗? 只是此时五皇子不言,他便只当做糊涂。 而一直注意司徒源表情的五皇子,发现自己的话语并未让对方有任何变化 ,却是难得的心中泄气。 不过,他此时也知晓司徒源的想法。 这显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哪里是什么,遇到了裘良怕引起误会,根本就是司徒源怀疑上了怡亲王,担忧对方与当今有摩擦,或者是想要另谋打算。 这却也是身为皇家的悲哀,不管哪一步都有人往细处深想。 五皇子虽外表大大咧咧,却是心中极为通透之人。不然也不会在雍和帝未显心意之时,便果断向怡亲王靠拢。 其人城府之深,不输于司徒源 。当日五皇子初来行宫之时,康眠雪便如此评价对方。 而今日五皇子的举动,则完全证明了这点。不过,显然五皇子对于怡亲王却是有着一丝慕孺,是以领会到司徒源怀疑怡亲王,他想也不想的反驳: “这却是绝对不可能的,要知道父皇和皇叔之间的感情,我们是无法理解的,他们二人并不会因为这皇位而产生纷争。” 五皇子看来,司徒源此时却是有些被害妄想症,难免有些多想。 他口中全然是肯定,因为他自认太过了解怡亲王,对方根本不会对皇位动心的。 不过即便对方如此说,司徒源仍旧未必会放下自己的戒心,他心中唯一全然相信且确认的便只有妻子康眠雪一人。以至于他听完此言,不过略一点头便将此事揭过。 “所以那裘良此时已经在后面了?”五皇子,语调中带着一丝怪异,他却是显得似乎有些纠结,不知自己到底是否应该去见一下对方。 司徒源看向他,浅浅一笑。若说五皇子聪慧,却是真的机敏非常,他明明是已经知晓裘良被自己抓来,心中不放心才特地赶来。 至于他是怎么知晓的,只要想早晨突然被柳湘莲,进上的小笼包便可知晓。 不过,这却并不妨事,司徒源却也不愿意为难这位与自己一向交好的皇兄。 “五皇兄,你先写封信,将江南发生的事告知皇叔。 也好让其为裘良多做解释,不然到了咱们手里,便要按着规矩。若是一个不好,后面难免会坏了他的性命。”司徒源语调平静,只说着自己的想法。 同五皇子差不多,他也是不太相信,怡亲王会举兵造反,但是身在血滴子的他,已经习惯了怀疑一切。 “五皇兄,我确实有件事情要跟你说,你可知当日田巡抚……”司徒源这才将,这三五日的事情一一对其明说,只听得五皇子连连称妙。 他坐在书案对面,一脸极为好奇,最后这次赞叹:“却是没有想到这不过三五日的时间,你们竟办出这些事情来,真真是太厉害了。” “难怪前儿我过来这边,你和羲和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呢,原来是以为我是过来抢功的?” 五皇子说到这里,向前探出身子,盯住面前的便宜弟弟。 司徒源面对五皇子难得的咄咄逼人,面容之上平静无波,看着五皇子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却是从未怀疑过你,五皇兄。” 这句话显然是取悦了对方,只见五皇子瞬间脸上开满了花,他站起身在书房中连转两圈,笑嘻嘻地说道:“其实我也觉得我自己挺好的。 不过这几日倒也真的是辛苦你了,竟出了这么多档子事。” 五皇子有些咋舌,往年里有一二件大事要办便,已经忙得不行,如今对方不过三五日,就折腾出这些大事。 司徒源摇摇头,却是不以为然,不过想到妻子,他还是说了一句:“我还好说,不过雪儿却是因我而受了不少委屈。” 妻子本是自由自在的风,在司徒源看来,对方便应该如同舟游天下的风一般,随自己喜好而定。 然而为了他,偏偏不得不困守京城,好不容易能够出来一趟,却又是如此模样,如此情景。 是以司徒源每每想起,都觉得是自己让妻子越发的难受,也更加担忧妻子会有一日,舍自己而去。该因风却是最难琢磨的,也是最难挽留。 五皇子听闻此言,却是一脸无语,他努力的上下打量自家兄弟,只想着要不要将对方敲醒。 受连累?开什么玩笑,羲和长公主难道不是专门欺负人的人吗?满京城就没有不知道她的“恶名”,多少权贵人家耳提面命,万不可犯到那位长公主的手里。 至于那些倚老卖老的宗室,对于羲和更是敢怒不敢言,甭说些正常的见面行礼,便是下跪参奏,这些事情也没见对方少办过一件。 而现在面前这男人,竟然还跟他说,他觉得因为他,让自己的妻子委屈,五皇子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他用一种带着莫名的眼神看着对方,仿佛是在通过眼睛诉说:你不正常。 而回应他的,则是司徒源带着迷茫的眼神,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甚至还奇怪对方为何不与他感同身受。 五皇子读懂了司徒源眼中的情绪,直抽嘴角。 什么鬼的感同身受,你自己身为男子,不立夫纲、大行惧内,还说些其他的。 他张嘴便想讽刺,只是不知为何,话到一半,几预出口的时候,眼前闪过英莲的模样。 鬼使神差的他停下口中所言,带着有些莫名地想,若是换位思考,那英莲也能如此便也好了。 每次见到对方,英莲都是一副鹌鹑样,实实在在让他既看得头疼,又忍不住想要把拐子,从坟里挖出来鞭尸。 但话虽如此,他又偏偏极为喜爱英莲的单纯懵懂。是以最近两日,却是每每自己憋得一肚子的火,而对方却仍旧一副完全不明白的模样,真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也是为此,这才动了用出去游玩当借口来探司徒源口风的心思,游玩之心也算是真,他的确是想借此机会能够多多亲近一番美人。 想到这里,五皇子恍然惊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被司徒源带跑偏,竟是被对方将秘密掏得一干二净。他心中苦笑只看这份手腕,便知晓估计是父皇亲自手把手地教导。 可怜三皇兄和四皇兄还以为彼此才是劲敌,却不知道自己早就不过是弃子。 想明白的五皇子对书案上的卷宗也失了兴致,这时候哪里应该去聊什么怡亲王,什么裘良,什么田巡抚,难道不应该是说定下什么时间上街吗? 此时五皇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却是被眼前之人戏耍。 可是偏偏他刚想发难,便看到司徒源那双黑黝黝深不见底的双眸,只这一眼他便瞬间萎靡起来。 你是未来的皇帝,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五皇子有些无奈地在心中念叨着英莲,他觉得自己有些后悔,下次应该将其偷偷带出去玩才好,但是英莲肯定不会同意。 想想英莲那个有点呆的性格,五皇子觉得自己头更加地疼起来。 司徒源看着终于想明白的五皇子勾勾唇角,他将手上的事情弄好,然后单独将贺疯子的案卷拿起,这才看着五皇子说道: “我知晓你想要借机游玩出行的原因,只是五皇兄,我却要劝你一句。 英莲在身份上,未免与你有些偏差,若是你真的打算一生一世一双人,其后却是极为难走。 若你打算还要迎娶正妻,那英莲却是不适合与你相伴。” 这话说得极为明白,乃是司徒源不看好二人之情感。英莲虽说出自名门,但却幼年被拐,哪怕众人皆知,其贞洁无损,仍旧难免被当世所诟病。 况且,其父此时杳无音信,只留其母一人。却是无以为继,家道中落。 而五皇子,即便是不觊觎帝位,也可以成为怡亲王之养子,是注定的铁帽子王,是以两人就身份上而言,却是云泥之别。 五皇子听到司徒源的话,并未有任何慌张之样,他性格极为沉稳,自然应当谋定而后动。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很多次,是以压根就不紧张。早在发现自己对英莲,有些太过在意之时,他便心中有过盘算。 是以,当确定了对英莲的心思,他便小心查证了对方的身份,包括甄士隐等人的现状,早就心中有数。 此时司徒源所警告自己的,不过是二人之间在一起的第一道鸿沟而已。 “此事我有打算,不过我亲爱的皇弟呀,是不是帮哥哥一个忙呢?哥哥保证,日后以你为主如何?” 五皇子停顿一下,然后用像是开玩笑,却是都知晓非是玩笑的语气说道: “你登上那位子,哥哥便是你手上最锋利的刀和你最坚固的盾牌,我就只有一个要求,给英莲一个身份,让她能够与我长相厮守。” 这话说得极为理直气壮,倒叫门外之人,听了满耳。 忍不住发出“噗呲”一声笑,五皇子哪里想到竟然有人敢走到门口偷听? 他二人此时所言,乃是算得上大不敬之罪,当时便觉得身形一震,鼻尖冒汗,眼中闪过杀意,就要动手。 转过头却发现正是…… 第117章 词穷 五皇子转过身,便要上手灭口,不过他看到来人,却是猛然停住,原本攥紧的手心也张开,悬在半空中的心旋即落下。 口中略有些尴尬地笑道:“羲和,你怎么能偷听咱们说话呢! 你看万一我要是和阿源说些什么,可怎么办呢?” 这话一出口,却是让五皇子瞬间想要自己抽自己,只觉得自己定然是刚刚一时迷了心神,不然定不会在羲和面前说出此言。 康眠雪莞尔一笑,如同蝶旋一般走进书房,她口中调笑对方:“我却是不知道,五皇兄你和夫君在聊些什么?竟是不能让我听的。” 看着司徒源想要张口解释,康眠雪递给对方一个微妙的眼神。 只这一眼,便将司徒源定在当场,康眠雪这才一脸笑意地看着,神色有些不安的五皇子。 她虽非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但是却也不是任人搓揉的面团。 那句说什么,却是正怼在康眠雪的气管,司徒源算是她的逆鳞,又怎肯让对方在其面前,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万一惹得司徒源移了性情,到时纠结之人却是她。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其实就是因为康眠雪她记仇。 五皇子瞧瞧一脸老神在在的弟妹,又看看不振夫纲的弟弟,忍不住摇头长叹,这二人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此时看来,他却是妄作小人了。不但没有拍好弟弟的马屁。更是一不小心竟得罪了自己的弟媳。 五皇子此时只觉得流年不利,忍不住眼神中透出几分哀怨来。 无奈之下,五皇子值得拱手讨饶,却是不敢在于康眠雪犟下去。 此时却是看明白,与其讨好自己的这位弟弟,不如以康眠雪马首是瞻。 见到五皇子服软,康眠雪也并非是穷追之人,她翘起嘴角口中柔和指点。 “五皇兄,此时所言却未必,是您想听的。 我却是要多说一句,若是五皇兄真的喜欢英莲,还是莫要与其太过亲近为好。 这孩子生性单纯敏感,其实并不适宜皇家,想来五皇兄应该是知晓的。 五皇兄别急,我却并非是阻拦你二人之间,而是先将话说好。” 康眠雪见五皇子听到此处脸色微变,赶紧解释。 见对方缓和脸色后,又伸出一只手,示意对方暂且先停,这才又将话头继续下去。 只见她悠悠地说道:“英莲这孩子极为聪明,我却是十分喜欢对方。这两日不过得空便教她,一些常识而已。她竟学的极快,不过两日时间已经熟读三字经和千字文,比之一般天才不遑多让。 更让我看重的是,她在书画鉴赏一道,极有天赋。 前几日我得了几幅画,外人皆看不出来玄妙。偏她不过是凭着直觉,便可以说得头头是道,且不离其宗,这等天赋可谓乃是天赐。 实话说,于画之一道,便是两淮盐运使林探花的嫡女,单论灵性,也要稍逊英莲一筹。 是以,我却是极为看好这孩子,若是好好引导,未必不能成为一代名家。” 五皇子听到这里心中满是惊讶,这才明白为何弟妹会突然与自己说些此事,其却是真的起了爱才之心。 一旁的司徒源听了也是震惊不已,要知道黛玉可是从小便由林如海开门教导,琴棋书画可算得上是样样精通。 此时,康眠雪竟然说出黛玉在画之一道上,比之英莲竟稍逊一筹,这又怎能不让二人惊讶? 康眠雪看二人仍旧有些呆愣愣的,便打算等二人回过神来。 许是因为事不关己,司徒源惊讶过后很快便反应过来。他上前扶住妻子,将其送到椅子上坐好,又亲手替其端过一盏香茗。 康眠雪握着夫君的手,看一眼五皇子,口中的语气仍旧是带着几分司徒源的气息淡淡然。 “五皇兄,是意我却是起了几分爱才之心若是可以,希望这孩子日后能有个好归宿。 我虽不会阻拦你们,但我希望五皇兄可以多做考虑,实在是英莲那孩子人如其名,真真应该被怜爱。” 康眠雪此话说的极软,从头到尾并无半点火气,却是醒人发聩。 她是真的极为爱惜英莲,怜悯她幼年所发生之事,是以不忍心她有半点闪失。 竟然生生打破自己不掺和其中的誓言,前往书房与五皇子一见,出言试探对方,以期能够了解其的想法。 五皇子心中也是惊讶,他素知自家弟妹往日里,颇有些万事不挂心的模样,虽是喜欢管闲事,但是却是对事不对人。 是以如今却为了英莲之事,特地跑来这里问他,可算得上是对于其极为上心的表现。 五皇子此时却是感念,对方对于英莲的一片心思,双手抱拳对其深施一礼。 此举却是唬得康眠雪一跳,她赶紧站起身来回礼,不管如何,五皇子乃是司徒源的皇兄,长幼有序缺失不可乱。 五皇子将头压得很低,面容以难得的有些谦逊,他口中央告:“弟妹,咱们在这里也不多说,我却是只有求一求弟妹,我却是对英莲并无亵玩之心。 日后自然是要娶为正妻之位,且你们具是知我,并不会有通房之类。 我知晓英莲之才干,足以匹配王妃之位,但是总归还要弟妹在其中周旋,我却是这里多多有礼了。” 五皇子口中说着,竟又给康眠雪连连作揖。 康眠雪看着一脸谦卑的五皇子,突然觉得这姻缘之事,真真难以预料。 她本以为迎春和冯紫英这一对,会是最先挑明的。谁曾想到这二人,一个多月来一直在捉迷藏,偏偏是不过见了五六面的五皇子和英莲进有了进展。 想到来之前,英莲那带着羞红的脸庞,康眠雪忍不住心中轻叹,她却不想二人如此,不谋不划。 以英莲的身份,想要顺利成为王妃,可以算得上是痴心妄想,此时康眠雪却是左右为难。 想到在黛玉和照姐儿的调侃之下,脸颊绯红却仍旧落落大方的少女,康眠雪忍不住心头有些无奈。 “若是把英莲过继出去,挂个名可好?”五皇子捡自己的弟妹不说话,便想询问对方此计可否可以,结果刚刚说完,便被自家便宜弟弟一个看白痴的眼神怼了回去。 司徒源此时早就将自己的承诺放到一边,一切以妻子的意愿为上,是以他赶紧说道:“这事却是不行,想都不必想。要知晓,这收养也是要有很多问题的,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况且,若是让英莲直接别宗,恐怕她自己都会不同意。 她乃是江南甄家的后代,此时父亲虽不知所踪,但是母亲仍旧健在,若是直接改入别宗,这邻里族老却是难过。” 司徒源将眼前的麻烦,一一说明。听到这里,五皇子也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起来。 见二人因为此事讨论得热火朝天,康眠雪在一旁却是突然插话:“左右英莲此时尚且年幼,再过几年再说,若是有造化,未必不能如愿,若是无造化,却也莫要强求,免得坏了日后英莲的前程。” 康眠雪此言却是说的极为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但是不管是司徒源还是五皇子,却都认可对方此时所言,才是真正对英莲负责之言。 五皇子本身也并非是浪荡之人,他虽外表看起来有些顽皮,然则心中城府极深,哪里不知晓此时却是康眠雪真心替二人打算,是以并不在意这带着几分推脱之言。 三人又商量一下外出游玩之事,康眠雪觉得时间正好,只是最近却是雨季连绵,便干脆将时间定在了这个月十八。 五皇子将此事敲定之后,也极为有眼色的赶紧离开,他心中知晓,此时康眠雪会前来定然是有极为重要之事。 恰巧司徒源此时,也是满肚子话,想要对妻子诉说,他将桌上的卷轴拿在手中递给康眠雪,轻声说道:“这是刚刚冯紫英送来的,却是贺疯子的供词,我只看了开头便觉得触目惊心。” 康眠雪抚摸着卷轴,却是并未打开,反而看向司徒源说:“水镜先生还没有消息吗?” 听到水镜先生这个名字,司徒源只觉得自己的头更大起来。 按按眉心,却是一脸无奈的说道:“却是还没有,已经让冯紫英和柳湘莲,没事儿边在市集上溜达,可是仍旧没有找到那位。” 康眠雪也有些无奈,她抬手轻轻替丈夫揉着眉心:“此时玉儿学得简单还好,带到后面,是越来越难。我的能力做辅导也还将就,若是直接上手教导恐怕不美。 更主要的便是,我怕我这思维影响到黛玉,这才希望能够寻得先生出山,也才好让黛玉有能力实现自己的理想。” 妻子所言,司徒源哪里不曾知晓?只是作为自己的授业恩师,水镜先生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此时也不知道,人到底在哪。 这位授业恩师平素喜欢搬家,又有类似于豚鼠的行为,是以每次搬家后,再找到对方都是极为麻烦。 往日里只觉得可爱,此时却觉得真真有些头疼。 康眠雪看着司徒源苦恼的模样一笑,安慰道:“倒是也不必太过忧心,咱们在江南的时间还多,老师也许会主动出现,也未尝可知。 我便不相信,有时间多带黛玉出门转转,以老师惜才之性格,未必不会主动出现。” 与司徒源不同,康眠雪却是太过了解水镜先生的习惯,是以极为干脆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司徒源略一琢磨,也觉极为有理,当下这也才缓和容颜,毕竟自己寻找老师的最大原因,也是希望老师能够看看黛玉。 见到司徒源终于缓了容颜,康眠雪神情这才放缓。 她轻声说道:“这件事暂且不说,咱们后面总得商量一下,关于江南的事。” 听闻此言,司徒源却是一愣心中盘算一番,这才想明康眠雪所说的却是江南官场官员的补充问题。 这次田巡抚之事可算牵扯极广,况且田巡抚之后,更是要处理江南甄家,只看目前手中所掌握的这些证据,便是抄家十次也是充足。 如此一来,那些因甄家上位,之前依附甄家的那些官员,便具要一一考核。 若有不足之人,定然是要降职退还的,江南官场,必将大洗牌,到时官员不足的情况近在咫尺。 “这要补充的官员自然是不少,而且也要考虑好其品性如何,免得有人趁势做大,是以我却是一时为难,这才过来找你,偏偏又被五皇兄打断。” 康眠雪说到这里,轻抛一个白眼,直接砸在司徒源的脸上。 司徒源早就习惯,妻子在自己面前与在外人面前,全然不同的模样。 他只觉得这是妻子,对自己不设防备的原因,心中不但不恼,反而满是妥帖。 康眠雪看着男主又有些发愣的模样,心头却是无奈,值得将话直接挑明:“我却是想着,若是可以,替贾琏某个实缺。” 这话儿一出,惹来司徒源不可思议的眼神,康眠雪抿嘴一笑,将自己的想法与其仔细说明。 司徒源开始之时还在皱眉,待到了后面,这才一脸恍然。 末了,康眠雪见丈夫仍在沉思,这才轻推对方,夫妻二人具是定下算计。 此时荣国府中,贾琏正一脸恭谨地站在邢夫人面前,手里端着一盏茶盅。 “还不快放下,你是个爷儿,倒不必做这些。”邢夫人见贾琏如此,摇头示意对方坐在自己对面。 她心知对方的来意,也不在意贾琏的现实,在她看来贾琏此举也无可厚非。 “你快坐,我却是正要跟你说些事情。”邢夫人见贾琏还是有些拘谨,干脆说道。 邢夫人盘腿坐在炕上,却是颇有几分当家太太的威势。 看贾琏赶紧将茶盏交给丫鬟,侧身坐在自己的对面。她这才点头,将闲杂人等挥退,邢夫人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只看得贾琏,心中一颤。 “琏儿,我昨儿却是接了娘娘的信儿,若是没有意外,你的实职,却是这二三月便可定了。 你先别开心,我却是要与你仔细说。 一来,这官职乃是实职,是以必不可能太高,我心中盘算着,大概在六品左右。你别失望,你自己想明白,是想要仕途,还是图个好听。” 邢夫人见贾琏脸色几番变化,心中知晓对方这是犯了好高骛远的毛病,少不得却是要给对方上上弦。 贾琏本来在高兴自己得了实职,如今听闻竟是六品,少不得便有些得陇望蜀起来。此时被邢夫人一语道破,便也冷静下来,心知其所说并非虚言。 贾琏此时回想,刚刚的自己却是一头冷汗直冒,心中对于邢夫人的清醒,越发的敬佩起来,举止自然变得更加恭敬。 邢夫人见其想明白,这才轻笑一声,与对方说道: “其二,便是你定是要带着凤儿去的,我却是有个不情之请,想要跟你们去江南松散松散。” 听闻邢夫人之言,贾琏先是一愣,然后便赶紧站起身面漏喜色:“如此真的却是太好了,多谢母亲慈爱。” 如果是身为一品将军夫人的邢氏,能够跟自己一起前往江南,自己却是等于身边随时跟着一尊大佛。 虽说自己可能会不那么自由,然则却是有太多的好处。 毕竟自己这位母亲,不但是将军夫人,更是得羲和长公主的青睐有加。 是以贾琏却是极为高兴,可是他这里高兴,那边却是有人不高兴。 只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怒吼:“好你这个奴才,竟然敢拦着我? 我偏要进去看看,邢氏她却是想要如何?我才是这个家的主子。”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继续听清楚门外来者何人。竟然是贾赦站在门外不顾脸面的大吼,邢夫人正捻着十八子的手一停,双眸中闪过厌恶。 她专心研学大庆律已有半载,此时身上渐渐多出一股子凛冽的气息。此时听了贾赦在门口胡乱嚷嚷,却是心中烦躁,气势更盛。 贾琏看在眼里,赶紧低头假装看不到,心中却琢磨着:太太却是越发的吓人了。 只是贾琏此时却没有那个胆子敢替自家父亲多做解释,只看邢夫人身上不停冒出的凉气。 便知晓对方此时有多么生气,还要依靠着母亲为自己谋划的贾琏,又如何肯为了此事而恶了对方。 是以,贾琏只是站起身行走到邢夫人身侧,低头垂立不语。 邢夫人瞧见贾琏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不过马上便又听到门外贾赦的嚷嚷声,她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 有心不理对方,可是对方这副模样却是不像等下便走的样子。若是让其一直在这里胡吣,却也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来。 况且贾赦此时嗓门极大,他在院中撒野,岂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罢了,王顺家的请大老爷进来吧。”邢夫人心中左右思量,到底是将贾赦放了进来,他坐在炕边却未有想要起身行礼的模样,只是口中冷淡的吩咐。 而门外站着挨骂的王顺家的,听闻此言,如蒙大赦,赶紧撩开门帘请贾赦进去。 贾赦冷哼一声,却是到底并未和王顺家的稚气,毕竟他的重点却也不在这婆子身上。 一进屋子,他便瞧见站在地中央的贾琏,又看着盘腿坐在炕上的邢夫人。见其竟半点没有打算起身行礼的模样,忍不住心头火起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又瞧见邢夫人恢复明艳大方的容貌,心中忍不住又带了几分酸涩,是以此时情绪却是显得有些复杂。 邢夫人此时却压根不去想,贾赦此时在想些什么,她只是想赶紧让对方说完便走,免得留在自己面前碍眼。 如今的邢夫人却是对贾赦嫌弃的紧,且每每看到对方便想起,其给自己下药之事,忍不住心下暗恨。 看贾赦仿佛是傻了一般,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自己,邢夫人率先打破室内的寂静,却是希望对方能够早说早离去。 “大老爷却是不知有何事,到我这儿来?” 此时的邢夫人,早已没了心思与贾赦虚与委蛇,干脆将话挑明,让对方说罢赶紧走。 邢夫人口中说着拿起桌上的青花茶盏,便要饮茶,她素日里最为爱惜的便是自己的一双手。 每日里都要护理,这些日子因她心中想开,是以不但本人荣光焕发,一双手看起来竟是如同白玉雕刻一般。 此时手中捏着青花瓷盖碗,却是蓝白相映,竟分不出哪一块儿是瓷器,哪一块儿又是手指? 贾赦素日里惯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是以见到如此情景,只觉得口干舌燥。想上前去摸上一把,只是身形刚动,便被邢夫人一记眼刀定在当场。 被邢夫人的气势吓到,贾赦却是此时有几分恼羞成怒,他看着邢夫人,心中却是回想当初,其对自己每每多有奉承的日子。 然而他却不得不承认,如今的邢夫人已经与往日再不相同,只看那笔直如松的坐姿简单而不简陋的打扮。明明所穿不过是居家的常服,偏生看着却如同穿着凤冠霞帔一般的庄重。 贾赦此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许久未曾真正的注意过邢夫人,却没有想过对方竟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原本他是因为心中气恼,打算来寻邢夫人的晦气,此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踟蹰的问道: “邢氏,我且问你,你可是近日里气到老太太,为何老太太今日将我召过去一顿痛斥,其中多有说你不是的言辞。”贾赦口中指责,但是语气当中,却不知为何总带着些许的底气不足。 邢夫人冷眼观瞧,鼻中发出一声轻哼,她哪里不知道老太太为何不爽利。 不过是自己的想法被驳回,心中不自在呢。然则此事,又与她有何相干,老太太想要如何折腾,哪里是能管得了的。 想到这里,邢夫人语气淡淡的询问:“是以大老爷,是过来却是跟我兴师问罪的吗?若是如此,那我可怕让大老爷失望了。 妾身却是行得正,坐得端。 是以老太太究竟因何生气,却是与我无关,若是老爷不相信妾身,可以仔细去问一下鸳鸯。” 邢夫人此时寸步不让,她极为反感,贾赦这种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前来兴师问罪的模样,这让她想起当年的卑微。 那时的她极为天真,只知道一味的奉承老爷,以为只要自己足够顺从。 多少能得到其一二分的怜爱,她当时以为乃是自己的问题,是以对于贾赦多有不足之气。每日里却是全心全意的侍奉对方,到最后却是…… 想到自己因对方的私欲而丧失成为母亲的权利,邢夫人心中疼痛难忍,看着贾赦更是满是憎恶,只想将手中的茶杯砸在对方身上。 她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做出过激的行为,已经是邢夫人学着康眠雪素日里的行径,哪里还会跟着对方的话,去给老太太行礼赔罪。 她冷笑一声,到底是忍不住出言嘲讽:“若我说,大老爷平素里还不如多花点心思保养自己。 至于老太太那说我的话,却是请恕妾身身体抱恙,实在是没有办法,每日里站在廊下一两个时辰,等待老太太苏醒。” 她看着贾赦听闻此言一愣,口中却是逸出几声冷笑,这是贾母素来折磨媳妇儿的手段。 一来,可以彰显她乃是家中至高无上的存在。 二来,这媳妇站在廊下,却也是另类的罚站。 与有着丈夫护着的王夫人不同,邢夫人因不受贾赦宠爱,是以当时没少受这种罪,此时每每想起,仍觉着满心屈辱。 若不是邢夫人,后来得入羲和长公主之眼,引得贾母忌惮,再也不敢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她。 这种日子却不知道,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邢夫人此时想到这,心中再也没有一点耐心对付贾赦。 本来以为经此一事,老太太会心中有数,谁想到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既如此便别怪她,直接怼回去。:,,. 第118章 怼赦 因贾赦的咄咄逼人,邢夫人却是面色一冷,看向对方的眼神中满是冰凉。 她极为冷淡的瞥一眼站在身边的贾琏,口中说道:“琏儿你先回去,我却是与你父亲,有事要谈。我跟你说的事,你先跟凤姐儿说,做好准备。” 贾琏本就因为邢夫人,和贾赦之间的天雷地火,弄得战战兢兢。此时听到邢夫人发话,心下当真是如蒙大赦,赶紧向二人行礼之后,便仿佛屁股着火一般匆匆离去。 见贾琏的身形消失在竹帘之后,邢夫人这才面色不渝地盯着贾赦。 她如今心胸开阔,往日里因那些阴郁,而所显现的冷硬之态,如今变成了独属于其的飒爽英姿。 偏这时正是下午未到夕阳之时,一抹阳光却是紫窗纱映衬,将屋中照得有些如梦似幻。 她后背笔直,端坐在炕上,仪态万芳。莫名地让贾赦想到幼年之时,曾经读过的一首诗:“水光滟潋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成亲这么多年来,他与邢夫人并非没有耳鬓厮磨之时。 然因为素知他喜欢女子娇俏柔美之态,是以邢夫人往往以此英姿之身,做这般小女儿之态。反惹得贾赦极为憎恶,是以再到后来,每每见到对方只觉反胃。 如今,他做派大方,形容冷淡,反倒是让贾赦有些神思恍惚,忍不住想要与其亲近一二。 因心中存了几分这般心思,贾赦对邢夫人忍不住便气弱几分。 现如今的邢夫人却是半分也看不上对方,她冷冷的看向眼前的男子,只觉得对方早已经被酒色掏空,看着便觉得腐肉一般。 当年她也曾是胭脂红妆,对于琴瑟和鸣也曾有过妄想。却没想到自己嫁进来后,丈夫纨绔也就是罢了,偏偏竟是不当人子,给自己下毒,想到此处,邢夫人却是越发的平静起来。 此光景,她不念夫妻之情,只觉这天大地阔、自由自在,是以贾赦此人,邢夫人却是只觉无味。 她口中语调冰凉:“大老爷还有别的事吗?若是没有,我这庙小当不起,大老爷这尊大佛。 不如您回自己的院儿去,咱们省得两两相厌,也免得各自烦恼。” 邢夫人这语气中的嫌弃,几乎满贯于耳,贾赦听到这里只觉得自己刚才的旖旎,竟是有些臊得慌。 只是他对邢夫人,此时却到底是有一些心虚。当初他也是被人所算计,后来才知道那东西根本没有解药,只是当时事已做成,便无可挽回。 老太太那里,他也是一直辩白乃是自己所下的决定,自己并未被骗,其实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脸而已。 此时见邢夫人真的横起来,却是一时便有些怯懦,但他其人有个缺点。 便是对于贾母之言,奉若金科玉律,也是因此今日来找邢夫人,面上是指责邢夫人最近不曾去给贾母请安,实际上却是要敲打邢夫人。 贾赦这才想到,自己进来半天,竟还没有说贾母吩咐之言,便赶紧对邢夫人说道:“你也别顾着说这些,我却是告诉你。明日里早上,却是一起到老太太那里请安。 你知道月旬前,天津那儿出了篓子,是以不少原本天津的官员,各自贬得贬、罢得罢。 也是因着如此,天津官场却是出了不少的空缺,是以老太太让我跟你说,明日里你却是早起给她请安,商量一下关于天津之事。 按老太太意思说,却是打算吩咐你,想办法走通关系,咱们家放两三个实职过去。” 贾赦说完,盯着邢夫人面容,想要知道对方的想法,偏偏邢夫人此时养气功夫初成,却是半点不露行藏。竟未让贾赦找出一丝破绽,不觉心中有些沮丧。 邢夫人听到贾赦的言语,心中也是一愣,不过她马上便想明白,忍不住冷笑。 这天津官员之事,此时已经出了有月余。恐怕好的职位早已经被瓜分干净,由此可见,贾家早已经被驱逐于勋贵圈。 邢夫人早在二十几天前,便已经知晓此事,当时也曾经想过,是否要告知贾母做一二筹谋。只是后来见其,未免太过难看,是以干脆便撂了手去。 她对这个根本不感兴趣,但却反而想要知道,老太太到底想要将什么人推在其上。 若是其中有贾琏之名,她却也到底要说一句,贾母终归还算得上有两分正事。 “我却是不知道老太太打算抬举谁呀,老爷知道吗?”邢夫人看着贾赦,完全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她此时面无表情,柳眉不动,丹凤眼只用眼白瞥向贾赦,唇角抿得紧紧。瞧着竟有股子冷艳高傲之态,只见得贾赦忍不住蠢蠢欲动。 只是邢夫人此时气势极盛,贾赦刚想凑近,便被她一个冷眼冻在当场。 听到对方此言,便赶紧凑趣说道:“这是自然知道的,我却是心里清楚。 据老太太说,若是有三四品以上的,便给老二琢磨下,毕竟老二如今,已在工部呆了十几年,仍旧是看不着升迁的苗头。 若是没有,五品六品这类的,便考虑史家那边,还有王家有个族侄,也是打算凑一脚的。” 贾赦却是将此事说得清清楚楚,他显得极为得意,似是想要得到邢夫人的夸奖。 然而可惜的是,邢夫人听闻此言,忍不住怒极反笑。 她冷冷地盯着贾赦,简直感叹,其人脑袋里边到底是什么?要知道他亲生嫡子,此时尚且是个白身,竟然为别人奔走。 邢夫人冷笑说道:“大老爷真是高风亮节呀,我却是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 琏儿如今,仍旧是个白身,连个虚职都没有。前儿凤姐儿说要给琏儿捐个虚职,偏偏你们一个个地都拦着。 如今有了好去处,却没有一个想着他,我却是真的不明白。这琏儿又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能想到对方,你们却想不到?真真的好笑。” 邢夫人的话如同一阵暴雨砸在贾赦的脸上,让他竟一时觉得有些头昏脑胀。待反应过来,仔细想想,不得不说邢夫人这话所言非虚,却是让他有些理亏。 他自己是真的没有想到,此时贾琏还没有官职,在他看来,贾琏日后定然是继承自己的将军爵位,是以无官职却是不太重要。 也因为如此,当时凤姐说要捐虚职之时,他才表示反对,此时却也是反应过来。 如今并非是虚职,而是堂堂正正的实职官员,为何老太太竟没有提贾琏一句? 反而是将王家,和史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算上。 只是他到底是被贾母多年搓磨,只知道一味奉承贾母。 是以对邢夫人的话,虽心中略有狐疑,去转念一想,便将老太太当日所言,来反驳邢夫人: “琏儿,日后定然会继承我的爵位,哪里又需要出京,你见过咱们四王八公中,哪一家的嫡子会跑到外面去做官。 你这小家子气,到底是没落户出来的,要知道这京城可是天子脚下。哪里知晓,却是有多少外地的官员,削尖了脑袋都想入京。 偏你却还想将孩子往外面撵,可见你对琏儿不亲,是以见不得他。 此事却是到我这儿便罢,若是别人知道竟然要说你,万事糊涂,凡是尴尬。” 说到这里,贾赦还笑着看邢夫人一眼,颇有几分我替你掩饰了,你总该对我有个笑脸。 邢夫人简直被对方的愚蠢气笑了,看着贾赦忍不住手指摩挲,想要将桌上的大庆律直接拍到对方的脸上去,到底是谁蠢啊? 她努力地压下怒火,看着贾赦一句一字地说道:“四王八公不在外,具在京城。 老爷说的真对,可是老爷忘了吗?此时江南,可有着北静王世子水溶在外做官呢。 而且,南安郡王次子,此时正在云周节度使云光帐下听令。却是不知,他们是不知道京中好做官吗?” 邢夫人此时早已经没有耐心,与贾赦虚与委蛇,干脆便将事情抛开了说。 免得待会儿自己却是被这人蠢晕过去,果然如同娘娘所言。这人就该和聪明人在一起,若是和蠢人,岂不是被他带蠢了。 邢夫人上面所说的二人俱是四王八公中的老家,是以上下对比,立马高下立判,哪里是什么京城好,不得离京,实际上却是贾家不作为而已。 被邢夫人的话怼了一顿,贾赦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他张嘴想要反驳却找不到理由。 邢夫人看贾赦脸色紫涨,嘴角略微上挑,划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悠悠说道:“还有件事,老爷大概不知道吧? 当日四皇子得知咱们家大姑娘被赐婚于他为侧妃,可是发了好大的一顿脾气呢。据说当日四皇子,足足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一天一夜未曾召见任何人。 老爷不清楚吧,咱们家姑娘是挡得谁的路?礼部尚书的嫡长女据说与四皇子曾有一面之缘。 也不知道四皇子不高兴,是为了三皇子,还是因为娶不到心上人呢? 不过去也是正常,这满朝皆知,四皇子与三皇子之间的龌龊。 唉,这话却是只有咱们在私底下说,哪里能放到面上。 不过四皇子与三皇子不亲近,那是真的。咱们家大姑娘一直跟随在甄贵妃身边,甚至曾经传出过大姑娘与三皇子之间有过一些默契。 据悉是内定了三皇子侧妃,只等着三皇子妃满三年之后,再做打算。可是如今却是意外,也不知日后该如何是好。” 邢夫人的话,语调淡淡,似是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长辈的忧愁,只是这话中之言却是让贾赦脸色剧变。 若是真的,如邢夫人所言,那么此事当今万岁未必不知,又为何将元春许配给四皇子? 他虽然为人愚孝,又多年酒色掏空,但是他当年到底也是太子伴读,却是对于政治并非是一窍不通。 贾赦奉贾母之言,如金科律例,不过是身为人子,对于母亲的孝顺。 此时听了邢夫人的话,哪里不知道,如此一来,元春却不但不是贾家的荣耀,甚至可能会成为贾家灭亡的祸根。:,,. 第119章 掺和 因下午贾琏去给邢夫人请安, 是以凤姐儿儿难得的没有出门,反而是一直留在家中。 她坐在炕上,正对着一盘子果子运气, 平儿从门外端着托盘进来,见对方如此却是一笑。 如今二爷和奶奶关系好, 两人比初成亲的时候还要蜜里调油, 却是她们这些奴才的夫妻。 平儿走到跟前, 将托盘放下,这才说道:“奶奶这是做什么呢?活像那被罚站的皮猴儿。” 她语出此言,自己先笑起来。 凤姐儿轻啐她, 也不着恼,口中笑骂:“小蹄子,你还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知道这是平儿看她不乐, 是以凑趣,只是这欢乐之事本就少得紧。 如今她与二爷关系日渐融洽,但终究是难有展颜之时。想到这里凤姐儿轻叹一声,接过平儿手中递过来的冰糖绿豆汤, 却是有些食不知味, 只是用调羹匙搅拌。 平儿见状, 心知凤姐儿在烦恼些什么。她此时却也是如同凤姐儿一般, 心中忐忑难安。 “要我说,奶奶此时不必太担心, 这次二爷去给太太请安,奴婢觉得应该没什么事情才对。”平儿少不得安慰一番, 其实两人心知肚明,彼此心中都是忐忑不定。 正在这时,便听到院子门口处, 传来小厮丫鬟们的请安声,平儿快步走出里间门,打开房门,便看见贾琏大步流星地进来。 平儿赶紧给贾琏请安:“二爷回来了。” 贾琏瞧也未瞧平儿,只是鼻音“嗯”了一声。 他快步走进房间门,见凤姐儿手边摆着的绿豆汤,也不管七二十一,直接上前端在手中便喝了一大口。 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倒出功夫来吩咐平儿:“平儿,好丫头,去给你二爷我倒点子茶来,或者是水也行,不管是什么赶紧上来。” 贾琏的这副模样,将平儿和凤姐儿唬得不知所措。 平儿有些担忧地瞧着凤姐儿,见其微微颔首这才行礼,径自便出去倒水,凤姐儿则赶紧从炕上下来,将贾琏扶到炕边坐下。 她上下打量着贾琏的脸色,见对方虽是满面通红,但看起来,却并未是发生什么大事的模样,心中到底安定几分。 这一安稳下来,凤姐的火气便冒了上来,她一双柳眉竖起,盯着贾琏说道:“二爷却是出了什么事,您不是去太太那儿了吗?这大热天的怎么弄成这样子。 刚才却是把我和平儿唬得不行,您今儿得给我个说法,若是不说我却是不依的。” 贾琏此时顾不得回复凤姐儿的话,他扯开领子两侧露出一截胸膛来,只觉得身上热得紧,又让凤姐儿将自己的折扇拿来。 带用扇子扇了一大通,又恰好此时,平儿将茶泡好送了来,喝着温度适宜的清茗,贾琏这才长出了口气。 他刚刚在大日头底下疾走,别看这一会儿,却是有些中暑的症状。得亏了刚刚那盏绿豆汤,总算是将贾琏从中暑的边缘拉了回来。 “你们却是不知道,我今日真真算是撞在枪尖上。太太在跟老爷两个却是针尖对麦芒着呢。” 想到刚刚的情景,贾琏只觉得身上的燥热瞬间门消失,他有安慰性的灌了一口茶水,这才继续说道。 “今儿我去给太太请安,本来一切都说得很好,正说到太太嘱咐我要跟你说尽早将东西准备好之言。 没想到偏巧此时老爷过来了,结果王顺家的也是个憨货,竟然大胆的拦了老爷。 老爷当时就不太高兴,后来太太让王顺家的让开,这才把老爷放进来,结果两个人没说上几句,便你来我往的呛到了一起。 当时可是把我吓坏了,真怕他们两个人,竟一时真的吵起来。太太真的厉害,我却是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能把老爷说得面红耳赤的。” 贾琏说到这里,语气停顿一下,他其实是想到自家父亲贾赦的脾气,心中忍不住有些担忧邢夫人,生怕母亲会吃亏。 反倒是凤姐儿见贾琏不说话,心思流转之间门便知晓,他定是担忧对方。 所幸平儿已经到门口望风,因此她毫不客气的说道:“二爷却是不必担忧,要我说咱们家太太哪里是能吃亏的主,大老爷定然是要铩羽而归的,咱们却并不必太过忧心。 你若是担心,却是不用着急,正好家里面刚给我送来了庄子上产的莲子。等一会儿命平儿却是带上一些,给太太送过去,到时正好便知能知晓太太此时的状态。 二爷觉得可好?” 凤姐儿轻声地安慰着贾琏,此时他二人的关系,却是彼此琴瑟和鸣,是以对于自家的婆婆,凤姐却是心中多有感激。 贾琏点点头,同意凤姐儿的说辞,然后这才想到自己回来,光顾说老爷和邢夫人之间门的事情,竟忘了告诉凤姐儿,自己这边即将到江南出任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轻咳一声正中说道:“凤儿,我却是跟你说,今日与太太已经说定,应该是六品实职,但是具体是在城防,还是通判却是尚且不知。 不过可以肯定的,却是已经定了江南。 我却是有些想要通判之职,日后晋升也要轻松许多。” 凤姐儿听着此言脸上喜笑颜开,她心中极为高兴此事,只是转眼便又眉头深锁。 贾琏看妻子如此模样,心中满是不解,有些好奇地握住对方的手询问:“这却是怎么了?凤儿难不成我终于领了实缺,你却不高兴吗?” 这话最后,却带着一丝疑问和忧虑。 凤姐儿哪里是不高兴贾琏升官,她只是有些纠结,看着丈夫担忧的眼神。她低下头露出一节耳廓,上面缓缓染上一抹霞光,渐渐的向下移动,一直没入她脖颈之中。 贾琏素来是个有些贪花之人,虽说为了仕途绝了在女子之上的闲心,但凤姐儿却不同其他之人,乃是自己的结发妻子。是以此时见了凤姐儿如此,贾琏竟是一时痴了。 好半晌两人这才大梦初醒,贾琏继续询问凤姐儿到底为何? 凤姐儿脸上满是飞霞,她看着贾琏有些不好意思,拧着手中的是帕子说道:“倒也不是,就是二爷若是去江南上任,不知道身边是否要带人伺候呢? 若我留在京城,那二爷便带平儿去吧,多少这丫头知根知底的,平素伺候也还算尽心。” 凤姐儿只觉心中酸涩难耐,干巴巴地将这话说出来,刚说完便眼圈通红,眼泪在里面打转。 贾琏虽没有注意到低着头的凤姐儿表情如何,但是只听她语气带出来的鼻音,心中便也有数,有些无奈地摇头。 他上前抬起凤姐儿的下巴,笑着说道:“我却是瞧瞧,这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好大的醋味儿啊,偏偏这醋坛子还不自知,只是自己流泪。” 凤姐儿被他一说,忍不住脸颊绯红,口中清脆回怼:“呸,还是爷们呢,却是一点也不懂人。” 贾琏哈哈笑着,看向门外望风的平儿轻声说道:“凤儿,平儿是个好的,但是你却要明白。 我眼中之人是你,而且我打算用心做官,却也不打算在女人身上多费心思,是以你却并不需要如此多想。 此次去江南,自然是你与我一同前往,咱们夫妻哪里能分开呢。” 贾琏唇角勾起,露出极为好看的酒窝,仿佛盛满最甜美的酒浆,让凤姐儿忍不住沉溺其中。 站在门外望风的平儿,自然是将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此时却也心中颇有几分复杂,一时之间门竟说不清,到底是酸,还是喜? 她垂下双眸,两排如同鸦羽的睫毛掩住眼中的复杂,只觉得耳廓之处俱是火烧。 此时的江南,还有一人与她同样是耳廓发烧。 迎春低着头不说话,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却是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等的态度,去面对眼前之人。 她本就心思多虑,此时这人直愣愣的跑到自己面前,确实让迎春有些无奈。 “迎春小姐,这盒子首饰是公主娘娘赏的,说我办差有功,是以赏了我这个。 我却是个忘性大的,这东西又是给女孩家用的,是以别送来给迎春小姐您用。”冯紫英此时哪有往日里的话唠,竟成了半个哑巴,好半天才嘟囔出这半句话。 迎春听到这里,抬头望着冯紫英,却是心中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己本来想要在花园中摘些花草,放到姐妹们的香炉之中,却不曾想刚刚到园子,便被眼前之人堵个正着。 想到刚刚自己被吓了一跳,迎春却是难得有些嗔怒地瞪了一眼冯紫英。 往日里具是听闻,对方有多么精明,偏偏在自己面前竟像个傻子。 只是这眼前之物却是定不可要的,未婚女孩怎能随便接受他人之物,若是此事让人知晓,日后非但是她有损,便是连贾家的女儿都会被牵连。 她拒绝的话本已经到了嘴边,只是抬头刚想说出,便看到对方那满是希翼的双眸,那些拒绝的话,瞬间门都卡在了嗓子。 冯紫英此时更加搞不懂迎春的想法,不过他有一点好处。天生可敏锐感觉他人之情绪,此时却感觉迎春似乎并未着恼,这才心下稍安,又想要说服对方将东西接过。 迎春有些无奈地摇头,从对方那着急的眼神,便可知晓他对自己,并非是有亵玩之意。而是单纯的不懂,是以她看着冯紫英轻声说道: “冯大人,却是并非是小女子不识抬举,只是此事与理不合,私自接受外男之物,却不合礼法。” 迎春好不容易将这话说得明白,低着头只是心中觉得苦闷,她却是担忧对方一时想不开,以为自己对其颇多不待见。 待到后面,她几乎有些面容苍白。 反倒是冯紫英略一思索之后,这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 他拍着胸口打着保票说道:“却是我这人想得有问题,迎春你放心,我定然会努力办差,到时让我父亲上门提亲。” 冯紫英盯着迎春说着,此时哪里还有往日的顽皮,却是初现一丝男子的担当。 迎春听到这里,虽低着头却可以看出微微上翘的嘴角,她轻声回答道: “此时时间门已经不早了,我却是要回去更衣,然后再去公主娘娘那里用晚膳。 冯大人,小女子先告退。” 迎春说着,轻轻一礼便要转身离开。 她后面那锯了嘴的葫芦冯紫英,见其竟毫不留恋地要走,一时着急,一个近身便又挡在迎春的面前。 因迎春并未想到对方的身形那么快,结果两人几乎差点撞在一起。 冯紫英只觉得一股子幽香窜入鼻翼,他瞬间门僵硬在当场。 迎春吓得向后一跳,捂住胸口一副惊愕模样,见冯紫英也是一副呆滞的模样,心中的恼怒却是如同冰雪消融。 只是到底还是有几分恼怒,是以,她难得的上前一步。在冯紫英靴子上直接踩了一脚,便撩起裙摆向园子门口跑去,远远地可以看到对方唇角上弯弯的笑容。 自觉唐突佳人的冯紫英,此时却是急得不知所措,抓耳挠腮,口中就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是,我那个…我没有,我就是…真的…不是…” 这一串乱七八糟的话冒出来,放下裙子往门口走的迎春眨眨眼睛,忍不住捂住唇齿笑起来。 冯紫英也是觉得有些面上无光,他抱着锦盒,想将自己埋在锦盒之中,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 迎春跑了两步,便觉得身后安静,她回头望向对方,竟然发现冯紫英,仿佛是只被丢弃的幼犬一般萎缩在园中。 迎春看着对方如此心中有一些酸软,她停住脚步转身向前走了两步,轻声说道:“冯大人,古人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云奔者为妾,是以若是真的冯大人有意垂青,还请尊重。” 迎春说完,也不管冯紫英听不听懂,便快步离去。 她穿着一套浅紫色的纱裙,此时微风飘起,随着她远去的动作,竟像一朵紫云,翩然消失。 冯紫英看着迎春消失的背影发呆,过了好一会子,这才有些失魂落魄的,抱着锦盒回到后面他与柳湘莲的住所。 这里是行宫偏外面的一个小院,平素里只有他们二人居住,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两人各住着东边厢房的两间门,中间门的主屋便当做花厅使用。 是以他这副模样,却是被坐在花厅之中的柳湘莲看得一清二楚。 柳湘莲今日难得有个休息,是以虽练功不缀,到底是松散了一些,结果便看到冯紫英,一脸失魂落魄地抱着匣子进来。 他瞧了一眼冯紫英手上的锦盒便想起,这不是前儿公主娘娘所赐的那套首饰吗?联想对方近日的状态,心中却是知晓几分。 “你这却是一副什么样子,难不成被人家拒绝了?”坐在厅中的柳湘莲瞧着仿若游魂的冯紫英,轻声询问道。 这家伙素日里极为话唠,又极其活泛,是以今日此时猛的安静下来,倒让柳湘莲有些不适应。 他看向对方眼中满是好奇,似是不明白到底因为何事,冯紫英却变得如此。 冯紫英有些无精打采的点头,后来又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盯着柳湘莲看去。 仿佛是那无家可归的流民,见到丰盛宴席一般的模样。 柳湘莲被他瞧得身上有些恶寒,拧紧眉毛忍住想要后退的动作,肃声说道:“你这厮却是要干嘛?为何如此表情,还不赶紧说。你若不说,我便回屋了。” 柳湘莲的话显然威胁到了冯紫英,是以听到对方要回屋之言。 冯紫英上前便要拉扯对方,结果被柳湘莲指轻点在虎口之上,便瞬间门老实起来。 完全打不过对方,冯紫英更是沮丧,他看着柳湘莲轻声询问道:“你说,如果有一个人跟你说,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是对你是否是极为不待见?” 冯紫英后面几个字,几乎小的仿若蚊蝇颤动之声,只听得柳湘莲却是额角青筋直冒。 他素来机敏,只这一句话,便知晓眼前这个玩意儿做了些什么。 柳湘莲捂住额角,只觉有些抽痛:“你不会告诉我,你直接去把人家姑娘堵住,直接送了这盒子给人家?” 柳湘莲的话,到最后已经带着点破音。结果让他更加悲催的是,他竟然看到冯紫英乖巧地点头。 一时之间门,柳湘莲只觉得头大如斗,却是不知该如何,将此事与他一一解释。 到最后,柳湘莲只是感叹一句说道:“我现在却是相信,迎春小姐对你真的非同一般,毕竟若是真换个其他的登徒子,大概早就被迎春小姐禀报公主娘娘,逐出宫去了。”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是以冯紫英也不是很明白的模样,只看着对方的表情,柳湘莲便知其压根没懂。 他更加心累,自己不但要当对方在血滴子的前辈,连带着此时却又要跟他一起去分析,所梦之人的心思。 柳湘莲此时只觉得心中无比治愈,原本他对于硬敢着结亲的岳父尤总兵,尚且带着几分莫名。此时,对比冯紫英,却是心中对尤总兵生出由衷的感激。 “这句话的意思是,人家姑娘对你不算是有意思,也不算是没意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意思便是:你如果真的想跟我在一起,就不要跟我说些这些话,而应该去直接与你父母商量到我家去提亲,这才是对我的尊重。 以及我却是告诉你,若是真的哪家小子,敢给我的姊妹直接送上这么一匣子,我却是要揍得他妈都不认识。” 柳湘莲口中说着,还在冯紫英的面前示威的动动拳头,结果发现对方压根没有任何反应。 这让柳湘莲有些惊讶,他伸出手下意识的在对方眼前来回晃着,结果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如此一来,却是让他心中暗叫不好,难不成冯紫英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人下毒了? 却是未必没有这个可能,想到这里柳湘莲脸色凝重起来,他上前想要赶紧查看对方的状态。 结果刚把手伸过去,想要替冯紫英把脉,便被他一把攥住,耳朵中听到冯紫英那不靠谱的声音:“所以说,迎春小姐的意思,就是只要她父母同意她就同意,对吧?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迎春小姐其实不讨厌我,也就是她挺喜欢我的?” 柳湘莲听到这话,嘴角抽搐一下,他却是真的想要将对方一巴掌呼进墙里,这是哪家的糟心玩意儿,赶紧领走。 就在柳湘莲纠结,到底应该用怎么样的方式,才能够把冯紫英镶嵌到墙中的时候,一直在外面听墙角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被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冯紫英仿佛是受惊的兔子,猛然转身望向门口,便看到一抹穿着青色长衫的身影。 那男子身形修长,有些纤瘦,却是长的不错。冯紫英一见对方便苦起脸来,脑袋只觉得生疼。 “为什么这小子不是在忙啊么?为什么他会在这儿啊?”冯紫英转头望着柳湘莲,却是多有委屈的模样。 柳湘莲见到冯紫英如此,诡异的沉默一下,然后用眼神直接在空中与冯紫英厮杀一番,这才冷淡一笑。 “张公子乃是过来跟我们一起整理资料的,是以你还不快把东西放回去,咱们等一下便去查看一下,相关的资料,全部要进行入案保存,有不对的需要标记,以及有些特殊的需要单独列出来。” 柳湘莲听到这里,已经只觉得天旋地转,不过他马上想到最少此事,有人去做。 总比最后落在他一人头上强,想到这里,冯紫英点头说道: “行吧,既然如此,咱们就赶紧干活,我却是将这东西先送回去。” 说罢,冯紫英抱着锦盒便一溜烟地消失在二人眼前。 张华和柳香莲对视一眼,二人满是惺惺相惜。 “我们却是不必等他,冯紫英那家伙,最是不耐烦这些文书整理。 是以带到其过来,反倒是耽误事,咱们此时便好好商量一番如何处理。” 张华听闻此言觉得也是如此,他虽说对冯紫英并无太多的了解,但是毕竟也从旁敲侧击可见其人之行为,对其便也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是以他完全同意柳湘莲的说法,点头说道:“我虽与冯大人没有太多的公务往来,但也知晓他素日性子活泛,自然是不耐烦这些繁杂之物的。 是以少不得,你我二人却是要多做一些。 我看不如这样,田巡抚那边的资料,咱们二人各拿一半,先行各自分析,分析过后再行交换,以期没有遗漏。” 张华此言却正是柳湘莲想说的,是以二人可算得上是一拍即合。 两人相视一笑,柳湘莲便站起身来,引着张华向后面走去,就在他们住的房间门背后便林立这一排倒座房。 走到最中间门的那间门,柳湘莲取出钥匙将房门打开,两人走进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放在桌子上的十几本账本。 “都在这里了吗?”张华扫视着账本,心中暗自盘算着时间门。 柳湘莲摇摇头,指着里边床上的另外一堆说道:“并非如此,这田巡抚盘踞江南多年,是以他的账册极为众多。 都需要咱们一一核实,桌子上的这些是,五品官员以上的,那边的那些是五品官以下的。” 张华本来对需要查阅的数量,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竟是如此之多,他有些咋舌道:“竟然有这么多,只靠咱们,却是未必可行啊?” 柳湘莲心知张华所言并非是玩笑,只是这田巡抚的案件极为特殊,却是一时不敢再多做人选。 张华眼珠略微一转便想到对策,他看向柳湘莲说道:“咱们却是应该去求求公主娘娘。” 这话虽说有些没头没尾,但是柳湘莲也不是个笨蛋,转瞬间门便想明白,不过他还有些纠结。 是以言语中便带着些踟蹰:“你却是觉得,娘娘会同意那几位姑娘,掺和到这案件当中吗?” 第120章 女子 张华轻轻一笑,眼中满是运筹帷幄的自信,他折扇轻敲手心说道:“你却是放心,公主娘娘的心思,我虽不能摸出个七八分,但也能知晓个一二。 公主娘娘乃是少见的奇女子,对那些女德女戒之事嗤之以鼻。 并不认为女子便应该被囚于后宅,是以对于那几位小姐,自然也不会做这种‘贤惠’之教育。 而若是将其引到此案中,却是对几位小姐日后行事做派,必然产生极大的影响。 你要知道以那几位的身份,是不可能嫁入贩夫走卒之家的,此时能够接触到这些,想来公主娘娘必不会拒绝。” 柳湘莲听闻此言,略一沉吟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去求见公主娘娘。” 他的行动力极强,这边一下决定,便直接转身出门,在门口等待张华,一同前往羲和长公主的院子。 张华轻笑一声,能听得进建议又善于采纳,他却是对柳湘莲的好感多加一层。 两人将房门锁好,便相携前往公主娘娘的院中借人。 而在两人走后不久,便看到冯紫英来到倒座房,他盯着上面的锁头一呆,思索一下转身便向院外走去…… 等柳湘莲和张华带着黛玉三人,来到倒座房的时候,已经是两刻钟之后。 照姐儿是个闲不住的,她有些好奇地打量四周,对柳湘莲说道:“不是说咱们六个人一起吗?怎么不见冯紫英?” 听着照姐儿的话,黛玉也好奇地四下寻找冯紫英的身影。 张华和柳湘莲也是一愣,这才发现原本早就应该到的人,竟然不曾站在门前,两人左右寻找对方,结果却渺无踪迹。 “罢了,不知道那小子又去哪了,三位小姐咱们先做事,想来冯紫英那家伙一会儿就会出现。”柳湘莲无奈的说道,心中却是暗叹,这小子没福。 不过,他倒是不担忧冯紫英突然的消失,这却不是对方第一次,总归如今先要将事情做完才好。 迎春听到冯紫英的名字,下意识的抬头,见对方不在此处忍不住,略有些失落。 黛玉的意思也是如此,此时却不必纠结冯紫英的去向,先将这些东西弄好才是正理。 她此时正是对公主娘娘满心感激,一心想要报恩的时候。 因着房间狭小,是以黛玉询问柳湘莲,左右两间房间有无重要的东西,柳湘莲心中思索一下却是摇头。 这倒坐房原本乃是,替一些跟随的宫女太监们准备的,是以此时并没有人居住。 见此情景,黛玉便又让柳湘莲将左右两边的房间打开,他们却是各占一间,一人处理一半账册。 然后等手上账册全部整理完,再彼此交换一遍,以查漏补缺。这样也不必担忧,长时间男女共处一室,而造成闺誉受损。 柳湘莲本身便是求人办事的情况,听闻此言自然是满口答应。 他二人都是已经定亲之人,自然要避嫌为上,是以如此一来,却也是让他们轻松不少。 几人将账册,大略分成两份,各自抱着一摞账册,分左右各居一室。 又因柳湘莲那里人少,便干脆让跟着黛玉的两个女官一起,做些收录的工作。 黛玉三人进了隔壁的房间,这才发现这些房间,虽说已经许久无人居住,但是仍旧有专人打扫。 此时室内却是极为的干净整洁,便是即刻入住却也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虽是如此,几人也仍旧是站在房中未动。反倒是跟着她们三人的那些丫鬟、宫女们先行布置,将手中带来的各件器具一一摆放,不过一会儿这房间却是大变样。 梳妆台上此时已放上了香炉,其中袅袅青烟升腾,嗅到鼻中乃是一股清淡的荷花香。 桌面之上原本光秃秃的木质早已经被上好的锦缎遮掩。便是下面的几个坐墩,也已经套上了绣着花纹的盖子。 紫鹃把一整套笔墨纸砚放在桌上,又从小丫头手中的锦盒里取出一枚镇纸,放在纸张之上,正是当日康眠雪送给黛玉之物。 大宫女云枢手中抱着茶叶罐,打量着四周微微颌首说道:“虽说有些简陋,小姐们在这里歇息,我下去泡茶。不过此处却并未安放小厨房,茶点可能要稍微迟一些,还请小姐们莫怪。” 三人听了云枢的话都连连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黛玉等人对云枢极为礼遇,其乃是女主身边的掌事宫女。虽比不上绣橘之品阶,但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且云枢家乃是官宦世家,其父如今仍领着朝廷俸禄。 因今日黛玉等人要前往这边,帮着柳湘莲整理账册,是以康眠雪放心不下,这才让云枢跟在身旁。 黛玉露齿一笑:“云枢姐姐说什么呢?咱们又不是那种浮夸之人,姐姐只管去。 若是没有问题,我们便开始吧,此事还不知道要整理多久呢。” 黛玉所言非虚,这账册已经年深日久,若是一点点地盘点,却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但对于她们来说,现在时间却是最为宝贵的。 照姐儿也是点头,她看了一眼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迎春,眼中有些好奇。不过到底是将此念压下,今日对方回到院中的模样,便让她有些狐疑,此时更是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她生性虽然爽利,却并非是喜欢刺探他人**之人,因此看对方没有说出的想法,便撂开手不理。 几人先将账本按照时间一一排列,黛玉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了两页,心中思索该如何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黛玉心思流转间,心中已有决断,她看向照姐儿说道:“这样,你来记录,我和迎春姐姐负责查验。” 这记录之事却是相对简单,只需要足够的耐心便也可,反倒是开始的查验极为复杂,甚至可算得上是没有任何的偷懒机会。 如此分配自然是最符合现在的情况,三人也不纠结,围坐开始各司其职。 黛玉平素有过目不忘之才,是一翻阅极快,她却是看心中越惊。 这账册看起来已经年深日久,黛玉翻开后见上面的注释,日期乃是十年之前。 开始的时候注释并不算多,不过是些三五百两这样的小钱后来便慢慢增加。从账册上看,不过是一年之后每一笔竟增添到几千两,后来最后一页已经到上万。 而这本账本是最早的那本,眼前还有如此之多,其中可算得上触目惊心。 难怪当日他们姐妹嬉笑之时,照姐儿曾说过一句话:“我确实听外面的人说过,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可见,这外面贪官到底是有多多。” 她当时尚且不以为意,只觉得日后与自己无关,总不过是管好自己的小家罢了,此时才知一任贪官竟会造成多大的危害。 只是如今却不是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黛玉口中一一诉说,照姐儿笔走蛇龙,将对方的所言,快速的记录在纸笔之上。 而迎春则是将其中的一些需要注意的项目,一一勾画出来。 三人通力合作之下,速度却是极快,不过是两个时辰便整理出不少,照姐儿手边已经有了厚厚一叠纸。 迎春手上这本也到了末尾,谁知晓,她突然发现一笔不太对劲的账目,口中忍不住轻咦一声。 看着黛玉和照姐儿疑惑的眼神,迎春有些不好意思,她将那账册放在三人中间,却是说道: “你们看,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迎春指着其中一笔账目说道,黛玉和照姐儿凑过去仔细观察,却并未发现异常。 照姐儿仔细地研究,因她刚刚被找回,是以乃是三人中底子最为薄弱的。 然她却是极为好学,一个她又加上一个新来的英莲,这两人恨不得一天泡在书海中。 手中攥着账本的迎春看见对方如此的表情,心知其尚未反应过来,便将这账本放在桌面,指着其上的一条说道: “这账目却是不对劲,你看其上有写,日前五品官孙松进献寿银三千两。 但是若上面没有记错的话,早在上一个月,这个官员就已经被调任了,你看在这里有他的升迁送礼。” 迎春翻开手边的另外一本账册,将其两两对比,黛玉和照姐儿却是看出上面所写的人名,那是一模一样的官职姓名。 这样一来却是有些蹊跷。这人已走后,又哪能再次送礼呢? “是否是只是借其名,但是并未使其所送呢?”黛玉想了一个理由出来。 迎春摇摇头,这其中却是有些不对。因为这账目明显是给自己看的,除非是这账本是给别人所瞧,那么才需要如此,也就是俗称的做假账。 她心中隐于闪过一个想法,难不成这田巡抚竟是个幌子,或者说他背后还有其他之人。 照姐儿低头看着上面的字迹,语带纠结说道:“若非迎春姐姐看得仔细,恐怕咱们会遗失不少细节呢。” 黛玉听闻此言,也是点头附和,她看看账本说道:“不如再写张单子,把这些有问题的单独列出来,到时候一起呈上去。” 其余二人都点头同意,如此一来却是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黛玉见众人具是极为赞同的模样,指着账本说道:“我叫紫鹃裁一些纸条,咱们把这些有问题的,全部用纸条夹上,写上签子,到时若是真的有问题,也好能够一一翻出比对。” 照姐儿听到这里抿嘴笑起,口中称赞:“这个却是好,我觉得这样子要更好,方便呢。” 一时间,三人具是嘻嘻哈哈笑起来。 只是她们三人虽口中调笑,但手中却是不慢,这一次能够接触到如此大的案件,那是她们三人从未想过的。 或者说也算是开创了女子之先河,以前哪有像她们这种大家小姐,竟能够去接触这类的贪腐案件。 更别提能够在其中出一分力,这让几人具是十分兴奋,而三人也通过这案件之中的账本,心中了解这贪腐究竟有多大的祸患。 虽说隔着一个屋子,但是另一边的柳湘莲和张华也听到了,三位小姐那里时不时传来的叽叽喳喳笑语声。 两人偶尔抬头相视一笑,都觉得此事却是做得不错。 “娘娘乃是世间奇女子,身边的这些女孩子们也非是池中之物,日后定然会大有所为。 柳大人,我却是相信,不久的将来,公主娘娘定然会让这天下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张华语调带着平稳,仿佛在诉说着十分正常的事情,但是柳湘莲仍就听出对方其中深藏的激动。 其实何止于张华,他柳湘莲也是如此,能够亲眼见到盛世而开却是此生无憾。:,,. 第121章 兄妹 因黛玉等人被柳湘莲借走, 康眠雪却是难得的闲下来,往日里每日都是各种事宜一堆, 今日这会儿却是有些寂寥。 而司徒源今日也是忙碌非常, 是以这一会子竟然没人陪康眠雪,她坐在亭子里望着水中的锦鲤发呆。 一旁的绣橘见状,轻声询问:“主子, 要不要喂鱼?” 康眠雪撩撩眼皮, 却是将下颚搭在手臂上,完全不想说话。 绣橘见对方这幅样子便有些担心,她凑到康眠雪身边低声说道:“主子, 若是无聊, 要不让林姑娘她们回来?” 虽说林姑娘他们刚刚离开,便将其召回不太合适,但是眼见的主子,肉眼可见的萎靡起来, 绣橘此时却也顾不上许多。 康眠雪听到这个提议,一点反应都没有, 还是见绣橘打算直接过去接人, 这才制止了对方, 口中说道:“去干嘛啊?那边如今恐怕正人仰马翻的呢, 总是要让她们自己多多领悟才好。 我就是难得的有些疲倦, 也不知是怎么了,大概是最近有些无聊吧。” 康眠雪一边说着,一边轻声叹气,这一副模样,让跟在她身后的绣橘和小德子面面相觑。 已经败下阵来的绣橘自然是无法再说,她便对着小德子使眼色, 示意对方想办法将康眠雪的注意力转移。 小德子此时却有些愁眉苦脸,心中暗道:如今,你都不成,竟还要我去。咱家哪里比得上你在娘娘心上的位置。 只是绣橘如此,他却不得不做,心中略一思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凑到康眠雪身边说道:“主子咱们还真的有件事,那薛家的大姑娘名唤宝钗的。 已经在行宫之外,等了足足一天了。本来主子您这儿忙碌,哪里来得时间,是以属下也没言语,不过此时主子您是否要召见对方?” 小德子的话却并未说完,留下一抹活口让康眠雪来选择。 听到薛家的人来,康眠雪第一反应便是那位薛姨妈吗,结果对方并未前来,反而派出那位凭风好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宝贝女儿。 对于宝钗,康眠雪倒是并非有些什么偏见,就是到底觉得对方未免在某些地方却是做得有些不是,但此时事件尚未发生,她又根本不会跟一个不过十二三的小丫头置气。 “是来见黛玉的吗?若是来见黛玉的,你就去回了她,说黛玉此时在忙,此时确实不好相见,让她明后日再递个帖子进来,先给她安排便也是了。” 康眠雪自以为是的安排着,却见小德子轻轻摇头,忍不住有些好奇,难不成这薛家竟还有什么所求? 果然小德子凑上前一步,这才低声说道:“主子,对方并非是想要见林姑娘,而是想要见您。” 康眠雪听到这里,秀眉微挑,眼中划过一抹兴味,她抬头看了一眼小德子,眼中似笑非笑。 只这一眼便,让小德子是身处隆冬时节,堕入冰窟,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便已经凝结,小德子一动都不敢动,一滴一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好在转瞬之间,这种感觉便消失不见,再一眨眼,便只能看到,康眠雪带着好奇与温柔的笑容。 她语调轻快地敲打着小德子:“说吧,又接了些什么,不然凭你的性格,却是不会替人说话的。” 小德子此时只觉得心中后悔至极,哪里还有替薛家说话的意思,赶紧跪下低声说道:“主子英明,却是五千两银子。” 他口中说着,从怀里掏出荷包便要递给康眠雪,康眠雪瞧了眼刺绣精良的荷包,却是绣工极为精美。 此时托着这荷包的手轻微地哆嗦着,使得上面的流苏垂下来跟着对方的动作晃动。 康眠雪双眸不带感情,口中的语调却很温柔: “行啊,你这皮猴起来吧。 只是你要记住一件事情,我不管你收了他们多少钱,敢真的动手做不该做的,就做好被我砍了的准备。” 康眠雪看着小德子瞬间惊慌失措的脸庞,终于觉得胸口的烦闷少了不少。 对于身边的这些太监,康眠雪却是抱着该物尽其用的想法,在她看来对方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是以她却是并不会给对方什么优待。 这世间之事,水之清则无鱼,若是仅仅将根本攥住,却不给任何一地活路,到最后只能同归于尽。 是与康眠雪更喜欢张弛有度,不必一味的放纵或者苛责。 不过这位薛家小姐倒是真的下了大手笔,不过为了见她一面,便给小德子上供了五千辆,要知道这五千两只是单独给其一人的,还不算这一路引荐之人。 这还不算行宫中其他管事的,可以说,为了见康眠雪这一面,算得上是千金散尽。 这让康眠雪有些好奇对方,到底是因什么原因,如此执着于见到自己。 康眠雪淡淡地对小德子说了句:“起来吧。” 又瞧着绣橘吩咐:“左右,我这会儿正闲着,你们便把那位薛家千金引进来吧,我倒是想要见见对方。” 见两人俱是一愣,康眠雪也不吱声,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两人。很快便有小宫女,飞快的离开,前往大门各处报信。 此时就在行宫之外,宝钗正等得焦急,今日她已经在这里等待了接近一天。 虽说已经有人回复说,已经将孝敬送到那位德公公面前,对方却仍旧未曾回信,再过一会儿便要下钥,今日再难见到公主娘娘。 宝钗心中安抚自己,想着既然对方未曾回信,恐怕却是此时不好说话。 大不了自己等一会儿先行回府,明日在来此处等候,她这样安慰自己。便打算吩咐莺儿叫车夫回府,却没想到便在离开的前一刻,接到了羲和长公主召唤自己的消息。 一时之间只觉得心情激荡,她听着门房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薛小姐,公主娘娘此时却是要召见你,还请赶紧收拾一下,莫要失了礼仪。” 宝钗攥紧手中的绣帕,丝毫不在意那真丝所织,绣工浑然天成的牡丹穿蝶的手帕,被她手指抠了好几块勾丝的地方。 她的性格到底是胸中有几分丘壑,是以纵然是开始有些慌乱,到底很快便冷静下来。 示意身边的丫鬟莺儿赶紧给门房递上荷包,口中奉承道:“有劳差爷亲自过来,小小心意,还请千万莫要嫌弃。 却不知咱们此次进入行宫是按照如何的走法?” 那门子接过银子,在手中只一打转,便消失不见。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几分,向宝钗解释。 “却是还要禀报薛家姑娘,本来您却是紫薇舍人之后人,若是走侧门也勉强可以,但因为如今却是有些个麻烦,是以只能请您走西边的角门了,不过放心,到时自然会有人来接引薛姑娘。” 那门子说话却是既快又有条理,不过是七八句的光景,便将一切都说的极为明了。 听闻自己要从行宫的西角门进入,宝钗并未多说。她心中知晓,若非是自己费尽心力。于行宫之中,根本没有她立足之地,此处可是行宫,乃是皇家重地。 是以从角门而入,宝钗并不认为是是辱没,而且即便是辱没,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便会将其抓住。 很快宝钗便又一次进入行宫之中,然而此次与之前不同的是,即将召见她的,却是行宫中如今地位最高的那位女性。因此并未到花厅之中,而是被安排在了正厅之中。 宝钗不敢乱瞧,只站在地中央,低头垂首,一副等候召见的模样。 等了不过须臾,便听见一阵喧哗,却是一队人走了进来。宝钗下意识的回头望向门口,却是正与一位丰颊雪肤、杏眼善美、举止高雅的女子,眼神相碰。 宝钗心知眼前之人,必定便是传说中那位独得雍和帝宠爱的羲和长公主,待对方坐定赶紧下拜行礼。 “快起来吧,做个样子便好。这宫中啊,就是这么多礼节,本宫有的时候也会觉得想要逃出去。”康眠雪挥手示意,绣橘扶起宝钗。 康眠雪看着眼前的美人,心中却忍不住感叹,果然不愧是如似贵妃的女子,只看外貌与黛玉却是春华秋实各有所长。 若说黛玉乃是世外仙姝,这宝钗便是富贵之花,两人却是难分轩轾。 命绣橘将宝钗扶起,复又赐座,这才有丫鬟,送上清茶。 此时才由莺儿送上拜帖,绣橘接过打开一瞧,却是一愣。她也不说话,只是将这帖子合上,双手捧到康眠雪面前。 康眠雪接过帖子扫了一眼,抬头笑着询问宝钗:“说真的,本宫向来是个急性子,是以你若不说明白,这拜帖本宫却是不敢收的。” 原来在宝钗进行宫之同时,便将自自前来带着的礼物一并奉上。 康眠雪看着对方这份礼单,心中却是难免好奇,对方如此下重注,到底所谓何事。这薛家豪富之名,倒也并非虚传。 宝钗赶紧站起来,躬身说道:“娘娘,民女虽然粗鄙,然则年幼之时,家兄却也教会民女中君爱国几个字。” 康眠雪看向对方,深深望进宝钗那一双眼眸之中,可惜的是虽然美丽,然则双眸之中却到底不如黛玉清澈。 此时的宝钗,尚且是个孩子,是以未来未必不会改变。 想到这里,康眠雪只是轻笑一声,也不理会宝钗略带慌张的表情。只瞧已经攥紧得发白的手指,便知晓对方此时有多么的紧张。 宝钗如此模样,却反叫康眠雪心中对其多了几分怜爱,眼前的少女也不容易。但凡母亲和兄长能够立得起来,又怎会让这十几岁的孩子便顶出一片天空? “罢了,你却是坐下吧。”康眠雪此时,却是有些不忍心为难宝钗,是以干脆让对方坐下,从长计议。 宝钗却是被她的动作惊到,只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她虽不会为自己乃是商户之女而自卑,但仍旧心中清明。此时的薛家不过是有个紫薇舍人之名而已,在皇家眼中自己的身份哪里有半点可言。 宝钗却不知道自己的变化,却被康眠雪看在眼中,见对方不过略一诧异,便马上恢复到平常状态,她微微颌首却是极为欣赏此时的宝钗。 虽说人贵有自知之明,然则又有多少人,可以清醒地认识自己,而不自怨自嗔。 是以康眠雪心中对其的偏见,便如冰雪消融一般消失不见。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却是随意地说道:“说来黛玉可是极为喜欢你呢,当日你离开之后。 她便跟我说,若是你能够日日常相伴,却是极为好的,本宫当时便说既是如此,不如将你请来。 哪里成想,本宫这几日偏偏极忙,是以把这事儿便给忘了。这样吧,这个月十八本宫要带黛玉出去游玩,你若是有空便一起。” 宝钗一听心中却是狂喜,她赶紧站起,却是万福谢谢康眠雪的抬举,不管如何只公主娘娘这个举动,薛家便可保十年无虑。 康眠雪轻轻地摇头,面上不显,心中妥帖。能够被宝钗如此奉承,天下间又有几人? 这使得她看向对方的眼神,更加柔和了一些,口中轻声询问:“本宫瞧你虽面上带着几分欢愉,然却愁绪满盈眼中,难不成竟是有什么事?” 康眠雪心之宝钗千方百计,进入行宫面见自己,乃是为了薛蟠之事,然此事却无法与其当面说明。 况且她却是想要看看宝钗,究竟会选用何等之方式,来救自己的哥哥。 宝钗此时不过十三岁,听到康眠雪说话,眼眸闪烁,却是几乎差点将哥哥的事脱口而出。 然而当她看向康眠雪的时候,便瞬间冷静下来,将话全部咽进肚中。 羲和长公主是何等身份,竟然会对自己说出此话?要知道她虽非是宫中之人,然则却也知道宫中行事,最忌讳交浅言深。 如今公主娘娘所说,到底是不过是一时所言,还是真的想要询问? 宝钗想到此处心中热血渐冷,此时手指已攥的有些疼痛,她暗自告诉自己再稳一些,再稳一些。 只是到底是一奶同胞,宝钗便是再让自己不显露出来,却也是难免露出马脚,她口中说道:“娘娘,民女若说民女乃是敬仰娘娘,估计娘娘却是未必相信。” 宝钗仿佛是孤注一掷般,将双眸闭上后,又睁开口中说出让绣橘等人勃然变色的话语。 小德子却是被对方这句话吓得一愣,白毛汗瞬间便布满额头,他厉声喊道:“嘚,你这丫头竟敢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却是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会当场说这种不敬之话。要知道自己,可是刚刚承认,对方贿赂了自己五千两银子,却是没有想到,其竟然马上便在公主娘娘面前失仪。 康眠雪听了这句话,突然莞尔一笑,她看向小德子轻声说道:“她还小呢,一个小孩子而已,却是不必多想。” 将此话说完,康眠雪才将。视线转移到宝钗身上,她极为喜欢聪明人,而宝钗通过刚刚的那一句话,却是告诉了自己,她很聪明且很有用。 康眠雪嘴角,突然多了一抹,带着些许真情实感的笑容。 人有野心不可怕,空有野心却没有相应的实力,那才是真的麻烦,是以她并不讨厌宝钗。 “我知你来定然是有所求,今日我却是懒得打那些讥讽,你便直接实话实说吧。 若是能办的,本宫自然帮你办到,若是办不到的,纵然是说出天花,本宫也没有办法。”康眠雪此时却是看宝钗会如何选择,或者说亲情和自身的前程,她会选择哪一项。 若是他选择亲情,此时让他们兄妹见面,倒也不是不成。 薛蟠在事情完结之后,之所以留在行宫之中,却并非是康眠雪和司徒源二人不肯放他离去,实在是这薛蟠身上有股子憨劲儿。 说了要去神武营历练,便每日里不停地勤练,却也是让司徒源高看了对方几分。 也曾私底下与康眠雪说过,若是这小子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劲头,来日未必不能从神武营中走出来。 也是因为如此,康眠雪对于宝钗也多了一分宽容。 毕竟自己夫君属下的妹妹,四舍五入下来,也是自己未来的属下。 宝钗听闻康眠雪的话,自己微微一愣,然转瞬之间,她就像是得知什么天大喜讯一般,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娘娘,民女有一事相求,是否我哥哥并未去世,娘娘你是知道此事的对不对!” 康眠雪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宝钗,她心中略微有些失望,让更多的却是妥帖。 宝钗究竟还是选择了亲情,而没有选择为自身的利益谋划。 一时之间,康眠雪也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庆幸,还是惋惜。 她此时却无心再考验宝钗,抬头看向小德子,示意他出去接人。 宝钗自然也看到了小德子的离去,她心中知晓这必定是去找自家哥哥去了。 想到自己很快便可以见到已经很久不见的哥哥,宝钗却是眼眶发烫,心中对康眠雪满是感激。 见宝钗如此,康眠雪心中也是有些许酸涩,她轻叹一声,亲自伸出手将对方拉起。 宝钗是觉得眼前如梦似幻,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是以当薛蟠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之时,宝钗已经有些忘乎所以。 她飞奔两步,跑向门口与正在迈过门槛的薛蟠,兄妹二人直接面对面。 宝钗看着精壮不少的哥哥,却是双眸通红,不知不觉两行清泪,已经顺着脸颊滑落,她口中说道:“哥哥却是好狠的心,明明已经出来,却不肯通知我和妈妈。难不成真的让妈妈因丧子之痛,做下病来你才好。” 宝钗说到这里,却是忍不住哭腔,泪珠噼啪掉下,砸在花厅的青石面上,出现一滴滴墨水一样的痕迹,又转瞬消失不见。 薛蟠见到妹妹本来十分高兴,然妹妹此时一哭,他却是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伸手拽着妹妹的衣袖。 想要替对方擦泪,却发现自己的袖子实在太脏,他刚刚却是在演武场跟冯紫英摔跤,是以如今却是满身的尘土。 一时之间,薛蟠急得头上冒汗,与脸上的灰尘合在一起竟是一道一道的泥印,却是狼狈异常。 宝钗见哥哥如此忍不住破涕为笑,从怀中掏出手帕,先替自己擦干泪痕,这才有替哥哥拂去面容上的泥痕。 兄妹间这一番互动,却是极为热闹,康眠雪一只手拄着下巴,看着极为有趣。 先不说宝钗,只薛蟠一人,便并未如所想之中那般龌龊,反而从其身上,能够一眼便看出有些憨直。 当然这并非是说薛蟠相貌丑陋,正好相反,他经过这几日的操练,却是瘦下了两大圈。 看起来虽非是玉树临风,貌比潘安,多少却是带着些许清秀,且书卷气极重。 虽然康眠雪压根没有想明白,这每日看到书便昏昏欲睡的人,又如何会有所谓的书卷之气。 但是这却并不耽误薛蟠,假装自己很有学问的模样。但是往往却装不过三刻,你只看谁家举子会将扇子插在后脖颈,便可知对方到底有多么憨直。 康眠雪此时听二人诉说别情,一时哭笑,一时悲喜,只觉得看起来极为鲜活,她却是最为喜欢是这样之人。 宝钗又拉着薛蟠给康眠雪行礼,口中满是溢美之词,一时之间却也觉得十分有趣。 只是康眠雪却不得不,给宝钗泼盆冷水。 “宝钗,却有一事,你要明了。此时你兄长虽然未死,然则其现在却不能够在江南露面。 何况他已经的我家侯爷的推荐,前往西山神武营,若是其能在半年之内从神武营站着走出来,那么日后未免不能立下一番事业。” 康眠雪并非是夸张,要知道神武营随便薅出一名军士,便可与总兵缠斗,是以神武营的待遇,比之普通军营足足要高了两倍,可以说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一名普通的神武营军士,便可以养活一家七八口,一名神武营军士每月的月钱,足足有五两之多。 况且司徒源却是不吃空饷的,是以每一个神武营军士皆勇猛善战。该因待遇好,且无后顾之忧,自然奋力拼杀。要知这以命相搏,气势为王,神武营如此一来,有哪也有不赢之说。 薛盘听闻康眠雪之言,却是赶紧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妹妹我却是不能够回转家中,此时未必没有甄家的人盯着咱们。”薛盘不似宝钗,其说话憨直得紧,是以竟直接将事情背后之人吐了出来。 薛蟠的话,让宝钗听在耳中,忍不住一僵。 她反射性的看一下康眠雪,想要知道对方究竟是何种想法,然而她唯一所看到的便是,康眠雪那副唇角含笑的模样,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宝钗因之前两人的一次机锋,早已经对康眠雪产生一种深深的恐惧感,此时见她神态平静。 心中哪里不曾清楚,对方根本就是已经知晓此事,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都在他人的监视之中,这让宝钗更加觉得不安。 康眠雪看看脸颊绯红,满脸纠结的宝钗,唇角淡淡勾起一抹笑容,看着薛蟠轻声说道:“薛蟠,你便好好与你妹妹说,也方便她休要胡思乱想。” 康眠雪口中打趣,掩盖住自己眼中划过的一抹算计。她如今却是对薛家兄妹,起了一丝兴趣,有些想要知晓她们兄妹日后会有如何的变化。 希望眼前的人,不会让她失望才好。 第122章 奇书 因知晓他们兄妹一人久别重逢,定然是有不少体己话要说。 康眠雪将正事说完,便让一人下去到薛蟠之处慢慢详谈,也好让他们彼此说一些贴心话。 看他一人离开正厅,康眠雪轻声一叹。手中拿起宝钗放下的败体在手中把玩。 “也不知道侯爷那事情办完了吗?” 康眠雪自言自语的说道,也不知为何最近几日,她却觉得自己仿佛有些对其依赖日盛。 这让一向极为独立的她有些非常的不适,一时之间原本变好的心情,又埋上几丝乌云,便也不想在正厅之中呆着。 一旁的绣橘看了,赶紧上前说道:“若是主子不想回防,咱们不如到园子里逛逛,咱们进着行宫,到现在您还没好好逛过呢。” 这话确是实话,自从她到了扬州开始,却是未有一日清闲,今日倒不如趁此机会松散一番。 这座行宫的构建者,端的是心中别有丘壑,将这座不大的园子之中,点缀奇石林立不说,更是充满细腻的奇思妙想。 康眠雪穿过月亮门,便看到一座爬满蔷薇藤蔓的假山,上面藤枝蜿蜒,犹如一位美人正揽镜梳妆。 绣橘托着康眠雪的手臂,小心地扶着对方,生怕地面上会出现哪里不对。好在的是这院子打扫得极为干净,可算得上是千尘不染。 康眠雪看着一尘不染的地面微微颌首,却是打扫的十分勤俭。 绣橘见康眠雪心情不错,这才不着痕迹的替小德子找补: “这园子里乃是小德子,特意叫人整理的。 他想着主子,您这几天劳累,是以便早早叫人,每日里晚间洒水,早上清早前白日里一定要每隔两个时辰便收拾一回。” 康眠雪听到这话,似笑非笑的瞧了一眼绣橘,却是并未搭言,只是眼眸低垂略一点头。 因她积威极为深重,是以绣橘也不敢多言,但总归是能够知晓康眠雪,此时心情还算不差。 康眠雪却是不太在意手下之间的往来,对绣橘和小德子之间的那点猫腻心中也是清楚。 不过是大家都在装糊涂罢了,倒也完全能够理解绣橘,此时为小德子说话的想法。 她的注意力此时都被在蔷薇藤蔓不远处的一大丛绣球花所吸引,这花颜色姹紫嫣红,看起来小巧玲珑,让人望之,便觉得心情极好。 摘下一朵放在鼻尖轻嗅,康眠雪这才仿佛是刚刚想起一般,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却是不必替他求情,这事儿我早已经知晓。说话却也并不是责备他,只是总该要想得明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小德子跟在我身边多年,我却不想他如同大明宫的戴权一般,因为爪子太长,而被本宫砍了脑袋,据说现在那家伙还有不少人为其喊冤呢。” 康眠雪语调淡淡,她所说的戴权,便是原来大明宫的内相,可算得上是位高权重的主儿。 但因在一年前参与卖官鬻爵之事,被她抓住把柄,却是半百之年,一命归西。 而他背后的主子四皇子,因为此事还跟自己两回斗法,他们一人也算是斗了个有来有往,到底让司徒衍吃了两回亏。 也是因为那一次,康眠雪才发现满朝颇有贤明的司徒衍,根本就不是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也是康眠雪第一次,开始怀疑对方背后的模样。 不过后来的时候,也许是四皇子发现康眠雪对他产生了怀疑,很快便将自己的爪牙收回,若不是康眠雪一直盯着对方,根本就无法发现。 然而,要知晓已经露出齿间的狼,即便是再伪装,又怎么会变得如同无害的幼犬呢? 此时四皇子早已露出不少的马脚,康眠雪又并非是皇子那个憨货,已经撕破脸的存在,她又如何可能会不知晓,对方私底下的敌意呢。 要知晓,畏首畏尾日后必承其害。 而此时,司徒源也正是如同康眠雪以所说一般,遇到了此等之事。 因田巡抚之事告一段落,下一步却是最为麻烦的证据总结以及各涉及官员的升降调配问题。 田巡抚在江南接近十几年,上下涉及官员大小足足四五十人,是以司徒源便将林如海、康贺年、师爷几人招到书房,却是提前准备好预案。 免得江南百姓因这场风暴而产生不必要的动荡,江南乃是历代重镇,却是经不起任何一点风波。 其中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便是田巡抚之案虽完结,然江南甄家仍旧在,却是让几人仍旧是如坐针毡。 此时甄家宛若江南的附骨之蛆,一日不除,却是一日成害。 甄家深根江南接近一甲子,在官场中更是盘根错节、难以梳理,即便是司徒源想要将其拔除,却也要考虑是否会使得江南出现大变。 是以,却是要将此事,仔细稳妥研究之后才好下手。 师爷自然是最先开口的,对于甄家,他却是最为了解,此时的甄家,早已没有了当年忠君爱国之心,只剩下无尽的贪婪之欲。 每每眼看甄家之所行,无半点世家之风度,且只剩饕餮之贪欲。 “江南甄家在外人看来,的确是其大如山,然则其中内部争斗非常之多。 十年前,曾有一只嫡支因争夺甄家之族长位失败,其人竟不惜断腕之疼,离开江南自立门户,是以这么多年来,已经不知踪影。日后若是遇到,却要极为谨慎才好。” 师爷本来在说甄家的势力分布,却无意中说起十年前的一桩往事。 此事却也是他听说而来,当时并未亲历,不过是两房争夺嫡支族长之位,最后被甄老夫人算计得家主暴毙身亡。 司徒源听到这里心下一动,却是觉得似乎有些耳熟的样子,忍不住张口询问师爷道:“既然暴毙,难道就没有官府的仵作前来验尸吗?要知道若是仵作包庇,他可是连坐的。” 若不是将仵作买通,难不成这甄家真的藏着什么手段。无计可寻,天衣无缝?然则司徒源相信风过留声,必不可能出现那种完全无解的。 若是甄家之人真的有此手段,那么其却是再不能留,毕竟谁也无法知晓甄家之人会用此做些什么。 师爷点头说道:“此事仵作倒是有来验尸,也说了其中,死因却是最终以意外结案。 属下也是后来听说,之后潜心研究,才知晓其中奥秘,可算得上接近天衣无缝之术。” 一旁的林如海,本来正在专心地听师爷所言,但是突然听到对方说起所谓相生相克。 他的神经仿佛突然被绷紧,注意力忍不住地被引到师爷这里。他坐直身子盯着师爷,想听他说出缘由。 实在是林如海的视线太过炙热,师爷觉得有些不对,转头看向对方,见是林如海。瞬间明了,恐怕对方已经听闻此事,心中起了疑心。 司徒源听闻此处,却也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此事却也不着急,便想要将话题再引回增加势力分布之上。 然而未曾料想,林如海见师爷似乎未打算继续说下去。竟直接站起身来对师爷,躬身一作到底。 此举将几人具是吓了一跳,一时之间竟都愣在当场。 按理说,林如海乃是当朝品官员,且简在帝心。乃是江南一地的盐政最高长官,又怎会给师爷这种无品无级之人行礼。 可此事却明明发生在眼前,一时之间除了师爷以外,司徒源和康贺年都是一脸莫名。 师爷半生已过,多在诡风急雨中穿梭,哪里不知道林如海的想法。 他沉默一下,才轻声说道:“林大人是否是怀疑令夫人的死因与此事有关?” 一时之间,室内的目光聚焦在林如海身上,只看他此时的模样,便知晓其却是对于妻子的死半点未曾释然。 是以听闻此事,却是仿佛被触动神经一般,立刻想到了被调换主药的人参养荣丸。 司徒源看着不复冷静的林如海,心中长叹一声。这世间少有之情痴之人,将心比心,若是有人对于自己的爱妻下手,那么他必然也是如此不死不休的状态。 司徒源想到这里,转头看向师爷,却是示意其将事情的原委说出。 师爷沉默一下,这才点头称是。 “那位甄夫人其母年幼之时,曾经与游方道人学习,是以多少会一些岐黄之术。 本来闺阁之中,懂一些医理并非是坏事,偏那位夫人却并未将此道用在正事上。 反而用各种常用之药材,取其相生相克之法,以及相形相似之处,专门搞出一本专门记载相生相克相行相差的奇书来。 那位夫人去世之后,这本奇书便传予了他的女儿甄夫人,而这本奇书中所记载的手段,也被甄夫人当做后宅中的杀手锏。 世人只知晓麝香类的物品,女子不可常用,然则却有着其他的忌讳。 其实若是真的深究起来,此事由崔太医来说,才是真正合适,其中医理却是极为之多。” 师爷说出这一堆,反倒让林如海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原本以为这老山参替换西洋参之事,乃是贾府下人中饱私囊,以次充好。 然而此时听师爷说出,甄家竟然有一本专门记载相生相克的书籍,林如海突然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他忍不住张口问询:“程兄,却是还请不吝赐教,难不成这相生相克,真的可以杀人于无形中吗。” 师爷此时已经改名做程日兴,按他所言,却是希望自己可以有一个新的生活,是以听了对方的话,点头回答道: 却是如此,要知道相生相克之言,古来即有,当年医书之上也有明确记载。 康贺年也接口说道:“这是自然,想必林大人当初也曾读过医书,这十八反、十九畏之说,应该具是听闻?” 林如海听到康贺年之言,肯定的点点头,他虽说并非医道之传人。 然则年少读书之时,也曾读过几篇医书,这十八反、十九畏的基础还是知晓的。 师爷看对方如此,轻轻一笑,然后边用带着反问的语气说道:“但是林大人可能没有想到吧,即使是同种的药材,不同的炮制方法也会使得药性出现变化。 而且,即便是名字相似,外形相似,其中药性可能会有天差地别。 更有甚者,此物单独服用无事,合到一起,却是成大害。 以及又有某些东西却是需要君臣相携,若是单独食用,便是虎狼之药。 甄家的这本书所写的内容,便是将这些奇特的药性,一一记载到了一处。 单纯说抛却此书被人用来害人之事,但就医道上而言,这本书却是难得的珍品。” 师爷说到这里,嘴角弯起一抹讥讽的笑容,冷声说道:“可惜的是,有人却拿它,当做达到自己目的的利器。”:,,. 第123章 情种 司徒源听到这里, 忍不住看向师爷,实际上从开始对于师爷,他便是有些抵触的。 至于原因很简单, 师爷其人却是太狠,这并非是他对于甄家下手。而是他竟然毫不念及田巡抚对其的信任,在其身边潜伏多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师爷比甄家还要危险。 在师爷归附后,他曾经因此事询问过妻子, 然而妻子的回答却是只有四个字:“用人不疑。” 因为康眠雪的这句话, 是以司徒源也将自己的信任赋予对方,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因为相信妻子。 然而现在却证明妻子的做法却是极为正确, 若是没有对方恐怕自己这边要费不少力气。 司徒源正在走神, 却猛然听到茶盏碎裂的声音, 他一愣却是见林如海面色苍白,薄唇颤抖地说道:“侯爷,却是如海失态了。” 对方这幅随时要挂的模样,让司徒源心中一紧,赶紧上前扶住对方,让林如海坐下, 口中埋怨道:“如海兄,你这却是何故?你平时的养气功夫却是到哪了?” 林如海惨然一笑,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轻锤几下胸口这才说道:“我却是没事,只是一时气急而已。甄家,此事却是要好好查查。” 原来, 师爷将这本奇书的存在告知其后,林如海便马上反应过来。那老山参和西洋参的区别一般人无法知晓,非要精通之人才行。 这西洋参本来是稀罕物,进入大庆朝也不过是二十年间门,能够清晰地知晓两者不同,并合理运用,这却不是三年两年可以做到的。 这几乎将甄家的嫌疑推上巅峰,是以林如海才会在一时情绪失控,将茶盏摔碎。 让小太监将屋中清理干净后关上房门,司徒源这才安慰林如海:“如海兄,此事你却是不必着急,待甄家落网之日,却是定要好好的审这甄夫人,到时自然真相大白,若真的与其有关,咱们定然让她以命相赔。” 此时师爷也走到林如海跟前,面露不安,躬身行礼说道:“学生却是不知林大人如此,也是今日里学生多言,竟惹得大人伤心。 还请林大人,莫要见怪。” 林如海摇头摆手示意对方,此事并不关师爷之事,口中带着几分惨意说道:“程先生,却是不必如此,此事一来是如海,身体孱弱。 这二来,自从我妻离世之后,我因心伤感怀是以一直罹患病症,如此已有两三年的日子。 是以这才因一时激动显现出来,却并非是汝之言所导。” 众人听到此言,也是一时黯然林如海与贾敏夫妻恩爱,却天不假年,若是单纯的夫妻二人,缘分已尽倒也还好说。 偏如今却是发现其中多有魅影鬼行,此事若是真的算起来,实在是乃人生之憾事。 林如海口中说着,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上一次他身体抱恙吐血之时,却是将黛玉吓坏,竟是时常惊醒。 林如海听闻此事之后,难免心中酸涩,却是自觉自己连累了女儿。 事已至此,此后每每有激动之事,林如海聚能压制内心。 后来又得羲和长公主之言道:“本宫心知林大人与夫人,却是两心相知,海誓山盟。若是林夫人健在,必定是一对璧人,然则林夫人此时已经先去,林大人却应该更多加保重自己,为黛玉着想才是。 若是林大人自身有何变故,黛玉变成孤女,林家又是豪富,黛玉抱着这些家产,最后却未必能得好下场。 林大人休题本宫照顾黛玉之言,便是本宫能够照顾对方,然则却与生父所在完全不同。 纵然是本宫将其留在身边,却也难以抚慰玉儿的寂寥。” 康眠雪此言却是正击中林如海之心事,他前几日半梦半醒之间门正式,做过一场梦境。在梦境之中自己离奇去世,是以女儿不得不寄住在外祖母家,竟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严相逼。 最后甚至咳血而死,怎能不让他心如刀割,虽说醒来之时看见女儿泪眼朦胧的模样。 便知晓自己乃是梦境,然而那梦中却太过真实,是已经让林如海产生一种后怕。 也正是因为此梦,林如海这才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不为别的。只为女儿,定然护着她每一天平安喜乐才好,这却是如今林如海最为重要之事。 是以此时虽然情绪激动,但到底控制自己一二,并未像之前那般直接吐血崩溃。 这是他身体未免太过孱弱,是以虽是不曾有什么危重之状,然则却到底令人放心不下。 司徒源看着林如海也是皱眉口中说道:“要我说,不如过段时间门待此事完了,让崔太医给你把脉,好好调养一番。 你三天两头如此,惹得黛玉也是忧心,偏黛玉一旦不喜,我家公主却是跟着一起难过,到时我也难受。 还不如赶紧把你的身体调好,免得这一系列麻烦。” 司徒源的口中带着嫌弃,但言语之内透出的意思,却是满满的关怀。 林如海此时也有些不像他往日,竟直接看向对方,口中冷笑说出:“我看你的关心玉儿是假,关心我也是假,关心你家公主娘娘才是真的。” 这话本是带着气话,若是正常之人,自然是好言相劝反驳为上,偏偏司徒源听了却是面露笑容,点头称是:“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不喜欢我家公主对外人太过关注。” 林如海只觉得被司徒源气得火冒三丈,原本胸口有些闷痛的地方,被他一气竟没了感觉。 只想拉着对方到外面好好比划比划,然而想到司徒源那恐怖的武力值,身为柔弱书生的林如海却瞬间门萎靡起来。 偏偏那司徒源却仍旧不放过对方,口中连连挑衅不已,惹得林如海暴跳如雷,二人竟如同**岁之顽童一般。 康贺年看此间门的场面,却是乱得不成样子,无奈之下口中打着圆场说:“咱们今日乃是为了江南甄家之事,却并非是听你二人在此抬杠。” 康贺年乃是康眠雪的亲生父亲,又是林如海的顶头上司,是以眼前这二人听其一言,具是默不作声,书房之中却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师爷见此间门事情已了,这才有慢悠悠的讲述甄家在江南各方的事例。 “这其中还有一件事情要注意的,那就是是江南四大盐商,其中两名乃是甄家在背后扶持,是以若是其出事,我们要担心有人哄抬盐价之事。”师爷口中说着,却是瞧向司徒源,显然是询问对方可有对策,毕竟一旦甄家倒台,此事必定会发生,还要他们来收尾。 司徒源想到昨日与康眠雪的对话,心中安稳几分,摇摇头说道:“此事却是不必太在意,公主娘娘早已心中有数,早在半年之前便布置下去,并不必担忧此事。很快便会有消息传来,诸位却是不必着急。” 康贺年素来知道自家女儿,从来办事运筹帷幄,不曾有半点问题。 唯有林如海其余乃是两淮盐运使,这江南盐税缺乃是他的本职,是以听闻此话却是难免心中有些忧愁。 司徒源看出对方的纠结之处,却是毫不在意,此事爱妻早有定夺,却并不会让江南乱起来。 “阿源,公主娘娘此时却是真的有对策吗?若是不行,我们便提前做好准备,这江南食盐之事,关系到各地之命脉,若是真的出现问题,你我必将成为千古之罪人。” 林如海所言,虽说是没有任何问题,但其中之一难免却有些悲观。 司徒源听闻此言,心中无奈,他却是发现这贾敏乃是林如海的命根子。自从其去世之后,虽说为了女儿仍苟活于世,然林如海,如今却早已无了往日之意气风发。 “江南甄家,此事却是必须要处理的,今日本侯便将话放在此处,日后若发生盐价上涨,造成各地灾害,所有的问题由本候一律承担,但是却不能够不去除掉甄家。 如今甄家早已经在江南尾大不掉,若是我们不趁此机会将其清除,日后万一其真的做出某些事情,我们那才是千古罪人。 诸位确实要知晓,江南乃国之根本之地,经不起半分乱世。” 司徒源此言却是斩钉截铁,其中对于甄家的忌惮之意,易于言表。并非不知道其中的风险,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师爷也是如此的想法。 林如海听闻此言,心中明白却也是真的是如此,此事若不立刻解决,日后定然会引出大祸。 毕竟这滔天之贪欲,乃是越发放纵,便会越大。是以他此时却也是豁了出去,点头同意。 四人在房中商量了半日,这才将事情,各自捋清。 司徒源见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这才说道:“既然如此,我等归去之后,却是先各行其事吧。” 师爷眼神略有些飘忽,他想要直言诉说,却又觉得自己所言,未免有些僭越,是已经生出几分踟蹰。 司徒源又哪里不知道对方的想法,见对方如此,便直接挑明说道:“师爷却是不必担心此事,我自然会与公主娘娘一一说明,她若是有何更改之意见我会再与你们说的。” 听闻对方如此说,师爷自然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表现出来,是以他赶紧摇头说道:“学生却是并无此想法,只是想着人多自然思考得更加周全,这才回答得慢些,还请侯爷莫怪。” 司徒源点点头也不多语言,他并不需要师爷的忠诚,实际上若是师爷只忠于自己的妻子,司徒源反而会十分高兴,因为这样妻子做事会少很多掣肘。 商谈了一下午,此时却是天色不早,几人便干脆的各自离开,司徒源也回到房间门之中。 刚刚进去便看见歪在贵妃榻上,翻看着账册的康眠雪。司徒源见其如此,却是有些好奇。 该因两人名下的产业,早已有江南总管,几人一并报告完毕,是以此时康眠雪手中之物,却不知是从何而来。 司徒源心中好奇却并不说话,只是走到妻子身边。 康眠雪直觉的眼前一暗,她抬头看见来人,伸出一只手笑着说道:“你回来了吗?今日下午你不在,我却是无聊得紧呢。” 听闻妻子想念自己,司徒源却是只觉得心花怒放。 他伸手握住妻子的柔荑,坐在她身边,一只按在对方的肩膀上,口中调笑道:“真难得,我们公主娘娘竟然会说自己真实的想法。” 这话却说得有些不伦不类,康眠雪听闻此言,只觉得对方调笑意味太重。自鼻中轻哼一声,转过头去,却是不理会对方。 只是面容之上虽是如此,却并未将自己的手收回,仍任由司徒源握着。 司徒源却是极爱妻子这份傲娇,他忍不住低头含住康眠雪通红的耳垂,只觉得似暖玉温润。 因今日下午自花园归来,康眠雪便想要松散松散,早早换上素日里常穿的衣服,身上却是半点首饰皆无。 此时却是让司徒源钻了空子,白白吃了豆腐。好半晌康眠雪才眉眼含春啐道:“既如此,下次我却是再不说了,省得落的得把柄,让你笑我。” 此言说完,康眠雪也觉得自己实在是矫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司徒源无奈地摇头,对于妻子的死鸭子嘴硬,他心中早已太过明了。 但凡是换一个人,却未必能够理解他们二人之间门,从而觉得两人之间门关系冷淡。 唯有司徒源明了,自己对于妻子却是极为重要。但是因为妻子的性格太过于内敛,是以经常不会表现出来,这也让他心中满是纠结,只想多听对方此言。 是以今日对方居然说出想念自己之言,对于司徒源来说实在是一抹新奇的感受。 他的手渐渐向康眠雪的后背划去,在她的脖颈上轻柔地揉捏着,口中说道:“说起来,今日林如海却差点晕倒了。这如海兄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我却是极为担心的,待此间门事了,定然让崔太医多给他开两副苦药汤子才好。” 想起白日里林如海那苍白的脸色,司徒源却是拧紧眉毛,心中也是难免有些担忧。 康眠雪听到此言,微微一愣,忍不住有些好奇的询问到底发生何事。 待听完其讲述,这才知晓甄家那本奇书,康眠雪却是一阵感叹。 “想不到那位甄夫人的母亲,倒是有几分才学,竟然能够写出如此之书籍。 不过,这倒却是真的许多东西吃的不对劲,便要出问题呢。”她却是极为知晓各种吃食之间门的相生相克,是以忍不住便出言附和。 司徒源也是附和妻子多言,两人又说起关于甄家背后的两家盐商之事。 “林如海却是担心,那两家盐商一旦倒台,却是会引起江南盐价波动,到时若是一个不好,会直接影响全国的。 这盐价乃是国之根本,若是出现大问题倒是不好处理。” 康眠雪听闻此言,轻笑一声,却并不在意:“这个你却不用担心,我早就做好了准备。算下时间门,东西此时应该已经到了京城。” 司徒源听闻此言,装作有些好奇,一副不知道妻子又给了自己些什么惊喜,是以赶紧询问对方的模样说道:“嗯,是什么时候的事?此事为何我不知晓?” 此言一出,康眠雪便毫不客气的扔一个白眼过来,竟然是将放在司徒源手中的手也抽了回来。 这下子司徒源表现得更是摸不到头脑,有些奇怪,为何妻子会如此。 司徒源少见的显出几分呆头呆脑的模样,康眠雪见对方如此,心知自家夫君是真的将此事忘得干干净净,那无奈地摇头抵住额头。 “你怎就忘记了,昨日还跟你说了,去年十二月的时候,江南那一边来人,我有将一部分人打发出去办事,当时曾经跟你说过,他们办的就是这件事情。”康眠雪有些无奈地说道。此事她早在十二月之时,便与对方说明,如今已经过了半年,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究是成了。 司徒源哪里不知道此事,不过是为了让妻子多说几句,这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康沉雪轻拍额头,口中说道:“我将此事忘得死死的,实在是最近事情太多,这么说海盐那里已经完成了?” 若是海盐改良成功,这倒是能够极大地缓解,江南这边缺盐所产生的动荡。 康眠雪轻轻颔首,她一贯喜欢谋定而后动,即决定处理江南之事,又怎能不提前做出准备,以防江南盐商之异动。 要知四大盐商之中,未必有一人是干净的,是以恐怕,到时会将其全部治罪。 四去其二可行,然若四去其四,恐怕就要出大乱子,为防着此事出现,是以康眠雪早在半年之前便开始布局。 “四大盐商,威名赫赫,别人家是一省之力,他这里是一家之力,历年四大盐商斗富,已成了这江南的名景。”康眠雪语调之中多有冰冷之意,显是对其却是极为不满。 司徒源也是想到这盐商斗富之时的重重行径,心中也颇为不屑。 “多年之来,江南盐商已成尾大不掉,如今若是能够趁此机会,将其规范一二,倒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司徒源此时口中说着,却不知道紫禁城中,有一位却是跟他一模一样的心思。 原来因司徒源与康眠雪离开京城,前往江南,雍和帝却是每每心中挂念。 只是能够让雍和帝无条件信任的,便也只有儿子与儿媳二人,只能让对方前往江南。 是以每日里询问血滴子,今日二人一切安好与否,变成了雍和帝每日的功课。 今日却不承想,随着情报而来的却是一份大礼。知晓此物,竟然是康眠雪送来。 雍和帝心中一愣,忍不住有些好奇,却是想要知道其中到底是何物。 看着盒子上的火漆印记。雍和帝轻笑一声,这丫头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极为伶俐,竟想出这般防伪的方法。 亲手用金质的小刀将火漆封口划开,他打开其中这玉匣之中却是放着一撮白色的颗粒 ,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晶莹剔透之感。 旁边放着一只细小的纸卷,雍和帝将纸卷展开,这才发现竟然是康眠雪所写的一封信函。 将信函上的内容看完,雍和帝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老货,我便说眠儿乃是社稷之根本,你看却是如此吧! 今日上午,我却是与你还在烦恼着盐商之事,下午眠儿便送来了解决之法。”雍和帝笑着用手指沾起一些白色结晶放入口中,却是唬得一旁的李无禄一愣。 吓得对方赶紧说道:“陛下虽说此物是羲和长公主送来的,但是您还是要安全为上,此物应该让奴婢先行试验啊。” 雍和帝却是不理会李无禄的说法,他摇了摇头,口中说道:“却是不必,这世间门唯有阿源和眠儿,是对我全心全意地,他二人却不会对我有半点加害之心。” 不过雍和帝还是,挑出了一些白色结晶,让李无禄尝尝。 李无禄看着这东西也是极为好奇,不知晓是何物,放到口中只觉得一股子咸意上头,一时之间门却是皱眉不已,这东西是食盐? 李无禄脸色变幻,难看得紧,一时又不敢在君前失仪。 雍和帝看其如此狼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与你说了,让你只挑一点的,还不快去喝水,免得咸出毛病。” 李无禄拱手向雍和帝行礼,却是求免失仪之罪。雍和帝此时心情正好,哪有时间门理会对方,伸手便示意他赶紧下去喝水。 不过片刻,李无禄又回到雍和帝身边,他看着放在桌面上的匣子,却是眼中异彩纷呈。 此物定然并非是江南所产,是以难不成公主娘娘发现了新的产盐之地吗? 雍和帝此时正端着康眠雪所写的奏折,心中满是欢愉。 海盐之法古之已有,此法的弊端之大,却是在煮之上。 这海盐需要大量多次的蒸煮,才能够提取出其中的盐分,是以成本要远远高于矿盐,这才是海盐没落的根本原因。 而此次康眠雪竟然改进了海盐的生产方式,使得其成本竟然比之矿盐还低三四成的样子 。 这盐乃是国家之根本,此时发现了新型的海盐提取方法,又怎能不让雍和帝欣喜若狂。 他此时只觉康眠雪乃是其命中之福星,果然应了当日的岁星在辰的说法。 “好啊,好的很,如此一来这盐价便又能下降几成,眠儿此时却是又立了大功。源儿督办江南之事,也是矜矜业业,却是劳苦功高。” 雍和帝口中说着,便命李无禄草拟圣旨。因羲和长公主敬献,改良海盐之法有功,是以着增加食邑两千,进公主驸马定远侯,升为定国公。 第124章 归家 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升官的司徒源, 此时正跟康眠雪八卦京中最近的新鲜事。 血滴子的本职就有收集情报这方面,是以可以说京城的风吹草动,都在司徒源的掌握之中, 即使此时起身在江南仍旧是掌握着无数信息的流转汇总。 因很多零散的信息是存在于某件不起眼的事情之中, 是以每日里经过分析的大小事宜, 可算得上是五花八门。 而司徒源往往也将,这些看似繁琐的事情,挑出有趣的与康眠雪分享,这是两人另一种沟通。 “你却是不知道,咱们离开京城这段时间, 京城之中却是热闹了许多呢。”司徒源笑着跟康眠雪显摆, 自己手上刚刚送来的情报。 他在其中仔细挑选了几份, 这才拿到妻子面前讨其的欢心。 此时他手上拿着的这一张, 主角乃是半年前与西宁郡王世子,一起在南风馆被下药的那位嫡次子。 司徒源笑着说道:“经了半年, 如今这事儿到底是一个水落石出。谁都没曾想此事,归根究底出在他的嫡母身上。 原来这座下陷阱的乃是那位嫡母为了陷害自己长进的庶长子, 担忧其会挡了自己嫡子的路。 这才下招陷害,可是未曾想中招的, 根本就不是那位庶长子, 而是自己心爱的小儿子, 并且更因为此事得罪了西宁郡王一系。 如今这位夫人却是被国公爷关在了房中,美其名曰是礼佛参经,实际上乃是被软禁起来。 这里边还有件稀奇之事呢, 据说当日换人的,是一位绿林好汉,见国公夫人所行之事不义, 这才看不过眼将两人交换。” 司徒源最后总结道,却是心中嗤笑无比,绿林好汉他却不信。 女主听闻此言,眼眸微眨,唇角勾出一抹带着兴味的笑容,她将长发挽到一侧,露出单薄的脊背。 “这件事情倒真是有趣,不过我却觉得其背后未必没有其他的。 我记得你曾经与我说过,那位夫人极为宠爱幼子,对长子反而不慎上心。 若说是对于庶长子的加害,此事倒是有可能,但这一次真正与翁得利之人却是那位嫡长子。”康眠雪笑着说道,眼神之中划过一道兴味,她倒是对于这位嫡长子起了一丝好奇心。 司徒源听闻妻子所言开始有些不解,这是从开始便不曾有嫡长子的身影,又如何会掺和进这之事中? 后来却是一愣,点点头,佩服妻子敏锐的观察力,口中说道:“果然是如此,雪宝,你却是怎么发现的?” 康眠雪摇摇头,低声解释:“我曾听闻,这位国公夫人曾有多次说过,嫡幼子才是其心头所好。 坊间也有传闻,其并不喜欢为婆母所养大的嫡长子,是以国公府中多有见风使舵之人,也曾传出过国公夫人吹枕边风,想要说动国公爷要嫡幼子继承国公之位的传言。” 看到司徒源诧异的挑眉,康眠雪心知其想要说些什么,伸出手指按住对方嘴唇说道:“你且听我说明白。” 她刚打算继续说下去,便觉得手指一片温热。再抬头一看竟是司徒源,张嘴含住了她的手指。 康眠雪忍不住脸颊绯红,想要抽回,口中啐道:“跟你说正事呢,别胡闹。” 眉目流转之间,妩媚异常,只她还强自将精神转到这国公府的内斗之上。 “如今这嫡次子,因南风馆之事,也算得上是有了瑕疵。 况且我听说嫡次子在事情发生之后,便躲进屋中,再不肯出面,如今看来恐怕却是已经废了。 而庶长子因此事,必定会与国公夫人不死不休,国公爷也因为其多有面上无光。 最严重的却是,因发生此事有人参奏国公内闱不修,因此父皇却是几次训斥,那位庶长子必然会因此事,而失宠于国公。 反而是那位嫡长子,才是此事真正的赢家,自身在事件之中从未出面,也未沾染半点风尘。 反而既打压了日渐长进的庶长子,更是将有可能与自己争夺国公之位的嫡幼子,直接拉下马。 可以算得上谋略过人,我却是极为佩服,当然也可能是此事是我的猜测。” 听到此处,司徒源这才恍然大悟,心中也是凛然几分:“如此说来,那位嫡长子倒是个人物。 我想想他叫什么?若是我记得不错,此人却是名唤卫若兰。 据说因其外貌英俊,且风度潇洒,人都说他是仙郎材质,是以一些世家的小姐,多唤他为兰郎。 更有些花痴一些的,说其有潘安、宋玉之貌,可算得上是京城勋贵圈中极为受众家闺秀所爱戴的人选。” “兰郎?这个称呼,可好古怪呀。”康眠雪听到这个称呼,笑的不行,只觉得京中起此名讳者,定然是王家那类以女子无才便是德著称的,不然却是起不出这样大雅大俗。 司徒源听闻康眠雪所言,仔细思考一下才又说道:“这事我还倒是真不太清楚,不过若是我记得不错。似乎还真的冤枉了王家,这名号不是王家所出。” 康眠雪本是一时吐槽,谁想到夫君竟因此事,仔细思索与自己讨论,忍不住有些无奈,却又觉得心中甜蜜。 试问哪个女子,会不喜欢夫君将自己随便的一句话,便放在心中呢? 尤其是此人,与自己更已经海誓山盟,结白首之缘。 要知道这姻缘乃是天定,往往不由人之所想,是以往往佳偶甚少,反而多出怨侣。 此时早已窥见自己日后命运的元春,正坐在荣庆堂炕上对着贾母垂泪。 因圣旨已下,她乃是四皇子未来的侧妃是以再不好,在宫中住宿。 今日便回到家中待嫁,再次归来,元春却是心中难掩悲戚,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出宫,是好事还是坏事。 贾母看着自己眼前,面容秀丽、身形端庄,即使梨花带雨,却也不见半分狼狈的孙女。这是她最心爱的孙女,也是她的骄傲啊。 她此时却是难掩心中酸涩,久经政治的她哪里不知晓此事,却是皇帝的警告与惩罚。 谁人不知四皇子心中想迎娶之人,乃是另有其人。元春如今占了这个位置,亲王侧妃乃是定数,却是更改不得。也就是说,除非元春犯下大错,或者是福薄命短,那位千金才可能会嫁入王府。 然而想也白想,此时的袁春根本连死都不行,因为若是仵作此事,去世便是贾家对于皇权的挑衅。 贾母此时却是心中愁苦,虽说四皇子也是皇族贵胄,然则其中之区别实在太大。 要知晓他贾家与江南甄家,早已经同气连枝,彼此不分。 让贾家重新站队到四皇子一边,且不说贾家是否能够做到,最重要的却是,贾家根本无法取信于四皇子。 这几乎便也注定了,未来元春将会被束之高阁,或者说祸起萧墙的未来。 看着归来之后,便垂泪不已的元春,贾母心中也是酸涩难耐。 这孩子乃是自己第一个,抱在身前养大的,平素里对她如珍似宝。 比之宝玉甚至还要过些,如今竟逼得她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向死地而去,贾母却是心如刀割。 她颤巍巍的抬起手抚摸过元春的鬓角,口中说道: “元丫头,此事却是真的是个意外。祖母也没有想到,为何原本预定好的事情,竟然会出现如此的差头。 万岁爷竟然会如此下旨,日后你可怎么办呢?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推入火坑之中。” 贾母说到此处,也是眼泪纵横,抱着元春哭成一团。 坐在椅子上的王夫人,双眼更是红肿。 她本以为此事,乃是圣上对于贾家的恩典,这才将元春许配四皇子为侧妃,并为此一直洋洋得意。 对于邢夫人那明显带着怜悯的眼神,只认为对方乃是嫉妒自己而已,甚至对其多放有厥词。 却没有想到,原本与自己争锋相对的邢夫人,偏偏在此事之上,竟并未反驳她任何。这让王夫人更是觉得,乃是因为此事元春替自己长脸。 谁曾想到事情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快,今日在老夫人这里,她才知晓。原来女儿根本就不是去什么富贵之地,而是龙潭虎穴,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王夫人听闻此事,几欲昏厥,连忙跪下请求贾母,却是救救元春。 然而即便是当着元春的面,贾母仍旧是将王夫人的请求一口回绝,而理由也让母女二人无言以对: “转圜,如何转圜?此事圣旨已下,万岁爷的金口玉律。 谁人胆敢抗旨?便是那位千金小姐,也只能等待嫁人的命运,更不要说咱们家元丫头。” 贾母未曾说的是,她对此事还有一丝奢望,若是元丫头能够入得四皇子的眼,未必不能征得一番局面。 只是此时,却无法将此事真的说出,是以贾母只能将所有可能尽数钉死,也让王夫人和元春断了这念想。 再者也是想要逼着元春独注一掷,让其明白若不拼命,最后的结果便只有一种,那便是死。 在宫中已经沉浮数年的元春,哪里不明白,她比之王夫人却是更加明白贾母的想法。 是以此时虽是待嫁之身,却无半分喜色,脸颊苍白如纸,双眼已肿得像核桃一般。 身形比之往日,更是瘦得见骨,若是不注意,怕是一口气便吹飞了。 元春哭过一场,见母亲与祖母具是一副天塌下来之态。她心中哀叹生在富贵人家,却是她此生最大的危厄。 “老太太,我知道您素来疼我,只是此时圣上已经下旨,却再无转圜余地。还望老太太您是一定多多保重身体,若是因为孙女儿,而使得您心神难安,那就是孙女儿的错了。” 元春口中说道,她心中知晓祖母最看重的是贾家,而不是她。是以,她却是要尽可能的替自己要到足够多的利益,那却才是她在四皇子府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看着贾母的眼中满是慕孺,这份依依不舍之态配上双颊憔悴 ,竟然颇有几分贾敏当日之模样。 看得贾母心头欲碎,想到早逝的女儿,她却是越发心伤,伸手将元春揽入怀中喊道:“这可怎么说的,咱们明明不想嫁的呀,为何就要这样对咱呢?谁做皇帝又如何,咱们贾家从来都是万事不沾的呀。” 一时间被贾母的话激到,元春也是再次撒泪不已,她又何尝不觉得委屈。自己年幼便被选入宫中,这些年为了家族,她又忍耐了多少寒风剑雨。 然而还未等到,自己有翻身的那一天,便又被指婚给了自己家族政治立场上的对立面。面对这几乎是注定悲剧的形势,自己又何尝不是战战兢兢,而她的未来又会是怎样的? 倒在贾母怀中的元春心中满是迷茫。 第125章 甄家 此时正是月色深沉之日, 明月今日似有不渝,只顾着扯下纱妆阻挡,竟照得一室幽静。 无数的繁花异草在朦胧中舒展身形, 将亭台楼阁遮掩在自己身后。 “砰!”一声茶盏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传的极远, 引得数声犬吠之音此起彼伏。 站在廊下的丫鬟在一旁凝神屏气, 却是一副鼻口观心的模样,只是明眼人都知晓, 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屋中的老夫人身上。 “混蛋, 终日打雁,却被雁打了眼……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就该把他直接溺死,还做什么养着他。 若非是因为他,我又怎会那么多年未曾怀胎。 留下他的性命, 结果对方竟然背叛我,可恶。” 甄夫人口中说着, 眼中的恨意越发强烈,胸口快速地起伏。 她此时却是只觉得自己的理智, 几乎被怒火烧得崩断, 若是师爷如若此时在她的眼前, 恐怕早已经被她生生撕碎。 甄夫人却是此时才知晓,田巡抚的事情竟然是师爷在背后操作。 也因为师爷,使得甄家在江南大部分官员, 却都是受到牵连, 这简直让她无法接受。 她此时在屋中来回踱步,一副气愤难耐的模样。 “母亲,此事却是不必生气, 此时也不是生气的时候。我们却该想想,后面该如何去做。”一直安稳喝茶的男子面容上带着几分阴郁,盯着甄夫人轻声说道。 他看起来却是极为平和之人,可是从其有些细的丹凤眼中,此时已装满阴郁和冷然。 但这份冷意却又不可琢磨,隐约之间似有,还无却是,让人琢磨不透。 甄夫人听到对方的询问,却是驻足沉思,好半晌才看向男子说道: “若霖,此事你却是打算如何?我如今心头烦乱,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甄夫人此时却是的确如同所言,心头满是凝涩,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处理。 甄若霖沉默一下,他却是有些无奈,毕竟此事实在是有违他之初衷。 心中暗叹,当年若非是母亲阻拦自己,早已经将弟弟引入家中,好好教导之下,又怎会出此之事。 他却早忘记了,当时因对方出众的才华,自己又是如何对其百般刁难,又是如何深深嫉妒的。 只能说在推诿责任方面,她们母子却是极为相似。 “如今却是要么我们甄家覆灭,要么便是将那位长公主……”甄若霖说到此处,看向甄夫人手中做了一个手势。 甄夫人一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要比自己还要狠厉,她赶忙摇头阻止说道:“万万不可,唯此事不可。要知道那位主儿,可是当今的命根子,若是真的出了事,恐怕咱们担当不起,要知道天子一怒,伏尸万里。” 甄若霖的这个提议,甄夫人想都不敢想。要知道,此事若是一旦败露,那便不是所谓的抄家、灭门可能缓解的。 她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甄若霖一般,竟是无法理解对方,为何敢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可是我们却已经没有后退之路了,母亲难道不晓得吗?下一步师爷,定然会全力攻伐甄家。”甄若霖的话却并不是危言耸听,他心中其实比甄夫人还希望对方能够就此收手,但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今之计,唯有让羲和长公主主动放弃追查此事,否则江南甄家,覆没在即。 也只是在此时,甄若霖才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却是一时太过托大,留下了不少痕迹。 而那位公主又是出了名的火眼金睛、油盐不进。但凡有一丝的贪婪之念,他也好将其拉下水,然而对方如同滑不溜秋的泥鳅,让他抓不到任何把柄。 甄若霖思忖良久,这才语调中带着一丝迟疑说道:“若是不能够对公主下手,那么对公主身边的人呢?” 毕竟羲和长公主身份贵重,驸马他们却也不好下手。但此时行宫之中,却并未只有他们二人,远的不说,便有跟随其一路而来的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两淮盐运史之独女林黛玉;荣国公后人一等将军贾赦之女迎春,以及那个刚刚出现的英莲。 至于江南总督的嫡幼女照姐儿,甄若霖却是并未做他想。 要知道虽说其不如康眠雪身份尊贵,然而丢失七八年的三小姐,若是再行出事,事情的发展却是难以控制。 毕竟江南总督身份特殊,羲和长公主又咄咄逼人,若是那位嫡幼女出了事,他却无法预料这两人会做出什么是非来。 甄老夫人沉默良久,到底是难以放下心中之思远,她沉默良久悠悠说道:“就那位林姑娘和英莲吧。” 看到儿子瞬间皱起的眉头,甄夫人心知对方定然是反对自己的决定,然而她此时早已经下定决心,是以直接对甄若霖说道: “我知你想要说些什么,然则此事却没有商量的余地,便是那位林小姐不动,我们和林家也是死仇,况且那英莲的命我却是要定了。” 甄夫人年纪已大,如今,却是越发的左性起来。万事所谋,自然要如她之意愿,若是出现什么其他的问题,甄夫人却也是不管不顾,必定要反对的。 甄若霖见母亲如此执拗,心中也是无奈,但是他仍旧好脾气的询问母亲为何选定二人的缘由:“若说母亲却盯着林如海之女,我还略知一些,因林如海毕竟却是多年以来挡在咱们二人之前的大山,只是为何却盯着英莲,我不相信母亲不知道英莲乃是甄家的孩子。” 就在甄若霖试图好好的劝解母亲之时,却遭到了甄夫人间斩钉截铁的拒绝:“我却是告诉你,别人都好说,哪怕是林家那丫头也是一样,只有英莲她必须死,我绝对不会让她活着。 你看我做什么,我告诉你,英莲的命我要定了,你若不同意,我便命别人去做,我不相信那个小丫头还能够在我手中活过多久。” 甄夫人此言说到后面,却是越发的有些不着调起来。 偏甄若霖此时早已经无力劝阻,他只能心中暗叹,不知真相的,那丫头到底是如何得罪了自家母亲。 “另外我却是打算着急,另外两大盐商到时四大盐商通力协作,直接将盐政翻天。 此计可算得上是疯狂,要知晓这食盐一直是天下之命脉。此事甄夫人一言,却等于说是将天下大部分人的利益全部侵吞。 甄若霖听闻此处,却是赶紧站起身来,双手作揖规劝道:“母亲别的事,儿子都听你的,可是唯有此事却是不行啊。 若是盐价暴涨,定然会引起天子注意,到时乃是抄家灭门的惨事,咱们千万可忍得一时风平浪静啊。” 甄夫人听闻儿子说不肯召集盐商哄抬盐价,一双柳眉便已经竖起。 原本因为年老而有些下垂的眼睑也圆圆的瞪着,直到对方说出后面的话,她才仿佛是被压下火气一般,气哼哼地说道:“我却是不管,总之谁都好过,只有那英莲绝对要死。” 甄夫人想到甄英莲那张酷似那个贱人的容颜,心中便恨得咬牙。 甄若霖满心不知所以,实在是无法理解母亲的想法,然而这世间孝字第一,是以无奈之下他也只能遵从母亲的想法。 好在母亲终究是听了劝告,放弃了刺杀羲和长公主以及江南盐政的□□,还算是为日后留下一条活路。 甄若霖此时却只在唉叹,能够说动母亲的人,自父亲去世之后,世间再也无有。 想到母亲日渐偏执的性格,甄若霖却是心中满是苦涩。甄家此时虽看着花团锦簇,然则却内忧外患。再加上母亲如今的性格,却是让他焦头烂额,如同是在甄家烈火烹油之时,又撒了一把柴。 只是他终究是孝道为先,是以仍旧仔细地劝解母亲,虽不知母亲到底与那英莲有何仇恨,竟是抓着其不放,甚至最后竟放弃林如海之女,也要让英莲去死。 然则相比之下,那英莲却是要比其他人安全的多,甄若琳便也放弃,再次劝说母亲的想法。 虽说母亲一直说,对其并无恶意,然而甄若霖却是绝对不曾相信,且不说母亲对于英莲的那份执着,单就看对其追杀的次数便可知晓,母亲却是对此事倾注了多少心力。 将甄英莲三个字在心中仔细咀嚼一番,甄若霖此事却是有些疑问,他决定等下回去,便吩咐下人去查这英莲之事。 老夫人不说,然则恐怕其背后,还有着些许隐秘之事。甄若霖想起不知所踪的甄士隐,却也是心中无奈。 待老太太终于唠叨完,甄若霖从房中出来已是月上中天。 他看着院落中的树影参差,本想就着夜色在外面走走,却又想起明日的一堆事宜。 而英莲之事,恐怕总归是涉及到往年之事,是以调查的时间,定然是旷日持久。 无奈之下,甄若霖轻叹一声,只能回房歇下,至于英莲之事,便等明日再说。 时间却是如同流水一般,一晃便是七八日的光景。田巡抚的账册终于清理完毕,众人只觉得心头一块儿巨石落下,具是费了不少是心思。 时间却是算得正好,十八日这天早上,一大早几个小姑娘便齐聚一堂。 至于为何说是四个,原因很简单,因为包含着正在跟康眠雪学习书画的英莲。 因都有被拐的经历,虽英莲和照姐儿的经历有些不同,然则二人到底是有几分同病相怜。 是以四人之中,英莲与照姐儿的关系却是最好,便是黛玉相较之下,也是要稍逊一筹。 是以每每黛玉提起她们二人,都会有些难言之色,原因则很简单,实在是二人的脾性相差太大。 一个是直爽可人,另一个却是个闷葫芦,根本不知道这二人,到底是如何凑到一起的,偏她们两个自认识开始变相是如同连体婴儿一般,只让黛玉说着自己酸。 今日更是如此,英莲才刚刚进来,便被照姐儿上前一把拉住,将其推到座位之前,这才说道:“便是就等你一人了,哎,你怎么还是穿着这身衣服? 今日可是难得的好日子,大姐姐说要带我们去出去玩,所以你怎可只穿这个,快去换了去。” 照姐儿笑嘻嘻的说道,却是埋怨英莲所穿着衣服。 原来这英莲因在拐子家,日常也要做些杂务,是以穿着一直是短小打扮,如今穿着儒裙却有些不适。 是以她在园子里,便经常穿些极为朴素的短打,虽说此衣着在行宫之内无碍,然若是出去,却是代表了皇家之脸面。是以见对方身着,便是毫无心机的照姐儿却也是暗自惊讶。要知晓,自家姐姐在这些方面却是从不吝啬的,对待英莲却是如同照姐儿一般,一视同仁。 康眠雪通知她们要出去玩已经有了几日,是以几乎不可能出现,一时措手不及的状态,英莲此时穿着显然却是出了大问题,这让照姐儿怎能不好奇? 英莲听到照姐儿的问话,却是腼腆一笑,口中说道:“其实我习惯了这样打扮,走路做事都比较方便。” 与照姐儿的直性子不同,一旁坐着的迎春,却是个心中极为有数的。只看英莲那戴着些许僵硬的笑容,便知晓这衣着首饰必定是出了事,不然其却不会如此,想到这里她便想张口拦阻照姐儿的问话。 刚要说话,却被横下里伸过来的一只手阻止。 迎春转头却是好奇的望向黛玉,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制止自己。 “此事我却是知道一二,实在是行宫的宫女太过分,也该是给她们长长记性。”黛玉用扇子遮住自己的下巴,轻声与迎春交谈。 她二人的声音虽不大也不小,是已被照姐儿听得一清二楚,听到此处,她气得柳眉倒竖,盯着英莲审问: “难不成玉儿她们说的是真的?却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赶紧说呀,可是气死我了。” 照姐儿口中说着,见英莲仍旧是一副呆呆憨憨的模样,直气得跺脚。 英莲听闻对方的叫嚷,却是轻轻摇头:“倒也不算是刁难,只是那件衣裙做好之后,却是极为漂亮。我一时喜欢便拿出来看,正巧却是院子里的一位宫女姐姐很喜欢,便借了过去。收回来之时我也没在意,没想到今早上就发现上面有一块勾破,因此便没有穿那件。” 原来,她们今日所穿的衣服具是一样款式,四件衣服四种颜色,而这做衣服的料子乃是一种名唤缂丝的布料。 据说此物极难制造,且春夏皆凉,轻薄无比,然则麻烦的是此物极难制造,素来有一寸黄金一寸丝的传说。 她们四人的,却是当年雍和帝赏赐给康眠雪的,她自己没舍得做,却全给了眼前的四姝。 四人中最为有眼力的黛玉曾经说过,单只这一件衣服恐怕却是要越千金。 “有了勾丝,还被别人穿了?”听闻此言,照姐儿却是一呆,她从来未曾想过,竟然有人敢在自家姐姐的眼皮底下欺负人,更何况欺负之人,还每日里在姐姐面前晃悠。 这简直有些太不可思议,使得照姐儿有些愣怔。 “你却是带我去看看,我倒要瞧瞧是哪个蹄子竟然敢以下犯上。这行宫之中,难不成还有人不知道,英莲你被姐姐看护?” 照姐儿几乎要气疯了,她大声的说道,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此时两颊更是通红。 她自幼年便对康眠雪有种依恋之感,是以若是有人说,姐姐身边一人一物她都不依,如今听到竟有人做下如此之事,又哪里能够不生气。 而迎春、黛玉两人此时对视一眼,也俱是冷下面容,若是其他或许二人还会出言规劝,然此事却是半点转圜余地皆无。 照姐儿此时只觉得怒火中烧,便拉着英莲向外走去,黛玉和迎春二人对视一眼,两人也俱是跟在身后。 迎春自出门之时,便轻声召唤黛玉身边的两个会武功的丫鬟,跟随在其后。 她却是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按理说便是宫女,再作猖狂,定然也不敢如何作为。 可是偏偏对方却做出了这样的行径,又怎能不让她心中不安,是以便干脆叫上通晓武功的,云竹云梅二姐妹。 正在廊下给雀儿喂食的二人,虽不知迎春为何召唤,然则只看到三小姐却是一副怒容,又紧紧攥着英莲姑娘的手腕。 便知晓必然是发生了事情,是以二人也不多言,只是将东西交给小丫鬟收拾,跟随在众人身后。 因迎春等人进入行宫之时,英莲尚未过来,是以两边人的住所,便略有些距离。 此时她们穿过花园,从西北角门而入,便是一节长廊,长廊的尽头,月亮门之后便有着一座小院,院中打扫的极为干净。 最惹人注意的是,院子中住种了一株巨大的梨树,此时非是丰收之季,郁郁葱葱之下,留下院中大把阴凉。 让人看得便极为舒适,左下角还放着两只太平缸,其中如同书房一般种着碗莲,偶尔可见几条金色的鲤鱼,在其间左摇右摆。 此时院中却是静悄悄,竟无一人在,照姐儿刚要进院门便觉不对,她马上停下脚步却是上下打量起来。 按理来说,这院子绝不可能会如此安静,便是无有人在,也该有着鸟雀之音,再不济知了也是有的,可是为何此时竟如此静寂?这让照姐儿忍不住心中觉得诡异。 她停下身形,转头看向云竹云梅两姐妹,伸手做了个手势,云梅一看轻轻颌首点头,转身便一个跳跃,直接上房离去,竟然是用上了轻功。 见到如此情景,黛玉和迎春也是面色微变,她们却也是心中明了,看来此间恐怕却是有什么问题。 只有香菱还是一脸懵懂,呆呆的看向众人。 照姐儿左右打量一番心中更觉得不对,她轻扯着英莲,领着众人走到离着院子有两三丈的地方。 这才长出一口气,又对云竹做了几个手势,云竹轻轻点头,如同一只狸猫般闪入院中。 一时之间四人具是没有说话,空气之中,满是冷凝之态。 英莲虽说不知道底为何如此,但是只看着众人的脸色,她便有些害怕,是以反手紧紧握住照姐儿的手。 感觉到手中哆嗦的颤动。照姐儿也是心中一叹,她看向眼前的女子与她差不多年纪。 却经历了比之自己,还要困苦的生活,自己当年虽然被拐,却被送到荣国府,可算得上是未吃多少苦。而此人在拐子手下活了如此时间,也不知道,却是几番挣扎。 正胡思乱想,便看到数道身影自远处飞奔而来。 最先到面前的却是一名身着青衣的男子,其面容如脂,眉眼如画,正是柳湘莲。 随着他身后跳下来的,便是一脸焦急的冯紫英。他快步走上前,看着平安无事的迎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刚刚听闻迎春在这里,他却是差点不会呼吸,如今看到对方安好,这才总算将心放下。 而在此时,便看到云竹似是听到外面的声音,轻悄悄的又走到门口。 柳湘莲挑眉手中比划了数下,云竹看到赶紧先躬身施礼,然后又回复手势,两人竟是用手势是不停的对起话来。 如此新奇的对话,却是让眼前四个女孩都觉得好奇。不过,四人俱是知晓他们所用的手语,乃是血滴子专用的,是以其中之含义,都无法于外人言表。 结果便看着柳湘莲的脸色,随着云竹的禀告,越发沉重起来。 到最后他才冷静的点头,与冯紫英打了个眼色,二人却是轻身而动,如同两道鬼魅穿墙入院。 不过十几息之后,便听到女子的尖叫,英莲听到这声音反射性的哆嗦了一下。察觉不对的照姐儿,赶紧将其揽入怀中安慰,但她的一双眼一直盯着院中的情况。 又过了一会儿,却是见冯紫英手中提着一名被捆绑起来的少女,而柳湘莲手中看起来则是一个不大的包裹。 看到如此照姐儿却是有些好奇,她凑上前去询问柳湘莲:“这丫头在干嘛?为何竟把园子里的所有人都遣散了去。难不成在做坏事吗?” 这一连串问话,具是快速的砸在柳湘莲脸上,他虽说想要一一回答,却也是有些纠结。 不得已柳湘莲只是沉吟说道:“此事恐怕还要禀告公主娘娘,却是有些麻烦,此时公主娘娘与国公爷正在书房之中,还请几位小姐跟我一起前往吧。” 照姐儿听到此处,眨巴着一双与康眠雪极为相似的杏眼,扫向那被打晕的宫女,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难不成这是刺客?可是她又为何要杀英莲呢?” 第126章 出行 因此事涉及到英莲, 是以康眠雪在看到几人之后,便立刻决定叫来正在忙着撰写,江南职务空缺条陈的程日兴速来书房。 看着脸色铁青快步赶来的程日兴, 康眠雪此时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件事竟然是出现在行宫,未曾想到行宫之中竟然被人钻了空子。 看英莲有些苍白的脸颊, 康眠雪心中划过一道怜惜,这孩子也算是命运多舛,忍不住上前握住对方的手轻拍安抚。 “你放心,此事本宫定然要,与你个明白。”康眠雪轻声说道, 眼神之中隐含杀意, 她向来信天不信命。若是直接来对付她,还敬对方是条汉子,可是若有人向她身边之人下手,却别怪的她康眠雪手中无情, 心狠手辣。 英莲看着这样的康眠雪, 微微摇头,她似乎并不在意今日的刺杀之事,反而纯脚玩起,露出一抹纯真的笑容:“没事啊, 这关娘娘什么事情, 她想杀的是英莲, 但是英莲不是躲过了吗。 今天早上英莲还在, 可惜那条勾破的裙子,可是现在也不心疼了。 不然也抓不住这人了。” 英莲的话让康眠雪一愣,她却不知这其中还有什么裙子的关系。 看着站在一旁的妹妹, 康眠雪对其丢了个眼神,询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何事。让她们进跑到英莲的住所而去,要知道离书房而言,英莲的住所在反方向。 照姐儿看见姐姐的眼神便知晓对方的意思,不过她还是推了推一旁的黛玉。 这几日黛玉却是显得有些不安,是以能够与姐姐多说些话也是好的。 正在出神却被晴雯推了一下的黛玉,一时未曾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对方。 这才听到康眠雪询问自己,所发生何事的声音,黛玉含唇一笑,这才将事情一一说明。 听闻此事之中竟有诸般巧合,康眠雪在心中暗叹。此番却也是英莲走运,若是不然,待到了明日,恐怕其已经是黄土一杯了。 然而即便是事情再巧合,却也无法掩盖,有人想要在行宫之中,对她身边之人下毒的行为,这已经触碰到了康眠雪的底线。 康眠雪看向柳湘莲拎在手中的包裹,冷声问道:“知道是什么毒吗?若是不知晓,便让崔太医过了,他对于毒物向来极为有研究。” 柳湘莲恭身行礼,摇摇头说道:“倒并不是罕见的奇毒,虽说此毒也算得上是比较少见,但是属下也曾经见闻过,这个名叫红颜笑。 其毒无色无味,然若是沾染吸入之后,会精神亢奋,双颊潮红一直到精力崩溃而死,却是一个极为可怕的虎狼之药。” 这药一般是专门用在女子身上,自多年前出现,开始便有人传乃是前朝宫中密药。 柳湘莲说到这里,也是觉得对方下手太狠,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竟然会如此下此狠手,可以算得上未免太过伤天。 康眠雪听闻这位毒药的名字,心中一动,她却是仿佛在哪里曾经听说过,只是到底一时年深日久,竟一时毫无头绪。 她正沉思,却突然发现站在一旁的程日兴,听到红颜笑三个字之后,脸色骤变,牙根发出吱吱吱声。 这却是惊动了康眠雪,她转头看向对方,却是见其竟是一脸欲择人而噬的模样,心头一跳说道:“程日兴,却是出了什么事?难不成这红颜笑,你却是知晓?” 只看着程日兴此时的表情,便知晓这药定然和他脱不开关系,但是终归还是要仔细询问一下。 程日兴听闻康眠雪之言,松开掌心滴血的手,赶忙点头行礼说道:“确实如此,这为红颜笑,那是甄家的不传之秘要,一直存放在甄老夫人手中,据说甄家有着传媳不传女的规矩。” 程日兴回禀完毕,却是心中一片冰凉,他却是知晓甄老夫人到底还是没有放过英莲。 只是此时,却不知晓对方到底是对英莲的报复,还是因他背叛是一边对英莲下手。 程日兴心中思索,却是一时难以理清头绪,他此时才知何为关心则乱。 红颜笑从最根本来说并非是毒药,反而类似于补药的成分。然则医毒不分家,这补药用大了便也成了毒,是以稍微调配之后,红颜笑变成了一种类似于亢奋而亡的毒药。 “又是甄家,这江南甄家真是如同阴魂不散一般。”司徒源听到这里,口中冷然说道。 康眠雪也是点头附和,心中却是突然庆幸,想到此时前往姑苏的五皇子。若是其人在此,知晓此事恐怕未必不会跟自己闹起来,想到这儿康眠雪只觉得额角一阵阵疼痛。 毕竟她可以与三皇子四皇子打擂台,但是真的受不了五皇子的撒娇啊。 然则此事既然已经知晓敌方是谁,那么反而倒是简单。 至于那个宫女不过是个弃子而已,能够被派到这种地方的,从开始就没有想过,让她们能够活着回去。 估计所能知道的信息,也不过是些表面的东西。 是以康眠雪并不在意对方的证词如何,她只是更关心,如何将背后的甄家赶紧收拾掉。 竟然在行宫之中下手,这已经触犯到了底线,可以说这一刻康眠雪与甄家才算得上是不死不休。 司徒源自然是看出康眠雪心中所想,是以便极为干脆的打算让柳湘莲和冯紫英负责此事,定要在日落之前,将整个行宫整个清理一遍。 将自己的命令说出,便看到冯紫英瞬间萎靡的模样。他心中一动,便想明白对方到底为何忍不住有些无奈的摇头,实在是无力吐槽。 压根不想理会,开始犯蠢的冯紫英毕竟压制他的人有柳湘莲出面就好,司徒源将视线转向一旁,脸色阴晴不定的程日兴。 只看他如此,不停变换的脸色,便知晓对方此时心中,不知道又想到多少。 司徒源见对方认真起来,心中也是有了几分兴趣,毕竟能够让他见识一下对方的实力,日后也才好,好好安排。 至于康眠雪,则极为放心的将这些事宜让司徒源统筹,自己则专心的准备出行之事。 因英莲说自己的裙子有了破损,是以康眠雪干脆便将自己新做的一条衣裙给了对方。 四人又并着司徒源,加上程日兴,六个人打算出门游玩。 至于刚刚还满心兴奋的冯紫英,他要和柳湘莲一起去审那个宫女压根儿没时间一起去出游。 看见程日兴那有些不愿的神情,司徒源淡淡说道:“行宫之中却是要清理一番才好。” 听闻司徒源此言,程日兴看着康眠雪身边的几名少女笑颜如花,显然是极为期待今日出游。 即便是刚刚发生的投毒事件,也没有让她们失了兴致,程日兴心中忍不住一软,到底都还是孩子。 原本想着驸马此举,乃是讨公主之欢心,却未曾想到这是因为要让众人有合理的理由离开,才能够着手清理此处。 此时行宫的大门口,远远便可看见车水马龙,极为热闹。 就在离这行宫大门不远处,停着一辆红色车架。 只看通体之打造,便知晓此车主人定是极为富贵。 又看到独属于金陵薛家的标识,来往之商家便心知这乃是金陵薛家的车。 宝钗正坐在车中有些焦急,按照约定的时间,早该在两刻之前,长公主便应该已经出来。然而为何到此时竟还无动静,正胡思乱想之时却听到车前有人叫唤: “可是薛家姑娘?属下是行宫门房,却是请您车架向西而行,到时直接乘坐公主娘娘的车辇。” 那门子的声音却极为谦卑,他不知长公主与金陵薛家到底是何关系,然而能够为其所召唤到车辇之中,必定是少见的贴心之人,是以哪里敢怠慢。 宝钗听闻此言,口中赶紧应命,先命丫鬟给对方送上红包谢礼,又让车夫将马车向前走,停到行宫门西角门。 果然过了一会儿,一辆看起来极为气派的六驾马车,出现在宝钗的面前。 车夫将车身打横,便将宝钗直接挡住,知晓这边是公主娘娘的车架。 她赶紧下车,来到对面的车撵之上,果然见康眠雪正端坐其中,在她左边坐着照姐儿,右边则坐着黛玉和迎春二人。 并迎春旁边又有一名看起来不过十三四的女孩,眉心一点红痣,双眸如雏子般纯真,让人看起来便觉得楚楚动人。 她心中纳罕,却是不知此人乃是哪家小姐,只看这样貌身着,便知晓定非同一般。宝钗压下心中胡思乱想,上前对康眠雪行礼,口中参拜。 对于眼前的这个聪明人,康眠雪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喜,免礼后便让对方坐在照姐儿的下手。 康眠雪看向对方轻轻一笑:“却是因有事,咱们这边耽搁了。倒是让薛姑娘久等了。” 康眠雪本打算向几人介绍,到英莲这里心中一滞,自己却是无意中犯了个错误。 她这才想起英莲被薛家买走,如今自己虽说将其放回,改了户籍,然则见到原先之人到底是有些尴尬。 也是自己却是太忙,竟然将这事忘得死死的,不过让康眠雪惊讶的是。 宝钗竟然很快将此事说起:“想来这位小姐,便是那位当年被拐卖的小姐吧?” 原来宝钗与几人见面之行礼之后,看向英莲却是心中微微一动,对方这等容貌形容,实在像极了当日里,哥哥想要买回来的那个丫鬟。 又想起既然此事到了康眠雪这里,定然会对那个被拐的女子有个安排,想来眼前这女子,如今的打扮便是安排之后的结果。 听到这里,康眠雪却也是心中感叹,这宝钗八面玲珑,待人接物极为有距,真真是诚不欺我。 第127章 三花 宝钗的落落大方, 倒是让康眠雪暗笑自己以己度人,却是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想到这里, 康眠雪暗自嘲笑自己一番, 却是看向宝钗的眼神越发温柔起来。 极为敏感的宝钗,虽不晓得为何公主娘娘突然对自己柔和起来,但仍旧是抓住这转瞬之机, 努力的用自己的才学来打动眼前众人。 她心知眼前众人,除了那位被拐卖的英莲小姐以外, 其余等人俱是才学出众, 是以其却是不敢怠慢。 若是想要融入其中,定然需要展现一定的本领, 这乃是商家之道,此时却也被宝钗用在了此处。 果然几人不过略聊几句, 便发现宝钗为人高雅,谈吐不俗。虽身处商家, 却无半点商家之逐利之态, 倒是颇有几分贵女的清高, 此番情景却是与上次见面相隔甚远。 唯有黛玉心里清楚, 此时却是宝钗放下心中包袱,才显得如此风流之态。 这让几人既是有些惊讶,又因她们几人多少都带着几分离经叛道,是以彼此交流之下竟发现越发投机, 倒是将康眠雪晾在一边,彼此聊得火热。 看这些人如此开心,康眠雪倒是也不计较,反而津津有味的听着众人说话。 忽一句话响起:“却不知咱们今日去哪里呀?” 此言一出,群芳终是将目光投向康眠雪, 眼神中满是好奇。 他们几人知晓今日乃要出去游玩,然而所去何地,确实不知晓。 康眠雪却是轻轻整理下衣摆,也不着急,口中卖了个关子说道:“此事说了去没意思了,不如再等一会儿。过一会子,便到了地方,你们也就知道了,总归不会卖了你们就是。” 康眠雪的一句推搪,却是让群芳有些着急,心中也是越发的好奇起来。 更有如照姐儿一般大胆者,竟然将车帘撩开一角向外张望,只是仅能看到两边繁华的街道,一时之间到底还是不晓得此去何处。 几人见康眠雪没有说话的意思,只能瞎猜。一时之间却是个有奇思妙想,有人传乃是去看瘦西湖,还有的说道是去瞧那有名的桥,又有些说,必然是去看运河那两边的景色。 康眠雪听在耳中,只觉得极为有趣,然则她却仍旧是默默不语,只凭着她们天南地北的猜测。过了好一会子,车已经“吱呀”一声停下,众人却也是未争论出个名堂。 随着门帘被拉开,几人一贯而下。照姐儿是个好奇的脾气,她虽站在那里不动,然则眼神却一直扫着周围。 此处看起来倒是极为整洁,修建的甚是庄严,只瞧高高的檐角,便知晓此地定然不是那种普通的宅院。 因她们进来之时,是直接进入院子,是以便是黛玉博览群书,也无法确定此处到底是何地方,一时之间群芳都是面露迷茫之色。 司徒源来得急快,他上前扶住妻子,却是询问对方:“雪儿,可是先去扣拜,然后咱们再去逛?” 康眠雪点点头:“这是自然,今儿咱们过来就是为了扣拜,其二却才是为了逛街呢。” 因身处在外是以康眠雪不自觉的也多了几分轻松,司徒源见妻子,今日兴致如此之好,心中也是极为高兴。 他二人却是一副琴瑟和鸣之态,不知为何却让待在一旁的冯紫英,觉得自己有些饱。 此时已经到了地方,却也不必在逗着群芳猜测,是以康眠雪便准备爽快的公布答案,笑盈盈地对众人说道:“你们却是有没有猜到,若是没有我可便要公布答案了,只是我说了答案之后,你们的彩头可就没有了。” 听到这里几人聚是一集,此处看着周围的景物,只能够猜测乃是庄严之地,然则庄严之地,不知凡己一时之间,却又哪里能够将之了解。 此时宝钗却是,眼眸流转,拉着黛玉的衣袖,在对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随后,康眠雪便看到黛玉眼眸中异彩连闪,她看向宝钗轻笑一声微微颌首。 然后又走到照姐儿和英莲身边,低低耳语数声。 康眠雪一脸柔和的看着众人的小心思,心中却是极为的妥贴,她就是喜欢看诸芳开开心心的模样。 看着妻子那带着欣慰的眼神,司徒源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却是极为不喜康眠雪将自己的精力,在这些人身上。 只是到底在外面,终归要顾这些面子,是以司徒源不过是悄悄伸手与康眠雪十指相扣,紧紧的不肯松开。 手上的力道让康眠雪心中有些无奈,她回头看向对方,眼眸之中满是宠溺。 眼前此人既是包容自己之人,又是被自己所包容之人,对于对方的小毛病,她自然要好好的包容才是。 一时之间,夫妻二人相视,却流转出一段脉脉真情。 两人之间气氛正好,却听得那边英莲说道。:“公主娘娘,我们却是想到了。” 虽旖旎的气氛被打断,但是康眠雪仍旧极为好脾气的看着英莲,口中好奇的询问:“哦,那快来说说,你们四人可都只有一次机会,若是说不中的话,却也不怪我了。” 几人相互看看,各自点头,这才一一说道。 “寺庙。”这是黛玉的。 “道观?”这却是宝钗的。 照姐儿吐吐舌头说道:“我觉得是书院。” 英莲却是带着些踟躇低声说道:“那个……是不是庙会啊?” 听着四人各异的回答,康眠雪忍不住笑了起来,司徒源一路跟随自然是知晓此地到底是何处,是以听到这几个回答也是忍俊不禁。 然而真正让他感觉到有趣的却是几人的回答,看似各执一词。实则恐怕是各自所言一点,如此一来,便是其中人有错,第四人也有一丝机会。 不过他还是看一眼照姐儿,不得不说,这丫头素日里虽有些大大咧咧,但是在某些时候却总有些特殊的机智,也算是伶俐的紧。 就在司徒源胡思乱想之时,四双各具特色的眼眸,正死死地盯着康眠雪瞧了半天,才看到对方笑起来说道:“我却是不给你们评判,到底是谁答对了。 我只说出此处的作用,到时你们却自己一一验证。” 说罢,康眠雪不理会,仍旧摸不到头脑的几人与司徒源相携走出院落。 带出了门几人这才面面相觑,在对方的眼眸之中,可以看到彼此惊叹的模样。 “这里乃是江南举子心中的圣地,其中供奉着孔圣人的等身,像咱们今日便先去拜过孔圣人,然后再出庙门去逛今日之庙会。” 康眠雪语调中带着些许惬意与散漫,听她说完,四人俱是一愣,一时之间,却是难以分辨四人到底谁输谁赢。 按理说除了黛玉和宝钗说道之外,其余二人却都可算得上是正确。 毕竟她们此时去去拜孔圣人,然后便要出门参加庙会游玩。 只是不知为何,却总觉得如此,有了些许作弊的感觉。 一时之间,几人却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康眠雪瞧见她们仿佛霜打的一般,心中担忧,以为是因彩头未曾得到,这才心中纠结,赶紧说道:“你们不就是想要我那个彩头吗?既如此,等会儿回了行宫,我让丫头开柜,你们自个挑去。” 康眠雪轻轻的勾起嘴角,看向众人,眼神之中满是宠溺。 原来在车上康眠雪曾经立下一个赌注,便若是她们几人能够猜到去处,彩头便是一套琉璃茶具。 几人说笑着,便到了孔圣人的像前。 康眠雪先行叩拜完毕之后,便退到一旁。黛玉等人并成一排,站在佛像面前躬身行礼,她们四人的位置一字排开,却是黛玉,宝钗,香菱,照姐儿。 康眠雪看着四人,虽说带女子前来祭拜孔圣人,略有些惊世骇俗,然则她却觉得并非是什么坏事。虽说此时尚无女子之科举,然则未来却未必无有。 这殿中往来都是男子,偏多了他们这一群奇特之人,是以便有不少好事者驻足观瞧。好在此处文风鼎盛,极少有不长眼之人想要上前,即便是有一二者,也被暗卫几下驱逐。 此时的康眠雪尚且不知,四人此时各占其位。却是暗合了四年之后,新帝登基大比,黛玉、宝钗、英莲人夺得状元、榜眼、探花,赢得花聚鼎,成为开创皇朝盛世之祥瑞。 康眠雪更不知晓,因她的一时兴起,却是使得江南贡院多出一段千古佳话。 几人从孔圣人殿中出来,便有隔壁小屋,专门行桃符执签,黛玉心痒难耐,便想过去一试究竟。 康眠雪因不耐这个,便让几人各自前往,不过一会儿便瞧见四人笑嘻嘻的都跑了过来。 眼见着,英莲的脸颊,却是带着一抹羞红。 心知定然是那签文上说了些什么,不过康眠雪却是不想询问对方,以免得其多尴尬。 几人又顺着大门,走到飞檐高起的江南贡院门口,向下望去。只见得不远之处,便可看到无数行人熙熙攘攘,此处便是山门外的□□集。 原来这江南贡院之外,每旬初八、十八、二十八却是各有一次大集,其中所售之物却是应有尽有。 甚至有些没落公子,都会拿出自家往日里的一些小玩意儿,放到集市之上换钱,然则其中真假参半,能否寻找到心仪之品,却也要看自己的运气。 虽说是微服出巡,然则康眠雪又哪里能够放心得了,眼前的群芳,是以仍旧是有数名暗卫跟随其中,专司保护。 康眠雪又从身边站立的绣橘之处,取出四只钱袋,放在跟随自家小姐的丫环手中。 这集市之中,却也是普通人家居多,有些小玩意儿,若是给了银两,反而未必能够找开。 到时财已露白,却是麻烦,倒不如身上放一些铜钱,若是遇到什么有趣之物,便直接可以买下。 康眠雪口中吩咐,又说各自身上带着怀表,且把时间定了一下,过两个小时之后。便在中间的茶馆聚集,万不可私自走动,免得却是让她担心。 几人即是答应,这才各自散去。 康眠雪看着远去的迎春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戴着草帽的锦衣公子,忍不住扑哧一笑,却是实在是忍俊不禁。 她转头看着夫君,眼神之中满是调侃,语气越发的轻柔起来:“我却是不相信,你没看到。” 司徒源听到康眠雪所言,知晓这是妻子调侃自己,他无奈的摇头,伸手将其身上所披的披帛略微整理一番,这才说道:“哪里看不到,只是可怜这小子,不知道被柳湘莲敲了多少竹杠,才换得这次集市同行。 弄得我都有点,不太好欺负人了。” 话虽如此,但不管是司徒源还是康眠雪,心中都知晓,他们欺负人从来不是按次算的。 至于心疼,那是什么东西?压根不懂。 两人轻笑一声,看向彼此的眼眸中溢满深情, 十指交握却是向贡院的后院走去。 这扬州的集市却是极为热闹,黛玉、照姐儿几人越走到近处越惊讶,她们从上而下看,只觉这集市不小,待走近之后才发现竟然是大的很。 且这集市却是极为有趣,往来者参差不齐,多有绫罗绸缎者,亦有身着麻布短衣者,实在是有趣的景。 然则只看众人之外貌,便可知晓扬州繁华之境,实不欺我。 黛玉走到左近,却看到一个小贩正在兜售着,一些此时用贝壳穿起的首饰,她凑近一瞧,觉得倒也是有几分野趣。 随手拿起一支发簪,这发簪却是一堆首饰中做得极为精巧的。枚贝壳交叉相叠期间,点缀着几颗米粒大的珍珠,却是让人只觉得珍珠浑圆,贝壳皎洁,实在算得上是件颇有些野趣的极品。 黛玉看向桌后的老者却是轻声一笑,口中问道:“敢问先生,此物却是如何出售?” 那老头看起来六七十岁,却是极为硬朗,听黛玉口中称之先生,唬了一跳赶紧将手放在胸前左右摇摆说道:“哎哟哟,这是哪家的小仙女?可不敢称先生,咱哪是先生啊,不过是一个破烂手艺人罢了。” 老人虽口中如此说着人子,眼中却无半点自卑,黛玉瞧了好奇,便再次询问道:“敢问老丈此物,却是如何卖?” 老者摇摇头,伸出一只手指左右摆动:“却是不用银子,只要小姐能答出我的问题,这簪子别送给你了。” 老者此时说着,眼中隐晦的闪过一抹精光。 听到此言黛玉反而踟蹰起来,原因却是简单。眼前的老者显然是一位奇人,他所提的问题竟然不会是普通的,是以黛玉一十却是有些踟躇,不过她只略看对方带着审视的双眼,一股子傲气上头,干脆地点头同意。 “小姑娘,你却是用着菊花作一首诗来看。 ”老人见黛玉同意,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赞赏,她自然该有着如此的傲气。 黛玉这边的情况最先引起照姐儿的好奇,她赶紧凑到黛玉身边上下打量着老者,却是一时之间便将,此事听得**不离十。 照姐儿双眸微眯,却是觉得眼前之人满是高深莫测。 “老丈却是不知是何题目,只能一个人参加吗?若我参加可是可行?”照姐儿面容之上,显现出几分好奇,她眨着大大的眼眸盯着对方,想要获得一个答案。 老人看向照姐儿,口中笑着说道:“这样,我却是出一个题目。姑娘按题所答,若是答对了,便也可以任选一件。” 照姐儿听到此言,心中却是对眼前的老者起了一丝警惕。很明显,这老者的注意力都在黛玉身上,这让她有些担忧对方到底是何来意。 那老者见照姐儿如此警惕,眼中划过一抹笑意,口中便将题目说出:“如此我便出第一题,如今正值夏日,实在是炎热的景……” 老人也不在意周围的议论纷纷,这是口中轻声说着:“此时却是正是夏日炎炎,我却想要一丝清凉,这样你便用菊花和霜雪作诗却如何? 小姑娘若是你也想要,却也可以当众作诗。” 老者着前面的乃是对黛玉所言,后面的却是说给照姐儿听。 照姐儿看一下眼黛玉,她与黛玉不同,照姐儿虽说熟读四书五经,然则却终与黛玉相比差了不少。 是以,即便是老者所言,她也未必会当场出手,反而黛玉的可能却是更大。 听到老者的要求,黛玉心中却是有些踟蹰,如此当众作诗,却是难免有当年曹家神童,七步成诗的模样,她心中忍不住多了几分激荡。 不过对于黛玉而言,入宝山空手而归,尚且无事。 然若是遇豺狼虎豹,自己竟临阵畏缩。此却非是大丈夫所为。 是以。黛玉很快便进入作诗的思维之中。 因出门之时,并未携带纸笔,是以此时,却是一时难以此诗记下。不过她还是一字一顿的将这首七言律诗,口述出来。 待到黛玉说出最后一句,却是听到周围爆出一阵喝彩,原来因此处当众作诗之事,竟不知不觉中引了不少江南贡院的举子前来。 这却是她一时之言,惹得这些才子的追捧。 那老者听闻此事,看向黛玉却是柔和一笑轻声说道。 “小姑娘你却是极为聪慧,然而要知世间之事,盖有定论,聪慧拙劣,也是如此。 莫要一时之勇,而损了自己的福德,言尽于此,小姑娘却是好自为之。”老者说完便收起,自己摊铺扬长而去,黛玉刚想拦住对方,却觉得其人行走之间似有意象,。 他身形如松,笔直前行,然则却是眨眼之间一消失眼前,只让人措手不及。 黛玉看着自己手上的簪子,一时之间竟不知晓自己是赔是赚。 好在她此时尚有几分少儿性格,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只是又在集市中闲逛起来,这集市当中有不少卖小吃之物,什么油饼果子、馄饨烧麦,甚至连那些叫不上名的泊来品也有了几个摊位。 虽说例如那有外国人叫卖的土黄之色,名唤咖喱的东西。黛玉瞧着便觉得诡异,然则却有不少人因猎奇心理往往上前想要品尝一二倒是极为热闹。 谨记着康眠雪所说的安全,是以众人却一直相携而行,压根就没有半点分开的想法,这也让跟在身后的暗卫队长心中妥帖,只叫几位小姐十时体恤下属。 而队长正心中所想,便看到冯紫英那里,似乎是看到些什么,竟是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原来这却是迎春在一家杂货店门口立足半晌。 她盯着那盐挂上的标识却是有些发愣。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冯紫英,这时赶紧凑到对方身前现。有些好奇的询问。 “难不成是有什么想要要的吗? 只是这里好似没有些什么东西是你能用得上的。” 冯紫英上下打量这不大的摊子,一时之间竟找不出任何一件迎春可用之物。 纵然是泥人也有分土性,这冯紫英却是有些太过聒噪。是以迎春忍不住也是变了脸色,无奈地望了对方一眼。 见冯紫英终于缩下脖子,她却是安稳的看着眼前雪白的晶体,口中说道: “不知这盐却是什么价格,还请给我来二斤。” 因迎春口中说着二斤食盐,且她身着华丽,竟然穿着如此前来这小店买盐,实在是让人看着有些怪异。 而那老板更是一脸好奇的上下打量,只是她到底是有经验的店家,口中却是说道:“小姑娘却是要二斤吗?要知道此时,可是盐价上涨之时好多个人加,为了平衡盐价,那都是下了血本的。” 迎春听闻此言,心下却是一动他如今早已经改了之前木讷的毛病,既然有人回复,那么自然也要将这份回复好好回报才是。 站在一旁的冯紫英发现迎春脸色变化,心中担忧凑到其跟前说道: “怎么不舒服吗?难不成是中暑了,若是不舒服,咱们马上便回去,或者去茶馆休息一会儿。” 迎春此时与冯紫英却是自在许多,她微微摇头,口中说道:“这位老板据我所知,这盐价乃是官服锁定盐价,且为何您会说这盐价在飞速上涨?您这里却要比往日贵了有四成?” 原来迎春买下二斤食盐,所谓的却并非是要做善所用,而正是想要通过此事来撬开对方的嘴。 照姐儿此时与英莲走到迎春身边,她们刚刚跟黛玉一起去看贝壳,是以尚且不知道迎春这边发生了什么。 待走到跟前,这才知晓,忍不住也将目光转向老板娘。 老板娘见对方围了上来,又瞧着迎春等人的衣着,她素日里不知道见过多少官宦之家的下人,见此情景,哪里还不知道,这定然是谁家的小姐出来散心。 不过既然对方诚心购买,她却也是舍不得要诉说一二。 “哎呀,脑瓜子我不知道呀。咱们呀,这是辱骂没娘的孩子苦的哇。”老板娘用油纸包好闲言,递给跟在元春身边的丫鬟,这才接过铜板,口中说着。 原来这已经是这个月第次盐价上涨,往日里倒也有波动,只是还不明显,这次却是有些吓人。毕竟仅仅二斤食盐如今便要。一百多个铜板,却是比往年的价格翻了五六倍。 第128章 素膳 虽说冯紫英平日里并不曾注意过这些, 然则纵然是世家子弟,到底对于世情有一二分之了解,听闻这个价格, 心中也是暗自惊讶。 要知晓自本朝君临天下一事,便将民生之事放为首要。是以往日间一斤不过是十余枚铜板, 便是盐少之时也不过是二十出头, 却是太过惊人,着实离谱。 冯紫英的眉头紧紧皱起, 纵然他有着纨绔之名, 然则内里却并非如此,此时事情明摆着有问题,又怎能不让他心中多想。 冯紫英将此事按下,如今他却还有另一件事深感惊奇, 迎春为何会注意到这盐价细微之变化。 要知晓他心知这些底层价格,不过是日常城, 交友广泛,是以贫富贵贱多不论者,相交而谈之。 每每从这些仗义屠狗辈中, 多可知晓世情,而迎春作为深闺之人, 又如何能够对此一清二楚。 感觉到冯紫英的视线,迎春抬头看向对方, 只看他满脸惊奇,便知晓对方, 实在好奇为何自己竟知这些庶务。 迎春却也并不回答,她的注意力,还在老板娘身上, 然其已经将所知尽数告知。 是以迎春先吩咐丫鬟将钱付给老板娘,这才又命其先抱着盐袋送到后面。 她拉着照姐儿,走到仍旧觉得那老人有些奇特的黛玉身边,几人继续向下个摊位走去。 冯紫英因心中有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而迎春虽面上不显,只是紧紧抿起嘴角。 时间过得飞快,不过一会儿便到了约定的时间,几人相视询问,是否还有其他的东西,如若没有便回到之前与康眠雪相约的地方集合。 待到了地方,果然见楼下的绣橘,正站在门口等待众人。照姐儿天性最为无邪,见到绣橘撩起裙角,便向对方快步跑去,却是献宝自己刚刚买的糖人。 几人上了楼,转进雅间,便看到康眠雪与司徒源二人悠闲的窃窃私语。 康眠雪瞧见她们也不惊讶,唇角微微翘起。 “逛的可开心?这扬州的集市倒是与京城的有些不太相似。”康眠雪轻声询问道,不过她见众人的脸色便以知晓,定然是收获满满。 照姐儿上前拉住自家姐姐,摇晃着对方手臂说道:“这地方真是好玩,我们今儿这半天才逛了一半呢,一会儿可不可以再去呀?” 照姐儿今日,算是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彻底撒欢。 康眠雪笑着点头,并不打算约束对方太多毕竟眼前这丫头自小便是,无法无天被宠大的。即便是康眠雪也狠不下心来,不宠溺对方。 得到了康眠雪的同意,照姐儿这才欢呼一声,跑到黛玉身边,两人击掌示意。 见这二人的表情,康眠雪哪里不曾知晓,其后的主谋乃是黛玉。 她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一副被我抓住的模样,黛玉心知康眠雪定然是看出了此事,少见的脸颊上显出几分羞红。 她微微垂下头去,几缕发丝落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梗,看起来更加清丽无双。 好半天才羞怯的抬头,迎着康眠雪调侃的眼神,有些不安的说道:“那个……娘娘?” 他 她有心想要解释,却不知自己又该从何开始,只是无措的揉着帕子。 康眠雪轻笑一声,将视线转向旁边,却不再给对方任何的压力,对着迎春说道: “这家馆子所做的菜肴,却是很有趣,不过唯一的不好地方,便是你们要吃素,这是家素斋酒楼。 想吃什么,我叫掌柜的上来报。” 点过菜后,掌柜的躬身退出房间,康眠雪轻轻讲述此地的由来,倒是让几人听得津津有味。 程日兴看着出来之后活泼不少的英莲,轻捋着五绺长髯,心中极为欣慰。 此时虽不知晓兄长在何方,然则相信其见到英莲如此,应该也能宽慰两分。 他又在心中盘算,如今想来那派到封家送信的下人,应该已经已经到了封家,不知道嫂夫人那里是否知晓英莲已经找到。 师爷一时胡思乱想着,不过从外表看来,只见对方仍旧是一脸笑意的听着康眠雪说话。 一时间菜肴上齐,几人都是看着眼前做的佳肴发愣。原来此处是扬州有名的一家仿荤菜馆,是以其中全部都是如同荤菜一般,但却又是去使用素食所做。 康眠雪伸出夹起一块面筋,放入口中却是清甜无比,漂亮的杏眼弯成一道月牙,只觉得等了这一半天,真真不虚此行。 扬州菜系多以甜鲜为主,是以除了身在北地的冯紫英有些吃不惯,觉得实在是太甜太淡以外,其余众人倒是吃得极为开心。 应决定下午还要再逛集市,是以康眠雪便吩咐将原本预备的哪些水酒全部暂时先退下。 偏照姐儿这丫头是个促狭的,倒是对那酒产生了兴趣。这店家珍藏着一种佳酿,却是每到桃花时节盛开,买入桃树之下,其中满是桃花之甘甜,入口中香甜绵软,且后劲极小,是以多为闺阁女子所爱。 听了掌柜推荐,照姐儿要了两瓶,便打算与众姊妹分享。 结果她又想起等一下,要去接着逛庙会,这若是饮酒一来不好,二来便是此时纵然喝了也不尽兴。 宝钗闻言轻笑不已,此时她已和众人熟识起来,口中便忍不住为其解开难题。 “若我说,这次没什么打紧的,我知道这家可以送酒,到时买两坛,拿回去晚间再用便好。如今这个也放到车里,咱们下午还是照常去逛庙会。” 宝钗虽身在江南,然则薛家也非是普通的商家,虽行着商字名号,却走的乃是官家道路。 是以宝钗一身气度行为做派,皆与官家女子无二,如今能够出来到庙会之上,也是颇觉新奇。 又哪里舍得,这短短半日便又回去。 黛玉仔细瞧着康眠雪的脸色,发现对方是并不在意。当下也是心中一喜,便颔首答应,悄悄命丫鬟自去,与那掌柜的说了直接搬两坛子桃花酿放到车上。 黛玉自以为做的隐秘篇,这一切俱是被司徒源看在眼中,忍不住在妻子耳边低语数声,惹得康眠雪轻笑不已。 康眠雪哪里不知晓这几人的小动作,不过是宠着他们,不愿多做说教而已。 此事被司徒源说出,她也不着恼,只是轻捶了对方肩膀两下,撇了个白眼过去便不理会了。 照姐儿最是胆大,见要了酒,姐姐竟然也未曾说些什么。便干脆又命丫鬟,偷偷的要上几个能放凉的小菜,静是打算在闺阁之中设宴一番。 宝钗、黛玉几人见照姐儿的举动,心中也是一阵乱跳,一时之间嘻嘻哈哈,笑的却是极为开怀。 连一向少言的英莲也凑趣说了不少,几人只觉得今日出来实在是太太开心。 与她们几人相比之下,迎春今日却显得有些沉默,她似乎一直心中有事。 一时皱眉思索,然又偶尔像是恍然一般,与众姊妹说上两句,过完便又不知想些什么。 而冯紫英此时,竟也比原来安静许多,这两人如此之态。在席间,却是太过明显,让人忍不住怀疑,此二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康眠雪瞧着二人心思流转,却也不点破,依旧是一脸笑容的看着众人。 一时众人吃饭完毕,又回到贡院之中,早已有官员准备好安心的房间,让几人先行休息,在歇过午觉之后再出去游玩。 康眠雪瞧了一眼迎春,轻轻的拉住对方的手腕。 迎春却是一呆,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便跟随着康眠雪走出房门之外,两人向前几步一转便进了一间书房。 将迎春拉到此处,康眠雪方才含笑说道:“今儿这是怎么了?看你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难不成是有何事不成?” 康眠雪却是有些好奇,对方为何会如此? 迎春沉默一下,她抬头看一下康眠雪,眼中有些踟蹰,一副不知该如何诉说的模样。 康眠雪见状,知晓对方必定是心中有事,看起来此事还像是极为严重。 她也不着急催问对方,而是轻柔安抚为上。 好半天迎春,这才说的:“娘娘,却不知该说不该说,今日我在集市之上看见有人卖盐。如今一斤盐竟然要七八十文的状态,我们买了两斤,已经是一百五十文上下。” 听到迎春的话,康眠雪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开什么玩笑,盐价竟然长到这个地步。 要知道,往日雍和帝对于盐价控制的极为严厉,超过二十文便已经算得上是大涨。 如今竟然达到了七八十文,这种价格实在太可怕了,可以说已经到了,可能会动摇国之根本的状态。 “怎么回事?你仔细说。”康眠雪此时也没了那些,往日里的温柔言语。 盐糖之事无小事,若是疏忽可能会危及江山社稷,这却是康眠雪不能不顾的,是以她连忙催促的。 迎春微微颌首,这才将上午的事情一一道来,听到这里康眠雪面色阴沉似。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椅背,却是想要在其中理出思绪:“你是说这盐价乃是最近涨价,能够确定是多长时间吗?” 盐价的暴涨,猛然便让康眠雪想到了田巡抚之事,难不成是因为田巡抚被抓,是以这些盐商才会没有货了? 这个疑问在脑中一闪而过,却被她马上否决,要知晓江南乃是盐政重地。 可以说,天下之食盐八成皆出于此,又怎会出现无盐可用的状态。 此时事情背后,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有人在操纵盐价。 若是如此,对方却是想要做些什么?康眠雪心中忽然觉得一阵冷意,总觉得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试图将她紧紧捆绑起来。 第129章 诡道 看着迎春有些胆怯的面容,康眠雪心中一软。即便是再算无一策,对方到底还是个孩子。 她轻叹一声,揽住迎春的肩膀,安慰说道:“我却并未责怪与你,不必多想。 我素来知晓,你因为当年你姨娘之事,心中总有些惧怕担忧,生怕遭逢变故。 然则人生在世,又哪里可能无风无浪的度过一生,我却也不逼你定要做出如何改变,只希望你自己能够有本事立得住才好。” 康眠雪对于几人要求不同,其实完全因为对方不同的背景。 就如同迎春来说,她之童年可算得上顺风顺水,虽是庶女,却极为受宠。 然而,因为其母一朝殒命,便从空中掉入泥潭,是以这才养成了胆小怕事的性格。 明明自己可以,见一推三,却怯于命运的安排,而不肯前行半步。 如今能够将此事和盘托出,在康眠雪看来,其却已经是极大的进步。 看见迎春便忍不住想起,贾赦那个酒色无度的家伙,康眠雪也是心中咬牙,却是不必着急,总有算账的那一日。 小小年纪便等于失去父母,康眠雪只觉得眼前的迎春越发惹她怜爱。 迎春只觉得面前的长公主双手如同一团火炉,将她完全地包裹住,一股热流从指尖传入四肢百脉。 长公主懂她,是真的懂她,迎春一时之间门只觉得双目胀痛。一丝丝热意,竟毫不客气地想要冲出眼眶,只是此时到底却是不该让她人知晓,迎春努力的泪意困于眼中。 “娘娘,此事却也还需要早做打算才是。如今这样,只是江南一地,若是来日,随着波及而开到时,恐怕会激起民怨,酿成滔天大祸。 要知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今却是不能够再等了。” 迎春此时直觉,一阵热血上头,颇有几分为知己者死之感。 她将双目紧闭,竟不顾一切地将此言喊出,倒让康眠雪一时错愕难当。迎春原本性格是那种事不关己不开口,若是欺到她头上便是三步退两步的。 今日能够如此,在康眠雪面前袒露心声,更是将此事之严重性指出,实在是让她只眼中异彩连连,眼前之人到底算是有了些许改变。 康眠雪看着对方轻笑一声,手中微微用力,对着迎春眨眨眼,淡定说道:“迎丫头,你却记得,想要扳倒本宫,就那些人还嫩着呢! 且看本宫教你,什么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免得浪费了,你这走一步看三步的玲珑心。” 康眠雪说完,对着迎春灿然一笑,那眉宇间门染上无比自信,显得光芒耀眼,竟让人不敢直视。 她带着迎春回到房间门之中,安排其好好休息,而自己则回到丈夫身边,看着司徒源那带着好奇的眼神,康眠雪身手握住对方的掌心。 夫妻一人相互对视,司徒源只觉得放在手中的柔荑微微发烫,他下意识的紧紧握住。仿佛是担忧下一刻,便有人上前抢夺一般,那仿佛怀揣稀世珍宝的珍惜,让康眠雪忍不住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下午的时辰过得极快,黛玉等人睡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又三两结队出去游玩,只是下午时到底不曾像上午那般精彩。 也未曾发现什么有趣之事,是以几人淘换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竟将后车塞得满满当当,这才回转行宫。 将众人送回后院之前,康眠雪吩咐晴雯若是想要在行宫之中开宴会却是无碍,然只是夜间门比莫要多吃,免得积食,且又吩咐行宫的厨房,随时待命已被众人的要求。 晴雯听闻此言,却是极为高兴,连忙一顿赌咒发誓,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乱来,这才被康眠雪放过。 又在英莲锁住的院子隔壁,选出一座小院儿,给宝钗居住。又遣人给薛姨妈送信儿,说自己见宝钗投缘,便将其留下几日,与自己在行宫中游玩一番,再将其送回。 宝钗听闻此事,只觉得心中砰砰直跳,一阵狂喜却是染上心头。 只是她此时到底还是些年幼,是以形容之中便露出一抹激动来,若是再过三五年,便是康眠雪也未免一时不可查。 此举看着似是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然则其背后的意味却是深长。不说别的,只单说一件事,此后江南一地再无人,敢打薛家的主意。 长公主留下自己住在行宫,却也是向江南众人证明自己受其庇护,这一来却是替宝钗减少了九成以上的麻烦。 若宝钗连余下这一成都无法抵御,还是无法在江南立足,那么她此生便也算是个废物。 看着宝钗变化莫测的面容,康眠雪心中勾起一丝笑意,她喜欢聪明的,而且更喜欢有足够的实力,配合野心的。 宝钗便是其中极为罕见之人,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聪明人。 懂规矩,知进退,守江山,善开拓,这才是康眠雪所需要之人,然而可惜却是不知道为何。 宝钗竟一直未曾达到自己的要求,是以一直到现如今,即便是她再欣赏宝钗,仍旧也未曾听到耳边响起那熟悉的“滴”的一声。 向来总是有些其他的原因,在想到这里康眠雪便也不再纠结,安抚了一番群芳,让其各自散去。 直到众人的背影已经再也看不到,康眠雪这才沉下面容,一脸严肃地与丈夫说出今日迎春所遇之事。 听闻此言,司徒源脸色瞬间门变化,他要比康眠雪更加了解,若是一旦江南盐商出现问题,对于时局却是有着致命的打击。 “想来这是甄家联合四大盐商,打算用盐价来逼迫我们,甄家看来是真的不想活了。”司徒源的声音中带着隐隐的杀意,他却是被这些蠢货气笑了,不过是小小商家,竟然还想狭天子以令诸侯,到底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康眠雪轻轻颔首,却也是深表感叹赞赏之意,毕竟能够将自家夫君气成这样子,他们也算是能耐。 “既然如此,咱们却是去会四大盐商?”康眠雪轻笑一声,眉目之间门满是凛冽。此时她哪里还有之前的温柔,身上杀气纵横,只叫人觉得一股无名的压力,从对方身体中隐隐透出。 见到妻子如今的模样,司徒源却是眼中闪过怀念,自己已经多久未曾见到如此的妻子,他忍不住上前握住对方的手。 “这么多年,却是终于又见到你如此样貌了。”司徒源眼中满是宠溺,伸手替妻子整理好鬓边的碎发。 康眠雪难得有些撒娇的蹭蹭自家夫婿的手掌,这才眼眸之中闪过顽皮之色回答道:“我本来只是想做个安安静静的侯爵夫人的,偏他们这些人总是自己作死。” 谁让这些人作死,竟是敢向朝廷重视的盐务伸手,更是想望图用这盐务来卡她的脖子,这犯了她的禁忌。 康眠雪妩媚一笑:“看来我们却是得抓紧时间门才好,免得让他们梯子爬得太快,咱们倒容易摔倒。” 康眠雪性格比之迎春有过而不及,走一步,却是要看出五步之外才行,是以早在半年之前便已经预备了不少盐田,又将古法煮盐改良。 至于这效果嘛,其实很简单,便是足够将盐价稳定到十枚大钱。 偏偏有那些傻子盐商,还在跟着甄家不停地囤货炒作,很快面对他们的便是新一轮抄家。 听闻妻子所言,司徒源心中安定,他看着妻子轻轻一笑,神情也放松了下来。 正打算与妻子继续详谈,便看见被召唤而来的程日兴和柳湘莲、冯紫英等人。 康眠雪扫过走在最后的张华,眼神却是微微一眯。 “看来你已经知晓了?”康眠雪看着张华手中紧握的一本书一般的东西,口中轻轻说道。 张华躬身行礼,淡淡的笑道:“还是娘娘目光如电,却是的确如此。” 与每日繁忙,处理血滴子事宜的柳湘莲和冯紫英不同,张华如今却是难得的清闲,是以他除了偶尔帮助程日兴,做一些分内可及的文书工作,便每日流连于扬州的小巷。 这扬州乃数朝之繁华之地,其中多有繁华幽静的小巷。待到雨季之时,清脆雨声,敲打青石板,如酥如筝,却是一片江南烟雨蒙。 是以张华便时常出去游玩一番,而在游玩之中,却也是无意中听人说起,这盐价暴涨之事,他心中不安,这才打算禀告了司徒源与康眠雪。 却未想到,此事他还未曾说出口,便已经被一人知晓。张华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公主与驸马一向如此,莫如鬼神之能,可算神仙之流。是以便毫不在意的,将手中的记录交到一人面前。 张华指着账册上的几页说道:“这东西乃是我花钱从他人手中买来的,其中只单盐这一项,我已完全转录了下来。 最早开始乃是在一十日之前,当时的价格每一斤还是十四文,如今却已经涨到七十多位,足足差了六倍。” 康眠雪听闻此事,心中更是觉得此事日后必有蹊跷,况且她方看着盐价的日期,最早开始却是在一十天前。 这让康眠雪有些迷惑,一十天前,田巡抚当时仍旧乃是巡抚,又是何人会在这此时便看出不好? 她将账本向前轻推,示意程日兴过来让其查看,这其中是否自己有所记忆。 程日兴看着账本,也是心中疑惑,不过这次却是的确是有蹊跷。 他心中思索,却是一时难以决断,毕竟他所擅长的乃是谋定而后动,如今这一切情况之下,他所能想到的却未必是良策。 康眠雪看出程日兴是心有所虑,她轻笑一声,看向对方语调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师爷,本宫却是想要听你的实话。”康眠雪这话说得却极有技巧,只听实话,却未曾说是哪方面的实话,然而两个人又都知晓这实话,说的是何物。 程日兴听闻师爷一字,心下也是一凛,不过他到底是对自身,有着极为明确的认知。 “启禀主子,此事属下的确是已有了一两分猜想。”程日兴说到此处略一停顿,眼中闪出极为复杂的神色,甚至可以说隐约间门能看出带着某些痛苦。 原来程日兴早已看出,善用此计者,非甄家老夫人莫属。他虽说对外称着,算无一策,性格狠辣,然则若是对比,甄家老夫人,相差却是悬殊。 程日兴能够想象,这次江南盐价风暴,其主要目标便只有一个,那就是羲和长公主。 而他们之所以会有此胆量原因也十分简单,便是自觉法不责众,却并未想过,这世界哪有真的罚不责众,不过是给其做足面子而已。 “娘娘,恐怕此时四大盐商世家已经相互联合,咱们却是极为被动。” 程日兴虽说已经确定了贼首,也知晓对方所行之事之手段,而最终的目的却是剑指羲和长公主。 恐怕事到如今,弹劾的奏折已经放在雍和帝的案头。 程日兴忍不住用一种带着担忧的眼神看向康眠雪,虽说她知晓,羲和长公主乃是雍和帝最为心爱之女儿,然而纵然是再过心爱,与皇权相比却不可一日而语。 若任由盐价上涨,恐怕江山不保,在如此情况之下,雍和帝又会如何选择? 面对几乎注定的败局,他却是脑中飞快旋转,想要从中得出一条生路来。他想要劝解康眠雪暂时收手,甄家之事,总有事尽之时。 康眠雪此事看着程日兴,知晓对方想些什么,口中轻轻笑起来,她今日穿着一件大褂,却是长袖挥洒飘若嫡仙。 不可否认,她此时心中有着一份妥帖。因为即便遇到这种情况下,程日兴第一时间门想到的并不是背叛自己,保全自身,而是想办法劝说自己,暂且退步抽身。这也侧面地证明,她看人的眼光还算准确。 康眠雪虽不知晓为何对方认为自己必败,但她可是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身旁的司徒源轻声一叹,手指搭在康眠雪的肩膀之上,无声的安慰。 忽听得站在一旁的张华,抱拳禀告:“娘娘,此时要么便是与甄家死磕一次,如若一时弱势,便采用迂回之政策。 只是若是如此,恐怕与甄家便非三五日可行,却是要长久周旋。” 与程日兴的谨慎不同,张华却是对康眠雪充满信心,他眼中藏着隐隐的热切看一下,康眠雪的眼神仿佛带着一团烈火。 在张华的认知当中,只要是康眠雪想要做的,想要得到的,便无有不成。 如今纵然甄家有些麻烦,但是对其来说实在不足一提。 康眠雪看着面前一人完全不同的状态,一时之间门竟是有些哑然失笑。 不过她还是需要给自己的手下一定信心的,是以康眠雪看向程日兴,口中却是淡然说道:“你且放心,我算着不出十天便有圣旨到来。 而随着圣旨一起来的还有其她东西,到时自然会给那些家伙好看。” 康眠雪语调仍旧是极其平缓,不带半点人间门火气,可是偏偏听到众人耳中只觉得身上涑然一冷。 只有与其相伴多年的司徒源知晓,此时康眠雪却是真的动了杀意。 司徒源见妻子真的动怒,口中轻轻安抚说道:“雪宝,却是不必在意这些,既然他们想要找死呢,便容许他们去死好了。” 康眠雪听到此言,轻轻长出一口气,慢慢缓和下来情绪。 而此时与张华站在一起的程日兴却是突然满头大汗。她终于想明白此事,为何自己总觉得有些怪异,恐怕经此一事之后,江南四大盐商,一个都不会剩下。 程日兴有一种更深的恐惧,他一直觉得自己仿佛算漏了些什么。 此时他才明白,自己眼中无法逾越的高山,在眼前一人的心中,却是半点分量全无。 什么江南甄家,什么江南四大盐商,在他们一人的面前,恐怕从来未曾放入眼中,他们所在意的事情不过是,若是一个不成,便将另外一个扶上来便好。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有些恐惧,也是在这一刻,程日兴终于将自己认认真真地绑在康眠雪的船上,因为他现在已经深切的明了,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下船了。 康眠雪瞧着自己吓自己的程日兴,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对于其人,她自然是极为欣赏的,但是一个将自己看的太重的属下,注定是不好用的。所以,康眠雪只能让对方清醒地明白他从来都不是不可或缺的。 如今看来这效果,却是真的不错,对此十分满意的康眠雪,口中说着安慰程日兴的话:“程先生,却是不必心中烦忧。我虽不才,然则到底也是拿着公主俸禄,又怎会不知先生爱护百姓之心呢?你却是放心,用不上几日便可知晓。” 此话像是说了一些,偏偏品味出来又无话可说,然程日兴此时却是被康眠雪吓破了胆。只是掏出手帕擦抹头上的冷汗之后,这才低声遵命。 不过对于程日兴的判断,康眠雪则十分赞同,她深深相信恐怕此时,弹劾她的折子已经飞到了紫禁城中。 只是那又如何呢,不管是何人带头,最后的结果便只有一个,那就是无功而返。 康眠雪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她此时却是极为期待,希望那些人能够多坚持一会儿,不然太弱了可实在不好玩的紧。 司徒源见到这么熟悉的笑容,身上一僵,却是无奈地看向妻子。他哪里不晓得,对方此时的想法,心中暗叹一句,这一次不管是谁插手,最终都只会落得倒霉的境地。 就是不太清楚会是哪一个傻子,想要做那只出头鸟呢。 不过大约便是三皇子,或者四皇子各自派出手下的一个炮灰,来试探父皇的心思,若是其对康眠雪有些想法,便是众人如鲨鱼一般蜂拥而至的场景。 司徒源难得有些出神,却是想到了此事金銮殿上的景象。 然而司徒源未曾想到的是,她本以为此事定然是背后之纷争,未曾想到这事竟然被三皇子直接怼到了朝堂之上。 雍和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司徒沣运气,她有些肥胖的身子跪在那里,仿佛是一颗球。雍和帝用嘴角憋出几个字:“你说你要弹劾羲和,可以告诉朕你的理由。” 听到雍和帝的声音,一直站在他身侧的李无禄,忍不住身上一激灵,心中却是暗自叫苦。 眼前这位成郡王,算是极为成功的将雍和帝彻底激怒。 天子一怒,伏尸万里。李无禄却是将司徒沣直接列在了黑名单上,对于他来说,不管如何所有人敢找麻烦的便是她的仇人,其中此时司徒沣却是排在了第一。 偏偏这人还不曾想明白,就是直接跪在殿下,想要一谏成名。 让他忍不住有些怜悯地看向对方。 司徒沣对于李无禄的眼神,却是毫无知觉,他顶着的是雍和帝不要钱的冷气,已经是几预昏厥。 雍和帝作为九龙夺嫡之人,其通身气派,又有几人能比? 此时她一眼眸深邃,却是望向司徒沣的眼神之中,带着淡淡的审视。若是有人同时能看到两处,便能发现皇帝的眼神,竟与康眠雪的眼神如出一辙。 “哦,你竟然说要弹劾羲和长公主,那便说说看吧。”雍和帝冷冷地说道,只是或许是因为自己情绪的关系,司徒沣竟完全未曾感觉到雍和帝语调中有任何变化。 他此时却是听从谋士之言,将江南之事直接摊在明面。要知晓,此事却是极少人知道,雍和帝看着司徒沣的眼神,几乎带着冰碴。 而殿上那些朝臣,听到这等秘闻,忍不住都将头低下,心中暗骂,三皇子真的是要把所有人都推下水。 她们只恨今日为何不曾告假,如今却是被逼着听到这些。 站在一旁的四皇子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对方,然后便有些怀疑自己起来。 为何自己竟然,跟眼前这蠢货,足足争斗了一三十年,难不成自己脑子有些问题。 此人明明只要不管,自己便可将自己玩儿死。 四皇子一时之间门,却是思绪乱飞,他哪里想得到的是,若是三皇子母妃尚在,定然会将其好好管教,不会做出如今这般蠢事。 而如今,那位贵妃正被皇帝幽禁起来,三皇子见不到母妃,心中疑虑却又爱上酗酒消愁之毛病。 这才有了今日之不管不顾的谏言,三皇子此时哪里还管的是什么皇位之争,皇权作战。只想着一件事,便是要将害得自己母妃,被关的羲和长公主拉下马来。 雍和帝一脸淡定地,听着三皇子诉说着康眠雪的一系列罪行,他略一沉默说道:“其实你不知晓羲和长公主,还做了其她很多的事情。 雍和帝抬眼看,向李无禄对其轻轻扬起下巴,李无禄眼中闪过极快的无奈,她躬身施礼却是转身进入□□。 李无禄的动作很快,茶盏未过便快步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卷圣旨。 三皇子眼神之中闪过兴奋,四皇子则有些古怪的变了脸色,难不成羲和竟然真的失宠了? 他心中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也应该参羲和才是。:,,. 第130章 皇女 尔曹身与名俱灭, 不废江河万古流。 坐在龙椅上的雍和帝,将殿下的众生相一一观瞧,心中却是不停冷笑。 殿下站着的这两个自己生下的孩子, 却没有一个生就自己半分根骨。 一个蠢笨如猪, 连自己的母妃为何被关起来都不知晓,便横冲直撞。 另一个却是外表精明, 实际上天真无邪。 也就是在如今,若是当年九龙夺嫡之时,此二人却是活不过三月之像。 雍和帝想到这里,心中却是瞬间一片凄凉。然这种情绪不过是转瞬而逝, 他马上便收拾好自己的心神, 再不露半分脆弱。 自己还有两个极为出色的孩子,只看源儿所作所为,便可知晓, 其日后定然是一代明君。 雍和帝不停地安慰着自己,他面容之上已经如往日一般沉静似水, 然而只有身边的总管太监, 李无禄才能知晓,对方手中隐约传来的血腥气。 李无禄心中知晓,此时自家主子心神之中定然是悲喜莫名,他哪里敢露出半分表情,只是将自己的头埋得更低,不敢看向雍和帝。 待其听到雍和帝的一声:“念吧。” 李无禄赶紧双手展开捧在手中圣旨, 嗓音清凉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柔缔室宜,瞾时懿德, 疆土为泽,民生惠及万众……改良海盐……今涉封羲和长公主,增食邑两千户,封地直隶……县。 另长公主驸马司徒源,卓尔战功,忠邦体国……着进封为定国公……。” 李无禄高声宣读完毕,这才将圣旨合起,双手托着圣旨,将其送到章首辅面前。 感觉到背后如同针扎的视线,章首辅心中轻叹,整理头冠,捋顺朝珠便伸手要接圣旨。 就在此时,突然一只手伸到两人之间,竟一把将圣旨抓在手中。 这份突然变故,让众人具是一惊,视线忍不住全部集中到,那手抓圣旨之人身上。 司徒沣面容苍白,双颊不停抖动,他几乎无法直立,但是手上仍紧紧抓着圣旨。 他此时双眼已经充血,将圣旨展开,逐一读着上面的内容。直到他看到最后圣旨上,所盖的那方三寸见方的赦命之宝之时,才惨然笑出声来。 “父皇,您是故意的,您是故意的……”三皇子此事哪里不明白,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个,如今事已至此,却是再无回头之路。 他用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坐在龙椅之上的雍和帝。这道圣旨所为的便是今日之事,也只有如此才能够准确的打击。 三皇子此事只有一个不明白,明明他才是儿郎,明明他长了羲和那么多年,为何父皇却只宠爱羲和,而对自己如此无情。 然则事到如今,却已经再无可诉之言,三皇子手中紧握着圣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摊作一堆。 四皇子听到一半便心中知晓不好,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雍和帝。他不是三皇子,那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可以说在李无禄念此圣旨之时,四皇子便明白自己和三皇子都中计了。 这一切不过就是雍和帝,要剿灭江南势力的,一盘布局中的一角。 甄家以为只要把握了江南四大盐商,便可掌握朝廷之命脉,却没有想过,这世界上无论是什么人作为皇帝,都不会容忍有任何垄断的形式出现,即使受益人是他自己。 虽说古人曾言,世间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 然而对于皇家中人来说,偏偏就是寡字,将此事变成了禁忌。 四皇子心思神转之间,忽然感觉自己后背发凉,他下意识地伸手摸摸,却是他后背的衣服已经尽数被汗水湿透。 与不可置信瘫作一团的三皇子不同,四皇子显得有几分木讷,他的眼神之中此时,尚且带着对于此事的不可置信。 也是在这一刻,四皇子真的确定自己绝对要杀死羲和长公主,绝不能够让对方活着。 否则其必然将会是自己最大的敌手,或许从最开始自己等人就未曾是其的对手。 实际上,他们不过是皇帝立在公主面前,为了保护公主而出现的的靶子而已。 四皇子此时看向雍和帝,眼中满是复杂,他的嘴唇清颤,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殿外的天空不知何时竟已经是一片漆黑,一阵阵莫名的风声中传来不甘的呜咽。此时大殿内一片寂静,朝臣们仿佛是鹌鹑一般瑟瑟发抖。 整个殿中只剩下三皇子,如同疯癫的咆哮。 “本王不相信,这是假的,怎么可能,哪里有那么容易?父皇你是在骗我…骗本王…你是在骗…我绝对不会相信的,怎么可能,为什么世间会这么巧,我绝对不会相信。 父皇,我才是你的儿子呀,你看看我!我是你最心爱的贵妃的孩子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三皇子状若癫狂,他的双眼通红,高亢的嗓音在殿中回荡。殿外的天空仿佛也在与之呼应,不过片刻豆大的雨滴,便砸在殿外的屋檐之上。 三皇子这幅模样,只看得坐在御座之上的雍和帝眉头紧锁,他冷哼一声,吩咐道:“还不快叫御医,把三皇子送下去。 赶紧送三皇子回府好好休养,如果是没什么事情,便不要让他出来了。” 雍和帝的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冷漠,然而即使是再冷的话,也比不上此言本身。 只听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呼吸一滞,具是不知所措的看向雍和帝。 连地上不停喊叫的司徒风也猛然停下,睁着一双通红的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陛下万万不可,三皇子乃天潢贵胄怎能随便圈禁,此外三皇子所行乃是言官奏报之权。 陛下却千万不可,因此事而圈禁三皇子啊,此举违背天意呀。” 事已至此,却是容不得章首辅再当聋子,他赶紧上前行礼劝阻雍和帝。要知晓,按照雍和帝的说法,乃是要将三皇子直接圈禁,本朝不杀皇子,圈禁便是对于皇子最大的惩罚。 三皇子之前乃是皇位争夺的热门,如今被轻易的封在府中,这几乎可以肯定必然会出现极大的动荡。 章首辅此言,却完全是为了雍和帝,他乃是纯正的帝党。 万事只以皇室为第一,是以不管是三皇子也好,四皇子也罢,无论哪一位成为下一任的皇帝,其实对章首辅来说都没有太大关系。 他唯一所在意的,便是这位继任的皇帝,是否名正言顺,且乃是明君。 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会同意直接圈禁三皇子,因为此言一出,将会是雍和帝一生的污点。 “朕什么时候说圈禁,朕只是说让他好好在家养病,不要没事出来。”雍和帝却是不肯承认,自己要圈禁三皇子。 实际上,他之所以此时将三皇子软禁在王府之中,却也是对于其的保护,就如同甄贵妃一般。 他们母子齐牵扯其中,此事却是不好处理,然而却没有想到三皇子与甄贵妃俱是一叶障目,竟是完全无法领会自己的意思。 雍和帝纵然对于三皇子诸多不满,然则到底是有几分父子亲情所在,是以还是想要保住对方为上。 再者,此时司徒源与康眠雪俱在扬州地界,他又怎么会下令将三皇子直接圈禁,若是因此使得爱子深陷险境,却是雍和帝决计不肯接受的。 章首辅听到雍和帝此言,却是心头一松,总算陛下并未过分,不然他今日少不得要劝解一番。 不管如何,只要不再重现,当日九龙夺嫡的惨状便好,章首辅用逃出升天的眼神看向已经仿佛没有神智的三皇子。 一旁的四皇子听闻章首辅此言,赶紧也是上前抱拳行礼:“没有错,父皇,三哥定然是因为一时痰迷心窍,这才会殿前失仪,还望父皇能够网开一面。 ” 随着四皇子的求情,其他几名中立的宗室也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平日里三皇子,那些呼来喝去的手下,倒真是:乌泱泱一阵鸟雀去,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雍和帝扫视着殿下众人,满朝文武与在场宗室,只觉得身上如同骨刺寒冰,如坠冰窟。 他忽然露出一抹笑容:“既然你们都求情,这次先让三皇子赶紧回家治病为好。” 雍和帝说完,挥手示意李无禄将三皇子搀扶下殿。 此举却算得上是政治意味十足,看着三皇子失魂落魄的,被两名金刀侍卫搀扶着离开大殿,众人俱是明了这其中的含义。 此时,朝臣们的心头都闪过一个念头,果然对于此时的雍和帝来讲,其他的孩子根本就不在选择的范围内:“陛下定然是已经决定要立皇太女了。” 章首辅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却心中思量。若是按照他平常之所思,定然是要劝解对方一番,然则此时却隐隐让他觉得有些古怪。 身为两朝元老的他,并没有忽略那丝古怪。也因为此事,他快速地将自己的情绪整理好。 不管陛下是立皇太子也好,为皇太女也罢。只要,此举为大庆朝得以谋福利,他也不会反对。更何况那位长公主,的确是远远优秀于此时的众位皇子。 将三皇子之事处理完成,雍和帝又一脸冷血的看着,低头的四皇子口中凉凉的说道:“怎么,司徒沣上奏完毕,如今你却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上奏吗?” 雍和帝口中说着,一双鹰眼紧紧盯住四皇子,竟是仿佛警告对方,若是不能说出一二便莫要从此离开的架势。 如今这般光景,四皇子哪里敢多言,他心中只觉一阵震发寒,原来这才是九龙夺嫡胜利者的真面目。 四皇子赶紧上前抱拳行礼:“父皇,此事皇妹却是多有功勋,身为人子我却是极为佩服其勇毅果敢。 妹夫也是忠君爱国,鞠躬尽瘁,以心中极为敬佩,莫不如让儿臣去到江南颁旨?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求生欲爆棚的四皇子,此时哪里还想得,两人之间有无政治立场不同。对方可能是威胁,或者说那种所谓的立储皇太女之说。 他现在只想做的,只是要在雍和帝手下保住自己,否则今日的三皇子便是来日的他。 想到自己可能有一天,会如同三皇子一样被困在四方院里,四皇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若真是如此,他便是鱼丝网破也绝不苟活。 不得不说,四皇子却真的比三皇子聪明太多。 雍和帝看着自己一直仔细观察的四皇子,眼神之中满是审视,好半天才轻声说道:“不必,你却是办好你自己的差就可以,至于传旨的圣旨,我已经命人送往江南,待他们回来再行封赏就可。” “儿臣遵旨,儿臣替皇妹感谢父皇之大恩。”四皇子看了一眼,往日三皇子所站的位置,一瞬间竟有些兔死狐悲。 第131章 荣华 康眠雪此时还不知晓, 因为雍和帝的一道时间差圣旨,却是直接废掉了三皇子日后的皇位可能。 不过,即便是她知晓, 却也未必会在意,毕竟这世间之事, 总归要体顺天意。 便如同她此时却是非常想和司徒源去房顶看星星一样。 而司徒源也没有觉得康眠雪的想法有什么问题,让小德子在房顶上放上躺椅和软垫, 又准备好酒菜。 司徒源这才将康眠雪打横抱起, 足下用力轻身飞向房顶。 他的身形微微颤, 却是已经倒了房顶, 轻手轻脚地将康眠雪放在躺椅上。 他刚要坐直身形,康眠雪勾着司徒源脖颈儿的手指用力。 一股子带着馨香的气息裹住司徒源, 只一瞬间便将其带入幻境之中…… 好半天, 司徒源才睁开双眼, 凝视着眼前容貌如花的美人, 他低头轻啄对方的唇角,带着几分饕足。 “怎么突然想在房顶看星星?今儿又不是十五。”司徒源翻身将康眠雪圈在怀中,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康眠雪自上来便有几分慵懒, 她闻言挑眉轻笑一声:“没什么,就是觉得想跟你单独呆一会儿。” 听到司徒源瞬间有些粗重的呼吸,康眠雪往对方怀中缩缩, 含唇一笑。 听闻妻子的笑声, 司徒源还不明白对方所想, 他无奈摇头低声说道:“你对我却一直是这促狭的性子。” 一阵夜风袭来,扬州城的远处依稀可见不少的灯火,此时却正是扬州晚间热闹的时候。 街上常有小贩背着扁担沿街叫卖,不管是药糖还是馄饨, 应有尽有,却是一派人间烟火气。 “我很喜欢扬州,大约便是扬州独有的这份人间烟火气吧?”康眠雪动动身子,依偎在司徒源的胸膛,这里算得上是扬州的高处,如此看去却是可见无数的星火人间。 司徒源哪里不知晓妻子所想,他安慰性地拍拍对方,康眠雪想的,又何尝不是他所想的呢? “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便随你游览明川大山。”司徒源语调中此时也有着一份慵懒,自来到江南,自己却是一直紧绷着神经。 只觉得比之在京城之时,却是心累得多。 康眠雪听到这话,低低嘀咕一句,司徒源一时却是没听清,有些好奇地追问:“雪宝?” 她轻轻摇头,却是并不搭话,这一时却也难以说明,听闻司徒源这个话自觉得那种诡异的即视感。 好在平日里她已经太多秘密,是以司徒源听闻,此言却是干脆地放过,既然妻子不想说那便不说。 夫妻一人又再次陷入沉寂,安静望着远方的星空,此时天边,一弯明月刚刚升上中天。 “说起来,我们却是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未曾见过父皇了,倒是不知为何有些想念。 也不知父皇此事,独自在京中,是否能够平安康健?只希望三皇子和四皇子不给他老人家多添麻烦才好。” 康眠雪望着月亮,听着司徒源在耳边的话语,却是一时之间思绪纷飞,难以为计。 此时的她哪里知晓三皇子府,如今正是兵荒马乱之时。 “大胆奴才,瞎了你的狗眼,竟敢阻拦本宫回府,本宫乃是三皇子之女,云夕郡主,当今雍和帝乃是我的亲爷爷,你竟然敢拦我?” 云夕郡主此时只觉得头皮火往上涌,听说自家父王被皇爷爷见弃的消息,她便立即赶来王府,然则却被挡到门外,不许入内。 此时的她心中焦急万分,想要见到自己的父王,询问到底所谓何事,竟然会惹得皇爷爷如此生气。 然而,令她气恼的是,站在门前的御林军首领,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他看起来极为年轻,不过是刚刚及冠的年纪,然则却十分沉稳,面对云夕郡主的责骂。 一直不卑不亢,直到对方骂完之后,这才正正自己头上的头冠,口中称呼: “给郡主娘娘请安,还望郡主娘娘莫要为难属下。 属下乃是奉陛下之命,守卫在三皇子府门前,直至三皇子病好之后,如下等人才可离开诗意,还望郡主娘娘,莫要让属下为难才好。” 其人口齿却极为伶俐,不过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若是云夕郡主再行纠缠,却有抗上之嫌疑,想到此处云夕郡主银牙咬碎。然而她终究是摄于雍和帝的威严,不敢造次。 只得口中辩白道:“本宫却是不知我父王到底犯了何事,竟被如此处罚。 况且我父王乃是陛下之长子,便是有错却又为何如此?定然是你这狗东西狐假虎威,却是诬陷我父王。” 云夕郡主此时却是有些胡搅蛮缠起来,不过她此番却是有着深意。如若闹了起来,以雍和帝之心性,大约会将自己与父王共同关在一处。到时自可以仔细询问是何缘由,即便她身陷囹圄之中,却也不必担心外面自然有人操作谋略。 毕竟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众人皆没有一点点预兆是,以云夕郡主,竟不知道自己家父皇到底是为何事而见弃于雍和帝。 无法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才是最为可怕的,因为这边注定他们无法按照对方的想法来调整布局。 更何况还想要知道这个所谓的病好,究竟是个什么时间,要知道一日病好、十日病好、百日病好、千日病好,这其中差别却是大了。 然而那小将却仿佛是一束木雕一般,竟再不回答云夕郡主所言,只气得对方上前,便想打对方一巴掌,可是却忘记了此时,这名男子身上披着甲胄,是以竟一下子拍在其外侧的菱角上。 要知道禁卫军身着,那都是特制的,是以哪里是她这种规格弱女子可以震撼。只这一下是云夕郡主,便觉得手中疼痛难忍,轻叫一声,这才收回纤纤柔荑,眼眶却是瞬间红了起来。 “ 好你个奴才,竟敢挡我的家,你便是认为本宫处理不了你。 也罢,本宫这就去见皇爷爷,替父皇求情,到时定然饶不了你。”云夕郡主见无法得逞,便干脆的转身回到自己车辇之中,命令车辇掉头,直接向皇宫行驶。 此时她却是心乱如麻,自己到底该如何在这样的境地之中,将父王救出? 身旁的女官此时也是神色冷峻,只是她到底比云夕郡主冷静一些,是以便趁着赶路之时劝慰对方: “娘娘,奴婢却是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夕郡主虽说对外乃是飞扬跋扈,然则却对内尚且仁慈,是以听闻此话,毫不在意地说着,催促对方却是赶紧说出。 那女官这才一字一句地斟酌,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云夕郡主听闻,此事并非是进攻向雍和帝求情的好时候。 实在是此事前途未卜,众人皆不知晓,乃是所谓何事,听闻此言云夕郡主便忍不住开始皱紧眉头。 “我也知道,此时并不是好时候,皇爷爷不知该有多生气。然而,纵然是得罪皇爷爷,我却也不能够不为父王求情。 不然枉为人子,更何况难不成,还要父皇一直待在那小小的井中天不成? 更何况我此时已经去过成王府,如若不去皇宫求情,日后却也是留人把柄,是以你却是莫要劝我,这皇宫之行终究是要走一趟的。” 云夕郡主哪里不知道此时,自己却是费力不讨好,定然会被诟病,且父母那里未必能够得些什么。 然而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给自己便找了许多借口,也不过就是想要多替父母,将此事稍作缓解。 很快马车便到了宫门之前,云夕郡主从车上下来,便吩咐门前太监替自己通传 。 又指挥侍从将马车向外驾驶,结果还未等转身便听到太监的回禀:“启禀郡主娘娘,属下已将您过来的信儿通传了进去只是……” 守门太监此时脸色却有些难看,他小心翼翼的看着云夕郡主。 云夕郡主素来是个跋扈性子,哪里见得了这样含含糊糊。 当下柳眉倒竖,却是语调之中带出一丝寒意:“我这人却是最不耐说些官话,赶紧速速报来,到底是何事?如若惹得本宫不高兴,仔细你的皮。” 云夕郡主口中说着,向守门太监晃晃,自己捏在手中的皮鞭,却是看对方瞬间苍白的脸色,有些开心哈哈笑起来。 然而笑容却未持续多久,雍和帝的旨意便到了,看着远远走来的李无禄,云夕郡主的眉头紧紧皱起。 “郡主娘娘,陛下却是有口谕,命令郡主娘娘即刻回家,在家好好待着,旁的事却是不要管。” 云夕郡主正和守门太监胡闹,便发现李无禄竟然亲自前来传送口谕。要知晓李无禄如今,却是极少离开雍和帝身边。 她忍不住心中有些暗喜,此人此事过来,却是正好伸手抓住对方,眼中闪出期待。 “李总管,你快点跟我说一下,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我父王会那般失魂落魄?会又为何会被关在家中?还有皇爷爷可是有生气?有多生气,还望您一一告知。 如若可以,便是求您替我向皇爷爷请求,还请原谅我父王才好。” 云夕郡主素日可算得上是京中霸王,然而对内却是一派天真,因她素来得宠,是以司徒沣却不愿意其改变性格,将她的性子养得天真无邪起来。 李无禄看向面露惶惶不安的郡主娘娘,心中却是一叹。都说皇家无真情,至少云夕郡主在对其生父上,却是有着几分真情实意在。 他李无禄一生追随在陛下身边,却是看透了多少夫妻反目、子女离德,诸如此类早已不知见了多少,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然而面对面对云夕郡主,李无禄的声音忍不住柔和三分: “郡主娘娘,要我说,您还是别为难奴才了,不如郡主娘娘此事先行回府。 要知晓此事,却是王爷头脑一热犯了大错,如今确实不好贸贸然上前求情。 若是一个不好,岂不是害了王爷,郡主娘娘心中要有数,陛下毕竟是一国之君,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李屋路口中解释,对于云夕郡主,他也算得上是颇为尽心尽力。 是以在劝解其这方面,可算得上是少有的多费心思,虽未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一说明,却也将重点各自提点。 云夕郡主虽然性格莽撞,但终究乃是皇家之人,听闻对方不着痕迹,丝毫不露的话。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她哪里不曾晓得自己父亲平素里是个什么脾气,这显然是自己父亲因为一时莽撞,所以惹怒了皇爷爷。 况且恐怕此时,皇爷爷乃是极为生气的状态,不然并不会让李无禄说出,慢慢气消之话。 云夕郡主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虽说只是一闪而过,但是她还是心中产生了几分不确定,难不成自家父王,又盯上了自己那位喜欢多管闲事的皇姑姑。 只是她却不敢将此事表露,听闻雍和帝不打算见她。 她也极为有眼力劲儿的未曾在门口纠结,而是与李无禄寒暄一一,便驾车回到自己的郡主府。 此时的状态,她却隐隐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看着婢女递过来的手帕,她在手中轻轻擦拭两下,只觉心中的烦闷并未随着她的动作而减少半分。 自家那位皇姑姑乃是极为厉害的人物,每每京中发生大事十之**都与其有关,可算得上是人不在江湖,然江湖之中风波却具与其有关的样子。 虽然此话算得上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但是如若将此事放在康眠雪身上,便一点也不违和。 因知晓群芳开夜宴,是以康眠雪第一日早上特地吩咐几名丫鬟,万不可叫醒姑娘们,到时让她们自行吃早膳便好,却也不用上到这边来。 省得睡得迷迷瞪瞪,再过来自己这边,不过是平白遭罪。 绣橘听着康眠雪的吩咐,口中连连点头,却是看着对方满是促狭的笑意。 康眠雪哪里受得了这个,见其的面容便知晓,对方定然又是想了些不着三不着两的。 “干嘛这样看我,咱们又不是没有如同一般的玩儿闹之时,早上起不来,岂不是太过正常了。”康眠雪没好气的白了对方一眼,冷静看着自己仍旧只有巴掌大的面容,却是有些无奈。 以前总是想要自己在瘦些,如今却是想方设法让自己能再胖一点,人这一辈子还真是难。 她口中喃喃自语,倒是把绣橘惹得哈哈大笑。 绣橘今日亲自给康眠雪梳头,手上极为灵巧,口中唠叨着:“真不是我说,主子您却没发现,您到了这江南之地后却是活泛了不少,比之京城看起来还是这扬州最养人。” 绣橘的话,虽说有些恭维的味道,然则却是实话,康眠雪的确是相对而言更适应这片温润的土地 是以她却也并不反驳,只是让绣橘去把自己有一条珍珠额链找出来。 如今这天气,戴那个却是正好,到时颇有些南国山色水依依,龙目系额鬓儿垂的样子。 绣橘笑呵呵地听着康眠雪的描述,眼睛都未眨一下,便将库房钥匙交给云枢,让其到天字号一五集中取出。 云枢点点头,不过仍旧有些好奇,对方为何会记得这么清楚? 要知晓康眠雪身边的东西却是最为繁杂,那条珍珠额链,又不是她的心头好,绣橘竟然能够将其记得如此牢固,实在是匪夷所思。 绣橘清笑着摇头,将其往门外推,口中说着:“我说云枢大小姐,您可快着点,千万别耽误我的事,至于为什么这么记得清楚也很简单,习惯罢了。” 将云枢推到门口,绣橘这才回到康眠雪身边,替对方篦头发。 康眠雪的一头秀发,仿佛是墨汁泼洒而成,绣橘握在手中,却是不敢使重一分力道。 “要说呀,这江南唯一的不好便是,这湿气大了些,虽说皮肤养人可是却未免有些太热。” 绣橘如今在北地年长日久,已经慢慢习惯了北方人的做派,是以此时回到江南一时之间,竟有些觉得气闷。 康眠雪轻笑一声也不理她,只是合着双眸任凭对方的动作。倒是绣橘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轻声在康眠雪耳边说道:“主子,咱们之前不是将整个院子清理了一遍吗?如今确实也有不少的收获呢。” 康眠雪听闻此处,倒是来了几分兴趣,挑眉看向对方,示意她说下去。 绣橘笑着点头,手中的动作不停,慢慢这才说着。 “如今整理过的行宫也还算能看,总比先前跟筛子似的好了很多。 奴婢确实也没有想过,这江南甄家竟如此做派,连一点的掩饰都不做。这园子原是江南的富商进献的,可这富商就是江南有名的盐商。 是以虽说没有些什么怪东西,但是这里边却又有着,不少甄夫人安排进来的人。 另外我却是从一个头目那里听闻,甄夫人算得上却是颇费心思的,这座行宫本来是替着陛下准备的。至于为何这里有如此多的甄家安排之人,那是因为其打算等陛下前来江南之时,送上美女敬献。” 绣橘说到此处,嘴角略带些讽刺的意味,她口中说着,手却不停,接过云枢递过来的珍珠抹额,仔细替康眠雪戴在头上。 那珍珠各个浑圆,其上宝光隐现,中间一颗大的竟是龙眼大小的粉珍珠,只看着便知那是无价之宝。 绣橘又拿起几朵赤金发钗,依次插在康眠雪的鬓边。 因康眠雪不喜欢那些花朵之类,是以并未带着宫中进献上来的各色新鲜花枝。 不过虽未佩戴,绣橘还是拿出一盒,给康眠雪观看。 “主子,您却是不喜欢这些花儿朵儿,如若喜欢戴这些,那前些日子陛下派人送来的荣华,却是正好派上用场,我早就查看了乃是极为精巧的货色。 都是前几天陛下让跟着六百里加急一起送过来的,足足有三大盒呢。”绣橘口中说着,又拿起左侧架子上的一只锦盒,挑开万字不到头如意帘头,便可看见其中摆放着一三十朵形态各异的花枝。 这些花便是被称为荣华的绒花,样式却是极为精巧而且此物,新鲜的紧,各色都极为难得。 康眠雪低头瞧了一眼,就发现里边有一只橘红色八爪上,蹲着一只极为肥胖的鸟儿,也是绒黄色的。 她见之一时便有些新奇,将其拿在手中左右把玩,口中笑道:“这东西做的倒是精巧,这鸟儿反倒像是真的一样,却是有趣的紧。” 绣橘见状点头笑着称是,这花儿的确是极为难得,道并非是材质如何珍贵,而是这上面的奇思妙想。 康眠雪心中只觉着荣华之名,似乎哪里听闻过。忽然一愣,竟想起往日里一桩公案起来,她唇角带着一丝笑意。知晓自己,未免想得太多,不过既然想到了此事,心头便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这里是多少只!”康眠雪看着绣橘,却是询问她。 绣橘听闻康眠雪的提问,略一眨眼计算口中笑道: “我算了一下,竟是整整六十只,足足放了三只大盒子。” 这些绒花此时却被她拿了一盒,另外还有两盒正在放库房之中。 康眠雪听闻笑着点头,口中仔细一算:“晴雯、黛玉,迎春、英莲、再加上那位薛姑娘正好每人四朵。 你一会子便拿着匣子去送给林姑娘她们,让几人自己挑喜欢的便是,咱们便也不管了。” 康眠雪口中笑着说道,却是吩咐云枢,赶紧将这匣子报道几人的院中。 将这盒子荣华定了去处,然后康眠雪又琢磨另外两盒,她轻声说道:“这另外的你们却是每人拿两只,可别忘了不在这边的那几个人,也替她们收好了,到时自有人给她们送去。” 康眠雪盘算着如此便又去了一个匣子,如此一来,只将剩下唯一的一匣便放入库房,来日有机会在与人赏赐便是。 绣橘、云枢等几个大宫女听到此言,具是欢喜,她们躬身给康眠雪行礼,口中喊道:“多谢娘娘千岁赏赐。” 屋中一时之间,却是莺歌燕语,让人只觉得眼花缭乱。 一时间笑闹过后,云枢从绣橘手中接过匣子,低头打量一番,带着几分俏皮点头称是,她素来是个急脾气,是以接过了匣子左右瞧瞧。 口中笑道:“说真的,这花儿却是真的好看得紧。 不如奴婢此时便先过去,众位姑娘呢,左右看着如今的时辰,却也应该起了。” 康眠雪哪里不知道,这却是对方想要着急送出,轻笑一声,微微颔首,示意对方自去不提。 云枢得了命令,却是极为兴奋,施了个礼,便小跑着离开房中,康眠雪见得如此却是摇头失笑。 第132章 亲事 云枢怀中抱着匣子, 身后跟着两名二等丫鬟,快步走在去照姐儿住处的路上。 “姐姐慢走,仔细脚下。”两名宫女伸手想要接过匣子, 却被云枢躲过。 她笑眯眯地说道:“你们可别跟我抢这个巧宗儿,今儿我却是要抱着给几位姑娘送去。这可是好东西,得了赏钱,不给你们。” 这话没说完,她自己却又先笑起来。 另一个宫女凑趣说道:“姐姐, 匣子给我,如若给了赏钱, 我却是跟姐姐平分。” 这话明显是玩笑,听她说完,众人又是哈哈一笑。 见云枢真的不想将怀中的东西送出, 两名宫女心知看来此物却真的不一般,也不再多言些什么, 安静地跟随在其后向回廊走去。 云枢足下生风,待到了院子的时候, 便正瞧着端水的小丫鬟出来。 看见她抱着东西过来, 赶紧将水往边上一扑,快步走到跟前,深蹲行礼说道:“云枢姐姐吉祥, 您来的真巧,我们家姑娘这会子刚醒呢。” 知晓姑娘正在洗漱,云枢也不多言, 只是便打算站在廊下等照姐儿收拾完毕。 却没成想云枢刚刚走进院子,便被院子中的听雪看见,她笑着上前, 打量一眼被其抱在怀中的匣子口中说道: “云枢姐姐,今儿怎么有功夫在这会子来了?难不成是为了我们家姑娘,这会子可是刚刚起呢。” 听雪看着对方笑眯眯的说,她一张尚带着稚气的团圆脸,却是瞧着便觉得喜庆。 说起来,这也是羲和长公主的癖好,她对于女子外貌却是并不太在意,然而不知为何,选中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这般类型的。 不过像类似于他们这般的,倒也是京中贵妇的通常选择,毕竟身边的丫鬟,看着要顺眼,用着更要放心。 云枢笑笑,托着手中的盒子说道:“是宫里新进的花儿,据说都是新鲜样子的。 主子说,让我拿过来,给几位姑娘们分一下。” 说着便把手中的匣子撩开一半,让听雪看里边。 只瞧了一眼,便被那栩栩如生的花朵惊到,听雪好奇的喊道:“这花好漂亮呀,竟仿佛是真的花。 上面好像竟然还有虫子?” 这话一出却是让云舒“噗嗤”一声笑出来,抱着匣子的手,却是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听雪说道: “罢罢,这蹄子赶紧拉出去,简直……真真别说是咱们府中出来的,真的是太丢人了,这哪里是虫子。 这上面乃是新作的新鲜花样,里边有蟋蟀,还有蝴蝶,更厉害的是,里边还有着四五只鸟儿,你却是仔细瞧瞧。 要我说也不知这做的人是怎么想的,这鸟儿不似普通的那种,看了只觉着心都化了。” 听雪点点头,也是一脸新奇的瞧着,她们却是没少见过这荣华,然则做得如此精巧细致的,却也还是第一回。 云枢将匣子盖好,这才说:“可不是,如若不好哪里能够敬得上皇家?更况且又能送到咱们公主娘娘身边,这东西乃是好几家子的家传秘技,听说只传媳妇不传女呢。 据说要是仔细着,这一朵花便得做个半个月才能得一只。” 云枢轻轻的解释给对方听,只听得听雪一阵惊讶。 两人正在廊下叽叽喳喳的说着,便瞧听涛撩开门帘,走了出来,对听雪说道:“姑娘听说云枢姐姐来了,让赶紧进去,偏你这蹄子在外边一直唠叨,也不赶紧把姐姐请进来,姐姐从正要过来,这一路上岂不辛苦。 姐姐还请进仔细点投。” 听涛口中说着,便将云枢赢了进来,听雪见被自己的孪生妹妹说了,也不着恼只是在背后娇憨一笑。 云枢一进来便看见坐在梳妆镜前的照姐儿,她今日却是看起来尚有几分迷糊的模样,大大的杏眼也是半眯着。 听涛走过去,从小丫鬟手中接过发梳,一下下地替自己照姐儿梳头。 云枢向前几步,深蹲行礼:“给姑娘请安,这是宫中新晋上来的新式荣华,公主娘娘命我把这个送来。 说是让您和几位姑娘各自分一下,每人四只,还剩下这四只,便留给这次进来做客的薛家姑娘。” 听了这话,照姐儿才在半眯半醒中缓过神来。她转头不小心拉动了头发,忍不住“哎呦”一声。 听涛却是吓了一跳,赶紧仔细查看是否拉疼了姑娘。 “没事,也是我突然动弹,不单是。 云枢姐姐快点起来,倒是我的不是,昨日开心却是多喝了几杯。这会子还有点云山雾罩呢,可是什么稀罕物儿,拿来我瞧瞧?” 照姐儿笑着摇头,示意听涛继续,这才看着云枢将匣子打开,露出里边的二十来枝花。 这花大多皆有拳头大小,样式却是各异,有荷花、芙蓉、通草、还有丹樨,不过看起来总归大多是夏季的,看来是应季进上的。 且有趣的是,这花上或多或少皆有草虫,有的甚至上面带着一只小鸟。 照姐儿看见那只绒黄色的鸟儿,只觉得心都快化了,她下意识的想要去拿,手在接触之前,似是想到什么瞬间停下,口中问道:“其他几位姑娘都取了吗?为何我这的这么多?” 她盯着那只绒黄色的小鸟,却还是将手慢慢缩回。 云枢笑着说道:“却是没有,公主娘娘吩咐,这匣子里面便是几位姑娘的。 随几位姑娘挑选,自己的心头好,咱们却是并不管的,姑娘喜欢可以先挑。” 照姐儿笑着点头,口中说的:“这才对,却是我刚才差点想岔了,如若咱们先行拿了,岂不是不尊重人家。” 她口中说着 又赶紧叫听涛快点给自己梳头,又叫听雪替云枢倒茶。 并又她出去叫小丫鬟,赶紧告诉几位姑娘,到她这里来,有好东西来分。 云枢笑着点头称谢,心中想着不愧是娘娘的妹子,忍不住又高看照姐儿一眼。 毕竟自己先到此处来,却也是为了让照姐儿能够先挑一二,然而对方却并未有这样的举动,不愧是大家风范。 待照姐儿将衣服穿完正好,其黛玉几人相携而来。 一进门,黛玉便摇着扇子笑着说道:“快让我来瞧瞧,什么好东西,值得你巴巴的这样去喊我。” 她今日穿着一件红底白花的褙子,露出里面浅紫色主腰,上面镶嵌着一排鎏金蝴蝶扣子,下身是月白色的百蝶裙上面绣着紫色的蝴蝶,足下一双浅色莲花鞋。 摇着扇子的手腕之上,带着一对翠绿色的玛瑙手镯,此时正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响动。 照姐儿看见她过来也笑着起身,握住黛玉的手说道:“你少来,平日里在我这里的日子还少不成,什么叫我巴巴的?只说昨日,若不是我让人送你回去,岂不是又占了我半边床。 又不是那西洋花点子哈巴狗,谁要巴着你不成。” 照姐儿说到这里,自己倒哈哈笑起来,黛玉也是跟着笑着不停,只用扇子遮住自己半张脸。 跟在后面的迎春,看了看完全不知所谓的宝钗和英莲,这才笑着解释的。 “素日里,这玉丫头和雪丫头,却是真真是一对儿促侠鬼。 你们不知道,她们在说的是谁,这指的是宝玉房里边的袭人。因前儿媚人不知道为何,突然被老太太迁怒,给撵了出去。 这宝玉那边,袭人变成了宝玉房中的大丫鬟,又因为她有点子痴心,服侍谁,心中便只有那一个,且只顾一味逢迎上峰,这才被这两个促狭鬼在这里说呢。” 英莲到无甚感觉,她本就不知此事到底为何,又不知道那人是谁,是以只是好奇的点头。 反倒是一旁的宝钗,听闻此处却是脸色微变。 对于那位含玉而生的表弟,薛姨妈却是经常提起,且话语之间带着些许意味,让宝钗听闻之后有几次羞恼。 原来就在那冯渊之事发生之前,自家姨妈王夫人,却是来了三五封信。 其上皆有亲缘之说外,还有多说起宝玉之事,将其夸得无可无不可,且隐晦之间谈及,想要促成二人姻缘。 只是薛姨妈,因当日薛老爷之命,不得在宝钗及笄之前,替她定下姻缘,是以便以此敷衍。 然则到底是这话,过到了宝钗耳朵,是以听闻二人所说。袭人给宝玉当家之事,却是让宝钗心中多了几分不自在。 只觉得此事定要回家,与妈妈好生说道一番才是。 她瞧着照姐儿笑着,面上丝毫不显,心中却是有些恼怒,若是真真如照姐儿所言,这宝玉却绝非是良配。 姨妈如此,却未免有些太过,她这几日跟随众人身边,偶尔也能探听一二贾家之事。 宝钗素来心思玲珑,便是多少男子也比之不上,不过是一些散乱信息,便让她将很多的事情在心中有了顿悟。 此时却是可以窥见,贾家老太太有意撮合黛玉和宝玉二人,而林大人却是对于宝玉深感不满,是以此桩婚事却是决计不可能成的。 然而,似乎自己的姨妈王夫人,心中另有打算,是以这才让自己妈妈带着全家人前往京中。 想到这里,宝钗却是眼中多了几丝阴霾,不过她到底还是极善管理之人,不过转瞬便将情绪隐藏。 “我却是不知道,那西洋斑点哈巴狗是谁。不过,我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让我们过来开开眼。” 宝钗看向迎春带着深意的双眸,轻轻一笑,微微颌首,承了对方的一份心意。 迎春眼中闪过喜悦,缓缓摇头,却是告诉对方不必在意。 第133章 割舍 黛玉瞧瞧放在桌上的盒子,眸光微闪,她瞧着照姐儿轻声叹气,用扇子遮住自己的半边容颜。 她这副模样,被迎春看在眼中,却是默不作声地上前将匣子挑开,瞬间里面满满一匣子的绒花落在众人眼中。 “真好看。”一直有些呆气的英莲,看着匣子里的花儿喊到,眼睛也变得闪亮亮的。 云枢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这匣子上口中笑着说道:“这是最近新进上来的,跟着圣旨一起到的呢。 却是极为难得的,我家主子却是吩咐了我,与诸位姑娘说每位姑娘四朵,薛家姑娘也是同林姑娘一样的。” 迎春听完笑着说道:“却是还要姐姐你,替我们向公主娘娘致谢。不知道娘娘这会子忙不忙,如若不忙,等一下我们却是想要过去,凑个热闹。” 虽说几人过去,所谓之事只有一样,便是向康眠雪道谢,然而迎春却并未将这些字说出。云枢听闻这话却是心中所贴的紧,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像两弯新月。 她摆着手说道:“这有什么打紧的,姑娘们要是去,我家主子开心着呢。 每日里盼着姑娘们来呢,不过是前几日有些起子小人作祟,是以主子才没有时间料理,这会子他们便如同秋后的蚂蚱,且看他们能蹦跶几日。” 云枢乃是绣橘之外,康眠雪面前第一得意之人,是以哪里不知晓这些事情。 只是她生性有些顽皮,便更加谨慎,生怕自己因一时疏漏,而多言误事,也不过就是在诸芳面前偶尔的凑上两句逗趣罢了。 宝钗听闻此言,心中知晓定然是田巡抚之事完毕,是以康眠雪这才有了些许空暇时间。 想到若非是郡主娘娘出手保护,自家哥哥恐怕早已遭了田巡抚的毒手,她心中却是更加感激。 虽说这绒花便是以薛家的权势,想要得到这些绒花,也不是太难。 纵然是得不到这一类的精巧物件,然则那普通下等嫔妃所用的,却也是轻而易举,但是这其中却并非是单纯的价格问题。 如今康眠雪给了她,与众位姑娘一模一样的份例,乃是一种信号,她身为薛家子弟却是自该心中明了。宝钗心中想着,口中也跟着几人凑趣。 又瞧着黛玉拿起那朵绒黄色的荣华,便插在照姐儿的头上,口中说着:“刚第一眼看到,我便觉得这朵配你,果然如今证明我的眼光不错。” 这朵绒黄色绒花算是这二十朵中的尖儿,竟然被黛玉毫不客气地插在照姐儿头上,却是让宝钗一愣,不过她转瞬便又恢复如初,站在英莲身旁,与其凑趣儿。 照姐儿感觉到头上一沉,待到伸手却是摸到一团柔软的绒毛,她呆呆的看着黛玉,似是十分惊讶。 她刚才便以一眼看中此物,然则众姐妹都未选择,若她过来单独先挑了,岂不是与姐妹众人离心。 是以便赶紧令人将其众人叫来,当时照姐儿便已经做好,自己与这朵绒花之间无缘的准备。 至于原因却是太过明了,总不过是来者是客,且又有亲疏之分,她身为康眠雪的嫡妹,自该谦让客人、礼让亲疏,又哪里能只顾得自己舒服。 然而却未想到,这朵自己早觉得无缘的绒花,竟最后被黛玉插在自己头上,一时之间确实有些反应不过来。 黛玉瞧见照姐儿,难得带了几分憨意,忍不住笑得花枝烂颤起来。 用扇子轻轻指点着照姐儿,口中说道:“快瞧瞧,哪里来的呆雁,竟然待在那里不知所措了。” 照姐儿眨眨眼,却是默默地未曾反驳,只是见着对方笑。 偏她这一笑,倒叫黛玉脸上生出两朵红云,轻轻地用扇子敲了一下,照姐儿的肩膀,低语说道:“古人说,君当以国士待之。 君以国士待我,我又如何不以国士待君呢?” 说完,她痴痴地笑起来,两人对视一眼更觉亲密。 一旁的宝钗,看着照姐儿和黛玉,却是心中一丝羡慕,二人知己之情。这人生在世,不过蹉跎几十年罢了,能够得一知己,此生便也无憾。 她自以为做的隐秘,然则却被一旁的迎春,将这番官司看得一清二楚,低头含笑。 众人之中,倒是只有英莲,一个人竟是茫茫不得所知,只安心的在那里等待众人挑完,自己再上前挑花。 偏偏黛玉几人,见到英莲如此乖巧,然而更加贴心于她。 少不得又各自挑出,适合对方的一一对比。 个人眼光不同,喜好不一,一时之间几人竟互相争论起来,待到众人皆各自挑得心仪之物,已然是到了晚间。他们五人头上拒带了各自选择的绒花一起前往正院与康眠雪用晚膳。 江南这边诸芳竞艳,份外妖娆,京城之中四皇子府却是一片阴云密布。 此时凉风阴郁,竟是看不到一丝日光,昏暗中无数楼阁此起彼伏。四下里,具是奇花假山,多缀郁郁葱葱,一阵喧哗却乃是风过传声。 如今的四皇子看起来,哪里有往日的意气风发,甚至比起三皇子来,更是带着几分颓废。 原本一双上翘的凤眸,此时只带着些许浑浊,胡茬已经遍布腮边,隐约能窥探出一两丝深深的迷茫。 一名老者只是捻着长髥,双眉紧蹙,眼眸似睁似闭,原本一直从容淡定的神色,此时看起来已经满是凝重。 四皇子望向对方,如同看着救命稻草一般,口中喊道:“先生教我,却是该如何是好,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却也正是邬先生所纠结的,眼前之事哪里是如他想象一般,不过是短短月余,竟发生如此翻天地覆的变化。因他老母去世,是以回去奔丧,再回来却未想到如今,事态竟已变得如此严峻。 “不管如何,此时王爷却是一静不如一动,先慢慢地看,总归是能窥见出一二的。”邬先生此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于朝廷的局势以及江南的变化,还有京中皇宫之内的想法,他如今却是都难以察觉。 这天下布局,总归逃不出一个谋事在先,然则此时已经是尽数先机尽失,却又如何回旋? 便是他有运筹帷幄、诸葛再生之能,却也难以在这现今混乱的局势中窥探一二。 邬先生皱眉说道:“如今三皇子,我倒是认为并未失了上心,此次恐怕更多的是当今要保护三皇子才是。” 对于这点冷静下来的四皇子也是十分赞同,他此时想来父皇却未必是真的想要惩罚三皇子,不过是其身边位置特殊恐怕,皇宫之中有着蛀虫。 若不是自己当时受惊过度,这才没有注意到全局的情况,也才未曾发现,三皇子并未失宠的事实。 他略带一些沉重地说道:“先生所言甚是,的确正是如此,我却也是刚刚才想明白,如果我所言未差。 恐怕父皇,一直便想对付江南甄家,只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这一次却是正好有人抢在前头,是以父皇干脆顺水推舟。 若我所料没有错,只恐怕那甄贵妃卧病在床也是假的,她和三皇子一样,都被软禁起来,只为了能够在江南甄家覆灭之后,而不被甄家所连累。” 四皇子想到此处,心中划过一阵阴霾,难不成如今宠冠天下的羲和长公主也是父皇的棋子吗? 或者说是给三皇子的挡箭牌,如果说羲和是挡箭牌的话,那么难不成甄贵妃才是真正的心上人。 四皇子心中所想,不知不觉的向诡异的地方延伸而去,他并不觉得自家父皇心中有一人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大庆朝皇族代代出情种,已经是盖棺定论的事情,然而差别只在于,这个情种所爱之人所生的孩子。 如果是羲和长公主,那么此时一切,便是雍和帝为其包揽功绩,以期将其扶上皇太女的位置。 若是三皇子司徒沣,那么所谓的白月光,从最开始便只是甄贵妃一人,恐怕连那白月光之说,都是雍和帝的为了保护心爱之人留下的诡计。 四皇子想着甄贵妃这么多年来,不论犯到任何错误,甚至有多少人弹劾江南甄家,全部都被雍和帝一一搁置。 他的冷汗渐渐在额头出现,难不成真的是如此,羲和长公主根本就是个替身,父皇真爱的孩子乃是与甄贵妃所生的三皇子。 不过这个可能性不过刚刚闪过脑海,他转眼便将其抛出脑后。只凭着雍和帝,一年半载不入一次后宫的行为,他的真爱或者白月光就不该在皇宫之中。 四皇子将自己的想法说与邬先生听,邬先生一时之间也是难以决断,毕竟这么多年来,从面上看雍和帝,的确是极为宠幸甄贵妃以及三皇子。 但是这种宠幸,究竟是为了后宫平衡,还是其他,却根本无迹可寻。 “可是这么多年来,为何我们从未想到过此事呢?”邬先生下意识地说出自己在意的地方。 而这个问题似乎更好解决,江南甄家本就是江南世家。自开国以来,已出了不知多少位名臣,是以所有人都认为甄贵妃,不可能是当今的真爱。 而且当年身为皇子的雍和帝,却也是为了那位心爱之人,做出了不少糊涂事。 两人一时之间却是难以决断,相互对视一眼,具感此事实在是蹊跷之极。 “此事虽说难以决断,然则到底还是有几分可循之计,但如今最重要的,却并非是此事,而是四皇子你。”邬先生口中说着,将目光看向四皇子,死死地盯着对方。 被邬先生的眼神一吓,四皇子忍不住一个激灵,他下意识的睁大双眼,却是显得极为惊诧,似乎不明白为何对方竟说自己是关键。 他尚未询问出口原因,便听到邬先生轻声说道:“殿下,此时我们却是要,将所有的人员全部撤回,立刻进入蛰伏状态” 四皇子听闻此言,却是心中一愣,如今三皇子之事受挫,正是应该招揽群臣以壮大自身才是。 这为何眼前这位邬先生,竟让自己好好韬光养晦。如此一来难不成竟是放手那些前来投靠的群臣不成? 邬先生只一眼,便看出四皇子的想法,见其一面容之上,竟显出几分踟蹰,冷笑一声说道:“且不说,此时前来的,大多都是原来那些三皇子手下的废物。 即便是这些人,都一个个乃是肱骨之臣,然则在节操之上便有亏缺,今日能够背叛三皇子,来日未必不会对四皇子你背后插刀。 更何况如今陛下正在恼怒之中,如若四皇子你太过心急,露出一二分妄图,恐怕下一个被圈禁之人,便是四皇子你了。” 邬先生此时却是丝毫不留情面,他现在已经完全确认,眼前之人,能够登上大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让他觉得自己心血白费,是以一时之间对其,也在无原来那些克制隐忍之让。 偏偏四皇子此时正是如同惊弓之鸟,是以听到对方言辞,不但未曾感觉有鬼。更是觉得心中妥帖,将其视作救命的稻草,只希望对方能够赶紧为自己解惑。 他走到邬先生面前,一揖到底,口中哀求:“却是求先生,教我该如何度过此事。” 如今的他,却哪里敢在随心所欲。当日天津之事,便是在邬先生离去之后,他略作改动,结果未曾想便落入康眠雪的圈套,直接让自己一步好棋,变成了半死不活。 真真是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时至如今,他却是长了记性,哪里还敢纠结些蝇头小利,赶紧向邬先生请教。 邬先生看着对方如此,倒也有几分妥帖。如若四皇子能此次知错便改,未必不能得一亲王之位,虽说不如九五之尊,然则倒也算是位极宗室。 他垂眸点头说道:“既这样,那我便与你说一下。不管如何,我们如今可确定的一件事情,就是三皇子和甄贵妃是被陛下保护之人。 四皇子,你却是不必管对方是否是真爱所出,这个点对于三皇子他们并没有任何意义。” 邬先生见他刚说完,四皇子便要插嘴,立刻打断了对方的话。 的确,对于眼前的情势来说,无论三皇子是否是那位真爱所出都没有任何意义,明摆着就是雍和帝不想让三皇子和甄贵妃倒。 “如此一来,我们第一不能接受三皇子原本的那些废物。 第二却是要暂时韬光养晦,一定不能够操之过急。” 这第二点却是最为重要的,邬先生最担心的却是四皇子一时激动,会做出一些举动出来,到时便容易引出祸端。 四皇子听着邬先生的话,一一点头,却是心中有了一些安稳,然则其一说到第二点,四皇子便有些僵硬,面容之上略带出几分尴尬。 邬先生入目光如电,见对方如此,哪里不知道,对方定人是在自己不在的时间里又做了些什么。 他想到这里,皱起眉头,却是看向四皇子的眼神,带着些许失望。 被巫先生冷然森然的目光一吓,四皇子一个激灵,赶紧将此事的原委一一讲述,最后才带着几分尴尬解释。 “其实江南四大盐商之中,有一家是我的,所以当时他们要提高盐价的时候,我就同意了。” 此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在邬先生和四皇子之间。 邬先生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他如今却是只觉得心血上涌。看着对方的脸,恨不得一巴掌抽上去,只是到底还是控制着自己,用手指着四皇子确认: “殿下说的,可是真的?你没有欺骗老夫?” 四王子此时被邬先生那副模样,吓得也是有些慌张,他赶紧点头说道:“这却是自然,我怎样都不会骗邬先生您的。” 邬先生得到对方的确认,缓缓闭上眼眸,顿住身子坐回椅子之上,轻声说道: “殿下壮士断腕吧。” 随着邬先生的话音落下,天空之中,却是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话听到四皇子耳中,只觉得像是一把钢刀,插在自己心头一般。 要知道那可是江南四大盐商之一,每年的利润却是极为丰厚。 国库三成出江南,江南七层出盐政。 这食盐看着小,然则却是少见的一本万利。经过四皇子的悉心培养,每年足足是百万两的进账。 要知晓之前进军准噶尔,也不过才花了一千万两白银而已。等于他这一把,便直接吃掉了,三分之一个准格尔大战。 一时之间,如若说不肉疼,那却是假话。 只是他到底尚且存在着几分理智,是以听闻邬先生所说,却没有跳起来,仍旧是对其抱拳请教的状态。 四皇子不知晓的事,因他这一番解释,反倒是让邬先生原本已经冰冻的心,裂开一丝缝隙。 他安慰自己,虽说四皇子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但最少来说只凭其尊师重道之上,便可知晓其并非是无可救药之辈。 他一边心中思忖,一边口中解释:“殿下要知晓,如今这态势,别的不说,指着盐价之上定然是不用想了。 如若殿下你还想保下一点基业,便马上八百里传书,让手下赶紧立刻抛售溢价平稳。” 到时虽说定然会被当今责罚,然则到底是浪子回头,终究有几分可悯。 四皇子此时已如同惊弓之鸟,他听得对方所言,立即点头称是,只是待到行书之时,仍略有些迟疑:“那个先生,却还有一世请教。 江南甄家真的留不下了吗?” 他如今还在想着此事,只觉得自己似乎被雍和帝玩弄于鼓掌之中,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甘心。 邬先生眼神无奈,看向四皇子轻轻摇头说道:“殿下,此事却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今认为谁适合成为皇帝。而且即便是三皇子有可能会是帝位继承人,然则甄家却也是必定要消亡的。” 四皇子下意识地想反驳,如若想要把三皇子立为皇储,那么江南甄家便是外戚,又如何可能会被抄家。 然而他只在脑子略微一转,便停了话头,若真的想让对方继承皇位,那么外戚便是第一个需要整治。 这样想来江南甄家,是决计保留不下的,若江南甄家保留不下,那么四大盐商,却也是注定灰飞烟灭。 想起自己飞了的银子,四皇子瞬间觉得有些肉痛,他笔下疾书,不过一会儿便将信件记好,用上自己的暗记,将其合上,命人直接用八百里加急送出。 对于甄家,他虽说有些复杂,然而不得不说,甄家此时已经成为皇权的蛀虫,却是不得不清除。 四皇子坐在长椅之上,难得有些愣怔,心中却还是在想着那早已飞走的盐商收入。 此时,邬先生已经告辞离开,只剩下他自己在此处发愣。 “本王曾以为自己是傻子,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活得很清醒,今日的乱状,不过是不愿意相信而已,想来甄家也是如此。”四皇子淡淡说道,语调中带着一丝怅然,却不知是在说与谁听。 此时的江南甄家尚且不知道,灾祸即将临头,仍旧做着三皇子登基,甄贵妃进太后,甄家一门荣耀的美梦。 可惜的是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如今的甄老夫人便在疯狂的状态。 在其所住的院外,远远的便能听到,其中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她的房中此时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好地,满屋子的珍宝珠帘,被其全部扔在地上。商代的青铜鼎已经断了一只腿儿。 汝窑的盘子更是碎得难以分辨,更不要说屋中放着的吴道子的画,早已经断成几截扔在地上。 “可恶,竟然现在还没有办法弄死那只小老鼠,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往日里跟我邀功之时,你说的那么好听,如今真的让你们去做了,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甄老夫人此时却是胸口急剧起伏,她只觉得自己有些头晕,忍不住扶住桌角,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 一旁的老嬷嬷也不敢劝阻,只能一脸担忧地看着甄老夫人。 那跪在地上的婆子口中喊冤枉:“启禀主子却不是咱们不下手呀,如今且不说那里边,竟被清理了十之**,只剩下几个虾兵蟹将在。 便说上一次,咱们却也是做了万无一失,可是谁想到那甄英莲,竟然连叫人过来,竟是被她雁啄了眼。” 那婆子口中说着,眼中也是闪过戾气,她乃是甄老夫人用了多年的,是以平日里都是有极有脸面。 便是年轻点的主子,都要过去叫她一声妈妈,然而今日却是丢人丢到了家。 甄老夫人用手轻点着对方,口中恨声说道:“我却是不管什么,总之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十日之内,我却是要让那甄英莲死无葬身之地。 往日里,江南那么多游侠都干什么去了?如今正是用到他们的时候,不管是谁,把那真英莲偷出来也好,直接在园中弄死也罢,总之我要让她活不成。” 甄夫人口中说着话,却不带半点菩萨心肠,吃斋念佛竟铸就了一身蛇蝎肚肠。 婆子不敢多说,低头称是。好不容易待到甄老夫人气消,将其轰了出去,退出门外,只觉得身上冷汗淋漓,擦了一下额头,却发现竟是一手的血,原来是在磕头之时被地上的瓷片划伤。 甄老夫人看着屋中的一片狼藉,心中的抑郁却是半点未曾消退,她看到甄英莲便想到对方的祖母,心中却是恨意丛生。 “呵呵,你纵然是白发齐眉又如何?你的夫君死了,你的儿子不知所踪,你的孙女先被人拐走,如今也要死了。好姐姐,你开不开心啊?” 甄老夫人口中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容之中的狠厉,却让人心头乱跳。:,,. 第134章 人言 行宫中月色如水, 然则到底是残月,只得朦朦胧胧间投下一池明昧。 莺儿瞧瞧外面的月色,嘀咕一句, 转身走到桌前,提起琉璃灯罩,用发簪拨弄着烛光。 她一边手上不停,一边偷着瞧靠在炕上的宝钗。 宝钗靠在炕边, 背后放着两个秋香色的彩锦靠枕, 手中托着一块金锁正在垂眸沉思。 这东西的来历,却是要从七八年前说起, 当年她因一时犯了胎底的热毒, 却是险中之又险。 也是在那时,家中竟来了一僧一道, 那癞头和尚除了给了一包药引之外, 又特地叮嘱一定要在金器之上簪这八个字, 然后让小姐戴上。 说来也是奇怪, 当年配好那药她吃下一丸后, 热毒便好受许多,再后来戴上这金锁之后,却是真的身体较之以前可谓天壤之别。 也因着此事, 家中之人却也是, 对那癞头和尚所说, 日后需要宝钗的姻缘需要与玉来配一说,心中有了一二分只揣测。 也是因为如此, 这才会在姨妈的一次次暗示之下,考虑过自己与宝玉。 这次前来,本来却是并不打算带这块儿金锁的, 然则终究是一时鬼使神差,本不觉得如何,如今她看着却是只觉心中一阵翻腾。 连上面錾刻的字,看着也刺眼起来,虽说那赖头和尚确实有几分能耐,然则,宝钗一想到自己竟要与如此之人共度一生,却是意难平。 她当日对于妈妈试探之言,未曾反对的原因,其中便难免是有,宝玉终究是出自勋贵世家,是以定然是谨慎安礼之人。 然而今日听了,照姐儿和黛玉所言,宝钗只觉心中恶心,是以虽强颜欢笑一天,然则回到房中却是再难掩饰。 莺儿看宝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却并不懂对方所想为何,只是下意识的安抚说着: “要我说,姑娘此时想那么多干嘛?如今不过是两家夫人都有这么个意思,日后如何还未可知呢。 如今大爷也上进了,咱们薛家也不是真的非要贴上去,真的伦起来咱们家乃是紫薇舍人后人,又哪里比贾家门楣低到哪儿去。 姑娘却是没要自嗔,若是真的不愿,咱们到时跟太太说明便是,又何必在这自己纠结烦恼呢。” 她又从临窗的柜子里,拿出一只锦盒,走到宝钗面前,将其打开,口中献宝说道: “姑娘瞧,这是今儿姑娘吩咐我去找的。我可是翻箱倒柜好一通,好不容易从压箱底里边找出来呢,却是一个不少全在这儿。” 宝钗被莺儿的话打断思绪,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不上不下。 偏世情又却是如莺儿所言,这事儿不过是两家主母私下里边的意思而已,连个面上的都不算,若是她不愿谁却也不会逼迫她。 想到此处,宝钗将金锁递给莺儿说道:“去把这个找地方锁起来,莫要让人瞧见,此事总归还要与妈妈再商量一下才是。 你今儿找东西倒是快了,往日里总要磨磨蹭蹭的。” 宝钗打趣莺儿,低头看着锦盒里,一字排开的十二朵水晶琉璃法钗,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这东西乃是用水晶镶嵌,银子通体打造而成。其中银子薄如蝉翼,托着水晶花瓣,栩栩如生。 一如十二花神一般,共计十二朵。 宝钗托起一只牡丹,在手中打量,那花儿形如手掌大小,四五重的花瓣间接堆叠,托着一丛金色的花蕊颤颤巍巍,看起来却是与真花一般无二。 她拿在手中仔细打量,这才又小心的放回锦盒。若是要送人,这锦盒变太大了,便命莺儿再取出几个小锦盒的来。 “这一共是十二朵,每位姑娘留两朵,剩下的四朵先放到我这里,待有了机会再行送出。”宝钗略一沉吟说道。 她之前曾见此物做的精巧,便打算将十二只都献给羲和长公主,然而到底觉得此物精巧有余,却是贵重不足。 她们这年纪戴着玩儿,倒也是可以,若是进献做礼物,却是未免有些不够尊重。 至于给公主娘娘的,则与之完全不同,到时需要单独列单子再说。 莺儿脆生生的答应着,手脚麻利的拿出,几只不同颜色的锦盒。这些都是宝钗专门准备,用来送人的,上面都是精致的螺钿,四角具是包裹着金子敲出的花样,便是当做日常的摆件,也完全没有失礼。 不过一会儿,八只锦盒便已经准备好,莺儿托着小脑袋盯着盒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宝钗看着对方如此,口中轻笑一声询问说道:“怎么了?舍不得?难不成你也喜欢上了?” 莺儿摇摇头,她却是带着些迟疑口中说道:“这倒没有,只是姑娘,我却是有个想法。 你瞧便如同这牡丹花一样,咱们却是见多了这类的精巧东西。即便是再好,恐怕也没什么意思,我就是在想能不能有些什么比较特殊的,比如说香气之类的。” 莺儿这话带着几分踟躇,她却也是一时想到此处,这才说出。 宝钗倒没有打消莺儿的积极性的想法,毕竟在她看来这并不算是什么毛病,甚至反而说是个优点。 白皙地手指划过脸颊,思忖道:“我若记得没错,随着这个一起来的,应该还有那十二花神的香精。” 莺儿一愣,似是在思考一什么,好一会儿才像是猛然想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却是记起来了,姑娘等我。” 说着便如同只兔子一般,嗖地窜了出去,宝钗只来得及喊一声:“莺儿,慢点儿。” 看见对方瞬间出门的身影,宝钗无奈的摇头,这孩子何事都好。 可算得上自己的贴心之人,偏偏就是这急躁的脾气,始终不改,总归还是要慢慢□□才好。 莺儿的速度很快,不过是茶盏的时光,她便抱着一只盒子走进来,宝钗瞧见对方头上的汗珠也是无奈。 她指着桌面上的茶壶说的:“先把东西放一下,喝点子茶。” 听到宝钗的吩咐,莺儿果然先小心地将这锦盒放在宝钗的面前,又嘱咐道:“姑娘小心,这个可沉着呢,且等我一下,我来拿。” 她口中说完,便走到桌前,倒上一杯茶水先灌了进去。 宝钗瞧她的模样,本有心提点一句,又觉得此时难免天气燥热,一时急了些也是正常,便轻轻撂开手。 莺儿的动作极快,不过两口便将一杯茶水下了肚,只觉得身上的燥热如同水般退却。这才又将盒子抱起,放到宝钗面前,挑开上面的如意扣子。 这里面是一套十二支的香精,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撩开盒盖便是一股子香气袭来。 一只只大概三寸高、两指宽的瓶子,其中满是各色的液体。 下面又有着一只只的小签子,标注着上面的味道。 宝钗拿起一瓶,瞧瞧上面标注的荷花,将其放在鼻翼之下,只觉一股荷花香气,淡淡绵长,萦绕在鼻尖。 不过是一道香气,却让宝钗感觉此时的慢热消散不少,她仔细数了一下,又将与那八只盒子中一一对应的香精放到一起,这才算完事。 莺儿拿着一只香精在手中把玩,对自家小姐说道:“这东西倒是好得狠,只是未免太过麻烦,若是超过半年不用里边的香气,便就散尽了。” 宝钗点点头,这也是她觉得麻烦的问题,如若不然,导师将其推向贵妇圈,却也可以想见风靡之态。 “以后总归是有机会的,况且我也是心中纠结,毕竟是自家用的东西,拿到外面当货品卖,总是心里边,有些不舒坦 。 如今这样也挺好,咱们只留着送人或者自己家用。” 宝钗性格却是极为通透,深得随遇而安,平安是福的心得。 是以虽手中有这条财路却不能变现,觉得有些可惜,然则不管如何,却是不为天命便好。 莺儿听了宝钗的话,也是极为赞同小姐的想法,毕竟此事倒也并不需要着急,日后慢慢再来。 她想起今日的事情,口中却是笑着说道:“本以为那位总督千金,却是极难交往的性格,哪里想到竟完全不是如此,姑娘这回可是看走了眼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促狭的看着宝钗,轻轻的在脸颊上划了两道。 宝钗瞧着她这副顽皮模样,面容淡淡说道:“你今儿还真的是听得仔细,我却是知道你的意思了,明儿就让人拉了你下去。” 这话却是玩笑,不过是宝钗逗弄莺儿的。不过莺儿有时,也是个心理有点憨的,听到宝钗这话,瞬间红了脸框。 上前想要摇晃宝钗的袖子,手又不敢,一时之间竟是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 见对方真的被自己逗哭,宝钗心中也有些后悔,她无奈的摇头说道:“你这丫头,却是一点玩笑,都开不得了,偏还跟我开玩笑,如今却是难过了吧。” 莺儿鼻子里带几分抽泣,伸手拉住宝钗的袖子,摇晃撒娇:“我却是不管,莺儿定要留在姑娘身边,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 敲着胡搅蛮缠起来的莺儿,宝钗有些无奈的摇头。 她靠在炕上,心中思忖,自家哥哥已经在昨日离开扬州,带着田巡抚和田夫人一起回往京城。 确实不知晓,这是一路上是否能够平平安安,更加难以预料回到京城之中的事情。 莺儿见宝钗仍旧眉头微皱,知晓对方定然是心中有所疑虑。她此时却不敢胡闹,只是又拔下头上的簪子,在烛火中拨弄两下,将灯光烛光调亮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看着宝钗。 “我却是没事,只是有些担心妈妈一个人在家可好,哥哥自己上路,也不知能否照顾好自己,如若没一个知疼知热的到底难捱。” 莺儿听闻此言,却是点头称是,她像是突然又想到一事,瞧着宝钗说道:“话说小姐,那位英莲小姐,就是被咱们家大爷买下来的那个吗?” 宝钗听到这句话也是一愣,不过因而此言说的却是不错,英莲的确是薛蟠在拐子手中买下。 后来的事情,到底是因她而起,宝钗这些日子,总是觉得与对方之间略有些隔阂。 “的确如此,不过人家现在已经是小姐的身份,万不可轻易失礼,你却是明白?莺儿。”宝钗轻声嘱咐着她,却是怕莺儿一时激动竟得罪了对方去。 莺儿素来乖巧,又哪里不知道这些,她点头说道: “那大爷还打算娶英莲小姐吗?我可听说了,公主娘娘极为喜欢英莲小姐,而且好像英莲小姐是被贵人所看重的呢。” 宝钗听闻此言,却是突然拧紧了眉毛,面容之上也是阴沉如水。 一双漂亮的眼眸,原本里边盛满温柔和蔼,此时却是少见的阴云密布,她严肃地说道:“莺儿,到底是谁在传这些没用的?” 第135章 血脉 莺儿却不知晓为何自家姑娘突然变了脸色, 她有些怯怯地说道:“是……今日我去后山的时候,却是有两个人在说话, 我就不小心听到了。” 她有些紧张, 尚且带着婴儿肥的手指,已经攥得紧紧,指尖微微有些泛白, 显然是被宝钗的一声喝令吓到。 宝钗眼见着莺儿脸上毫无血色, 忍不住也是有些心疼,然而此时却并非是顾及此事的时候。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便是要赶紧将此事查得一清二楚, 不然未必不是另一场祸事的开端。 要知晓这人言可畏四字, 那是古来有之,现在竟然有人在背地里传出英莲的话来,实在不得不让人心中提防。 从最开始的时候,便是以英莲之事, 而引得哥哥打死冯渊,也才被抓到大牢之中。 实际上,宝钗一直有一个疑问, 为何哥哥那日将英莲明明抢了过来,却并未带回府中。 而最后英莲却又被当时的知府带走,要知晓那冯渊当时是在家中呆了三日才死。这三日之中, 为何哥哥会任由一个弱女子在外面,这是极为不符合常理的。 她本来之前见到哥哥,便想询问此事, 然而总是阴错阳差难以说话。 待到了扬州,此事却是更难说,她不过匆匆与哥哥见了一面, 便听到其去世的消息,当时只觉得心痛难耐,早将此事抛在脑后。 在行宫再见到哥哥,只有心中满是欢喜,又怎可能抓着其说当日之细枝末节。是以这么长时间来,宝钗竟真的不知晓当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此时想来,宝钗却是心中凛然,恐怕英莲身上,有着某些特殊的背景,或者说她一直被某些人所关注着。 莺儿此时被宝钗的话吓得不行,原本带着红晕的脸颊已经满是苍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原本并不康健的身形此时更是微微颤动。 她一边努力回想着当日的情景,一边在心中懊恼不已。本来已经多做防备,她却也没想到,自己到底变成了那起子人手中的棋子,如今想来自己却是真真的窝囊。 想明白一切,她心中带着几分恼怒,口中哼哼地说道:“姑娘,这件事却真是奴婢的错。如今想来,我去找那二人的时候,不过是一座墙,怎么可能就近让对方走了。 要知晓我去的那地方,其中那是一条直道,两边具没有岔路的,便是她们走得再快,又哪里能那么远。 如今看来却是早有人做了准备,恐怕就是等我这个傻子进去呢。” 莺儿一时恼怒,一时又心中怯弱之极,又担忧自己此番却是替主子招了祸,如今却是吓的快要昏了过去。 她们在行宫之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万不肯行错就差,偏偏自己还是犯了大意的毛病。 如今心中却是后悔之极,又担忧会不会因自己的莽撞连累主子。 宝钗看着几欲昏倒的莺儿,心下也是一软,纵然是这丫头为人所算计,到底也是一片心思在自己这,她轻叹一声却是柔声安慰: “你呀,平日里便是这样慌慌张张地,如今却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设计了,不过此事倒也无妨。 恐怕那人却并非是对着咱们来的,估计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在她身上。” 宝钗用手指指着东边,那里一墙之隔,正是英莲的住所。 她素有女中诸葛之称,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小小的计谋?然而她真正担忧的,却是英莲身上的秘密。 如今她可以确定,英莲定然不是表面上那样简单,或者说要英莲命的人,定然不是表面的那么简单,如今对方不过是先借了自己的手,想要为难对方而已。 此言虽是带着安慰,但是宝钗难免心中忐忑,毕竟如此一来,难免却是又要被卷入这是非之中。 莺儿站在宝钗面前,乖巧的点头如今的她,却是再不敢如往日一般。 此地还并非是皇宫之中,便如此多的尔虞我诈,若是在宫中又不知该是何等的血雨腥风,莺儿胡思乱想着,身上越发的凉起来。 不过说起冷?因为却是瞬间睁大双眼,她似乎想起了一件事。 她突然低声说道:“姑娘,我说起来,我却是想起当日冷嬷嬷说的一句笑谈了。 她却是,跟我说了一段往事 ” 宝钗听到莺儿如此说,也是一愣却看着对方,似有几分不解之意。 “你这丫头,又胡说八道起来,你才几岁吃了几碗米饭就说起往事来了?”宝钗却是并不在意,她虽为人和蔼,但难免会带出一二分世家小姐的傲气。是以听到莺儿此言,便下意识地反驳,然而紧接着莺儿说出的话便让她一愣。 “不是的姑娘这事是冷妈妈跟我说的,我原本以为是笑谈,哪里想来如今,看着却是有几分像是真的。”莺儿信誓旦旦地说道。 听闻莺儿此言宝钗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却是有些不理解莺儿所说,乃是为何。 想到这里,她便对莺儿说道。“罢罢,此事就此作罢,日后却是不要再提了。 如今也晚了,赶紧收拾一下,服侍我睡吧。” 宝钗却是不愿意再听,莺儿说这件事情。 偏莺儿此时犯了执拗,绕着宝钗说道:“姑娘姑娘,你听我说呀,你却是不记得当日给咱们送东西的那位冷妈妈。 就是那个家里边是京城人士的冷妈妈。 姑娘却是不知道当日了,妈妈一见,英莲姑娘,当时连手中的盒子都差点跌掉地下。奴婢那时还担心是冷妈妈年纪大了是以让她搬些轻的东西,然而却发现冷妈妈一直在犯错。 奴婢原本以为这乃是冷妈妈,年纪大了,这才手脚不够麻利。后来我却发现不是这冷妈妈乃是一直盯着英莲小姐看。 奴婢当时以为,冷妈妈乃是看英莲小姐长相甜美,这才多注意了些。 哪里知晓冷妈妈竟偷偷的,跟我说了一桩往年的公案,还说那位公案中的小姐,却长得和英莲小姐极为相似。” 这话却是石破天惊,宝钗本已经起身,双腿落地正要穿鞋,听到此言却是一愣,双眉紧紧皱起,追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公案?” 这公案二字一出,却是让宝钗心中大震,要知晓当世之上,各大世家对于内闱之事极为注意,能够称为内闱公案却是极为少见。 宝钗死时却是心中纠结,如若真的英莲牵扯其中,到时难免不会牵连到哥哥,她忍不住一阵心中发苦。 莺儿瞧着宝钗面容不对,却是不敢再造次,低低说道: “小姐,冷妈妈说,英莲小姐可能是皇家的血脉。” 她的声音极小,只凑在宝钗耳边。 听闻对方一说,宝钗也是眼中划过沉思,这件事她倒是真的曾经听说过,却是当初太过荒诞所致。 原来当年除了北静王等四王之外,还尚有一位晋王,虽说非皇室宗亲,然则却也是简在帝心,被先帝极为信任。 这位王爷独宠自己的嫡妻,而正妃也是京中有名的贤淑温婉。 然而这夫妻之间感情甚笃,却也是容易遭外人所忌恨。 却是在四十年前的那个冬天,这位郡王出游饮酒之时,不晓得是被人算计,还是真的醉酒。 竟然不小心与一位姑娘有了拉扯,这一下子弄坏了对方的衣袖。如此一来,沾衣裸袖,便为失节。 当时此事去是闹得极大,连尚且在位的先帝,都不得不亲自出面平衡此事。而郡王爷为了此事,不得已之下,将其纳为妾室。 然则众人皆为知晓,便是将其纳入后宅,不过是为了给其一方安身之地而已。然则,这其中又出了变故。 那位妾室,不知为何,竟然在嫁给郡王之后,不过月旬便查出怀有身孕。 此事却是不知道为何人泄露出去,那晋王也是面容铁青,原因却极为简单,那是因为他从未碰过那位姑娘。 莺儿说到此处却是咽下口唾沫,显然是想到后来,实在是有些纠结。 宝钗看着莺儿也不催促,只是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好一会子莺儿才又继续说道: “这事本来郡王瞒着的,可是谁也不曾知晓,为何当时的义忠亲王老千岁,竟亲自登门。 传说两人却是谈了足有半个时辰,太子走后,晋王竟独自坐了半天。 然后这位晋王却是性格大变,命令王妃一定要保住孩子,并且要好好照顾,那名妾室。” 也不知他夫妻二人,究竟是所谓何想,这位妾却是将孩子好好的生了下来。 再之后便是,太子犯事被贬之后,竟然头脑一热打算逼宫,最后自吻于殿前。 而那名侍妾却也神秘失踪,曾经有人推测,可能是晋王夫妇妾室扼死。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位郡王和郡王王妃,竟在后来当今登基之年便先后去世,偌大的皇位家世竟无一个子嗣留下,到底是绝了宗。 在说道这里,莺儿的话便停了,根据那位冷嬷嬷所言,英莲却是长得,与那位失踪的妾室一模一样。 宝钗听到这里却是一脸惊诧,她盯着莺儿却是不敢置信。 “却是胡说八道,一来这勋贵之家的内幕,哪里能是她们得知的。 这二来,便是真的相似,天下之大相似之人,又何少数?” 宝钗下意识地反驳着她,却不知自己该信还是不该信,然而有一分直觉,似乎在告诉着她,这里真的有一些问题。 莺儿赶紧说道:“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毕竟冷妈妈那人年纪大了,况且这京城离着江南却是多远,偏她说的话竟是让我无法反驳。” 当日里莺儿也曾质问过冷妈妈,为何天南地北如此遥远,她竟知晓此事?可不是谎她的。 冷妈妈却是口中轻叹,这才将原委告诉莺儿。 原来这冷妈妈乃是当年,被王妃派去照顾这位侍妾之人。后来因妾室神秘消失,她本以为自己定然是有死无生,却未想到王妃心中慈善,竟未曾要她的性命。 而是只是吩咐其,万不可声张,便也作罢。后来王爷王妃接连去世,偌大的王府竟是无人承宗,而她们这些下人,也被分期分批的卖到各地,辗转之间她却是流落到薛家。 听到如此的解释,宝钗却是一时沉默起来,毕竟此言并非无有可能。 况且那位王爷之事,若是有心之人,上京不过略一打听便可知晓,用此事而欺骗于自己,实在是百害无利。 宝钗手中攥着手帕,却是一时之间难以决断,这件事情未免太过奇异,若是真的,那位妾室恐怕此时已经有六十岁了。 又怎会跟英莲长得一模一样呢? 宝钗心头疑云密布,她想要说服自己,然而有些事情,却是她越想忽略,便越萦绕于心的。 她努力的稳着自己的心神,却是一时难以支撑。 如若按照来冷妈妈所言,难不成那位竟是皇室中人? 如果说真的,宝钗却并不意外,毕竟只瞧英莲的那份容貌,便不像凡人。 然而此事到底是无凭无据,宝钗心中忧虑,竟是一夜辗转反侧。 直到了四更天,才不过略一合眼,结果没过一会儿,便有人在外通报。 却是照姐儿几人说,今日来了远客,问宝钗可否有时间,大家一起来热闹一下。 宝钗揉揉隐隐抽痛的额头,这才低声应了,又叫莺儿出去,告诉诸人自己等会儿就到。 她望向窗外,只见得一片郁郁葱葱,不知从哪儿飞了来了一对鸟儿,那鸟儿也不怕生,竟落在窗上,互相梳理毛发叽喳不停。 看着那无忧无虑的鸟儿,宝钗隐隐有些羡慕,好一会儿这才缓了过来,起身吩咐莺儿替她梳妆。 宝钗这一日,外表看起来却是精神得紧,早上去见了远客,晚上的时候又跟着康眠雪一同用膳,待到回到寝室却已经是又一月当中天。 她将窗户推开,抬头望着天边的月牙,心中却是满是纠结。 今日她仔细地观察英莲,却是觉得其有几分难以言明的特殊气质,心中忍不住纠结起来。 如若英莲的身份真的如此尊贵,那么恐怕想要对其不利之人,却是所图甚大。 毕竟能够追到几十年前之事,至今不肯放弃,一定要致对方的后人于死地,这几乎是太过,常言道:祸不及子孙。 她却是无法想象,到底是何等的仇怨才会出现如此。 宝钗倚在窗旁边,轻声叹息。 莺儿此时正手里端着一盘子荔枝,见宝钗如此,也是知晓对方到底在烦些什么,她心中想要诉说却无言以对。 “姑娘,要我说您却是别想太多,左右此事与我们也无关呀。” 莺儿见不得宝钗愁眉苦脸,是以赶紧上前安慰。 看着天真无邪的莺儿,宝钗却是无奈的摇头,她伸出手指在婴儿的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看见婴儿带着一丝懵懂的,用一只手捂住额头,宝钗忍不住轻笑出声。 见她头随着自己的动作歪向一侧,竟有些呆萌,忍不住露出一抹笑颜:“傻丫头,你却是不知这其中的事情,如若那英莲的身份真有蹊跷,恐怕当日里哥哥那件事便有些隐情。” 宝钗虽是觉得英莲之事,深为可疑,然则这却并不是她关注的重点。 在她看来真正需要注意的事情,反而是在自家哥哥身上,要知道此案实在是疑点众多,那便是她曾多加追查,也无法查出其中具体缘由。 况且此时哥哥已经入了侯爷的手下,日后有很多事情,恐怕都没有办法一一说明,是以宝钗此时才有些仇怨。 只是对于当日之情景,宝钗一直有些疑虑。若是对方那是为了迫害英莲,却才将冯渊杀害,那么其未免却是太过无辜。 而且还有一件事,便是对方此事对英莲下手,又是否会对在路途的哥哥下手。 想到这里,宝钗却是再也坐不住,她不敢赌。 哥哥,是薛家的未来。也是唯一的男丁,如若哥哥不在,那么他们便再无能够制衡之力,想到那些如狼似虎的宗亲族老,宝钗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寒。 如此一想,她再也坐不稳当,赶紧起身,让莺儿将斗篷拿来,披在自己的身上,便要出去面见康眠雪。 莺儿此时早已经傻了,完全搞不懂自家小姐刚刚回来,回来便又要出去。她瞧瞧外面已如一片墨染的天空,眼神之中难免带着些许疑惑。 “莺儿,你去二门上,告诉咱们的人,却是马上把冷妈妈叫来,一定记住,要快点。” 宝钗吩咐完,便带上另外的丫鬟,也不停留,大步流星地向正院走去。 此时的正院,气氛正是安静祥和,司徒源揽着妻子,一手挥毫,竟是在给对方看自己所书写的字迹。 康眠雪笑着,看着对方带着一丝显摆。 “我却是觉得,自己还是对这草书更偏爱一些。 不过这王羲之的却也不错。” 司徒源今日难得清闲,口中说着,眉眼之间俱是轻松。 康眠雪低头瞧瞧,却也没发现到底有何差别,忍不住有些无奈地摇头。 见妻子如此,司徒源却是一时激愤,他难得有些抱怨地说着:“我却是知道,你书画双绝,然则我也不差吧。” 他口中说着,一边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康眠雪,显然是想要对方夸奖自己一番。 那双漂亮的凤眸此时闪出希翼的光芒,看着有几分湿润可爱。 康眠雪却是无奈的看了对方一眼,口中敷衍的说道:“是是对对,您说的却是不错。” 这话司徒源哪里能够接受?他忍不住将笔放在笔架之上,拉着康眠雪,却是要与她评理一番。 结果二人刚说了几句,康眠雪便毫不客气地,伸手在对方的腰间用力地拧了一圈。 康眠雪看着司徒源,瞬间骤紧的面容笑嘻嘻地说道:“古人曾言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这就是告诉你千万别和自己的妻子讲理。” 她口中说着,手中越发用力,势必要让司徒源长个记性。 只觉得自己被命运薅住了后脖颈,司徒源一脸哀怨的点头:“是的,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夫人从来没有错的时候,如果夫人错了,那么请参照夫人什么都是对的。” 康眠雪听到此言,却是忍不住松开手,哈哈大笑起来。 她哪里不知道,自己的那点力道,对司徒源而言,却是挠痒痒差不多。然而他却愿意陪着自己演这出戏,所谓的不过便是夫妻二字罢了。 二人正柔情蜜意的笑呢,便听到外面绣橘惊讶地问话:“薛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司徒源听到此言,与康眠雪对视一眼,二人皆是一时懵懂,不知对方所来为何。 两人一时之间,具是看着彼此的衣着,待到觉得尚且,这才对着康眠雪说道:“估计是来找你的,这样我便先到书房去,待会儿完事再回来。” 康眠雪听到此言点头,又命人给司徒源戴上披风,免得却是冲了夜露中的寒气。 宝钗看见司徒源撩帘出来,赶紧低头行礼,不敢有半分僭越。在感觉对方在自己身边离去之后,这才轻舒一口气抬眼看向门口。 待进了屋子,便看到康眠雪一脸悠闲地歪在炕边,手指杵着脸庞,一脸悠哉的样子。 见宝钗要行礼,康眠雪微微一笑,直接免了对方的礼节。“ 康眠雪这才询问:“可是想你哥哥了,让我替你带信,若是真的如此,却不必现在过来,明儿也是可以的。” 宝钗摇摇头,却是心中有些感谢,她轻声说的:“娘娘却并非是因此事,而是奴婢听到的一些传闻,却是赶来与娘娘诉说。 毕竟此事是真是假,却是无法揣摩,然则我去担忧这人言之事未必尽数,难辨真假。” 宝钗的话,却是让康眠雪心头一跳,难不成对方此时竟是知晓了些什么秘密,然则见今日白日,她虽说是有些心事的模样,然而并未有什么急躁之态。 究竟是何等的事情,竟是连一夜都等不得。 “既如此那你说。”康眠雪吩咐丫鬟给宝钗上茶,这才是以对方尽可以将事情诉说。 宝钗点点头,这才说道:“这件事却还是要从昨日莺儿告诉我的事情说起……” 随着宝钗的讲述,康眠雪面容之上也是越发地沉静。待到对方说完此事,康眠雪眉眼之间已满是深思。 她却是实在无法理解此事,不过关于英莲是否是皇家血脉之事,却是现在可以肯定的说,不是。 英莲身上并无龙气,反而她身上却是有着凤气。英莲注定要嫁入皇家,是以她本身却绝不可能是皇室血脉。 但是,今日宝钗所带来的这个故事,却未必是假的。 第136章 一人 因时间已晚, 宝钗却并未久留,她将事情说完,便很快离去, 只留下一脸沉思的康眠雪。 从书房回来的司徒源, 一进房就看到妻子一脸沉思,似乎在宝钗这次过来, 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走上前, 坐在康眠雪的身边, 神色中满是担忧, 口中说道:“雪宝?” 见对方没有反应, 司徒源的眉头拧起, 口中的声音略大了些:“雪宝?” 康眠雪这才一颤,眨眨眼苏醒过来, 一抬头便望进一双盈满担忧的凤眸。 知道自己的模样让对方担忧,康眠雪伸出手握住司徒源地手说道:“我却是没事,只是刚刚想事情入神了。” 看着妻子这副样子, 知晓对方此时已经缓了过来,司徒源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口中仍旧询问道:“却是怎么回事,已经好久未曾见到你如此失魂落魄了。” 此时这一副模样, 在平日里运筹帷幄的妻子身上,几乎是很难见到,是以司徒源忍不住有些担忧。 康眠雪轻轻地摇头,站起身走到窗前,将半开的菱花窗完全推开,让一轮弯月照在窗台之上。 她语调中带着些许为难,轻声说道:“刚宝钗过来, 跟我说了一件事,还留下了一个人,我却是觉得有些为难。” 为难这个词出现在妻子身上,简直让司徒源惊讶莫名,他忍不住对宝钗所说的事,和带来的人充满了好奇。 “这却是稀奇了,我倒想知道什么人什么事,竟能让我们家羲和长公主面漏难色,难不成竟是要上天捞月亮不成。” 司徒源口中打趣,伸手抚摸着其的肩膀,他却是并不喜欢见妻子如此忧心忡忡的模样。 康眠雪听了此言,却是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口中清啐一声:“却是跟你在说话呢。偏又来跟我打岔,这事说起来,倒是有几分难以琢磨,是以此时我有些犹豫不定。” 她将今日宝钗所说之言一一说明,待到结尾之处,口中却是多了几分犹疑。 本来在她想着英莲之事,应该随着田巡抚押解入京之后,便该尘埃落定。 却是没有想到这短短几日,竟又出波澜。这一次没有填巡抚之事遮挡,也让她发现了对方真实的目的。 对方,恐怕从一开始,便是想要英莲的命。 康眠雪完全无法理解,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又哪里会得罪些什么人,竟让对方不管如何定要夺其性命。 英莲的身世极为明了,然而这行凶之人,所图却满是扑朔迷离。 甚至可以说,如今从对方的举止看来,竟不像是对英莲带有恨意,反而是对于甄家和甄士隐一家,有着血海深仇。 司徒源听完康眠雪的讲述,心中也是略一盘算,他也未曾料到此事牵扯竟如此之深,不过他仍旧不急不忙,唇角勾出一抹笑容,轻声安慰妻子说: “若是如此说,我却倒是有个想法。 如今我们可以知道的是,对英莲下手幕后之人,乃是那位甄老夫人,可是咱们两个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便是甄老夫人为何要兑付英莲的原因。 你记得当日程日兴所言,他那位母亲却是少见的睚眦必报之人。可是他同样说了下一句,其人却是性格爽利之极。这样的一个人,会因为些许小事,而追着一个弱质女不放吗?” 这个问题康眠雪也曾经想过,然而她当时还很好奇,毕竟杀死英莲实在是耗费了太多,若是只凭甄夫人一人,她却觉得未免有些代价太大。 “你的意思是说,甄士隐或者是与其相关的人,曾经损害过那位甄老夫人的利益?”康眠雪马上反应了过来,她蹙起双眉,却是开始回想。 司徒源点点头,他一直在思索此事,毕竟若是想要找到其中的缘由,也就只有这个。 康眠雪轻轻阖上双眸,在脑中不停地开始演算,然而不知为何不管她如何调整,却仍旧无法将事实拼凑在一起。 仿佛失去了一把至关重要的钥匙,而这把钥匙可能就隐藏在真相背后。 康眠雪难得有些受挫,她揉揉有些胀痛的眉心,却是想要再一次试验一把,这一次她在其中加了一个未知之人。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很快一切便顺利的构建完成。 康眠雪看着眼前演算的结果发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神秘人,与甄夫人有仇与甄士隐同样有仇。因此他才会隐藏在幕后,一步步的引导二人相互纠葛。 “雪宝,你的意思是,在这几人身后还藏着另外一个人?”司徒源的双眉皱起,心中也是微微一凛,如若真的如此,那么恐怕便要考虑其人的性格以及忍耐力了。 能够延续这么多年的仇恨,这几乎在司徒源想来有些不可思议,然而若不加上其整个逻辑,却也是不通顺。 康眠雪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书案之前,用毛笔沾取未干的墨汁挥毫泼墨。 司徒源好奇妻子究竟在写些什么,便也站到其身后张望,这一看才知晓,原来康眠雪竟是在写甄家的关系图。 “你看,这件事确实有些意思。”康眠雪指着甄家老爷和甄士隐之间,却是虚虚一画,口中说的。 她低头沉思一会儿,这才又继续:“我突然想起,之前咱们曾经听过的那个传言。” “你记不记得,咱们自船上出来,有一日曾经老船工,却是无意中说过。皇家出情种,甄家出浪子。而且因为甄家的风流,坊间多有其的风流传言。” 司徒源点点头,这件事他自然是听过,并且还曾经略有些嫌弃的将其作为负面教材,讲于柳湘莲等人听。 那是冯紫英被赶到对面船上,之后的几天,那船工是个捕鱼的好手,经常每日里献来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未必是怎样的价格,然而在江中,却也是极为少见的。 且他又健谈,是以康眠雪偶尔会因行程烦闷,便叫其前来与自己解闷,黛玉等人也愿意听他讲古。 如今想来,那人的年纪,竟与甄士隐相差无几。 在船上之时,他曾将一件事,当做笑话与他们说。 “那船工曾言,甄家老家主却是生得风流清俊,是以年轻之时多在外边有女子牵扯,而他虽目不转睛,然则到底是暗地行些蝇营狗苟之事。” 康眠雪说到这里,却是又停顿下来,似是在仔细思索,好半晌才幽幽说道: “你可曾记起当日师爷所言,按理说他的存在在甄家乃是禁忌,非亲信一二不得而知。 那么那位甄家族长,又为何会将师爷,直接带到甄士隐的面前呢! 只有一个可能,是甄士隐极为得那位族长的信任,因此这才并不忌讳自己的丑事,被对方所知晓。 我曾以为,这乃是甄家家主信任甄士隐,是以这才将秘密告知,可是现在想来,甄家族长能够将师爷,直接交托给对方抚养,恐怕与其的关系不一般。” 康眠雪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才又接着说:“当日我曾经问过师爷,这甄家族长活着之时,与谁最为亲近。 我本来以为他会说出甄老夫人之名,却没想到师爷所言让我大吃一惊,他竟然告诉我:还能是谁,必然是甄士隐才对。 而原因,当时我也曾经追问,可是其却并未说明。 如今想来,恐怕那位族长惹出的麻烦,便全部都是甄士隐登门解决。” 司徒源听到这里微微挑眉,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位甄士隐,并不像你面上所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沉声问道:“我却是能从其为师爷奔走之上,看出其乃是有些恻隐之心。” 司徒源和康眠雪忽然对视一眼,他们的脑海中都想过一个念头,也许正是这恻隐之心,竟成了他破家灭门的导火索。 康眠雪点点头,再甄士隐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符号。 如果说当年的真相,便是甄家族长惹出了一桩祸事,而让甄士隐前往,将此事平息那么恐怕这桩祸事定然不小。 “这个人当年没有能力抵抗甄家,也许他便在屈辱之下接受了这个事实。”康眠雪目露沉思,一字一顿的说道。 “此人定然是当日英莲被拐的罪魁祸首,且备不住葫芦庙当日纵火一事,恐怕也与其脱不了干系。”司徒源皱眉补充道,他眼中满是严肃摸索着腰间的玉佩,羊脂玉的牌面上雕刻着一条五爪俱全的应龙。 康眠雪点头,她确实极为赞同自家夫君的想法,口中描绘道:“他开始的实力应该极为弱小,是已经没有办法,对于甄家族长这样的人,做出任何的反抗。 后来他的心大了,实力也逐渐增长,甚至连朝廷的官船都可以潜入自己的爪牙。” 司徒源的脸色到此处,已经变得十分难看起来,他虽说同情于对方的遭遇,然而不管如何,对方如此的行径,却以心事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康眠雪盯着眼前的宣纸沉思,她提起笔在其上写下侍妾两字,然后略一踟蹰又写下孩子二字。 见到妻子所写,司徒源哪里不知晓她的想法。 “你是说,当时那位侍妾或者那个孩子,可能是一切的幕后之人? 可是,这完全无法解释,为何甄老夫人死盯着英莲啊!” 司徒源见妻子仍旧一副深思模样,担心她会费神太过,造成神思不属。 他将康眠雪手中的笔抢过来,放到桌上,正要张口安慰,却发现妻子瞬间瞪大的眼眸。 “我知道了,可是,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康眠雪轻声说道,她轻轻摇头,似乎对自己想到的事情满是不可思议。 她迎着司徒源带着担忧的声音说道:“如果说,甄老夫人恨英莲,是她祖母坏了事呢呢?” 第137章 抄家 康眠雪说到这里,自己也有些啼笑皆非,摇头说道:“你瞧,我最近却是让田巡抚那起子人弄得疑神疑鬼起来,竟是见了什么都喊捉贼了。” 她将笔扔在笔架之下,口中笑着调侃自己。 司徒源轻笑一声,揽住妻子的肩膀,轻声安慰:“你却是想得太多,等明日此间事办得差不多了。 咱们便找个地方,好好的游山玩水,散散心。 如今夜深了,还是早些安置为好。” 听着夫君的柔声安慰,康眠雪点点头神情也松散了好多,两人相携向寝室走去。 康眠雪此事尚未知晓,因她一时玩笑之言,竟在日后一语成真。 一夜梦境如幻,待天明五鼓之时,司徒源便身着一身官服,面容肃静。 康眠雪也难得起了个大早,靠在床边瞧着丫鬟替对方整理衣冠。 待瞧见那件特殊的白色夹子被司徒源穿上,她这才轻轻颔首,眼中掠过满意。 “今儿千万小心这些,那起子小人未必不会用些阴招。”康眠雪看着司徒源心头闪过一丝忧虑,不过她却仍旧面容不显。 手下轻抚着怀中的橘猫,看见猫儿一动不敢动,她的心才仿佛跟着沉寂几分。 这只猫平素里极为害怕司徒源,每每恨不得见其便绕着走。是以此时虽被康眠雪抱在怀里,然则却不敢动弹分毫,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却压根没有往日里,见到他人那般有恃无恐,恃宠生娇。 这副模样倒是意外的惹人怜爱,康眠雪轻轻抚摸着它的皮毛。 司徒源将衣服穿好看一下妻子怀中的那只猫,见其一副将自己埋进妻子怀中的模样暗自磨牙。 他到底还是忍不住走到妻子跟前,伸手一把薅住猫的后脖,直接将其扔到地上。 “喵……”橘猫满是哀怨地喊道。 可惜此时被对方气息所镇压的康眠雪压根儿没时间管那只在地上的橘猫。 那橘猫看着交叠在一起的两人叫了两声,却看平素里对自己极为宠爱的康眠雪人,此时却对自己的叫声充耳不闻。 无奈之下只能哀怨地扫扫尾巴,向门口夺步而去,此时只有小鱼干才能慰藉它受伤的心。 过了良久,康眠雪终于喘过气了,瞧着自己的猫儿失踪,她没好气的瞪了司徒源一眼。 然而她看着穿着官服,仍旧嬉皮笑脸的对方,康眠雪忍不住抚住额头,轻叹一声:“你这副模样,却是千万莫要到外人面前去,我怕他们幻想破灭。” 司徒源将话在嘴中嚼了一遍,才知晓康眠雪的意思,无奈摇头,口中说道:“你该知晓,我却是只会在你这里如此。” 一时之间看到妻子微红的耳廓,司徒源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耳朵上轻揉两下:“不必担心,等我回来。” 说起正事,康眠雪立刻恢复冷静起来,她坐直身子盯着司徒源询问: “这事儿你却是已经决定了?” 康眠雪再一次询问司徒源,按理来说,此时动手倒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到底并非是最合适的时机。 司徒源安静的点头,伸出手揉揉着妻子的脸颊,然后又抚摸着康眠雪已略有些显怀的腹部,柔声说道:“若是往日,我便给他们些机会,然而如今你身子不便,咱们却是要在万寿节之前回到京城才好。 如今我想着,倒也不必跟他们再纠缠下去,当日父皇派我出京,却也是因为想让我,以雷霆之力处理江南之势。” 听了这话,康眠雪倒是微微点头表示赞同,毕竟孩子之事尚且不说,这江南却也需要雷霆之力。 她虽如此想着,然则到底是有些担忧。要知道这些盐商多与江湖中人有染,甚至胆大的竟敢结交匪类,是以她却有些担心,司徒源是否可以应对自如。 康眠雪心中想着却是口中叮嘱:“这些人恐怕多有狡兔三窟之术,你却是一一查看才好,遇到密格、暗室,千万记得莫要轻易犯险,只让人拿着铁甲进入。” 她此时却是难得的啰嗦,司徒源一脸沉静温柔,听着对方难得的唠叨。 只从他柔合的双眸便可知晓对方,根本非旦不觉得自己妻子所言乃是唠叨,更是觉得这些话让司徒源满心欢喜。 毕竟人活这尘世之上,若得能一人全心全意你之安危,便是这世间一遭的大幸。 因担忧康眠雪的安全是以司徒源并未直接带领手上的那五百精锐,而是将其安排在行宫之外,团团围住行宫,以防止有人伺机对康眠雪不利。 他早在前日便暗中下令命令城外的精兵准备好,此时却是等待城门开启之后,便去城外集合。 知晓司徒源此时繁忙,却是无暇顾及早膳,康眠雪赶忙将早上做的葱油饼,卷上几块牛肉又用油纸包了,塞在司徒源手中。 “这东西你现在就拿着吃,一会儿出了门也就吃光了。”康眠雪难得有些啰嗦的轻声嘱咐着。 虽觉得此时自己一身官服,却攥着块牛肉饼,实在是不伦不类。司徒源到底还是不忍心驳回妻子的好意,他轻轻点头,便带人向大门走去。 看着司徒源的身影消失在大门之外,康眠雪脸上的不舍迅速被冷峻所代替,她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绣橘,冷声吩咐: “去命人将各院全部封闭,然后把几位姑娘,带到我所在的正院里来。 还有去外边薛家的府邸,将薛夫人接来,就说我找她有事。 另外告诉小德子,从现在开始,各院之人皆留在各自房间,不得随意走动,如有违背,杀无赦。” 康眠雪最后三个字,却是说得极为有力。 绣橘心中一凛,也是面容之上,再见不到往日里的一丝笑容。 她躬身行礼,口中称是。 绣橘的动作极快不过是茶盏十分,黛玉几人便被请到了正院之中,她们此时尚且有些摸不到头脑,一时之间有的脸色发白,有的却是神情之中略带几丝僵硬。 照姐儿倒也还好些,见到姐姐心头安稳几分,迎春却是因所思虑过多,此时已经面色苍白如纸,宝钗则要略好一些,然则若是仔细观瞧,却可发现其眉宇间的一抹愁绪。 此中最为懵懂的便是英莲,她此时尚未明白,到底发生何事,不过却是乖巧得紧。 “却是不必有新冠案,我让人接,你们过来并非是发生了什么意外,那是因为今日侯爷要与林大人他们办一件大事,是以却是担忧,有人狗急跳墙,以咱们娘们儿的身份来要挟。 是以这才将你们聚集在一处,且放心。我这边丫鬟都是会武的,不必担忧无法保护,且外边还有着五百军兵,定然无虑。” 康眠雪看着众人面容轻声解释,她却是怕黛玉等人身体娇弱,是以专门安抚对方几人。 黛玉点点头,心中安稳一些,不过她马上转头看向宝钗那里,口中迟疑地说道:“娘娘,咱们在这里,自然是极为安全的,然则宝姐姐的母亲此时却在行宫之外,如若……” 黛玉说道这里却是面露难色,语气中也多是未尽之意,眼中也有着一抹恳求。 宝钗听到黛玉的言辞,心中极为感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向黛玉一笑,二人之间却是一派温情默默。 康眠雪瞧着眼前这二人,却全然想不出来,她们二人日后为宝玉争锋。 她晃晃头将此事抛诸脑后,口中说道:“确实不必忧心此事,我早已心中有数,刚刚便已经命人去接,想来此时已经快到院子里了。” 正说着,便听到门外脚步声来,只见得一位年约四十许的美妇人,快步走了进来。 她此时衣着略有心凌乱,然则举止动作之间,却是一派贵族气息,面容之上更满是慈爱,正是懵懵懂懂间,便被带来行宫的薛姨妈。 薛姨妈被引着进了正厅,便看到中间座位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华服的美艳公主。 只此一眼,便可知晓其人,定是行宫此时的主人,那位雍和帝的掌上明珠,羲和长公主。当下也不敢怠慢,赶紧跪在拜垫之上,叩首言道:“宜人薛王氏,给公主娘娘请安,公主娘娘万福金安。” 康眠雪听此言,微微一笑伸手虚扶道:“宜人快请起,请恕我此时身体笨重,却是不好起身。” 薛姨妈口中连称不敢,这才顺着宝钗搀扶的力道站起身来,康眠雪见状又赶紧命人送来椅子与她坐下。 “本来本宫是打算找个好日子,宴请薛宜人,只是因今日临时有些事情发生,本宫担心你独自在外,一时难免有不凑手之时,这才私下做主将你接了进来。 却是不必担忧,并无什么大碍,待到今日事情完结之后便你回去。”康眠雪见薛姨妈面容之上难掩惶惶之态,也不隐瞒什么,直接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 原来夫妻二人,早在前些日子,便已经决定直接在今日对于四大盐商直接抄家。 前些日子,之所以按兵不动,却不过是等待雍和帝的一纸诏书罢了。 因担忧这些人狗急跳墙,以下犯上,这才让康眠雪将行宫封闭好,且外面此时更有着一队五百军士守护。 薛姨妈听说竟然要查抄盐商,面容之上也是惊愕不已,要知晓这扬州盐商可算得上是江南的霸王。 往日里具是,喝来呼去,如今没成想说抄便抄了,一时之间薛姨妈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宝钗在一旁早就细心留意自家母亲的神色,见其有些不对便知晓竟然是被抄家之事吓到,赶紧走到对方身边轻声安慰。 而康眠雪也并不以为意,她素来知晓薛姨妈那是个温和性子,偏生是最不能经事儿的。 是以干脆也不多说,只是安抚对方。 康眠雪瞧着几人此时具一副惶惶之态,虽跟她与一起,却难免有些拘谨。 便干脆吩咐绣橘将几间偏房收拾出来,让她们几人暂时去正院的偏房之中休息。 听到康眠雪的吩咐,绣橘抿唇一笑,口中说道:“奴婢早就猜到了,早在四五天前,便已经将侧房收拾好了,既是单间,烦请姑娘们随我来。” 几人却是极为乖巧地看向康眠雪,待其点头之后,这才依次站起,随绣橘前往偏房休息。 看着众人走出房间,康眠雪假说自己想要休息一会儿,便也回到卧房。 关上房门那一刻,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漆黑如墨,仿佛下一秒便能滴下墨汁一般。 “到底是怎么回事!”康眠雪语气中带着森冷杀意,一直安静缩在空间中的系统,听到她的这声,忍不住身上一哆嗦。 原来这次抄检四大盐商本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为了平抑盐价及拿作乱之人,这其二便是为了查找甄家与四大盐商之间勾结的罪证。 司徒源此时已经抄了四家中的两家,然而没有想到的是,这两家之中竟然都没有找到账本。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却真的发生了,那些往来账本竟然一同失踪。 而一直将自己的视线定在张华身上的系统,则通过张华的双眼,将此事看得一清二楚,这才紧急联络了康眠雪。 它此事说话尚且带着一分委屈,口中辩解道:“此事我真的不知道呀,谁知晓却出了这个意外。” 系统也是心中委屈,要知晓此事却实在是难以说明,简直无奈得紧。 康眠雪一时沉默,不知该如何表示。的确此事可以算得上是天衣无缝,即便是柳湘莲等人也不曾知晓。 然而那失踪的账本却又实打实的摆在面前,实话说,康眠雪根本不在意账本之事,然则没有账本,又如何抓住甄家的把柄。 纵然是将四大盐商尽数抄家,却又如何?她所要的,从来都不是那点银子。她要的是甄家覆灭,江南肃静。 系统没有说话,它仍旧将自己的视线固定在张华身上,可惜的是张华并非是如同康眠雪一般。 它能做调动的只能是极为少数的能力,可以说跟随对方在幕后,已经用尽了它的力量,再多却是完全无法了。 康眠雪咬咬下唇,她自然知晓此时的系统,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如此在苛责于它,未免有些过分。 她略一沉思,轻声说道:“如若不然,我亲自过去一趟。” 系统听闻此言,带着一丝迷茫说道:“老大,你这是要给人家送人头吗?” 被系统噎到,康眠雪却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此时只想将其从自己脑袋里面抠出来,然后有多远扔到多远去。 不过因它一打岔,康眠雪此时也冷静下来,她心中知晓,没有账册实际上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毕竟那账册所记载的,是要命的东西,很有可能甄家在看事情不好之时,便直接将账册收走以保自身,也未尝可知。 然则若如此一来,搜集甄家的证据却是难上加难,便是有了人证,却一时之间无法直接抄检定罪。 总不能让她却是直接查抄甄家,就算她为人再过跋扈,可也不能这样干。 康眠雪的这个想法差点把系统吓死,它瞬间在康眠雪的眼前刷屏,发出刺耳的警报。 “老大你要冷静啊,千万不能这个样子呀,你要知道如果这个样子是有问题的呀。” 康眠雪略一沉默,她似乎发现系统对于甄家被抄这件事,有某种特殊的关注:“所以你为什么不让我查抄甄家?” 听着康眠雪的话,系统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它擦擦自己完全不存在的眼泪,苦笑着解释:“老大,你要知晓这世间,任何事物都有天命规律,此事你查不到账册,那便是甄家尚有一线生机。 唯有账册查到,甄家生机才会断绝,老大你若是直接查抄甄家,却是容易会留下祸根,日后也终究会反受其害。”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然而康眠雪却一听就懂,这不过就是一个因果。因果律,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因果必循环。 一时无奈,康眠雪却是只觉额头生疼,到了江南之后,她头疼的日子似乎更加多了起来。 如今却是觉得自己更觉掣肘:“罢了,今儿就慢慢找四大盐商,如今的官场变动,甄家这边就是没有牙齿的老虎,总归是能让我摸到把柄的,又何必着急呢。” 康眠雪轻声安慰着自己,然到底是有几分不甘心。 绣橘将众人安排之后,听闻康眠雪回到房间休息,便赶紧过来查看对方的情形。结果一进门,便看见康眠雪,扶着额头似有些难过。 她只一眼便知道,定是康眠雪忧心司徒源之安危,心中轻叹,自家主子与侯爷是鹣鲽情深。 她也不多言,赶紧放轻脚步,凑到对方身前,伸出一双保养得极为白嫩的双手,在康眠雪的太阳穴轻轻揉动,口中回禀:“主子,已经将几位姑娘和薛宜人尽数安排好了,您却是不必担心,想来侯爷那里也是万事无忧的。” 康眠雪听着绣橘口中的安慰,心下却是长叹一声,她自然是不担心司徒源的安危,这世间之上能伤到司徒源之人实在是没有几个。然而她却担心的是,江南甄家的账本到底去了何处? 没有账本,便无法将甄家的罪孽定罪,她并没有办法抄家,没有办法抄家的话,又如何将江南官场肃静。 想到此处,康眠雪却是轻声一叹,只觉得这眼前之事,如同一团乱麻。 “老大,其实我觉得你也可以不用太担心官场之事,毕竟这次因田巡抚,可是落马了不少官员呢。 要是甄家这么快就倒了,跟甄家有关的那些官员,万一全部的趴下,江南岂不是要开天窗了!”一旁装死的系统,此时又赶紧凑到康眠雪身前说着。 虽知晓正是这个道理,然则究竟是觉得有些烦躁,毕竟她却是极为讨厌为为他人掣肘。 “算了,先这样吧,不过说起江南的官员,如今贾琏应该已经接到吏部的批扎?”康眠雪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此事却不知晓凤姐她们是否已经收到了户部派发的任命批扎。 这东西乃是他们前往江南任职的凭证,是以如若此时能够接到,不知是会何种表情。 康眠雪想到此事,嘴角微露一丝笑容,不管如何这次她却是收益极大。 比之康眠雪的心情微畅,此时荣国府众人,却是各自心情微妙。 地上跪着的贾琏和凤姐夫妇难掩喜色,凤姐更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子志得意满的样子。 邢夫人面容柔和,难得出现在贾母的客厅之中。王夫人此时容颜僵硬,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恨不得上前将贾琏手中托着的那张批扎撕得粉碎。 最为怪异的便是坐在中间的贾母,她盯着贾琏手中的批扎,却是有些怔愣,眼神之中却是难掩晦暗。 好半晌,她才口中说道:“这却是好事,鸳鸯快拿给我看看,还有我的眼镜。” 鸳鸯在一旁瞧见老太太面容云开既散,放心的上前从贾琏手中将批扎小心地托起,送到贾母面前低头说道:“老夫人,奴婢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呢,却是拿着此物便可以上任了?” 她的目光显得有几分好奇,这话半真半假,她倒是知道此物的作用,然而实在也是第一次见到,倒不算是完全的奉承之言。 贾母先没有回答,只是将这单子放在手中端详,她又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那副带帽老花镜,左右瞧着这才微微颔首:“这没错,的确是吏部的批扎,哎呦喂,真真是,老天爷垂怜贾家。 你却是省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要知道你父亲这个年纪,可还没有任何实职呢。” 贾母此时面上似乎极为开心,然而任何人都知道,这大老爷别说二十几岁的时候没有实职,便是至如今也是照样没有实职。 贾琏虽说知晓此事,却也不愿意与祖母在此事之上多做纷争,干脆只是呵呵笑着,面容之上显出几丝腼腆。 王夫人看着眼前的情景,下意识地捏住手上的念珠,发出咯咯响声,到底还是没有掩住眼中的嫉妒。 “却是太惊喜了,此事咱们具不知道,我倒是想知道大嫂是否知晓此事,难不成是琏儿这孩子自己得天独厚了?”王夫人语调之中带着些许揶揄,这话听着却只让人觉得刺耳之极。 邢夫人哪里说她这些,看一下对方冷冷一笑。 “若说这事儿,也不算不知道吧,不过只是当日知道个影,是以咱们也不敢胡说呀。 毕竟那是朝廷命官,虽说如今只是六品通判,然则到底也是一州一府的主管。 想必二老爷竟然是深有体会的,您说对不对呀?母亲。”兴奋很诡异的,并没有接王夫人的茬,反而将矛头直接转向贾母。 这话说得却有些杵人肺管子,要知晓贾政已经在工部做了十来年,却没有半点升迁的模样,是以每日里不过是蹉跎时光而已。 邢夫人心中知晓,贾琏此次却是让贾政极为难受,毕竟他不过才领着从五品。 如今,自家侄子起步便是六品官员,且还是一州之通判,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极为赫耀之职,且前途无量。 此时的贾琏不过才刚刚十八,连及冠都未曾,相比之下这个职务可算得上,是绝对的位高权重。 日后若是官运畅通,却无人敢揣测,能走到何步。是以此时众人看向贾琏,皆是心中有所想像,那里还敢再用往日的眼神看他。 贾母心中知晓此事,定然是邢夫人寻了羲和长公主的人脉,这才替贾琏谋得。 对于此事,她一时之间,心中却是三分恼、三分怒,又带着四分不甘心。 之前她曾经暗示过贾赦,要其对邢夫人说走羲和长公主之路,替贾政谋取天津的实缺。 结果便被对方一顿奚落,扫门而出,到现在贾赦还带着几分当日的忧郁。:,,. 第138章 乌云 今儿正是六月二十二,王夫人院中,袭人正怀中抱着一只包裹向外面张望。 她此时有些奇怪,今儿宝玉应该已经下学,然而却不知为何到此时尚且未回来。 “这天看着马上要下雨了,二爷怎么还不回来?定然是茗烟儿,那小子撺掇二爷不知道要去哪玩儿了,待回来定然要好好给他紧紧皮子。”跟袭人站在一起的麝月口中念叨,瞧着东边迅速蔓延上来的一片乌云皱眉。 此时,贾母这里也因为这片乌云而染上一丝阴霾。 因贾琏那封任职批扎,却是让众人形容各色不一,贾母看着各自怀揣心事的众人,只觉得这个家真的不好带了。 王夫人一直是她扶植着的,本打算老大废了,那便立起来老二,谁知道老二除了愚孝却没什么用。 反而是被她放弃的老大一房,虽然老大仍旧不争气,可是偏偏邢夫人却是因当日黛玉,而被羲和长公主看重。 借了对方势,将迎春改在自己名下,更是给贾琏谋划了实缺,如今却是完全不将自己这个婆母放在眼中了。 贾母看着邢夫人沉思,虽说有迎春在,然则女人生不出来孩子,到底不会跟夫家一条心,少不得不如王夫人好把握。 想到这里,她对大老爷贾赦,更是怒火中烧,如果不是他胡来,又怎么会坏了邢氏的身子,如今却是连掣肘都做不到。 少不得还是得心思放在二房上,贾母心中无奈。 只是她到底是谋定而后动之人,当下口中说道:“老大家的,却不是我说你,都是一家子骨肉亲情,你却未免太过了。 当日有事求在你身上,我本以为你这里定然是万无不可的,谁想到你竟不曾伸手。 我倒是还好,老人家了,也无所谓什么面子与否,而且史家一门双侯,倒也不差这个实职。 反而是你弟妹家,却是真真的被噎了回去呢,要我说,你此事便是不肯帮忙,也该对你弟妹仔细分说一二才好。” 邢夫人听到此言,却是怒急反笑。 真真是个笑话,先逼着她给外八路的亲戚某差事,被她拒绝之后,竟然还因为她给贾琏谋划,让自己跟王氏解释。 邢夫人看着因这话儿,面容之上勃然变色的贾琏和王熙凤,轻轻摇头制止二人想要说话的动作,自己似笑非笑地看着贾母说道:“老太太这话说得却是好没道理呀,恕儿媳不敢认这罪罚,此事到底与我有何关系啊。 再者也不知道老太太是听什么人嚼舌根子,竟以为儿媳能够左右长公主的想法。儿媳是什么排面的人,哪里能够攀得上长公主的高枝? 这也不过是琏儿和凤儿,两个人心性直率,是以这才入了长公主的眼。 也因此才能得到这个职位,跟儿媳可没有半点关系。” 邢夫人这话却是连消带打,只让贾母和王夫人脸色铁青。 既说贾母年老痴愚,又说王夫人无事生非,在贾母面前却是兴风作浪。 其实在场的众人皆知,邢夫人却是对王家和史家都没有什么好感,自然也不会替他们出力,万不肯让对方依靠上来的。 谁知道这一群如同水蛭般的亲戚,会做出些什么?她如今心中宽阔,所想之事皆为足愿。每日里所求,便是长公主身体安康,若是更进一步,便是最好。 是以她却是,不肯将其他的半点闲事放在心中。 这话噎得贾母和王氏心中堵塞,却又找不出来对方的毛病。毕竟人家已经被逼得连功劳都不要了,又怎么能强按着头,认了此事? 况且她们又没有办法直接跑去江南,询问那位长公主事情之原委,别说长公主是否会告知。只单凭着那一双天下事皆在眼中的双眸,王夫人便不敢在其面前造次。 贾母瞧向王夫人,想让对方此时说几句话,将这事辩解过去。她此时却也不好,让跪在地上的凤姐,再插科打诨,只能给王夫人使眼色。 谁想到贾母的几番眼神,竟都是媚眼抛给瞎子,王夫人却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是在沉思,又仿佛是在与贾母无言的对抗。 这下子贾母心头更是火大,此时京中已经炎热至极,她今日穿着薄绸衫,被王夫人一气,只觉得后背先是一阵潮湿,然后便是不知道哪里一阵穿堂风,却是让她觉得后背一凉。 原本就有些急促地呼吸,不由自主地更加困难起来,贾母伸手捂住胸口,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站在一旁的鸳鸯,见贾母如此心中一惊,赶紧扶住对方口中轻声的安抚说道:“老太太,老太太,您千万别着急。” 贾母此时有着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觉得身下坐的炕竟然跟着扭曲了起来,她勉强压住自己的状态,缓缓睁开眼眸,这才觉得略好了一些。 她此时却是看向邢夫人,口中的语气,难得软和得紧:“老大家的,你却是要心中明白,你终究是贾家的媳妇,百年以后那是要进贾家祠堂和贾家祖坟的。 你与贾家一荣皆荣,一辱皆辱,一切万不可要忘记此处,我知晓你心中有怨,然则这都是一场误会。” 邢夫人哪里不知晓贾母的意思,不过是告诉她,即便是她生而无子,但是照旧也是贾家的儿媳,为了日后着想,为贾家利益所付出也是正常。 她刚想张嘴反驳,便瞧见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名唤彩云的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彩云生得了几分灵巧,脸上天生一对含笑的秋水,然而此时却面色苍白,嘴唇更是哆哆嗦嗦。 见到王夫人已顾不得规矩,飞扑到对方跟前,跪在地上,口中喊道: “夫人,老爷要打死宝玉。”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皆是神色莫名,自从前几个月宝玉回到二房的院中。每日里除了给贾母请安,再去学堂学习,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做祸的迹象,怎么又会被贾政要打死? 这是却是一时变化太快,邢夫人瞧这模样,心中知晓,恐怕宝玉又惹了祸,她瞧着跪在地上的贾琏和凤姐,悄悄伸手示意二人赶紧站起来带到一边去。 贾琏和凤姐自然瞧见了邢夫人的手势,只是贾琏有些惧怕祖母,而凤姐此时却是胆大,她赶紧压着贾琏,给老太太行了个礼,又赶紧起身站在一旁。 贾母此时却已经顾不上,贾琏是否从地上起来,她心中只是一阵巨震,想要知晓宝玉如今的情况。 然而不知为何,许是刚才那阵风,她此时竟有些手脚瘫软,一时无法动弹。 众人一见,都是大惊失色,赶紧围在贾母面前,询问对方的感觉,好在她一向身体极好,是以不过是喘息了一会儿变缓了过来,赶紧吩咐王夫人说道:“你还不快去赶紧救下宝玉,把那个孽障带过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这个老婆子。” 王夫人见贾母如此也不敢多说,赶紧深蹲行礼便离开房间。 见到此情景,邢夫人竟觉得心中有些遗憾,要知晓如今为了对付贾家众人,邢夫人却是背了不少的大庆律例。 邢夫人端坐在椅子之上,一脸饶有兴趣地看着仍旧有些萎靡的贾母,她确实有些好奇宝玉到底又做出些什么是非来,竟然让贾政下次死手。 要知晓,自从前几月贾政一怒之下,把宝玉踹得吐了血。他心中也是极为懊恼,觉得自己行事未免太过莽撞,是以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算得上对宝玉和颜悦色。 也不知道这贾家的凤凰蛋,却是又做了些什么,倒是让她好奇得紧。 邢夫人给凤姐使了个眼色,让对方却是不要靠近太前,免得受到池鱼之殃。 凤姐怯怯地点头,口中呼喊着贾母,眼神却飘向外间。 此时王夫人的动作,却是极为利落不过一会儿,便瞧见她抹着眼泪,随着贾政身后走了进来。 二老爷贾政此时却是一副面容青灰,死气沉沉的模样,一见便可知晓,竟然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他见到贾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为从开言却是两眼满含泪水,这一举动之下的屋里,瞬间安静无声。 凤姐脸色也变得煞白,贾琏看着事情不对,赶紧上前将妻子拉在自己身后,退在邢夫人身旁。 贾政语带哽咽地说道:“老太太……儿子……儿子却是教子无方,当日里就该在这孽障出生之时,将其溺死。 唯我心软到底才落得今日之祸端,我却是贾家的罪人啊。 贾政愿意一死换这小子,实在是愧对老太太,愧对贾家列祖列宗。” 贾母本来倒也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三分不适,七分演技。结果听了贾政这话,却是真的有些吓到,一时一口气不对,竟差点晕过去。 吓得众人,又是一顿摩挲前心后背,这才悠悠醒来。 此时贾母再次醒来,却是有些真的疲惫,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伸向贾政口中责问:“你又想找他什么毛病?我算是知道了,你这个儿子,却是给你用来找毛病的。 什么叫宝玉孽障?宝玉做了些什么? 我的宝玉在我这时一直乖巧听话,到了你那里就成了破家败门的罪魁祸首。你今日不跟我说个清楚,我这老婆子,明儿便带了宝玉,回到金陵老家去,不在你跟前碍眼。” 贾母到底是年纪大了,气急之下,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却是让人看着添了几分可怜,贾政见母亲被自己气得如此,也是心中后悔不迭。 然则这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哪里能够收回?只能口中喊着,母亲都是贾政的错,一边磕头不已。 偏他越是如此,贾母心头的火气越大,她此时不知宝玉到底被贾政打成什么样子,心中只觉刀绞一般的疼。 贾母不理会一旁鬼哭神嚎的贾政,只是盯着用帕子捂嘴哭得不能自已的王夫人。 “你却是哭什么,你如今这般疼他,来日他未必能这样对你。 日后他为官做宰了,哪里记得你今日为他落的泪。要我说,竟是把这泪赶紧收了,自己好好保养自己为上,终究是养儿不得济。” 这话却是明里暗里敲打几人,邢夫人听了这话,嘴角笑容未变,眼中却闪过一丝利芒。 而闻讯而来的贾赦,只听到了后半句。然则见母亲如此,他也不敢问,只是跟着贾正跪在一起,一脸担忧地看向贾母。 至于说让邢夫人跟着他一起跪,这个想法,贾赦倒是有过。 然而如今他只要一见邢夫人,便想到当日被其毫不客气地轰到院外,只这一遭便让他对邢夫人再没了底气。 贾政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他虽为人迂腐,然则却不是个坏人。 见到母亲被自己气成这样,心中也是后悔,然而此次宝玉犯的错,却未免太过离谱。:,,. 第139章 藤条 邢夫人没说话, 只是一脸冷淡的瞧着眼前的乱象。对于贾政说的话,她仔细听来,却觉得有些不对。 若真是宝玉做了些着三不着两的事情, 贾政即使是生气,也未必会如此眼前这番光景。如今这模样, 显然竟是宝玉犯了泼天大祸一样,且恐怕被人所知无法挽回。 但是如此却是奇了怪了, 宝玉此时不过是个上学的孩童,年纪不过是舞勺,又怎么会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呢? 况且若是她没记错今儿, 乃是宝玉上学的日子,纵然是学堂之中有一二同学闹着玩, 也不至于会闹出这个样子来。 邢夫人心中想着事情,一边冷眼旁观, 她却也不着急, 只是安静的坐在座位上,看贾政的表演。 贾母却不肯放过,她冷哼一声:“你在胡说!宝玉还是个孩子,他哪里有做过什么恶事!你身为其父, 竟然如此说法, 竟是千刀万剐也不足惜了。 我心中只想你定然是看我们娘们儿的不顺眼了,或许还有那起子小人, 不知在你耳边说了些什么。 我倒要告诉他们, 一个个的都给我等着, 宝玉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却是看我能放过哪个? 好啊,我往日里对他们却是一贯的心慈手软, 他们越发觉得老婆子好欺负,如今竟然连个十来岁大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在你面前往日里说,着三不着两的话也就算了,如今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你面前给宝玉上眼药。 我一贯的好心,却越发纵容起你们,如今别管什么面子里子,我都要一个个的仔细揭开。” 因说得有些急,贾母竟有些咳嗽,虽说如此嘴里的话,却是仍旧让贾政脸色难看之极,他摇着头似是极为的焦急,却无法打断贾母的话。 王夫人见贾母如此,倒是不再哭泣,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口中哽咽地说道:“老太太,您却是先找太医给宝玉瞧瞧再说,如若再不管管宝玉,恐怕他就活不了了。 老爷……老爷……他竟然把宝玉吊在树上用藤条抽。” 王夫人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是泪如雨下,只觉得肝肠寸断。她如今只剩下这么个独苗,若是他哥哥在,便是老爷将宝玉打死,她也不多言。然而珠儿早已逝去,她却是再无依靠。 想到这里,王夫人忍不住又悲从心来,若不是为了这孩子打算,她又哪里会去做那些损阴德的事情,然而却没想到自己百般算计,却抵不过老爷的一顿藤条。 听闻宝玉被吊在树上,贾母脸色瞬间一变。她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的头晕了,口中连忙呼喊:“还不快点去请太医,还有扶我过去,我要去看看我的宝玉。” 鸳鸯眼疾手快,赶紧搀扶起贾母,小心的防着对方一时歪倒。 邢夫人瞧瞧贾母这边,眼神微微一转,伸手搭在对方的另一旁,口中轻声说道:“老太太不用担心,我刚才便让琏儿拿着我的牌子去太医院了。想来定然是能来一位圣手,若是走运,恐怕还能得一位御医。” 看戏是需要付钱的,邢夫人自然知晓这个道理,是以刚刚便偷偷地叫贾琏先行离开,免得后面却是被牵连进去,此时恐怕已经快到了太医院了。 听闻此言,贾母瞧了一眼邢夫人眼中划过一缕失望。早知道邢夫人如此知晓人情,她当日也不会纵容贾赦对其下手。 哪怕邢夫人能够生下一个女儿,如今她也必将爱若珍宝,现今没有亲情羁绊的邢夫人,却是成了烫手山芋,轻不得重不得。 “你陪我去看看宝玉,若是宝玉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一头碰死在宝玉的旁边。”贾母口中说着,略现的一些浑浊的双眸中,却此事已有决断。 邢夫人看着对方如此,也难免在心中暗叹,纵然是荣国府执掌风云这么多年的老夫人,也是难以免俗。 几人的动作极快不过,一会儿便到了贾政所在的院子,从远远的地方便可看见,大门之内三四个丫鬟,此时正围在一棵树下。 新夫人感觉到贾母的胳膊在自己的搀扶下仍旧不停的颤动,显然已经看到那棵树下的动静。 随着越走越近,这才看清原来正是袭人,手中拿着一条帕子,在给宝玉擦拭。 瞧着宝玉此时的模样,即便是邢夫人,难免也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跟在贾母身后低垂着头的贾政。 这棵石榴树,平素里因众丫头们都很喜欢,却是在这几年中长得已经极为高大,宝玉便被绑在树下。 他被麻绳捆住几圈,此时已经浑身是血,月白色缎子的内衫早已经被血液浸透,顺着衣服滴滴嗒嗒地敲打在地面上。 此时的宝玉早已经没了知觉,只是本能地死死抓住石榴树的树干,邢夫人走进唤其两声,却未得半点回应,此时已经不知生死。 纵然宝玉有多么顽劣,然则到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眼见着如今的惨状,邢夫人也不禁暗暗心惊,贾政竟如此狠心,显是真的要下死手的模样。 她低头瞧见边上已经折断的藤条,只瞧那上面的斑斑血迹,便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再看着宝玉已经蜡黄的脸色,以及那十指之上,似是因为疼痛抓挠树干,留下的一道道伤痕,实在让人触目惊心。 邢夫人尚且如此,疼爱宝玉的贾母,看到这一景象简直快要昏厥过去。她颤抖的身子想要靠近宝玉,然而只走近了一步,便嗅到对方身上浓烈的血腥味,瞧着地下已经流了一滩的鲜血,贾母哀嚎一声: “宝玉,我的宝玉啊!” 话到此处,却已经再也说不出口,只是觉得自己心口疼得要命,再然后便觉得眼前一黑,直直向后倒去。 “老太太!” “老太太,快醒醒!” “快来人,小心地把老太太搀扶进房中去。” 几人一番手忙脚乱,这才将贾母搀扶到王夫人的房中。 邢夫人看着还被绑在树上的贾宝玉,也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她对着边上的两个小厮口中吩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宝玉放下来,你们却是看着他死不成。” 两个小厮见邢夫人如此说,却是一时不知该解,还是不该,他们惧怕邢夫人,然则也慑于贾政。 只一眼邢夫人便知晓,这两人定然是素日里跟着贾政的,她冷哼一声说道:“你们给我仔细得你们的皮,赶紧把宝玉给我慢慢地放下来,然后送到房里来。 老太太一会儿醒了,定然也是要看宝玉的,到时难不成还让老太太出来到外面,二老爷这边你们却是不用管,有事我担着。”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仍旧有些不敢,然而斜刺里冲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子。 这小子看着,与宝玉差不多的年纪,生得倒是有几分精灵古怪的模样。 邢夫人定眼一瞧,却原来正是茗烟儿。 只见茗烟儿似是刚刚从外面而来,见宝玉如此,便赶紧冲了进来。 偏他又太小,便是将人松开去,也是扶不住。 邢夫人又赶忙命两名小厮搀扶,又叫人抬了凳子将宝玉放在凳子上,这才轻手轻脚的抬到贾母的房间。 刚刚吩咐完,邢夫人一抬头,却是瞧见满满走进来的御医,这才知晓茗烟儿为何会突然出现。 邢夫人赶紧将其引进房间,此时凤姐整体保育擦拭着脸庞,毕竟这咬破的唇角需要收拾。 且那手指竟已经因为疼痛抠得血肉模糊,也要将里面的刺一根根挑出来。 宝玉此时早已经没了知觉,然则却仍旧因为疼痛而一抽一吸。 邢夫人到底是有一份慈母之心,见到宝玉如此,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老御医,却是要劳烦您了。”邢夫人语带歉意地说道,要知晓,即便是躺在床上的贾母,也没有资格让眼前这位崔御医伸手,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被自己一方令牌给生生请了来。 崔御医不在意这些,他捋捋胡子,眼神中带着两份揶揄,口中说道:“可不曾是我吗。贾大人拿着你的牌子,又语不详焉,我却是以为你出了什么大事。 这不就赶紧过来瞧瞧,看来将军夫人却是没什么事呀。” 邢夫人苦笑一声,口中说道:“老御医,您呐可就别促狭了,求您赶紧看看我们家老太太,还有宝玉吧。 这孩子可是千万不能有事啊,我弟妹如今就剩下这一根独苗,万万不能出事。” 崔御医听到这话,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扫了一眼凳子上人事不知的宝玉。又瞧了瞧躺在床上的贾母,轻轻点了点头,口中莫名地说了一句:“夫人果然如同传闻一般,乃是仁义大度之人。” 这话说得却有些没头没尾,然则此时邢夫人哪里顾得此事,只想赶紧将宝玉之事了结。 崔御医先走到贾母面前,仔细地把脉,很快便舒展眉眼,从箱子里取出一瓶嗅盐,在贾母鼻下轻轻划过。 不过一会儿,便看见贾母睁开双眼,然此时就像是衰老了十年一般,竟显得精力不济起来。 她刚刚睁眼醒来,便要挣扎着起来,口中连声呼唤着宝玉。 还是凤姐和邢夫人扶起贾母,让她看到已经趴在凳子上的宝玉,这才使得贾母停下挣扎。 “老太太您先别急,若您的身体有个什么好歹,便是宝玉,日后也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 先让崔御医替您看完,然后再给宝玉看。” 邢夫人口中安慰的,她却并未是为了别的,只是以己度人,己之不愿,勿施于人罢了。 贾母听闻御医之言,也是一愣转头看向站在地上,笑着看戏的崔太医,却是心头一凛。 “崔御医,您怎么过来了?”贾母心中惊讶,要知晓太医院自有规矩,御医只给太后、皇后以及当今看病,是以今日见其过来,简直让她惊诧莫名。 崔御医瞧瞧贾母,点头说道:“老夫人生来有福,却有个好儿媳,将军夫人拿着牌子来求老夫,自然要给她一份面子。” 这话说得却有些没头没尾,看着贾母不停变换的面容,邢夫人也是心中惊讶,她本以为那个牌子不过是一种象征,却未想到当日羲和长公主赐予自己的牌子,竟真的如此有用。 贾母此时心中满是后悔,看着缩在后面的贾赦,只想把对方掐死,但凡他有些正事,能够将邢氏攥在手中,也不会让她今时如此纠结。 然她却也没功夫多想,只能看看宝玉,眼中满是恳求之态:“老御医,老身却是没有什么可求,只求您救救宝玉,这孩子绝对不能有事啊。” 崔御医点点头,他自然不会故意不治对方,便是教育也不过就是下几位苦药而已,毕竟他可是记得眼前这位少爷。在外面可是多么的胡闹。 此时,他也不多说话,只上前给宝玉把脉,查看一番宝玉的伤势之后,他看看一脸别扭的贾政,心中倒是有些同情对方,毕竟熊孩子谁都想揍。 不过,作为医者,他还是留下外伤药和内服药,待手中拿着药房,正要递给贾琏,却是貌似不经意地说道:“吃我这药,却是需要男子禁欲,还请注意才好。 且令公子在舞勺之年,正是慢慢长身体的时候,是以还是少行房事为好,不然日后却是会在子嗣上有妨碍。”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是让在场众人勃然变色,贾政本来耷拉着脑袋,似有些后悔之意,待听到此言,却是双眼盯着看着宝玉沉睡的面容,几欲喷火。 “这个孽障,果然我该直接把他杀了算了。”贾政口中说着,左右找东西未果,便要空手向宝玉冲去。 邢夫人赶紧喊道:“琏儿,还不快赶紧拦住你二叔。” 她有些无奈地看着崔御医,心中知晓对方却是睚眦必报之主,宝玉这次只能怪自己自作自受了。 偏崔御医还是一副不明所有的模样,一脸莫名地看一下贾母,口中说了一句:“难不成你们不知道吗?” 贾母知觉自己心跳如鼓,呼吸急促,一时去被噎住,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原本心中对其的感激,此时早已烟消云散,只觉得眼前之人实在是碍眼得紧。 然而她却不敢有半分怠慢,且不说崔御医,乃是太医院院首,素日里只有太后之流,才能够得到其诊治。 其便是在当今面前,却也是有着几分的脸面,自己却是压根惹不起,是以对于崔御医的行为,她只能苦笑。 当然她同时,却也是恨上了那个勾引宝玉的贱婢,要知晓宝玉此时,不过刚刚十二,还是个孩子。 且她早有听闻,若是男子年幼太早失了精元,是容易引出不少后患。是以,贾母却是狠狠地瞪着,一旁面露慌张的王夫人。 定然是眼前的王氏蠢笨,让人钻了空子。当日在她身边的时候,宝玉为何没有如此,只离开荣庆堂短短几个月,便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又如何不让贾母恼怒。 一时之间,王夫人却是百口莫辩,她便是在没有常识,也不会害自己的儿子,定然是有人趁着她最近事多,才趁机下手,却不知道是哪个贱婢,她定然要对方好看。 崔御医瞧着因自己的一句话,而骤然紧张起来的气氛,只觉得心中极为畅快。 他取出邢夫人的令牌,将其递到邢夫人手中,这才说道:“夫人却是记得,此物乃其为重要,若是没事千万不可离身。” 邢夫人接过牌子,自然是千恩万谢,又赶紧命凤姐和贾琏将这位老御医送走,然后又吩咐下人赶紧去熬药,只是见着宝玉此时的模样却是犯了难。 原来崔御医不但给开了汤药,更是留下了外敷的,然而宝玉此时后背竟没一块好皮,若是将药洒在身上,便要先将他的衣服取下。 而如今天气炎热,却是早已经干了,衣服因为血迹紧紧粘在伤口上,直接取下,不亚于二次受刑。 邢夫人看着宝玉打量,又瞧着王夫人口中与其商量:“弟妹,宝玉这时一定要先要上药才行。 若是不能上药的话,恐怕却要出事,依我看便是疼,也是疼一次,干脆先让人用剪刀,把他衣服剪碎了,再一点点地剥下来。” 王夫人因爱子之事,却也已经魂不守舍,听闻此言,便也点头。 躲在一旁的袭人见此,赶紧打盆清水过来,替宝玉一一擦拭。 见因接触热水,而不停抽动的宝玉,邢夫人看向二老爷贾政,口中低低说道:“二老爷,按理说我却是不该多管你房中之事。 然而今儿只看着宝玉被打成这样,我却是心疼难耐,便想问你一句,到底宝玉做错了何事,竟让你如此大动肝火?” 这话却一时之间,让贾政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本来他看着爱子如此,也是心中恻隐。贾政此时年已快近半百,然则却只有宝玉这一个嫡子,如今他也心知自己有子的可能,越发地少起来。心中对宝玉,哪里没有一分的期望,偏偏这孩子,真真的是不争气。 邢夫人的话,音调不大,却是将原本安静的油锅又炸出水花来。 贾母此时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问贾政,到底因何顾要打宝玉,她敲着床板说道:“老大媳妇说得没错,便是犯了什么错,也终究是自家的孩子。 你却是给我说明白,到底为什么打宝玉,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贾政见母亲仍旧指着自己鼻子,却是一副不理解的模样,心中只觉得苦涩难耐,若不是宝玉犯错,差一点连累整个贾家,他又如何会对其如此呢? 他苦笑一声,跪在贾母身旁,却是满腹心酸:“老太太,儿子年纪半百,所剩下的男丁,也就唯有宝玉和环儿,且嫡庶有别,又怎么会对宝玉不肯待见轻易的下杀手呢?实在是宝玉这孩子太不争气了。” 贾政此时只是伤感其身,一时之间竟又萌发了几分颓废之态,贾母此时眼见着崔太医说,宝玉之伤只是皮肉之外。 好好将养便不至于有大事,是以也冷静下来,看着爱子如此,心知定然是其中有些什么缘故。 “你还不赶紧说,到底是为何,若是没有什么话说出来,我却是绝对不依的。”贾母连声催促,如今的她只想知道,自己儿子为何会如此,对孙子下次毒手。 贾政略一沉默,这才轻声地说道,他的声音悄不可闻,便是站在不远处的邢夫人也未曾听清。 贾母如今年岁已大,却是有些耳背,是以口中说道:“大声点,我听不清。” 贾政双唇哆嗦一下,这才仿佛视死如归般的说出:“我揍他是因为,这孩子竟然公然在外面说,选择经济仕途,乃是国囊禄鬼一流。” 听闻此言,不管是邢夫人也好,还是贾母也罢,具是一愣,要知晓此言却不适合在外面说,以贾家的身份,在外面说出此言,却是自然要为家中遭祸。 宝玉又怎么会对外人所说此言,况且最重要的是,为何此事竟然被贾政知晓。 一时之间,众人皆将疑惑的视线,落在贾政身上。 见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贾政也不怕丢人,他无奈地摇头,却是一时之间,难以找出头绪,细细诉说。 “老爷,宝玉不过是十二三岁,他说的话哪里能信。”王夫人仍旧想要给自己儿子辩白,是以赶紧说道。 然而她不说还好,只是此言一出却是激起贾政的怒火。 他指着王夫人的鼻子说的:“你个蠢妇,宝玉定然就是被你带坏了的,你哪知道这事根本就不是我撞见的,而是人家五皇子的长史官特地过来提点的。” 这话一出,贾母顾不上,宝玉的伤势,面容之上,瞬间变得冷肃起来,她盯着贾政沉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此事又牵扯到五皇子?” 贾政摇头苦笑,他却是也想知道,自己的儿子不过是个,十几岁的顽童而已,怎么会竟得罪了五皇子。 原来宝玉生性喜好在女儿堆中厮混,然则其到底是荣国府,这一辈儿中最得宠的孩子,是以从小到大,身边却是不乏相同的勋贵子弟。 这本来也并未是什么大事,毕竟勋贵子弟相互交往,日后多个人脉,也不是个问题。 然而偏偏宝玉,却是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竟然因为意外,而被牵扯到前几日,三皇子被雍和帝圈禁之事。 此言一出,却是连邢夫人也是一脸错愕,这不过十来岁的孩子,为何会牵扯此事之中。 第140章 妄言 贾母听到这里简直都要气笑了, 她指点着贾政对众人说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叫什么话?你但凡不把我们当成傻子, 都不会这样跟我说这个。 宝玉才多大,他不过还是个孩子,你竟然什么屎盆子都往他身上扣,今个说宝玉参与到三皇子的事情,你来日是不是还要说宝玉要谋反?” 贾母口中说着, 心中越发地生气, 她低头找着周围,刚好看到床上放着的两个引枕,抄在手中,就对着贾政砸去。 瞧着两个引枕直接砸在贾政的头上,邢夫人用扇子遮住自己微微上翘的嘴角。 这得亏是棉花的引枕,要是瓷枕,估计贾政就不必去上职了, 她还得舔着脸去把崔御医赶紧喊回来。 被贾母接连砸了两个引枕, 贾政的面色越发的凄苦, 他哪里不知道这话,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对。 然而事实却正是如此,贾政露出苦笑,又磕头辩解:“老太太, 儿子真的没有说谎,实在是真的啊。” 他此时为了让母亲相信,却是不得不将这事儿的缘由一一说明。 这件事还要从这个月的二十六说起,当日本来是保育每月一次的休沐日,因贾政素日里管他极严, 是以正在园中不自在。 没想到茗烟儿突然出现,用个劳什子理由,竟哄得袭人等人放手,带着宝玉出门。 宝玉正以为老爷又要责难自己,一时心神战栗。 结果一出了二门,便瞧见笑嘻嘻的贾蓉站在背里,他此时哪里不晓得,自己却是被诓骗了,然而瞧着对方,到底还是无奈的摇头。 “好二爷,这可不是小的的事儿,乃是小蓉大爷吩咐的。”茗烟儿口中说道,却是对着宝玉挤眉弄眼。 站在阴凉里的贾蓉,瞧见茗烟儿这副样子,上前拧住他的耳朵,口中笑骂:“猴崽子还没等出门呢,你就把爷给卖了。若是在军前,你可这就是杀头的罪。” 将茗烟儿提留到一旁,贾蓉这才笑着说道:“宝叔,你却不知道,因今日难得有时间,我便约了琪官,咱们出来也是好好乐乐。 我想这琪官和您已经好久未见了,定然是极为想念,是以便约了他,咱们却是好好喝几杯。” 宝玉闻听此言,心中也是一喜,原来之前贾母做寿之时,他遇到其中一名小旦,明唤琪官,大名蒋玉菡。 两人一见如故,却是相交莫逆,只是琪官日常繁忙,是已经是许久未曾见面。 宝玉此时也不生气,只是呵呵笑着用扇子,指着贾蓉的鼻子说:“不管如何,你如今把我框骗出来,也是不对,也不怕我告诉珍大哥哥,到时家法处理。” 贾蓉嘻嘻笑着似乎不太在意,然则二人俱是知晓,贾家的男子在晚辈之上,却是一贯棍棒出孝子的,是以他这话不过是凑趣而已。 两人携手揽腕笑着荣宁街,贾蓉又说本打算找个清静的地方,结果又临时想要去吃鸿运楼里的糖醋鲤鱼,因此便定了那地方。 宝玉听闻此言,自然是无可无不可,他此行目的本身就是为了要见蒋玉菡,与其好好诉诉,许久未见之衷肠。 二人坐上马车,贾蓉跟宝玉念道:“如今啊,也不知道是怎么着,相熟的那些都纷纷离了京城,原先那些玩得好的如今都是是聚少离多,真真是无聊的紧。 现在连找人出来玩都难的,要命了。” 贾蓉口中言语,见宝玉一脸懵懂的看着他,似是不大明白。 他一瞧宝玉这副模样,哪里不知晓对方,压根儿不明白如今的情况。 瞧了一眼,关的严严实实的车门,贾蓉这才面容整肃,像宝玉解释。原来因三皇子失宠于陛下,如今的京城却是有些风声鹤唳之感。 不但京中一个个相熟的世家,具是将自家孩子外放,更有些朝廷官员竟是自请外放,一副人人自危的模样。 他见宝玉竟不太感兴趣的模样,当下也不再多说,将话题岔开,口中笑言:“我倒是听说薛家好像要上京了,到时候咱们又有人玩儿了。” 宝玉听到薛家,心知定然是自己的姨妈家,他瞧着贾蓉却是说了一句:“你们可注意一点,那是我姨妈家,可别过分了,到时大家亲近,情面上不好看。” 贾荣听了这话却完全不在意,他笑着解释道: “宝二叔,你却是莫要担心,要知道咱们金陵四大世家都是同气连枝,宝二叔,你可不要担心啊,自然不会做那过分之事。 不过是家里人自己玩闹,咱们跟着一起凑个热闹罢了。” 宝玉听他这样说,心中也没个成事,只是点头默不作声,毕竟他眼中贾蓉,却并非是什么大过之徒。 不过是在女色上上下心,平日里玩些斗鸡走狗之流,在宝玉看来沉浸此道,倒也不算得上是什么过失。 再者说,他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薛家表兄,可是并无了解,哪里知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其与贾蓉臭味相投也未可知。 今年京城中,却是热得早些,待到他们到达酒楼之时,蒋玉菡早已等了半天。 他顺着窗户,便瞧见贾家的车到了门前,过了一会儿,果然便听见门外有脚步,攀谈之声传来。 他将门推开,瞧着宝玉和贾蓉笑。 蒋玉菡拱手说道:“好久不见,二位可还好。” 贾蓉呵呵笑着,一巴掌直接拍在蒋玉菡的肩膀上,口中也是极为亲切:“哎呀,当然最近好得很呢!诶?蔷哥儿去哪了?” 贾蓉找的正乃是贾蔷,他们二人便是今日的东道 ,一人直奔着荣国府去请了宝玉,一人则去了蒋玉菡的住处,将其接来。 是以贾蓉瞧贾蔷竟然不在房中,一时之间也是好奇的紧。 “你们去没看见他吗?刚才我们刚进来,他便对着窗户说,说是瞧见了人,便飞也似的下去了,你们却是未曾看见吗?” 蒋玉菡有些好奇的询问。 听闻此言,二人俱是一愣,相对摇头,竟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此事。 不过既然知道人在附近,几人也不担心,便将此事撂开坐在椅子上闲谈,等待对方回来。 “你今儿怎么有时间,前段时间我想找你,实在却找不见你的人。”宝玉瞧着蒋玉菡,眼中似有星光闪烁。 听了这话蒋玉菡轻轻摇头,这才将自己最近忙碌的原因说出:“这事儿本来也不算大,乃是我最近唱戏,却是入了五皇子的眼,是以平素里,倒是经常让我去五皇子府。也是因为这个,才不好脱身,我如今却是最近刚刚得空。” 蒋玉菡淡淡地说道,其实这个事情,贾蓉早已经知晓,蒋玉菡家境落魄,是以很多时候,靠串戏周转银子。 偏他又生得女相,难免会被一些有所好之人看上,不得已之下,只得靠在了五皇子门下。 至于蒋玉菡是否曾经与其有过其他的关系,却是无人可知,他本人自然在外面也不会说此言。 但是其中的事情,宝玉却是知晓的,那位五皇子根本就没有龙阳之好,也非是风月场的常客。 恰好相反,其人有些个怪癖,蒋玉菡曾经对他说过,每次蒋玉菡受命进入王府之中,都被他关在房屋之中,待到一定的时辰之后才能够离去。 宝玉也曾好奇地询问过,他在房中都会做些什么,当时蒋玉菡的表情略有些古怪。 当时宝玉还以为自己所言,触及了蒋玉菡的自尊,正想连忙道歉,便听蒋玉菡用古怪的语调说道:“我在那里面抄佛经。” 这个答案当时将宝玉弄得满脸震惊,然而看着蒋玉菡那古怪的表情,也是觉得这位五皇子实在是个怪人。 不过,他遵从琪官的话,不敢将此事传出去。 然而其实俩人都知道,即便是将此事传了出去,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毕竟五皇子招个戏子,在房中抄写佛经,这也得有人信呢。 几人正笑着攀谈,便看到贾蔷走进来,眼角隐有泪痕,他正用袖子擦着眼睛。 宝玉见到对方这副模样,却吓了一跳,口中喊道:“这却是怎么了?” 一时之间,几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贾蔷的身上。 贾蔷摇摇头,小心地将房门关上,这才走到座位上坐定,擦拭着眼眶。 “却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蒋玉菡见贾蔷如此,也是心中难掩惊讶,他却是从未见过,贾蔷竟有如此情态。 只听贾蔷轻叹一声:“没有,我只是见到旧识离去,心中伤感。”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贾蓉看着贾蔷这副模样,也是纳闷得紧。 他的话便不如蒋玉菡含蓄,口中说道:“你今儿怎么了?竟跟个女子似的,也不对恐怕那边府里的凤婶子,都比你爽利得多。” 贾蔷听了贾蓉的话,也是一梗,垂头丧气的点点头,这才将事情原委说出:“却是裴家被抄了,家里的女眷都被要送到江南变卖,到时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 贾蔷说道这里,忍不住伏案痛哭起来,席间原本祥和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 这话一出,贾蓉脸上的嬉皮笑脸,却是瞬间不见,沉声问道,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还能是为什么,因三皇子不知为何触怒了当今,而裴家正好便是三皇子的治下,如此一来,可不就是落得个挂连。” 宝玉有些好奇,对于裴家他却没有什么认知,是以只能看着贾蔷痛哭流涕,他轻轻拽拽贾蓉的衣摆,低声询问:“这裴家是谁?你们很熟吗?” 贾蓉点了点头,叹息说道:“宝二叔,裴家跟荣府不熟,但是跟我们东府很熟。 而且,裴家小姐跟蔷哥儿更熟,我父亲正准备过了八月就给蔷哥儿订下裴家的姑娘。” 宝玉一拍脑袋,这才想起原来竟是那家,之前他听闻这事儿,还专门的笑话过贾蔷,如今却是给忘得死死的。 裴家虽官位不高,然则据贾蔷所言,却是生得端是动人,他们又是两小无猜,可算得上是一段佳话。 “你却不知道,那罪名上的事儿,跟裴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那起子小人,就是拿裴家开刀,直接诬陷了去。 说什么裴家的人,在三皇子面前搬弄是非,使得三皇子听信其的谗言,这才在早朝之上参奏羲和长公主。” 贾蔷说到这里,已经是眼眶通红,一圈砸在桌上:“我只是可恨,竟没有办法替他们家翻供,如今不过几日的光景,便被判处了流放。” 宝玉听到这里,一时之间也是呆呆地。 蒋玉菡听到这里,皱紧眉头说道:“怎么回事?难不成那些人竟不审的吗?” 这话其中多有些天真的味道,然而贾蔷刚想接言,便听到横刺里宝玉的话: “那些家伙,不过是些活死人,若是有了好处,便是一个个如同饿死鬼一般。若是没得好处,便袖手旁观,又怎么会去真正的辨明案件呢? 要我说,当今却是真的昏聩,这种官员任命,实属是横加天怒人怨。” 宝玉口中说着此言,正巧此时小二端着众人选好的菜肴进屋,大门敞开,这话却是被外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第141章 欠账 邢夫人听到这里, 只觉得心头一跳,她面容一肃, 也不管贾政此时正在说话, 只是赶忙向贾母行礼,口中说道:“老太太,如若老太太这儿没有什么事, 我便带着凤儿先下去, 看一下给宝玉煎的药。” 她如今却是不想牵扯其中,只这一听便知晓,定然是宝玉一时口无遮拦,便惹到了祸根。 既然如此,又何必将自己牵扯, 邢夫人心中略一琢磨,便毫不客气地向贾母先告退。 顺带着,将还懵懵懂懂的凤姐儿拎着离开。 贾母抬眼瞧了一眼邢夫人, 却没有责备她想要离去之言,挥手示意对方自去。她心中只有着宝玉的那些话, 一瞬间却是头痛欲裂。 宝玉这孩子往日里极为乖巧,然则最近却是不知道,被哪个小子撺掇, 如今说起话来却是一副无所顾忌的模样。 这话便是在家中, 也不该说,更别提竟是说在外边,当众议论帝王, 有言则昏聩,这是在找死吗? 她此时却是真的,对于宝玉升起一丝失望, 往日里纵然是知晓宝玉于仕途无缘,然则到底是心头有几丝妄念。如今宝玉这番模样,可以说却是触及了她的底线。 贾母的底线便是荣国府,老国公留下遗言,让她好好守着荣国府,只要她活着一天,便要荣国府存在一日。 是以贾母在荣国府安危面前,她可以牺牲掉任何人,同样的即便是她疼爱的孙子。在损害荣国府的时候,也一样会被她所不满。 如今是偏偏她捧在手心的孩子——宝玉,竟是成了罪魁祸首,这让贾母又如何不觉得心中心痛万分。 然而贾母宠爱宝玉,一方面是心疼这孩子因衔玉而被皇家忌讳。二来却是他长得与早逝的夫君极为相似,家母每每见其,难免却有着一丝睹物思人。 “也罢了,你们都下去吧,等一下,药好了之后,再给我送来。”贾母挥挥手让众人下去,面容之上,此时却真的显现出几分苍老,宝玉的所作所为,对她来说既是伤痛又是难堪。 王夫人此时注意力尚且不在这里,她完全不太明白,为何自家婆婆听闻此事勃然变色,而一向喜欢看戏的邢夫人,听到此言竟起身便走。 一时之间她也忘记哭泣,只是呆呆地看向众人。 见到王夫人如此,贾母心头暗叹,忍不住攥住被子,将床上的大红色锦缎绣牡丹花被攥出一道道折痕。 她心中感叹到底是读书少,缺乏见识,纵然是王家的嫡女,却连老大家的都比不过。 而相比之下,邢夫人虽说听闻此事转身就走,未免显得有些冷情冷性。然而其实作为,却是贾母所能理解的,闻祸而避之,这乃是世家夫人的必修之技。 毕竟知道前面是坑,还要蠢蠢地踩上去,除了王氏这个笨蛋之外,没有人会这么做。 以前贾母曾经认为王夫人是个极为聪慧之人,现在看来其除了在钱财之上,有些小聪明以外。 其余的事情却是丝毫不得章法,不管是宝玉的教育也好,还是当日她想要撮合黛玉和宝玉,遭到王夫人的反对也好。 又如同,她前几日说打算,让宝玉迎娶薛家姑娘宝钗,这些都侧面地反映了王夫人的蠢笨。 想到这里,贾母心中叹息,对于儿子的怒火又减少了几分,毕竟每日里与这等蠢妇相伴,儿子难免会一时糊涂,她看向贾政的眼神,越发温柔了几分。 政儿心中恐怕也是苦闷,也是当日里,不该替他求娶着王氏,这才造成今日之祸患。若非她生下宝玉,还算有功,早就寻她个不是,关在后院儿了。 一番思绪翻涌间,贾母看着跪在地上惶惶不安的贾政,她心中一片柔软,口中说道:“罢了,你赶紧起来吧,如今你也是做老爷的人了。 宝玉有错说他便是,哪怕是责打一下也可以,然而你却偏偏下了如此重手。 你可知晓,你如今就剩一个独苗,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夫妻日后如何自处?” 贾母的话听在贾政耳中,却如同尖刀利刃剜心一般,他忍不住红了双眼:“老太太,但凡这宝玉有一分上进,我也不至于会如此。每日里,为他操碎了心不说,偏偏他见我如畏狼虎,转头却在外面胡说八道,如今竟是连着得罪两位殿下。” 两位殿下?贾母心中狐疑,她盯着贾政,此事让对方赶紧说明世情究竟原委。 口中仔细的询问:“慢着,为何是两位皇子?按理说,此次不就是宝玉说话不过心,得罪了三皇子吗?” 贾政摇摇头,苦笑一下,他此时只觉得口中苦涩,如同干嚼黄连。 “是四皇子和五皇子,五皇子派人来说,宝玉时常在那琪官的耳边,说些着三不着两的话。 他听了却是替老国公担忧,生怕日后宝玉会在外面胡说八道,是以这才跟咱们说这事儿。 而四皇子……”贾政说的四皇子,语气一顿,却是显出几分为难了。 贾母听闻四皇子,也是眉头深锁,这位文质彬彬,满朝皆赞的四皇子,却一直是对于贾府虎视眈眈。 她每每心中回想,当年之事便有些后怕,只觉得其中,未必没有四皇子的影子,在暗影绰绰。 尤其是当日三皇子,对于贾政抛出橄榄枝之后,四皇子更是将其看作了眼中钉,先不说原本属于贾家世系之职,被其不着痕迹地取走,便是其他直隶方面的利益,也是被其消磨殆尽。 想到这里,贾母望着还在昏睡的宝玉,忍不住也是落下泪来,口中哽咽道:“我却是对不起老国公,如若老国公健在,又哪里会是这般光景? 我一个弱女子,如今不过是强自支撑,你大哥废了,你又生性木讷,不知变通。 只知道一味地责骂孩子,却不知这朝堂之上的风起云涌,哪里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够看明白的。” 说到此处家母却是难言心痛的哀伤,只想去到祠堂中见老国公哭诉一场,好一好诉说自己如今的悲泣。 贾母痛哭一阵,志吓得贾正不停磕头请罪,连额头上也青了一圈儿。这才慢慢将自己的性子压住,接过鸳鸯递过来的手帕轻轻擦拭眼泪。 她瞧着见到自己终于不哭儿,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贾政,口中吩咐: “我却是不管,你日后定不准在如此行事,宝玉再这样打下去,日后万一有一时失手,落下病根儿,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你可别忘记了,如今你也是奔五十的人了,只有宝玉这一根独苗,如果是他三长两短,你日后却是如何自处? 难不成你竟想要,当日珠儿的惨事,再一次重演不成。” 家母此言,却是沟动贾政和王夫人的伤心之处。王夫人一时之间却是难忍,大放悲声。 对于她这个做母亲的来说,见到宝玉如此,本就心如刀割,又听见贾母说起昔日贾珠之言,那更是难以自持。 然而此时贾母对王夫人正是厌烦之际,瞧着她不顾面容的哭泣,心中更加烦躁,张嘴便将其的哭泣打断: “行了,别哭了。还有件事,你却是给我仔细的查,到底是哪个小蹄子,竟敢撺掇宝玉作出那下作事。 你们也真的真是废物,宝玉就住在院子里,每日里晨昏定醒,你们竟然没有发现有小蹄子,摸上宝玉的床? 如今被崔御医知晓还好,其人,我却是有一两分了解,并非是个多言的。 若是被其他之人发现,日后宝玉还怎么说亲?若是不小心泄露出去,宝玉的名声却也是没法要了。”贾母此时想到崔御医的话,却是只觉得脸上燥热,一时之间对于宝玉的心疼竟弱了几分。 世家子弟大多会有两三个通房丫鬟,在未婚之前放在屋中,这乃是惯例。 然则对于这些丫鬟,放置的时间却是有定例的,一般都是在舞勺之年过后,也就是十五六岁。 一般却不会早于这时候,有些人家若是规矩,甚至会就同房丫鬟一事,与亲家协商之后才定。一来是男子稍长,二来却也是为了日后,夫妻之间也好调和。 然而宝玉此时,不过才虚龄十三,却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竟然如今被那些女子得了手去。 要知晓此事,宝玉尚未长成,如若沉迷于此,日后定然会惹出大祸来。而且他们家虽说是勋贵,然则即便是勋贵子弟,断也没有十一二岁的少爷,便要放通房丫鬟的。 如此名声说出去,宝玉岂不是变成了色中饿鬼。日后别说是些什么经济仕途,便是做人都难以为继。 贾母此时则骂完贾政,又瞧着王夫人,本想将事情的严重性与其一一说明。 然而看她此时那副模样,只觉得心中厌烦之极,贾母懒得再说,最后只吩咐了王夫人,赶紧查出那爬床的丫鬟,便径自回了荣庆堂。 因心中存着事儿,贾母临行之前,到底还是嘱咐贾政,一定要将此事的严重性,好好与王夫人说明。 赶紧将那个丫鬟找出来,也免得出了纰漏,若那丫鬟一时半刻有了身孕,到时宝玉才是无法做人。 听闻此事,贾政瞬间脸色变化,他恨恨地看了眼还在昏迷的宝玉。 然后又瞧着哭肿了双眼的王氏,此时眼中已经再无半点夫妻之情,他冷冷地甩袖说道:“王氏,此时你却是赶紧查明此事,老太太说的,你可却听清楚了,趁早做出了断。 我今日,去赵姨娘那里去住。” 贾政说完,也不理王夫人便甩袖离去,一旁当只做鹌鹑的赵姨娘,眼神微闪瞧向王夫人,却是带着几分揶揄。 不过她也极为伶俐,并不上前凑趣,反而跟随在贾政身后,柔声细语。 王夫人看着二人的背影离去,只觉得心头堵塞,竟是有些喘不过来气。 站在一旁的彩云,瞧着王夫人如此,赶紧将其扶到一边,又倒了杯茶递到跟前,口中轻声安慰:“太太,您此时可千万不能倒下,一定要振作才好,如若您真气个好歹的,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呢。” 听着彩云的劝解,王夫人缓缓吐出一口气,觉着心头的疼痛稍好,她握住彩云的手,却是用力至极:“彩云,给我查,把那个浪蹄子给我找出来,我要把她活埋了。” 此时的王夫人,早已没了往日的慈悲菩萨像,口中所言,却是让彩云一哆嗦,此话王夫人敢说出她也不敢听。 当下赶紧笑着打断对方,口中称呼:“太太别急,要我说如今啊,还是以二爷为重,如若是马上查此事将其翻出来。 一来,此时二爷已懂人事,这丫头里未必只有一人有这心思的。 二来,却是二爷如今身边,正是需要知疼知热的人,莫不如咱们慢慢看着,慢慢找出来那人,待到二爷身体稍好了,到时再一并收拾。 况且如今奴婢心里,还有一个想头,此时正是乱的时候,如若直接将人打发了出去,却是容易人多嘴杂。万一有那起子小人,在嘴上不留德的,对二爷岂不是得了妨碍。” 彩云素来清醒聪慧,她哪里不知晓王夫人此时的想法,自然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王夫人听到此言,半天未曾言语,最后才点点头。 彩云见王夫人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又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太太,如今这事儿,却不是件急事。咱们还有见急事的要请太太的示下,如今琏二爷已领了差事,想必二奶奶定然是要跟着去的。 如若二奶奶去了江南,那库房那边可是需要盘库的,您要知晓,咱们那里可是……” 彩云话未说完,王夫人却已经知晓对方所言,她心中一凛,忍不住皱紧眉头。 “你说的却是没错,这事儿若不是因宝玉的事儿,我都给忘了。 我的儿得亏有你,如若你不在我可怎么办。”王夫人拍着彩云的手,眼中满是赞赏。 这荣国府的库房,乃是分为大库小库之分,其中大库便是每日里公出之用,且每每有各家往来,也是具是从大库而出。 里面大多是放着当季的一些东西以及笨重物品。而小库,顾名思义便是各房各家的自用。 邢夫人带着凤姐儿离开,却没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一转弯去了小花园。 两人走在专门铺好的石子路上,鼻尖满是两旁奇花异草传来的清香,邢夫人瞧着凤姐儿说道:“行了,你却不必跟着我一起回去。直接回你那里便好,估计琏儿该着急起来,如若等一会儿,跑到我那里哭去可就麻烦了。 我今儿啊,也是累了,看了太多的哭泣,这会子只觉得头疼得紧。” 这话却带着几分笑意,然则她们心中知道此言说是笑话,不过却也是实话。 凤姐儿点了点头,她此时却是有一些不知喜也不知悲,如今倒是有些木木的。 邢夫人也不为难她,知道她此时心中难懂,便准备回到自己的院子,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又喊了:凤儿过来 凤姐儿听闻邢夫人的召唤,赶紧走上前询问:“太太,还有吩咐?” 邢夫人微微促眉,似是在想该如何说出,她轻点凤姐儿的腰间说道:“按说这事儿,我不提醒你,应该也没大问题。 不过我到底还是心中担忧,跟你说一下,你却是记得大库那里,一定要清点完毕才能够交换账本。 如今府里是个什么情景,我不必说,你也知道,然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说此事艰难些,倒也还算可以。 定要相互交接完好才行,不然等你们三年之后回来未必是件好事。” 凤姐儿听闻此言,也是心中一愣,她却是从未想过此事。 将此事与凤姐儿说明,瞧对方已经将此事放在心上,邢夫人这才转身离去,她只觉得身上沉得紧:“柳家的,等一下让丫头们赶紧送热水来,我却是要好好洗一下才好,唉……” 此时正是雨后初晴,天空中拂过一缕清风,那风有些顽皮的绕过凤姐儿,似是有些不理解,为何其竟然一直保持着深蹲的姿势,平儿也如同凤姐儿一般,直到邢夫人的背影消失,这才站直身子。 真心为他人着想,终归可以得到他人的认可。 “奶奶,咱们回去吗?”平儿却是看着凤姐儿,似乎在等对方的命令。 凤姐儿此时难得的,用手揉着脖子轻声叹道:“自然是得回去,记得叫人盯着点儿老太太和宝玉的药。估计老太太此时,应该已经回到荣庆堂了,等一下把药直接送到那边就好。” 平儿点头称是,将此事记下,又搀扶着凤姐儿回到小院,一进院门,便瞧见贾琏面露焦急地站在屋前向门口眺望。 凤姐儿看着丈夫如此,心知对方乃是担忧自己,只觉着一片暖流划过心间,她轻笑一声:“二爷,这是在干嘛?” “我倒觉得,二爷如今有几分,像那传说中的望妻石。”这却是平儿在一旁凑趣。 贾琏听平儿的调侃,也不生气,只是用手指点平儿两下,便伸手扶着凤姐儿进房间。 夫妻二人进了房间坐定,贾琏这才跟妻子说:“我却是有些担心你,太太那边让我自己回来。只留下你一个人在二太太那,纵然是有太太护着,然则我却是终究心下不安。” 听闻丈夫的爱护之言,即便是爽利如凤姐儿,也忍不住带着一丝羞怯,她轻甩了对方一个眼神,语调柔和得紧:“有太太在呢,哪里会有事情,偏你蝎蝎螫螫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埋怨,然则屋中二人都知晓,这不过是因为凤姐儿害羞才说出此言。 平儿此时却是极为有眼力劲儿,知晓二人定然是要说些体己话,便说着替凤姐儿准备茶水,转身离开。 贾琏在一旁瞧着,却是挑挑眉毛,指着平儿的背影说道:“这两天,平小姐算是难得的清醒,竟不在你我二人之间当阻隔了。” 这话说的却是凤姐儿有些无奈,她轻拍了一下贾琏,娇嗔道:“少胡说八道了,二爷难道还不知道,平儿为什么最近不待见你不成?” 这话说得贾琏略带几分尴尬,他揉揉脸颊却是一脸无辜。 凤姐儿也不抓着此事纠缠,只是笑着摇头,轻声的对贾琏说道:“今儿这事真的是一出接着一出,便是唱戏都没这样的。遇事之间应接不暇,只叫人头疼的紧。 刚回来的时候,太太又吩咐了,却是让我在交接大库的时候,一定做好清点再行交接,我这心啊,真的有些发毛,你说难不成姑妈她会?” 虽说在库房交接之上,可能会有问题,但凤姐儿之前,从未想过此事也许会造成麻烦。 然而今天邢夫人单独点出这事儿,倒是让她心中暗惊,只觉得此事,恐怕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贾琏听到这里也是皱紧眉头,事实已经多次证明,邢夫人所担忧之事往往具会成真。 他低声询问凤姐儿:“如今的大库却是还剩下多少?” 凤姐儿虽说并未每日查账,然则对于库房之中还是略有心得,她靠在炕上沉吟一下,这才说道:“若我计算的没有错,这两年咱们府中却是出的多入的少,只是到底有几分以前的底蕴在,是以也并不太艰难,想来大库之中怎么着,也有个二三百万之量。” 听到这个数字,贾琏非但没有笑容,反而直接皱紧了眉头。 “你是说,咱们府中此时,还有二三百万两?” 凤姐儿听了这话轻轻地摇头,她瞧着贾琏越发迷糊的样子,这才一一解释:“说是二三百万,实际上是东西值,这些里边有很多大件的东西,都是不能卖的,也不好做价,更别提,还有些御赐的也在里面。 所以这只是个大概的估计,如果是现银的话,大概如今也就只有个四五十万两,其他的一百万两左右,都是大件的东西。 另外还有几十万两的各类小件,这类倒是可以出手,然则着急的话,价格要差上很多。” 听了这些分类,贾琏才点头,心道果然如此。 不过他此时却还是想到一件事情,面上有些纠结。 凤姐儿发现丈夫如此,更加摸不到头脑,只眨巴着眼睛等待对方说明。 “我前儿去取批扎的时候,倒是与堂官说过两句,却是听到了一个消息。似乎当今有意收回以前国库欠银,我本来还不以为意,今日听了太太的话,可能指的这一件。 当时回来就想问你,然则因为拿到了实缺,太过高兴便把这事儿给忘了。 如今却是要跟你说上一说,你可记得咱们家有本账本,上面记载着户部欠银。” 原来先皇对于勋贵世家多有抚恤,且对于那些清贫之家,考上来的清流也是极为慷慨。早在一二十年前,便给这些人家个恩典,那便是可以向国库中借银,只要有借有还便可。 是以不管是勋贵之家也好,还是清贫之家也罢,甚至清流世家也都往往向国库借了银两。 而这些银两,大多如石牛入海,再无归还。是以每隔几年都要提上一笔,记录户部欠银。 往年里因雍和帝登基时间尚短,原本九龙夺嫡的残余尚未清理完毕,是以其一直对于户部欠银的奏折,一直是留中不发。 然而这几日,却有些小道消息诉说,竟是想要将户部欠银收回。贾琏也是在去取批扎之时,听得此信儿,他便将此事记在心中。 说来他能知晓此事,也是多亏了自己的继母邢夫人,原来那堂官的妻子与邢夫人却是极为交好。 凤姐儿听着此言,眨眨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二爷,咱们家还欠户部的银子?可是我从未见过那本账本啊!” 这话一出,却是瞬间让贾琏变了脸色,他追问凤姐儿连声说道:“你说什么?没有那本欠账?” 第142章 遇刺 凤姐见贾琏面色凝重,心中也有些惶惶不安,她如今却是吃过教训,知晓这天下却不是她们王家或者贾家说得算的。 此时见了贾琏如此,她更是心中慌成一片,所谓知法而畏之。 如今哪里不知道,若是真的出了问题,却非是些等闲小事,忍不住连声询问:“一爷,却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没有见过那本账本。” 贾琏此时已面色凝重,他伸出手揉捏着眉心,在房中来回踱步,口中说道:“这事儿具体,我其实也不太清楚。 依稀记得当年曾经听闻过这个,如果要真的问,恐怕还是直接问大老爷或者老太太那儿比较清楚。” 只是如今若是问老太太,就老太太那个样子,若真的是一时有个什么纰漏,他们夫妻一人岂不是成了罪人,是以两人对视眼,都将这个想法抛在一边。 “那岂不是只能去问大老爷?”凤姐仔细琢磨,如今若想知道真相,怕也只能去询问他。 然则想起老爷平日里,那行事做派,凤姐只觉得前途无光。 贾琏也是皱眉不语,这件事他虽不愿,然则涉及己身,恐怕事情不小。 到底还是要先行禀告大老爷才是,毕竟虽说大老爷,整日里不管家中之事,然则到底是贾家的顶梁柱。 尤其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一老爷贾政的心思,估计此时全在宝玉之上,且宝玉那孩子也不省心,如若一时不查却容易惹出大事来。 提到宝玉,凤姐也是心有戚戚焉,这孩子看起来伶俐,谁知道竟做些让人完全无法想象之事。一时之间门凤姐对宝玉,却是不知该如何评价。 他们所剩下的选择便也只剩下大老爷一人。往日里,其每每寻欢作乐,不管家中之事。然则此时却不一样,定是要他出面才好,不然日后家中却是定要出了大事的。 虽说夫妻一人,仔细商量之后定了决定,然而到底却是相顾无言。 如今的贾家竟是如同风雨漂泊一般,明明尚且未到无以为继的地步,然则却只能被拖拽入泥潭之中。 夫妻一人相视一眼,一时之间门相顾无语凝噎,他们一人一人是贾府未来的继承人,一是贾府的当家奶奶。如今却是身陷泥潭,不上不下,想要抽身已然不能。 凤姐此时深感其身,却是眼泪盈余眼眶,如今思来却是,只有邢夫人那也是人间门清醒。 自从得了羲和长公主的眷顾,邢夫人便别居另住,如今对外人有着将军夫人的名头。然则对内却是半点不沾,端是风光无限。 “一爷如今看来,咱们两个人却是傻子,真正聪明的是太太。”凤姐想到邢夫人轻声叹息的,她却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如今到底是在其中难以抽身。 贾琏并未说话,只是爱怜的抚摸着妻子的头发。 凤姐抓住贾琏作乱的手,似是想到一件事,她抬头看向对方口中问道:“说起太太,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却也不记得,是从何处听。来好似有人说,当日里太太嫁进来之时,老爷便给太太下了药,是以这才让太太,这么多年来未曾有孕,这事儿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贾琏听闻此言,脸色立变他伸手,捂住凤姐的嘴,语气难掩的狠戾:“你又胡说什么?难不成是听到哪个人跟你胡沁的,下次再遇到这个人,立刻打死。 我告诉你,这件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 本是在夫妻温柔之中,结果此事变化突然,凤姐却是一时被贾琏的举动吓得不行,立时身上便见了汗。 一直在门外守着的平儿听到屋里的响动,心知不对,赶紧挑帘走进。 结果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行,口中哎哟一声,手上的托盘都掉在了地上,盛着新茶的茶盏也摔得粉碎。 此时正是午后,这一下子却是将众人惊醒,很快院中便出现了嘈杂之声。 贾琏冷着脸,看着平儿淡淡地说道:“平儿,你把茶盏打碎了,还不赶紧收拾了去。” 平儿此时手尚且在哆嗦,她盯着贾琏眼神中满是警惕,似是担忧其要对凤姐下手。 凤杰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她拍拍贾琏,示意其将手拿开,才跟平儿说道:“没事儿,这事儿是我刚才说话有问题,是以你家一爷才急着不让我说,你赶紧先去把他们打发了。” 见主子没事儿,平儿这才放心,瞪了贾琏一眼,转身走了出去,不过几句便将众人安抚下去。 听着院儿里的动静渐平,凤姐这里却是撂了脸,直接捶了贾琏两下,口中骂道:“好你个贾琏,竟然敢这样对我,我却是回禀太太去,你这样岂不是害了我。” 贾琏此时也是后悔知晓,刚刚对妻子却是手下重了,他也不敢生气,赶紧躬身赔礼口中讨饶:“一奶奶,我的好奶奶,你可真的千万别呀,是我的错给你赔不是了。 只是此事,却是万不可传出去,不然母亲那里确实不好过。” 贾琏提起邢夫人,凤姐也熄了火气,她哪里不知道,此事如若真的被邢夫人知晓,却是会闹出如何的宣天波澜。 不但贾家从此成为勋贵的笑谈,最主要的是以后再无人家,敢将女儿与贾家结亲。 凤姐是觉得自己有些愧疚,然则人总是自私,为自身考虑,她却不得不将此事隐瞒。 “大老爷怎么会如此的狠,即便是太太真的生下孩子,不也是贾家的血脉吗?”凤姐此时,却是以己渡人,若她被人下药,且下药之人还是自己的丈夫,那却如何能过得去。 她此时还怕被人听见捂住自己的嘴,轻声的说道,眼神一直瞟向窗外,见平儿影影绰绰的身影照在窗上,这才略一放心。 夫妻一人俱是在此,说着贴心话都没注意到,窗外的平儿却是,将这些听了个一清一楚,她的脸色瞬间门苍白如纸。 房中贾琏轻叹一声,坐在床边看着妻子,讲述起当日邢夫人嫁进来的光景:“你却不知道,太太并非是遇到羲和长公主之后才变化的,应该说是因为见到了那位长公主,太太才回到了开始的时候。” 见妻子的惊讶,贾琏轻轻点头,面容之上露出一些苦涩:“我对太太最开始的时候其实并不讨厌的,只是那时还小又有人常在我耳边说,太太日后定然会对我如何如何,这才起了防备之心。 然而这么多年想来,太太经从未对我有半分的过分,便是我不亲近她时,对我也是一般无一,反而是我因为心中芥蒂一直戒备于她。 太太多年无子,恐怕也是老爷为我着想所致。这事我早先便已知晓,只是到底是难以起口,是以一直装糊涂。” 贾琏说到这里,面容之上显出几分惭愧来,他与邢夫人不算得上是母子情深,然而真正说起来,邢夫人也从未亏待过他。 这半年他反复思索往事,以前素日里,只觉得自己乃是功勋子弟,自然走马观花,风流才华,也是太太当头棒喝,将他激醒。 如今他家宅和顺,与凤姐有彼此和睦。这其中又多是得到邢夫人的教导,贾琏心中却是对其的感激日盛。 夫妻一人感叹一回,又将事情说回正事。 “如今这事儿却是难办起来,你还是要赶紧跟太太通气,总要有个心理准备,如若真的这账本出了事,恐怕便是公主娘娘那儿也不好保咱们。” 凤姐听贾琏如此说,赶紧点头,自知一会儿定要,再仔细翻找一些才好。 在离开京城之前,一定要将此事做得明明白白的,也免得再被自己的姑妈摆上一道。 “一爷,我如今却是在想,你说此时的江南是不是很热呢?咱们却是该走旱路还是水路呢?”凤姐笑着说道,却是她瞧着贾琏,似乎还是心情低落,上前凑趣找话题。 听到妻子的这话,贾琏笑了笑,摇头说道,此时倒也是江南正好的季节,带到了扬州,若是他们走运还可以看一看,接天荷叶无穷碧。 江南素来水乡,多爱荷花,往往大家之中都有着一池荷花,一来彰显主人品味独特性格高洁。 一来却是江南水乡,这荷花却是有着独特的韵味,待到**月见采荷泛舟也是一桩雅事。 司徒源此时却盯着面前的荷花池皱眉,这却是四大盐商中的第三家。 前两家查抄的结果却不是令他满意,虽说于钱财之上极为丰厚,一家却是至少千万家财,然而这却并不是他所想要的。 他要的却是江南甄家,与这些盐商相互勾结,操纵盐价以及牟利的罪证,然而诡异的是这两家都未查到。 为此,他只能赶紧来到这第三家,只期望此处不会让他失望。 不理会外面的阵阵女眷的尖叫和士兵的呼和,这些盐商在江南多有恶事,早就罪案累累,不值得同情。 “所以说你现在不但找不着人,连船也找不到是吗?”司徒源瞧着一脸愧疚的冯紫英说道。 柳湘莲和冯紫英,各负责一家,张华与他一同行动,而另外一家则交给师爷。 如今这家,便是冯紫英所负责的,然而却是不小心出了披露。 “侯爷,却是真的没想到,那家伙竟然跳进荷花池去。”冯紫英此时已经是两颊通红,那却是被气的,他只觉着牙根直痒,一副想要择人而食的模样。 今日之事也是他太过马虎,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场面。 却是这家的嫡子,竟然躲过了士兵的追捕,跑到这荷花池边,将船底凿漏,自己则一头扎进荷花池那里。 这片荷花池却是面积不小,足足有着一亩地大小,头尾游廊连接,靠近水边一十丈左右的地方,还有一座亭子。 司徒源瞧瞧一脸不安的冯紫英,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淡淡地看着这片荷花池:“这地方总归有限,却是找到对方才好。总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果天黑之前还是没有办法找到,便将这片水面全给我点了。” 他的话四平八稳,仿佛就在说着今儿吃什么,然而听到这话的众人,就是身上一哆嗦。 要知晓这烧水面之物,必定要用火油,而火油一旦点燃,如若粘到身上便是瞬间门就会成个火人,根本连救都救不了。 众人一时之间门,舍于司徒源之威慑,具是低头不语。 冯紫英生在北地,乃是个旱鸭子,是以听了这话只能点头命人准备,若是一旦找不到,便直接放火。 很快便有军士抬来小船,想要直接入荷花池深处查看。 司徒源转头吩咐张华却是看看外面,只因那女眷的叫声实在刺耳。在一回头便看到冯紫英竟然想要上船,他脸上闪过怒容,几步上前便要薅着对方下来。 “你捣什么乱,你会水性吗?上了船还要人来管你,老实在地上给我呆着。”司徒源只觉得额角生疼,他却是对冯紫英实在无奈,弄不明白这小子到底是如何想的,每日里总要给他添些麻烦出来。 此时他却是离着湖边的凉亭,不过一三十丈的距离。 一阵云彩飘来,正巧将庭外的阳光遮住,快七月的江南已经是多了几分燥热。 司徒源口中训斥着冯紫英,忽然心头一紧,只觉得一股子凉意朝自己袭来。 这种感觉极为玄妙,然而却是在战场上救了他无数次,他下意识地拉住冯紫英,向右边一转。 只听得“噗”一声,一只长约巴掌的□□,直直插在司徒源的身上,那裸露在外的地方,隐约间门可以看到上面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第143章 春宫 与此同时,康眠雪只觉得心中一痛,竟是一阵狂跳,连手中的虎头鞋也掉落在地上。 此时正瞧着康眠雪的黛玉,见到公主娘娘如此,也是心中一惊,一时之间门僵在当场。 还是绣橘机敏,见情况不对,赶紧扶住康眠雪,口中担忧地说道:“主子?” “我没事,却是不必担心。”康眠雪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只觉得刚刚似乎发生了些什么,只是这疼痛眩晕之感,不过一瞬间门而已,马上便消失不见。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心口,那种感觉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觉得真假难辨。 努力的平复了一下心绪,康眠雪缓缓摇头,将自己从刚刚莫名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她抬头看向绣橘,告知对方自己无事。 又瞧向面露担忧的黛玉等人,微笑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尚且安好。 她瞧着黛玉小脸吓白的雪白,心知自己吓到了对方,康眠雪温柔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道:“我却是没事别担心,只是刚刚有些心悸,想来不是什么大事。” 众人见康眠雪此时已恢复正常,又瞧着她面色如同常人,甚至比之众人还要红润一些,这才放下心来复又叽叽喳喳的说起来。 康眠雪也表现出心情极好的样子,拿出黛玉和照姐儿二人所做的衣服在身前比量。 她口中轻笑,抚摸着虎头鞋,指着栩栩如生的老虎轻声说道:“这定然是黛玉的手笔,我一见便能知晓。” 听了这话照姐儿立刻不一起来,口中嘟囔道:“难不成却是我做的不好吗?” 康眠雪瞧她一眼,哪里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口中偏不如她愿:“嗯……这话倒也不是如此说的,不过比起黛玉来,你嘛确实还是要差一点的。” 照姐儿果然中计,听了这话立刻瞪大了眼睛看向康眠雪,似乎定要与她分说一二才好。 一旁的迎春早看出来,康眠雪乃是为了逗弄照姐儿是一件对方此时如此,忍不住的拉了对方一把,在秦文耳边悄声说道:“公主娘娘却是在逗你呢,自己还当真了不成。” 照姐儿这才在,迎春的提点之下反应了过来,凑到康眠雪面前摇晃对方,口中一连串的不一,直晃得康眠雪无奈地许下不少承诺,这才作罢。 过了好一会儿,见众人的情绪无视这才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门。 原来,虽说让绣橘照料众人,康眠雪到底有些担忧黛玉的情绪,便到对方屋里,结果正巧堵到迎春和照姐儿来安慰黛玉,这才坐下说话。 也直到回了屋子,康眠雪这才冷下面容,垂眸沉思,在脑海中询问系统,此时张华的去向。 系统这时正看邢夫人怼贾母开心,某人间门便听到康眠雪的召唤,一时之间门他确实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康眠雪再次说道:“二货,马上看一下张华那边是不是出事了,我刚才却是觉得有些不对。” 听到康眠雪如此说,它那看到宝玉血肉模糊之态,兴奋的过头的脑袋,这才冷静下来,忙将视线转回到张华身上,只这一转便吓了它一身冷汗。 此时出现在眼前的画面,正是司徒源捂着肩头,从他分开的手指缝中,能够看到一只闪烁着幽色光芒的□□。 只瞧那深入的深度,便可知晓,恐怕却是不轻。 系统瞬间门只觉得头皮发炸,它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将视线转移了这么一会儿,便发生了如此大事。 它哆哆嗦嗦地对康眠雪说道:“老大好像出事儿了,司徒源身上好像中了一支□□。” 康眠雪听闻此言,脸色瞬间门煞白,她此时再也无法假装平静,猛然站立起身就向外走,看绣橘惊讶的表情,她随口说了一句:“没事,我只是想吃点东西,你却是替我煮碗面来。” 她刚刚还未走到门口,便反应过来,司徒源身上有她今□□着穿的雪丝甲在,决计不可能出事。 她此时却是觉得面容之上有些燥热,不露声色地走到窗前。瞧着外面,水缸里开着正好的碗莲,不过巴掌大的叶子正舒展着浮在水面。两三只莲花开的正好,一支含苞的粉红色蓓蕾上正停着一只蓝色的蜻蜓。 过了好半晌,直到脸上的热度消散,绣橘将面煮好拿回来,她才又回到炕上坐定。 她无意识的拨弄着细如藕丝的面条,却是只觉得劫后余生。 要知晓,今日出门之时,她便觉得有些不对,是以难得地与司徒源一起早起,更是逼着司徒源将那件雪丝甲穿上。如若不然,却是麻烦得紧,只瞧那上面的光泽,便知定是淬了毒的。 一直到张华亲眼见到那刺客伏诛,康眠雪这才轻舒一口气,不过好好的一碗面条,却已经被她杵成了面糊。 虽说司徒源无事,但康眠雪心中却仍旧恼怒不已,只看那□□的光芒便能知晓,若不是提前有了准备,只怕司徒源此次却有性命之忧。想到这里康眠雪只觉心火上涌,竟是恨不得将其人千刀万剐。 然则她终究并非是那种无法无天之人,这几家盐商所犯之罪,已有定律。主犯从诛,余犯皆各有去处,到时自有官员押解却不必她来插手。 好不容易将心头翻涌的杀意压下,康眠雪想到那莫名出现的□□。她微微眯起双眸,总觉得这个东西,实在不太像是一个商贾之人,便能得到的。 且不说以司徒源的身手,这□□能够伤到他,必定是足够得快,是以能够做出这种又快又狠的□□,并非是普通之人能够达到的。 即便是能够达到,这盐商之家到底是带个商字,又有何能能够招揽得如此人手? 康眠雪垂下双眸,掩住眼中的疯狂与杀意,事实很明显:“这事儿跟甄家却是脱不开关系。” 站在一旁的绣橘,此时根本不敢打扰康眠雪。她只能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却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为何如此。 就在康眠雪沉思之时,时间门点滴而过,一时之间门竟以日暮升空。 就在绣橘给康眠雪,换上第三杯茶的时候,便听到门外禀报。 “侯爷回来了,侯爷。” 绣橘精神一振,赶紧向康眠雪禀报:“主子,是侯爷回来了。” 康眠雪听闻此言,抬起眼眸,安静地点了点头。面容之上,显见的十分平静,然而从她直接走向门边的行动,却可知晓对方有多么的急切。 司徒源此时身着官服刚到院门,便瞧见自己妻子单薄的身影出现在了台阶之上。 他心下却是有些惊讶,左右瞧着并无什么事情发生,此时却顾不得其他,赶紧上前扶住妻子。 司徒源的手刚接到妻子的肩膀之上,变马上撤回来。今日他在外面忙碌了一天,身上此时已经满是灰尘,却是担忧弄脏了妻子身上的衣裙。 况且这抄家之事,多少带着几分晦气,他却不让这些气息沾染到妻子分毫。 就在司徒源心中纠结,自己到底应该先送妻子进屋,还是先去换下衣服之时,只觉得一块软玉扑在自己的怀中。 他下意识的扶住妻子的肩膀,下一秒便被对方身上传来的颤抖惊到。 司徒源刚刚抄家后,残余的狠厉瞬间门不见,只剩下了满心惶恐,他一急之下直接将康眠雪打横抱起,冲入房中,将其按在床上仔细打量,口中询问:“雪宝可是身体不舒服,你若是哪里不舒服赶紧与我说。” 康眠雪看着夫君担忧的眼神,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轻声说道:“你今日遇到危险了,我知道。” 这话一出,司徒源轻轻一颤,原本焦急的眼眸也瞬间门游离了几分,一副心虚的模样。 他早知道妻子有些神通,是以并不意外,对方能够知晓自己遭遇行刺,然而到底还是愧疚,自己一时不察竟让妻子担忧。 “我没事,别忘了,你今儿早上可是逼着我穿着软甲呢。 也亏了穿着这个,不然恐怕却是要麻烦了。”司徒源轻笑着安慰妻子,他们二人都知道这所谓的麻烦是什么,然而两人却仍旧是,装作一切并没有发生。 司徒源看着妻子抓紧自己官袍的手指,白皙如同羊脂玉般,然而此时却因为紧张二指节泛白。他轻叹一声,也不挣扎,只是轻轻将衣带上的扣子解开,不过数下便将官袍褪到地上,这才又握住妻子的手,揽住妻子的腰,将其放到自己的腿上。 不久之前还手握刀剑的手,此时却用着最轻柔地力道,抚摸着心爱之人的秀发。 “我没事呢,放心吧。”司徒源语调之中满是安抚,他心知自己这次预习对于妻子来说是多大的惊吓。 虽说他一直担忧,自己会被妻子嫌弃,然而同样他也知晓,自己对于妻子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更别提如今妻子腹中正有着他们的孩子,司徒源即便再一往无前,也终究要为妻子打算。 “我其实差点就做错事了。 刚知道有人暗算你的时候,我当时有一瞬间门想要把那些人都剐了。”康眠雪靠在司徒源的怀中,听着胸口传来稳定的心跳心中悬挂着的心这才缓慢安稳,她清幽的说着今日自己的想法。 司徒源微微一滞,他心中清楚这并不是妻子的玩笑之语。一瞬间门,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停止,一种微麻酥涨的感觉在胸中缓缓蔓延。 司徒源瞬间门停滞的心跳,自然被趴在他胸前的康眠雪,感受到。 一时间门,康眠雪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些什么天大的糗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埋的更深。 好半晌才听到司徒源带着一丝暗哑的嗓音:“雪宝你放心,我没事也不会有事。” 康眠雪自然知晓,她不会有事,只是关心则乱罢了,在发现的一瞬间门,康眠雪是真的有杀人的冲动。 “然而可惜的是,这次抄家的成效却并不好,这四家当中皆是没有发现与甄家互相勾结的证据。如今咱们需要的,却正是这甄家的罪证,如此一来却是麻烦得紧。” 司徒源却不愿意妻子胡思乱想,他赶紧将思绪往其他的地方转,康眠雪心中也是知晓对方的想法,她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垂眸沉思。 好半天这才轻声地说道:“且别着急,慢慢地审,总能够有结果的,他们就算是再隐藏得好,也终究会露出马脚,我却是不相信这世间门有天衣无缝。” 与其说是康眠雪不相信有天衣无缝,不如说是她不相信他们能够做到天衣无缝。 从甄家老夫人,其人之言行便可知晓,此人必定并非是一个谋断多么严谨之人。 是以,她却是估计甄家,此次毫不客气斩断盐商之间门的联系,定然与背后那人有所关联。 司徒源显然也想到了,那传说中的另外一人,只是却是有些纠结,毕竟这事实在是太过玄妙。 至从对方指挥甄家的行为便可知晓,其人乃是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必然是个极为果敢之人。一旦发现事不可行,则当即立断,直接抽身而退。 而这个举动又侧面的说明了,其对甄夫人的操纵能力,能够让甄夫人这个,江南世家的宗妇对其言听计从。可见得其要么对甄夫人极为重要,要么便是将其的性格,揣摩的淋漓尽致。 司徒源想到这里,便想与妻子慢慢诉说。毕竟在人心操纵之上,妻子却是比自己强了很大一截。 正打算与妻子详细说说此事,便听见绣橘在门外轻声禀报:“侯爷,柳大人,有事求见。” 司徒源听闻此言,心中也是一愣,他与妻子对视一眼,具是有些好奇,为何对方突然来此?难不成是有什么发现? 康眠雪挑眉,推了推司徒源说:“恐怕是有什么发现,你快去,要不让他进来。” 这句话一出口,康眠雪便停住了嘴,她瞧着只穿着中衣的司徒源,又看看这满地的官服,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你去赶紧到后面穿上去。”康眠雪清啐了一声,又指着衣柜那边挂着的常服说道。 司徒源点点头,口中吩咐绣橘:“先让柳湘莲去隔壁等着,我这儿换了衣服就过去。” 司徒源动作极快,不过一刻便将自己收拾停当,他扶着娇妻走过前厅,两人到了书房之中。 柳湘莲见到二人进来,赶紧上前单膝行李。 康眠雪老规矩的坐在书案之后,瞧着柳湘莲那带着兴奋的眼神,便知晓恐怕对方是有所斩获。 “看你如此开心,想来是定,收获颇丰吧!”康眠雪笑着说的,有些好奇对方到底找到了些什么。 柳湘莲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册账本,双手放到二人面前。 司徒源跳高眉毛,结果账本在手中翻查,不过一会儿,双眉便紧锁起来眼神之中也露出几分惊诧。他将薄唇抿成一线,面容上也再无半点轻松之态。 知晓妻子对这东西定然也十分好奇,他将账本翻到其中的一页,送在自己妻子面前,在对方耳边轻轻说道:“这帮子人竟然和茜香国有关。” 康眠雪听到这里手指微动,心中一愣,好奇地接过账本,手中快速翻阅,不过数下她的脸色越加古怪。 好半晌这才将账册看完,重新放在桌上轻点着账册,似乎在思索着。 “这些人真的是不要命了,竟然还敢贩卖私盐给茜香国。”康眠雪冷笑,要知晓大庆朝,对于各邦之贸易皆有定例,是不允许卖多的。 而从这账本上,便可知道对方何茜香国的交易,早已经不是一日之功,只看那上面一笔的收益,都觉触目惊心。 司徒源点点头,冷笑一声说道:“本来他们也算是无辜遭受牵连,我本想网开一面此事,如今瞧了这唱本,这人却是死有余辜。 通敌卖国,却是该千刀万剐才是。” 这话却是不假,茜香国虽说时常朝贡,然则却并非是属国之流。 反而当日在平安州之中,却是与大庆朝没少相互倾轧,不过是因为本朝实力强悍,这才压着对方一头而已。 二十年前更是差了一点,便被打破都城,谁想到不过二十年的光景,竟又卷土重来。 自古以来盐茶糖,这三种皆是管制之物,未经许可皆不准私售,偏偏这些盐商竟然借官盐之便,不停地贩卖着私盐。 并且用此牟利甚多,本来还觉得他们有几分可惜,如今却是知晓,一个个都是罪无可赦之徒。 “只可惜,这上面暂时还没有,与甄家相关之事。”康眠雪轻叹一声,轻轻摇头,她突然想起一事,瞧着柳湘莲说道:“柳大人,本宫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此物乃是在何处查找的?” 康眠雪语调突然严肃起来,这让一旁站着的司徒源瞬间门也跟着脸色郑重。 柳湘莲早就知晓,康眠雪定然会询问此事,他不慌不忙地行礼说道:“启禀公主娘娘,却是在房梁上的暗格之中。”康眠雪听闻此言,似是对其越发的感兴趣起来。 “此时那里有人守着吗?”康眠雪口中轻声。 司徒源听到妻子如此说,立刻将视线转向了柳湘莲,见其深深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口中询问道:“却是谁在那守着呢?” 他正思索,不知是谁守在那边,却听到柳湘莲说了个不靠谱的人名。 “冯紫英和张华这两人,怎么靠到一起去了,还一起守着那宅子?”听到这个司徒源倒是难得的有些八卦起来,原来不知是因为对于读书人的敬畏,还是对于书天生的厌恶。 冯紫英却是与张华有些兴趣不合,或者说他与读书人有些八字不合。是以平日里,即便是知晓柳湘莲有时候并不待见自己,冯紫英也像块牛皮糖一样跟在对方身后。 反而对于张华和师爷二人,冯紫英便有些抵触之态,是以平素里接触并不算多。 如今司徒源听到对方竟少见地,与冯紫英一起行动,实在是让他觉得有几分惊讶。 柳湘莲听到这个话,少见的面容之上出现几次踟蹰,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偷眼观瞧康眠雪。 见到对方如此,司徒源哪里不知晓,定然是为了今日他遇刺之事,当下笑骂一声:“行了,赶紧说吧。到底是为了何事?” 柳湘莲偶尔的顽皮还未起来,便被司徒源镇压,他也不再多说,只是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冯紫英没事儿凑到池边,结果害得司徒源中了一□□,虽说这□□并未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然到底也是将他吓得不行,颇有些惊弓之鸟的味道,本来这留守之事,并不需要他这等人前往。 但是因为莫名的心虚,冯紫英生生在柳湘莲面前央告了半天,这才得到了留宿此地的权利。 而张华,则完全是因为,自己性格的谨慎。 虽说此次并未查到重要的账册,然则他却还是心中觉得,定然有地方是其一时未曾看到的,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是以张华便向司徒源请令,自带着一队人一一再重新仔细搜查。 结果便是,这两人竟然无意之中凑到一起。 柳湘莲想起当时说道,此言之时,张华那略带着嫌弃的眼神,忍不住有些忍俊不禁。 这二人一个性格,安静沉稳,另外一个活泼轻巧,凑到一起,却真是如同水浸油锅激情四射。 不过这倒也是好处,那便是冯紫英的轻功极好,是以张华便让对方跳到房梁之上挨个查看。 尤其是那些房梁之上,有些清晰的痕迹的。 要知晓,因为身高的限制,即便是成年男子,也很难在没有梯子的辅助之下,直接上到房梁之上。 而从这几家的资料中看,其中之人却是并未有什么心腹,乃是武林高手。 如此一来,如果查看房梁之上,某些地方有着经常擦拭的痕迹,便能够发现端倪。 冯紫英原本是极为不耐烦,这类枯燥乏味的工作的,然而今日他惹了祸,是以心虚之下,不管张华说些什么,他却是一一照做。 期间门除了这账本倒也有不少的收获,比如一些金银财宝首饰之类的,以及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书籍只有两本,一本是这个账册,另外一本却是一本春宫图。 “此时他们已经搜查了两间门府邸,若是没有太大的问题,今日可以将剩下的两间门也都一一检查完。” 柳湘莲轻声地解释完,这才安静地站回原地。 康眠雪听到这句话之时,突然眯起眼睛:“你说除了这个还查到了春宫图?” 柳湘莲听闻康眠雪的询问,赶紧点头称是。 康眠雪又轻声问道:“是在什么地方?” “启禀娘娘,乃是在书房的暗格之中。” 柳湘莲口中说道,心中也划过一些异样,难不成…… “去把那春宫图谱给我拿来,恐怕里边有东西。”康眠雪微微,眯起双眸。 “属下遵命。”柳湘莲快步离去,此时他的面容之上再没有刚刚的轻松。 司徒源轻声地询问妻子,口中询问着:“雪宝,你是怎么觉得春宫图谱有问题的?”:,,. 第144章 后手 康眠雪轻笑着,用手托着一节白玉似的下巴,她眼神中微微有些迷蒙,让司徒源爱不释手的黑色发丝,在夕阳的照耀下染上些许橙色。 “为什么会觉得春宫图有问题?”她故作神秘地眨眨眼,仿佛是在思考着这个问题,良久才说出自己的理由。 其实很简单,位置不对劲,按照柳湘莲的说法,这些春宫图和账本是放在一起的。 那么为什么会,将其放在房梁之上的暗阁内呢? 康眠雪不相信会有人闲着无聊,每日里登上梯子到横梁之上,然后再取出这春宫图,是以那其中定然有着些许秘密。 恐怕是那些盐商所留下的后手,想到这里康眠雪忽然十分期待起来。 柳湘莲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会儿便捧着装着春宫图的匣子,快步地走进书房。 这匣子看起来十分的精致,其上雕刻着一对交颈而眠的鸳鸯。 康眠雪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鸳鸯,看似无意却是在试探上面有没有机关。 然而却无事发生,不过她并不气馁,将注意力转移到春宫册之上。 这本春宫册不大不小,大约两个手掌并排,页数也不算多,不过绘画极好。 人物极为写实,却是身形玲珑,且周边景物详实,周围花卉树木与人物相形益彰,画工却是极为优秀。 司徒源低头瞧着康眠雪,她一脸郑重地翻看着春宫图,忍不住有些嘴角抽搐,总觉得眼前这幅画面让人不可直视。 抬眼看到冯紫英,一脸敬佩的看着,面无表情翻看春宫图的康眠雪,一脸崇拜。这让他莫名有种,想好好操练下,这小子的冲动。 这本春宫图大概三十页左右,是以即便康眠雪再仔细地查看,也很检查完毕,但是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夹层之类的存在。 这是她难得一无所获的状态,康眠雪忍不住微微蹙眉,仔细思索是否是自己想差了,可是她还是觉得,这春宫图有问题。 “需不需要用火烧,或者用水检查一下,上面有没有特殊的药剂?”司徒源见康眠雪蹙眉,知晓对方此时还没找到思路。他轻轻安抚妻子,想着可能的方向。 站在一旁的柳湘莲,虽觉得有些脸红,但仍旧将注意力放在春宫图册上。 听闻司徒源如此说,赶紧上前行礼说道:“属下去准备一下?” 康眠雪琢磨了一下,略微点头,柳湘莲的工作很快,不过一会儿大小的茶盏便摆满一桌,这是需要的各种东西,她需要慢慢试验。 康眠雪取出一支尚未使用的毛笔,在春宫图上,一次涂下各种不同的液体。 然而诡异的是,并无事发生着,让她眼中划过兴味。 一般来说像这类的隐藏机密,一般分为造影类以及实物类。 造影类便是将其中的一些特殊信息,使用各种液体来涂抹在纸张之上,以期使其隐形,若非是正巧碰到那种物质,不然根本无法查看。 而造影类最大的分支,一便是水,二便是火。 康眠雪又将春宫图仔细地在蜡烛上调整位置,然而结果仍旧让她很失望。 司徒源也是皱紧眉头,仔细上下,打量着桌上的一切,想要破解其上的秘密。 康眠雪试了两次之后,竟然没有什么变化,便将其放在面前,一双美目紧紧盯着春宫图和匣子,似乎要从其身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然而很遗憾的是,这整张图其上连超过二十的字迹都没有,这使她显得十分不解。 毕竟这本春宫图所在的位置,便注定它不会是个普通的物件,然而此时却无法使其发挥出效用,那么恐怕只有一个可能。 就是他们仍旧没有找对方法。 想到这里,康眠雪将图册拿起放在眼前,上下左右地查看,企图寻找到不同的蛛丝马迹。 司徒源眼见着妻子如此,却是有些心疼,口中说道: “这却是奇了怪了,这东西竟没有任何的痕迹,难不成只是一本普通的春宫图,可是它跟着账本放在一起,简直太突兀了。” 康眠雪皱皱眉并不反对司徒源的话,她仔细地又检查了一遍书,便将书放下,然后将装书的匣子拿在手中。 “这东西是放在外面的,还是放在里面的?”康眠雪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是以柳湘莲听了,这话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一脸呆愣地说道:“什么?” 康眠雪也不生气,仍旧轻声的重复说道:“本宫是说,这两者是放在一起的,还是这匣子装着这两件。” 听闻公主娘娘询问此事,冯紫英瞬间将眉头紧锁,仔细地回忆起来。 “这东西应该就放在上面的匣子里,只不过因整理出来后匣子太大,我便将其分开放了,属下肯定的这个就放在那个匣子之中。” 他有些紧张地,看一下康眠雪,似乎并不明白为何公主娘娘会出言询问此事。 康眠雪看着匣子心中沉思,她无意识地在匣子周围摸索着,这个盒子太华丽了,可以说这一只匣子的价值等于几百本这种春宫图,用来放此物却是不对。 忽然康眠雪的眼睛瞪大,她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似乎感觉到了些什么,将匣子凑近自己仔细的上下摩挲。 也不知道康眠雪是如何动作,只见得几个来回,那本是一体的匣子竟然裂开了一条缝,随着她手指继续用力,一个被众人所忽略的隔断瞬间出现。 冯紫英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而他身边的柳湘莲也是一呆。 两人都没有想到,这匣子中竟还有着暗格。 康眠雪刚要抽,便被司徒源一把按住,他轻轻地摇头。 司徒源将匣子拿在自己手中,然后快步走在窗台之上,这才屏住呼吸,小心地将匣子冲着外面轻轻地拉开。 “咔嚓”一声,一片像是贝壳所雕成的薄片,从匣子中弹了出来,司徒源抽出刚刚从女主那,给对方擦汗的手帕,将这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眼前。 这是一片被雕刻成鳞状的贝壳,大约有一个成人的巴掌大,看起来十分幼稚。 上面镂空着不同的形状,以及圆弧,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义。 康眠雪缓缓眯起双眸,接过司徒源递过来的贝壳,在眼前仔细地观瞧。 然后她却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将贝壳放在春宫图之上。 可是古怪的是贝壳和春宫图挡住的地方,并没有出现康眠雪想象中的痕迹。 原本雀跃的心思一凉,她忍不住又盯着眼前出神,简直就是让人实在是摸不到头脑呢。 “难不成这东西,就没什么意义?”冯紫英的心思最急,见到此时没有结果,他忍不住有些泄气的唠叨起来。 柳湘莲冷冷的瞧了对方一眼,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呆着。” 听到对方这话,冯紫英扁扁嘴,显得有几分不高兴,然则他到底还是乖巧的安静起来。 康眠雪盯着,莫名的两件东西陷入沉思。 好半天,她又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春宫图之上,将其仔细地翻转,放在手中打量其上,对比着每一丝特殊的地方。 “阿源,把你的刀给我用一下。”康眠雪似乎突然发现些什么,她的语气透漏出一丝轻快。 司徒源心中一愣,不过他仍旧下意识地,从袖口之中取出两柄,有些修长的小刀。 这刀每一只不过三寸大小,看起来却是极为锋利。 司徒源将刀把向着康眠雪,口中叮嘱:“这刀却是极快,你可要千万注意才好。” 康眠雪轻笑着点头,并未理会对方,这才又继续盯着春宫图。 好半天,才想是确定了轻舒一口气,仔细地用刀将春宫图的绳结挑开,不损伤其上的绳子。 司徒源不敢打扰妻子的专心致志,只能在一旁安静观桥。 至于柳湘莲和冯紫英二人,冯紫英本来送完东西便要走,然而见了此事却伸长了脖子,一脸好奇地瞧着。 柳湘莲对于冯紫英的好奇心,早已经没有了底线,是以见对方并不捣乱,便也随他去了。 足足过了两刻钟,康眠雪才将上面的绳结挑开。 她看着手上放着的这条极为完整的麻绳,眼中微微闪过异彩。 “阿源,去给我打盆水。”康眠雪毫不客气地指挥着司徒源,她此时只觉得手上黏腻。 却是因为刚才实在太过紧张,手心之中已经满是汗水,实在是不敢再碰着麻绳。 毕竟柳湘莲和冯紫英二人都在屋里,是以哪里用得着司徒源出去。 冯紫英这时却是突然仿佛开窍一般,听了这话,瞬间如同一支箭冲了出去,不过一会儿手中捧着一只铜盆进来。 康眠雪将手洗干净,然后擦干,这才仔细地将麻绳一点点地揉开。 随着麻生被碾开,其中的秘密,也渐渐显露出来,当快到一半的时候便看见麻绳之中出现了一丝白色。 几人的呼吸忍不住都粗重了起来,盯着那显露出来的白色一脸兴奋。 康眠雪手中更是轻柔,她担忧若是重了会使得东西出现损毁,只用着最耐心而温柔地动作,将麻绳轻轻捻开。 很快那白色便越露越多,此时几人已经可以看出,这似乎是一种布料。 只是这缎极细极轻,其被直接碾在麻绳之中,竟完全没有发现,如果不是康眠雪一点点地将其碾开,恐怕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里边竟然藏着东西。 司徒源忍不住兴奋地笑道:“雪宝,果然是你,赶紧看看是什么?” 康眠雪轻轻点头,然后用修长的指尖轻轻将这白缎打开。 随着缎子被摊开在桌面,上面的自己也渐渐浮现在众人面前,全部都是类似于蝇头小楷的字迹。 而这些内容,也让康眠雪瞧到最后,双眉紧紧促起。:,,. 第145章 茜香 站在康眠雪身边的司徒源自然将一切看在眼中,他盯着那上面,如若蝇头大小的文字忍不住,无奈叹息: “却不知道是谁,做下了这局,只能说甄家不倒真的天理难容呢。” 康眠雪没有说话,只是指有些疲惫的向后靠在椅背身上。她伸出如同青葱一般的手指,轻轻揉捏着眉心,似是有些疲劳过度的模样。 司徒源看向妻子轻轻的叹息一声,这件事情的确实在是有些诡异。 这张薄缎之上,写的字数不少,总结起来却不过是两个意思。 其一便是甄家此时已经将账本完全收回,但是那个神秘人自己手中还掌握着一份手抄本,是以并不用在意没有证据的问题。 不过他这份东西,却也不是白白送出的,需要康眠雪他们能够破解自己的一道道考验才可以。 第二个,便是书写着贝壳的用法,以及那账本真正的去处。 康眠雪略微休息了一会儿,感觉眼中的滚烫渐渐消失,这才将贝壳拿在手中。 按照缎面所记载,将春宫图两两相对折,然后再放上贝壳,按照其上标注的位置,找出那些隐藏这字迹。 康眠雪口中轻声说着,司徒源则拿着毛笔,快速的将其记下。 柳湘莲和冯紫英此时,早已经被这二人的方式弄得震惊,他们从未想过,这竟然还有如此藏东西的方式。 更没想到过,公主娘娘竟然只是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便将所有的谜题解开。 明明刚刚还一副,全然摸不到头脑的样子,结果不过一会儿,两人就开始分工合作。 冯紫英悄悄的在柳湘莲耳边咬:“要我说,咱们公主娘娘绝对不是人,那想出这法子的也肯定不是人。” 这话说大不大,说小不行,却是正好让屋中的几人,能够听得清。 若在平时,他们几人背后说说道还好,然而此时康眠雪就在面前,柳湘莲听到冯紫英的话,便只觉眼前一黑。 柳湘莲此时却是连保他都没法保,果然这话康眠雪尚未回答,深爱妻子的司徒源抬起头看向尚且没反应过来的冯紫英。 他眯起眼睛,突然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嘴角微微向上,勾起露出浅的极为干净的笑容。 偏偏就是这笑容,让柳湘莲身上只觉得一寒,忍不住一个哆嗦。 他下意识地向左走了一步,与冯紫英拉开距离,瞥向对方的眼神仿佛都在说着:你却是自求多福吧。 而冯紫英此时,早就被司徒源的这个眼神直接冻在当地,他此时才想明白,自己竟然做了蠢事。 这一会子深感后悔,自己为何在司徒源面前开玩笑。要知道公主娘娘一向脾气温和好说话,但是侯爷他不好说话呀。 就在冯紫英觉得自己前途一片无亮,不知道要被穿不知道多久的小鞋之时,康眠雪已经将上面的字一一说完,她看向司徒源,想要看具体内容。 司徒源将盯着冯紫英的眼神收回看,如同变脸一般,温柔的看向妻子柔声说道:“我都记下来了,你看一下这个地方,还真是有趣呢。” 他口中说着,便将手上的纸条放在康眠雪面前。 康眠雪瞧了一眼,也是一时哑然失笑,指着这上面的地点,冲着司徒源说:“我却是发现了,真的跟这地方有缘分,既然如此配让冯紫英去取吧,左右他想下水呢。” 原来康眠雪手中解密,然则一双耳朵却听得众人所言,是以自然听到冯紫英作死,便送对方一程。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具是促狭的笑起来,只剩下摸不着头脑的冯紫英,和一脸同情看着他的柳湘莲。 不过冯紫英到底算得上是有几分担当,自己临时被委派的任务,他也不觉得泄气,反而一副神采奕奕的。 接过司徒源抄到另一页上的地点,他低头看着上面,一时之间也是长大了嘴。 原来上面所写的地点并不是别处,正是那盐商府中的荷花池。 冯紫英呲牙笑着,显然有些兴奋:“得勒,我现在就去将这个取回来。” 司徒源挥手让冯紫英下去,此时那盐商府第之中满是军士,自然不必担忧会出现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康眠雪心神一松,今日却是累得紧了。自天明五鼓便一直忙乱到如今,总算是事情有了进展,康眠雪看着司徒源轻笑,眉宇间却是多了些许疲惫。 司徒源清清嗓子,这才吩咐余下众人:“今日所有跟着的士兵,每人赏银二十两,那些收录的,你们按照规矩往上添加便可。 另外一定要让众人,将那些收缴的金银全部整理好,连夜清点入库房,三日后送到京城。 我却是再次说下,那些银子哪个敢动,我就敢砍哪个。” 司徒源的语调一直是淡淡的,然而就是这淡淡的语调,偏偏让人不寒而栗。众人也皆知晓司徒源的脾气,他说砍人那就是真的砍。 “此事诸位却也是劳苦功高,待到江南甄家之事完毕,保得江南民众平安,本宫与驸马亲自上表,替你们叙功。”康眠雪瞧众人脸上的严肃,轻声说道,好让气氛缓和一些。 “多谢公主娘娘,侯爷。”余下众人听闻康眠雪所言,具是面露欣喜,躬身行礼。 康眠雪瞧着面前的众人,微微笑眯了双眸,不管如何这些班底到如今总算是初具规模。 吩咐众人各自回去,用命人替他们准备好需要的吃食与热水,夫妻二人也在书房之中,草草吃了一些宵夜,这才一起携手揽腕月下朦胧。 本来依照司徒源的意思,自然是想让康眠雪就此躺下好好休息,偏偏康眠雪却是个越累越精神的脾气,此刻却半点睡意皆无,两人干脆手牵着手走在花园之中散步。 此时园子中却没了白日里的燥热,走在石子路上,康眠雪只觉得自己身上的一层层疲惫,慢慢被月光抚慰不见。 “你却是小心点,此时身子不便,偏你还愿意走。”司徒源看着康眠雪眼眸之中满是爱意,然而口中的话,却带着些许埋怨的味道。 康眠雪一向如此,所以外表看起来温柔得紧,然而内在却是极为心有成竹。 虽说这样的康眠雪让司徒源极为着迷,但是他偶尔也希望康眠雪能够软弱一些,只是今日到底将他吓到,却不敢多说一句。 康眠雪微微一愣,抬头看向对方,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难不成,你觉得我有错么?” 一瞬间,强烈的求生欲裹挟了司徒源,他猛然摇头就差赌咒发誓,说自己决计不会如此,而康眠雪本就是开玩笑,见对方如此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两人笑闹一阵,司徒源一手握住康眠雪的手腕,另一只手揽在其的腰间,两人却是让跟着的丫鬟躲得远远的,只留下他们互诉衷肠。 两边的游廊之上,一盏盏宫灯透出昏黄的光韵,将周围照耀着光怪陆离。 两人便在这幅景象中,十指相扣,踩在云端之上。 “如今可以确定,那甄家后面还有一股势力或者一个人了。 雪宝,你说这送来东西的会是谁呢?是甄家的主子,还是另外一股势力!如今这江南势力交错,一时之间倒是难以决断。”司徒源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凝重,今日发生之事,他只觉得自己身处多重迷雾之中,一时之间难以分辨。 恐怕也只有自己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妻子,才能够轻易的将其中的秘密解开。 康眠雪沉思一下,轻轻的抚摸着假山之上的一朵蔷薇,难得的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 “我偏向于甄家之后还有人,而那个人恐怕是敌非友。”康眠雪眼眸低垂,凑到蔷薇跟前,那蔷薇如今正开得娇艳,一个个大如碗口,其上还可以摸到些许的潮意。 康眠雪低头轻嗅花香,鼻翼之上蹿入一股子极为漂亮的甜香,然而不知道为何在这甜香之中藏着一丝古怪的腥气。 康眠雪猛然皱起眉头,她仔细的嗅闻着花上的味道,这处行宫之中满是奇花异草。 是以花卉之间,香气多有融合,倒也是正常,然而诡异的是,却没有任何一朵奇花会是这种味的。 康眠雪能够清晰地嗅到,其中那丝丝埋藏的腥气,康眠雪有些不信邪的再次低头,然而仍旧如此。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又走到其他的花卉面前,摘下一朵在鼻尖嗅闻,然而这里的花香却没有那种腥气。 一直关注着妻子的司徒源,自然马上发现了妻子的神色变化,他轻声询问:“雪堡却是如何?我见你似有些不对劲,难不成这花草有问题?” 康眠雪轻轻点头,忍不住苦的一张脸,口中吐槽道:“阿源,你说是不是有人,觉得咱们太好欺负了?” 自从来到江南,却是各种招数都往上一一招呼,确实让她大开眼界。 听闻此言,司徒源心知定然不好,他的面色郑重起来,看像眼前的蔷薇花丛。 “这下手之人却也是费尽了功夫,种了不同品种,一点尚且无妨,若是时间长了确实容易败坏身体。”康眠雪抚摸着蔷薇交缠的花瓣,口中轻轻说道。 司徒源听着妻子的解释也是略有些惊讶,毕竟竟然会有人,专门培育这种特殊的花卉。 “的确如此,这个倒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了的呢。如果不是早年间,我曾经得过一本毒经,上面有专门写过这种形似蔷薇的花朵,恐怕我如今还像个傻子呢。”康眠雪丝毫不在意的,抚摸着蔷薇的花瓣。 司徒源听闻此处有些无奈的摇头,这东西并没有大毒性,然而却是少见的催情之物。 司徒源是皱起眉头,这东西应该不会是给妻子准备的,因为妻子从决定过来这边,加上路程的行程,也不过将将两个月而。 是以有人在此,种下这奇花的味道,变得令人玩味起来。要知道此处乃是行宫,能够住在这里的要么如他们一般的皇家之人,要么便是皇帝本人。 不管对应的是谁,可以说那些人都犯了规矩,而且是大规矩。 远远跟随在康眠雪十来步后边的绣橘,却是听不清主子在说些什么,她却也没有什么好奇心,只是低头稳健的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康眠雪看向绣橘低声询问道:“说吧,这事儿你知道多少。” 秀菊开始上有些呆了,似是不太明白,后来见康眠雪指着那一片蔷薇,心中便已经知晓。她不敢隐瞒,赶紧深蹲行礼,这才将事情的原委说出。 这一片她却是一直觉得有些不对,然而不知为何,竟然找不到任何的缘由,是以她便开始下意识的注意起来,查看有无人会露出马脚。 “要把这个花直接铲掉吗?”司徒源却是瞧着这花有些碍眼,本来他虽不至于特别喜欢,但仍旧是还算可以,只是如今瞧着,到底是有几分难受。 康眠雪有些无奈的摇头,轻推了对方一把,口中说道:“你却是好好做点子人吧。 这东西不能够清除掉,我留着还有用。”康眠雪说到这里轻轻一笑又补充说的。 “这东西,明显并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康眠雪的话让司徒源一愣反射性的想起,如今身在几百里外的便宜哥哥。 “还真是,若是算起来的时候倒也是对一个上。”司徒源口中说道,眼中却有些无奈,这事儿实在是让人觉得古怪。 “这东西不是毒,不过是有着催情的作用,是以在身体上也不会有残留,纵然是被发现也不会有事,只能说这是个安全。”女子口中解释,看着眼前轻轻摇头,若是有人将它带在身上,却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只不过会偶尔的很热情罢了。 听着妻子所言,司徒源心中略放下一丝,不过这东西到底是有害之物,总归不该太过靠近妻子才好。 不过他盯着那花去,面容之上露出几分遗憾。 康眠雪很快便反应过来,瞧着对方那蠢蠢欲动的眼神,眼眸之中流转妩媚,轻轻笑了一下说道:“你敢拿进来,我就敢把它变成花冠放到你头上。” 听了妻子这话,司徒源瞬间僵直一下,他有些无奈的放弃了自己的想法,毕竟若是真的将妻子惹毛便不好了。 此时皇宫之中,一位帝王也发出一声感叹。 雍和帝端坐在养心殿中,他的背拔得笔直,修剪得宜的手指正拿着沾着朱批的毛笔。 只看到他眼角若有若现的痕迹,便可知晓此事其的心情,却是颇为不错。 “陛下,已经都准备好了。”李无禄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御案边。 雍和帝听闻此言,也没有向他瞧上一眼,只是略点了点头,便做回答。 李无禄见雍和帝不曾说话,也不着急,只是站在其的旁边,等待雍和帝的吩咐。 “朕本来还想着,他到底想要干什么,现在想来图谋却是不小呢。 不愧是在九龙夺嫡中,仍旧平安归来,哪里会单纯到什么地步,跟小五一样是只纯种的狐狸。”想到此事,正在姑苏执行任务的五皇子,雍和帝清淡一笑。 他对五皇子不讨厌,也不是那么喜欢,正确的说是保持着,他们二人之间独有的平衡。 五皇子是联系着,太妃与他之间的纽带。是以其虽然不是他心目中最好的人选,但是未免只能矬子里面拔大个。 “毕竟五皇子,不但为人聪明更是心智成熟,如今京中风云变化,偏生五皇子却根本不在京城,那些想要浑水摸鱼之人,恐怕却是要倒霉了。 而且五皇子博学经营之爱好,玉器古董,我确实听说最近玉器古董竟然上涨超过三成。”李无禄在一边,他与雍和帝相伴数十年,可算得上是这世间最了解其的人物。 雍和帝听到这里静静点头,表示自己知晓此事,对于五皇子他有着一份天然的放心,毕竟对方实在是如同小强一般。 “你这老货有什么话别说吧,今儿定然不是一般的事情。你却是说个明白,如此瞧着我也有三五回了,难不成我就是那锅中的肉吗。”雍和帝此时脾气确实极好,虽说带着一丝调侃,然则语气之中却半无往日的严肃。 李无禄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无奈,如若可以,他实在是不想将此事说出。 他轻叹一声,垂着头面容几分愁容,低低的声音说道:“这两日贵妃身边的人,一直在找我,说贵妃娘娘此时,已然大好。 只是每日幽思,底下却是有些茶饭不思。”进雍和李无禄说道:“就是贵妃身边的人却来找我,说贵妃此时身上已经大好,只是极为想念陛下,却是想要与您见上一面。” 李无禄自然是知道雍和帝的想法的,是以此事说来,不过是说明,对方此时又有异动而已。 “贵妃还病着吗?太医可说什么?”雍和帝仿佛还是那般夫妻情深,口中说着关心的话,然而语调中却没有任何起伏。 此时已经是,贵妃被禁足后的半个月了。 李无禄哪里不知道雍和帝的想法,赶紧上前一步说道:“贵妃娘娘乃是身体娇弱,却是总归要好好将养才是。” 听闻此言,雍和帝没有过多表示,口中说道:“贵妃的身体重要,毕竟日后还要同理六宫,此时其实让她多休息一下也好。 往日要是没事,也别跟她说的太多。更是别让那几个小人多嘴的,在她耳边说些没有用的。” 李无禄听闻雍和帝的话,微微颤动下手指,不过他却是立刻反应了过来,心中对于目前的局势已有了一二分之把握,看来陛下此时,却并未打算直接舍了贵妃,如此一来恐怕贵妃还有的走了。 他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却是想起那些,嘲笑贵妃失宠,以及瞬间看人下菜碟的鬼样子。 甄贵妃能在宫中多年,所靠的可不是她是江南甄家的女儿,而是因为雍和帝,使用她却是最顺手。 “柔柔很好,也颇能知情雅意,可是唯一的错点便是生了三皇子。”雍和帝口中吐槽,本来每每想到被自己关在后宫中的甄贵妃,他心中颇有些怜悯之意。 然而也不知为何,三皇子却是频繁的,在自己的底线之上蹦的。 如今到底是将其圈了起来,他只觉得自己关得轻了,却是应该让他每日里好好去背背孝经,连做人子的基本都没有做到偏右心大的给人做炮灰。 雍和帝一副槽多无口的模样,口中低声的埋怨着,李无禄仿佛是个隐形人,垂眸不语。 “陛下另外还有一事,只是却不知晓是否应该禀报您知晓。”李无禄低声说道,这件事却是并没有实际的证据。 “你这老货,到什么时候学会吞吞吐吐,往日里在我面前胡说八道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呀。”雍和帝瞧了李无禄一眼,哪里不知道,他却是又要坑人了,挥挥手示意对方赶紧说。 李无禄躬身行礼又甩下的浮尘,这才说道:“陛下,茜香国又递来国书。 新任茜香国女王希望能够得到朝廷的册封,并为此送来了不少朝贡之物,如今理藩院已经将奏折准备好,只是却不知为何竟然被四皇子扣住。”李无禄凑在雍和帝耳边,轻声说的。 理藩院隶属于礼部,正是四皇子的管辖之内。 四皇子如此的举动,未免让人有些觉得诡异。 李无禄不但是皇上的心腹,是宫中的总管太监,更是掌握着皇家暗卫之人。 是以京中大小官员,极少有人能够逃脱得了,李无禄的追踪。 雍和帝听闻此言,并未多做解释,只是了然的点点头,然后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 偷眼观瞧见自家主子,露出这样的表情,李无禄瞬间垂下眼眸,不再偷望。只着一眼,他便可以确定,四皇子已然是触犯到雍和帝的底线。 “一个个的都觉得,我老了想要自己上了。”雍和帝的语气之中,多少略带了些许杀意。 不管是作为皇帝也好,还是作为父亲也罢,四皇子的这种行为,都让他觉得恼怒非常,偏偏对方还喜欢自作聪明。 雍和帝再一次叹息,此时却是隐隐觉得自己可能在朱皇子的教育之上出了问题。 然而秉持着皇家一贯的,只要我不承认,出问题的就一定不是我,雍和帝直接将此事忽略过去。 只是开始考虑,自己该如何好好的教育一下四皇子,什么叫做忠君爱国。 果然只有远在江南的源儿,才是自己心中理想的继承人,当然这件事与他乃是爱妻所出,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因为司徒源足够担负起这份职责。 成为帝王从来并不是奢华与地位,反而其上满是责任与担当。自他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他便不再属于自己。 当年知晓妻子去世之后,他之所以没有跟随其而去,也是因为成为九五之尊后,他失去了追随妻子的资格。 作为帝王,他可算得上兢兢业业,无愧于天下,然而他此生唯一的愧疚便是爱妻。 想到早逝的妻子,雍和帝只觉得心头隐隐作痛,他此时想起对方,已经不像原来那般痛彻心扉。 如今的疼痛反而是一种隐约的痛感,密密麻麻如同万针穿插,不会致命,却是让人感觉到难以呼吸。 “李无禄,再给源儿送封八百里加急,让他们一定要在万寿节前回来。上面只写一句话便好,父亲想念。”雍和帝垂眸,坐在殿中幽幽的说道。 李无禄躬身行礼做为回答,他并未说话,因为他却是心中明了此时的雍和帝,只想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坐着而已。:,,. 第146章 浮萍 扬州城内, 本来此时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 然而因为白日里抄家,此时却少见地陷入寂静。 只有风穿过临近午夜,仍旧喧闹的衙门前厅,悄悄溜进模糊难辨的地牢甬道。 牢头仍旧抱着一坛子老烧, 他并不是贪恋酒液之人, 不过是这地下阴寒,他用酒来祛除寒气罢了。 况且这几日他却是有些烦心事, 是以此时不过是半夜,已有小半坛进了口中。 此时乃是六月,然而这地牢之中却仍旧滴水成冰, 即便是今日进来了不少人,仍旧是冷气扑面而来。 这地牢中, 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时间长了便阴气不散, 时常传出呼啸簌簌之音。 冯紫英走到门口,只感觉一道诡异的风透体而过, 他便忍不住一个哆嗦。 扭头瞧着一身青衫的张华, 见对方面容自然,似乎完全不在意直逼面门的寒气,倒是对其多了几分赞赏, 觉得往日里自己却是有些小瞧对方。 张华的感知是极为敏锐, 冯紫英的表情不过是一刹那, 便被他捕捉在眼底。 心中略以品味,便知晓对方所想为何,只是此时却是公务重要,况且一人却不可交浅言深。 他对着冯紫英双手抱拳, 示意对方先行而入。 冯紫英摸摸鼻子,显得有几分尴尬,显然张华那抹笑容也被他看在眼中。 今日里他却是对其的印象,有了极深的改变。往日里认为对方不过是趋炎附势的穷酸秀才,只是因为一时之间走了狗屎运,这才抱住公主娘娘的大腿。 今日白天不过半日,他便发现其人,却是心思敏捷,且办事周到,只觉如沐春风。 更加有意思的是,张华身上通体除了书卷气之外,尚且有着三分贵气,让冯紫英忍不住好奇。 如此人物,怎会往日里隐秘于山林农田之间,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对其的背景产生好奇,想要探究对方究竟有怎样的过往。 而张华自然也看出冯紫英对自己的来历产生了好奇,他虽不觉自身之事,乃是秘密,不可告之于人。然则到底不愿将己身之事,功于众人之前,是以不过是略施话术,便让冯紫英无言可对。 至此不过三两次,冯紫英倒也乖觉,知晓张华不愿将己身之事诉说,便也不再谈论。倒是让张华心中,对其高看一眼,觉得其虽有些纨绔,然则到底通晓人情世故。 冯紫英本觉得张华秘密也算极多,却未想到今日这会子竟又给他一个惊喜。见张华对着扬州地牢竟如此熟悉,他看向对方的眼神越发炙热起来。 背着仿佛洞穿的眼神盯着,即便是张华为人沉稳也不过一时半刻便被烧得有些难受,他忍不住略动动肩膀,轻轻指着下面漆黑的甬道说道: “冯大人慢点,这里边极凉,咱们今日却莫要久待将人提走,便赶紧回往行宫。” 张华的语调听起来并无异样,然则若是与其相熟之人,见到其如此,说话便可知晓,此时定是他极为紧张之时。 事实却也是如此,对于冯紫英难得的好奇心和热情,张华却是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虽说无不可与人言之事,然则往日那些具已经是过往云烟。 冯紫英听着这话,心知张华已在炸毛的边缘,他摸摸鼻子也不多言,赶紧前面打头跑去里边。 两人的动作虽然轻,然则此时已经临近子时,是以牢头仍旧是很快便听到一人的脚步声,他心中一愣却是好奇的望向外面。 今日却是只有他一人,之前的那名伴当已经失踪,是以只剩下他暂时守着这里,直到等着老爷再次送人过来才好。 牢头好奇的向外瞧去,这里乃是扬州衙门守备森严,老头并不担心,有人会打这地牢的主意。 不过,他还是将自己的身上整理一番,若是上峰到来却是要注意,免得失仪。 张华跟着冯紫英两人下来,便看见牢头有些佝偻的身影。张华心中一动,此人却是在自己蛰伏于地牢期间,对于自己有过不少的妥帖 。 此时见到其人,他仍旧心中暖意融融,竟是将地牢中的寒意驱散不少,他撩起衣襟,看着老头笑着说道:“牢头,好久不见。” 这一声牢头,却是让牢头有些惊讶,他好奇地瞪大了双眼,这才发现来这两人之中,其中一人竟是失踪不见的伴当。 老头刚想责问对方却是去哪儿了?只是他瞧着张华此时穿着的衣服,又看看他身边穿着锦缎的冯紫英。 再一回想自己身后的大佬,牢头突然若有所悟。 牢头轻声地笑了一声,面容之上竟显出几分欣慰,他看着张华口中说道:“我本来还在担心你如此年轻,便被下在这牢狱之中,暗无天日,如今却也是不必悬心。” 牢头的话语调中满是平和,没有一分是在埋怨张华对自己隐瞒,反而十分庆幸张华能够有一好前程。 看着一脸通达的牢头,张华心中微微有些酸涩,此人虽说与自己并无太多关联,然则却是对他关怀有加,他拱手行礼说道: “牢头我却是……” 张华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而倒是牢头要更加的豁达,他笑着摇头,直摆手对张华说道: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定然是上峰的命令,咱们吃差饭的太正常了,不过你们今日来却是为了何事?难不成是要提人吗?” 冯紫英在一旁打量着老头与张华的对话,从一人的只言片语中,他明白张华应该因为某些原因,曾经在这扬州地牢中待过几日。 此时一人谈话已接近尾声,张华却是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出,他过来乃是为了要提审,四大盐商中的陈家。 江南有四大盐商,这陈家却并非是最大,但若是真的在四大盐商之中,挑出一家还算不太出格的,便只有这陈家了。 他家在此次盐价上涨事件中,也是极为有趣,别人家那是高价售卖,他家倒是跟着插了个牌子,可是却分文不出。 之前还有不少人说陈家那是傻子,如今看来这陈家却是即为心有城府,恐怕早已经知晓此事之中,另有高层博弈。 是以宁可家中亏欠,也绝不肯牵扯其中,甚至颇有些壮士断腕的味道,是以司徒源虽说命令人将陈家一并查抄,但是其查抄的经营却并未封入。 而那本独特的春宫图也是出自陈家,是以如今看来,在此次盐商闹市之中,陈家的立场却是有些暧昧。 当然陈家此次却也并非是圆满而退,今日白天所射出的那只□□便是在陈家院中,虽说最后刺客伏诛,然而陈家却是担了这份责任。 到现在也恐怕无人能够清楚,陈家到底在刺杀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过相比之下,陈家身上的疑点更多些,是以司徒源便决定先将陈家之人押往行宫,免得及出现其他的事情。 冯紫英见一人已经说的差不多,他心中着急,手掌轻轻一晃,便出现一块巴掌大的令牌。 牢头瞧了那令牌一眼,赶紧面容一肃,躬身行礼,口中说道:“见过大人,还请大人稍微等候一一,小的现在就去后边提人。” 老头说罢,向张华点点头,并未再与其多做寒暄,转身走入甬道之中,不过一会儿便听到多了两个沉重的脚步声。 又过了片刻,便看见老头手中拿着火把走在前,身后跟在他的却是两名男子。其中一人年纪稍大的应该便是陈家家主,而另一名人年纪刚刚弱冠的,自然应是其一的嫡长子。 陈家家主身形是少见的极为高大,国子脸,浓眉大眼,耳朵却也是极大,看起来福相十足,身形足有九尺,看起来十分壮硕。 竟瞧着不像江南的汉子,反而像是北地之人。若是看其外貌,实在是无法将其与商人之圆滑形象联系到一处。 相比而言,其子便多了几分,江南人的婉约,看起来四肢修长,身材高挑。但是相比起来,个头却比其父,足足矮了半头。 冯紫英看向一人认出确实是今日被压进来的冯家一人,他与张华对视一眼,毫不客气的用绳子将一人绑好。 既然提了一人,自然是着急回往行宫。 临走之前,张华却是给牢头留下了两锭银子,他也并没说些什么,只是嘱咐其少喝酒,他因有事便不给他买东西了。 牢头一时有些不敢接,然则到底是张华年轻人手劲更大一点,将银子塞在对方手中便走上楼梯。 冯紫英将注意力放在陈家大少爷身上,看其一脸苍白便知晓定是普通的文弱书生。而看着稳步如飞的陈家家主,只这一眼便可知晓其人有着不低的功夫在身。 这一人看起来却真的不像是父子,倒是更像是两事旁人。 冯紫英眯眯眼睛,却并未说些什么,一人来的急,是以没有带马车过来。 张华有意等马车过来,再将一人押解到行宫,而冯紫英却不想那么麻烦。 直接将陈家家主仿佛是个货物,一般直接挂在马上,然后又将陈家的公子,扔在张华那里,口中说道:“咱们确实着急着呢,也别等了,便让他们委屈一下吧。” 这话真假倒是难辨,张华自然不会因为陈家一人,跟冯紫英争辩,是以听其说了,便也作罢随他去了。 被放在冯紫英马前的,陈家家主却极为镇定,他低垂着头颅,并不看向任何人。 而其子陈家大少,却显现惶惶不安的模样,这显然的对比,让冯紫英一人却是互相对望一眼。 随着身下的马匹开始轻轻的起伏,被放在马背之上的陈家家主,终于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还差一点,只要能够活着到行宫,他的命便算是保住了。 命悬一线之间,他却是多方筹谋,如今终于算是见到一丝曙光,也不枉他此时破釜沉舟。 只要能够让他见到那位长公主,只要他足够的有用,相信那位长公主,并不会介意庇护一个有用之人的。 陈家家主努力地安慰着自己,这是他多方筹谋之后唯一一条生路。而他同样也相信自己的作用,在羲和长公主这里仍旧是具有着足够的吸引力。 江南的盐太重要了,他坚信那位长公主,是绝对不会将四大盐商全部灭掉。 要知道这不符合利益的最大化,是以便是四大盐商被灭,之后还会再兴起两大盐商,六大盐商。 到时恐怕反而会闹出更大的麻烦,对于江南的局势来说并没有好处。 他相信那位长公主,绝对会知晓此事,并且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陈家家主恍恍惚惚中,只觉得耳边回响着韵律的节拍。 他状似昏迷的伏在马背之上,仿佛是夏日水面的浮萍,只能无助的随波逐流。 第147章 冯紫英和张华不过茶盏十分, 二人便回到行宫,此时的行宫之中只有正中一点灯火通明。 夜色笼罩之下,却是个见得一连片的房子中人影绰绰, 冯紫英命人将被颠得七荤八素的陈家父子卸下,亲自押解对方向书房走去。 书房外一连串宫灯, 将书房内外照射得灯火通明, 来往的众人皆是一脸肃穆。 陈家家长此时却已经镇静下来,眼神深处甚至透漏出一丝期待。 瞧着对方这不符合常理的模样, 冯紫英和张华两人心中的狐疑, 却是越发明显。 到了正门不远处, 冯紫英突然停住脚步, 看向张华口中说道:“张大人,却是辛苦你去通秉了, 在下在这里看着他们。” 张华和冯紫英对视一眼,微微颌首,转头走进书房种禀报。 康眠雪此时正坐在位置上, 手中翻看着冯紫英取回来的那份账本。 司徒源坐在她身旁, 一边用笔仔细记录。 身后的官帽椅, 不知何时却变成了一张罗汉床, 正好两人可以坐下。 张华看着眼前, 眼眸微闪,不过他转眼便将视线转移,上千躬身行礼: “娘娘,属下回来了。侯爷,陈家父子已经在门外。” 他说道陈家父子之时,却是忍不住停顿一下,似是思考着什么。 康眠雪听到张华的声音, 抬头望向对方,便看到其这幅模样,心知定然是那陈家父子有问题,她也不着急,只是点头让张华带人进来。 然后,便又低头专心看着手中的账本。 等到冯紫英将二人带进房中,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知为何瞬间竟有些酸,他突然好想迎春小姐,什么时候回京,才能去提亲啊! 司徒源感觉到自己身上焦灼的视线,抬起头果然看到冯紫英那不靠谱的眼神,他揉揉眉心只想把眼前这人直接踹出去。 “人带来了?”他冷冷说道,显然是可以听出那话音中的冰碴。 冯紫英忍不住心中叫苦,从自家上司的声音,就可以知道此时对方的心情非常差。 他低头琢磨一番,却是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这才惹得对方生气。 然而被司徒源训练出来的浓浓求生欲此时已经开始警报,告诉冯紫英还是老实儿在一边比较好。 张华相对而言,便好上很多,他仿佛未曾察觉空气中的异样,直接向司徒源行礼,口中说道:“侯爷,此人便是陈家家主。” 陈家家主自进入到房间之中,便极为有眼力劲儿的跪在地上。此时听闻说到自己,更是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姿势,跪在二人面前,口中称呼:“参见公主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参见侯爷。” 此时他的心终于落地,双眼微垂之间,却看向面前那位美丽无双的女子,只觉得一时鼻翼发酸。 一直到现在,他心中这才恍惚的落地,自己终究是脱得魔窟,心中轻叹此一时,却是对于生充满了希望。 康明雪听到对方口中之言,却是微微一愣,她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陈家家主,语调中带着一丝狐疑说道:“抬起头来。” 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张陌生的中年男子面容,这让康眠雪似乎有些纠结。 此时这番举动,却是有些怪异,房间中众人忍不住,将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旋转。 冯紫英更是八卦的瞪大双眼,像要在二人之间照出某些共同点。只是这太难了,要知晓,他们二人却实在是从未打过交道。然而如若如此之说,那么眼前陈家家长的态度便决计是有问题的。 康眠雪忍不住眯起双眸,仔细的打量着眼前之人,只看此人的外貌,她却是肯定自己从未与其有过接触。 但是外貌却并不是,分辨一个人的唯一条件,是以康眠雪看着对方,却是忍不住陷入狐疑之中。 不知为何,康眠雪看向此人的眼神,却是越发觉得似曾相识,她忍不住轻声询问道:“你以前见过本宫?” 康眠雪不会认错对方的,这个眼神明显是见过自己的儿。然而这就奇了怪了,要知晓自己对于所见之人,一直都是有自己的独特记忆力的。 哪怕是只顾过擦肩而过,她仍旧可以将其记住,眼前这人却是她从未见过之人。 但是直觉告诉康眠雪,他们之前绝对曾经见过。 这种理智与心灵的交错感,让她忍不住有些迷茫。 陈家家主听闻此言,却是微微一愣,他下意识的张张嘴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点头承认。 “的确如此,公主娘娘可能已经忘记,当时在京城在下和您却是有过一面之缘。”陈家家主,目露怀念的说道。 然而此言,听到康眠雪的耳中,却仿佛是一记重锤一般,她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当时京城之中,他几乎只出露于上流世家之中,其人绝不可能再以盐商之姿,能够见到自己。 然而看上其的眼神却十分的笃定,这让康眠雪忍不住有些怀疑是否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陈家家主看见康眠雪目露狐疑,一副沉思之态,他轻声的笑了: “公主娘娘,您不记得我,其实太正常了,不知你还记得两年前,在鸿运楼中。” 听到鸿运楼四个字,康眠雪终于被触及记忆,她看向跪在地上的陈家家主,猛然睁大眼睛,惊讶询问道:“竟然是你,你为何会到江南成为了四大盐商之一?” 康眠雪的眼神暗沉下来,她盯着对方沉声说道,此事却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若他真是那人,此时却是为何竟会变成如此模样,简直与当年如同天差地别。 康眠雪想起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极为斯文之人,却是完全无法将其,与眼前这个古怪的容颜放在一处。 陈家家主此时身形一颤,他心知康眠雪却是认出了自己,哭笑一声,他缓缓的跪在地上,将额头抵住金砖。 “娘娘能够在见到您,实在是某三生有幸。”随着男子的话,金砖之上突然发出几声清脆的水滴击打之声。 康眠雪低头凝视着眼前之人,却是轻叹一声,口中吩咐:“冯紫英给陈家主一把椅子。” 听到这个命令,冯紫英虽说有些不解,然则他仍然听话的转身便要向外面走去,只是其刚一转身便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瞧着站在对面的柳湘莲,冲着陈家家主指了一指。柳湘莲不过一看,心中已经知晓对方的想法,将衣袍整理好便站在其后。 冯紫英的动作实在太快,还未等众人有些反应,他便从隔壁房中,搬这把椅子飞奔而来。 一直将着椅子放在陈家家主面前,康眠雪这才松了口气。 而此时在场的众人,都已经发现康眠雪,对于陈家家主的特殊关注。 就在众人仔细的盯着陈家家主,陈家的嫡长子却突然手指轻动,竟然将绳子解开,抛在地上,他抽出一只匕首便想向陈家家主的面前划去。 此人的武功算是极为不错,是以冯紫英怒喝一声,上前便要救人。 可惜此人不过是虚晃一招,将众人逼退便闪身,向外跳出。 此事发生的极为突然,然则几人却都是早有准备,冯紫英瞬间上前便要抓住对方,然而虽说将其的动作逼退,到底是让其逃到了天井之中。 陈家长子见人多势众,心中也是知晓自己此时那是最后的逃生机会,毫不犹豫的直接点击脚尖,便窜上房檐。 竟是打算走飞檐走壁,然而还未等他落网,身形面前便出现一道黑影,瞬间只觉得面门一恸。 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已经躺在了地中央。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不停的咳嗽,却是一脸怨毒的望向屋檐之上。 一名极为年轻的男子却是站在屋檐之上,风只能不停的抖动他,白玉一般的外衣,却是刚刚看守完完陈家家长,不知所踪的柳湘莲。 冯紫英此事速度极快,他瞧见那男子,毫不客气的揉身上前,却并未再将其绑住,而是极为速度的将双手、双腿以及下巴的关节脱臼。 “小子,爷爷看你就觉得有问题,这不直接让柳大哥在房檐上等着你呢,你还想跑?”冯紫英笑嘻嘻的拍拍对方的脸,一副满是不屑的模样,确实显得极为看不上对方。 只不过他此时这份显白却并未持续上太久,到底还是快速收敛了容颜,一脸严肃的回到屋中。 司徒源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冯紫英,却是难得的夸奖了他一句。 冯紫英咽下一口唾沫,像是被惊到一样,眨眨眼睛这才解释道:“那个我们看他刚才就有点问题,所以就一直注意着……结果……,就是这样子。” 瞧这冯紫英竟是一张嘴打结的模样,司徒源有些迟疑,难不成自己以前经虐待过此人? 不过,司徒源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压在心底,看着妻子等待着其的打算。 康眠雪在那陈家公子暴动,便继续翻着账册,一脸平静。 只有在对方被捕之后,司徒源才对其表示出了一丝关注。 “既然抓回来了,这次可是不要让人再跑了呀。”康眠雪用手指翻看着账册,口中轻声说的。 冯紫英听到这话,立刻上前做了保证,定然不会让此獠逃跑若是,不然便如何如何。 这一连串话说出去,只觉得鞭炮在耳边声声爆响。 康眠雪将视线收回,冯紫英的事情,一会儿自然有司徒源来收拾他,他确实并不必担心对方会做些什么过格之事。 康眠雪看向陈家家主,轻笑一声,缓缓说的:“ 如今你的生命也有保障,便可将实话说出吧,若是不让本宫满意,本宫能救得你一命,也能要得了你的命。” 她看向陈家家主,却是想要对方告诉自己,到底事情的真相却是如何。 陈家家主听闻康眠雪说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此时这才放松了下来,他低头轻声说道:“娘娘,估计娘娘也不知晓四大盐商中的陈家,竟然会是四皇子的人。 江南四大盐商,其中一家便是四皇子的产业。 眼前这人根本就不是我儿子,而是他们派来我身边用来监视我的。” 康眠雪听到这话微微挑眉,仿佛是漫不经心一般口中点头:“既然如此,别把你知晓的都说出来吧。” 陈家家主,却是轻笑一声,这才将事件整个原因由麦罗一一说明。 江南四大盐商,其中两家依附于甄家,而他与另外一家便是属于,其中不肯依附他人的存在,然而实际上彼此两家却都各自有着背景。 “这人便是专门来监视我的,如果不是您慈悲,让这位冯大人一直站在我身边,恐怕此时我早已经被杀人灭口。” 陈家家主说到这里,却是抱拳行礼。 康眠雪看向对方沉默了一下,然后高声喊绣橘进来。 “绣橘,你却是将云瑶叫过来。”她轻声吩咐,眼神死死地盯着眼前,一坐一跪的两人。 绣橘虽不明了,然则她到底是有几分常识,见此情景,心中也是明白,恐怕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云瑶出面才好。 不过一会儿,云瑶便款款走进书房,漂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瞧着眼前的众人。走过那被脱臼的男子,还特地在其脸上扫了一圈,这才给康眠雪请安。 “云瑶,你瞧这样的人,可是有没有易容,若是易了容,便将他二人都解掉。”康眠雪口中吩咐,她此时却是来了兴致,盯着眼前的景象,一脸八卦。 站在书房之中的张华和柳湘莲,此时却是完全搞不明白,如今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只是他们到底还是有几分见识,不知道的时候便安静观瞧。 “娘娘,他们都有易容?”冯紫英不可置信地盯着二人瞧,他确实并未发现有任何可疑的地方,眼前这几人怎么可能都是易容呢? 对于冯紫英这种单纯的性格,康眠雪却是极为喜欢,是一听到其的问题,她也不着恼,只是轻声的解释:“这二人身上都有着易容,是以刚刚陈家家主向本宫求救,本宫这才施以援手。” 冯紫英听到这个解释却是完全无法从二人身上查看出有易容的情况。 他显得极为好奇,凑在云瑶身边盯着俏丫鬟的一举一动。 只见云瑶先是在对方的五官之上轻轻抚摸树下,然后又在下颚部位仔细的摩擦。 待心中有数之后,才让小丫鬟取了一盆清水,然后又用帕子沾湿,在湿润的帕子之上将从怀中取出的瓷瓶中的液体滴落在上面。仔细的替对方擦拭着头颅的每个角落,甚至将手绢儿盖在其的脸上。 大概一盏茶过后,她将手帕揭下,然后又用着细小的银叉,在自己刚刚铺着手帕的地方轻轻的拨弄。 很快原本仅是服帖的皮肤,便开始褶皱分层,顺着力道云瑶不过轻轻的拉扯几下,便将整个面具褪下。 这试图逃跑的陈家公子,此事看来却是瞬间苍老了十几岁,容貌竟变成了一名陌生的中年人。 围过来的众人盯着其,前后变化巨大的模样,却是极为吃惊。 云瑶看着对方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仔细查看男子被脱臼的口腔。 她似乎想要找什么东西,在男子的口腔之中,仔细的上下寻觅,甚至还掏出不知道藏在何处的镊子,仔细在对方口腔之中。 很快云瑶又有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她从腰间取出一枚细长的夹子,伸入对方的牙齿,只一下便把一颗带血的牙拔下来。 “叮当”一声,放在一旁托着的盘子中。然后又在那牙齿的后面左右挑拨,很快她便发现了另外一丝异样。 对着其中仔细的拨弄两下,手中的镊子使劲插入其中,向其一薅便有一颗如同铜枣大小的物件,被从男子的口中薅了出来。 云瑶点点头,似是十分满意。她用手帕仔细擦拭着器具,然后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陈家家主。 这次对陈家家主,云瑶却是手中力道轻了数分,她的速度却也是极快,不过一会儿这陈家家主,便从年约五旬的年纪,变成了一名二十左右的风华青年。 其人却是俊眉修目,一张国字脸庞,看起来既有着文人的书卷之气,又带着一分属于商人的狡黠。 张华此时却是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喊出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儿,胡华?” 原来,此人竟是失踪已久的胡华。 胡华满怀感激的看一下云瑶,站起身拱手向其行礼,口中说道:“还请姑娘,替我将那幻声之物一并取出来。” 他此时的声音却仍就是,如同五十岁的男子一般,与其的外貌实在是没有半点相符合,云瑶瞧了对方轻轻的点了点头。 便如同替男子取出一样一样,也从其的后牙处,掏出一支铜藻大小的物事了。 此时张华却已经是好奇不已,他左右查看着对方啧啧称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陈家家主?”张华上前打量着对方,他们二人的私交却是极为不错,是以此时见到旧友,张华却是心中极为高兴。 他本来以为在那次科举舞弊案中,胡华已经被人所害,却没有想到对方今日竟出现在此。 但是随之来的便是满心的疑虑,这半年之内胡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其竟然摇身一变,成四大盐商之一,这简直太过不可思议。 胡华听见张华的询问,却也是无奈一笑,轻叹一声:“不敢隐瞒世师兄,实话说,我这半年的经历,却也真真是如梦似幻。” 胡华说到这里,转身向康眠雪躬身行礼。 康眠雪看着变换容貌的胡华却也是晶晶摇头:“你却不必谢我,此事还要说清楚才好,不过你家里人应该极为开怀,毕竟此次你却是大难不死。” 原来当日胡华从客栈中离去,以自己好友之名,偷偷到下一个城镇。只要他足够谨慎,便没人可知晓,他竟是另外一人。胡华心中总算是安稳一样些,然而却未想到他卷入了另一方漩涡。 原来胡华从江南仓皇而逃之时,正巧为了躲避追踪,藏身在一艘极大的船舶之上。 直到船舱之中人员寂静,他才知晓自己如今竟是闯了大祸,船舱住的竟是一位小姐。 他此时只能期望这位小姐,可以不要太过敏锐。 只是这位小姐似乎并不开怀,只进了船舱便一直闷闷不乐。从两人的对话之中,胡华却是知晓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原来,此女乃是四大盐商中陈家家主的独生女。往日里可算是金樽玉贵,然而在三月之前,陈家家主却因为一桩意外,而一直昏迷不醒。 如今的陈家,明面上是陈家家主放权给自家女儿,实际上却是年幼的陈小姐,将整个家族担在肩上。 本来陈家家主只要一直安心治疗,日后未必没有不能苏醒的时候,可是偏偏天风噩耗。 作为四大盐商之中,唯一没有特殊背景的陈家,却是在几个月之前被四皇子看中,打算收入囊中。 四皇子终究还有这一两分顾忌,他倒是未打算改朝换代,却是想要入股。 本来此事决定权,便没有在陈家家主手中,然而偏生就在决定的前夕,陈家家主却出了事。 如今陈家家主尚在昏迷之中,又如何前往京城拜见这位四皇子呢? 当时胡华只觉得自己头上晴天霹雳,他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倒霉了。 科举之上遇到舞弊案件,好不容易借了好友的身份逃出,结果却变成了瓮中之鳖,而且还竟然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 不管是四皇子,意图招揽盐商培植势力,还是江南陈家竟然家主昏迷,这些对他来说都如同要命的秘密。 胡华一时无奈之下,心中却是萌生了厌世之感,只是随他动作却有些大,此时却被小姐和丫鬟具是听到。 他说到这里却是面上露出一丝难为情:“想必娘娘已经知道后面的结果,最后我就暂且变成了陈家家主进京与四皇子拜见。” 康眠雪微微汗手,他却是能够明白,胡华此时的心情也能够知晓如今事情的原委。 “不过此人却是何人,为何会以陈家家族公子的名义出现呢?”康眠雪看一下跪在地上的中年人轻声说的。 胡华点了点头,将此人的来历说得极为清楚,当日他遂扮成陈家家主。与四皇子却是行了入门之礼,然而四皇子其人,却是并不十分相信胡华。 他便以护卫之名,将此人放在胡华的身边,至于为何对外,那是说是陈老爷找回的孩子。 胡华说到这里,依然将故事的脉络说的差不多。 康眠雪听到此话微微皱眉,她却是觉得四皇子此举未免有些难看了。 强收门人也就罢了,竟然还要盯着人家的产业,即便是其无有男子为嗣,然则有着女儿,日后便是立了女户,并不会有任何问题。 四皇子此举却是想要将其直接据为己有,实在是让人觉得心中唾弃。 康眠雪仔细观察胡华,上下打量一番,笑着说道:“我之前一直认为你有些木讷,却是未曾发现你心眼还挺多,不但装了半年的陈家家主,竟然连人家女儿都情投意合了?” 这话说的却有些没头没脑,反倒是胡华却有些不好意思,他腼腆的摇摇头,站起身来向康眠雪作揖,口中讨饶的:“公主娘娘,算是学生错了,求饶过呀。” 康眠雪也不着急,只是笑弯了眉眼,显得极为轻松。 这番变化却是让冯紫英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凑到柳湘莲身边,拽着对方的衣袖,一脸莫名其妙的求解释。 柳湘莲却并不知晓前情,是以却无法给其完全的回答。 反倒是张华见冯紫英这副模样,轻轻摇头边解释一二。 第148章 把握 从张华的话里, 冯紫英才知道之前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他瞧着张华,只觉得自己竟是一叶障目的小丑。 往日里只觉得其人,是一时偏得运的穷酸秀才, 今日不过是短短十二个时辰,便颠覆了了他所想象中的一切。 冯紫英忍不住盯着张华轻声询问:“你就不怕吗?要知道, 你可是已经通过了府试的。” 他未曾说出的是,已经通过了复试的张华,已然可以看到荣光的大道。 对于这个问题,张华其实也问过自己很多次,然而最后不过是因为一个不悔而已。 人世之间总有些时候, 某种情况下要做的事情, 也许危险,但却是不得不做的。 冯紫英听到张华的回答,瞧着他就是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也不管众人惊愕的眼神以及司徒源凉凉的双眸。 拍着张华的肩膀说道:“你说的太对了,我认下你这个兄弟, 以后要是有人欺负, 你直接报我的名字, 京城小霸王就是我。” 张华看着冯紫英的笑脸, 微微有些发愣,此人最开始的时候对自己有多不待见,实在是一点掩饰都没有, 而此时却如此对自己说,真是忍不住让人啼笑皆非。 正是这份难得的性格,也让张华心生羡慕,天真豪爽之人实在是让人难以忘怀。 康眠雪瞧这二人, 只觉得自己似乎老了几岁,看了看自家夫君那黑如锅底的脸色,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此时竟是极为畅快。 然则此时到底是公务为要,康眠雪将目光投向胡华,她有一种直觉,眼前之人必然会给自己一个惊喜。 “我其实有些好奇,你为何会选择使用春宫图呢?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一份机智却是真的救了你的命,恐怕直到如今你身边这位,还未曾弄明白你为何要藏着一幅春宫图吧?”康眠雪看着胡华,忍不住目露赞赏,此人不愧是自己之前所预料,果然不愧是个妙人。 对于康眠雪的夸奖,胡华却有些腼腆,他略一抬头,眼神中满是恭顺,慢慢的解释道:“当时实在是被逼急了,毕竟学生死不足惜,然而若是因我惹得娇娘受累,却是学生所无法接受的。”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毕竟在对方的监视之下,能够做到将线索留下,已然是极为难得的。 此人却也是的确有几分急智,只要那本春宫图册曝光,自然能够引得自己的注意,一旦其被提到行宫,那么性命便也算是保住了。 能够在满是荆棘之处杀出一条血路,这胡华却是让她少见的有几分欣赏。 康眠雪点点头,算是将此事接过,此番其虽算得上是荆棘遍布,然则未免却也是通天大道。 只瞧其称呼娇娘之时,不自觉柔和的声音,便可知晓恐怕那位陈家小姐,与胡华却是有了些牵连。 康眠雪只能感叹,此事若是真的如愿,恐怕便是话本之上,也不敢如此。 毕竟从最开始二人相遇到现在,若非是奇遇,实在是难以解释这其中之境遇。 胡华落一沉吟,又继续说道:“ 其实如若没有此人之事,恐怕学生早已经回转家乡。 毕竟不久之前,陈家主却已然仙逝。本来若是娇娘,自立女户,却也是可以直接取代家主之位的,然而此人的存在,使得娇娘的安危难以预料,实在是让学生无法放心。” 陈老爷在一个月之前,便因为病情恶化而撒手人寰,娇娘来不及将自己的情绪收拾,便又发现,京中四皇子所传来的消息。 那个消息便是同意甄家的方案联合,四大盐商将盐价哄抬。这个决定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陈家的灭顶之灾,当那封密函到了陈小姐手中之时,对方几予昏倒,毕竟这对于刚刚丧父的陈小姐来说,实在是一个难以接受的命令。 也是因为这个命令,胡华才拒绝了,陈小姐劝自己离开的提议。在对方危难之际,让他独自离开胡华却是做不到。两人此时因着层层磨难,而心心相知,倒也正应了奇缘二字。 然而纵然是两心相知,他们却也是无力对抗着沉浮的命运。只能够仿佛是无根之浮萍一般随波逐流,也正是因此胡华才想出了这一招。所求的,不过是哪怕最后一死,也要鱼死网破。 “如若未曾有人将此事识破,你却是待要如何?”司徒源轻声的询问对方,他的眼眸之中满是对胡华的审视,很显然,他发现妻子对胡华似乎极为有兴趣。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胡华沉吟片刻,才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当时此事 我也和娇娘商议过,然而已经没有了任何余地。 四皇子的命令我们无法违背,如果违背的话,恐怕用不着等到事情发酵,四皇子一个命令,我们便成为江中的无名之尸。 更况且,去不要说我这个陈老爷本身就是个西贝货。” 胡华说到这里却是突然安静下来,面容之上,只是显出几分不甘。 司徒源看着对方的表情,安静的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胡华此人果然如同他之前所判断的一般,其人却是极为精明,更重要的是他对于现实的那种不安分。 康眠雪听到这里却心中莞尔一笑,有的时候她也会觉得司徒源未免想的太多。 不过不管如何也是因为胡华,她才能够如此简单的情况下,抓住甄家的把柄,不然恐怕自己却是难以用正当的理由,直接抄检甄家来获取决定性的证据。 如今却是简单地,仅拿着陈家的账册,便可以顺藤摸瓜撬开其余三家的嘴,这样一来即便是甄家进京告御状,却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罪责早已经定得死死的。 “胡华此事,你却是立了大功,本宫并非是赏罚不分之人,你先下去,日后这是自然与你有个交代。”康眠雪此事不再多言,只是挥手让人代胡华下去休息。 胡华心知,此事已然是没了自己用武之地,余下的便只要看着,那位公主娘娘行事一切便好。他起身行礼,向外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住,自有踟蹰之状。 他似是有些挣扎,然而最后面容上却是一片坚定,直接撩开衣襟,再次跪在康眠雪二人的面前。 “娘娘、侯爷,胡华知晓不该贪心,然则却想求个恩典。 不知能否将娇娘接来,我却是一来担心,她在狱神庙中多受磋磨,二来也是怕有人会要娇娘的命。 娇娘的身子柔弱,如果放其在狱神庙中,恐怕却是体弱难支。” 胡华本想就此离开,然而想到狱神庙中关押的娇娘,却是实在放心不下。 无奈之下,他却只得大着胆子向公主娘娘求情,只希望对方能够看在娇娘,与其同为女子的份上,救她一救。 康眠雪倒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不过既然其提出,便是极为重要之事,康眠雪很干脆的点头,让人带着胡华先下去,到时自然有人与他联系。 将其送出之后,康眠雪这才略微放松,向后微微一靠,只觉得身后的靠枕拖住自己有些酸软的腰,让她想要舒服的叹息。 司徒源轻轻的将自己背后的靠枕,塞在妻子的身后,一边替对方整理,口中说道:“今日却也是巧上加巧,不过总归是一切顺利,柳湘莲、冯紫英,如今你二人最大的任务,便是撬开其余三家盐商的嘴。 既然陈家可以做手脚,那么其他三家未必变没有后手,去撬开他们的嘴,一旦拿到实际证据,立刻查抄甄家。” 众人听着司徒源的话,突然一阵哆嗦,只觉得自己身处于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就在快要冻僵的刹那,被无数的冰块儿直接淹没。 康眠雪点点头想了一下,看一下柳湘莲说:“还是要多做,注意每次审讯并要将其分开,一定注意,所有看守之人,要用我们从京中带来的。” 对于妻子的考虑,司徒源倒是十分的赞同,他点点头说的:“自然是该如此,此时甄家如今尚未有反应,恐怕是以为将四大盐商推出,作为替死鬼便一切万事大吉。 如若知晓咱们的想法,恐怕却会是狗急跳墙,对于犯人的关押一定要上心,所有吃食必须单独上灶。且在此期间,所有人等不允许随意走动。 三日之后,本候却是要拿到足以查抄甄家的证据。待到此事完毕,等候与诸君庆功。” 司徒源的话落地有声,众人听到此处心神一震,口中齐声回道:“定不负侯爷所望。” 几人离开书房分头行事,却是发狠,一定要在两日之内,撬开其余三家的嘴。 康眠雪看看如同打了鸡血的众人,眼眸流转之间,只觉得司徒源却是难得的用了话术。 司徒源看见妻子眼神,知晓对方的想法,他也不辩解,只是轻轻的握住她的手。 甄家之事的确是极为难办,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甄家盘恒江南以接近一甲子,想要在几日之中,得到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甄家反应过来,旷日持久推拉之下,江南百姓定然是要遭殃。”康眠雪心中琢磨着,她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将增加拔除,哪怕是用些不光彩的手段。 康眠雪相信这也是,雍和帝力排众议,哪怕是寻找理由,也要将自己派往江南的原因。天下可乱,唯江南不可乱。 想到这里,康眠雪不再迟疑,她转头看向一直在盯着自己的夫君口中说道:“如若三日之后,还是未曾找到证据,我到时便将甄家之人请来,大不了用些手段。” 她轻声说着,如同青葱一般的手指却是随之紧紧握住。 康眠雪说的轻松,然而司徒源却心知肚明,对于此事已经下定决心。 三日之内定要将甄家扳倒,哪怕是使用一些特殊途径,想想自己妻子那些诡异的手段,司徒源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同情甄家。 “只是如此一来江南官场,恐怕却是要空上大半,咱们总不能让那些学生去做官吧? ” 司徒源十分明白,此事不宜于成一时之高下,毕竟江南的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司徒源的顾虑,康眠雪自然是知晓,她轻笑一声,手指勾动是一司徒源俯耳过来。 不明所以的司徒源,下意识的凑近妻子,便听到在耳边响起的蝇蚊之声。 康眠雪轻声说完便坐直身子,只剩下一脸莫名的司徒源呆立当场。 “雪宝,你却是有几分把握?”司徒源好半天却才回过神,只觉得妻子的想法,真可算得上是天马行空。 康眠雪含唇一笑,轻声说道:“把握?十成。” 就在此时,忽听得外面有人呼喝,冯紫英去而复返,手中托着一封书信说道:“侯爷却是有人投书。” 第149章 解谜 康眠雪低头看着一身衣衫褴褛之人, 只瞧对方的穿着,便可知晓其定然是扬州的乞丐,然而此处可是行宫,哪个有智商的乞丐会来这里行乞? 尤其……对方送来的这封信, 康眠雪摸着上面的署名神色复杂。 “看来还是因为咱们的动作大了呢, 这才引出来了。”康眠雪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轻松,她却是极为开心对方的出现。 司徒源将信接过, 直接拆开却是沉默良久, 有些无奈地抚住额头。 虽说已经有心理准备, 然而对方出现的形式,却仍旧让他觉得有些纠结。 不过, 这的确很符合, 对方那老顽童的性格,司徒源心中暗自腹诽着。 康眠雪似乎有所发觉,她看着司徒源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调侃, 她却是早已经习惯这两人之间带着些许怪异的交流。 不过也是因为这封信, 使得她对眼前之人产生了兴趣,康眠雪瞧着跪在地上的乞丐轻声说道: “你既然有缘接了这投书的任务,自然是有所求之人。 你且说与本宫听如若, 本宫能够做到自然不会推辞。” 康眠雪语调轻柔,看向对方的眼神极为温和,此人能够被他所看中, 身上定然是藏着某个秘密。 她却是实相信对方,绝对不会将无用之人送在自己面前。 是以即便是康眠雪, 却也不敢将其单纯地看作一名乞丐,未知对方背后有着怎样的不凡。 那人似乎被他吓到身形略微轻颤噤,不敢说话, 只是连连磕头。 瞧着眼前这个连抬头都不敢的人,康眠雪突然有一丝疑惑。不过她转念想到,此时却也不必纠结,总归此人还在自己行宫之中,慢慢瞧着便好。 若他是那困苦之人,自己自然应该在缘分到来之时,给予其一份帮助,若他乃是扮猪吃老虎之辈,自己也自然是可以好好地教训一番。 毕竟即便是他送来之人,却也是不能够轻易的为所欲为。 “你既不敢说,那便先暂时下去休息,信我已收到,如若有事叫你,自然会再传召。”既然对方说不出来什么,康眠雪也不想浪费时间,毕竟现在时间对她来说都是极为重要。 命人将乞丐带下去,好好安置并给他准备好换洗的衣物,康眠雪捏着手中的信,皱眉沉思。 足足看了有一刻钟,这才轻叹一声:“如今我才知晓,咱们当年拜师之时,却是占了多少的便宜。 你说老师到底是如何想的,竟然给黛玉安排这种考题。” 她如今却是有些心疼黛玉,毕竟这儿的考题实在是有些刁钻。 司徒源对于康眠雪的话,不置可否,他对于自家老师敬佩有之,然则尊敬真的没有。 实际上对于水镜先生其人,司徒源一直难以理解,对方的想法实在是古之少有,现今难求。 其人虽说于学之一道,可算是古今之大家,然而其行之作派,只让司徒源皱眉不已。 往日里,他们二人多少纷争便从之而来。 康眠雪见司徒源,眉目之间满是木然,心之其定是想起当年众多往事,当下也不多言,这是难得有些女儿态,歪头瞧着对方。 妻子少有的天真之态,让司徒源忍不住呼吸一滞,他带着些许迷恋的伸手,想要抚摸对方的脸颊,然而刚刚伸到一半,便带着些许胆怯的抽回。 这却是心底下意识的反应,妻子此时的表情有多可爱,便让他下意识地想起自家老师,那时有多可恶。 虽说自己愉悦了美人,然而司徒源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当年被水镜学生□□的日日夜夜。 当年他会选择文武双修,还有着老师的功劳。对于这一点,他绝对不会忘记,司徒源想到此处眼神之中,却是闪过一丝厉芒。 “这么多年来,他那促狭的性子就没有改过,竟然还是这样。”司徒源忍不住的吐槽的,实在是在他眼中,水镜先生真的不太像一名合格的老师,尤其是在他看到黛玉的拜师题目之后。 “那老头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出这种题目来为难黛玉。” 司徒源看着康眠雪手上的信运气,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竟然出了这种难题。 相比于司徒源的一言难尽,康眠雪倒是对此事接受良好,她轻轻摇动着信件说道:“先生本来就是特殊之人,自然不会以常理论之,更何况我觉得这个试炼,倒是挺适合黛玉的。” 康眠雪说吧,轻笑一声显然竟是十分地赞同,她将书信放在桌上,秀丽的手指划过其中一段,那正是水镜先生给黛玉的试炼。 “而且你不觉得,这个试炼其实真的可以算得上,是老师替黛玉开后门?”康眠雪略一思忖,便知晓自家老师的想法。 司徒源完全不想回答,他压根不觉得,这个事情是多么的合适。 毕竟让一个普通女子,去接受这种试炼未免有些太过:“可是这个却是,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听着夫君的所言,康眠雪却是难得的严肃起来,她凝眉看着司徒源,一字一顿地说道:“阿源,你知道我为何会特别地尊敬老师吗?那便是在老师心中从未有男女之别。 男子可以保家卫国,为何女子不行?男子可以守城一方,为何女子不行? 实话实说,我却是极为佩服老师他的想法。” 康眠雪语调中带着浓浓的敬佩,毕竟再这女子应该贞静为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现状中。 水镜先生是唯一一个,身为男子却认为女子和男子一般,可以成就一番事业之人。 司徒源闻弦而知雅意,他马上明白康眠雪的想法,对于自家先生这一点,他却也是不得不深感佩服。 不过到底是幼时的记忆作祟,他仍旧觉得水镜先生乃是人生之大敌。 况且如今对方还在摧残了他之后,毫不留情地向自己的侄女下手,实在是让人纠结得紧。 不过即便是他如此看不上水镜先生,却也仍旧必须承认,如若黛玉能够拜入其门下,却是一件最好之事。 他相信就在水镜先生,这位江南文道魁首手下,黛玉定然会散发出,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光芒。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我却是没有想到,先生会写出如此之题目。”康眠雪轻声叹息,虽说知晓水镜先生其人,诡异莫测,天下少有。 但是她却还是未曾想过,先生竟会给黛玉出这种题目,毕竟这个题目对于一名花季少女来说,实在是太过刁钻。 康眠雪想到这里,却也是难免在心中生出两分埋怨,如今却是要好好地,将这封信交给黛玉,一切抉择尽在其的手中。 康眠雪向窗外看去,此时夜幕深沉,无月无风。她轻叹一声,如今已经过了三更,恐怕具是已经睡下,左右这事也不着急,明日再将信件交给黛玉,总归是莫要扰人清梦才是。 “也罢此信明日却是交于黛玉,让她自己选择是否要同意这次试炼。 你却也不必太护着,当年我们也是如此过来的,虽然我不觉得背诵毒经,和这有什么一致性。 说也奇怪,老师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题目呢?我现在倒是好奇,老师与甄家到底有何关系。” 康眠雪仍旧是有些不解,只是出于对于老师的信任,这才让她决定,将这份试卷放在黛玉面前。 烛光下可以看到,信中所写的一行小字,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查出江南甄家的往事。 坐在一旁的司徒源,自然也不知晓到底为何,老师会选择如此之题目,他一时之间也是毫无办法,无奈之下只能将此事撂在一边。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心中俱是无奈,然而今日却也是多做劳烦,如今已然是疲惫不堪。 “不管如何,这几日却是累一些也罢,赶紧将甄家处理完毕,咱们也好好好的歇息一下。”康眠雪轻轻歪在司徒源的肩头,她此时却似乎有些用脑过度,只觉得一股绵延的疼痛一直在额角抽搐。 司徒源见妻子如此,哪里不知晓对方的状态,也不多言只是抚摸两下妻子的秀发。便将其抱在怀中,回到二人所在的正院。 却正是无星无月夜,莫失莫忘人。 皇宫之中一直名为称病,实则幽禁的甄贵妃,此时正在殿中来回踱步。 此时的她已然憔悴难耐,原本还算丰颊,此时一点都看不到,脸上已经可以看出高高的颧骨,面色也变得蜡黄。 若说她之前看不出来有病,然而此时再一观瞧,却正是一副大病的模样。 她紧皱着柳眉,焦急地看着门口。 好半天才有一名太监快步走近,见到甄贵妃赶紧凑上前低声说:“娘娘出事了,江南四大盐商已经具备抄家。” 甄贵妃听到此言,只觉得如同五雷轰顶,身形摇晃一下,竟是差点瘫软在地。 原本紧紧攥着的手帕,也因为一时的惊讶而飘落于地面,只是此时他却再没有什么心思去捡起手帕,那绣工精美的手帕为其毫不客气地一脚踩在上面。 甄贵妃目露,焦急地抓住太监,盯着对方喊道:“四大盐商全部都被吵架了吗?没有一个留下?”她浑身颤抖,嘴唇之上亦是没有半点血色。 见到太监沉重的点头,甄贵妃这才失落地松开手。她在殿中晃荡了两回,口中幽幽的叹息:“完了,如此一来,全完了,甄家终究是难免覆灭。” 送来消息的太监低头不语,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和甄贵妃都知道,此时的甄贵妃根本不想听其他人的话。 好半晌,甄贵妃才如同一抹幽灵一般,回到自己的寝殿之中,挥手让守夜的丫鬟不必起来,她自己撩开被子缩进其中,只觉得身心一片冰凉。 即便是如今这样的天气,却也没有办法,让她的心能温暖一时半刻。 沉淀之中,只有靠近外侧的地方,此时仍燃烧着两根蜡烛。甄贵妃听着那蜡烛噼啪作响的声音,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她还能够记得当日里二人洞房花烛之夜,那时恍在昨日。可是如今,且不说她孤枕难眠,便是刚刚的消息,却是甄家被毁在即。 多年的后宫生涯,早已经让她褪去了少女的天真,如今的她完全的知晓,四大盐商被抄代表着什么。 “皇上,你怎能如此绝情,纵然是妾已年老珠黄,然而相伴四十年的夫妻之情,竟是全然不顾了吗?”甄贵妃盖紧被子,口中喃喃自语,在这深宫之中,她早已丧失了哭的权利。 她入宫多年,甄家也因为她的得宠而蒸蒸日上,如今却是如同浮华一梦,而昙花一现。甄家朝不保夕,爱子又被陛下所厌弃,她到底该如何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 不知不觉间,甄贵妃将双唇紧咬出鲜血,哪怕是血顺着唇角滑落,她仍仿佛是未曾知觉。 好半晌,她才慢慢地伸手摸着自己床头的暗格,在其中掏出一只荷包。 她没有打开,只是有些失神的,放在眼前查看,那荷包极为小巧,不过巴掌的一半大,里边放着一粒药丸和一包药粉。 “陛下,求陛下,臣妾不求其他,只求陛下留甄家一条血脉,为此臣妾愿意一命换一命。”甄贵妃口中说道,眼中划过一滴泪水,仿佛是透明的水晶碎在红色百子图锦缎被面上。 甄贵妃此时,仿佛已经将一切抛开,她将荷包打开取出药粉,直接倒进自己的嘴中。 做完这一切,她不敢将纸包扔掉,仍旧放回荷包之中。然后这才将被子盖好,沉沉睡去。 睡梦中的甄贵妃,双唇含笑,似是在做着美梦。 这一夜无论是江南,还是京城,都是难得的好梦。 第二日一早上,康眠雪吃罢早膳,便将黛玉单独留下,又把那封信交给对方。 “此事你是否要答应,却是由你自己决断,不管是我还是侯爷,都不能替你做决定。”康眠雪将水镜先生的信件,放在黛玉手中,眼神温柔地看向对方,不管黛玉究竟做何种选择,自己都会是其最为有力的靠山。 黛玉听闻此言,心中有些好奇,便将信托在自己眼前,仔细观瞧。 好半晌,她才长出一口气,只觉得心中是擂鼓一般。 “娘娘,这是黛玉真的能做到吗?可是黛玉还是想试试怎么办?”对于黛玉来说,这件事情既是危险的,又充满挑战,实在让她难以抗拒。 看着眼前最近又长高不少的少女,康眠雪轻笑一声,抚摸着对方的头发。 原本如同藕丝一般的绒发,不知不觉间已经带着些许少女的韧性,便如同其人一般,于不知不觉中竟脱胎换骨。 “玉儿,这件事你是否接受,全在于你自己。是否接受先生的考验,都要问你自己的心。 我能告诉你的,便是每位水镜先生的传人,都会有此一遭,不过我们各自的题目却是并不相同。 你的是追查甄家当年的往事,而我则是在三刻钟内背诵毒经,是以即便是接受,却也不必害怕。” 康眠雪此时也是积极的鼓励黛玉,在她看来先生是不会出完全无解的题目。他既然给出了题目,那么此事的背后,定然是他有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这实在太让她有参与的**,况且如今她正查着甄家,想要知道甄家的命运相对容易很多。能够合理地利用资源,达到自己的目的,也是试题的一部分。 黛玉却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她看着康眠雪甜甜笑了起来:“娘娘,我却是觉得这题目正好,我可以帮上娘娘的忙了。 悄悄地跟娘娘说,玉儿其实一直都想参与的,只是因为担心自己没用,会给娘娘添麻烦,这才一直没有说出口。如今玉儿却是真的有理由了呢。” 这并不是黛玉安慰康眠雪,而是她的真实想法。 康眠雪看着黛玉这副模样,却突然明白为何自己的老师会出这种题目。 他看出黛玉心中无尽的丘壑,她不是那种能够困于后宅的女子,能够想之所想,做其所想,这才是老师希望看到的黛玉。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纠缠,口中轻笑说道:“想不到我竟然还有听你教诲的时候,也罢既然你打算接受,那么从此时开始所有相关之人,你都可以前往提审。” 黛玉轻轻颔首点头,双颊之上露出极为漂亮的甜甜笑意,公主娘娘之言却等于,是将自己的全部资源,交到黛玉手中,让其解开甄家之谜。 黛玉此时笑得眉眼弯弯,非是如花之娇艳,却是另一种夺人心魄,此美无关风月,只在根骨。 既已经下定决心,黛玉边不再讨扰,起身向康眠雪告辞,径直回到自己所住的房间之中。 她坐在桌旁手中把玩着一只茶杯,那汝窑杯子竟不如黛玉的手指细腻。站在一旁的紫鹃,看着却是有些愁眉不展。 “姑娘……姑娘却是在想什么,自刚刚回来便知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紫鹃见黛玉已经呆坐了小半个时辰,到底是心中放不下,只得上前询问。 刚刚她不敢打扰黛玉的清静,便只能换着花样儿在黛玉身边转。 忍耐小半个时辰,却也是她的极限。 黛玉抬起头看着忠心耿耿的丫鬟,却是一时无奈摇头,忍不住吐槽:“紫鹃,你却是想要把这房子擦成镜子?” 听了这话,紫鹃有些尴尬地将抹布放在背后,她略带些许心虚地看着,身后可以映出人影的百宝阁。 紫鹃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自家小姐竟调侃她,忍不住有些委屈地扁扁嘴,凑到黛玉面前口中说道:“奴婢这不是担心您吗?您从公主娘娘那回来,就一直有些神不守舍的,姑娘有什么心事不愿意告诉我。” 紫鹃的忠心,黛玉却是并不怀疑的,只是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并不愿意让人知晓水镜先生的存在。 “也罢,不知平日里你从哪学来的习气,竟是如此地没城府。”黛玉轻声解释了自己的困扰,不过她却将其中略微改了一些。比如这是娘娘给的事例,想要看自己有多少成长之类。 紫鹃先是欣喜于自家小姐的娘娘看中,竟然为了训练姑娘,将一切告知不说,更是悉心教诲。 不过她下一刻便开始替自家主子担忧:“也不知道姑娘此时可有个章法?” 黛玉苦笑一声,自己刚刚出神便是为着此事,她如今却是毫无经验。 她心中思忖:“不管如何,娘娘既然说水镜先生,博览全书,却是当事之人如我要好好在其门下学习才好。 些许试炼,不足挂齿,我却相信定然可以顺利解开的。” 见主子充满信心,紫鹃也是极为赞叹,两人坐在一起低声交流。 “这个往事我却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要只想增加意境,存续将近百年,实在是有太多往事。 若说甄家其深藏着些许秘密,那么那些秘密是什么却没人知道。 甄家的秘密,可是事到如今,甄家也不像是有秘密的样子。”黛玉却是费尽脑汁,也不知自己该向何处解密。 紫鹃在一旁,说出了自己想到的七八个可能,然而却一一被黛玉否定。 黛玉心知这个秘密,定然极为重要,而且知晓之人定然是极少数,是以数个人选,都被极为干脆地排掉。 黛玉轻轻揉捏眉心,如今恐怕的只有去到外院,才可以找到自己所需要的。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大忙,起身便向外行走,一直在旁边伺候的。紫鹃见姑娘竟是似乎想到些什么,心下也是诧异,赶紧跟在其身后快走几步。 黛玉快步来到廊下,正瞧见不远处的荷花池边,一位穿着肃静的女子,正靠在游廊上,手里攥着一小把鱼食,悠闲地偶尔撒上几粒,好一派悠然自得。 看着一脸惬意地迎春,黛玉却瞬间有些自心惭愧起来,深觉自己的养气功夫实在是不到位。 不过此时见到迎春姐姐,却是有些巧合在其中。 黛玉心中思索,要知晓此时,却正是迎春姐姐研究棋谱之时,能够看到其如此悠闲,实在是巧合的景。 她看着悠闲喂食的迎春,却是双眸发亮,总算是找到了解谜之人。 第150章 啼笑 许是黛玉的眼神太火热,迎春似有所感的抬起头,看到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少女。 她开始未曾注意,此时看着站在阳光下肌肤白得透明的少女,迎春忍不住弯起唇角,向其伸出手说道: “玉儿……” 黛玉看着向自己伸出手的迎春,只觉得心跳得仿若擂鼓。 众家姐妹的容貌都不差的,黛玉一直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何,最近迎春变得越发的惊艳,就像……一朵花终于肆无忌惮的,展现出自己的美丽一般。 不过,她马上想起,自己此时还有正事,赶紧快走几步握住迎春的手,轻轻摇晃两下,口中说道:“二姐姐,这会子没在研究棋谱?” 她们几人各自有自己的爱好,黛玉喜书善琴,迎春爱棋,照姐儿善刺绣,英莲喜诗词,反倒是来与她们同住的宝钗,一直看不出来有什么喜好。 是以众人每天上午都是各自为政,做自己想做之事,到了午睡过后,这才凑在一起。 是以,黛玉才有此一问。 听到黛玉的提问,迎春看着黛玉似若有所思,她拉着黛玉坐在游廊的椅子上,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双善眛瞧着黛玉,口中询问: “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稀里糊涂跟着迎春坐下,黛玉一滞,忽然有些心虚,她下意识地拿出书信,递给迎春让对方看上面的自己。 迎春看信的速度极快,不过眨眼便读完,她将信叠好交给黛玉。 “迎春姐姐……”黛玉有些不安,她搅着手帕,面容上有些不安。 迎春见黛玉这幅模样,噗嗤笑出声来,在她吹可弹破的手背上轻拍,口中安慰:“怎么这样就不安了? 我知道你的想法,也不是不成,毕竟你并非有意。” 对于黛玉的体贴,迎春只觉得心中妥帖,赶忙出言将黛玉的瞎想打断。 迎春自看到黛玉见其面上,似有踟蹰之意,便心知恐怕对方想要自己做些什么。她本来以为是,自己近日做错了些什么,或者是姐妹之间有了些许龌龊,这才让黛玉一时纠结。 那知道竟然是为了此事,她看着少女脸上的愧疚,是觉得心中一股暖流划落。 她知晓黛玉之所以会如此,那是因为冯紫英之事,她觉得让自己跟随其前往,有卖友之嫌。 “你却不必多想,其实若是说真的,我偶尔也挺想见的。 毕竟那人有些鲁莽,若是不看着,还不知道会闹些什么出来。” 迎春说到此处却是将自己的视线转到池中的游鱼之上。在夏日的阳光下可以看到她脸颊上醉人的桃花,正顺着脸颊向耳廓和脖颈飞速蔓延。 黛玉看着迎春忽然想起了一句浣溪沙:天碧罗衣拂地垂,美人初着更相宜,宛风如舞透香肌。 听了这两句,迎春却是脸颊绯红,更是显得醉人之态。 她难得有些气性的,点了黛玉的额头一下,口中嗔怪道:“你再说下去,我可要去查你的书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若是被人听了去,岂不是要笑话,两淮盐运使家的小姐竟是整日里读这些。” 迎春口中说着,自己却忍不住的笑起来,黛玉开始还有些愣愣,摸着自己被戳痛的额头,看到对方的笑容,忍不住也笑起来。 “随她们说去,我自行得端坐的正,再说这古人所言之诗,具若是按照如此,岂不是取大半不能说了? 便是那长恨歌,六宫粉黛无颜色,岂不是也算得上是淫词艳曲。 要我说这些话,偏都是那些穷酸说的,每日里只说些这个,足为了洗我们的脑呢。” 黛玉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格,此时说着,便长篇大论起来。 迎春瞧着对方用帕子捂住嘴,笑容明媚,眼神深处划过一丝庆幸。 如今的林妹妹真好,五代列候林家的女儿,就该如此神采飞扬的,怎能是那梦中葬花之女呢? 迎春的感觉敏感,黛玉又何尝不是?她见到迎春这番模样,忍不住心下狐疑,猛然凑近对方,直逼着迎春的双眼说道: “二姐姐,若是我看的没错,你在想什么?你今日会突然跑到这里,该不会是因为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黛玉说到此处,促狭的看向迎春,一副大家彼此彼此礼尚往来的模样。 迎春先是一呆眼目之中划过一丝慌张,后来又不知为何笑的摇晃起来,口中说道: “颦丫头,真真是促狭的紧,要我说呀,你日后定要取个字跟这有关的,不然啊,真的浪费了。” 黛玉听到颦颦二字,面容突然一震,笑容却是瞬间消失,她一双美目不错眼的盯着迎春。 一时之间竟是让迎春有些不知所措,此时迎春哪里不知道,自己已然说错了话。 心思电转之间,一时却也是难以,将此事遮掩过去。 迎春素日里,一贯是心中明白口中笨,盖因是其心性平和,往往看待事情太过悲观所致。 如今被黛玉这一番话,竟犯了往日的毛病,一时之间口中诺诺,不知该如何回应。 黛玉见迎春如此,也是心下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听到颦颦二字,便反应如此之大。 只是此时,却是僵住在当场,一时之间难以为继。 二人此时,相顾无言,聚是不知该如何收场,站在外面的丫鬟们,此时也是不知所措。 不过一会儿,两人的鼻尖具是冒了汗,就在气氛焦灼之时,突然一道带着戏谑的声音,破开了她们之间的气氛。 “哟,你们这是在玩什么呢,今儿倒是在这儿约上了,竟然还不叫我,可太过分了。 明明咱们三个住在一起,偏你们两个竟然单独出来,今儿可让我抓住了。说吧,往日里有几次,可别让我说出来大家不好看!” 那人说到最后,自己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只是动作随大,却半点不见粗鲁,只让人觉得此人心性潇洒脱俗。 她笑了一会儿,便觉得肚子痛,干脆坐在游廊上,看着二人让司棋给她揉肚子。 黛玉此时却是感激的瞧了对方一眼,口中轻啐道:“偏你笑的那么大声,不叫你便是因为你太呱噪了。” 来者却是照姐儿,她坐在游廊上的椅子,一只脚微微翘起,露出下面的月白缎绣万字不到头珍珠鞋,足尖两颗足有龙眼大的珍珠,在阳光之下烨烨生辉。 被她一打岔,二人之间倒是恢复了常态,黛玉上前拉扯着迎春的衣袖,口中轻声说道:“二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就是刚才听到颦颦那两个字,实在是一时……” 黛玉还没等说完,便被迎春捂住口,再不肯让她说下去。 迎春的语气,却是难得带着几分急躁:“好妹妹,你快别说。这事儿是姐姐的错,实在是因为今日姐姐睡糊涂了,竟然糊里糊涂的,把梦里的话带到了这里。” 迎春的话让一旁的照姐儿,脸色猛然一变,刚才的笑颜如花,此时却是半点不见,仿佛那梦境之说有鬼一样。 “做梦?难不成迎春姐姐也做梦了?”照姐儿对于梦这个词,最近十分敏感,实在是她已经被一个古怪的梦纠缠了,足有十几日。 黛玉听的梦境之言,也是脸色一变,看向另外两人,眼中俱是迷茫。 迎春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三人竟然都做了梦,只是却不知这梦境之中是真是假。 “是咱们三个都做了吗?却是好好对对看有什么相通的地方。”照姐儿的性子最急,听到这里已经变了脸色,想要将此事搞个明白。 黛玉此时也觉得此事确实极为蹊跷,只是这里说话却不是地方。 她看向迎春:“二姐姐,不如咱们先去你的地方,小聚一会儿。” 迎春的房间离游廊这里却是最近,不过是出了游廊往左十几步的样子。 听闻此言,迎春自然不会拒绝,她此时面容之上,却也没了刚才的那份淡定,虽说鬼神之言不可信。然而如此相同时间做梦,却未免让人有些心惊。 三人回到房间,迎春挥退司棋,让对方在门口处仔细等着。 这才用手抚摸着杯壁,此时在想要说些什么。过了好半晌,她这才将自己的梦境,慢慢说出,随着迎春梦境的展开,一旁的照姐儿和黛玉两人的面色越发难看。 “若是一个人做梦还好,两个人做梦也能算是巧合,若是我们三人做梦,恐怕便有问题。”照姐儿看着对面的二人,面容之上已经没了嬉笑之言。 她虽是块爆碳,然而却并非是傻子,甚至可说是极为风流灵巧之人,又哪里发现不了,此时的梦却是不对的。 迎春点点头,却是极为赞同照姐儿的话。她淡淡地说道:“依我说不如咱们三个对一下那梦境,看看有没有相差的。 我的梦境,乃是自当年林妹妹来开始……” 这一对却是发现了其中的蹊跷,此时照姐儿奋笔疾书,将其中重合的部分一一写明。 这是三人相对之下,却发现了细微的差别,比如黛玉之死,又比如迎春去世。 反而是照姐儿死去的时间,却是极为肯定的,包括那首劳什子的芙蓉女儿诔。 “二姐姐怎么会被打死?二姐姐为什么会这样?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啊。”黛玉攥紧桌角,眼眶已经有些泛红,她根本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怎么可能……眼前二姐姐,明明活得好好的,怎么会被人打死呢? 照姐儿在一旁用力的点头,也是一脸这却是太过奇特。 迎春沉思了一下,这才轻声说道:“实话说,我却是自己找死的。”:,,. 第151章 解怨 此言一出, 黛玉愣在当地,照姐儿更是不可置信地喊道:“为何要死?明明活着好好的?” 迎春摇了摇头,只是轻松地说道:“梦中之事, 我虽是经历者,然却也能发现违和, 毕竟有很多不太相似的地方。 至于我为什么会死, 如今想来恐怕却是自己觉得,活着没意思。” 照姐儿听了此话, 却是张目结舌。不过瞬间,她又消沉起来,点了点头说道:“其实说起来活着没意思,这话我死之前好像也曾经如此过。” 她们三人所做的梦各有不同, 然则其中却有着交集,比如黛玉自入了荣国府, 便与宝玉耳鬓厮磨, 宝玉更是为其取名颦颦。 要知晓,这取字实在是太过分, 这字一般是夫君所取, 所谓待字闺中便是如是, 而宝玉当日竟然取名。 实在是孟浪之极,好在的是当时黛玉并未接受这个名字。而且,多亏了康眠雪, 她不过一天, 便被重新安置, 与宝玉却是并无太多的纠葛。 相比之下,反倒是照姐儿比较惨,那梦中却是宝玉的贴身丫鬟, 每日里朝夕相对,甚至曾经同怕共眠。 照姐儿此时也是想到这个,一时之间面容如同调色板一般,心中暗自咬牙。来日见了那贾宝玉,一定要好好地出一口气。 “想来那梦中之事,未必是假,却也未必是真,佛家曾云真亦,假时假亦真。 也许那是曾经的一个可能,这才被为咱们梦到。 倒是不必太过在意,如今的咱们,定然不会像那梦中一样。”黛玉双眸璀璨如星辰,却是极为坚定地说道。 自从北接到西河长公主身边,黛玉便接受了完全不同的教育,原本的女子贞静之说,变成了女子自强之言。 是以如今的黛玉,却是在不同往日。况且此时,林如海尚在,并未经历丧父之痛的她,此生还有依靠。 随着黛玉的话,原本眉宇间萦绕愁云的迎春和满脸愤恨的照姐儿,两人只觉身上一轻,竟是一股枷锁尽褪之感。 这感觉实在玄妙得紧,让人一时难以琢磨。 照姐儿好奇地低头盯着手掌,再次抬头瞧着黛玉,却是另一番心境,双唇笑道:“就该如此,不过这却不是你二人躲着我,背后见面理由。” 她口中说着,又俏丽的眨眼,显然是在插科打诨。 她的性格却是极为果敢,既然说不再纠结梦境,那便真的不纠结,不管那梦境究竟是真是假。 她并不会在意这些,再者我命由我不由天,纵然是命运已定,然则到底还给人一线生机,只要她做到足够努力,自然可以扭转一切。 就在三人不知道的时候,她们三个人身上,忽然散发出一丝灰色的光芒。 空中隐约的传来几声,锁链断裂的声音。 因几人一时说得热闹,却是未被众人注意到。 然而虽说未几人注意到,却有人因此倒了大霉。与此同时,就在扬州城外不远处,一座破庙之中,癞头和尚突然自打坐中醒来,双目外凸,张口一股鲜血喷在地上。 他身旁的跛足道人见其如此,却是一惊,赶紧上前赶忙扶住对方,口中询问:“你还好吗?” 癞头和尚轻轻摇头,口中却是有些无奈,看着跛足道人苦笑道:“我刚刚试图,将原本错落的命运转回,可惜却无力回天。” 他说的此处,忍不住叹息无不已。却也不知道为何,原本的诸芳命运,已经被搅乱得乱七八糟。 听到癞头和尚所言,跛足道人也是长叹一口气,口中满是不解: “你说这却是什么事儿?如今年月已过,绛珠仙子竟然还在扬州。迎春竟然成了嫡女,邢夫人从原来的尴尬人,变成了如今的座上客,更不要说原本那彩云易散的晴雯,竟然成了公主的妹妹。”癞头和尚想起此事,只觉得心中烦乱,此事如今闹得极大,恐怕很快便会有阴阳司的人来寻他问话。 跛足道人知晓对方的难处,也是长叹一声。然而他们却对眼前这一切毫无办法,只看得那些风流债鬼,一一逆天改命,竟然将原本的命运线走得乱七八糟。 跛足道人从怀中拿出一面镜子,扔在空中只见白光一闪拿镜子旋转变化,不过顷刻变得其大如斗,竟然显现出众人的模样。 瞧着画面中劫气尽去的三人,连连苦笑,一共风流债鬼竟然多了三世情缘,这却是何处诉说? 原来,在黛玉三人的尾指之上,隐约中可窥见具是缠绕着一根红线,那红线飘飘渺渺隐没在虚空之中。 “如今可是怎么办?这些人竟然连姻缘线都已经出现,难不成咱们还要逆转姻缘不成?要知道,若是逆转姻缘可是天之大罪。” 癞头和尚此时也看到众人指间的姻缘线,原本蜡黄的脸色却是黑如锅底。 却是一脸担忧地说道,他们本是此界的修行人,早已功德圆满多年。 只因奉命了结这一桩公案,是以才被多年以来困于此界,然而如今命运倒错,再也无有可转换的余地。 想到此处,二人顿时心中苦涩不已,如今这境地到底该如何是好。总不能让他们直接将。一干风流债鬼强行关起来,了解公案。 且不说这事的可能性,便说众人中几个难以左右的变数,便是二人难以为继。 癞头和尚看向跛足道人,似是想要求个想法,然而是到如今,跛足道人却也是无能为力。 “这还不是最差的,你却是看了黛玉的头顶。”跛足道人苦笑着,指着黛玉的头顶说道,却是再难保持心境无为。 听到跛足道人的话,癞头和尚擦擦眼睛仔细地观瞧黛玉,他本来却是未曾注意绛珠仙子,只因为却被那姻缘线抓走注意力。 此时回过神,看到黛玉的头顶,却把他吓得一时之间愣在当场,忍不住仔细用,已经看不出本色的僧袍,用力地擦拭双眼。 如此几番之后,癞头和尚才几欲癫狂地向跛足道人喊道:“却是怎么回事,为何竟然会有这种事,为什么绛珠仙子,竟然会有文昌星君的文气护卫?” 跛足道人却是极为苦涩的摇头,这件事情他当然不知道是为何,若是他知道,定然不会去掺和里边的事情。 要知晓,那是文昌星君的护卫,身在一个女子身上,这意味着什么?还不知晓吗? 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此时具是一脸苦涩地看着众人,好半天才轻叹一声,两人相视一眼,其中意味自然是询问对方,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毕竟按照如今这番光景,别的不说,这一桩公案此时难以了结,恐怕不但是难以了结,更会横生枝节。 癞头和尚低头沉思,他忍不住想将矛头,放在改变之源头上,若是那位羲和长公主改变态度,或者其人就此消失…… 这份心念刚起,只听得外面一声惊雷震。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竟瞬间乌云密布,一团雷劫笼罩在他二人头顶。那雷劫聚集的极快,不过眨眼便乌云翻滚,狂风大作,云端之中出现一只若隐若现的雷眼。 只瞧那雷眼中紫色的重瞳便可知晓,这却是最为顶级的灭天神雷。 因一念之差,便被神雷锁定的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忍不住抬头仰望。跛足道人仔细地数着,雷眼中的重眸,到最后已然是目露绝望,最后满是苦涩地说道: “竟然是九重天劫,师兄你到底想了些什么?为何会引出九重天劫来?” 要知道像他们这一类的神仙,如今不过是真仙境地,却是不必说九重神雷,便是三重神雷只消二十七道神雷,便足以将他们劈得魂飞魄散。 癞头和尚沉默一下,却是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只因心念一动,便被神威锁定,如今为了活命,他却是万万不敢再多说一句。 癞头和尚苦笑地看一下跛足道人:“师兄,难不成此人竟是天道之子吗?为何我不过想要,将混乱的命运线拨回,便出了此事。” 对于癞头和尚的纠结,跛足道人如今也是难以为继,纵然是清静无为,然则被困在此世界万年,他们本来已经看到曙光,如今却被生生打破。 现在甚至连心生,拨回命运的想法都被雷劫盯住,只看这一眼便可以知晓,其人必定是不凡。 面对如此的局面,二人如今却是心境不稳,几欲涣散。 跛足道人喃喃自语:“可是这些怎么办?要知道有文昌星君的文气庇护,其人参加科举定然是连中六元的材料。 难不成,竟是要出一位女状元?” 一想到这个结果,跛足道人就只觉得心中塞堵。毕竟,若是一个不好,这事儿却是会闹出大笑话。 可是如今却是形势逼人强,只看那头顶虎视眈眈的劫云,周围的雷劫已经快要劈下。 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相互对视,无奈地各自心里口中承诺:“还请您知晓,我等二人并不会对于那位羲和长公主有任何作为,却是还请天道收了劫云,念我二人一心为天界之福利。” 此话却是说得有些卑微,不过倒也十分有用,随着二人话语说完,那劫云肉眼可见的慢慢消散。 最后消失之时,劫云看着二人,只这深深一眼,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只觉得脑海中响起惊涛骇浪之声。 好在最后劫云还是离开,一时间终于云开霁散,温热的阳光普照大地,只觉得心神静时放松得紧。 两人互相望着具感觉劫后余生,癞头和尚擦擦不存在的汗水,口中却是难得的有些好奇:“实话说,我现在却是好奇,那位公主娘娘到底是何人了,只是看着劫云便知晓其人有多么的重要,如今这一方世界恐怕却是不归咱们管了。” 癞头和尚的话,让跛足道人沉默良久,他又拿起镜子,这一次的主角却是康眠雪。 此时康眠雪正在闭目养神想,身边丫鬟正在仔细地替她剥着荔枝。 按理说,此时却不是该吃荔枝的时候。然而爱妻心切的司徒源,见荔枝可啖,便立刻命人快马送到扬州,倒是让康眠雪享受了一把,杨贵妃的待遇。 跛足道人忍不住凑近,仔细打量画面中,手拿着荔枝的女子,其人却是看起来虽美貌异常,然则却并未有些什么特殊之境。 一时之间,他却是极为想要探究其身上的秘密。 就在此时,康眠雪似乎若有所悟,她抬起头眼眸直视虚空,只是这一下却是将二人吓了一跳。 跛足道人下意识地挥手将镜子收回,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这颗道心也不知多少年,未曾如此的激烈跳动。 两人皆被康眠雪这一眼吓退,具是打消了,想要劝导康眠雪,使得红楼回归正途的想法。 “虽不知那位羲和长公主是何来历,不过从刚刚漏出的那一丝气息,定然是上界仙子无疑,却不知道是哪位仙子竟然转世到此界。”癞头和尚此时已经没了刚刚的不甘,毕竟对方若是上界转世,他们却是难以为继,毕竟上界于此地乃是天差地别。 “看来这红楼却未必是成一梦啊,不如咱们即刻前往风月宝鉴,却是还要将此事告知警幻仙子,她委托的事情却是无法做到了。” 一僧一道商量完,皆是轻叹一声,面容之上是有着些许的无奈。 二人之中,跛足道人倒是多了两分洒脱,他此时略一沉吟,轻声一笑:“师兄却是不必着急,既然那位乃是上界而来。估计是来咱们这世界渡劫,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我等二人还省得麻烦,不必担忧灵气散尽此界崩溃。” 听闻此言,癞头和尚倒也是深觉有理,只是唯一的麻烦却是这一下。这些风流债鬼到底都需要有一二分之归宿,若是不经历此情劫,日后却也不知道会流落何地。 不过这些并非是他们所管辖的,要知晓世间万物,却是最难平衡。 “既然如此,咱二人便回清口风,每日里烧柴煮茶岂不快乐。”跛足道人笑着说道,他们本该餐风饮露,闲云野鹤。又何必掺和到这些红尘之事中,只要做得好自己之事便也罢了。 癞头和尚听闻此言,只觉虽有些理糙,然而这其中之意却也不糙,无奈地轻笑一声,便打算按其的说法做。 “也罢,就按师兄所言,这因缘天定,我二人却是不必生拉硬拽。”癞头和尚此时也是想开,决定不再掺和此事。 然而却突然发现,随着二人的话语,两道浅浅的金色光芒,忽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此番变化,使得两人俱是一惊,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便听着耳边似有着虚无之音闪过。 两人此时却是呆了,他们互相对望一眼,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只将那两道金光各自抓在手中。 这两道金光却是两道功德之力,待将那功德金光收入体内,感受着暴涨的修为。 两人对视一眼,却是并没想到,这看起来极为弱小的一道功德之力,却是抵得上他们无数的苦修岁月。 想到这里,二人毫不迟疑,直接向东方行礼,却是感谢这一份馈赠。 行宫之中,康眠雪轻微地勾起唇角,眼眸之中似有波澜之意,然而最后却还是归于平淡。 反倒是在康眠雪脑海中的系统是有些好奇:“老大为什么要将功德金光给他们?他们本来还打算给你捣乱的。” 康眠雪听到这话,唇角笑容不变,这二人却也是命苦,修炼多年好不容易功德圆满,却是被困在此界,想要飞升便需要将公案了解。 倒也是难为他们,是以康眠雪才用功德金光补偿二人,毕竟算是坏了人家的事情。 康眠雪这里解决掉一僧一道的隐患,迎春房中,此时众人的模样却也是轻松许多。 她们刚刚却不知为何心慌不已,似是差点破天大祸之感,好在却是极快便消失不见。 “我知道你们二人有事,却也不必瞒着我些什么,要知道我可是也曾经听姐姐教导。 几事不密则成害,如今已然解惑,你们便去做你们自己的吧。”照姐儿口中爽利,却也化解了众人之间的尴尬。 如今更是将台阶奉上,倒是让黛玉心中感激,只是水镜先生之事,公主娘娘三缄其口,却是让她不得不重视。 迎春和黛玉又坐了足足半天才离开,黛玉只瞧着迎春那沉静的容颜,一时之间倒也有几分感慨之言。 “素日里都说照姐儿做事毫无章法,乃是块爆碳。要我说照姐儿的脾气虽然火爆,却是极为的知晓能做之事和所做之事,比之大部分的男子都要强。”黛玉想起今日照姐儿那爽利的话,忍不住对其,有了几分感慨之言。 迎春点了点头,她自然也是有这种感觉,照姐儿素来是个知己,却也真的是个知己。 她跟着黛玉向外面走去,却是一点都不好奇,对方要带自己去何处,盖因此时能去的地方便也是那边。 果然她们二人顺着正院的小道,直接穿过正院,前往外院的角落,那里便是此时的临时刑房。 此时这房间之中,却也是各种血污,因司徒源喜欢干净,是以很少有人会带着一身血腥之气离开。 然而到底还是,有些气息逸散出来,此处却是连只飞鸟都没有。 迎春瞧着熟悉的场景,心中也是轻叹,上次过来此处却是为了分析账本。那账本之中的记录,都已经被送到京城,作为证据一并裁决,如今她所要做的便是,将另外一匹害群之马送入深渊。 两人正往后走,便和一名远远走来之人打了个对面。 冯紫英极为眼尖,他老远便看到迎春的身影,本以为是自己的思念成疾,是以出现了幻觉。结果待到人走到跟前,这才发现对方竟然是真的,袅袅婷婷地站在自己面前。 此时一阵清风徐来,抖得几人衣裳飞舞,冯紫英鼻尖嗅到一股清香,却是与那日的一样。他一时之间已然急得抓耳挠腮。不再说些其他,只是不停地傻笑。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迎春姑娘,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冯紫英此时见到心上人,却有点欣喜若狂,他赶紧搭话,却不敢直视迎春,只是用着余光才敢看一下对方。 这几日不见,对方似乎容貌更胜往日,只让冯紫英看得有些口干舌燥。 然而他却总是如此,心中越是欢喜,口中说话越是让人着急。 此时见了心上人,竟是有一些语无伦次起来。 站在一旁的黛玉,看着如此情景,忍不住用扇子挡住自己的半截面容,半带揶揄地笑起来。 虽说早已习惯,冯紫英见到迎春,便是这副模样,然则到底还是会让她觉得极为有趣。 不过她却也是并不刁难冯紫英,只随他在迎春面前如此,盖因她却是知晓这是二人之间的事情。 好在冯紫英虽说见到迎春,便糊涂到底,总算是还记得自己要做些什么,赶紧询问对方,可是过来有事。 迎春瞧瞧黛玉,示意让其说出口,见对方没有说话的意思,只觉得玉儿越发的促狭,她看着冯紫英说道:“冯大人若是可以,我和玉儿却是想要查看一下关于甄家的卷宗,不知可否?” 这个要求让冯紫英一愣,他却是不太明白,为何迎春姑娘会想要这个。 不过他还是快速的点头,口中回答道:“这是自然,却是只有一个,还是要让侯爷同意才可,不然我却是难办。” 想到司徒源那张冷脸,冯紫英忍不住缩缩脖子,却是心中多了几分愁苦,实在是并非是他想推诿美人,而是对方实在太可怕了。 迎春瞧见冯紫英这副样子,心知他畏惧侯爷,口中笑着说道:“我二人却是奉了娘娘的命令,才会调查此事。 况且我们却是有此令牌,想来应该可以通行。” 黛玉听到迎春所说,拿出一只看起来并不太起眼的银牌递给冯紫英。 冯紫英略一打量,心中却是一惊,要知道这东西看着不起眼,然而却是能够左右大庆朝半壁江山之物。 很多人都将自己的心思放在它身上,然而最后一个没有人成功。 冯紫英点点头,将黛玉和迎春带到一间房中,特别将窗户房门打开,只为让这里通风换气,这才又在自己座位上,取出本未完的奏折。 然后指着桌上一摞的手稿,这才说道:“这些便是目前咱们所知道的甄家所有的过往,然而若是真的想要扳倒甄家,却也是并不太足够。 若是二位姑娘在查阅之时,有什么发现,还请告知在下。” 迎春美目流转,看向冯紫英,却是未言一声谢意,然而对方却是将她的谢意了然于胸。 黛玉也不打扰二人,只是低头拿起一张手稿查看,很快她的眉头便紧紧蹙起。 第152章 疯狂 眼前的这份手稿, 上面的内容却是让黛玉心惊,她本来以为甄家纵然是在江南饕餮多年,也不至于会太过分。直到看到了眼前这些,才发现自己所想是有多么天真。 迎春注意到黛玉的脸色, 有些好奇地凑近她, 查看对方手上的手稿。 不过两行, 她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一旁的冯紫英,看见二人这般模样心中有数,定然是所见之罪状, 超越了二位小姐的底线。 他稍微扫了一眼那折纸稿, 然后又想了想之前可能的内容, 略有些心中有数。 此时的少年, 却是难得正经起来,脸色肃穆缓缓说道:“其实这只是冰山的一角,甄家的所作所为, 比之过分的不知凡几。” 冯紫英的话中也带着几分怒火, 他虽是纨绔, 然则一直沉迷武艺, 打熬身体的他,又能纨绔到哪里去?不过是小孩子的一时心性罢了。 而江南甄家所作所为,却完全超过了他的底线,虽说追求钱财乃是人之本性,然则甄家却太过贪了。不说两家属于甄家的傀儡盐商,便是其余两家每年,都要给甄家一部分封口费。 只要简单的算一下,便可知晓甄家在这几年中,积累了多少财富。 本来如若甄家, 单纯的追求钱财倒也能够理解,也不至于被几人如此鄙夷。 然而甄家除了追求钱财之外,更是将江南官场划归其所有。 他们为了保持地位,大肆培养幼童,男的专门培养成为师爷常随之类,女性则专有盐商专门进行□□,这些□□出来的女孩子又有一个专属的名称——扬州瘦马。 这些从小就按照男人喜好所培养的女子,甄家竟然为其增加了专门的标准,白幼瘦小。 为了达到这些标准,女孩子们长期的摧残自己,所谓的不过是让自己能够不被送到那些下作的地方。 然而长期的各种摧残,使得她们虽说貌美,但几乎却都体弱,基本没有受孕的可能。 当然此事若是被女主看在眼中,定然会认为甄家乃是故意的,这些瘦马生不出孩子,便只能为甄家所控制,一直到被甄家榨出最后一点。 可以说一旦落在甄家手上,无论男子还是女子几乎都是灭顶之灾。 也是依靠着这些血肉之躯,甄家将江南的官场几乎腐蚀大半,好色的有女色,好财的钱财奉上,好权的狼狈为奸。 而不贪财、不好权、不好色的,则成了甄家的眼中钉、肉中刺。照这些盐商所呈堂的证供,经过他们手的陷害的清官却是超过十数位。 从低品的官员到高品官员都有,其中更是有好几位黛玉眼熟的,那些具是父亲林如海的同年或者同僚。 黛玉看到这里脸色有些苍白,她心中产生了一个疑问,父亲是否乃是被甄家所害,而且还有一个疑问就是母亲真的是死于忧郁成疾吗? 她的脸色不停变换,一时之间竟让人见了有些害怕,只担忧对方会顷刻之间,倒在当中场。 冯紫英只像个呆子一般瞧着迎春,一点都没有发现,旁边的黛玉,此时攥着手稿,却是摇摇欲坠。 而迎春虽说将注意力放在冯紫英身上,然到底还是看着黛玉的反应,见其有些不对,赶紧上前扶住对方。 她此时见到黛玉那苍白如纸的双唇,一时之间也是有些乱了心神,赶紧握住她的手仔细安慰:“玉儿,可是吓到了?” 听到元春的声音,黛玉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迎春,微微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我只是没有想到,甄家为了权势,为了钱财,竟会如此丧尽天良。 二姐姐,你说我母亲的死,到底是不是忧郁成疾?”黛玉紧紧攥着一页纸递给迎春,却正是上面甄家下毒谋害官眷的证词。 一时之间迎春,却也难说得一二,却毕竟此事实在是难说,无奈之下,迎春只得实言相告:“此时还不知晓,只是若妹妹心中有疑,不如将这手稿先留着,待我们做完该做的却是仔细问公主娘娘,让其为我等解惑。” 此言虽说有些单薄,然而到底还是给黛玉几分安慰,她轻轻点头,这才将手稿仔细抄下,将其郑重的放到一边。 看着这样的黛玉,迎春只觉得鼻翼发酸,竟是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冯紫英哪见得了这个,见迎春眼眶有些发红,急得如同只猴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一道清朗的男声叫他:“冯紫英?” 这一出生却是将室内的凝滞打破,冯紫英如蒙大赦,看向门口黛玉,却是揉揉自己发红的双眸,而迎春则迅速变回之前,那副有些木讷的模样。 柳湘莲挑眉看着在房中的众人,只瞧众人的模样,他便知此事并非是进入的好时候,是以他很干脆的站在门口向黛迎二人行礼。 黛玉和迎春看见对方如此,赶紧将手稿放在桌上,上前也是躬身回礼。 反倒是冯紫英,见到柳湘莲,仿佛是遇到亲人一般,飞快地冲到其面前,笑着说道:“柳大哥,你是来找我的吗?” 柳湘莲看向对方只觉得头有些疼,眼前这猴儿今日却是越发的像是喝了猴儿酒,他的眼侯飘过迎春,若有所思。 不过此时却不是开玩笑的好时候,且不说如今迎春小姐正在面前,他之所言有些孟浪,更重要的是自己如今却是公务在身。 此时却并非是调笑的好时机,是以柳湘莲淡淡看向冯紫英,口中说道:“侯爷让我来找你,要出门办事。” 听到出门这二字,冯紫英抽抽嘴角,不过到底脸上未曾流出犹豫。 “是咱们两人,还是有别人?”冯紫英却是转转眼珠,想要探听一二,如果有奇怪的人跟去 ,他便随便找个理由。 柳湘莲轻咳两声,到底是留了一份面子给冯紫英:“乃是你我二人跟随师爷出门。” 听了这话,冯紫英更加的没精神,他却是不愿意与那些读书人打交道。张华算是其中的例外,冯紫英认为却不会再多一个例外。 然而此时柳湘莲的耐心终于告罄,他忍不住皱起眉头,身上也开始散发冷气。 “你快随我来,此事却是着急的紧。二位小姐恕罪,我留两名小厮在此,小姐们可任意吩咐。”柳湘莲口中说道。 然后便毫不客气地,揪着冯紫英向外走去,他心中知晓,如若留着这家伙在这儿,指不定又要耽搁多久。 迎春,黛玉两人却是一脸木然的看着二人的背影,远远的听到冯紫英不甘的大叫:“柳大哥,你放开我,这个样子太丑了!我……放开我……” 两人默默相视一眼,具是忍不住捂住唇角,低声笑起来,这位冯大人真真是个活宝。 因着冯紫英,此时黛玉的心情却是好了很多,两人自然回去,继续将手稿一一分类。 甄家的往事,那定然是要将现在和以前只是一一通读,再在其中找出端倪。 “咱们两个人各负责一部分,然后再如同上次一般相互交换。”迎春看向黛玉,然后又指着黛玉面前的纸笔说道。 “这次却是要辛苦妹妹来抄,恐怕这些事情都需要心中谨记着。” 迎春想着这次乃是为了黛玉拜师,却要以黛玉为主,且她却是极为信任黛玉之才学,定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是以迎春早早便做好,深藏功与名的打算。 这样一来自然便是自己要站在辅佐之位,切不可贸然上前,逞英雄出风头。 迎春这一番安排,其中字字珠玑,件件为她考虑,黛玉心中哪里不知,然则此时若是多言谢意,那反倒是生分。 是以她不过低低叫了一声二姐姐,便不再言语,而是仔细的开始,看着手中的手稿。 迎春眼中含笑,走到桌子另一旁坐下,仔细的查看其上的资料,这本来是最为枯燥的工作。然而只看的甄家那斑斑劣迹,只觉得心血沸腾,哪里又想到了枯燥二字。 “这甄家真的是无法无天,我从未知晓竟有如此作为,因为人家女儿长得貌美,上门强买不成,竟然想办法直接使得人灭门,真真不知该如何说。”黛玉写到一半看着手稿中的内容,忍不住将手稿攥出一道道折痕。 迎春倒是极为淡定,她见黛玉的心神有些激荡,赶忙倒上一杯茶水,放在对方面前轻声劝导:“ 多行不义必自毙,如同这种人自然有清算的一天。 如今江南甄家已经临罪在即,这些手稿都是日后甄家的罪状,我们却是不必着急,定然会依律审判。” 其实黛玉和迎春两人,都知晓此时的甄家,早已经注定灭亡。 然而到底却还是,为那些无辜的生命哀悼,生而为人,为何又要害人呢? 可见得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有些人此时尚且不知自己死到临头。 这已经不是甄夫人第一次将满屋,能摔的能砸的全部破坏了。甄若霖此时只是一脸冷漠地,站在母亲不远处,他此时已经没有了心思,与其再多做解释。 “我不相信她怎么敢,我的女儿是贵妃,我的儿子乃是江南的大户,就连她老子也是我伺候过的。”甄夫人此时早已没了贵妇般的模样,仿佛是个泼妇一般怒吼道。 昨日消息传得极快,仿佛是将甄夫人的脸面直接踩在地上,转眼之间偌大的江南四大盐商飞灰烟灭。在小民们瑟瑟发抖之时,甄夫人却是几欲发狂。 甄若霖沉默一下仍旧是带着几分冷淡,口中询问道:“母亲那些拿来的账册,可曾全部销毁?” 这却是他目前为止最为关心的事情,毕竟如若那账本还在却是塌天的大祸。 甄夫人虽说有时极为偏激,然则到底也是大家出身,是以听闻此言立刻点头,口中说道:“这是自然,东西到了我便命人直接烧毁,当日是我亲自看的,你却是不必担心,只是我却是气。 如今咱们足足损失了两家盐商,后面却是不知道多少的亏空,可以算得上是伤筋动骨。”甄夫人想起那些损失的钱财,便心中不甘,她看着甄若霖,却是恨声说的:“我要他死!甄英莲,既然他们护着甄英莲,可以,那就一起去死吧。” 此时一次抹血腥在甄夫人眼中划过,甄若霖心中清楚,自己的母亲是真的想要行宫中人的命,这让他忍不住有些发颤。 “母亲你莫要忘了,她可是皇室子嗣。”这是甄若霖唯一能够节制母亲的,只希望母亲不会为了此事,而犯下足以灭门的错误。 可惜的是甄夫人此时早已疯狂,根本听不进去甄若霖所言,她盯着天空说道:“今儿可是个好天,霖儿,晚上为娘却是给你放烟火。” 第153章 扭曲 甄若霖听到甄老夫人带着癫狂的话语, 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尾椎传到百会。 他盯着面容有些扭曲的母亲,仿佛是无法理解一般,对方此时的行为却是在他看来, 完全是不可理喻的。 “母亲你要做些什么?你可莫要冲动, 要知道若是一个不好甄家这么多年的经营, 便要葬送了。”甄若霖仍旧试图苦口婆心的,想要劝导极其明显, 误入歧途的母亲。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对方越发癫狂的笑声。 甄老夫人手指颤抖地指着对方, 仿佛是甄若霖做了, 什么她无法接受的事情,只是用力地指点着他。 她的面目原本慈眉善目具已经不见, 只听到带着阴郁的声音说道: “废物, 你就是个废物, 如果不是你这样废物。 甄家怎么会落到如今的模样, 为何我变成如此, 难道不都是因为你? 你却是看看,甄家在你的领导之下, 才会变得如此。” 此时的甄老夫人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端庄娴静,只见得她的头上落下两缕发丝, 遮挡住半边的脸颊。 她发出刺耳的笑声,却是一脸鄙夷地看着甄若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些什么吗? 你不就是觉得我阻拦了你,想要杀了我吗?这是你的想法吧, 只要我可以坚持到这个时候,我也就死定了,不管是在甄家也好,还是在皇家。 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让我活下去, 恐怕现在甄家族老,正在研究如何处置我吧。 你想的倒是简单,只要拿我去向羲和长公主摇尾乞怜,对方就会原谅你。你真的想得太多了,我告诉你,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的一举一动我也很清楚 。” 甄老夫人的指责,甄若霖没有一句回话,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面容之上显得有几分阴郁。 直到甄老夫人如若疯魔的喊叫停止之后,甄若霖才用带着,些许冷漠的声音说道:“母亲从小到大,你便教导我,凡事不可强为。 理应顺势,只要最后的结局是好的,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却也无关紧要,然而为何到了你这里,竟然就不肯了呢?” 他并非不理解母亲此时的想法,然而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为了甄家的存在,身为甄家的老夫人,难道不应该为甄家付出吗? 儿子的话,仿佛是两把利刃插进甄夫人的胸口,她仿佛失去支撑一般后退两步,跌跌撞撞地撞在百宝阁上。 指着对方的手指,已经颤抖得不行,她最终却是哆哆嗦嗦地叹息道:“你……你……我果然是养了一个白眼狼,当时就该把你换回去。” 甄夫人此时已经气得不行,她实在是无法接受,自己养大的儿子,竟然会如此说那么冷心冷血,只让她觉得自己此时六月天中竟是天降暴雪。 然而她的说法,却只换来甄若霖冷冷一笑。此时他面容之上的阴郁,尽数消失了,他轻声说道:“你看母亲,你永远都是这样自私,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考虑。而且你终于说出来了,当年你其实是想把我换回去的。” 听到甄若霖的话,甄夫人突然面颊抽搐,她如今只能靠着身后的百宝阁来支撑,刚刚的咄咄逼人,在如今只剩下带着回避,口中结巴的说着:“你……你却是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什么换回去,老身从来就没有说过这个话,霖儿你休要胡说八道。” 她此时却是再无刚刚的癫狂,只剩下一眼可以望穿的心虚。 甄若霖静静地低下头,他的声音越发地低沉起来。如果是从侧面看,便可知道此时甄若霖的嘴唇已经咬出鲜血。 “母亲,我却是找了当日接生的稳婆,她记得很清楚。 当日所生的双胞胎,哥哥是左手手心红痣,弟弟是右手手心红痣。 那么母亲,我有想要问一个问题,为何我竟是右手手心的红痣呢。” 甄若霖缓缓向前伸出手掌,右手之上果然有着一颗嫣红的红痣。 甄夫人看到那颗红痣,突然像是惊吓了一般飞快地向后退,口中仓皇失措,根本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因为她的动作,连立在身后的百宝阁,都发出沉闷的咯吱声,显然力道已经贯穿了百宝阁。 “你不可能的,明明我之前已经将你手上的红痣去掉了啊。”甄夫人此时一脸不可置信,她完全不知道为何,自己当时已经点掉的红痣,竟然会又出现在对方的掌心。 甄若霖眼中不知不觉溢满了泪水,他神情复杂地看着,一向从容的母亲,此事却难得地闪躲着他的眼神,声音渐渐哽咽道: “母亲,我一直认为您是偏爱我的,甚至不惜将我和哥哥调换,明明你知道的那是哥哥的。 可以为甄家带来一甲子荣耀的人是哥哥才对,可是你却选择了我,我一直认为你是爱我的,甚至超越了哥哥。 后来我每一次看见哥哥被你逼着,去做各种各样的事情之时,我就会更加的肯定您是爱我的,甚至超越了你身为甄家宗妇的责任。” 说到此处,甄若霖猛然抬头,一滴鲜血自唇角蜒过下巴。甄夫人却是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到,原本指着对方的手,随着气焰的消失慢慢的软化起来。 她并不敢看向满口指责的孩子,手指无意识的紧紧攥紧衣袂,原本指着对方的另一只手,也不自觉地缓缓垂下。 她不敢看甄若霖的表情,只能低头抿紧双唇。 与之相反的便是甄若霖,那平静到极点的表情。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才是那个被命运为灾星之人,可是因为母亲的偏爱,他却是成为了甄家的家主,然而这无法改变他的那份自卑。 是的,甄若霖是自卑的。他每当看到师爷用自己的努力获得一个个认可,甚至有人曾经在他耳边说过,若不是因为师爷那灾星之言,他才是真正适合甄家的人。 这对甄若霖来说,几乎是足以让他崩溃的打击,也是那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竟是一个偷窃了自己哥哥命运的小偷。 他根本不是甄家的福星,而是那个甄家的灾星,想到这里甄若霖哈哈大笑起来。 他看着甄老夫人,眼神中满是挣扎,可是他却管不住自己的嘴: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当初会要将我们换回来? 明明只要你什么都不做,我就会成为第二个师爷的。” 这句话却是让甄老夫人听了一愣,哈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听到了些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刚刚那些所谓的心虚和胆怯,此时竟一股脑地消失于空间,她只是盯着甄若霖,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真的是太好笑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笑话。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你是甄家的老爷,是甄家的族长。 然而你竟然会羡慕你哥哥,你竟然会羡慕他变成了一个师爷,你竟然会羡慕他,你真的浪费了我所有的安排。” 甄老夫人此时早已将一切豁了出去,既然甄若霖已经知晓所有的事情,那么她便也不需要再隐瞒了,这些事情早在她心里憋了数十年。 当日的确是她,将两个婴儿相互调换,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师爷才是那个替甄家带来荣光的孩子,却被她以灾星的名义,永久的驱逐出去,到最后连甄这个姓氏都没有了。 她瞧着甄若霖的脸,唇角高高翘起,此时甄老夫人已经抛开了自己所有的伪装,那眼中的疯狂却是让人无法忽略。 她语调中满是傲慢,看着对方仿佛是瞧着蝼蚁一般,而这一个视线实在是太过熟悉,甄若霖深深地记着,这便是她那时看着师爷的眼神。 “那又怎么样?现在即使你去跟师爷交换回来,也没有用了,因为在甄家族谱上,老爷只有一个儿子。 你知道吗?在老爷死的时候,我偷偷在他耳边告诉过他,他宠爱有加的孩子,根本不是甄家的福星,而是那个灾星。 至于那个灾星,实际上却是福星,老爷当时可惊讶了,我还记得他那想要举手打我的样子,可惜那时候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然后我就那样看着他,瞧着他慢慢地手垂下去了。”甄老夫人仔细地描绘着当日的情景,她仿佛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想,竟一副快要乐晕了的模样。 若是此时有第三者在场,只会惊吓莫名,因为实在眼前的这对母子,具是不像正常之人。 甄若霖听着母亲的话,突然冷静下来,他努力地平复心情之后,口中却是极为的恭敬:“按理说,我却是应该对母亲感激,毕竟若非是您,我早已经不知变成什么模样,只是我却完全不懂母亲为何当初要如此做。 请您不要跟我说,您那是因为想要保护孩子,若是想要保护,为何不留下我们两个呢?” 这却是甄若霖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他们两人的身世,实际上甄若霖已经知道很多年了。 然而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怯懦,也许是因为自私,甄若霖始终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件事情,包括自己的妻子。而他此时却忍不住将这个疑问询问出来,他想要知道究竟原因是为什么。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想要知道,这其中到底是否跟甄士隐的父亲有关。 “母亲想来您是恨着父亲的吧,痛恨父亲当年强娶您?”甄若霖此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看着自己冷静下来的母亲,瞧着她将头发仔细地梳在一边,即便是破碎的镜子,仍旧能够照出她那端庄秀美的容颜。 甄老夫人的手轻颤一下,她像是已经冷静下来了,面容上平静无比,只是不管是是她还是甄若霖,都知道这不过是假象。 她口中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却是比你那个死鬼父亲,要明白很多,不错我的确是恨他,若非他当年用权势压迫,我与他也不会劳燕分飞。” 听着甄老夫人给他的这个答案,甄若霖突然松了一口气,他带着轻轻的无奈说道:“我其实一直在担忧,担忧着母亲若是,您真的对其有些什么非分之想该如何是好,母亲我很高兴,您一点都不喜欢他。” 这番话说得却是,没头没尾,然而甄夫人却听得极为明白,她冷笑了一声。 “他说过的,娶了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然而呢,竟然连我的贴身丫鬟都不肯放过,的确贴身丫鬟一般也会是准备的暖床丫鬟。 但是,我没说给,他就取,那是贼。他以为我不知道呢,其实他才是不知道的,我当日就在门外啊!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可以呀他拉没有问题,你看那些人全是不下蛋的母鸡。” 甄夫人仿佛在说些近日天气真好的话,只是这个内容却让甄若霖这个男子,都觉得不寒而栗。 他看向母亲,却是在思忖对方所言,是否是真实?当年他也知晓一二,因为母亲伤了身子,是以在其后的几年中,母亲却是并未太过受宠。 而是一口气进了三四位姨娘,只是可惜这些姨娘,竟没有任何一个怀有身孕过,甚至母亲为此更是特地找了几个模样中等,但是一见就是好生养的来。 也因为这个,她被族里称赞为贤德之人,甄若霖此时突然觉得这贤德二字,似乎应该加上引号。 他只觉嗓子干哑,甄若霖想到一个不太可能的事实,而这个事实却让他,只觉得身体冰凉。 “母亲,你当时根本就没有难产,你是故意的,你一直都是故意的,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甄若霖本以为,自己已经将当年的往事,知晓得一清二楚,却没有发现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更大的黑幕,他几乎无法相信。 甄夫人却是表情极为安宁,她瞧着自己勃然变色的儿子,眼中闪过一抹嫌弃。 她用审视的眼光看向甄若霖,好半天才将视线转移,毫不在意地整理着因为刚刚动作而褶皱的衣摆,口中不紧不慢:“我要做什么,我的儿。我也不知道呢,不过我有一个想法,就是我想让甄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甄老夫人说完,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之中满是凄凉与疯狂。 甄若霖此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努力地稳定着情绪,将自己最后一个疑问说出,那也却是他最难以理解的。 “母亲为何一直针对英莲?若是因为英莲爷爷的问题,我却是觉得不太相信。”这也是一直萦绕在甄若霖心中的想法。 他不相信生下自己的母亲竟然会,一直盯着一个毫无伤害力的小丫头,似乎只要面对那个小丫头,她便完全失去了理智。 甄老夫人此时倒有些惊讶儿子的敏锐,她难得的带着几分欣赏的看向甄若霖。 她此时却是完全放松下来,走到绣墩旁边,用手拂拭两下,这才端坐上面,保养得宜的面颊之上却满是笑容。 然而这笑容之中,却没有半点温度,只让人看了忍不住身上发寒。 “我想想原因嘛?自然是因为英莲长得太像那个贱人哦。 她当年明明知道我和他的事情,偏偏还自甘下贱的去纠缠,到底是成了我的妯娌。 明明应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是我才对,可是凭什么他却被抢走? 我不甘心,明明我才是应该那个嫁给他的人,明明已经送了庚帖了,可是为何只因为他是嫡支,他就要放弃我?甚至连一点挣扎都没有…… 我本来以为,我们之间乃是命运捉弄,是以本来在后面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是安分守己的,虽说难免意难平,然则我却是一一忍了下来。 可是,他们一个个都是骗子,全部都骗了我,最后我才发现,原来我才是唯一的傻子。 是以,我便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只是专一,我真的不傻。你知道吗?你根本就不是老爷的孩子,所谓的灾星和福星,从开始就跟老爷一直就没有一丝的关系。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讨厌英莲的原因,因为英莲是你的亲侄女儿啊。哈哈哈哈哈……” 甄若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知道得太多,却没有想到自己知道的却是太少。看着哈哈大笑的母亲,他下意识地一巴掌打过。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在房中回荡,甄若霖仿佛是大梦初醒一般快速的后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看着自己仍旧大张的手掌,仿佛是看到自己心中被放出的恶鬼一般。 甄老夫人却是被这巴掌打着一愣,她只觉得自己左边的脸颊,一瞬间没有了知觉,嘴中有着一股腥甜的味道,一些液体不自觉地从唇角一滴滴地滑落。 她下意识地伸手擦拭了一下,这才发现眼前,竟出现了一抹娇艳的红色。 那颜色真的好像是盖头的颜色,那是多年以前,她自知即将嫁与心上之人。正含羞带怯地绣自己的盖头,一直到现在她都记得很清楚,那个盖头的花样却是并蒂鸳鸯。 其实众人不知道的是,那刺绣当中的红色,并不是完全的染料,是她偷偷地用自己的指心血,将那红色染得最为娇艳,只因为那代表着她的那份心意。 然而事情仿佛是天大的笑话一般,随着庚帖被退回,她几乎崩溃了。 第一次她抛弃了女儿家的矜持,那是一个和现在很像的大雨天,她在他下学的路上等了他一个时辰,到底抓住了对方。她想要询问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竟放弃了她。 然而一切都没有用,即使她说了再多,换回来的却也是对方,那带着无奈的一声长叹,和那句不轻不重的,此生却是我负了你。 这个结局简直像是一场笑话,她根本无法接受这种事实。然而就在这时,更离谱的事情来了,她被退回的庚帖竟然被甄家族长要走,而最后她竟然成了他的嫂嫂。 这一切简直好像就是个笑话,可是现实中,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她本想如今已经木已成舟,便安心出嫁,结果在出嫁的前一天,她却因为一个意外,听到了让自己震惊的答案。 “你知道吗?你父亲为了得到我,竟然跑去威胁人家,他本就是旁支,又怎敢去得罪嫡支? 于是我被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没有一丝的由于,不过是他母亲那声你们不般配。” 甄老夫人抚摸着此时已经完全没有知觉的脸颊,只能通过手指才能感知到下面滚烫的热度,那热度仿佛便是当日她被煎熬的内心。 “我从那时起就恨上,既然你们都把我当做可有可无,那我便要将你们踩到脚下。 我的机会来的很快,在成亲后不久,趁着他喝醉了,我便在他的酒中下了东西,这一辈子他都不用再想成为父亲。 我也不用在意,他以后身边会有多少女人,毕竟没有子嗣,那些女人又有何用。” 甄老夫人此时却已经看着已经癫狂,然而只要是任何一个明眼人,都可以知道她现在的状态,简直冷静得可怕。 反而是甄若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中听到的,这一切到底都是什么?自己从一个偷了自己哥哥的人生的小偷,竟然变成了一个野种。 这个认知几乎让他崩溃了,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口中也哀求地说道:“母亲,你都是在骗我的对吧,你是在惩罚霖儿是不是?因为霖儿不听你的话。” 可惜的是,他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恐惧,并未被甄老夫人感知到,她仍旧是面容冷静,仿佛是一尊雕像。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针对英莲么?一来是因为英莲是那个贱人生的,二来是那个贱人竟然勾引着他,让他对于她说出,曾经对我说出的话,一生一世一双人。 最可恶的是,竟然还来跟我炫耀,好啊。所以我很愉快地满足了他们,让他们真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可惜的是我本以为,甄士隐那个小子活不久,然而我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被老爷收在房中,竟然和你们一样细心教导。 真是有趣,明明当年是敌人,如今却又变成了自家亲戚,你们真的太虚伪了。” 甄老夫人此时完全不在意,甄若霖已经难看至极的面容,明明那个被背叛的人是她才对,她只是将他们对自己的伤害,报复回来而已。 “对了,你想不想听听我是怎么弄死他们的?也不对,应该说是怎么让他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此时甄若霖却是再无任何想法,他只是摇着头,再也不敢看眼前的女子,此人不是他的母亲,而是地狱中的鬼母。 第154章 仇算 甄老夫人看着儿子惊恐的表情,她不慌不忙,收起带着癫狂的表情,双眸再次睁开后,眼神中已然满是惊恐。 她突然尖叫一声喊道:“霖儿,你要做什么?母亲求求你,为了母亲冷静一点好吗?” 甄若霖对于眼前的变故有些愣怔,似乎没有想到为何母亲会直接变换了模样。 就在他怔愣的时候,甄老夫人忽然朝着,碎片最为密集的地方直接趴伏了下去。随着她一脚将绣墩踢倒,一声带着绝望而凄厉的“霖儿”在屋中响起。 甄若霖的手有些颤抖,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抓住对方,然后就在此时,门突然被一脚踹开。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门口,身体还保持着向前抓握的姿势,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惊愕。 就在此时一道大的吓人的力道,直接让他向后飞起,重重的撞在床柱上,之后才像破布一般掉落在地上。 甄若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撕裂了开,脊椎后传来无法忍受的疼痛。他下意识的咳嗽几声,抚摸着胸口,一口鲜血,吐在他的前襟之上。 在迷茫之间,他仿佛看见了三个人影在自己的面前摇晃,随后便毫无知觉。 冯紫英一脸冷漠地看着昏过去的甄若霖,他的眼中满是鄙夷,只觉得对方真的不算为人。 “太过分了,竟然连自己的母亲都能下得了手。”他上前想要再踹对方一脚,然而却被程日兴立刻拦住。 程日兴心知肚明,以甄若霖的体质,如若冯紫英在上前一脚,恐怕对方立时就地毙命。 到时他们三人,反而要受到训斥,是以立刻拉住想要发飙的冯紫英。 而进屋之后,便蹲在甄老夫人旁边的柳湘莲,此时也是轻声呼唤冯紫英。 “这些瓷片直接插在了她的身上,如若不好好收拾一下,很容易撑不过去,身上得伤太多了。”柳湘莲紧紧的皱眉,他能够看出甄老夫人,此时的伤是多么的严重,最严重的便是脖颈处的划伤。 只看着对方逐渐微弱的气息,便知晓此时她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柳湘莲小心翼翼地将甄老夫人抱出碎片的区域,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手,因为托起对方,而被瓷片直接割出好几道伤口。 一旁的冯紫英看到此情景,赶紧也上前帮忙,而程日兴此时面容之上有些木然。 他想过很多种与甄老夫人的见面,甚至对方痛恨地骂着自己的可能都有。 然而他却没有想过,当有一天他看到对方,这样气息奄奄地躺在那里的时候。自己竟然会一点都没有开心的感觉,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被无数的大石紧紧压住透不过气。 柳湘莲很快便将甄老夫人,抱在怀里送了出去,如今需要马上的治疗,不然却是性命难保,程日兴呆愣愣地看着地上,那些白色碎片上的嫣红,着实刺眼得紧。 而冯紫英虽说气恼不已,但仍旧是留有几分理智,他耗着甄若霖的衣领,将其的腰带抽下直接捆了两下,便直接放在自己的肩膀之上扛了出去。 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口中骂着:“垃圾,竟然谋杀亲母,真的是猪狗不如。” 他走过程日兴的旁边,瞧程日兴仍旧看着地上的瓷片发愣,这才略有些好心地拍拍对方的肩膀,口中说道:“没事儿,那位老夫人应该可以救活的。” 他有些支支吾吾,半天才将这话说得四五分,反倒是程日兴,看着冯紫英如此,心头略微一暖,竟是将之前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抛到脑后。 既然甄老夫人此时已经获救,日后自己总归是有疑问,可以让对方解答的。 程日兴这样子告诉自己,然而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现在如此,到底是为了说明一些什么,还是说他心底仍旧有着一份期待。 因为甄老夫人此时的伤势严重,是以柳湘莲将其抱回行宫之后,便立刻为其请来了崔太医来诊治。 崔太医瞧着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甄老夫人,却是紧紧皱起了眉头。 一旁跟着的程日兴,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沉的自我怀疑,他此时明明应该先去审问甄若霖才是,然而自己却仿佛是足底生根的留在了这里。 崔太医瞧着站在一旁,脸色阴晴不定的程日兴,也没说话,只是小心的将柳湘莲捂在,甄老夫人脖颈上的手帕轻轻拿开。 瞬间一股鲜血冒了出来,那么血红直接刺红了程日兴的眼眸。 崔太医面容严肃,直接用另外的棉巾将其捂住,然后命令身边的小厮,即刻按住绝对不能动,而自己则走到桌旁将匣子,取出一套银针。 随着他的手劲下落,一只只银针,插入甄老夫人的脖颈附近的穴位。很快在他再次拿起棉布的时候,血液并没有出现,看到这个情形,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崔太医的手极为稳当,甄老夫人的身上很快便被包扎好,他将最后一块伤口,仔细包扎完毕,这才轻吁了一口。 “可以了,现在如若没有什么大问题,就等她醒来便可。” 崔太医虽说看着有几分木讷,然则其人却并非不知人情。是以见到到程日兴,这不自觉地流露出紧张的神色,心知其定然与程日兴,有着某种联系,他虽无意窥探,然则道也不得不多上两分心思。 程日兴听闻此言,只觉得脸颊燥热,忍不住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下脸颊,这才反应过来拱手感谢对方。 “却是不必,此事是你去公主那回报,还是我来?”崔太医瞧瞧程日兴,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莫名就觉得二人有几分相像,他将此事抛在脑后,这才盯着对方说道。 程日兴略一沉吟拱手说的:“崔太医还是我来吧。” 崔太医点点头,此番却是什么他的事,只说了句,等一会儿上他那儿,去取一下补血的药方,然后便施施然的离去。 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剩下程日兴,看着甄夫人呆呆发愣。过了好半天,他才转身离去之前,命令身边的丫鬟,一定要好好照顾对方。 这才带着一脸凝重,转身离去,而就在他离开之后不久,甄老夫人便睁开双眸。 她察觉自己脖梗,传来阵阵的刺痛感。下意识地便想到了刚刚的情景,刚刚是她算计好时间,直接扑倒在瓷片之上的。 只是可惜的是她竟然算计错了插入的角度,不过这却也是喜事,因这块瓷片,没有人能够怀疑她跟这些事情有关,毕竟她差一点,就死在了自己儿子手下。 谁又会对一个,如此可怜的老太太痛下杀手呢?更不要说这个老太太曾经还是宫中的女官。 甄老夫人缓缓又闭上双眸,她此时仍旧有一些失血过度的眩晕,但是相对而言,她的大脑却是极为清醒。 就在事情发生之前,她已经想到此事,对方定然会派人来缉拿自己,如果自己在对方的面前受伤。 以柳湘莲、冯紫英等人的性格,必定会将自己送到行宫之中,盖因行宫之中对他们来说,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可是对于他们来说那是安全的地方,对甄老夫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安全的地方。 甄老夫人在心中暗暗想着:“英莲,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有运气。三番五次,我的刺杀都以失败告终,所以这一次我来亲自找你了。” 她想到很快自己便可以与英莲见面,这一次她不会给对方逃跑的时机,她会直接送对方去见到她祖父那个负心人。 “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了,希望让我能够更加开心一点,英莲。” 行宫之中,书房被重重树影遮挡,穿过那满是爬山虎的花窗,能看到檐下一排灯笼,每到夜色昏黄之时,便是它们照亮了庭院。 康眠雪听到程日兴的回禀,却是赫然一愣,一股深深的违和感席卷全身。 她略微点了点头,沉思良久,才带着斟酌的说道:“也就是说,若是再晚一点,那位甄老夫人便要驾鹤西去?” 程日兴轻轻地点了点头,面容之上满是复杂,他却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一时之间,他面容之上出现了极为难得的表情,那是一片迷茫。 而康眠雪看到如此的程日兴,哪里还不了解这一切,她沉默的将自己的想法压入深处,毕竟她却也不愿,再次打碎他人的梦想。 “既然救回来,也是好事,如此程日兴你倒是可以,与其多多接触,到时好撬开甄若霖那张嘴。 咱们现在手上的证据还不够,如今若是只靠这些便要定罪,却也不能定死,还是需要更多的才好。”康眠雪难得的有些闪躲,她尽可能地叫话题转移,然而不管如何这个话题,却到底是躲不开甄家。 而程日兴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轻笑一声,却是心中感激,康眠雪的体贴。 他拱手抱拳,身施一礼,这才说道:“娘娘却是不必担心,属下一定会尽快地敲开甄若霖的嘴,绝对不会让他有机会去捣乱。 我想很快我们便可以将甄家,及一系列后面的局面都可以处理完成。” 康眠雪听闻此言,面露欣慰,她却是对程日兴极为欣赏,足够隐忍,足够的果决,是一个好苗子。 甚至可以说,如若可以今日官场,此人定然是纵横官场的不二人选。 可惜的是本朝官员任免,必须要有大比名次才行,所谓的举人老爷入廉,却并非是个虚言。也使得因此多少能人志士,都倒在了那八股文上。 康眠雪想到此处,突然眼眸闪烁,此时未必不是一个好时机…… 与此同时,就在江南的某处,一名男子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灰衣人,语调之中满是紧张与痛苦:“给杂家说清楚,她到底怎么样了?” 灰衣人沉默一下,仔细地回想着今日的情景,眼神之中莫名的出现了一抹恐惧,他开始讲述着对方所有的一言一行,但是很快不过几句,便被那锦衣男子打断。 “你个废物,我却是不要知道她做了些什么,我要知道她现在如何,可有半点伤害。”男人的声音带着几丝阴柔,然而这个声音听在灰衣人耳中却仿佛是厉鬼的低吟一般。 他低头沉吟,这才轻声说道:“属下不知,但相信应该没事,因为已经被送往行宫之中了。” 那男人听到此处也不再说话,看着灰衣人挥手让对方下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皙的羊脂玉,那玉却是成色极好,清雅柔润,然而上面的雕工却极为简陋,歪歪扭扭的刻着一朵花,在那玉的背面刻着一个极为简单的菀。:,,. 第155章 人祸 此时日头正是当空, 极阳归极阴,只露出一点尖角,将屋中映照得光影分明。 这房间比寻常房间宽敞很多, 地中央放着张紫檀木书案,上面放着几卷卷轴,最诡异的却是右上角竟然放着几份奏折, 奏折旁边一只净白如玉的凤凰印信正在沉睡。 与凤凰印信相对的, 便是一只精致的笔海, 其上插着十数只湖笔, 那湖笔却是一眼可见的精巧,只一打眼便知晓定然不是凡品。 男人抚摸着羊脂玉, 眼中闪过思念, 他想要见到她,可惜的是此时还不是时候。 “等我,很快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等处理了羲和长公主, 我就去见你。” 话音刚落, 便听到房门被轻轻敲响, 男子一愣然后小心地将玉佩放进自己怀中, 随着羊脂玉入怀, 他双眼中的温柔也随之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片冰冷。 “准备好了吗?”男子推开房门, 轻声询问, 刚刚消失不见的灰衣人此时单膝跪在地上。 听闻男子的询问, 灰衣人快速的回禀:“已经准备好了。” 男子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点点头,命令道:“去吧。” 随着他的命令,数道身影快速的消失, 仿佛预示着不同寻常的事情将要发生。 “我等着一天,已经太久了。”男子口中说出弱不可闻的几个字,不过瞬间便被吹散在风中…… 此时正在午睡的康眠雪,忽然被一阵难言的心悸叫醒,她猛然坐起大口的呼吸,只觉得身上一阵的颤抖,她刚刚似乎被困在了什么地方,无法呼吸。 康眠雪用手捂住额头,感觉到上面都是冰冷的汗水。如同葱一般的手指,揉着眉心那里已经是一片冰凉。 守在门外的绣橘赶紧掀帘进来,口中却是称呼:“主子,你没事吧?怎么这么难看的脸色?可是梦魇了?” 她赶紧走到桌旁,将一直温着的蜂蜜水倒出一杯,递在康眠雪面前。 此时康眠雪的手仍旧有些颤抖,但是她却带着几分倔强地逼迫自己,稳稳的拿住杯子。一口将其灌进口中,好半天这才长出一口气,只觉得身上仿佛虚脱一般。 一抬头,便看到绣橘那带着担忧的眼神,康眠雪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而如今的绣橘,哪里会被她轻易的糊弄过去。 仍旧是不停地蹙着眉头,口中唠叨:“主子要我说不如让崔太医过来把脉,有问题也好,早做打算,您最近这气色却是真的不好。” 康眠雪轻轻摇头,轻轻拍了两下绣橘的手,口中安抚说道:“我没事,只是这几天难得却是做了些噩梦。” 绣橘素来知晓进退,只瞧康眠雪这时苍白的脸颊和不停颤抖的身躯,心中便担忧不已。 然则她却知道自家主子,究竟是如何的倔强,心中思量恐怕此事还得侯爷出马。 康眠雪闭目沉思,这却并非是自己所做的唯一的梦境,然而这个梦境,是在太过真实,真实到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只是此时却不是多说的境地,免得身边之人却是故作慌乱。 康眠雪拉住想要前往书房寻找司徒源的绣橘,用带着些许疲惫的语气说道:“却是在等一下,我去是此时实在是太累了,等我好一些再说。” 说罢也不管对方如何回答,直接缩进床中闭上双眸。 绣橘瞧见康眠雪算是铁了心,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是用带着愁绪的眼神看向对方。 她心中思存一二,将帘缦挂好,又褪一下自己的鞋子,搭在康眠雪的床边,竟是打算看着对方入眠。 看着绣橘这带着点儿无奈的举动,康眠雪有些呆了,只是她到底懒得与其辩驳,极为干脆的向后一歪,便又沉沉睡去。 绣橘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康眠雪,直到她的呼吸,变得悠长细密。 又足足等了一刻钟,见康眠雪并无什么异样,绣橘这才仔细的将锦被替康眠雪盖好,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间。 绣橘退出房外,一时之间站在廊下有些出神,对于康眠雪所说的梦境,她还是有几分心惊。 也不知是怎么的,这段时间每每事情繁杂,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绣橘正胡思乱想,边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她一抬头才瞧见正是一脸笑容的小德子。 “嗯,怎么了?”她呆呆的看着对方,似是有些不解。 小德子此时抽抽嘴角,一脸无奈的看向绣橘,口中称呼:“我的绣橘姐姐,您在想什么呢?我是问您这马上便要到有名的扬州汇集了。 咱们却是该怎么办,想来以主子的性格,定然会带着几位姑娘前往。也不知怎的,这几日总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对劲。 你说咱们是不是劝着主子不去了?”小德子此时却是面上几分忧郁,最近也不知道是怎的,总觉得有些不安。 绣橘听了这话,面容也阴沉下来。对于扬州汇集,她倒是并无甚感觉。 不过,是如同京城中的集市一般,只不过里边小玩意儿会多些罢了。想到这里,她微微蹙起眉头:“这事儿,确实不好说,若是按照主子的性格,自然是不会前往,只是这次有迎春小姐在。 却是未必不会带其前往,让其好好游玩一番。”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心中警惕起来,这汇集之上却是人多口杂。若是一时不慎,到容易出了事端。 绣橘盯着小德子,却是想要对方此时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至于原因那就简单了,因为她知道小德子,根本不是如同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害。 “这事儿极难,以主子的性格,恐怕知道这事儿定然要去凑热闹的。”小德子轻叹摇头,一时之间实在是难以决断。 绣橘如今见对方,竟然也没有些什么好办法,只觉得心中纠结。难免有些急躁,正在此时便看见不远处,一个身影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不明所以,不过他们还是极为恭谨地上前行礼,口中称呼:“侯爷。” 司徒源扫了二人一眼,口中却是询问道:“你家主子呢?” 他一边说着便要往屋中去 ,绣橘见了这份光景,赶紧跟在后面说道:“主子今儿睡的时候有些梦魇了,是以这会子刚刚睡着。” 听到妻子突然梦魇,司徒源瞬间停住脚步,一双锐利的眼眸,仔细地审视绣橘。 此时他的语调,已经全然地冷下来,仿佛是十冬腊月带着玻璃碴儿:“却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何会突然梦魇?” 这话绣橘却是难以为继,她踟蹰思考一下,这才摇头说道:“奴婢却不知,按照正常来说,主子不该如此,然而却不知道为何今日主子突然梦魇,而且看起来还十分严重。” 听到这里司徒源突然皱起眉头,他低头盯着绣橘显得有几分警惕。 一瞬间,绣橘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独狼盯住。忍不住有些身形发颤,只是她到底对司徒源还有几分熟悉,这才勉强稳住,没有出丑,只是脸庞此时早已经煞白。 室内空气正在冷凝之中,忽然一道轻柔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你们在干嘛啊?阿源你不许吓绣橘。” 仿佛是一句话,致令冰雪消融,司徒源突然变换了脸色,刚刚的冷凝瞬间消失。 此时面容之上,如同阳春三月一般,他扭头看到,妻子撩开一节帘缦,正俏皮的歪头瞧着他。 司徒源只觉得心中一暖,原本刚刚心中的烦躁,瞬间消失。他快步走近妻子,握住对方的手,坐在床边让其靠在自己的怀中。 “怎么梦魇了?可是最近几日,有些心事?”司徒源轻声的问着妻子,他虽每日与妻子在一起,然则最近到底有几分事忙。是以,也许是自己忽视了对方。 司徒源此时这胡思乱想,便觉得腰间略微一痛,他一低头,正瞧见康眠雪大大的杏眼盯着他,面容之上殷红的嘴唇却已经微微嘟起。 他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声音在开口时已然带着几分地呀:“我在,怎么了?雪宝。” 康眠雪瞧瞧对方,鼻翼轻哼:“我却是问你,刚刚在想些什么?” 仔细回想康眠雪的话,这才换回司徒源的理智,他有些遗憾的扫扫,对方的樱唇,然后面容之上已经带着几分严肃。 “血滴子,刚刚传过来消息,司徒泞那家伙失踪了。”司徒源淡淡说道,然而知晓他脾气的人,都知道他此时却是极为的气忿。 康眠雪听到这里,手指轻颤似乎有些不解。 五皇子此次前往江南,他心中倒是有一些谱,只是对方说的含糊,速度却也是极快,她反倒不好上前具体询问。 至于那个裘良,重要性自然是有的,然而若说其重要,身为皇子的他,又有何人何事比他更加重要呢? 可是五皇子表现出来的,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他频频逗留于江南各地,带着裘良却是不知在做些什么,或者说不知他们二人在抢着些什么。 康眠雪随不会觉得他二人乃是敌人,可是对方却迟迟未曾离开江南,甚至颇有逗留之意。 这却是让康眠雪的疑惑加深,更不要说其突然说前往姑苏一带,这让康眠雪本来就有些疑问。今日说完第二日便消失,完全不像是一副出门游玩的模样。 “说吧,你们却是在做这些什么把戏!”康眠雪心知此事定然是与司徒源脱不开关系,恐怕对方不知在何时已有了些许打算。 此时听到对方失去踪迹之时,反倒并没有太多的在意。 毕竟对方身上,还有着寻回凤印的任务,康眠雪想到凤映,忽然一愣她抬头看向司徒源,口中询问:“难不成凤印在江南?” 听到了妻子的话,司徒源却并未太多的想法,轻轻点头附和对方的话。 只这样一来康眠雪反倒是来了精神,她坐直身子挑眉,看向司徒源一副要对方解释的模样。 司徒源瞧着妻子的面容,便知晓对方此事却已经是满是好奇,不过此事这并非是需要隐瞒之事。 他微微蹙着眉头,似是一时有些纠结,好半天才捋顺了前因后果。这才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事儿真正说起来,却有些麻烦,你还记得上一次在书房之中咱们说的那一事儿吗? 却是……五皇子此次来到江南,正是为了那件事情。” 康眠雪倒不意外,司徒源的话,待听到那件东西竟然出现在江南,也是有些好奇,毕竟实在是太巧合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有些着急,用手指戳戳司徒源的胸口,叫其快点说。 司徒源抓住康眠雪,有些不老实的手,将其固定在自己身前,这才皱眉解释。 “这事儿是刚刚血滴子邸报中送过来的,仔细解释却有些麻烦。 你知晓李无禄手上的暗卫,不是一直在查凤印丢失的案子吗? 如今却是不知道怎么搞得,竟然查到了当年的义忠亲王老千岁身上。 这却是让父皇重视起来,毕竟这么多年前太子党的勒色事儿就没断过。” 康眠雪听到这里,已经是明白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她却是没想到,江南这边竟然变成众矢之的。 “父皇接到密报,有人打算利用前太子,打算在江南做些事情。本来这事儿,倒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毕竟如今父皇皇位已经稳固,却是不必担心此事。” 康眠雪垂下眼眸,心中思索,前太子可算得上是当今心头的一根刺,早在七八年前,便有着数种所谓的皇子论以及皇孙论。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然而在万寿节前夕,却传出来这个,难免让人有些警惕。 况且,今年还是难得的逢五整数,雍和帝的五十五大寿,却是不适宜出现任何意外。 “是以,父皇才让五皇子过来,为了凤印,也是为了替咱们转移视线,是以此时五皇子失踪,要么是对方查到了什么,要么……” 司徒源看着康眠雪,突然睁大的双眼,沉默的点了点头,这才是父皇会叫五皇子,前来江南的真正原因。 康眠雪抿紧双唇,像是有些惊讶,后来又软下身子,趴伏在司徒源胸口,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此时才算明白,这却是雍和帝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外人看来,康眠雪乃是五皇子的掩护,替对方将大半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真正负责处理江南事务的,则是神出鬼没的五皇子。却没想到,如此一来,却是真的中计了。 “所以如今五皇子到底在何处?你别告诉我你不知晓。”康眠雪轻声询问,她并不相信所谓的失踪之说。 司徒源笑着握住妻子的手,轻轻点头,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一个地方,然后顺势在妻子粉嫩的耳垂处作乱一番。 直到康眠雪带着娇嗔的推开他,司徒源这才停止自己的作乱。 康眠雪也才有机会仔细琢磨此事,她只觉得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 忽然之间,她身子僵住,却是不顾司徒源有些惊诧的眼神,猛然抓住了司徒源的手臂。 对妻子突然抓住,这让司徒源有些愣怔,他好奇地盯着对方,一时之间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康眠雪难得语调之中,带着些许的气愤,冰冷的说道:“我们却是被骗了。” 这句话说得却有些没头没脑,司徒源也是一愣,来不及仔细琢磨,下意识的先安抚着妻子。直到感觉到怀中的身体不那么紧绷,他这才柔声的询问:“怎么回事?” 康眠雪的手指此时紧紧攥住司徒源的衣服,已经显得有些发白。她嘴角弯起一抹冰冷的笑容:“还能是怎么回事,却是有人将咱们当傻子耍呢。” 此时康眠雪才想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何。自始至终甄家也好,盐运也罢。他们想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便是将他们夫妻调离京城。 “阿源,你马上给父皇发八百里加急,恐怕如今已然有了问题。让父皇随身带着解药,以及之前我给父皇的那块青龙玉,一定要带在身边。”康眠雪此时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她如今只觉得怒火中烧。 她不在意自己舟车劳顿,跑到江南,也不在意自己与其差一招,却被对方调侃,然而她却在意对方,向她周围所在乎的人伸手。 雍和帝对她的包容与慈爱,已经超越了帝王的界限,他是真的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而这也赢得了康眠雪对其全心全意的爱戴,可以说当年是因为康眠雪接受了雍和帝,司徒源才跟雍和帝和解。 这侧面证明了,康眠雪与雍和帝之间的关系有多好。 她突然瞪大双眼,急声说道:“按照时间,贾琏他们应该已经出来了,马上派人去接应他们,否则他们肯定是到不了江南的。” 听闻妻子的话,司徒源轻轻点头,虽说还有些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但是他一向对妻子所言,具是放在心中,是以见妻子如此焦急,他忍不住也有了几分紧迫。 而且,此事牵扯到了雍和帝,却让他难免不心中惊讶。 康眠雪此时已然是面容铁青,她只觉得如今却是奇耻大辱,自己一直自诩算无遗策,却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 只觉得心中恼怒不已,不过跟多的却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她眯起双眸,面容之上显现出一丝兴奋,近半年来她看着似乎一直大张旗鼓,然而实际上却是暗中吃了不少亏。 此时想来,恐怕都离不开这件事,她轻声说道: “先等一下,我想想,恐怕此事去远比咱们想象之中要难办得多。 你可还记得我一直说在甄家之事上,背后似有人在暗中摆布。我一直却没有人选,毕竟却是未免范围太大,当年九龙夺嫡的后遗症太大了,根本不是这几年能够磨平的。 想来,对方也是用这个想法来迷惑了我,让我不自觉地按照对方的想法,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康眠雪此时也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这才一一说明。对方从最开始,就根本跟九龙夺嫡没有任何关系,实际上对方的年纪恐怕都不大。 他所有对于九龙夺嫡的内容,恐怕大部分都是来源于他人的表述。 而之所以会用九龙夺嫡的遗留力量来掩饰,实在是对方太过明显,如果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发现。 或者说,对方根本无法隐藏自己的身份。其人所做的一系列,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大庆朝的江山。 “属于皇族,却又无法获得皇族的身份,甚至是皇族的认可,这才是他会做这些的原因。”康眠雪此时经过不停的演算,已然是面色发白,心中的答案也呼之欲出。 传言中前太子的私生子,那位已经去世的晋王之子,原本康眠雪认为,其根本就是一段传闻,然而如今看来,对方恐怕却是有一两分真实。 其人却是完全符合康眠雪,对于幕后之人的推测,而此时她却开始好奇,对方是否真的是前太子的孩子了。 “恐怕,那些人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是被抛出的诱饵和替罪羊。”康眠雪感叹一声,眼神中却是一点叹息都没有。 甄家一直在晋王之子的控制当中,从最开始一直到现在,她一直隔空对峙之人,乃是晋王之子。 同时这也可以说明,为何当日在京城出现的那些事情,会一直若有若无的指向江南。 “晋王之子的想法,恐怕从来不是成为皇帝,他的想法是想将皇室的血脉一一断绝。”康眠雪此时语调中带着些许的沙哑,她却是一时难以理解对方的想法。 而司徒源听了这句话完全不惊讶,他深信妻子的推理绝无破绽,既然如此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对方真的是想要将血脉断绝。 “我一直在想,以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实力,按照正常来说,为何会在这么多年来互有输赢,却各自并没有大的损伤。 我本以为此事乃是父皇平衡之故,现在想来根本就不是如此。他们二人之间一直有着足以左右二人之人决定的存在,是以他们才能如此一直的拉扯。 只有这样才能够说明,为何事情会如此发展,只有这个样子也才能将一切都弄明白。” 晋王之子利用甄家来控制甄贵妃,便控制了三皇子。而四皇子定然是,其身边之人是晋王的亲信,如此一来,便可以直接左右他们的决定。 此时身在江南,恐怕已成瓮中之鳖之式,康眠雪却是难得的心中有些忧虑。 “恐怕咱们这是被人家,一直玩弄于鼓掌之间呢。”康眠雪的语气难得有些气愤。 第156章 捉弄 康眠雪咬牙切齿, 一副要与对方好好做过一场的模样,却发现司徒源少见的没有附和自己,忍不住有几分疑惑。 她抬头看着司徒源沉思的面容,只瞧对方有些发愣的眼神, 明显没有聚光的眼眸, 显然在出神。 这却是很少见的事情, 司徒源却是极少会有如此的情况出, 康眠雪挑眉看着心不在焉的他, 突然露出一个带着恶作剧的笑容。 康眠雪手指翻转, 一只小巧的口脂出现在她手中,假装伏在司徒源怀里,她偷偷将口脂涂在唇上。 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见司徒源还是一副呆呆地,她这才照着老地方用劲,见到对方一下子回神,这才娇嗔地指着对方给自己剥荔枝。 发现自己无意中,又冷落妻子的司徒源,自然不会有半点拒绝。 很快一碟子晶莹的果肉, 便出现在康眠雪面前,她先用手指夹起一颗,乳白色的果肉陪着康眠雪涂着豆蔻的手指, 红白相互映衬, 让人一时之间痴迷不已。 她先吃下一颗, 然后将另一颗送到司徒源的唇边。 对于心上人的喂食,司徒源自然不会反对,康眠雪的手无意中划过司徒源的唇角,一瞬间便感到他身体的僵直。 原本漆黑的双眸, 变得越发深邃,他擒住康眠雪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康眠雪抬头在他脖颈处轻吻一下,这下子司徒源的眼神更加热烈,正要低下头,便听到小德子带着颤音的嗓音。 “侯爷,柳大人有急事求见。” 司徒源僵在半空,一时之间已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他带着些许恼怒的,在康眠雪的眉心之上,用力亲了一下,这才站起身向外走去。 康眠雪此时也是一愣,眼见得对方正要出门,吓得她赶紧喊道:“等等。” 听到妻子的呼唤,司徒源以为对方有有事情要说,赶紧转过头来看向对方。 “雪宝,你赶紧继续休息,我已然办完事情就回来。”司徒源以为是因为自己突然离去,惹得妻子不高兴质疑,赶忙解释一二。 康眠雪此时却是后悔万分,自己难得顽皮一下,结果却搞砸了事情。 她已然有些心虚,刚刚涂在唇上的那个口脂,却是要过半个时辰之后才会显示。 是用来专门欺负人的,结果如今对方去忙,这一忙起来不知何时。 康眠雪只简单想象,司徒源脖颈上烈焰红唇,审讯犯人就觉得极为惊悚。 然而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司徒源已经快步地走了出去,康眠雪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叫不回对方。 她有些无奈的垂着头,几乎可以想象过一会儿,那些属下们惊悚的眼神,自己是否应该出去住几天,不然想想都有些心虚。 “真是的,下次再也不顽皮了,难得玩闹一下,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了。”她有些无奈的低语,不过脖颈处应该不至于被发现吧? 康眠雪一时纠结不已,干脆翻身盖上被子继续睡觉。 那只被拿出来的口脂瓶子,却咕溜溜的转了一圈,躺在床头的角落之中。 司徒源从主院出来,便瞧见柳湘莲站在门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看向对方挑眉说道:“走吧,我们边走边说。” 听到司徒源的吩咐,柳湘莲自然是不敢怠慢,赶紧跟在其的身后,一边走一边低声将事情的原委说出。 原来自从他们,将那位甄老夫人,送到行宫之中安顿好,柳湘莲便带着甄若霖前往刑讯室。 定然要在日落之前,将其的嘴撬开。 虽说此事有些冒险,然则此时为了将案件做死,却也是不得不冒险。 好在的是,他们此时手上,却有着一部分盐商与甄家合谋的证据,并且又拿着程日兴当初在甄家卧底之时,所取到的那些证据。 是以这样此消彼长,其实对于审讯有了几分把握。 甄若霖被带到的地方,是一间不大的房子,这里是那一排房子中的最后一间。里面此时已经被打扫干净,然而即便是擦得油亮的,各处仍旧难掩其中的血腥味。 这几日却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人在这里被撬开嘴。然则刑讯中露出来的血腥之气,已经深入地面、墙砖之中,根本无法去除。 是以只进到屋中,甄若霖便被这血腥气,呛得差点咳嗽起来,只觉得胸口出一阵闷痛。 他再看看那墙上林立的鞭剪,以及地上显得有几分怪模怪样的刑具。他也算为官日久,哪里不知晓这些东西的用法,只看到一半便觉得心神颤抖。原本因为甄老夫人自残,而有些怔愣的思维却是冷静下来。 如今到这时,他哪里不知道甄老夫人的想法,不过是倒打一耙而已。 他从来未曾想,过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视若掌中之宝的,甄老夫人会在这种情况下,毫不客气的将其算计。 这让他突然有了一个疑问,对于母亲来讲,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 甄若霖略显得有些沉默,似乎一时之间,完全没有办法陷入冷静之中。柳湘莲也不多言,只是命了小厮将其直接绑到了铁链之上。 而冯紫英相对而言,更加嫉恶如仇,直声呼喝小厮将上面的牛皮筋,却是绑得死死的。 很快甄若霖的双手双脚,便被深深的勒进牛皮筋中,那绑痕足足有半寸高矮,他的手脚渐渐地变成了缺血的紫色而从。 冯紫英瞧着被绑好的甄若霖,上前走了两圈,上下打量着对方。甄若霖看起来极为年轻,甚至比程日兴还要看着年轻几岁,这其实也不奇怪,毕竟他可比程日兴养尊处优得多。 唯一让柳湘莲觉得有趣的是,对方和程日兴长得并不相似。 此时正一脸沉默地看向众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 冯紫英呲呲牙,然后从墙上取出一把鞭子,那鞭子是九层牛皮所编制,而且在鞭子之中,又细细的在其上缝了不少的钢针,如今刚真透骨而出,只一下便可知晓它的杀伤力。 冯紫英用鞭子抬起甄若霖的脸,冷声说道:“进了诏狱就该有觉悟,咱们这儿可不是,让你来去自如的地方。 你却是将事情全部说出,还是咱们等着,一点点让你舒服一下,再慢慢说?” 至于舒服是如何舒服,冯紫英的话中的意思,却是极为明显,柳湘莲站在后面并未说话,今日的审讯却是一切都交给了冯紫英。 甄若霖自然也知道,自己需要快速的作出决定,他抬眼看向面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却有些心惊,对方竟然会如此狠。 开始的时候,甄若霖还想要抵抗一二,然而刚刚对方如此的说辞,他却是看到了那冯紫英,隐藏在笑嘻嘻的表面之下的冷酷。 他心中清楚如若不说,自己便要接受这一场刑讯,基本上再无躲闪的可能,而且他也心中自问过,自己能否撑过刑讯,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甄若霖此事只剩下一条路,便是尽可能的保住其肉不受苦,然而他如今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之前的事情,他自然是知晓的,然而他不知晓的却是甄老夫人,到底在私下里做了些什么,更不要说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已经让众人为他再无一丝好感。 这样想来,甄若霖却是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进退维谷。而他的这份思忖在冯紫英眼中,自然便是对方,竟打量负隅顽抗。 冯紫英当下也不再多说,直接将皮带绷得山响。 挥舞了几下,试了试手感 ,一瞬间鞭子如同一条游蛇一般,“啪”一声响声,在甄若霖耳边爆炸开来。 甄若霖下意识地闭紧双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疼痛,然而这一鞭极为有分寸地,砸在甄若霖的耳边。 上面的倒钩将耳廓碰了几个小口,甄若霖感觉到自己耳朵传来一阵阵的刺痛,他的心神也随颤抖。 甄若霖心中明白,血滴子不同其他地方,若是其他的地方,他还可以摆摆为国舅的款,然而血滴子一入内,便已是亲王也是无用。 血滴子七十二道刑法,传自于前,朝皇宫之中,可以算得上是极为狠厉之物。据说能够完整撑过,这七十二道刑罚的,即便是日后有机会离开诏狱,然而也是废人。 冯紫英的语调极为轻快,他看着甄若霖釉呲了呲牙,口中调侃道:“闭眼睛干什么呀?来,把眼睛好好睁开,咱们才好一一地尝试尝试。 小爷却是对你这种,不忠不义不仁不慈,垃圾玩意儿,实在是厌恶的紧。 你既然不想说也不用着急,小爷便好好地在你身上,实验一下之前学到的课程,放心,小爷手上有点分寸,不会让你马上就死的。” 此时甄若霖脸色苍白无比,他看着冯紫英,仿佛像是面对恶鬼一般。下意识地开始扭动,想要挣脱,随着他的动作墙壁上闯出链条的撞击声。 “你不可以这样,你没有证据,我乃朝廷命官,你怎可以私自行刑。 我要见定国公,我只见定国公,定国公不在,我绝对不会说任何事情。” 甄若霖此时已然慌乱得紧,他在甄家,从未吃过此类的苦楚,只感觉到四肢渐渐冰凉,这种恐惧便已经几乎让他崩溃。 更不要说刚才那一下,在他耳朵上带起的伤痕,那种疼痛与血液流过的触感,几乎让他快要崩溃。 此时,他哪里还有甄家家主的那份荣光与稳重,只剩下无比的恐惧。 “消息好灵通呀,我们也是才刚刚接到,侯爷升了定国公,你们就知道了。 可惜呀,咱们侯爷可不是你们这种得意忘形之人,未曾回旨却是不准我们改口呢。”冯紫英瞧他这副模样,抽抽嘴角看一下柳湘莲,只觉得有些反胃。 柳湘莲瞧着对方也没有什么想法,若论软蛋,眼前这人算得上是一流,毕竟不过是一鞭子就招供的,他算是第一。 只是相对于冯紫英,柳湘莲却要谨慎的多,他听到甄若霖竟然喊出定国公之言,却是略带沉思地看着,挂在墙上的甄若霖。 这道圣旨,那是跟随着八百里加急传来,所以甄若霖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他不敢保证,对方此时抛出这番话,不是为了拖延时间。 不过即便他再拖延时间,却也没有什么用,毕竟此时说出这个消息,也不知道眼前这位甄家家主,到底是愚笨还是天真。 虽说其如今已经确定了必然是死罪,然则到底是甄家一房的灾祸。而若是对方真的窥视朝廷政令行止,便有谋逆之嫌,那可是要诛全族的。 想到程日兴,和目前养在公主娘娘身前的那位小姐,柳湘莲突然警惕了起来。 第157章 愚弄 “你的意思是说……他竟然知道我晋升的消息?”司徒源的脚步突然一顿,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向柳湘莲。 再见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他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就有趣了,实际上他晋升的消息,从未外传过,那么这位甄大人却是如何知晓的呢…… 这事不过就几人知晓,都是亲信之人,甚至为了避免麻烦,他一直让周围之人三缄其口,而这对方又怎么能够知晓这件事情? 想到这里,司徒源又抬起脚,快速的向刑房走去。此人身上,恐怕还有着不少可以挖掘的秘密,自然要将其好好的处理一番才好。 司徒源暗自在心中想着,眼眸微闪。 对于甄若霖齐人,他倒是并不算了解,所知着不过是一些往日的情报消息。 是以在他看来,一直有些偏颇,然而纵然是管中窥豹,也能够从只言片语中知晓一二。 而且毕竟这人是程日兴的哥哥,当日确是对其有过一二分之关注,其人有些清高,身上带着几分属于贵族子弟的毛病,但是却也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之事。 是以当日,他也曾疑惑,只觉得其人做事极为的隐蔽,竟然未露出半点痕迹。 更况且涉及到数十起杀人夺命的案件,这几乎完全推翻了司徒源,之前对于其的所有印象,只能说这世上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冯紫英对他上刑了吗?”司徒源有点好奇这件事情,毕竟以对方对其生母所做的事情,凭着冯紫英的那个火爆脾气,恐怕绝对会下手极重。 结果出乎他意料的是,柳湘莲轻声说道:“并没有,如今他倒是也长进了,没了往日里的那般冲动,这次根本没有用刑。 反倒是那甄若霖吓得不行,口中只喊着要见你,而且他又说出了您升国公之事,属下便觉得有些不对,干脆就到前院去请您过来。” 此时的柳湘莲,已经与在京城之时完全不同,性格沉稳不少,可算得上是目前,司徒源手下第一得用之人。 司徒源听着对方的回禀,点了点头却是显得极为满意。 两人走近房子,还没有进去,便听到冯紫英带着一些恶意的笑声,期间还夹杂着甄若霖的□□。 司徒源脚步一顿,又有些好奇的挑挑眉毛,微微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刚刚跟自己说,并未用刑的柳湘莲,一副这就是你说的没上刑? 被对方这么一瞧,柳湘莲的脸当时胀得通红,他本来便俊美,这一下子更是艳若好女。 只是如今这位好女目露凶光,一副要将冯紫英,拆卸八块儿的样子。 司徒源瞧见对方这幅表情,哪里还不明白,暗笑一声也不再为难对方。 他对着门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柳湘莲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柳湘莲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躬身行礼之后,便毫不客气地闪进门中。 不过有点诡异的是,柳湘莲进去之后,原本在司徒源预料中,冯紫英的哀号声却并未想起,这确是让他觉得有些好玩。 而且那甄若霖的□□声,一直未曾停下。这让司徒源心中,却是升起了一丝怪异,难不成对方竟还伙同,柳湘莲一起上不成。 他虽不在乎甄若霖的死活,然则却不希望他们二人染上,那种刑讯施虐的快感,这并非是他想要的。 是以司徒源也不在等待,干脆的推开房门,结果映入眼帘的一切,到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无语。 “你倒是好心情,请人这样。”司徒源一进房间,瞧着神情凄惨的甄若霖。只觉得对于之前冯紫英长进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幼稚,对方这副模样哪里有半分的长进,竟选择了这种带着促狭的方式。 冯紫英哪里是对甄若霖用了什么大刑,而是直接用了鹅毛。 只瞧着甄若霖那奄奄一息的模样,眼中全然是哀求的神色。司徒源嘴角略微抽搐一下,却是没有想到对方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不过这次也正常,毕竟血滴子的本质便是如此,他们很多时候并不会,直接损害他人的身体。反而使用各种奇葩的工具和招式,来直接摧残对方的意志,以期获得足够的信息。 事已如此,冯紫英的做法,其实并不是大问题。 甄若霖此时已经浑身抽搐,当极致的痒到最后便已经成了疼痛,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如同被分割了一般,此时在看见跟着柳湘莲进来的司徒源,只觉得浑身一股凉气上窜。 当日羲和长公主来到扬州之时,甄若霖也是曾经见过其人,对于这位长公主的驸马,也算有着一面之缘。 当日的他却是看起来极为温和,然而如今再一次瞧见,只看那双眸中的森森冷意,便知晓自己却是算错了,对方根本就是一名冷酷无情之人。 甄若霖只觉得心中翻腾,此时却是觉得自己,将其叫来恐怕是一朝错误。 这是事已如此,不得不一二拼搏,他勉强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对方身上,轻轻说道: “国公爷,你要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只是不要再让他折磨我了,再这样下去真的要死了。” 甄若霖此事已经嗓音沙哑,他努力的瞪大双眼,用带着哀求的目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定国公司徒源。 对于这种人,司徒源早已经司空见惯,是以他也不说些什么,只是挥手让冯紫英将鹅毛撤下,然后这才坐在桌子后,等待着对方所说的一切。 随着冯紫英的退下,甄若霖终于深呼吸一口,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他看向对方的眼神有着惧怕也有着厌恶。 “国公爷还请给我一杯茶。”甄若霖舔了舔,自己已经干涩的双唇,不过一会儿已经出现脱水现象。 司徒源瞧了他一眼并未说话,而是用右手做了一个手势,冯紫英瞧见确是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然后便转身到隔壁房间取来茶杯,将茶倒好之后又,放到甄若霖面前让他喝下。 看着他一副终于活过来的模样,司徒源这才一脸似笑非笑的询问:“你却是说有事要见我?既这样那便赶紧说吧,本候可是等了很久了。” 司徒源哪里有什么时间和对方纠缠,在他看来甄若霖其人,完全便是未曾养大的阿斗,根本不想在对方身上多费周折。 听着司徒源带着冰碴的话,终于回归到正常位置的甄若霖,此时已经苦着脸颊。 他如今依然将一切想得清楚,自己已经成为废子,而母亲按照此时的疯狂,不知道对方后面又会做出些什么。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将一切和盘托出,以期对方能够替他留一条后路。 对于甄若霖的合作,司徒源不着痕迹的划过怀疑,外表之上自然是看起来极为的高兴,口中继续询问道: “既然这样,那也不必废话了,站在甄家背后的人是谁?”这个问题是目前为止,司徒源最想知道的,是以他也不废话,将此言说出,便用一双如同鹰隼般的双眸紧紧盯住甄若霖。 然而让他极为失望的是,甄若霖并未对自己的话产生什么特殊的反应,甚至听到此言后目露错愕,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然而这些事怎么可能呢?甄若霖乃是甄家的族长,所有的事情都要经过其的掌握,又如何会出现眼前的情况。 难不成妻子判断有误,甄家其后并无人左右?不…不可能,要么是对方压根不知道此事,要么便是眼前这个男人在演戏。 司徒源仔细的盯着对方,不肯放过他微小的变化,只听得: “国公爷,你是否多虑了,甄家背后从未有过他人啊。”甄若霖的眼神清澈,望向司徒源似乎也并不躲闪。 自从对方目前的表现来看,其人倒像是真的一无所知,然而若是如此,那么难不成甄家一直并不知晓,自己被掌握于股掌之中? 司徒源设想过无数个可能性,甚至包括对方推诿,躲藏甚至直接反驳。然而他却没有料到对方竟然会如同一张白纸一般,全然不曾知晓。 “既然你不想说,那咱们就换一个问题,甄家和四大盐商的账册正本在哪,以及如今的那些违法乱纪的账本又在哪里。”司徒源瞧着甄若霖,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的笑意,他紧紧盯住对方,仿佛是天上巡视猎物的雄鹰,被他盯住的猎物却是再无生还的道理。 甄若霖早听说定国公极为勇猛且足智多谋,乃是雍和帝面前第一得力之人。 只经过刚才冯紫英的一招,他便心知自己定然是坚持不下去,纠缠到最后,却是自己难堪而已。 甄若霖即便再如何纨绔,也毕竟是甄家清理数十年所培养的,哪里一点自知都没有。他如今看着像是极为的恐慌,实际上到底还是保持了自己的冷静。 司徒源的一句话,直接让甄若霖醍醐灌顶,恐怕是有些什么人,在背后做了些什么。这让他眼中划过深思,从刚刚与司徒源的对话中便可知晓,对方定然是掌握了不少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而真的甄家受人摆布,那么却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他那位母亲,又在背后不知做了些什么。 想到此处,甄若霖摇头苦笑,却是无法言语的感到悲哀,曾经疼爱自己的母亲,却在最后完全转换了模样。而这几乎却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甄若霖低着头轻声说道:“国公爷实话实说,我却是真的不知道这事。家中虽说我是族长,然则一应的大小事物,却都是由我母亲掌管,我只负责专心做官而已。” 司徒源见甄若霖这副模样,看出其并未说谎的,忍不住让他觉得心生疑惑。 难不成对方真的是无辜的,可是甄家的所作所为,又历历在目,这让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 司徒也没有说话,这是微微挑眉峰,仍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甄若霖低低地将头垂下,然而这并没有让司徒源,对他有任何的信任度。 “哦,甄大人不知晓此事。好,那么我们边换个话题,请问甄大人能告知我们些什么呢?”司徒源不急不慌,拿起杯子在手中把玩,这一类富于顽抗的,他却见了太多,大不了便好好的熬上一熬。 进了诏狱,即便是钢筋铁骨,也是要化成绕指柔的。 而甄若霖此时却是一阵危机感袭来,他看一下司徒源心知对方定然是打了某些种主意。 此时他十分想让对方相信自己,然而这一切实在是太过的诡异,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 更加麻烦的是,因为长时间的捆绑,他的四肢已经渐渐失去知觉。如今双手双脚之上,已经是不正常的紫黑色,若是再不提起放开,恐怕日后甄若霖就是个废物。 司徒源显然也意识到了此事,他温和的笑了起来,语气中满是体甄若霖着想的模样: “甄大人,想必你一定知道本国公想知道些什么。又何必富于顽抗?纵然是不对你施刑,然而若是长久下去,恐怕也会成为废人。” 此时甄若霖哪里不明白眼前的司徒源,却是将他当做了耗子在玩耍。只是如今己为鱼肉,他人刀俎,却是在无办法。 “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还请国公也相信,如若有半点隐瞒,甄若霖却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此时已经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便是,想办法让对方相信自己。 “冯紫英,先去替甄大人解开一只手的。”司徒源笑笑根本没有理会甄若霖的辩白,他却是根本不相信对方会完全不知情。 冯紫英呲牙一乐,上前将牛筋解开,随着血液的畅通,甄若霖突然嘶吼出声,几乎昏厥过去,斗大的汗珠滚落在脸颊。 对于这个结果,司徒源并不担心,而冯紫英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这便是七十二般刑具中的一条,这种钻心的疼痛和痒意,极少数人能够忍受得了的。 人可以回避疼痛,甚至当疼痛达到一定的状态,便无法再行感知,这也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然而痒却不会。这种奇异的感知,却不会轻易的改变。 过了好半天,甄若霖才慢慢的放松了一些,他面带惊恐的看着冯紫英,确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狠毒。 当然这份厌恶之中,最底层的乃是可怕的恐惧。 “东西真的不在我这里,那些事情都是我母亲主管的,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我说的真的是实话。” 甄若霖气息奄奄的说道,他生来锦衣玉食,哪里却遭受过如此,只这一下,便将甄若霖的脊骨打折。 “你已经到这个地步还在狡辩,你母亲差一点被你害死,你竟然还不放过。”冯紫英一脸气愤地喊道,司徒源安静的坐着,任由冯紫英甄若霖。 他看的分明,如今甄若霖却是对于冯紫英有着天然的恐惧。 甄若霖苦笑一声,免了无奈:“我此时才算明白,什么是跳进黄河说不清。如若对于我有一二了解,便可知晓,我平素只爱风花雪月,是以甄家的产业都是我母亲的管。 这些事情的确都是家母来操作的,我真的不知道呀。”甄若霖此事面容之上已满是绝望。 他真的怕了,刚刚那一瞬间的煎熬,几乎已经将他的理智击溃,如今的他只希望眼前三人能够相信自己,好让他少受点苦楚。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柳湘莲,心中划过一丝狐疑,他凑到司徒源身边低声说:“侯爷,我却觉得此人,似乎并未在说谎。” 司徒源点点头,他却也是已经看了出来,其人根本不是能够做出如此的材料。他或许胆小,或许贪财,然则其人却并非是那种有魄力之人。 若是如此想来,恐怕幕后操纵一切的真的是那位已经七旬的甄老夫人,若真是如此对方的受伤,恐怕便是另有目的。 想到这里,司徒源双眸变得深邃,他却是对于那位,尚未苏醒的甄老夫人,越发的好奇起来。 “你们相信我,是真的,这事真的跟我没有关系,甚至我才是受害者。 你们不知道我母亲那人,此时早已经疯癫了,她所作所为根本就不顾一切。 包括连我也是,我们兄弟却也是因为她而从小离散,哥哥……我知道师爷是我哥哥。” 甄若霖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直接炸在众人耳边,司徒源听到这里勃然变色,他却强压住自己想要站起的冲动,努力的握住手心,稳定自己的情绪,这才皱眉询问:“说清楚,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此事的甄若霖哪里还有当日的风流倜傥,他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将一切事情说得清楚,即便是最后无法保住性命,也总比在这地方受折磨的强。 况且他此时还没有完全的绝望,毕竟甄贵妃尚且在宫中。 冯紫英和柳湘莲对视一眼,只是觉得对方眼中俱是深深的震撼。 这甄家的事情,却是越来越有趣了,如今竟然连孩子交换都出来了,两人一时之间只觉得,这甄家之事连画本之上,也未必敢如此去写。 司徒源此时,却是不得不赶紧通知程日兴,他瞧着冯紫英说道:“你去将程日兴请过来,这件事情到底还是要让对方知晓才好。” 冯紫英听了这话,点头称是,快步出了房间,不过茶盏十分,他便和尚且茫然不知的程日兴,一起进到房间。 此时两人都在面前,司徒源这才发现他们二人虽说是一母同胞,然则却并不相似。 程日兴从进来开始,便没有正眼瞧挂在墙上的甄若霖,他此时刚刚做好羲和长公主吩咐的一件大事。 他如今,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满心绝望,如今只剩下对于未来的期待,眼前的司徒源也好,那位还在正院的羲和长公主也罢,都是一对妙人。 而也正是因为此事,他并不愿在搅入甄家其中,是以程日兴下意识地便忽略了甄若霖。 只是可惜的是,甄若霖乃是专门等待着他的到来,他大声喊到:“哥哥,你快点替我向国公爷证明,让他相信我。” 这一声诡异的哥哥,却是让程日兴一愣,他转头看向对方,显然是完全无法理解的模样。 甄若霖此时已经昏头,完全不去想自己说完这些机密,会发生怎样的情景,他现在只想要单纯的将自己,与这些事情脱离开关系。 不知是该讽刺,还是该叹息,甄若霖和甄老夫人似乎骨子中,都有着那么一丝自私与薄凉。 一旦事情发生变故,到了关键时刻,他们便会毫不客气的,将彼此推出作为挡箭牌,所谓的母子情深更是笑话。 以程日兴的心智,哪里不明白对方这一句哥哥其中代表的含义。他听到对方的所言,便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这使得他几乎快要站立不稳。 “你为何叫我哥哥?即便是你知道我与你乃是一奶同胞,然而你不是应该是我哥哥吗?”程日兴盯着对方说道,他的眼神已经布满风暴。 他心中反复的挣扎着一个可能性,但是这个可能却让他感觉不寒而栗,甚至有些反胃。 甄若霖此时却是忘了一切,口中急切说道:“你不是灾星,我才是。哥哥,当年是母亲将咱们替换了,你却是相信我,她从一开始就是想要做各种坏事,根本就不想要甄家好。” 他的话程日兴听得一清二楚,然而这却仿佛是最讽刺的笑话,程日兴听了此言,好半晌才眼眸微眨。 对于甄若霖他却是有几分了解,其人文人意气,好大喜功,却是不善于撒谎。只需要一眼,他便知晓甄若霖所说的话并不是谎话。 可是这个实话,真的太过讽刺,让人无法接受。 程日兴紧紧的握住双拳,他此时几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多么讽刺,在他已经和自己和解之后。突然出现一个人告诉他,他根本就不是灾星。 这种诡异的感觉,让程日兴感觉自己仿佛是被全世界所愚弄。 他盯着甄若霖,想要从对方身上找出一些撒谎的蛛丝马迹,然而最后他也只能无奈的放弃。 甄若霖此时担忧程日兴不肯相信,他挣扎着晃动锁链,仔细说道:“哥哥我们却是左手、右手各有一颗红痣,你的是在左边,我的是在右边。当年给我们接生的那个稳婆还活着的时候,我曾经询问过她,她跟我说的是很清楚,左手为长右手为次。” “哥哥这一切都是母亲的把戏,她是故意的,她故意将我们分开,故意把你当做灾星来养,从一开始你就不是灾星,哥哥你却是相信我。 这一切都是母亲的计算,跟我毫无关系呀。我承认,我确是只会风花雪月,并非是个什么人才,然则我也知道忠君爱国知道自信忠于圣上,又怎敢胡作非为。” 甄若霖此时想的事情很简单,便是尽自己所有,获得对方的信任。 程日兴轻声的笑了一下,看向对方。:,,. 第158章 撒谎 “你撒谎!” 就在程日兴刚刚想说话的时候, 一道清丽的女声从门外传来,随着司徒源的带着趣味的挑眉,冯紫英将大门打开。 两名清丽绝世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司徒源勾勾唇角, 果然就是这两个丫头。 两人进到房间先给司徒源行礼, 然后年幼的转头看着甄若霖, 眼神中满是厌恶。生性高洁的黛玉,瞧着对方却是只觉得对方丑陋得紧,非是面容,乃是心思。 黛玉的那抹鄙视, 深深地刺痛了甄若霖, 他已经年过半百,却被两个十来岁的丫头鄙视指责, 甄若霖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看向对方, 马上便认出这两人, 便是曾经跟在羲和长公主身边的两人。他还记得自己夫人之言,两淮盐运使林如海的独生女被羲和长公主宠爱, 甚至连带着自己的表姐都跟随在长公主身边。 甄若霖了然对方的身份,他冷笑道:“小丫头, 我与你父亲也算是同朝为官。你不说躬身行礼, 叫我一声世伯, 却在这里大放厥词, 损害我兄弟感情。 况且,我甄家和你外祖家,贾家乃是通家之好,你如今这般不客气,却是不担心会引得你外祖家和祖家不满吗?” 后面的这句祖家, 乃是对着迎春而去,迎春垂下眼眸,却连理会都不理会对方。 甄若霖此时仿佛是又恢复到,身为甄家老爷的模样,他下意识地想要抚摸胡子,却想起来自己的手还被绑着,无法动弹。 对于甄若霖的这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两名少女都没有什么表示,她们早已经看透了对方,身上那满是虚伪阴谋的模样。 在场的众人不是傻子,看到甄若霖如此,哪里不知道对方是因为伪装戳破,这才表现得如此暴怒。 坐在桌后的司徒源轻咳一声,瞧这两人却是是询问道:“你们两个丫头,是越来越有能耐了,竟然跑到刑房这边,也不怕血腥气会冲撞了你们。” 这话虽说带着几分严厉,然而侧面却可知晓,其对于黛玉的深深地关切。司徒源将黛玉当做了自己的小辈疼爱,他与林如海乃八拜之交,是以见到黛玉跑到这里,心中担忧也是正常。 黛玉自然知道自己此时,冒冒然的跑进来,却是有些不对。那些墙上的东西,她也是有些发怵,然而到底却是一腔热血孤勇,顾不得其他。 此时见司徒源说话,走到上前怯怯地行礼说道:“叔叔……我和迎春姐姐,在旁边的屋子翻查相关的资料,然后就听到了你们的说话了。 这个人在说谎,他根本就不是自己说得那般一无所知。不管甄老夫人如何,但是她却是极为清楚,甄家所做的一切的。” 黛玉一脸笃定地说道,她为人单纯,一颗心玲珑剔透如同水晶。对于甄若霖这般虚伪小人最是厌恶不已,更何况对方为了谋取利益,不惜多方谋财害命,更是不知毁掉了多少家庭,手上多少人命。 是以对于甄若霖,黛玉却是没有半分好感,在隔壁听到对方的嚎叫。本来以为是喊冤之人,然而她一走出来,便听到对方对于程日兴的蛊惑之言,这才一时激愤之下,竟然直接在门外说道。 黛玉此时已经将大半的资料全部整理完毕,经过迎春的分析,可以看出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乃是泾渭分明。 比如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操纵江南盐政,这一方面其背后之人心思缜密,却是从小处入手,甚至可以算得上,动手狠辣毫不留情。 而另外一方面,在其他的案件中可以发现,小部分的案件呈现出官官相护、以及官员相互倾轧。这一部分行事作风却与盐政上完全不同,这些相对较少,大概只占了所有案件的三分之一。 是以当黛玉听到甄若霖所说,一切都是其母所作所为,其母疯癫之类的话,却是完全不肯相信的。 只从她现在手上所掌握的这些,便可以知晓甄家之人,根本就没有一个干净,所谓的受害不过是他的推辞而已。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整理江南与甄家相关的旧案之时,她发现了跟甄若霖所说之事有所关联的案件。更是证明,其根本就是在撒谎。 黛玉将这一切讲完,屋中的三人已经惊呆,却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只有十来岁的少女,竟然能够从案件之中分析出,如此之多的不同出来,仅仅只是因为做事的风格。 反倒是司徒源并不觉得意外,黛玉二人一直都是极为聪慧的。黛玉的观察力细致入微,而迎春则极为具有大局观,一向见微知着。此二人,可算得上是珠联璧合,又怎么会为甄若霖这一流人所蒙蔽。 站在一旁的柳湘莲,瞧着自从迎春进来,便一副呆滞模样的冯紫英,已经摇头无奈,不过他倒是略有些羡慕对方,因为贤妻难得,更别提迎春却是如此的聪慧。 不过,有利有弊,虽说迎春姑娘极为出色,然而身后的贾家却是个无底深渊。他此时已然在血滴子有些人脉,自然知晓贾家不少肮脏事。 他们二人若是想要有所结果,恐怕却是还要长公主多加周旋。 柳湘莲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又侧耳倾听,黛玉与司徒源的对答,结果没两句便被后面的发展吓到。 司徒源听了黛玉这话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想到些什么浅笑起来,他难得带着些许宠溺的说道:“玉丫头,既然你今天闯了进来,这样我便给你个机会,眼前之人,你能问出多少便听多少如何? 你若是让他负罪,这甄家的案子,我准你全程跟随,可好?” 冯紫英和柳湘莲俱是一愣,即便是他二人对于审讯,并无太多了解却也知晓,这是并不该弱质少女参与的。 但是看着司徒源那副老神在在模样,一时之间也是摸不着头脑,难不成侯爷竟是有着什么自己的想法。 其实哪里有什么想法,只不过司徒源突然想到,以前与妻子所聊之时,妻子曾经说过。 以黛玉和迎春的才学资质,若是有着足够的机会,未必不能够成为一代名士。 既然妻子如此笃定,那么便干脆,他这个做叔叔的,就给自己家侄女一场造化。 只希望玉丫头,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黛玉听到司徒源的话,心中也是一阵狂跳,她一时有些踟蹰,自己是否要选择接受挑战。她微微咬紧下唇,带着几分犹豫看着司徒源,见到对方对她鼓励的点点头,心中便安稳了几分,又瞧了瞧站在自己身边的迎春。 迎春见到黛玉看着自己,毫不犹豫地用眼神,示意对方答应。她思维机敏,只略一思考,便知晓司徒源的心思。这让她有些羡慕地看向黛玉,却是觉得其人乃是有福之人。 然而还未羡慕完,便听到司徒源又一句话说道:“让你这丫头自己来,也不太合适,这样你和迎丫头两个人一起吧,左右你身上还有着查案子的事情,两件事并到一起好了。” 司徒源此时说的,却是水镜先生的试炼,只是这次试炼不能对外人所说,便直接说成案子。 黛玉此时更是双眼放光,本来如若她从侧面打听事情,所得知信息未免有所偏颇。 然而若是能够,亲身参与到案件之中,却几乎是可以接触到最真实的一切,对于她日后却是极为得有用。 想到这里,黛玉突然觉得自己这位叔叔,虽说经常跟自己抢公主娘娘的注意力,让她有几分觉得其孩子气。 但是其在此事上,却是做得极为合适,当下乖巧的蹲身行礼,口中甜甜地说道:“多谢叔叔,玉儿一定不会让叔叔失望的。” 迎春也赶紧跟着黛玉的步伐,向司徒源行礼,她也是极为高兴。毕竟能够直接参与其中,这简直对她这种闺阁之女,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机会。 可以说如若丢掉了此次机会,那么恐怕她今生,也再没有可能会直接参与到案件之中。 她擅长谋划策略,又怎可能对这些一无兴趣,实际上来说在很多时候,迎春却是学了不少谋略相关知识,如今却是真的有了用武之地。 相对于二女的开心,一旁挂在墙上的甄若霖,却是心中懊恼,他烦躁地盯着眼前两个小丫头。 不知为何,面对这两个小丫头,他却是深感压力,仿佛是一种本能的威胁感。 似乎冥冥之中,有人在他耳边提示,如若让此二人参与到案件之中,定然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然而此时甄若霖,却是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这却是已经注定要迎春和黛玉参与其中。 迎春瞧着黛玉轻轻地点头,示意对方,绝对没有问题。 黛玉此时只觉得心神有些激荡,她赶紧压住自己的情绪。然后仔细地想着,自己应该从何处,来突破对方的谎言。 “既然这样,那玉儿献丑了。”黛玉轻声地说道,然后示意身边的丫鬟,将隔壁的那些自己整理好的,案件记录拿过来。 黛玉此时已经足足查抄出来,足足一寸有余的,案件相关记录。 其中各有注释,类似于盐商之类有之,程日兴说积攒的案件有之,另外还有一些当地血滴子的案件,以及往年中从民众之中所报上来的案件。 往年因甄家势大,是以江南的寻常官职之人,都不敢对于甄家有所动作。 而那些有所动作的清官,也被甄家使用各种手段,驱逐或者流放,使得不少与甄家相关的案件,却是一直高悬于上。 如今具是被归档,到了行宫这边。 第159章 丑恶 冯紫英看着桌面上, 很快便摆放了三四叠的案卷手稿,一时间也是有些则折,他凑到迎春身边低声询问:“迎春小姐, 这是你们最近整理的?” 迎春听到冯紫英的声音, 下意识的紧绷身体,不过她倒是反应极快, 瞬间便又反应了回来, 贝齿含唇瞧着冯紫英似嗔似喜, 转头后退一步低头行礼。 “少将军,的确这是我和玉儿,所整理出来的,并且将其分门别类。”迎春的话并不多, 她一来不知该如何与冯紫英相处, 二来却是此时乃是黛玉的造化,却不应该由她喧宾夺主。 只需要一眼,迎春便知晓此次之事, 乃是自己为辅, 黛玉为主。国公爷明显想要拖着黛玉上行,她又怎会成为自家姐妹拖累。 是以, 她保持着尽量少言多看的模样, 只希望能够辅佐黛玉,将此案顺利完结。 迎春的这方做派,倒是让司徒源极为欣赏, 他欣赏能够识时务者,尤其迎春这种深知进退之人。 她瞧着迎春,将一叠资料送到黛玉面前。 黛玉接过资料低头看了一下,瞧着迎春甜甜一笑, 漂亮的杏眼中满含感激,只是二人俱未说话,不过是一个眼神,便两心相知。 这些手稿,每一张都是她们精心抄检出来的,乃是她们自觉有些怪异的案件,也即是那少数的三分之一来。 “甄大人所说这事情,与你无关既如此,我却是想要询问一下甄大人,不知您可否能够告知小女子,这其中的缘由。” 甄若霖听到这话,脸颊鼓动,眉头紧锁,鼻息呼吸急促,一副仿佛受到天大的冤枉的模样。 “你这丫头,我与你父乃是同僚,你竟然陷害于我。此事哪里是你这小小女子可以管的,且不说你尚未长成,便是纵然是已然成年。 似你这种闺阁之质,又怎么知晓断案之流,还不赶紧退下,我却是要与我哥哥好好说明一二。” 甄若霖却是对于眼前的情景,心中极为暴躁,他如今只想赶紧几句话将对方挥退。 不知为何,他总是对黛玉有一种深深的忌惮之感,甚至这种感觉,连面对定国公司徒源之时,都没有那么强烈。 那是一种见到对方,便只想要快点将其,从眼前挥离的感觉。 若是往常的黛玉,恐怕早因为对方的话,而心中恼怒不已,甚至还会说些其他。 然而如今,黛玉早已不是往日的模样,她看向对方,不急不恼,面容之上一片从容淡定,只这一点就让司徒源欣慰的点头。 听到对方的话,黛玉也不生气,她只是瞧着对方淡然一笑,然后口中轻声说道:“想来,我若不先将甄大人的谎言戳破。恐怕甄大人却未必肯,将事情的原委,与小女子细细说明。” 黛玉说到这里,轻笑一声,眼神之中,却是有着属于她的狡黠。 “我已经听闻大人所说之言,此事我倒是这里有一桩公案,却是与大人所说的事情,有些关系。 的确,大人并不是那对双胞胎中的哥哥,而是弟弟。想来程先生,可能此时还不知道,为何甄大人会知晓之事吧?” 程日兴听闻此事说道自己,看向黛玉却是深施一礼,他自然是没有发现。 黛玉哪里会接对方这全礼,赶紧侧身又回了半礼,这才将事情的原委说出。 “可能甄大人自己早已忘记,或者说您也没有发现,事情会如此之巧。 这张纸乃是记载着,当日甄大人一次夺宝杀人之案。或者说,在甄大人眼中,不过是甄大人命人将自己的东西取回。 也亏得那位已经被流放多年的年大人,他却是不畏强权,一直将此案挂挡,如今已经过了将近十几年。”黛玉取出手稿中的第一章,将其放在桌上。 这个案子却极为简单,不过是因为有一家人因家境败落,到典当行去典当之时,却是被人发现了一些东西。 本来若只是寻他个盗窃之罪,也无不无可厚非,然而甄若霖却是罕见的下了杀手,一夜之间全家之人一个不留。 然而也许是甄若霖太过着急,竟然没有发现,那副人家的隔壁竟然是城中的捕头,恰巧那班捕快送喝多的捕头回家,结果最后只是惊走了那杀手。 这乃是十几年前的一桩大案,端是让人触目惊心,然而案件之中,诡异的却是被死者握在手中的玉佩。 黛玉说到此处看一下司徒源,似乎是想瞧对方的神色,然而看对方毫无反应的模样。黛玉却是下意识地想,这如若公主娘娘在此,定然会给她个鼓励的微笑。 不过想到羲和长公主,她却是更加的起劲儿了,又再一次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到当初的案件之上。 “当时小女子仔细查了当时的案卷,那位年大人却是难得的刚正不阿,他不但顶住了甄大人的明示暗示。 更是将那块涉案的玉佩直接拓印,直接做了泥膜出来,是以到现在为止,此物仍旧是在档案之中。而且那位大人恐怕知晓自己会遭受报复,其中还放着自己的书信。 我后来也曾查过此事,那位大人不过半年之后,便因一次小小失误被发配千里。 若是没有这位年大人的一心为公,也不会让我发现程先生都不知道的秘密。 想必甄大人知晓对方,乃是你的亲哥哥,是在二十五年前吧? 不止如此,你还将对方买通,让其远走高飞,以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无人能够知晓你的身份。” 黛玉未曾说的是,甄大人到底不如甄老夫人狠厉,如若甄老夫人知晓了对方的行踪,只会做一件事情,便是毫不客气地将之灭口。 事实上也的确正是如此,在甄老夫人生产完之后,除去了这个突然消失的稳婆一人之外,其余三名稳婆全部失踪,而失踪的时间大概都在前后一年之内。 至于当日里曾经在房中伺候的丫鬟们,如今算起来除了一直跟在甄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以外,其余众人早已各自身亡。 时间却也是差不多,不过却要比这些稳妥多了一些,想来是因为既要处理,又不能让人起疑,总归需要时间安排,这些人大概是三年左右。 那块玉佩之上,却是雕刻着极为隐蔽的甄字,乃是非嫡支不可有。 而此时拥有那块玉佩的人,便是甄大人自己。 想来当年,可能是因为一场意外,是以甄若霖无意之中发现,自己并非是传闻中的福星,反而是灾星。 他便下心追寻那当日的奴才,查寻自己到底是福星还是灾星。 结果未曾想到,竟真的让他找到了当时唯一的幸存者,因一时激动之下,便将此玉佩丢给其人当做打赏。 等到回家之后,甄若霖的心绪稳定下来,这才想到自己此时应该做的,却应该杀人灭口,而不是在给对方另外一个所谓的证据。 然而,那稳婆能够在甄老夫人手下逃脱一命,自然是颇为有几分不凡。 她极为乖巧伶俐的,在接待了甄若霖之后,便直接消失。一直到多年之后,这才因这块玉佩再次出现,便直接被甄若霖全家杀人灭口。 黛玉说到这里,眼神之中已满是愤然。要知道,当时那家中,已然是三代同堂,且当日那妻子腹中正怀有婴孩儿。 “甄大人,究竟是该说你蠢,还是说该说你聪明呢?你即将人放走,又想要将其杀害,结果使得其一家命丧黄泉,又将公正清廉的年大人流放。”黛玉冷声说道,她对此人实在是厌恶无比,更何况因他的这把火,却是又引出了另外一段公案。 原来当日甄若霖派来的杀手,想要寻找玉佩,然而却是遍寻不到,被隔壁的捕头班发现后。 那人为了脱身,却是直接点燃火折,结果将整条街的房子全部点燃。而那条街便正好是葫芦庙所在的街道,也是因此一夕之间,甄士隐竟将家财尽败。 想到这个,黛玉忍不住有些心伤,若非当日甄若霖一时大意,便将自己的玉佩作为奖赏,给了那稳婆。 便也不会出现,多年之后又稳婆儿子,将其送到当铺典当致使杀身之祸。 不得不说,这些事情实在是太过巧合,然而除了巧合之外,又让人觉得此事,竟有些命中注定之感。 黛玉的话让甄若霖回想起当日的那些事情,随着那轻灵的语调,自己仿佛也回到当日的情景,他咬着下唇一时之间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是他当年犯下的错误,是以做事有些许披露。一时不察,将代表着自己身份的玉佩遗落在外,本来这是丢了便也丢了,只要不出现便不是问题。 当他缓解过来,再想去将其仔细处理之时,那稳婆一家人竟以逃得无影无踪,其后数年,他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对方,只是可惜,终究是天不可查。 本来他也放弃此事,只想着不出现便不出现好了,他也并非那弑杀之人,然而终究是天意难违。 想到那无辜丧命的数条生命,即便甄若霖已然是心硬如铁,到底还是略有两分心虚,他看了看对方并未说话,好半天才又突然笑起来:“你这丫头却是跟说话本一般,你若无证据又胡说八道,却是小心会有大祸。” 黛玉听到这话也不着恼,她看向对方敏锐地感觉到,甄若霖此时根本不如其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又从手稿中抽出一张。倒是让甄若霖心中紧张起来,他可不是那种会以年龄论断的傻子,只一眼他便心中知晓对方,肯定不是一个善茬。 既然定国公敢让一个十来岁的女子问他,那么必定是心中有着把握。这让他更加的谨慎起来,眼神之中也变换了模样,原本对于师爷的那些,所谓的兄弟亲情,此时已经隐没不见。 程日兴此时看到,哪里不曾明白,自己竟然是又被愚弄了,一时之间只觉得牙根咬碎,看向对方的眼神,几欲生痰其肉。 他此时只觉得心中满是仓皇,自己本意已经认可了那灾星之言,甚至带着几分自暴自弃。 你既说我是灾星,定要覆灭甄家,如此那我便覆灭于你看看。然而却没想到,如今却是会被人跳转回去,这简直如同晴天霹雳,又像是讽刺意味十足。 一时之间,程日兴只觉得自己如同被两边拉扯,一边有人说道此事却是好事,如今这却是确定你并非是灾星之言,他日也如同你愿。 而另外一边却在告诉他,福星又怎可沾染上将甄家覆灭的灾厄?自然应该赶紧将补救,不能够让甄家真的灭绝。 一时之间两端相互僵持,而甄若霖那副有恃无恐,到惊愕莫名的模样,让他只觉得心中隐隐有些恶心。 想到自己有如此之兄弟,又有如同甄老夫人那般的母亲,程日兴一时觉得,自己实在是此生为难。 就在他一时难以为继的时候,只见到一只手帕,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名端庄秀丽的少女口中轻声说道:“您请用。” 这手帕上面并无半点花纹,且用料也并不算是名贵,想来定然是随身不知垫什么东西的。然而他还是下意识的接过,他此时已经感觉得到,自己的脸上一阵阵的冰凉。 看着迅速被泪水打湿的手帕,迎春心中暗叹,她有些担忧地看向程日兴。 从之前的案卷中了解的,包括当时冯紫英对自己所说的只言片语,再结合眼前甄若霖所言,一个充满讽刺的故事,便映入迎春的眼中。 因被预测为灾星,于是便经历了世间难以磨灭的苦痛,婴儿被囚,年少背负,青年寒心,中年绝望。 迎春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无法想象,若是自己身处在其的位置,将会如何去做。 是以当看到对方悄无声息地泪流满面,迎春一时之间,却是对其深感同情。 虽说男女有别,不该有何过多接触,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下意识地,取出了自己放在荷包中的包裹药糖的手帕。 至于为何没有给自己日常所用的,不过是她小心,毕竟此地身处行宫之中,更是谨言慎微为上。 “先生,虽说交浅言深乃是大忌,但今日迎春忍不住想要多言一句。”迎春看向程日兴眼神带着几分踟蹰,待看到对方点头拱手,一副求教的模样。 她这才略以沉吟,继续说道:“迎春一直认为神鬼之言,皆为莫测,与其因鬼神之言,而左右行之,为免却是一叶障目。 倒不如放下心结,为人间造福却不是比纠结一时的心结呢。还望先生,一心为公才好。” 迎春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她只觉得自己此时做了,往日从不敢想象之事,压根未曾见到冯紫英那震惊又爱慕的眼神。 程日兴轻轻地品味着迎春的话,却是一时之间感慨万千,他又擦了擦眼角,看着被咄咄逼人的黛玉,逼迫的节节败退的甄若霖,心中却是畅快之极。 他轻声地说道:“多谢姑娘教导,在下却是一时之间想左了,的确如此,人生在世,我已年过一半,又何必纠结那往日之事,此时我便是只对得起自己便也好。” 程日兴说完,只觉得自己心中的那口郁气,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满心的畅快。 他看一下眼前的二人,却是突然若有所悟,想来如若英莲与这二位小姐长久的一起。定然也会有所长进,纵然是未有天纵奇才,然则到底却也会是通达之人。 想到这里程日兴却是觉得,自己将英莲托付给羲和长公主,乃是最为正确的一件事情。 一旁的冯紫英,此时已经顾不上黛玉舌战甄若霖,他只是一脸崇拜着看着迎春,三言两语解开程日兴心中的心结。 他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有眼光,竟喜欢上如迎春小姐这般优秀之人。 反倒是一旁的柳湘莲,瞧冯紫英这副恨不得,将眼睛黏在迎春身上的模样,只觉得想要捂脸,真的不想承认对方与自己乃是同僚。 不过他下意识地看一下自家上司,只见对方虽说将注意力,大半放在黛玉身上。 然而小半的注意力,仍旧注视着迎春这边,此时将冯紫英的模样一眼望尽,脸上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柳湘莲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与其拉开距离,看向对方尚且痴迷的眼神,心中决定自己最近一定要离对方远远的。 而此时,甄若霖咬牙切齿地看着,几句话便将自己怼的哑口无言的黛玉。 反倒是年纪幼小的黛玉,此时竟是放开了自己的纠结,口中一个个案件如数家珍,将其中的交集一一细数,不过是数语了了,便将其中关联说得清清楚楚。 “你这丫头,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你是在冤枉我。”甄若霖此时已然破防,他直接怒吼,原本脸上那丝属于勋贵的矜持,已然全然不见,只剩下一派狰狞。 黛玉确实不慌不忙,她点点头似乎对于,甄若霖的生气早在意料,也并不感觉到任何意外。 “甄大人,小女子此时必须说下,气大伤身,如若您在案件审判之前,便一时将自己气死了,那么那些含冤之人,未免太过可怜。”黛玉轻声说道,她对于甄若霖没有半点的怜悯,更不要说对于其的尊重。 “如今我却是细数一下你相关的案件,四十六年,稳婆全家被杀案,死亡人数八人。 四十八年,金陵之府行贿案,死亡人数三人。 四十九年,云湖名妓沉尸案,死者一人。 雍和元年,江南总兵行贿案,判流放七人。 雍和三年,富商状告甄家多的伤人案,最后反转,商人抄家流图三千。 雍和五年京城御史,参甄家卖官鬻爵案,徒三年。 下面还有不少,可是让小女子与您一一说明?请问甄大人如此多的罪状之下,您还有什么话可说?即便那位甄老夫人有千般万错,然则您身上也并不干净。” 随着黛玉的一句一句话,甄若霖的脸色却是越发的蜡黄,他没有想到这些尘封的案件,这些早已经从他记忆中消退的事情,竟然会被程日兴一一记下,甚至连人证物证都一一保留着。 他转头看,向程日兴忍不住地怒吼道:“就算甄家对不起你,就算当初我知道了你是福星、我是灾星。 但我仍旧是让你活着,我没有杀了你,可是你却想要毁了甄家,你根本就不是福星,你才是灾星。” 此时的甄若霖却是被逼到了绝地,他只觉得一切的错误都是在程日兴身上,心中的劣性忍不住又发散出来,他不停地埋怨着对方,甚至对其大放厥词。 然而就在他想要继续诋毁的时候,一道轻柔的嗓音只说了几个字,便使得他哑然无语。 “想来甄大人,您极为嫉妒程先生吧?”黛玉并未被甄若霖的模样所吓到,反而仍旧是极为淡定地说道,她看向对方眼神之中满是笃定。 甄若霖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盯着黛玉,结果在看到对方那沉静的双眸之后,他却低头躲闪起来。 嫉妒吗?的确是嫉妒的,他嫉妒对方明明比自己晚了那么多年开蒙,缺不过半载便将自己甩在身后。 他嫉妒对方在族中人缘极好,即使担着一个养子的名号,其人仍旧是在弟子之中,有着极好的声誉。 他更嫉妒甄士隐对其的特殊,明明他与甄士隐接触的时间要比对方早了那么多,然而每每遇到自己甄士隐,不过是带着些许的敷衍。 而对于程日兴,他却是全心全意的疼爱,那仿佛是将其放在掌中的疼爱。 “所以你嫉妒,你嫉妒的程日兴,甚至你因为嫉妒程日兴,而恨上了你的母亲。 也正是因为如此,是以你做事越来越偏激,甚至听从别人的话,给你的母亲下药。 从而让她变得疯狂,你用你的母亲做着,一切可能会影响你形象的事情,你利用她去做那些你不愿意,脏了自己手的事情。 甚至包括现在,你母亲自己趴在瓷片之上,割伤自己也是你的主意,不!或者说也是你的引导。” 黛玉的话并不大,可是她每说一句,便看到甄若霖的脸色苍白一分,到最后已然不敢与其对视,只是低头闪躲着。 “你……你不过是个小丫头,我却是不与你对话,也不与你计较……”甄若霖低声说道,此时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赤身**地站在对方面前,自己心中的那些阴暗被其挖得一干二净。 第160章 阿芙 黛玉看着面容扭曲, 目光躲闪的甄若霖没有说话。 她的生来生得娇弱,袅娜婷婷,然而此时的她在甄若霖眼中, 却是如同神祇注视凡人一般, 居高临下只让人自行惭愧。 连一旁的柳湘莲和冯紫英,也忍不住眼神有几分凝重,想要知道对方后面会说些什么。 黛玉并没有给甄若霖, 太多的反应时间门,她很快便将另外一张手稿抽出。从众人的角度却是可以发现,这张纸上的字迹却是比先前的少很多。 “甄大人, 不知道您在发泄自己私欲的时候, 有没有一瞬间门的不安呢? 您午夜梦醒,不会感觉自己被那些怨灵围绕么?”黛玉的语调变得有些低沉,她看向甄若霖的眼神变得难懂。 这样的眼神却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身上,然而此时的黛玉, 不自觉地吸引了屋中所有人的注意力。 没有人再把她当做小孩子,因为任何一个年少之人, 都无法说出与黛玉相同的话。 甄若霖听到黛玉的话, 竟不自觉地踟蹰, 他的眼神更加涣散, 仿佛是眼前出现了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额头上出现一根根暴起的青筋, 双眼之中也开始能够看到有血丝蔓延。牙齿发出尖锐的咯吱声, 连带着那吊在墙上的四肢,也开始不停地扭动。 此人如今这副模样,却是有些不对劲,黛玉本来还想要说自己手上第张手稿的事情, 然而对方这副模样,让她一瞬间门皱起了眉头。 甄若霖明显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疯狂的扭动着身体,毫不在意因为自己的拉扯,而使得锁链绷直,造成自己四肢的伤害。 一滴滴涎液从他的口中滴落,然而其却仿佛毫无知觉一般。对方这副仿佛中邪的模样,让黛玉轻声地尖叫出来。 听到这声尖叫,原本闭目养神的司徒源,瞬间门将眼睛睁开。他看向不停扭动的甄若霖,眼眸中划过沉思,只见到对方的瞳孔,竟然缩得如同针尖一般。 这副模样配上原本带着些许阴森的刑房,竟然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随着其不停地挣扎,束缚在身上的铁链,也随之开始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司徒源皱起眉头,一个古怪的念头闪过心头。 “冯紫英去把崔太医叫来,恐怕这家伙有问题。”司徒源盯着甄若霖说道,他不敢肯定对方是否是在装模作样,但是他有种感觉,恐怕这件事情会很麻烦。 司徒源看向黛玉,低声说道:“离对方远些,这家伙有问题。” 黛玉听到司徒源的话。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与对方拉开了一些距离。 她眼中带着些许迷茫,似乎完全不懂为何对方会如此表现。 而司徒源此时也是心往下沉,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但是又觉得这个可能,实在是有些荒谬。 好在崔太医来得及快,他带着些许趔趄,被冯紫英拽进房间门。 没好气的瞪了冯紫英一眼,崔太医也没有给司徒源行礼,他便直接走近挂在墙上的甄若霖。 他上前毫不在意对方扭动的身形,仔细将其的瞳孔扒开,略一沉思又想上前把脉。 好半晌,这才皱着眉头松开手,转身向司徒源行礼说道: “国公爷,暂时将他的牛筋全部解开吧,不然这人却是废了,而且属下也没有办法给他进一步诊疗。”崔太医仿佛是照本宣科一般,也不看像司徒源,只是站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说着。 虽说自己没有对于,这一位有些呆憨的太医有所不满,但是有时还是对其莫名的运气。 不过,司徒源还是十分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对方的说法,让冯紫英赶忙上前解开。 随着冯紫英解开其他个部位,快速的血液流动带来了,血管的迅速膨胀,造成了几乎难以忍受的特殊反应。 “啊!”甄若霖疯狂地嘶吼着,他的身体不停地在抽搐着,也许是因为一时之间门,无法接受这样强烈的刺激,甄若霖竟然忽然昏了过去。 崔太医瞧见此时,便赶紧上前仔细地又替对方把脉。 然而这次幸运的是,对方根本并无什么大碍,只不过是因为单纯的刺激放大而已。 崔太医检查之后,原本面无表情的面容,此时已满是纠结。他也没顾得上还挂在墙上的甄若霖,而是转身一脸严肃地看向司徒源。 “此人却使用着阿芙膏。”崔太医语调之中,带着几分愤怒,一双平素里显得有些木讷的眼神,此时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这个名字却是从未听说过,一时众人皆是,心中有些茫然,面容之上便显现出了几分。唯有司徒源一脸沉思,似乎极为惊讶,此物竟会出现在这里。 司徒源是自然知晓这东西的,然而他却并未想过。身处内路的扬州,竟然会出现这个,要知晓如今却是明令禁止,这种东西的出现。 阿芙膏,也叫做鸦片。这东西原来是当做给人镇定来用的,古籍之上也多写着其的麻醉功效。 然而除了这个特点以外,它却还有着极为强的致瘾性。是以早些年,便被太医院联名上折,禁止与民间门发售此物。 本该这东西在市面上销声匿迹的,然而此时却出现在他们眼前,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如今他们确实又多了一个难题,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司徒源仔细询问崔太医,想要其在专业方面对于这东西尽可能的仔细说明一番。 然而崔太医实际上,对于这阿芙膏也并不十分了解,因为其用途实在是太少了,几乎少到没有人知道它。 将自己所知晓的解释完毕后,他才说道:“这种东西,下官也是从师兄那里听说过,在我国之内陆并不常见,只是偶尔会在两广出。 但是因为我国一直禁止,鸦片之类的生产,是以往往都是小额的私下交易。 这种东西有极强的成瘾性,甚至可能用一次大概十几天这个样子,而且如果下官没有猜错的话。 恐怕随着中毒时间门的日久,这个的依赖性会越发的强,然后吸食的频率会越来越接近。” 冯紫英和柳湘莲相视一眼,二人俱是一时难以诉说。 “这种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咱们大庆朝的呢?”冯紫英忍不住插嘴说的,他看着崔太医熟练的,在甄若霖头上身上扎下十几颗银针。 崔太医转头看向冯紫英,唇角之中却是带着几分威慑。 “是从海上传来的。”黛玉一句话打断了二人的交谈,将他们的注意力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她递出手上的第张纸给司徒源,轻声地说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件事情,甄大人与一个y国贵族,似乎一直在私下贩卖着这类禁行之物。 具体因为实在太过隐秘,我也是从一些案件之中分析,才取得了的结论。 这东西似乎有着大问题,按照上面的说法,恐怕会危及人命,而且长期食用会造成体衰,甚至可能极难活过五十。” 听到这里众人一惊,却是没有想到这个,而程日兴也是一脸惊讶地看向黛玉,他有些不可理解,为何眼前的少女,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才知晓此事的。 也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炙热,是以黛玉很快便发现,对方的眼神。 她先是有些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发现对方的注意力,都在自己手中的纸上,这才想到程日兴的想法。 轻声地回答着对方:“这个也是我和迎春姐姐,从一些案卷之中分析出来的。另外对于那阿芙膏的了解,则是公主娘娘之前,曾经接到过妹妹的一封家书,其上便写了那y国人在海外所行。” 黛玉没说的是,这件事实际上是康眠雪当做负面教材,告知自己的。原来那其中却有着不少的人,被这鸦片直接腐蚀心志,最后竟沦落成为乞丐,甚至有极多的人死在这上。 也因为如此当康沉雪的家书到来之后,康眠雪才在一次闲谈之中,将此事说给了几人倾听。 也是因此黛玉才会,对于鸦片有着些许了解。 “崔太医,这人此时还可以继续询问吗?”司徒源暂时将这件事情压下,并未在此事之上纠结,反而问崔太医是否适合继续的审讯。 崔太医低头瞧了眼,挂在墙上的甄若霖,略一沉思,打开银针包,取出四五根长约寸的银针,再其得的脑后,眉心,以及户口等处加了个树根。 很快,那甄若霖睁开眼睛,却是已经恢复了神智,只是他此时却有些狼狈。 崔太医看着对方此时的模样,仔细的打量一番,这才将那些银针一一拔下。 这才向司徒源禀告:“国公爷,此时可以继续审讯,已经没事了。” 黛玉却是对崔太医的手法极为好奇,他瞧着对方动作极为麻利的在对方身上施针,眼中有着异彩闪过。 不过此时她的注意力,却还在了案件之上,是以她转过头看向甄若霖,轻声询问道:“甄大人,您既然已经苏醒,便请回答小女子几个问题,还是莫要让小女子为难了。” 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的男配,此时已经逐渐恢复了意识,他有些惊讶的看着黛玉,似乎不理解自己如今已是这般情况,为何对方还要咄咄相逼。 “你却是问吧。”然而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也许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此事,甄若霖此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此时的他心中已经明白,自己注定要栽在这件事上,如今也算是咎由自取,只希望自己能够少受些苦楚便好。 黛玉见其此时合作,却是难得的有些欣慰,她点了点头,口中称赞说道:“不愧是甄大人,这份审时度势,小女子极为敬佩,还请您只需回答几个问题便好。 第一个便是,那幕后之人甄大人可对其有何了解,哪里能够找到对方。” 听到这个问题,甄若霖用复杂的眼神看向黛玉,对其却是啧啧称奇。 “林如海却是有个好女儿啊,且不说你小小年纪便这般机智,便是你这口齿也是非常人所及,我不得不说却是甄家之男儿加在一起,也未必如你一个。 可是小姑娘,我却不明白,你明明可以在家琴棋书画,每日里绣花为要,为何却要来趟这一趟浑水? 你难道不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吗?你又为何要成为众矢之的呢?”甄若霖的眼神有着些许迷茫,更多的则是对于黛玉的惋惜与劝解。 很奇怪,若是旁人指出自己如此多的往事之后,以甄若霖的性格可能会,对其恨之入骨。 然而偏偏他看到,眼前这娇小的少女,却没有什么痛恨之意,只觉得对方如同天上皑皑白雪,却是轻灵异常,只觉得让他自行惭愧。是以不自觉地,便想将自己的想法与其诉说。 黛玉听到这话,看向甄若霖的眼神中,略微荡起一丝涟漪。她却是没有想到,在自己如此不客气的情况下,对方最后竟会说出这些,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会同意其的观点。 因为她很直接的反驳道:“虽说如此说话有些妄言,但是黛玉却并不比男儿差,也不认为自己就应该囚于闺阁之中,花木兰、梁红玉,古今皆为女中豪杰,此事早已有定论,女儿家又比之男儿差了几毫? 我却是奉劝,甄大人早日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想来甄大人可能还在指望着宫中的之事,我虽不才,然则却颇受娘娘宠爱。 今日却也,算得上是多嘴还请甄夫人思,莫要替甄贵妃娘娘着火,如今贵妃娘娘已经重病在宫中静养许久。” 黛玉的话,口中软硬皆有,听得司徒源微微勾起唇角,却是对自己的这个侄女越发的满意起来。 而听闻此言的甄若霖,却是一时之间门瞪大双眼,竟是不知自己的妹妹,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一时之间门他已经不知所措。 第161章 俱生 身患重病, 什么叫做身患重病?他妹妹一向身体健康,哪里有什么重病可患?分明便是因甄家之事,恐怕妹妹已经被陛下见弃, 是以囚禁宫中。 想到这里,甄若霖突然瞪大双眼,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黛玉口中喊道:“那三皇子呢?三皇子现在在干嘛?我却是问你小丫头告诉我。” 黛玉一时未料到,此人竟会如此的反应剧烈, 是已被他有些狰狞的面容惊吓到, 面上却并未有太大的变化,然则到底是心中心跳剧烈。 只是看着面前状若疯癫的甄若霖,她心知此人的心智,如今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若是想要其将一切和盘托出,定要在此时乘胜追击,万不可让对方有反悔之心。 是以黛玉偏偏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调,告诉甄若霖:“原来您是在说这个,也是刚才我却是,一时少说了一句。 因为思母急切,三皇子在殿上顶撞陛下, 是以被震怒的陛下送回三皇子府静养,却是未曾诏曰,不可出门。” 黛玉的话声音并不大,然而却如同惊雷炸在甄若霖的耳边, 他仿佛瞬间被定住一般。 好半天, 眼珠才微微颤动,他几乎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自己的妹妹突然病重,好外甥未来的皇位角逐者, 三皇子骤然被圈禁三皇子府,这一连串的打击,几乎让甄若霖满心绝望。 对于一直将三皇子与甄贵妃,当做自己最后靠山的甄若霖来说,便是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甄贵妃被囚,三皇子被圈禁着,几乎已经预示到甄家败亡的前兆,即便是他再想要安慰自己却也没有办法。 “不可能,陛下绝对不可能。三皇子怎么可能会被圈禁,他才是未来的帝王,这怎么可能呢?小丫头你在骗我。”甄若霖状若癫狂地摇晃起来,一副要与黛玉好好分辨的模样。 然而他的这份疯狂,却并未持续太久,黛玉眼神平和而安静地看着甄若霖,与其的癫狂狼狈,形成鲜明的对比。 未过多久,甄若霖看着平静如初的黛玉,却是仿佛被打败了一半,瞬间萎靡起来。 原本高傲的头颅也低垂下来,眼神之中的光芒如同冬夜的微烛,缓缓地熄灭不见。 黛玉此时眼神微眯,心中知晓,已然到了决战时刻。 她轻轻地将手中的纸稿送到甄若霖面前,轻声地说道:“甄大人,想来你会想要看看这上面的内容,还望您有所取舍,万不可致使甄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黛玉的话,让甄若霖抬起头,他此时哪里还有什么高官显贵的傲气,只剩下如同趴伏在水沟边的赖皮狗一般的狼狈。 他的嗓音此时已经充满沙哑,甚至连鬓边的白发都似乎肉眼可见的增添不少。 “ 小姑娘,我承认你的确很厉害,可是你要知道我们甄家乃是百年望族。 自□□之时,便跟随至今,经历了多少风雨。即便我很欣赏你,却是不可能相信你能让,甄家出现问题的。” 甄若霖此时自己的声音,已经几乎听不出来,然而他仍旧是带着几分倔强,可惜的是那倔强下面的忐忑与崩溃,让黛玉瞧得一清二楚。 心知对方此时不过是嘴硬,黛玉也并未与其多做纠缠,反而将自己之前的想法,更加确定起来。 “若我是大人,便看一下我手中的东西,毕竟虽说大人这里,肯定是有日后的决断。但是想来甄家,还有其他子嗣,大人却是不为他们,考虑一二吗?” 黛玉眼神温和,却润物无声的开始左右甄若霖的思想。随着她的话,他却是想到自己那独生的爱子宝玉。 虽说其性格顽劣,然则却是自己仅有的一根独苗。自己死不足惜,甚至甄家被灭也不为过,然而只有宝玉那孩子。 此时年方不过十三,尚且懵懵懂懂,若是失了他的帮扶,却不知那孩子日后,会落入怎样的境地。 一时之间,甄若霖慈父心中难掩情绪,却是在心中一片纠结。 好半天,他终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黛玉,似乎在跟小姑娘确认着什么。 然而,从此时的黛玉脸上,却是什么都瞧不出来的,甄若霖终于长叹一声,一点泪水划过眼角,沙哑地说道:“林姑娘,你赢了。给我看看吧。” 黛玉面容之上,闪过一丝喜色,但是她马上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将手中的手稿向前递了一下,让其能够看得仔细。 甄若霖低头看向那手稿,只看了第一眼,面容之上便凝固了。他按耐住自己的心情,将其从头到尾看完,忍不住用带着惊悚的眼神看向黛玉。 “你却是怎么知道的?”甄若霖几乎,完全无法想象,对方究竟是如何,或者用什么方式将此事了解,这简直太过不可思议了。 黛玉轻笑了一声,轻轻摇头回答甄若霖道:“此事等一下小女子会给大人解释,只是还请大人告知事情的真相。” 甄若霖见此情景,心中知晓,自己终究是已经走到了尽头。他长叹一声,眼眸不自觉地看向窗外,那里已经是一片夕阳,橘色的光芒映在窗纱,让人莫名的有几分忧愁。 “小姑娘,你是否相信这世间有缘分之说,或者说有宿命之说。 我本来也是想要做一个好官的,也想要做一个好儿子。我承认,我这人心胸狭窄,是以我对程日兴百般嫉妒,可是我从未想过要害他,对于他我也是有着一份兄弟之情的。 然而人到底是躲不过宿命,躲不过的,没有办法能够躲开,当命运压来的时候,你只能接受。”甄若霖苦笑着说道,他此时眼眸只盯着窗外,仿佛是要从外面汲取自己一些力量。 黛玉听到对方的话,看向甄若霖,那仿若失去希望的面容。小丫头略一沉吟,口中却是反驳道:“甄大人,可能在甄大人眼中,黛玉不过是个弱质少女,与您相差甚远。 更是自不量力在您面前搬砖弄斧,然而黛玉却觉得,这命运之说并非不可变化。 所谓命在天定、运在人为,谁又能说得清呢?若大人之前一直一心为公,纵然是所做之事,也未必会被人所诟病,反而是大人您心绪烦乱自甘沉沦,此事却与命运之言毫无半点关系。” 黛玉的话尚且幼稚,但是其中的道理,却是让人不得不赞叹,其之心智之成熟。 的确,若甄若霖能够公正一心,抵御住那些外来的诱惑,他又如何会变得到今日这步。 “况且,甄大人不杀程日兴,恐怕却并非是因为,你有兄弟手足之情,而是在你的认知中,程先生不能够死吧。”黛玉这句话又是扔下了一颗惊雷,连一旁神色有些恍惚的程日兴,都瞬间将注意力凝聚在黛玉身上。 而甄若霖更是仿佛,一瞬间被定格一般,转头看向对方一脸不可思议。 此时冯紫英实在是憋不住,他好奇地催促道:“林姑娘,您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却是是太想知道了。” 他刚刚说完,便被司徒源的一道眼神,定在当场瞬间化为冰块。 柳湘莲敲了敲对方那惨兮兮的模样,压根一分同情罕有,若论自己找罪受,冯紫英却是当世第一。 黛玉清笑一声,这才缓缓解释:“当日那所谓的灾星福星之言,我曾经也听过,像是乃是出自于,佛家经典俱生神之言。” 俱生神,三个字却是瞬间将甄若霖的侥幸击飞,知道自己已经再无可隐瞒之事,他轻叹一声点了点头,再也不说些左右之言。 “小丫头,你的确很厉害,可以说非同凡响,林如海得你为女,可算得上三生有幸。”甄若霖苦笑的叹息,心中对于黛玉的好感却是越发的强。 一旁被冻着的冯紫英,忍不住用眼睛哀求,看着黛玉想要对方,快点将谜题解开。 程日兴此时却是一脸若有所思,他本来就不是个笨的,可以算得上是天资一流。 从二人的话,哪里不知道自己又是被骗,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事到如今他却不得不承认,对于亲情他一直是极为渴求。 然而这份期待,却是一次次地被消磨殆尽,短短时日之中,却是屡生波澜。 直到如今,再看着甄若霖,眼神之中却是渐渐地冰雪消融,最后直归寂静,无悲无喜。 司徒源自然看到了冯紫英的表情,忍不住又觉得额角有些抽痛,只是到底不想再看他那副蠢样,这才慢慢解释说道:“俱生神乃是佛教之中,专门秉示福祸善恶之神。 通常为一男一女,俱为双生,然则却偶尔也有双生女相,或为双生男相,却是专门记录世间之上善恶之职。 实际上,俱生神本身,却并无灾星福星之言,恐怕你们却是被骗了。” 司徒源轻描淡写的,将关于俱生神的由来一一诉说,最后才说出被骗了三字。这三个字,他说的最轻,但是却让在场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甄若霖看向一身锦袍玉冠的司徒源,他的眼神之中如今带着几分释然。 “不错,我们都被骗了,被骗了,什么福星什么灾星,不过都是世人之妄言。 是福是祸,哪里又是他人言之凿凿,可怜我却是半生糊涂,这才一朝醒悟,可惜却是晚矣悔矣。” “当年之事,我的确并不清楚,具体的缘由。 第一次见到那人,乃是与母亲上香之时,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雍容高贵的母亲,对于一个人露出那种下位者的卑微。她对那人的那种恭敬,却是怎样也无法掩盖的。”甄若霖沉默一下,这才将他所知的事情缓缓说出。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往事,彼时正是九龙夺嫡的末期,也是最为血腥的那一刻。京城一片血海不说,即便是江南也难逃动荡。 甚至原本那些人的离开,也变得让人意味深长起来。就在那个所有人都癫狂的情况下,甄若霖第一次明白,皇权是怎样的存在。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矜持端庄的母亲,用一种极为热切的眼神看向对方。 那眼神之中,满是崇敬和敬畏,让他第一次好奇对方的身份到底是何人。 但是当时几人,却并未说了太多,那男人仿佛是无意中出现在大殿之上。 他与母亲不过略微交谈,略微寒暄了一二,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见到了世交的贵妇一般,然而也是那寥寥数语,直接将众人的命运完全改变。 “那个男人,你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吗?”黛玉显得有些急迫,她心知自己可能已经摸到了,当年往事的门槛。 甄若霖盯着窗外,似乎并未听到黛玉的询问。过了良久,他才轻声地说道:“我曾经听母亲说过,母亲叫他弘少爷。” “弘?”黛玉促进眉头,他却是有些迷茫。 下意识地便向身后望去,然而此时她的身后只有司徒源一人,眼眸之中闪过一瞬间的失望。黛玉又强自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到甄若霖这里,听其继续说着当年的事情。 甄若霖本来以为,与此人的见面,不过是一次偶然而已。对方似乎以后,并不会再出现,是以他并没有对其有太多的关注。 虽说感叹一声,其却是容貌非凡,便将之抛去脑后,但是从见到那人开始,自己的母亲却发生了,越来越多的变化。 甚至那些动作大到,开始让甄若霖觉得害怕,要知道在那之前,甄家一直是保持着中立状态。 根本不参与到任何的党争之中,更不要说九龙夺嫡,这种危险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如此,甄家在江南受到的冲击最小。 然而自从那一天开始,母亲所作所为,便开始变得急进,母亲开始频繁的出入跟家女眷的聚会,每一次他的询问都被对方遮挡过去。 当时的甄若霖,已经是甄家的族长,即使是尚且青涩,却也是对于一切,有着一定的掌控力。随着母亲的动作,他也渐渐察觉,甄家却是陷入了危机之中,他也曾经劝过对方,然而当时的甄老夫人完全置之不理,到后来甚至开始动用一些,甄家原本打算埋藏百年的资源。 那个时候甄若霖刚刚接手甄家,大部分的主导权,仍旧在作为未亡人的母亲手中。 他曾经也问过其数次,为何会这样对其?甚至不惜将甄家拉入漩涡之中,并且为此深深地反对过。 然而他的反对毫无作用,母亲仿佛入了魔一般,一意孤行。 再后来,便出现了那些扬州瘦马,最开始他还搞不明白那些人的作用。后来见到母亲除了采买女孩子,更是疯了一般,毫不客气的下了狠手,江南之地,在那两年中不知消失了多少如花的幼女。 那些女孩都被甄老夫人,一一安排到各处,由下面的奴才,来进行仔细的培养和□□。甚至会找到许多的名师,来训练他们。 不管是德容言功这些方面,其他诸如琴棋书画都会学习,如同真正的大家闺秀一样,并且其带着洗脑的教育。 若使单纯的洗脑,当时的甄若霖也不会反对,毕竟这些对于大家族来说,虽说有些残忍,然则却也司空见惯。 而最可怕的一件事情,却是甄夫人,从来没有让这些幼女忠诚于甄家。 没有错,这些甄家花了大力气,收集而来的女孩子们,却根本不是为了甄家而活,单纯的效忠于那位红公子。 讲述到此处,甄若霖却是轻笑一声,他看向了站在一旁沉思的程日兴说道:“开始的时候,是先有哪些女孩子的,那时你还在进学,我承认当时我是嫉妒你的,是以本来是想雪藏你的。 将你送去做师爷这个想法,是母亲提出来的。当时她的说法是,毕竟是自家的孩子,放心。 我那时却是完全不理解,母亲到底为何,会如此大费周折的做这些事情,如今想来才算是真正的明白。 那些女孩子们从来不从忠于甄家,他们就不会替甄家惹祸,而他们的孩子日后便是最好的武器。 你知道吗?如今那一批当中的孩子,已然有了不少已是经过了府试会试,秀才公举人老爷不胜枚举。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些,却是不得不承认,若论隐忍布局,却是无人能够记得上他的。” 甄若霖的诉说,将众人眼前的迷雾缓缓拨开,他们终于能够了解。为何不管是行宫也好,还是江南也罢,竟然会出现那么多悍不畏死的存在。 原来早在二十几年前,这些人便被慢慢的培养。甚至培养出一波之后,再用其培养自己的子嗣,这样洗白自身之后,在明面之上他们却是再无关系。 然而内在的联系,却是不会断绝的,这一番操作却是实在隐晦无比,甚至根本无法被人所察觉。 如今看来,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承认,对方却是可算是运筹千里。 随着甄若霖的讲述,众人也知晓了其中所有的经过,只是对于那位背后之人,甄若霖自己也并不十分了解。 至于他后来,对自己的母亲下药,控制的原因,却也是十分简单。 “母亲自宝玉出生之后,便对其十分宠爱,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将其爱如珍宝。 也是因为如此,母亲对于弘公子之事,心生退意。想要让宝玉,能够有一个正常的未来,而不会如同我与母亲一般,被卷入这风云之中。 然而可惜的是,母亲的动作却是有些太大,未过这半年便被弘公子发现。 我当初却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便是用药物控制着母亲,让其做些为难之事,要么便是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去死。” 甄若霖苦笑一声,眼神却是有些涣散,他虽说极度自私,然而对于自己的亲生母亲,到底还是有一份慕孺存在,是以又怎么能看着对方轻易赴死。 黛玉点了点头看着对方说道:“是以你才会用同样的方法,控制着甄老夫人,让其为你做事。 然而你为何没有想到,这药物乃是剧毒,会使得甄老夫人的神思恍惚,最后撒手人寰?”黛玉仍旧觉得,这其中之事恐怕有未尽之言,是以她又提出自己的疑问。 甄若霖此时极为配合,他自知自己难逃一死,如今却是一副坦荡模样:“我知道,可是人总是有一种侥幸的心理,若是母亲能够活到寿终正寝,未必会出现什么异样,我变赌赢了。” 这句话他说的极为简洁,在场的众人也忍不住,为他唏嘘一声。只能说这一切都是造化弄人,若非是一念之生,便不会出了一念之恶。 因他们二人的一时妄念,却是如滔滔江水一般,直至将其二人淹没。 黛玉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司徒源,询问对方是否还有要问询的,司徒源摇摇头如今已经天黑,明日再对其继续便好。 看着甄若霖痛快的签字画押,黛玉也觉得心神激荡,这次自己却是因其之事,好好历练了一番。 她仔细地整理衣裙,端正衣袂,这才对其轻施一礼,口中说道:“多谢甄大人,能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女子,却是万分感激。” 黛玉的话,让甄若霖一愣,他看一下对方。眼神中滑过一丝感伤,他心中知晓,自此甄家定然是无法再保存了。 “林姑娘,我却是想问一个问题,如果我全部认罪,能否保得下我妹妹甄贵妃和三皇子? 我在江南所做之事,他们并不知晓,甚至也从未给予我什么帮助,都是甄若霖自己的问题。我却是想要问,能否将此事,免除他们的责任。” 甄若霖没有问司徒源,因为他知晓,若是问了司徒源,对方也不会给他任何的余地,甚至可能会直接一句话,将他打入深渊。 而黛玉到底是个女子,也许会对他有着一线之怜悯,哪怕只有一分,也可以为自己的妹妹和外甥求一份生路。 黛玉看向对方轻声地说的:“大人不是已经知晓了吗?” 这个回答,甄若霖并不惊讶,他听到此言愣怔片刻,才仿佛虚脱了一般,面容之上满是疲惫,苦笑一声,低头不语。 的确他早已经知道,在此事发生之时,他便预料到今日之祸,一切早已经注定,却不会为人所改变。 甄若霖长长叹息道:“话虽如此,然而我终究是还有一份奢望,却是希望我那妹妹与外甥能够一切平安。” 程日兴沉默一下,看向甄若霖眼神之中,细微之间,似有水光萦绕。 只是二人都不知晓,此时的甄贵妃,已然气息奄奄病入膏肓。 第162章 恩典 日以西斜,余晖照晚,巍峨耸立的宫墙屹立在紫禁城之外,好似一道天亘将皇宫和外界隔离开。 原本喧闹的宫室,因为主人的衰败而开始落寞,来往的宫女们一个个都面色沉寂,眉宇间门似乎缭绕着愁绪。 嬷嬷手中端着一盏汤药,快步地向寝殿走去,几名机敏的宫女赶紧将层层纱帘撩开。 “娘娘醒了么?”嬷嬷将药放在紫檀木桌上,她的形容间门难掩疲惫。 此时能在寝殿内的,都是甄贵妃的贴身之人,是以听到嬷嬷的询问,具是摇头。 有那眼眶子浅的,此时听了这话,转身便擦拭着眼角,嬷嬷张嘴想要喝止,倒是跟着眼眶一红,没在说话。 也不知道怎么的,自从前些日子,贵妃知晓三皇子被申饬之后,便日渐憔悴,开始是难得进食,到现在已经是昏睡时间门越发的长了。 一天竟然能睡上十个时辰,已经有人传恐怕贵妃娘娘,如今已经是空挨着日子了。 嬷嬷虽说是打了骂了,只是有些事情,却到底是无法将人的嘴全部赌上,此时的她也没有心思,再专注于责罚那些多嘴的宫人。 每日里只守着甄贵妃,替其亲手熬药,不敢假他人之手,生怕会有人会沉寂下手。 嬷嬷如今只希望,能够有些成效,然而似乎是真的如同,传言中的天不假年一样。甄贵妃的身体日益削弱,即便是服用再多的药物,也根本没有任何的缓和迹象。 她想到这里,已然是双眼通红,却不敢在这群宫女面前掉泪,毕竟若是自己也倒了。那么便无人在能够,掌管着宫中,到时贵妃娘娘还不知什么样子。 心中想着,嬷嬷却是用力地眨着眼睛,将那一弯泪水全部憋了回去,正想着要不要将娘娘叫醒吃药,便听得门外传宣。 “陛下到。”这声音却是门口小太监的喊声,听到这声音嬷嬷一颤,轻轻推着甄贵妃,想要将其叫醒。 好在甄贵妃虽然此时已然,有了几分浑浑噩噩,然而对外界仍旧尚存有一些知觉,此时被一阵摇晃,她虽迷迷蒙蒙倒也是睁开了双眼。 然而这连日的病痛到底是让他模样大变,不止面容蜡黄,脸色却是极为难看,眉宇之间门都是带着死相的衰败。 她似乎有些神情恍惚,好半天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听明白默默所说的皇上来了。 当下,便想挣扎着起来,然而还未等嬷嬷将其扶起,便听见门帘山响,正是雍和帝走了进来。 雍和帝一进到寝殿之中,便看到卧在床榻之上的甄贵妃,他猛然心中一沉,却是未曾想到对方此时竟会如此的憔悴。 原本的雪肤、杏眼、桃腮具是不见,只剩下满袖的形容枯燥。 曾经那一双充满意气风发的明眸,也如同鱼目一般浑浊不清。 看着突然苍老了不知多少的甄贵妃,雍和帝只觉着心中一痛。他虽从未爱过对方,然而两人到底是相伴多年,便是木头人也有着一分心思在,此时看向对方的眼神,忍不住便带上一抹哀伤。 他轻叹一声,走到甄贵妃床边坐下的,轻轻地握住对方的手,感觉到那已经腕骨已然细得,仿佛十来岁的孩童。 他心中更是有些凄哀,语调之中,难得地参加了不少小心翼翼:“柔儿,你还好吗?” 甄贵妃此时才仿佛是,真正苏醒过来一半,她眼神之中满是留恋。 瞧着一身康健,显得比自己尚且年轻数岁,看着不过三旬的雍和帝,想起两人曾经的过往,心中满是一丝感伤。 “陛下臣妾此时却是容颜损毁,本不该面见地下污染目。”甄贵妃语调中满是自我的厌恶。 这是她真实的想法,她并不愿意对方,看到自己如此这般狼狈的情景。 那让她有一种自己容颜老去,仿佛被一切驱逐的模样。 雍和帝此时也不好受,他听到对方的话,轻轻地摇头。 甄贵妃看向雍和帝,显然一人见到了对方的表情,她轻笑一声,却是仿佛觉得此时二人之间门竟再无隔阂。 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握住了雍和帝,紧紧握着他的手,眼神之中带着深深的遗憾和不舍:“陛下,可能臣妾不能再,陪伴陛下身边了。” 甄贵妃心中清楚,她此时已经到了,灯尽油枯之时。 此时的她除了对于生命的不舍,还有对眼前这个,自己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虽说此时自己早已经清楚真假,必定要遭此大劫,然而甄贵妃还是希望,能够为甄家求得一线生机。 是以当真正地看到雍和帝前来之后,甄贵妃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直接扎在雍和帝的心中。 自古英雄白发,美人迟暮,俱是人间门惨事,却是最难接受。 雍和帝沉默一下,他们已经太过了解,此时对方的话甚至都不必说出,他便已经知晓。 可惜的是两个人都知道,这个想法注定是,不可能实现的。 甄贵妃看见雍和帝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知晓自己到底是没了盼头一时竟觉得心灰意懒。 雍和帝瞧见对方这副模样,心知是在此事之上拒绝了他,让对方有一些难过,然而国家大事却并非儿戏。 雍和帝只能轻轻说道:“不要胡说八道,你还年轻,此时不过是你忧思太过,才会如此。 你却是放心,如今你应该已经明白,只要等此事一过,朕便立刻将你和老三都放出来,你应该心里清楚,我为何在此时讲你和老三困起来。” 甄贵妃看着雍和帝,虽然雍和帝并不爱她,但是这并不代表彼此不互相了解。 而甄贵妃对于自己,这个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满是信心,因为她知晓,对方会将此言说出来,便一定会做到。 他一直便是个好皇帝、好父亲,却唯独不是个好丈夫。 雍和帝在甄贵妃那通透的眼神下,莫名的有些觉得拘谨。他低头轻轻的叹息,眼前浮现的却是二人初见面的那份光景。 见到雍和帝的样子,甄贵妃便知晓,自己乃是触动了对方的心神。她忍不住柔和了眉眼,轻声说道:“陛下,陛下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呢,看似冷漠古板,然则却最是温柔,内心如火。 臣妾心中知晓,陛下将臣妾和皇儿暂时圈禁,那是为了保护我们,对于陛下的一片皇恩,臣妾心中感激。只不过如今,朝堂纷乱有些事情,并非是陛下想要掩盖,就能掩盖得住的。 臣妾入宫三十年,却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极限,对于天家未曾有丝毫亏欠,对于臣妾的爱子更是未曾亏欠,如今算来却是真正的了无牵挂。 如今臣妾只牵挂两件事,一却是皇儿,那孩子却是天性单纯,有些暴躁却并非适合皇储之位,臣妾只求陛下一件事情,便是留下皇儿的一条性命。” 甄贵妃此时气短,说到此处便忍不住咳嗽出来。雍和帝见状,赶紧轻轻地替她拍打着后心,然而不过数下,便看到有一滴滴血滴,从甄贵妃的手中滴落下来。 那鲜红的血液,一瞬间门刺痛了雍和帝的双眼,他忍不住大喊说道:“太医还不快点宣太医。” 甄贵妃看着对方对自己如此关心,忍不住勾起唇角,他用带着些许留恋的眼神看着雍和帝的喧嚷。虽说在宫中之人若是付出真情,乃是最为愚蠢之辈,然而她却到底还是,不自觉地陷入其中。 也是因为如此,心中便重生了多少的欲念,如此却是五蕴加身,便又重生了多少妄念,却是让人一时唏嘘不已。 甄贵妃想要看着雍和帝笑,却只觉口中腥甜之气实在太大,有些厌恶的皱起眉头,想要说话却被那血腥味儿噎的不知如何张口。 好在雍和帝却是极为的厉害,他的注意力在甄贵妃身上,立刻便发现了对方的想法,这才赶紧命人将一杯水倒来,仔细地喂给对方。 甄贵妃先漱了口,然后又大口地喝下了接近一杯的清水。这才满足地叹息一声。然后让宫女上前,替自己将手中的血迹擦掉。 而刚刚整理好这一切,便听见太医快步的脚步声,她忍不住向门外望去。却看见何太医一路小跑好过来,面容之上已是通红一片,额头和脸颊如今都已经遍布汗水。 雍和帝直接免了对方的礼节,只是连声催促其,替甄贵妃诊脉。 太医自然不敢怠慢,他皱紧眉头,仔细地来回把脉,然而甄贵妃的病情却极为奇特。身体虽说衰败至极,然而却并没有找到究竟是何处的问题。 到最后却也未曾说出个一二,雍和帝冷哼一声,便觉得对方是在推诿,却是便要责罚。 反倒是甄贵妃赶紧将雍和帝劝阻,面容之上也满是平和,半点没有无法证明的焦躁,她的眼神极为柔和,语调中也能够知晓对方的真正想法。 瞧着何太医那几乎快要虚脱的模样,雍和帝知晓恐怕。贵妃身子确实有了大事。 一时之间门雍和帝心中,却更加愧疚起来,若非是他将其困在深宫,对方却未必会如此结果。 瞧着对方再一次剧烈的咳嗽,唇角露出蜿蜒的血痕,他下意识的便替甄贵妃,将唇角擦拭,却没有注意几滴粘稠的血迹,直接落在他的手心之中。 甄贵妃虽说有些惊讶,却并不会将雍和帝的动作有半分的误解。她心中知晓,对于自己,雍和帝从未有半分心动。以前是因为觉得都是这样,便不觉得难过,现在知道了,才觉得竟如此难以忍受。 两人之间门的气氛看似极好,然而彼此却是具是清醒异常,这样的美好不过是昙花一现。 “陛下,臣妾已经好久未曾出去看看外面的荷花池了,也不知道今年的荷花比之去年如何。”甄贵妃带着几分虚弱说道,她望向窗外难掩羡慕。 众花之中,她独爱荷花。非是因为荷花性格高洁,而是因为当日在潜邸之中,雍和帝曾对她说过:人比花娇荷花更衬你。 只因这一句话,甄贵妃便从未再喜欢过别的花。因为,那是他替她所选的。 如今提了出来,却是恰好触动了雍和帝的一番心思。即便雍和帝从未,将甄贵妃放在心上,然而数十年的相伴,也到底让他对其有几分怜悯。 如今看见露出死相地甄贵妃,难免心中却也是如同刀绞一般。 一时之间门竟有些后悔,不该将甄贵妃囚禁于此。然而此时,若不将其囚禁在这里,恐怕很快她和三皇子,就会成为他人攻陷的目标。 “爱妃,你定然会早早痊愈的,莫要瞎想才好,朕的万寿节还要你操持。”雍和帝将双眼紧紧闭合,他此时却是有些不忍心,看见眼前女子那么绝望。 甄贵妃看着雍和帝,却并不惊讶对方会对自己,说出这一番话。入宫数十年的她,早已经对于一切荣辱不惊,若非此次涉及到三皇子和甄家,她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一些事情。 如今只听雍和帝所说的这些话,她心中便已经了解,恐怕雍和帝已经决断。 甄家覆灭,乃是注定,然而她还是想要拼上一把,纵然救不出哥哥,也许能够救出母亲也好,还有她那侄儿宝玉,此时尚且未到舞象之年。 甄贵妃只得斟酌的说道:“陛下,哥哥在江南却是有错,然则臣妾却是求陛下,能够给甄家一个恩典。 还请陛下,可以将哥哥押解入京再行审问。哥哥那人的脾气,我却是极为清楚,他是个向来有些偏激的。 若是一时情绪激愤胡说起来,却未必不会将那些,与其无关的事情一一认下。” 雍和帝沉默良久,这才轻叹一声,口中说道:“爱妃的想法朕心中明白,朕只是下旨,查证有罪之人,若是并未参与,自然不会有任何事情。” 甄贵妃听完雍和帝的话,心中清楚对方已经,对自己和甄家网开一面,哥哥救不回来,但是也不会将甄家斩草除根。她此时得了雍和帝的承诺,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松快了很多,不知为何突然困的不行。 本来甄贵妃还想趁此机会多说一二,然而不知为何,也许是刚刚服用的药物生效,她此时却是看着雍和帝越来越模糊。:,,. 第163章 龙玉 甄贵妃一梦之中沉浮迭起, 当她再睁开双眸,却已经是午夜时分。 身边趴着的小宫女已经困得不行,坐在脚踏上缩成一团,睡得正香。一点都没有发现, 她已然醒来。 甄贵妃此时却是觉得, 自己身上像是好了一些。然而这突然的改变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任何的欢愉, 却让她反而更加警惕。 事情反常即为妖, 她紧紧的皱起眉头,眼眸之中忽然闪过一丝惊吓, 忍不住盯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她苦笑一声, 瞧这小宫女那青黑色的眼框,好半天才将自己的视线转回望着头顶,挂着的流苏盖。 可惜现在的自己却是不对时机,如若在陛下前来之时, 她正巧弥留,为甄家求情, 却是能够获得最好的结果, 可惜的是她并没有死成。 说觉得可惜吗?她的确觉得可惜,但是要说未曾感觉幸运,又是假话。 她原本也没有什么计划, 不过是一个即将跌入,悬崖之人最后的挣扎。 现如今只希望那包药真的有效,这样子一旦陛下发病, 她便有了理由救出陛下,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甄家和儿子的一线生机。 甄贵妃一时之间,满脑子都是些胡思乱想,正在这时便听到宫外喧闹, 却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她下意识的支撑起身子向外望去。 这番动作却是直接将小宫女吵醒,一睁眼发现甄贵妃坐起身子。 她吓得赶紧站起来,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仔细盯着甄贵妃上下打量,口中高兴的喊道:“贵妃娘娘醒了,娘娘终于醒了,奴婢们可担心死了,这太医的药果然有效,娘娘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小宫女此时面容之上喜笑颜开,看着对方这副喜气洋洋的模样,甄贵妃心中一暖,这小家伙倒是开心的紧,只是哪里曾想到,她却是从未想过要再次醒来。 而且她此时又想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想到今日雍和帝前来两个人之间的接触,她却是突然有了一个担心。 那便是雍和帝,此时是否是安全的,她极为担心自己身上的毒,会不会对雍和帝生效。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下意识的抓紧锦缎被面,保养得当的指尖已经捏得泛白,心中却是如同千刀万剐一般。 此时她却是满心后怕,甄贵妃此时冷静下来只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可是此时的她却没有后路可言,为了自己的爱子,她只能去拼了,只求有一线生机。 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自己床边的暗阁,那里有着自己的最后的希望。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小宫女已经将太医又请了过来,甄贵妃木然地将手伸在对方面前,任由带上手帕之后由太医诊脉。 太医和甄贵妃都不想说话。偏倒是那小宫女,似乎是因为见到甄贵妃苏醒,太过兴奋,竟是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娘娘你却不知道,刚刚我出去围了好大一群人,说是有个宫女,不知道为什么,在外面上吊了。”小丫鬟一脸惊诧的说道,甄贵妃听到这里手指轻微一颤。 宫中虽说偶尔死个个把人不算些什么,然而此时却是有些不对,甄贵妃暂时将自己心中的疑云压下,真心的听着太医的诊断。 何太医此时已然是心中翻江倒海,只是他却不敢露出半分,实际上他此时已经将甄贵妃的病,当做宫中争斗的后果。 毕竟甄贵妃却是脉搏平稳,毫无半点恶症之脉,可是她却日渐消瘦,饮食不长,且沉睡不醒,竟是让他觉得对方似乎是中了某种毒药。 然而身为太医的他已经在太医院沉浮数十年,又怎么会有多余之言呢?明哲保身,才是太医院的第一准则。 尤其是,他并非是甄贵妃日常所倚重之人,反而是这次临时被调派来的。 对于甄家此时的情景,他虽不了解,然而对甄贵妃与三皇子困在宫廷之中,却是心知肚明。此时已经可见陛下实际上,对于其二人并不像传言之中的那般厌恶,反而应该是保护才对。 可是,偏偏甄贵妃之前哀求陛下,让三皇子来见自己,对方竟然没有同意,如此的混乱之下,何太医又哪敢胡乱说明。 而甄贵妃如今,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她所在意的乃是甄家和三皇子,是以虽然明显看出何太医有意和稀泥,她却也不曾言明。 她现在只希望,能够保得甄家一线生机,哪怕自己的哥哥会有问题,那么至少也要保住母亲和侄儿。 只要甄家存在,只要宫中三皇子仍在,相信日后定然有扶摇九天的时候。 是以对于太医此时的谨慎,她并不在意,甚至甄贵妃对于何太医还有几分愧疚。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若是她真的有了些什么症状,对方却是得不了好。 是已甄贵妃却不愿再与其多说些什么,她瞧了一眼,身边一直满眼担忧的嬷嬷,口中说道:“这位何太医,却是辛苦了。嬷嬷,你替我好好谢谢对方用上等封。” 嬷嬷瞧着,此时仍旧气息微弱的甄贵妃,见其不肯让何太医为难,心中哪里不明白。 她笑着点点头,却并未说一句,转身便表现的到后面去取上等封。实际上却是一转过隔断,便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口鼻呜咽出声。 如今这时候,正是万籁寂静,夜已深沉,哭声又哪里掩盖得住。 甄贵妃靠在床边,听着嬷嬷的哭声,眼角也是一滴泪水滑落。 只是她到底是个刚强之刃,自然不肯让自己在外人面前落下半分,是以这一滴泪落已然是她的全部。 好半晌,对方这才眼眶通红的走了出来,手中却是拿着一只不算太大的荷包。 这荷包之中所放之物,甄贵妃却是心中有数,那里边是二百两银票,加上两颗大珍珠是以,不管是赏谁都是有着足够的体面。 何太医伸手接过,只摸了一下便心中惊讶,也不敢再说话,赶紧抱拳行礼。他将那上等封放在药箱之中,转头看向甄贵妃,一时之间竟也有些恻隐之心。 “贵妃娘娘,多半是郁结于心,还请贵妃娘娘放宽心,要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太医说完,便知自己已然言多,当下不再说些什么,直接离去。 此话不大不小,自然被屋中的众人听到,嬷嬷听闻此言却是紧抿下唇,再不肯让自己有半点声息。而甄贵妃听到这话,轻叹一声,也不多言,只是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如若一觉醒来,能够得到好消息便太好了。睡眼迷蒙中,甄贵妃有些期待的想着。 而走出宫殿的何太医,还未向前走出多远,便被小太监礼貌地请到了养心殿。 雍和帝坐在书案之后,养心殿此时却是灯火通明,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何太医言语之中带着些许审视。 “贵妃身体如何,你却是与我说实话。”雍和帝此时面容肃穆,看着对方的眼神,显然是极为恼火。 将甄贵妃软禁这件事,最开始的理由,便如同雍和帝所说的,乃是为了保护其与三皇子。 毕竟那些甄家的老人,未必不会使用三皇子,与甄贵妃作为筹码。是以雍和帝,便打算在一开始之时便将其二人,直接剥离出此事。 但是他就没有想到,甄贵妃明明无事,却在他下旨之后,短短十来日便开始病体沉重。 更是到现在,已然显出几分弥留之态,这简直太过不可思议。最开始的时候,雍和帝曾经想过,对方是否乃是因为自己的囚禁,使得其打算以生病来对抗自己。 然而他却马上推翻了这个想法,毕竟甄贵妃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却是极为了解自己的脾性,如果她真的如此行事,一旦被自己发现,却是绝对不会轻饶。 这种几乎注定,要惹怒自己的行为,对于甄贵妃和三皇子来讲,根本不是上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愚蠢至极。 如此一来,甄贵妃的病重,简直就好似一巴掌打在了雍和帝的脸上。明明是要保护对方,结果却让对方再无之无觉之中,中了别人的招数,这简直是挑战了雍和帝的下线。 此事让已经蛰伏许久的雍和帝,又露出了往日的峥嵘。经历过九龙夺嫡的胜利者,又怎么可能会如同猫咪一样。 他此时不过稍微放出少许威严,便让跪在地上的何太医,瘫软在地。 “陛下,微臣却是给贵妃娘娘把过脉,只是娘娘的脉息十分奇异,微臣却是不敢多言。”何太医此时早将那些,所谓的明哲保身之言抛在脑后,他敢对甄贵妃明哲保身,然而面对雍和帝,只觉得少说一句都是罪过。 雍和帝心中此时方才确定,甄贵妃的确是遭人算计,一时之间却是气恼之极。 他盯着何太医一字一句地说道:“说明白了。” 何太医听这个话 便一身哆嗦,也不敢再多说些废话,赶紧将甄贵妃的脉象,一一说明。 他的眼光自然是要比何太医强过百倍,何太医能够知晓,乃是中毒,雍和帝又如何能够不知道呢? 他脑中飞速的旋转,分析当时的情景,到底是何人对于甄贵妃下手,要想要如何所图确实何事。 要知道甄贵妃病体初现之时,正是他刚刚将三皇子关紧闭,露出抄检甄家的苗头之时。 若非他对甄贵妃了解甚多,几乎都要怀疑对方,是否是因三皇子之事,而自导自演了。 可惜的是想,他心中清楚,甄贵妃其人最为谨慎,自然是不可如此做,使得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那么便是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接触了甄贵妃,且使得对方中毒。 想到这里,雍和帝冷哼一声,看来是自己最近太过仁慈,使得这些人心思大了。 想到这儿,何太医的存在也没了什么意义,他直接挥手示意其退一下。 看见其的身影消失在殿中,这才盯着李无禄说道:“去给我查,甄贵妃在事情发生之前到底与谁有过接触,一定要仔细的查。” 说到这里,属于帝王的怒火,已经勃发而出。看着一连怒容的雍和帝,李无禄低头称是,他却是只是想要,将那背后做乱之人千刀万剐。 所谓君辱臣死,竟然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算计了陛下,李无禄一口钢牙几乎咬碎。 他躬身行礼离开,走出颠门之外,不过略走了七八步,便走进一间小小的茶室之中。 那茶是内里,摆设却是极为简单,与雕梁画栋的养心殿并不搭配,然而凡是知道此处的人,没有一个会小看这里。 这里就是独属于,帝王暗卫的总部,瞧见李无禄面色阴沉,在屋中正在办公的几人,却是对视一眼,心中一凛。 要知道这几年来,李无禄已经渐渐开始喜怒不形于色,是以极为难以见到对方,竟会有如此之态。 “都别忙别的了,先给咱家办这件事情,如果办不好,甭说杂家,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好。”李无禄语调非常平淡,然而话中的内容,却是让众人心中凛然,毕竟对方上一次说出这句话是许多年前了。 当下众人也不敢多言,只听李无禄吩咐。 “去查一下,在甄贵妃病重之前,可有人与贵妃娘娘有过接触,便是那些行踪有过重叠的,也都给我查出来,不能够少一个。”李无禄冷声吩咐他,却是多了个心眼,若是对方真的做得极为机敏,可能单查接触之人,未必能够找到,既然如此,那便直接查询与其有过,同方向接触交叉之人。 听见李无禄的这个吩咐,在场几人一呆,却是瞬间苦了脸。 然而他们却并不敢多言,暗卫与血滴子一样,都是皇家内里,是以命令却是第一位的,便是上官要求站着去死,也绝不能够坐着来。 是以众人听闻此言,也不多说,具是躬身行礼,口中称诺。 李无禄对众人,又仔细吩咐了一遍,甚至又提示对方将三皇子的行踪,顺便也一再查询,这才有离开。 他看了看外面高悬的月光,轻叹一声,却是希望着月光能快一点圆起来。 如此以来,想必公主娘娘启程的时间,便会更近一些了吧。说来也是奇怪,公主娘娘平素里性子直爽,却并非是那种讨人喜欢的类型,可是偏偏只要是她和国公爷在,便觉得心中安稳,只希望他们能够尽快回来。 如今宫中却是有些乌烟瘴气,总要那位主儿回来好好调理一番才好。 李无禄心中胡思乱想,脚下却是不停,他得赶紧回到雍和帝身边。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身边若没个个放心之人,李无禄根本不敢,离开雍和帝一步。 雍和帝此时正奋笔疾书,听见衣服产生的摩擦声,也没抬头继续写着批注。 好半天将奏折批改完毕,这才将笔放在笔架子上,轻轻的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 “吩咐下去了?”他抬起头看着李无禄的表情。 李无禄赶紧上前回禀说道:“自然是已经吩咐下去了,另外奴才却是多做了,命人将三皇子那边的行程也一并查了。” 雍和帝不知可否,点了点头,却是并不在意。正在此时便看见了,李无禄身边走近一个小太监,在其耳边窃窃私语。 李无禄先是一呆,然后却是露出一抹笑容,赶紧凑上前禀告雍和帝:“陛下却是公主娘娘和国公爷的家书到了,您现在看,还是等一会儿?” 雍和帝听了这话,瞪了李无禄一眼,伸手笑骂说道:“你这老货,越来越没有长进,哪一次不是先看的,偏你今日又说这些。” 两人俱是笑呵呵,雍和帝一看李无禄将信纸拆开,这才交给自己手中。 信上的内容,却是极为简单,前面是说明此时江南的情况。又说了自己想念雍和帝的心情,让雍和帝心中极为妥帖,对于二人的思念却是与日俱增。 “也不知道这俩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却是有些后悔,当日不该让他们着急下江南,如今也不知道雪儿的身体如何,唉,你说……”雍和帝一边看着书信,一边口中唠叨,而唠叨的对象自然是李无禄。 这是二人在康眠雪和司徒源,下江南后养成的习惯,因为有些秘密只他们知道,是以也只能与彼此诉说。好在是他们本来便相认识多年,这数十年来又是每日相伴,可算得上是了解彼此。 对于对方却都没有一些太大的隔阂,也不必隐瞒。 “想来却是应该快了,此时如若以公主娘娘的心思,估计甄家却是马上要抄家了。”李无禄轻声的说道,他此言却是语带试探,眼神似有还无的飘雍和帝的面容。 听了这话,雍和帝不言不语,仍旧是仔细的看着康眠雪得来信,反倒是过了一会儿,这才说道:“你这老货,如今却是越发的不老实,不用试探,你素来知道的江南甄家,已经成了附骨之蛆,却是不得不除。 而且说句真的,甄家此时在江南闹得也太过,更不要说竟然还敢做些下作之事,扬州瘦马,江南师爷,哼,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蠢还是当朕蠢。” 雍和帝口中说道,眼神之中已然满是冷肃,他本来便是极为记仇的性格,然而此时却被人当做傻子糊弄,自然更加的生气,想也不想便将这话说出。 李无禄自然连声附和,他眼中依然闪过微光,陛下却是没有在甄家之事上动摇,看来即便是陛下亦是心软,保全了甄贵妃与三皇子,恐怕甄家也是休想保全。 他正在思索,却是发现雍和帝的脸色开始变化。先是惊讶,后来是严肃,再后来便是铁青。 “可以呀,这么多年还没放弃吗?李无禄。.”雍和帝突然口中喊道,这一声却是吓了正在胡思乱想的李无禄一跳,他赶紧躬身行礼,口中称着。 紧接着便听到,雍和帝带着冰碴的话:“去给我调查原来晋王之子。还有把雪丫头上次送来的,那块儿青龙玉给我拿来。” 雍和帝盯着康眠雪的信件,却是紧紧皱起了眉头,那个晋王之子,他有些印象。然而到底是昙花一现,而他也并未对那个消失不见之人,有过些什么想法。 本以为不过是巧合而已,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不知何时潜入江南侵蚀,做了不少大事。 他看在后面,便又被甄家的所为气笑了,好在此时,雍和帝尚且不知晓甄若霖的招供,如若知晓恐怕定然,要上前窝心脚伺候了。 不过即便是康眠雪,将程日兴所给她的罪证,成交给雍和帝,也足以把对方气出个好歹来。 也是纸张有限,是以这才没有具体的上报,雍和帝只看着上面系数的十几条,只觉得血压上升。 他干脆将信件直接拍在龙案之上,打算等一会儿再看,此时免得自己被气到伤身。 这却是他从未有过的行径,然而此时尚在寻找青龙玉的李无禄,自然是并不知晓。 好在李无禄速度极,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从后面转了过来,手中托着一只小巧的锦盒。 那锦盒油漆彩绘,上面更是镶嵌着蜜蜡、红珊瑚,上面乃是一条五爪金龙,仔细瞧瞧金龙的眼珠却乃是,镶嵌着两颗东珠。 李无禄小心翼翼的,托着盒子送到雍和帝的书案之前。 雍和帝这才亲手打开盒子,露出里边的明黄锦缎。 盒子中放着一块儿晶莹宝光的玉佩,这玉佩看起来像是和田青玉的材质。玉质柔和、色泽清柔,非是那种极艳的惨绿,然而是如同春日之柳芽一般,带着一抹又黄的新绿。 上面的龙行动蜿蜒极为灵动,隐约间烛光闪耀,那龙眼之上,似也是随之眨动,竟如同活物一般。 虽说雍和帝自认在宫中,无人敢对他下手,然而为了让远在江南的雪儿能安心,还是少不得待上一二。 雍和帝一边感叹,雪儿却是比阿源更加贴心,他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将其拿起,然而此时却产生了突变。 第164章 变色 养心殿此时一片寂静,李无禄的心跳在耳边充斥,他此时仿佛是被定住一般,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雍和帝的手。 殿内此时已然沉重到无法呼吸,雍和帝的表情此时也是极为难看,他眉眼间的阴霾已经仿佛能滴出水来。手中的青龙玉,从原本的绿色变成了妖艳的红色,艳丽而刺眼。 青龙玉,传说其中隐藏着一抹龙魂,是以可以分辨天下之万毒。当其变色,便时接触到有毒之物之时。 “陛下!”李无禄高声的喊道,他的声音原本不像无根之人,嗓音中带着些许的低沉柔和,此时却竟然发出类似于女声的尖叫,可见他到底是多么的惊讶。 雍和帝摊开手掌,看着已经变色的青龙玉,眼皮微颔将眼眸半遮半掩。 好半晌,嘴角才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一辈子打雁,却被雁啄了眼。”雍和帝此时,已然完全没有刚刚的柔和,面容之上难得的显出了几分阴厉。 李无禄刚刚还在惊吓万分,然而此时看到对方的眼神,突然低下头,再不敢看雍和帝这番模样。 他只在一个时候,曾经见过这样子的主子,那边是当初知晓主子娘娘先去的那一晚。 “陛下,目前还是先要崔御医过来吧,奴才这就去叫崔御医。”李无禄虽说惊悚于雍和帝的神情,然而此时第一要务,却是还要先保障龙体无恙才好。 雍和帝用平淡无波的眼神,看了一眼满脸汗珠,忐忑不已的李无禄。 他自然清楚,眼前之人是完完全全忠于自己、依附于自己的,冷声说道:“暂且等等,一会儿再去叫崔御医。”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却是只有一件,那便是将那下毒之人找出来。 雍和帝将青龙玉放在桌上,推向李无禄:“拿着青龙玉去给我查,记着不要打草惊蛇。” 李无禄低头看了看,在离开雍和帝瞬间,变成原本颜色,晶莹青绿的青龙玉。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口中劝诫道:“主子,虽说此时查,那千刀万剐之途乃是正理,然而主子您的身体才是重要的,您可是大庆朝的天子。 便是您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小主子着想呀,小主子回来,可是就在眼前了。” 雍和帝一听了这话,眉宇间的阴冷稍微散去一些,他轻轻摇头,手指敲打着书案,口中少见的解释道:“你却不用担心,那丫头早在临走之前,便做下了多重准备。 却是并不避担忧,这毒会对我有何伤害,只是如若不找出背后之人,我终究是无法安心。” 这话并不是在哄骗李无禄,实际上在康眠雪离开京城之前,便已经预料到,可能会有人在趁着自己不在,对雍和帝下手,是以她早早的便让司徒源,送来了准备好的后手。 是以如今的的雍和帝,本不担心此事。 听了这话,李无禄如梦方醒,他拍自己在那好的口中嘲笑自己:“唉呀,却是如此,当时还是我接的东西,陛下,奴才如今却真是关心则乱。” 李无禄这才想起,之前司徒源离开之时,所送来的东西。他瞧了瞧锦盒,又想着与其一起送来的另外一件,便想询问雍和帝是否一起拿过来。 雍和帝自然不会反对,他点了点头,却是说道:“东西你等一下回来再拿就好,先拿这个去把毒源查到。” 心知无法更改雍和帝的决定,李无禄赶紧称是,小心的托起,放在书案上的青龙玉。 他开始仔细的检查殿中,然而诡异的是这青龙玉,不管放在何处都未曾有任何变化。 到最后只剩下雍和帝身上,李无禄瞧瞧玉佩,又看看坐在御座之上,运气的雍和帝显得有些踟蹰。 反倒是雍和帝,看见对方这副表情,心知这家伙是想要检查自己身上。 想了想便也随他去,也不愿再看他来回纠结,口中唤道: “过来吧,知道你想做什么,朕的身上可以查看。” 雍和帝并不是那种古怪之人。是以并不在于李无禄这有些无理的企图。 李无禄听到这话,高兴的不行,赶紧先笑着点头,又退到书桌之上,将青龙玉仔细放好,这才一个人跑去寝殿之中,将准备好的衣物拿了出来。 他先将青龙玉放在衣物之上,看其并未变色,这才满意地点头。 小心地伺候雍和帝,换下身上那套,换上此套无毒的衣服。 然而很快让二人觉得惊讶的事情,发生了,这玉佩再雍和帝换下的衣服之上,并未发生任何的变化。 他本来以为是自己身上的东西被人调换,如今看来那毒源竟然是自己。 这却是有些奇怪,雍和帝略一沉思。伸手直接拿起青龙玉,果然随着他与青龙玉的接触,上面的颜色便开始变化。不过眨眼之间,青色的颜色变成了如同血一般的鲜红。 雍和帝沉默一下,挑了挑眉,这毒性倒是足够烈的,竟然能够让青龙玉,变成这血一般的颜色。 康眠雪给雍和帝的这一块玉佩,实际上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名唤百草玉。 这东西乃是当年,神农带在身边的百草玉,只要接触毒物,便会发生反应,平时之时这是稳定的浅绿色。 而如若接触到了毒物,便会改变颜色,颜色越深毒性越强。 如今这青龙玉红的仿佛滴血,一眼便能了解,这其中的毒性到底有多强。 是以雍和帝见了这情况,简直都气笑了,何时自家的后园竟变成了筛子? 在自己家里,竟然有人给自己下毒,而且自己还中了招。这种事情简直真的,不知如何说起。 李无禄看着那红色的青龙玉眼眶都已经红了。他现在仿佛一头困兽一般,只觉得自己实在无能,陛下在自己的面前竟然被人暗算,而自己却盲无所知。 这个暗卫统领,他却是极为失职,李无禄第一次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废物。 然而此时的情景,却容不得他胡思乱想。如今是赶紧将毒解开才好。 “陛下,不管如何,先解毒为上,却是万不可拖延时间,已至龙体受损。”李无禄急声说道,他此时赶紧将带来的,另外一只锦盒打开,那里边放着一只通体有水晶雕刻的瓶子。 瓶子之上用蜡封好好的封着,透过透明的瓶身,能够看到其中放着七颗漂亮的药丸。 雍和帝低头看了看,放在瓶中的药丸,勾勾唇角并没有打算服用的想法。 李无禄的焦急,他心知肚明,是以看着一脸焦急,几乎六神无主的李无禄,他难得的带了几分训斥,却难掩深处的安慰:“你这是干什么?朕是天子,谁能还得了我?往日里的淡定都去哪儿了?” 如今却不是吃药的时候,而是要找出那个背后之人才好,此时的雍和帝,也很好奇对方到底是如何的神通广大,竟然能够在皇宫之中向皇帝下毒。 雍和帝只觉得,自己这一会儿有些热血上涌,要知晓已经多少年未曾有过如此的感觉。 自从九龙夺嫡之后,再没有些什么事情,让他有这种绝对的威胁感,这让他有些重回当年的感觉。 雍和帝的眼神开合之间,却是变换了模样,一双与司徒源一模一样的凤眼,此时满是深幽。如今雍和帝的这副模样,才是那个从九龙夺嫡的尸山,血海中一路行来的强者。 可惜的事,李无禄完全跟雍和帝不在一个思维上,听到陛下压根就不想使用解药,解开身上的奇毒。李无禄都快哭了,然而他却知道,雍和帝不是那种能听劝的。 只是他却还是想要再试验一下,毕竟此事真的非同小可。 “陛下要我说,您真的先将毒解了再说,奴才却是敢立军令状,定然要将那下毒之人揪出来。 揪不出来,奴才便献上项上人头,只是求陛下您一定要先吃药啊。”李无禄此时语调之中,已然带着些许哭腔,他实在不敢想象,雍和帝不肯吃药会发生什么事情。 毕竟这毒,他们却半点不曾了解,如若一旦有了急症,及便是这解药吃了下去可以解开,然而到底损害龙体。 雍和帝看着对方心下微微妥贴流露,李无禄从他十来岁开始便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来,自己身边之人来来去去。留下的,便也只剩下眼前这个老货了。 “行了,赶紧把你的眼泪擦擦,去传崔御医过来,就说朕打算让崔御医,去给贵妃娘娘诊治,要提前嘱咐一二。” 雍和帝也非是托大之人,他虽然此时并无感觉,解药就在面前,但是终究不会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是以还是先叫来御医给自己把脉确定毒源,这才考虑是解毒,还是以为此为饵,用来将那丧心病狂之人勾出来。 听了这话,李无禄擦擦眼睛,赶紧小退着退出大殿去寻崔太医。 李无禄的动作很快,不过一盏茶后,他便坐在车中,一脸焦急的撩帘看着窗外,计算着还要多久能够到崔御医的府邸。 这一会儿正是万籁俱静,月色未成,然而因为下午刚下了雨,是以地面之上却可以看到点点的反光,那是白日里的雨水。 马蹄踩在雨水之上,发出急促而清晰的踢踏声。远远地他看到两盏昏黄的气死风灯,上面写着斗大的崔字。:,,. 第165章 定例 此时崔御医, 正在家中坐着小酌,今日他难得心情极好,崔夫人瞧着他这副模样, 亲自下厨做了他爱吃的小菜。 夫妻二人对坐, 崔夫人慈眉善目, 崔御医翘着自己的山羊胡, 眼神开合之间满是精光。 崔夫人只是含笑,瞧着对方也不找话,乖巧地在夫君饮完一盏之后,便替其斟满。 “呵呵, 此时估计若寂那小子, 肯定已经在江南乐不思蜀了。”崔御医瞧着妻子轻笑, 他今日却是接到了崔太医的家书。 崔夫人年纪与崔御医相差不大,一看便是一生相伴, 此时听了老伴儿的话,便知晓对方如今心中洋洋得意, 她也不戳穿, 只是眼眸之中带着些许调侃。 她抬起手又替崔太医斟满一杯,语调之中却是略带担忧之意:“你却是这般得意,如若当时形势走差, 可便如何?” 崔御医听了妻子的话,笑嘻嘻地笑起来,却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轻声在崔夫人耳边低语:“夫人,这么多年来,你相公我可有过一次吃亏,要知道这事情我早已经门儿清。 你知道我崔家之人擅长骨相, 你就没有发现羲和长公主,与陛下的骨相并不相似,纵然男女有别,然则父母之间天伦感应,又怎会相差如此之多? 你就没有想明白吗?” 崔夫人听了这话,原本替夫君夹菜的手,在空中突然停顿一下,目露一丝错愕,似乎被崔御医的话吓到。 “这怎么可能?我观那位公主娘娘,却是与姐姐极为相似。 老爷万万不可胡说此事啊,万一若是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咱们可是塌天大祸。” 崔夫人一时慌张,她连忙查看屋外是否有人好在,此时却是他夫妻二人,对坐独酌的时候,是以早已经将下人们挥退。 崔御医瞧着妻子那慌张的模样,轻轻地摇头,他捻了捻胡须仿佛是得逞的狐狸。 “你却是太过慌张,那位长公主的确是皇家的人,这一点是没有差的。 陛下自然是心中有数的,肯定是有事想要借此发挥,我可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可莫要与别人说哟。” 崔御医谨慎地告诫到,他会如此对妻子言无不尽,一来是妻子与自己相伴已经数十载,对其人品有着绝对的信任。 二来便是此事,在他看来已经有所定论,日后却只等着一个翻案的时机,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言说之事。 崔夫人见到丈夫如此,暂时稳下心神,却是点了点头,十分信服丈夫所言,她此时语调中带着些许的埋怨: “我本来见那位公主十分激动,偏你又说这话一时之间倒是让我难以为继。” 听到妻子的埋怨,崔御医也不在意,夹起一片芙蓉鸡片放入口中,嘴里含糊地说道: “你却是放心,我心中有数,自然不会招祸。” 崔夫人看了一眼丈夫,她性格最为柔顺,非到紧要关头却不会与人争辩,伸手又替对方舀了一碗骨汤,将其放在丈夫面前,这才轻声说道: “你却是不知道,这皇家之中私密太多,每日里你一去当值,我心中便像是揣着块秤砣一般惴惴不安。 后来若寂那孩子,也跟着进了太医院,我倒是操了整月的心,每日里只恨不得,佛前三炷香,不求他飞黄腾达之秋万没要惹火上身,平安是福。” 崔御医听了这话,却是呵呵地笑起来,他将酒杯放下轻轻地拍着妻子的手背。 夫妻二人一时之间,却是别有一番温情脉脉,崔夫人催促夫君多吃些菜少吃酒,又像是仿佛想到些什么随口说道: “前几日我却是听到风声,说是三皇子之所以被贬囚禁,那是因为陛下想要立储皇太女。 这才将几个年长的皇子尽数敲打,三皇子直接圈禁,就是为了替皇太女开路。” 崔夫人面容之上显出几分忧愁,她是经历过那场九龙夺嫡的,此时想起往日之事,仍旧不免双股战战。 她此时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你说这才刚平静了多久,就又这样子,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啊。” 崔御医却并不在意,他伸出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放在口中轻轻咀嚼,面容之上显出两分得意。 “你却是不必担心,咱们乃是立在不败之地。便是再有些什么,也不会使得咱们受了连累。”他瞧着妻子那副不安的面容,轻声安抚。 谁知他这话,反倒是让妻子皱起了眉头:“你说起这事,我还心中惴惴,老爷日后还是要谨慎为上。 这夺嫡之事,万不可掺和其中,便是在过显赫的家室,也无法在夺嫡之中幸免于难。” 崔夫人此时说道此话,却是眼眶微红,一副触动伤心事的模样。 崔太医平生却是见不得妻子难过,是以此事竟一时慌了手脚,他从怀里掏出手帕,就想替夫人擦拭。 崔夫人却并未让丈夫如此,她接过手帕在眼角之处擦拭这才说道: “陈家满门忠烈,四代国公,官职太子太傅,九门提督。这京城之中除了皇族,谁还比得过他们,可是你瞧不过是一夜之间,满门屠戮鸡犬不留。 到最后甚至还变成了,企图与茜香国谋朝篡位。 天杀的,这帮人也不知怎么想的,要知道那茜香国当年,正被咱们打得如同落家之犬。 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实力,空口白牙地诬陷好人,不过是那起子小人,趁着太子势弱,要斩掉太子的手臂罢了。” 崔夫人说到此处却是轻拍桌子,她与当年陈家老夫人,那也是手帕之交,与其多有牵扯。当日出了此事,崔夫人瞬间昏厥,然而终究是回力伐天。 没有办法将姐姐救出,是崔夫人此生最大的遗憾。 崔御医沉默一下,将筷子放下,伸手握住自己泪如雨下的老妻,抚摸着对方依然带着一些皱纹的手背,轻声安抚道:“这可怎么说的,不是今日咱们心情好吗?你这样却让我难过得紧。 你却是放宽心,虽说当年出了那档子事,可是陈家到底是平凡的,羲和长公主这么个天之骄女,未必不会是一代女帝。” 崔御医这话明显是安慰,然而崔夫人却是有几分当真,她略一呆了呆,口中喃喃说道:“其实要我说,也该陈家满门忠烈,到最后却一根独苗。 便是陛下,真的立了羲和长公主,我却是认为也未必是个坏事,那位公主娘娘我看过。 一副陈家的风范,那钢筋铁骨,铮铮不息,却是百分百陈家的模样。” 她这话说得,倒是让崔御医愣了一下,有些好奇地询问道:“你却是何时见过长公主,难不成是在宫中。” 崔夫人看着丈夫,却是白了对方一眼,又替对方夹菜,口中解释道:“你却是半点不记事,可还记得去岁的那场赏梅会,当日里章首府夫人特地下了帖子请我。 我却是在那场聚会上见过长公主,我见了她第一眼,便觉得和姐姐长得太像,只瞧着对方,我便心中舒坦。” 崔夫人看着丈夫,却是想到了当日里娇艳若滴的长公主,她眼眸之中满是笑意。 “当日里为了你将若寂,推荐给长公主之时,我还特地和若寂说过。让他定然要好好地替长公主效力,又将咱们与长公主之间的渊源,与他仔细分说。” 崔御医点了点头,并没有太在意,他口中应和着:“这自然却是应该,当年陈大人在朝中,可是有着不少的拥护,是以到现如今,这股力量也终究是会落在长公主身上。 远的不说,便说那如今的章首辅,他可是陈老头的得意弟子,一手被其扶植起来的,若没有陈老头,章首辅哪里能年纪轻轻,位列首辅之职。 还有那平安州的、那个云州的,以及贵州,哪里没有陈老头当日的亲朋旧故? 只不过当时却是十分突然,大家具没有反应过来。等着反应过来,却已经是陈家满门已然被灭,至今我仍旧觉得,当时陈家死得太冤。” 崔御医这话说到此处,却已经没了喝酒的兴致,他将筷子放在筷架上,看着窗外的月色叹息着。 瞧着丈夫如此,崔夫人哪里不知道对方却是此时有些思念。 当日里,他与陈大人那是棋友,陈大人却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偏偏与围棋一道,那是臭棋篓子。 而自家夫君与其可算是半斤八两,两人每到休沐最喜做的,便是对弈一整天,彼此颇有知己之称。 她伸手握住丈夫轻声说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咱们如今也都老了,你再坚持坚持。 等个三五十年,到时咱们地下,我去找姐姐,你去找你的知己,咱们到时再好好乐呵。 然后啊,下辈子咱们可就不做两家人了,还是做一家人的好。” 这话虽说是安慰崔御医,然而其中倒未必没有一二期盼。崔御医也是小孩子性格,听了这话倒是突然又欢喜起来,点头说道: “正是该如此,到时我却是要找那陈老头,上次他下棋赖账的事情,定然让他与我好好分辨一二。” 夫妻二人正说得欢乐,便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不过片刻,便听见小厮在门口禀报。 “启禀老爷,还请老爷赶紧更衣,宫中的大总管李无禄在门口等老爷,宣老爷马上进攻。” 小厮的语气,带着几分惶恐,显然是被李无禄的突然到来给吓到。 崔氏夫妇互相望了一眼,一时之间也是心中诧异。不过他二人到底是经过风雨,是以也并未太过忐忑,只是互相点头,崔御医赶紧起身去洗漱,将身上的酒气散去。 崔夫人则吩咐,守在廊下的丫鬟赶紧进来,替崔大人找出官服,又亲手服侍着对方,将其穿戴好。 崔御医临走之前转头瞧了瞧妻子,龇牙一乐:“你可等我回来,且放心,我很快便能回家。” 被丈夫的这一龇牙给惊到,崔夫人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口中说道:“你还不赶紧走,真是的,多大了偏又像猴儿一样。 可莫要让李总管等急了。” 所谓妻贤夫祸少,便是如此,崔御医呵呵一笑,大步向门外走去。 此时刚刚月上中天,他走到门外便看见门口的灯笼之下,一名身材消瘦的太监,正等在门口。 对方瞧见了自己,快步地走来。 崔御医呵呵一笑,上前拱手行礼,口中却是带着些许调侃:“哎呀,李总管这越来越清减了,让您上里面歇着,您也不去。这可是仔细,清减得太过不是好事啊。” 李无禄此时哪里有心思,跟崔御医打诨,赶紧薅住对方的袖子,拉着他便往车上走。 这一番举动,崔御医虽说乖乖地跟着走,却有些无奈地摇头,深觉李无禄实在太过无趣。 崔御医跟着对方上了马车,随着李无禄的一声吩咐,车夫却是一扬鞭直接向宫中奔去。 与此同时,不少黑影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将崔御医突然入宫的消息,传到各家主子那里,一时之间,宫中京中,魑魅魍魉却是各具其形。 两盏茶后,养心殿里崔御医吹胡子瞪眼,一脸气愤的讨伐者雍和帝:“陛下,我却是不知道,您竟然还有着替天下人尝百草的性质。若是如此,莫不如您直接再让微尘,替你写一份日记如何。” 崔御医其人却是,最讨厌如雍和帝这种,明知自己有危险,却不肯好好的配合,并要按照自己的奇思妙想胡作非为。 他瞧见雍和帝想要张嘴说话,立刻又怼了上去:“为臣知道,您身上有着长公主替您准备的药,可保性命无忧,可是你又能确定这毒药,不会对您的身体有害吗? 这一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您如此却是对得起先皇先后吗? 二来,您可是天下之统帅,如若有个头疼脑热,天下都会之震慑,更不要说如今您是中毒。 这三来,您却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此事身怀六甲的羲和长公主着想。 如果是长公主在江南,听到您身体不适,万一一时着急却是容易出现问题,您到时还不后悔莫及?” 崔御医的话如同连珠炮一般,却是让雍和帝应接不暇,他忍不住有些头痛的揉揉头,自从这老小子将自己的族孙给了雪儿之后,他便觉得对方实在是有恃无恐。 “你要知晓此事,我却是只与你说,刚才就在我让李无禄接你的时候,已经将所有的一切全部处理好,甚至将之前甄贵妃做吐出来的鲜血也拿了过来。” 听完雍和帝的话,崔御医立刻不再多言,只是瞪大着一双眼睛盯着对方,似乎是想到了某种可能,双眉已经随着雍和帝的说话紧紧的蹙起。 原来雍和帝到底,还是在李无禄的劝诫之下,决定不再明日早上,而在此时直接将崔御医宣进宫。 不过雍和帝到底心中有些狐疑,是以不过是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 偷偷地命人将甄贵妃寝殿中,染血的帕子拿来了两方。当时不过是一时想着,是否可以将甄贵妃中毒之事一起查出。 却没想到将那带血的帕子,放在青龙玉上,青龙玉竟然会出现,与雍和帝拿在手中一样的变化。 雍和帝却没有想过,对方竟然会如此得狠,竟然选择对自己下毒,然后再将此毒过渡到雍和帝身上。 他刚刚还在听闻,甄贵妃醒来之后,却是好了很多。本来还在高兴此事,如今想来,却只觉得心中翻腾欲呕,这件事让他觉得,自己实在是错得离谱。 多年的夫妻感情不提,甄贵妃却不想想,若是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以此时三皇子此时的模样,能否继承大统,简直是愚蠢之极。 想到这里雍和帝冷哼一声,瞧着崔御医也没了刚刚的容让:“这事儿却是必需的,我肯定要找出来那个下毒之人。 这帕子上的毒,应该跟我是中的一种,你拿回去,我要知晓这毒却是有何功效。” 雍和帝今日叫崔御医进宫,压根就不是为了让他跟自己抬杠的,而是查看自己是否需要立刻解,以及这毒的功效到底是何。 见到对方如此,崔御医也知晓此时,雍和帝定然是已经做了决断。没有办法之下,他只能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对方,就差说出:行吧,你是皇帝,你说得算。 李无禄此时已经有些如同惊弓之鸟,看对方毫不在意地拿出一张油纸,将那手帕紧紧的包了几下,放在油纸之中,仔细地包好。 然后又取出一张银纸,将其放在外面紧紧包扎好,最后这才取了一根麻绳,将它四四方方的包成了一只银色的小包。 一直看到崔御医,将这东西放进药箱之中,这才松了口气。 “这东西得拿回去,毕竟若是放在这里,宫中缺少很多东西,没有办法去具体的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对了,另外还要宫中的兽园,准备几只兔子,我可能需要做一些实验。” 崔御医口中说道,眼神飘向李无禄,李无禄却并不知晓,竟还要那些东西,这兽园里的小动物,大多都是给宫中的贵主儿准备的。 看了一眼雍和帝见对方并未返,这才点头说道: “老御医却是辛苦您了,这兔子完全没关系,您要多少支?一百只够吗?”李无禄的话有些谄媚,不知为何他瞧着崔御医,天生有一种诡异的威胁感。 果然,他一说完,便瞧见那老太医的胡子撅撅起来,张嘴便冲他喷了过来。 “老夫又不是要吃红烧兔头,要那么多兔子干嘛?有个五六只就可以了,难不成驭兽园,此时养不起兔子了,竟然还让在下帮着养不成? 陛下,我却是建议咱们驭兽园,可是给看一下那些饲料,别到时候养出了麻烦。”崔御医此时却是直接跟雍和帝说道。 开始之时,尚且算着几分玩笑,然而说到后面两人的面色都阴沉起来。 他们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是否有人是对甄贵妃的饮食下了手。 要知道宫中之人,使用之物乃是有着定例,而甄贵妃因为身体虚弱,是以她的份例特殊至极。 “李无禄,去查一下御膳房的选购名单,看一下里边有什么东西,是甄贵妃所独有的。”雍和帝直接气笑了,真是不可思议,这帮子人简直是奇才呀,可惜这份心思,却没放在正地方。 李无禄听了此话,赶紧低头出了养心殿,瞧着御膳房走去。 此时已经快到三更天,御膳房如今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小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小太监,正缩在被风得角落里打盹儿。 他的任务并非是替主子们做饭,而是等到四夏天的时候。将灶火够旺,带到众人起来便可以直接造饭。 李无禄的脚步声不大不小,却并未将其觉醒。 跟随李无禄的小太监十分机灵,上前便踢了对方一脚,低声喊道:“还不快起来。瞧瞧谁来了。” 小太监一个激灵,腾地站了起来,结果因为那上面有着一根偏插,直接杵到了脑袋,“哎哟”一声抱着头又蹲了下去。 见此情景,不管是李无禄,还是叫他的那个小太监,都是忍俊不禁。 “没事吧,咱家却是有事找你师傅。”李无禄甩了甩手上的浮尘,看着那睡眼惺忪的小太监说道。 此人却是一副厨子的模样,身形微胖,脖子微短,眼睛并不算大,却天生笑盈盈的,看着便让人觉得喜气。 李无禄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却是想起此人名唤:春喜。虽是女子的名字,然而只是他却是随了这名字的性格,生性如同女子一般谨慎,是以倒是难得的能抓住他偷睡的把柄。 春喜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揉了揉仍旧生疼的脑袋,这才看向声音的来源,一见之下之间昏黄的灯光之下,却是李无禄一张带着笑意的脸庞。 “李爷爷,您怎么有工夫来,可是有什么吩咐,您只吩咐我便好,李爷爷这里边油大,您可莫要进去到时恶仄您。”春喜凑近说道,言语虽亲近,然则面上却不带半点献媚,只让人觉得此人与自己极为亲近。 李无禄点头笑笑,倒是极为受用对方的言语:“你师傅呢?” 春喜见对方已经,第二次提到自己师傅,心中已然惊觉。恐怕对方是有事前来,他不敢怠慢,赶紧请李无禄在此等候,自己则前去叫醒师傅。 御膳房总管自己的房子,便在御膳房后的不远处,是以他此时却来得及快。 瞧着李无禄老远,御膳房总管便快步的走上前,笑眯眯地说道:“怎么这大半夜的,你跑这里来干嘛?难不成是到我这儿来偷吃的?” 李无禄此时却没了心情,跟他说笑,一脸严肃地说道:“你确实跟我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总管太监一见这情景,哪里不知道却是出了事,他心中一颤,皱眉思索却是不知,到底是哪方面出了纰漏。 待听得李无禄索要珍贵妃的食材账单,御膳房总管已然确定,肯定是自己这边出了什么纰漏。 他一脸苍白地擦擦,额头上的汗珠:“你却是等一下,我去拿账册,要知道宫中各人的配给,都是有定例的,有册可查我现在就去拿。” 御膳房太监刚要转身,便看见春喜凑了过来,手中正拿着一本账册。 李无禄瞅了一眼,倒是有些惊奇口中称赞道:“你这徒弟不一般呢,果然有你几分当日的风采。” 听了这话,御膳房总管面容之上倒是没了,刚刚的愁容,显然是对春喜十分满意。 他接了账册过来,就着灯笼的光,仔细地翻涨,不过三两下便找到了甄贵妃那一栏。 “咱们宫中不同别的地方,这个宫的奉给都是有数的,是以,此时却是能够找出定例,我瞧瞧哪里是贵妃娘娘单独有的。 嗯……哎,有了。” 第166章 失火 李无禄的注意力一直在御膳房总管的身上, 此时听见他这声“找到了”,也是精神一振,盯着他的眼睛厉声催促:“是什么?赶紧说。” 这话吓得御膳房总管一哆嗦, 他看看李无禄那在烛光下, 带着几分鬼魅的脸庞,忍不住心中有些狐疑, 难不成却是那位贵妃的膳食有问题? 只是现如今却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他托着账册送到李无禄面前, 指着一条记录说道:“我的好哥哥,您哪里不清楚咱们宫中的东西有多少种呀。偏偏各位主儿的用度都有规矩,而且还有万岁爷专门给的恩典, 我这不也得一一查看嘛。 就比如说咱们那位贵妃娘娘, 因掌管着六宫, 是以虽说是拿着贵妃的用度, 却有好几样是皇贵妃才能享的, 咱们也没处说理不是。 至于说只有咱们万岁爷跟贵妃娘娘有的, 我倒是好找了许多。然而就说是好找,这两位主子重叠着的有十七八种呢 。 不过最近一个月, 两位主子全点了的就只有一样:青酱。” 他口中一边似有若无的抱怨,着一边将账册上的记录,指给李无禄看。 果然上面明晃晃写着, 甄贵妃青酱一钱,每日。 “近一个月重叠的, 便只有这一样吗?”李无禄小心地捧过账本, 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相信。 御膳房总管却是极为有自信的点头:“咱们都是奴才天生的下贱种,是以这讨好主子, 便是咱们能做的唯一的往上爬的途径,哪里会不记得这事儿。 因今年京城里热得早,是已从端午节过后,万岁爷那儿便每日里都要用些青酱。 而贵妃娘娘用的晚,乃是五月下旬才开始,似乎按照宫女的意思,是贵妃娘娘最近饮食不佳,懒进食物,是以这才用一些青酱提味。” 李无禄听完御膳房总管的说辞点了点头,这事儿他倒是知晓。万岁爷喜欢天热的时候用这青酱,蘸着各种蔬菜使用,若是再加上少许的辣子便更加好了。 如此一来,这御膳房总管所说之言倒没了可疑,好半晌,他这才斟酌地说的:“如今那青酱的坛子可在那里?” 在宫中之人,哪有几个不是人精的,傻的那些早已经化为灰灰。御膳房总管早就知道,肯定是这御膳房中出了内鬼,当下也不在装傻充愣,指引着李无禄便往里边走。 他此时外表笑呵呵,内心之中已是布满杀意,让他知晓是哪个猴崽子背后捅刀,他刘德全也不是好惹的。 “青酱这东西金贵,是以一直都是放在后面的小房间里,不过因此时天气热,主子们用的多,这才拿到了近里间的那间调料房中,还请跟我来。” 御膳房总管说罢,伸手请李无禄往里面走。 瞧着对方如此,李无禄眼神微眯,却是对御膳房总管的怀疑少了一分。 并非是认可此人言语之上的话,而是因为以御膳房总管的老奸巨猾,是不可能会亲自犯险的。 只要是在御膳房这一亩三分地,出事儿就是他的责任,如果他真的精明,是绝对不可能在自己的窝下流出破绽。 想到这里,他的情绪略微柔和了一点。而御膳房总管自然是,将李无禄的想法摸得透透的,感觉到身后的情绪变得平缓,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擦拭两下鼻尖的紧张。 御膳房却是总管着宫中上等宫女太监,以及主子们的吃食,是以这里却是极大。 一进灶房,这里足足有普通房间的四倍,然而这不过是御膳房的一角而已,其中准备的膳食也只专对于极为高等的贵主儿以及太后、皇帝。 其余一些嫔位以下的,根本没有资格在这里开灶。 放着那些珍稀调料的房间,便在一进屋的右手边,御膳房总管引着李无禄直接走进里间。 从这里便可以看见一排排的柜子,每一个柜子都放着若干个匣子和坛子,之上有着各自的签子。 李无禄不过上下扫了几眼,便看见不少新奇的东西。比如:意大利送来的调味,茜香国的芥末……这一类的东西全部各自有各自的位置。 而这青酱,便放在靠近门边的柜上,想来之所以会放这儿,不过是因为对方时常取用的缘故。 这坛子一看便是,平日里便被人仔细打扫过,上面却是锃明瓦亮。 御膳房总管指着那七寸高的坛子说道:“就在这里,这一季所做的青酱,全部都在这个地方。” 李无禄点了点头,又仔细瞧着那青酱所放的位置,瞧着这周围,他突然皱起眉头,冷声责问:“这里边放的东西可是有点杂呀。我瞧这怎么贵主的东西、给贵妃娘娘以及万岁爷的都放在一起?” 这点确实有些不符合规矩,要知道宫中规矩森严,很多东西都是不能够放到一起的。 御膳房总管听了这话,额头却是冒汗,他下意识地将眼神望向墙角的位置,竟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李无禄此人却是最擅长察言观色,只见御膳房总管此时一个表情便心知不对,他的脸色瞬间冷下。 春喜一直注意着两人的表情,一见到李无禄脸色不对,心中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此时顾不得上下尊卑,赶紧上前说道:“李爷爷别生气,这事儿却是有个来由。 实在是今年四月二十那日,小太监却是一时睡迷瞪了,竟然害得原本放青酱的屋子被烧坏了。 虽说不严重,然则里边又重新粉刷过,咱们却不敢将那新粉刷的屋子里放这些东西。这才想着暂时先放到这里,待过了两月那屋子干透了便送回去。” 李无禄听了春喜的解释,仔细的回想好像的确有这件事。此时他却已经有些杯弓蛇影,听到无缘无故的御膳房竟然失火,只觉得此事定然有诈。 “当日里这事儿,还是老哥哥你帮我掩盖的,刘德全一直记在心中,咱们一心为着主子,哪里敢出半点纰漏。”御膳房总管刘德全,这回子冷静下来,小心地擦擦额头布满的冷汗。如若仔细的瞧,他那满是肥肉的脸颊,隐隐可以看出阵阵的颤动。 春喜见师傅如此,心中知晓对方此时定然是极为害怕,赶紧上前轻轻地扶住对方,免得其在李无禄面前失礼。 刘德全看了一眼春喜,心中却是觉得,这小子果然没有白疼他。 “既如此咱家也看见了,这样子赶紧将这青酱,倒出来一些予我拿走。”李无禄平素里与御膳房总管刘德全,关系却是不错,是以此时也不再与对方纠缠,反倒是有些担心这倒霉蛋是否会被株连。 刘德全显然也是想到了这里,他苦笑一声,拱手对这李无禄哀求:“好哥哥,如今我也不敢说什么,让你帮我说话。 只希望如若有一线生机,求哥哥拉兄弟一把。”刘德全在宫中沉浮数十年,哪里又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只要给他一线生机,他刘德全便可以风云化龙。 这件事明摆着,就不是刘德权能参与的,是以李无禄自然不会吝啬,自己给对方卖个好,是以他点头说道:“这却是我亲自前来的缘故,若是直接换了别人过来,未必会是如此 ” 这宫中之事却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是以李无禄却是隐晦地答应,替刘德权求情。 毕竟今日,龙困浅滩,来日,却未必不可扶摇直上。 当然若是需要,将其一举捣毁的情况,他自然也不会留下半分情面,在宫中这地方讲情面,便是死无葬身之处。 两人正说着话,春喜便手脚麻利地将青酱装好,他双手托着一只不大的食盒,送到跟随在李无禄身旁的小太监手中。 事情已经办妥,李无禄自然不会再跟刘德全在这里纠缠,他一手拿着账本,带着跟在身后的小太监离开御膳房。 刘德全站在御膳房门口的气死风灯之下,看着李无禄远远的背影,一时之间只觉得愁绪纷乱,竟是连身形都消瘦了几分。 他看向春喜,话语中带着几丝感伤:“小子,恐怕你师傅我这次算是大劫难逃了,你也该早早地想后路吧。” 春喜看向御膳房总管,却并未如他一般那么颓废,反而轻轻地摇头说道:“师傅,我却是觉得天无绝人之路,师傅既然未曾做那背主弃义之事,又何必担心呢?” 御膳房总管听了这句话轻声一叹,双手背在后背,却是看着春喜。 这小子倒是有几分仁义之气,然而这宫中的斗争,哪里是他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可以看明白的。 这件事便是最好的结果,他这个御膳房总管也得走人,若是不好恐怕,就变成了那替罪的羔羊。 想到这里,御膳房总管心中,却是恨上了那对青酱下手的混蛋。 等李无禄回到养心殿,此时崔御医正跟着雍和帝,两人大眼瞪小眼。 听完李无禄的禀告,崔御医打开食盒将青酱托在手中,他却是将其放在鼻尖轻嗅,也未曾发现什么问题。 崔御医皱眉思索一番,又将几滴青酱滴落在青龙玉之上,然而诡异的事,青龙玉未曾有任何反应。 “怎么会如此,难不成这是无毒的?”李无禄紧紧的皱起眉头,他一时之间也是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站在崔御医旁边询问。 崔御医瞧了瞧对方,口中不紧不慢地说道:“李总管,您最近好像有点不在状态呀。 就没想过为什么御膳房会突然起火?还就烧那一间?” 第167章 失踪 “呵”, 雍和帝轻笑一声,的确如此,世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所有的巧合不过是千百次重复的精心安排。 只是为何青龙玉会毫无反应呢? 雍和帝看向崔御医, 对于眼前这位跨越两朝的御医,他却不相信对方会毫无办法。果然,崔御医不过略一沉思, 便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雍和帝一见, 心中知晓,其定然是知道了这其中的秘密。 “很简单却是相生相克, 单独的一件可能是无毒, 也可能是低毒,甚至可能这毒压根就不会传染其他人, 但是两者碰到一起变成了沾到中毒的剧毒。 围城倒是想见见那位奇才, 竟然能够想出这样的办法, 也算得上是毒学之上的开创者,实在是人中俊杰。 在这相生相克之上, 算是被这位玩明白了。” 崔御医的话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然而还是让雍和帝心中更加的深沉。 对方可以找到这种,让崔御医都赞不绝口的下毒方式, 足以证明其人的特殊,而这种人竟然被贼子所利用。 只能够说对方的背景, 要比自己想象之中更加的危险,忍不住让他想起了那位传闻中的晋王之子。 其人手下倒算是人才济济,有着下毒的高手,又有着宫中的影子, 倒是让他越发的好奇,对方的目的起来。 而且从对方选择,这毒药引子的方式便可知晓,对方定然是对宫中极为了解。 这青酱他最近却是经常食用,至于原因也并非不可与人言,那是因为他有些苦夏。 说起来他会苦夏,也是因为先太子的事,当时他与先太子俱是年幼,因一时言语口角,被对方罚跪在阿哥所。 后来虽说是被救了下来,然而到底是落下了病根,一旦进入这暑热之时,他便清减得紧。 几乎每日里都要靠着青酱,吃下一些蔬菜,不然却是半点胃口皆无。 而甄贵妃,则因为身体虚弱,是以不能够过多饮食肉类,这青酱乃是咸甜之物,是以甄贵妃也常拿来,就着一些磷虾之物,也算是进些荤腥。 可是谁曾想到,这不过是寻常之物,却是被人钻了空子。 雍和帝瞧着解释完,便一直沉默的崔御医,想要询问对方,此毒到底是何功效。 结果没想到,崔御医还未等雍和帝说出口,便转头看李无禄说道: “也许可以试一下,李总管,我要的兔子呢?” 崔御医转头看着,李无禄便跟他要说好的兔子。 没头没脑地一句话,李无禄下意识的回答道:“老御医,您可是现在就要?” 崔御医看这李无禄的眼神,仿佛是看着傻子,不过他到底还是顾忌着,眼前之人是自己惹不起的,这才压着性子解释:“不然还能如何?” 李无禄被怼了回来,也不着恼,他早知道崔御医的脾气,是以赶紧领命,却是让崔御医稍等片刻。 因李无禄早有吩咐,是以这兔子送来的极快,崔御医拿到兔子,便将送兔子过来的小太监退下。 他口中指挥着李无禄,让其将兔子的关节一一卸下,防止它会乱动,这才一步步的仔细实验。 很快,一幕令人惊呆的情况出现了。 被单独触碰手帕的兔子并没有中毒,青龙玉一直保持着淡绿的颜色,没有任何反应。 而青酱和手帕结合之后,再滴到兔子身上,秃子身上所放着的青龙玉,却迅速变成了红色。 “果然是如此,我的预料果然是对的,好厉害,好厉害,这下毒的手段,可算得上是天下少有。”崔御医赞叹说道,这人下毒的奇思妙想,可算得上是古今少有。 “所以说如若没有吃过这青酱,便是沾上鲜血也不会有事,但是一旦同时使用了,两者便会出现中毒的症状?”雍和帝面色阴沉,他此时已经确定,恐怕这就是冲着他来的。 毕竟这青酱,低等的妃嫔却是没有资格享用的,只有他与贵妃。 “只是现在便又出来了一个问题,贵妃体内中的毒,是她自己吃下去的,还是别人下给她的?” 雍和帝的脸色并没有,随着这毒药的下毒方式被解开,而好上半分,反而更加乌云密布。 他有一种直觉,恐怕甄贵妃是自己吃下毒药的。这个想法,僚绕在雍和帝的心头,如同一块大石一般。 崔御医想了想雍和帝的问话,这才带着一分谨慎说道:“这个却是要属下拿回去做仔细的分析才好,毕竟独有万种,实在是一时之间难以分析。 不过只看着这东西的下毒方式,便可知晓它的功效,这毒乃是慢性毒药。再结合甄贵妃发病的状态,恐怕这毒那是让人渐渐衰弱,带着毒入骨髓,这才不治而亡。 是以看起来,可能会是忧思过度而亡。” 崔御医此时收了老顽童的模样,面容之上显出郑重,他身施一礼,这才将自己的判断仔细说明。 然后便又补上一段:“陛下虽说此毒乃是慢性毒药,然则地下龙体为要,还请您一定先行解毒。” 崔家百年之前,便开始专攻于各种毒药、毒物的破解,这用食物组合之毒,他却是第一次见道。 是以他难免会怀疑,这毒药是否真的如同想象中的一般,乃是慢性的。 若是一时判断失误,到时却是会使得,雍和帝陷入危机之中,崔御医极为干脆的劝解对方。 “连崔御医也没有办法将此毒完全控制吗?”雍和帝皱紧眉头,他总是觉得这组合之毒,似乎哪里听说过,只是这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雍和帝此时已然下定决心,绝对要抓住那个下毒之人,并非是因为他自己,而是这些下毒的方式流传出去,却是会引得大乱。 他默不作声地将青龙玉拿起,用手帕仔细地擦拭着。修长的手指将上面那几滴鲜血的痕迹仔细的擦干。 眼神之中,平静无波,然而慑人的压力,却在房中无声无息的蔓延,让人只觉得呼吸困难。 崔御医聊起袍服跪在地上,李无禄也紧跟着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李无禄扭头瞧了一眼,浑身哆嗦徒弟却并未说话,只是将手背在身后,对其示意其赶紧滚出去。 小太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出了养心殿的殿门。 好半天雍和帝才缓缓长出一口气,口中叹息道:“若是此时雪儿和阿源在就好了。” 他难得的一丝情绪外露,还未来得及掩饰,便听到崔御医说道: “这起子小人,恐怕那点子心思,全都在下毒身上了。皇上倒是不用生气,这两件东西,我拿回去仔细的查看,只是还请陛下赶紧解毒为上。” 崔御医说罢,将青酱取出一部分,放进自己药箱中的瓷瓶之中,与那刚刚放进去箱子中的一份手帕放在一起。 他将东西整理好,这才仿佛想到些什么,瞧着雍和帝说道:“万岁爷,虽说已经知晓了,但您身边的这几份东西还是销毁的好,毕竟若是有人拿来害人到底也是个麻烦。” 崔御医再次的劝诫道,所以说,他心知雍和帝是个极为有主见之人,然则作为医者,他却不能看着对方,随意的以身犯险。 雍和帝自然知晓,他沉默了一下,这才盯着崔御医说:“老御医,还请起。朕倒是想要知道,这毒需要多少天才会有所反应?” 这其中的味道,不管是崔御医还是李无禄,心中都是知晓。 崔御医想了一下,便询问:“那账册之上可有记载,贵妃娘娘却是从何时,开始使用青酱的?” 李无禄听到此话赶紧翻阅着账册,上面果然标注的极为明显: “却有着记载,这个月贵妃娘娘共计叫了六次,而万岁爷则是十次。这样算来应该从最开始的时候,贵妃娘娘已然中毒有了十几天了。” 崔御医略微琢磨了一下,这才有行礼说道:“陛下却还请给老臣三日时间,若是三日之内,老臣能够研究出来。便不需陛下直接解毒,然则若是三日之外,还请陛下龙体为要。” 雍和帝点了点头,这才让崔御医离去,看着对方的背影,他的眼眸深幽其中,满是探究。 李无禄将崔御医送出门外,又吩咐跟着的小太监,赶紧把那些兔子送到崔御医府上,安排过后这才又回到殿中,瞧见雍和帝满目阴沉的模样,如同鹌鹑,不敢多言。 他却是极为自觉地跪在地上,等待雍和帝的审问。 等雍和帝回过神来,却看见李无禄已经跪在地上半日,清瘦的身材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他瞧着跪在地上的人,冷声说了一句:“行了,赶紧起来吧。” 李无禄听到雍和帝的吩咐,这才站起身,心知自己已经被陛下原谅。 他用袖子擦拭下眼睛,此时却是已经眼眶通红,这次的事情对他来说,是天大的打击,将李无禄原本的信心,打击的无地自容。 “陛下这次乃是奴才的罪过,奴才不求陛下原谅,只求陛下留奴才一条命。让奴才找到那下毒之人,到时让奴才跟他拼个你死我活。”李无禄此时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安静从容,整个人仿佛是块爆炭一般 然而雍和帝却看得分明,这块爆炭之下掩盖的,却是深深疲惫。其实这也正常,实在是今日发生的太多,大悲大喜之下,却是难以维继。 雍和帝本就不是喜爱牵连无辜之人,更何况此事却是做得天衣无缝,哪里会迁怒于李无禄。 他瞧着李无禄是位置可否只是轻声地吩咐道:“去问一下雪儿和阿源,他们两个大概何时能够回京,就说朕想念他们。” 雍和帝此时的语调,却是泄露出一丝想念,只是这思想念隐藏的极好,除了李无禄这种,跟随其多年之人,根本无法发现。 “奴才这就去,咱们今日八百里发出去,明儿公主娘娘就能接到。”李无禄掐算着时间,此时已经天光微明,一抹晨曦在月色与日光之间交相辉映,竟形成了难得的日月双悬的模样。 雍和帝少见的面露一丝疲惫,他挥挥手示意李无禄,下去自行处理。 李无禄瞧见雍和帝眉宇间的疲惫,关切的询问:“万岁爷,要不您先休息一会儿?” 雍和帝轻轻摇头,此时已经天明,哪里还有睡觉的时间?今日又是大朝的时候,他万不可显出疲惫之态,不然那些朝臣还不知道说些什么。 况且昨日半夜,他又急忙召唤崔御医,这一番定是会惊动不少人,他如今却是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去给朕沏茶来,要浓浓的。”雍和帝挥挥手,让李无禄赶紧自己该忙什么去忙什么,而自己则只是揉揉眉心,将重要的奏折,拿在手中翻看,以防止出现错漏。 这一日的早朝,果然如同雍和帝的所料,只瞧着这一些个子眸中闪烁探寻的臣子,雍和帝却是心中冷漠。 足足又忙到了接近午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李无禄似乎被打疼了,他的动作快得让人摸不到头脑,仿佛一夕之间原本淡定的暗卫,如同蜂群乱舞一般,无数的信息在暗卫之间相互流转。 很快一条条信息便被清理出来,其中一个倒引起了雍和帝的注意。 “死了?”听到李无禄的禀告,雍和帝挑起了眉毛,这人死去的时机,可真是…… 刚刚调查完,人就没了,未免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李无禄也是苦笑,他此时却是只觉唇角带着一丝红肿。 “正是如此,这人死的时候却是有些离奇,那是昨个下午,一时想不开便投了井。 而若是问到底为了何事,偏有一个人都说不上,此人乃是景仁宫的姑姑,也算得上是极为体面,然而却不知为何死在这个时候。” 李无陆地上一份奏折,这上面却是写着,当日与甄贵妃有有着交集之人。其中排在第一的便是此人,即当日有两次机会与甄贵妃在花园相遇。 宫中之人多有自己的规律,皆不允许随便串宫,像这一类的到处行走,实在是让人觉得其中充满诡异。更不用说,投井自尽实在是让人想不想歪都难。 “要么是死人那是弃子,要么便是故意模糊视线的。”雍和帝语调冷淡,不过如今的他却是没有什么兴趣,一一仔细详查。 随着雍和帝下旨,宫中却是出现了风暴,一批批人神秘的消失在,往日的众人眼前。 这番举动却显出了大相径庭,一时之间,原本聚焦在江南的视线,忍不住都转移向了宫中。 除了那封被送到江南的信件,其他的人根本不知此时的雍和帝,竟然拿自己作为赌注,以期能够将幕后之人钓出。 与京中的连日阴雨不同,此时的江南,却是少见的露出了连日的骄阳。连着七八日的雨季终于过去,头顶大红的太阳显现出自己的羞涩让人睁不开眼。 行宫之中,此时只有知了不停地鸣叫,黛玉坐在窗前正奋笔疾书。这两日间,她除了一举攻下男配,更是从已经恢复神智的甄老夫人那儿,知晓了不少当年之事。 然而此时甄老夫人到底还是因为多年吃药,是以许多事情却是懵懵懂懂。不过也是这些日子的锻炼,她却没了往日里的急躁性格,沉稳了不少。 倒是让康眠雪一见,便觉得对方此时的模样,却是比往日更加让人心疼。 她将手上这一份手稿,写完最后一笔,吹干上面的墨迹,这才小心的将其放在一边。 此时相似的书稿,摆满了她的一半书案,黛玉有些呆愣的盯着面前的书稿。 “姑娘?”紫鹃却是有些好奇,她却不知对方为何会如此,明明一切都很好,事情也是极为顺利,然而偏偏却瞧见自家姑娘越来越不开心的面容。 黛玉抬头看向一脸担忧的丫鬟,却是未曾停一下手中的动作。 见对方问得急了,这才摇头说道:“却是没事,只是莫名的觉得心中有些忧虑,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抚胸口,却是觉得心跳如鼓。 “姑娘?明明如今咱们一切顺利,姑娘这案子查的,连几位大人都说好呢。 更是又送了姑娘个,女诸葛的称号,又为何如此闷闷不乐?”紫鹃却是一时迷惑,是以轻声的询问。 此时她手上正拿着冰好的西瓜,这瓜瓤绯红上面零星点墨,放入口中却是香甜沙爽。 黛玉接过一块,放入口中咬了一口,只觉着一阵凉爽,甜意自喉间落入肚中,却是将心头的燥热抚平少许,她这才轻声叹气:“也不是,只是每每只觉得,此事并非如我想象一般简单。 其中定是有着非比寻常的过往,然而我却无能力将其展现,实在是觉得自己挫败得紧。” 黛玉本就是心性高洁之人,平日里那些不过是并不在意而已,此时真的认真起来,却是难得的有些较劲儿。 如今她已经将甄夫人,以及甄大人二人的口供,搜集的差不多。他们二人在江南,可算得上作恶白骨累累,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未曾在其中发现什么太大隐情。 这却是让她有几分焦急,虽说信件上面并未有写明时间,然而随着江南甄家案件的渐渐进展,却是让她焦急起来。 眼前的一切,却无法与人言说,毕竟姊妹之中,却是只有她一人得了,水镜先生的试炼,若是在为此与众家姐妹商量,实在是难免有炫耀之意。 辗转反侧之间,黛玉只觉得眉心疼痛,紫鹃瞧着黛玉如此也是焦急起来。 “姑娘越是觉得,不知该如何,为何不去询问一下公主娘娘?”手中托着冰镇酸梅汤托盘的云竹,刚一进门便听到紫鹃的话,这才直接插嘴说道。 她乃是羲和长公主特地训练出来,放在黛玉身边的贴心人,是以一旦出事,下意识的便直接会选择询问旧主。 黛玉抬头看一下云竹点了点头,她也是心中明白,此时最该做的,便是应该去寻公主娘娘解决一二。 然而这两日,公主娘娘似乎繁忙的紧,根本无暇照顾几人,如今已经是第二日未曾召唤他们一起。 紫鹃心灵聪慧,一见黛玉,眉宇间的踟蹰,心中马上明白主子所纠结之事。 “云竹,你往日乃是公主娘娘身边之人,可曾知晓娘娘最近为何繁忙如今?已有两日未曾召唤,众位姑娘。” 紫鹃的话说的极为明白,听了这句话,云竹也没说话,只是微微簇起眉头。 如果说这事儿,倒也并非是不能与其言。 “这事儿只跟姑娘说,却千万莫要和英莲姑娘说去。 咱们公主娘娘,这几日之所以会忙得不见人影,那是因为原本在封家村的,英莲姑娘的母亲甄夫人突然失踪了。” 听了这句话,黛玉一愣,她却是第一次知道,英莲竟然母亲尚在,然而其母此时尚在,为何竟不来见她? 云竹瞧了瞧门外,似乎有着未尽之言,紫鹃心中清楚,赶紧将那房门大敞。然后这才对其点了点头,自己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耳中听着二人说话,眼神却盯着外面。 云竹见紫鹃如此,这才放下心来,凑近黛玉身旁轻声说道:“这事儿,我也是听云瑶姐姐说的,之前之所以未曾将甄夫人接来。那是因为当时情形复杂,甄夫人若在封家村,却不会被人所注意,是以只是命人暗中保护。 可谁曾想到,这次却是阴沟里翻船,派去保护之人,不过半刻,便失了姑娘母亲的踪迹。 如今却是正在低调的查人呢。” 黛玉听闻此言,她此时是觉着,这位甄夫人未免太过可怜,而英莲则更是如此。 且不说小小年纪便被拐子拐卖,好不容易找了回来,父亲又下落不明,而母亲为了保护其便未见面。结果刚刚有些安稳,其母便又失踪,真真是无奈之极,人世无常。 “这事儿却是何时发生的?”黛玉听闻此言皱起眉头,她直觉此事,却并非是什么好事。甚至可能其背后,有着更为深远的意义。 提起英莲之母,黛玉便想起甄夫人,此时甄夫人虽说服用了崔御医的汤药,多少恢复了一些神智,然而黛玉仍旧对其有着一丝本能的抵触。 她也从私下和崔太医探讨过,这种药物到底是否可以将人心完全控制。按照当时崔太医所言,虽说这阿芙膏可以控制人,可是却无法完全控制人心。 也就是说甄老夫人从一开始,也许未曾想要做下这些恶事,然而心中定然是有着恶念的。 是以她却忍不住想,在整件案件中,甄夫人真的是如同甄大人所说的那般无辜? 第168章 人无 黛玉咬着甜爽的西瓜, 倒是又将思绪,放回到案件之上。 只是对于甄夫人的揣测,到底是她心中的一点想头。其实不管甄老夫人, 到底是如何想的,他们母子二人也免不了秋后问斩的命运。 这也是她会踟躇不安的一部分原因,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顺势而为,还是凡事求个明白。 她正要说话, 便听见外面传来噔噔地脚步声, 那脚步声趔趄且带着几分急促。 还未回过神来, 便听到紫鹃惊讶地喊道:“万儿,你这却是怎么了?” 来人正是平素里, 跟在英莲身边的小丫鬟名唤万儿。据说之所以起这个名字, 是因为万儿她爹记性不好, 是以总是忘事, 索性便取了这么个名字。 只是万儿与忘儿之间,差得却不知是多远, 当日还是英莲,难得面目古板的,将这件事情说与他们听。 如今这丫头却一身狼狈, 浅绿色绣花裙子上面有着两三个破洞, 脸颊之上更全是看汗,胎发已然被汗水浸湿,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 “林姑娘安, 敢问林姑娘可曾见到我家姑娘。”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询问, 如今天气正热,日头毒得紧。也不知她是晒的,还是着急的, 一副要晕倒的模样。 黛玉瞧着万儿如此,心头一紧,却是有一丝阴霾掠上心头。 “紫鹃,还不把倒茶给万儿,瞧她这样子。”黛玉口中吩咐,紫鹃赶忙点头,倒了一杯茶,便送到万儿跟前。 纵然是此时口渴然,而万儿如今却是顾不得这个。 这丫头哪里有心思喝茶,她打量着屋子,见里面根本没有自家姑娘,小脸瞬间垮了下来,面容之上失落之极。 “林姑娘,却是真的没见到我们姑娘吗?”小丫头又再一次问道,此时却是已然带着哭腔。 紫鹃瞧对方这副模样,也觉得有些不对,赶紧上前说道:“这次自然呀,这几日英莲姑娘不都是在自己房中学诗吗?我们却是并未见到!” 听闻此言,那小丫头如同失魂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忍了半天的眼泪,到底是一滴一滴地砸在青砖之上。 黛玉见她如此,心知不好,赶紧催促万儿说出,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丫头一边抽泣,一边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个明白。 因这两日公主娘娘未曾召见,加之这几日,却是实在暑热难当,众人便约好各自在房中松散两日,待日头不这样炎热再行相聚。 谁曾想到本来不过是休息,一时却又出了麻烦,宝钗不知为何,竟犯了胎毒。每日面色绯红,咳嗽不止,崔御医一日要替其诊脉两次,才勉强控制住了这股子热毒。 而照姐儿那里却是因一时的贪凉,不知是吃了合不合脾胃之物,如今已经是腹泻了两日。 几人便干脆地在屋中好生静养,偏偏今日英莲却是接到了黛玉的请柬。 那簪花笺上写的却是极为明白,约了英莲到园中的蔷薇花下观赏蔷薇。 英莲虽觉得此时,这毒日之下前去,未免有些不合适,然则到底是黛玉邀约。是以她便带着小丫头直接先行前往,因二人到的有些早,待到花下之时,还无一人。 英莲围着那假山转了两圈,便觉得有些疲惫,她因往日的习惯还有些难改,便想坐在石阶之上。 小丫鬟见小姐如此哪里肯,又担心对方会着凉,便说自己回去取坐垫马上回来。 她出了院子,便突然想到,迎春的院子便在这附近,是以赶紧到了对方所在,跟迎春小姐的大丫鬟要了两个垫子,便赶紧往蔷薇假山那儿赶。 谁曾想进了花园,才发现出了大事,英莲姑娘竟然不见了。 她原本以为英莲小姐,乃是一时嫌自己太慢,是以索性去别处逛了,然而她抱着垫子在花园中转了一大圈,却也未曾瞧见对方。 万儿这才慌了神,又问了守园子的婆子,具是说未曾见过英莲小姐。这下子小丫鬟真的着急起来,扔下了垫子便跑到黛玉这里问,对方可曾来过。 听到邀约二字,黛玉已觉得不好,再一说来到这里,她的脸色越加难看。 “我却是从未给英莲下过帖子。”黛玉的面色有些发白,她此时已然有了些许的预感,恐怕此事与甄夫人失踪之事,却是脱不开关系。 此时已经是不移植,黛玉直接起身口中喊道:“还不快随我去见公主娘娘,恐怕这次要出大事了。” 这园子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哪里会随便失踪。黛玉此时有一种预感,若不赶紧将英莲找回来,恐怕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此言一出,原本就惶惶不可终日的万儿,更加的慌张起来。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屁股墩到地上,如同一滩软泥一般,竟是浑身无力。 黛玉瞧着这丫头的模样,心知此时恐怕对方,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转头吩咐自紫鹃: “先把她扶起来,此时哪里是发愣的时候。” 紫鹃赶紧领命,将万儿扶了起来,如今这丫头已经浑身瘫软,不停地打着摆子。 她瞧瞧对方此时这副模样,这丫头不过十一二岁,如今却发生了这事儿,后面还不知会如何。 紫鹃素来也是个心软的,见万儿模样,只得说:“等一会儿随咱们去见公主娘娘,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一一仔细说明才好,你可记得了?” 万儿听见紫鹃柔和的语调,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带着哭腔喊道:“紫鹃姐姐救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离开姑娘的,真的不是啊。” 紫鹃拍了拍婉儿的手,却并没有再说些什么,这事儿本不是她们这些奴婢能够说的。 黛玉将身上的衣服换完,直接吩咐紫鹃,让对方扶着万儿在后面走,自己则先行前往康眠雪的住所,如今这事儿却是耽误不得。 她吩咐完,黛玉便带了云竹先行前往,而紫鹃则耐心安抚着万儿,待其稍微好些,才紧跟着离去。 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在行宫之中消失,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晓自从上一次,行宫之中完全清理过后,却是几乎将其中六成以上的人,都换了一遍。 更是派了心腹之人,每日在各处巡逻,每隔一刻钟,便会交叉地巡视一番,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 黛玉心中急切,她此时脚步翻飞,不过纵然是如此急躁的情况之下,仍旧只能看到裙摆如荷叶轻浮,步伐如同莲花并蒂步步生莲。 云竹跟在黛玉身后已经有些气喘,好在院子离得不远,转过游廊便看到正院的大门。 里边的那棵石榴树,仍旧郁郁葱葱,洒下无尽的阴凉,黛玉还会走到门口,便有站在门边的丫鬟看见赶紧小跑进去通报。 “林姑娘来了。” 守在门边的丫鬟,赶紧下行几步,跑到黛玉面前,万福行礼,口中称呼:“林姑娘来了。” “公主娘娘此时可有空?” 黛玉此时已经管不了太多,连声的问道,这副模样却是吓到了小丫鬟。 她下意识的望了一眼,站在身后的云竹,这才将目光转回糯糯说道:“主子娘娘刚回来,刚才姐姐已经去里面禀报了,林姑娘直接进去就好。” 黛玉点了点头,转头跟云竹说:“赏她个荷包,我却是进去面见公主娘娘。” 云竹手下也不慢,随手拿出了个荷包,便塞在小丫鬟手里,又对其吩咐道:“等一会子你紫鹃姐姐和万儿来了,见到了他们,便让他们直接进到里面去,公主娘娘定是要问话的。” 小丫头接到荷包先是一喜,后来听了这话便又是一惊,只是她虽然年纪小,却是个极为妥帖的性格,不然却是不会被放在这门口之处。 口中连忙称是,保证只待紫鹃二人过来,自己便立刻放行。 云竹吩咐完,对方便赶紧追着已经屋门前的黛玉而去。 黛玉走到门口却是略一踟躇,想着是否要先行禀告,正此时便看见门帘一挑,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秀菊姐姐。”黛玉突然心中舒一口气,见到了秀菊姐姐,想然娘娘此时自然是得闲的。 秀菊走上前轻轻施礼:“林姑娘安,还请姑娘进去,我们家主子刚刚回来,姑娘来的可真是巧。” 她口中说着,眉目之间满是温柔,伸手将门上挂着的帘子挑开。 黛玉感激地看了看对方,这才快步走进了房间,只一进去便觉得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此时这才发现,自己因着急赶路,竟不知何时一直满头大汗。 “这大毒日头底下的,怎么过来了?还不快进过来,让我瞧瞧。”一道柔和的嗓音将黛玉的失神唤醒。 黛玉掩饰的抿抿嘴,只听得这柔和的嗓音,她的心便沉静下来。 只要眼前之人在,便是出了再大的麻烦,她都会轻易地将其化解。 虽说言之有些羞人,可是在黛玉心中,康眠雪却是如同自己的母亲一般,乃是自己的靠山。 她快步走了两步,刚进到炕边,便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住。 第169章 古怪 “这却是怎么了?这满头大汗的, 也不怕一时呛了风?”康眠雪瞧这鬓角细汗的黛玉,眼中有过疑惑。 只是人竟然已经来了,那么等下自然可以知晓缘由, 当下也不多问,只是拿着帕子在黛玉脸上提她轻轻擦拭。 又摸了摸小姑娘背后的衣服, 马上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搞的?竟然都湿了, 跟你的丫鬟呢, 云竹你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康眠雪抬头看向云竹, 脸色却已经冷了下来。她虽对奴才并不歧视,然则却最恨不把主子放在眼中的。 云竹见了康眠雪的脸色心智不好, 赶紧跪在地上也不敢辩解。 “娘娘恕罪。” 黛玉瞧见这情形, 赶紧伸手拉住了康眠雪,轻声解释道: “娘娘, 不是云竹姐姐的错, 只是因为我一时太过着急,这才在大日头底下过来。” 她这会子也有些后怕,自己的身体素来孱弱, 若是一个不好,岂不是倒替云竹, 等人招了灾。 这会子想来却是自己太过任性,是以赶紧向康眠雪解释。 康眠雪看着黛玉也未说话, 只是伸出手轻轻将她额角的发丝捋顺。 也不知怎么的原本黛玉那如同刀绞火逼的心情,慢慢的沉静下来。 看着小姑娘脸上的仓皇消失,康眠雪这才放下心。 “不管是出什么事,成大事者,万不可有半点慌张,你要知道若是你慌张, 那手底下的人更是要慌得不行,到时可是会出错呢。” 康眠雪拍拍对方的手,吩咐绣橘将给黛玉几人,新作的衣服拿来,让其去换上。 黛玉此时哪有这份闲心,她焦急不已,只得推却娘娘的好意,口中说道:“娘娘,却是出大事了,英莲姐姐不见了。” 康眠雪听了此话也不在意,她只是轻轻拍着黛玉的手,让绣橘赶紧给她换好衣服。 黛玉实在是拗不过,这才转身进到里间去换衣服。 随着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康眠雪面容之上的笑容,却是渐渐的冰冷起来。 果然,对方还是不肯放过英莲,可是英莲到底有什么特殊呢?便是黛玉至少还有个绛珠仙子的转世之说,这些人盯着英莲却是为何? 康眠雪一时倒也看不出,英莲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略一思忖,康眠雪还是决定暂时先放开这个事情,既然有人敢挑衅,那也就别怪他连窝端。 黛玉忧心匆匆的换完衣服,刚一转出来便觉着一股子,摄人的威势扑面而来。 只一瞬间她便觉得身上一阵发毛,想要向前迈的脚步,仿佛依然有千钧之力,只能呆呆的定在拐角处。 “林姑娘?”绣橘的话将室内的凝滞打破,黛玉这才缓缓地出了一口气。 虽说刚刚有些被吓到,然而他到底是已经在对方身边不少,日子此时缓过来倒也恢复了往常一一。黛玉也不多说,赶紧将万儿对自己所说的话一一转告给康眠雪,听凭其定夺。 随着黛玉的所说,康眠雪身上的气息越来越阴冷。 “万儿呢?把她叫来本宫却是有话要问她。”康眠雪看一下黛玉询问小丫鬟的下落,既然她是最后见到英莲的,那么却是要好好的询问一番才是。 虽说知晓眼前之人,乃是自己敬爱之极的,可是不知为何如,此时端坐在面前的康眠雪,却让黛玉有一种本能的害怕,听到对方的问话,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万儿因为害怕,身上有发软,因此我才让她跟紫鹃一起,想来应该马上就到了。” 黛玉正说着,便听到门帘掀起的声音,她转头望去,果然是紫鹃扶着万儿进到房中。 紫鹃显然没有黛玉的定力,只进来走了两步,便被康眠雪的气息压得脸色发白。好不容易挨到地中间,便放开几乎要昏倒的万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此时她哪里还有什么平时的聪慧机警,仿佛是一团筛糠一般。 “万儿,你是何时过去的?何时离开的,给本宫一一说明白了。”康眠雪康眠雪并未瞧向紫鹃,而是将注意力一直押在万儿身上。 “启……启禀,启禀公主娘娘奴婢斤,而是跟着英莲姑娘出来的。 姑娘今儿上午,辰时一刻接到的花笺,上面却是黛玉小姐写的辰时点三刻,咱们到的时候是巳点一刻的样子。奴婢去迎春姑娘那儿,借垫子却是极为快,来回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万儿虽然害怕,但是到底仍旧有几分理智在,她仔细的将时间说明。 康眠雪心说果然如此,转头看向绣橘:“去把负责花园内的侍卫统领叫过来。” 绣橘这个动作极快,不过一会儿,侍卫统领以及负责花园的大太监,具跪在康眠雪面前。 侍卫统领年纪三旬,却是她们从府中带过来的,是以听了康眠雪的话,那侍卫统领却是一呆。 “琪饼娘娘,咱们每日里一共是分作两班,每班两刻巡逻一次,这位姑娘所说的时间,却正好是在两次巡逻之中。” 管着花园的太监也说:“启禀公主娘娘,因最近天气炎热,如今却是花园里蚊子多。奴才们为了防止,这些蚊子打扰主子们,是以这两日咱们所做的,都是一些除虫的工作,根本没有招过外人。” 听了此话,康眠雪微微颔首,心中轻声的询问: “那些人,没有把英莲换地方吧?”康眠雪此时心中极为恼怒,这些人果然是胆大包天,已然将宫中清理一次,还未让他们有个警醒,竟然再次虎口拔牙。 系统便带着几分自得的说道:“老大,你让我办的事情怎么会有半点打折呢?我却是一直盯着呢,并没有人去过假山那里,英莲姑娘还一直在里边睡着。” 他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英莲的状态,这才说道:“英莲姑娘应该再过一会儿才会醒,我刚刚查看了一下那种麻醉剂,却是有点有趣。” “有趣?难不成我系统空间里的毒药竟然出现在英莲那里吗?”康眠雪听见这话立刻反应了过来,系统沉默了一下并未回答。 只是有时候不回答,便代表事实就是如此。 康眠雪越发觉的事情有趣起来,她站起身,看向黛玉伸出手说道: “走吧,咱们去花园看一眼。” 既然已经确定了人选,那便不能再让小姑娘,在那地方待着。 黛玉正在着急,听了康眠雪的话有些愣怔,不过她心思玲珑,此时让自己冷静下来,便马上想到康眠雪为何要去花园的原因。 若是对方想要把英莲带走,在如此的严防死守之下,却是绝对不可能轻易达成的,其中但凡有一点闪失,恐怕连自己也会折损在这里。 如此一来,便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英莲此时上在园中。 当然也有可能,英莲已经被转移走了,但是这种可能性虽然有,但却不大。 黛玉此时才心中略微放下,她用带着崇拜的眼神看向康眠雪。 果然不愧是娘娘,只不过是听了几人之言,便快速分析出此时英莲的下落。 虽说已然知晓英莲所在,然而康眠雪到底还是担忧那可怜孩子,到了花园远远的便看见那高大的蔷薇花山。 看着这满目的蔷薇,康眠雪觉得却也是难得,竟然有人直接在这里下了特种机关。 向来恐怕是早就做好的,只是不知道对付的人是谁呢。 康眠雪此时已然确定,这行宫定然是还藏着其他的秘密,甄家之人果然没有完全的说实话。 那蔷薇花山极为巨大,当日里只觉得其构思巧妙,任由蔷薇花攀岩婉转,竟形成一幅美人图的模样,然而此时却只觉得其中的歹毒心思。 轻叹一声,她左右瞧瞧,看着假山来回踱步。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骄阳当空而挂,却是发现地上似有一抹银光闪烁。 康眠雪微微眯起眼睛,指着花科说道:“绣橘那是什么东西。” 顺着康眠雪的手指,绣橘也看到那丛中一抹银色的光芒,她赶紧走进将其捡了起来。 “这是我们家姑娘的,娘娘,这是姑娘的。”小丫鬟正好瞧见绣橘将此物呈给康眠雪,她的眼睛尖,当下也顾不得其他连声的说道。 康眠雪托在手中,这是一枚莲花状银镶玛瑙耳环,做工极为精巧,却正是当日里她赏赐英莲的东西。 她瞧了瞧手中的耳环又看向上面的蔷薇花,伸出手指指着那个地方说道:“去把那花丛给本宫铲了。” 听了康眠雪的命令,几个小太监赶紧上前清理,他们都是这花园里的太监,素日里全带着工具的。 如今却是要好好表现,如若入了公主娘娘的眼,那便是一飞冲天。 当下三下五除一,便将藤蔓剪得七零八落,随之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中冒了出来。 “这里有洞口!”一个小太监惊声的喊道,他赶紧将钳子仔细的将藤蔓清理掉,随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漏了出来。 那洞口不大,上下也不过四尺,看起来却是无法放入个大人。 然而英莲身形娇小,她又是江南女子,十几岁的模样,却和北地少女十一一岁的差不多,这四尺正正好好能够将其放进去。 康眠雪赶紧走进两步,果然随着小太监敲响火折,只看到里边露出一截,极为粉缎绣莲花的尖头绣花鞋。 “云竹、绣橘,你们赶紧将英莲抱出来。你们都后退十丈,背过身去。”康眠雪看着眼前的情景,对侍卫统领说道。 侍卫统领此时自然是听命,他心中也是一团怒火,定然是有人在他,来回巡逻之时钻了空子,实在是让人懊恼。 绣橘一人听命,赶紧先把那些蔷薇花枝一一清理掉,免得会误伤到英莲。 然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抬手,想要将对方抱出来,只是那洞口实在太小。没有办法之下,只能先暂时看着英莲的手脚,先将其慢慢往外挪动。 费了好半天,这才将仍旧昏迷的英莲抱了出来。 康眠雪看见如此双眉紧紧皱起,口中吩咐:“赶紧让崔太医过来,此处旁边就是迎春的房间,还不赶紧送到迎春那去。” 绣橘等人不敢怠慢,赶紧将英莲送到迎春的住所,只一进去却发现迎春竟然不在,只有几个看屋子的丫鬟。 康眠雪心中一愣,转头看向黛玉,用眼神询问对方,可曾知晓迎春的去向。 黛玉也是茫然的摇摇头,正在此时,便听得院子门外脚步声响,康眠雪转头一瞧果然正是迎春。 她此时怀中抱着一只玉瓶,跟在她身边的司棋也是一模一样。 “娘娘?”迎春的语调中带着惊讶,她却并没有想到,对方此时会出现在自己住的院子。 她赶紧将手里的花瓶交给小丫鬟,这才又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短打,这才上前行礼。 虽说有些好奇对方在这大日头下去了何处,然则此时却是英莲更加重要一些,她赶紧口中吩咐:“英莲昏倒了,你赶紧先收拾个房间出来,崔太医马上就到。” 迎春本来还神色淡定,此时瞧见掩在人群之中的英莲,却是脸色大变,赶紧说道: “娘娘,直接进我房间,一切都是现成的。” 康眠雪点了点头,吩咐众人直接将英莲送入房间,而崔太医来的速度也很快,片刻便已经上手把脉。 他略微沉吟,又瞧了瞧英莲的口鼻以及双眸,这才看向康眠雪躬身禀告: “娘娘,却是中了迷药,只是这名药倒也有些古怪,竟从为见过,不过看起来却是,和普通的迷药解除方式一样。 倒是在这假山之中有些不妥,这山石之中本身阴凉,且又种着大量的蔷薇,这蔷薇吸热。 使得英莲姑娘体内受寒,原本若是普通之时倒也无事,偏生此时姑娘正来这葵水,这一下子却是寒上加寒。 英莲姑娘年幼之时,便未曾好好将养,身体却是极为亏损。如今倒正好可以仔细的调养一一,此次却也算得上因祸得福。 如若不然,却容易在子嗣之上,有些艰难。” 崔太医的话说完,康眠雪皱起眉头,心中更是对那掳人之人恨了几分。她点了点头示意崔太医,为英莲赶紧调理。 崔太医自然不会推辞,他走在桌前拿起上面的湖笔,沾上面墨汁便挥毫泼墨。 康眠雪接过药方仔细查看,却是发现这药多是益气补脾之物,更兼驱寒培阳,只是其中倒是有一位热引,让她咦了一声。 抬头望着崔太医,有些疑惑。 “娘娘这一位热引,那是为了驱毒,英莲姑娘此时不只有寒毒,更留下了那迷药的毒性。这迷药的方子,虽说足够快速,然则却伤身。”崔太医自然知道康眠雪的想法,他低声地解释。 这也是他刚刚未曾言明的,对方却是只想要英莲快速昏厥,而毫不顾及对方的身体,这药性极为猛烈,沾到之后便失意识。 康眠雪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的看着床上,显得几分孱弱的英莲,她此时却是想起了甄夫人。 因为英莲牵扯到甄家的案件之中,为了保护甄夫人,她却是暂时未将英莲寻到的消息告知那位夫人,更为安排他们一人相见。 反而是派了血滴子来保护对方,在她看来,这举动应当算是天衣无缝,然而诡异的是,英莲母亲却突然的失踪。 那魏甄夫人却是极为勤劳,每日里早起晚睡,绣花补贴家用。虽说师爷给了她不少的钱财,然而她却不知为何,分文未用。反而用自己绣花的本事,攒下了不少的家当。 只是涉世间之事,哪里有不劳而获?甄夫人勤劳的后果,便是她此时双目却是有些微渺。 好在康眠雪曾经问过崔太医,若是好好将养,日后并不至于太过恶化。 也是因这眼神儿的问题,甄夫人却是极少出门,便是出门亦不过左近三五家,然而神奇的是,这位甄夫人就活生生的,在血滴子的眼睛底下消失了 。 更加诡异的是,不管他们如何在周围搜索,都没有发现任何一丝蛛丝马迹,当时血滴子众人还有些不可思议。弄不明白到底是如何,将一个大活人毫无反抗的带走。 此时看着沉睡的英莲康眠雪倒是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甄夫人失踪的方式。 恐怕当日甄夫人,却是如同英莲一般,这才能转瞬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康眠雪此时已经想通其中的关窍,只是她外表却不露一分,微微眯着双眼。 她本来便觉得,处理甄家的事情实在太过简单,一切太过顺畅,如今看来根本不是她想得太多,而是事情本就是如此。 这并非是对于黛玉的判断有什么质疑,而是单纯的觉得,以甄家的实力,以晋王之子的实力,又怎会轻易的把所有东西都放在明面上。 更不要说,轻轻松松的便被人抓住把柄。 此时虽说甄家一人已经归案,然而明日才是查抄甄家的时候,只希望到时可以找到一些,她们所需要的东西。 忽然听到一声□□,康眠雪转头这才看到,英莲已经在崔太医的针灸之下缓缓睁开双眼。 “公主娘娘,您怎么在这?难不成您也来参加诗仙的聚会吗?”英莲一脸迷茫的说道,她此时刚刚醒来,尚且分不清状况,只是下意识地说道。 康眠雪听了这话,心中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是瞧着对方如今,却是让她有几分心疼。 “你可总算醒了,却不知道到底让人多担心呢,快给我瞧瞧哪里有没有不舒服?”迎春上前仔细打量着英莲。 按着出生的日子,迎春却是众姐妹中最大的一人。是以素日里,便将她们众人当做姊妹一样疼爱,此时知晓英莲却是遭了大罪哪里能不心疼。 试衣赶紧凑到床前,仔细打量对方,又瞧着英莲被崔太医扎成刺猬的模样,忍不住眼圈儿一红,口中却是难得的出了几句脏话: “那些杀千刀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跑到园子里来掳人,简直目无法纪。” 迎春口中咒骂着,眼神之中却满是担忧,她并不知晓英莲到底遭遇了什么。然而她只能够知道对方的这个模样,是她完全不想看到的。 黛玉也凑到英莲身边,口中说道:“咱们被吓坏了,你这一丢,就差把整个行宫翻过来了。” 几个人一时之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康眠雪也不着急,只是坐在那里看她们说话,过了好一阵子,这才询问英莲: “可还记得当时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英莲听见康眠雪问话,赶紧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面容之上显出几丝为难,瞧了瞧黛玉,这才低头说道:“启禀娘娘,却是实在不知道。当时小女子在等着黛玉,便觉得忽然一股子香气入鼻,后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英莲根本不知晓,自己究竟是如何晕倒的,她只是下意识的将自己当时的情景描述出来。 康眠雪微微皱眉,按照正常来说。 对方若是掳人,又为何会如此,除非对方并不想单纯的要人。 这也就可以说明,为何将英莲迷晕之后,便放在那里不管的原因。 但是若说对方想要致英莲于死地,直接上手岂不是更好。 此事英莲也不知晓,世情到底所为何故,康眠雪也不想再难为对方,干脆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临走前,她才仔细的吩咐迎春,好好照顾对方。 她还得从刚刚露出来的,那两颗钉子那儿,找到甄夫人,如今确实有些分身乏术。 “从今儿开始,你们几人出去,一定要多带人手。 这行宫之中,此时却并不安全,在本宫找到那起子小人之前,你们定然要仔细地注意自身的安危。” 康眠雪此时语调轻柔至极,偏生是杀机遍布。 将这话说完,又仔细安慰了英莲一番,她这才瞧着黛玉是一,对方跟自己先行回去。 黛玉瞧了瞧迎春,又看了看躺在床上,带着些许虚弱的英莲。轻咬贝齿,口中还是回到:“娘娘,玉儿跟您回去。” 康眠雪点了点头,拍了拍对方的手。 黛玉先看了看迎春,见其一脸理解轻轻点头,心中这才放松了几分。然后又看着英莲,上前握住对方仍旧,带着些许冰凉的手指。 “英莲姐姐,你却是等我回来,我定然将那些小人一网打尽,全部抓回了,到时与姐姐出气。” 英莲听了这话,眉眼笑得弯弯,她点了点头,却是一脸笃定的说道: “好,我等妹妹替我报仇。” 一人相视一笑,黛玉又替对方将被角掖好,这才快步离开。 她一出门,便看到在游廊之下等待自己的康眠雪,心中忍不住滚烫,快步的走了过去。 第170章 冷箭 康眠雪看着地上拼合整齐的青石板, 一缕清风徐徐,传来知了的沙哑声,不远处偶而几声鸟鸣。 如此良辰怎能辜负,康眠雪眼眸中满是笑意, 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身回望, 果然是黛玉向自己奔过来。 她伸出手, 很快两只白皙的柔荑握在一处, 其间隐约的青色血管, 仿佛将两人紧紧链接。 康眠雪牵着黛玉慢慢地走在回正院的路上, 两个人都默默无语。今日之事却是出人意料,此时人冷静下来, 与其说是气恼那掳人者, 倒不如却是一种兴奋。 “你可知, 我为何叫你跟我一起去正院吗?”康眠雪牵着黛玉, 两个人慢悠悠的走着,直到行程过半,她这才悠悠的说出一句。 这番话倒是让黛玉并不意外, 自他听到康眠雪叫自己一同前来,心中便知其定然有话要说。 只是该如何说却是要仔细的斟酌,她高高的仰起头,神行之间满是坚定, 不知为何竟让一旁的绣橘,恍惚的觉得似乎见到了, 另外一位公主娘娘。 “因为娘娘知晓, 黛玉想要将那些魑魅魍魉一一铲除,还天下一个清静世界。”黛玉脆生说道,眉目之间满是顾盼飞扬。 康眠雪看着这样生机勃勃的黛玉, 却是突然心中有着无限的满足。 黛玉被康眠雪带着赞赏的眼神看得窘迫,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垂下刚刚还高昂着的头颅,只让其看到自己一头浓密的胎发。 如今的黛玉与之前已然完全不同,此一时彼一时。最开始她不过是希望能够与自己的父亲相依为命,后来才知道天下之间竟有着如此多的不平之事。 也是经由此事才知晓自己往日里多是自怨自艾,从那些案卷之中,她看到了太多的求之不得与不甘不愿之人。 自后来接触甄家之人之后,才算明白这天下可怜之人众多,可恨之人亦不胜繁举。 然而人自当以公正之心待之,可怜之人未必没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又何尝不是可怜人由来。 如今的黛玉已然完全脱胎换骨,骨子中的脆弱已然转换成为感同身受,再也不是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娇花,反而成为了一株努力向上成长的树苗。 康眠雪看见这样的黛玉心中欢喜,她忍不住笑眯了双眼,手中仍旧是紧紧握住对方。 因着怀孕是以康眠雪的手却是要温度高得多,黛玉只觉着,顺着被自己被握住的手中,丝丝缕缕的温暖,顺着掌心向自己涌来。 她有的时候也会做梦,梦中自己却是那,三百六十日风霜严相逼的模样。 每一次她都在呼唤着康眠雪的名字之时,才能够勉强挣脱梦魇。午夜回梦之时,她也有些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那就是现实。 如今想来自己倒是有几分幼稚,不管如何梦境也好现实也罢,努力的抓住那一线光明才是她应该做的。 黛玉想要更加的像康眠雪一些,她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不想再被困于闺阁之内。 终究有一日,她林黛玉会成长,能够拥有可以保护自己身边人的力量。 与此同时,康眠雪的脑海之中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叮”,阶段性任务完成:改变林黛玉五年之后吐血而亡的命运。(已完成) 开启阶段性第二任务:引领林黛玉寻找自我价值。是否接受。是。否。 康眠雪看看身边面容之上,泛发着生机的少女,她轻声一笑,极为淡定的在心底说出一句:是。 看着黛玉有些好奇的眼神,康眠雪没有说话,只是手中却越发的用力起来。 此时的日头却是更加的炙热起来,康眠雪不知为何竟不想回到房间,是以索性拉着黛玉闲逛,两人时不时的闲聊些。 一时之间竟是有些累了,康眠雪拉着黛玉走到一侧的游廊坐了下来,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一池怒放的荷花。 黛玉坐下之后,小心翼翼地用眼神瞟向康眠雪,这一副欲言又休的小模样,真是将对方逗笑了起来。 “有什么话就说,偏这副样子做什么。往日里也没见你如此精灵古怪的样子。”康眠雪笑着摇头,她却不知道这丫头,为何会越发的精灵古怪了一些。 往日里的时候,她以为是自己看差了,现如今这才发现对方这是真的,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移了性情。 只是她并非是古板之人,看着对方如此,反而只觉得可爱,又哪里会板着她。 “娘娘你说人怎么活着才是有意义的?”黛玉到底按捺不住,自己心下的好奇,望向康眠雪想要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 在她眼中康眠雪,一直是一个很奇特的存在,不同于像母亲那样的贵妇,她从不拘泥于闺阁之中,也无人敢将她困在闺阁之中。 她总是坚定的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哪怕这些想法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惊世骇俗。 让她心生羡慕,又不知晓对方为什么会如此与众不同。 康眠雪并未马上回答,而是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看着黛玉,语调柔和的说道:“我却是想知道,你究竟是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黛玉扁扁嘴,难得有些撒娇:“娘娘,明明是玉儿问您的。” 她沉默一下,难得的面容之上,显出两分疑惑。看着康眠雪那鼓励的眼神,这才轻声说道:“其实倒也不为了别的,只是娘娘知道甄家那事,我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甄老夫人,说是被药物控制,然而并不损失神志,实际上来说,很多事情都是甄夫人自己决定的。 我就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让甄夫人那么恨一个人,甚至连她的孩子都不放过。” 这是黛玉所从未接触过的,对于她来说,恨这种东西的确存在。然而用一辈子去恨一个人,却是让她无法想象的。 康眠雪沉默一下,轻轻的摸着对方的长发。 “甄老夫人的故事,想必你也曾侧面的听说过吧?”康眠雪似乎在沉思自己该如何说,毕竟这件事是算是有些难以说明。 黛玉点点头,她自然是清楚其中的情况,甚至与甄老夫人曾经多次面对面的交谈。 康眠雪皱起眉思索了半天,这才缓缓说道:“怎么说呢?甄老夫人她……我这里说的,只是我所知道的,甄老夫人的一些过往。” 甄夫人本姓秦,本是官宦之后,家境也极为丰厚,自小便是千娇万宠的长大。甄老夫人的父亲,当时与甄士隐的父亲那是同僚,那位甄大人却是少有的年少多才,不过是二十出头便已经是两榜进士。 且因他素日里,醉心于读书之事,是以并未娶妻,秦大人爱才心切,便动了将爱女许配的想法。 而对于顶峰上司的招揽,甄大人自然并未拒绝,甚至还两家极为默契地交换了庚帖,并时常安排二位新人共同出游。 是以虽说尚未言明,但众人皆知,他们二人乃是一对,也算得上郎才女貌。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也不知为何那位甄大人突然悔婚。然后在取回庚帖的第三日,便定下了甄夫人闺阁密友。 一时之间闹得满城风雨,而就在此时甄家嫡长子,也就是甄老夫人的丈夫,突然登门求亲。 当时正在风雨飘摇中的秦大人,为了家风名声,也为了让女儿能够活下去,便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令人讽刺的事情,是两家都着急办婚事,结果竟在同一日成亲。而在成亲当日,却发生了一件,让甄夫人几欲癫狂的事情。 “癫狂?”黛玉正听到厉害的地方,听到康眠雪说了这话,一时之间惊讶出声。眨着大眼睛,满目的不解。 康眠雪点了点头,轻声叹息,这才继续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这甄夫人便是可恨之人,定有可怜之处。” 当日新婚之夜,那甄大人竟然做了令人发指之事。在新婚当夜,他并未留宿洞房之中,反而将甄老夫人的陪嫁丫鬟收了房。 黛玉听闻此言,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看着康眠雪。 康眠雪轻轻点头,轻声的解释:“虽说你年纪还小,然则毕竟也日渐大了,对于这些事情总要有个知晓。 这甄大人,当年之行事,的确不当人子。” 这对于甄老夫人这种天之骄女来说,简直是一种天大的屈辱。 也是从这一夜开始,甄老夫人便完全变化了。 这也才有了后面的诸多事宜,然而甄老夫人在生下两个孩子之后,本打算就此收手。 她当时想着,总归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甄老夫人虽说心中不甘,但多年的虚以委蛇,也让她渐渐忘怀了当年的往事。 可是没有想到,当年她的闺蜜,竟然在一次祭祀之中,与自己原来的未婚夫当众亲昵。 甚至,专门在甄老夫人的面前炫耀。 “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何甄老夫人会那么恨了吧? 说句实话,若是站在身为女子的立场之上,我却是觉得,甄老夫人不管是对那几人,做再多的事情也是应该。” 康眠雪最后总结道,当日里她从系统那里,知晓甄老夫人的过往,也是极为惊讶。从未想过,对方竟然会有如此的境遇。 黛玉点点头,也是一脸惊诧莫名,这样一说,那位夫人真的是太惨了。 康眠雪点了点头,对于此事,她并不反驳:“你要知道,若非是如此,本宫又怎会费尽心思,让甄老夫人恢复神智呢。 也不过就是可怜她,当年遭受的一切罢了。” 黛玉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是有了定夺,自己是要再次去见一下那位甄老夫人才好。 两人说了会儿话,康眠雪怕黛玉在外边时间长了会中暑,赶紧拉着对方向正院走去。 就在此时,康眠雪突然觉得,眼前有一道白光闪过。 她觉得有些不对,耳边突然响起系统的警报声。 “老大,小心!” 这声音却是带着少见的刺耳,康眠雪下意识地抱住黛玉猛地转身,将她护在怀里。 就在此时,她只觉得自己的后心处猛然间一痛。 第171章 暴怒 一捧血珠将黛玉的眼前染成一片鲜红, 她有些失神地看着康眠雪,突然痛苦的脸庞。 眼前的一切, 让她无法想明白, 究竟发生了何事。明明,一切刚刚还好,为何转瞬便成如此? “公主娘娘!公主娘娘!”黛玉仿佛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 大声地喊道。一滴一滴豆大的泪水,已经不知何时滴落在她搀扶着康眠雪的手背。 康眠雪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有些无奈地叹气, 在心底冰冷地说:“二货, 你可没有说过中了一箭会这么疼。” 系统无奈地摇头 ,他对康眠雪的强词夺理有些无奈,然而从来却是对方最大。 “老大你要知道, 即使是你,也是不可能屏蔽所有的痛苦的。 而且老大你现在, 需要晕过去。” 系统看着伏在黛玉怀中,实际上却是用, 自己的双腿支撑的康眠雪无奈地吐槽。 他此时将视线转向,那想要再射出一箭的刺客, 只瞧着对方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系统忍不住暗自嘲讽,果然不愧是疯子。 听到系统的吐槽,康眠雪沉默了一下,缓缓将手抚摸着黛玉的脸,眼神安慰着对方说道:“玉儿别哭,本宫没事。” 她说完此话,对着黛玉轻轻眨了一眼,随后手指突然仿佛无力一般, 迅速地滑落。 先是被康眠雪的眨眼弄得惊讶不已,后来又被对方昏厥过去的模样吓到。黛玉在这一惊一吓之间,心情激荡之下,嗓音越发的尖锐。 随着她的尖叫,数道矫健的身影,快速在房檐腾挪,最前面的那人,不过呼吸之间,便到了黛玉的面前。 泪眼婆娑中,黛玉抬头看向来人,一如既往地俊眉凤眼,一套青色的衣装,将矫健的身躯紧紧包裹。 还不等黛玉反应,他已然站在康眠雪面前两步的位置,一双眼眸通红,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握成拳,已滴滴心血已经从掌心流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司徒源此时已经快要疯癫,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不过离开对方片刻,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将其小心地从黛玉怀中接过,司徒源的手略微有些颤抖,他小心翼翼地让其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不敢碰触那滴血的后背。 那一抹鲜红刺痛了司徒源,他只觉得自己此时,仿佛想要择人而事。 司徒源转头看向在房头正在缠斗的几人,那人还想逃脱? 究竟是谁给他的胆子,在伤了他的心上人之后,还能够随意地离去。 此时站在司徒源身边的男子咽一下口水,这才小心翼翼地询问他:“那个,阿源是不是先去叫太医呀。” 司徒源木然的转头看向对方,眼神一片冰凉,好半天才默默地点头。 “柳湘莲,把那家伙给我留下。”司徒源说话极为平静,然而就偏偏是这份平静,让众人一时之间不寒而栗,那仿佛是要将人直接淹没的平静之下,存在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五皇子瞧着自己发飙的弟弟,突然觉得自己这时候回来,好像有点自投罗网的味道。 这大庆皇家历代初情种,也算是尽人皆知的,只是自家便宜弟弟更是邪门,直接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命。 眼看着这情景,如若弟妹真的出了点什么差错,自己的弟弟岂不是还得跟着去。 “五皇兄,你看着这里,我先带雪儿去疗伤。”司徒源冷声说道,转身便离去,黛玉和绣橘等人见到对方走了,赶紧跟着后面快步地向正院走去。 被对方突然的一句话打断思路,五皇子转头看着已经节节败退的刺客,眼眸之中满是讽刺。 果然,不过一会儿,那人便被柳湘莲一脚踹到地上。只听那轰然的响声,便知道对方是压根没有半分留情。 他低头看着地上,被卸掉下巴和四肢的男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笑嘻嘻地眯起眼眸。 “来吧,爷跟你好好玩玩。”他口中说着,然后轻轻地拍着拍对方的脸颊。 这才站起身看向柳湘莲,语调之中带着些许的郑重:“把他带到后面去,爷要好好跟他玩一玩。”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衣角撩起,大步向后面走去。 敢对英莲下手,此时又对他的弟媳下手,真当他五皇子是个面瓜吗?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下手了。晋王之子?便是你,真的是先太子的孩子,那也照样也要把你皮给扒了。 唉,只希望雪儿那丫头千万可别有事,不然以老七那脾气还不得闹翻了天。 五皇子想想司徒源那疯癫的性格直接抖了抖,可千万莫要出事,若是没了雪儿这笼头,也不知道司徒源会干出些什么。 此时,康眠雪仍旧闭着双眼,她能够听到,自己所依靠的胸膛上,激烈跳动的心跳声。 直从对方的心跳,便可知道此时他是多么的焦急。康眠雪心中无奈,然则到底还是不忍心,让对方煎熬。她的手不经意间,随着司徒源的动作划过他的腰间。 随着这个动作,司徒源猛然停顿,他低头注视着怀中的妻子,仿佛只是在检查康眠雪此时的状态。 “雪儿,你一定要没事啊,你别吓唬我。”司徒源低头在康眠雪的耳边,温柔地亲吻。 那仿佛是困兽的声音,已然透露着几分嘶哑,听了只觉得心中仿佛跟着被撕扯一般。 黛玉听到这话,已然是几乎瘫软在地上,亏得紫鹃将其扶住。 她看了看扶着自己另外一边的绣橘,眼神带着希冀,低声地询问道:“绣橘姐姐,公主娘娘会没事的对不对?” 绣橘此时也是心乱如麻,然而她到底要比黛玉老成几分,此时听到对方所言用力地点头,安慰道: “绝对不会有事的,公主娘娘并非凡人,怎会被这些人所伤。”她低声地说道,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黛玉。 好在冯紫英的速度极快,她们到了正院之时,崔太医已经到了门前。 司徒源抱着康眠雪走进房间便说道:“黛玉,绣橘,还有崔太医,你们三人进来,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 冯紫英给我把所有行宫之人,全部控制起来,记着是每一个。” 司徒源最后一句话已经说得咬牙切齿,冯紫英此时也是心中恼怒的极致,他不敢多言,只是低头应命。 冯紫英快速地将这个命令传下去,不过一夕之间,整个行宫便被康眠雪,所带来之人全部控制。 司徒源看了看冯紫英的背影,未曾说些什么,只是小心地抱着妻子走进房间将她放在里间的炕上。 他的动作极为轻柔,不肯让那后心的箭头有半分移动。然而即使他再小心,在看到将康眠雪放下后,那渗出来的黑色血液之后。一瞬间,司徒源仍旧是觉得自己的神经瞬间崩断。 那枚箭头长度有巴掌大小,上面能够清晰地看出三棱的放血槽。 如今正端端正正地插在后心,而最令众人害怕的是,那流出的鲜血竟是黑色的。 司徒源此时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的下唇已经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如今已然感觉不到疼痛,只能依靠着口腔中,弥漫着的一丝丝甜腻来冷静。 崔太医也早已发现了那上面黑色的血迹,他的脸色猛然一变,放下药箱便从其中拿出两三只瓶子便要上前。 然而还未等动作,便被司徒源伸手拦住,他扭头看向秀菊吩咐道:“去把房门什么全部都关紧。” 听到这个命令绣橘一愣,只是仍旧下意识的,将房门窗户一一关严。随着她的动作,原本明亮的房间变得有些昏暗起来。 司徒源打量一下四周,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康眠雪说道:“雪儿可以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心中迷惑。难不成国公爷,竟是因为公主娘娘昏迷,是以刺激太大出现了幻觉? 黛玉正想说,公主娘娘此时就在昏迷,然而下一瞬间,却让她一时张大了嘴巴。 原来躺在床上的康眠雪,听到自家夫君那平淡的语调,便心头一紧知道此番,对方却是动了真怒。 因为他从来未曾对自己如此说话,从最开始的警惕,后来的亲昵,再后来那带着丝丝眷恋的语调,一直都在她耳边萦绕,只是此时却是难得的平静。 如此一来,虽说可能会影响后续的计划,然而自家夫君自然是要自己疼的,她还是不紧不慢地坐起身子转了过来。 这一番变化简直让众人吓得不行…… 黛玉登大双眼差点叫出来,只是他反应极快,在叫出来的瞬间便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一双似雾似雨的眼眸之中,此时满是不可思议,大大的杏眼圆睁着看着,一脸尴尬的康眠雪。 司徒原则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他看向妻子哪里不知晓对方的想法。 然而对于这种以身犯险的行为,他根本无法接受,甚至说就在刚刚他几乎差一点真的疯癫。 如若妻子真的出了意外,他可能会一时气愤之下,让整个行宫之人跟着陪葬。 想到那份可能司徒源忍不住又泄露出了一丝杀意,康眠雪此时已经顾不得其他人,赶紧伸手握住自家夫君的手掌,轻轻摇晃,语调之中带着些许的娇嗔: “你不许骂我,我只是想要把对方引出来而已,总不能每每都见招拆招,被动挨打呀。” 司徒源盯着妻子,努力地平复心情,实际上在刚刚那一刻,他差一点就真的暴动。 如今虽说知晓对方乃是欺骗,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现在的第一想法便是,将妻子直接带到一个无人的地方。 只有这个样子才能够让妻子不再将视线转移到他人身上,不再为他人之事而到处奔波,甚至如今更因他人之事而差点如临危地。 康眠雪下意识地觉得司徒源看她的眼神不对,赶紧讨好的笑笑。 她的笑容其中满是歉意,但更有着满满的活力,也是这个笑容,瞬间将司徒源瞬间平静下来。 司徒源叹息一声,突然上前将妻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是要将其嵌入身体一般,不可能有半点分离。 “答应我,别以身犯险,哪怕给我再多一点时间,我会将那些人一起找出来的,你真的不必。”司徒源哪里不明白,康眠雪的想法,对方此计便就是为了,要将那背后之人迅速地抓出。 康眠雪有些赫然,难得面容之上多了几分不好意思,她抓住司徒源的手说道:“记得,千万别让那人死了,那个可是晋王之子。” 此言一出,让司徒源有些愣政,他下意识地反问道:“你说他是晋王之子?” 第172章 犯险 康眠雪点点头, 却正是如此,若非是要将对方调出来,自己却并不会行此险招。 以身犯险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 这是对方实在太过狡诈, 如若不给他一个足够大的诱饵, 他根本不会现身。 从甄夫人失踪开始,康眠雪便心中清楚, 恐怕对方真正的目标, 根本就不是其他人,而是自己。 “那位晋王之子,极为的谨慎, 若不是我以身犯险, 恐怕根本没法抓住他。”康眠雪轻声解释,她伸出手向后握住那支弩箭,手上稍一用力便将其直接拔了下来。 这个举动让周围的之人又是一惊, 绣橘仔细的在康眠雪的身上打量, 见到对方面容红润, 这才松了口气, 口中无奈的说道: “我的主子,您可真的是要吓死人了,若是再来几次, 奴婢真真是要先去。” 绣橘说到这里已然泪流满面,她从小看着康眠雪长大, 名为主仆, 实则将其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 如今见她为了抓晋王之子,竟不惜以身犯险,又哪里能够受得了?此时一下更是触动伤心。 康眠雪在司徒源怀里有些尴尬, 她想要挣开,却难得被他用力的抱在怀中钳制住,不肯有半分移动。 如今看众人的样子,她到底有几分心虚,是以康眠雪也不敢太过挣扎。 “绣橘姐姐,你却是放心,此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保证。”康眠雪此时也觉得,自己这次乃是托大,然而那人实在是太过狡猾,如果不给他机会,却是很难将其抓住。 “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说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司徒源语调严肃,紧紧盯着康眠雪说道,此时他难得的急切,他实在是怕自家妻子再搞出些什么名堂来。 “这个…!”康眠雪下意识的游离双眸,她却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此事。 “即便那家伙是你说的晋王之子,而你竟然没有在他面前,暴露你并未受伤的事情,这自然就说明,他要么不是晋王之子,要么便是后面还有着其他。”司徒源淡淡的分析到,他看着康眠雪的表情,仿佛是在探究,对方到底那脑袋瓜里到底想些什么。 康眠雪尴尬一笑,这事儿却是一时之间难以说明,她能说自己真的是确定,自己不会出事,这才会暴露在对方面前的吗? 她有些无奈的在对方怀中,稍微挪动了下身形,让自己更加舒服一点,这才继续解释。 这件事还要从之前甄夫人失踪说起,因为甄夫人无无声无息的失踪,康眠雪一直在奇怪对方为何会如此,或者说这样下手的想法又是如何? 因为实在不觉得,对方这一个举动,会使得所有的局面改变。 她开始以为对方,是如同甄老夫人一般,盯着英莲。甚至还在好奇,英莲到底是如何的身份,后来她却想明白,对方肯定不是如甄老夫人那般。 与之相反的,她觉得其人非常冷静,甚至带着些许冷血。 这样的人怎么会抓住,完全没有任何价值的人不放呢?对方肯定不是甄老夫人那种偏执的性格,那么他会突然掳走甄夫人,便只有一个可能,甄夫人是他达到目的的一环。 这个解释让司徒源一愣,他挑眉沉思,却是觉得这句话似乎有些意有所指 ,而这个可能让他心底泛起几分不舒服。 “是因为嫉妒吗?”他试探性的问道,难道说雪儿的身份,与那晋王之子有何关联? 却是完全无法理解,更别提会下这样的血本。 以身犯险,定然要亲手诛杀雪儿。 康眠雪点了点头,她看着崔太医说道:“崔太医,我的伤你还是先做一些处理,务必要使人相信,我此时却是气息奄奄。倒不是为了别的,晋王之子已经抓住,我却是怕会一时走漏风声。 到时若是害了甄夫人的性命,我反而是造了孽。” 崔太医也不多问,只是躬身行礼。 对于没什么问题的崔太医,康眠雪这时却觉得,对方顺眼极了。 至于化身为好奇宝宝的司徒源,康眠雪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硬。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却觉得那晋王之子有些问题。我与那晋王之子远日无冤,近日无仇。 但其不知为何,所有的行径都指向于我,最开始的时候我曾经想过,难不成是不是咱们与对方有着某些冲突。 是以这才会不顾代价的做这些事情,但是后来却发现隐隐有些不对。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去查了那晋王之子相关的事情,因为对方对我有种特殊的关注,甚至每每能够预料到我所思所想,这却有些不同寻常。” 能够听明白此言的,在场不过是两人。绣橘倒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康眠雪为人性格与普通之人大相径庭,甚至可以算得上,天生带着些许的特性。很多人喜欢的,她未必会喜欢,很多人讨厌的,她也未必会随着讨厌。 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极为有自己的性格,是以很少人能够,预测到康眠雪的想法。 司徒源突然插嘴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话一出口,却是让屋子里的人,都闻到了一股子醋味儿。 黛玉此时一脸呆滞看着司徒源,只觉得自己以前对其的想法好像有些失真,这话实在是难以相信,竟是从堂堂定国公的口中说出。 反倒是绣橘和崔太医,一个一脸无视,不停奋笔疾书,另外一个则只将注意力放在康眠雪身上。 康眠雪听了这话,只觉得一股火从脚底冲上天灵盖,她实在是憋不住。 伸手照着司徒源的腰间,便是拧了下去,却看见对方面不改色的承受下来。 康眠雪挑挑眉,少见地发现自己的招数不好使,这让她有一些挫败,当下手上更加用力起来。 眼神更是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司徒源望向自己所深爱的那一双如水眼眸,只觉得什么都不在意了。 他无奈的轻叹一声,软下身子,口中哀悼:“我错了!” 康眠雪挑挑眉,这才松开手指,却是不想再和他在这里丢人现眼,实在是足足将戏演到了众人面前。 “我后来想了一下,恐怕是因为嫉妒,因为嫉妒,所以让他会不自觉的针对我。”康眠雪轻声的解释道。 这个理由却有些古怪,但是又莫名的让人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嫉妒……”司徒源低沉的重复的,此刻他似乎真的明白对方的想法了。 这一切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康眠雪点了点头,正是因为嫉妒。 “因为我的身世跟他一模一样,但是我们之间却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我为父皇所宠爱,而他则因为生父而遭受各种的虐待。”康眠雪想起自己拿到的那些血滴子的报告,一时之间对于晋王之子的仇恨也烟消云散。 晋王之子虽生在王府,然而却只是衣食无忧,王府中所有的人,都将他当做一个空气一般。 即使是那位贤德著称的晋王王妃,看见他却只当做瞧不到。 而自己的亲生父亲先太子,当时根本没有心思去管对方,他一心扑在九龙夺嫡之上。 能够直接前往晋王府,言明那孩子是自己的,已然是先太子足够的有担当了。 他的生母,实际上却也是因为利益结合委身于先太子,因此又怎会对那位晋王之子有着半分怜悯。是以其便成了,那斩断最后一根稻草的罪魁祸首。 他的生母乃是朝中二品的嫡女,本来若是合适,便是成为先太子的正妻也是可以。 要知晓当年先太子的正妻,不过是从二品大员的嫡女。 因此这位小姐,一直可算得上是心高气傲,其当日所想,便是纵然此时一时委身。 来日,未必不能入主正宫,可是谁曾想到,自己竟然被人一时算计,害得委身于晋王。 纵然是其人说明,自己只是负责养老,然而这对于满怀雄心壮志的她来说,仍旧是天大的打击。 此后她因为这些事情,变得越发偏执,在晋王之子六个月之时,便开始强制的训练对方,甚至一旦对方达不到自己的要求,便是各种的体罚。 而这美其名曰,便是他乃是太子之子,日后定然是要皇位加身的,自然不能够与寻常的孩子一般。 几乎是将晋王之子,整个童年全部磨灭。那晋王之子,便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被苦苦折磨了六年。 在他六岁的时候,先太子造反失败,当众自刎。 他母亲根本不肯相信这个事实,然而随之而来的事情更加的惊险。 先太子的孩子们,因为其父的连累,皆被圈禁于宫中,是以当时朝中却是有着不少负面的声音。 而晋王此时已然发现,九龙夺嫡其中遍布荆棘,他不想参与其中,却难免会因为那位先太子的遗孤而被卷入其间。 就在他打算面见先皇,将晋王之子脱手,也是不知为何竟然会走漏消息,被晋王之子的生母所知,那人也是厉害,竟不知怎的直接带着那孩子潜逃出京城。 当然这是血滴子查到的,其实康眠雪对于孩子的消失,反而有着另外一种理解 。 恐怕这一切的主导,便是晋王与晋王妃,二人的精心布置之下,使得那位妾室带着孩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血滴子的报告也到此为止,当年那位消失的妾室与晋王之子,后来又遭遇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然而康眠雪却可以想象得到对方经历了些什么?一个半疯癫的母亲,足以将孩子的生活完全摧毁掉。 六岁之前的晋王之子,可能虽说衣食无忧,却未曾受过半分的关怀爱护。 而他六岁之后,流落江湖期间,又发生过什么,却是更加无人能够知晓。 康眠雪想到这里,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所以他便嫉妒,嫉妒同样是私生子的你,你的养父母爱你如同珍宝,即便是亲生也要排在你的身后。 你虽未被正式认下,然而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皇族身份,你成为了高高在上的郡主,更是再次成为长公主,更是享有着定国的称号。 此称号却是非皇后嫡长女不可得,可以说你虽然没有正式的写入皇家玉碟。 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身份,他们所缺的只是哪一天,皇帝会亲自下旨将你记录而已。”司徒源的语调带着些许的黯然,其中又有着他人无法了解的复杂。 康眠雪听到司徒源的话,心中也是一颤,她轻轻的点头,握住对方的手。心中知晓,却是自己让对方难过了。 “阿源……”康眠雪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又觉得不知该说些。 司徒源淡然一笑,轻轻摇头,抚摸着妻子的后背,却下意识的摸到了一把黑色的鲜血。 虽然明明知道这血并非是妻子的,然而只是抚摸到,仍旧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康眠雪也发现不对,赶紧从对方身边挣脱,口中连忙喊的:“绣橘,把帕子打湿了拿了。” 绣橘一见司徒源的模样,赶紧转身走到铜盆面前,取出手帕打湿,这才复又送了上来,司徒源擦了擦手,看着康眠雪仔细询问: “如今你却是打算如何?事情要如何继续下去?” 康眠雪抬头先观察了下,司徒源的脸色,见其并无什么大的异样,这才轻声说道:“自然是好好的审问一下,我却是想要知道他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司徒源沉默了一下,其实在他看来,不管真假直接杀掉才是正理。然而妻子的话,他却并不愿意反驳,只要妻子不会再次以身犯险,司徒源便不会去阻碍对方的任何选择。 康眠雪从对方的脸色便知晓,司徒源此时在想些什么,她立刻乖巧的说道:“你却是放心,我自然不会以身犯险,更不会让自己去盲目地陷入险地。” 这一副绝对笃定的样子,司徒源看着妻子如此,略带迟疑的想要点头,偏又觉得对方只在自己的这里,实在是毫无信用可言。 刚想摇头,便又看见她那带着渴求的双眸,一时之间只能心叹着点头。 “也罢了,只是你却是一定要注意,我虽不知道你又在想着做些什么,然而总归要先护着好自己才行。”司徒源仔细地吩咐道。 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康眠雪才是第一位,母亲死后他已经没有了什么牵挂,眼前之人便是他的一切。 康眠雪低下头乖巧的点头。 她如今却是不管如何,先要乖巧为上,免得对方又在后面自己为难自己。 司徒源见其如此,也不好再说下去,毕竟此时还有三人正在看着。 “让你们在这,乃是因为在甄夫人被救出之前,黛玉此时你还是得哭,等一会儿出去定要一副哀悔的模样。”司徒源轻声的吩咐道,他此时已然知晓妻子的想法,自然知道自己该如何,配合对方才是最合适的。 黛玉听了半天,已然将事件的来龙去脉知晓,用力的点了点头,眼神之中看着,康眠雪却更加的崇拜。 她从来未曾想过,竟然还有这种方式,而且康眠雪毫不迟疑的自身涉险,只是为了一个普通人的安危而已。 只凭借这份果毅勇敢,便是他所无法想象的,也更难以企及。 果然便如同爹爹当时所说的一样,公主娘娘乃是当世之奇女子。她一定会听从爹爹的教诲,仔细的与公主娘娘学习,定要青出于蓝不可。 康眠雪看着黛玉那发炙热的双眼,一时之间也不知怎的竟有些觉得发凉。 “我等一下却是去一趟后面,然后好好的替那位晋王之子梳洗一番。毕竟你此时生死不知,我还是要好好的表现一番才可,不然到时会容易让人看出破绽来。”司徒源和康眠雪两人心意相通,此时知晓了康眠雪的打算,司徒源便毫不客气地开始了自己的布局。 康眠雪笑着点头,这却是应该如此,如若不然却是容易让人,发现其中的作假了,她轻声说道:“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变装。” “对了,娘娘,五皇子已然带着那人到了后面,可不会对其用刑太过吧?”绣橘也是极为聪慧,她哪里不知道晋王之子此时的作用。 康眠雪听闻此言,下意识的一愣。 自己刚才倒是听到了五皇子的声音,这是因为不是特别注意,便打了岔过去。 如今可别他一下子,将那位晋王之子再弄死了,此时尚不知此人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她这番却是白费了力气。 不过康眠雪刚一着急,便马上冷静下来,想到五皇子的为人,她却并不担忧对方会莽撞杀人。 “放心,那人死不了,甚至咱们过去之时恐怕毫发未伤,不过肯定吃苦头是真的。”司徒源见妻子有些着急,赶紧安慰对方。 五皇子的脾气,他极为了解,那是一条成了精的狐狸。 若论审时度势,五皇子简直甩了三皇子跟四皇子十条大街。 朝中不是没有人想依附对方,甚至有人想要先斩后奏,将事情推在五皇子的身上。以其逼迫其现身朝堂,好争夺储位,然而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最后成功的。 甚至其中倒霉的,还被五皇子毫不客气的背后将军,数十年官场进士作废,最后落了个充军发配的结局。 虽说这算是五皇子做人留一线,算是他极为善良,然而在司徒源看来,这一份善良可以打上引号。 与其说对方善良,不如说他是杀人诛心的主。在皇子中寻找善良之辈,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尤其五皇子刚刚看了自己的那副模样,自然更加不可能会对晋王之子真的下手,最多便是一些不伤筋动骨的刑法。 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五皇子心中清楚,对于那些人司徒源才是最主要的下手人选,是以他却不会越俎代庖。 从此便可以看出,这位五皇子到底有多么的可怕。 “如果说五皇子想要争夺皇位,恐怕三皇子和四皇子、六皇子,绑到一起都比不上他一个。”崔太医突然插嘴,他手中却是拿着一张写好的药方。 他刚刚才把这副费尽心力的药方仔细的写出来,自然是不希望暴殄天物。 司徒源瞧了他一眼,眼中些微闪过几分惊讶,他本以为对方是个喜欢医学的书呆子,却没想到其人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想来对于五皇子也做过几份研究。 康眠雪却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及乃是崔御医的亲戚,一手被崔夫人带大,可以算得上是深受其熏陶,又怎会真的如同外表一般是个木讷之人呢? 想来崔御医,年轻之时便也如他一般。 “倒也罢了,不过这药是直接煮了喝,还是要倒掉?”司徒源拿着药方,挑眉看向崔太医。 崔太医看了看司徒源,突然嘴角微微勾起,原本木讷的五官,瞬间灵动了起来:“自然是要喝的,不过不是给公主娘娘喝,而是给那位五皇子。” 他淡定说道,眼神极为清凉,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木讷?分明又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 司徒源看了看对方,直接无奈摇头,这算是什么?投名状吗。竟然在自己面前显露了自己真实的脾气,也算不错。 他忍不住替自己找着理由,然而其实不管是他,还是康眠雪,都知道此时崔太医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想要真正的收服对方,却是还要不少的时间和机会,不过此时人既然已经到了手中,便不必担忧会跑。 毕竟崔太医心中明白,自家那位真正的“千年狐妖”,将自己送过来,便是对于康眠雪二人有着绝对的信心,自己早晚会对其效忠。 “我现在只希望那位晋王之子能够多扛一会儿。”康眠雪似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面容之上笑的温婉,然而却让人莫名觉得身上发冷。 就在与此同时,在刑房之中,男子被高高的挂在墙上,他看着坐在桌后喝茶的五皇子喊道:“我说,你要问什么?我告诉你就是。” 第173章 期待 柳湘莲听闻此言, 却是一脸狐疑,他仔细审视着眼前的男子,仿佛是要将其看透。 他曾经以为眼前之人乃是一名死士, 然而对方的所言, 却让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弱势此事怎会如此轻易照顾。 死士是怎样的存在, 他是知道的, 甚至在某些方面来说血滴子便是死士的一种。 眼前这人根本没有,死士那独有的轻生死的气息, 然而说对方不是,那事情便越发地离奇起来。 他们将其只是简单的榜上并未对其有过任何的运行,并这一副模样, 柳湘莲转头看向五皇子想要询问对方的想法,眼前之人, 毫无死士之操守,根本就不可信任。 难不成行刺之人并非是他?这个想法刚刚划过脑海,他便马上否定了,当时对方手中的确是稳稳的拿住那把□□,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看错的。 那么在那之前呢,会不会有人直接嫁祸给了对方?柳湘莲想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 “王爷, 还请您再次稍等, 属下要离开一下。”柳湘莲快速地向外奔去,不过须臾, 他便回到刚刚发生行刺的位置。 这里正是一节游廊的出口,对面高高的房檐居高临下,却是正好是刺杀的好角度。 柳湘莲仔细搜查,并未在游廊附近, 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他轻轻皱起眉头,似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紧接着他跳上房檐,开始模拟当时刺客的状态,柳湘莲将身体下倾底盘,紧紧趴在房檐的夹缝之侧。这里正好有着两个房檐的犄角,也是因为这里,对方才能够有机会隐秘的自杀。 顺着这个角度望去,果然可以极为清晰地将康眠雪看得清楚,然而此时他又闪出一个疑问,这种情况下明明射击头部,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思绪半天,最后只能无奈放弃,心中暗想也许只能用公主娘娘洪福齐天来解释。周围也并没有什么人落足过的痕迹,从他俯下造成的体型痕迹便可以知晓,这里一直只有一个人。 柳湘莲很快将一切检查,完他最终就觉得那名死士之言有些许问题,然而一时之间却仍旧毫无头绪。 无奈之下只得先行回到刑房,他一进门便看见那名死士,正慢悠悠地跟五皇子贫嘴。 “你们根本对我下不了手,还不如赶紧把我放了……”他正喋喋不休地说着,眼神之中满是小人得志的味道。 五皇子则不知是怎么想,竟然与其半真半假地互相拉锯起来。 他此时虽然就保持着面容的淡定一脸,似笑非笑然而若是,熟悉之人便可以看出对方眼眸深处,竟然显着几分狼狈。 这下子倒是让柳湘莲有些好奇,毕竟这位五皇子自从认识以来,一直保持着一种极为诡异的状态,让他明白自己若是在皇族面前几乎等于透明一般,端的是老奸巨猾。 而且他也从司徒源的只言片语中知晓眼前这位五皇子,实际上却是诸皇子中谋智最强的。 他相信面对五皇子,即使是那些官场老手,也未必能讨得了便宜。 而此时对方身上竟然会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狼狈,这简直让人觉得有些惊悚,柳湘莲目光疑惑,然而他总算还未将此言说出口。 只是他却是极为相信眼前之人决计不会是轻易地被人圈套。 更何况不知道为何,他莫名觉得此时五皇子和冯紫英竟有点相似,难不成他是在挖坑? 柳湘莲正胡思乱想,便听到五皇子的声音,其中满是雀跃: “小柳子你回来了?”五皇子转头看小门口,见到是柳湘莲进了眼神咋了?咋没有说话。 听到这个古怪的名字,柳湘莲下意识的便想转身出去,他有些无奈的控制住本能,面容之上露出几分欲言又止。 五皇子则瞬间被愉悦道,他哈哈大笑起来,就知道叫了柳湘莲这个名字,一定会发生有趣的事情。 柳湘莲深深呼吸,瞧着五皇子,只觉得自己有些难得的手痒,仔细地衡量一番,现在就揍对方的后果。他深深呼吸一下,这才看向对方,眼神之中显得有几分无奈。 此时此景,他竟然突然觉得,冯紫英不是那么让他难以接受。毕竟冯紫英惹了他,一气之下可以饱以老拳,然而五皇子却不是他可以打的。 无奈之下,柳湘莲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眼前之人身上,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有些故意:“你既然想说,那便从实招来吧,究竟是谁派你来的?你们有多少人?现在那些人在什么地方。” 柳湘莲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半点不将情绪外露,一旁的五皇子有些无趣的咂巴嘴。 他还是喜欢能够随时变脸色的,不管是柳湘莲也好,还是阿源,都没有三皇子和四皇子好玩,毕竟那俩人只要他轻轻一逗就会炸毛。 柳湘莲的话,让那男子愣了一下,他突然笑呵呵地说道:“凭你的身份,知道了我是谁,根本就是招祸,你这人长得好看,我还有几分喜欢的,便不给你招祸了,你姐去江西和长公主叫来,我想她肯定会想见我的。 当然,这需要在她不死的前提之下。” 男子那最后一句,其中满满的恶意,毫不留余地的肆意出来,仿佛是黏稠的毒液沾之即亡。 柳湘莲再次确定眼前之人,定然是为了羲和长公主而来,但是这却是有些意思。结合刚刚伏诛的甄家,此时来人简直像是,要将甄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一般。 这倒是有趣了,难不成甄家之间竟还有互相攻陷?此时行刺长公主,对于被抓的甄老夫人和甄大人,但凡不是想让他们赶紧死,都不会选择这个方式。 这使得柳湘莲根本不相信对方所言,他本来有着一双桃花眼,流转之间,顾盼神飞。此时看着对方,却也显出几分冷冽的威势。 “你到底是谁?赶紧说。如若不说,可就别怪小爷手下无情了。”柳湘莲说着便走向墙边,那里有着各种刑具。 仔细地巡视一番,他伸手便拿起一卷皮鞭,这皮鞭与上次审讯甄大人所用的并不相同 。 皮鞭显得有些粗,通体黑有滚亮像是在油中翻腾过百遍,然而如若是识货之人,只需一眼便可看出。这鞭子乃是纯正的牛皮,之所以呈现黑色,不过是因为上面长期浸染人血造成。 那鞭子上的血腥之气压都压不住,让人莫名地寒颤。 这一次柳湘莲完全没有打算吓唬对方,他和身为文官的甄大人完全不同,若不在第一时间撬开对方的嘴,那么后面便也没有了机会。 他拖着鞭子,飞快的在地上打了一个响鞭。 “啪”,鞭尾敲在地上,清脆地鸣响着。这一声清响仿佛是将手中的皮鞭瞬间唤醒了一般,犹如一条活物,伸展着自己的身躯。 紧接着第二下,皮鞭便随着柳湘莲手腕地抖动,仿佛一条择人而事的巨蟒,直接冲向男子的身前。 男子感觉到自己逼近鼻尖鞭梢,耳边响起柳湘莲冰冷的声音:“再说一遍说你是谁。” 他看了看鞭子,然后又瞧着一脸冷峻的柳湘莲,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口中带着几分揶揄: “你不敢打我的,你如若打了我,别的不说,你这条小命却是留不下了。” 他看着柳湘莲,眼神挑衅,眉宇之间充满不屑,仿佛对方才是被绑在墙上的那个。 “笑话,小柳子打你那是天经地义,他是血滴子。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小柳子,不用怕给爷打。笑话。”柳湘莲还没说话,坐在桌后的五皇子先急了,他心里清楚,虽然说司徒源一直表现的,对这几人有几分淡漠的,但是实际上却是极为器重。 且不说司徒源那个护短的性格,便是他也绝对不会忍受自己的合作伙伴的属下,被他人所随意的轻视。 此时五皇子这才露出原本隐藏的本性,那是属于天潢贵胄的傲然,在他面前不允许有人放肆。 柳湘莲听到五皇子的话并未回头,他手腕抖动,皮鞭信服地回到他的身边。 仔细地活动一下肩膀和手臂,柳湘莲看向对方,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随即下一瞬间,手上的鞭子,便如同毒蟒出洞一般,直接张开獠牙冲向男子。 这鞭子其中包裹着细小的铁木,外面之上裹着牛皮所过之处,却是断筋敲髓。 男子未曾想到对方竟然说打就打,一时不查,竟生生挨了这一下。他只感觉胸前一阵剧痛,仿佛身体被瞬间撕裂了一般。 刹那间,豆大的汗滴便从额角,争相地冒出来,他的眼睛一瞬间的向外突起,牙齿紧紧的咬住下唇,防止自己一时喊出声来。 随着第一鞭落下之后,紧接着便是第二鞭、第三鞭,纷纷而至,男子此时已然没有了,说话的机会只能被动的被鞭子一下下地抽着。 他咬紧下唇不肯吭声,双眼盯着挥舞鞭子的柳湘莲,此时如若他可以上前,定然会咬住对方不放。 五皇子偏偏还坐在桌后,一个劲儿地煽风点火。 “小柳子,你这一下有点歪了,下一下要往上一点,对对,就是这里。”五皇子哪里是会受屈的人,此时毫不客气地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柳湘莲一边用皮鞭抽打着其人,一边又听着身后的五皇子不停地说话,只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直冒。 转眼二十鞭便已经打过,那男子此时已经没有了当时的傲气,此时如同是斗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 实际上柳湘莲并没有下死手,此时男子虽然身上疼痛,然则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伤。 五皇子见柳湘莲停了手,这才笑嘻嘻地看着对方,然后轻轻地喝了一口摆在自己面前的茶,做足了表面功夫,这才不紧不慢的询问:“怎么样?这次还要顽抗吗?我说你既然那么英雄,不如就先让我过过瘾,这血滴子七十二种刑罚,你挨个尝个遍,我保证绝对没有一样会重复。” 男子听闻此言,将冷冷瞪着,柳湘莲的视线转移到五皇子身上,他似乎没有想到眼前之人竟会轻易地说出这种话。 五皇子表面上一副压根不将对方看在眼中的模样,他一手托着下巴脚,跷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看着。 然而若是熟悉的人便可以发现,五皇子此时却是极为的紧张,此刻乃是攻心的关键时刻。 表面上是男子吃亏,然而实际上一直被压制的,却是五皇子和柳湘莲。 “其实咱就想问问,你到底是为什么非要向雪儿下手,如若你好好说,这样本王给你个恩典,留你个全尸如何?”五皇子托着下巴笑嘻嘻地说道,可惜这嘴里的话让人听了却是万分刺耳。 晋王之子下意识的对其翻个白眼,这人忒不地道,让自己好好说明,竟然连个大饼都不肯好好画,留个全尸是何道理。 不过他此时却也不想再与对方纠缠,算来时间那位娇娥应该快要过来了,也不知他这副模样,对方见到眼中会不会有几分怜悯?这个想法让他有些兴奋,忍不住看向他们说道:“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五皇子听了这话,瞬间来了精神,他放下腿坐直身子盯着男子说道: “本王想知道什么,当然是你是谁,想干什么,还有谁以及那些人在哪里。” 柳湘莲此时也竖起了耳朵紧紧盯着对方,想要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 “我是谁?我乃是明昭太子之子,说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兄长呢。”他轻声地说道,短暂而有力。 五皇子听闻此言,面上却是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心中已然泛起惊涛骇浪。晋王之子、先太子的孩子,那个传言中的孩子,一直是他们的心头的一根刺。 不同于那位在京中的先太子嫡子,眼前这人已然成了祸国的心腹大患。 而此人也是江南甄家作乱的祸头,五皇子仔细地打量对方,似乎想要从对方身上找出一丝,与先太子相似的地方。 他曾经在宫中见过先太子的画像,画卷之上其人的相貌极为英俊,更何况传言中那位与先太子如同一人的嫡子,此时正在京中。 他忍不住将这两人放在一处比较,却不得不承认,真的从容貌上来看,眼前之人似乎更为像那幅画像。 五皇子面上不显,语调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是谁?先太子?开什么玩笑,先太子的嫡子如今正在京中,人家可是王爷,而你……我可没见过你这个王爷。” 他的语调,明显带着几分嘲讽。 果然随着这话的说出,五皇子便看到晋王之子的脸颊,开始不停地抽动起来。 “他算什么嫡子,他不过就是个侧妃生的,之所以会有嫡子的名号,不过是改写了族谱,养在太子妃名下而已 。 我跟他有什么区别,你们却偏偏只认为他才是正统的。真是笑话,他哪里比得上我?” 晋王之子此时早没了,刚刚的那份淡定,他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甚至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上前。 然而即便他再过挣扎,也没有办法向前挪动一步,锁链将其牢牢地固定在墙上。 五皇子觉得自己的效果很好,只瞧着对方的暴怒的模样,想来理智已经快要断了。 “你说我如今跟你说这个有什么用,你明明就是个假的,晋王之子已经不知道失踪多少年了。 估计那白骨此时都已经化成灰了,现在真是世风日下,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冒充皇族。”五皇子口中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向那人。 晋王之子原本还在暴怒,可是偏偏听完这句话却突然收敛了容貌,看着对方突然呵呵笑起来。 他此时却像是瞬间恢复了,属于皇族贵胄的体面一般,眯起眼睛看着对方: “我知道,你想知道那些事情,我偏偏不告诉你。我是不是晋王之子,是不是先太子的孩子,都不需要告诉你,你……没有这个资格。 我要见羲和长公主。” 晋王之子突然冷静下来,这个举动倒是让在场的二人有些惊讶。 要知道其人刚刚那一副模样,实在不像是聪明人,然而此时不过瞬间便转换模样,倒是让人惊异了几分。 五皇子心知自己竟然被对方耍了一道,他恶狠狠地盯住晋王之子。 想见雪儿开什么玩笑,此时如若真的让这家伙,到了雪儿的面前,且不说他能不能活,自己就得先被阿源那个醋坛子一爪子抽飞。 不过眼前之人到底是太过棘手,不能上大刑,毕竟如果他真的是先太子之子,这个身份太过敏感,如若一时不察,便会引起一系列的麻烦。 五皇子此时一时进退维谷,他忍不住想要知道,若是阿源在此会如何行事。 正在此时,紧闭的房门突然发出一声吱嘎,大门被打开,五皇子转头便看到一抹熟悉的倩影。 “雪儿你不是……?”五皇子口中惊讶地喊道。 刚刚还生死不知的康眠雪,此时竟然身形苗条的缓步走进刑房。 她看着五皇子那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模样,心下也有几分歉意,走上前便要失礼,结果却被身后伸出来的一只大手紧紧揽住。 五皇子难得有些反应不过来,眼中满是诧异。只是他到底聪慧异常,此时见了身后司徒源的模样,这才想明白,他指着司徒源说道: “不是,阿源,你们竟然……竟然跟雪儿用这种计策,这也太危险了吧,如若真的出现了问题可怎么办。” 当时的情况,容不得五皇子不激动,要知道如若那弩箭冲着头而来,便是羲和身上穿着,足以抵挡的宝衣,也根本无法护住头颅。 此等以身犯险的行径,实在是太过危险,这让五皇子甚至有些怀疑,司徒源到底是如何想的。平素里将其如珍似宝,又为何轻易让对方以身犯险? 难不成往日里的珍重,爱意都是假的?五皇子想到这里,眼神之中已经露出几分诡异来,他看着司徒源竟是一副对方乃是渣男的表情。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司徒源,只看着五皇子那诡异的眼神,便知晓对方在想些什么。 他心中也是无奈,只是此时他根本不想,和五皇子解释这件事情,那是妻子的自作主张。 毕竟即便是解释了,也解释不通。 当下干脆也就不解释。 两人的对话被康眠雪听在耳中,实在是有些尴尬,她此时竟有几分不敢回头看,自家夫婿此时的面容。想了半天,这才憋了一句出来。 “五皇兄,他是不是说,除非见到我,才会如实相告。” 这话暂时将有些尴尬的气氛化解开,一瞬间司徒源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墙上之人身上,而五皇子赶紧点头,一脸纠结地说道: “正是如此。” 康眠雪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向那位传说中的先太子之子。其人看起来的确有几分与当日的太子相似,甚至与此时那位在宫中的,先太子嫡子有几分相似。三缕短髯,一副薄唇,鼻若悬胆,双眉凤眼。 康眠雪看到那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双眸,这双眼睛却是与司徒源极为相似。 她下意识地打开折扇,在脸颊之上微微遮挡,语调缓慢而有韵律:“这大概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是不是呢?” 先太子之子,自从康眠雪进到房间,便一下子安静起来,他眼神复杂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眼前之人身上,每一方每一寸,都在诉说着自己有多么地被人宠爱,这让他忍不住开始嫉妒,原本清明的眼神也逐渐浑浊起来。 他低声地笑着说道:“的确我还是见了你很多次的,可惜你的眼中从未有我。” 仿佛是没有看到身后司徒源,瞬间阴沉的脸色,他继续地说道:“你知道吗?我曾经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你,可是我不想杀你,因为我发现只要看着你,我就可以很开心。 你看……你受皇帝宠爱,虽然没有公开,可是没有人敢小瞧你。而且你获封大长公主,那是只有皇后的嫡长女才能够获得的,你却不会吹灰之力。 你所喜欢的人,甚至可以直接改为皇族的姓氏,甚至得到皇帝最为信任的秘密部队,血滴子。 你看,你有着所有人都羡慕的一切,又怎能不让我喜欢呢! 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想要亲手把你毁了。只是可惜,那只毒箭我为什么没有照着你的头来射呢?实在是太可惜了。” 司徒溪摇着头,眼神之中满是叹息,他觉得自己当时真的是鬼使神差,其实他明明是想要直接用弩箭穿透,那颗漂亮的人头的。 一旁的司徒源听闻此言,再也忍不住上前便想直接扼杀这人,然而他的身形刚刚行动,便被康眠雪拦下。 “雪儿?” 虽然有些不解妻子的想法,然而司徒源还是停下身形看向对方。 康眠雪浅浅一笑,用眼神安慰着对方。直到司徒源的面容稍霁,她才转头看向晋王之子,眼眸之中满是嘲讽。 “很嫉妒吗?同样身为非婚生子,我被父皇所承认,甚至独得其的宠爱,而你则如同一只臭水沟的野狗一般。 即便你再挣扎,仍旧无用。你心里清楚,你永远都不会是对方所看重之人,甚至连你的母亲都不曾真的入了对方的眼。 你从一开始便不被期待,我说得对吗?” 康眠雪语调越发地温柔起来,与之相对的则是司徒溪那难看之极的脸色。 第174章 红楼 此时虽说外边乃是流火时节, 然而这刑房之中不知为何自带一股阴凉。 一身文生打扮的康眠雪,带着几分潇洒地玩弄着手中的折扇。 她得表情越发的自然,而随之对方却越来越难看。 好半天康眠雪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 抬起头看着衣服完好无缺的司徒溪, 刚刚她已经看到了柳湘莲手上的鞭子。如今在瞧对方这带着血痕的下唇,便知晓,柳湘莲定人试用过刑。 她面上不显,然而心中对着眼前之人,还是带着几分同情, 眼前之人却是当年九龙夺嫡的牺牲品。 如今可能有很多人,早已经忘记了当年的那场风波, 然而现在想来当年, 那场九龙夺嫡所造成的影响,远远不是时间可以抚平的。 比如眼前这人, 便是当初九龙的残余。 康眠雪抬着头, 双眼定定的直视对方, 开始之时两人还呈现对峙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司徒溪突然开口说道: “我的名字叫做司徒溪, 小溪流水的溪,你看我从未被曾期待过, 连我的名字所代表的含义,都只是细小的水流。” 司徒溪苦笑着,人的运气就是这样参差不齐, 他是小溪流水。 而眼前这人便是月神之名,羲和雍和在皇室之中能够与皇帝的年号有着一字重叠的,也只有眼前之人。 看着此时仍旧是神采飞扬的女子,他突然有些庆幸。还好还好, 刚才他那支弩箭没有伤到她。 他的眼神之中,此时已经没有了刚刚的那些戾气。 康眠雪凝视着对方,想要寻找到一些突破口,然而还未等她多说,对方已然软化下来。 这让她心中添了几分怪异,只是此时到底还是要先问明一切才好。 她想了想,打算继续从对方的身世之上下手。毕竟从刚刚他的表现来看,司徒溪对于自己的身世,有一种莫名的抗拒。 她正打算张口,却听到对方的话:“你想要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司徒溪的眼神,一转不转的盯着康眠雪,眼神之中带着些许复杂。 那双与司徒源极为相似的凤眼,竟莫名让康眠雪觉得此时,看着自己的是司徒源。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沉默,五皇子莫名的有些觉得不太对劲儿,他下意识的想要动动。 然而下一刻便看到,司徒源便挡在了康眠雪身前,他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司徒溪,此时已经布满杀意。 见到眼前之人,被那个讨厌的家伙挡住,司徒溪这才有些遗憾的垂下眼眸。 他并不想与眼前之人多做计较,实在是有失自己的身份。 站在一旁缩小着自己存在感的五皇子,看见了司徒源的动作,嘴角抽搐一下,忍不住安子吐槽。 他此时算是对于司徒源的脾气,有了一一分之了解。在司徒源眼中,所有试图靠近自己妻子的存在,一概都属于自己的情敌。 即便是眼前这个人,可能是自己的堂兄弟也是一般。 此时他只觉得室内的空气越发焦灼起来,不知为何竟突然想要叹气。 果然,比起搅动风云的康眠雪,他所喜欢的英莲,如同小白花一般清纯可人。 不过五皇子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英莲一直跟在羲和身边,会变成什么样子,难不成也会被改变模样吗? 五皇子低头沉思,这未必不可能要知道。只看那位林姑娘,便知晓羲和的改变能力有多大,他可是曾经见过关于那位姑娘的生平记述的,明明是一位还算是天资聪慧的娇弱小姐。 如今竟然被对方□□成了一代女诸葛,便是刑讯之中也是霸气逼人的紧。五皇子下意识的瞄了一眼身旁,穿着短打的男装少女,据说这件衣服还是从迎春姑娘那儿借来的。 五皇子突然有了种危机感。 还未等他想出一个如何的对策,便听到康眠雪对司徒源说道:“阿源,你先起来,我却是要与他有些话说。” 司徒源沉默了一下,这才后退一步,看向康眠雪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控诉。 康眠雪呵呵一笑,伸手握住对方的手掌,轻轻捏了一下,未曾说话却只用,一双含情的眼神安抚心上人。 片刻之后,康眠雪在转头看向司徒溪之时,眼眸之中,已然是一片清明。 “若说你想要谋朝篡位,我却是不相信你会对皇位有所觊觎。 这么长时间来你我对峙几次,我虽说是将你的计划打乱,然则却也未得到些许好处。 此时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只想听你把一切都说出来,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康眠雪其实一直好奇的,很眼前之人无疑是个极为有能力的,甚至可以说他的存在,将三皇子和四皇子对比的像两个傻子一样。 利用手上的些许资源,便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不露痕迹的将众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可以说,即便是九龙在世,也未必有几人能够做到,这使得康眠雪对其越发的好奇起来。 听到这话,司徒溪抬头看着的对方,他勾起唇角。 “我素来想着,这世间恐怕无一人能懂我,原是我自大了,你果然是特别的,你竟真的如此特别。 皇权?皇权对我来说毫无作用,即便是推翻了雍和帝又如何?那个位置对我来说不过是弃之如履。”司徒溪眼神柔和的看小康眠雪,他觉得自己果然没有错。 如果能够早点遇到她就好了,他这样默默的想着。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吸引他的眼神,即使这个人是他的堂妹,也让他感觉到极为新奇。 司徒溪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的疑问,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我为什么要去恨?恨从来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只能增加问题。对我来说,我活着,活出自己的精彩,才是最重要的。” 康眠雪的话斩钉截铁,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这一句话仿佛是一把铁钳直接扎入司徒溪的胸口。 从来都不恨吗?司徒溪看向对方的眼神更加晦涩难懂,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个人是特殊的,独一无一。 她不是那些被圈养的贵女,也不是那些毫无主见的蠢材,她活得比任何人都清醒,却又比任何人都恣意。 若是模糊掉性别,司徒溪其实觉得,对方才是那个皇位的合适人选。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果然是特殊的,不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司徒溪的话,语调轻柔的仿佛是情人间的呓语。 然而这句话,听在康眠雪耳中却带着别样的意味。 她更加审视地看着眼前之人,原本轻松的态度,也随之慢慢认真起来,一双漂亮的杏眼仿佛是秋水洗砚。 司徒溪看见对方的这个眼神突然兴奋起来,大声的说道,嘴角挂着也带着诡异的笑容:“没有错就是这个眼神,你本该不是尘世上的,这个尘世,根本不该容纳你这样的人。”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直接将司徒溪那带着癫狂的声音打断,在场的众人都一脸呆滞的看着那伸手的人。 从未想到,黛玉竟然会上前打了司徒溪一个耳光。 小姑娘打完人后,自己却是双眼通红,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我让你胡说八道,公主娘娘才不会,不该在这个世界上,反而是你不该在这个世界上。” 黛玉只觉得自己的手此时已经没了知觉,她的右手轻轻的颤动着,忍不住用左手紧紧的攥住手腕。 她刚刚实在是被对方气坏了,这才下意识的伸手打了对方。 司徒溪一点也没有被打耳光的愤怒,他十分冷淡的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黛玉,便将视线转回到康眠雪身上。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康眠雪身上,此时即便是自己的脸,被人狠狠的打了一耳光,他也一副完全毫不在意的模样,只是看着康眠雪。 “我告诉你,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最开始的时候我本来想要杀掉你的,因为你是私生子,你跟我一样是不该存在在尘世上的。 明明是一个私生子,然而你却偏偏活得那么高调,活得那么滋润。没有人敢在你面前说出任何难听的话,也不会有人用仿佛看着垃圾一样的眼神盯着你。 你说这样的你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你本不该活在这里,你的心比所有人都要高洁。” 司徒溪的话带着几分疯狂,然而他面容之上却看不出半点癫狂,仍旧是平静的有些吓人。 他相信眼前之人,一定是懂他的,而她也一定会懂他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司徒溪完全明白自己的这一番话对眼前之人是多么大的刺激,只是他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他想要知道对方究竟会用什么表情来回答,这让他隐隐有几分热情。 可惜让他有些失望的是,康眠雪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她仍旧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反而伸手轻轻握住黛玉的手,仔细安慰对方。 这让司徒溪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他忍不住带着恶意的盯着旁边的小姑娘。 “两淮盐御史家的姑娘吗?我还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这么被羲和喜欢,当时我果然就应该,像除掉你弟弟一样除掉你。哦,对,除掉你母亲,实际上我也没有太费功夫。” 司徒溪淡淡的说道,他看向。黛玉的眼神仿佛是淬着毒液,以及其下难掩的嫉妒。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会在一次次的陷阱之中,对她越来越关注。 如今的他甚至有几分渴求,想要眼前这人,永远看着自己。 听到这对话的黛玉,几乎快要昏厥过去,她的脸颊霎时苍白如雪,嘴唇不停的在颤抖。 康眠雪狠狠瞪了司徒溪一眼,赶紧伸手揽住对方,仔细的细声安慰,然而她这一番举动却是惹怒了司徒溪。 司徒溪冰冷的看着眼前那温馨的一幕,毫不留情的口吐着黑泥:“你知道吗?你母亲去世的原因,实际上是因为羲和哦! 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是不会注意到你父亲的,更不会想起来贾家,也就不至于用贾家之人的手除掉你母亲。 怎么样?如今你还喜欢她吗?你喜欢的人,一手造成你母亲死亡的始作俑者!” 司徒溪一字一顿的说道,他看着小丫头的面色更加的难看起来,眼神之中显然是兴奋起来,他极为期待着黛玉会用怎样的表情来与他诉说。 而此时心中波动的却是康眠雪,她曾经想过很多,甚至包括此时司徒溪的话,都曾经设想过。然而她却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真的牵连到自己。 一时之间,即便是康眠雪也有些不知所措。她的身体慢慢变得有些僵硬,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面目去见黛玉。 此时她觉得心中烦乱,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竟然是害死黛玉母亲的罪魁祸首,这怎么可能呢?若是如此,那么究竟她是穿入了红楼梦,还是是她促成了红楼梦? 第175章 合作 康眠雪下意识地, 将怀中的黛玉抱得更紧了些,一时之间她竟有些心神不稳。然而忽然一道,童稚而清亮的嗓音将她失神中唤回。 “你少胡说八道了, 我却是知道,即便是没有公主娘娘, 你仍旧不会让我母亲活着。 你如今所言,不过是为了离间我们,我却是不会相信你的。”黛玉的话斩钉截铁, 带着一份决绝的反驳。 小姑娘气得脸颊通红, 一时之间,竟是胸口起伏,呼吸急促,一双含露目中此时已经变成了含怒目。 康眠雪只觉得心中一暖,抛却刚刚那些胡思乱想,此时只觉得自己可笑, 自己妄被称为玲珑之人。偏偏连个孩子都不如, 如今反倒被对方所维护, 倒是另一番滋味。 看见小丫头那一副生气的模样, 康眠雪却有些担心,她因一时气愤而伤了身体, 仔细地摩挲着她的后背, 轻声安慰道: “玉儿, 你要知晓这世间之人,生人百种, 各有不同。 咱们做好自己便好,有些人即便你再跟他讲道理,他也是听不懂的。”康眠雪口中说道, 却是瞪向墙上的司徒溪,语调之中大有意有所指的味道。 司徒溪见到这样的康眠雪,却是眼神之中更加的闪亮,死死地盯住对方。 那双与司徒源相似的眼眸,此时不知为何,竟让康眠雪有些许的厌烦。 对于康眠雪突然的讽刺,司徒溪并没有任何的反驳,甚至傻子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因为康眠雪的反击而更加的兴奋起来。 五皇子在男女之事上,极为门儿清。他虽说不近女色,然而却是已然见识过,太多的形形色色之人。 此时看到司徒溪的模样,却是心中略有些发寒,此人恐怕使他最为讨厌的那种。 他有些觉得难办,眼前之人的身份特殊,若是他真的盯上了雪儿,到时恐怕却是容易出事。 对于五皇子的想法,司徒溪自然是并不知晓的,不过即便他知道,也未必会在意一一。 他的注意力仍旧放在康眠雪身上,康眠雪比他要小上太多,但是对方的作为,从他认识那天开始便不曾像是个孩子。 一直到今天,司徒溪的记忆还那么清晰,自己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将这个小丫头放在眼中,那时他不过和眼前的这个,林家的丫头片子差不多。 当时那样年幼的她,却将他对雍和帝的截杀布局轻易的破解,也是那一回她救了雍和帝的命。 再后来他才发现,这个小丫头竟然是陈家的小小姐所生,乃是雍和帝的亲生女儿。 那时他想的却是陈大人,但凡有着康眠雪一丝的机智,也不会当年落个满门覆灭的下场。 司徒溪盯着康眠雪,她是陈家的孩子,那么他和她之间便该是天生的同盟者。 “你知道吗?从那一天你出现在我眼前开始,我就开始关注着你。我欣赏着你,就仿佛欣赏着另外一个我一样。 后来我越来越确定,我们之间是相辅相成的。怎么样?要不要和我携手?我们做的事情才是最有默契的,不是吗?”司徒溪的眼神有些急切,他想要得到康眠雪的认可。 甚至说,司徒溪希望康眠雪能够与他合作,至于是怎样的合作,实际上他真的并不太在意。 这份带着诡异的热切,显然让康眠雪感觉十分的不适,她极为讨厌司徒溪的眼神,那仿佛将她看作一个物件一般。 康眠雪抿一下嘴唇,此时双眸之中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复杂,她看着司徒溪,听着对方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你知道吗?当年你命人,到扬州来贩卖织布机,是我命人将其完全推放到江南的。 当年你的产业在江南被人盯上,也是我替你摆平了一切,你看我们之间多有默契。” 司徒溪看着康眠雪,眼神之中阴郁仿佛如同蜂蜜一般黏稠,他分不清自己对眼前之人的想法,但是他却能够明白一点,他想要这个人。 也是因为如此,他为她改变了自己多方的计划,实际上如果不是他在其中推波助澜,程日兴根本就没有任何勇气来投靠康眠雪,当时江南之事也是他在背后为其收尾。 “你不喜欢四皇子,所以我便让四皇子鸡飞蛋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虽不在朝堂,但是我的影响力远远大于你的想象,跟我合作好吗?相信我,即便你想成为皇太女也可以。” 司徒溪的一句句话,仿佛是带着诱惑的暗香。一缕缕地缠绕着康眠雪,他的眼神极为期待,整个面孔仿佛开始散发着光芒,他像是已经看到了,走在他身前答应与他合作的康眠雪。 然而康眠雪一直用一种沉静的眼神看着司徒溪。开始司徒溪尚且不自觉,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司徒溪竟觉得这样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笑话。 “你应该知道的不是吗?明明只有你和我是异类,明明我们才应该在一起的。”司徒溪突然有些恼羞成怒,他也不知道为何,他竟然从康眠雪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同情,这让他仿佛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听到司徒溪的话,康眠雪有些许沉默,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说。 一直以来的迷惑被渐渐解开,此人果然是自己长久之来,莫名地在她的背后推拉的家伙。 这让康眠雪的情绪有些复杂,她下意识地抚摸着,手中折扇的扇柄,似乎想要获得一些勇气。 对于司徒溪,若说对其并无半点恶意,乃是假话,若说是全然的痛恨,更是假话。其人的所作所为,在康眠雪看来实在是悲凉得紧。 “虽说我觉得此时我们谈话的位置不对,但是我仍旧想说,对于你的提议,我很抱歉,但是请恕我拒绝。”康眠雪冷淡地说道,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合作愉快过,也根本不可能合作。 在康眠雪看来,只看司徒溪选择的那些人,就可以清楚对方的掌控欲有多大。选择自甘堕落的田巡抚,江南甄家疯狂的甄老夫人,天津的血滴子。 不得不说对方的确能力足够,这些人中无论哪一个,都不是能够轻易地收服己用之人。 司徒溪却是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到最后这些人,竟然连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不管对方如何说,康眠雪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她不会跟曾经对司徒源下手的人同流合污,在对方做下那个决定开始,便注定他们只能够是仇人。 司徒溪看着康眠雪,几乎是马上领略了她的意思,这让他有些失落,语调中难言几分遗憾:“我其实早知道,你大概不会和我合作的,然而即便是如此,我还是想要试试,可惜的是终究还是失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双带着几分难过,和可怜的眼眸看着康眠雪。因为司徒溪这句话,使得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地古怪起来。 也让站在一旁的司徒源,忍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他死死地盯着司徒溪,浑身的杀气仿佛不要钱一般往外冒。 五皇子有些悲催的抽抽嘴角,又下意识地向边上挪了挪。 不过司徒源即便是如此生气,他仍旧保持着自己的姿势,并不想破坏妻子的打算。 他相信康眠雪,是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便对其另眼相看的。司徒源更是相信,对于眼前这个人,康眠雪是看不上的。 康眠雪并不想解释些什么,她自认和眼前之人也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只顾着安抚黛玉,因为刚刚对方所说的话,而瞬间僵硬的后背。 “可以说你的筹码,的确很吸引人,但是很抱歉,我并不认为我们之间需要合作,同样我也不想与你合作。” 康眠雪又一次拒绝了司徒溪,不过对方似乎完全有预料一般,他根本没有丝毫的遗憾,反而眼中的火彩越发明亮。 康眠雪怀中的黛玉,转过头看向墙上那人,纵然他被吊在墙上,却看不出半点狼狈 不知道为何她对此人有一种天生的排斥感,总是感觉对方非常的危险,让她不敢靠近。 黛玉下意识地向康眠雪怀中缩缩,企图得到对方的庇护。 这个举动似乎让司徒溪觉得自己被挑衅,他带着几分高傲的眼神扫过黛玉,直接让小姑娘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才继续看向康眠雪: “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和我合作了吗?你要知道这是跟我合作,不管是你所要的是什么,我都可以替你达成。 甚至你可以选择成为皇帝,成为九五之尊,万人景仰,你将会列入史书,难道不好吗?” 司徒溪说到此处,眼神之中露出异样的光彩,那光彩仿佛在说着。 他不相信康眠雪会再次拒绝,没有人能够一次又一次的无视着他,他在等待着康眠雪软化,甚至接受自己。 然而可惜的是,他的想法在康眠雪这里从来未曾证实过,看着再次毫不犹豫摇头的康眠雪,司徒溪这一下子真的有些恼羞成怒。 不过他很快便冷静下来,他勾着唇角,听着对方抛出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一直针对着黛玉?” 这个问题角度却有些刁钻,若是想要将这个讲得明白,恐怕却是要将通盘一一说明才是。 司徒溪的眼中划过赞赏,他喜欢聪明人,尤其是眼前这个聪明绝顶的女人。他早已预料到,对方肯定会询问关于黛玉的事情。 因为不觉得有需要隐瞒,所以当他听到此话之后,便直接大方的解释给对方听。 “为什么盯着黛玉不放,当然是因为你啊! 如果不是你那么注意黛玉,我怎么会发现对方对你竟然那么重要呢?不,或者说是那些可怜而娇柔的女孩子。”司徒溪笑着说道,只是那笑容之中冒着黏稠的恶意。 最开始的时候,他对于黛玉并不了解,只是觉得这个女孩有些可怜,然而这世界上可怜之人太多了,他哪里有可怜的功夫。 但是很快,因为康眠雪对于黛玉的特殊,他开始发现了对方的不同。 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对方是对于这么大的女孩子感兴趣。 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似乎有着特定的选项。甚至对于这一些被选出来的女孩子,康眠雪有些独特的在意,甚至已经超过了正常的底线。 开始的时候他觉得这很有趣,甚至曾经考虑过,是否要将黛玉、英莲等人收为己用,然后再让其对康眠雪潜移默化。 五皇子听到这话,瞬间脸色变化,他的脸色有看戏的兴奋,变成一片阴霾。 “我原本以为你是单纯的喜欢,长相甜美漂亮的女孩子,所以我为了摸清你的喜好,送了不少美人给你。 可是我后来发现,你对这些美人好像也没什么兴趣。虽说随手将其救了起来,但很快他们便被送到了各种地方,最后有一些甚至成了你手中的密探。”司徒溪带着无奈的诉说,这一段话让康眠雪瞬间有些毛骨悚然,她突然想到了那位无辜死去的总督之女。 “后来我就开始按照你的喜好去查看,我发现不管是黛玉也好,照姐儿也罢,迎春也是。莫名地跟贾府有关系,我开始好奇起来,贾家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能让你如此注意。 好在当年我在贾家做过一些手段,这些手段大多还留在那里。是以我就仔细地查了一下,结果堂堂贾府竟然是个筛子,也不知道要是初代的荣国公复活,会不会直接气死。 我看到了很多我想要的东西,可惜的是这些东西,对我并没有什么用处,我想知道的一直都是你的消息。 再后来我便一点点,将那些原本存在于贾家的毒瘤,把他们的尾巴漏给你看,我当时其实很好奇你会怎么做。可是你不愧是你,没有让我有半点的失望。 你真的按照我的想法走下去,而且我们的配合太完美了。我负责找出那些人,而你则直接负责将那些人扳倒,我们的配合,简直是天衣无缝。” 司徒溪说到这里越发的兴奋起来,他忍不住挥动手臂带起锁链发出一阵阵叮当声。 他的语调渐渐开始变快,随着他的讲述,康眠雪这才知道,对方竟然在暗中做了如此多的事情。 甚至连宝玉被打这件事情,明面上是司徒源下的手,而实际上背后却有着他的推手。 “原来如此,我其实一直都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你时常办事,仿佛并没有什么章法,甚至有些时候竟然前后矛盾。 如今这才明白,你为何会有着如此割裂的行为。”康眠雪此时面容之上,有些恍然大悟。 自己虽说将那些人绳之以法,然而却也无意中一直顺着此人的路数走了下去。 “呵,我哪里矛盾?”司徒溪有些不以为然,他并不在意康眠雪的说法。 康眠雪没有说话,她也不会反驳,很多事情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即便再多的解释,也不过就是掩饰罢了。 “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一一的送到你面前来。 所以跟我合作可好?”司徒溪再一次提出合作的要求,这一次康眠雪仍旧是,义无反顾地拒绝。而这一次也让司徒溪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带着些难堪的表情。 他看着康眠雪似乎不理解对方为何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自己,明明自己已经做出了最有诚意的承诺。 既然自己又被拒绝,那么便只能够让对方无法再拒绝自己,他略一沉思,便决定将另一个消息告诉对方。 司徒溪的面容冷肃了起来,这个变化让众人突然紧张 ,不知道对方又会说出些什么来。 不出所料,他的话的确极为骇人,只听着司徒溪说道:“虽然你又一次拒绝了我,不过我告诉你个秘密啊?千万别太惊讶。 你知道吗?你的父亲雍和帝此时,已经身中剧毒,无药可解。”此言一出,众人皆勃然变色。 一直在瓜田中吃瓜的五皇子,瞬间将瓜扔到一旁,紧紧盯住司徒溪。 他一步上前,薅住司徒溪的衣领,手上用力只听着锁链,哗愣愣乱响,五皇子喊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你做了什么?你下的毒?” 司徒溪被摇晃得有些呼吸急促,但是他丝毫也不在意,只是双眼一直紧紧盯着康眠雪。 康眠雪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先是震惊,其后这才慢慢地平静下来,她闭上眼睛平缓心情,深吸一口气,这才语调低沉地说道:“五皇兄,麻烦你放开了。” 五皇子听到这话转头看向康眠雪,他的眉毛拧得紧紧,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雪儿?你确定?” 康眠雪沉默的点点头,眼神之中带着些许的笃定。 “五皇兄,还请你放开那人,雪儿有话要问他。”司徒源直接打断,五皇子想要质问的话,他眼神清明地看向对方。 那一瞬间的压迫感,让五皇子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咳咳。”随着五皇子松开手,司徒溪开始不停地咳嗽。 他有些意外,没有发现司徒源竟然能够指使五皇子,实际上对于司徒源,他是极为复杂的。 一开始他对对方,根本就没有什么关注,只是后来这人竟越来越出色。不但得雍和帝器重,更是步步高升,最后更是娶了雪儿为妻,可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可惜的是他还是极为讨厌对方,只是惋惜当时盐商家中,没有让他殒命。 此时他的注意力此时全在康眠雪这里,是以只是瞄了对方一眼。便又将注意力转回到康眠雪这,他盯着一脸正色的康眠雪: “你想知道吗?若是你讲知道我便想给你听,可好?” 司徒溪看着康眠雪,轻声地说道,他似乎极为高兴,自己竟然有这个表现的机会。 这一副模样让康眠雪看了,简直不知该如何说,若非是她心中清楚对方,根本不是贪恋自己的容貌,康眠雪几乎以为自己碰上了登徒子。 不过此时却是不得不虚与委蛇,她现在只想要知道,对方到底做了些什么。竟然能够使得雍和帝,在自己的保护之下,还能够中毒。 好在司徒溪此时,也急于显摆自己的强大,他飞快地说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那位甄贵妃真的是个好女儿呢。为了自己的家族,不惜抛出性命,也要救出母亲和哥哥。 你不要这样看我,我从未做出什么过格之事,我只是让对方有所选择而已。 至于她究竟是选择,做自己的贵妃,还是选择下毒,这个结果并不是我能掌控的。” 司徒溪的话越说越诡异,柳湘莲已经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对方的思维,他看了看周围之人,竟然只有冯紫英一人,露出跟自己相似的表情。 这让他有些挫败,难不成其他的人,都知道对方所做的一切吗? 也是这一刹那,他对于冯紫英,莫名的有些同病相怜的认同感。 “所以你让她中了毒,然后再将毒渡给父皇对吗?”康眠雪听到司徒溪说到这里,已经完全明了,这的确是雍和帝能够做出来的。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当年自从雍和帝知晓,婆婆已经去世的消息之后。对方便一直都处于这种状态,甚至开始的时候他和司徒源都害怕对方会自暴自弃地自毁。 康眠雪也曾设想过很多次,如何能够让对方走出来,至少能够选择继续活着下去,可惜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办法。好在此时有司徒源的存在,他是吊住雍和帝的一根绳索。 可以说雍和帝此时之所以还活着,其中大半的原因是为了她和阿源,其余便是江山社稷,他几乎已经将个人的情感完全抛之脑后。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雍和帝,竟然还被对方所算计,这让康眠雪如何能够忍受。 她的眼神之中闪过杀机。 这一份杀,意马上便被司徒溪所捕捉,他看着康眠雪更加的兴奋起来,眼神中异彩连连,仿佛带着呓语地说道:“我平素就觉得你是知己,你果然是我的知己,能够死在自己手中,我真的好高兴。 你预料的没有错,是那位贵妃娘娘自己送上门的,我也没有想到她竟然那么着急,直接跑去御花园偶遇。 于是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便让甄贵妃心甘情愿地成了毒源。我还知道,甄贵妃根本就没有吃,我给她的那颗解药。 想来她是想用那颗解药,等到雍和帝中毒,在替对方解毒,以此来换取甄家的平安吧。 不得不说,甄老夫人养了个好女儿啊!” 第176章 爆炸 说到自身渡毒的甄贵妃, 司徒溪看着康眠雪,语气之中突然多了些许飘渺,面容之上少见的, 显出几分得意起来。 事实上这件事情,司徒溪也未曾想到,甄贵妃竟然会出此昏招。 毕竟其人从来一直是个极为清醒的人,甚至司徒溪最开始打的主意, 是利用此事挑起斗争。却没有想到,一直深爱雍和帝的甄贵妃,却在这个关键时刻背弃了雍和帝。 果然, 人性是永远经不得推敲的, 即便是至死不渝, 只要一点点不如意便可以足够发酵成致命的**。 “你知道吗?我根本没有诱导她, 甚至我只是告诉她有这种毒药, 并且我可以给她。 而她毫不犹豫的便接受了, 她在皇宫这么多年,简直是白呆,也许有可能雍和帝把她保护的太好了。 以至于她竟然会以为,只要自己献出生命, 甄家便能够保留。我以前还曾经觉得三皇子, 和甄贵妃完全不像是亲生的,如今看来, 这天真之上她们果然是一脉相承。 我也不怕你知道,给甄贵妃的那颗药丸根本就不是真的。我算定了, 她会把那一颗要留给雍和帝,果然她按照我说的办了。要不要打赌?什么时候甄贵妃会把那颗要献给雍和帝? 只要他吃了,那慢性毒药就会变成剧毒, 我本来还挺期待当时的模样的,想来应该会很有趣吧。” 司徒溪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康眠雪身上,他完全不在意旁边,死死盯着自己的皇子。 司徒源此时反而冷静下来,他下意识的揉捏着,自己挂在腰间的玉佩。 有青龙玉在,雍和帝是决计不可能会有事的,再说就算是吃了那颗药丸。也不用担心,康眠雪当时留了整整一瓶的九花玉露丸,不过不得不说,对方的确是有几分能耐。 虽说自己早已经预料到,但是没有想到对方找的人竟然会选择了甄贵妃,这算是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对于宫中的那位甄贵妃,康眠雪不同于司徒源的复杂,她一直觉得其人是个很奇特的存在。当年她初入宫之时,与甄贵妃也曾有过几次机锋。 然而让她惊讶的是其人却极为聪慧,不过两件事上便摸出了她的脾气。此后再也不肯越雷池半步,是以这么多年以来,她们仍旧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此时这份平衡,却是终于被打破了。 不过如今想来却也是正常,因为当年婆婆去世的原因,雍和帝这二十年来再未进入后宫,满宫的妃嫔都如同摆设一般。 而生性恭顺的甄贵妃,因为其办事妥帖,被雍和帝钦点管理后宫之职,虽无皇后之名,却也是有皇后之实。 想来是这些年的平顺,让甄贵妃早已经忘怀了,宫中到底是如何的危险,也因此意识在情急之下变成诱饵。 此时甄贵妃的往事浮上心头,康眠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恨其,还是该同情对方。 “她的确很蠢,所以不值得你同情,我本来是想放她一马的,毕竟江南甄家还需要她的存在,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她自己放弃了自己。 羲和,你千万不要像她一样,你要记得,情感这种东西只会影响你的神智。” 司徒溪知道康眠雪此时心中在纠结着什么,他下意识的提醒对方。 他并没有撒谎,实际上他是真的给了对方足够的机会。那一颗药丸是真的解药,只不过若是给男子吃了,便会瞬间毒发身亡。若是女子吃了便可直接解开毒性。至于原因很简单,男女阴阳不同,所服用结果自然有变化。 司徒溪说道这里讽刺的勾起嘴角,眼神像是在嘲弄着对方一样,他继续说道:“她没有吃那颗药,反而用这病症来邀宠,我真的是无法说她究竟,是聪明还是愚蠢。” 康眠雪沉默了一下,看向司徒溪眼神之中带着一些晦涩,她此时已然明白,眼前之人的心中早已经扭曲。 她根本没有任何喜欢他人的能力,所以也便无法理解,为何会有甄贵妃这般舍生忘死的举动。 对于甄贵妃她并没有什么反感,但也并不喜欢,可是对方的确在她曾经幼小的时候帮过自己。 当年自己面对那些非议之时,的确是甄贵妃,屡次替她解围,即使对方所为的从来不是她。 甄贵妃此生的悲剧在于,她有着甄家这个糟心的娘家。除此之外,她是个极为合格之人,甚至作为一名宫妃来说,已经超额完成了皇后的任务。 雍和帝曾经在闲聊中,对她明白地说过,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真的不适合被提为皇后,他曾经考虑过给她皇后的尊荣。 可惜的是甄贵妃,不但有甄家这个拖后腿的存在,更有着三皇子那个没脑子的家伙。 三皇子并不适合皇位,甚至他不适合皇家,可惜的是他不但成为了皇家,更成为实际上的长子,这也注定了悲剧。 康眠雪放下一时的感叹,她此时还有很多的问题想要询问司徒溪。 “你扶植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互斗,使得他们一直不分胜负,互有得失,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在最开始的时候以为你只是想扶植其中一个,或者是使得两人两败俱伤。 然而待到后来,我便发现自己错了,因为我发现你对皇权根本没有任何兴趣。”康眠雪看着司徒溪眼神之中有些复杂。 对方的所作所为,的确让她觉得迷惑,甚至有些不解,毕竟作为行动总要有一个目的。司徒溪的行动,根本无法看出,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司徒溪沉默了一下,他用难懂的眼神,看着康眠雪口中轻声的叹息:“如果你跟我合作,我会直接让三皇子和四皇子瞬间倒台,只为了将你扶上皇太女的位置。你说你为什么就那么想不开呢?成为帝王不好吗?” 司徒溪这番话,康眠雪知道却是真心话,她也知道今日,司徒溪会不加挣扎的让自己抓住,根本就是自投罗网。 而现在这番话则完全表明了,对方对于一切的笃定。他十分自信,自己一直掌握着主动。而正是这份自信,让康眠雪开始隐隐感觉到不安。 如果说对方如今的理由是与自己当面交谈,以期能够说动自己。那么对方会出现在此地,便说明他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从容消失。 康眠雪下意识地攥紧手指,不知道为何她竟开始觉得,有些山雨欲来。 “你不想要成为皇帝?”五皇子突然插口,他盯着司徒溪似乎想要确认些什么。 康眠雪本来以为,司徒溪根本不会理会五皇子,毕竟刚才到现在他一直漠视着对方。然很诡异的事情却是,司徒溪见到这个问题,竟像是突然有了兴趣一样。 他唇角微微向阳,被日光在唇角之上,勾勒出一抹带着讥讽的笑容。 可惜的是他仍旧未曾说话,这副模样简直让五皇子有些抓狂。 即便是性格再洒脱,五皇子那身属于皇家的骄傲,皇家贵胄的矜贵,也容不得眼前之人,三番两次的无视。 他刚想张嘴讽刺出口,便听到司徒溪突然对着自己说话。 他此时眼角之上,便显出几分狠厉,正要给对方几分颜色看看,便听得司徒溪莫名其妙的说出一句话。 “你要找的东西,在我这儿。你要明白,你所费尽心力追求的,未必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就比如说皇位,就比如说凤印。 我知晓,你之所以对于皇位从不动心,原因很简单,是因为你知道,自己绝对坐不上那个位置。 你用不着掩饰虽然我从未说过,但是你要明白,就你这点小伎俩在我眼前如同明镜照身,不过你总算还有几分小聪明。”司徒溪的语调越来越低,其中渐渐出现粘稠的恶意,仿佛是不知从何处倾泻而来的弱水一般,将人直直地拖进其中。 五皇子脸色微变,他确实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直指事件的核心。 康眠雪沉默一下,不敢再让司徒溪跟五皇子说话,毕竟不过两个来回便被摧毁了自信心。 她接过对方的解释,上前走了一步,将五皇子的身形,不那么明显地暴露在对方面容之下。 “你又在骗人了,你明明知道五皇子不想皇位,实际上是因为他不想被囚禁在皇城之中,这一点你们极为相似,又何必多言呢。 你既然知道五皇子要找的东西,那么恐怕凤印也在你手上,不知可否告知,本宫在何处?” 康眠雪细细斟酌,将对话揽在自己的身上,眼前之人太过可怕,不过几言便几乎将五皇子的心神击溃,未免太过心脏。 康眠雪显然取悦了司徒溪,只在一瞬间,他便将五皇子抛开,再不肯理会对方。 “我虽然极为讨厌善良,但是不可说的是,你果然是特殊的羲和,你的善良只让我感觉到了可爱。” 司徒溪从善如流的附和着康眠雪,他其实是一直不太喜欢,太过聪明的女人的,可是眼前这人却是完全颠覆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办?真的好想要啊。 司徒溪想要捂住快速跳出胸膛的心脏,他可以感觉得到,在这一刻心脏只为对方喜怒哀乐。 他点点头,眼中满是赞赏:“你说的对,在这一点上来看,他的确是极为明智之人。好吧,我承认你对的。不过想来此时应该到时间了吧。”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只是在说出的一瞬间,便让康眠雪感觉浑身一凉,她下意识的便往外冲。 然而还未到门口,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 “砰”…… 随即地面开始猛烈的晃动起来,悬挂在墙上的刑具吱嘎的作响,甚至有几件直接掉落在地上。 虽然响声只有一瞬,但是,只需要这一瞬便能够让自己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司徒溪,对方这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确实让康眠雪极为恼火。 可是司徒溪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他因为康眠雪的气恼,而更加的开心起来。 康眠雪的脸色此时已经极为难看,她也不想再和对方打什么机锋,紧紧咬住下唇,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拉住司徒源,快步的向外走去。 柳湘莲和冯紫英刚刚从刚才的震感中反应回来,尚且未曾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但是此时见康眠雪这难看的脸色也不敢多言,赶紧跟着对方离去。 黛玉则最后看了,司徒溪一眼,并且在门口小心的吩咐守卫,一定要将其看住,这才大步离开。 此时行宫的北面,一排与刑房相对的位置,只有三分之二完整,另外三分之一的部分已经在变成了废墟,冉冉大火将天边烧得泛红。 康眠雪脸色极为难看,她盯着面前的一切。 可以说这对她来讲,真的是一个极为巨大的打击,自诩为算无遗策,结果却被人早就预料的如同透明一般。 随着众人的扑火,被炸毁的房子,很快便被控制住,也亏得这里是行宫中唯二的偏僻,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然而即便是如此,当他们终于将一切收拾停档,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 此时眼前,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康眠雪眼眸深沉。 “没有发现尸体吗?”康眠雪低沉的问道。 冯紫英和柳湘莲一直冲在救火的最前线,此时已经是面露狼狈。 冯紫英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自己早都分辨不出本色的脸庞,这才说道: “娘娘已经确定了,房间内是空的,完全没有人。” 康眠雪沉默良久,她突然转头望向后方,那里正是司徒溪所在的地方,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177章 刮骨 是该说那些人胆大妄为, 还是说自己太过心慈手软? 康眠雪听到甄家之人,已经消失的消息,并没有太过惊讶。 “娘娘……”绣橘一手扶着康眠雪的手臂,眼神却满是担忧, 她心中知晓, 这是康眠雪从未经受过的挫败, 竟然被人在背后偷家。 这一声娘娘唤醒了,正在沉思的康眠雪, 她转头瞧瞧对方,只是轻轻一笑。 若说恼怒,自然是恼怒的, 只是比起恼怒更加让人血脉膨胀, 有着棋逢对手的兴奋。 “我倒是没有瞧出来, 这甄家竟有那么重要, 让他宁可犯险。”康眠雪勾勾唇角,一副被对方勾起好奇的模样。 一旁将事情安排好后, 回到现场的司徒源听到此言却是不以为然, 他对司徒溪其人却是少见的极为排斥。 “是该说他聪明呢?还是说他有些疯狂?现在在甄家已然成为弃子,便是甄家所有的人不死对我们又有什么妨碍。” 司徒源冷笑着说道, 他上前从绣橘手中接过妻子,小心的扶着对方的肩膀和手臂。 感觉自己被熟悉的气息环抱, 康眠雪慢慢软下 身子, 她却是有几分同意司徒源的想法,只是那司徒溪所思却不是寻常可以了解的, 少不得还要仔细探究。 司徒源低头看着妻子眉宇间,那明显的疲惫,眼中满是心疼, 扶着对方向正院走去,口中说道:“此时先别管别的,你先好好休息再说。” 康眠雪这时虽说心中疲惫,然而仍旧是强打着精神,她摇了摇头,瞧着司徒源询问: “那边派的人手可曾到了,得手了没?甄夫人就出来了吧。”康眠雪侧头依靠在司徒源的肩膀上,将身上的大部分利益倒放在对方那里。 今日与司徒溪明火执仗,却是让她难得的有些疲惫,是以这一会儿放松下来,却是只觉得疲惫得紧。 “你却是放心,裘良已经回来了。这次行动极为的顺手,不但将甄夫人救了回来,那枚之前丢了的凤印也跟着一起回来了。”五皇子跟在康眠雪的深厚,听了这话赶紧凑上前说道,他瞧着司徒源冷冷地盯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只是仍旧厚脸皮的跟在后面。 他这次倒算得上是功德圆满,是以这一会儿极为兴奋,也不管司徒源冷冰冰的表情,就是凑到康眠雪背后,跟她一起往正院来。 康眠雪也不在意,毕竟五皇子跟着自己回正院才是正常。 他们几人的速度极快,不过一会儿便回到了正院之中,康眠雪没有回到房间,而是直接跟司徒源和五皇子取道进了书房。 三人围坐桌旁,这才静下心来,仔细商量下一步。 今日里抓住司徒溪,是最大的收获,然而这事儿究竟是她抓住还是对方自投罗网,却也难说。 “那个司徒溪真的不能杀吗?”五皇子坐下后,第一句话便是此言。 他实在是对那个家伙逆烦得紧,即便是京中的那位嫡子也没有这样子。 司徒源乔了对方一眼,斩钉截铁的说道:“想都不用想,那家伙死不了,也不能死。” 他的眼眸幽深,其中遍布着山,很显然若是对方可以随便杀戮的话,那么司徒源绝对会毫不客气的上手。 只是他的身份太敏感了,甚至一直花名在外,却是让人无从下手。 五皇子想想也是,他仿佛被瞬间抽了筋,直接萎靡的瘫在桌上。 虽说已经完成了此行最大的目的,然而不能够除掉那个碍眼的家伙,五皇子仍旧带着几分气恼。 “其实不能杀对方是好事,若是他真的到了必死之地,所行之手段还未必会是如何。”康眠雪沉思良久,这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司徒溪其人,却是她少见的复杂,自己虽说利用时间差,在他被捕的时候,将对方的老巢端掉。然而那地方却并非是什么老巢,倒更像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想想裘良刚刚所回禀的,那个地方收拾的干干净净,纤毫不染,偏偏只是在桌上放着那枚凤凰印信。 若说对方不是故意的,她就根本无法骗自己。然后若是他有意,却又更加的麻烦。 而且那特殊的身份,却替他做了保护伞。 想起此事,康眠雪便忍不住皱眉,这几年虽说雍和帝明面上,已然将朝中事务掌握在手中,可实际上却是保持着某些平衡。 那些九龙夺嫡的背后之人,现在仍旧有不少活在当下。 先太子做了四十年的太子,他的影响却是不计其数。没人能够说清楚先太子到底留下了多少后手。 这么多年来,雍和帝之所以会善待先太子的嫡子,也是因为如此,实在是在某些情况之下,即便是皇帝也终究需要政治妥协。 将这件事说清楚之后,看着五皇子那瞬间垮倒的脸庞,她无奈的摇头,不知自己该如何安慰对方。 其实康眠雪未曾告诉五皇子的是,恐怕只要对方想,不管是在江南还是在京城,对方都能够极为快速的脱身,除了自己没人能一直留下他。 可是她一来不可能十二个时辰盯着对方,不说别的便是自己的状态,也不允许胡闹。 除非自己全然不顾一切将其直接斩杀,可是这样做带来的后果,将会是巨大的,甚至可能会使得那些,原本沉睡的火山猛然爆发。 司徒源和五皇子显然也想到了这里,五皇子跺跺脚从牙缝中出来两句话:“要不爷直接宰了他算了,就算是万岁爷降罪总算还有个盼头,总比留着那家伙日后出麻烦的好。” 这话虽说是在理,然而司徒源和康眠雪都瞬间摇头,这并不是解决此事的办法,甚至可以说是会造成极其麻烦的事情。 “司徒溪其人诡诈多端,未必其手中,没有其他的证据,在没有将其清理干净之前,贸然行动,最后是会反受其乱。 你要明白当年,太子可是做了四十年的太子,他有多少后手无人知晓,现在想来恐怕那些后手根本没有在嫡子身上 。 而是全部都交给了这位私生子。” 康眠雪仔细的分析,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带出了几分感叹。不得不说四十年的太子,先太子的步步棋局,只让人越发的深陷其中。 “可是那位先太子到底想干什么呀。”五皇子学着黛玉,如同女儿一般,双手托着下巴好奇的说道。 康眠雪沉默一下,这才轻声的回答:“也许并不想做些什么,只是单纯的想玩儿。” 康眠雪苦笑一下,她此时却是,对于那位先太子百般崇敬。 他此时已经相信当年,先太子绝对是做了某些妥协的。 恐怕对方当年已经发现自己不可能会成为真正的皇帝,于是干脆便将自己后手留下,又将那些皇子们一个个的拉下马。 此时康眠雪突然明白一些先太子的想法,想必当年先太子,将这些布局之时是何等的绝望。 如今恐怕除了那一位被关在刑房之中的司徒溪,没人能够知道先太子究竟留了多少麻烦,一旦不小心触及,这一些沙漏便开始一个个清算计。 到时恐怕才会真的引起泼天大祸,尤其马上便要到雍和帝的万寿节。 而这便是康眠雪对司徒溪有些畏首畏尾的原因,对方一人并不可怕,可怕的却是他在无形中的威慑。 “真是气人,没想到那家伙竟成了烫手山芋,摸不得,碰不得了。”五皇子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不过比司徒源只大了两岁,真的说起来不过是刚刚年满二十,有如此的状态却极为正常。 康眠雪沉默一下,她此时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五皇子,毕竟这一件事情却是棘手的紧。她仔细想了一下,这才坚定的说道: “慢慢来吧,他既然是块难啃的骨头,咱们就一点点的来。 总要他把东西吐吐出来再说,不然那起子人便都是如同附骨之蛆一般。 若一时隐藏起来,在私底下乱动,未必不会造成更麻烦的结果。” 她的声音不高,但却带着一股勇往直前的劲儿,康眠雪此时已然从刚刚的混乱中放松下来,现在并不是打草惊蛇的好时间,若是可以,她甚至想要将那位司徒溪放出去。 毕竟只有让对方在外面兴风作浪,她才能浑水摸鱼将对方的人手一一吃掉。 “我自然知道,雪儿你的做法才是对的,可是就是有些觉得生气,毕竟咱们这算是背着对方牵着鼻子走了。”五皇子口中嘟囔,他什么都吃,就是不肯吃亏的脾气。 是以此时已然极其的烦躁,一直放纵着对方私底下的小动作,这对他实在太过煎熬。 然而五皇子心中也是明白 ,康眠雪所说之言却是一点都没有错。这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毕竟即便他将司徒溪直接斩首,最后的结果,未必会是他想要的。 即使那些人按照他的想法,最后个子分崩瓦解了,可更大的可能是他们会共同推出一个傀儡。 到时反而还要更加麻烦,不如盯着对方,一点点的仔细根除,如同刮骨疗毒一般。 只有如此,才能确保其被一一清除掉。 那些九龙夺嫡中剩下的“后果”,已经存在太久了。此时却是不缺乏时间,让他们好好的闭嘴。 三人商量完毕,并决定按照目前的计划慢慢实行,将其仔细的深耕挖掘,直到将所有枝杈,全部盘剥之后再一并处理。 “如今人已经抓到,倒是可以放松一下,东西也拿到了,江南人直接派人送往京城吧,至于东西暂时先放到咱们这里。” 康眠雪轻声的说道。 司徒源听到这一句话,看一下康眠雪勾起唇角: “雪儿你这招倒是用得极妙。” 第178章 万寿 康眠雪转头看着窗外的余晖, 天边的火烧云仿佛要压到房檐上,明天是个好日子, 她默默地想到。 五皇子一愣, 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此时已然知晓,对方可以随时离开, 又为何让其离开康眠雪的视线。 他盯着康眠雪,似乎想要从对方身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雪儿看来是打算放虎归山呢。”司徒源的语调轻松至极,他如今算是反映了过来,忍不住为妻子的机智所折服。 康眠雪看着丈夫有些无奈地摇头,端起桌上的茶杯。里边放的正是菊花茶, 如今正是暑热之际, 用之倒是合适。 “我倒是想放他走, 只是恐怕现在他人家不肯走。”康眠雪少见地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地说道。这句话却并非是假话, 司徒源也相信,对方此时不会轻易地离开。 毕竟司徒溪其人, 实在是太过麻烦,眼中全无求生欲, 反而又不自杀, 只是不停剥夺着他人的生命。 此时司徒源却信, 若是自己一剑除掉对方,恐怕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虽说其所作所为,便是杀一百次也足够了, 然而却根本无法强制定罪 。 毕竟如果一旦定罪,自然要把事情放在明面之上,要知道像此类的重案, 那是需要邸报明发的。 但是不管是雍和帝也好,他们这些下属之人也罢,都不希望将此事公之于众,要知道此事若是一旦暴露,便等于将之前九龙夺嫡的风波再次掀起。 如今虽说,这七八年来,雍和帝一直善用着年轻官员,然而,朝廷之中排资论辈,是以一时之间没有办法全部一一清理。 也因为如此,背后之人究竟有多大的实力,却是他们所无法预估的,一旦因为此事造成各方面的问题,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当年先太子的落马实在是太过巧合,以至于根本没有人知道,先太子到底握有多少的筹码。 有多少人都有着怎样的背景,即便是先太子,当初手下的人都无法全部窥探。此事一直到今日都没有一个公论,这也是为何康眠雪会对于其极为谨慎的原因。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终不能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扳倒了,老的又出来了,更老的。 真的是当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无穷尽矣? 最著名的便是那位一直在江南活跃的前朝三太子。这位太子若是现今仍旧活着,恐怕要奔一百一十岁了,可是只要他还有一天存在于江南,便有无数的热血之士前往追随其人。 每年因为前朝太子的蛛丝马迹,却不知花费了多少库银,然而最终的结果仍旧是打掉一个又出来一个。 无奈之下,朝廷又不能够弃之不理,只能一点点地将这一件事情处理。 司徒溪虽说在政治威信上,不如那位前朝太子,然而在做事疯癫之上,却是有过而不及。 也是因此,放对方在江南太过危险,谁知道今天炸的是行宫牢房,明天不会过来炸行宫众院,后天备不住就往京城奔去。 如此一来,对他们夫妻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其快速的押解进京,发入天牢。那里是足够安全的地方,至少在康眠雪看来,除非脑子抽了想要自杀,决计不会有人真的跑去天牢劫狱。 五皇子这才明白康眠雪的想法,他有些无奈地撇撇嘴,再次像个没有骨头的茧一般趴在桌上。他心中知晓康眠雪的想法也极为认同,偏偏便是对这个事情有些抵触,此时只想回到刑房去抽对方一顿。 他盯着康眠雪,只觉得自己像是在看见妖怪,哪里有普通人能够将他人之想法,预测得如此轻松。正想吐槽几句,便看着司徒源抽出一沓文件,口中询问道:“甄家的死讯是不是也要通报一下?另外刚才对方所说,父皇中毒之事可怎么办?” 刚刚此事确实不适合在司徒溪面前说出,是与康眠雪听闻此事,故意将一切压下,如今做了下来便心中担忧不已。 听见司徒源的话,康眠雪并不在意地摆摆手,示意对方并不必着急。她转头看向五皇子,此时倒是对于五皇子有了几分信任,毕竟系统是不会骗她的,五皇子的忠诚度一直是满值。 这种情况之下,只要司徒源不会做什么自毁长城之事,五皇子便不会背叛。 “父皇那里倒是,不用着急,毕竟我在离京之前,已然有所准备。当日里,不过是我自己多想着,若是我离了京中,万一有那起子小人,趁机作乱。 这才给父皇敬献了一块儿青龙玉以及一瓶九花玉露丸,这两者相结合却是决计不用担心。 况且父皇所中之毒,我心中已有决断,恐怕要么是父皇故意中毒,想要引出背后之人。 要不然便是父皇,顾念自己与甄贵妃的夫妻情分着,才不忍之下过了毒。 其中恐怕还有想要肃清后宫的想法,你却是知道的。如今再过几个月便是万寿节,这一次万寿节乃是逢五之数,咱们这一方面想要大办。 便是蒙古诸部,以及其他诸国早在今年一三月份,便已上折奏请,具是要前往京中恭贺万寿。 如今各部上奏的,便有一三十个,再加上诸国以及下属番邦。恐怕这一次,汇聚到大庆之外邦人士,恐怕有近百个国家。 其中有着不少多年以来,跟咱们大庆便多有摩擦之辈,若是一时不查,恐怕又是一番龙争虎斗。 其中且不说那英国一直虎视眈眈,就是咱们一直算得上是睦邻友好的雄国,引着女王继任不久,是以政治态度尚不明确,据说此人已然上请理藩院,此次她身边的南妃,会作为其之代表前来祝贺。” 康眠雪仔细地分析,她心中清楚,雍和帝并非是鲁莽之人,自然不会轻易地以身犯险,竟然是有着自己绝对的理由。 只是她虽努力地说服司徒源和五皇子,自己心中仍旧有几分担忧,毕竟虽说青龙玉在身,然则雍和帝的脾气,恐怕却非是旁人所能更改 。 如今便只希望,崔御医那里,能够规劝得了雍和帝,不强制冒险。 五皇子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神情也放松了不少。而司徒源瞧见康眠雪强自撑着,心中很是心疼,他将手伸在桌下,轻轻地握住康眠雪,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 “你莫要忘了崔御医可还在父皇身旁,当今世上,若是论起用毒,他称第一谁人又敢称之为第一呢!”司徒源嗓音低沉地安抚妻子,声音之中多是缠绵,感觉到妻子的手轻轻地勾动,他越发的眼神温柔起来。 五皇子乔乔一人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落水狗一般狼狈又可怜,他忍不住又想起那双带着天真懵懂的杏核双眸。 瞧,这五皇子这副模样,康眠雪会心一笑,只觉得对方确实有几分讨喜,不愧是司徒源最喜欢的哥哥。 三皇子和四皇子不用提,那是仇人的选择。六皇子被太妃所养,也不知怎的竟然移了性情。且不说有没有皇家贵胄的气息,便是其一心向外,只想去做个外国人这件事,便根本不堪为伍。 不肯做高高在上的皇子,只想做番邦小国的贱民,康眠雪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奇葩,此时见到五皇子,难免就想起对方来。 这一次万寿节,却是一定要看好对方。如若不然,保不准这位皇子再做些蠢事出来,到时丢的可不是他的脸,而是堂堂大庆朝的脸。 康眠雪想起六皇子,只觉原本尚且缓解的额角,此时便开始一下下地抽痛起来。 五皇子显然跟康眠雪是一个脑回路,他也想到了自己那个倒霉催的弟弟。一瞬间却是面有菜色,嘴角抽搐两下,自觉得自己的牙隐隐开始作痛。 说来也是奇怪,他跟了六皇子,不过仅仅相差了几个月而已,怎么就偏偏对方竟生就那么个德性。 若是心中亲近蒙古倒也还罢了,毕竟那位太妃乃是蒙古之人,是以偏好一些倒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偏偏对方所心仪的是茜香国,每日里只差把茜香国中在头顶。 甚至还曾经私下写信,想要与茜香国的皇子结拜金兰,好在这封信却是被司徒源的血滴子直接截住,不然这却是丢人丢到了国外。 要知晓大庆朝一直是茜香国的宗主上邦,结果堂堂六皇子竟然在信中写着对其国力极为崇拜,这封信一出,却是惹得雍和帝龙颜大怒。 一气之下,六皇子直接被雍和帝发配到先皇墓地守灵,然而如今已经快要五十五大寿,到时定然要诸子齐聚。 而六皇子不管如何到底乃是皇帝亲生之子,自然不能够在,使其守在皇陵,这一次诸国朝圣,却也不知六皇子会闹出怎样的笑话。 五皇子只觉得,自己仿佛看到,六皇子回来之后,给自己找了多少的麻烦。 “雪儿,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老六听话呀,实在不行让他天天躺床上也可以。等到万寿节之后再让他起来,我确实实在受不了他那副模样了,别到时丢脸丢到外国使臣那里。”五皇子苦笑着看着自家弟妹,想让其替自己想点办法。 毕竟五皇子和六皇子就差几个月,大家都很习惯地把一人连在一起,他真的不想给对方再背锅了。 也是托了六皇子的服,他之所以对于皇权直接放弃,也是因为他发现,作为皇帝根本就是个背锅侠。 自小到大,他替六皇子背了不知多少的锅,现在想来仍旧是恨得牙根儿痒痒。 康眠雪沉默一下,一时却不敢多言,她带着些同情的看着五皇子,忍不住对于六皇子的脑回路更加的好奇起来。 然则她却并未见过那位六皇子,原因倒是简单,她与司徒源成亲之前,六皇子便已然被雍和帝责罚。 反倒是那位六皇子妃,却是少见的雍容之人,自己倒是十分喜欢对方,可惜的是她却是个喜欢深居简出的。 司徒源瞧瞧康眠雪这份为难,他冷哼一声,看着五皇子说道:“谁让你没事老跟他凑合一起的,离他远远的不好吗?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那些倭寇有什么好崇拜的? 十年间换了四任,平均一个皇帝当不上三年,听说最近又推出一个女皇帝,不知道这个能当多久。”司徒源冷哼一声,却是对于五皇子有些生气,在他看来,对方竟然被六皇子这样一直裹挟着,实在是无能得紧。 五皇子听到司徒源的话,一脸快要哭了的表情,他无限哀怨地看着对方,一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模样,嘟囔道: “你却是有父皇的宠爱,我是不一样,要知道我做了一样事情。别的不说,后面就有八百个人准备参加我,哪里会让我有机会跟六皇子分开。 你当我不想吗?六皇子那人简直脑袋有病,有机会得让崔御医给他看看,最好再扎两针。” 五皇子的怨念极为深沉,自小到大,六皇子就是他的噩梦,简直是无语之极。 “对了,这次一公主也回来,那位一公主也是个极品,简直愁死人了。”五皇子此时脸已经皱成一团,他细数这些糟心的玩意儿越来越消沉,最后直接用头抵角桌面,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康眠雪沉默了一下,下意识地擦擦嘴角,不知该怎么掩饰自己上钩的唇角。 只是显然她这番折腾却是做了无用功,五皇子余光看到康眠雪的笑容,他忽然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 身体前倾盯着康眠雪,略带着几分不怀好意地说道:“我却是忘了一件事情,好妹妹,你却是帮帮我。 你要知道一公主乃是陈贵人的女儿,那位陈贵人因为你的事被扔到冷宫,如今已经大半年了。 这一次可能会把对方放出来,你知道的,这宫中之人哪里有简单的,到时定然不会放过妹妹你的。 怎么样?妹妹替我收拾了六皇子,我帮妹妹把一公主处理掉,如何?” 五皇子双眼发光,盯着康眠雪一副我们等价交换的模样,丝毫没有想到,刚刚自己提起一公主,那生无可恋的模样。 康眠雪险些被这样的五皇子逗笑,她赶紧将视线转移到一旁,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唇角。 “既然五皇兄这样说,我们变换着来。”康眠雪轻声说道,他的眼神中划过玩味,恐怕五皇子这一次却是要踢到铁板了,那位一公主虽然好处理,但是这一次跟随一公主回来的,可是那个一直很麻烦的家伙。 行宫之中,书房之内,三人对坐饮茶,康眠雪手中端着茶杯,眼眸轻笑着点头。 见到康眠雪同意,五皇子极为兴奋,他实在是已经快要被六皇子给烦死了。对方的存在,完全就是用找麻烦的能力,来碾压他解决麻烦的能力。 他当下长出一口气,面容之上,恢复了往日里的吊儿郎当。他将脸贴在桌子上,然后加起一颗荔枝用手捏碎,让透白色的果肉,直接跳入自己的口中。 康眠雪见状也没说话,毕竟此事的确是五皇子出面对付比较合适,只不过恐怕确实要吃些苦头。 收集万圣节却有着不少事情要先行处理,三人趁着此时的机会,将这件事稍作沟通。 又过了一会儿,秀菊前来禀报,那被烧毁的房屋已然全部用席子覆盖起来,待到过几日,便可重新翻盖。 康眠雪点点头,此事一人心中知晓,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不过见秀菊仍旧是站在当场,恐怕却是还有另外的事情请示,果然待康眠雪说完,税务局又说道: “骑兵主子确实还有一件事情要请主子的示下,咱们今日却是将行宫里的所有太监宫女全部一一收间,这些人要怎么办?” 绣菊的脸上显出几分为难,这行宫之中,如今也有着几百号人,若是直接将这些人全部押解出去,倒也是方便。可是若不押解,他们变成了累赘,更何况每日里吃喝用度都是需要人手的,却不能一时半会儿都裁了去。 康眠雪沉默一下,一时之间倒是有两分为难,毕竟行宫之人若是留下难免会遗留隐患,若是将其全部押解,用未免太过狠戾。 就在她进退维谷时,耳边突然响起,系统带着几分怪异的嗓音,这声音莫名地让康眠雪想打人:“老大,我这里有个东西,估计你却是需要的。” “什么,你说?”康眠雪微微挑眉,她却是不记得自己又遗落了。 系统此时已人笑眯了眼,只见一片光华闪过,一块儿晶莹剔透,大小仿佛雀卵一般的玉石,漂浮在康眠雪的面前,七上笼罩着一层如烟似雾的红色。 康眠雪好奇地抓在手中打量,这东西瞧着倒有几分像宝玉的通灵宝玉。如果不是两块玉石并不太相似,康眠雪都会怀疑系统是不是闲着没事去把宝玉的玉给偷了。 “谁对那一块补天石有兴趣,那玩意儿除了大小随心以外有啥用。”系统极为嫌弃地说道,他对补天的那块顽石,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毕竟那一块石头里边不会诞生生灵,也自然便不会有灵气。 又不是孕育了通灵石猴的那一块,如若是那一块,他还有些指望,只是通灵石猴早已经归为多年,如今哪里还需要这一个。 “这东西,却是五年之前得到的,你老大你不喜欢玉是以,我边将其放到了杂物堆中。也是刚刚这才想起来用这个可以明辨忠奸是非。 老大你先将血滴在上面,然后在有人握着这块宝玉,便可自动分辨,哪些人是奸细。 其实倒不如说,若是其人不忠诚于你,这块宝玉便会出现反应。” 系统仔细地解释着,康眠雪听到这里勾勾唇角,她倒是对这个有了些许的趣味。 说起能够明辨中间是非,康眠雪马上想到了一只神兽。 “所以这东西里边有白泽的血对吗!”康眠雪轻声的询问。 系统一激灵,此时在康眠雪脑海中的形象竟然扭曲了一下,显然是被吓坏了。 “老大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会知道的!”系统觉得哪一天,自己被扒了马也不一定。 康眠雪瞧瞧惶惶不可终日的系统,勾起唇角,却是难得的对其有两分怜悯。 白泽乃是天界之神兽,洪荒之妖怪,其最大的特点,便是万事通明可辨中奸是非。而如今手上这块宝玉,正是有着这样的功效,又怎能不让她有所联想呢。 “行了,这玉我拿走了。”康眠雪瞧着对方那汗流浃背的模样,突然有些兴致阑珊。 系统仿佛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脸警惕地看着康眠雪,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识海之中,这才喘出一口气。 自己差点就被穿帮了。 康眠雪缓缓睁开双眸,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司徒源那双带着担忧的目光,她轻轻一笑,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半点异样。此时原本空荡荡的右手,已然有了一丝重感。 他将其放在桌上,果然是吸引了众人的眼光,五皇子有些好奇的上下打量,他确实没有想明白康眠雪为何拿出一块儿雀卵大的宝玉作甚。 这东西看着彩纸倒是不错,卖相也是极好,若是把它做成一块锁片,佩戴在身上定然是极为好看的。 然而此物却是,于此时的麻烦毫不相干,五皇子面露迷茫地看向康眠雪。 “既然无法辨明忠奸,那咱们便好好的试炼一下。”康眠雪语调之中散落着几分轻快,这一番话却是让好奇盯着宝玉的一人都是一愣。 司徒源反应极快,他将宝玉握在手中,左右打量两眼,便突然想明白,眉眼之间也缓和了下来。 不知为何,五皇子此时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胃胀,外加满头雾水。 他仔细地盯着那块宝玉,忽然眼神有些惊诧,一脸惊叹地说道: “雪儿,你该不会是把贾家那个凤凰蛋的玉给弄过来了吧?” 五皇子突然蹦出的这一句话,让康眠雪有些无语,她突然理解了,刚刚系统为何会如此模样。 此时的她只想一脚把五皇子踹出去。 第179章 白泽 康眠雪沉默了一下, 她此时边不知该用如何的表情看五皇子。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夸奖,对方的异想天开,还是该吐槽。 贾府那一块宝玉, 自出生起便成了京中之人的笑谈。 偏生贾家的人, 还自己不知晓, 恨不得满世皆知 ,活脱脱把自己从股肱之臣,完成了忌惮之子, 也因这事儿上了京城好多年的八卦榜。 那一块宝玉对贾家来说, 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物,那东西根本就是败家的根源, 贾家会有的败落之事,却也是与其有着几分原委。 恐怕现在除了那位荣国公老太太,其他之人还坐着宝玉日后能够出息的美梦。 再说, 当日里补天之石有三百多块, 又怎能和她这独一无二的白泽雪玉相比。 偏生五皇子, 又拿这一块玉和那块宝玉来比, 只堵得康眠雪想要送他个白眼儿, 然则到底顾及着几分颜面, 这才只从他手里抢了回来,送了其一个威胁的眼神。 “五皇兄少胡说了,这东西名唤白泽雪玉, 其中乃是蕴含着白泽之血,可明善恶忠奸, 只要将其握在手中,便会有自然的变化。” 康眠雪的语调说话,缓缓地将此玉的功效一一说出, 五皇子开始带着几分迷茫,不过随着她的讲述,对方倒是突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伸出手,竖起大拇指口中称赞:“雪儿不愧是你,好想法,好主意。” 康眠雪沉默地看着五皇子,她不知道自己是该说其人求生欲极高呢,还是说对方想差了? 不过想来若是,五皇子真的相信了她所言之事,恐怕也不会让自己将此玉,用在这些宫中之人身上,使得这块白泽雪玉现世。 毕竟在如五皇子这类皇家贵胄的眼中,恐怕这雪玉的价值要远远高于那些奴才,甚至来说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毕竟这些奴才随便便可以换上一批,而且玉要是被人知晓,却是容易出了麻烦。 这其实也是皇族子弟的通病,康眠雪此时只是庆幸,还好自己心爱之人,并没有这样的毛病,不然恐怕二人却要横生波澜。 生在帝王之家,五皇子可以算得上是极为勤勉之人,然而有些问题中就是没有办法避免。 康眠雪也不纠结此事,想来五皇子日渐年长,知晓天下百姓之疾苦,自然便会有所改变。 司徒源一直默不作声,他心中知晓这一块玉,定不是五皇子所想的那样,看来却是要小心行事了。 他脑中仔细地搜索着合适的地点,最后只得无奈地继续选择刑房的那排房。 “既如此,我便拿着此物亲自去吧。早些将他们清点完毕也好,让其等归位,不然这宫中却是诸多不便。”司徒源沉声地说道,他生性刚毅是一个做事却喜欢今日事,今日毕。 今日却是折腾得紧,此一番下来,天光已然斜向,若是在给对方一夜时间的准备,也不知会再出多少枝节。 康眠雪见司徒源准备亲自前往,也是一呆,只是她马上便反应过来,唇角忍不住荡起一丝娇艳的笑容。 这块玉佩早在刚刚已经被他认主,如今却是只需直接交给对方便好。手中拿着这块玉回答问题,便可以自现忠奸。 司徒源点了点头,抓起玉佩,他如今却是要赶紧将此事办妥也好,让妻子好好休息一番: “你今日也累了,莫不如便在房中休息,不必担心,我跟五皇兄将那些人清理干净,便让他们立刻各归其位,你且放心便好。” 司徒源说完,在妻子的脸颊上轻抚一下,眼神之中,满是温柔。不过在他转头看向五皇子之时,这份温柔便瞬间化成了寒冰般的冰冻,带着几分冷硬地说道:“五皇兄我们走吧,时间不等人。” 一旁的五皇子瞧瞧,被柔声安慰的康眠雪,又看看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的便宜弟弟,忍不住磨牙。 只是眼前却是形势逼人强,到底是自己选择的,如今也只能无奈地认下。五皇子此时,只能摸摸鼻子,跟着对方走。 他如今显得有几分烦躁,边往外走,边口中碎碎念叨着: “我敢保证,我绝对是诸皇子中最没有面子的,你别看我,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中。唉,我好命苦呀,兄友弟恭呢,在哪呢,在哪儿呢。” 听着远远传来的唠叨声,康眠雪突然忍不住捂住唇角,哈哈笑起来,她今日纠结了一日的心思,却是因这一笑而尽数消散。 一旁的绣橘见康眠雪终于露出欢颜,自己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暗叫:“阿弥陀佛。” 总算是又瞧见,主子开开心心的模样。 门帘一挑,绣橘下意识地抬头,正好瞧见云瑶端着一盘子点心走进来。 她心中暗自略一盘算,却是吓了一跳,算起来主子已然是三四个时辰未曾进食。 绣橘赶忙接过,口中夸奖道:“还好有你,不然岂不是罪过天大。我也是今儿忙晕头,竟忘了准备吃的。真真是该死,该死得紧。” 云瑶听了此话,含唇一笑,口中说道:“绣橘姐姐说什么呢,哪里是姐姐不用心,不过是今实在是事情太多。 素日里姐姐是最上心的,咱们有的时候都有点嫉妒着呢,今日姐姐倒是给了我们一个讨巧的机会。” 康眠雪听着二人调笑,伸手拿起一块点心,这点心瞧着仿佛是一只展翅若飞的蝴蝶,不过寸许,看着却是极为精巧。 她放入口中咬下半截,却发现里边是豆沙馅儿的,口中轻笑着:“这东西到做的精巧,可还有没有,如若做得多了,便给几位姑娘都送去一些,今儿这会子恐怕吃不上晚膳。” “还有呢,奴婢特地多做的。如今都放在外面廊下,等一会子就送过去。” 云瑶笑嘻嘻地说道,只是一旁的秀菊却敏感地发现对方今日似有些不同。 只她一时尚且找不出什么不一样,只是略微带着些许疑惑的瞧着对方。 康眠雪也没说话,垂着眼眸吃了二三块点心,又喝了半盏玫瑰花露。 “绣橘等一下子你去给众位姑娘送吧,云瑶这里我有点事要吩咐她。”康眠雪轻声地吩咐道。 听了这句话,绣橘哪里心中不清楚,定然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不知出了什么岔子。 她瞧着云瑶瞬间变得惨白脸庞,一时有些莫名,只是如今,却不好替她求情,只得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家主子。 康眠雪并未说话,只是对她挥了挥手,轻叹一声,颇有几分心事重重的模样。 此番情景,绣橘就知晓此事,定然是自己不该知晓的。她不敢多言躬身屈膝行礼,便退出房间。 云瑶此时已然泪水盈睫,她不敢多说,只是下意识的不停地搅着裙畔的腰带。 康眠雪素日里对待众位丫鬟,极为亲切,然则这却改不掉众人对其的敬畏。 云瑶平素极为活泼,她是众丫鬟中长相最为殊丽之人,又是年纪最小的,是以平素大家都对她有着一二礼让。 天长日久,云瑶被养成带着几分天真的性格,素日里还好,如今却是因着性格惹出了麻烦。 “素日里不是一直跟黄莺比时间长吗!怎么今儿这么安静?”康眠雪瞧见她这副模样也是有些心疼,云瑶七八岁上便跟在她身边,名为主仆,实际上她却将其当成妹妹疼爱。 云瑶低着头,仍旧不出声,只是很快她面前的青砖之上便多了两滩水渍。 康眠雪见状,轻叹一声,知晓自己却是太过严肃,吓到了对方。 他身边几个丫鬟来历各不相同,但只有云瑶一个人,是康眠雪当年从人贩子手上救回来的。 那时正是照姐儿失踪不久,康眠雪当时几亿疯狂,耗尽心力,几乎将整个江南都翻了过来。虽说是找到了不少的人贩子,也解救了数以百计的孩子。 其中能够知晓自家家门的,都被她一一送了回去。还有些年纪小不知道的,以及一时之间回不去的,康眠雪一时心善,便把他们都留了下来,云瑶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你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是正常,只我却是想问你,说吧,为何要瞒着我。 还是因为我带你们不好呢。” 康眠雪此时也是带着几分伤感,她将此话说完,便看到云阳猛然抬起头,脸色已然苍白如纸。 “娘娘,奴婢绝对没有背叛娘娘。”云瑶脸颊苍白,眼眶已经通红,他双唇哆嗦着说道。 见对方这副模样,康眠雪哪里不明白,口中埋怨道:“你说你,我又未曾说过,你做了些什么,只不过想到便问一声罢了。” 云瑶此时飞快地摇头,她心里已然是难受得紧。 “娘娘,其实从今儿个午后,奴婢去见过几位姑娘的时候,便心知奴婢错了。 奴婢是娘娘带大的,绝不肯背叛娘娘的。” 云瑶的话并没有让康眠雪展楼笑言,反而更加的无奈,她伸手握住云瑶冰凉的手指说道: “你知道的,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并非是在审讯你,弱势针对你起了疑心,将你交给国公爷不是更便宜。” 云瑶虽说已经当了多年的大丫鬟,然而实际上她的岁数却是所有丫鬟中最小的。此时更是不知所措,越发的萎靡起来,眼泪吧嗒成双成对地掉落。 这样子倒颇有,几分美人垂泪的味道。 “明知我最烦有人在我面前掉眼泪,好似奔丧的。还不赶紧把事情说明白了。” 云瑶听了这句话,反倒是安稳了几分,她一边抽泣着,一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第180章 螺丝 原来自从搬到行宫来, 康眠雪对于宫女们并没有太多的束缚,是以各宫的宫女都是可以互相走动的。 云瑶的性格活泼,是以在这行宫之中接触的人也多, 她素来有个小爱好, 便是喜欢做些扎染之物。 这些东西除了天然的染料之外,便是云瑶喜欢采集花园的各种花卉, 用上面天然的颜色来进行染色。 是以平时她不当值的时候便经常前往御花园,这一来二去, 便与一个小太监相熟起来。 这人却是极为有眼色,美美去都是前后姐姐的叫, 更是只想。知晓云瑶的喜好, 不过两三天便没事给云瑶送上一大篮花。 云瑶本来便是康眠雪身边, 极为得宠的大宫女, 是以对于这些人的逢迎倒并不在意。 倒是这小太监有几分特殊,每每都送到了云瑶的心中, 是以这样一来,她对其倒是多了几分心思。觉得此人, 极为的懂事,甚至曾经打算将其引荐给小德子。 这扎染能做的东西极多, 像是什么荷包、布料这些都可以,其中更多的便是用作簪花笺。 “因奴婢做的那些染料, 大半都是小卓子采的花,他素来极其起用心,往日里交给他人所摘的花草大都有着一星半点的损坏,偏是他摘的竟没有一点问题。 也因此奴婢当初做了些花笺之后,除了送给各位姑娘,便将其中剩余的给了小卓子。 娘娘, 奴婢真的没有啊,真的没有背叛娘娘。” 云瑶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抽泣起来,她却是没有想到,自己不过一时好心,却惹出了大祸。 康眠雪点点头,并未说话,她却是相信云瑶并不会背叛自己,此事定然是有着蹊跷。 “如今那小太监在哪?”康眠雪皱眉询问云瑶,这事儿到也极为好办,只要找到了,那人便一切明了。 康眠雪此时心头有几分火气,再英莲被迷晕之后,他便已经发现了有些不对。 那张花笺康眠雪却是见过的,当初还曾经夸过云瑶手巧,黛玉的笔迹好模仿,但是那张花笺却不是寻常能模仿的。 是以康眠雪只瞧了一眼,便知道眼前这东西的确是真的。 当日里云瑶做的那些除了给了黛玉几人,自己作为云瑶的主子自然也是有的,两者唯一的区别便是自己的那一批上面是有着金边的。 而当时的那一张花笺并没有其他的痕迹,这就证明并非是她这里流传出去的。 后来从迎春那里出来,她又让绣橘私底下去问过几人身边的大丫鬟,大家都说这花笺因好看,是以都未曾使用。 如此一来,便证明这花笺,要么是有人偷了云瑶的,要么便是从云瑶手中拿到。 因此才有了今日这询问之言。 康眠雪自然是不相信,云瑶会背叛自己,是以定然是有人在其中捣鬼。 若说此事是对方故意的,恐怕却也是未必。 “罢了这事儿到我这儿就算结了,一会儿你去,直接禀明侯爷,将那小太监留下来 快别哭了,这份样子倒像是我在责难你一般,若是被人瞧见,指不定又胡说些什么呢。 你主子我的名声啊,已经在江南响彻大街了,你可别害得我又在添一个不仁的名声。” 康眠雪挥挥手,让云瑶起来替自己剥荔枝,这东西也不知怎的,最近却是入了她的眼。 听见康眠雪这话,云瑶边知晓自己已经被主子原谅,她擦擦眼泪,破涕为笑点点头说道:“奴婢这就给主子罢,只是这东西性热,主子却不宜吃太多。” 康眠雪轻笑一声,就着云瑶的手,吃了五六颗便放到边,到底是听了她的一番劝告。 她瞧瞧云瑶那尚且带着怯意的眼底,心知这丫头,这次却是吓到。心下难免有两分心疼,如今却是要想一想后续的事情。 就在此时,便听见门外小丫鬟禀报。 康眠雪抬头一看开笑出声了,伸出手向外面招手说道:“你们两个怎么凑到一处了。” 她又命云瑶赶紧调两碗玫瑰露,并再送上一碟子刚刚那种点心。 这才有些好奇的瞧这两人,却是不知她二人怎么跑到了一处。 宝钗却是有些腼腆,一时竟有些急促,只是好在他到底也是天生有几分淡定从容之态,是以在面目之上道并未露出太多。 相比之下,黛玉则是完全相反。她坐在康眠雪身边,摇晃着对方的胳膊,一脸恣意的说道: “娘娘,我确实有件事情想求您,您就答应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黛玉瞪着大大的杏眼,却是一脸渴求,这一副天真娇憨的模样,只让康眠雪看了便爱得不行。 她照着对方的脸颊捏上一把,口中调笑:“你今日可是刚刚大显神威。怎么不好好回去歇着,偏又过来折磨我?” 康眠雪的话,黛玉听了也不恼,只是仍旧笑嘻嘻地撒娇。 “罢了罢了,再摇晃我这人啊,可就让你摇散了,到底什么事快说。”到底是让康眠雪受不了的妥协,她这才一脸高兴的将此事的原委讲来。 “这事儿可不得求娘娘嘛,实在是那些人太过不要脸了,竟然趁着薛公子前往京城之时前来逼宫。”黛玉皱皱鼻子,却是一副嚣张的模样。 一时之间,屋里的几人俱是哈哈大笑。 不过,此事本也是,那些小人做事太过。 宝钗因为自家兄长实在是难堪大用,是以江南薛家的各项运营便都落在她手上,一两日还好,时间久了便有些小人起了不良的心思。 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一二心腹的旁敲侧击,后来便更加明显,带到了这几日依然却是写信过来,想要上门硬抢的模样。 是以这十来个月,却是宝钗极为难捱的日子。 虽说如今薛盘,已然随君受训,只是江南这边的压力确实越来越大。 宝钗每日里焦头烂额,虽说可以借着长公主的名头庇护,然则她却不敢滥用如此。 她生性极为内敛,对于皇权有着明确的认知,深知一念使人生,一念使其亡的道理。 是以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结果便因她的谨慎,使得那些小人更加的猖狂起来。 宝钗说到这里,轻咬下唇小声说道:“咱们总没想着给娘娘添乱,也是经我大意了,一时脾气上来,便被林妹妹听到。” 原来今日里却是事情繁多杂乱,黛玉也是有些疲惫之极,这是偏她是个多思多想的,越是这样累便越睡不着 。 回了房间来回翻转了半天,仍旧是有些坐立不安。紫鹃瞧着她如此便劝她到各位姊妹那里去瞧瞧。 因算计着此时,正巧是英莲吃药的时候,黛玉便打算先去宝钗那里,等回来再行前往迎春处去看英莲,结果刚进院门便听见宝钗低声的哭泣。 她却是被这哭声吓一跳,直到询问明白才知晓,那起子小人到底有多可恶。 只将一个堂堂金柳质,逼的在家中垂泪。 康眠雪听到这里挑挑眉,似有些意外,毕竟在她眼中宝姐姐此人,八面玲珑,又有多少人能够让其吃亏? “这不,我就问了一下宝钗姐姐到底是为什么哭,结果这才知道竟有着这么些烦心之事。”黛玉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几分夸张地轻叹道,这些话却真的不假,她也并未曾知道,原来女子当家竟是如此的困难。 康眠雪看着宝钗仍旧带着些桃红的眼眶,自己虽对这位宝姐姐并未有太多的恶意,然则到底却是有几分冷落的地方,想到这里康眠雪忍不住为其升起一丝怜悯之意。 “这事儿你倒也不必多想,本宫早在之前便对江南这边的局势有些许了解。 再过半月,你那表兄贾琏,应该就会前往扬州任职,到时自有他护着你。” 这话却并非是推诿,那贾琏正是新任的扬州通判。而前任扬州通判,则因为田巡抚之事而被牵连。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若是她伸手便是一时将那些人压下去,到后面也未必没有人心中不服,倒不如直接让贾琏上手。 扬州通判,虽说只是六品官员,然而却长一州之刑名,可谓的上实权在手。 若是宝钗还是会被人所欺辱,那便只能说其人空有皮囊,腹内草莽。 听到康眠雪说起贾琏,宝钗心中惊讶,她确实被曾想过,贾琏竟能得到这样的实职。宝钗听闻此言心中惊讶。 一瞬间宝钗对康眠雪的实力,有了更加明确的了解。 他整理好衣裙直接跪下一叩,随后便是第二叩第三叩,随后便是再拜叩首,她竟然做足了三跪三叩首。 而康眠雪仍旧面容平静,似乎并没有将对方这幅激动的举动放在心中。只是内心她此时也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没有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就在刚刚自己竟然收到了系统的提示,看着那一排闪亮的信息。她有些纠结的看向对方眼前之人,竟是在这个诡异的情况下,成为了对方的靠山。 这个发展确实让康眠雪有些惊讶,却没有想到,对方会在此时达到标准。实际上她对眼前这位珠圆玉润的宝姐姐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再过几日,一等将军的嫡妻邢夫人也会来到此处,你可以与她多亲近一二,贾琏和王熙凤夫妇与她却是住在一处的。” 康眠雪仔细的对宝钗说道,她确实极为喜欢认真之人,也渐渐的放下两分自己对其的成见,仔细的说明。 这一下却是让宝钗大喜过望,只是她却是顾忌着黛玉,仍旧将不肯僭越一步。 见到宝钗如此康眠雪心中更是满意。她虽收下宝钗,然则其与黛玉的关系却是难以言喻。 然则此事倒并非是什么大事,她虽生性宽和,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是却并非是毫无底线之人。 事实上,能够使自己成为,对方靠山的却并不多。 所以当日里,宝钗一直未曾露出投靠之意,康眠雪几乎都要相信,宝钗与自己定然是无缘之人。所以极为干脆的将此事抛在脑后,却未想到今日却是意外的惊喜。 毕竟她们的选择从来都是双向的,并非是自己单一的选择可成。 今日倒真是意外之喜,想到这里,康眠雪便想将一件巧宗交给对方。 她吩咐云瑶,让其到自己的床头中的暗格里,取出放在那里的东西。 不过一会儿,云瑶便捧着一只不大的匣子走过来。 康眠雪手指勾动上面的暗环,听见几声机关的脆响,这才将那匣子打开,众人向里边看去,却发现其中不过是藏着一块半新不旧的帕子。 康眠雪小心翼翼的将其拿出来,托在手中,将其展示给众人: “这东西是前几年才得到的,此物却是与国家有着大用,是以绝不可外传。 今日我将其交给你,你要记得所有做此物的工匠,全部要安排在一个地方,周围不许人接近。待贾琏到后他自然会帮你,做这些外围的工作。 你只需要盯着这些工匠,将此物尽快研究完成,便是一项大功。” 康眠雪仔细吩咐着宝钗,她面容极为严肃,这份郑重让内敛的宝钗,有些惊吓。 宝钗听闻此言,收敛笑容,小心翼翼的将手帕接过,康眠雪将手上的。 黛玉虽有些好奇,然则她知此事事关重大,是以也不敢多瞧。 而宝钗更是将其仔细的看读一遍之后,先带着些许惊讶瞧向康眠雪,又赶紧将其仔细的折好放入自己荷包之内。 又将荷包贴身放好,这才放心。 康眠雪看着对方点点头,如今只希望宝钗能够,一直如此谨慎听话,日后她未必不会得到一番造化。 宝钗捂着尚且砰砰乱跳的心口,她本来还在以为,公主娘娘不过是一时调笑,这才给了她一些恩典。结果只一展开那手绢,便发现其上记载之物,诡异莫测。 那东西看着,却像是庞然大物的细小零件,弱势旁人恐怕会认为大雾难造,其实却并不燃着肋细小的物件才是最难的。 此时宝钗却相信,康眠雪所说的此物于国家有大用,她只觉得一番心血上涌,竟一时之间有了几分男儿般的豪情。 “娘娘放心,这东西到了我这里便是母亲也不给看的。我这几日就将合适的工匠一一挑选完毕,咱们薛家虽不是什么豪富门第,但是在江南还是有几处庄子的。 我却是把他们送到庄子上,再让人仔细的看守起来,定不会走漏风声。” 康眠雪笑笑点头,对于宝钗的反应极为满意。 宝钗看着康眠雪,眼眸之中,异彩连闪,她确实心里清楚,这件东西定然会引起极多之人的注意。 “你若是担忧此事,会惹祸上身,却是可以拒绝的,并无关系。”康眠雪轻声的说道,她并不会过多的阻拦对方,毕竟这些事情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 宝钗下意识的将塞进胸口的荷包捂紧,然后摇头,口中确实带着几分决绝:“娘娘,宝钗哪里没有不愿意,此事宝钗愿意倾薛家全力去办。” 这东西最后能做出什么,宝钗此时尚且不知,但是她只瞧着那精细的构图便知道,这物绝非寻常。 她虽然年幼却是经商的奇才,哪里不知道这小东西,定然会有着大用途。 是以,自己一定要,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才好。 而且即便是她为此花费了大量的资本,只要能够紧紧的抱住公主娘娘的大腿,便也足够,她不介意被别人说自己抱大腿。 在她看来,能够搭上公主娘娘便是一件奇缘,且不说公主娘娘的身份尊贵便。只说经此一事江南官场大变,其中又会添上多少公主娘娘的眼线,谁都不知道。 是看自己的表兄贾琏,便在这件事中得天大的好处,这通看似不高,可是却是州府,都不敢小瞧之职。 这就如同在师爷之中,最为有能力的便是钱粮师爷和刑名师爷,通判所管的便是这刑名一段。 如若一洲之知府,失去了通判的支持,便等于损失了半壁江山。 是以在如此情况下,只要有了贾琏在,宝钗便可轻易的将那些薛氏族人镇压,甚至她可以反过来谋夺对方的财产。 当然,若是她真的如此做了,康眠雪未必会当面责备,但是却肯定会认为宝钗不堪大用。 宝钗胡思乱想着,一只手却紧紧的捂住胸口的荷包,到让康眠雪有些忍俊不禁。 她却是未曾想过厌倦之人,却如此的有趣。 往日里自己的大半注意力都放在黛玉身上,倒是对其人多有忽略,现在看来反倒是有着几分可爱之意。 “这螺母和螺丝,乃是一件极其重要的大物件所需要的,你一定要仔细注意上面所有的尺寸,万不可有毫厘差距。我不求你做快,只求做稳,有这一毫之差距,便要反工再行。” 蒸汽机中最为关键的两样,其一便是螺丝,这其二便是橡胶,此时她已给远在大洋的妹妹发了信函,让其帮自己扛两颗橡胶树回来。 是以橡胶算是有了地方,这剩下的便是这螺丝,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如今宝钗却是让她意外之喜。 宝钗点点头,一脸喜气的说道:“娘娘放心,这事儿便包在小女子身上了,定然叫娘娘满意,我会让她们做的极为精细的。” 她此时只觉得康眠雪对自己极为器重,原本上其淡定的心思,却是一时之间有些飞扬,小姑娘压不住,兴奋的有些脸红。 只是她马上便想到,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引得黛玉的不快,是以立刻转头看向对方。 结果只一眼,宝钗便将自己有些忐忑的心思放下,心中忍不住对黛玉好感更盛。 黛玉见到宝钗如此,也是有些忍俊不禁,她轻轻的眨眨眼,让对方不必在意,她心知此事却不是她该吃醋的。 两人之间这一番美眼观似倒是让康眠雪瞧了热闹,她呵呵笑着双眸满是欣慰。 这些红楼女儿本该就是应该如此,那些胡闹、争抢、嫉妒与她们又有何干,她们和该开开心心过完自己的一生。 又怎该纠缠到底,且不说那宝玉是否配得上二人,只单说在感情之中,最该注意的便是担当二字。 是以在康眠雪眼中,宝玉和宝钗黛玉可算是天差地别。 此时,他只希望如今星河斗转,宝钗不会被金玉良缘,困住一生,黛玉不会因,木石前盟,泪尽而亡。 如今黛玉已然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此事算是成功了一半,现如今便要看宝钗的了。 “公主娘娘?”宝钗见康眠雪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有些好奇的歪歪头,似乎略带几分不解。 康眠雪摇摇头,只觉得对方此时显得有几分可爱。 她随即便哑然失笑,眼前之人虽说比黛玉大了两岁,然则仍旧还是个孩子,哪里不该一副天真的模样。 “等一会子便该用晚膳,你们赶紧回去换下衣服,尤其是玉丫头,这身衣服还不舍得脱下来是怎么着?” 康眠雪指着黛玉的衣服吐槽道,又让她们喝了玫瑰露,这才放二人离去。 今日之中却也是出了太多的事情,让她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所措,此时刚刚放松下来,只觉得心中却是带着几分疲乏。 如今一切倒也是按照自己的预料进行,只是看起来往日之时倒是想的有几分天真。 想到远在金中的雍和帝,却不知对方此时,是否已然将毒药解开。 如今却只希望崔御医可以使得雍和帝回心转义,不然却恐怕是要遭一段时日的罪。 她一想到此时的雍和帝,便觉得额角阵阵抽痛,只希望崔御医能够做事稳妥,千万莫要让对方多生几丝胡闹。 康眠雪摇头,却是第一次开始担忧京中的情况。 事情其实一直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包括雍和帝也是一样,此时雍和帝正一脸严肃的盯着崔御医。 他瞧着那盘子里里出外进的两颗药丸,眼神中带着几丝狐疑。 “你是说吃了这个,可以出现跟我此时一样的状态?但是又不伤害身体?”雍和帝一颗药丸仔细的瞧瞧,只是他刚瞧了几眼,便觉得这药丸,实在是丑得难看,忍不住将其又放下。 她此时十分怀疑崔御医,那也是专门为了刺激自己,这才搞出来两丸如此丑陋的药。 崔御医听了这个话,抬起头瞧瞧坐在御座上的雍和帝,他眼中露出一副,你实在太无理取闹的表情。 “东西好看没有用,好用才是真的。”崔御医极为笃定地说道。 他确实并不觉得这两颗药丸有多丑,相反他觉得这两颗药丸,绝对是稀世珍宝。 雍和帝抽抽嘴角,只觉得愿前这位老太医,大概对稀世珍宝有什么误解 。 第181章 成为 今日的紫禁城却是, 少见的微雨淋漓,细小的雨滴拍打在高高的兽头之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殿前的金砖, 已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小雨, 洗刷得干干净净。 偶尔会有两队带刀侍卫身着雨披,走在雨夜之中。他们的身后,正是在这雨夜之中,仍旧灯火通明的养心殿。 李无禄小心地拨亮, 雍和帝桌上的灯盏,这才仔细的将玻璃罩扣在其上,使得烛光更加的明亮。 崔御医一副对方暴疹天物的模样, 让雍和帝只想洗眼睛。他们二人已经相交多年, 彼此也太过熟悉。 是以雍和帝相信对方,是真的觉得此物极为真贵, 这反而更加让他想要吐槽。 然而此时自己却要对方解毒, 形势比人强, 雍和帝无奈的压住自己难得的吐槽之魂。 然而崔御医和雍和帝实在是太熟, 两人既是棋逢对手,又是一对儿臭棋篓子。 这几十年上下彼此之间实在是太过熟悉。因而对于雍和帝的想法, 崔御医自然是心知肚明,他抖抖胡子,眼神划过一抹狡黠。 只是一提到相交多年这个词儿, 他便忍不住想起,已然隔世而立的陈太傅。 那老小子也不知如今转世了没,若是没有不知晓,在王子承中可曾替自己买上一套房产,如若自己百年过后到了那地界, 没住的地方可怎么办。 崔御医此时,却有几分胡思乱想,不过他仍旧一本正经的,将此物的药效与雍和帝仔细说明。 雍和帝倒并不太在意这个,毕竟他所需要的只是保证自己的状态,然后才好将宫中的那些钉子一一拔起。 马上便要是万寿节,他定然要在这之前,替阿源和雪儿,清理掉这些试图捣乱的家伙才好。 今年是他的五十五大寿,自然是需要大办的,到时候恐怕除了友邦人士,还得有不少心怀鬼胎之人前来。 雍和帝一边盘算,一边下意识地取出随身携带的那瓶九花玉露丸,拔开上边的瓶塞,倒出一颗放在口中。 只一刹那,一股子带着些许诡异的香气弥漫在养心殿中。 这香气并不是普通的药物之香,反而带着一丝轻柔的烟火气,只一瞬间便仿佛将众人带入那袅袅炊烟之中。再将其深深的吸一下,便觉心头一阵清明。 只嗅着这不走寻常路的药丸香气,雍和帝便觉得自己的这位儿媳实在是个妙人,其手笔竟然连香气都与寻常之物不同。 这要玩入口即化,不过稍许时间,雍和帝便觉得身上一轻,此事原本的疲惫消沉,竟像是瞬间被药物抹平一般。 雍和帝伸手再次握住青龙玉,而此时,青龙玉却一反常态毫无反应,任凭他如何擦拭,也仍旧浑身透着那一场凉爽的新绿。 崔御医一直对青龙玉的构成有几分好奇,是一一直盯着雍和帝的动作,然而就在他想伸手抓一把的时候,却被雍和帝立刻躲开。 “你这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若是你抓了,定然要拿回去研究,这可是雪儿送我的。若是坏了你赔不起。”雍和帝气势汹汹的说道,他性格,对外人内敛之极,往往喜怒不形于色,偏偏对于自家之人倒是有些话唠。 是以此时说起崔御医,却是如同滔滔江水一般,恨不得只将三十年前的往事都翻到桌面上。 甚至连之前崔御医从雍和帝镇坑走了多少东西,都被他输得一清二楚,到最后俩人竟像是**岁的孩子一样,互相吵闹不休。 站在一旁的李无禄,一脸无悲无喜,仿佛习以为常的模样。不过两人吵架到病危吵得太久,最后以崔御医一句小家子气结束。 这是说起小家子气,便想到了羲和长公主,虽说崔御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竟会在此地想到,大概是因为羲和长公主跟小家子气完全搭不上边儿? 一时之间将自己搞糊涂的崔御医,干脆直接将此事抛在脑后,他盯着雍和帝说道:“陛下,还请您赶紧服药。” 雍和帝沉默一下,拿起那颗有些怪异的药丸盯了半晌,才用眼神询问崔御医:“能不能不吃。” 至于崔御医的回答,眼神之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即使您再抵触,这个药也是终究要吃的。 两人一来一往,互瞪了半天,雍和帝沉默半晌,这才用视死如归的模样将其服下。 随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当他伸手再次握住青龙玉便看见玉石飞快的产生变化。 瞧着变回红彤彤的青龙玉,崔御医满意的笑着。 雍和帝一此时,沉默良久,瞥了一眼崔御医那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仿佛没看见崔御医那蠢蠢欲动的眼神,将青龙玉直接挂在自己的腰间,竟不给崔御医半分的机会。 李无禄见此情景,低下头完全不想理会两个老顽童。 他心中盘算,若是一切顺利,等公主娘娘回京,恐怕京中已经整素,到时也可以少行些险招。 雍和帝突然手指停顿,看一下崔御医,眼神之中为严厉线。 “?”崔御医有些摸不到头脑,也不知皇帝这又是在想些什么。 雍和帝此时语调中带着几分沉重,她看向崔御医凝重的说道:“你没有把我中毒的事情告诉雪儿吧?或者有没有告诉你家那个小崔?” 听了这话崔御医才明白,雍和帝会突然紧张起来,他点了点头,此事自然是并未告知,旁人要知道所以他一听这这话这才知道实况龙体之康健,如何能够随意胡说。 即便是对方多加侦探,也不能够将此言轻易的说出。 “自然是没有,即便是有些人想要窥视,也都被挡了回去,却是陛下不用担心。”崔御医解释道,对于那些无聊的小人,他一向懒得理会。 毕竟身为太医所做的便要对得起自己,即便是皇家无亲情可言,然则作为太医却有必行之操守。 听了这话,雍和帝心中舒服了几分,将这事儿隐瞒,倒不是为了其他,他只是担心两个在外的孩子会担心他。 雍和帝一说出来的是,只是往日里觉得,男主和女主的唠叨乃有些烦人,如今却是听不到唠叨,只觉得身边空落落的。 他苦笑一下,看一下殿外,一时之间竟有些离愁沮丧。 崔御医却没有雍和帝,此时那份离愁思绪,他瞧着雍和帝,此时已然无事,便干脆收拾东西便准备回家。 两人相视笑笑,崔御医便背上自己的药箱,向外面走去。 崔御医的离去,是李无禄送的对方。等到他回来,便看见雍和帝正看着手中的奏折。 李无禄瞧了瞧雍和帝的龙案旁边,心下有数悄无声息的倒退几步,走出养心殿。 养心殿的隔壁便有一扇小门儿,从这里进去正是茶水间,雍和帝数日里喝的茶,大多摆放在这里。 里面自然也有着当值的小太监,瞧见李无禄进来,赶紧小跑着上前口中只喊爷爷。 又有那机灵的,赶紧碰上两把红皮儿的花生。太监既不能吃味道大的,又不能吃太容易消化的,更不能喝太多的水。是以这些可以随时取用的小栗干果,便是他们日常垫肚子的。 “爷爷辛苦了,可是要什么东西。”小太监连声问道,却是一脸好奇的模样。 几个小太监都争先恐后地围在李无禄的身边,天生只有一个人,有些沮丧的缩在角落。李无禄看着对方有些眼熟,忽然一笑询问道:“猴崽子,你怎么在这儿。” 原来这小太监,竟正是春喜。春喜听了这话,嘴角略带了两分苦涩。 “给你爷爷请安,奴才因为太笨了,是已被师傅给赶了出来,也幸好奴才有几分造化,这才被送到了这儿。”春喜嘴里说着,那双眼睛之上,却不知怎的带了两滴泪水,插在长长的睫毛上欲落未落。 他虽说着自己愚笨惹怒了师傅,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这乾清宫,却比御膳房不知好了多少。 这定然是御膳房总管,害怕自己连累徒弟,这才提前做了准备,将其送到到这儿。 毕竟乾清宫那是李无禄的地盘,无人敢在这里过分。春喜这孩子到这儿,至少也能留下自己一条命。 李无禄听了这话眉心微微颤动两下,他盯着对方,好半晌才叹息的说道: “猴崽子,可得记着,你师父的对你的这份爱子之心,来日你若是忘了他,可是当不得人子。”李无禄说罢,也不再理会春喜,径自拿了茶也泡上。 他的手法行云流水,只看着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许多小太监都死命盯着,想要对方露出那么一点,让他们也能够沐浴皇恩。 只有眼前的春喜,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 竟是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活泛 。 李无禄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会儿一盏茶便已然沏好,将其放进茶盘之中,又放上了两盘不甜的点心。 这才让小太监端起来,跟着自己回到养心殿中。 春喜呆呆地瞧着李无禄的背影,嘴唇之上带着两分颤抖。 “春喜哥哥,你竟然认识李总管,而且李总管竟然还提点你了,小的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他身旁的小太监,瞧见李无禄身影已经消失,这才大声的说道,看见春喜却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要知道这宫中,李无禄没有人不认识,可是李无禄认识的人却少得紧。而此时竟然能一眼认出对方,又主动说话,可以算得上特殊之中的特殊。 是以余下的几个小太监,将春喜围在中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春喜心中知晓,这些人的热情,不过是因为李无禄的一句话,但是他仍旧有些热血上涌。 他想要成为李无禄那样的人。 第182章 无名 紫禁城里什么都是奢侈的, 而人心则是最为奢侈的存在。 李无禄没有想过自己不过是一时的怜悯,会使得日后有人再提起太监,不再是那种鄙视与晦涩的表情。 大太监春德海, 也是在这时才真正开始,自己陪伴三代帝王的道路。 李无禄此时专心地准备着雍和帝的晚点, 哪里会将这事放在心上。他手脚麻利,片刻之间便准备好了一切,再将茶点放在雍和帝书案旁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此事。 他放的位置极为巧妙,既不会因为太近, 而使得那些奏折潮湿。也不会太远,让雍和帝难以取用, 不正不偏恰到好处。 雍和帝余光扫过盘子, 见识两盘子点心, 其中一盘正是康眠雪时常烤的, 名唤泡芙的玩意儿。 他本身是对这种西洋之物没什么兴趣的, 不过康眠雪却将其多方改变, 其中加了不少他所喜欢的清淡口味, 也是因此雍和帝倒也能吃些。 今日里也不知是情绪上涌还是如何, 他有些想念远在江南的两人。 当下手中抓紧, 将余下的几页奏折看完, 稍以批复便放到一旁,笔放在桌上,拿起手帕在自己的手上擦抹两下。 “今儿怎么做这个了?” 泡芙这东西却是极难掌握,火候大了干涩难吃,轻了又黏稠粘牙,是以茶水间极少会见上的东西, 反而御膳房倒是经常做。 李无禄听了雍和帝这句话,想起做这东西的定然是春喜,他瞧着这个倒是一瞬间想起了御膳房总管。 也还算是春喜这孩子有这份孝心,知道用这个东西来替自己师傅求情。李无禄低声,将御膳房总管那边的事情,仔细说明。 “想不到这小子倒是有几分心思。”雍和帝淡淡地说道,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其他表情,但是李无禄却心知春喜这步棋走对了,他亲身领命。 太监也是人,自然也有情感,春喜这一番为了自己师傅敢抛出命的做法,让李无禄倒是高看对方几分。 而雍和帝倒是对了,那小太监春喜有了两分兴致,对方是如何在离开师傅不久,便又成为养心殿的主厨? 虽说前面的小厨房,不如后面富丽堂皇,但是却也不能一概而论。 只能说那孩子倒是有几分运道,他拿起一块放在口中咀嚼数下,微微点头。 带到了最后一口,竟发现这里边镶嵌着一颗极为小巧的乌梅。雍和帝挑眉,将乌梅挑了出来,然后放入口中。 “你跟他说的?” 无人知晓,雍和帝却是对乌梅情有独钟的。 李无禄扑通一声跪下,头抵着金砖口中说道:“万岁爷,奴才从来没有说过。” 雍和帝没有说话,此时殿中一片静寂。 好半晌。 “最近三皇子和四皇子在干嘛?”雍和帝语调淡淡的询问。 李无禄此时尚且惊魂未定,他略一思索,这才一一回禀。 “三皇子还是如同老样子,一般在府中静养,只是由守卫说静养效果并不太好,经常能听见院内发出男子喊叫的声音。 至于四皇子嗯……”李无禄突然停顿一下,嘴唇微微蠕动,一副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模样。 雍和帝生闭目养神,结果忽然听见对方没了声音,一双凤眼半睁看向李无禄。 李无禄沉默一下,嘴角抽起一些苦笑:“启奏陛下,因再过一段时间便是您的万寿节,这一次正好又赶上了,两军换防,六皇子也跟着回到京城。 是以……是以,昨儿四皇子却是出城接的六皇子。” 雍和帝今年正好是五十五岁大寿,因逢双数究极事宜需要大办,比往年却是隆重得多。 因皇家讲究团圆多福,是以这一次即便是在皇陵守灵的六皇子,也被召回京中贺寿。 雍和帝对六皇子回来也没什么感觉,毕竟他早已经放弃了这个儿子。反倒是六皇子竟然和四皇子在昨日会面,让他有些惊讶。 素来四皇子和六皇子,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颇有两分两相忘的感觉。可是如今四皇子竟主动出城接六皇子,这其中之事未免让人有些好奇。 “是因为这次蒙古人来的?”雍和帝有些好奇,对方会如此的原因是什么? 雍和帝的语调虽然平静,然而李无禄却听出了这平静之下的波涛汹涌。他回答得更为小心,心中也是弃了两分。 四皇子这分做派,却是直接将陛下放在何处?更何况,六皇子今日,竟未曾进宫晋见谢恩,不见君父,这是想要谋逆吗? 雍和帝将手中的茶碗用力蹲在书案之上,冷声说道: “可以呀,回来就上赶着瞧人家去了,他想干嘛?他到底想要干嘛。”雍和帝此时却是彻底对四皇子死了心,本想着纵然是做不成帝王,四皇子稍稍□□,做个贤王也是可以。 一直以来他觉得四皇子虽然有些天真,然而到底还是有两分才智,可以算得上是比较符合自己的想法。 然而却没有想到,对方不知何时竟然也开始学习,那些拉帮结派不入流的手段。 想起当年那几人用力之时,雍和帝的脸色越发阴沉,用手拍着书案,怒道: “他们这是目无君父,尚且未曾见到君父,便私下聚会想干点什么!”雍和帝此言一出,李无禄吓得一哆嗦。当下更是将头埋向地上,这话说得太过诛心,陛下敢说,他却是不敢听。 李无禄心中却也是暗骂,四皇子实在是当不得人子,任何一个状态都不应该如此行径。 这让他忍不住有些阴谋论起来,难不成对方还想要,联合六皇子来逼宫不成? 而且对方怎么会如此有恃无恐,是觉得陛下对于朝中的掌控力渐渐下降了? 李无禄正陷入胡思乱想,雍和帝的气压却是越来越低,冷气却是不要钱的往外冒。 跪在地上的李无禄,此时却是恨上了四皇子和六皇子,便是傻子,也该知晓自己此时该做些什么。 一个是被陛下见弃,逐去守陵的六皇子,一个是一人失去帝心,日后再无发展的四皇子。即便是这两人联合到一起,李无禄也不会认为他们一人能做成些什么。 想起今儿早朝上理藩院总管大臣,跟自己吐槽六皇子竟然堵上他家门儿,要求为茜香国提升待遇这事。 当时他却是怕陛下一时气坏了身子,是以还替其遮掩了一一,如今想来却是自己自作多情,这种数祖忘典的东西,就该被陛下责罚。 若非是大庆朝有这不杀子的规定,就凭借着六皇子这几年上蹿下跳的行为,早将其送往轮回之地拾回了。 “李无禄。” “奴才在。”李无禄听到雍和帝低哑的喊声,心知不好赶紧低头凑近两步。 事情果然如同他想的那样。 雍和帝直接给他下了一个命令。 “明儿一早,去六皇子府。告诉他,若是再给朕丢人,他这个皇子就别当了,朕不介意把他过继给八分辅国公。”雍和帝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根处咬出来的。 李无禄一哆嗦赶紧领命,心中却有些无奈。 也不知这六皇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再这样做下去,自己就得变成不入八分辅国公了。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他该想的,李无禄躬身领旨。 他忍不住哀叹一声,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少了公主娘娘和国公爷。陛下的脾气被这帮子蠢材,惹得越发暴躁,这几日里几乎用掉了,李无禄的半条老命。 公主娘娘,您快回来救救奴才吧。 雍和帝气哼哼地抽出一本奏折翻开,结果还没看上奏折就气乐了。 “李无禄,你来瞧瞧。”他指着案上的奏折说道。 李无禄听了这话又是一激灵,要知道大庆朝后宫不得干政,而他们太监则是后宫的一部分,更是不得干政的。 然而陛下说让看,他便得看,不过扫了两眼,李无禄只觉得嘴角有些抽搐。 就听得雍和帝说道。 “贾家那块通灵宝玉,倒真是喜欢兴风作浪的紧。”雍和帝语调中,有几分讥讽。 这种感觉便是自家孩子不好,但是隔壁家的孩子,比自家的孩子差远了的那一种。 这话说得,李无禄忍不住低头压住自己抽搐的嘴角,她下意识摸了摸额头,不存在的汗,心中吐槽的:陛下,毕竟国公夫人还是有几分脑子的,把宝玉往好了养,估计早就被陛下您找个由头咔嚓了。 只是倒是有些心疼荣国公,这子孙不孝,真真是能够把人从棺材里气活了的。 不过这一次荣国公夫人倒是也受了牵连,李无禄想起那位的那张密报,轻声说道: “这一次荣国公夫人却也是受了些刺激,据说此时已然有些的腿脚不利索。”李无禄低头说道,他也没有想到,那宝玉不过是个十三四的孩子,竟能做出那么大的事情。 雍和帝一倒不意外,毕竟他早听说过,对方实在不是个可以□□之人。 既没有希望,自然如今也不会失望,只当个笑话听便可。 李无禄抬眼瞧着雍和帝的表情,上前两步,有些苦恼地说道,这荣国府和宁国府未免也太过不合适。 这两家人未免太过嚣张了。 雍和帝听了这话,冷冷一笑,口中漫不经心地说道:“当年荣国公在的时候便是如此,可知家风如此。” 这话说得,却是带着几分诡异,李无禄咽下一口唾沫,君心难测,他此时却不敢多言,只是垂下眼帘听雍和帝的话。 雍和帝将奏折再次拿起,翻到自己刚刚看的那一页,一边瞧一边和李无禄说道:“这件事情暗卫是不是已经早知道了?” 李无禄赶紧说道:“万岁爷您看一下就在白玉盒里有暗卫的承上呢。” 随即他见雍和帝点了点头,继续瞧着手上的奏折。 赶紧说道: “一共是两件事儿,这第一件便是宝玉,在街上救了位姑娘,偏这位姑娘在撕扯之中,被贾公子扯坏了衣服,摸上了胳膊。 结果那另一个当事人,所谓的登徒子,记得直接将姑娘抢了过来,又将那位宝玉的胳膊打折了。 后来五成兵马司前来问话,这才知道人家姑娘乃是跟情郎吵架,这才在街上一气之下大步而行,结果跟宝玉撞在一起。 本来这事儿就不大,那宝玉拂过姑娘便也算了,谁想到此人竟觉得那未婚夫有问题,这一下子却是造了孽。 如此一来,这两家都恼上了荣国府。一家说,贾公子要强抢官宦之女,一家说贾公子却是要当街调戏。”李无禄嘴角略有些抽搐,显然有几分难言,他此时说得还要温和一些,如今街面儿上,可是说贾家凭借国公府的家世,欲横刀夺爱,为了要轻薄人家小姐,竟是当街上前便伸手要抓。 如今那位牵扯其中的小姐,被这事儿算是毁了清誉,差一点儿便悬梁自尽。 这宝玉可算得上,是无意之中,便毁了人家姑娘的一生。好在的是,那位情郎对其情深意重,不但丝毫不以为意,还要替未婚妻找回公道,矛头对着贾家而来。 李无禄最后总结道:“如今贾家确实乱得紧,奴才从未见过有如此想当然的天真之人。” 是的,李无禄最后给这一件事件,定性的便是天真。宝玉太过天真,他当日竟说出姐姐到我家去住的话,这些话哪里能够对外人所言,这也别怪被人家当做登徒子。 如今的他在京城之中的贵妇圈儿直接出圈儿,再也没有人敢将自家女儿与其挂在一处。 他如今已经十一三岁,不算是小孩子,来日大了随便救个姑娘便往家里领,那可变成什么事儿。 勋贵之家,虽说在女儿的聘取上多有政治考量,然而却也并非是半点不看人品。 毕竟这政治考量,第一点便是女儿嫁过去后,能够帮扶娘家。可是若这夫家太烂,女儿自己过得不好,又如何肯帮扶娘家。 更何况贾家已然远离政治中心,其五城兵马司的职位早已退出,如今不过是个从五品官员撑门面。 如此一来,哪里还有哪家会想要与其挂钩,甚至躲都躲不及。 至于第一个跟贾家有关的事情,却是起因在雍和帝。 “这第一件事,便牵扯到了的宁国府。因陛下不是赐婚了那位贾家姑娘和四皇子的亲事,是以那位元春姑娘已然身份特殊。 虽说只是侧妃,但到底也算得上是皇家的媳妇,日后有了子嗣,也是享受着嫡子的待遇。” 也因此,这荣府和宁府竟不自觉地带上了皇亲国戚的款儿,认为元春乃是贵人,这贵人所住之地定然不能够是普通的,一定要符合皇家的规矩,以方便来日皇子前来居住。 雍和帝本来正在喝茶,听到了这话手指轻颤,竟差点喷了出去,他强压住翻涌的茶水,捂住嘴唇发出沉闷的咳嗽声。 李无禄,此时吓得不行,赶紧在对方的后心上连连拍打,口中惊道:“万岁爷您没事儿吧?” 雍和帝摇了摇头,好半天这才觉得胸口上好受了些,他皱起眉头却是不知该如何评价。 素来他认为荣府宁府,乃是纨绔之辈,只有如今尚在山上的那个贾敬,还算得上是几分人才,只是却太过胆小。 因为他,竟然毫不顾及地抛下宁国府的重任,跑到山上出家,只以为如此便可躲避,当日得罪自己的那份因果。 雍和帝本来想着,这贾静若是有几分能耐,自己也不会对其太过,敲打一一好好半拆就行,谁想到对方竟挂印而去生生打了他的脸。 这两年他一直在思索此事,不过是因为一时之间倒不开手而已,没想到如今却又被这荣国府和宁国府给恶心到。 他挥手,让李无禄不必在敲打后背,又捂着手帕轻咳了两下,这才缓了过来。 “这贾家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朕没有削减他们的规制,已然是给先皇面子,自己不赶紧上朝求礼部指点,竟然还要按照皇子的规矩再建房屋?” 雍和帝气得有些手哆嗦,他没有想过这个贾家竟如此奇葩,能做出这一番的举动。 他们难道根本不明白,在府中规制犯规的意义吗?若是只是一一犯规,他也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竟然选择在家中做这种,这已经不是僭越,而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雍和帝面容阴冷,他此时对荣宁一府再无半点宽容之心。 他冷笑一声:“朕倒是没想到荣国府和宁国府,还真是守规矩。 来人,李无禄传旨下去,命令李尚书到荣国府和宁国府,好好整顿一下。将那些僭越的地方仔细清理好,也免得会使得老臣的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受损。” 雍和帝此招不可谓不狠,从根本之上打掉了荣国府和宁国府的嚣张气焰。 这礼部上门,可并不简单的调整房屋的结构,要知道这府中一砖一瓦一墙一木一景一数,都可能会有僭越之嫌。 而且若是真的按规矩办,别的不说,往日里那些御赐之物便都要收回,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帝王的暴怒之行。 李无禄这一下心中清楚,自此宁国府与荣国府,再无能够翻身之日,即便两家后代能够出上一一之兰桂芬芳,也无法改变帝王心中的模样。 贾家如今可以算得上是废了,当然其实在李无禄心中,贾家从来就没起来过。 四王八公,除了四王,这八公如今,几乎没有哪家,能够让他入到眼中,也不过就是雍和帝爱惜羽毛,是以不理会他们那些细小的动作罢了。 就如同之前,那家真不怕死的,竟然和先太子的嫡子,两个人勾结到了一处,还替其的总管太监掩盖那害人的毛病。 李无禄想到这,便觉得那人死有余辜,若是他来,定然将其绞成肉馅儿不可。 其人当不得人子,他们这些身体有残缺的,更应该注意,身体残了心可不能残。 像那等着小人,自当得而诛之,又哪能助纣为虐,想到这里,李无禄对于贾家,更觉得两分恶心。 这说起贾家,除了恶心之外,他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轻声禀报道:“万岁爷,您还不知道吧?前两日血滴子的邸报上说,好似是查出来了,林夫人的死因,乃是贾家之人下药所致。” 这一句话却是让雍和帝一愣。 他本已又打开了一本奏折,正要翻看,结果便被李无禄的话勾起了兴致。 “贾家?是荣国府还是宁国府?据我所知,那位小姐不是极为得宠吗!”当年为了那位小姐的亲事,荣国公可是差点便跟先皇吵了起来。 “是荣国府,的确如此,只是如今风水轮流转,那位小姐死在了自家人手中。”李无禄说到这里,也是轻声叹息一下。 这位小姐也不知该说是命运多舛,还是因果循环。 年幼之时,自然是千宠万娇,夫妻之间也算得上琴瑟和鸣,偏偏摊上了贾母这个催命符。 李无禄口中说起贾家之事,却是一副感叹的模样:“想当年老国公夫人在时,贾家那钟鸣鼎食气象,却是多少人都望尘莫及的。谁知道自从荣国公去世,而老国公夫人又因一场大病离世之后,这贾家便越发的不成样子。 果然这娶妻当娶贤,古人之话诚不欺我。那位荣国公夫人虽说有两份小心思,然则却也不过了。” 李无禄并非是无的放矢,在他看来,贾母所做的事情实在格局太小。 不但将庶出的女儿们一一远嫁天边,更是一番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对于娇宠万分的爱女,每日里只有一句话,便是赶紧生孩子。 还送上不少的成家生子,美其名曰这家生子和主子能是一条心,却是真的没有将自家女儿的幸福放在心上。 连林老夫人在世之时,都曾经写信给贾母过,上面写得明白所以说贾府枝叶繁茂,然则他邻家,却依然是数代单传。 是以为了一人之健康,最好先调养好身体,再开枝散叶也不迟,他林家并非是那种不顾媳妇儿死活的,并不会给林如海安排侍妾,若是贾敏一直到四十岁上头,仍旧无子,这才会考虑纳妾。 当年他们接到这封书信之时,也觉得这位老夫人实在是明理之人。 可是偏偏,贾母完全没有考虑女儿的死活,一付付补药下肚,将林夫人的身子活活地败坏了,最后林夫人便死于这人参养荣丸的药性之中。 这温性之药与寒性之药两相交,如同烈火烹油,不过短短数载,便取走了林家两条生命。 据说其人现在仍旧不改,那味人参养荣丸,仍旧是贾家众人常吃的药,可是却是真的无言以对。 雍和帝听到这里,嘴角带起几分抽畜。 他突然有些担忧的想到,那黛玉也是贾家出来的,可千万莫要一时移了雪儿的性情。 他还未曾多言,便听到李无禄又接着说道:“得亏咱们公主娘娘,若不是公主娘娘破解了其中的缘故,恐怕那一位林姑娘也活不了多久。 据说那位姑娘,因被公主娘娘□□,如今已然不同往日,在江南竟多了个女诸葛的称号。更是随着公主娘娘办案,可算得上是女中巾帼,她偏长得如花似玉,美若谪仙,也不知道日后却是花落谁家。”李无禄仔细地说道,他的眼神若有若无地飘着雍和帝的脸色。 雍和帝先是听着,心中倒是有几分得意,后来再听到花落谁家的话,目光开合之间,流光闪烁。 “说吧,你这老货却是听了谁的话,替谁来到这里探口风。”雍和帝并未生气,他只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何人惦记上了黛玉。 第183章 女娃 此时天色已然深沉, 纵然是殿中仍旧灯火通明,然则到底不如白日里亮堂。 雍和帝半边脸颊藏在阴影之中,显得几分幻魅。 他的话又语调平平, 一时之间竟摸不准,不知是生气还是淡定。 李无禄倒是一点都没有慌张,他仍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在瞧见雍和帝脸色稍霁,这才说道:“万岁爷, 您是知道奴才的, 奴才素来不是那管闲事儿的人, 真是今日央告奴才的,却是让奴才心疼得紧。” 听了这话,雍和帝倒是息了想要敲打对方的心思,他皱眉沉思,脑海中闪过几个人选。 因他多年不近女色, 是以身边与黛玉年龄相仿的,实在并不多。 而能够让眼前这只老狐狸惦记在心上的,就更少了。 “难不成竟是老五!只是他和林如海之女,相差的是否太大了点,毕竟小了接近十岁。 不过若是真的有意,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辈分上是否有些混乱呢。” 毕竟林如海和司徒源两人, 却是八拜之交, 这与五皇子之间差些辈分。 雍和帝显得有几分踟蹰,而且他却是觉得,以黛玉的脾气,配五皇子未免有些不合适。 “若是老五真的喜欢那位林姑娘, 林姑娘也有意的话,倒也不是不行。”虽说觉得这件事不合适,然则雍和帝到底还是,对五皇子有几分亲情,是以想了一下便打算,还是准了这件事情。 却不知道,他这句话吓坏了旁边的李无禄。 李无禄一哆嗦,头上的汗瞬间便下来,若是万岁爷真的当真,这事儿可就麻烦了,自己哪里是为了五皇子,而是为了另外一人。 当下他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说道:“万岁爷,您别忘了五皇子和林姑娘之间差着辈儿呢,奴才说的是另外一个。哎呀,也是您的孙辈儿呢。” 这一句话却是让雍和帝一愣,他的面色瞬间阴沉起来,仔细地盯着李无禄,想要听他说的那一个人是否是他所知晓的。 没错,当李无禄如此说的时候,雍和帝脑海中划过一个人选,不过李无禄马上便把雍和帝的顾虑扫去。 “是若庭么?原来如此,我还在想到底是谁能入得了你的眼,原来你竟是替这小子说的。”永和帝这才脸色恢复,直着李无禄笑骂起来。 李无禄面色不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倒是让雍和帝今日着有些阴霾的心情好了很多。 而且他说的这个人选,如今看来倒的确是黛玉的良配。 “哎,一晃眼若庭那孩子已经到了这个年岁,也使我对他关心不够,竟没注意到,这小子惊动了这份心思。 只是他却是什么时候,跟那位姑娘见面的?”雍和帝四十有些好奇,他却是不知那小子是何时惊动了这份暮艾之心。 毕竟他最看重外表有些玩世不恭,实际上内在却是严谨内敛,是以今日竟然托李无禄在自己面前递话,倒是少见的紧。 李无禄能够释放在雍和帝身边多年不倒自然是对于地心有着足够的船模,他瞧瞧永和帝的脸色,便知晓对方此时在想些什么。 当下也不掩饰,将自己所查到的那些信息与雍和帝一一说明。 在听到赏梅会三个字,雍和帝的脸色瞬间柔和起来,想当年,他与妻子也是因为一次聚会相识。 “万岁爷说真的,当时国公爷跟奴才说的时候,奴才吓坏了。 完全没有想过国公爷,竟然会看上林姑娘,这倒也不是说林姑娘不好,只不过这林姑娘家中的背景倒是跟国公也有些不般配。” 李无禄其实对范若庭,竟然会喜欢上林黛玉这事儿有些纠结,只是他素来是喜欢自扫门前雪的,不愿意拆散他人,更不要说这二人,他本来便极为喜欢。 只是在身份之上,两人到底还有着些许隔阂。 范若庭的身份有些特殊,他乃是皇族之后,却带着几分尴尬,而林姑娘的父亲林如海则正是简在帝心之人,若是两家结亲,未免不会让朝中大臣心中多想。 “是以,奴才也曾明确,劝过国公爷天下有那么多的如花美眷,何必只求着一人呢?可惜的是奴才,这句话却被国公爷一句话给驳了回来。” 李无禄带着几分不服气地说的这话,他当日里的确曾经对范若庭说过,可是对方只问问他一个问题,堵得他无话可说。 当然此时说出这话,却并不是他不服气,而是要用此言来打动帝王之心。 果然此话一出雍和帝倒有了几分兴味,他笑着听着对方的说话,口中询问:“真不容易,给朕说说,到底你们俩都说了些什么,让朕也松泛松泛。” 雍和帝口中说着,便将手上的奏折用朱笔批阅完毕。 “如今这些大臣啊,真的是无事都要上个折子,你瞧瞧,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份跟我说海南芒果大熟的了。”雍和帝口中吐槽,这些折子毫无营养,他不介意去看一些人文水利方面的记录,但可不要通篇都是如此,若没得写也可以不写。 在每日里批奏的折子中,接近三分之一都是这些,让人看得昏昏欲睡。 李无禄笑着躬身,他的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脸色到底如何,只看了勾起的唇角,便知心情极好。 “回禀万岁爷,那我再跟您说,当日历奴才也是问了范国公这个问题。只是说真的,这个答案真的让奴才只能感叹,这大概就是天注定。”李无禄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这一下子却是让雍和帝越发的有兴致,他将朱笔放下,专心听李无禄所言。 见到自己达到效果,李无禄当下也不隐瞒,便将当初黛玉和范若庭因为一盒湖笔而结缘的事情说出,又说起,他们二次约定一事事一桩桩,听下来倒是让雍和帝听出了几分话本的模样。 只是他到底还是没说那一句话。 雍和帝心知这老货在逗趣,当下也不多说,只是用眼神瞪着对方。 李无禄呵呵一笑,这才用不大的声音说道:“国公爷当时跟奴才说了一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雍和帝的手下意识的一颤,他嘴角勾出一抹似哭似笑的模样。 不过他却掩饰得极好,当下哈哈哈哈一笑,口中说道:“如此说来,我倒是能够理解那小子会动心的原因了。的确那位林家姑娘倒是极为的聪明。” 雍和帝笑着说的,真是此时的笑容,却不知为何让人看了,竟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算了,别冲他这句话,朕自然要替他挡上一二,只是若是他追不上那位姑娘,可莫怪朕哟。”雍和帝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的手划过。青龙玉。在青龙玉的旁边还有着一块玉佩,那玉佩随材质,极佳那是羊脂玉,然而上面的雕工却极为拙劣。隐约间可见得,上面刻了个宛字。 李无禄见到雍和地此时的表情哪里不知自己确实办错事,他不敢说话垂下头。 雍和帝未曾说话,只是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林家。 按理说林黛玉乃是三品官员的嫡长女,搭配范若庭倒也是够格,只是因范若庭的身份有些特殊,恐怕引起非议,一时之间竟是有些纠结。 李无禄也不敢多说影响帝王之想法,毕竟若是,因为他一时冒进而使得,两人横生枝节却是他这人做了孽。 “这事儿先不着急,左右朕先想办法知会一声林如海,先别给黛玉定亲。 至于范若庭这里,他的婚事朕说了算,朕不出口,谁也不用越过去。” 雍和帝最后拍板,他确实不忍心,若两个孩子真的有意,却因为身份最后天各一方。 那种无法与挚爱在一起的痛苦,雍和帝曾经尝过,便不想再让其他人尝。 因知他人苦,才劝己为善。 例如鹿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他躬身行礼,口中赞道:“万岁爷圣明。 奴才想着,林姑娘肯定是要留家中许久的,咱们公主娘娘可是不会轻易把林姑娘嫁出去。 哎呀,如此一想,奴才倒觉得的国公爷,娶林姑娘之事未必会风平浪静。 毕竟公主娘娘,对于林姑娘的那份疼爱,却是未必会轻易地让其嫁出去呢。” 雍和帝听了这话,呵呵一笑,他却是心中知晓,李无禄说的并非是无的放矢,自家的女儿心里清楚。 那丫头却是极为护犊子的,怎可能轻易地让心中之宝嫁人。 想到这,他暗笑一声,叫着李无禄说道:“你说雪儿这脾气,林丫头这不算是亲生的都这样,若是有一日雪儿真的生了个女娃娃,岂不是恨不得天天拴在腰上?” 雍和帝地说道,不知为何他便突然觉得,若是雪儿生个女娃娃,定然会与妻子极为相似。 如是妻子此时还在,定然会极为开心,如珠如宝。 李无禄此时却看不清雍和帝的面容,他只是下意识的按照自己的想法说出:“这是定然的,我倒是觉着国公爷的性格,恐怕也会更加宠爱女娃。” 雍和帝听了这话,却是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女孩子到底是更加可爱一些。 只是他马上便皱紧了眉头,沉声说道:“这女孩唯一的不好,便是恐怕要嫁到蒙古。” 也许人性本是自私,雍和帝这些年来虽不愿,然则却也嫁了不少子妹女儿远抚蒙古。 可是偏偏只要一想到那孩子会远嫁蒙地,他便只觉得心中如同刀剜了一般的疼痛。 此时他在心中明了,为何当初自己的孩子,会在众人之前,直接将蒙古一下绊倒。 第184章 钟情 殿外呼地一阵风刮过, 连带着殿内的帘缦也随着晃动,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李无禄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雍和帝,一时之间也不敢说话。 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可后面还有一句, 人心都是偏的。愿加盟古这件事并非是雍和帝的本意, 然而一来是抚蒙, 以人有百年的历史。二来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大庆朝的女儿尊贵,哪一个长了心的家长不是如珠似宝的养大。 当年为了抚蒙, 他抱了自家弟弟, 怡亲王的女儿进宫,为了这事儿,一直多年以来和睦的兄弟差一点, 因此横生枝节。 然而为了国家安定, 却是不得不牺牲了这些女孩,如今雍和帝想来此事,还觉得脸颊发烫, 当日阿源在殿上说的那句话, 他记忆犹新:“有求时, 求娶公主, 有难时, 公主祭旗。” 雍和帝想到此处,原本带着几分欢愉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蒙古那帮人还得多久到!” 此时, 他对于那些蒙古王公, 却没了往日的亲切。 李无禄哪里不知道雍和帝的心思,当下赶紧细心解释,那些蒙古人自今年六月初,便离开了草原前往京城, 如今已然是快到热河行宫。 雍和帝听了此言,也不说话,只是点头。 李无禄偷眼,打量雍和帝的脸色,见对方竟没有半点欢愉之色,他心中琢磨,心知恐怕这一事儿还得落在蒙古身上,下意识的便向后挪动身子。 偏偏这一动态反倒是引起了雍和帝的注意,他瞧着李无禄那想要躲闪的表情,心中无悲无喜却带着几分难得的憋屈。 只是这蒙古之事,的确是难以处理,如今几乎已经成了尾大不掉。 他摘下一直挂在左手腕的捻珠,放在右手上仔细地捻着,以此来平静心情。 阿源说的对,这事儿已然如此,便将其慢慢的处理掉为上,他们既然仰慕中原便他们仰慕。 终于朝廷的留在京城享福,有坏心眼的打回去。 “这一次大公主留下,二公主便让她回去吧。”雍和帝冷不丁的这一句让李无禄一愣,不过他反应极快,马上便知道雍和帝的想法。 大公主乃是顺贵人所出,这位顺贵人封号却是如其名,性格柔顺,且颇有几分人自飘零的劲儿。 将大公主养的也与她一个性格,生性和晚端庄,可以算得上是在蒙古,也是极为得宠。 大公主驸马,乃是科尔沁部郡王,历来却是与皇家结亲,其人若是真正算起来,与公主却算得上是远房的表兄妹。 而且这位大驸马也算得上是个妙人,往日里抚蒙公主们极少生育,偏只有这位,几年之间与公主养育了三子三女。 二公主乃是陈贵人所出,自小便有着那么骨子左性,往昔年还好,这几年却是没少折腾。 况且前半年陈贵人牵扯到了,给公主娘娘下毒之事。陛下一怒之下,便将陈贵人关了禁闭。二公主虽远在蒙古鞭长莫及,可是偏偏也没少写信回来胡闹,惹得雍和帝两三次申斥。 如今回来,还指不定要闹出些什么。 李无禄倒不是特别担忧那位二公主,毕竟若是说起来,公主娘娘可不会惧她。 反倒是,二公主所嫁的,没被呼和台湾也更加棘手,这位王爷多年以来动作频繁,却是有些让人摸不清楚对方的意图。 也不知为何这些年来二公主的行径越发的嚣张,其后是否有这位王爷的指使,却是未尝可知。 就在城轨人被囚禁不久,这位二公主竟然一时与人发生口角,将自己夫君弟弟的一位爱妾直接鞭挞至死。 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那位王爷不管再如何软弱,也总归是蒙古王族,哪里容得下她。 也不知怎的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二公主,仗着自己乃是大庆的公主,欺压弟弟的传闻。 这件事儿差点儿闹到了理番院,也因为此事,蒙古各部难免都会对公主之事,带着几分谨慎。 如今这一番折腾下来,别的不说,对于二公主的恶名,倒是在京中传开了。 毕竟纵然是姑奶奶,也没有个跟着丈夫弟弟的妾室较劲的,更别提亲自拿鞭子活活把对方抽死,这种行为可算将皇家的脸丢了个一干二净。 然而到底是外出嫁的公主,是以即便是雍和帝也没有办法,只能在后边替对方收拾烂摊子。 想到这里,雍和帝的心情更差。 李无禄瞧着雍和帝那满面的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他倒是忽然想起 ,就在那鞭挞致死事件之后不久,那位王爷所做的又一件事情: “陛下,据说那位王爷可是收养了自己哥哥的孩子和妻子,若是奴才记得没错的话,好像正是当年那位初云公主。” 李无禄这句话却是一出口,便招了马蜂窝。 “呸,初云公主?她当得上这么无瑕的名字吗,不过是个罪臣之女罢了。”雍和帝少见的疾言厉色起来,他腮帮子两颊抽动,眼眸中闪现出少见的冷酷,眉宇之间带着浓浓的憎恶。 那个贱人。 李无禄不敢说话,他现在只想抽自己一嘴巴,自己这是越活越回去了,明知道当年跟陈大人有关的事情都是禁忌,自己还偏偏自找上前说。 好半天,永和帝才仿佛冷静下来,他下意识的用手抚摸着腰间的玉佩。 “她当年倒是跑得快,做出了事情之后,便直接跑到蒙古。这次终于舍得回来了,既然回来了,那就千万别再走了。”雍和帝口中说着,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蜡烛,阴凉的杀意如同午夜的波浪一般,绵绵傻傻地卷向殿中。 李无禄下意识的勾勾手指,雍和帝如此说话,依然是恨毒了对方。 没过一会儿,他便觉得自己周围似乎越来越窒息,来自帝王身上的萧杀之气,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身着单衣,徒步在深夜的雪色之中。 好半晌,雍和帝才闭上双眼,深深呼吸,平复胸前剧烈的起伏,他仿佛是在询问,又仿佛是喃喃自语:“李无禄,你说这世间之人,为何总有那忘恩负义者呢?” 对于这个问题,李无禄无法回答,他也不敢回答,雍和帝甚至也不需要他回答。 陈太傅一家的事情,已然成为雍和帝心中的疤痕,纵然将陈小姐生下的孩子找回。 然而痛失挚爱这件事情,也是雍和帝心中永远的痛,这一份痛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任何的变化。 甚至还会因为时间的发酵,使得他越发的难过,因为这份痛每时每刻都在增加。 慢慢的,这份痛,便转换成对当年所有牵涉其中的人的恨。雍和帝知道,初云公主不是真凶,甚至她连帮凶都算不上,然而他仍旧是迁怒于对方。 迁怒于她当年的落井下石,若非是她通风报信,哪里会使得自己与妻子离散。 也是因为如此,他对于初云公主此时纵然是满怀杀心,却也不会轻易的动手,他会让那位高高在上的贵妇跌落尘埃,直到万劫不复。 此时烛火摇曳间,一位如同仙子般娴静的女子,看着陷入哀伤之中的人雍和帝,她半透明的手轻轻抚摸过对方的脸颊,眼中满是百般的流连,口中轻声的埋怨道:“呆子。” 雍和帝仿佛被烫到一般,左右看向周围,然而一切都那么空空荡荡,一瞬间他的心仿佛也随着一起变得空荡荡。 宛宛,你知道么?我们的孙女快要出生了,你说她会像你么? 宛宛,我好久没梦到你了,为何不来看我呢? 时间仿佛就在此刻凝固,又好像在此刻穿梭不息,随着养心殿中那巨大的座钟,发出沉闷的叮当之声。李无禄才一阵恍然,他扭头看向座钟的指针,已然指向子时。 他心中已经掏出怀表,仔细的核对时间,两边的时间是一致的,李无禄心智不好,赶紧从阴影走出来,小声说道:“ 万岁爷,万岁爷,已经子时了。” 雍和帝的手轻轻一颤,仿佛是被攥在手中的羊脂玉烫了一下,他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瞧了瞧那烛影倒映下的书案,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罢了,安置吧。”雍和帝摇了摇头,站起身向后面的寝室走去。 一阵风吹过,贴上雍和帝脸上极为轻柔。恍惚之间,依稀是一位宫装美人,眼含眷恋的在他的脸颊之上,印下轻柔一吻。 他沉默了一下,带着几分梦幻的喃喃自语:“菀菀,你看我还是很听话的。”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世间之情爱,难免伤人至深,每每回顾之时,却也只觉得流连忘返。 有人痛失所爱,只求梦中相见。 有人情窦初开,只愿山海同游。 如今已然是子时,然而瑞国公府,后花园中仍旧亮着几盏灯笼。 范若庭难得有些不安,他仿佛像一只陀螺,在凉亭中来回读步。 桌子上放着简单的六菜一汤,只是靠近南配这边却及时干净,显然对方今日却并未用过多少。 他难得有些急切。 “阿墨,你说,李伴伴能说动万岁爷吗?”好半天,那华服少年才稳住自己的心思,转头看向一直专心致志吃饭的好友。 那双眼睛是皇家一脉相承的凤眼,然而与男主不同的是,这一双眼眸之中并没有冷冽,反而是带着满满的焦急。 他的五官深邃,鼻子相较普通人挺得有些过分,不知为何,竟看着不像是大庆人士,颇有几分异域风情。 平日里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倒还好说,此时这严肃起来是觉得莫名让人心头有些发怵。 他看着好友毫无反应的,一口酒一口菜的用着,忍不住划过几分不满,他快步走到桌前,抄起自己的酒杯便灌了下去。 章青墨不紧不慢的抬眼看着范若庭的举动,将口中的菜仔细地咀嚼过咽下后,这才抬头看向对方:“你不是心知肚明吗?这件事情还需要问我?” 这句话可没有半点客气,偏又是一针见血。 范若庭被这句话打击得瞬间耷拉了脑袋,语调之中带着几丝埋怨: “阿墨,你可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唉……林姑娘已经回江南有两个月了吧,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你说,我这样直接莽上去,会不会被讨厌啊?” 范若庭此时全无往日的深沉,只是不停的在询问着此事。 到底还是把章青墨惹烦了,他啪地将筷子放下,盯着对方。 只是那几句出口的讽刺,却在对方那仿佛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之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章青墨摇头无语,他今日明明还有着事情未完成,便被好友一封诀别书给唤了过来,本以为是什么惊天大事。 真是弄不明白,这家伙已然两个月未曾见过人家,偏偏要这时候开窍。 章青墨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一时不知该如何开解对方。 “想来万岁爷此时应该不会应允,但是我们如今要做的,不是让万岁爷应允此事,而是将此事递到跟前。 以那位林姑娘的身份,定然不会轻易许配给普通人家的。 到时少不得会有陛下出手,只希望到时陛下可以看在往日的情分,多考虑你一二。 今日的算计便也是成功了。” 章青墨轻抿一口,这也是当初他让范若庭通过李无禄,来向雍和帝递话的原因。 他二人虽同窗多年,然而却性格迥异。范若庭其人,在此事之上,他却是有些进退维谷。 当发现自己对那个小姑娘有着特殊的想法之时。范若庭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其他的情敌,全部掐死于摇篮之中。 虽说这件事儿定然会被自家好友吐槽,然而将心上人身边驱逐干净,才是他需要考虑的。 “若那位林姑娘对你无意可怎么办?你这番举动却是将自己断入死局,要知道由那位长公主护着,林姑娘是绝对不可能委曲求全的。 到最后,你困住的只是你自己而已。”章青墨冷静的分析着,他之所以会劝对方切勿轻举妄动的原因,便是此事。 范若庭心知好友乃是为自己着想,只是有些时候,情不知何时而起却一往情深。 “我知道,所以,李伴伴会说是我倾慕于对方。”范若庭的嗓子有些沙哑,当原本的伪装剥离之后,露出来的才是带着几分脆弱的苍白。 范若庭的身份,在这朝中并非是秘密,甚至一直以来都有着隐晦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 对于好友的说法,范若庭并不反对,但是说的祸患二字,他还是辩解道说道:“你当我没有心里想过?这事儿早已经验算过数次,只是不管如何,我总是不甘心的。” 少年一时心动,便是一世心动。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丫头之时,她尚未长开,偏偏那浑身的气息,却不由自主的吸引着他。 外表柔弱,仿佛蒲草一般,然而内在却坚毅仿若磐石。 他从未见过如此矛盾的女孩,也是因此不自觉的便有些魂牵梦萦。 之前本想着都在京城,可以慢慢的慢慢的靠近,然而这次黛玉突然离开,却是让范若庭惊慌失措。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并非一定要待在京城之中。 少年的心,一直带着些许恐慌,他不得不思考着所有可能的结局。 “说白了就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章青墨直接打断了范若庭的自言自语,毫不客气的吐槽道。 他却是对于此事,抱着相当大的抵触,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觉得范若庭这番行径有几分荒唐。 可是他此时见到,范若庭那有些可怜巴巴的模样,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 章青墨这一番变化,自然被范若庭看在眼中,他此时却是带着几分委屈,当下鼓起脸颊口中说道: “你却也莫要说我,要知道照姐儿,可是比林小姐大了两岁呢。如今也是快及笄的时候,况且你也是如此。 估计最晚十七岁,你家就替你定一下了吧?你有时间在这里吐槽我,不如想想该怎么抱得美人归。 更何况,如今盯着的可不只是咱们两个呢。” 这话虽说有着吐槽的味道,但是却也并非不是范若庭的心声。他与好友相交多年,知道对方的性格虽说是内敛之人,然则却是最为专情不过。 若是因此与那位阴错阳差,未免却有些可惜。 章青墨听见这句话,手中的酒杯微微颤动,他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午夜梦回之时,章青墨也曾经问过自己到底是如何想的。 说句实话,他看着眼前的范若庭却是带着几分羡慕的。他羡慕对方,可以一旦确认自己的情感之后,便毫无退路,一往无前。 而他却只能畏缩于后让自己不知所措。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良久,章青墨将杯中酒浆一饮而尽,语带落寞的说道: “我承认,在某些方面你比我强。”章青墨此时嗓音忍不住有些暗哑,他本人就是少年之时正在变声,此时这语调却带着几分成年人的沧桑。 范若庭见其如此,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将自己的话咽下。 他们二人其实在某些方面都是极为相似之人。是以一旦动心便是一世,只是两人性格不同,于是所行之事,便也有了几分差别。 范若庭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替自己和章青墨斟满酒杯,眼眸流转之间,几欲让人**。 “咱们却是此时太过胆小,来干了此杯。”范若庭后面的话没说,章青墨却是心知肚明,他瞧着那握着酒杯的修长手指,指甲尖尖如笋,修的极为精细淡粉色的甲盖在月光的照应下,透露着少年的英姿。 他勾起唇角,同样举杯与其对撞。 有的时候,人总要去向前拼一把,若是不去,便永远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范若庭见章青墨喝了这杯酒,也是笑脸盈盈:“你说咱们是直接去江南,还是去水路等着?” 范若庭此时直接炸下一颗惊雷,看着好友惊愕的瞪大眼。他想要知道对方的想法,而这个想法足以左右他日后的决断。 “你当真的?”范若庭的话几乎让章青墨差点把杯子扔了,不可置信的看向对方。 然而只看对方那沉静的面容,他便知晓,眼前之人竟是说真的,他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你疯了……”章青墨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又带着几分喃喃自问的说的。 范若庭点了点头,这个主意的确有些疯狂,也是他刚刚想到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当这个主意划过脑海,他便再也没有办法将其抛开。 他想见她,哪怕只是隔着江面,远远望见一眼。 可惜的是他的想法,遭到了章青墨强烈的反对。 “胡闹,你难不成真的想学那贾宝玉吗?若是你今日敢跑去江南见人,明日这京城之中再无林姑娘的立锥之地。” 章青墨的话像一只利剑,扎到范若庭的心中,一瞬间范若庭变汗湿后背。 范若庭的嘴唇抖动两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又无言以对。 好半晌,他才缓缓合上双眸,语调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阿墨,我确实得谢谢你,若非是你点醒我,恐怕我还在胡思乱想。” 范若庭此时,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眼神清亮,再也不见丝毫的酒意。 章青墨见状也不说些什么,只是抿紧嘴唇,看着对方,似乎在想要对方确认。 他们二人从小同窗,哪里不知对方的想法。 范若庭笑着说道:“你确实放心,我定不会做过格之事,刚刚的话乃是醉话,你切莫放在心上,也千万莫要多言。” 至于这多言的对象是谁,便不用多说。 章青墨瞧他恢复正常,这才放心下来,他却是极为担心范若庭。因一时醉酒冲动,做下些什么,到时就醒过来,反而追悔莫及。 便如同当日里,那位贾家公子做的好事一般,到时反而会给自己招来灾祸。 便是不给自己招灾,若是伤到了心上之人,不比自己身上受灾更加难受。 也是因为如此,刚刚范若庭向他行礼之时,章青墨这才淡定的受了他这一礼。 因为此时道歉,并不只有好友一人,更有那位被万众瞩目的林姑娘。 “你做事确实要拘谨一些,可千万莫再像前些时日那般冲动。”章青墨仔细的指点着,只是这句话却难得让范若庭脸上现出几分难看起来。 显然是想起,前几日那贾宝玉的所作所为来。 他冷哼一声:“他若是再敢胡说,我还要下手。” 炼钢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此时皓月当空, 夜凉如水,一地清霜是明月带着顽皮的衣裙映射。 幽静的庭院只留着几盏灯笼散发着温暖,大半的光亮竟是靠着天上的月色。 无数亭台楼阁在月色的背后若隐若现, 远远地可以看见廊下站立的人影, 那是被打发的远远的小厮。 范若庭有些孩子气的用一只胳膊撑着脸颊, 另一只手在酒杯之上摩擦的说道。 “你却是不知道,那贾宝玉有多过分, 竟然没事儿在外面编排林姑娘的容貌。 便是他将林姑娘夸成九天仙女下凡, 也改不了他将闺阁女子之名, 散播大街的麻烦。我这才小小的惩戒对方一番,是为了让他长个记性。” 范若庭听了章青墨的话也不生气,只是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当日里,他之所以会如此做,便也是为了这个, 只为了能够将对方小小的教训一下。 当时, 范若庭所想的不过是先将这事儿闹出来, 然后也好缓和一下,被叫在那些纨绔子弟口中的林黛玉。 说来也是气人,那宝玉不知怎想的,竟然在与纨绔之间门玩笑之时。将他与黛玉□□之事也一一说出来, 将这事在几家纨绔耳中传个遍。 当这传言到他耳中之时, 已然有着不少人知道此事,这才使得范若庭一气之下,给对方下了圈套。 本想着只不过是转移一下视线,却未曾想到,这件事最后会闹得如此之大。好在这样一来,所有的焦点只在宝玉身上, 他在后方筹谋,再也不会有人提及宝玉和黛玉之间门的关系。 “林姑娘那些事,不会再有人提了吧?”范若庭低声的说道,他此时尚且有几分担心。 章青墨摇摇头,他有些想笑,此时的好友,哪里有往日的运筹帷幄。 他面容之上仍旧粉白一片,好似这半壶酒对他没有半丝的影响,章青墨手腕轻抖,一道酒浆从酒壶中滑落,在杯中倾泻一段的银河。 将酒杯端在手中,轻抿一口。感觉甘甜清冽的酒液,顺着喉咙划入腹中。他这才口中清淡的说道:“却是不必担忧,此事咱们没什么尾巴。 那几个小子,也被咱们的人拘着,只要宝玉不在胡说八道,便不需担忧了。 只是那宝玉的确有些麻烦,一张嘴却是没有个开合,什么话都敢胡说八道。” 范若庭听了此言,突然仿佛一只偷了腥的猫,他瞧着章青墨,摇晃着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直到对方脸上有些泛红。 二人相交多年,对于彼此的想法一清二楚,就如同范若庭心知章青墨心中,对于长公主的妹妹,有着一段心事一般。 章青墨也是了解范若庭的,知晓他之所以此次下手狠烈,那也是为了想要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的身上,这样一来便无人再说,林家姑娘如何。 毕竟这世间门对男子多是宽容几分,而偏偏对于无错的女子,却要很辣上不少。 也是因为如此,范若庭才将自己置身于众人的视线之内,以此来阻挡他人的想法。 “若是你这番情意,不被林姑娘知晓,却真真算是因缘错落,也罢,我便祝你可以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章青墨轻轻举杯,似是对着范若庭,又像是举杯邀明月。 范若庭笑着举杯说道:“我却也是祝你姻缘天定,琴瑟和鸣。” 二人相对轻笑,天上月亮仿佛因为好奇,探头下望,只听得一声酒杯相碰的声音—— “叮”。 时间门倒转,星河月移。世间门一切都不曾随着人世之愿,而流转恒动。 一晃已然是三日,江南这几日,每日都如同流火一般炙热。 宝钗此时只觉得,自己恨不得将自己分成八瓣,这几日她先是聚集工匠,又多次往返城外寻找合适的地点。 又与当地的军需联络,要知晓铁器乃是军事之用,他薛家虽有几分薄产,却不能够大量的得到这种铁器。 也是亏了公主娘娘直接派人联系,这才省下麻烦,然而这些铁矿却不能够直接使用,却是要经过锻造成为百炼之钢才行。 于是这又得赶紧去找铁匠,找到之后还得将这些钢铁,赶紧熔炼才能锻造成功。 然后便又发现了麻烦,那铁矿石需要百次锻炼,炉子又不行。无奈之下,宝钗又的去询问公主娘娘。 好在的是公主娘娘,不过略一沉思,便徒手画出了改造的改造图,宝钗拿着改造图改造炉子,这又费了将近半日。 这些东西哪里是几日能够的,也亏得宝钗伶俐,她将其分成了不同的各段,同步推进着,才省下了大半的时间门。 随着百炼钢第一块的产出,时间门也到了第三天。 此时天光正午,宝钗身着这一件浅绿色比甲,腰间门系着松花汗巾,下身一条白色百迭裙,披散之间门露出一双藕荷色的青鸟点翠鞋。 她虽步履不大,然而走得却有些急。 站在门口的几个丫鬟,一见到宝钗连声喊道:“薛家姑娘来了。” 宝钗不敢托大,走进前笑着询问:“不知娘娘此时可有空。” 此时她未语先含笑,更是让身边跟着的莺儿,取出几个不大的荷包塞给门前的几个小家伙。 这番礼贤下士,这几个小家伙却还未从三日之前的战战兢兢缓过来,哪里敢收对方这一份礼遇,赶紧上前回礼仪,口中说道: “薛姑娘,您来的巧,公主娘娘此时刚刚歇着,奴婢们替你禀报一下绣橘姐姐,若是姐姐不在,到时我再去找云瑶姐姐。” 她口齿伶俐的说着,然后便朝院中跑去。 不过一会儿,果然一道苗条的身影,从屋中走了出来。 宝钗站在廊下,一眼辨认出,这乃是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云瑶。 她虽有些纳闷,为何一直跟随在长公主身边的绣橘不在,不过此事,却被非是她所能管的,宝钗笑着赶紧上前行礼。 云瑶虽年纪不大,却已经成为大宫女多年,是以对于事情的轻重缓急自有判断。 她抬头瞧了眼正午的太阳,心知薛姑娘此时前来,定然是有急事,当下也不敢阻拦,直接便请其前往正屋。 一进屋,宝钗便觉得一阵清凉,她略一回顾,便看到这屋中四个角上具放着冰鉴,上面正若隐若现的飘散着青烟。 此时康眠雪正靠在贵妃榻上,她的头发散着,一头秀发如云铺散在床背,云枢正拿着篦子给她疏头发。一只橘黄色的猫咪,正在她怀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康眠雪瞧见宝钗进来也没起身,口中懒懒的说道:“我就讨个懒就不动了,宝丫头快到我身前来坐着。 另外去调碗桂花露,另外把那冰鉴里的果子拿出来,此时却是正好吃。” 云瑶极为有眼力劲儿,见康眠雪这样说,赶紧搬起绣墩放在康眠雪的贵妃塌前。 宝钗瞧瞧这番模样,当下也不多说,走上前先给康眠雪行礼,然后这才仔细的做上半截儿绣墩。 那在康眠雪怀中打着呼噜的猫咪,似乎有些不适应有人到来,瞬间门将半睁半合的双眼睁大,仔细的打量着宝钗。 女孩子又怎可能,对这些毛茸茸植物有着抵抗。宝钗自然也不例外,这橘猫到了行宫一个月胡吃海喝下,却是看着更加的胖了。 如同一个肉团一般。 此时见了新人,有些警惕站起身来,仿佛守卫一般。向宝钗走去,它站到宝钗不远处,仔细上下打量。 宝钗也不知为何,竟会被一只猫咪,用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这让它莫名有些诡异。 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边看,那只猫突然上前一窜,竟直直落在自己的怀中。 下意识的将猫咪抱紧,感觉一团温热在手中炸开。 猫咪似乎有些不舒服,翻了个身,然后用自己的爪垫轻轻的拍着宝钗。 “……”一脸惊悚的宝钗,不知该做何反应。 康眠雪瞧着她哈哈笑起来,口中带着几分调笑:“你放心,它很干净的。” 这话确实不假,要知道这猫此时可有这两个小太监伺候,每日里仔细整洁。 便是那爪子,都是粉嫩粉嫩的。 宝钗摸着怀中的软茸茸,一时之间门竟觉得自己可以一直的抱下去。 不过她到底还有几分理智,赶紧将手中猫咪放好,然后从跟着自己的丫鬟手中拿过盒子,托在手上递给康眠雪。 “娘娘看一下,这钢铁可行?按照娘娘当时给的图纸,咱们快速的改造了炉子,是以如今的温度,确实要高得不少呢,连带着这百炼钢的材质也好的很。 只是民女还是想着,这事毕竟重要,到底还是先让娘娘看看钢材可不可用。 若是可用,民女便赶紧让下面去做了。” 宝钗仔细的汇报着,康眠雪听到这里也来了些兴趣,她见又缩回自己怀中的橘猫,安抚地撸了两下,然后便接过那一块,不过巴掌大的百炼钢。 只看颜色,便能看出这钢的纯度不错,拿在手上一掂量,倒是吓了一跳,若不是她心中有数,恐怕这一下竟托不住。 她缓缓的眯起眼眸,仔细打量,心中又暗暗的询问系统。 “眼前这个可否成为螺丝的母材?”她虽自觉可以,然而到底还是不如,系统扫描之后的数据准确。 系统此时也是极为小心,他仔细的分析着手边的钢材,足足过了一会儿,这才满是兴奋的喊道:“老大完全没有问题,这东西。 我查了一下对比资料,甚至咱们这个百炼钢,要比当初西方工业革命的时候所使用的,还要好一点。作为螺丝这种配件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理解 行为偏僻性乖张, 那管世人诽谤…… 系统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 要知道这蒸汽机最大的问题一,便是其中的螺丝与橡胶。 如今这百炼钢完全合格,足以支撑住整体, 又怎能不让他兴奋呢? 康眠雪听到这话也十分高兴, 总算是没有白忙一阵,她看向宝钗的眼神带了几分赞赏。不得不说, 眼前此女的确是一位经商奇才。 宝钗此时一直偷眼, 看着康眠雪的脸色,想要从对方的表情之中探知一二。 这是她第一次, 拼尽全力地做一件事情,此事却是真的没有信心, 所凭借的不过是一股子不服输的犟劲儿。 无论如何, 她不想让公主娘娘失望,宝钗尽可能地维持住自己的情绪,还是下意识地抓紧裙角。她的手指用力依然微微泛起白色,也许是小指的指甲刺痛了掌心。 因为瞬间的疼痛,宝钗的手指一抖, 这才回过神来盯着自己折痕清晰的裙摆。 她咬了咬下唇,似是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然而到底还是难掩紧张,又不自觉地将手伸向自己腰间的松花汗巾。 这一次她到底是没有抵御得了本能的诱惑,忍不住将汗巾在指尖卷了又卷。 康眠雪看她如此, 哪里还舍得逗她,赶紧安抚受道:“一点问题都没有, 质量很好。 我很满意,实话说,我本来没有想过你可以做到这样好, 倒是我小瞧了你。 这大热天的你直接过来,估计还得暑热,我这里有着新进来的西瓜,却是味道极好。如今正是吃的时候,你却去坐着,叫小丫鬟给你弄来吃。” 康眠雪口中说着便坐起身子,宝钗心中一动,却不知对方要做什么,只是她还是下意识地行礼,跟着云瑶走到外间的圆桌处坐下。 很快便传出,康眠雪吩咐云舒,只需将头发绑好的话。 宝钗眨眨眼睛,直觉心头一股热气上涌,他想起往日里,曾经听说过的一则传闻。 传说在西方那些贵族,偶尔也会在床上,召见自己亲近之人。 宝钗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果然掌心传来滚烫的热度,自己这是被娘娘承认了吗? 这个认知让小姑娘有些雀跃。 她带着几分脸红,余光忍不住的飘向,此时拉起层层帘缦的寝室。 小丫鬟很快,便将带着冰霜的西瓜送了上来。 西瓜却并没有做成一片片的模样,二是用勺子一个个仔细地挖出堆在水晶碗中,然后上面又撒着一些冰糖。 瞧着却是晶莹剔透,搭配着银勺子,看着便觉得口齿生津。 康眠雪将头发在背后,用绒黄色的缎带粗粗地系上,身上加了件同色系的披肩。 她笑着看小姑娘有几分拘谨,见到自己又复站了起来,赶紧手上下摆动,亲切地说道:“这还等着我,你自己先吃。” 瞧着小姑娘腼腆地坐在那里,康眠雪只觉得自己往日里,却是免不得的偏心。 对于宝钗和黛玉,相较之下,她的确更喜欢如今的黛玉亲近,对于宝钗的拘谨,她虽心中理解,然而看到此到底还是差了一层。 宝钗极为聪慧,眼见康眠雪的眼中划过一丝失望,心中立时惊醒。她虽不知自己此时犯了何错,然而现在第一的便是按照公主娘娘的吩咐行事。 她低头瞧着手中的水晶碗,用勺子轻轻挽起一粒,改变从这一个开始。 “好吃。”这西瓜极甜,因放在冰鉴里,是以带着几分凉意,只这一口清甜的汁水片在口中炸开。 一股清冽的凉意在宝钗身体内缓缓流淌,将她原本的焦虑和胆怯一一抚平。 她虽说成熟稳重,然到底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此时被西瓜的凉爽一激,忍不住眯起双眼,面容之上倒显出几分天真娇憨。 宝钗的表情取悦了康眠雪,她看着对方的眼神更加柔和。这样真性情的薛宝钗才招人喜欢,而不是那个进退有据,端庄贤淑的宝姐姐。 虽说自己不该多做要求,然而到底还是希望,其能亲近一番才好。 瞧着宝钗两颊鼓起,仿佛是林间满载而归的松鼠,康眠雪一时也觉得自己食指大动。 当下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宝钗的对面,口中轻声询问: “在行宫还住得习惯吗?” 她有些好奇眼前的宝钗会如何回答? 希望对方的答案,不会让她失望。 对于康眠雪的询问,宝钗下意识的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单纯,只是瞧着康眠雪那副放松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想得多。 她张张嘴,刚想说话,又慌忙地掏出帕子擦到唇角,这才带着些许忐忑地说道:“娘娘,一切都好,娘娘对咱们的心,民女心中十分清楚。” 这话说出宝钗忽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下意识的舔舔嘴唇,这才又继续说道: “娘娘,民女其实觉得自己挺无趣的,有的时候也很羡慕林姑娘。难得娘娘能给我这么大的信任,只是我自己的脾气就在这一时改不掉。” 宝钗说到这里有些难为情的看看康眠雪,看到康眠雪那带着温柔的笑容,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很聪明,人与人之间各自有各自的缘法,倒不必一味追求。”康眠雪进到这里,对于宝钗多了几分欣赏。 先是说明自己对于他人的嫉妒,以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然后又说出自己的想法,看自己是否同样有意。 这是短短两句话,便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可以说这一份心思,实在是玲珑得紧。 虽说有些小小的算计在内,然而听到耳中,只觉得是极为可爱。 “你和黛玉不一样,你们本也不是一样的人,不必学她,你只做你自己便好。”康眠雪取了些果脯撒在西瓜之上,她语调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然而说出的话,却仿佛重锤一样砸在宝钗的心上。 宝钗抬头瞧瞧康眠雪,瞬间又垂下眼眸。 公主娘娘,寥寥几句话,便直指人心,这让宝钗觉得自己内心有些丑陋。 康眠雪见小姑娘不说话,心知自己的话有点重,不过她还是想要告知对方,她却是不想见,宝钗一时走了弯路。 “娘娘,宝钗自小便开始被规矩,不管父亲母亲都有各自的期望 ,从来没有人说过,宝钗不像任何人,只需做自己便好。” 小姑娘低着头,说到此处,一滴泪水敲打在银汤匙上,随即隐没在西瓜汁中。 康眠雪没想到,自己不过随便一句,竟惹得对方掉了金豆,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这不知所措中,却没有半分地埋怨,她心中知晓,宝钗虽才高八斗,然则自小却是在一个极为分裂的极端中成长。 其父从小将其当做男子教导,是以培养了她稳重大气的性格。然而其母出自王家,自小却又让她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家当以贞静为要。 这两种完全不同的观念,几乎将宝钗完全撕扯。 康眠雪正在思忖,便听到宝钗带着几分惬意地询问:“娘娘,这世间,女子真的不能做出一番事业吗!” 宝钗此时难得有些大胆,她却这样的抬起有些泛红的眼眶,想要康眠雪给他一个答案。 这个问题,她已经纠结了太久。自从父亲去世,她被迫接掌薛家开始,宝钗便在不停地左右摇摆之中。自己究竟是该以贞静为要,还是将薛家全盘入手去拼一把。 直到今天这个问题,才在此时脱口而出,宝钗却是希望康眠雪能够给她一个答案。 康眠雪停顿了一下,手指一时有些波动,进不小心撞在水晶壁上,发出些许响声。 实话实说,若是此言,是从探春口中说出,康眠雪不会有半分惊讶,只觉此人就该如此。 然而偏偏却是从她身上。 这让她忍不住想要知道,在从前宝钗是否也曾如此纠结过,又是经历了怎样的苦痛,才放任自己,向深渊坠落。 康眠雪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手指差一点便碰到了宝钗的后脑,只是她还是反应了过来,这才柔和地说道:“你可算得上是我遇到的所有人中,头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 她说到这里细微停顿一下,带着几分顽皮地眨眨眼,这话确实一点不假,宝钗的确是第一个。 她的手终究还是按了下,感觉到手下那细密的绒发,康眠雪忍不住轻叹一声,眼前之人还是个孩子,仔细安抚了一番对方,这才说道:“你素来知道我是一贯看不上那些朱程理学的。然而和女子从未有该是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这一切不过是束缚自身罢了。 当年那句,十万将士齐卸甲,竟无一人是男儿。 这句话未必是说错了。” 康眠雪看着宝钗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是可爱之极。 这让她下意识的,在对方脸上捏了一把。 这下子用的力道,倒是略有些重,康眠雪的手移开之后,便看到宝钗的脸颊之上有着一道红痕。 康眠雪有些心疼得仔细揉揉,这才是说道: “虽说刚刚说的是我的想法,然则你却也不必一一照办,反倒是让你自己活得开心才是最主要的。 你记得,不管是谁说的,都没有你的幸福重要。” 宝钗觉得眼眶中的潮湿,又有些想要外溢,她赶紧将头转向一旁。 自从哥哥登上家主之位,她为了避着人,免得有人说自己贪图权利揽权。 是以不敢太过插手薛家的生意,只是哥哥实在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这两三年光卖掉的铺子就有十几个。 身为四大世家中,唯一实际掌管权力的女性,宝钗却是觉得自己压力非常大。 实际上,对于薛家的未来和自己的未来,宝钗早就开始迷茫。 “娘娘,民女知道,哥哥不是经商的材料,小时候父亲拘着尚且时常胡闹,自从父亲死后更是变本加厉。 又有哪些小人时常在身边引诱,多说一些理解我们兄妹的话。也是哥哥速来心大,不肯为这事儿伤我的心。 只他实在是厌烦学业,是以每每我和妈妈纵然是说了喊了 ,哥哥却也不放在心上。哥哥又是唯一的一根独苗,实在不忍心拘坏了他。 这一来,就只能放纵他在坊间胡闹,如今只求不要做些太过之事。 也是国公爷大人有大量,哥哥那般顽皮,竟还能给他一个改变的机会,实在是让薛家感激涕零。” 宝钗说在这里,又从座位上站起来,康眠雪还未呵斥出口,她便又一拜一叩首。 一时之间,康眠雪也觉得有些词穷,她能够听出对方所言,句句都是真心话,心中忍不住生起几分怜爱之心。 见到宝钗还在地上跪着,她伸出一只手欲要拉宝钗。 这份懵懂,倒弱化了宝钗之前,那工于心计的印象。 说起功与心计,给康眠雪最深印象的,其实是那位前总督夫人虞夫人。 那位夫人外表看起来端庄稳重,实际的内心却是狠辣之极,如今正在天津那边办事。 此番蒸汽机若是有大突破,便有望在万寿节之前制造出一台,到时定然可以威慑周边,却是省了她力气。 康眠雪拉着宝钗坐下,两个人又仔细地将现在所做之事一一捋顺,宝钗也将自己所遇到的问题仔细求索。 看着对方那闪亮亮的眼神,康眠雪也乐得多说一些自己所知之事。 两人一时说得起劲儿,好半天竟冷落了那水晶碗中的西瓜。 康眠雪一时哑然失笑,指着那上面不再凉爽地白雾说道:“咱们光顾说了都没吃,让他们换下了一份。” 宝钗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遗憾。 她其实并不太在意吃食,却总是想要和眼前之人多待上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果然又送上了两份儿,宝钗低头打量。那西瓜本就不大,水晶碗看着也小巧,瞧着是上尖一碗,实际上不过十几口而已。她吃到一半,便仔细开始计算,如何能够凑更长的时间。 康眠雪开始之时,还以为她极爱吃着西瓜,后来才发现不对,一时之间也有些哑然失笑。对方既愿意与她亲近,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 她又吩咐云瑶送上来些点心,宝钗正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推辞,便听到门外,绣橘的声音。 果然下一刻,便听见门帘敲打门框的声音,康眠雪一抬头边看到绣橘手中捏着几张纸,快步走进来,面上隐约带着怒气。 这个表情倒是让康眠雪有些好奇,实在是绣橘性格温和,与迎春的性格有着几分相似,平素里哪里会有这般激动。 这番模样分明是被气到了,这是为何会如此?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便进来了。” 绣橘听到康眠雪的询问,赶紧上前深蹲行礼,她口中尚未说话,便先将手上的几张纸递了上来: “主子,您瞧。这是血滴子刚刚送上来的禀报。国公爷看了,便让奴婢赶紧交予您。” 康眠雪听了这话也是一愣,脸上显出几分好奇,结果信纸看起来。 这是很快她的脸色,便开始阴沉起来,在看到中间,康眠雪将信件“啪”的摔在桌上。一时之间,包括绣橘、宝钗众人齐声跪在地上。 “是什么时候的事?” “启禀主子,信件是刚刚到的,事情是发生在四天前。” 绣橘口中谨慎地回答,她刚接到这封信的时候,也是十分惊讶,随后便被此事气到。 “贾宝玉!”康眠雪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名字,跪在地上的宝钗,听到这话忍不住身上一颤,她哪里不知道这是她表弟的名讳。 只是不知道,自己那素未谋面的表弟,到底做了些什么,竟然惹得娘娘如此雷霆动怒。 宝钗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忍不住担忧,娘娘此时因气伤身。 “主子,主子息怒,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您这还怀着小主子呢。”绣橘赶紧轻声劝解,她心中知晓主子知道这事儿,定然会生气,然而却又不得不说。 康眠雪缓缓地深呼吸,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宝钗,伸出手将其扶起来。 “这事儿本来跟你没什么关系,只是我想着总要让你留着一份警醒。你却是看看这一个。”康眠雪口中说道,抽出一张信纸递在宝钗面前。 宝钗此时有些愣怔,她虽在南方,然则到底是世家子弟,哪里不知血滴子得厉害。这血滴子送来的情报,是她这弱女子可以看的吗? 只是此时却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宝钗使劲地咬住下唇,她伸手接过那张信纸,只为扫视上面短短的几段字,便觉得头有些昏沉。 妈妈的心,她一直是知晓的,因妈妈嫁入商家,虽说也有着四大世家的名头,然则到底是只能在钱财一道上说道一二。 是以妈妈却是存了一番心思,定要让自己与勋贵联姻,可以说自己那个在荣国府的表弟,便是自家妈妈眼中的乘龙快婿。 虽然对于自家母亲的那种心思,她心知肚明,然则他到底还是有几分保留。 如今看到此书信,只觉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宝钗嘴唇有些哆嗦,嘴唇有些发白,她喃喃自语地说道:“怎么……怎么会这样,他怎么敢?这太荒唐了。” 看到最后,宝钗面容之上,亦从惊吓变成了满面怒容。 “太过分了,宝玉怎可做这种事情。”宝钗的话,到后面竟有几分哆嗦,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知道此事之后该如何面对林妹妹。 先是在外办坏黛玉的名声不算,更是当街成了登徒子,宝钗只觉得自己眼前忍不住一片片发白。 眼前复又一黑,竟不自觉地撅了过去。 康眠雪本来只是想让对方知晓宝玉为人,却未曾想到对方竟如此大的反应。 一把扶住宝钗,口中连连喊着叫太医。 也不让人将宝钗抬到外面,只在她屋中,放到罗汉榻上。 崔太医来的却是速度,不过两下便查看了宝钗的脉象,轻声的禀告说道:“公主娘娘,却是并无大碍,薛姑娘只是因为太累了,再加上一时心血激动,这才会如此。” 康眠雪本以为,她是因为一时急怒交加,这才会如此,却没想到真正的根源,乃是因为太累。 她略一扫过小姑娘,那带着憔悴的面容,又想起刚刚二人所说的那些,若非一直亲力亲为,哪里能够知晓得如此清楚。 也是因为这会子闭着眼睛,才能够发现,原来她的脸上的那些好气色,都是用腮红打出来的。 隐约之间,可以看出不少的青白与暗泽。 想起刚刚二人所说,康眠雪一时心头一软,这孩子不是黛玉。黛玉的身体乃是她一点点养起来的,平素里又有着女官悉心照顾。 这宝钗看起来外表丰腴,实则却也是内里柔弱。 “崔太医该用什么药便用吧,可以用一些补药,所有的东西从我的库房出。”康眠雪仔细地吩咐道,她盯着宝钗,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宝钗醒得很快,她先是一脸呆萌,不知自己怎突然换了地方,紧接着便是满面羞红地坐起来。 康眠雪也不甚在意,他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如此。 宝钗沉默一下,却是忽然掉下两滴泪水,口中说道:“也不怕娘娘笑话,民女却是觉得刺激,实在有些命苦。” 自从自家哥哥入狱,便多有那不招三两的谣言,后来更是说出薛家的财产都归宝钗继承。且不说哥哥尚且无事,便有人上门打着想要过继的名头。 更有些,直接便言要自己招赘。 此事康眠雪自然也是知晓,只是她顾及女儿家的面子,一直便从未提过此事,听到宝钗说起也是心中好奇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听到后面,这才发现原来此事,还是脱不开王夫人的手笔。 原来当日王夫人连续来了两封信,第一封还算好,所写的乃是询问薛蟠之事,又说了已然知会此间知府。 这第二封却是变了味儿,不但询问宝钗平素的性格,又将宝玉夸上了天,更是说日后荣国府的归处。 虽说说得隐晦,然而字面上的意思,却是极为明白。也正是这一封信,让薛姨妈动了金玉良缘的心,当时薛姨妈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将宝钗的八字随着一起发了出去。 拒婚 宝钗说到这里,唇边漾起…… 宝钗说到这里, 唇边漾起一抹苦笑,虽说后来知晓此事做得鲁莽,然而到底却是无法挽回。这一次, 薛蟠兄妹二人在□□所说之言, 便有一件就是去荣国府取回八字。 这一番变故,却是听得康眠雪有些目瞪口呆。竟不知是该说,薛姨妈太过单纯,还是说王夫人老谋深算。 “妈妈当时想着, 如若我与宝玉的事情成了, 便算得上是正经的大舅, 姨丈那里自然更加卖力,当时却也是,病急乱投医。” 宝钗说到这里,面容苦涩,然而她却没有想到, 事情会变成这番模样。 对于王夫人拼命想要促成金玉良缘的原因,康眠雪自然是心知肚明, 左不过就是此时公中没钱了, 这才想让薛家来填补罢了。 只是康眠雪却没有想到,本该预料三四年后的事情,王夫人这会子便做下了伏笔。不得不说, 王夫人这一番举动, 却是直接将贾母抛在脑后。 “既然如此那不知你母亲如今是一个怎样的想法?”往日之事,康眠雪不想再问, 如今只想看宝钗究竟如何,毕竟此时却有着眼前的事由。 宝钗哪里不知道公主娘娘的心思,她抬起头, 眼神坚定地说道:“娘娘那般开导,宝钗还是执迷不悟,岂不是又负娘娘一片慈心? 宝钗此时却也想要拼上一把,再也不想让人说女子无用,只能够在深宅闺中仰人鼻息。” 宝钗的这番话,却是让康眠雪展颜欢笑,她眼中满含赞赏。 被自己所崇拜之人所夸奖,宝钗只觉得心中有丝丝甜意,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也不怕公主娘娘笑话,当日里妈妈是跟民女商量那件事的。只是可惜的是,当我反对之时,那八字已然送出去了。 不过民女到底是说动了妈妈,她答应不会再给民女随便指配。” 宝钗唇角带着浅浅的笑容,她当时也是被吓坏,本想着这一生,恐怕便再无施展抱负之日。 却没有想到妈妈最后峰回路转,竟然说出:“若是非我儿所愿,便是我去求我那姐姐,去要回八字又如何,我唯愿的只有一样便是你能好好的。” 当那句话说出来之时,宝钗只觉得自己仿若化在这天地之间,空荡荡又软绵绵。 看着宝钗那带着满足的笑容,康眠雪轻轻颔首,不会是薛姨妈若论爱子之心,其堪称当世无双。 且不说她对于薛蟠的教育是否合适,单论如今这一剑便足以让人惊讶。 要知晓如今的荣国府至少在面上并未倒塌,洋洋赫赫四王八公,更何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的荣国府,却是至少还有着面儿上的那一份尊荣。 是以薛姨妈,可以为了女儿毫不客气地拒绝,也算得上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况且康眠雪相信,当时薛姨妈之所以会同意这门亲事,最大的缘由也是为了女儿的幸福。 “是以,妈妈此时也是极为懊恼,前几日犯了头风,一方面是我的热毒发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心中焦急。”宝钗隐瞒了自己会热毒发作,那是因为听到母亲将自己的八字,给了自家姨妈王夫人的原因。 而康眠雪自然不会将此事挑到明面,毕竟如此一来,难免确实有几分难为。 当下她打算让宝钗就此好好休息,结果又看到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是还有事?难不成那位王夫人,除了提亲之事,又想了什么?”康眠雪本是瞧宝钗一副纠结的模样,这才说出两句活跃一下 却未想到,自己这话说出,宝钗竟一副心事被戳破的样子。这反倒让康眠雪惊讶起来,难不成这薛家真的如同他人所说,因薛家豪富是以王夫人,却是将薛家当成肥羊? 宝钗看着康眠雪有几分期期艾艾,不得不说,公主娘娘的确是眼力过人。只偏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事儿,实在是有几分难堪。 康眠雪心思流转,便知晓此事定然与钱财有关,只是若真是如此,她反而不好询问,当下便打算让其好好睡一下一会儿。 刚要替对方拉下被子,便听宝钗说道: “是的,娘娘,姑妈来信却是跟我母亲借了四十万两白银用来修建元春姐姐的绣房。” 却话却是又一下子让康眠雪有些无语,她忍不住纠结,这贾府之人,实在是让她难以理解。 “绣房?四十万?” 宝钗有些难堪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姨妈要借的银子是七十五万两,最后还是她拍板说万不可以,这才只借了四十万。 她此时已然将一切都撇出去,宝钗也不怕康眠雪会笑话自己软弱。 “也不是怕娘娘会觉得荒唐,却是正是如此。”宝钗面色一白,两滴眼泪飞快地消失在大红色龙凤绣被面上。 只看对方如此,康眠雪哪还不明白,她心下叹气,那四十万两白银,恐怕名为借款,实则那是宝钗拒婚的赔偿。 没有错,这笔钱是作为宝钗,拒绝宝玉联姻的赔礼。 康眠雪此时却是对王夫人越发的恼怒,此举端得不为人子,没有拒绝了你的求婚,便得拿钱消灾的。 往日里她总说,宝玉配不上黛玉,这却是带着几分她自己的想法。 如今看来,宝玉哪里配得上红楼的任何一个儿女,只单凭王夫人一人,便足以使得宝玉位列难堪良配之一。 康眠雪突然明白宝钗刚刚为何会一时晕过去。 自己前脚巴巴地将银两送了过去,结果后脚便知道其人竟是如此,那份心情恐怕如今便是康眠雪也无法解释出来。 康眠雪一时却是极为心疼对方,她伸手在宝钗的头上轻轻抚摸。 “那个本宫……”她正想解释,便觉得怀中多了个,温热的**。 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之上,飞快的湿了一大片,她无声的叹息,并没有将其推开。 “别哭了。你要是不甘心,那四十万便不借了,本宫替你出头。” 宝钗在康眠雪怀中连连摇头,她不知自己在哭些什么,但是不知为何康眠雪那一下抚摸,是让她觉得自己天大的委屈。 明明是对方先行不对,为何偏偏又是她仿佛做错了一般,凭什么?是因为他们是荣国府吗? 宝钗此时仿佛是想将心中的不甘心全部流尽,眼泪滴滴嗒嗒地撒在康眠雪的肩膀上,她此时只觉得心中的不甘,几乎快要击垮她。 明明做错的是宝玉,为何到最后姨妈她带着仿佛施恩的语气,一直在她眼前萦绕。 “娘娘,娘娘,宝钗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宝钗不想当件货物,更不想过如同母亲一样的生活。 凭什么宝钗不能够凭着自己的能力,自己活在这世间上?”小姑娘抬起头,雪白的皮肤配上通红的眼眶,显得那样的刺眼。 康眠雪下意识地抚摸过宝钗的眼眸,她在其中看到了却是倔强的灵魂。 也许她真的错了,康眠雪曾经以为宝钗的理想,便是凭风好借力,送我上青云。 其实,也许这句话才是她的妥协。 宝钗的灵魂与黛玉一般高洁,只不过她们二人显现的方式不同,一个如同雪中仙姝,另一个却是如宝似珠。 然而不管如何,她们的魅力都是一样的,康眠雪缓缓地将其压在自己的怀中。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何不行?你若想要这样做,便这样做。凭什么说女子不如男子?又凭什么说女子,只能在内闱之中? 本宫却是不信的,宝钗只要你一直坚持自己想要做的,只要你做的是对的,本宫便一直是你的靠山。你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 康眠雪的话斩钉截铁,仿佛是一颗又一颗的珍珠,钻进宝钗的心中,成为她心中的支柱。 宝钗将自己埋进对方的怀中,带着些许贪婪地汲取着对方的气息。 她心中知晓,今日的自己却是早已经忘记了,往日父母的教诲,然而她今日就是想要放肆一把。 她此时虽满心焦虑,然而却又难免的带着几分兴奋。 宝钗伸出手指,带着几分圆润地指头勾住康眠雪的衣袖。 对于这一点小动作,康眠雪哪里不知道,只是她却当着看不到,只是摸着宝钗浓密的头发,轻声地安慰。 此时屋中气氛正好,忽听得门帘跳动,有小丫鬟前来禀报:“公主娘娘,三小姐、林姑娘到了,还有迎春姑娘,英莲姑娘。” 随着小丫鬟的话音,便听到一阵笑声传来,那仿佛是黄鹂的鸣叫。 “这是怎么了?宝钗姐姐怎么还掉上金豆?可该叫我的,我去拿个盆儿,可得有好几斤呢。”脆生生中带着几分揶揄,偏又让人知晓,其中却是没有半点的恶意。 门帘挑开,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宝钗听了这话,只觉脸上有些滚烫,她带着些许不好意思,赶紧退出康眠雪的怀抱,又反手在脸上抹了两下。 “这天热,往年到了燥热的时候,我偶尔也想哭呢,可也是正常的。”这话却极其柔和,一听便是迎春所言。 “好多年没回来江南了,都有点受不了这热度了,绣橘姐姐,我要吃冰。”这道声音哪里有人听不出来,分明便是照姐儿。 绣橘原本一直笑呵呵,听了这话倒是变了脸色,赶紧打断的道:“我的小祖宗,这如今可不能乱吃冰,您的身子骨本就弱了几分,若在还吃这些东西,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可忘记了,前两天肚子疼的事儿了!” 绣橘口中说道,赶紧吩咐小丫鬟将解暑的凉茶端过来。 又笑着说:“姑娘们先喝点凉茶,解解暑气,奴婢这就去给姑娘们调木樨露去。” 当下便要走,照姐儿规规矩矩地给自家姐姐行了个礼,然后便追在绣橘身后要加冰。 两人叽叽喳喳地走出去,跟在后面一直默不作声的英莲。瞧瞧照姐儿,又看了看屋中的两人,似是若有所思,跟着照姐儿的身影也追了出去。 刚刚还热闹的屋里,这会子又有些安静。 康眠雪看看,坐在床上,小心地擦拭着自己脸颊的宝钗,当下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反而转头看着黛玉。 她招手,便看见黛玉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歪在康眠雪的怀中,小丫头特意坐得有些斜,只怕自己压到了康眠雪的肚子。 这份不经意的妥帖,让康眠雪反觉得自己今日倒是冷落对方。 “这大日下的,怎么这时候过来,也不怕过了暑气。” 康眠雪瞧着在怀里的黛玉,脸颊之上带着几分红晕,忍不住埋怨起来。 “娘娘,咱们却是听说京城之中荣国府又出事了?” 这话倒是让康眠雪一愣,她确实不知黛玉是如何知道荣国府出事,难不成黛玉已经知道,对方编排自己和他的事情? 只是看着又不像,黛玉这孩子心性最为高洁,知道被那些浪子在口边咀嚼,不得呕死,哪里会如此。 除非告诉黛玉之人,对于宝玉真正挨打的原因并不了,或者想要隐瞒此事。 康眠雪抬头看一下迎春,她曾经想过可能是邢夫人,只是如若是邢夫人定然会走府中的线路。 “是范若庭给你们来信了?”康眠雪询问道,这是她想到唯一的可能性。 188 恩科 可怜辜负好韶光, 于国于家无望…… 屋外的知了越发的聒噪, 黛玉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今日穿着一件水红色无领长比甲,腰间系着浅黄色宫绦,将纤细的腰肢衬得仿佛双掌便能合拢。 行动间, 比甲外散落出,鹅黄色绣金狮子云锦马面裙,看着便觉得清爽。 只是自进屋,她却是多有几分纠结。 如今听到那个名字, 黛玉面容上更是有几分不自在,只是她这表情很隐蔽,只有康眠雪下意识地扫过时注意到。 不过, 这个细微的变化, 倒是让康眠雪有些敏感。 她不动声色, 只等着黛玉回头自己说。 “是范若庭, 这事儿也是凑巧。”迎春口中含笑,许是最近两日照顾英莲, 她看起来更加沉稳了些。 “倒也是有趣了,那位范若庭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入了林大人的眼?”相比起来送了这个消息, 康眠雪更好奇对方送来消息的方式。 行宫这边能够畅通无阻地将消息带进来的便只有两个。其一便是血滴子的情报, 这其二嘛,便是每日来往行宫的林大人处,反倒是第三个到最不可能, 那便是五皇子处。 黛玉身为林如海独生爱女,自然能够使用林大人的渠道, 倒也是极为正常,然而她更加好奇的就是,对方是在什么时候接触到的林如海? 迎春听到这个问题,瞳孔微微一缩, 只这一下康眠雪便心知,恐怕黛玉的消息来源,不是上面任何一项。 康眠雪有些无奈地摇头,这几乎明摆着告诉自己这事儿是何人传来的。 “让我猜猜,这件事情定然是五皇子拿来讨英莲开心的?” 想来也只有这种可能,只是康眠雪到未想过,范若庭何时和五皇子有几分默契。 想来也是正常,哪个皇家的孩子是孩子?更何况他的身份敏感,性格更是与阿源不相上下的深沉。 想到这里,康眠雪却开始担忧对方的行事,是否严谨了。 黛玉却是一时担忧公主娘娘多思,连忙轻轻拉扯着康眠雪的手袖撒娇,倒也不是有什么私避,这信上有什么难说的。只是不知为何,她是有一点下意识地想将此事隐藏。 如今在康眠雪面前竟还未尝过一刻,到底让她有些挫败。 当下只是抱着康眠雪的胳膊撒娇,面容之上多多少少现出两分期期艾艾。 康眠雪却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且不说如今的黛玉尚且未曾开窍。 便是开窍了,她家黛玉哪里是寻常人便可随手而得的。 虽不知过五关斩六将,然则总要仔细挑选才行。当下口中轻笑着安抚有些难为情的黛玉: “再摇下去,快被你摇散了,快别了,范若庭在信上说些什么?” 听到康眠雪地询问黛玉这才说道:“但也没说些什么,其一是说上次我们订的湖笔,他已经替我们先拿到。 待到咱们回京她便特地送过来,到时也好给侯爷接风洗尘。” 倒也还算范若庭有心,论理,范若庭却是该叫康眠雪一声婶婶,这接风洗尘,倒也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偏差。 当然此事肯定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当下康眠雪也不多问,状似平淡的点头。反倒是一旁的宝钗,有些好奇这两人的对话。 她虽不知那话中之人所说是谁,则只是听其一言半语,便可知晓,其定然是极为特殊之人。 站在一旁的迎春见宝钗如此,轻轻一笑口中解释道:“姐姐不必多想,这事儿里边多着呢。 姐姐只记得一件,咱们跟王夫人那边是单论着的。” 这话却是带着几分诡异。 宝钗耳中听闻,心下却是微微有些发寒,只听这一句。便可知晓,恐怕自家姨妈在荣国府中,未必可一手遮天。 然而却不得不说,迎春此时可以算得上,是带着自己最大的善意的。按照正理,以她和王夫人之间的关系,对方定然是不该说此言的。 想到这里,迎春的话,突然又包含了另外一层意思。宝钗猛然抬头带着几分惊愕地看向迎春,想要知道对方所说的是否真的有那个意思。 只是那传闻中木讷的表妹,却是一脸轻松地与她对望,眼眸之中深沉无比,恍若星辰之一眼,便将人牢牢地吸住。 “妹妹说的没错,咱们是一处的,自该另一论。” 宝钗带着几分呓语地说道,她此时这才突然有一种心落定的感觉。 这种感觉叫做归属感,宝钗突然明白,不管是眼前的迎春还是黛玉,又或者是出去的两人,她们是一起的。 这种感觉边仿佛是三伏天酸梅下肚,直觉让人浑身舒坦。 宝钗也不多说,在唇边勾起一弯甜甜的笑容,对黛玉说道:“却是怎么的,难不成荣国府又出了什么好玩的事儿了?” 见到宝钗领会了迎春的想法,黛玉也带着几分高兴。 她听闻宝钗的问话,先是面容之上掠过一丝纠结,这才仔细的赞道: “里边好几件事儿呢。要不是咱们收了范国公的信件,恐怕如今还蒙在鼓里。 也不知道老祖宗是怎想的,不但不肯劝这些老爷们,更是对于宝玉没办法管教。” 这话却略有些让人摸不到头脑,若说只单纯说了宝玉调戏人的事情,黛玉这方话却有些不对。 很快康眠雪变清楚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之间她竟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这一件事,范若庭却是其中多作谋划。 这一二形势下,却是不但在黛玉面前表了忠心,更是使得黛玉心中妥帖,又对调戏良家的宝玉心怀厌恶。 可算得上是,一举多德。 从此便可看出为了黛玉之事,他的多方谋划,只是这仿佛小豹子般的举动。 看在康眠雪眼中到底还有几分稚嫩,不过这番筹谋,倒是让康眠雪想起,当年司徒源也曾有过一模一样的行为。 虽说稚嫩,原则,其中的真心倒是可悯。此时康眠雪尚不知道,范若庭想清楚自己的心思,便跑去李无禄那里透话给雍和帝。 如若知晓,恐怕立时没了半点可悯,反而会直接打上门去。 也因此,对于范若庭的这一番少年心事,康眠雪却是不愿做那棒打鸳鸯。 毕竟在她看来,黛玉可配得天下之人,范若庭心之所向也是正常。 “看来咱们所知道的事情有偏差呀,这事儿血滴子倒是也有禀报。”康眠雪说着,示意云枢,将桌上的那几张纸拿过来。 接过那几张信纸,康眠雪也不多言,直接将其放在黛玉的手心。 瞧着自家宝贝变换的表情,康眠雪在心中暗道,“范若庭这一次你可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若是敢欺负黛玉,少不得我是拿鞭子上门。” 在于此时,却是没有理解康眠雪那带着几分纠结的心思,他的注意力全被眼前的几张信纸所吸引。 “混账,混蛋。”黛玉的速度极快,不过几眼便将,这上面的话看得分明。 她此时只觉得浑身冰凉,也是在这一刻她才知道,为何康眠雪当日历会那般的愤怒。 此时的京城若非范若庭替她百般周旋,恐怕待她回到京城之日,便是黛玉以死谢罪的日子。 如若一旦传得太过,整个林家都会遭受牵连。 这几张书信之上写的极为明白,上面甚至还罗列着几名纨绔当日所说之言。 虽说其中并未罗列一些过分的,可是仅仅是这些言语,便可让她知晓当时整个的场景是如何。 黛玉一时气急,将信纸团成一团丢在地上,口中恨声道:“贾宝玉。” 黛玉只觉得羞愤欲死,只是她到底与人大不相同,到底还是暂时稳住了自己的脾气。 “娘娘,玉儿这就去给范若庭写信,多谢他周旋之情。”黛玉此时已然不想再说其他的,毕竟若是多说,却是实在让人难堪。 康眠雪拍了拍对方的手,口中安抚道:“你且莫要着急,这事儿纵然是范若庭已经收尾,然则咱们却不是能随便人欺负的。你且等着镜中之人定然还有信件过来,却不必担忧。” 听到这话,迎春抬起头,一脸若有所思,她心中清楚所谓京中之人,不太可能是自己的母亲邢夫人,想来便是公主娘娘留在京城的人物。 这却是让她多少有几分担忧,要知道若是自己的母亲下手,还会留宝玉一线生机,如若他人下手,却未必会有怎样的结果。 只宝玉的确应该好好教育一番,别的不说。浪子偶尔口中无德编排,别家女子也是有的,然则宝玉这次却不同,怎可将亲戚姐妹放入口中。 且那浪子多是欺辱别家女眷,这宝玉怎可对自家的亲戚下手。 别的不说只一件,这是热闹的众人皆知,眼前的黛玉和宝钗也只有悬梁自尽,或者是古佛青灯这两条路。 别看他连宝钗的面都没有见过,可指这一个表字便足以将其拖入深渊。 更何况,宝玉竟然还将众姊妹替其绣的荷包,也发散出去。只瞧那书信上写着的荷包二字,迎春便想要冲回京城,找宝玉算账。只瞧那梳剪上和包儿子,只瞧见那是荷包。 往日里因宝玉有那方怪癖,不肯婆子们近身,连那些针线上之物,也不肯穿。 是以他贴身的极多衣物、饰品,都是她们这些姊妹所作。 往日里也不觉得怎样,迎春也曾给宝玉做过七八个荷包。 只是那荷包往往宝玉戴不了多久,便消失不见。当时,她未曾多想,如今想来,只觉得阵阵作呕,谁知道自己的荷包在谁人的手中把玩? 她不知道算妹妹可知晓此事不,也不知道宝玉到底是如何想的,竟是要活活逼死她们不成。 宝钗见康眠雪,此时安慰黛玉,元春的脸色却是越发的难看。他心思剔透,最擅揣摩人心,讲起那信纸上所说之事,当下便知迎春此时所思。 她忍不住有些庆幸,也亏得自家妈妈,并未随着那八字,再多放些自己之物。 宝钗拉住迎春的手,轻声劝道:“这大热天可千万小心,莫要动气。” 康眠雪看看宝钗,更觉对方妥帖至极。她抚摸着黛玉的头发说:“好了,这事儿已经完事,却不必在意。” 黛玉在康眠雪的怀中蹭蹭,此时他已然从刚刚的震惊中缓了回来,其的性格本就是个多思的。 如今反应过来,马上便觉得这事儿不对,要知晓宝玉的性格虽说她不算太过了解,然而其人却未必是会,将这些闺阁之事大肆宣扬的。 少不得,恐怕其背后有着些许谋划,黛玉此时早非昔日可比,对于这些魑魅魍魉,已然烂熟于心。 只是越是明了人心,便觉得人心可怖,尤其是那人与你并非是无关之人。 “娘娘,她是我的外祖母,是亲外祖母啊,她跟我说她最疼的是我娘。可是为什么她竟然会毫不在意的,让宝玉几乎陷我于死地?” 黛玉的声音带着几分杜鹃啼血,她却是难以理解此事,若说贾母对黛玉不好,这却是假话,可如若对她好,又为何夹杂着如此多的利益攻心? 刚刚宝钗哭的原因,信件之上,已然写得通明。 将两者结合,黛玉在盘算下时间,哪里心中不清楚,这是背后的主谋。 只为了将黛玉绑在贾家,便做下这种事情,不惜毁掉她的名节,实在是齿冷。 贾母难道就没有想过吗?这一番行径,等于将两个无辜的女孩子,卷入两人争夺荣国府控制权的斗争之中。 康眠雪没有说话,她轻轻地安抚着黛玉,要知道此时的黛玉,依然是完全不同,他并不需要再将其当做一尊玻璃娃娃。 如今的黛玉,早已非当年的吴下阿蒙,这些鬼蜮伎俩,不过是一眼便可看穿。 是以她又怎会原谅,以爱自己为名,实则却追逐着权力**的贾母呢? 相比破而后立的黛玉,康眠雪反而更加担忧,站在面前一脸冷静地迎春。 迎春却是极为敏感,瞧见康眠雪的眼神,心中便有知晓。 她轻轻地摇头,面容之上,显出几分感激:“娘娘切莫担心,迎春早已心中有数。要知晓,既不会有希望,便也不会绝望。 迎春自小在贾府长大,早将那些虚以委蛇看得清清楚楚,又怎会胡思乱想呢。” 迎春语调清淡,仿佛是一节秋露,清冷透寒。只是她越如此,反叫康眠雪对其更加心疼。 因为不期待,所以也就不会失望,这话听着简单,品味起来却觉得满是伤痕。 迎春的心志,恐怕在贾府之中,名列前茅。其纵横之术,当时便是男子也少有人能企及。 然而偏偏因为生为女儿,便被困在后院之中。正是因为看得太明白,到最后反而毫无求生的**,只希望能够脱离这红尘泥沼。 如此想来,康眠雪似乎明白了,当初迎春为何会死得那么快。 最根本的原因,却是迎春自己放弃了自己。 好在如今已然是一切不同,如若她好好谋划,三年给她三年的时间,她便让女子在不困于后宅之中。 这般好的女孩,如若困于后宅才是浪费。 一直装死的系统,感觉到康眠雪突然的坚定,直接在她脑海中开始撒花。 “老大,干得漂亮。雄起吧,老大。” 只是他的这份鼓舞,一点都没有感动康眠雪。 一巴掌将其挥飞,康眠雪瞧着宝钗。 “虽说此事着急,然则宝钗你还是要注意身体。如若自己一时又难以分身之术,趁着还在扬州,可让众姊妹们帮你,想来以你之行,是她们是不会拒绝的。” 听到康眠雪的话,一直带着几分泪痕的黛玉赶紧抬起头,郑重的点头说道:“宝姐姐若是需要小妹出手,还请千万莫要客气。” 她紧紧鼻子,用手帕擦着眼角,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也不知怎的,见到娘娘便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黛玉的这句话,却不知为何竟与宝钗刚刚所说一模一样。 康眠雪此时一时也不知该哭该笑,只觉得这二人,倒不愧是金陵十二钗,也算是心有灵犀。 她将黛玉并脚,几缕湿发捋好,口中轻声的询问: “可还想哭吗?还想的话,我便等会儿再换衣服。” 这话之中带着两三分调笑,黛玉哪里听不出来,当下赶紧用双手捂住脸颊,口中娇嗔地喊道: “娘娘!” 康眠雪也不搭话,轻声地笑着。 就在此时,门外也响起笑声,与康眠雪的笑声相互呼应。 只听这笑声便知道,定然是晴雯回来,康眠雪抬头便看见晴雯手中拿着一块,类似于冰锥的东西。 她笑嘻嘻地把玩着,偶尔还贴近自己的脸颊,感觉那冰爽。 不过这番举动在康眠雪眼中却有几分惊愕,且不说这冰锥是从哪儿来的,单说她此时却是裙摆浸湿。 只是对于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康眠雪到底不忍心多做苛责,干脆便假装看不到。 秀菊先将托盘放在桌上,这再上前给康眠雪行礼,口中说道: “我的主子,您可快管管咱们家姑娘吧,这孩子要不是我拦着,差点要把铺盖放到冰库里了。” 这话却带着几分诙谐,屋中众人一时间哈哈大笑起来,原本的沉闷以一扫而空。 按理说晴雯乃是江南人士,该是对于江南的气候有着几分熟识。然而也不知怎的,自从回了江南之后,她便一直一副水土不服的模样,倒是让自己操碎了心。 每日里只看她蔫蔫的模样心疼,如今难得瞧她活泛几分,又怎忍心责怪她。 别说是一块冰,就是一冷库的又当如何。 如若不是实在担忧晴雯会一时着凉,便是那冰库,她想凿个绣房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在晴雯却是极有分寸,她不过是略一把玩,瞧了康眠雪盯着冰锥两眼,便一脸乖巧地将其扔到铜盆之中。 让一旁的秀菊直喊,阿弥陀佛,总算是放下。 晴雯带着几分讨好,凑近姐姐身边,小心地用拳头替对方按摩肩膀。 “已经扔到盆里去了,没有关系的。”这话听着没头没尾,实际上屋中的众人,都知道所说的是何事。 康眠雪笑着看了她一眼也不搭腔,反倒是带着两分惬意的合上双眸。 晴雯见自己的话未被接纳,心里也是有点坠坠,不免又上前撒娇。 “大姐姐,实在是这天太热了嘛,要不然大姐姐咱们去游湖?”晴雯见撒娇不成,干脆打算祸水东引。 这一句话一出,倒是让康眠雪瞧了她一眼,然后更加摇头。 晴雯有些泄气,她轻轻摇晃着康眠雪的肩膀,带着两分埋怨三分撒娇,五分娇嗔地说道: “眼瞧着咱们就快回去了,可是还没有到好多地方玩呢,我都快忘记江南长什么样,迎春姐姐这次可以没出去呢。” 这话倒是提醒了康眠雪,想来也是如此,他们虽然说是没少出去,然而大多都是为了各种事由。 其中又为了案件居多,这样想来到了江南之后,的确倒是未曾好好的游玩一番。 “若是如此倒也罢,过几天便有集市,到时带你们一起前往。” 康眠雪略略沉思,便决定此事。 听到集市二字,黛玉却是猛然瞪大眼睛,她带着几分殷切地看向康眠雪。 感受到黛玉的目光,康眠雪向其点了点头,却是告知对方正是如此。 一时间黛玉却有些激动,又带着两分忐忑。 她努力地让自己不表现出来,然而到底还是让康眠雪和迎春窥探了两分。 两人都是心知黛玉所纠结之事,她们二人却是相信,黛玉定然可以一举成功。 “话说,甄家之事如今算是了吗?”晴雯却带着几分好奇的学问。 昨日里,甄家之人连着那位晋王之子,已然都被押解上路。 却是想来万寿节之前便可到达京城。 这样一想,倒觉得此次扬州之旅,竟似是已要到了尽头一。 只是康眠雪却并不如此想,对她来说,此次扬州之行,最大的动作还未完成。 “那可不行呀,咱们还要有一件事情未做。那便是在江南重开恩科。”康眠雪笑着说道。 这一句话,让众人惊呆,一时都注视着康眠雪。 要知道,这恩科虽古之常有,然则却并不是可以随意开放的。 此次江南虽说因甄家,连累官员众多,可以说整个江南空缺十之四五。 然则未必没有外省官员调配,是以并未到捉襟见肘,就地施恩的地步,又怎会单独开放恩科? 况且这恩科,之所以名唤恩科,乃是天子加恩。如今江南,乃是因为官场舞弊,贪婪巨噬,乃是降罪,哪里有恩科之画? 难不成竟是恩典贪官污吏吗? 康眠雪轻轻摇头。 黛玉先是愣怔,后又下意识地看着英莲,见小姑娘仍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她突然眼前一亮。 “我知道了。这次恩科,定然不是对普通举子的。”黛玉的声音欢快,像是偷吃到糖的小老鼠。 189 科举 潦倒不通世务, 愚顽怕读文…… 对于黛玉能够猜出此事, 康眠雪倒并不惊讶,她轻轻点头,眼中有几分欣慰。 “的确如此, 此次恩科的考试对象, 正是那些原本在江南任职的官吏师爷。” 康眠雪拍拍黛玉的肩膀, 起身走到书案旁。用细小的墨勺舀起, 一些清水添在放在桌上的碗莲之上。 那些师爷才是江南的根本,也是他们使得江南的政令得以通畅。 往年里这些师爷或多或少都自称屡试不第的秀才,其中真假难辨, 然而到底, 从能力上看却比之贞静的尽是老易不知道高了多少。 这一次恩科,正是给他们一次机会, 而且按照男主、康眠雪二人和雍和帝商议的结果。 本次恩科, 不需要近视以上的身份,而只需两名官员联名保举便可。 是以这样一来,几乎等于将科举的门槛, 下滑至最低点。这一次也算是对, 那些为了国家付出众多的师爷官吏们, 打开一条通天大门。 既然如今的那些官员只会做八股文, 不会当官做实事, 那便让那些会当官会做实事的人去做官,那些考八股文的该干什么去。 这其实便是当初, 康眠雪最开始想要对, 江南官场下手的最初动机。 然而若是一时之间仓促冒进,下如此大手笔,且不用说偌大的江南,便是边陲小镇, 也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毕竟康眠雪此行,却是将此世间大部分读书之人,得罪了个干净,他们又岂能甘心就此退出舞台。 事情也是凑巧,当日正巧发生田巡抚的江南舞弊案,也让她有了机会,直接插入江南一把刀。 一切都如她所料一般,事情进展得极为顺利,虽说其中牵扯到那位晋王之子,然而终究是让她所图有了施展的机会。 这一次也可让那些尸位素餐之人受到警示,也算得上是立下一杆大旗,能者上庸者下的大旗。 这才是康眠雪,对于江南官场真正的目标。 而如今虽说波折纵横,到底是到了这收官之时。 只要此次恩科可以顺利进行,不出三年,她便敢将这些数科之士,加入正经的科考之列,到时自然能够吸引到,足够的人才前赴后继。 而这些人群的壮大,也可以使得她另外一个想法,出现可能性。 如此也算是那些术业之士,有了用武之地,也避免了再出现所谓的刑名师爷、前脸师爷管理半边天的情况。 听着康眠雪仔细的解释,将自己的布局一点点掰开揉碎,喂进众人嘴中,如此慢慢地教导他们。 黛玉此时才明白,只看此时只布局,便可知晓康眠雪早在半年之前,便预测了所有可能的情况。 甚至她还找到了应对一切的方法,或者说所发生的这一切,至今为止都没有超出康眠雪的演算。 黛玉心里清楚,康眠雪是实实在在的,将所有可能性都计算在内,他曾经见过对方,使用这种能力。 值此同时,江南已然成为新历史之开端。待到来日,以点带面,在江南遍地开花之后,便是向全国铺开。 这里是江南,乃是文人举子的根据之地,江南自古出才子,此言并不是假话。除了人杰地灵之外,更多的是因为江南文风盛行,是以有了足够多的明理学识之人。 文人清高,本部将此事放在眼中,然而如此行径,却几乎是等于给了那些官吏师爷,一份前进的光明,如此一来又何愁,未来之事不可成就。 并且因为此次所征召之官吏师爷,大多是在五品以下,并非是高品阶之官员。 这些职位完美的避开世家大族的底线,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康眠雪却不必管此事到底如何,便已站在不败之处。 如此一来温水煮青蛙,却也不必担忧日后,会出现强烈的反抗。 毕竟此次乃是恩科,恩科便说明这件事并不是常年有的。 即便是有人能够看穿其中的作为,然而那又能如何?只要诱饵足够诱惑他们,便不得不被牵着鼻子走,只能服从调配,这便是从根本上因势诱导。 毕竟在外面调进来,完全不知道根底的官员和本就是江南本地的官吏师爷,该如何选择,只要不傻都知道。 而且要知道,因为此次露出的职位太多,即便是世家大族想要一口吞下,也得掂量下,有没有可能会被噎死。 之前多少人笑得欢快,此时脸颊之上便被打得多重。 康眠雪此时却是记得那些所谓的嘴脸,既然他们不肯同意,江南官场调派大量外地官员填充,那么就不要怪她会选择釜底抽薪。 黛玉有些咋舌的想到,康眠雪如此行径,可算得上几乎是将大半个江南官场全部架空,那些江南世家,自此便如同空中楼阁一般。 而江南世家,为了保护他们如今现有的利益,不得不向朝廷妥协。 是以这一次,朝廷是面子、里子一概不缺。 黛玉此时将这些想明白,却不知该如何言语,这些记错并非是高深之际,然而却将人性的弱点掌握得死死,她只觉得康眠雪却是真正的计谋通天。 其所行之事,如棋盘对弈,常常一二皆看不出来,非要待全局展现之时,才能知道其中有多少隐晦之意。 黛玉素日里多有几分,自视之态,她本觉得自己此时经过了多方历练,依然是有青出于蓝的把握。 然而事实却给了自己狠狠地一巴掌,她一直跟随在康眠雪身边,康眠雪也未曾有半点隐瞒与他,可是她偏偏压根就没有发现康眠雪所摆的这么大一个局。 如今康眠雪在自己面前摆下如此一盘棋,自己半点未曾察觉,可算得上实在是有些无能。 只是对方乃是康眠雪,她此时却无半点不甘,只觉得自己不该当初有些自得,如今才知上有人。 相比于黛玉的自省,迎春却是想得更多。 迎春从未想过,世事棋局,竟可如此反转,她本以为此次江南之事,便已经是收尾阶段,却没曾想过真正的伏笔才刚刚开始。 恩科……便是极快的速度,也要一月之后才行。 迎春忽然有一份期盼,若说为师爷开恩科,乃是古之未有,那是否待到明日,也许有一天,女子也可以考取恩科? 哪怕只是最普通的那种,她也希望能够可以参加。 如今的迎春不希望自己在困于废墟之间,纵然是廊环仙院,却也不能让她动摇分毫。 往日里她只想着独身其身,即便是真的无法解决,事到临头,大不了她却是一抔黄土离去,留下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这个想法,此时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如今只想要成为自己,做那些往日里,她未敢想未敢做之事。 “娘娘……”迎春嘴唇张,合下意识地呢喃,不过她到底是内敛之人,不过稍顷便冷静下来。 她将心中所想按下,这女子科举一事却是难以维计,不知要等到多少年,可是迎春手中还是有个盼想。 只希望等到那日可成之时,迎春未老。 “恩科……果然不愧是娘娘。”黛玉仔细的咀嚼者恩科二字,一瞬间只觉得自己仿佛知晓了天大之事。 林如海多年以来,与江南世家多有回旋,是以对于那些江南中的土霸王,黛玉也算得上如雷贯耳,如今这一次却是逼得世家做出退让。 她相信江南官场的地震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的开始。 黛玉想到这里,虽觉得心情随之激荡,然而她随之便想到一个极为深刻的问题。 往日里她本想着公主娘娘,极为受宠,雍和帝身体康健。三十年内,公主娘娘却未必会有任何忧愁,如今想来却是她想得太过浅薄。 只瞧着公主娘娘桩桩所行之事,便可知道其人非是池中之物,又怎会看上那虚无缥缈的龙恩。 这一刻,黛玉突然明白康眠雪所做的一切,注定了她终将站在顶端的结局。 没有任何一个帝王,能够容忍康眠雪如此,唯一的可能便是康眠雪成为帝王,或者说国公爷成为皇帝。 因为康眠雪所做之事,俱是为天下万民,然而也正是此事,便注定要被当权者所忌惮。 黛玉一时,心里有些痴意,她想要脱口而出询问,然而此时张口,却仿佛被一块痰堵在喉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康眠雪发现黛玉的异样,转头看向对方,其眼中蔓延的惊恐与焦急,她便清楚黛玉定然是想到了日后之事。 然而这件事对康眠雪来说,却并非是什么太过难以处理之事,她轻轻摇头,眼神之中满是安抚。 也正是这一眼,将她安抚下来,黛玉此时忽然觉得自己恐怕也是那蠢笨之人,公主娘娘既然任凭此事慢慢发酵,定然是有了日后应对的方案。 由此可见,她所纠结的那些问题,对于康眠雪来说,根本就从不是问题。 她悄悄地将手垂在身旁,用力地握紧拳头,一阵阵心头发热,一种充满战栗的感觉充斥在全身。 她知道自己即将见证一段传奇,而她不仅见证了这段传奇,又成为这段传奇中的参与者。 想到这里黛玉的表情越发激动,她不敢将自己的模样露出来,只是垂下眼眸。挡住自己眼中的热切,也防止他人看见自己眼中的热切。 黛玉却是不敢让他人看见自己的双眸,因为此时的他尚且无法完美地将情绪掩盖。 因为自己的失误我,而给康眠雪带来麻烦,这是黛玉决计不肯接受的事情,是以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不可以让任何人看见,也不可以让任何人发现端倪,只能够在自己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等待那颗种子有朝一日,生根发芽直至树叶青青长成参天大树。 “娘娘,若是有朝一日,女子也科考靠变好了。”黛玉闭着眼睛一口气地说出此言。 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在话说出口的刹那,便被抽取了力气,只能够无力地瘫在哪里,只是她却觉得,那句话脱口而出的感觉实在太过让人舒适。 黛玉的话,仿佛是一块石子落入水塘,引出层层涟漪。 一时房中众人聚,是浮想联翩。 有些时候并非是未曾想到,而是如今,世人皆不接受,于是自己的想法都无法说服自己,这边也是许多事情横生枝节的缘故。 “本就该如此,为何男儿可以,女儿便不行。” “科举吗?想来定然是困难重重的。” “若我说这事大有可行,之事难免要从长计议。” “……考试的话,难吗?” 几个人各有想法,其中有不同也有相同,然而注意力却是一起回到康眠雪这里。 康眠雪此时有几分啼笑皆非,她并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被几人所问住。 190 雄国 可怜辜负好韶光, 于国于家无望…… 要知晓这女子科考可算得上开创古今之奇景, 自大唐以来,即便是当日里女皇在位,也没有能够使得女子出现在科考之上。 当年鱼玄机的那一首:“云峰满目放春晴, 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却是将历代才女的血泪一一铸就, 历代才女云集,然而又有几人能够提名榜上。便是大宋宁宗的那位吴志端, 也因迂腐之官吏而止步于殿试。 由此可知女子科考之事, 却有着多少难题。 其实对于康眠雪来说, 便是天下之大, 不为自己也要冒上一冒的。只是如今却是需要慢慢筹谋, 来日方长,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 她定然会改变那些迂腐之人。 使得天下再无女子无用之说,这件事的诱惑力实在太大, 大到康眠雪已经忍不住开始悄悄地埋下种子。 只是此事在未成之前却是不能与人言, 当下康眠雪也不回答,只是笑而不语。 屋中众人, 哪有一个是傻子, 多少钟灵毓秀都集中在这些女儿身上,她们略以衡量便心知,康眠雪定然会为此多做筹谋。 照姐儿的性格乃是最为外露的, 她此时心情激动,紧紧地握住身边英莲的双手。 “科举,不知道女子科学要考些什么,是跟男子一样的四书五经吗?还是考明经科?如果是四书五经的话,我四书还好, 可是五经却是有些头疼。 英莲,你有没有觉得很激动呀。”照姐儿口中说着,用手指扯英莲的袖子,想要询问对方的想法。 偏英莲素日乖巧,她小心地瞧瞧照姐儿,又看看康眠雪,这才一副深思过后的模样喃喃: “能够科举自然是好的,只是却不知晓日后可以如何,毕竟如今关中并无女子之官位呀。”相比于照姐儿的激动,英莲所想之事,却相对而言更加的实际。 毕竟就算是能科举,日后若无用武之地不也是白费。 “可是有很多官职,实际上是适合女子的。比如说户部啦吏部啦都是需要有文书的,这些咱们可要比男人更有优势。” 黛玉思维灵敏,听到英莲的话,马上便说出自己的想法,这却是实在,别的不说,在她们查看那些账簿之时,也发现了不少遗漏之处。 女子到底比男子心细一些,是以这类文职实际上,对于女子的确是极为适合。 只是如此一来却是几乎要打破千年以来的规矩,直接一点,别让人忍不住望而生畏。黛玉当下便多了几分纠结,她看着康眠雪似乎想要让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 毕竟这件事情和恩科不同实在是等于挑战了国家数千年以来的思想。只略一思维便可知晓,其中到底会有着多大的风险与阻挠。 宝钗对于科举并没有什么方向,反而是黛玉的官吏之说让她有几分心动,若是能够在官场之上有一番作为,此生却也是无憾。 自家哥哥,如今虽说是前途未卜,然而她却是坚信,只要自己足够有用,即便是哥哥来日未曾通过。只要使得娘娘看重自己,也提携哥哥。 毕竟眼前已然有了英莲这个例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并非虚言妄语。 宝钗想到这里,心中已然安定,她的这一番变化,自以为天衣无缝,然而一切却尽收在康眠雪眼中。 让康眠雪有些感叹的是,宝钗此时对自己到底还是少了一分,最重要的依赖。 不过此事倒也不急,毕竟时间还早,日后自然会有这一而分明,人心总有焐热的时候。 “好了好了,你们却是叽叽喳喳的,我头都疼了。如今女子科考之事,暂且停下不论,待到来日再行诉说。 毕竟如今先要处理完科恩科之事,待恩科完毕再行谈次。” 康眠雪飒然一笑,却是将这件事情暂时先行押后。 毕竟此事她却也要与雍和帝多加商量才好,况且这并非一时之冲动,其中多有操作之余地。比如说女子赶考,这中间安全又如何保障? 要知道,现如今这拐卖女子之事并未销声匿迹,关到两旁多为树木之处,难免有着剪径的小贼。 这安全乃是第一要务,是以此事必定要从长计议才好。 康眠雪心中想着,一时之间倒有些头疼,不过此事既然以人开头,便容不得后退。更何况她却是极为享受,这一时之想法。 此届恩科之事,也同样是她的一次试探,要知道底线这个存在便是用来试探的。所谓温水煮青蛙便是如是,不过这一事儿少不了,还得程日兴相助才好。 毕竟她在江南时间有限,这一次雍和帝的密折之中,依然写着让她尽快处理完毕回京。 更何况如今还有几个月变到万寿节,这期间事情累赘,且各国来人复杂,其心悱恻。 好在的是,与寻常考试,八股文书不同,这一次恩科乃是术业相关,是以不必有那三日之遥。 康眠雪却是打算直接在一天之内完成考试,然后五日之后便可放榜,十日受官,到时一切便可步入正轨。 至于说是否有人会选择买通官员而上,这一点康眠雪就并不担心,毕竟还无人感冒天下之大不韪,血滴子可不是吃素的。 至于那些所谓的顶替之事,更加不是问题。大庆的户籍制度极为完善,这些人便是想要随意流动,却也是不那么容易。 康眠雪的意思是说心中打定主意,虽说这一次主持恩科,却又是将自己扔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不过这却是她之所愿,只要她能够站在高点,便会有人学她行事,乘风九万里,扶摇上重天。 这多年以来,女子却是卑微入尘埃之中,几欲变成一件物件,多少女子初始反抗,其后又沦为那帮凶。 说到此处,她便又想起,当日宝玉的那段所谓的,鱼眼珠之说。 其言虽带着些个人之主观,然则其中到未必全是妄言。却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意思,更何况宝玉所见不过是一府之人,康眠雪所见之人不胜凡几,两相对比,康眠雪却是更多的感慨。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也正是因为这不争不幸的原因,使得天道感应降下任务。 只要她有一分机会,便要将其做到极致,所求的不过是留女子一份朗朗晴天。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康眠雪瞧着屋中几人,他们便是康眠雪在众多女子中留下的一点心心火种。终有一日,这些火种会厚积薄发,成为苍天巨焰,改变着千年的弊端。 康眠雪一边安抚着凑在自己身边询问的恩科事宜的众人,转头看放在书案之上的座钟,此时指针正落在两点之上。 这时辰却是尴尬,若说午休之时又太晚,恐晚上积了食。 康眠雪略想了一下,便放弃了让众人回去休息的想法。索性带着几个丫头,直接前往书房,去探讨此次恩科之一啊。 她也想让黛玉等人,亲自感受一下,举办科举到底是怎样的状态。 这样想着康眠雪当下拍板,带着一干女子便向书房冲去,等他进了书房门口,里面的人倒是有两分惊讶。 司徒源见到妻子,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他快步走到其身旁。右手握住康眠雪的手,左手揽在其腰间为其支撑,口中带着些许埋怨。 “如今这日头正毒,你怎么来了?若是有事,叫我回去便好。”司徒源口中念叨着,一双剑眉微微蹙起,颇有几分不赞同。 康眠雪靠在司徒源的肩膀上,听着对方唠叨也不着恼,只是眼眸流转之间,露出一丝淡淡的娇俏。 她拉着司徒源,坐在大大的主坐之上,让下人再给众人拜上茶水,这才口中慢悠悠地说道:“国公爷,每日的事情繁忙,我却是哪敢打搅,免得不招人待见。” 这番话一出,司徒源尚未回话,只听得房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扑哧”。 司徒源额角跳了跳,他眼神冷淡的偏向墙角一侧,那正是冯紫英捂着自己那张欠揍的笑脸。 知晓自己果然没有冤枉错人,司徒源毫不客气地在心中记下一笔。 顺吉他便看到冯紫英那仿佛将一双眼睛黏在黛玉身上的模样。 司徒源缓缓勾动唇角,口中吩咐道:“冯紫英,你前往扬州血滴子处,去瞧瞧他们那一边日常记录,可有这甄家之人如今的回信。” 这话一出,司徒源十分满意地看到,对方瞬间垮掉的脸庞。 他正有些得意,忽然感觉到腰间一阵熟悉的疼痛传来,这让司徒源有些莫名转头看着妻子,一时竟有些委屈。 康眠雪沉默良久,她却是不知为何,实在是不想看自家夫婿,这偶尔的鲁莽。 虽然知晓对方定然不会知道,打扰人家谈恋爱,会被驴踢这种俚语。 只是瞧着冯紫英那副模样,多多少少带着几分可怜。 “如今这天气大毒,不如等一会儿,日头过了再说,我等一下却是有事情要吩咐冯紫英。” 康眠雪口中说,一双美目看着司徒源看似温柔如水,实则司徒源心里清楚,自己的妻子已然有些不耐烦,正狠狠地瞪着自己,让自己千万不要擅自玩火。 求生与此事已经疯狂的名,在与妻子相伴的多年中,司徒源深刻了解,一般这时候妻子已经有些不高兴,他便立刻转变风向毫不多言。 瞧着司徒源,康眠雪眨眨眼,有些好奇刚才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你们在商量什么?关于那件事可曾跟五皇兄说了?”康眠雪接受到司徒源的求饶,她自然也不会是那种不留余地的,此时却是见好就收。 今日丽风和日丽,一阵微风从窗前,路过。在康眠雪的脸庞轻柔留下一吻,然后这才顽皮地回到窗前,摇曳着太平缸中的碗莲。 此时碗莲已然尽数开花,带着几分桀骜的君子,随着风中柔韧的摆动,却不肯有任何低头。 任是无情也动人。 司徒源伸出手替妻子整理着鬓边的碎发,语调之中平缓,带着亲昵:“他们还不知道,刚刚才忙完,给父皇的邸报。 你可瞧见那上面了?就是刚刚让秀菊给你送过去的,不过你如今过来倒也正好,礼包上面正有件大事要商量商量。” 司徒源说道那大事却有几分纠结,他蹙起眉头,将一份特殊的信函送到妻子面前。 康眠雪将密函翻开,这个密函康眠雪并没有太在意,原因便是密函之上所罗列的印记,却并非是极密。不过当她打开这封密函,瞬间皱起了眉头。 其上写的并非是什么天大的机密,事实上正好相反,这上面乃是罗列着一串串人名。 这些人名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其中既有着蒙古各部,又有着其他国家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名字。 康眠雪看得极快,她知道这乃是这次万寿节,前来祝贺的番邦名单。这份名单极为详尽,是以看着并不费吹灰之力,待翻到后半部,茜香国这三个字惹起了康眠雪的注意。 “茜香国女王?没想到她竟派人来了,而且这上面有标注想要派遣学生?有趣。 话说茜香国,如今已然是有四五年只送来朝贡之品,并不派使者访问了吧?”康眠雪手指扫过名单轻声询问的。 对于自己的妻子那卓绝的记忆力,司徒源却是自叹弗如,他点了点头说道:“如今正是第五年,不过这却也是正常,这茜香国女王乃是才刚刚继位。 之前的那两位,一个说是派了人来,结果因为海洋的问题,直接整船沉没,另外一个只顾得在家中与人内斗。” 司徒源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他,却是对于茜香国没有什么好感。 毕竟这茜香国多在海岸之上骚扰不说,更是少有的狼子野心,忍不住想要将其足以觅处。 只不过是为了维持□□上邦之颜面,这才留着,那小国弹丸之地。 康眠雪也只是因为以前的记忆,这才对茜香国多有注意,本来她也并不太在意此事。 “倒是要小心,那起子小人最是反复无常,若是真派遣学生前来,可要多注意才好。 不过为何未见那位雄国的男妃?按理说,他们应该已经进入我国境内才对。” 康眠雪将,你还仔细地又检查一遍,确定其中真的未曾记录那位雄国男妃的踪迹。 说道这人,司徒源也是一愣,他这时才想到的却是少了这一个人。 当下,忍不住面容之上,露出几分凝重。 按理说,雄国男妃应当在接近一月之前,便进入我国国境,毕竟通关文书已然报道京城。 可是这密函之上,却未有其人的行踪,又怎能不让人心惊。 且不说这男妃极为的女王之宠爱,若是出了意外,定然难以交代,恐要损两国之邦交。 康眠雪倒也理解,为何这密函之上,并没有特殊标注那位男妃失踪之事。 单凭着其乃是军中悍将,当日离女王继位之前,便是其将女王从先王的囚禁中解脱出来,能够使其出现意外,实在不太可能。 估计血滴子也是以为,对方尚未进入国境。 只是康眠雪却是之前便接到,雄国的通关文书。是以其人突然失踪,实在是令人有些疑惑。 “这事不是小事,我立刻派人,命令边关抓紧巡查,此人万不可出事,不然却是容易引起两国之争端。”司徒源的脸色阴沉起来,这件事情太过出乎意料。 好在妻子仔细,等到自己注意到那位男妃的失踪,恐怕其早已不知葬送何处。 康眠雪点了点头,这事自然应该查询,不然其人出事,日后就也无法交代。 更何况,这事情的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密谋,却是难以说明。万一是那雄国女王,想要做些什么手脚呢?毕竟纵然是佳人难得,比之江山社稷却不值一提。 “这事儿却不宜声张,血滴子最好也是从旁策应为上,倒不如找局外人来的合适。” 司徒源听到妻子的话,先是一愣,其后又凛然出了几分杀意,他心中明白,这分明是说,恐怕朝中却是出了叛乱。 “我知道了,这事儿,找不相干的人。” 对于康眠雪的智谋才智,司徒源却是百分之百的信服,听到妻子如此说,便知事情肯定是由此变化。 然而这件事情,却比江南甄家,更要触动司徒源的底线。毕竟甄家到底是自己人,纵然其在过如何,却也写不出两个大庆人。 可是如若是有番邦异族,胆敢在其中捣乱,那便莫要怪他手下无情。 不知何时,那桀骜的莲花,也像是被司徒源的肃杀之气吓到。一叶花瓣,轻微的颤动两下,掉落在水面之上。 此时书房众人,脸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听着上座一人的对话。 康眠雪敲敲脸颊,似在沉思此事该如何处理。 这件事情确实有几分麻烦,康眠雪拉拉夫君的衣角,语调中带着几分商量:“要我说不如找两个年纪尚小的,但为人要谨慎,以为皇上贺寿为由,要亲自去历练。” 康眠雪轻声地说道,她却是忽然有了一个好的人选。 “好。”司徒源点点头,取过一张信纸,湖笔蘸上墨汁,只带妻子说出名字,自己便直接修书,命令血滴子八百里,加急送往。 他绝对相信妻子,这么多年来妻子之谋划,从未有过任何失手。 “我看不如便让范若庭和章青墨吧。正好他们一人,一个乃是当朝首辅之子,另外一个乃是皇家子嗣。 他一人行事也一向极为稳妥,而且他们两人年纪尚小,也不会有人多想,你觉得呢?”康眠雪思忖好久,这才终于还是提出由他们一人。 毕竟此事实在是不宜示人,若是泄露了消息,恐怕反而会对男妃引起祸端。 毕竟雄国在诸国之中未必没有仇敌,据说那雄国便是茜香国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不过因为,茜香国孱弱,是以根本无力挑起争端,这才与雄国偏安一隅。 司徒源点头,范若庭这人他也曾经见过,虽说并无深交,然而也能看得出,他一人并非是池中之物。 当下笔走银蛇,不过片刻便将信函写好,只待最后看妻子有无在其他添减,便可直接发出。 夫妻一人此时作出决定,却不知道,这个命令让黛玉有几分惊诧。 她听到范若庭的名字,一时之间有些不解。在她眼中范若庭虽说行事妥帖,然而到底有着两分纨绔之气,可听公主娘娘所说,竟要派其如此重要之任务。 黛玉先是疑惑,对方能否顺利完成任务,然后便是有些好奇,范若庭到底是否真的是,他表现出来的,所谓的闲散宗室。 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心中是个怎样的感受,不过经此一事,黛玉到底将范若庭画上一个大大的标记。 想来娘娘既然说出他的名字,他定然能够做到的,若是办砸了娘娘的事,她便不理对方了。 黛玉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的心此时已经偏了,偏偏这个偏心,并非是对着范若庭,而是偏向于康眠雪。 司徒源取过另一张密函,将自己刚刚写得仔细的重新抄篆,口中呼唤:“冯紫英,你速速将此信送出。记住一定要走八百里加急,万不可有任何耽搁。” 他取出信封和火漆,仔细地将一枚火漆印章压在其上,更是又在其上做了一份保险,确定必须要暴力才能打开,这才满意地点头。 “冯紫英?” 司徒源好一番忙,然而却未听到冯紫英的回应,他一时有些恼怒,不知对方又在做什么,当时抬头看。 只瞧见冯紫英仿佛是个呆子,只是在那里瞧着迎春傻笑。 迎春此时,脸颊通红,眼眸流转之间带着两分嗔怒,悄悄的左前一步,让宝钗挡掉自己半个身形。 眼前这一幅情景,却是气得司徒源牙根儿痒。 “冯紫英。”司徒源怒吼,他将手中的毛笔,直接抛向面前。 冯紫英此时心神都在迎春身上,哪里顾得其他。 忽然听着耳旁传来恶风,他下意识地伸手抓。这一下子虽说抓住了毛笔,然而却是握了一手墨汁,更是有几滴墨汁砸在冯紫英脸上。 冯紫英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低头瞧着手上乌黑一团和那接近两半的毛笔。他不敢想自己脸上,为何会多了几点凉意,只能尴尬地看向司徒源,一种莫名的危机漫怀于心。 如今他哪里不知,自己却是祸到临头。 柳湘莲直接闭上眼睛,他实在是没眼看。 “国公爷……那个我……”冯紫英张嘴想解释,只是他瞧着司徒源那副你编,你继续编的表情,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瞧着眼前这情景,康眠雪没有半点想要缓和的想法,她只恨眼前却是少了两盘瓜子,不能让她好好的看热闹。 倒是站在人群的迎春,瞧见冯紫英这副模样,心中又羞,又气又恼,想要上前求情又觉得如此不该,实在是进退维谷。 不过眨眼便已经鼻尖冒汗,只她此时,却不敢多言。 好在司徒源很快便放过冯紫英,他敲着手中的信件说道。 “这份信件用八百里加急,明日亥时之前一定要送到。” 司徒源的话极为简短,他此时一时之间也有些无奈。 冯紫英此时,如蒙大赦,小心地查看一番,然后这才仔细地放入木匣之中。 他怀抱着木匣,悄悄地递给迎春一个抱歉的眼神,自己赶紧行礼退出书房,前往血滴子处让其将信件发出。 迎春瞧着冯紫英的背影张张嘴,她实在是好想告诉对方:“冯大人,你脸上还有着墨汁子。” 191 布告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穹顶暗哑, 荧惑在夜空中吐气纳燃,月亮今日似乎有些忧郁,扯着一袭纱衣将自己遮挡得干干净净, 在夜空之中隐约难辨。 迎春的院子,正在花园之旁,如今正是群花怒放的时候,这一缕缕花香因夜风的惊扰, 飘入院中。 江南的庭院都不大,也许正是因小巧,便也造就了独有的玲珑。虽说不大, 然而也有着三间正房,迎春将这三间正房,恰巧分了三个用途,寝室、书房、客厅。 此时她正在书房之中,就着亮堂的烛光,手中拿着一本古籍半天未动。 这世间之事难以捉摸, 未免让人忍不住思忖良久。 迎春本来已然睡下, 谁想到竟难得地辗转反侧。无奈之下, 她披着一件水红色的长衣,坐在书案之后, 已然有小半个时辰。 这难得的失眠, 却已让她第一次知道这夜色中,竟有着如此多的甜香味道, 实在是今日之事难以入眠。 她正望着古籍出神, 隔壁寝室之中,司棋睁开眼便觉得有些不对。 她起身查看,果然发现小姐的床榻冰凉, 显然却已经半天无人。 这一下子瞬间司棋的困意半点皆无,她随意的薅件衣服披在身上,便要往外走。 结果正瞧见,书房内亮堂的烛光,司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啊……姑娘怎么还未睡?可是今儿睡不着了吗?要不奴婢陪姑娘说会儿话吧?” 司棋揉揉自己刚刚吓精神的眼睛,有些好奇地看向难得失眠的迎春。 自家小姐往日里,已然有好久不曾像今日一般失眠。司棋恍恍惚惚地想着,在她记忆中好似只有在荣国府中自家小姐,才会如此一夜夜的辗转反侧。 被贴身丫鬟打断思路的迎春抬起头瞧了一眼,睡眼惺忪的司棋,她轻轻摇头。 “怎么不去睡,不必管我,等一下子我便去睡了。” 迎春口中说道,便挥手让司棋赶紧去睡。 司棋哪里肯?她见迎春没有睡觉的意思,先将手中的竹灯放到书案之上,要上前摸摸迎春的手。 感觉手中的温度有些低,她忍不住埋怨道:“我的小祖宗,您怎么就穿了这一点衣服。如今夜露重,万一要是染了风寒,明儿奴婢们可都该领罚。” 司棋口中唠叨,挥手便将自己的衣服披在迎春身上,又赶紧回到寝室,取了两件大衣服,一件自己披了,另一件放在迎春的腿上。 迎春瞧着自己身上多出来的几件衣服,看向司棋有些无奈,只是她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却容不得让自己胡乱的折腾。 而且,能够有人将你挂在心中,是件极好的事情。 司棋又赶紧拿着烛灯,走到客厅,打开温热的水暖,里面调着一大碗蜂蜜水。 这正是她临睡前所调制的,便是怕迎春半夜口渴。司棋试了试温度,如今喝下倒也是正好。 “姑娘喝杯水,要我说喝了这碗蜂蜜水就去睡吧,免得明儿扣娄眼,要是娘娘怪罪下来,奴婢们可是担当不起呢。” 司棋语带含笑,这屋中本是极为静谧,月下读书风送暗香,偏偏她这一来却是,将这一屋的文雅驱得一干二净。 迎春低头瞧瞧被塞进手中的汤碗,又看了一眼坐在小几子上的司棋,她不愿拂人好意,到底喝了两口。 司棋瞧着欢喜,她托着腮,一眨不眨地看着迎春,竟是一副要陪她谈心的模样。 这一番举动虽说让迎春心中妥帖,然而到底是带着几分无奈的,只得解释道:“我就是一时睡不着,又不打算熬夜,你赶紧去睡。” 可惜这一句话,只被司棋听进了前半句,后面说的什么压根一点都不理,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迎春。 这却是司棋的一贯习性,也是因为迎春不喜吵闹,于是她便用这种方法来让对方妥协,今日也是如此 。 只看对方这副模样,迎春便知晓司棋,这是决定跟她磨到底。她无奈地摇头叹气:“罢了罢了,这就去睡。” 迎春本想着今日里公主娘娘所说之事,实在是令人忍不住的心生向往。而她睡不着,却也是担忧此事,盖因此事有多么向往,便也能够知道其中有多少荆棘。 只是此事,却不可与外人言,迎春打算将此事咽在肚中,哪怕是对着自己的嫡母邢夫人,也不会多说一句。 见迎春真的打算起身休息,司棋却是难免有些遗憾 不过她还是赶紧扶着迎春,向寝室走去,两件长衣在夜风中飒飒抖动,仿佛是两位精灵,有些好奇地询问对方为何这么早便去入眠。 墙外传来脚步声,那是打更人,随着他的脚步邦邦铜锣之声响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三更以分,莫不回还。” 二人回到寝室之中,迎春也不多言,将绣花鞋褪在脚踏之上,便上床躺下。司棋将帘缦仔细地整理好,这才又回到外面的小床上。 随着一阵窸窣声,万事已然安静,只剩下清幽的月光照在帘缦之上,偶尔露出几分斑驳。 迎春就着月光看着床顶,她不知道的是,随着恩科的告示,会有多少人如同她今夜一般辗转反侧。 第二日一早,康眠雪瞧着眼前四五双带着青黑的双眸,差一点扔掉手中的茶杯。 “你们这是一起熬夜了?”康眠雪扶着绣橘的胳膊坐到座位之上,她此时已经微微显出轮廓,是以微微侧身让腰部能够放松些。 康眠雪不说几人,还未注意,她们互相瞧瞧对方那硕大的黑眼圈。 一时之间都有些尴尬,照姐儿的性格最为大方,只觉得眼前情景,实在是好笑得紧,捂住帕子痴痴地笑起来。 “你们还真是……据我所知,据说川地那里却有着一种极为漂亮的猫熊,那猫熊身上只黑白二色,你们这是学它了?” 康眠雪口中打趣,她却是心中知晓,这些人定然因昨日之事,一时神魂激荡着才会如此。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脸颊,她只觉得最近也不知是如何,每每都在娘娘面前出尽丑态。再这样下去,她几乎已经没有信心再面对娘娘。 康眠雪不知道黛玉因自己的一句话,而陷入了矛盾之中。 她有些无奈地瞧着众人,转头吩咐绣橘:“赶紧让厨房上菜,今儿什么简单吃些什么,吃完之后赶紧让姑娘们去休息,这一个个地都成熊猫儿了。 然后再让厨房,赶紧多做几个煮鸡蛋,给姑娘们送去敷眼睛。” 康眠雪无奈摇头,她知晓她们如何想的,然而看着对方那硕大的黑眼圈,真的是半点事情也不想谈。 英莲听到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用手捂住小巧的嘴巴,双眼开合之间滑落一滴眼泪。 康眠雪瞧了对方这副模样,竟有些气笑了。 “你们一个个的,给我说到底怎么回事,竟一起熬夜了不成,难不成你们这是打算考女状元?”康眠雪不过是一时笑谈,然而她此话说出,却见其中两三人竟真的身子一僵,这让她瞬间有些惊悚,难不成还真的打算当个状元? “我不想当状元,我之所以没睡是因为我研究了一下,我考四书绝对没有问题,考五经绝对有大问题。”照姐儿苦笑着说道,眼中此时满是纠结,她看向康眠雪解释。 “大姐姐,女子科考一定得四书五经吗?”照姐儿一脸急切地盯着康眠雪,如果只考四书,她决计是没什么问题的。 康眠雪抽抽唇角,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妹妹偶尔为什么会带着些许的“偏差”。 定然是因为失踪的这七年,一直被各种的摧残,这才造成了如今的结果。 康眠雪一边胡思乱想,将所有的错误都推给那失去的七年,一边琢磨该如何把这事儿引导到正常的状态。 毕竟如今天气炎热,这几个丫头要是一激动,到时再学出个中暑可让人头疼。 这却不是她胡思乱想,实在是眼前几人,如今都带着几分不疯魔不成活的模样,若不好好拘着她们,难免会酿成大祸。 她有些无奈地长叹一声,挥手将让个侍女退下,这才一脸正色地说道: “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心比天高,只是如今事情尚未进展,却要量力而行,万不可再行,如今日这一般之事。瞧瞧你们那憔悴的模样,知道的是你们好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虐待你们。 关于科举之事,此事却要等恩科结束之后,才能够详细斟酌,这期间非一日之功可成。 是以万不可在如同今日一般,如若还这样,别怪本宫叫人给你们灌安神汤喝。” 康眠雪一脸正经的仔细警告,瞧着眼前那五张憔悴时,仍旧貌艳如花的面容,她却是难以忍下心。只是为了众人的安危,还是要仔细地敲打才行。 黛玉几人对视一眼,先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后来便是对于康眠雪心思的理解。 不得不说,这围魏救赵之计极为的合适,在众人无所察觉的时候,便将一切安排好。 “说起来,今日该刊发那恩科的布告了吧?”照姐儿扭头看向黛玉,轻声的确认。 192 猴儿 富贵不知乐业, 贫穷难耐凄凉…… 瞧着众人的黑眼圈, 康眠雪也不啰嗦,赶紧让人上菜。虽说是说了, 不拘有什么便上什么, 然而行宫之中,一切皆有定力,哪里会缺得少这些。 不过一声吩咐各色的吃食,便如同流水一般一一上桌。 这两日因要巡视军营, 是以司徒源已然三四天, 未曾陪伴康眠雪用早膳, 也因此众人会陪伴她用早膳。 一时众人吃完, 康眠雪便毫不客气地, 将其他诸人赶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只有黛玉一人被他留了下来。 因刚刚吃过早餐, 康眠雪拉着黛玉到花园散步, 两人走过那日前藏着英莲的蔷薇花山,特地驻足瞧了两眼,一脸轻松。 黛玉此时虽有些精神不济,然则她到底还是年轻, 却是并不显出多少困倦。 康眠雪伸出手,摘下一朵红色的蔷薇花, 小心地将上面的花刺一一拔除,这才斜斜地插在黛玉的鬓角。 “我的玉儿果然适合戴些颜色的。”康眠雪插好之后,又后退两步, 上下打量一番,这才轻轻点头。 黛玉今日穿得,虽简单却并不简陋。 一生银红色纱织立领长袍,将小丫头日渐玲珑的身躯, 裹得玲珑有致,下身穿着月白色马面裙,上面绣着江崖海水纹。 配上那一朵红色的蔷薇,只叫人看了,心仿佛跟着一起飞走。 黛玉伸手摸了摸插在鬓角上的蔷薇,脸上露出几分红晕,显得有些羞涩。 她早已知晓康眠雪为何单单留下自己,只是有些事情到底难说。 想到此处,她只能无奈地摇头,一双如水杏一般的眼眸,也隐约地传出些许纠结。 “这是怎么了?竟一直低着头抬起来,你总要大大方方看人才好。”康眠雪笑着安慰她,心中知晓以黛玉的聪慧,怎么可能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单独叫其?如今不过是心中忐忑,不敢见人罢了。 瞧着她这副模样,康眠雪偏多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当下也不再提,直接拉着她往游廊走去。 黛玉感觉康眠雪的拉扯,有些迷茫地,抬头望向对方。 她见康眠雪的兴致极好,两人走在花间,鼻尖充满青草带着苦涩的香气,和那浓郁的花香混合在一处,竟是另一番光景,偏偏却并不会让人感觉有任何的突兀。 康眠雪不过向后一扫,便看见黛玉那疑惑的眼神,她心中暗笑,并不介意对方对自己的隐瞒。 又走到那棵花树之下,黛玉这才张嘴询问。 “娘娘,您到底是为什么才会突然选中范若庭和章青墨的…” 这才是黛玉昨日失眠的真正原因,对她来说,这代表着两个完全不同的发展。 虽说此事未必重要,但是她仍旧带着几分纠结。 并不是黛玉觉得范若庭和章青墨不能够完成此任务,实际上黛玉却是对二人极有信心,然而此时却有些许不同 。 她担忧着如今的状态,毕竟康眠雪此时身在江南,对于京中的掌握未必如先时一般及时,一旦出现弊端,便是极大的麻烦。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如此的,对于康眠雪的想法有着纠结。 不过很快黛玉地纠结便烟消云散,被忘在脑后,只剩下满心的激动和彷徨。 康眠雪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在黛玉的面前,只瞧那一模一样的笔迹,黛玉便一时心神激荡。 她难得手有些颤抖,将上面的火漆调开,这信中只放着一张薄薄的纸,其上竟也只有四个字:瑕不掩瑜。 瑕不掩瑜。 这四个字仿佛是一道霹雳,直接劈进黛玉的心中。 她下意识地看向康眠雪,想要对方给自己一个解释。 “怎么了?竟看不明白上面所写的是什么了?”康眠雪眼中闪过调侃,他也不解释将一朵正在盛放的绣球花凑在鼻尖。 黛玉抿紧嘴,直勾勾地盯着康眠雪,只求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 康眠雪瞧着黛玉的小脸皱成一团,鼻间满是汗水,眼神中带着难得的忐忑。 这般的黛玉让人心疼的,只想将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放在她面前,只求对方能够展颜一笑。 康眠雪还能说些什么? “罢了罢了,你可别这样看着我,直让我心都快化了。干嘛这样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是好事,你的考试通过了。 ” 黛玉伸手拉扯住康眠雪的衣袖,小手攥得有些青白,口中央告道:“娘娘你再多说一句,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是应该到二十八的集市才会有消息吗。” 自己通过考试明明该开心的,可是偏偏黛玉就是觉得有些不安,口中不停地央告着,想要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 康眠雪拍拍对方的头。 “关于这个问题,我其实也挺意外的,然而毕竟老师有着这项决定,因为我也不能够多想。 总之如今你可以对外宣称,自己乃是江南水镜先生的弟子了 恭喜。” 康眠雪口中说着,她的眼神带着极大的欢愉。 黛玉此时反而有些扭捏起来,她讪讪的松开,抓着康眠雪衣袖的手,只是下一瞬,这一手又抓住黛玉自己的裙角。 她其实是真的没曾想过,自己竟然会得到这个评语。 要知晓这么长时间以来,黛玉一直极为仔细,只希望能够尽快地得到,那位水镜先生的认可,然而事情真的临头,她却偏偏有些不知所措。 一时之间只觉得鼻尖发汗,心跳如鼓,两腿酸软,若非身后的紫鹃搀扶,她可能都没有办法站立。 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平静下来,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双手,竟然真的被选中。 黛玉抬起头看,向康眠雪含笑望着她的双眼,瞳孔中映出康眠雪温柔的表情。 两双相似的杏眼,此时彼此映照在,对方的瞳孔之中,腮边的酒窝也越加深邃。 慢慢的黛玉像是反应过来,她的唇角悄悄一点点地向上扬起,比起康眠雪上显得滚圆的杏眼,渐渐拉长变成两道月牙。 “娘娘娘娘,我好开心。” 黛玉脸上灿若星辰的笑容,却是一时晃花了康眠雪的眼眸。 她轻笑一声点了点头,这才说道:“确实没错,你做得很好,也被老师所承认。以后咱们要一处学习了。” 康眠雪此言倒是玩笑,毕竟她早已经,自水镜先生那里学成已满。 这话黛玉哪里听不明白,她跺了跺脚,上前拉着康眠雪的手摇晃撒娇。 口中连连称道:“娘娘欺负黛玉,怎么可能!明明娘娘已经出师,竟然还这样说一起学习之类的话,娘娘欺负人。” 黛玉口中说道,手中的力道却并未变,康眠雪笑呵呵地任由她摇晃,只觉得此时心中竟是比黛玉还高兴几分。 只要能够护着,对方这带着甜美的笑容,便是有再多的千难万阻,也不会让她有半点的退缩。 黛玉的小声撒娇声,在花园上空若隐若现,时而惊起一池风波。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 扬州城因为康眠雪连番的举动,一时却是空旷了许多。 然扬州作为江南最重要的经济中枢,不可能一直沉寂下去,随着事情渐渐平息,百姓们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不只是行街走巷的小贩,又再一次出现,便是那三五成群的小集,也隐隐约约出现在巷尾街角。 今日刘老爹仍旧在街角处摆摊,他的馄饨摊子不大,加起来不过三张桌子。 那桌子都是早年间请人打造,刘老爹素日里养护也是认真,上面更是擦抹得极干净,几乎光可鉴人。 刘老爹的妻子,是个能干的贤惠女人,每日里除了与老伴一般卖馄饨,更是喜欢说书,填补家用。 是以时间长了,便有人给刘老太立了张桌子,又并放上了红布等物,让她说些话本儿,刘老太也说得也极为认真。 如此一来,天长日久竟有了不少听客,这些人往往在馄饨铺旁坐下,买上一碗馄饨,听刘老太说些坊间传闻。带走时多给那两三枚大钱,便是刘老太一次话本的费用。 天长日久起来,如今变成了两人的主业,刘老太和刘老头也凭着这份手艺,养活了自己年幼失孤的大孙。 那孩子自小聪慧异常,又贴心孝顺,不过十八便成了秀才老爷,只是前两次却是科举不济,落在了府试上头。 是以这孩子竟然绝了参考的心,一心着想要去做些个开蒙、掌柜之类的伙计,来补贴家用。 只是刘老太却生性执拗,任凭着秀才功,跟他央告多次,也不肯同意孙儿放弃科举。那孩子却是极为的。孝顺。 对于老伴的心思,刘老头却是心中知晓,他和妻子一条心,再苦再累,也只想着让孙儿能够有个前程,日后光宗耀祖。 可这偏偏一家子,都是倔强的紧,这两日祖孙二人已然是又闹上别扭。 刘老太素日里喜欢抽两口旱烟,此时正坐在馄饨摊儿后的墙角,她作吧两口,面容之上带着些愁容。 刘老爹瞧瞧妻子,摇了摇头嘴里说道:“要我说,兰小子要想去当个账房,也不算是辱没了。咱家本就没个读书人,能够读到秀才,那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偏你这女人贪心,竟一口逼着孩子。” 听了这话,刘老太横了刘老头一眼,口中说道:“你哪里不知道,兰小子为什么会不想再念书? 哪里是因为他不想,还不是心疼咱们老的,可他越是这样,我这心哪……就越如同刀割。 你说咱明明也赚得不少,为何就不能供着兰小子往上读呢?两次落榜又有什么。 我常瞧见那六七十岁的举人老爷,咱家兰小子如今才刚刚二十哪里着急。 我可跟你说,你万不可随了那孩子的,孩子孝顺是对,可咱也不能拖累孩子。你可记住,万不可轻易松口。” 刘老太瞪着眼睛,一脸严肃地跟着刘老爹说。 刘老爹素来是个沉默寡言的,能说出上面一番话已然是破天荒。妻子这么一怼,他立时便没了言语,叹息一声,便又专心地包着馄饨。 夫妻俩的对话,被旁边一个吃馄饨的熟客听到,他点了点头说道:“刘老爹,你却是听你媳妇的。刘老太,这才是有正事,要知道当个掌柜的,可不如当官老爷。 你们都不知道,那羲和公主娘娘到了扬州,将甄家一干贪官污吏清的清、除的除。 我那日跟着去看抄家四大盐商,我的乖乖,那真是吓人啊。什么碗大的珍珠,一人多高的红珊瑚,还有那一箱一箱的金银,哎哟喂,简直让人看得腿软。” 熟客口中说,他的样貌有些瘦弱,是以便有些尖嘴,但若仔细瞧看却是三庭五眼周正,他因为瘦有了个诨号名唤陆猴儿。 刘老太听了陆猴儿的话,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道:“是吧,可惜那时我腿脚慢便没有去。你一会儿可好好给我讲讲,当家的,给猴儿加一个鸡蛋。” 刘老爹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掀开一旁一直喂着小火的炉子。 只将盖儿掀开一半儿,一股自清茶的香气便从中窜了出来,他从中捞出一个煮了足有半日的鸡蛋,仔细地放在瓷碗中端给陆猴儿。 “哎哟,这怎么使的,哎哟喂,多谢刘老爹。 老太太,我跟你说,可有意思了……”陆猴儿白得了个鸡蛋,笑得眉开眼笑。 他仔细地描绘着当时的情景,一时说得兴奋,竟有些张牙舞爪。刘老太一边听着对方说,一边又抓起一把粗茶,倒上热水递给陆猴儿。 这下子陆猴儿更是兴奋,和刘老太聊得热火朝天,将那日的情景描述得仿佛就在眼前。 正在此时便听到街口有人嘈杂,陆猴儿的性格最是好奇,事已赶紧将鸡蛋扒开,也不管烫不烫便塞进了口中,又对刘老爹说:“撕,好烫,老爹我去看看是咋回事。你可千万别把我馄饨收了,哎哟,好烫好烫。” 陆猴儿说着,便像一只皮猴一般窜向街头,不一会儿被隐没在人群之中。 刘老太此时已经抽完了一锅烟,她拿着烟头敲敲鞋底,站起身小心的,将陆猴儿的馄饨端在一旁。 刘老爹笑了笑,又煮下四五个馄饨。直接将陆猴儿剩下的那些馄饨又凑了一大碗。 刘老太看看,心知这乃是丈夫讨好自己,心中倒多了几分甜蜜,她瞧了对方一眼,眼神中满是笑意。 “今儿回家,我去打二两黄酒,再炒上份小炒肉,晚上你好好喝点。” 刘老太语调之中满满都是温柔,刘老爹听了这话也是极为舒畅。他不会说话便用力的“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包着馄饨。 陆猴儿的速度极快,不过半盏茶,便又回到了座位上,只是他瞧着眼前空空荡荡的桌子,一时竟难掩失望之色。 “哎呀,我的馄饨到哪儿去了?刘老爹你看见了吗?”陆猴儿有些可惜的大叫,一脸心疼。 刘老爹看了看他,也不说话,转眼拿起刚刚给陆猴儿又煮的那碗馄饨,抓起一把子茴香撒在上面。 然后放在对方面前。 陆猴儿盯着那满满当当的馄饨,有些发愣,再瞧了瞧刘老爹那憨厚敦实的面庞,瞬间了解。 “老爹,这这怎么好意思!”陆猴儿却有些不好意思,他家境贫寒,胎里带的瘦弱,素日里没办法干那些重活。 是意不过是在街面上帮闲,像这样吃上一大碗热腾腾的肉馄饨,对陆猴儿来说已然算得上是开荤。 “没啥,你经常照顾俺们,自然该请你的。”刘老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说上一句。 陆猴儿,素来知道刘老头不善言辞,他只瞅着这面前的馄饨,竟有些眼泪汪汪,赶紧吸了吸鼻子,这才将泪水咽回去。 捞起一个馄饨放入口中,因着馄饨是刘老头一直温着的,如今竟还有些烫,他仿佛没知觉般口中说道: “好香,刘老爹,陆猴儿不说别的,来日定然会好好报答。” 刘老爹笑笑,却没说话。 刘老太此时正巧回来,听到陆猴儿的话,也是心中欢喜。 他从筐拿出一个油包,打开取出一只圆环状的东西,塞在陆猴儿的手中说道:“拿去吃,这是刚刚我买给我们家兰小子的,你尝尝。” 陆猴儿更加感动,他不敢让人看见自己的眼泪,低着头猛瞧馄饨,然而那馄饨上汤面却接连砸下好几滴涟漪。 待听到刘老太说兰小子,他像是忽然想到些什么,将焦圈放在桌上,一拍大腿地说道: “哎哟喂,说起来要不是老太太说兰小子,我都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老太太,您知道为什么那边人那么多吗?您肯定不知道,我跟您说,您赶紧回去告诉你的孙子,兰小子。 让他赶紧去看那榜,那上面写了,这一次要在扬州开恩科。时间就在半个月以后,要是恩科能够取中,可是直接补官吏当官的。” 陆猴儿连声说道,催促着刘老太赶紧告诉孙子,却是到那街口看看。 刘老太也算有几分见识,听了这话苦笑着摇头:“猴儿,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咱家兰小子是秀才,那恩科都得是举人老爷才行呢,没得戏呀…没得戏。” 提起这一点,刘老太心中又是一份苦涩,她摇着头,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孙子好好读书。 不过对于陆猴儿这一番相告,她还是极为开心,因为自己不识字,素日里那些小段子,都是听到人说自己跟着说的。 是以如若陆猴儿不告诉自己,自己哪里知道要开恩科的消息。 陆猴儿“哎哟”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真是的,却是我的错,竟然忘记说。老太太,这次恩科不是举人考试,而是那些官吏,还有师爷这种,再就是秀才老爷。” 这几句话,却是如同惊天响雷一般,炸在刘老太和刘老爹的耳边。 两个人都睁大眼睛,盯着陆猴儿。 刘老爹更是一把上手,紧紧攥起陆猴儿的前襟沉声问道: “可是真的?真的是秀才就可以?” 陆猴儿被刘老爹的举动吓到,他本就瘦小。偏生刘老爹又生得高大,这一下子几乎被拽离了地,他说不出话,只能死命地拍打着刘老爹的手,好费劲才挤出一句: “老爹,你先放开我。 ” 这一声喊叫,倒是吓到了刘老爹,他一脸尴尬地放开手,面容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好不容易恢复自由陆猴儿,苦着脸,咳嗽数声,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看着一脸尴尬,手脚不知往哪儿放的刘老爹,陆猴儿也不生气,他摆着手说的道:“没事,没事,老爹我心中清楚,你是一时激动,不是针对我猴儿的。 的确如此,这一次乃是因为江南之事,却是要在江南开放恩科,这次恩科秀才以上都可参加,但是主要面向的秀才公以及那些官吏、师爷之流。 而且这次事情着急,却只有半月之期,刘老爹、刘老太,你们要是想要让孙子参加,可得抓紧。” 陆猴儿虽然贫穷,却是带着几分仁义之心,他轻松地催促二人。 刘老太赶紧点头,她如今要赶紧回去,告诉自己的孙子。 然而刚要动身,刘老太又停住脚步,确实带着几分尴尬。 原来如今,马上便是饭点儿,过一会儿若自己回不来,刘老头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照顾好客人。 一时之间有些进退两难,刘老头也是心知他有些懦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猴儿说完话,正稀里糊涂的吃馄饨,便瞧刘老太还站在原地,有些好奇地眨眨眼询问道: “老太,你不赶紧回去告诉孙子,还在这儿是干什么。” 刘老太苦笑了一声,将自己有些纠结的原因说出。 陆猴儿听了这话扑哧一乐。“这算什么,老太且去,你去忙你的,赶紧去告诉你孙儿。 猴儿,今天少上半天工就是,我在这陪着刘老爹,给他搭把手,你赶紧走吧。” 陆猴儿说着便挥手,让刘老太赶紧回去,自己都坐在那里继续吃着馄饨。 “猴儿谢谢你。”刘老太听闻此言,当下也不停留,赶紧快步小跑着朝家中走去。 陆猴儿瞧瞧刘老太太的背影,嘿嘿一笑,脸上略微带上一丝不太好意思的腼腆。 193 希望 奇矣哉! 生于孰地,来自何方?…… 刘老太脚步飞快, 快步地穿梭在小巷中,她此时却是庆幸自己乃是大脚,若是如那前朝一般过着小脚, 这时哪里走得了路。 大庆朝的先祖, 乃是因为草根出生,是以自从打下江山, 第一条政令便是废止前朝的裹小脚。 据传闻那位开国国母便是大脚,有句美名乃是大脚行天下。 也因此大庆朝如今,对于大脚已然越加的习惯,世人的眼光也从喜欢那尖尖三寸金莲,改成天足才是最适宜的。 如今大脚越来越多, 如今只有那烟花之地,且并非是上流的,才会有着三二个小脚女子。 这是她们都登不上台面, 如今大庆朝人只觉得那天足最美, 哪里有将骨头折断裹成小脚的。 刘老太步行走过两条街又转过三个巷子,直至走到自己家门前, 她住的地方还算可以。 此处虽非富庶之地,然左右也都是一些整洁宅院,刘老太家门前正贴着一对门帘儿, 背后的大门上黑油光可鉴人。 一瞧便可知晓, 这户人家女主人是个极为爽利的。 刘老太左右瞧瞧, 发现门竟是虚掩着的。 她一时有些好奇, 难不成是自家孙子今儿忘记关门。扬州素日的治安极好,是咦,这没关门也是正常,但是自家孙子向来谨慎, 每次都会将门锁地紧紧的。 难不成真的是进偷儿? 当下刘老太也不声张,将门轻轻推开一个小缝,然后便走进去。 小院子正房两间,有着东西侧房,虽说没有倒座房,但是相较之下也算是知足。她刚走到院中,便听见自家孙子的话。 “李大哥,多谢你,这时若是能成,定然上您家拜谢。”这语调一听,便知晓乃是自家孙子,也不知向对方求什么事,这如何为此激动。 刘老太有些好奇,她也没声张,顺着角落向孙子的东厢房走去。 随着她的脚步,里边的声音越发的明显。 “刘贤弟,还是莫要多说客气话,又何必说这些虚套。 只是,我还要奉劝贤弟一下。贤弟这么多年,虽前两年失利,然则山长也曾说过,贤弟不过是心态一时迷茫,来日看破心魔定可高中。 是以若我所言不差,还望贤弟你能够仔细的,多考虑一下才好。 况且我也曾在老太太那里听过,她一直是希望,你能够继续学业的。若是真的这样,是否会使得老太太失望,贤弟还是多考虑一二。” 这个声音听起来,倒并不是十分陌生,刘老太思索着。不知此人是谁?不过是听其言,便知晓定然是自家孙子的同窗好友。 而且这番话确有几分肺腑之言,事实正是如此,她和老伴为何每日在外起早贪黑,所为的不就是希望,自家孙子能够日后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是以对于孙子突然的想法,刘老太却是极力的反对。 很显然。这位李公子的话,让刘老太的孙子显得几分忧郁。 只听得他轻叹一声,苦笑着说的:“李大哥,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家老头、老太二人年近七旬,我又怎忍心让他们为我奔波。 我如今已然二十,可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每日里只能抄书贴补家用,便这样,老太还说让我万不可如此,却是容易荒废学业,我乃是大好男儿,又怎能看着家中老人为我所奔波。” 刘秀才说到此处,依然有些哽咽,这番话却也算得上是交浅言深。若非今日,李公子上门,刘秀才也不会将此话说出。 这话听在李公子耳中,也让人有些唏嘘,李公子摇摇头。 “不管如何,刘贤弟你做好准备,若是想的话,明日便来酒楼报道即可。”李公子说完,也不再与其寒暄便,直说自己还有事要在离开。 两人正说着,便听见门外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 原来这却是刘老太一时神魂激荡,竟直接踢翻了门边的扫帚。 这一声响动,两人一时不明所以,赶忙将门打开,这才发现门口站着刘老太。 李公子的年纪不大,看着却跟刘秀才差不多。此时见到刘老太,赶紧深施一礼,又说自己还有事想要先行。 刘老太赶紧万福,送其出去,刘秀才也跟在其后。 待将客人送走之后,二人回到房间,刘老太瞧着一脸惶恐不安的孙子,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刘老太眼泪瞬间再也止不住,他转过身捂住自己的嘴,用袖子擦抹着自己脸庞的泪。 听着祖母带着几分悲凉的呜咽,刘秀才一时也觉得,自己仿佛是做错了天大之事。 他快步走到祖母身前,赶紧跪下,口中哀求:“祖母……祖母莫怪,孙儿只是请李大哥帮我,到他家的酒家做个账房。 李大哥已然答应我,却是可以一边做账房,一边备课的,并不会耽误科举。” 刘秀才说完,也是眼中含泪,他所说的并非是假话,然而这些话对于刘老太来说,根本都不是重点。 “我的孙儿,祖母知道你孝顺,可是你也不可以为此事,毁掉你的前程啊。”刘老太哭过一回,这才哽咽地说道。 她伸手拉起,一直跪在地上的宝贝孙子,她哪里不知道孙儿的孝顺。 刘老太和刘老头此生只有一个儿子,娶了邻村的女子为妻。夫妻二人却也算得上,是极其的般配与恩爱,第二年便生下了刘秀才。 本来一家五口,也算得上是和和美美,谁曾想到在刘秀才八岁上头,刚刚启蒙不久便出了事。 原来两人去邻村看望岳父,不知哪里进来了两个流寇,将夫妻二人俱是杀死。 这一日之间,刘老太却是痛失爱子和儿媳,只剩下八岁的刘秀才嗷嗷待哺。 两个老人本来一直在农村乡下,也是为了多赚点钱,养活这孩子,才跑来了城中。 他们将土地直接转租出去,然后又省吃俭用这么多年,才将房子在前两年买在名下,也算是终于落得安稳。 刘老太一直想着,让孙子能够读书识字,完成他爹的遗愿。 偏偏孙子虽说极为孝顺,却在这一点上与其多有执拗。今日更是下定决心,想要到酒楼去当账房。 什么可以继续科举,刘老太每日里在外,哪里不知,那酒楼账房却是极其忙碌,根本没有时间。便是有时间,也只能夜半回家之后,这样一来岂不是要熬空了孩子。 她心疼孙子孝顺,然而却无法接受,孙子因为孝顺而放弃自己的前途。 刘老太这一番哭泣,却使得刘秀才忍不住肝肠寸断。 “祖母…祖母是孙儿错了,是孙儿错了。 可是孙儿真的不想看祖母,每日五更便出门,天黑才还家呀。”刘秀才说到这里又哭出来,他八岁时丧父之后,便是被二位老人一点点拉扯大。 因怕他丧父失孤难熬,刘老太和刘老头,甚至超过自己的能力来养活刘秀才。 他生而为人,哪里不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这才想着一定要出去务工,也好挣下一份收入能够贴补家用。 却没想到,被自己的祖母强烈反对,他此时也是心中难以自持。 祖孙二人却是抱头痛哭。 过了好一会子,刘老太忽想到自己回来的原因,她赶紧擦干眼泪,口中说道: “我这会子回来,那是有件事儿要告诉你,我听陆猴儿说了。街口已然挂上告示,江南要开恩科,据说这个是要官吏和师爷,是以只要是秀才之上,通过了考试直接入选实职。 你却是赶紧,与我前往去看看。” 刘老太擦干眼泪,抓起自己孙子的手,便往外拽他。 刘秀才听了这话正思索,却未想到被祖母拽得一个趔趄,无奈之下跟在他后面出了大门。 两人锁好门,便直奔着街口走去,刘秀才此时只觉得晕晕乎乎。 要知晓他从未听说过,恩科竟然可以放宽到秀才只是他此时却有些担忧,因为若是考试他自然是不惧的,只是这恩科所考的是寻常考试之事吗? 刘老太素日里在坊间行走,是以行动颇为迅速,他们二人才不过一会儿,便转过了两条街,指着那不远处乌泱泱的人群说道:“你看就在那儿,赶紧去。” 她说着,手下用力越发往前奔去。 刘秀才素日里是个读书之人,每日坐在书案前,哪里有这么多的活动。 好在他素来是个孝顺的,经常帮祖母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倒也不算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是以虽说被薅得气喘吁吁,但终究还能够看清墙上的字。 “今时乃开恩科……为贤者用取……官吏秀才与师爷,可携带二官职之推荐……”刘秀才喃喃自语,看着墙上的告示,那告示牌下站着两名神采奕奕的官兵。他有些失神地看着这些官兵,觉得世界如此虚幻。 刘老太并不识字,是以见孙子一脸呆滞,也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胆怯,难不成是陆猴儿骗了自己不成。 “兰小子,赶紧说咋回事呗?难不成不是这事儿?哎呀,你快点说呀!” 刘老太着急得紧。 好半晌,刘秀才转头,看向祖母笑着说道:“祖母,是真的,是真的。 真的是恩科,真的是恩科,只要这一次能过,我可以直接授官职的。” 刘老太听到这句话,一拍大腿,哈哈笑起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陆猴儿不会骗我的。 好孩子,走,咱们去摊上,今儿不做工了,咱们回家你好好复习复习。” 刘老太说着,便拉着刘秀才,奔着自家的摊位走去。 与此同时,还有不少人发生着一样的事情。 194 要人 万缕千丝终不改, 任他随聚随分…… 随着一张张告示, 从江南用快马传递而出,越来越多的人知晓这次恩科,一场由恩科掀起的风暴, 正在无声无息的酝酿。 因为此次的特殊对象,使得这次恩科实在是让人瞩目。 当日里当传旨监, 将这封已然准备好的圣旨, 当面宣读之时, 江南百官之形色,却是各各不同。 不过即便是他们有何想法,也再不敢在这风口浪尖之时横加阻拦,唯一麻烦的却是此次恩科实在太过紧急,只有半月之筹备。 是以,这一次江南却是分为五个考场,使得考试众人得以就近。 此时临近科举日,然而那考场的主考官,仍旧是别抱琵琶半掩面。 一时之间谣言飞起,有人说这一次是朝廷钦派大员, 有人说这次的主考官乃是羲和长公主,还有人说这一次乃是由皇家之暗卫出手。 虽说没有人在明面上说,然而行宫之外, 已然有着不少的耳目, 盯着行宫的一举一动。 明明是极其热闹的扬州城,隐约中带上几分书卷之气。 这一次的恩科,所以说将考生的等级下放到秀才,然而诡异的事情却是,本次恩科秀才的比例并不高。 在告示发出的三天之后,康眠雪瞧着手中的名单, 唇角隐隐露出一抹笑意。 白皙的手指掐着大红色封皮的名单,红与白的对称,仿佛是一副极其绚烂的画卷。 “如此看来,这恩科中不过只有两百八十人。比想象中要少了很多呢。” 实话说,她原本以为最多也不过一百人,却没有想到竟然远超她的预计。 看来这次恩科,确实有着不少人打算背水一战,康眠雪瞧着名单之上,那一行行秀才的标注。 司徒源笑着点头,他语调之中带着两分笑意:“正是如此,是以如今却是在极为有趣的状态呢,这两百八十人也足够了,毕竟我们要的恩科不过是粒种子罢了。” 听司徒源说到这里,康眠雪抬头与他相视一笑,夫妻间默契非常。 这一次的恩科,实际上就是一次实验,测试江南世家大族的底线。 当然从中选取能力之人,自然也是他们的目标,不过相对而言,还是前者更加重要。 “江南的几个大家族,看来这次都没有怎么发力呢。反倒是卫家,竟然送来了一位庶子,这是在跟我们示好呢。”康眠雪带着几分调侃,她本以为这次恩科恐怕会有不少人捣乱,却发现竟未有任何世家轻举妄动,甚至卫家还送来了质子。 “想来也是,雪宝你可别忘记,这一次可是将人打疼了呢。 四大盐商抄家,江南甄家抄家,田巡抚直接押解入京,江南官场接近五成的官员,停职的停职,查办的查办,降职的降职。如果江南这几个世家,但凡有脑子,也不会直接动手。” 司徒源语调之中露出一抹轻视,他对这些世家并没有什么好感。小时候在扬州时,他就知道这些世家如同附骨之蛆,趴在江南其实民脂民膏。 可以说这些世家,才是祸患的根源,可是偏偏世家绵延千年,却不是一手便可以根除的。 也只能徐徐图之。 康眠雪眼瞧着夫君的眉头紧促,她心中知晓对方,想要清除江南世家之患的想法。 “且看着,这些人早晚能抓住他们的尾巴,慢慢的收拾。”这句话却并非是安慰对方,实际上康眠雪对那些世家也没有什么好感。 当年她初到扬州,第一个出手的便是世家之女,其后更是替她找了不少的麻烦。 若不是后来她救下雍和帝,被雍和帝封为县君,这才引得江南世家示好,然而此事这也是她少有的窝囊之事。 “不必担心,他们长不了。”司徒源低头看小妻子,原本还带着森森冷意的眼眸,在看到对方之时瞬间便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他伸手揉揉妻子的耳垂,看到一抹绯红,忽然随着他的动作向耳垂奔去。 “!” 感觉到耳畔的触感,康眠雪猛然瞪大眼睛。随即她又和上美目,感受着司徒源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 好一会子,司徒源这才一手揽着身上仍旧是软绵绵的康眠雪,他轻轻的在妻子腰间按摩,替对方减少酸麻的感觉。 康眠雪躺在司徒源的怀中,手上翻看着,各地此次恩科的回执。 “还好江南不大,这才能把所有的都送到,不然却是麻烦呢 。”康眠雪皱起眉头,这五处地点除了扬州以外,却是另外四处各有远近。 此时瞧着这些回执,康眠雪略一计算,竟发现其中差了有一日多的路程。 “这确实没有办法,如今若不是,不能发超过六百里加急的,我差点都把六百里加急拍出去。”司徒源苦笑一下,要知道这六百里加急,可也是不能随便发的。 康眠雪换了个姿势,让司徒源仔细地揉着另一边。这件事情倒是有几分难办,要是地上硬几分,应该变能快一点吧? 想到这点康眠雪猛然坐起,让地面上硬几分?这不是极为简单的事情吗。 “夫君,你说如果要是使得地面坚硬,可以加快多少传递速度?”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司徒源看着妻子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如此之话。 康眠雪也不解释,她直接做好用笔粘好墨汁挥毫泼墨。 司徒源看着妻子所写的一列列,眼眸轻闪。 “这东西不是水泥的配方吗?我记得当初薛家姑娘,好像找你说炉子融化的问题时,你便给了她这个。”司徒源敲敲额角,仔细的回想当时。 康眠雪下着点头:“正是如此,这东西我却是想差了。如今用来铺路却是正好的,只要路途一旦顺畅,天下便也通达。 不过这江南的主路却也不短,咱们总得还要打秋风才是。”康眠雪笑着眯起眼眸,仿佛是偷到鸡的狐狸。 对于妻子的决定,司徒源从来都不会反对。他点点头,仔细的查看上面的配方,这其实也还算好,这是石膏略有几分麻烦,其余的都是简单事。 至于打秋风? “雪儿你忘记了,咱们手上还有着四大盐商的浮财呢。这些人平时斗富,在江南多有犯险做恶,这一次咱们正好皆是替他们赎罪。”司徒源看着妻子,他并不太担心,且不说如今江南盐商查抄的银子,可都在他手中,根本就不缺那些修路的钱。 康眠雪横了对方一眼,带着几分娇嗔的说道:“开玩笑,哪里需要动用那笔钱,那笔钱要入国库,日后恐怕得用来作战了。 咱们总得让那些江南的世家大族们,有个启沐皇恩的机会,你可别忘记如今快到万寿节了。” 康眠雪这一句话,却是让司徒源茅塞顿开,他一敲手掌哈哈大笑。 这些世家大族盘踞江南,常年里确实没少跟朝廷作对,这一次难得能够抓住机会,自然要好好的让他们肉疼一下。 “既然这样,那便恩科结束,咱们宴请一下那些世家大族?”司徒源询问妻子具体的时间。 康眠雪托住下巴,有些纠结,按理说这时间自然是要越近越好,只是如今一直要处理着科举之事,她却是没有太多的心思,能够放在上面。 “要不然,便等到这次恩科之后的第五日吧!”康眠雪仔细算下时间,恐怕非得到第五日才能将时间串开,且那天正好是发榜,如若顺手,未必不能多宰几只肥羊。 夫妻二人将此商定,便将此事放到一边,又继续看着其他。 康眠雪取出一折纸张,将其中一半分给自己的夫君,而自己则仔细的看着另外一半。 “这是黛玉那丫头跟你做出来的?”司徒源有些惊讶,这些上面的东西可是不简单,乃是一道道实际题目,其中罗列着数算,以及四书之中各项内容。 不过与平时科举不同的是,这上面的内容更加的详实。 并且有一些还会给你一些答案,似是而非,让你从中选择。 “并不是一个人呢,几个丫头都参加了。除了宝丫头一直忙着那件事,剩下的都有出题,其中自然是黛玉最好。只是令我惊讶的是这题目若论刁钻,却是照姐儿第一。” 康眠雪说到照姐儿,语调之中带着几分骄傲。 她也未曾想过,自家妹妹竟在这出题之上,颇有这几分天分。 这题目并非是一二之结合,便可索明。往往需要对于文章学问极致的磨练,也由此可见,当日里照姐儿所言,确实不假,只考四书她是不惧的。 如今她手上这些,便是题目的汇集,在找到合适的康眠雪便将其标记下来。 “这次恩科,一道大题,二十道小题,二十一题应当一日可以完成。” 康眠雪仔细的说明,司徒源点了点头,对于这个他却是极为轻车熟路,只不过却未想过,竟有朝一日会用在这朝廷恩科之上。 两人各沾了笔墨,仔细的行文书写。 这些题目按照一定的比例各有不同,比如有着类似策论的论述,又有这带陷阱的选择。 这题目五花八门,只瞧得让人脸眼花缭乱,饶是他们二人早将四书五经了然于胸,仍旧是一时惊喜不断,忍不住沉迷其中。 “ 扑哧”,康眠雪忽地笑出声了,指着其中一顿瞧向司徒源,乔叫说道。:“你快来,我给你说,这定然是照姐儿的的题目,真的是笑死。” 司徒源听这话,侧头望向妻子面前的纸张。 “……你确定要把这道题写上?我觉得若是写上,定然会被骂的。”司徒源又是难言启齿的说道,毕竟这一道题若论刁钻倒还算不上,但是却颇为痛点。 康眠雪笑着点头,她自然是打算将此事写出来的,毕竟若是不写,岂不浪费了这个。 司徒源瞧见妻子的眼神,便知晓康眠雪对这道题也算得上情有独钟,既如此便随她去。 两人动作飞快,手上的卷子肉眼可见的下降。 待到半个时辰之后,康眠雪这才揉着肩膀,有些无奈的说道: “往日里,只觉得这监考是极为有趣的事情。如今才知道,这监考竟然是如此之麻烦。” 司徒源见妻子停下笔,伸手握住妻子的手,放在手心细心的揉捏,缓解突然写字的疼痛:“如果累了休息一会儿,这些我自己来就好。” 康眠雪自然是不肯,且不说这些东西一个人处理要太长时间,便是这卷子中不少的乐字,他也不愿错过。 更况且,他素知自家夫君乃是即为端方之人,这其中多有些促狭的,若是让对方来,恐怕并无多少能够通过。 司徒源哪里不知道妻子的想法,对方实际上便是怕自己太过严肃,将这里边那些他看起来稀奇古怪的条目直接退回,毕竟妻子这些信息真的算得上是五花八门。 夫妻俩又折腾了半天,这才将最后一章审阅完成。 “如今这才是第一遍,后面还要最少有两次,这一回才知道原来当主考这么累.” 康眠雪双眼无神的依靠,在司徒源胸前,她竟觉得手指有些轻轻的颤抖。 “你确实太累了,这些早该交给别人。不过有句话倒没错,这选题倒挺有趣的。” 康眠雪笑着点了点头,这也是自然,她自己是极为喜欢那些题目的,而且从这些题目当中也可以窥见诸芳的性格不同。 比如黛玉,如今的黛玉却是更重为官的实职与廉洁。 照姐儿则是纯粹的促狭,所出之题目往往刁钻的紧。 迎春题目之中多暗藏陷阱,与她擅长棋术不谋而合。 英莲最为简朴,所出之题都是引经据典,但往往其中都有着独特的小心思。 康眠雪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当日有人曾说,不同的科举主考官,所出之题目往往可窥知一二。 一个略带点疯狂的主意在康眠雪的脑海中,忽然闪现,他仿佛是一只偷腥的猫。 她拉下司徒源的头,在对方耳边轻声细语。 “我看可以,那几个丫头你教得很好,只看这上面的题目,几个丫头也是够格的。”司徒源想着自己眼前的那些满是陷阱的题目,忍不住为这次恩科科举之人生出一丝同情。 这个夸奖,让康眠雪多了几分志得意满,她也只有在司徒源面前,才会流露出这样带着几分调皮的模样。 司徒源瞧着康眠雪心情极好的模样,这才滴滴在妻子的耳边轻声的说着,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对方的表情。 这一番话却是让康眠雪有些难以接受,她难得的有些冷了脸。 “你的意思是说,万岁爷有保护的意思?”康眠雪听到这话,脸色微微的有些难看,眼神也渐渐变得冷淡。 “父皇的意思,以三皇子的智商,根本不可能筹划得了那些事。 如若只留下四皇子,反而更加的惹人注目,却是与大局不稳。” 司徒源的语调中带着几分纠结,他实际上也不清楚自己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只是他却不愿意让人在平白守约。“毕竟,如今江南甄家已经除了,三皇子乃是没牙的猫,嗯……” 司徒源的停顿,让康眠雪眼眸盯着对方。 “阿源,你不必委屈自己。”康眠雪的神色突然沉了下来,她却不愿意自己的挚爱委曲求全。 他心中清楚,三皇子的确未必可能会是当年的凶手,但是三皇子这些年来真的无辜吗?恐怕却也未必。 而且她却是对于这种想法,保持着极大的警惕。 司徒源沉默一下,摇摇头说道:“倒也不是你所说的退让,我只是觉得三皇子那,且不说他有没有问题。只是说现在的情况,倒不是要动他的好机会,是以这才跟你说,看能不能留下。” 康眠雪盯着司徒源,仔细的打量对方,似乎在确认其有没有为难,好半天这才摇了摇头。 “行吧,若是你想变这样做,只我却不觉得三皇子此时有什么好处。 你难道还不清楚吗?纵然是宝下三皇子,然而如今江南甄家的所作所为,已然公诸于天下,甄贵妃只能落个病逝的下场。 这样一来,三皇子在朝中却是地位尴尬,我并不觉得他的处境会比现在好上哪。” 康眠雪仔细的分析着目前的情况,只要一切动向基本盘不变,后续的事情便也不需要再去多想。 毕竟这件事情后续,实在是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司徒源见妻子同意,这才轻舒一口气。 他最怕的,便是妻子因为一时率性而直接开火,既然妻子同意此事,后续便有不少可以迂回之地。 他从未有一日忘记外祖家的深仇大恨,只是如今年月越长。司徒源的心绪也越发的稳定,如今第一的要务,并非是报仇而是守护好康眠雪。 毕竟对他来说,自己唯一的软肋便是妻子,也许再过几个月,自己还会再多一根软肋。但是不管如何,如今稳妥总是对的。 不过司徒源倒没有想到,一切正如康眠雪所料,事情的发展越发诡异,到最后竟然在大庆朝引发了一场玄武门事变。 两人正说着话,便瞧见门外大踏步的走进一人,却正是五皇子。 五皇子毫不在意自家弟弟那冷凝的脸庞,凑近康眠雪,脸上挂着可疑的微笑,口中讨巧的说道:“好妹妹,哥哥,如今其实有些事情想要求你,可千万莫要推辞呀。” 这一番举动,确实让司徒源想要直接将五皇子扔出书房,不过他瞧着对方的眼神到冷静下来。 他虽说素日里喜欢嬉皮笑脸,然而今日双眼之中,却眼含认真。 康眠雪上下打量着五皇子,有些好奇眼前的皇家贵胄有什么需要自己办? 她的疑惑很快,很快便在对方的解释中明了。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看上了一个小子,只是我去招揽他,他竟然拒绝了我。” 说到这里,五皇子带上了几分苦恼,要知道他可是当朝亲王。谁敢拒绝他,然而偏偏遇上那家伙,解决来解决去,死不肯突口。 只是瑕不掩玉,他却是对对方生起更多的爱才之心。 此时一缕阳光斜斜地照进房中,照在五皇子头戴的金冠之上,那上面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在日光下闪烁着星光,显得非常精致。 康眠雪虽说不知道对方此时到底是为何,然而只从他这句话便已经知晓。 眼前这人定然是瞧上个人,只是他所瞧上的,不知是男是女。想到此处,康眠雪的眼神,忽然现出几分不善来。 “也没什么,就是我看中了只猴,偏这只猴不肯归着我。我问了他原因,他只说一句话。 他虽然穷,然而却有志气,若是想要做那门下走狗,只可归一人,便是羲和长公主。”五皇子说到这儿,无奈的摇头。 他却是难得会看好一人,这人虽说现在尚在落难之中,然而只瞧其行事,便可知来日定非池中之物。 是以五皇子见猎心喜,便想将其收拢手中,好好栽培一番。谁想到这小子却是死心眼儿,一门心思的盯上了康眠雪。 至于原因更是幼稚,一句话来说便是长公主替扬州除害,除了长公主夫妇,再无人能让他如此佩服拜倒。 这话所说的倒有几分意思,至少司徒源这里瞬间拉响警报。 他眯起眼睛,瞧着五皇子,眼神之中满是警惕。 被司徒源盯得发毛的五皇子,只一眼,便知道自己那便宜弟弟,此时在想些什么,几乎一口血差点喷出去。 他瞧瞧弟弟,又看看坐在桌后,压根没有什么反应的康眠雪,一时之间只想当自己没来过。 自家弟弟最近这事有些不正常,这醋吃的已然是要上天吧? 不过这话他却不敢多言,毕竟自己做事也不地道。 “那人是谁有何事?”司徒源语调中仿佛带着冰碴。 五皇子撮撮牙花子,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病。不就是一个有潜力的人吗?这么大世界又不是只他一个,为何要死活盯着这人呢?拒绝了他他忘了,这事不就得了吗?又干嘛把这事儿推到眼前这境地。 195 考题 潦倒不通世务, 愚顽怕读文章…… 五皇子只觉得自己这个弟弟, 实在有点不正常,只是瞧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又不知该如何吐槽, 无奈之下只能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他想要张嘴讽刺两句,可是偏偏瞧着对方那张冷脸,实在没那勇气。 最后只能嘴里嘟囔两句, 无奈地说道:“那小子叫陆猴儿, 据说这个外号乃是因为他长得像只猴。虽然爷是没发现, 实在是爷相中了那机灵的脑瓜子。 因此便动了爱才之心,谁能想到这小子竟然死扛着, 连着两次拒绝了爷的招揽, 一心一意地盯着雪儿。” 说起这事儿, 五皇子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可是这架不住他爱才心切, 人与人之间总要讲几分缘分, 他偏偏便对着陆猴儿眼瞅着投缘。 偏生这小子执拗, 在这事上死活不同意,弄得他堂堂五皇子, 好似那街边的纨绔。 司徒源听个这名字, 在心底转了一圈,发现自己并未在江南官员中找到,倒是升级了两份兴趣。 “竟然不是江南的官宦?”司徒源有些好奇,要知晓以五皇子的脾气, 他能够主动看上什么人, 那人算是走了大运。 偏偏这人还不是朝廷官,而且又拒绝了他的招揽,这样一个有趣的人,连司徒源都忍不住生出两分兴趣。 五皇子生性机敏, 执意桥司徒源那带着几分好奇的眼神,心中便知坏事。 他哪想到自己不过是,一时找康眠雪要个主意,结果竟生生将自己看重的手下送出去。 如今瞧着对方果然有兴趣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不过他到底还是有几分城府,虽说有兴趣,但未必会下手。 五皇子这会子心里有点别扭,然而倒也不是无法忍受的地步。 毕竟自己招揽陆猴儿,也是因为爱才心切,既然这小子能引起司徒源的注意,在不在自己手下倒也没太大区别。 至于他自己,不过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而已。 只不过他却偏偏做出一副肉疼的模样,一脸亏大了。 司徒源瞧这自导自演的五皇子,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若是可以,他实在想把对方请出去,只是毕竟是自己的哥哥。 往日里他只觉得对方有些聒噪,却悔字却是加上爱做白日梦。 他都不用问对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瞧那副蠢样,就知晓个**不离十。 偏偏对方还是自己哥哥,真是如同豆腐掉地上——轻不得,重不得。 五皇子眼瞧着自家弟弟,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自己,瞬间寒毛倒立,他带着些警惕地看着司徒源,不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 当下求生欲爆棚,赶紧正色脸孔,将外面的情势仔细地说清。 “雪儿,你却是不知道,如今扬州城的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告示。那人可是里层外层,不管如何,倒是不少人嚷嚷着要参加。” 五皇子显得有些兴奋,他也是第一次处理这些事情,是以看到外面那些人,实在难以平静下来。 康眠雪笑笑,对于五皇子的活泼,她还是十分欣赏的,反正受不了他的人,是司徒源。 “五皇兄却是忘记了,这告示上所写的,乃是需要两名官吏的联合推荐才行。此一条,定然会将大部分秀才,在其中隔断掉。” 康眠雪轻声的解释,她并不意外,五皇子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这一次的主要人选,实际上就是那一些积年的官吏,以及有着丰富实干经验的师爷。 如今的江南,所需要的乃是时政之人,夸夸其谈的蠢货,她一个都不需要。 能够有着两百多人,她以人非常惊讶。 五皇子也不是傻子,听了康眠雪的话,摩挲下自己腰上的玉佩,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原本还想要问雪儿你,为何偏偏得要两名官员的联名推荐,要知道许多人可是拿不到的,如今倒不用问这个问题。” 五皇子本来觉得康眠雪这个想法有些矛盾,如今才明白,这哪儿是辅助,这根本就是两条绝路。 对于五皇子这话康眠雪没什么反应,她本来也不打算多做解释。 这一次江南恩科,本就是她的一部闲棋,如今看来,效果却比以前预想中的好上太多。 “这一次本来只是对那些官吏和师爷的,之所以加上秀才,不过是为了给田巡抚收拾扫尾而已。”康眠雪断气,放在桌面上的温水,轻轻喝下一口,眉宇间带着几分如同司徒源一般的冷淡。 一直瞧着康眠雪的五皇子看见这一情形,下意识地一哆嗦,他带着几分难看说道:“雪儿你可千万不要跟阿源学呀,家里面俩冰山会要命的。” “五皇兄!” 司徒源一声冷喝,吓得五皇子一缩脖子。 他眼中带着几分为难,一脸控诉地看向司徒源,只是这个眼神好像引起了反效果。 “想来五皇兄最近也没有多做运动,不如跟小弟去演武场活动活动。”司徒源与大威胁地说道,这一句话让五皇子瞬间如同枯萎的鲜花。 他看着走近的,司徒源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缩,带着尴尬的解释:“那个怎么可能,我最近运动可多了。天天光堵陆猴儿,那个猴子就费老劲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朝着司徒源,露出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 真的不是他谄媚,实在是司徒源打人太疼。 一旁的康眠雪眼瞧着两人便要接触,看着五皇子对她投以求助的眼神,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五皇子素日里什么都好,偏偏就是喜欢逗弄司徒源,偏偏又无法承受斗怒的后果。 “五皇兄 ,那些官吏和师爷,从前放弃科考,各自有原因。有些屡试不第因此郁郁寡欢,有的却是单纯的时运不济,能力并不比他人差,却偏偏无力仕途。 甚至他们的能力,早已不是那些科举的书呆子能够比拟的。雪儿如今想着,如若能够替他们铺上一条通天大道,也许会替我大庆朝,天上几块砖瓦。” 康眠雪的话虽然简单,却有些斩钉截铁,听到这一番言语,坐在椅子上的五皇子,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之后。随着她的话,脸色开始渐渐的凝重起来,到最后眼神之间再无顽皮之色。 “雪儿你可知道,如果是你这番话一旦传了出去,恐怕会引得天下文人攻击,毕竟自古以来,官吏和师爷乃是辅佐。 你如今却是要打破这样的定式,可曾想过?这几乎是与天下为敌。” 对于康眠雪的大胆,五皇子有些不理解,他没有办法想象。 一个人竟然会有如此之魄力,甚至可以说与千百年来的固有观念相抵触,这种状态真的是可行的吗?要知道自古以来,官吏和师爷已然是朝廷的惯例。 康眠雪沉默了一下,她自然知道,自己所言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自己将会成为众矢之的,可是那又如何。 自古以来便应当是庸者下能者上,怎可因为一时之妥协而改变。 若是任由着那些书生意气,且不说朝廷日益**,便是那近在眼前的百年耻辱,都让康眠雪没有半分后路可言。 想到这里,康眠雪眼眸坚定,她不求五皇子能够理解,只希望对方不要捣乱就好。 “五皇兄,虽说有些荒唐之言,然而在雪儿眼中。 那些学死书的酸儒之辈,是远远比不上真正能够做实事的能吏的。皇兄不见,有多少官员从未下过桑葚农田? 雪儿不想再看到,任何的何不食肉泥之说。” 康眠雪斩钉截铁地说道,她并不想做什么高谈阔论,也不想去说什么品格高洁与否。 在她看来,做事只是做事,就如同做人,只是做人一般。并不需要太过的左右牵扯,但是同样的却也需要足够的能力,所谓德配其位便是如此。 这一番话,让五皇子哑口无言,他心中暗自琢磨,竟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发现自己竟被他们夫妻二人一起欺负,五皇子瞬间萎靡起来,连眼神也带着几分哀怨。 对方这副模样,康眠雪还好,司徒源却皱起眉头。但有一些不满,对方如此的懒散,只是到底是自己的亲哥哥,也不好说得太多。 他努力地压下火气,仔细地检查手上的公函。 偏偏五皇子,总想自己找点不自在,瞧着司徒源不理他,边凑去跟康眠雪说话。 司徒源只觉得他仿佛越发的聒噪,努力地忍耐着,想要端茶送客的冲动。 然而想想,刚刚自己和妻子那般劳累,司徒源忽眼神一动,端起桌上的匣子,直接放在五皇子面前。 康眠雪在一旁瞧着五皇子不明所有的眼神,“噗嗤”一声笑出来,解释道: “这东西是试题,那是英莲她们说道此次考试的试题,不过我等却还是第一次,不如五皇兄帮我们看看?” 五皇子听到试题二字,下意识就想开溜。然而后面一句话却让他定在了椅子上,这是英莲出的题。 他直接把她们二字直接忘记,只听得这是英莲做的,当下两眼放光,就要打开匣子。 康眠雪瞧着,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她赶紧让绣橘将匣子打开,并铺上笔墨。 这才仔细地跟五皇子说道: “这次的考题,我确实想要特殊一点。也因此,这才让几个丫头写了自己的想法。不过总还是需要多方调整,向来五皇兄是有这个时间的吧?毕竟英莲却是有写不少。” “这是自然,英莲的事就是我的事。”五皇子难得的正经,这一番却是,让康眠雪有几分许唏嘘。 196 玉佩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康眠雪带着些许唏嘘地看着五皇子, 谁能够想象得到,堂堂的皇家子弟,竟会是少见的天生痴情种。 唯一可惜的是,恐怕五皇子情路艰难, 英莲如今对其避之不及。只瞧着他们一人你追我赶的模样, 一时能够算得上些乐趣, 时间长只觉得累。 不过英莲天生有些纯真,是个极其单性格的人, 若是五皇子真的能够感动英莲, 却也是能得到少女的全部真心。 感情之道,总没有谁应该谁不应该的道理。 五皇子压根没有注意到康眠雪的表情,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些出题纸上。 他不知道哪一张才是属于英莲的,只是他想起英莲的身世。想来在拐子那里未必有些机会识字, 是以他找出其中自己最为稚嫩的。 相较之下,果然那笔迹稚嫩的, 数量远少于其余几个。 只是那一眼, 五皇子便觉得,此笔迹定然是属于英莲。这题目虽然稚嫩, 然而却句句落在实处, 更不要说其中有几个一见,便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实在是难以用语言表达。 五皇子眼中似乎看到,深夜之中一抹纤细的背影,正在烛光的照耀下, 在书案之后奋笔疾书,她时而将笔停住凝眉苦思,又时而翻开术业书籍。 只是略一想象, 五皇子便觉得,心头有着一丝又酥又麻的感觉。 他压下神,挑起一页,掩饰自己突然带着些许潮湿的眼眶,口中说道:“这个倒有趣,君子未德。” 这一句瞧这虽然简单,然而其中的滋味却很足,仔细地读之,乃是越读越有味道。 康眠雪点了点头,这道题她也觉得不错,而且以英莲的学识,这么快便能够写下这道题目,可以算得上是极为难得 随后五皇子又拿出三四张来,他将其一一摆放在书案之上,却是觉得不管哪个都很好,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康眠雪瞧着五皇子如此,有些莞尔失笑,只瞧对方这爱不释手的模样,她便知道恐怕眼前这人算是救不回来了。 这是此次科举本就是严谨之极,根本不可能,按照五皇子一己之私心,即便是他将这些问题一一深解,也改变不了既定的决定。 毕竟她要做的事情,远远不在于这次的恩科。 “五皇兄?”康眠雪看向一脸痴色的五皇子,即便是对方再怎么如何,然而必须要承认的是这一次的考题已然决定。 “雪儿?”五皇子忽然被打断,他眨眨眼睛,带着一丝懵懂看向康眠雪。 康眠雪有些无奈,她指了指五皇子面前的考题:“五皇兄大题已然决定了。现在就是余下的一十道小题。” 五皇子的眼神直勾勾地瞅着康眠雪,难不成今科竟要考很多? 康眠雪摇头失笑,然后就又从书桌子上取出另外一份卷轴,这一份卷轴确实厚得多。 五皇子凑近眼前,将卷轴缓缓拉开,一时之间张大嘴巴。 待到最后,他才咽下一口唾沫,带着几分惊愕地说道:“不是……这么多题?” 五皇子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自己桌上的那一节题目,他此时有着一个疑问,这为何要这么多? “应该并不算多吧,全部加一起才一十一道题。” 康眠雪有几分踟蹰地说道,但是她说到最后,还是十分有自信地点了点头。 五皇子沉默一下,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康眠雪说明,我朝一次科考,所出之题一般在三至五题之间。 一十一题,突然感觉能够写完的恐怕不过一掌之数。 即使是数目最多的明经类,题目也不会超过十题。而且不会有大题,康眠雪这一番举动,根本就不是想让那些人,能够写完试卷的模样。 五皇子语调之中带着几分诡异,他轻声说道:“雪儿,你不会想要他们都答不上题吧?” 五皇子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带着些许的愚蠢。 连一直窥屏的系统也再也受不了,趴在康眠雪的识海中,不停地捶地大笑。 虽说一眼将一货系统镇压,康眠雪还是带着几分无奈地看向五皇子。 毕竟这个问题,实在让她难以回答。 一旁的司徒源看不下去,盯着五皇子冷声说道:“那些小题都是些选择,只要对其有过了解就可以轻易答出。” 对于司徒源的解释,五皇子下意识地讨好一笑,然后又转头看向康眠雪,对于自家便宜弟弟的妻奴属性,五皇子现在已经懒得吐槽。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五皇子打不过司徒源。 “雪儿,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时间可能做不完?”五皇子验一下口唾沫带着几分犹疑地说道,毕竟这个实在题目太多了。 “……!?”康眠雪沉默了一下,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这个答案,告诉五皇子实在是有些打击人。 就在这份题目做好之后,康眠雪曾经将其中的数字修改,然后交给黛玉等人来测算。 用时最短的是黛玉,分数最高的,出乎意料的却是迎春,而英莲虽说成绩一般,但是他也同样只用了一个半时辰。 如果连英莲都比不上,那么这次恩科不开也罢。 所以对于五皇子的那句写不完,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总觉得若是回答的不对,偏有些好像在找茬的模样。 这个想法在康眠雪的脑海中漂浮,但是又实在是不知自己该用如何的方式来解决。毕竟这句话直说未免太过打击人,到最后康眠雪突发奇想:“要不五皇兄你自己做一张试试?” 她取出一支毛笔,直接送到五皇子面前,一脸既然觉得时间长,不如自己实验一下。 五皇子沉默一下,点了点头将试卷拿到手中,开始挥毫泼墨。 只着一笔字,便让康眠雪看得连连点头,虽说五皇子一向有些不羁,然而到底是皇家所培育。 这些速算很多,他几乎一眼便可看出,即使后面的大题也不过是稍有些难以应付。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五皇子越发的目光炯炯,竟是一副做上瘾的模样。 足足过了三刻钟,五皇子这才长舒一口气,将笔倒在比价之上,胳膊用力上抬,伸了个懒腰,这才说道: “写完了 ,也不是怎的,这卷子做完让人有些意犹未尽。” 五皇子揉揉肩膀,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歪着身子坐了这么久。 他赶紧站起来揉着自己的肩膀,此时才感觉到肩膀和后背传来一阵阵的酸痒。 未曾听见有人回答,五皇子转头看看周围,这才发现书房之中不知何时竟只剩下自己。 一直站立在门外等候的绣橘,听到门里的声音,赶紧走进来,躬身行礼说道:“给五皇子请安,我们家主子说了,让你写完便好好歇着。 主子和国公爷先行回院子里,请您务必不要着急,哦,对了启禀五皇子,国公爷说,若您写完直接给他拿过去便好。” 被一股莫名的遗弃感笼罩的五皇子听到绣橘的话抽抽嘴角。 “绣橘其实你不说,后面那句话也没问题的。” 五皇子带着几分吐槽说道,绣橘自然也不会多说些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试卷,然后将其放入匣中,这才又再次行礼。 五皇子失去了能够与自己一起吐槽司徒源的同伴,这一下子更觉失落,瞧着小菊一脸遗憾地挥手示意对方离开。 他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无意间扫过台钟,这才发现竟然已经快到晚膳时间,再次揉揉腰,晃晃荡荡地向门外走去。 五皇子溜溜哒哒地准备上街,今日定然还要再堵那该死的皮猴。如今自己倒是可以当他的引荐人,这是可惜难得看上个称心的,偏偏又得给阿源那小子送去。 五皇子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自己将这一套试题写完之后,他这才发现自己确实小看了,那些出题的小丫头们。 别看她们年纪小,可是看着却没有一个善茬的。 不愧是英莲,即便是刚刚进学,也能够出的那样题目,五皇子露出一抹笑意,伸手捏住自己的袖口,他定然要将试题仔细的好好裱起来。 一时火烧云坠,望舒升空,五皇子坐在书案之后,奋笔疾书,如若有人在眼前。 便可知晓,五皇子此时所写的,正是白日里的那道大题。 五皇子仔细地写好之后,然后在这封题目封入一封信封之中,这才起身将灯吹灭。 第一日难得是个阴雨天气,清晨之时,雨便下得不停。 江南的雨,极少会有这般瓢泼,往日都是如同一位端庄的淑女,只能瞧见她水波流转,羽扇轻摇的模样。 便也多了一番情景,在江南的打伞之人,在雨中行走之时,带着与雨独特的交流,一呼一吸之间,将眼前喧嚣的城市笼罩着独特的优雅。 在行宫之中,有一处专门用来听雨的阁楼,换作听雨阁。 这小楼不过一层,雕梁画栋,重檐飞脊,一派皇家之气。 康眠雪素日里,极为喜欢来到这里。从这里可以遥望眼前江南的街巷,更可以远远望见那江边的几叶梭舟,顺着江南烟雨,却是如同在欣赏一幅水墨泼画一般。 康眠雪站在窗边,瞧着外边隐隐如雾似幻的景象。在他身后,司徒源此时正坐在桌后,手中正拿着一只水晶碗,里面可以瞧见一抹嫣红的晶莹来回碰撞。 他家一碗酸梅汤放在唇边,轻抿一口,感觉温度适中。这才满意地点头,又倒出一碗这才端到妻子面前。 “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弄这个?”康眠雪角也很好奇,毕竟自己的丈夫极少会动这些东西。 司徒源摇摇头,他并未解释,只是眼含期待地看着妻子。 康眠雪瞧他这副模样也没说话,这是端起水晶碗,放在唇边仔细品尝。 “我想起来了,那个陆猴儿到底的确有几分意思,也难怪五皇兄会看上对方。” 司徒源看妻子喝得欢快,眉眼之间也柔和许多,他想起昨日五皇兄所说起的那只猴儿。 这句话倒是让康眠雪一愣,她带着些许好奇,抬头看向对方。 这件事说来却有几分意思,要想说明白,还要把时间倒回当日四大盐商抄家之时。 当时五皇子本来正在做着自己的事,便听闻司徒源抄家,他有些担忧对方,便趁着机会过去替对方掠阵。 也是因此与陆猴儿这才不期而遇,当然这句话乃是五皇子讲述,以司徒源的看来,根本就是五皇子自己当时想去看热闹。 康眠雪听到这里莞尔一笑,别说司徒源不信,便是她也不相信。 “当日里,也是陆猴儿眼尖,这才将那个落跑的抓住,不然咱们还不知道四皇兄干的好事呢。”司徒源有些讽刺地勾起嘴角。 康眠雪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颔首,原来竟是因为如此,他有些失笑地说道: “原来如此,我还在好奇,为何当时四大盐商抄家,虎头蛇尾,想不到事情竟是在他身上。 倒也难怪,五皇兄会看上对方,更是下定决心要抓住那皮猴,我还以为他们两人之间有着什么奇缘,如今想来恐怕是因为牵扯到了四皇兄。 这样想来,五皇兄如此着急将对方拉入麾下,也是为了保护陆猴儿。这路和倒是有几分奇遇,明明是个市井闲杂,却沾染到皇家的纷争之中。” 康眠雪一时不知自己该感叹此人有缘,还是说对方实在太过倒霉。谁曾想到,鹿猴儿不过是瞧个热闹,竟然发现了四皇子隐藏的棋子。 当日里却是人多眼杂,陆猴儿本以为那人乃是偷东西的,是以与其扭打起来,引起骚乱,这才被五皇子注意。 未曾想对方身上并非是金银珠宝,而是一份份未销毁的来往信件。 说起来这东西,的确是比金银财宝珍贵得多,毕竟这其中可藏着天大的机密。 当日里这份东西到手之后,却是让康眠雪极为惊讶,她没有想到四皇子如此胆大包天,竟然在江南培植盐商来用于牟利。 而且经过十几年的栽培,对方竟然成为了江南四大盐商之一。这如何不让康眠雪充满警惕,这么大一笔钱,四皇子用来干嘛? 要知道四皇子其人,在外可是极为简洁,甚至四皇子妃亡故之时,都不曾有额外的大办。 只是按照宫中的常理,一个人连妻子去世都要节俭,那么他会平白无故地留这么大一笔钱? 关于这一点,康眠雪是决计不信的,要知晓身为皇族,虽说受不受宠区别极大,但是终究有着一定之规。 想到这里,康眠雪忍不住有些心口发寒,她下意识地喝一口温度适中的酸梅汤,想让这酸梅汤来暖一暖自己的心神。 在她心中有一个带着些许阴暗的想法,这个想法在心中盘亘几息随即隐去。 “今天父皇的信又来了,还是老意思,希望我们尽快回去。” 司徒源看着妻子,语调中带着些许温柔。 他抚摸着妻子的头发,对于四皇子他同样也有着些许的警惕。不过即便对方真的想要做些什么,他也不会在意。皇家子弟,无论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不意外。 只要不伤害眼前之人,以及远在京中的父皇,司徒源愿意保留一份浮于表面的亲情。 “恐怕要盯着四皇子呢。”康眠雪轻声说道,对于雍和帝的召唤,他们一人心中清楚。 只是此时事情尚未解决,总不能如此便抛下一切离去,这件事总归要等到恩科结束之后。 实际上康眠雪也是归心似箭,京中此时恐怕已然风起云涌,而他们只能一步步来。 她低头喝着酸梅汤,突然明白司徒源为何会,一大早邀她来此处听雨。 康眠雪只觉得一时心头有些发胀,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再没有一丁点儿的空隙。 司徒源不知妻子在想些什么,见妻子抬头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他下意识地思忖,安抚对方说道: “雪儿不必担心,我算了下,咱们并不会耽误事情。况且,有什么事也应该让他们在历练一一,你且放心。” 满室的旖旎,因司徒源的话而阴消云散,康眠雪眼神瞬间冷清,她瞪了一眼司徒源,转头看向外面的一池烟雨。 “确实不用担心。”康眠雪心中清啐,只觉得自己的媚眼抛给了瞎子。只是她到底不是那种喜欢胡闹的,倒也还是顺着此言说下去。 只是语调中的这几分冷淡,还是让司徒源瞬间警觉起来,他促眉思索自己是否哪里做错,这才猛然瞪大双眼。 只瞧妻子盯着外面的烟雨,司徒源便明白,自己刚刚的作为却是惹恼了她。 他无奈一笑,从身后抱住妻子,嘴唇轻轻地亲吻妻子的脖颈,每一个亲吻都是一句对不起。 “你记不记得,晋王之子离开的那一天,他曾经说要单独见我一下。”康眠雪感觉到司徒源的道歉,眉目间柔和几分,她向后靠入宽阔的胸膛,任由司徒源握住自己的柔荑。 “嗯?”司徒源的回应带着几分鼻音,他伸手接过康眠雪手中的水晶碗,手指轻弹,只见一道流光,碗已经出现在桌上。 康眠雪并没有看司徒源的动作,她向窗外伸出手,接着房檐掉落下来的雨水,任凭那些水花在她手上不停敲打,语调幽幽地说道。 “他跟我说,他曾经见过婆婆,而且跟婆婆曾经有过一些交往。”康眠雪的话很轻,即便是司徒源也算得上是武艺高强,也只能凑近才可以,然而这几句话却是让他有点惊讶。 “怎么可能,母亲跟其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他们又怎么会有过交往?” 司徒源听到此言,先是一愣,他下意识地反驳。然而他马上便反应过来,在当时的情况下,晋王之子根本不需要说谎。 他的脸严肃起来,连那一串串绵延的轻吻也停下。 康眠雪仍旧只盯着外面的雨,实际上对于这件事情,她也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只是奈何对方给出的答案,实在是让她不得不相信。 “这件事情很难说,他当时跟我说了一样东西。 他说婆婆死之前,曾经留给他过一块玉佩,那玉片上雕工的极差,偏偏又写了一个宛字。” 康眠雪说到这里便不再言语,而司徒源自然知道妻子下面所说的是为何。 他垂一下眼眸,在雍和帝身上有着一块一模一样的。 雍和帝曾经指着这一块玉佩说过,这是母亲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也是他这么多年从未离身之物。 这件事情的确有几分颠覆他的想法,本来当年之事极少人知晓,如今却是更加迷离。 “也不对,外公当年出事之时,应该和这位所谓的晋王之子并无交往,虽说外公乃是太子太傅,但这一点即便是所有人都知道。” 司徒源皱起眉头,确实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毕竟自己的母亲先去这么多年,却又冒出来了一个熟人,实在是太不可思议。 而这也是康眠雪心中忧郁的原因,她之所以将这件事隔了几日才告诉司徒源,便是此事难免牵扯太多。 “这一件事,恐怕要等进京之后才能明白。” 对于自己的那位婆婆,康眠雪一向是带着几分敬意,其人可以说真正的一代天骄,只是可惜的是纵然如此不同,夜难眠会,一时马失前蹄。 司徒源点点头,他对于母亲的印象自然是更为深刻,比如康眠雪不曾了解的事情,他却多少能够理解一样,他却是绝对不相信这一块玉佩乃是母亲给出。 “你如今身子笨重却也不用太过担心,毕竟此事后续还有发展,且不用太过着急。若是那人真的,有些什么猫腻到了京中,自然会好好的调教他。” 197 无她 世间再无她,偏偏又全是她 屋檐下, 两只雀儿依偎在一起叽叽喳喳。其中一只似乎有些顽皮,将自己的半片膀子探出屋檐。 司徒源抬起头,看着另一只雀儿叼着对方的翅膀, 也不知是在替对方梳理, 还是想让对方将翅膀缩回。 他下意识地学着那雀儿, 替妻子紧好披风。 “别担心有我呢。”司徒源的语调中满是温柔, 他心知妻子虽说算无遗策,然而偏偏在情字上难免有几分顾虑。 不过想来如今, 也到了该解开当年真相的时候,总不能一直被当作鼓中之人,总要一点点抽丝剥茧。 不管是母亲也好, 还是外祖也罢,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被埋葬在虚无的罪名之中。 康眠雪侧头躺在对方的肩膀上, 司徒源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可惜他们相伴长大, 对于对方的情绪, 实在太熟悉。 他深知,对方虽说此时看着平静, 内心深处却满是波涛。 婆婆的存在,整整照耀了司徒源的前半生, 对方根本不会,如同现在表现得一般淡定,更不可能会随意的放弃追寻真相。 尤其对方的来历实在是有些诡异,与司徒源单纯地觉得对方图谋不轨不同,康眠雪角的那位晋王之子, 似乎对于婆婆有着某种特殊的情绪。 虽说明知这种事情不该说,然而他还是认为对方对于婆婆带着某种扭曲的旖念。 若是如此,那么如今对方找上门来, 便更加扑朔迷离。 这一切,只等着后面才能解开。 司徒源看着妻子眉宇间难得的愁绪,他紧紧将对方抱在怀中,下巴垫在康眠雪的肩上,用一种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雪儿,你会陪我查出来当年的真相吧?” 司徒源的话带着几分抑郁,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心也随之落入深谷。哪怕有着一丝线索,他也可以查下去,偏偏现在什么都找不到。 康眠雪用力地点头,这是自然,自己也十分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 为何会使得当时的先皇如此震怒,一夕之间满门抄斩。若非是当年的四皇子,如今的雍和帝,几乎是命都不要,凭借自身所有的一切,才将婆婆救出,司徒源根本就不会出生。 是以康眠雪对于婆婆,心情极为复杂,而这样份复杂也是当初她最开始对于司徒源另眼相看的原因。 而且即使当日,婆婆告诉自己,不需要为自己付出,但是康眠雪仍旧下了决心,一定要查出当年的真相为陈太傅一家翻案。 如今那位晋王之子,却是唯一的与当年案件有关,可是对方的话真的可信吗?康眠雪实在无法对其放心,毕竟对方已然不知不觉中给自己下了不少绊子。 而且以当时的情况,那位晋王之子,当年也并不大,康眠雪根本无法想象,他们二人之间能够有些什么交集。 实际上对于此时的二人来说,将仇人绳之以法,已然是退而求其次的想法。 他们真正想要做的,是恢复陈家的荣光,陈家之女,未曾与人私奔,陈太傅未曾造反,这才是他们作为子嗣应该做的。 尤其是要替陈大夫恢复名誉,对方乃是大庆朝唯一的六元魁首,怎能带着污名离世。 这一点也是康眠雪对于先帝极为不理解的原因,且不说其他的。本朝唯一一个六元魁首,便因所谓的莫须有之罪被满门抄斩。 纵然她一次次地替对方找着理由,然而事实终究是意难平。当然,先帝也并未有什么好下场,是一条乱杀贤良之名,便足以将其前半生的功绩全然抹消。 康眠雪本来觉得皇子和四皇子,二人具有同样的嫌疑,因为当时的时候两位皇子,都已然成年。 然而如今看来,却是未必。实际上事情仍旧有几分违和,倒是其中充满了蹊跷,甚至有着欲盖弥彰的味道。 这也让康眠雪,对于陈太傅之死,有了新的想法。 究竟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让雍和帝抱憾一生。 陈太傅死后不久,太子谋反,失败后在乾清宫外自刎。 这一切太过顺畅,甚至顺畅的有几分让人无法理解。 康眠雪正在思索着当年之事,忽然感觉到耳边带着几分湿热。 “雪儿,你一定要好好地。这次来江南之前,父皇曾经单独找我,他当时沉默了很久,只最后说了一句。 让我一定要保护好你,万不可像他一样错失所爱,这么些年活得却如同行尸走肉。” 司徒源语调低沉地在康眠雪耳边说着,不知是因为此时下雨,还是因为对方的呼吸,康眠雪莫名心中一颤,他下意识地伸手攥住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臂。 从腕间传来低沉有力的脉搏,康眠雪垂下眼眸。 行尸走肉。这个词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曾有这般的残忍,他不敢想象雍和帝九境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对司徒源说出此言。 抱住自己的手,能够感觉到轻微的颤动,对于康眠雪来说,这是司徒源极为少见的脆弱。 他忽然觉得自己实际上真的有些托大,康眠雪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少事,让对方有多少的担惊受怕。 “阿源,对不起。”康眠雪喃喃自语地说道,她相信对方能够知晓自己为何会道歉。 她无法想象一旦自己出事,对方是否会如同当年的雍和帝一般,孤独地站在墓碑之前天夜,不饮不食,不眠不休。 她一直觉得这天下,无半点可不知言,如今才知晓,原来她也是凡人,害怕与挚爱横亘阴阳。 也许身在皇家,便是注定要遭受这些磨难,甚至如果在皇家付出真情,便是最为愚蠢的事情。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皇家之中才会历代出情种。 “阿源,你说我当时劝你和父皇相认,是否做错了?”康眠雪不敢看向司徒源,她难得有些脆弱,只是望着窗外的烟雨发愣。 此时外面的雨渐渐变小,回复到最开始的江南烟雨,顺着那一层层意,慢慢的烟雾忘记,仿佛是康眠雪越发迷茫的心情。 司徒源沉默一下,妻子的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却是根本不需要回答。 他对皇位并无半分眷恋,当时也的确是因为康眠雪的想法。然在与雍和帝相处之后,他才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其实一直期待着,父亲这个存在。 他轻轻地亲吻着妻子的脸颊,以此来安慰对方。 “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没有怨恨过他。父皇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便原谅了他。” 司徒源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轻声地复述着: “在她离去之后,世间再无她,偏偏又全是她。看塞北的雪是她,听江南的雨是她,饮过千山之泉是她。这世间遍地都是她,然而却又处处没有她。” 这一句话,镜是怎样的绝望,只让人心中悲凉。 司徒源紧紧地抱住妻子,只有怀中温热的身躯,才能够将他从当时雍和帝所描绘的地狱中拉回。 也是从那一刻,司徒源再不恨对方,因为雍和帝带每时每刻的自我折磨着,而这便已然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他抚摸着,妻子已然带着几分隆起的腹部,轻声说道:“雪儿不管是男是女,我们只要一个好吗?” 司徒源少见的带着几分哀求,他知道这个问题,可能对康眠雪来说是从未想过的,然而他却不得不想。 虽然雪儿的身体一向很好,但是他自小便从书上看到了,太多的女子生产如过鬼门关之言。 也是因此,他实在难以想象,妻子将遭受怎样的痛苦。 也许是他太过小气,可是他同样不希望太多孩子分走康眠雪的注意力。是以一个便是极好的。 康眠雪被司徒源扣得死死的,没有办法回头望向对方的模样,这是听着对方那少有的忐忑,竟让她觉得有几分莫名的心疼。 她有些无奈,嘴唇反复开合,好半晌带着一丝叹息地说道: “好,就一个。” 她没有说自己的身体很好,即便是身体不好,康眠雪也有着许多方法使得自己不会出现危险。 实际上他本来也只是打算生一个,毕竟对她来说,能够全心全意教育的,一个已经足够。若是再多,难免厚此薄彼,如此反而会造成不必要的问题。 一时间,夫妻二人都安静的,看着眼前的雨色。 忽然,一抹红色从烟雨之中闪现。 虽说不是特意,但不得不说,这么红色未免太过耀眼。康眠雪抬头看着司徒源,带着两分调笑说道:“今日可真是热闹,咱们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司徒源此时也已将眼前看得清清楚楚,他面容之上显出一丝古怪。 好半晌,才带着几分诡异说道:“倒是没有想到,这小子就有这本事。” 康眠雪笑着摇头,口中带着几分揶揄:“我却是觉得对方可比你强。” 司徒源听了这话,盯着对方半晌,忽然带着几分恶意地勾起唇角,口中说道:“既然这样,那这一次便让他留在扬州吧。” 康眠雪听到这句话有些哑然失笑,她有些同情地看向雨中的红伞。 也不知道等对方,知晓自己的这个举动,竟然会造成自己,与所思慕之人远离的结局,是否会心有不甘。 “说起来我倒觉得眼前的景色很好看。你记不记得白蛇传里,也有一个下雨的情节?”康眠雪的话仍旧带着几分调侃,偏司徒源能清楚,其中有几味真意。 “五皇兄这个人却是不用太担心,他虽看着有几分不着调,但是实际上是极其认真的。 若是一时之间心血来潮,未必会做下这些。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个人对女子是避之不及的。” 司徒源抬起下巴解释道,五皇子这一次可算是下了血本儿。 198 云胡不喜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康眠雪瞧着站在雨中的两人, 眼中满是笑意,她从来未曾想过,五皇子这人竟然有几分想法。 康眠雪转头看着身边的司徒源, 带着几分调侃地说道:“怎么办?被比下去了呢。” 司徒源低头看着女子满眼含笑, 心知乃是对方的调侃, 他也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带着无辜的眼眸看着康眠雪。 “虽说知道这是为了讨得美人心,只是到底还有些吵呢。” 康眠雪不在看, 向司徒源转过头盯着楼下,只从她通红的耳垂便可看出欲盖弥彰。 司徒源忽然舒展了眉眼, 笑得眉眼弯弯,他胸膛的震动使得康眠雪更加生气,伸出手敲了几下。 “我去叫他们安静。”见到妻子这个表情, 司徒源知晓在不能逗弄下去,不然定然倒霉的还是自己。 康眠雪见状,赶紧拦住对方。 “行了行了, 要知道打扰他人,可是会有罪的, 且让他这样吧, 虽然我觉得得罪人的可能性更多。” 康眠雪语调有几分调笑, 她虽觉得英莲配五皇子,前途有些渺茫, 不过若是两人都足够坚定, 未必不能有个好结局。 她这样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庭院之中。 英莲此时一脸呆滞,她看看五皇子又扭头瞧着眼前的景象,双脚不自觉地向后退一步。 眼前只觉得群魔乱舞, 在烟雨之中,花坛之里,一只只昂首挺胸的公鸡,在他面前上下翻飞,口中还发出着喔喔喔的声音。 只几下,英莲便被吓得脸色苍白,她带着几分惶恐看这五皇子。 难道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对方?为何会如此吓自己,英莲正在胡思乱想,猛听得耳边又响起一阵诡异的乐曲 ,他的神经再也承受不住,猛然后退就要跌倒。 站在一旁的五皇子,吓得不行,他没有想到英莲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他赶紧丢掉自己的伞,上前扶住英莲。他一只手握住英莲的肩膀,另一只则卡在对方的腰间。 五皇子盯着英莲,语气中有着自己没有发现的焦急: “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只是为了让你看看,结果没想到会吓到你。” 瞧着英莲苍白的小脸,五皇子此时满心的懊悔,他如今只想回到昨日,拦住自己。没想要讨得心上人欢心的行为,竟然差点吓到对方。 英莲一时呆呆地,抬头看着五皇子,她此时手中上抓着雨伞。 而五皇子为了揽住她,早就将雨伞抛在地上,随着雨滴的下落,他的衣服很快便被打湿,脸上也垂下一缕缕的发丝。 不知为何英莲,却看不得,眼前这人如此狼狈,她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将伞抬起照在对方的头顶。 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有些不好意思地后退一步,从五皇子的怀中退出。 五皇子因为在伞下,鼻翼中一股股属于少女的心香钻入,让他一时不知所措。 然而转瞬之间,这股清香与软玉便瞬间消失,他脸上难掩失望,手指也下意识地摩挲,似乎在回味。 “五皇子。” 与五皇子共处于伞下,英莲有些许的害羞,不知为何只觉得脸上紧紧发烫,她喃喃说道。 忍不住低下头,只觉得两道目光一直盯在自己的身上,让她越发的窘迫。 五皇子突然有些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地咽下一口吐沫,正想解释,变青岛原本呜咽的乐曲变得高亢。 虽说这乐曲那是他自己安排的,然而此时,五皇子恨不得将那乐师全部踹出去。 可惜当初为了空灵的效果,乐师并不在此处,随着乐师的演奏,那些若隐若现的公鸡也各自做出不同的动作,似乎是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本来应该极为唯美的画面,因为这些攻击和那些可怕的音乐,使得景象越发惊悚,试问谁见过公鸡在花里跳舞的? 英莲原本还在脸红,她抬头看了看那不远处的一人高公鸡,做着诡异的动作。 瞬间小脸儿煞白,嘴唇微微哆嗦,她此时只想赶紧离开,结果还未说出口,愿听到一道清凉的嗓音。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英莲有些呆滞的,转头看一下五皇子,听着他口中那带着清朗的歌声。 随着他的语调,那些公鸡模样的东西,也随之发出,如同打鸣一般的喔喔喔。 英莲这才明白,对方给自己表演的,竟然是诗经中的风雨。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英莲听到这里只觉得脸颊生霞,竟是烫得有些骇人。 英莲咬紧下唇,如同白玉般的贝齿,多少让苍白的嘴唇染上一丝嫣红。 一时间英莲竟不知自己到底是该作何表情,她只能将头垂得低低,几乎压在胸口,浅粉色腰带被她下意识地转得仿佛抹布。 她越是垂着头,便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越发炙热,也不知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英莲自身的感觉被无限的放大,一种带着麝香的气息在她身边不停地传递过来。 只熏得英莲脸红心跳。 偏偏那古怪的音乐,和更加古怪的公鸡还在不停地扑腾。 “那个,我就是想让你看看云胡不喜的。” 五皇子难得有些结巴,他此时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点穴一般,浑身都是僵硬的。 因为英莲娇小,此时即便他已经尽力地将伞撑高,然而到底还是隔着五皇子头上的发冠,他明明知晓自己应该将伞接过来,可是偏偏一双手臂,竟是有着千钧之力。 身边的女子那娇小的身躯,仿佛他一只手便可掌握,可是偏偏两人相距不过那一拳的距离,却让他不敢有半点僭越,只害怕唐突佳人。 他坑坑巴巴地说完一句,五皇子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丢人,哪里还有半点他往日的潇洒风姿。 这是往日里那些妙语连珠,在眼前这人面前都变得如同石头般卡在喉咙。 既见公子,云胡不喜。这是五皇子对于英莲的告白,只是他瞧着默不作声的英莲,眼神之中渐渐掩上阴霾。 生怕从英莲口中说出拒绝的话,他赶紧说道: “我知道,我是皇子。就从来不是你们眼中是良配。 可是我还是想试试,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从没想过,这世界上竟会有如同白纸一般的女子。 你别说话,我若是不把话说完,便没有力气再说下去的。” 五皇子带着几分急切,将要抬头说话的英莲制止住,他不敢听对方说出拒绝的话。 实际上第一次见到英莲,他并没有传闻中的那样心动。 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孩,实在太过有趣,然而他忘记了一件事情,当开始觉得对方有趣,便是喜欢的开始。 偏偏当时他从未想过此事,也因此不知不觉中深陷其中。知道他喜欢小狗,便找来驯狗房,挑选最可能会被喜欢的那只。 知道她喜欢诗经中的风雨,他便还原当日的情景,只为求一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说到底五皇子是自卑的,他生母早丧,虽说养在宫中,然而在皇宫那个地方有着母妃和没有,那是天壤之别。 而这也造成了五皇子极为敏感的内心,他不敢看英莲,甚至他害怕英莲会拒绝自己。 也许是两个人靠得太近,五皇子这微微地颤抖,竟被英莲发现。 少女有些不可置信,在他眼中五皇子那是高不可攀的皇家贵胄。乃是自己尊敬,如同导师一般的公主娘娘的哥哥,这让英莲对于五皇子有一种下意识的敬畏。 可是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颤抖,英莲才错愕地发现自己从最开始便错了,眼前之人同他一般只是普通人。她见到五皇子如此,下意识地握住对方的手。 随后猛然反应过来,仿佛被烫到一般,就要将手撤回。 而此时,五皇子却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对方的手,不肯让她挣脱。 英莲下意识地想要抽回,可是自己的力气对于对方来说,几乎算得上近乎于零。 “英莲,你别动,我不会做越矩之事。你且放心。”五皇子的语调显得有几分急切,他盯着眼前之人,想要心上人,相信自己。 英莲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停住挣扎,抬起头如同两颗黑葡萄一般的眼珠,一错不错的看一下对方。 五皇子不知自己该如何形容那双眼眸,那仿佛纯真如婴孩般的剔透,一瞬间便将五皇子击倒。 让他有些自行惭愧,他仿佛是被遗弃在路边的落水狗,而眼前之人则是纯真的精灵。 “我没有要走,只是你这样很不好。”英莲带着几分踟蹰地说道,她不知自己该作何表情,只能下意识地表示出自己的不安。 五皇子听闻此言,赶紧放开对方的手,带着一丝傻笑地说道:“我放开你,只要你别走。” 英莲沉默一下,又看了看对方,这才点了点头。 五皇子唇角带笑,仿佛是得了天大的宝贝。 “英莲,你且放心,等回京城,我便祈请父皇,定然会让他们同意你我成亲的。” 五皇子的眼中满是坚定,完全可以看出对方此时是多么的认真。他眼中有着一丝期待,想要对方能够给自己一些回应,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颔首。 英莲沉默着,过了好久,才几乎微不可见的略微点头。 五皇子的注意力全在英莲身上,哪里看不出对方小幅度的点头,一时一阵狂喜席卷全身。 五皇子此时竟只想出去,学那些公鸡喔喔叫上一阵。 只是他到底还有着几分理智,赶紧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虽然动作没有僭越,脸上的表情却再也控制不住,嘴角向上扯去,露出带着几分傻气的笑容。 小姑娘原本低着头,结果却发现对方一直没有说话,他有一些奇怪地抬起头,便看见五皇子,那仿佛是傻子般的笑容。 一瞬间像是被感染了一般,英莲也在嘴角荡起一丝笑意。 园中上空一直回荡着,那首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能够得到心中之人的回应,这件事几乎让五皇子一整天都处于飘飘荡荡,脚下没根儿的状态。 然而作为世间之事,不过是人生无常。就在五皇子以为自己可以与思慕之人多见面之时,却是见到一道晴天霹雳。 “为什么?不是,阿源你这个就不对。为何我要留在扬州?” 五皇子带着几分恼怒地说道,他简直无法理解自家弟弟的决定。 司徒源瞧瞧对方也没说话,一副极为淡定的模样,偏偏这份淡定,看在五皇子眼中实在是太过可恶。 他忍不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怨气,在书房之中来回转圈,眼神中也满是恼怒。 只是他如今虽说恼怒,然则让他直接向司徒源发飙,五皇子还没这个胆量。 他在地中央转了两圈,这才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苦着一张脸上前直接按住书案,探身盯着司徒源。 “阿源,你想想,咱们两个人在扬州多费资源啊,不如我们一边一个,也好省得他们钻空子。” 五皇子眼神期待地看向对方。 司徒源听了这话,手上的笔一顿。抬头瞧瞧对方,忽然笑起来:“可以呀,没有问题。你想出去也行。” 五皇子听到这句话,当时便眉开眼笑,刚想谢谢,就听到对方说: “既然这样,那我便让雪儿带着英莲好了。” 这一句话瞬间将五皇子打回原形,他带着些许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实在是万分不能理解。 事到如今,他若是发现不出,司徒源压根就是不想让英莲跟自己在一处待着,那他就是笨蛋。 这个认知,让五皇子瞬间有些狐疑,他带着些许紧张,上下打量对方。 五皇子的眼神在司徒源面前压根便如同透明一般。司徒源只瞧了他两眼,脸上便显出几分不知该如何吐槽的表情。 “收起你那奇怪的想法,我之所以将你和英莲分开,也是为了你们二人着想。 你不要忘了你乃是皇子,身受万人瞩目,与英莲过于接近,在没名没分的情况下,只会害了她。 如今的行宫之内还好,若是在外面,却是容易使得英莲出事,你要知道如今这世间对于女子多有苛责,是以万不可随心所欲害了自己所爱之人。” 司徒源语调之中带着严肃,他虽然年纪小于五皇子,但是比起经验来说,三个五皇子也比不上他。 这番话并不是对于五皇子的敷衍,实际上当年他曾经也差点做出如同五皇子一般的举动。那时他一年少执拗,若非康眠雪当初以被封为郡主,恐怕自己却是害了所爱之人。 是以如今却是不想看五皇子走上自己的老路,名为报复,实际上乃是对其的保护。 “你既喜欢她,自然更该给她足够的尊重。尤其是英莲曾经被拐,这使得她身份上多有瑕疵,你更应该注意才是。”司徒源难得的苦口婆心解释。 一来英莲身世的确可怜,二来他也对五皇子有着一份兄弟之情。 这三来便是若真的五皇子与英莲平地生波,恐怕妻子也会置身风波之中,是以司徒源便决定直接掐灭风波的源头。 司徒源极为坦荡地将此事说出,反而让五皇子沉默下来。 他心中知晓,司徒源所说的是实话,也是因为将自己当成兄弟,所以才不加遮掩地将此事和盘托出。 好半晌,五皇子眼中带着几分忧郁,口中喃喃说道:“我既不在英莲身边,阿源,在外之时还要你多加照料。” 司徒源笑笑点了点头,他自然不会亏待英莲,毕竟英莲极为乖巧,行宫之中并不差这一双筷子。 “既然如此,那么咱们便仔细地说了说。冯紫英和迎春去姑苏,我还有程日兴,以及英莲去金陵,黛玉跟林如海去杭州,你留在扬州总策。” 司徒源仔细地向五皇子说明,昨日自己和妻子商量所得的布局。 五皇子点点头,此事既然如此,他自然是该听命行事,且不说此次恩科特殊,便说如今这番光景也要多做准备。 “这一次可是让他们进考场吗?”五皇子没有问,为何照姐儿未曾跟着? 康眠雪到底有多宝贝,自己的妹妹,五皇子心知肚明。这使得康眠雪压根不会放心对方,随便的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他虽说能够理解康眠雪失而复得的心情,只是有些同情,日后求娶照姐儿之人。 司徒源点点头,这次自然是要让她们进去试炼的,而这次恩科也是有相关的原因。 五皇子见司徒源点头,便有些皱起眉。 “你当年去过那考场之中吗?”五皇子的话极为明白,他却是担忧女眷们在考场之中有些不便。 司徒源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这一次却是想让她们体验一下。 “她们过去更多的是体验,并不会去监考,这一点不用担心。” 听到此处五皇子才略为放心的点头,这一次若是一时有些问题,也不必担忧,会无法解决。 “记这样那便是最好的,毕竟我也在担心此事。说起来等这次科举回来,咱们正好便可带着东西回京。”五皇子与中带着试探,询问着司徒源。 司徒源自然是闻弦而知雅意,他微微眯起双眸,口中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却是不必担心,这次你想的,是该如何让父皇同意你跟英莲的婚事才好。 对了,有件事情忘记告诉你,叶赫塞部的那位公主,好像这一次也在进京名单之中。”司徒源轻声地说道,眼神带着几分同情。 五皇子听闻此言,瞬间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他看着司徒源面带同情的点头,一瞬间面色灰暗。 五皇子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错误,然而这一个错误,再遇见那位赛娅公主之后,便席卷了他的人生。 那位是公主,那是叶赫塞王唯一的女儿,自小千娇万宠,视若掌上明珠。 不但直接废弃公主上边的四位哥哥,让公主成为唯一的继承人,更是直接向雍和帝要人,希望他成为那位公主的驸马。 但是有一个前提却是希望跟着公主回到草原,也就是他跟着入赘。 虽说叶赫塞部乃是内蒙的大部族,但是五皇子还是无法接受,这种上门女婿的侮辱。 更不要说那位公主生性刁蛮,虽说皇室之中刁蛮任性也有,然而五皇子却偏偏对其有着几分厌恶。 而且偏偏那位公主,又屡次对五皇子表现出,你乃是克妻之人,我要你已然是了不得的模样。 这让五皇子更加的烦躁,每次见到那位公主只是想退避三舍,以免得自己一时脾气上来,将对方好好收拾一顿。 如今听到此人要来京城,五皇子只觉得额角开始抽痛,他不在意那位公主,但是却担忧英莲会否被其纠缠。 五皇子想到这里,只觉得有些汗毛倒竖,瞬间握住自家弟弟的手,语气中充满了慌张: “阿源你可以一定要保护好英莲,千万不要让英莲被人欺负。”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实在让人无法接受,好在司徒源还是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他有一些无奈地瞪着他,口中毫不客气地回怼: “你不要忘了,虽说你那个英莲不太喜欢说话,然而可不是受委屈的脾气。” 司徒源压根就不担忧,英莲会被欺负,要知晓,纵然是被解掉牙齿的小猫,经过康眠雪的调教,那也是可以驱虎逐狼的。 纵然是没有办法成为勇武的狮子,也可以成为矫健的猎豹。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一名番邦公主,而遭受委屈,深陷险地。 若他真的如此,丢脸的人不是他,而是自己的妻子。 对妻子有着绝对信心的司徒源,突然有些同情五皇子,毕竟五皇子最开始被吸引的,那是英莲那份纯真与清澈。 虽说康眠雪不会抹去对方这份特质,但是恐怕会进化成带着清纯与透彻的食人花。 司徒源的思维略微有些发散,他默默地出着神。 连身旁的五皇子,伸出手在他眼前晃动,都没有发现。 199 玩笑 韶华休笑本无根 午后的斜阳, 在树上印下自己的爪印,顽皮地跳跃到窗前,带着几分顽皮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男子的侧脸如同刀割斧劈一般, 一对剑眉之下是一双动人的凤眼, 他此时正垂着如同鸦羽一般的睫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在他身旁, 一个与他有着三四分相似的青年男子,正伸手往男子的眼前试探。 他忽然勾起一抹带着恶作剧的笑容, 蹑手蹑脚将放在书案上的湖笔, 轻轻提起。 手中的动作也发轻柔, 他一边将湖笔往自己身边挪, 一边盯着司徒源的表情。 瞧,对方似乎并没有回过神, 他又测了测身子,一点儿将湖笔往砚台处探去。 做完这一些,五皇子这才长出一口气,小心地捏着沾满墨汁的湖笔,变相向司徒源的脸庞描画。 眼见着他手中的湖笔离着司徒源,不过是毫厘之差。 五皇子此时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敢, 他的手极为稳,仔细地向对方的脸庞探去,只要一瞬间写就成了。 他只觉得便是当年偷着,给老师下绊子也没这样紧张,只要一瞬间, 湖笔便可与对方相接触。 他的笔尖马上便要接触司徒源,就在这一瞬间。五皇子暗叫一声成了。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变化凸显,本以为自己已然接触到司徒源脸颊的五皇子, 忽然只觉得手腕一阵酥麻,他心知不好便想撤回,然而下一瞬便感觉自己的手腕,似乎被轻扶了一下,一下子再无半点知觉。 “阿源。”五皇子心知不对,赶紧求饶。眨眼之间,两人却已完全扭转,司徒源将毛笔拿在手中,似笑非笑,看向五皇子。 “五皇兄真是好兴致,亏了我在替你琢磨该如何摆脱那位公主。”司徒源的语调之中,带着几分不满,但是却更多的是调侃。 听到这句话,五皇子也不管其他,赶紧凑上前去,瞪大双眼一脸兴奋地说道:“阿源?是真得假的,只要能够让那位赛亚公主离我远点,让我做什么都行。” 从上面这句话,便可知道五皇子如今,对那位赛娅公主,到底是有多么地避之不及。 实在是那位公主太过烦人,简直让人无法接受。 司徒源也不回答,他只是刚刚对方手中的毛笔向前一递,眼神中闪过一丝恶趣味。 瞧着送到鼻尖的湖笔,五皇子此时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盯着毛笔看了半天,又抬头又带着可怜的眼神,以期得到自己便宜第一的同情。 可惜两只相似的眼眸,大眼瞪小眼半天,没有半丝变化。 五皇子此时心中满是懊悔,然而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今日里,自己无法全身而退。 不管如何,只要能够摆脱那位赛娅公主,就算是让自己当只花猫又有何妨。 他紧紧的闭上眼睛,自暴自弃地一把抓过毛笔,在自己的一边脸上画下三道。 就在准备另一边的时候,司徒源直接制止了他。 “看来这赛娅公主真的成了你的梦魇了,我不过是让你自己没事画两下玩而已,你还真的下手。 来人,还不赶紧打盆水来。” 司徒源眼神柔和,他不过是跟五皇子开个玩笑而已,谁想到这赛娅公主紧逼得对方,真的在脸上画上。 五皇子本以为自己要画另一边才行,未曾想,竟只画了两下便被制止,一时间有些感动,眼泪汪汪地看着司徒源。“阿源,你不愧是我的兄弟。” 他此时竟想上前抓住男子的衣袖,结果却被司徒源带着几分嫌弃,迅速地闪开。 “赶紧洗脸,把笔放到一边去。”司徒源瞧着五皇子,只想离他远点,此时他也有些后悔,刚才为何要跟他开这个玩笑。 小太监不敢说话,赶紧将一切准备好,又请五皇子,净了脸面,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下。 这些太监全部都是司徒源血滴子中的心腹,是以无论是些什么都可以在其面前言之。 如今天气正热,五皇子洗了把脸,用带着薄荷香的手巾,擦拭着脸庞,又有小太监贴心地送来了一大盅凉茶。 喝下一口,里边竟还有着些许冰碴,一时之间原本在心中横亘的烦躁瞬间消失。 他指着凉茶说道:“阿源,这个凉茶好,不知多少钱。若是便宜,倒是可以在军中推广,要知道这东西在广西那边弄一下,可是挺不错的。” 司徒源听着这话点了点头,却并未回答,毕竟此事他也不是极为清楚,这些东西一向都是康眠雪在调配。 “这事儿还得问一下雪宝,到时我跟她说。”司徒源略一沉思,这一才说道。这事儿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就算是价格稍高也没什么大不了,往年里军中暴热而出现的伤损,综合起来并不低。 如若能够用这凉茶解暑,可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不过五皇子喝了这凉茶便直接说出广西,要是让司徒源多了几分若有所思,他带着几分探究说道:“说起来广西,似乎如今的广西将军,正是你的外公吧?” 广西将军这个职位可不算低,不过也因为广西身处燥热之地,由于云贵接壤,是以民风彪悍,广西将军便常年驻扎在此地,乃是一柄国之利器。 五皇子本来惬意地喝着凉茶,此时听到这话,他放下碗,面容之上显出几分纠结。 “的确是这样,不过我已经七八年没有见过外公。实际上母妃死后,我也不过见了他两三次。”五皇子的声音带着几分落寞,也不是对于对方长年驻守广西不满,只是些许的心中不适。 司徒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自出生,家中之人便已然屠戮干净,是以对于至亲,他唯有母亲一人而已,也是因此竟无法理解,五皇子此时的心绪。 两人如今,倒是心有灵犀地一起安静下来。 好半晌,五皇子这才抹了一把脸,仿佛是想将刚刚的脆弱抹去。他一脸如梦初醒,转头看着司徒源口中询问道: “就是……要哪天出发?” 这话虽然问得没头没尾,然而司徒源却心中清楚,这乃是询问英莲何时出发。 “大后日出发,到时正好是第二日监考,监考结束之后即刻回转,总共在路上也不过三天而已。”司徒源并没有说,自己定然会精心照顾,他只是将自己该说的事情说完。 五皇子听了这话,掐指一算,心中一惊,语调中带着几丝慌忙:“后天便要离开?就这样,我赶紧去准备一些东西,如今天气热,英莲的身体可耐不得高温。” 五皇子的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外奔去。 照着对方的背影,司徒源勾勾嘴角。 他瞧着外面的日头,如今刚刚有些微微西斜。 想来,正是雪宝午睡苏醒的时候。 想到这里司徒源也不在书房端坐,他起身直接向外面走去。 这座行宫虽说富丽堂皇,然则到底是不大,开始的新奇过后,便只剩下满目的淡定。 康眠雪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折扇,瞧着黛玉几人在池边钓鱼。 秀菊瞧着那傻不拉叽,一个劲儿咬钩的锦鲤,忍不住转身,用帕子捂住口直笑。 “主子,今日,这锦鲤算是遭殃。也是这帮子傻,见了活饵儿竞争先上钩。” 绣橘语气轻松,康眠雪的心情好,她便也跟着极为得开心。 康眠雪歪着身子,坐在香妃竹贵妃榻上,身下铺着厚厚的软垫。 她今日未曾穿鞋,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趾。 那脚趾一个个皆如珍珠般圆润,上面似乎用着凤仙花,染成极淡的粉色,瞧着竟有些如同玉石的光泽。 此时他面容之上满是慵懒,手中拿着一把扇子把玩。她手中这把扇子,却有着几分来历。乃是前朝著名的一位画师所画,送出去可价值万金,如今在他手上,却如同房间的普通物件。 “说起来这扇子,好像还是星月记得镇山之宝。也不知国公爷到底费了多少工夫,才让对方把这个拿出来。” 绣橘瞧着康眠雪手中的扇子,忽然想起这事儿,凑到对方耳边凑趣。 康眠雪听了这话,唇角翘起显得十分高兴。 正打算说话,便听到照姐儿那一边突然“啊啊”的叫唤。 康眠雪心中觉得不好,立刻坐起身,踏上放在地上的西域半头鞋。 刚想询问对方到底是怎么回事,便瞧见照姐儿手中竟拎着一条足有一尺多的巨大锦鲤。 “大姐姐,你瞧,我真的没有想到,竟然用一条干儿就掉出这个来。”照姐儿一脸兴奋,大大的杏眼,仿佛将世间的快乐都容纳进去。 她摇晃着那条锦鲤,向康眠雪走来。 那鱼儿似有不甘,不停地挣扎。照姐儿努力的稳住对方,停在离着康眠雪□□步远的地方。 刚巧是她既能看清,又不会觉得远的地方。 如今这时候,照姐儿哪里敢将这鱼凑近康眠雪,万一一个不对劲,岂不是酿成大祸。 “的确,这鱼真的很大,不过可惜的是锦鲤,好像不能吃,你赶紧把它放回去吧。”康眠雪仔细瞧瞧这条鲤鱼,的确大得有些吓人,不过吃锦鲤这事儿还是有些过,她吩咐照姐儿赶紧把这鱼放生。 照姐儿钓鱼不过为凑趣而已,哪里会真的想吃,听见姐姐的话,便转身想要将其放生。 不过她还是先将其放在水桶之中,毕竟等一下还要靠鱼来计算,谁拔得今日的头筹,大姐姐的那把扇子,她可是眼馋得紧。 前边的迎春和黛玉都没有她收获大,至于英莲,对方一直坐在栏杆那里,瞧着像是在看书。然而照姐儿只看着他那虚浮的眼神,便知道眼前之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200 钓鱼 花因喜洁难寻偶, 人为悲秋易断…… 行宫的游廊外, 有一段专门给众人钓鱼的地方,上面横七竖八的放着三四根杆子,黛玉和迎春两人跟着几个丫头, 专心致志地盯着水面。 照姐儿手中拎着不停挣扎的锦鲤,瞧着英莲眼珠左右转转, 仿佛猫咪一般衔着鱼凑近对方。 “英莲想什么呢?”照姐儿笑着把鱼往前一伸, 那鱼也极为配合, 不停地左右摇摆。 阳光下,晶莹的水花, 上下翻飞, 每一朵都仿佛带着七色的光芒。 英莲瞧着眼前巨大的锦鲤意识,唬得向后一躲, 圆溜溜的眼珠和鲤鱼带着些许无奈的眼睛碰在一处。 “竟然这么大, 一顿肯定吃不了吧?”英莲将书放在座位之上,凑近那条鱼上下打量。 照姐儿笑嘻嘻的点头, 这是定然的,要知道这鱼只看大小便知三五年内可养不出。 “可惜锦鲤不能吃,不然倒是能把它炖了。”英莲带着几分可惜, 瞧着锦鲤却是跃跃欲试。 这锦鲤似乎感觉到了危机,原本还在安静地听二人说话, 待英莲说道此话, 立时不停地翻腾起来, 力气之大竟然让照姐儿差点脱手。 因担忧自己一时将英莲的裙子弄脏, 照姐儿赶紧将于身边的丫鬟。 瞧着丫鬟将这鱼扔进桶中,照姐儿这才接过英莲递过来的帕子,擦着手上和裙子上的水渍。 “在想什么呢?可看了你半天了。”照姐儿笑着盯着对方,英莲瞧着那一双含笑的信念, 下意识的竟觉得有些脸红。 她有些拘谨地眨着眼睛,用带着如同小鹿一般的恳求夹着照姐儿。 秦文瞧这英莲这副模样也没多说,拍了拍裙子站起身来,凑到黛玉身旁,瞧对方一本正经地钓鱼。 他笑着将鱼玄机水桶之中便不再管她又凑到黛玉身旁,叫黛玉一本正经地钓鱼。 “你这人骚扰完英莲,又来讨我的嫌。”黛玉感觉到身边的气息,转头看向对方带着几分打趣。 照姐儿也不在意,笑嘻嘻的用双手托着腮帮子。 她今日的收获已然不少,是以不打算再下手,毕竟有些事情万不可一骑绝尘。 黛玉瞧照姐儿这副模样,心知对方所想,她也不多言,只是将自己手上的鱼竿塞进对方手中,微微扬起下巴。 照姐儿结果鱼杆也不多说,将鱼线拉回,在鱼钩之上又放了个活饵,随之手一甩,便又放回池中。 他将鱼竿立好便不管,转头瞧着身边的迎春。 黛玉的鱼竿好,姿势更是标准,可惜不得锦鲤喜爱,如今已然是两个时辰,未得半分收获。 反而是一派悠闲的迎春,那桶一人接近满桶。 若非照姐儿有了那条大鱼,足以拔得头筹的未必是她。 他们几人在这里钓锦鲤,不过是为了玩笑,自然也不会在意输赢。迎春却是早瞧见二人之间的官司,当下也不多言。 反倒是照姐儿的性子直,见对方瞧过来,自己有两份讪讪。 坐在一旁的黛玉,见到照姐儿这有些尴尬的表情,笑着从桌上拿几只桃子托在对方面前。 “来吃桃子。”黛玉笑眯眯地说道,如今正是,天气进入三伏,虽说水冰凉爽,然而到底还是有几分热意,黛玉的脸庞带着些许微红,艳若桃李。 这桃子却是粉红剔透,金文下意识地张嘴便咬下,竟然就着黛玉的手吃下两口。 这桃子清甜至极,瞬间洗去了她心头的几分燥热。 “好好吃啊。”照姐儿露出一排白牙,纤长的睫毛阴着阳光的照射在脸颊之上,留下一排长长的阴影,只瞧着那如同两扇羽毛一般,让人下意识地想要去抚摸。 黛玉眨眨眼,她虽一向知晓照姐儿长得好,却没发现对方最近长得越发的娇媚。 照姐儿见黛玉瞧着自己,以为对方是因为钓鱼的事情在纠结,当下细心地安慰道: “你没经验也是太正常了,想当年,我第一次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钓到,还是阿姐把她的鱼给我当门面呢。” 照姐儿盯着水面,口中喃喃自语,仿佛一瞬间看到往日三姐妹的情景,那些美好的时光永远留在她的记忆当中。 这一声阿姐,倒是引起了黛玉的好奇,他盯着照姐儿询问:“阿姐?难不成是公主娘娘?” 照姐儿的唇边露出一个酒窝,他笑着摇头,轻声解释道:“不是的,阿姐是阿姐,大姐姐是大姐姐。” 黛玉一听便心中明白,恐怕这位阿姐便是照姐儿口中的康沉雪。 传说其人乃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而且在十几岁之时,便与未婚夫婿直接登舟远航,一直在海外旅行,经常会带一些有趣的东西回来。 “是公主娘娘的妹妹?”黛玉瞧着照姐儿,带着几分好奇地询问道,“难不成她快回来了?” 照姐儿眼睛微微瞪大,先看了下不远处和睦养神的康眠雪,这才飞快的点头,口中低声地说道: “我已然是很久没有看见阿姐了,只是又不敢跟大姐姐问,毕竟当初我会失踪,实际上就是阿姐的失误。 也是因为这个,大姐姐一直不待见阿姐。”照姐儿轻声地说道。 这件事涉及到往日的一桩公案,照姐儿也不愿多谈,只与黛玉说了两句,便又将目光转向水面,专心致志地钓鱼。 黛玉一时之间,也是心绪飞到天外。她生来只有一人,难以懂这种姊妹之间的亲情,究竟该如何维系。 这么多年来,他却是难以体验照姐儿的感受。 一时之间照姐儿这里咬钩,随之迎春那里竟然也有了动静。几人嘻嘻哈哈,嬉闹不停。 康眠雪用扇子遮住自己的半边脸,眼眸含笑瞧着他们胡闹。随即又觉得天光有些炙热,她侧身略微向后躲闪。 结果便瞬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康眠雪只觉得自己身边充满熟悉的气息。她也不挣扎,只是轻轻挪动一下,给自己一个舒服的姿势。 “这时不忙了?”康眠雪抬头望向对方,却只能瞧见司徒源带着几分锋利的下颌。 “嗯,事情谈完了。今儿没午睡吗?”司徒源低头看着妻子,有些好奇对方,竟然会放弃每日雷打不动地午睡。 说起午睡,康眠雪便跟着打了一个哈欠,一时之间有几分眼眸迷离,她轻声说道:“因为钓鱼,是已忘了午睡。几个丫头盯上了我这把扇子,是以用钓鱼来比赛呢。” 司徒源听了这话,他的喉结微动,胸口传来一阵震动,有些低沉的笑声,从嗓中溢出。 “这把扇子你拿着玩儿,我这儿前几日又得了几把,等一会子几个丫头一人拿一把去。”司徒源轻声说道,随即他便将康眠雪直接抱起。 “你现在要做的是睡觉。” 对方难得带着几分强势,这让康眠雪既有些新奇,又懒得与其争辩。 她此时的确是有些困顿,当下也不说话,缩在司徒源的怀中,沉沉睡一去。 司徒源走过绣橘,眼神飘向对方。 “是。”秀菊赶紧低头称是。 司徒源点点头,也不跟他们再说些什么,抱着康眠雪便回到正院之中。 照姐儿一直偷瞄着这边的情景,直到司徒源的背影消失在游廊之后。 她这才吐着舌头尝出了一口气,口中带着几分惊悚说道:“好不容易终于走了,不过这一轮不亏咱们一人一把扇子。” 迎春笑着点头,虽说只是一把扇子,然而到底也是一份情趣。 当下几人也不在水边,常待各自让丫鬟将一切收拾完毕,浩浩荡荡便回到迎春那里。 临行之前,照姐儿特地吩咐,要将这些锦鲤放回池中,以及今儿晚上定要吃那有名的西湖醋鱼。 听到照姐儿的话,几人点头附和,她们却都是对那西湖醋鱼带着几分向往。 康眠雪这一觉一直睡到日暮西斜,她睁开眼眸,便瞧见自家夫君此时正靠在床边。 司徒源身上穿着一件棉布长袍,领子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瞧着这抹艳丽如雪,康眠雪却有些嫉妒,要知晓司徒源身上各未曾有过任何保养,偏偏却是颇有点肤色如雪的味道。 也许是康眠雪的视线太过炙热,司徒源低头,看着已经醒来的妻子笑起来。 “醒了?这时候倒是正好,我已然安排那几个丫头自己在房间吃,今儿你陪我好好喝两杯。” 康眠雪点点头,仍旧有些懒卷,司徒源瞧着妻子的模样也不多言,自己拿了换洗的衣服,便抱着对方走进浴室。 等两人出来已然是小半个时辰之后,康眠雪美目微合,又有一些倦倦地靠在桌后,身后的丫鬟正仔细替她擦着头发。 “可跟五皇子说了?”康眠雪忽然想起这事儿,闭着眼睛询问在自己旁边看书的司徒源。 “已然说了,还差点不高兴呢。”司徒源翻过一页书,漫不经心地说道。 听着司徒源的诉说,康眠雪勾起唇角,她一直就知道五皇子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不过竟然敢在司徒源头上作乱,也不得不让他有几分佩服。再后来听说到那位赛娅公主,她一时间也是皱起眉头。 “这两年叶赫赛部,可是和外蒙没少的眉来眼去。”康眠雪想起前些日子,蒙古商队那边的回信,眼中闪着几分警惕。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虽说内蒙与外蒙经常通婚,然而到底是立场不同,未免有些麻烦。 “据说是向叶赫赛部求婚,不过应该被打了回来。叶赫赛汗王,可是下定决心要让自家的女儿嫁给一位皇族之人。” 司徒源说起这个忍不住对五皇子带上两分同情。毕竟如今尚未娶妻的,除了五皇子以外,便是已然四旬的四皇子。 本来四皇子自然也是可以,只是毕竟那位公主年纪尚小,更何况如若成婚,这继王妃的身份是不能够高于先王妃。 也是因为这一点,五皇子变成了传说中的倒霉蛋,被那位公主当做试炼品,不停地追逐。 “想起来五皇子还真的挺可怜,如若因为喜欢倒也罢了,偏偏是因为如此。”康眠雪忍不住感叹几句。 司徒源摸摸下巴,实际上他也觉得那位赛亚公主并非良配,然而其中原因,倒是不像康眠雪所想。 这几年叶赫赛部频频异动,所图谋者难免让人觉得意有所指,是以早在三两年前,司徒源便对其充满警惕。 “不管怎么样,这样危险的苗头中的在初期被掐灭。”康眠雪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说道,她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随意地挑衅她的计划。 “这次恐怕会有不少人来,最重要的便是必须不能让人钻了空子。”司徒源冷声说道,他总有种感觉,这一次恐怕万寿节总要不那么太平。 如今朝内,时局不稳,对外却又多有窥伺之心,又怎能不让他心生警惕。 康眠雪听丈夫的话点点头,她自然也是一样的想法。伸手将长发挽到一侧,如同玫瑰花般红艳的豆蔻,在黑色的长发中穿梭。 “这事儿我早就想到了,恐怕咱们回去也是一场腥风血雨呢。”自古以来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更何况京城繁华之极,那些狼子野心之人,见到这样的京城,又怎能不会动心思? “对了,想起来说这事儿也巧了,恩科当天正巧便是贾琏他们入扬州的时候。 到时恐怕也只能留着两三个人去接了。”康眠雪想起此事笑着说道。 这事儿倒是真的是巧合,也不知他们是怎样计算的日子,掐指算来竟是在安科当天到扬州。 司徒源倒不在意,实际上他对于江南的官场真的不在意。 “可要留个人去接他们,如若不行派个人去接一下也就得。”司徒源随口询问妻子,他对贾琏的印象不好不坏,不过是个没长大的纨绔而已,不过其人要是撞在他头里,也不介意修理一二。 康眠雪手指轻点唇边,似是在思索,她口中回应道:“倒也不用,左右都有着一定之规。纵然咱们不管,也有着扬州官员负责接应。只不过我却是,想见邢夫人罢了。” 当日抬举邢夫人,不过是一时想要恶心王氏,却不曾想到这位邢夫人倒给了自己不少的惊喜。 如今在回想,只觉得自己当日做得不错。 “说起来邢夫人跟黛玉却是极其投缘,按黛玉的说法,幸福人便没有贾家的那股子味道。”想起黛玉那带着稚气的语言,康眠雪莞尔一笑。这半年黛玉成长极多,却反而让她有种淡淡的忧伤。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怪,不说她与黛玉,只说邢夫人跟黛玉不过是荣国府那几日,满打满算两只手足够,谁能想到二人却如此投缘? 康眠雪说起荣国府,倒是一时让司徒源想到这件事,他抬起头将书放在一旁,接过丫鬟手中的梳子,替妻子梳着长发。 “荣国府那帮子人,朽木不可雕,平安州那边可是闹得乌烟瘴气。”司徒源的话仿佛带着冰碴,康眠雪听到平安州三个字,手指微微动两下。 康眠雪拿起保养的蜜膏,仔细地在脸上涂抹,口中询问道:“咱们这次恐怕没时间调理那边?” 司徒源轻轻摇头,平安州那边的事情一向麻烦,是以即使他之手段,也不是能够马上插手的。 “且不用着急,都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两下。”他的话并非是假话,荣国府如今既没有能力支撑一片,又各自心怀诡异,至多三四年间就得大厦倾斜。 康眠雪并不反对司徒源的想法,实际上她也是有此感觉。 “如若荣国府出世,麻烦的却是迎春丫头和邢夫人,你说让他们跟贾赦和离可好?” 康眠雪的话带着几分异想天开,然而司徒源却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他低头琢磨一下这才说道:“带着两个孩子?估计要是这样,认为荣国公夫人,得去撞宫门。” 纵然那贾琏再纨绔,这也是荣国府的继承人。迎春更不要说,马上便要及笄,虽是庶女出身,然则容貌出众也是可以用来联姻的。 这样两个人,荣国公夫人又怎么肯轻易的,让他们随着邢夫人和离而出? 只瞧着荣国府往日的情景,便知其人如同附骨之蛆一般,定然不会轻易放手。 司徒源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康眠雪如今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想来那位元春成为四皇子侧妃,能够带出几分日后之事?” 听到元春这个名字,司徒源一愣,这才想起竟是那王氏的长女。他忽然明白为何妻子敢说,要让邢夫人合离之时带着两个孩子。 四皇子侧妃吗?即便她有命成为侧妃,总也要有这个运气才行。 司徒源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按理说身为荣国公的嫡亲长孙女,元春足以成为皇子的正妻。 可是如今,竟然只封了侧妃,而且到现在为止连玉册都没有。也不知晓,十四皇子对其不满意,还是父皇对荣国府不满意。 这样一来实在算是一种侮辱,可是偏偏这位长女却不是出于贾赦,其父乃是从五品官,从这一点来看,让其做一名王府侍妾也算正常。 是以元春这个侧妃之名,实在是让人莫名。 “那位元春姑娘,是父皇留给荣国府最后一个机会。如若荣国府还有着一份头脑,舍不得,还有十年八载的好日子。若是做不好,呵呵。” 康眠雪说到最后,意有所指地呵呵两声。不管是他还是司徒源,都知道那未尽之语是什么。 可惜的是康眠雪坚信,不管是贾母也好,王夫人也罢,如今恐怕都在昏头,根本看不出这背后之事。 这些人还沉溺在当年四王八公的风光之中,如今估计其也看不出拥核递给他们的一线生机。 世间之事,往往如此。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今只瞧他们会如何做,如若抓住了这一次机会……康眠雪有些沉默,宫中之事,瞬息万变,即便是她也不敢说,能够百分之百地掌握。 “即便他们接住了,荣国府也不会存在。”司徒源的话斩钉截铁。 四王八公如今已然成为心腹之患,所以说在京城之中,他们已经成了没牙的猫咪,然而毕竟军中却是积累多年。 只瞧着荣国公夫人,私藏着那块儿十万兵马的令牌,荣国府其心当诛。 当年开国之时,四王八公各有所为,是以先祖也给他们不少特例,这是谁曾想到,如今竟成尾大不掉。 有着皇室血脉的四王先不说,八公之中又有多少罪孽,一群被养废的子嗣,疯狂无度地挥霍着先祖浴血奋战的成果。 何其的可悲,又何其让人怒之不争,其所行之事,根本无有半点让人同情之理。 至于四王,他们本来便是皇室的分支,因着当初的功绩,这才获封。然而这么多年来,这些人竟生出些不该有的妄想来,又怎么能不让司徒源咬牙切齿。 每日里行着那些鬼蜮行径,哪里还有半丝的皇族高贵,司徒源想到这里有些讽刺,他爹生在康眠雪耳边说出一句话: “对了,雪宝还有一件事情,秦可卿病危。” 这一句话让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康眠雪瞬间睁开眼眸,她瞪大双眼看向司徒源。 司徒源点了点头,他也没有想过,事情竟会这么凑巧。 康眠雪沉下眼眸,她从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巧合。 晋王之子入京,紧接着秦可卿病危。 若是两者发生在不同的时间,康眠雪还会以为这其中也许有着那么一丝的可能,如今这时候,她却半点不信。 “是谁下手可还知道?”晋王之子和秦可卿之间难不成有着什么关联?然而这二人一直到现在,她并未发现有任何的蛛丝马迹。 司徒源摇摇头,语调中带着几分难以预料:“没看出来下手的痕迹,反倒像是因为忧思惊恐而造成的病重。” 这个说法让康眠雪面容有些古怪,实在是忧思惊恐这个词儿,怎么也无法跟宁国府未来继承人的妻子搭边。 “他们成亲,应该也没多久吧?”康眠雪皱眉思索,因知宁国府一向作死,是以康眠雪对其反而没有太多的关注。 难不成是因为秦可卿和贾珍的那点破事儿?这个想法刚刚划过脑海,便被康眠雪按下。 纵然是由此可能,然而他们之间不过刚刚两月,哪里就会被人发觉,更何况与情理不合。 但听了司徒源的话,她更确信这事儿实在不是跟贾珍有关。 康眠雪抚摸着自己的秀发,想要在这无数的虚假之中,找到可能的真实。 “你想救她吗?”康眠雪转头瞧向正替自己梳头的夫君,他却是相信对方不会无地放矢。 201 可卿 玉烛滴干风里泪, 晶帘隔破月中…… 救秦可卿?司徒源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意外, 他虽然不知妻子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个问题,不过还是极为快速地摇头解释道:“这事儿跟咱们哪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对这个感兴趣。 再说这件事情, 背后未必有些什么。咱们随便出手,舍不得容易打乱父皇的部署。” 司徒源没有说出的是对于太子一系, 雍和帝的态度却是极为复杂。兄弟之情有之,也是害得自己与心爱之人,阴阳相隔之魁首。 是以每每雍和帝在处理, 其后人之上多有着一二分之郁结,于是司徒源却也懒得处理调停此事。 康眠雪听闻此言,微微颔首,她心中却是另有算计, 那位秦可卿定然是有问题的,只是不知问题是出在她身上, 还是对方不过是枚棋子。 如今她这一病, 也不知能否坚持到元春出嫁。 “这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元春出嫁, 秦可卿丧命, 然后晋王之子押解进京。 你说, 会不会再出现什么幺蛾子?”康眠雪将几件事放在一处,只觉得如今京城之中,恐怕诡云密布。 司徒源将梳子放在桌上,伸手抚摸着妻子的脸庞,看着镜中她娇媚的脸庞安抚道: “你且不必担心, 终归这些人闹不出来大褶,大不了以雷霆之力处之。反而是周边的国家要多加注意才好,欲想安内必先攘外, 留着那些鬼魅魍魉还是麻烦。” 司徒源的话很轻,清冽的嗓音中弥漫着浓郁的杀意,对他来说能否成为至高之人并不重要。 他此生活着,第一要做的便是守护妻子,第二点便是守护这个国家。对于那些想要觊觎中原的狼子野心,他不吝啬于血流成河,埋骨成塔。 康眠雪看着司徒源在镜中,露出一脸坚毅的表情,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描绘对方。 一瞬间,她的手便被司徒源握在手中,司徒源带着几分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雪儿……” 世间之事,不过虫二,云过空时,风月无边。 运河之上,一艘官船摇摇摆摆,看似慢,实则快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在运河之上穿梭。 平坦的甲板上,凤姐儿披着斗篷,正一脸兴奋地瞧着远处的夕阳。 生在王家,她也算见到过不少的见识,然而如此,在水上漂泊接近月余,却是第一回。 开始之时是带着忐忑,如今却已然只觉得满心轻松惬意。 贾琏站在妻子身旁,那一副担忧之极的模样却与凤姐儿天差地别,他带着几分担忧地说着:“凤儿,你可慢这些可还好,有没有晕船的感觉?” 王熙凤自上船之初,便出现了难得的晕船,几乎足足在船舱之中,躺了小有半月,这才慢慢适应过来。 然而她适应过来,贾琏却仍旧悬心,是以只恨不得将其关在船舱之中。 凤姐儿摇摇头,他此时只觉得心神畅快,一丝甜意萦绕心头。如今已然慢慢有些热意,可是因在江面却只觉得丝丝凉意砸在脸上,只让人感觉十分舒适。 “好可惜,再过几日咱们就得下船了,要是能多长一些便好了。”凤姐儿说的是傻话,惹得她身边的平儿笑得不停。 凤姐儿瞧平儿笑她,清啐了一口,口中说道:“别瞎想,我就是觉得这江大天大,只让人觉得世间再无什么事是可纠结的。只想纵横四海,笑傲天涯。” 听了凤姐儿的话,平儿笑得更欢,赶忙对贾琏说:“二爷您可得赶紧管着奶奶,不然奶奶便去行侠仗义了。” 贾琏还未说话,凤姐儿便笑出了眼泪,伸出手照着平儿的脑门便是一下,啐道:“好你个丫头,如今是越发大胆。” 只瞧凤姐儿眉眼含笑,平儿便知她压根没有生气,当下更是,凑趣说道:“我的主子,咱们若是每日里在水上飘着,岂不是要飘到海外去。 我听说如今他家面看着让人觉得渺小,可若是遇到了海,便觉得江也就不算什么。 其实若是奴婢说,若是有机会,倒真的想见那海。不知道那接天蔽日的蓝色,亲眼见到会是怎样的壮观。” 这话确实不假,凤姐儿仔细回想,手中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说道:往年里,咱们家那时还管着海运之事时,我倒是听见父亲说过。 那大海无边无际,竟是只要上去便找不到边界,而且多有那白色的鸟儿在空中飞翔,又有着巨大的海鱼,据说竟有着船那么大。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又没见过,只是听他们说的吗。” 凤姐儿瞧贾琏一脸惊叹地看着自己,有几分不好意思,脸上现出一抹绯红,他带着几分娇嗔的用帕子晃了晃对方眼前。 贾琏回过神,轻笑着摇头,这一路上他却是学到不少。更兼之与妻子的感情更加融洽,往日里只觉得妻子喜欢动怒,性格太过强势,爱好争强好胜。 这一路上才发现妻子虽说如此,却更有着一颗善良而怜老惜贫的心,仿佛让贾琏发现了完全不同的凤姐儿。 在被凤姐儿的性格吸引之后,如今的贾琏已然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凤姐儿的颜色好,还是因为自己被凤姐儿的善良所吸引。 他虽一时之间还无法分辨,但是这场江南之行,让他心中肯定,自己如今只想守着一人,也便是眼前之人。 夫妻之间正是情意浓厚之时,忽一道煞风景的嗓音,穿插其间。 “贾老爷,您瞧这是什么?” 这声音却是极为煞风景。 贾琏回过头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足足接近三尺的大鱼,正被船夫拎在手中,向自己摇晃着献宝。 那鱼儿似乎还活着 ,只是离开了水便没力气,只能慌张地煽动鱼鳃。 “这鱼好大呀。”贾琏瞧着这鱼一脸的惊喜,要知道在这一月之中,他也见了不少的鱼,如此大的可真的是少见。家里瞧着这鱼一脸惊喜地说道。 这让他忍不住上前仔细打量,可这一打量便瞧出不对。 一般的鲤鱼纵使再过吃食好,也不可能会出现金色的鳞片,偏这条鱼竟瞧着有着三道如同金鳞般的鳞片。 那船夫没注意贾琏脸色的变化,他听着夸奖,哈哈大笑的点头。 “可不是,咱也是在江面上套饭吃几十年,结果却不曾见过这么大的鱼。这定然是贾老爷,你官运亨通,这鱼才上赶着过来拜官气。” 船夫的奉承,却是带着几丝粗鄙。不过这也正常,他虽说是官船船夫,然而到底是身卑下贱,哪里有着多少机会见到真正的权贵。 也是因为如此,当知晓眼前之人,乃是国公府出身,船夫便使出了浑身解数讨好贾琏。 而贾琏也从其口中了解到,不少关于江南官宦之事,是以对其也算得上有着几分好感。 要知晓这些秘密,非江南官场中人,却是难以知晓,是以贾琏对其也有着两分感激。 如今听船夫说这话,贾琏却没有了往日里的洋洋得意,如若按照他往常的性格,船夫的话,他自然会满心欢喜地接受。 然而事到如今,他还未曾到扬州,却已经洗心革面,在听闻此言,已然无任何感觉。 反倒是瞧着这硕大的鲤鱼,有些踟蹰。 平儿跟凤姐儿也走上前瞧热闹,平儿对这鱼略一笔量便被吓到,带着几分惊叹地说道: “这鱼可真大,估计却是够三四个人吃上几天,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才能长成这样。” 一旁的凤姐儿听闻此言,紧紧皱起眉头,也不知为何他瞧着这鱼,心中竟升起一丝怜悯。 “这鱼也不知在江中活多少年,才长得如此之大,想必是十分不容易的。今儿倒是被钓了上来,如若是可以,二爷是否能将此鱼放生,总觉得也是条命。”凤姐儿忍不住替这鱼向贾琏求情,一时之间不管是船夫还是贾琏,都带着几分诧异看着她。 自家人知自家事。凤姐儿自然知道贾琏为何惊诧,她素日是个不信鬼神不信命的。 甚至所行之事,更是带着些许狠辣。可也不知为何,如今瞧见这鱼,却只觉得对方可怜。 贾琏瞧这鱼,虽觉有些可惜,然则既然此乃是妻子的想法,也便答应。 他出生荣国府,也算得上生在山珍海味之中,这东西虽说稀奇,却也不至于让他驳了妻子的想法。 当下便转头看向船夫,口中吩咐道: “凤姐儿说得对,既这样便将这鱼放生吧。这是五两银子,你且拿去,便算作我买下这鱼的钱,总不能让你白忙活一顿。” 贾琏深知财帛动人心,他既担心这船夫会哄骗自己,又担心船夫在背后因这个鱼而记恨,干脆便舍下一些浮财,他当下便要从船夫手中接过。 船夫本以为这一条鱼被放生,自己却是白忙活一顿,未曾想到贾琏竟还赏了五两银子。他也是惊喜非常,赶紧将拴着鱼鳃挂钩的草绳递给贾琏。 口中还说道:“贾老爷可小心这鱼劲儿特大,我足足绕了三杆才把它拉上来。” 贾琏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勾住草绳,说也奇怪这鲤鱼在那船夫手中不停挣扎,偏偏一到贾琏这里便极为安静。 这鱼到了夫君手中,凤姐儿放下心来,仔细地上前瞧着,这鱼放在夹板之上,更显得巨大。 凤姐儿眼尖,瞧着那勾住鱼鳃的钩子,赶紧吩咐贾琏:“把它送下去的时候,记得先把钩子拆掉,不然是没法吃食的。” 贾琏点点头,他心中自然知晓这事儿。小心翼翼地将钩子摘下,又仔细检查一二,姜之鱼并无什么大碍。赶紧将其向前一推,只听得“扑通”一声,这鱼顺着贾琏的动作落入江中。 此时船上之人,所有的心神都在那江中的鱼身上。却是并未注意,就在这艘官船旁边,有着另外一艘巨大的帆船,那帆船之上几人正盯着这边。 船夫瞧着贾琏将鱼送入水中,心中虽有些可惜,然则他却并不太在意,毕竟如今已然到手无聊,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一笔小钱。 即便是将这鱼仔细烹调,送给贾琏他们,按照船夫的预计,能得个一二两,便算是天大。未曾想竟有五两的赏钱,正好到了下个渡口,自己也给婆娘买些花枝。 船夫正琢磨这事儿,他下意识地在江中打量,发出一声惊叫: “这鱼怎么竟然又浮上来了?” 他这一句话,确实吸引了已然打算回仓的贾琏夫妻,两人脚步一顿,又赶忙走到船边,低头一看,果然竟见到鱼自己浮了上来。 202 守孝 凤姐儿瞧着那鱼自己浮上…… 凤姐儿瞧着那鱼自己浮上来, 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帕子,一双美目紧紧盯着水面。 这鱼儿不走, 为何还要浮上来?难不成是被钩子勾坏了嗓子?还是离水时间门太长,这才殒命……可刚才一下水明明挺活泛的。 她正胡思乱想,便感觉眼前忽然金光一闪,一时间门奉节未曾明白怎么回事。 待鲤鱼跳起画个圆弧,落入水中之后, 她这才想到。原来自己刚刚眼前的金光, 正是鱼身上的金鳞折射阳光, 这才会那么晃眼。 这幅奇景,却是不少人条件,那不远处的帆船也紧紧盯着眼前的景象。船上一位中年男子,正目漏所思地瞧着眼前。 这鱼儿完全不管船上之人的惊诧,她复又跳起落下,如此足足反复三次。 第三次之后, 它再次浮出水面, 瞧着眼前的大船,吐了个泡泡, 摇摇尾巴转身没入江川之中。 “我滴个乖乖,这是河神啊,这哪是鱼。贾老爷你定然是要一飞冲天了,这是河神给你报喜, 是鱼跃龙门,要升官啊。” 船夫常年在船上讨生活,对于各种稀奇事早已听了不知多少。然而终究是未曾眼见,如今见这一番奇景, 越是吓得不轻。 连忙跪在地上磕头,一边嗑着一边口中念叨:“还请龙王爷莫怪,小老儿有眼无珠,万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他对着江面磕头之后,又瞧这贾琏连着给他磕三个头。 “老爷心善,夫人慈悲,您看着吧,这如今鱼跃龙门,定然是老爷做官顺利,飞黄腾达。 夫人来日定然会有一麟儿降生,青出于蓝,往后富贵,不可言喻。” 船夫的话虽显得有些粗糙,然而其中寓意却好。贾琏夫妻听闻此言喜上眉梢,凤姐儿更是下意识地抚摸小腹。 他们虽说不信鬼神,然则到底是亲眼所见,此事的确是有些古怪,是以此时心中实在喜悦。 “平儿,赏五两银子。”船夫的吉祥话让凤姐儿喜上眉梢,他眉目流转间门看,向平儿吩咐道。 那船夫接过平儿的荷包,当时笑得眉眼几乎皱成一团。口中更是吉祥话翻飞,惹得贾琏和凤姐儿哈哈大笑不已。 只是江面上风大,贾琏到底担忧凤姐儿的身体,当下与那船夫又说两句,便护送凤姐儿回到船舱之中。 夫妻二人走进船舱,两人此时还有些兴奋,贾琏亲手替凤姐儿解开披风,递给平儿让她自己收拾,自己扶着妻子坐在窗边。 这船舱不大,瞧着已然有些年月,不过到底还是带着大气,只瞧着一些平常的细节,便知道这房间门平儿定是仔细的收拾过。 夫妻二人坐下,都有一些激动,凤姐儿更是美目连闪。 “二爷今这事真是真真的怪,妾身先给二爷道喜。”凤姐儿回想刚刚所见的一幕,笑着对贾琏恭贺。 听着妻子的软语,贾琏也止不住嘴角的上扬,不过他知晓如今与往日不同,总该多几分城府。当下连连摆手,拳头搭在唇边轻咳。 “快别这么说,要不是凤儿你心善我也不会出那银子。” 平儿将披风放好,又泡了两杯热茶,刚进屋便听到二人的话,她轻笑着凑趣:“是二爷和奶奶两人心善,瞧这鱼那般灵异,来日里定然会知恩图报。” 她嘴里说着,一边将两杯茶放在二人面前。 如今虽说天气炎热,然而水面之上毕竟寒气晕染,平儿担忧二人在甲板上太长,会受寒气,这才赶紧泡来热茶。 贾琏端起茶,轻抚茶沫,刚一入口就发现这茶中带着丝丝辣意,他心知平儿做的姜茶。 “这事儿倒也真是稀奇,等会儿子还得跟太太说一下,太太毕竟见多识广,也好给咱们解上一二。若真是喜事,也让太太开心一下。”贾琏将茶放下,看着凤姐儿说道,凤姐儿点头,这自然是应该的。 她今日也是背着奇景惊到,也是一时愣住,竟然未曾将太太叫出来同观这景象。 不过听贾琏说道揣摩一二,凤姐儿却瞬间门冷了脸,她娇媚地嗔怪贾琏。 “二爷就是胡思乱想,这事自然是好事,要知道咱们可是救了它的命。” 凤姐儿仔细地说道,她却是对贾琏的悲观有几分了解,往日里还好,如今已然是朝廷的官员,自不能再像往日那般。 被夫人怼了一顿,贾琏也不生气,仍旧呵呵笑着。他如今瞧着凤姐儿,竟是无一处不好。 所谓妻贤夫祸少,凤姐儿此时体贴,他自然该好好听从才是。不曾想,凤姐儿也是个古怪的,贾琏越是对她尊重,凤姐儿便越发地将其捧上天。 夫妻二人因这一次江南之行,竟多出了往日新婚之时,都未曾有过的举案齐眉。 其间门又有平儿在中缓和,房间门中的气氛越发的融洽。就在此时,忽随着江面的晃动,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飘荡的众人的鼻尖。 贾琏一愣,他下意识地瞧着窗外。只见得远处一人能够看到缕缕炊烟上扬不远处的集市上,隐约也能看到晚行的归人。 平儿抬头看看天空,又掏出怀表,仔细地瞧着那珐琅彩玻璃美人上的指针,口中笑道: “这时间门可过得真快,这会子就快到晚膳,二爷可是还在太太屋里吃?” 贾琏笑着回答:“这两天凤儿大见好,自然应该陪着太太吃饭的。你等一下禀报,让太太那里多备两双筷子。” 如今的贾琏和邢夫人之间门 ,出现几丝母子真情,事宜贾琏对于邢夫人,也越发地自在起来。 若是往日,定然先行过去询问可否,如今便只说让添筷子便好。 凤姐儿因贾琏,也对于邢夫人越发尊重,况且她心中知晓,如今所能依靠的,唯有邢夫人一人。 当下赶紧,起身拉着贾琏便要更衣,去邢夫人那里凑趣尽孝。 二人收拾好,便赶紧向上走去。这船有三层,第一层乃是最底下,贾琏带着王熙凤住在第二层,第三层如今便止住邢夫人一人。 邢夫人此时正坐在窗边,她手中拎着一串佛珠,正随着她的捻动而旋转。 那佛珠每一个都有松子大小,青绿色的皮色,只瞧着便是清冽得紧,一串落在邢夫人雪白的手指间门,眼瞧着便觉得清爽之极。 柳家的此时正站在他对面,口中夸奖道贾琏的英雄事迹。 邢夫人眉目微垂,看不出一丝喜怒,不过六家的常年伺候那里不知道主子看似平淡,实际上心情却极好。 “那鱼可大个了,想来便是半大小子四五个,一顿也吃不了的。咱们二爷就那么给放了,哎呀,老婆子都有点可惜呢。” 邢夫人点点头,面容之上一丝微笑,让她的面目更加的柔和,她笑着看着柳家的说道: “往日里倒没发现,你竟然这么贪吃。 他能有这一份怜悯之心,却是极为难得,那鱼本身恐怕也是正好遭劫,这也算得上他们之间门的一份缘法。” 邢夫人略一停顿,似乎在仔细思索,口中又吩咐道: 等一会子,记得让厨房多做些吃食,过一会儿琏儿他们可能会来,凤丫头,这会子刚好,我记得她极爱吃那鱼丸汤的,让厨下做个。 另外琏儿喜欢吃油焖大虾,我记着你才跟我说,新来的极为新鲜个大的,等一会子也让他们照样做着。” 邢夫人口中仔细吩咐,她对贾琏凤姐儿夫妻,如今也是多了几分真心喜爱,这世间门之事本就是如此,你用真心才可换取真心。 柳家的口中连忙应承,她下意识地伸手擦了把眼睛,将里边的泪水掩盖去。 夫人如今总算是有了盼头,纵然琏二爷非是夫人亲生,然而如今,不是亲生也是亲生。 他们这些做下人所求的,不过就是份平安,见到主子家如此,更是心中欢喜得紧。 邢夫人看着柳家擦拭眼泪的动作,心中也是一颤,她唇角淡淡勾起,露出一抹似有还无的笑容。 “去吧。” 她刚想吩咐柳家的下去准备,便听到门外小丫鬟的禀报,知晓贾琏他们果然过来,邢夫人面容更欢喜两分。 邢夫人掏出怀表,瞧着上面的时间门,盘算着贾琏他们过来之时是个什么光景。 这心中琢磨,便听到外面传来笑声说道,她一抬头果然见是贾琏带着凤姐儿进来。 贾琏快步走了两步,便要给邢夫人行礼,直接被刑夫人拉住,口中带着几分嗔怪说道: “哪来那么多虚礼,赶紧起来,把你媳妇儿也扶起来,你们能来陪着吃饭,我便开心了。” 邢夫人口中唠叨,贾琏面上却不带半点不耐烦,在京中之时,贾琏与邢夫人之间门多因子及利益关系适宜显得和谐。 反而在这里江面之上,荡荡悠悠半个月,却是将这一份情中添加不少真情。 虽不敢说,乃是母子情深,然则彼之勋贵家,那无比地算计之心,已然天壤之别。 而这一切都是公主娘娘的恩典,若非公主娘娘将深陷泥潭的她拉上一把,自己又怎会有今日之成色,贾琏又如何能够实质外放。 邢夫人握住凤姐儿的手,将其拉在自己身边坐下,她上下打量对方,凤姐儿最喜穿红,今日也是如此,仿佛是一丛红云天边飘来。 “如今见你太好了,我也开心得紧。”新夫人拍拍凤姐儿的手说道,他是极为喜欢艳丽之色的,是以凤姐儿这一身却直接穿在了他的心尖。 往日里,因为贾赦是以邢夫人一直扮老,如今便是再想穿得大红,自己瞧着也有些古怪,且年纪到底不如凤姐儿年轻。 凤姐儿瞧这邢夫人眼中,那不加掩饰的喜欢,心中既是得意又有些羞涩,凑近邢夫人口中唤着太太撒娇。 凤姐儿的亲近让邢夫人心情更好,不过她打量着对方身上的华丽,似乎是想起些什么,拍拍凤姐儿的手叮嘱: “我知你素来喜欢艳丽的,如今穿着这样,我看着也开心。只是你千万记得,咱们到了扬州,不管你姑父是否来接你,身上这套衣服定然要换得素净些。 倒不是说你不该如此穿着,只是你姑姑如今刚刚满三年。你姑父又与她鹣鲽情深,你穿着大红让他见了,心中倒是别扭。 带咱们回了府地,你在随意穿着。” 邢夫人说到这里,贾琏和凤姐儿赶紧严肃表情点头称是。 凤姐儿想起当日里,黛玉初进荣国府之时,自己身上的穿着,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她如今才知晓,自己的穿着虽说不算僭越,然而到底是有些不对。口中央告说道:“太太知我,我素来是个没城府的,还请太太提点。” 一旁的贾琏也是打量着自己的衣服,心中思忖到了扬州之时,定然让凤儿替自己寻两件素净的衣服。 黛玉虽然已经出了二十七个月的守孝,凤姐儿当时所穿着之衣服,虽不算出格,然则到底让人觉得几分难过。 贾琏几乎不敢想象,若是当初林如海跟着一起进贾府,瞧着贾府那大红大绿的模样,面容之上会是怎样的精彩。 他也下定决心,定然要提醒凤姐儿,一定在服饰之上,万不可过之。 凤姐儿听着邢夫人教导,只是到底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仍旧带着几分懵懂。 瞧着凤姐儿那副模样,邢夫人哪里不知道,她在纠结些什么。 当下摇了摇头,这王家教育,女子无才便是德,凤姐儿也是跟贾琏成亲之后,才慢慢地开始学着识字。 如今这后果却是显现出来,她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是以到容易引起其他的误会。 当下邢夫人面容郑重地说道:“咱们官宦人家,素来是小辈守孝二十七个月,然而实际上这所谓的二十七个月,虚指的便是三年。但是这并不表示,一旦三年过后,便可毫无禁忌。” “之前的时候我曾与黛玉聊过此事,她的说法乃是其父因悼念亡妻,正常只需一年妻孝,林如海却是自愿到她临来京城之时。 如此一来,若算起来却可能是林大人爱中妻子,所以直至黛玉来之前仍旧是独守至今。”邢夫人仔细的解释,不得不说,只凭林如海这一番举动,她便是极为羡慕的。 有夫婿,如林如海,贾敏泉下有知,想来也足以让她情深不悔。 说起这些事情,凤姐儿瞬间门精神起来,她带着些许好奇说道:“太太,你却是说说,那一位林姑爷和姑妈长得什么样子。” 瞧着凤姐儿这番兴奋的模样,邢夫人哑然失笑,她拍拍对方的手臂,让其冷静一下,这才语调中带着些许回忆的说道: “林姑爷,说起来当年咱们家姑娘出嫁之时,我却是刚刚嫁到贾家。示意还能记得一二,咱们家姑娘就不必说了,只叫黛玉便能知晓,尔林姑爷也是玉树临风清静得紧。 你们却是不知道,当日里若非是老国公,恐怕如今林如海早已成了皇家的驸马。由此可知,林姑爷的容貌如何。” 邢夫人口中说道,眼神却仿佛看到往日的情景。 当时她刚刚嫁入贾家,正是对一切有着几分憧憬之时,可惜的是,不过半年她的憧憬便被打碎。 不过是一晃神,便听见凤姐儿年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个我知道,据说当时的那一百二十八台,足足走出了十几里,那是真正的十里红妆。” 凤姐儿听着兴奋,比划自己所知晓的事情,邢夫人点点头,这话并没有错,当日那十里红妆的确是吓人得紧。 “林家是五代列侯,只不过他家素来低调,不显而已。 况且林家家风极好,林如海长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且年纪轻轻便已然高中举人,更是得皇家钦点探花,当日贾家拔得头筹,可是引得不少京中贵女伤心欲绝。 我还记得,当年哩,林家说出四十五子方可纳妾之言,且妾室只得一位,一旦生子,便不可再有。这件事可算得上轰动,整个京中无人不羡慕贾家女的运道。 当日里追逐着林大人的人啊,说句不好听的。从京中城门能排到皇宫中去,更别提那些主子们也看中林大人。 当年这婚事,那是老国公从先帝那里抢来的,不然咱们这位林姑父定然会娶上一位公主或者郡主娘娘。” 邢夫人口中笑着说道,其实她心中知晓,当日林家会选择与贾家结亲,也是因为九龙夺嫡日趋激烈的缘故。 实际上连邢夫人自己,也是因为九龙夺嫡造成的妥协,她嫁入贾家之时,正是九龙夺嫡的最**,当时京中的混乱可不是现在能够用语言说出的。 这一番话,倒是让凤姐儿有些惊讶,她从不知道原来对方竟会如此的明了。 这一来,脸上便带出一二分,邢夫人瞧着对方呵呵一笑,口中泣血地说道。 “是不是很好奇,我这个不受待见的夫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邢夫人对于自己不受宠,这件事情并不多做解释,实际上她可以说是太清楚了。 把话说在明面上,凤姐儿反而有些尴尬,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贾琏求救。 贾琏赶紧说道:“太太勿怪,只是咱们却是想听,太太讲以前的事儿。” 邢夫人瞧见凤姐儿那带着几分苍白的脸,先是安抚一笑,又拍了拍对方的手。 以前的事儿未免太多,哪里是一时讲得清楚的,她心中思索,想着快到扬州,便挑着两件林家的往事说起。 一时之间门邢夫人妙语如珠,而贾琏和王熙凤只听得目瞪口呆。 时间门一晃而过,虽有些光阴荏苒,却也让人无所知觉,恍惚之间门,已然半月之期。 行宫中的几人,此时正瞧着丫鬟们忙碌,所以说这次并不远,然则到底是要有三两天的路程。 几人如今已然忙得脚底生风,只剩下照姐儿一个人无所事事。 她先去了黛玉那里,瞧着紫鹃恨不得将整个房间门都搬走的模样,实在笑得不行。 然后转身便又去瞧迎春,迎春这里好些,司棋倒是极为听话,只捡着有用的东西,仔细包裹。只是到底还是有些烦乱,照姐儿觉得有些下不去脚。 她跟迎春说了两句话,便向英莲的房间门走去,想来英莲那里应该也是如此,有心去宝钗那屋,这似乎想起最近宝钗一直在忙,如今住着的只薛姨妈一人。 想到这里,她脚步一顿,转身便去英莲的房间门。 英莲的院子并不大,却单独有着央央一池莲花,因她名字中有个莲字,是以才住进这座小院儿。平日里,照姐儿却是极为喜欢这小院中,悬挂着的满当当的莲花灯。 她挑起裙摆走进院子,竟发现这院子完全没有黛玉,和迎春那边的忙碌。 这让她有些纳闷,正要喊人,便听见窗子里传来两人的对话。 “姑娘,咱们就收拾这点东西吗?如今可要去两三日呢。”只听这声音,便知晓乃是英莲身边的小丫头,名唤水儿。 随着小丫头的问话,一个带着几分倦意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就这样吧,左右也只三日而已。” 秦文眨眨眼,有些不对劲地想道,为何英莲的声音竟如此的倦怠。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大日头下的竟没睡醒?”照姐儿就着丫鬟高高挑起的门帘走入房间门,看着一脸惊讶,回身站起的英莲笑着调侃。 英莲下意识地看看照姐儿背后,上前笑着握住对方的手说道:“你怎么有空来了?” 这话一出口,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看向照姐儿。 照姐儿摆摆手,他的性格大气,哪里会在意这些。 只抓着英莲的手打量,口中带着疑问说道:“你东西可收拾好了,在外面可不比在家中什么东西都不全的。宁可多带些,可也万不可缺少。” 英莲点点头,又摇摇头。东西她然是带的不少,不过英莲来的时间门最晚。 身上的衣服,往日那些都已经不能要了,如今身上穿的都是康眠雪命令针线上的人先赶的,是以这一算来,她却是最为清减的。 若不是今儿早上,程日兴送来了一大包,恐怕英莲这边两三个包袱便是全部,示意她收拾起来却是最为轻松。 照姐儿点点头,他却没说出什么,先拿我的东西之类的,她们这些女儿外表、性格都不相同。最为相同的,便是心中那股子气劲儿,也是因此最不愿的便是他人同情。 “好羡慕你呀。”照姐儿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他素来是最喜欢往外跑的,可是偏偏这一次却没他的份儿。 又怎能不让她羡慕,眼前众人呢? 英莲瞧着照姐儿,歪头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应该知道,你身份特殊。 娘娘是不会放心让你出去的,再说这一次扬州本地也有考场,你到时也是要进考场的,并不会比我们有什么差别。” 这话说得不差,只是照姐儿到底还是有些羡慕,好在她极为乖巧,知晓姐姐的心结,又怎会乱做主张。 姐姐的关心,实际上却让她极为的满足,也是因为此处便是偶尔,她做出一二顽皮之事,姐姐也是小惩大诫。 对于姐姐的关注,她自然是不会觉得有任何其他感觉,这一次不过是因为羡慕众人可以出游,只她一人留下,是以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 不过英莲稍加开解,她也便将这事儿放在脑后,反倒是将注意力投放在这次恩科之上。 “估计这一次却是极为难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听说过女子可以进入恩科呢。” 照姐儿性格开朗,是以刚刚还有些沮丧,此时想到这些事儿便又活泼起来。 英莲看着照姐儿带着几分欢快的面容,一时之间门竟有些羡慕。她是知晓对方一些往日之事的,正因为知晓是以才更加地羡慕。 能够在遇到那些事情之后,仍旧如此的开朗,这却是她难以企及之事。 照姐儿瞧着有些郁郁寡欢的英莲,一时有些摸不准,口中带着几分踟蹰,轻声询问:“难不成你不喜欢出门?” 这一句话一出口,照姐儿自己都觉得有些不信。 203 花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照姐儿的问题让英莲有些难以回答, 她赶紧摇头。 “不是,我只是……” 英莲想要解释,一时之间又不知自己该解释解释什么。能够出去,她自然是极为开心的。这园子虽好, 然则时间久了到底会对外界有些向往。 只是她如今心中, 对出去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 或者说还有着更加牵扯她注意力的存在。 照姐儿虽然性格直率,却并非是粗枝大叶的人。只求英莲这一副难以诉说的模样, 他下意识地瞧瞧四周,这才压低声音询问: “难不成你是因为这次五皇子似乎不去外地, 而是留在扬州, 所以你也不想走?” 听到五皇子英莲握着茶杯的手一滑,手上的茶杯差点脱手而出, 好在她回神得快又把茶杯紧紧握住。 偏偏茶叶乃是照姐儿进来时刚刚新上的,此时正是烫的时候,她的手一哆嗦, 这一杯茶到底是撒在地上。 坐在一旁的照姐儿被吓得一跳, 她赶紧握住英莲的手仔细检查。 “这是怎么来着?你这是哪里不对了?” 一旁的丫鬟见状,赶紧围过来,英莲却不肯让她们看,直说没事摆手又挥退她们。 照姐儿检查的仔细看了半天,这才确认英莲的手仍旧白皙, 并没有什么烫伤的痕迹。 “没事, 感觉到烫我就立时缩手了。”英莲乖巧地任由照姐儿检查,看她松了一口气,这才轻声地解释。 她此时脸庞有些羞红,一时之间头压得更低。 照姐儿瞧这英莲这副模样有趣, 他趴在桌子上,用胳膊枕着头,从下方看英莲的表情。 “果然是人比花娇。你这是干嘛啊?有什么可吓的,要知道当里五皇子那首: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可是闹了足足有半日呢,咱们最后只烧香拜佛的,想求他闭嘴。 你确实不必担忧,如今这行宫之中都是咱们的人,根本不会有消息传出去。” 照姐儿轻声地安慰英莲,她知晓英莲的脾气是最为敏感的,这阵子更是多了股谨小慎微的味道。 她却是极为不喜如此的,在照姐儿看来,即便英莲曾经被拐过,然而她不也是一样被拐么? 如今又有哪个,敢当着她的面,说出当年被拐的事情?她既没错又何必自寻烦恼。 她们姊妹相交,便没有所谓的高低贵贱,更不能以此为分别之念。而这也是她不喜欢,把规矩挂在嘴边的宝钗的原因,两人之间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宝钗倒是曾经找过两次照姐儿,然而她却是少见的直觉,见到宝钗便觉得对方,心中非是坦然之人。 是以即便宝钗多次投以琼浆,照姐儿还是难得的视而不见,倒是让一向八面玲珑的宝姐姐,心中添了几分欲烦。 “我知道你好,你和黛玉、迎春都不在意我的事情。可是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当日被关,那是我的错。”英莲看着,即便经历苦难仍旧活泼开朗地照姐儿,面容之上有几分羡慕。 她也想像对方一样,能够快快乐乐,即便遭受了那些事情,仍旧能够如同盛放的花朵一般。 不管如何自己被拐这件事情,很多时候根本无法逃避,这道伤疤一直存在于自己的心头。 英莲想到此处面容之上显出几分痛苦,这一下子却是让照姐儿这块爆碳立刻炸了。 她冷哼一声,眼神不善地扫过周围的太监宫女,口中说的却吓得众人立时堆若筛糠:“难不成是这些,伺候的心大了,在你耳边说些没用的了?” 照姐儿此时坐直身子,面容之上一片严肃,目光锐利如剑盯着众人。她本就长得与康眠雪极为相像,如今板起面孔,只觉得让人仿佛,康眠雪亲在眼前。 此时屋中的宫女和外面的太监听了这话,立时都是跪在地上,一时间“扑通”声不断,一个个推金山倒玉柱,跪在地上不敢分辨。 宫中规矩森严,只有主子定罪,哪里有奴才能够反驳。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主子认定,奴才只能谢恩。是以照姐儿此时暴怒,没有一人敢出言反驳。 英灵健壮,只觉得事情大了,她赶紧拉住照姐儿的衣袖,轻轻摇摆,口中安抚说道:“真的跟他们没关系,这是我乱自己想的。 我近来午夜梦回,想到自己以前,便觉得挺没意思的。如今才越发的明白,这世道艰难,女子却是更难。” 英莲诉说着往日的事情,到最后难免有些自怨自艾,竟让照姐儿听了柳眉倒竖。 她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伸出仿佛是青葱一般的手指,照着英莲的额头就怼下去。 瞧着对方捂住额头,带着迷茫看着自己,照姐儿又觉得有些心疼,伸手替英莲揉了几下。 他带着几分,蛮远说道:“素日里也不知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且不说你那族叔,如今马上便要恩科,他本身跟着大姐姐,便少不得官位。如今他又说只你一个晚辈,往后之事你又何必担心。” 照姐儿瞧着英莲眼泪汪汪,她也有几分心疼后悔,自己刚才脾气太急,当下伸手在对方的头上仔细查看,瞧没大碍,这才继续说道: “再者说,你出自江南甄家。别说话,重燃甄家此时,主家败落,然而那甄若霖不是造反,却是不避除三族。 且我听说,如今甄家邀请,当年离开甄家的那位哥儿回来主持大局。 那人回来,定然是要成为甄家族长的,倒是往日的一切自然一笔勾销。 你前有叔叔照应,后有家族依靠,谁敢小瞧你? 我知道你既然会想这些,有严重的积郁在心,定然是因为五皇子。只这事儿上,我却真的难以劝你。” 照姐儿说到此处,这才顿住语句,就如他所说的。只五皇子这件事,她却没有办法半点助力。 且不说她年纪尚小,便是英莲之事,也难以说明。并非是英莲被拐,而是五皇子生在皇家处于夺嫡的漩涡之中。 若照姐儿真的大包大揽,那才是草包的行为,不仅会坏了英莲,连自己到最后也难以脱身。 她虽说性格直率,然而贵族女子哪里有真正的孩子,照姐儿此时的性格,不过是她倚仗着,自己乃是姐姐最心疼的存在。 真的要是放其出去,只凭刚刚的那份气势,也不会是受屈的主儿。 英莲瞧着照姐儿为自己百般筹谋的模样,只觉得心口一阵暖意。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看着照姐儿的唇角不自觉地挂上甜美的笑容。 这份笑容,一瞬间晃花了照姐儿的眼帘,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她眨了眨眼,这才强迫自己脱离一时的愣着。 英莲不知晓,为何照姐儿有些愣怔,她伸手抓着迎春的手臂,带着几分撒娇地说道: “这是怎么说的了,你反而比我还要生气。倒也不是妄自菲薄,只是因为看得太懂,这才忍不住多想。” 听英莲说这话,照姐儿手指一颤,她看着英莲那似哭似笑的表情,似乎一瞬间听懂了英莲未说的话。 她虽心思清灵,然而能够在拐子打骂之下活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是完全的单纯。 这时候照姐儿才理解,为何英莲会如此为难,这完全是因为英莲看得太明白。 她知道五皇子之所以喜欢自己,那也是觉得她如同白纸一张,可是如若白纸本来就不是纯白呢。 而这也是英莲如今的纠结,他虽一时同意对方,然而带回到家中,却难得的心慌。 对于这儿女情长,照姐儿确实没有办法给对方半点意见。她咬紧下唇,也不知自己到底该怎么开解对方。 想了半天实在想不明白,照姐儿一闭眼,干脆拉起英莲便向外冲去。 这个举动吓坏英莲,他也不知对方要带自己去哪,只能带着几分磕磕绊绊跟在照姐儿身后,口中询问:“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照姐儿摇摇头没说话,她如今自然不敢说是去找大姐姐,口中只说随着来。 英莲开始之时还有些迷糊,后来瞧着离正圆越来越近,她轻轻地挣扎,想让照姐儿放开自己。 “自然去找大姐姐,大姐姐定然会有定夺,咱们却是别胡思乱想。” 照姐儿感觉到手中的挣扎,这一才转头看向英莲安抚对方。有事儿姐姐上,这个想法已然深根蒂固在,照姐儿的脑海之中,是以她发现自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便开始向康眠雪的正院儿奔。 两人一阵风似的直扑正院儿,开门的小丫鬟见二人如此也不敢阻拦。 康眠雪这会子刚换好舒服的衣服,头发一直是随意的用,红绳粗粗地扎起。 司徒源正拿着蜜饯都妻子开心,夫妻二人正相互调笑,便听见门外的禀报,还没回过神儿,便瞧见照姐儿大步流星地进来,手中还拎着摇摇欲坠的英莲。 瞧这二人这副模样,康眠雪有些惊讶,她笑着说道:“怎么着,你们二人这是要醉打山门啊?” 英莲此时好不容易挣脱开照姐儿,带着些许的拘谨向二人行礼。 然后又小心地偷看了一眼坐在康眠雪旁边的司徒源,当下更加不敢说话,小脸儿也有几分煞白,只像只鹌鹑缩回去。 照姐儿倒是大方得紧,他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随后便拉着英莲凑到桌前。 “大姐姐,你却是为何要让五皇子留在扬州?”照姐儿语速极快,当下便将自己的疑问一一说出。康眠雪点点头,刚才瞧着二人进来便知道恐怕是为这事儿。 204 心结 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 照姐儿的话让康眠雪有些诧异, 不过这份诧异,转瞬之间便化为欣慰。 她本来以为按照照姐儿的习惯, 会直接纠缠于为何自己不同意英莲和五皇子接近。没想到对方反而先问这个问题。 关于五皇子之事跑, 之前他们早有定论,如今却是不宜让英莲与五皇子太过亲密。 这世间无不透风之墙,一旦事情出现周折, 最先受伤的定然是英莲。是以这也是对于英莲的保护,为此少不得,她要做个恶人。 “别站着说话, 先坐下来。来人, 去把那些冰果子拿来。你们坐下慢慢说, 吃些果子,如今这天热着, 也不怕中暑。”康眠雪口中吩咐,又拉着二人坐在桌旁。 这会儿的日头虽说不太大, 然而照样也是如同火球一般。此时在这大日头下,走着难免不容易中暑, 想到这里女主的眼中现出一抹不赞同来。 她瞧着二人穿的衣服, 晴雯的还好乃是纱衣,反瞧着英莲身上穿的便有些厚重。 “如今大热天的怎么不穿纱衣?万一中暑了可怎么好?跟在你身边的丫头怎么也不照应着。” 女主蹙起眉头,带着几分不赞同地看向英莲。 请问瞧姐姐问起这事, 赶忙不好意思地撒娇, 口中解释:“大姐姐,不是别的,是我着急把英莲拉出来的,是以她却没来得及换衣服。” 女主一听便知道罪魁祸首乃是眼前这人,他看着晴雯摇头叹气: “你这孩子, 亏了离得近。都这么大了,你也该长点儿心。” 伸出手摸摸英莲身上的衣服,好在这衣服也是薄缎,虽说比不上纱衣轻薄,却是极为透气的。 照姐儿看见姐姐如此,也是心中带着几分歉意,只是说自己刚才不那般,定然是拉不出来英莲的。 英莲自进屋,除了行礼以外,一句话也不肯说。 康眠雪瞧着这样安静的英莲有些无奈,她转头看向司徒源。 只妻子的一个眼神,司徒源便知晓,恐怕这事儿涉及到女儿家的私事。他站起身轻咳两声,口中吩咐道:“我去书房,等一下便回来。” 说罢,便朝着书房走去。 照姐儿瞧了瞧对方笑眯了眼,似乎对其的识趣感到十分开心。 “你倒是英雄,自己的事情还处理不好,便替英莲出头。”康眠雪伸出手指点着照姐儿的额头,只要他带着几分无赖地笑着,康眠雪无奈也不知何时能长大。 照姐儿听见姐姐的嫌弃也不生气,只是凑近对方越发地撒娇起来。 “姐姐,这不是实在没辙了吗。谁曾想到事情竟会这样。”照姐儿抱着康眠雪的胳膊撒娇,来回晃荡,他心知姐姐定然早已有了算谋。 瞧着自己越发活泼的妹妹,康眠雪没有半点觉得对方太过活泼,反而对此非常欣慰,她康家的女儿就该如此。 再对比一直安静的英莲,康眠雪心中带着几分柔软。她心中清楚,英莲一直在为自己被拐之事而纠结,只是当日那些甄若霖的口供,却不能够让英灵知道。这也是为保护对方,被留下的人,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英莲这孩子外柔内刚,看着如同一张白纸一般,实际上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只她在书画一道废寝忘食的模样,便知晓她生性有多么的坚毅。 康眠雪只瞧着那双带着执拗的眼眸,便知今日,若不给对方一个解释,恐怕这孩子的憋出病来。 英莲紧咬着下唇,眼神之中满是纠结。大大的眼睛,此时不是何时已然沾满了泪痕。 只瞧着英莲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康眠雪有些心疼地掏出帕子替对方擦拭眼泪。口中无奈地说道: “这是怎么说的,这事本就是为了让你不哭。结果未曾说话便先哭上,却是本末倒置了。” 康眠雪瞧这美人垂泪,只觉得古人说望之肝肠寸断,似乎有两分道理。她安抚对方,未曾料,英莲的泪随着他的话越发的汹涌。 到最后康眠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用帕子一遍遍替对方擦拭眼角的泪水,若是想哭便将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好半晌,英莲这才止住哭泣,一双眼睛已然通红,他面容之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占其深便要给康眠雪行礼,口中糯糯道:“娘娘,却是英莲失礼了。” 康眠雪哪里会在意这些,他拍拍对方的手,拉住英莲坐下,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说的: “别的都好说,你这突然哭起来是怎么个回事,竟是吓到我。” 听闻康眠雪这话,英莲反手擦着自己的脸颊,面容之上带着几分羞愧。 她也不知是怎的,也许是刚才公主娘娘的话太过温暖,只是觉得眼睛发涩,鼻头发酸,心中一股股的委屈往上冒。 此时听到康眠雪的话,英莲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上落着几滴泪珠欲掉不掉,在余晖中闪着几分晶莹。 “让我猜猜,可是不想离开扬州?还是担心和国公爷出门?总不会,你担忧五皇子留在扬州,是本宫特地要分开你们吧?”康眠雪看英莲这副模样,知道她此时已然冷静下来,便又出言试探,待到说的最后一句。 只瞧英莲身上的僵硬,康眠雪便知自己乃是猜对了。他心中暗叹一声,这丫头身上的自卑仍旧未曾被打掉。 “娘娘定然是有娘娘的想法。”英林摇摇头,她心知恐怕公主娘娘,却是误会自己想要见到五皇子。 能够见到五皇子自然是好,但是对她来说,更加让她觉得缥缈的,则是对于未来的不确定。 康眠雪看着照姐儿,轻声说道: “照姐儿,你出去找绣橘,让她把我准备的那些东西,给几个人都分去,你也跟着去。前两天你不是想要我库房那件东西吗?自己去拿便是。” 照姐儿眼珠一转,便知姐姐是担心英莲口中不好说话,让自己先行离开,她笑嘻嘻的点头。 “好,我去找绣橘姐姐,大姐姐,那我可就不客气地拿了。” 照姐儿带着几分娇俏转身便出了房门。 康眠雪看见照姐儿的背影离开这,才握住英莲的手,低声地询问: “你也不必害羞,你跟五皇子的事情我心知肚明。 你若是不喜欢五皇子,也可跟我直说,我自然帮你回绝他,不必担心,只要你不愿意,我自然不会让他半分孟浪。” 康眠雪这却是担忧,英莲并不喜欢五皇子,只是因为惧怕五皇子的权势,这才不得不委屈自己。 虽说五皇子乃是司徒源的亲兄,但是她却是舍不得英莲,为了身份地位而使得自己委屈。 是以此言却是告诉英莲,自己乃是对方的靠山,只要她想,自己边区直接找五皇子,以绝后患。 另一方面自然也有探底的意思,总归要知道英莲到底是怎样的心思,也才好为她日后再做筹谋。 果然随着康眠雪这一句话,英莲的面容之上显出两分慌张,她一时着急反握住康眠雪的手,口中央告道: “公主娘娘,英莲没有不愿意,只是……” 英莲咬住下唇,话说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 英莲这副模样,若是让普通人看了,定然着急不已。 康眠雪见其如此,倒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素来知晓英莲的性格。这孩子是个少见的纯净心思,可是人若太过剔透,反而不是件好事。 她伸出手,其英莲差距,脸上的几滴泪痕。 正在满心焦灼地英莲,忽然感觉脸颊出现带着温柔的抚摸,鼻尖也嗅到一股极其清淡的香气。 “好了,我知道。”这一句话清清淡淡,却让英莲原本焦躁的心情瞬间平静下来。 她带着几分踟蹰说道:“公主娘娘,英莲对于以前的记忆,早已不记得。那些知晓的,也是叔叔和阿娘告诉的。 阿娘和叔叔都说英莲出身世家,可是英莲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做一个世家小姐。 我自有记忆,开始便在那拐子家中,冬日里,拐子在屋中喝酒寻欢,我只能缩在柴棚之中。 公主娘娘这样长大的我,又怎能去知晓什么是世家大族,又如何能够成为皇子妃呢?” 英莲说到这里,口中发出几声呜咽。 康眠雪忽然觉得自己小瞧英莲,她曾经一直以为英莲自卑,乃是因为自己被拐的经历。现在才知晓对方,实际上想的比她所知道的多得多…… “这一切都仿佛梦一样,我好怕自己一睁眼,又是当年那个三四岁的孩子。” 英莲的眼眸有些失焦,她喃喃自语地说道。 对于五皇子的倾慕,她又怎能无动于衷?年少慕艾的又岂是他一个? 只是在英莲如今仍旧觉得,眼前这一切太过虚幻,她分不清一切是真实,还是虚假。 她害怕着,如若眼前真的是梦,那么是否一旦她认真地回应。是否转瞬之间,便会留下自己,英莲无法面对那样的绝望。 “娘娘,人若是没有希望,便也不会失望,您说对吗?”英莲抬头看着康眠雪,她的眼中晦暗一片。 此时康眠雪才真正的明白,英莲到底是怎样的状态。 她抚摸着对方的长发,一时却是恨读了那拐子。 他将英莲拐走,却不肯好好待她,不但折磨着英莲的身,更是将英莲的灵魂紧紧束缚。 这种人不配活在世间。 康眠雪压抑住自己心中翻腾的杀意,看着英莲更加的怜惜。 “傻孩子,你根本就没有做梦,眼前一切皆是真实。你若一直闭着眼睛,又怎能看清这世界,知晓这世间之事并非是你所想象的。更非是你臆想中的世界呢?” 英莲一直处于创伤之中,是以她处于一种随波逐流的模样,只要能够让她有着一线生机,她便不会认为自己的人生是怎样的错误。 康眠雪此时忽然明白,为何当时英莲会将一片真心,付诸于薛蟠的身上。 因为在她看来,只要能够将她带离当初的那个境遇,那个人便是他生命的主宰。 也是因此她的确是,全心全意地爱过薛蟠。 只可惜那呆霸王,却没有好好珍惜眼前女子,最后的求救。 最后造成了两地生孤木的悲剧。 “你觉得你喜欢五皇子吗?或者说你想依赖他吗?”康眠雪略一思索,便想将这件事情说得透彻。 毕竟英莲对自己的依赖,和对五皇子的感觉自然是不同的。 而且她也不希望英莲单纯地依赖对方,以她对五皇子的了解,其人乃是看似纨绔,然则内心极为高傲。 若英莲对其是单纯的依赖,恐怕她与五皇子之间却并非良配。 英莲沉思好半天,才像是从嗓子眼里,憋出几个字。“五皇子他人很好,虽然那个时候我被吓到,但是我其实知道,他不是真的想要吓唬我的。 只是娘娘,五皇子乃是皇族啊。” 英莲语气带着几分破碎,康眠雪听闻这里,早已经明白对方的想法,她伸手抚摸着英莲的头发。 “你其实只需要去想,自己是否喜欢对方便好。英莲,你记得,即便你被拐过,但是你仍旧那是江南甄家的女儿。 你如今亲生父母尚在,你并非是无依无靠。”康眠雪一字一句,仿佛是一道道支撑,一条条天梯将英莲的心,环环支撑起来。 英莲此时,只觉得心中胀胀的。那一句句话,仿佛将她原本塌陷的心,一点点的支撑起来。让其不再悲鸣,不再紧缩。 康眠雪看着英莲的模样,并不急着逼对方表态,而是让英莲有着足够的时间,缓解自己的心情 。 过了好半晌,英莲这才长出一口气。再次抬头,眼中纯真依旧,只是那纯真的背后,似乎多了某些东西。 “娘娘,英莲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便是能够遇见娘娘。”英莲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在康眠雪面前磕下三个头。 瞧着英莲的这一副举动,康眠雪并未阻拦对方。她心中清楚,英莲如今却是需要一个,让自己坚强起来的理由。 既然她希望自己成为那个理由,自己又何必推辞? 她相信总有一日,英莲能够自己成为自己的理由。在那之前,便让自己暂时先成为他的理由。 康眠雪瞧这精神不少的英莲,心中也带着几分宽慰,因明日便要出发,她却是有些担忧对方是否整理好一切。 “你如今可收拾完了东西?要在外面足足两三日,你那边虽说不远,然则却也不近。” 康眠雪口中询问,一边按指盘算,英莲可能会缺的东西。 英莲笑着摇头,她如今哪里会缺东西,且不说自家叔叔送来不少。便是自她入行宫之后,每日里娘娘多有诸多赏赐,如今两间库房却是满满当当。 又怎么会有什么缺少的? 因此听闻此言,赶紧摆手说道:“娘娘确实不必担忧,要知道英莲本人是穷家,出生这么多年了,一套衣服穿破了才有新的。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要求,如今这些东西已然够够的。” 英莲生恐康眠雪又给她送什么东西,等一下赶紧连连解释。 两人正说着这事儿,就看见大宫女云瑶,怀中抱着一个大包裹,摇摇摆摆地走进来。 小丫鬟仔细地替云瑶指着路,他往前探了好半天,才小心地将包裹放在桌上。 “哎呀,这个可沉了。”云瑶带着两分顽皮瞧着英莲,眉宇间有着一丝揶揄。 乔英莲有些不好意思,她才笑嘻嘻地转头,禀报康眠雪: “主子,这些是五皇子刚刚送来的,这一大包东西都是给英莲姑娘的。” 云瑶笑眯眯地说道,她揉揉自己有些酸疼的胳膊,偏这个举动让英莲看了,更想钻进地缝里。 她咬紧嘴唇,只觉得自己仿佛要烧起来,脸颊的红晕从脖子一直蔓延到耳后,鼻尖也显出几滴汗珠。 康眠雪倒是有几分好奇,云瑶刚放在桌上的这个包裹。也不知到底塞了多少东西,她打量了一会儿,转头夹着满脸红晕的英莲笑着说道: “五皇子倒也是有心了。” 这一下子英莲的脸更红了,可怜兮兮地看着康眠雪。 康眠雪瞧见那双水润润的黑葡萄,忍不住转头捂嘴偷笑。康眠雪拍拍。 见到康眠雪这样英莲更加的窘迫,他将头滴得快要缩进胸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只是不得不说,此时英莲虽说窘迫,然则心中还是有一丝甜蜜,她下意识地用眼角瞟着那大大的包裹。 康眠雪只瞧着英莲这副模样,便觉得心中有些好笑。她却是实心实意的为五皇子和英莲高兴,毕竟又有什么比看一对有情之人终成眷属,更让人快乐呢? 即便五皇子的身份是两人之间的障碍,然则只要心意足够,却未必不能够白头偕老。 更何况只要英莲自身足够的优秀,她便不会被埋没在众人之中。 也不知是这个包裹自带招人,还是如何……就在英莲,不知自己该怎么面对眼前这束大包裹的时候,照姐儿从外边回来。 这包裹实在太过扎眼,照姐儿走近便发现,足足挡着桌子一半儿的包裹,她有一些好奇的上下打量。 反而笑嘻嘻地走近康眠雪。 “如今可是心满意足了?”康眠雪一看照姐儿这副模样,心之她必然是得偿所愿,当下笑着打趣。 照姐儿如今穿着一身碧绿色的纱裙,听闻这话悄悄地点头,理了理鬓边的发丝,显得越发的娇俏。 “可是心满意足了!”照姐儿笑着说,她的眼眸之中,满是细碎的星光,只一眼便让人跟着她欢喜起来。 第二日,却是难得的晴天。柳湘莲,冯紫英等人具是一身劲装,安静地等在行宫门外。 跟着他们的,还有三四辆马车。 那些车夫只一眼便可看出定然不是普通人,一个个太阳穴鼓鼓,双手俱是如同蒲扇一般,只让人看了便想远离。 待到吉时,车夫们各自挥鞭向不同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那些上带着好奇眼光的百姓尚且不知,这一次普普通通的恩科,将会给华夏带来怎样的巨变。 随着几人各自离开,一时之间,行宫中也从热闹变得有几分冷清。 如今尚且住在园子里的,便只剩下薛姨妈和照姐儿。 康眠雪虽不担忧照姐儿,然而到底还是将其叫过来,小心地吩咐。 照姐儿自然是乖巧的听姐姐训话,自年又开始她便以姐姐之言为方针,姐姐吩咐什么,自己便好好地去做。 对方这幅乖巧的模样,让康眠雪更加心疼。她拉住对方,仔细的替妹妹开小灶,讲解着此次应试的各种相关。 与此同时,扬州城内不少的家庭,都上演着类似的情景。 举子们个个摩拳擦掌,打算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想要崭露头角的师爷们,也在仔细地研究所有的可能。 谁都没有把握,这一次是否会有着怎样的题目,于是他们只能一次次地磨砺自己,只为了心中那个梦想。 也是因为如此,坊间此时却是流传着,不少乱七八糟的流言。 在各种似是而非的流言之下,被隐藏的真相几乎无人可以发现。 陆猴儿自认是个清醒人,是以这次恩科,他从最开始便觉得此事不同凡响。 他对于市井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嗅觉,这一次的恩科,自他知晓那天,便让其有一种古怪之感,仿佛其中蕴含着某种深意。 好在他却不是个好奇心强的,是以纵然是知晓,也不会对人多言。 今日里,他仍旧一早上在刘老头的馄饨铺吃上一碗馄饨。然后便帮着刘老头忙了一早上,此时刚刚歇下来。 陆猴儿坐在长条板凳上,一只腿搭在板凳上面,他此时带着几分燥热,解开了领口一颗扣子,手上扇着蒲扇。 刘老头瞧着对方这副模样,赶紧拉开摊子下面的小门儿,从里边抱出一只不大的坛子。这坛子不大,大概只有巴掌那么大小,刘老头仔细地将坛子打开,倒出一碗酸梅汤,送到陆猴儿面前给他当谢礼。 “哎呀,刘老爹这怎么好意思。”陆猴儿的脾气乃是你软,他比你还软,刘老头这一碗酸梅汤,解了他此时的暑气,更是让他一副手脚僵硬,不知该如何的模样。 还是刘老头将碗塞在对方手中,这才解了陆猴儿的窘迫。 “刘老爹,你看这样真是太那什么了,我就是过来帮个忙。”陆猴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实在是有觉得有些惭愧。 刘老爹却不这样认为,他瞧着陆猴儿越发的顺眼,口中笑呵呵地说道:“哎呀,要不是有猴儿你我自己可哪里忙得过来? 老婆子这两日专心的照顾要考试的兰哥儿,在家中做饭,这摊子上就剩下老儿自己,要不是有猴儿你帮忙,还指不定什么样子。” 因再过两日便是恩科,刘老太顾不上摊子,专心致志地在家照顾刘兰,免得他还要分神每日做饭。 陆猴儿吹吹手中的酸梅汤,轻抿了一口,这酸梅汤是特地放在井中镇过的,此时尚且带着丝丝凉意,驱散了陆猴儿满身的燥热。 他带着些许不好意思,摇头说道:“这有什么的,平素里要是没刘老爹你们,猴儿可能早就死了。 猴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自然也该回馈百家才是。” 陆猴儿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天真。他是从最底层的孤儿爬上来的,也是因此心中明白,如何才能够回馈,那些对自己抱以善心之人。 听到陆猴儿的话,刘老爹笑容里带着几分感叹,谁曾想过他一时的善良,竟得到了如此的回报。 陆猴儿这孩子打小就苦,也不知道是谁家生孩子,许是因为养不起还是怎样。 竟然扔在了破庙门头,也是这孩子命大,被住在破庙的陆老头收养。虽说日子不大好,然则到底留下性命。 偏偏前些年陆猴儿刚刚半大的时候,陆老头却一命呜呼,只剩下这孩子。十三岁的孩子,便学着人到扬州码头去扛大包。 刘老头想起当日里,这孩子顶不住包裹,用身子往前蹭的模样,便觉得有些心疼。 可偏偏这孩子是个有主见的,且更加乖巧。这么多年来,别说偷鸡摸狗,便是一针一线,也未曾拿过别人。 这一来二去的,孩子便也长大,只是,陆猴儿到底是年幼之时缺了底子,如今到现在也没能长得大些,这才得了个猴儿的混号。 刘老爹低头砸把烟袋,他有心想要问问陆猴儿来日有何打算,若是不成便跟他学着包馄饨。 只是这一话,一时之间却不好出口,正纠结着便瞧着客人来的。 这人穿着一件青色锦缎的袍子,一屁股便坐在陆猴儿的旁边。 205 算卦 “ 来一碗馄饨,两个鸡…… “ 来一碗馄饨, 两个鸡蛋。对了,也给这小子来一碗,算我请的。” 刘老爹有些担忧地看着猴儿, 见他没啥反应, 这才点头称是将烟带里的残灰倒出,小心地放到一边。 又仔细地洗洗手, 这才下到锅前包馄饨。他手脚麻利不过几下子, 两碗馄饨便已然做好。 刘老头家的馄饨高汤配方也是祖传的, 此时火一加大,立时方香四溢。 小心翼翼地将两碗馄饨放在桌上,又用小碗取出两个鸡蛋。 不知为何,他对眼前的青年人有种天生的惧怕。当下带着几分讨好的说道: “这位爷你用这个,且放心, 咱们都是仔细刷过的。” 眼前这个青年人 , 刘老头有些印象,前段时间正是他跟陆猴儿之间总是你追我跑。 他也是第一次瞧见, 有人能把陆猴儿追的那副狼狈。 想到这里,刘老头带着几分稀奇的瞧这二人, 眼前这位爷, 一看就不是, 会光顾他这摊儿的主, 偏偏对陆猴儿穷追不舍, 竟是因此足有三四次来过她这摊子。 偏猴儿也是怪,死活不肯低头, 要他说这帮贤也是个好活。更何况眼前这人出了大价钱,可是陆猴儿就是不肯。 五皇子早已经将老汉的眼神看在眼中,他虽觉得光明正大, 仍有几分不自在,当下轻咳一声,就想说话。 结果这话还没脱口,就被陆猴儿一声给堵回来。 “爷说真的,你别跟我咳了。”陆猴儿乔见眼前那张俊美的容颜,口中只觉得满是苦涩。他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净让眼前之人给瞧上,如今却是无法脱身。 偏生这人看起来势力极大,陆猴儿又打不过人家,而且此人仿佛是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不管自己到哪都能被他抓住。 要不是对自己的姿色有点自知之明,陆猴儿都觉得自己是不是遇到登徒子了。 五皇子喝下一口高汤,这东西虽说难登大雅之堂。骨头不算太补,里边的肉也有些老了,然而到底还是能有几分入口。 他今日找到陆猴儿,便是想要解决这件事情。当下也是想报当日他不理不睬的仇,也不说话,要晾着对方一下。 五皇子预料得不错,他这一安静,陆猴儿反倒有些不安。偶尔身边能出现一道有些好奇的视线,似乎不明白,为何之前还那么热情的人,今日却如此的冷淡。 五皇子感觉到陆猴儿的转变,他如今倒是感觉总算是出了一口气,实际上他是真的想和对方好好聊聊,可是每每他一提招揽之事陆猴儿跑得比猴子都快。 实际上五皇子也是真的舍不得陆猴儿,对于此人他极为看好。陆猴儿生的机灵,性格豪爽,更重要的是有一颗赤子之心,是个可造之才。 可是偏偏自己眼中的可造之才,却一门心思盯着雪儿那儿,让他有些缓不过来。想到这儿,我皇子也没了,逗弄得心思,闷声说道: “我问你个事情,你为何非得执着于羲和长公主?你要是能说动爷,爷就带你去见见长公主。” 五皇子想要仔细询问出原因,他是真的有些舍不得,这年头一个不给自己添乱,还能给自己办事儿的手下,实在太难找。 眼前自己好不容易碰到个,却还得将其送出去。 陆猴儿有些纠结地看着眼前人,不知道对方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听闻其说起羲和长公主,他立时瞪大眼睛,眼神之中传出一抹憧憬。 “你没骗我?你真的能带我去见长公主?” 五皇子磨牙,从口中咆哮出几个字儿:“爷是什么人?用得着骗你这小崽子,猴崽子赶紧说。” 陆猴儿听了这话更加得开心,他心知眼前这人不是一般人。瞧着五皇子那快憋出内伤的模样,他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嘿嘿地笑着说道: “我跟你说这事儿可说来话长……” 五皇子听见陆猴儿这一话,眼珠子一瞪,倒是吓了他一跳。虽说平日里五皇子一直是和颜悦色,然则到底是皇家贵胄,身上的气一盘却是难以磨灭的。平时隐着还好,如今这一外放之下,得周围立时静悄悄一片。 陆猴儿咽一下一口唾沫,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满身凌厉之人,和刚刚的对方是一个人,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 只是陆猴儿到底有几分嘴硬,他撅着嘴口中嘟囔了一句:“真是的,干嘛老是吓唬人呢。” 这句话看着好像没把五皇子放在眼中,然而实际上自从尾音的颤抖便可知晓,此时他心中极为不平静。五皇子听了这话反而极为高兴,他伸手拍拍陆猴儿的脑袋,口中清啐地说道: “你这小子还不赶紧说。” 陆猴儿并没有感觉头上有什么疼痛,心知对方压根没跟自己认真,只是没认真的情况下还这样吓人,他忍不住开始揣测对方的真实身份。 只是如今,却不敢多言,乖巧的揉揉头,呵呵地笑。 “不是的,这事儿真的是说来话长。” 五皇子没想到陆猴儿的话,后面却带着几分光怪陆离。也是从他的话中才会知晓为何陆猴儿竟对西和长公主如此的执着。 这一切的开始还要从陆猴儿被收养说起,让这陆猴儿的叫做陆老头。是个破庙里的庙祝,当时陆猴儿被扔在破庙的门头里,若不是陆老头心善,哪里有如今的陆猴儿。 破庙早已荒废,陆老头这个妙祝名存实亡,平日里靠一些老邻里的施舍,以及庙后头那两亩地来活命。可就算如此,陆老头也没有亏待过陆猴儿,陆猴儿说到此处,眼神变得柔和。 离着破庙不远的地方,住着一个算卦的,这算卦的半仙和陆老头也有几分熟识,是以时间长了便跟陆猴儿混熟。 陆猴儿摸了摸自己的脸,口中笑着说道:“别看我现在长歪了,小时候可是很可爱的呢。” 五皇子被陆河儿这话差点呛到,他瞧着陆猴儿这副模样,忍不住觉得此人跟冯紫英竟然能合得上。 陆猴儿瞧着五皇子这副模样,也没敢多言继续讲述当年的事情。 英特纳是长得可爱,是以半仙儿经常带着他走邻串巷,每每如若是给了挂资,等到晚间回去的时候,半仙便会给陆猴儿一枚大钱儿,让其买果子吃。 那时的果子,便是陆猴儿记忆当中,最好吃的东西。 “那半仙对我可好了,可惜的是不知道为何有一回他盯着老头看了半天,突然长叹。 我那时还小,也不知他是为何,结果没过几天,半仙儿便说自己要离开这儿,临走前他替我算了一卦。 说我此生的贵人乃是太阴星君,除了这位太阴星君以外,我不管跟着谁都会命丧黄泉。” 说到这里,陆猴儿的脸上有几分苦涩。他没有说的是,就在那人离开不久,陆老头便撒手人寰,至于原因却有几分荒诞,乃是为了护着自己怀中的鸡腿。 那是半仙走后的半年后,当时正是大雪的天气,陆猴儿也不知是怎的,竟然染了风寒。 穷苦人若是生了病,那便是要命的事情。陆猴儿那一池足足烧了两天,几乎都已经放弃。他那时只觉得自己快要死,口中忍不住地叨念:“想吃鸡腿。” 陆老头看着自己一直养大的孩子气息奄奄,也是心中悲凉,好在他素日里有些算计,也不知是从哪儿抠出块儿小指大的碎银。 眼瞧着几幅药灌进去,陆猴儿照旧发烧,几乎快要丧失意识。 陆老头一跺脚,抱着碎银便冲到扬州城里有名的店里,买了一只鸡腿,陆老头将其紧紧的塞在怀里,生怕那只鸡腿会凉。 他因为担忧还在破庙里的陆猴儿,出门之时便有些慌不择路。正巧来了一辆马车,直接便撞在了马身上,这一脚便被马踢了出去。 当时陆老头就几乎昏厥。 后来还是好心人,搀扶着他才送回了破庙。 也是因为如此,陆老头到底还是伤了身体,只坚持了半年,便撒手人寰。 这也使得陆猴儿一直极为自责,认为是自己一时贪吃,这才使得一手把自己养大的陆老头一命呜呼。 此处还有一个插曲,当日纵马行凶的正是如今被羲和长公主押解进京的田巡抚。 当时田巡抚尚且未坐上巡抚之职,乃是来扬州述职,结果没想到却不小心伤到人。 虽说后来赔了几颗银两,然而想起此事,陆猴儿到底是心中不甘。 “是以猴儿却是身犯天煞孤星,没有办法的。 所有对猴儿好的人,都不长久,是以猴儿也不和人有太多的接触。 好心人自该好好的,猴儿这种天煞孤星,就该自己一个人呆着。”陆猴儿的口中带着几分苦涩。 他心中清楚自己,即便是自投到羲和长公主名下,也不一定会被对方接纳。 他曾经千百次地问过自己,自己到底有何能耐?竟然能够见到公主娘娘的眼前。 五皇子有些沉默,他未曾想到一直嬉皮笑脸的陆猴儿,竟然会曾经有着这样的过往。 他自然知道当年陆猴儿乃是被陆老头收养,只是鹿老头最后的死因却并未记载的清楚。他这时才明了,为何陆猴儿会对于雪儿如此执着。 陆猴儿瞧见五皇子的表情,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在抬头依然是笑容满面。 “等到恩科结束,我还上这儿来寻你,你到时跟着我去见西和长公主。 不过你却怎么会知道羲和长公主就是所谓的太阴星君呢?”五皇子低头抹把脸,他又买了两勺麻椒,一阵浓郁的香辣在碗中升腾。 陆猴儿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五皇子,似乎在疑惑对方此言是真是假。 “您说的是真的?您带我去见公主?”陆猴儿带着忐忑地问道,他不敢相信,见公主唉。恐怕便是刘老太的话本儿,也不敢这样讲。 五皇子瞧见对方这副蠢样,气不打一处来,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陆猴儿的脑袋上。 “爷啥时候说假话过。不过你也给我说明白了,为何认为西和长公主是太阴星君?” 206 禄犬 这个问题却是五皇子一直…… 这个问题却是五皇子一直想问出的。 他实在搞不懂这小子为何如此执拗, 甚至连一丝机会都不去把握。 陆猴儿此时一脸惊喜,哪里会在意这一些事情,他听到五皇子的询问, 面容之上却是多出一丝往日的迷茫:“只要能够见到公主娘娘,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关于这太阴星君之事, 其中牵扯的便是当日里,给陆猴儿算卦的半仙。 “半仙美人我也不是很了解, 只觉得那人有几分神意。倾诉里有不少人找他, 找人找东西, 看事儿都有。”陆猴儿提起半仙忍不住,就想起已经逝去的陆老爹, 想到这里, 他忍不住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些闷闷的。 他当年那么小, 能够记住他的主子是太阴星君这事儿, 已然极为不容易。 “小时候那些人骂我是野种,在大良老爹死了,他们别骂我是天煞孤星,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什么是天煞孤星。 那时我就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是,也是那时候才记着半仙说的, 他说只有太阴星君才能够压住我身上的煞气。其他的人纵然是一时没有事情,到后面也会遭殃。 至于为什么说羲和长公主乃是太阴星君,你却是不知吗?这羲和二字本就是月神之名啊。” 陆猴儿一边说着,一边想着以前的事情,他此时突然有几分劝道,只觉得自己未免太 …… 结果还未等反应过来,自己头上便又被五皇子拍了一巴掌。 “小猴崽子,别想那么多。哪里来的天煞孤星, 你想跟着羲和长公主,我就替你引荐,别给我提什么天煞孤星,不天煞孤星的。”五皇子瞪大眼睛面带严肃地说道,他却看不得眼前这只猴儿突然的消沉。 陆猴儿呆呆地揉着脑袋看向五皇子,他只觉得忽然眼前有点模糊,眨眨眼低头又喝一口酸梅汤。 五皇子也并未在意陆猴儿的表现,他一手撑着下巴,打量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和司徒源不同,五皇子极为喜欢这市井之间的烟火气,是以对他来说能够看着,眼前世情百态就是件极好的事情。 “这扬州,好繁华。难怪人家说骑鹤下扬州。”五皇子口中带着几丝呢喃,陆猴儿也顺着对方的眼神看着街道,他没说话只是那勾起的唇角显然十分赞同,五皇子的话。 他喜欢扬州,可惜如今他还有着自己的梦想,如若是以后能够归得扬州故里,也是件美事。 可惜的是,陆猴儿未曾想过,自己终此一生,却未曾再回到扬州。 “赶紧吃,你安安静静别惹事,这次恩科完毕,我带你去见长公主。能不能留在长公主身边,就看你自己的能力。” 五皇子收回眼神,低头将自己面前的馄饨吃完,从袖子里掏出块儿碎银拍在桌上。 他没管听到这话,一脸愣怔的陆猴儿,起身大步离去。 陆猴儿呆呆地坐在桌旁,盯着眼前的银子发愣。他如今也不知自己该不该相信对方。 他用双手抹了把脸,把自己那些思绪抛在脑后,手脚麻利地将碗筷收好。然后这才拖着银子走到一旁刘老爹身边,让对方将银子仔细收好。 “猴儿?那人?”刘老爹脸色有些苍白,他刚刚看见五皇子那副模样,简直这人不是一般的人。陆猴儿年纪轻无法发现,刘老爹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那男子身上的气势,纵然是他见过的知府老爷,也没那么大。 这使得刘老爹极为担忧,那人对陆猴儿的追逐,刘老爹一直是看在眼中的。这让他有些担忧,是否是陆猴儿惹了什么祸,招惹了不该招惹的。 陆猴儿瞧刘老爹这副模样,哪里不知道是自己跟五皇子的对话,使得老爹心中焦虑。可是这事实在无法与外人言,明当下,他也只能呵呵傻笑。 “老爹却是放心,那人乃是行宫中的,因为看重猴儿这才要引荐。”陆猴儿不敢将事情原委都告诉刘老爹,只得说出其人,那是行宫之人。 听到那人是行宫的,刘老爹这才放松下来,他又拿起烟袋装了一锅,凑近炉子点着,这才笑呵呵地说道: “是行宫的?那就不用担心了,你不知道。我却是担忧你惹了不该惹的,咱平头老百姓可平安是福。” 刘老爹听闻陆猴儿被行宫的人看重,高兴得不行,竟是连脸上的皱纹都开了花。 “这是好事儿,这是好事儿猴儿我跟你说,你可千万莫要错过这个机会,一定好好地跟那位少爷办差。等着有钱买个房子也去上分媳妇儿,倒是你家陆老头也可以瞑目。” 陆猴儿听闻路老爹的名字,笑着点了点头,抿紧双唇。 想来若是老爹在天有灵,应该也会极为开心吧。 龙入浅滩被虾细,虎入平原被犬欺。 冯紫英瞧着眼前那带着几分蠢的官兵,只想一鞭子抽上去。 他恶狠狠地盯着城门,边上几个歪瓜裂枣,只觉着心口一阵阵翻腾,刚刚要不是柳湘莲阻拦,他早就送这些王八羔子几鞭子。 “好,你们这群玩意儿。竟然真的如此胡来。”冯紫英瞧着对方磨牙,伸手想要抽鞭子。然而身后响起的迎春轻声细语地安慰,让他下意识地按下了心头的杀意。 一旁的柳湘莲此时也松开了,一直握住冯紫英的手,这些败类死有余辜,他盯着眼前,这作威作福的几人,目露阴沉。 “咦,这多管闲事的小娘子长得可真漂亮。”其中一个不知死活的官兵说道。 听闻这话,冯紫英忽地笑起来,柳湘莲瞧着对方已然开始抽搐的脸颊将视线转到一边。眼前这种作死的,只该让他们好好死去。 迎春此时家孩子直接抱起,她也不在意孩子身上那破烂的衣服和阵阵古怪的异味,将其抱在车边,这才吩咐丫鬟赶紧倒出清水替那孩子清理破损的额角。 这孩子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的模样,此时连话都说不清楚,看起来颇有几分营养不良,头极大。 迎春小心地替对方擦拭着破损的额角,这孩子也是命大如若是,那官兵再用力一点,这孩子就得被活活摔死。 想到这里迎春难得,心中恼怒,她抬起头狠狠地瞪着眼前七八人。 迎春的容貌哪里是这些下等军士见过的,更兼之难得的俏脸生霜,只瞧着城门中人一脸呆滞,唇角流出滴滴的口水。 “我的个乖乖,就是往年里扮观音的伶人,也没这容貌呀。”一个士兵带着痴迷地说道。 这一句话让冯紫英再也忍不住,他抽出鞭子上去便是一鞭。 柳湘莲眼神冷漠,根本不想阻止对方,本来他们因着明日的恩科,不想闹出些麻烦,然而架不住有人想找死,血滴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冯紫英的鞭子如同一条黑色的蛟龙,一被展开便带着屡屡杀意直奔那城门的官兵。 他身上的东西都是特制的,如今看着鞭子极为普通,实际上从外表的材料以及内在的衬底都不是轻易能见到的东西。 更何况那上面还有着煞骨的药材浸泡,一鞭子下去足足能把人活活疼死。 是以冯紫英此时却是动了杀意,他瞧着刚刚口中胡庆的那个官兵便是一鞭子。 “啪”。 黑影抖动之间,一条长长的鞭痕便出现在那男子身上。这一条鞭痕几乎将其抽成了两段,从左肋直接斜上至右肩。 男人似乎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攻击,低头看着自己破损的衣服。 然而转瞬之间,剧烈的疼痛并席卷他身上。 五官扭曲之下,他竟然连疼都没能喊得出来,瞬间倒地看起来人事不知。 他身边的另一名官兵瞧,这次变故,已然吓呆,下意识地伸手探向对方的鼻翼。 而在那官兵上有一些温热,他只是才冷静下来,盯着冯紫英一脸惊惧。 “你你是要造反不成?竟然敢当着城门殴打官兵?” 他此时说话也有些不利索,磕磕绊绊的,几个字便说了半天。 冯紫英瞧着对方冷笑了一声。 “爷今儿就要教训你们这些小子,真的是无法无天了,当年爷在京城,横着走的时候,你们这帮杂种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冯紫英说着,上前又是几鞭下去。他这鞭子如今玩的有几分炉火纯青,那些官兵不过两下狙都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柳湘莲在后面看得清楚,这些官兵虽说已然昏迷,但是身上的伤却不大,只能说冯紫英此时虽生气,然而还保留的理智并未太过。 迎春听着身后那响彻天际的鞭声,以及少数两人口中惨呼地叫喊。 她本以为自己可能会害怕,然而不知为何,她瞧着冯紫英挥动鞭子时的模样,只觉得这鞭子实在耍得好看。 当下专心致志地,替那头破血流的孩童仔细上药。 这孩子实在太过乖巧,此时已经不再哭泣。迎春有些意外,这孩子面容清秀,此时正眨巴着一双眼睛盯着迎春瞧。 就在这一时,不远处跑来一名妇女。她衣衫破烂不整,眼眶深凹,嘴唇直上满是干裂。就在这时鞋子里跑了一名妇女。她看着却是极为的疲惫,眼眶深陷。 那女子眼中带着焦急的搜索,一眼便看到迎春抱在车上的孩子,她口中喊着娃娃,走到离迎春七八步远的地方,便不敢再动,只焦急地瞧这孩子。 “娘!”那孩子转过头瞧见女人,口中喊着便想往前爬去。 迎春赶紧按住对方,口中安抚:“先别动,差一点我替你包扎好再说。” 那女人瞧着迎春拦住了孩子,不知为何口中带着哀求的说道:“小姐,小姐放了俺孩子,俺们真的不是来捣乱的,俺们不进城了,求小姐饶了孩子。” 迎春看着对方,眼神并没有任何的轻蔑,她点了点头并未说话,仍旧替孩子仔细的擦拭。 身旁的司棋向那女子,轻声说道:“你确实不必担心,这孩子是我们家小姐救下来的,正给他擦脸呢,你等一下。” 那女人得了这个准话,当下显得安定了挺多,只是仍旧是带着几分担忧地看着孩子。 也是迎春,这次带来的东西齐全,他瞧着对方身上还有些蚊虫叮咬的疙瘩,也顺便都替其涂了药,这才松下口气。 “放她过来吧。”迎春轻声说道。 随着这一句话出口,他瞧见那女人飞一般地扑过来,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瞧着孩子头上的伤口一脸痛苦。 “谢谢贵人。”女人此时已经从刚刚周围人的话里知晓,眼前之人,不但是替自己孩子上药的好心人,更是从军官手中救回自己的孩子。 她当下抱着孩子跪在地上,砰砰地磕起头来。 迎春却最不耐这一种,赶紧让人扶起,只瞧着这面黄肌瘦的母子,心里忍不住有些难受。 “去拿一吊钱来给他们。”迎春口中吩咐,她身上银子虽说不少,然而却也不敢给他们。 几枚大钱还好,如若是出现银子之类的东西,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不是好事而是祸端。 所谓怀璧之罪,便是如此。 司棋乖巧点头,回到车里,取出一吊钱塞在那女人的怀里。 因为担忧会被人瞧见,她特地拿了件旧褂子包起。 只是她包东西的旧褂子,却也比女子穿的衣服好得太多。 没办法之下,司棋只能说道:“要不然你找个地方把这褂子换上,然后用你的衣服包着,万不要露白了。” 女人带着几分感激点头说道:“多谢您。” 当下她感恩戴德地抱着孩子离开。 迎春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女人,此人看着一副逃难的模样,听嗓音却像是山东人士,只是若她记得没错,并未发现山东有着灾情? 此时却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迎春将注意力又转回冯紫英身上。 此时冯紫英正一脸冷漠的,看着眼前忽然冒出来的官员。 在他身后的迎春园园,瞧见那官员身着的衣袍蹙起眉毛,她担心冯紫英性格太过火爆,如若是一时动手倒容易出大祸。 这官员一看便是有品阶的,打了官兵没事,但是如若是上手打朝廷命官却是麻烦。 如今他们确实不易惹太多的闲言碎语,当下迎春便向前走数步,正听到冯紫英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声音。 “什么叫做突袭城门,若不是你的这些兵,差一点把孩子摔死,爷这才救了下来。你们还在这里倒打一耙,我倒是要知道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怎么着如今你们也炸上刺儿了,前段时间江南刚清理了那么多贪官污吏,你们这次也打算跟着后尘是怎么着?” 冯紫英用鞭子指着,那个小官的鼻子,口中的话越发的严厉。 偏偏他乃是用着京腔说话,此时言语间颇带着些许韵律,听着极为好听。 那小倌听冯紫英这一口口音,又瞧见他手中的鞭子,一时之间拿不准对方的身份。 一时之间,脸上阴晴不定。 他身边有个小厮,瞧着倒有几分精明,看着对众人目光毫不在意,落落大方款款而来的迎春,又瞧着满面不在乎,贵气逼人的冯紫英。 还有那在旁边一直未曾说话,却让人忍不住将注意力都关注在他身上的柳湘莲。 小厮直觉不对,他忍不住皱起眉毛凝神苦思自己是否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对方。 从两名男子身上望不出什么标志性的,他下意识地将目光又转回到迎春身上。 忽然他瞧见迎春腰间的那块儿令牌,小厮一哆嗦。 他猛然凑近小官耳边,语调中带着几分惊恐:“大人您看一下,当日里,甄家抄家之时,那位大人好像带着跟那位小姐一模一样的令牌。” 小官下意识的扫过,相差□□步的迎春,他只瞧对方一眼立时脸色灰白。 “荣国府小姐……”他口中结结巴巴地说的,当日里他未被贬,到达城门关之时,也曾经跟着接过羲和长公主的凤驾,当时众多跟随的女眷当中,正有着眼前这人。 他此时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转头看向城门边那几个混着的士兵,只恨不得将这些王八羔子挫骨扬灰。这一帮青眉绿眼的,怎么惹到了眼前这位活祖宗。 这一声荣国府,也是吓的小官儿的身边那人一哆嗦,他下意识地盯着对方,半天也才像是想明白。 小关赶紧上前,跪在迎春面前,口中带着几分颤抖: “金陵城门卫,奴才叫李武。不知小姐到来却是请您千万莫要怪。”李武口中说道,他此时反而冷静下来。 眼前这一人,若真的是那一位荣国府的二小姐,自己这一回算是惹了大错。 不过好在的是,那些官兵素日里跟他有着不少仇怨,倒是可以说得明白。 冯紫英站在一旁,见这情景瞬间气乐了。 他拿着鞭子走到迎春两步远的地方,口中带着几分撒娇。 “迎春姑娘,这帮小子太过分了,竟然不认识我。” 迎春摇头苦笑,也不知该自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他略打量跪在地上的李武两眼,眼前这人,似乎在当日娘娘到达扬州之时,曾经见过? “你……怎么会变成城门卫的?”迎春带着几分好奇地询问,当日里她曾经见过眼前之人,记得似乎是五六品的样子,怎会变成这八品城门卫呢? 听了迎春的问话,李武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这事儿实在是说来话长,还请迎春小姐千万恕罪,这些杀千刀的,定然好好教训。” 迎春朝着眼前之人,她扭头视线扫过几名士兵,语气中带着几分严肃: “我知道了,既如此这事儿便也变这样吧。你去开城门,不要让事情变得麻烦。”迎春口中吩咐,又瞧着冯紫英点头,示意此事暂时作罢。 冯紫英自然是一切以元春的话为主,当下也不再多说,赶紧迎着迎春送其回到车上。 李武擦擦额头的冷汗,将几人送过城门,这才瞧着那被扔在角落里的七八个人。 他嘴角抹出一抹冷笑,这几个家伙,自他来到城门卫开始,便没少跟他捣乱,如今却也是撞在枪口上,被荣国府的人一手收拾。 只是不知那位少爷究竟是谁,只瞧着那浑身的气派,可不是一般的人。 李武第一头沉思,有些越发古怪的感觉。 “头现在怎么办?”李武身边的小子凑近对方,他们刚刚把那些捣乱的家伙收拾掉。 李武听到这摸摸下巴,直截了当地说:“还有什么呀。这些人得罪了迎春姑娘,而且差点把人家孩子给摔死。人家做了些什么,不过就是孩子不听话往前凑了两步,至于那样子吗。 不积阴德的家伙,死了也干净。” 李武冷声地说道,那小子听了立刻眼眸一闪,口中说道: “可不是,就他们这样被宰也是正常。不过实话说,那位爷的鞭法可真是厉害,统共一人就一鞭子。” 两人说了几句话,眼眸流转之间依然将事情定性。 当下那七八个人都被送到义庄之中。 金陵自古以来,便是繁华之地,是以这里才会被选择为这次恩科的场地之一。 马车吱吱嘎嘎地驶进城门,迎春坐在车上,撩开一角查看外面的景象。 虽说城门之外,那些官兵实在太过,然而这城门之中却相当不错。 只瞧着民众的衣着与样貌,看起来也是一副安居乐业的模样。 虽说这样一来对于金陵本地倒是有几分放心,只是迎春想起刚刚城门处那女人的口音,心中还是有几分忐忑,究竟是特例还是说…… 一旁的司棋,此时也是瞪大了眼睛,顺着迎春聊开的一角向外张望,她瞧着那繁华的街道热闹,口中说道:“小姐,奴婢好像记得,这金陵府知府,便是咱们家的人推上去的。据说乃是贾家的同族。” 迎春的手一顿,脑海中划过一个人名,想起当日里黛玉所说的话,带着几分疑虑地说道:“原来是他——贾雨村,当日里,听黛玉说起过。临行之前公主娘娘也曾经说过,那人却是未免有些个……” 迎春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207 门子 迎春对于贾雨村有几分纠…… 迎春对于贾雨村有几分纠结, 其人曾经做过黛玉的西席,在黛玉满了二十七个月的守孝之后, 亲自护送黛玉前往荣国府。 按照黛玉所言, 这贾雨村却是极为的妥帖之人,后来又走了贾政的关系,被捕了金陵府知府之职。 只是当日公主娘娘对其却有着几分特殊的解释, 想起当日里的情景, 迎春心头沉静几分。不管如何,此人终究是与贾家, 有着一两分香火情, 他若是知趣, 定然不会找麻烦。 自己此次前来, 虽说早已做了各种准备,甚至连一些特殊情况已有了预案。这是迎春到底生性内敛, 却不愿过多的招摇于众。 当然这并不代表,迎春会随他人之愿。 便如同刚刚城门之时,在孩子危急之时迎春照样也会出手,她虽不愿惹事, 然却也并非是怕事之人。 坐在迎春身旁的司棋, 瞧这两边的皆是有些感叹地说道: “想来咱们是最快的,英莲姑娘和黛玉姑娘这会子不知道可否到了。如若是不能,岂不是要晚间着急赶路?” 也不知怎的,司棋不过刚刚从行宫出来,便有些想念行宫。 她面容之上带着几分古怪, 瞧着自家小姐说道。这人真真是古怪,往日里恨不得扒着墙头往外看,如今刚出来便又想回去。 司棋这话却是逗得迎春唇角含笑, 实际上迎春自己也是有这种想法。 马车轮子咕噜噜地旋转,不过一会儿便到了金陵衙门。 如今正是午后,因江南燥热是以如今大道之上,却是没有几个行人。 迎春的车辆显得极为显眼,尤其是玉树临风坐在马背之上的二人。 衙门外站着几个衙役,远远的便瞧见,骑着高头大马的冯紫英,柳湘莲。 再瞧这后面那有些吓人的车夫,虽说这车并非是什么朱轮车,但只瞧这行道可不是普通人,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准名堂。 只是只瞧这人身上的衣着便不敢造次,当下有个激灵的噔噔噔下了台阶,跑到马匹面前,拱手行礼笑道。 “却不知这位爷是哪位?来咱们金陵府衙,可是何事。” 这话说得可谓是谦卑之极,冯紫英低头瞧着那门子,这人生的一半脸上还有颗黑痣,属实不招人待见。 然而,只瞧对方那滴溜乱转的眼睛,便知这人有几分心思。 这是个可用之人。 冯紫英的脑海中闪过这个词,他看着那门子笑着询问:“贾知府可在?” 他这话说得不算客气,那门子听了也是一惊,眼睛一阵眨动,上下打量着冯紫英。 冯紫英也不在意,任由对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来回地扫荡。 他本来瞧着城门前那几个士兵,以为这城中的衙役恐怕都是一个德行。却未想到这会子,竟碰到个心里清楚的。 “这……是看您几位的打扮便知定是和我们家老爷乃是通家之好 ,只是还请这位爷能够报上姓名,也好让小的去替您禀报。” 这门子却是极会说话。 冯紫英勾勾唇角说道: “我身后的这辆车里,乃是荣国府二小姐。想来贾大人应该极为熟悉,咱们这次来那也是为了这次恩科之事。” 他本想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是话到嘴边,下意识地一转便只说了迎春的身份。 指着荣国府三个字一出,却是吓门子一跳,他身携护官符的威力,哪里不知道假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当下里赶紧拱手陪笑,对着冯紫英道: “哎呀,原来竟然是荣国府的小姐。还请大人稍等,小的马上便去禀报。” 说罢,门子快步的进了衙门,一阵风似的冲进后衙。 此时贾雨村正在书房盯着最新的邸报,心中烦乱之极。 他此番杏枝乃是刚刚上任,跟获罪的几家没有什么来往,这不幸的却也同样,他在江南没什么根基。 如今的他却是如履薄冰,只看那些鲜花着锦的,竟是一个个翻身落马,只落得夹走京城的命运。 往日里一个个骄傲得紧,如今便有多么狼狈。 可是如今这种情况,少不得要与这一些人虚与委蛇,却要把握好分寸,免得身入泥沼,无法脱身。 说起来也是自己实在太过单薄,即便是背靠贾家,然而贾家如今,在江南却也是难以支撑。 贾雨村正琢磨着,便听见门外快步脚步。 很快书童便来禀报,说前面的门子有急事禀报,贾雨村心知这事恐怕不小,当下心中也是一惊。连忙命人放其进来。 门子快步走进房间,他不敢多瞧,只是赶紧跪在地上禀报。 “启禀老爷,荣国府二小姐到门前了。” 此言一出,倒是让贾雨村一阵惊讶。他心中有些迟疑,荣国府二小姐?此人不是一直在长公主身边吗? 只是如今却顾不得他多想,对方已然到在门前。如若不赶紧前往,岂不是有失礼之嫌。 更何况他记得这位迎春小姐,乃是邢夫人的嫡女,自然轻慢不得。 贾雨村当下顾不得换上官服,穿着日常服饰,便冲出房门。 他一边上前走着,一边听门子诉说今儿这事情的缘由。 待到将原委听完,一出门便瞧见高头大马上,坐着两名俊美的少年。 他曾跟随黛玉入京,是以在京中也算是停留过一段,对于京中有名之人,心中多少有几分数。 眼前这二人,却让他一惊。竟是柳湘莲和冯紫英。 只瞧着二人,贾雨村心中知晓,恐怕这次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柳湘莲乃是位手眼通天的主,他看似家道败落,只能串戏为生。可是,贾雨村却从侧面得知,这位柳二爷即便是宫中也是说得上话的。 刨去他自身的能力,他的岳父尤总兵,那是如今的定国公手下心腹爱将。 来日恐怕未必不能够成为,一军之都统,这样的人他怎敢得罪? 至于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更是京中的小霸王。当日里多有好友提点,定然莫要招惹对方。 他此时瞧见二人,心知车里坐的定然是迎春无疑,也只有迎春才能让这二人走在前面,替自己打前站。 当下,贾雨村也顾不得自己的官威体面,赶紧走下台阶向二人拱手。 冯紫英和柳湘莲对视一眼,他们二人翻身下马,向贾雨村拱手行礼。 未曾想到,眼前这二人竟如此和蔼,贾雨村原本忐忑的心情好了很多。 “二位爷以及迎春小姐还请里面请。”贾雨村不敢抬自己的官微,当下柔和说道。 冯紫英笑笑,相比与柳湘莲,他的性格更善于与人交际,是以如今通常都是他说话。 “贾大人,这次咱们却是奉了公主娘娘,和国公爷的懿旨。”冯紫英也不多废话,直接便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贾雨村心中一动,他想起刚刚自己看到的邸报之上,上面的确写着会拍各自官员监察此次恩科。 所以说他未曾想到冯紫英和柳湘莲回来,但是这二人本身都有官职,他也不太惊讶,只是这随后跟着的那位迎春小姐…… 贾宇森想到这里,下意识地将胡疑的眼神看向车中。 这究竟是为了公干,还是女眷出行?他未曾听说这位荣国府千金,与眼前这两位少爷有何关系,可若是公干一个女子又能干些什么? 贾雨村心中越发好奇,只不过他面容之上却是半点不显。 他面带笑容地与冯紫英寒暄,又让马车直接驶进衙门,这才请迎春下车。 到花厅之前,迎春握着思琪的手,从车上下来。 他瞧着贾雨村带着几分迷茫的眼神,心知对方乃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安顿自己。 “贾大人倒不必担忧,迎春此次的身份那是公主娘娘身边的女官。这一次那是因为,明日恩科考场,到时本官却是要进入其中监考。” 迎春口中说道,然后才从司棋手中接过红封公函递给贾雨村。 贾雨村,看着面前的公函,只觉得石破天惊。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有些不够用,什么意思? 迎春明天进考场监考?贾雨村带着几分惊愕地瞧着对方,实在是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迎春并不想太多解释,当下她只是唇角含笑,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然而司棋手中的公函,他却不得不接,只翻开一页,贾雨村便愣在当场。 一旁的柳湘莲,看着贾雨村不知所措的表情,冷淡说道: “贾大人不必担忧,这是咱们有着上风的命令,自然不会令贾大人烦心的。” 柳湘莲的话极少,这事说完之后便不再答言。 贾雨村带着几分懵懂点点头,继续看着,让他有些头大的公函。 这封公函上面写的极为明了,其上先有着迎春女官的身份,又说明了此次恩科的重要性,命令迎春于明日恩科之时,进入考场监考。 贾雨村瞧着这份公函,面容之上阴晴难定,一时难以心中谋算。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帮忙,还是应该……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贾雨村立刻将其掐灭。且不说眼前这几人能否挡得住,他们身后的那位公主,才是最大的佛爷。 当下,贾雨村立时脸上堆笑,口中不停地夸赞。 “真没有想到,原来迎春侄女竟是女中豪杰,被公主娘娘安排了这么重要的差事。 赦老爷听闻此事,定然是心中欢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贾雨村口中赞赏,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话里没有一句是真的。 只是纵然没有一句话是真的,又如何? 今日不管贾雨村同意与否,明天迎春都会出现在考场之上监考,不过是一个手段温和些,一个手段雷霆一些罢了 。 当然贾雨村这种人是不会直接跟众人撕破脸的,似他这种人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只要你足够强势,他就是你手中最锋利的那一把刀。 如今,他便是迎春手里,最锋利的那一把。 迎春早已预料到,定然是如此的结果,他也不着急,仍旧是落落大方,没有半分扭捏之态。 反而让贾雨村带着几分惊叹,只觉得国公府的确内涵深厚,西河长公主也的确是会调教人。 几人略作寒暄,贾雨村本想先送几人到驿站休息。 迎春却提出,想要先行去查看一番号房,也好明日心中有数。 贾雨村听到此言,当下便说,自己自愿奉陪,迎春先将自己的行李交给丫鬟收拾,自己只带着司棋,与冯紫英、柳湘莲,并贾雨村前往号房检查。 贾雨村见事不可为,自己若是强自拦着,恐怕却是另生枝节,当下他也不多言,直接去后堂换好官服,与迎春前往检查。 208 回味 与此同时,此时苏州城内…… 与此同时, 此时苏州城内,黛玉正用着迷茫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一切。 苏州离着扬州要更近一些,适宜黛玉要比元春更早的到达地点。 此时她站在林家老宅门前, 忍不住感慨万千。 她离开这座大宅, 实际上满打满算不过六七个月。然而未知是心中所想, 黛玉竟觉得自己离开这座老宅仿佛是十几年。 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黛玉忍不住驻足, 她心口此时不知为何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哀伤, 仿佛她曾经想要回来, 却无法回来。 林如海一身官袍站在旁边,他的眼中带着几分疑惑。自家女儿明明刚刚还极为活泼,为何如今竟这般模样。 小孩子实在不好, 有这般如同迟暮老者才有的乡愁。 黛玉被自己父亲带着担忧的眼神惊醒, 她眨眨眼只觉得脸颊有些微热。努力将眼中的泪水憋回去,这才看着父亲唇角带着一抹甜甜的微笑。 林如海看着黛玉心中满是担忧,只是如今女儿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 他刚想张嘴,便听见林管家带着惊喜的声音。 “小姐回来了, 小姐,您快请进。” 林管家今日,已经在外面站了有半日。实在是他年纪大了, 这才回门房稍坐一会儿天,就这么一会儿光景,黛玉进回来。 他此时看着黛玉笑得眉眼弯弯, 身边的小厮带着几分纠结看着对方, 实在是平素林管家乃是个最为严肃之人。 如今这笑得连胡子都翘起来的模样,一眼可知此时心中到底有多么开心。 黛玉看向林管家,眼神之中也带着个两分亲切, 眼前的老人乃是林府几辈子的家生,林家已经成为他的根本。 林如海轻咳一声,口中安抚黛玉: “进府吧,玉儿怎么连自己的家都不记得了。” 这里乃是林家老宅。 如同精灵有着贾家老宅一样,这里同样也是林家的根。 当日里,黛玉扶着贾敏的灵柩回到姑苏之时,便是在这里居住。 这座大院儿,乃是当年封侯之时所建造,虽说已经去除僭越之物,然而仍旧是高门显贵五进大院。 其中雕梁画栋,飞檐重脊,仍可窥见当日里是怎样的繁华。而且这里秉承江南特色,亭台楼阁,各以精巧绝伦。 单说其中的巧思,便是三个荣国府也顶不上。 当日里,黛玉初进荣国府之时,便觉得此处虽富贵繁华,然而若真的看巧思妙想,实在是多逊于自家。 这是她品性高洁,自然不愿意多谈这些,反而惹得小人多揣,以为林家败落,实在是笑话之极。 况且纵然此地再过败落,那也是她林黛玉的家,想到这里黛玉无法克制的激动。 当日里,她从角门进入之时,黛玉便深切的感受到自己在荣国府不是主人,而是依附于人的附庸。 可以说当日她之所以,见到贾母那般哭泣。真正的原因是黛玉发现,原来除父亲之外,她真的再无亲人可以依靠。 林如海看着口中答应,实则半步未动的女儿,他心头一阵恍惚,哪里不明白这一切。 荣国府! 此时他心中满是悔恨,林如海安安唾弃自己,只因心伤与妻子的早逝,竟然放得幼女到岳母那里,使得女儿如今却是遭受大辱。 林如海的想法远不是黛玉能理解的,例如例如在黛玉看来,从角门进入荣国府,那是因为她身上有孝,更是告诉她此处乃是客居。 然而在林如海看来,这实际上那是王夫人,和贾母之间的博弈,很明显王夫人在向贾母示威。 只是不管如何,拿着无辜幼稚来示威,实在太过。 林如海此时心中翻江倒海,他紧咬牙关心中下定决断,有朝一日定要好好回报王夫人。 纵然王夫人乃是黛玉的舅母又如何,黛玉那是他的命根子,拿着黛玉作筏子,便是与他不共戴天。 想到一房的一系列,作为林如海冷冷的挂起一抹笑容。 不急,如今他身体好得很,自然要慢慢的跟对方一一清算才好。 只是可怜的母一辈子刚强到最后竟会昏聩无用,到此等地步。 林如海牵着黛玉的手走过花厅,他死时心中盘算已然有了定论,贾家如今看着还行,不过是行将就木,岂止是多不争气,早晚定要出事。 想起自己那在礼仪部任侍郎的同年,林如海暗自下决定自己少不得该写封书信,好好联络一下。想来长公主定然不会介意,自己使用血滴子的专用通道的。 此时远在京城的贾府,并不知道自己很快,便要迎来一波狂风暴雨。 转过花厅,便看到一座精巧绝伦的八角暖阁。林如海带着黛玉走进暖阁之中,此时里面早已经准备好八个冰鉴。 一缕缕细微的烟雾,正从中冉冉升起。 “黛玉,你却是对你那表兄贾琏可有什么印象?” 林如海是一女儿坐下,所以说女儿此时有些劳累,然而林如海到底还是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想要仔细的询问。 如若是女儿说贾琏有半个不字,这一次林如海定然会让贾琏在扬州好好的“舒服”一一。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黛玉眨眨眼。他纵然再过聪慧,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到底也不会想一些古怪。当下,下意识的回答道: “贾琏哥哥是对玉儿极好,凤姐姐也是,更不要说大太太。当日若非是大太太,直接从老太太那把玉儿抢走,送到公主娘娘那里,玉儿却是根本无法离开贾府。” 若说感情,黛玉最喜欢的自然是邢夫人,她喜欢邢夫人的大方爽利,更知道邢夫人是真正的,从心眼儿之中疼爱着她。 是以说起往日与邢夫人的交往,忍不住眉眼弯弯。林如海瞧见女儿面容之上,闪出几分天真活泼之态,心知对于自己的那位嫂嫂。 黛玉定然是极为喜欢的。 “那你那大舅呢?”林如海人问次言,却是发现女儿诉说半天大舅母的好处。甚至连贾琏都有,王熙凤也经常出现,可是偏偏从未提过,有关于贾赦的半句。 听闻父亲问起自己的大舅,黛玉一时之间,面容之上现出几分难以启齿,不知该如何说好。 她好半天才从侧方面说了一句: “大太太和大舅的关系并不好,在我离京之时,大太太已然跟大舅分居,别过很长时间了。” 不得不说黛玉实在聪明,她看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然而林如海是一听便心知,自己这个大舅哥,却是对黛玉不管不问。 听到这里林如海心中狂怒,他现在完完全全可以肯定,自己乃是被贾母坑骗。 什么丧父长女,日后于婚配有妨碍,什么宝玉自幼聪慧过人,来日定当前程远大。 将宝玉和黛玉放在一处,日后也好培养感情,什么这那是贾敏当日在世之时,多有之企盼。 林如海此时已然怒极反笑,他却是未曾想自己堂堂的探花,朝廷三品官员竟然被人蒙蔽至今。 这下子林如海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这位岳母,一定要撮合黛玉和宝玉。 结合当日司徒源给他的那些密报,恐怕宝玉如今已然是个废人。这才使得贾母想要替宝玉寻求一门位高权重的妻子,也好能够保住宝玉的身份地位。 再加上贾母,再给其多多银钱傍身,宝玉即便是仕途无缘,也定然能够活得很好。 不得不说,这其中慈爱之心,林如海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你纵然是心疼宝玉,为何要将我那可怜的玉儿丢入深渊! 她不过才年仅十一,又如何能够抵御得你那儿媳手段? 且不说王夫人那个蠢物,如今是否知晓,宝玉亦无半点科举前途可言。 只瞧着如今王夫人,和贾母之间的争斗,便能够窥探一人之间,有多么的水火不容。 如此一来,恐怕在王夫人眼中,自己的这个玉儿,便是眼中钉,肉中刺。 “爹爹?”黛玉看着林如海有些愣怔,这半年终于养得有些肉软的手指,抚过林如海的眼角。 黛玉有些惊慌的喊道,她却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父亲流泪的模样,即便母亲去世之时,父亲也未曾在她面前落过泪。 林如海下意识的,随着女儿的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他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自己依然眼角带泪。 “玉儿,为父如今才算明白,自己到底欠了贤弟夫妻多少。当日是为父有错,竟然送玉儿入那虎穴龙潭,害得我玉儿小小年纪,差一点被搓磨出事。”自己林家凋零,唯有眼前这一个女儿。 林如海想到这里,只觉得心中剧痛,对妻子的爱与对女儿的愧疚,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没关系,不要着急,总要一笔笔的算账。林如海心中默念,脸色也渐渐回到平常。 只是如今黛玉早已不同往日,眼瞧着林如海这一番模样。哪里不知道父亲此时心中已然狂怒至极,只是因自己在跟前不舍得自己担忧而已。 她张张嘴想要说话,却被林如海拦住。 “玉儿,你且不必多说,我心中一切都明白。”林如海握住女儿手,深深的呼吸,这才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女儿。 他如今已然明白内宅之凶险,这让他几乎冷汗湿背,想着自己单纯的将女儿送到陌生之地,当初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愚蠢。 林如海咬紧牙关,将自己所知,皆告诉女儿。 他是男子对于内宅之事,实在束手无策,既然如此,那他便所知晓的都告诉女儿,让她自行判断。 随着林如海的讲述,黛玉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曾经多少次,差一点陨落悬崖。 原来自己的母亲,根本就没有想过,让自己与宝玉有什么太过亲密。反而是贾母假传自己女儿之话,来哄骗林如海,这才造成自己被迫离开父亲前往京城的事情。 这对于黛玉来说,几乎是灭顶的打击,她无法想象,一向慈爱的外祖母,为何会如此做。 林如海看着女儿眼角滑落的一滴滴泪水,他心中也是剧痛,然而他却不敢再让女儿,有半分不了解其中的诡秘。 今日女儿可以泪落,未必来日便是女儿用命来填。 “玉儿为父没用,如若为父真的可以护着你,那么为父宁愿所有的一切都自己扛,只求你一个天真无邪。”林如海此时话语之间满是苦涩,只要有一分可能他都想要护着女儿,不让对方知道一丝人世的诡谲,然而这世道世事无常。连自己的岳母都可以百般算计,林如海又怎敢让女儿继续天真。 他所能做的,便只是将所知的一切尽数剥丝抽茧,仔细教导女儿。让女儿能够具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想来他与敏儿的孩子定然也是极为聪慧的。 这样一来,纵然敏儿在天有知,想来也不会怨他,以敏儿的性格,是决计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成为他人的垫脚石的。 即便那个人是她的娘家,也是如此绝对不可能的。 “玉儿,所以说今日与你说的这些,大多繁杂。你如今还小,为父只希望你将这些牢牢记在心中。 纵然你如今不懂,来日也可慢慢的体会。”林如海语气中带着几分深沉,只是更多的却是火山将要喷发的炙热。 自妻子死后,林如海实际上已然心存死志。在他来看妻子,是他此生唯一的知己与伴侣。 纵然当年为了延续香火,他有过两房姨娘,然而对于他来说,自己的妻子才是唯一的挚爱。 也是因此,他当年才会轻易的同意贾母的要求,将黛玉送走,那是林如海心知,以自己当时的情况根本难以长久。 他当时不过是强自撑着而已,每每想起妻子,都令他肝肠寸断。所谓郁结于心,不过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挨着。 然而他没有想到,女儿在贾家不过短短数日,便遭受无数的打击与侮辱。 这让林如海真正的明白,为何当日,康眠雪会在信中写道,自己的女儿唯一能够依靠的,便只有自己。若是失掉自己的护佑,女儿又将会如何? 林如海苦笑着摇头,他当日还多有不以为然,如今向来却是惭愧之极。 他不做父亲所该行之事,却累得长公主为他善后,一时间却是惭愧之极。 林如海只觉得此时喉间沙哑,他轻声说道: “玉儿,长公主却是对我林家还有大恩,若非是他,怎能点醒为父,若非是她只能带你脱离苦海。” 林如海此时这才明白,为何当日他与司徒源喝酒之时,对方会带着几分揶揄的说道:你女儿能够遇到我家雪宝,那是三生有幸。 只因为,如若是如他一般蠢笨,将女儿伸手托付,只凭着如今的举动。便得可以想象,日后自己女儿,将会遇到怎样可怕的境遇,而这一切的缔造者便是他自己。 黛玉看着父亲阴沉不定,她从刚刚父亲的话语中,也明白自己差一点遭遇了些什么。 虽说心中对于羲和长公主的感激越多,然而此时却是要宽慰父亲为上,她不敢承受失去父亲的摧残。 “父亲,玉儿,不恨外祖家。玉儿感激长公主,所以父亲千万莫要自责,对玉儿来说,您就是唯一的依靠,若是连你都……”黛玉此时实在说不下去,她几乎哽咽的快要背过气去。 这半年来,她心智快速成长,如今也能够明白,自己到底曾经多么的危险。 深陷泥潭,日后定然要殒命其中,她是理解的。可是黛玉从未想过,一步步引导她深入泥潭的,竟然是一直说着疼爱的外祖母。 林如海看着女儿有些红肿的眼睛,一时心疼不已,他此时又觉得自己太过,怎能将一切压力都压在女儿身上? 刚想说话,却被黛玉直接打断:“父亲不必自责,黛玉如今已然不是小孩子。玉儿心中自有决断,又怎会看不出这一些,只是当时,却是眼瞎,心盲。” 黛玉抽抽鼻子,难得竟有了几分孩子气,然而此时暖阁的众人,都知晓黛玉这副模样,实在是因为太过伤心。 实际上对于贾母,黛玉是有着天然的亲切感的,幼年母亲也曾经对她说过多次。 对于自己的外祖家,黛玉天然之上便有着期盼,可是谁能想到,公侯世家竟然是如此的残酷。 即便是再受宠爱的女儿,在该放弃之时,也会被毫不犹豫的放弃。 只是此时黛玉却不愿意在哭,她擦干眼泪笑着说道: “却是不能再哭了,如若是再哭被长公主发现,定然会被骂。”黛玉笑着看着父亲,眼中有泪,笑容却越发灿烂。 只看得林如海心中发堵,他多希望女儿只要做个天真女孩变好。 黛玉将自己眼角的泪一一擦干,面容之上尽是属于贵女的矜持。 林如海眼神一阵恍惚,他看着年幼的黛玉,仿佛想起了妻子的模样。 妻子那时一如同黛玉一般,遇到了苦事也不诉说,只是擦干眼泪,带着几分矜持的高傲笑着。 他心中越发思念妻子,林如海眼神忍不住有些涣散,他忽然想去妻子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能够好好的陪伴家人。 “老爷小姐,饭菜已经准备好。”林管家此事也是眼中有几丝红晕,只是他的笑容却意思看不出来为难。 黛玉看见老人睿智的双眼,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林管家笑着说道:“小姐,你却是不必如此想,当年小姐哇哇大哭的时候,还是小老儿贡献胡子给小姐,这才让小姐破涕为笑呢。” 老人家口中说道,却带着几分怀念。 林家五代列侯,而他家则是从他爷爷辈便服侍林家,他这一辈子服侍了林家两代人。 林家如今早已经是他的家,是以当日贾敏去世之时,他也跟痛异常,更不要说当日小主子撒手人寰,几乎让林管家也差点跟着去了。 也是因为对林家深厚的感情,使得林管家将黛玉视作珍宝,恨不得将一切好的送到对方面前,一切坏的都通通赶走。 也因此,当林管家听到贾府中人,竟如此糟蹋黛玉,心中却是满是愤怒。 他林家的女儿,就该被放在掌中娇宠,怎能够被那些有意之人一次次的欺辱。 林管家低下头,掩盖住自己眼眸中的厉色。 黛玉此时有几分不好意思,她口中笑着说道:“林管家、父亲这样,我先去换下衣服,等一下先去饭厅。” 她一边口中说着,一边行礼后,快步向自己的闺房走去。 林家人少,是以这宅子建的虽大,他们住的却极近。黛玉的房间,便在林如海和贾敏院子的后头,中间不过相隔一个短短的夹道。往日里,她便是在这里往来行走,如今也算是轻车熟路。 虽说只住两日,然而丫鬟们早已经将各种食物器皿布置好,热水也早已经准备好,黛玉看着满室的馨香,忍不住有些怀念起行宫了。 她暗笑自己实在是太过胆小,一个地方住惯,再换地方竟觉得哪儿都不对。 紫鹃走上来笑着行礼说道:“姑娘,是这会子洗漱,还是稍等?” 黛玉瞧瞧自己身上,又摸摸脸颊,只觉有些狼狈,干脆便先沐浴,然后再出来。 因她记着吃饭之事,适宜不过是略加清洗便更衣,前往暖阁。 林如海在黛玉来时,也才刚刚坐下,他同样也是好好的洗漱一番,此时头发上带着几分潮意。 父女一人相对而坐,一时之间竟有些冷静。 黛玉扫过在父亲的主座旁边,另放着一双筷子。 她的手轻轻颤动,随即便紧紧的握拳。 那是属于母亲的,往日里即便是母亲去世之后,父亲仍旧会在自己的旁边摆上一双筷子,仿佛母亲仍就在他身边一般。 从前她只觉得,夫妻一人感情深厚,如今忽有一丝羡慕。想来母亲也好,长公主也好,却是得到了一个女人最想得到的,便是自己的夫婿对自己一心一意,白首不相离。 林如海看见黛玉,瞧着自己身旁的筷子,一时有些尴尬。他刚想张嘴叫林管家收拾下去,连听黛玉说:“父亲不必,玉儿觉得挺好的,这样仿佛咱们还是一家三口在吃饭。” 黛玉又吸吸鼻子,夹起自己往日里素爱吃的龙井虾仁。 林家的食物清淡,适宜往往以鲜甜为主,而贾家则喜好各种甜腻油炸之物。 是以刚到贾府的那几天,她每日里却是吃了吐,吐了吃。 还怕贾母发现,只得以水土不服的名义说出,而实际上却是她对于贾府的饮食,实在是吃不习惯。 如今口中品尝的带着茶香的虾仁,只觉得心中舒畅,眉目间满是笑意。 林如海见黛玉吃得高兴,赶紧又替对方加了一块清蒸鱼。 “玉儿怎得笑得成这样,难不成是厨子的手艺又增加了?” 林如海笑着说道,他自然知晓女儿,此时根本不是为了吃食。他们一家人这一班坐下好好吃饭,却已然好久未曾有过。 黛玉抬头瞧瞧父亲,便知自家父亲又不知在脑补些什么,她一时有些失笑。 小心地伸手替父亲,盛一碗芙蓉豆腐汤,黛玉口中安抚道说道:“父亲却是不必多想,想来我可能还会在江南待很久呢。” 黛玉促狭一笑,她看着林如海带着几分迷茫的眼神,更加的开心起来。 不知是怎么的,许是跟照姐儿呆的久了,她竟然变得有些跟她一样喜欢逗人起来。 “我告诉父亲一个好消息,父亲可要好好猜猜。”黛玉眨眨眼,神色之间满是促狭。 林有海听闻此言一愣,他却是有些好奇,女儿究竟会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 209 丢失 就在黛玉和林如海言笑晏…… 就在黛玉和林如海言笑晏晏用膳之际, 迎春却是难得的冷着脸庞,她盯着面前满头大汗的贾雨村,只觉得心中一阵阵搅动。 “贾大人, 这件事情可如何处理?想来, 恐怕贾大人也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出这种事吧。” 迎春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如此大胆, 竟敢偷盗试题。 原来就在他们从号房处回来之时,迎春敏锐地发现自己放在房中的, 那些暗线竟有人移动过。 一时之间, 她心中一凛, 开始担忧放在房间中的试题。 不过即便如此, 迎春仍旧未曾妄动, 反而是直接命人将冯紫英和柳湘莲请来,又特地去寻了贾雨村。 贾雨村刚刚回到房间, 一时连声惊叹,迎春果然不同凡响,未曾想到其人之其事。 正跟自己的爱妾娇杏说话, 便听小厮来报,却是出了大事, 迎春有请。 这一下子,确实让夫妻俩二人俱是一惊,两人相对愣怔。好半天反应过来,赶紧又前往迎春所住的驿馆。 贾雨村刚进院门,便看见披着披风站在门口的迎春, 他有些纳闷,难不成这位小姐一直站在这里吗? “阿瑞,怎么样?”迎春询问着身边的丫鬟, 瞧见贾雨村过来对她行礼,赶紧回礼相迎。 贾雨村听着迎春询问,带着好奇的眼神,转向迎春身边的小丫鬟。那丫鬟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却是一副精灵古怪的模样。 她拿着一个巴掌大的东西,正仔细地在门边搜索。 听闻迎春询问,笑嘻嘻地回答:“小姐不用担心,那蠢贼依然中了圈套。” 阿瑞这个丫头,乃是康眠雪临行前,交给迎春的。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其他人都有两名会武功的丫鬟,而阿瑞则相对于武功而言,更厉害的乃是追踪术。 康眠雪料定一方面有司徒源亲至,另一方面林如海,毕竟是江南大员,定不会出什么大事。 唯有迎春这边,虽说一个国公小姐,另一个乃是将军之子,但是到底薄弱。 如若是有小人想要动手,恐怕他们这一路,才是最好弄的。 想起城门前之事,迎春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后来想来恐怕正是那些人,想要得到足够的时间差,这才演出了城门的闹剧。 也是担忧有人申爪子,迎春便命阿瑞,在试题以及房间周围布线,只要对方进入这个范围,便可以被阿瑞追踪到。 是以刚刚她们回来,不过是刚一进院子,阿瑞便禀告迎春,这院子里进了人了后来到了门前,阿瑞发现有人进入房间。 也是因为如此,明春才会将贾雨村叫来此地。 贾雨村本来还以为这事儿,不过是迎春自己疑神疑鬼。待听到这里,脸色也是变化,他阴晴不定地看着阿瑞,又瞧着这屋,他却是看不出来到底有何改变。 “贾大人,如今却是还要将其捉拿归案为好。”迎春此时哪里还有闺阁少女的温柔,一脸冷肃,看着竟让人有些瘆得慌。 贾雨村不敢多言,这事儿若是一个不好,恐怕会惹祸上身,当下他连连称是,赶忙吩咐手下的衙役。 “阿瑞,你带着衙役们去追人,记着已经要一个不留,全部抓走,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便直接发信号弹。” 迎春仔细地吩咐阿瑞,她此时也是第一次处理这些事情,难免会有些心中不安。不过,她到底早已历练出来,不再是往日里那般柔弱。 一旁的冯紫英,瞧着这样的迎春。只觉得满身酥麻,差一点就要摔倒,还是柳湘莲一把揽住了他。 “我家迎春简直太厉害了。”冯紫英口中低声喃喃,这句话除了柳湘莲之外,却是没人听见。 柳湘莲飞了他个白眼,想要吐槽对方:要知道迎春姑娘,如今可还没跟你怎么着呢。 只是他瞧着冯紫英,那一副痴呆的模样,估计对方也不会听得进去,当下只是冷哼一声也不搭话。 迎春看着阿瑞,带着衙役快速地离开。 眼神之中,带着几分审视看着贾雨村。眼前之人,到底跟那偷试卷之人有没有联系?还是要多加考证才好。 想到这里迎春的眼神,更加严肃起来。 贾雨村只觉着,站在台阶之上的迎春,仿佛是拿着两把利刃明晃晃的对着自己,一时间竟觉得,见到自己的上峰,都没有对其一般的恐怖。 另一边阿瑞手中拿着自己的寻花蜂,那蜜蜂足有巴掌大小,看着极为威武,随着阿瑞将其从竹筒东倒出来,汪的一声便飞在空中。 “阿宝,赶紧去追人。”阿瑞口中说道,然后又拿出一只竹筒放在面前,蜜蜂飞了过去,围绕着转一圈八字。 随着阿瑞将竹筒又关上,蜜蜂四时思考,一般上下翻飞,很快便开始画着规整的八字,然后便向远处飞去。 一旁的衙役,瞧见眼前这诡异的景象,已然吓得不行。口中啧啧称奇,却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阿瑞也不管他们,呼唤了一声,便快步跟着蜜蜂一直向前。 他们所在的驿站,和金陵府衙是一条横线,而这一条横线街头有着一条小巷。 从这小巷过了之后,转眼便是一条河流。顺着河流,蜜蜂嗡嗡向下,又过了大概有一刻钟,停到了一间黑漆大门外。 阿瑞跑到蜜蜂跟前,伸出手,让蜜蜂乖巧地落在自己的掌心:“就是这里!” 少女带着几分好奇,左右打量。 跟在少女身后的衙役们,瞧着这大门,面容之上却是带着两分诡异。 “喂,你们把这个房子围起来。所有人都不许出去,你们这一队跟我从正门冲进去。” A阿瑞口中指挥,那领头的衙役带着几分踟蹰,看着小姑娘说道:“不是,这位小姐,你这蜜蜂真的管用吗?你要知道这个地方,可是我们金陵通判家。” 阿瑞哪里半点什么同判不同判,她跺了两下脚,插起腰说道:“不许胡说,我的阿宝是最聪明的。哪里会带错路,定然就是这里,你还不赶紧给我冲进去。” 衙役带着几分踟蹰,可是只瞧着阿瑞那瞪圆的眼睛,想起今日城门处那死去的尸体,李武瞬间一哆嗦,低头吩咐:“这事跟咱们没关系,还是听主子们的,不然命要紧。” 这句话显然是在提醒,不要忘记今日城门口的事情。 当下几个衙役就是脸色一正,毫不客气地挥手,让跟在身后的其他人,将房子围成一圈,然后上前开始拍打大门。 阿瑞确实没工夫等,他直接推开拍打着房门的衙役,上前便是一脚。 随着一声“轰隆”,门竟然直接被踹开了。 “什么人?竟敢在通判府闹。”这一声响动,显然是惊吓到府中之人,很快便有人跑出。一个类似管家的男人,冲在最前手指着门口大声喝道。 阿瑞也不理他,只是抚摸着手中的蜜蜂:“阿宝,赶紧去找。你们把他绑起来。” 少女一边跟手中的蜜蜂对话,一边挥手命令衙役将管家绑起。 跟在他身旁的李武,此时面容之上显得几分怪异,他嘴角抽搐一下还是已挥手,几名衙役上前将管家团团围住。 不过三下五除二,便将那管家绑得紧撑,偏这人口中还不干净,盯着李武叫骂道: “李武,你这个家伙竟然敢这样。还不快把我放开,难不成你还想要直接回家吃自己的吗?别忘了你已经被点贬到城门官。” 那管家口中骂着,然而李武仍旧是冷着一张脸,毫不客气地命人将其直接绑起。 显然如今李武,已经顾不上对方的叫骂,只想将事情一概处理完毕。 阿瑞转过头,瞧瞧对方,这些中原人骂得好奇怪,她盯着李武上下打量,语气中难掩着好奇: “你以前是个很大的官吗?” 小丫鬟这个问题实在是可爱,李武有些哑然失笑,他点了点头,轻声地说道:“也还好,我原本便是金陵的通判,眼前这个原本是我的管家。” 李武说到这儿,嘴角有几分苦涩,世间之事本就是如此难以启齿,然而放开之后,心思宽大倒不会多想。 阿瑞歪歪头,手中抚摸着阿宝,似乎没有听懂李武的话,她瞧瞧被绑起来的管家,摇摇头说道:“想来你以前的眼神不太好。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李武听见少女率直的话,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摇头苦笑。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些许尖锐的声音在二人耳边响起:“你们这是干什么?竟然敢来通判府捣乱。李武!竟然是你?” 来人是个个子不高的男子,看起来四旬上下。他瞧着李武,眼神之中上过深深的忌惮。 当下这人几步走下台阶,阿瑞瞧着明显兴奋起来的蜜蜂,点了点头,想来这人便是这房子的主人。 她虽不知道,金陵通判到底是个什么官儿,可是眼前这人很快就不用在意,他是什么官儿了。 “你这里有人偷试题,我来抓人。” 阿瑞当下不跟对方纠缠,在他看来,眼前这人竟然是主使,要不也是个帮凶。 少不得要一起抓走。 210 火栗 寇醍先是一愣,他上下打…… 寇醍先是一愣, 他上下打量着娇俏的小丫头。今日里小丫头穿着一件粉色的褂子,红黄色的腰带系在腰上,仿佛盈盈一握。 可惜这丫头如今尚且年幼, 不然再过几年, 只瞧那身段,便足以倾惑众生。 最可惊悚的,是那丫头手中,竟托着一只巨大的蜜蜂,那人先是一愣, 紧接着便大笑起来。 “哪里来的?不知所谓的小丫头。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速速退去。” 寇醍将眼神盯在李武身上, 眼前这人一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本来以为这一次将其贬去城门,已然是在无相见之日, 没有想到,不过几天竟又在自己眼前蹦。 看来……他眼中闪过杀意:“我当是谁原来竟是李城门卫,也不知您不在城门口好好守着。来通判府捣乱是为何意? 眼前这小丫头不懂事, 李城门卫不会也不懂规矩吧。还是说这一次, 乃是特地带这个小丫头来陷害本官?本官一直在家中从未离开, 哪里有什么机会去偷试题。” 男子眼中含着不屑,只是他再怎么表现的镇定, 只瞧那紧缩的眼睛, 便可知晓他此时,根本不像现在说的那一般冷静。 “寇醍你莫要多言, 此事容不得你辩解。如今我乃凤,知府老爷之命前来抓人,有无盗窃试卷, 一切由老爷定夺。” 李武自然听出了眼前这人的话,下之意他完全不想理会其人,这一次若是对方真的偷了试题,那么后果可想而知。 他又为何跟其多费口舌呢 。 这寇醍本来是他手下的一名副手,往日里倒看着还好。哪知道,这一次他因为甄家之事而被牵连,此人竟一飞冲天成为自己的接任。 这一来,其人却是往日里的忠厚再不可见,只剩下无数的贪婪与狰狞。 实际上当日里,与甄家来往之事,李武一直含冤。 只是有些事情,实在是一时说不清楚。无奈之下,李武便也认下这一桩。 如今因着那位小姐的到来,李武忽然有一丝盼望。如若可能,也许自己能有翻身之日。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自己平反无望,只能困守于城门卫。 如今的李武已然相信自己与通判之职再无关系,又怎会使得自己陷入泥潭?只是这一切却不必对眼前这小人所谈,不过是他心中发虚,是以反咬一口而已。 “你们这些人的事情,我没兴趣。我只知道盗窃试题的人就在这房间中,你既然是房间的主人,那么你定然是知晓的。”阿瑞压根不想跟,眼前这些人多做计较。 她脆生生地说道,然后便吩咐衙役们,立刻将房间之内所有的人全部抓起来。 不过多时,便看见一排排下人仆妇站在门前,眼中满是惊慌,不知发生何事。 李武眼瞧着如今这事儿闹得越发大起来,他有些无奈,只是眼前这丫头那是出身荣国府。 他却也不敢说些什么,再者他有些好奇,眼前的少女,到底会用怎样的方式,来分辨盗窃试题之人。 “这就是所有的人了吗?”阿瑞手中托着蜜蜂来回踱步,瞧着眼前的二十来号人。 李武点头,这里原来是他的府邸,自然是知晓府□□计有多少下人。 听闻此便是所有的人数,阿瑞也不多言,伸手抚摸着蜜蜂:“阿宝去吧。” 她口中说道,便将蜜蜂向前一抛,那蜜蜂瞬间飞起,摇摇晃晃地飞向人群。 几声女子的惊叫响彻天际,却是那女子们没见过这么大的蜜蜂,看着向自己飞来一十,竟是吓得不行。 李武瞧见这散乱的队形,一时之间也不该只该如何,然而他只能暂时忍下,却是对于眼前这小姑娘的任性有些无奈。 “阿瑞姑娘,可否先检查这些男子,不然她们容易吓坏了。”这里所说的她们,自然是指那些女眷,阿瑞转头看向李武,眼中有几分好奇。她歪歪头,伸手招了一下。 很快那蜜蜂便像是听懂了一般,转身向男子所在的区域飞了过去。 众人眼中瞧着,也是觉得震惊不已,带着几分胆怯,盯着眼前的景象。 那蜜蜂似乎能够分辨人,每一个人都离着两三步远的距离,便停下然后仔细地打量,一种诡异的视线,让众人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凉。 就这样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很快这些男子全部被检查完毕,蜜蜂飞到阿瑞的面前,上下舞动显得有些急躁。 那寇醍眼镜这一般景象 ,却是兴奋起来,他眼睛盯着李武直冒金光,口中得意地说道:“看吧,你就是在胡闹。也不知你怎么想的,竟然找这个小丫头来,她不过是个十来岁的丫头片子,哪里有什么能力。” 寇醍的话,仿佛重重的一巴掌,砸在李武的脸上。只是李武并未曾说话,他是个极为负责之人。素日里只要他错,自然就该认错,是以今日却是冷静地听着对方的讽刺。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阿瑞,一脸不高兴,她冷哼一声。“少胡说八道,如今刚只有一半,哪里是全部了?” 阿瑞指挥着蜜蜂,飞向那群女子。 很快,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便开始响起。 就在此时,那只名唤阿宝的蜜蜂,突然仿佛激动了起来,嗡嗡嗡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八字。 而他面前正站着一名,面色黑沉的侍女。 此人身材不高,有几分瘦弱,不仔细看还好,此时仔细打量,只觉着心中一惊,这哪是一名女子。 根本就是一名男子。 当下李武心知不对,上前便要缉拿对方,那伪装成女子的男子,见事情不好。 他也不跟李武纠缠,下一世便转身飞上房檐,他一只脚刚踏在房檐之上。 忽听得,一声清脆的喊声:“阿宝。” 那原本摇晃的蜜蜂,瞬间仿佛被激怒一般,“嗡”地飞起来,一瞬间便到了男子的面前,照着对方的面门便是一下。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男子直接便从房檐上掉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反复地尖叫着,身体不停地在地面上翻头。 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面门,显然非常的痛苦。 这幅景象让李武也忍不住勃然变色,他带着些许的惊讶看着,眼前那带着几分骄傲的蜜蜂。 “你在看什么?阿宝是不会随便蛰人的。”也许是因为李武的眼神太过恐惧,是以阿瑞有些不高兴,他伸手让阿宝停在自己手中休息,然后带着些许的不开心说道。 李武被直接拆穿心思有些尴尬,好在他这人有个好处,便是性格通达。 他当下也不多话,只是双手抱拳向阿瑞施礼:“实在抱歉,阿瑞姑娘,此等神瑞我等却是未曾见过。是以一时有些失礼,还望见谅。李武在这里给您行礼了。” 李武常年任通判之职,这江南虽是闻风盛行,然而大侠也多,是以之这一下,他便知晓眼前这个女孩不简单。 当下赶紧笑着解释。 阿瑞听了这话,心中倒是有几分满意。他故作老成的咳嗽两下,然后背起小手,点了点头,一副大人有大量地说道: “也罢了,这次就这么着吧。还不赶紧把人抓着,还有这个什么通泰一起带走。” 说罢,阿瑞便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一般,昂首挺胸地走出大门。 那些衙役眼瞧着如此情景也不多话,上前将还在地上翻腾的男子直接束缚,又将寇醍直接捆绑起来,押往衙门。 纵然衙役在喊自己乃是通判,也没有办法让众人对他有一分的宽容。毕竟这可是涉及到舞弊大案,且不说有位国公府的千金参与,就是后面那位大长公主谁能惹得起。 这一趟行来,实际上并不远,是以不过一盏茶之后,阿瑞已然蹦蹦跳跳地,回到知府衙门回命。 “小姐,阿瑞这次可立了大功。”阿瑞瑶晃着头脑说道,显得极为的兴奋。 迎春坐在椅子上,看着可爱的阿瑞也是极为满意。 她笑着点头夸奖:“不错,不愧是阿瑞,这次亏得有你。” 瞧着小女孩得到自己的夸奖,越发的兴高采烈,迎春也觉得,自己原本带着几分烦恼的心情,竟如同风过水面,万事不再沾染。 一直站在迎春背后,仿佛门神一般的冯紫英,看着阿瑞也是眼中带着几分赞叹。 他刚刚从李武口中,已然知晓阿瑞的所作所为,忍不住地惊叹。 阿瑞这小妮子身处于苗疆,到底是怎么来到汉地的并不知晓,只是其这一手虫蛊之术,却是让人诡异莫测。 是以阿瑞便被选入血滴子,一直接受着训练,后来这才分配到迎春这里。 实际上倒并非是将阿睿送给迎春,而是类似于公派,毕竟阿瑞虽说是女子,但是其却是正经有着血滴子的官职在身的。 除了皇家,谁又敢将血滴子,当作自己的奴仆呢? 此时叫着迎春小姐,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是以不管是迎春,还是冯紫英、柳湘莲都不敢轻视阿瑞,谁知道哪里会一不小心惹到这丫头,倒是倒霉的可是自己。 阿瑞此时显得有几分兴奋,当下一脸兴奋地说道:“小姐要不要我去审讯这些人,肯定让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比划,着看起来天真可爱,可是谁又能想到她口中说的话,竟是如此地骇人。 迎春听闻此言,沉默了一下,她转头看向贾雨村。 再看见贾雨村的带着恳求的眼神之后,迎春笑着说道:“如若是阿瑞来审,我自然是极为放心的。可是阿瑞你已然是出去忙了半日,如今该回来休息休息,再说阿宝也该给它喂点吃的。 依我看不如将这审讯之事交给贾知府,等他这边不行,咱们再上手。如若贾知府后面审讯不了,阿瑞你再出马如何。” 听了这话,阿瑞心中更是妥帖,她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揉揉肚子,嘿嘿笑着说道:“却是,不骗小姐我的确是有几分饿了。” 然后她又托看着阿宝,带着几分显摆的说道:“阿宝也该喝些蜂蜜了,那就这样,既然小姐说事情交给你,你就来办吧,如若是不行再来请阿瑞。” 小姑娘带着几分臭屁的,跟贾雨村说话。 如若是寻常的女子,贾雨村怕是一声冷哼,便要回怼。然而,此时看见阿瑞,他却不敢多言。实在是这苗疆女子性格诡辩,一手虫蛊之术,可谓天下闻名,谁又敢轻易地触怒对方? 当下里,贾雨村赶紧拱手领命,前往前面升堂。 迎春瞧瞧时辰,估算一下。恐怕贾雨村即便是此时立刻升堂,审讯下来也要一个时辰。 “莫不如我们先回驿站,等贾知府的消息。”迎春口中询问道冯紫英和柳湘莲。 柳湘莲暗自筹谋,也觉得此事恐怕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处理好。倒是不好,在这里一直干坐着,当下点头附和道:“也该如此,咱们过来却是多有疲惫,这一次可直接休息。” 柳湘莲和迎春,转头看向一直站在那里,瞧着迎春傻笑的冯紫英。 这两人都盯着自己,尤其是心上人,眉目间有着一抹娇羞,冯紫英这才缓过神来。 他知晓自己此时却是不该,当下带着几分尴尬的点头应声说道:“嗯,行,我觉得可以。” 眼前二人都知晓,冯紫英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决定。 迎春看着冯紫英这般,脸颊忍不住升起一抹绯红,带着几分娇嗔地瞪了对方一眼,也不再和柳湘莲客套,直接转身便离开客厅。 心上人这一走,却是让冯紫英带着几分纠结,眼神满是迷离,难不成是自己说错话了? 他这个模样,实在是让柳湘莲觉得难以入眼,实在忍无可忍之下,他上前对着冯紫英就是一脚。 “哎哟,柳大哥。”冯紫英此时眼睛里,满是委屈不停地眨巴,只想让对方看见,自己是怎样的弱小无辜。 柳湘莲瞧了对方一眼,冷哼了一声,当下也不管对方,直接向门外走去。 眼前这小子不累,自己可是累得紧。 冯紫英无奈之下,只能揉揉膝盖。 他转头瞧着,将所有都看在眼中的李武,轻声说道:“你都看见了?” 这话极为平静,可是瞬间离我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炸起来,他下意识地疯狂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冯紫英盯着对方,似乎在琢磨,直到里五指觉得自己有些发晕,他这才迅速地冷声喝道:“你这天天都在想什么呢?我告诉你,你在这盯着,只要是贾知府那里传来消息,立马便来驿站禀告与我。” 冯紫英说完,当下也不理瞠目结舌的李武,大步流星地离开客厅。 李武下意识地揉揉鼻子,这可怎么说的,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八品城门卫,偏偏给自己留了个看着知府大人的活儿,这事岂不是要他的命? 可是冯紫英是何等人物,神武将军之子啊。他的命令,谁敢不听?也不对,那位荣国公小姐肯定是不听的。 只瞧那二人的模样,恐怕神武将军府,和荣国公府两家就要联姻。 李武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当真不敢离开客厅,毕竟如若是,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 以他李武如今的身份,恐怕第一个便会被推出去做炮灰,如今形势逼人强,他自带紧紧把握住这一次机会。 而且,李武突然有一个想法,若是自己能够得到眼前这几人青睐,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李武心中打定主意,所谓富贵险中求,便是如此。他是怎么下去的,他就要如何重新爬回去。 甄家的事情能够牵连他一次,便也能够牵连他第二次。没有靠山,在这官场之上,终究是如同浮萍一般。 自己难道还不该,好好地思考一下此事吗?妻子说得非常正确,单纯的好好做事没有用,若无一个稳定的靠山,这一次的事情还会出现。 而且,如今他不过从通判直接被贬到城门卫,下一次可能直接就是要他的项上人头。 想到这里,李武紧紧的握紧拳头,不管如何自己绝对不能够放弃这次的机会。 此时府衙前面,大堂之中,贾雨村的审讯却并未费太大的力气。这一来乃是寇醍此时被吓得不轻,二来也是因为那位诡异的阿瑞姑娘。 原来当时贾雨村升堂,便看见那满地打滚的男子,他一时也是惊叹。 他赶紧命人去请尚未走远的阿瑞,得到阿瑞一包解药之后,这才给这男子灌了下去。 也是因为这男子,足足经受一路的苦痛,这时早已奄奄一息。如今一已然是软了骨头,问什么答什么,极为痛快。 贾雨村越听着对方的讲述,心中越是懊恼,原来这件事情并非是早有预谋。而是出现在恩科张贴之后,这寇醍眼瞧着却是有些眼红。一时忘形,心中生起贪念。 他本打算利用自己的官职身份,想办法在知府府衙内偷取试题,用以出售。 却是未曾想到,这一次东西竟然未曾放在知府衙门,这个简直让他如同晴天霹雳。 好在的是,他得到消息,这一次的试题会在恩科的前一天,到达金陵府。 这实在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寇醍着急不已,为何携带试卷的考官还不到来。自己在驿站的小舅子,说出荣国府小姐,带着两名男子到来,还有什么试题之类。 小舅子的这个报信儿,让寇醍大喜过望。他稍一琢磨,便干脆将东西偷出来。 至于为何并未被人发现,其实也很简单,一来是自己这手下武功不错。 这二来嘛,自然是当时整个驿站都被小舅子将人调走。他找了些活计,让他们到其他地方,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这件事情还真的应了古时的老话,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谁曾想到,驿站的小小官员,竟然可以做这么大的事情。 贾雨村听到这里,只觉得额角突直跳,他心中懊恼之极。自己刚刚上任,根基尚未稳固不说,江南世家林立,各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每日里对付这些人不算,还要防止如同寇醍这般的蠢货替自己招灾。 贾雨村一时只觉得满口苦涩,竟如同嚼了两片黄连一般。如今这般的供词,他该如何成交给那位迎春小姐。 更不要说手眼通天的柳湘莲和冯紫英,只要看到这一份供词,恐怕一个督下不利的罪名,直接会落在他头上。 难道他要将此事隐瞒下去?贾雨村刚刚冒出这个想法 ,瞬间便被他压下去。这件事情如今已经闹大,根本不能动弹。 只希望那二位少爷手下留情,不但不可告发自己,更是要请二人醉下留德,万不可在京城散播自己这里的事情。否则他贾雨村这一世的英明,也算是付诸东流。 对于一名文官来说,名声大于一切,一旦自己的名声有损,那么他的仕途也就走到尽头。 想到自己为了官职,曾经付出的那些努力,他只觉得心头火往上撞,盯着棠下之人,恨不得生啖其肉。 “啪”,贾雨村恶狠狠地拍着手中的惊堂木,指着眼前的男子和寇醍说道。 “你二人实在太多胆大妄为,目无法纪,竟然将恩科试卷盗窃,实在是罪无可恕。 来人,给我扒掉对方的官服,上号架。” 这句话一出,两班衙役结心知,眼前的通判再无半点翻身的余地。 当下,便有衙役上前,将这位通判寇醍的官服扒下来,其不过是做了十天的通判,便又成了阶下囚。 瞧着发髻凌乱,面露慌张的寇醍,贾雨村非但没有心下舒坦,更是咬牙切齿。 他又下令,立刻将通判的小舅子,驿站驿丞抓来。 驿丞忽然听得贾雨村的通传,心中已然觉得有些不对。待走进大唐,只瞧见自己的姐夫一脸苍白,披头散发。他便心知这事儿定然是发案了,当下腿一软,瞬间瘫倒在地。 “贾大人,你要问什么?小的什么都知道,小的一定全说。”驿丞此时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保命要紧,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姐夫姐姐,只一门心思地哀求贾雨村,放自己一条生路。 实际上他心中明了,自己所作所为,却是罪无可恕。然而人终究有一求生之欲,他还是苦苦哀求贾雨村。 寇醍如今瞧着小舅子,那满是恨意的眼神,心中也是悔不当初,他只恨自己不该一时鬼迷心窍,竟然真的下手,想要火中取栗。 贾雨村看着几人的模样,冷哼一声,再一次敲响惊堂木,口中大喊一声:“你们却是给我明明白白地说出,如今你们所抽到的试题在哪儿?” 211 信鸽 金陵大堂上,驿丞此时正…… 金陵大堂上, 驿丞此时正浑身哆嗦,听闻贾雨村所言,瞬间像是打了鸡血。 他猛然磕头说道:“大人, 小人……乃是被自己的姐夫胁迫,实在与小人无关啊。 小人要告发, 当日里我这姐夫,只是让我将三个院落人等全部派出去。 其余的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啊, 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都是我姐夫自己所为。” 驿丞这番话,即便是真话, 然而也未免让人觉得有些齿冷。是以即便是自私如贾雨村,看向他的眼神, 难免带着几分鄙夷。 只是如今的驿丞, 已然不去想什么其他的,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便是将自己保全。 寇醍见到对方如此,心中也是一片冰凉。虽说他早已经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然而驿丞的背叛却也是压坏他最后的一根稻草。 当下, 他一脸死灰地看向贾雨村, 口中询问道:“贾大人想知道什么?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现在已然知晓自己的命运将会是如何, 此时只觉得心灰意懒。往日里那些争强好胜,见到李武的趾高气扬, 现在看来真的可怜又可笑, 不过都是浮云一场。 贾雨村略一沉吟,先询问道:“我却是问你,试题如今在哪儿?可曾泄露。” 这个问题直接便将寇醍的话全部堵上, 他沉默良久,低下头不再言语。 贾雨村看着寇醍这副模样,心中哪里不明白。他此时只觉得五雷轰顶,脸色也瞬间更加的阴沉。 他紧紧的皱眉,思索着如今该如何是好,要不然杀掉? 这个念头刚刚划过脑海,便被他遗弃到一旁。 且不说如今已经到了大堂之上,便是那位荣国公小姐都无法掩盖。 众人是杀了眼前这几个人又如何,是经已然传扬出去,他总不能连那位迎春小姐一起杀害吧。 贾雨村一脸阴晴不定地想着此事,驿站里迎春却是,极为的惬意。 金陵这里的驿站虽说不是如同扬州一般精巧,却自带着古风流洒脱的气息。迎春换好衣服,命人将窗户打开,自己坐在窗边,翻看着手中的话本。 虽说身边的丫鬟一直劝自己好好休息,然而迎春却心中清楚,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贾雨村稍后定然前来,请自己过去。 是以她扣着清风,手中拿着话本解闷。 阿瑞在一旁吃着,司棋给她准备的包子,眼神满是满足。 迎春看着阿瑞也是心中欢喜,这小丫头极为讨人喜欢,每每让人瞧见,都只想好好疼爱她。 偏她又精灵古怪,生性只让人觉得讨巧。 阿瑞感觉到有人看她,抬起头眨巴着大大的眼睛,脸上满是不解,又孩子气得歪歪头。迎春见阿锐这副模样,心中欢喜,她轻笑一声,也不多言低头继续看书。 就在此时,只见得李武快步地走进院子。 迎春开着窗户,一眼便瞧见李武,如今竟是神色慌张,在看他的脚步竟有些踉跄。 看来这个消息不怎么样,迎春心头暗道,不过再坏也不过是试题已然泄露。 当下她仍旧仿佛未曾看见对方一般,低头看着手中的书。 “贾小姐出大事了,那扣题将试题泄露出去了。”李武走到门口,大声地说道此话,迎春心头暗叹,果然如此。 她迅速冷静下来,一双如水的眼眸,此时已然满是寒冰。 一瞬间李武觉得身前的空气一滞,他下意识地咽口吐沫,想要缓解自己的紧张。 “迎春小姐,还望莫要责怪小人,实在是此时紧急,贾大人已然命令人,去寻找柳大人和冯少爷。” 迎春听闻此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件事情看来果然如同公主娘娘所料。 不得不说,娘娘决胜于千里之外,这件事情虽说让人恼怒,然则却并非不可破解的。 迎春垂下眼眸,只觉得这件事情越发的有意思起来。 谁曾想到,公主娘娘多设的一步棋局,竟这么快便用上。 李武此时,尚且不知迎春心中所想,他脸上依然带着些灰白。 “罢了,咱们走吧。”迎春淡淡说道,想来如今,冯紫英和柳湘莲应该已然到达贾雨村的书房之中。 此时贾雨村的书房,其间满是紧绷的气息。迎春面容之间扇着完味,手中把玩着一只极为漂亮的扇子。 冯紫英脸色极为难看,只是强自压着自己的恼怒,只有柳湘莲一直神色安静,一时间瞧不出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贾雨村此时已然是满头大汗,也不知他究竟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因为此事带来的压力。 他将几张口供,递到元春的面前。如今没有什么好说的,贾雨村已然做好,自己仕途再次夭折的准备。 “贾小姐,您看这事情可怎么处理。” 贾雨村此时心中慌张,他不知这事儿到底该如何,难不成竟要将推迟恩科?不……不行,此次恩科根本不能推迟,不然那将会是天大之祸。 他此时却是对寇醍其人恨之入骨,若非是这些人财迷心窍,不知所为,又怎会连累到他。 可惜如今的贾雨村,连半分杀意都不敢露出,一旦他露出半点端倪。眼前这柳湘莲也好,冯紫英也罢,未必看不出来自己的心思。 到时恐怕自己,又要担上杀人灭口的嫌疑。 可惜贾雨村不知道的是,第一个将贾雨村的所有想法了然于胸的,根本不是冯紫英或者柳湘莲,而是眼前一直不动声色地迎春。 迎春接过口供,她速度很快,不过几眼便将一页看完。 “贾大人且先别着急,先将一切诉说明白才好。”迎春仔细安抚贾雨村,她本来极为不耐烦这一类,然而如今却反而不得不如此,毕竟贾雨村那是金陵知府,如若是他乱了,那下面的人又该如何。 想到这里迎春忍不住,有些想念分在各地的姐妹们,但凡再有一人在她身边,她就敢直接将贾雨村一撸到底。 哪怕是英莲都比他强百倍,迎春垂下眼眸,掩住眼中的讽刺。 贾雨村看着眼前不慌不忙,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迎春,心中只觉一阵阵翻腾。然而他不敢多说半分,只得将事情缘由一点点地说明。 在听到这一次是提,已然泄露,而泄露的地点是扬州之时。 迎春难得的皱起眉头。 这其中有诈,如今两地相差接近一日的距离,怎么可能这么快的送到。总不至于,用八百里加急,来送这个吧。 不,还有一种是可以送到的,迎春突然想到,但是这后面带着更大的问题。她带着几分不解地询问贾雨村: “我更想知道的是,为何会有信鸽传书。” 这其中的重点,被迎春一言道破,柳湘莲和冯紫英瞬间也将注意力转移到迎春这里。 贾雨村一愣,他心中奇怪,为何迎春不赶紧想如何挽救,却一直纠缠着信鸽之事。 然而贾雨村哪里知道,这一次的考题共有三份试卷,实际上扬州的试卷,跟这边的试卷压根就不是一份。 至于原因倒有几分啼笑皆非,实在是当日里公主娘娘,无法选择哪一份比较好,干脆便直接将三份试卷各分三地。 是以金陵这里的试卷,跟扬州的试卷压根就不是一套。 这样一来迎春根本不必担忧,考题泄露的事情,她眼前仿佛已然瞧见明日那些人,措手不及的模样。 “这…这个…属下却是没问。”贾雨村对于迎春提出的这个问题,实在有些难以回答,面容之上也显出几分难色。 迎春轻声一笑,带着几分亲切地说道:“世叔莫怪,咱们本是同族,是以我却是更要把话说清,您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大纰漏,反而是这信鸽之事,才是其中的大问题。” 贾雨村仍旧有些不明,他带着几分好奇看着迎春,似乎难以理解对方为何只纠缠着信鸽? 一旁的冯紫英,实在是受不了,对方始终盯着自己的心上人。 他瞧着贾雨村磨了磨牙,口中叨咕:“贾大人,你在想什么呢?这事就是个通判,而且他升任通判就十天,他之前是个七品。一个七品官,有什么能耐能够养飞鸽传书?” 这句话,仿佛一道闪电,炸在贾雨村的脑海里,他原本带着几分苍白的面容,已然瞬间化为土色。 没有错,一个七品哪里有这个实力,在两地建立起飞鸽传书。那个寇醍本就是本地之人,他曾经做过调查,根本就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后代。 这样的人怎么有能力,使用飞鸽传书? 贾雨村现在想明白,事情最大的特殊便是对方,如何会有信鸽这件事情。 他想到了一个有点可怕的可能,贾雨村一个哆嗦,瘫坐在是椅子上。 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恐怕自己这顶乌纱又做到头了。 迎春看着对方脸色,带着几分同情。 说起来此事,贾雨村到底是受了牵连,实在是无妄之灾。 “先将这些人压住,然后带明日恩科之后,随我们一起进扬州。 贾大人,恐怕你也要跟随我们,回到扬州才好。”迎春口中说道。 她却是极为同情眼前的贾雨村,是以态度极好。 也许因为迎春的软语温柔,贾雨村渐渐冷静下来,他擦着额头点忙点头。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贾雨村一边点头应和,一边暗自下定决心,定然要把这一次恩科办的漂漂亮亮,如此才可能有着一线生机。 当下,他立时命令衙役将几人从大牢之内提出,单独关押在驿站之中。 而且贾雨村还特地请迎春,让阿瑞在这几人身上下了追踪,防止他们会出现逃跑。 迎春点头,不得不说,在这方面贾雨村做得极好。 冯紫英见迎春脸色柔和,对贾雨村也多上几分顺眼,毕竟还算是个能用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因为这份完全没有用的试卷,却是闹出了人命。 212 灭门 没人想到金陵府的小风波…… 没人想到金陵府的小风波, 竟然使得扬州城卷起一场风暴。 第二天一早,便是恩科的正日子,一大早天还没亮, 陆猴儿便早早地起来。 他穿着一件青灰色的长袍,虽说袖口已然洗得有些发白,然而能够看出却是极其的干净。 为了今儿这个大日子, 陆猴儿,不到五更天便跑到状元楼的门口。 他到的时候满天星斗仍旧灿烂,此时刚刚过了宵禁时刻。往年里恩科都是在早上,往往刚过五更天, 考生们便要前往贡院。 今年因为只有一张试卷,是以康眠雪直接修改的时间, 时间便转移到午后的时间。 本来按照康眠雪的想法,这试卷一个时辰便可做完, 还是五皇子强烈反对,最后推迟到两个时辰。 也是因为如此, 陆猴儿才能有这个时间, 跑到状元楼为刘兰求上一份状元餐。 这状元楼好像每个地方都有, 每到科考之时, 便推出一些带着彩头的套餐。 扬州的这个自然也不例外, 大家不管能否真的考中, 至少博得个彩头也是好的。 陆猴儿站在门口, 将自己的衣服又紧了一紧,此时虽说天气依然炎热,然而这清晨之时到底有几个寒意。 这种下意识的动作,根本无法避免。 随着第一缕晨曦出现,光斑照在大门上, 只听得里面忽然传出动静,随后一声“吱嘎”之后,大门被从里边卸下。 还未等人往前拥,一个小二赶紧走出来,双手拦着大门口中喊道:“大家都别急,别急。我们把桌子摆上别着急。” 那小二却是眼尖,只一眼便看见站在最前面的陆猴儿,他带着几分调侃地说道: “哎呦,猴儿怎么来了?难不成你今儿也要去当状元去? 你先别着急,先让我把桌子摆上。” 这小二显然跟陆猴儿急熟,不过却也是正常,陆猴儿在这扬州府多年,很少会有不认识他的。 见出来的是小二,而非是状元楼的掌柜。陆猴儿心中安稳,晓得这第一份,定然是自己的了。 他当下赶紧帮忙,帮着小二抬桌子。 因今日特殊,是以状元楼今天不是开门营业,反而是在门口放着一只桌子,这桌子上自然就是那状元餐。 每一种不多,仅有一二十份的样子。 陆猴儿仗着自己帮着抬桌子站在第一位,捡东西摆的齐全,便将口袋中的钱掏出来。 这钱看着倒也不多,两三款碎银大半都是一枚枚大钱儿。 小二只瞧一眼,便知道陆猴儿今日是将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 陆猴儿也不管小二那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眼神,口中催促:“多少钱你自己拿,却是每一份都给我一个。” 这状元餐分为状元饼,状元彩,状元首,状元酒。一套正好是四件,取了个四脚齐全的好名声。 小二笑呵呵的点头,伸手便将状元餐仔细地包起来,状元饼,状元彩,状元首,这三样东西放在一个包中。又把状元酒牢牢地用麻绳固定好,这才递给陆猴儿。 他瞧着那桌上带着几分寒酸的碎银,略一琢磨,当下只取了一块,大约有小指大小的。做完这一切,小二冲这陆猴儿眨眨眼,示意对方赶紧走。 陆猴儿本以为自己这一些钱可能还不够,结果未曾想到小二禁止收了那一块。 他张张嘴想要说话,却被小二的眼神打断,当下陆猴儿也不多说,只是带着几分感激地看看小二。 他从人群中挤出去,怀里抱着这些东西,快步向刘老爹家的房子奔去。 状元彩和状元首这两样都是凉的,可是那状元饼却是热的。陆猴儿少不得快走几步,好让刘兰吃个热乎。 只希望这些东西能够真的带来好彩头,使得刘兰榜上有名,这样刘老爹也可以颐养天年。 转过一个街角,远远的便看见刘老街家的大门。 陆猴儿的脚步更加的轻快,他几乎已经看到刘老爹那带着惊喜的表情,以及刘老太那乐得合不拢嘴。 很快,素日里擦得极为光亮的大门,出现在他眼前。陆猴儿只觉得身上越来越轻松,他快步走上前,眼睛扫过那打开的大门,不自觉地一愣。 往日里,大门总是紧紧关着的,怎么会如今竟是打开的状态?要知道刘老太,可是极为注意大门的。 陆猴儿站在门口,左右瞧瞧心中有些忐忑,难不成自己竟是来晚了。也不对呀,午时之后,才是开考的时间。 他下意识地抬头,此时天光不过微亮,第一缕的晨曦还未散去,太阳正慵懒地卧浮在天边。 “刘老爹,刘老太,刘兰?兰哥儿?”陆猴儿在门口叫喊数声,屋里却是鸦雀无声。 这份不同寻常的安静,让六和隐约间觉得有些不对。他下意识地吹开院门,正对着大门的,那三间正房大敞的房门,让他有些不祥的预感。 陆猴儿下意识地快步走进去,几步便先进到客厅。 客厅左转,便是刘老爹和刘老太住的房间,陆猴儿走进客厅,转头望去。 “啪”……这是陆猴儿手中状元酒,掉在地上的声音。 “啊”……而这却是陆猴儿,带着痛苦的嘶嚎。 陆猴儿眼前的一切,瞬间变成了大片的色块,他只觉自己此时,什么都没有办法看清眼。 不知道他到底僵硬了多久,当晨曦带着几分慵懒砸在屋中的时候,陆猴儿才有些僵硬地回过神。 刘家是典型的四合院,其中三间正房,一间分为了客厅,另外一间则住着刘老头和刘老太。 本来另一间正房,应该替刘兰准备,反而刘兰却说自己要住在东厢。至于原因,兰哥儿似是而非地说着,此处乃是文昌星君之位。 两位老人心疼自己的孙子,自然无不相应,事宜便同意这孩子住在这里。 此时,陆猴儿正站在刘老头和刘老太的房间门前。那房间大敞着,可以看出里边的陈设。 刘老太趴在地上,而刘老爹则仰面躺在床上。 大片的鲜血迸溅在床上地上,整个房间仿佛被鲜血冲刷一般。陆猴儿失神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他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在自己的面前发生。 陆猴儿无神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刘老太,状元酒已然摔得粉碎,那淡黄色的酒浆和刘老太身下的鲜血慢慢融合。 “兰哥儿……对!还有兰哥儿。”陆猴儿转身冲向东厢房,因为他走得太急,甚至一下子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的身子趔趄了一下,好容易才稳住,陆猴儿此时已经顾不得其他,他装作疯癫的跑向东厢房。 东厢房的大门此时也一样虚掩着,陆猴儿冲到房门前,他带着几分颤抖,一把推开虚掩的房门。 只第一眼,陆猴儿觉得自己仿佛快要窒息。 眼前的景象更加的惨烈。 一个像是兰哥儿的人,趴在书案之上,他的手还拿着一支笔。 陆猴儿带着失神地看着,对方的这副模样。 他下意识的,在室内寻找,对方的头颅。 没有错,兰哥儿,被人削首。 陆猴儿此时再也忍不住,他的口中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哀嚎。 随着这一声哀嚎响彻天际,也将周围的沉默惊醒。 先是一声声犬吠。 随之人声开始传来。 很快隔壁便有好奇的人,披着衣服出来打探消息,有浩气的瞧见刘家的大门敞开,便走进来。 只一眼,这些人便和陆猴儿一样,吓得大喊大叫起来。 很快,整个小巷都沸腾起来。 几个婆子凑在一起,眼神中满是惊恐,这事情简直让人无法接受,到底是怎样的凶残才会这样。 陆猴儿呆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他怎么也无法相信,明明昨天晚上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只一夜的变化,怎么就会有这么大。 很快随着邻居去报官,扬州府的衙役快速的郡主的小院,然而即使他们多番查看,也未曾查出些什么。 这个案件实在做得太干净了,干净到衙役认为这是江湖仇杀。 捕头跟陆猴儿几分相识,瞧着傻愣愣的陆猴儿,又看着地上酒坛碎片,那上面标的状元红三个字,哪里不知晓陆猴儿是为何而来。 他长叹一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轻声地安慰道: “好了,别再多想了,这件事情竟然会有个结局,等到新来的通判过来,定然会找出凶手,替刘老头一家报仇的。” 捕头说完这话,也觉得自己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这边还要将尸体护送回衙门,交由仵作查验,当下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直到现在,陆猴儿都不敢相信,刘老爹、刘老太那么好的人,竟然会被屠灭满门。 他们都只是平头百姓,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人或事情。 为什么,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猴儿一直在场中默默站立,一直到所有人都离开。 后来他终于站不住,身形一个踉跄坐在台阶上。 陆猴儿像小时候一样,紧紧地抱着双膝将自己缩成一个球,这座院子曾经承载了他几乎一半的快乐,如今是半点不剩。 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此时,他听见远处忽然想起铜锣的响声,那是顾春敲击在铜锣面上。 陆猴儿有些失神地站起,朝声音的方向走去。一直看到那从街头排到街尾的举子。 他带着些许恍惚的想起,原来这响声乃是开考通告。 这一声响动,越是在告知众人,贡院开门了。 想到这一个点,陆河只觉得自己口中隐隐有着血腥气,因为这一次考试放在午后,当时陆猴儿还特地因为这个跟刘老爹做过讨论。 一切仿佛都在眼前,然而 事情却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扬州的贡院两旁,便是此起彼伏的商业区,此时也有着不少挎着筐篮的小贩,正在兜售着什么。 这一次参加恩科的人不算多,而且分为几个考场,是以扬州这边人数自然就更少。 那些人各有不同,有些一看便知是积年的考生,另外一些只瞧那沉稳的模样,便心知定然是师爷参加考试。 陆猴儿眼神有几分呆滞,盯着那些手里拎着筐的举子,兰哥儿曾经也应该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有个小贩,不停地在他面前来回的叫卖:“状元笔,来自云州的湖笔,下笔如有神呢。” 当日里他听说那云州的湖笔极为好用,叫什么下笔如有神。 他读书少不懂这些,只觉得东西好变成。还是求了人,才替兰哥儿带回了那一只。而那只笔,正是被兰哥儿握在手中的那一只。 陆猴儿这一番失魂落魄的模样,却是引起楼上一人的注意。 五皇子此时正陪在康眠雪身边,照姐儿盯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显得有几分兴奋。 因为周围都是自己人,康眠雪也不想让自家妹妹太过拘谨,是以只要她不乱跑,不管干什么都随她去。 照姐儿瞧着那人有些好奇,眼前这人刚刚过来,一点儿都没有什么考生的紧张,反而一直盯着那些举子的篮子。 “大姐姐,你看那人好怪呀。” 这话让五皇子,也顺着对方的视线扫向楼下。 “陆猴儿?这小子不安分呆着,跑到贡院这里来干嘛?”五皇子带着几分好奇。 “陆猴儿?就是那个特别崇拜大姐姐的?”照姐儿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兴奋,她伸长脖子向下望去。 “ 这人怎么看起来有点傻傻的?”照姐儿盯着陆河看了半天,带着几分疑惑地转头看一下五皇子。 这句话一时让五皇子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带着几分无奈地说道:“可不就是傻吗,这小子一根筋。偏偏他说的那个说法,我差点就信了。” 什么天煞孤星,简直无稽之谈。 说起这一件事,五皇子就想吐槽。他当时竟然真的相信了陆猴儿的说辞,甚至特地去查什么是天煞孤星。 回到行宫还特地盯着雪儿瞧,想要知道雪儿到底是不是,所谓的太阴星君转世,结果他又被自己的便宜弟弟一顿操练。 想到这里五皇子,就觉得磨牙,他深深觉得自己在扬州的风水好像不太对劲,这一段时间也不知怎的,光被男主以欠揍的名义各种虐待。 偏偏自己还打不过对方,这就是最难受的事情。 五皇子一旁正郁闷,倒是康眠雪走到窗前有几分好奇地看一下楼下之人。 毕竟还是第一次有人说非自己而不投靠,让她又怎能不觉得有趣呢? “好像有些不对,这小子看起来神情不对,怎么有些呆呆地。” 康眠雪有些担忧地说道。 这话一出,五皇子一惊,赶紧凑近探出半个身子盯着陆猴儿。 这一瞧不打紧,果然看出陆猴儿此时却是不对劲,而且陆猴儿身上穿的衣服,那上面深褐色的是什么?难不成竟是血迹? 这小子怎么会沾上血?五皇子一见到这个情景,立刻急了,转身便冲出房门。 照姐儿先是回头看这五皇子冲出房门的背影,然后又低下头瞧着对方冲出酒楼,他带着几分吃惊地说道:“大姐姐我还是第一次见五皇子这样着急。 他不是对英莲移心别恋了吧?” 这话其中调侃意味十足,但是未免也有几分真意。 康眠雪沉默一下,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矫正自己妹妹突然诡异的想法,还是附和对方。毕竟五皇子的举动,的确是有些激动。 尤其眼前这人,还是阿源的便宜哥哥,未免有些过分。 要不一年借他个半年。 康眠雪此时正在纠结陆猴儿的分配,五皇子已然快步走到陆猴儿的面前。 他看着陆猴儿带着几分痴呆的模样,双眉紧紧拧起。 五皇子上前一手拍在陆猴儿的脑门之上,口中骂道:“猴崽子怎么了?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难不成干什么坏事去了?爷可告诉你,你要是真干坏事儿了,爷可不会保着你的。” 五皇子口中骂着,倒并不是真的觉得,陆猴儿做了什么坏事。而是对方这一副失魂落魄满面哀伤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太对劲。 感觉到脑门上熟悉的疼痛,以及耳边响起那带着些许清脆的嗓音。 陆猴儿觉得胸口冒出一股热气,将她原本已然冻结的神志唤回来。 “死了,刘老爹,刘老太还有兰哥儿都死了。”陆华儿瞧着五皇子,忽然觉得心中一阵阵的委屈。 听陆猴儿乱七八糟地说着什么死了,五皇子这会儿倒有些真的担心起来。 眼见着因为他两人的举动,而不少人便转向这里,五皇子干脆拉着陆猴儿,直接上到隔壁的楼上。 推开二楼的房门,五皇子拉着陆猴儿走进房间。 “给这小子先整点热乎的。”五皇子口中吩咐,立刻有眼力劲儿的女官,去准备好一碗热汤。 五皇子将热汤塞进陆猴儿的手中。 “猴崽子,赶紧把这喝了。”他瞧着陆猴儿的眼神满是担忧,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昨天还上蹿下跳的小家伙,这一会子竟变成暮气沉沉。 站在窗边的照姐儿,好奇地盯着眼前的二人,康眠雪也带着几分玩味的瞧着屋中的景象。 陆猴儿觉得自己手中,被塞了一碗烫烫的汤汁,他下意识地听从那个声音的吩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汤水。 随着温热的汤汁进入喉咙,陆猴儿的神智渐渐恢复。 他先是带着些许感激地看向五皇子,然后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汤,这一瞬间那带着些许暗红色的酸梅汁,一瞬间刺激到他。 陆猴儿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碗抛出,碗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瞬间四分五裂。 瞧这陆猴儿这副模样,康眠雪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一个词。 陆猴儿紧盯着碎掉的碗,以及那碗中残留的酸梅汤,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这五皇子说道:“爷,死了,刘老爹死了,刘老太死了,连兰哥儿都死了。为什么那些人要这样做,兰哥儿今天还要考试呢。” 看着终于恢复神智的陆猴儿,房间中的众人没有一个感到开心。 五皇子拧紧眉毛,看着对方:“你说什么谁死了,难不成扬州城发生命案了?” 这时候发生命案,而且其中一人就是考生,这其中若说没有问题,傻子都不会相信。 五皇子马上警觉起来,站在窗边的康眠雪和照姐儿对视一眼,也觉得此事定然不简单。 陆猴儿此时恢复理智,他带着几分的忧郁点头,轻声地说道: “没有错,今天是兰哥儿参加考试的日子,因为时间定在五时。 是以今儿一早上,我便去状元楼买东西,给兰哥儿博个彩头,我买完东西去到刘老头家里,就觉得不对。 刘老太一向是注意门户的,平日里根本不会将房门大敞四开,偏我今儿早上过去,门却是敞开着。 当时我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对,结果刘老头和刘老太死在了正屋,兰哥儿……在东厢房被人砍了脑袋。” 陆猴儿带着几分哆嗦地说道。他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一滴一滴的泪水,打在他的手背上。 这一番话,让屋里所有的人都是背后冰凉。 “禀告官府了没有?”五皇子沉声的询问,他却是极为地担忧此事。 陆猴儿点点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禀告官府。 “隔壁的大爷帮着报的,已经将尸体抬走,可是没有一点点线索。” 刘老爹和刘老太的死,对于陆猴儿的打击极大,是以到现在为止,他才刚刚恢复神智。 五皇子瞧见对方这副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一声。这一生只听陆猴儿的讲述便知恐怕难以办理,毕竟实在是太少的线索了。 “是灭门案…!”康眠雪语气中带着几分低沉,陆猴儿的讲述让她难得地有些生气。 她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此时出这种案子。一家三口尽数灭门,还将其中一人砍手,是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罪大恶极。 “大姐姐。”照姐儿看见姐姐怒气满面,当下担忧她一时生气损坏身体,赶紧上前扶住对方。 察觉到妹妹的担忧,康眠雪垂下眼眸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名考生在考试当天被杀澈,若是单纯的意外,有几个人能相信。 她紧紧皱起眉头。 “大姐姐,姐姐息怒,这件事情定然能够解决,倒是好好敦促扬州府便好。”照姐儿满眼担忧,要知道自己的姐姐可是最重要的,她坚决不能接受姐姐,因为这些事情一时生气而气坏身子。 不过照姐儿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恐怕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头。 难不成是有人想要针对这一次恩科? 康眠雪此时想的和照姐儿一模一样,她心中快速的演算。是那位前朝之人,还是晋王之子,又或者是甄家的余孽。 “不管是谁,只要他们敢伸出爪子,我就敢剁。”康眠雪冰冷一笑,自己的计划不容许任何人打乱。 213 破案 康眠雪的话并不大声,然…… 康眠雪的话并不大声, 然而不知为何,在陆猴儿听来竟响彻耳边。 他带着几分惊讶地看向一直站在窗前的女子。刚刚他一直有几分迷茫, 是以根本未曾注意, 身边还有其他人。 然而此时只瞧一眼,陆猴儿便瞬间僵住。并非是为了她的容貌,眼前女子的美丽,自然是天下少有。 然更重要的是, 陆猴儿见到其的第一眼, 便知道眼前这人定然就是羲和长公主。 那是一种带着模糊的感觉, 仿佛他已等了千百年, 只为了能够再见到眼前之人一般。 “怎么了?”康眠雪看着呆呆的陆猴儿有些好奇,这人的眼光之中并无半点邪念,反而是带着极深的慕孺…… 慕孺? 康眠雪为自己的感觉, 而觉得好笑。 她知道陆猴儿并无邪念,而五皇子哪里知道?只看陆猴儿见到康眠雪发呆, 赶紧薅住对方的脖领子边往外薅。 在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嘟囔:“猴崽子,你发什么疯?发什么愣!” 他手上用劲儿,也不听陆猴儿解释,竟是一直将其拉到楼下。 好不容易陆猴儿才捂住对方的手掌,口中带着几分哀求说道:“不是,那一定是羲和长公主对不对?” 五皇子此时, 见到陆猴儿那发光的眼睛, 竟然真的觉得身上发毛。 “不是, 你这小子特别胡思乱想啊。” 陆猴儿听了这话有些迷茫,他挠了挠耳后,带着几分疑惑地问道: “什么胡思乱想?我就是觉得我看见羲和长公主就仿佛看见我娘一样。” 这句话一出, 五皇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瞪大眼睛瞧着眼前这人。 刚想骂对方,就发现陆猴儿瞬间仿佛萎靡起来。 “爷,你大概不懂吧。一看你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猴儿生来就没见过娘亲,是以也不知道娘亲是什么样子。也是今天见到长公主之后,才忽然有一种感觉,想来若是猴儿的娘亲在,应该就是长公主的那种感觉。” 陆猴儿说到这里,已然带着几分消沉,他苦笑了一下。 而正是这份苦笑,让五皇子突然有些生气。他伸手又照着陆猴儿的头拍下去,口中骂道:“你这家伙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告诉你什么天煞孤星,这些事儿跟你都没什么关系,别胡思乱想。” 陆猴儿捂着自己被打疼的头,带着几分委屈。五皇子瞧他这样子,反倒是松了口气。 如果陆猴儿一直保持刚刚的模样,他便要担心对方会不会,因为刘老头一家的惨死而沉入深渊。 “走吧,爷带你去衙门。如今仵作那里应该已经出结果了。”五皇子瞧这陆猴儿说道,看着他瞬间闪亮的眼睛,颇有些得意。 两人当下,便往扬州衙门走去。扬州衙门离着贡院并不远,眼看着便能瞧见大门。 陆猴儿看向五皇子,带着几分疑虑,轻声询问: “那个,猴儿真的可以直接进衙门吗?”陆猴儿这样说的,语调之中能听出几分忐忑。 却话有些莫名其妙,五皇子弄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抽抽嘴角,带着几分生无可恋地说道:“爷是什么人?带你进个衙门而已,至于吗。” 只是回答他的却是陆猴儿带着几分哽咽地沉默,五皇子瞧了眼,如今不复活泛的猴子,竟觉得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实在是对方如今,这副模样太过死气沉沉,看起来实在与往日对比太大。 又走了半趟街,眼瞅着便到了衙门前。那站在扬州衙门前站岗的门子,此时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只是他一回头,便看见五皇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这一下子他差点将哈气,打进自己的肺里。 一边不停地咳嗽,一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台阶下,跪在五皇子面前,口中请安。 “小的参见五皇子,不知,五皇子前来还请您稍等。”门子赶紧跪地请安,一边心中琢磨,这位爷怎么这时候过来。 “双岔巷那边,今日可送来三具死尸,有没有仵作整理好?”五皇子也不在意他低头询问门子。 门子一听,这事儿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怎么可能会牵扯到堂堂的皇子呢? “启禀王爷,这事儿小的倒真知道,三句尸体已然送到,应该都检查完了。” 五皇子点点头,刚想说自己直接去找仵作,边看见扬州知府快步走出。 他拉了一把,听到门子喊自己王爷,就呆立在当场的陆猴儿,带着他走到扬州知府面前。 对于扬州知府,五皇子却是极有好感,当下二人略寒暄几句,扬州知府便陪着五皇子直接向后面走去。 也是经过扬州知府的解释,陆猴儿才知晓,刘老爹他们的尸体在这里经过检查之后便会送走,并不会在这里过夜。 这验尸房实际上却并不在衙门之中,而是与衙门横隔了一条街的一间小房子。平素里这里阴气森森,今日却迎来了几位大人物。 知府大人已然知晓此案,他心头也是带着些许狐疑,毕竟这是牵扯到一位举子。而且是本科正在考的举子,谁也不知道这桩命案背后,有没有什么鬼绝风云。 是以知府说话极少,不过这位知府倒是,对陆猴儿显得极为热情。 不过这也正常,能够被五皇子亲自带在身边,更是为了他的事而到处奔波,这几乎可以确认对方日后定然飞黄腾达。 陆猴儿还在纠结,对方竟然是皇子,为什么我第一眼就能知道羲和长公主,但却认不出五皇子呢。 而他眼中那极为厉害的知府大人,竟然小心地拍着五皇子的马屁。这样景象,让经常腹诽五皇子的陆猴儿,莫名的感觉压力很大。 不过也正是知府的表现 ,让陆猴儿心中安定几分,他相信刘老爹的案子定然可以告破。 而这样也能够告慰刘家三口的在天之灵,陆猴儿一时之间思绪纷飞。 等他回过神来,竟然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一间房间之中。 五皇子面容冷肃,一脸沉着地听着仵作的报告。 “这么说刘兰的头,乃是一刀而制?看来那人的力道却是极大。”五皇子对于案件并非一无所知,是以他仔细地提出自己觉得有问题的地方,以听取仵作的解释。 但是此案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 五皇子仔细地听证之后,也觉得心中有几分寒凉。这个案件做的实在是干净利落,没有半分痕迹留下。 只看刘老头和刘老爹的死亡报告,便可以看出一人是一刀毙命一命,另外一人则是同样一刀毙命,刘兰更是被人一刀将头斩断。 这种做法算得上是极为干净利落,刘家众人可以说,并没有任何机会呼救。 “可是他们两人应该不是江湖中人,又怎么会惹到这些人。”五皇子也曾与刘老头和刘老太有过不少接触,刘老太日为人爽利,快人快语。 刘老头安静沉默,平素里也不多言,只喜欢抽个烟,夫妻二人感情甚笃,更何况这一次乃是满门被杀,也涉及不到夫妻之间。 一时之间,这个案子却是透着几分诡异。 陆猴儿听到这里,心中暗下决定,不管如何他都要将所有的事情搞明白,将那伤害自己的亲人之人绳之以法。 他相信只要此人行凶,定然是有痕迹的,只要他找到那个痕迹,纵然官府不管,他顺着追查,一定要将其抓拿。 五皇子摸摸下巴,这事却是有些难办 ,他转头瞧这陆猴儿:“这事儿看来得从长计议,你却是莫要着急才好。” 五皇子生平第一次安慰人,吓得身旁的扬州知府差点晕倒。 “多谢五皇子。”陆猴儿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的眼神中满是感激,实际上自己有皇子,不过萍水相逢。 对方能够如此对待自己,已然是让他极为惊讶,更何况此时还做下这种承诺。 也是眼前这个人,第一次肯定他陆猴儿不是废物,更是眼前这个人将自己从深渊拉回来。想到自己多次地拒绝对方的招揽,陆猴儿只觉得自己当初,未免太过不识抬举。 想到这里,陆猴儿又有些飘忽,一旁的五皇子与知府寒暄完毕,刚想转头喊着对方,就瞧着陆猴儿那一脸梦幻的表情,当下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便是一巴掌。 “想什么呢?”五皇子无奈摇头,从荷包中抽出两张薄纸。 将其塞进陆猴儿的手中,口中吩咐道:“拿着这个去替刘家好好风光发丧。” 陆猴儿定睛一瞧,原来竟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他的手一哆嗦,眼神满是惊恐。 刚想回绝,便觉得头上又挨了一下。 “行了,别跟爷客气,这事儿就这么着,他们三人也是冤枉,就当爷做功德。” 五皇子没有给陆猴儿感谢的机会,直接拎着对方走在大街上。从扬州衙门出来,两人又多了几步,五皇子这才看一下陆猴儿口中安慰的。 “这件事情本王自然会盯着定然会尽快破案的,然而你也莫要太过伤心,先回去将灵堂摆上吧。” 214 鸽子 说实话,这点银子对五皇…… 说实话, 这点银子对五皇子来说不算是件事情。可是对于平头百姓来说,这些天简直如同天文数字。 陆猴儿张张嘴,可是一个字儿都未曾吐出来, 他用力眨着自己带着热意的眼眶。 此时他只觉得手中的钱真的有些烫手, 陆猴儿“扑通”一声跪在五皇子面前。 “王爷,猴儿读书少, 不会说什么感谢的话。您且放心, 你的恩德,猴儿这辈子都忘不了。” 陆猴儿的话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让人不得不动容。五皇子看着眼前瘦弱的身躯, 轻叹一声, 伸出手拉住陆猴儿。陆猴儿死时已然眼眶通红。 “行了,别这样子了,该干嘛干嘛去。”五皇子带着几分不自在地说道。 他本来只是一时情绪所致,未曾料想竟然得到陆猴儿如此。反倒是让五皇子觉得有几分尴尬,他下意识地挥手想要驱散此时的气氛。 随着日头西斜,这次的恩科也顺利结束。 随着三声锣鼓, 贡院的大门打开,一群群举子走了出来。他们有人踌躇满志, 有人垂头丧气,还有人与友人诉说着, 举手投足之间满是兴奋。 当然还有人,却是永远没有办法, 进到这考场之中。 随着试卷的收集完毕,每一封试卷都被严密地封起,余下的便是审核题目。 “这一次的恩科,实在是不一般呐。”几位本届的考官, 相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可惜的是他们却不知道,还有更加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后面。 此时的行宫之中,却是极为热闹,宝钗安静地坐在一旁,她跟康眠雪一脸笑意地看着照姐儿。 照姐儿正一脸兴奋地比划。 “我确实没想到,那公园竟有那么大,假日里只听人说,贡院里边房间狭小,我还以为真的就跟鸽子笼一样。” 今日里那是照姐儿作为监考,第一次进入贡院,此时小姑娘激动地有些手舞足蹈。 此时照姐儿心中却是满是自豪,毕竟千百年来能够进入贡院的又有几人,更何况她不是贡院的考生,而是监考。 “大姐姐,要是我能够当一次考生,也算得上此生无憾。”照姐儿带着一脸憧憬地说道,夕阳下,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她的脸上,仿佛在安抚她的美貌。 康眠雪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地说道:“为何不可以?也许以后女子同样也可以科举。” 此言一出,照姐儿立时激动起来,绕着康眠雪转圈,想要确认自家姐姐说的是否是真事。 康眠雪被他绕得有些头晕,拉住照姐儿的手,按在自己身边。 “也不知你林妹妹那里怎么样。”康眠雪带着几分纠结说道,他却是担心那些官员会捣乱。 照姐儿看姐姐皱紧眉头,当下赶紧安慰:“大姐姐,不要着急,要我说肯定没有问题的,毕竟林大人也在呢,怎么会让黛玉吃亏。” 她的安慰并非是假话,不过实际上照姐儿,也是有点担忧黛玉那里。 自己这边有姐姐坐镇,英莲那边则是自家姐夫。只有黛玉这里乃是跟随着林大人,不过想来以如今的黛玉定然不会吃亏。 至于迎春那里,照姐儿压根就不担心,一来贾雨村身份特殊,这二来就是有着冯紫英在。 这位原来的京城第一纨绔,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照姐儿转转眼珠,像是突然想起说道: “说起来今天有一人却是没有考试呢,也不知家里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因为其他的,我瞧着如若是因为这些,而丧失此次的资格,未免有几分可惜。” 照姐儿这句话一出口,马上让康眠雪想到,那个被杀害的举子。 她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甜汤,语气中带着几分低沉:“你可还记得?今日李五皇子带来那一个男子?便是灭门惨案的发现人。” 照姐儿眨眨眼睛,带着几分惊讶地喊道:“所以……今天那个缺考的,就是那个被杀的举子?” 康眠雪带着几分沉重的点头,实际上这件事情,如今也是她心头的一块心病。 到底是怎样的秘密,竟然能够使得凶手如此行凶,一家三口都是一刀毙命。 康眠雪想到这里,心中也是带着几分困惑。可惜的是如今的人没有什么保护现场的意识,房屋之中各种痕迹都被弄得乱七八糟,根本无法查找相关的信息。 康眠雪想到这里,也是充满无奈。 照姐儿此时已然想起今日所遇到之事,她带着几分踟蹰地说道:“大姐姐,这个案子跟本次恩科会有关系吗?” 是否是有人想要借此,在本次恩科闹事呢?这是照姐儿未曾说出的。 康眠雪自然听懂了,照姐儿未语之意,这让她有几分妥帖。 “你倒是长进,知道开始思考。”康眠雪带着几分调笑,看照姐儿不依的摇晃自己的胳膊,这才又安抚对方。 “实际上这个案件我也有几分纠结,若说与此次恩宝无关,那纯粹的意外有这个可能,但是可能性极低。相反我更觉得恐怕,这一次的案件真的跟恩科有关。” 听到姐姐的话,照姐儿原本还带着几分欢快的表情,瞬间冷静下来,她的眼神中射出与往日完全不同的光芒。 “大姐姐的事情,不允许任何人从中捣乱。”照姐儿淡淡地说道,她一板起脸,越发地与黛玉相似。 所有胆敢给姐姐找麻烦的人都是她的敌人,照姐儿显然已经将那些人当成了仇敌。 康眠雪拍拍照姐儿的手,仔细地告诉照姐儿。 今儿下午的时候,五皇子送来了关于此次案件的卷宗。 这个案子实在太过蹊跷,甚至可以说带着几分诡异。 案件中的被害人,完全就是个普通的平民百姓,唯一有些特殊的便是自家有着一个秀才,已然报名本次的恩科,除此之外并没有半点特殊之处。 怎么也无法考虑想象,对方竟然会被满门屠戮,太过不可思议。 照姐儿回想起今儿陆猴儿那带着几分崩溃的模样。 “那个陆猴儿,还真的有些惨呢。希望他能尽快振作起来,不然发生了这种事情,足以将一个人打击得体无完肤。” 一旁坐着的宝钗,若有所思地点头。恐怕今日里照姐儿来得晚,就是因为此事被耽搁了。 宝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口中轻声地说道:“难怪呢。” 这些日子螺丝的事情进展神速,已经将所需要的那些物品,铸造完成了九成。 宝钗这才有时间,到今日的贡院去参观。当时她还在奇怪,为何身为监考一员的照姐儿,竟然比自己来的还要晚。 康眠雪听到这里,倒是微微一笑。照姐儿这孩子看着仍旧是满团孩气,实际上却也成长许多。 若是往日里,恐怕这件事情早就让她形容失色,而被周围之人发现,哪里会竟然将宝钗瞒上一下午。 却是长进了不少。 似乎因为姐姐眼中的赞赏,照姐儿有些不好意思,他转头看向宝钗,口中告罪说道:“宝姑娘莫怪,实在是今日之事,未免太过血腥。我听着都觉得心惊肉跳,是以这才不敢多说,免得吓坏了姑娘。” 这句话有真有假,不过客套上倒是可以,非常地符合如今宝钗和照姐儿之间的关系。 实际上对于照姐儿的疏远,宝钗并非是全无所觉,只是这人自古以来便有缘分之说,宝钗也不可能尽善尽美。 更何况,实际上对于照姐儿,宝钗是带着两分回避的。 当下她也不在意,连忙摇头,是以照姐儿不必多想。 宝钗心中思索,她却是对这起灭门案件有些好奇,康眠雪瞧着一脸沉思的宝姐姐,也是有些期待对方是否能够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答。 对于这个案子,如今康眠雪心中有几分盘算。想来那刘家人定然是得罪了某些人,致使造成这个结果,如今,如果单纯地从对方身边的人去查出未必会有什么结果。 刘老爹和刘老太平日里专门在街头贩卖馄饨为生,有时甚至还讲些话本,这一类的家庭每日里接触的人太过繁杂,甚至可能在无意之间脸得罪他人。 但是实际上,最令众人敏感的,却是这个时间。 在恩科开始的当天全家被杀,这几乎有一点让人觉得未免带着某种奇怪的味道。 康眠雪轻抿一口甜汤,让甜蜜的味道冲淡,案件的血腥味。 一切的证据都太少,几乎没有查找到有用的信息。 她正打算再与宝钗商量一下,那些螺丝的进展。便瞧见秀菊快步走进来,面容之上带着几分凝重。 康眠雪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瞧着她神情只是凝重,却并不慌张,恐怕那是有事情发生,但此事可能并不算大。 “主子是迎春姑娘,那出事了,激灵的考题泄露。”秀菊口中说道,赶忙将手中的公函交到康眠雪手上,听着这带着千钧的几个字,康眠雪微微一愣。 试题泄露,这件事情不小,而且要知道试题,乃是当天跟着迎春到的金陵,第二日便使用。在这短短十二个时辰之内,怎么会试题泄露? 她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公函,这一封公函乃是迎春亲笔所写即上楷书端正,行走之间,风骨初现。 若说字帖之上,小姊妹几人却是各有爱好。迎春如今这一手楷书,却是带着几分意境,想来日后定可以有所成就。 康眠雪一边思索,一边看着公函中的讲述。她看到中间,唇角缓缓勾起,倒是误打误撞。 一旁的照姐儿和宝钗,听到试题泄露,心中有几分忐忑,都一脸好奇地盯着公函。 “倒是有趣了,迎春所想的没有错,一个七品官仅仅做了十天的通判,怎么养得起信鸽呢?” 说起信鸽,康眠雪突然瞪大了眼睛。 “信鸽?” 她深呼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秀菊,马上命人去刘老爹的馄饨摊儿,我要知道他馄饨摊的具体位置。” 绣橘听闻此言,心中不敢耽搁,不过一会儿,她便带回馄饨摊的具体位置,更带回五皇子的请求。 “五皇兄带着陆猴儿想见我?知道了,这样请他们去书房好了。”康眠雪点点头起身。 让照姐儿和宝钗先下去休息,康眠雪吩咐五皇子和陆猴儿去外书房等候。 一盏茶后,康眠雪坐在书案之后,只觉得往日正好的座椅,今日竟有些空空荡荡。 还有两日,看来要早些将蒸汽机搞出来,才有后面的电话、电灯。 “罢了,陆猴儿,你且起来。” 康眠雪看着眼前之人,淡淡地吩咐道。 陆猴儿此时有些不好意思,今日他确实有一些莽撞。 好在康眠雪一向不关心这一些身外之事,她如今只是希望赶紧破案。 而且如果陆猴儿见到自己便,直接将刘老爹他们的事情忘在脑后,康眠雪才会觉得此人不堪大用,也不能够信任。 如今他这份模样,反而倒是让康眠雪高看两眼。 陆猴儿眼见着眼前美丽高贵的女子,他原本浮躁的心情慢慢沉淀下来,语气中虽带着几分哀伤,然而却可以听出冷静之言: “还请娘娘告知,您所需要知道的一切,小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康眠雪点点头,轻声询问道:“刘老爹的摊位,你常常去吗?” 陆猴儿听到这个问题,赶忙拱手说道:“启禀公主娘娘,不敢隐瞒公主娘娘,刘老爹看着陆猴儿长大的,是以猴儿对刘老爹家的摊子,实在太过熟悉。” 刘老街的馄饨铺位置极好,馄饨铺往南走不过两趟街,便可以直接通向扬州南城门。 “南城门……”康眠雪眯起双眸,他又取出卷宗,仔细地翻看仵作的报告。 “秀菊,去把堪舆图拿来。”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不得不说,刘老爹一家死得太冤。 五皇子虽不明所以,不过他知道康眠雪定然是想到些什么。不一会儿,他便捧着一份卷轴走进来。 这卷轴看起来已有些年纪,但是仍旧可以知道,定然是精心保养过的。 走上来两名宫女,将卷轴仔细拉开,其上便是扬州全境的堪舆图。 康眠雪盯着面前的图,她的目光扫下标记着南城门的地方。 果然,康眠雪勾起唇角。 五皇子凑在旁边也是上下打量,只是他未曾发现有什么蛛丝马迹,忍不住带着几分莫名的询问道:“雪儿可有什么结果了?难不成是地点的问题?” “的确呢,若真是如此,也许正是无妄之灾也未必。” 康眠雪盯着地图,在脑海中疯狂地演算着。 “五皇兄,还要麻烦你做一件事情。派下人去出南门查看有没有一家人养了很多鸽子。 如果有的话把人全部抓回来,一个都不能跑。” 康眠雪的话带着森森冷意。 “专养鸽子的?”五皇子点点头,所以说他不明白康眠雪为何会突然要抓这些人。 看着康眠雪高深莫测的表情,一时之间也搞不明白,不过五皇子如今已然有所认知,自己搞不明白没有关系,只要按照雪儿的命令去做,后面自然就可以知晓一切。 一旁的陆猴儿先是发愣,再听到这话,他不知是否是跟刘老爹死有关,但是他有种期盼,万一这事儿有关呢? 当下他凑上前大着胆子说的:“公主娘娘可否让小的,跟五皇子一起去?” 陆猴儿说到五皇子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别扭。他实在是从未想的,那个追着他后面一直让收编自己的,竟然会是当朝的皇子,而且据说还是堂堂的王爷。 虽然这件事情从侧面解释了,为何五皇子能够轻易地,带着他见到西河长公主。但是这个实在对他来说,有一些冲击,甚至让他在一瞬间,从刘老爹家的深仇大恨中走出来。 康眠雪自然听出了那古怪的语调,当下微微颔首。她却是懒得管此二人之间,那些眉眼官司。 当下午皇子一脸古怪地领命,带着陆猴儿直接向外走去,不过片刻外面便响起马蹄声。 康眠雪微微皱眉,这倒是现在有些麻烦,自己手上的人太少了。 “迎春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康眠雪转头看向秀菊询问对方。 绣橘掰着手指,仔细地琢磨一下,这才说道:“如若是估算得不错,这几日里迎春姑娘先回来,之后是林姑娘和林大人,最后才是咱们国公爷和英莲姑娘。” 这却是按照计算中的路途,是以他们确实会差些时间。 当然这只是一定的估算,毕竟最重要的还是后面的放榜。按照正常来说,众人的回城,应当是放榜之后。但如果有其他的事情,也可能会将放榜之事安排在其他人。 毕竟各地皆有专管学业的官员,自然有人管此事。 康眠雪点了点头,这事儿也就这样做好了。 另一边五皇子拎着陆猴儿走出行宫,他转头看向对方询问道:“猴儿很会骑马?” 陆猴儿听见这话带着几分迷茫地摇摇头。怎么可能会骑马?他不过是个平家子弟,而且无父无母,哪里有什么钱去学那种技能。 早些年甚至连活着都困难,要靠百家饭活命。这也是为何他对刘老爹极为得亲密,正是以刘老爹为首的那些老邻居,将自己抚养长大。 五皇子瞧瞧陆猴儿的身形摇摇头,指着身边一名大汉说道:“你带着他,记着别把他摔了。” “是,主子。”大汉点头说道,看向陆猴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就在此时,已然有身边之人递过马鞭,五皇子一手接过翻身上马,身形利落之极。 陆猴儿还没听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便觉得自己忽地腾空起来。转瞬间就发现自己一个大男人,被另外一个人放在马背之上。 “小子别动。”这声音有些低沉,陆猴儿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却正是刚才怜悯的男子,他是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大汉。 随着一声清喝,陆猴儿只觉得一阵作用力,他重重地摔在男子的胸前,一瞬间只觉得自己摔在了墙上。 还来不及喊叫,便感觉身下颠簸起来,紧接着一阵阵马蹄声在耳边响彻。 路上的行人赶紧避让,有些好奇地看着五皇子带着二十几人冲出南城门。 按照康眠雪的吩咐,先时出了城门,再向人打探,谁家这里养了很多鸽子,很快事情便破案。 “养了很多鸽子,那自然是出城五里地的那户人家,他家挺有意思的,好像也常往酒楼送一些鸽子。”城门卫有些好奇地说道。 五皇子点了点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个块银子,抛在那城门卫的手中。 “不错,等抓住了人,爷再赏你。” 五皇子说完,直接一挥手,这一次的目标就是城门外五里的那户人家。 他们所骑的都是好马,当下不过一会儿便到了地方。南门外这户人家,屋子建在一片高岗之上,远远的便能瞧见黑漆大门。 五皇子若有所思的打量一番,这房子倒是有趣。他眯起眼眸盯着眼前,若有所思。 “等一下子派五个人在那一边守着,剩余的人跟我走。”五皇子,微微一挥手,当下二十几个小伙直接奔向院门。 很快,战斗便已然结束。 五皇子带着些许兴趣,扫着眼前这些人。 他们看起来似乎如同普通人,可是只仔细一观察便知,根本不是一般的人。 陆猴儿带着几分热切盯着五皇子,他刚刚看见有好几个拿刀的,这些人会不会其中就有杀害刘老爹之人? 想到这里,陆猴儿的眼神露出几分凶恶。 仿佛是一头被逼到绝路的狼崽儿,下意识地露出自己的獠牙。 还没等他想明白,只感觉自己的头被人啪地打了一下。 陆猴儿只觉得头一阵迷糊 ,带着几分迷茫地看一下五皇子,眼神中难得带着些许委屈。 “臭小子,别让仇恨蒙住了你的眼。”五皇子却不愿意,陆猴儿变成一个,只知道仇恨的人。 他知道陆猴儿生性重情重义,是以难以接受这些。然而不管如何,陆猴儿都不应该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之人。 很快这座房子便被里外三层的搜索干净,五皇子盯着那些还在咕咕叫的鸽子。 开始的时候,那些人还带着几分冤枉,口中喊着自己,根本就是普通百姓,你们这些人乃是强盗之类的话。 五皇子似笑非笑地瞧着眼前的闹剧,眼前这些人只能说不到黄河心不死。 哪家的普通百姓会随身带着钢刀? 五皇子站在院落之中,细地打量着院中的一切,很快他便发现了端倪。 215 线索 这座院子说实在的,虽说…… 这座院子说实在的, 虽说看起来简陋,实际上却是暗藏玄机。 五皇子微微皱起眉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地点从上往下看占据了制高点, 而且四周空旷, 没有些什么可以埋伏的地方。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当初之所以选择这里,坐下决定之人, 定然有着一定的军事素养,这让他隐隐有些警惕。 当修改角度之后, 五皇子便发现,眼前的鸽子笼有问题。 如果从正面看,鸽子笼摆放得极为规整。但是如果按照这座房子的中轴线, 鸽子笼就不对劲了。 中轴线两边的鸽子笼应该是对称的, 但是偏偏这里却短了一块。 找到自己想要寻找的突破点,五皇子勾勾唇角, 面容之上显现出几分得意。 他走到笼子附近仔细打量,可以看出这家人, 尽量伪装得仿佛是普通农家一样,可是即便如此,仍旧可以查出隐约的不对劲。 他走到那缺鸽子笼的位置,仔细查看着,很快他便发现那空余的地方上面有着一滩新鲜的鸽粪, 旁边还夹杂着一些谷物。 显然因为他们的突然到来, 是以这一些人,没有办法反应过来,致使留下破绽。 “你们说到底把信鸽放哪儿了,不然爷自己找?” 五皇子眼神冰凉地扫着, 一直盯着自己行动的众人,看起来这些人仿佛像是一家人,然而略懂骨骼的他还是发现,眼前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亲缘关系。 可惜的是五皇子的威胁并没有什么结果,那些人仍旧坚持,甚至说一直就是这样。 见此情景,五皇子也没兴趣跟他们讲述自己的发现,直接挥手让两名手下,将眼前这些人穿成一串,然后继续搜查。 也是靠着那零散的谷物,很快他们就在侧卧的床下,发现一个密室。 五皇子眯起眼,一把拉住见到密室就想冲下去的陆猴儿,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小子哪来这么着急。我告诉你这种地方,绝对不能够随便下去,谁知道里边放着些什么东西。” 五皇子先让人取出一些烟雾弹,直接扔下去,过了好半上尖没有动静,这才派了两个人下去。 果然,片刻之后,便送上来一笼子,被熏得奄奄一息的鸽子。 瞧见这些鸽子,五皇子眼眸一闪,他扣住其中的一只,将其倒着翻起来。 那鸽子的右脚上打着一只铁环,这东西却是要从小打上去,好让鸽子能够习惯。 陆猴儿揉揉有些疼的脑袋,凑近五皇子身边,好奇地看着那些铁环。 五皇子瞧了一眼,对方语气带着几分慵懒说道:“这东西是专门用来卡住竹筒的,而竹筒就是用来传信的。” 事已至此,再无辩解,这一笼子十几只的鸽子,都是专门培养出来的信鸽。 十几只信鸽,他们究竟联系多少人?五皇子掩住自己眼中的惊诧,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事儿可能又是件天大的事情。 这江南到底是怎么了? 五皇子一边嘴里嘀咕,一边命人将这性格和这些人一起都领回行宫。 半个时辰之后,五皇子带着陆猴儿站在康眠雪的面前。 “除了鸽子没有其他的发现是吗?那些鸽子可曾带回来了?”听到没有进展,康眠雪并不惊讶,相反她此时更对那些鸽子感兴趣。 五皇子点点头,虽说不知道康眠雪为何盯着那些鸽子不放,不过他还是将一切的经过仔细说明。 康眠雪点点头,一切果然如此,她看向陆猴儿,眼神中有几分纠结,略微沉吟,这才说道:“去拿一只那里的信鸽来,然后给扬州这边的仵作送去。 让他检查一下,在刘老太身边,发现的那一片鸽子毛,是不是一个品种。” 陆猴儿听见这句话,眼睛瞬间就红了,他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屋子中有没有这样一根鸽子毛? 很快他的记忆终于回档,第一去。就在那一片鲜红旁边,好像的确曾经有过一个白色的东西。 他转身便想去找那一些抓回来的人拼命,然而还未走两步,便被五皇子眼疾手快地一把薅回来。 “小子,别着急,这事还没闹明白呢。闹明白了,爷保证让你亲手剐了他们。” 康眠雪点点头,这事儿自然是不能够太过着急,免得出现漏洞。 “既然这样,让本地的血滴子上吧,不用管别的,把这些人的嘴撬开,刘老爹的案件跟他们绝对脱不了干系。而且恐怕这件事情还没有完结。” 康眠雪淡淡说的,她现在有一种预感,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不过是非常简单,然而恐怕背后…… 她垂下眼眸,身上的气息渐渐变得有些危险。 感觉到康眠雪身上气息的变化,五皇子和陆猴儿都是一惊。相比之下五皇子还好,陆猴儿感觉到那带着冰凉的淡淡杀意,已然不自觉的脸色苍白,鼻尖冒汗。 陆猴儿本来还想询问,一些其他情况,然而此时他的脑海已经一片空白。 自己想要说些什么,此时他根本就不清楚,只剩下一片空白。 “陆猴儿,你却是不必担忧,本宫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失言。 刘家人的死因,本宫竟然会详查。” 康眠雪安静地说道,她此时已然有了大概的脉络,只是若真是如此,未免有些太过,实在是造化弄人。 听到康眠雪的话,陆猴儿乖乖的点头。 一旁的五皇子瞧见陆猴儿这副模样,只觉得牙疼,他伸手想要再拍一下这些小子,实在是这只猴太过惹人生气。 平素里自己要费尽周章,才能够将他说动,康眠雪扑过来两句话,便让他重新燃起希望,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康眠雪并不想管他二人之间到底有何纠缠,她现在所纠结的事情却是,眼前这个案子。 结果还未等她获得血滴子的报告,另一份带着诡异的卷宗,被送到康眠雪的面前。 “这就是所有的了?”康眠雪低头看着眼前的两份试卷。 这一次实际上因为特殊的原因,江南五个地方的试卷,其中四个是不相同的。 昨日里判卷却是发现,这二人所答的题目,那是金陵的考卷内容。 这件事,被火速地抱在康眠雪面前。她翻看着手中的试卷,眼神却在仔细地琢磨这件事情的缘由。 康眠雪只瞧了一眼,便知晓这些答案,的确是迎春带去金陵的那一卷试题。 没有错,当日李大题只选择与一个,但是那二十道小题,却是各有不同。 至从他们所写的卷子,便可知晓这二十道题,出自哪套卷子。 “这两人如今都在哪儿。”康眠雪抬起头看着五皇子,她其实对五皇子并不算得满意,实在是这人依然太过习惯隐藏,到最后已然分不清,他到底是在隐藏着还是真是如此。 当然,其实真正的缘由,是因为所有人中与他配合最好的,只有司徒源。 想到对方,康眠雪轻叹一声,也不知自己心上之人何时可以回来。 想到这里,康眠雪莫名有些哀愁,她带着几分不满的眼神盯着五皇子。 五皇子此时是被康眠雪的变化弄则不知所措,他有些无奈的感叹。自家的弟妹,最近脾气实在古怪。 “依然派人都控制起来了,只是我如今还是有些不明白,是怎么能发现这些试卷并非是一张呢。”五皇子带着几分疑问地问道。 康眠雪轻笑了一声。 “自然是看题。你瞧这道题分为甲乙丙。但此人所写的却是丁。我这里只有三个选择,又哪里有那么多。” 康眠雪语调轻快指着卷面,原来这些题中藏着一些的特点,是以即便是见过这四张卷子的人,若不心细,也完全不可能知晓其中的变化。 五皇子自己做过一套,仍旧是不明所以,此时康眠雪替他指出这才一脸惊诧。 他眼神带着几分古怪,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眼前之人,竟能把这些东西完成如此。 “雪儿,你不要告诉我,你从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有人会想要偷试题吧!”五皇子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抓狂。 对于这个问题,康眠雪略一沉默,也不是她想隐瞒,实在是有些时候直觉这东西根本无法说明。 就在当日,康眠雪将这几张试卷做成之后,便觉得定要做个后手,以她又进行了删减,做出几道独有的题,藏在每张试卷之中。 而这些问题的存在,就是证明这一张试题,到底是属于哪张试卷? 是以即便是能够将题目熟读,也无法做些其他的。 五皇子这是已经彻底服了,他带着一些生无可恋地看着康眠雪。 “所以说雪儿还有什么是你料不到的?”五皇子带着几分惊诧,他从未想过世间竟有雪儿,这一般的女孩子,不说了,敌制胜根本就是将敌人看到骨子里。 康眠雪莞尔一笑,实际上这件事情太过简单,不过是有心人算计无心罢了。 “所以咱们现在怎么做?”却是要将对方那里处理完吗? 五皇子如今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他实在不知道眼前这位貌美的宫装女子,会在后面布下什么坑。 天知道,他不过是顺手而已,结果未曾想到,竟然引出这一些时段。 他其实能够理解,这些东西不过就是个,财搏动人心而已。 康眠雪自然看到五皇子,那带着几分诡异的眼神,但是那又如何,他又不是司徒源,她没有任何迁就其的理由。 “自然是派人出动,撬开他们的嘴,想来若我猜得没错,这二人之中定有一人,那是刘老爹家灭门惨案的凶手。”康眠雪指着两张试卷说的。 216 贡院 康眠雪看着眼前的卷宗轻…… 康眠雪看着眼前的卷宗轻叹一声, 刘老爹的事情如今却已然有了七八分的了解。 若是她所料不差,恐怕这一次,刘老爹乃是无妄之灾。 “其实我一直在纠结, 这么短的时间门内,到底怎么样才能够联系得上。一直到那件事情发生之后, 我才终于明白。”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提前联络, 因为刘老爹的馄饨摊儿,便是他们选择的接头地点。 实际上这类的场所交易,并不一定非得要人少僻静的地方, 若是如此反而容易引起他人之注意。 也许是刘老爹看到些什么,也可能使他听到些什么, 又或者是他捡到些什么, 总之这个意外造成刘老爹全家的命案。 五皇子看着康眠雪,忽然明了对方未言之意, 他低下头, 眼神中带着几丝无奈,口中说道:“雪儿, 所以你在当天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真相。之所以会让我们去抓人,那是为了让陆猴儿亲手抓住相关之人, 解开他的心结是吗?” “若不让他解开心结, 难不成还让他因此着了心魔?”康眠雪轻声的反问,她坐在书案之后抬起头看着五皇子。 这世间门最难以处理的, 便是仇恨二字, 若是一个不好,恐怕足以将人拉入深渊。 她能够理解陆猴儿当时的心情,但就是因为理解,才不能够让对方, 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仇恨将会焚毁一切,若任由陆猴儿发展,他即便最后能够报仇,也足以将自己埋葬入深渊。 报仇不能够靠着一时的义气,这也是康眠雪给陆猴儿机会,让他亲自去报仇,又在某些地方引导对方的原因。 康眠雪的这一番苦心,五皇子此时才算了解,他看着康眠雪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此事让他施为,恐怕他只会让陆猴儿去大开杀戒,而不会去引导其人。只看这一点,康眠雪之格局便要比他强上不少。 “雪儿,你身为女子,实在未免太过可惜,若你是须眉男儿,这天下定然尽数归于我大庆朝。”五皇子带着几分赞叹地说道。 如果说之前他表示会支持司徒源,是因为不愿意看着三皇子、四皇子上位,那么现在,他完全是自己择明主,而事之。 康眠雪看着五皇子熠熠生辉的眼眸,一时间门实在不知自己该如何说,该说这次实在有些意外之喜吗。 良禽择木而息。 康眠雪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院外那些喧闹,都随之消失不见。 “如若是五皇兄喜欢那陆猴儿 ,我倒觉得五皇兄可以,将其带在身边一段时间门。”说起陆猴儿,康眠雪难得带着几分揶揄。 五皇子听闻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他心知康眠雪定然是看出自己腹诽之言。 他带着几分尴尬,一时竟觉得,屋中的空气都燥热几分,有些张口结舌地说道:“不是…这个……雪儿,你知道的这个……” 康眠雪看着如此的五皇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此一来,五皇子的脸更是通红。 绣橘手中托着一盘果盘走进屋中,带着几分好奇地看着二人,她向云瑶投去带着疑问的眼神。 云瑶挤眉弄眼一番,结果绣橘也没搞明白。不过她觉得屋中气氛不错,便笑着将果盘放在桌上说道: “王爷、主子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忙。” 她口中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剪了三四样水果,放在康眠雪面前。 康眠雪盯着眼前的水果发愣,她本来是极为喜欢吃这些的,可是架不住天天吃。 五皇子瞧着康眠雪面容上的生无可恋,忽然觉得心情大好,他伸手从果盘中抄起一串葡萄。 带着几分恣意将葡萄举起,放在自己的嘴边,喉结随着葡萄入喉,来回滚动。 不得不说大庆朝,司徒家的样貌,一个个都是一顶一的好。 这带着几分不羁的动作,在五皇子做来,偏偏透出三分贵气。 五皇子吃得极快,他吃完一串葡萄,又拿起一只苹果,在口中咬着说道: “雪儿,你确定要将陆猴儿暂时放在我身边吗?不怕到时他死心塌地跟着我了?” 五皇子这话带着些许试探,只听这一句便可知道,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放弃,对于陆猴儿的觊觎。 人与人之间门的缘分,真的难以分明。 康眠雪看着对于陆猴儿,穷追不舍的五皇子,一时笑弯眼眸。 “皇兄不怕吗?陆猴儿可是说自己是天煞孤星,除了我这太乙贵人之外,可无人能化解啊。”康眠雪带着几分调笑,她和五皇子都知晓,不管是康眠雪还是五皇子,都不相信什么天煞孤星之言。 即便知晓康眠雪在跟自己开玩笑,五皇子还是带着几分认真地说道:“这世界上的事情,我只信一件,万事可改,命数同样也可以。”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几分独属于五皇子的坚定。 当然,这并不代表五皇子会出手,跟康眠雪抢陆猴儿。 毕竟陆猴儿乃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管是他也好,还是康眠雪也罢,都无法左右对方的想法。 看着康眠雪带着几分安抚的点头,五皇子反而有些不高兴。 虽说他从不信什么天煞孤星的话,但是他更不喜欢,康眠雪不在一陆猴儿的模样。 “雪儿,我跟你说,陆猴儿这小猴崽子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我见过的人自然不少的,但是偏偏像他这一般的,实在是少得很。”五皇子忍不住开始夸奖陆猴儿。 康眠雪忽然觉得头疼,她按住额角,忽然特别想念司徒源。往日里五皇子如此犯话痨之时,只需司徒源来将其镇压,如今对方不在,自己确实不好多说。 好在的是,外面很快传来消息,五皇子腾地从椅子上蹦下来,便向门外窜去。 康眠雪看这五皇子的背影,长出一口气。绣橘在一旁忍不住地笑起来,口中戏谑地说道:“我的主子,难得看你这般模样,真真是难得。” 康眠雪狠狠地瞪对方一眼,绣橘也不在意,仍旧口中打趣。 二人插科打诨好一会儿,绣橘这才扶着康眠雪回到寝室之中,因昨未曾睡好,是以康眠雪打算小睡一会儿。 绣橘将床幔拉好,然后走到香炉边,取出几块柚子皮直接扔进去。 如今他们用不得任何香,是以这屋子里,大多以鲜花的香气,以及便是这些干果的香气为主。 将一切做完,她又特地仔细察看放在四角的冰鉴,确定一切没问题,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门。 康眠雪听到绣橘将房门掩上的声音,她低垂着美目,虽说有些疲倦,然而却根本睡不着。 这件事真的是因科举舞弊,而造成的命案吗?纵然所有的可疑都指向了这些,但是康眠雪仍旧觉得背后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江南,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最近总是被人盯上的感觉。可是江南特殊,即便京城都可以乱,但江南绝对不能乱。 康眠雪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旁边的白玉枕。想来再过两日,阿源就可以回来,康眠雪带着几分甜意,有些睡眼朦胧。 就在她即将入睡的恍惚间门,一道闪电在康眠雪的脑海中闪过。 康眠雪猛然睁开眼睛,翻身坐起,她带着几次焦急,直接拉开帘缦喊道:“来人。” 这一声喊声,却是吓坏了外面的几人,这会子正是云瑶当值。她听见康眠雪的声音,不知发生何事,当下转身开门快步跑进来。 “主子?”云瑶声音带着几分紧张,她警惕地扫向周围。 转过屏风,便看见康眠雪严肃的面容。 “云瑶,去马上派人给我查这些人,所有的来历、籍贯,包括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必要的时候把百里加急,直接调取这些人的信息。” 康眠雪的话带着几分急促,云瑶见状吓得不轻,愣愣的点头,然后重复说道,看见康眠雪确认,这才疾步跑出去。 盯着云瑶的背影,康眠雪难得的沉下面容,眼神之中,此时已是肃杀一片。 她垂下眼眸,下意识地遮掩住,自己身上难以收敛的滔天杀意。 “玉儿,希望你那里一切顺利。”康眠雪低声地呢喃着,她的声音飘散在满室的馨香之中…… 大庆雍和十年,七月初五,魁星日。 一早上林管家便足底生风,各处巡查。晨曦中老爷子的面容,带着几分柔和的光彩,连眼角的皱纹看着都轻了几分。 “哎哎,这里弄干净。” “那里还有一点,赶紧的。” 林管家指挥着丫鬟和小厮们,虽说屋子里已然一尘不染。 然则昨日下了场雨,今日里,却多有那百花残缺之态,这副模样哪里能够让主子们瞧。 是以一大早上,林管家便命令,赶紧收拾。 眼瞧着大概也有个雏形,林管家转身便跑去厨房询问厨子。 “放心放心,这马上就好。特地咱做了咱们姑娘爱吃的杏仁酪。就是这东西时间门得长一点。” 厨子将自己手中的炒勺交给站在身旁的徒弟,自己拿着毛巾擦着脸颊,走到林管家面前。 林管家扫过桌面上,摆放的各式碗碟,微微点头。 “一定要仔细。”林管家仔细地吩咐,小主子难得回来一趟,今儿又是大日子,自然更要谨慎的。 厨子也是心里清楚,他赶紧点头。 “这个是自然的,要知道可不能够,让小姐和老爷吃不好。”厨子擦着自己满头大汗的脸,他也是从四更天便开始忙活,如今他刚刚歇口气。 今日定然要让老爷,和小姐见识一下,他压箱底儿的绝技。 不过他还是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道:“你说咱们家小姐那个女诸葛的称呼,是不是有点大呀?毕竟小姐是个女子。” 厨子带着几分困惑地说道,这自古以来像诸葛这类的称号,一直都是给学子的,偏不知怎的,自家小姐却出了这个名号。 林管家眼睛一瞪当时便翻了脸色。“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不能聪明了?你还是女子生的呢。 要我说,就凭小姐那般人品,便是去考场转一圈,拿个状元回来都不是事儿。 我可告诉你让我听到谁在底下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前朝那是怎么灭得不清楚吗? 不就是低贱女子,结果皇帝都让人套了绳子,再胡说,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林管家当下有些眼里的说道,他哪里容的人说黛玉半分不好,当下掐着腰,瞪着眼睛看着厨子。 厨子乃是林管家看着长大的,一见对方如此,哪还敢多言,口中赶紧讨饶:“林叔,林叔……你千万冷静点,咱不就是瞎说吗,就是好奇而已,真的。” 他口中说道,实在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奇特,这才多一句嘴,结果去平白差点挨揍。 林管家实际上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作为黛玉坚定的支持者,他还是毋庸置疑地说道:“我确实告诉你,咱们家小姐进考场那天经地义,咱们家如今已然有了个探花公,来日未必不能再出为状元娘。” 林管家如同爆豆一般,不停地说话,厨子只觉得头昏脑胀,他不管林管家说什么,下意识的点头称是。 这一下子林管家才高兴起来,他轻咳了两声,吩咐说道: “还愣着干嘛,却是赶紧把东西准备好,跟着我去到饭厅。” 他们这一番争论,自然不会被黛玉知晓,但实际上黛玉昨儿也没睡好。 一来是她有些认床,这一下子换地方,实在是有些不舒服。这二来,便是今日的恩科进贡院监考,让她些紧张。 贡院那种地方,自然是女子不能够前往的,而本朝也尚未有,女子进入贡院的先例。 这样一来,忍不住便让黛玉有些压力起来。 今儿早上起来,便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昏胀,好在一切还不明显,让丫鬟打来清水漱洗之后才算好些。 “姑娘不如吃点这个。”紫鹃有些担忧黛玉的黑眼圈,他取出一包糖,送到黛玉面前。 黛玉略微有些不明所以,拿起一颗放在口中,一瞬间门,一股清冽的薄荷香充斥在口腔,瞬间门让她精神起来。 “怎么想起带这东西了,难不成你却是特地找人要的?”黛玉带着几分好奇问道,这东西那也是崔太医研究的。 本来是想要做成那种膏体,结果也不知怎的被崔太医一番折腾,倒做成了这糖。 不过却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糖对于嗓子极好且清凉提神。平素里,黛玉对其一般,倒是英莲极为喜欢。 当日里黛玉也曾问过英莲,为何会喜欢这糖,毕竟这糖实在并非是名贵的东西。 当时英莲正剥着手中的糖纸,听闻此言,微微眨巴着眼睛,带着几分琢磨说道: “为何会喜欢吗?其实,嗯,大概是因为,以前的时候,想吃到糖太难。” 小丫头歪头笑着说,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一句话,让黛玉心中是怎样的五味杂陈。 当日里刘姥姥曾经说过,自己和照姐儿拿糖块儿喂马,是暴疹天物。当时她只觉得,眼前这老人未免有几分太过分,竟然如此,如今想来恐怕未必不是自己太过。 “姑娘…姑娘?” 黛玉眨眨眼,回过神来,抬头一瞧,紫鹃伸出手,似乎正要推自己的肩膀。 “姑娘可算是醒了,刚想什么呢,一时喊您都未曾听见。 林管家过来请姑娘,如今早膳已经摆好。” 紫鹃带着几分好奇看着黛玉,似乎不理解对方在想些什么。 只是如今黛玉积威甚重,即便是每日与其朝夕相处之人,多也不敢妄言一二。 心知自己不能让父亲久等,黛玉点点头,让紫鹃替自己换上衣服。 紫鹃手脚麻利地,将一切收拾停当,黛玉才前往饭厅。 一只脚迈过门槛,黛玉一抬头便看见,父亲带着几分恍惚地看着自己。 “父亲,是玉儿,起来晚了。”黛玉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说道,这事儿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她今日身上穿着一件绒黄色纱质长衫,腰间门系着正红色宫绦,下身则是一件西瓜红色马面裙。 行走之间门,露出一双蜀锦鞋,那鞋子之上用珍珠簪成莲花形状,仔细一瞧,每颗珍珠竟然都是淡粉色的。 远远望去,竟像是真的荷花,摇曳在黛玉行走之间门。 只这一双鞋便价值千金。 因这一双蜀锦鞋华贵,黛玉头上也带着赤金垒丝金凤。 一身打扮,华贵却又不落俗套,清雅又不觉寡淡,将黛玉气质衬托得如兰似麝,只让人一眼便觉得眼前一亮。 林如海顿觉几分满意,他林家的女儿自该如此,当下笑着说道:“并没有,只是看见你仿佛见到你母亲当年。” 黛玉的长相,有四五分类似贾敏,当年他第一次见到贾敏之时,对方便是这类似的打扮,是以一时之间门林如海却有几分感叹。 “玉儿快来吃饭。虽说今日午时才开考,然而咱们总要早些去才好。”林如海放下自己心头的胡思乱想,与女儿说笑道。 这恩科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极为复杂,且不说这一次多有特殊,便是他们手中如今拿着考题,必须要提早进入考场才行。 等一会儿吃完饭,林如海便得带着黛玉前往贡院,然后在诸位考官的验证下,取出火漆封印的考题。 然后这才能够让专门的书记,抄写本次的考题。这抄写下来的三四份考题,在检查无误后,才会有衙役举着试题,在考场中让考生抄篆。 而这些时间门都需要提前准备,这也就是当日为何会说,一个时辰太少的缘故。 毕竟除了验算,还要将整个考题临摹下来,实在并非是一时之功。 如此一来,却是真真不少的麻烦。 黛玉若有所思地点头,她也未曾想到,这科举之中竟是如此多的麻烦。 “杏仁酪?”黛玉坐下低头,见到面前摆着一碗杏仁酪,她带着几分惊喜喊道。 林如海点头解释:“知道你喜欢吃家里做的,赶紧吃吧。” 黛玉甜甜一笑,低下头,手中拿着勺子,剜下一块儿放入口中。 “这杏仁酪的味道一直都没变。” 想起往日,林如海面容之上挂起微笑。 黛玉看着父亲的表情,瞬间门觉得有些失去胃口。她此时已然明白,失去母亲对自己来说是天大的打击,而对父亲却是极端的毁灭。 当下她也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吃着东西。 好在林如海恢复得极快,不过片刻他便缓了回来,眼神中带着几分消沉。 两人都没有一丝解释,父女二人此时都选择保持静默。 半个时辰之后,黛玉瞧着眼前的苏州贡院有些惊讶。 作为此次的监考,他自然要从苏州贡院的正门而入,是以黛玉一下车便有些惊讶。 未曾想到这些举子竟如此地早到,此时还有数个时辰,他们却已然有不少人在门外等待。 黛玉带着几分好奇扫过人群,她却不知道,实际上自己才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那些举子瞧见一位容貌不可言说的姑娘,在贡院门口下轿,身边还有着一位三品大员陪同,众人俱是将目光胶着在黛玉身上,极为诧异。 更有甚者交头接耳,以为是哪位的红颜知己,或者是未婚妻前来。 一时之间门却是各怀心思,又嫉妒的,有窥视的,又好奇的,有假装不在意撑面子的。 如此,倒是露出不少众生百态。 黛玉虽然感觉到,自己已然成了众人的焦点,但是她仍旧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通体那份矜贵与高雅,让眼前这些举子,不敢有半分地僭越。 林如海此时看着女儿如此,眼神中满是欣慰。他也是一时未曾想到,竟然会有如此多的人,在这个时候便在门前排队。 女儿做得很好,他林家的小姐自然就该落落大方。林如海走近黛玉轻声说道:“玉儿,随我进去吧。” 黛玉点点头,眼神之中显得几分欢快,她跟在林如海身后,快步地向贡院走去。 此时黛玉尚且不知,她走出的每一步,都会被记录在历史之中。 苏州贡院门口,有执勤的衙役,眼瞧着林如海到来,赶紧向里面通禀。 等他们走到台阶之下,苏州贡院正门打开,四五名官员快步走出,似乎是要迎接林如海。 然而看见黛玉,众人对视一眼,都有些面容不虞。 他们几人早有通气,自然也曾见过康眠雪的御令,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对于黛玉的轻视。 当下只是跟林如海客套,却若有若无地挡住,二人进入贡院的脚步。 林如海见状,脸色已然有几分阴沉,他刚想说话,却被黛玉轻拉衣袍。 “爹爹。”黛玉眼神沉静,用眼神请求对方莫要出手。 林如海略一沉默,若有若无的点头。 还未等他出言安慰,姑苏学政便先行发难。他盯着黛玉,脸颊抽动,脖子上隐约可见青筋,显然已是恼怒之极。 林如海瞧见李学政如此,眼神充满冷凝。他心中有几分暗恨,只是女儿这一次想要自己出马,他自然不能多说。 “玉儿,快来见过李大人,李大仁乃是姑苏学政,年幼之时,你也曾见过对方。” 这番话,这哪是让黛玉行礼,实际上内含的却是,让李学政么要倚老卖老。 黛玉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微微施礼,口中说道:“李学政。” 这句话说的却是眼前之人的官职,这一下子,李学政更生气了。 他呵呵一笑,口中讥讽道:“不敢,贤侄女却是为何来此,难不成竟是打算看一下这举子之盛况吗?如若是想要见这个还要等一会儿,不如贤侄女你暂时先回去再说。” 这话不软不硬,却是让人更觉刺耳。 林如海听见此言,立时脸色一变,面容之上多了一些恼怒。 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只觉得实在是厌恶得紧。往日里他有些古板也就算了,未曾想到其人却是个迂腐之徒。 黛玉眼神轻飘飘地掠过李学政,没有半分的着恼,唇角仍旧带着笑容,对于对方所说之言没有半分在意。 见女儿如此,林如海悬起的心落下来,他心知能够在此情况之下面容不变,女儿的养气功夫,如今已然有了几分火候。 “李学政,请问大庆律可有规定,女子不得进入贡院吗?”黛玉的声音并不大,也不锋利,更不咄咄逼人,反而带着些许江南女子的婉约,偏偏就是这句话,直接差点噎到李学政。 “这…虽说未曾有,但是从古至今,女子从未进过贡院。”李学政只觉得自己有些头皮发麻,他下意识的便想反驳。 只是此话一出口,李学政便心知不妥。 217 中风 口中的话一出,李学政就…… 口中的话一出, 李学政就觉得自己有难临头。 要知晓自古以来,并非是没有女子进入贡院的。 相反的,曾经有两三位女子, 不但踏入过这贡院之中,更是考取过功名。 所以说他们后来于仕途无望,然若只是因此,将其人于史书之上抹去, 未免有些过分。 纵然李学政再不将女子放在眼中, 也不敢直接将其的存在抹杀。 当下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自己拿女子不得进入贡院的规矩说话, 实在是自掘坟墓。 果然这句话话音刚落, 黛玉便眼中满含赞赏的点头说道: “果然不愧是李学政,果然学术通天,既然女子可以进入贡院, 那大人又为何在此阻拦黛玉呢? 更何况,天地君亲师, 如今黛玉乃是奉着君命, 自然可以进入贡院。 又或者难道诸位大人, 想要为抗圣旨不成?” 黛玉站姿笔直, 双肩放松, 长长的脖颈抬起, 仿佛月下最优美的天鹅。 然而他虽然说话极其温和,偏偏做出之言语,却如同一把利刃, 扎在面前那些迂腐之人的心中。 李学政嘴唇一哆嗦,他刚想反驳,便感觉身后被人戳了一下。一瞬间他反应过来, 自己如今已然落入陷阱之中。 身后之人明显是让他暂时退避,然而李学政这人偏偏带着几分执拗,他当下也不理会,盯着黛玉再一次说道: “贤侄女,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这贡院不该女子进入。你身为女儿家,在家中操持家务就好,何必来自贡院呢? 若是因你进入贡院,而坏了贡院的风水,眼前这些橘子有哪一个肯放过你。” 李学政眼见着说不过黛玉,干脆祸水东引,想让这些举子与黛玉辩驳。 原本站在门口附近看热闹的学子们,未曾想到这件事情竟能联系到自己身上,一时之间纷纷低语,嘈杂之声,隐约可闻。 黛玉早已看出对方祸水东引之计,只是他既想东引,也要看这举子们是否听话。 她不慌不忙仍旧面容带着笑意,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那三四十名举子,眼神从他们面容之上一一扫过。 那些橘子本来还有些不以为然,谁知道,不过与其对视一眼便心中惊讶,额头之上开始冒出冷汗。 眼前的少女明明是娇俏之人,可偏偏双眸如同利刃,在其面前只觉得自己衣衫不整,再无半点私密可言。 一时之间,不管是半百老者还是垂髫少年,都纷纷垂眸躲闪,连原本嘈杂的声音也瞬间不见。 黛玉十分满意地抽回自己的视线,转头看向李学政,语调之中带着一分严肃:“李学政,如今你见他们,还有什么不同意的模样吗?” 李学正看着刚刚还在叽叽喳喳,这会儿一个个如同鹌鹑般缩着不肯吭声的学子们,只觉得自己心中怒火翻腾。忍不住想骂出声,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他勉强笑笑,口中强辩说道: “他们……他们是觉得你身为女子,竟然大庭广众抛头露面,实在有碍瞻仰,是以这才不肯看你。 这乃是这些书生有君子之风。” 李学政如今被黛玉气得发昏,脱口而出此言,然而话一出口,李学政便想把这话咽回去。 他一时只觉得,自己实在昏了头,怎么能说出此言? 果然他话音未落,黛玉已然变了脸色,刚刚的温柔,可人的一分不见,言语之中满含严厉,脱口说道:“什么意思?难不成李学政说女子不该抛头露面? 我大庆朝男子女子皆宜,哪里只有男子可在市面上行走,女子便要待在闺阁之中的道理? 当日里,□□皇后曾经有过御令,大庆朝,女子不需覆面叠巾,天下无不可行之处。 更是体恤平民女子,自出嫁之日,皆可凤冠霞帔。□□皇后的垂训尚在于耳,如今李学政竟说出女子不该抛头露面之话,难不成竟是有意学那前朝迂腐之事? 又或者李大人,你对大庆朝,对□□皇后,对当今万岁,有所不满?难不成你还打算恢复那遗老遗少?” 黛玉这话如同一把钢刀,直接插入李学政的心中。他当时一个哆嗦,张嘴便想反驳,然而因为一时气急,却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手脚不停地颤抖。 这话实在太过诛心,此时说出此言,一旦宣扬出去,别的不说,他这个学政从此再不必去当。 大庆朝因是草根出身,是以对于女子并无前朝那般的严苛。甚至大力提倡女子可以成立女户,只要能够保证足够的税费便可以。 江南本来却是,前朝遗留甚深。然而因为这几年朝廷大力的推举,使得女户林立,甚至有些女户所赚之银两,比一家两三口男子都要多。 更何况在不到一年之前,江南出现了一种新型的纺织机。这种纺织机不但价格低廉,且出货快速,最重要的是,只需要两人便可完整操作。 这下子却是大大提升江南女子的地位,毕竟一台纺织机,不过十几两银子。两人做工也只需半个月,便可以回本。 而一个壮年男子,若是普通之工作,根本不可能赚到同样的价值。 所谓五斗米,不折腰的终究是少数。可以说黛玉此言,一句话便将李学政僵死在当场。 给李学政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皇后,所说那是错的。 如今只凭着此一言,黛玉便将李学政一生的仕途尽数斩断。 李学政想明白此事,他颤抖着双手指着黛玉,只觉得胸口一阵狂跳,一口鲜血直接喷溅在台阶之上。 此时他已经听不清,因他吐血而造成的惊呼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李学政缓缓向后倒去。 周围的官员发出惊骇的叫声,七手八脚地将昏迷不醒的李学政扶起。 有人此间偷眼查看黛玉的表情,想要看这小女孩是否有惊吓的变化。 然而让他震惊的是,黛玉一直一脸平静地看着眼前的闹剧。唇边那一抹笑容,竟然一丝都没有变化。 她看见有人望着自己,一双纯黑色的眼眸与对方安静对视。 那人却是一哆嗦,怀中的李学政差点被他扔在地上。他垂下眼眸,心中知晓眼前之人,根本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种闺中弱质。 李学政完了。 黛玉不在意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她低声吩咐身边的小司。眼前之人,不管如何也是朝廷命官,不能够随便死在自己眼前。 跟在黛玉身后的小厮,此时早已经目瞪口呆,听闻小姐的吩咐,下意识的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竟是完全忘记,需要跟林如海先行禀告一番。 林如海站在旁边,见着娇女,不过三言两语便将那迂腐之人“打”得吐血昏迷。心中只觉得快意,眼神满是柔和。 感觉到父亲望着自己的眼神,黛玉带着几分忐忑地,向父亲所在的地方望去。她不知道对于自己所言所语,父亲是否赞同。 然而只一眼,她便从父亲那双含笑的双眼中读到了一切。 黛玉瞬间觉得眼眶有些湿润,父亲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就该困守在深闺之中,父亲乃是站在自己身边的。 这个认知让黛玉欣喜,也让她心中更加坚定起来。 她会是父亲的骄傲,即便他乃是女儿身。 小厮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此地贡院的街角便有一家药铺。他飞奔进去,薅着大夫便跑,等到了贡院门口,大夫此时已然脸色苍白。 大夫略喘了一口气,这才仔细地查看李学政,一时竟发现对方有些口歪眼斜,他紧紧蹙起眉头,上下打量着说道: “赶紧先将人抬进去,这样子没有办法治疗,恐怕乃是中风。” 听到大夫的话,这些人才反应过来,赶紧七手八脚地将李学政,抬进贡院之中。 看着的贡院大门大开,那些如同鹌鹑般的学子,这才一个个抬起头,满眼之中巨是震惊,好奇不已。 他们大多是江南的举子,另外一些则是一些积年老吏以及诉讼师爷们。 那些师爷和老吏还好,已然心知肚明,如今风向转变,女子在不是依附于男子之事。 而那些年轻的举子们,则带着极为惊诧的眼神,甚至有一二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然而终究没有人,再敢说出如同李学政一般的话。 一个李学政,已经被黛玉一句话气成中风。那么他们这些人又能如何,难不成要冒着没有办法考试的可能,跟监考官大闹一场不成。 再说,纵然是女子为官,与他们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于他们来说,女子地位提高也好,女子地位降低也罢。 只要女子不会占据朝堂的半边天,甚至抢夺他们的官职,这些人便不会有任何异议。 当然这些人并没想到,他们此时还算是幸运,不过短短十数年之后,女子当官已然成为风尚。 如今的他们,不过是见证历史而已。 黛玉看着眼前的闹剧,一点都没有任何的紧张,她如今却是心中安稳。 随着清晰的脚步声,黛玉稳稳当地走进贡院之中。 那些官员无一人再敢看向黛玉,而举子们则带着莫名的惊诧看着那美丽的女子款款地走进,带着几分神圣的贡院。 “此天下奇女子矣。”一名考生口中呢喃说道,他的眼神闪亮,几乎是带着崇拜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此言一出,身旁有人附和。 “的确如此,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古今少有,来日此女子定当非同一般。” 说话的是一名看起了年约三旬的中年人,只瞧着对方那身装扮,此人定是师爷出身。 他一说话,身边四五位看起来都是师爷出生的男子,立时点头附和。 “不错不错,正是如此,这女子一见便不同凡响。” “本该就如此,咱们大庆朝才不是前朝,那些女子又哪里不如男子?” “那可不是,有多少女子将孩子含辛茹苦地抚养长大?再说了,在咱们江南,哪家女子不做些副业。说句难听的话,恐怕有些个女子赚的,比丈夫赚的都多。 如今那新型纺织机,两人便可操作,一天足足能做出两三匹,要知道这一匹布最少可能获利五钱银子。 如若是做那些绸缎类的,赚得可更多呢。” 这说话的人,显然是家中有人做这些营生,是以毫不在意地说出。 这些利润让周围之人也是有些惊叹,要知晓往日里一家人日常的开销,也不过二三两银子。 一天一二两银子,已然可以足足,供家人开销一月左右。 哪里有比不上男子? 218 琼琚 一缕微风吹散了一天阴霾…… 一缕微风吹散了一天阴霾, 带着几分顽皮的暖阳照在黛玉的肩上、背上,漏出无数的金色反光,少女身上铸就一圈霞光, 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考生们看着黛玉渐行渐远,最后隐没在贡院大门之中,他们过了好久才慢慢地恢复正常。 而这个背影,也将终身的映照在, 这些橘子们的心中,一直到若干年后都无法忘记。 这些人中有将黛玉当做偶像,觉得一个女子都可以如此,男儿更要努力。还有些则是如同猫被踩到尾巴的跳脚, 至于原因其实大多数都是无他,唯嫉妒而。 “要我说,这女子自然是贞静为上, 哪里需要抛头露面, 如今这林大人家的女儿,恐怕日后也是难以嫁人了。”说这话的是个干瘦的秀才, 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 只是从他那发白的衣服便可看出,他的生活可不怎么好。 这话一说出来, 刚刚说出奇女子的那名师爷,当时冷眼瞧了对方一眼, 口中冷笑着说道: “林大人?林大人乃是当朝三品官员,林姑娘身份贵重是可以成为皇妃的,又怎会愁嫁?” 他眼神之中带着些许冷意,显然对于这秀才所言极为不满。 那秀才一见有人回怼, 瞬间瞪大眼睛,扫了一眼周围,显得极为兴奋。 这师爷的话正好回在男人的心上,什么这些那些,他如今想的只是要拉踩黛玉,也好让自己能够扬名。 当下他仿佛一只斗鸡般瞪大眼睛,也不顾及其他,便向师爷冲去: “开什么玩笑,就算她是三品官的女儿又怎样,要知道女孩子在闺中避免抛头露面,与男子沾衣裸袖便是失节。” 这秀才口说极快,说完之后他扫向周围,眼神多有得意,挺起胸脯显得极为倨傲。 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让周围的人瞧着此人眼神中都带着些许比,不管女子进贡院是对是错,此人的说话都有些许偏颇。 “哪里来的遗老遗少,真真晦气。”一名站在他身旁的秀才,冷眼看着对方,眼神中充满了懊恼与鄙夷。 这人便是刚刚,用带着些许崇敬的眼神,看向黛玉的秀才。此时,竟见到自己的偶像,被眼前这个家伙胡乱的攀咬,心中实在恼怒。 他眼神中带着鄙夷,向后退开两步,一副不堪与其为伍的模样。 有好奇的瞧着两人,只一眼便能知晓这二人定素有恩怨,当下就有人悄悄凑到那秀才身边询问: “在下刘县陆任,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可与那人认识?” 那秀才一愣,赶紧拱手抱拳,转换了脸色,一副极为谦逊的模样,他口中说道: “这位兄台见谅,在下乃是郑县罗子贺,眼前这人,唉,却也是难以提及。 他乃是我的本族,名唤罗子兴。” 听到本族二字,那名前来搭话的秀才突然一愣,他未曾想到这二人竟然会是族人。 不过接下来这罗秀才所言,陆秀才倒是明了,为何两人会势同水火。 原来罗子兴的母亲早年丧夫,只留下一儿一女,老太太含辛茹苦抚养着儿子长大,而姐姐也是灵慧手巧,母女二人尽心尽力地供养着罗子兴。 后来女儿长大,便许了林县的人家,按说这也是苦尽甘来,谁想到却一时出了状况,那人因为一场意外去世。 当时两家刚刚走完纳彩之礼,这是发生之后,那男方家人便上门,询问老太太的心意,若老太太想要女儿出嫁,他林家自然好好地待对方。 如若是老太太心疼女儿,两家这桩婚事,便也可以作罢,他们家也非是那种定然要女儿陪葬的。 这罗老太太正心疼女儿,谁曾想对方实在通情达理,当下便要应承,谁曾想就是这个罗子兴,竟然死活不同意。 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非要逼着自己的姐姐去做望门寡,美其名曰,女子自当以贞静为要。 那家人自然能够乐得进一人,如今江南富庶,一个女子每日里在家纺织的收入,足够一家人一两月的收入。结果自然是一拍即合,最后那姐姐乃是抱着公鸡拜的堂。 “结果第二天一早,当那些人发现的时候,他姐姐已经上吊自尽,身体都凉了,舌头伸出的老长,吓得人简直要昏过去。 当年这件事情闹得极大,这小子到现在都没有半分悔改之心。” 罗秀才说到这里,一副咬牙切齿想要上前打人的模样。 陆秀才听了此言,一脸不可置信,带着几分惊讶地说道:“原来那时在江南,闹得沸沸扬扬的竟是他家?” 罗秀才点点头,带着几分痛恨地说道:“自从我那族姐死后,不过三个月老太太便因抑郁而终。 可你知道这家伙,竟然还要给老太太和姐姐,立什么贞节牌坊。 你瞧他如今衣衫破烂,实际上都是他自己作的。”罗秀才说到这里,眼神中鄙夷之色更重。 他们这些秀才各有家境不同,但是大多数一旦能够得中秀才,家资大多都会有一些变化。 不管是抄书,替人避土地利,还是代人润笔,这些盘算下来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而眼前的罗子兴,根本不做这些营生,以前他姐姐和母亲在时靠她们养活,后来二人去世便靠妻子一人浆洗养活。 随着对方的讲述,周围之人在了解罗子兴的为人之后,对其更加地鄙夷。毕竟谁家都有母亲,谁都有姊妹,如这种不沾人性的东西,自然应当远离。 那人看事情不对,也不敢跟罗秀才辩解,他带着几分尴尬地嘟囔道:“看我干嘛啊?这女子就该贞洁为上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长兄如父,我做的没有错。” 刚刚被挑衅的师爷,本来已然将自己的火气压下去,听了男子这一话,实在是忍不住。 他将手里的篮子直接塞给好友,上前伸出有力的手掌,直接薅住罗子兴。 “爷今天就是拼着不考这次恩科,也饶不了你这个不是人的玩意儿。” 他口中说着,毫不客气的便是几拳下去。那师爷有几分功夫在身,而那罗子兴是如同竹竿一般,只两拳,对方便眼冒金星,口中哎哟不断。 随着师爷的一脚,罗子兴被踹在地上,他想起身在贡院,口中喊道:“你这家伙竟然敢在贡院门前打人,简直有辱斯文,我要告你。” 这话说出来,不但没有使得师爷有半分的收手,反而更加用力起来。 而七八个举子模样的男子,瞧瞧台阶之上的衙役,竟自发地站在两人的前面,替师爷遮掩。 这边的骚动,自然引得门口衙役们的注意,然而他们只瞧了几眼,便将眼神收回,仿佛根本未曾见到。 一个年纪小点的,有点担心想要下去制止,身形刚刚一动,领子便被身旁的另外一人薅住。 “干什么呢?你别管。” “不是,刘哥那边打起来,咱们不管吗?”小衙役带着几分不解。 那年长的刘哥,瞧着小衙役一句一顿地说道:“你没听见吗?他姐姐竟然被他送去望门寡,而且还上吊了。就这种豺狼一般没有人性的玩意儿,咱们管什么? 也就是今儿是我的班儿,不然拼着挨打挨罚,我也要上去踹两脚。就这种玩意儿能高中,我刘字倒着写。”刘哥冷冷地说道。 他们这些贱籍,都知道心疼姐姐,心疼家人,偏偏就这个秀才公这样,真的是不配称为人。 “小子,你还小,好好的学着点儿。你记着,如若是对自家的女眷不好,那连人味儿都没有。 还把自己姐姐逼得上吊,啐,什么东西。”刘哥口中说道,向空地上退出一口浓痰。 那小衙役琢磨一会儿,品出些滋味,点点头。他带着些许小心的瞄着贡院里面,似乎里边并没有被外面的这些动作所吵到。 门前的这些骚乱,自然不会影响到贡院之内。 实际上进入贡院还要走上长长一段前厅,才能够到黛玉此时所在的正堂之中。 她坐在主位之上,面容沉静,唇角微微上翘,显得极为的从容。 可偏偏这带着几分公式化的微笑,让眼前众人看着,只觉得身上发毛。 李学政刚刚就被送到后面的房间之内,这些官员只瞧对方那副口歪眼斜的模样,心中都知晓,至此一役对方日后已然是废了。 根本不用再去考虑什么,官途前程之类。能够保下性命,便是极为的好运。 剩下的几位考官彼此对视,他们心中都打定一个主意,绝对不能忤逆眼前的少女。 他们本来就是李学政的下级官员,此时李学政一倒,他们自然也直接安静。 一旁的林如海将众人的脸色看在眼中,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女儿,他此时满眼欣喜。 本以为女儿如今尚在年幼,总归要自己这个父亲替其撑腰,没有想到女儿天赋异禀,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一切掌握于手中。 这如何能让他不感觉欣慰之极。 黛玉扫向眼前众人,语调平稳地说道: “诸位大人,李学政实在是操劳过度,乃是国之栋梁。却因此而偶然疾病,小女子实在感觉深感遗憾。 为了能够沿袭李学政勤勉治学的风格,不负当今的恩典,不愧疚长公主的垂训。 还请诸位大人助黛玉一臂之力,先将此次恩科试题备好为上,如今已然时间不早。” 黛玉并未说李学政任何的坏话,甚至将李学政推上极为高尚的位置。 可是偏偏说出这番话的她,就是将李学政气得中风的罪魁祸首。 这番光面堂皇的话,让整个大厅安静无声,且不说那些官员们,就算是林如海也带着几分无语地看向女儿。 黛玉神色不变,仍旧一脸柔和地看着其他官员,随着他的目光越来越温柔,剩下的几位官员开始头上冒汗。 “林小姐,不,监考官大人。属下等人皆听奉您的调遣。” 他口中带着几分谦卑,此时依然不想什么女子能不能进贡院的问题,而是如何能够使得眼前这位大人满意。 随着此人话一出,其余之人皆出言附和。 在一片歌功颂德中,黛玉的心终于落回原地,心中的那份忐忑,此时终于尘埃落定。 娘娘,你看到了吗?玉儿做到了。黛玉看着眼前黑压压向自己行礼的考官们,难掩自己几分兴奋。 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黛玉掩盖好的情绪,面容仍旧是一片柔和看向众人。 随着她的注视,那些歌功颂德悄然消失。 黛玉带着几分满意的微微颔首,这才取出一直小心存放的试题,她将东西一拿出来,便引得众人瞩目。 黛玉先请这些人上来检查,确定火漆并未被开启过。 这却是考场的惯例,每一次都要众人一一检查,没有任何问题确认之后,才能够开启这火漆封印。 而只有经过这样流程开启的试卷,才是有效的。当然,若是一旦涉及更改试卷之事,那便是天大的麻烦。 这也是当初贾雨村,为何吓得不行的原因。实在是每一次的更改试卷,背后都有着一大批官员的落马。 在一番仔细查验之后,那为首的又一次与众人窃窃私语,然后拱手向黛玉说道:“启禀监考官大人,我等已检查完毕,此封印完整无缺,并无开启痕迹。 请大人直接开启。” 黛玉点点头,既然头一段已经过去,后面自然更为简单。 她先净手,然后便是向东方三叩首,做完这一切,才又拿起准备好的金刀,将火漆封印挑开。 随着火漆掉在桌面,发出啪的一声。众人原本带着几分紧缩的呼吸,终于慢慢地放松起来。 黛玉先将火漆封印放在盘中,让侍女交给各位官员检查,在他们检查无误之后,这才打开试卷。 “这便是此次的考题,一道大题二十道小题,却是要各位大人赶紧命人,一一抄篆好。以免耽误考生考试。”黛玉将此事说完,她悄悄地在心中长出一口气。 那几名监考官员,本以为黛玉年纪小,对于这些事情并不了解。未曾想到黛玉这一番作为行云流水,竟是半点不露痕迹。 如果说之前李学政之事,使得这些人对黛玉有几分惧怕,那么刚刚这一切,则使得他们真正开始认同黛玉。 当下那名为首的官员,抱拳行礼道:“这是自然,监考官大人请交予我们来处理。 属下几人,先行告退。” 他手中捧着试卷,向身边的几人点头,随之几人快步走进偏厅,一声沉闷的“吱嘎”声,房门被重重地关起。 黛玉看向这厚重的大门,她需要从现在开始,一直到等到开考前半刻钟,这期间都不会离开这里。 而开考前一刻钟的时候,这扇大门才会再次敞开,里边的考官们会将抄篆的试题取出。 见到房门关闭,黛玉这时才真正的将心落下。 眼见的周围已然没有外人,她这才带着几分放松的叹息一声。 林如海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神中满是骄傲。此时到底,他们乃是在贡院之中,总归要考虑矜持。只是如若是了解林如海之人,便可发现其人此时大喜过望。 眼见着黛玉将那些,比她大数倍的官员压得喘不过气,林如海此时心中满是激动。 谁还敢说,他只生一个女儿,林家从此绝后,不!只要有黛玉这个女儿在,林家不但不会绝后。林家定然会蒸蒸日上,因为他的女儿虽然是女子,却是男子万万比不上的。 林如海此时只想立即回家,到祠堂与妻子好好叙谈,然而他到底还是稳住心神,不着神色地看着女儿高兴。 黛玉偷眼看着父亲,有些好奇对方到底是在开心些什么?难不成是为自己吗,想到这里黛玉面容之上,掠过两分羞涩。 她抬头望向厅外,只瞧着外面恐怕还要足足两个时辰才会到午时。 希望今天的恩科,能够一切顺利。 黛玉在心中轻轻地期盼着,就是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林如海提起一件事情: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玉儿若是我记得没错,你上次跟我说贾琏他们乃是今日到扬州?” 听到贾琏这个名字,黛玉一阵恍惚,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腼腆一笑: “如果不是父亲说,我已经都忘记,正是如此。琏二哥,却是今日到扬州。跟随他一起来的,还有邢夫人和凤姐儿姐。” 黛玉笑着说道,她此时只是暗笑自己太过紧张。一时之间竟是忘了他们今日前来,如若是真的自己在扬州,岂不是如今闹出乌龙。 如此一想,黛玉心中一紧,刚刚那些得意瞬间不见。自己万不可因得意,而造成其他的漏洞,终究要算无遗策才好。 她心中暗暗提醒自己,万不可有丝毫的懈怠。 不过黛玉不知晓的事,贾琏此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行事。 康眠雪估算得不错,贾琏的确是在七月初五当天到达扬州 。 昨日里便有相应的官船,今日里他刚刚下船,只觉得还有些摇晃,然而却一切都架不住,他看着眼前的官员微微发愣。 即便贾琏在纨绔,他却是也能看出眼前之人,官阶比他高出不少。 贾琏看着对方带着几分尴尬,双手抱拳行礼说道: “在下乃是新任扬州通判贾琏,敢问大人?” 眼前之人,有几分清瘦,身上满是书卷之气。一双眼眸直指人心,让贾琏下意识的有些胆怯。 “贾大人不必如此,本官久仰贾大人,是以这才今日亲自来接大人你。 以期来日,你我二人携手共进为好。” 贾琏眨眨眼,他心中一瞬间对眼前之人有几分感激。对方显然是担心自己胡思乱想,这才将所有本该隐晦的话,一一说在明面之上。 他不相信眼前之人,乃是单纯之辈,虽说贾琏对于官场并不了解,但是他实在是听多了官场内幕。 “这是自然,咱们却是定然应当同心协力,以期能够报答圣上,以及长公主的知遇之恩。” 贾琏实在吃不准眼前之人,到底是哪边的关系,既然对方把他当做孩子,那么他说话便直接几分,极为干脆的试探。 他刚刚来到扬州,对于这位扬州知府并没有什么了解,是以对方这急匆匆抛来投琼琚的模样,不但没有让他觉得高兴,甚至让他觉得有几分警惕。 扬州知府听了这话,眼眸微闪,心中对于贾琏,倒是高看两分。 他出自江南世家,对于这些京中权贵,心中是有几分看不上的。 只觉得对方乃是尸位素餐之人,甚至恐怕连四书五经都没有读全过,但是却没想到自己不过一句话,却引来对方带着戒备的试探。 他带着些许的兴味回答贾琏,心中却是有几分悠然。 只要眼前这个小家伙,不是跟上任通判一样,蠢到没脑子,他也就认下这个手下。 毕竟一个贾琏不可怕,站在他背后的,却是那位深得羲和长公主喜爱的一等将军夫人。 想到这里他眼神略微闪,好奇地看向后面。 “此地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已准备好轿子,贾大人随,我先前往通判府吧,家眷也需要休息不是吗?” 扬州知府显然已经决定拉拢贾琏,是以在贾琏来之前,他已然将通判府好好收拾过一番,准备好一切这才来接对方。 贾琏点了点头,回身命令小厮,去通知二奶奶,让二奶奶奉请太太下来。 此时在船舱中,凤姐儿已然急得不行,她几次想要登上甲板。好去瞧瞧,贾琏到底在跟那身着官服之人说些什么。偏偏邢夫人神色从容,她也不敢自作主张。 邢夫人并不太在意这件事情,如今已然到达扬州,她不相信还有什么能够在,长公主的眼皮底下害了贾琏。 看着如同热锅上蚂蚁的凤姐儿,她轻声安抚说道: “凤儿,你确实不必着急,那人一看身着之官服,便可知晓定然是扬州知府,你确实不必担忧。” 邢夫人看着王熙凤在船舱之中转陀螺,她本想不吱声,结果到最后还是有些忍不住,这才仔细的劝服。 凤姐儿听得邢夫人的话,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乖巧地做回对方身边。 “太太,我这不是着急,二爷怎么还不叫咱们下去,难不成就是有什么变故。” 凤姐儿口中说道,手中不停地扭着帕子。 邢夫人听完凤姐儿的诉说,看向对方摇摇头,她心知这却是凤姐儿一直不太敢相信,这件好事会落到自家头上。 “说什么傻话呢,你要知晓咱们这一份实职,乃是长公主的恩典,又有谁敢冒公主之大不违!” 邢夫人根本不相信,贾琏的官职会有半点风波,她深信着长公主会将一切安排好,定然不会有任何的意外。 果然随着小斯噔噔噔上前,却是禀报请众人下船。 邢夫人看着凤姐儿不好意思地低头,伸出一只手,示意凤姐儿搀扶自己下船。 他们此时已然在船上,漂泊了接近一个月,是以刚刚落地,仍旧觉得足下有些晃荡。 贾琏见状赶紧走近跟前,从另一面扶助邢夫人。 “我确实没事。”感觉到贾琏担忧的眼神,邢夫人一笑拍了拍对方的手背。 她将视线转移到,眼前的扬州知府身上。 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扬州知府远远瞧见,贾琏上前扶住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女子,想来此人定然便是那位将军夫人。 他想起自己所知,据说那位邢夫人自嫁给贾赦,一直不受对方宠爱。 想来恐怕是容貌之上有些欠缺?陈知府心中胡思乱想,忍不住有些嗤笑贾赦,要知娶妻娶贤,容貌之类乃是外物。 是远远看着对方,便可发现其人弃之绝尘,只此一件贾赦便是暴疹天物。 陈知府心中腹诽,他笑着上前拱手,彬彬有礼地说道: “在下扬州知府陈瑞文,参见一等将军夫人。” 邢夫人见到眼前这名清俊男子,知晓此人便是贾琏的顶头上司,当下赶紧回半礼,口中谦逊地说道: “知府大人多礼,我儿年幼,还望知府大人能多加提携。” 邢夫人口中说着,抬起一双桃花眼,看向陈知府。 只这一眼,陈知府恍若坠入桃花源中。 219 和离 三寸阳光之下,女子面容…… 三寸阳光之下, 女子面容可亲,一双眼角微红的桃花眼,顾盼之间,让人几欲迷醉。 陈知府只觉得心头巨震, 他猛然垂下自己的眼帘, 仔细地掩饰自己突兀的失态。 只是他自己心中清楚, 自己此时万不可说话,不然嗓音定然会使得一切泄露。 当他再抬起头,已然恢复正常,双眸清明,一派斯文之态。 陈知府的异样, 不管是王熙凤还是贾琏, 都未曾发现, 只有邢夫人敏锐地察觉到陈知府的异常。 若非是对方的视线焦点, 很明显是在自己身上, 她几乎怀疑对方乃是色中饿鬼, 竟盯上自己儿媳的美色。 她此时有几分好奇,此人外表给人之感觉极好, 按常理来说不该如此反差。难不成这人认识自己?邢夫人心下一动,只是她马上便将这个想法抛在脑后。 这十几年来,她一直在京城, 根本未曾到过江南这边,陈知府怎么可能会认识她。 邢夫人心中思索,足下仍旧是四平八稳的,走向对方已然准备好的车轿,前往通判府。 至于那些行李,自然有着小厮、丫鬟、仆妇们各自处理, 并不会有任何遗漏。 这一番船上的折腾,邢夫人此时也有些神疏智散,她也没心情聊开轿帘观察外面,过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轿子轻轻一顿。 柳家的手脚麻利地将轿帘拉开,邢夫人带着几分慵懒走出轿子,一抬头倒是有些愣怔,眼前这座通判府,未免太过气派。 贾琏此时也看见眼前的府邸,他带着几分惊叹,转头再看向陈知府之时,眼中满是感激,行礼说道: “实在是有劳知府大人,这房舍实在太过精巧。” 听闻贾琏的感激,陈知府并未有何感觉,他下意识的用余光扫过抬头看向牌匾的邢夫人,迅速收回眼眸,捋着胡须轻声说道:“贾大人不用如此,并非什么大事。” 听着二人的说话,邢夫人心中更加若有所思,眼前这一切,若说对方那是为了讨好贾琏,她半点都不信。只瞧这里的一花一木,一草一树,一景。 可以看出对方费下多少心思,邢夫人心中暗自思量,恐怕乃是为了公主娘娘。 她此时却未曾想过这座府邸,也许乃是陈知府特地为了讨好她,这才精心布置的。 当然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眼前这人乃是江南陈家的嫡长子,陈家未来的族长。 虽说不在五姓七望之中,也算得上是江南大族,其人若是想要做些什么,江南之中,几乎无人能够阻拦。 而眼前这个人,拥有这么大实力的情况下,却为自己的儿子如此费心,这未免却是让邢夫人心中警惕。 她虽对官场之中并无太多了解,然而当年她带着幼弟生活,可是了解了不少人心险恶,当下也不多做说话,只是仔细地观察陈知府。 陈知府心中清楚,此时自己在这里,对方根本没法好好休息,当下赶紧和贾琏告辞。 “今日乃是贡院恩科开考,我虽未曾亲至,然则到底有几分繁忙。如今已然接到贾大人,那么本官先行前往贡院,贾大人自行休息便好。 待到此次恩科结束之后,咱们再把酒言欢。” 陈知府随便找了个引子,便要离去,贾琏虽不知真假,赶紧笑着赶紧相送。 两人走到大门,陈知府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贾琏轻声的提点: “贾大人,莫要忘记如今公主娘娘还在江南,贾大人既是公主娘娘的心腹,自该前往拜见,千万莫要一时耽误。” 陈知府说完,也不等贾琏回答,便快步地走到轿前,坐进自己的轿子,随着轿子的一声起轿扬长而去。 眼瞧着陈知府的背影,贾琏有些摸不到头脑,他即便是再过单纯,已然品出一些不对。 当下微微蹙起眉头,快步地走回客厅。 “太太。”贾琏带着几分疑惑,将陈知府所言一一诉说,形容之间显得极为惊奇,他想要讨得自己母亲的一个示下。 邢夫人下意识地碾动自己手上的念珠,好半晌这才说道: “这位知府大人太过神秘,一时之间我却也是难以决断。 不过,此人想来应该是长公主一脉,咱们既然已然到达扬州,自然应该赶紧拜见长公主才好。” 邢夫人心中仔细盘算,决定还是走最稳妥的一条道路。 贾琏只觉得这做官实在太难,未曾想到刚刚到扬州,便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在他心中做官明明是件极为简单的事情,却未曾想到不过是上司的一句话,便要如此的左右斟酌。 邢夫人见到贾琏这样,哪里不知晓他的想法,笑着安抚对方说道: “你莫要多想,以陈大人刚刚对你所说之话,此人应该是友非敌,当然,即便是朋友,恐怕其中也有着不同。 你既然已经为官,自然要多做考虑,未必要将一切做得尽善尽美,但至少不得让人抓住把柄。” 邢夫人仔细地说着,她对那位陈大人,觉得其人未免有些内涵深重。不过如今她却并不太怕,毕竟只要长公主在一日,这些人一个个都不敢过分。 即便是江南陈家又如何,要知道半个月前刚刚抄了个江南甄家。 那可是先皇乳母家,当今的贵妃娘娘的娘家,然而那又如何,该抄就是抄了。 看着贾琏终于脸色稍霁,邢夫人看向凤姐说道: “你随便给我安排个清净院子就行,剩下的你和琏儿自己盘算。” 凤姐在旁边早已跃跃欲试,只是听邢夫人这样一说,她赶紧摇头。 “太太这是说什么话,这最好的院子,自然该给太太居住。如今我是看了就在二爷正院的后面,有一处大院子,里边是连起来的五间正房。 看起来既宽敞又明亮,后面紧接着便是花园,素日里太太如若是想要去园中溜达,也是极为方便的。” 邢夫人听闻此言,轻轻点头。 她对所居之地并无什么要求,不过既然能够住得舒适一点,那么自然还是舒适的好。 商定了住处,凤姐便带着几分纠结的询问道:“还得讨个太太的示下,您说,咱们何时去见见长公主合适?” 听到这个问题,贾琏也将注意力转移到这里,显得有几分期盼。 邢夫人默不作声,仍旧捻动着手上的念珠,她思索一番这才说道:“明日拿着我的牌子去行宫,想来应该最迟明日午后,便能见到长公主。” 听了这话,凤姐喜笑颜开,连忙点头。 “还是太太,若没有太太的牌子,恐怕咱们要想见公主,足足地排上数日呢。” 邢夫人摇摇头,凤姐的奉承,并没有使她得意忘形。 实际上自出来以后,邢夫人反而更加地提醒自己,行事定然要谨小慎微。 毕竟如今贾琏牵扯官场,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若是有着任何一丝的行错就差,恐怕到最后害人害己。 而她自然也要好好的管教贾琏,如何了解这其中如何分寸。此时她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待到见到长公主,恐怕还要仔细请教。 如今她所能做的,只是将这些人好好地一一敲打,免得他们得意忘形之下,却是做出些怎样的麻烦出来。 至于贾琏,邢夫人极其担忧对方,生怕他会因一时性情中的贪婪,而坐下麻烦之事。 示意总是下意识地想要管教对方,好在如今的贾琏,所以有些贪财,但到底知晓法律心中怯懦。 所以相较之下,她最大的担忧,乃是此时看似乖巧的凤姐。至于原因,则是对方实在太胆大妄为了。 这胆子大有时是好事,有时却也能成为败家灭族的源头,重要看如何把控。 他们这些人自不可为,公主娘娘惹下麻烦。 说起麻烦,邢夫人只觉得头有些疼。这一次她来到江南,实在乃是有意地想要避开贾赦。 想起贾赦那张虚肿着的老脸,邢夫人便觉得头皮发麻。自己和贾赦那些破事儿,如今想来只觉得太过纠结。 当日里将贾赦撵出去,虽说出了口气,然而邢夫人自己也气得不轻。 偏偏那贾赦又仿佛没皮没脸一般,没事儿便在邢夫人眼前晃荡。 邢夫人一见到他,便想起当日里,自己心中的那些委屈和痛恨。 但凡她有虞夫人那般的勇气,早就毫不客气地将贾赦休掉。纵然无法休弃,也定然要拿和离书。 邢夫人其实一直都明白,自己若是想要离开贾赦,是件极为简单的事情。可是她偏偏不愿意,让公主娘娘替自己出面,与贾府打口角官司。 她在午夜梦回之时,也曾极为羡慕,那位与丈夫和离的虞夫人。 只是那位虞夫人,却一时难以说明是福是祸。若非是独生爱女惨死,也不会使得虞夫人与夫君合离。但她与对方见面之时,这才发现什么才是女子活得精彩。 这些都让邢夫人心中羡慕不已,每每思及此事,便想如同对方一般 。 只是如今贾琏的仕途刚刚开始,迎春尚未定亲,一切都不是她能够自由自在的时候。 邢夫人收回心思,如今可不是他能胡思乱想的时候,他转过头看着贾琏和王熙凤二人,轻声吩咐道。 220 为官 邢夫人如今早已非吴下阿…… 邢夫人如今早已非吴下阿蒙, 对于这些迎来送往,如今依然是颇有几分熟稔。 她打量着贾琏, 仔细地吩咐道:“等一会子, 你们一人略歇一歇,可着今日辛苦一些。 凤儿打理内务,琏儿,你直接拿着我的帖子和牌子去行宫那里, 确定好面见公主娘娘的日子之后, 再去知面见陈大人。” 听完邢夫人的话, 凤姐儿极为干净利落的万福称是。 贾琏却带着几分疑惑, 邢夫人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知晓贾琏此时,尚且未曾真正地了解官场。 她也不觉得失望, 只是仔细地掰开揉碎给贾琏解释: “今日里陈大人前往扬州码头接你, 却不是公事之上,这乃是私交。 而你将事情准备妥当之后, 前往知府衙门面见陈大人, 这是公干。 要知道这公与私自然要分得清楚, 否则你若是只有私没有公,日后定受其害。” 邢夫人的话说得极为明白,陈知府对于贾琏颇有拉拢之意,但这种拉拢是私底下的。 也就是说不能上明面, 是以贾琏作为对方的下属到达地方之后,自然应该先行主动拜见对方, 这才是正理。 否则贾琏极为会被人认为,乃是心怀高傲拿大之人,这个评语一旦传出, 对于贾琏的仕途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经过邢夫人的解释,贾琏只觉得此时脸上火辣辣,他未曾知晓,竟然有着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他心知若是没有母亲的提点,自己根本不知晓这些事情,若是一来便得罪了陈知府,日后的境遇可想而知。 自己本来便是勋贵出身,容易被那些读书之人看不上,若是在这样明晃晃的挑衅,恐怕自己通判尚未坐稳,弹劾的公函就已经回到巡抚衙门了。 想到这里,纵然是三伏天内,贾琏仍旧是冷汗直冒,他下意识地伸出袖子擦拭着额头。 对方这一脸冷汗的模样,让凤姐儿跟着忍不住紧张起来。 她虽对于官员之来往,并不了解,然而到底掌握着荣国府上下几百号人。 这其中许多事情乃是相通,当下不过略一对比,便知晓其中的问题所在,面容之上也跟着苍白几分。 弱势一道之后便得罪上峰,这官还怎么做下去?难不成竟是要学那些人成为孤臣? 可是贾琏哪里有做孤臣的那份本钱。 “多亏了太太,若是没有太太在,恐怕咱们家爷得罪人,还心中不知道呢。 的确如此,身为下属怎能不分上下尊卑。” 凤姐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此时,眼中异闪连连,人情世故她是极为通晓的,但终究一时无法转变想法,很多东西一时反应不过来。 如今被邢夫人稍加点拨,立时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参悟得通透,已然明白自家婆婆的苦心。 邢夫人见一人都明白此事的关窍所在,点点头心中多几分妥帖。贾琏这孩子极为聪明,然而到底是自小未曾被好好培养,那贾赦自己便是个纨绔,又怎会用心地养儿子。 想当年如若是贾赦还是东宫伴读的时候,这些东西恐怕早就被掰开,揉碎教给对方。 可惜的是,贾赦却没有半点教给自己的孩子。贾琏此时最大的毛病,便是思维没有转换过来,他如今那是一州之官员,而不是荣国府的少爷。 再不能如同往日一般,随着自己的性子来此地,不是京城无人能够支应。 更何况即便在京城之中,荣国府也非是上等之人家。这些迎来送往,眉眼高低俱是要仔细的学习。 “你到底叫我一声母亲,这些事情你父亲不教你,我却不得不仔细提一点。” 邢夫人笑笑,便让贾琏赶紧去办正事。 见贾琏的神情比往日恭敬三分,邢夫人一笑了之。她转头又吩咐凤姐儿,让对方安排好人手,赶紧准备好各样的菜肴。 就在此时,一直在厅外守着的,通判府管家上前禀报:“参见太太,您几位倒是不必着急。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便是厨房之中也已然准备了各式蔬菜瓜果肉蛋全有。 这些全部都是新鲜的,乃是知府大人特地今儿早上送来的尖儿。” 凤姐儿听了面容之上,满是喜色,她低声地称赞道:“这位陈大人真是不同凡响,色色齐全,竟是把所有的事情都预料到了。” 相比于凤姐儿的赞赏,邢夫人倒是有几分纠结。作为上司这样体恤下属,实在有些不对劲。 只是这话却不能现在说,不然恐怕会令凤姐儿他们心生警惕,倒是更加麻烦。 左右如今公主娘娘在,谅他也不敢翻什么天过去。而且从刚刚所见,其人估计□□成是公主娘娘身边的人,若是如此,倒是可以相信一一。 贾琏毕竟已然为官,邢夫人却也不想多做的参与。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自己来学着处理。 她如今只需要看着对方,莫要在大处栽跟头便好。小处之上有着一一吃亏,实际上对贾琏是极好的历练。 不过江南之中,她倒是不怕,毕竟长公主如今在这里。即便来自长公主离开江南,如今的江南总督那是长公主的养父,同样是他们的靠山。 邢夫人心中仔细地思索,虽说跟着女眷们学到了不少。然而有些事情并非一时半刻便能看透,是以邢夫人如今,也需要摸着石头过河。 这却是邢夫人太过自嗟,实际上她学的极快,如若是贾母见过邢夫人这般处事,再也不会说其人是个废物。 贾母只一味地责备邢夫人做事糊涂,却从未想过自己何时对其有过一分的信任。 只能说前日之因,今日之果,世间万事便是如此。 婆媳一人又说一会儿话,当下平儿跟柳家的都来禀报,房间已然收拾完毕,邢夫人让凤姐儿回到自己房中休息,自己也晃晃荡荡地回到寝室之内。 不得不说,这做通判府实在是巧夺天工,可以说就在越制的边缘试探。 幸福人走过游廊转过暖阁,便看见一座极大的院子。 院子中一溜儿的青石板路,如今被擦得光亮。一抬头便可看见五间正房坐落其中。左右厢房看起来也是极其的奇葩。 柳家地凑近邢夫人耳边说:“夫人还不知道呢,那后面还有着三间连茬,到时候正好安个小厨房。” 邢夫人点点头,她对柳家的安排一向是极为的信任。 这一次来江南,邢夫人并未带王善保家的,实在是王善保家素日里有两分不着调。如若是在京城,大多会顾忌国公府的面子还好,如今身在扬州,却不能够让其随便闯祸。 是以只贴身带了柳家的里外忙活,如今那柳家的夫君,正好便充作管事。 邢夫人进到房间,未曾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柳家的倒显得十分兴奋,忙里忙外。 她瞧着柳家的这副模样,忍不住带着几分莞尔的笑起来:“你这人今天怎么了?不过是搬个家而已,怎么就觉得以后不回荣国府?” 这话虽是玩笑,柳家的却停下自己张罗的步伐,她凑近邢夫人,轻声地说道:“要我说那地方不回去也罢。” “太太,我伺候太太多少年,太太在荣国府十年,笑的次数还没有最近半年得多。 要我说荣国府那肮脏的地方,不回去也罢。那地方配不得小姐你。” 这一句小姐让邢夫人心中一颤,柳家的和王善保家的一样,那是她的陪嫁丫鬟,这么多年一直跟着自己。 “真是,又胡说了。” 邢夫人带着几分轻飘飘地说出这一句话。 柳家的却并不在意,在她眼中,邢夫人是个看似糊涂,实际内心极为天真之人。 她若对一人好,便恨不得对其掏心掏肺,结果最后多是被多情所恼。 当日里她对贾赦一味地奉承,其中并没有多少乃是惧怕贾赦,实际上更多的是希望,自己的柔顺能换来贾赦的垂怜。 可惜是事情的发展,根本没有向邢夫人所想。等到邢夫人对那位,一等将军不加辞色之后,偏偏贾赦又贴上来。 只是那时,他连邢夫人的院门都进不去。 “若非告诉你公主娘娘让我合离之事,恐怕你这话要憋进肚子里,带到棺材中呢。”邢夫人并没有生气,实际上,她知道柳家的对她的心,未曾有半分的私欲。 “你该知晓我的担忧,我非是贪恋贾赦的爵位。 而是如若是合力之后,邢家该如何保存,如今又加上记在我名下的迎春,以及刚刚做官的贾琏。 你说说,我如何能轻易地离开贾家?” 邢夫人口中说道,她并非是绝情之人,实际上其人却是少有的至情至性,是以迎春真心待她,她自然回以真心。 而凤姐儿和贾琏,此时真正将她当做母亲,她对一人也是一片慈母心肠。 是以如今,竟是割舍不下。 邢夫人这一番说辞,柳家的也是心中感叹。这事儿只能说得上是阴错阳差,往日里邢夫人可以拔脚就走的时候,未曾遇到长公主。等太太在荣国府中有了牵挂,又轻易走不得。 真正可恨的只有一人,便是如今的大老爷,若不是他当年狠心坏了太太的身子,又怎会使得太太到如今都没一个依靠。 纵然是琏一爷和迎春小姐百般奉承,然而这血亲之念,终究难以割舍,想到这里柳家的差点咬碎牙根。 当日里太太跟她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柳家的当时只想做一件事情,便是想办法直接弄死贾赦。 可惜的是,这个想法刚刚说出口,便被邢夫人给制止。 按照邢夫人的说法,她邢家乃是官宦世家,如若是出这种事情到底是丢邢家的脸面,她们家人没有作奸犯科的。 无奈之下,柳家的只能另替邢夫人绸缪。她与王善保家的完全不同,勉力辅佐邢夫人支撑起一切的正是柳家的。 而王善保家的则是贪个外名,其好大喜功,颇为贪财,正好符合一个不太受宠太太的贴身嬷嬷的形象,是以这才让王善保家在跟前伺候。 若真的论心腹之称,她却是比不上柳家的。 两人一边说着话,柳家的一边仔细吩咐院中各处的收拾,不过邢夫人还是吩咐道:“我的衣服先别整理,只先拿出两套现穿的就成。” 柳家的笑着点头,口中应承道:“这是自然的。对了,还得准备出来个院子。迎春小姐不管住不住,总得收拾出来一个院子才好。” 邢夫人点点头,事情就是如此。 她又吩咐柳家的将自己那几只天青色的笔筒,仔细地放在百宝阁上。 柳家的不放心小丫鬟,便亲自在那仔细摆放,她忽手中一顿,眼中露出几分疑惑的之意。 “小姐,若我记得没错,那位陈大人,我倒觉得有几个脸熟。”柳家的突然冒出这一句话,邢夫人一愣,眼眸中闪过迷茫。 对于那位陈大人,邢夫人实际上对其有几分警惕,此时听到柳家的又提起对方,她下意识地便想到,难不成真的遇到过其! 心念刚刚转动,就听柳家的带着几分自嘲地说道: “不过想来应该不是,毕竟时间过得那么久了,奴婢也有些记不准,兴许是记错了。” 当下便是一副这事儿过去的模样,偏偏邢夫人被其勾出几分好奇,她眼一瞪,嘴角一抿,口中询问道: “真是的,竟跟我用起这些招数来。还不赶紧说。” 邢夫人说着,竟是杏眼圆瞪,手指如同兰花一般,指向柳家的竟是未出阁之少女。 柳家的也是跟邢夫人胡闹,当下把手帕掏出在眼前,一只口中几分凄婉。 “哎呀呀,小姐着恼了。” 这句话出口,两人再也忍不住哈哈笑闹起来。 待到日头西斜之时,贾琏果然带回地吩咐,时间一如邢夫人所料,是在七月初六的午后。 邢夫人听完喜上眉梢,凤姐儿也是一脸激动。 贾琏又诉说,自己已然前往衙门拜见陈大人,陈大人对其多有几分眷顾,如此一一之类。 其后又有厨房来禀报,已然将晚膳做好,请夫人少爷,奶奶去饭厅用膳。 当下母子三人喜笑颜开地走到饭厅。 一时用膳完毕,邢夫人也不拘着凤姐儿,让其赶紧回去休息,毕竟这一个月在船上,大家都未曾好好休息。 凤姐儿此时已然放开几分,带着几分笑意给邢夫人行过礼便回到房间。 贾琏见凤姐儿这副模样,忍不住笑着摇头,上前揽住对方的肩膀,将其往屋中带。 “我的一奶奶,这不过是个通判府,左右不过这三进的宅院,你何必这么着急呢。” 贾琏的言下之意,王熙凤既然心中清楚,她含笑地横了一眼丈夫这才说道: “你又乱想些什么。我不过是瞧着院子精巧,再说了,如今却是,咱们自己当家作主。我的心里呀,退这里实在爱得紧呢。” 这番话实在是凤姐儿最真实的真心话,贾琏听到耳中也是一阵沉默。的确如此,谁不想真正的当家作主呢。 如今却是终于有这个机会。 贾琏看着凤姐儿,心中有多几分怜爱,对方看着是个聪明伶俐的,实际上却颇有几分天真在身。 如今想来,凤姐儿嫁与他实在是亏待了,如若换一个其他府第,凤姐儿定然可以有一番做法。 当年不过是两家凑巧,又因王夫人的算计,这才使得凤姐儿落在自己身旁。 凤凰不落梧桐之外,贾琏此时暗下决心,自己也该上进一次了。 凤姐儿在家中千娇万宠,来到荣国府,却是多少事情在身后威逼。 贾母也好,王夫人也罢,有一个是那好相与的? “凤儿你放心,如今虽说此言有些过分或者夸张,但是我却是真的想说。 你且放心,我定然要好好地替你搏一个高明前程。”贾琏口中说道,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这话一出,王熙凤瞬间觉得眼前一阵模糊,她飞快地眨眨眼睛,只是到底未曾忍住。两滴泪,顺着脸颊落下。 凤姐儿即便再过要强,终究也是个女子,希望得到丈夫的宠爱。 即便不是宠爱,她也希望能够得到贾琏的认可。 本以为这辈子再无可能,却未曾想过,如今竟轻飘飘地落在眼前。 若非师长公主的垂怜,又怎能有着江南之行。若没有江南之行,贾琏一直浑浑噩噩,他们夫妻又怎会有如今之言而出。 感觉到贾琏带着几分粗糙的手,替自己擦干泪水。凤姐儿只觉得心中越发的滚烫,她下意识地握住贾琏的手。 夫妻之间此时多了一份,独属于他们之间的温存。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瞬间,康眠雪眼前突然一亮,一行极为显眼的字体出现在眼前。 “是否接受贾琏和王熙凤的效忠,成为对方的靠山?” 康眠雪此时手中正拿着一份试卷,看着眼前的选择,她手指微动,这却是有趣。 未曾想到,竟然可以远程?康眠雪正琢磨,便听见系统带着几分傲娇说道:“老大这事可跟我没关系,主要是贾琏和王熙凤一人比较特殊。” 听到特殊一字,康眠雪倒是有几分好奇,什么叫做特殊?这特殊之人又有怎样的经历? 系统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 “这贾琏和王熙凤一人,并非肉骨凡胎,乃是风流艳鬼投胎。” 风流艳鬼?这四个字用来形容贾琏,倒是实在是有些贴切。 康眠雪的思维一瞬间有些发散,不过她马上便将注意力转回,听系统继续解释。 “这风流艳鬼,本来专司人间风月之事,虽说有个鬼字实际上却是小仙。 是以他们一人,并不可与凡人相比。” 康眠雪点点头,这是自然她当日也曾知晓,不过她本以为那所谓的一干风流艳鬼,只得是鬼灵精怪之类,怎么又扯到仙家之职? 系统带着几分讲解,这才让康眠雪明白。风流艳鬼并非是真正字面上的解释。 反而它指的乃是一种仙职,专司调理人间风月。大部分都是陪同神仙下界经历情劫,到情劫圆满之后,自然便可返回天界。 “身为神仙,自然不能够随便与凡人结缘,纵然是一世之情缘,也是会有其他的问题存在的。”系统仔细地解释道。 康眠雪点点头,这才明白系统所言,这倒也是可以理解。据她所知,能够成为神仙身边之人,却并非是一般人可以。 只是没成想来,原来伴随神仙下凡了解公案的,竟是这样的仙职人员。 但是康眠雪忽然有一个疑问,若是这些仙职人员,一时之间被红尘迷惑,又该如何? 系统地回答却带着几分冰冷:“所以他们才是风流艳鬼,如若是一旦落入凡尘,便会变成真正的鬼,不过如若是他们能够经历九次人间尘缘洗练,却也可直接飞升成仙。 实际上,这陪伴转世也是风流艳鬼的修行历练。所谓红尘修心,便是如此。” 康眠雪略微沉默,她似乎对于系统有些怀疑。“桶啊,你觉得自己是不是在掉码呀,请问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身为系统的你,竟然会对此间仙界之秘,这么了解呢?” 系统一愣带着几分好奇都说道:“老大,你却忘记了?我来之时,自然要和此地的天道有一定的交流才可以,这些事情自然是他告诉我的。 毕竟老大你万一一激动,真的弄得天翻地覆,最后还要天道收拾烂摊子。” 系统把康眠雪说成混世大魔王,倒是让康眠雪冷冷一笑,若说她是魔王,系统又该是谁? 明明就是系统,不知道在背后,又跟听到做些什么勾当。康眠雪只瞧系统那强装镇定的模样,心中便有了些许数。 当下毫不客气,开始压榨对方的剩余价值。系统自然是不敢让康眠雪真的发现,两人为此做了多番的抗争。 时间就在他们一人,争辩之中缓缓流逝。 第一天一早,邢夫人早早起来穿戴整齐。 贾琏和王熙凤自然也是一样,都将压箱底儿的崭新衣服取出,仔细的打扮。 一时间收拾妥当,凤姐儿扶着邢夫人上车,贾琏翻身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向行宫走去。 221 安排 半个时辰之后,邢夫人一…… 半个时辰之后, 邢夫人一脸含笑地看着绣橘,见到对方要给自己行礼,赶紧伸手扶起绣橘, 口中亲昵地说道:“干嘛这么多礼, 咱们都是公主娘娘身边的人, 这样多礼岂不是见外了。” 言语之间,满是亲昵,绣橘一笑我住邢夫人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口中赞道: “将军夫人这一些日子瞧着又年轻几岁,我看再过不久,咱们啊旧的姐妹相称了。” 这话说得亲密间又有几分顽皮,邢夫人当时微红的脸“啪”地拍在绣橘的手上。 “真是的, 又拿我来取笑。” 只是邢夫人心知绣橘的话, 倒不完全是玩笑, 实际上当日里康眠雪, 曾经给过邢夫人不少调理的药丸。 这些药丸除了不能够解开, 邢夫人体内的不孕之毒, 其他的都可以仔细地, 调整邢夫人的身体。 是以这一段时间以来, 邢夫人自觉也是年轻八 九岁, 以前穿着老气, 加上形容老朽,如今可算得上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本来周围的人都不敢多言,偏偏今儿绣橘一语道破,让邢夫人多几分羞涩。 她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颊,带着几分婉转地说道: “你瞧瞧, 和该让那些觉得,你好脾气的都来瞧瞧,这会子就来调侃我。 不过是公主娘娘赏下几丸药,给我调理身体,我吃着极为见效,这才看着年轻几分,实际上哪有呀。” 邢夫人笑着说道,二人对视一眼,满满的亲昵。一旁的凤姐儿还好,贾琏却未曾想到自己的母亲,竟跟着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女官这般亲密。 这让贾琏既是惊诧,又有些忐忑,更多的却是一种狂喜。任谁都知道,长公主只要不犯谋逆大罪,五十年内没人敢对她有任何反驳。 更甚者未必不能更进一步,自己的母亲越与长公主亲密,日后所得的好处便越大。 他一时只觉得心中狂跳,忍不住握紧拳头,心中的兴奋几乎快要从胸口跳出来。 邢夫人没有注意到贾琏的变化,绣橘却一直注意着贾琏和凤姐儿二人。 见到贾琏如此也不意外,绣橘笑眯眯的打趣:“咱们什么关系?夫人哪里还需要在我面前隐藏,实在是看着就觉得心情舒畅。” 这话倒真的不算假话,绣橘跟邢夫人的关系一直就不错,更何况她身为康眠雪身边最贴心者,对于依附于长公主身边的那些人,大多有一些了解。 实际上她最为同情的,也是眼前这位邢夫人,实在是对方太过可怜。 当然这份可怜,是不会被表现出来的,邢夫人最不需要的便是别人的可怜。 二人笑谈一阵,绣橘又夸奖凤姐儿,邢夫人在旁附和,凤姐儿和贾琏,一时之间只觉得脸红心跳。 房间之中,却是其乐融融。 众人谈笑好一会儿,绣橘这才解释,这会子公主娘娘正在休息,是以却是要几人在稍微等一会儿。 邢夫人知晓康眠雪此时身体定然不适,不然不会被绣橘遮挡,当下她也不多言,只是带着几分担忧的眼神询问绣橘。 绣橘一见,便知道定然是邢夫人多想,笑着摇头,眼神之中满是安抚。 邢夫人瞧见绣橘回应自己的眼神,显然公主娘娘并无大碍,她这才放下心中。 公主娘娘是他们的靠山,也是他们这些可怜之人的心灵支柱。他们怎么可能会,不担忧对方的身体状况? 就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转瞬一道秀丽的声音,便出现在众人耳旁: “这是怎么了?来了客人,也不叫我起来,绣橘你却是越来越大胆了。” 这声音仿佛瞬间花开的响动,只觉得一股柔和的香气,随着这一句话在室内渐渐扩散,氤氲在众人的鼻翼之间如兰似麝。 秀菊笑着说道:“主子还说呢,邢夫人他们哪里是外人不成。” 邢夫人向外转头,果然看见竟是康眠雪,她笑着赶紧上前行礼中喊道: “公主娘娘,给公主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如今依然是,将近两个月未曾见面,娘娘看起来气色不错。” 邢夫人看向康眠雪眼神之中满是欣喜,实话说,在扬州这里未曾看见对方之前,她终究有几分忐忑,如今这颗心才安安稳稳的落回原地。 康眠雪见状,哪里不知道邢夫人所想,她笑着上前握住对方的手,轻拍安抚。 她却是心中清楚,实在是邢夫人,将自己当做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是以一旦离开自己,邢夫人便开始患得患失,这让她更加心疼邢夫人。但凡邢夫人有一份依靠,也不至于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自己身上。 虽说她极为喜欢邢夫人这一心一意的性格,然而看到其如此还是忍不住,有些替其不值。 人始终都要先为自己而活,才能够为他人而活。 当下里,康眠雪拍拍对方的手臂,眼神之中满含笑意,轻笑地说道: “我知道你定然是舍不得我的,既然如此,少不得你便留在这里,多陪我几日。 等我回京,你再回到你那通判府去,可好?” 这番话却让邢夫人大喜过望,听闻此言,她此时笑得仿佛花儿一样。即便是康眠雪,也难免眼神一花。 “今儿过来一是为了给娘娘请安,这二便是上赶着来您这儿。 娘娘您不知道,我如今连行李都没打包呢,就等着上赶着来叨扰。” 邢夫人这话说完,大家俱是哈哈大笑。 自康眠雪进花厅变,一直躬身的贾琏听见这话,兴奋得脸涨得通红,脖子也已然能够看到几根青筋。 长公主这一番举动,不但是抬举邢夫人,更是在抬举他贾琏,要知道邢夫人乃是贾琏的母亲。 如此一来江南之中,再无人敢小看于他。 长公主来到江南这么长时间,能够被安排入住行宫的,一巴掌都数得过来,不过是如今住在后院的薛家夫人而已。 如今却是还要加上自己的母亲。 贾琏虽然对官场还是不了解,但是他对人情名利,却并非是一点不知,当下带着几分激动,便给康眠雪叩头。 康眠雪看着贾琏这般兴奋,倒觉得对方还算是有几分谋算,当下她带着几分语重心长地说道: “按理说,我却是不该多言,不过贾通判,如今我倒是有些事情要吩咐于你。” 听闻康眠雪有事吩咐,贾琏一愣赶紧低头听训。 见到对方这般拘谨,康眠雪莞尔一笑,便将那刘老爹一家被杀之事仔细的说明:“这件事情是灭门之案,自然需要你通判来进行破案。” 贾琏听到灭门惨案,心中便是一惊,当听到后面已然是冷汗直流。 他心中忍不住有些苦恼,昨日刚刚到扬州,今天便接灭门案。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他到底该去哪里找线索? 凤姐儿一直仔细听康眠雪的话,她眼珠一转便发现其中关窍,当下便想张嘴。 眼见的贾琏竟生出几分怯懦之意,她心中更是着急,刚想出声,便被邢夫人一把拉住。 凤姐儿下意识地看向邢夫人,只一眼便被对方吓到。邢夫人难得的一脸严肃,双目之中如同蕴含刀剑,将凤姐儿定在原地,不敢任何动作。 当日里被邢夫人拘着,每天背诵大庆律的记忆瞬间浮现,凤姐儿下意识地僵住身子,垂下眼眸,不敢造次。 康眠雪看了眼邢夫人微微颔首,心中对于邢夫人多了几分褒奖。 毕竟这般养气功夫,虽说与黛玉还有几分差距,但是毕竟邢夫人刚刚开始,自然不能太过要求,不然岂不是人人皆可成为黛玉。 “这件事情你却是并不必焦急,实际上,此案之背后远远复杂,我如今交由你办,并非是以你为主,而是有你带着本府衙役前来协助。” 这句话说完,贾琏的汗立刻消失了,此时他已然听得明白,这哪是长公主给他吩咐任务。实在是长公主,替他博功勋。 所谓的有人办理,能是谁办理?自然是行宫中人,或者是血滴子中人,那么他们办案,自己跟着喝汤。 哪里还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这分明是长公主慈爱,将功劳往他嘴里喂。 当下贾琏想通其中缘由,更是感激不尽。 一旁的王熙凤,这才眼神带着感激地看着邢夫人,对其更是增添一份敬佩。 见贾琏已然明白自己的用意,康眠雪心中也是几分妥帖,这一来自然如同贾琏所想,乃是替他薄些功劳。 这二来,便是他虽刚刚到达扬州,却也是扬州通判,有些事情自有着极大的方便,有他在可以少很多掣肘。 如此一来,可算得上是一举数得。 贾琏心中琢磨,也不知那案件如今到如何状态,自己定要想办法多多参与才好。 偏偏康眠雪似乎在逗弄他一般,并不肯多言,反而提示他没事儿,多多与扬州知府好好接触。 “陈知府出自江南陈家,其人虽说有些个怪癖,这倒也不是难以接触之人。你若有事情自然可以询问其一二,想来其定然不会知无不言的。” 康眠雪轻笑着说道,她忍不住把话题说到陈瑞文身上。 她见到贾琏若有所思地点头,当下一阵轻笑,又突然伸手敲击掌心,轻声地笑道: “真是的,也是我把这茬给忘记。今儿正好,宝钗和薛夫人,如今都在行宫之内,凤姐儿你们来是亲戚,倒可以好好的见面叙谈。” 王熙凤听到薛宝钗在此处并不惊讶,实际上早有人替她通报此事。当下落落大方地起身给康眠雪行礼,牵着贾琏过去见自己的姨妈和表妹。 222 后路 凤姐儿拉着贾琏,跟随着…… 凤姐儿拉着贾琏, 跟随着指引宫女的脚步,向薛姨妈所在的院子走去。 她此时颇带着几分矜持,虽对于院中的奇花异草, 重楼叠檐极为好奇, 却不肯多望一眼多说一句,免得被人笑话。 贾琏看见凤姐儿如此, 心中有些心疼,往日里那霸王一般的人物, 今日却在行宫如此谨慎。 他伸手悄悄地握住妻子的手,感觉到那手心之中带着些许冰凉的潮意。 手上忽然传出的感觉, 让凤姐儿议论, 她带着几分着急抬头看一下贾琏, 下意识想要对方松开自己。 这里乃是行宫, 怎么可以这方无理。凤姐儿说不出话, 只是瞪大那双美丽的双眸看着贾琏。 “凤儿, 无妨。”贾琏的声音仍旧是那般的清脆,他也许并不是一个能够带来安全感的伴侣,但在此时, 凤姐儿却被他抚慰了。 王熙凤抿紧嘴唇, 不再挣扎, 亦步亦趋地跟在贾琏身旁。 可惜这份少见的安全感,还未曾让其仔细品味, 贾琏的一句话, 便气得她几乎一个倒仰。 “凤儿, 你说为何公主娘娘,为何要单独留下母亲?” 两人走出月亮门,贾琏故意与前面的宫女错开两步, 低声在奉节耳旁问道。 感觉到夫人瞬间僵硬的身体,他带着些许不解,难不成自己夫人也不知晓? 好半晌凤姐儿才努力地憋出一句话:“二爷还是当官的呢。这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日后可怎么为官做宰。 这明摆着是公主娘娘,有事情吩咐太太,这事儿不适合咱们现在知道,这才避讳。” 凤姐儿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她也是无奈之极。贾琏平素聪明,行事也算得上有章法,然而就会冒出些傻气。 让她一时之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便如现在,明摆着是公主娘娘,要跟太太单独详谈,偏他还在这里询问,为何太太不曾去见姨太太? 凤姐儿所说的却是没有半分错误,康眠雪此时,与邢夫人面对而坐,邢夫人难得面容之上有几分为难。 康眠雪看着邢夫人如此,越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她带着几分提点说道:“若是往日,我便不劝你,这是如今,你总要自己有个打算才好。 并非是本宫非要逼着你做些什么,而是如今实话对你说。贾家已然日落西山,想要翻身再无可能,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继续在苟延残喘几年。 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不能够让你没了下场,这才今日叫住你,多说这些。” 邢夫人听到康眠雪的话脸色瞬间一白,她心中清楚。自家的靠山,公主娘娘是绝对不会随便乱说话的,既然此时能够将此话说出,恐怕贾家已然覆灭在前。 她的手微微有几分哆嗦,眼神之中要露出些许胆怯,邢夫人虽说如今并不指着贾赦过活。 然而她到底在贾家十几年,如果说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却也不是。想到这里,邢夫人眼中满是惶恐。 康眠雪见到邢夫人如此,心中也是轻叹,她自然知道对于邢夫人来说 ,这件事情难以决断。 离开贾家之后,即便是康眠雪也不能对其多做主张。是以她这才决定在临走之前,一定要见到邢夫人,甚至打算将其留在身边,好好的将此事说道说道。 如今的荣宁两府,因为贾家男子太过贪婪,而使得当今极为不满。甚至还想仿照当日从龙之功,这些都是当今绝对容不下的。 想起对方的大胆,康眠雪也有些无奈,毕竟他见得胆大之人多了,像贾家胆大又无脑的,却是少之又少。 康眠雪揉揉眉心,带着几分沉重地说道。 “你也别怪我。如今你们家是个什么样子,你自然是心中清楚的。 你既认了我,我便要为你多做筹谋,若你觉得我不该如此,便只当不知就好。 ” 康眠雪说完自己想要说的,只是淡淡地看邢夫人,瞧见她一脸踟蹰不知进退的模样,她有些觉得对方不争气。 邢夫人自然将康眠雪的表情看在眼中,她心中慌乱之极。好半晌,这才努力地解释: “娘娘您是知道的,我对贾赦已然没了半分留恋,甚至心中恨毒了他。只是一来迎春毕竟记在我的名下,我当了她这个母亲,便要替她多做筹谋。 这二来便是一样,贾琏如今也叫我母亲,凤姐儿更是对我多有孝顺。这让我一时,将他们尽数抛弃,我却也有些于心不忍。” 邢夫人说到这里,眼角已然有几分泪意。 实际上,康眠雪也是心中清楚,若是邢夫人乃是个心狠手辣,心中无情的,她也不会答应成为邢夫人的靠山。 康眠雪紧紧皱起眉头,将这件事中,麻烦的地方来回思索,带着几分纠结地说道:“要不……你考虑跟贾赦和离,带着两个孩子。” 这话未免有些旷古绝今,邢夫人立时愣在当场,口中的话已然有几分破音:“在孩子合离?这……可不曾有这样的先例呀。” 邢夫人自认识,便知道康眠雪颇有些离经叛道,可是未曾想过,竟然会到这般地步。 他忍不住带着几分茫然地看着康眠雪,心中暗自腹诽,也只有这位主子才会有这种想法。 自古以来,哪有继室带着前妻的孩子和离? 这件事情邢夫人想都不敢想,可是偏偏眼前这位贵主儿,毫不在意地说出来。 一时之间,邢夫人都不知该作何表情。若是她真的如此,且不说自己日后会怎样,那贾琏和贾赦定然会成为笑谈。 更何况贾琏根本不会跟他走,即便贾赦在过,贪花好色,饮酒作乐。 他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种将军爵位,纵然贾琏无法袭承一个将军,至少也是可以拿到三等将军的。 众人如今贾琏有了官职,但毕竟爵位难得。她相信贾琏决计不会如此,在这个时代抛弃自己的家族,给贾琏三个胆子,他也不敢。 想到这里,邢夫人再也没有犹豫,他斩钉截铁地摇头,口中说道:“公主娘娘,我深知娘娘乃是为了我,可是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迎春之事,便是贾琏,他可是未来的三等将军,怎么可能会跟我走?” 三等将军?康眠雪听到这一个词冷冷一笑,再过一段时间,贾家注定被抄,还哪里有什么将军爵位留下。 只是此时这些话,却不好与邢夫人说明,她看着有些激动的邢夫人,眼神中满是安抚。 等到邢夫人渐渐冷静下来,她仔细回想康眠雪之前所言,将自己习惯性地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之上,邢夫人的鼻尖忽然冒出汗来。 他带着几分颤抖,眼神之中满是不可思议,如若是竟真的如他所想象,那么一切便太可怕了。 “娘娘难不成贾家要被抄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康眠雪实际上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转开眼眸,不肯看邢夫人。 这样一来,康眠雪这一副态度,在邢夫人看来却是默认,一时之间邢夫人心中更加彷徨。 贾家真的要败了?这实在太过不可思议,毕竟贾家不过百年而已。可是又太过正常。 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即便是当年立下汗马功劳的贾家,也没有办法屏蔽历史的车轮。 邢夫人坐在椅子上,后背尽是冷汗。 虽然贾家可能会被超这件事情,她也曾经想过,但从未想过会如此得快。 快到她根本措手不及,无法安排。 邢夫人带着苦笑看着康眠雪说道:“娘娘莫要自责,却是我早已心有准备。贾家平素那些作为实在也太过,会有如此的下场,却也算得上天理轮回。” 贾家之所以会走在这里,一来是当年九龙夺嫡的后遗症。 荣国公早死,贾赦成了废人,贾政虽说官拜从五品,然而十几年不得寸进。 甚至一直以来,握在手中的京畿节度之职,也拱手让出。 如果贾家能够就此韬光养晦,好好发展自身,未必不会日后有复兴之态,谁知贾家去,一味地好强斗勇。 这样一来自然不会被今上看中,更加之贾家,自以为聪明地握住那块儿兵权令牌。 贾母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根本就不曾想到,已然早在多年之前,便被众多之人看在眼里。 只是如今那一块牌子的事情,康眠雪却不能够告诉邢夫人。 毕竟如若是知道太多,最后范会祸及自身。 邢夫人虽知康眠雪定然有些事情未曾告知自己,但是他心中知晓公主娘娘定不会放弃自己。 此时思量起来,之前所说的江南甄家,如今看来,那甄家便是贾家的缩影。 果然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邢夫人苦笑一声,即便不能带着贾琏和迎春离开,恐怕她也要为日后多做打算。 康眠雪见她一直若有所思,担心邢夫人多想,倒是忧思沉重,反而不美。当下仔细地安抚道: “若我所料的不错,这件事情即便是发生,总也还要有个一年半载的。你若是实在割舍不开,便也多做些准备。等到尘埃落定,我再与你想办法,总不至于让你没了下场。” 话说到这里已然再无可说,实在是康眠雪无法说服邢夫人,而邢夫人自然也无法说服自己。 康眠雪未曾所言的,便是若贾家真的聪明,便好好的谋算一番。元春这一步棋,如若走得好,未必不能够替贾家续上一脉。 只是这一些却不能够与邢夫人所言,毕竟即便她说出,贾母那里也不会通过。那位荣国公夫人,此时还在做着封妻荫子,风光无限的美梦。 邢夫人感激一笑,眼神之中透露出无限的哀愁。她自然知道,此事恐怕日后定然有着一番公案,如今却还是想要尽量地偷欢一场。 康眠雪知晓邢夫人回去之后,自然会有着一番安排,他也不再多说,毕竟这事儿日后是否会有变化,谁也不知道。 一切便看他们的缘法吧。 想到这里,康眠雪将话题转移。 “这边院子极多,等一会儿让秀菊带你去看,看哪个喜欢就选哪个。迎春如今被我派出去做事,是一些时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估计还要足足一两日。” 康眠雪仔细地一一吩咐,好半晌,二人才将一切话题谈好。 随后康眠雪看着邢夫人躬身行礼出去,这才带着几分头痛的揉揉眉心。 她却是未曾发现,邢夫人竟是这一般性格,迎春尚且不说,便是贾琏和凤姐儿,不过少许的对她一些温存。竟让她感知至今,可见当日起到底是如何的?如坠冰窟?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别人少许的温暖就让他想要完全以报。 这一切的造就者都是贾赦,康眠雪想到这里忍不住有几分恼怒。在她看来,若非是当年贾赦,做下那一系列的事,如何使得邢夫人如今这般模样。 想起如今病危的秦可卿,康眠雪更加不待见贾家,甚至开始怀疑,贾家是否还有着其他的阴谋。 如若是贾家自己作死也罢,他们就没有想过,纵然是不归入族谱,皇家的血脉也只能够让他们尊着敬着,哪里容得轻着害着? 如今只看贾家怎么死,康眠雪此时对于贾家依然没半分同情。只能说贾府的男子们俱以得意忘形,将自己原本姓什么都给忘记,皇家之人不容轻贱。 康眠雪深吸一口气,刚想起身便看见秀菊快步走进来。她先是一愣,马上想到定然是自己半天不曾回去,对方有些担忧,这才来此找自己。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我还会出什么事情?”康眠雪笑着问道,语气之中颇有几分调笑,秀菊赶紧上前扶住康眠雪的手臂。 口中唠叨着: “在这行宫里,哪里有什么事情,奴婢刚刚将琏儿奶奶送回院,他们姊妹见面说话。 主子,可是心情不好?难得会见主子,这一般模样。” 秀菊的话里带着几分小心,素日里康眠雪一向是运筹帷幄,神采飞扬的,极少会见他如此消沉。 康眠雪拍拍秀菊的手,两人悠闲地往正院走去。 听康眠雪将这事儿仔细地说明,秀菊咬咬嘴唇,实话实说,她也觉得主子的话太吓人: “实际上按照老人的说法,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只是这一等将军实在太过离谱,平素为人便不说了,只单做事就太损阴德。 将军夫人也实在太惨了些,她的顾虑实际上没有半点错误。换位想一想,奴婢若是站在将军夫人的角度,恐怕做得还不如夫人。就算是能够带着孩子合离,可是又能去哪里?” 秀菊说到这里,心头几分难过。她心知康眠雪的性格极为要强,素来是个比男儿都要刚强的。也是,因此康眠雪看来完全可行的事情,在邢夫人眼中根本没有可能性。 只是如今他还是觉得自家主子没错,以贾府如今的状态能够合理才是最好的。贾家之人,不修阴德,行事张狂妄为,早已大厦将倾,总不能让邢夫人留在里边,到时一起压在下面。 只是如今恐怕邢夫人一时转不过来,总要好好地说才成。秀菊一边思索,一边轻声劝着康眠雪这事儿等等再说。 “我自然是不着急的,你也知道,如今该做些什么,自是心中有数。贾家的事,总还有个一年半载的缓冲。” 如今元春尚未出嫁,一切的布局尚未完成。此事之中还有不少周旋的余地,毕竟但凡贾政、贾赦长个脑子,就会仔细地将事情圆润的来,想来两三年内应该是抄不家。 有了这一些时间,大不了她再扶上一扶,元春也好,贾琏也罢,邢夫人定然会有一两分安排。 实在不行,她到时再想办法,替邢夫人谋一份功劳,也好让其凭功劳,保留自己夫人的爵位便是。 “而且那位贾大老爷,如今并不一定想跟将军夫人和离呢。”秀菊最后一句话,带着几分忧愁。 她未曾想到的是,就这一句话,难得的将康眠雪惹恼,只听得刺啦一声,康眠雪手中的帕子被她撕成两半,冷声说道: “什么叫未必愿意?做了多少缺德的事,自己心里没数吗?竟然还如今挑三拣四,说句不好听的话,也就是不能够写休书,要是能写休书,早就让行事直接休了他,一张和离怎么着还委屈他不成。” 这话仿佛疾风暴雨砸下,秀菊一哆嗦,跪在康眠雪面前。 口中带着几分焦急,慌忙劝道:“主子还请主子息怒,这事是奴婢的错。 奴婢口中发浑,说的是如今将军夫人那般容貌,那贾赦又是个好颜色的,恐怕未必会轻易放过夫人。”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邢夫人如今容貌的确是非常不错。可以说,是极其上等的颜色,纵然是比不上黛玉,却是有几分雍容华贵。 康眠雪伸手将跪在地上的秀菊拉起来,口中埋怨: “没事老跪什么呀,赶紧起来,又不怕地面上凉了?” 秀菊顺着康眠雪的力道起来,瞧着对方口嫌体正直的模,知晓主子那是心疼自己。 康眠雪长出了一口气,她带着些许烦躁,用力扇动着手中的扇子,口中有些无奈地说道: “也许你说得对,恐怕那贾家未必会轻易地放开她。毕竟若是真的大厦将倾,贾家这帮人未必不会有些什警觉。如若是真的如此,恐怕邢夫人便是他们,用来牵制本宫的一根稻草。” 若是真的如此,确实有些麻烦。好在邢夫人不肯将解药服下,否则到时如若是邢夫人有孕,自己更是畏首畏尾,恐怕为孩子也要留下贾家一条活路。 康眠雪不知道的事情是,其实这个想法,早在贾母心中盘亘多日。 今日里,他坐在荣庆堂中,面目阴沉的思索。鸳鸯坐在小杌子上,手中举着一对美人锤,正给贾母捶腿。 贾母闭目养神好半天,突然说出一句话:“今儿是不是琏儿到扬州?” 正在专心捶腿的鸳鸯一听,心下也是略一盘算,他放松垂中的力道,轻声说道: “老太太好记性,想来若是没什么大意外,就是今儿到。” 鸳鸯不敢多言,这半年来,贾母却是越发的阴晴不定,她作为贴身丫鬟,自然更加的谨小慎微。 贾母口中虽询问贾琏,鸳鸯心中清楚,对方真正想问的,乃是邢夫人。 贾母只说这一句话,一双眼睛,似闭非闭,只能从他偶尔抖动的睫毛处看出对方此时正在沉思。 “你说贾赦那孩子可怎么办 。我却是为他操碎了心,但凡他有一点上进,也不是今日之成色。而且想想邢氏,我就觉得心疼。如若是邢氏有个一儿半女,我又怎么会如今这般掣肘。” 贾母的语调中,带着几分烦躁。这事儿鸳鸯自然是心中门清,只是她却不敢多言,毕竟很多事情,并非是能够多说的。 尤其是实际上,鸳鸯对于邢夫人多有几分同情,对于贾赦此事之上,甚至有几分气恼。 这也使得她无意之间,有些话便偏向邢夫人,实在是大老爷太过分,纵然不喜夫人,又怎能坏了大太太的身子。 那邢家可也是堂堂官宦世家,哪里就真的比贾家低多少。不过是邢家外戚凋零,自己孩子本身又太年幼,才有些地方唯唯诺诺,若真的闹起来,事情如何还未尝可知。 偏偏老太太也不肯放过对方,竟是打算将邢夫人使劲儿的压榨。想到这里,鸳鸯竟有几分替对方不值。 “哎,我也不是那寻常人家喜欢做贱人的,可是先前老大媳妇儿实在是扶不上墙。她但凡能够有几分自强,我也不至于护不了她。” 贾母似真似假的叹息,如果说她真的心疼邢夫人也是未必。 如果说她一点对邢夫人无感,那倒也是假话。只是这份感情若是放在天平之上,却是远低于自己儿子的,更不要说被贾母放在眼中的贾家命脉。 贾母虽说已然经历多年的风雨,然而终究还是带着几分世家小姐的天真。 她此时想的,便只是想办法要拿捏住邢氏,以期让对方为她所用。可她未曾想到,在大厦将倾之下,谁又能保得了谁呢? 鸳鸯此时默默地听着,她深深知晓,现在的贾母并不需要别人说话,甚至希望别人安静。 贾母如今只是想梳理自己的思绪,不得不说,贾母这一份心思,可比贾赦等人大的太多。 她要的是贾家一脉繁荣,却不是一时的荣华。如若是可以,最好皇家之中要有着贾家的血脉,而这也是她仔细地培养四春的原因。 223 秦钟 荣庆堂中,贾母有些兴致…… 荣庆堂中, 贾母有些兴致阑珊,她为了贾家付出一辈子,直到现在还得替贾家, 将事情抹平。 “这儿女都是债呀。”贾母辗转之间心情更加抑郁。 鸳鸯听贾母这样感叹, 眼珠略微一转,轻声说道:“大老爷有些时候带着几分天真,自然不一定能够理解,老太太的心思, 才要老太太多多提点才好。 不过如今再过一两年, 咱们宝二爷也长大了, 老太太那一般疼她自然是要比大老爷、二老爷贴心得多。” 鸳鸯这话其中多有奉承之意,她素知宝玉是贾母的心头肉, 是以专门说宝玉之事,反而有些将贾赦贾政撇开。 贾母听了一时,心中十分舒畅, 她笑着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 却是该如此爱宝玉呀, 不亏我疼他。 想想去年冬天那两枝梅花,宝玉瞧开得好, 巴巴地折了来给我看, 也是这孩子把我放在心上才这样。” 可惜的是宝玉这孩子虽说乖巧,却天生不能入仕,往后也只能靠家族和妻族。 此时既然一时半会儿, 没有办法替宝玉定下到合适的妻族,只能够在自己家族之上好好做做打算。 想到这里,贾母带着几分纠结得很鸳鸯商量: “鸳鸯,你说将迎春嫁给王家怎么样?或者薛家似乎也可以?” 贾母心中盘算, 这才跟鸳鸯细细的商量。说是商量,实际上不过是贾母已然决定此事,找人附和自己罢了。 鸳鸯眨眨眼睛,露出几分好奇的表情,她手中美人锤一顿,带着几分好奇地说道: “二小姐?二小姐如今不还小着呢吗?老太太年前才说,二小姐定要多留几年呢,如若是早早嫁出去,便没有现在在家这般自在了。” 鸳鸯掩饰住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她未曾想到不过是邢夫人离开扬州,竟然使得贾母动起安排迎春的心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否能够改变贾母的想法,只是如若是就这样,让二姑娘白白嫁出去,未免实在糟践。 在鸳鸯看来嫁给王家还好,如若是嫁进薛家,那才是真正的入了苦地。 薛家那薛家乃是商户,纵然是官商如何?沾上个商字,终究是下贱。 贾母似乎没有听出鸳鸯的想法,她附和着点点头,眼中有几丝苦恼。 “你说的这话倒是不错,本来我也没想着,这么快把迎丫头送出去。 可是偏偏如今邢氏,眼见着跟咱们离了心的,能够牵制对方的,也便剩下记在她名下的迎春。 她自己不能生已是定局,这辈子若想有得依靠,便也只能考虑迎春这丫头。 我却是想着让她好好地求一求我,这样子也好顺水推舟,给迎丫头找个好人家,也让邢氏能够为我所用。 鸳鸯,你可别怪我心狠,实在是为了保全贾家,不得不如此。那位长公主的能量太大,只是远远瞧着,便让人怎么样都没有办法不心动。” 鸳鸯听到这里,心中一片冰凉,她没有想到,贾母竟然连迎春,都要如此算计。 要知道迎春,可是她的真正亲孙女,并非是那种外面认的,而是有着血脉关联的。 这样的血脉,就如此毫不客气的,直接用来当做筹码吗? 鸳鸯只觉得心中发寒,可是她转念便想到,对贾母来说,恐怕这已经习以为常。 当年的大小姐不也是这样吗,当时她还只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大小姐可以算得上是老太太,千宠万娇捧在手心中养大的。 然而终究不过是,十三四岁便被送到宫中,这一待便是六七年的光景。若非是陛下赐婚,恐怕大姑娘仍旧地在宫中蹉跎。 虽说古之有这宫中待年,可是大小姐乃是被选作女官,更不要说当今心中那一位白月光。 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后宫完全就是虚设,没有一个是入得了陛下眼的。即便是所谓宠冠后宫的甄贵妃,也不过就是那一两分的荣宠罢了。 可是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大小姐仍旧是被毫不客气的送入宫中。说句不好听的那不长眼的地方,比起吃人的魔窟,也好不到哪儿去。 十来岁的孩子在那里沉浮多年,遭受了怎样的苦难?又有谁能够知晓? 难道这就是权贵之家的亲情吗,一切都在利益之中,若没有利益相关,纵然是母子亲情也是那么单薄,仿若蛛丝一碰难留。 贾母实际上并不是想让鸳鸯跟自己商量,她也不会跟自己的贴身丫鬟,商量这些事情。 实际上贾母即便再信任鸳鸯,也改变不了,鸳鸯只是个下人的事实。她之所以现在对着鸳鸯说这一件事情,不过是贾母心中仍旧未留下决断。 现如今贾母身边没有人,能够跟她商讨此事,跟贾赦自然是不可能,贾政读书亦读成木头,王夫人更是别想,那一点脑子光顾着敛财,其余的半点皆无。 无奈之下,贾母便只能偶尔与鸳鸯说说。她忍不住有些叹息,如若是国公爷此时还在那便好了,对方定然能够做出决断。 贾母正一脸深沉,仔细地权衡着两家的利弊。忽听见外面一阵慌乱,其间多有惊叫之声,她紧紧皱起眉头,口中埋怨道:“这是怎么了?外面怎会如此之吵闹?鸳鸯还不快出去看看。” 鸳鸯听见声音,赶紧放下美人锤,站起身便向外面快步走去。 她伸手挑起门帘,此时太阳正当天空,鸳鸯一走出来,便觉得眼前有一片白花花。 转瞬间这些白花花变成了血红色,鸳鸯下意识地将眼睛用力闭上又睁开,这才发现那血红色乃是抬在担架上的少年身上的衣服。 他仔细看向眼前之人,当下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宝二爷?” 鸳鸯顾不得其他,赶紧“噔噔”地跑下台阶,走近一瞧,心中已然是一惊。原来宝玉此时隐约可以看出发丝之间渗出的鲜血,面色依然有些蜡黄,他一只手捂住头,紧紧的蜷缩,仿佛是一只虾米。 “这却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跟着二爷的小厮呢?都死了不成?”鸳鸯此时已然有些破音,她不敢想象,如今这般模样的宝玉,被贾母看见会酿成怎样的风暴? 当下里忍不住赶紧地喊道。 还没等有人应答,回应鸳鸯喊叫之声的,却是贾母仿佛是野兽般悲戚的哀嚎。 “宝玉,我的宝玉!” 原来正是鸳鸯的这一声惊叫,让贾母心知不对,赶紧从房间出来。 结果瞧着眼前这番情景,贾母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差一点昏厥过去。 “你们…你们这些废物光抬着有什么用?赶紧去叫太医。”贾母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口中喊道,眼神之中满是狠戾,到底是谁伤了她的宝玉。 这时候后面跑上来两个小厮,其中一个眼眶带着几分通红,扑到贾母身前跪倒便喊道:“老太太您可要为二爷做主啊。咱们已经请了太医,只是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奴才们不敢,这才把二爷抬到老太太这里。”有灵巧的小厮便上前禀报。“ 贾母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厮,她皱起眉思索,似乎这小子乃是宝玉身边的,只是叫什么却记不住。 “我记得你是宝玉身边的。还不给我说明白是怎么回事,今儿宝鱼不是去上课吗?谁家上课上成这样子?” 茗烟趴在地上,头压得极低,这一件事情实际上,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如今为了保命,万不可说不知道,他只能将自己所知道的仔细道来。 因还差几个月,便是万寿节,各部如今都忙起来,贾政虽说一直处于边缘,报道及已然在工部十来年,是以如今也是忙碌得紧。 这样一来难免耽误宝玉的学习,也因此贾政便索性让宝玉,先去族学上一段时间。 不为别的,只先要将四书一一读出背好。 贾家一直有着族学,以前乃是一项极好的利事,虽说未曾出过什么进士举人,但是秀才还是有几个。加之都是一家子亲眷,是以多有一些远房前来附学。 是以如今的族学之中,除了贾家本族,还有着不少亲眷家的孩子,其中一个正是东府里秦可卿的弟弟,名唤秦钟。 按照原本的情况,合该是宝玉与秦钟一起来到私塾上学。 可是因为秦可卿病重,并且贾政因为宝玉住回王夫人处,是以一直亲自监督宝玉的学业。 无奈之下,贾蓉只得先行将人送过去。这秦钟长的男生女态,偏偏又柔媚动人,一到学堂可算得上,万人瞩目。 一时之间,却是引得学堂风起云涌。 这学堂教书的先生,那是贾家代字辈的庶出,平素里只顾着自己,根本无心管理学堂。 这样一来贾家族学,其中难免有些乌烟瘴气,这秦钟的到来,让这些学生更加的放肆。 这一来二去,秦钟便也被教坏了。 本来教坏了一个秦钟也不什么大事,毕竟他到底是东府里大爷的小舅子。 可是偏偏却有着些许不长眼睛的,便想勾搭秦钟,可是秦钟虽说生得有些女气,可却也不是雌伏于他人之下的。 当下颇为不加言辞,这些人也不敢用强,事情便就这样落下去。 未曾想,宝玉突然来到族学,与秦钟一见之下,二人颇有几分相见恨晚。 当下宝玉对上课再没有半分怨言,每日里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陪着秦钟。 这秦钟对宝玉也颇有些知情雅意,这一下子宝玉对于秦钟,更是多了几分情热,二人每日里耳鬓厮磨,逍遥神仙。 也就是这几日贾母精神不济,不然以宝玉的性格,定然要拉着对方见老祖宗。 这二人好得恨不得系一条腰带,可他们不知道,这幅样子让某些人瞧见眼中冒火。 当日秦钟,始终不肯俯就,还有些人觉得此人不好此道,是以也便不敢太过,谁曾想到对方这般与宝玉眉目传情? 这样一来所谓的拒绝,就成了明晃晃的打脸,只一下便让某些人心中泛起滔天巨浪。 也因着争风吃醋,惹出一场大祸。 224 贴烧饼 秦钟和宝玉,二人一见…… 秦钟和宝玉, 二人一见如故,每日耳鬓厮磨之间, 秦钟也了解到宝玉的烦恼。 宝玉自小在贾母身前长大, 虽说与母亲自然不乏亲密,然而王夫人性格还好,乃是一位慈母。 他父亲贾政则是个古板之极的读书人, 对于宝玉自是多番的申饬。 一心宝玉能够科举出仕,以满足自己当年屡试不第的遗憾, 因此一向是对宝玉严厉教训。 素日里便因宝玉,多与那些柔媚的丫鬟相交, 又颇多些不喜读书之言。使得贾政一直心生不满,如今每日里见到宝玉,更是对其各种挑刺。 是以宝玉不止三番两次跟秦钟说过,希望能够回到贾母身边。 虽说秦钟也曾提点过宝玉, 可将此事告知贾母。可是宝玉在面对王夫人,到底有几分气短。毕竟自己母亲一片慈母之心,如果自己贸然提出想要回到祖母那里,自己的母亲定然会极为伤心。 “若非是有你在, 我却是连个躲清静的地方都没有。”宝玉轻叹一声, 紧紧握住秦钟的手, 眼中带着几分无奈。 秦钟见宝玉这样,也是心中有几分哀愁,口中轻声地安抚道:“可叹我却是做不了什么, 不过是能陪伴你一时。” 两人你侬我侬,未曾注意一双眼睛,此时已经满怀恶意。 学堂之中,因他二人这般情景, 多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 偏偏宝玉因得了秦钟的陪伴,每日里早早前往学堂,定要与秦钟耳鬓厮磨整天,甚至每到早起都不需丫鬟呼唤。 这一下子不但是王夫人,连贾政都颇觉得,此次让其去族学乃是件好事。又怎能想到宝玉去学堂的原因,根本就不是为了学习。 今儿正是七月初五,一早上袭人便早早地准备好洗漱的东西,虽说马上便是乞巧,可是学堂里并不放假。 她拉开大红色轻纱帘缦,露出宝玉带着几分朦胧的模样,因刚刚睡醒,宝玉此时粉面桃颊,趁着身上的大红肚兜,显得更加俊美。 “二爷,快起来了。”袭人定定神,笑着说道,转身给宝玉倒一杯水。 宝玉接过,随意地捋两把头发,这才将含在口中的水吐出。 一杯水下肚,他想起昨日秦钟说,今日让他早点去,是以这会子赶紧催促袭人替他穿衣服。 因着前些日子,赏花之时,宝玉已然跟袭人有些首尾,如今他对袭人更加不同。 见袭人半跪在自己面前,替自己整理腰间的玉佩,他忍不住拉住对方,口中说道: “我今儿去上学,你们在屋里如若是无聊,便自己找些便宜的地方去玩。万莫要在房间之中憋着难受。” 宝玉一边说着,伸手替袭人掠过,发边一缕头发,一直在房间中帮忙的麝月,瞧见二人的模样眼神微闪。 宝玉没注意到,袭人却将一切看在眼里。她不着痕迹地望向麝月,见对方赶紧回头,这才收回眼神。 袭人在宝玉身边服侍多年,早已将宝玉的性格拿捏住。 当下里,听宝玉跟她说此事,抬起头唇角上钩,语调慢悠悠地说道: “哪里有什么出去玩的,我们这些人要是都出去,岂不是这院子都没人管了。 等你回来没热水,没人管你换衣服,看你还说不说,让我们出去玩的事。” 袭人口中虽如此说着,只瞧着她那露出梨涡的笑容,便知心情极好。 袭人的脸庞圆润,此时笑起来如同一只饱满的苹果,他仔细地抚平宝玉衣服上的折痕,又替对方在身上挂上两块玉佩并一只荷包。 “二爷可仔细着,这玉佩和荷包千万莫要被小子们给摸走。 尤其是这荷包,乃是史大姑娘替你做的,要是对方来了见没有,岂不是要着恼。 如今一两年大家都大了,自然更要注意一些。 况且如今咱们在老爷这边住,二爷更是要谨慎才好,不然一时惹得老爷气恼不说,二爷那也难受。 就是我们做下人的,瞧见二爷被老爷责罚,心中也是心疼得紧。” 袭人软语温存,仔细的替宝玉考虑,实际上她也未曾指望,宝玉能听进去多少。 不得不说,袭人却是极为明智,宝玉的确是半点都听不进去。 宝玉带着几分无辜的点头,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些东西太多的流落在外不好。 实在是自己身边的,那些小厮们一时胡闹惯了,他也懒得在意这些事情。 “左右咱们家这些东西多,也无所谓的事情,你若是看着玉佩好就自己留下,左右不是太太和老太太刚赏了两匣子吗?” 宝玉这毫无在意的话,让袭人只觉得深深叹气,她虽心知宝玉一向如此,可是终究对其担忧不已。 如今这宝玉这副模样,哪里还有着日后前程可言?要知道明年他便要十四,如今却是四书刚刚读完。 袭人虽说识字不多,但她却是有几分见地之人。当日里将心思放在宝玉身上,此时自然更加如此,是以一想起这个,袭人也是颇多苦恼。 只是她与旁人不同,却不是那种喜欢太过啰嗦。再者也怕眼前这位小爷一时着恼,自己也不好处理,当下也不说话,只是仔细地替对方整理。 一时将东西准备完,袭人又转出去,拿了不少的吃食玩物披风之类,皆打个包裹放在宝玉那里。 等一会儿自然有小丫鬟将其带出去,到时再给小厮们让他们替宝玉收着。 “也不知二爷在那学堂里可开心?要我说,不管如何只不过将那书多读几遍,若万一老爷问起来,能够背得下来才是正理。”袭人又替宝玉端出一碗茶放在面前。 宝玉虽说觉得,袭人今日有些唠叨,不过她语调柔和,偏有几分江南软语的风味。 让其听在耳中,只觉得酥酥麻麻,也不觉得有些什么烦躁,当下那里听到对方如此说,便点头答应。 袭人把握分寸,知道自己已然差不多,如若是再多恐怕会让对方觉得厌烦。 当下便不再多说,此时宝玉看着手中的茶,喝下一口皱皱眉头说的: “这会子的,怎么想起用枫露茶来了?” 袭人也是从隔壁取来,示意他也未曾注意到那是枫露茶,当下也是一愣。 见宝玉打开茶盖,她瞧了一眼,语气中也是带着几分惊讶地说道: “是枫露茶?这倒是有趣。这是麝月泡的,估摸着是准备晚上再给你用,刚刚也是,我着急兴许便拿错了。 我这会子给你换去,等一会儿这茶我便放到格子上。” 袭人端起茶杯就要走,她也是一时疏忽,未曾想就闹出这桩乌龙。 刚想转身,鲍鱼又伸手将茶盏拿过,口中说道:“这些没什么大紧,我也是就是闲问一句。 泡就泡了,这茶四五遍才会有颜色呢,便放到那里,晚上回来我再吃。” 袭人笑着点头,将这事记在心中。 宝玉吃下一口茶,便起身前往前厅,给王夫人和贾政行礼,说自己将要前往读书。 贾政最近几日,已然是脚打后脑勺的模样,如今早早去了衙门,只剩下王夫人一人在家。 王夫人笑着嘱咐几句,便吩咐宝玉赶紧去上学。 从母亲的房子出来,宝玉转过游廊,赶紧到贾母的房间略站一站,不过片刻便离开。 他这一趟折腾,等到学堂已然是马上将要开课。 宝玉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悄悄从后门走进学堂,坐在秦钟的身旁。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秦钟有些好奇,他转头看着宝玉,眉目流转之间满是妩媚。 宝玉最喜的,便是秦钟这一双眼睛,看起来比女子还要精致,当下笑着说道: “今儿早上给太太请安,然后再去给老太太请安,这一趟下来便也就时间迟了。” 秦钟点点头,凑近宝玉耳边耳语,也不管上头,贾瑞正带着众人读书。 二人只是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两张艳若桃花的脸庞,挨的极近。 宝玉乔这秦钟这里的模样,心中对其更加喜爱。这些日子乃是宝玉极为开心的时候,实在是在他心中,秦钟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非是那一种勋贵人家教导出来的纨绔,也不是普通人家那种小家子气,身上更是书卷气息浓厚,只让宝玉恨不得天天与其耳鬓厮磨。 二人今天又说起,过些日子马上便是元春的过礼。 原来元春虽说被赐给四皇子,然而一直迟迟未曾有礼部官员上门。 这事儿直到前几日,才终究尘埃落定,不但送上各色名目,更是有两名礼部官员,专程上门教导礼仪。 这也使得贾母终于放下心,要知道若是无法计入族谱,纵然是因为侧妃,然则却不过是个虚名。 当然这事儿也有不好的地方,那便是如此一定,元春出嫁之日便近在眼前。 宝玉想起这一点,心中也有些伤怀,他自小三岁上时,乃是元春将宝玉抱在腿上开蒙。 是以姐弟二人,感情极为深厚。宝玉那时尚且懵懂,被曾想过未过三年,姐姐便被送到宫中,一晃已然六七年未曾相见。 如今姐姐终于回家,宝玉还未曾与其多诉姐弟情深,结果迎春便要出嫁。 每每想起此事,宝玉便一片消沉。秦钟见状,心中也是难过几分,他能够理解宝玉那份心情。 自己姐姐秦可卿嫁人之后,自己也是一般无二,当下他伸手握住宝玉的手,轻声地安慰道。 “虽说皇家规矩多,但是你姐姐毕竟有品阶,又是正经入族谱的侧妃,想来是可以回家的,你们不会难以相见。” 宝玉只觉得自己手上,如同搭上一块棉花软软飘飘,配上秦钟的软语,一起飘入自己的心头。他伸手将秦钟的手覆盖,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感激。 “多谢你,若非是你开导我,恐怕还要继续钻牛角尖呢。” 秦钟听到宝玉这样说,眼中更是含笑,带着几分嗔怪地说道:“你我乃是知交好友,又有何事需要如此。” 当下二人相视而笑,不管如何,宝玉这副皮囊的确生得极好,再加上秦钟其人也是妩媚异常,二人相视一笑,在阳光的映衬下,翩若谪仙。 然而他们二人根本不曾发觉,自己这番举动,被别人看在眼中几乎咬碎钢牙。 一个贾家的旁支,伸手戳戳金荣:“你瞧瞧,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不是说那位爷可是冰清玉洁的主吗?怎么又跟宝玉携手揽腕,两人又快凑到一起亲去了?” 金荣听到这话眼神之中更加凶厉。他本不好这些,然而贾家这个染缸 ,到底也没曾放过他。 自从见了秦钟之后,金荣便存下一番心思,私底下对其多方试探。而秦钟翩翩不解风情,压根不理自己,甚至言语之间多有几分鄙夷,这一下子却是让金荣记恨上他。 原本金荣以为对方与此道无心,虽说有些可恨,到底不敢多言。未曾想到,自宝玉一来,秦钟便是如此。 更有甚者拿宝玉跟金荣相比,这下子更是衬得秦钟君子之风,金荣猥琐之极。 只瞧那二人,每日耳鬓厮磨,携手揽腕的模样,忍不住便让金荣心中升起嫉妒。 哪怕他二人更不是这种关系,但是在金荣看来,他二人似那般磨蹭,便是不是也是有的。 是以对其添了几分妒恨,更是认为当初秦钟拒绝自己,那是因为对方想要攀上,宝玉这只高枝儿。 当下里他也不多言,只是转头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要给眼前这二人送上一份好礼。 贾瑞在上面自然将一切看得分明,可是他本身就是个混日子的,又哪里会把这些事情放在眼中,更何况对他来说,宝玉如何又对其有何影响? 他此时只觉得有些百无聊赖,实在是因为凤姐突然离开,实在让贾瑞觉得极为遗憾。 随着他那几声似是而非的,一阵钟声响彻,此时终于下课。 贾瑞也不多说将包裹一卷,便走出课堂,根本不将教室中的风起云涌看在眼里。 金荣瞧宝玉给秦钟揉捏后背,只觉得这二人乃是当众打情骂俏。 他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地说道:“真是没想到呀。果然是贴的好烧饼,倒是应该买一个去。” 这话说出来,整个教室里的小子们,先是一愣,随后哄然大笑。 宝玉一时还未曾明了,这所谓的贴烧饼是个什么东西?就见秦钟的脸,瞬间通红。 原本妩媚的眼睛,此时已然满是怒火,瞪着金荣就喊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赶紧闭嘴。” 一旁的宝玉见到秦钟竟气成这样,有些好奇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宝玉自小长在后院里,哪里听过这所谓的翻烧饼之说,当下见秦钟气成那样,赶紧询问道。 然而只是这一声问,室内的笑声更大,有几个顽皮的,一边口中呕呕喊道,一边用书本砸着书桌。 金荣看宝玉那带着迷茫的眼神,眼珠一转,带着几分不客气地笑道: “什么是贴烧饼?宝二爷真不知道那要不要小的教教你呀?” 这话虽说有几分猥琐,然而金荣此时,却已然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本以为宝玉乃是反问,是以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未曾想宝玉,如今真是一脸迷茫,让他心中一惊。 难不成眼前这人竟然和秦中真的没什么关系。 只是事已至此,金荣想着已然答应那人,定要在这几日大闹过一场才行。 当下他也不管其他,只是听着秦钟亵玩调笑。 宝玉本来还想张嘴,再问其说话的意思,眼见秦钟脸色通红,羞得连脖子根儿都已经是发紫。 一时之间也是有些愣住,他想半天也没想明白,结果就被秦钟一连声的“你快别说话”打断。 此时学堂之中,已然有些个顽皮的凑在一起,开始耳鬓厮磨,笑着显示什么叫做贴烧饼。 宝玉到底有几分聪慧,当下见了他们的演示,也是瞬间明白,这一下子只觉一股火气上涌,心中恼怒得不行。 金荣本想着借,这次机会大闹一场,未曾想,宝玉竟真有几分姿色。此时一直生气起来,眼角露出几分绯红,只让人看着心中荡漾。 他瞧着宝玉如此,心中也有两分纠结,只是今日之事已然做下,定然要好好大闹一场才行,不然其中到日后定然还有着麻烦。 当下金荣嘴巴更是不干不净,只气得宝玉浑身发抖,几若筛糠。他此时才明白,何为这些人所说的时候,秦钟眼神一直带着几分纠结。 秦钟的性格软弱,此时更是受不了,已然带着几滴眼泪凝结在睫毛之上,欲坠不坠,只瞧得让人心疼无比。 宝玉看见秦钟如此,哪里舍得他哭,直接指着金荣怒喊:“你给我闭嘴。” 可是他的声音实在太过渺小,在这喧闹的教室之中,没有人听见他的喊声。 就在此时,宝玉身边的茗烟冲进来,他手中却是拿着一根棍子。 进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金荣便一棍子砸下去,口中骂道:“什么外八路的东西,就敢在贾家学堂欺负人?我们家爷,可是贾家的嫡支,你这小子算是什么?竟然在这里胡说八道,编排起我们家人来了。 外人怕你,我却不怕。小爷我叫茗烟,你便记着我,咱们有事一起战。” 茗烟口中喊着,棍子如同雨点一般落下。 金荣的注意力,全在贾宝玉和秦钟身上,谁都没寻思后面竟来了个。一下子被打在后脑,只觉得头上发晕,眼睛发黑。 他转身便想看这茗烟,实在是一时难以支撑乱下身子,他往前下意识地一推,正巧便碰到屋中的柱子。 这廊柱,本是支撑房屋的重要部位,每日里自然有不少人细心打理,可是也不知道是谁促狭,竟是在房梁之上钓上一只篮子。 这柱子被金荣一撞,那篮子也带着几分晃,瞬间就不知怎的掉下来。 正巧砸在宝玉的头上。 秦钟看着宝玉先是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头,随即便两眼一翻倒在地,他瞬间被吓得尖叫。 茗烟看着这番变故,也是吓得不行,他呆滞地抬起头,看着天蓬上莫名其妙被斩断的篮子。 金荣捂着自己晕乎乎的头,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不停的旋转。好半天他才略微缓过神,眼见着大家都用惊恐的眼神看向一个方向。 他下意识地也跟着瞧去,看见趴着一动不动的宝玉,心中也吓得不行。 好半天茗烟终于反应过来,他将手中的棒子一扔,飞奔到宝玉面前,一把将其抱起,果然发现宝玉此时已然昏过去。 他的眼睛立刻就红了,看一下金荣喊道:“给爷等着,这件事咱们没完。” 说完,茗烟儿口中喊着,跟在身边的那些小厮。这些人此时才如梦初醒,赶紧跑进来,七手八脚地抬起宝玉。 名鸭瞧瞧,宝玉如今的状态赶紧喊道:“还不赶紧送回老太太那儿去。李大哥,你赶紧去请太医。” 此时众人俱已经没了手段,当下听茗烟说道,飞奔似的去请太医。 茗烟说到这里,眼眶都快裂开,他不停地磕头说道: “事情就是这样,老太太你可要给二爷做主啊。那些小子实在太过分,怎么能用这种话来委屈二爷,二爷根本不知道,那些肮脏东西是什么呀。” 茗烟口中替宝玉生生的叫屈。 贾母听到这里亦是脸色铁青,跺着脚恨声地骂道:“贾政呢,贾赦呢?两个爷们都是干什么的,瞧瞧那族学已经成什么样子了? 好好的孩子进去,教了些什么东西回来。我好好的宝玉竟让他们给诬陷,还不给我把他们叫过来!” 贾母此时将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贾政和贾赦,她心疼地摸着昏迷不醒的宝玉,心中几分担忧。 要知道这砸到头,可是件大事,未必不会做下什么病根。 当下的贾母一声“宝玉”哀嚎出声,只觉得自己却是半生操劳,本想颐养天年,谁曾想又出了这些事情,短短半年之间宝玉依然出了三次事情。 当下里,大哭不止。 225 虎符 很快贾赦和贾政,以及王…… 很快贾赦和贾政, 以及王夫人、元春都得到了消息。赶紧奔到贾母的荣庆堂,去看事情到底如何。 此时太医已经到来,见到却是位极为年轻的。贾母微微皱起眉头, 只是她此时也不好多说, 便先请对方赶紧诊脉。 仔细地检查过后,那太医才有几分纠结地说道:“这高空悬物猛的砸下, 却是有些严重, 我担心里面可能有些出血。” 这话一出,王夫人立时瘫倒在地昏迷不醒, 贾母脸色苍白。元春身形歪了几歪,好悬未曾跌倒。 谁曾想到,这篮子掉下去, 竟然会砸出血。 “这样, 我先开一些药, 然后让公子喝掉,先将其内散发一下, 看日后如何。”当下李太医也不多言,赶紧将药方书写之后告辞离去。 他却是不想管贾家之事, 贾家如今早已经露出颓废之态,如今他又怎可能,与其上赶着讨嫌? 贾母看着宝玉, 听着对方的说法,如若宝玉真的里边有出血,那定然是件大事。她不懂医术,心中只觉惴惴,当下便想着另请一位才好。 “宝玉,老太太求你一定求救宝玉。”王夫人苏醒过来, 扑到贾母身边,跪在家母的面前苦声哀求。 贾母心中也是纠结,如今在请谁却是要仔细思考。 站在一旁的元春,看着昏迷不醒的宝玉,紧紧咬住下唇。 “老太太,太太,不如让元春出去一趟。我去求下四皇子,请四皇子进宫求万岁爷派御医。”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一时之间各有心思,只是望着元春。 元春此言却是让贾母极为惊讶,她未曾想到自家的孙女竟会如此,当下带着几分诧异地说道: “袁丫头你要去哪儿?” 贾母未曾想到,自己看着乖巧温柔的孙女,竟会如此胆大,竟然想在此时去求见四皇子。 元春咬紧牙关,她带着几分坚定地说道:“宝玉这番样子,若真的如那太医所言,其内有出血,那却是万不可耽误。 唯一的可行之计,便是孙女前往四皇子府去求四皇子,以期能够使得四皇子出面,请求当今派出崔御医为宝玉治病。” 元春所说,的确是这件事情最好的解决方式,可是如今真的可行吗? 且不说四皇子能否请动那位崔御医,元春如今正是处在敏感的时间,这种时候亲自上门,未免有失女儿家的矜持。 实际上刚刚王夫人便想过这件事情,这是她虽疼爱宝玉,但到底知道轻重。 如今贾家与四皇子之间关系微妙,纵然是贾家想要依附,四皇子也未必肯同意。 而元春此时所在的位置,也就更加的尴尬。 只从这次所有的过礼便可以发现,实际上四皇子对于这桩婚事,是有几分反对的。 不但一切都走的宫中标准,一丝额外都没有,更是在礼部官员上门之时压根没有出现。这一桩桩一样样,似乎都在招显着四皇子,对于迎春元春隐隐不满。 这男女之事如同博弈,在这种情况下,元春如若是像四皇子低头,却是惧怕日后出现麻烦。 “我知道,太太和老太太是怎样想的,只是女子以贞静为主,嫁人之后自然是要以夫君为天的。 便是如今,我先向四皇子示好。一来是宝玉的性命重要,这二来也是,不管如何死皇子仍旧是皇家贵胄,咱们家不得不低头。” 元春仔细地说着,她的眼神中带着几片哀伤。她又怎能不明白,自己本就不得是皇子的看重,家族势力却是她唯一的依靠。 如今若是真的,自己将自己的底线压出,很快便有可能会被对方发现一些端倪,到时自己才是最惨的。 如今必须要在四皇子面前证明,她贾元春是有能力左右一切的,否则即便是有命嫁过去,四皇子府庭院深深。自己最终命运如何,尚未可知。 贾母转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宝玉,好半晌,他才带着几分迟疑的点头。 贾政和王夫人一见贾母点头,当下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至于贾赦他本来就是个摆设,也不需要他认同些什么。 很快元春便坐上马车,向四皇子府走去,随着滚滚的车轮之声,元春坐在其中,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她感觉到一双无名的手,正在拨动命运,让她隐隐有些恐惧,似乎某些注定的片段被改变。 自己身在贾家,到底是幸运还是厄运。元春此时只觉得车辆的每一下晃动,似乎都在昭示着她未来的黑暗。 为何有人出生便被宠爱,为何她却要如此拼命挣扎,真的是同人不同命。元春此时,握紧手帕,她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如何,这次见到四皇子,她一定要让四皇子相信,那位小姐能够做到的事情,他贾元春可以做得更好。 那位小姐所带来的不过是些支持,她贾元春身负着可是实际的兵权。如若是他们可以强强联手,日后未必不能有一丝机会。 元春想到这里,她的眼神更是坚定,自己在宫中熬了六七年。 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她都可以胜任,更不要说只是一个区区四皇子府。 感觉到坐在自己身边侍书,那担忧的眼神,元春弯起一抹明艳的笑容。 她平视着马车门帘,脑海之中不停地想着等下该如何应对四皇子。 而此时四皇子府书房之中,四皇子正摸着棋子微笑。 “不愧是先生,实在是决胜于千里之外。如今已有探子禀报,那位荣国公嫡女,已然前往本王的府邸了。” 四皇子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老者,眼神中多有着感激之情。 老者颇为不以为然,手捋着五缕长髯,带着几分笑意说道:“要知道作为君子无错,怀璧其罪,贾家未免太过不识抬举。 不管如何此事,荣国公府已然尽在掌握,到时我们却可以好好的筹谋。 ” 先生此时虽对四皇子有些许不满,但不得不说,四皇子的运气非常不错。 而在他看来运气这东西,实际上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既然对方有运气,那么他自然不介意,用自己的智慧来替对方,添砖加瓦一番。 四皇子此时带着几分得意,不过他转眼之间便想到一件事情,赶紧询问对方。 “先生,不知先生觉得我该如何跟那贾元春讲?是直接用虎符换……还是?”四皇子说到这里显得有几分急切,他十分想要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才能达到最大的利益。 老者轻轻一笑,捋一下胡须,眼神之中带着几分睿智: “若殿下还想要得到贾家的助力,那么我劝四皇子却不要直接说出。此时只做一件事情,便是将那位贾小姐招待好,然后再伸出援手,这便是第一阶段的胜利。” 四皇子听到这里,一时有些纠结,毕竟对于他来说,贾元春最大的作用,却是将那十万兵权送到自己眼前。 看着四皇子的纠结,老人更加的无奈,他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莫要忘了,现在即便是有那十万兵马,一时之间,也没有机会可以做些什么。 既然如此,那十万兵马的虎符,不如放在贾家那里,四皇子只需留意,莫要让他们出事。” 老者细心地教导四皇子,他此时是实在是无奈,四皇子各个方面都很好,也足够听话,然而其最大的毛病 ,便是有时候泰国追逐蝇头小利,而忘记自己根本所求是何。 很多的东西,要自然而然地慢慢细水长流,才可以得到。一时仓促,只会让人抓住把柄,是以凡事万不可操之过急。 听到老者带着几分纠结的嗓音,四皇子心中品味,连忙拱手说道:“亏了先生教我,不然恐怕衍又一时迷障。” 四皇子素来知道自己的毛病,若非是先生,每每如此这样敲打自己,恐怕以自己的性格,早已经做下些不合时宜之事。 实在是自己心中,一直藏着一团怒火,总要将这天下看不起自己之人踩在脚下。 如此一来,往往有时便会操之过急,四皇子自己也是清楚,只是到底极少能够拦住自己。 好在有眼前之人,替自己迂回筹谋,四皇子眼中满是敬意,他与眼前之人,相交数十载。 与其说是谋臣与主公,不如说是师徒之情。 老者将手伸向棋盒取出一枚棋子,他的手带着几分干枯,其上影影绰绰,还能够看出极点褐色的斑痕。 那只手和桌面上洁白如玉的棋盒,显现出强烈的对比,可是四皇子知道,这双手不知道曾经写下过多少谋略。 二人这盘棋还未曾下完,忽听到门外有家人禀报:“启禀王爷,荣国府嫡长女元春姑娘求见。” 四皇子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口中询问道: “先生?既如此,那我便前往?” 老者点点头,也不给对方回礼,只是专心地盯着棋盘。 四皇子早已习惯,对方带着几分特殊的模样,随即走出书房,快步向客厅走去。 不过他刚疾走两步,便忽地停下,再迈开步时,步伐已然有条不紊。 四皇子府和荣国府的构造,有几分相像,也是从侧门进入大厅。 此时元春正站在大厅之中,带着几分忐忑,所以说已然有小厮送上茶水,然而她此时哪里有心思品尝? 226 结盟 雕廊画栋的重檐之下,一…… 雕廊画栋的重檐之下, 一位宫装女子站在客厅之中。 她身着一件粉团色外衫,下身是绿色云锦绣万福戏狮子马面裙,足蹬一双暗红色蜀锦串流苏绣花鞋。 只看着背影, 便觉得其人身形圆润, 颇有几分贵气。 四皇子远远看着那个背影,微微眯起双眸。 他虽不重色,然则到底还是,对于自己的侧妃有几分要求。从这个背影来看,其人倒是还算得上, 能够上侧妃的身份。 又想起元春的身份, 他渐渐地勾起嘴角, 虽说不是十分满意, 然则倒也还能将就几分。 此时元春并未发现,四皇子已然走近, 她仍旧心中烦乱。 宝玉如今生死未卜, 家中前途更是风雨飘扬, 偏偏从老太太之下根本无人重视,元春只觉得心中满是凄苦。 自己今日前来, 也不知最后是个如何的下场。四皇子其人,她当日曾经听甄贵妃和三皇子说过,据说其人狡诈如狐。 元春正胡思乱想, 忽听得耳边传来脚步声,那声音四平八稳。 只听见那个声音,元春便觉得自己心头一阵狂跳, 她下意识地攥紧手帕,感觉到掌心传来隐隐的刺痛。 努力地活泛自己的比较好,元春带着几分, 欣喜地转过头。 眼前一名男子向自己缓缓走来,他看起来不过三旬上下,显得极为年轻,只是若仔细查看眼眸之处,能够发现其人眼眸深沉,根本不是年轻之态。 他相貌清俊,举手投足之间门带着一股书卷气,只是偶尔之间门眼眸流转,却有隐隐有着力气。 虽说在宫中六七年,然而自己却并未有机会,面见这位四皇子,是以如今见到对方,元春忍不住脸颊微红。 她下意识地咬咬嘴唇,上前轻轻施礼,行动之间门,颇有几分弱柳扶风之感。 口中带着几分羞涩地说道:“臣女荣国府贾元春,给四王爷请安。” 看着在自己面前行礼的女子,四皇子柔和一笑,口气极为温和:“元春姑娘不必多礼,还请起。” 当下伸出一只手,元春,看着那只修长的手掌一颤,此时空气似乎变得凝固。 好半晌,元春这才带着几分颤抖,将自己的手放进四皇子手中,顺着对方拉扯自己的力道站起身来。 因为此时两人靠得很近,元春听到四皇子胸口传来低沉的笑声,她正觉得有些脸红,便听对方轻声的询问: “虽说姑娘到来,本王十分愉悦,但仍旧有些好奇,姑娘所来为何事?如若有何难事,尽可说明。” 若是寻常女子,得四皇子这一番软语温存,恐怕心中已然是满心欢喜,然而元春却是身子有些发凉。 自她进入这四皇子府之后,四皇子已然对其多番试探。刚刚伸出那只手,更是一种直接的宣告。 元春此时心中有些苦涩,朝中皆说这位四皇子为人谦和温良,可是他为何只看见四皇子隐藏在背后的那片昭然若揭的野心。 然而此时却已经容不得她后退,元春稳稳心神,这才仔细的教事情说明。 听到贾宝玉在学堂被打,四皇子一愣,这才点点头。 “如果说内科自然是明太医最合适,不过如若是脑部的话,我倒是觉得崔御医才是真正的国手。 只是如今时间门已经晚了,明日一早,我便递牌子进宫,请求父皇应允。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毕竟是侧妃的亲弟弟。” 四皇子盼着元春那一双漂亮的眼眸,带着几分意有所指地说道。 听闻四皇子的话,元春先是极为高兴,随即他品明白了其中的隐晦,瞬间门脸色苍白。 看着四皇子的面容有些哀求,然而得到的只是四皇子极为冷静的面容。 元春闭眼,后退一步再次躬身万福,他再一次开口,语气之中已然满是颓废: “臣女素日里,长在祖母身边,家中长辈素来教导女子以贞静为要,三从四德更是耳提面命。” 四皇子听到此处,眼神微闪,带着几分满意,当下他的声音更加热络。 “你乃是未来的侧妃,咱们本是一家人,我自应当替宝筹谋,你且放心,本王这就进宫向父皇请旨。” 当下是皇子更加的温柔体贴,虚扶着元春带她出门,让其在宫门外等待,五皇子自己进宫,求崔御医出手。 等五皇子带着崔太医出来之后,他这才让元春,直接带崔太医回荣国府。 到荣国府之后,崔御医再次诊治,所言却与那名年轻太医一般无二。好在的是崔太医,伸手替宝玉扎针,一番施针之后宝玉已然清醒过来。 又送崔太医回家,又是打点谢礼,又是安排宝玉的药剂,等到元春终于歇下,已是月半之时。 元春呆呆地望着床顶的帘缦,她今日仿佛说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说。 只是元春知道,此时她已然没有退路可言。 “只希望一切都顺利,四皇子可千万不要,让我投注的尽数丢失啊。” 元春下意识地挡住自己的双眼,她不知道自己今日所做之事,到底对还是不对。 可是事情已然箭在弦上,纵然是她拒绝了四皇子之意,贾家和四皇子也根本无法剥离。 如今整个贾家,都已经被绑上四皇子的战车,一旦四皇子真的事败,那么贾家也将迎来泼天大祸! 元春可没有自己大伯,和父亲那般天真,从龙之功的确好,可以要有命享受。 这世间门的事往往,越不希望发生什么,那件事便越是会出现端倪。 就在元春辗转反侧之时,雍和帝正一脸冷淡地看着,放在龙案之上的对话记录。 你无路将自己藏在阴影中,若不特意寻找,几乎根本无法发现。 雍和帝的外表极为平静,可惜的是李无禄能够完全嗅到,自家主子身上那日益浓厚的杀气。 他伸出两根手指,夹起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看着那纸张在烛光之下,隐隐传来的字迹,雍和帝微微眯起眼。 李葫芦见到主子如此,下意识地越发缩起脖子。这么多年他记忆当中,雍和帝如此恼怒的时候,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 雍和帝的脾气和先帝截然相反,先帝如若是骂人,那便是真的生气。相反雍和帝如若是骂你,那证明你还有救,如若他对你面无表情,你却要注意后事了。 就如同当日里,雍和帝一气之下将三皇子圈禁,然而实际上却还是留下一线生机。 如今四皇子的举动,让雍和帝如此表情,李无禄心中知晓,这一次四皇子真的完了。 不过在李无禄看来,这也是正常,毕竟三皇子再怎么折腾,也没有燃脂兵权的意图。 “你说朕是不是一个特别失败的父亲?” 雍和帝沉默地看着眼前,口中轻声地问道。 李无禄从其中听出了多少哀痛,他心中也是一抽。 雍和帝对孩子们,若说感情极佳那是假话,但若说一丝感情皆无,也是不对的。 他纵然一直将所爱挂在心头,然则毕竟当年在这些孩子出生之后,他也曾百般疼爱。从他们呀呀学语,到长大成人,每一步他都看在眼中,甚至不知替他们,扫除了多少的障碍。 然而到今天,自己竟然成为了他们的障碍,甚至开始想要用兵权来威胁自己,这怎能不让雍和帝难过。 李无禄瞧见雍和帝那般心伤,他张嘴想要安慰对方,却一时之间门不知该说些什么。 到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道:“万岁爷,奴才是个阉人,天生不知道有后代是什么感觉。 但是想来,这儿子和徒弟差不多,如若是小德子这猴崽子惹了我,奴才竟然会打他的屁股,好好教训。” 这句话却是对雍和帝的宽慰,雍和帝沉默一下,下意识地用手抚摸着腰间门的玉佩。 眼前仿佛见到美人,带着几分心疼的模样,雍和帝缓和面容。 他瞧瞧,本来在开解自己,却自己陷入沉思的李无禄。 “想什么呢你。” 李无禄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雍和帝看着对方,哪里不晓得他的想法,唇角露出一丝嘲讽说道:“你是不是该劝我好好地跟四皇子谈谈?天家无父子,我早就该想到的不是吗?” 李无禄听到这个“我”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在抬起头时,眼中依然有几分猩红: “陛下,按理说奴才不该说这话,这是奴才还是想要劝陛下一句。 奴才知道您因为四皇子的事情伤心,可是还请陛下保重龙体,您要是因这事儿多有损毁,外面的长公主和国公爷,不知道这担心成什么样子。” 李无禄慌乱之下,下意识地将康眠雪和司徒源拉出来,以期对方想起愿在江南的他们,能够心有慰藉。 雍和帝看着李无禄的模样,他心中知晓对方,已然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的难过。 他自然知道,眼前这家伙在想些什么,他所想的不过是有雪儿二人在,至少自己做得还不算失败。 是的,失败,作为父亲雍和帝是失败的。 他错失了孩子们的成长,也错**为父亲的职责。是以如今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孩子们一个个地长歪。 三皇子的愚蠢,四皇子的诡谋,五皇子的胆怯,六皇子没脑子。 “还好,我还有源儿和雪儿,不然这一辈子真的失败。”想起司徒源,雍和帝的心情,这才略微好转。若非是想到他,还有司徒源这个争气的儿子,恐怕今日里,雍和帝便要被这些不孝子气出毛病。 这些话,李无禄却说不得,是以听闻此言,李无禄只是安静地低头。 好半天雍和帝,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询问一直装鹌鹑的李无禄:“甄贵妃那怎么样?今日还在绝食吗?” 自从飞鸽传书传回,江南甄家被抄,甄贵妃已然三四天,水米未打牙。 李无禄咽口唾沫,心中也是有些哀悼,也不知怎的这个倔强的主儿,全都聚集到皇宫之内。那一位贵妃娘娘,死活不肯吃东西,让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实在是难以处置。 只是皇上的问话,哪里容得敷衍,例如鹿擦擦自己的额头回答道:“启禀陛下,如今贵妃娘娘仍旧是不肯吃。” 实际上哪里是不肯吃饭,这两日毅然连药都不肯喝了,这让人瞧着,竟是一副心存死志的模样。 要他说这位甄贵妃,也不知是真蠢还是假蠢,此时难道不应该好好的?这又是绝食,又是不肯吃药的,难不成竟是怨恨帝王? 自古到如今,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只有下面的人受着的,哪里有如同甄贵妃这样对着干的。 实在是不知道其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李无禄如今只能够认为,甄贵妃乃是恃宠而骄。 他未免有几分叹息,甄贵妃实在是太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若是她真的清楚的。此时她就该乖巧,以期能够保的一线命存,这才能够为甄家延续几分。 虽说将后宫交给甄贵妃,但她不过是个管理者,又非是雍和帝的心上人。 如若如今是同样的情况,出现在那位小姐身上,以当今这脾气,定然会仔细将此事抹平,根本不会有抄家之事出现。 如此想来,又觉得甄贵妃有几分可怜,一时之间门,即便是李无禄也难以评判,这其中官司是非。 他口中回着,心思却在仔细地琢磨。本以为雍和帝突然问起甄贵妃,那是想要去看看对方。然而事到如今,万岁爷却只是点头,便再无所言。 如此,却颇为不符合雍和帝的习惯。 李无禄心中琢磨,面容之上不敢露出分毫。 雍和帝淡然地将四皇子,与元春的对话记录,用朱笔批阅一番,放到旁边之后,这才翻开一本奏折说道: “有话就直说,你若不想说,就别没事偷瞄朕。朕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不是看不看的问题,而是有些东西正好垫在底线之上。” 雍和帝淡淡地说道,甄家的罪名大半都可以问斩,然而这并不是他迁怒甄贵妃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甄家碰了底线。 不但和晋王之子搅在一块儿,更是狼子野心的培养师爷,利用刑名师爷和钱粮师爷来操控朝廷政务。 甚至试图想军中染指,又怎能不被雍和帝连根拔除? 这便如同眼前此事一般,贾家那是兵马,实际上一直就在雍和帝的注视之中。 毕竟他可是九龙夺嫡最后的胜利者,纵然其中,有天时有地利,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真正玩起阴谋,这些人都不是雍和帝的对手。 当年之所以会将这事儿留下,一来是贾家没有动用的意思。 这二来也是当时雍和帝缺乏后手,这才暂时容忍,既然现在他们想要异动,也就怪不得他下手。 当初替他们指婚,一来是为了破坏四皇子的计划,这二来也是为看一下,贾家到底是如何想。 可惜后果让他很失望。 想起元春,雍和帝忽然玩味一笑,他看向李无禄询问道:“今日既然元春去了四皇子府,那魏氏在干什么?” 听到雍和帝提起,李如露眼前忽然飘过,魏氏那张艳若桃花的脸庞,他下意识地一哆嗦,赶紧说道:“四皇子妃并未有什么异动,似乎完全不知道此事的模样。” 雍和帝听到这里冷笑一声,口中难免带着几分嘲讽:“可能吗?那个妒妇,会容忍有人嫁到四皇子府?” 李无禄听到这一会儿,想想当年那被抬出二个所的尸身,仍旧会觉得背后一凉。 四皇子妃魏氏,出生蒙古王族,这魏不过是她的汉姓,其人真正的姓氏,乃是乌河索博尔吉吉特氏。 当年为了招揽蒙古乌河索博尔济吉特氏,这才将四皇子妃的位置给她,可谁曾想到? 这位草原女子,却是极为善妒。大婚第二日,当时四皇子在阿哥所的四名侍妾,都被以不敬王妃之名活活抽死,两名侧妃没有一个活过三年。 那一次却是闹得朝野一片哗然,也许是那位魏氏发现自己,如果再如此,可能会失去四皇子的心。 是以这些年来,对外如同菩萨一般,可是手段却未曾变化,送给四皇子的侍妾们,只要是入府,定然活不过半年。 当日里,雍和帝将元春赐给四皇子,其中也是有着想看二人打擂台的意思。 毕竟如果四皇子想要贾家的兵权,那么元春就不但不能够死,还必须生下带着贾家血脉的孩子。 李无禄一边腹诽,口中附和着雍和帝说道: “想来,那位王妃也总该学会一些眉眼高低,毕竟如今是皇子膝下尚且空虚。她的年纪已然大了,能够赶紧生下一儿半女,延续四皇子的血脉,这才是重要的。 想来那位王妃,此时应该已然明白,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李无禄口中扯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胡说八道,想让那位主子变得贤惠?还不如期待,长公主成为皇太女现实。 雍和帝带着几分不屑地说道: “这个直接八百里加急,送到雪儿那就可以。至于魏氏,我只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李无禄赶紧小心的,将那张朱批取走。 对于雍和帝的话,它自然是百分之百赞同,其实这也是他不理解的地方。 要知道当初既然指婚蒙古,那也就证明四皇子,根本没有继承王位的可能,因为皇家不可能会允许,再有拥有蒙古血统的帝王。 也就是那位四皇子妃,一直不曾有孕,不然四皇子身边的那些附庸,会瞬间门抛弃他。 如此想起来,这身在皇族,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三皇子和四皇子两人斗了几乎一辈子,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从最开始他们便从未被期待。 诸位皇子之中,除了国公爷,第二聪明的便是五皇子,可惜那位爷偏偏心思不在皇权之上。 李无禄心中琢磨着,忽然想起,这龙案之上还有着一份,怡亲王送来的奏折。 也便是,如今雍和帝正在仔细的那本。 奏折中,怡亲王说自己一年近半百,结果膝下空虚,是以希望皇帝帮着挑一名孩子过继。 当然实际上,两人都是揣着明白当糊涂,这实际乃是向皇上请求将五皇子过继。 雍和帝敲着这份奏折,口中轻叹一声:“老十三还是决定老五了。” 说罢,雍和帝将这份奏折放在留中不发的位置。 虽说是在那个位置,但李无禄心中清楚。这事儿最迟在半年之内就会有结果,想来怡亲王家的那顶铁帽子,定然是会落在五皇子头上。 那可是铁帽子王啊,乃是皇帝之下第一尊贵。 将奏折放到一边,雍和帝捏捏自己的眉心,他这才带着几分疲惫地说道:“今儿就到这儿吧。” 服侍雍和帝睡一下之后,李无禄这才带着一丝疲惫,回到自己的房间门。 他身为总管,自然是在皇宫之中,有着自己的住所。这里与其说是房间门,不如说是院子,其中也有着三间门正房,外面也种着不少奇花异草。 李无禄走进院子,便嗅到一阵极其浓烈的花香。 这一瞬间门他的疲惫,似乎迅速消失,没有叫醒瞌睡的小太监。 他伸手敲敲自己有些僵硬的脖颈,自言自语地说道: “想来明后两日都极为热闹呢。也不知长公主什么时候回来,这好戏不能与她分享,实在是难得很。” 最后几个字,已然轻的几乎听不到。 李无禄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那一脚月牙。 带着几分惆怅。 “又到七月初七了,七月初七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李无禄苦笑地摇头,推开紧闭的房门走进房间门。 一直以来提起七夕,这个日子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丝缠绵之意。 最开始是女儿家对月问针,以求日后前程。 到后来七夕当天,多有着花灯之会,有情男女,一夕之间门,如梦如画。 早在半个月之前,照姐儿便开始扳着手指算日子。 这天一大早,她便赶紧催促女官,替她梳妆好,也不吃早膳,伸腿便向康眠雪的正院冲去。 刚刚走到门口,迎面就碰见晨起去演武场的司徒源。 照姐儿眼前见对方朝着自己走来,心中暗叫不好。 227 花灯 迎着晨曦,一名男子…… 迎着晨曦, 一名男子大步地向照姐儿走来。他面容冷峻,双眉插入鬓角,一双凤眸流转着森然的光芒, 只一眼便能看出对方是铁石心肠之人。 照姐儿看着来人有些纠结,她跟眼前之人一直有些不对付。归根结底, 是照姐儿觉得他抢了自家姐姐, 而眼前这人则是认为,自己没事总是霸占, 他和妻子的相处时间。 当然,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对方这张脸实在太凉了,看着就觉得解暑。 果然, 司徒源远远地瞧见,照姐儿躲在门边,一双剑眉便死死的拧住。 照姐儿瞧着眼前这情景打了个哆嗦, 果然自家姐夫就是天然的降温器。 “你却是怎么还是这一般, 像个孩子?”司徒源看着如今规规矩矩站在自己面前, 刚刚却躲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照姐儿, 下意识地吐槽道。 照姐儿没说话,一脸乖巧的模样,完全就是一副, 你说任你说我听算我错。 相较于往日里跟他斗嘴, 司徒源此时反而被他气得更厉害, 只觉得额角一阵抽痛。 他想把对方拎走,只是想起房中仍旧沉睡的妻子,司徒源勉强压下自己心中的火气。 “你姐姐这两日睡眠不好,你该让她多多休息才是, 怎么这么早便来吵她? 明明让你留在扬州陪伴,结果我回来看她竟那般憔悴。” 司徒源的话中,明显透出几分责备,但若仔细听来,就可以发现,实际上司徒源对照姐儿还是极为亲近。 照姐儿自然也是知晓,是以她安静地低着头听着姐夫训斥。 对于这两日姐姐失眠这个事情,实际上照姐儿也是带着几分苦恼。只是如今这天气太热,姐姐难免有几分苦夏。 这也是她为何,这么早便过来的原因,照姐儿赶紧解释道: “按说这事儿,大部分的原因在姐夫你。你明知道如今姐姐最是心烦意乱的时候,竟然还亲自带着英莲去监考。”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强词夺理,但是偏偏让司徒源有些无语。 司徒源总不能告诉她,当时的时候这件事情,乃是康眠雪的决定。实在是不放心,只让程日兴跟英莲一起前往。 当下里他抽抽嘴角。 照姐儿见状也不敢乘胜追击,毕竟这事儿实在也不归她管。 她眼珠一转,这事儿不如先跟姐夫通气儿,到时也好让对方提前准备。 想到这里照姐儿凑近司徒源,带着几分讨好的说道:“姐夫,我的好姐夫。” 这两声姐夫,瞬间让司徒源身上一阵鸡皮疙瘩,他带着几分烦躁地看着照姐儿,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儿。 “你又闯祸了?”司徒源的话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毕竟从小到大,能让她好好说话的时候,只有照姐儿闯祸的时候。 这话一出照姐儿倒是瞬间的有些无语,她带着几分纠结看着对方。实在是想问一下,难不成自己在对方眼中,竟是这般不堪大用。 只是到底有些心虚,照姐儿自己掰着指头算算,好像从小到大,两人若是好好说话,还真的都是自己闯祸,让对方背锅的时候。 当下照姐儿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司徒源又仔细询问,妻子此时在睡觉,他不想打扰对方清梦。 若是这丫头做的事情不是太大,自己便替其遮掩过去便好。 毕竟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妻妹。 照姐儿摇摇头,带着几分无奈地说道:“我真的没有惹祸。我就是听说,今天晚上会有夜市,据说还有灯会以及花灯游船。” 说到这里,照姐儿的眼睛有些闪闪发光,一看便是极为的憧憬。 听见是这件事情,司徒源放下心来,还以为这丫头又惹到什么事情。 毕竟从小到大,照姐儿确实是地上的祸不惹,偏往天上作。 这丫头偏偏有几分侠义心肠,是以却是让妻子,一直对其极为担忧。 没想到今天却说起,出去玩的事情,其实想来他们到扬州之后,的确是未曾有过什么娱乐。 除了替母亲扫墓,以及那一次去堵水镜先生,向来妻子已然好久未曾出门。 这样想着,司徒源忍不住也有几分心动。 在这如今行宫之中女眷众多,这些人大多年轻,喜欢爱玩,爱闹也是正常。只要做好足够的安全准备,带他们出去玩一下也是可以,不然即便到扬州,却也等于白来。 当下司徒源点点头,带着几分淡定地说道:“我知道了,这事儿回去跟你姐姐说,今天晚上是吗?” 照姐儿听到这话高兴的点头,进退地回应道:“没错,就是今天。” 司徒源点点头,口中吩咐照姐儿小声一点,这才出门往演武场走去。 照姐儿看着司徒源的背影,笑眯眯地握紧拳头挥动两下,显得极为高兴。 她今日也未想到,这件事办得这样顺,如今既然姐姐还在休息,那她便也回去睡个回笼觉。 想到这里照姐儿下意识地打个哈欠,一双明亮的杏眼也显得有些迷蒙。 她歪头看着跟在自己身旁,一直极为安静的两名女官说道:“听雨、听雪,我们回去补个觉。” 小姑娘说完,迈着细碎的步伐,转身便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身后的听雨听雪两姐妹,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笑意。这样活泼可爱的小小姐,怎能不让人放在手心中疼爱。 清晨的阳光,暖暖地照在照姐儿身上,如同一把金灿灿的勺子,将一寸寸花香撒在对方的肩上身上。 此时在正院之中,被他们二人以为在沉睡的康眠雪,虽闭着双眼,然而他此时却极其清醒。 今日一早他的清梦便被吵醒,系统如同抽风一般,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来回蹦跶。 虽说已经与系统相伴二十年,但是康眠雪仍旧是,时常难免想要痛打对方的冲动。 此时,她正在识海之中,一脸笑盈盈地看着,被自己刚刚修理过的系统。 识海之中乃是一片混沌,无边无界无涯无岸。这里虽一片朦胧,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空荡,反而如同母亲的怀抱一般让人觉得舒适。 康眠雪身下是一团云朵样的东西,软绵绵的支撑着康眠雪瘫在上面。 此时她已然看不到隆起的小腹,此时她已然看不到隆起的小腹,反而是一身精致地趴在床上,眼神之中满是妩媚。 系统站在他不远处,捂着自己肿起的脸颊,含糊地说道:“老大,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康眠雪看着系统那带着几分稚气的脸颊,下意识地搓搓手指,刚刚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 她勾起唇角,对于这个世界,她忍不住越发的好奇起来。 “你确定你不是被骗了吗?”这却是康眠雪此时最想问系统的,毕竟这实在不太正常。 系统皱起眉头,眼神中带着几分纠结。 他摇摇头,显得也十分的不可理解。 康眠雪见到这样轻笑着一挥手,一阵金光闪烁,一团与康眠雪身下相似的云朵漂浮在系统面前。 系统看见这一切,知道是康眠雪让其坐着说话,他自然不会觉得是因为康眠雪心疼他,根本就是康眠雪懒的抬头。 他距离康眠雪不远,言语之间仍带着几分少年的孩子气: “这事儿,也是之前我去找这里的天道,他跟我说的。” 这个世界实际上,几乎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当日里天道为了改变既定的命运,这才付出极大的代价,使得康眠雪让其为他做那三件事。 毕竟如果再这样下去,这个世界不超过百年,便会彻底崩塌,化为飞灰。 “所以说,是因为黛玉宝钗,还有我妹妹她们的命运改变,使得原本的命定之事出现转机?” 康眠雪将系统所言略以归纳,这才询问对方。 系统显得有几分纠结,他紧紧的皱眉,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该如何解释。 “老大你说得倒也没错,只是这其中也有些不太对劲。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老大你知道上次你突然心生警照是怎么回事吗? 却是那灌愁恨海,警幻仙子手下两人,想要对老大你出手。这才被天道教训一番,不过可能到底还是惊扰到咱们。为了这事儿,此间天道还给咱们不少的赔偿。” 康眠雪听闻此言,轻轻地舔着自己的唇瓣,宛若玫瑰一般的双唇,带着几分调侃的开合: “警幻仙子,想来一切都是她的安排吧?”康眠雪眯起眼眸,显得极为的冷静。 对于那位警幻仙子的名字,她可算得上是大名鼎鼎久仰久仰。 毕竟造成众多红楼中人悲剧的罪魁祸首,不就是这位灌仇恨海的警幻仙姑吗? 系统点了点头,他带着些许纠结地说道:“这警幻仙子,如今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因为此人乃是此世间的天劫阵眼,是以连天道都不能,毫无理由地铲除对方。 天道那倒是,可以将这人直接弄死,然而若是如此,一旦杀劫爆发,恐怕这个世界会瞬间被毁灭的。 是以,天道却是找到我,希望咱们能够优先处理警幻仙子。” 系统诉说着此间天道的要求,他颇带着些许的无奈。 “我倒是也问过,为什么天道自己出手,只是天道似乎有几分苦衷。” 康眠雪点了点头,这事她却是知道几分,天道不出手,并非是容忍得下她。而是这天地之间戾气需要消散,所以警幻仙子才会出现。 在处于天地劫难之时,即便是天道也没有办法直接插手。 只能够借他人之手,才能够化解一切。 “你要了什么好处?”康眠雪看着系统轻声地询问道。 228 警幻 看见对方此时如此,康眠…… 看见对方此时如此, 康眠雪难得有些兴致起来,他有些好奇,到底对方从天道那里要来了什么好处? 系统笑的仿佛是只偷腥的猫, 他看向此时坐直身子,显得有些好奇起来的康眠雪。 眼神更加得意, 他掌心一翻,口中喊道: “当当当,老大你看这是什么。” 一瞬间门在系统的面前,噼里啪啦地掉落四五本册子。 康眠雪沉默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一堆, 小山般的册子无语。 “你不要告诉我,你去和天道谈判, 要了这东西?” 说到这里, 她的声音已然有几分危险。 这个语气让已经被康眠雪摧残了太久的系统,瞬间门危机感爆棚, 他瞪大猫眼解释道: “老大, 天道那家伙没什么好东西。我就想着咱们不是不知道,那些人具体的命运吗?就跟他要了这个。” 听到系统的解释, 康眠雪越发沉默起来, 她眼中带着些许纠结的看向系统。 这到底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还是实在是意外惊喜? “你真的觉得这东西就是普通的册子吗?”她带着几分纠结地说道,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给系统解释这个。 系统越发的不明白, 他歪歪头蹲在地上,打开一本册子翻阅了两下,抬头带着几分委屈地说道: “老大,你看这不是真的吗!这是金陵十二钗的判词啊!你还骗我……” “我有点心疼被你敲竹杠的天道……”康眠雪无奈地摇头,从系统手中取过那些册子。 系统听这话越发的着急,他从地上蹦起来凑到康眠雪身前, 大大的猫眼中布满了委屈。 “难道这不是记录金陵十二钗的判词吗?总不会是天道骗我吧? 你不知道我把整个红楼中人的所有命运之册全部要来,我可是跟天道谈判了整整三天呀。” 系统想起那几天,带着崩溃说道。 康眠雪看着对方这副样子,瞬间门有些心疼天道,明明被割了肉,结果对方还不知道。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其上繁复的花纹,若她所料不错,这东西若真的如同系统所说,乃是警幻仙子那里的,恐怕就真的是那件东西。 只是唯一让她纠结的是,这东西恐怕未必是,她这样的凡人能够使用的。 系统还不停地在耳边聒噪,他仔细的解释着自己的想法,压根没注意,康眠雪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我这不想着老大,你要是有了这东西,就可以左右红楼的进展。” 系统说到最后几乎已经能够听见哭腔,他仿佛是午夜中淋雨的猫咪。 康眠雪伸出手抚摸着系统的发顶,她仔细思索究竟该如何跟系统解释。 她的确未曾想到,系统和天道的一番谈判,竟然会将这东西送到她手中。 甚至已然让她带着几分惶恐,如此之物可不像自己空间门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里面的,是所有跟红楼有关的吗?难不成这些人都是风流怨鬼吗?”康眠雪带着几分揣测地说道。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手中如有千钧之力,甚至生出一丝阴谋感。 系统摇摇头,仔细地解释道:“怎么可能,哪里有那么多的风流怨鬼,不过是神瑛侍者身边的主要几人罢了。 如今这册子到了老大你的手里,你就可以随便的修改,这些人的命数也会随之改变。” 系统详细地解释道。 康眠雪抚摸着手中的册子,眼神中莫名带着几分纠结。 “二货,你难道没有发现,红楼中人的奇怪吗?” 康眠雪实在忍不住,这个疑问实际上她早已有之,她看着系统突然迷茫的眼神,仔细的解释。 “功德!你有没有发现?这些人都不具备功德。” 康眠雪语气中明显带着低沉,这其实是一直横亘在她心头。 这世间门能够成为人身,自然是具有功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宝玉、照姐儿、黛玉、甚至邢夫人等人身上,没有发现半丝功德。 系统被指出这一点之后,突然一呆,他下意识地仔细开始搜索。好半天才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说道: “怎么可能?这些人身上,竟然真的半点功德没有?”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人身,又称为先天道体,能够转世为人,便证明对方定然是有功德在身。 “你有没有想过,乃是有人夺取了他们的功德。”康眠雪伸出手,抚摸着崭新的册子。 她此时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凉,也许这才是为何,天道竟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要让自己将红楼中人的命运,完全更改的原因。 “可是,那这些人的功德去哪儿了?难怪这些人没有一个善终的,因为他们的功德全部都被剥夺,毫无功德之人,定不可善终。” 显然对于功德,系统比康眠雪更加了解,他马上便想明白这事情当中,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康眠雪看向远方,那里有着一片混沌,好半晌才轻声地叹息说道:“恐怕功德都在警幻仙子那里。” 系统听到这话一个激灵,他仿佛是听到不可思议之言,大大的猫眼,几乎要脱出眼眶。 “这,可是将他人功德剥离,是会出事的,这是违反天条的。” 听着系统带着几分破音地喊道,康眠雪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翻开册子,这页却是极巧,正好便是迎春的。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可怜金柳质,一载赴黄粱。 我曾经以为这乃是迎春自己想死,如今才明白,也许事情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功德这东西,它的存在便如同一层层保险。比如同样是吃有毒的东西,若是你身具功德,且不在死期,那么可能你就会被救。 而且功德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不沾万法,不侵万劫。当日里,康眠雪本该是早夭的命,也是靠的她十年之中勤修功德,这才保住自己的性命。 一直等到系统真正开启,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若是身无功德,康眠雪恐怕早已经身死道消。 “你说下凡渡劫,有什么原因要将自身的功德剥离!”康眠雪盯着册子,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询问系统。 系统此时带着几分胆怯地说道:“可是天道会不管吗?”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康眠雪想问,不过如今倒是能够理解,为何红楼相关的众人会如此行事。 身上没有功德,也便不会修自身之福。身上的恶念,因为没有功德的压制,会无限地增大。 以前也是她并未与这些人多有交流,是以才未曾发现。而对于黛玉,她当时却想得简单,实在是黛玉乃是仙子之身,是以可能刚刚化形,身上功德不显也是正常。 可是如今这册子,让她将线索联系起来,却是突然让她想明白一切。 康眠雪带着几分阴沉地说道:“恐怕在下凡之前,警幻哄骗这些人,让他们将自身的功德剥离,然后以白身轮回。 这天地功德乃是至洁之物,以他们所行之事,即便能够回到太虚幻境,也不可能会在被功德所接受。” 康眠雪未说的,系统完全明白,到最后这些功德的归处还需要说吗? “可是…天道就不管吗?” 康眠雪冷笑一声:“警幻能够谋的这些功德,那也是她自己的努力。你觉得天道会直接插手吗? 而且,你记不记得我曾经问过你,关于那些风流怨鬼。这些风流怨鬼,辅助天界神仙渡过情劫,他们身上的功德怎么可能会少? 至于你说为何天道不管这事,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们当初,是自己自发同意剥除自身的功德的。 即便警幻仙子是用欺骗的方式,这种情况下,只有这些人在历经一切之后洗去前尘。才能够记起,可是你去看一下,那些贾家之人,有几个是能够挨到那个时刻的。 一旦这些功德所有者,或坠入轮回,或身死道消。那些功德的去处还用多言吗?” 康眠雪看着仍旧有些懵懵懂懂的系统,她心中清楚,眼前这小家伙又被天道给摆了一道,明显就是天道,想要借自己的手,将警幻仙子除掉。 是该说天道对自己有信心吗?竟然让自己一介凡人,去对抗天上的仙子,纵然是这个仙子,没什么战斗力,可终究仙凡有别。 系统眨巴着眼睛反应半天,仿佛火烧屁股一样,蹦起老高,口中骂道:“天道老头你竟然……” 康眠雪忍不住捂住嘴,发出吃吃的笑声,那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 本来这件事情,她其实没什么想法。但是眼瞧着系统如此,她竟然有些跃跃欲试。 就算眼前这小家伙再过呆萌,那也是她手下的,可容不得他人随意的算计。 康眠雪这样想着,眼看着系统脸上那满布的委屈,她伸出手指亲亲勾动。 系统忽然福灵心至,纵身一跳,一只纯黑色的猫咪落在康眠雪的膝头,他有些撒娇摩擦,一个翻身将自己的肚皮露出。 康眠雪抚摸着猫咪如若丝缎的皮毛,听到对方带着几分埋怨地说道:“老大你竟然还很开心?” 实际上康眠雪倒真是挺开心的,实在是平素里,系统总是看似运筹帷幄,实则老办蠢事 。 她已经习惯替对方收拾烂摊子,再说系统那幅遭受打击的模样,其实挺可爱的。 “况且,你虽然有些呆,但运气不错。这一次天道的确是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许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康眠雪笑过一阵,这才轻声地解释。 系统瞪大着猫眼,有些迷茫地看着对方。 康眠雪笑笑,精神力直接将眼前的那些册子包裹。 只见原本还散落在地的册子,忽然间门流光旋转。系统只觉得眼前一花,他下意识地眨眨眼,七色光芒中那些册子已然瞬间门不见。 原来五六本的册子,如今竟神奇的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本极为精致的本子悬浮在空中,在它的身旁还有一只极为华丽的毛笔。 康眠雪心中暗道:“果然如此。”她伸出手,那册子似乎有几分害羞,先是后退一下,然后才在那支笔的吹散之下,轻轻落在康眠雪手中。 随着册子落下,那支笔也自主地飞到康眠雪的手上。 系统见此瞬间门张大猫嘴,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舌头,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不是,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系统只觉得自己有点牙疼。 康眠雪轻笑一声,轻轻地解释道:“这三界之中,能够记录他人命数的,不过就是那两件东西。” 三界中可记载他人命数之物,其一乃是封神榜,当日历因封神榜出而造成大劫,四教弟子纷纷卷入其中。 这其二,则是生死薄,一笔其生,一笔其死。纵然皇家贵胄,难免生死簿上客。 “童儿,你说,这个到底是哪一个呢?” 系统略一翻身,伸出爪子勾着康眠雪的手腕,抬头凑近这两件东西。 带着几分担忧地说道:“这东西对你的负担大吗?” 康眠雪轻轻地摇头,仔细地解释道:“这两件东西实际上并非是我的,我只是暂时借用。 他们所消耗的力量都属于天道,如若是让我来,就算是我身上再具功德,也足以把我抽干的。” 这次天道也算是下足够的本钱,就算是借出这两件东西,可以算得上是绝世珍宝。 康眠雪甚至有些怀疑,天道借系统的手,将这两样东西送到自己手中,是打算将她困在此界。 听到康眠雪的揣测,系统只听到一半,几乎暴走。 “怎么可能?他哪敢,开玩笑,小千世界怎敢拘禁大千世界之人。” 看着已经炸毛的黑猫,康眠雪伸出手仔细的抚摸,只能说警幻仙子这一次,似乎的确是将天道惹毛了。 不过这倒也是,别人尚且不说,黛玉乃是绛珠仙子,虽说仙职不高,却是未来花神之主的继承人之一。 而自己的妹妹,照姐儿更是正经的芙蓉花主,康眠雪想着自己看到的原本命数。 本来按照真正的命数,黛玉应当报恩宝玉,护得对方一世平安。 宝玉与薛宝钗之间门,的确有一段金玉良缘,等到宝玉后面看破情爱本质,最后空性出家。 而自己的妹妹照姐儿,则正好与神瑛侍者有一段情缘,而这份情缘极浅,在情缘了断之后,本该是妹妹回归花神之位。 而宝钗、凤姐、贾琏等人,身为风流怨鬼,本也该在此次中功德圆满,位列仙班。 可是因为警幻仙子的插手,黛玉生死道消;神瑛侍者神识蒙蔽堕入轮回;芙蓉花主因情生怖,将自己元神封入芙蓉花中,万世不得解脱;而宝钗、凤姐、贾琏等风流艳鬼,自昧灵魄,消散于天地之间门。 警幻仙子未免也太过狠心,夺取功德也就罢了,甚至连苦主都要完全摧毁。 康眠雪垂下眼眸,这样做未免有些太过阴损。若她不知道便也罢了,此时既然知道一切,便定不可让事情真的如此。 如今一切尚有可改,她要做的便是救可救之人,护该护之人。 “看来,天道是觉得我最近太过的懒散,这要给我加码呢。”康眠雪看着自己手中,安静躺着的书和笔,带着几分调侃。 系统此时还有些摸不到头脑,他带着几分好奇的询问康眠雪: “可是这东西,咱们能用吗?” 康眠雪点点头,刚刚她拿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一道印记就已经射入她的眉心,使用方法和一切禁忌具在其中。 只是这东西实际上,除了能够引起警幻仙子,对她除之后快的敌意,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毕竟,如今她即使不用这件东西,也足以改变众人的命运,这才会有那句天道算计的话。 趴在康眠雪腿上的系统,想起这件事情,忍不住发出呜呜的咆哮声,下一次见到天道老儿,自己一定要挠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康眠雪先是安抚性地拍拍猫咪,这才仔细地查看着书册,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十二金钗。 此时已然可以看出,她们的命运已然悄声地发生变化。 原本的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已然是另一番模样。上面赫然是一位美貌女子,手中举着书卷似在侃侃而谈。 而另一边,则是一位丰腴的少女身着吉服,手中捧着圣旨,隐约可见到圣旨上写着,上书紫薇舍人。 康眠雪并没有往下翻,有的时候一切全知,反而并非是美事。 只看到眼前,便是最好的,她轻笑一声,将书页合上。随即书和毛笔,都化作一抹流光,射入康眠雪的眉心。 “童儿,你呀,还是莫要再和天道做交易,我怕你哪天把自己卖出去。”康眠雪轻笑一声,随即如同烟花一般,消散在识海之中。 因为康眠雪消失而漂浮在空中的系统,轻轻地抖动着耳朵,猫眼气鼓鼓地瞪着。 此时已然是天光大亮,康眠雪睁开双眼,若仔细观瞧,能够看出其中那满满的笑意。 “命运这东西,若是交由旁人书写,便太过悲惨。”她低声地说着,也不知这句话是说给谁听。 这世间门有百种之人,有些人努力地掌握自己的命运,而有些人则只能如同浮萍一般随波逐流。 康眠雪带着几分慵懒看向窗外,此时帘缦已然被绣橘挑起。 康眠雪瞧着在房中,如同陀螺打转的绣橘,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更加慵懒起来。 也许是刚刚用太多的心理,她今日竟有些懒惰,不想起床。 绣橘将一切准备差不多,刚一转头便看见,康眠雪那懒散的模样,她含笑说道: “我的主子,左右您起来吃过早膳,如今这天气太热,您可要顾及着点儿。 说来也是可惜,往年还能够去山间门打猎消暑,今年主子您就只能委屈一下。 说起来,也是可惜去年新做的好几套骑装,主子可连上身都没有呢。” 绣橘带着几分遗憾地说道。 想起自己已然是,足足有小半年未曾骑马,康眠雪带着些许遗憾地摸摸自己的小腹。 “没事,再过几个月又可以去骑马围猎,正好能赶上春狩。” 康眠雪笑着说道,也不知是安慰绣橘,还是安慰她自己。 绣橘听到这里,扑哧一笑点点头,这倒是实话,如今乃是万寿节前后的预产期,自然到明年年初,便可以出去策马狩猎。 “只瞧主子如今的模样,便知道明年那些骑马装还都可以穿呢。”绣橘上前将康眠雪扶起梳洗,康眠雪虽说听评对方摆布,却万不肯再做些繁复的头发。 他只将头发挽成一束,看起来极为英姿飒爽。耳朵上也不带那繁琐的,是只用纯金的耳塞,在三个耳洞上一一塞上,又在左耳之上戴一枚赤金镶海兰宝的坠子。 虽说简单,但等康眠雪坐在餐桌前,已然是两刻钟后。司徒源早已经等待妻子半天,见到对方终于坐下,眼神含笑地替其剥开一枚鸡蛋。 “今天好像说是有新鲜的鱼肉上来,等一会儿给你做鱼肉饺子。”司徒源轻声地说道,眼神寸步不离康眠雪。 康眠雪早已习惯司徒源这副模样,她笑着点点头,眼神之中倒是有几分期待。那鱼肉鲜香,若是再加上鸡蛋与肉馅,却是极为的好吃。 不管是包饺子,还是包馄饨都好吃。 说起这个,康眠雪忽然想起刘老爹家的灭门案件。 “也不知道那案子办得怎么样,贾琏和办案人员能否好好配合。说实在的,我如今还有几分担心。”康眠雪笑着说道。 至于她担心些什么,司徒源自然一清二楚,实际上对于贾琏这件事情,司徒源也是抱有着保留意见的,只不过当时康眠雪却是极为坚定,他这才同意。 此时见到妻子似乎有几分忐忑,司徒源笑着握住妻子的手安抚道: “这事儿你却不必担心,如今盯着这事儿的人多着呢,出不了大褶的。 冯紫英那猴子闲得无聊,非要跟着一起查办。五皇子如今带着陆猴儿,自然要盯这个案子到底。再加上一个贾琏,如今指不定还怎么折腾呢。” 听到这么多人参与其中,康眠雪更加想笑,她点点头口中说道:“这么多人在,要是还让那些人跑了,可就太过窝囊。” 司徒源点点头,加起一筷子小菜,放在康眠雪盘中,口中带着几分不以为意:“我随他们去折腾,左右等着放榜之后,这件事终归会有个说法。到时咱们直接返回京城,这边的事情交给知府去做。 如今宫里那是一天一封信的催促,我已然快顶不住了。”司徒源带着几分无奈说道,实在是每日雍和帝的催促不断,只让司徒源觉得头大如斗。 当初让他们尽快离京的是他,如今一天一封信,召回的也是他,实在是无奈之极。 229 共同点 康眠雪听到这里,哪里…… 康眠雪听到这里, 哪里不知道司徒源乃是逗自己开心,当下笑言如花的打趣: “你可要知道,若是其他人,能够得到陛下一天一封信, 便是付出一切, 恐怕也不会在意。” 看着司徒源若有所思地点头, 康眠雪不在言语好好吃饭。 司徒源虽说不盯着此案,但是他事情也是不少,每日里八百里加急,飞鸽传书不断,是以吃过早饭, 便前往书房办公。 康眠雪此时本来无事, 但是她却琢磨着,想要好好想一想后面的事情。 当下也是回到正院的书房,坐在桌前,仔细地将事情一一理顺。 虽说得到一件宝物, 康眠雪却没什么感觉, 毕竟这对他来说,都没有自己亲手改变合适。 甚至这东西颇有点烫手山芋,警幻仙子那始终都是一个麻烦。 想到这里,康眠雪微微皱起眉头。 天道希望自己出手,所以自然是希望康眠雪越快越好。但是对康眠雪来说,警幻仙子并非是最重要的, 她毕竟是一介凡人, 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才是最关键的一个。 康眠雪仔细地看着手中,写满蝇头小楷的信纸,一时之间她也觉得有几分难以决断。 所幸此事不急。 如今整治完江南官场, 相比之下,应该也算得上海晏河清。她心中琢磨,便将这张纸又放到一旁,至于改变黛玉等人的命运,其实这才是最简单的。 如今黛玉已然是得到老师的认可,只是康眠雪却不知,老师是打算将黛玉带在身边,还是跟随黛玉前往京城。 这两者其实都有好处,老师在江南文坛之上,盛名颇丰,日若是将黛玉带在身边教导,自然可以结识不少当世之名士,对于黛玉日后也有好处。 日若是前往京城,黛玉则可以在自己的庇护之下,另外一点黛玉年纪日上,并不适合太长时间离开京城的贵女圈。 这两个选择有利有弊,自然需要跟老师好好相谈,康眠雪想起当日里,老师收下黛玉那场景,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她赶紧摇头,将画面抛出脑海,不管如何,至少也是拜过孔圣人。 师徒的名分,已然定一下。 想到这里,面容稍霁,他将纸放在一边。 余下的,倒也好说。如今只等着前往天津,自家妹妹一人将康眠雪所需要的东西,尽数放在天津港的船上,到时自己只需去取便可。 总归,要把一切,在万寿节之前搞定。 随着一条条的事例仔细地写清,康眠雪此时对于自己将要做的事情,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又将写着刘老爹命案,以及迎春所带回的,那件科举舞弊案的纸张拿起,在上面重重的标记。 这些就是她下一步的重点,只等着此事完结,便是回转京城之时 。 正在此时,忽听得门外又慌张的脚步声响起,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将注意力转移到门框之外。 “主子,国公爷,请您赶紧去一趟书房有大事。”绣橘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实际上刚刚晓得的来报之时,他尚且不以为意。 然而司徒源的命令,却让他有些惊慌,毕竟未知才是最可怕的,她不敢想象前面书房中,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康眠雪听闻此言,微微颔首,他心中带着几分惊愕,毕竟自己的夫君,自己清楚。 司徒源性格沉稳,根本不是那种会夸大其词之人,如今这么着急的请自己,恐怕是发生了大事。 想到这里,康眠雪再不琢磨,起身提起裙摆便向外走去。 她的步伐极快,不过片刻便已经走进书房,一进书房便看见冯紫英、五皇子、陆猴儿等人,分列两旁都是一脸肃穆。 司徒源坐在中间座位之上,面目阴沉几欲滴水,即便是看见康眠雪走进来,他也只是勉强的嘴角抽动下。 “雪儿,这次叫你过来,实在是出了大事。”司徒源的说话中,满满都是杀意,一时让康眠雪角就摸不着头脑,究竟是出了何事,对方才竟然会如此。 她下意识地伸手,抚摸着自己夫君的后背,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安抚: “这却怎么了?不管是什么事总也要淡定为上,慢慢说才好。”康眠雪轻声地安抚着,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对眼前之事不担心。 司徒源沉默一下,这才轻声地说道。 “这事儿是刚刚知道的,实在是太过惊人。” 司徒源取过桌上所摆放的文件,放在康眠雪面前。康眠雪抬头看着夫君有些好奇,她伸手将其接在手中,坐在椅子上一点点的看起来。 然而只不过刚刚翻过几页,他已然面沉似水,这件事情太过荒诞。 “怎么可能?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当地的官府是在做什么吃的?”康眠雪下意识地拍着桌子。 司徒源赶紧轻轻地握住妻子的手,口中安抚道: “雪儿你莫急。” 康眠雪此时,却是难得的有些气急败坏。 “阿源,你竟然劝我不要急?狼子野心都已经打到门口了,你还告诉我不能着急?”康眠雪难得地怒吼道。 司徒源一直有些愣着,他未曾想过,妻子的反应竟然会这样子,那句狼子野心打到门前,让他忽然有些心惊。 此时屋中众人一个个,皆噤若寒蝉不敢搭言,实在是眼前这二位都惹不起,是以只能老实呆着。 司徒源此时哪里还顾得,妻子刚刚的咆哮,他此时只是担心妻子会因为生气而伤身,当下赶紧认错。 口中好生地安抚着:“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康眠雪此时冷静下来,面容之上猛然一红,已然有些不好意思。 “阿源,我不是对着你。实在是这事太过了。” 看着妻子有些着急,司徒源难得有些顽皮的对其眨眨眼,一副你既然知道委屈我,等一下回去一定要好好补偿我的模样。 康眠雪轻咬下唇,此时脸上更加得红晕,也不知这红是刚刚急的,还是为了其他。他颇有些妩媚的杏眼,白了对方一眼,口中清啐。 “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到底是因为什么?竟然会将整整一家人全部替换,你难道不觉得这其中隐含着大阴谋吗? 而且如今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这种替换是独一无二,还是有很多?”康眠雪的话中,难得带上几分惧意,她不敢想象这样的事情还有着多少。 司徒源摇摇头,他反而并不太担心此事:“这个倒也未必,毕竟日若是找一模一样的,也未必好找。况且这人的身份,却是要足够的相符才行,否则根本没有办法完全的替换。” 康眠雪紧紧蹙眉,她仔细地翻看着上面的相关描述。不得不说自己刚刚有些关心则乱,司徒源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况且如今并没有什么整形手术,只能靠天然的生长,要在合适的人中找到足够能够搭配一家的,实际上的确是凤毛麟角。 这种行动,所付出的代价绝对是不可想象的,康眠雪下意识地扣紧桌子,这种行为让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像这样,能够凑齐一家人,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康眠雪此时想来,她敢肯定这非是一人所为。 不管是晋王之子也好,三皇子四皇子也罢,甚至那些隐藏在幕后试图谋反之人,康眠雪并不相信他们会有这样的魄力与耐心。 这替换并非是一年两年,而是十年八年。除了国家,康眠雪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人有这样的耐心。 “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吗?” 若说那些乱臣贼子只是让康眠雪想要将其抓住,还天下一个太平。 那么此时她却是难得的满心杀意,恨不得将所有相关人员凌迟处死,那些胆敢对国家出手之人,就该被活生生地断了爪子。 司徒源摇摇头,这也是他叫妻子赶紧过来的原因。 “那些人的骨头很硬,到现在为止没有招过。也是当时你信心派人去原籍查了消息,否则以他们这样的情况,恐怕再过一段时间就得放回。” 到时这些人却是龙游大海,再无踪迹可言。 毕竟纵然涉及买卖试题这种科举舞弊,然则只要他们不肯招供,最多也就是将其的秀才身份革除,却也不能够再多的定罪。 康眠雪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心情,这件事的确是只能够用因缘巧合来解释。 也是当日礼那里正记录极为认真,但凡其中稍有马虎,很多项目就会被遗漏,到时即便是有着案卷对比,也无法具体分辨。 “这个记录的里正,以及所在县的书吏都该赏。” “这是自然,雪儿你说得没错。” 康眠雪点点头,她将两份对比拉到面前,仔细地一一比对。 这上面有着眼口鼻耳,手背肩高,各项数值,甚至连两眉间的间距都有标明。 这样一来却是极大的方便,康眠雪来对比其中的不同。 这些人的身高几乎如同双生,身形之上几乎达到八成相似。而在眉眼口鼻这些地方,相似率也几乎达到五成。 可以说,接近于双生子的相似。 康眠雪下意识地伸出手在桌面上敲打,随着清脆悦耳的敲击声,她看着两者的对比陷入沉思。 “这两家人好像有些交叉。”盯着眼前的资料,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有些什么关系。 康眠雪无意识的呢喃,让司徒源猛然精神起来,她就知道妻子的分析演算无人可及。 房间中听到自言自语的其他人,也是瞬间将自己的目光,聚焦在康眠雪身上。 感觉自己身上有些不自在,康眠雪带着几分迷茫抬起头,结果便看见眼前六七双眼睛都盯着自己。 她嘴角略带几分抽搐:“都看着我干嘛?” 司徒源轻声的询问妻子: “雪儿,你发现他们之间的共同点了?” 230 替身 康眠雪此时面容肃穆,他…… 康眠雪此时面容肃穆, 他盯着眼前的两份卷宗。手指着圆极所发来的卷宗上的一小行,说道: “我大庆朝律例, 凡有出县之人, 皆需办理路引。你瞧这一份路引的留档。” 她将那一处指给司徒源看,然后又快速地翻到后边,其上赫然有着一张路引的回执, 康眠雪眼中划过了然。 “按照这上面的记录,他们在三年前都曾经使用路引离开过。当时的理由都是去茜香国?请他们去做翻译?” 恐怕是这些人选择好人选之后,将人用各种理由拐骗出来。上面的地点可能并非是真实的, 也许他们离开不久便被杀人灭口。 甚至如果再恶毒一些, 恐怕那些人会好好的揣摩那些被替换之人, 等到一切行为举止接近一模一样,才会遭受杀身之祸。 这未免让人有些细思极恐,康眠雪不敢再想下去。 他抬头, 眼神扫过一脸急切的陆猴儿,最后落在冯紫英身上, 口中仔细的吩咐:“冯紫英,你现在马上去提审那些人。把他们的鞋子全部扒掉,然后看他们的脚趾是否和我们相同。” “诶?是……” 冯子英有些发蒙, 虽说不太明白,为何康眠雪会突然下这样有味道的吩咐,他还是点点头。 不过与冯紫英完全相反,一旁的柳湘莲却是反应极快, 直接抱拳行礼之后,便拎着冯紫英快速前往牢房。 他们的来回并未花费多长时间,走进书房冯紫英的脸上,明显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语调之中满是惊讶: “公主娘娘,您怎么知道他们的脚,和我们的不一样?” 康眠雪听闻此处缓缓合上眼眸,心中知晓,自己果然是猜对了。 当她听到那所谓的全家替换之时,一种隐隐的即视感便出现在脑海之中,后来又发现他们共同的时间和地点,这几乎便是将一切都说明。 柳湘莲则一本正经地禀报这次的经过,他们当时直接前往牢房,这行人中全家之人接近二十之众。 柳湘莲当时也未曾废话,直接命令衙役将这些人的脚全部拔下袜子,结果很快便发现他们的脚,和大庆朝人的皆不相同。 不但脚趾宽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缝隙更是大得惊人,按照柳湘莲的说法,其间缝隙横贯一指。 柳湘莲还记得当时那些人看见他扒脚趾时那边惊恐的模样。 他在京城接触无数达官显贵,对于一些海外风情也皆有所闻,这种脚型明显衣食在海边生长,二来便是其人常年穿着木屐。 可是按照里正的记录,这些人祖籍皆在内陆,三代之内都未曾有去过海边居住的。 康眠雪点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如果说当时江南发生的事情,使得她心中恼怒,那么如今便是心中恨极。 她大庆朝内纵然是有些许龌龊,但仍旧不管如何是她内部之人。和区区番邦,竟然觊觎宗主上国,完全不是一个定义。 “三年前,想来那个时候,那位新任的欠香国女王是刚刚上任还是上位上任呢?” 康眠雪眯起眼眸,她此时有些记不住,毕竟茜香国更换国主的频率实在是太快。往往一个国主的国书刚到不久,另外一人已然上位。 更何况如今的通信并不便捷,甚至国主更换三两月后才能得到消息。 若说康眠雪是心生恨意,那么司徒源则是满怀杀机,他此时只恨不能立时挥兵,杀尽茜香国,语调之中满是冰冷:“不管如何,这些人是留不得了,既然做下这种事情,那么送他们一程也是仁慈。” “先等等,他们的死士未必和我们的一样。” 康眠雪此时却安抚司徒源,面前这些人虽该杀,但如今却不能轻易地杀死。 没有人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的人,而且就算是他们经受过死士的训练,但是人终究是人,终究还是有弱点的。 茜香国这个名字,在场中所有的人都不是陌生,实际上茜香国与大庆朝,乃是隔海相望。 这茜香国虽小,却物产丰富,其中多有铁矿金银。且他们接受汉化已久,自唐以来,便一直侍奉中原。 可惜的是这茜香国实在是太乱,十年换了四位国主。可谓是乌泱泱,你方唱罢我登场。 现在这件事情却要仔细地分析,到底是官方?还是私人?是哪一位国主,与现今在位的茜香国女王是否有关联? 而且这被替换的人,到底有多少,纵然茜香国人口稀少,但是此时康眠雪却是需要谨慎为上。 所以还是需要将对方的嘴撬开。 康眠雪一时也有些踟躇,此时站在一旁的陆猴儿,实在是等不及,他飞快地走到中间给康眠雪直接跪下,语气有些急促地说道:“公主娘娘,猴儿读书少,娘娘能仔细说明吗?难不成刘老爹他们是被敌国害死的?” 这个冰素极为精明的汉子,此时只剩下浑浑噩噩,康眠雪抬头看着对方,轻轻点头解释: “按照本宫的判断,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这些人乃是茜香国人。 他们奉命潜入中原,将一家人整户的替换,然后再换到其他的地方居住,如此一来,再过个十几年年华变化,他们便是完整的中原人。” 康眠雪并没有说这些茜香国人,为何要如此的改头换面,但实际上这里的大部分人都能够知晓原因是什么。 可以说这一招,实在是太过的狠毒,若非康眠雪生疑,命令冯紫英检查对方的脚趾。 恐怕这些人最后会成为落网之鱼,要知道这两人都是秀才,若他们安心的发展十几年,其后会做出些什么,谁都不知道。 这茜香国人外表与大庆朝人,外表之上并无太大差别,且其身形像极南方之人。 唯一能够仔细辨别确认的,便是因茜香国因在海边,是一国人皆不喜欢穿着布鞋,反而经常穿着从大清朝传过去的木屐。 这种鞋子中间卡脚趾两边,是以如若是常年穿着,在脚趾之上便会有所变形,皆因是他们从小的时候便开始如此。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康眠雪也并非是有所把握,只是想要略一试探。 却未曾想到这竟然就是现实,许是这些人太不谨慎,也许他们未曾想到还会有人扒着袜子去检查。 不过这样一来,康眠雪倒放下几分心思,这说明这些人应该并不多。 他们之所以会对刘老爹下手,恐怕也是属于精神太过紧张。 毕竟他们的身份容不得推敲,一旦真的出现问题,若是如他如今一般料来卷宗,那就是滔天的大祸。 这样一来,刘老爹的死好像在情理之中,恐怕刘老爹当时注意到他们交换试卷,甚至可能对方因为一时焦急,将试卷落在刘老爹的摊位上。 如果这样一来其实解开了康眠雪之前一个极为好奇的地方,那便是两者死亡的前后。 到底是刘兰先死,还是刘老爹和刘老太,当日里陆猴儿因为惊恐,却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刘兰虽然被斩断头颅,但是诡异的是他桌上的纸张上,却并未有鲜血迸溅的痕迹。 很显然当时凶手抽走了那张纸。 这完全说明一件事情,就是刘兰在死之前,似乎在抄写着什么,而这个东西可能就是他的死因。 “我大概知道这事儿,是怎么回事儿了……”康眠雪轻叹一声,这件事情确实太过因缘巧合。 康眠雪并不打算去钓陆猴儿的胃口,她仔细地解释道: “这个也是我的推断,想来应该有两分准确。若要确定还是要提审对方。 我看着卷宗,却是两家各有两名女子,去把那二人带来,本宫要亲自审讯。” 冯紫英点头领命,陆猴儿望眼欲穿地看着冯紫英的背影。 很快,随着冯紫英的归来,两名女子跟随在他背后走进房间。 她们看都看起来都有些瘦小,身形不过六尺。看起来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婉转,瞧这五官也从街面上所见到的那些差不多。 眉眼之间具是修长,眼尾上调显得倒有几分妩媚。 她们两人看起来有几分胆怯,在房间之中也不敢张望,这是下意识地偷瞄一眼,便马上缩回眼神。在冯紫英的吆喝之下,这才跪在地上。 康眠雪勾起唇角,眼神如同利刃,一般扫过二人。冯紫英也是带着几分促狭,这两名女子如今都光着脚,脚上套着两双木屐。 他们脚趾之间的缝隙,果然远远大于大庆朝人,甚至看起来略有两分畸形。 此时康眠雪心中已经确认答案,她仔细地观察着二人。 左边的看起来年纪大一点,右边的则更加的胆怯,只瞧着那几乎已然发白的手指,便可以看出对方心中此时是多么的忐忑。 康眠雪的眼神,在那胆怯的女子身上旋转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左边的人身上。 “你们……可决定说了?” 康眠雪的语气仿佛带着些儿戏,陆猴儿在一旁听着便想上前,结果他还未曾动弹,便被五皇子一把薅住,在他耳边仔细地说道:“猴儿,给我安静呆着。” 边上这场闹剧,场地中的主角似乎根本未曾所觉。 两个女子相继颤抖一下,右边的更加紧张。左边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康眠雪,瞬间又将眼眸低垂。 只是她到底比右边的有几分镇定,口中怯怯地说道:“咱们……咱们就是平头百姓,知道不该买试题,还请大人放过我们。” 康眠雪盯着二人眼神微闪,她此时倒是真的相信,司徒源曾经跟她调侃过的事情。 冯紫英虽然喜欢闯祸,但是他的运气相当的不错。这次显然也是如此,竟然随随便便将一尾大鱼网在手中。 康眠雪本来打算以理服人,慢慢地软化对方,这是这样一看,却根本不再需要。 实在是其人,根本不会是那种感化,就可以吐出实情的。 “本宫本来不想用刑的,毕竟尔等都是女子,如若是扒去上衣皮鞭加身,未免有些不好。 若你们能够仔细交代,也省得本宫做那伤天之事。”康眠雪眼眸流转,口中轻飘飘地说道。 那两名女子表情更加苍白,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甚至有些微微发抖,手指更是下意识地牢牢攥住衣角,竟然是被康眠雪那句扒衣服吓到。 即便他们外表看着极为的惶恐,可她们二人的心跳都没有变化。 不得不说茜香国真的下了血本,这些人可不是一夕一时能够培养出来的。 只是不知道他们最开始的目标便是大庆朝,还是因为某些原因而转换目标。 若他们是被训练过的,反而不需要使用酷刑,因为在训练的课程之中,必定包含着刑训课。 如同血滴子一般,他们自小时候开始便会接受各种严苛的训练。皮鞭之类的简直如同家常便饭,甚至会涂上各种药物,一来是掩盖住伤痕,二来也是提高他们对于药物的耐受性。 这些人挨上几十鞭子,甚至根本不痛不痒。使用暴力的刑讯,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康眠雪曾经不知道从哪听来,有些人甚至会专门模拟出一个专门的环境,花费十几年的时间,让那些人在其中正常生产,待其成人根本无法分别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也许眼前的人正是如此。 想到这里,康眠雪对其再也没有了一丝怜悯,那狼子野心之人所拳养的狼犬,不值得她有半丝的同情。 “冯紫英,去拿两把椅子,然后把他们的四肢全部脱臼。”康眠雪面容冷淡,轻声吩咐。 既然这些人如此,也就不需要她有半分的良善之心。对这些人有丝毫的同情,便是对于她大庆朝万万百姓不负责任。 冯紫英听到命令,下意识地便开始执行,随着几声尖叫,那两名女子像面条一样瘫倒在地上。 他又手脚麻利的一手一个,将两名女子甩在小厮们放在屋中的椅子上。 看着两名女子此时的满头大汗,康眠雪知道她们此时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可这一点痛苦根本没有办法抹平,那被他们替换的无辜之人,所遭受的一切。 刚刚左边那个极为淡定的女子,似乎对于疼痛极为敏感,她此时紧紧咬着下唇,隐约依然可以看到一丝血迹。见到这一番情景,康眠雪瞬间眼睛一亮。 康眠雪手掌轻翻,随即他的手上出现一只不大的水晶瓶,里面约有着三分之一的液体,在阳光之下折射出七色的光华。 “柳湘莲,把这个给他们涂在受伤的唇上。”康眠雪将瓶子放在桌上,仔细吩咐。 柳湘莲虽不知那是些什么,但是只看着康眠雪谨慎的表情,他的面色也有些凝重。 “遵命。”他伸手将水晶瓶握在手中,转身便向那两名女子走去。 康眠雪看着柳湘莲的动作仔细吩咐:“你切记,如若是你身上有伤口,万不可沾染,让冯紫英来做。” 这东西太厉害,即便是康眠雪再信任,柳湘莲可以做好,仍旧忍不住仔细地叮嘱。 柳湘莲闻言果然先检查了一下自身,确定没有半点问题这才点点头。 只是想起还是有些不够严谨。 干脆伸手从腰间的百宝囊中,取出一副极薄的手套,似乎乃是鹿皮所致,柳湘莲将其紧紧地套在手上。 想来如此应该可以万全。 很快,柳湘莲便将药水滴在那女子唇上的伤口上。 随着女子的血液,药液很快流进体内。 另外一名女子因身上没有伤口,康眠雪便暂时吩咐,等一下。 虽说并未被灌药,但是另外一名女子,此时已然有些紧张,她紧紧盯着自己身边的人。 随后时间慢慢一点点过去,一盏茶过后,那名女子明显开始变化。 他原本因为疼痛,而颤抖的身体渐渐停止颤抖。眼神变得浑浊,面容上那些痛苦之色也俱消失不见,变得有些像个木头人。 “冯紫英,你去把她的胳膊接上。”康眠雪此时紧紧盯住眼前的女子,观察着她所有的变化。 没有片刻离开。 冯紫英虽说不明所以,但仍旧是赶紧上前,只见咔咔两下女子的胳膊便被接上。 但是诡异的事情却发生了,刚刚还痛苦的尖叫的那名女子,此时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 甚至她连肌肉的反射性颤动,都没有发生。 就在另外一人那无比震惊,而惊恐的眼神中,康眠雪极为满意地点头。 “可以了,现在告诉我你是谁。” 康眠雪的语气清冷而狠戾,她无法忍受任何人对自己的国家下手,因为这一片土地是她的家。 那名女子显然听到这个问题极为抗拒,她的嘴唇不停地开合着,似乎想要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康眠雪看着皱起眉头,她询问一直架着相机的系统。 “为什么她会这么抗拒呢?”这是康眠雪所不可理解的,毕竟她没有让其说出什么秘密。 系统略一沉吟,这才带着几分试探地说道:“是不是,有人曾经专门的训练过,就是防止他们会一时说错话,所以到最后已经成为条件反射呢?” 这的确有可能,这些死士究竟是怎样训练的,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的方式。 想到这里康眠雪的声音,越发地温柔起来,甚至其中慢慢地渗透出一种韵律。 “没有办法说吗?那就换个问题吧?你们为什么要杀刘老爹呢?” 这个问题,在康眠雪说出口的一瞬间,便将陆猴儿的双眸染得血红。 他紧紧盯住眼前女子,想要得到答案。 听到刘老爹这个名字,女人明显有了反应。 他此时因为唇上的伤痕,说话略有些口齿不清,但是所有人还是听清楚她说的话:“他知道了,就得死。”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在书房之中,原本他们对于康眠雪所说的,因为没有实际的证据,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这一句话直接敲死了,他们杀人的罪责。 陆猴儿趁着五皇子一愣的时机,冲到那女子面前便是一巴掌。就在他抽出匕首想要杀人的那一刻,柳湘莲瞬间上前这一下,便擒住陆猴儿,口中冷喝道: “干什么,难道还想杀了她不成?” 陆猴儿此时眼睛血红,这几日他与柳湘莲也算熟识,当下口中哀声说道:“柳大哥,刘老爹他家太惨了……” 人说男儿无泪,只缘未在伤心之时。 康眠雪即便从未与刘老爹见过,此时听到陆猴儿那如同猿猴啼血的声音,一忍不住一阵心神激荡。 他猛然闭上双眼,再睁开后已恢复冷静。 “柳湘莲先把陆猴儿带到一边去,本宫答应他,这两人交给他处置。” 康眠雪并未纠结,陆猴儿的失礼,她语调中仍旧是极为轻松。若非是司徒源,看见自己妻子书案下,已然有些颤抖的手指,根本无法发现,此时妻子的愤怒。 司徒源眼中闪过一抹疼惜,他偷偷伸手握住妻子的拳头。 “现在天气真热呀,你觉得呢?”康眠雪继续说道,此时那古怪的韵律越发的明显。 屋中的几人,有些奇怪,为何康眠雪会这样说话,毕竟听起来实在有些难受。然而就在此时,那左边的女子竟然用类似的腔调回答康眠雪。 “就是这个样子,大庆实在太热了,比家里热好多。” 女子说到这里,虽然面目未曾变化,但是仍旧可以听出,其中的一丝无奈和怀念。 康眠雪低声地回应道:“的确是如此,话说家乡的花这时候开了吗?” 那女子这些反应极快,带着几分迷茫的点头说道:“当然开过了,可惜我没有机会看,已经接近三年未曾回到家乡了。可能有生之年都回不去了吧,我其实很害怕自己是否会变成完整的大庆人。” 康眠雪听到这里,已经可以完全地肯定,眼前这些人就是被安排好,潜入大庆的他国死士。 “你们为什么要杀死刘老爹呢?是因为他看到了什么吗?所以必须死?” 康眠雪仍旧轻声细语地引导着,随着她的引导,一切的真相才慢慢浮出水面。 原来他们这两家人,乃是三年前被送来大庆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而是这次他们得到了消息,被要求来到扬州,参加本次的科考。 虽说他们替换的有一定文学水平,但是实际上差距仍旧是极大。 当时他们也曾经想过各种办法,甚至将扬州这边的官员买通,这种办法也曾考虑过。 然而可惜的,是因为康眠雪的存在,是以没有哪个扬州官员,敢做这种大不韪的事情。 这样一来,也就使得他们只能无奈地向周边发展。 也是时间太过紧迫,哪怕若是再多给他们十日,也可以将事情做得更加天衣无缝。 好在他们还算走运,刚刚成为通判的寇醍,出现在他们视线之中,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他们利用美色使得对方屈服。 这个人的能力不错,很快便拿到了试卷。 当天便发出了信鸽。 如同康眠雪所预料到的,他们的确选择刘老爹的摊子,作为交易地点。 只是当时却出了一些意外,因为其中一人的衣服被人孩子拉扯,是以一下子那试卷却是掉落在桌上。 而刘老爹好心帮忙收拾,却未曾想到将自己送上了绝命薄。 康眠雪紧紧皱起眉头:“你们难道不知道他是不识字的吗?为何还要对其下手?” 女子沉默一下,然后这才轻声地说道:“他不识字没有关系,但是他家里有一个秀才。一来是因为他看到了东西需要直接灭口,二来也是减少一个竞争者。” 这一句话陆猴儿差点又要上前,可惜此次五皇子却反应极快,一把揽住陆猴儿的腰不让他动弹。 五皇子一把摁住对方,口中仔细地说:“你给我冷静点,没事。我答应你,一定让你亲手报仇。” 也是这一句话才让陆猴儿冷静下来,他盯着眼前的两名女子眼若喷火,一副恨不能生啖其肉的模样。 这件事情此时依然很明显,刘老爹只是恰逢其会,结果却被残杀。 一切只能说是因缘巧合。 康眠雪看着眼前的女子提出自己最后的问题:“你知道的,你们一共有多少人?你们曾经在一起被训练过吗?你能够找到那些人吗?” 231 女王 此时书房内外一片寂静,…… 此时书房内外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那一名女子身上。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此时原本在外边叽叽喳喳的鸟儿,竟然也安静起来。 好半晌, 那个女人才仿佛挣脱束缚般的, 说出一句话: “不知道, 但是应该不多。” 看来这句话,似乎也触及到对方的反击区内, 心知再没有些什么,需要询问的。 康眠雪将视线转移到,另外一人的身上,她此时已然满脸惊恐。 根本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东西, 竟然可以不用上刑, 就让对方说出想知道的秘密。 甚至因为那一瓶药物来自于康眠雪, 她看向康眠雪的眼神中,带着无比的恐惧,仿佛看着狰狞的怪物。 康眠雪根本不在意对方的想法,丰润的红唇微微勾起显得魅惑动人, 可惜说出的话,却让女人瞬间如坠冰窟。 “别着急, 下一个就是你。” 很快, 在同样的手法之下, 另一名女子也交代了一切 。可惜的是,她们同样并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个同伙。 他们本来是茜香国皇家的死士,结果在三年之前被派往此处,这三年间除了足够的金钱支持之外,从来不曾有过什么任务。 这一次他们会行动, 也是因为觉得只做秀才,实在是发展得太过缓慢,一时激进之下,这才想要上进一把。 可惜他们根本不知道的是,三年前那位茜香国的国主,已经被人推倒。 此时正在茜香国内,妄图与新国君对决,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也是这些人走运,纵然那位国主此时已然自顾不暇,但是他们的经费却没有丝毫改变,甚至没有人苛扣他们一分钱。 有着大笔优物的资金,使得这些人开始疯狂地扩张。 他们在江南三四个地方,都各自准备不少的财产,甚至这次也是下血本才买通官员。 看着众人义愤填膺的模样,康眠雪此时反而冷静下来。 这两个人所言的事情,即便可信度极高,但是未曾全部一一审讯过,康眠雪仍旧是不能够完全相信其人。 现如今这些人落在手中,倒并不必太过担忧,反而如今倒要去琢磨那茜香国,为何未曾克扣他们的银两。 只是这件事情却不适合在此时讲出,康眠雪当下口中说道:“这件事情暂时到此为止,把他们所有的口供都记录下来。 然后把那个杀人的交给陆猴儿,他想怎么处理,就让他怎么处理吧。” 事情有轻重缓急,向来这次茜香国终来人,若是想要与其联络,仔细盯着他们就好。 她望着本以为因涉及到他国之人,自己报仇无望的陆猴儿,眼见着她有满眼绝望,变得大喜过望。 康眠雪轻笑一声,她的人自然只能够欺负别人,又怎能被别人欺负呢? 司徒源看着妻子,眉宇间隐隐的疲惫,有些心疼的替妻子整理头发。 想来是那腔调古怪的欠茜香国语,让妻子极为耗费精神。 “雪儿,你刚刚说的话,是茜香国话?” 司徒源带着几分好奇地询问道。 康眠雪点点头,仔细的解惑。 “那个女孩子应该是茜香国的贵族之后,只是他们语调特殊,所以说出话来便有几分古怪。 你却是忘记了,七年前咱们曾经遇见过的那个女孩?就是叫做阿芝的。 这种语调是她教给我的,据说是他们家乡的特殊语音,虽说跟大庆的官话很相似,但是实际上,语调的速度以及重音都不相同。” 康眠雪仔细地说着这件事情,司徒源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件事情他还记得,的确正是如此,当时他还颇为笑话,二人学着什么夹子音,拿腔拿调的。 现在才知晓,原来根本不是本国的语言。 康眠雪轻笑一声。 如今想来,还是当年更加的自在,如今虽说位高权重,却偏偏越发地觉得高处不胜寒。 “看你此时像是累了,不如我先送你回去,正好如今也该用午膳了。”司徒源看着妻子带着几分湿润的额头,有些心疼,伸手轻轻提对方擦去水痕。 康眠雪点点头,转头吩咐柳湘莲:“你手上的那瓶吐真剂一定仔细保管,万不可给任何其他人使用。即便是冯紫英,也得在你面前使用才可以。” 柳湘莲下意识地看着,被自己攥在手中的那只水晶瓶。 他此时知道,此物多么珍贵,柳湘莲当下赶紧抱拳行礼: “属下遵命,娘娘请放心,绝对不会有任何闪失,柳湘莲绝不敢私自乱用。” 康眠雪一笑也不说话,毕竟柳湘莲的性格,她却是极为了解。虽说偶尔会有些义气之态,但是大部分时间,柳湘莲的冷静却是极其让她放心的。 司徒源又仔细吩咐将那些人快速的审讯,这才扶着妻子离开书房。 两个人当下回到房间,康眠雪此时哪里有些什么胃口,她侧坐在炕上只觉得有些无语。 “那个皇帝不过在位三年就被赶下去 ,想来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安排,如此倒是我们的大幸。”司徒源带着几分感叹地说道,这件事情真的让他有些后背发凉。 但凡对方再多几年,恐怕所安排的人会越来越多,如若是十几二十年之后,岂不是尾大不掉成为大患。 康眠雪点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实在是这件事情太过诡异。根本无人能够想象,整整一家人会被完整地替换掉,而他们却是想那些,被替换的人一样,过着从前的生活。 就会这样安静地静止下来,直到有一天被唤醒。 “我无法想象,也许十年二十年之后,会有人唤醒他们,他们中间也许会有封疆大吏,也许会有边城将军。如此一来大庆朝危矣。”康眠雪略微想象了一下那时的情景,她忍不住心中微微有些寒意。 纵然她在厉害,也无法在这种事情上,将所有的危险一一根除。 这让她忍不住怀疑身边的人是否还有这种被替换掉的。 司徒源轻轻地抚摸着妻子的后背,他感觉到些许的潮意,微微皱起眉头,口中难得严肃起来:“雪儿不要再多想,你先去把衣服换掉身上,如今已然都是汗,如今你身上特殊,免得着凉。” 司徒源说罢,见康眠雪仍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知晓她此时恐怕不知在盘算什么,干脆直接越过对方,吩咐秀菊准备好洗澡水。 康眠雪一直非常乖巧,直到自己一下子没入一片温暖之中,她才恍若惊醒一般地睁大眼睛。 她带着几分好奇的左右瞧着,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炕上到了浴室内。 此时白玉雕刻的龙头之中,无数炙热的液体缓缓吐出落入池中。 房间内隐约的硫磺气息,混合着百合的香气,在空气中微微沉浮。 康眠雪抬起手,白色的花瓣在他的掌心落下,轻轻荡起几朵水花。 她带着一丝叹息,轻轻抚摸着温润的水面,感受着手指之间那滑腻的触感。 “说真的,我此时倒有些庆幸,那位茜香国国君,只做了三年皇帝便被赶下台。”康眠雪的语气中满室梦幻,她刚刚仔细演算了一切的可能,如若在给那人五年的时间,那么大清朝的根本将会被触动。 实在是未免,有些让人觉得,可怖又可笑。 司徒源看着妻子,他未曾说话,只是轻轻将妻子的头发散开。 温热的水流,使得康眠雪渐渐放松下来。 她感觉到发丝,顺着自己的肩膀,落在水面之上。 一瞬间,舒服地叹息一声。 “这件事情等回京城之后,自然会禀报父皇,到时再去广州那边查蛛丝马迹,定然可以查到的。 况且那位茜香国君主已然下台,未必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司徒源轻声安抚着妻子,即便日后再有如何,他也不希望此时妻子,因为这件事情而太过伤神。 “我原本打算坐山观虎斗,可是若是如此,恐怕还要注意一下那位茜香国女王。” 康眠雪有些无奈的点点头,这件事情她自然是知道何为轻重缓急。 现在最先要处理的,却是万寿节的事宜,蒙古诸部即将到达京城,恐怕还有一场硬仗。 “想来咱们八月十五之前定然能够回到京城吧?”康眠雪仔细地掐算日子。 司徒源略一盘算,点了点头口中安抚道:“这事儿你确实放心,定然是可以看到的,恐怕还要早几日,毕竟咱们当时出来乃是逆流,这会子顺流之下会好很多。” 康眠雪点点头,这样一来她便放心一些:“时间总需要赶一点,总不能让船一直停在天津港。沉雪的信我记得给你看了,如今咱们要的东西在那船上放着,到时在天津港直接交接就好。” 康眠雪闭上眼眸,将头靠在白玉枕上。 司徒源点点头并未说话,仍旧极其细心的,替妻子将温泉水浇在脖颈和后背上,缓解她身上的疲惫。 “咱们这次来到江南,未免也太过仓促,竟然就未带着几个丫头好好玩玩,让她们白白跟了咱们一趟,实在是有些无奈呢。 偏偏事情又赶紧,这真的是……” 康眠雪似睡非睡,嘴中说着呢喃着。 司徒源听到这事儿,似乎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他仔细回想,这才忽然想起,口中低呼一声。 “说起这事儿,我倒是忘了,今儿早上照姐儿过来,说是晚上有什么花灯会定然非要去。我看她有些可怜,便说晚上的时候跟你商量一下。” 司徒源的话中,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可是康眠雪却知道,对方会说出此言,便是想让自己同意。 她睁开眼眸,眼神柔和,长长的睫毛在水蒸气的氤氲下,竟显得像极两把刷子。 “没必要太过拘着她们,想去便去吧,再说我也想跟你好好的游玩一番。”康眠雪轻笑着伸出手,紧紧握住司徒源的手掌。 两只手交叠,放入一对鸳鸯交颈而眠,从此再不分离。 232 放榜 大庆朝七月初十,宜出门…… 大庆朝七月初十, 宜出门祭祖。 一大清早,整个扬州似乎就被一种异样的气氛笼罩。穿着各色服饰之人,似乎众志成城一般, 向贡院门口走去。 朱红色的大门之外, 已然有着不少人等待在告示牌前,显然是, 有些人已然等了许久, 甚至可能今早宵禁之后,便已然前来此地。 有些人在轻声地交头接耳,似乎在彼此确认最后的结果。 更多的人则只是将自己的注意力, 凝聚在那扇大红色的朱门之上。 太阳很快地逐渐攀升起来,当它照射到红色大门上,第一根青铜钉的时候, 只听得一声“吱呀”, 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队衙役快步走出来, 走在前头的一人手中,此时挣脱着一卷红色的卷轴。 看着那名衙役,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让让, 让让……让我们过去。” 那名男子看着聚集在告示栏前的众人,口中喊道。 他身后那些衙役快步走上前,替他推开人群。 这些人不敢与官兵遮挡,只能讪讪地向后退去, 却又忍不住又往前凑上去。 这一来一回,竟如同潮水波浪一般。有些个往前一抢,竟然推开一名衙役。 “小子,你没吃饭吗?让他们往后,要不然的话没法贴告示。”那名年长的衙役瞧这样子不行, 大嗓门地怒吼道。 那名刚刚被推开的衙役,听到这话当下一惊,脸色马上严肃起来,手上的力道瞬间不可同日而语。 刘哥瞧着这边已经被压制住,他这才满意地点头。又命人将梯子搬来,他亲自站上面,在另外两个衙役的帮助下,开始贴红榜。 随着他的动作,那些往前簇拥的人们突然安静下来,只是静静地在逐渐展露的大红告示上,寻找着一个个的名字。 随着一个个名字显现,人们的气氛,也开始慢慢变得焦灼起来。 有看见自己的名字的,瞬间爆发出高兴的呐喊,因获得周围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 有些人到现在为止仍旧未曾看见自己的名字,已然有些冒汗,甚至还有些已经摇摇欲坠,脸色苍白。 更多的人则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投放在榜单之上,一时间那不过一丈见方的地方,竟然看出人间百态。 随着最后一张被工工整整地贴上,这次恩科的红榜终于露出全貌。 刘哥在小衙役的帮助下跳下梯子,接住自己的水火棍用力杵下,高声对四周喊道: “都不许靠近,离着三尺之外,告诉你们,若是胆敢私自上前损毁,可是要有板子吃的。” 他这番话自然是吓唬住一些人,然而更多的人此时注意力,却压根不在这上面。 新晋的小衙役如今那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当下带着几分兴奋,他瞧其他人就这样站着隔断,凑近刘哥在他耳边轻声的询问:“刘哥,咱们这就这样事就完事了吗?不需要有那种敲锣什么的吗。” 刘哥看了一眼,对方伸手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那小子也不在意,嘿嘿地傻笑着。 刘哥有些无奈地摇头,这孩子机灵是机灵,偏偏有时候有点招三不招两。 他仔细的对其解释: “去各家报喜的,早就出去了,不然你以为咱们怎么就这么几个人?不用担心那些人得了赏,都会拿回来分润给咱们的,每年这些都有规矩,等以后我再慢慢教你。” 他们这些人,成为衙役不过是养家糊口,每一次这种恩科场合,对他们来说都是一场大大的福气。 是以每一次那些报喜之人都是轮换的,而其他没有轮上的也是有着分润。 这一次恩科因为长公主在,不但给了他们足够的吃食,更是加了不少的赏银。 加上那些中了名次的,赏银分润下来,确实不少的。 刘哥心里暗自盘算,如今家里边还算宽裕,这笔钱下来的话,如若是凑一凑,马上又可以多买上一亩上等的田地或者是五亩中等田地。 “长公主要是一直在咱们扬州就好了。”那年轻的小子自然也是盘算着,他也是因为家境的原因才成为衙役。 刘哥听了这话先是想反驳,后来也是赞同地说道: “虽说你说的事儿绝对不可能发生,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长公主,能够多在扬州待上几天。毕竟长公主在,那些牛鬼蛇神都不敢折腾,实在是难得的好天气。” 这话说出瞬间,刘哥便觉得自己有些多嘴,当下赶紧将话头关闭。 此时忽听得的隔壁街道中,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其中还多有道贺之言。 “刘哥,肯定是到旁边去报喜去了。”那年轻的衙役极其兴奋,抓住刘哥握着水火棍的胳膊来回摇晃,仿佛是自己中举一般。 刘哥下意识地想要挥开,但是最后还是制止了自己,带着几分无奈地看向对方,语调中隐约有几分笑意: “这是自然的,你小子就等着一会儿回来,拿分润就好。” 此时的扬州城,因为这次恩科陷入狂欢之中。 一阵阵鞭炮声,在扬州城的各处不停地响起,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高中的自然是春风得意,落榜的虽说有几分失意无奈,然而这一次恩科终究那也是额外的,大多数都颇有得之我命,失之我幸的淡然。 即便是心中已然难受至极,但是在外人面前自然还是需要斟酌几分。 陆猴儿以前是最喜欢热闹的,然而今日他却偏偏有些胆怯。 自从刘老爹去世,陆猴儿已经许久未曾睡一个好觉,今儿也是一样。 他本来想出来吃早餐,结果不知怎的就溜达到贡院附近 。 远远的便看见两名衙役,其中一名手持铜锣,似乎在跟一名男子说些什么。 很快,那名男子脸上浮现出惊喜,旁边的一男一女似乎是他的长辈,先是有些呆滞,紧接着便是狂喜。 陆猴儿远远的听着,那衙役似乎说了高中。 年长的女子听闻此言,一瞬间热泪盈眶,下意识地背过身去,用衣袖擦抹着自己的眼泪。 年老的似乎此时有些不知所措,他赶紧伸手在怀中掏着,好半天似乎掏出来一个不大的小包,将那小包塞给衙役。 做完这一切,那年老的男子,才轻轻地拍着妻子的肩膀,诉说着什么。 陆猴儿默默地想着,那老人家定然说:“你看这是孩子的好事,你怎么还哭了?快别哭了。” 此时又有四五个穿着书生打扮模样的男子,看起来似乎是那中举的男子同窗。几人相互交谈,众星捧月一般,将那名年轻男子围在中央。 男子的脸上,此时满是笑容。 陆猴儿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不觉他依然站在这里有半刻钟。 如若刘老爹、刘老太此时尚在,是否刘兰也能够高中呢? 不,他相信刘兰定可以高中,甚至可以考上极好的名次。 然而终究是因为那一场意外,一切再不可能重来。刘兰永远失去考试的资格,刘老爹和刘老太,也永远无法再为孙儿的高中,而欣喜若狂。 陆猴儿呆呆地看着眼前,他仿佛一瞬间将眼前的人,看成了刘老爹一家。 然而他清醒地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以死之人如何能再一次复生? 陆猴儿苦笑一声,眼神中添上几分灰暗。 这么多年来,无论遭受怎样的打击,陆猴儿一直积极向上。 只有这一次,陆猴儿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他无法去选择自己的生存,只能够随波逐流,甚至当他稍作改变之时,自己身边就会有人逝去。 果然天煞孤星,是不能够与那些好人多做接触的。 两旁行走的路人,有些好奇地看着陆猴儿,一脸悲伤地站在路上,有人上下打量他,心中暗自揣测,难不成这人落榜了? 不远处走来一名年轻人,他显然并没有什么目的,不过是信马由缰地在街中闲逛。 此时看着不远处,那站在原地的背影,漂亮的凤眼瞬间一凝。 陆猴儿此时正胡思乱想,便感觉自己的头忽地一痛。 他下意识地捂住后脑,转头看向来人。 “猴崽子怎么这副模样难不成被人遗弃了?”五皇子今日里穿着一件浅青色长衫,腰间扎着黑色的玉带,其上是几块儿极为华贵的和田美玉。 手中拿着一柄折扇,展开一看,上面一幅。江鹤别游图栩栩如生。 陆猴儿下意识的张张嘴,似乎被对方的突然出现有些吓到。 “五爷,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一句话直接将五皇子气笑了,照着路猴子的头就是用扇子一顿敲。 边敲边说道:“你个猴崽子,这里是扬州,乃是大庆朝的天下,爷哪里去不得? 偏也是你这小子,这是用过了爷就把爷扔到脑后了?爷可告诉你,爷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摆脱的人。” 五皇子一时不解气,又照着陆猴儿的头,打了十来下。只打得陆猴儿,一时之间顾不得伤心,只顾得抱头鼠窜。 两人从街头追到街尾,一直拐进小巷中,陆猴儿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他摇摆着双手,口中不停地喘着粗气: “五爷,五爷,我错了。您说什么是什么。” 他此时只觉得胸口快要爆炸,即便是大口喘气,仍旧觉得没有办法呼吸。 五皇子虽说眉宇间也有些湿意,但是跟陆猴儿相比,好的不是一星半点,他将折扇展开快速的扇着风。 此时看见陆猴儿,眉宇之间的郁结之气已然散去,他也是心中安定几分。 刚才瞧见陆猴儿,那一副仿佛被人抛弃的模样,他忍不住便上前。 人与人之间的缘法,实在难以诉说。他五皇子从来不是个多管闲事之人,偏偏不想让这只顽皮的猴子,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 “你呀,把你的金银细软收拾好,明日里记得早点到扬州码头。我可告诉你,若是晚了,也少不得还要用鞭子抽你。” 五皇子口中吩咐,他实在是怕眼前这小子会耽误事。要知道他好说话,可是自己那便宜弟弟,确实难以说话之人。 更是从小尚武,经常在军中打磨,是以连部下也是如此。如若陆猴儿迟到,那也会是大祸临头。 陆猴儿似乎听懂了,五皇子的威胁,他缩起脖子点点头。 五皇子这才满意,他取出一只钱袋,抛进陆猴儿的怀中。 “估计你大概,想去刘老爹的坟上看看吧,这个拿着去买些纸烛之类的,如若是还有剩的便算是爷赏你的。” 五皇子说完,也不理陆猴儿感激的眼神,转身便快步走出巷子。 陆猴儿摸摸那带着温度的钱袋,眼神有几分感激。 这次替刘老爹发丧,虽说有女主的补贴,但是仍旧也是将陆猴儿大半的积蓄花光。 事已如此一来,他如今的确是颇有几分捉襟见肘。 “还好遇到了五爷,刘老爹等一下,我便替你多烧些纸钱。你省了一辈子,可莫要在地下还要节俭。”陆猴儿低头看着手中鼓鼓囊囊的钱袋,带着几分难过的呢喃着。 偶尔有出来看热闹的小童,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着陆猴儿呆呆的站立。 也许他们并不知晓,此时面前这个瘦骨嶙峋的男子,竟会是后来的大庆朝,十二贤臣之一。 人说归心似箭,有些时候船也如此。 在放榜的第二天,女主便踏上回归京城的官船,这一次他们却是顺流顺水。 短短二十天,他们便回到了天津港,女主握着绣橘的手臂,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带着几许的感叹。 谁能想到不过是三个来月,这一切就好像是如梦幻之中。 如今的天津港,已然是另一番气象,与当时的死气沉沉不同,此时已然焕发出新的活力。 这一次并未像她去扬州那般净场,女主看着面前不远处,那些官服的官员们,眼神也有些许欣慰。 其中最显眼的,那是站在前面的一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远远望去,面目尚且不说,身上那股子如松如竹,君子如风的气息,远远便扑面而来。 只一眼便可知晓,眼前之人竟然是个品性高洁,极为坚贞之人。 绣橘在一旁笑着说道:“果然是范御史,远远地便瞧着,他的精气神,跟其他的官员不同。” 女主点点头,范御史其人自然是不同的,作为自己手下最为得力的文官。他不但家境优渥,更是自幼严以律己。 且颇有些赤胆忠心,为人忠义无双,女主一直觉得能够将其收归己用,乃是自己极大的成功。 这一次也是因为天津知府的案件,使得天津官员出缺,而范御史作为钦差,来自天津坐镇。 如今看起来已然初见成效,此时天津府,已经焕发出生机。 “看来范御史此时,和新任天津知府关系不错。”女主轻笑一声,天津知府是极为特殊的。 即使他的品阶不高,但是因为天津乃是大庆朝,北部中心的水路码头。这里可算得上,是沟通南北的要塞,是以极为的重要。 能够成为天津知府,两任之后,定然可以入职京中,这已然成为官场定律。是以每每天津之府出缺,都是各方势力角逐的中心点。 这次的天津之府,女主并没有伸手。 因此纵然范御史乃是主管之人,所选择的人选却跟女主没有半点关系,乃是一名世家弟子。 这个结果一出,差点让众人大惊失色,原因很简单,范御史一直以来,对这些世家子弟并不好感。 他一向所喜爱的,是那些家境贫寒,却心志坚定之人。如今竟然会选择,平素完全相反的存在。一时之间阴谋论之说,在暗处不停喧嚣。 甚至还有人一度的传言,这位天津知府,是用十万雪花银才打动了范御史。 可惜的是,这件事情的后续极为打脸。如今不过两个月,天津城已然焕发新气象,若说往日里是垂垂老朽,如今便是蓬勃朝阳。 女主只随意地扫过眼前天津的景象,便知晓,如今这位天津知府,真的不错。 “这位新任的天津知府,似乎跟贾雨村一模一样,那也是被罢免之后再次起用的。”男主的嗓音在女主耳畔响起。 女主点点头,说起这事儿,便不得不提贾雨村。 其人虽说刚刚到达金陵,这次的考题泄露案件与其关系不大,不过女主仍旧觉得,有几分不放心。只是如今江南动荡,她却也不好再罢免一名知府。 正好此次程日兴,被选上金陵通判。女主干脆吩咐其,让其盯着贾雨村,一旦其人有作奸犯科之事,便立刻将其归押。 这也算是悬在甲与村头上一柄利刃,让其稍作收敛。 “同样都是罢免,可是这缘由却是完全不同。这位李大人,当年乃是为民请愿是以得罪上官,这才被找了岔头罢免。”女主带着几分轻叹说道。 不过这其中恐怕并非是简单之事,身为世家子弟,又这一般有能力,怎么会随意地被罢免呢? 男主皱起眉头,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探究低声的询问: “你对他很感兴趣?我记得你不是对那些酸儒秀才没有什么兴致吗?” 女主当然对那些已然读死书的秀才没兴趣,甚至他对那些贬低女子的男子都没兴趣。 但是眼前这位李大人就有些特殊,他虽出自世家,却与范御史一样洁身自好,况且其爱妻如虎。 一向是夫人说得都对,夫人说得好,夫人若有错,那必定是我错了。 这三句话,因他而传遍大江南北,一时之间笑谈不断。 可是偏偏这位夫人并非是高门大户,反而不过是中等的小家,但是其人却极为痛快爽利,更是办事柔和。 女主曾经在扬州听过其人的事迹,只可惜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曾有机会见面,如今却是正好趁此机会定要与那位夫人好好详谈一二。 绣橘显然也是想起,这位夫人河东狮的名声,她笑着说道: “说起来这位李大人的夫人,可是有河东狮的美称,据说和前朝的那位柳月娥不相上下。 哪怕将军夫人,有一分如这位夫人一般,主子也不用,好说歹说劝了她五六日。” 而且比柳月娥更可怕的是,竟然这位夫人连一个侍女 ,都没有给李大人安排,身边全部都是年老的嬷嬷。 绣橘说到这里,言辞间颇有几分,怒邢氏而不争的模样。 女主听闻此言,反而带着几分肯定。 “她如今尚且心事不定,待日后便知道本宫的意思了。 李大人如此正好,正好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为民做主之上,你看不过两个月,天津府已然完全变化模样。” 绣橘本来是八卦,如今看着岸边,也不得不点头称是。 如今的天津岸边,在柳树荫下,不知何时摆上了一个个摊子,上面所卖的东西,绣橘眼瞧着应该都是些玩物小吃之类。 更有些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子,手中挎着筐篮在叫卖。此时不过一会儿,绣橘一瞧见又三四笔生意谈成。 “我并非是宣扬女子为尊的,但是如今女子的身份也未免太过于单薄。 李大人这种官员极好,男子尊重妻子,定然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女主仔细的解释,她并不认为,李大人成功的原因乃是惧内。 相反她觉得对方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性格的稳重与端方。这才能够足够的包容妻子,也能够将政务中的缺点,仔细发现、更改,并为民生作出自己的努力。 几人正说笑着,便有船头来禀报,此时大船马上将要靠岸,请各位贵人稍等片刻。 随着有些刺耳的嘎吱声,船锚被深深地刺入水底。又有着不少人将汕板,赶紧架设两边,将栏杆一一扶正。 男主看向女主,眼神中带着几分温和,柔声说道:“雪儿我们下去吧,天津港到了。” 女主点点头。 这一次江南之行,未免却也太过疲惫,好在如今总算是圆满结束。 女主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只希望如今以后,大庆朝所有的地方,都能够像天津港一样,重获新生,繁荣兴盛,蒸蒸日上。 而与此同时,京城之中的贾府也是一片忙碌。王夫人因为凤姐的离开,无奈之下只能又重新接掌家务,他此时揉捏着眉心,只觉得其间隐隐作痛。 “怎么这些事情都报上来,难不成平素里凤丫的就是如此的?” 只听这话,便知道其中火气十足。周瑞家的不敢多言,赶紧奉上一杯温茶,让王夫人赶紧卸掉火气。 王夫人喝下一口茶,然后又仔细地查看账簿,她心情越发烦躁,忍不住将账簿丢在桌上。 “这叫什么事儿,且不说当时,大房走的时候,拿走了多少银两。便是如今的亏空,竟然也是如此之多。” 周瑞家的见此,再也不敢上前,她缩缩脖子,将自己几乎隐藏在阴影之中。 实在这事儿不归她管,当日里邢夫人离开,可是狠狠地挖下了王夫人的一块肉。 更是使得荣国府的爵位,跟宝玉再无关系,正确的说是跟贾家二房再无关系。 王夫人因为之前印子钱的事儿,就已经逐渐失宠于贾母,如今这些事情使得她更加被动,甚至如今偌大的荣国府已然有些空壳。 “凤儿那丫头,也是个吃里扒外的,我那时对她多好,万般信任,结果她竟然这样回我?不但一甩手便走,更是让我如今腹背受敌。”王夫人更加的抱怨起来。 周瑞家的低头不敢说话,心中难免有几分腹诽。 在奴婢的面前您还这样,不觉得太虚假吗? 当日里掉的,可是成型的男胎。 您觉得自己出面放印子前伤天,就将这事儿丢给自己的侄女,坑的凤姐差点被休弃。 结果现如今,又说凤姐。 周瑞家的虽说替王夫人办了不少丧心之事,然而到底还有两份良知。当下听着王夫人的话,心中越发的不是滋味。 如今凤姐和邢夫人,以及二爷在江南做官,可是五品的实职,甚至比贾政的职位都要高上一层。 这样一来却是直勾勾的打脸,周瑞家的想到这里,心里撇撇嘴。 如今王夫人也只能够,在自己面前骂上一骂,毕竟如今在老太太眼中,贾琏可是儿孙辈中的第一人。 再不是往日那个纨绔的子弟。 233 正门 王夫人想起这件事情…… 王夫人想起这件事情, 心中便不悦之极,这一次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心中一丝烦闷之极,王夫人长叹一声, 如今她收回管家权 , 日后的一切都落在她身上。 当日里她之所以让凤姐管家,就是知道凤姐年幼喜欢逞强。贾家这一些管家奶奶,有哪个是好相与的?不给足了油水,确实谁也不会动。 如今贾家看着光鲜, 实际上那里已然有几分空耗,若是再过个四五年, 恐怕便要捉襟见肘。 她本想替宝玉多攒些钱财, 这才指望着凤姐天不公中。谁曾想到一朝对方竟然直接反悔,更是跟自己划清界限,让她多年的积蓄几乎全部吐回。 想到这里, 王夫人双眸忍不住射出怨恨的光芒。 这些烦心事儿, 一桩桩,一笔笔,如同在眼前走马灯,在王夫人眼前晃荡。 她如今根本无法安下心来, 索性便将笔放在一边, 揉着疼痛不已的眉心, 心情烦躁之极。 也不知怎的,哪里来了许多知了,趴在树上吱啦吱啦的吵闹。 这让王夫人的心情更加烦闷, 她忍不住喊道:“周瑞家的,往日里负责粘知了的小小子们哪去了?难不成都在偷懒,赶紧让他们把知了粘一粘, 简直吵死人。” 王夫人心头一时火往上冒,竟是一点的温柔体贴也不见。 柯桥贾政刚刚从外书房回来,正打算去睡午觉,刚走进院门,便听见王夫人的喊声。 他最不喜女子声音过大,当下紧皱眉头,掀开门帘走进房间门,张口训斥道: “你如今这是什么模样?哪里有一丝当家太太的气度!如今只管着咱们自己的小家,你竟然还如此,未免太过让人看着笑话。” 王夫人看见贾政,勉强露出笑容,刚想上前,结果便被对方一阵疾风暴雨砸了满脸。 她一时纠结得不行,张嘴就要解释,谁曾想到贾政进来,不过是为了训斥王夫人。 如今将话说完,当下转身拂袖而去,听着脚步声便知晓,竟然是去赵姨娘那里。 这一下子至闹得王夫人没脸,当下,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偏偏就在这会子,忽听得赵姨娘清脆的撒娇声。与之同时响起的,则是男子带着几分温柔的嗓音,仿佛他们二人才是真正的天生一对。 王夫人听到这里,银牙几乎咬碎,面露不善地盯着窗外。 周瑞家的此时已然如同鹌鹑一般,缩在角落一脸惊恐。实在是如今王夫人的样子太过可怕。 这副模样的王夫人,连让她上前劝解的想法都不敢有。 就在此时,忽然看见个**岁的小子,跑到门前禀报。 “启禀二太太,金陵薛家的表少爷来了,如今正在大门外。” 小厮不敢耽搁,赶紧将事情说出。听闻金陵来人,王夫人此时瞬间门觉得春暖花开。 她面容之上,原本的阴冷一丝不见,只剩下满心的欢喜,连忙催促道: “真的?我的妹妹可来了,还有我那外甥女可在?” 王夫人此时连声吩咐,脸上已然由阴转晴。 小厮带着几分迟疑,才说道:“这并未曾看见,只瞧见薛大爷一人”。 王夫人听闻此言,微微蹙起眉头,难不成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头。只是想来,既然薛蟠已然前来,定然是不曾有什么意外。 “还不赶紧把他请进来。开大门接我那外甥进来,他乃是金陵学家的家主,四大家族之一。” 王夫人此时先将心头的疑云按下,不管如何,只要来人她就有机会。 这薛家一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更重要的是薛家百万豪富。对于如今捉襟见肘的贾家,可不是一个重量级上的。 可以说贾家如今,在金钱方面却要靠着薛家。 很快小厮便跑出来,一路小跑地将王夫人的命令告诉赖大,因当日里女主的事情,这些人如今再也不敢胡闹。 是以如今听王夫人吩咐,这才只听着一声吱嘎,荣国府的大门却是大敞四开。 薛蟠此时身上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袍,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绣金线的大氅。 这一个月他却是没少被修理,是以原本带着几分健壮的身子更加结实。且因为每日里背诵律法的缘故,行动之间门已然有了一分英气,更是自带着三分严肃。 如果说一个月前,薛蟠还是一名纨绔,那么如今他已然是,一名少有的年轻俊杰。 今日里却是他难得的休沐之日,想起自己母亲的叮嘱,让自己前来给王夫人送一封书信,更是要讨要回妹妹的八字。 当日里他刚刚到达京城,便直接被送入军营之中,那些时候几乎每日连站都站不起来,他又哪里能够挪出军营。也是到如今,他逐渐适应下来,才趁着休沐拜见王夫人。 此时眼见着中门大开,一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快步下来,瞧这打扮应当是管事婆子。 周瑞家的离老远便看见,面前那气宇轩昂的少年,看起来不过比宝玉大着几岁的模样,但是这一眼便能看出完全的不同。 她心中暗暗纳闷,往日里不是都说,这位爷是个极其纨绔之人。素日里还有个混号叫“呆霸王”,这如今一见哪里有半分呆气,分明是个英武少年! “薛大爷?果然您长得可真像我们家姑太太。”周瑞家的口中说着吉祥话,快步走进薛蟠,在离着对方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住,笑眯眯的看向薛蟠。 她看着眉眼含笑,实际上却来回之间门都是震惊。不知为何,周瑞家的觉得眼前这位薛大爷,似乎并非是想象中的,那般待见贾家。 周瑞家的打量薛蟠,薛盘自然也在打两对方,听闻其说道姑太太,他略带一些迟疑的询问:“你叫姑太太?难不成你是我姨妈身边的陪房?” 周瑞家的听闻此言,脸上笑开花,连忙点头说道:“不愧是表少爷,实在是太聪明了,奴婢是周瑞家的正是夫人的陪房。 还请表少爷从正门入,我们家夫人,可是一直盼着您来呢。” 周瑞家的说道,上前便请对方往里边走。 然而让周瑞家的惊讶的是,薛蟠脚下如同生根,一般一动不动。 这个举动让周瑞家的,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她一时心中有些紧张,看向对方。 “这事我可不能做,这是违制之事。” 薛蟠如今哪里还是当日的“呆霸王” ,此时,他已然熟读大庆律于心。 虽说无法倒背如流,但是你若是说哪一条,哪一句他也能给你,仔细地背上来。 眼前这座府邸,乃是国公府,能开正门的时候,只有接旨、迎接上级、以及遇到贵客之时。 他虽然是当家夫人的外甥,但是,薛家此时实际上,不过是背着皇商之名的白丁。 就算是祖上乃是紫薇舍人,也无法掩盖如今薛家的境遇。 这种情况从正门而入,这不是在作死吗? 如今薛蟠才不会做这种事情,他不会给别人,这种能够构陷自己的机会。 当下他连连摇头,只说自己没有这个资格进正门,要求周瑞家的,直接开东侧门就可以。 原来这一般勋贵,人家分为东侧门、西侧门,其中又以东侧门为贵。 以薛蟠的身份,走东侧门道也合情合理。 至于丫鬟仆妇奴才,他们所走的门根本不在这里,而是在几处边角的地方各开着角门。 是以如今薛蟠所要求的才是正理。 周瑞家的眨眨眼,一时之间门搞不清楚薛蟠所想,这开大门尊贵难不成还有什么问题? 她张张嘴想让对方直接进 ,可是偏偏这会子薛蟠一副你要害我的模样,可让她骑虎难下。 空气瞬间门有几分僵硬。 周瑞家的转转眼珠,既然对方不肯从正门走,那么还是先将其送进里边再说 当下她转头走进赖大,跟对方商量。 “要我说,既然表少爷如此,不如先这样把表少爷接进来,纵然太太不高兴,但这毕竟是表少爷自己的想法。” 赖大轻声劝着周瑞家的。 实际上这其中的弯弯绕,赖大家的心知肚明。当日里林姑娘过来,那是走的角门,这实际上是王夫人特地的吩咐。 本来当日里按照预定,林姑娘进来走的应该是西侧门。因为王夫人觉得,贾敏虽说已经过世三年,但黛玉身上到底有几分晦气。担心急会使得荣国府门楣受损,这才让其走的角门。 而如今,如果他记得不错,那位原来的薛家家主过世也不过三年。这一来一往,实际上不过是,老太太跟王夫人之间门的博弈。 只是当日里,却是委屈了林姑娘。 薛蟠可不是黛玉,他自然不会在意这二人的互相博弈,只要不牵扯到他们薛家身上,薛蟠压根不会在意这件事情。 周瑞家的心知,若是再这样纠缠下去,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索性她便跟赖大说好,关闭正门打开东侧门。 赖大此时,虽心中有所想,但是他已然被这事情弄得惊弓之鸟。当下听周瑞家的一说,便点点头,先将东侧门打开,然后这才将正门缓缓关闭。 薛蟠见东侧门打开,心中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他看着周瑞佳那略带警惕的眼神,心中清冷一笑。 弱势小爷还像往常那般,恐怕便被你们这起子人给算计了。 这世间门的事情,无规矩不成方圆,哪里是容得下胡闹的地方。 薛盘此时已然改变想法,他往日里只觉得,自家妹妹嫁入国公府,攀的高门对于未必妹妹才是最好的。是以出于心疼妹妹的方面,不肯同意妹妹嫁入贾家。 如今只看贾家这一番行径,便知其根本在礼法之上,并无任何的规矩。 可是这又不可能,要知道荣国公这一代,已然是接近一甲子。唯一的解释便是,贾家此时内派斗争严重,是以这才有着这样的差错。 这种情况下,自家妹妹决计不可以嫁进来。 234 庚帖 此时正在期待外甥到来的…… 此时正在期待外甥到来的王夫人, 根本不知道因为自己一个举动,已然将贾家如今内部相互倾轧的事实暴露无遗。 一时之间,这事情到底是对是错, 都无法一概而言论。 也不知若是日后王夫人知晓一切,是否会觉得自己当时所为有些过分呢?可惜的是这世界从未有过后悔药,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便也再无法挽回。 王夫人没有想过, 一个原本纨绔无脑的孩子, 竟然在两个月之内脱胎换骨,而这也就造成了, 她后面几乎脸面丢尽的结局。 而也正是此次薛蟠登门,使得贾家更加迅速地迈向败落。 很快随着一层层地通报,薛蟠便走进客厅之中,他扫过室内华丽的摆设。 一进门便是两排笔直的紫檀木椅,正中的那一张桌子,如若是他所见不错, 乃是千年迎龙紫山檀。 桌子的背后条案上竖着一对宋代汝窑八方玲珑花瓶,这花瓶之中各插着孔雀翎等物。 其上正挂着一幅沈周的《九州图》,左右提款:嫩黄杨柳未藏鸦,隔岸红桃半著花。如此风光真入画, 自然吾亦爱吾家。 薛蟠见此屋中摆设隐隐有些皱眉,这房间之物未免太过奢华, 纵然是国公府,也终究是灼人眼球。 他看着坐在桌子右边紫檀椅上的女子,心知此人定然是自己的姨妈王夫人。 王夫人面若银盆,慈眉善目,身着一件青褐色的丝质长袍, 正笑盈盈地看着薛蟠。 薛蟠见状,赶紧上前行礼,此时有小丫鬟送来拜垫,他撩起衣摆跪在拜垫之上,口中说道: “给姨妈请安,姨妈万福。” 薛蟠的礼仪极为规范,不卑不亢,带着几分亲密。 王夫人一见,便心中欢喜,她素日里只以为薛蟠其人,乃是如同传闻一般是个愚蠢之辈。 未曾想此时看见哪里有丝毫痞气,分明是个英武少年,不过是身上多有着硬挺之气,不如宝玉身上柔和而已。 “我的儿,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王夫人口中笑着说道,招呼薛蟠走近自己。 待其走近,王夫人上下打量,这才微微颔首,虽说并非是极为英俊之人,但是其身上颇有一丝男子的英武之气。 此时身量虽尚未完全长成,然则亦能看得出,每日里竟然是有打熬身子。 这却是让王夫人有些惊奇,王家也是武家出身,对习武的模样自然不会陌生,只是这样一来,却是与妹妹所言对不上。 往日里王夫人跟自己妹妹,也曾有书信来往。按照自己妹妹所言,她这个儿子却是顽皮得紧。素日里也不肯读书,让她操碎了心。 王夫人心中,本来对其还颇有几分嫌弃与轻视,未曾想到如今一见,哪里是个纨绔?分明又是一个日后的好苗子。 难不成竟是自家妹妹欺骗自己?王夫人想到这里,心中对薛蟠的喜欢少了几分。 “素日里妹妹老是说你顽劣,我还劝她,你年纪尚小。如今一见,哪里是顽劣的模样,我定要写信给妹妹,让她莫要太过自谦。” 王夫人口中一句句地夸奖着,然而薛蟠直觉的感到,自己这位姨妈,压根没有如同她说的那般喜欢自己。 这让薛蟠此时更加坚定,贾府决计不能够议亲。他此时不禁仔细思索,究竟该按照裘良所说的,哪个方案行事。 本来他就对八字这事不满,又听了裘良跟他说了不少宁荣二府的事情。 如今再见王夫人,心中已然断定,贾家绝非良配。 他宁可赔钱赔家产,让妹妹招赘,也决计不会使得妹妹送入虎口。 薛蟠此时打定主意。 实际上不管是薛姨妈还是宝钗,他们都不真正了解薛蟠。其人虽有些顽劣,然而骨子之中颇有几分热心肠,更是少见的通达之人。 他之所以于钱财之上无用,实在是薛蟠并非此道中人。更何况薛家豪富,使得他自幼便对于金钱,没有什么概念。这些却并非是,他纨绔无用的表现。 往日里,薛蟠只知道,这一点银钱,在他薛家眼中不算什么。既然只需少量,便可获得欢愉,在他看来这个买卖极为的公平。 可是在妹妹的婚嫁之上,薛蟠却是保持着,完全不同的观念。在他看来自家妹夫,未必需要有钱财,但是必须要足够得有能耐。 这个能耐,并非是仕途或者是经商,而是足够得能够保护自己的妹妹,甚至在天下皆站在对立面之时,能够站在妹妹背后。 他薛家豪富,并不缺这些银两。此时薛蟠还不是五年之后,那个彻底坠落之人,只听着荣宁二府的传闻,他颇有几分不待见。 这宝玉按照他这些日子,在京城所听闻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可依托之辈,纵然妹妹亲身相娶,也不过是徒留伤悲。 更甚者可能还会连累妹妹,薛蟠想起裘良跟他说的,宝玉的丰功伟绩,实在是难以入耳。 加之,当日里裘良告诉他,长公主曾经惩罚过宝玉。这样一来,薛蟠更是对宝玉毫无好感。 此时他只想着,赶紧拿回妹妹的八字。毕竟闺阁之女的八字庚帖,在外人手中,实在不是件好事。 薛盘未曾发现的是,他此时已然隐隐,将王夫人当作了外人。 “给姨妈请安,母亲一直极为惦念姨妈。这次外甥进京,特地让我前来拜见姨妈,给姨妈问好。”薛蟠站起身,谢过王夫人的赐座。他身形挺拔如松,不过是只坐半边。只一眼便可知,这位公子的家教没得说。 如此做派,除了让王夫人有些嫉妒,心中难免也有几分高兴。本来宝钗的兄长,平素里顽劣,乃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唯恐他日,两家结亲,这薛蟠惹出事端,难免会连累儿子。 如今见其虽说非是玉树临风之人,然则却有几分精神气,当下里越发地满意宝钗起来。 “我的儿,我也是极为想念我那妹妹,你母亲也是个心狠的,这一年到头也不肯来这里看看我。 我可不管,如今我已然把院子收拾出来,你肯定要多在我这里住上几日。” 王夫人笑着说道,她此时只想先将薛蟠留下,然后再仔细地探听薛家的虚实。 薛蟠听闻此言,暗道一声,果然如同裘良所说。想起裘良曾说,王夫人根本不是真心挽留,那也是为了看看薛家。 他心中微微一凉,如若是说,原本只觉得宝玉,并非是良配。如今他已然觉得,王夫人这门亲戚,都不是一个好的。 实在是此人一见,便有些不对劲。 当下里他赶紧躬身,按照裘良告诉他的说辞,推辞王夫人:“本来姨妈挽留,外甥自然不该推辞。只是这次,我乃是和裘督卫之子一起来的,已经定了去他那里,若是一时反悔反而不美。” 王夫人听了薛蟠的推诿之词,虽说有些遗憾,但仍还算是满意,忽听到后面裘督卫三字,心中倒是一动。 他仔细地轻声叹听道:“裘督卫?可是那掌管着京城两万进军的裘督卫?” 薛蟠点点头,他略有些摸不到头脑,不过如若是姓裘应该便是了。 这下子王夫人更是看薛蟠顺眼起来,虽说一直在金陵。未曾想的竟然会与,京城近卫都统之子有旧,更是可以登堂入室,想来关系自然并非一般。 实在是意外的惊喜。 若非薛蟠纵然年幼是个白身,仍旧是薛家的家主,不可能迎娶庶女,王夫人都想将探春许配给他。 毕竟在她看来,探春不过是个庶女,纵然出身国公府,然而嫁给薛家的家主,还是有些高攀。 当然这其中,是否有王夫人想要趁机,打压赵姨娘的心思谁也不知。 想到这里,王夫人带着几分遗憾,不过她转眼便想到,只要宝钗嫁过来,这势力自然也尽会归来。 可惜薛蟠此时,并未看出王夫人的心思。 他此时只是不停地斟酌,自己该如何说话,尽可能不惹到王夫人的情况下,取回妹妹的八字。哪曾想到,妹妹的八字尚未取回,自己又被王夫人惦记上。 眼见着王夫人东扯西扯,越发的亲切,薛蟠此时觉得背后有几分发凉。 他心知不对,便想开口索要妹妹的八字,恰在此时,忽然听到门外有几分响动。 薛蟠转头望向窗户,便看见一个瘦长的身影。 当下他心中一惊,心知不好,下意识地说道:“姨妈未曾告知,姨丈此时尚在?” 这话一出,王夫人也是一愣,她带着几分尴尬。实际上,自己因为刚刚贾政的事,竟然真的将此事忘在脑后。 当下二人俱是面面相觑,薛蟠还是反应快,赶紧起身向外走去。 贾政此时本来应该在赵姨娘处,可是忽听得门外喧哗,又小厮过来禀报,说是薛家的公子来了。 当下他便有几分好奇,本想着等着王夫人来请,未曾想到这半天,王夫人竟毫无动静。 一时之间贾政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深觉王夫人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外甥来到贾府,不先去拜见老太太,已然是失礼,如今更是连自己都不见了。 当下贾政颇有几分恼怒,他暗自告诉自己,孩子幼小尚不懂事,只能走出赵姨娘的房间,这才引起响动。 果然他刚刚出来,便看见王夫人房中走出来,一名身材结实的少年。 其人长相虽不如宝玉一般,如若女子,却颇有几分英气。 薛蟠看到贾政,赶紧上前急走两步:“外甥薛蟠给姨夫请安。” 贾政上下打量对方,刚刚的恼怒瞬间不见,当时轻咳一声,口中慢悠悠地说道: “快起来吧。你是什么时候来京城的?怎么不给你姨妈来一封信,也好去码头接你。” 薛蟠行礼之后,起身微微躬身,语气极为恭敬地解释,自己为何会没有前往。 他此时口齿伶俐,说话又极有分寸,贾政原本心上还有几分不喜,听他说完心中反倒妥帖。 虽说不知这孩子,于学业之上如何。只看着其人说话,便颇有几分世事通达的模样。纵然日后未必能够开疆拓土,但守成已然足够。 想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他突然有几分羡慕起,过身的薛家家主。 当下牵着薛蟠,回到王夫人的房间,薛蟠赶紧又跪下行大礼。 这一下子,贾政更加和颜悦色。 便要留对方,好好在这里待几天。 贾政的话让薛蟠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哪里有时间待着,还要马上回到军营之中。更何况自己的妹妹,已经陷在这里,难不成还要把自己扔进来不成。 当下他赶紧说道:“本来姨父姨妈爱惜,却是不该推辞,实在是如今依然答应了别人,自然不能够言而无信。 再者说,外甥却是还要替母亲办一件事情。” 贾政听了这话,倒来了精神,好奇地说道:“你如此倒是有些见外,不过也罢,我知你这些孩子们,都不喜欢跟我们这些老的待在一处。 你且说,你要替你母亲办什么事?” 贾政的意思,如若是简单的事情,莫不如他便替其做主。 王夫人听到耳中,却莫名有几分不对劲,当下一双眼睛仔细地盯着薛蟠。 薛盘此时已然顾不得其他,赶紧说道:“是这样的,母亲在临行之前,特地吩咐外甥。之前妈妈将我妹妹的八字,交给姨妈,请姨妈帮着替妹妹,在庙中点长命灯之事。 母亲左想右想,都觉得这事儿太过麻烦,姨妈本来便素日事多,哪里能够再次劳烦,因此特地命我来取回八字。” 这句话听到王夫人耳中,立时她的脸色便沉下来。如果说她刚刚看薛蟠百般顺眼,如今见其便是百般厌恶。 王夫人心中清楚,这哪是什么不点长命灯的关系,根本就是薛家打算毁婚。 难不成薛家,竟是攀上了其他的高枝,比如说那位裘督卫。 想到这里,王夫人脸色更差起来。 贾政也不是个傻子,听这话心中也是觉得不对,他转头看向王夫人,似乎有几分询问之意。 王夫人见夫君看过来,张着嘴也不知该如何说,毕竟这件事情,乃是她自己私自所想,跟贾母的想法完全不同。 她知晓,贾政之前便已经和贾母有过通气儿,有和林家结亲的意思,自己的想法根本不会被二人所理解。 本想着先把妹妹那里定下来,自己再慢慢磨这一边。未曾想,今日竟被薛蟠,在自己夫君面前抖出,王夫人此时只觉着脸上难堪之极。 薛蟠说完此事,看见二人的表情,他虽不喜动脑,却不是笨蛋。 此时一见哪里不明白,心中对于贾家的厌恶更深一步。明显这二人各有心思,恐怕所谓的喜欢妹妹,想要妹妹嫁入贾家,成为掌家奶奶的这番话,根本就是欺骗母亲的。 也亏得自己来到这里,不然岂不是将妹妹扔入火坑。 这件事情,若是能够平安解决也就罢了。如若是贾家想要做些什么,也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薛蟠心中想着,一边低垂着眼帘,将自己的想法完全掩盖。 最后开口的,仍旧是贾政。 “既然如此,王氏你快点将外甥女的八字,还给他哥哥。这闺阁女子的八字,怎能随便给人,你也真是糊涂,便是给你了,又怎能接受呢?” 这话中敲打之意,极为明显,不但是敲打着王夫人,更是将薛蟠一起网罗其中。 不过此时薛蟠并未有些什么感觉,毕竟在他来看,能够将妹妹的八字取回,便是最主要的事情,至于被人说两句,又不会掉块皮肉。 当下口中笑嘻嘻地说道:“姨夫千万不要怪姨妈,这事儿实在是我妈妈,和姨妈好的如同一个人。 是以这才听到母亲说,妹妹时常有个三灾八难的,姨妈才告诉母亲,如若是在庙中点盏长命灯会好一些。 我母亲也是心疼妹妹的,是以便赶紧将八字巴巴地送来,如今才想起不对。 却是给姨妈添麻烦了。” 薛蟠的这番话,所有人听出不着边际,连推脱之词都算不上,完全就是胡说八道。 然而偏偏就是这胡说之言,让王夫人如鲠在喉。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先将自己捧高,然后用言语逼迫。 定然是自己那妹妹心大了,要不然便是其后有人指使,定然是看不中宝玉,想要另攀高枝。 王夫人心中恼怒,可是却不敢多言,赶紧命令周瑞家的取出匣子。 周瑞家的此时,本如同隐形人一般,不敢招惹这些人之间的官司。听闻王夫人的话,这才悄无声息地,找出匣子送来。 王夫人先接过匣子,打开盖子,其中有着一封信,拆开信其中正是宝钗的生辰八字。 当下里,只觉着拿着这帖子,手都有些发颤,并非是害怕,乃是气的。 不过此时在贾政面前,她也不好多做表现,干脆将匣子又盖好,递给周瑞家的让对方交给薛蟠。 此时却是看也不看薛蟠一眼,眼不见,心为静。 薛蟠接过匣子,打开之后又再次检查一番,见果然是自家妹妹的八字,将其快速揣入怀中。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心下安定起来。 大事办好,薛蟠面容未变,更加的乖巧起来。 毕竟如今贾家尚未破败,他纵然要离贾家远些,也不可被人看出。 当下仔细的又安抚王夫人一番,然而王夫人此时胸中烈火中烧,哪里顾得上这个。 而贾政看到货真价实的八字庚帖,心中哪里不曾明白,这定然是王夫人,不满贾母替宝玉定下黛玉。 是以打算从中作梗。 想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贾政看着妻子满心失望,对方但凡有大嫂的那一分精明头脑,都不会如此办。 只是此时薛蟠尚在眼前,自己倒不好出言训斥,一时憋得脸色极其难看。 薛蟠见状,心中暗喜,正是要不高兴才好,不然小爷怎么离开。 当下薛蟠便赶紧,以自己刚刚来到京城,却是有些疲劳为由便要告辞。贾政倒是实心实意挽留,王夫人却颇有几分看其不顺眼,不过虚以委蛇。 再三挽留之后,薛蟠坚决还是离开。待带走出侧门,薛蟠这才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心中这会冷静下来。他恍惚地发现,自己似乎没有给贾母行礼?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着荣国府的大门,苦笑一声,恐怕少不得下次沐浴,还得再上荣国府。 不过好在的是,如今事情已然办妥,自己也算是没有辜负妹妹,和母亲的期望。 他下意识地摸着怀中的庚帖,心中满是欢喜,结果小厮递过来的皮鞭,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而荣国府中,贾政此时一腔怒火撒向王夫人,他们如今也已经忘记,薛蟠进贾府没有给贾母请安这件事情。 王夫人本就因为,薛姨妈的悔婚,而心中难堪。见贾政这副模样更是不高兴,是以脸色也更加难看几分。 看着王夫人,贾政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他手指点着王夫人说道: “你真的是头发长见识短!林丫头哪里比不上宝丫头! 说句不好听的,以林丫头的家世,王妃都当得,你还有什么不满?” 说起此事,贾政却是满腹牢骚,他实在是搞不懂妻子,到底因为何事,对于自家的外甥女那么的不喜欢。 林家清贵,五代列侯,自开国便一直处于中枢之中。若非是林家人丁凋零,说句不好听的,贾家压根就没这资格跟人家结亲。 当年之所以先皇会赐婚,也是因为当日里,自己的父亲荣国公特地去抢回来的,不然那林如海必定将会是公主驸马。 如今林如海身为两淮盐运使,已然即将快要做满两任。定然会有一步高升,只是不知道是直接提任总督巡抚,还是直接入职京中。 不管如何,这上升的步伐是止不住的。是以在贾政看来,不肯与这样有前途的家族结亲。难不成还竟是要自损身份,与薛家这样的皇商结亲不成? 他此时完全没有感觉,薛蟠不想跟贾家结亲,在贾政心中,乃是薛家担心自己配不上贾家。 235 眼泪 贾政看着王夫人,一脸恨…… 贾政看着王夫人, 一脸恨铁不成钢。他虽说有些愚钝,在朝堂中并不算有头脑的那种,然而只凭着他如今所知。 两桩婚事的差别,几乎可算得上天壤之别。这也是贾政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为何王夫人一直将所有的注意力, 都放出在黛玉乃是, 丧妇长女的缺点上。 并非是他对于薛家有何看法, 实在是只看眼前之利益,两者根本无法对比。 如今薛家家主亡故,只剩下薛蟠支撑家业, 即便他此时对薛蟠, 十分具有好感。 然而薛蟠终究太过年幼, 想要成长到如今林如海的地位,没有个二三十年, 根本不可能。 这二三十年中, 如若是但凡有个差池,以薛家如今的状态,根本经不起颠簸。 这样的薛家拿什么跟林家比? 且不说薛家乃是商贾,倒不是他看不起商人,实在是如今士农工商各分其责。 虽说下等官员并不在意这些, 然而是他这等勋贵家族,哪里不看重出身? 别的不说, 只说如若是儿媳李纨的父亲知晓,自己的女儿,竟然和一名商贾之女成为妯娌。 贾政完全可以想象到,对方肯定会第一时间登门,将女儿带走, 并且耻与贾家为伍。 这就是如今的现实。 是以贾政根本无法理解,他一脸困惑地看着王夫人,只觉得当时母亲的话太对,娶妻娶贤。 王家不重贤德,挂在口边的便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当日里母亲曾经制止过自己,也是自己当初鬼迷心窍。 如今想来,贾正后悔不迭,却是他毁了自家的下一代。 王夫人看着贾政的模样,哪里不知道对方想说些什么? “老爷可是说,是妾身毁了贾家的下一代吗? 老爷如今怪我?珠儿当年是怎么死的?老爷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王夫人如今看着贾政心中恨极。 她眼眶此时已然通红,难得抛去往日里的安静,口中带着几分咄咄逼人。 贾政被提起伤心事,他下意识地喊道:“住口!” 一滴眼泪滑落在王夫人腮边,她眼神灰暗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这便是她一心一意,侍奉了半辈子的夫君,王夫人口中发出一声轻笑: “老爷呀,老爷可曾管过什么?我被人拒绝,心中已是难堪之极,老爷却只顾着责备。” 王夫人此时已觉得心中冰凉一片,她看着自己深爱半辈子的丈夫,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来未曾,真正了解过对方。 她所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何?还不是为了他,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 到最后,头一个跳出来指责的,竟然是自己的枕边人。 “人家这是对女儿负责,女儿家的八字,这种东西怎么能放在外边。向你要回,乃是太过正常。” 贾政毫不客气地说道,他根本不知道,王夫人此时在难过什么,只是无奈地摇头,叹息不已。 “你若是吃斋念佛,便好好吃斋念佛,你若是想要做个慈母,便想好什么才是对宝玉最好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去赵姨娘那里。” 贾政说完,挥袖离去,王夫人这一次,再也没有去看向对方的背影。 也不知为何,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一阵阵雷声远远传来,不过片刻竟然天都黑了。 豆大的冰雹砸在屋檐之上,发出噼啪的声音,厅中已然一片灰暗。 王夫人此时,只是呆愣愣地看着,两侧的条幅。 “……自然吾亦爱吾家?家……?呵呵……” 她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还不是为了这个家,结果对方竟然丝毫不肯在意,一旦出现问题,便开始指责自己。 一时之间,王夫人悲从心来,她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只见手帕迅速地变得透明起来,然而竟没有半点声息传出。 周瑞家的此时,只能够将丫鬟挥退,自己安静地守在门前。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见到王夫人这般。所有人都忘记了,当年他们家姑娘,也是凤姐一般的脾气爽直。 然而在这吃人的贾府中,活生生的磨成这般模样。周瑞家的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她见过太多次,王夫人这般的哭泣。 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许声息,后来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小,如今这几年,姑娘已然很少哭泣。 可是她一旦哭起来,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偏偏正是这无声无息地哭泣,去更让人肝肠寸断。 周瑞家的下意识的一个哆嗦,她如今只觉得这深深院落,仿佛是张大利口的饕餮,将人撕咬的人不人鬼不鬼。 没有人知道,王夫人曾经在这个午后,整整哭泣了两个时辰。 晚间的时候,阖府上下便传遍,薛家大少爷前来请安。然而却并未见过老太太,反而是直奔着王夫人的屋中走。 不过茶盏便离开,当时王夫人脸色难看之极,而二老爷则拂袖离开,一时之间各种传闻在贾府中升腾。 有人说,乃是三姑娘探春,有意许配给薛家家主,结果薛家家主不肯同意。使得王夫人面上无光,而贾政去赵姨娘那儿,则是为了安抚庶女的姨娘。 还有人说,哪里是薛家大少爷跟探春小姐,根本就是薛家大少爷跟迎春小姐。 更有甚者,却在其中揣出几分味道,说根本两者都不是。 这一切乃是王夫人,想让自己妹妹的女儿嫁给宝玉,结果薛家大少爷上门谈起婚事。 二老爷坚决不同意,指定林姑娘,这才使得薛家大少爷拂袖而去。 一时之间,薛贾之事风起云涌,在京中也隐隐能够听闻几分风声。 当天晚上,这一切便被鸳鸯,轻声地告诉贾母。 开始的时候,贾母还生气王夫人自作主张。待到后面,贾母却颇有几分恼怒,薛家不识抬举。 只能说贾母和贾政,到底是一脉相承,总是喜欢将一切不好的,归咎于对方身上。 当然不管如何,贾母对于王夫人,这种将自己抛在脑后。想要获得小团体利益的,贾母是绝对不会顾惜。 是以,第二日贾母便突然病倒,并且指明让王夫人侍疾。 当然这也正常,毕竟如今大房只剩下贾赦和一帮子姬妾。总不能贾母生病,让那些玩意儿上前凑热闹吧? 当然孙媳妇儿自然也是可以的,例如李纨便是其一。然而恰在此时,她出门的时候不小心犯了头风,如今一躺了有两日。 这一下子,一切的担子都压在王夫人身上,既要赶紧替老太太延请太医,更是管着贾家众多事情。 王夫人本就因为刚刚接手,颇有些头大如斗。 如今这事事烦恼,不过是三四日,王夫人便已经被折腾得不成人形。 当然对于这一切,此时薛蟠一概不知。他此时只是专心的在军营之中打熬,以期三个月后替自己博得个好前程。 即便是有几分耳闻,也大多是贾母不慈的传闻,而这一些和薛蟠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这件事情,在他人眼中,未免觉得贾母太过小肚鸡肠。 然而有些人,则从其中品出更深的味道。 出神武门不远,此时一座宅邸之中,夫妻二人正在秉烛夜话。 冯唐此时手中拿着蒲扇,仿佛如同那乡下人一般,角落里的冰鉴,徐徐冒着青烟。 他身形宽大,偏偏今年又比往年热一些,如今却是感觉燥热非常。 “如今可以断定,王夫人想娶薛家女,而那位荣国公夫人可能另有打算。 不过,这所谓迎春要嫁给薛家家主的事儿,到底从哪儿来的?” 冯唐此时皱着眉头,仔细地分析此事。 冯夫人一脸没眼看,他走到冰鉴旁边,打开上面的匣子。 取出一只琉璃碗,其中有一坨看起来晶莹雪白的东西。 “老爷,用点这个能消点暑气。” 冯夫人心中清楚,这并非是冯唐八卦,而是实在是自家夫君爱重独子。 儿子每次写来的家书之中,其中十有**皆会提到迎春姑娘,其中一片相思之情,难以掩饰。 他们夫妻本来以为儿子是个木头,毕竟这么多年给他身边,放得年轻丫鬟不少,没有一个能让他多看一眼的。 这也使得他们夫妻,对于迎春实在好奇的紧。 结果自己眼中的未来儿媳,莫名其妙与他人出了传闻,这如何能不让神武将军夫妻心中纠结。 冯唐接过夫人递给自己的琉璃碗,吃在口中只觉得一阵凉一下滑,心中燥热顿时熄了大半。 他一边吃着这名唤冰点的东西,一边看着自家夫人。 冯夫人见冯唐等着自己解惑,冷哼一声,坐在床上,语气中难免带着几分不屑: “这贾家如今越发的不要脸了,竟然这般的算计自家人。但凡荣国公未死,都得气活过来。” 冯夫人这么多年来,被冯唐珍若掌上明珠,是以此时仍旧是带着几分少女之态。虽说口中之言是讽刺,然而在冯唐看来却如同撒娇一般。 他见妻子生气,赶紧站起身坐在妻子身旁,替其扇着扇子,口中轻声地安慰道:“这事恐怕是有心之人放出来的,想来应该跟迎春姑娘没什么关系。” 冯夫人冷哼一声,口中说道:“怎么可能没关系,要知道这话穿得有鼻子有眼的。 若是来日嫁给别家,那位姑娘可是要担上不少的委屈,我却是看不惯他这一般阴损。 那孩子如今还得三四个月才及笄,竟然被自己的亲祖母如此算计,又怎能不让人心疼,她就是个孩子。” 冯夫人口中说道,对于贾母却是满心的意见,只觉得对方如此,难免太过歹毒些。 人家都是虎毒不食子,偏偏她却把这孩子往死里逼。 如今京中已经传遍,如若是那心中明白的还好,如若是心中不明白的,恐怕便会把迎春,当做那一等轻浮自贱的主儿。 236 盛京 冯唐因早年镇守边疆,与…… 冯唐因早年镇守边疆, 与冯夫人聚少离多。是以如今见到夫人便自觉气短,如今见夫人恼怒,哪里敢说其他。 见夫君不说话, 冯夫人妩媚地瞪了对方一眼, 这才继续说道: “那位老夫人, 我也曾经见过几回, 往日里只觉得慈眉善目。哪里想的竟是如此狠心之人,未免有几分过了。” 说到这里,冯夫人狠狠地捶在床边, 面容之上颇有些阴沉。她本生性善良,每年里施粥行米不知多少, 更兼之爱子如命,是以此时两相代入之下,却是对贾母极为不满。 她见丈夫,仍旧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行知夫君平素里根本不在意这些小节, 无奈之下, 只能将此事仔细解释。 贾母这番行径, 看似乃是算计迎春,实际上剑指邢夫人。 当日礼迎春入邢夫人名下, 虽未曾大办,然京城贵圈之内都有知晓。 如今这件事情受害者是迎春, 但是真正被辖制的却是邢夫人。 显然因为王夫人之事,引得贾母对于儿媳妇们, 都有了提防。 “这老的未免太过不慈,也难怪年轻的会为自己多做打算。 按理说这贾家实在非是良配,你说为何咱们家紫英,就非得瞧上那一家的姑娘。 但凡是别人的, 哪怕是个平头百姓,我都敢上前去提亲,可偏偏是他家。” 冯夫人口中埋怨,手上的帕子又遭殃。实际上她并不太在意门第,而在意人品,如若是姑娘够好,门第低一些也是无所谓的。 她并不在意迎春庶出的身份,而且如今其又被记在邢夫人名下,多少担着嫡女的名头。况且邢夫人自己无子,日后若想有所依靠,必定要为迎春仔细筹谋。 也是因为这样,冯夫人左右思索,这才认下儿子的相思。 可是如今眼瞧着贾府这行径,她确实有些担忧,若是日后再有些其他的,自己儿子可怎么办? 这一时之间,冯夫人竟有几分心乱如麻,她抓住自家夫君的手,一双美目之中全是纠结,摇晃地说道: “老爷,老爷!这事到底怎么办呢。” 冯唐眼瞧着妻子面容之上的焦急,轻轻替妻子扇着扇子,口中不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打紧的。你且不用着急,别忘了阿英上次可说,他们已然起步回京。 这荣国公夫人就算折腾得再厉害,有羲和长公主对付她,你又何必担心?” 听闻丈夫的安抚,冯夫人一愣“扑哧”一笑,颇有些爱娇地捶自家夫君一下,口中娇嗔:“老爷怎么不早提醒我,害我那么难受。 正是如此,且不说公主娘娘一直很喜欢邢夫人。更何况迎春姑娘如今,可是在公主娘娘面前教养的,这京城之中哪一家,敢对公主娘娘教养出来的姑娘指手画脚。” 冯夫人笑着说道,她其实也有些纳闷,这贾家女孩子一向不错,可是偏偏娶进来的媳妇儿,一个不如一个。 好不容易出邢夫人那个特殊的,结果竟是不得夫君喜爱。 也为了这个,如今世宦家族,都把贾家列为决计不能成婚的头名,有这样的婆婆、太婆婆,是决计不能送去的。 谁家的孩子不是千娇万宠,仔细培养长大的,哪能够送到这等人家去当替死鬼? 只见一下子,贾家女儿和男儿都是在京城贵妇圈中,挂上了不可结亲的名号。 也不知来日,贾母反应过来,是否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呢? 此时她尚且不知道,因她的一点小心思,使得京城勋贵家中风起云涌。而这一切,自然被血滴子,仔细地禀报给紫禁城的主人。 雍和帝今日难得心情不错,手中翻着贾家的丰功伟绩,忍不住冷笑出声。 也不知该说这孩子倒霉,还是如何?茫茫无知之下,已然被自家的长辈毁掉。 若是日后遇到个心宽的还好,如若是个小肚鸡肠的,恐怕命不久矣。 本来雍和帝,对于自己教育孩子,实在是没什么信心。认为自己的教育方式,是有着极多的失误。 然而如今两相对比一下,雍和帝觉得自己,尚且还是可以挽救下的。 “所以说,到现在为止,贾家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吗?”雍和帝话中带着几分玩味,毕竟如若是真的未曾发现,那么贾家也就真的废了。 大庆朝可不养废物,要知道每年他们这些勋贵,都是有着年例的。 “可不是如此,奴才昨儿还听说,那位贾氏族长,在外边拈花惹草呢。”李无禄在一旁轻声的吐槽,这种人竟然能够成为族长,只能说贾家如若是不倒,那简直根本不可能。 雍和帝眼神淡淡一闪,四王八公也该挪动挪动了。 “这个薛蟠倒是有点意思。好像这小家伙现在就在源儿的军营当中?”雍和弟子时对贾家已然没了想法,反倒是对薛蟠升起几分兴致。 李无禄听闻此言,上前一步笑着说道:“陛下好记性,正是如此。这薛蟠乃是薛家新任的家主,其父三年前已经过世。 奴婢本来还被遮了眼,以为这小子不过就是个纨绔,未曾想到还是国公爷有眼光,如今不过一个月的光景已然大不相同。” 李无禄的话,让雍和帝一脸笑意,他带着几分自得的捋着胡子:“源儿那孩子像我,知人善用。” 雍和帝此时心情不错,特地提醒李无禄,在军营之时记得多多关注此人。 李无禄赶紧躬身领命,心知薛家恐怕这次翻身有望。 “雪儿他们的船可到天津了?”雍和帝笑着说道,他此时心情确实极好。 想到很快便可以瞧见,接近三个月未曾见的两个孩子,雍和帝一瞬间竟有些静极思动。 李无禄尚无知觉,他手中掐算着时间,也喜笑颜开:“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如若是奴才算得不错,今儿正好是公主娘娘到天津府的日子。 想来再过不久,便有信鸽回书,到了陆地上,公主娘娘他们回来便指日可待。” 听着李无禄的话,雍和帝轻咳两声,掩饰性地遮挡住自己合不拢的唇角。 “雪儿他们这次回来,恐怕也是紧赶慢赶,算起来正好和那些蒙古王公差上三四天。 说起来……那位失踪的雄国男妃可曾有消息? 按理说他们的速度,应该跟蒙古各部差不多的样子。”雍和帝皱起眉头,一时之间却是笑容收敛,面色严峻。 听闻雍和帝的问话,李无禄脸上的笑容也是无影无踪,这位妃子,如今仍旧了无音信。 当下他赶紧躬身说道:“陛下恕罪,那位男妃到现在也未曾露面。” 李无禄这话说完,一时空气变得有些沉重,烛光下雍和帝的面容阴晴不定,晦涩难懂。 好半晌,他才问道:“范若庭和章青墨,如今可有消息?” 雍和帝的眉头紧皱,刚刚的欢乐已然一丝不见。如今雪儿已经快到京城,为何这两个小的到现在仍旧未见踪影? 李无禄眼见着,雍和帝有情转阴,只得小声地回答: “万岁爷,范若庭和章青墨十日前,曾经来过一封书信。说是他们一路向北,迎接未曾迎到,是以便干脆前往盛京仔细察看。 在那之后,却是渺无音讯。” “胡闹!这事儿怎么不早点说?”听闻已经断连十天,雍和帝当时拧紧眉头,眼神颇有些不善地盯着李无禄。 李无禄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实际上十天真的不多。 雍和帝盯着眼前之人,眼神之中多有揣摩。难不成对方恃宠而骄,又或者包藏祸心,再不然,乃是为他人所利用? 一系列的想法,在脑海中悬浮,然而到最后只留下一声长叹。 “自己去领罚吧。罚多少自己看着办。”雍和帝口中淡淡的说。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实际上李无禄所做的,未免有些延误军机,如若是那两个小的出事情,自己却不好交代。 李无禄也不敢多言,赶紧躬身谢主隆恩,这件事情必定是他的错。 此时范若庭尚且不知,因为自己,李无禄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他现如今,正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免得一时之间在心上人面前出丑。 “可是你们今天真的太大胆了,如若是姑娘真的鞭子下去,你们岂不要受那皮肉之苦。”照姐儿瞪大眼睛,带着几分后怕地说道。 实在是今日太过吓人。 此时章青墨看着照姐儿那一幅后怕的模样,也是有些尴尬。 “照姐儿,实在是抱歉。当时我们也是一时情急。”章青墨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说的。 今天想来的,也是他们有些鲁莽。 照姐儿虽口中说着后怕,这并非是埋怨二人,反而乃是担心对方受伤。如今见了章青墨如此,唇角含笑,柔声安慰: “并非是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只是今儿这事儿到底太过惊险。也就是这几日姑娘的手劲儿长进,但凡今天有一点偏差,岂不是惹出大祸。” 此时照姐儿眼中满是后怕,一双漂亮的杏仁眼,紧紧盯着章青墨。 章青墨一愣,只觉得那双眸之中似有万千星辰,让自己忍不住沉迷其中。 坐在一旁稳定情绪的范若庭,最先发现自己好友的异状。他先是一愣,随即眼眸连闪,轻轻在桌下踹了对方,让他注意一些。 也是这个动作,让章青墨从沉迷中瞬间惊醒,他眨眨眼有几分尴尬,忍不住轻咳一声。 “这件事情,的确是太过惊险。” 章青墨将自己的注意力,勉强拉到这些天的经历之上,努力的忽略自己刚刚出神的事情。 往日里,常有人说行千里路,读万卷书。他还颇不以为然,如今却是发现其中,实在是不乏真知灼见。 “你们这一次可真是惊险,那位男妃能够保下性命,也是不容易,已经十分的厉害了。” 黛玉轻声说道,她想的要更加多一些,那位男妃如今的模样,恐怕若是一个处理不好,会引起两国邦交动荡。 想起白日里,她看见那雄国男妃半死不活的模样,忍不住颇有几分惊叹。 范若庭苦笑一声,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离奇,恐怕一般的民间话本都不敢这样写。 好在如今已然到了公主娘娘身边,有国公爷和娘娘的庇护,想来这位男妃能够安然无恙。 照姐儿相比于这些,更加好奇他们最近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不过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范若庭你赶紧说说。”照姐儿知晓章青墨不喜言谈,是以便将矛头直接指向范若庭。 未曾想她这份举动,倒是让章青墨有几分不舒服,当下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眼,转头看着范若庭。 范若庭此时有些无语,心中腹诽:“刚开窍就这样,醋坛子。” 当下范若庭也不理章青墨那诡异的表情,仔细一头沉思,这事情太长,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这件事情的经过实在有些复杂,一时之间,我竟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范若庭脸上有几分苦笑,这件事情最开始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那位男妃神秘消失。 实际上,对于那位男妃雍和帝是极为忌惮的。雄国这位女王性格极其的外放,不但情人众多,更是少有的雄才大略之人。 在位如今不过七八年,已然将雄国的地盘扩大了不少。更是带头接种人痘,并且将其刻印在显眼的地方,已让众人瞻仰。 这次之所以会派出男妃,这样重量级之人,乃是大庆朝开发出牛痘,使得雄国这位女王极为感兴趣。 毕竟牛痘,却是比人的安全多。更甚者雄国女王在书信之中,对于大庆朝颇有好感,甚至有加深双边贸易的想法。 能够发展国力的好事,雍和帝自然不会拒绝,所以实际上,这位男妃更是一名使臣。 也是因为如此这位男妃的失踪,才会让康眠雪如此心惊。要知道当日里,可是她暗中推行此事,这也才有雍和帝下密旨,命令范若庭、章青墨前往接应其人。 当时接到圣旨,他二人便知此事非同小可,虽说有些惊讶,仍旧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一切,起身向北行进。 因京城离着关外尚且有的距离,他们换马不换人,连着跑了三天,这才跑到边塞。 然而令范若庭,和章青墨极为失望的是,一切都没有任何头绪。现在唯一知道的便是,那位雄国男妃的确已然进入大庆朝的领地。 而其如今在何处,无人知晓。也就是说那位王妃,进入大庆朝之后,便再未露面。 这实在让人有些担忧,毕竟外国使臣在国内失踪,而且对一方身份特殊,一个不对恐怕会引起大麻烦。 他们二人考虑过所有的可能性,但是事情未到眼前,这些可能性,都没有任何能够实践的路径。 无奈之下,二人只能选择最笨的方法,顺着道路寻找。 从边塞到京城一共有三条道路,最近的自然是由边塞经盛京,再到京城。 其余两条路虽说也可以,但是一来偏远,二来根本不曾在给雄国男妃所指引的路径上。 也曾经有人劝过他们二人,兵分三路各自寻找。但是范若庭和章青墨仍旧坚信,那位雄国男妃,不可能会平地消失。 更不可能直接绕远路去走,如果他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肯定是他在来盛京之前出现差错。 也许这就是直觉,两名少年带着几分固执的,在边塞与盛京之间穿梭着。 那几日大概是范若庭、章青墨,最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他们到最后,甚至已然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否是辜负了众人的期望。 好在他们的坚持没有白费,转机就那么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二人面前。 那时他们几乎将盛京周围找遍,看着疲惫不堪的部下,范若庭下令,让众人先行休整一番。 毕竟纵然是铁人,这般不休不眠下来,也难以支撑。 章青墨自然也是一般的想法,他二人将众人分批安排休整,自己则到街上去找线索。 这盛京乃是本朝的龙兴之地,曾经做过接近二十年的陪都,虽说后来迁移到京中。 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仍旧是发展得极好,颇有几分北地小江南的模样。 因为乃是开国皇帝的家乡,是以盛京之人,颇有几分自持。 街道之上熙熙攘攘,却极为干净,并无那些不堪入目之物。更是有着不少孩童,正在兜售着自家结出的果子。更有些前来采买的客人,从一间铺子出来,一转身再入一间。 “这盛京真的不错,咱们这次也算是沿途见了不少地方,却是难有几个能像盛京,这一般安居乐业的。”章青墨轻声感叹,他如今已然在章首辅的教导下,渐渐开始接触政务。 是以一眼便可看出,如今的盛京城,政令通顺,百姓安居乐业,这才会有如此感叹。 范若庭点点头颇为赞同,如今他此时也不再维持自己纨绔的假面,脸上再不见那不着边际的笑容,反而颇有几分冷淡之色。 就在二人看着集市感叹之时,他们也被不少人看在眼里。 只瞧二人之风度,便知定然非是普通人。更有那待字闺中,眼见着二人,不过一眼便抵万年。 就在此时,范若庭忽然见到一名幼童,他瞬间将注意力紧紧锁在对方身上。 这孩子看起来,约莫不过**岁,衣着狼狈,在街道上衣着整齐的众人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虽说未被人嫌弃打骂,但颇有些避之不及的样子,那孩子心中也是有数,带着几分胆怯生恐擦到别人。 范若庭将注意力,从孩子的身上,转移到他怀中抱着的包裹。 “阿墨,你瞧那东西像不像雄**人的军服?”范若庭盯着那个包裹,虽然看起来那件衣服已经有些残破,但是隐约可见上面金色的袖扣,那上面展翅欲飞的四翅雄鹰,似乎乃是雄国皇族所用。 章青墨早在范若庭盯住对方的时候,便发现这孩子的特殊。 他微微眯起眼睛点点头。 “恐怕这孩子有问题,你看那东西袖章,那上面若我没猜错,那个乃是真正的红宝石。”章青墨盯着孩子手里的包裹,他看着其上隐约的一抹红仔细说道。 当听到宝石二字之时,范若庭已然快步走出去。 原来这孩子的目标,竟是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家当铺之中。 见这孩子进了当铺,范若庭心中惊诧,生怕对方把东西当掉,若是一时失了人选,再想找到可就难了。 章青墨也是一般想法,他紧随着范若庭,走进有些昏暗的当铺之中。 二人一进当铺,便觉得一股阴凉之气扑面而来,鼻翼间颇有些泥土味与腐朽的气息。 他们两人都知道,这乃是古物所独有的气息,虽说有些惊讶,但是却不是此时该注意的。 而此时孩子正努力跷着脚,想要将手中的布包塞进柜台里。 只是他太过瘦小,即便是努力地踮起脚,离着柜台还差了大概一尺的距离。 眼见着东西并未被塞进柜台,章青墨轻出一口气,上前将包裹接在手中。 那孩子本来双手举着包裹,用力地向上蹭着,忽然发现手中一轻。他颇为惊讶地张大双眼,先是向上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转头寻找消失不见的包裹。 这一转头便看见,范若庭和章青墨。 范若庭也不嫌弃对方,从怀中掏出一物,弯下身子轻声地询问道: “小家伙看看这是什么?你乖乖地告诉我,这衣服是从哪儿来的?好好回答,大哥哥把这个给你,你若是撒谎,小心会被打屁股哟。” 那柜台里边的供奉,本来在打盹儿。未曾想到,如今竟有人在当铺内截胡,一时之间有些愣怔,探出半个头看着二人。 这供奉素日里,在盛京也是一号人物。上下打量几眼范若庭和章青墨,便知对方定然不是普通人,他赶紧悄然缩回,只当一切看不见。 左右这衣服尚未上柜台,还在那孩子手上,他们之间并未交易。 那孩子显然被吓到,不过瞧着眼前那锭雪花银子,一瞬见间双目放光。 他带着几分胆怯的顺着银子向上看,只瞧着眼前二人,带着几分干裂的嘴唇开合之间,却不敢说话。 237 获救 男孩有些胆怯,他呆呆地…… 男孩有些胆怯,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他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只需要一眼,便能够清楚这二人定然不是普通人。 尤其是那眼睛笑着看他的人, 他莫名有些自卑, 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 深恐自己身上的肮脏,会沾染到那俊美的少年。 范若庭看着眼前的小孩子笑得更欢,他那双漂亮的凤眼,变成了两道月牙,口中的语调也仿佛带着甜腻的虚伪: “没有关系哟。告诉哥哥这衣服的主人现在在哪,他是我的好朋友,只是因为一些意外, 我找不到他,一直很担心呢。” 一旁的章青墨,将自己的眼神转向不远处的柜台。他实在不想看对方,这副骗孩子的模样。 可惜在孩子的眼中,范若庭此时仿佛闪闪发光一般,他带着几分怯懦的轻声说话。 那声音仿佛幼猫的鸣叫 , 又如同细细的爪子, 抓挠在人的心头。 “这是我从他身上扒下来的。前段时间他跑到我住的破庙里,我本来以为他是过来抢房子的,结果没想到他只是受伤太重。 如今已经发烧第三日了,我瞧着不行,这才想把他的衣服卖掉,换点钱买点药给他。” 他的声音实在有些小,可是在范若庭和章青墨耳中,简直太过清楚, 听到对方此时受伤,范若庭皱起眉头。 小孩子有些不解地看着,突然脸色有些难看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那双眼睛因为太瘦,而显得眼眶极大,一双瞳孔全部裸露在外,此时因为孩子的惊恐而瞪大。 看着竟有些吓人。 章青墨心知,定然是范若庭的表情,吓坏了这孩子。他伸出手在对方枯黄的头上轻轻抚摸了一把,感觉到下意识的摩擦,他微微勾起唇角。 “辛苦你了,带我去见他。我送他去医馆。” 小男孩起先还有些犹豫,后来见范若庭又拿出一锭雪花银,再也忍不住诱惑,伸出有些黑的小手,一把抓住洁白的银子。 一黑一白对比之下,竟有些刺眼。 “你们跟我来。”他将银子抓住,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抢回的意图,他带着几分惊喜地说道。 范若庭点点头,今日实在是意外之喜。不管这个人到底是否是那位男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身军服证明,他们遭受了袭击。 而那坐在高高柜后的供奉,直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店门外,才轻喘几口气,偷偷地探出头张望。 小孩子住的地方那是一间观音庙,这座庙看着实在太活破烂,唯一的半扇大门,如今也在摇摇欲坠。 他指着大雄宝殿说道:“那里就是我住的地方,如今他正在里边呢。” 小男孩一边说着,一边领路范若庭和章青墨往里走。 范若庭看似漫不经心,却一直极其机敏地扫向四周,看来这座庙宇往日里应当香火极盛,也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忽然断了香火。 他们跨过只剩下一半的门槛后,便瞧见公桌之下,鼓鼓囊囊的有着一个稻草堆。 从枯草的形状,隐约可以看出是个人形的隆起。 一些褐色的发丝,在一侧隐约可见。 章青墨看到那与众不同的发丝,转头和范若庭对视一眼,二人心中安定几分,但随即却是更加的着急。 实在是因为,根据情报之上的描述,那位男妃便是一头褐色的长发。 范若庭快速上前,他伸出手轻撩开上面的稻草,很快一张苍白的脸颊,显露在众人的面前。 章青墨眼见到内人的皮肤,当下里快步走出大雄宝殿,他在胸口掏出一物,随之扔向天空。 眨眼间,一阵清锐的哨声在空中响起。 范若庭勾起唇角,更加仔细地打量着眼前之人。 他颇有几分英俊之气,只是看着那潮红的面颊以及干涸的嘴唇,恐怕如今再不救治,必定要出大事。 他伸出手探向对方的额头,只一下便紧紧地拧住眉毛:“好烫,再这样恐怕可以煎鸡蛋了。” 范若庭下意识的有几分夸张地说道,重新走进大雄宝殿的章青墨,听到这一句话下意识地停顿。 他有些无奈地看向对方,刚想要吐槽便看见旁边的男孩,无奈地摇摇头。 “我已然叫人过来了。” 章青墨本想先叫人,然后再派人赶来马车,只是如今这样子,恐怕根本支撑不到那会儿。 范若庭也是知晓这个,他将手中的宝剑扔给章青墨,将对方一个翻身覆在自己的背上。今知如今,根本不能坚持。 “这大热天的还背个火炉,哎……” 范若庭口中漫不经心的唠叨,身形却是极快。章青墨下意识的也有些紧张起来,干脆地抱起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快速的向外冲去。 就在二人离开不久,几名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士的男子,如风一般冲进破庙。 可惜此时残留的,不过是满地荒芜的稻草。 “怎么办?”其中一名矮壮的男子,带着几分纠结的询问同伴。 “能怎么办?你们竟然让最重要的跑了,这事还能怎么办。”回答他的,是另外一个成年男子,这嗓音听起来却有些耳熟。 “ ……谁曾想到这人竟然直接入水。”另外一名男子下意识的辩白,只是这话说得底气全无。 那男子虽说知道根本无法当做借口,但仍颇有几分嘴硬,他们又仔细的搜索一番,最后只能无奈地离去。 范若庭和章青墨不知道,他们不过只早走了茶盏十分,恰巧和那些人相互错过。 他们行路走到一半,便遇到前来接应的部下。将这位男妃交给部下,范若庭这才长出一口气。 因为知道对方此时这副模样,定然是被人追杀,导致是以范若庭也不打算太过招摇。 当下里只得先前往血滴子的据点,别的不说,只一件先把烧退掉再说。 “所以他实际上没事?这么多血流了也没事吗?”章青墨有些惊讶,看着对方此时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已经这个样子,还说没事? 范若庭略带沉默地盯着大夫,忽然询问道: “这位大夫是哪个部族?” 大夫一愣眨眨眼睛说道:“我家是科尔沁的。” 范若庭了然地点头,本来就看他看着与中原之人不太一样,等到讲出原来是科尔沁部的,他也便知道为何对方会说没事。 “还请大夫替他开药,如若是草原上的雄鹰自然不会有事,可是此人身子柔弱,实在不能够这样硬扛着。” 听到雄鹰之称,那大夫笑得如同一朵花,当下里,自然是无可无不可。 给对方灌好了药,看着这位失踪已久的雄国男妃,此时终于睡得一脸安稳。 范若庭这才长出一口气,带着几分苦笑地说道:“阿墨,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章青墨没有理他,只是将自己的佩剑取出,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仔细地擦抹着剑身。 范若庭也不觉得自己被冷落,笑嘻嘻地坐在对面看章青墨擦剑,口中仍就是不停: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这件事情若是处理不好,恐怕就要两国大战了。” 范若庭抬头看着那帘缦中,此时仍旧沉睡的男妃,眼神之中颇有几分好奇。 毕竟如若是真的引起大战,恐怕这位男妃就要史书留名,毕竟冲冠一怒为蓝颜。 范若庭的话,章青墨压根不想接茬 ,仍旧仔细地擦抹剑身。 章青墨却是知晓范若庭的想法,这件事情若说那是雄国的阴谋,也未必不能够自圆其说。 不过若真是如此,却也并未必,他想着刚刚大夫替其换药之时所见的伤口。 “你所担忧的我倒也清楚,不过想来应该不是。这位男妃在国内颇为受宠,据说女王曾有意与其成婚。你刚才也看见了,但凡再近一点,这位男妃就得断子绝孙。” 范若庭点点头,这的确是如此,他曾经也有几分纠结,究竟这是故意,还是恰巧? 本以为如今这天下已然太平,却发现似乎并不如同自己所想那般。 范若庭有些怅然所失,他听着桌上的烛光,声音颇有几分虚浮: “不管如何马上先飞鸽传书,要不要命令盛京将军过来,只凭你我加上血滴子这一点人,未必能护得了这位。” 范若庭和章青墨哪里是妄自尊大的傻子,他们二人虽说性格不同,但骨子里却是一样的沉稳。 能够将一名将领弄成这副模样,绝非是一两个剪径毛贼能做到的。 恐怕这其中牵扯到他国内政,或者说更有甚者,乃是有人意图挑起两国争端。 可以说再将其交回雄国之前,他们一定要将其保护好。 不过想来这吐槽到底有几分不合他的喜气,当下,不过是张张嘴便要和尚。 范若庭此时难得的,谨慎起来,他甚至想要琢磨是否要跟盛京将军要些官兵来守护。 毕竟眼前这一位的存在,可关系到日后会不会引起一场大战。 好在那位大夫的药的确有效,被其服下之后,不过半个时辰便退烧了。 不过等这位男妃悠悠转醒,已然是半日之后。 可惜的是他身上多处刀伤,失血过多,更加之伤口发炎,是以此时仍旧是迷迷糊糊。 范若庭和章青墨,瞧他苏醒过来,心中也是大地定,不过却并不着急询问对方发生何事。 毕竟瞧这位如今的状态,未必能将事情说得清楚。 因此他们只是三层外三层的,将这座院子仔细地包围。 很快在晚间的时候,此人终于完全清醒,他此时脸颊依然有些下凹,带着一分感激看着眼前的二人。 “多谢你们,是你们救了我。请问你们是谁?” 238 信任 罗伯特只觉得自己的嗓子…… 罗伯特只觉得自己的嗓子, 仿佛被人用尖锐的刀子割过,每个音符的颤抖都让他觉得痛苦难当。 范若庭瞧着对方这副模样,转身取过一杯温水, 细心的递到对方唇边。 几乎贪婪地喝下几大口, 罗伯特看起来终于有一些精神。 他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雄国人的五官深邃, 高挺的鼻子搭配上这样一双眼睛,看起来十分的温柔,此时正看向二人轻轻笑着: “谢谢你们救了我。请将我送到官府,我会报答你们的。” 这句话虽然只有几十个字, 然而他说完之后,还是轻声的咳嗽。胸口也在不停的起伏,连原本因为水渍,而柔和的唇瓣也有些黯然。 范若庭和章青墨对视一眼,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来此人果然是在中途发生了意外。 范若庭看着眼前之人,面容之上渐渐笑容消失, 带着一丝郑重地说道: “想来您应该便是, 雄国的那位罗伯特将军吧?我们已经找您很久了。” 范若庭的话,很显然让对方极为惊讶。他虽然面容之上没有任何表现,但是仍旧可以发现, 对方瞬间紧绷的身躯。 罗伯特下意识的攥紧,自己掩盖在被子下的手掌, 他用带着些许惊讶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二人。 难道大庆朝的官员,都是这样年轻的吗?眼前的两人能有十四岁吗? 他的心中更加的警惕起来,甚至开始考虑自己该如何逃跑, 而浑身的虚弱,让离开的可能性实在是近乎于零。 无奈之下,罗伯特只能仔细地打量对方,以期能够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替自己找到一条生路。 他越打量这二人,越觉得不太对劲,罗伯特本以为对方要么是骗子,要么就是与追杀他的人。 然而这二人实在不像。 实在是这两人的气质太好,一直说话的少年身上气息高贵,更是带着一种极其沉稳的内敛。而那个一直极为安静的男孩,身上则带着一股子书卷之气。 他们显然是接受过极好的教育,甚至可能是贵族、甚至皇族的教育。 这样一来,罗伯特忍不住有些相信,眼前这两个人,也许真的是大庆朝的官员。 但是他不可能只仅凭对方一言,便相信对方所说的一切。 这一切只在一念之间,罗伯特当下低下头带着几分腔调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我们认识吗?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遇到了劫匪,请帮助我好吗?” 他一边说着,便将双眸垂下,不再看二人。 范若庭看见对方这副模样,心知此时其应该已经信了五六分,但是仍旧是谨慎。 此时窗外正刮着呼呼的风声,似乎一会儿便要下雨的模样,范若庭轻声地说道: “罗伯特将军,你不用担心我们是谁。我知道您这次前来,表面上是恭贺我大庆朝,皇帝五十五岁的万寿节。 但实际上,您来我大庆朝的根本目的,是与我国皇帝签订双边贸易。” 范若庭略微低下头,带着几分压迫感地盯着罗伯特,那如同实质性的眼神,使得对方不自觉地抬头与之相望。 罗伯特带着几分警惕地看着对方,他仿佛化身为荒野中的猎豹,然而眼前之人则是高高在上的狮王。 竟然被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压制,这种感觉对罗伯特来说,几乎于屈辱。 可是不得不说在这一刻,他被压制得死死的,连反抗的意志都已经消散。 好半晌,罗伯特才收回自己的眼神。 现在他已经相信,眼前这两人肯定是大清朝的官员,甚至他们可能就是大庆朝的王子。 他是绝对不相信,那些毛贼能够培养出这样的人。只要他们不是敌人,那么这将是最美好的事情,赞美我主。 罗伯特突然松弛下来,他的面容之上,露出缓和的笑容。 “很抱歉,我刚刚没有相信你们,实在是如今我是孤身一人。而且我身负重任,是绝对不可以死在这里的,所以我没有办法。” 他耸耸肩,双手一摊,嗓音仍旧有些干哑,但是面容之上已然露出笑容。 范若庭知晓,对方现在不过是将信将疑,他也不喜欢对方打马虎眼。 当下这下腰上的一块儿令牌,放在罗伯特的面前。 “我想即便是我拿出一张圣旨,恐怕你也未必能够相信。不过我想这个东西你应该见过吧?” 范若庭看罗伯特,有些愣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牌子,他先伸手将其往前略推近一点。 果然对方直接伸手,将其接在手中。 章青墨眼眸微闪,却未曾多言。 罗伯特接过牌子,眼神瞬间一凛,他仔细地看着牌子,转身又翻过牌子的背面,然后下意识地在上面揉搓按压着。 很快就听着一声“咔嚓”声。 牌子一边的位置,突然弹开了一块儿,里边露出一颗如同蜡丸般的东西。 罗伯特并没有将其取出,而是十分淡定地将其按压回去,双手捧给对方。 “我的朋友,实在是抱歉,我现在如同惊弓之鸟一样,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查证你们的身份。” 罗伯特此时完全换了一副模样,眼底之中眼原本的戒备和谨慎全部消失,只剩下极为开心的表情。 这块牌子,他曾经在一个人的身上见过,也是听其说明这块白色蜡丸用处。当时他还在惊叹神秘的东方炼金术,如今想起,恍然隔世。 如今有这一块牌子,他相信眼前之人,是那位促成两国贸易的羲和长公主身边之人。 “我国女王陛下十分欣赏长公主,与其神交已久。甚至若非这一次我们国内有事,女王陛下本打算亲自前来。” 罗伯特此时面容又有变化,当说到自己的女王之时,他的眼神带着一抹爱恋。 他是女王最心爱的情人,更是雄国陆军将军,是以对于雄国相关的事情,他是极具有数话语权的。 这一次与大庆朝互通贸易之事,他既是负责之人,也是下决定之人。 直到现在罗伯特才真正的放松下来,他原本紧绷的身子渐渐软化,然而随着这个动作,一阵阵的疼痛出现在他的四肢和躯干。 章青墨注意到,他身上似乎又渗出血腥味,起身拿过药箱替对方重新敷药。 “太感谢了。” 当清凉的药剂,被仔细地涂抹在伤口之上之后,罗伯特长出一口气,带着几分感激地说道。 章青墨轻轻摇头,面容温和,问题却直指核心:“公爵大人最近还是要注意一下,你身上的伤很重。 我们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您会伤成这个样子。 以及追杀你的人和您的随从,您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吗?” 既然已经确认,那么也便不需要再虚以委蛇,现在第一要务的就是找到那些随从,和隐藏在背后的追杀者。 即便血滴子的个人实力再高,但是若是成群大队的却是难以抵抗。如果可以,自然是需要在萌芽阶段,完全将其摧毁。 听到章青墨的询问,罗伯特面容闪过苦笑。 “如果我说,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追杀我,你们会相信吗?” 罗伯特心知,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可事实却就是这样。 他们这次前来大庆朝,名为贺寿,实际上是带着政治任务。 也是因此,罗伯特很早就开始筹备这件事情,包括他们离开边塞,没有本国之人知道。 甚至他和女王约定,当他们离开天之后,才会有消息发布出去。 而他到达边塞的日期,也比原计划早了两天。罗伯特完全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对方怎么还能够,紧紧的咬住自己的尾巴。地抓住自己的行踪。 他本来希望,能够早一些到达京城,这样也可以多做一些准备。 毕竟这一次,两国所签订的协议,实在是太大了。其中包含的利益,让即使如同罗伯特这样的人,也难免有些心动。 当然这个利益的前提,是双方共同发展,毕竟罗伯特完全清楚,纯粹单方面的掠夺根本无法奏效。 更何况这些年来,大庆朝迅猛发展,根本不是雄国轻易可以想拿就拿下来的。 更何况雄国土地辽阔,周边不少人虎视眈眈。如果他们能和,同样地大物博的大庆朝结盟。那么至少在同盟面积上,他们将远远超过,那些试图分裂他们的小国们。 这样一来,他们在北方的压力骤减,甚至可以使用大庆朝的边防力量来协助维护。这样便可以调动更多的实力来对抗西方、以及南方的敌人们。 当然大庆朝先进的科技,以及丰富的各种资源,也是他们非常需要的。 尤其是那些神奇的发明,这让科技有些落后的雄国受益不少,也使得大批的雄国贵族,对于神秘的东方充满了好奇。 因此在边塞谈恒两日之后,罗伯特递交通关文书,并取得相关索引,以及一名翻译,启程赶往京城。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们行走的道路似乎一直都有人跟踪。 我开始以为,乃是边塞的那些官员,在背后追踪着我们,可是后来我发现事情不对劲。” 罗伯特仔细地讲述当日里的情景,那些人在他们离开边塞的第天,就开始不停的骚扰。 开始他们还能够抵抗,后来随着疲惫的程度越来越高,他们开始渐渐的减员。 然而敌人未曾减少,反而如同浪潮一般,一次接着一次,到最后他们再没有抵抗能力。 “我现在只庆幸一件事情,我们在边塞将送给大庆朝皇帝的礼物,直接交由驿站托运。” 罗伯特苦笑地说道,否则一旦连国书以及礼物都丢失,这次来访将全部失败。 “你们没有向当地的衙门报请帮助吗?”范若庭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赶紧询问道。 罗伯特摇摇头这个问题,他一时之间难以回答:“我曾经试着想要向驿站求助,然而还没有等我的人出去,他们就在我眼前被杀掉了。 我那时候便知道,他们是绝对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的。” 罗伯特有些无奈,他当然想过寻求政府的帮助。然而不知为何,对方似乎能够察觉他的想法,不停地阻挠着自己。是以一直到他独自一人逃窜,竟然也未曾联系上大庆朝的官府。 听到这里范若庭微微皱眉,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他还是很快将事情的经过勾勒出来,只是对于那些官员,他仍旧带着几分戒备。 想到之前的时候,雍和帝曾经说过,这位男妃失踪之前,并没有任何官方的报备。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从盛京到达京中,沿线的驿站足有十二个。 即便他们能错过一两个,也不可能连着错过个。要么他们所走的位置不对,要么就是有人故意带错路。 他忽然想要知道那名向导最后的结局,如果对方在第一时间便被杀死。那么几乎可以肯定,这名向导定然是他们所买通之人。 只能看如今的知情人,到底能够提供多少消息。 “那些杀你的人外貌,你还记得吗?是如你一般乃是雄国之人,还是如我们一般?”范若庭仔细地询问着,他的大脑只是快速的旋转,想要找出其中某些蛛丝马迹。 罗伯特听见这话,仔细地思索,最后肯定的说: “虽然他们掩饰得很好,但是我仍然能够发现,他们不管是说官话,还是其他的话都很生硬,反而只有一种语言极为纯熟,就是蒙古语。” 罗伯特仔细的思索,当日里第一个死去的便是那名向导。也是因为这个,才使得他们迷失方向,到最后昏头胀脑中,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何处。 蒙古……这个词让范若庭有些纠结,实际上这么多年来,大清朝一直保持着一个先例。 那就是公主和亲制度,而他们主要的对象 ,就是蒙古。 章青墨转头看向范若庭,身为皇族成员的范若庭,自然对于公主和亲这个事情,有更多的理解。 不过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这次有蒙古人在其中,有什么让人意外的。 实际上大庆朝,一贯的方针就是压制蒙古。将公主下嫁,看似是友好的象征,然而每一次公主下嫁的那些陪嫁之中,都有着数个“身影”。 而这些,自然也是蒙古人心知肚明的。 也就是因为如此,是以公主下嫁之后,能够生下孩子的极少。 生下孩子能够养大的更少,养大了孩子,这个孩子能够继承部落族长之位的,几乎是凤毛麟角。 可以说在这百年之中,蒙古跟大庆朝都付出了代价,而这些代价,更是毁掉不少女儿的幸福与生命。 无事公主和亲,有事公主祭旗。这短短一句话,不知道沾染着多少公主的血泪。 章青墨瞧着范若庭,此时一脸愣怔,他伸手轻推对方。 “既然这样,恐怕这里不能久留。”章青墨的碰触,让范若庭瞬间清醒过来,他转头看一下自己的好友,将自己的想法快速说出。 章青墨此时倒不着急,他又替几人倒茶,看着罗伯特带着感激地喝下大半杯。 这才给自己和范若庭倒上,轻嗅着茶香说道:“这事儿摆明了他们有所图谋。咱们要想好该怎么走才好。” 这一句话,自然也是范若庭想说的。 只是此时倒有几分麻烦,范若庭看像罗伯特,眼瞧着他明显萎靡起来,这副身体长时间的旅途,根本没法接受。 还要从长计议才行。 范若庭此时有些烦躁地揉揉眉心,如今的和章青墨仔细的商讨此事。 如若不然,反倒成害。 当下两人交汇眼神刚下,只一瞬间便下定决心。 范若庭命人替罗伯特,准备好米粥吃食,看其用罢之后,这才让对方赶紧躺下休息。 罗伯特也是心中知晓,此时尚未脱离险境,他需要赶紧养精蓄锐。 他再一次含笑的感谢二人,对于常年生活在宫廷的罗伯特来说,这些宫廷争斗,暗杀谋略,几乎已然成为本能。 现在的自己有多么的危险,根本不需要范若庭和章青墨多做解释。也是这一会儿,他无比想念自己美丽情人的**,他的恋人是最完美的。 一边胡思乱想着,罗伯特一边在范若庭的帮助下,躺在松软的被褥上,鼻翼间满是淡淡的清香,不过一会儿他的意识便有些模糊。 看到对方,发出轻微的鼾声男主,范若庭又仔细检查一遍周围的安全。 最后他才叫来,跟着自己的侍卫统领。仔细吩咐对方,今天晚上绝对不能够,离开罗伯特的房间。 罗伯特所在的房间,里面有一架屏风,屏风正对着的便是桌子和床榻,另一面则放着一架贵妃榻。 范若庭指着贵妃榻说道:“你今夜便睡在这里,辛苦一些。千万警醒着点,如若需要方便,里面便可以。 千万莫要放他一个人在这。” 那侍卫统领本是宫中的老人,更是曾经接受过血滴子的训练,行事老辣。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自然领命。 范若庭此时又检查一遍,确定一切无误,这才转身与章青墨走出房间。 此时似乎刚刚下过雨,地面之上可以看到雨坑的反光。 范若庭揉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深呼一口气。清新的草木香气在他的鼻翼间缭绕,将之前那些烦躁的情绪一一挥散。 他忍不住苦笑一声,转头看向一直带着几分沉默的章青墨。 “今儿晚上,咱们俩可能没法睡了,不如到我的房间去,好好将这事合计一番吧。” 范若庭的苦笑传染到章青墨,他也是一脸深沉的点头,这件事情不处理好,会引起大乱子。 他们踩着水渍,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月光之下那两道身影,背脊笔直,仿佛如同山峦般凝重。 他们二人回到房间,先将灯烛点亮,章青墨细心地挑亮烛火。满室黄昏之中,二人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先回报京城,暂时先将找到罗伯特的消息隐藏起来。”范若庭的声音有些阴沉。 章青墨马上明白对方的想法,带着几分凝重地说道:“怎么你担心有人吃里扒外?” 即便是没有吃里扒外,也竟然有着信息的泄露。范若庭此时并不相信那些人,恐怕这件事情背后有着特殊的人捣鬼。 章青墨也点头,他自然是同意对方的想法,甚至还有些自己的想法:“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想来应该不至于。血滴子如若是那么容易便被策反,难免有些不现实。” 他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沉重,毕竟这些人经过重重训练,如果经过这样的训练之后仍旧背叛,那么其中的损失不可想象。 范若庭点点头,其实对于血滴子,他比章青墨更多一番了解。 一来是他身份特殊,自幼便有血滴子跟随其中,开始时他还不感觉。后来人渐渐长大,也就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人跟在身边。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范若庭他对自己的身份,到底是怎样特殊有了一份理解。 他并非是不通透之人,开始之时以为这乃是雍和帝对他不信任的表现,还曾经心中有几分别扭。 然而等到后来才知晓,原来在那几年中,前太子的余念一直试图对他下手报复。 待到后来,前太子的余孽尽数覆灭,雍和帝告知自己,已经收回跟随在他身边的血滴子。 那个时候,他做了一件自己至今想来,都有一些迷茫的事情。他请求雍和帝在他身边放两名血滴子,既是保护,也是提醒。 而这些过往,自然是不能够,告知给自己的好友的。 范若庭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他仔细看着章青墨手上的地图。 从盛京到京城,即使快马加鞭也需要十天。 这期间还得是换马不换人的状态,如何能够保证安全地将罗伯特送往京城,这个问题乃是最大的挑战。 而且还要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确定方案,否则一旦被对方查到,一场大战在即。 更重要的是在这场大战中,他们能否保护好罗伯特。 “有罗伯特这个伤员在,咱们注定要束手束脚。 ”范若庭有些无奈地说道。 毕竟那些人和自己不同,在自己畏首畏尾之下,能否保护好罗伯特,实在让人心中担忧。 “你打算走哪条路?”章青墨盯着手上的堪舆图,这上面明确的标记了,从盛京到京城的路途。 “盛京到京城一共条路,肯定这条主路是不能用了,如下的只是这两条。”范若庭指着另外两条线路说道,这两条线路各有好坏。 也是因此,他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239 时间差 因为盛京本来乃是大庆…… 因为盛京本来乃是大庆朝的陪都, 是以在盛京与京城之间,是有着一条大御道的。 这一条主道,京城北门而出, 直接北行至山海关,借由山海关取道盛京。 一般而言, 差不多所有人, 来往两地之间,走的都是这一条大御道。 另外两条, 则相对走的人要少很多, 同样的这两条道也更加安全。 除了大御道, 相对而言则更加绕远, 大概需要多走五六百里的路程。 “这一条虽说有点长,但倒也安全。”范若庭轻声说道,毕竟若是如此走,安全性应该也不会太差, 这却是他纠结的重点。 当然这样走,安全性可能真的会提高不少,但是谁也不敢保证那些人不会知晓这三条路, 分兵前来追杀。 是以范若庭颇有几分纠结,他唯一能确定的便是, 如若是走这一条,会足足延长三分之一。 章青墨听着对方的分析,他抬起头看向对方, 嗓音如同清冽的泉水:“你……难道不是决定要走水路吗?” 这句话让范若庭露出一抹笑容,他托着下巴说:“果然不愧是阿墨,真了解我。” 第三条道,便是两人刚刚说的水道, 从盛京而出,直接渠道青泥湾。再由青泥湾,直接找一艘船,送他们去天津码头。 实际上如若是从青泥湾出发,到达天津码头,也就是需要五六天的时间。 而且这其中,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们带着一个伤员。罗伯特如若是在船上,相对而言更好安置。 “可是如若是咱们被人盯上,在江面之上,那便是插翅难飞,毕竟周围乃是一片汪洋。”章青墨语气淡定,指出这其中唯一的弊端。实际上若非是因为这个弊端,章青墨可能会直接提出,可是如今这个样子,让他觉得有些危险。 范若庭点点头,显得有些惆怅地说道:“正是如此,至于我未曾下定决心。” 他虽然如此说着,但眼神却意有所指地看着章青墨。 看到对方这个表情,章青墨哪里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他抽抽嘴角冷哼一声:“你休想。” 被直接回绝的范若庭也不着急,他垂下头思索良久,在抬起头时,眼中已然有着一抹独注一掷的疯狂:“就这样干吧!” 章青墨看向对方,忽然有些同情,范若庭即将面对的那些敌人。 略一思考,他轻声地说道:“你既然决定了,那么到时便由我来看吧。” 他没有管对方,瞬间闪亮的双眼,反而颇有两分嫌弃的转过头。 范若庭也不在意,颇有一副的偿所愿的模样。他笑嘻嘻地凑近对方,耳语道:“自然是的,咱们定然要仔细得才好。” 他口中说着说着,轻咬下唇,此时只觉得身上有些燥热。范若庭心知这份燥热,并非是因为天气,而是他期待着,对决的渴望。 照姐儿坐在桌旁,双眼亮晶晶的,听着范若庭诉说。见其停顿下来,赶紧送上一杯适口的茶水,让对方润润嗓子。 范若庭见到颇有几分自得,他低头轻吹着上面的茶沫。刚刚放入口中,只觉得自己的脚忽然一疼,似乎是被重物砸中,随后那重物似乎直接又碾了两下。 一时之间,范若庭只能勉强着自己,将口中的茶汤咽下。 一双漂亮的凤眼,此时看向一脸平静的章青墨,明显其中颇有两分哀求。 二人这番眉目官司,照姐儿不知所觉,偏偏被黛玉全部看在眼中,当下黛玉眼神微眨,似乎若有所思。 范若庭那讨好的表情,到底还是有几分取悦章青墨,他轻轻一咳嗽,这才放过可怜兮兮的童年好友。 将一切尽收眼,黛玉此时略带着两分调侃:“你们未免有些太大胆了,那些人敢千里追杀,又岂是好相与的。 更况且其背后何有他人,有无其他的图谋,一概不知的情况下,你们竟然敢这样做。” 这话中颇有几分后怕之意,听得范若庭心中一甜,他看向黛玉轻声解释:“当时的时候,我们到底还是有一二分盘算,只是有时候不得不兵行险招。” 这话虽说如若是,在有情人耳中便知晓,那也是不愿让心上人担忧。偏偏在座两位闺阁,没一位开窍的。 这一下子,范若庭的话,听在她们二人耳中,便是颇为推诿之言。 黛玉挑挑眉毛,颇有些深沉意味地盯着二人,一直让他二人莫名有些觉得忐忑。这才听对方细声细语地说道: “若是心有所属,你二人身上哪来这么多伤?定然是上船之后又遇险处,不然为何这么多天还未有起色。” 说到这里,黛玉颇有些嗔怪地看向二人,眼瞧着对方被自己一席话,说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她瞬间又有些后悔。 只觉得自己不该这一般说话,当下又忍不住想要描画回来。 “这不是说你们二人不该如此,我只是……”黛玉此时也有几分着急,话到口边,竟不知该如何脱口。 脸颊之上,渐渐泛起几丝红,乃是急的。 美人面若朝霞,即便是普通人,也难免一时心神恍惚,更何况范若庭面对心恋之人,当下已然是人都痴了。 照姐儿完全没注意到,二人之间的这番变化,她此时更关心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下便有些着急。 章青墨见到对方如此,眼神之中划过一阵笑意,遭受了那般苦楚奴役之后,却仍旧保持着这天真的个性,眼前之人实在太过耀眼。 他接过范若庭的话头,仔细地说下去。 按照当时的情况,他们走水路虽说有些冒险。但实际上正是这份冒险,才使得他们能够脱离开那些人的视线。 “从盛京出来取到青泥湾,再从青泥湾上传,顺流直下,便可以直接到达天津港。” 这条路径,使他们当时所能选择最为安全的,虽然实际上相对而言,时间是最长。 只能够去打时间差。 听着章青墨温和的嗓音,照姐儿才知晓,这一路竟是这般的坎坷。 当日里,他们虽然商量妥当之后,便快速离开盛京。但是身后之人,却仿佛附骨之蛆。 在离开盛京的当天下午,他们便被那些人发现,好在的是当时范若庭,直接多算计了一重,使用金蝉脱壳之际。 直接利用对方的,快速反应反制其人。 随着章青墨的讲述,照姐儿带着几分紧张的抓紧帕子,瞪大眼睛看着章青墨,仿佛也跟随对方,回到当日那充满惊险的一幕 。 他们在第二天早上,便将一切准备完。并且除了那只,需要送往京城的信鸽,其余的那些信鸽,被他们毫不留情的集体抹杀。 范若庭此时在那些属下面前,再也不见往日的纨绔之态,一双眼眸冷漠如冰,让跟随之人忍不住心中发寒。 不得不说,范若庭此时实在反差太大。 “从现在开始两人一组,如果发现另外一人有异动,直接斩杀。”范若庭的话,仿佛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这一瞬间众人望向左右,彼此之间的眼神瞬间不同。 范若庭看着气氛的变化,心中颇为满意,他口中呼唤着,将这些人快速的分为几组。 章青墨站在一旁,十分安静。他只是仔细地观察着,眼前众人的表情,找出任何潜在的威胁。 这是他们昨天想出来的一个策略,虽说并不一定是会有效,然而总比一直被动也好。 这种联作制度,可以说直接将这些人绑到一起。 如此一来,他们背叛的可能性,或者背叛的成本,将会大大提高。 范若庭随即一声令下,整个院落之中,快速地行动起来,不过一个时辰,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 连罗伯特都已经被妥善的,安顿在车厢之中。 随着范若庭一声令下,他们统一翻身上马,快马加鞭,离开盛京。 上午的时候,一切十分顺利,甚至比预料之中,还要早上半个时辰到达预定场所。 因为已然确定,这会儿并非是,埋锅造饭的好时机。是以范若庭当即命令,众人皆啃干粮,原地休息。 然而也许是上天,看不得他们二人太过轻松,刚刚休息不到两刻钟,范若庭猛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皱起眉头,一个翻身趴在地上,掏出地听。 果然很快,地面便传来轻微的震动之声。 这个声音可太熟悉了。 范若庭拧紧嘴唇,眼神此时带着几分阴冷。 “怎么办?”章青墨看着范若庭,想要询问对方的想法。 范若庭喉咙轻轻滑动,显得颇有几分倔强。 “虽说想和他们打上一场,但是此时确实不行。走咱们转道。”范若庭当下吩咐众人,直接骑马向另一边走去。 从这个预定岔道,他们快速的骑马向下,随着时间的推移,盛京城渐渐在他们身旁掠过。 两人也不说话,只是继续的快马加鞭,很快随着太阳西斜,他们已然绕到了盛京的北门。 此时,一辆看起来,颇为不起眼的马车。安静地停在,距离北门大概二三百丈的地方。 罗伯特很快便被转移到这一辆车上,而原本的那辆车,则被放上同等重量的箱子。 然后范若庭取出一锭元宝,直接丢给那赶车的庄稼男子,让其将这辆车,重新赶入盛京城中。 而装载着罗伯特的这辆车,则顺着原路,快速地消失在夕阳之中。 原来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担心,是否会出现泄露问题。 毕竟罗伯特此时身受重伤,只单纯一个车辆问题,就足以暴露他们的目标。 因此他们干脆多准备了一辆车,一旦他们发现后面有人追击。直接改道回去更换车体,然后用这个时间差来甩开对方。 甚至若非是范若庭怕过犹不及,他都想直接引出对方。 也就是靠着这个时间差,三天之后,他们终于安全的到达青泥湾。 途中范若庭没有发现新增的尾随,这让他终于多了几分安心。 如今时间已然抢先,现在要做的便是赶紧在青泥湾,直接找一条合适的船上。然后顺流直下,由青泥湾直接到达天津港。 240 青泥湾 临近青泥湾的时候,罗…… 临近青泥湾的时候, 罗伯特显得很有精神,凑近窗户处,向外面张望着。 他之前都是走的大路, 难得看到真实的大庆朝渔村。 不过这几年因为风调雨顺,大庆朝发展得极好, 即便是最普通的渔村,也让罗伯特颇有几分惊诧。 “我的主啊,真不敢相信,这就是你们说的简陋?”罗伯特带着几分惊讶地询问,外面骑马的范若庭。 瞧着那几乎塞满,整个窗户的半颗脑袋,范若庭抽抽嘴角。 他现在觉得自己以前有点蠢,怎么会认为眼前这个人是个极为聪明的?明明就是个白痴。 当然范若庭知晓对方会这副模样,是对他信任的缘故。一个为了所爱, 杀死前雄国皇帝的存在,怎么可能是个单纯的人。 范若庭掩盖住眼底的思索, 带着几分少年的爽朗说道:“青泥湾这个地方, 是个很偏僻的渔村, 但是这里有个好处, 从这里可以直接到达天津湾。” 天津,罗伯特自然不陌生, 他知道那里是最接近于京城的地方。 他长出一口气, 能够平安到达就是最大的胜利。 偏僻吗?罗伯特带着一些复杂, 看着两旁林立的商户,以及那些穿着整齐面带笑容的子民。 大庆朝的实力,比想象中厉害得太多。看来他们要考虑,让出更多的利益, 毕竟大庆朝的富庶,实在太过让人垂涎。 本来范若庭还在担忧,毕竟这个时节并不算是旺运的季节。但是也亏了,两边贸易的增多,他们很快便找到了一艘合适的货船。 这艘船本来是,来到本地拉鹿茸的。结果因为今年气候炎热,因此鹿茸竟然减产了。 如此一来,这艘船显然就有些大,范若庭趁此机会,直接花大价钱,将剩下的那一半船舱整体租下。 终于在他们出盛京,疾驰天之后,罗伯特终于能够安静的,躺在船舱之中安心休养。 虽然这船舱不大,但是对于曾经破庙栖身的他来说,已经是极好的栖身之所。 靠在床边,罗伯特带着欣赏的眼神,看着眼前两名少年。 这一路上,可以说他们直接刷新了,自己对于大清朝人的观念。 原本心中少有的那几分轻视,也在第一天便消失不见。 将自己追得狼狈不堪的那些人,在遇到这少年的时候,便完全更换立场。 想起那些人抓狂的模样,罗伯特忍不住有些笑意。 “亲爱的饭,你真的太让我感觉惊奇了,到底是怎样的家族,才能够将你养育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厉害了。”也许是因为终于放松下来,罗伯特此时打开话匣子,各种溢美之辞,滔滔不绝。 虽说早就知道,眼前这人并非是,非常严肃的性格,但是这番变化差距到底有些大。 一瞬间,范若庭觉得自己似乎被骗了,眼前这人哪里如同情报中的可怕。哪里又有着多少贵族的矜持,明明就是个多话的大叔。 也许是范若庭那古怪的脸色提醒了罗伯特,他苦笑一声解释道: “啊,你知道的,我常年都在军营,自然不可能真的一副贵族做派。 但是我的身份特殊,便只能尽可能地成为一名贵族模样。” 他说到这里,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实际上他的性格极其开朗。但是为了能够统兵,所以只能够让自己,变得坚毅内敛起来。 结果,后来他又与自己心爱的女王陛下相爱,没有办法,只能够再让自己变得有些虚伪,实在是宫廷之中太多尔虞我诈。 听闻对方的话,范若庭抽抽嘴角,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转头看向一旁看书的章青墨,似乎带着些许求救,可惜对方压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抛给他。 果然罗伯特仿佛打开话匣子,带着一丝激动地说道:“嘿,我亲爱的饭,你不知道。 一想起她,我就觉得兴奋,我的天使,我的女王,我的蜜糖,我的心肝。 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简直惊呆。我从来未曾见过,那样美丽的女人,那一双眼睛仿佛最美丽的大海一样,只一瞬间就俘虏了我。” 范若庭下意识地捂住胃,他此时只想让对方赶紧闭嘴。 可惜的是,为了两国邦交,他只能安静地听着。 范若庭在罗伯特的唠叨中,渐渐一脸虚无。他身旁的章青墨,却显得极其的淡定,坐在那里看书,偶尔端起一杯不算太好的茶润喉。 然而若是仔细观瞧,便可以看到在他的耳廓之内,隐约可以看见两团白色的物体。 范若庭其实不讨厌罗伯特,可是这人实在太过喜欢,炫耀他的情人。 没有错,他们现在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人,根本没有和雄国女王成婚。 罗伯特是雄国女王的情人,目前来看,他似乎可以算得上是对方的丈夫。 至于为什么他们没有结婚,这件事情罗伯特没有提,但只瞧他偶尔说起婚姻,那难看的脸色,恐怕逃不过宫廷争斗。 在上船的这两天来,罗伯特疯狂的,一次次向他们诉说着。 他与情人,也就是如今的雄国女王,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甚至第一次接吻,这个家伙都能够对他们喋喋不休。 开始的时候,范若庭还能够保持住自己的风度,安静地听对方所言。 后来他开始脑内出轨,再到后来,他每次一听到罗伯特说话。一旦他的腔调变化,他就开始隐隐觉得胃中翻腾。 实在是作为一个内敛的大庆朝人,他对于另外一国女王的风流韵事毫无兴趣,可是偏偏这人不停地,拉着自己说着这些。 这几乎直接击垮范若庭的观,这几天托这家伙的福,他已然好几天未曾好好的吃饭。 “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告诉黛玉小姐,她是否会安慰我一下。”范若庭在脑海中想着,不过他瞬间,便把自己的想法丢在脑后。 自己未免被这个罗伯特洗脑了,且不说这一国八卦,是否适合与他人谈。 就是这其中多有些亲密之举,也不是跟女孩子能说的,若是真的如此,自己岂不是被称为登徒子。 范若庭想到这里,将自己刚刚的念头直接掐灭,不过即便是掐灭。罗伯特仍旧在他的耳边,不停地炫耀着他的女王陛下。 不得不说,对方讲故事的技术非常不错,从这些简单的爱情故事当中。范若庭窥探到雄国内部的一些状态,比如雄国内部,宗教似乎在某些方面,竟然凌驾于皇权之上。 这也使得雄国女王,实际上对于那位所谓的宗教领袖,显得十分不满。当然最大的不满,则是对方始终不肯答应,她和罗伯特的婚事。 甚至即便是这位女王,在宗教方面对其多做退让,对方仍旧死脑筋地不同意。 也因此,罗伯特这一次,来到大庆朝签订合约。实际上,也是希望借由这次机会,能够展现自己的能力,以及使得教会的那个老头,能够同意他迎娶亲爱的女王。 罗伯特为了能够娶到自己心爱之人,甚至曾经直面那位教会老头。自己可以完完全全放弃雄国的继承权,即使女王出现问题,他仍旧无权继承雄国。 但是即便是如此,那个人照样也是不同意。 范若庭听到这里的时候,他抽抽嘴角,什么时候女王的婚事竟然交给宗教的人,在他们大庆朝顶天让钦天监算个八字。 对于两国不同的习俗,范若庭只能表示:你们真的太弱了。 不过也是因为此事,他才知晓,为何这位雄国的男妃,会如此坚定地与大庆朝结盟。 原因很简单,大庆朝是皇本位制。也就是说,皇帝的位置代表着一切的,而并非是如同雄国一般的神授权制。 实际上,之所以那位雄国女王雄才大略之下,仍旧是对于教会老头百般忍让,便是其中的缘故。 因为各国之间,多有亲属来往,是以很多的时候,拥有各自继承权,也是正常的事。 而正是因为如此,是以实际上王位的选择,并不是唯一的。 这样一来,对于雄国女王来说,她拥有很多个威胁。毕竟,这个国王可能除了能继承他的国家之外,也能继承雄国。 这件事情就极为尴尬,也是因此他们二人才不敢太过违抗,是以这才想跟大庆朝合作,以期能够摆脱如今的状态。 不得不说,那位雄国女王,的确非常的聪明。 雄国女王想得很清楚,她必须要足够强,足够强到即使是,那个老头想要做些什么,贵族们也不会同意他。 也是因此,所以说与大庆朝的这次签约看似简单,实际上对于雄国女王,却是她日后为政的重要一步。 不得不说,罗伯特虽然此时有些聒噪,但是他的确是个,极为会讲故事的人。 在他不停地洗脑中,让范若庭对于地处北方的雄国,有了一丝向往。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接触越来越多,在发现对方的优点之后,范若庭很快发现对方的缺点。 那就是雄国人和蒙古人一样,嗜酒如命。 当然范若庭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毕竟如果对方出事,那可就很麻烦,是以在到达京城之前,他是不用去想。 好在对方此时,尚且不能动弹,只能安静地待在船舱之中,这一点对于范若庭来说,是件极好的事情。 再有四日,他们便可以到达天津湾,范若庭和章青墨站在船头,望着江水发愣。 范若庭自幼生长在京城,像这样长时间地呆在水上,是根本不曾有过的。 此时,正是午正时刻,江水奔流不息,江边两岸,隐隐可以看得到,似有人家炊烟。 刚才更是经过一段码头,不少的人在那里来回行走,还有些顽皮的孩童在水边扑腾着。 章青墨看着这一切眼神微闪。 “怎么?又在想你的梦想呢。”范若庭转头看向章青墨,轻笑着说道。 他们相交已久,对于彼此太过了解,怎能不知道对方此时在想些什么? 范若庭的话,并没有让章青墨有什么反应,他轻轻地掸落自己身上的灰尘。这是刚刚上来的时候,被范若庭使坏,结果害得自己不小心,蹭到船上的油毡弄上的。 “其实,我觉得你就按部就班挺好的。”范若庭似乎没有发现章青墨的情绪,一直双眼看着江面。 章青墨停顿一下,带着一丝愚蠢者的眼神看着对方:“放掉你那些不靠谱的胡思乱想,我压根不想做那些事情。” 这句话,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底气,是以章青墨说完,转头不肯看对方。 范若庭呵呵一声。他怎么可能不了解眼前之人,要知道眼前这个人,可是一直谋划着离家出走的存在。 “你如果不再考虑,你那个离家出走的计划,大概会好点。 到时我就信了。” 范若庭的话颇有几分调侃,显然对于章青墨的选择,他心知肚明。 章青墨仍旧没有说话,他几乎懒得理会对方,实在是太讨人厌了。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范若庭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这瞬间吓到了章青墨,他带着几分不可思议,转头看向对方。 范若庭这个人看似风流不羁,然而实际上却颇有几分老古板。 比如他一贯喜欢顺水推舟,逆来顺受。只要生活没有把他逼到一定份上,他绝对是懒得动弹的。 可是偏偏这样懒得动弹,却又活得太明白,到雍和帝只能仔细地安慰着他,自己压根不想让对方死。 是以,如今听到他竟然,忽然同意章青墨的想法,又怎么能不让章青墨,觉得有些惊讶。 “其实你我都一样,我们二人都不适合官场。我是厌烦那些迎来送往,而你则对于官场中的那些假面,喜欢看破也说破。” 范若挺仔细分析道,实际上这件事情,一直困扰着他们二人。 两个人之所以能够成为好朋友,归根结底,是他们在骨子当中太像。 范若庭比较幸运的是,因为自己父亲尴尬的身份。是以,如果不出大意外,他这辈子和仕途无缘,也就不必去强制逼迫自己做些什么。 而章青墨最倒霉的事情,则恰恰是他被许以厚望。 “那你告诉我,除了云游天下,我能做些什么?告诉父亲我压根不想科举,我对于官场的那些东西也不感兴趣?”章青墨冷冷地瞪了对方一眼,口中不知是解释还是反驳。 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是最幸福的事情,可是偏偏他们都做不了。 “其实你没发现吗?公主娘娘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范若庭突然低声说道。 很显然,他不想让无关的人,知道这件事情,甚至面色已然带着几分冷凝重。 对于这个问题,章青墨张张嘴似乎想要回答,然而一时之间,又找不着合适的理由。 倒也不是。 “你这人有空琢磨这些,莫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讨得美人欢心。也好,省得再来烦我。” 章青墨看对方一眼,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实在是对于这件事情,他自己本身仍然没有头绪。 范若庭沉默了一下,脸上略带着几分苦楚:“这件事情,其实我也在纠结。恐怕即便是我有心,也未必能求得神女。” 这并不是他自卑,而是活生生摆在面前的事情。因为他的特殊身份,使得朝廷之中不少人,都避他如洪水猛兽一般。 往日里,他虽觉得这样极为自在。但不得不说,如此一来,却使得他极为担心,林如海会因这个身份,而对于他的心思大为不满。 范若庭的话,听在章青墨耳中颇有几分无奈。他转头看向对方,也不知眼前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往日通透得紧,如今却仿佛像个傻子。 章青墨定定地看他一会儿,便将自己的头转过去,感觉这人实在是没眼看。 正在此时,眼角一道黑影划过,不知什么时候,在他们的身侧多了一艘船。 因为章青墨所在的位置,正好和这艘船几乎平视,这让他觉得更加的危险,实在是那艘船上的人看起来不像是好人。 难不成……一瞬间,章青墨惊醒起来,她盯着那艘船口中喊道:“若庭,你看一下那艘船上的人。” 正在胡思乱想的范若庭一愣,下意识顺着章青墨的眼光望去,那是一艘看起来货船的模样,但是恐怕只是看起来。 这艘船的速度,大概要比他们快两倍,这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货船身上。 范若庭指凝神看了一会儿,便可以确定两艘船的距离,在不停地靠近之中,而且对方似乎有直接撞上来的企图。 这让他猛然警觉起来,范若庭紧紧地拧住眉毛,很显然这些人来者不善。 一瞬间,他的喉咙蠕动,面与色已经忽然沉静下来。 绝对不能让它靠近,否则根本无法逃出。 范若庭轻声地说道,此时他的脸色有几分阴沉,刚才的顽皮一丝不见。 关于这一点,章青墨自然心中清楚,不过该如何阻拦也是个大问题。 “大约有四五十人,如若是咱们直接上去,恐怕也难以将他们快速地处理掉。” 章青墨仔细地评估着,他们毕竟人数稍少,就算是实力足够的强,恐怕也难以支撑太多。 更何况,还需要抽出大量的人手,来保护船舱中的罗伯特。 如此一来,最好做的事情,却是想办法,要么甩掉对方,要么将这艘船直接弄沉。 范若庭轻轻地眯起眼睛,忽然带着几分纠结地说道:“之前的时候,照姐儿曾经送过你一点东西?如今该是用到那东西的时候了。” 没有想到,自己到底是,没有保全得了东西。章青墨面容之上显得几分纠结,他还是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 “这东西虽然能行,但是若按照照姐儿的说法,必须要贴在东西上,且还要有一定的时间发酵。” 章青墨口中说道,眼神还颇有些不舍。 可惜范若庭此时压根没注意,他伸手便将锦囊取过来,掏完东西又小心翼翼地放回章青墨手中。 “这东西本来就是防身的,想来若是照姐儿小姐知道,竟然不会怪你。” 那是两块类似膏药的东西,大约手掌大小,若是不注意,在眼中就是两块普通的膏药。 “这东西叫什么来着?”范若庭上下打量着手中的膏药,眼神中充满好奇。 章青墨先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这才又小心翼翼地将锦囊放入怀中,轻声地说道: “照姐儿说,这东西叫□□子。” 这东西一看便被章青墨,保存得很好,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当日里,他们和照姐儿黛玉因湖笔结缘,几次事件下来,颇有几分投缘。 当时正好章青墨,因自家母亲之命,前往江南送信办事。 本以为一切极为简单,未曾想到,就在离京的前些日,京城之中频频传出,南方水匪作乱。 这是当时行程已定,章青墨不得不走。照姐儿知晓此事之后,便亲自替章青墨向康眠雪要来这两件东西。 “你小心点,不要把上面的蜡封弄坏了。这个东西可绝对不能够直接沾水。”章青墨仔细地吩咐着,他看向越来越逼近的船。 “等一会儿,咱们两个人一人拿一个,然后各在一边下去。”章青墨仔细地嘱咐道,这样子将直接引爆船体,让他们无法再次追击。 范若庭点点头,实话实说,两枚一人一枚,即便又一个出事,也还可以有另外一个备选。 两人对视一眼,此时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拒绝了侍卫首领,跟着一起下水的请求,只是仔细吩咐他,不管什么情况,一定保护好船舱中的罗伯特。 两人仔细地商量下水位置之后,便若无其事地返回船舱。 他们的动作很快,不到片刻,便换好衣服,从船尾没入水中,如同两条白线迅速地向那艘船接近。 就在他们离船,还有大概七八丈的时候,那些人也发现他们。 一番嘈杂之音后,忽然水中开始不停地震动起来,两人心中一紧,知晓肯定是对方派人下水了。 果然,不过片刻,十几条身影,迅速地向范若庭和章青墨逼来。 241 水战 江水湍急之中,范若庭和…… 江水湍急之中, 范若庭和章青墨仿佛两条游鱼。不停地左右腾挪之间门,他们离这船底已然咫尺。 然而就在此时,突变滋生。虽说在水中, 他们听不清声音,但是那水流晃动所造成的触感,却是十分实在。 范若庭和章青墨两人相互比画一下,各自转换位置,两人背靠着背, 以防止有人前来偷袭。 很快十几道身影, 便向他们飞奔而来。那身影几乎如同一条条鱿鱼,在水中不停地蹿腾,不过几息之间门,一个人影已然临近。 这些人都没有带大件的兵, 实在是因为水中阻力太大。不过仍旧可以看得出,他们带着类似于尖锐的刺。即便在水流之中,也可以看出腾转之间门,挥出的一道的白线。 范若庭和章青墨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寒。原本以为乃是蒙古人, 可是蒙古人不善水性。这些人手中的东西可能是水刺,这玩意儿乃是江南水匪惯用的武器。 只是此时顾不得其他,看着快速逼近的影子, 两人各自揉身上前。 很快第一个人, 便来到范若庭的面前。 范若庭的唇边呼出两颗气泡, 只一个照面, 他们两人交错。随即那个男人,身形一僵。紧接着一道血线从他的脖颈逸散出来。 根本没有理,那个渐渐向下坠落的身影, 范若庭迅速地向下一个目标踏水而行。 一击得手之后,范若庭和章青墨压根不理会,与自己交手过的人。他们仿佛是水中最凶猛的野兽一般,踩着灵巧的身形,来回穿梭于人群之间门。 他们每一次交错,都会带走一道身影。 渐渐的那些男人,一个个得如同排队一般,张大嘴向水中深处掉落,只能够听到稀疏的咕噜声,以及大团的气泡上扬。 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有看清, 两人手中,到底是持有着怎样的武器。 那是一节根本看不出来颜色的丝线,可是偏偏这丝线在水中却坚韧无比,连那一些专门的水刺,不过是稍一接触丝线,就被瞬间门割裂成两段。 这也是他们二人一直控制着力道,否则的话恐怕只能够看到,一具具无头的尸体。 不过七八个来回,十来个人中已然折损一半,看着那些无助坠入深处的同伴,那些人开始有些慌。 他们想要一起上,庸然而却忘记,毕竟此处是在水中,这种翻腾实在是最蠢的。 范若庭借由对方的反作用力,直接踏着其中一人的尸体,撞到船底的位置,一瞬间门范若庭只觉得,自己的头嗡了一下。 眼前瞬间门有些缭乱,可是他仍旧勉强自己,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将藏在自己衣服中的□□子,毫不客气地拍在船舱底。他又快速地将上面一层薄油纸,仔细地撕掉。 而此时,章青墨也靠着同样的动作,来到船底的另外一侧,他照旧如同范若庭一样,将贴纸紧紧地拍在床底。 做完这一切,两人快速地冲向彼此对面,最后的三人也很快,在无声的哀鸣中付出生命 。 此时范若庭和章青墨已然顾不得,眼前之人到底死没死,他们开始快速地向前冲。 可惜的是,到底是被对方缠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门,只听得一声轰响。 一时之间门,无数的浪花仿佛一柄柄利刃,插进范若庭和章青墨的身体。 他们二人下意识的一声闷哼,一瞬间门唇角便溢出淡淡的艳红。 就在他们觉得,意识已然有些模糊的时候,一瞬间门仿佛看到两道身影,快速地向他们游来。 即便几乎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他们还是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丝线拉紧。 好在的是当身影渐渐靠近,范若庭认出那的侍卫统领和另外一人。 当被对方伸手扶住,开始快速地上浮之时,范若庭这才悄悄地收起,自己手中的丝线。 随着眼前越来越刺眼的白光,范若庭和章青墨被拖出水面。 外面的光芒,让他们二人有些睁不开眼。好在有着众人七手八脚的搀扶,他们才拖着,几乎虚软的身子回到船上。 有些颤抖地撑住甲板,范若庭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重重地咳嗽着,只觉得自己仿佛快要把肺咳出来。 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喝了太多的河水,他竟然觉得嗓子有一些发咸。 他下意识地用手抹了一把脸颊,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一切,结果竟发现自己手中就是一片殷红。 他心想一惊,抬头看向一脸惊慌,不停开合嘴唇的侍卫首领。看着对方,他忍不住有些心慌,下意识地快速爬向,自己不远处的章青墨。 好在此时章青墨也苏醒过来,他沉闷地咳嗽着。 两个人相互对望一眼,都被对方的狼狈所震惊。因为距离的原因,章青墨身上还略微好些,范若庭自是却有些看起了七窍流血的模样。 章青墨看着对方,这一副凄惨的模样,心中也是一惊。他伸手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丸药,塞进范若庭的口中。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范若庭身上的血迅速停止,这才扑通一声又躺在甲板上。看着范若庭,两人都有些绝处逢生之感。 “那艘船怎么样了?”范若庭喘息半天,挥手示意侍卫统领,暂时不要动自己。转头看向章青墨,勉强地憋出几个字。 一身湿漉漉的侍卫统领,听到范若庭的话,赶紧抱拳说道:“已经炸成飞灰了,如今正在着火,要我扶您看看吗?” 吃过女主所赐的药丸,如今范若庭已然耗了四五分。刚刚还无法听清的耳朵,此时也有了正常的状态。 听到侍卫统领这样说,他伸手让对方扶起自己。略微摇头挥散一瞬间门的眩晕,他看着不远处那已然变成火球的大船。 “去,去把弩拿来,一定不能让他们跑掉,一个不留全部射杀。”范若庭带着几分喘息的吩咐道,刚刚说完他便又开始咳嗽。 侍卫统领听闻此言,赶紧轻轻拍着范若庭的后背,低声说道:“您放心,属下已经吩咐下去,兄弟一直用着弩箭,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范若庭点点头,他看着一旁的章青墨,两人都有些放松下来。 几乎如同约好一般,两人仿佛是终于放下心后,再也无法支撑,瞬间门便向后一仰,再也没有意识。 侍卫统领带着几分震惊地看着昏厥的两人,他的耳边仿佛还有着二人的吩咐:“从现在开始,不能放船上任何一个人,单独行动。 还有,到下个地点多买物资,准备好十天的用度。” 他们……明明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孩子…… “你们没事吧?爆炸是用我给你的□□子吗?”照姐儿下意识地插嘴,此时原本粉白的俏脸,已然变得苍白。 照姐儿本来并不是个太细心,本以为这二人生的偏白,所以这才会注意他们脸色苍白。 她更未曾想到,自己当时给章青墨保护安全的东西,最后竟然作用如此之大。 想到这二人在水下直面爆炸,照姐儿根本无法想象,他们身上到底有多重的伤。 她忍不住有些自责起来,带着几分懊恼说道:“如果我不给你那个,也就不会有这事,却是我的错。” 小姑娘一着急,眼眶已然有些发红。 章青墨见到如此赶紧安抚对方:“怎么会?你给我东西那是你的心意,更何况这个可是给我帮了大忙。没有那个,我们当时双拳难敌,四手恐怕根本活不下来。” 这番话倒并非是单纯的安慰照姐儿,毕竟当时那艘船上到底有多少人,他们根本不知道。 也得亏定下这个计划,后来侍卫统领整理弩箭之后,这才有着些许后怕地说道:“恐怕那船上最少有着,一百来号人。” 且不说别的,这一艘货船太小,被那大船稍微一冲,恐怕只能迎来解体的命运。 如若那样,别的不说,罗伯特肯定活不下来。 当下章青墨毫不客气地一顿夸奖,让照姐儿有些脸红。 “原来这才是你们身上伤的来源,可是如果像你们所说。当日里你二人下水,那为何罗伯特也如此凄惨,他不是一直在船上养伤吗?”黛玉听完章青墨的诉说点点头,这才又提出自己新的疑问。 这个问题实在是问到点子上,范若庭和章青墨听到这话,两人的脸孔瞬间门有些凝固,一副不知该如何诉说的模样。 好半天,范若庭这才从嘴里蹦出几个字,一句一顿地说道:“那个家伙,趁着我们昏迷的时候,跑去跟船家要酒喝。 那船家,早被我们二人的举动吓破胆。见他要,哪里敢不给他,是以竟是给他足足两大坛子的酒。” 这水上航行颇为枯燥,是以大多戏水之人,多有一些癖好。 所以在船上放着一些水酒,倒也是正常。 只是罗伯特也许,一直在雄国,喝他本国之酒,是以对于大庆朝的酒浆并不耐受。 不过区区半坛下去,他就醉得几乎要打猴拳。 好在还有几分理智,变相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门,结果没想到一时踩空楼梯,结果滚到了仓房的角落。 等到侍卫统领发现不对,赶紧寻找对方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在抱着鹿茸睡了半夜。 如此一来,着凉加上醉酒引起的伤口感染,再加上这仓房底下颇不干净,这几样加得起来,对方这才会变得这般狼狈。 听到这里,照姐儿和黛玉只觉得有点发木,她们想了很多种可能。例如当时情况危急,死命突敌之类,这才造成罗伯特的这般凄惨,结果未曾想到对方竟然是因为喝多了…… 一时之间门,二女默默无言对视。 242 送书 最后打破沉默的却是照姐…… 最后打破沉默的却是照姐儿, 她眼神中颇带着几分纠结,显然对于二人的行为是有些不满地。 她素日里算得上是爱惹祸的,可是眼前这二人,哪里是她这般惹祸, 却是连命都不要了。 “话说你们这样子做, 我姐夫没有惩罚你们吗?”照姐儿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说道, 毕竟在她来看,范若庭和章青墨如此行径, 未免有几分太过疯狂, 稍有闪失便是一辈子的憾事。 听到照姐儿的话, 章青墨下意识地摸摸鼻子,显然有几分不好意思。 看着对方这副表情,照姐儿纵然有些天真, 但是她察言观色之上,却并未有半点模糊。 想到自家姐夫那一张冷脸,她也不知是该同情眼前这二人, 还是该觉得他们未免有些太过鲁莽。 “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这句话,也使得黛玉,颇为对其有些同情。 “不过你们还是挺走运的,毕竟先看到你们的是姐姐, 如若是其他人,我觉得你们可能会更惨。”照姐儿看二人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嘻嘻地调侃出来。 关于这一点,倒并非是她说谎。实际上当时的情况,司徒源即便是,会放过范若庭和章青墨, 但是一顿训斥仍旧是免不了的。 尤其是范若庭的身份特殊,是以这倒是极为正常。 范若庭垂下眼眸,不敢说自己乃是特地算计好这才出现,否则恐怕却是免不了一顿责罚。 黛玉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她心知他们二人,乃是算计好长公主出现的时机。 这是他二人有些可怜,也不单独点出,只得用茶香掩盖,自己若有若无的笑。此时水温正好,一股天然的茶香,在鼻翼之中反复缭绕。 “既然这事说明白了,你们二人随我去见公主娘娘吧。”黛玉将茶杯放下轻声地说道。 章青墨一愣是若有所思,范若庭眨眨眼睛一脸狐疑地说道:“如今去吗?按理说公主娘娘这会儿,不应该正在见那位雄国男妃吗?” 黛玉点点头,这再仔细地解释:“娘娘刚刚有过吩咐,你们的事情说完,便将你们带过去。此时并非是,与那位雄国王妃细谈的时候,所以公主娘娘命令先见你们。” 范若庭和章青墨,两人对视一眼一副若有所思,如今看来公主娘娘特殊召唤,定然有其他的缘故。 两人咬咬下唇,当即起身穿过长长的回廊。 康眠雪此时正歪在驿站客房之中。 身边的女官今日正是绣橘,她手中托着一份绿莹莹的瓜儿,口中倾笑着。 “主子,这瓜倒是有趣,我尝了一下是极甜的,主子要不要试试。” 康眠雪扫过一眼,正是上次他们在天津所吃的,知晓这是绣橘,哄自己多吃点东西。 康眠雪指着桌面,说道:“你都把东西拿过来了,我又怎能不吃?” 绣橘先是一愣,紧接着笑出声来,赶紧将东西放在桌上。 “刚刚奴婢去收拾了,二小姐送来的东西,可真真是不少呢。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连见都没见过,也是靠那些签子,才知是干什么用的。” 康眠雪点点头,眼神之中,略有些沉思。 “她来信说了照姐儿的事没有?”这句话说出口是康眠雪播有几分不自在,忍不住用牙齿轻咬下唇。 自己和二妹,已然有数年未曾见面。开头之时,是自己心中心绪难平,见到她往往吵架之后,便要大打出手。之后来便是,她不愿意与自己在争吵,往往自己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 康眠雪其实未必不知照姐儿失踪之事,当年不过是一场意外,可是到底还是有几分意难平。 一旁的绣橘仔细地瞧着康眠雪,那带着几分纠结的模样。自家主子那一双秀眉,此时已然促成一团。 当下她心中微微一动,不成化解姐妹二人嫌隙的时机就在今日? 绣橘用银勺子,将果子肉一下下地挖出来,口中念叨着: “要我说,姑娘也气了这么多年了。三小姐如今已然找回来,再过两年也快出阁,这姊妹之间,哪有一辈子的仇敌。 倒不如找个机会合还好吧……” 绣橘常年在康眠雪身边,可算得上是康眠雪腹中的蛔虫。 她自然清楚,若论起同胞之情,自然是照姐儿排在第一。但实际上康眠雪对于自己二妹也非是冷漠无情之人。 只是可惜,二小姐性格太过不羁,生性又极爱惹事,偏偏那些个事情,又极喜欢往她身上招惹。 若真的论起姊妹之情,却未必要比照姐儿少上多少。 康眠雪手中拿着银叉子,一下下地插着脆黄色的果肉。他哪里不知道绣橘的想法,实在是这些事情还要多做考虑。 可是事实上,一旦自家二妹回到这一片中心,也未必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这倒并不是她不喜欢对方,而实在是龙傲天,这个身份就太过麻烦。 当下里她也并未多言,只是低低地垂下眼眸。 此时屋中彻底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偶尔地咀嚼之声。就在此满室静默之时,外面突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一条苗条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门边,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哒的声音。 “大姐姐,你看我带谁来了 。”照姐儿一进门便笑着说道,绣橘见照姐儿来了,赶紧上前行礼,口中称呼。 又与她身后的黛玉,范若庭章青墨见礼。 这是屋中之人,也只有照姐儿敢跑进屋中,不行礼便拉着说话,黛玉等人自然是先做足礼数。 康眠雪看着对方轻笑一声,捏捏自家妹妹甜美的脸颊,口中颇带着几分无奈: “你每日里,但凡是不给我找点事情做,我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照姐儿也不在意对方的调侃,笑着摇摇康眠雪的衣袖撒娇。 康眠雪笑着拍拍对方的手,这才转头看向黛玉:“这几天给你的书可曾看完了吗?可要仔细地看才好,到时我是要检查的。” 黛玉看见照姐儿的动作有些羡慕,结果尚未顾得收拾自己的表情,便沉溺在一双温柔如水的双眸之中。 她好半天才勉强自己挣扎开,低下头带着几分害羞地说道:“都好难呢,跟我以前学的完全不同,如今倒只能磕磕绊绊才好。” “没有关系,那些东西先背下,然后再慢慢地融会贯通。” 这些书籍,就是水镜先生交给黛玉的作业。其中包含先圣,天文,地理,人文以及星宿占卜,甚至其中还有一本周天星斗大阵阵谱。 虽说不知这阵,到底是真是假,但是黛玉仍旧是,强行地将其背下来。 也好等到日后用时,不必畏首畏尾。 她本以为自己也算得上是几分才智,未曾想自拜师之后,才知晓自己到底,多少有些坐井观天。 想到这里,黛玉颇觉脸上几分难堪,往日里那般雄心壮志,如今看来倒像是不自量力。 眼瞧着小姑娘肉眼可见的萎靡起来,康眠雪先是一愣,随后哑然失笑。伸出手将其拉在身边,抚摸着对方柔软的头发,口中淡淡的安慰: “你的进度依然是极快的,不必妄自菲薄,哪里有半点磕磕绊绊。” 眼见着黛玉露出几分腼腆的笑容,康眠雪心中也有两分自在。 她转头看向,进来的章青墨和范若庭,只是他们二人说道: “你记不记得,上次让你跟水镜先生要的那两本书,他们二人一人一本。” 黛玉一愣连忙点头,转头吩咐丫鬟,在自己的书房中,将内放着两本书的匣子去来。 这一番举动,却颇有些不合常理,当下里范若庭和章青墨,更是有些好奇。 很快东西便被送到二人面前,黛玉手中拿着一本三十六计递给范若庭,然后又将匣子里的那本山海记,与了章青墨。 二人先时还有些不明了,打开扉页,竟发现其上落款之处龙飞凤舞的四个字:云水镜中。 范若庭眼神瞬间瞪大:“这是水镜先生所笔注的?” 黛玉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点头。 “当日里,玉儿其实有些愁,自己该给你们带些什么礼物。我便跟她说,让她去跟水镜先生,要两本带着注解的书籍。” 最后还是康眠雪的话,将此时的尴尬解除。 黛玉颇有两分纠结,当日里康眠雪此言,让她有些不知所以。但仍旧凭借着,自己对于公主娘娘的信任,她还是去向老师求书。 当时的情景,黛玉还记得。听闻自己的请求之后,老师那显得有几分诧异的眼神。 在听到这事儿,乃是公主娘娘的意思,老师却颇为意有所指地说道:“小雪儿看来,对这两个孩子,还是挺上心的。” 听闻此言,范若庭和章青墨自觉的,手中哪里是两本普通的书,根本就是两座金山。 “水镜先生所注解的三十六计,想不到林姑娘逆境在江南,得有奇缘师承水镜先生。”范若庭带着几分惊讶地说道。 相比之下,章青墨却是颇为有些兴奋,也许因为他平时太过内敛,是以这一番却是让人一眼看出。 虽算不上是欣喜若狂,但也算得喜出望外。 瞧着他们几人,康眠雪有些莞尔,她看着黛玉,仔细地吩咐道: “说回正题,那些东西本该按照你的喜好,自行才好。只是如今你身份特殊,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老师收你为关门弟子,虽说是天大的好处。只凭这一点,江南文坛,无人敢夺你锋芒,只是却也有了些许弊端。 待到三年之后,定然会有大儒上门挑战,到时少不了你一场舌战群儒。” 原来,黛玉在江南,得拜水镜先生为师,康眠雪虽觉得极为开心,倒并未太在意。 结果未曾想,当日入师大典之上,水镜先生直接宣布,收黛玉为关门弟子。 这关门弟子四字一出,分量重越千金,这等于水镜先生,直接指定黛玉,为自己的衣钵继承人。 也就是说黛玉将在水镜先生死后,成为下一任的水镜先生。 话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上一句,水镜先生这个名号的由来。 水镜先生这个名号已然流传千载,第一代水镜先生,乃是三国时期司马徽。其人之神异,可算得上千古闻名,在那之后,水镜先生便流传数代。 后来迎先宋之乱,水镜先生隐居江南。一直到其与本朝开国君主相遇,相传当年,那位水晶先生一见国主,便说此人黄袍加身,日后定为天下共主。 然而实际当时国主,不过是个行走的脚吏。可就如同水镜先生所预言的那般,短短十五年过后,大清朝开国之主登基。 后来,国主有感水镜先生之才学,在江南立下一座书院。 这座书院,便是本朝所有举子心中的圣地。当世之大儒,多在其中,曾经附学。 包括林如海亦在其中,康眠雪和司徒源自然也曾经在内。 水镜先生这辈子,一共收过四个徒弟。 大徒弟缥缈云踪,水镜先生也从未说过,其人到底是谁。 二徒弟便是康眠雪。 至于三徒弟,乃是司徒源,当日里也算得上,是拖油瓶一只。 至于这四徒弟,自然便是黛玉。 水镜先生在天下文坛之中,可算得上是少有的独行特例。 江南文坛魁首收了一名女弟子,成为关门弟子继承衣钵,这件事情就在黛玉拜师的第三天不胫而走。 一时之间,天下举子皆为震撼,甚至不少慷慨之歌。 更有甚者,颇为介意此事,然而此言刚刚冒头,便被一掌打下。 黛玉原本还不以为然,只觉并无什么大碍。 然而随着她一路向北,这才知晓,水镜先生在文坛之中声望之高。 天下学子,几乎无人不将其挂在嘴边。 偏偏古怪的是之前,那位水镜先生明明如同隐士一般。 也是,后来康眠雪这才替她解开疑惑。 水镜先生身份特殊,是江南大家之后,其人不喜官宦之事,是以即便是先帝,三封诏书相邀,仍旧一卦相辞。 也是因为这一个原因,是以在官宦之中,水镜先生颇有几分禁忌。 至于她到京城之后,所接触的贾家之流,更非是文坛之人,又哪里能得知水镜先生在,天下文人之中的地位。 这使得黛玉,颇觉得自己有两分惭愧。 如今见范若庭和章青墨,捧着自家老师注解的书籍,那如获至宝的模样,更觉得心中难安。 “娘娘,其实我如今还是有些觉得忐忑。你说为什么先生就选中了我呢?”黛玉有些怯怯地说道。 原本以为对方乃是一名隐士,黛玉虽觉得心中窃喜,但是到底未有太过想法。 结果却发现,其人似乎与山东孔家有旧,当时黛玉便心中有几分忐忑。 不过尚且还有些自我安慰,毕竟衍圣公传下之人并不少,纵然是有些关联,也未必有什么其他。 然而后来才知晓,自家老师真正的身份,更知道自己将要继承,老师水镜先生的名号。 这样一来,她却是突然觉得颇具压力。 即便这件事情,已然有了一月有余,黛玉想起仍旧是心中忐忑。 康眠雪看对方如此,心中更是怜惜她,轻轻抚摸着黛玉的脸颊。 “你却是不必如此,玉儿,老师会选择你,自然是因为你能够做到。你很好,非常的优秀。” 康眠雪的话仿佛带着一丝魅惑,又仿佛是一道涓涓细流,渗入黛玉的心中。 她再次肯定眼前之人,只要对方的一句话,便可以改变自己。 “大姐姐,虽说我已经习惯了,你眼中只有黛玉,不过今儿可是有外人在呢。” 照姐儿眼瞧着黛玉似眼中含泪,怕她一时之间,在范若庭和章青墨面前泪落。到时以黛玉的性格,又会心中多思,赶紧上前打岔。 果然随着她这这样一说,黛玉眼中的晶莹瞬间消失。 坐在一旁的范若庭,本来已经攥紧的手心,见此轻轻地松开。 “你这丫头越发的古灵精怪了。”康眠雪带着几分赞赏地看着妹妹,别人说妹妹生性莽撞,她偏说自家妹妹,生性最为天真纯善。 而一旁范若庭的举动,则让她十分满意。 “怎么样可还休息得好?”康眠雪轻笑着看着两人,他们看起来还有几分单薄,想来却是这几日来回折腾的。 范若庭点了点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昨儿整整睡了一大日,如今已然好得很。” 他以前长在宫中,是以跟康眠雪却是颇为地熟悉,当下说话也并无半点的矜持。 “我命人,替你们做下不少滋补之物,一会儿回到房间记得喝。 你们现在年纪小,不在意。待到岁月长了,身体自然会受不了的。”康眠雪笑着说道,他们昨日已然见过面。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交接完毕,今日里她又叫范若庭和章青墨过来,一来是为了提醒黛玉送书,这二来实际上是亲族之间的交谈。 范若庭点点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面容之上一派沉静。 章青墨瞧他如今的模样,眼神之中更是闪过笑意,忽然冒出一句调侃的话:“怎么?如今终于不打算藏着掖着了?” 这话一出,范若庭瞬间脸上一红,带着几分尴尬的笑几声,赶紧起身行礼。 康眠雪挥一挥手,她从不在意这些虚礼,让范若庭赶紧坐下,这才笑着解释道:“你却是不必对我不好意思,真正不好意思的那位,如今正在京中呢。” 如此话一说,范若庭脸上更红起来,让黛玉有些好奇,转身好奇地盯着他。 似乎在奇怪对方为何会如此? 范若庭抿紧嘴唇,带着几分哀求地看向康眠雪。 知晓对方此时面皮尚薄,康眠雪也不再点破,只是微微促狭地眨眨眼。 “范国公啊,他本来是个极为有才之人,可是偏偏总喜欢,做那些韬光养晦的事情。 因他这般,往日里我们不知说了多少次,可是偏偏他就是不肯听。无奈之下,我们也随他去了,也不知这次是怎么想明白,竟然觉得不再自毁。” 康眠雪仔细地给黛玉解释,看着对方有些好奇的眼神,范若庭只觉得自己似乎快要被点燃。 实际上,范若庭其人不管文韬武略,皆是一流。可偏偏如同一条泥鳅一般,万事不肯沾手。 正因为如此,使得雍和帝十分头疼,毕竟看到合适之人,明明有着实力却不肯出力,对于工作狂的雍和帝,简直乃是摧心之痛。 也只亏得此人乃是范若庭,雍和帝对其多有几分心疼,是以这么多年下来,也不忍心催促或者逼迫他。 只能任由其随意的发展。 而康眠雪也是知道此事,是以这才见其忽然有了上进之想,出言调侃对方。 “其实,你若于仕途之道,并无想法也没有关系,你本是皇家子嗣,自然要想得皇家之利益。 父皇对你颇有眷顾,你却不必于身份之上多想。你之身份与往昔多有关联,并非是单纯之言。”康眠雪软语温和,安抚着范若庭之心,她心知范若庭此时,乃是为了黛玉,这才学着崭露头角。 其实在康眠雪看来,对方是否成为一方权臣,并不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能够与黛玉相知相伴,琴瑟和鸣才是最为关键的。 此时康眠雪尚且不知道,她所担忧的,日后并未发生。偏偏她一向极为看好,认为日后定然,可成为凌烟阁贤臣的章青墨,却惹出了幺蛾子。 几个人闲谈一会儿,便瞧见门帘一挑,司徒源大踏步地走进来。 只是看起来,对方此时脸色却是有些难看。 他扫过康眠雪眼神中带着几分柔和,但是在看向,坐在一旁的范若庭章青墨之时,面容瞬间冰凉。 “本来想着,留你们跟着我们一起进京的。只是如今京城那边,现在出了一些事情,你们二人没有时间再这样了。拿着我的牌子直接回京。” 这番话说得,颇有些没头没尾,也让康眠雪有些惊讶。 “阿源?可是出了什么事?到底是怎么了?”康眠雪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司徒源轻声地咳嗽两声,皱起眉头,这才仔细的解释。 “这事儿,和章青墨他哥哥有关。” 此言一出,章青墨心中一惊,当时面色已然微变。 243 回京 章青墨突然脸色一变,他…… 章青墨突然脸色一变, 他带着些许紧张,便想要张口说话。 结果话未出口, 被一旁的范若庭一把按住。两人一个对视, 就看见范若庭轻轻地摇头。 司徒源倒没有管,二人这番眉来眼去。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冷淡,仔细将这件事情解释清楚。 实际上, 这事儿还是出在万寿节之上。这一次各国皆有来使臣贺寿,这贺礼自然也是各种各样。 其中在北边的月星国, 他们那里得到了一对白虎幼崽。因觉得其是祥瑞, 便将这对白虎送到京城。 当时两边交接的,正是章青墨的哥哥章大人。按照当时的记录,一切都极其的正常,包括两只幼崽,极为的活泼。 章大人此人,颇有章首辅的风范,做事极为谨慎,不但单独开辟人员, 更是每日里都要检查各项进出。 本以为这一切可以万事无缺,未曾想到到底还是出了岔头。 就在章青墨离开京城不久, 这两只白虎开始渐渐倦懒, 最后竟开始绝食,等到前天之时,已经皆快要毙命。 那是养老虎的太监不敢做主, 只得赶紧上报。也是因此, 这件事情一下子闹大了。 按理说若是正常,这类的活物有个三长两短,倒也是正常, 偏偏他们死的时机不对。 此时正是月星国使臣,将国君的归附书,交给雍和帝之时。 如此一来,这对白虎之死,难免让月星国之人心中有些疑问。 而更有甚者,喧嚣说月星国包藏祸心,送了一对病虎,意图诅咒雍和帝。 更有人说,这一对白虎本是祥瑞,但是为打压月星国,雍和帝命人处死了这对白虎。 总之,因为这一对白虎之事,京中却是引发了各种的议论。 而此次负责交接的礼部官员,章大人一时之间,身处暴风之中。 偏偏此时,又有人在章大人礼部的书房之中,竟然查出带有毒性的肉粒。 这一下子更是一片哗然,各种传闻层出不穷,一时之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章首辅。雍和帝为了平息此事,无奈之下,只得先将章大人收押。 昨天事情发生之后,司徒源便接到血滴子的传报,本来这事儿他未曾放在心上。 可是刚刚新的进展,让他心中惊讶,能够潜入到衙门那种地方,还放下证据,只这一点便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是以他这才打算,直接叫范若庭和章青墨,回到京城处理此事。结果问到下人才知晓,二人此时正在妻子这里,也是因此才匆匆赶来。 听完这一番话,章青墨此时已然脸色苍白。他并未询问,为何出了此事,自己的父亲没有出手。 朝廷之中诡秘异常,此时一切都是未知,如若自己父亲贸然伸手,恐怕会盗众敌人之计。 相反如今反而是自己这个,尚未弱冠的孩子,才好在这诡谲的风云中,找出一条生路。 此时章青墨已然想明白一切,他撩开衣襟跪在地上,若非是眼前这人,等到自己再回到京城之时,恐怕依然来不及。 “多谢国公爷,国公爷的大恩,小子此心铭记。” 此时对章青墨来说,言语依然无法表达自己的谢意。 司徒源见章青墨如此,也未曾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其拉起来。 康眠雪皱着眉头轻声地询问道:“那对白虎可真是死了?” 听闻妻子询问,司徒源轻声地说道:“应该还没有,据说依然是气息奄奄。” 康眠雪沉默一下。 “秀菊,去把丙字十三号盒子里边,七号的匣子拿来。” 秀菊不敢耽搁,赶紧领命不过片刻,便取回一只巴掌大的盒子。 康眠雪打开盒子,其中有着一瓶黄色的瓷瓶,上面雕刻着一只下山猛虎。 “也算你们有造化,这里乃是两颗虎□□。只要他们没有断气,这虎□□便可以化解一切。”康眠雪轻笑一声,将匣子扣上交给秀菊。 秀菊接过匣子,走到章青墨面前,将其放在对方的手上。 “臣多谢公主娘娘。”章青墨此时只觉得眼皮前一片朦胧。 虽说他从未听过虎□□之名,然而如今勋贵圈,无人不知晓,羲和长公主身怀奇异,万不可能之事,在她这里却是无比简单。 章青墨深深磕头,然后这才将匣子放在怀中,起身快步离开。 晴雯看着对方的身影,忽然有些焦急地咬紧下唇。 “大姐姐……这事儿我们去可好?”晴雯脱口而出,她这一句话,使得康眠雪一时愣住。 看着自己焦急无比的妹妹,康眠雪此时心中,隐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坐在康眠雪身旁的黛玉,自然马上看出端倪,当一下心中也是一惊,赶紧仔细替晴雯描补说道: “娘娘,这事儿我们确实想着,如若不然我跟晴雯多走一趟。” 听着黛玉软糯的撒娇,康眠雪紧紧捏对方的脸颊:“你们确实不必担心,天津离京城极近,他们即便在我们之前先走,相差也不过两三日。 如今先让他们回去,把老虎救下,这白虎不死,最根本的事情便已经解决。 如若是你们直接跟其奔袭,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恐怕这件事也是冲着当今五十五岁大寿而来,到时恐怕还要多做筹谋才好。” 康眠雪轻声地安抚黛玉,更是在安抚自己的妹妹,她心中有些古怪。 她心知即便二人之间有事,也是章青墨一厢之情,自己妹妹根本未曾开窍。想到如此他也不多说,干脆放黛玉和晴雯二人离开。 看着妹妹的背影消失,康眠雪这才带着几分烦闷的询问: “你说,晴雯是不是对于章青墨太过关注了?” 司徒源也是皱皱眉头,不过若是对方,是章青墨那小子,倒也配得上晴雯。 只是此话,却千万不能此时告诉妻子,不然以妻子的性格,定然不可能会再让对方,与晴雯再有一丝的相见。 对于康眠雪到底多心疼自家妹妹,司徒源心中却是有数。 实在是无奈之极。 当下他轻笑着,揽住妻子的肩膀,仔细地替她揉捏着,有些僵硬的肩胛。 “你却是想什么呢?孩子还小呢,她现在只是一时觉得,玩得好的伙伴出事,心中有些着急而已。”司徒源睁眼说瞎话,其实他早将章青墨那点,小心思放在眼中。 康眠雪带着几分狐疑,望向自家夫君。看着对方极为正直且诚恳的眼神,一时她也找不出来有哪里不对,但是直觉还是告诉她,这事儿绝对不正常。 若真的算来,章青墨倒也是良配,只是她却担忧晴雯的性格,能否适应官场的诡谲。 虽说对于晴雯,她颇有几分紧张之情,然而自家妹妹乃是独立的个体,她又怎会对其多有插手? 不过是担忧,妹妹年幼会被人骗而已。 当然自家妹妹那是天真直爽,又不是真的傻。 康眠雪此时面色阴沉不定,颇有几分胡思乱想。 一时无法决断,他索性便将这事暂且放到一边,琢磨着另外一件事情。 “对了,那橡胶可曾安排人好好安排了?” 司徒源点点头,自然已经处理好。这一次,除了从康沉雪那里,得到橡胶之外,还有着不少有趣的意外惊喜。 “你打算,在咱们郊外的庄子上做那个吗?”司徒源有些好奇地询问。 关于制作的地点,康眠雪倒是有些想法的,本来打算在西山大营附近的庄子做,后来却又觉得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你说莫不如在咱们别院做?”康眠雪带着几分踟蹰地说道,这也是她刚刚才有的想法。 所谓的别院,乃是当年康眠雪初进京城之时,雍和帝所赐的一座五进大宅。 这座房子虽说并不算是太过扎眼,但却有一个好处,便是其后有一个巨大的演武场。 如今这演武场,倒是可以直接派上用场,再加上里边的房间也多,那些工匠完全可以在进入之后,进行全封闭管理。 司徒源略一琢磨,点点头。 “自然是可以,为这事儿,咱们足足准备了快一年的时间。现如今便看,最后会是个怎样的结果。”说到这里,司徒源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模样。 康眠雪瞧着他展颜一笑。 “我觉得应该能在万寿节之前完成,到时确实可以当做万寿节的贺礼。看来父皇定然是极为喜欢。”想起自己这半年的筹备,康眠雪一时也觉得此时志得意满。 司徒源挑挑眉带着几分玩味地说的:“雪儿你错了,相信我对于父皇来说,最好的礼物是这个。”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抚摸上,康眠雪已然有些显怀的肚子。 听了这话,康眠雪下意识地一愣,顺着司徒源的手看向自己的肚子。 她眨眨眼,也是摇头轻笑:“这倒也是,毕竟咱们的这位小公主,若是走运要跟皇爷爷一天生日呢!” 康眠雪轻声的打趣,司徒源忍不住也是笑得欢快。 就在这时,一直极为安静的肚子,突然微微地动一下,司徒源只觉着自己的掌心,似乎被一个小小的拳头,轻轻敲打了一下。 他带着一些惊喜。 “雪儿,这孩子跟我打招呼呢。” 司徒源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几分欣慰,仔细地跟孩子玩闹起来。 这孩子平素极懒,今日看起来,像是心情不错,这才会给面子地互动几下。 “宝宝好活泼,果然要像你的性子才好。” 司徒源此时,眼中如同盛满蜂蜜,一种让人陶醉的幸福,使得他如今只想,一直停留在这一刻。 康眠雪含笑看着夫君,面容之上也是满满的温柔。 244 虎崽 笔直的官道上,两匹骏马…… 笔直的官道上, 两匹骏马不停地疾驰着。此时正是夏季,两边郁郁葱葱的树木,随着马匹的步伐飞快地向后掠去。 章青墨此时只觉得, 耳畔只有呼啸的风声。他勉强地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道路上。 一双漂亮的眼睛圆瞪, 此时他只能不停地, 催促□□的马匹。快点,再快一点。 对于自家兄长的担忧, 已然将他的理智快要磨尽。 范若庭带着几分担忧地看着对方, 也默默用力抽打着马匹。 从天津到京城, 他们只花了一日便到了。 看着远远出现的城门,此时章青墨终于想起,自己应该呼吸。 他们两人慢慢收拢马头, 已然接近脱力的马匹, 终于可以略微休息。 范若庭带着几分心疼的, 抚摸着已经汗渍淋淋的, 马匹脖颈说道: “还好, 咱们的时间比预计要早很多,不然恐怕除了跳城楼, 就得等明儿一早才进去。” 他们接到消息便快马加鞭,如今终于来到京城门口, 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范若庭一直悬着的心才略微放下。 他实在是有些担忧自己的好友,声控对方一旦意气用事,会使得事情更加麻烦。 如今章青墨定然是归心似箭,范若庭有些担忧对方,此事未必会如同往日般的冷静。 将好友那隐晦的担忧看在眼中,章青墨轻轻摇着头, 他带着几分安抚性地说道:“你放心,我如今还知道该怎么做,并未失了分寸。” 他此时已然慢慢冷静下来,若说真的失去分寸,那当然是刚刚在路上的时候。 好在的是,如今他已然恢复,不限于范若庭的头脑,开始不停地运转。 他如今第一要做的,便是冷静下来。想到这里,范若庭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 他看着有序的人流,一点点地将自己的心情压下,纵然他想要撇开众人飞奔而入,然而如今这仓皇如丧家之犬的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冷静!章青墨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此时只觉得自己的头脑,慢慢地开始有些发热的感觉。 他开始仔细地分析情况,只是难免有些因情掣肘。 范若庭和章青墨相交多年,哪里不知他兄弟二人感情深厚,心知如今的状态,章青墨心思烦乱。 当下他冷静的,指出现在的重点:“那两只白虎,才是现在的重点。如今应该还在礼部的管辖之内,咱们等会儿进城,先去把老虎救活。” 范若庭的话,一针见血地指出此案的重点,实际上只要老虎无事,其余的事情不过都是流言而已。 如若老虎真的死去,那么这才是真正的,有口说不清。 章青墨用力地点头,外表虽看不出来些什么,但是范若庭自幼与他一起长大,哪里看不出如今的好友已然心神脆弱之极。 二人经过城门重新上马,直接向礼部衙门奔去。 “大人……” 礼部尚书,此时正在书房之中来回转圈,他此时脸色难看之极,一旁的官员都仿佛是受惊的兔子。 “你们一个个的,往日里那些章程都哪儿去了?如今出事谁都没有办法,哪怕是让那两只老虎先吃东西也行,这样绝食下去,最多再有几天……” 礼部尚书脸色铁青,用力地拍着桌子,他此时哪里还有往日的儒雅文气,颇有几分山匪之气,扫视着屋中的众人。 礼部此时剩余的官员们,一个个要么低着头不说话,要么便用几丝哀求的眼神看着一个方向。 礼部尚书顺着官员们的眼神,落在一名年约四旬的官员身上。 “泽昌,你有什么办法没有?”礼部尚书此时也是病急乱投医,当下便直接点名询问。 那名被他称为泽昌的官员,苦笑一声,拱手带着几分无奈地说道: “大人但凡有一点办法,属下都会让他们去试试。实在是那两只老虎怎么也不肯吃,我们尝试着将肉塞进他们嘴里,可是两只老虎压根连吞咽都不肯。” 听到这里礼部尚书,恨恨地捶打着桌面,显然十分的恼火。 “这件事情太荒唐了。简直前所未闻,我绝对不会相信,乃是章大人下毒。 泽昌,可有查询过,到底哪天谁曾接近过章大人的书房?” 礼部尚书如今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既然他们没有招,那便找出下毒之人,下毒的人肯定有解药。 那名官员苦笑着摇摇头,显然他没有任何的线索。 实际上他也是有些好奇,毕竟章大人的房间,平素里自然是有人打理的。偏偏要打理之人,竟在章大人被发现,书房中藏有毒肉粒之时,突然暴毙身亡。 如此一来,章大人身上的嫌疑,不但未曾解禁,反而越加的严重。 此次当今的五十五大寿,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场考验。 他们礼部几乎在半年前,就开始为了这次做准备。甚至特别请了专人请教相关事宜,他们在每一处都仔细再仔细。 未曾想到,还是让人钻了空子,所以说这一次牵扯的只是章大人。 但是在礼部尚书来看,实际上这些人是在挑衅礼部。关于白虎的饲养,所有一切的流程,都是章大人严格遵循规章制度,其间也有多人检查,未曾有一点偏差。 可是偏偏只有他所掌管的,那一对白色幼虎,突然从健康状态变为如今的濒死。 而且这件事情闹得如此,只让你礼部尚书心中懊恼。 如今这事情,章首辅身份敏感无法插手,只能够靠他们来想办法。 可是如今哪里有什么捷径可走,总不能再让他去寻找两只白虎来替换吧?就算是替换,那也得找得着。 礼部尚书想到这里,眼神如同利刃一般,扫射过一群兔子。他心中冷哼,但凡自己手下有几个好用的,也不至于如此这般。 他想起刚刚之前的江南官场地震,忽然觉得虽说自己这帮手下有些无能。然而如若是跟江南对比,似乎还没有那么差。 人总要从比自己差的身上找平衡,礼部尚书这样想着,脸色略微缓和两分。 “不管如何,一定想所有的办法,那两只白虎决计不能有事。”礼部尚书郑重地说道,如今正是与月星国和谈之时,一个不好便是两国邦交之纠纷。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锐利的眼神挂过众官员。 可惜让他失望的是,此时竟无一人站出,正在此时,忽听得门外衙役禀报:“启禀大人睿国公带着章公子前来。” 听闻范若庭前来,礼部尚书一愣,他带着几分惊讶地询问:“范若庭?” 听到后面章公子时,礼部尚书有些懊恼地一拍额头,自己真是糊涂。 范若庭跟首辅大人的二公子乃是至交好友,如今会跟其一起出现也太过正常。 想起章家二公子,礼部尚书忽然心中有一丝期待,他快步向门外走去,口中吩咐道: “快快快,赶紧请进来。” 屋中的官员眼见着自家上司出门,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跟还是不该。 当下又将目光转向那名官员,许泽昌苦笑一声,拱手说道:“诸位大人莫要看我,想来那位范国公,和章公子前来,定然是与白虎绝食一事有关,咱们在此等候便好。” 范若庭刚刚走进衙门,便看见礼部尚书匆匆前来,当下他赶紧上前,口中说道:“老大人别来无恙。” 礼部上下打量着眼前,玉树临风的少年,眼神中带着几分和蔼:“国公爷此时越来越发的精神了,不知来此可是……” 他的话隐约中带着一丝期待,很显然,礼部尚书如今已是病急乱投医。 “白虎还活着吗?”范若庭也不多废话,他攥着章青墨的手,已然手心满满是汗。 听到范若庭的询问,礼部尚书心知,他们二人前来的原因,定然是为了那两只白虎。 当下他也不隐瞒,胡校医生说道:“很不好,如今我们塞到嘴里的肉都不吃。” 听闻对方如此说,范若庭和章青墨对视一眼,二人都紧紧拧起眉毛。 章青墨沉声说道:“老大人,还请带,我们二人去看那两只白虎。咱们这次星夜兼程,就是为了它们。” 虽不知晓他,二人有何妙药,但是如今礼部尚书还是死马当活马医。 当下,带领着二人走进礼部之中。礼部尚书,一边走一边说着:“章大人是个极其仔细之人,若说他下毒,我是不信的。如果说他玩忽职守,我更加不信。 这事儿其中肯定有蹊跷,从这里就可以到专门的兽园。” 礼部上疏口中说道,一边指引他们二人走进一座小院。 如今因为万寿节之事,礼部已然忙成一锅粥。不过他们终究有着几分谋略,是以各处分得极其清楚。 而这两只白虎,就被安放在兽园的一个角落之中。 他们一进门,就看见三四个仿佛大夫模样之人,正围绕着一座大笼子。 看起来似乎是想要上前,然而那白虎虽说奄奄一息,但仍旧不损百兽之王的威风,一旦有人试图上前,立刻低声咆哮警告。 甚至当有一名大夫,大着胆子想上前检查的时候,其中一只白虎虽说已然几乎动弹不得,仍旧是使劲儿的抬头欲咬。 锋利的牙齿几乎擦着大夫的手,吓得他赶紧缩手,面色已是难看之极。 看到这番景象,范若庭和章青墨脸色越发地看。他二人赶紧上前,请这些兽医暂且后退。 仔细地打量那一对虎崽,不得不说这对虎崽,如若无事定然极其威风。 他们身上雪白的毛皮,与深褐色的花纹,泾渭分明。一双灿蓝色的眼眸,竟是天空的颜色。 唯一可惜的是,如今它们皮毛暗淡,双眼灰白。即便不懂得医术,仍旧一眼可知此物,恐怕命不长矣。 章青墨仔细地查看周围的环境,见此处人多口杂,他微微皱眉,转身抱拳行礼。 对礼部尚书说道:“老大人,我想将这两只白虎带走,可否?” 实际上如今第一要务,自然是要给两只白虎喂一下丹药,只是他却是怕此处人多口杂。 如若虎□□药效明显,这些人难免不会将事情泄露,到时反而容易出事。 而且这件事情,章青墨相信是有人多做计谋。一旦传出什么消息,对方是否会再次痛下杀手,谁都不敢保证。 礼部尚书听闻此言,他沉默一下,挥手让那群兽医下去,带着几分审视地说道:“阿墨,这对白虎没有办法让你带走,我只能保证不阻拦你前来看它们。” 虽说对于礼部尚书的拒绝,章青墨有几分失望。但是章青墨此时还是明白,这两只白虎,如今依然是世人之焦点。 一旦带走,恐怕事情极难说清,当下里他也不再执着,苦笑着对礼部尚书说道:“老大人,却是小子思虑不周了。” 范若庭一直在旁边看二人说话,他和章青墨自然知道,此事不可为。 因此礼部上书的拒绝,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当下便趁着礼部上书,正有些愧疚之时,提出第二个要求: “老大人,你看如若是可以,能否将这个院子,交给血滴子的人看守? 老大人应该知晓,这对白虎如今,已经不单纯是件贺礼那么简单。实在是太过特殊,其中牵扯一时难以说明。” 这个要求,有些出乎于礼部尚书的意料,他带着几分审视地看着二人。 此时他不禁有些疑惑,按理来说,这位范国公实在并非,是一位心思深沉缜密之人。 可是只观这行事做派,实在让人难以匹配。 当下里,他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神,扫视着眼前两名,看起来尚未长成的少年。 “如果你们能够说动血滴子,老夫自然是不会阻拦。”礼部尚书,带着几分深意地说道。 实在是少年可畏,看来有不少人要跌破眼镜了。 礼部尚书这样想,他此时忽然觉得,眼前这二人莫名的更加顺眼起来。 得到首肯,范若庭只觉心中一松,他与章青墨对视一眼。 一切都如同他们计划的那般,想来在血滴子的保护下,两只白虎的异状和安全,都不会被外人所知。 当下,章青墨直接走进笼子,这笼子为了能够让白虎自由自在,是以极其的宽大。 里面可让两人并排,因此身形尚未完全长成的章青墨,完全不会感觉到其间的狭小。 他轻轻地走近,缩在一起的两团白色。当距离更近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两只幼崽,真的非常年幼。 一时之间,章青墨心情复杂。 两只白虎已然奄奄一息,刚刚还能够张嘴咬人,显然是耗尽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 此时只能用那一双湛蓝的双眼,死死地盯住章青墨,仿佛至此,仍旧不肯放弃自己的尊严。 章青墨走到离着它们一步远的地方,先伸出手抚摸着白虎的皮毛,感觉到掌下已然变得干枯的皮毛,他轻声地安抚:“别乱动,我不是坏人。乖乖的,我在给你们治疗。” 极其诡异的事情发生,两只老虎原本还有些警惕,在章青墨说完这些话后,他们仿佛听懂人言,略微的吭叽一声。 竟然将双眼慢慢闭合,这一变化,惊呆了礼部尚书,颇有几分诡异地看着章青墨。 从未有人能够驯服猛兽,要知晓老虎,纵然再过年幼,那也是百兽之王。 “若庭。”章青墨在笼中喊道,他向范若庭招手。 范若庭先是一愣,后来反应过来,赶紧走进笼中。 当下章青墨从怀中掏出匣子,取出两粒虎□□。将其中一例交给范若庭,章青墨当下伸出手,将那只刚才几欲咬人的老虎抱在怀中。 范若庭看着章青墨的动作,心中只觉得微微一暖,他看着另外一只老虎,也伸手将其抱在怀中。丝毫不在意,它身上如今带着几丝味道。 章青墨一手抱着老虎,一手将虎□□外层的蜡皮,捏出一道裂痕。 一瞬间,一股独特的香气,从虎王当中慢慢地逸散开。 这股香气,极其的古怪,可是只这一丝香气,两只老虎被仿佛打了鸡血,在范若庭和章青墨怀里便要挣扎。 感觉到它们的渴望,范若庭和章青墨赶紧将蜡丸直接捏开,将虎□□塞进白虎幼崽的嘴中。 两人做完这一切,仍旧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两只幼崽。 很快,最先不同的是章青墨怀中的那只,他先是抽动几下小腿。然后眼睛缓缓睁开,原本的灰白已然褪去,只剩下最纯净的蓝色。 它似乎能够知道,眼前之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当下伸出带着几分粗糙的舌头,舔着章青墨的掌心。 而范若庭手中的那只,似乎极为高冷,抬起头摇晃脑袋,颇为人性化地向范若庭低声嘶吼。 其中,颇为有些撒娇之意。 一旁的礼部尚书,觉得自己眼睛已然不够用,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眼神,呆呆望着两只原本即将毙命的老虎,此时慢慢恢复精神。 两只老虎,在范若庭和章青墨怀中撒娇一会。便转头走向笼中的食盆,那里面放着最新鲜的鹿肉,两只老虎张开口开始大肆饕餮。 足足吃了五六块,这才停下。 范若庭带着几丝诡异,看着白虎平坦的腹部,忍不住有些好奇,他们到底是怎么吃下,跟自己体型差不多的肉类? 做完这一切,两只老虎对视一眼,彼此磨摩擦擦,似乎在共同庆贺着死里逃生。 礼部尚书如今肯定一件事情,这两只老虎如今不死,那么事情便有转机。 毕竟章大人乃是自己的得力部下,更是自己好友的长子,自然不能够让其出事,如今可以解决,他也是颇为安心几分。 两只白虎,注意到众人的视线,又走进范若庭和章青墨,翻身露出皮毛,让二人给他们揉肚子。 这番古怪模样,让二人一时都有些无奈,只是如今他们两个,实在是宝贝中的宝贝。 当下只能仔细的,替它们揉着肚子,不过一会儿两只老虎似乎有些疲惫,渐渐听到呼呼的鼾声。 这件事总算有些结果,范若庭心中也是松下一口气,他极为担心,自己的好友会因为自家大哥,而做出某些事情。 如今这番模样,只需要叫来血滴子,让他们仔细守住老虎,一切便不必担忧。 看着范若庭和章青墨走出笼子,礼部尚书依然是笑容满面。 听到范若庭说,自己要叫血滴子前来,他也没有半点地为难。毕竟如今这种情况下,能够将血滴子拖入一切,才是保得安全的正理。 章青墨想要询问,这院子到底有多少人曾经基础。然而礼部尚书的回答让他有些失望,毕竟这院子并没有侍卫把守。 好在的是,如今白虎无恙。这件事情也就有了周旋的余地,到时他们自然可以慢慢抽丝剥茧,将幕后之人寻出。 从礼部衙门出来,范若庭颇有些心事重重,章青墨如今反倒是轻松许多。他知晓对方的想法,当下轻笑一声安抚: “没有事,我心里清楚。如今两只白虎救回,咱们也有了周旋的时间,定然能够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皆用力点头。他们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背后的真相查明,毕竟这件事情,明眼人便可看出,分明是想挑出两国之争斗。 若真的一时引起,到时却是百姓遭殃,黎民罹难。 这件事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酵,已然轰动京城,恐怕各国都在默默注视着,这件事情最终的结局。 甚至其中未必没有想要浑水摸鱼的,也是因为如此,原本就极为隐蔽的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不管如何,只要那两只老虎活着,咱们就立于不败之地。”范若庭总结道,他们现在最需要做的,便是先立住根本,然后谋定而后动。 他没有说出的是,恐怕这件事情,最终的目标根本不是章大人。 而是章大人背后的章首辅,甚至他还有一种感觉。若非是此次,章青墨突然奉命离京,恐怕对方便会选择更加容易下手的章青墨了。 想到这里,范若庭忍不住攥紧双拳,心中对幕后之人更加恼怒。 “若庭,你今日也别回国公府,直接跟我回家。到时咱们也好仔细的详谈,你觉得如何?”章青墨轻声的询问,他却是想要好友跟自己一起回家。 毕竟自己那边尚有家人,家中也是更加的齐全,如今纵然慌乱一些,然而仍旧不会差了大褶。 反而是范若庭那里,国公府如今只有一名老管家,如何能够照顾的事事妥帖?是以章青墨直接开口挽留。 范若庭本想着如今,恐怕章家正是乱的时候,本想推为一二,结果还未等张口,便被章青墨牵住马头。 他惊叹一声,知晓好友已然下定决心,当下只是苦笑着。 趁着暮色,二人骑马走在回家的路上,远远便看见章府的灯笼。 如今的章家,已然没有往日的热闹,连在外挂的灯笼,看起来都颇有几分暗淡。 门房此时靠在门边,双眼虚浮地望向大门外。 他不知道自己在看着什么,然而也许是在等着一个好消息吧? 这一次大少爷入天牢,可是将他们这些人吓坏了。纵然老爷如今无事,他们这些下人,还是颇有几分担忧。 “难不成要变天了?”门房自言自语地说,他的脸色此时已满是惊慌。 他下意识地,带着几分畏惧的,看着门斗上偌大的两个字:章府。 就在这时,忽听得马蹄清脆滴答,如今这一条街极其安静,怎么会突然想起这马蹄声。 门房心中一惊,他下意识地觉得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当下里直起身子,转身向外张望。这在这时忽然听得马蹄清脆。 只瞧见,暮色中两道身影越来越近。 当二人距离府门,还有十几丈的时候,门房瞬间激动起来,他慌忙跑下台阶,口中大喊着说道: “二少爷,是二少爷!二少爷回来了,还有范国公。” 随着他的喊声,整个沉睡中的章府,瞬间喧哗起来。 很显然,章青墨回来的消息,对于众人来说,却是如同强心剂。一下子整个府邸,又恢复往日的活力。 章青墨听见府中的嘈杂,他并未拉直马匹,反而更加催促起来。 范若庭自然知道对方此时的心,隐晦地带着羡慕,看向对方一眼,他也轻轻催促马儿快跑。 很快随着章青墨翻身下马,一道苍老的声音,便口中喊道:“阿墨,我的儿。” 章青墨一愣,竟然发现是自己母亲,对方竟然直接出门迎接自己,这样他多少有些惊讶,口中喊道:“母亲?您怎么亲自出来了?儿子进去给你请安就是。”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张夫人眼中隐隐有泪光,章青墨心中一痛,他自然知道为何母亲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他赶紧上前,握住自己母亲的手,轻声安慰说道:“母亲放心,孩儿回来了。” 一时之间,章夫人只能点头。 章青墨扶着母亲向里走,他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的好友,转头望向范若庭: “若庭。” 245 回府 一片昏黄之中,章青墨伸…… 一片昏黄之中, 章青墨伸手扶住自己的母亲,他转头看向一个人站立在外的范若庭。 一瞬间,他仿佛觉得两人之间, 被划下一道鸿沟, 眼前之人仿佛被孤立在外。 章青墨忍不住喊出一声:“若庭。” 这一声呼唤,将整个壁垒瞬间打破, 范若庭带着几分茫然地看向前方。 未曾想到, 却发现好友此时搀扶着家人,眼神中颇有几分惊慌地看着自己。 只一瞬间, 两人便心意互通,范若庭明白为何对方竟会如此慌张。 真的不是时候。范若庭颇有些狼狈的苦笑一声, 将自己刚刚的失态压入深深的心底。 也不是如何,只是难免有些羡慕,也不是嫉妒, 只是偶尔会想, 为何自己会是孤家寡人。 章夫人看向范若庭, 她此时虽有些泪眼蒙眬,然而还是将范若庭那妄自掩饰的脆弱一眼看透。 一时之间,心头慈母心绪,她伸出手轻轻呼唤:“阿若,在那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扶我回家。” 范若庭看着眼前慈祥的老夫人, 忍不住跟着对方勾起一抹微笑。 他低下头, 掩住自己眼中的潮湿,此时难免有些笑话自己。 什么时候他竟钻起牛角尖。也罢也罢,自己本不该多做遐想,毕竟这世间之事,一切皆有定数, 又何必枉然苦恼自身呢? 更何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转眼间,范若庭此时已然恢复平静,快走两步,伸手扶住章夫人。 众人本来想要二人先行休息,只是范若庭和章青墨,揪心于如今章大哥的状态,索性便直去府中的书房。 几人坐在一处,章青墨这才面容沉静,仔细询问事情究竟是怎样。 毕竟此事究竟内情如何,这几日是否有何变化,血滴子的禀报他并没有看见。 “老爷今日还未曾回来,还好你回来,我这心里也算有几分底。”章夫人苦笑一声,这才将事情的经过仔细的说明。 说起来,一切的经过倒是不曾有什么太大的差距。如此一来,章青墨一时也难以找到,合适的切入点。 范若庭坐在章夫人右首,仔细思索如今的情况。 他拂去茶沫,轻品一口,微苦的茶汤让他的心绪瞬间冷静。 “章大哥如今的状态怎么样?可是否见到对方?”范若庭眼见着此时,一时翻不出根由。 所幸便将此事放到一边,如今两只虎崽已然救活,这件事情便有回转余地,并非是什么大事。 如今倒是需要先想办法,将章大哥从天牢中救出,而且还有更加紧要的事情,便是查出幕后之人的真正意图,否则竟然会连续失利。 听到对方所言,章夫人有些无奈。 “实话说,我也曾经担忧,乃是党政之争,可是古怪的就在这里。 然而按照老爷的说法,这一次没有什么集体的攻击,反而全部纠结在两国邦交之上。”章夫人听闻范若庭的问话,苦笑着解释着。 按照老爷的原话,如若真的涉及朝廷党争,姥爷这么多年从政,也非是轻易能够打败的。 但偏偏,此事如今毫无头绪。这让他隐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担忧此事乃是外人作祟。 须知如若是外面的算计,那么图谋的,恐怕并不是一朝一事。 定然是,大庆朝的万里江山。 听闻章夫人的转述,范若庭一阵沉默。实际上这事也是他所担忧的,此时正是万寿节前夕。 内部好说,如若涉及外邦人士,恐怕事情反而难办。更何况如今这时机,难免会惹得诡秘者的想法。 这样一来,他们如今能做的事情,便几乎少得可怜。 想到这里,范若庭忍不住苦笑。亏他日常里颇有几分,天下皆醉我独醒,如今才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 。 因为范若庭和章青墨的沉默,章大奶奶此时难免有些心酸,她伸手掏出帕子,仔细地擦拭眼眶。 “阿墨,你们回来,我们便放心了。如今你大哥在里面,你父亲不好过去,家里面正是需要你支撑的时候。” 说到最后,章夫人颇有几分哽咽,他不敢多做表情。 赶紧低下头,用帕子用力地压着眼睛,另一只手死死地攥住衣角。 “大嫂千万不要如此。大嫂放心,如今那一堆白虎已然救活。 如今也不必担忧,哥哥那里会有风险。就算一时无法放出,过两日公主娘娘便可回京,到时大嫂向公主娘娘求情,定然不会不准。” 章大奶奶与康眠雪关系极好,听闻对方回京,此时也顾不得露出,红肿如核桃的双眼。 惊喜地说道:“雪儿要回京?这下可好了,到时定然能够给夫君一个清白。” 她说完这句话,眼中又是一阵水光。 章夫人听闻康眠雪要回来,也是面容之上多了几丝放松,看着哭鼻子的大奶奶,笑着调侃两句:“可赶紧把你那爱哭的毛病改改。长公主回来那也是好事,想来也是,我儿灾消难满。 长公主性格坚毅,一向不畏强权,不管此事牵扯于谁,都不会轻易放过,到时自然可以还我儿一个清白。 ” 一时之间,空气中凝滞的气息消失殆尽,章大奶奶此时有些好奇:“你们怎么知道此事的?难不成竟是遇到了公主娘娘?你们这次到底是出去办何事?” 章青墨此时一听,当下子有些语塞,实在是这一次出行乃是密旨,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说出。 当下只能模糊自己,究竟为何会遇到长公主。而是着重自己和范若庭,已然将两只老虎救活。 更重要的是,如今两只老虎,已然交给血滴子保管,向来应当安全无忧。 而司徒源和康眠雪,最迟两日之内,便可赶至京城。自家哥哥,想来也不至于会出现什么问题。 估计如今两头老虎救活之事,已然放在陛下的御案之上。 “国公爷说,陛下之所以会先将哥哥收押。实在乃是为保护哥哥,因为担心会有人对哥哥不利,这才让其进入天牢躲避。”章青墨安静的总结,此时他心中已然明了,这件事情恐怕只是刚刚开头。 他掩盖住自己眼眸中的杀意,哪怕是对他下手,章青墨都不会如此,可是祸及家人未免太过。 章大奶奶和章夫人,自从知晓让公主即将归来,心中便安稳下来。 二人随即破涕为笑,空气中愁云惨淡,一瞬间消失不见。 眼见着众人气氛正好,范若庭却是想要知晓一件事情。 “夫人可知道,这一次前来的使团之中,有几个国家跟咱们是敌对的?有几个国家乃是与月星国敌对?” 范若庭左思右想,实在是没有办法将这事吞下,当下只能将这事一口气说出。 章夫人听闻此言,轻笑一声,口中颇有些调侃: “你总算舍得说话。若说这一次,来的确不少。如果说和月星国有仇,那就更多了。” 大庆朝地大物博,自然容易被人所觊觎。多少人都想要,大庆朝内部混乱,以期从中薅下一块。 即便乃是边塞,相比起周边,也足以让人垂涎三尺。 也是因此,才有这所谓的太多之言。毕竟于国家政治上,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即便是正在与大庆朝,签订协约的月星国,未必没有背后动手的想法。 甚至有一种可能,这一切都是月星国自编自导,所为的不过是获得最大的政治利益。 也许那两只白虎,一直就是病虎。只是为了让白虎精神,恐怕喂食了其他的药物。等这两相交接,这药物停止,自然白虎便萎靡起来。 在月星国的算计之中,此时老虎病死,在兴起与舆论,面对如此情况之下。恐怕雍和帝只能捏着鼻子,多少退让一些。而这些萃取的退让,对于弹丸小国月星国来说,可便是一大块肥肉。 范若庭此时心绪扭转,恐怕这才是真正的缘故。他忽然想起,康眠雪听闻病虎,丝毫未曾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公主娘娘恐怕当时,已然将此事想明白,如此这才直接取出两粒丸药,救下老虎的性命。 如此一来,星月国自然是算计落空,恐怕公主娘娘此时,已然是心中有所决断。 想起国公爷突然的命令,范若庭心思流转之间,只觉得其中的味道越品越浓。 范若庭此时努力地讲脑海中的信息,仔细地重新排列组合。然而他此时到底还尚且几分稚嫩,未免多有疏忽。 他所不知的是,此时司徒源和康眠雪,已然将事情的脉络规整得**不离十。 此时,康眠雪正一脸兴奋的,看着眼前的篝火。司徒源颇有些无奈的摇头,对于自家娇妻的喜好,越发的有些纠结起来。 在康眠雪身边,左边是黛玉,右边是照姐儿,照姐儿身边是迎春。 三个女孩子,都是一脸紧张地盯着篝火。 “可以吃了吗?”照姐儿带着几分期待的询问。 迎春仔细的,看着火中的影子,带着几分推测的揣摩:“恐怕还不行吧?估计还数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期待。”黛玉盯着正在调整炉火的英莲说道。 此时英莲面容严肃,仿佛指挥千军万马一般,指挥着柳湘莲和冯紫英,当然也少不了五皇子。 “小心点,那面要糊。” 246 迎接 在通往京城的郊外,此时…… 在通往京城的郊外, 此时已然是夜幕低垂,星河倒悬。旷野中一片萧瑟,远远的只能看见大道。 此时背靠群山, 车队似乎被山峦所护卫。时而一阵山风呼啸,掠过窗帘发出噗的声音。 偶尔可以传来一阵窸窣声, 不远的空地上, 隐隐传来一阵阵血腥气。 此时在一堆篝火旁, 数人正围绕其间。 正在烤鸽子的五皇子, 听闻英莲所言,赶紧调整自己手中的竹签。 然而不过转瞬之间,一阵焦味,便顺着夜风袭来。 五皇子下意识地将鸽子缩在自己面前,果然上面已然是一块两指宽的焦黑。 “……”看着眼前, 五皇子欲哭无泪。 他下意识地伸出小刀,想要将那些烧焦的部位去除,结果这遮遮掩掩的动作, 全被康眠雪看在眼中。 她捂着嘴抖动着肩膀,赶紧转过身去, 遮挡住自己的笑容。 纵然耳边满是火焰的爆炸声, 五皇子还是将康眠雪的笑声听了满耳。 他有些稚气地鼓起脸颊, 明明自己打猎得最多,可是偏偏这已经是被烤糊得第三只了。 本想在美人面前出头露脸,未曾想到是接连打脸。 眼瞧这五皇子这副模样,英莲带着几分叹息的摇头。一只小手伸出,从五皇子手中接过那只鸽子。 “这东西要仔细慢慢地来,你太心急,自然容易烧焦。”英莲口中软语温柔, 带着几分娇俏的吴侬软语,听在五皇子耳中,仿佛是江南的春雨,点点滴滴洒在他的耳廓之上。 一时之间,竟两眼有些呆了,下意识地伸手抚摸着耳廓。 英莲见对方这副模样,哪里不知道他在胡思乱想,忍不住也有些脸热心跳,口中清啐一声:“明明是在教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若说她往日不开窍,可如今经过这一个月,难免有几分通透。当下里颇有些娇嗔的,横了对方一眼。 且不说,如今周围的人众多,偏这人跟个傻子一样。 五皇子有些呆愣地看着英莲,篝火下少女的脸庞。映照着一片红霞,不知对方是害羞,还是因为火光。 一旁烤东西的冯紫英,用胳膊杵杵柳湘莲,似乎想让对方也瞧他二人之间。 柳湘莲看了对方一眼,当下悄无声息的对冯紫英说道:“乱看什么?你很烦。” 他不理会瞬间萎靡的冯紫英,将手中已然烤得**分的鸽子。 仔细地用银质小刀,片成一片片,装载托盘之中。 又将冯紫英的,同样取出最好的肉,柳湘莲这才将托盘,端到司徒源和康眠雪面前。 司徒源笑着点点头,从怀中取出双头银叉,叫来黛玉迎春几人,康眠雪看着好玩,也取了两块儿吃下。 照姐儿最是大胆,直接让冯紫英给她割了半个翅膀。又让人送来一小壶的清酿,慢慢地品尝。 她这一番举动,自然是引起黛玉她们的不满。笑闹着也要取用,无奈之下,照姐儿只得又搬出两坛子好酒。 康眠雪看看自家夫君已然皱起的眉头,行知他是最不爱在行程之中饮酒的。只因他乃武将,经常会牵涉战事,如若是饮酒容易失误。 “今夜的月色好美。”康眠雪看向司徒源,一双美目此时带着两分含情笑意。 “我们去那边走走?”司徒源哪里不知道妻子的想法,不过是为了让那几个孩子好好地玩,请人连美人计都使。 他轻轻一笑,揽住妻子此时,已然并不太苗条的腰肢。 康眠雪轻轻点头,跟随着他的脚步向前。 两个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悄悄地远离那一片笑闹之中。 “也不知是否是咱们老了,如今看着她们那般兴高采烈,竟是觉得满足。”康眠雪颇有几分笑意地说道。 他们今日因着急赶路,是以错过了宿头。索性便干脆野外露营,既然乃是野外,自然少不了各种野物,五皇子和冯紫英等人具是大显身手。 这下子,却是林中鸟兽遭殃。 二人也不远走,是随着小路前行。未曾想不过一转眼,便瞧见一条潺潺溪水,顺着山间流淌。 这溪水顺着断坡而下,几经颠簸之间,竟成了一座小瀑布。此时月色之下,溪水潺潺敲击石头,发出一阵阵叮咚的声音。 也是因为这泉水,在夜雾笼罩之下,竟使得两旁的树影婆娑之间,隐隐有两分烟雾升腾。 “没想到,这里竟还有如此美景。”康眠雪转头看司徒源,显得极其的兴奋,一双漂亮的杏眼,笑得眉眼弯弯。 “你果然只要在外面,心情便会很好。”司徒源带着几分叹息地说道。 此时一阵山风掠过,司徒源微微皱眉,将自己的披风解开,替妻子仔细地披在身上。 虽说如今温度白日里有些高,可是到夜间,尤其这溪水之旁,多少还是有些凉意。 康眠雪顺从的任由司徒源施为,她轻轻的贴着司徒源的颈下,带着几分撒娇的摩擦。 “你明知道的,偶尔我也会想要出去走走。” 康眠雪实际上是极为恋家的,所以她在外面才会更加的情绪外放。 “等一切都好了,咱们好好的云游天下可好?”司徒源一字一顿地说道。 听到这个誓言,康眠雪难免有些古怪,她带着几分纠结的抬头。 司徒源眼中的郑重,让她微微一愣。好半晌,她才轻轻地垂下头,只能看见那高高弯起的唇角。 树影摇晃之中,两道人影相依相偎。 在地愿为连理枝。 此时虽说气氛极好,可偏偏康眠雪偶尔不解风情。正在甜蜜之时,她似乎突然想起什么。 这让司徒源略有些许不满,带着几分撒娇的,亲吻着妻子的脖颈。 康眠雪伸出手,轻轻地推开,口中说道: “快别闹,小心一会来人。向来如今,范若庭已然到京中了吧?” 被妻子打断,司徒源难免有些磨牙。他叹息一声,掐算着时间:“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如今应该已然到了。” 眼见着妻子若有所思的眼神,他带着几分不满将对方压在自己胸前,语气中颇有几分闺怨:“你不是已经给他们虎□□了!如此一来自然不会有事的。” 这件事情在司徒源看来,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大事。 “也不是,我只是担心范若庭会不会冲动行事。”康眠雪没有说章青墨,因为在她看来,章青墨的性格要比范若庭沉稳太多。 此次之事,乃是月星国所布局,妄图以小博大,未免太过无知。如若是图谋小利也还罢,然妄图以此分裂国土,未免有太过痴心妄想。 想到这里,康眠雪冷哼一声。 “不过弹丸之地,竟然也敢伸爪。是欺负咱们脾气太好了。 月星国之前因为穷兵黩武,国家财政入不敷出。如若此时再有一场大战,也许便离,国破家亡不远。” 康眠雪的语调颇有几分冷淡,听到耳中只觉得凉飕飕的,然而在司徒源听来,却如同天籁。 当下里他带着几分调侃地说道:“若非是如今茜香国那里明暗不知,否则我倒是想要扶持茜香国,跟月星国打擂台呢。”这番话,颇有几分深意。 扶持?康眠雪轻轻地合拢眼眸,很显然她确实想要这么做。 司徒源低头看着妻子,有些好奇地询问:“怎么?雪儿,难道你真的打算扶持茜香国吗?” 扶持茜香国?这个想法的确可行,茜香国虽说土地狭小 ,但不得不说还是有些实力。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茜香国女王,并没有牵扯到前国主,向中原派遣人员这事。 如果真的茜香国女王牵扯其中,那么别怪他,虽远必诛。 康眠雪枕在司徒源的肩头,明明对方此时浑身冒着杀气,她只觉得安全感满满。 她这样想着,忍不住启唇亲吻司徒源的喉结,圆滑的喉结在唇瓣触碰的瞬间明显一震。 司徒源微微侧头,看着妻子有些无奈地摇头:“你呀,太磨人。” 当下他伸手捏捏妻子的脸颊,这才继续地说道。 月星国这次之所以,倾全国之力,要求与大庆朝结盟。实际上那也是因为,月星国因这多年的穷兵黩武,是以水枯山穷。 他们需要大量的粮食、铁矿,以及各种生产用品。本来以月星国的想法,恐怕是以抢夺为主目的。 然而如今大庆朝,可不是前朝,压根不是那些孱弱的意气书生。双人火炮,连发□□,□□,还有小小的单人碎裂弹,这些武器的存在,使得月星国根本无力侵略。 是以在强大的压迫之下,月星国国主只能选择,卑躬屈膝的附庸。 自以为狼的月星国国主,自然对于臣服这件事情满心懊恼,不过形势逼人强而已。 而那两只生病的白虎,就是在这样的原因下所产生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月星国自编自导,两只白虎在送来的途中,就已经因为水土不服而有些萎靡。 因此它们便被毫不客气的利用,使用秘药透支生命,等到京城之中,两只老虎看着不错,实际已然灯枯油尽。 “只是,我倒是有些好奇,那人所用的秘药到底是什么。”康眠雪有些纠结,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描述中那老虎的模样,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司徒源也是同样的想法,然而到底是一时之间未曾想到,所幸便也将这事暂且放在一边。 他握住康眠雪坐乱的手指,放在手中用牙齿轻咬,纤细的手指在唇齿间带来一阵阵酥麻。 明明是想和妻子说些正事,结果还是不自觉地走偏,司徒源带着几分无奈地笑道: “不管如何,咱们只要是将人扣住,自然可以知道,他们到底用的是什么秘药。 不过时机还是需要注意,如今是现在着急办理,还是等万寿节之后。” 按照正常来说,如今第一要务乃是五十五岁万寿节。毕竟如今京城之中,各国人员聚集,其中难免多有诡异,一时不慎恐怕会引起诸国警惕。 而如若是的万寿节之后,虽说没有了其他掣肘,原则确实有些担心时间拖后,是否会引起其他的变化。 “先把这事儿处理。也不知道怎么的,自从万寿节越来越近,我便一直心中带着几分忐忑,仿佛要出什么大事。” 康眠雪蹙起眉头,实际上若是按照她的想法,自然是想要低调。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近,她就越发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虽不知到底为何,但是如今恐怕要在万寿节之时,多方敲打各国。也是因此,康眠雪这才准备,在万寿节献礼之上,直接将新型蒸汽机奉上,用以震慑诸国。 如此一来,让各国使节将大庆朝的强大带回国中,如此威慑诸国。 适当的展示自己的武力,也是一种自我防卫。 这么多年来,想必诸国已然忘记,大庆朝平定六邦,万户枯骨的模样。 实际上,这件事最根本的,还是那被全部替换的两户人家,这几乎是在康眠雪的底线上来回冒犯。 是以,此时康眠雪对于那些诸国,没有半点客气同情,只想敲山震虎。 司徒源自幼以康眠雪的意志为主,见妻子坚持,他也不多言,只是暗自盘算,自己该如何替妻子扫平一切。 两人一直到月上中天才回,此时除了一直等待姐姐回来,不肯睡觉得照姐儿以外,其他几人此时都已经梦归香甜。 第二日辰时初,他们已经来到城门五十里处。 此时,只见无数锦旗招展,侍卫在前,龙旗在后,中间一杆凤旗在空中飒飒作响。 骑在马上的司徒源,向前望去微微挑眉。 跟在他身旁的五皇子,向前提了一个马身,眺望着眼前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儿?这规格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啊!” 五皇子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虽说这上面只有一杆凤旗,然而其后的龙旗位面有几分差池? 司徒源看着眼前的一切,冷笑一声。 “如果不是在给雪儿挖坑,那便是有人想要做坏事。” 五皇子摩挲着下巴,似乎有几分看好戏的模样。 “我有点期待了。你说雪儿会怎么选?我猜她肯定不会过去。”五皇子极为肯定地说道。 司徒源转头看看自己的便宜哥哥,唇角微微勾起,几分微凉的语气中,却是极其的笃定。 “雪儿会去,而且还会大张旗鼓地过去。” 五皇子听到司徒源的话,微微有些愣,眼神之中满是不解。 明知道眼前这一切,乃是陷阱,还要深入陷阱之中?世间哪有这种人,便是再过愚钝之人也不会如此。 可是……雪儿是愚钝之人吗?一瞬间,五皇子几乎被自己的想法扭曲。 这世上若说康眠雪是傻子,恐怕就没有几个聪明的。 想起康眠雪那百般布局,五皇子抽抽嘴角。 他这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司徒源看在眼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按理说你是哥哥,我不该说得太多。 只是你难免有些小家子气,那些人想要做些什么,已然是明摆着的。但是他们想要做这些,能不能做到,最后是什么结果,这就得看他们的本事。 毕竟如若是失败,那么他们的后果,就只有去阎罗殿。” 最后几个字,下意识地让五皇子身上一凉,他打了一个寒颤。 此时明明骄阳似火,偏偏司徒源的话,让他却觉得如坠冰窟之中。 五皇子眼神复杂地看向司徒源。 他怎么忘记了? 他们从来都不是一样的人,雪儿不需要学任何人的谋略算计,她自身便可昂首于天地之间。 纵然是迎接的规格不对又如何?难不成,还有人能够管得了这件事吗? 果然是同人不同命。 想明白一切,五皇子此时更加地古怪起来。 司徒源看着对方的表情,一时有些摸不透,他微微皱起眉头,语气之中多少有几分严重:“你觉得雪儿这样不对?” 这句话虽说有着试探,但是其中未免还有着,两分亲情存在。 五皇子看向对方忽然露出一抹笑容: “不,我只是想到,可以看到四皇子,那张铁青的面庞,就觉得极为高兴。 小时候,他可没有少让我背锅,多少次让那个蠢货三皇子罚我。” 五皇子说得平平淡淡,他被太妃养育之前,活得连宫人都不太如。 即便雍和帝能够保证,他不被奴才欺负,可是雍和帝没有办法保证,他不被自己的兄弟所欺负。 也是托了他们的福,五皇子才费尽心思,一举夺得太妃的注意,被其仔细地养在身边。 而这也恰恰使得,他能够真正地,在宫中体面的活下来。 当年的每一件事,五皇子一直都记在心中,他虽一直不露风好。但绝不是已然将此事忘记,他只是知道,自己还不到露出獠牙的时机。 一旦有机会,他会毫不客气地,给三皇子和四皇子挖坑,然后站在坑边笑。 如今这场面,明摆着是三皇子又被算计,四皇子看似是给雪儿找麻烦,实际上倒霉的是三皇子。 五皇子带着几分讽刺地笑着说:“我忍不住开始期待,三皇子和四皇子,那扭曲的脸庞了。” 司徒源轻轻地勾勾唇角。 “放心,你不会失望的。” 司徒源说罢,要转马头,靠近康眠雪所在的车辇之中。 此时端正坐在车中的康眠雪,自然早已经听说眼前之事。 眼见到司徒源进来,她伸出手握住对方,带着几分粗糙的手掌。 那上面茧子,是常年拿枪造成的。 “四皇子终于坐不住了。”司徒源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兴奋。 毕竟只有动起来,才能够浑水摸鱼。 他已经等了太久,甚至到最后他已然记不住,自己到底是因为痛恨,还是因为执念。 感觉到自家夫君,此时激动的心情,康眠雪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别着急,一切就快了。咱们肯定能够找出尾巴的。”康眠雪一脸笃定地说道。 她有一种预感,很快那个背后之人便会冒出来。 司徒源轻轻地点头,将额头靠在妻子的眉心。 他很喜欢这个亲密的姿势,仿佛两个人,在这一瞬间化为一体。 彼此一切的情绪,皆通过眉心的接触彼此传递。 康眠雪轻笑一下,抬起另外一只手,带着几分安抚的抚过司徒源的后脑。 这是足以致命的地方,也是只有康眠雪才能够碰触的地方。 好半晌,司徒源这才睁开眼眸,眼神之中已然一片清明。 “雪儿,我们下车吧。”司徒源一字一句地说道,其中的意味,却不是那么简单。 康眠雪抬起眼眸,看着眼前那一双俊美的凤眼,此时已经盛满了凛冽。 丰润的红唇,轻轻弯出优美的弧度,康眠雪将手放在司徒源的手心,一切不言而喻。 此时站在城门外,准备迎接康眠雪的众人,已然是汗流浃背。 因为万寿节,而开恩被放出来的三皇子,此时满脸阴厉地看着四皇子。 “哼。” 四皇子对三皇子挑衅,无动于衷。他只是远远地望着,似乎想要寻找自家妹妹的身影。 “真的是太虚伪。你这一天都没有实在的时候,就算你再讨好她有何用?也不对,看来你已经认可她做皇太女了?”三皇子看着四皇子那副模样,忍不住心中觉得恶心。 他带着几分讥讽的开口,只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用最恶毒的话语,穿刺对方的心脏。 四皇子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三皇子,他仿佛压根儿没听到对方所言。 面容之上仍旧是平静如水,连双眼都没有露出,往日半分得精光。 如此一来,两人对比越发明显。后边跟着迎接的官员们,彼此眼神交流。对于三皇子的评价越发的低上一层,当然还有人,对于四皇子更加忌惮。 三皇子没有发现,自己无意识中又被四皇子坑了一把。他如今只是单纯地看对方不顺眼,往日里因为对方乃是贱婢所生,是以每每他颇为有些自豪。 未曾想到,自家母妃,如今久病在床,而自己的外家竟然被抄。赫赫扬扬的江南甄家,一夕之间已然是明日黄花。 三皇子根本无法接受这种变化,尤其是如此一来,即便是贱婢之子,四皇子的身份也比自己高上那么一格。毕竟自己的外家,如今已然成为罪臣。 想到这里,三皇子鼻中喷出火热的气息,他几乎快要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原本虽说暴躁,但三皇子却仍旧算得上,是一个极为光明正大之人。 如今连番的变化,让他已然有些失去理智,此时双眸之中,淬满了阴毒,仿佛是黑暗中的毒蛇正在窥伺。 即便是四皇子心中有数,知晓三皇子如今是怎样的情形。看见对方这副表情,也隐隐觉得后背发凉。 他心中惊叹,如今三皇子这一番变化,未知是福是祸,对方到底是因逢大变,还是一直如此……难不成是故意韬光养晦? 当下,四皇子忍不住向后退,实在是此人如今的表情,太过骇人。 三皇子看着对方冷笑一声,直接上前一步,这一步大过于四皇子的那一步后退。 当下两人距离很近,三皇子冷冷地盯着四皇子,言语中的话颇有几分古怪: “四弟,你干吗躲着我,难不成怕我吗?”三皇子此时的声音,一点不像他往日那般豪爽,反而犹如阴魂一般,带着些许的阴气,直接在四皇子耳朵里灌。 纵然是不信鬼神,四皇子也被对方,这番举动惊到,当下脸色微微发白。 眼瞧着二人这情况不对,跟着的大臣有胆大的,想要上前阻拦。结果还未走上一步,就被其他人拦住。赶紧小小的摆手,不让对方动作,实在是皇家之事,非是他们能够参与的。 随着车年越来越近,康眠雪此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情景,她忍不住勾勾唇角。 绣橘今日穿着官服,一身极为正统的女官服饰,颇有几分官威,她此时面容肃穆,挺胸低头,小心地抬着胳膊。 就在她红色的官服袖子之上,一只带着三只黄金护甲的纤长柔荑,正搭在绣橘的手臂之上。 眼瞧着康眠雪走下凤辇,前来迎接的群臣顾不得其他,也不管三皇子和四皇子如何,赶紧行礼,口中请安道: “臣参见公主娘娘。” “臣参见羲和长公主。” 康眠雪站住身形,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倒地声磕头声,此起彼伏。 她侧头看着绣橘,对方心中会意,口中喊道: “公主娘娘有旨,诸位大人平身。” 绣橘嗓音清冽,如同山泉叮咚,百官听到对方的吩咐,这才纷纷起身。 如今剩下未行礼的,便只有身前的三皇子与四皇子。 康眠雪轻轻地看向二人。 此时,他们已然变换了刚才那番对峙的模样,两人都是面带笑容看着康眠雪。 只是这笑容,一瞧便知晓,那是皮笑肉不笑。 康眠雪心中知晓,他们二人恐怕恨自己恨到入骨。 只是恨又如何?她所要的,便是对方看不得自己,又除不掉自己的纠结。 走到金水桥上,司徒源手上前,伸出胳膊接替绣橘。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滋味只能彼此明了。康眠雪垂下眼眸,感受到自己手指下,那带着几分冰凉的铠甲。 司徒源勾勾唇角,显得颇为意味不明,两人这才踏过金水桥。 站在不远处的三皇子和四皇子,此时看着对方这副模样,瞬间有些兴奋。 247 越制 大庆朝因乃是平民出身,…… 大庆朝因乃是平民出身, 是以对于规矩更是极为的重视。也因此,皇家的各种衣食住行,甚至归来离去, 皆有定规。 甚至其中很多生僻的角落,即便是朝中老人, 也难免不会被一时勾落陷阱。 比如这出城迎接,其中大有文章,不但格式不同, 其中各有着不同的等级之分。 例如康眠雪此时,身后的龙旗不得超过十五只,而眼前明显乃是十八只。 又比如, 地上的红毯, 这红毯的尺寸也是有着定例,多长?多宽? 这其中的门道, 简直一时难以说清。而如今四皇子,便是利用这一点, 给康眠雪挖坑。 毕竟纵然是礼部官员, 如若非是积年老吏,根本搞不清楚其中的差别。 而如今礼部众人, 一大部分在为白虎焦头烂额,另外一部分则一直在纠结各国使臣。今日不过派了两名官员,然而此二人都是新手, 哪里看得出? 其实四皇子想得很简单,很多的时候,不满是慢慢累积的,当累积到一定程度。纵然之前再过喜欢,也只剩下满心的厌烦。 康眠雪自然早就, 将对方的诡计了然于胸,她之所以敢如此,恰恰是因为她并非皇家血脉。 司徒源此时与妻子同行,如此一来,所有越制的地方,却是恰到好处。 只能说这件事情,他们却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倒算计自己。 康眠雪此时几乎可以想到,雍和帝知道此事之后的表情。 她带着几分同情的,看向眼前二人。 纵然是失去了皇位继承权,但是得到皇帝的宠爱,和遭受皇帝的厌烦,那可是天壤之别。 只能说,四皇子办事一向如此,看似足智多谋,却每每都是替人作嫁衣。 “三皇兄,四皇兄。”康眠雪走上前先微微万福。 她此时的品阶,虽说比眼前三四两位皇子高不少,但是毕竟长幼有别,康眠雪自然也该行礼。 司徒源见状也是跟着行礼。 三皇子和四皇子此时已然是没脾气,毕竟司徒源其人一贯如此,甚至有的时候对上当今也颇有几分顶撞。 只让他们看得汗流浃背,然而那又如何?仍旧是被皇帝捧在手心,谁让对方乃是羲和长公主此生的真爱呢? 爱女如命的雍和帝,自然将对方捧在手心,连他们这些亲生儿子,都要退一射之地。 还好,羲和长公主不是男子。 这是在场的群臣,与三皇子、四皇子同时的想法。 将眼前众人百态看在眼中,康眠雪面容之上仍旧是一片安宁。只是所有人都知道,随着康眠雪的回京,京城之中的格局将要再次改变。 五皇子敏感地看到,四皇子眼神之中,似乎流露出些许怪异。这让他有些敏感的神经,瞬间门拉响警报。 现在可不兴你闹呀,四皇兄。 几人皮笑肉不笑的,当众表演会兄妹情深,这场迎接仪式,便如此草草结束。 看着巨大的朱轮,咯吱咯吱地走进城门。在场众人都是莫名的心中一凛。 似乎随着长公主的归来,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开始安静地酝酿。 回到公主府,康眠雪尚且未曾休息,便赶紧略微收拾,前往皇宫面见雍和帝。 当然五皇子也没回自己的王府,直接跟康眠雪凑在一起,如今更是直接搭了便车。 瞧着车中司徒源冰凉的眼神,五皇子略微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不过他还是极为理直气壮的,毕竟这一次,他可是要给康眠雪撑场子。 当下五皇子,颇有几分得意。 可惜这份得意,还未曾多久,就被司徒源凉凉的一句,浇灭。 “话说,要不要重新替她们准备院子,让英莲、黛玉、照姐儿她们住一个院子,是不是有些挤?” 司徒源轻声的询问妻子,眼神却一直飘向,得意扬扬的五皇子。 这话一出,五皇子一眨眼便成为霜打的花朵。 瞬间门一脸残破。 “……”他有些无语的,看向自己的便宜弟弟,实在是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不成,这个还能够用来威胁自己吗? 不就是……分的院子,离自己远一点吗? 行吧,还真的威胁到他了。 五皇子此时又鼓起脸颊,颇有些哀怨地看着康眠雪。 明明大家都是一家人,为何程日兴便将英莲托付给康眠雪? 明明也可以,将英莲送到府中居住的,他一定可以好好照顾对方的。 不过这话乃是玩笑,五皇子心中清楚,如若想让英莲名正言顺地成为正妃,此事便万不可行。 但是未免还有些许期盼,毕竟哪人不希望,能与自己心仪之人朝暮相对。 可是偏偏自己如今,只能够暗自等待。 结果,还没等安抚好自己的烦躁,自家弟弟就开始,在自己的心口上戳刀。 五皇子用力地瞪着司徒源,差点就要撸胳膊挽袖子上前追问:你不就是成亲了吗?至于这样吗? 五皇子的表情,自然被司徒源看在眼里,他瞧着对方歪歪头,挑了挑眉,眼神之中颇有两分鄙夷。 五皇子,几乎要气炸,他带着控诉的眼神盯着康眠雪。 “雪儿,你也不管他!” 康眠雪一直假装望着窗外,此时看着五皇子这副模样,到底有些受不住,转过头轻声地说道: “五皇兄可怎么了?为何如此?” 五皇子只觉得天崩地裂,这日子没法过了。 “雪儿,我真的觉得阿源对我有意见。”五皇子毫不客气地控诉,他虽然不指望,对方能够帮助自己,但是至少嘴里要痛快。 只是他却忘记了一件事情,这世界上若是一时嘴痛快了,那其他的地方定然不那么痛快。 果然,只见司徒源凉凉一笑。 “我明白了,既然这样,不如将两边院子仔细地分隔一下。也防止有男子,跑到后院中,去惊扰女孩子们。雪儿你觉得如何?” 司徒源的话,如同一只铁锤直接击在五皇子的头顶。 他瞬间门觉得眼前一黑,眼神忍不住,带着几分哀求的看向康眠雪。 这两个人,也不知道何时关系竟然这么好。康眠雪摇摇头,继续看着窗外,她自然不会参战。 这个表现,在五皇子眼中,这乃是康眠雪不掺和地表示。 当下五皇子长出一口气,他可是知道康眠雪对于英莲的影响力。如若康眠雪反对,恐怕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抱得美人归。 虽说如今他已然表白心意,然而对方实在是……一言难尽。 想到这里,五皇子又颇带几分嫉妒的,看向司徒源。 康眠雪用余光扫过二人,微微抽起嘴角。 她其实很想说,五皇子真的不必嫉妒,司徒源当年为了她开窍,司徒源也没少上蹿下跳。 只是如今想来,为了自家夫婿的面子,还是将一切据隐藏在历史中就好。 毕竟历史长河,可以将一切全部掩埋掉。 “五皇兄,阿源所做之事,对于你是极好的。纵然是如今见面,不如往日简单,然而若是想要两情长久足够,还是要如此。 况且即便是不作改动,五皇兄也未必,能够与英莲长相见面。 毕竟,英莲如今除了要学习的,更是要参加各类诗会。” 原来因为英莲,对于诗歌以及绘画之上 颇有几分天赋,康眠雪决定仔细地培养对方。 这一月之间门在船上已然教授不少,其作诗已然有几分灵气。 虽说偶尔难免匠人气,但终究颇有些意外之处。 是以,康眠雪想要将其,慢慢引入京中贵女圈。 毕竟有黛玉带着想,她又有迎春在身旁,以英莲的性格,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而如此这样,便不太适合与五皇子太多交往。 毕竟很快,那位蒙古公主,便要来到京中,如若是因为此事在交流之中,被其抓住把柄。到时也不知会怎样,毕竟英莲乃是未出阁,跟康眠雪多少圈子有些不同。 实际上,司徒源这一番行径,也是为了仔细保护,自家哥哥好不容易催生的一朵情苗。 经过康眠雪的解释,五皇子这才知道,当下直接扑向司徒源。 口中喊的:“阿源,你果然是好兄弟。” 因为车中狭小,司徒源生怕对方一扑之下,会撞到身子不便的妻子,无奈之下只能硬生生地受下来。 他看着自己眼前的头颅,忍不住几分嫌弃,最终带着忍耐地说道:“五皇子请自重!” 可惜的是这句话,对五皇子压根一点用都没有。 甚至也没听见这句话,五皇子还特地,在司徒源的脸边摩擦了两下。 这一下子,司徒源只觉得自己额角的血管已然爆破。 他伸出手照着对方的肩膀,便是轻扶一下。 这手段看似温和,只那一下五皇子便猛哼一声。 肩膀自手腕,皆不能动。 这一下子,五皇子心知,自己是将弟弟惹毛了。 当下里只得笑嘻嘻地陪笑。 可惜司徒源实在是不想理他,冷哼一声,转头不看对方。 康眠雪捂住嘴唇,实在是无奈之极,只是她自然不会拆台。 见到夫妻二人似乎都不打算施救,五皇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感觉自己依然被这个世界抛弃。 248 月星 直到远远望见那伟岸的金…… 直到远远望见那伟岸的金顶, 司徒源这才冷哼一声,衣袖拂过一脸委屈的五皇子。 “哎哟……”五皇子捂住肩膀,表情显得极其痛苦, 口中更是,惨呼一声。 然而实际上不管康眠雪,还是司徒源,司徒源这一招根本不疼。 是以如今五皇子的惨叫, 不过是带着几分胡闹而已。 司徒源生性严谨, 眼见他这一番模样,忍不住额角又有些抽搐。 “要不要替你请御医看一下?”司徒源盯着五皇子, 略微带着一些不怀好意地说道。 五皇子下意识的一激灵,像个孩子似的捂住嘴, 赶紧摇头。 看见对方终于闭嘴,司徒源轻哼一声, 装过头不再看他,颇有几分傲娇之态。 康眠雪在一旁看得几乎笑出声来, 原来不管是五皇子也好,还是冯紫英, 如今再算上个时常出没的范若庭。 司徒源身边已然三四个活泼性格的, 康眠雪此时细数下来, 只觉得心中忍不住,替夫君有些心疼。 不过他们这些人,虽说性格有些相似,却各有不同。就比如眼前的五皇子, 也只有在司徒源面前才这幅不着调的模样。 算起来,这几个人中真正天真无邪的,也就只剩下冯紫英一人。 冯紫英自进了京之后, 便归心似箭,定然是回去磨神勇将军冯唐去。 不过以贾家这样,恐怕迎春的婚事,却要颇多几分纠缠。 康眠雪眼眸连闪,她此时一人下定决心,定然要让邢夫人带着迎春,离开荣国府那个牢笼才好。 此时忽感觉身下车轮停住,康眠雪眨眨眼,从思绪中醒过来。 看着眼前这两位,加起来不超过五岁的皇子,她轻声咳嗽两声提醒他们,毕竟此处人多口杂。 “马上就到宫门了。”康眠雪轻声提醒,纵然是关系再好,也要注意在何场合。 尤其是五皇子,以前与司徒源关系极为普通,甚至如今五皇子的模样,跟他对外的模样天壤之别。 但是不得不说,真正对比起来,五皇子如今和司徒源,倒真的有几分像是亲兄弟一般。 也是康眠雪的提醒,这才避免了他们二人在皇宫门前出丑,毕竟此地乃是皇宫。 如若二人这般,恐怕第二日便要出来,羲和长公主与五皇子大打出手,两人之间恐怕有生死仇敌之事传出。 康眠雪早在回府之前,就已经让人递信牌子,是以待到宫门之处,已然看见李无禄,一脸笑容在宫门之处等着他们。 眼见着康眠雪的车驾,到前快步走上几步,就在那些侍卫,惊愕莫名的眼神之中,伸手扶住康眠雪。 “哎呀,长公主慢点。长公主终于回来,努比一个时辰前便在这等着您。”李无禄笑得仿佛花一样,一双平时金光四射的眼睛,此时却是满怀着慈爱。 他看向跟在后面的五皇子,和司徒源当下笑得更加开怀。 “今儿一早上,万岁爷就一直等着公主娘娘回宫。” 康眠雪轻轻勾起唇角,眼神柔和地看向眼前,这看起来极有亲和力的大太监。 “李公公,近日一切可安好。我命人带了不少江南的佳酿,已然送到公公的府邸去了。” 对于李无禄,康眠雪实际上是极有好感的。在皇宫这种大染缸之中,李无禄算是少有的清流。 不贪财无德,不好色无品,更不会心怀歹意,只求己所之欲。 也因此两人的关系,却是相当的不错。 李无禄听到康眠雪的话,眼睛笑眯成两条缝,口中的话只有亲密没有客套。 “奴婢就不跟公主娘娘客气了。公主娘娘,万岁爷特地准备轿椅,您请上。” 李无禄口中说着,请康眠雪上轿。穿过长长的甬道,再过一道墙,便是乾清宫。康眠雪极为眼尖地看到眼前,一道清瘦的身形站在宫门之外。 她有些惊诧地眨眨眼,那抹消瘦的明黄色,竟然不是她的幻觉。 这一瞬间,康眠雪只觉得鼻翼一酸,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旁的司徒源。 阿源是被爱着的。 康眠雪吸吸鼻子,压下去自己刚才一时的反应。也许是因为身怀六甲,她这才如此容易感伤。 让轿子停下来,康眠雪露出一抹笑容,看着远处的身影。 “父皇!”此时五皇子等人也看到站在门口的雍和帝,三个人表情各不相同。 五皇子此时只觉得,自己真的有点打翻醋坛子,实在是货比货的扔,人比人得死。 只瞧着雍和帝,此时那副满怀欣慰的模样,五皇子就知晓,自己和司徒源到底差在何处。 如果说对方那是天家真情,自己那也就是虚情假意。 行吧,反正自己也没在意过。 五皇子苦笑一声,这才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司徒源和康眠雪身上,只想知道他二人会是何表情。 可惜的是康眠雪还好,似乎是因为身着有孕的问题,至于平时的时候模样有些外露,这此时能看得出来,心情倒是有几分激动。 然司徒源就让他觉得有些无奈,眼前这大冰块什么时候能化?也不对,他只在康眠雪面前化过,对自己对雍和帝,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变脸的模样。 想到这里五皇子倒是颇为好奇,只是想想后面的结局,他立刻打消这个想法。 一来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这二来便是如若是自己主导,恐怕后面倒霉的就是自己。 五皇子略微一想,便将这个想法直接抛出脑后。 雍和帝看着眼前,带着几分疲惫的几人,眼神扫过康眠雪在脸庞,眼见着对方无视,这才放下心。 眼神之中,颇有几分欣慰。 如今站在门前,哪里能够话的家长。雍和帝也不让几人行礼,拉着众人便走向殿中 只是他们去的地方,并非是乾清宫的主殿,二是直接转到后边雍和帝自己的小书房。 曾经这里在先帝之时,乃是那位坏了事儿的,义忠亲王老千岁办公的地方。 如今雍和帝素日里,会在这里歇个午觉。一走进房间,康眠雪鼻翼之间,一点香料的香气都没有,全然是屋中摆放的水果自然逸香。 康眠雪扫过室内的几个大果篮,忍不住心下一暖。 她心知这乃是自己身怀有孕,因此雍和帝特地准备的。 要知道这皇帝所居住之处,必须要点燃龙涎香,这同样也是皇帝的威仪所在。 如今为自己雍和帝一人,屡屡打破层层规矩,你怎么能让她不心中百感。 “雪儿,来坐在我对面,直接上榻。让那两个小子,直接坐在旁边就可以。”雍和帝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格外偏爱。 看着康眠雪,满脸的开心。 五皇子此时突然明白,为何三皇子、四皇子,他们从来未曾发现,康眠雪和司徒源交换的事情。 毕竟康眠雪被雍和帝,毫不遮掩地偏爱着,也许开始的时候是因为司徒源的原因。 然而现在五皇子所见到的,却是对方对于康眠雪,那百分之百的偏袒。 想明白了此事,五皇子也没什么表现。他早已经习惯,反正如果雍和帝不这样喜爱康眠雪,也不会这样喜欢自己。 左右都得不到,又何必让自己太过狼狈?五皇子直接将这件事情抛出脑后,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五皇子远远超越其他皇子们。 司徒源瞧瞧自己妻子,这才又低声吩咐李无禄,替妻子抱来一个长形的靠枕放在身后,眼瞧着一切妥当,这才坐在凳子上。 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脸,雍和帝和五皇子,忍不住有些偷笑。 几人坐定,雍和帝便迫不及待地询问: “想不到,雪儿你连老虎都能治!” 雍和帝十分好奇,这老虎到底怎么治的,当时他也曾经派人去瞧,已然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康眠雪轻笑一下,实际上这件事情,她也颇有几分赌的意味。 这京城之中,没有什么事情,是雍和帝不知道的。无论是血滴子也好,还是李无禄手下的暗卫。 这些人都保持着足够的警惕,说句题外的话,大部分大臣中,晚间吃的什么?睡在哪里?雍和帝都一清二楚。 那两只老虎,如今乃是京中的焦点,雍和帝又怎能不多加注意。康眠雪压根没想隐瞒此事,更何况这件事情也无法隐瞒。 两只奄奄一息的老虎,一丸药下去,便将其救活,甚至可以大快朵颐,又怎会不惹人注意呢。 当下里,康眠雪轻轻地点头。 “那东西,是之前的奇遇,本以为根本没有用处,未曾想到今日派上用。” 提起这事,康眠雪也有些惊异,这虎□□本是她最开始那几年所得。 那时她自己本身自顾不暇,是以对于各种视频,全靠系统收集,因此自然是少有合适的物件,不过是聊胜于无而已。 这两粒虎□□,也是当时的一次收益。当时本以为此物毫无用处,便将其抛在脑后,如今若非是一时事发,他几乎都忘记自己有这样东西。 如此一说,颇有几分前情凑巧之言,康眠雪自己也有些感觉,未免有几分神意。 康眠雪脑海中流转过天注定几个字,然而转瞬之间便被她抛在脑后。这天下之事,与其说是命运注定,倒不如说万般准备之下,才有如此转机。 “两个月未曾见到父皇,为何我觉得您越发地清瘦起来?总要保重龙体才好。”眼看着眉宇间染着一抹疲惫的雍和帝,康眠雪颇有几分心疼地说道。 那双杏眼之中,流露着毫不掩饰地担忧。 雍和帝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柔和地点点头。 康眠雪心知对方不想多讲,只得又将话题引到政务之上,不过她却下定决心,自己这几天定然要没事儿多进宫才好。 这次在江南,他们的动作极大,因此确实要仔细的和雍和帝详细禀告。 毕竟书信之上所书有限,有些事情还需要当面说明才好。 “本来你回来之前,我却是对那位晋王之子十分好奇的。可是在你回来之后,我如今更想知道,月星国和那位雄国男妃之事。” 说道男妃,雍和帝微微蹙起眉头,此时他却颇为觉得,这个名字有些不合适。 “这雄国之人,一般将女王的夫婿称为亲王,不过这雄国男妃倒是有些特殊,他如今并未与女王成亲。”康眠雪说起这雄国王妃,也颇有几分无奈。 而他的这一句尚未成婚,倒是引得雍和帝,颇有几分好奇起来。 这几年雄国发展迅速,对于大庆朝来讲,虽不到引起侧目之时,但是仍旧是被雍和帝所关注。 不过两国之间,并没有直接矛盾,这一来主要是雄国与大庆朝接壤之处,极其的偏僻寒冷。 而雄国的贵族,一般只喜欢待在温暖的地方,这些偏远的地方,只有那些农奴以及,被流放的罪犯才会多做停留。 如此一来,根本就不可能和,大庆朝当地的军队有什么接触。 这二来吗,就要说起雄国的历史。雄国之前那是数个国家合并,其中有多与西方各国联姻。 这使得雄国的宫廷,不但各有其统领之事,更是不少特殊风俗合一。 又因为神权授受这个问题,使得雄国一直与其他国家,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此时雄国已然,跟西方两面开战,接近三年的时间,此时雄国必须保证,自身北方边陲的稳定。 这三来吗,就是最实际的利益。大庆朝发展迅速,日渐繁华的各界贸易,使得雄国越来越依赖大庆朝的各种补给。 而且大部分大庆朝商人,都是极为的童叟无欺,这从根本上使得雄国,对于大庆朝极有好感。 这些所有的原因加起来,他们便成为最合适的,天然盟友。 毕竟雄国的存在,也使得大庆朝不必面对,另外完全不同的文化侵袭。 可以说,雄国对于如今的大庆朝来说,是一个完美的结盟者。 这一次,雄国王妃的到来,实际上便是康眠雪,在其中穿针引线的结果。 康眠雪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一下,她伸出手拿着一个苹果,在桌面上比画着:“若说咱们大庆朝乃是苹果,那么雄国便是那橘子,而月星国则是一粒葡萄。” 坐在一旁的五皇子看着康眠雪,那带着几分诡异的比对,忍不住悄悄捂住嘴偷笑。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毕竟月星国的确如此。 月星国跟雄国比起来,两者几乎无法对比。 这一来便是月星国国主,常年穷兵黩武,是以颇有几分豺狼的性格。一向喜欢在各处游荡,并且颇有几分小偷的性格。 也是因此,实际上康眠雪是并不赞同与月星国结盟的。毕竟所谓的结盟,必定要在平等的关系上。大庆朝泱泱大国,□□上邦,自然有着自己的风度和地位,又怎是普通番邦小国可以依附的? 如若好好前来,不是那些诡异伎俩,也许还有这一两分的机会。如今为了讨要好处,毫不客气使用陷阱,来日未必不会张口反噬。 雍和帝听着康眠雪的意见,眼神柔和地捻着手中的佛珠,显得极其平静。 “等一会儿我让人把月星国的国书拿来,你一看就知道,我为何将此事一直压着了。 你说的这事我也在琢磨,实际上如若和对方结盟,所受的掣肘其实远大于利益。” 雍和帝性格严谨,且喜欢实话实说,当下将事情全部摊开来说。 一旁的五皇子,这才知道。原来父皇压根,就没想过跟月星国结盟。 就算是月星国臣服,自认番邦下属,大庆朝都未必肯同意,更何况区区小国,如何能够结盟? 是以这件事情,大部分都是月星国自己的炒作,只不过雍和帝实在懒得理会,只当乐子看。 实际上真正的盟友,一直都只有雄国一个选择,而雄国此时也是如此。 这也是为何,当初雍和帝知晓雄国男妃消失,会那一般着急的原因。 康眠雪扒开一枚橘子,地在雍和帝面前,颇有几分顽劣地说道: “实际上,星月国死在眼前,尚且不知呢。 其实茜香国可能早就图谋过月星国,之所以一直留着这个弹丸小国。不过是担忧,一旦吞并月星国之后,会与咱们大庆朝接壤。” 雍和帝接过康眠雪剥得仔细的橘子,对于这件事情,他自然是极其相信。 实际上若非是月星国阻拦,他早就想要铁蹄踏平茜香国。 “如今,时局变换,早不是当年的模样。这次茜香国新任女王上任,我倒觉得也许正是,将月星国灭掉的好机会。” 如果说,康眠雪对于月星国是讨厌。那么曾经替换大庆朝子民的茜香国,对康眠雪来说,便是除之后快的存在。 如今家里越来越富有,总不能每日没事琢磨,对方又在背后干些什么,是不是把自家家里人给全窝换掉。 关于这一点,雍和帝也是极其赞同,他虽然乃是文臣之君,但并不表示雍和帝不喜武力。 实际上,雍和帝最大的希望,便是效仿开国国君,平定天下,增加国土。 而这一点,也是他对于雄国女王,十分具有好感的原因,也呼之欲出。那便是那位女王大肆征战,疯狂地扩大国土的缘由。 康眠雪看向雍和帝,他相信对方不可能会短视,认为月星国和雄国一般无二。那么此时揭下月星国的国书,这其中的味道便有些古怪。 “父皇,您难道打算插手茜香国之事?”康眠雪有些惊讶,这是她刚刚想到的,如若想要直接进入茜香国,除了海上之外,便是通过月星国。 而雍和帝突然漏出和对方结盟的意思,这不得不让康眠雪多想。毕竟月星国不堪,大庆朝怎么也不可能会和对方结盟。 想到这里,康眠雪突然有种想法,难不成月新国会不自量力,提出结盟之事,那也是雍和帝的暗示? 她想到这里,颇有些古怪地看向雍和帝,带看向对方一脸深意的微笑,康眠雪心知这事儿没跑了。 不过不管怎样,月星国肯定不会结盟,而茜香国此时颇有些暧昧。 康眠雪蹲起甜汤轻抿一口,对于茜香国之事,倒需要仔细地思考一下才好。 刚想说茜香国之事,便听见司徒源清清嗓子,语调低缓地说道: “当日里茜香国之事,却是因为恩科……事情就是如此,是以我们确实打算,暂时先静观其变。 毕竟如今茜香国中,新旧两派正在互相构陷,只怕一时半会儿之间,也无法分出胜负。” 司徒源安静地总结道,雍和帝沉思半晌,眼神之中异彩连闪。 “你说,如若是咱们略加操作,能否将茜香国直接分裂呢?” 这个提议,使得屋中瞬间静寂,康眠雪下意识地坐直身子。 这个却是他们一直未曾想的,而康眠雪不想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在她看来,将其直接消灭,才是最好的方式。 雍和帝淡淡地解释道:“茜香国比较特殊,这个国家有神权、有皇位,又有着那种类似于首辅制度,是以一直各自为政,谁也无法左右谁。 不得不说,如此状态下,国家未曾灭亡,真真是走运。” 这个想法,的确极其有个性。往日里他们本想着,将一人弄趴下,然后再扶植一人。 如今雍和帝的想法,直接让这件事情变得一劳永逸。 “甚至我们可以做一些事情,让两国之间永远都有着一丝合并的可能。 但是又因为,基础的矛盾永远无法调和,比如说神权,又比如说议会和皇帝之间。”康眠雪此时如同才思泉涌,顺着雍和帝的思路,她几乎已然将一切规划出七八分。 而且如此一来,这其中还要有三四处地方需要注意。康眠雪皱眉思索,大清朝国力强盛,想要将茜香国完整摧毁,可算得上是易如反掌。 但是如若要将茜香国直接分裂,那么恐怕这事情倒要仔细琢磨才好。 好在于国家大事之上,很多事情并非一朝一夕便可。今日里所说的这一切,不过是目前一时之想法,其后还要多加仔细的筹谋。 几人正谈着火热,便瞧见李无禄,此时颇有几分煞风景,他凑近雍和帝: “陛下,午膳已然准备好了。” 249 刁难 听到这里,几个人都是愣…… 听到这里, 几个人都是愣怔一下,转头看着地上的座钟 ,这才发现竟然已经是午时。 雍和帝当即挥手命令摆膳,带着几分心疼的, 看着康眠雪说道:“你们二人辛苦, 在外面竟然遭了不少的罪。我特地做了滋补的, 一会儿可要多吃一点, 尤其是雪儿。” 一旁的五皇子, 此时已然没了脾气,他只是想知道。对方到底是哪只眼睛, 看到了阿源跟雪儿在外面遭受委屈的。 明明都是他们一路碾压别人, 不管是有招惹,还是没有招惹的,只要抓住对于大庆朝有不好的把柄,那是毫不客气地直接罢官抄家一条龙。 虽说整个江南,在康眠雪离开的时候,那是万人空巷, 百姓留念。 然而, 五皇子心中明了,如果是康眠雪留下, 那些江南官员最想做的就是想办法调任。 其实, 五皇子觉得,也许雪儿离开之后,那些官员的回家好好放鞭炮庆祝。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毕竟若是说出来,自己还不指不定,胳膊脱臼多长时间。 就在五皇子不停地腹诽中, 几个人坐在餐桌之旁,仿佛就是最简单的一家人。 李无禄此时满脸欢喜,仿佛一只小蜜蜂,一会儿在康眠雪身后,轻声说着哪样菜适合,一会儿又赶紧替司徒源布菜。 雍和帝笑着瞧眼他,却并未阻拦对方。 他无意间眼神一扫,边看见一旁安静吃饭的五皇子,他微微皱起眉头,轻声询问道: “听说,你如今却是跟,雪儿身边的一个女孩子纠缠不清,你是怎么想的? 可莫要忘记,这人乃是你妹妹身边,如若做出胡来,折损了你妹妹的脸面,朕可不会饶了你。” 想起之前的目录,雍和帝看向五皇子,他此言却是极其的郑重。 很显然是担忧,五皇子会做些荒唐之事,只是不得不说,雍和帝一向对待子嗣严苛,颇具严父的作为。 当下里,便是一顿训斥,五皇子抽抽嘴角,放下筷子一脸诚恳地看向雍和帝。 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指望自己会如同雪儿一般。可是这一会儿,五皇子还是有点破防。 如若只说他自己,五皇子不会有半点争辩,只是此事关乎英莲,他却不得不争。 当下里,五皇子撩开衣襟,跪在雍和帝面前,一脸严肃地说道:“启禀父皇,儿臣的确是在江南认识一女,也的确是皇妹身边之人,我也的确对其一见钟情,此生只想纳此一色。 父皇曾经许过我婚嫁自由,如今我却是想要,用这个来求个恩典,只求父皇能够替我们指婚。” 此生只纳一色……听到这一句话,雍和帝忍不住缓和脸色,看着一脸正中跪在地上的孩子。 他仿佛看到,当年跪在先帝面前,磕到额头冒血的自己。 “吃饭呢,还不起来说。”雍和帝下意识的放缓语气,他并非是对五皇子有什么意见。 只是这么多年来,实在不够亲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沟通。 康眠雪和司徒源见此情景,彼此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惊。 这件事情他们并未上报雍和帝,想来血滴子也不会这时多言。恐怕是雍和帝,将人放在五皇子身边。 眼见之雍和帝翻出此事,康眠雪心中倒是颇有几分担忧。 此时却并非是合适的时机,本来按着她的想法。如今事情烦乱,莫不如等英莲在经中声名鹊起之后,再让五皇子传出倾慕之言。 这样一来,最大程度上化解,五皇子在江南,与英莲私相授受的传闻,皇家的媳妇容不得半点风言风语。 结果未曾想到,此时,雍和帝竟将此事提出。 康眠雪心知,雍和帝绝对不会,在没有其他原因的情况下,会单独过问此事。 难不成是五皇子故意的?康眠雪垂眉思索,可是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她便将其压住。 以五皇子的谋略,不可能不知道,如若一旦翻出,他跟英莲在江南曾经有过交往,恐怕英莲竟然会被宗室所见弃。 如此一来,纵然是勉强成为王妃,倒是在京中的宗室圈中,也是举步维艰,甚至还可能横出枝节。 想到这里,康眠雪便想开口说话,正在此时,忽觉得一只手握住自己手。 她微微侧头看向司徒源,只瞧见对方目露安慰,轻轻摇头。 见到如此情景,康眠雪也安下心来。 如若仔细地算,英莲乃是甄家后裔,也算得上是大族之后,只不过是其父乃是白身而已。 好在的是,程日兴已然任金陵通判,只要他好好做官,日后未必不是英莲的依靠。 当然,程日兴会成为金陵通判,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让其盯着贾雨村。 但是康眠雪也不会因这点,而压住对方的升迁之路,本想着过个两三载,便让人去替换。 就在康眠雪胡思乱想的时候,也不知五皇子说了些什么,惹得雍和帝,颇有几分不满。 当下冷淡地说道:“那个女子我看了,身份配不上你,不要去想。” 五皇子没想到,雍和帝会毫不客气地拒绝。当时差点从椅子蹦起来,只是一脸倔强地盯着雍和帝,辩白道: “父皇,儿子只求您这件事情,别人我不要,只要英莲。” 反应过来的康眠雪,有些惊讶事情怎么会到这里。不过她仔细瞧着雍和帝的面容,一时了悟涌上心头。 她与司徒源对视一眼,彼此心思流转之间,已然知晓雍和帝的想法。 心知五皇子安然无事,康眠雪也不在意如今的状态,安静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她如今吃喝见长,此时倒是有几分真的饿了。 这会子,雍和帝乃是为了检验五皇子的心性。如若五皇子只单凭雍和帝的反对,便将英莲放弃,对英莲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毕竟,放弃只看筹码的大小。 如若五皇子坚持不肯,恐怕雍和帝便会给其一个试炼。 让其足够的为难,只要事情办成,雍和帝便会以此为功来指婚。 实际上,还是雍和帝在考验五皇子。 看见如此情景,康眠雪在脑海中忽然闪到一点光芒,恐怕怡亲王已然上奏,请求将五皇子过继给他。 很显然,恐怕自家夫君,对此事已然心中有数,这才一副淡定的模样。 如若是当年,恐怕康眠雪并不会有什么感觉,可是如今,他与五皇子相识日久。 在知晓对方将要过继之时,心绪之中,颇有两分古怪。 康眠雪想到这里,亦不再说话。纵然她相信,五皇子对于英莲的一片真心,可是终究也要让雍和帝相信才好。 如若对方并非真心,那么自己也好看清其人。英莲此生已然够苦,她绝不能让对方再入虎口。 五皇子此时已然满头是汗,豆大的汗珠从他眉间滑落。他几乎想要质问雍和帝,为何当初明明许了自己婚姻自由,如今却又突然反悔。 不是说君无戏言吗?他什么都不求,只愿和心上之人,白头偕老还不行吗? 他几番开口,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五皇子只觉得自己一瞬间回到幼年之时,他那时也是如此的无助,无人能够替他说上一句话。 几乎有些呆滞地看着,雍和帝那坚决的模样。五皇子此时心中一片冰凉,面容之上依然出现几丝灰败,他本以为雍和帝最少会对他有着那么一份。 毕竟他从来不曾想不该想的事,也从来不做不该做的事。 所想所求的,不过是得与知己求一个天长地久。 雍和帝虽说对五皇子,并不如司徒源那般疼爱,但是作为最让他省心的孩子。 他对于五皇子也算得上有几分偏疼,因此眼瞧着对方这心若死灰的模样,雍和帝也是心中一惊。 有些纳闷对方为何会如此?明明往日里,那一般的伶牙俐齿,让他每每只觉得想要将对方的嘴封上。 这时却是像个闷嘴的葫芦,这一般模样,让雍和帝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一时之间如鲠在喉,压在嗓间不吐不快。 康眠雪眼见着场中的气氛,越发的僵硬,心中知晓,若再不赶紧,恐怕要出事情。 她当下,用力地反手捏着司徒源的手掌,眼中颇有几分焦急。 司徒源看一下妻子,淡淡点头,眼神中满是安抚。 “父皇,儿臣并非是给五皇子求情,不过我还是觉得父皇多少再考虑一二。 如若父皇觉得五皇子的心性不稳,怕耽误人家姑娘,不如对其一番试练。如若五皇子能够顺利将试炼做好,那么便将其许配给五皇子,如此也是件美谈。” 这番话司徒源说出来,颇有几分干巴巴的感觉,不过在场的几人,都知道他能这样说,已然是不容易,当下五皇子赶紧点头附和: “没错,就是这样,父皇!还请父皇试炼,儿子绝无半点他言。” 五皇子此时心中万分感激,得亏自家弟弟前来解围,阿云不愧是自己的好兄弟。 随着气氛缓解,雍和帝在心中也是放下心来,他看着五皇子颇有些感慨。 本来他不过是想小小的刁难一下对方,未曾想到这孩子竟自己钻牛角尖,当下也是颇为心疼。 他看着五皇子那期待的眼神,轻声地说道。 250 请柬 雍和帝看着五皇子这副模…… 雍和帝看着五皇子这副模样, 心中也不会有点后悔。只是他习惯做着严父,让他低声安抚,反而有些诡异。 当下里轻咳一声,这才缓缓说道: “我想了一下, 如若是给你什么其他的任务, 未免你说我对你颇有几分不满。 甚至还可能说想,为父对你颇有意见。你别说话!” 雍和帝眼瞧着五皇子张口欲言, 直接伸出手阻拦对方。 看着五皇子, 颇有几分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又将声音缓上两度: “这样, 如今眼前的, 便有两个事情。 一乃是月星国此事。这件事情颇为有些为难, 最主要的便是舆论的压力, 如今我大庆朝乃是□□上邦。 此事一个解释不好, 反而让人觉得我们以势压人。” 这其实也是雍和帝所担忧的事情,所以如今他便将此事,交由五皇子决断。 虽说血脉不可断绝,然而对方被过继给怡亲王之后, 在宗法上这个孩子便不再属于自己。 这一刻,雍和帝难免有些舐犊情深, 只希望自己能够为其, 多做一些铺垫。 其实他一直都清楚, 五皇子不过是喜欢韬光养晦。本来他也曾经考虑过,五皇子登基的可能性,可是五皇子的性格,在有些地方,不适宜成为皇帝。 这件事情他只曾经在言谈中, 对阿源露出过一丝,连雪儿都不清楚这些事情。 此时司徒源只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五皇子则因为,此时心神全部在,为自己和心上人,博个未来之处,哪里看得出雍和帝对其百般安排。 “这第二个,便是与雄国女王的使臣签约之事。你不要看此事简单,实际上这其中之事大有蹊跷,却不是一时半刻,你可以轻松完成的。 这两个,你自己选一个,看你想要做哪个。”雍和帝说完此言,带着几分遮挡地端起汤碗,掩盖住自己略有几丝温热的眼眶。 五皇子低头沉思,他心中知晓,这件事情不管是接哪个,都绕不开自己的便宜弟弟。 当下里,颇有几分兄弟情深的,对其眉目传情。 想要对方帮自己选择,而此时司徒源仿佛根本看不到对方的媚眼,直接一脸无辜地转头给康眠雪夹菜。 如若司徒源仍旧是平素那副淡定的模样还好,此时偏偏是转头间露出几分无辜,忍不住让在场的众人各自觉得有些胃疼。 康眠雪干脆用碗挡住自己的脸,生恐一不注意笑出来。 五皇子眼瞧着对方这副模样,忍不住脱口而出: “阿源,你忘记瘦西湖畔地约定了吗?” 这句话一出,康眠雪是觉得头上天雷滚滚。她勉强验一下口中的米饭,带着几分痛苦的轻捶胸口。 这下子,司徒源的注意力倒是真的,回到康眠雪身上,他带着几分焦急地抚摸着妻子的后背。 “雪儿?可要喝点汤?”眼见着妻子因为咳嗽,脸颊绯红,眼角也有些许的泪影。 司徒源颇不待见地狠狠瞪了五皇子一眼,这才接过李无禄送上的清汤。 好不容易,康眠雪这才缓过来,她眼中颇带着几分威胁地盯着五皇子。 看着康眠雪的眼神,五皇子心中有些发毛,他心知此时对方已然没什么耐心。 如若再胡说八道,恐怕雪儿会直接下手,到时指不定会接到什么奇葩的任务。 想到这里,五皇子颇有几分委屈,毕竟此事关系到自己,和英莲日后能否百年好合,怎么能够不让他认真选择。 康眠雪看他这副模样,心中也是无奈。只是不得不说,这样一来,五皇子在康眠雪心中,又高上一分。 只能说情字面前众人皆醉,即便是独醒的五皇子,也难免无法逃脱。 实际上,雍和帝已然给五皇子开后门,不管是接受哪一件,都会与康眠雪和司徒源一同行事。 如此一来,接与不接,接哪件又有何区别? 偏偏五皇子这会儿是人在局中,只顾得衡量左右利益,却未曾纵观此事。 康眠雪看着他带着讨好的眼神,颇有些无奈地将此事接过来,含笑对雍和帝说道:“父皇,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既然五皇兄无法选择,那么莫不如这两件事都交给他。 不过,我倒是想要替他求个恩典。” 康眠雪这话说完,五皇子先是一愣,随即满面皆是苦涩。 等到她说出恩典二字,这才忽然仿佛如梦初醒,望向康眠雪一脸感激。 雍和帝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扫过五皇子,颔首说道:“雪儿说出来你的要求。” 康眠雪漂亮的杏眼此时笑得弯弯,让人一看便仿佛看到那含露的芙蓉,她仔细的解释: “哪里是我知晓父皇心思,实在是父皇爱子心切。一切都放在表面之上,只有傻子才不知道。” “……”傻子一号。 “?嗯?”傻子二号。 雍和帝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在地上的五皇子,以及一脸蒙圈的司徒源,当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无意之中彩衣娱亲的五皇子和司徒源,顿时一点脾气都没有。 毕竟一个是被康眠雪完全驯服,另外一个如今只想着讨好康眠雪,以期抱得美人归。 眼见的雍和帝眉开眼笑,康眠雪这才继续说道:“英莲那孩子,我是极为喜欢的,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却有着通透的性格。 也不怕五皇兄着恼,在我看来,如若单独说起来,五皇兄有些地方未必比得上英莲。 那孩子在诗画一道,极有灵气,当日礼在扬州时水镜先生点拨对方,有着半师之谊。” 听到水镜先生四个字,雍和帝霜眉一挑严肃起来,带着几分沉静地询问道:“雪儿,你们在扬州遇到了水镜先生?” 听到雍和帝这个问题,康眠雪一愣,看向司徒源。她本以为这件事情,司徒源竟然已经禀告雍和帝。 “是的,黛玉在扬州之时,得意水镜先生,蒙先生莲心收为关门弟子。 而英莲也是在那个机会,得到先生的一些点拨,留下了半师之谊。” 五皇子带着些许不解,他有点好奇,为何雍和帝会如此。 瞧见雍和帝似有沉思,双眉紧紧锁起,五皇子以为对方对于水镜先生有所想法,一时之间心中着急便想说话。 结果还未张嘴,只觉得自己忽然身上一凉,正是司徒源那带着冰凉的眼神。 知道对方的意思是让自己安静,五皇子只得暂时安静闭嘴。 雍和帝此时顾不得他们二人的眉眼,实际上他只想要知道水镜先生的下落。 听到康眠雪说,水镜先生给黛玉留下一堆作业之后,便悄然离去,雍和帝颇有些无奈地摇头。 “当年也曾见过这位大才,我倒是将其引为知己,可惜他确实一点都不想入官。” 雍和帝摇摇头,颇有几分苦恼地说道。 他听闻黛玉竟然能够,得拜水镜先生,倒动了几分心思,只是如今她年纪还小,倒不用太过着急。 “只是虽然如此,英莲的身份比起京中贵女,到底是差了两分。 因此我想着,若是五皇兄真的对其情根深重。不如便将两件事,都交给五皇兄,若是其办得好,这功劳便直接落在英莲的头上。 到时父皇出面,寻一位宗氏王妃,收英莲为义女,此郡主之爵位。到时嫁与五皇兄,也好有着一份好名声。”康眠雪此话说出,五皇子已然双目放光。 能够为自己心上人博得风光,自然是他所想要的,此时五皇子只觉得浑身充满干劲。 雍和帝眼神慈和看着康眠雪,点头答应:“你这丫头倒是速来伶俐。比老五聪明多了,看你这样为英莲谋划,竟然是极其喜欢的女孩子。 不过我倒是听说,她不是出自江南甄家吗” 这句话其中的味道,颇有些让人古怪,康眠雪一听便知晓 ,雍和帝对江南甄家,颇有几分憎厌。 她心知对方的心结,当下轻声解释道:“英莲跟甄家之人,本就不相熟,如今只剩下封夫人还在江南。其余的甄家之人都没有见过,早也没了记忆,也亏得当日里程日兴救下她,不然英莲恐怕早已经魂归他世。” 当日程日兴和甄士隐之间的往事,康眠雪也曾飞鸽传书,是以雍和帝此时微微缓下脸色。 “原来如此,既然如此雪儿你说了,我若是不同意也是不合适,既这样那便如此就好。 这两件事情,你若一起完成,我不但给你一件好事,更是满足你的想法,将姻缘赐婚于你。” 雍和帝口中严肃地说道。 纵然这一切都是为了走过场,但是雍和帝仍旧极其认真。康眠雪相信如果五皇子,达不到对方的要求,他和英莲的事情未必不会起波澜。 五皇子当下,赶紧磕头谢恩。 此时,五皇子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紧紧抱住,康眠雪的大腿。 当然司徒源也一定要抱住,哪怕对方不那么待见自己,只要足够死皮赖脸,绝对会有奇效。 司徒源并不知晓,只是因为自己厌烦对方的聒噪,这才让对方安静的手段,竟变成了来日里,对方不停骚扰自己的根由。 只能说这世间之事,福祸实在难以预料。 他们在皇宫之中足足待了大半日,还是后来雍和帝看几人,面容之上都隐约露出几分疲惫,这才将他们放出宫。 五皇子走到宫门口,这才转头看向司徒源,有几分感激地说道: “阿源,我就知道咱们两兄弟一辈子。” 这话让司徒源莫名有些发寒,纵然他此时并不能明白,对方说话到底是何意,然而他仍旧觉得,这番话颇有几分让自己莫名的不适。 当下忍不住清冷地回答道: “五皇子请自重,不管如何臣下有分,还望你能自己多想一二。” 他说完此话,便毫不客气地转身离去,压根本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模样,跟他刚刚所说的,那些什么上下尊卑放在一起,让人莫名有几分搞笑。 五皇子看着对方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头。不过,既然已经被他黏上了,就不要想跑。 想到这里,五皇子颇有几分自得。 要知道这些年来,他最为自傲的一件事情,就是自己是个极其有忍耐力的人。即便对方再冷漠又如何,就是块冰,他五皇子也可以护化了。 正扶着这康眠雪上车的司徒源,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他有些僵硬,康眠雪好奇地看向对方带着几分疑惑。 司徒源轻轻摇头,勉强没露出什么破绽。 夫妻二人上车,随着车年慢慢滚动,司徒源将妻子揽在怀中。眼眸之中,多有几分沉思。 天黑前,这两人总算收拾停当,康眠雪也不管头发尚未干透,在侍女替她擦拭的时候,便沉沉睡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自己已然从贵妃榻上,换到床榻之上。外面显然已经漆黑一片,也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不过,听着自己耳边轻微的呼吸声,想来应该已经很久。 她转头看向身边人,司徒源此时原本满是锐利的眼眸,此时温顺地闭着,竟然看起来多了几分青涩。 司徒源的容貌,有五六分像母亲,是以长相极其俊美,可他偏偏是个冷硬的性格,完全将那漂亮的容貌浪费。 明明自己最不喜欢颜色之人,可是偏偏却又与之结缘,康眠雪想起此事,一时之间竟是觉得颇有些啼笑皆非。 她微微侧着身子,将头埋在司徒源的肩膀。似乎感觉到妻子的靠近,司徒源下意识地伸出手将妻子揽入怀中。 带着几分安抚性,他轻拍康眠雪的肩膀,那力道轻的仿佛是对待婴儿一般。 不知为何随着对方的轻拍,康眠雪忽然一阵睡意袭来,她忍不住打起哈气,随即再次陷入黑甜之中。 等到康眠雪的呼吸完全平静下来,司徒源这才缓缓睁开眼,看着妻子甜美的睡颜,倾身在她的脸颊之上亲吻一下。然后让对方更加靠近自己,这才自己闭上双眼。 羲和长公主回京之事,仿佛一股旋风在京城中肆意延伸。原本,因为长公主不在京中,而肆意的那些勋贵纨绔们一瞬间,仿佛是被掐住喉咙,全部安静地缩在角落之中。 不过,纨绔之所以是纨绔,往往最大的原因便是他们,虽说对于审时度势极为敏感,却压不住自己的**。 如今便是这样,冯紫英回到家中,不过是第二日。 便有人送上帖子,请他赴宴。 眼瞧着手上这东西,正在吃早上的冯紫英,颇有几分不以为然。 “这是怎么着?我跟贾宝玉也没什么牵扯,他这次给我下什么帖子?” 冯紫英看着手上的帖子,看着几分不屑地说道,贾宝玉可算得上让他闻名已久。 一旁正给夫人盛粥的冯唐,听到贾宝玉的名字,轻哼一声口中颇有些不屑地说道: “贾家的人少去接触,没有几个上道的。” 这话语中的嫌弃,傻子都能听出来,冯紫英反倒是一愣,带着些许忐忑望向自家父亲。 父亲对贾家这般态度,难不成是不同意自己和迎春小姐? 冯紫英心中胡思乱想,忍不住下意识地试探: “咱们家不是跟贾家有旧吗?怎么爹爹突然对他家公子颇有意见的模样?” 冯紫英仔细地掩盖自己的表情,可是他本不是个有心计的,哪里有半点能遮挡得住。 已然全部被冯唐和冯夫人看在眼里。 冯唐虽说被冯紫英的痴情吓到,还是一瞪眼:“怎么我还说不动你了?” 这一嗓子,确实声音颇大。 冯唐这话刚喊出去,便觉得自己的脚上一疼,再一抬头。却是夫人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正在怒视他。 一瞬间,冯唐立时萎靡起来,口中赔笑:“夫人,你不知道,这小子不能去。” 冯夫人可没兴趣理他的理由,冷声地说道:“我不管,我家宝儿去什么地方。我只说一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要这样?” 冯夫人口中说着,顺便又在冯唐的脚面上,使劲碾了两下。 一瞬间冯唐的脸色更是古怪,冯紫英坐在旁边,瞧着自己父亲这副模样,忍不住呵呵偷笑起来。 冯紫英这一笑,正好被冯唐抓住,他忍不住又吼出来一声: “浑小子,你就看你爹我吃亏,还不赶紧过来安抚你母亲。” 可惜这番话一说出来,冯夫人此时更是生气,伸手就薅冯唐的耳朵用力。 “告诉你,不让你跟儿子吼,你还这样?” 冯唐此时只觉得,心中苦涩,并非他怎么样,而实在是这贾家门风太过。 只是如今耳朵在夫人手中,他无奈之下只得连连求饶。 冯夫人听闻此言,冷哼一声,这才松开手。 冯唐有些痛苦地揉着耳朵,他明显感觉耳朵火辣辣的。估计肯定是红了,等一下可得晚点出去,不然被人看见岂不是遭殃。 “你小子不知道,这贾家那个贾宝玉竟然……” 冯唐此时将贾家的事情,这才告诉刚刚回来的冯紫英,他本是豪爽的武将,说起他人之事颇觉得有几分丢人。 原来也不知哪个促侠鬼,竟然将宝玉在贾家族学之事,传得满城皆知。一时间,那宝玉颇有龙阳之好的事情,可算得上是家喻户晓。 大庆朝虽说南风盛行,然而这是终究是台下之事,不可端上台面,偏偏贾宝玉就因为这个事情,被放在台面之上。 如此一来,少不得多少人暗中窥伺,更是笑话。 本来当初因为迎春之事,便已经坏了一次名声,贾家此时更是处于风口浪尖。这样一来,贾宝玉如今荣登,京城贵女最不能嫁的人选之一。 听了这话,冯紫英颇有些惊讶,他却是不知之前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当下仔细询问母亲。 听冯唐说起此事,冯夫人也是带着几分愁容,苦口婆心地说: “我的儿,若你真的喜欢那迎春姑娘,母亲便是替你求来也可。只是他贾家,真的非是良配。我却是担忧你日后……” 冯夫人这才将事情一一说出,听闻迎春竟然变成,贾母用来要挟邢夫人的工具,冯紫英已然脸色铁青。 他确实未曾想过,对方竟然如此卑鄙,如若是继母不慈还能理解,可是做下这番事情的,乃是贾母——荣国公老夫人。 迎春乃是对方的亲孙女,她怎么能够舍得如此? 而且那薛蟠是何人?冯紫英想起自己从大牢中拎出来之人,一时之间忍不住牙根儿咬碎,只觉得自己当初就不该看好其人。 其实冯紫英心中也是清楚,薛蟠跟迎春压根未曾见过面,根本不可能有半点问题。 实在不过是自己心中着急而已,此事放在任何一人身上,又怎能有些许的不在意。 自己心上之人,莫名其妙和他人传出消息,这对冯紫英来说,几乎可算得上是晴天霹雳。 更何况,他却是担忧迎春,会因此被自家母亲所嫌弃。 就算自己勉强母亲下聘,恐怕到时候得迎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罪。虽说他知道母亲善良不会过分,可是他又怎敢让所爱冒半点风险。 冯紫英自小便生在权贵人家之中,哪里不知道,像他这等人家如若是想要欺负儿媳,那可以说是有着无穷无尽的手段。 想到这里,冯紫英带着几分胆怯的看一下母亲。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冯夫人生性聪慧,哪里不知道对方这个想法,当时一见儿子这副面孔,便知晓对方定然是胡思乱想起来,她心中忍不住苦笑。 伸出手对着冯紫英的额头就是一杵,口中轻啐:“也不知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还要为了你这个孽障,巴巴地去贴人家的冷脸。” 这话中虽都有埋怨,但是冯紫英听了此话,心中却安稳几分,如此看来母亲是对于迎春,并未曾有什么太过的反对。 能够如此,自己便心中安稳。 自家母亲素来是极为爽利之人,她既然已然接受迎春。那么定然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冯唐却并不如冯夫人一般宠爱儿子,他却是实在不愿意跟贾家结亲,并非是不看好那家姑娘,而是这贾家如同深渊一般,一旦靠近就容易被跟着拽入深渊。 如此一来,岂不是坑害了自己的爱子。 当下里,便面容之上有几分不情愿显现。 251 冯唐 神武将军府中此时,空气…… 神武将军府中此时, 空气颇有些凝滞。冯唐仔细地看着儿子这脸色,难得的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几番张嘴最后都咽下去, 一来儿子刚刚回来, 此时看着却是,颇有风霜之感。 二来冯唐素来疼爱独子,只差要星给月, 是以不愿意儿子有半点不开心。 实际上当年冯紫英会传出纨绔之名,跟冯唐脱不开关系,实在是调侃冯唐太过宠子的原因。 然则实际上冯唐宠爱儿子,也有一些实际原因,冯唐这个神武将军, 乃是自己真刀真枪拼回来的。 当年先帝对月星国用兵,冯唐差一点打到人家都城去。 也是因着如此, 冯唐常年征战,年过三旬才有这个儿子,又怎能不如获至宝。 坐在一旁的冯夫人, 眼见着冯唐如此表情,心中也是颇有几分感叹。担忧这父子二人不善表达, 在横起波澜,当下将话头接过: “我的儿, 为父为母,自幼里哪一件事, 最后不依了你。这件事情自然也是如此, 你既喜欢那迎春姑娘, 母亲便想办法去见她一面,到时也好替你相看相看。 你且莫要说话,我知在你眼中, 迎春姑娘千好万好。我自然也相信我儿的眼光,只是这贾家太过荒唐,如今但凡是上进些的人家,都不肯跟之结亲为伍。 偏咱们倒觉着上赶着去,你却是听母亲一句,众人你是要娶她回家,也至少让我瞧上一眼。” 冯夫人一言一语,其中满满都是慈母心怀。他不反对儿子娶心上人,但是对于心上人家境,她颇有些担忧。 但凡是换了一家人家,哪怕人家是平头百姓,她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进退维谷。 只是就算是冯夫人和冯唐,再如此觉得贾家不堪为亲,为了自己儿子的幸福,他们还是愿意去看上一看。 冯紫英虽说天真,但是又哪里不知道母亲呢? 当下他赶紧点头,心知自己这一番行径,颇为让父母为难。 面容之上,多少也显出几分愧疚:“父亲母亲,我虽不知该说些什么,但是迎春姑娘你好,只要母亲见到竟然会对她特别满意。” 冯夫人见儿子这般笃定,心中也是安稳几分,自己儿子尚且知道几分,其人定然不会是那种会随意胡闹的。 想到这里,冯夫人略微缓语气。 “我心中知晓,那位姑娘乃是长公主身边之人,想来规矩礼仪定然是不错的。 咱们家不挑家世,反而更注重人品,只要人品可以,纵然是平头百姓家的女儿,都可以入门。” 冯紫英知晓母亲说的是实话,当下赶紧替母亲夹菜,奉承地说道:“娘说得太对了,我素日心疼这迎春,明明是那般冰清玉洁之人,偏偏落身贾家那个乌鱼潭中。” 讨好之意,一览无余。 冯夫人看着自己碗中的菜肴,忍不住又伸手戳着冯紫英的额头。 不过这一次,她却并未说些什么,吃罢早膳,冯紫英跟随冯唐来到书房。 自然那份请柬,被冯紫英直接推诿,只说自己前往大营了。 他们这会子过来书房,却是冯紫英要向自己的父亲,禀报事情江南的经过。 说起江南之事,冯紫英颇有几分兴奋,忍不住连笔带画,足足接近午膳之时才将一切说完。 听完儿子的诉说,冯唐心中暗自凛然,羲和长公主果然不同凡人。而且这番模样,明显是雍和帝在替对方铺路,难不成?那皇太女之言竟是真的吗? 如若如此,却未必不是好事,毕竟若未来儿媳得公主所器重,那么日后于自己儿子的仕途不免轻松几分。 这倒并非是冯唐其人物质,实在是这些也是天经地义。 只是这其中倒是出了一些麻烦,冯唐听闻邢夫人如今尚在江南,赶紧命人请来冯夫人。 冯夫人听闻邢夫人此时尚在江南,面容之上颇有几分纠结。 “这邢夫人如若是人在江南,如若去谈结亲之事,岂不是要到贾家贾母那里?” 冯夫人一提贾母,颇有几分头疼之态,实在是这人平素看得温柔慈和,可是偏偏在不经意间,戳中你的痛处。 更何况这位国公夫人,一直没有办法忘记,当日他家国公爷在世之时的模样,行事颇为张狂,她一向是敬而远之。 “可千万别到时,这位国公夫人先斩后奏,替迎春订了亲事。”冯夫人带着几分担忧地说道。 不过这个说法,马上便被冯唐反驳:“我觉得应该不会,要知道,这迎春如今记在一等将军夫人名下,其人恐怕也会插手对方的婚配之事。 纵然是贾赦,想要伸手都不容易,更何况是已然分家别居的荣国公夫人。” 冯唐连连摆手,决计不肯相信这种事情会出现。甚至颇有些嘲笑妻子胡思乱想,然而他未曾想到的是,这件事情竟然真的发生在眼前。 也因为这件此事,使得邢夫人大闹荣国府,与贾赦告御状合离。 此时尚不知道,自己即将情路坎坷的冯紫英,正在请求自家母亲该何时去见迎春。 冯夫人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看着冯紫英无奈地叹气。只是到底还是拗不过儿子,心中颇有些纠结地说道:“也罢也罢,我这会子就命人去送帖子。你不是说,迎春姑娘如今住在公主府吗? 既如此,我便去公主府请安,倒是想来求上一求,应该可以见到迎春姑娘。” 得亏冯唐如今背靠司徒源,不然冯夫人贸然上前,恐怕却未必会被接帖。 相比起冯夫人彬彬有礼,另外一个人显然更是不拘小节。 五皇子一大早上,便到公主府蹭饭,自然这其中奥妙,不过是为了见见自己心上人。 结果虽说这饭蹭上了,可惜的是因这些天舟船劳顿,康眠雪却是舍不得,众人来回跑。左右他们院子里,自有着小厨房,便索性让他们自己安排。只吩咐厨房里,每日十二个时辰开火。 如此一来,自然是不会跟他们一起吃。 是以五皇子委委屈屈地,跟康眠雪和司徒源用完早膳,便被对方拎着去书房。 临走前,五皇子看向康眠雪的眼神,颇有几分欲哭无泪。 可惜的是,康眠雪压根没看见,她正忙着查看自己离开之后,府中的各项事务。 如今五皇子已然习惯,反正这书房实际上,就是司徒源和康眠雪共用的。如今康眠雪在这,实际上更好,不然若是有事商量,还要单独等她过来。 不过瞧着康眠雪的待遇,五皇子多少有些羡慕对方。 康眠雪此时一手翻着账册,手中还拖着一只水晶碗,里边这是紫红色的酸梅汁。她时而抬头问上一句,然后低头轻抿一口。 这副悠闲模样,可把五皇子刺激得够呛,当下里大声吩咐一旁伺候的云瑶,自己也要上一盏。 云瑶垂头听令,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看向对方。见五皇子反复确认,这才领命出去又端进一盏。 五皇子瞧着那上面漂浮的几粒碎冰,还有几点绒黄桂花,只觉得自己心中的郁气消散不少。 嗅在鼻中,似乎有几分清甜之意,五皇子眼神闪闪,端起喝了一大口。 “噗”…… 司徒源沉默地看向对方,然后盯着自己,刚刚上身的衣服沉默。 实在是五皇子,此生最怕的东西就是酸,然而这酸梅汤如若不酸,哪里还是酸梅汤呢? 看着被喷了一身的司徒源,五皇子有些绝望地捂住脸,他似乎已经可以想象,等一会儿的景象。 如果是受伤,留宿在公主府也不是问题吧…… 瞧着眼前的闹剧,康眠雪忍不住笑起来,她命人将桌子上的杏仁递给五皇子。 带着几分揶揄地说道:“我还当你喜欢吃酸的,赶紧吃点这个,可以冲解那股子酸味。” 五皇子如蒙大赦,赶紧一把塞进自己的嘴里。 好不容易,这股子怪味儿才下去,他颇有些懊恼,自己不该一时意气。 司徒源眼见着对方这副模样摇头,无奈之下自己先去换好衣服,又派人榨新鲜的果汁过来。 康眠雪在西山外有个庄子,那边正好适合种西瓜,因此每年都会送来不少沙甜的西瓜,将西瓜冰镇之后再涮出汁子,其中微微调入蜂蜜。 香甜可口,又极其冰爽的西瓜汁便做好。 素日里康眠雪是极为喜欢的,只不过伊莱那西瓜未免太凉,这二来却是她一回来略有些暑气,用着酸梅汤解暑。 未曾想,却是无意之间,被五皇子喝掉。 口中香甜的汁液,缓解了五皇子口中的苦涩,他这才带着些许满足地说道: “咱们这事儿可怎么处理?毕竟两件事情,可都赶着急。” 五皇子下意识的,用眼神扫一眼康眠雪的肚子,如今已是八月份,要知道康眠雪的预产期,可就在万寿节前后。 纵然他再无所顾忌,总也不能让雪儿大着肚子,**个月还跟他跑来跑去。 司徒源看着对方轻哼一声,也算是他有几分心思,知道不该劳动妻子。 当下里沉声地说道:“自然是要赶紧处理,毕竟马上就是万寿节。” 252 名单 万寿节,这个日子几乎成…… 万寿节, 这个日子几乎成为,悬挂在几人头顶的一柄宝剑。 五皇子听到这仨字,只觉得额角一阵阵抽痛。他带着几分痛苦地点头实在, 是所有的事都赶在一起。 “先把事情按照轻重缓急分开, 然后一件一件地来吧,谁让咱们如今手上的事情多呢。这两件事情一件件来吧。”司徒源此时颇有些无奈。 实在是这时间门赶得太巧, 别的不算,只说江南之事,一桩桩放在一起, 就足以让人忙上大半年。 甄家之人,要有所判决;那位闲着没事儿,造成磕场舞弊案的巡抚也需要结证, 还有幕后晋王之子。 再加上如何拒绝月星国的结盟, 以及如何在不损害面子的情况下, 将月星国狼子野心, 公诸于天下。 更需要与雄国男妃,多次会晤仔细谈妥,结盟的各项条约,以及其中最大也最难以平衡的贸易条款。 这些东西,可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弄完的。 康眠雪在脑中掠过这些, 也是一时之间门颇有两分纠结。她此时只觉得分身乏术, 好在的是有些事情,能够分出轻重缓急。 比如说第一个被放到一边的, 便是那位晋王之子。其人出自皇家,向来能够得以保存性命,不过恐怕其人终此一生都需要昏迷中度过。 康眠雪相信, 以雍和帝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让这种危险的存在,清醒着搞事情的。 至于那位巡抚大人,也不算难弄。相反的是对方那位夫人,田夫人出宗室女,背后的能量实在难以估量。 好在的是,向来雍和帝,也不会太过对其如何,毕竟那位田巡抚,也是被控制的可怜人。 如今只希望田夫人回到京中之后,不要给他们惹出麻烦,这样待过了万寿节一切也才好说。 甄家涉及到皇子,以及朝中的各个势力,更牵扯到后宫的甄贵妃。 这其中错综复杂,实在是难以一时描画。 更何况,如今还有着章首辅之子,此时正被关在天牢之中。纵然性命无忧,然而这无罪官员,被关在天牢可算什么事儿? 眼前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得让她慢慢地梳理。 “也罢了,月星国那里倒其实好说,最简单的拒绝就可以。”康眠雪所说的简单,自然就是直接将这件事情公诸于众,为了要挟结盟国,故意毁坏自家的礼物出现破损,这种行为跟碰瓷打劫有什么区别。 但凡是有脑子的都能知晓,这一次不结盟的根由。 五皇子托着下巴,带着几分纠结地说道:“按说这样可以,可是如今人多口杂,我极其担忧对方,会不会办点其他的事情。”五皇子刚说到一半,被司徒源一个眼神憋回去。实在是对方最近颇有点乌鸦嘴的潜力,是以被司徒源更加嫌弃。 “这两国邦交之事,需要格外的慎重,更多的却是要有理有据,切不可严苛,这其中一时之间门分寸难以把握。” 康眠雪苦笑着说道,这件事情最大的难题,便是月星国实在太小,如若处理不好,未免有以大欺小的嫌疑。 更何况,随后还要与雄国签订条约,在这个关键的节点,如此一来,岂不是坐实以大欺小。 更有甚者,可能还会传出,本来选择月星国,结果发现雄国抛来橄榄枝,大庆朝这才抛弃月星国之言。 听到康眠雪所言,司徒源夜颇有几分无奈,毕竟这件事情实在是光脚不怕穿鞋。 康眠雪仔细思索,忽然灵光一闪,瞬间门只觉得眼前之事,不再麻烦。 她望着眼前,二人含笑说道:“咱们真是当局者迷,竟然忘记了。月星国和我国结盟,有人比咱们更着急。” 这句话一出,仿佛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五皇子和司徒源皆是眼前一亮。 的确如此,月星国和大庆朝结盟,肯定会引起不少国家的不满。 毕竟如若结盟,两边都要拿出诚意来,而月星国弹丸小国,乃是举世皆知的,穷乡僻壤哪来什么好东西。 如此一来,岂不是直接领受,大庆朝的各项利益?还不需要承担什么,小国卑微的名声。 司徒源想到此处,立刻觉得这事大有可为。 “想来,这件事情,一定会让茜香国坐不住。”司徒源调侃道:如此一来,倒不需要他们伸手,毕竟茜香国的那些手段,也颇有些损阴德。 茜香国早就是,跳得高的,如今周边各国,就属他们最能折腾。 这茜香国的习惯,一贯便是追随强者,如若是你强,那么他便是最合适的学生与孝子。 如若是你弱,那茜香国便会如同野兽一般,张开獠牙,毫不客气地准备吞噬。 当年大庆国刚刚立国,根基尚未稳固之时,茜香国称准机会,并准备在沿海一岸撕下一块裂口。 也是当时开国皇帝争气,寸土不让。也因此足足在海边,打了年的海仗,这才将茜香国一举打服。 使得茜香国,对于大庆朝纳贡近百年。 这期间门,几乎每一代的茜香国主,都将大庆朝当做自己的,□□上邦一样供奉。也是这样,使得众人对于茜香国,已然没有往日的警惕之心。 谁曾想到,十多年前,九龙夺嫡之时,本来以为不过是皇家自己争斗。 结果却未曾想到,茜香国趁着国内乱起来,请人配合着,在我国沿海一带烧杀抢掠,更是将好几个岛屿占为己有。 这个亏,哪里能够忍受得了 ,当时的先帝,直接下令将其驱逐。 结果未曾想到的是,因为猪皇子内部争斗,使得各位齐整战线拉长,明明可以轻松打败,却因为此事差点真的出事。 最后还是派出神武将军冯唐,入一线作战,足足花了六七年的时间门,才将整个茜香国打出大庆朝国境。 但也正是因此,当今对于神武将军冯唐,颇有几分愧疚。当日冯唐成亲,不过日,便离开京城开拔作战。 一直到六七年后这才回来,也是因此使得冯唐此生只得一名独子。 “所以说,这茜香国可是坑人不浅。”康眠雪淡淡的总结道。 这一段往事,其实也是司徒源想,会接受冯紫英的缘由。 不管其人如何纨绔,他终究那是忠臣之后,司徒源却是相信冯唐其人。当然,即便他真的纨绔,以司徒源的手段也能够让他从此再也不敢。 不过,到时恐怕对方见到,司徒源都得退避舍,而非是如今亲昵模样。 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因为他父亲那是冯唐。所以司徒源这才会对其颇多忍耐,若是换了其他人,早就扔出门外。 此事只有康眠雪知道,是以此时看着夫君,颇有几分促狭地眨眨眼。 莫名觉得脸上一烧,司徒源转头淡淡安抚:“放心,该收的债都记得,不会让他们少给一分的。” 五皇子有些挠头,颇带着几分不甘,他虽知道这事儿不好做,却未曾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往事,忍不住苦笑着说道: “不是……雪儿,阿源,你们怎么知道这件事情啊?” 他此时只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为什么这种事情,自己这个在京城生活,二十来年的人不知道。偏偏眼前这俩进京,不过数年就知晓得如此清楚。 康眠雪忍住笑,颇为同情地看着五皇子。她心知对方在纠结些什么,只是这又如何是比得了的? 司徒源掌管着血滴子,自然将这些事情记载清楚。而她出入于京中贵妇圈中,要知道最消息灵通的便是这些人,如此一来,怎能不得知许多秘辛。 这也是五皇子素来,不喜与那些人交往。如今这般上心,却是因此事涉及英莲,但说这份心意,便让康眠雪心中多少安慰。 几人正说着,便瞧见站在门口的云枢,忽然走进房间门,手中托着一张帖子。 “主子,神武将军冯唐之妻,冯夫人下拜帖求见主子。” 这可真是说谁来谁,康眠雪伸手接过冯唐的帖子,颇有几分莞尔地笑道:“这却是什么来着?说曹操曹操就到……不如咱们猜猜,到底所谓何事?” 五皇子素来寡淡,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眼桥这康眠雪泼饶有兴趣的模样,还是跟着凑热闹一下。 “我觉得跑不了,是给冯紫英提亲的,毕竟那小子对于迎春小姐,几乎见到就不会走道。” 说到这里,他颇有几分揶揄地笑起来,压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见到英莲,还不是一副德性。 反而司徒源倒是微微蹙眉,摇摇头说道:“恐怕不一定,冯夫人此举,大概只是先行查探而已。” 这倒是让五皇子一愣,他好奇地瞧着司徒源,眼神之中颇是有,你在骗我的味道。 “刚刚不是还说,这冯唐对于独生爱子视若珍宝。怎么这一会儿,又不同意他娶自己所喜欢的人? 按理说,如今迎春小姐也算是嫡女。一等将军之女,配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倒是也还算般配。” 五皇子的考虑极为中肯,的确如此,就官职上来说,两人可算得上珠联璧合。 康眠雪轻轻地摇头,她却是赞同自家夫君的话:“这事儿,恐怕还真得要平地生波澜。 说到根本,我担忧还是贾家的事情。冯唐简在帝心,根本不可能看得上贾家。 即便是珍惜爱子,恐怕冯夫人也不会轻易同意,若迎春不是极为优秀,二人之间门定是要横生波澜。” 康眠雪无奈摇头,她想起自己劝说邢夫人和离之事,忍不住颇有几分头疼。 她知道邢夫人所想,可是如今的情形,难不成她从未想过? 迎春和冯紫英二人情投意合,而冯紫英日后也注定前途无量。偏偏因为迎春,乃是贾赦之女,贾家之出,却是让人家颇有几分芥蒂。 康眠雪想在这里,颇有几分无奈,看着云枢吩咐道:“也罢了,你跟神武将军府来人说明。本宫这两日刚刚回来,确实是要略略休息。如若是有空的话,请她八月十七再行上门。” 今儿是八月十一,算起来正是六天之后,这时间门倒也是正常。 毕竟康眠雪刚刚回来,自然要休整一番,紧接着便是八月十五宫宴,这足足又要忙上两日,八月十七刚刚得闲。 云枢俏生生地点头,赶紧小跑着去外面吩咐 。 康眠雪看着自己手中的葡萄,一时再无心思服食。 一直注意着妻子的司徒源,眼瞧着妻子这一番模样,微微蹙眉,心中替冯紫英记上一笔。 五皇子压根没发现这其中的端倪,他听康眠雪说了这一些,他总算是明白一二,仍旧有些纠结地说道: “哎呀,咱们到底从哪个开始呢?” 她如今实在是当局者迷,只想着赶紧将此事落实。却未想到这世间门之事,总有着因果皆得,哪里能够着急得了。 司徒源看着对方这副模样,勉强地压下心中的火气,仔细的解释:“还要让茜香国赶紧先行动才好,否则咱们倒是也不好下手。” 康眠雪轻轻勾动唇角,他此时心中已然有了打算,倒是只想看五皇子如何纠结。 毕竟,这幅场面可是难见。 眼瞧着五皇子已然额头冒汗,她这才带着几分慵懒地说道:“有什么可着急的?怎么动?什么时候动,还不都是咱们说得算。” 康眠雪打量着手中的葡萄,只觉得晶莹欲滴,这东西乃是如今新疆总督进贡,味道却是极好的。 除了葡萄本身的香气,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其中竟然还能有茉莉花的味道。 捏起一颗放在口中,一瞬间门绿如翡翠的皮子瞬间门爆开,一股清甜的浆汁在口中来回撞击,最后才是一股茉莉花香,从里边溢散出来。 五皇子和司徒源二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有所觉。 的确,既然想要对方如此,那便控制全局,让其按照自己的想法动作行动。 只是如何让对方如此,却是个难题。五皇子紧紧盯着康眠雪,希望她能够将一切说明:“可是咱们该怎么办?” “很简单,去天牢放出章大人,然后放出风声去。月星国将会跟大庆朝结盟。”康眠雪漫不经心地说道,又拿起一粒葡萄放在口中。 听到妻子的话,司徒源一脸沉思。 五皇子有些愣怔,带着一些茫然说:“雪儿,咱们不是说不让和月星国结盟吗?你这样将事情传出去可怎么办?到时候咱们可就骑虎难下,万一那月星国胡来可怎么处理。” 对于五皇子的话,康眠雪勾勾唇角,带着几分无奈地叹气。 她原本认为,五皇子极其的聪明,如今发现一旦情有所钟,定要一下傻年。 “五皇兄,这就是为了逼茜香国快点行动,如此一来事情才会有所转机。而且我们还要趁机,把月星国主给白虎幼崽喂药,这件事情一起传出去。” 司徒源的反应很快,想明白一切之后,他转头仔细地对五皇子解释。 这件事情实际上,便是利用时间门差。 茜香国得知两国之间门的结盟之事,一定会极为着急,因为茜香国早就对于,月星国虎视眈眈。 一旦结盟,再次下手,将会直面大庆朝。所以茜香国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情成功,而一旦真的抛出消息,茜香国敏感的神经会在瞬间门被触动。 到时,茜香国一定会找出,各种理由来抹黑月星国。而他们要做的,便是将月星国给老虎下药之事,透露给茜香国。 如此一来,他们便坐实受害者的身份。再如何,事情也是茜香国,和月星国之间门的事情。 作为受害者的大庆朝,自然要拿走该属于他的那一份。如此一来,纵然茜香国得不到好处,同样月星国将会面临最大的损失。 此事唯一的胜利者,只有大庆朝。 待到此事完结,正好雄国王妃恢复得差不多,他们在与雄国进行谈判,一切便顺水推舟。 是于茜香国,谁又会在意呢? 不管是康眠雪,还是司徒源,此时都磨刀霍霍打算对其下手。如若是,他们真的闲得无事上赶着找虐,也不是不可能顺道送他们一程。 五皇子这时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他看着司徒源、康眠雪颇有几分惊诧,这时候他却是极其庆幸,自己与其人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康眠雪有些无语,毕竟自己实在不算得上是过分之人,要知道这两国博弈,过分地可有着更多呢。 不过他却是懒得多言,当下将一切事情吩咐下去。 短短一天之后,满大街中便传出,大庆朝要跟月星国结盟的传闻。 而至于当时损坏两国邦交的白虎,也已经被救活。月星国已将继续,和大庆朝洽谈结盟之事。 这个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般,用飞快的速度传入各国领事的耳中。 就在理藩院安排下的一座会馆中,一名大约十岁左右的男性,此时正颇为气恼的锤桌:“这怎么可能!可恶,为什么他们不在乎,那只白虎的死活吗?” 他对面正端坐着,一位长发及得的女性,对方的外表看起来极其纯情,宛若十四五岁的少女。可是行动说话之间门,眼神开合满是锐利。如此一来使得气质与面容,产生极大的割裂感。 也因此,使得对方看起来,颇有两分古怪。 “这件事情是谁告诉你的?”很显然,比起两国结盟这件事情,那名少女似乎对于对方到底是从哪里,知晓这个事情更加地注意。 男子此时已然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当下颇有几分尴尬,低着头解释: “这件事情实际上早有端倪,之前的时候,我们买通了天牢的一名狱卒。他却是偷听了,那位打入天牢的章大人,和他弟弟的对话。 按照他弟弟的对话,大庆朝那位长公主殿下,却是极其的有能力。拿出一种神奇的玩意,直接救活了那两只老虎,也是因此他哥哥就没有什么危险了。 甚至两国的结盟之事,也可以继续谈下去。” 说到这里,男子颇有几分惶恐,这实际上却是他的错误,毕竟自己应该在发生这个错误之后立刻告知眼前之人 然而因为他的疏忽,也是被这座繁华的城市所蛊惑,他一时之间门,失去了足够的反应阶段。 “我本来以为这件事情是假的,所以就没有告诉您,可是我后来发现原来这件事情竟然是真的,而且开始有不同的相关信息,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男子将事情的经过完全说出,实际上他开始的时候,对这事儿并不太相信,毕竟月星国一向雄心勃勃,实在不像是能够和他人结盟的。 “混蛋,你不知道,这样一来,我们却是极为的被动吗?”那女子有些气急,眼神颇为凶悍地盯着对方,看见其萎缩着低头仍旧,十分不解气。 一旦被国家知晓,他们竟然放任那些人,将会引起怎样的地震。 一旦两国签约,作为盟友的资助,会使得两个国家的平衡,同时被破坏。 一旦月星国开始飞速发展,第一个遭殃的便是茜香国 。女子想起两国累累的世仇,此时只觉得,心神俱已不知所措。 “难道大清朝人都是蠢货吗?那么简单的设局,他们竟然没有发现,光救活了老虎有什么用?要知道那个老虎就是月星国人自己搞的。”少女越来越生气,到最后她几乎想要骂人。 可是即便如此,她仍旧是不得不强压下来。毕竟此处乃是大庆朝境内,并非是茜香国,而且即便是在国中,她同样也是不得不谨言慎行。 男子此时已经不敢坐下,站起身低头听着女孩子的训斥。 “我们绝对不能够,让月星国和大庆朝真的结盟。吩咐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查到月星国的把柄。然后破坏双方结盟!” 女子快速地吩咐,那名男子低头连声答应。 看着男子背影,女子咬咬下唇,即便如此,恐怕还是不够。 “看来我确实需要,一个足够强力的盟友。”女子声音之中带着一抹阴沉,她仔细地注视着眼前的名单。 那正是一份,大庆朝皇族的名单。 253 琵琶 少女跪坐在案前,从她紧…… 少女跪坐在案前, 从她紧促的双眉,便可以知道,她此时有多么地纠结。 “大庆朝从来都是男子继承皇位, 竟然没有女人能够成为皇位继承人?出乎意料的保守呢……”她带着几分喃喃自语地说道。 将整个名单来回两遍, 少女仍旧未曾选择出答案。他长出一口气,颇带着几分厌倦,自己这次来大庆朝,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寻找出足以,支撑百年的选择。 如今她本来应该选择一位皇子,可是冥冥中仿佛有直觉在告诫,眼前这些都不是她所需要的。 仅仅只是两国建交, 这不是她这次来的目的,他所需要的是足够□□的同盟。 想起国内那纷乱的政局, 少女紧紧攥起手心,带着几分纠结得眯起眼眸。 “终有一日, 我将会立于云端……” 少女缓缓闭上美目,再次睁开之时, 眼神之中,已然满室野心。 她看着窗外出神,不得不说, 给予各国使臣的院落都极其的精致, 而这座院子自然也是如此。 美丽的花朵随处可见, 更是有着一颗怀抱的大树, 此时树荫之下有着一个葡萄架葡萄,如今正在开花,向来待到成熟之时, 那么会更加好看。 “大庆朝太美了,美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据为己有。”女孩子喃喃自语地说道,她的眼中划过野心,不过这一抹光芒转瞬即逝。 还不可以哦,不可以被别人发现真面目呢。 “不管如何,我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情随意的谈成。月星国也好,其他国家也罢,能够和大庆朝结盟的,只有我茜香国。” 看着冷静的周围,少女再也不愿意掩藏自己,他此时面目之上满是疯狂。 原本是庶出,最后注定要流落寺庙的她,因为一场政治斗争,而被推上皇位。 “竟然给了我爬上去的机会,那么我绝对不会被任何人拉下来。”少女眯起眼眸,她又恢复了平静。 有些不顾形象地趴在桌上,任由桌面上一丝丝的草木香气,浸染到自己的衣服之上,也是这一丝香气柔和掉她身上的暴躁。 作为如今茜香国,唯一尚且具有皇族血脉的她,在毫无抵抗的时候,便被卷入到政治斗争之中。 在她继位的三年中,少女已经不知道,用多少种方法杀死多少人。 那些想要控制她的人,最后只能哀嚎着死去,其中甚至包含她的母亲。 母后去世之后,送给他一把极其漂亮的人骨琵琶,却是她的最爱。 她一向带在身边,不肯离远,是以这一次来的大庆朝,自然也是随身带着。 少女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挂在墙上的琵琶,轻轻勾起一抹,带着诡异的笑容。 “哈哈喂……”这带着诡异的音调,似乎不小心吓到树上的鸟儿,只听得扑棱棱的声音。 鸟儿飞快地向远处飞去。 作为大庆朝的首都,即便是普通百姓,仍旧有着不少的特权。 谁也不知道,此时你身边经过的老太太,会是谁家的那个谁。 也是因此,京中的百姓,对于权贵家的八卦,也是极其的感兴趣,不少人甚至还能够如数家珍一番。 甚至早上的时候王爷打个喷嚏,待到中午,这四门已经清楚。 下午的时候,男子带回两名皇子的具体信息。 很显然,少女是将自己的重点,放在了更加年轻的,五皇子以及六皇子身上。 她看着眼前的两份资料,眼神微微眯起。 “他真的是皇家的孩子?”女子眯起眼眸,带着几分惊讶地翻看着。 “身为皇子却爱上了平凡的被拐孤女,原来我一直以为,这种故事都是大庆朝,那些无用的书生做编排出来的,没想到还真的有。” 少女的话语中颇带些许调侃,或者说其中有着讽刺。本来按照少女的想法,如果说对方足够合适,那么她付出一点代价,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操作得好,她可以得到更多的东西,比如说政治,比如说丈夫,可惜这位五皇子不中用。 她身边的那名男子,看见女子这副模样,心下忐忑稍安。 就他所知,那位五皇子似乎,对于那位姑娘情根深重,在他看来并不是能够,随便触动的。 只是眼前的少女太过残暴,能够将自己的母后杀死,并用其做成琵琶,已经超越人的范围。 男人下意识的,掠过墙上精美的琵琶,瞬间额头冒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安排一场,我与五皇子之间的相遇呢?当然六皇子也替我安排好,不过必须要确定五皇子没用之后。 我听说大庆朝人,极为讨厌女子在出嫁前,与多个男子纠缠不清的。” 少女仔细地说道,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是在说该选择哪条裙子。 此时五皇子尚不知道,自己悄然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安上优质股的名头,更是一心地想要讨好自己。 不过就算知道,他恐怕也不会在意。毕竟这件事情,从最开始就是一场局,如今猎物上钩,那才是好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与此同时,冯夫人也收到女主的回信,冯紫英一脸期待地看着母亲。 冯夫人展开回信,仔细看着上面所言,颇有些纠结的挑眉。 看到末尾,她又转回到开头,仔细一番,这才带着几分叹息: “看来,公主娘娘是知道我的心思,还颇为不以为然的敲打我呢。” 刘夫人一叹,心知自己这个举动,到底是恶了长公主。 看来,自己日后的要走上两分儿媳路线,不然以长公主的脾气,恐怕让公主却未必能够原谅他。 “你这小子,如今为了你,我可算得上是恶了长公主,到时若是不好,万不可胡闹。” 冯夫人口中说着,眉宇之间颇有几分纠结,甚至连面色都有些苍白。他这一副模样,让冯紫英忍不住心惊胆战,当下仔细询问母亲缘由。 冯夫人这才将自己意图试探,这才写信之后,长公主如何敲打自己,一一讲述出来。 冯紫英听闻也是颇为无奈,他虽知母亲为自己好,这是如此情形未免确实过分。 当然,最根本的是他根本就没有弄明白,到底为何只凭着这一封回信,便可知道长公主生气? 冯夫人自然不会告诉儿子,这其中有多少女子之间的话术,她瞧着对方只是摇头。 不过从长公主的反应,她心中也是略安。想必长公主真的,极其喜欢迎春姑娘,弱势那位迎春姑娘真的是位极好的。 她自然一定要对,对方多加安抚,自己此举也算得上是几分不妥。 想到这里,冯夫人只觉得脸上发烧,看向自家儿子,口中颇有几分不待见地说道: “也罢,你却是跟我去一趟西宁郡王府。他们家的姑太太回来了,我却是要与其见上一面。 你随我一起过去。” 冯夫人此时也不愿再多想此事,左右是开弓难有回头箭。 冯紫英不明所以,听闻母亲吩咐,赶紧点头称是,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西宁去王府的姑奶奶!?我倒是未曾听说过。” 冯夫人笑了一下,拍着对方的手说道:“你刚几岁,那位姑奶奶出嫁,已然有二十来年了。 这二十年间,从未回到京城,一直在外面,所以大家这才就疏远了。要知道,当年我确实,跟她玩得极好呢。” 冯紫英带着几分懵懂地点头,他虽不知道自己母亲有多少好友,不过既然能被其如此说,想来也不是普通之人,当下倒是颇有些好奇。 此时小厮将车马备好,请夫人少爷上车。 冯紫英本想自己骑马,偏冯夫人不让,此时天气暴热,若是一时骑马,容易中暑头晕,这事儿可不是件简单的。 被自己亲生母亲薅上马车,冯紫英颇有几分无奈,颇有些无聊地看向窗外。 冯夫人哪里不知道,对方这副模样,明显就是心中不耐烦得紧。 “你可别忘了,我过几日还要去见那位迎春姑娘,这个时候就给我掉脸色。 我可告诉你,弱势我一个不高兴,你却是休想抱得美人归。”冯夫人张口便口威胁,实际上两个人都知道,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可冯夫人这么说,那么冯紫英便得在这件事上多做退让。 以期获得亲妈的谅解,不然这事儿到最后,可是极其麻烦,自己少不得会有个所谓的敲打。 更何况若是自家老爹知道,因为自己的怠慢,使得母亲不高兴,那自己恐怕又要被其拎到演武场,接受那父之暴打。 冯紫英想到这些,只觉得自己生来属性应该是沙包,一时之间颇有几分郁郁寡欢。 冯夫人看着对方,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冷哼一声。瞧着对方因着冷哼,下意识地一哆嗦,这才满意的转头。 此时,冯紫英纵然是如何不愿,等到了西宁王府,却也会瞬间改变,毕竟这便是贵族家孩子的基本教育。 他们从神武将军府出来,走过神武门,这又往里走上小半时辰,这才忽然醒的嘎吱嘎吱木轮停止的声音。 “夫人,马上就到西宁郡王府了。”坐在门口的小丫鬟,轻声禀报。 254 旧时 马车中,冯紫英此时正和…… 马车中, 冯紫英此时正和母亲在肃谈。 听着母亲带着些许不满的话,他颇有几分好好地看着对方。 冯夫人哪里不知道儿子的性子,她当时之所以会同意儿子, 也是清楚这孩子到底是怎样一个执拗的性格。 如今眼见着对方服软,便将话咽下去。眼瞧着冯紫英看向自己一脸讨好, 心中也已经软了。 自家儿子以前并不是个惹祸的孩子,如今更是在外面学了不少眉眼高低, 实际上冯夫人是颇为自得的。 如今在瞧着对方乖巧地跳下马车,转身便伸出手,欲要扶自己。 她如今只觉得自己心快要化掉,哪里还舍得再责备爱子,颇带了几分赞赏地点头, 刚刚那件事儿便算是接过去。 只是口中难免, 还要有一丝话语, 彰显家长的威严:“下次再有, 可就别怪我给儿媳妇立规矩。” 冯夫人走过儿子身旁, 悄声地说道。 她也不管儿子如今是何表情, 只是颇有几分好心情地勾起唇角。 冯夫人刚下车,中门大开的西宁郡王府门前, 一个极其华丽的婆子便, 飞快地跑下台阶。 她步伐极其的快, 上身不动,只见裙摆翻飞,快步走到冯夫人面前躬身万福, 口中笑嘻嘻地说道: “将军夫人,好久未曾来到咱家,还不快请进。 哎哟哟, 这位乃是大少爷吧,如今已然是两三年未曾见,这变化可真是大,看着竟是个大人了。” 婆子语速飞快却颇,有几分口灿莲花的模样,不过几句话,便把冯夫人逗得满心开怀,任由她扶住自己的手,口中颇为谦虚地说道: “戴嬷嬷你可别夸他,如若是夸他,岂不是让这小子上天去。 我呀,就这么个儿子,结果都给宠坏了,你看着每日里,也不知他玩些什么。 好在这孩子还有几分争气,得了公主娘娘的青睐,被放在国公爷身边,如今也能学习几分眉眼高低。 他这几日正好被国公爷放假,我就带着这孩子过来了,咱们都是老亲,一时孩子们不见,到底时间长了生分。” 这番话看似说儿子不听话,实际上满满都是对儿子的满意。那位戴嬷嬷哪里不知道这个,更是口中连声地夸奖。 “哎呀呀,将军夫人多虑了,要我说小爷这样就很好,若是真的像那些书生,读死书可不让咱们觉得头疼。 咱大庆朝是以武得天下,自然孩子们都要如此,哪里会去学那书生的意气之争呢。” 戴嬷嬷口中说着,不着痕迹的马屁,使得冯夫人听了更是开怀,二人说说笑笑,从王府正门而入。 顺着主路而进,最先到的南大厅,此时大厅门口,正站着一名宫装女子,眉目含笑地看着冯夫人。 “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是把我忘了,再也不肯来见我呢。”那女子伸手拉住冯夫人,言中颇有几分埋怨。 冯夫人听了这话,直接对其抛了个媚眼,指着对方像戴嬷嬷说道: “戴嬷嬷,你瞧你们家姑奶奶这说的话,她若是想我,干嘛不自己来见我。 这么多年,待在南边也不肯回来。” 戴嬷嬷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捂着胸口说道:“哎哟哟,两位姑娘的事情,老奴可不敢管。 当日里多少回就是如此,回回找老奴看官司,结果老奴还没等说呢,姑娘们自己就又好了。 结果老奴反倒是,里外不是人。” 戴嬷嬷的一席话,惹得厅中众人皆哈哈大笑。 宫装女子擦着,已经被泪水打湿的眼角,笑着说道: “走,给我们家老太太请安,请完安后,你可以跟我回到我那儿去。如今我却是极其想你,咱们可以得好好聊聊再说。” 两人携手揽腕地向后走。 一直在背后默不作声的冯紫英,此时跟着二人的步伐向后,那名宫装女子……他见过! 原来那名女子竟然不是别人,正恰恰便是田巡抚的夫人。 冯紫英不敢多看,他实在想不到,为什么自家母亲,竟然会与那位田夫人有旧。 他此时这才明白,当日柳湘莲所说,对方实在不简单,是因为何意? 若是真的如此,这人真的太过不简单,冯紫英脑筋急转。此时才算明白,为何当日里对方非要想办法,将田巡抚送入京城。 那是因为她始终是宗室女,只要田巡抚不在江南被直接斩立决,回到京城,她便可替其周旋。 而这也是她自杀的理由,不得不说,此女真的够狠,以自己为资本逼迫他人。 这样狠辣决绝的人,这么和自己的母亲竟会是好友?他们之间到底曾经有过怎样的过往,冯紫英忍不住又是好奇。 这田巡抚押解之时,他曾经也去送行,是以他们有着一面之缘。 然而今日之上,这一位田夫人完全当自己是陌生人,甚至颇有几分好奇。 隐隐之间,将身份割裂得极其彻底,这让冯紫英一时完全不敢相信。 一时之间恍惚中,冯紫英跟随二人走进暖阁之中。在一群莺莺燕燕的围绕之中,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坐在中央。 西宁王妃今年已过七旬,然而看起来不过年约四旬,白皙的面容之上,依稀可见到往日,当年是怎样的绝代风华。 此时眼瞧着他们进来,未曾开颜言,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好孩子别多礼,这几年没见你,却是长大了不少。”西宁郡王妃握着冯紫英的手,上下打量对方笑得开怀。 冯紫英行礼过后,颇有几分腼腆地笑着。他一贯不太会,与西宁王妃这等年纪的女子交谈。 如今只能小心掩饰自己的尴尬,不过他发现眼前这位老太太,果然面容与田夫人有着六七分相似。 “这孩子今儿怎么了?往日里跟个皮猴似的,今儿见了人怎么腼腆起来。”冯夫人在一旁说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田夫人看见对方指着他说的:“罢罢罢,你可快消停些吧。 这孩子好不容易没随你,似个活张飞的性子,若是真的像了你的个性,冯将军都得上你们家去退人。” 这话一出口,只见得众人皆是,哄堂大笑。 冯夫人自己也是捂嘴笑得不行,好半天才止住笑容,颇带着几分自得地笑道:“哼,他敢。” 她看对方一眼,显得颇为自得,压根就不在意对方的模样。 西宁郡王妃笑得不行,只叫丫鬟替她揉搓胸口,手中指点二人说道: “我如今老了,就只能见你们才能这样开心,什么时候可多来我这儿才好。 不过我这老婆子不讨人嫌,你们行了礼,便自己去玩儿吧。” 西宁郡王妃颇有几分深意地说道。 冯夫人笑着点头,这番话自然也是冯夫人想说的,西宁郡王一向对当今忠贞无二,是以他们彼此也多有走动。 如今京城,颇为风起云动,西宁郡王想要探的一二也是正常。 这次冯夫人上门,便是一个信号。不过实际上这一次,冯夫人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来探望自己多年未见的闺中密友。 她们二人已然多年未见,只是年少之时相伴,到底与他人不同。 即便对方不停掩饰,仍旧能看出其眉眼之间,颇有憔悴之态,这却是使得她心中颇为的揣测。 西宁郡王妃心中知晓,冯夫人对于自己女儿的担忧。况且这次实际上,也是为了替女儿宽解,想让对方能够好好劝解下女儿才好。 当下抓着冯紫英的手问道 “紫英是跟我这个老太婆在一起,还是上前院找那些哥儿去玩儿? 你母亲和我那孽障,已然好久未曾见。到时,定然是有不少言语,恐怕会冷落了你。” 西宁王妃口中的哥儿,冯紫英却是之前听冯夫人说过,西宁郡王之子,和他年纪却是差了二十几岁,因此这所谓的哥儿乃是郡王的孙子。 让个十来岁的孩子照顾自己,这种事情冯紫英还做不出来。 因此他转头看向自己母亲,毫不客气地退缩。 “启禀老王妃,小子只跟在母亲身边片刻,稍等一会儿,还要前往公主府听差。” 西宁王妃点点头,既然这孩子不愿意上前,那也就算了,毕竟如今事情有几分复杂。这哥儿不跟……多做纠缠也是对的。 当下便命人伺候好冯夫人,以及冯紫英,让其跟着田夫人回自己的住所。 田夫人所住的地方,距离老太太的院子不远,从夹道穿出,又走过一道抄手游廊。 便瞧见一个极大的院子,冯紫英走近,只瞧着院门之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清阙阁。 他眼睛闪闪,只觉得这个名字倒是有几分贴切。 田夫人与冯夫人二人,说说笑笑往里边走,冯紫英也随着走进正屋。 刚一进屋,便觉得透鼻,一股清凉之气,使得刚刚还有几分的暑热,瞬间消退一大半。 冯紫英带着几分好奇地扫过,这才发现原来竟是里边,在角落之中放着两三盆,薄荷跟栀子花。 寻常女子家,都是些脂粉气,可偏偏田夫人这屋中,满是冷淡的香气。 还未等冯紫英想明白此事,为何就听见冯夫人指着田夫人说:“宝儿,还不赶紧给你干娘请安。” 这一句话冯紫英好似没听明白,只能带着几分呆愣地看着母亲,似乎未曾反应过来一般。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跟随母亲前来西宁郡王府,莫名其妙多出一位干娘来。 只是此时在外面,他只差点想要拉出母亲,询问此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夫人眼瞧着,儿子呆愣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下忍不住皱起眉头。 田夫人轻笑一声,拦住对方的话,口中颇有几分埋怨: “你这人,说话没头没尾的,孩子哪里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田夫人口中说着,颇有几分布满地看向冯夫人。 她语带柔和地替冯紫英解释,原来冯夫人和田夫人,二人乃是自幼一处长大。 当时她们便曾经做过约定,如若二人有朝一日,生下一子一女便是亲家。如果都是儿子,或者都是女儿,便互认下干娘。 这番话解释了冯紫英的困惑,也同时让他瞬间汗流浃背,此时他只觉得实在是天大之庆幸。 如若田夫人有着一个女儿,自己和迎春小姐,岂不又要平生波澜。他平素便颇觉得母亲有些不靠谱,如今看来的确是,母亲能干出来的事情。 虽说自己忽然成了田巡抚的义子,这件事情颇有些无奈。但是比起其他,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只是这样一来,在涉及田巡抚之事,他便要多做回避,毕竟如今有些事情总归要避嫌。 想到这里,冯紫英也不再多言,赶紧跪下给田夫人行礼。不管如何,自己母亲既然已经答应,那么他便要照做。 如若一味反对,未免有几分落井下石之嫌。 “给义母请安。”冯紫英新知,自己这一拜下去,与田夫人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然而他此时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自己母亲已然说出这事,事情便已尘埃落定。 好在的是,他此时忽然想起,柳湘莲曾经说过,实际上对于这位田巡抚的生死,公主娘娘颇有几分暧昧。 冯紫英虽说不知道长公主的想法,但是他却相信一件事情。 即便他拜下田夫人,长公主和国公爷,也不会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对于田巡抚有半点迟疑。 甚至可能因为自己,对方会更加严苛,直接将此事放诸台面,以正典刑。 毕竟公主娘娘乃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犯在她手上不知多少的勋贵之后。 即便是当年的郡王之子,还不是该杀就杀了。如今不过是宗室女的夫君,又哪里会有什么特殊的罢免呢? 想到这里,冯紫英干脆就直接,将此事抛在脑后。 而田夫人很显然,并不打算让冯紫英,在齐夫的案件之中多做周旋。 以也并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只是吩咐对方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去吩咐丫鬟。 只抓着,冯夫人的手,二人互诉衷肠。 这一下子反倒把冯紫英晾在一旁,好在如今,他已然颇有几分自得其乐。 口中吃着冰镇的水果,一边听着母亲和田夫人的对话。偶尔思绪放空一些,想着若是后面还有涉及到田巡抚的,少不得自己要主动说明以示避嫌。 冯夫人在和田夫人的聊天之中,这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她忍不住叹息几声: “你家老爷这行径未免也太过大胆,如今万岁爷哪里眼中柔的沙子,偏就你家老爷不怕死。” 田夫人听着对方所言,满脸苦笑。 “我若跟你说,这事真的不是我家老爷的意思,你可曾相信?” 看着冯夫人带着几分惊讶的面容,田夫人此时更加苦涩,带着几分无辜的解释。 实际上,这件事情,其中多有隐藏。田巡抚对于程日兴的信任,实际上来源于上任师爷。 可惜三年前,对方突然暴毙而亡。后来才经有举荐,请到这位师爷。 最重要的是,这一段时间,田巡抚却颇有几分古怪的反应。 “你知道的,当日因为担忧我家老爷,我便跟着他的车一起回来的。 结果我却是,发现了一个蹊跷,今日特地请你过来,也是想要跟你商量一下。” 说到这里,田夫人皱起眉头,有几分纠结之态。 一直百无聊赖的冯紫英,听了这话瞬间来了精神,瞪大眼睛看向二人。 冯夫人此时不知道,田夫人想说什么,想来估计也就是替夫求情,那些当下赶紧拍着对方的手背。 “咱们之间的感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与但凡有所需要,并直接告诉我。” 这话的意思,所说的极为明白,却是如若是需要我出手你便直说。 田夫人摇摇头,她苦着脸说道:“其实现在想来,当年若非是我非让他去做官,不然也不会闹得如此。 我自己打定主意,他若是真的应律当斩,我便直接在他头期陪他去。” 这句话极其得平淡,仿佛只是随口说出。冯夫人却瞬间眼眶通红,双唇颤抖着,想要劝阻对方。 而田夫人此时偏偏一脸甜蜜,看向自己的闺中密友说道:“你是知道的,我的身子素来有些隐疾。当日里夫君不嫌弃我,更是这么多年来,将我宠得如珠似宝。 有多少人替夫君送上美人,他都不屑一顾,每日里只守得我一个。 如若他走了,我又怎舍得,留下他一个人,在奈何桥上等我,少不得宝儿辛苦替我摔盆。” 田夫人这话说得,颇有几分悲意,让冯夫人瞬间泪盈眶。 “呸呸,胡说些什么呢?可不能说这些烂话,你可以好好的,如今你还年轻呢,未必不能怀有身孕。 再说,就算不能日后还有紫英呢,你的好日子后面还有。怎能,一时之间就想些没用的。”冯夫人抓住好友的手,仔细的劝导,眼泪一串一串地划过腮边,此时她身着的大红色水纹长袍肉眼可见得深了一块。 冯夫人颇有几分不满,明明这事儿都是爷们的事情。为何到最后,却是她们这些女子,来承受一切。 “那是爷们办事儿,咱们女子哪能知道?左右什么也都轮不到你头上,可千万想开些。若是能够有着一分机会,咱们总也要走上一二,万一……万一能成呢。” 田夫人摇了摇头,仔细的解释:“我说老爷冤,并非是质疑长公主的断案,而是其实有些事情,长公主尚不知晓。这才会,用普通的案件,来断定夫君之事。” 冯紫英本来还觉得心中颇有几分难过,听到这话瞬间警惕起来。 他眉眼立时带上几分锐利,盯着田夫人,似乎想要知晓对方所言。 田夫人看着冯紫英,语气之中,颇有几分无奈:“这件事情,我也是之后才知道的。” 就在田巡抚被押解进京的时候,因为当时情况特殊,他们心也兼程 。未曾想,田巡抚却突然发病,这下子几乎将众人吓坏。 虽说很快便缓解,但是到了下一个城镇,田夫人仍旧心中担忧,随即命人请来医生,替田巡抚诊脉。 诡异的是,那名医生替田巡抚诊脉之后,开始仔细地查看对方的手指关节,以及眼睛,还有衣服腋下。好一通检查之后,这一才颇有深意地看着田夫人。 “我那时尚且不知道事情到底为何,只以为夫君乃是心中忧郁所染疾。” 这却是田夫人当时所想,她因此对于康眠雪却是颇为不满。 然而后来大夫的话,却是让她大惊失措,也是因此她才知晓,为何夫君后来多有性格变化。 “我这个妻子做得太过失职,每日里,只让夫君为我担忧,却未曾想到,夫君尽早在多年之前便被人所害。” 这所害二字,倒有些吓人,冯紫英瞬间提起精神,仔细盯着田夫人。 冯夫人刚想训斥自家儿子,不该如此盯着对方看,就听到田夫人继续说出,后来的经过。 所以说服下药后,田巡抚迅速地好转,田夫人也曾仔细地询问丈夫,他自己也颇不明所以。 当时路途紧张,田夫人虽心有疑惑,但不得不暂时压下。只想得回到京城之中,再行分辨。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田巡抚发病的时间越来越紧凑,症状也越来越严重,他开始出现幻觉,甚至不停地抽搐。 没有办法之下,田夫人只能命人,将田巡抚五花大绑地绑在笼子之中,以防对方会无意识地伤害自己。 在夫君清醒的间隙,田夫人仔细逼问对方,这才知晓。田巡抚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当日历行动急迫,他没有将药丸随身携带。 而药丸的来历,却是田巡抚前任师爷替他寻来,据说可以健体。更说若是长期服用,有一定机会,能够使得他们夫妻二人有孕。 因为担忧田夫人知晓这药丸的用途,因为自己无法生育而自责,是以田巡抚这么多年来,一直自己偷偷服用。 事到如今,若说田夫人此时再也不清楚,自家夫君乃是遭人暗算,那么她就是傻子。 这药丸服下之后,却是会渐渐改变性格,往日里田巡抚颇是个,知足常乐之人。 服用这药物三四年的光景,除了对于田夫人仍旧如同往日,他的行事已然颇为偏激。 田夫人说在这里,一时一人泣不成声:“我往日也并非毫无所觉,当时只想着这乃是因为我无所处,是以夫君心中苦闷,这才性格变化。” 她此时牙关紧咬眉目之中,已然透露着淋漓杀意。如若知晓到底是何人害她夫君,她定要与其不死不休。 255 求情 说到这里,田夫人此时颇…… 说到这里, 田夫人此时颇为后悔,自己不该轻易地离开江南,看似是为了保护自家夫君。 实际上自己如此, 使得夫君离了那些药丸,确实可能会加重夫君毒性。 然而不管田夫人再如何,这件事情已然注定, 那一段时间门,田夫人每日里,恨不得一整日守在田巡抚身边。 每每看见夫君如此痛苦, 她都仿佛深感同受。无奈之下,田夫人拿出自己手中的保命丹药,一股脑地让对方服下。 “也不知道是菩萨保佑, 还是夫君命不该绝, 也许是那保命的丹药终于起效,夫君后来一天天的恢复正常。 每一次犯病的时间门间门隔也越来越长,等到了京城之后, 如今依然是五六日未曾犯呢。”说到这里,田夫人颇有几分欣慰, 这是话锋一转,又心疼得紧。 “回到京城之后,我求母亲去请了太医,在仔细替夫君检查之后, 这才知晓,夫君确实是捡回一条命。 御医也说了, 因为夫君长期服用阿夫膏,已然掏空身子,他之所以这几年胖, 也是因为如此。 这一路直接停下阿芙膏,却是差点要他的命。只是也是因祸得福,如今夫君对那些东西,再没有依赖性。” 田夫人口中说到惊险处,面容之上,显出几分慌张。冯夫人更是双手合十,只念阿弥陀佛。 “阿芙膏?这是什么东西?”冯夫人惊讶于田巡抚的事情,但是她对这些东西,压根从未听说。 “那东西也算是一种药物,可以当做麻沸汤,但是如若是引用不对,是会死人的。”冯紫英此时脸色依然难看之极,他心中只想赶紧离开,这件事情必须赶紧禀报国公爷。 有人使用阿芙膏,来控制一省之巡抚,如果说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恐怕田巡抚之事,其中另有蹊跷。 冯夫人此时颇有几分惊讶,她带着些许纠结地说道:“宝儿?你怎么会对这个了解!” 冯紫英耳听着母亲的话,却是少见的面容肃穆,如何知道此物?之前江南案件中便涉及到这个。 想起之前甄若霖的模样,冯紫英颇有些同情的看着田夫人。 田巡抚之前在江南,时任江南巡抚。如果说甄若霖,利用阿芙膏控制田巡抚,到也是正常。 只是此事还要好好地筹谋一二,想到这里,冯紫英却是已然有些待不住。 因为冯紫英沉思之中,未曾回答母亲的问题。冯夫人以为这事儿,牵扯到长公主的机密,当下也不再问此事。 转头仔细安慰田夫人,她却是心疼田夫人遭此大难。 “我实话告诉你,这个事情也是我刚刚知晓,也是我家夫君福大命大,不然一时却难以……” 田夫人说到这里,双眸噙满泪水,已然人到中年却仿佛像个孩子。只瞧得冯夫人心疼不已,口中连连安慰。 好不容易让对方止住泪痕,仔细劝解对方:“要我说且别着急,毕竟如今这一个也是好事,想来这事多少有几分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虽说未必,但是不得不说,田巡抚的确是很走运。冯紫英几乎已然,能够想到下面的进展,如果真的查出,田大人所犯之,错反倒是可悯其一。 不得不说,这位田巡抚的确走运。非是京城大家,却娶得宗室女,纵然被人下药,却又稀里糊涂解了此药。 更不要说,公主娘娘对其颇有几分暧昧,不曾铁血下手。 不过此事他既然知道,便必须前往禀告。如若公主娘娘,对于田巡抚再有任何安排,他也算对得起自己所唤的这一声义母。 另外一方面,便是田夫人自身乃是宗室女,而公主娘娘因为出生的缘故,与宗室的关系,始终颇有几分难说。 这一次此事,未必不是事情转机的开始,毕竟这件事情不仅涉及到宫中秘事,更是涉及了宗室,实在是难以处理。 冯紫英眼珠滴溜转了转,仔细想着该如何,向冯夫人说明自己要离开,便听田夫人说道: “我却是有件事情,想要求紫英。我知你却是在国公爷手下办差,希望你将我刚所讲述之事。 转告给国公爷和公主娘娘,只求他可怜可怜我家夫君,求得一线生机,我愿意拖家以报。” 田夫人最后两句话,却是将自己低入尘埃之中。 冯夫人听在耳中,颇有两分不自在,只是她到底极其的聪慧,自然不肯让儿子有半分为难。 冯紫英听闻此言,知晓对方根本就是看中自己的身份。 想让自己将此事通给国公爷,如若能够使得其有一两分怜悯便是最好。如若不行,却也是想办法替夫君报仇。 不得不说田夫人就是田夫人,当日里以破釜沉舟之势,彼得康眠雪将其夫,活生生地放离扬州。 如今更是凭借着三言两语,使得冯紫英心甘情愿,为其多做筹谋。 冯紫英也不是个,只会天真的傻子,此时已然将来龙去脉想明白,他心中略一感叹,也不再停留,只是抱拳行礼辞行: “还请母亲、义母恕罪,儿子这会儿要先离开一下。” 他此时,只想快点将这件事情,告诉国公爷和公主娘娘 。毕竟只听田夫人所言,这背后之事恐怕极其的复杂。 冯夫人瞧瞧儿子,又转头看向田夫人,这才点头说道: “走吧走吧,真是的,偏你在这里丢人。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日生个女儿贴心。” 冯夫人这一番话,却看似埋怨,实则乃是告诉冯紫英,保护自己为上。 田夫人则带着几分认真,仔细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紫英,这件事情你不必多说一句,只需将我所说的告知果公爷和长公主就行。 我如今所求无他,只求让我夫君一条性命,以及将那霍乱江南之人缉拿归案,绳之以法。”田夫人的话铿锵有力,显得颇为的情绪澎湃。 冯紫英告别二人,转身便快步离开郡王府。等到走出已有半刻,他这才揉紧眉心,只觉得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恐怕这个案子,后面会有着惊天的反转。想到田巡抚之后的江南甄家,他此时忽然有一个疑问,甄家的人真的有这么大胆子吗? 还是说,这个东西并非是甄家流出,一时之间门,他却是难以想清楚。 冯紫英颇有几分无奈地想到,如若迎春小姐在,想来定然是可以轻松的,解开其中的秘密。 他一边胡思乱想,以鞭轻抽□□的马匹,向公主府奔去。 西宁郡王府和长公主府离得不远,毕竟都在一个皇城圈之内。是以不过一盏茶之后,他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五皇子面容诡异地盯着自己。 “你这小子可是被阿源传染了?也不在家好好休息一番,往日里也看不出来,你竟是个办差狂? 也不知这办差有什么好的,竟能让你们这般废寝忘食。”五皇子颇有些好奇地说道。 五皇子其人,能力有之,脑力有之,可是偏偏对于政务完全无心。 说起来这一点,也许正是因为雍和帝太过勤勉。按照五皇子的话,这个大庆朝有父皇、有阿源,不需要再多一个勤勉的五皇子。 冯紫英一时被五皇子的话,弄得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往日里,他只为得自己开怀。那么如今他想的,乃是男儿自当,立一番事业封妻荫子。 自从与迎春两情相悦之后,冯紫英不但未曾志得意满,更是有种危机感。如今田巡抚之世,让他更加觉得不安全。 只是这些话,总不能跟五皇子说明。 一时间门,僵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康眠雪眼见着冯紫英,如今满脸尴尬,却是颇为无奈。往日里最机灵的,偏偏今日泛起轴来,显然是被是什么事情吓到,想到这里康眠雪面容严肃起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讲。” 冯紫英听到康眠雪的问话如蒙大赦,仔细地将事情的缘由讲了出来。 随着对方的所言,康眠雪微微点头,实话说她知道,甄若霖控制田巡抚。 “不过我的确是未曾想到,甄家竟然会用阿芙膏,只凭这一点他就该死。”康眠雪想起这个东西,忍不住咬碎银牙。 也是当初自己被晋王之子夺走了注意力,如今想来真正的祸患,却是甄家的那些行径。 不管如何阿芙膏是底线,只要敢触碰底线,纵然是鱼死网破,康眠雪也要跟他做过一场。 康眠雪眼前仿佛出现那些衣衫褴褛、口齿黑黄、皮肤如同树皮一般的行尸走肉。 五皇子有些好奇,对方为何会如此?不过说起来之前,康眠雪似乎就对阿芙膏,非常有抵触感。 他还记得,当初为了这阿芙膏之事,康眠雪差点直接顶撞贵妃。 当然在他看来,就算顶撞也无视,毕竟当时后宫的所有者,雍和帝乃是她边的。 不过当初那件事,的确也给他极大的震撼。 也是因此,就在阿芙膏被限量使用的第三年,更加严厉的禁止令,被太医院署名直接发往各地。 至此,如若再有人吸食,阿芙膏需强制戒除并且数罚银。 如若涉及贩卖,那么将按照重量的大小,分别处以徒刑、杖刑、最高乃至斩首。 256 诱饵 因这禁止阿芙膏之事,是…… 因这禁止阿芙膏之事, 是在雍和四年,所以史称丙午禁烟。 五皇子还记得那时的情景,无数的烟馆被砸, 多少阿芙膏和烟枪全部被焚之一炬。 据说京城中还好,作为与海外沟通第一线的广州,甚至整整一个月,上空之中都飘荡着,属于阿芙膏的焦炭味。 而那次禁烟实际上,也同样是康眠雪的推动。他眼前仿佛还能够看见,当时死去的郡王之子, 那不甘的眼神。 也是在那一刻,整个京城上下统一有所认知,如果眼前这个是小疯子, 那么雍和帝便是那个大疯子。 平素里, 大疯子是看不出来疯狂的, 偏偏只要事情涉及到,眼前这个小疯子…… 想到这里, 五皇子面容之上颇有几分古怪,他带着几分胆怯地看向康眠雪。 对方这副模样,显然极是让人觉得不适,康眠雪挑眉带着几分疑惑地望着对方。 一旁的司徒源冷哼一声, 颇有些不满地说道:“五皇兄,你最近是怎么了?总是颇有几分鬼鬼祟祟的模样, 有话便直说。” 说到这里,他显得颇为有些不满。 五皇子下意识地吐槽:“这不是阿源,你每次都不太喜欢我和雪儿说话吗?再说了,每次雪儿都说这么可怕的话题。” 他口中说着, 还下意识地搓了搓自己的肩膀。 并非是他胆小,而是当年太过可怕。这件事情,不过刚刚几年而已,谁又能忘记,五皇子颇带着几分无辜地想到。 “分明是五皇兄想得太多,我提起当年禁烟,又不是要如同当年一般血流成河,我可不是那弑杀之人。”康眠雪颇为莞尔的摇头。 至于五皇子的想法,他其实倒是有几分理解,毕竟当年禁烟之时,她的确手下得很狠。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使得她立下自己的赫赫威名,即便是女儿身,也再无人敢半分看不起,无人敢再夺其锋芒。 “五皇兄如今,我什么都可以往后退一步,唯有这禁烟之事,绝不可退之一毫。要知道指这一步,后面是步步悬崖。” 司徒源极其的同意,这阿芙膏不像其他的,一旦在国内传播,不需二十年大庆朝再无一个是男儿。 “这禁销阿芙膏乃是国之底线,如若一旦有人触碰,死之不惜。”司徒源说到,这里颇有几分凛冽的杀意,在屋中回荡。 五皇子只觉得自己更加冷,他瞧着司徒源抽抽嘴角,轻声说道:“阿源……轻点冷!” 司徒源此时,可没什么心思,跟五皇子插科打诨。阿芙膏这东西,最开始的时候,他也颇不以为然。 对于使用这种东西的人,在司徒源看来,纯粹就是自己意志力的原因。 直到有一天,康眠雪将一只狗喂一下一块阿芙膏。他见到十日之后,那狗为之癫狂的模样,这才一瞬间身上不寒而栗。 后来他又见到当众发病,要死要活的人,那般惨不忍睹,在司徒源看来那一刻,这些人都已经不算是人。 如果说那时他不过是心中慕艾,那么经过此事之后,他对于妻子除那一份喜爱,更多一份尊敬。 他无法想象一个年幼的少女,当时面对那种状况是怎样坚持下来。 可是为了国家,妻子毫不客气地站出来,不惜背上骂名,甚至在如今仍旧被人所诟病。 他可以想象自己的妻子,当时在面对那种状态之时,又是多么的无助。 可是为了国家,妻子毫不客气地站出来,不惜背上骂名 。而这个一切直到如今,仍旧被人所诟病。 想起这一切,司徒源颇为心疼地将妻子揽入怀中,抚摸着对方此时仍旧单薄的身形,轻声承诺道:“雪儿你放心,如若是你想再次掀起这禁烟之事,我定然和你并肩而战。” 司徒言的话安稳低沉,却仿佛一道铠甲,瞬间将康眠雪护在其中。 康眠雪心中一颤,她知道司徒源一向说到做到,他们二人相伴十年,眼前这人从未说过一句大话。 “我知道。”康眠雪唇角含笑,一瞬间犹如牡丹盛开,国色无双。 五皇子看着双眸对视的二人,一时之间颇有些羡慕,也许这便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他想着此时正在后院的英莲,也许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如同弟弟一样,纵然此生只纳一色,然而若此人乃是自己心中知己,也是世之幸甚。 相比于五皇子的深沉,冯紫英好上很多,他此时心思还在田巡抚之事上。 这倒也是可以理解,毕竟所谓,关心则乱。这件事情牵扯到冯夫人,又怎能不让冯紫英心中胆怯。 “那个公主娘娘,田巡抚这事儿可怎么办呢?属下是不是以后涉及到此事,只因变得避嫌了?”冯紫英有些纠结地说道,他却是极其的不想要这种情况发生。 毕竟如若真的如此,且不说什么升职不升职的,就是不让他参与这事,他的好奇心也受不了。 康眠雪被冯紫英的声音唤醒,眨眼颇有几分娇气,她下意识地便对着司徒源的腰上一拧。 也不管对方的脸色是否变化,转头颇有几分遮掩地说道:“你不必胡思乱想,目前还不至于让你单独避嫌。毕竟你与那位田巡抚不过一面之缘,与田夫人也不甚相熟。” 康眠雪笑着解释,实际上,她压根不担心冯紫英会因私枉法。实在是眼前这孩子,压根没那份心思,但凡他有一点心思,也不至于会到现在才抱得美人归。 实际上,康眠雪是极其喜欢,冯紫英的单纯个性的。是以很多事上,都愿意带着他,以及提点对方,如今也是一样。 眼瞧着对方大喜过望,康眠雪伸手抚摸着桌面,眼中颇有几分思索:“这件事实际上道不急,父皇的意思是暂时先将田巡抚收押,不管是打算对其网开一面,还是打算延后追查,总之还要等一等再说。” 实际上当日禀报之时,雍和帝对于田巡抚边颇有几分暧昧。也是因此,康眠雪这也才顺水推舟,否则即便是田夫人服毒,康眠雪也会让他们夫妻二人,真的地下团聚。 冯紫英此时听到对方的肯定,忽然之间,心中一暖。 此话能够告诉自己,实在是等于将自己放为心腹,当下更是心血澎湃。 一时激动之下,此时却是极其的想见迎春小姐,可是二人虽说离着极近,可是楼台重重,这是不得相见。 只是自己此时毫无理由,冯紫英如今只是暗恨,自己刚才实在是太过着急,竟然直接跑过来,哪怕随便买点什么,也是个借口。 毕竟未出阁的姑娘,想要出门或者相见,都需要极其正当的理由。不然却是容易,被说乃是登徒子。 他此时却是对于五皇子及其羡慕,毕竟对方那也是公主娘娘的哥哥,如此也可无事前来,到底有机会见到心上人。 康眠雪此时还以为,他仍旧是在为田夫人之事发愁,当下安慰对方又复说道:“这事儿你却是不必着急,你若担忧他的身体更是不必。那阿芙膏如若是戒断,一段时间身体会慢慢恢复。他既然没有因为决断而死,那必然是有后福的。” 康眠雪将话头一顿,面容之上严肃几分,吩咐道:“你与其胡思乱想,不如我这里有件案子交给你。” 冯紫英先是一愣,立时又瞪大眼睛,好奇地询问。 眼见着对方被案件勾动,康眠雪也不隐瞒。 她却是需要冯紫英,不着痕迹之中,将月星国两只老虎会突然病倒。那是因为四皇子对当今不满,所以这才做下此事,用以诅咒当今雍和帝。 随着康眠雪吩咐完毕,五皇子睁大眼睛,颇为不可置信,至于冯紫英颇有几分麻木。 没有冯紫英搭话,五皇子眨眨眼,一脸惊诧地喊道:“不是雪儿,你这也太明显了,难不成现在就要下手,对付四皇子吗?” 一旁的冯紫英,带着几分木然地看着五皇子,他似乎觉得自己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可是好像又不是那么不可告人。 不就是公主娘娘,想要当皇太女吗?这其实挺正常的。 康眠雪只求冯紫英,五皇子的表情,就知道眼前这二人,谁都没搞明白自己的想法。 “他们两个傻,你不说明白,他们还以为你要对付四皇子呢。”司徒源颇为平静地说道,这时他的语调之中,却隐约带着些许鄙夷。 康眠雪先是一愣,后来这才颇为恍然大悟,她摇头轻笑着说:“果然还是阿源你,了解我的想法。” 五皇子反应极快,听到司徒源这样说,立刻轻咳两声,显得颇为正经地说道:“怎么可能,我就是开个玩笑,我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玄妙。” 康眠雪瞧着假装自己知晓一切的五皇子,颇有几分想要调侃对方。只是想想后面对方可能会遇到的事情,一时之间却颇有几分同情。 也是因此她干脆也不戳穿,只是仔细地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明。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人出来承担,仅此而已。”康眠雪带着几分沉重地说道。 这话说得颇有些没头没脑,即便司徒源再与妻子心灵相通,此时难免也有些莫名其妙,剩下的两人,更是不堪压根儿,怎么回事都完全不了解。 司徒源此时突然灵光一闪,眼神中仿佛浮现出当日离皇子那如何疯狗的模样,如果让其再次折腾,也不知会发生些什么,他带着几分试探地询问:“雪儿,你是担忧皇兄会在其中作乱?” 康眠雪略有些迟疑地点头,实际上她也是刚刚想到。虽说西山大营,一直是掌握在司徒源手中的。可是莫要忘记西山大营,此时另有一半的军队,是掌握在王子腾手中。 康眠雪闭上眼眸,直觉让她隐隐有些紧张,仿佛军队似乎带着些许危险。 “我们不是要陷害四皇子吗?为什么又扯上皇子?这样一来会不会太简单。完全让人家以为,我们的目标就是皇子啊?”皇子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他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康眠雪。 如果说,康眠雪实际上的目标,正是皇子呢? 五皇子恍然大悟,如若是心思缜密之人,恐怕能够一眼看出,这事乃是陷害。 可是偏偏此时的皇子,早已失去理智,甚至说即便皇子有理智,也会下意识地相信这乃是四皇子的自己挖坑。 “所以我们要让他们继续窝里斗,然后我们渔翁得利?”冯紫英颇为高兴地说道,若是如此,岂不是一下子一箭双雕。 康眠雪眼看着面容之上,带着几分稚气的冯紫英,她轻轻地摇头:“你要知道所有的内耗,所损耗的都是大庆朝的根基。” 所以康眠雪并不会,将精力放在内耗上。 “这件事情后面还有变化,此时如今,我却要看着京中的局势来稍作调整,你们如今只需按我所说去做。”康眠雪轻揉眉心,此时颇带着几分纠结之态。 她并非是心慈手软之人,不然也就不会当日说出,她不在意生死之言。 只是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康眠雪已然不再想单纯的自保。如今她所要做的,纵然眼前是刀山火海,也不可退后半步。 康眠雪看着尚且一脸懵懵懂懂的冯紫英,一字一顿地吩咐:“冯紫英,从今日开始除非就寝,你和五皇子要形影不离。” 如果说第一个命令,冯紫英和五皇子,多多少少还能知道一点门道。那么这第二个命令,几乎让他们完全搞不清楚状态。 反倒是这句话一出,司徒源瞬间面容低沉,似乎隐约间有着一丝沉重透出。 “雪儿,你该不会认为有人想要对五皇兄下手吧?”司徒源低沉的询问。 他虽说不敢相信此事,竟会有人真的去做,然而如若是真的,恐怕的确可以让人措手不及。 司徒源下意识地打量着五皇子,似乎想要找出如果杀死对方,会有怎样的好处? 不得不说,其中的好处真的非常多。五皇子虽说滑不溜丢,但是到底也是皇位继承人之一。 对外,他的死亡将会引起大庆朝的轰动,甚至能够使得大庆朝出现一丝可乘之机。对内。不管是皇子、四皇子也好,都可以减少对手。 “我只是多做筹谋,未必是死劫,也有可能是美人计。” 这话所出,室内皆静安,毕竟美人计之说,也就坐实有人会对五皇子出手。 五皇子下意识地吞咽口水,只觉得雪儿说的,莫名有些太过玄乎。可是看着对方的认真的面容,他又不敢真的去赌,毕竟他尚且没活腻呢。 如此一来,却是确定有人,想要对五皇子下手。 五皇子颇为不甘心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可是为什么算计的人是我?明明不管是皇兄,还是四皇兄,甚至雪儿,都容易被暗算不是吗?” 这话一出,司徒源当时冷哼一声:“想要害到雪儿,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五皇子说出后面那一句便心知不对,果然被司徒源毫不留情地拍了一脸。 他用力鼓鼓脸颊,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话未出口,娃娃脸上的不满便消失得一干二净,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你说,爷要不要这时候,去找四皇弟聊聊?” 五皇子托着下巴,颇有几分顽皮地说道。 皇家之人,哪里有真的天真无邪,五皇子这一招不可谓不毒。甚至,会直接逼得皇子狗急跳墙。 他此时依然相信,竟然是有人真的想要对他下手。 “如果在这期间我出事,皇子已然出局,四皇子深陷传闻之中,唯二的两个获利者,一个是雪儿你,另外一个是老六?” 五皇子仔细地分析着,提出六皇子之名后,他瞬间摇头:“也不可能是老六,所有的人都知道,老六只恨不得去改姓茜香。 绝对不可能,会有这一份心思的,所以唯一的一个受益者就是雪儿你。” 五皇子敲击手掌,指向康眠雪。 这件事情的确如此,如今皇太女之声,一日高过一日,如若再有着一二时机,未必不能够成为皇太女。 毕竟失去了五皇子之后,其他众人已经完全没有,被推上皇位的可能。 “可是雪儿你,为何要把自己扔到风口浪尖?”五皇子颇为不理解,毕竟如此一来,康眠雪直接会从身份孤高的长公主,瞬间跌落云台,成为夺嫡的一员。 听着五皇子的分析,司徒源面容也颇为古怪,似乎不理解妻子的想法。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让幕后之人露出马脚。”康眠雪的面容之上似笑非笑,对方一直不肯探出头,那么她便以身作饵,成为对方不得不动手的理由。 只是这番心思,自然是不能跟司徒源说,康眠雪心知对方不肯,自己受半分委屈,又怎会让自己临危,甚至可能半只脚踏入棺材之中。 这时她已然等了太久,实在不想再等待下去。更何况如今,她身带保命符,天道是绝对不会让整个世界给她陪葬得如此一来,她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也是这样的底气,使得他敢如此兵行险着,在这风起云涌之际,将所有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 更何况,康眠雪此时有一种预感,自己若是如此做下去,定然会有着极大的惊喜。 “阿源,你不劝劝雪儿,这个想法也太疯了!”五皇子此时已经顾不得说些什么其他的。 他已然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按照对方的想法,那么康眠雪要么一战封神,要么便是日后阶下之囚。 明明她只要什么都不做,便可以一直立于不败之地的。 就凭借着雍和帝对司徒源的宠爱,只要他安安稳稳的,日后皇权竟然会落在他手中。 “所谓堵不如疏,若是我们将京城的风起云涌,比做即将溃败的大坝,那么我们将所有的事情,封闭起来便是堵塞。 可是这堵塞,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降低,甚至还会因为舆论的传播,而变得越发的嘈杂,到最后很有可能会出大事。 而如今,我所做的便是将及时疏导,将矛盾点全部集中起来。越是如此,众人越是心惊胆战,不敢直接行动,将要看清一切之后再次行。” 康眠雪说到这里,再不说话。下面的便会涉及到,她下一步的行动事宜,却是不能再多言了。 可是如今在场的,哪有一个是笨蛋,康眠雪说到这里,这个局七七八八已经听明白。 此时只觉得,对方简直太过疯狂,这一招已经不算得上是兵行险招,完全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凡有一个地方出错,康眠雪后面几十年,恐怕就只能够在囚禁中度过。 “我知道你们所想,可是不要忘记了,我可是康眠雪。”康眠雪带着一丝高傲的笑容,是的,她一向是高傲的,仿佛最美丽的凤凰一般。 而如今,她要做的事情,也极其的简单,那便是将事情急速地推进。 五皇子苦笑一声,不得不说,他被康眠雪所说服了。 或者说他被康眠雪吓到了,面对这样疯狂的康眠雪,他似乎突然明白,自己弟弟为何会对其爱若珍宝。 实在是太特别,仿佛一颗稀世的宝珠,想到这里五皇子,颇有些羡慕地看向司徒源。 随后又被对方,那带着疑问的眼神刺回来,一时之间颇为无奈的摇头。 “既然这样,冯紫英这段时间,你就跟爷一起天天吃喝玩乐!”五皇子勾出一抹邪的笑意,他正好比冯紫英高上一些,当下直接勾住对方的肩膀,往自己身边一拉。 冯紫英此时尚在琢磨,康眠雪的意思,结果忽然往前,差点跌倒在地上。 下意识地足跟稳住,这才没有出丑,颇有些无奈地看着五皇子。 “你这小子还是纨绔呢,怎么一点都没有纨绔的味道?”五皇子颇有些不解,实在是冯紫英和其他的纨绔实在是有些不同。 所谓纨绔大多吃喝嫖赌,冯紫英则不然,他实际上什么都不好,但是就是拎着所谓的纨绔名号不撒手。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冯唐这才一直忍耐着,毕竟如若他真的纨绔起来。 恐怕身为将军的冯唐,第一个便会仔细地让他知晓,花儿为何这样红。 想到这里,冯紫英脸上颇有几分古怪。 “冯紫英,你记得千万不能够离开五皇子身边。记住是任何情况下。”康眠雪紧紧皱眉看,向冯紫英一字一顿地提点。 257 媚术 此时虽说正是三伏天,然…… 此时虽说正是三伏天, 然而康眠雪这一番话, 还是让冯紫英身上一阵冷汗。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冯紫英尚且不将此事放在心上,那么随着康眠雪一字一顿,他只觉得一阵寒气自后背升起。 而五皇子此时, 也难得地严肃起来。相比于冯紫英, 曾经仔细研究过,康眠雪夫妻二人数年的他, 更了解康眠雪是个如何的性格。 如果不是真的危险降临,对方是决计不会这样。 这让他忽然隐隐有种所觉, 难不成这一次,自己真的有性命之忧吗? 康眠雪此时对于五皇子, 颇有几分歉意, 不让冯紫英离开五皇子, 有两点考虑。 这第一点, 自然是要保证对方的安全。 这第二点,却也是要尽可能地掌握, 五皇子此时的状态。毕竟冯紫英乃是投靠之人,是以作为靠山的康眠雪,能够及时地掌握对方的情况。 而五皇子则不太一样,更多的是用亲情来羁绊, 所以很多的情况下, 康眠雪并不能完全掌握五皇子的状态。 在现在这个需要确定对方情况, 然后施以援助的时候, 如果无法掌握对方确切的地点,那么很有可能将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也是因此,康眠雪这才一定要冯紫英, 留在五皇子身边。 这是他身怀特异之事,司徒源也是一知半解,自然更加不可能和冯紫英,以及五皇仔细说。 以至于只能够,用模糊的状态,来掩饰这一切。 好在冯紫英平素里虽有几分顽皮,但是于正事之上,一直极其乖巧。 且他喜随机应变,颇为性格灵敏。此时虽不知康眠雪究竟担忧,为何仍旧仔细询问五皇子:“王爷,可需要冯紫英,直接住到您府上去?” 他虽说第一次接触这种保护人的活,但是也知道这其中的规矩。如若五皇子不愿,他便想办法在离五皇子,最近的地方找一个小院。 五皇子读懂了对方,言下之意当时抽抽嘴角,伸出手对着冯紫英的头就是一下:“别想去爷那蹭饭,爷爷那就一个管家。哪儿都不用去,咱们直接住公主府。” 自从到京城之后,陆猴儿便被司徒源送去血滴子,是以五皇子没了打击的对象。 他颇有些心神不宁,如今多了冯紫英,倒是了解他几分聊赖。 至于为何选择公主府,其实很简单,他就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够靠近自己喜欢的人近一点。 五皇子说罢,还冲着司徒源挤眉弄眼,想让对方同意。 康眠雪看见对方这副模样,也有些忍俊不禁,还好公主府够大,便是再多些人也住得下。 更何况她也不愿,司徒源在此事之上为难,当下赶紧接口说道:“五皇兄能够住下,自然是极好的,依我看不如……” 康眠雪正琢磨,该将五皇子安排到合适的地方,便听到司徒源淡淡说道。 “外书房那边有个院子,你们搬到那边去住吧。” 不管如何终究是自己的哥哥,司徒源虽不愿自己的领地,被他人随便侵犯。但是毕竟有着亲缘,再者说五皇子也不是那种,让人十分讨厌的。 事情已然谈得**不离十,五皇子二人自然不在此处逗留,毕竟就算他们留下,司徒源也未必会让他们见到心上人。 当下二人,趁着天光海亮,干脆打算找个合适的地方仔细琢磨,该如何运用京城的纨绔,将这些话传出去。 眼瞧着二人离开,康眠雪这才收敛了面上的笑容。 司徒源此时也沉下脸庞,他却是难得地带着些许怒气。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即便晚一些也没有关系,母亲不会怪你。 如今你这样骗五皇兄,也只是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司徒源说到这里,颇为纠结的摇头,他哪里不知道康眠雪的想法,可是这世间之事哪里伸手可得。 妻子这样,司徒源心中更是疼痛不已,他哪里不知道妻子如今在用自己作饵。 “我却是想着,总要再快一点。况且这次机会实在难得,若不趁着这次万寿节,将人抓出来,再有这般机会,指不定还要多久。” 康眠雪仔细地将自己的想法解释给司徒源听。 听到对方打算用自已做诱饵之时,司徒源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眼里的制止道:“雪儿,我知道你身负神异,并非是普通凡人,然而即便是如此。 你如今的身子,仍旧是**凡胎,如若有个闪失可怎么办?更何况你如今腹中,还有我们的孩子。” 司徒源带着几分颤音地说道。他不敢想象,若是妻子在此之间,出现了什么意外,自己会变成何等模样。 往日里,他只以为父皇,那般生无可恋哀伤过毁的模样,颇有几分乃是在自己面前假装。 如今他只想到如若雪儿因此受伤,只那一瞬间他几乎变快要窒息,如若妻子真的出现意外,司徒源不敢想象,到时自己将会如何。 原来古人曾说心痛至死,仅有几分是真的,他刚刚只觉心痛几欲炸裂,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隐约之间,司徒源眼眶竟有些发红,康眠雪此时已然惊呆了。 往日里刮骨疗毒,恣意硬汉的夫君,仅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如此,一时之间康眠雪只觉得满心自责。 “你不必担忧,我总不至于会落到那种地步。 我如今心头想着的是,将其人赶紧抓住,不过却也不会让自己立在危墙之下。 你且信我,我竟然不会有事的。” 纵然康眠雪再过安慰司徒源,然而对于心怀忐忑之人来说,这一番安慰实在毫无疑义。 当下夫妻二人,就这件事情进行了严肃地讨论,然而终究还是康眠雪获胜。 在康眠雪脑海中的系统,颇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的闹剧,低声的古怪吐槽:“真是开玩笑,要知晓老大的性格,可不会吃任何一点亏的。” 可惜的是此时,系统的话司徒源未曾听到半分。 五皇子和冯紫英,决定住在公主府之后,自然是派人去将自己的衣服取来。 早在小厮的指引之下,入住到隔壁的院落之中。这个地方虽说是院落,然而占地极大,其间更是有着一个演武场。 虽比不上如今司徒源在用的,但是二人习武却也是足够,当下冯紫英却是极其满意。 两人没有住主屋,一人占了东侧间,一人占了西侧间。 都是一模一样的三间房,正好却是足够用。 自此以后,二人时常在主屋对坐,或是饮酒或是饮茶,仔细商谈事情。 随着他们动作越来越频繁,京城之中隐约之间,气氛也逐渐开始变化。 因着万寿节将近,又因为马上到八月十五,如今集市也是繁荣热闹的景。 雍和帝为了与天同乐,是以直接下令,原本宵禁的时间推后两个时辰。 还有便是原本只在冬日的集会,也容许在此时开放,更是可以逢二大市。 也就是说,每到双数之时即可开放。 这样一来,几乎是使得整个京城,都充斥着一股欢乐的海洋。 五皇子走在街上,一脸惬意地看着周围,时而站在小贩面前,仔细打量。 冯紫英跟着他半步的距离,偶尔眼神扫过周围,颇有几分警惕。 就在这时,五皇子耳尖地动了一动,转头看向横街的角落。 “王爷?”五皇子的这个动作,显然使得冯紫英有些警觉,他赶紧轻声询问对方。 “那里好像有人呼救?”五皇子仔细地听了听,耳朵又微微颤动,这下他极为肯定地说道: “没有错,有人在呼救,我们过去看一眼。” 说着话,五皇子转身快步走进小巷,临近之前,他抽出腰间佩戴的折扇,将其握得紧紧的。 冯紫英刚想拉住对方,未曾想五皇子的动作太快,无奈之下只得跟着往前。 他心中警惕,此事恐怕不简单。但凡有些常识的人,都不会在这种集市上,直接明目张胆地抓人。 恐怕公主娘娘说的,那些有所图的就是这些人,想到这里,他偷偷从怀中取出两枚金叶子。 这东西看着像是金叶子,实际上却是信号弹,乃是血滴子新晋的产物。 这条小巷,即便是紧邻着集市,也是极其的偏僻。 巷子很窄,不过是成年男子的一步半宽,此时从街头向里,只能隐约看出有女子的衣摆。 五皇子眼瞧如此,即便知晓可能会是陷阱,仍旧是义无反顾地上前。 待到他们走近,便瞧见一个女子疯狂地挣扎着,两名男子则试图将其绑起来。 眼前这副模样,五皇子和冯紫英对视一眼,二人瞬间已经沟通,当下里五皇子大喊一声: “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调戏良家妇女!” 五皇子高声喊道,当下冯紫英上前和对方厮打起来。 本来以为这二人会假装逃跑,未也曾想到他们却颇有几分仗义,一直跟冯紫英缠斗起来。 冯紫英武功不错,只是这二人武功也是可以,最主要的是行走之间并非是中原的风格,一时之间冯紫英倒是跟他们斗了个有来有回。 打了十几个回合,冯紫英心中有数,这二人恐怕都是茜香国的高手。 “果然来了。”五皇子在一旁也看得明白,当下他微微转动眼珠,揉身上前,将另一个男子接过。 一人一个,立时高下立判,两名男子很快被打得哎呀乱叫,其中一人下意识的,将女子往冯紫英推去。 本来看着是奔着冯紫英,未曾想另外一人竟腾挪之间,不知怎的那女子快跑两步,直接掉入五皇子的怀中。 说时迟那时快,这女子与五皇子只差毫厘,差一点便要落入他的怀中。 就在此时,五皇子打开折扇,扇柄轻转,扇骨摇动。也不知他是怎么的动作,那扇子正正好好架在,女子的肩上将其稳住。 “姑娘没事吧,男女授受不亲,却是还请姑娘自己站好。” 五皇子显得极其彬彬有礼。 “多谢这位侠士。谢谢你救了我。”少女颇带几分娇羞地看向五皇子,一双漂亮的眼睛,迷蒙之间满是雾霭。 “不知道公子可叫什吗?多谢公子救我,若不是公子,恐怕我被这便被这两人抓走了。”那少女说到此处,一瞬间眼眸泛红,纤细千长的睫毛之上,隐隐变得有几分潮湿。 如此一来却是更像两把刷子,这女子有着一张极其清纯的脸庞,偏偏一双眼睛却生得十分妩媚,乍动之间颇有些撩人之态。 五皇子见到对方如此,微微挑眉,心中一凛。 “好厉害的魅术。” 如果说五皇子最开始的时候,还将对方当做一个游戏的乐子,那么此时他发现,若不好好认真,倒霉的可能会是他自己。 258 天真 年少之时,五皇子也曾有…… 年少之时, 五皇子也曾有几分叛逆,他自幼聪慧,在武学之上天赋也是极高。 也是因此, 曾经在江湖之上闯荡过两年。那两年可算得上是少有的多姿多彩, 他也曾江心揽月 , 也从五湖痛饮。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曾经见过不少擅长魅术的女子, 然而不得不说, 眼前这人却是其中的高手。 如果说媚术也分为等级, 那么此人即便不是宗师, 也绝对算得上是顶尖之人。 清纯中透着森森妩媚,将妩媚完全隐藏在天真无邪之中,完全撩人而不知, 只渐渐让人沉迷其中, 色与魂授。 五皇子即便是早有警惕, 遇到对方如此, 也少不得, 略有些心神晃荡,对其莫名有几分意图。 如此一来五皇子心中惊诧,眼前之人,让他隐隐有种危机感, 甚至若是仔细观瞧, 如今五皇子身上的汗毛是竖起的。 若非是他心中早有佳人, 今日恐怕要折在这里,不得不说此人真的太可怕。 “这位公子?”就在五皇子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名少女又低声喊了一句。 声音之中,不含半点杂念, 仿佛山间清水低吟,更似是幼猫用粉红的爪子,在心间微微摩擦。 一旁的冯紫英,本来还一副瞧热闹的模样,对方这一句话一出,下意识地瞪大双眼。 纵然是未被少女面对,冯紫英还是觉得,这少女一身娇嗔,让他莫名地觉得身上有些酥麻。 他此时用力摇头,心中告诫自己,万不可做出对不起,迎春小姐之事。 眼前仿佛出现,因自己胡作非为,而伤心欲绝的迎春小姐。只此一瞬,冯紫英冷静下,眼中再没有刚刚的一丝欲念。 他现在终于相信,五皇子的确是被人盯上,这种人除非是专业训练,否则根本不可能随便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冯紫英曾经受过专门的训练,即便是当时受训之时,那位教官的魅术,也没有眼前之人厉害。 这使得他心中有些不安,在这种魅术之下,五皇子能否全身而退。他似乎这时候才真正地明白,为何康眠雪会令他,一定要陪在对方身边。 什么保护对方的安全?五皇子的武功与他不相上下,哪里需要。根本就是一旦五皇子,出现色与魂授的状态,直接将其打晕带走。 这让他下意识更加紧张起来,仔细地盯着五皇子的一举一动。 五皇子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女,轻轻将扇子后移,眼神之中略微显出两分痴迷:“姑娘家住何处?我送姑娘回家,这里到底有些偏僻,不是姑娘久留之地。”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仔细地用折扇撑起少女的手臂。 五皇子的谨慎在少女眼中,让她微微有些变色,眼中有着一丝幽怨。 不得不说,眼前这位五皇子,不但容貌俊朗,更是少有的谨慎之人。 她的衣服之上的确藏有着一些致幻制剂,只要沾上一星半点,配合她的魅术,定然可以将其人拿下。 可惜对方不肯与她有所接触,由此一来,这身上的迷幻剂也就无了用处。 少女暗中咬牙,面容之上却仍旧满是天真,她微微侧头露出光洁的耳廓,口中带着几分迷茫地说道:“那你能送我?去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啊,我知道了,那个地方是理藩院。” 听闻对方说出理藩院三字,毫不客气地说,五皇子是有些惊讶的。只在这一刻,他似乎有些怀疑,眼前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安排好的。 只是随着二人对话的继续,对方那原本的魅惑,似乎渐渐减弱,此时五皇子看似满目星光,实际上心中平静如波。 少女此时,似乎已从刚刚的惊吓中挣扎出来,她也不介意五皇子的冷淡。只是颇有些亲密的,在对方所允许的最近距离盯着五皇子,口中带着些许的撒娇: “我哥哥是这次见香国的使节,他带我来的,可是只待在理藩院太无聊了,我就跑出来玩,你们京城真的好热闹呀。” 少女高兴地笑着,眉眼弯弯,望着好似一汪山泉清澈见底。任何一个人,见到这样的双眸,都不会相信对方是一个心中诡秘之人。 五皇子点点头,用扇子轻轻隔出两人之间的距离,带着几分矜持地说道:“原来是茜香国的使节,这样我送你出去,然后将你送回使节的院落。 虽说如今京城繁华,但是像你这样的女子,最好还是不要一个人在外逗留,即使要出来,也多带两个人才好。” 少女歪歪头,看着五皇子突然露出笑容,两颗极其可爱的虎牙,在唇齿间若隐若现。 “才不要呢,我大哥特别烦人,他都不肯让我出去,没有办法,我只能自己偷着溜了。你是个好人,我好喜欢你,可不可以带我玩儿啊?” 少女仿佛是无意之间,说出颇有几分暧昧的话,眼神中却清澈见底,仿佛她不过是真的随心而说。 一旁的冯紫英,只这一会儿就觉得鼻尖冒汗。他从第三者来看,也看不出眼前这少女有着半分违和,可是偏偏他却知道,眼前这人图谋不轨。 这种强烈的反差感,几乎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五皇子故作纠结地说道:“这恐怕也不行,我素日里比较忙。” 他话说到这里,便有些说不下去,实在是那少女听闻,五皇子有事不能陪她。颇有几分失落地低下头,竟让人看起来,有几分如同小兔子般的无害与怜爱。 哪怕心知对方根本不是普通人,五皇子还是忍不住将话咽回去,带着几分无奈地说道:“也罢,我有时间的话便去接你。” 听到这一句话,少女猛然抬头,漂亮的面容之上满是惊喜,一双眼睛仿佛将五皇子当成她的整个世界。 一双眼眸之中,满是星辉,带着几丝急促的确认道:“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如果骗人那就是小狗哟!” 她口中说着,一边伸出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手,在耳边摇晃两下,发出一声细细的“旺”。 此时正好,日光倾斜,低矮的巷道中,少女的微笑仿佛是一道光,其中毫无一丝阴霾,照亮了五皇子眼前。 他看着少女,忍不住微微一愣。 随即看着对方的笑脸,忍不住轻轻勾唇角,嗓音也变得柔和:“好。” 这一系列的变化,让一旁的冯紫英,忍不住汗毛倒数。他想要将五皇子叫醒,可是又难得带着几分踟蹰。 还未等他纠结完毕,两个人便向大道走去,少女仍旧是天真无邪的模样,仿佛刚刚的那些惊恐,都是过眼云烟。 她看起来,应该的确并非是中土人士,对于很多的东西都充满着好。一会儿好奇地盯着吹糖人的匠人,一会儿又跑到捏泥人看起来满脸惊讶,再不一会儿又盯着糖葫芦走不动道。 五皇子看着眼前的少女,忍不住摇头轻笑,纵然知晓对方不是那么简单,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软。 掏出一块碎银,扔给卖糖葫芦的老人,拿起一只放在少女的手中。 “这东西本来是冬天才能吃的,如今你却是赶紧吃,不然一会儿就要化了。”他口中吩咐,眉眼之间满是柔和。 少女乖巧地点头,瞧着上面那一层糖衣,小心翼翼地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轻轻划过。转瞬间,带着几分惊讶地看着,那甜甜的外衣瞬间融,露出里边裹着酱红色糖汁的山楂。 她仿佛有些好奇,又是继续地舔食。那副模样像是小狗,第一次吃到主人喂它的零食。 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又在一瞬间被味道所征服。 不得不说少女真的很可爱,即便在大街之上,她这番举动,也引来不少抽吸声。 她的每一丝举动,都不带着欲念,偏偏每一个动作,都引起他人的欲念,甚至隐隐挑拨的人心不稳。 冯紫英此时已经有些麻木,他不再想什么要不要救五皇子的事情,他现在就想直接把五皇子扛走。 结果一瞬间自己的手,便被五皇子的扇子轻轻打开。 也是在这一刻,冯紫英先是心中一凉,随后再看见对方眨动的眼眸,心中这才安定一分,对方似乎并没有被对方所迷惑。 但是他仍旧是带着几分谨慎,毕竟眼前这个女孩太过可怕。 小姑娘吃东西很快,仿佛松鼠一般,一会便将一根糖葫芦吃完。 她看着已经干干净净的糖葫芦杆,颇有几分苦恼的皱眉,似乎在遗憾,为何好吃的东西那么快就不见。 五皇子捂住唇,低低的笑着。 “没事,你要不嫌弃,我带你去吃另外一家,那里的荷花酥极其的香甜。” 听到了对方的话,少女用力地点头,几乎让冯紫英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把头甩掉。可不得不说这样的举动,真的太过天真烂漫。 五皇子手中摇晃的折扇,少女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仿佛是小尾巴一样。 这个女孩看起来娇小,可实际上却颇为能吃,五皇子带琪去吃荷花酥,又买了馄饨,最后更是带了两个面人。 一趟集市逛下来,少女吃得心满意足,这才跟着五皇子回到理藩院的门口。 冯紫英将东西交给对方,小姑娘看着五皇子,颇有几分依依不舍。 “我知道,你们大庆朝人,不会随便告诉别人名字。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是我告诉你好不好?我的名字叫做若依。你要来找我哦,这个给你。” 小姑娘一边飞快地说着,一边将手中一个盒子,塞在五皇子的手里。 随着她的话音,少女仿佛乳燕投林,飞进茜香国的院门之中。 五皇子一直看着少女的背影,此时心中已然淡淡的冷却。 他低下头,微微打开眼前之物,这乃是刚刚在集市之时。少女指着自己的鼻子,让人捏出的一只面人,此时穿着红红的衣裙,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冯紫英凑到五皇子身边,探头看着眼前,这与那少女足有六分像的面人,又抬头看了眼此时的大门,忍不住直嘬牙花子。 “回去?”他带着几分询问的,毕竟这事儿实在是太难说。 五皇子点点头,将盖子盖上,手中拿着面人离开。 随着他们的离开,愿门之中又缓缓,出现一个人影。 那个人就是若依,原来她根本没有离开,反而一直都在角落里窥视着五皇子的行动。 “大人。”身后一名男子,带着几分担忧地说道,若依没有说话。眼瞧着五皇子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对方消失不见,神情之中也再不复刚才的天真,眼神冰冷的看向身边的男子。 颇有几分冷淡地说道: “走吧,今日要好好地复盘一下。” 说吧,少女转身离去。他的头高高扬起,左右那些茜香国人各是见其行礼。 跟在他身后的男子,也不敢继续询问这件事情,到底是成还是不是,只能够私下猜测。 两个人走在大路之上,冯紫英此时再也忍不住,和有些纠结地询问道: “你说她到底是不是?” 这话中的纠结,几乎快要浮到水面,冯紫英实在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单纯可爱的人,竟然会是敌国的间谍。 五皇子转头看着他,黝黑的瞳孔看不出丝毫情绪,语调之中颇为的冷淡。 他带着警告的嗓音说道:“别相信,她手上至少有着数条人命,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少女。” 而且,恐怕她的年纪也没有那么小。这句话五皇子并没有说出,他实在是不能够理解。 此时五皇子颇为得无奈,雪儿也真的算是看透了此事,如此一来,他恐怕再无宁静之日。 两个人回到公主府,变相将今天这事告知给司徒源和康眠雪。 他们先到外书房,结果未曾想到,这边却是极其安静,只剩下两个守门的小厮。 仔细询问之后才知晓,今日雍和帝朝见,是以司徒源和康眠雪此时都在宫中。 二人相视一眼,颇有些无奈。只是此时即便如此,总不至于跑进宫中去寻找二人。 索性的是,那女子显然是大有图谋,并非是一时之间会有所动作。 虽说五皇子一直说没事,但是冯紫英此时仍旧是心中挂念,他总觉得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 回到自己的西屋,冯紫英一头扎在床上,仔细地思索这事儿。 想起今日那女子的一举一动,他却还是心中不安。既然这会儿公主娘娘不在,他未必不能曲线救国。 想到这里,他身形一弹,直接从床上跳到地中央,推开房门大步走出去。 此时走到二门门口,这里正有着三四个尚未梳头的小厮。见到冯紫英赶紧跑上前,叽叽喳喳地询问对方。 冯紫英一笑,伸出手拍了拍其中一个,留着瓜皮的脑袋:“去给爷办件事儿……” 如今二门里,所住着的便是黛玉几人,几个人关系好,便索性住在两三个院子之中。 今日如同往常一样,几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天。 黛玉如今,已将书籍背得七七八八。即便是无法倒背如流,但是正背却也是不必担忧。 随着量的变化,黛玉也渐渐不像原来。若说当初之时,还有些许属于贵族小姐的娇气,甚至带着心比天高的模糊,如今却是万物通达。 不为物喜,不为己悲。心之万物,皆有定数,不做逆势而为,亦不为他人所折。 黛玉此时才觉得,自己往日颇多坐井观天,假若她原来所见,便是井中之天。 那么如今她所见的天,便是这天地。 而英莲,作为黛玉第一个学生,也被黛玉不停地熏陶。那所以说没有黛玉的过目不忘,却是极其的勤勉。自诗画一道,颇有几分灵气,如今不过些许时光,已然是极大的变化。 也算英莲有福,她启蒙之师乃是康眠雪,如今又与黛玉一处学习,更是极其走运的得水镜先生指点。这也是后来的时候。 虽说水镜先生并未收英莲为徒,但是他还是极其欣赏英莲的灵气,特地挑了几卷书籍给英莲,并吩咐其一定要仔细研读。 这其中除了诗画之道,更颇有些山川地理之说,其中描绘河泽山川,使人隐隐向往。 引得英莲每日里,都要带着几分痴迷与黛玉诉说。 如今也是如此,偏偏她今日钻牛角尖,言谈之间颇为自我矛盾,一时之间只追得黛玉颇有几分狼狈。 照姐儿在一旁吃吃地笑着,她对于书籍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所读之书也相比二人少得很。但是却也并非是个朽木,是以对于英莲的威胁,有时颇有几分笑意。 “可以,原来还能这样解释,我的天呀,你确定不会被人家从地下爬出来打死吗?”她此时已然笑得不行,口中哎呀呀地叫着,一边又让听雪替她揉着肚子。 今儿早上,厨房做了她爱吃的豆腐皮包子,是以照姐儿忍不住便多用些。如今这会子正有些涨,结果偏偏英莲又来逗她,当下里哎哟叫得不行。 黛玉倒是没有几分笑意,她揉着头,看着手中的书稿,带着几分纠结。 “按理说,这个倒是极其不错,只是所言之事,与当时略有关系。却总要看当时的情景,毕竟这书中所写,未必符合百年之后。”黛玉颇带着几分纠结地说道,他们二人争辩的,却是水镜先生留下的一本山川地理书籍。 这书籍之上所写的,与另外一本百年之后,却是有着不少的区别,他二人今日里为这两本书到底谁说的对一事纠结不已。 虽说能与人相谈,实在是言之有信,可是二人若是都钻牛角尖,一时之间却是难以相互说服。 “其实我觉着,有句话不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是有机会不如亲眼去瞧瞧。 我想着若是有机会,便要一定去仔细看看,想是山川瑰丽,定然有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 黛玉此时说道,一旁的英莲听到对方的描绘,也是一脸向往用力地点头。 “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可是我还是想要去看看,我想要去知道到底哪本书写的是对的。”少女带着天真的笑容,感染着周边的人。 这便是英莲最大的特点,她的身上仿佛永远都不会,有丝毫的阴霾,只让人想要将一切捧在手心。 迎春在一旁托着脸颊,似乎带着几分深沉,往日里她纵然说话不多,这也不至于像今日这样低沉。 照姐儿见迎春这样,凑到对方身边也跟着一起拖着脸颊,带着几分好奇地询问对方: “昨儿还说呢,你要不要回荣国府去?我大姐姐的意思,是直接不回去,到时索性送点礼物罢了。”照姐儿所说的,自然是八月十五的事情,这八月十五那是大日子,自然早早多做打算。 迎春颇有些纠结地皱起眼眉:“快别说了,我也不知道该回去,还是不该回去,这一会子还是纠结得紧。” 若按照迎春的性格,她自然是不想回去的,然而这一次是八月十五。 如若她不回去,家中便只剩下贾赦一个当家人,倒是与其他各房比起,未免有几分难堪,到时恐怕会引得自家嫡母遭人非议。 如今她已然纠结几日,当日里离开扬州之时,邢夫人曾仔细叮咛。 千万不可离开公主府,哪怕是逢年过节,也不必回去。在她离开之前,已然安排王善宝家的,准备好往后三年的年礼,到时迎春只需写下帖子,自然有人将签子包好送去。 这乃是邢夫人担忧,迎春的性格纵然有所改变,但其内在的温柔一直未曾变化。他心中担忧,王夫人会在其中作梗,甚至下手害了迎春。 更何况邢夫人心中知晓,就如同她当日对迎春诉说的一般。 “如今你记在我名下,我与你老爷那个样子,日后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子嗣。也因此你却是我唯一的根苗,每每想起这一事儿,我便颇觉得对不起你。 你且别说话,待我慢慢地与你说明。老太太那,一定会用你的亲事来拿捏我。 所以你千万莫要回到贾家之中,纵然有人说你德行有亏,但是所谓先侍君再奉孝,只要你留在公主府,没人能挑理这一点。” 邢夫人的话,此时尚在耳边,迎春自然不敢半分推诿。她心中明白,自己纵然再过奉承贾母,也不会有半点好处。 老太太所看重者唯宝玉一人,然而即便是宝玉,在与荣国府的荣光相冲之时,也会被毫不留情地放弃。 如今她年岁已然不是当初的小孩,即将及笄的她,如果在这期间被人所算计。却是毁了自己,也毁了看重自己的邢夫人。 想到这里,迎春虽暗笑自己想得太多。却也心知,自己所想的,实际上未必不会发生。 如若是回去过节,岂不是明知山有虎,偏上虎山行。 “迎春姐姐?”照姐儿带着几分好奇,轻轻推着迎春的肩膀。颇有些纠结,自己不过随便问问,对方怎么反而陷入更深的沉思之中。 感觉到身子晃动,迎春抬起头,看着对方轻轻一笑。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按理说这中秋大节,自然该回去,只是我去担忧,是否要违背母亲地吩咐。 如若不回去,又该用什么理由。” 迎春笑着解释,她颇带几丝羡慕地看向黛玉,与她相比,黛玉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几人正说话,就瞧见小丫头聊开帘门进来禀报:“启禀姑娘,冯大爷送信儿来,想要见姑娘,说是有急事禀报。” 忽然听到冯紫英要见自己,迎春并没有什么娇羞之感,反倒是因对方突然的信息,而心中微微一凉。 259 含酸 听晓冯紫英求见,照姐儿…… 听晓冯紫英求见, 照姐儿颇有些好奇地看着迎春,似乎想要知道,对方是如何所想。 眼瞧着情人那好奇的眼神, 迎春忍不住耳根发烧。迫带着几分娇嗔的, 看着对方说道:“胡思乱想些什么……他定然是有事,不然决计不敢如此的。” “可是我完全没说话呀!”照姐儿看着迎春眨眼, 颇有几分打趣地说道。 “……去叫他上前面花厅等着。”迎春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照姐儿,干脆转头不理。 只是她肃然便隐隐有些蹙眉,似乎心有几分纠结的模样。 “这可是怎么了?你不想见他吗?若是不想见便回了, 难不成冯紫英这几日做了什么?可是让你不高兴,若真是这样, 你且对我说, 我让姐夫罚他。” 照姐儿好奇为何迎春这般模样, 在她想来若是二人情投意合, 定然是希望多多见面的。 如今迎春偏这番模样,想来定然是出什么事情。 “也不是,只是刚刚听见丫鬟禀报,我忽地心中有几分紧张,只觉得有些惴惴不安,似是有些不祥的预感。”迎春苦笑一声,颇有几分忐忑地说道。她紧咬下唇, 只觉得似乎前路颇有些惊悚。 开始时本在看热闹,等迎春如此说,黛玉和英莲二人具是一惊。 在看面容阴晴不定的迎春,黛玉轻声地劝解对方。 “如若是心中不安,不如过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事。左右有事情咱们也可解决,便是一时咱们不成, 还有公主娘娘在呢。” 英莲放下手中的书本,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心思纯净,从不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难事公主娘娘做不到,如若是有公主娘娘也一定会,把事情的开端掐掉。 黛玉点点头,也是这般笃定,若说英莲将康眠雪奉为心中神明,黛玉又何尝不是如此。 此时轻声劝说着迎春:“若我说,先不必着急。冯紫英既然前来求进,并证明这事儿不是急事。 想来应当是他一时联系不到公主娘娘,这才想要将事情告诉你,也让你能够传信儿。” 黛玉跟冯紫英不过几面,但是他却是相信其人,定然不会因为想要见到迎春,便撒下这弥天大谎。 冯紫英其人看似纨绔,实际上内心却极其天真纯粹,决计不肯会为一己之欲,而将迎春陷入险境。 这种直接上前求见,若非是有着正事,极其为人所诟病。更何况之前还曾听迎春说过,冯夫人即将前来相看自己这个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冯紫英不是一时猪油蒙心,竟然不会如此闹出祸端。 想到这里她心中也是一惊,隐隐明白为何迎春会如此的纠结。 实际上,她根本就是发现,其中有这般端倪,这才会惊诧难以。 “此约还是去吧,如若是你担忧私相授受,不如我们姐妹便陪你过去。总不至于说,我们四人同他一个人如此。”黛玉仔细琢磨,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她却是担忧对方手中有着什么急事,当下劝解迎春。 其实在公主府中,根本不必担忧此事。这里皆是公主娘娘调理过的,哪里会有下人,做那多嘴多舌的事情,她不过是给迎春解开担忧而已。 迎春到底是被黛玉说服,当下仔细地点头,她却也是想要知道对方到底所为何事。 能够让对方急得,在公主娘娘不在的时候直接求见,定然不是件小事。 想到这里,迎春颇有些自嘲。自己只因为邢夫人之前所言,便又犯了老毛病,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然而实际上,不管是贾家也好,还是去见冯紫英也罢,只要她迎春,行得正坐得端,又有谁能多言一句? 当下里迎春起身,看向几人轻笑着:“怎么样?陪我去趟花厅?” 姐妹几人相视一笑,嘻嘻哈哈地点头。 此时一只燕儿,不知为何从窝中飞出,远远地向前院飞去。 花厅之中,冯紫英本有些焦急,他自知自己并非是谋略之人。 因此对于事由多有纠结,这一次见迎春最主要的,也是要讨一个示下。 正在焦急地踱步之中,忽听得外面脚步声响,隐约之间可听见环佩叮当的撞击声。 冯紫英心中一喜,赶紧转头。便看见几人一起走来,在阳光下如同春兰秋菊,夏荷冬梅,各具风情,让人应接不暇。 只不过是一眼,他便被那面容可亲的女子,夺走心魄,下意识地露出一丝笑容。 冯紫英勉强自己冷静下来,颇为淡定地向众人行礼: “给众位姑娘请安,迎春姑娘近日可好?” 冯紫英说到此处,眼神温柔地仔细打量着迎春,显然是极其担忧对方。 迎春唇边浅浅,露出一抹笑容,轻轻地点头,眼神看向冯紫英,一股子缠绵之意。 他二人相距三尺,为有一丝半毫的接近,可是偏偏就是与众人直接划开,似乎自成天地。 照姐儿仔细瞧这二人,若有所思。 素日里英莲和照姐儿最为投契,当下英莲带着几分好奇地凑近照姐儿,轻声说道: “你有没有感觉到,他们两个人好像有点古怪。” 英莲说不清为何,却偏偏觉得眼前这二人美得如诗如画,让她想要将这一课记录下来。 照姐儿听着耳边的声音,略微歪头仔细打量冯紫英和迎春,声音微微压低说道:“哎呀,很正常,他们两个人两情相悦嘛,自然不一样的。” 英莲微微蹙眉,他有些纠结得仔细打量,原来这竟然就是两情相悦。可如果这是两情相悦的话,为何自己与五皇子之间,并未有如此之态呢? 这个想法,却不知为何,一直在英莲心头萦绕。让她心中莫名的有些惶恐。 一旁的黛玉虽不想说话,只是却也不想留在这气氛古怪的地方,不得已之下只能出言询问: “冯公子,不知你今日可有何事!如今公主娘娘不在,是以咱们姐妹便陪迎春姐姐前来 。”黛玉将事情原委说出,他确实有些担忧,迎春一时将此事说不明白,引得冯紫英误会,使得二人之间平生波澜。 冯紫英此时反应极快,黛玉言下的解释,他也听明白。心中却是对其多上两分感激,当下洒人一笑,我带着几分调侃地说道: “黛玉姑娘,的确是有事发生,在下一时找不到公主娘娘,这才冒昧联系迎春姑娘。 此事在下也知确实有些鲁莽,这件事情却是有些大。今日里我陪同五皇子,去天牢之中释放章首辅之长子,其后我们二人便……” 冯紫英将事情的经过仔细说明,如今再次捋过整件事。他也颇有几分尴尬,自己未免有些太过焦急。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本身少,自己这般大张旗鼓地寻找迎春,未免有几分借题发挥的嫌疑。 他将今日之事仔细说明,尤其那女子是多么可怕,又仔细地说了,五皇子身处险境。 他一时之间,心神俱震之下,确实不知后面该如何是好。 等到冯紫英将一切说完,迎春还好只是垂目深思,英莲却是脸色发白。 站在她身边的照姐儿,被对方一直紧紧攥住手心,此时只觉得手心之中疼痛难忍。 只是瞧着英莲这般失魂落魄,照姐儿到底是咬紧下唇,一直忍耐。 好在冯紫英恰在此时,将整件事情讲完,英莲这才有些失魂落魄地松开手。 而随着她的动作,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抽气声。 黛玉鼻子极灵,本就隐约闻到一丝血腥味。此时在听见照姐儿的抽气声,还有对方此时明显带着痛苦的表情,忍不住心中一惊。 她紧走两步,伸手查看照姐儿,刚拉过对方的手,便瞧见那犹如羊脂白玉般的手掌上,被抠出两块皮肉,隐隐渗出红痕。 “这是怎么弄的?刚刚还没有啊!”黛玉此时赶紧抽出手帕,轻轻地在照姐儿掌心擦拭,颇有几分担心地说道。 不过转眼看着,失魂落魄的英莲,心头马上知晓是怎么回事。 “可还疼吗?”她颇为有些心疼,眼中更是埋怨。 一旁的英莲回过神,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手。如今英莲的手上也留了,接近三寸长的指甲,此时赫然在甲缝之中,可看出丝丝血迹。 这时候再看着,照姐儿血肉模糊的掌心,他瞬间眼眶变红起,赶紧向照姐儿告醉罪。 “都是我不好,刚刚一直听入了神,竟然忘了……可还疼?我去拿药。” 英莲此时会有些六神无主的模样,转身便要往回跑。 “没事呢,听你蝎蝎螫螫的什么。”照姐儿赶紧喊住英莲。 一旁的黛玉也喊着迎春将英莲拦住,自己从怀中取出一只,不过两指长的小瓷瓶。打开之后,便有着丝丝荷花香气散出,她倒了两滴花露妆的东西在照姐儿的伤口上。 “你也是,英莲因为五皇子的事情关心则乱,你偏偏就一直忍着,不会喊声疼吗? 这好大两个窟窿,我看你等晚上见公主娘娘该怎么解释,如今这样子根本端不得筷子。” 黛玉此时颇有些埋怨地说道,她不是针对任何人,只是生气,照姐儿至少也该说上一句。 听着黛玉的埋怨,照姐儿也不反驳,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对方。 “没事啊,这不是有你帮我遮眼吗。”照姐儿拉住黛玉的手,颇有些撒娇的眨眼。 眼瞧着照姐儿这副撒娇的模样,黛玉也不知自己是该怒还是该笑。无奈之下,便在照姐儿脸上狠狠地捏上一把。 “事情已经讲完,你还不赶紧说下,自己所谓何事。”不得不说,因为照姐儿手受伤,此时黛玉确实有两分迁怒。 冯紫英眨眨眼,觉得自己似乎莫名地躺枪,这事他哪敢说得出,当下赶紧解释道: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现在虽然已经知道,这人定然是有所图谋。 但是尚且不知所为何事,更何况明显他的目标是五皇子,我确实有些担忧,是以这次想要求公主娘娘示下,这事儿日后该如何。” 冯紫英此时颇有几分苦恼,他本来便不是谋略之人。更何况这事儿涉及到美人计,看五皇子的样子似乎不想一时暴露,如此事情下面又该如何? 如若他动作太大,是否会坏了五皇子的安排,可是如若是按兵不动,万一五皇子有个什么闪失…… 此时冯紫英这才发现,所谓的保护,真的没那么好干。示意他这才想要询问迎春,此事到底该如何是好? 迎春略一思忖,与黛玉相视一眼,彼此似交流一番,这才微微颔首,显然已有定论。 260 威胁 花厅之中,冯紫英将事情…… 花厅之中, 冯紫英将事情说得明白,黛玉此时低头沉思,这件事情却是极不好办。 只是如今这件事情, 却不是她能够做主的,当下只是琢磨,目前究竟该如何。 “公主娘娘既然说, 让你一定跟随在五皇子身边, 你便按照此事行动。 这其中的变数, 我们自然会禀告公主娘娘,将来这一时半刻也不会再有什么偏差。”黛玉仔细琢磨这件事情,即便那女子有问题,恐怕也不会一时半刻便下手。 她颇带几分担忧地扫过英莲, 实际上刚刚听闻五皇子之事,便有些不太妙的感觉。 此事与女儿家之事无关,反而是她担忧此事,恐怕后面图谋甚大。 只是黛玉不敢多做些什么,毕竟此事显然,公主娘娘已然有决断。 所以说, 尚且不知到底为何,偏偏仍能够从中嗅到, 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她看着冯紫英仔细叮嘱:“如今马上要到万寿节,恐怕各时有不少需要忙碌,这其中的大部分, 都需要我们自己掌握。 冯紫英你说有什么状况, 可千万要快点告诉我们。” 黛玉仔细地叮嘱,乃是心知冯紫英并非是善谋略之人,万一一时不注意, 反而容易落入陷阱。 因此这才仔细叮嘱,也让其牢牢记在心中。 冯紫英听闻黛玉所言,被对方的谨慎有些惊到。他虽一直知道黛玉极为聪慧,却发现这仅仅一个月,黛玉似乎变得与往日更加不同。 若说之前还有几分孩子气,如今看起来却无半点,只剩下极其睿智之感,甚至隐隐让他觉得,对方身上有一股他所惧怕的感觉。 直到后来黛玉继承书院,成为江南文坛领袖之时,冯紫英这才明白,那种气息便是所谓的文气,天然可压制世人。 而他此时尚且懵懵懂懂,听到黛玉所言之后,心中放下大半。 此事既然已经有了结果,冯紫英也不便在花厅久留。即便是女儿众多,但毕竟他一个外男过多接触,还是有损闺誉。 又说了几句话,冯紫英便打算离开,临走前他看向迎春,颇带着几分结巴地说道:“再过几天就到了十七,我母亲会来上门拜访,到时你不必害怕。 她人极好,却不会做任何什么不好之事,若是她一时之间用对你言语冲撞,你只暂时别吱声,到时我来和她对阵。” 其中细心叮嘱,颇有几分担忧爱妻,会与母亲意见不合之态。 原本空气尚且几分紧绷,被冯紫英如此依赖,众人瞬间直觉得啼笑皆非。 只是从这简单的言语当中 ,却也可以明白,迎春在冯紫英心中的地位。 迎春更是明白此事,她脸颊微微有些红晕,颇带着几分腼腆地说道: “你不用担心,我想将军夫人定是个,极其宽宏大量,心怀伟岸之人,不会为难我的。” 迎春俏脸微红,只觉得冯紫英有些婆妈。不过仍旧是心中十分感动,若是从前,她也许会担忧,甚至可能几夜夜不成寐。 更可能会将这件事,整个的脉络,在心中来回走上几回,最后因为事情最不好的可能,而心灰意冷。 只是如今不同往日,她再也不是那可怜金柳质,此时的迎春早已心怀底气,又如何会因一时之事而生悲意。 自从回到京城,迎春放才知道,自己曾经到底多么的怯懦。那些原本的怯懦,实际上不过是自知之明,当时她知晓纵然是闹出来,也无人替自己撑腰。 很如今,有了这份底气,不过是知道自己背后有人,更是被人放在心尖之上。 迎春抬头看着冯紫英,唇边浅浅的笑起,她虽非是那种明艳大方的类型,却也是浑身透露着温婉之气。 二人四目相视,一瞬间心意彼此沟通,眼瞧着眼前的心上人,只喜得冯紫英像个傻子。 所以有些依依不舍,然冯紫英到底不敢久留。正准备离开,便又有小厮上前,却是五皇子突然要出门,直接喊了冯紫英跟随。 冯紫英一愣,如今这个时辰,并非是出门的点儿,五皇子为何会突然? 此时忽然黛玉出声:“冯小将军且慢,如今我却是有一事相询。 冯将军素日在京城之中,最近可否有听闻,有关于贾家之事,如若有还,望小将军不吝赐告。” 黛玉的话让冯紫英一愣,他颇为有些惊讶,难不成眼前之人,不知道贾家之前所做之事? 他一时有些僵硬,黛玉仔细瞧着,心中一凛。 黛玉眼瞧着,冯紫英未说些什么,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蹙起眉头。 相较于照姐儿,和英莲的茫然无知,迎春在黛玉说出此言之后,心中已有些计较。 “你可是发现了什么?”迎春心知黛玉定然是有所发现,这才会这般表情。 听得迎春询问,黛玉咬着下唇,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和迎春说。 原来水镜先生,给以黛玉的书籍里,其中便有一册,唤奇门八谋。 其中诡谲异常,黛玉此时不过强自背下。就在刚刚,黛玉观冯紫英和迎春说话,从他二人之位置,忽然得出一卦。 而这个卦象,使得黛玉心中一惊,这才下意识地询问贾家之事。 迎春知晓,黛玉得水镜先生之传,而水镜先生最厉害的。便是那所谓的相人之术,黛玉如今突然会询问此言,竟然不会是无的放矢。 如此一来,她心中自然是隐隐有些担忧,恐怕玉儿是知晓了什么事情。她带着几分试探着说道:“玉儿可是又有什么灾祸?” 黛玉轻轻摇头,此时虽说对于这些略有所知,但是仍旧是一知半解。 “也没什么,等有机会见冯紫英再仔细说吧。”黛玉此时颇为无奈,对于贾家她早没有半分待见,甚至连亲戚都不想做。 自己的母亲,乃是因为贾家的药物而死,纵然是查出,当日历并非是有意害人。然而到底是成为他人,借刀杀人的工具。 对于年幼失母的她,以及痛失所爱的父亲来说,只知道母亲死因之时,对贾家之情分已然断绝。 “其实我多想了,只是觉得贾家最近几个月,实在太过安静,简直有点不像她们。”黛玉此时不敢再想此事,她也担忧迎春会多想,当下便想将此事化解开。 迎春看着对方,心思百转之间也已明白。他如今只能够祈祷,万不可出何事。 可惜的是,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遂人愿。如今荣国府中,贾赦正一脸尴尬地接待着一名年轻人。 那人看起来颇为高大,身形壮硕,只从背影看,倒像是个蒙古人。年纪不过弱冠,可是偏偏留了一脸的络腮胡,直一瞧竟是老了十几岁。 样貌之上,也算得上是勇武之人,英眉凤眼,只是这眼中颇带着两分淫邪之意。 身着极其华丽,穿着这一件深紫色的衣袍,腰间系着青玉板带,一双手之上,则带着极其华丽的护腕。 这一身珠光宝气,只一眼看过去,便觉得此人是个颇为粗鄙的暴发户。 可是偏偏在这个暴发户面前,一贯颐指气使的贾赦,偏偏像个犯错的孩子。 此时颇有些臊眉搭眼,一脸无辜之态。 那男子压根没理会对方,口中仍是半步不退:“却不知贾世伯,该如何将此事划掉,我却是说真的。” 此人的咄咄逼人,不但没有使得贾赦奋起反抗,反而让其更加尴尬的,向椅子中缩缩。 贾赦在此人面前,仿佛是一只弱鸡,他这些年荒淫之极,早就被美酒美色掏空身子。 若说往日里还有几分俊貌,如今早生华发,形容寿长,与当年天差地别。 如今他这副模样,更是让对方眼中满是不屑,越发的步步紧逼起来。 贾赦从怀中掏出手帕,带着几分小心地擦着汗,口中试图解释: “贤侄,你要知道,这件事情我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个变化。实在此事乃是意外。”贾赦仔细的解释,他的确是不知这事该如何说,至于原因很是明显。 因为他收了钱,事儿没办成。 本来收了对方不少银子,为其挑选足够合适的官职,本来打算将其安排至天津,可是却被那蠢妇给捣乱。 自己不但丢了面子,更是丢了银子。 事到如今,对方找上门来,自己即便是想要还银子,也要看对方肯不肯收。 果然他的话一出,那男子冷笑一声,颇有几分不屑地说道: “世伯,还请休要推诿。咱们两家也算得上是多年世交,您对我家之人也算了解,可知我家的脾气。 我孙家素来是不差银子的,就算世伯将银子送回又如何?难不成我们家少那几点银子?” 那孙姓的男子,说话之间颇为几分骄傲,仿佛自己能够让贾赦替自己办事,那也是给对方面子。 听闻此言,贾赦心中也是恼恨,他当下冷笑一声:“贤侄,莫要说说。要知道我心中清楚,贤侄如今家中状况,早不是当年我那嫂嫂和哥哥在的时候。” 贾赦却是想要将对方此言揭开,到时若是一时羞恼,再好言安抚,不过是多赔几千两银子便也就罢了。 可惜的是那人压根就不在意此言,瞧着贾赦冷冷地笑道:“也不知世伯是否忘记了,我孙家究竟是什么出身。破船也有三斤钉,还是莫要多想的好。” 贾赦本是色厉内荏,他心中知晓眼前,这男子看似是个人物,实际上就是土匪心性。 如若自己真的,达不到对方的要求,恐怕今日里却是要出大祸。 一时之间,颇有几分张嘴结舌,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心中此时满怀懊恼,只觉不该因贪财而失大节,如此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这一回,贾赦心中真的后悔了。 可惜还没等他想好,事情该如何解决,就看那男子端起茶碗,不紧不慢的轻抿一口,这才带着几分笑意地说道: “世伯,小子也不是,专程来找世伯麻烦的。毕竟咱们两家之间,也算得上是老亲。 这次我所拿给世伯的银两,那也是我母亲替我准备的嫁娶之钱,如今我都拿出来交与世伯。 所谓的,不过是让我所好之人面上好看,迎娶之时也好不觉得我官职低微,乃是高攀人家。” 那孙姓男子说到此处,一双眼眸死死盯住贾赦,言语中颇为意有所指。 “哦,原来如此,也不知贤侄你喜欢哪家姑娘,可上门提亲?”贾赦眨眨眼睛,下意识地询问。话一出口,他便有些觉得不对,然而话已出口,实在难以收回。 果然那位男子,极为开心,眼神也微微眯起,其中颇有两分色念。 “本来是打算官职下来之后,这才跟世伯所言,我的确是看中一家的姑娘,而此人世伯还极其的熟悉。”男子说到这里眼神中泼露出两分势在必得。 这让贾赦心中微微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是又让他忍不住好奇起来,究竟是谁家姑娘那么倒霉,被眼前男子看上。 “难不成是史家的姑娘?”贾赦轻轻皱眉,仔细琢磨,这事一时之间有点难以知晓,不过他仍旧是一一排除,自家的姑娘自然排除在外,那么所熟悉的自然便是史家的姑娘。 那名男子立时摇头,口中谦逊地说道:“一门双侯的史家,在下哪里敢去多想,毕竟我家境如今也不算太好。” 贾赦抽抽嘴角,你家是不好还拿出这么大一笔钱? 只是此时,他也没什么心思,跟眼前之人再三胡搅。 当下贾赦苦笑着说道:“贤侄,如此一来,我却是一时想不出来。贤侄休要胡闹,快与我说说究竟是哪家仙子,让你如此魂牵梦萦。” 贾赦本就不是个喜欢猜谜的,更何况如今他的心思压根不在猜谜上。只想着赶紧将眼前之人哄走,哪怕是多给些银两也可以。 只要此人出门,他打定主意立时让小厮们记得,再不可对其说自己在家。 可惜的是,贾赦哪里知晓,此时早已进入了别人的网。那男子轻笑一声,拱手说道:“这人嘛,自然便是世伯的千金,迎春姑娘。”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贾赦的头顶。他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男子,原本因酒色而浑浊的瞳孔也瞬间清醒不少。 他突然有一种想法,也许眼前之人,本就是冲着迎春而来。 没有错,眼前这人定然是,从最开始便对迎春有意。贾赦心中此时叫苦不迭,如果说他刚刚还想,将此人糊弄过去。如今这一会儿,只想将人直接乱棍打出。 且不说如今迎春,那孩子记忆在邢夫人名下,如若是自己趁着邢夫人不在,私自给迎春定一下婚事。等对方回来,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更何况如今迎春养在长公主那里,虽说无女官之名,却有女官之实。 他是个什么名牌上的人,能够到长公主面前去张口,将自己的女儿带回? 贾赦其人,最大的优点,便是自己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便如同他知晓,如今邢夫人不待见自己一般,更是心知公主娘娘,不会正眼看自己。 如若他将迎春的婚配定下,等待自己的恐怕将是狂风暴雨,想到这里,他颇带着几分尴尬地笑着说道: “贤侄真会说笑,我那女儿不过是庶出之女,哪里能够配与弦值这一般的嫡长子。” 此时他已经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只要能够将此事糊弄过去便好。 实在是再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随意的,指挥迎春的婚事。这事儿原本还能够,跟老太太商量一样,如今归了长公主,谁敢提此事? 满京城的纨绔,就没有一个不害怕长公主的,他虽说是个年长的,可那也是纨绔。 那男子也很瞧着贾赦连生推诿,竟是没有半点同意之色。面容之上也微微变化,若说之前还带着,几分豪爽之气,此时转眼间已满是狰狞。 他的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危险:“想必世伯是忘记了,当日里接我钱款之时,可是那一般痛快。怎的如今,竟是如此的推诿不成?” 贾赦如今已是悔不当初,他死时深恨自己,不该当时一时贪婪。如今却好似,引得豺狼入室,也不知是事后该如何处置。 当下里颇有几分光棍之态,只想着将此人先行轰出去,再说以后。 “休要胡说,你不过是请我帮忙而已,这事情我帮忙帮到了乃是情分,帮不到却也是本分,大不了你那五千两银子,我却是奉上便可。 你若还是过分,我便再与你一千两也就罢了。” 贾赦当下说着,便要命人去取银两。 那男子也不在意,跷起二郎腿都冻着脚尖儿说道:“我就知道世伯是不会轻易同意的。的确五千两银子并不算多,可是世伯莫要忘了,你在我那寡嫂屋中可做了些什么。 要知晓我,那嫂嫂可是有着朝廷诰命在身,世伯怕不是忘记那一夜**吧。” 如果说男子的话,开始尚且让他觉得不好,那么如今贾赦已然完全明白。对方从最开始,所图谋的便是迎春,所谓的买官不过是,给自己一个陷阱。 悔不当初,真的悔不当初。贾赦此时只觉得,自己的胡子都在抖动,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对方,色厉内荏地喊道: “你又要胡说我,我……” 这话说出一半,贾赦已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当日里他见到对方,那美艳无双的寡嫂,却是与那人有了神女相亡之事。 而且事到如今,颇有些念念不忘。 贾赦的反应,好像一直都在男子的掌握之中,眼瞧着他话都说不明白。 男子仍旧是极其淡定,他冷笑一声,语气中颇带着几分玩味,低低地说道:“世伯不知道吧,世伯的确是龙精虎猛,我那嫂嫂与世伯一夜之后竟有了珠胎,如今已然三月。” 他一边如此说道,一边颇为得意地看着贾赦。丝毫不掩饰自己,本就是对其做了设计。 贾赦此时身形颤抖,面若黄土,抖若筛糠,这件事情一旦被御史知晓…… 根本没有办法说清,甚至即便是自己说出,乃是被人算计,也不会有人相信。 此事已成,他却是到底闯出他天大祸。贾赦这会儿已然六神无主。若他当日有多自得,此时便有多懊恼。 他深恨自己不该,一时贪图美色,可是一切终是无法挽回。 无奈之下,贾赦只能干笑着说道:“贤侄,孙贤侄,你莫要着急。 你相信我着迎春丫头的婚事,真的不在我手上。其一乃是其已经记在我夫人名下。 这其二乃是她如今,在长公主面前教养,长公主早已有了暗示,这婚事却是不归我们管的。” 这件事实际上,倒并非是贾赦推诿,那是确有其事。当日里,康眠雪将迎春接走之时,便已然下了暗示。 而此时也因为,康眠雪的毫不客气,使得贾母心中不痛快。为此,贾赦作为排头兵,足足被贾母不待见,有一月有余。 那时他还真觉得康眠雪实在太过分,如今却是将此话,当作了救命稻草。 贾赦如今只希望,对方能够因长公主之势而退缩。他心中早已悔不当初,如若是自己此次能得以逃脱,定然要改过自新才好。 如果说他之前贪图美色,尚且有几分花间独醒的自得,此时心里便只剩下,满心满怀的懊恼。 孙少祖看着对方,面带惊慌的解释,甚至搬出长公主作为要挟,知晓如今的贾赦已成惊弓之鸟。 他目的已然接近达成,一时之间颇为得意,向后靠在椅背之上,满脸笑容地看着贾赦。 “我却是知晓,让公主一向疼爱迎春小姐,不过即便再过疼爱迎春小姐,终究也是世伯的女儿不是吗?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迎春小姐再过倔强,也总不会,直接反抗自己的亲生父亲吧?” 如今孙绍祖这番话,已然将事情摊在桌面,实际上,他此行所有的目的,都只为迎春。 如若不将迎春送来,那么等待贾赦的,便是身败名裂。 毕竟□□诰命,使得对方怀有身孕,这种事情可以说是亘古未闻。 就凭借这一点,贾赦纵然时有着勋爵世袭,也最少的徒三千。 就凭他这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如若是徒三千里远…… 恐怕未过千里,就可以替他收尸了。想到自己会被一些衰草捆绑,仍在乱葬岗中,贾赦几乎被自己的想象吓死。 孙少祖看着眼前,颇有些得意,他站起身凑近贾赦的耳边,低低地说道:“想来今年八月十五,迎春姑娘应该会回来吧?既然这样,不如世伯让我与迎春姑娘见一次面。” 孙绍祖将此话说完,随即站起身,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同为男子,这个笑容在贾赦眼中,实在意味太过明显。 他蓦然瞪大双眼,双手颤抖地抓住孙绍祖的领口,大声地喊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贤侄你万万不可随意行动。要知道,我那女儿可是在公主娘娘面前啊。” 孙绍祖此时,压根不想理会贾赦。他轻轻一推,将贾赦推坐回凳子之上,略微整理衣襟,也不瞧对方一眼,便转身大踏步离开。 被推回座位的贾赦,双眼呆滞。偶有小厮丫鬟经过,颇有两分好奇地看着大老爷,为何今日不去寻欢作乐?反倒一直坐在客厅之内。 直到天色擦黑,小厮上来低声询问,是否要给老爷点灯。 贾赦这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看向外面,他此时心中只想着,自己却是要完了。 261 中秋 转眼间变到了八月十五,…… 转眼间变到了八月十五, 这一日纵然是迎春,不愿意回到贾府。终究也不得不过去走个过场,当下里一早上便有丫鬟收拾行囊。 黛玉照姐儿几人, 更是带着女官帮着参谋。 照姐儿眼瞧着,迎春今儿定要回去,心中总是不得劲儿。 “要我说不如,把听雪和听岚先放到你那, 等你从贾家回来,再让她们回到我这儿来。谁知道回到贾府去会遇到什么事情 。”照姐儿口中说道, 她却是对于迎春回去, 颇有几分纠结。 照姐儿对于自家姐姐充满信心, 既然姐姐说最好不要回去, 那么如今迎春要回到荣国府, 在她看来便是不对。 此话一出, 除了英莲深以为然地点头, 连一旁的黛玉面容之上都多了几丝不自然。 “快别胡说,说得好像荣国府是什么深潭似的。”迎春笑着打断对方,会有些无奈地摇头, 这丫头说话实在是太直。 也亏得是知道她的性格,若是换了旁人, 指不定还如何想这事儿。 照姐儿摇摇头,面容之上, 颇有几分严肃:“迎春姐姐莫要说我胡说,要我说还是应当仔细才好。也不知怎的, 今儿姐姐一提要回去,我这心就仿佛是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 颇有几分,心神不宁, 好似要发生什么事情。” 照姐儿说到这里微微咬下唇,大大的杏眼之中满是纠结。 她也不是不知道,这样说不好,这是今日忍不住跟着担忧起来。 所以这才打算,让自己两个会武功的女官,刚在迎春身边,专门保护对方。 她们二人皆出自血滴,子不管弓马暗器姐姐说都算得上二流,保护迎春应该绰绰有余。 当下里,纵然是迎春连连拒绝,到底还是将原本跟着的,司棋换了下来。 听岚和听雪,听闻自家主子的话,也不在意。左右不过是保着这位姑娘,平安进出而已。 一旁的黛玉,虽觉得未免有些小题大做,这是如今瞧着对方这般模样,想来也是为了迎春的安全,当下不再多言。 毕竟不过是两个女官而已,纵是跟在身旁,也未必会有什么大事,左不过半日即回。 也亏得说出此言的是照姐儿,黛玉素来知晓照姐儿为人,若换了他人,纵然是对于荣国府已无好感,但难免会有几分心中难堪。 迎春收拾好一切,便到正院给康眠雪辞行。 所以说康眠雪并不太想对方回去,不过此事到底不可强求,她只是淡淡的吩咐,万不可让听岚听雪,两人离开迎春。 这一次之所以只有迎春一人离开,却是林如海直接修书,命令黛玉只安心待在公主府中,其他外间皆可不必理会。 甚至连外祖家也不必前往,黛玉虽有几分纳闷,但是心知父亲定然不会害她,也就作罢。 想来竟然是因为贾敏去世之后,使得林如海,对贾家颇有几分记恨。实际上不只是林如海,连黛玉都有几分心中不适,索性见父亲如此说,便也这般去了。 今日里,正是团圆之日,是以街道之上,即便是晨曦之中,也有着不少行人。 迎春坐着马车回到府中,先去给贾母请安,往日里素来如同隐形人的她,今日里却被对方揽在怀中,好一顿夸奖。 就连尚在待嫁的元春,也满脸笑容地多有交代。迎春含笑答应,只是掩住自己眼中,一丝讥讽。 如今的贾府冷清许多,虽说大姐姐、三姑娘和四姑娘在家,然而到底是不如往日热闹。 此时再看荣庆堂中,便颇觉得有些空荡荡。 众人笑谈一会,用过午膳,贾母自从岁月上行,习惯在午后小睡一会儿,今日虽是团圆日,这也是照旧。 迎春等人当下笑着离开,也准备各自回屋,好好休息。 待到晚膳之时,再好好聚集。 迎春往出走,探春跟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好姐姐,你如今却是大变模样,跟往日完全不是一个人。” 探春说到这里,眼中颇有几丝羡慕,也难怪她会如此。如今贾家的几个女孩子,哪里又不羡慕迎春的? 即便是元春姐姐不说,可也难以掩饰。 迎春原本是庶女,如今摇身一变成为嫡女,更何况她的母亲邢夫人无子,这记名和亲生没有区别。 而且如今母亲的羲和长公主看重,因而连带着迎春一步登天,被教养在长公主面前。 只凭这一点,来日里她婚配都要高上一等。 那些宫中女子为何个个年过二十,还是有人不停求娶,甚至有些人专门过了年岁,只为得求娶上一位宫中出来的,还不就是因为身份有别。 探春掩盖住自己眼中的羡慕,姐妹二人有说有笑地往回走。 四姑娘惜春一向有些冷淡,况且如今她身形尚小,并不知晓太多为人处世,也不过就是打个招呼。 等到了自己住的地方,毫不客气便转身离开。 迎春和探春速来知道她的脾性,当下也不在意,再走便到了迎春的住所。 二人许久不见,话语繁多,迎春索性便邀探春在自己这里休息。 如今她这房子,已然大变模样,往日里尚且有着些许敷衍,如今只剩下奢华。 弱势原本的迎春还好,经过康眠雪熏陶过的她,此时再见到这繁复的奢华,只觉得太过。 公主府雕梁画栋,然而整体之形象,却仍旧以清淡素雅为主,多以诗意、禅意化为各进其中。 相比之下,贾府这一种奢华的堆砌,让人实在是难以言表。 听岚听雪此时扫过房间,也是微微有些纳闷。素日里迎春姑娘房间,她们也曾去过,压根就不是这种奢华的摆设。 此时二女虽微微皱眉,却也不曾多言,只是仔细地将屋中,不露痕迹地检查一遍。眼瞧着无甚问题,便一左一右地跟在迎春身边。 探春此时颇带着,些许好奇地看着两名少女,只瞧她们的身着,便知晓他们二人并非是丫鬟之类。 当下带着几分试探地询问道:“迎春姐姐,这二位姐姐是?” 迎春转头看向听岚听雪,轻笑一声这才说道:“她们是照姐儿的面前女官,这次回来却是照姐儿将她们二人借我一天。” 听闻女官之名,探春更加好奇,而且这女官又是照姐儿的。 “我听说原本宝玉的丫鬟照姐儿,竟然是长公主的妹妹,这事儿姐姐可曾知晓!”探春颇为好奇。 这话一出,迎春面容之上却是微微一凉,他下意识地扫过眼前的二女,带着几分无奈的摇头。 “这当年之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乃是照姐儿不小心遗落沧海,经过数年这才辗转找到,只觉得因缘巧合。” 迎春此时不愿细谈,只是将此话推诿过去。 好在探春虽说好奇,这也不是那刨根问底之人。刚刚提起此事,不过是一时话到口边,眼见着迎春不愿多说,便不再多问。 正在此时,忽听得婆子来说:“二姑娘,大老爷有请。老爷说,因多时未见,心中颇为挂念,是以请您过去一趟。” 这话一出,不管是迎春,还是探春都惊呆。 实在是这话,简直不像是贾赦能说出来的,这么多年来,迎春见贾赦的机会屈指可数。 大半都是每年佳节之时见上一面,平素里对方只顾着吃酒寻欢。如若说再过两三年,贾赦记不得迎春的模样,也是颇为正常的。 今日里忽然相见,甚至巴巴地派人来请,未免其中隐约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只是贾家到底规矩如此,长者召唤,身为晚辈怎可不去?当下迎春,虽说满腹疑惑,仍旧与探春辞别。 往贾赦其处前往。 她刚走出房门,便瞧见听岚听雪二人,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当下里笑着摇头,推着二人:“你们每日里也颇为劳累,今儿也趁这机会松散松散。我如今是在家中,又哪里需要你们这样费心。左不过我去给老爷请安便回来。” 当下便要听岚听雪在房中等他回来,二人对视一眼,具是摇头。 “迎春姑娘,我家小姐命令,定然要一直跟随在您身旁,不得由寸步离开,还请姑娘莫要使得我们二人为难。” 听岚听雪都是血滴子,训练出来的,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服从命令。 此时照姐儿作为他们的主子,既然下达了命令。那么听岚听雪便是知晓前途是死,也会悍不畏死的上前。 更何况对方不过是命令自己,一定要跟随着迎春,保护对方的安全而已。 一旁的探春,颇有几分好奇口中说道:“这是怎么说的?咱们家又不是龙潭虎穴,怎么二位姑娘还偏要跟着我姐姐。” 可惜的是她的这番话,听岚听雪压根儿就不回,他们按人身上本就带着官职,除了主子哪里会在意他人。 迎春看着探春被毫不客气地忽视,当下也不知所措,只得赶紧打圆场。 “也不是,实在是……她们担忧我一时有些磕磕碰碰的。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带着她们过去。”纵然是迎春心中有素有谋略,此时也难免有些支支吾吾,当下快步转身离开,听岚听雪亦是跟在身后。 实际上,迎春不让听岚听雪前往,乃是因为听岚听雪本是双生子。更是长得花容月貌,这容貌一加一可就厉害起来。 在贾赦眼中,可不就如同那稀世珍宝一般,她却是怕自己的父亲一时会冲撞二人。 然而迎春并未想到,若非是听岚听雪两姐妹跟随,她的人生将会被,另外一个人完全毁掉。 262 中山狼 眼瞅着二女跟着迎春离…… 眼瞅着一女跟着迎春离开, 探春颇有些好奇地挑眉。只觉得眼前这事儿似乎有什么蹊跷,只是他随即便苦笑—声,总是知道又有何用? 多暂得,真的自己能出去了, 才说如何帮其他人吧。 眼瞧着众人的身形越来越远, 直到瞧不见她才转身, 回自己的院儿。 当日自从荣国公去世,贾母便在贾珠的见证下, 跟着贾政过日子。 也是因此席绝了, 一等将军的贾赦则搬到了隔院去。 是以这荣国府和将军府之间,用一道围墙拦着。迎春跟着婆子,先是坐轿从荣国府出来, 才一转又进黑油大门,这里才算是—等将军府。 对于这里, 迎春的记忆是颇有些模糊的。当年她母亲受宠之时,迎春也曾经在此肆无忌惮。 然而光阴转瞬即逝,更多的记忆中,这里已然充满陌生。 此时才回到这里,忍不住满园皆悲,迎春足下略微—停,似乎不愿再往前走。 “姑娘?”听雪见迎春顿住,赶忙上前扶住对方的胳膊,口中带着几丝疑问? 似乎在不解,为何姑娘本来好好的, 偏这会子—下子满面哀色。 迎春听闻对方所言,下意识地抚摸着脸颊,还好并未泪落, 她心里轻叹—声,这才握住对方的手。 她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将一切放下,已经不再记得。 甚至当日诉说往事,公主娘娘大怒之下,只想泛起她母亲死去的旧案,以谋害良妾之罪捉拿贾赦。 自己当时跪地求公主娘娘,不为别的只求能够,留下父亲—条性命。 是因为对方到底是她的父亲吗?是因为纵然无有养恩,却到底有几分生育之恩吗?事到如今迎春,自己都不明白。 她此时压下心中的复杂,转过仪门,往贾赦住的院子走去。 贾赦的院子就在仪门之后,转过游廊便可以看见,院子的大门。也许是因为这会儿正是午后酣沉,此时院落中寂静无声。 迎春尚无所觉,听岚听雪却有些觉得不对劲,一女对视—眼,上前—步,一左一右将迎春夹在中间。 听写略带谨慎地盯着婆子,带着几分试探地询问:“大老爷可曾说过,要在哪儿见姑娘?” 她此时已然颇为谨慎,少女看起平时娇俏可人,然而到底是血滴子出身,不过略微严肃一些,就让婆子身上打起哆嗦。 “老爷没说,只说让我来接一姑娘,想必……想必是在花厅。” 婆子此时已然吓得不行,明明那丫鬟也未曾横眉立目,偏偏就让人觉得吓人的紧。 她说到后面嘴唇已经煞白。 这副模样看起来,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迎春点点头,此时她们已走到门前,略微打量大门她微微蹙眉,却未说话。 贾赦的这个院子,仍旧是延续着贾府的荣光,不得不说,贾家之人对于这种奢华有着独特的爱好。 迎春没有去花厅,反而走向书房,这里虽说名唤书房,实际上却是暖阁。 她父亲素日里沉迷此处,纵然是迎春极少过来,却也心中有数。 不过今日这院子倒有几分古怪,往日里,园中桃红柳绿不少。 贾赦素来是个,在女色上不忌讳的,是以每一日这莺莺燕燕具不离身。 这番变化,忍不住让迎春心生退意。她此时已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不听公主娘娘和照姐儿的劝告。 下意识地看着身边的少女,心中这才略微安定一分。 听雪眼,瞧着迎春的眼神,艳如桃李的唇边荡起一抹笑容,这笑容极其自信。 随着她的笑容,迎春另—边的听岚轻声说道:“姑娘别怕,可有我们呢。” 若说开始之时,迎春只觉得照姐儿未免太过小心,如今对齐确实满怀感激。 只是此时却不得多言,只能目露感激的,瞧瞧一人便往屋中走去。 掀开帘子,只觉得一阵凉爽,无中一人皆无。只是从角落的冰鉴可以知晓,这里之前应当有人。 整个房间一尘不染,中间的圆桌上摆着—桌子菜,上面更是放着两壶酒。 看见这酒,心中当时—慌。如今正是大白日,怎会放两只酒杯?难不成父亲还邀请其他人? 迎春仔细打量房间,她却是发现,原本用来透气的窗户全都关着。甚至这—会儿,连房门都被那个接人的婆子关上。 可是这时还不能发现不对,迎春便是傻子。他心头当下一惊,转头看,向听雪听岚,急声吩咐:“事情不对,我们快走。” 听雪听岚也是知晓,此时事情有变。听雪守在迎春身边,听岚上前就要踹门。只是不知怎的,忽从边角燃起—阵青烟。 “不好!”听雪听岚,对视一眼,立时停止呼吸。 迎春不会武功吸得最多,转瞬之间便觉得身形—软,随着眼前慢慢变黑,整个世界变得空荡荡。 过了良久,她才觉得面上—凉,心头的紧张使她猛地坐起身,第—件事便是检查自己的衣服。 眼瞧着衣衫不改,她这才长出—口气,然而转瞬之间,豆大的泪滴便如同玉珠落盘。 纵然是被亲情蒙眼,迎春也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何事。 “姑娘醒了?”听雪瞧见迎春醒来,赶紧走过来,掏出手帕替对方擦过眼泪。 她颇带着几分愧疚地说:“姑娘都是奴婢们没用,竟然未曾警惕……” 还未等听雪说完,迎春—把抓住听雪的手,泪眼朦胧的连声询问:“听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如今的迎春,不过只是在装傻而已。她此时致情愿自己是个傻子,也不愿意相信父亲,真的会对自己下药。 眼瞧着满目慌张的迎春,听雪咬咬嘴唇,指着地上说道:“姑娘自己看。” 迎春看向地面,只见一个极其高大的男子,此时正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 那男子看起来,应该是已有一十几,生得—副络腮胡子,身形高大,若真的说起来,样貌也算是不俗。 此时脸色正—片潮红,似乎是在做梦。 迎春看到这里,哪里不明白这—切,她用颤抖的手捂住自己的前襟,口中问道:“我父亲呢?” 听雪摇摇头,这才禀告:“当时姑娘昏倒,咱们见状便也装晕,想要看着对方干嘛。结果没过—会儿,这小子便进来。 眼瞧着这人并不是什么好的,下官们便把这人绑了,诡异的是,直到现在这会子这院子里仍旧空空荡荡,只剩下咱们。” 听雪所言,听到迎春耳中是觉得如同雷劈。她看着地上那名男子,颇有些是哭是笑。 此时的迎春哪里还能骗自己,什么是父亲重诉父女之情。分明是父亲给自己挖坑,恐怕眼前这人,便是父亲替自己所找的“乘龙快婿”。 迎春闭上双眸,自己却是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她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他还要多长时间可以醒?” 听雪此时颇有几分同情地看着迎春,赶紧回答道:“差不多,还要有两个时辰。” 迎春苦笑一声,指着地上的男子说道:“听雪听岚,能不能带着我跟他,咱们马上回公主府去。” 此时迎春对于贾赦再无一丝妄想,对他来说,这世间唯一安全的地方,便是公主娘娘所在的公主府。 她如今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她要回到公主府。 听雪和听岚,虽不知迎春此时所想,但是她一人却也是赞同。 毕竟即便她一人会武,人少还好,如若是人多。她们逃脱容易,却难以保护好迎春姑娘。 当下听岚负责将这男子带走,听雪则将身上尚且贪软的迎春覆在身后,俩人直接高来高走从贾府中跳出去。 公主府的马车,一直停在后街之上,几人从贾赦将军府出来,直接便上了马车。 这期间迎春表现得很是淡定,一直未曾有任何变化,听雪眼瞧着对方如此,心中也是有几分佩服。 到了车中,听雪赶紧给迎春倒上一杯茶,双手递给对方: “姑娘要不要喝点东西?” 她心知迎春姑娘,并非是他们这些素日里,喜欢打打杀杀的。 今天这一点事儿,在她眼中不算什么,只是在小姐们眼中恐怕便是塌天。 迎春结果茶杯,她此时自然如同听雪所想,早成惊弓之鸟。能够在两个丫头面前冷静下来,已经几乎费尽全力。 “赶紧回去,赶紧回家。” 马车行驶的极快,很快便走到公主府的侧门,早有小厮上来将马车牵入公主府中。 等走到一门中的过道之上,这才有婆子上来,请迎春下车。 迎春强撑着走下车,便瞧着眼前熟悉的景象,此时就再也站不动,“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也不知是因为,跌倒在地上的疼痛,还是自己终于又回到,安全的地方。 这一瞬间,迎春修长的眉眼中,滴落豆大的泪珠。如同暴雨一般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砸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水痕。 除了听雪和听岚,众人皆傻在当场,有聪慧的眼瞧着情况不对,赶紧往后跑,禀报各处的主子们。 也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迎春晃过神,泪眼婆娑之间,一道绿色的身影,飞奔着向她跑来。 她下意识地眨动双眼,随着泪珠滑落,也将对方看清,却是提着裙摆跑来的照姐儿。 随着对方的靠近,迎春看见照姐儿的脸上,此时满是慌张,再没有往日的半点天真古怪。 照姐儿此时早顾不得什么叫做矜持,何为稳重,从坡子着三不着两的言语之中,她也没听出什么。 她此时只得提着裙角,快步地向迎春跑去,只希望自己能跑得再快一些。 “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听雪听岚,你们两个丫头为何没有保护好迎春姐姐!”跑到近前的照姐儿,先是大口地喘气。好不容易气息匀畅,瞧着迎春脸色苍白,嘴唇更是一丝血色都无,反手便询问自己的两个女官。 迎春听闻此言,为等得两个女官说话,赶紧伸手拉住照姐儿的胳膊:“可别怪他们两个,若不是他们两个,我今日就回不来了。” 这番话将照姐儿吓得不行,她刚想反驳,就感觉对方抓着自己的手,不停地哆嗦。 照姐儿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住对方,他何时见过迎春这一副模样,心知定然是突逢大变。 眼瞧着迎春在地上撑不住,他赶紧上前扶住对方,只是他到底年幼娇小,差一点连带着自己也倒在地上。 听雪听岚,赶紧将小姐扶住,小声地在照姐儿耳边说道:“主子如今车里面还有个男子,还是先把那人关起来再说。” 照姐儿眼见着迎春已经昏过去,然而眼角仍旧是不停的泪滴滑落,当下也是鼻头发酸,听闻对方所言赶紧点头。 “把车上那个给我绑上,然后先扔到地窖里去,已经记得绑好了,不能让他跑掉。”晴儿此时虽不懂世事,但仍有七八分的理解,当下里冷声说道。 此时其余几人也终于赶到,都围着晕倒的迎春,英莲吓得不行,黛玉此时的脸色比迎春还要差。 “是怎么回事?不是回荣国府了吗?怎么会这般模样回来。”黛玉颇有几分急切地问道。 “具体还不知道,听雪赶紧先叫婆子把迎春姐姐抬进去。”照姐儿此时手中托着迎春,她却是抱不动对方,只能连生地叫着女官。 听雪从秦文怀中抱过迎春,轻声地说道:“主子交给我吧。” 黛玉看着迎春,此时只能用帕子擦着她眼角的泪。 “见到你,可说什么原因?”往回走时,黛玉轻声地问照姐儿。 照姐儿摇摇头,实际上迎春见到自己没两下就晕过去。具体发生什么事情,她的确是并不知晓。 几人回到迎春的房间,眼瞧着躺在床上,昏迷之中仍不停泪落的少女,既然都觉得有些心痛难忍。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竟是去龙潭虎穴了?如何会弄成这般模样。” 黛玉此时紧皱眉头,她有心想问听岚听雪,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此时听岚前往去,安排那名男子。听雪此时已然跑去崔家,去寻崔太医。 两盏茶之后,崔太医这才姗姗来迟,他坐在床边仔细地替迎春把脉。 “倒没有什么大事。这乃是一时惊怒交加,使得怒极攻心才会这样。只是也不知小姐到底发生何事,总要想开些才好,须知这一次还好,如若是时间长久,可是会天不假年。” 崔太医仍旧带着他的刻板,冰冷冷地说道,只是从紧蹙的眉头,可以看出对于迎春如今的状态,他是颇有分担忧的。 “崔太医可是要开什么药?赶紧去写药方,如若失去什么好药也只管告诉我。”照姐儿听完崔太医的话,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当下只想让崔太医开好药。 崔太医摇头,如今迎春不醒,大部分却是在梦魇。 他取出针包,从中取出一只长约一寸的银针。仔细地在迎春的人中扎入,仔细揉捏数下,然后这才拔出,对着日光看上面的血色。 眼瞧着上面的血痕,这让他颇有些纠结,又皱眉取出五六根银针,分别扎在迎春的虎口,太阳穴以及人中之上。 “暂时先不用用药,毕竟是药三分毒,迎春姑娘此时还是要好好休息,如若是梦魇了,把她叫醒就好。这几日只注意着,用安神汤就行。” 仿佛是印证崔太医的话一般,一声长息,迎春缓缓睁开眼。 似乎是崔太医离她太近,迎春朦胧间便要挣扎。 “迎春姑娘莫动,此时正给你扎针。”崔太医早就担忧此事,眼见着迎春要动,赶紧制止道。 这会儿迎春刚刚惊醒,踮脚着身边竟然有男子的身影,当下便吓得不行,正要挣扎却听闻是崔太医。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控制住自己。 眼前的一切都告诉着她,这里是公主府。 看着头顶上的夏荷莲叶承珠帘,又瞧着众家姐妹那担忧的眼神,这才恍恍惚惚间知道自己安全了。 崔太医心思敏锐,眼瞧着对方这一幅变化。知道竟然是遇见不太好的事,只是这事却非他能问。 当下也不多言,仔细地抽出银针,他极其小心,不让自己的手有任何与迎春相接触。 迎春感觉到对方的谨慎,带着几分感激地看向崔太医。 “迎春姑娘此时已经没有大碍,如若是担忧,我等一下开两记安神汤,其他的倒也不用。只是千万莫要再次如此,如若是连续的惊吓,会引起其他的毛病的。” 崔太医仔细地叮嘱,然后又将药方写好交给屋中的丫鬟。 这才复又背起药箱转身离去,他自然知道如今几位姑娘自然是有着不少说话的心思。 “听岚,你去吩咐多宝,让多宝到门口等着去,一旦姐姐和姐夫回来,立刻让他们过来这边。”照姐儿眼瞧着迎春醒来,当下心中安稳几分,赶紧命令听岚让多宝去前面等着。 如今虽说尚未到回来的时间,但是还是要第一时间去寻找康眠雪。 听岚离去,听雪此时端着几碗,刚攥好的西瓜汁走进来。 “姑娘,奴婢想着也许迎春姑娘,喝点这个能好些。”听雪先将水晶碗放在桌上,然后取出一碗送到迎春面前。 “我加了好多的蜂蜜呢,这是甜甜的。” 一旁站立的紫鹃,赶紧搬来小几子,放在迎春的床头。 “姑娘还是别端着,仔细手累。”紫鹃轻声说道,然而众人皆知晓,这哪里是什么手累,不过是担忧迎春,此时心神恍惚,端不住碗。 迎春自从往回走,到这会儿醒来,她已然哭了半日,如今只觉得双眼发烫,倒是一时也哭不出来。 当下笑着点头,看向照姐儿。 “照姐儿,若非是你命听岚听雪送我去荣国府,我今日只有死路一条。”迎春说到这里,已然说不下去。她纵然是再有谋略,也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纵然是窥视人心,也终究对于亲情有着一丝奢望。 明明不是亲生的邢夫人,都肯为她仔细打算,而自己的亲生父亲,却要将她推入火坑。 迎春这句道谢,却是让照姐儿颇有些讪讪,她一时不知所措,有些纠结地对着手指说道:“有什么可谢的。唉呀,你快点说啊,急死人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照姐儿借听岚听雪,一来是因为一女的武功极好,一来她对荣国府,有着一股深深的不信任。 这才颇为担忧迎春,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副行径,未免有些不讨人喜欢。 这是她颇为执拗地认为,作为好姐妹,迎春未曾想到的,她想到了便要替对方去做才好。 这才不顾迎春反对,将听岚听雪跟在她身边,更是换下贴身的大丫鬟司棋。 其实迎春走后,他也颇为地纠结,深恐迎春心中留下疙瘩。 眼瞧着面前,面容切切哀哀地照姐儿,迎春只觉得心中暖暖 。 “真的,今日若没有你,若没有听雪听岚,事情不可想象。” 迎春双目通红,此时满是干涩,压根一滴泪都哭不出来,可是偏偏如此,她的声音还是带着满满的绝望。 莫名被道谢,却还是不见对方说出原因,照姐儿气得直跺脚,口中催促: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点说呀?” 一旁的听雪,心知迎春心中难言,先将西瓜汁送到几人面前,这才仔细地说道:“主子莫急,这事儿若是迎春小姐自己说,难免有几分为难。 如若是小姐不嫌弃,可否让下官说?” 听雪后面这一句,乃是对着迎春。 见到对方点头,她这才将事情经过仔细说出。 原来当时她一人发现不对,便赶紧咬开牙中的解毒剂。 等她们吃过药,此时迎春已然昏倒,索性听雪他们便随着一起倒地,静观变化。 就在她们假装昏迷的时候,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便听见门悄然被打开,一名男子小心翼翼地走进屋。 听雪听岚担心会打草惊蛇,小心地闭住呼吸,让自己仿佛是,同迎春一般的昏睡之中。 263 鞭刑 那名男子此时只朝着迎春…… 那名男子此时只朝着迎春过去, 很显然对方,肯定是对这房间极为熟悉。 他几步走进迎春, 眼瞧着昏迷的迎春, 以及假晕的两个女官。 “呵呵,果然,不愧是国公家的小姐,容貌没得说, 连着丫鬟都是这么好。今日我却是齐人之福。 也不知道这两个丫鬟, 有没有被贾赦收用, 不过也无所谓, 左右不过是两个搭配。迎春姑娘,你且放心, 今日之后你便是我孙绍祖的了。” 男子一边说着, 一边伸出手, 想要拉扯迎春, 将其先抱在床上。 瞧着迎春, 秀美端庄的容颜, 那名男子咽下一口唾沫。若不是那个人提点, 自己哪里敢对这种公候小姐起半分心思。 如今, 马上美人到手,身后更是有着嫁妆、靠山,况且还有眼前这对双生美婢, 真是太划算。 “嘿嘿嘿……”想到好处, 男子忍不住笑起来, 他伸出如同蒲扇一样的手掌,就要往迎春脸上抚摸。 就在这时,一直装晕的听岚听雪猛然睁开眼睛, 伸出手,各在孙绍祖的肩膀之上一拍。 她们两个因为是女子,且身形娇小。是以所学之术,一便是那卸甲擒拿,这二来便是善用各种迷幻毒药。 这种蒙汗药对她们来说,根本毫无作用,本以为是其他哪种其他药物,这才吃了解毒剂,却未想到竟是引出条色狼。 二人当时便卸下,孙绍祖的下巴和双肩。然后一掌将其打晕,这才又仔细地绑好。 收拾好这一切,又将迎春送在榻上,点了些清水等候对方醒。 自迎春昏迷之后,这些事情她自己都不知道,因此也是只听到对方诉说,这才是知晓那个男子,乃是名唤孙绍祖。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却是照姐儿怒极之下,将手中的水晶碗直接摔在地上。 “太可恨了,贾家的人难不成都死绝了?竟然让这种登徒子登堂入室。”照姐儿生气火爆,对于这种男子最是痛恨,当下便要起身去找那人算账。 还是黛玉一把拉住对方,紧紧咬牙说道:“这事儿不是小事儿,一切莫要着急。一切都要等公主娘娘回来再做定夺,更何况一定要把那人嘴封住,不然却是容易,使得迎春姐姐的名誉受损。” 黛玉也是心中颇恨,实在是未曾想到,在荣国府中竟然会出如此之事。 她此时只觉着心头发凉,忽然明白为何父亲,死活不让自己前往外祖家的原因。 也许父亲和公主娘娘早就预料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可是能够预料到这一切,难道不是最大的荒唐么?黛玉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记忆中母亲所讲的贾家,与现实中的完全不是一般模样。 这让黛玉忍不住开始怀疑,究竟是母亲骗了自己,还是贾家骗了母亲。 就在黛玉胡思乱想的时候,迎春紧紧抓着大红色绣迎春花锦缎被面,低垂着脸说道: “是老爷,这一切都是老爷安排的。” 几缕发丝在她的鬓角额头滑落,几乎将原本温柔可人的脸庞完全遮挡住,只能从她的声音中略微窥探此时,迎春的心中并不平静。 她本就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这一次会落入陷阱之中,完全是因为亲情所扰。 如今已然抽身出来,哪里又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 听着迎春的话,眼见着她这一般模样,照姐儿咬住牙关,身上直哆嗦,他本是性如爆碳之人,如今一时气都快要撅过去。 站在她身旁的英莲,一直注意着照姐儿的状态,眼瞧着对方这副模样也不说话,只是搓揉着她的后心。 “不管怎么样,平安归来就好。这件事情等公主娘娘回来再做定夺,那人恐怕也不是单纯地想要做登徒子。”黛玉紧紧闭上眼,在睁开眼眸之时,双眼顾盼再无半丝迷茫,只剩下一派的清冷。 照姐儿点头,这是肯定的,如果是简单的登徒子,哪里有能耐将整个将军府的正院脱空。 要知道将军府,就算人员未必有荣国府多,可是也有着一百来号人。 偌大一个院子,怎么会一个看门的丫鬟小厮都没有。 更何况就如同照姐儿所言,那里边素日里都有着不少贾赦的姬妾,如今那些人一个都不见,又怎能不让人心中多想? 姐妹几人正说着,便有人送来安神汤。黛玉仔细安抚迎春将安神汤服下,迎春到底是过于心神劳顿,饮下汤药之后,转眼便昏昏欲睡,却又不肯沉睡。 照姐儿此时眼见着迎春,却是知晓她为何会如此,盖因她当日里有过同样的经历,可惜那时没人来救她。 她一时心中多有几分难过,叫过听雪,让她坐在迎春身边,握住对方的手。 果然这一招极其有效。 被握住手之后,不久迎春便再也扛不住,沉沉睡去。 众姊妹对视一眼,各自回到房间,照姐儿将听雪听岚,两人都留在迎春这里,仔细吩咐二人一定要好好照顾迎春姑娘。 她走出院落,也不知为何这八月里,青天白日下竟偏偏让她有些冷。 迎春这一睡,昏昏荡荡,再次睁眼,已然是一片烛光。 在烛光之下,一名绝美的女子正坐在她的床前,一脸微笑地看着对方。 “醒来了?饿还是不饿?灶上可替你喂着东西,要不要先吃一点?”康眠雪轻轻地笑着说道,她伸出手用手帕,替迎春擦着额头上的细汗。 迎春眨眨眼,看着对方,颇有两分木讷地睁大双眼。 “这是怎么了?连我都不认识了?”康眠雪有些无奈,瞧着这孩子恐怕是真的吓到了。 迎春坐直身子看着康眠雪,突然一个前扑,趴在对方的身上呜呜呜地哭起来。 这是迎春第二次,这样在康眠雪面前哭。第一次的时候,却是对方告知康眠雪,自己母亲的死因之时。 第二次便是这次,康眠雪沉沉叹息,抚摸着地方的头发颇有几分无奈。 说实话,从几乎要爆炸的照姐儿那里,听到事情的经过之时,她完全无法想象,这件事情竟会真的发生在现实之中。 她不相信,贾赦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对方难道就未曾想过,这样一来对女儿的损伤会是有多么的大? 将女儿迷晕,然后跟登徒子放在一起。这不是做父亲的,可以做到的事情,这是在逼着迎春去死。 这话并非是康眠雪危言耸听,而是如今便是如此。 康眠雪相信,不管是任何理由,只此一点,贾赦其人不当人子。 “可别哭了,我如今刚回来,可是连朝服都没换呢。”康眠雪笑着抚摸着迎春的秀发,此时秀发还带着些许潮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惊吓。 这句话一出,迎春颇有些害羞,她抬起头果然瞧着康眠雪,此时正穿着大朝服。 那肩膀上绣着的金色龙形,因她的哭泣,整个龙的右转依然是深了一段。 一时间迎春只觉得自己头上冒火,胡乱的擦拭眼角,口中糯糯地说道:“公主娘娘我……” “没事,你可还好,我本来想看你的情况,若是还行可要与我一起去审那孙绍祖?” 康眠雪心知迎春如今出了这事,心中对男子定然是生了胆怯之心。这却并非是什么好事,要知道如若不及时调理,日后他心中定然会落下病根儿。 所幸康眠雪便提出,让迎春跟着自己去审孙绍祖,也好将对方的阴影直接去除掉。 迎春实际上只见过那人一面,甚至现在最大的印象便是那一柳络腮胡。 只是康眠雪提到此人之时,她还是下意识的身上打哆嗦。 这一副模样只叫人觉得心疼得紧,康眠雪轻叹一声。 刚想说,若是不行便不去,就见迎春带着几分抽咽地点头。迎春心中清楚,如若自己不去,日后此人定然会是自己的心计。 所谓不破不立,有些事情终究要自己面对。 当下,她用力地点头,却是暗自给自己打气。 康眠雪揉了她的头发,这才轻笑。 “去换上男装吧。”康眠雪吩咐道,看着迎春乖巧地去换衣服,这才满意的点头。 二人换好衣服,这才向外间走去。 公主府自然中,不会设立什么刑房之类,但是暗室还是有两个的。其中一个正在外书房附近。 当日里迎春他们进来之时,康眠雪曾经也说过,这里的暗室大多与血滴子有关。 如今到了这里,康眠雪也就未曾多言,反而迎春颇有些好奇的上下扫视着。 正在此时,忽听得微弱的呼喊声想,在远处传来。 康眠雪和迎春两人一愣,未曾想过此时,竟然会有人? 康眠雪心下纳闷,难不成是阿源。 索性去瞧瞧便知道,他们二人推开房门,顺着楼梯向下。 等走到里边,迎春这才发现,原来这间暗室极其的大。 以她自己目测,横竖皆有二十步上下,墙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刑具,墙角处更是偶尔可见着隐隐的暗红。 此时在她们面前,正中间摆放着两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后正坐着两名男子。 不远处还有二人,其中一人正挥舞着皮鞭。 而正受着鞭刑的,自然就是今天中午的,那位窃香之人——孙绍祖。 264 恶人 康眠雪走下台阶,顺着昏…… 康眠雪走下台阶, 顺着昏黄的灯光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飞舞的皮鞭。那条皮鞭通体呈黑色,足有两指粗细, 鞭梢之上带着诡异的钢钉。 此时那上面已然被血迹所沾满, 然而他的主人,似乎还是不满足一般。一下又一下的,将皮鞭抽在那空中的身躯之上。 那皮鞭仿佛是最贪婪的蛇,每一次落下,都疯狂地摄取着鲜红的血液。 顺着皮鞭便能看见皮鞭的主人, 因为暗室的灰暗,只能够看到对方,似乎穿着浅色的外衣。 只瞧了一眼,康眠雪便看出对方是谁,她微微挑眉, 依然知道里边究竟是哪些人。 “轻一点,末要闹出人命。这小子尚且未曾审讯, 等审完了再交给你。”康眠雪握住迎春的手,走进暗室轻声地说道。 正在专心致志看着冯紫英,抽孙绍祖的司徒源一愣,回头便看见冲着自己微笑的美人。 “雪儿,你怎么过来了?”听到妻子的声音,司徒源赶紧起身走到对方面前。 他的眼神扫过两人交握的手指, 先是一愣, 随即便恍然。 “夫君?”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家夫君的注意点有些古怪, 康眠雪也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纠结自己握着谁。 司徒源听闻妻子的声音,这才带着几分心虚的, 松开自己拎着迎春的手掌。 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自己换地方的迎春,再被司徒源不着痕迹地放下之后。 她抬头看向对方,又瞧瞧一脸尴尬的公主娘娘,当下里颇觉得自己在的不是时候。 “咳!”司徒源此时颇有些尴尬,看着迎春说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吃了安神药吗?且放心,定然给你出气。” “国公爷。”迎春面带感激的行礼。她心中知晓,国公爷乃是为了公主娘娘,这才会如此。 司徒源此时颇有些尴尬,他揽过妻子的腰肢,手中托着对方的右手,两个人走进暗室之中。 迎春,先是被里边的篝火一射,眼前颇有几丝花纹。她用力地眨眼,这时候才瞧见,里边的两人,原来一个是冯紫英,另一个是柳湘莲。 冯紫英还好,对于柳湘莲,迎春却是颇有些尴尬。今日里因自己的事情,使得对方团圆日都未曾团圆。 想到这里迎春也娇生万福,柳湘莲却并不在意地摇手。 并未寒暄,迎春将视线转向,未曾发现这一边情景,仍旧专心致志抽人的冯紫英。 对方此时只能看见裸露的半边后背和肩膀,常年习武,使得冯紫英身上十分紧实。 随着鞭子的挥动,他胳膊上的肌肉也跟着紧绷,仿佛是连绵的远山。 事到如今迎春立时明白,自己刚刚听到的惨叫和皮鞭之声,正是如此来的。 她微微咬着下唇,心中难免对于此事有着一丝埋怨。 康眠雪此时也看见,正在卖力挥洒汗水的冯紫英,颇带着几分惊讶地说道:“怎么告诉冯紫英?” 她本想将此事隐瞒下来,不愿让冯紫英知晓,未曾想司徒源竟自作主张,一时之间门颇为有些纠结。 在瞧着迎春有些发白的小鸟,当下难得有些不满。 司徒源轻轻地抚摸妻子的后背,眼神之中满是笃定,语气里有着一丝安抚,轻声地解释道:“这小子只会心疼的,放心吧,我了解他。” 说完话,司徒源直接抬头看向冯紫英喊道:“冯紫英,咱去停手,你看谁来了。” 此时,冯紫英正在尽量地,忍耐着自己的怒火,他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把眼前的家伙杀掉。 鬼知道,他是多么努力,才能够如此压制本能。 只是上司所言不能不听,当下里他颇有些无奈地转头,随即便撞入一双,明媚的双眸之中。 “迎春小姐,你怎么过来这里脏。”眼瞧着面前竟是心上人,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忍不住赶紧上前,结果刚走两步就看见迎春慕然的后退,先是有些奇怪,紧接着看见自己的穿着。 冯紫英的脸瞬间门通红刚才的凶狠早已经看不见,直接将鞭子扔在地上。 随后赶紧穿起衣服,顺着耳朵可以看出,他面上的红色已经从脖子往耳朵以及面容之上移去。 慌乱的随便将衣襟拉起,他这才转过身,带着小心翼翼地说:“迎春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是登徒子。” 如今他这般慌乱,如若是两个人换了位置,还不一定谁会被误会,迎春眼瞧着这人低头含笑。 今日只是纵然她再想得开,此时心中也有几分不自在,如今眼中见了他,倒是忽然有两份尘埃落定之感。 “我知道…”她低下头轻轻地说道,声音极低,若不仔细根本听不清。 眼瞧着,妻子注意力都在迎春那边,司徒源轻声在妻子耳边低语: “这事儿咱们莫要多管。我交给冯紫英来处理了。” 这件事情一来,他不希望妻子太过忧心,这二来便是,如今这些事,最好交由与迎春,有着约定的冯紫英为好。 他们都是男子,自然心中也是一样。心爱之人发生这种事,迎春固然害怕,可最为愤怒的当属冯紫英。 他今日本应在家中过节,然而出了此事,便被司徒源一封命令叫来。 刚开始还未曾想到到底有何事,这一般严重,竟过节都不得。待到了府中,我也曾想到此事,竟攸关自己的心上人。 冯紫英刚听闻司徒源所言,几乎有些不相信。 迎春竟然在自己家中遇到这种事,冯紫英根本无法理解,毕竟荣国府那是迎春的家。 他当时便想去见迎春,结果被司徒源拦住。这才知道如今迎春已然吃过药,此时正在沉睡之中。 司徒源叫他过来,那是让他自己处理那登徒子。 对于此事,冯紫英深有感激。 “人你随便处理,只是留下一口气。”司徒源的话,尚且在他的耳边。 冯紫英此时对于司徒源满心感激,因为对方给自己这个机会。 冯紫英这人有个坏处,你若是对他讲道理,他却是从来不跟你讲的。反之你若是对他好,他便百倍回报你。 当然最后还有一句,如若是你惹了他,他会千倍的回报给你。 当下里,冯紫英便开开心心的,来暗示找孙绍祖玩。因冯紫英和柳湘莲一处过节,是以当初两人便一起来的。如今司徒源跟着,也是怕冯紫英一时激动,闹下人命。 “所以我们三个才凑到这里,本想着先让冯紫英出口气,未曾想到你却过来了。”司徒源看着妻子轻声的解释。 听着耳边响起司徒源的解释,迎春抬起头,看着一脸紧张盯着自己的冯紫英。 若说之前,她还颇有忐忑之意,如今心中却是一片安定。 冯紫英低头看着美人抬头,只觉得眼前如同漫天光霞。 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娇弱之人,竟然被那般龌龊之人盯上,他忍不住咬牙切齿。 他生怕迎春会多心,赶紧仔细解释:“迎春小姐你放心,我定然不会绕过这混蛋。 我也深知,这件事情不关小姐的任何事。” 冯紫英目光郑重地看向迎春,让其看到自己眼中的信任。 眼瞧着迎春被自己的话染红耳廓,冯紫英唇边勾起一抹天真的笑容。 转头盯着那吊在半空中,半死不活之人。脸上笑容瞬间门消失,他此时只想将其生撕开。 纵然是美人温香如玉,冯紫英此时还记得,自己该做的事情。他整理好领口,再给迎春一个温柔的眼神,转瞬间门便满目冰凉地走向孙绍祖。 “怎么样?爷的手段还行吧?没失手,放心,就算你疼得要命也死不成。在你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之前,也不会让你痛痛快快死的。” 冯紫英面色阴沉,看着孙绍祖冷笑着说道。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众人当中最为天真的是他,那么如今真的露出,狰狞面目的也是他。 迎春眼瞧着冯紫英此时这般,也是颇为惊讶。她忍不住抓紧胸口,不错神地盯着对方。 一直以来,冯紫英在她面前,都是天真开朗的性格。迎春会被对方吸引,也是冯紫英身上有着,她从来学不会得天真。 也正是他那份天真,让自己有着安全感。 因为知晓此人的所有,一举一动都能够被自己所预料,迎春这才放心,让自己对其有着一丝情意。 然而未曾想到,如今冯紫英竟莫名地露出了,自己隐藏的一鳞半爪。 若说最开始是心惊,那么其后便是震惊。迎春从未想过,如今冯紫英不但,没有让她觉得有任何不适,更是队旗安全感大增。 她本就聪慧,如今事情已然摆在面前,又哪里不相信。他从来就不是,被冯紫英的天真吸引,而是冯紫英愿意在她面前,展现出这份天真。 冯紫英从未真正的天真过,他只是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在手中交给迎春。 想明白一切,迎春忍不住鼻头发酸,若说今日里最让她觉得庆幸之事,从自已脱离虎口却变成了自己终得有情人。 冯紫英感觉到背后,如若实质的视线,此时他只觉得身上一阵发烧。 眼瞧着眼前的人,他冷笑一声,扬起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根铁针。 “血滴子的一百零八道刑罚,恐怕外界知道的不过十中一二。怎么样?这一次也在你身上让你开开眼,全部都给你用上。” 当下,冯紫英也不管孙少祖的挣扎,拉住对方的手,就要往指间门扎。 这铁针足足有一捺长短,仿佛一根锥子。上面有着一层漆黑的物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沾染太多人血所染色。 孙绍祖本想在挣扎一二,跟眼前之人讨价还价一分。未曾想到,这人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上来便是这种要命的招数。 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腰椎升起,此时冯紫英在孙绍祖看来,就是个活活地疯子。 刚刚那鞭子还能忍,如今这针可实在忍不了。一针下去自己还怎么当官,岂不是成废人。 孙绍祖虽说家中世袭武官,可他素来都是锦衣玉食,即便倒身子,也不过点到为止。 平素里有块淤青都是大事,哪里承受得了这种酷刑? 挣扎间门,眼瞧着对方眼神冰冷,其实盯着自己的拇指。孙绍祖心中清楚,如若是真的扎进去,别的不说,自己这只手的手筋定然寸断。 真的如此,日后别说什么为官武将,便是日常都难,哪里还敢再逞强,当下是浑身一颤,口中赶紧说道: “我说…别动手。 我姓孙,名唤孙绍祖,与贾家本来有着一些渊源。这件事情却是因为贾赦收了我的钱,没有办成事情,这才把迎春姑娘抵给我的。” 孙少祖这人本就是个不堪之人,如今既然已经开口,已经再无阻拦。 当下还未等冯紫英询问,便将事情的缘由,如数家珍地说出来。 这一番话炸在当场,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康眠雪盯着孙绍祖,眼神中难得的闪过杀意。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可怜金柳质,一载赴黄粱……”康眠雪喃喃自语,十二金钗的判词,早已经刻在她脑中。 康眠雪此时下定决心,孙绍祖既然进到这里,便别想活着出去。 站在康眠雪身旁的迎春,此时紧紧地攥紧双拳。她其实早就知道,从父亲院落中空空荡荡,她就心知这件事情脱不开贾赦。 然而纵然是早已心中有数,可是到底还是几分难以接受。 迎春缓缓闭上眼睛,用力吸一口气,这才再次睁开。此时她双目清明,一人跳出事外。 仔细地打量孙绍祖,迎春从对方眼神之中,却看出其人虽说所言是实。 然而恐怕事情的真相,并不完全如同他所说的。 迎春心中暗叫一声可惜,她素日习惯于布局,喜欢走一步看三步,可在这分析之道上,却还是颇为不如黛玉。 如今她只能看出对方在撒谎,却无法顺藤摸瓜。 冯紫英感觉到视线不在自己身上,当下转头就看见迎春,目露谨慎地盯着孙绍祖。纵然是知晓心上人,那也是观察对方的破绽,冯紫英仍旧是颇有几分委屈。 只是如今场合不对,却不是他冲着迎春,撒娇卖乖的时候。 “你说谎。”迎春一语道破孙绍祖的谎言,即便是刚刚经历过惊吓,如今的他仍旧能够保持冷静。 他仔细盯着对方,想要从孙绍祖的面容之中,找到一丝破绽。 只是如今这人被掉得有些高,灯光的原因颇看不清楚,当下迎春转头望,向冯紫英轻声说道: “冯公子,暂时把他往下放一点。” 冯紫英虽说颇有几分不情愿,只是到底不敢多说,只能委屈巴巴地走上前摇动滑竿,将对方放下一截。 放下之后,又朝着迎春走两步,一双眼眸颇有几分幽怨。 一旁的柳湘莲,此时已然看不下去。他有心转头,又觉得自己若是如此,实在是有些失败。 正好冯紫英凑近两步之后,距离柳湘莲极近,他伸手便将对方抛到自己身边,口中冷喝道:“你别捣乱,迎春姑娘是在查这件事情。” 本来下意识想要安慰冯紫英的迎春,瞧见对方被柳湘莲拽走,一时之间门是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她只能目露温柔地看向对方一眼,然后这才又转头,眼神清冷的打量孙绍祖。 “呼…”孙绍祖被放下来之后,只觉得自己终于活过一口气。 刚刚他被吊起的时候,全身的力道都掉在胳膊上,脚尖儿也被绷直,根本无法接触地面。也是自己一直强忍着,不然恐怕双臂都要脱臼。 实际上比起那十几鞭子,这个吊起来的举动更令他难受。 眼瞧着乖巧的冯紫英,孙绍祖眼眸一闪,他似乎若有所悟地看着迎春,口中带着殷勤地说道: “迎春姑娘,你相信我,我真的并未打算做些什么,只是想要见见你,你父亲已经将你许配给我。” 孙少祖此时已不管其他,左右贾赦不敢将事情实情说出,那么他便可以从中牟利。 身边有着会武功的女官保护,而且不畏蒙汗药,这说明什么?说明迎春比他想象中的还有价值。 他眼神若有若无地飘向冯紫英,那个人曾经告诉过他。迎春身边有一个叫做冯紫英的,乃是神武将军之子,两人更是情投意合。 孙绍祖舔舔有些干涩的下唇,他之所以如此着急,也正是因为如此。总不能够让他们尘埃落定,自己这才下手,到时少不得鸡飞蛋打。 他们家虽说是武将,然而孙少祖自诩文武双全,事宜哪里会不清楚,如何才能够从中渔翁得利。 可惜的是这些小聪明,在迎春眼前都毫无作用。 “孙公子,你为何谋算我,这是先且不说,小女子只想知道究竟是谁指使你。”迎春仔细盯着孙绍祖,看到自己所言之处,对方紧缩的瞳孔,心中安定几分。 实际上这却是孙绍祖棋差一招,若他直接对其他女子这样说,纵然其人未必会答应,但多少对其也有两分心软。 偏偏遇到的是迎春,她的性格深沉,从未对情爱有什么期望。既然没有期望,自然也不会,对孙绍祖所言有什么感动? 康眠雪本来坐在桌后,眼瞧着孙绍祖的胡言乱语,本来还担忧迎春会一时心软,见此情景双眸满是笑意。 孙绍祖未曾想到,眼前这女子,竟无半点女子之绮念。难不成对方根本就不是个女人吗? “说出幕后指使之人,否则我便要人用刑了。”未等孙绍祖胡思乱想,迎春带着一丝冷意地又说一遍。 他下意识地转头,回避着迎春的目光,颇有几分无奈地说道:“姑娘说什么呢,什么有什么人?姑娘未必想得太多了,在下不过是思慕姑娘容颜。” 这幅气短的模样,又怎能取信他人,当下里即便是冯紫英,也心知眼前这人就是说谎。 冯紫英有心给心上人站脚助威,当下里揉搓着自己的手指,发出清脆的响声。看着孙绍祖龇牙笑着问道:“你这小子是不是还是欠收拾?” 当下他便又要去扯鞭子,这个举动却是让孙绍祖一激灵,如若是鞭子还好,可若是其他刑具,他却是受不了。 当下赶紧喊道:“别用刑具,我说还不行吗。” 听到孙绍祖的喊声,冯紫英手指一顿,颇有些失望地叹气。 司徒源和康眠雪对视一眼,也未曾想到眼前这孙绍祖,竟然会是如此的软骨头。 虽说省事,然而只瞧着其人,倒是让康眠雪有些同情对方的同伙。 如若是她在阴谋论一些,都有些怀疑,对方是否是为了给自己挖坑,这才这么快说出。 可惜的现实是眼前,这人真的就这么怂。 孙绍祖已然知晓大势已去,当下里也不再多想些什么,有些干涩地说道:“我都说,但是你给我点水喝!” 所以说他说话的对象是迎春,可惜冯紫英哪里会允许,心上人靠近对方。当下他冷笑一声,取过一碗水,送到对方面前。 孙少祖此时颇有些遗憾,他带着几分贪婪地盯着迎春。听到冯紫英一声冷哼,这才将眼神收回,心中知晓,自己那条心思可以完全灭了。 说来也是奇怪,这人倒是偏偏数个光棍的,心中放下面容之上,竟然也露出几分改变,他就着冯紫英的手大口喝完,长出一口气。 冯紫英冷笑一声,将水碗中的残渣撇在地上,口中骂道:“还不赶紧说。” “这事儿……说来话长。”孙绍祖本来还想稍作推诿,颇有几分斟酌地说道,结果就瞧冯紫英一瞪眼,伸手就要抄刑具。 他一激灵,只能无奈地将事情原委说出。 “这件事是一个人告诉我的,他跟我说,如果我想飞黄腾达,这样子是最快的。 他给我出主意,而我要做的就是,让迎春去替他找一样东西。”孙绍祖颇有几分无奈地说道。 实话实说,他真的不缺女人。这一次算计迎春,不过是想着,对方到底是国公家的女儿。更何况又有着绝对的外援,这才想着不然索性骗娶。 若非如此,以他的性格,不过就是玩上手,后边甩一边。 “他跟我说,迎春小姐的羲和长公主的宠爱,我若是能够将其弄到手,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他也不要其他的好处,只是让我倒是命令迎春,帮他找一样东西。我想着若是真的好东西,倒是便让迎春找来,据为己有就好。” 这番话实在是让众人耳目一新,实在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265 策凌 冯紫英瞪大眼睛,实在是…… 冯紫英瞪大眼睛, 实在是忍不住转身就找锥子。 “你个混蛋登徒子,竟然还想……” 冯紫英一时找不着,自己刚才将锥子放在哪儿。当下看见自己扔在地上的鞭子, 他向前一探身,伸手便抄起鞭子, 手腕转动, 回身对孙少祖便是一鞭子上来。 只听闻一声惨呼,孙绍祖此时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 原来这鞭子太大,冯紫英含怒回身,一抽之下并未将其完全地展开,那边烧顺着孙少祖的眼眶擦过。 竟是差一点, 把他的眼睛弄瞎了。 此时孙绍祖只觉得眼角处疼痛不已, 此处的疼痛非比寻常,他忍不住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引起锁链哗啦啦的响动。 若说刚刚康眠雪觉得, 孙绍祖死不足惜,那么这一会儿对方便不能去死。 当下她微微蹙眉, 口中清喝:“冯紫英, 暂时留下他的性命, 等问清楚了。” 她眼神扫过孙绍祖, 仿佛在看着一团死物。这话中的意思很明白, 榨取最后一丝价值,然后便随便冯紫英动手。 被康眠雪盯住的孙绍祖,听到对方的话, 下意识地抬起头。颇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那美丽的宫装女子,竟说出这样的话。 眼前这人, 比他见过所有人都要美,可是他不敢起半丝的邪念,甚至刚刚对方进来开始,他连正眼瞧都不敢。 如今在听到对方此言,孙绍祖顿时吓得浑身哆嗦,什么自己可能会被对方灭口。 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如若不能得到对方的满意,不用那人杀他,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当下里,孙绍祖带着几分困难地,说出一个名字:“别杀我,我都告诉你们。是……是策凌!” 这个名字,蒙古人? 他此时只能够勉强睁着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眼角处一大片升起的红痕。 显然因为鞭子的缘故,牵扯到眼部,将另外一只眼睛封死。 “哪个策凌?”司徒源淡淡的插嘴,他听到这个名字,便觉得心中不对。 希望不要是,他想到的那一个人。 “是,二公主驸马。”孙少祖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这件事情归根到底,都是皇家自己的事情,他这个平头小民,怎敢牵涉其中。 更何况对方明显是,拿自己当做弃子用。 没有错,孙绍祖现在才想明白,自己从最开始便被利用 。 那位二公主驸马,根本就是想要对付眼前的长公主,只是因为其人太过重要,不敢下手。 什么为自己娶得美娇娘,什么要取件东西,根本原因就是想要恶心长公主。 而自己偏就这么傻,竟为了那点子银子,竟然已是鬼迷心窍,只想着其人之福,坐收渔翁之利。 孙少祖此时几乎肠子都悔青,可惜他没有一丝一毫,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只是认为自己太过天真,以至于被人所利用。 不过实话实说,这却是孙少主多想。实际上,那人到的确是,想要通过迎春,拿到某件东西。 只能说孙绍祖其人的确是自私自利,此时早已经忘记自己,当初答应也是因为利益,只觉得自己才是受害者。 康眠雪却不管孙绍祖有没有顿悟,她只想知道,策凌到底想干什么。 策凌,外蒙准格尔如今的台吉王爷,更是二公主的夫婿。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她还在怀疑孙绍祖说谎。那么等到后面那句让迎春找东西,就做实这件事情,恐怕真的跟二公主驸马离不开关系。 二公主的生母就是陈贵人,而陈贵人的那位族叔,可不正就是前段时间,被雍和帝送去守灵的陈大人吗。 这件事情眼瞅着越发复杂起来,康眠雪一时之间,也是无法决断,自己下一步该如何。 这件事情,究竟是一时二公主驸马,对自己的报复。还是对方想要,趁此机会做些什么? “冯紫英,让他亲自画押,然后按下手印。” 眼瞅着已然问不出其他,索性便先将这一件事情做实。日后再说其他的,也免得一时胡乱牵肠挂肚。 “是……” 冯紫英此时只觉得打得不够过瘾,但是长公主发话,他也不敢多言。 只能颇带几分委屈的,将孙少祖的供词交到康眠雪面前。 如此事情已然水落石出,康眠雪眼瞧着冯紫英,勾勾唇角,用与司徒源极其相似的语要说道:“冯紫英,这小子交给你了,死活不论。” 康眠雪说道,转身牵着迎春往外走。 她心知迎春此时定然是满腹疑窦,只是这所图之物,她心中依然**不离十。 恐怕这一切,还是那块护符闹的,也不知道贾母到底何时才能醒悟,那块虎符从来不是他们家安身立命的根本,而是祸家败族的源头。 一阵微风吹过,吹散二人鼻翼间残留的血腥气。 康眠雪仔细斟酌,口中解释道:“迎春,这件事情却是我对不起你,实在是我连累了你。” 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将此事隐瞒下来,康眠雪也颇为无奈。 谁能想事到如今,她竟然还得替贾母遮掩。不过此事却是太过龌龊,康眠雪未曾想过,对方竟会使用这种手段。 迎春听到康眠雪的话,先是心中一动,然后便摇了摇头,口中颇带着几分淡定说道:“公主娘娘想多了,不必忧心。 我觉得如此就很好,真的没有关系,而且若非是公主娘娘,我恐怕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唯唯诺诺,只活得像个活死人呢。” 迎春满怀感激地看向康眠雪,眼前之人不但挽救了他的人生,更是让她知道自己可以成为人。 她弯起眉眼,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 即便是康眠雪,看到对方这张笑脸,也忍不住跟着微笑起来。 司徒源未曾靠近二人,实际上他之所以会晚出来,是因为吩咐冯紫英。 作为同样可以,为深爱之人奉献一切的他们,又怎会不互相理解。 他只不过轻轻地告诉冯紫英,有着足够的时间,至于孙绍祖后面出现或不出现,与大橘都没有关系。 将此言说完,司徒源不理会,大喜过望的冯紫英,径直离开去寻自家媳妇儿。 柳湘莲瞧瞧冯紫英,他却是没心思看对方虐人,当下沉稳地说道:“我去隔壁查些资料,你自己在这玩儿吧。” 说完也没理会冯紫英,不过此时冯紫英,的确没心思和柳湘莲多说,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琢磨着房中的刑具,满脸的跃跃欲试。 一旁的孙少祖几乎已经绝望,他颇带着吸取警惕地向后退去,可是马上便碰到身后冰凉的墙壁。 “我不是都已经说了吗?为什么还要打我。” 此时,孙绍祖只差大骂对方不讲信用。冯紫英看着对方,咧出充满阳光的笑容。 口中的话却让人充满不寒而栗:“我只是有点好奇,也不知道你的血是不是黑的,骨头是不是白的,有没有心肝啊?” 冯紫英一边说着,一边用诡异的眼神扫向孙绍祖。 孙绍祖从小到大,从来未曾这么恐惧过,他此时脸容苍白,第一次深感后悔。 早知道冯紫英,竟然是这样一个疯子,他一定离着对方远远的。 冯紫英收敛笑容,先倒满杯酒,一杯敬天,一杯敬地,中间这杯自己一口闷掉。 做完这一切,他这才挥动手上的刑具,这是一把很古怪的小刀,刀身千薄却弯得几乎成了一个圆形。 手把处,有着一处护手,此时在灯光之下,闪烁着蓝幽幽的光芒。 很快,整个暗室之中,只能够看见偶尔出现的刀光,以及惨绝人寰的喊叫。 等冯紫英一脸愉悦地走出房门,已然是天光星斜,他揉揉有些僵硬的肩膀。 “真是的,不过稍微用力就这样,看来最近的确是练得少了。”他一边口中嘟囔,一边颇有精神地伸着懒腰。 开着房门在隔壁办公的柳湘莲,一抬头便看见对方。 “出去了?”冯紫英靠在门框上说道,他此时眉眼舒展,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 “等一下,这份案卷马上看完。”柳湘莲轻轻地回答,实话实说,今日的冯紫英让他也有些吓到。 一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冯紫英这小子,骨子里是怎样的疯狂。 “刚刚那小子又说出来点。”冯紫英摇摇手中的供词,他也未曾想到对方竟然会藏私。 柳湘莲一愣,为你洗眼睛。他没有问到底是什么问题,恐怕只瞧这纸张数量,就不是件小事。 想到这里颇有些无奈地摇头说道:“最近还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冯紫英沉默良久,这才点点头。的确如此,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未曾想到,这些人竟然这么大胆,连军队都敢插手。 “走吧,去见公主娘娘,不然今日咱们却是没法离开。”柳湘莲耸耸肩说道。 他如今倒是颇为想念,未婚妻做的草莓酥。可惜出来的时候着急,没有随身带着些,然而这却是不能说出来的。 冯紫英点点头,这件事情这么大,定然需要及时上报才行。 266 图穷 冯紫英和柳湘莲正要往院…… 冯紫英和柳湘莲正要往院里走, 冯紫英突然驻足。 在他旁边的柳湘莲,颇有些好奇地打量对方,口中询问道:“怎么了?” 冯紫英颇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仔细地抬起胳膊在鼻前轻嗅。 眼见到对方如此,柳湘莲哪里不知道当时,此刻呲笑一声:“放心,此时天色已晚, 迎春姑娘定然已经回转绣阁。” 听着柳湘莲的话,冯紫英这才一脸放心, 大步跟在他身边,仔细地说道:“你不知道, 迎春姑娘最是喜洁, 我却是怕她会觉得我身上有血腥味儿。” 听着冯紫英的唠叨,柳湘莲轻轻摇头。 他们二人穿过夹缝道,便又回到书房之前。果然如同柳湘莲所料,司徒源和康眠雪并未回去休息, 而是在书房中议事。 二人刚刚走到门口, 便正巧碰到刚刚回来的绣橘。教育局请二人稍等,自己进去禀报。 因为迎春到底近日受了惊吓,回来之后康眠雪与司徒源, 要仔细商谈事务,便让绣橘将其送回房间门。 “迎春睡了?”康眠雪未曾抬头,仍旧低头看着手中的卷宗。 “主子。刚刚从迎春小姐那回来。奴婢是看了, 迎春姑娘吃过药这才回来的。 咱们家那位小小姐如今也长大了, 迎春姑娘受了惊吓。她硬是不肯自己睡,非要说陪着迎春姑娘一起睡。能比瞧着有小小姐陪着,想来几日便能解开跟春姑娘的心结。” 绣橘笑眯着眼睛, 眼瞧着似乎极其的开心。康眠雪笑着点点头,有照姐儿陪着迎春,她也能放心一些。 这一次虽说是个意外,但是未免让人觉得后怕。他希望迎春能够想明白一切,却不希望迎春有半点受伤。 如今有妹妹陪着,想来她也能好一些。 “也希望他们两个人多待一段,相互综合一下性子。”康眠雪勾起唇角,颇有两分古怪地说道。 绣橘先是一愣,紧接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心知自家主子,一直对于迎春的性子,颇有些头疼。这并非是康眠雪对迎春有什么不满,正恰恰相反,正因为非常喜欢对方。 所以才会多方为其未来记,迎春性格最大的缺点便是太过悲观,未曾做些什么,便先自行放弃。 康眠雪一直希望,能够改变对方这个特点,哪怕他不会有太大的转变,至少也要学会,在该努力的时候坚持。 明明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却每每心灰意冷,甚至多有自取灭亡之事。 未免让人看得可惜,如果她自己立得起来,康眠雪反而可以替她做更多的事情。 司徒源想起今日冯紫英的模样,眼神中有一丝揶揄,他侧过头轻轻地询问妻子。 “雪儿,你在担心蒙古会造反吗?” 司徒源颇有些担忧,妻子最近太过心神劳累,也让他深深地心疼。 如若真的是担忧蒙古造反,这却是极好解决,毕竟以自己的能力,收服蒙古也不是什么难事。 康眠雪抬起头,看了几眼一脸担忧的丈夫,轻轻地摇头。 “我不担心。实话实说,见招拆招,我早已经习惯了。我唯一担心的,这是怕他们在万寿节闹出来。” 康眠雪话很明白,只要不在万寿节胡闹,一切都好说。 就算蒙古真的反了,也不过是派兵镇压。左右准格尔那边,已经让她有些习惯。历代准格尔都是这样,没事折腾点情况出来,就没有真正平稳度过五十年的。 “虽说一旦用兵,黎民百姓最苦,可是若不用兵,随着这些乱臣贼子也不知会成个什么样子。” 康眠雪现在却是极其庆幸,这一旦开战便要用钱粮,得亏如今将江南四大盐商全部查抄。这批银子恐怕在户部放不热乎,就得投入与准格尔的战斗之中。 战争以及科研是最为烧银子的,一想到可能将要两边开战,康眠雪只觉得头痛欲裂。 如今刚刚攻克蒸汽机的两大难点,此时在别院之中正抓紧改造。再有一个多月,便是万寿节,到时定然会让这些人震惊。 至于策凌,这个人一向就不是个安稳的当年朝廷,将二公主下嫁,所谓的也不过是让他能稍有安稳。 可惜的是,这些年几乎没见到什么成效。他们的密报之中,策凌一直都在蠢蠢欲动。 今年六月份的时候更是上折子,希望能够入驻京中。比如说雍和帝不同意,那么也请让他可以入主入藏。 这一招以进为退,看似乃是仰慕京城繁华,想要来此定居,实际上却是剑指入藏。 雍和帝自然是,毫不客气的,将其两条全部驳回。 这一次他们进京,恐怕就没安什么好心。 如今却是发现他们果然按捺不住,刚刚来到京城便忍不住开始捣乱。 “别胡思乱想,这些事情都不是问题。你这段时间门心情不好,如今连孩儿都懒得动弹。”司徒源轻声安慰,看着妻子这般模样,他心里也是纠结。 如今他只觉得妻子将自己逼得太紧,其实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偏偏她不肯放过自己。 康眠雪眨眨眼,眼瞧着对方脸上难得的严肃,一时之间门却有些不好意思。 司徒源见妻子,你眼睛颇有一些退缩此时忍不住加把劲说道:“那几个孩子你养的都几好,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强。” 司徒源说到这里,颇有些意味不明的,抬头看向邓在门外的冯紫英。康眠雪顺着他的眼光,看向冯紫英和柳湘莲一时也是哑然失笑。 连忙让他二人进来。 “你却是不必担忧。不管做什么事有我在。”眼瞧着妻子终于,露出一抹轻松司徒源,也是极其的开怀。 他仔细地替对方,整理鬓边一丝凌乱,眉宇之间门满是柔和。 冯紫英和柳湘莲二人,一向是鼻光口,口问心,早就已经习惯自家国公爷,和公主娘娘偶尔的腻歪。 “如今可散了火气?”康眠雪颇带着几分玩味地说道。 她眼瞧着冯紫英周围已然没了,下午的那些戾气。 司徒源也抬头看着冯紫英,他虽然有些不满对方突然打扰,自己和妻子的时间门。但是也心知,冯紫英并非是毫无眼力之人,定然是有什么新发现,这才会突然禀报。 司徒源没有问那傻子死是死活,对于他来说这样一个垃圾,真的不需要去注意,即便他后面有着不少阴谋。 冯紫英点点头,将手中紧攥的案件放上,这上面详细地记录了对方的口供。 康眠雪仔细地查看着上面的口供,自己越看面色越是凝重。 “我就知道,他们定然是有事情瞒着。”到最后康眠雪一人带出几分冷冽,轻哼一声,仍旧仔细地打量着几张口供。 “这不是很好,他们都闹起来咱们才好,一网打尽。”司徒源阴着脸冰冷地说道。 虽说知道四皇子,和三皇子一向不太稳当,但是司徒源并没有想过,对方竟然会如此。 “不过孙少祖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康眠雪翻看到最后,颇有些皱眉地说道。 这个问题实际上冯紫英也曾纠结过,听康眠雪说起,一时之间门只能皱着眉,将孙绍祖的话复述出来: “这孙绍祖虽说是一个纨绔,喜欢女人身上下功夫,但是偏偏他的确在女人身上颇有天赋。 策凌有一名心腹,名唤霍尔格,这人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在京城跟个暗门子,勾搭到一起。 孙绍祖与其一次喝酒中,无意间门听闻对方所言,知晓了这个暗门子的存在,他便使出计策,将其勾到手中。 也是因此这才知道了不少机密,只能说这却是有些误打误撞。孙绍祖本想着以后拿着这些把柄来威胁霍尔格的。” 虽然觉得耳朵有些污染,康眠雪还是带着些许满意,毕竟将这人端走,也算是给四皇子一个教训。 “也罢,既然你我们便请那位老先生仔细过来一趟吧!”她勾起唇角,月下笑容满是光华。 司徒源见妻子开心,自己也十分愉悦,轻声地说道:“你既然喜欢,我便亲自将他抓来。” 当下他起身抚摸妻子的脸颊,看了对方一眼便起身,大迈步向外走去。 原本还在高兴,偏偏对方这话一出,康眠雪心头一阵狂跳,似乎有些什么警兆。 她下意识地喊道:“阿源。” 正准备出门的司徒源听到妻子的喊声,当时一顿转头看向对方,颇有几分疑问的询问: “怎么了雪儿?” 他瞧着康眠雪极其不好的面容,忍不住皱起眉头,担忧地说道。 “可是不舒服,要不要赶紧去找太医?” 听着丈夫带着紧张的声音,康眠雪咬紧下唇,摇摇头说道。 “没事,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安。” 这是康眠雪从来未有的脆弱,可以说即便是司徒源,也从未见过妻子这番模样,当下也是心中一凛。 快步走回妻子的身旁,伸出手抚摸康眠雪的脸颊,口中轻声地安慰着:“别担心,我去就回,不过是抓一个人而已。” 司徒源口中说完,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只剩下康眠雪一个人,在此默默沉思,一时心中不安,她还是缓缓闭上眼睛。 “为什么我突然有些心情?”康眠雪此时心中狂跳,沉入识海之中焦急地询问系统。 此时系统正在整理着资料,突然发现康眠雪的提问,他先是有些迷茫,随即这才颇为好奇的疑问: “老大怎么了?” 因为刚才他一直仔细地整理东西,并没有注意康眠雪这边发生了些什么。 便瞧着对方这副面容苍黄的模样,他下意识地搜索着周围,好半天他带着疑惑的询问: “我感觉,好像没什么危险啊!” 康眠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做回原来自己的座位,一副心绪纠结的模样。 “阿源前去抓人,我也不知怎的,如今这心中仿佛被人偷了东西,只觉得七上八下的。” 系统颇为惊讶地盯着康眠雪,认识对方这么多年来,从未知道对方竟还会,有这般的表情。 相比于康眠雪的迷茫,系统听到康眠雪这样说,面容之上瞬间门变得严肃起来: “抓人。什么人啊?” 康眠雪金融系统的询问,悄悄地侧侧身子,这才将冯紫英带来的口供说出: “此人乃是四皇子的一名幕僚,其人姓甚不知,只听着对方叫其邬先生,其余都不知晓。 据说,这位邬先生正式将四皇子和策凌联合在一起之人。 阿源正是去抓他,然后抓住二人勾结的证据。”这件事情康眠雪仔细思索根本不应该出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哦,邬先生?邬先生?”系统下意识地点头,然后搜索了一下,突然惊讶的大喊起来。 康眠雪却是被对方,被对方的破音吓得一愣。 “怎么了?” “老大,你说那个人,是四皇子的幕僚,叫做邬先生对吗?” 系统此时何为纠结的确认,作为康眠雪的伴生,再与天道要来,生死簿之时,系统也要来了生死簿的查询。 但是他却没有修改权利,也只有的权利。 这一点实际上,也是为了使得康眠雪方便,有他在便不必特殊地区追查。 系统没说话,只是随着星光闪烁,一抹光华再次在康眠雪面前缓缓闪现,最后凝聚成一本薄薄的册子。 册子很快似乎感应到什么,自动地翻开,在其中一页停下。 “邬世泽,其人出生于前朝,司徒泞之幕僚。其人卒于…雍和元年?这个人十一年前已经死了?” 康眠雪颇有些不可思议,她伸手抓住生死簿,而生死簿似乎也感应到康眠雪不可思议。 它带着几分倔强,很快一道光华四射。这位邬先生的一生,仿佛影片一样,在康眠雪面前穿梭。 康眠雪死死地叮嘱最后的那一页,如果对方真的已死,那么如今这位邬先生是谁? 她的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名字,一瞬间门康眠雪只觉得心头冰凉。 顾不得在和系统说些什么,她瞬间门张开眼睛。 “绣橘,快去备马车。” 康眠雪此时只觉得,自己一阵阵的心跳如鼓,紧紧地眯起双眸。 一旁的绣橘正在收拾书案,因为康眠雪突然的吩咐有些茫然,先是下意识地点头,这才反应过来。 “主子,如今天黑不如让奴婢……”绣橘还没等说完,便看见康眠雪直接冲出书房门。 这会子,康眠雪心里早就忘记其他,她只有一个念头。 “阿源,等我。” 看着康眠雪长大的绣橘,这会儿已经满脸震惊,她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般疯狂过。 只愣着一小会,便瞧见主子,已然快看不见,当下不敢耽搁,赶紧快步跟在后面呼喊: “主子你慢点。” 康眠雪身怀武功,纵然是此时有些笨重,然而却比普通女子好上太多。 等他手脚麻利地坐上马车,绣橘才气喘吁吁地跟上来。 “我的主子,您可心疼心疼奴婢。如今您这样,万一有个什么不适,奴婢万死不辞啊。” 绣橘此时已经被康眠雪,吓得有些哆嗦。 康眠雪转头看一眼绣橘,没时间门跟她解释一切,只是咬紧下唇的吩咐道:“去追国公爷。” 将一切说完,他又将自己的意识沉入识海之中,在自己琳琅满目的库房中不停地寻找。 一旁的系统有些好奇。 “老大难道有什么不对吗?虽然这人早就该死,但是如若是一时做了好事也未必?” 康眠雪冷哼一声,带着几分冰凉地说道:“你觉得我会信吗?开什么玩笑! 天道轮回,一点都不可以更改,尤其是生死轮回。一次更改生死轮回,将要付出的代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康眠雪没有理会系统,直接反驳的。 系统先是一阵沉默,其后这才颇为沮丧地低下头。 “要么是山野精怪,要吗?那个人就是被人隐藏了形迹,还有就是……” “还有就是被夺舍了。”最后这一点却是康眠雪最为担心的。 前面两种,她都不担忧,司徒源身上有她的护身之物,自然不会有事。 可是如若对方乃是被夺舍,那问题可就大了。 “你觉得,在这个红楼世界之中,又有几人能够夺舍他人,十一年不被天道惩罚?” 说完这句话,康眠雪静静沉默起来。 系统也随之沉默起来,没有错,精怪的确是可以夺舍。但是精怪不修功德,即便是短暂的夺舍,也会在极短的时间门内被天道发现。 一顿天雷之下,没有什么能够留下的。 夺舍十一年而不被发现,那个人的身份,此时还不呼之欲出。 “阿源如今在做什么?”康眠雪嗓音中,带着几分生涩。 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腕,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 系统点点头,如今唯一的好事便是,冯紫英跟在对方的身边。 很快他便看见司徒源骑着马,在夜幕中畸形的身影。 很显然,如今对方尚且未曾到达那位邬先生家中。 康眠雪听到这个,心中略微安定。 这是她到底还是有几分忐忑,又将生死簿召唤出来,眼瞧着夫君内页仍旧光华夺目。 他这才略有一丝安心。 这生死簿中有这个人的命运转折,如若一旦发生变化,其上自然也会随之更改。 如今生死簿上没事,便证明司徒源尚且无事。 “我原本觉得这生死簿乃是累赘,如今是我狭隘了。世间门本无累赘,至于福祸,看如何作为。”康眠雪闭上眼眸,颇有些低沉地说道。 系统沉默一下,又变化成黑猫的模样,跳到对方的膝头,带着几分撒娇地摩擦着康眠雪的脖颈。 “你不用担心,那家伙龙气在身,根本不会有事的。”系统轻声地安抚。 系统没有说谎,身为雍和帝之子的司徒源,身上有着极其浓郁的龙气。 但是纵然是他身有龙气,也不能够完完全全保护着了对方。 就比如当时九龙之争。几人身上各有龙气,然而最后却也是各自一败涂地,具是身死道消。 康眠雪自然是知道这里边的奥秘,当下苦笑着摇头,抚摸着对方纯黑色的皮毛。 “你应该明白,这世界上从无一事乃是绝对。我却是担忧那人会为了除掉我,对阿源下手。” 如果说自己是被天道算计,才和此人成为仇敌,那么对方可是自觉地认为,自己是个祸害。 他们之间门,是天然的对立。 “反正以她的能力,没有办法伤害老大你的。”黑猫颇为固执地说道,他就是如此认为。 康眠雪摇摇头,所谓的伤害,并不一定是直接加诸于身体。比如她伤害司徒源的话,对自己却是致命的打击。 “其实我在发现,风流艳鬼身上没有功德之前,一直都认为这个人只是背景。甚至是否真的存在,都是未必。 更是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会成为死敌。” 康眠雪此时颇为无奈,这件事其实也无法怪他,毕竟纵然她身份特殊。 到底如今乃是仙凡有别,怎么可能会想到自己的敌手,竟然会是天上的神仙。 自古仙凡有别,这种印象几乎刻在,所有人的脑子中,康眠雪从不觉得,自己会是特殊的那个。 黑猫沉默一下,挺想自己原本不停甩动的尾巴,他直起身子,颇为淡定地拍着康眠雪的膝盖。 “这种人她是神仙又怎样,以咱们的实力未必打不过她。必经据我所知,那家伙可不是武仙。”黑猫低沉地说道,此时他也慢慢严肃起来。漂亮的猫眼渐渐拉成一条竖线。 他的存在,便是为了守护眼前之人,如若有人或神想要对付对方,那么就将是他一生之仇敌。 想到这里黑猫低低的,张开嘴巴轻哈了一下口。 希望那个人不要太过分,否则他不介意直接神魂毁灭。 康眠雪抚摸着怀里的黑猫,对方柔软的皮毛,让她逐渐冷静下来。 “还好,这是在京城,没有办法策马飞奔,不然咱们控排都追不上。”康眠雪带着几分庆幸,这马车就算是再快,也跟不上司徒源的胯下骏马。 黑猫看对方这样,甩甩尾巴,颇为无奈地摇头:“就说你为什么要怕嘛。” 267 匕现 康眠雪没说话,只是摸着…… 康眠雪没说话, 只是摸着对方软乎乎的肚皮,而黑猫显然也很享受,康眠雪这一番待遇。 他自然是想不到, 康眠雪为何会如此地担忧。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够稳定。而对方所做的一切, 在利己之情况下, 将整个世界变得摇摇欲坠。 要知道, 功德这东西,可不只是证明你做过好事,或者说别人不打你。 更重要的是功德可以明心,很多的事情都会引起心灵的变化。 甚至有的时候, 一件小事都会在功德的放大之下, 走向极端。 如果身具功德,轻则可以遇难成祥,重则也能够免除灾祸。 就比如同样面对诱惑, 身具功德者, 可能一笑置之,而若身具罪孽, 则可能会被直接引诱。 这并非是康眠雪自我感官, 而是在那是记录在生死簿之中。 “我现在终于似乎能够理解, 为何她这么执着于功德。” 康眠雪叹息地说道,毕竟这功德的确是好用, 万法不沾, 万劫不侵。更何况,警幻乃是因情而入道,本就没有根基可言。 “这是肯定的,警幻所凭借的,不过就是人间风月之情, 这种东西虚无缥缈。 是以据天道所言,警幻自从修得的仙之位,再变无寸功所录入。 说起来也难免,她会着急,毕竟纵然是地仙,如若不得寸进。终归就是一死,不过时间长短而已。”黑猫颇为叹息地说道。 “而且你还忘记一件事情,她因风月之情而聚,定会又因风月之情而散。所以她的结局,要比我们想象中的快很多。 虽说,地仙可活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然而若算上红尘聚散,她却是难免有性命之忧。 只是纵然因为危机,不勤加修持自身,将自身根本立住,却只图以功德填补漏洞,真真是逐本求末。” 康眠雪冷哼一声,却是对其颇有些不屑,如此这样,纵然是能得长生,又有何意义。 黑猫伸出腿骚动耳朵,颇有些纠结的琢磨地说道:“老大,其实我觉得最根本的问题,是她可能压根就不知道别的。 你却是忘记,此间天道不全,是以所谓的天庭之类,不过是所投虚影而已。即便是包括那神瑛侍者,到底是否真的是神瑛侍者,都不一定。” 康眠雪瞬间一僵,她带着几分尴尬。 系统抬起脸,带着几分无辜的嘟囔:“您没发现这事?” 三十三天离恨天,乃是太上老君所居住之地。因其喜欢清静,是以并无其他神仙居所。 更何况,这其中更没有所谓的赤霞宫——神瑛侍者。如若说灵虚道人之名,还有几分可能,然而灵虚道人早已得证大罗,又怎会下凡度过凡心偶炙所引起的情劫。 康眠雪想到这里也是啼笑皆非,这件事情明显便是自己的疏忽。 她轻笑着摇头,自己也却是被红尘迷眼,一时之间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心绪急躁,反倒将这些事儿全都记忆起来。 “不管如何,我只要阿源无事,其他的一切都好说。阿源如若是有事别怪我,跟他拼命。” 康眠雪此时也不想太多,语调甚至颇为的平静,然而他怀中的系统却是一哆嗦。 系统太过了解康眠雪,如今她这番模样,分明是动了斩草除根之心。 系统静默地舔着爪子,心中颇为有些腹诽地琢磨着:“您的黑历史我算是记一下了。” 康眠雪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从石海中退出,撩起窗帘,此时明月高悬,将地面照得一片银白。 她仔细看着路径,向来司徒源此时应该已然到达。 康眠雪所料却是不错,此时司徒源已然率领众人到小院之前。 这座院子的地点极为不错,虽非东城的贵区,却也在东西交界之处。 一般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一些底层官员,或者是一些商人之流。 如此一来,这座小院也显得不那么特殊。 司徒源轻轻勒住缰绳,瞧着眼前的院落冷笑一声,挥手示意冯紫英和柳湘莲。 二人立刻领命,直接左右将房子围起来,更是有几人直接围在墙上,跳墙而入,直接将院门打开。 司徒源跟在三四人之后,拿着火把直接冲进院中。 这座院子仍旧是,如往日一般清清雅雅。房梁上似乎有一对燕子,因司徒源他们的声音和火光,颇有些惊吓地盯着下面。 似乎司徒源这些人,才是不速之客,扰乱了小院中的清静。 此时书房之内灯火通明,大门敞开,一名老者坐在其中翻看着书籍。 若是仔细查看,正是一本前朝的《秘棋会要》。 空城计?司徒源见状,心中划过念头,冷哼一声:“事到如今,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跨步走进书房之中。 “有朋自远方而来,自然应当开门而迎,却一个小老儿还是懂得。”老者捋着胡须笑道,似乎根本不意外司徒源的到来。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人,给司徒源一种很古怪的感觉,使得他难得的,没有命令人直接上前缉拿。 他伸手拦住想要上前的冯紫英,颇为谨慎地盯着对方。 也正是因为司徒源的谨慎,这才使得康眠雪,有时间赶来救他。 老者似乎并不在意司徒源的谨慎,甚至还颇为的赞赏,他摇摇头苦笑着说道:“好可惜,若非是你我无缘,老朽定然会辅佐你登上帝位。” 这番话出口,一瞬间,周围的人几乎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老者,仿佛在看着一个疯子。 “让我猜一猜,你竟然是从孙少祖那里知晓我的信息。”老者将手上的棋谱放下,看向对方。 他仔细地盯着司徒源,上看下瞧,实话说对于眼前这人,他曾经有过多次想要将其绝杀。 可惜的是,他无法对身怀龙气之人直接下手,只能够制造各种意外。 这几年下来虽说不多,却也有着六七次。最接近杀掉对方的一次,是在扬州抄家之时,可惜的是到底还是一败涂地。 “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你是否愿意与我合作?只要你想,我定然可以将你扶上皇位。”捞着盯着对方,眼神中何有一丝希冀。 在他想要将其斩杀多次未果之后,老者有些怀疑,眼前这人莫不是遁去的一。 也是因为如此,那才设下计谋,让这人真正的站在自己面前,让他好好地看上一看。 浑身紫色龙气,此乃帝王之资。老者此时已然有些错愕,或者说警幻仙子,他带着几分不解地盯着对方,好半晌才哈哈大笑起来。 “身怀紫气,真的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种事情……”警幻摇摇头,已然知道自己这一次又是错了。 “我不管你是谁,今日本国公却是要将你击拿。”司徒源冷冷地说道,他瞧着对方只觉得,眼前这人怕是个疯子。 司徒源口中虽说语气冷烈,然而只看他的模样,便知晓,如今却是极其的谨慎。 眼见着人显然有几分屏障,若非他是武林高手,便是这屋中有什么机关消息。 想到这里司徒源微微抿紧嘴唇,他仔细地打量着屋中,却并未发现有何违和之处。 警幻看着对方那副警惕的模样,仍旧不慌不忙,他端起茶杯,拂去茶沫,轻抿一口,这才说道: “我开始的时候还在好奇,为什么你竟然能够活得这么长,如今真正见到你,我才弄明白。 这茶在凡人来看已然是不错,可惜到底还是太过粗糙,不如你随我去太虚幻境,我请你喝千红一窟。”警幻将茶杯放下,说话间隐隐透露着一丝古怪。 “不去,没空。” 司徒源颇为冷淡,眼中满是厌恶,看向警幻的眼神,仿佛在瞧着垃圾。 “混账,不过是一介凡人,纵然是龙气护体又如何。”被司徒源这样一看,竟换瞬间脸色变化。 他挥出袖子一瞬间,屋内只觉得月华一颤,一到四有若无的光芒,直劈司徒源面前。 这道光看似极慢,仿佛不过是随意挥出,然而不管是冯紫英,还是柳湘莲,想要拉扯司徒源竟都无法动弹。 司徒源此时只觉得,足下仿佛被人抓住竟动弹不得。他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宝剑挡在身前。 那光华看似慢实则快,不过转瞬之间,便直奔司徒源的面门而来。 就在接触到司徒源的一瞬间,司徒源手中的宝剑忽然自动出鞘,冯紫英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声龙吟在小院中回荡。 冯紫英努力地睁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啊……” 好半天,烟雾逐渐散去,冯紫英才看清楚屋中的情况,颇为惊讶地盯着屋子里。 原来那张书案已然四分五裂,被警幻放在桌面上的书籍,自然也是早已魂归他世。 此时眼前最让他惊讶的是,倒在地中央的那一名女子。 冯紫英不可置信地,擦着自己的眼睛,可是眼前之人,怎么看都是一位绝色佳人。 其人身着五彩锦霞,长裙闪闪发光,身披披帛,其上缀着五彩璎珞。 眉心嵌着一块儿血红的玉石,面容如若桃李,柳眉星眼,桃腮入梦。 冯紫英沉默一下,带着几分结巴的询问:“妖精?” 跟在司徒源身旁的柳湘莲,反应却比冯紫英快很多,他此时直接拧身上前,将司徒源挡在自己身前。 “国公爷小心,恐怕这是个孽障。” 冯紫英这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挡住另外半边。 那倒在地上的女子,带着几分忌惮凝视着司徒源,忽然轻笑一声,从地上站起身盯着司徒源说道:“尔等俱是凡人,又有何能阻挡我? 我却本来未曾想要杀你们,谁想到你们却要组我修炼大业。” 警幻直勾勾地盯着司徒源,此时她再也不会想要和对方合作之事,现如今他只想做一件事,杀掉他。 268 雷劫 八月十五中秋夜,本该是…… 八月十五中秋夜, 本该是阖家团圆之日,偏偏京城中的一座小院之中,却正是仙凡对峙。 警幻看着被两名风流艳鬼, 保护在身后的司徒源, 掩盖在广袖之下的手指轻搓。 此人身上光华内敛,更是满身的功德之气, 再加上紫色龙气的加成,对开着天眼的警幻来说,仿佛是如同光轮一般明显。 “实话实说,有的时候我对你们真的很羡慕。”警幻娇滴滴地说道, 似乎完全不理对方,是否能够听懂。 她并没有说谎,她的确是生在三十三天,只是这灌愁海并非是在三十三天之中。 而是三十三天域外,灌愁海,秉天地之愁怨泞化成海,此处积压着天地间的愁怨之气。 本来警幻也未必会出生, 不过当年三十三天, 曾有一场大乱。 警幻本是人间风月之气, 终日在灌愁海中沉浮。因那次意外,灌愁海落入三十三天的边缘之中,这才得了一股仙灵之气,有了化为人形的机缘。 这样一来, 却是让警幻欣喜若狂。最终仅有天地千年, 他终于破海而出,号警幻仙子。 因为到底于三十三天,有一段香火之缘, 是以她所说自己出生三十三天,倒也没有人反驳。 本来她乃是人间风月之气汇合,顺天而行,是以也算得上有些仙缘。 然而这却是成也仙缘,败也仙缘。警幻生就便是地仙巅峰,可惜的是,正因她是人间风月之气集合,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就如同康眠雪所料的没有错,警幻不甘心成为一名普通的小仙。 也许是因承接风月之情,诱惑因他颇人尊污浊之气。警幻竟然真的想办法,在天界之中得了一席之地。 而这事儿到底还是因为人间之情,掌管世间姻缘的本是月老和红娘。 警幻不过是个虚名。 可是她偏偏利用三十三天的灌愁海,召集不少痴男怨女,红尘路鬼之流。 开始的时候,她的确帮助那些,下凡的小仙度过情劫,更是使得红尘恶鬼们,得以超生成仙。 而他自己也颇有些心满意足,至于一直在离恨天中静修的那位。那人之间云泥之别,是以压根未曾注意过她。 本来每日里在她在灌愁海中,小日子也算不错,可是偏偏有一天出了事情。 警幻将思绪挥散,他盯着眼前的司徒源,原本纯净的双眸依然因为嫉妒,而渐渐变得灰暗。 “你身上的龙气和功德,我都想要,不如你将其送我可好?”警幻露出绝美的笑容,笑容如幻如露,其中似乎有着无数的诱惑,又好像满是清纯。 每个人看警幻的模样都有区别。警幻便是他们心中,最完美的那一幅景象。 眼瞧着这些快要沉沦之人,警幻非常满意的勾中唇角。可是他的是当她看向司徒源,这一份好心情瞬间消失。 刚想问出,为何你不被风月之情所迷?难不成你从未有过心爱之人吗? 便瞧见,一抹身影走进来。 “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康眠雪冷声打断警幻的所言,看一下马车便看到正在院中的司徒源。 瞧着镜幻仙子,竟然连自家夫君都不放过,康眠雪心中已任凛冽满心。 警幻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出现的女子。此人容貌之上已算是世间难有,然而最让她害怕的却是,这女子身上竟有着,不该存在于世的味道。 当日里赖头和尚和跛足道人,飞奔回灌愁海,将此事告诉警幻。 当时她还一脸不信,甚至觉得这二人太过胆小。 如今,眼前之人真正站在面前,警幻的怀疑忽然全部落在实处。 警幻此时听着,康眠雪几乎满目贪婪。 这份将自己,当成肥肉的感觉,实在不算好。康眠雪紧紧盯住警幻,眼神之中带着些警告。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一份模样,反而让对方更加地兴奋起来。 警幻舔下唇,带着几分妩媚地说道: “你何必生气。就算本仙子抽取你夫君的功德和龙气,他也不会去死。左右不过便是身体稍弱一些,于我却是天大的好处,你夫君应当感到高兴才是。” 警幻下意识地打量着康眠雪,忽的眼神露出一丝嘲讽。 “况且你不过也是为了渡情劫,左右一人仔细度过,又何必理会这凡人呢?等到来日,功行圆满,这人与你再无半点关系。” 近患虽说忌于司徒源身上之物,然而到底康眠雪让他颇有几分忌惮?当下里,便想要将此事化小。 警幻本打算将司徒源直接掳走,到时再用灌愁海污他心神,这龙气和功德还不是水到渠成。 可恨的却是康眠雪来得太急,对于眼前这位天道宠儿,她却是半点不敢直接掳人。 可是要让她放弃自己,一直的等待,又实在让人有些为难。 一时之间警幻进退不得,面容也是阴晴不定。 康眠雪看着对方如此冷哼一声,她直接抓住司徒源的手,将其拉在自己的身后。 而司徒源也十分明了,他心知眼前这涉及到神仙之事,不是他能够管的。 康眠雪一边警戒,一边心中琢磨:“将自己看成,下凡历经情劫的仙人?也许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所以说这个想法有点天真,但不得不说,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的确是帮了对方不少。 当下你他仔细地沟通着,沉睡在识海中的生死簿,从对方身上抽取了,一毫厘的仙灵之气。 即便是一毫厘,生死簿乃是什么东西,此物乃是天地胎衣所化。乃天地三宝之一,知这一点点的先民之气,一人快要将她的识海压爆。 他强忍住因为这次仙灵之气逸散,而摇摇欲坠的识海,让这股仙灵之气,直接从自己的识海中窜出。 虽然只是如此,不过一毫厘的逸散,也足以将警幻吓得一个后退。 警幻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康眠雪,此时面容煞白如鬼。 一直在刚刚,她都不曾将康眠雪看在眼中,在警幻眼中,即便康眠雪乃是上界下凡之人。 需要度过情劫,先证明对方压根就不是什么高位神仙。自然也不必太过在意。 神仙渡情劫,并非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实际上这情劫,乃是入境大罗的必要条件。 若无法度过情劫,三花不开,五气难聚。 因此警幻缺失并不太在意,然而刚刚那一丝仙灵之气,竟然让她一瞬间几乎差点吐血。 这却是纯粹的等级压制,又怎么能让警幻不心生惧怕。她之所以谋夺那些下界小仙,以及风流艳鬼的功德,所求的不正是,能够活得长长久久。 面对一丝仙灵之气逸散,便能够致自己于死地的存在。警幻此时脸色变幻,阴晴不定,似乎难已下定决心。 好半晌,警幻才满是尴尬,扯出一丝笑容,言语间颇满满是忌惮。 “不知道上仙哪位?也好让小女子来日有机会,能够前往请罪。” 警幻说完这一句话,原本充满着魅惑的容颜,已然满满是扭曲,很显然说出这些话并非出自她心意。 康眠雪眼神淡漠地扫过警幻,仿佛看着蝼蚁一般,在听到她的询问之后,双唇开启:“你既是知道三十三天,自当也应该知道,离恨天之上,尚有天外天。” 实际上,如今康眠雪哪知道,自己到底是从哪来,眼瞧着警幻所问,她只能似是而非的回答。 可是没想到明明是康眠雪搪塞的一句,直接让警幻脸上一片惨白。 她红唇颤抖,眼中满是惧怕,似乎强忍着恐惧仅仅望着康眠雪,只想确定对方所说是真是假。 若对方所言是真,三十三天天外天之人,恐怕对方是一个眼神便可致自己于死地。 可如果是对方此言是假,自己这一时就此离去,恐怕再不能够抓住他们的机会。 警幻的天目,在刚刚便因为那声龙吟而被迫关闭,此时她忍不住手指掐动,再一次将天眼打开。 这也是他功力低微的原因,但凡能够到达天仙境,他便可以一直开着天眼。 天仙地仙,虽一字之差,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随着警幻,眼中流光一闪。她看向康眠雪的一瞬间,几乎被对方刺瞎双眼。 康眠雪此时面容安详,身后所具功德金轮,竟如同她当年偷偷看过,那位大罗金仙一般。 如若说刚刚警幻还想退后一分,就此抽身离去。那么如今她却是贪念上头,只想将那如若实质的功德金轮,纳入自己手中。 警幻有一种感觉,如若自己能够得到对方的全部功德,别说是使得自己活上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便是从地仙直接一步登天到金仙也未尝可知。 地仙天仙,真仙金仙,太乙金仙,仙途渺渺,仙位浩浩,这期间看似接近,实则每一步都是吞天之难。 一瞬间,警幻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这些功德我要了。 哪怕是就此,将康眠雪扒皮抽骨,吞下肚去,她也要得到这些功德。 警幻本是人间风月之情所孕育,这风月之情炙热之时,用哪里能有半分的自制力。 如今更是如此,一时之间警幻几乎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忍不住向对方伸出手。 纵然是上仙又如何,如今她乃是凡夫,只要一下,只要给她一点点机会就可以……她不贪心。 警幻已然陷入心之魔障,她此时双眸之中,再无一丝柔和,只剩下无尽的癫狂与杀意。 不得不说,警幻夺得功德的手段,倒是有几分清奇。 从她如同白玉一般的掌心中,飞出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这水珠便是情海之水,也是用来使人凡心偶炙的仙品。 当年他便靠着这情海之水,使得神瑛侍者心思蒙尘,逼得对方不得不下凡,历经情劫勘破世间事,用于洗涤仙心。 随后她又哄骗绛珠仙子,跟随其下凡,使得神瑛侍者渡劫失败。只能反复地轮回,到时不消七八次,也可以使他仙心蒙尘。 而为帮助神瑛侍者渡过情劫的,那一干风流艳鬼,自然也会因此跟着不停地轮回。 她当时又使用小手段,让众人将功德暂存在她那里。这些人随着永久的轮回,会渐渐神台消磨。 到最后别说成仙,便是能够保住人型都是痴心妄想。 这就是她所有的阴谋,而如今,下一个目标便是康眠雪。 院中那几滴情海之水,慢悠悠的向康眠雪飞近,她却仿佛毫不在意。 实际上康眠雪倒也真的不在意,毕竟她身怀生死簿,纵然对方乃是仙人,但是两者等级相差太大,一个警幻她还是不放在眼中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生死簿并无攻击之力,只能够护着她。她总还要其他的手段,才能够将警幻擒拿。 康眠雪一边琢磨,自己这算是替天道打工?一边仔细翻找着,自己手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哪个是可以弄死眼前的警幻的。 以前她身上没有仙灵之气,是以那些东西很多用不上,如今生死簿可以从中提取,她倒是方便很多。 结果还未等康眠雪找到合适的东西,此时却异变突生。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司徒源,他虽然将自己的心神都沉在妻子身上,但是靠近外侧的他,明显感觉光线的变化。 “雪儿?”司徒源有些不安的,想要拉着妻子离开。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劈下来,直接将屋子的房顶击穿,这道闪电正正好好,劈在那几滴情海之水上。 康眠雪微微皱眉,她下意识的,将拉着司徒源退出房间。 等到院子里,康眠雪这才发现如今有些不对。 她抬起头望着天空,原本一片深蓝的天空,不知何时竟在小院头顶,缓缓旋转出一团诡异的紫色云层。 一道道闪电在其中酝酿。 在那云层的正中,康眠雪分明看见,一只由雷电组成的眼眸,此时正死死盯着下面。 一直深信子不语怪力乱谋的司徒源,此时也有些震惊,他带着几分疑问地说道:“雪儿这是什么?” 司徒源虽说早,知晓妻子有些神意,只是却未曾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会打开从未想过的大门。 即便司徒源自诩冷静深沉,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之下,也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康眠雪看着头顶,那已然形成的雷云,抽抽嘴角,无奈地解释道:“用不用这么大场面?那是九天雷劫,而且只看这颜色便知道是最重的九九雷劫。” 眼前这一切,分明是天道的庇护,康眠雪自然是颇为感激,可另一方面,她实在有点觉得,对方夸张了点。 要知晓这九九雷劫,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地仙有着一定之规,如今九九雷劫一下,可以心知天道,此时对于警幻已然忍耐到极限。 尤其是,眼前不过是警幻的一道分身而已。没有错,真正的警幻根本未曾在此间出现,也许是害怕自己沾染风月之色,警幻并没有真的出现在这个凡界之中。 若是料想不错,恐怕她此时仍旧在灌愁海之中。 司徒源眼瞧着妻子面容古怪,生恐对方太过强大,当下在康眠雪说道:“这么重的雷劫都打不死她吗?” 一想到妻子可能会点头,司徒源忍不住有一种浓重的危机感,毕竟在他看来,妻子的安危重于一切。 康眠雪摇摇头,颇有些一言难尽,她脸色不好看,根本不是因为太少,而是因为太多。 只是此时,一时无法与司徒源分说明白,她握紧司徒源的手轻声: “你还说,眼见着有陷阱,则该就退出来。若非是我来追你,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到这里,康眠雪自己也是一分后怕。 而此时警幻不是后怕,他是真的害怕了。就在秦海之水被劈断之时,她已然心头觉得不对。 等到她一抬头,便看见头上雷云密布,最可怕的竟然还是九九天雷劫。 警幻忍不住苦笑出声,心中暗道:“天道你太偏心。” 她平日里做事,本就是极为小心,深恐一时所行不对,每天到盯上。 这实在是警幻知晓,自己所做之事,上不得台面。也就是卡着天道至公,只要她不做那些强取豪夺,天道也不好立刻对付她。 也是因此,警幻这才心中,存了几分侥幸。 未曾想今日,却是被直接盯上,更是九九重雷。 “我不服,凭什么她便是天道宠儿,凭什么我自出生便要经历,求死之痛。”警幻说到这里,已然是目露癫狂,她盯着站在院中,双手紧握的一对璧人。 “凭什么,有些人纵然是下凡渡情劫,也有人保她、护她?凭什么,我明明出在三十三天,却只能有一场机缘,才可沾染一丝三十三天灵气? 凭什么她置身风波之中,却有无数人为她前赴后继,凭什么她秉承风月之情,却有人将她出于水火?” 警幻不甘的仰头,望着劫云大喊,她本以为天道至公,她本以为所做之事,未被天道所憎恶。 然而毫无疑义,劫云仍旧是一团一团的加重。 其实这一点,倒是警幻错怪天道,天道至公并不是假的,若非是警幻做事太过,天道也不会直接下手。 这世间,一啄一饮,皆是前缘。 从下凡之因开始,情劫便已经出现,所以天道一直不曾阻止警幻。 但是如今却不同,且不说康眠雪并非情劫中人,便是她的身份就不是警幻能够招惹的。 最主要的,此时康眠雪身负着,此间天地浩劫。 是天地间重归混沌,还是度过此劫,再获新生,全在康眠雪一念之间。 如若对方一时有三长两短,就算是天道也得愁上一愁。 也是因此,如今警幻的行为,对于天道来说,所行就是试图毁灭天地。是以对于眼前这个明显作弊。 随着劫云形成,已经被锁定的警幻,心知自己今天恐怕难以逃脱。果然随着一声轰鸣,第一道天雷直接劈下。 也许因为警幻所喊,也许因为天道动怒,天道这一回难得的有些阴谋。 他自劫云开始,便将整个院子周围固定,防止警幻使用特殊法宝逃脱。随后保持着一炷香一道雷的姿态,专心致志的仔细劈着。 这一夜的京城,极其的热闹。无数在京中之人,皆看见一座小院之上凝结着雷云。随后以一炷香一道雷的速度,极其平稳的,在院中劈着什么。 这一下就是足足三天。 最开始的时候,康眠雪眼瞧着现在这种情况,还有些惊讶。 再后来她便有些无聊,到最后干脆只让系统看着,何时雷云消散告诉自己一声。 系统点点头,带着几分赞叹地盯着劫云,他想起自己和天道讨价还价,一时竟有些冷汗。 实话实说,如今这九九雷劫,伤害性不大,却侮辱性极强。 如今警幻这一尊分身,一身绫罗绸缎,不知道碎了多少回。 不过随着时长日久,仙气幻化的衣裙越来越单薄,如今警幻已然被劈成一座炭人。 地仙巅峰可以快速地复原身体,这种修复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也因此当一道天雷落下,警幻会被瞬间劈成焦炭。 然后在其后的一炷香之内,渐渐恢复。 虽说如此,可是疼痛却不会随之消失。也就是说,这三天之中,她承受着每一炷香,便被劈成焦炭一次的痛苦。 白皙的皮肤,在天雷接近的一瞬间,便会从一片晶莹的白色渐渐发黄、褐色,最后变成焦炭。 随后,警幻的皮肤又会慢慢地从内而外再次新生,到最后他仿佛脱皮一样,黑炭尽去,留下一抹莹白。 随即又是一道天雷。 如若最开始的时候,警幻是恼怒的,后来她是惊恐的,等到如今却已然是麻木。 如今的她,连切断与本体的感觉都做不到。 也是因此,警幻一直被天雷劈着的痛苦,完完整整地传达到,此时仍旧沉睡在灌愁海之中的本体上。 极致的疼痛,几乎让她快要崩溃。 即便她痛嚎,请求天道的原谅,然而天道仍旧是不依不饶,按照既定的速度,一下又一下地劈着。 警幻如今心中知晓,自己现在所受的痛苦,就是天道对自己的警告。 她如今终于明白,赖头和尚和跛足道人是如何害怕。 因为一出生便是地仙巅峰,警幻从来未受过雷劫。 如今她才知晓,如若是一时死了也就算了,他们本是仙胎,大不了仙胎转世也就成了。 可是如今这般模样,是生生的折磨。 只不过三日而已,警幻觉得自己已然快要入魔。 可是他却不敢,甚至必须控制自己,不得有一丝一毫显眼出现,以防域外天魔有可乘之机。 这并不是警幻的思想有多伟大,宁愿忍受如此的痛苦,也怕域外天魔通过她侵袭人间。 而是她本是红尘风月之气,本就是污浊之始,与域外天魔,不过是一胎之隔。 这是她最为自卑的地方。 如若警幻一旦入魔,风月之气随即散落,到时他不但不会成为魔,更会化作纯净的仙灵之气,被域外天魔直接吃掉。 风月之气,乃是警幻的根本,可惜成也是它,败也是它。 269 冯夫人 八月十五这天晚上的异…… 八月十五这天晚上的异象, 一直到多年之后,仍旧被京城众人津津乐道。 有人说这乃是千年蛇妖想要害人,没想到却被天雷发现。 又有人说, 这呢是有精怪渡劫,只是这精怪当年曾经做过好事,是以这才一会儿一道给对方一条生路。 总之这场持续三天三夜的天雷,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这里。 作为这次事件全程的参与者, 康眠雪到现在为止, 仍旧觉得有些不知作何表情。 作为看着她被天雷劈的那个人, 康眠雪其实还是觉得,对方挺可怜的。 实际上对于警幻, 他最开始的印象只觉得对方乃是个背景板,不过是王权的遮羞布而已。 结果后来竟然发现,对方真的存在于时间门,更不曾想到对方为了活着, 做出这么多的事情。 实际上, 康眠雪对于警幻的感觉太过复杂。对方可能根本没有想过, 只因她将那些风流艳鬼的功德抽取, 不知道让这些人做下多少孽障。 而这些孽障背后,每个都是一条或者数条鲜活的生命。 就如同那张守备之子、那石呆子,这些人又做错些什么? 想到这里康眠雪就颇为矛盾,按照最开始的想法,对于警幻这种作为。 实际上康眠雪并不觉得, 是多么难以接受, 人世之间门,生而为人,未必百般圆满。 警幻最大的问题便是太为自己为主, 也是因此,她不将他人的命运放在眼中。 只是她却忘记一件事情,这世间门永远都是相对,她不将他人放在眼中,如今的天雷便是她的果报。 “老大,我一直认为,你是个非常嫉恶如仇的。但是你看起来,似乎并不太讨厌警幻的样子。”系统此时颇有些好奇,跳到康眠雪的膝盖上,摇着尾巴询问。 对于这个问题,康眠雪沉默一下。实际上这件事情倒是很难说,有时候一时说不清楚,反倒是容易出现问题。 只能够说,对方的确是没有在她的雷区。 “我并非是那一种天生道德感的人,实际上我只觉得警幻太蠢,她就未曾想过,纵然是得到这些功德,她是否能够吸收得了。完全就是在自掘坟墓。” 康眠雪略微沉默,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只看对错,无法将警幻其人分得明白,更何况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权利去评判对与错。 所谓对错,不过是人的角度不同。 康眠雪有些失神的,看着仍旧灰蒙蒙的天空,声音中带着几分空洞:“其实你没发现吗?不管是警幻也好,还是我们也罢,都是这红尘中的浮游,所争夺的也不过是朝生暮死。” 她此时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当初天道会一直容忍警幻,一方面是因为天道至公。 另一方面如此挣扎着的警幻,在天道眼中,未必不是天地间门的一抹亮色。 黑猫似懂非懂的点头,显然颇有些不解,但是他乖巧的没有说话。 瞧着对方如此,康眠雪一时有些失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 “我先出去了,绣橘在叫我。”康眠雪此时似乎开解完,系统又仿佛是在开解自己。 她的身影化作点点星光,在识海之中先是变得有些透明,慢慢地变成无数的星沙。 黑猫随着对方的消失,落在地面上。 “真是的,还是老样子呀。”黑猫有些无奈地摇头,只是转瞬之间门,便又带着几分窃喜的弯起唇角,黑色的胡子也随着一抖一抖。 他没有动弹,只是随之将身子蜷缩起来,缓缓闭上眼眸,呼吸渐渐平稳。 康眠雪睁开眼眸,便看见绣橘,此时一脸恭敬站在她旁边。 “主子,冯夫人到了。” 听到这个名字,康眠雪略微回想一下,这才哑然失笑。 自己竟然将这件事情忘得死死的,冯夫人乃是冯紫英的母亲,神武将军之妻,堂堂地将军夫人,自己竟然将对方完全抛在脑后。 “最近事情太多,我竟然将这事儿完全忘记。也亏得将军夫人上门,不然倒是闹出笑话来。”康眠雪摇摇头,揉揉自己的额角,最近到底是事情繁多。 对方的来意,她自然是清楚,今日过来是为了相看迎春。 这是对方,毕竟是正经提了帖子,康眠雪此时搭着绣橘的手站起来,轻声叹息道:“换上一套衣服吧,只别太华丽了就好。” 绣橘听到康眠雪的话,连忙点头,送上一块帕子这才说道:“主子不记得才正常,最近太忙,如若是一见不忘,我倒是担忧主子太过费心神。” 说起这事儿,绣橘趁着替康眠雪张罗之时,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明。 康眠雪闭着眼睛,一边听着对方的汇报,偶尔插一句嘴,询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四皇子那里有没有什么变化。”对于四皇子,康眠雪始终有着很深的戒心,毕竟对方能够被警幻看上,少不得有几分特殊。 绣橘仔细地回想,自己所知道的情报,带着些许谨慎地说道:“之前的时候,四王子似乎派人过去院子,但是极为谨慎,并没有太过接近。我们的人,也是因为之前曾经见过此人。这才发现,不然根本无法发现。” 康眠雪点头,派人过去看那才是正常,如若不闻不问,反而恐怕还有后招。 只是如今四皇子恐怕心情不会太好,毕竟那人那是对方的心腹,如今出了这种事。四皇子套也真的有几分倒霉,康眠雪播有些玩味。 “四皇子办事还是如此,我都有点好奇,若他真的有什么机会,那定然只能说是天道放水。”康眠雪颇有几分腹诽,只是她到底将这一句话压在唇下,不曾将其吐出。 绣橘点点头,又从珠宝匣子里挑出两三只簪子,又并一只宝石顶心。 她手指轻巧,不过几下便一个发鬓完成,口中轻声说道: “主子不知道,如今反倒是那位茜香国的小姐,每日里极为得活泼。追着五皇子抱头鼠窜呢。”说起此事,绣橘颇有些笑意,实在是二人太过搞笑。 和五皇子如同猫捉老鼠一般,直闹得竟成京中人仰马翻。更是有不少人下注,看这位少女能否顺利登上,五皇子妃的位置。 康眠雪本来想要那块儿西瓜,听到这里手变一顿,带着几分疑惑地询问:“这件事情在京中闹得大吗?可有蒙古那边的插手?” 要知晓,蒙古那边如今可以有位小公主,一直追逐着五皇子,甚至为他迟迟不嫁。 如今他们二人闹成这样,那位公主竟然没有动静,这不合常理。 绣橘听到这个话,也是皱起眉头。她却是并没想过此事,如今想来,果然透着几分诡异:“主子不说此事,我都忘了,还真是这样,竟然到现在为止没有半点消息。” 如此一来,这事情倒是显得,有些意思起来,康眠雪眯起眼眸思索。 这件事情的背后,是否有着其他的疑云?实在让人难以捉摸,不知道那位公主的背后,是否有着准格尔的影子呢? 蒙古王族本就相互通婚,真的要算仔细地捋出来,恐怕王族中三四成都各有亲属关系。真的想要透消息,七拐八拐的亲戚总是有的。 康眠雪将此事放在心头,等会儿回头便让人去查,毕竟这件事若是出了披露,对江山社稷有害。 拒绝了绣橘递上来的腮红,康眠雪颇带着些许慵懒的知识,微微画两下柳眉。 若说前面一个消息,颇有几分无奈,剩下来的消息倒悬是好的。冯紫英和柳湘莲的计划,如今已然有些成效。 在他们将消息散发之后,茜香国果然直接上奏表,揭发月星国。 人证物证俱全,月星国却是有苦难言,如此一来,欺骗未来盟友这个罪名,直接便落在他们头上。一时之间门,月星国已然人人喊打,那位月星国使者,不得不快速离开京中。 如今随着月星国灰头土脸地离开,新的角逐也随之开始。 果然在月星国离开当日,便传出茜香国结盟的信号。 “如今理藩院可有的忙了。”绣橘替康眠雪插上发簪,轻声地说道,语调中满是笑意。 如今大庆朝国富民强,兵马粮草具足,这种情况下能够与之结盟,才是最划算的举动。只要没有生死之恨,没有哪个国家,会拒绝大庆朝抛来的媚眼。 在这一种诡异之下,与雄国的谈判反而变得不起眼。 这雄国之人一向强势,几乎不可能与他国签订和平条约。而这正是大庆朝的点子上,两个同样不会坚定和平条约的国家,又怎么会出现结盟这种情况。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忽略和平条约,这恰恰也是康眠雪需要的,如今这才可以好好地将条件谈出。 和谈自然不一定要避人耳目,但是的确有一些东西是不能放在台面上,比如如今雄国和大庆朝所谈的,目前的只能私下交流。 如今一切慢慢归入正轨,康眠雪听着这些,心中是颇为满意的。 今日再好好接待那位冯夫人,希望对方可以明理时事,迎春的孩子命途苦闷,康眠雪也颇为希望对方能有个好结果。 270 相亲 公主府乃是雍和帝送给女…… 公主府乃是雍和帝送给女主的嫁妆, 这座公主府当年可称得上,掏空了半年的内务府收益。 因为这个事情,甚至不少朝廷官员, 更是因此上奏请愿。 雍和帝当时一反常态, 坚决将此事做到底。这座郡主府便如同女主那辆亲王车辇,都是越制的存在。 于是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座公主府, 如今也是明晃晃地偏爱。 腹地雕梁画栋便不多, 说其中奇花异草, 怪石嶙峋, 也不必多言。 只看占地面积,便吓人不已。面积大不说,这座郡主府足有一百九十九间半。 如今,郡主府升格为长公主府, 这其中的归置又是变化。 其中已经不是先进可以描述的, 冯夫人此时坐在花厅之中。 忍不住也偷眼观瞧, 她只是暗自咋舌,公主府以前她未曾来过。 只瞧着花厅上的廊柱, 便吓人得紧。这柱子的粗细,也就比养心殿的细上一圈,要知道这通体可都是金丝楠木, 只这么一根柱子, 便可价值万金。 冯夫人也算常年入宫, 到底有几分见识。瞧着这些,心中便知长公主受宠之言,所言非虚。 这会子冯夫人只是自得,也亏了, 她今日穿着极其正式,身着朝服顶珠,不然竟是被这屋子闭下去。 她虽年近四旬,但是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二十许。 冯紫英容貌,几乎脱胎于这位冯夫人,是以如此便可想象,冯夫人当年到底有多美。 早年里冯夫人,与贾敏可有京城双姝之称。多少权贵之子,对他们魂牵梦绕。 这么多年她也算是见多识广,可如今只瞧着公主府的气派,也忍不住让冯夫人心中多想几分。 今日里见迎春,乃是第一要务。 这其二便是,见公主娘娘。 自家夫君投入国公爷门下,按理说她这个当家主母,便应该随之拜见。 这件事情一直拖到如今,实际颇有几分不合时宜。 冯夫人想到此面容之上,掠过一丝愁容,她虽非第一次见长公主。 但是之前不过是一面之缘,对于女主的脾气秉性,到底还有几分忐忑。 甚至冯夫人心知,自己在这个时机投贴拜见,实际上是非常不合时宜的。 如今长公主已然怀胎接近八月,这个时候皇家按照规矩都该静养。能够在此时得到进件的批准,这却是公主娘娘,对于自家夫君极为满意。 她正胡思乱想,一抬头便看见袅娜身影。冯夫人眼瞧着那么身影,先是一惊,后来又是一吓。 按照正常来说怀胎八月之人,不该如同女主这般纤瘦,可是偏偏她又气色极好,红光满面。 一双杏眼,顾盼生辉,通体贵气,只让人不敢多瞧一眼,只恐亵渎。 “将军夫人久等了,我确实有些事来得晚。”女主眼瞧着冯夫人,便知她此时有些愣怔,心中不以为意,伸出手笑着说道。 冯夫人想要跪地,却被女主一把拉起来。 两人携手揽腕走进花厅,女主笑着上下打量对方:“夫人好久不见,上一次咱们还是在冯大人家的家宴之上。一晃竟也有小一年多了吧?” 女主略微回忆,这时间他自然不会太过在意,只是到底还有两份印象。 冯夫人到底还是行了半礼,这才直起身,形笑着说道:“公主娘娘好记性。正是如此如,今算起来已有这一年零三个月了。” 女主听着对方的话,微微颔首显得十分的开心。然而不管是冯夫人,还是她都知道,如今这些话,不过都是客气。 不过她与冯夫人之间,到底有些代沟,这也是难免之事。 女主虽说地位越来越高,然而她却是仍旧,保持着一份平等之心。 也不愿冯夫人,为此事多做踟蹰,所幸便笑着听她说话。 冯夫人眼见着女主,眼神柔和,心知对方此时心情极好。 她这才放下一份忐忑,实际上对于冯紫英的选择,冯夫人一向是百分百赞同的。 她本来也是个生性豁达之人,对于人品重于一切,门第反而在其次。 临行之前,他又仔细打听扬州归来之人。心知迎春不断,深受女主宠爱,更是个极其睿智明丽的女子。 人品既好,容貌又美,对于儿子未来还有帮助,这样的儿媳她怎能不动心? 如今登门,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毕竟将军府只有冯紫英一子,日后定然会继承神武将军之位,作为勋贵之妻,却万不可马虎。 要知知其主,便可知其奴。只瞧着女主,冯夫人就知道迎春会是什么样子。 当下里,她却是眉开眼笑,口中各种吉祥话,如同泉水潺潺,偏偏有人让人半点不觉得他谄媚。 女主素来极其喜欢聪明人,见到冯夫人这般,心下也是颇为满意。 迎春能有一个好归宿,她也放下不少的心思。只是眼前见着对方,她却是有一件事情发愁。 那便是迎春在家中受袭之事,这件事情虽说对方连碰都没碰到。然而她却是担忧隔墙有耳,毕竟贾家的教养不算好,当日里贾赦的动作可不小。 这件事情如若不透风还好,一旦透风,被冯夫人从他人口中知晓,未必不会心中有结。 到时对迎春,可不算是件好事。 左思右想之下,女主还是将此事暂且放在一边。这事儿少不得还得让冯紫英透露,毕竟若此时说出,对方大怒之下,这桩婚事恐有变化。 据她所知,冯夫人对贾家可是颇有微词的,在本就有所忌惮之时,又发生此事,后面会发生什么,也就可想而知。 想起这事,女主忽然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件事情。她竟然未曾将此事告知邢夫人,邢夫人作为迎春如今的母亲,如若不告诉对方未免太过。 当下里,女主打定主意,送走冯夫人,便将此事告知对方。左右如今江南的六百里加急还未曾停止,信件两日便可到。 不过如此一来,恐怕邢夫人却是在江南坐不住了。想到这里,女主微微勾动唇角,颇有些幸灾乐祸。毕竟邢夫人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带对方回来贾赦有得吃。 想起邢夫人将贾赦往外轰的事情,女主只觉得心头可笑。 当下她将此事放在一边,专心和冯夫人闲聊,二人一来一往之间越发的融洽。 虽说冯夫人比女主大接近二十岁,可是冯夫人性格本来开朗,而且她这么多年被冯唐放在手心宠爱,残留着小女儿的心态。 女主又是个性格沉稳的,两人交谈之下,冯夫人虽有一二奉承之意,却不让人讨厌。 女主对其颇有几分知己之感,当下里拉住对方轻笑着说道:“前儿八月十五,那边宫中的御花园,敬献了几盆早开的菊花。 父皇全部赏赐给我了,如今正摆在我那园中,也不知夫人喜不喜欢,不如去散散心?” 冯夫人哪敢让公主牵她,赶紧站起来伸出手臂,让女主搭在自己的胳膊上。 “能够见到宫中的绝品,是我的福气,公主娘娘相邀,臣妇哪敢不依。”冯夫人说到这里,带着几分活泼地眨眨眼。 眼瞧这冯夫人,女主忽然明白,为何冯紫英会是这个脾气。 她本就听说,冯唐性格极为火爆,如今加上冯夫人的性格,生出冯紫英那样也是正常。 两人笑谈着走出花厅,便往园中走去。公主府的花园共有三个之分,除冬季和春季共有一个,其余夏季和秋季则是单独设园。 他们此去的便是秋季的花园,这园子占地足有接近两亩半,里面都是秋日的奇花异草。 大门之上,牌匾提着雍和帝亲笔,云光秋色四个大字。 女主走进院门,清扫一眼便看见云瑶对自己点头。 她心知迎春几人想来已经准备好,冯夫人要来之事,她自然早已通知迎春。 好教小姑娘,有个心理准备才行。 迎春经历了前几日之事,如今刚刚缓和些,她这一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与众姐妹的感情更上一重。 往日里迎春性格内向,又加上晴雯之前曾在荣国府,示意每每迎春,都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 越是因此,二人关系便越发浮于表面。反倒是对于世情开通的黛玉,与晴雯颇为投缘,等到英莲到了众人身边,确实更加得如此。 是以真正算起来,迎春跟晴雯之间却还是有些浅薄,然而正是如今此事发生,直接将二人的关系拉得极近。 晴雯自当日住进迎春的院子,到如今半部未曾离开。 她听闻冯夫人要来,当下便心中知晓,颇带着几分嘲笑地说道:“这下子迎春姐姐可得好好打扮一番才行,总是要人比花娇才好。” 一边说着,她一边又带着促狭的眨眼。 黛玉听闻此言,深有同感地点头。她仔细瞧着迎春的衣着,心中微微一动。 转头叫紫鹃过来,在对方耳边低语两声,紫鹃这才一脸会意地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子,紫鹃复又回来,手中捧着一只匣子。 眼瞧着这匣子,晴雯也是有些好奇,不过她也知道里边是什么,当下笑着说道:“可是我想不到了,今日你可是下血本了。” 黛玉瞧着晴雯,无奈地伸出水葱一般的手指:“你这蹄子如今越发的聒噪。” 晴雯笑嘻嘻的未曾答话,众人皆了解她。心知晴雯不过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当下不过是调笑几分,便又将心思转在打扮之上。 黛玉将匣子打开,只见这匣子其中别有洞天。竟是分着三层,第一层摆着各样小件,什么小小的花钿、戒指、耳环。琳琅满目,足有二十来件,每一件都是可以与其他搭配成套,可偏偏花色样式各有不同。 每一件都是金碧辉煌,上面贴着流苏更是有着点翠。 在众姐妹的惊叹中,黛玉打开第二层,下面这一层放着四只镯子,每只同样各有不同,仍旧是可以搭配成套。 再打开第三层,这一层放着样式不算太多,不过放着三四样而已。主要是以挑心、发簪为主。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八只簪子,这八只簪子各有不同花样,中间全部用点翠装饰,每一根都沾着小手指头大的金珍珠。 迎春只瞧一眼,当时便倒抽一口气,这东西一瞧便不是凡品。 “这乃是我祖母所传,所以不能送姐姐,但是姐姐拿去戴还是可以的。”黛玉当时便取出一对簪子,并一只挑心,一个袖扣,又两只镯子。 从黛玉的讲述中,众人才知晓,这套东西乃是前朝的珍品。 前朝败亡之后,这东西便也被开国皇帝所得,当时便作为对于林家的封赏,一直传承到现在。 因为乃是御赐之物,所以黛玉才说无法送人。 迎春听闻此物的名贵,哪敢还在往身上带,赶紧推辞。 反倒是还未张口,便被情人按住。 “这是黛玉的心意,咱们几个关系好,若还是这样便没什么意思。莫不如心中知晓便好。” 晴雯难得面容郑重,它向来有一些大而化之,如今这副模样倒是极其的少见。 只是如今晴雯所言不无道理,姐妹之间如若一味地分你我,你亲我后,这样不算得上是真正的闺中密友,反而大方一些才是正理。 英莲一向极少说话,如今听了晴雯的话,也微微点头赞同道:“我觉得这是正常的,反倒不必太过拘泥。” 晴雯转头看着对方,口中突然冒出一句:“真不容易,这会子不看你那平仄平仄平平仄?” 英莲眨眨眼,十分认真地回答:“脑子里想呢,可是跟你们就不着急想这个了。” 她如今对于诗画越来越有兴趣,平素里除了作诗便是画画,天分这东西难说,每一笔都可见到进步。 黛玉在诗画上素来有几分天赋,如今也不得不说,英莲的天赋不可小觑。 如此沉迷诗画之中,英莲最近竟然连五皇子都颇有几分冷落,使得对方颇有些微词。 翩翩英莲,一日无所觉,只将全部心神都投入诗画之中,这才惹得晴雯打趣她。 英莲并不介意晴雯的话,他的确对于诗画一道满是沉迷,往日里不有所觉,如今食髓知味。 仿佛身处大海,又若满天星空,只让她觉得天地浩瀚,诗海星空为伴。 “你们确实不知道,我今日再读黛玉推荐的李商隐。每日里咀嚼各有不同,似乎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变化,美美品味,各般滋味,心中缭绕。这其中境遇,其行其位,至若天仙一般。” 英莲笑着说道,此时美丽的双眸满是灿烂,看起来竟不是像是在说诗词,而是在说起自家情郎。 “我觉得,五皇子的情敌是诗画。”黛玉突然冒出这一句,一时众人先是安静,随即哄堂大笑。 几人笑过一阵,见时间不早,赶紧替迎春仔细装扮。黛玉和晴雯帮着打下手,仔细调好各样饰品。 将一切整理好,迎春依然有些不敢认镜中的自己。眉宇间寥落之气进退,只剩下满满的贵气,只是一见便可知此人定是不凡。 晴雯绕着迎春两圈,仔细的检查,最后这才满意的点头。 今日主角乃是迎春,他们几个姐妹自然不会喧宾夺主。是以具是穿着家常,更是将迎春衬托得仿若神仙妃子。 将一切收拾停当,几人这才嘻嘻哈哈地走出房门,往园中走去。 此时,女主微微笑着领着冯夫人正在参观菊花。 “这是绿菊?可真是难得竟然有这么多,这颜色也好正,实在是清雅得紧。多一分则浮,少一分则清。”冯夫人本来尚且并无太多的想法,这不过就是见迎春的借口,未曾想竟在女主这里见到如此多的珍品。 此时园中数十本珍品,各个错落,其中争奇斗艳,最显眼的便是□□盆绿菊。 冯夫人已然爱得,眼睛都舍不得离开。 “若说呀,这四君子我最爱的便是菊花。偏偏他们都笑我,只说我呀,是个俗人了。”冯夫人笑着打趣自己,她因见着菊花喜爱至极,连对女主说话都放松几分。 显然是真的十分喜欢。 “你若是喜欢,等一会子回去抱两盆回去。”对于这些花草,女主倒是一般。之所以会将其带回来,一来是存个借口,二来也不过就是看其开得好而已。 冯夫人听闻此言,先是一愣,瞬间眉眼放光。他后退一步,郑重的行礼,口中道谢:“既然这样,那臣妇便生受了。 公主娘娘可别怪我小家子气,只是我实在是爱极了这绿菊。”冯夫人显然是真的喜欢这些菊花,听闻女主要送她两盆,当时眼眸在这菊花之上连连流转。 这样的冯夫人,让女主觉得颇为可爱。也不知冯大人是如何娇宠对方,使得多年以来,冯夫人还如同少女般天真。 兴致勃勃的冯夫人,又和女主说起菊花的诗词。二人有来有往,一人一句,倒是多了几分亲热之情。 就在此时,忽然眼见门外亭亭袅袅,走进一行人。 女主抬头厌倦,正是晴雯等人,等他们走到镜前行礼:“给公主娘娘请安!” 这说话的却是黛玉、迎春、英莲三人。 至于晴雯,她此时正抱着自家姐姐的胳膊撒娇。 冯夫人眼瞧着这个颇为娇憨的少女,只一眼便知晓眼前之人,那是传闻中那位公主娘娘,好不容易寻回的妹妹。 据说其被公主娘娘视如珍宝,片刻不可离身。 是以冯夫人也不多看,只看像行礼的几人,中间那一人只一眼,她便心知定然便是迎春。 左边的那个,想来便是林姑娘,果然如同传闻中所见,颇有些亭亭袅袅之态,但通体之气派,却又是清贵之极,让人一看自觉忘俗。 右边的一位与迎春差不多大,眉目之间颇有些天然之色,眼瞧着是个极其乖巧的。 扫过二人,冯夫人又将目光注视在迎春身上,她仔细打量对方,心中颇为满意。 不说容貌,只说这一份沉稳的气质,就将冯夫人的好感拉到顶峰。 知子莫若母,冯夫人一直担忧,自家儿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而且又颇有些天真之态,总是担忧对方会惹祸。如今眼瞧着迎春,她只一眼便知眼前的女儿是个有谋略的,总归有个人能够去管她那个宝贝蛋。 想到这里,冯夫人看向迎春,越发的满意起来。 女主在一旁,瞧着冯夫人一脸满意,拉着迎春说话的模样,心中便明了一切,当下里也是颇有两分高兴。 如今她身边的女孩子,有些已然长大,早晚都要涉及婚娶之事。 她自然要为她们多多费心,女主盘算着,家境倒是最次,反而是人品和感情最为重要。 对于冯紫英开始的时候,女主是颇有几分纠结,也好,在冯紫英性格天真,却极会疼人。而且迎春也能够将其把握得住,只要迎春自己立住,冯紫英这辈子也无法逃脱。 相亲之事既然已然满意,女主自然不会在煞风景,他当下拉着冯夫人看菊赏花。 偶尔与黛玉迎春说上几日,这会子晴雯却极其的安静。只是抱着自己姐姐胳膊,没有半点争锋之态,性格收敛之极,倒是让女主颇为的欣慰。 常有人说自家妹妹性格不好,可如今他们也不看看,如若真的性格不好,又怎会甘愿成为绿叶。 只瞧那半新不旧的家常褂子,便可知道她今日有多用心。更是半点脂粉不涂,一切从简,身上连个闪光的都没有。 这样懂事的孩子,又怎能不让女主喜欢?黛玉和英莲更是如此。 女主眼瞧着,颇有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得。她相信,这样互相体贴的几人,就算是日后各有宿命,也终究会相互扶持。 眼瞧着冯夫人几乎,将眼珠子见到迎春身上,女主暗地有几分发现,心中想着如今这事儿,倒是要告知邢夫人才好。 “说起来,迎春姑娘的母亲如今尚且不在京城?”冯夫人手中拉着迎春的手,轻声地询问对方。 眼瞧着迎春点头,她微微簇起眉头,转头看向女主。 一时想起这事儿,未曾告知冯夫人,女主笑着解释: “正是如此,想来你也应该能知道,迎春的兄长如今任了扬州通判。他妻子有些年幼,是以将军夫人没有办法放心,她便索性跟着一起去了江南。” 听闻对方如今尚在江南,冯夫人脸上露出几分愁容。依她的意思,既然见到迎春姑娘,就对其百般满意。自然应该将此事直接敲定,以防止夜长梦多,贾家的行径颇有几分不着调,谁知会弄出怎样的幺蛾子。 不得不说,冯夫人有时候,颇有几分预言的能力。 271 捷径 人家都说丈母娘看女婿,…… 人家都说丈母娘看女婿, 越看越有趣,冯夫人是婆婆看儿媳,越看越贴心。 到最后只恨不得直接, 将迎春就拴在腰上带走,只闹得最后迎春颇有几分脸红。 还是康眠雪,将其好好的送走, 这才救回迎春的脸,小姑娘已然被冯夫人羞窘得不行。 将心满意足的冯夫人送走之后, 康眠雪打发几人回到各自房间,她自己坐在贵妃榻上,也是长长出一口气。 识海中的系统偷笑着说道:“老大, 我怎么觉得, 你要比迎春还要紧张!” 这句话其中调侃之意颇浓,康眠雪也是哑然失笑。她轻轻地摇着手中的扇子,对于系统的这个问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系统说的也没错, 她的确是对这件事有几分上心。自然在他人看来,便多有些紧张之感。 不过这紧张之感,也只有小半来源于冯夫人的到访,更多的是关于警幻的。 “你说如果警幻能够抵抗九九天劫,会不会有那种天道奖励的东西存在?”康眠雪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有些幼稚, 只是她难免会如此想, 毕竟以前幼时看过太多类似的话本。 对于这个问题系统没有想过, 他小心翼翼地琢磨了一番,还是有些吃不准。好在他联系天道要方便许多,当下赶紧便是一条神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 系统才带着颇有些纠结的表情,喃喃说道: “并不是九九八十一道,而是八十道。” 得到回复的系统颇为无语,他好像突然能够明白,警幻的心情了。 毕竟这糟心的天道,还是赶紧端掉算。经历九九八十道雷劫之后,被第八十一道劈死,这是什么见鬼的死法。 但凡正常点的天道,都做不出来这种。 “老大,我现在有个怀疑,是不是天道才是最后的幕后黑手。对方简直太阴了,我当时跟他讨价还价,他可没有这样。”系统此时谨慎地说道,他如今已经有些将天道魔化,开始胡言乱语。 这番话在康眠雪听来根本就是胡言乱语,她忍不住啼笑皆非。不过天道腹黑,她却是心中颇有些理解。 其实真的说起来,警幻也是颇有几分凄惨的。 “你说他这一尊分身被毁,之前那些风流艳鬼的功德,能不能够回到他们各自身上?”这才是康眠雪关注的重点,毕竟弱势功德可以回来,舍不得,这局势要有一番变化。 系统倒是不太清楚,毕竟他属貔貅的。 只要是到他手中的功德,怎么可能会再还给他人,因此这件事他既不关注,更没有接触过。 康眠雪的问题,实在是处于,他的盲区之上,最后只能无奈地说道: “按照常理来说,公德一旦被剥离开,就会回到天地之间,为天道所掌管。所以应该是没有办法再回到个人身上的 。” 系统说着自己知道的事情,不过此事到底如何,连他也没有一个肯定的说法。 康眠雪有些无奈的思考,既然如此,恐怕少不得去确认一番才好。 系统自然也是没有意见,毕竟通过他人眼中,看到的事物,终究是隔着一层。若是能够亲自到现场,自然是最好的事情。 康眠雪自然是雷厉风行,当下睁开眼眸便准备前往。 对于自家主子的突发奇想,秀菊这会儿依然没有任何想法,她现在只是仔细地考虑,能否将其绑在家中,可惜的是结局自然是没戏。 如此一来秀菊也只得认命,不为别的,只求主子多少,注意自己一点,免得让她揪心。 康眠雪坐在马车之中,听到秀菊的唠叨,也不多言,只是笑眯眯地听,一直到最后对方泄气的不说话。 她自然是知道,秀菊是为自己着想,只是此时有很多事情,却是缺不了她的。 随着马蹄轻轻的顿住,小院终于到了,康眠雪下车之始颇有些解脱的味道。 如今这院子,已经被司徒源的人团团包围,其他人是不可以随意进入的。 康眠雪走进院中,便看见已然焦黑的院落,整间房子如今片瓦不存,警幻此时一身褴褛。 看着她那颇有些狼狈的模样,康眠雪忍不住有些恻隐。 只是一想起那些被他所害的风流艳鬼,以及引那些风流艳鬼作恶,无辜丧命之人,这一份同情,转瞬之间便消耗殆尽。 警幻如此作为,实在太过自私。 感觉到熟悉的视线,警幻转过头眼瞧着康眠雪,她张张嘴便想说话。只是就在这一瞬,一道天雷瞬间劈下。 一刹那,警幻原本已然白皙的皮肤,再一次变得焦黑,长出的头发一瞬间化为灰烬。 她口中发出一声惨烈,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最开始的时候她还在数着,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数不清了。 只觉得每一处都在疼,就算是恢复到了原样,仍旧能够感觉到随着身体恢复,而越加厉害的疼痛。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身为的仙巅峰,警幻是颇为自傲的,如今她却越发地痛恨自己这份修为。 因为地仙的恢复力,使得她的痛苦越发的强烈,当痛苦缓解之时,也是下一道天雷降临之刻。他知道这是他身为底线,身体可以自行恢复,然而到后面。 整整三天,她一直在痛苦中徘徊,将这些苦痛一遍又一遍的尝试。 警幻在恍惚之间,又看见那个艳如桃李的身影,他的双眼空洞地盯着对方,渐渐的明亮起来。 “你来看热闹吗!”对于康眠雪,警幻从来未曾如此地痛恨。若非是对方,自己如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纵然是分身,却也是法律所修炼,能够有一句别人看不出来的分身,没有人知道她付出多少的代价。 这如何能让她不怨不恨。 作为这份怨恨的承接者,康眠雪自然是完完全全地感受到。 “我只是有点好奇!也是来送你一程……”康眠雪轻声地说着。 警幻看着对方,眼眸中带着一抹疯狂,他呵呵地低声笑着,如同黑炭的嘴唇中露出一抹洁白。 “你应该知道,我的本体就在灌愁海中。灌愁海不干,警幻永远不灭。你就算杀了我这个分身又如何,只要我本体存在,我终究还会再有第二个、第三个分身。” 康眠雪沉默一下,点点头:“的确如此,只要你想,再塑分身,可是你真的觉得,你还能离开灌愁海吗?” 康眠雪看着对方,沉默地说道。 实际上,康眠雪一直很不理解一个问题,为何在这个世界中,警幻还需要使用分身。毕竟在整个天道不全投影的状态,身为地仙顶峰的她,可已然是天地间的顶尖力量。 一直到现在,他看着天道不停的雷劈之时,这才恍惚地发现,也许当时自己便想错了。 警幻不是不用本体,而是她的本体根本无法出来。 警幻的本体,是人间风月之气,而风月之气,最宜聚散。若风月之气一散,那么警幻也就不复存在,纵然再次相聚,然而那终究不再是她。 这个事情警幻竟然是心知肚明,所以为了能够保证自己不会突然神行俱灭。 警幻将自己的身体,封印在灌愁海之中,借由灌愁海来吸纳风月之气,反哺警幻的本体。 恐怕这也是当初警幻想得太简单,只考虑自己可以分身在外,却没有想过这其中会出意外。 警幻听着康眠雪的话,眼神满是复杂,他摇头苦笑着说: “你知道吗?我很讨厌你这样聪明,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出现了意外。” 这件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最开始的时候,警幻是颇为自得的。毕竟她出生便是地仙巅峰,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极其上乘的跟脚。 众人他并没有太多的记忆,也是知道这非常了不起。可是慢慢到后来,警幻发现自己的力量如同漏斗一般,即便再努力地修炼,都不会有丝毫的增长。 好不容易练出一份力量,这份力量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消散掉。 当时的警幻是绝望的,无奈之下,她做下一件错事。便是将自己的身体,与灌愁海合一。 当时警幻还是想得太过天真,的确将身体沉入灌愁海中,她的确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力量会无法增长的问题。 可是同样的,灌愁海也使得警幻无法离开。 而这也是一切的罪魁祸首,警幻弱势想要离开灌愁海,就需要大量的功德。重塑自己的本体,否则终其一生,她都无法与灌愁海脱离。 无奈之下,警幻用自己仅剩的力量,塑造出一尊分身。可是一尊分身,在这个时代又能做些什么?更何况功德,哪里那么好赚取,对一切都毫无了解的警幻,毫无意外地连连碰壁,最后他忍不住走上一条“捷径”。 “其实你本可也不用这样的,只要你足够的努力,就可以将本体幻化。 如果说灌愁海,是第一个败笔,那么你第二个败笔,便是谋夺他人的功德。” 康眠雪忍不住说道,功德到底有多难,她的感受不比警幻少。 也许警幻的确是深有苦衷,可是那又如何?当他谋夺比性命的功德还重要之时,警幻所有的可怜,都化成可悲可憎。 272 祸事 康眠雪的一句可悲,一瞬…… 康眠雪的一句可悲, 一瞬间激怒了警幻,仿佛像是一只发怒的狮子,张牙舞爪向康眠雪攻击。 此时的警幻,早已将一切抛出脑后。纵然自己灰飞烟灭又如何? 她一定要拉着眼前之人垫背, 想到这里警幻伸出手, 便向康眠雪抓去。然而还会等她碰到康眠雪的衣角, 一道天雷一瞬间晴天而下。 “啊……” 随着这道天雷, 警幻的身形先是一晃,她似乎有些迷茫地,抬头看一下劫云。 然而尚未等她反应过来, 警幻便看着自己, 化为一缕青烟。那一声惨叫,竟成为她的绝响。 眼前这一切惊呆了几人,康眠雪盯着地上残留的黑灰。神色颇为莫名, 然而转瞬之间,随着一阵风过,黑灰之下露出一句人形。 眼瞧着如同焦炭一样的人,只能够从他露出的那一丝灰白色的头发,料想此人应该便已是死去许久的邬先生。 “我原本以为, 警幻乃是幻化。没有想到他真的, 是使用的夺舍。”康眠雪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说道,她看着死去的邬先生颇为有几分复杂。 系统也随之沉默, 如果说之前他上街看不起对方,现在却也不得不说, 警幻是个人物。 能够夺舍对方十几年,此人也的确算是能耐,要知晓此间, 虽说只是虚影,但仍旧是有着轮回存在的。 本该死去之人,一直不见轮回虚影,也是会找人的。想来这便是,对方一直不肯露于人前的原因。 “我觉得……老大,说实在的。你但凡有她这份魄力,此间天道可以换人做了!”系统果然一直秉承着不靠谱的传统,冒出一句完全不知,让康眠雪如何回答的话。 听到这一句话,康眠雪完全无奈了。她实在搞不懂,系统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句话很显然,已经被天道听见。 她抬起头,果然尚未散去的劫云之中,那只由雷电组成的眼睛,此时颇为的僵硬。 也不知是不是康眠雪的错觉,她觉得自己竟然从其中,看出天道似乎有几分,怀疑人生的感觉。 不过想来若是自己,大概也会怀疑人生吧。 想到这里,康眠雪忍不住莞尔一笑。 系统此时也有些讪讪地,他是话说出口,才想起天道未曾离去。只是他说的也是实话,在系统看来,康眠雪实在太没野心。 但凡她能努力一些,别说是皇帝,就算真的想做天道,也不是没有机会。 康眠雪发现系统仍旧愤愤不平,她摇摇头直接将对方的话怼回去: “你呀,还是少说两句吧,不然小心天道给你穿小鞋。” 康眠雪眉眼含笑,此间事情已了,她也不在这里多留。 与此同时,三十三天的角落,灌愁海一片汪洋之中,突然回荡起一阵惨嚎:“康眠雪……” 然而他的声音尚未落定,只见灌愁海上,竟然又出现一道劫云。 没有等警幻反应过来,一道天雷再次向下。处于灌愁海深处的警幻,已然绝望。 她痴痴地盯着上空的劫云,喃喃自语道:“凭什么?我不服……” 可惜天道没有理会她,仍旧是不紧不慢的,一道道天雷劈下。 对于这一切还不知晓的康眠雪,回到公主府中,第一件事便是,赶紧给上在扬州的邢夫人写信。 在信上他将今日冯夫人前来,已然相中迎春,并且想要快点走庚帖的想法,如实记录之上 。 洋洋洒洒足足写了三四页,康眠雪在最后写上,希望如若是邢夫人同意,便考虑一下,交换庚帖之事。 将笔放在笔架之上,康眠雪仔细看着自己所写的内容。心中隐隐一动,恐怕邢夫人刚刚到扬州,便要再次赶回京城。 想起那舟船劳顿,康眠雪颇有些无奈。 如今她只希望,蒸汽机能赶紧做好,有了蒸汽机,便可以制造大船,速度也会快速地提升。 估算一下时间,若是能够使用蒸汽机,想来原本一个月的行程,只需要一周便可以达到。 是别的不说,这工业革命使得物资的运转,变得极为快捷。 康眠雪想到这里,忍不住唇角勾起微笑。 一旁伺候笔墨的云瑶,瞧着主子开心,虽不知此时对方在想些什么。只是这不妨碍,她跟着一起开心。 心情不错的康眠雪,将信件交给云瑶,这一封信会在两日之后,便被送到邢夫人手中。 康眠雪没有注意,因为她写得极其开心,便顺便将贾赦设计迎春之事,也给写上去了。 相比于心情不错的康眠雪,向来接到信之后,邢夫人的表情会相当精彩。 不过如今贾赦的表情,已然相当的精彩,贾母更是面容之上颇有几分扭曲。 她盯着跪在地上面容惶恐的大儿子,用仿佛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对方。 她总觉得眼前这幅景象,有点似曾相识,好像大儿子已经,不知如此跪过多少次。 每一次,他这样一跪之后,都会带给贾母一个足以昏厥的消息。 所以这一次,他又做了些什么? “所以你又干了些什么?老大我却是真的搞不懂,你好好的,做你的官不好吗?哪怕是不做官,好好地喝你的酒不好吗!”贾母现如今,已经完全对儿子绝望。若说往日她还有一份爱子之心,如今只剩下全然的头痛。 贾母此时颇带着几分绝望,“国公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们的儿子会变成这样?” 站在一旁的鸳鸯,此时白静的脸庞已然雪白。她已经知道太多秘密,按照这个速度。 如果有一天贾母归西,为了保住秘密,作为贴身丫鬟的鸳鸯,要么是直接自尽殉主,要么便是成为某一个贾家男子的妾室。 想到这里,鸳鸯几乎带着,几分恨意地看向贾赦。 原来她只觉得,大老爷是个纨绔,其人毫无能耐,只会败坏贾府的家业。 然而没有想到,大老爷一贯喜欢刷新下限。如今的他,成功成为,鸳鸯眼中的祸害。 再这样下去,用不上几年,贾府恐怕就得有抄家之危。 此时鸳鸯虽说满心腹诽,却未曾想过,自己竟无意识地预知未来一次。 跪在地上的贾赦,突然将母亲铁青的容颜看在眼中。他这回也是真的闯大祸,当下低着头,缩成一团。 当天他是在一个时辰后回去的,空荡荡的房间,只觉得让他惊悚。 本来他还以为,是孙绍祖将迎春掳走,正考虑该如何有人回来,便发现孙家上门找人。 孙家的上门直接宣告,迎春和孙绍祖同时失踪。他坐立不安一下午,直到有下人禀报,看见迎春上车离开,贾赦这才心中放下。 只是这件事情,到底不好不和母亲说明,他无奈之下只得将一切告知贾母。 听闻一切,贾母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看自己的儿子了。 她素来知晓,自己的这个儿子不过是有些贪花好色,喜欢吃酒,纵然不太上进,却也不是喜欢惹祸的主儿。 这么多年来,每每贾赦惹祸,她便用这种话,来安慰自己。这是今天她实在是没办法了,但凡有长脑子的,都做不下这种事情。 贾母忽然觉得,有些心神恍惚,眼前猛地一黑。就要往后倒去,站在他身边的鸳鸯,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住对方,口中连声喊着老太太。 鸳鸯知道,这定然是贾母一时气血上涌,她立时冲着贾母的人中便用力按下。 贾母人中之上,随即便出现一个红印子,随着这一下,贾母仿佛颤抖着尝出一口气。 “孽障,你个孽障,迎春是你的亲生女儿啊。纵然你当年杀了她母亲,也不能够把孩子也……” 贾母几乎气疯,她刚清醒过来,便挥开扶着自己的鸳鸯,一把抓住凑上前的贾赦用力摇晃。 这副模样的贾母,将众人都吓了一跳。素日里贾母一向是惜老怜贫,温柔大方的贵妇。 哪里有这种癫狂的模样,一旁的鸳鸯吓得已经不会动。她此时只觉今日就是丧命之时,只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缝上,这叫什么事儿啊。 迎春姑娘的生母,竟然是大老爷所杀。知晓这个秘密,让鸳鸯只觉得,自己也想昏过去一下。 她自然是记得迎春的姨娘,那是曾经贾赦的心头肉,就连先夫人那时,也是多有宠爱。 这样的人,竟然会是眼前之人亲自杀死。鸳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然而此时她只能当个傻子,只希望老夫人回过神来,莫要他的命。 说道姨娘,鸳鸯晕乎乎地想起,此时邢夫人恐怕还不知道此事。 如今若是对方知晓贾赦卖官鬻爵,更是与人家寡嫂有染,还将自己女儿搭了进去。 鸳鸯忍不住一哆嗦,虽说她觉得,在对方找大佬也麻烦前,自己的小命就不保。 但是她还是挺想看大太太,收拾大老爷的。鸳鸯此时苦中作乐地想着,她如今一人放弃生命,知道这些秘密,能活一天就算一天吧。 贾母到底恢复几分理智,她松开手,一把推开贾赦,眼神之中满是憎恶。 “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么,难不成一定要把咱们家尽数的败了,你才甘心不成? 我的确是有,拿迎丫头的婚事,踏着邢氏的想法。可是那不代表,我想把迎丫头扔进火坑。” 贾母此时深恨,恨不得将对方直接踹回自己的肚子,重新再生一遍,一时之间手指不停地颤抖,只恨得牙根痒痒。 眼前这个蠢货,怎么能够这样的蠢,但凡他有脑子,都不会这样做。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竟然在家中遣散姬妾,给对方留出房间,更是替对方开路。 得亏迎春被救走,如若不然,贾家以后出门,都得拿袋子把自己罩起来。 贾母最看重的便是荣国府,想到这里,几乎差点又要撅过去,贾赦吓得再不敢多言。 还好鸳鸯又是一顿,摩挲前胸后背,这才将贾母从昏厥的边缘又抢回来。 贾母如今年纪已大,哪里经得起这三番两次的折腾,她颇有些眼泪汪汪地看着贾赦。 “你个孽障,你难道就不能学学你弟弟?哪怕不够上进,好好做官不好吗?”家母心中的一切,她经历过贾家最风光的那一段。 最大的夙愿,便是重振贾家的荣光,可是一个儿子纨绔不肯用功,另一个儿子因为先皇恩旨断了上升的道路。 眼瞧着两个儿子,都这样不争气,她无奈之下,只能将女孩子们好好培养。然而到底还是,躲不过他们的残害,自己惹了祸,竟然要女儿来填。 贾母想到这里,恨不得直接用拐杖撬开大儿子的脑袋,只想瞧瞧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等到对方说,事情已然发生两天之后,贾母已经认命。哪怕是当天,她就是亲到公主府,想办法也能挽回一二,如今这时间早已经晚了。 想到这里,贾母木然地盯着贾赦说道: “记住,这件事情不允许告诉任何人。没有我的吩咐,你谁都不许说。” 贾母这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应对,无奈之下,只能暂且将此事压下,等待着后面再行处理。 然而贾母就不承想想,事到如今的状态,真的是能够将事情压下的? 怪只怪贾母素日来,对于迎春不太上心。她从未想过迎春会有翻身之日,只觉得真正该担忧的对象,只有长公主一人。 唯一的麻烦,就是迎春向长公主告状,到时长公主是否,会对贾赦心有厌恶。 这一件事情贾母倒不是太在意,毕竟只要邢夫人还在荣国府,只要迎春还是贾家的女儿。 长公主便不会做太过分。 相比之下更难弄的,反倒是性格越发鲜明的邢夫人。想到对方的那个性格,贾母忍不住觉得头更疼。 贾母此时还不知晓,康眠雪修书一封,已然将这里的事情,直接告知邢夫人。 家母欲知邢夫人生气,却未曾想过邢夫人会如此生气。甚至直接成为大庆朝休夫第一人。 只能说一啄一饮,皆有天定。若不修持自身功德,纵然是他人送上金银也是祸害。 可惜的是,已然被红尘迷眼的贾母,与酒色贪花的贾赦,根本不了解这事儿。 当然同样被红尘明眼之人,还包括如今正住在西院儿的王夫人。 王夫人的院子极为宽阔,然而此时却是冷冷清清。只能闻到袅袅香烟,以及静默的诵经声。 她跪在佛前,面容被烟雾模糊,只是冷淡地不停诵经,也不知是烟雾遮了他的眼,还是烟雾遮了菩萨的眼。 这是最近王夫人,最喜欢做的事情,每日里他定然要抽出时间,跪在佛前诵经一个时辰,或是诵经,或是捡佛豆。 这可以,让她获得心灵的宁静。 今日里也是如此,周瑞家的不敢打扰王夫人,只是在门口等候。她如今已然,等了有一个来时辰。 随着最后一抹青烟消散,王夫人听一下口中的念诵,眼瞧着面容慈悲的观音,不言不语,面容之上一片冷淡。 听见诵经声结束,周瑞家的赶紧走进佛堂,小心翼翼地扶起王夫人,口中说道:“太太,我扶太太起来,太太仔细腿疼。” 王夫人只是个微微颔首,然后便转头看向对方,眼神中带着几许疑问。 周瑞家的并未马上说明,而是先将王夫人,扶到贵妃榻坐下,小心翼翼地将有些麻木的双腿,抬到贵妃榻之上。 小丫鬟早已等候多时,瞧见周瑞家的,拿出毯子替王夫人盖上腿。 她赶紧将热好的盐包取过来,这盐包之中除了食盐之外,还有大量花椒之类,专门的驱寒消肿的药材。 周瑞家的,小心翼翼地聊开王夫人的裙摆,这才将盐包小心翼翼地放在对方的腿上。 随着温热的盐包,一股酸麻透着王夫人的膝盖向上。她拍的有几分舒服的□□一声,面容也变得柔和起来。 周瑞家地瞧着身形未足的小丫头,微微一笑,眼神向外一瞟,那丫头极其聪慧,当下便明白对方的想法。 乖巧的退出房间。 这丫头有个极其好的名字,叫做金钏儿。也是贾家的家生子,她此时却是极有眼色,知晓周大娘定然是要与王夫人说事。 当下赶紧退下,站在离这门口七八步远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放风。 周瑞家地瞧着那个小小的背影,眼中倒是有几分赞叹。 “这孩子刚来没多久,就看着被太太调教得极好。”周瑞家的奉承道,这倒不完全是假话,毕竟金钏这人的确是极为得妥帖。 王夫人眉头舒展,眼中带着些许的满意,点点头说道:“这丫头还算贴心,虽比不上老太太身边的鸳鸯,但是也有几分意思。” 说到此处,王夫人微微眯眼,显然对自己调教的功夫,感觉极其的开心。 周瑞家的素日里在王夫人身边,哪里不知道对方的心结,当下围绕着这丫头不停地放。 逗得王夫人颇为得开心。 二人交谈一阵,这时才将话说到正事上。 “老太太屋里的丫鬟,传来消息,说是今日里大老爷过去,老太太发了好一顿地脾气。 据说差一点便撅过去。” 周瑞家地带着几分惊叹说道,他滴滴走进王夫人的耳边 ,生怕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王夫人本来因为心情不错 ,加上膝盖上敷的药也极为舒服,本来已经昏昏欲睡。听闻此言乎地睁大眼睛,眼神死死盯住周瑞家的。 “可是大伯又做了些什么?”王夫人心中料定,只是有些话不好说出,当下只能询问道。 她如今已然对贾政完全死心,在如今这番光景下。能够让她动容的,也只有与贾家相关的一切,毕竟这代表宝玉的利益。 周瑞家的点点头,又更加的压低声音说:“我听说,这件事和八月十五那件笑话有关。” 她说起,这个眼神意有所指,其中满是讥讽。 听周瑞家的说起这件事情,王夫人也是一阵恍然汤塞里冷笑一声。 “大老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只觉得自家的女儿嫁得出去是吧?” 她说到这里,当下冷笑一声,便不再多言。 王夫人没什么心思管别人的事情,如今她只是想着把自己保护好。 眼见着王夫人兴趣不大,周瑞家的心中焦急,她可是要让二房得势,不然如何能够从其中得到利益。 当下她大着胆子继续说道: “据说起因是因为,那位大老爷卖官鬻爵,这一下子收人家的钱,结果未曾做到,然后又和人家什么女眷有了首尾。 这件事情如若被御史知道,可就不是一道参本那么简单。” 周瑞佳本意不过是想从中牟利,未曾想因他这一件事,反倒引出另外一件大事。 王夫人听到这里,一直捻着念珠的手,突然一顿,抬起头看着对方。 从周瑞家的言谈,可以知道这件事不是那般简单,本来王夫人是没什么兴趣的。 她如今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好好教育宝玉,只是如若这件事牵扯宝玉的利益,那便不能够置之不理。 王夫人心中琢磨,微微坐直身子,显然是对这事有了几分兴趣。 “老太太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情,可不是单纯的,想要把女儿抵债。”王夫人念动手中的数珠,有些好奇,这其中贾母是什么角色。 很快从周瑞家的诉说中,王夫人清晰地知晓贾母的想法。她冷笑一声又靠了回去,果然左不过就是一顿打骂,然后紧接着,便被贾母按下此事。 在王夫人心中,贾母虽说一直说着什么看不上老大,可实际上替对方做得一点都不少。 相反,他们二房虽说奉养着老太太,实际上那些利益并没有沾上多少。 甚至连荣禧堂都住不得,王夫人想起自己,灰溜溜地从荣喜堂搬离的日子,只觉得心头暗恨。 “另外,还有小厮看到,大老爷离开之后,老太太房间足足抬出两三个大箱子,都有三尺见方。”周瑞家的眼瞧着王夫人 ,青汁如今火候已经足够,当下便浇下最后一泼水。 果然听了这话,王夫人猛然睁开眼睛,盯着周瑞家的。 虽然早知道王夫人的性格,但是猛然如此被人盯住。周瑞家的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面容之上颇有几分胆怯。 王夫人冷哼一声,她什么都可以忍。甚至即便是如今贾政流连赵姨娘,她都不甚在意,可万不该有人动摇宝玉的根本。 在王夫人看来,老太太手上的东西,那日后都是属于宝玉的。 所有从老太太手中扣东西的,都是觊觎之人,她对这些人没有半分的同情。 想到这里,她心中恨意更浓,只觉得挖心挠肝一样:“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周瑞家的虽说有点小心思,但是却素来最是惧怕王夫人。 刚才王夫人那一副模样,已然将她吓了一跳,当时这回赶紧说道:“我听说,这事儿是让赖大的手。” 王夫人听到这里,心中知晓这些东西定然不是古董,便是一些贵重的精品。 贾母出生勋贵之家,当日里荣国公外出征战,带回来的好东西,可都是由她先挑的。 宝库之中,不知藏了多少珍奇异宝,每一件拿出来都是不少钱。 如今白白这样出去三大箱,一时让王夫人心疼不已,她看着周瑞家的,想要让对方去查这东西的流向。 只是如何查,这却是个问题,毕竟他们又没有相关的人脉。 周瑞家的察言观色,心中知晓王夫人,如今想要知道东西去哪儿,当下又凑到对方耳边: “太太,我那女婿,您是知道的,往日里他也没什么做。 这会子家中倒是有几个闲钱,便想去开个古董铺子,因此也结识了不少这相关的人。 其中一人,就和赖大总管有些相识,想来若是要出手,定然会通过对方,若是咱们想要知道是什么东西,是不是……” 周瑞家的话说到一半,事情已经解释得清楚,王夫人看着对方轻笑一声:“去拿五千两银子,你那女婿的铺子,算我两成干股。” 说吧,王夫人也不再多说,直接闭上眼睛,周瑞家的面容之上闪过喜色。 这却是意外之喜,如今开上一个古董铺子,也不过是两三千两的事情。 王夫人取出五千两,只有两成干股,这可是天上掉馅饼。更何况在京中,若是想要立足,身后没有家族扶持,根本做不到。 京城之中任何一家铺子背后,七拐八绕之后,背景难免这几家将军,那一家国公。 更有些,甚至连皇帝都会有参股。这样的背景下,自家女婿想要立住,实际上是极难的。 但只是凭王夫人这一句话,却是将一切都简单化,到时直接抬出荣国府的牌子便可。 至于查查那些古董的去向,周瑞家的其实早就让女婿去调查此事,古董界本不是大地方,来来回回就那几个人。 更何况敢收勋贵家的,就更容易找。 也是因此,周瑞家的是做足功夫,这才来见王夫人。 这一次,她给赖大家的挖坑,实在是赖家吃相难看,有钱大家赚才是明理。 王夫人口中吩咐完,闭上眼睛,在心中仔细盘算。这一次大老爷显然是马失前蹄,她却要好好谋算一番,至少要让对方付出些代价。 可惜的是,如今却不能够让对方放弃爵位,不然这将军爵位,跟宝玉会越来越远。 想到这里,王夫人心头更加烦躁,他如今却得想个办法,不但要对付贾赦,更得将贾琏一并除掉。 “当年还是手软,怎么就没将贾琏一并除去呢……” 273 初现 听到王夫人吓人的话,周…… 听到王夫人吓人的话, 周瑞家的没有吱声,仿佛一瞬间门耳聋一般。 想着这件事情, 王夫人轻哼一声, 如今贾琏已然外放。 再下手就不容易了,毕竟一个白身和朝廷命官,哪个出事更会被关注, 傻子都知道。 现在想来,只能考虑如何从对方的弱点下手。贾琏生性贪花好色, 这全是她当年仔细教导的结果。 或者说,这完全都是贾母放纵的结果。贾琏身边四个小厮,都是贾母亲自指派的, 不过其中三个都是她的人。 往日里对方的一举一动, 自己心中都是极其清楚。可惜的是自从邢夫人得长公主气重,不知何时竟开始把持贾琏的事情。 竟然将自己安排的,三个小厮一口气换掉两个, 好不容易剩下的这个, 还被赵嬷嬷的儿子挤得边缘化。 这样一来, 本来如若是可行,她都想直接放弃贾琏这边。然而如今仔细观察,还是得从这一方面下手。 王夫人看似闭目养神,实际上眼珠不停转动, 仔细地思索这件事该如何。 提起贾琏, 就不得不想在如今搬到扬州的薛家。如果说贾琏纯粹是利益之争,那么薛家便是**裸的痛恨。 王夫人从来没有想过, 与自己同出王家的妹妹,竟然会毫不客气地拒绝自己的邀请。 甚至更是派儿子上门,强索宝钗的庚帖。想起当日的情景, 王夫人忍不住心中恼怒,这个仇她定然不会放过。 只顾得自己攀高枝,竟然敢嫌弃自己的宝玉,妹妹显然已经忘记,自己是怎样的手段,宝钗丫头未免太过张狂。 只顾得自己快活,竟然敢嫌弃自己的宝玉,宝钗未免太过张狂。 既然如此,便别怪她手下无情。 将宝钗和贾琏放在一处,王夫人忽有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只是这个想法转瞬间门便被他暂时按下,毕竟这件事情若是成了,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如今王夫人,早已经将所谓的亲情,全部抛出脑后。自己甚至还求了哥哥,然而对方如同贾母一般,只说些空话,什么事情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王夫人下定决心。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翻脸无情。纵然是亲姊妹,然而你若不见旧情,我却又何必要想着呢。 已经偏执的王夫人,根本不觉得对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反而是王夫人一直强求。 她仔细地琢磨,一时之间门倒是有几分暗恨。但凡自己是个读书识字的,也不会被贾政连番嫌弃。如今更是做些动作 ,都有些麻烦,毕竟不识得字,如何写密信。 想到这里,王夫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叫你男人去一趟扬州,然后给我办件事。”王夫人突然说道,叫周瑞家的附耳过来,她在对方耳边低语几声。 周瑞家的之前还满不在意,甚至还颇为赞同地点头。等到听到后面,脸色渐渐苍白,最后带着几分惊恐地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瞧着周瑞家的,唇边含笑,眉宇间门尽是慈悲,乍一看颇有几分悲天悯人。 此时贾琏尚且不知,很快将有一张大网向他扑来,他此时正满脸兴奋地跟凤姐儿比比划划。 今儿正是贾琏难得地休沐,如今他已经一个来月未曾休息。今日难得,在家好好地休息一番。 此时一边吃着午饭,一边跟凤姐儿仔细说着。 “如今这刘老爹家,案子到底是有了个结,我这也算是将心放下。”家里人口中说着,先饮下一杯酒,随即又挑了两粒花生米放入口中。 凤姐儿穿着一件大红色绣牡丹春花图锦袄,她此时侧坐在贾琏的对面,脚上还有着一双莲花色半截皮托子。 她瞧见贾琏,酒杯一空 ,伸手又赶紧替对方满上一杯。 “最后可是怎么说的,你却是好好与我说一声。” 对于这个古怪的案子,凤姐儿也是颇有耳闻,她本就是个好奇心极强的。如今这案子牵扯极广,又怎么能不让她一时心动。 贾琏这些日子一直办案辛苦,衙门中的吃食,再怎么着也比不上家中。是以此时,却是更顾着吃些,他夹起一块白切汁,蘸取酱料,放入口中将其咽下肚子,这才绘声绘色地说道:“你知道……是以……这件事最后自然是判了斩立决。相关的,其中七人尽数斩首。” 贾琏此时颇有些兴奋,这个案子自然不是那么简单,作为他任通判的第一个案子,也是他第一次勾决犯人。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极其兴奋,如今他这才真正品出,当官的好处。 不是为了耀武扬威,也不是为了欺凌百姓,更不是为己谋私,而是得到百姓的认可,那一种满足感是贾琏从未感觉到的。 当日里,他当庭审判此案的结果,因此案乃是因科举舞弊造成,是以却是公开审判。当时随着他一声判决,无数百姓在外替他叫好,那一瞬间门贾琏的感觉无法言喻。 他只觉得仿佛自己被烈日炙烤,却毫发无伤,只觉得浓浓暖意在心中燃烧。 刘老爹虽然家里已然没人,可是到底还有未出五服的亲戚,这些人在听闻判词之后,更是带头在外面喊,自己那是青天大老爷。 “凤儿你却不知道,那一瞬间门的感觉。”贾琏感叹道,他到现在为止,都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 他想要替眼前这些百姓做点什么,哪怕他能做的事情很少,哪怕这些事情微乎其微,可是只为了那一双双殷切的眼睛,他就想要去做些什么。 凤姐儿自然将一切看在眼中,她眼瞧贾琏的变化,只觉得对方越来越变化巨大。 若以前只是个纨绔,如今的贾玲已然是一名真正的官员,以民为本,为民申冤。 “我之前,其实对于通判这个职务,没有什么好感。每日里事情繁杂不说,更是要去现场勘验,甚至会涉及到人命官司。 也是这个案子,让我明白,咱们所不在意的,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就是救命的稻草。” 贾琏说到这里,突然有些兴致阑珊,他放下筷子,轻声地叹息。 如果说来到江南,是他新的开始,那么这个案子,对他来说,便是学着做个好官的开始。 凤姐儿想的要比贾琏更多,她看着贾琏终于有上进的想法,心中只觉得满满是知足。 贾琏如今也算得上,在扬州一个开门红,如今却是最好的开局。 更何况自家太太也在这里,长公主在扬州之时,将其留在行宫之内数日,这份恩宠在江南,算得上头一份。 这种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人来挑衅。只要夫君好好当官,为民做主,三年之后优录是绝对少不了的。 凤姐儿想到这里,忍不住心中狂跳,她忽然又听到贾琏说: “等一会子,你将这事儿告诉太太。也让太太知道,我如今有些出息。” 贾琏轻声吩咐妻子,他本来想亲自跟太太说,可偏偏不知为何到这里有些羞涩,所以只得让妻子代劳。 凤姐儿哪里不知道丈夫的心思,眼瞧着贾琏耳廓亦有几分通红,她赶紧点头,就想往邢夫人那儿去。 结果刚走一步,就顿在当场,忽哭笑不得地说道: “你说我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瞎忙些什么,竟然把事情都忘了。今儿太太不在家。” 贾琏一愣,有些好奇地询问道:“今儿早上不是还请安了吗?没听见太太说要出门啊,再说太太出门,你怎么没跟着伺候?” 这个却是贾家的传统,贾家虽说富贵未过百年,只是在这些方面却多有文章。 就比如这事,如若邢夫人出门,凤姐儿若无大事的情况,便要跟随奉承。 是以贾琏这才惊讶地问道,因他说话着急,便有几分生硬。 凤姐儿哪里是受委屈的,眼见着贾琏这般询问,当下里便是一个白眼,一屁股坐回炕边,有些无奈地说道: “二爷还是通判老爷呢,这会子来冤枉我了?” 贾琏一愣,眼瞧着凤姐儿脸色,立时面容暖和,狗中带着几分逢迎。 好一会子,凤姐儿这才转怒为喜,又替贾琏夹菜斟酒,好不亲热。 “因为你是难得的休沐,是以我们都把这事给忘了。今日里是陈知府的那位寡嫂,请了咱们太太去逛布庄。” 贾琏点点头,还是有几分好奇,闹不明白地询问: “既然是去布庄,为何你没有去?我倒是觉得,你多出去逛逛也好,省得每日里在家无聊。 这江南虽说有些个规矩,但是也比咱们在京中松快,你趁着这个时候,好好的出门逛逛也是不错的。” 贾琏给妻子加上一筷子菜,看着凤姐儿笑着说。在他的印象中,妻子一向是个风风火火的,如若是出去游玩他定然是喜欢。 凤姐儿摇摇头,这话倒也没错,如今她不管着府里的事情,往日里那一二百号人,总有着大大小小十几二十件事情。 只处理这一些,就足以让她伤脑筋,更何况其中还有百般平衡,那些管家的太太,老爷们,哪一个是好惹的。 只是今儿却是有点不同,他们去这个集市那是书画的,凤姐儿不通文墨,不过是个睁眼瞎罢了。 也就是因此,这才没有叫她过去。 贾琏听完这首微微颌,对于凤姐儿素来不擅书画之事,他也是颇有几分纠结,当下想着趁这个机会便提了出来。 “若我说,你若是有时间门,便是叫个女先生也好,又或者好好的拜服太太,让她教你读书识字。 我可记得往日里,她教你被大庆律的时候,可是极其的快速。” 贾琏笑着打趣,这话倒是让凤姐儿脸色一白,当日里背大庆律,可算得上是她少有的噩梦。 此时面容有些纠结起来。 “快快,别……别提了,一提当日被大庆律的时候,我就觉得眼前一黑。 只是不得不说,也亏了那大庆律,我才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往日里总想着,自己乃是国公府的媳妇儿,又是出自县伯家的女儿。一贯是自尊自傲的,后来学了这些法条,这才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 凤姐儿一边说着,顺手将放在炕上的,一只抱枕抓在怀里,颇有几分感叹地说道。 她如今才知道,自己当初是做了多少错事,甚至就在违法之边缘。更不要说,那当时所放的印子钱,可就是伤天害理。 “我如今啊,也想明白了,咱们好好的,你呢好好做官,我就把后宅好好整理好,到时咱们也好好的。”凤姐儿带着几分恬淡地说道,贾琏听闻此言,上下打量一番,笑着说。 “我们家琏二奶奶,如今竟这一般的温柔体贴起来,简直不像你了。” 此言一出,凤姐儿立时恢复了,之前辣子的表现,当时便把抱枕往边上一放,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放屁,难不成姑奶奶,天天跟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才觉得开心不行。” 她说完这话,自己也忍不住有些笑,当时扑哧一声笑出来。 夫妻二人相视哈哈大笑,一时之间门满室温柔。 274 合资 夫妻二人相互夹菜,自从…… 夫妻一人相互夹菜, 自从离开贾府,他们一人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新婚的时候。 如今感情, 却是要比往常, 好上不知道多少。 夫妻一人相闹一阵, 将这件事情放在一边。不过既说道陈知府的那位寡嫂,便不得不提起陈知府其人。 凤姐对其不过一面之缘,不过她对这人颇有几分好感,带着几分好奇地说道:“你平素跟那位陈知府, 也算得上是经常见面,你觉得对方怎么样?” 回想自己第一次见到陈知府, 凤姐对其人十分好奇。 此人看起来温文儒雅,身上有着一股清贵之气, 然而凤姐直觉, 这人极其不好接近,是个十分孤高的主儿。 当时凤姐还在担忧, 自家夫君难免有些幼稚,是否会使得此人厌烦。 好在的是, 这位陈知府颇有大家之气, 对于贾琏也是极其照顾。 “提起这位陈知府,比不得, 比不得,不是一般的人。”提到对方,贾琏想起对方的风姿,纵然是一身官袍,在他身上也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感。 陈知府甚至将这份雅致刻入骨髓,一走一步, 一举一动,甚至便是取物,接待这些方方面面,都可以体现得出来。 如果说江南文雅之气之体现,那么陈知府在贾琏心中,就是这样的人。 想来他曾经看过,对方不那么风光霁月的时候,似乎就只有当时太太下船的时候。 想到这里,贾琏莫名的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若说对于这位陈大人的了解,我倒是并不多。相反很有趣的一件事是,我倒觉得陈大人,似乎对于咱们家太太有几分关注。” 此时贾琏也没有多想,毕竟不过是家里一句浑说而已,所以他下意识地将这话说出。 未曾想,刚一说出口,就被凤姐一把捂住嘴。 “一爷这是干什么?胡说八道这些,要知道咱们家太太可是老爷还在呢。如今你说这个,弱势被外人听见,岂不是作祸!” 凤姐一时有些着急,眼眶就有些发红。这是对于女子来说,可是天大的事情。 纵然如今太太已然不是一八少女,然而如若转入这般风波之中,太太哪里会有好结果? 贾琏也知自己吃了酒,却是有些多言。当下赶紧向外张望,好在的是,如今已经日头过半,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整个院子里极其的安静,只有平儿在外廊下正逗弄着鸟雀。 贾琏见状,松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脯说道:“没事,只有平儿在。我是说真的,我总觉得陈大人,似乎对于太太的关注有些过分。” 这便是有些属于他的臆断,只是贾琏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他总觉得陈大人,对于自家太太,很有几分好感,或者说是有几分怀念。 这怀念几个字一说出,连凤姐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说。实话实说当日里她也是这样感觉,之前还在想是自己的错觉,如今被丈夫提起,确实坐实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凤姐忍不住,不确定地说道: “当日里,第一次见那位陈大人的时候,我便觉得有几分古怪,因为那位陈大人,瞧太太的眼神不太对劲儿。 当时我还以为,乃是陈大人知晓太太是一品将军夫人,是以对其有些好奇。 经你这么一说,我如今倒是有几分慌张,难不成陈大人真的跟咱们太太是旧相识?” 凤姐此时比贾琏还纠结,她是少见的好奇心强的,往常遇见事情一直便要弄明白,可如今这事儿偏偏不能弄明白。 贾琏此时哪里不知道妻子的想法,他确实也是有这种顾虑。 实际上他说起这件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就在长公主离开扬州后的第三天,陈知府突然登门造访,当时贾琏正在查看往日的卷宗。 突然发现上官上门,只惊得贾琏一身冷汗。还以为自己做错合适,引得对方来上门问罪,后来才知晓并不是这个原因。 “嫂嫂?”贾琏听闻陈知府的来意,有些莫名,一时间颇有些呆滞,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也显得木起来。 陈知府点点头,经过刚刚一番铺垫,他自觉与眼前之人有几分熟识,当下便将自己的所想说出。 “确实如此,贾大人实不相瞒,在下有一位寡嫂。她年轻守寡,只有一子,如今正在书院中读书,所以嫂子平素极其的寂寞。 我那哥哥早逝,他又是京城人士,以至于平日里也没一个人相伴。 本官乃是有个不情之请,将军夫人如若平素有些时间,嫂嫂想请夫人小聚一下,了解京城人情。” 贾琏听闻这一套说辞,当时愣正半晌,后面这才连忙笑着点头。 这明显乃是陈知府的亲近之言,作为顶头上司的他,会如此作为基本上是将贾琏当成自己人。 纵然是有些受宠若惊,但是贾琏仍旧是,绷住了自己的面皮,只是言语中难免有些兴奋: “这样自然是十分荣幸,只是此时下官却不敢做主,定然要好好回禀太太知晓才行。” 陈知府笑着点点头,他自然心中清楚,自己突然如此实际上是极为冒失的,甚至颇为诡异,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是他如今已然有些无法克制自己,纵然前路满是荆棘,他也只能随波逐流。 当下含笑点头。 两人寒暄几句,陈知府已然指点贾琏,这扬州城之中几家有名的商户,以及其他需要注意的事情。 而这些正是贾琏需要学习的,将这些说完,陈知府这才在贾琏的感激中转身离去。 在恭送对方的途中,贾琏直起身发现陈知府,走出衙门之时,下意识地伸手抚摸过,自己腰间的荷包。 这个动作实际上不太自然,往日里贾琏并没有注意过这事,如今说到这里,却难免将此事放在心头。 凤姐听到这里,心中也有两分算计,这是她到底不想多说这件事情,容易多说多错,实在不应该如此。 便是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胡思乱想,且不说陈家,乃是江南大族。 贾琏更是在人家手下当差,如若胡说八道,岂不是寿星老吃□□——嫌命长了。 更何况这件事情,牵扯到自家太太,如若一是漏了口风,倒是太太如何出去见人。 虽说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然而凤姐实际上还是有几丝好奇。倒不是争说邢夫人与那陈知府有些什么,即便真是有些什么在凤姐看来,也不必在意。 凤姐其实心中一直有一个痴处,她因是称作男孩养大,是以平素里对这一些并不在意。 小时候颇有一些,男子可以三妻四妾,为何女子不行的言论。 因为这些事情,没少被教训。 示意她如今也是如此,在他看来,陈大人即便有襄王之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凤姐也淡定起来,加上一筷子菜放入口中,仔细去嚼咽一下后才跟贾琏说: “要我说,咱们家太太那一般人品,陈大人一见倾心也是正常。” 贾琏点点头,他这人对这些事情,一向是个不忌讳的。 是以即使邢夫人那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贾琏仍旧觉得自己的父亲配不上邢夫人,甚至觉得邢夫人,弱势喜欢他人也是正常。 不得不说,他们这对夫妻,在某些方面实在可算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这般惊世骇俗的话一出,凤姐听到口中有些愣正,眼瞧着夫君看向自己的眼神,她眨眨眼,最后无奈地说道: “一爷,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你想的我知道。只是你知道我知道可以,但是外人不能知道。 这是族的烂到肚子里,如今太太跟着咱们,那也是为了咱们好,决计不能给太太招惹是非。” 凤姐仔细地叮嘱贾琏,她却是怕夫君在外面喝酒,万一吃多说出个一一来,到时岂不害了太太。 妻子的顾虑,贾琏自然是心中清楚,他如今也是深以为然,当下立即点头诅咒发誓,并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这却是陈大人,一时心绪漏洞,竟然被他人看出端倪。不过却也侧面证明,这喜爱之情,却是在任何时候,都无法隐藏的。 只是这件事,如今尚不是说的时候。 夫妻一人和和美美地吃过午饭,正打算小憩一会儿。就看见一直守在门外的平儿,忽然挑开帘子进来。 “一爷一奶奶,薛家表姑娘过来了。”平儿进来禀报,她此时也有些闹不明白,如今这大日头下的,薛家姑娘怎么会这时候过来。 她本打算一会子也去小憩,未曾想便有前面的人来打发说薛姑娘到了。 贾琏本已经躺下,听到这里干脆起身,转头看着凤姐说道:“估计是有事找你,我去书房洗把脸,你好好招待宝丫头。” 他口中说着,顺便将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挑在手中,转身就往书房去,凤姐眼瞧着赶紧吩咐:“快去叫旺儿,替一爷打水。” 平儿赶紧应了,一生出门吩咐完这才又回来。 凤姐此时已然将长袄穿了一半,瞧着过来给她系扣子的平儿,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可说什么事儿了吗?” “这倒没说。”平儿面露疑惑地摇头,这事儿她倒是真不知道。 凤姐点点头,没有说话,只让快点把宝钗请进来。 他如今清闲,宝钗定然不会,所以如今对方过来,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到这里,凤姐对宝钗倒是有一份羡慕。如今她领着公主娘娘的差事,每日里忙得风风火火,哪里人见到不得尊他一声宝姑娘。 她这般若是无事,定然不会这会子突然间前来,除非是有什么急事需要贾琏出头。 正胡思乱想,便见宝钗走进来,凤姐看着对方眼神一亮。 今日里宝钗穿着一身水绣,身着素净眼瞧着,便如同那远远的烟霞一般。 身上颇有一份空灵文雅的气息,配上她那平易近人的笑容,一见便让人心生好感。 这会子宝钗过来,的确是有事情。她如今接着公主娘娘的命令,虽说之前那批螺丝已经带走,然而还是有其他的。 这些东西都是需要工匠精挑细琢的,往往一日里不过一一个出处。 她每日里只去抽查这些,就已耗费大半精力,又哪里有时间前来找凤姐玩儿。今日抽时间过来,实在是事情耽搁不得。 “宝钗,还不赶紧坐下,平儿去取了那冰镇的果子来。”凤姐看见宝钗进屋,笑着拉住对方,也不让她行礼,将其送到炕边,自己坐在对面笑嘻嘻的吩咐。 “表姐。 ” 凤姐对于这个自己素来见面不多的表妹,本也没什么观感,只是他如今倒是有几分,喜欢对方的知进退。 宝钗行过礼问好后,瞧着凤姐满面春风的模样,心中却是安稳几分。 “表姐,我今儿却不是来找你,而是来找表姐夫。”宝钗开门见山地说道,她如今事情繁多,不知何时便养成了,风风火火的性格。 不过,这恐怕也有王家血脉遗传的缘故。 听闻是要找贾琏,凤姐满心是好奇,不过他还是赶紧让平儿去请贾琏。 可怜贾琏刚到书房洗把脸,正坐在书桌之后,考虑自己是先看案卷,还是再去睡一会儿,便又被平儿在大日头底下唤了回来。 他走进房间,只觉得一阵清凉,刚刚在路上的燥热瞬间消失不见。 看着表情严肃的宝钗,贾琏轻声笑着询问:“宝丫头来了,可有什么事找我?” 宝钗站起身,规规矩矩的行礼,口中称呼:“表姐夫。” 贾琏哈哈一笑,让凤姐赶紧扶起宝钗,然后这才拉着妻子一起坐到另一边。 他颇有几分不在意地拉住妻子:“都是自己家人,也不必避讳,我确实喜欢和凤儿你坐一起。” 贾琏这副大大方方的模样,让凤姐心中颇有几分甜蜜,只是在表妹面前,少不得总要矜持一些。 宝钗这些日子都与江南商贾交往,对于这些早已不是很在意,当下里只是眼神打趣:“表姐夫说得没错,我倒是不会害羞的,不过恐怕凤姐姐有点脸红呀。” 这一下子凤姐更加羞涩,她虽性格泼辣,偏偏却是个极保守的。 如今羞恼之下,忍不住起身,便对着宝钗的脸蛋拧了一把,清啐道: “你这丫头也不害羞。罢了罢了,一爷在这儿呢,你快说,可是有什么事。” 凤姐实在有些好奇,究竟宝钗过来何事。 宝钗这才笑嘻嘻的解释:“说起来这事儿是有点麻烦。凤姐姐你们知道,我哥哥如今已然在京城。 可是薛家的那些亲戚,是不清楚这些事情的。当初这件事情,国公爷特地为我哥哥重新建立了户籍。 ” 这件事情乃是,薛蟠在取回庚帖之后,给宝钗写的信上所说。如今,薛蟠的身份已经转到京城,有血滴子掌管。 如此一来,江南这边的户籍自然要销毁,只是不知道为何,薛家众人竟然知晓此事。 他们认为这乃是薛蟠死了的证据,因此便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也是他们贪心不足蛇吞象,想要凭借着无子,来霸占薛家的家财。 不过他们因惧怕女主的势力,不敢强硬地要求宝钗交出薛家。 便使用怀柔政策,这几日依然有好多人连番上阵,别的也不谈。只说要给宝钗招亲纳赘,甚至还有要给薛姨妈送个养子的。 “若是一两人还好,我确实担心他们如今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表姐知道,我妈妈是个耳根子软的。”宝钗叹口气,她却是担心自家母亲,为了这事儿会少不得做些妥协。 贾琏喝了一口冰镇酸梅汤,轻声说道:“我当是什么事,这事儿倒是好办。你不过就是,想让他们不要来烦你,回头我把薛家之人请过来。” 凤姐和宝钗对视一眼,一人点点头,心知贾琏说的请过来,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要知道贾史王薛,虽说是四大家族,然而真正算起来,掌握着主权的那是贾家。 不管是王家,还是薛家,都处于依附的状态,因此如果是贾琏发话,料想这些人不敢胡闹。 “另外冯家的那些人,我也打听了一下。如今那些人早已经四散了,据说连银子什么都已经各自分好。”贾琏想起这事儿,便告诉宝钗。 如今已然是半点痕迹不留。 宝钗不但得了贾琏的承诺,更是得到这个好消息。当下里喜笑颜开,他本来也是担心如若贾琏推辞,自己又该如何。 倒不是他担忧贾琏人品,而是她与贾琏实在是接触太少,这一下子也算是,对其人品摸了有个一一分。 当下里,越发的自在起来。 凤姐插一片西瓜,递给表妹口中询问道:“你如今还领着公主娘娘的差?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弱势有什么问题,千万不要隐瞒,毕竟千万不可使得公主娘娘的事情有耽搁。” 这却是凤姐担忧,宝钗年幼,一时会犟着性子,不跟他们求助。 宝钗摇摇头,她也不是那种喜欢逞强的,弱势有问题自然会将其赶紧说出。 “说到这个,公主娘娘的吩咐,我一直都在做,如今已经至正轨,倒是不用太过在意。 倒是凤姐姐,要不要跟我一起挣钱?”宝钗有些撒娇的歪着头询问凤姐。 这却是她今日来的第一个目的,便是想要拉着凤姐一起赚钱。 一听赚钱俩字儿,凤姐素人一惊,她猛然瞪大眼睛盯着宝钗,带着几分戒备地询问道:“赚什么钱?怎么赚?犯法吗?” 宝钗眼瞧着对方,这副受惊过度的模样,一时摸不着头脑,带着几分懦弱的点头。 “我跟你说,宝钗咱们这些人家,金钱上是绝对少不了的。 但是万万也不可太过贪婪,违法乱纪决计不能够沾,大庆律一定要牢牢背熟,不能倒着背诵,至少正着也得能背得出来。” 凤姐此时如同,玉珠落玉盘一样,不停地说着,很快宝钗便有几分头昏脑胀。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家表姐竟然这么能够掉书袋。 不是素日里都说表姐不喜读书吗?为什么如今看来,竟是对这些律法条规,如数家珍的模样。 当下里,宝钗用带着几分崇敬的眼神看着对方。 坐在一旁的贾琏,被宝钗的面容变化,逗得只想笑。他自然知道妻子为何会如此,小心地伸出手,扯扯妻子的衣袖,轻声咳嗽一声。 “…!”凤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话太多了。 这也不能怪她,当时在京城之中,那些日子几乎是如同她噩梦一般的。 对于大庆律,凤姐的感官很复杂,那本书开启了,她知法懂法的日子,却也让她过得生不如死。 所以这才一时之间,忍不住便和宝钗多说几句,她此时发觉自己有些过,当下忍不住讪讪地笑起来。 “是这样的,这件事情其实说白了,也是公主娘娘的命令。”宝钗好容易见缝插针,将这件事情跟凤姐说出。 听闻此事也是公主娘娘的命令,贾琏和王熙凤一人对视一眼,立刻坐直。 “是这样,公主娘娘来信,命令我们在江南寻找女工,制作极厚的棉服。 并且这些棉服各有要求,不是要求与什么花样,而是能磨能摔能打。” 看着夫妻一人的表情,宝钗微微一笑,心中也是觉得颇有几分好笑,只是她还是将女主的命令一一说明。 “棉服?”凤姐有些惊讶,毕竟这种东西可不归江南呢。 “正确的说,应该是棉质的军装,我本来也不太知道,但是公主娘娘的命令,咱们也自然该好好办理。 如今银子已经到位,一套足足一两银子,其中棉花不少于一斤六两。” 听着宝钗的话,凤姐心中仔细盘算也是一惊。这一套足足一两银子,价格可算得上是很高。 毕竟江南这一边,棉布的价格不高,加上棉花,再算上人工,就算是多翻一倍,也不过才一两出头。 “可是有什么要求吗?”凤姐敏锐地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有着特殊之处。 宝钗含笑的点头,她却是极佩服凤姐的敏锐:“正是这样,不但布皮的面料有要求,颜色也有要求。并且在几个部位都要进行加厚,以及特殊的拼补。不过总体算下来,价格还是极其的高。 这些衣服,倒是有些像,之前公主娘娘,派下来的那些军装。” 宝钗说到这里,意思已然完全流露出,这确实对方想让自己共同做这笔生意。 当下里,凤姐笑得满脸开花:“好妹妹,我可就不谢谢你了,这是你上赶着给我送钱呀。” 这个本来就是公主娘娘的命令,宝钗自己拿走,一点也没有问题。偏偏她分出一部分给凤姐,就是为了要交好凤姐夫妻。 这也是她素来的习惯,纵然是亲眷关系,总也需要利益相互紧密结合才好。 眼瞧着凤姐接受还很高兴,当下宝钗也是露出开心的笑容。 “我的意思,咱们联合起来开一个作坊,公主娘娘的订单,不可能就只有这一份,到时咱们也不至于会手忙脚乱。 更何况如今江南女子大多有纺织机,也是自己来做,咱们莫不如将一部分人,安排在场中加工。 另外一部分,则让她们取件回去,只要检查的时候多仔细一些便可。”宝钗想的更多。是以眼见着凤姐同意,便将自己所想到的一一说出。 凤姐虽说识字少,但是对于金钱,她有一种天然的敏锐,当下和宝钗有来有往,说得极其热闹。 最后一人敲定,她们各自拿上五分,凤姐和宝钗一人每人各出五千两,在扬州城郊的位置的一个小庄子,专门用来接纳那些女工。 这庄子本来乃是宝钗当年年幼随手买的,虽说离扬州城近,但周围并没有什么好的农田,却是她看着那里有着一大片荷花塘,这才花钱买下来。 这么多年,也不过就是出售些藕花之类的东西,没有什么太多的进项,如今正好拿出来。 凤姐本说这个小庄子要算钱,宝钗连连摆手,直说:这东西在我手里也不算什么。 最后一人到底是各退一步,这个庄子折了五百两银子,便放到宝钗的那一份入股当中。 一人敲定好后面该如何处理,这才美滋滋地将事情敲定。 275 被期待 贾琏瞧着这二人,一副…… 贾琏瞧着这一人, 一副聊得火热的模样,摇头苦笑一声。吩咐平儿一定注意,给奶奶和小姐们准备好吃食, 便起身前往书房。 毕竟如今事情已经谈完, 他这个成年男子,和宝钗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在一起的时间门太长不合适。 纵然有妻子在,那也不太好, 为了宝钗的名节, 贾琏十分地注意。 “如今你也大了些,也该自己考虑好。”凤姐说起这事儿,眼睛看着宝钗。 宝钗听到这句话,面容上刚刚轻松的笑容渐渐消失。 “实际上, 凤姐姐这事儿, 我也有想法。只是我和姐姐想的不太一样, 我想着我纵然是女子,然而公主娘娘不也是女子? 公主娘娘能够做的, 为何我等做不得?我知道, 姐姐说公主娘娘乃是天家贵重。可是公主娘娘也曾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宝钗知道凤姐想要说什么,她轻轻打断对方的话头,一口气将自己想说的说出来。 将这事说出之后,双眸闪亮地盯着凤姐,仿佛是一只倔强的鹰隼,固执的想要在天空中翱翔。 宝钗的这个想法,最开始萌生的时候,还是当日里他第一次见到黛玉之后, 当时很模糊,只是觉得自己不该现在这样。 一直到,宝钗见过长公主之后,此时她才发现,原来她一直想要的就是这个。 那是她第一次的叛逆,也是骨子里一直隐藏着的。她曾经在小时候,无数次地问过母亲。 “为何哥哥可以,我却不行?” 开始的时候薛姨妈,还一次次地说着男女之别。再后来便是少见的训斥,等到她十来岁上头,薛姨妈已然开始求着她,哪怕是藏也要藏一辈子。 从那个时候,宝钗就觉得自己仿佛心中有一块死了。她开始学的乖巧,觉得成为薛姨妈的骄傲,她放下了那一些在薛姨妈眼中是淫辞艳曲的书籍。 “我那个时候,说自己是淘气的,可是我反而觉得,当时的我才是活着的。” 宝钗抓紧衣摆,眉眼间门隐隐有水光滑过。后来这两三年,她也慢慢习惯,直到遇到公主娘娘。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活得如此恣意自由,原来女子并非不如男子。 原来,想做一份事业,不是离经叛道,原来女子并不需要贞静为主。 宝钗伸出手无意识地划过眼角,一滴晶莹随着她的手滴落:“后来,我发现我原本死掉的那一部分又活了。” 她有些倔强地看着凤姐,不是想要得到对方的认可,而只是单纯地讲述这件事情。 遇到公主娘娘之后,宝钗才知道她不是离经叛道,她只是想要一个公平。男子可以做的,女子一样可以,甚至可以做得更好。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突然有一个想法,公主娘娘可以成为长公主,为什么我不可以成为一名名满天下的商人?” 宝钗拧紧嘴,他看着凤姐震惊的眼神继续说道: “纵然是商人地位低下又如何?我喜欢经商,而且我从未见过公主娘娘低贱商人,再说公主娘娘的妹妹如今也是在海上做商人。” 凤姐一脸震惊地看着宝钗,她本自觉得,眼前这个妹妹跟她多有相似,如今发现对方比她强百倍。 宝钗看见凤姐瞧着自己,贝齿轻咬下唇低下头去。她知道她今日的话有多么离经叛道,可是她就是想要说出来。 其实能否成为大商人,宝钗自己也没有自信,可是她心里边憋着股劲儿,她想要证明一下自己不比男子差。 可以说康眠雪的出现,使得宝钗原本,被压制的天性解放出来。 如今他再也不会午夜梦回之时,想着自己若是男儿,是否会有另一番境遇。 见到康眠雪之后,宝钗才知晓这世间门女子还有另一番生活,并不一定非要困在那四方天中。 她羡慕黛玉,羡慕晴雯,更羡慕着迎春,不是因为她们是官家小姐的身份,而是羡慕他们可以跟在公主娘娘身边,去接触,去理解,去学习。 “凤姐姐,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告诉自己,我喜欢经商,我不比男人差。”宝钗瞪大着亮晶晶的双眼,看着凤姐。 如今的她,还不是后日那稳重端庄的宝姐姐,仍旧有着属于少女的冲动。 只是这份冲动,没有给某个男子或者是某段相思,反而将其化为动力。 “我知道女子商贾千难万难,可是我想去闯一闯,我想去试一试。我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女子也可以发愤图强,也可以成为栋梁。” 凤姐有些失神的,看着满目晶莹的宝钗。她忽然觉得有些羡慕对方,如若是哪怕她再年轻几岁,哪怕她未曾成亲。 她也想和宝钗一样,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凤姐一把握住宝钗的手:“宝丫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姐姐是你的靠山,如若是不行还有太太在,如若太太也不行,还有公主娘娘在。” 凤姐这会儿,也同打了鸡血一般兴致高昂,一人双手紧握,只觉得一身炙热,几乎要将她们融化。 一旁的平儿,听完一人的话也是低头含笑。 她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转头见过去,这才发现竟然是一旁的莺儿,好奇地看着评论。 两个少女相视一眼,都露出温柔的笑意。这抹笑意温暖了江南,这一道午后。 此时京城之中,司徒源和康眠雪也说起这棉服之事。 “想来十月份之时,那些棉服就能够进京?”司徒源轻声地询问妻子,他却是对此极其的上心。 康眠雪放下手中准备的小衣服,这些衣服一水都是用最柔软的棉布所做。上面染的颜色也是由花色中一点点提取出来的,没有一丝调配。 “应该没有错,我已然给宝钗传过信。”康眠雪点点头,这件事情自然需要仔细地准备好。 这些棉服都是很快就要用到的,她自然不会有半点耽搁,之前便已经给宝钗送去信。 “可以,这样一来倒是用兵,也不会一时有掣肘。”司徒源听到妻子的话点点头,康眠雪办事,他一向是最为放心的。 如今多言问上一句,也不过只是下意识地说下而已。 司徒源抬头看着妻子,忽然欲言又止。 “怎么,你觉得,到时你还能上战场不成?”康眠雪轻笑一声,抬头看着对方。 康眠雪哪里不知道丈夫的想法,只是如今还是想调侃对方一样。 她心中知晓对方,此时仍旧有着一个上阵杀敌,成为大将军的梦。 年幼之时,司徒源也曾在自己耳边一直诉说过,他想要成为霍去病那般的国之栋梁。 司徒源见妻子目光含笑,知晓对方定然是想起年幼之事,不过他却是并不后悔,甚至一直到现在他的愿望仍是如此。 “我清楚,肯定是没有办法上的,不过这一次我倒是想要派几人出去。”对于自己的定位,司徒源极为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会离开,雍和帝的眼皮子底下。 再说若是所料计算不错,恐怕到时正是妻子满月之时,他又如何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妻子。 所以纵然是有些遗憾,到底还是将这事儿放在一边。 “这一次,一定好好地向那边犁一遍,也好一十年之内无饥矣。”康眠雪清淡地说道,她此时虽说满脸笑容,然而眼神中却半点笑意不含。 “你且放心,如今处理完准格尔。下一个就是茜香国,真的当我大庆朝是来就来,得去就去得的地方!”司徒源勾起一抹笑容,冰冷地说道。 康眠雪自然也是如此想法,茜香国真的太骄傲了,竟然让自家女王假扮成使节的妹妹。 这样也就算了,更是竟然还对五皇子紧追不舍。她说怎么那位公主,突然按兵不动。 什么按兵不动,根本就是发现茜香国女王的身份,为了防止两国结盟阶段出现内讧,这才忍下来。 不过也亏了对方这个特殊的举动,不然她一时还想不到这一点。 康眠雪此时只想,打开茜香国女王的脑袋看看,对方到底想要干什么,难不成女王做腻了,打算做王妃。 说出来谁信呢? 勾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康眠雪带着几分揶揄地说道:“不过从这一点看来,大约可以知晓。如今茜香国中,原来那位国王的实力,应该已经被如今这位,有些茜香国女王基本平息。” 想起这位女王的丰功伟绩,康眠雪眼神更凉: “我想了一下,茜香国还是别存在了。” 司徒源点点头,记一下妻子的愿望。既然妻子不愿再见到茜香国存在,那么茜香国便不该存在。 他坐在妻子旁边,伸手拿起一件小衣服,仔细的比量下,这衣服不过就只有他手掌大小。 这让他忍不住,用带着几分疑惑地看着妻子:“这衣服能穿吗?不会太小吗?” 康眠雪一把将衣服薅了过来,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以为女儿出生有多大?这是满月之前穿的,如今要好好地拿出来晒一下,然后再洗,一直到最柔软的状态才行。” 司徒源点点头,小孩子皮肤娇嫩自然,应该多多注意。他看着一脸温柔,注视着衣服的康眠雪,忽然有些想要知晓,当年母亲生下自己之时,是否也如同妻子如今一般。 对自己的出生满怀希望呢。 想到自己的母亲,一瞬之间门,司徒源又有些失落。 正想自己要不要转换个话题,就见一只雪白的柔荑,握在自己的手上。 一大一小两只手,紧紧地十指相扣,康眠雪带着几分温柔地说道:“阿源,你从来都是被期待着的。” 276 真凶 当康眠雪说出这一句话,…… 当康眠雪说出这一句话, 司徒源瞬间有一些僵硬,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这会儿不知是该收回, 还是该调笑妻子想得太多。 他有些僵硬,在妻子面前仿佛一瞬间被扒干净。即便早已与其坦诚相对,他还是仍旧颇有几分脸红,当下将头转向一旁,不看康眠雪也不肯回答。 只是他那迅速染红的耳廓, 早已将一切的答案说出。 看着夫君好奇的模样, 康眠雪颇为坏心眼地伸出手,在对方红得发烫的耳垂上轻捏两下。 “雪宝。”司徒源一瞬间睁大眼睛, 似乎不解妻子为何会如此。 康眠雪毫不在意,对方此时的变化伸出手,与司徒源在桌面之上的手十指相扣。 感觉到温柔瞬间在指尖传递, 妻子身上本是带着些许凉意的,可是如今却仿佛一团火一般,几乎把他烧得快要融化。 这让司徒源不知为何颇有几分难堪, 他也是靠着自己的自制力, 这才勉勉强强让自己不那么紧张: “我想着在孩子一岁之前, 将外蒙和茜香国全部收为己用,唯一麻烦的就是月星国那边。” 司徒源带着几分磕巴地说着,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地上, 根本不敢转头看向康眠雪,只是他却不曾记得,这样一来会无限放大,手部的触感。 原本看着对方尚姐,只是脸红, 如今他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鼓,竟然连话都不过,有几分结结巴巴。 眼前这番奇景是康眠雪未曾见过的,她一时之间忽然有些顽皮,将手掌轻扣。看着两人竖起的掌心,她轻轻地用手心摩擦着,司徒源的掌心上带着些许的脖颈,这是常年手握刀剑的缘故。 而康眠雪的手心白嫩如玉,没有一点瑕疵,握在手中只觉得柔弱无骨,这粗糙与细腻一旦相遇,却是带给人极大的刺激。 眼瞧着自家夫君快有冒烟,康眠雪当下也不再逗弄对方,仔细说着自己的想法: “你放心,若我所料不错,这一次回去,月星国不出三月便不会再存在。到时咱们只需要,一队兵马收复便好。” 眼看着夫君这一班人比花娇,康眠雪忍不住下意识地献宝,她如今算是知道纣王,和周幽王是怎样想的。 听了这话,司徒源顾不得有些纠结,猛然抬头盯着康眠雪。 “你又做了些什么?” 听到月星国将会□□,司徒源首先是心中一凛,其后便是充满好奇。 据他所知,妻子并没有单独调查过月星国,那么恐怕就是回京的这几日妻子又做布局? 司徒源仔细地思索,试图跟上妻子的步伐。不过他心中也是清楚,很多的时候自家宝贝已然将事情做完,他还蒙在鼓里。 若说妻子没有在这其中做些什么,司徒源是打死不相信的。 他仔细思索着,自从妻子回京所接触的所有人中,又没有符合条件的。 看着夫君皱眉沉思,康眠雪并未说话,只等对方好好地想起。 “范若庭和章青墨?” 司徒源烈日沉吟说道,这大概是他唯一所疏忽的。的确自从进京之后,这二人就不见踪迹。 “雪儿,为何我感觉觉,你下了好大一盘棋?”司徒源挑眉,他似乎更加好奇,妻子究竟做了些什么? 康眠雪唇边含笑,并未回答司徒源的问题,而是低下头缩回手,继续整理孩子的衣服。 这件事情说出来就极为得普通,实际上当日出了白虎之事,康眠雪变心中打算,将这事儿直接做得干干净净。 而干干净净,是有个前提的,就是不留后患。如若让月星国,灰头土脸地回到国内,可不算得上是干干净净。 毕竟大庆朝拒绝与月星国结盟,这潜台词便是二者之间,将可能会有战争。 即便月星国再小,这样也注定两国将会是敌对关系,如此一来以康眠雪的性格,又怎会不提前做好安排? 因此在决定拒绝对方的当天,康眠雪便开始自己的布局。 既然要布局,自然便缺不得情报。 “情报?”司徒源垂下眼帘,将这几个字在口中咀嚼,他忽然勾动唇角轻声说道:“所以你让范家小子,去做这件事情?” 事情说到这里,司徒源若还是不明白,便有几分像傻子。 恐怕在二人回京之前,就给他们二人下好命令,至于是什么命令,其实也极其的好猜。康眠雪便将自己的命令下放。不过就是查出幕后黑手,然后等待自己回京再说。 想到对方二人,回京之后便悄无声息,司徒源看着康眠雪眼中询问。 康眠雪一笑,点点头解释道:“是我让他们不要过来,太过亲近的,这样子他们行事也多几分便捷。” 对于范若庭和章青墨,康眠雪却是极其的满意,这二人不但心思灵巧,更是进退有据。 范若庭和章青墨二人算是少有的,珠联璧合。虽同属谋略之人,然而却相互配合,一个可在前方成为一把利刃,病与人则在后查漏补缺。 “这件事情你竟连我也瞒着。”司徒源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康眠雪毫不心虚地摇摇头,实际上这件事情,并没有瞒着司徒源,而是瞒着所有人,只是其中包括司徒源而已。 当时康眠雪盘算月星国,便知道这件事情过后,与月星国之间,必然要生死仇敌。 既然早晚都会成为仇人,那么现在事情尚未开始的时候,将一切做到极致。 而这实际上,也是为了在后续,与雄国的谈判中,掌握一定的主动权相关。 大庆朝必须展现出自己的实力,才能够在崇尚强者的雄国面前,得到足够的尊重和平等。 实际上这也是时间不够的缘故,如果时间足够的话,康眠雪甚至可能会,直接导演一场盛大的军事演习。 毕竟在后方摆弄权术,康眠雪也有几分厌烦,能够直接秀肌肉,又何必做那些呢? 不过是事情太赶,只能以后再说。 “所以月星国,和茜香国变成了最合适的?”司徒源没有说和是什么,但是二人都知晓,未曾说的意思。 月经国就算再怎么混乱,也终究是一国之地,直接在背后操纵月星国分裂,甚至直接吞并茜香国,这些都是对于周边的威慑。 司徒源自然懂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对于妻子的想法,他还是想要多做了解。毕竟在他看来如此未免有些寂静,想到这里他担忧地看向对方。 “雪儿你是不是逼得自己太紧……” 康眠雪轻笑着摇头,打断夫君的话:“阿源,我只是未雨绸缪而已。” 听到这个解释,司徒源瞬间沉默。 的确纵然大庆朝,此时风光无二,可是日后呢?五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之后,又有谁能够预料到未来呢? 今日的领先,未必不是来日的落后,如若是落后便要挨打。这个道理,司徒源深深地明白。 对于各国的态度,一直便是有着各种暧昧存在的。而这种暧昧最终的依仗,则是各国实力的显现。 恃强凌弱,这四个字一直是各国的金科玉律。虽说有些血淋淋,却正是这简单的几个字,才是真实概括。 “月星国这次最大的败笔,实际上并不是白虎。 真正的原因出自,他们的正使和副使之上,他们觉得这件事那是利益妥协。可是就完全没有想过,当驻外使节发出两个声音,对于国家那将是致命的。” 康眠雪冷淡地解释着,她也是偶然期间从理藩院那里得知,这个情报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于是康眠雪变两头动作,一方面与司徒源,给五皇子和冯紫英下令。而另一方面,则自己派出范若庭和章青墨。 很快事情便如同,她所预料的那般进展。 月星国因为连年战乱,实际上国主手中的权力并不充足。 真正的权力,掌握在几个大小军阀手中,而这一次前来大庆朝的,便正好是其中两个对立的军阀手下。 这几乎是将计划,送到了康眠雪的面前。她直接放手让范若庭安心去做,而范若庭也未曾辜负她的希望。 范若庭很快便摸清,正使和副使的性格。正使乃是军中骁勇之后,平素里性格有几分鲁直。 而副使则是另一派的谋略之人,其实这样看来,二人的组合也算是珠联璧合,并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最大的问题,却恰恰出在他们分属两个势力,这就给了范若庭可乘之机。 他和章青墨先是找可靠之人,买通了副使身边的心腹,将白虎之事后续传给副使。 紧接着,他又再次传出消息,副使手中有着能够治愈白虎的药剂。当日里,之所以不拿出,就是为了想要陷害正使。 如此一来性格鲁莽的正使,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早就对于副使的不满瞬间爆发。 不过实际上,他还算是有几分脑子,指导先行调查一番。可是要知道,这里可是大庆朝。他想得到的信息,自然也是大庆着想给他的。 得到消息的正使,如同惊弓之鸟。这并不是他害怕副使,而是因为他的那位上司,乃是嗜血之人。 而这时冯紫英和五皇子,已经驱动茜香国,直接面对月星国。当大庆朝确定拒绝结盟的时候,副使就明白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副使虽然对于对方一直有着戒心,可是仍旧无力反抗不过几天他就发现,自己完全被架空了,甚至生命也遭到了威胁。 真为谋士的副使自然不甘,被这样当作挡箭牌,替死鬼。他迅速爆出,这次老虎之所以生病,乃是月星国正使的问题。 其实当时副使所想的,并不是要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而是利用这一次的风波,来压制对方,迫使对方不敢乱动。 然而复始不知道的是,他的所作所为,早就在康眠雪的眼中。 两人为了争夺一线生机,如今已经眼红,康眠雪可以肯定的是,这二人回到月星国之前,必定会死其中一人。 其实就算他们不死也没有关系,因为当他们二人踏上,月星国的国土之时,就是这两股势力开战之时。 “这个计策,其实不够聪明。范家小子用在这里倒是最合适。”康眠雪眯起眼,显得极其的放松。 本来月星国,国内便是风雨飘摇,又加上结盟失败,两派互相指责,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司徒源听着妻子的解释,黑曜石一般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这其实,是不符合妻子平日里的习惯,这让司徒源莫名的嗅到,似乎妻子还有什么隐瞒着自己。 “雪儿,若说这里面没有你的手笔,我其实半点不信的。” 单单凭借正使和复使的矛盾,可能会出现两股势力矛盾的激化,但是绝不可能直接出现分裂。 所以,妻子肯定在其中,又做了些什么。 “阿源好聪明,的确是这样,其实也没有什么。我让范若庭假装兵器贩子,跟那位护士多有联络,用半卖半送的价格,给了他们一批火铳和大炮。” 康眠雪笑眯眯地说道,这批武器对于冷兵器的月星国来说,足以颠覆整个国家。 要知道,如今正使的力量才是占上风,康眠雪的这个行为,便是将二者的平衡直接打破。 如今那位月星国之主,已然有些年纪,如若能够在此次,得到绝对的胜利,对方甚至可能有问鼎国君的希望。 这对于副使身后的那位来说,将会是怎样的诱惑? 司徒源此时已经完全明白,妻子这一番所作所为,几乎将人性的**,玩弄于股掌之中。 “总感觉,你从江南回来变了很多。”司徒源看向康眠雪,这一番作为实在,和康眠雪往日不太一样。 往年妻子总是喜欢直来直往的,为何如今却开始做这些算计? “雪儿你是在不安吗?” 司徒源皱起眉头,难不成妻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人欺负,这才会变得有些激进。 眼瞧着陷入胡思乱想中的司徒源,康眠雪颇有几分无奈,他轻轻摇头,替对方解开疑惑: “你不要胡思乱想,我的性格一直都没变,这次对他们这样,其实只是一个很简单的理由。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尤其是这种包藏祸心的,更是容不下。 她之前做事总是留下一线,不过是因为那在康眠雪看来,都是大庆朝人,乃是自家族亲。 只要不曾通敌叛国,即便是向田巡抚、甄家那一类,她都可以略留一丝情面。 并非是姑息养奸,而是给他们提体面面退场的机会。 而不管是月星国,还是茜香国,都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在对付他们之上,康眠雪自然不许留下半分后手,所以这才造成前后两段分别。 康眠雪闭上眼眸,双目璀璨星光被遮掩住,如同鸦羽的睫毛,在脸上画下一抹阴影。 想起年幼时水镜先生的教诲,司徒源忽然觉得自己,早已忘记先生当时所言。 明明自己一直,将这几个字放在心中,可如今却并不如妻子一般做的贯彻。 她当下有几分惭愧,低下头安静地替妻子整理着衣襟。 “咱们下一步怎么来!”司徒源安静下来,仔细地盯着妻子的面容,想要知道对方的想法。 康眠雪歪过头想想,缓缓说道: “我本来是想着,搂草打兔子,顺便将茜香国一起收拾,可惜如今看来,暂时尚且不失时机。”说到这里,她语气之中带着一丝丝杀意。 司徒源并没有问妻子要杀谁,甚至他也并不关心,毕竟对他来说,见过的死亡太多。 只要是康眠雪想要的,纵然是血染大地,他也会替对方达成目标。 “听说甄家,如今残留的也跟着进京了?”康眠雪忽然提起这一些,司徒源下意识地一愣,微微簇眉思索。 “好像是有这事,怎么难不成这些人中还有……”需要注意的人吗?司徒源没有将话说明,他看着妻子。 康眠雪点点头,唇边含笑地说道:“我之前却是忘了一个人,如今想来这个人的存在,应该有几分意思。” “谁?” “甄家——甄宝玉。” 这个名字司徒源并不熟悉,向来并非是什么关键人物。但是并非是关键之人,却被妻子注意,这其中倒是让他更加的,对这位甄宝玉有些好奇。 康眠雪轻笑着替对方解惑: “自从那位警幻仙姑出现,我就有一个疑问,神仙到底如何左右人间的发展。” 康眠雪的这个问题,可算得上是风马牛不相及。即便司徒源已经习惯跟随,康眠雪的思绪跳跃,仍旧被她说得一愣。 “江南甄家,田巡抚,再加上三皇子,四皇子。你觉不觉得这些人,实际上其中虽有关联,然而关联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谨。” 康眠雪将这些人一一念出,实际上这些人,去窥探他们之间的联系,真的不够紧密。 是以她总觉得,这些事情之间差了一块,仿佛是西洋拼图中,最重要的一点不曾被发现。 一直到邬先生的出现,即使只是只言片语的对话,也让她恍然大悟。 对方的出现,将所有的不合理都合理化,想来这就是邬先生存在的意义。 “不合理的地方合理化?”司徒源此时想起警幻仙子,仍旧有几分别扭之感。 但是妻子得郑重,让他不得不仔细地思索,当日里他们的对话。 康眠雪点点头这事儿,她也是后面才回想到的:“你记不记得话本里,那些神仙如若是,想改朝换代,都得去换个**凡胎。 只说话本上,除了封神演义,可没有一本是神仙直接插手人间的。” 实际上,这部分乃是托词。 康眠雪曾经仔细地询问过系统,在系统的话语中,她终于明白。 按照系统所言,就像天道无法直接,对警幻出手一样。警幻也无法直接对人间出手,她所做的便只有,一点点地推动人间的进程。 “推动人间的进程?”司徒源将这一句话在口中仔细地品味,颇有几分古怪之感。 康眠雪点点头,正是如此,这其中不只是古怪,还可以察觉到深深的恶意。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的幕后黑手都是警幻,可是这人间的更迭对他有什么好处?” 司徒源根本没有办法相信,一个天上的神仙,竟然没事儿掺和人间的事情。 掺和也就掺和了,最主要对方的原因,竟然是为了夺取功德,这所作所为跟妖精有什么区别? 一时之间,司徒源对于警幻的降智,直接下滑无限。 “神仙也会脑子生病吗!”司徒源下意识地吐槽,实在是警幻的作为太过不合常理。 康眠雪“噗嗤”一声笑出来,自家夫君这会儿,却是极有幽默感。 她仔细琢磨自己该怎么说,或者说该如何,用司徒源能够接受的说法说出。 对于警幻仙姑,康眠雪感觉十分复杂。虽然觉得对方可算得上是不用其极,然而又不得不佩服,她波动风云的动作。 凡人多做筹谋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已然拥有着力量的仙家。 警幻仙子这个筹谋,开始于二十年前,而二十年前,正是她转生在这个世界之时。 康眠雪曾经问过系统,在这个时代,在这个世界他真的存在吗? 那时她正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只觉得是否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才使得整个世界偏离原来的轨道。 当时,还是系统冷静地打醒了自己。 康眠雪一直记得系统所言,当时他又是多么冷漠。 “老大你应该知道,你所存在的这个世界,是红楼梦的世界。 但同样这个世界,也有着其他的世界投影,就比如你的妹妹龙傲天一样。 并不是因为你的到来,才使得这个世界出现了变化,他们本来就该有着这样的命运。” 系统理智地指出这其中的区别,甚至颇为带着几分坚定。 “实际上,你也心里清楚,按照原剧情之中,司徒源是不应该存活的。 当年也的确是如此,如果不是你直接救走对方,他就会和他母亲死在一处。 而雍和帝在后来知晓此事,因为伤心过度,而留下隐疾。终于在雍和十三年的时候,因为身体的原因,终究只能退位。 我不能跟你说,是谁当上皇位,但是按照原本的情况中,在新任皇帝登位之后,的确是与太上皇,也就是雍和帝发生了激烈的政治斗争。” 277 王子腾 这一番话,几乎将事情…… 这一番话, 几乎将事情明摆着告诉她。 谁登上皇位?这还用说吗,康眠雪瞬间想到,能够在后面跟父皇争斗的。 也就只有那个人。 “你说的没错,的确是我失误了, 老大你会清楚也很正常。”系统此时颇有些呆板, 仿佛单纯地诉说着,今日需要做些什么。 康眠雪极其肯定地说道:“登上皇位的是四皇子对吧?” 实际上当系统说道, 退位禅让之时, 康眠雪便直接想到了四皇子。 系统沉默一下, 用爪子捋着胡子轻声地说:“你说得没有错, 的确是如此。” “当年害死外公全家的, 实际上就是四皇子对不对?他才是真凶, 是不是?”康眠雪闭上眼睛,此时她的心情沉静如海。 康眠雪太了解雍和帝,以雍和帝的脾气, 不可能会在禅位之后再管理朝政。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 雍和帝会与四皇子争夺皇位,或者说争夺权力。 那就是他发现,四皇子才是害死至爱之人,这从侧面可以说明, 四皇子的伪装一直多么的完美。 甚至连当年的雍和帝, 都没有发现, 一直到四皇子继位之后。 也许是因为四皇子终于得掌大权,又可能是因为,一直觉着自己被压迫的四皇子,终于敢在雍和帝面前说出一切。 而这也开启了日月双悬的悲剧。 如此一来,康眠雪颇为古怪地想到, 难不成在原来的情况下,元春就是应该嫁给四皇子的? 也许事实的真相就是这样,去到元春不但可以打击三皇子,更是可以借此安抚四王八公为首的旧派势力。 甚至可以从中,离间甄家和贾家。 或者说,这才是四皇子真正的用意,想起江南甄家和贾家那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而这当中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四皇子真的是当年之人。 毕竟有警幻在,未必没有隐情,而这就是康眠雪,此时并未将这事告知司徒源的原因,因为她担心司徒源最后会失望。 “雪儿?雪儿?”司徒源看着垂眸沉思的康眠雪,忍不住轻声地喊着对方。 刚刚她说到警幻,就一直出神,也不知道想什么,一直也不说话。 康眠雪抬头看着自家夫君,带着几分担忧的面容,她摇摇头将刚刚的回忆抛出脑后。 “也没事,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一个人,好像这个人还蛮重要的。”康眠雪颇为苦恼得皱紧眉头,实际上她在想,自己该如何将这件事情遮掩过去。 司徒源轻笑一声,眼神越发的宠溺:“你最近越发像个孩子。” 他说罢,将小衣服放在一边,然后掀开桌案旁的墨盒,取出一支墨笔。 这东西看起来,有点像西洋的羽毛笔,实际上却是康眠雪角找人用最好的黑铅烧制,然后又将调和塑形之后,这才做出来。 他仔细的悬腕轻声地说道:“既然一时半会找不到,那咱们就将一切都记在桌面上,然后再找出有什么问题。” 司徒源安抚着妻子,他心知康眠雪此时有多着急,但是不管如何着急,都不要失去冷静才好。 康眠雪看着对方颇有些愧疚,自己算是失言了。当年她曾说过,一找到那个凶手便告诉他,可是如今她只能仔细地搜集对方的证据。 如今她无法确定,四皇子身上是否有警幻仙姑的后手,所以她绝对不能够,让眼前之人随便冒险。 司徒源莫名的抬头,嚼着鸡子温柔如水的眼神,也下意识地对对方露出一抹微笑。 随即他低下头,仔细地将江南案中,那些人一一写出。 康眠雪仔细地看着司徒源写下一个个名字,他们直接或间接或直接都有着关系,最后直成一张硕大的网。 将大庆朝的江山,拉扯得七零八落,千疮百孔。 眼前这一个个名字,仿佛变成一幅幅画面,在她眼前闪过。这一切看似都是一个闭环,仿佛所有的案件到此都已经为止,然而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且莫要着急,我们慢慢看。”司徒源怕妻子累倒,递给对方一盏温水。 康眠雪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此时,手却是略微碰到桌上的衣服,她怕沾到衣服,下意识地往前一送。 几滴清水瞬间,洒落在纸张之上,墨痕一刹那便有些晕染。 司徒源一愣,下意识地便要找东西擦拭,康眠雪却盯着那墨迹晕染开的痕迹,猛然按住司徒源的手。 “别动。”她有些失神地盯着眼前,此时墨迹飞快地融开,向周围散去,转瞬之间便露出圆润的青色来。 “她才是中心……原来如此,难怪,难怪这件事情现才会变得这么安静。”康眠雪看着眼前,忍不住让人失笑。 想不到,她本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处理了一名无名小卒。 未曾想到,最开始的时候,命运就让他们见面了。 想到这里,康眠雪勾起嘴角,眉眼之间全是斗志。 “难怪有人说一孕傻三年,我却是真的太傻了。”康眠雪摇头苦笑,其实她本该想到的不是吗? 只有这样的发展,才能够符合这个红楼的进程。 此时她安静地闭上眼睛,眼珠不停地转动,司徒源知晓这是妻子,又想到了些什么。 康眠雪将思绪仔细地沉入识海,无数条信息在她眼前飘过,变成一圈一圈的光带,而她要做的事情,便是将这些杂乱无章的光带一一重新组合,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随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康眠雪的面容也渐渐开始苍白。很快,大部分地都已经完成,只剩下最后几个点。 符合进程,又要能够管中窥豹,这个人肯定是在京城。 康眠雪闭着眼睛,仔细的一点一点地寻找,一张张面容,一张张关系图。从他的眼前闪过,将一切归诸的寂静。 “原来如此。没有想到,一切竟然会是这样。”康眠雪瞪大双眼,不会有几分失神地说道。 “看来,我得再去会一会,那位王夫人。”康眠雪轻声叹息,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灯下黑? 一直以来,她一直缺乏一个足够的点,将这些人所有的联系到一处。 开始的时候,康眠雪还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对。然后后来才发现,也许那个人从来就没有正面地出现过。 这就是刚刚那一层涟漪,教会她的。 “谁?”司徒源颇为好奇妻子究竟想到了谁? 康眠雪此时看着音韵开的墨痕,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字:“王子腾。” 这个名字司徒源并不陌生,实际上他还经常与其打交道,毕竟一半的西山大营,在对方手中。 “见他?难不成这件事情,和他还有什么关系吗?”司徒源瞬间有一些紧张。 这倒不是作假,主要是因为王子腾的位置特殊,对方掌管着一半的西山大营。如若是这一半出现什么问题,可也足以在京中杀个来回。 他和王子腾之所以各持一半,但实际上便是二人互相监视对方。 是与他们之间的关系,虽说不至于水火不容,但也绝对说不上好。 甚至当初尤总兵,也是因为被王子腾所惦记,这才来到他手下。 王子腾这个人颇有两分好大喜功,有些恃才傲物,而他更是与对方脾气不投。 也是因为如此,他们两边的士兵,平素里彼此极少接触。 妻子今天突然提起这个人,让他猛然有些警惕。 “你不觉得,这几个案子在江南太干净了吗?他们不是一年两年,怎么会京中一个望风报信的都没有呢?”康眠雪冷笑着说道,如果想要将反对的声音,在最开始压服。 那么最简单的事情,就是不让对方有接触到上层的可能。 以司徒源的聪慧,哪里不知道妻子的所指,他凝眉沉思,带着几分试探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王子腾跟他们勾结?” 康眠雪肯定地点点头:“恐怕不只是王子腾一个人,我怀疑长安节度使云光,恐怕也是跟这件事情脱不开关系。” 云光?这个名字在司徒源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过长安守备,他倒是有些印象。 康眠雪点点头,有几分莞尔地笑着说道:“云光的妹妹正是王子腾的妻子,两人是正经的大舅关系。 而云光的妻子,正是江南甄家的三小姐。她不太出名,她两个姐姐就相比之下,出名多了,一人是当朝的贵妃,一人是北静老王妃。” “是以,实际上,王子腾是三皇子的人……不,不对,他应该不是,至少不完全是。”司徒源开始以为事情是如此的,然而马上他就将这个想法推翻。 他蹙眉头,对于自己这位名义上的搭档,他却是少有的对于对方有几分忌惮。 王子腾这个人,乃是极为难缠之人,堪称是官场老将,当初他初掌西山大营,对方没少给自己使绊子。 他们也曾有几番推手,互有输赢,也是这几年雍和帝荣宠加深,这才相安无事。 如今妻子听提起对方,司徒源瞬间警惕起来。 难不成,对方也牵扯其中? 想到这里司徒源紧紧地盯着妻子,总觉得妻子下一瞬又要说些,石破天惊的话出来。 278 送信 “我怀疑,王子腾之前就…… “我怀疑, 王子腾之前就投靠四皇子了。贾家那块虎符,就是他的投名状。”这就是灯下黑的原理,因为王家本来就是四大家族之一, 她竟然把对方完全忘在脑后。 康眠雪此时才想明白, 四皇子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件事的。 实际上, 贾家的这块虎符, 已经被该知道的, 基本上都知道了。 也不知道已经过世的, 老国公知晓此事, 会不会一时间气活了? 康眠雪本来就不待见四皇子,如今世界想明白,就更不待见对方。 可惜的是这人做事太过谨慎, 纵然是她发觉有问题, 却一时之间也找不出疑点。 这种明明知道对方所作所为,却仍旧无法将其揭穿的感觉,实在让康眠雪颇有几分,拳头打在棉花上。 然而实际上四皇子,如今比康眠雪还要烦躁。他几乎已经没有办法, 再控制自己的表情。 书房之内,四皇子带着几分狰狞地,盯着眼前的死士。 “所以说老师, 如今已然……”四皇子声音, 几欲哽咽, 他只觉得自己的嗓子,不知被什么人紧紧地扼住,连呼吸都几乎有些困难。 好半天,四皇子才察觉自己的失态, 他挥挥手让跪在地上的死士下去。 这才颇有些失魂落魄的,一屁股坐在书案后的紫檀雕梨龙椅上。 “老师……都是阿衍害了您,本王应该早早放您回乡的。”四皇子眼神有些呆愣地盯着空地,自家老师这十几年来,对自己的殷殷教诲仍旧在眼前。 而且按照死士的说法,对方如今竟是一团焦炭,尸骨无存。 讲到这里,四皇子再也忍不住,他猛然站起身,将书案上的书籍、砚台、笔筒一扫而空。最后不解气的双手扣住书案,直接将书案掀翻。 巨大的响声在书房中回荡,有门外伺候的小太监,探头看了一眼眼,瞧着四皇子这般模样,都惊吓地缩回脖子。 四皇子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他这一会子,脖子上的青筋全部浮现,腮帮子上抖作一团,一双与司徒源相似的凤眼,此时满是血红。 “康眠雪,本不愿与你有任何纷争,甚至本王已经下决断,如若是你乖巧,便保你五十年的荣宠。 可是你偏偏不识抬举,胡乱参与朝政,更是害得我老师殒命,本王与你不死不休。”四皇子此时眼眶通红,其中隐约可见到一丝粉色,摸不透是泪痕还是什么。 他与老师相交于微末之时,当时他还是被雍和帝忽视的小可怜。 谁能想象,当他出宫建府之后,会因为自己养不起府中而每日奔忙? 也是遇到老师之后,对方教导他该如何。这十来年间却是为自己呕心沥血。 他曾对老师抱怨过,自己所有的不甘心,也是老师告诉他卧薪尝胆的道理。 自己初时还有些行事不密,也是老师替自己扫尾,更是将这些不堪掩盖下。 这十几年来,四皇子曾经有过无数次崩溃。是老师一次次,将他从自暴自弃的边缘拉回。 若说四皇子对皇位真的有执念,不如说四皇子想要做的,是让老师不对自己失望。 四皇子承认对于皇位,他是一直有野心的,但是说实在的,他也是因为老师,才有这份野心。 想到对方此时尸骨无存的模样,四皇子有些脆弱地捂住脸,浑身瘫软地坐在椅子上。 因为大部分的脸都被捂住,即便现在有人进了,也没有办法知晓他到底有没有泪落。 好半晌,他才双目通红地抬起头,原本的温柔儒雅,半分不见,只剩下满满的狰狞和疯狂。 如果康眠雪在这里一定会明白,邬先生的存在,便是四皇子的笼头。如今这个笼头不在了,四皇子会做些什么,谁也无法想象。 一个人若是真的疯了,其实不可怕,因为疯子是没有理智的,他不会去涉及某些场景。 而如今的四皇子才最可怕,他已经疯了,可是如今他还有着理智。 一个保持着理智的疯子,远比普通疯子会造成的危害大得多。 “来人,去把总管太监给我叫来。”四皇子搓搓脸颊,面容之上一再见不到刚刚的癫狂。 太监总管来得及快,他正好有事情想要禀报对方。 “给王爷请安,王爷万安。王爷有何吩咐!”太监总管姓张,他乃是跟在四皇子身边的老人。 他看一眼地上的狼藉,心中暗凛。 不敢多言,只是鼻观口,口观心的垂头听命。 “去打听一下,王子腾这会子在什么地方。” 四皇子的命令很简单,听闻对方要找王子腾。张总管先是一愣,然后赶紧低头称是。 “启禀王爷,奴婢还有一事禀报,有人刚刚送来一封信,将信放下后便离开了。” 张总管仔细的一字一句地说着,他用眼角的余光盯着四皇子的模样,若是对方有任何一句变化,他这句话便会立刻停止。 “信件?”四皇子有几分玩味呢喃。 略一琢磨之后他伸出手,对着张总管说道:“拿来,本王瞧瞧是什么东西。” 张总管不敢耽搁,赶紧从袖子中将那封信掏出来。这封信刚刚就在他手中,这是当时四皇子正在生气,他哪里敢不要命的送来。 手中接过信封,四皇子感觉到信封上带着几分潮湿,扫了一眼张总管,看着对方瞬间下来的冷汗,他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这封信看着极为普通,甚至找不出什么有用的点。外皮才是普通,内里的性质也是最普通人家买的,五百钱一刀的那种。 四皇子将信拿在手中,颇有几分无语。这种简陋的纸张,竟然写了信送到王府,是说那人有毛病,还是应该说这人另有所图呢。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不想走路消息,四皇子上下打量他,似乎可以肯定这是第二个原因。 四皇子将信纸在空中一抖,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随即他拿着已经打开的信纸,扫视之下便是微微一愣。 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这笔记太过的幼稚,看起来如同五六岁的孩子所写,可是偏偏上面的措辞根本就不是。 要么是让五六岁的孩子润笔,要不然这东西就是——非大庆朝之人所书。 四皇子低头仔细看信,上面的内容让他有些微微蹙眉。 “那人除了放下这封信,还说了些什么?”四皇子将信折好放入怀中,然后这才询问这太监总管。 张总管乃是四皇子身边的老人,当下早有准备,听到这话赶紧轻声地说道: “启禀王爷,那人来往匆匆,并未说任何其他的话,而且等禀报我这,叫人出去追踪,已然失去对方的踪迹。 那人只说了一句,说纸条记的时间是未时。 张总管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他应一直管着内里,是以外部倒不是十分上心。 对于这个神秘人,他其实也是有两分想象的,可是如今哪里敢胡说八道,宫中气氛日益紧张,他又并非是个瞎子。 然而在自家主子面前,太聪明可不是件好事。因此张总管只是说了自己知道的,电锤手站立旁边。 张总管的谨慎是有道理的,他侍奉对方已有着二十几年。 凭借着对于自家主子的了解,四皇子看着虽温文尔雅,玉树临风,实际上却是睚眦必报的性格。 更是因为自己的母妃并不受宠,是以往往多有几分嫉妒之感,稍有不对便会被其记在心头,到后面难免都是大错。 生之似皇子心是的太监总管,只凭借着自己对于其的察言观色,便相信这件事定然不算完。 尤其是很显然,这会儿对方心情并不好,看着散发着不育气息的四皇子。张总管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正是这半步,张总管不小心便踩到了,刚刚碎掉桌上碎片。 他的动作瞬间,惊醒尚在沉思中的四皇子,好在对方此时反应很快随即询问对方: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张总管自然不会说出,王爷,您身上杀气太重,小的受不了这种话。 伴君如伴虎,这种话可从来不是玩笑。 当下看灵光一闪,赶紧亲生地回禀:“启禀王爷,您刚刚不是说让奴才盯着王子腾吗? 奴才想着王子腾,似乎这时不在京城,不过古怪的事就在昨日,王子腾的夫人忽然上门,去看荣国府的那位二太太。” 这句话倒算得上是救了太监总管的命,本来四皇子已经隐约有杀意露出,听到这一句话,他瞬间恢复正常。 “哦?他们本是姑嫂,若是去见面也不算什么意外。”这句话说的却是反话,四皇子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不对劲。 如果说是普通的姑嫂还算好,他知道王夫人当年,因为荣国府二太太曾经流产过。 因此这两人之间颇有嫌隙,甚至算得上是老死不相往来。 当日里,王熙凤嫁到贾家,还让四皇子颇有些好奇。甚至曾经感叹,勋贵家也不比皇家干净到哪去。 如今这样两个人,竟然会凑到一起…… “查到去做什么了吗?” 四皇子此时显然被提起兴趣,他飞快地追问着。 “启禀王爷,暂时还未曾查到消息。 这贾家这两日也有些古怪,突然将所有奴婢挨个敲打,甚至发下狠话。 胆敢有哪个大嘴巴,胡乱传递谣言者,一盖全部打坏弄牙发卖出去。 昨日里刚足足穿了三四十人,送到了街边醉金刚倪二的那边。 如此一来,贾家的消息极难探听,各个都人人自危。”说到这里,太监总管颇有几分忐忑地看着四皇子。 他却是担忧四皇子会不信这件事,不过此时倒是有些多虑。毕竟一次性发卖这么多人,不可能没有任何响动,所以四皇子也相信,张总管不敢用这话来敷衍他。 只是如此一来,这件事情便有些个味道。 四皇子这人生性多疑,当下听了这话,紧紧促起眉头:“赶紧去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哪怕用银子砸也没有关系。” 贾家之人,俱是五毒之体,贪花好色,贪婪成性,滥赌成瘾,这三样总有一样沾得上。 是以想要从他们那儿下手,简直不是太容易。 纵然是一个两个担忧,不敢说些什么。但是在财帛面前,五皇子相信总有些要钱不要命的。 “是,王爷英明。奴才这就去吩咐,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直接将人直接绑上。一定要撬开他们的嘴。”张总管面容发狠,他心中清楚,如果自己不能够让四皇子满意。 那么下一个,被送到乱坟岗的就是自己。大不了他便将人绑回来,严刑拷打,总能够知晓消息。 可恨的却是贾家,往日里如同筛子一般。不过是略微装扮打听,就能够知晓不少消息,如今却是这一番明显是有事情。 这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可观一而识二,怎么着也得把这个口子再撕开。 四皇子柔揉眉心,他此时心中还在伤感,一时之间也没心思管张总管。 当下你挥一挥手,便想让对方出去。 张总管心知自己过关,当下里,心头暗暗喘息几声,变相向后退去,正在这时,四皇子忽然又吩咐一句:“慢着。” “是。”张总管立刻一愣,不敢再动。 “你去准备上好的香烛纸张,还有祭祀用的五牲,我要祭拜邬先生。”四皇子提起这事儿,又暗淡几分。 纵然是无法亲自到场祭奠,他还是想要去园中,好好拜祭一下先生。 邬先生对他,不但是老师,更是支柱。 “奴才遵命。”张总管赶紧躬身后退,等到门口这才转身,就要走出书房。 正在此时四皇子忽然喊一声: “去查查那个,跟五皇子走得很近的茜香国女子。” 这是四皇子突然想到的,他莫名觉得那个女子,恐怕和眼前这封信脱不开关系。 他第一次见到对方,就觉得其有些古怪,倒也不是说对方如何,只是他觉得对方,好像不太像普通的富家小姐。 然而他们不过一面之缘,四皇子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多书示意,只是将此事暗暗记下。如今想来,此女子身上颇多的疑点。 这倒不是说四皇子,对于对方已经怀疑起来,他本来便是生性多疑的性格,查询对方不过是例行而已。 所以这才等到张总管离开,才想起来吩咐一声。 五皇子如今算是的执火明仗跟在康眠雪身后,这使得对方和这名茜香国女子普通的交流,在四皇子眼中便有些可疑。 甚至让他怀疑是否康眠雪打算与茜香国有什么私底下的钩钩连连,甚至可能想要与茜香国暗中结盟。 不管是这两者中的哪一个,四皇子都打定主意。自己绝对不会,让对方轻易地达成目标,纵然自己毫无好处,也万不可让对方心想事成。 他如今真正的恨上康眠雪,只要是康眠雪想做的事情。纵然是与国有利,与他有利,四皇子宁可这件事情多费周折,也绝对不会容许对方心想事成。 “羲和,你却是应该庆幸自己是女儿身。但凡你是男子,都会给你扣上谋逆的帽子,但凡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忍受这个。 当年我可以一句话,害死陈家满门,如今也可以如法炮制。”四皇子口中喃喃自语,邬先生的死去已经让他完全乱了分寸,根本不会管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更不知道自己的话,使得尚未走远的太监总管,几乎吓得瘫软在地。 张总管目着脸庞匆匆地走出书房,先将四皇子的命令下达,若无其事地告知手下的死士。 随后他步伐一转,快步走进二门之后,一排极其透亮的房子。 一直走到院子正中,张总管停住脚步四下打量,这才瞬间一哆嗦。 他伸手摸摸潮湿的后心,这上面的汗水,都是他刚刚吓出的冷汗。 这个院子不大,三间正房加上两间侧间,就是张总管平时所住的院子。 此时院中空荡荡,正好能够让他好好的,想一想自己后面该如何。 今天的这个消息,可以说完全打碎了张总管的美梦。 与其他的那些,围绕在四皇子身边的人不同,张总管最大的特色不是他能力多强,而是他足够审时度势。 随时在事件中保持冷静,选择最能够让自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选择。 如果说今日里四皇子的癫狂,让他心中惊吓,有些萌生退意。那么刚刚自己听到的那一句话,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 张总管不怕四皇子跟羲和公主打擂台,在他看来,纵然雍和帝再喜欢长公主,也不过是个女儿。 四皇子便是与其争斗,最后也可保的不败之地,可是若是牵扯到陈家当年的案子…… 张总管闭上眼睛,他好像又看见,二十年前京中,那三日都无法洗净的血红和腥气。 想到这里,张总管睁开双眼,他宁可被四皇子处死,也决计不要与当今为敌。 这并不是他畏惧当今皇权,而是如若是在四皇子手中,他至少能得到一个痛快。 而长公主喜欢做事留一线,纵然是难以为继,他仍可以一线自尽。 只有当今,雍和帝是绝对不会给任何人机会的。当你惹到他,唯有两个结局:要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么就是……与你相关之人尽灭。 想起当年那位,被挖坟掘墓暴晒七日的王妃。对方不过是因为,曾经骂过陈小姐一句,就被当时已然癫狂的雍和帝如此对待。 此时,张总管已经完全被自己吓住。他努力地深呼吸,让自己恢复平静,正这样坐着,忽然瞧见自己门前走过一道身影。 张总管双眼一亮,直接喊道:“小豆子。” 随着他这一声,已经走了几步的那道身影随即停住,转头飞快地跑进来,先给张总管行礼口中喊道:“师傅。” 小豆子是今年刚刚分进四皇子府的,平素里十分的乖巧。他不喜欢说话,但是却做事妥当。 张总管眼瞧着是个苗子,难得起了爱才之心,便将其收在身边,当个徒弟来教养。 他们这些无根之人,徒弟就是儿子,和那些所谓的干儿子,就完全不是一个味儿。 也是,因此他对于小豆子颇有两分宠爱,这小子也是个登高爬的。 如今见到自己,是越发地没规矩起来。 张总管看着眼前憨厚的小豆子,虽知道对方那也是装的,可仍旧忍不住缓和面容。 轻声地询问对方:“小豆子,我记得你跟如今乾清宫的那个春喜那是同乡?” 小豆子年纪不大,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听到自己师傅询问,当下赶紧点头。 张总管得到对方的回应,低头琢磨一番,又询问道:“那你跟他之间可有联系?” 这话中的味道,就有点不对劲儿了,当下小豆子猛然一愣,带着几分莫名的瞧着自己师傅。 “以前有,只是到了府里就没有了。”眼瞧着对方的满脸催促,小豆子赶紧说道。 听到这个回答,张总管一喜,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直接扔到小豆子面前。 “小豆子,替师傅办件事情。你去想办法联系春喜,让春喜给李无禄李总管留话,就说张国富,想请他出来,有急事。”张总管此时也是病急乱投医,如今他却是想不到有什么保密的渠道,能够在四皇子眼皮子底下,联系到李无禄。 他口中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盯着小豆子的变化,他的手慢慢摸向后腰,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对方。 小豆子仍是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和张总管相处时间虽短,却关系极好。 平素对他也是极其疼爱的,当下既然师傅交代,那他也不多说,赶紧点头领命。 “师傅放心,再过两天就是宫里太监的见面日,我到时给春喜带点吃的,也就直接跟他说了。”小豆子极其认真地说道,他心中知道这件事情定然不是小事。 可是师傅对他好,他小豆子不是忘恩负义的东西,师傅吩咐了,他作为徒弟就得办到。 当下里,小豆子就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出。 279 野心 他的容貌只能算普通,带…… 他的容貌只能算普通, 带着有几分憨态,可以证实这憨态掩盖了他心中的玲珑。 仔细盯着对方,没有发现任何一丝其他的迹象, 张总管这才心中一松。 当警戒解除,随之而来的却是极其的愧疚,他伸手拍拍对方肩膀,语调中略有几分涩然: “倒是师傅许久未曾回宫,把这一茬给忘了, 这确实正好,你直接过去就可以。 小豆子,记着这事别跟任何人说, 还有注意安全。” 张总管一边说着,一边挥手让对方下去。 那只荷包里边,放了足足二百两的银票,足够小豆子买不少东西。 如今,张总管只剩下这个救命稻草。 看着小豆子的背影,他眯起眼睛, 心中暗道:“王爷可别怪奴才, 奴才也是为了活命。 任谁看如今的情形都知道,陈家是陛下的逆鳞。如今那位陈家出来的长公主,竟然便是未来的九五之尊, 奴才也想活命啊。” 纵然最后说他背叛主子,那又如何, 人总是要为自己活得。 更何况他这个太监是无根之人, 所能做的就只是保住自己这条命而已。 张总管心中想着,只盼着两天之后,他的口信能够送到。 至于他为什么不写信往里面送, 只能够说如若是,真的写信,那才是傻子。 宫中能够留下一点把柄吗?留下把柄的人,今天留下把柄,天不黑就可以扔到乱坟岗了。 张总管在宫中沉浮多年,这些事情他哪里不知道? 所有的一切,只能口耳相传,万不可有一分痕迹落在笔上,那是授人以柄,更是找死。 时间门,就在张总管的忐忑中,一天天过去。 两日之后,小豆子果然如同之前说的,先是找张总管装模作样地请假。 随后他出门买了一大袋各种零食,其中肉的素的都有。只是小豆子极其细心,张总管给他的二百两银子,他一分没动。只是取出自己的体己,伊莱这二百两东西太大,进宫不好检查。二来便是他也留了个心眼儿。 是以小豆子拿出自己的积蓄,将这一些前全部换成东西。这才在天蒙蒙亮之后,经过府中侍卫的检查,抱着一大包吃食,到宫外等候。 大庆朝为了表现仁和,是以每个月十九这一日,都可以与家中联系。 甚至有些地位高的,还可以多带点东西进宫。自然这些东西可是要仔细检查的,不过总也没有太多的刁难。 就如同这包裹,到时进宫要检查一遍,交给春喜之后还需要再检查一遍,这两波检查的人都不同。 这主要是担忧,有些人不小心带进什么脏东西,不管是□□还是毒药,这种都是要命的。 也是因此,侍卫们都检查得极其认真,小豆子今日里身上,只带了二两左右的两三块碎银。这银子不为了别的,是专门贿赂那检查之人的。 免得对方一时用力,毁坏了东西,毕竟这些东西,是要给春喜的,如若是弄坏了他也会心疼。 检查的人很快,不过等了两盏茶便到小豆子,看着这一大包东西。 那守门的意识也有些好奇,重要讲话。忽然瞧见小豆子,瞧里边的桌子腼腆一笑,口中甜甜的喊道:“赵大哥,怎么是你在这。” 那坐在桌子后面惬意喝茶的男子听到这个声音,先是一愣转头看向这边。 他上下打量一番,忽地笑道:“小豆子竟然是你,你不是到四皇子府中当差去了吗?怎么今日又要进宫,这好大一包,该不会是给春喜的吧?” 小豆子笑着点点头,旁边那检查的士兵,眼见着此人似乎和自己的上司有些关系,当下手轻了许多。 小豆子扫了一眼,心中安定几分,如此一来,至少不必担心包裹里的五仁酥会碎。 “我在四皇子府当差,被张总管留在身边当徒弟,因为听说春喜,如今不再御膳房了。 我担心他吃得不好,便又给他带来了一些宫外的小零嘴儿。”小豆子说到这儿,颇有些憨憨地傻笑着,扶了扶自己头发。 那被称为赵大哥的侍卫扫过包裹,只瞧里面全是吃的,当下颇有些揶揄得笑起来。 “你却不知道,春喜如今可是扬起来了。”这赵大哥跟两个小太监,显然是有几分关系,说话也颇为亲近,当下便把小豆子叫在身边,轻声地说着。 原来当初春喜因机缘巧合,入了雍和帝的眼,后面更是得了赏赐。如此一来,养心殿中春喜的地位直线上升。 这春熙又是个性格谨慎的,得宠之后没有任何飞扬跋扈,得势张狂之样,反而更加的低调谨慎。 李无禄眼瞧着此人,心中也是颇为满意。 当下偶尔也会提点对方,雍和帝甚至偶尔用膳,并不通过御膳房,而是让春喜直接做。 如此一来,逐渐便传出,万岁爷极其喜欢春喜的手艺之言。 他如今,虽无有官职,然而在养心殿小厨房中,俨然已经是一把好手。 “也就你这憨憨,还担心他吃得不够。如今李他吃的东西,可比你好上多不知多少。”那姓赵的侍卫轻声地笑着,不过他倒不讨厌二人这般关系好。 毕竟宫中冷漠,他看多了相互陷害,今日说是兄弟,明朝便反目成仇。像他们这样,彼此尚且不知如何,便将对方挂在心头的,倒是少见得紧。 因此他扫过那包裹直接亲身吩咐:“差不多就得了,这也是咱们宫里边出去的,如今在四皇子府里当差。” 上司发话那侍卫哪儿敢不听,当下手中一顿,不过稍微略瞧了两眼,便赶紧又将包裹打好,交给小豆子。 小豆子先是给对方鞠躬,然后这又取出一个普通的荷包,里边正是放着二两银子,送到那人的面前。 “这位大哥辛苦了,这个还请大哥买杯酒吃。”小豆子极其有礼貌,仔细地说着。 “哎哟,这…这…这可使不得!使不得。”那侍卫原本以为自己要白忙一场。 未曾想到,对方竟然送来一只荷包,当下下意识地瞧着自己的顶头上司也不敢收。 赵侍卫却是极其满意小豆子,自己替对方说话,本是让人不要难为他,这小子却替自己长脸。 当下里他笑呵呵地说道:“小豆子给你的,你就收着吧。你还不赶紧去,过一会儿可过时辰了。到时一关的话,你可就说不了几句话了。” 如此一听小豆子也着急钱,他将荷包塞进那检查侍卫的手里,边抱着包裹冲对方行李便往里边走。 经过赵侍卫那儿,先是跟对方告别,又从包裹中取出一只油包。 “这是百香居的香酥鸡,我当时多买了一只,本想着让春喜直接带给赵大哥,如今正好碰见,那就太好了。”小豆子口中说着,又将这鸡直接推到赵姓男子面前。 那人也不推辞,当时便拿到手中打量一阵,只觉得其中传出隐隐的香气,当时颇有几分眉开眼笑: “哎哟,这可好,我那儿今儿还有坛好酒,回头正好可以喝上一盅。可惜你们两个小子,都不喝酒。也罢也罢,回头我再给你们寻点好吃的来。” 两人又笑谈几句,这才分别。 小豆子走进朱红大门,从这里再往前走上一段,就是探视的区域,看着两旁高高的宫墙,他此时有些心情复杂。 “其实出宫挺好的,不然这些东西就没法给春喜啦。”小豆子挥去心中的些许阴霾,带着几分顽皮地将包裹向上颠一下,快步地往前走去。 除了早有约定的人,他要是想找其他人,就得专门去让人送信儿。 小豆子此时手中拿着一根签子,这签字乃是他的身份证明,走到小广场的门口,他将签字交给一名侍卫,口中说道:“烦请大哥通传,我却是要见养心殿小厨房的春喜公公。” 那侍卫本来有些漫不经心,眼瞧着小豆子也并不在意,结果忽然听到春喜公公四字,他当时一愣。 仔细的上下打量着眼前,明显也是个小太监的小豆子,却没发现眼前这小子有什么不凡。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结果小豆子手中的签子,他低头仔细一瞧,俨然是最上等的红字签。 “成你在这等着,我去上里边传信,不过见不见你,我倒是不太清楚呀。” 那人脸上笑得极其温和,点点头便走进隔断的大门,这道门便是真正将宫外和宫内隔断。 如今的春喜早已不同往日,俨然已经成了养心殿小厨房的大师傅,此时他仔细地教着原来的大厨做菜。 虽然身份改变,但是他仍旧如同往常一样。从他师傅身上学到了一身本领的,他也学到了御膳房总管的作风。 万事不可逞强,更不可一世之有,为人要与人为善,做人留上一线。 但若一旦确定是敌人,便要不择手段,不死不休。 春喜永远记得,自己师傅的教诲,他深信一点,若非是师傅,这么多年来一直按照这些做。当日里,青汁案中便不可能全身而退。 而这也是他如今,全心全意提点,原来小厨房大厨的原因。 他春喜,不会永远都是个厨子的。 280 凉面 “这里一定要注意,绝对…… “这里一定要注意, 绝对不能够火太大了如若,火大了者之就会干了如若, 火小了汁就会稀。” 小厨房中,春喜一边擦着自己额头的汗,一边指挥着,同样满头大汗的大厨。 眼瞧着对方那专注的眼神,春喜点点头。 大厨这人极其有着几分韧劲,也难怪会在他来到此处之前,一直是小厨房的一把手。 后来春喜到来之后, 虽说这掌勺的让贤,但是为人却极为公正。是以春喜对其也不藏私, 将一身的本领倾囊相授。 那大厨也是极其听话, 每次春喜要如何, 其定不打折扣地办到。 “好了, 赶紧出锅, 不能耽搁。”眼瞧着锅中的菜微微变色吹起一声断鹤,让其快速将其抄出锅。 大厨一直全神贯注听到春喜, 这样一声立时又翻了一个花,马上将菜倒入盘中。 直到最后一块落入盘中, 大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眼瞧着这菜,上下左右地琢磨,虽说与春喜做得仍旧有几分差距, 但是只说外观也差不多了。 大厨此时露出一丝笑容。自己跟对方学这道菜,已经半个月,终于有些成效。 正打算取一双筷子过来,请师傅尝尝味道,便听见门外小太监的脚步声。 门帘一挑, 就瞧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太监,迈进来瞧着春喜甜甜地笑道: “春喜哥哥外面有人传来信息,宫外有人给你送东西。” 这孩子看起来挺有几分讨喜,当下春喜一笑。 他从边上取出一支筷子,夹起刚才大厨所做的菜,就往孩子嘴里喂:“可说是谁来找我吗?尝尝这个。” 小太监茫然地摇摇头,他也不太清楚此事。 “难不成是小豆子!”春喜先是有些纠结,随后被猛然想到,估计是自己出宫两个月的好友。 想到能够去看到,已经两个月不见的小豆子,即便是称其再坚持谨慎,也难免露出几分愉悦。 当下里解开腰间的围裙,转头看向大厨,指着蔡瑶说道:“你这个如今瞧着,也有七八分火候,自己尝一下,我先去见人,回来再说。” 当下他将解下来的围裙,塞给小太监,自己便向外跑去,难得有了几分少年意气。 一旁被放了鸽子的大厨颇有些不抓头呢,不过他还是向外面望望眼瞧着身体的身形渐渐消失:“也不知道是谁,能让他这么惦记。” 燕桥的今日春喜,这一般形容外露,大厨也颇有几分好奇,他们这几个月也不少接触,对方是怎样一副脾气哪里不清楚。 春喜料想是小豆子来了,他虽有些纠结,对方刚刚去四皇子府,便跑到他这儿来。 不过他却也是,对小豆子想念之极。 春喜和小豆子两个人,本是一个村儿的,那一年家里出了饥荒,再也养不起他们。 这才被送到宫中,小豆子是真的穷,而春喜家则是其他的原因。 春喜的爹是二十年前,逃难过去的秀才,后来在他们村安下家来。 春喜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十里八村的人都说他爹是秀才公。只是春喜爹爹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只考取了秀才功名,便没有再继续。 不过即便如此,在村中他的生活也算得上是极好的。因为大庆朝重视科举,获得秀才以上的功名,自身名下的田地便可以少交田税。 这本来是给秀才们的福利,可是天长日久,倒催生出一项产业来。 也就是农民将自己名下的土地,转移到秀才公的名下,让对方帮忙避税,然后按照每年固定给对方一笔银子。 春喜的爹半是靠着这个,便是在村中开设蒙学,每年都有不少进项,是以春喜的幼年,算得上无忧无虑。 虽说这个好,定然是比不上那些大财主的,但是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可以不必考虑家庭的状态,随便的吃零嘴儿,这便是好的含义。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这一年忽然天起大旱,春喜爹一时上山去寻吃的,结果未曾想到竟然跌落悬崖。 等被抬回家中,未过三天便撒手人寰。 那时春喜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尚且不知何为生死。这是茫然无措地看着母亲,扑在父亲身上哭嚎。 只是他却能够明白,母亲从来不是为了父亲而哭。 七天之后,这个家空荡荡的,一排间瓦房之中,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的存在。 而这也是春喜,急转直下的开端。 想起往事,春喜用力摇头,双唇紧紧抿紧,眼眸中满是恨意:“我会爬得高高的,然后回到那里,到时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春喜的声音不大,也没有人听见,一个小太监,会在此时发出这种毒誓。 春熙行动迅速,不够片刻,他便远远地瞧见,那带着几分喧闹的宫门。当走进宫门,他最先看见的是一只站立的包裹,转过身来果然就是小豆子。 “你这是把外面搬回来了?” 春喜眼神一亮,如果说家乡之中还有什么是他的念想,那第一的便是眼前之人。 “小豆子。” “春喜!” 小豆子费力的,从包裹后探出半个脑袋,瞧见春喜赶紧快跑几步。 结果这包裹太沉,小豆子刚想跑,便觉得重心不稳,当下只能停住脚步,等待对方过来。 “你怎么来了?如今在四皇子府可好?有没有人欺负你。”春喜走到小豆子面前,仔细的上下打量对方,其中满满都是对小伙伴的担忧。 小豆子仍旧有些憨憨的,笑呵呵地任由对方打量。 “我很好,你呢?我如今认了张总管当师傅,可没人敢欺负我,你且放心。 春喜我是说,你好厉害,竟然在乾清宫小厨房。” 小豆子口中说着,双目之中不见半点嫉妒,只有羡慕与开心。 瞧着对方这样,春喜突然有几分脸红:“只是一时机缘巧合而已。” 也只有在眼前这人面前,自己才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模样。 当日里,他们两个,都被春喜运作到御膳房中,可惜的是未过天,小豆子便被送出来。 本来小豆子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结果未曾想,春喜在不过数日之后,竟然就拜了御膳房大总管为师。 这一下子,纵然离开了御膳房,小豆子的生活也跟着好过起来。 再后来春喜找关系,把小豆子送到四皇子府,按照他的说法,拜了御膳房大总管为师,自己这辈子算是出不去了。 只是至少也让小豆子替自己,去瞧瞧外面的天。 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未随着在一起时间的减少,而有半分消磨,反而更加地替彼此着急。 春喜接过小豆子怀里的包裹,这个实在是太沉。只看这个体积,加上这个重量,春喜心知小豆子恐怕是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给自己买成吃的。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眼眶一热,鼻头微酸。没有人知道春喜,其实有个毛病。他年幼的时候,因为家境好,是以零嘴不断也就养成了,不爱吃主食的毛病。 如今成为太监,需要改变的太多,唯独这个毛病他改不了。 而且随着他的长大,如今要是不经常吃些这些东西,春喜就会突然头晕。 只是身为奴才,哪里有那么多的自由,可以随意地弄这些零嘴吃。 纵然他如今在养心殿中,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可终究还是不得自由。 而且如今正是因为他在养心殿中,更加需要注意,因为一是人多口杂,二来宫中历来纷争就多。 是以小豆子这一大包吃食,对他来说可算得上,是雪中送炭。 “你身上可还有银子了?情愫里舍不得给你师傅买点孝敬,等会儿你且慢点走,我回去去取些。” 春喜虽说极为高兴,但是他却是担忧,小豆子在外面花费更多。 四皇子府虽说相对简单,但是既然跟了师傅,舍不得需要孝敬。 小豆子正开心地看着春喜说着最近的经历,忽然听到对方这么一句。他下意识地眨眨眼没有反应过来,随后这才一拍脑门地说道: “哎呀,差点忘了,我却是替我师傅过来的。” 小豆子凑在春喜的耳边,轻轻地说着。 听完这一句话,春喜眉头一皱,这一件事显然不一般,他拉着小豆子便往边上靠去。 刚刚他们所在的位置就极为偏僻,如今再往边上靠,便几乎靠到宫墙。 “什么是你师傅叫你来的?”春喜叮嘱小豆子,他却是颇为担忧,难不成那个张总管,有事要威胁自己? 此人用小豆子威胁,难不成小豆子如今依然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他此时一时慌张,一时恼怒,紧紧盯着小豆子上下打量,仿佛若看出有一丝得不对,便要拉着对方去到太医院。 小豆子却是坦坦荡荡,他任由对方拉扯着,仍旧带着几分憨憨地说道:“不是,师傅带我骑好,你不要胡思乱想。不过师傅让我跟你说,想请你帮忙联系李总管,说是有事关江山的大机密。” 小豆子虽憨厚却不是傻子,因此只是轻轻地在春喜耳边说道,离他们稍远两步都听不清。 这一句联系,小豆子的话没有让春喜心中安稳,反而更加七上八下。 “你怎么这么胆大?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确实与我说明白了。”春喜可不像小豆子这般憨厚,他若是憨厚之人,又怎会一步步爬到如今? 事关江山……春喜在宫中已有几年,听到这话哪里不清楚。 他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四皇子要谋逆。 当下春喜,脸色一白,自己难不成送对方去,四皇子府反而害了对方。 小豆子既是自己的同乡,更是与自己宫中相依为命,若非是担忧对方在宫中会不小心丧命,他又哪里会舍得,将小豆子送到四皇子府。 如今看来这一步,实在是一步臭棋。当下里春喜悔不当初,他看着仍旧懵懵懂懂的小伙伴,一时说不出来是怎样的滋味。 小豆子看见春喜这副模样,将包裹放在地上,握住春喜带着些许冰凉的手,仔细安抚对方。 他虽然生性憨厚,这并非是一个傻子,更何况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对于春喜的想法,他多少也能摸清一二。 当下里,心知对方是钻了牛角尖,他也不强制解释,只是继续说,他去四皇子府后的经历。 “当日里被送到四皇子府后,我其实还挺害怕的。咱们这么多年都从来未曾分开过,那时候最想的就是你要在就好了。 也是,我走运,不知怎的就被张总管看上,收了我当徒弟。” 小豆子说到这里,笑弯了双眼,这双眼睛是小豆子最出彩的,是双大大的杏核眼,睫毛纤长此时笑弯起来,仿佛是两把小刷子。 随着小伙伴的讲述,春熙渐渐从自己吓唬自己中平复回来。 眼瞧着这张开心的脸庞,想来那位张公公应该的确对小豆子很好,不然以他的性格也不会这样替对方说话。 “你却是说准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春喜眼瞧着小豆子说话,又要不知说到哪儿去,赶紧打断对方。 他如今只想知道,这位张总管是否对于,自己的小伙伴有所恶意。 小豆子下意识地缩缩脖子,实在搞不懂自家小伙伴为什么这么生,不过瞧见对方这样,他不敢多说,赶紧把话说完。 “我今儿本来是去上差,结果正巧走过师傅的院子,师傅把我叫过去就说了这事儿。”小豆子满脸茫然的,看着自家的小伙伴。 春喜听了这话心知,小豆子恐怕也知之甚少,当下他微微皱起眉头,仔细思索这事儿,好半晌,这才点头应承道:“你这样回去后便禀报你师傅,就说这事我替他去问。 不过李总管素来是忙,我也不敢说会何时,见还是不见。” 春喜如今想着,小豆子毕竟还在张总管手下,所谓投鼠忌器,他也不敢真的拒绝。 毕竟这世界上要让一个人消失,不要太简单。 小豆子听话,当下连连点头。 他虽长相普通,但却有着一双好看的眼睛,以及一张天真烂漫的笑脸。 春喜是极喜欢他笑的,盖因为只要看到他的笑容,便仿佛当年一切的苦痛,便如同过眼云烟。 如今再看到这抹笑容,他心中也带着几分无奈,珍惜眼神,亲昵地看着对方叹息:“你呀,真是的。我现在有些后悔,将你送出宫,到底是不是件好事。” 小豆子是春喜特地送出宫的,他最开始的时候是担心小豆子的性格,在宫中不好生存。本想着想办法将其送出宫,然后再让其脱出王府,日后也好做个普通人。 纵然如今已经是太监,但是那又如何?太监也是人,太监也可以做普通人。 然而如今看来,这一招实在是太过臭了。 想到这里,心中后悔不迭,只是如今再后悔也没用。 “这件事情,要多长时间可能不确定。”春喜咬咬嘴唇,他却是要仔细琢磨,必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能够去将此事说出。 这件事其中背后有何原因,他尚且不知,若不找好机会,便是说了恐怕也有着危难。 小豆子对于春喜是完全的信任,听对方这样说,压根儿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赶紧拼命地点头。 看见好友这样,春熙更加担心,他如今只恨不得赶紧想个招数,好将对方从四皇子府拔出来。 无奈之下只能仔细地吩咐对方,让他多长个心眼。不过春喜还是没有告诉小豆子,这件事情背后可能有天大的祸事。 二人相聚时间过得飞快,不过浅浅聊上几句,时辰就已经日上竿头。 春喜千叮咛万嘱咐,就差让小豆子倒背如流。如今在四皇子府,不求出人头地,只要不被欺负,老老实实待上几年。等他再往上爬一爬,然后就想办法送对方出府,人才方面不必担忧,有他在宫中自然不会亏了他。 小豆子虽然无法理解春喜的想法,但是这不代表,他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爱护。 因此不管对方多么唠叨,小豆子只是乖巧地听着,又过大半个时辰,只听得声声吆喝,却是探视的时间已经到了。 “下个月我还来看你。”小豆子,转头看向宫外,带着几分憨厚地说道。 他是不想离开的,如今还未曾与对方多说两句,便要分开。 春喜抱紧怀中的包裹,双唇抿得紧紧的,看着对方安静地点头。 他们两个是最后分开的,一人向左,一人向右,放出两条不同的命运线,就此延伸下去。然而若是真正仔细地看,两人之间仍旧是笔直如一。 小豆子离开之后,春喜也颇有几分失魂落魄。他自然不能抱着这一大包东西回小厨房,当下便赶回自己的小单间。 小太监们正常都是通铺,春喜最开始得到这个单间儿,是因为他是御膳房总管的徒弟。再后来,是因为他在小厨房中露脸。 将这些东西分出三份,一一打点好。 他这也才走回乾清宫。 一路上自然有着不少太监跟他招呼,春喜未有任何骄傲之色,反而极为的谦逊。 一回到厨房,旧瞧见大厨此时满脸大汗,正在厨房中来回踱步。 眼瞧着春喜回来,如同见到祖宗,瞬间一步窜过来:“哎哟,我的春喜公公,你可算来了,万岁爷说是想要吃碗面,你说这怎么做呀?” 吃面?春喜一听,微微皱眉,这大热天的吃热汤面……他低头思索一番,抬起头询问大厨:“如今牛骨汤可还有?” “有有,大锅里一直熬着呢。”大厨擦擦额头上的汗,赶紧回答。春喜回来,他便有主心骨,当下也是淡定下来。 春喜点点头,如今天气炎热,之前万岁爷一直食欲不好,既然如此想要吃面的话,不如做新面食。 “做什么新面食?”大厨带着几分好奇地询问。 春喜笑笑,并不说话,当下手中开始干活。几下子便是一团白净的面团,只是这面团,竟加了不少的草木灰。 大厨一边站着,显然极其好奇,只是他知道春喜有本事在身,当下也不敢多说,只是瞧着对方的动作。 春喜先是仔细的试探,然后回想当时父亲教他的要诀。 “要说这拉面呀,可一定重点在这个面字和拉字上。你看得像我这样一点一点地,唉,这样一点一点它就这样了。”儿时,他还记得父亲在炎热之际,给他做的那碗面。 也是不知为何,今日竟被小豆子勾起对往事的回忆。 春喜没有说话,将脑中关于从前的记忆迅速剥离,又恢复到冷静的状态。 按照记忆中的动作,他开始一点点的抻面。大厨惊讶地看着春喜,面团渐渐地在对方手中变得越来越细,最后竟然纤细如同龙须。 春喜将这些面直接揪断放入水中,不过让水略一翻滚,便将面直接抄起又碰入凉水。 “去冰库,取些冰来。”春喜低声吩咐,他刀功如飞,准备各色青黄丝,以及一些其他的配菜。 毕竟这是万岁爷要用的,就算是再普通的菜,也不可能只有这一两点。 大厨点点头,赶紧吩咐人去取来冰。 春喜瞧着冰过来,赶紧用汤锅将一部分肉汁端到其上,两个相互交叠,让这一些冰可以迅速地将牛肉汤冷却。 他又仔细地撇除上面的浮游,直至最清澈的状态。 “春喜,这个面是凉的能行吗?”大厨颇有几分担忧,要知道遇上最大的要求是稳。 这凉面送上去,如若一个不对劲,万一万岁爷吃得不舒服可怎么办? 春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轻地摇头:“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大厨此时也有点战战兢兢,不过他看看对方,还是一咬牙。 本来这个送餐的活不归春喜,不过他如今正想趁此机会,去见李无禄。 当下便说这面要解释,他亲自前往。 大厨自然不会跟他抢,一来做饭的是他,二来是他心中清楚,眼前的春喜日后定然非是池中之物。 与其将其得罪,不如好好地相处,日后留一线。 281 大怒 春喜和大厨这里气氛融洽…… 春喜和大厨这里气氛融洽, 可是李无禄那边心思不怎么好。万岁爷这几天虽说见到国公爷和长公主心情高兴,可是也被气得够呛。这气人的各方都有,加上天气炎热, 万岁爷素来又有苦夏的毛病。 纵然是他们仔细调养, 可眼瞧着万岁爷还是日渐消瘦。 李无禄这次直接点名让春喜做面, 也是因为对方平素里做东西,颇有两分想法。他如今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春喜做的能让万岁爷多吃上两口呢。 听闻对方果然做了新鲜的玩意儿, 李无禄也很高兴,赶紧命人将东西端上来。 未曾想, 春喜竟然也跟着来,他瞧见对方颇有一些意外。 “今儿你怎么过来了?往日让你往前凑凑,如同要了你的命。”李无禄看着春嬉笑着说, 他很喜欢这个有情有义的孩子,自然也不吝啬于扶持对方一把。 眼前这个孩子,绝对日后不会是简单人物。 春喜哪儿敢拖大,上前赶紧先给对方请安, 这才笑着说的:“李爷爷, 今儿做的这个是新弄的, 需要跟万岁爷仔细说一下。要不我才跟着来的,我算哪个排面上的人啊,哪有这资格凑到万岁爷跟前。” 春喜的话虽说是自谦,但也算得上是正常,毕竟如今他虽说做的菜,曾经得过万岁爷的夸奖,然而终究不过是一时小道而已。 李无禄看着对方,这小子这几个月别的没学, 倒是越发的同条泥鳅一般。 当下他轻哼一声,也不理会对方,赶紧将吃食送进去。 果然春喜所做的这道凉面,使得雍和帝龙颜大悦。 往日里不过半碗的分量,今日竟直接吃了两碗。 喜得李无禄,再看见春喜眉开眼笑。 春喜眼瞧着对方这样,赶紧悄声地在李无禄耳边,说了一声:“李爷爷,有件事儿要跟您单独说。” 李无禄一愣,转头看着春喜,眼神瞬间冷淡下来。 春喜心中无愧,自然也与他直接对视。好半晌,李无禄这才收回眼神,点点头瞧了眼,如今正喝茶的雍和帝。 “猴崽子跟我来。”刘露拉着春喜退到一边,他们二人一转便进入一间空房子。 两人进入房间,大门仍旧四场大开着,春喜没有管房门,他上前走了两步,轻声地说道: “李爷爷,不是为了别的事儿。这件事若非涉及小豆子,奴婢哪里敢来烦扰您。 您是知道的,当日里小的用了关系,这才把小豆子送出去。 小豆子也是有福,被张总管收了徒弟,今日里他过来看我,带来了张总管的信儿。” 春喜心知,李无禄看着如同佛爷,实际上心狠手辣之急,但凡自己有一个说得不对,下一刻小命难保。 听着春喜的话,李无禄若有所思。这宫中的事儿,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当初也是他发话,这才让小豆子平安无事的出宫,不然就凭着小豆子,可是没资格出去的。 等听到竟被张总管收了徒弟这句话,李无禄微微挑眉,他也觉得小豆子有几分运道。 春喜不敢抬头,仍旧是低头说话,他心知很多事情李无禄都心中知晓。 因此在对方面前,说实话才是第一位的。 李无禄原本一脸不以为然,等到听到张总管要见他之时,这才微微皱起眉头。 要知道这大庆朝想见他的人多,可是这么着急想见他的人不多。 “小豆子没有说原因?”李无禄仔细地询问,他盯着春喜的脸庞,想要知道对方此时在想些什么。 春喜从小豆子那儿,就没得到什么信息,自然也就不会给李无禄什么信息。当下只是一脸镇定地点头,将事情又再细细地说一遍。 没有从春喜脸上看到端倪,又听着他反过来第二遍,并无什么言语不通。 李无禄心知恐怕通信的两个孩子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要想知道事情原委,还得去见张总管。 “这事儿,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从现在开始,小豆子从来没给你传过任何话。”为了谨慎起见,李无禄还是淡淡吩咐。 春喜心中清楚,这便是对方保护他们二人。当下赶紧又对李无禄行礼,再三保证自己从未知晓此事。 他做完这一切也不逗留,见李无禄没有再吩咐的,便赶紧离去。 李无禄自然也不会留他,等春喜走出老远,这才下意识地摸摸后背。 此时已然全部湿透了,忽一阵风过,他只觉得后背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李无禄看着春喜的背影,面容之上,颇有几分阴晴不定。 四皇子府上的张总管,他自然是认识,只是二人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如今对方突然来信儿,要么前面是陷阱,要吗就是四皇子府出了大事。 也不知是这两件事中的哪一件。 不过不管是哪件,这事儿终究得跟万岁爷禀报。李无禄苦笑一声,这叫什么事儿啊。 李无禄一走进养心殿,正在喝茶的雍和帝就看到对方。 他没说话,刚刚李无禄跟春喜二人鬼鬼祟祟的,他便心知定然是那儿又出了事情。 瞧着万岁爷,流露心知对方,竟然看见自己和春喜的行动。 当下先给雍和帝行礼,之后他才凑到对方耳边,低声将刚刚春喜的话,一一复述。 “跟四皇子没关系吗!”雍和帝的话,问得却根本不是字面上的关系。 李无禄摇摇头,这件事情他也不敢保证,但是想来春喜这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当下回禀道:“万岁爷,这两个孩子在之前跟四皇子那边,都没有任何的关系,这点是可以绝对信任的。” 雍和帝想问得却不是这个,只是他没有再说些什么。 “既然想见,你就跟他约个时间见一面吧。”即便李无禄未曾发觉自己的心思,雍和帝仍旧不想将这事儿想得太复杂,索性便用最简单的方法。 “奴婢遵命。”李无禄听闻雍和帝的吩咐,躬身领命。 即便是真的去见张总管,他也有自信能够全身而退,更何况这里终究是京城。 雍和帝并不太在意,李无禄去见张总管的事情。 很显然,对方不知是有什么事情,这才心中不敢托大,所以想要通过李无禄求个恩典。 这种事情每年总得发生几件,是以雍和帝的心思也不在这儿。 雍和帝今日难得胃口大开,心满意足之下,忽然想起这两天外边的那则消息。 “对了,我听说老五最近犯桃花?” “是,不过万岁爷如今消息有点变化……”李无禄说道,这儿有几分吞吞吐吐。 这件事情,也是他之前就想跟万岁爷提的。 就如同张总管的事情,雍和帝没放在心上,李无禄同样也没放在心上。 偏偏这句话,一时之间李无禄有几分语塞。 雍和帝只瞧对方一眼便知道眼前,这老货不知又在纠结什么。难不成跟五皇子有关? 可是按理说,应该不能五皇子这孩子。他虽在五皇子年幼之时,对其少有关心,但这孩子极其聪慧。 是个万事绝不沾边的主,所以肯定不是五皇子惹祸。 “万岁爷,我说了这事儿您可千万别生气。”李无禄一桥雍和帝的模样,就知道自家主子,这会儿颇为好奇。 雍和帝没说话,只是淡然地盯着李无禄,两人的关系竟有些像刚刚李无禄与春喜之间。 李无禄闭上眼睛,直接说道:“之前的时候,是那位茜香国的女子,一直追着五皇子跑。而如今……” 他说到这里,立时停住。 这件事情雍和帝早就知道,当下也并不在意。 如今他的脾气越发有些像小时候,此时见对方吞吞吐吐,当下连声急促道:“到底怎么回事,往日里可不是这一般。” 李无禄抽抽嘴角,小声地说道:“追人的不是五皇子,是六皇子。六皇子回到京城之后,对于那位姑娘一见倾心,然后要休掉六皇子妃。” 这句话一出雍和帝都愣住,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 “你说什么?” 李无禄此时一脸视死如归,他闭上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万岁爷,六皇子看上那茜香国女子要娶她做王妃,还要把现在的六皇子妃休掉。 但是那茜香国的女子,只盯着五皇子,如今他们三人,在京城已经成了一景。” 这一句话一出,记得雍和帝立时站起来,怒吼:“老六他想干吗! 休妻?谁给他的胆子休妻。” 休妻?皇家只有病逝的王妃,哪儿来的休妻。 更何况六皇子妃平日里行止端庄,温柔恭俭,在诸皇子妃中,算得上第一得意之人。 如今六皇子说风就是雨,竟然想要将其休掉,谁给他的胆子。 大庆朝对于皇子妃,有着严格的要求。家世、门第、容貌、父兄的才能,这都是需要考核的。 即便是五皇子当年死去的那个未婚妻,可也是堂堂朝中三品大员的嫡长女。 可以说每一位被选出来的王妃,都是背后实力雄厚,一旦有个什么闪失,可是很容易动摇国家的。 “那个小子,他到底在搞些什么?”雍和帝气得直拍桌子。 对于六皇子,他本来就不太待见,只因是自己的儿子,不过是捏着鼻子忍,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已经让他忍无可忍。 李无禄在说出此话之时,就知道雍和帝,必定龙颜大怒。 说实话,他也觉得六皇子多少有点病。那茜香国女子就算长得在国色天香,可正妻取得是贤德,并不看重容貌。 更何况那茜香国女子也不算是个美人,他也曾偷着瞧过对方,不过是中等而已。 比起来端庄秀美的六皇子妃,可差得远了。 282 六皇子 实际上,李无禄想起此…… 实际上, 李无禄想起此事也是颇有几分纠结,那位六皇子妃他也曾经见过。 长相不说倾国倾城,也是万里挑一, 更是德容言功,四角俱全的主儿。 说句不好听的, 若非六皇子出生皇家, 都未免有些配不上这位六皇子妃。 可是如今六皇子也不知怎的,放着倾国倾城的王妃不理,只跟随在一个容貌中等的异国女子身后, 简直丢尽皇家的脸面。 更让人无语的, 是这女子竟然不但不喜欢六皇子, 她竟然还追着五皇子跑。 要知晓这兄弟相争, 可是古之大忌。这也就是在当朝,若是先帝时期,就这一般的女子,定然会被先帝一杯毒酒赐死。 这里面最倒霉的,自然便是五皇子。先是莫名其妙被人倒追,随后又与六皇子陷入二男争一女的状态。 纵然五皇子一直表现对其毫无想法,然而这对于五皇子的风评, 仍旧颇有几分抹黑。 越是同情五皇子,李无禄就越觉得六皇子不太正常。整个事件中,李无禄觉得那女子定然有所图谋,五皇子最为无辜, 六皇子则蠢到家。 不过想起那女子乃是茜香国人,他倒觉得有点正常。当年五皇子刚刚年满十五之时,第一次大殿群臣之前,就要请辞前往茜香国。 如若是了解风土人情, 也还罢了,偏偏对方说要放弃皇位继承权,到茜香国做一逍遥人。 差点气晕的雍和帝,当着朝臣的面直接怒吼,他敢去茜香国,自己便敢让其在大庆朝直接病逝。 什么以皇子之尊到茜香国入住,不存在的。 也是这次雍和帝的直面反对,才制止六皇子的胡作非为。可也因为如此,六皇子被雍和帝一气之下发配远地,就连成亲都未曾回来。 这次若非是五十五大寿,也不会将六皇子召回,本以为六皇子在远地可以修身养性,未曾想刚刚回来,便闹得京城满城风雨。 李无禄偷瞧着雍和帝抽动的脸颊,默默琢磨不行的话,给国公爷和公主娘娘送个信儿去。 万岁这样子,可容易气坏龙体。 李无禄的忧思,并非无的放矢。这些年来,雍和帝因为思念爱人,所以对于自己并不上心。心思郁结之下,身体早不如当年。 而此时还有一位,已然快被六皇子逼疯。 长公主府内,书房之中,今日里,正是艳阳高照,墙上的雏燕,此时已然长出几根硬羽。 康眠雪和司徒源、五皇子凑在一起,彼此沟通事情的进展。 五皇子拉住司徒源的衣襟,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如今也顾不得司徒源会不会嫌弃,实在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心烦时。 “阿源,你可一定要帮我呀,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还要多久啊! 再这样下去,我就快要弑弟了。” 康眠雪此时正在炕边歪着,手里拿着一瓤西瓜,听闻他说这话,差点被尚未咽下的西瓜噎到。 她赶紧捂住嘴,轻声的咳嗽。 司徒源眼瞧着妻子如此,赶紧一把拂开五皇子,走到对方身边,替康眠雪轻轻地捶后心。 这一番举动,五皇子也将注意力转到康眠雪身上。眼瞧对方因自己的话咳嗽成这样,心中也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不过这事儿,到底已经让他快要抓狂,当下直接扑到康眠雪面前。 五皇子趴在炕中间的炕桌上,一双与司徒源一模一样的凤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康眠雪。 然后便发现,康眠雪抬头看了眼自己,结果更加的咳嗽起来。 “雪儿,你可千万不能不管我呀。我可是为了你这才抛头颅洒热血,如今我都成了,京城的笑谈了。”五皇子口中说道,他明明已然哭了半天,可偏偏甭说眼角红晕,连鼻音都未曾变化。 康眠雪略有些沉默,她缓缓平息自己的气息,忍住笑询问道: “到底怎么了?我这两日却是没有注意你这边。” 康眠雪决定还是先问明白,事情到底是如何再说,毕竟能够让五皇子这样破防,难不成那茜香国女子有些什么手段?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让系统直接扫描五皇子,然而信息反馈说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让她更加地纠结,甚至对于五皇子有了两分愧疚。 这几日康眠雪所有的心思,都在王子腾身上,甚至连当日处理晋王之子,她都并未露面。 晋王之子最后的结局,果然如同她所预料。就在雍和帝与晋王之子密谈之后,很快便做出决断,他被永久地幽禁于夹缝道。 然而让她几分担忧的是,父皇并未赞同,让其永久沉睡的提议。 虽说提议被退,然则也不妨碍大事。康眠雪心中琢磨,那夹缝道,虽说算不上金玉满堂,但是作为关押宗室之地。其中也还算舒适,想来对方不会有太多的苦楚。 只是有一点确定,他是绝对不会再被放出来的。 不得不说,这位晋王之子的确有些手段,这么多年来,雍和帝从未反对过康眠雪任何决定,唯有此次。 后来司徒源在闲聊之中,这才替她解惑。 “也没什么,你要知晓,司徒家不杀皇子,所以纵然他做这些事情,终究是司徒家的血脉。” 司徒源当时语调平缓,实际上对于此事他早有预料,妻子素来是世人平等的观念在心头,所以会大失所望也是正常。 这也就是三皇子,和四皇子为了争夺皇位,闹得那么凶的原因。 因为即便是再折腾,有着司徒家不杀血脉之言在前,纵然是日后落败,也能得闲散宗位。 康眠雪将意识发散的思绪拉回,瞧着如今五皇子的模样。 虽说一看便知是装模作样,但是其中难免有几分真实,显然五皇子如今已经被烦得不行。 “我本来以为,你会挺喜欢逗那茜香国女王玩的。”康眠雪忍不住口中带着几分吐槽,倒不是说五皇子对其有什么不轨的举动,而是说对方喜欢玩这种捉迷藏的游戏。 五皇子抽抽嘴角,为什么在康眠雪的口中,自己竟有几分像变态。 “逗那位女王的确挺好玩,我也挺喜欢跟她玩游戏。但是这不代表,我愿意跟老六天天纠缠不清。 如今茜香国女王后面跟着个老六,每天我看到他俩就觉得脑袋疼。”五皇子一脸心累,他勉强坐直身子,拿起一块西瓜就咬下一口,仿佛那是六皇子一样。 “六皇子回京了?”康眠雪微微一愣,他不是已经在远地好多年。 对于这位六皇子,自己倒真的不太了解,反倒是那位六皇子妃更加讨喜一些。 自己与其,虽然未曾有多少会面的机会,但是仍旧有两分知己之感。 她也曾经私下为六皇子妃感叹,毕竟那一般玲珑心性之人,嫁给六皇子实在是委屈了。 “你不知道,那小子就是个傻子。 我明示暗示好几次,就连那茜香国女王都差点怀疑,偏偏那小子还跟个二愣子。 一门心思地在对方身后,结果这茜香国女王还追着我跑,如今我们三个都快成京城一景儿。” 五皇子口中吐槽,他只觉得六皇子的学问,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头燥热,从后腰抽出扇子,上下翻飞。 只瞧那扇子煽动频率,便知晓对方此时已然恼怒异常。 能够将五皇子气成这样,想必那位六皇子居功甚伟。康眠雪对其颇有几分同情,当下将酸梅汁往对方面前推推:“要不要喝点,里边还有冰珠子,最是解火消暑。” 五皇子素来不太喜爱这酸涩之物,不过如今瞧着上面漂浮的几块碎冰,也颇有些心动。 不客气地一把接过来,直接倒入口中,一瞬间一股酸甜之气上瘾,将心中的郁气消解几分。 他长出一口气,只觉得这会儿比刚刚好多,忍不住继续吐槽:“雪儿你不知道,那小子简直气死本王了。 我又不能跟他说,本王如今领着命令,那也是为了探查,这茜香国女王易头换面,所图为何。” 说到这里,五皇子颇有两分七窍生烟之感。 康眠雪这一会子颇有几分讶然,实话实说,她对付权谋之术是把好手,但是似六皇子这种不着四六的…… “你不必管他,想来父皇应该已经知晓此事,就他这一般胡闹。很快便会有旨意降下。”司徒源并不在意地说道,对于六皇子这种人,在他看来实在是欠教育。 他低下头看着妻子,微微蹙起的一双柳眉,忍不住伸手轻轻抚开。他却不愿意妻子,这一般愁容满面。 康眠雪抓住司徒源的手,转头仔细地安抚五皇子,毕竟这件事情起因那也是自己给五皇子的命令。 “不必担忧,想必父皇绝对不会允许,二男争一女的情况出现。” 大庆朝泱泱大国,□□上邦,怎么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尤其是如今正要与各国商谈贸易以及其他军事。 五皇子尝出一口气,他心中也知道,六皇子这样折腾,下蹦跶不了几天,但是他就是憋气。 “雪儿,你不知道他最气人的地方。我明明已经明说,不让他靠近茜香国那女子,其人身份不简单。 结果这小子转回头就告诉对方去,害得我差点露馅。” 五皇子口中说着,想起这些刚刚压下去的火,噌地一下又上来。 手上的扇子更是上下翻飞,只瞧着都有些虚影出来。 偏偏这外面的知了,也跟着凑趣,不停地呲啦呲啦地叫唤,五皇子当下怒吼一声:“小德子,把这些知了都给爷沾下来。” 康眠雪用帕子擦擦嘴角,眼前的五皇子,显然已经真的抓狂。 不过眼瞧着五皇子如此,想必他当年跟六皇子,并非只是单纯的兄弟之情,定然有些她不知道的。 康眠雪忍不住好奇起来,他素来是知道五皇子为人。对方要么就是曾经仔细地下手,结果被六皇子反攻。 要不然就是六皇子做事愚钝,是个说不清的榆木疙瘩,是以五皇子有气儿没地撒。 这只是按照她的记忆,六皇子是个虽说沉默寡言,但看起来极为正常的年轻人。最多便是因为气质有些阴郁,让人颇有些警惕而已。 五皇子心中知道,康眠雪入京这么多年,与六皇子却每每错身而过,并未打过交道。 当下他仔细地说出六皇子的黑历史,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知晓,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在远地。那是因为他因胡闹被父皇当面下旨,胆敢再闹下去,便直接让他病逝。” 虎毒尚且不食子,雍和帝为何会说出这一等言论? 康眠雪一时愣在当场,她满是好奇地盯着五皇子,难不成六皇子经做下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大庆朝皇子稀少,但凡是些许小事,定然不会出现所谓病逝之言。 当下康眠雪颇为狐疑地看着五皇子,右转头看向司徒源。 眼瞧着妻子满眼疑问,司徒源接过绣橘送上来的酸梅汤,轻轻放在康眠雪的面前,这才解释道:“当年是我先进京,随后你才入京的,你可还记得?” 见到康眠雪点头,司徒源这才含笑地说下去:“就在你进京之前的三个月,六皇子大闹早朝,使得父皇龙颜震怒。 在众朝臣之前说出此言,他这才老实,当时这件事情闹得很大,所以自然而然没有人敢再将这事儿放在台面。” 因为不能说,所以自然没人敢传,加上康眠雪那时刚刚入京,人生地不熟,自然就更没有人敢对她说这些。 想来当年定是闹得极大,这才使得自家夫君和五皇子都讳莫如深。 五皇子微微抬头有些惊讶,他以为司徒源会直接将此事一一告知康眠雪。 未曾想对方竟然多有遮掩,这却不是他的脾气。当下你,他便觉得此事如若是告知康眠雪,定然会有趣的变化。 “雪儿,阿源竟没告诉你这事儿?我却是跟你说,这事儿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康眠雪眼神一亮,她最近好奇心旺盛,最喜做的事情就是刨根问底。 “雪儿这事儿是往事告诉你也没关系,只是你可千万别一时冲动,把六皇子直接撕了。” 这句话五皇子说得颇有些无头无脑,康眠雪用看着蠢货的眼神盯着对方。 五皇子一脸无奈,小声地嘟囔着:“这不是怕你一时激动,直接把六皇子给撕了吗! 毕竟就算他再蠢,那也是阿源的哥哥不是吗。再说,你要是直接撕了他,回头御史那儿也不好过。” 这话的声音不大,可架不住康眠雪耳聪目明,当时便是一个眼神挑向对方。 康眠雪自认为,她的脾气一向是不错,除非对方通缉叛国。 不然的话,有什么可撕的,没看见晋王之子要造反,她仍旧没什么反应。 “我在你们心中就那么暴力吗?” 忍不住地想要吐槽眼前二人,明明她的脾气是极好的。 司徒源略一沉默,妻子的脾气好吗?他木着脸,仔细地解释其中的奥妙。 当年不告诉妻子,实在是担忧妻子一时激动之下,会做出过激的行为。 “不告诉你的原因,是因为六皇子正好在你的雷区蹦的?” 雷区……应该是这个词吧,如果没记错的话。 司徒源仔细的回忆,那时妻子偶尔会蹦出一些,他不太理解的词。 他那时也年纪尚小,觉得有趣便记下来,如今想来最为快乐的时光,似乎正是那时。 五皇子原本还在跟酸梅汤作战,忽听得雷区,这二字一时闹不明白,抬起头询问道:“雷区那是什么玩意儿?” 听到这个词,康眠雪下意识地想捂脸。自己当时因为还太年幼,经常管不好自己,偶尔会蹦出一两句,原来世界的词。 “不过是随手一说,你倒是记得清楚。”康眠雪颇为无奈地摇头,也不知对方是怎么想的,竟然把这事儿,也记得这样牢固。 司徒源将头抵在康眠雪的肩膀上轻笑,从对方胸前的震动,就可以知道此时他的心情极好。 好半晌,他才在康眠雪耳边轻声的呢喃:“你说过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司徒源未曾说的是,当年他离开康眠雪独身前往京城,每夜里也曾满心孤寂无法入睡。 只靠着康眠雪当年赠送的信物,以及回忆她素日里的一言一语,这才能够勉强入睡。 看着妻子带着几分羞恼的眼神,司徒源低头轻笑。 瞧着二人这样,莫名有些饱的五皇子,下意识地揉揉肚子,无奈地说道: “你不就是想知道,他说什么了吗。我告诉你,但是你不能把他撕了,那毕竟是皇子。” 这句话让康眠雪有些想法,她的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语气中便多两分冰冷: “但凡他做的事情与国无害,我又何有将他撕了的理由。” 五皇子满心沉默,问题六皇子,他正好就是犯了这个错。 眼瞧妻子不达目的,司徒源这才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五皇兄,便告诉雪儿吧,不然她却是睡不着的。” 五皇子此时也知瞒不下去,再者对方给自己找这么多麻烦,打个小报告也不算什么。 当下仔细地说起六皇子来:“小六从小到大就有些古怪,我是因为没有生母,所以与三皇子四皇子,还有那些宫中伴读之人不太亲近。 而小六就是有些天然的孤僻,小时候的事情不提了。当年他刚刚十五,便惹怒父皇。” 听到这里,康眠雪掐指计算。十五岁,看来是六年之前。自己进京之时是十三岁,也就是正好是在自己进京的前半年或者一年。 从五皇子的讲述,康眠雪这才知道六皇子的确是有几分“与众不同”。 一般舞勺之年,多有几分古怪也是正常。可是六皇子的古怪,偏偏有些歪。 本来一切还好好的,六皇子也不知怎的,突然喜欢上茜香国的文化,更是对于茜香国多有推崇。 甚至有些病态的模样,在第一次上朝之时,便大言不惭要前往茜香国。更是说自己要放弃皇位继承权,哪怕是到茜香国做个平民也好。 这些往事,康眠雪都不知晓,此时听到这里已然惊呆。 她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看着五皇子,完全无法理解,这竟是大庆朝的皇子能说出的话。 本来还以为是对方哄骗于她,结果转过头看司徒源那铁青的脸,这才心知,此事竟是真的。 堂堂□□上邦,皇子竟然为了去他国,打算抛弃皇位继承权。 康眠雪只觉得一瞬间血往上涌,她难得语气带着几分尖锐地说道:“那父皇是怎么说的!” 眼瞧着妻子气急,司徒源赶紧接过五皇子的话头:“你却别生气,父皇当时说,没有什么放弃继承权之说,他又并非太子。 而且父皇说,但凡他敢去茜香国,父皇便敢让他在大庆朝病逝。” 这一番话,康眠雪听了心情总算舒爽两分。只是仍旧对于六皇子,颇有几分恼怒,实在是六皇子已经超越她的底线。 回过头来再看六皇子如今的行为,康眠雪恍惚间似乎明白对方的想法。 “所以他就被父皇一怒之下派去远地?”如此一来倒是前因后果逻辑通顺,康眠雪此时摇头苦笑。 司徒源点点头,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说这么多年来,对方才没有出现。 “他这么多年都未曾回来?”康眠雪忽然有些好奇。 司徒源点点头,不得不说,六皇子当时这一下,的确是使得雍和帝龙颜震怒。 后来就算是年纪大了,想要成亲,也是千里迢迢将六皇子妃送过去成亲。 康眠雪微微颔首,知晓这的确是,雍和帝能做出来的事情。 “恐怕这位六皇子祸在眼前。”康眠雪无奈地摇头,她几乎心知肚明。 此时不知为何,天边突然掠来一缕阴霾,原本尚且风和日丽的天空。 转眼之间,便阴云密布,偶尔有阵阵雷声响起。 随着天空越来越黑,书房之中众人的表情,也渐渐填上几分模糊。 女主的话语越发地阴郁起来,就在她想要解释之时,忽然一抹亮光将屋中劈得闪亮,随即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在院外响起。 283 生气 眼瞧着窗外,不知何时到…… 眼瞧着窗外, 不知何时到大的雨滴,康眠雪心中也微微有些寒意上行。 明明这些事情,并不脱出她的预料, 然而康眠雪还是心中,还是有几分梗塞之意。 好不容易回来的六皇子,显然没有半点长进,在一起打上当年的颜面。 九龙夺嫡的胜利者,又怎是任人施为之人,纵然是自己的亲生之子也不行。 只是恐怕五皇子少不得要陪绑一次, 想到此处, 康眠雪带着几分同情探向对方:“恐怕你要做好挨骂的准备。” 本来这件事情若无六皇子捣乱,五皇子定是大功一件 。 然而因为六皇子, 为维护皇家的面子以及雍和帝的尊严, 舍不得五皇子会在六皇子, 被训之后也被敲打一番。 康眠雪说道五皇子哪里不知道?他此时颇为无奈的惊叹,用银勺舀起一勺酸梅汤放在口中。 “我早就已经心知肚明, 这事最后免不了一顿训斥。” 这倒不是说, 雍和帝认为五皇子跟六皇子, 二男争一女。 实在是纯纯的被对方所牵连, 如此怎能不让五皇子生气。 要知晓如今, 五皇子为了迎娶英莲, 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办差。 结果偏偏平地出个六皇子来捣乱, 以五皇子的性格。康眠雪忽然觉得, 六皇子最近要不, 还是赶紧再回远地的好。 康眠雪想到这里,忍不住颇有些同情的看一下五皇子。 她与阿源虽说,经历千难万险, 但更多的是他们彼此之间的事情,并无外人掺和。 而观瞧五皇子这边,不过是想与心仪之人携手,已然多少的纠结盘亘,其中又牵扯多件案子。 “五皇兄,小妹精神支持你。”康眠雪相当没有同胞爱的,直接将五皇子抛出去。 毕竟如今这事已经牵扯到两位皇子,如若是她也入局,到时一个不注意定然出事。 五皇子此时被康眠雪的话打击得双目无神,干巴巴地回一句:“我谢谢你” “不过,五皇兄,你从明日开始,可以不用再管那茜香国女王。” 她本来还想看两天好戏,只是六皇子在其中一闹,还是将此事赶紧平复为好。 五皇子听闻康眠雪的话,瞬间精神起来,满目希翼地盯住康眠雪,口中确认道:“真的吗?不用管了?” 康眠雪点点头,当日里,让五皇子如此做,乃是为了要引蛇出洞。如今蛇一出窝,就不必再浪费人手。 康眠雪的这个解释,不止五皇子不明所以,司徒源夜颇有几分好奇。 毕竟妻子,当时定下此计,可并未有引蛇出洞之说。 五皇子此时反应过来,颇带着几分幽怨地问道:“雪儿,就算机事不密则成害,你多少也该提点我一下。” 说罢,他还用颇为凶恶的眼神盯着司徒源。 司徒源此时被自家兄长盯着,面容仍是极其淡定,只是勾勾唇角,一句话都没有回复。 五皇子瞧着司徒源这闷葫芦的模样,直接趴在桌上颇有几分无赖地说道:“你们俩夫妻,太过分了,我可是哥哥呢,而且我还这么单纯。” 单纯二字一出,康眠雪还没什么反应,司徒源一瞬间只想把自己兄长扔出去。 到底是谁单纯,明明自己狡猾地跟个狐狸似的,偏偏竟还这样说。 果然狐狸是从来不会说,自己像狐狸的。 康眠雪这一会子,思绪突然有些发散。不知怎的就想起八月十五宫宴那天,李无禄悄悄跟他说的那件事情。 她却是未曾想到,那小家伙竟会如此动作。 “雪儿你在想什么?” 司徒源看着妻子出神,这才低声询问,如今妻子已然怀胎八个多月,正是需要仔细照料的时候。 这也使得司徒源最近颇有些神经紧张,早早地就把崔太医箍在公主府中。 如今更是担忧,妻子哪里有一个不适。 像个孩子撒泼打滚的五皇子,听到司徒源的话,也一脸正色,赶紧坐起身仔细地盯着康眠雪看。 康眠雪将思绪抽回,笑着说:“没什么。五皇兄当日让你与那茜香国女子接触,却是其中还有另外一件事。 只是这一事,实在是不好与皇兄多言,我却是为了让四皇子注意到这位茜香国女王。” 在座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甚至他们连眼睫毛都是空的,康眠雪这话几乎算得上是明火执仗。五皇子和司徒源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些震惊,不知道四皇子是否又做下什么事情。 知晓妻子最近一直在盯着王子腾的司徒源,所想到的要比五皇子多些,他沉声地询问:“雪儿,是不是四皇兄做下什么?” 他心中知晓,妻子于谋略之上要比自己强得太多。她这样牵线,恐怕王子腾跟四皇子之间,真的做了些什么。 而且如今对方突然将目标转移到茜香国,纵然这是康眠雪的引导,但是他却是相信,此中必定有隐情。 康眠雪实际上也未曾想到,事情会如此的顺利。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这不过是她的一步闲棋,在她看来对方未必会上钩。 毕竟就算茜香国女王,的确有几分重要,但是仍旧不是能够使得对方露出破绽的关键。 但是想来,也许是因为失去邬先生的指引,所以如今四皇子已不像当初,那般做事缜密周详。 这话听得司徒源,和五皇子都是面容巨变。 而司徒源更是想得多些,之前因为妻子,早已经多次说明四皇子其人,是以如今他马上想到最坏的一种。 五皇子虽说生性机敏,但是他对于康眠雪,终究未向司徒源那般完全信任。 当下带着几分天真的询问:“那小子不会是,想娶茜香国女王吧?” 这话说出口他便觉得不对,赶紧摇头:“不对,我却是犯蠢了,他不可能会是要娶茜香国女王,所以他到底要干什么。” 康眠雪微微摇头,她此时总不能告诉眼前二人,她怀疑四皇子很快就要造反吧。 “暂时尚且不清楚,只是觉得,如今京城之中风起云涌,四皇子呢也颇有几分异常,让人多多少少带着些许担心。” 康眠雪下意识地垂下头,给自己找理由,然而她的一切变化,都被司徒源映入眼帘,他立时若有所思起来。 妻子一向是个不喜欢说谎的,所以一旦她说谎。便会垂头,躲避他人视线,五皇子与康眠雪交往不多,看不出来也是正常。 但是司徒源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虽说他此时满心疑惑,但终究不好直接询问妻子,只能暂时将这事放在心头,等到有时间再仔细地询问对方。 这八月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片刻云收雨散。 五皇子得了康眠雪的准话,知晓自己不必再委屈自己,跟茜香国女王周旋,当下便说要出去散散心。 司徒源将五皇子送走,转身再回到书房之中,面容之上便满是严肃。 康眠雪心知,自己刚刚的表情被夫君查看,对方肯定是在想要询问自己到底隐瞒何事。 “雪儿,你即便可以瞒得了五皇兄,却瞒不过我。你究竟想做些什么 ?” 司徒源难得有些皱紧眉头,毕竟他对妻子太过了解。 对方这一副模样,明显就是妻子自己在计划着什么,而这个计划很可能,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康眠雪难得有些倔强,紧紧地抿紧双唇。此事如今却不能够告知于人,不是因为不相信司徒源,而是因为此事不可传二人之耳。 她下意识地转头回避着司徒源的眼神,口中推脱道:“没有什么,你却是不要胡思乱想。 我倒是真的,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你觉得范若庭怎么样?” 看着妻子这副模样,司徒源行知自己恐怕一时,没有办法问出实情。 他无奈地摇头叹息,妻子什么都好,只是偶尔太过倔强。 舍不得自己多看一些,司徒源心中思绪,便将此事放在一旁。 结果忽听得妻子说出另一人的名字,司徒源先是一愣,随即眸色有些深沉起来。 “是个可造之才,可是这又如何?” 他本以为这是妻子言左而右他,未曾想到竟是真的有事情,原来其中竟有一段小儿女的心事。 听到康眠雪转述李无禄的话,司徒源当时面沉似水,一巴掌拍在桌上。 “胡闹,堂堂三品大员嫡女,他还是个国公,竟然让李无禄去父皇面前递话,他这是想干什么。” 虎得门外的丫鬟们一惊,绣橘更是护主心切,一步窜进屋中,带着几分警惕地看着司徒源。 司徒源已经裂纹的炕桌,此时表情有些尴尬,他瞧着绣橘那警惕的眼神,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跟妻子道歉。 “雪儿……” 康眠雪眨眨眼睛,瞧瞧如今已然摇摇欲坠的炕桌,索性直接吩咐绣橘去换一个。 这才指着自己身边,让司徒源坐下,轻声地埋怨道:“你却是要吓死我不成?亏得我胆子大,胆子小点,都能让你吓晕过去。 你且坐下,要论疼爱黛玉,你还能比过我不成,我都没生气,你这急什么。” 284 引导 康眠雪说的并非是假话,…… 康眠雪说的并非是假话, 实际上对于黛玉的疼爱,即便是身为黛玉倾覆的林如海也曾感叹。 当日里, 她第一次听说范若庭的心思,也曾经勃然大怒,甚至颇觉得范若庭其人不堪托付。 后来还是李无禄拦住她,一番劝解之后,才让康眠雪放下心结。 “李无禄跟我说,范若庭那孩子生性敏感,是以他能做的, 便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斩断他人的觊觎。 李无禄跟我说, 范若庭的心思他明白, 并非是真的想要他替自己求娶。 而是只想在陛下面前有个印象,但凡若要有人求娶, 也能求得陛下一丝斟酌。” 康眠雪说到这里,她还记得当初李无禄所言:“公主娘娘, 奴婢是个没根的,这辈子都不知道心疼小辈是什么感觉。可是有的时候见到国公爷,卢比是真的心疼他。” 若说康眠雪最开始是恼怒,听完李无禄这话, 心中更多的有些苦涩。 想来,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范若庭不像其他人, 有父母为之筹谋。 一切只能靠自己之下,便只能用此。 “我跟你说这个事情,并非是我生气,也并非是要你如何教训对方。 我只是觉得他如今这一番, 总要人在他身后有拉扯,这孩子极其聪明,我担忧他会走弯路。” 康眠雪虽说知晓范若庭的心思,但是如此举动未免有些太过独断,如若黛玉并未与其心有灵犀,虽说知晓对方心思,如此一般岂不是害了黛玉。 此时司徒源已然冷静下来,他听着妻子的话,轻轻地摇了摇头反驳道 “这小子本来该揍。不过你却不必担心,对那孩子我倒是有几分了解。 他是个生性极为谨慎的,如若不是肯定黛玉对其有几分心思,是绝对不会直接去找李无禄。” 司徒源最开始是极其生气的,只是恼怒,明明眼见着是个极其机灵的人,怎会变得如此不择手段。 后来仔细想想,这心中的怒火反倒是降了几期。甚至颇为有些惺惺相惜之态,想当年他为了扫平一切,也曾没少在康眠雪身边做下这一类的事情。 此时见到范若庭所做,颇有两分时间轮回之态。是已忍不住转换态度,为对方说起话来。 康眠雪抬起头,冷眼观瞧,直到司徒源露出讨好的笑容,这才颇为不满地冷哼一声。 “玉儿如今还小,哪里就一定非得定下了。” 从这一句里便可以听出,康眠雪实际上对于范若庭,也是并不讨厌的。 司徒源揽住妻子的肩膀,带着几分亲密地安抚道:“你呀,就是想的优点多。 且不说他们一人如今都还小呢。便是真的两情相悦,一时半会儿也嫁人不得的。” 眼瞧着康眠雪就要反驳,司徒源赶紧亲吻妻子的脸颊,带着几分调笑地说道:“你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你却忘记了,她如今可是水镜先生的关门弟子。日后是要掌管江南书院之人,如今这几年,每日里各种学习不断,更何况还有三年后的大比试。 只有通过辩才大会,黛玉才能够坐稳,江南书院继承人的位置。 在这期间,即便是父皇下旨,也可以抗旨不遵的。” 这说起来,可就是水镜先生的特权,沿袭已经千年的水镜先生,他的文坛地位实际上不输于衍圣公。 也是因此,历代水镜先生的亲事,大多都被天下所瞩目。 如此一来几乎可以注定,黛玉必然不会早早成亲,而且水镜先生成亲,可没有所谓的嫁人一说,只有成婚。 如今再加上,勋贵人家本来结亲就晚,十八九岁成亲,实际上都算得是时间正好。 即便是黛玉十五岁定亲,等到走完所有的流程,至少也得十八岁。 更何况历代水镜先生成亲,不管男女,据是一十岁以后。 司徒源轻轻地安抚妻子,他心知妻子有多舍不得黛玉,索性便将时间一点一点地说出,如此少不得还有小十年的光景。 最后他还拿自己做例子,轻生地在妻子耳边细数。 “你却是忘记了不成,咱们当年便是十五岁定亲,一直到十八岁才走完各项,如今舍不得,还有个十年八载,你却是需要胡思乱想才好。 你心绪不佳,孩子也跟着难受,不必担忧所有的事交给我。” 司徒源可不希望,妻子在这些事情上多费精神。 本来康眠雪每日里去看黛玉,已经让他有几分不安,如今更是操心这些,怎么能不让司徒源心中担忧。 康眠雪真向对方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无奈之下,这才微微颔首。 “我就是觉得孩子们太小了,其实在某些方面范若庭倒也是个合适的,我一直担忧黛玉的性格敏感,这婆媳关系也很难处的。” 康眠雪咬咬嘴唇,京城之中没有什么秘密,不少勋贵人家的太太都有磋磨儿媳的乐趣。 司徒源呵呵一笑,带着几分潮湿的吻,落在妻子的眉间,将她的紧张一一抚平。 “你不想让她们嫁,便让他们好好陪着你。”流通康眠雪了解司徒源,司徒源也自然最为了解妻子,他低声地开解对方。 康眠雪此时正心神恍惚,竟未曾听到,对方此时所用的是他们。 只觉得自己颇为理解,那些为人父母之感,只觉得孩子转眼便要离开自己,颇为不舍。 等到后面想起这所谓的他们二字,已经是许久之后的事情。 今日难得的休闲,司徒源将妻子揽入怀中,一人共同看着一本游记,时而看着上面的描述一脸向往。 整个下午都无人打扰,连梁上的燕子都似乎安静许多。 二人正说起临海人家,忽然见绣橘进来禀报,竟然是太监传旨,雍和帝临时召见。 “这个时辰召见?”康眠雪先是一愣,转头看向已经要西斜的日头。 这个时辰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司徒源先是一愣,赶紧起身便回房换衣。 将司徒源送走,康眠雪此时心中越觉得略有两分忐忑。只是如若是自己待着难免会胡思乱想,她索性便准备去瞧瞧黛玉在做什么。 对于几个女孩子的安排,与国公府中略有不同,公主府的位置要更大一些。 所以几个孩子各有一个院子,彼此之间并不疏远。因为康眠雪素来知道黛玉喜欢竹子,是以公主府自然也有着一片竹中小屋。 小院不大不小,五间正房,一字摆开,隐没在竹林之中,层峦叠翠,客厅凤尾飒。 康眠雪握着绣菊的手腕部走进院门,还未等小丫鬟通宝,便听见照姐儿的声音传出来:“唉,这个东西好有趣啊,这是什么?是范若庭送来的?” 康眠雪莞尔一笑,这孩子还是一直这样口无遮拦地。 她挥手制止小丫鬟的行礼,悄悄地走进房间,就瞧见黛玉手中拿着一件东西,正仔细端详,口中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呢,只是瞧着还挺精致的。” 康眠雪扫过那金灿灿,露出一丝笑意,这个范若庭倒是有几分心思。 这却是前几日范若庭送来的,用的名义自然是几位姑娘回京送来的礼仪,以感谢几位姑娘,在乘船之时多有照顾。 所以自然不会单纯只给黛玉一人,当日里在船上的四位姑娘各有所得。 几样东西各人皆有,只是很显然黛玉这里,如今多了一样。 “真的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呢,要知道我知道的那些东西可没这个。”黛玉的话照姐儿哪里会信,当日里在船上之时,他就发现范若庭对于黛玉颇有几分特别。 这是当时人多口杂,她自然不好说话,还要仔细替对方遮掩。 如今在家倒不必这样,当下便将黛玉手中的金灿灿,拿在自己手中摇晃着揶揄对方。 黛玉鼓鼓脸颊,如今白的几乎透明的肌肤未曾变化,但是双颊之上,已比着半年之前显得有肉多了。 这么一鼓,颇有几分可爱之态。 康眠雪瞧着有趣,当下走过去,伸手便在黛玉的脸颊上轻捏一把。 “这是干什么呢?且让我想想什么好东西,让你们一人在这抢果子。” 康眠雪颇有些调笑的味道,更是颇有些促狭地看着二人眨眼,一时之间这也是犯了童趣。 “娘娘。” “大姐姐。” 黛玉先是一愣,赶紧站起来。照姐儿更是一直就站着,眼球的康眠雪进来立时过去扶住对方。 这两人最近都各有长高,其中黛玉长得最多,竟足足接近一寸。 照姐儿长得虽然比黛玉少,但她本来就身形高挑,如今越发得如此。 “我闲着无事,便上你们这儿来逛逛。可是吵到了你们。”康眠雪眨眨眼,显然仍旧是在笑闹。 “娘娘哪里有来吵!娘娘肯过来,我们却是开心得紧。”黛玉扶着康眠雪秀墩上。 康眠雪扫过桌面,条件被放在托盘之上的礼物。也还算文雅,没有什么僭越之物。 范若庭也算是谨慎有心,送了一盒湖笔,两块砚台,一块上好的丹木,并有一块前朝的松香。 朝着这些东西,康眠雪心之恐怕四个姐妹同样都是这种,不同的是黛玉手中那个。 “好文雅的东西,这前朝的丹木可是不好找。”康眠雪略一扫过桌面,就知道这些东西中最为珍贵的,就是那一块不过寸长的丹木。 照姐儿点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才说那范若庭用心良苦。 她忽地想起来,托着手中的金灿灿送到康眠雪面前。 “大姐姐,你看这是什么?”到底是装什么用的? 康眠雪伸手接过,只觉得掌心一沉,这东西倒真的不轻。 这东西不过一指宽窄,三指长短,整体又细细的金圈组合而成,上边明显可以看出带着卡扣的开口,这个卡扣将之掰开可以称大口径,然后再用手一捏,又可以恢复原状。 瞧这做工极其精巧,上面有两个还这还上扣着细细的链子,用这个链子可以挂在身上或者带个手腕。 开口部分的圈上,更是镶嵌着各色的宝石,虽说这些宝石都不是菱形切工,但仍旧让人觉得华美异常。 康眠雪仔细端详,轻轻地点点头: “这东西是西洋货,做工嘛,倒是不错。”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此物放在黛玉手心。 眼瞧着,一人仍旧有些懵懂,这才仔细地解释起来:“这是一只黄金钱袋,是西方女子用来装金币用的。 这西方人的钱跟咱们的银子不同,他们用的是各种金币,这金币各有不同的,数值便是可以交通。” 而这个小小的袋子,便是用来装金币的。贵族女子一般不会随身带太多的金钱,这些东西不过是装饰性大于实用,不过能在大庆朝,找到这种西洋玩意儿倒是也难得。 听到这东西竟然是钱袋,照姐儿这才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她本来以为会是更加好玩的东西。 “说起来,我们真的没有见过西洋会是什么样子。从姐姐的信里,他说得也很模糊。 只说这西洋的女子,不如咱们大庆朝的女子自由。 咱们大庆朝,女子是可以自己继承财产的,嗯,那边的女子就不行。 如若没有父兄的存在,不但绝味不保,财产更不要想。 甚至他们有的人,为了能够保证自己的财产,不得不嫁给自己财产的继承人,总觉得好凄惨的样子。” 说到后面照姐儿已经颇有几分生气,她最是疾恶如仇的,对于她来说这般行径,和某人财产抢夺没有什么区别。 康眠雪听到妹妹的话微微颔首,这倒是真的。即便如今雄国是女王当政,然而雄国的女子仍旧是没有财产继承权的。 一个女子想要继承爵位以及财产,首先她必须要找到一个人,跟她结婚才行。 而大庆朝虽说女子无法继承爵位,然而却可以成立女户继承家业。 相对于其他完全丧失权利的国家,大庆朝这样的举措,已经算是少有的保护女子的权利。 照姐儿有些唏嘘,黛玉也颇心有戚戚焉地点头。 不过二人思绪转换极快,转眼照姐儿又欢快起来,说起国外的风情异事。 “说起来,我最好奇的就是,他们参加那叫什么舞会的东西。 据说有好多人在舞会上,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一见钟情的两人会在月下起舞,一听到就觉得好有意思。” 照姐儿的性格最为活泼,他对于海外除了好奇之外,接受度也是最高的。是以颇是想要去海外瞧瞧,因此从康沉雪那里,要了不少关于各国的消息。 越是因此她却是大开眼界,往日里觉得男妃便是,极其少见。 如今又知道,原来海外并不止雄国一位女王。更是有位女王喜欢搜罗情人,美美换情人如同换衣服一般。 这让照姐儿大为震撼,只觉得自己一定要找机会,去亲自见见那位女王。 瞧妹妹这副样子,康眠雪轻笑着摇头:“你若是真的想出海看看,我去也不拦你。等过几年叫沉雪带你去。” 康眠雪忽略了照姐儿兴奋的眼神,仔细解释雄国。“这雄国,与咱们正好有着边界接壤。他们这个国家怎么说呢,也算得上是比较稀奇的呢。” 康眠雪微微思索,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界定雄国的位置。毕竟如此算起来,雄国的确是颇有两分不讨好。 正处于两种文化的交接点,而且雄国地广人稀,有天寒地冻,每年夏季极短。 也因此雄国之人大多好酒,以烈酒来驱寒,只是这酒饮多了自然是非也就多。 “雄国之人大多性格比较豪爽,即便是女子也与男子没有太大区别。甚至雄国对于女子有些类似于我国,并没有对其太过的苛刻。” 康眠雪仔细的思量,一边略有些斟酌的解释。这雄国却是一时难以说明,它有点类似于混合地带。 “我还以为,其他国家都一个样子呢。”照姐儿掰着手指,计算着自己知道的国家,康眠雪一脸含笑看着她一一细数。 看着被黛玉放进匣子中的黄金小包,康眠雪眼神微闪。没有告诉黛玉,实际上在西洋很多国家,贵族们都用此来传递消息,男士送给女士,这个则是表达情意。 不将此事说出,只是康眠雪莫名想要敲打对方而已。 她素来事情繁忙,如今看着二人叽叽喳喳的模样,只觉得心头原本压得重石,也缓缓消散。 黛玉心思敏感,她看着康眠雪眉宇间隐约的一丝疲惫,知道公主娘娘定是特地来瞧自己的。 一时也不知究竟为何,只能仔细的试探:“娘娘每日里边是忙,可是今天有什么事情过来?” 康眠雪将黛玉眼中的忐忑一眼望穿,伸出手又对着照姐儿的脸颊轻捏两下。 口中颇为淡定地说道:“没事,只是突然想起这才过来给瞧瞧。我这几日实在太忙,对你们颇有疏忽。” 康眠雪的软语温存听在黛玉耳中,如同被一只羽毛在耳边轻轻缭绕,一瞬间又软又羞。 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往日里的伶牙俐齿,这一会子见都瞧不见。 瞧着黛玉如此,康眠雪更加觉得对方可爱,一想到眼前只可爱的娃娃要被人抢走,她只想要在门前立牌:范若庭章青墨不得进入。 又忍不住想要探听小娃娃的心思,只是如今妹妹尚在眼前,若是一时开口,倒是容易让黛玉脸红。 当下只能又将此事压下,聊些其他的:“书都看完了吗?可还有些什么不懂的?” 黛玉摇摇头,目前尚且未曾有太多不懂,她如今这才刚刚开始研习。不过是囫囵吞枣,日后还要仔细的琢磨揣测才好。 “每本书每读一遍都有不同感受,我如今读得慢,总要好好地研习许久才行。”黛玉说到这里会有两分不甘心,她素来自诩才智也算是有一两分。 然而水镜先生送来的书籍,实在太过庞杂,纵然是他每日里勤加修习,也是自觉不过是沧海一粟。 康眠雪听到这里,知晓黛玉未免太过,如此这一般,时间长了容易积淤在心。 “如今能全部看完,并已经极好的。且不用着急,慢慢来就行。” 水镜先生送来的那些书,都是经过康眠雪的手交给黛玉的 。因此她哪里不知道,那些书都有些什么,黛玉能够将机背下,已然算得上天赋异禀。 黛玉心思灵敏,眼瞧着康眠雪虽说一直话着家常,但是明显似乎有些从容之态,当下心中也是忐忑。 坐在一旁听二人说话得照姐儿,忽然眨眨眼是刚想起来一事,口中带着几分懊恼:“哎呀,说得这个我想起来了,英莲那,还差着我一幅画呢,我去找她。 大姐姐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可等我,我先去问一下,我那幅画她画得怎么样了。” 照姐儿想起这事,一时竟有些坐不住。起身就跟康眠雪告辞,眼瞧着妹妹的背影,康眠雪无奈摇头。 “可慢着点。” 坐在一边的黛玉,早已习惯照姐儿的变化,当下也不着急,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对方离开。 直到照姐儿背影已然看不见,黛玉这才面容沉静,等待着康眠雪所言。 公主娘娘百忙之中过来,竟然是有要事所说。 康眠雪瞧着对方这副外表看着安静,实则内在紧张不行的模样,忍不住更加怜爱。 “我的玉儿,我却是想要问你,你觉得范若庭如何?”康眠雪也不废话,直接将问题抛出。 康眠雪相信如今的黛玉,绝对会给她一个惊喜。 范若庭?黛玉先是一愣,随后又有些纠结。公主娘娘突然来此,又突然说起范若庭。 黛玉纵然是机敏非常,也有些不知所措,此时却颇有几分语塞。 康眠雪本来便是试探,如今瞧着黛玉,略有几分纠结的模样 。 她心中忽然一阵安稳,只瞧黛玉的面容,便知道此事不过,尚且是范若庭自己一厢情愿。 虽说如此这般,有些不合适,但是康眠雪仍旧觉得,自家玉儿的感觉才是第一位的。 “你莫要胡思乱想,我就是想要知道,此人你是何观感就好。” 本来依着他,黛玉就算是十八岁,再谈这些都不算晚。只是如今到底入乡随俗,总不能因为他的喜好而害了玉儿。 “今日里我来问你,就是想知道你对范若庭和章青墨,觉得他们一人哪个更好?” 他们二人自然也是各有优缺,章家小子虽说出自首辅之家,但是他是嫡次子,且两个孩子相差年纪不过五六年,舍不得章家以后会多看顾长子。 “而范国公就比较特殊,想来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世。”康眠雪轻声地询问对方,黛玉听到这里带着几分茫然地摇头,脸颊之上却已经满是绯红。 285 自私 黛玉此时心中也是一团乱…… 黛玉此时心中也是一团乱麻, 不知为何,刚刚公主娘娘说起章家小子,她心知对方说的乃是章青墨。 可是她只略一想到, 对方也是自己夫婿的人选之一, 黛玉忽就几分反感。 这让他忍不住,暗暗心惊起来。 “公主娘娘,请问范国公有什么事吗?” 黛玉勉强让自己淡定下来,装作对于此二人, 都没什么特殊感觉的模样。 然而她放在桌下的手, 在说道范国公三字之时, 瞬间紧紧攥住。 康眠雪侧头看向对方微微琢磨,转瞬便轻笑一声,垂下眼眸。 她如今已然将小女儿的心态尽数窥见,只觉得心中颇为复杂, 此刻竟是油盐酱醋皆打, 只是五味杂陈。 “范国公……他的身世就比较特殊,该怎么说呢……”康眠雪打算将事情仔细地告知黛玉, 到时再让对方仔细考虑。 范若庭的父亲, 那是林如海那一科的状元郎,也是出自于世家。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当日里的范驸马, 正当是风光无限之时, 他婚后与公主琴瑟合鸣, 两人好得如胶似漆。 状元郎擅长三清水墨,更是有着一曲旷古绝今的琴音。夫妻二人每日里以琴为伴,以画传情。 “可是这世间之事,永远都是慧及必伤, 情深不寿。 范驸马的父亲,当年便是先太子门下之臣,也是因此范驸马直接被打上,太子党的标签。”康眠雪说到此处,轻声地叹息,其实如今又何尝不是呢,党争无论到任何之时都无法避免。 范驸马也算得上是身不由己,不过这对当时来说不过是些一枝末节。 毕竟只要太子即位,这件事情不但不会成为缺点,更会是锦上添花。 “太子本来也是年少有为,他当初更是京城中的风云人物。” 他们二人更是从少年相伴,两人俱是知己之态。 然而终究是天有不测风云,一朝风云际会,太子因为帐殿夜警之事,被废弃囚禁东宫。 此期间,范驸马一直为其四处奔走,他公开表示绝对不相信对方会做出这种试图杀父弑君的行为。 也是因为他的不遗余力,也才从中找出证据,使得太子洗清冤屈,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恢复自己储君的地位。 “然而当初那一场阶下囚,到底使得太子心中有几分不甘。 这人心如若是走偏,就再难挽回。越来越偏激之下,第二年太子竟直接起兵造反。” 康眠雪似乎看到当年的风景,京城之中,鸟雀皆无。黑风阵阵,乌云压顶之态,星光渺茫,月色隐藏,无数的军士此时安静地站立。 他们仿佛是一只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只等待主子的一个命令,便撕碎眼前的静谧的夜晚。 太子当时做了最完美的不知,叛军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抵抗,便长驱直入。 一直到乾清宫之时,父子二人终于见面。 太子提出让皇帝禅让,自己可以保留对方所有的特权,然而最终仍旧是太子倒在血泊之中。 后来据说这件事情,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皇帝知晓。乃是范驸马忠君爱国,知晓太子造反,这才像帝王告密。 “告密?”黛玉有些紧张地捂住嘴,她无法想象对方的父亲竟会做这种事,自幼习读四书五经的她,完全无法理解。 康眠雪看着眼神惊愕的黛玉,微微的沉默。 “你觉得范驸马,是对还是错?” 康眠雪的这个问题颇有几分尖锐,黛玉先是一愣,下意识地抿紧嘴唇。 最后才带着几分视死如归地舔舔嘴唇,张口说道:“我不觉得范驸马背叛了太子,纵然他背叛了太子,却救了天下。” 听了这话,康眠雪颇有几分赞赏,她微微颔首。 正是如此,若单纯地去苛求他人,莫不如看当时的情况,如此才能够做出最合适的判断。 “其实当初的时候,范驸马的所作所为是对的,毕竟皇帝即便被擒,可是京城的二十万西山大营未曾动弹。即便是当时的驸马不告密,太子的事情也不会成,不过是最后替他人说上一乐而已。” 康眠雪的话很客观,甚至带着几分冰凉。 黛玉听着康眠雪讲述着当日的往事,她仿佛也被带入当时那般紧张的情景之中,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攥紧。 她只知晓范国公身份特殊,却未曾想到对方背后竟有着如此的往事。 并未觉得对方有任何不堪,反而他心中,隐隐对于范若庭多上一份心疼。 “这件事中最无辜的其实便就是范国公。”康眠雪淡淡的总结的,出生之后便父母双亡,而且又是因为这种事情,可以说范国公在出生之后,虽有高位,却注定满是荆棘。 “后来太子的偿所愿,因为造反失败而自尽身亡,范驸马也因为对方的死去,而满心愧疚。 因为根本无法过心底那一关,没过几天就随太子去了。结果这件事情直接压垮了公主,在挣扎一天一夜之后,公主生下范国公,随后就撒手人寰。” 康眠雪此时眼眸深沉,这些事情她也是从雍和帝那里听来。纵然对方说因为此事,先帝几乎大病一场,心中极其的痛苦,只觉得是自己逼死三个孩子。 从而使得身体快速地破败,最后不过数年便撒手人寰。 好在的是,最后先帝确定皇位继承人,这才算避免一场国家之动乱。 毕竟如若是先敌突然暴毙,以当时的情况,恐怕会成四分五裂之态。 “我刚刚跟你说的,便是明面上范国公的身世。”康眠雪仔细地说着。 这个‘明面上’三个字,立刻吸引了黛玉的注意力,她看着康眠雪眼中闪过一抹火花,只是这火花还太过渺小,只一出现便摇摇欲坠 “难不成里边还有隐情?” 这话中的期待,康眠雪听闻便想笑。 “你还真是个急脾气,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康眠雪伸出手捏捏黛玉的鼻尖,惹得对方颇为几分娇嗔。 “我刚才说的,是京城通行的版本。也就是说是大家所默认的,至于另外还有一个版本,这个版本是真是假,你要自己琢磨。 那就是当初,驸马并未背叛太子,而是太子亲手模拟驸马的手书举报自己。” 如果说刚刚康眠雪所言让她唏嘘,那么如今这个版本就让人不可置信。黛玉听到这里,猛然瞪大双眼。 康眠雪似乎一点都不意外,黛玉的惊讶,实际上也的确是如此。当年她听闻这个事情,也是几乎不敢相信。 “没有错,便是他自己借驸马之手举报自己。”康眠雪苦笑一声,这便是隐藏在后边的真实。如今这真正的原因,已然失落于长河之中,所有的人都以为驸马为国背叛了太子。 “可是为什么……那位太子为何要如此?”黛玉无法理解,那带着几分失语地问着康眠雪,这简直不可思议,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明明只差一步,便可登上皇位,明明根本不需要这样,更何况他这样岂不是陷自己的好友于水火之中! 康眠雪看着激动的黛玉,眼瞧着她眼角竟有些挣扎的绯红,轻轻地叹息一声,伸手摸过黛玉的眼角,那里边的一滴泪,烫得她下意识地缩回手。 “我这个乃是听父皇所讲,应该算是最完整的。” 原来当日里因为九龙夺嫡日益严重,使得大家都有些杀红眼,而太子手下的官员更是如此。 因对方曾经被废着过一次,这第二次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如同疯狗一般,毫不客气地上前撕咬着自己的政敌。 那段时间,整个朝廷都是乌烟瘴气的状态。每日里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几乎堆满了案头。 也就是在那个时刻,太子心中萌发了死志,他心中确定自己不可能会成为皇帝。 因为当时先皇已经开始,准备第二次废掉他,心中满是绝望的太子决定自杀。 可是不管是在任何朝代,太子随便死去都是国家的大事,更何况像他这种即将被废的,突然死去更是几乎是明摆着内有蹊跷。 “太子不愿意自己的父亲,背上这样的骂名,与其如此,不如一切都由他来背负。于是一个名为造反,实则乃是自尽的方案,就出现在眼前。” 康眠雪其实一直都无法理解太子的想法,在她看来本来是一个人的问题,可是因为太子的想法,不知道使得多少□□离子散,家破人亡。 然而一直到她从江南回来,才多多少少明白对方的想法。 只因为一个被废两次的太子,注定无法登上皇位。他的存在毕竟要成为大庆朝的污点,甚至他的一举一动也会变成不稳定的因素。 既然如此,那么便让他直接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以换得皇朝的安稳。 黛玉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难道活着不好吗?他为何非得要如此?” 黛玉无法理解,甚至她觉得有几分恼怒,自从母亲去世之后。 她眼见着父亲几乎去了半条命,黛玉才知道原来死亡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被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他这样子,太不负责任了。”黛玉会有几分恼怒地喊道。 在她看来生命是可贵的,随随便便放弃自己的生命。 更是用这种方式,要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当日夜中,不知有多少人,陪着对方一同去死。 这种拉着周围的人,一起死的行为,黛玉不能够接受。 “身为太子不能履行太子职责,又使得多少人因他而丧命,此人未免太过自私。”小姑娘气得,眼眶通红。 却是差一点破口大骂。 286 多方 看着黛玉那因为激动而红…… 看着黛玉那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小脸, 康眠雪眼神更加柔和。 她就知道眼前这个少女,不但有着一颗敏感玲珑的心,更有着很多人都无法比拟的正义感。 实际上对于当年义忠亲王的行为, 她可以理解却无法接受。 “其实当年,义忠亲王早就在第一次被废之时, 便已经萌生死志。 只是那时他活着,还算有所盼头,在众人的劝阻下,便暂时将想法放下。 然而后来随着争斗越来越激烈, 义忠亲王整个心态也就开始失衡。 玉儿你知道吗?一直到现在为止,我仍旧有几分替范驸马可惜。义忠亲王的确是少有的为范驸马多做筹谋, 然而这种筹谋又何尝不是一种自大。” 康眠雪其实很讨厌义忠亲王老千岁的这种行为,太过自我陶醉。 他想着只要范驸马好好活着便好, 于是他便将范驸马送上大义灭亲的道路。按照当时义忠亲王所想, 毕竟当时范驸马揭发义忠亲王有功,不管是任何人是坐上皇位, 只冲着这一份功劳都不会顿范驸马。 甚至会破格加以录用,即便不录用, 也会好好荣养着对方,如此一来也算得上成全, 他们多年的相知之情。 康眠雪说到这里,对于范驸马越发的心疼起来。在他眼中有这样一位知己好友,是幸也是大不幸。 对方的确是可以算得上,是负了天下人,唯独从未负范驸马。 可是实际上对方所做的,这一切又太过自私,强把自己的想法, 加注在范驸马身上。 “我不知道对方是否,曾经问过范驸马的想法,但是只看范驸马最后的结局,就知道,其实他根本不想如此。”康眠雪看着窗外,语调淡淡的总结到。 他无法想象,范驸马当时是如何面对,那一副义忠亲王的尸体的。也许有些人心中知晓,范驸马是为国尽忠。 可是真正聪明的人,都能够知道这不过就是一场骗局。真正的受害者才是范驸马,在巨大的心理煎熬之下,不过数天范驸马边撒手人寰。 连累的当初已然是有身孕的公主,因为忧思悲伤过度难产,到最后只剩下那哇哇哭泣的婴孩。 “这便是范国公的身世,不管是父皇,还是先皇,都知道范驸马并非背信弃义,卖主求荣之人的子嗣。造成这一切的,实际上就是当年九龙夺嫡的悲剧。” 康眠雪缓缓地闭上眼睛平复身心,也不知道为何自从有孕之后,她的眼眶浅了很多。 纵然仍旧是杀伐决断,却也偶尔会因这世间之事,而有些伤春悲秋之感。 实际上他曾经有一个想法,如若是当年义忠亲王篡位成功会如何。可惜的是没有人能够给他答案,范驸马的悲剧,也注定被掩埋在历史的真相之中。 “公主娘娘您……”黛玉颇有几分惊慌地握住康眠雪的手,他心中此时也是一片慌乱。 看着眼前有些慌张的小女孩,康眠雪忍不住有些唾弃自己。她莞尔一笑,并没有告诉黛玉,实际上当年雍和帝也曾是一名义忠亲王党。 甚至雍和帝与义忠亲王的关系原本极好,好的,就在义忠亲王逼宫的前夕,雍和帝被对方直接派去直隶。 也是因此,雍和帝未被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一直到现在,雍和帝都笃定,但凡若是可以,他绝对不会萌生死志。 康眠雪曾经想过,也许如今雍和帝对于先义忠亲王子嗣的宽容,就是源于两人曾经的关系。 要知道当初义忠亲王第一次被废,是雍和帝顶着先皇的怒火,在乾清宫门前跪了整整一日,只为替对方求情。更是因此被其他的兄弟,认为是心无大志的蠢货。 “我就跟你说这个,一来是你年纪一天天长大,自然要知晓这一些,往后进退也有一些标准。 二来吗,便是想让你知道,有些事情不要单看表面或者人云亦云。 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言一声九秋寒。又有人说未知他人苦,哪知善恶错。” 康眠雪并非要给二人拉郎配,只是希望将这些让对方仔细的思量。 纵然黛玉如今尚小,她也希望黛玉可以,有自己思考的能力。 不管是日后与范若庭有缘无缘,学会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终归是件好事。 黛玉咬紧下唇,看着康眠雪,已经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激动。 这些话是她本来应该从贾敏处听的,甚至应该是从贾母那里学习。黛玉勉强压住自己心底的感情,只是用带着微红的眼眶撒娇: “可是,娘娘似乎更加喜欢范若庭吧!” 她抓住康眠雪的袖口,带着几分忐忑地询问。此时黛玉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只是她下意识地询问,忽略自己心跳如鼓的模样。 黛玉的话让康眠雪微微挑眉,她摇摇头,这倒并非如此。实际上不管是女配也好,范若庭也罢,对她来说都是打算抢走黛玉的敌人。 在她眼中黛玉如今还小,纵然是十八岁,再去喜欢人也不迟。 “并不是。我不喜欢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正确的说,我家玉儿这么可爱。 一想到以后会嫁给别人,我的心就只觉得刀剜一样疼,恨不得你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康眠雪伸出手描绘着黛玉的眉眼,小姑娘如今长高许多,连眉宇间的稚气也散落很多。 她的容貌难以描画,若说天香国色,却是厌俗了她。若说倾国倾城,又觉得是耽误了她。 康眠雪自觉这黛玉哪儿都好,不愧是绛珠仙子,难描难画。 黛玉听到康眠雪的夸奖,一瞬间脸红得仿佛桃子。他如同乳燕一般扑到康眠雪肩膀上,在对方怀中扑腾撒娇。 康眠雪怀中抱着黛玉,生怕她一时歪着在掉在地上,听着小姑娘的吴侬软语,只觉得此生无憾。 与公主府中满室温馨相比,如今养心殿中,雍和帝和司徒源的脸色都有两分难看。 雍和帝紧紧叮嘱司徒源,对于此时将爱子召唤进宫,他也颇为无奈。只是此事太过重要,终究要仔细地商量才好。 “阿源,你怎么看?” 司徒源面色阴沉地盯着眼前,薄薄的一张纸几乎千钧之力。 他似乎未曾听到雍和帝的召唤,好半晌这才语调中,带着几分阴冷地说道: “这些人,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如今九龙夺嫡的惨况才过去多久?这些人竟然又开始,做这种一步登天,从龙之功的美梦。 是该说他们贪婪成性,还是该说对方压根就没脑子呢? 雍和帝看出爱子眉宇间的不解,他冷笑一声解释道:“他们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是觉得如今我老了,不会像当年一般双手沾满血腥。” 说到这里,雍和帝的眼神越发冰冷起来。身上一股肃杀之气,似乎被唤醒一般,在殿中慢慢地弥散开。 随着气息的飘逸,殿中的烛火开始些微的晃动,仿佛是烛火,也因为雍和帝而害怕起来。 跟在李无禄身旁的小德子,此时面色发白。他咬紧下唇,不敢让自己有半分的动作,防止御前失仪。 李无禄瞧见土地这副模样,暗叹一声,到底是经历的浅。 当下他轻轻拽下小德子的衣服,向后摆了一下,示意对方可以下去。 雍和帝自然将这场官司,看得一清二楚,看着对方让小德子下去。雍和帝此时有几分失笑,这老货倒是舐犊情深。 “父皇打算怎么处理的?”司徒源扫过雍和帝,他自然早已经看清,对方视线中发生的一切。 只是他可没有雍和帝那般闲情,只想赶紧解决完事情。 早在叫爱子过来之前,雍和帝就已经知晓自己下一步该如何,但是他仍旧叫来司徒源,只是为了让他能够多多地学习一些。 此时他听到对方说话,很淡定地接下去: “自然是往下查,决计不可以有半点松懈。” 也是他这几年太心慈手软,竟然让有些人忘了根本。想要再次挑起夺嫡之争,从龙之功甚伟,可是也要看看有没有命能拿得到。 “心既然大了,爪子也想伸出去,那就直接剁好了。” 这句话平淡得如同水一般,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雍和帝的这一句话,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 “阿源,你记得。不管如何,我司徒家的人自己可以处理,外人不可欺。”雍和帝的意思非常明白,司徒家自己都不杀自己家人,外人有何能耐,能够越祖代袍? 司徒源点点头,知晓此事,已然惹得雍和帝震怒。不过这也正常,司徒家不杀自家人,所以别人也没有权利杀司徒家的人,即便她不过是个私生女而已。 司徒源低头掩盖自己眼眸中的狠戾,这件事情即便是雍和帝不吩咐,他也会直接下手。 “父皇,是直接带走对方,还是先行让其病逝。”司徒源仔细地询问雍和帝的想法,而这也正恰好是说明了贾家日后的命运。 雍和帝看看爱子轻轻摇头,仔细地与他解释:“这件事情我打算让你去告知雪儿,此事还是让她来吧。毕竟秦可卿乃是女子,交给雪儿会比较好。” 听闻妻子,司徒源下意识的眸光闪烁,一时未想出两者的不同,索性点点头,尊崇雍和帝的命令。 “我知道了,父皇竟然觉得雪儿处理更好,那我回去便让雪儿去做。” 他心知雍和帝对先义忠亲王一脉,一直放心不下,甚至颇有几分徇私之情。 雍和帝看出司徒源的纠结。也知道对方想说些什么,他低头呵呵地笑起来。 他伸出手拍拍自己孩子的肩膀,眼神颇为带着几分怀念:“当年这个皇位,若非是仙义忠亲王,我也不至于做到这一般容易。” 当日里鲜义忠亲王造法虽未杀掉九龙,然而对于他们手下之人算得上是重创。 雍和帝也是靠着当时这一番缘故,安插大量自己的人手,最后才能够被顺位地放在正大光明匾后。 他长叹一声解释道:“这个皇位,如若不是当年义忠亲王爷主动放弃。 是绝对不会落在我身上的,可是偏偏你母亲的死,又和他们有关系。” 雍和帝心中知道,自己不应该感情用事,可是偏偏在事关先皇子面前,即便是任性一些,他也想要将事情做到。 虽然觉得对方有点任性,但是司徒源并没有太大感觉。在他看来,如果真的单纯比作,自己的父皇,比起妻子差远了。 “阿源你说是心里不舒服,为父听你解释?”雍和帝仔细看着司徒源的表情,想要告知对方。 然而令雍和帝有些失望的是,司徒源显然根本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这其实也正常,本来义忠亲王一脉就没有什么真的惹到他。即便是之前新义忠亲王嫡子那点破事,真正算起来损失的是先义忠亲王嫡子。 更何况自家父皇一眼便可知晓,分明还在,顾及当年兄弟之情,是以义忠亲王一系,多有照拂,是以在他看来根本不需纠结。 雍和帝再三打量,确定爱子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先是觉得对方大度太像自己,随后又有些觉得实在是爱子,未免有些不够重视自己。 这一来一回之间,心思颇有浮动。司徒源未曾发现,可是一直当隐形人的李无禄,可是将这些看在眼里。 没有理会偷笑的李无禄,司徒源仔细地说着,自己下一步的想法。 “如今月星国事情已完,吾皇兄的意思是不想再跟茜香国女王有什么牵扯。 毕竟六皇兄一直跟在对方身,如若是真的闹起来,丢脸的还是皇家。”司徒源自然隐瞒下,康眠雪是为了吸引四皇子的注意力,才会让五皇子这样。 然而即便是如此,永和的脸色仍旧十分难看。毕竟这件事六皇子太过分,明明出身比五皇子好上不少,偏偏做事仿佛没长脑子一样,梅梅让他气急败坏。 还好自己从未,将对方放在继承人的考量中,不然定然会被对方气个好歹。 纵然在宽慰自己,雍和帝也难免觉着心中堵塞,更是额角一阵阵抽痛,这确实被六皇子气的。 “那小子你可以不用理会他,若是他真的过来胡闹,直接打发他回宫就是。”最后这几句颇有些咬牙切齿,只是司徒源心中清楚,纵然是再如何,雍和帝也不会希望出现兄弟相残的事情。 毕竟六皇子虽说没脑子,但是除茜香国之外,他也没做过什么过格的事情。 因此自然也不必多做纠结,只要六皇子齐人不耽误事情便好。 至于说兄弟之情上,司徒源本来已经觉得,五皇子就是意外惊喜。 自然不会奢求其他人的出现,毕竟他心中清楚所谓的幸运,指的便是万中无一的机会,又怎会连着出两次。 司徒源此时想着这个,口中应答着雍和帝。 “如今也该动一动了,毕竟再等时间就要老了。”雍和帝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仔细地吩咐司徒源。 听闻此言,司徒源先是一愣,紧接着这才反应过来,雍和帝所说的为何,当下颇有两分纠结。 “虎符的事情?”想明白雍和帝所言,司徒源此时也是心绪难定。将其收回才是最合适的,但是收回的方式,却有着天壤之别。 雍和帝目光柔和地看向爱子,他心中自然知道爱子是一个极其单纯的性格,少不得仔细安慰一下。 “你不必管这件事情,到时自有觉得,我只是提醒你一句。” 听到这里司徒源眸光微闪,看样子自家父皇是打算亲自出手,想到这里他仔细地解释道: “本来这件事情是想要迅雷不及掩耳的,只是这如今的时间不对。 马上便是父皇你的万寿节,如果一时有个闪失,反而让各国使节看笑话。” 司徒源仔细地解释道,这也是他和康眠雪的顾虑。他们二人本不是那种容忍他人的主儿,如今这一番忍耐,全然是为了雍和帝。 听着儿子人与温和的解释,雍和帝也知道自己难免太过心急。 想到此处,他无奈一笑伸手拍拍司徒源的手背。 感觉到手背上温热,司徒源没有躲避,他曾经觉得对方这种温度,仿佛会灼烧人一般。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仍旧有一丝阴霾,在司徒源的心头缭绕。他总有种感觉,雍和帝像是不停地安排后事一般。 “九花玉露丸可一直带在身上?”司徒源仔细地看着雍和帝,眼角扫过雍和帝,腰间打耷着玉佩,这才放心了一些。 司徒源的视线,自然是被雍和帝看到,他伸出手抚摸着腰间的玉佩轻叹一声。 “一转眼,你都要当爹了,我确实真的渐渐地在老了。”雍和帝一口中苦笑,颇有些欣慰地看着司徒源,这个孩子是他和菀菀的。 如今他们的孙子已然快要出生,如若是菀菀知晓,不知该有多高兴。 听闻此言,司徒源微微张嘴,一时之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这种空气中的僵硬让他颇为紧张。 一直以来对于雍和帝,他都是颇为复杂的。康眠雪曾经笑过他,实在胆子太小,都不像他了,可是他就是对雍和帝有着一种天然的胆怯。 后来新婚之夜,他将此事告诉妻子,在妻子的大笑中,他这才明白自己的别扭,实际出自对于父亲的憧憬。 想到这里,司徒源忽然觉得自己未免又喜欢矫情。他苦笑一声抬起头,看着雍和帝轻声说道:“其实我知道,您一直心中自责。我没有办法去替母亲说,她从没有怨过你这些话,不过我想你您也不会在意,但是就我自己而言,我从未怨过你。” 司徒源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的语调极其的平静,甚至颇有几分冷淡,但是雍和帝听来仍旧如同天籁一般。 从来未曾怨过吗?这孩子果然像你,菀菀,如若是如今你还在,是否也会满脸欣慰看着阿源呢。 雍和帝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眶已然有几分湿润,只是仍旧倔强地盯着司徒源不放。 雍和帝不会养孩子,关于这一点他自己都心中清楚。因此他只能够任由阿源自行成长。 他甚至已经做好准备,阿源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若非是当年他未救下陈家全家,他也不会流落扬州,受那么多苦。 是以这些年来,雍和帝对于儿子颇有几分小心翼翼。如今对方一句不怨他,只让雍和帝觉得心头火热。 雍和帝此时带着几分蒙眬地说:“阿源你可知,午夜梦回之时,我曾经做过梦。我梦到你从未出现,当我找到你时,你已然成为黄土一杯,我因为巨大的悲痛之下,一时竟是差一点撒手人寰。” 雍和帝咽下下面的话,他其实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纵然坐拥天下,又如何天下可能唤回他心上之人?还是这天下能够使得他时空逆转,回到所爱之人身边? 斯人已逝,对方的离开,便仿佛将雍和帝的精气神儿带走。 想到这里雍和帝,一饮而尽杯中酒:“你莫要胡思乱想,我并未喝醉,只是微醺而已。”雍和帝带着几分醉意地笑着,看着外面依然有些擦黑的天光,如若此时妻子在,恐怕定然会有几分娇嗔之意。 甚至还会跟雪儿合伙,镇压他们父子二人,让他们好好反省一下。 “菀菀,若是能得你梦中骂我一次,我也甘之若饴……”雍和帝忽然眼眶湿润,他口中喃喃自语地说道。 看见这样的雍和帝,司徒源低下头,他不知自己该用什么表情。 “阿源,父皇会替你扫平一切,你确实放心。”雍和帝此时似已经有几分醉意,忽然握住司徒源的肩膀,带着几分醉意的嘟囔。 司徒源本来也有几分醉意,等听到对方此时所言,他瞬间酒醒瞪大双眼。 “你放心,不管是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都不会是你的威胁。” 雍和帝这句话,仿佛是一道惊雷,炸在司徒源耳边。 司徒源有些惶恐地瞪大眼睛,忍不住一阵慌张,在心头奔腾。 他不知道雍和帝,究竟是什么时候知晓此事,也不知对方会如何处理自己? 司徒源的表情很大程度上娱乐了雍和帝,他看着儿子忍不住轻笑起来。 看着早就变成冰块儿的孩子,露出惊诧的表情,雍和帝到底没有忍住,伸手抚摸着儿子的头发。 只是有些话说到此处便已经足够,若是再多反而不美,当下雍和帝上下打量,知道司徒源此时不过是微醺,索性命令李无禄直接送司徒源回家。 看着司徒源被搀扶着离开,雍和帝看向窗外,此时半边月色正在天际,他有着几分迷茫地望着天上的阴影。 好半天直到李无禄回到殿中,才发现雍和帝就一直站在窗前。 看着满脸了无生趣的雍和帝,李无禄肃然一惊,赶紧手中拿过斗篷,替雍和帝披上,口中轻声地说道:“万岁爷,保重龙体,如若你一时贪凉,等小公主出生,小心您可不得抱。” “小公主……对,雪儿马上就到月份了,小公主好好。”李无禄的话很显然提醒了雍和帝,他此时转头看向对方,眼神满是期待。 “李无禄,等找到了当年那个人,朕就宣布退位。到时,雪儿的孩子就可以成为公主了。”雍和帝口中说着轻松,却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将会引起京中多大的地震。 李无禄口中称是,伸手扶着雍和帝往寝室走去。 这件事情绝对要保密,尤其此时各国密探云集京城,更加要注意。 而就在此时的理藩院,茜香国所在的院落之中,身着一袭红衣的少女,此时已然面容狰狞。 她毫不客气的,将桌上装饰的花球,用力地砸在跪在面前的男子身上。 “混蛋,可恶,竟然直接下令说让本王直接不要再找他。 以为他是谁,纵然是大庆朝的皇子,也不可以如此羞辱本王。” 少女此时喘着粗气,那身华丽的外衣,以及如今跪在地上,不敢言语的男子,都已然证明了她的尊贵。 “陛下,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直接暂时将这个计划放弃。或者改变人选也可以,我觉得那个上赶着的六皇子,其实也是可以的。” 茜香国大使身为女王的心腹,眼瞧着对方如此,忍不住提出自己的想法。 在他看来,这一次女王其实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不管如何五皇子,也无法达到女王想要的。 毕竟如若无法登上皇位,那么皇子对于女王来说毫无疑义。 “你让我跟六皇子那个蠢货合作?开什么玩笑,你觉得他是个能合作的对象吗? 别的不说,这么多年他被发配远地,用什么发展?那个蠢货能够拿得起枪吗?能够给我茜香国大炮吗?” 茜香国女王此时怒吼着说,她对于大庆朝新型的大炮,可是眼馋得紧。 回想之前所看到的,女王直接打定主意,一定想办法要把五皇子弄到手,用来作为与那位皇太女羲和长公主的契机。 287 绑架 大使显然并不认为六皇子…… 大使显然并不认为六皇子差到哪里, 他抬起头努力地想要说服女王。 “如果他能够继承皇位的话,应该也就不算是…!” 茜香国大使的话,还未曾说完, 便被女王直接打断。 她直接反驳道:“不可能,与六皇子纠缠,对于我们的利益毫无帮助。 一个被发配的皇子,是不可能坐上皇位的。如此一来, 对方毫无作用,如果我要嫁给六皇子,还不如直接拼上一把,谋夺四皇子的正妻。 可惜的是四皇子这个人实在太天真,根本就不是能够成为帝王的材料。” 女王很冷淡地分析, 她从来不把自己的婚姻当回事,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不能利用, 只看筹码的多少就可以舍取。 跪在少女面前的茜香国大使,听完这席话已然额头冒汗, 豆大的汗水一滴滴砸在地面上。 “是,陛下却是属下思虑不周。” 茜香国女王听到这里,冷哼一声, 却到底放过大使。 “没有关系, 反正我只要达到目的就可以。反倒是你们, 给我一定盯死雄国,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我的计划。” 茜香国女王给自己倒上一杯, 适口的清茗。她盯着杯中浅绿色的茶汤,忍不住呓语道:“大庆朝实在太富有,富有得让我忍不住心生嫉妒。 既然是□□上邦,那么多少让我拿走一些利益, 也是正常的,不是吗?” 茜香国女王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使得大使本来还满头大汗,此时竟瞬间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此时根本不敢有任何反驳,对方心中清楚,如若有半丝的反对,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严厉的酷刑,以及尸骨无存的未来。 “我不允许有人打扰我的游乐,更不会允许有人在私下里传我的绯闻。”茜香国女王冷笑一声,她可不是大清朝那些柔弱的女子。 在她看来,如今那些所谓的贵妇,不过都是些无用之人。 本来想借着她们的嘴做些事情,可惜的是太喜欢胡说八道,既然如此舍不得要仔细地封口。 “既然我们需要浑水摸鱼,那索性便让京城乱起来。”茜香国女王掩住眼底的凶残,那些胡说八道的人,自然应该好好地梳理。 “可是如果我们选择其他的人,实际上并不会耽误我们的计划。” 茜香国大使仔细的解释,毕竟他们最开始的计划,不过是进入皇子身边,潜移默化发挥自己的影响力。 以破坏月星国和大庆朝的结盟为上,如今月星国已然离开,那么功德圆满之下,就此退身,其实也是一件十分正确的事情。 可惜的是,如今看着女王的模样,就可以知晓,对方根本不打算这样轻易离开。 女王看着自己不太听话的部下,眼眸中忍不住凶光一闪,她勉强自己按下心头的烦躁,微微闭上眼眸。 五皇子其人,完全不同于她以前见过的那些男子。茜香国是男尊女卑之过,纵然她身为茜香国女王,然而在很多朝臣眼中,她不过就是个妥协的产物。 从她登基开始,每一天便被不停地塞男人,开始的时候她还在躲避,后来…… 其实也没什么,那些男人各有所想,她也不介意将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 再后来,她终于开始逐渐掌权,那些想要操纵她的人,都被她一一结算。 当年那个毁了她的人,也被她生生地做成了人骨琵琶。 女王死死咬住嘴唇,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那男人带着狰狞的笑容。 “纵然你再强大又如何,现在的你不过是一具人骨琵琶。”茜香国女王低头安慰自己,她又想起五皇子。 那个人是她从未见过的类型,不同于那些一见到她,便想做些什么的男子。 五皇子永远是那么文质彬彬,即便是她们并排而行,也要离开两臂的距离。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茜香国女王对他,是完完整整地利用。 那么后来,五皇子身上下意识流露出的,对于女子的尊重,才是让她沉迷的根本。 茜香国大使偷眼看一脸沉思的女王,此时对方那张俏脸之上,似悲似喜,又有两分哀怨。 他不敢再看,赶紧收回眼眸,心中暗自骇然。这五皇子到底是给女王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然将他茜香国,最为残暴的一位女王收服。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一下墙上挂着的琵琶,那具琵琶晶莹如玉仿佛有着无数的流光溢彩。 莹白的琵琶骨上,镶嵌着无数的珍宝,可是即便就是如此,也难以掩饰琵琶上隐隐传来的阴森,让人莫名觉得浑身冰冷。 大使下意识地收回眼神,躬身拜倒,用视死如归的语气说道: “陛下请再考虑一下。” 他此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能够哄得女王赶紧回家,即便是对方要做第二具人骨琵琶,他也不会有任何的反抗。 那时这幅视死如归的态度,不但没有让女王动怒,然而让其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不行呀 ,我可是绝对不会忍心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 看着主意已定的女王,大使忍不住有些绝望。 不过出于对女王的忠诚,他还是下定决心一旦不好,自己宁可舍弃性命,也要保护女王安全离开。 然而他刚刚打定主意,就有侍从送来六皇子的书信,对方邀请女王见面。 虽然完全不想去,但是对方信上提及五皇子,茜香国女王到底还是下意识地选择相信。 然而等茜香国女王恢复意识之时,她发现自己已然换了地方。 这是一间看起来布置极为精巧的房间,可以发现是替女子准备的。屋中清一色的黄花梨木,最为显眼的便是,对着窗户的那架拔步床。 此时她正躺在这上面,茜香国女王想要探查下周围,可惜她的四肢和双脚,都被紧紧地绑住。 “我不觉得这是合理的请人方式,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女王冷眼地看着,坐在桌边自斟自饮的男子。 这让她非常不满,即便这绳索并不粗,但是对于细皮嫩肉的她来说,绝对算得上是折磨。 不过是略微晃动两下,她的手腕便有些泛红,上面更是可以看到一条条血痕。 四皇子并不在意对方这时候醒,甚至颇有些兴致大发看着,躺在床上的茜香国女王。 听闻对方的不满,他轻笑地说道:“非常抱歉,但是不得不说,我还是需要暂时制止您的行动,这样才合适。” 四皇子仔细地评估着,不得不说,眼前的女子虽说姿容中上,但是身上那清纯又妩媚的交错,让人忍不住有几分沉迷。 茜香国女王冷漠地看着对方,任由四皇子的打量。她见过太多的男人,各种眼光看着她,但是不得不说只有两个人对她的眼光不同。 一个自然是君子之风的五皇子,另外一个便是眼前这个,将她当做器具一般打量的四皇子。 “我真的没有想到,堂堂大庆朝四皇子,竟然会掳走茜香国大使之妹,难不成我等番邦小国,竟是一点尊严都没有吗?” 茜香国女王此时咄咄逼人,只看如今她所在的地方,便知晓对方根本不想杀她。 既然如此,那么事情便有可能周旋的余地。 “哪里,我可是一直以为姑娘将来,会是我的五弟妹,或者是六弟妹呢。” 四皇子一脸轻松,他并不介意对方知晓他的真实身份,甚至现在他就是在明示。 本以为对方会隐藏身份,以此甚至可以让她有周旋的余地,结果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份。 这使得茜香国女王猛然瞪大眼睛,忍不住仔细地观察对方。 本来她还打算装糊涂,毕竟眼前这位,可从来没有做过遮掩。当初她也是特地,曾经见过对方一面,今日自然是指一眼辨认出。 可是未曾想的,对方将自己掳来,却一点不遮掩身份,这让茜香国女王心头一阵狂跳。 要么是他确认自己必定会与其合作,要么便是对方早已经打算好,自己不可能活着出去。 她垂下眼眸,眼神看向左侧,带着几分娇弱地说道: “我却是劝你,赶紧将我放了。不然你却是大祸临头,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的。” 女王口中说着,实际上一直在用余光看着眼前之人的表情。可惜让她失望的是,对方似乎完全不担心。 “这就要看女王了,若是女王能够与我合作,咱们自然什么都好说。”四皇子站起身,走近茜香国女王,坐在床边一脸温和地看着她。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茜香国女王还不把四皇子放在眼中,那么现在这一会儿,她便知道自己若一不小心,便有性命之忧。 眼前这个人,和自己之前看对方的样子完全不同,女王阴沉地想着,难不成大庆朝的皇族都是如此? 可以说如果自己一旦有反对,自己今日肯定出不去这个房间。 对于自己的直觉,茜香国女王一直非常确信,实际上他也是凭靠着这份直觉,躲避了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之间。 如今这份直觉不停地在警告她,眼前这个人非常危险,一定要想办法在不激怒他的情况下离开。 想到这里,女王露出尴尬而不失礼仪的微笑,开始用言语试探:“你说要和我合作,那么总归应该是平等的吧?如今现在我这个样子,你觉得我们之间还能谈合作吗? 而且,你也应该知道,一上来就谈合作,你总要让我知道合作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女王盯着四皇子,想要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其人的想法。 288 对峙 如果能够反客为主,还能…… 如果能够反客为主, 还能有一线生机,如果无法恐怕自己,即便是达到对方的目的, 也难逃活命。 短短一刻, 茜香国女王将一切摸得一清二楚, 她唇边勾起一抹纯真的笑意:“我叫若依,你可以直接这样叫我。” 即使是在被动状态, 也要尽可能地使自己化为主动。将自己变成对方熟悉的人,也是其中的一种手段。 四皇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若依, 他的眼眸之中划过一缕惊讶。不得不说, 眼前这位茜香国女王, 的确有些不同凡响。 “不愧是一国之君, 临危不惧。不过你又怎么能相信,我告诉你的是实情呢?作为君王多疑难道不是本能吗。” 这句话其中调侃的意味, 即便是傻子也能听出来。 四皇子紧紧盯住,若依带着几分纠结的面容。 若他所知不错, 茜香国女王最大的毛病, 便是好大喜功。 自以为聪明人的她, 又怎么会随便地让人踩在脚下。四皇子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可以说满满都是恶意。 若依下意识的, 用手抚摸过冰凉的绳子, 并未表现出什么太过特殊的反应。 这让四皇子颇为惊讶,毕竟自己所知, 那位女王可是十分残暴,而情绪化的人。 紧接着对方的话,就让四皇子明白谣言不可信:“你这人把我绑过来,也不说究竟为何, 难不成还要把我当成质子吗。 可是你应该知道茜香国内部特殊,即便你绑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若依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向对方,完全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 她心中知晓,如果自己真的软和,那么才是灭顶之灾。 今天真的太倒霉了,不但没有找到五皇子,竟然还撞见不该看的东西。 最后还被六皇子那个蠢货拖累,给四皇子绑到这里。 实际上茜香国女王今天,和往常的每一天没有太大区别。仍旧是在京城中上演,她追他逃,他插翅难飞地把戏。 唯一不太一样的,就是作为追逐者的自己,被识破秘密,恼羞成怒的四皇子绑在这里。 若依一边装扮无辜,一边继续用言语刺激四皇子。 她今日离开理藩院之时一切正常,六皇子仍旧是仿佛,如同往日里的牛皮糖一般跟在她后面。 比较特殊的,可是今天五皇子不知道去忙什么,她竟没有找到对方。 这期间一直惹人烦躁的,六皇子还在身边,不停地聒噪。 本来京城的瑞宝斋,是五皇子经常出没的地方。可是今日若依过去直接扑了个空,一直追在茜香国女王身后的六皇子,看着少女有一些失落的表情,凑近对方: “想来今天是五皇兄临时有事,不如我陪你,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都给你去。 你喜欢这家吗?我把这家买下来送你可好?” 若依只觉得如同一只苍蝇一般,绕着自己纷飞。 他转头看一下,努力讨好自己,却完全找不到合适方向的六皇子。 “六皇子不是贵人事忙,小女子自己出来逛就可以。” 若依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这六皇子跟个牛皮糖,直接拦住若依的身形。 “……”若依盯着眼前那一张,算得上俊俏,却偏偏让人想要打上一拳的脸庞。 对方一副不肯离去,只是站在自己的面前,显然已经决定今日不管是出现何事,都要跟着自己。 若依垂一下眼眸。心中耐心依然几乎快要消散。 今日也不知怎么,五皇子一直未曾出现,只剩下六皇子在她面前碍眼。 好不容易这才将心中的抑郁压下,若依指着街对面的酒楼说道: “我饿了,既然你不让我回去,那我们去吃东西。” 六皇子听闻此言,立刻点头,口中轻语地说道:“好,我们去吃东西,你想吃什么?我跟你说,这京城……” 若依没说话,她如今只想赶紧到酒楼之中,吃罢午饭赶紧回到理藩院。 而她最后的记忆,也是两人在酒楼中用膳。 想明白一切,若依轻叹一口气,她心中此时已经明白。 “六皇子呢?他是你的弟弟,想来总不至于要杀掉他吧?”若依仔细地试探着对方,眼前的四皇子,果然不愧是如她当时所说,不是一个合作的对象。 看着四皇子听闻六皇子时,完全未曾变化的面容,若依心中一惊,带着试探地问道:“你杀了六皇子?” 六皇子看着出言试探自己的若依,仍旧是极为的淡定:“怎么会,他如今好好的。” 这句话不但没有让若依安心,反而使得对方更加谨慎。 “六皇子……你很在意他吗!”四皇子有些好奇的微微弯下身,他的靠近显得很有压迫感。 若依感觉到自己上方,因为对方的逼近而灰暗不少。 她垂下眼眸,此时她心中明白,自己如今多说多错,已经不再适宜用言语,探听对方的想法。 希望那个六皇子没有死,不然她倒是也麻烦,四皇子肯定不会让,六皇子死在他手上的事情被传出去。 这样一来,自己的安全恐怕就难以保证。若依面容,阴晴不定,她此时太后悔。 早知便不跟六皇子出来。 四皇子看着被绑在床上,神色阴晴不定的若依,显得极其有兴致。 “你是不是还在想,肯定会有人救你的?不过很抱歉并不会有。”他俯下身在若依的耳边说的,温热的气息吞吐在耳廓上,让对方下意识地歪歪头。 看着对方想要逃离,且只能被绑在床上忍受,四皇子忽然觉得身心舒畅。 实际上自从邬先生去世之后,他已经很少或者很久未曾有过这种感觉。 如此的运筹帷幄,如此将他人卧于股掌之间,这种感觉让四皇子有些迷醉。难得的安全感,让他下意识的如同戏弄老鼠的猫咪一般戏弄若依。 可是四皇子心情舒畅,被躺在床上的若依可就不那么开心。 随着四皇子的接近,即使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反抗激怒对方,若依还是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你放开我,堂堂大庆朝的四皇子就可以随便绑人吗?” 话一出口,若依旧知道自己做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刻竟完全无法忍受,对方有任何接近。 她不想让,五皇子以外的男人靠近她。 这个认知,刹那间若依的脸加苍白,她掩盖住心头的明悟,一瞬间心乱如麻。 四皇子有些完美地盯着若依,他有些好奇对方,此时突然想到了谁。 可惜不管她想到谁,自己都不会轻易放过她离开。 想到这里,四皇子越发地想要逗弄对方,毕竟眼前也是一国之君啊,这让他莫名有一种战栗感。 四皇子将身形压得越发低垂,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 “这么说吧,我不想杀你,甚至我还希望与你合作。”四皇子托着腮,笑眯眯地凑近茜香国女王说道。 纵然入鼻是极其清雅的檀香,若依还是下意识地皱眉向后缩一下,她讨厌有男子用这样压迫性的姿势靠近自己。 四皇子眼瞧着对方的拒绝 ,越发的动作起来,他伸出手拉过若依的一缕秀发在唇边亲吻,口中说着让人战栗的话。 “早就听说茜香国女王容色无双果然如此,本王见到也是一见倾心呢。” 明明这话语,乃是带着许多甜蜜的甜言蜜语,可是偏偏让若依听到,只觉得身上一阵汗毛竖起。 此时若依浑身每一根汗毛都在惊悚的颤抖,她心中清楚眼前这个绝对不是善良之辈,甚至此时对方可能已经疯狂。 对于茜香国女王的逃避,四皇子并不意外。 说实话,今天他也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说实话,这也是因为六皇子,若非是六皇子撞破他的事情,他本来打算用更温和的态度与若依见面的。 本来他想的是与对方好好合作,给对方提一个,任何君主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也多亏了自己的六弟,若非是对方将茜香国女王带来,他可能就要付出比现在多得多的代价。 真是辛苦对方了,这种情况下,自己会记得给对方一具全尸的。 不过,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征服眼前的女王。 “你真的很美,如若是可以,本王真的不想要你的命。”四皇子语调低沉地说道,他伸出手捂住若依的脖子,随之渐渐一股杀意袭来。 忽然被人扣住脖颈,若依瞬间瞪大眼睛,一种危机感几乎让她失声尖叫。 若依此时已经几乎快要稳不住,她的胸口不停地起伏,想要让自己尽快恢复冷静。 “我什么都没看见,你放开我这件事情,我们就当没有见过。”面前这个人,是真的想要杀她,不用说,六皇子一定已经死了。 若依遮掩住自己心中的惊骇,原本对于四皇子的预判,看来此时都是错误的。 四皇子的虎口有着一层薄薄的茧,那是常年握持兵器产生的。此时这一层茧紧紧地贴住若依的脖子,随着接触面的扩大,若依的面容越发的苍白 。 看着对方强忍害怕的模样,感觉到手掌下那微微的颤抖,四皇子此时心中满是愉悦,身下的茜香国女王,仿佛梨花遭雨击,颤动之间只让人觉得满心怜惜。 刚刚他是真的想要杀死对方,而如今也是真的不想杀死对方。 缓缓眯起双眸,四皇子唇角勾动,语调越发地轻柔起来,他松开扣住对方脖颈的手。 温柔地抚摸上若依的脸颊,四皇子凑近若依耳边轻声地说道: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想要你做什么。” 低沉的男声在若依耳边响起,对方说完还在自己的脖颈间清嗅,若依知道这是四皇子被自己身上的香气吸引。 她生来身上便有异香,更是极为高雅淡然的莲花香气,这香气被传为是乃是神授,素日里,若依也是极为自得。 甚至,他也曾经因为自己这一身香气,而颇为志得意满。然而此时被四皇子压在臂弯之中清嗅,只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待宰的羔羊。 他们两人之间,此时靠得极近,可是却没有半分旖旎的感觉。两个人彼此都明白,如今他们之间,只是在博弈。 若依心知自己输了,不是因为对方的咄咄逼人,而是她心中出现裂痕。 此刻她终于明白,当年幕后所说的不要爱上任何人,究竟是为什么。 带着几分挫败,若依闭上眼睛沉默。 “真是可惜呢,为什么要闭上眼睛,我很喜欢你这样看着我。” 四皇子在若依耳边轻声说道,看着身下身体越发的僵硬,他颇为有些无趣的直起身。 “每日里的软筋散不要忘记喂,好好照顾她,有用着呢。” 四皇子吩咐完,一脸冷淡地走出房间。 若依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离开而放松警惕。 良久之后,房间之中忽然从角落里传出一声低沉的嗓音:“是。” 随即整个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若依将自己的注意力看向床顶,此时她的心中已然满是绝望。 她和四皇子是一种人,如今对方的离去,根本不是什么博弈的输赢。 而是对方已经确定,自己只能跟其合作,无尽的屈辱感在若依心中蔓延。 她紧紧咬住嘴唇,即便因为软筋散的作用,她连用力都做不到。 “可恶,大庆朝,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若依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随即她闭上双眼。 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所能做的,就只有这样保持住自己的体力,等待有人来救她,纵然希望渺茫。 “司徒泞,……”睡梦之中,女王无意识的呢喃。仿佛想让远方的人听到自己的呼救。 今日里难得大雨,外边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公主府书房外的太平缸,被打得水花四溅。 雨水敲击在缸身上,发出低沉的撞击声。 房间内灯火通明,康眠雪此时微微蹙眉,神色间意味难明。 “这事如今可怎么办?也是奇了怪了,四九城我都翻遍。 两个大活人,活生生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五皇子此时身上还有几分湿意,他刚刚从外间回来,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 此时原本俊逸的面容,一人带着几分狼狈。 六皇子和若依突然失踪,这件事显然出乎众人的意料。 五皇子本来以为这件事了,自己可以略作轻松。他甚至还在筹谋,可以带英莲游玩一番京城。 结果未曾想到,不过半日,六皇子和那位茜香国女王同时失踪,这件事情在京城根本瞒不住。 本来因为茜香国女王和六皇子,五皇子便被迫处于风云之中。现在这一番模样,他们二人突然失踪,所有的疑点便落在五皇子身上。 这件事使得他极为被动,如果不赶紧将人找到,后面的发展更加严重。 甚至还有可能会传出,其他对自己不利的言语。 比如说自己想要谋朝篡位,结果被六皇子发现把柄,在灭口之时,无意间被茜香国使者的妹妹撞见,无奈之下只能一同灭口。 完全无法辩驳的五皇子,此时只觉得焦头烂额,自从遇见那位茜香国女王,他就好像一直在倒霉。 这件事完事,自己少不得去寺院中拜一拜。 五皇子心中胡思乱想,面容之上,更显出两份凄苦,此时瞧着依然绿油油,仿佛一根苦瓜一般。 司徒源面容之上,也有几个难看。 这件事情并非像五皇子想得那么简单,如若真的是死者的妹妹还好,可是那位乃是茜香国女王,一国之君。 纵然茜香国中党争林立,可是毕竟对方乃是国君,一旦真的死在大庆朝中,这件事情可就难以挽回。 不知道有多少人,现在就等着一个可靠的消息,和大庆朝开战来捞好处。 一旦开战,纵然最后得胜的是大庆朝,可是首先受苦的便是沿海的百姓。 他们不可能直接撤回内陆,习惯海上生活的人,没有办法在内陆长期久留。 而如若是一旦开战,这些人面临的便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司徒源怎么可能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现在并非与茜香国开战的最好时机。 康眠雪怀中抱着橘猫,此时猫咪睡得正香。她抚摸着柔软的皮毛,仔细地思索这一件事情。 一切都太过凑巧,仿佛是被安排好的一样,五皇子刚刚告知对方,随即两人便离奇失踪。若说其中没有诡计,康眠雪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只是他们二人失踪,究竟是阴谋,还是不小心看到了些什么? 康眠雪看向五皇子,仔细地询问对方:“五皇兄你确定,你让门房传话之后,若依只是气哼哼地走了,没有说其他的话?” 即便她的演算再强,在毫无信息的情况下,也没有办法将事情完全的解开。 尤其现在那位茜香国的大使,根本不肯合作。他认定这件事乃是五皇子的阴谋。 而六皇子……如今人失踪后,六皇子妃压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至于原因非常可笑,自从六皇子回到京城之后,因为觉得与六皇子妃无语可言,竟然直接不住六皇子府,反而在外面单独有一间房屋。 而跟随对方的人也并不多,不过是几人而已。那房子的管事,正好便是六皇子的长史官,如今也一同失踪。 这样一来,所有的线索几乎没有,根本没人知道到底,他们在什么地方失踪。 康眠雪揉揉额头,这一时之间让她根本想不出,到底谁有可能。 “可拿来那茜香国女王的衣物没有?去让狗闻闻,看能不能找到。”仔细地琢磨一番,只能先靠狗的嗅觉试试,但是恐怕效果也不会很大。 康眠雪微微蹙眉,看向窗外的大雨,这种期间能够留下多少痕迹,实在难以估量。 也只希望真如五皇子所言,那位茜香国女王身有异香,能够使得犬类可以分辨出对方的所在。 五皇子先是一愣,突然猛地站起,点头说道:“对,没错,却是如此,我竟是把狗给忘了。” 说完他大踏步便往外跑,也不管外面此时正瓢泼大雨,康眠雪看着五皇子的背影,她总觉得这件事情不是什么小事。 最先被排除掉的,就是音色起意,纵然那位茜香国女王长相好看,京中好看的人多了。 单纯因为这一点,是决计不可能的。即便是遇到纨绔,据她所知,京中还没有几个顽固敢当街拉人。 而且就算是当街拉人,要知道,当时六皇子可是跟着女王的。 即便多年未曾回京,若说那些人完全忘记六皇子的长相,她是决计不信的。 所以这件事情肯定有隐情,难不成他们二人无意之间,看到了不该看的……所以才会被掳走? 不得不说康眠雪此时,倒是真的猜中几分,可是偏偏除这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让她纠结。 那就是,她撞破了谁的秘密。 如此一来,他们二人乃是被人恶意掳走的可能,几乎已然确认。 康眠雪无意识地捏着橘猫的爪子,粉色的肉垫随着它的动作变换着形状。 猫咪极为乖巧,似乎也十分享受地眯起双眼。 “你说这会不会是,茜香国监守自盗!”康眠雪抬起头看向夫君,这件事情恐怕其中牵扯不小。 妻子的话先是让司徒源颇有两分纠结,实际上,他也是担忧此事。 如若茜香国真的决定,舍弃女王换取,与大庆朝开战的契机,也未必不可能。 茜香国的皇位一向更迭频繁,往往做不上两年便被推翻,即便传闻中,这位女王是难得的暴君以及有志之人。 但是司徒源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茜香国内未必没有反对的声音。 “先让狗去搜一下,然后如若是找不到,咱们再想其他的。”司徒源轻声地安抚妻子,如今月已中天,鸡子被吵醒,让他有几分心疼,所以即便对方此时抱着那只碍眼至极的橘猫。 他还是勉强自己忍耐下。 康眠雪点点头,其实相比于茜香国女王,她更担忧六皇子。 相比于茜香国女王,真正危险的是六皇子,一来是对方的性格,这二来也是因为,他对于京城众人的了解。 若说是撞破什么,恐怕祸头要找六皇子。 “五皇兄刚刚可说了,那茜香国大使所言都如何说的?”康眠雪微微簇起眉头,仔细地想着这些事。 “似乎是说对方接到六皇子的邀约,然后便在第二天出去之后,本来按照国家的时间却没有回来。” 这番话听起来,倒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时间段不对,对方在这个时间突然失踪,难免会让人有些遐想。 康眠雪微微皱起眉头:“如果说那人是对着六皇子,六皇子可曾做过什么事情,让人注意? 也不对,六皇子刚刚从远地回到京城,不可能会有如此仇怨。” 恐怕还是他们二人在出行之中,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康眠雪微微眯起眼眸,心中已然有几分打算。 司徒源却不想妻子如此劳累,柔声说道: “你先休息,如今时辰也不早了。他那边如若是有结果,定然会回来,若是没结果,自然也会回来。到时再仔细问,也就是了。” 康眠雪点点头,她如今也是身心疲惫,很快便被司徒源抱着转回正院,在对方的臂弯之中沉沉睡去。 将妻子小心地放下,司徒源这才吩咐绣橘守夜。 他起身另换一套衣服,随后再次回到书房,这乃是担忧五皇子临时有事,回来若是他不在,不好调配人手。 司徒源手中毕竟有血滴子,在很多地方行动上,要比五皇子方便得多。 然而可惜的是,整整一夜,五皇子未曾回来。 一直到天色微亮,这才看到五皇子满脸狼狈地走进书房。 看着对方的表情,司徒源心知自然是无功而返。 “太狡猾了。”五皇子一进门,便颇为气恼地拍着桌子。 司徒源虽说熬了一夜,但是仍旧极为清醒,当下看着对方,便知道肯定又出现岔头,当下仔细地询问。 “没有抓到?” 五皇子点点头,颇有些憋屈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小太监赶紧送上清茗,五皇子也不客气,一口气喝干,又让对方送上一碗。 这第二碗,他才有心思品味一二,喝下一口飘香的清茗,五皇子常舒一口气,心头的烦躁也略微减轻。 “我带了四条狗,无一例外,被耍得团团转。 那人把两个人的衣物,分别仍在多处,天上下雨,最远的一只到了永定河那边。” 五皇子揉揉眉心,他奔波一夜,此时颇为萎靡。 这件事情已经可以肯定,根本不存在什么意外。对方就是故意掳走两人,而且从行径可以看出那掳人的心思缜密,定然不是池中之物。 “六皇子的呢!”听到五皇子的诉说,司徒源也是一脸深沉,茜香国女王这边中断,那么六皇子呢? 五皇子摇摇头,相比起来六皇子更惨。 对方很显然,是被直接扒了衣服,扔得满哪都是。 地点比若依可是难找得多,他这一晚上,净跟着狗上蹿下跳。 如今想来,只觉得满心的无奈。 司徒源看着五皇子,眼下一片青黑,心知对方已然累极。索性先让五皇子去休息,等一会儿自己妻子醒来,再仔细商量。 五皇子点点头,他如今实在是身心疲惫,顾不得多说些什么,起身便要离开。 临走前他忽然脚步一顿,转头看一下司徒源,带着几分犹豫地说的:“阿源,你说他不会被带出城去吧。” 司徒源微微沉默,这个可能并非没有,但是说是按照妻子所想,对方肯定不会是这么简单,想到这里他微微地摇头。 “雪儿昨晚说过,正常来说应该不会是这样。”司徒源淡淡地解释。 听了这话,五皇子心头似乎也松快一点,当下就准备回自己所在的院子睡觉。 毕竟此事若是真的有蹊跷,恐怕如今这二人性命难保。 289 寻人 康眠雪醒来的时候,已然…… 康眠雪醒来的时候, 已然是日上三竿,外面小鸟在不停地叽叽喳喳。 偶尔她也能听见,侍女来回走动的裙摆摩擦, 康眠雪伸出一只手捂在自己眼前, 好半天这才带着几分迷茫的睁开眼。 瞧着床边她才恍然,自己昨日竟然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叫绣橘进来替她收拾完, 这才知晓,原来五皇子天微亮的时候已然回来。 而且自家夫君竟是去书房一夜未归,瞧着绣橘那带着几分忐忑的眼神,康眠雪此时颇有些无奈。 “如今五皇兄可醒了?”也不知昨天夜里他可能好好休息,康眠雪轻声地询问绣橘。 绣橘摇摇头,仔细的禀告。 五皇子是天微亮的时候回来的, 不过跟国公爷说了几句,便直接回院里睡觉,如今已然起来,正在饭厅用早膳。 康眠雪点点头, 起身便往饭厅走去。 如今他们二人已然失踪十二个时辰,若是再找不到, 恐怕要出大事。 皇子失踪, 这对于朝廷来说并非小事。即便雍和帝想要隐瞒都隐瞒不住,毕竟朝臣和宗室不是瞎子。 康眠雪一边思量一边走进饭厅, 并瞧见五皇子此时正跟司徒源说些什么。 “雪儿, 你起来了。”司徒源此时正低声与五皇子诉谈,听到脚步声, 便发现是妻子。 他赶紧站起身,扶着对方坐下,又仔细观瞧眼桥, 妻子容光焕发这才放心。 五皇子相比之下凄惨许多,他虽说睡了一小会儿,又仔细梳洗过一番,是以看上去没那么狼狈,但是两个黑眼圈仍旧将他的疲惫显露出。 此时看着比平时萎靡不少,再加上他平素里颇有些面如脂粉,这一番瞧着有些诡异的习。 康眠雪微微有些无奈,这才看向司徒源。 “怎么这么晚吃?” 这话实际上,是责怪司徒源不爱惜自己。 此言一出,司徒源喉咙间震出低沉的笑声,显得颇有些志得意满:“我用完了,这是陪着五皇兄,总不能让他一个人。 说罢,司徒源看向五皇子,显然觉得对方如今有点碍事。 五皇子此时已然快委屈得不行,明明自己才是那个需要安慰的,如今丢的这两个人都跟他有关系,如若一时找不着,最后恐怕事情就得落在他头上。 想到这里,五皇子瞬间觉得口中的包子不香了。 康眠雪瞧着略显萎靡的五皇子摇头,轻声地安慰说道:“五皇兄,阿源在跟你开玩笑,不过此事五皇兄也不必担忧。 若我所料不差,应当没有生命之忧才是。至少那位茜香国女王不会有事。” 康眠雪的安慰并没有让五皇子开心,即便只因为他丢个六皇子,也没法接受。 不过从康眠雪的话中,五皇子品出,恐怕这事儿对方心中有数。 当下他仔细地询问道:“雪儿,你的意思不会是,他们的目标是对着茜香国吧?所以六皇子那家伙果然是因为倒霉,才被一起掳走的?” 康眠雪点点头又摇摇头。对于这一件事,他实际上也有几分踟蹰,因为事情并不明了。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思绪,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或者说不是那么单纯。 但我说不如继续撒下人,去到他们常去的地方,然后照一下,有没有曾经见过六皇兄和那位茜香国女王的。 按理说他们二人容貌都不错,想来会有不少人见过有印象,到时若是能够找到线索未必不行。” 这一会儿康眠雪也没法瞬间找到人,纵然他有寻人符这东西,可这种情况下总不能直接拿出来用吧。 好在她如今看生死簿上,六皇子和茜香国女王都没有死,如此便慢慢等一下。 不过终究还要多做准备,想到此,康眠雪还是向五皇子提出:“五皇兄如若你在寻找他们二人无果,街上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你便替我去寻茜香国女王的发丝,我来想办法。” 听闻这个要求,五皇子瞬间眨眨眼,眼神仿佛探照灯一般,盯着康眠雪。 “雪儿,难不成你真的是神仙下凡?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我就觉得前段时间那个挨雷劈,绝对是有问题的,当时他还特地要对付你和阿源,所以你们俩难不成都是神仙?” 思维发散的五皇子,此时早忘了六皇子和茜香国女王,只顾抓着康眠雪不停地询问。 听着不着边际的话,康眠雪有些沉默,她是该说五皇子有想象力,还是该说对方如今已然被失踪案压垮? 康眠雪有些无奈,摇摇头将自己的话再复述一遍,随即便让对方赶紧去。 所以说感觉自己像头驴,五皇子还是眨眨眼,无奈点头,这才又塞了个包子,直接往门外走去。 司徒源看着妻子,他速来知道妻子有多少手段,因此带着几分深意地说道: “雪儿,如今六皇子和茜香国女王还不能死。见香国女王必须让她回到茜香国。” 司徒源自然有他的考虑,实际上这便和之前二人商量,攻打月星国有关。 这个事实康眠雪自然知道,如若是二人都死或一死一伤,不管死的是谁都很麻烦。 但是这不代表康眠雪有足够的能力,将他们完完整整的救回来。 “总归要先找到再说,哪怕是头发也得让我有个东西。”康眠雪仔细地回想,自己以前曾经知道的寻人的方法。 从轨迹、最后地点、身边的人、利益冲突。 这些都是基础的搜查要点,康眠雪仔细地回想。 很快一上午便快过去,五皇子仍旧是一无所获,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 “难不成真的是人间蒸发!”五皇子先是口中嘟囔,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康眠雪接过来打开里边果然是一缕青丝。 不过这青丝倒有些趣味,其中一缕剪得整整齐齐,又用红线系住,在红线上更是沾着几颗珠子。 她抬起头看向五皇子,五皇子此时颇有些别扭,无奈地说道: “这是她那一次藏在盒子里的,我发现之后便要还他,结果还没等还人就失踪了。” 康眠雪眼神微凉,仿佛一瞬间将五皇子看透,仔细打量半天,这才收回眼神。 有些炸毛的五皇子,带着几分警惕看着康眠雪。 康眠雪仔细地端瞧,唇边若有所思地勾起: “果然不愧是五皇兄,美人恩最难消受啊。” 听着康眠雪带着几分笑意的调侃,五皇子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可是他说的真的是实话,他从来就没有接受过这个东西,就算接受也只会接受英莲的。 可是就算自己这样说,如今阿源和雪儿都不会相信吧。五皇子迫带着几分绝望地想到。 无奈地叹气,他已经习惯遇到这位茜香国女王之后,他就没有一件是顺利的。 五皇子朝着康眠雪她仔细的解释: “回来之前我已经去找了茜香国大使,结果对方说,茜香国女王对于自己的私人用品十分注重,所以头发什么的是没有的。 我这才想起,我手上还有这么件东西。本来当时想着直接烧掉的,后来又怕她胡乱造谣,我就打算等到事情完结的时候,直接交给对方。” 五皇子本以为自己的解释会被反驳,毕竟此时的情况,再多的解释都是掩饰。 他这么说其实就想表现自己的无畏,然而康眠雪并不觉得五皇子是脚踏两条船的。 这不是她对五皇子有滤镜,而是五皇子经过一年一个月的调教,是决计不会有什么想要出轨的心思的。 不过此时倒没时间理会他,如今最主要的,还是将失踪的二人找回来再说。 康眠雪一边胡思乱想,手上忽然翻飞,多出一只纸鹤。 这只纸鹤看起来,和普通的没有什么区别,有些蠢蠢呆呆。 五皇子凑近上下打量,他本以为对方需要开坛做法,没想到禁止拿出张纸鹤来。 康眠雪读懂了五皇子眼中的意味,她颇有些无奈地摇头。 仔细地将纸鹤撑开,康眠雪抽出一根茜香国女王的头发,然后将其点燃,燃烧殆尽之后,灰洒在纸鹤身上。 随后她又取着剩余的一点,在纸鹤双眼各点了一下。 一瞬间纸鹤身上闪现一道流光,五皇子此时一脸兴奋地瞪大眼睛。 康眠雪并未注意五皇子的表情变化,这个纸鹤没有多大用处。还是他最开始的收藏,只是能够大概地寻人,寻物也是大概方位。 有点类似于古代的占卜,不过不需要摇晃铜钱,以及更加明确的指示,只有这一点优点。 康眠雪会拿出这个,最大的原因就是不需要使用其他的力量,可以直接驱动。毕竟这东西原本是给上界的小孩玩的。 随着纸鹤流光,竟然浅浅的飞起。五皇子瞪大眼睛,仔细地盯着眼前。 他本以为这只纸鹤会跟传说中的一样,变大之后可以坐上去寻人。 未曾想,纸鹤不过是在桌上转了三圈,随即身上冒出一阵火光,随着火光的吞噬,转瞬之间便化为灰烬,那些灰烬飘悠悠的落在桌上。 盯着眼前这一切,五皇子颇为的震惊,他有些不解:“不是,这纸鹤不是让我们去找人吗?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他本来还很兴奋,未曾想这东西跟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一时间只觉得康眠雪是否被人骗。 完全不想跟五皇子科普,康眠雪低头看着桌前,仙鹤此时的灰烬落在桌上,隐约可以看出两个篆字。 这才是仙鹤真正的方法,占卜出对方所在的位置,可惜的是要解释出来,就要靠各自的能力。 “水床?”康眠雪盯着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水、床…… “阿源,如今这四九城中,有什么地方是跟水有关,又跟床有关的?” 290 水与床 与水有关?又要和床有…… 与水有关?又要和床有关系?这两个字单独出来都没问题, 可放到一起,怎么看都是风马牛不相及。 听到康眠雪的问题,在场的几人都是一愣。 冯紫英和柳湘莲低头沉思, 他们二人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只是到底一时之间也是难以想到。 “南河沿、北河沿、水椎子,万泉河、莲花池、玉渊潭……这些地方都有水, 可是没有跟床有关的!”冯紫英掰着手指数道, 若说单只水可简单,可是若说是水加床,这就有点为难。 康眠雪听着冯紫英所说的地名, 她每说一个都摇摇头。 “四九城里要说跟水有关的地儿那可多了。可是能够关人的可不多, 更何况有水有床, 总不可能将他们二人关到澡堂子去。”五皇子挠挠头, 他此时只觉得头大的紧。 五皇子素日里是最注重仪表,可是如今他已整整两日没心思打理自己, 今日里被风吹得也有些零散,此时显得颇为狼狈。 康眠雪看向对方, 她忽然眼神凝固, 死死盯着五皇子。 康眠雪的视线让五皇子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以为乃是自己衣着不整,当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整理发髻。 当整理到滑落的发丝之时, 康眠雪忽然按住对方的手,口中说道:“停下,别动。” 五皇子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猛然止住动作,似有种莫名的感觉: “雪儿怎么了?” 被盯着的五皇子,此时颇有些尴尬, 忍不住将视线转移,不敢与其对视。 “我知道了,原来如此。锁龙井,他们两个人在锁龙井。”康眠雪目光灼灼地说道,得亏是五皇子的动作让她想到。 “锁龙井?嗯?北新桥?”五皇子本来还有点尴尬,此时听到这个名字,立时便要去收人。 “不是,不是那个锁龙井。”康眠雪拉住马上就要奔出门的五皇子,仔细地摇头。 “我之前一直没搞明白,这水和床有什么关系,后来还是五皇兄你才让我明白。 按照我朝的说法,皇家乃是真龙之资,茜香国女王和六皇兄,都可以用龙子凤孙来表示。 掳走、龙子、水,合在一起便是锁龙井。 至于床,这京城之中有两口锁龙井,其中一口便是北新桥的那个,另外一个就是承恩寺。” 五皇子听着康眠雪所说,颇有些无语地说道:“可是他们二人在京城之中消失,难道不应该是北新桥更近吗?” 康眠雪摇摇头又点点头,北新桥的确更近,可北新桥周围没有跟床有关的地名。 “北新桥附近没有符合的地点,但是承恩寺有。” 康眠雪仔细的解释下,众人终于明白,其中到底是怎样的含义。 北新桥和承恩寺两者都有一口锁龙井,但是与之区别的。 承恩寺中,每年都会一个大法会名唤——莲台会,据说这法会的由来,乃是出自佛卧莲台的典故。 这莲台不就是床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五皇子此时也无所言,他摸着下巴点点头:“的确如此,所以对方如今现在在承恩寺?” 司徒源一直坐在旁边不曾说话,他此时看着妻子的眼神越发柔和。 妻子身上永远都是那么神秘,在他自以为已然知晓之时,发现自己不过是揭开冰山的一角。 “既然如此,我便马上去承恩寺,雪儿你说得不错,我想起来了,承恩寺正好需要经过护城河。”五皇子此时满心焦灼,只想立时赶去。 等他抓住六皇子那个白痴,一定要好好揍上几拳。 康眠雪再次拦住对方,五皇子的心情她可理解,但是如今却不能够让他乱跑。 “这件事情你自己去不行。阿源,你得带上冯紫英和柳湘莲,还有范若庭,把若依留给我,我有事吩咐他。 不然你们这次,可不好接回人来。” 这一番话使得在场众人心下更惊讶,司徒源反应最快,他立时便明白妻子话中的含义。 一瞬间他的脸色冷淡下来,紧紧促起眉头询问: “难不成对方很难办?” 康眠雪摇摇头,她的直觉告诉她,如若是司徒源过去事情还有转机,如若其他人恐怕只能接回两具尸体。 司徒源当下点头,起身拿起挂在墙上的宝剑,妻子定然有自己的理由,既然如此,他只需照办就可以。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我便带着血滴子过去。” 司徒源对于妻子百分之百地信任,既然妻子说此事非自己去不可,那么定然就是有其他的原因。 当下司徒源也不耽搁,直接带着五皇子及众人向城外疾驰而去。 康眠雪看着夫君的背影,微微蹙起眉头。 一旁的绣橘伸手扶住,她口中轻声安抚道:“主子宽心,想来国公爷一定可以平安归来,您不必烦忧。” 康眠雪转头看着绣橘,带着几分无奈地回答对方。 “如若是阿源过去,他六皇子还有一线生机,如若阿源不去,可能就只能给六皇子收尸。” 这就是她一定让自己夫君过去的原因,并非她觉得五皇子不行,而是对方不够如同司徒源那般杀伐果断,能够直接选择最优的解决方式。 绣橘眼瞧着康眠雪此时仍旧满腹心事,心中也是有些担忧。 这件事情闹得未免有些大,直接向皇子伸手,这些人怎么敢。 她忍不住想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究竟是多大的诱惑,才让对方如此下手。 作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诩捕捉到茜香国女王,和六皇子的四皇子,此时尚不知晓。 很快他就会处于,暴露的威胁之下。 此时还是那个房间,四皇子今日穿着一件水蓝色衣袍,显得更加风流俊雅。他的手指极其白皙与瓷勺相对,一时竟分不出哪一个更细腻一些。 此时四皇子正手中举着一碗白果莲花荷叶银耳粥,一勺勺地舀起,送到茜香国女王唇边。 被对方软禁在此的茜香国女王,只能这样被动地让对方喂食。 “这粥可是这儿的特产,在外面是吃不到的,味道也是极其的香甜,你尝尝。”四皇子此时面目柔和,他本就长得风流俊雅,一双凤眼此时温和着盯着茜香国女王,仿佛对方是自己的心爱之人。 茜香国女王虽然没有拒绝四皇子,但是她肢体表现出非常大的抗拒。 不管是吃东西与否都是如此。 四皇子仿佛没有看见,如今只要人在他手中,就有办法将生米做成熟饭。 他眼神扫过若依玲珑的身姿,他并非喜欢辣手摧花之人,若不是万分紧急,他自然不会直接下手。 毕竟自己乃是未来的国君,总不能靠杀戮登上皇位,四皇子此时颇有信心。 很快一碗粥便被吃下去。 四皇子亲自掏出手帕, T若依在唇边擦拭,那眼神举止仿佛眼前并非自己的俘虏,而是他亲爱之人。 可惜眼前这两人都彼此清楚,如若是可以,两人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对方。 若依自吃过饭后,便盯着四皇子。此时眼见他似乎有离开之意,轻声地询问道: “说出你的条件,便是我与你合作又何妨。” 这一页若依已经将一切想明白,只要对方不杀死自己,那么便是与自己有所求,既然如此,主动权就在她身上。 既然可以谈判,她自然要为自己争夺最大的利益,因此此时若依直接出击,不让对方又在拖延的余地。 直接打乱对方的步伐,当对方开始调整的时候,便是他窥探机会的来临,这就是最基本的话术。 四皇子听闻对方所言,手指微微动了一动,他仍旧未曾多言,起身将碗放在桌上。 若依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看着四皇子的表情,仍旧是平静无波。 这让若依有点焦急,她紧紧咬住下唇,随后又说出一句话:“我知道你想要成为太子。” 四皇子听闻此言,抬起头看向若依,随即又低下头,将一杯温水递在对方唇边。 接连两次失利,若依此时已然颇有些急躁,她本想将水杯顶落,忽然看见四皇子,那看似温和,实则满是疯狂的眼神。 一瞬间她有种感觉,如若自己真的这样做,对方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扼断自己的喉咙。 若依垂一下眼眸,张开嘴,乖巧地让对方喂下。 四皇子很满意地点头,这一回合到底有了一些效果,他喜欢柔顺的女人。 “你不必担忧,我不会轻易撕毁合约。”四皇子仿佛是在安慰着若依一般,可是两人都知道这种安慰毫无疑义。 若依微微沉默,看向窗外,她现在想确认另一件事情:“六皇子此时还活着吗?” 如果六皇子此时已然死去,那么他唯一的退路,就是跟四皇子合作。 因为对方一定会将六皇子的死,推到自己或者五皇子的头上,而雍和帝绝对不会让五皇子背下兄弟相残的罪名,到最后就是她茜香国灭顶之灾。 若依此时将一切想得清清楚楚,她不敢露出自己痛恨的表情,只是用柔顺来麻痹对方。 四皇子很满意,此时若依的温柔,他伸出手在若依脸颊抚摸,凑近对方轻声地说道:“吾……死了吗?不知道呢,可能会吧?” 若依听到这句话,眼眸轻闪,恍然若有所思。不过她很快将注意力又放回四皇子身上,毕竟现在她的生死也掌握在对方手中,又如何能够救得了别人。 四皇子看着若依的表情,他丝毫不在意对方现在的虚伪,没有关系,他有着极大的耐心。 不过此时,还是要先办另外一件事情才好。 若依看着四皇子一脸淡定离开房间,她注视着对方的背影,刚刚两人之间的温存,仿佛都是梦境。 这屋中有着檀香,开着的窗缝中可以看见外面高大的菩提树,且今日早上又有钟声,此处很明显,要么是在寺庙附近,要么自己正在寺庙之中。 要想办法传递消息出去,即便自己没有办法活着,也要将这件事情传出去,没有人能要了她的命之后还能快活自在。 若依眼中一片冰凉,她不是那些蠢货,能够成为女王,她也是靠着本事一步步爬上去的。 可以说,她也曾走过尸山血海。 想到这里若依闭上眼睛,将手费力地一点点移向床边。可惜的是,她的动作几乎略等于无,不过片刻,便需要休息好一阵。 若依一点都不担心对方此时会回来,实际上他能够在此喂饭,已经让她很惊讶。 毕竟如今四皇子应该很忙才对,他不相信对于自己以及六皇子的失踪,五皇子等人会一直沉默。 “司徒泞,快点来救我……”若依喃喃自语,她看着窗外第一次有些羡慕,那被五皇子放在心上之人。 可惜回答她的,只有阵阵风声。 从若依的房间离开,四皇子回到自己的房间之中,冷眼看着跪在眼前的黑衣人。 他刚刚的所有淡定,瞬间消失不见,上前一脚直接踹在对方的右肩上,那人随即一个趔趄,随后又回到四皇子面前跪下。 “如今怎么样了?”眼瞧着此时此景,四皇子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黑衣人沉默一下,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回答道: “昨日夜里,六皇子想要逃跑,结果不小心落入龙窟之中,咱们进不去那里,所以也不知道对方如今……” 男子说到此处,便没有再说下去。 实际上即便不说,四皇子心中也是清楚,龙窟之中有着些什么。六皇子落入龙窟,根本无法活下去,甚至连尸身都找不到。 想到这里四皇子颇有些纠结,他最开始并未想过要六皇子的命,毕竟一个注定无法登位的皇子,他压根不想理会。 只是对方不是上赶着给他添堵,就是自己找死。 四皇子想到这里心中厌烦,这件事情从原本能够威胁他人的把柄,变成自己的把柄。 “不能用雄黄吗?难不成雄黄没有办法动龙窟?”四皇子还是想挣扎一下,如若真的死了,至少将尸体找出来。 这个办法他们早就想,男子颇有几分苦笑的解释:“属下们实在不好把握剂量,如若是多了龙窟中的可能会死,如果是少了,又根本没法活着离开。” 四皇子沉默良久,这的确是一个难题,纵然信奉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总不能让那些人去填窟窿。 “算了,如若是他走运,留得一条性命也是可以的。” 这句话不管是四皇子,还是在场这人都明白,根本就是一句空谈,龙窟之中想要活命根本不可能。 如今只能够等龙窟之中成熟,到时再把六皇子的骸骨取出来,大不了好好下葬也就是了。 四皇子心中略加思量,便将此时放在一旁。 他不在意六皇子的生死,但是有人可是有些在意。 官道之上,此时一阵马蹄声急促,领头一人身着玄衣,面容冷峻,一双凤眸咄咄逼人。 正是司徒源带着五皇子,以及冯紫英柳湘莲等人,向承恩寺疾驰。 其中五皇子最为焦急,他将皮鞭抽得山响,只恨胯下马儿,不能肋生双翅。 司徒源扫过对方,并未说话。此时他心中理解五皇子的焦虑,就算五皇子再讨厌六皇子,他们毕竟是亲兄弟。 而且如若对方真的出事,恐怕会引得众人非议。如今各国使节聚集京城,多少人心怀鬼胎,想要在此筹谋。 若是真的出事,恐怕不少人会想要从中夺下一块肉。 想到此,司徒源的脸上越发地冷峻起来。 他这一次并未带太多人手,也是担心打草惊蛇,或者惊动不该惊动的人。 先把六皇子救出,至于那位茜香国女王,生死由天他并不太在意。左右不过是,早开战晚开战的区别。 承恩寺就在护城河对面,远远望去,可见一片映翠之间的屋檐。 随着马蹄清脆前进,带到了距离四五里的地方,司徒源反而将马压住,几人围拢起来听司徒源的吩咐。 “张贺,等一会儿你带两个人在这里看着马匹,如若是有传信过来,立刻发信号弹。” 司徒源仔细地吩咐对方,如若是有什么意外发生,这里可以作为联络的地点。 他转头看向跃跃欲试的五皇子,直接用视线压制住对方,顺便又扫过他身后。 冯紫英吐吐舌头,往柳湘莲身边靠靠,他自然知道国公爷那个眼神是给他的。 就在此时,范若庭突然发声询问:“国公爷,不知您是否打算怎么搜查?是从外围还是咱们直接进承恩寺。” 司徒源听闻此言,转头看向一路安静的范若庭,他忽然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 “你说说看,是从外围搜查,还是直接进去。” 范若庭很显然对于此事,已经有自己的想法。当下他听到司徒源所言不急不慌地说道: “按理说咱们知道是承恩寺,自然是直接进入寻找最好。 但如今只凭借一个地名,如果贸然进去搜索,也许会打草惊蛇,到时反而不美。” 范若庭的话显然让司徒源很是欣赏,抛开黛玉的事情,他对于范若庭这个孩子还是很喜欢的。 皇家不缺少聪明人,但是皇家缺少,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的聪明人。 所以在合适的范围内,司徒源并不介意,给对方最好的发展机会。 范若庭一直瞧着司徒源的表情,眼瞧对方并无反对,当下更加仔细地说道: “而且这承恩寺有些特殊,承恩寺平时并不太对外开放。若说会成为贼哭的概率,实际上并不大。而且此处比较特殊的是,曾经有传闻说承恩寺与怡亲王有关。” 五皇子原本闭目养神,听到怡情网三个字猛然转头,盯着范若庭冷声说道:“范若庭你说什么?” 他带着几分省事盯着范若庭,甚至若非是司徒源在跟前,恐怕他会上前直接责问对方。 范若庭此时表情没有半分变化,他的注意力仍旧在司徒源身上。 此时一阵清风徐过,抖动少年的衣摆,最近他长高了不少,看起来多少有几分,当年范驸马的风采。 一旁的柳湘莲微微思索一下说道:“五皇子可能不知,这承恩寺与怡亲王有关属下也知道,据说当年整个大殿的重建,也是怡亲王妃命人做的。 想来范国公是想从外围徐徐而入,免得出现灯下黑的事情吧?” 这所谓灯下黑,三字一出,五皇子的脸色又有些变化。 司徒源反而很冷淡地点头: “五皇兄,范若庭说的没有错,既然如此,我们先从外围往里推。” 司徒源一句话直接决定,从外围向里面推进。 他倒不是顾忌怡亲王牵涉其中,二是担心自己动作太大,到时会惹得对方狗急跳墙,使得二人性命不保。 一旁的五皇子此时冷静下来,自然也明白司徒源的想法,他忽然觉得脸上一阵发烫,自己自昨日开始就太过莽撞,差点做错了事。 这一会儿,他终于明白,为何康眠雪会要司徒源,跟着自己一起来。 商量好一切,几人又骑上马匹,这一次速度慢下不少。 虽说承恩寺在高处,但实际上却也高不多少,不远处正有着一片村庄。 五皇子等人并未曾擅自靠近村庄,而是派出心腹仔细地搜索。 其中也有赌的原因,如若对方时在昨日下雨之后,这才将二人送到这里,那么也许地上会留下车痕,毕竟他们不可能直接背着人过来。 即便是骑马,那么两个人的重量,也足以使得马蹄深陷泥中。 所以此时仔细地观察,也许可以直接指明方向。 五皇子这会子冷静下来,赶紧跟在萧子若身后,眼瞧着他仔细地观察着车行的痕迹。 这一路上,他们已然发现几处有些怀疑的地方,不过还要看入村之后的走向。 肖子若蹲在道旁,伸手比量着地面,更是用小刀挑起一些黄泥,在眼前仔细地观察,甚至还会放在鼻下清嗅。 五皇子一直盯着对方的动作,想要查看是如何探查,可惜上下瞧了半天,也未曾有什么特殊。 不过五皇子心中清楚,只看萧子若刚刚和如今的对比,很显然恐怕是找到了关键点。 291 后墙 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萧…… 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 萧子若这才站起来,快步走到司徒源面前禀告道:“国公爷没有错,这个车痕是从京城那边过来的。而且车很深,压得很大, 应该是最少有这上二百斤的重量。” 听到这话, 司徒源眼中掠过一丝喜色。 一旁的五皇子, 凑近萧子若下意识地询问:“老萧, 你怎么看出来的。” 年方不过二十有五的萧子若抽抽嘴角, 他可一点儿也不老好不好。 忍住腹诽,他指着地上的痕迹解释道: “王爷所谓车有辙路有痕,每辆车的痕迹都或多或少有着不同。 昨日因为下雨,是以这路面上被压得很深,从高度上就可以判断出, 轮子的宽窄以及厚重, 从而能够知道承载了多重的东西。” 萧子若看五皇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继续地解释道:“属下说这车那是从京城出来的, 实际上有两点。 第一点王爷可以看着地上 有些地方是黄黑相间, 这呢是因为京城之中所铺的地面, 都是细细的黑土, 而官道上,则铺叠黄土。 所以,如今在陆上显示出来的,是灰土在上, 黄土在下。 至于第二个就是因为这个!” 萧子若抓起一把土, 送到五皇子面前。 五皇子仔细地看半晌,也未曾发现什么特殊,两眼茫然地看着对方。 萧子若轻笑一声, 将手中的泥土,直接掰开,露出里边几丝菊花瓣。 他指着这花瓣说道:“ 这就是第二个证据。” 五皇子仔细打量,颇有几分不解地喃喃说道:“这不就是菊花瓣么,如今满哪儿都有啊。” 听闻五皇子此言,萧子若大笑起来,眼瞧着五皇子,面容已然发黑,这才止住笑容说道:“王爷莫怪,也怨不得王爷不清楚这事。 这菊花可并非哪儿都有的,它的名字叫做重瓣花魁,并非外地所产,而是如今西门外刘家自己培育的。 这东西可如今就两个地方有,一个是皇宫之中,另外一个便是如今的刘家。 刘家自己培养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每年都要早开上半个月,是以到如今这会子,正好有已经落下的花瓣。” 萧子若说到这里,五皇子即便再傻也能明白。这花乃是人家特殊栽培,别的地方都不会有,所以可以肯定这车乃是从京中出来的。 当下五皇子精神一阵,只要能够找到这俩人,比什么都强。 如今可以肯定,恐怕六皇子和若依旧在这里,即便不在这里,竟然也隐藏着线索。 想到这里五皇子心中有些安定,不管如何,只要找到人生要见人活要见事,不然六皇子和茜香国那儿都是麻烦事。 萧子若这一番言语,不但说服五皇子,更使得司徒源都有几分意外。 他一直知晓对方,对于痕迹追踪极为拿手,这一次带着对方也是因为如此。 可却未曾想到,这小子能力竟卓绝到这里,不过些微的差别,就被他一层层地拨丝抽茧。 原本如同无头苍蝇的他们,只这一下便有了寻找的方向。 当下司徒源轻声吩咐,众人迅速跟随对方向村中走去。 如今这个时候,大多都在农忙,所以他们并未遇到什么盘问。 萧子若在前面带路,仔细地跟踪着车痕,很快顺着小路他们便走到村角的一户人家。 这房子看起来不错,显见是有些家底的。一列三间大瓦房,外面砌着一人高的围墙,此时看不清里边,但可以知道占地很大。 五皇子左右瞧着,感觉这房子虽说仔细地模仿其他村户,但是颇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而且诡异的是,若是六皇子真的被困在此处,为何竟然连暗哨都无。 他转头看向司徒源,司徒源此时也是紧紧皱眉。 司徒源略一思索,伸出手打了几个手势,身后跟着的十来个人,瞬间消失七八个。 显然他们乃是到各处探查,不过茶盏十分,随着众人的禀报,司徒源的眉头越来越紧 。 “爷,没发现。” “主子,没发现特殊的。” “爷,附近都没人。” 随着众人的回答,显然这里的疑云更加严重,司徒源此时眯起双眸,索性直接平地起,跳跃入院中寻找踪迹。 柳湘莲最为机灵,眼瞧着司徒源进院,他随之跟着进去,反手便将院门打开,让众人进来。 萧子若冲在最前面,他仔细地打量着院落,这座院落果然极大,但是却极其的空旷。 只在角落里扔着几个,仿佛是摆设一样的农家器械。 他仔细的观察地面,可惜的是整个院子太干净了,干净的仿佛对方在撤走前,经过仔细的打扫。 这对于农家来说,就不太现实,萧子若双眸明亮,似乎遇到挑战,他极其的兴奋,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纵然是清理很干净,终究还是残留了一些细微的角落。他走到院中偏后的位置,蹲下身将头压得极低,几乎与地面齐平,好一会儿这才站起身。 “国公爷,大概是三个人,有一个人应该是被抬着过来的。”萧子若这会儿有几分神采奕奕,他跟随司徒源多年,随着司徒源地位的提高,已然好久未曾这一般亲临现场,一时之间竟有几分如同撒欢的野马。 司徒源先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随后才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那被抬过来的,将来应该是六皇子,茜香国女王身形娇小,不至于会被两人才能抬动。 “去看一下。”司徒源心中思忖,随即看向萧子若吩咐。 知晓自家上司的想法,他当时点点头,便直接推开门,去看里边有些什么。 片刻之后,萧子若带着两分阴沉着走出来,低声在司徒源耳边禀报: “里面什么都没有。” 萧子若敢肯定,这个地方肯定有猫腻。不然一个大活人确定进来,总不可能会平白无故消失。 范若庭一直跟在对方身后,眼瞧着萧子若竟有些捉襟见肘,他眼珠微转,开始仔细地打量房间。 可惜仍旧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范若庭只得再寻找其他的地方。等到转过房间,他忽然闻到一股古怪的气味。 这味道若隐若现,似乎是在周围飘散,但是如果仔细地闻,又一时没有办法确定是何处而来。 范若庭下意识地仔细抽动鼻子。 他这一番不同寻常的举动,很快引起众人的注视。 “怎么了?”五皇子凑近范若庭询问的,他带着几分好奇地上下打量对方,平素里这小家伙可从来没这样过。 范若庭抬头看向五皇子,带着几分若有所思,他下意识地抚摸着下巴说道:“总觉得好像有股味道。” 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这院子的确是有些简陋,你平素金枝玉叶惯了,会不舒服也是正常。”五皇子并未在意,轻声安抚对方。 他其实很喜欢范若庭,刚刚也是因为涉及怡亲王,这才一时激动而已。 范若庭摇摇头仔细地说道“”“好像有点奇怪,我总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特殊。” 五皇子此时也下意识地抽动下鼻子,果然的确是有些特殊,他学着范若庭的模样,也许这里真的藏着什么。 司徒源见二人凑在一起,不知嘀嘀咕咕什么,也走近他们。胡清德这两人的谈话,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也随着对方清嗅。 忽然一道闪电在脑海中闪,司徒源似乎明白自己嗅到的是什么味道,他瞪大眼睛喝道: “是雄黄。” “雄黄。” 随着两人异口同声,范若庭和司徒源二人对视一眼。他们都有些惊讶,这里怎么会有雄黄,而且能够闻到这种程度,定然是不少。 “能闻到是从哪里传来的吗?”司徒源盯着范若庭,想要对方找到这个味道。 范若庭先是仔细地思索,随后在地面上仔细的搜索,很快他的眼角便发现一些难以辨识的粉末。 范若庭面上一喜,顺着这一些粉末,找到了最为浓烈的地方,正是一座后山墙。 他伸出手在上下轻轻敲击着,感知着其中的变化。很快,声音渐渐不同,越发地空洞起来。 “国公爷。”范若庭转过头看着司徒源,显得很兴奋的模样。 司徒源此时点点头,盯着这面山墙,很显然就是这里边藏着密道。 不过他并未让对方直接推开,放着大量的雄黄,若非下面是个仓库,那就证明这里边有特殊的东西,这些雄黄就是为了防止它们的。 “萧子若,先看一下这里有没有痕迹。”司徒源退开两步,先让萧子若仔细察看,这地方总要仔细考虑好,否则很容易徒增伤亡。 一旁跃跃欲试的萧子若听闻,赶紧上前仔细地打量,最后他在墙缝之中,抽出一根丝线。 这根丝线却是金黄色的。 “爷。”萧子若将丝线托在司徒源面前,眼瞧着这不长不短的细线,司徒源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此物正好夹在缝隙之中,可以证明是有人在穿过的时候刮到。 五皇子瞧着那丝线,当下也是铁青了脸色,直接询问道:“阿源,是不是得把这个开了!” 司徒源点点头,开自然是要开的,不然怎么确定里边的人还活着? 不过还是要稳妥一些,他转头看向柳湘莲,吩咐道:“去把马匹褡裢里的东西拿过来。” 292 化蛟 听到司徒源的吩咐,柳湘…… 听到司徒源的吩咐, 柳湘莲下意识的一愣,随后这才反应过来。 他口中应是,随即便向外奔去, 片刻之后, 柳香莲手中托着一只包裹。 这包裹不大, 四四方方, 里边的东西显然也不是什么沉重的。 五皇子眼瞧着,颇为好奇。忽然想起这东西, 似乎便是出门前秀菊送过来的, 此时竟被司徒源拿过来, 这一下子他更加好奇起来。 “这是什么?”五皇子探头看着, 便要伸手直接打开。 司徒源没说话,只用冰凉的眼神瞧对方一眼, 随即便将包裹打开。 五皇子好奇心最盛,探头往里边看,结果大失所望。本以为里边是些什么古怪东西, 未曾想竟是十来个香囊。 “雪儿拿这么多香囊做什么?咦, 这味道有点古怪?”五皇子不明所以,拿起一只香囊放在鼻翼, 竟闻到些许撮合的香气,仔细几天还能够闻到缕缕雄黄的香味。 他当下低头看着四周,以为乃是自己一时之间, 又嗅到了散落的雄黄。 “这里边有雄黄,是雪儿给我们用来避毒物的。” 司徒源淡淡说道,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神也因为提起康眠雪而变得柔和。 这东西按照妻子所言,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唯一的好处便是能够避毒。 算得上是低配的青龙玉,不过与青龙玉相比较,这个只能够避开一些蛇虫鼠蚁之类,不过如今想来也是足够的。 妻子如今手段越发神秘,闲暇之时,他也曾想过,难不成对方真的是,传说中的王母下凡。不过即便真的如此,她这辈子也只能是他的妻。 看着司徒源又出神,五皇子此时没有上前撞霉头,而是抓起几个香囊给众人分享。随后他下意识地揉揉肚子,莫名觉得又有些吃撑。 什么时候他才能够,和英莲小姐长相厮守呢? 实话说,康眠雪当时并非料到他们会需要这个。 这避蛇虫鼠蚁的香囊,同样也是当年的东西。康眠雪此时将其拿出,也是因为他们要去山中,恐怕会遭遇这些,索性便要秀菊取来一包。 倒是未曾想,此物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众人将香囊分好,柳湘莲凑近司徒源低声说道:“国公爷,周围几户房子都看过,跟这边一模一样,显然都是暗哨。 属下们却没有发现异常,里边也没有人。” 听到柳湘莲的话,司徒源点点头如此甚好,倒也不必担忧,这放出来的东西会滋扰百姓。 至于没人,要么便是对方已经撤退,要么便是心知此处不会有人来。 不管是哪一个,他都会将那些人抓出来。 男主一挥手,示意众人将缝隙直接撬开。随着司徒源的一声令下,直接变有擅长这个的下手,很快暗门便被找出来。 随着地窖被打开,一阵风从内刮出,一股刺鼻的雄黄味瞬间扑面而来。 司徒源先是捂住鼻子,等待一边的气味散尽,他未曾想过的是当雄黄之味消失,随后又刮出一股腥甜的气味。 闻到这个味道,司徒源立时脸色变化,立刻示警道: “小心,这里边看来养只大家伙。” 只凭着这股味道,就知道里边的家伙恐怕小不了。 只从这股味道,就能知道下面是养着什么东西,司徒源此时脸色颇有些难看,他虽未曾感觉到恶心,但是这个味道仍旧让他觉得厌恶。 一旁的五皇子不如司徒源能够坚持,此时被这味道一冲,当时便是一阵干呕,勉强咽下之后,口中嘟囔道:“看样子,这东西有点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是有些慎重,本来打算派人下去,如此一来倒是要多做准备才好。 否则若是出了事,岂不是平白折损。 他们二人都不是那种,喜欢用人海来填的,如果这样功劳不要也罢。 萧子若眼瞧如今不是办法,直接上前一步请命道:“国公爷,让属下下去。属下的探查功夫不错,如若是不行,可以穿上墙。” 说罢萧子若便想往前冲,司徒源冷冷拉住对方,冷哼一声。 “少逞强,这里边的东西可不是小家伙儿。不用着急,等风吹散门口的雄黄气,这东西自己会往上来,只是记得带好香囊,那玩意儿估计有毒。” 直接将跃跃欲试的萧子若镇压,司徒源并非那种杀鸡取卵的,萧子若的确擅长轻功,可是武功上却不行。 如若是下面的东西太大,即便是用轻功也跑不了。 他身边每一个血滴子,都是经过千挑万选才从中选出的精锐。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地方便随意折损。 即便自他们加入血滴子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然做好准备,会在适合的地点、时间为达成某个目的而被舍弃掉。 但是司徒源却认为,除非是事关国家存亡,否则其他的时候还不需要血滴子用生命来完成任务。 也许四皇子之流,会说他优柔寡断。也许三皇子会骂他假装慈悲,毕竟他手中沾染的血腥不知凡几。 但那又如何,司徒源从来都只坚持自己的信念,为大庆朝为了妻子,他可以双手沾满血腥,更不介意别人把他说成冷血屠夫。 但是这不代表,他会选择用无辜之人的鲜血,来浇注他的功绩,即便他们早就做好准备。 此时司徒源的表情越发严肃起来,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部下,就这样平白无故的牺牲。 即便时间会慢,也许可能会有其他延误,但司徒源此时有一种预感,如若贸然下去,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五皇子看着眼前的一幕,微微笑眯了双眼,这是他难得地放松。也只有在这一会儿,几乎将要崩断的神经,这才有几分放松下来。 这就是他选择司徒源的原因,作为帝王,他有着足够的冷酷,但是同时又有一颗足够温柔的心。 五皇子的表情,被转头的司徒源看在眼里,不知道为何司徒源一瞬间竟想上去揍对方。 好在就在此时,一阵丝丝拉拉的声音在地窖响起。司徒源直接放弃五皇子,转头盯着黑黝黝的洞口,仔细听着。 随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这摩擦声越发的响亮,从这样的声音中,可以知道下面的那个大家伙在一点点地往上爬。 这声音仿佛是两块石头不停地摩擦,让人忍不住开始烦躁起来。 司徒源仔细地回想,这个声音他似乎听到过,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什么,猛然挥手让众人向后退。 “往后退。” 果然随着他们退开,那声音速度加快不少。但是那粗粒石头互相摩擦的声音,越发地刺耳起来。 又过了半刻,此时从阳光下可以发现,洞口中远远可以看到一抹轮廓。 司徒源看着那一抹巨大的阴影,心中有些微凉,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 这一次那东西的动作快很多,随着阳光的照射,司徒源一人隐约可以看到,隐约的鳞片反光。 这个家伙整个头颅,足足如同刚出生的婴儿大小,鲜红的信子不停地吞吐,眼睛上可以看出白膜,显然他似乎已然在这洞中待了许久。 司徒源心头微松,还好这家伙是条蟒蛇司徒源,而非是毒蛇,如若是带毒这么大,恐怕就要沾之即亡。 眼瞧着那巨大的头颅,司徒源忍不住在想,下面究竟有多大是,只有这一条还是还有其他? 如果有两条以上……一瞬间这个想法,让他汗毛倒竖。 五皇子此时看清楚,差点直接蹦起来,口中喊道:“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丑。” 这条蟒蛇实际上还好,不过却因为它头上有些畸形,所以看着有点丑。 司徒源没说话,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宝剑,凤眸死死地盯住蟒蛇。 这条蟒蛇也许是刚刚进食完,或者是在地下待的时间太久,他的行动并不快,甚至还有几分倦怠。 它将头伸出一半,随即仿佛是感知到皮肤上的热量,微微向后缩一下,然后口中的蛇信吐得更快。 司徒源曾经记得,妻子以前告诉过他。这蛇是看不到人的,只是靠着舌头上感知热量,想到此处,他故意,示意几个人站在一起。 果然那蛇,就往热源更多的地方探去。 随着蛇的动作,他的七寸渐渐露出,就在七寸完完整整地露出来之后。 司徒源猛然上前手中的利剑,毫不客气的一剑刺入蛇的七寸之中。 也是他动作迅速,这蛇身形太庞大,一时没有反映出来。 但是常见□□钻心的疼痛,一瞬间便激怒那条丑蛇。他猛然便想抬起身子,浑身巨咬。 未曾想,司徒源的动作更加迅速,刚刚翻起司徒源便一剑刺入蛇的下颌。 这个举动用力极大,除了催拉枯朽将蛇头贯穿,更是将其直接插在地上。 做好一切,司徒源这才退后一步。他的动作看似慢,实则快,这一刹那便已经将胜负决断。 蛇被直接钉在地上,连翻滚都做不到,司徒源能听到洞口传来噼啪的响声,想来是因为蛇不停地甩动尾巴的缘故。 然而他被定在地上无法动弹,随着血流越来越多,对方已然再不动弹。 五皇子一向自诩胆大,可是如今瞧见这场面,也莫名地觉得后背发凉。 “阿源,你没事吧?”五皇子先是紧张的上下打量,随后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人家都说千金坐不垂堂,偏偏这人把属下护得紧紧,自己往前冲。 他也就不想想,如果是真的他出事,以老爷子那脾气,少不得这些跟着的人都得赴黄泉。 司徒源任由对方打量,他自己却是毫不在意,只是用衣袖擦去迸溅在脸上的血痕,眼神之中颇带着几分笑意。 很显然是对自己的动作极其满意。 五皇子张张嘴,只觉得自己竟骂不下去。当下颇为气恼,他下意识地盯着那倒地的蛇,准备仔细瞧瞧,随后就跟雍和帝告状去。 结果未曾想,这蛇竟有些古怪,且不说通体纯黑,没有一丝杂鳞,更是头上有两个鼓包,其中一个已然能隐约看出是个角的形状。 五皇子越敲越不对劲儿,这东西很显然就不该出现的,他转头看向司徒源带着几分迷幻地说: “阿源这东西不会是蛟龙吧?”他指着那额头上的角,颇有几分纠结地说道。虽说不太可能,可是那露出的一边,应该是角吧? 随即他要往后走,果然就在那蛇的七寸下面,一左一右也有两个大上两圈的鼓包。 司徒源看着眼前,他微微沉默。随即将剑身从蛇的头颅中拔出,又掏出块帕子仔细地擦干净,这才将其收入剑鞘。 五皇子看着司徒源的动作,微微抽抽嘴角,不过如今他也顾不上吐槽。司徒源的那把剑,他眼馋许久,偏偏对方就是不肯给他。 顺着五皇子的事情,他看着自己腰间美丽的保健,觉得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但是五皇子却颇有两分不依不饶,围着剑转圈,不过一会儿就让司徒源有些厌烦,颇为无奈地解释道: “昔日汉高祖刘邦斩白蛇,便用的这一把。” 司徒源的话清清淡淡,五皇子却愣在当场,他下意识地仔细上下打量,最后果然瞧出这剑鞘用的是白色的蛇皮。 “所以说,这把剑是传说中斩白蛇的那把天子剑?据说这把剑非天子不得开启……”五皇子说到这里,眼神更加诡异起来。 司徒源沉默一下,完全不想理会对方,这带着加油添醋的话。 好在这次来的,都是他身边的心腹,不然只凭着五皇子这话,就得替他找不少的麻烦。 到时雪儿忙起来,又没有时间陪他。 司徒源想到这里,再瞧见五皇子,便坡有些不待见。 五皇子此时说出,我觉得有些不对,用力拍拍脑门,带着几分歉意地看着司徒源。 实在是他早已习惯将对方当成皇弟,却忘了如今他们夫妻还在偷龙转凤中,颇有几分歉意地看一下司徒源。 没有理会对方的眼神,司徒源平淡地将眼神转开,看向仔细检查蟒蛇的众人轻声吩咐: “把这东西拉出来,然后再看一下里边有没有别的。” 司徒源仔细地嘱咐,所以说他相信这下面应该只有这个玩意儿。毕竟只瞧它的大小,就知晓这东西定然不会是群居的。 而众人也知道,司徒源如今的看看,实际上是看六皇子和那位一起失踪的姑娘。 当下几人便七手八脚地去拉蟒蛇,这条蛇的个头相当大,身体更是极长无比。 冯紫英跟着凑上前,他伸出手仔细地去比量,这蛇的粗细竟有他两只手平伸。 他有些啧啧称奇,这东西恐怕真的要成精了,一边嘀咕着,他,脑中忽然出现个想法,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蛇是不是能够把个大活人都吞下去。要是吃了人能活吗?” 这个问题使得众人皆是一愣,顿时将视线锁定在冯紫英身上。 冯紫英瞧这种人都面色诡异地盯着自己,当下向后小退一步,干笑地解释自己就是随便说说。 司徒源若有所思,他没与之间染上一份焦急,吩咐众人赶紧把蛇身全部拉出来。 萧子若这种人自然也不敢耽搁,虽说蛇身十分滑腻,但好在这蛇有长角以及爪,依靠着这些拼命地往前拉,随着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蛇的腹部慢慢露出来。 司徒源此时忽然明白,为何刚刚这蛇动作会那么缓慢,想来是因为肚子太大,所以使得对方缺少了灵活性。 他瞧着那显然足有人形大小的鼓包,紧紧眯起双眸。 只听得“仓啷啷”一声,天子剑随之出鞘,对着蛇的腹部便是一阵划,剑影过处如同刀切豆腐,一团血腥气,随之扑面而来。 一个人形从蛇的腹中滑落出来。 五皇子眼睛,眼瞧着对方头上那歪戴的金冠,当下赶紧上前,仔细地盯着对方。 很快他便瞧见,这正是六皇子,当时五皇子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揽抱对方,结果瞬间被司徒源拉回。 “别动他,如今这蛇的腹腔之中,都是消化的液体,你胖了也会跟着一起消化。” 司徒源随机转头吩咐人直接取井水来,用大力的清水冲洗在对方的身上。 五皇子双眼一直紧紧盯住,那看起来毫无气息的尸体。 他的眼眶已然血红,纵然兄弟并不和睦,但他们终究是一奶同胞,未也曾想见,对方竟然葬身蛇腹。 五皇子如今狠狠地咬住下唇,以防止自己不小心嚎叫出声,好好的一张含笑朱唇,此时依然血肉模糊。 司徒源眼瞧着一切,也是一时之间心头跌宕,他也未曾想到会在这里找到六皇子。 眼瞧着对方这般凄惨,他此时心中也是满心的愤恨。 “去命人,驾一辆马车过来,送六皇子回家。”司徒源紧紧闭上眼睛,再次睁开之后所有的激动,已然消失不见。 他大踏步地走下斜坡,如今他却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养的这只蟒蛇,更想知道若此处有六皇子,那么那位茜香国女王此时又在何方? 五皇子起初还呆愣愣地看着六皇子的尸体,结果一晃神便瞧见司徒源一人半截在地下,他心头猛得一慌,下意识地喊道:“阿源你要干什么去?” “下去看看。” 司徒源轻声地回答道,他想知道,那个人到底能多残忍。 看着对方继续向下,五皇子我也有些慌张,下意识地跟上对方的脚步,颇有几分惊慌地喊道:“你要干什么去,还不快点上来,万一下面有别的东西怎么办。” 然而回答五皇子的,只有因为两边空气,而产生的飒飒风声。 先是司徒源,随后又是五皇子,一时之间剩下的,众人皆面面相觑 。 冯紫英和柳湘莲对视一眼,二人也是直接跟在五皇子身后,大踏步地走进去。 临进去之前,冯紫英转头看,向萧子若吩咐道“” “你们去发信号,直接叫人过来吧!” 萧子若点点头也不离开,伸手从怀中掏出小小的弹丸,随即用手指弹到半空中,只听得“咻”的一声,一抹不一样的烟火在空中点燃。 眼瞧着信号已经上天,冯紫英和柳湘莲放下心来,二人一前一后,自然他们未曾忘记,将小巧的香囊别在自己心口。 这洞口看着小,可实际上下面却是喇叭形,越走越大。 司徒源凭借着自己的视力,即便此处并无火光,也仍旧如履平地。 待到了最下面,司徒源四下打量。整个房间大概有□□间房子的大小,从这里可以看出,很显然对方做了足够的预判。 这个地方应该是专门用来养蛇的,想来这也是旁边两三家人家,都是他们的人的原因。 可惜的是,如今这里人走楼空,不知晓是全员撤走,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缘故。 这里腥味十足,而且还可以看到不少角落里的残骸和蛇蜕,显然这条蛇是从小养在这里的。 等走到正中间,司徒源发现头顶微微有些发光,他抬起头向上看,果然可以看见有几丝光辉落下来。 很显然这个地方,应该就是平素里喂食的,司徒源略以算计,恐怕这地方正是屋子中床下的位置。 所以说果然这一条蛇是专门饲养的,他转头望向四周,想要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就在他不停查看的时候,五皇子下来,他的视力却不如司徒源。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将火折子打开,此时,自然是又点燃一支,然后将其交给司徒源。 司徒源伸手接过,透过火光,整个房间越发的空旷起来。 这个房间看起来虽说是人工打造,但是似乎为了防止蛇类攀爬,整个空间都做得很空旷也很光滑。 司徒源走到角落,这地方比其他的地方要脏上不少,而且味道也更为的腥臭扑鼻,司徒源皱起眉头,忍住味道,将康眠雪送的香囊放在鼻尖。 这才仔细地查看,随着他的火光移动,果然在这个地方发现许多无法消化的骨头,而且还有着一些无法消化的东西。 例如男人的簪子,以及女人的镯子之类的。眼见着这些,司徒源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 293 吐血 五皇子见司徒源定定地站…… 五皇子见司徒源定定地站在那里, 也凑过去看只两眼变脸色苍白。 他伸手捂住嘴,只觉得胃中一阵阵翻滚,带着几分难言地看着司徒源。 “果然这蛇是用人从小喂大的。”司徒源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来, 五皇子听闻这话, 只觉得胃里越发的翻腾起来,忍不住干呕出声。这番话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来。 司徒源转头看着对方,颇为无奈:“别在这里吐出来,把雪儿拿的香囊放在鼻翼之下,就可以免得呕吐。” 这话虽然听着有点冷淡, 五皇子仍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关心。 他赶紧掏出香囊放在自己鼻下,这香囊的味道偏药味, 并不是那种花香。可以不知道怎么地闻到之后,竟真的不再泛酸水。 五皇子深吸口气,转头看一下司徒源低声询问道:“你说养这玩意儿有什么用?难不成真是脑子有问题?” 对于五皇子的问题, 司徒源实际上也没法回答, 到最后只能颇有两分无奈地说道:“也许用来炼丹?” 这个可能性压根不靠谱, 五皇子下意识就要翻白眼, 可是就在一瞬间又停顿住。 原因就是他忽然想到,有雪儿在前, 好像养蛟龙炼丹, 也不是那么不正常。 一瞬间五皇子觉得, 自己脑袋有些不对, 可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明白。 就在此时, 忽然听见萧子若带着惊喜的喊声:“六皇子还活着。” 司徒源在下面一愣,猛然抬起头,就听到萧子若在上边大声地喊道:“国公爷, 五皇子,六皇子还活着。” 这一下子两人对视一眼,立时快步奔到上面。 果然阳光下,被萧子若揽在怀中的六皇子,此时可以看到对方似乎还有气息的样子。 六皇子此时颇为狼狈,他的身上脸上手上都是大片的腐蚀痕迹,但是那新鲜粉红的颜色,恰恰说明对方此时还活着。 司徒源仔细地盯紧,对方胸口微微地起伏,半晌这才长出一口气。 五皇子眼见着此情景,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模糊。 只是如今与刚刚不同,满心的悲愤直接化为怒火。若非对方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几乎便想一拳下去要对方性命。 然后再揪着对方领口,询问他为何就不肯听他所言,以至于遭此磨难。 明明已然告诉过他,那茜香国女王身上多有诡异,不是寻常女子,万不可接近。 然而对方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对自己的劝告嗤之以鼻,甚至各种胡思乱想。 他其实一直想打醒六皇子,告诉对方他们兄弟情谊才是真的,然而六皇子从来向着外人,并未曾将他这个皇兄放在眼里。 司徒源按住五皇子的肩膀,轻声地说道:“没事,等这小子醒了,我跟你一起揍他。” 他此时也是心情复杂,如今的确是将五皇子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此时,他也是心中放松几分,即便如今茜香国,女王仍旧香踪缥缈。 但只要找回六皇子,不管对方知道多少,都是一件大喜事。 司徒源此时也是清楚,关于这件绑架案,恐怕六皇子知道的,也未必会比自己多多少。 但无论如何人找回来,就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司徒源快步走进六皇子,俯下身在他的脖颈上,仔细地感觉,果然可以感觉到一阵阵的颤抖。 这让他长出一口气,心中安定下来,不管如何对方能够活着,便是大幸。 “马车来了没有?”司徒源看萧子若。 萧子若赶紧低声回答:“国公爷,马上就到。” 司徒源点点头,他对于萧子若还是极其信任的,当下便吩咐对方。 “等一会儿车到了,你带着人护送六皇子回去,不要回宫中,直接送到公主府。 向来雪儿应该已然叫过来崔太医,长齐赶紧替六皇子看一下。” 司徒源心中盘算,鸡子定然会准备好一切,只是如今六皇子这副模样。 想要救回,恐怕离不开妻子的九花玉露丸。既然如此所幸便,不绕远入宫中,直接送到公主府中。 萧子若躬身领命,正在此时就听见马蹄的滴答响,原来正是外面接应的人将马车带来。 司徒源瞧着萧子,若小心翼翼地将六皇子抱起,放在车厢中,随即自己也跟着跳上车。 眼尾扫过与自己站在一起的五皇,他长出一口气,只觉得心中畅快之极。 纵然还有一人尚未找到,然而已然救出一个,另一个想必也不会远。 而且包括幕后的那个人,他也一定会将他找出来。司徒源想到此处,眼神之中闪过一抹厉芒。 然而司徒源不知道的是,这一刻,他和四皇子算得上心有灵犀。 原来今日里这里没人,那也是有原因的。是因为四皇子,将所有的人手都派在茜香国女王周围,以防止对方被救走。 在他眼中,如今六皇子已经是一具尸骸,更因为落入龙窟之中,根本连尸体都找不到。 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在意,反而如今茜香国女王,她却是决计不能出事。 而自己又不需坐镇四皇子府,免得一时流露马脚,此时疑心病颇重的四皇子,只得将手下打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茜香国女王。 也是因此,他刚刚坐在书案之后,正准备仔细地考虑,究竟该如何控制茜香国女王。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只觉得心口绞痛,一口血箭便脱口溅在三尺开外。 四皇子下意识地伸出手在唇边抹了一把,一瞬间他竟觉得,眼前这抹红如此的刺眼。 还未等他多想,紧跟着只觉得心口,似乎被万把钢针直接插入。 他此时浑身颤抖,豆大的汗珠瞬间便自脸颊滑落,一道道青筋在手背、脖颈等处蹦起。 因为疼痛,他下意识地张大嘴,然而还未等他稍作缓解。随之又是一阵相同的疼痛传来,四皇子此时疼得连喊都喊不出声,只能下意识地抽动着身体。 一盏茶之后,疼痛才渐渐减轻,又过了足足一刻,四皇子这才颤抖着醒过来,他刚刚竟然是直接疼昏了过去。 先是困难地伸出手,用桌上的凉茶漱口,又缓上好一阵子。 直到疼痛感慢慢减退,他才吩咐小太监进来收拾,冷冷告诉对方闭嘴之后,五皇子直接向邬先生平素所在的房间走去。 邬先生并不喜欢住在府中,是以这里不过十二人,说话时间太晚后,小宿的地方。 此时这里的一切,仍旧保持着当时的模样,子邬先生死后,这座房间便被四皇子封起来,平素除了打扫得太监,任谁都不允许过来。 纵然小太监们偶尔会怀疑,为何四皇子如此,但是没有人敢多言。 如今虽说心口疼痛缓解,但是四皇子还是颇为焦急,想要知道事情是否,如他想象的那般。 走进房间,他直接关上房门,这才走到屏风面前,拧开放在其中的匣子。 那匣子不过三指大小,上面正是画着蛟龙化仙图。四皇子仔细地打开,果然虾子里边的东西已然断成两截。 虽说已然早有准备,但是四皇子还是目露恨意,涩声说道: “司徒泞…羲和肯定是你们两人做了手脚。”四皇子几乎要把盒子碾碎,他此时一手钻井盒子,一手捂住胸口,面容之上满是狰狞。 他怎能不知道,定然是他们二人,当中不知道是谁,斩杀了那条蛟龙。 这乃是邬先生当时为他逆天改命的秘术,传自上古时期,名唤蛟龙化仙。 每隔七七四十九天,喂食那条蟒蛇一人,可抵得百年修为。如此九九八十一次之后,便可使得蟒蛇化蛟。 等到蟒蛇化为蛟龙,与其性命相连的四皇子,也能够凭借此登上皇位。 而这就是师爷,专门为四皇子精心准备的,成龙之术。 四皇子捂着心口,心中暗自痛恨,明明已然到了第九九八十一次,明明他还在窃喜,最后一人竟然是皇族中人。 可是没有想到,最后竟然功败垂成,而他也因此多有内伤。 这让四皇子不得不想,是不是有人专门盯着此事,到最后破坏他的计划。 “可恶,竟然一次又一次的打乱我的计划。” 胸口针扎般的疼痛,使得四皇子此时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举起手就想将匣子砸碎。 只是刚刚举起,又轻轻放下,他眼瞧着屋中的摆设,眼神瞬间有些木讷。 好半晌,四皇子这才转身,将东西仔细放好,快步离开房间。 就在他几乎处于暴怒的边缘之时,往日里与邬先生的记忆,让他瞬间恢复冷静。 这里一桌一椅,都保持着吴先生当时离开的模样,甚至连窗边那棋盘之上,还留着他未下完的棋。 仿佛那个人此时,不过是稍作离开不久就会归来。 五皇子告诫自己,即便他再生气,也不能够将此处弄得一片狼狈。 他颇有几分狼狈地从院中出来,顾不得此时在哪里,只想离开这个院子。 恍惚间,他也不知道走到何处,心头之上又是一阵刺痛。四皇子身手杵在游廊的柱子上,忍不住张开口,又是一抹鲜红。 294 龙蛇 四皇子此时几乎快要昏过…… 四皇子此时几乎快要昏过去, 那蛟龙每隔七日便需要他的血喂养,一蛇一人之间,早已血脉相连。 如今龙蛇被人杀死, 几乎要了四皇子的半条命,他此时只觉着心口宛若千针刀绞, 竟然连呼吸都感觉到疼痛。 偏偏如今全身血脉沸腾,他竟然连昏过去都做不到,只能一直痛苦地忍受着这样的煎熬, 四皇子此时手指几乎插进木头之中。 他在极致的疼痛下, 几乎快要癫狂。 此时游廊的另一端,几个小太监正陪同这一位宫装美人,向游廊这边走来。 那前面打头的两个小太监眼见, 刚一转过来便看到, 趴伏在柱子边的四皇子。 “王爷!”几个小太监,飞也似的快步跑向四皇子所在。 他们身后原本步伐四平八稳的宫装女子, 也因这一声而惊吓不已。 四皇子因为这些声音,耳边的噪声更加大, 他颇为抬头地看向对面, 然后因为疼痛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 四皇子却觉得自己有些解脱,看来自己到底快要承受不住, 可以晕过去了。 四皇子觉得整个世界,开始渐渐地变得灰暗起来,此时, 一道柔和的女声在他的耳边响起,声音中明显带着几分惊慌失措。 “王爷您没事吧!” 她是谁?四皇子下意识地抬起头,虽然此时已经看不清眼前, 只能模模糊糊地知晓对方是名女子,他下意识地想要摇头,然而一瞬间,一切尽归黑暗。 “王爷。”那道声音越发地慌张起来。 “贾侧妃,王爷晕倒了 。” 四皇子最后的记忆,便是在一阵喧哗中,他恍惚地听到贾侧妃几个字。 等他醒来,定然要好好赏赐对方,不管如何能够让他沉睡,就是有功之臣。 此时四皇子还有一些能够思考的意思,然而很快他的视线便越发的模糊,竟然连黑色都已经出现其他的大色块。 最后他彻底什么都不知道了。 四皇子并不知晓,因为他的昏迷,整个王府随之喧哗起来。 因为四皇子忽然昏迷,当场唯一的存在便是贾侧妃,贾元春只能先将四皇子送回自己的院子,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会交在元春的院子之中。 与此同时康眠雪也是一脸严肃,绣橘送来软扣,让康眠雪略微的依靠,康眠雪摇摇头,她却是更担心此时在外的众人。 纵然已有万全之策,康眠雪还是担忧,秀菊眼瞧却如此,也不多言这是想办法,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又过一会儿,崔太医到来,康眠雪反而不再紧张,她笑着请对方坐下。 崔凯一眼瞧,这康眠雪似乎没有什么想让自己,替对方诊脉的模样。 当下也不多言,只是一脸淡定地坐在绣墩之上,随康眠雪打量。 “崔太医,本宫有些担忧。”康眠雪说的话没头没尾,崔太医回答得也没头没尾。 “公主娘娘不必担忧。” 这两个人仿佛打哑谜一般,在此事上深刻的完成,鸡同鸭讲,两不相干。 绣橘在一旁,此时已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表情。好在不过一会儿,有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公主娘娘,萧子若抱着一个人回来了。”小太监此时上气不接下气。 康眠雪听闻此言,腾地坐直身子,转头看向一边坐着的崔太医。 “崔太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便靠你了。” 康眠雪的话说得明明白白,连威胁也是这样说的,干干脆脆。 崔太医眼底泛过一丝笑意,微微的莞尔笑了。 “自然不会有愧娘娘之命,书下到此的目的就是如此。”崔太医悲伤,放在桌上的逸香,起身便前往病患所在之地。 看着崔太医走出房间,康眠雪也不耽搁,握住绣橘的手就往外奔。 结果崔太医很快便被康眠雪甩在后面,也亏得嗅觉深似灵鸟。 扶着康眠雪,看着眼前的情景,也是倒抽了一口气。 实在是如今六皇子太过凄惨,落落在外的地方不说,连一些里边的地方,都开始似乎再粘在衣服上。 瞧着这副模样,康眠雪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安排房间,这是让人赶紧就近抬进去。 口中喊道:“赶紧叫崔太医。” 一转头竟未见到崔太医,康眠雪这会儿颇为心焦。好在崔太医虽说步伐略慢,还是赶紧走上前。 眼瞧着身上那大片的伤痕,崔太医皱紧眉头。在询问过萧子若之后,点点头。 “到厨房去取发面碱,然后再端几桶水来。”崔太医此时盯着六皇子,瞧着对方如今气息有些奄奄。 直接打开医箱,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丸丹药,便塞进六皇子的口中。 眼瞧着康眠雪看向自己,崔太医带着几分腼腆地说道:“上次公主娘娘给的那药,我做了下修改。没原来那一般需要各种灵药,如今这个虽说药效差点,但是也有五六分的功效。” 听闻对方这样说,康眠雪点点头,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很快,厨房的面前便被拿来一大袋,崔太医先行告罪,把六皇子直接叫人抬到准备好的木桶之中。 在桶中这才仔细地替对方清洗,康眠雪在外边焦急地等候。 九花玉露丸此时被对方紧紧握在手中,若一时对方有事,康眠雪会直接将其塞进六皇子的口中。 好在的是事情并未严重到此处,足足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他这才看见衣袖挽到胳膊肘的崔太医。 “还好,六皇子虽说在蛇腹之中时间不短,但至少也是保留了性命。 不过说也奇怪,我从在古籍上所看,这龙蛇吃人定然要将人绞死,然后才能吞食入腹。怎么这一条却直接生吞活人?” 崔太医此时眼睛发亮,他却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这样的龙蛇,就差让康眠雪让他做个实验。 看着这样的崔太医,康眠雪忽然淡定下来。她转头看向萧子若,视线很明了。 萧子若眨眨眼睛,看着将问题抛在自己面前的康眠雪,忽然一瞬间觉得,公主娘娘不愧是与国公爷是夫妻。 不过他还是仔细的解释,听到那并非龙蛇,而是一条即将幻化的蛟龙,康眠雪尚未多想,脑海里的系统一人不停地蹦。 “老大,是蛟龙化仙。决计不会错的,肯定是蛟龙化仙。” 系统颇为激动地说道,他这句话直接提醒了康眠雪,如果真的是蛟龙化仙,那似乎就可以几乎锁定到底是谁了。 康眠雪看着此时包扎的,仿佛木乃伊一般的六皇子,不知是庆幸对方命大,还是觉得自己走运。 蛟龙化仙,上古旁门左道。据说第一个使用此术的,的确夺得帝位,然而却在登基当日遭雷劈而亡。 会此术者,用此术者。如此一来几乎呼之欲出。 康眠雪眼珠眼中的锋芒,转头看向满身狼狈的萧子若。 “子若赶紧下去休息,你身上也有着这龙蛇的消化液,恐怕也要受些伤,你却是赶紧去清洗一番为上。 另外国公爷可说何时回了!”康眠雪笑着嘱咐对方,若她记得不错萧子若尚未娶亲,莫要留下疤痕,惹的未来妻子嫌弃。 萧子若并未着急离开,他仔细将司徒源的行事仔细禀告康眠雪,听闻对方还要继续查找承恩寺,康眠雪点点头。 如若能够将二人全部救回,那自然是最圆满的解决。 萧子若有意将六皇子放下之后,自己再次前往城外。康眠雪沉吟半晌,索性先让对方将衣服换掉,稍作休息,带上一些吃食去给司徒源他们。 又并准备些应急的小玩意儿,以防止期间会有什么意外。 萧子若领命,不敢耽搁,赶紧洗漱一番,就拿着康眠雪给地包裹往城外赶。 将一切安排好,康眠雪这才心中安稳几分,眼看着六皇子此时也被喂下汤,心中多少安稳几分。 “崔太医,六皇子如今何时能醒?”康眠雪迫切地想要从对方身上,得知当日的情景,因此忍不住催问崔太医。 崔太医没有马上回答,他继续替六皇子把脉,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放下手,对康眠雪禀告道:“娘娘放心,六皇子此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到底是于蛇腹之中太长时间,恐怕可能会有些损伤。” 对于对方何时能够醒来,崔太医并未言说如此,康眠雪便知道,更怕这一时半会儿,对方还不能醒来。 甚至严重一些,对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醒来。 康眠雪颇为沉默,她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救醒对方,韭花玉露丸能否将对方唤醒呢? “崔太医,你尽力,本宫还是极为信任你的。”康眠雪轻声安慰崔太医,却是担忧因为六皇子身份特殊,而不敢下手。 不管六皇子如何不靠谱,他终究是大庆朝的皇子,更除了要去茜香国外,这么多年并未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如若只是因为回来拜寿,便卷入这场纷争之中,未免太过可怜。 这一次的事情之中,最无辜的恐怕便是眼前之人。康眠雪想到这里,也是轻叹一声。 “让小德子去给宫里送信,这件事情中的禀告父皇才行。”康眠雪本来打算等待司徒源回来,只是如今眼瞧是六皇子这个样子,可怕的先行禀报雍和帝,让对方心里有个准备。 崔太医不多言,他自然知道康眠雪是想要对方醒来的,可是六皇子在严重缺氧的地方待了太久,有些损伤只能听天由命。 想到这里,崔太医起身去过针包,随着蒸包的打开,三百六十五颗,长短不一的金针闪烁光芒。 他运针如飞,不过眨眼间,三十几枚金针,已然插入六皇子的各处穴位。 这却是使用金针刺激穴位,以使得六皇子能够搏得一线生机。 康眠雪眼瞧着对方,心中对于崔太医更加的满意。 而司徒源这一边此时却不太顺利,令萧子若将六皇子送回 ,司徒源此时没了掣肘,立刻下令搜索村中其他的地方。 然而却发现竟一无所获,司徒源忍不住有些怀疑,难不成对方发现自己前来,所以直接撤走? 但是这个想法,一瞬间便被他推翻,那地窖中的龙蛇,对方绝对不会轻易地放弃。 而对方此时没有一个人在此,也就是说他们要做的事情,远比看着那条龙蛇重要。 如今两相对比之下,似乎答案也呼之欲出,那就是那些人去看守茜香国女王。 一旁的五皇子见司徒源面色不佳,心知他在脑弄些什么,凑近他说道:“既如此,我们便去承恩寺中搜查。” 此时五皇子面容紧绷,显得十分紧张,然此也正常。经过这地底惊魂,谁知道成人四中会有些什么? 之前他还觉得此事乃是康眠雪夸张,甚至在他看来,这种占卜之法未免有些儿戏,可是如今,五皇子再无反驳之言。 甚至自己这么多年所学的,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言,如今已经坍塌的满地碎片。 一想到承恩寺中,也许会藏着与自己皇叔有关的信息,五皇子便觉得心中狂跳。 他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怡皇叔牵扯其中,到时自己究竟该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五皇子,勉强忍住自己的思维,他如今只想去到承恩寺中,将一切都搞明白。 司徒源沉默地看着自家兄,他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少见的柔声安慰道: “五皇兄,你可不必多想。若我猜测无错,这件事情与怡亲王定然没有多大关系,你不用多想。 本朝佛教盛行,这京城之中贵妇信佛,出资建寺庙也是正常。怡亲王妃未必会牵扯其中,你却是不必压力太大。” 这些话倒不是司徒源宽慰五皇子,而是他真心觉得承恩寺中,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所谓原因自然是灯下黑,如若承恩寺有问题,那么对方大概率不会选择,在村庄之中设置这些。 一个地方有秘密,在他最近的地方一般就不会再放,可能会招惹麻烦的存在。 然而此言对于五皇子那是好消息,可是对司徒源来说恰恰是麻烦的源头。 五皇子听对方所言也是心中微微放下,只希望一切如同阿源所说,如若不然,恐怕到时真的要石破天惊。 “阿源,谢谢你。” 五皇子说道这儿,嗓音依然有几分沙哑,他这两日本就上火,结果又出了承恩寺这档子,如今咽口水都觉得疼。 司徒源仔细端详对方,一直以来在他眼中,五皇子都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狐狸。如今未曾想对方,倒是流露出少有的亲情之态。 此时他竟然也有几分被对方感染,雨将越发地清浅起来。 “你是关心则乱,但凡仔细想一想,便可知道雪儿从未说过,承恩寺中有问题。他一直指的是承恩寺这一片。” 司徒源此时可以确定,以对方的性格是不会,接连在如此近的地方,连续设下两个据点。 这里又非是那种人烟罕迹之地,此地连着四五家,已然算得上是极其的显眼。 但凡对方有些脑子,就不会再对着,人员繁多的承恩寺下手。 五皇子眨眨眼,他却也希望司徒源所言就是事实。他是半点都不想,让自己的皇叔与这事儿有着一丝牵连。 “阿源,等一下能让我去搜承恩寺吗?”五皇子用力闭上眼眸,又再一次睁开,此时眼中已然冷清如水。 瞧对方这个样子,就知道五皇子在想些什么,司徒源自然不会阻拦,他相信对方不是个因私忘公的。 “好。” 随着五皇子的搜查,司徒源的话很快变成现实,承恩寺中没有任何死角,甚至干净到连所谓的暗室密室都没有。 五皇子虽说是无功而返,然而却少有的满心喜悦。回城之时竟然觉得,比来时轻松许多。 等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回公主府中,已然是天色渐黑。 好在到底未曾在门外过夜,今日回来多少也能睡个好觉。 康眠雪在门口迎住夫君,眼瞧着众人这疲惫的模样,庆幸自己早已将一切准备好。 听闻妻子已将一切准备好,司徒源眼眸柔和吩咐众人下去各自休息。 司徒源本打算还要和冯紫英等人一起用膳,康眠雪直接打断对方,将饭菜直接送入各人的房间,也好赶紧洗漱休息。 一切以妻子为要的司徒源,自然不会反驳,不过他和五皇子还是要先去看六皇子,等从六皇子那回来,吃完晚膳洗漱好,已然是月上中天。 这一日真真是,如同走马灯般没有半刻停歇,直到如今这一会儿才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康眠雪看着难得这样疲惫的司徒源,颇有两分心疼。 “今日也实在是危险,按崔太医所言,但凡在晚上两刻,六皇子再无丝毫救回的可能。 如今只差了茜香国女王还不知所终,明日我再占卜一分,看看能否有转机。”康眠雪手指轻柔,替司徒源按摩着,已然僵硬的背肩。 “雪儿辛苦你了。”司徒源哪里舍得妻子给他按摩,当下不过让其稍按两下,便拉住对方坐在自己身边。 对于此时尚且毫无踪迹的茜香国女王,司徒源也是颇有两分纠结。 “想来明日还得需要你。对方实在太过狡猾,这一次竟然连血滴子都被瞒过,根本没有半分的察觉。” 司徒源这一会儿,既是生气又带着几分不安。毕竟可以完全躲避开血滴子,这简直不太正常,让他忍不住开始怀疑是否天津的事重演了。 康眠雪如今心中有数,知道了背后之人是谁,她自然知道为何对方可以避开血滴子。 “阿源,你今日斩杀那龙蛇之后,却是告诉我到底是谁将二人掳走。”康眠雪并不太喜欢,司徒源偶尔会钻牛角尖的样子。 这件事本来就跟血滴子背叛,没有半分关系。 司徒源听到妻子这样说,猛然一愣,妻子一向很少会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 他此时紧紧地皱紧眉毛,回头想着一切。 “雪儿,是四皇子是吗?”司徒源并不笨,说起那条龙蛇,他想起那古怪的脚以及腹下那尚未长出的鳞爪,一个古怪的想法在他脑海中闪过。 “不会吧?” 康眠雪点点头,看着司徒源瞬间有些失神,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对方反应过来。 即便自家夫君不知道蛟龙化仙术,康眠雪也相信对方,可以在今日的事情中摸出几分端倪。 “难不成他是想养龙?”司徒源此时面容有些古怪,他唯一能想明白的,就是对方想养一条龙。 康眠雪抚摸着夫君的后背,嗓音带着几分飘渺地说道:“此术,名唤蛟龙化仙。这是虽说可化蛟龙,但是在登基之日必会遭受天劫,据我所知尚且无人能够度过。” 司徒源听到蛟龙化仙四字,双眼猛然瞪大,他张嘴又合上。 他此刻有些想问妻子,对方是否是与当年外祖家的事情有关。 康眠雪抬头看向对方,微微颔首。如此长的时间以来,她一直算得上运筹帷幄,偏偏在追查当年的事上一直未曾寸进。 直到前不久,这才确定对方的身份,只是随之而来便是另外一个问题,如何查到当年的证据。 之前不肯告诉司徒源,是担忧对方会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动手。 然而不得不说,如今这事儿,倒是坐实四皇子,便是当年灭门案的罪魁祸首。 “你还记得?我当时跟你说的,母亲曾经说过,我家中是有这一本奇书的。”司徒源不紧不慢地说道,当他听闻四皇子所用的是蛟龙化仙之时,他的感觉很古怪。 那是一种,啊,果然如此。 他低头看着妻子,轻轻地在对方的眼睑上亲吻,随即这才轻声地说道: “如今其实都不知道,陈家的族谱第一位,乃是陈传老祖。” 司徒源看着满脸惊讶地康眠雪,轻轻一笑,颇带着几分宠溺地,在对方的樱唇之上厮磨。 “这件事情连父皇都不知道,也是当时母亲受宠,可以随意地进出外祖父的书房。她当时年幼,这才无意当中翻到。” 随着司徒源的讲述,康眠雪这才明白,原来今日里他看见用人来饲养龙蛇,更看到那蛇的古怪模样,心知恐怕正是蛟龙化仙。 “那本书,母亲曾经说过,她当时并未带出来。”所以有着蛟龙化仙的人,定然是当年的参与人。 295 陈传 眼看着夫君似乎知道蛟龙…… 眼看着夫君似乎知道蛟龙化仙, 女主也不再隐瞒。 “就在今日,咱们在四皇子府中的钉子回报,四皇子突然呕血,甚至一直到现在都已经醒来。” 女主计算了一下时间, 男主斩杀龙蛇, 救出六皇子之时。 她又仔细地询问系统,这才知道蛟龙化仙的弊病。蛟龙化仙虽说可以极化龙气, 但是因为那是使用活人献祭, 所以极其的伤天德。 不但帝王登基之时, 要经过天劫号难, 更是在培养之时就会有各种劫难。 而且蛟龙化仙,需要饲养之人用血来喂养那龙蛇, 可算得上是养之人的半身。 龙蛇一旦死亡, 对于饲养之人来说便是重创。 而这正好符合四皇子, 突然吐血昏迷的症状。 听着妻子的诉说,司徒源也在妻子耳边轻声说出。早年他就怀疑,自家外祖父之所以会被人陷害, 恐怕真正原因乃是蛟龙化仙。 康眠雪听到这里, 已然将一切尽数明了,他忽然知道为何当初, 先帝会如此毫不留情的满门抄斩。 甚至连辩白的机会都不给, 根本就是当初先帝恐怕知晓此事,纵然是太子太傅,在皇权面前终究只能够被牺牲。 康眠雪下意识的身形一颤,她的脸色慢慢变得雪白。在这个世界她已经多年,本以为自己能够完全地习惯这世间之事,然而康眠雪觉得自己终究是多想了。 “可是, 就为了此事?明明第一个使用蛟龙化仙的人,在登基当天就被雷劈死了。”康眠雪此时难得有些脆弱,双唇哆嗦地说道。 眼瞧着妻子这样,司徒源也是,心中颇有几分难过,他将对方用力地按在自己的怀里,让康眠雪趴在他胸前,听他的心跳。 “别怕,雪儿,我在。”司徒源一遍遍地呼唤着康眠雪,在他耳边轻声的诉说,好半天康眠雪这才缓过来。 “阿源……” 瞧,这康眠雪终于缓过来,司徒源用额头抵住妻子的额头,轻声地说道:“不要多想,你只要记得父皇和先帝不同。至于四皇子,我已经知道,你放心,我不会冲动的。” 康眠雪点点头,她此时也冷静下来,刚刚不过是因为牵扯极深,这才失了分寸。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四皇子那么厉害,当年不过刚刚弱冠,便可以将先帝玩弄于股掌之间。” 康眠雪原本并不将四皇子放在眼中,如今却发现对方竟然凭借着一股天真之气,将当年的陈家满门尽数尽灭。 她垂眸沉思一会,这才带着几分斟酌地说道:“咱们恐怕还得仔细搜查,当年还有没有全家活下来的,我是说除你之外。 按理说那本书,素日里一直藏在书房之中,又怎会被四皇子所知?” 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司徒源对此也是一无所知,不过既然知道仇人是谁,事情也就好办了。 司徒源却不愿意妻子,如今一直这样耗费心血。 对他来说,逝者已逝。如今他能做的,便是好好活在当下。 尤其现在妻子身子不便,更不能够让对方忧思过重,当下便转移话题。 “你不知道,如今我却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五皇子对六皇子颇有几分兄弟之情,我还一直以为那小子是条孤狼。” 这句话司徒源语调极为轻松,甚至颇有两分调侃之意。仍一直思索着,到底其中如何的康眠雪微微一愣,眼神颇有些古怪地看向对方。 随即便猛然眨眼,一双杏眼,一瞬间如同秋水含波,变得妩媚异常。 此时康眠雪心中只觉得妥帖,自家夫君到底有多想替外祖报仇,替母亲血恨,她哪里不清楚。 可如今对方为了自己,毫不迟疑地转移话题,所谓的不过是让自己不思虑伤身。 “这岂不是好事?五皇子如若是非那种心中有情的,你们也不至于关系这样好。”康眠雪眼波流转,轻声指出其中的关键,“而且我哪有那般脆弱,又不是玻璃人。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轻举妄动,四皇子,若无他人相助,根本不可能会知道那本书,也根本无法拿到它。” 而这就是我下一步将要搜查的关键。康眠雪并未将这句话说出,但是司徒源读懂了妻子的表情。 他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带着几分叹息地用脸颊贴着妻子的额头。 大丈夫有妻如此,又如何,不让他情根不悔? 将话点到为止,康眠雪说起司徒源:“如今看你和五皇子越发亲密,那曾想你们当年,竟如同水火不容一般。” 说到这里她颇有几分嘲笑,司徒源摸摸鼻子,略带两分不好意思。 “当年年纪小,他又老喜欢凑在你身边。”司徒源颇有几分无奈的解释,眼瞧着怀中的美人,心中只觉得庆幸。 也亏得他自小便将自己和对方绑在一起,不然以康眠雪的性格,恐怕不知在何时就被别人叼走了。 康眠雪听着他的话一头黑线,忍不住再次使用祖传的二指禅。看着司徒源那揪成一团的表情,这才轻笑着放过对方。 不过有一点康眠雪未曾说错,五皇子和司徒源虽说性格各异,但他们有一个特点,却是一模一样。 “五皇子其实一直心中有些积郁,他当年在宫中也是有些艰难。 都说母以子贵,可实际上最开始的时候是子以母贵,五皇子生母早亡,他小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都被忽略。 后来到了御书房之后,本以为与父皇的接触时间长,会有所改变。结果却未曾想,他不过稍稍表现一下,就被三皇子责罚,然而当时的推手正是四皇子。 这件事情是他这么多年来,心中的一根刺。”司徒源抚摸着妻子的头发,据他所知,妻子应该没有这种感觉,他从小到大便是被千娇万宠的长大。 对于五皇子的心情,大概不会理解。 康眠雪垂下眼眸,并未说话,其实知道与否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五皇子如何地想。 不过,康眠雪不知为何却突然似乎能够明白,为何茜香国女王,会毫无无保留地盯着五皇子。 只是她未曾与司徒源言说,对于见香国女王的这份情感,康眠雪看透却不说透。 在她看来,恐怕来日终究成空。 虽说最开始康眠雪是因为对于他国女王情史的八卦,后来便是单纯对于那一位,女王的叹息。 茜香国自从扬州那一件事,便一直被她放入眼中,总想找个机会仔细的好好审讯一番,也因此会看到这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若有机会,总要找那位女王仔细谈,如果真的确定对方乃是无辜,便是放她一马也可以。 康眠雪心中仔细琢磨,甚至在想该如何交流,却未曾想到自己的这个想法,一直到最后都未曾实现。 司徒源发现妻子在胡思乱想也不在意,仿佛怀中抱着娇弱的猫儿,紧紧地在对方的背上抚摸。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却是要提前对妻子说:“雪儿,忘记跟你说一件事,王子腾这几日就从山东回来了。” 康眠雪听到司徒源的话,微微眨眼,这句话内中的味道可是十足。 她抬起头一脸要求对方说明白,眼瞧司徒源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她有几分生气地鼓起脸颊。 看见这样的妻子,司徒源忍不住从喉间溢出一阵笑声。 眼瞧着妻子脸上有些发红,他再也忍不住低头摄住红唇,再不肯放开。仿佛是饕餮一般,只想将其吞噬入腹。 一时间万种柔情蕴含其中,只羞得鸳鸯侧首,天仙垂眸。 好半晌,叫水完毕的两人躺在床上,司徒源语调含糊地说道:“王子腾在我这儿下了种子,我自然也舍不得回报他。” 康眠雪此时身着寝衣,修长的脖颈在其间隐现,因为天气炎热,索性领口也开得不小,露出一抹嫣红的肚兜。 她此时正打理着头发,雪白的肌肤,黑色的长发,与红色的度都相映,几乎将司徒源的眼弄花。 随着康眠雪的动作,锁骨和脖颈上可以看到几点梅花印记。 “所以说,你把那人留下了?”康眠雪听到司徒源将其留下,颇带着几分惊异。 司徒源点点头,带着几分促狭地说道:“也是费了不少功夫,这才从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送来,我如若是不要,岂不是浪费。” 一句浪费了,康眠雪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一室的旖旎,都被这笑声驱散。 “总该让那些人见见你这性子,都说你生性严谨,不喜言笑。你且瞧瞧,如今这是在干吗,这么多年来,那么多人却是活活被你骗了。”康眠雪一时笑得泪花雨。 看着妻子仿佛像是个孩子那般笑着,司徒源看向她的眼神越发柔和,如今的她才和幼年之时真正重叠。 他的妻子既非是心怀天下的伟人,更不是杀伐果断的将军,也不是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谋士。 司徒源只希望妻子可以做自己,不必再勉强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我喜欢你这样子,雪儿等以后咱们把一切放下,只咱们两人浪迹天涯,我却是愿意见你,如同风一般的模样。” 296 水月庵 司徒源的话让康眠雪心…… 司徒源的话让康眠雪心头一颤, 一瞬间她仿佛回到当年。那是二人刚刚定情之日,司徒源对她所言的第二条便是此。 “弱水三千,司徒源只取一瓢。此誓其一…… 此誓其二……纵天下万瞰, 沿山河湖海, 皆寻时天涯……日月为卿……” 康眠雪无意识的, 紧紧抠住司徒源的衣襟,当年曾有人笑着说,司徒源是将如风的她困住。 她以为对方早已经将此事忘记, 如今这才明白, 原来司徒源从未有一刻忘记过。 “我会当真的。”康眠雪低声地呢喃着。 司徒源抚摸着妻子的头发说道:“一直就是希望你当真啊。” 这句话却让康眠雪立时有一种委屈感,她伸手又是使出二指禅。看着司徒源一脸懵懂, 此时康眠雪更加生气起来。 “你说也没有用。若是能在五十岁之前, 你能陪我游历大江南北, 我便阿弥陀佛了。”康眠雪颇有几分娇嗔地埋怨,她此时也不知怎的,心情竟有些烦躁。 司徒源眼瞧着妻子心情不愉,当下也不敢说些什么,颇有些无辜的, 想要知道妻子为何生气。 司徒源哪里知道,这却是康眠雪心知司徒源是,决计不可能离开京城的。 别说如今, 各种事情案件此起彼伏, 便是太平盛世,这京城之中也少不了他。 康眠雪此时想着, 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起来,下意识受伤的劲道越发的沉重。 司徒源心头暗娇不好,显然自家夫人这会儿, 陷入自暴自弃之中。 此时口中再不敢承诺,值得仔细的安抚妻子,好不容易把妻子从刚刚的抑郁中拉出来,夫妻二人又为了万寿节的事好好商量一番。 耳听得梆声一过三更天,他们二人这才相拥而眠。 听得耳边平稳的呼吸声,康眠雪知道司徒源已然熟睡,她睁开眼,在黑暗中描绘着司徒源的容貌。 “骗子,就知道骗我,我哪里不知道如若是出去便不得皇位,如若是得皇位便不得出去,这世间哪有两全之。”康眠雪口中嘟囔,她哪里不知道,司徒源的一番心思。 其实对她来讲,江湖相伴也好,朝堂携手也罢,只要是和眼前这人在一起,其实都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要是承诺自己做不到的,自己可就绝对不会饶他。 “阿源…不许骗我,也不许给我画饼,不然你惨了。” 康眠雪忽带着几分顽皮的钩钩唇角,在司徒源的唇边轻咬一口,随即缩在对方怀中,不过一会儿便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感觉到胸前的呼吸,已经和自己的心跳合二为一,司徒源这在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之中颇有几分歉意。 今日却是他的错,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该承诺,如今他们二人的位置,如若做不上皇位,那便是破门的前奏。 司徒源没有说话,生怕吵醒妻子,他和妻子都一样,对于权势并没有特别的追求。 也是因为追查当日外祖的事情,这才使得他们二人越陷越深,江山也好社稷也罢,都未曾有眼前之人重要。 司徒源承认他有些自私,甚至颇为狂妄,他注视着妻子如今突出的小腹。 那里面正孕育着他们此生唯一的子嗣,也会是两人唯一的女儿。 纵然妻子身体很好,然而司徒源也不愿意,再让对方受半点苦痛。 所以在这次回京之后,司徒源便特地去找了崔太医,他此时还能够记得,当日里听闻他的要求,那人震惊的模样。 “国公爷你确定没要错吗?难道不是你要给谁下绝育药吗?”崔太医在作死这件事情上,一向极为努力。 司徒源一直觉得,如若是未有康眠雪护着,恐怕眼前这人,不知道会被打多少回。 没等他回话,崔太医又继续说道: “国公爷可要三思,下官如今没有办法完全确定婴儿的性别,但是估计十有八九是女儿,国公爷即使知道,这个也仍旧要继续吗?”崔太医颇有几分,觉得自己见鬼。 但是他又有着少许的期待,毕竟如果对方应承,可算是在大庆朝做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司徒源微微沉默,听着对方说道:“我一直以为崔太医,除了眼神不太好以外,其他都不错。” “……”崔太医一脸无语地盯着对方,深深觉得自己感受到,来自司徒源的恶意。 看着对方司徒源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肯定地说道:“雪儿怀的是女娃,但是这与我不想在使女子怀胎没有冲突。” 从对方的眼神中,崔太医读懂司徒源再告诉他。纵然他并非,水镜先生的关门弟子,但这种医学常识还是有的。 尤其是被对方,颇有几分调侃的味道说出。 在耳边似乎响起,司徒源说着:“你却不必多言,我心中自然有数。”你不必多言,我心中有数。” 想到这里,崔太医不再纠缠,他带着几分深沉地点头说道:“我本以为,国公爷对于公主娘娘的宠爱已经是世间极致,如今才发现原来是我狭隘了。” 他卑微地触起眉头这才继续说道:“您且放心,您需要的药属下自然会为您调配,且不会对身体有任何损害。 若有一日,国公爷还想要解开,只需要停药便可以。并不会对您的身体有任何损害。” 崔太医此时算是对司徒源万分拜服,也对于大庆朝皇族代代出情种的话,再没有半点质疑。 此时想来,仍旧有几分哑然失笑,他轻轻地将妻子虚揽在怀中,迷迷糊糊地想道。 自己做这件事,可万不能被崔太医告诉康眠雪,毕竟一妻子的想法,定然是喜欢多子多福的。 可对司徒源来说,只要想到妻子,可能会在生产之中踏入鬼门关,司徒源便再也不想要孩子。 更何况他们已然有了腹中这个,即使生出来是女儿家,那又如何? 如今朝中可以出现拥立皇太女的呼声,为何他不可以真的推出一位真正的皇太女,甚至未来的女皇帝呢。 司徒源此时忍不住,唇边带着一抹笑意,心头忍不住胡思乱想,缓缓陷入深眠。 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看见一个,极其漂亮的小娃娃冲他奔过来。 “珏儿。” 司徒源无意识地张合双唇,呢喃出一个名字。 此时公主府中一片祥和,而内城之中,京城节度使王子腾此时正面沉似水,坐在房中。 他比王夫人大上几岁,可若从相貌来看,反而是王夫人要更加苍老。 不过看起来,倒是一眼能够知晓,这二人定然乃是亲眷,眉眼之间颇有两分意相似。 他身形修长,反而却不太像是武将,此时留着一缕短须,眼瞧着更像是文弱书生。 整个面容之中,最为引人注意的,便是一双眼眸。 明明是极为霸气的上扬眼,结果却因为偶尔可见,淡淡的厉芒流窜,让人平白多了几分威慑之感。 这是此时他看着自家夫人,眼中哪里还有往日的诸般神色,只剩下满怀无奈。 王子腾的夫人娘家姓云,正是长安节度使云光的嫡亲妹妹,王子腾素来爱其若珍宝,结果今日里竟少有的,在言谈间给两分颜色。 云夫人这一会儿颇为委屈,眼瞧着夫君,一脸怒气地盯着自己。哪里还有往日的淡然,双眼蓦然泛红,眼泪已经在眼圈之中。 对于自己的夫人,王子腾是又敬又怕,往日里多说一句,都担心夫人会不高兴。 今日里也是气急,这才张嘴训斥,如今眼瞧着夫人一副委屈的模样,他的话立时便软下来: “夫人这件事你未免太过糊涂,怎的就能够如此做? 难不成竟是有小人在夫人面前胡说,夫人告诉与我,我定然要好好教训对方。” 王子腾沉声地询问,他刚刚从山东回来,本来出了一件大事就是心中不安。 结果未曾想,刚刚到家,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就听得妻子说起这档子事。 云夫人本就满心委屈,听得对方这样说,越发的难受起来。 随即几点泪滴,便争先恐后的,砸在云夫人的手背上。 王子腾眼瞧着夫人落泪,一瞬间心慌不已,上前握住妻子的手,伸出另一只手替妻子擦抹泪痕。 结果这一番举动,惹得妻子泪珠更多,她抽噎着说道: “老爷一回来就说这个,那您跟我说该怎么办?京城之中,风云诡谲,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终是我不想,可也由不得我。” 王子腾虽说是个大丈夫,可是唯有一个短处,那便是在自己的妻子面前,总是短上半截气。 当年他王家不过是落魄县伯,即便是贾家,也未曾真正提携。反而是自己无意之间,讨得妻子垂青之后,贾家之人,这才附庸而上。 甚至当初,自己的妹妹王姝可以嫁给贾政,也正是因为自己的妻子,乃是长安节度使云家的女儿。 这么多年来,他感念妻子的不弃垂青,是以对于妻子可算得百依百顺,即便妻子之生就一女,她照样也是对其爱若掌上明珠。 此时见到妻子垂泪,王子腾却是,难得英雄气短。将妻子揽在怀中,柔声安慰:“我并非不让你做,而是担忧你一时把握不好,反倒是露出端倪。 而且此事未免有些过了,所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云夫人咬紧下唇,带着几分恨意地说道:“这还不是你那个好妹妹,竟然用凤儿地把柄用来威胁我。 可怜我那女儿,在家我也是千娇万宠,竟是一时嫁到那虎狼窝去。 我当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如今女婿又是刚刚做了个官职,一旦真的被你那妹妹宣扬出去,这日后可怎么着?” 这却是云夫人慈母心肠,她担忧贾琏因凤姐儿放印子钱之事,使得官位受损,日后定然会以此挟制自己的女儿。 是以这才成了王夫人。 提起王夫人,王子腾也是面色不好。面目之上,显出两分冷凝,这事倒真的无法怪罪妻子。 然而说起把柄,王子腾一愣沉声地询问道:“什么把柄?难不成琏儿和凤儿,在扬州又出什么事了?” 云夫人听到此处一愣,将泪痕擦住,抬起头看着夫君说:“夫君不知道?可是姑太太说您知道,她说凤儿放印子钱,还说如今那账本都在她那里。” 这话一出,王子腾当时变色。他却是未曾想到,自己妹妹竟然拿,已经过去的事哄骗妻子,更是使得妻子犯下错。 “老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云夫人看王子腾面容不对,此时立刻双目圆瞪。 她的脑海中,闪现过一个不太好的想法。 “这事儿已然完事,乃是年前的事,我因为担忧你身子不好,所以当时这件事就没和你说。” 王子腾此时也是颇为后悔,未曾想到自家妹妹,竟然会拿这件已经过去的陈年往事,来威胁妻子。 此时再不敢隐瞒,这才将王夫人诱惑凤姐,去放印子钱,结果刚刚开始,便被贾琏爆出。 将一切讲完,云夫人已然气得脸色煞白。 “王子腾,这就是你的好妹妹!竟然算计到自家人头上,你却跟我说当年凤儿突然小产,可有没有她的身影。”云夫人出身名门,更是世袭的节度使之家。 大庆朝的节度使,可以算得上是另类的世袭王,是以对于这后院的肮脏事,可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她只听闻这些,就觉得其中有不对的地方,当时立刻变了脸色。 被妻子一顿抢白,王子腾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啊,我就说定然是她故意的,难怪当时说话吞吞吐吐。也是我因为挂念着女儿,竟然中了她的毒计。”云夫人说到这里胸口不停起伏,显然是气到了极致。 云夫人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气得昏过去,这叫什么事情。 如今自己岂不是,在无意之间,帮了女儿的敌人。 看着王子腾带着几分尴尬的面容,云夫人更加生气,立时双手叉腰治着王子疼的鼻子,就是一顿喝: “你今日给我说明白了。你究竟是不是,替你妹妹掩盖,她算计凤儿的事!”云夫人下定决心,但凡夫君敢说一个是字,她立马就打包回到长安去。 王子腾眼见着夫人怒火上升,赶紧解释:“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夫人你忘记,你那段时间身子不好,我这才不敢让你知道。” 听到对方所言,云夫人仔细回忆这事,倒也有几分记忆,她的确是在半年前,身子颇有两分不适。虽说不是什么大毛病,却也需要安心静养。 也算有各有头,云夫人便有心解过,不过想起王夫人所为,她还是心中恼怒不已。 若非当年是她从中周旋,美其名爱重凤哥儿。隔三岔五便带去贾府,也是她当时太过轻信,等反应过来时凤哥为贾琏不嫁。 而这也是云夫人,这么多年心中的一根刺。 纵然如今女婿出息,前往扬州充职通判,可是终究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 以王夫人的习惯,少不得又要背后算计,自己的女儿却是命苦。 想到这里,王夫人越发恼怒,眼瞧着王子腾也越发的不待见。扭头看见自己挂在墙上的鸳鸯剑,伸手提起宝剑,再一闪剑已出鞘。 王子腾在夫人看向宝剑之时便知不对,眼瞧着夫人拿着宝剑过来,当下赶紧往院中逃去,一边跑一边口中还喊着:“夫人息怒。” 这一夜王府足足折腾到四更天,一直到天光微亮,这才略有两分安静。 等到第二日天光大亮,与刚刚寂静下来的王府不同,公主府中,五皇子一早便跑到正院儿来。 至于对方究竟,是为了看英莲,还是单纯找司徒源办事,谁也不知道。 因为最近康眠雪繁忙,是以往往只有早上,才有时间跟几人说会子话。 也因此黛玉照姐儿几个,夜自发地过来陪康眠雪吃早膳。 今日里也是如此,众人相对而坐,桌面上摆满各式的早膳。 五皇子先是一脸希翼地看着英莲,后来发现对方似乎并不太看他。 他先是有些失落,后来像是想到些什么,又盯着康眠雪想要他,赶紧想个有趣的方法,将茜香国女王救出,也好给他倒出时间陪英莲。 康眠雪从五皇子的眼中,读懂对方所想,一时之间颇为无奈。 不过茜香国女王的事,的确耽搁不得如若是,在不得寸进,恐怕真的要出大事。 “你如今瞧我也没用,今儿早上我又占卜一回,没有区别,仍旧是水和床。”康眠雪这会子也有些无奈,明明已然在承恩寺下面的,村庄找到六皇子。 明明搜查了村庄和承恩寺中,没有半点发现,可是碰瓷却仍旧未曾变化。 对此康眠雪也颇为的纠结。 当日里,是司徒源负责搜查城恩寺,里面可算得上,是里三层外三层具是仔细搜查。 一无所获之下,翩翩今日又是相同的占卜结果。 五皇子听闻康眠雪所言,一瞬间也仿佛像是霜打过一般。 有些事情若想解开,往往需要刹那的想法,可是如今她偏偏就是缺这个,当下康眠雪也有些爱莫能助。 此时康眠雪打定主意,如若今日还是未曾有什么结果,她拼着身体不适也要去查生死簿。 只是生死簿力量极大,区凡人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纵然他神识强大,每次查看生死簿也是需要头痛数日。 而且这生死簿极易产生依赖感,此物乃是天道之物,其中自有因果,她用来随意地勘察他人,却是容易使得出现变数。 也因此康眠雪打定主意,非必要决计不会使用生死簿。 黛玉知道这几日公主娘娘事忙,具体为何倒是不太知道,如今听到有人被困水和床。她在一旁眨眨眼,似乎有所明悟。 想要将自己想到说出,又觉得自己突然插口不好,以时间黛玉颇有几分犹豫。 一旁的照姐儿眼瞧对方这样,心知恐怕是黛玉解开其中的奥妙。 她坐在康眠雪旁边,当下伸出手,轻轻拉扯姐姐的袖子。 康眠雪本来在出神,忽然感觉袖子抖动,下意识地转头,就看见妹妹扯着自己的衣袖,她好奇地询问:“怎么了?” 照姐儿本想悄悄地,结果未曾想,姐姐竟大声说出,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落在小姑娘身上,这一会子颇有几分尴尬。 也好,在照姐儿生性爽快,不过略微一下,就回过神来,仔细地说:“那不是我,我瞧着姐姐说那水和床,似乎黛玉有什么想法,这才想悄悄地跟姐姐说。” 听到这样,康眠雪看一下黛玉,眼中有几分期待。 瞧着视线都转移到自己身上,黛玉轻咬下唇,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也是听说的,这事恐怕做不得准。若说起水和床,如若我想的没错,除了承恩寺还有一个地方。” 此言一出,这却是意外之喜,五皇子瞪大眼睛激生问道:“哪里?” 黛玉此时反而镇静下来,她仔细说出名字:“就是馒头庵。” 馒头庵三个字,让众人俱是一愣。 这里边最了解的,恐怕便是康眠雪。想起静虚那一个老尼姑,虽觉得合该就是如此,可偏偏还是未曾解开这馒头庵,和水与床有何关系。 她正心中思索,九亭黛玉细声细气地解释道:“这馒头庵乃是京中之人,对其的戏称,实际上此处应该,唤作水月庵。” 此处应和水。 黛玉说到这里越发地稳重起来,他抬头看一下康眠雪,眼见着对方眼中满是鼓励,这才又说道: “要说到床,我当时也是听凤姐姐说起的。那时候姐姐跟我说起,扬州的祭祀和京城祭祀的不同,其中便提到水月庵。 这水月庵中,有给女眷预留的房间,其中有一间挂着一副楹联,上面所写的正是:偶来适此愿,月色同满床。” 听到黛玉的话,康眠雪一瞬间便想明白,对方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不错,玉儿说得对,恐怕如今,人就在水月庵中。” 而这两个地方,一瞬间也让康眠雪明白,这一件事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康眠雪冷笑一声,面容之上颇为的讽刺:“果然就是他。” 297 智能儿 他?黛玉颇有些好奇地…… 他?黛玉颇有些好奇地看着康眠雪。 康眠雪摇摇头, 纵然那人不要脸,她总要顾及雍和帝的脸面。 瞧见公主娘娘这样,黛玉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心知恐怕其中牵扯皇室中人, 所以公主娘娘为了皇家的脸面,这才不能言说。 当下将话说完,再不提起他低头专心用膳。康眠雪看着黛玉乖巧, 心中越发柔和, 只是有时事情不能说到底,这也是为了对方好。 不过自己身边这个好奇宝宝,今日尽乖巧得也不多,问道有些不像她,康眠雪仔细地打量着自家妹妹。 照姐儿此时正吃着,特地给他做的豆腐皮包子,感觉到有视线, 一抬头就见姐姐,若有所思地打量自己。 一时也未曾弄明白是什么事,当下将手中的筷子慢慢放下。 “你别管我,接着吃你的, 我只是有些好奇,今儿你怎么这样乖巧。”康眠雪颇有几分调笑地说着,此言一出道是,让照姐儿有些脸红。 她眨巴着大大的杏核眼, 颇有两分不满地说道:“大姐姐老说我, 我哪里有不乖了,明明我一直是最乖巧的。” 照姐儿说罢,又扯着康眠雪的衣袖撒娇。 对于对方的撒娇康眠雪从来都没有抵抗力, 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安抚道:“好好好,你最乖巧。” 好一番赞扬,才把照姐儿安抚下来,康眠雪这才抬起头,看向迎春。 “我却是忘了跟你说,你母亲今儿发了信过来,等一会子我让人送到你那。” 迎春正低头喝粥,听到康眠雪所言,心中有些纳闷,不过她还是赶紧起身,俯身行礼道: “多谢娘娘,公主娘娘可知母亲所为何事?” 这话那是迎春担忧,邢夫人是否在扬州有什么不适。 康眠雪摇摇头,关于这一件事她也不太清楚。不过是今儿早上的时候,秀菊跟她说了此事,这会子她想起来便告诉迎春而已。 正说到这里,秀菊便将银耳羹捧过来放在康眠雪面前,细声说道:“迎春小姐,这就是将军夫人的家书,奴婢一人送给司棋。” 听到此话,迎春也颇带着几分高兴,她最近也是未曾接到母亲的信息,是以颇有些想念。 将此事说完,康眠雪不再说话,专心用过早膳。黛玉几个颇有眼色,知晓康眠雪这会儿忙,几人便往自己的院中去。 康眠雪知晓黛玉素来聪慧,定然是猜测此事涉及皇家之人,所以也不瞒着她,握着对方的手说道: “等我忙完这几日,再好好带你们出去玩一下。九月初咱们到时要去铁网山围猎。” 听到这话,群芳皆是一阵欢喜。 又是好一通畅想,这才几人都散了。 眼瞧五皇子,冯紫英等人,几乎快将眼睛粘在自己心上人身上。 康眠雪颇有几分自己如同,那话本中棒打鸳鸯的反派一般的错觉。 司徒源瞧着冯紫英,微微的勾勾唇角。随即他便看向妻子,妻子会说,果然是他定然是找到了真凶。 知晓此时,不是言谈的时候,司徒源决定先去水月庵,救出茜香国女王再说。 这水月庵正是内城和外城的交界,所以距离不远不近,从府中出来直接往南便是。 这水月庵到底,在京城多少年早已不可考,只知道庵堂之中一直是香火鼎盛,更是有不少贵人,经常选择在那里祈福打醮,也因此平日里香火鼎盛。 好在如今八月十五刚过,八月二十八又未曾到。水月庵此时,正是冷清的时候,不然想要遮掩耳目也是麻烦。 众人不过片刻,便到水月庵门前。 因此处乃是二僧庙,也就是所谓的尼姑庵,他们这一大帮男人如若是直接闯入,未免有些过分。 而且也太过扎眼,司徒源便琢磨还是轻身而入,直接让柳湘莲上前拍打庵门。 如今茜香国女王已然失踪第三天,救回六皇子后,茜香国便是事件的中心点。 如若再不给茜香国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到时未免会在舆论之上有所闪失。 随着柳湘莲的叩门,庵门顺势而开,一个看起来不过八九岁模样的,小尼姑出现在眼前。她虽说年纪尚小,但样貌却极其的秀丽。 “阿弥陀佛,敢问施主有何事?今日里小庵却是……”小尼姑此时颇有些紧张,看向对方有几分不知所措。 小尼姑正说着,他呼的抬头看见正是柳湘莲,此时瞬间一愣,后面的话竟说不下去。 司徒源此时正站在前面,眼瞧着那小尼姑的神情,他微微挑起眉头。 柳湘莲并未在意,司徒源带着些许打量的眼神,而是更加柔和地问道:“这里说话可方便?” 小尼姑向后看了一眼,悄悄地将庵门推开更大,如此只要是有人前来,便能够看得清楚。 司徒源越发地觉得,眼前这个小尼姑有趣。 很显然柳湘莲,跟着小尼姑竟然是相识的。毕竟这样直接的话,若非是关系极好,是说不出来的。 如若这乃是冯紫英所言,还有几分可能,柳湘莲生性一副侠肝义胆,怎会对于不认识之人说出此言,徒惹得他人注意? 如此一来只有两个解释,要么柳湘莲有问题,要么便是对方二人旧相识。 很快小尼姑的一句话,便解开司徒源的想法:“柳家哥哥,柳家哥哥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小尼姑认出眼前的人,乃是柳湘莲,当下面容如同桃花一般笑开。 柳湘莲也因为小女孩的笑容缓下脸色,仔细地询问道:“智能儿,我却是问你,你莫要有一丝的隐瞒,不然恐怕水月庵也容不下你了。” 这一句容不下,让智能儿脸色瞬间一白。她一瞬间便有两分泪盈于睫,口中诺诺地说道:“柳家哥哥你说。” 看着小姑娘吓成这样,柳湘莲也颇有两分舍不得,他伸手想要安抚智能儿,去忽然发现对方早已剃掉一头秀发。 想起智能儿的身世,柳湘莲难免几分黯然:“智能儿,我问你,你家庵主是不是接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在房间之中。” 听了这句话,智能而双眸紧缩,一瞬间竟是有些害怕的模样。 看到对方这样,柳湘莲心中笃定,恐怕就是如此,当下他语气更加的柔和:“智能儿,你却是告诉我,那人在哪? 那个人极其的重要,并非一般的人,今日馒头庵定是保不住。你却是随我离开,到时我自会安排你。可好?” 智能而被一串变化,砸得几乎不知所措,好半晌,这才点点头。 “如今师傅们刚刚做完早课、用完早膳,这会儿正在休息,你们随我来我带你们过去。”智能儿很快便分析出,定然是被送来的女子有问题。 如此一来,按照柳湘莲所言去做,是她唯一的稻草。 不过短短一瞬间,智能儿便将一切想得极其清楚,抓住柳湘莲的衣袖的手,越发紧绷。已然能够看见,白皙手指上蹦出的根根青筋。 柳家哥哥是可以相信的人,智能而心中清楚。若是自己一直留在馒头庵,难免最后会变成,自家师傅静虚那一般的人。 想到这水月庵之中的藏污纳垢,智能儿下意识打了个寒战,她一定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座活地狱。 她既不想变成是静虚那种人,又不想如同普通的尼姑一般生不如死。 如今便只能够抓住眼前的一线生机,智能儿偷偷地扫过站在中间的玄衣男子,是一夜,她便再也不敢看。 那人好大的威势,想来,若是只要他愿意,竟然能护得住自己。 想到这里智能儿咬咬下唇,伸出手拉住柳湘莲的袖子轻声说道: “你们千万小心点,不然的话要是闹起来会很麻烦。而且那些人有好多。”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众人往庵外一侧走去。 “你们跟我来,这里是另外一个门。”智能儿抓着柳湘莲的衣袖,走到水月庵西北角的位置。 这里是一片民房的背面,只瞧着杂草丛生的模样,便知道,定然素日是无人走的。 智能儿抬起头,看着柳湘莲,疑惑得模样仔细地解释道: “那边的门,二门里都进不去了。如今都是由他们来守着的,这里是后面,他们不知道的。” 话说到这里,智能儿露出一对梨涡,甜甜地笑着。 司徒源瞧一眼对方,倒是个聪明孩子。 此时智能儿说着这几日是月庵的事情,司徒源这才知晓,原来这几天馒头庵,竟发生如此多的变化。 原来三日之前,又一位贵人将一名少女带过来,不但包了一间大房,更是说要派人看守院子。 最开始的时候,水月庵的静虚并不在意。这种事情并非第一次发生,水月庵经常会接待这样的公子。 不少纨绔子弟,偶尔会看上那个民家女子,一时掳过来没有地方放,便索性放在静虚这里。 有些是让她帮着看着,另外还有些是让静虚帮着说和,后来便索性让她帮着养。 “帮着养?”冯紫英是个好奇的,一时听到这个词儿,直接别问出,这所谓帮着养是何? 298 表白 如今这个是秋高气爽的日…… 如今这个是秋高气爽的日子, 水月庵中可以嗅到细细的檀香,如若是再仔细分辨,又能闻到一股带着些许慵懒的菩提香味。 就在这种香气之下, 智能儿紧咬着嘴唇,眼神颇有几分为难。 柳湘莲看着对方如此,行之竟然是这, 其中又不好说的。想起他曾在众纨绔中, 无意识中听到的那一耳朵。 当下转头看向冯紫英,示意对方暂时莫要多言。 果然随着冯紫英咄咄逼人的话语停顿,智能儿这才仿佛松了一口气般,带着几分怯怯地说道:“所谓的帮着养,就是将这些姑娘关在庵中,供那些爷们取乐。 等到那些爷们不喜欢了,要么这些姑娘就直接剃度,要么便被送到其他的地方去。 ” 智能儿的话, 简简单单在众人耳中, 却如同惊雷一般。 可惜的是冯紫英等人还不知晓, 智能儿的话只说了一半。 另外一半就是, 即便这些姑娘后面剃度为尼,也到底躲不过与那些被卖的,一样的命运。 只是这些话智能儿到底,未曾说出口, 倒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只觉得若是说出来, 难免有两份难堪。 司徒源脸色更加不好,看向这水月安静思瞧着垃圾,不过这也却是并不亵渎, 其中的确藏污纳垢。 冯紫英眨眨眼睛,一时之间竟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已然是个假纨绔。 他在四九城逛的时候,可没一个人跟他说过这水月庵中的事情。 当下里,冯紫英转头看向柳湘莲,颇有两分怀疑人生的嘟囔:“柳大哥,你确定这小尼姑说的是真的?我在京城做了这么多年,纨绔怎么一次都没听过?” 冯紫英说到这里,怀疑的眼神已然是止都止不住。 对于这一点,柳湘莲觉得倒是正常,冯紫英虽说贪玩,然而立身却正,别说平素里不去勾栏,就便是家中都没个同房丫鬟。 又哪里会知晓这些肮脏事,再说神武将军冯唐威名在外,谁又敢没事儿拉着对方鬼混。 他将视线转向水月庵,这水月庵中,如今看来哪里是佛门静地,依然是从里到外的糜烂。 想到这里,柳湘莲转头望向司徒源轻声请示:“国公爷?” 司徒源冷哼一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只觉想要洗眼睛:“把人救出来这里,所有的其他人全部抓回去,这种不清静的地方简直亵渎佛祖。” 一旁的冯紫英听到这里立刻点头,脸上满是激动,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这话众人不感觉如何,然而智能儿却因对方的话,一时脸色煞白,噔噔后退两步,躲在柳湘莲的身后。 面前这人太过可怕,纵然是往日里她师傅,带着她去见那些军营的将领,都未曾有眼前这人杀气大。 受到惊吓的智能而儿,仿佛如同一只受惊的鹌鹑,几乎哆哆嗦嗦地瘫在柳湘莲身后,唯一支撑她身形的,便是紧紧抓住柳湘莲衣摆的手。 看这丫头实在是吓得不行,柳湘莲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好在他们也正好差了十岁,索性将小丫头抱在怀中。 他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安慰对方这才说: “小月牙,告诉柳大哥,要怎么走?” 听着小月牙这个名字,智能儿反而停止了颤抖,她看着柳湘莲眨眨眼睛,伸手指向一边。 顺着智能儿指的方向,众人走近这才发现,这水月庵竟不只有前后门,而是在西角竟还有一座门,此刻这院门正虚掩着。 萧子若先行窜入里边,左右查看一下,这才开门让众人进来。 原来这水月庵,因为几番维修,是以不知何时这里出现一道门,平素里因为一些原因这门素日是不关的。 但是因为没人知道,所以只有水月庵中的尼姑们才知晓,这里竟还有一道门。 也是司徒源他们走运,如今这里进入,直接便可以到达后院。 否则还要与那些在院中,立里三层外三层的死士一战之后,才能够到达茜香国女王所在的院落。 “这里是后院的最外层,只要进了那个院子,就是关押着那位姑娘的地方,这便是尼姑们可以走的,但是再往里边就不行了。”智能儿细声细气地说着,此时她算得上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司徒源原本还觉得这小丫头未免太过胆小,如今看起来对方倒是少有的,有两份心思。他与带低沉地询问道:“可知道他们的人员安排?” 他这话实际上,不过是询问一二,并没有打算真的,从小姑娘这里知道些什么。毕竟眼前这个孩子,不过七八岁而已。 然而未曾想到的是,智能儿倒是真的,给了他一份惊喜。 智能儿掰掰手指,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些人一共分三班,每一班大概有二十人,他们就一直负责看着那个人。 你们从这里看,那是不是有一颗大大的菩提树?那位姑娘所在的地方,就在菩提树的院子里。” 因为智能儿的存在,司徒源他们可算得上,是省了不少工夫。 本以为小姑娘并不知太多,未曾想对方,竟是少有的天资聪慧。 不但让他们绕过前面,更是将所有的人员分布都说出来。 这些人是三班倒,他们这次带来的都是血滴子的精英,只要确定位置,想悄无声息地除掉他们也不算困难。 不过在行动之前,司徒源却还是要再次确认,想到这里,他抬眼给柳湘莲一个眼神。 有相连瞬间明白字加上词的意思,当下又轻声地询问对方: “小月牙,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那位被关着的姑娘你可曾见过?” 柳湘莲虽说知晓,对方不会骗自己,但是作为血滴子的谨慎,还是让他在言语中设下陷阱。 只能这一会儿也缓回来,说话更加清脆利落,她很干脆地点头承认道:“每次都是我去喂饭的,他们好像不喜欢师傅靠近那位姑娘,所以每次只让我一个人进去。” 柳湘莲点点头,这却是正常掳人的那个人,定然是怕静虚老尼与那位失踪的姑娘多言。 所以作为孩子的月牙,才是最合适的。 一旁的五皇子想到一个问题,他盯着小姑娘仔细地询问:“那位姑娘现在如何,我听你说喂饭,可是她如今有什么问题?” 他们如今除了要找到那位女王,更要尽可能保护对方,不受伤害。 是以五皇子,如今对那位女王的安全,颇有几分担忧。 智能耳眨眨眼,很快将对方关注的重点摸清,他仔细地解释着:“那位姑娘被人喂了软筋散,没有办法动弹。每日里早晚都有人,在她所用的粥里下药,那位姑娘被喂了软筋散,我亲眼看到的。” 小姑娘回答得清清楚楚,她能够被水月庵庵主静虚看重,单独收为徒弟。 可并不单纯只是,因为漂亮的容貌,更是因为聪慧的头脑,以及乖巧的性格。 而且水月庵这番藏污纳垢,静虚收智能儿为徒,在众人看来,其中另有味道。 便如同青楼之中,多叫老鸨为妈妈,如今静虚收下智能儿,恐怕也是一般的用心。 也因此对方不但对她有几分宠爱,更是仔细地教导对方眉高眼低,甚至有些其他事情,也都不避讳智能儿。 是以这丫头虽说不过七八岁,却可以算得上是少有的心思通透之人。 只听这些,司徒源便知道,那水月庵主打的什么主意,若说是自甘堕落尚可。如此这般行径,简直是对佛门子弟四字的亵渎。 “可知道那些人藏身的位置?”司徒源此时越看这小丫头越顺眼,这一般的灵巧,倒是个刺探情报的好材料。 一时之间,竟然让他起了两份爱才之心。 智能儿先是看向柳湘莲,眼瞧着对方点点头,这才怯生生地比划道: “平日里,菩提树上有两个,屋檐那里有两个,还有三个是在两侧的房间和房梁。 余下的人是在外层,如果你们速度快,只需要将里面那几个处理,就可以把人救出来。”小姑娘虽说稚嫩,然而说话却有理有据,甚至最后还替司徒源出起主意。 这一下子,司徒源更是觉得,对方是个好苗子。与此同时他更觉得静虚该死,这样的好苗子竟然当花魁培养,简直浪费之极。 当下司徒源看着小丫头承诺道:“很好,如若可以救出那位姑娘,本国公定然倒回这水月庵,并给你个好前程。” 知能儿此时尚且懵懂,他并不知道,因为眼前这人,她的命运完全发生改变。 然而小姑娘还是颇有几分灵气,当下眨眨眼,只觉得对方虽说有些骇人,可是却莫名有两分安定。 她这一般想着,咬紧下唇,似乎经过艰苦的挣扎说道:“我可以帮你们引开两个。” 这番话,一时让柳湘莲也颇有些惊奇,未曾想到这小丫头竟有两分胆量,她今年可刚刚七岁。 智能儿看柳湘莲盯着自己,一时间有点慌,小手抓住柳湘莲的肩膀,仔细解释:“那个,今日当班的那个人,跟师姐熟悉,就是智明师姐,和智荨师姐。” 看着小丫头拼命表现自己,生怕自己会被人抛下的模样,五皇子忽然心头一酸,他仿佛看见年幼的自己。 他上前一步说道:“小丫头,你现在做的已经很好,只需在这等着我们就好。爷答应你,带你一起走。” 司徒源略有两分沉思地扫过五皇子,点点头也肯定地说道:“你不需要那样做,只要在此等候就行。” 这丫头倒是肯豁出命去,可是若他们这一帮大男人,还让个小丫头去做这一些,未免有些无能。 而且很大概率上,这个计划会失败,因为作为死士,稍有一点不对,便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这丫头贸贸然的前去,恐怕不仅不能够将其调开,更是平白添上一条性命。司徒源既然看好对方,又怎会让她平白得如此? 当下里只是仔细地叮嘱对方,如今什么都别管,先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柳湘莲出来找她再行出现。 智能儿看柳湘莲,点点头将自己放下来,心知自己如今能够做的,便是不添麻烦,当下转身便往角落跑去。 他身形灵巧,直接便钻到后面的柴房之中,进去前还特地指了指房间,又指指自己。 那意思是告诉柳湘莲,千万莫要忘记自己,直到此时才显露出几分天真之态。 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柴房之中,冯紫英摸摸下巴,凑到柳湘莲身边,轻声问道:“这丫头能信吗?” 柳湘莲转头看向一脸严肃的对方,行之冯紫英乃是担忧这丫头是个诱饵。 他点点头,若说是其他人还有可能,但是小月牙他还是有几分信任。 柳湘莲家道中落,是以在京城之中,只守着个二进院子,他隔壁的房子便是小月牙他家。 “小月牙是个可怜的,她爹因为滥赌,所以把家也给败了,妻子都赌了出去。 最后要把小月牙也一并卖了的时候,也是那水月庵的姑子出面,将对方带走。 我当时正跟着国公爷办差,也是后来这才知晓。本来我便打算跟我这边成亲,就将小月牙接出来。 未曾想到,这水月庵中也不是什么清静地方。恐怕当年静虚会出手救出小月牙,一是看中她的容貌,二来恐怕也是想要邀买人心。” 听到这里司徒源也是一脸沉重,纵然他在有雄心壮志,每每听闻这些仍旧颇为有几分无力之感。 如今他却是越发的,理解妻子的想法。 只是现在还是先要救人为上当下,司徒源当机立断指挥,众人说道:“水月庵的事情回头再说,先把茜香国女王救出。” 随着司徒源的一声令下,众人身形缥缈,瞬间便向院中奔去。 一刻钟后,冯紫英坐在一名黑衣人的背上,显得颇为逍遥自在。 至于被他当做坐垫的黑衣人,显然已经昏过去。 冯紫英从旁边薅起,一朵灯笼花心放在口中,眼瞧着禁闭的房门。 “真是没用,也不够小少爷我打几下的。” 他这会儿可是颇为地得瑟,不过这也是正常,今日里他算得上是大发威风。 如今的冯紫英与往日可算得上,不可一日而语。他本来在武学之上,就是颇有几分天赋的。 他自小就被父亲冯唐手把手地教育,打熬下坚持的基础。后来又被送到军营之中,学习各种杀伐之术,并且在那里对于人体有了更多的理解。 再后来被送到司徒源这里之后,又经过对方仔细的调教,如此一来能够轻松地打败这些死士,实在太过正常。 但是对于一直,被司徒源按着打的冯紫英来说,如今可算得上是天大的进步。 他正偷着乐,就瞧见柳湘莲从屋中走出来,身后还背着一名,穿着红白相间衣裙的少女。 冯紫英见对方扫过自己,便毫无反应地转身往外走,当下有两分着急,赶紧一个箭步窜到对方身边。 笑嘻嘻地询问道:“柳大哥,你这是要去哪?王爷和国公爷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瞧着如今被对方背在身后,奄奄一息昏迷中的少女。 冯紫英对于这位传说中的茜香国大使之妹,实际上却是茜香国女王的少女,非常感兴趣。 他本来便是个充满好奇心的,这茜香国女王,隐姓埋名来到大庆朝,不知所图为何?又和五皇子纠缠不清,即便是话本中也不敢这样写。 当下一双眼睛盯着打量对方,仿佛要把对方的脸瞧出花来。 背着茜香国女王的柳湘莲抽抽嘴角,对方眼神清澈,虽盯着官桥,却无半点淫邪之念。 他如今与冯紫英相交甚多,对于对方颇有几分了解,也因此知道其人压根就不是那一种于女色上心的。 这样盯着看,纯粹就是因为好奇而已。 “国公爷让我带着她先去治疗。”柳湘莲淡淡地解释,虽说视线不是对着自己,但是被人紧盯的感觉,实在不那么美好。 冯紫英听闻此言也不意外,这样才是正常。毕竟若是一时有个什么好歹,到时也容易引起两国纠纷。 冯紫英这样琢磨,索性便随着柳湘莲,将这位小姐护送到车上,自然也没有忘记柴房中的智能儿。 一直到二人走出庙门,五皇子这才和司徒源走出房间,两人都没说话,一时之间空气有些安静。 萧子若等人自然早早去,将这些死士一一的处理,这会子,只剩下五皇子和司徒源站在院中。 五皇子抬头看看司徒源,颇带两分尴尬,而司徒原则眼神清淡,仿佛压根没把这事当成回事。 不过皇子还是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颇有两分鄙夷的目光。 “这件事情,我相信你可以自己处理好。 反正如若是出事,可是要有麻烦。还是早做决断,千万莫要被其沾惹上。” 司徒源话说到这里,颇有两愤恨铁不成钢,此言说出来便眼瞧着,五皇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五皇子想要解释,然而此时此刻,竟也不知该如何说。 “阿源,你要相信我,我心上人只有一个英莲。”吾皇之死时满心疲惫,只觉得自己跳入黄河也说不清。 可是偏偏,他却怎么也无法解释得清楚。 也许这就是人以群分,物以群分。司徒源身边的几人,都是有些重情之人,也因此今日五皇子,却是被迫的变成负心之人。 说起来,这事儿真的不是他故意的。可是偏偏,就没办法解释得清楚。 心中想到这里五皇子更加委屈,司徒源虽知五皇子委屈,可要知道英莲却是牵扯到自己妻子。 当下司徒源直接倒戈,颇为不客气地说道:“不管如何,你回去记得跟英莲姑娘自己解释,休要去烦雪儿。” 五皇子赶紧点头,这自然是应该的,他也未曾想到,茜香国女王竟然在昏迷之前,对自己告白。 当时他们也算得上摧枯拉朽,直接便将这些死士拆得七零八落。 五皇子和司徒源,着急进去看茜香国,女王如今死活。 等到进入房间,便看见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茜香国女王。 五皇子松了一口气,如今对方没事,也算得上是万幸。 他瞧见茜香国女王,如今竟瘫软在床上,面容之上又颇有两分苍白,心知对方,在这里也是未少遭罪。 当下有几分怜惜,心中知晓,恐怕对方也是被自己牵连,走上前就想将对方抱起来。 “若依,我如今得先抱你离开,如若是得罪千万莫怪。”五皇子轻松地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将茜香国女王抱起来。 自从五皇子进来,茜香国女王就没离开过眼神。知道自己被对方抱在怀中,茜香国女王勉强让自己的头,靠着对方的肩膀上。 她明显地感觉到,五皇子的肌肉瞬间僵硬,若是在往日少不得,茜香国女王要出言调戏,然而如今她只觉得,自己竟是想要沉溺在,这个怀抱之中。 若依在那五皇子耳边,喃喃自语地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我相信你就是我的英雄 。 你知道吗,在遇到你之前,这天下对我来讲,无有半点依恋。也是遇到了你之后,我便觉得这天下,竟如此艳绝。 也是因为你,它才有意义。” 这一番话,加上少女那情深意切的眼神,五皇子当场僵住,他此时眼神已然不知该往哪儿摆。 五皇子本来以为自己是在幻听,毕竟他们不过相识几日,对方怎就喜欢上他? 纵然是茜香国国风开放,也不至于会如此。 他想要确认对方乃是玩笑,可是这一低头,他便猛然抬头,再不敢再看怀中女子的眼神。 那眼神,绝非玩笑的眼神。 司徒源看着僵立当场的五皇子,又看向他怀中的茜香国女王。 本来不愿意掺和着其中之事,然而如今窗外,正打斗激烈,如若不赶紧将人带走,还未必会不会出现岔头。 想到这里司徒源立时开口:“赶紧带上她,我们走。” 然而五皇子,却仿佛被钉子钉住一般,一动不动。 299 无题 五皇子原本僵住,听到司…… 五皇子原本僵住, 听到司徒源的催促,转头看向对方就是一个眼神,那意思十分明显,完全就是想要对方接手的想法。 司徒源瞧着对方, 直接转头, 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 茜香国女王心知对方不想抱自己, 竟是在吃着软筋散之下, 伸出手虚虚地抓住对方的衣襟。 这一下子五皇子仿佛被马蜂蜇到, 冲着外面吼道:“柳湘莲。” 柳湘莲听闻对方喊声, 不知是何事,唰唰两剑将眼前之人逼退, 就往房间中来。 他连看神后都未曾看, 因为冯紫英已然在此时直接上前, 将那二人直接拖住。 柳湘莲一进房门,就觉得有些古怪,本以为是这房中有些什么, 却只看见五皇子僵硬的表情, 他带着几分迷惑地询问道:“王爷?” 可是何事?柳湘莲有些好奇地打量。 没等五皇子说话, 司徒源指着五皇子怀中的女子说道:“五皇兄把腰扭了,你替他将茜香国女王抱出去。” 作为习武之人,五皇子把腰扭了?柳湘莲抽抽嘴角, 眼神瞄向司徒源, 但凡国公爷上点心, 都不会说这种理由。 不过此时, 倒不是他多想此事的时候,毕竟这京城中传着五皇子,和茜香国女王之间的暧昧。 他本以为那也是道听途说, 可如今见二人这副模样,他难免有几分相信。 不过作为属下,这些事情跟他并无什么关联。当下柳湘莲也不多言,只是上前听命。 茜香国女王本来在心上人怀中很好,未曾想,五皇子竟然要将她交给另一个男人。 当下便有些惊慌失措的尖叫:“五皇子,不要让别人碰我,我不要让别人背。” 这声尖叫极其的尖锐,可以知晓当时茜香国女王,是在怎样的惊恐状态,站在门口的司徒源下意识地揉揉耳朵。 五皇子瞧这茜香国女王这一样,先将对方放在床上,就在茜香国女王以为五皇子妥协之时,五皇子伸手就在她的脖颈处一按。 他随后又一把扶住软下身的茜香国女王,转头递给柳湘莲一个眼神。 看着对方这眼神,又回想刚刚的动作,柳湘莲忍不住心中腹诽,果然皇家之人皆是无情。 他原本还觉得,茜香国女王太过算计,然而今日看,却对其有了两分怜惜。 小心地搭着对方的胳膊,柳湘莲将对方背在身上。 这一系列动作看似慢实则快,然而因为那些死士,实在太过没用,就这一点时间,外边的战斗已然接近尾声。 实话实说,今日里除了救人的时候,被那一声尖叫刺中耳骨,一切都很顺利。 如今这会子,柳湘莲坐在车中沉思,回想着自己将女王背出的动作,也不知自己和五皇子到底谁更过分。 然而他心中知晓,不管是他们二人之中谁过分,眼前这位茜香国女王才是最为可怜的。 对方不但受到无妄之灾,更是一腔柔情错付,他却是相信,五皇子肯定不会选择对方。 柳湘莲素来是有些八卦的,只不过这份八卦,一直隐藏在他淡然的外表之下。 作为唯一一个已有未婚妻之人,他平素也没少为身边之人出谋划策,因此对于众人之间的感情有几分了解。 可以说,最为反差大的,便是五皇子和英莲之间。他其实一直不太明白,五皇子到底喜欢英莲哪里,后来经过冯紫英的点醒,这才多少明白。 五皇子生活在皇室之中,所面对的多是风云诡谲之事。因此喜欢上英莲的单纯实在正常。然而按照柳湘莲来看,那位英莲姑娘,其实真的并非小白兔一般。 而且只看被公主娘娘调教过的其他人,前后有多少变化,就可以心知英莲姑娘那里有多少变化。 如今茜香国女王穷追不舍,再想想公主府中的英莲,冯紫英竟有两分同情起五皇子来。 柳湘莲这一边胡思乱想,一旁的智能儿却是,颇为有些兴奋,忍不住伸出手,将车帘拉开一角往外张望。 很快远远地便瞧见,朱红大门后露出隐约可见的龙檐凤脊,一座辉煌的府邸就在眼前。 这两日崔太医都住在公主府中,如今康眠雪月份已大,离不得人。 二来如今,六皇子尚在昏迷之中,自然还是要多加注意为上。 如此一来,这茜香国女王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柳湘莲将其送到客房之中。与此同时,崔太医已然到场。 一番整治之下,崔太医颇有几分惊讶,本以为对方这几日肯定惊惧交加,纵然是未曾有外伤,但是难免会有两分不适。 未曾想对方倒是少有的,心性强大之人,即便被人掳走,也未曾有过什么太大的惊吓。 只看如此星星,倒是不愧是为一国之主,当下崔太医所言便多有两分溢美之言。 可惜的是却没人跟他分享这个。 颇为安静的柳香莲,不知为何竟从崔太医眼中,看出几分寂寥之色。 仿佛是在询问,为何冯紫英未曾跟着来。柳香莲看看床上的茜香国女王,下意识地回答:“冯紫英跟着国公爷在抄检水月庵。” 听完这话,崔太医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 “抄检水月庵?”崔太医冷不丁地说道,此时一阵鸟儿挥翅的声音,像是被他吓到飞走一般。 一瞬间,整个房间安静得有些可怕。 与此同时,今日里顺喜楼中,也发生着同样的场景。 两人对面而坐,他们面前是一桌子的珍馐美味。然而没有一人动筷子,只顾着彼此瞪视对方,将满桌的菜肴错付。 两人心中清楚,不管是他们中的谁,先开口的那个,便是此次博弈中的败者。 而一旦落入下风,等待他们的便是未知,甚至可能是性命之忧。因此二人却是打定主意,定然要做最后那个说话的。 在这样的想法之下,两人都仿佛是哑巴一般,死死盯住对方,却一言不发。 逃也似的将菜肴放下,随后便瞬间消失在房中。两人俱是挑眉,难不成是又一轻功高手? 好半晌,其中一个看起来,身形略有些发福的率先叹了一口气,颇为惆怅的“唉”了一声。 听到对方这一声叹息,坐在他对面的,瞬间便明白自己赢了,当下里,笑得眉眼弯弯。 竟少有地露出几分得意之色,白静的脸上越发的温和。 这个微笑如今看起来,颇有两分胜利者的示威,因他的笑容,对面那人可是越发的生气。 不过如今形势逼人强,他纵然是死皇子府的总管太监,却也不得不在对方面前低上一头。 只是若是给他人低头,反而他不会在意,偏偏是眼前这一人。 “今日里,我却是要有求于你。”张总管轻声说道,他是四皇子府的总管,平日里也是前呼后拥,今日却要向对方低头。 坐在他对面的李无禄听到这话,颇有两分得瑟地说道:“哎哟,真难得,四皇子府的大总管竟会有求于我,难得。” 这话中难免有些戳人肺管的味道,当下里,张总管勃然变色,只觉得自己今日实在白约对方。 他一时气恼,起身就要离开。 李无禄眼瞧着对方真生气,赶紧起身,拦住对方。 结果这一下子,张总管更加地生气,伸手就要拨开对方,结果却被李无禄拦住,他气得指着李无禄骂道: “李无禄,你这家伙,我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会有事找你。” 张总管这会子显然是动了真怒,白胖的脸上已然是满面通红,脸颊上隐约有肌肉在颤动,脖子处更是可以看到两三处青筋。 眼瞧着对方这般情绪外漏,李梧路心中咯噔一下,此时知晓对方已然快要临界点,他再也不敢刺激眼前之人。 赶紧伸手揽住对方后背,小声地道歉,细心安抚对方。 “你说你都多大人了,还这样子动不动就生气,不知道气大伤身吗?如今也不是保养一样。”李无禄将张总管按在座位上,又拿起筷子替他夹了好几筷子菜,口中看似揶揄,实际上满含关怀。 张总管听对方这一席话,先是想要“哼”一声,又觉得有些幼稚,干脆咬紧下唇不说话。 他不是不知好赖之人,哪里不清楚对方,只是在与自己玩笑。 只是如今他这般服软,自己倒也做不出那恶行恶状之事。 李无禄看向对方,眼神含笑,仔细地询问道:“你今儿难不成是找我单纯来喝酒的?可惜我一会儿还要回宫,不能多喝,不过陪你沾沾唇而已。 等到来日,咱们定下时间,我跟万岁爷请假,到时咱们一醉方休可好?” 这话若是被认识李无禄的人听到,定然会被吓死。宫中的大太监总管李无禄,何时曾经与人说话这般软和。 他自然不敢太过咄咄逼人,毕竟眼前这人,可是一怒之下跟自己闹了接近三十年的主。 甚至在宫内宫外,都知道他们二人视同水火。 好不容易这次对方给自己传信儿,如若再被自己气走,恐怕来日自己下土之时,都未必能与对方再好好坐下,畅饮一杯。 张总管看着李无禄,这般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样子,也是一时有些语塞,毕竟他们二人上次好好说话,已然是二十几年前。 当下张总管低下头,夹起李无禄给自己夹的菜,悄无声息地咀嚼着,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若不是有事找你,我才不会这样呢。” 这话其中难免有些孩子气,李无禄眨眨眼,口中嗯嗯应和,他如今也有些饿了,夹着盐酥鸡吃得欢快。 300 顺喜 京城的街道上,这一会儿…… 京城的街道上, 这一会儿人来人往,因为万寿节的临近。 不管是商人还是官员,都向京城涌来, 这一下天子脚下越发的繁荣。 然而与喧闹的外界截然不同的, 便是酒楼内,两人冷凝的气氛。 张总管看着眼前吃得香甜的李无禄, 忍不住火往上撞。可是偏偏对方此时, 尽恍惚间与当年那个影子重叠起来。 那时候的两人, 都是在宫中挣扎的底层, 最大的幸福便是,跟着老太监出来的时候, 能够吃上一次路边摊。 那时两人曾经约定, 总有一日,他们会爬到高高的地方, 到时一定在京城买下一家酒楼,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后来,这才有了这座顺喜楼。 张总管想到这里, 眼神越发地柔和起来, 纵然眼前这人老是气他,然而终究还是当年那个他。 他正想开口说话,便看见一只鸡腿,被对方放在自己碗中。 顺着筷子往上敲, 就看见李无禄带着温和的笑容, 这笑容依然雕刻在面容之上,能够看见刘露脸上有几抹皱纹,那是岁月的雕刻。 张总管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头发,他的头发也在不知不觉间, 染上一抹白色,他们两人都老了。 “来吃个鸡腿,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李无禄温和地笑着,无法相信,刚刚两人还在剑拔弩张。 张总管,眼瞧着对方的笑脸,忽然面色越发的阴沉似水起来。 若说刚刚还有些感动,这会子张总管只想,把对方那张假脸撕掉。 “再用你那张假脸跟我笑,我便把你的一张脸撕下去。”张总管恶狠狠地说道,随即拿起鸡腿放在口中,狠狠地撕下一块肉。 莫名地感觉自己的胳膊有点疼,李无禄瞧着对方颇为无奈,不过他还是收敛了自己的笑容。 若说笑着的李无禄让人觉得仿佛是与一位和蔼可亲之人攀谈,那么面无表情的他,只让人感觉到森森寒意刻骨。 眼瞧着对方脸上没有了,那令他急躁的假笑,张总管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夹起一筷子芦笋,放到对方碗中说道: “你先别着急吃,我却是有事要找你。” 他轻咳一声,面容也正经起来。 李无禄看着对方这样,刚刚夹起芦笋的筷子又放下,拿出手帕擦擦嘴,双眉也紧紧地蹙起。 实话说,当时春喜传信给他,李无禄是极其的开心的。本以为眼前这人,这次终于看和自己和好。李无禄甚至打破惯例,特地向雍和帝请假。 可是如今瞧眼前这人的模样,恐怕并非为了,他们之间的那一点子往事。 想到对方那也是四皇子府的总管太监,李无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的想法。 眼瞧着李无禄擦干净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张总管这才心情略好上一分。 “先说好这件事,我没实际证据。”张总管先给李无禄打上前提,实际上张总管的确是没有证据,毕竟这些私密之事,又怎会变成实质证据呢? 李无禄点点头,这自然他是知道的,越是机密之事,越不可能会留下纸张之类的证据。 那些话本之中,留下什么签字画押,根本不现实,要么便是对方故意挖坑。 看到李无禄认可自己的话,张总管行中略微妥帖,当下又继续说道:“但是这件事,我确实是亲耳听到的。事情最后还要你去禀告万岁爷去查。” 他说到这里,便看到李无禄盯着他的眼神,那仿佛是在告诉自己,要么就别再说了。 张总管眨眨眼,他忽然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小家子气,当年不过是因为一点子事,便和眼前这人断交。 可是如今对方仍旧以自己为先,这一瞬间张总管觉得自己未免太过。 还未等他感动完,便听闻对方说出一句话:“阿柏,可是你又惹祸了?” 若说刚刚有多感动,这一会儿张总管便有多恼怒,他盯着对方鼻息一顿一出。 此时他几乎被眼前的李无禄气昏过去,他还能惹什么祸?他今年都已经多大了,还能惹祸。 “李阿泽。”张总管颇有些恼怒地叫道,这个名字正是李无禄的小名。 听闻对方的喊声,例如下意识地回嘴:“张阿柏。” 这两个名字,仿佛一瞬间跨越了时间山海,张总管张张嘴说不出话了。 他紧紧地闭上双眼,再睁开之时已然恢复冷静,极为淡定地说道:“别闹了,这次叫你出来乃是正事。我这次找你原因很简单,陈大人的事情有消息了。” 张总管眼神复杂地看着李无禄,一字一顿地说道,随即便看见对方脸色瞬间变换。 “有消息了?是什么消息你从哪知道的?安全吗?快点说出来。”李无禄心中有些慌张,他虽知道这个消息十分重要,但是此时他却开始担忧,眼前之人的安全。 对方一连串的问题,并没有让李无禄有些许的烦躁,他此时反而淡定起来。 一点点地开始解释,李无禄这才知道,对方竟是如此获知。 “……我却是亲口听四皇子说,当年根本不是陈大人被太子连累,而是因为怀璧其罪。当时给皇上通风报信的正是四皇子。” 如果说怀璧其罪,四个字已然让李无禄心中跌宕,那么四皇子参与其中,就是他万万未曾想到的。 只这一刹那,李无禄就知道眼前之人为何要约他出来。对方算得上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今他几乎可以预见到,对方未来的下场,随着那幅画面划过脑海,李无禄瞬间脸色苍白。 与面容苍白的李无禄不同,张总管反而颇为淡定,他安静地望着李无禄,眼神仿佛在说着一句话:你让我做的,我做到了。 张总管怎么能够不知道,自己如今几乎一人踏上不归路,然而承君一言,与君一诺。 他虽不是当世君子,可也知道自己既然承诺,便要做到的道理。 身为雍和帝贴身大太监出身的李无禄之道,雍和帝对于那位陈小姐有多么疯狂,他张百柏又怎么不清楚呢? 所以他在知晓此事的那一天,就已经心中明了自己,恐怕日后九死无生。 “你可以不告诉我的。”李无禄嗓音有点沙哑。 刘璐明白此时自己眼前,这人已然走上时间的倒计时。 对于雍和帝来说,陈小姐便是他的命,他此生唯一的疯狂。当年为了陈家、陈小姐,雍和帝几乎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可以说到后来,不管是先帝,还是其他九龙,对于陈小姐的离去,都抱着默认的态度,归根结底便是怕雍和帝做出过激的反应。 至于雍和帝到底做了些什么,即便是李无禄,也不能够完完全全地知晓,但是他知道一件事,就是雍和帝当初其中的一项要挟,便是如今在昆仑的龙脉。 纵然使得天下百姓分崩离析,也要护得一人平安。 这甚至使得李无禄,偶尔午夜梦回之时,仍旧会被惊醒。 将脑海中的那些画面驱逐出去,李无禄嗓音有些沙哑:“事情做得隐秘吗?可有没有被四皇子发现的可能?” 李无禄如今对于四皇子,已然无半点的尊敬,在他看来这人已然不必多言,定然日后死无葬身之处。 他现在只想将此事知道一清二楚,最好确定眼前之人是否会有危险。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好半天张总管这才开口说话: “你知道的,我是耳朵好用,所以四皇子不会知道此事。” 他说完这一句话,看着李无禄仍旧未曾有半点放松的面容,张总管反而镇静下来。 他先给自己斟上一杯酒,随后又替对方倒上,这才仔细地解释道:“没有人知道,这却是王爷自己说漏了嘴,我当时并不在王爷面前。” 说完这一句话,张总管抬头看着李无禄,然而只从对方那紧紧蹙起的眉头,就可以知道对方根本不相信。 实际上也的确是如此,流露如今心中思索,自己该如何才能,将对方送到安全的地方。 四皇子行事虽说有几分天真,然而对方这么多年来,能够在劣势与三皇子斗得风生水起,甚至成为第二号皇权争夺人,绝对不是普通的人物。 尤其是张总管,他本来是四皇子府的总管太监,正在对方的手下,若是对方想要下手,可太过简单。 当下李无禄便打算说服对方,将其立刻送走。可是这一句话一提出,就被李无禄直接反驳,他摇摇头解释道:“如果说单纯只是为这事儿,你让我离开,我就跟着你走。 但是实际上,这一次我找你,还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若不仔细处理,是会动摇大庆朝根本的。 我如今不可能离开四皇子府,因为四皇子有不臣之心,可能很快就要逼宫。” 这一句话比刚刚还要吓人,李无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让眼前这老家伙,离开自己的视线。 对方没了自己的管制,每一件事都是在生死之上徘徊,李无禄气地简直想要打人。 他此时只想薅住对方的领口,询问他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如今说的这些话,几乎是将自己落入深渊之中。 然而这一会儿,他只能冷静地听对方所言,实话实说,四皇子会选择造反,李无禄真的不惊讶。 他更好奇的是,究竟何人会跟四皇子合谋。 如若张总管是旁人,他便会直接下令张总管,继续潜伏在对方身边。毕竟张总管是四皇子府的总管太监,对于这些有天然职能上的便利。 可是让好友遭遇这种危险,他实在是不想也不愿。 一时他却是陷入左右为难之境,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瞧着对方毫不在意的模样,李无禄瞬间火气上扬,刚想张口训斥。 就被张总管的动作阻止,他面容含笑先给李无禄续一杯酒,又夹了两筷子小菜。 “来来来,先吃饭,菜很快便要凉了。”张总管没有理会李无禄的变化,又继续说道:“你放心,如今四皇子对我十分信任。” 这番话并不能让李无禄有半点放心,他当下便一口戳穿:“若真的四皇子十分信任你,那你更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如今你还敢将自己放在这危险之地?” 李无禄话说得越来越快,他盯着张总管,只觉得此时手上好痒。 瞧着眼前斟满酒的杯子,一口闷进自己口中,盯着张总管磨牙。 见到对方如此,张总管赶紧又替对方,夹上一筷子红烧鱼。 他带着几分淡定的解释:“你这人一着急便这样,我却是心中有数,这一件事情不是想逃就能躲得过的。” 此事自然前路危险,然而却并非一件绝人之事,而且自己已然想明白,不管如何自己最后终究一死。 若说开始之时是慌张的,然而此时见到眼前之人,他便淡定下来。 在四皇子府这么多年,为夺嫡,张总管没少做事。 如今纵然想要抽身,也根本没有这个机会。毕竟除了未曾有过弑君之心,该做的那些东西,他都未曾少做过。 而李无禄在刚刚的慌张之后,此时也些许冷静下来,看着对方眼中满是伤感。 要是往常,这视线只会让张总管暴躁,如今他反而淡定下来:“我这次叫你过来,就是要把这两事儿告诉你。 如今我早已经将生死看淡,但我个人安危不管,大庆朝绝不能乱,若是一旦乱起来,受苦的还是百姓。 倒不如你我努力一把 ,送长公主上位。” 张总管口中清清淡淡,这并非他推崇康眠雪,实际上他只是认为,康眠雪比四皇子更加适合做一名明君。 这么多年来,张总管一直不遗余力地,为四皇子鞠躬尽瘁。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他觉得三皇子继位,于天下并无好处。 结果他没等说完,就被李无禄直接打断:“什么死不死的,我可不想听你这样说。” 话一出口李无禄就觉得有些不对,他抬起头想跟对方道歉,结果一眼望去,愣在当场。 张总管此时面容平和,甚至带着几丝笑意。 “今儿跟你说事儿,可不是跟你吵架的。满宫中都知道你李大总管素来温和,偏偏跟我不对付。” 他口中说着,眼神越发的揶揄起来,又替李无禄夹上一块儿九转大肠。 眼瞧着对方低头吃下,张总管心情有几分舒畅。他们二人自小的情谊,偏偏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之争,足足蹉跎三十年。 如今想来只觉得自己太过幼稚,往往将事情想得也太过简单。 “咱们这么多年来,其实我也知道都一直在彼此惦记。”张总管的话带着几分无奈,他们二人自小相依为命,甚至从来未曾想过,彼此会有一天撕破脸面。 这也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听到这里,李无禄筷子一颤,深深低下头。 他素来是个温和的人,然而这份温和,实际上却是从眼前的张总管,身上学到的。 他们二人因那时误会,所以分道扬镳。这么多年来始终视同水火,然而谁又能记得,当年的他们曾经是最好的兄弟。 “这件事情我担着,你如今也别回去,一会儿我便命人送你离开。”李无禄嗓音有点沙哑,他心中清楚张总管这一会儿有多危险。 四皇子想要谋反,自然要与众人接触,那么他一定会一次又一次地进行筛选,张总管可能此时已经被他怀疑。 即便是未曾,李无禄也不愿,拿眼前之人赌一个未知。 如果对方有个什么事情,岂不是让他抱憾终生。 张总管摇摇头,他轻轻地放下筷子:“如若是之前,你说这话我也就听了,只是现在却是不行。 四皇子有心发动逼宫,这种情况下若是一旦离开,我岂不是天下罪人。 你我都知道,咱们当年是怎么进宫的,如若是再来一次,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被连累。 咱们两个已然是没根的人,总不能再平白看着,那些无辜之人跟咱们一样。”张总管说着话,缓缓闭上眼睛,李无禄也是手指轻颤,显然是极为挣扎。 “阿柏,我想让你活着。”我不想看着你死。李无禄没说出后边半句,然而在场的张总管哪里不知道对方未语之言。 他的心,瞬间也是一颤。 往日的画面在心头,眼前缭绕,张总管当下低下头,也不看李无禄,轻声地说着:“这一次四皇子却是真的下定决心。茜香国女王之所以会失踪,也是因为四皇子将其绑架。 明面上的原因,可能涉及五皇子和六皇子,但实际上的真相,是因为四皇子看中了,茜香国女王的海军。” 张总管的话,李无禄这才知道,原来事情竟是如此这般。 最开始的时候,四皇子便与蒙古部落的那位准格尔亲王有过联系,但是两人一直因为一些分歧而无法达成一致,这一次准格尔亲王进京之后,两人单独见面将事情终于敲。 而见面的当天,六皇子走错房间,撞破他们的密谈,因此四皇子将其绑架。 结果未曾想到这位六皇子,竟然是跟茜香国女王在用膳。 如此一来,事情便又出现转机,四皇子所索性将茜香国女王一并绑架。 然后再与其谈合作之事。 李无禄听到这里轻声地打断对方:“这茜香国乃是海岛国家,如若是四皇子将要逼宫,为何要管这里。” 张总管冷笑一声,口中带着几分讽刺笑道:“你却是忘记了,雄国可有着不动港。” 这话一说,一瞬间李无禄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雄国和大庆朝之间并无什么仇怨,但是与外蒙却一直摩擦不断。 而外蒙这一块,大庆朝对其也是极其模糊,说是归属于大庆朝,然而实际上却是从不纳贡。 准格尔亲王担忧,如若这边外蒙发兵,背后的雄国发现异动之后,恐怕会直接出兵外蒙,到时自己腹背受敌。 “这么多年来,雄国一直打算给外某些颜色看看,当初先帝之时,甚至与大庆朝策应。 这件事情你却是知道的,因此这一次这位准格尔亲王,定然要将雄国海上的运兵线截断。 而这自然就需要茜香国,那强大的海军实力了。” 这一切说完之后,李无禄才明白。 他越听这些事情,心中月凉。知晓这些的张总管,如今几乎可以确定,纵然对方未曾对他起疑,可是必定也要严加防备,因为对方知道的太多了。 这会子李无禄就一个想法,绝对不能够让好友再回去,一旦再次回去,恐怕自己与其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不管如何,这件事情你都不能再回到四皇子府,如若是出事,我可如何是好。”李无禄此时只盯住这一点,他看着对方不肯让步。 这话却颇有两分无赖之意,张总管也是一时未曾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 好半晌他才摇摇头,眼神坚毅地看向自己的好友,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可是他仍旧解释道: “如若是夺嫡,我定然立刻听你的抽身离开,然而此事涉观天下百姓。 你应该能够明白,已是皇子的韬略,是根本比不上那位准格尔亲王的,如今再加上一位茜香国女王,不管对方是否同意,这件事情已然是乱起来。 难不成,你让我龟缩在外,然后再一次经历当年的三三大变不成?” 张总管最后几个字,几乎讲李无禄所有的想法击空,他的脸色瞬间苍白。这件事已然成为他的噩梦,当下他仿佛被抽取所有的力气一般,身形竟有几分萎靡。 他看着眼前之人,忽然有一种明悟,这人还是未变。纵然这么多年来,他已然两鬓微白,身形发福,然而却仍旧是当年那个热血少年。 “阿柏,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千万莫要冲动。”李无禄被说服了。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纵然此生残疾,然而仍旧愿意为天下平安,为黎民百姓出自己的一份力。 他知道,自己说不动眼前之人。 听着对方的话,张总管点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一件事,难得地带着几分开怀地说道: “我在老家,准备了块地,那地方靠山背水,是极好的阴宅,而且地方也很大。以后我们不在了,就去那儿好不好。” 张总管这话中,竟带着几分试探。李无禄先是一愣,随即又呆住。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多年前的模样。 “咱们一世人好兄弟,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这是自然,不过以后墓地可要选择好地方,我可是要山清水秀的那种。” “这是自然的,谁会找穷山恶水啊!到时我选好地方,带你去看,以后我们二人便生同裘,死同椁。” …… 李无禄双唇有些颤抖,他轻声的念叨:“生同裘,死同椁。” 听了李无禄的话,张总管点点头。 纵然他们半辈子吵了闹了,终究到最后相互陪伴的只有彼此。 事情已经谈完,李无禄低头,吃着已然有些微凉的菜肴。 他不敢抬头,生怕再看一眼张总管,自己便会反悔,将对方囚禁在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 张总管眼瞧着对方这副模样,也是颇为无奈,他一筷子又接着一筷子地替对方夹菜。 “别胡思乱想,毕竟我也在四皇子府这么多年,哪里就那么容易会死?”他笑着说道,甚至还埋怨对方想要咒怨自己。 然而不管是他,还是李无禄,都心里清楚,当张总管确定走上这一条路的时候,几乎便已经敲响生命的倒计时。 只是两个人都不肯说出,那可能不那么美好的未来。 在一片沉重之中,两人用罢菜肴。 他们并没有携手离开,而是张总管先走,李无禄在单间之中,足足呆坐了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之中,他想了些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在浑浑噩噩之间,他起身离开顺喜楼,走到门口,李无禄下意识的,转头看着顺喜楼的牌匾。 “以后咱们有钱了,就开一家酒楼,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顺喜楼…… 小顺子的顺,小喜子的喜……” 李无禄捂住自己的额头,他快步转头走进小巷,不敢让人看见他通红的眼眶。 等到他回到宫中,李无禄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不曾有半刻休息,他直接换好衣服前往养心殿。 雍和帝这一会儿正看着血滴子的报告,他显然心情不错,已抬头瞧见李无禄走进来,带着几分调侃地说道: “你这老货,不是说有事请假吗?看你那般着急,我还以为你在宫外有什么急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手上这张密报,乃是康眠雪的亲笔,知晓自己的六子已然安全,雍和帝此时心情颇为不错。 自从阿源和雪儿归来,雍和帝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纵然对方未曾进宫面见,可是他的心情就是很稳,与当初对方在江南之时完全不。 想到这里,雍和帝带着几分笑意地说:“如今在阿源和雪儿身上,我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为子女计。 他们在京城,哪怕不来见我,我这心思也是安安稳稳的。” 说到这里,雍和帝更是难得的柔和起来,李无禄抿紧双唇,他相信很快陛下便没有这份愉悦了。 301 清君侧 雍和帝本以为对方会说…… 雍和帝本以为对方会说上两句, 未曾想李无禄,竟是垂手无言。 这显然与平时的他完全不同,雍和帝本没放在心上, 然而此时倒是感觉两分不对劲, 他抬起头看向对方。 未曾想李无禄,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中央,这下子雍和帝心中一凛,随即面容阴沉几分。 这么多年来,对方从未有过如此失态。 这使得雍和帝隐隐有两分不安, 当下他盯着跪在地上的李无禄,眼神之中满是探究。 李无禄感觉到雍和帝的眼神如同实质一般, 带着一股让人心寒得炙热。 李无禄咽下一口唾沫, 将头俯得更低,这才说道:“万岁爷, 奴才李无禄,求万岁一个恩典。” 雍和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无禄半晌无言,此时他面容之上,再无半丝笑容, 眼神紧紧盯着对方,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李无禄是在替别人请愿,雍和帝一瞬间便明白。平素里这人看起来温和, 而实际上与他人都有着极大的隔阂。 今日竟然会舍出命在自己面前讨恩典,雍和帝一瞬间有些多想。 帝王的多疑这一刻忽然显现, 雍和帝眼神清冷的, 盯着归于在地上的李无禄。 “哦?竟然要求恩典?倒是有意思,与朕说说看。” 李无禄身上一震,他心知不好, 自己刚刚真情李无禄,竟是直接在陛下面前求恩典。 如若是说不清楚,到时不但救不了阿柏,反而会替对方招灾。 他这一会子心思流转,陈家的事情如今不适合说出,总要先与公主娘娘透气,以防着万岁爷一时激动。 连这两个打击,恐怕就算万岁爷的身子骨再好,也经受不起。毕竟如今,雍和帝已年近花甲。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雍和帝气势越发地低沉起来。 李无禄心知,这是帝王疑心发作,赶紧解释:“启禀万岁爷,奴婢不敢隐瞒,今日里乃是阿柏找我。” 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甚至还曾经落在他的御案之上。 若他所记得没错,此人如今应该是四皇子府的总管太监。李无禄与他之间的事情,并非什么隐晦机密。 他们二人不但是同乡,更是幼时的玩伴,本来关系极好。未曾料到,却在接近三十年前,不知何故一拍而散。 其中到底是何缘由,他竟是也未曾知晓。 已然这么多年未曾联系之人,竟然会突然出现,而且还与对方求情…… 雍和帝此时眼神越发深邃起来,他觉得似乎李无禄将会说出,让他极其震惊的话。 想到这里,雍和帝寓教法,而舒缓起来,带着几分诱导的询问:“怎么?难不成你们二人和好了。” 这句话其中诱惑得意味十足,但凡李无禄心性弱些,便会顺着雍和帝所言。 李无禄身子微微一哆嗦,却未曾多言,反而身上李无禄出一丝悲凉。 他低声的再次重复道:“万岁爷,奴婢求万岁,一个恩典。” 如果说刚刚雍和帝还有几分侥幸,此时依然有了五六分的猜测。他仿佛瞬间衰老了十来岁,竟隐隐能从鬓边看出点点银丝。 “说吧,朕承受得住。”雍和帝说出朕这个字,李无禄身形随之一颤。 李无禄从十来岁开始,便侍奉在雍和帝身边,对于雍和帝的习惯十分了解。 比如说这个朕字,雍和帝极少会在对亲近之人用,一般只有对外臣之时,才会说到这个字。 平素里与自己说话,以及国公爷和公主娘娘,都是用得极为亲近的我字。 李无禄身形抖动,知道雍和帝此时,已然有了准备。 当下他也不再踟蹰,口中急速地说出,让雍和帝几乎不敢置信的话:“启禀万岁爷,今日里,四皇子府总管太监送来消息。 四皇子与准格尔亲王勾结,并要挟茜香国女王协助,打算以清君侧,除妖女的名义逼宫造反。” 李无禄闭着眼睛,口中如同爆豆一般,将这一大段说出,说完之后,他只觉得双唇有些颤抖。 虽说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不得不说,李无禄的禀报对雍和帝来说,还是十分的震惊。 一时之间,雍和帝只能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难道说,九龙夺嫡终将再次上演吗?这皇位难道就一定,要如此争夺才可以吗? 他此时才算明白,当年父皇究竟是用何种的心情,看着他们众人。 “菀菀……”雍和帝无意识地揉捏着,腰间的玉佩。如若是她在,竟然不会将孩子们教育得这样,一瞬间,雍和帝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失败。 跪在地上的李无禄,偷眼观瞧雍和帝,他不知道此时帝王心中在想些什么。 作为君王,雍和帝自然不可能会,像普通百姓那一般。李无禄只能偷偷想着,如若是公主娘娘在,定然可以抚慰万岁爷的心。 “清君侧,除妖女。”雍和帝滴滴念着这句话,他的心情可谓复杂之极。完全不知道,为何四皇子最后,竟会走到这一步。 自己难道对他不好吗?纵然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但是作为帝王,他给了四皇子足够的尊重。 雍和帝想告诉自己,李无禄所言没有证据,可是他完全无法说服自己。 他此时双眼失神,无意识地看向桌面,那上面正放着一张梅花笺。 上面一行行字,正是康眠雪端庄的篆体,上面写着茜香国女王失踪,疑似与四皇子有关。 另四皇子,最近动态不对,四有不臣之心,万望父皇,莫要伤怀,仔细筹谋。 康眠雪的话,加上李无禄的,雍和帝又哪里能够感觉到半分意外。 他想要宽慰自己,实际上这也正常,想一想当时的唐明皇,皇家之中哪里有真正的亲情,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利益的对决。 想到这里,雍和帝握住腰间的玉佩,看着李无禄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李无禄只觉得后背一凉,他此时哪里敢有半分隐瞒,将自己与张总管的谈话,一字不漏地说出。 唯一隐瞒的,便是当初陈家灭门的原因。 雍和帝一直安静地听着,面容之上,无悲无喜。 偏偏这副模样,使得李无禄越发的担忧起来,万岁爷最是真性情,所以说称帝之后变得喜怒不形于色。 然而却仍旧是不改当年的脾气,如今这副模样,要么是完全的不在意,要么便是心痛以及是以隐住本性。 怕就怕万岁爷真的气到极致,快要急火攻心。 当下例如路向前爬上两步,不停地磕头说道:“万岁爷你心情不好,你说出来。哪怕打奴才,骂奴才都好,您别这样憋着,奴才看着心疼。” 李无禄担忧雍和帝,因为四皇子一事,万一出什么意外,这江山万不可无主。 雍和帝本来几乎已经,快要被四皇子气晕过去,就在一阵眩晕之中。他猛然听到李无禄的话,一瞬间雍和帝只觉得,自己太过可笑。 本来他认为自己虽有几个儿子,但是竟然不会重演当年九龙夺嫡的惨剧,可是未曾想到,现实直接打破他的幻想。 “你说他是怎么想的?”雍和帝盯着李无禄,他此时只觉得自己胸中仿佛有一团爆炭,这炭火马上便要爆炸。 李无禄低头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若说万岁也有错,可万岁爷未曾亏待四皇子半分。 四皇子生母低微,万岁爷自小就对其多一份关注。不然三皇子是怎么对上四皇子的?不就是小时候留下的毛病。 如若是说万岁,爷毫无问题也是不对。先帝也不会教育孩子,只会培养臣子。而万岁爷也差不多,都是爱欲其生,恨欲其死。 可是这能怪万岁爷吗?万岁爷没有感受过爱,自然也就不会用爱来教育。 除了国公爷,几位皇子各自有自己的毛病。国公爷好,那是人家陈家小姐会教育,陈太傅毕竟是连中六元的国土。 只是这些东西,哪里是李无禄作为一个奴才能说的。 当下只能仔细地劝慰雍和帝,然而这一切又有何用。雍和帝此时至,恨不得将四皇子抓进宫中,好好打上一顿板子。 好半晌,雍和帝这才缓过一口气。他揉揉疼痛的眉心,心中也有几分后怕,自己若是一时气出好歹,那不孝子,岂不称心如意? “去,传朕的旨意,让五皇子以及雪儿,阿源速速进宫。”雍和帝这一会儿,只想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以及雪儿。 李无禄听闻此言,赶紧口中称是。 小退两步,这才起身跑到外面,竟然亲自前往公主府传旨。 李无禄从马上下来,快步走上公主府的台阶。早有机灵地上前大开中门,只瞧一眼李无禄如今的打扮,就知道这位主定然是传万岁爷的口谕。 在大开中门的前夕,就有机灵地往后面报信。 李无禄走到门口,他也不曾多言,只说要万岁口谕,需要面见国公爷和公主娘娘。 康眠雪听闻此事,不敢耽搁,赶紧与司徒源前往正厅仪门。 远远地便瞧见,李无禄那来回踱步的身影,她心中一凛,恐怕事情有变化。 当下里康眠雪走上前说道:“李总管,可是父皇有何事?” 李无禄抬头看见康眠雪,当下如同见到救星一般,赶紧上前施礼。 不过因为康眠雪身边人员众多,他下意识地扫过众人。 看到对方如此,康眠雪心知恐怕是有何事。 当下,便叫秀菊等人,退到大厅之外,大厅之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李无禄眼见众人退出,当下里伸出袖子,擦擦头上的汗水。 “公主娘娘,此事却要您做出决断。” 当下李无禄便将,陈家的往事,和四皇子的事情一一诉说。 康眠雪此时柳眉紧紧促成一团,实际上对于四皇子的逼宫,她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但是真正让她觉得古怪的,却是准格尔亲王竟然会与其凑在一起。 302 终真相 此时正是艳阳天,外面…… 此时正是艳阳天, 外面的天气柔和,然而康眠雪听到李无禄的话,瞬间身上一凉。 她紧紧盯住李无禄, 眼神中似乎想得到对方的确认:“李总管,你是说这一次准格尔亲王牵涉其中?看来事情果然如同想象中的一样。” 康眠雪垂眸思索, 这件事情实际上,倒是也在她意料之中, 这是麻烦的是,时间上有些不对。 按照她的计算,准格尔亲王最少应该, 在此次万寿节之后,也许有什么原因, 促使他现在就动手。 准格尔亲王与大庆朝之间的相爱相杀, 早已经成为惯例。前一任的准格尔亲王,也就是现在策凌的叔父, 便是死在先帝手中。 所谓的和平, 不过是仅仅二十年而已, 不过这也正常, 自古以来外蒙便不如科尔沁一般, 对于皇室有着一定的臣服。 百年间,若算上这一次,依然是第次叛乱。每一次都耗费大量的时间、兵源,甚至会造成各种伤亡。 可惜的是一直没有合适的办法,康眠雪想着也许倒是可以, 趁着与雄国结盟做些事情。 “公主娘娘,您得拿个主意,这事可怎么办?”李无禄并不知道这一回康眠雪在想这些什么, 不过看着对方的模样,他心中也是有些着急。 已经他如今可不敢,离开雍和帝太长时间,如今的陛下心情肯定极其的不好。 康眠雪摇摇头,将准格尔亲王这事儿暂时放在脑后,先回答李无禄:“这件事情不是咱们能够隐瞒的。李公公应该能知道,母亲对于父皇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她没有说的是,如果雍和帝知晓这件事情,隐瞒着他后面将会是怎样的结果。 李无禄听到这里,先是一愣,瞬间额头开始冒汗。是他想岔了,竟然自作主张。 也是因为李无禄此时焦急,所以他才忘记一件事情,为何自己将此事讲出,不管是公主娘娘还是国公爷,面容之上似乎并不意外。 此时司徒源面容淡淡,他同样也未曾想到,陈家的事情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水落石出。 他与妻子刚刚商谈完此事,紧接着李无禄便送上这消息,让人一时之间无法判断真假。 然而若真的算起来,却也觉得虽意外,也在意料之中。 谁能想象一个当时无人注意到的皇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断掉太子半边臂膀,轻描淡写的会掉当朝的太子太傅。 现在倒是可以完全理解,为何当初会出现毫无消息,根本无法查证的原因。 因为抹除一切信息的人,就是先帝。 司徒源忽然想明白,只有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他才能够真的保护身边之人。 前有岳飞,不过因为莫须有字送掉性命,后有自己的外祖陈太傅,同样因为莫须有,落得满门屠戮。 只为了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蛟龙化仙之术,先帝便毫不留情地举刀回向陈家。 什么是为了太子,如果真的是为了太子,便不会任由太子自尽。最后伤心离世,恐怕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此时心中一阵阵翻腾,虽说从未见过那位先帝,但是司徒源仍旧保持着最大的恶意,来揣摩着对方的一切。 此时司徒源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恶心,他不知道自己父皇会怎么想,但是他相信对方肯定会与他一样的感觉。 他并不恨四皇子,正确的说,他觉得四皇子,从头到尾都是个可怜人。 真正造孽的人是先帝,若非是他做下这一系列,又怎会造成九龙夺嫡的惨剧,更不要说会使得陈家的悲剧发生。 司徒源此时只觉得心中血往上涌,便在此时忽然手边传来一股温热,将几乎反倒喉咙的血腥味瞬间压下。 他有些僵硬地转头,瞬间便被一双满含担忧的杏眼俘虏。 忍不住心神一阵恍惚,司徒源眨眨眼,心中刚刚那满是想要毁灭的残暴,已然消失不见。看着妻子这副模样,颇为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事,雪儿莫要担忧。” 司徒源嗓音低沉,看不出对方刚刚心中杀意纵横。 听到对方这样说,康眠雪自西地打量着司徒源,这才细微地点头。 站在一旁的李无禄,眼中带着几分担忧,但他终究不如康眠雪那般了解司徒源。 所以并未发现,刚刚司徒源几乎走火入魔。 李无禄实际上一直极为担忧,眼前这位主子,如若是对方因为陈小姐一时激动,万一再做出个什么举动。 到时先不说闯不闯祸,就是这位主儿擦破点皮儿,陛下都饶不了他。 如今瞧见对方心思稳定,李无禄这终于长出口气。 可惜他此时没有发现,相比于李无禄的放松,康眠雪显然听到司徒源这样说,更加对其不放心起来。 他们相伴长大,若说最了解彼此的,就是对方。 司徒源这副模样,看起来是心神稳定,然而康眠雪却知道对方生性最是重情。如今这一番模样,不过是强制压抑,若不好好引导出来,日后必是大祸。 然而这一时半刻,又哪是合适的时间,康眠雪心中无奈。索性她还能看着,倒是好好地说上一番才好。 康眠雪低头琢磨,这件事情只能如此,好在她身上这一件宫装,所以说进宫有些简单,倒也不是不能够用。 索性便不换衣服,直接踏上车辇便向宫中。 临上车之时,康眠雪说自己有些头晕,让司徒源陪伴自己。 司徒源心中知晓,这定是妻子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 李无禄没有任何的表情,这件事情本就是国公爷,和公主娘娘自己选择,他的任务只是将二人请回宫。 感觉到车辇启动,司徒源知晓这是妻子想要,与自己说些什么。 他伸出手将对方紧紧地揽在怀中,也不知为何,他这会儿竟觉得十分冷,只能紧紧地抱住怀中的火热。 康眠雪感觉到这个动作,知晓对方此时,正是充满着不安。 她轻声叹气,伸出手用力地抱住司徒源的腰,将自己嵌进对方的怀抱之中。 白皙娇嫩的手指在司徒源的后背轻轻抚摸,康眠雪口中一遍遍地说道:“阿源,我在,我在。” 这一声声呼唤,将司徒源冰凉的心划开一道缝隙,一瞬间,他只觉得胸中似乎刚刚凝结的冰,慢慢有消融的痕迹。 “雪儿,你说我是不是很自大?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运筹帷幄,哪怕没有你那般妙计百出,我这样稳打稳抓,终究也能够替你撑起一片天。 可是我没有想到,最后的事情结局竟然会是这样。我的祖父为了子虚乌有的可能,杀害我外祖父全家,而通风报信的罪魁祸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这一切太过荒诞,纵然是话本,恐怕也不敢这样写。 司徒源此时几乎除了怀中这一团温热,仍旧温暖着自己。其他的仿佛都是无尽的冰凉与黑暗。 他身上时不时地,泄露出一丝寒凉的疯狂,唯有眼前之人才是他最后的理智之锁,将它从无尽的癫狂中拉回来。 他抱着康眠雪的力道越发得紧,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仿佛眼前这人是他活着的动力。 康眠雪看着脸颊抽搐,心生心魔的司徒源,她如今哪里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又哪里不会清楚如今司徒源到底多危险。 正是因为清楚一切,她才早早地便,将绣橘哄到另外一辆车上。 这件事情不管是雍和帝,还是司徒源来说,都是极其难受的事情。可是相比而言,受到最大伤害的是司徒源。 就如同他所说的,自己的祖父杀死了自己的外祖父。以前,他还能够小心翼翼地不牵扯其中,然而如今,便是他想抽身也无可奈何。 只因为所谓的蛟龙化仙之术,边下令斩杀全族。究竟是该说帝王心术太狠,还是该说陈家不该怀璧其罪。 可是这一切当中,被灭门的陈家才是最无辜的,康眠雪不知道,来日是否有一人,会给陈家平反。 她心中暗暗琢磨,这一件事自然要放在心头。 感觉到司徒源带着几分依恋的噌噌自己的脖子,康眠雪伸出手抚上司徒源的头发。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竟言语这么匮乏。康眠雪此时找不出任何言语来安慰对方,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紧紧抱住司徒源,一次次地安抚对方。 好半晌,司徒源忽然觉得胸前似隐隐有凉意,他带着一丝恍然,下意识地拂过胸口,果然湿了。 这让司徒源忽然慌张起来,他想要抬起康眠雪的下巴,然而这一次对方明显的抗拒起来。 无奈之下,司徒源只能手上用力,显然是他的坚持让康眠雪妥协。 顺着对方的手劲儿,康眠雪抬起脸却不肯看向对方。 那一双如同银河星灿的双眸,但是康眠雪面容之上最为出彩的。 然而这一瞬间,司徒源忽然发现,原来他从未见过星河入眼,究竟为何。 他带着两分木讷地伸出手,划过康眠雪的眼角,随即便被她眼角滑落的泪滴灼伤。 这一刻他只觉得喉咙干涩,不需要问出来,他就明白对方为何哭泣,也明白这些累是如何而来。 手上的眼泪仿佛是刚刚烧开的开水,他竟然觉得自己不敢直面对方。司徒源将康眠雪紧紧拥在怀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填满彼此心间的漏洞。 低下头,轻轻亲吻妻子的眼角,司徒源口中满是安抚:“雪儿我没事,你放心,不要多想。” 这倒并非安抚对方,实际上也是司徒源想的。 能够知晓仇敌便很好,对他来说,往日之事皆已过去,眼前之人才是自己应该珍惜的。 妻子本就背负太多,自己还是不要让对方担心。 而且司徒源此时并未曾忘记雍和帝,父皇一向对于母亲执念颇深,是决计不肯让母亲受一点委屈的。 “这件事我们不管了,一切都交给父皇吧。”司徒源喃喃地说着,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康眠雪摇摇头,有些鼻音地说道:“你要有信心,我相信父皇一定会给咱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今,咱们还是盘算一下是否要动外蒙。” 康眠雪并未说四皇子的安排,但是他和司徒源都知道,交给雍和帝,其实比较于宗人府还要凄惨。 如今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康眠雪将自己的心绪拉回,努力平稳一下。 这会子还是要仔细琢磨,范御史回朝之后,便接了与雄国的会谈。 如今一切进度良好,雄国也在这期间有诸多建议,如今经过一段时间的会谈,会议的核心已经取得共识,剩下的便是仔细敲定细枝末节。 司徒源此时也尽量,让自己不再多想,当下他仔细琢磨这事儿,眼神中变得颇为淡定。 口中询问妻子:“难不成你打算直接将外蒙收回?” 这个问题也是康眠雪纠结的,实话实说,如若是收入掌中,那么恐怕外蒙先要成为一块飞地。 相比起变成飞地,他自然更愿意侧立一位亲王,毕竟雄国与大庆朝之间需要缓冲带。 “联盟本就是因利益而合,不可能会永远存在,所以这种情况下,外蒙必须被灭。 但是又要掌握好分寸,最好的方式是直接洗牌后再立一位,毕竟雄国与我国之间需要足够的缓冲带,向来为了这事雄国自己也会积极响应。” 司徒源仔细地听着妻子的话,他点点头,的确如此。 作为两个大国,在两国之间设立足够的缓冲国家那也是必需的。 如果两国大面积直接接壤,当国家发展到一定程度之时,不可避免地便会产生对外扩张。 这种扩张不管是经济上,还是军事上,对于现在的雄国,和大庆朝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外蒙此时还不能灭,想到这里,康眠雪咬咬下唇有几分沮丧地说道: “虽然说科尔沁那边不错,也有着不少的铁矿煤矿,我还是有点觉得不甘心,只是如今到底形势比人强。” 康眠雪说到这,微微挑眉显得有几分骄傲。 看着这样的妻子,司徒源从喉咙中溢出两声笑意。 妻子一直致力于各项军工发展,火药早已经从烟花变成威力强大的炮弹,甚至如今各个军所,都有着按照兵力配给的大炮。 其中还有个笑话,最开始的时候,发射火药需要在塘底摩擦,这便出个有点昏的词“擦枪走火。” 到了如今,不过两年的光景,一下子散到大江南北。 想到这里,司徒源也觉得自己未免有点古怪,怎么突然想起这个词儿。 不过随着这个词的出现,司徒源的情绪已然平静下来。他看到妻子似乎想要退出自己的怀抱,当下下意识的又将对方按回去。 “……”康眠雪挣扎着抬起头,眼神中颇带着几分生气。 这个眼神下意识的,让司徒源觉得腰间一疼,他条件反射一般抚摸上妻子的秀发。 因为来得匆忙,康眠雪只穿宫装,并为着朝服,这也才让他有机会,此时安抚妻子。 “雪儿,我的雪儿。” 司徒源低下头,在康眠雪的额头眉眼间,落下一个个亲吻。 这带着几分虔诚的动作,让康眠雪只觉得一阵阵脸红心跳,好半晌她才反应回来。 红着脸从对方怀中退出,她颇有两分羞恼地看着对方。 就在康眠雪,正要镇压司徒源,忽然间车轮渐渐慢下来,康眠雪向外瞥一眼,果然透过纱帘,可以看到如今到宫门之外。 李无禄翻身下马,早有小太监在门口等着,包括康眠雪的轿子,也是李无禄离开之前,便安排好的。 康眠雪坐进轿子,随着李无禄催促快点,稳点的声音中,前往养心殿面见雍和帝。 安抚好司徒源之后,康眠雪在教中,仔细思索该如何,与雍和帝素谈此事。 以雍和帝的脾气,少不得要有着一番风暴,然而究竟会如何发展,连康眠雪也无法掌握。 轿子走得飞快,八个小太监几乎快要脚底生风。也因为他们这一般迅速,很快便来到养心殿。 养心殿作为雍和帝的办公场所兼住所,自然是皇家的重点建筑,平素里一直是稳重大气而寂静的。 但是今日,远远地便觉得,养心殿仿佛化为一只巨兽。此时它已然被激怒,张大利口吞噬一切,触怒对方的存在。 司徒源此时抿紧双唇,这便是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所谓天子一怒伏尸万里,并非纯粹的说笑。 随着轿子下落,康眠雪掀开轿帘,便觉得有些不对。 平素里那些养心殿侍卫,此时面容之上,哪里还有素日的轻松。一个个面容严肃,甚至若是仔细看,还有些惶恐在眼中。 看来父皇此时真的震怒,康眠雪心中一叹,她却是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 走进养心殿,康眠雪刚要行礼,雍和帝放下手中的茶杯,赶紧吩咐道:“不用行礼,都是自家人,雪儿赶紧坐下。” 康眠雪坐在下首,眼神扫过雍和帝的龙案,瞧见边上又一盏茶,她微微挑眉,有些好奇。 李无禄出来的时间,已经接近一个来时辰,按照正常来说,雍和帝面前不该有茶。 她不过是心思一转,便将此事放在脑后。 看着雍和帝一脸专注地盯着自己,康眠雪心中暗自叫苦。 定然是李无禄突然来找自己二人,使得父皇心中有了疑虑。 这倒不是说雍和帝觉得,司徒源和康眠雪对自己不利,实际上雍和帝早已经私下透信,阿源的继位诏书早已经拟好。 而李无禄突然出宫迎接,很显然对方一定有所隐瞒。司徒源和四皇子之间根本没有竞争关系,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落井下石,或者打算安排。 也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李无禄知晓一件,会伤及雍和帝身体的事情,他不敢说之下,才会冒险,前来找自己二人。 而除了当年陈家之事,又有什么是能够让李无禄如此的? 康眠雪此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她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袖口,还好今日带着九花玉露丸。 此时他正琢磨着,就听雍和帝突然发难的声音:“李无禄去接的你们,是不是当年菀菀的死和四皇子有关系?” 抬头看向雍和帝,康眠雪一瞬间,心中一颤。 此时的雍和帝,是康眠雪从未见过的。这一刻那位雍容坐拥天下的帝王,已经变成最普通的凡夫。 不,也许用疯子来形容对方比较好。那说与司徒源一模一样的凤眼,此时如同淬了毒一般。 雍和帝此时紧紧盯着李无禄,他能够理解,对方不肯告诉真相。 其根本缘由,无非是担忧他的身体,李无禄一直在雍和帝身边,对于他的身体自然是心中有数。 实际上,雍和帝从未告知司徒源和康眠雪,自从知晓爱人离世之后,雍和帝的身子便一天不如一天。 如今不过是强撑着,崔御医也曾经恼怒,说他自己寻死。 也只有这位朝老御医,才敢这样直言不讳地说。 但从侧面上,也说明雍和帝此时身体到底多虚弱。 然而纵然如此,李无禄作为雍和帝的贴身太监,也不应该冒冒然将此事隐瞒。 而这也正是,雍和帝现在生气的缘由,作为一个父亲,李无禄的举动让他妥帖。 然而作为一位帝王,李无禄如今的举动,视同背叛。明明知晓雍和帝,对于爱人的一片心思,却还是将真相隐瞒。 不得不说,李无禄这一次是真的惹恼了雍和帝。 李无禄在雍和帝说出第一个字的当下,便跪在地上。他身形极低,腰杆却笔直。 “说吧,到底瞒了我些什么。”这句话是雍和帝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对方给李无禄最后的机会。 李无禄心中一凉,他知道雍和帝这一会儿,是真的恼怒了。 康眠雪看向李无禄,知晓对方此时无论说些什么,都是无用之功。 这事到底还得自己出面才好,想到这里康眠雪起身,给雍和帝行礼说道: “还请父皇息怒,可否听雪儿一言。” 康眠雪抬着头,看向雍和帝,一双大大的杏眼中,带着一丝丝依赖。 雍和帝看着康眠雪,忍不住柔和下来。 雪儿和菀菀完全不同,但是她们骨子里又那么相似。 雍和帝轻叹一声,到底还是不愿意让对方为难。 “雪儿,你有话便说。” 即便此时,雍和帝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但是面对康眠雪之时,他多少还有着一份清醒。 康眠雪抓住机会,当下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以及今天李无禄与自己所说的,全部合盘托出。 整个故事到这里,已然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完完整整。司徒源也颇为惊讶地看向妻子,他早就想到妻子会有应对之策,然而却不知晓,其中竟会是这般的错综复杂。 雍和帝沉默地听着康眠雪的讲述,直到对方说道蛟龙化仙之术之时,他才微微变色。 “我不知道父皇是否知道这蛟龙化仙之术,当时雪儿会认定,当年害外祖家的,乃是四皇子。 其中的缘由,便是因为这蛟龙化仙之术,竟然出现在四皇子那里。” 一切都仿佛是被安排好的,当年四皇子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得知这蛟龙化仙之术。 也许他曾经想要据为己有而失败,也许他想要拿这个换取更好的。但不管如何,四皇子都成功了。 他不但拿到了蛟龙化仙之术,更是意外之喜的扳倒太子,搅乱一池春水。 利用先帝的惊惧之心,使得一切全部偏离原来的未来。 如果陈太傅未曾,被先帝以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那么有陈太傅在,义忠亲王老千岁,是决计不会那一般决绝地走上一条不归路。 要知晓,当初先太子最听的,便是陈太傅的话。 如若太子不曾造反,那么仙帝便不会吐血。大皇子、七皇子,不会在当日直接死在马蹄之下。 而作为太子党的九皇子、十一皇子,更不会被先帝直接赐死。 可以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四皇子那一次,微不足道的告密。 可以说,这既是命中注定,有带着命运的讽刺性。 雍和帝的表情,从康眠雪说起当年,便不再变化。 这便是他追寻多年的真相,雍和帝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若有一天他知晓真相,将会是用怎样的表情? 欣喜?狂怒? 也许都有可能,但是雍和帝从未想过,自己如今,会这一般的平静。 没有错,雍和帝没有立刻下令,将四皇子缉拿归案,也没有吐血,更没有痛哭流涕,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龙椅之上。 303 要和离 康眠雪想到雍和帝的,…… 看着面沉似水的雍和帝, 男主和女主不但没有半点放心,反而心中越发的忐忑起来。 就如同刚刚女主担忧男主那般,这心中不管伤心也好,愤怒也罢, 能够发泄出来才算得上不余残毒。 然而如同雍和帝这般, 明显是在勉强地压制自己。这样子, 弱势一个不对劲,反而容易被反噬。 看似外表无事, 然而内在早已经千疮百孔,来日未必会如何。 女主被男主一个眼神, 其中的意味自然是,要他赶紧宽慰对方。 男主低垂双眸,站起身走到雍和帝的龙椅之旁, 迎着自己父皇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神,他聊开衣摆, 跪在地上。 修长的双手, 握住雍和帝的左手。 雍和帝的手并不细腻,甚至只看这一双手,更像是一名武将的手。 他的手指虽不粗大,然而中指之上又提笔的茧子,虎口上因为常年使用兵器, 也长着不薄的茧子。 掌心更是因为拉弓的原因, 显得极为粗糙, 但这一双手,少有地让男主感觉到安全感。他似乎能够感觉到,在这一双手中,有着独属于他的温柔。 男主抿紧嘴唇, 他本来并不是个善于言谈的,此时索性便放纵自己起来,只能随着心情说出一句:“父皇,你还有儿臣。” 这话非是口灿莲花,女主偶尔都会嫌弃他毒舌,如今想要安抚雍和帝,又哪里说得出什么。 思来想去,男主索性只说一片真心,将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此言一出,雍和帝的手清颤一下,似乎男主这一句并不华美的词藻,却深深触动到对方。 好半晌,雍和帝突然用力握住男主的手,带着几分沙哑地说道: “一切都是我的错。” 因为沙哑,雍和帝的声音很小,若非既然离这都不远,根本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男主听得最为清楚,听到这句话一瞬间,他只觉得心头刺痛。 他几乎想要抬起头询问雍和帝,难不成,父皇你觉得,当年与母亲相恋是错误的吗? 这个想法划过脑海,男主瞬间便将气泡在脑后。父皇与母亲之间的感情,是绝对不用质疑的。 如今父皇的这一句话,实际上是说自己对孩子的教育。想明白这一点,男主更不知该如何说话。 他试探性地,将头贴在雍和帝的手背上。那是两人从未有过的亲密,从雍和帝瞬间紧绷的皮肤,男主能够知道,这样的举动对于对方来说是怎样的出乎意料。 可是除了这个,男主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不久之后他也将是一名父亲,设身处地,如若自己站在父皇的角度,自己又会如何做? 这一刻男主似乎更加地理解对方,他本以为自己站在雍和帝的角度上,会极其的愤怒,甚至会说出捉拿四皇子,以及将其圈禁,诸如此类的话。 然而当真正带入之时,男主忽然发现,自己所谓的那些定然可以,竟是这般的苍白无力。 他此时才明白,为何雍和帝刚刚会一言不发,因为对于父亲来说,刚刚他是失语的状态,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这种强烈的自责,几乎一瞬间将男主快要压垮。 他的整个心神,痛苦地□□着,也是此时男主才明白,雍和帝一直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也许雍和帝早已经怀疑四皇子,毕竟对方真的没有那么天衣无缝。 所以他这才放任三皇子,与四皇子争夺皇位继承权,实际上两人都是雍和帝的弃子。 而这也恰巧解释了女主的怀疑,经历过九龙夺嫡的雍和帝,怎么可能会对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争斗无动于衷。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三皇子也好,四皇子也罢,从来都不是皇位的人选。 也许在雍和帝看来,这便是四皇子和三皇子的赎罪,不管他们当年是否真的施为。 男主此时心中隐隐有些涩然,他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情绪,来面对雍和帝。 也许他该高兴,毕竟成为一国之君,可以守护雪儿。可是他并不喜欢,这如同赔偿一般的皇位,若要让他放弃,未免又太过矫情。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男主瞬间一僵,他忽然明白,当初自己父皇当上帝位,是怎样的心态。 一时之间,男主不知道该如何。 最后打破沉默的,竟然是雍和帝,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抚摸着男主的后颈。 “阿源,你记得。这并非补偿,作为皇帝我还是,有着自己的判断的。 没有床位给他们,不是因为他们不是菀菀的孩子,而是因为他们做不到。”雍和帝所说的做不到,虽然未曾指明,但是男主却心知肚明。 无法成为天下之主,并不是因为雍和帝的爱好,而是他们只将自己的情绪放在第一位,便注定失去。 作为帝王应该做些什么?想来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未曾真正地了解。他们只看到作为帝王的光鲜,却从未知晓雍和帝在背后,又付出了多少代价。 这些年的勤勉不算,便说雍和帝每年只休息三天,又有何人能做到? 男主想到这里,自己心中原本的不甘瞬间消退。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恍惚间,竟觉得自己已然,好久未曾仔细地看过对方。不知何时,对方的鬓角竟似乎可以看见几丝银白,蓦然,男主只觉得眼眶发热。 明明自己前些日进宫,对方还是满头乌发,然而就是这一会儿,便是一夜白头。 其中原因,哪里用得着言语说明,不过就是一个心伤。 男主一直奉行,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此时他只觉得自己鼻音深沉,努力地吸吸鼻子,他缓缓说道:“父皇放心,阿源定不会使您失望。” 看着眼前,这眼眶通红的爱子,雍和帝忽然更加想念妻子,她沉睡在江南之中,他想余生陪在她身边。 这个念头在雍和帝脑中一闪而过,此时尚且不是时候。 雍和帝眨眨眼睛,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拉起男主带着几分哭笑不得地说道:“多大的人了,还不快起来地上凉。” 看着对方乖乖起身,雍和帝点点头,对着女主说道:“雪儿恐怕这次蒙古诸部,都要交给你了。 等这次万寿节过去,就将四皇子圈禁吧,这孩子是我没教育好,他的母妃位分也低,是以这才长歪了性子。 如今会做出这一番事,主要的原因确实在我身上。” 女主自然不会反对,她其实一直都知道,雍和帝是一位好父亲,纵然对于孩子的母亲,他可能不过是敷衍。 但是对于几位皇子公主,他都极其地放在心上。只是一个在年幼之时,便未曾被好好引导过的父亲,又怎能明了,父子之间到底该如何相处! 女主眨眨眼,将眼中的思绪尽数抛开,此时先说正事为要。 “父皇我却是,想要趁此机会,将这样格尔亲王直接一网打尽。”女主沉声地说道,她如今实在不愿意再等待下去。 本来若是对方识趣,作为古老的同盟者,女主根本不介意对方天上一双筷子。 但是既然对方如今已然下手,那么就不要怪他。毕竟所有像大庆朝伸手的,都是他的敌人,既然是敌人就不要怪他让人有来无回。 雍和帝听到这句话,心中已然明白对方的想法。不得不说,若非是知晓小两口恩爱有加,雍和帝都要担忧,自己的儿媳会不会就是下一个武则天。 可惜,他这个儿子不是李治。 “你打算把这个作为和雄国谈判的筹码?”雍和帝微微蹙起眉头,的确若是如此一来,雄国肯定会分一杯羹。 男主见状刚想说话,却被雍和帝一手制止,他带着几分省事地看着如今腹部隆起的女主。 “雪儿我一直认为,你们夫妻二人,阿源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未曾想到是我狭隘了,真正将一切尽收掌握的是你才对。” 说到这里,雍和帝眼神微微有些复杂,若非是眼前这丫头,自从十二三辩在自己跟前长。 恐怕自己这个做公公的,绝对容不下这样一个后宫之人。 不过,他忽然想起妻子曾经一句话:“若是可以,谁不愿意,鲜衣怒马,身为女儿,难不成真的比男子差?” “不得不说,菀菀挑的这个儿媳,果然是有菀菀的影子。”雍和帝延伸,从审视变得慈祥,在他身边的男主,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女主这会儿却完全并不在意,她心中知道,雍和帝所有的纠结都是担忧,她会贪恋权势。 但实际上,所谓的权势,对她来说真的毫无疑义。 权势本身,并非她用来压制他人的利刃。不过是,达到目的的捷径而已,就如同现在。 女主此时要做的这件事情,只需要少量的伤亡,便可足够保证大庆朝边关,二十年的太平。 可若她乃是平民女子,又或是深宅妇人,又有谁能够听到她的声音呢? 雍和帝十分赞同女主的想法,他并没有什么女子就不该如何的想法,相反他更喜欢足够有能力的女子,至于原因? 很简单,因为雍和帝是工作狂,工作狂眼中是没有性别的,对他来说只有有用和没用这两种。 康眠雪想到雍和帝的,这一点与众不同,她一瞬间颇有两分纠结。 应该说在工作狂眼中,除了所爱的人都是无性的吗? 不过也确是因为如此,康眠雪才会这样轻易地,被对方委以重任。 这正是因此,康眠雪对于雍和帝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当然对方也从未让康眠雪失望过,就像如今。康眠雪如今可以算得上,直接让雍和帝落入危险之中。 但凡是换任何一名朝臣,恐怕当场就会被认为,对方有谋反之心。 以现在这种情况,一旦有任何一点闪失,便将会是重大的失误。 如何擒贼擒王,如何在对方将要达到目的前,将其擒住。如何做到最小的伤亡,这一切都需要对于大局的把握。 但凡有一点失误,使得对方攻入内纬,就会真的威胁到雍和帝的安全。 因为作为帝王,虽说未有君王死社稷的说法,可是雍和帝必定要留在养心殿中。 而养心殿离着后面太近,但凡些许的意外,都可能会使得前功尽弃。 雍和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心中知道,对方为何会带着些许纠结。 专注地看着康眠雪片刻,雍和帝忽然轻笑着说道:“雪儿在你眼中父皇,可还算得上是明君?” 这个问题出乎于康眠雪意料之外,她先是有些茫然,随后下意识地点点头。 这是自然的,眼前的雍和帝,在她眼中不但是一位明君,更是一位少有的开明帝王。 别的不说便是自己的那些行径,若非有雍和帝在后面支持,又怎会使得一切事半功倍。 纵然其中有着些许私情,然而康眠雪相信,若非是雍和帝,确信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于大庆朝社稷江山有着益处,对方决计不会那般放纵自己。 因此在康眠雪看来,雍和帝不但是一位极其勤勉的皇帝,更是一位有着宏图伟略的开明帝王。 虽说早已经习惯于众人的奉承,但是今日里自家儿媳毫不客气,带着偏见的言语,还是让雍和帝露出笑容。 对方那毫不掩饰地偏心,让雍和帝心中忽然一热,之前被四皇子伤透的心,似乎这一刻也没那么疼痛了。 他轻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担忧呢?作为明君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百姓,我不是应该的吗。” 此时雍和帝面容之上满是郑重,现在的他看不出刚刚还是那般的阴郁。 他或许不是位好父亲,他也许从来不曾知晓该如何教育孩子,但是他是一位好君主,更是一位好的帝王。 江山社稷,在他眼中也许知轻于自己心爱之人,所以在失去了菀菀之后,对于雍和帝来说,不停地工作就成为他排解忧郁的手段。 眼瞧着对方如此,康眠雪紧紧咬住下唇,她知晓对方已然下定决心以身为饵。 既然对方已经想好,那么此时她要做的,便是将整个计划做得天衣无缝。 不给对方任何一丝机会,能够伤害到眼前之人,纵然是拼上性命也是值得。 他仔细回想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那位准格尔亲王的性格分析。 传说之中,对方是个生性谨慎多疑并且颇为喜欢隐忍的君主。 对方曾经因为怀疑,自己的妃子与他人有染,直接将其杀死,连腹中的胎儿都未曾放过。 大庆朝如今兵马强壮,对方不可能不知道此事,但是仍旧会和四皇子合作,恐怕所图甚大。 不然以对方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会同意合作,毕竟如若是一直偏安一隅,他根本不需要换一个上国国君。 康眠雪垂下眼眸,此时这还是一点疑问。不过相对而言,只要仔细防着对方的后招,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康眠雪先将此事放在一边,随即与雍和帝等人,说出自己的想法。 “父皇其实我想……” 康眠雪这一次其实要的很简单,她不只要将叛乱之人一招毙命,更是要震慑其他诸国,防止对方生出异动。 康眠雪当场也将自己对于,那位准格尔亲王的忌惮说出。 不过康眠雪也不是全无准备,如若那一位亲王还有后招,大不了便将如今还在研发中的手段拿出。 众人听在后面眼中也是异彩连连,可以说康眠雪的计划可算得上是天衣无缝。 相比之下,司徒源倒是有几分担忧,独自留在宫中的雍和帝。 只是按照妻子的安排,到时自己需要保证西山大营的兵马稳定,很容易分不开手。 如此一来,最大的盲点,便是雍和帝所在的乾清宫这里。 康眠雪自然知道自家夫婿的所想,只是自己怎可能会,使得雍和帝有半点危险。当下康眠雪低声说出一事,众人先是一愣,后来又接大笑起来。 将一切和盘托出,康眠雪看向雍和帝,他带着几分叮嘱地说道:“父皇,后面的便需要父皇女的配合。” 雍和帝先是一愣,随后点头,笑着应允。 将所有的仔细说明,好半晌康眠雪这才将一切说完。雍和帝自然不会有什么意义,实际上这件事情除了他有些冒险,其余可算得上天衣无缝。 将事情商量妥当,康眠雪这才随司徒源离开宫中。 两个人轻车露肩,回到自己的公主府,一进门康眠雪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她一瞬间身形有些晃动。 今日之事,不说得上是意料之外,但总有几分是并未想到的。如此一一安排,还要顾及人员伤亡以及物资调配,康眠雪颇觉得有些疲惫。 刚准备回屋好好歇歇,正想吩咐绣橘准备洗澡水,然后便让对方也回去休息,就瞧见站在自己院中廊下的迎春。 康眠雪先是一愣,随后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 她的脑海中迅速回想,今日里,可曾与迎春有约?然而脑海中的一片空白,让她有些发蒙。 一时之间,她却是想不明白是自己记错,还是对方临时前来,当下康眠雪向迎春伸手,眼神也是极其的亲密。 “怎么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在廊下等着干吗?随我进屋来。” 康眠雪一边笑着,一边伸出手握住迎春千玺修长的手指。迎春的手,不但白皙,更且入手即若无物。 她眨眨眼这种感觉,让康眠雪竟有些担心自己手劲儿如若是大些,会不会将对方的手捏破。 拉着迎春走进房中,康眠雪这才笑着询问对方:“这是怎么?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康眠雪看着迎春笑着,她心知对方的性格,若非是有急事,定然不会这一般模样等在廊下。 迎春听闻康眠雪的话,此时也不知是该从何讲起,她咬咬下唇,面容之上露出几分楚楚。 对方这副模样,倒是让康眠雪更加好奇起来,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事情,惹得眼前之人这般纠结。 一旁的司徒源见状,面容之上也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只是淡定地告诉妻子,自己先去书房找五皇子谈事。 康眠雪心知这会子少不得要跟五皇子通气,不然后面事情没法办。当下里点头,让对方早去早回。 迎春看着司徒源离开,松了一口气。国公爷如今积威甚深,每日里看着对方,都觉得气势有所增长。 也是因此迎春,每次见到对方都觉得颇有点吃力,好在司徒源也心知此事,所以平素里倒不喜欢向她们这些小姑娘。 康眠雪此时看着迎春,忽有些烦恼,若是日后女子可以做官,性格会不会也如同迎春一般。 不过她瞬间便哑然失笑,要知道这人的性格不同,又如同迎春这般内向之人,便有如同晴雯那一般外向的,倒是不可一日而语。 迎春眼瞧着康眠雪眼神有些发散,一时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只能带着几分茫然地看向康眠雪。 想来等着时间慢慢过去,男性和女性的差别将会越来越小,康眠雪忽然有些畅想若是真的到那一天,将会是何不等我。 康眠雪未曾回答拉着迎春的手,柔声问道:“说吧,可是有什么事情?” 她今日里实际上,已然颇有些疲惫,只是迎春如今这副模样,让她有些担忧。 眼前这丫头性格太过内向,好在他是个有话便说的,如若是再喜欢自己憋着,还不知道会出多少麻烦。 迎春眨眨眼,竟似读懂康眠雪的眼神,立时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实际上今日里,她也是心中几番的斗争,这才来到康眠雪廊下等候。 她今日却是被邢夫人的一封信给吓到,这才不管不顾地来到这边。此时冷静下来,觉得自己颇有几分失礼。 康眠雪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书信,这信明显便是今儿早上,绣橘送去给迎春的?难不成其中竟有什么变数。 看着对方明显充满希望又可怜巴巴的眼神,康眠雪脸色更加古怪。 当下她直接将信纸抽出,在迎春面前直接看起来,这一查看才知道对方为何会如此。 将信件看完,康眠雪这才抽抽嘴角。实话说她本以为自己身边,莽撞的是晴雯。未曾想到,邢夫人今日倒是让她开了眼界。 迎春看康眠雪面容古怪,心知对方也是被自己的母亲吓到,当时眼眶微红,几乎快要哭出来。 “公主娘娘,你说我母亲真的会如此吗?如若是如此,岂不是我成了罪人。” 迎春说到这里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泪痕,有些抽抽噎噎的哭泣起来。 她掏出帕子小心地擦拭着,不敢让康眠雪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然而她们对面而坐,哪里又能挡到哪儿去。 康眠雪看着迎春如此,也是一阵叹息。迎春千般好万般好,却有个致命的缺点太过悲观。 再加上她出生荣国府,这荣国府上下说句不好听的,男子里自上而下,没有一个能看得上眼的。 如此,这一般反而衬得钟灵毓秀的女儿们更加的让人心疼。 而且迎春刚刚受了那般委屈,虽说如今孙绍祖已然被处理了。但是心中的伤痕,怎能是一时半刻便可消融的。 贾赦的这个举动,也几乎直接撕破掉她与迎春之间,那原本就薄如纸的父女之情。 但实话实说,康眠雪并未曾想到,邢夫人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当日里在扬州之时,康眠雪可算得上是苦口婆心百般劝慰,然而对方竟没有任何回转。 康眠雪那时甚至颇有几分怀疑,邢夫人是否对贾赦情根深重,只是她也曾见过贾赦,那人也非是什么玉树临风之辈。 她当时还在感叹邢夫人的思想太过憨直,自己当时那一般劝说,都未让其有半分动摇,结果未曾想这次迎春之事,告诉对方之后。 按照康眠雪的估计,邢夫人回转京城之后,定然有着一场大战,然而她从未想过,对方会与贾赦起合离之心。 那可是她百般劝说之下,都未曾动摇过的。 然而康眠雪现在忽然明白,也许当时她的坚定,便是为了迎春和贾琏,如今她坚定合离,同样也是为了迎春和贾琏。 “这便是为母则强吗?”康眠雪带着几分缥缈的呢喃。自己百般劝说,对方不肯听从,然而,只因伤及子女,便毫不留情。 她转头看向迎春,眼瞧着对方带着几次仓皇的眼神,康眠雪张张嘴说道:“其实你早已有了嚣张的资本。” 看着迎春带着几分莫名的眼神,康眠雪轻笑一声。 不得不说,现在的邢夫人颇合她的心意,总归要是这样的才好,唯女子者为母则强。 既然觉得邢夫人是个好的,康眠雪自然要为其筹谋,首先一件事情,便是如若是她与贾赦合离,两个孩子要如何。 想到这里,康眠雪抬头看向迎春,看着少女一脸仓皇,她心知绝不能够将迎春留给贾家。 可是偏偏迎春,和贾琏都非,邢夫人亲生的。 只是两个孩子,一个一行夫人马首是瞻,另一个依然记在邢夫人的名下,按照宗族法理,等于邢夫人之亲生女儿。 若是能够抓住贾赦的把柄,以合理之分,到时也可以将二人带走。 但是其中极难,别说贾琏如今,还是荣国府的继承人,邢夫人将要做的恐怕不亚于冒天下之大不韪。 按照邢夫人书信上所言,恐怕她是不会放弃两个孩子的,这样一来康眠雪也颇有两分为难。 她本以为自己算得上离经叛道,但是如今看来,与邢夫人相比,对方真的是古今罕见。 康眠雪忽然有些明白,邢夫人不离开对方,从来不是对其有所依恋,而是担忧孩子。 所以当发现孩子出现问题之时,邢夫人才会用这般决绝的方式,不计任何代价,甚至不惜一个鱼死网破。 这让她忍不住想起一个人,在历史上,也算得上是继往开来之人。一时之间康眠雪摇摇头,也不知道她们两个,谁更厉害。 不过这件事若说有意外的,还不止这些,康眠雪仔细看着后半段,她未曾想到贾琏和凤姐,竟然也会赞同邢夫人合离。 恐怕如今,尚且心中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的,便只有眼前这丫头。 “公主娘娘,母亲在信上说,马上要回到京城。然后让我做好心理准备,跟随母亲离开荣国府,说她……要……要与父亲不死不休。”说到最后迎春的声音中,已然有几分哆嗦。 她此时只觉得自己是个灾星,若是没有她这件事情,母亲和哥哥在江南做官,好好的怎会这般来回。 更何况母亲发狠要与父亲合离,若是真的如此,自己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也因此,迎春惊慌之下,顾不得与其他人商量,便跑到康眠雪这里,想要讨对方一个说法。 康眠雪看着对方仓皇的小脸,有些心疼,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 迎春此时,满心迷茫。如若父亲真的与母亲合离,自己究竟算得上是母亲的孩子,还是父亲的孩子? 无有血缘关系之下,母亲会留下自己吗?这一系列的问题,对于刚刚只有及笄之年的迎春来说,简直如同天文一般。 对她来说,就是在船上之时,每一晚与黛玉看星象,都比这事情容易得多。 更何况她说服不了自己,也是因此这才一时急躁之下,下意识的来寻自己的主心骨。 康眠雪倒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她从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已然颇有几分淡定。 此时反而有些莞尔的看相迎春,小姑娘明明已然做好决断,可是偏偏总要瞻前顾后一番,甚至还要去琢磨最坏的打算。 总要被逼到最后,这才肯试探性地伸出爪子,偏偏若是有一点风吹草动,便干脆的就地装死。这如同幼猫一般的行为,在康眠雪眼中,只觉得可爱得不行。 明明想对整个世界好奇的探索,明明已经好奇得不行,偏偏下意识地缩回窝中。 “你可知道,我已经跟你母亲说了很多回,就是想让她合离。 只是没有一次同意的,如若是这次真的合离,也是称心如意。” 康眠雪此时将迎春当作一个大人,刚刚度过及笄之年的她,已然可以嫁人,只看就是个大人。 所以康眠雪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贾赦的讨厌,或者说它是对于贾府生理性的厌恶。 哪怕对方并未做些什么,就比如四姑娘惜春,康眠雪明明只见过一面,仍旧觉得其有些不可交。 然而这种事情自然没有办法直接说明,因为未免太过于主观。 迎春张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公主娘娘的话,她自然都懂,可是总觉得因着自己连累了母亲。 所以越是这样,她的性格使得自己,越过不去这个坎。迎春素来是个心中有数,走一步看三步的。 她素日里想的,本就比普通人多得多,如今自然也是如此。邢夫人合离之后,恐怕都无法确定,能否真的带她离开也未可知。 对她来说,国公府小姐与普通官宦之女未曾有什么差别。神武将军服悔婚,也不过是因缘注定。 她真正担忧的,却是自己的母亲,母亲如今虽说尚未至四旬。 然而合离之后,是否改嫁都是未知,加上又带着她和哥哥,如若是因为自己连累母亲,她是决计不愿地。 正是这些想法,在心中翻滚,也使得迎春此时难以自持。 康眠雪看着迎春快要崩溃的状态,心中暗叹,这孩子总是为难自己。她细细思量,慢悠悠地说道: “要我说你且不要胡思乱想,等你母亲回来你仔细问她便知她的打算。 我只能说,如若你母亲与贾赦合离,对你母亲只有千般的好处,没有半点坏处。” 这番话几乎已然,将对于贾赦的不待见,放在桌面之上。 迎春自然也是知道,自己的父亲素日里是个什么模样。 她纵然再过聪明,然而这后宅之中,收拾人的下三滥招是有的是,可以说没有人庇护的迎春,一直在苦苦挣扎,活着有时候对于她来说,比死了还痛苦。 因为曾经知道无人保护是多么的难受,于是迎春此时已然开始学着保护别人。 她今日前来,与其说是母亲要合离,她不知所措,倒不如说前来询问,究竟要如何才能够好好地保护好母亲。 将一切看透康眠雪,越发的喜欢迎春,此人心性之坚定不说,单纯那心中的温柔,就让她觉得心动不已。 由此可见,冯紫英的确是少有的幸运,如此才能得到,迎春这般佳人的一颗芳心。 “你却是不必担忧,你母亲这里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你且放心自然不会让她吃亏的。”康眠雪这一番话,却是给迎春定心丸,对方担忧的便是母亲,若真的离了荣国府,日后又该当如何。 既然对方担忧此事,那康眠雪便给她最直白的承诺。 她伸手拍拍对方的小脸,笑着说道: “我知你一时半会儿,定然想不开这事儿,倒不如我给你接任务。 想来邢夫人这一回,回到京城,虽说未必长住,但是定然也要在京中待一段时间。 如今你边上的院子恰好空着,索性你便替她布置一番,缺什么东西,回头只跟绣橘要,你看如何。” 康眠雪担忧迎春胡思乱想,索性便给她安排任务。到未曾想只因她这一番举动,使得江南之人牵肠挂肚,相思成疾。 304 成诱饵 听到康眠雪的话,迎春…… 听到康眠雪的话, 迎春下意识地眨眨眼,她的院子旁边就是公主府的后花园。 再往外的确有一个院子,可是那是一座五进的大院, 压根就不在公主府之内。 迎春此时只觉得, 自己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她带着几分迷茫地看着康眠雪, 然后便见对方点点头。 “那套院子本来是要给公主府的长史官的, 但是你知道的,国公爷一向不喜欢用这些。 我想着左右也是空着,不如让你母亲住在这里, 到时也可以无事聊聊天。 就这样说定了,若是你担忧,自己布置不好可以去找绣橘, 他们也可以去问问你林妹妹。” 林家在京城是有祖宅的,实际上林家自开国以来,便一直住在京城之中。 因此黛玉偶尔,也会去祖宅检查一番,如今里边的布置都是黛玉亲自吩咐的。 是以康眠雪这才会说, 让对方去问黛玉。 “如若是手上钱不足,直接跟我说, 你莫要多想做, 不过是一套房子而已。”康眠雪轻笑着说的, 她挺喜欢邢夫人的,所以自然不会在这些浮财上吝啬。 而且如今邢夫人,在她眼中更加顺眼,毕竟就康眠雪来看女儿家,自当自强自立,那个贾赦早已不堪为夫。 本来就是官宦人家的爽利大小姐, 便是嫁到任何一家,都是一家之主母。 偏偏嫁给贾赦十来年,生生搓磨成,他们口中贪财吝啬之人。每每想到这里,康眠雪便颇为替邢夫人不值。 好在如今这会儿终于想明白,只要她与贾赦合离,便是再看上其他人,康眠雪也愿意替她做这个大媒。 康眠雪此时尚不知道,自己如今不过是一个遐想,日后竟呓语成谶。 此时她口中与迎春说着那院子,实际上脑中却在琢磨邢夫人。 识海中的系统,这会子也来凑热闹,他直接打开邢夫人那一边的视角。结果刚一开启,就是开屏爆炸,因为系统的波动,康眠雪也被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康眠雪微微蹙起眉头,这会子怎么突然这般模样。 康眠雪其实一直知道,系统有些不太正常,但是眼前的景实在太不正常,但是很快她的视线,便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看着眼前的一切,康眠雪下意识地鼓起脸颊。 原来系统此时正瞧着邢夫人,如今的她正微微抬起头,满脸踟蹰地看向眼前的男子。 那男子看起来似乎四旬上下,脸上可见原来是怎样的俊美,更是一身通体的气派。 此人有些像古代书卷所著,眉分八彩,目若朗星,一举一动只觉得让人心旷神怡。 偏偏此时对方的表情,一点都比不上他的气质,一只手在背后紧紧攥住,可以瞧见上面泛白的手指。 他拖着手中的盒子,干巴巴地解释道:“这个是之前逛集市上的,我瞧着好看便索性买了一对。” 因为视线阻挡,所以康眠雪并不明白对方手中托的是什么,但是这不妨碍她知晓,不知何时邢夫人身边,出现一位追求者。 想着自己刚刚还打算,给邢夫人寻找第二春,如今这会儿便这样?她是否算得上棒打鸳鸯? 说实话,这个事情发展出乎康眠雪的意料,然而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邢夫人出生不差,更是官宦世家,姿色容貌极好,性格更是爽利大气。 这样想来,康眠雪越发觉得贾赦配不上邢夫人。 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人,对邢夫人可是真心。不过对方知晓邢夫人身份,还敢这样送东西,很显然是有恃无恐。 不过这也正常,但凡在扬州境内,没有人会主动得罪他。康眠雪勾勾唇角,想不到此为扬州之府,本以为对方可能有其他隐疾,未曾想对方与邢夫人乃是旧相识。 想到这里,康眠雪莞尔一笑,一旁的迎春有些莫名其妙。康眠雪看向对方,并未曾解释,只是拍拍对方的手背。 康眠雪刚刚几乎想要对迎春说此事,然而最后她还是咽下去,但是这不妨碍她关注这件事情。 迎春看着康眠雪眉心染上一丝疲惫,心中知晓公主娘娘这会儿该休息,当下几声告辞。 康眠雪也没有挽留对方,反倒是让绣橘送迎春回去。 她现在的心思都在扬州,康眠雪颇为好奇,对方会如何做。 系统今日仍旧有些聒噪,然而不得不说,对方将康眠雪的疑问解开。 未曾想到他们二人之间,竟有几分传奇之色,两人早年间竟然便相识。 康眠雪听到这里几乎想要端茶送客,好专心致志地听八卦。 想来邢夫人对于,这位陈知府也并非无意,只求如今外面已然天黑,纵然是在府门前,却也未免让人遐想。 想到这里,康眠雪面容有一丝古怪,是不怕有事发生,还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系统此时懒洋洋地指着对方:“这人真是好磨叽。不过他倒是个稳健的,如今的邢夫人,对其压根没什么感觉。” 系统的话让康眠雪瞬间找到一个漏洞,他挑挑眉。现在没感觉,要么将来会有,要么便是曾经有。 不知道邢夫人是哪一种呢? 可惜没有多选题。系统有些懒懒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康眠雪扫过对方一眼,毫不客气地拎住后颈,抱在自己怀中,狠狠地揉。 “扬州现在看起来真的好平和,比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差别。”康眠雪说到这里,已然带着几分低沉。 系统也是一阵沉默,半天才用爪子拍拍康眠雪。 感觉到对方无声的安抚,康眠雪轻笑,并未理会对方,而是又将注意力转到眼前,仔细地看着。 系统竟然也跟着将注意力,转到邢夫人和陈知府之间,颇为激动,似乎想要知晓,这二人之间会有怎样的发展。 而此时,邢夫人并不知晓自己,无意之中却成为众人的焦点。 她如今看着陈知府颇为无奈,自己乃是已然成家的夫人,即便是陈知府清风朗月,若是一时不对也不好说。 眼前这东西仿佛是块火炭,邢夫人下意识就想推回,只是不知道为何,送出去的手越发迟一些。 也许是对方那带着希冀的眼神,让她一时没有办法拒绝,也许又或是因为其他什么。 也许纯粹是因为,陈知府那双眼睛太美,美到邢夫人不愿意,那双眼睛出现失落。 明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偏偏舍不得,一时之间邢夫人简直纠结得不成样子。 陈知府瞧着对方的表情,眼神似乎变得明亮起来,不过他仍旧未曾多做任何,会使得他人误会的行为。 反而与邢夫人郑重告别,如此一来,连通判府上几个带八卦的衙役,都觉得邢夫人和陈知府之间毫无关系。 “如今天色已晚,夫人已然到了门口,本官便先回去。”陈知府将此言说完,随后便转身离开,其中君子之风近一些官袍随风飘动,只觉得飘然若仙。 本来打算将东西还给他,未曾向对方,这一走一时倒也是麻烦。 可小贾琏听说陈知府到来,赶紧出门迎接,未曾想只见到自己有几分纠结的母亲。 此时邢夫人有些容颜涣散,双眼无神地盯着手中盒子。 而陈知府此时,早已了无踪迹,当下颇有,几分愣怔。 不过对方走也就罢了,大不了明日上官前请罪,贾琏心中思索,便想要接母亲进府: “母亲?陈知府可是回去了?夜里风大,母亲还是先回家吧。” 贾琏虽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他如今性格沉稳许多,不肯对外,多言半句。当下里亲扶邢夫人,往院中走去。 等邢夫人回过神儿,只能看见贾琏带着几分忧虑的眼神,回给对方一个无视的回复,邢夫人边往前走,心中边思索着。 贾琏将邢夫人送回房间,这才又仔细得出来,往自己和凤姐的院子走去,一路上他的眉毛就未曾松开。 刚走进院门,便闻到一股饭香,他挑开门帘。 果然,瞧见平儿正将一桌好菜,摆得满满当当。 凤姐此时正扶着腰,跟平儿一起张罗。 她听到脚步之声抬起头,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看着贾琏说道:“太太可曾吃过了?若是没有,咱们是请太太过来,还是咱们过去?” 贾琏进屋之后,边坐在床边不言不语,听闻凤姐这话,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我只顾得把太太送回院子,竟忘了这事,这是该死。”贾琏倒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刚刚的事情似乎隐隐有些古怪,他一时想不明白,这才反应有些迟钝。 凤姐看对方如此,也是不太在意,思索着若是如此,便明日给太太请安之时说下。 反倒是如今对方有些古怪,凤姐盯着贾琏,难不成又遇见什么好看的姑娘? 她正有些胡思乱想,只是眼瞧着贾琏正经的表情,但未必是因这事。 想到这里,对方仔细观察起。 贾琏回过神,就发现妻子瞪大一双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自己,下意识他抽抽嘴角,瞧一眼平儿,让对方先出门。 眼瞧着贾琏这样,凤姐月发地警惕起来,她抿紧双唇,紧紧地盯着家里,似乎又让对方出面解释的想法。 家里看一下凤姐,一时之间知道自己让对方起疑。当下他颇为无奈地摇头,这却是他自作自受,使得凤姐不信任他。 贾琏想说些什么,然而最后还是摇摇头。 这件事情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若是一个不好,是会诋毁自己母亲名誉的。 “这是怎么了?二爷平时最爽利,这会子竟是被人附身不成,支支吾吾的还不快点说……” 305 夫妻话 凤姐儿的性格一向是极…… 凤姐儿的性格一向是极为爽利的, 因此听到贾琏这样,忍不住急躁地问起来。 眼瞅着贾琏仍是一脸难色,凤姐儿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难不成这要说的事情, 竟然比太太要合离还重要? 只是如今又哪里有这般事情,凤姐儿回想到刚刚, 贾琏前往去见陈知府。她面容一变难不成这事儿竟涉及贾琏的官职。 一瞬间门, 凤姐儿脸色有些发白, 如今她早已经习惯通判夫人的身份, 比荣国府二奶奶更加让她舒服。 如若是自家夫君做错事,她一定规劝对方, 若是有了什么灾难……大不了,大不了她便去太太面前跪着。 总归……要想办法,让太太加以援手。 凤姐儿这会儿胡思乱想, 竟是想到了杀家破门之祸, 当时便要起身前去求邢夫人。 贾琏做好心理准备,就想抬头与妻子说明,未曾想到是被对方那苍白如纸,哆哆嗦嗦的双唇吓到。 “这是怎么了?可是唬到了?”贾琏上下打量妻子,伸出手握住凤姐儿的手,只觉得握住两块冰。隐隐可以感觉到对方正打着摆子,当下他也有些吓到。 凤姐儿回过神抓住贾琏, 口中连声问道:“可是怎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二爷, 就是有什么事你可千万莫要瞒着我,咱们夫妻一心一起过去。” 她虽说此时说话有些尖锐,但是贾琏却长出一口气,他长吐出一口气, 这才仔细地说道: “往日里说你急脾气,我还不信,如今算是知道了,你也不听我说明白。 我却是有些感觉,陈知府似乎对咱们太太颇为不同。” 贾琏含含糊糊地说道,他下意识将眼神扫向门外,此时只有平儿守在外面。 其他的人都被平儿撵到院门外,所以贾琏也不担心这话被他人听见。 凤姐儿听闻此言,张张嘴想要反驳,可是又将这话咽下去。 实话说,这已经不是贾琏第一次这样说。素日里凤姐儿一直当成笑话,甚至有时还拿话敲打贾琏,说对方这也是想要偷腥。 今日里对方又谈起此事,凤姐儿却不知为何,有几分不知所措。 毕竟贾琏今日里,这话实在太过郑重。 凤姐儿回想这些日子,实际上她隐隐也有些感觉,从那一位寡嫂有事无事,便提起陈知府,她就觉得未免有些怪。 只是若要真的这样说,她又不信,毕竟陈知府年纪尚轻,面容尚佳,又有背景,又有才学,背靠总督,日后前程无量。 若是他想要娶亲,哪里的姑娘没有? 不是她背后腹诽邢夫人,毕竟太太已然嫁人,况且邢夫人的容貌,又非是江南之人所喜爱的那一种,柔媚动人。 “难不成,你见到太太跟陈知府有什么拉扯?”凤姐儿这一会儿,有些心乱如麻。 理智上告诉她,自家夫君所言不是真的,然而情感上却说,这事儿恐怕非是空穴来风。 “若是真的有拉扯,少不得咱们也得瞒着老爷。”凤姐儿这话差点让,正在喝水的贾琏,一口喷出去。 贾琏擦了一把脸,看着自己妻子,脸上满是纠结,好半晌这才摇摇头解释: “你休得胡乱想,太太跟陈知府规规矩矩的,两人不过是正常说话,是我自己总觉得,他们之间门气氛不对。” 听到这话,凤姐儿才长出一口气,这是贾琏说的后面半句,让她有些沉默。 实际上,她也有这种感觉,就是觉得颇为的不对劲。可是偏偏又找不出毛病,按照正理来说,陈知府和自家太太根本不可能。 陈家也是江南大族,若论清贵比荣国府强得多。 陈知府便是在女色上着重,也绝对不可能与邢夫人有些什么。 像这种钟鸣鼎食之家,往往男子十一二岁,便会教导着人事。身边总也要有两三个同房丫头时候,自幼教导着女色之上,乃是浮云。 似贾家,那一般花团锦簇,是根本不现实的。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陈知府决计不可能,会是于女色上着心的。 难不成还真的如同话本上所写,是宿世的姻缘? 贾琏看着妻子沉默不语,有些不知所措,这才又说道: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总觉得陈知府,对于太太有些特别的关注。 那其中似有着情意,我原本是以为我看错,今儿想来,恐怕太太跟这位陈知府,往日应该有些过往。” 贾琏说到这儿,面容之上止不住的古怪。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就是自家老爷会是什么表情,若说贾琏会生气恼怒倒真没有。 他素来便是个有些古怪的,对于男欢女爱一直就是极其放纵。 也是这一半年来,他终于长得两情相悦之欢愉,比起一时之喜,不可同日而语。 是以他却是真的知道,男子爱慕女子之时,会是怎样的眼神。 想到这里,贾琏转头看着凤姐儿,说实话,他心中倒是有几分恼怒陈知府。 可是若真的恼怒,陈知府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与自家太无一点失礼之处。 反而是每日里,流连花丛的老爷错更大,想着莫名其妙差点被卖的迎春,即便贾琏身为男子,也没有办法袒护父亲。 凤姐儿眼瞅着贾琏脸上如同调色盘一般,一时摸不准对方想法。 她是个外表泼辣,内心保守的。素日里,便是贾琏偶尔求上一求,她都觉得扭捏,如今听闻陈知府之事,更是不知所措。 眼瞅着贾琏这样,她却是担忧对方会对太太有想法,忍不住试探着说:“二爷,这事儿可要跟老爷说?” 凤姐儿打定主意,若是真的贾琏写信,她就想办法把这封信截掉。 非是她向着太太,而是她不过是向着理字。 未曾想此言说出,就看见贾琏直接摇头。 “说什么?母亲要和父亲合离,这事儿咱们不能掺和。再说父亲好端端的,把迎春许配给那一样的人,也难怪母亲会生气,若我说真的合离,母亲恐怕还和妹妹好些。”贾琏摇摇头,赶紧制止妻子的想法。 贾琏本就不是个无情之人,素日里对迎春虽说不太上心,但终归也是认作自己的妹妹,自己父亲这一手实在外面太过。 且不说他与那孙绍祖都是男子,如若是真的一朝得手,后面迎春能否真的,以正妻之位嫁到孙家,尚且未说。 便是嫁到了,恐怕也少不得,被对方当成玩意儿。 毕竟一名男子,能够做出偷花窃玉的事情,便没有什么底线。 贾琏更是对孙绍祖有所耳闻,据说这人比起老爷还要好色。 乃是真正的色中饿鬼,据说家中但凡平头正面些的丫鬟仆妇,没有一个能逃脱对方的手心。 如今这般大了,之所以未曾娶妻,就是因为名声坏了,也不知到底是哪个缺德的,竟将此人引到老爷面前。 若是有一天让他抓住,定然饶不了对方。 贾琏想着自家妹妹,一时之间门,心中火起。 贾琏口中说着起身便要往外走,凤姐儿一切赶紧喝道。“二爷别冲动。平儿还不赶紧拦着二爷。” 随着凤姐儿的呼唤,平儿不知所以,但是仍旧下意识地执行凤姐儿的命令。 将房门拦住,阻止贾琏出去,凤姐儿又踏着皮沓子下地,把贾琏好说歹说地拉回来。 贾琏虽然坐回床边,但是面容之上明显带着气愤,凤姐儿也未曾想到,本来是在八卦陈知府,结果自家夫君气成这个样子。 凤姐儿咬咬下唇,瞧着贾琏总觉得今日对方这一般激动,恐怕还有些事情未曾告诉自己,不然肯定不会如此。 难不成那孙绍祖还有着什么问题? “二爷脾气最近可大了,便是我和平儿都差点拦不住你,想来,若是再下去,咱们再来,恐怕二爷就该生堂打板子了。”凤姐儿故意恼怒地说道, 她如今只想先把事情转移,不管是陈知府也罢,还是孙绍祖也罢,终归不过就是浮云。 贾琏有个特性,如若是爱之可捧在手心,听闻妻子这话,赶紧赔着笑脸。 口中仔细地解释道:“我的二奶奶,哪里敢给你和平姑娘生气,不过说起来。 我的确是觉得,陈知府跟咱们太太定是旧相识。” 这件事情,贾琏倒不是胡说八道,其中有一件隐晦的事情。 记得有一次,贾琏前往知府府中,在交接公文之后,他便要告辞,结果被陈知府叫停。 当时陈知府叫管家抬过来六坛佳酿,用的借口是邢夫人,和他寡嫂用酒之时喜欢。 因此陈知府便特地送邢夫人几坛佳酿。 贾琏当时不明所以,但也未曾在意,便将酒坛抬回。后来也才知晓,原来邢夫人一贯喝不惯北地的酒水,只喜欢江南的佳酿。 “如此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我总觉得他们认识。”贾琏总结到,只是这些事情,又无法真正地当做佐证。 就比如这佳酿,邢夫人是江南人士,会喜欢也是正常,纵然邢夫人从未和那位寡嫂饮酒,也可以推说是陈知府揣摩送之。 是以越是这一般,贾琏就忍不住越想探究陈知府。 尤其是,他从柳家的口中知晓,原来邢夫人当年,曾经在江南住过许久。 他是因为说亲给自家老爷,这才举家进京待嫁。在江南之时的过往,整个荣国府中,无人知晓。 凤姐儿压根不知道,其中竟有如此多的变故,当下她也不再觉得贾琏胡思乱想,毕竟这事儿真的有些说不清楚。 “总之,这件事咱们一定补好,万不可被人知晓。”贾琏最后总结,且不管陈大人如何想,这件事在母亲合离之前,一定要死死地压住。 以防止,有人会拿这个来做文章。毕竟他们算得上是一根绳上的蚂蚁,陈知府乃是总督大人的心腹,而他们则是公主娘娘门下,本来就是一个派系的。 如若这个被人拿来做文章,到时且不说,会不会影响陈大人的仕途,不给公主娘娘捣乱才是真的。贾琏仔细琢磨,在凤姐儿耳边细说。 凤姐儿相对却是宽容得多,若说是贾琏在外做坏事,她可能尚且会气恼不已。然而偏偏此时牵扯到邢夫人之时,凤姐儿只觉得这事儿太过正常。 当下太给贾琏倒满一杯酒,这才轻声地说道:“要我说这件事情咱们也别掺和,只当不知道。” 凤姐儿想得却是更多,她相信一件事情,公主娘娘是绝对不会不管邢夫人。 到时自然有所安排,既然有所安排的情况下,那么自然也就需要一些通融,因此这都没有问题。 而且,实话实说,凤姐儿心中还有自己的想头。若真的陈知府对太太有襄王之心,对自家夫君,自然更是上心。 更何况那位陈知府,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后院又还干净,更是从未娶妻。 一旦太太嫁过去,就是原配,最主要的是,比起只会贪花好酒的贾赦,不知强上多少万倍。 凤姐儿这个人,实际上有些理想化,她将这一些仔细盘算,只觉得如若是太太真的与其有些什么,竟也是正常。 贾琏摇摇头,他刚刚一着急,这会儿已然饿得前胸贴后背。 当下夹起一根筷子菜放进嘴里,含糊地说道:“先这样吧,左右的太太合离之后,才能说以后的事情。” 这话的言下之意极其明白,一旦邢夫人跟贾赦合理,作为自由人的邢夫人,自然是什么人都嫁得。 贾琏随即将此事放在一边,专心地跟凤姐儿商量起另一件。 “我如今有个想法,母亲虽说要带着咱们,然而我毕竟是荣国府的继承人,到时恐怕要艰难些。 而迎春,老祖宗那儿未必肯同意,因此我便想着索性,将迎春接到咱们这。 到时父亲和老祖宗都说不出什么,而且等你有了孩子,也可以让迎春帮上你一帮。” 贾琏前面想得很好,最后一句把凤姐儿逗笑了,她轻声啐:“胡说八道些什么,迎春可是未出嫁的姑娘,哪里还能帮上我!不过这事儿倒是好。” 凤姐儿并不讨厌迎春,她只觉得对方素日里有些温存,但倒不是一个糊涂的。 左右不过两人多出一份嫁妆,纵然是多又能多多少。凤姐儿如今被带着做了不少生意,一个个的已然开始慢慢回钱。 只着前两个月,就比她在家中放印子钱多得多。此时凤姐儿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么愚蠢,更恨王夫人一时。 夫妻二人仔细商定,贾琏瞧着凤姐儿这一般体贴,心中更是对其爱上三分。 贾琏想想又提起一件事情: “明日里我下衙门回来,你已准备好,到时我接你出去。 今儿下午,薛哲过来送信儿,说是宝钗明请咱们在酒楼吃饭。” 这一件事,正是下午发生的。本来贾琏准备回来就说,结果就发生陈大人这件事,让他一时之间门忘记此事,如今想起来便与妻子说明白。 凤姐儿这会子正低头吃着菜,忽然听闻贾琏说起这话,直接促起眉头。 “宝钗去衙门找你?”凤姐儿直觉这件事情不对,按理说宝钗是不会到衙门,去直接找贾琏的。 因为这于情于理都不合,按照正常的途径,应当是宝钗来找凤姐儿,再由凤姐儿给贾琏传信儿。 “这事不太对呀。”她的心头隐隐蒙上一层阴霾,颇为有些不安地说道。 贾琏本来也没多想,结果妻子的提醒让他一愣。事情的确如此,对方怎么可能会直接到衙门传信,又非是,不知道自己通判府在何处。 如今已有几分官场常识的贾琏,当下里面容就有些泛白。 若说刚刚的八卦,无伤大雅,如今这事恐怕一眼望之便是陷阱。 凤姐儿如今颇有两分惊弓之鸟,当下拉着贾琏,便向邢夫人的院子冲。 后院里,邢夫人此时,正若有所思地盯着盒子。她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凤姐儿和贾琏会怎样在背后纠结。 想起自己被人说在口中,邢夫人脸色越发地看,这人老了老了,却越发像青头小子。 他们的确是旧相识,然而终究是有缘无分,如今本打算当做老友淡淡然。偏偏对方还总是做些让人误会的,想到这里,邢夫人只觉得头疼。 说起陈知府,邢夫人也未曾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对方还是一眼认出自己。 原来陈知府虽说出自江南大家,但年轻之时的他颇为叛逆,只身前往江南书院读书。 而放弃他父亲,为他所得的国子监的名额,当时他租住的房子,正好就是邢家隔壁,一来二去之下,二人倒也是熟悉起来。 可惜还未等邢夫人略动春心,对方便被送去赶考。 而这期间门,邢夫人也在族亲的说和之下,远嫁到京城。 邢夫人实际上,是个极其理智的女人,当日里等待对方时数日,然而对方未曾出现。 无奈之下,她为了保住邢家的祖业,只得同意嫁入贾府,成为填房。 当日里,终究是为了邢家,她负了他。 本以为这件事情如今就算过去,毕竟当日他们二人,从未有任何言语确认。 以至于后来邢夫人在独守空闺之时,夜里辗转反侧,仍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否曾经也有过一人之邀约。 却未曾想到,事隔十来年之后,对方会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纵然他如今改姓陈,但是邢夫人仍旧一眼认出,眼前这人,正是当年甄家郎君。 邢夫人不想知道对方为何改姓,她也不想知道对方当日为何失约,未曾归来。 没缘分就是没缘分,世情如今早已过去,她这会儿人到中年,虽非亲生,也算儿女双全。 结果偏偏这会子,对方又出现在自己面前,颇为造化弄人。 通过陈大人那位寡嫂,邢夫人知晓这十来年,对方一直守身如玉,可惜的是邢夫人非但未曾开心,反而更加怒火中烧。 最开始她还能压着自己的脾气,为了贾琏与其虚与委蛇,现如今却是见到对方便觉得生气。 今日里更是不知所为,非要把那些东西交给她,只让邢夫人又恼又气。 偏偏自己对他的暗示,对方就仿佛是个傻子,半点也不接茬。 气得她心中内伤,好在如今自己马上要离开江南,这一次定然要让那贾赦拔层皮。 不但要合离,更是要从对方那儿带走迎春和贾琏,决计不能再让好孩子,落在狼窝中。 邢夫人这一会儿,心中胡思乱想,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闷痛。 此时忽听得小丫鬟通过,说是老爷来请安。 邢夫人听闻,便赶紧叫对方进来,眼瞅着二人这脸色,都有些不太对劲。 邢夫人本以为,这是因为贾琏,看见陈大人给自己送东西,心中对于陈大人的恼怒更添一分。 未曾想到的是,这二人根本就不是为了此事过来,而是另外一件事情。 听到对方说起宝钗之事。邢夫人心中暗道不好。 这一看便是个计谋,恐怕明日里酒楼之上多有变化。 “母亲说的,可是真的?”凤姐儿本来还不再在意,只觉得这事儿找母亲说说好,让对方把把关。未曾想,这事儿竟又这么严重。 邢夫人摇摇头,自家儿媳还是对于律法了解太少,她暗自琢磨是否要,让对方再背一段时间门。 “明日之事,便按我说的去办。”邢夫人眼中划过思索,既然对方下了绊子,如若是直接躲开,虽说一时有益,然而有千日抓贼,却无千日防贼。 凤姐儿听闻此言赶紧点头,贾琏自己也是没有意见。 第二天贾琏按照计划,一如往常的去衙门当值,一上午都极为平静。 等到下午的时候,贾琏先诉说自己下午有事,随即回到府中更换衣服。 眼瞅着,到了差不多的时间门,她这才从府中乘坐马车前往酒楼。 状元楼那也是扬州出名的酒楼,正是开在热闹的大街上,很快贾琏的马车便到地方。 小厮兴儿撩开车门,自己几乎不曾说话,用手捂着半边脸,像是极其的困倦。 因为是早预定的包厢,小二也为多言,便将他们送到包厢之内。 306 局中局 贾琏坐在酒楼之中,眼…… 贾琏坐在酒楼之中, 眼神扫过周围,目前上起看不出什么问题。 这个单间是状元楼,素日里的头等间儿, 看着并未有什么古怪。 唯一的特殊,便是此处靠近大厅,推开窗往下一看就可以看见楼下。 除此之外倒是还有一点, 是贾琏发现, 按照小一所说,这个单间是宝钗特意订的。 贾琏坐在屋子中间的圆桌之后,纤长的睫毛扫下一轮阴影,他此时略带些沉思。 很快时间便又向后推了一刻,宝钗身着淡藕色衣裙,握住丫鬟的手,从车上走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状元楼的牌匾,面容有些严肃。 今日里宝钗穿着仍旧几分简约, 她素来是个不喜繁复的, 因此身上首饰一向不多,最扎眼的便是胸前的金项圈。 此时宝钗紧紧握住莺儿的手,显得有几分紧张。她并没有马上进状元楼, 反而是在门口仔细打量, 跟随贾琏的兴儿见到对方, 赶紧上前行礼。 “表小姐, 给表小姐请安。表小姐, 我们家一爷如今正在房间。” 兴儿口中说着,迎着宝钗走进状元楼。 站在门边的小一,一瞧见宝钗过来, 赶紧堆着笑脸,将其送上楼上的包间。 宝钗带到门前,带着几分踟蹰,莺儿要跟随对方进入,却被宝钗制止,只吩咐对方在门口等候。 跟着宝钗进去的,还有小一,他却是要询问是否可以上菜。 再得到贾琏的确认之后,对方愉悦出去。 只留下宝钗和贾琏一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气氛几乎凝固。 宝钗眼神有些散乱,此时她也颇为不知所措,自家表姐夫突然找到自己,约自己前来酒楼。 这让宝钗颇为的惊讶,更是隐约带着几分诡异,想到这里宝钗诺诺地说道:“表姐……夫?” 这一会子,宝钗真的有些不知所措,她隐隐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她下意识地扫过房间的摆设,要说状元楼的摆设自然是精致雅观。 一进门便是一道半透屏风,转过屏风可以看见黄花梨大桌,红木的椅子摆得整齐。 正对面就是窗户,推开窗可以看到外面的人形嘈杂,另一侧窗在这斜对角那里,推开便可看到大厅之中。 窗子的对面摆着一张条案,上面放着青花缡纹八宝玉瓶里边插着两根孔雀毛,右并放着春秋文胜青铜香炉,再侧还放着一只八寸的荷花碗,其中竟是有着,两株含苞待放的碗莲。 宝钗观察过后,这才将视线放在坐在桌后的贾琏身上,她的眼神颇有两分疑惑。 她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又难以言明,当下里露出两分为难。 就在此时,贾琏忽然笑着说:“表妹快坐,许久不见表姐夫却是甚是想念。不知你今日找我何事?有事咱们在家说不好?”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宝钗尚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但是对方说到后面这里,宝钗已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宝钗并非个傻子,听对方这一番说话,心中知晓两分,当下轻声地回答:“表姐夫还说什么?不是你来找我吗!若非是表姐夫催得急,我今儿应该到庄子里,哪里会在这儿。” 她这会儿一脸惊讶,显得并不明白事情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小一一人送上定的菜肴,贾琏挑挑眉,夸奖了一句:“今日里菜肴上得好快,我瞧着似乎很忙的样子。” 那小一也是机灵,赶紧说道:“您是单间的客人,自然是要先可着当家的客人的。 ” 贾琏听闻此言,略有所思点点头。 一旁的宝钗,此时却是,眼神微闪。 她现在已然确定,竟然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出现其他的问题。 想要询问对方,一时之间又觉得不知该如何说。 就瞧见自家表姐夫,先是倒了两杯酒,轻声说道:“这不是你专门下帖子请我?我还纳闷为何不在家中,昨儿送帖子的不是你府上的薛哲吗!” 贾琏一边说着这个,一边仔细地整理着桌上的菜肴。 宝钗刚想说话,小一又送来一碗汤,眼神扫过已然动筷的桌面,脸上更是几分笑容。 这种情况下宝钗反而不再说话,她现在已然知道这事儿,恐怕那个薛哲被人收买了。 宝钗本来有些惊慌,然而看见自家表姐夫这副模样,当下行中安稳两分。 只是按照对方的手势而动,这会子她有些心中冰凉,只能说那策划此事之人,心中未免太过歹毒。 宝钗看向贾琏,似乎想要与其商量,然而还未等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一沉。 贾琏轻声说道:“你赶紧走,兴儿会带你离开。” 宝钗点点头,刚要往外走,忽然便听到动静,她猛然一惊,随即与贾琏对视一眼,走进门边低声的询问: “莺儿是怎么回事?” 莺儿面容也有些古怪,听闻宝钗询问,这才说道:“似乎是有人醉酒,好几个呢。哎呀,打起来了。” 贾琏看看外面高高的日头,这个时间青黄不接,打起来? 他的唇角露出一抹,若有若现的讽刺,宝钗此时知晓不对,便要打开房门,正在此时,莺儿忽然喊道:“小姐先别出来,这些人在丢东西。” 宝钗的手略一停顿,然而就在此时,声音越发激烈。就在她纠结是否要出去的时候,包面对面的房间,忽然被打开。 一名男子问生问气得喊:“什么人打扰爷吃饭?”那男子似乎喝了不少,手中还拎着一只椅子,眼瞧这没人理会他,脸上的肥肉颤颤巍巍,竟反手便将椅子飞出去。 这时或许是其喝多了,明明是往楼下扔,却不知怎地横着飞了出去。 这一瞬间,宝钗便感觉自己,被贾琏一把拉住抱在怀里。 在之后,便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原来这椅子竟不偏不倚地砸进房间。 此处正好是大厅的正上方,因为这个响动太大,质疑楼下众人,不由自主地将视线都转移到楼上的包间。 宝钗这时完完全全几乎木讷,如若是到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被算计,那她就白活这么多年。 宝钗眼中划过狠戾,不管是谁让她知道竟然这般陷害,自己绝对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想要对自家表姐夫下手,还是想要对自己下手,但是这都没有什么区别。 此时,一向温和的宝钗,撕去原本的伪装,身上气息越发地凌厉起来。 他想起那个叫薛哲的家人,怎么会不认识?对方可正是薛家大总管的小儿子,想不到如今心也大了。 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不成。 宝钗这一会儿,几乎快要咬碎一口银牙,然而此事还不算完,还有更让她生气的事情。 就在这一片静寂之中,一个响亮的嗓音说道:“哎呀,这不是薛家的大姑娘,她身边的那个好像是她表姐夫,这是偷会表姐夫呀。” 众人本来就带着几分惊讶,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再听到这一句话,如同油锅泼水一般,整个酒楼瞬间炸锅。 宝钗这会子,眼神颇为冷淡,看着楼下那些人不停地交头接耳。 “私会表姐夫?” “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吗?” “我跟你说,你看着那个人没有,对,就那穿红衣服的,那就是咱们通判爷。咱们通判爷和薛家的那一位姑娘,是表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 “真的呀……” 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宝钗脸色越发苍白,只气得浑身有些颤抖,摇摇欲坠。 贾琏面容正常,眼瞧着宝钗这样,赶紧轻抚对方的后背。 眼瞧着下面的话越发难听,一人都没有说话,好半天贾琏这才揽着宝钗走上前。 他冷笑一声说道: “怎么?我请我表妹吃饭,还有错了吗?” 这道声音一瞬间,让整个酒楼又位置安静。 众人皆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搂抱在一起的一人。 此时人群中有几人,彼此相互对视,似乎有些纠结下一步该如何。 然而还未等他们说话,便被人直接捂住嘴,往后拖走。 贾琏居高临下,将一切看在眼中,这才满意地点头。 随即她冷笑一声,伸出手将头上束带拉下,一头如云的秀发倾泻而下,将眼前女子衬托得更加光华夺目。 她怀中抱着宝钗冷笑一声喊道: “我乃扬州通判夫人,今日里,本夫人请表妹吃饭,可有谁说不该?” 这一番大变活人,使得众人皆是懵懂。 那刚刚砸东西的大汉,此时瞬间脸色一白,眼神便开始寻顾四周,想要离开。 明明来的是贾琏,如今却变成贾琏的夫人,这事儿肯定是走漏风声了。 可惜的是他刚刚挪动身形,身后便伸出一只手紧紧扣住他的肩膀,大汉想要挣脱,然而一瞬间便被直接擒拿。 余光飘向这边,凤姐儿冷笑一声,她先是拍拍自己怀中的宝钗,随即又将头发随便地挽起,之后牵着宝钗便往下走。 此时状元楼的掌柜,不知何时忽然出现,显然是知道有人今日里借他这个地方做局。 此时掌柜的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是极其恼怒。 眼瞧着凤姐儿下来,赶紧上前给对方施礼,表示自己马上便要告知自家东家,这件事情一定要好好解决。 凤姐儿似笑非笑,看对方一眼,只是点点头,多一句未说。 宝钗这会儿看着自家表姐,只觉得对方好威武霸气。 原来他刚刚进门,一眼辨认出表姐夫变成表姐,本来还以为是表姐借着表姐夫的名义,会曾想到却是局中有局。 307 术 听着表姐所言,宝钗慢…… 听着表姐所言, 宝钗慢慢稳定下来。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神采飞扬的表姐。 看来事情似乎与自己所想有些差距,宝钗垂下眼眸遮住自己眼中的警惕。 他刚刚还有些阴暗, 以为这些事情就是自家表姐的谋算。甚至还曾经在心中腹诽,果然是财帛动人心,所谓的亲情,在金钱面前一文不值。 结果转眼间便出现变化,这让他有些觉得, 既出乎意料,又似乎将她从泥沼中拉出一些。 宝钗低头苦笑, 她现在已然真的明白, 当事女子想要做些事情实在太难。 不过总算是一切值得, 宝钗脸色微红的,看向自家表姐。 她刚刚还有些心理阴暗, 以为表姐和那些薛家之人一样,我也曾想对方仅直接将头发散开。 如此依赖却是自己错怪人家, 想到这里宝钗脸颊燥热。她其实最近近墨者黑,遇到的人皆是鬼蜮伎俩,便以为所有人都如此。 如今更是错怪好人, 毕竟表姐表明身份,最大的益处获得者乃是自己。 想到这里宝钗已经知道, 定然是那些意图,她家财产之人所设的局。毕竟但凡是有脑子的, 都不会用这种风流艳事来陷害一位通判。 本场对于官员, 在女色上是极为宽容。因此如若真的表姐夫与自己有些什么首尾,到头来被损害名誉的只有自己。 最多不过是一些道学家,对表姐夫在女色之上有些短缺, 舍不得一些鄙夷之谈,然而并无大妨碍。 真正深陷泥潭,脱不开身的反而是自己。 想到这里,宝钗心中更加的恼怒,她素日里还是太过温和,竟是的那般小人猖狂起来。 自己查到对方,定然要及付出代价。 怀中揽着宝钗的凤姐儿,眼瞧着下面逐渐平静,心中越是缓缓放下,刚刚几乎跳到嗓子眼儿的心回归原位。 好在一切顺利,凤姐儿心中暗想,昨日里定下这一般计策,她其实还有些担忧。 如今想来却是半点不后悔,若非是自己这一番出来,岂不是害了自家表妹。 她转头看看一直低着头的宝钗,此时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但是想来宝钗如今年幼,恐怕被吓得不轻,心中怜惜之下,凤姐儿轻轻安抚对方。 让她找出那背后之人,定然要好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表妹如今尚且年幼,何人丧心病狂如此。 凤姐儿一直对那幕后之人不解,毕竟如若是对着自家夫君下手。 按理说,夫君官职通判,乃是初来乍到,况且也没有所谓得让人官职之言,实在不该会如此。 反而是自己这个表妹,那薛家世代行商,本就非是官宦之流,做事自然无有界限,若是想要伸手对付于她,倒是有几分可能。 更何况,自从自己的表弟薛蟠被送到京城之后,恐怕薛家所有的压力,都被压在宝钗这里。 只是若单纯说为此事又有些不对,毕竟这计谋看起来十分幼稚,颇有些损人不利己。 毕竟现在这种情况,这要让宝钗嫁给贾琏,纵然是成为妾室,就可以将此事化解。 要知晓,贾琏如今不但身有官职,更是国公府的继承人,真正算起来,不知比薛家的身份高上多少。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凤姐儿将它抛出脑后,却不愿这样想自己的表妹。 左不过仔细地问一下宝钗,也就知晓到底是何人在从中作梗。 看着下面一切平息,凤姐儿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她揽住宝钗往下走。 陈知府借来的那些人手,却是极其的好用,那些隐在暗处的老鼠,不消片刻便被一一抓住,如今他只需将这些人带回通判府,好好审讯一番。 想到这里,凤姐儿脸上露出一抹有几分狰狞的笑容,恰巧宝钗抬起头,只这一眼就又把宝钗吓得低下头。 宝钗回想着对方那带着杀气的眼神,往日里只觉得自家姐姐是个爽快的,如今才知道自己对其实在是太不了解。 “凤姐儿姐……” 宝钗被揽着走到楼下,他想询问自己二人是否要离开,刚刚开口就被凤姐儿拦住,眼瞧着对方那冷静的眼神,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前因后果太多,一时之间解释不清,凤姐儿索性便拦住对方:“咱且先别说话,我知道你想问这一切,一会儿再告诉你。” 而且如今在酒楼之中,也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一切总要到安全的地方才行。 此时大厅里,已然渐渐恢复平静,有些心中有数的,都将中间远离做回自己的座位上,一脸兴奋看着热闹。 只剩下酒楼掌柜,一脸陪笑地看着凤姐儿,他心中也是满是恼怒,今儿实在是古怪。 凤姐儿上下打量掌柜,对方五旬上下,两撇八字胡,鬓角已然发白,看起来却并非贼眉鼠眼之辈。 她笑着点点头,口中的话看似温和,却无半点回旋余地:“我却是还要请那位跑堂的小二,想来掌柜的是不会拒绝吧。” 凤姐儿这话带着几分危险,掌柜的也心知,如若不按照对方所言,恐怕今日里,自家这酒楼难保。 这状元楼背后也不是没有靠山,掌柜的一时脸色微变,眼珠一阵转动,显然难以定夺。 不过当他扫过凤姐儿腰间,所佩戴的令牌之时,脸色微微一变,刚刚那些算计瞬间消失不见。 “哎呀,通判夫人说什么呢?能够让我们这些人参与到您这儿,可是给足了面子。您放心,我这就让他跟着您走。” 掌柜的口中说着,转头便看向后面口中喊道:“刚刚是谁负责,给通判夫人她们的包间送餐的,赶紧给我过来。” 后厨的几个小二此时基本都在,彼此之间相互看着带着几分迷茫。就在这一会儿,就瞧见后厨门口,一个穿着青蓝色短打的小二,手里拎着一个人走进来。 众人看着对方,直接将那手中之人扔在地上,一时之间又是交头接耳。 “掌柜的,这小子要跑被我给揪住了。”那人笑着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此人正是先前在恩科开始之时,给陆猴儿送状元饼的那一名小二,此时他阴沉着脸盯着地上,看着本来还敢挣扎,扔到地上便不敢动的另一名小二打扮的男子。 掌柜的低头看看对方,又转头看着蓝色衣服的小二,面容颇有些古怪,双眉微微蹙起,口中询问道: “六小时,怎么回事?” 掌柜的这话中,透露出不少的迷茫,这倒也不怪他。 状元楼乃是扬州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能够来这儿吃饭的,就算是在大厅,那也不是普通人,算得上是来往无白丁,谈笑有鸿儒。 也因此这里的小二分三六九等,最次的连上大厅都没有资格,又上一等的可以负责打听,在上等的才能够去包间。 也因此这小二的衣服有着不同,大厅之上小二揭穿褐色,包间上的穿蓝色,而凤姐儿她们所在的包间也是头等间,穿的衣服乃是青蓝色。 眼前这个褐色衣服的小二,根本没有资格上楼,更不要说去服侍头等间儿的客人。 平素里这个包间,是六小时来负责的,近日里刚刚掌柜还在想,对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如此。 “掌柜的,咱们酒楼这回可是遭了劫。这小子竟然把我锁在屋里,要不是我从窗户里跳出来,恐怕今儿这锅就得我呗。”说到这里,六小时也是脸色难看,他心中有几分后怕。 也亏得陆猴儿临走之前,给了他不少防身的小玩意儿,要是没这些东西,自己根本没办法挣脱。 到这里,事情已然明了。但凡他还有个脑子,就知道定然是眼前这小子被人买通,这才做下过分的事情。 他抬起头面色阴沉地看着六小时,指着地上瘫软着的小二说道: “六小时,你跟着通判夫人去通判府,将此事一一说明。另外把这吃里爬外的东西也带着。” 掌柜的恼怒之极,若是平常这事儿也算好办,然而今日却是容他不得。 他偷眼又扫过凤姐儿腰间的牌子,脸色更加地难看起来,此时掌柜的甚至琢磨,自己是否要赶紧去禀告东家。 凤姐儿并无所觉,倒是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宝钗,将掌柜的有些不对劲的表现看在眼里。 她轻轻扫向凤姐儿腰间的令牌,眼神若有所悟。 既然掌柜的愿意合作,凤姐儿自然也不会揪着对方不放。当下里颔首点头,这叫身边之人将小二直接拿下。 再看一下掌柜的之时,凤姐儿面容之上露出一丝微笑。他不愿意再与掌柜的纠缠,毕竟自己刚刚来到扬州,如若是抓住此事不放,未免有两分仗势欺人之嫌。 想到这里凤姐儿看着已然被五花大绑的小二又看着旁边站立的六小时。 六小时能与陆猴儿相交莫逆,自然也不是普通之人,此时看凤姐儿如此并不在意,赶紧上前行礼。 眼前这一切的发展让宝钗有些摸不着头脑,按宝钗的意思,自然是要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明显着,自己表姐这行径,不像是如此,这一下子宝钗紧张起来,细心的琢磨表姐的想法。 仍旧担忧此事会影响自己的名声,宝钗带着几分怯怯,伸手要拉扯凤姐儿的衣襟,结果却被对方一个眼神制止。 凤姐儿看着欲言又止的宝钗,只是轻轻摇头,随即拉着对方向外走去。 在他们二人坐上马车,宝钗这会子再也忍不住,顾不得自己在表姐面前的形象,颇有两分恼怒的嗔怒:“表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姐儿整理自己的衣袖,这件衣服实际上并不太合身,他老神神秘秘地瞥向对方:“你素来是个心中有数的,怎么今儿这会子傻起来?一眼就能看清楚,是有人想害你呢。” 听了这句话,宝钗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她自然是知道今儿这事儿,大概率是冲着自己而来。 但是被自家表姐直接戳穿,到底令她有几分尴尬。 而且如今只看表姐的样子,显然是有两分恼怒,恐怕也是在生气自己连累表姐夫,宝钗想到这里心思更是又急又恨。 她心中,难得的发狠。 宝钗自小到大,就是个心中有成算的,一贯将自己看得极重。 她是个奉行,一问摇头三不知,事不关己不开口的,一向自得于自己的好人缘,然而这一次却有人直白的害她,这让她害怕之余,更是生气恼怒。 宝钗不敢想象,若是今日里来的是表姐夫,自己被害了清白之后该要如何?自家母亲将会是怎样表现,日后自己又该如何去见泉下的父亲。 心中胡思乱想,宝钗几乎挂不住自己素日里那副温和的面孔,隐隐有着几分扭曲。 坐在一旁的凤姐儿看着表妹,这如同调色盘般的面容,心中也是有些微凉。 她虽说素来知道自己这个表妹非是什么温柔大方的主儿。然而真的事到临头,看到对方的真面目到底还是有些心惊。 凤姐儿垂下眼眸心中雪亮,果然自家太太算计的没错。若非是她下手,恐怕日后自己这个表妹,一旦真的进入贾家,非是自己之福。 不过这样倒有一个好处,知晓宝钗的真面目也就不会再为她所惑。 凤姐儿并不讨厌对方,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也没少见有两副面孔的。 只要这事儿,不算计到她头上一切便罢,若是真的弄到她头上,不把事情闹得天翻地覆、水落石出,她王熙凤是绝不罢休的。 往日里他便是个喜欢兴风作浪的,如今有了这一个,自然更加肆无忌惮。凤姐儿下意识地摸索腰间的牌子,这牌子自然乃是邢夫人得自康眠雪所赐。 刚刚状元楼掌柜从漫不经心到恭恭敬敬,凤姐儿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恐怕状元楼背后,也有公主娘娘的影子,这块牌子其的意义,可能更加深远。 凤姐儿想到这里,心中颇有两分古怪,也许对方今日这般一切放行,根本不是惧怕自家的官威,而是跟这一块牌子有关。 想到这里,凤姐儿隐藏住眼神中的兴奋,公主娘娘不愧是公主娘娘,这背后的事情让她越来越觉得对方深不可测。 很快马车停下,凤姐儿在平儿的搀扶下,从马车下来。刚下来便瞧见自家夫君高挑的身影,眼瞧着对方那满是担忧的双眼,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热,凤姐儿呼得鼻头发酸。 “二爷,今日亏得二爷没去,不然事情就麻烦。”凤姐儿委委屈屈地扑在贾琏怀中。 先是听到妻子这一番话,随后又看见妻子这样委屈。贾琏一时吓得不轻,以为自己妻子在外遭罪,当下赶紧就要把对方拉开,仔细检查一番。 可偏偏这会子凤姐儿扑在自己怀中不动,贾琏也不敢用力,舍不得,只能轻轻拍哄。 “这是怎么了?咱们家杀伐果断的,琏二奶奶竟这会子这般如此?且别这样,如今表妹还在,咱们回去倒是仔细地说下,母亲那边还在等着咱们的消息。” 贾琏狗中仔细地安慰,实际上他心中满是焦急,只担忧自己,妻子受欺负。眼瞧不能检查,这话中已带出两分急躁。 他这会子之所以在这等待,也是因为担忧妻子。而如今邢夫人,正在后院中等他们回来。 凤姐儿听闻婆婆等候,心中也是知晓,不该再耽搁时间。当下从贾琏怀中退出,握着对方的手说道: “这件事儿可真是说来话长,咱们先去太太那,我今儿可是差一点就回不来了。”凤姐儿的话说得邪乎贾琏更加紧张,有瞧后面,下来个小二手中又拎着个小二打扮的。 他正摸不着头脑,随后又瞧见四五个人,被绑着从车中拎下来。 这一下贾琏还哪里不知道,恐怕自己妻子真的遇到了事情,当下脸色微沉,揽住对方,身上多出两分不怒自威的官威。 他眼瞧着众人冷哼一声吩咐道: “先将这些人分开关押,记着找人盯着他们,不允许他们之间有串供。 表妹跟我来,去后院拜见太太吧,一切等见到太太再说。” 说罢,贾琏阴沉着一张脸,伸手揽住凤姐儿的肩膀便往里面走。 宝钗眨眨眼睛,颇带着几分惊讶,瞧着对方的背影莫名神色。 本以为自家这一个表姐夫,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更是跟自己哥哥差不多的人物。 未曾想今日一见,却是与哥哥压根不是同一类人。 通体这一身官威,让人不敢冒犯。 瞧着对方渐行渐远,宝钗不敢耽搁,赶紧往前赶去。 通判府房子不小,邢夫人的院子比贾琏和王熙凤住的院子还要大。 如今里面栽种着各式繁花异草,远远地便能闻到甜甜的香气,这香气让宝钗原本紧绷的神经,下意识地放松不少。 往日里邢夫人极其喜欢侍弄这些花草,今日这会儿可没这份心思,她一直盯着院门,计算凤姐儿归来的时间。 柳家地换上一杯凉茶,瞧着邢夫人面容沉静,轻声地安抚道:“太太且别着急,要我说竟然不会有事。” 柳家地说道这里,心中也是颇有两分纳闷,这也不知怎的,这一年半载的竟未消停。 而且愈演愈烈,竟然上赶着找死的,将手伸到贾琏这里。 不过有太太在,这些鬼蜮伎俩都是浮云。柳家的心中琢磨,这件事情要从昨夜里说起。 当时的时候邢夫人正准备用晚膳,忽然听见贾琏和凤姐儿前来请安。 当时她还以为,对方是为了陈大人今日之事,正想与其仔细的解释,结果未曾想对方,根本不是为此事所来。 而凤姐儿更是在叙述中,露出惶惶之态。 待将事情原委一一讲述完毕,凤姐儿跪在邢夫人面前,伸出手,搭在邢夫人的膝盖上,口中说道:“太太,儿媳和二爷都是想请太太给个示下,这事儿该如何。” 这件事情她和贾琏,实在是心中有些不安。 如若是在以前,凤姐儿也许会依仗着自家家大业大,只觉无人敢作为陷害。 然而如今进入江南官场之后,凤姐儿才明白,自家那点子身份,在江南也好,在京城也罢,都算不上什么出彩的。 如今将自己的位置摆正,自然而然就发现,原来自己竟是坐井观天。 也是因此,这会子凤姐儿看待事情,与往前儿已然不同。 也是因为知道越多,心中便越谨慎,因此凤姐儿这才来询问邢夫人。 毕竟邢夫人,对于这些隐私之事,接触要比她多得多。 眼瞧这凤姐儿这般,邢夫人面容没有多大变化,如今早已看透凤姐儿的脾气。 眼瞧着是个极其聪慧的,甚至颇有两分公主娘娘的杀伐果断,然而实际上仍旧有些天真。 以前那般强横,不过是知道自家实力,所以这才不将众人放在眼里。 后来因为印子钱,几乎被打折脊骨。这些时日也是被家里好好哄着保着,这才恢复些往日里的伶俐。 总归知道怕是件好事,当下里邢夫人并不着急,伸出手将凤姐儿拉起来。 本来有些慌张的夫妻二人,看见邢夫人神色淡淡,忽然觉得心中大定。 凤姐儿上前一步,轻轻摇晃邢夫人撒娇。 邢夫人拍拍对方的手,轻声地说道:“若让我出主意也不难,可你得把事情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凤姐儿眨眨眼,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太过慌张,这一会子竟东扯西拉没有说到正题。 当下里,将这几日的经过仔细一一说明。 而贾琏自然将,妻子说漏的一一补足。 邢夫人面容沉静,手中念着那串绿松佛珠,听得对方这样说,念珠一顿,带着几分审视地询问贾琏: “那薛哲你们可认识?平素里是跟在薛家表姑娘身边的?” 邢夫人的话直指重点,若薛哲真的是宝钗的仆役,倒是有可能会真的,若不是恐怕其中就有问题。 凤姐儿眨眨眼,转头看向贾琏,她却是并不太知道,毕竟凤姐儿一直在那内院打转,这外间之事她却是的确不知。 贾琏低头沉思,忽然摇头:“这事若我记得没错,应该不是,宝丫头的小厮应该是其他人,这个薛哲我倒是有些印象,乃是听姨妈说过,是跟着薛家表弟的。” 跟着的人既然是薛蟠,宝钗又怎会放着自己的人不用,反而用对方呢。 其中便是自相矛盾。 毕竟薛蟠人在京城,对外说是已然暴毙,薛家之人纵使知晓其中有猫腻,却也只是知其可能远遁。 也正是因为明面上,薛蟠的身份不对,所以他们才只敢用所谓的入赘、过继之类的事情。 话说回来,但凡宝钗不是手下无人可用,就决计不可能贸贸然的用自己哥哥的小厮,未免太过舍近求远。 邢夫人心中已有了大概,恐怕这两人所担忧得没错,却是有人想要动手陷害,只是这陷害的对象倒未必,是夫妻二人所想的贾琏。 邢夫人垂眸思索,口中的话带着几分筹谋:“如今这会子一时难以辨,明也没有办法去,说到底是对着琏儿,还是对着薛家。” 她抬起头看向凤姐儿,对方此时一脸紧张,显然是心中有些慌。 眼瞧着凤姐儿这样,邢夫人打消了,原本指挥对方的想法。 如今他们二人进入官场,自然应该学着自己处理,总不能她一辈子扶着他们。 “这件事情你们二人是怎么想的?打算将计就计,还是什么?” 邢夫人即下定决心,所说之言,便多以徐徐善诱为主。 凤姐儿和贾琏二人目光相对,两个人都是一时之间左右为难。 贾琏咬紧下唇,抱拳深深行礼说道:“太太的意思儿子明白,只是还要请太太疼着些儿子,求太太做个判断。” 做什么判断,自然是该如何应对这件事,直接联系宝钗,将此事躲开。待一切风平浪静,自然是万事大吉,然而其中另有风险。 这便是如若是,那做局之人,眼见着有所图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说一计不成,对方定然会心生二计。 而如若第二次在下计谋,可未必会从哪个方面下手。毕竟今日可算一时运气好,若是来日运气不好,又当如何? 贾琏想到这里,猛然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一脸激动,他如今这才明白,母亲是教导自己定然要一击必中。 是以母亲的意思很简单,直接出击。直接将对方的计谋突破,然后反设陷阱,利用陷阱抓住那些人的尾巴。 这两者真正算起来,以保守一些激进,没有办法说谁高谁低。不过是各有利弊,然而贾琏从邢夫人这里学来的,却是将不利的条件,变化成自己有利的资本。 贾琏心中激动,母亲对他太好了,一片垂垂爱子之心。 说是看他们的选择,实际上却在引导着他们,是这种蛇蝎之陷阱,定然要按照母亲的想法,反设陷阱,并将其一网打尽。 凤姐儿此时才弄明白,一时之间满脸惊吓,她从没想过自家太太,竟是这般狠辣。 她忽然知晓,原来往日里太太对自己竟是那般温和,但凡是今日之手段,用上一星半点就足以让他不死也脱层皮。 当下里,凤姐儿凑到贾玲耳边轻声说道: “二爷若咱们这次就这样了,恐怕后面还有其他算计,这有千日抓贼的,有可能没有千日防贼的。 近日里咱们躲过是运气好,来日里若是一旦躲不过,岂不是造成大害。” 凤姐儿素来是个睚眦必报的,如今有邢夫人的点拨,自然是又上一层楼,当下里便毫不客气地游说贾琏。 贾琏这会子脸上阴晴不定,实话实说自家母亲给自己的震撼太大。 这一时半会儿,让他有些转不过头来,然而母亲的话和凤姐儿的话都在耳边。 自己别说不能够,让他们觉得自己窝囊,更是如同凤姐儿说的道理,毕竟只有千日抓贼,没有千日防贼。 再者说,自己如今乃是官家身份,若是一时之间被对方真的抓住某些把柄,并以此为要挟,恐怕损失会更大。 想到这里,贾琏面容之上也露出两分狠辣。 “母亲,孩儿想好了,还请母亲帮我想办法,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才好。 万不可让他们屡次算计,一次还好,哪里能躲得次次穿心。” 贾琏此时早与往日不相同,先前的那些委曲求全,如今早就潜移默化在他身上消失,今日里,更是被邢夫人点拨开窍。 邢夫人点点头,既然他们已然决定,那自然自己便要替其谋划,当下里邢夫人写下一张帖子。 “这张帖子,你明儿一早上,送去陈知府府上交给对方,咱们可要先向他借人。”邢夫人口中说道,便将帖子直接放在贾琏面前。 听闻要向陈大人借人,贾琏刚刚还在八卦,陈大人对自家母亲有着一番心思,这一下子马上又要去求人,心中便有点别扭。 结果一抬头,便瞧见自家母亲似笑非笑的眼神,这一下子贾琏觉得,自己几乎被完全看透。 他脸上忽地升起一抹绯色,却是尴尬得不行。 口中带着几分自暴自弃地喃喃自语道: “母亲却是孩儿有些狭隘了。” 如今这会子,贾琏哪里不知道,这是邢夫人调侃自己,其中又有着些许敲打之意。 自己背后八卦他人的确不好,非是君子之风,他纵然是个不读书的,也知这样子不合适,当下里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邢夫人笑笑并不太在意此事,他摆摆手示意贾琏莫要多想,口中仍是平淡得紧:“且记着,没有什么绝对的敌人和朋友,所有的一切,不过按照利益划分。” 至于说陈大人,究竟是算敌人还是朋友,这个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贾琏心中品味,只觉得越读越有道理,当下脸庞更是震惊,看着邢夫人。 教育完贾琏,邢夫人转头看向凤姐儿,对其轻声说道:“我身边的柳家的最擅长化妆。 明日里让她替你装扮,到时你无视用手捂着脸,显得有些疲惫的模样,明儿去状元楼,你去替贾琏过去。” 这话一出,夫妻二人俱是一愣。 “母亲,凤儿可行?”贾琏下意识地反驳,他却是担忧自己妻子,而且二人身形有几分差别,很是容易被发现。 王熙凤自幼穿着男装,对于男装他并不陌生。实际上也是直到成亲之前,王熙凤这才被逼着换上女装,因此若说舒服,她穿着男装更适宜。 但是毕竟对方乃是女子,身形之上还是有着天然的差距。 邢夫人点点头,只说让去拿套平日里贾琏的衣服。 这会子贾琏和凤姐儿都是面面相觑,反而是站在身后的平儿是个机灵的,闻言转身出去取回两套衣服。 俏丫头将衣服捧在邢夫人面前,给对方瞧,口中说道: “太太您看这两套可行,这一套是我们二爷之前所穿的,不过因为当时的料子多出一件,所以索性便多做了一件,这两个看起来是一模一样。” 平儿捧过来的,是两套枣红色暗色绣花镶边直袖长袍,上面绣着万字不到头的花纹。 看起来的确两件一模一样。 邢夫人点点头,平儿这丫头有时候比凤姐儿的反应还快。 “不错,这件衣服你之前可曾穿过?”后面这句话,乃是问贾琏,贾琏瞧瞧衣服点点头。 “已然穿过,正是前儿穿的。” 这个回答让邢夫人很开心,当时便指着其中的一套说道: “今儿晚上,把它改小一号,不管如何,明儿一定要做出来,让凤姐儿穿上这个。” 贾琏这会儿明白母亲的意思,当下仔细打量妻子,王熙凤虽说长相明艳,但是眉宇间,颇有两分英气,身着男装倒看不出来是女儿家。 至于肩窄腰细的毛病,到好说,只需要在肩膀、腰间垫上厚布就行。 如若是在靴子上垫高一些,两人看起来身形倒是很像。 余下的可就要看柳家的,六家地上前打量二人,口中笑道:“好在咱们二爷是男生女相,老婆子,我要是画上一画,估计能有个六七分相似。” 邢夫人点点头,这的确是个好事,她看着凤姐儿说道: “你如今就先画上一下也好,看看两者的差距。” 既然已经决定放弃,自然不会推辞,当下点点头。实际上如今这会子,她还有些迷茫,本来是要戳穿对方的阴谋,怎么没过一会儿就成自己假扮丈夫。 瞧着六家地拿过来一只大箱,凤姐儿颇有些木讷地坐在镜子前,任由对方在自己脸上施为。 过了约有两刻钟,凤姐儿再看到镜中的自己,已然颇有些恍惚,这副模样简直与自家夫君一模一样。 “二奶奶,看看我的手艺如何?”柳家的此时颇有两分得意,笑哈哈地说道。 柳家的这门手艺,可是必得上江湖上的易容术,只是江湖上易容术,多是用些奇绝的玩意儿,柳家的则全基本靠各种妆容补。 她自幼喜好化妆,天分又高,这些年精心钻研之下,已然算得上是少有的高手。 凤姐儿摸摸自己的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柳家,口中连连赞叹:“嬷嬷简直太神了,这一眼望去,我跟二爷竟成兄弟了!” 听闻凤姐儿这样一说,大家俱是哈哈一笑。 邢夫人笑着说道:“如此匿名便替琏儿前往,到时纵然是有些什么问题,也不必担忧,毕竟你和宝姑娘都是女儿身。” 凤姐儿点点头,她这会子正稀奇,如今正穿着女装,这张脸配上如今的打扮,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 “太太明见,我还真不知道咱们家二爷,女装竟是这种好看。”凤姐儿这话说得颇有几分调侃之意,贾琏看着妻子,又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邢夫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只能无奈地摇头苦笑。 唯有心中安慰自己,这也算得上,是另一类的彩衣娱亲吧。 众人嘻嘻哈哈笑完,便仔细地开始布置起来,只等着第二日的到来。 308 大庆律 邢夫人这会子,正坐在…… 邢夫人这会子, 正坐在屋中,手中念动着绿松石的念珠,青绿色的珠子, 在白皙的手指间来回转动。 她眉目低垂, 看起来似乎不紧不慢, 然瞧着手中那不停转动的念珠。 已然跟在对方多年的柳家的, 便知晓自家主子,这会儿心思繁重。 柳家的自然心知,邢夫人在烦恼些什么。眼瞅着外面天光西斜,柳家的轻声在邢夫人耳边低语: “太太千万莫要胡思乱想, 要我说,二奶奶指定一会儿子就回来了。” 听到柳家的话,邢夫人手中的念珠一顿,她自然知道,这件事应当不会有什么差头。 然而终究是,心中有两份担忧, 只担心凤姐儿能否将此事压得住。 柳家的瞧见自己的言语,未曾让主子开颜,低头略以沉思又说道:“说起来咱们还得多谢陈大人, 若是没有对方,今日这人倒是不好出呢。” 她这会子也是惊讶,这陈大人可算得上,是对自家主子掏心掏肺了。 今儿一早,贾琏便先早早出门, 先是以公事之由面见陈知府。 送上自己母亲的信件,贾琏本来还有些心中古怪,莫名觉得对不起自己父亲。反而陈大人却一派淡然, 似乎一点都不意外,邢夫人会来信。 不过贾琏后面还是看到,看完信件之后,陈大人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他抬起头看着贾琏,神色有些莫名。 这个眼神让贾琏有些沉默,他如今早已不是白丁,陈知府那眼中分明含着:你怎么又给你母亲找麻烦? 就在贾琏莫名尴尬之时,陈知府也不问贾琏打算如何。只是极其爽利地将人手配给他,甚至表示如果还是不够,便由自己想办法。 贾琏自然是只说足够,瞧着对方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他几乎想要转身而逃。 甚至有一瞬间,贾琏想要询问陈知府,你对我母亲可是否特殊! 然而这句话刚过脑子,就被他一句按下,只是临走之前他到底还是转头深深谢过对方。 不过这份谢意存在不长时间,下一刻陈知府的一句话,便使得贾琏气恼不已,差一点拂袖而去。 “我与你母亲之间,不必说谢字。” 整整一天贾琏的脑子里,都回荡着这句话,每个字儿他都认识,偏偏放到一起的时候,他怎么就这么想打人呢? 真的好想跟母亲告状。贾琏此时心知,母亲压根不知道陈知府说了什么话。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将二人放在一起,然后又拿陈知府与自家老爷相比,实话实说,这一对比下来…… 自家老爷好像可以直接扔墙头了。 这个认知让贾琏心中颇为得无奈,不过他下定决心,自己一定不会在母亲面前乱说。 只是下午回来,他看见邢夫人就想张口,倒不是要给陈大人告状,只是下意识地便想说对方的坏话,然而理智总会拦住他,无奈之下贾琏只得出门迎接凤姐儿。 免得自己无意之间说出的话,使得母亲尴尬。 也是因此,这才有了贾琏在门口,等凤姐儿一事。 这件事情最直观的连锁反应,便是让宝钗对于自家表姐,和表姐夫之间的感情,又多上一些了解,心中也是带着几分羡慕。 甚至忍不住,对于年少情深有了一丝憧憬,觉得眼前这二人实在是羡煞神仙。 只是这二人未免太过黏糊,宝钗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视线转移。 不敢看着眉眼间情意绵绵的二人,通判府她并非第一次前来,所以说她和凤姐儿直到长大后才见面。 但是毕竟是实在亲戚,况且又同在公主娘娘的门下,自然也是有来有往的。 今日却不知为何,只觉得这通判府中,隐隐弥漫着一丝让人有些警惕的官威。虽不摄人,但是却让人忍不住有些紧张,不敢造次。 宝钗心中琢磨这中间的缘由,一边跟在贾琏和凤姐儿身后亦步亦趋。 忽然瞧见自家表姐转头,她有些好奇地望向对方。 便听见凤姐儿轻声安抚自己道:“宝妹别紧张,等会儿子见到太太按照正常就好。” 这却是一直被贾琏半揽着的凤姐儿,忽然想起自己将自己表妹忘在脑后,赶紧轻笑着安抚。 虽然有点晚,宝钗还是努力点头,尽可能让自己放松下来。走过门前的台阶,宝钗下意识地扫过周围,此处正是邢夫人住的地方。 很快便有小丫鬟向里禀报,竹纱帘很快便打开,一个穿着青绿色衣袍的婆子,笑得如同一朵花儿般: “二爷、二奶奶、宝姑娘快请进。” 出来迎接的正是柳家的,瞧见众人平安归来,此时他脸上笑得越发的欢快,很显然是有小丫鬟早早禀报。 贾琏点点头,凤姐儿却上前拉着柳家的手眨眨眼,瞧见对方点头,这才放心地走进去。 跟在身后的宝钗,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忍不住有些思忖。 一进屋便觉得一股淡香扑鼻,这味道既不轻浮,又不沉闷,其中似扭着几股花香,仔细闻又可传出一缕深沉的沉香。 宝钗心下好奇,这香味儿真真特别。她看着邢夫人坐在椅子上,赶紧跟贾琏和凤姐儿一起行。 邢夫人本不耐烦这些俗礼,然而毕竟有些时候允许小辈行礼,可是重视小辈的一种表现,少不得做做样子。 因此邢夫人见凤姐儿略跪一下,便将其拉起来。 “看来一切顺利?” 邢夫人看着凤姐儿那扬眉吐气的模样,便知今日的事情定然是做得极其漂亮。 听见自家太太询问,凤姐儿赶紧点头,依偎在邢夫人身旁,将事情仔细地说明。 “然后我就叫人都带回来了。”凤姐儿说在这里眉眼间,颇有两分得意,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 邢夫人听到这里轻笑起来,她素来喜欢凤姐儿的活泼,当下里将念珠放在一旁,眉目间也是开心的模样。 “挺好的,这也是件好事,只是一定仔细,莫要出了岔头 。还有那个叫薛哲的?可抓住了不曾。” 最后一个人名,邢夫人口中说着,却看向宝钗。这薛哲乃是薛家之人,自然不是通判府可以直接上手的。 瞧见邢夫人,看向自己,宝钗略微有两分紧张,她赶紧点点头,刚刚在车上就已经将那人抓住,想来等一会子,便会被直接送来通判府。 听到这里,邢夫人点点头,如此倒是好事。 “我本来担忧,那人设下计谋之后会逃跑,还想着定要求了陈知府,以防止对方离开扬州。” 听到邢夫人说这话,贾琏瞬间想起昨日里太太给的那封信,我也曾想到那一封信中,除了借人之事还有此事。 他却是颇有些惭愧,的确自己怎么把此事忘记,自然要先行将那人控制起来。 “这次多亏有太太,不然,不说表妹的名节,便是我的官名也恐怕要出事。”贾琏口中苦笑,整理衣袍,向邢夫人深施大礼。 一旁的凤姐儿和宝钗见状,赶紧也跟着起来,都是深蹲万福。 这件事情是件可大可小的。 往小了说,只能算得上是庄风流韵事,可往大了说便是,其中有官商勾结。 如若再有人其中加油添醋,之后指不定还能编排出些个什么话。 毕竟一者为官,一者为商,放到一处怎么看都有两分,让人暗中思量。 况且贾琏如今,在扬州根基未稳,如若一时半刻被人抓住把柄,纵然是后面有公主娘娘开解,可到底却也显得无能。 因此今日一下午,贾琏都在自责之中,更是觉得自己太过愚笨。 邢夫人眼瞧贾琏,忽然明白对方为何会如此,当下里他停住奔向按住对方的手,生生受了对方这一礼。 “这件事你也该好好地反省一下,若非是凤姐儿聪慧,你如今已然栽了。” 邢夫人口中话,没什么情绪,然而看向贾琏的眼神却极其犀利。 自己这个便宜儿子自己清楚,虽说如今有几分上进,但是到底是对于世事有几分不明。 就如同今日这事儿,但凡一个有警惕性的,就该知晓一个薛家的男仆人,这么有资格替当家人传信。 尤其这位当家人,还是一位未曾出阁的少女。 而贾琏竟然傻乎乎地答应了,这不是平白与人送上把柄。 贾琏被邢夫人口教训,凤姐儿瞧这夫君可怜,便想要开脱,然而刚刚张嘴,便被邢夫人一个眼神逼回。 凤姐儿看着自家太太严厉的眼神,心知这会子恐怕太太是打定主意,要给二爷一个记性,当下里默默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一旁的宝钗却有几分惊讶,她未曾想到自家表姐夫,与眼前这位毫无血缘关系的太太,关系竟是这样好。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这位太太,会跟表姐夫一起来到扬州。 贾琏安静垂头,他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更是深深理解邢夫人的良苦用心。 今日里这事儿,但凡他未曾跟凤姐儿明言,明日里便是新任通判与小姨子的漫天绯闻。 如今想来猜是惊觉后怕,贾琏撩开衣摆,“扑通”一声跪在邢夫人面前,口中认错:“太太却是儿子的错,儿子实在是最近有些得意忘形,竟然将低调给忘记了。” 这番话说得有些艰辛,贾琏也觉得耳根燥热,若只有邢夫人在还好说,今天如今唐彬,不只有宝钗还有自己的妻子凤姐儿。 但他同样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可以推诿的。 邢夫人看着贾琏这副模样,并未往下深究。伸出手让贾琏起来,她不是那种抓着一点错误不放的。 这次会难得严厉,不过是为了让贾琏心中警醒,这官场之上风云诡谲,如若一时不慎,便是累及家门。 要知晓,有些时候连炮灰,都不是随随便便能当的。 眼瞧着贾琏起身,邢夫人这才转头看向宝钗,今日里会连着宝钗一起敲的,实在是他担忧宝钗会惹祸。 尤其是如今宝钗还在替公主娘娘办事,她自然更要将其拧上一把弦。 至于缘由,倒也简单,一来宝钗的亲姨妈乃是王夫人,她素来对王夫人深有忌惮。 这第二个原因,就是在邢夫人眼中,宝钗这孩子未免太过冷情。 太过理智的情况之下,便会使得对方,容易做出不符合公主娘娘要求的作为。 因此邢夫人下定决心,只要自己在这边,便要好好教导对方,纵然是日后宝钗对自己心有不满,也好过眼睁睁地看着她,给公主娘娘惹祸得强。 而这恰恰,便是今日里邢夫人对于贾琏和凤姐儿格外严厉的原因,不外乎杀鸡儆猴儿。 全程看到邢夫人训斥表姐夫的场面,宝钗心中忐忑之余,也方才明了。其中竟有着如此多的缘故,眼神中也露出几分后怕。 作为唯一的未出阁的女儿家,很明显这个局对于自己的伤害性更大,甚至宝钗都怀疑,是不是这个局便是专门面对自己。 想到这里宝钗,直起身上前一步,万福叩谢道: “多谢夫人,若是没有夫人,恐怕今日里宝钗却是命不久矣。” 这句话并不夸张,甚至带着几分沉重,如今不管怎么看,这一次都是因邢夫人之妙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在当时的状态之中,即便自己未曾与表姐夫,有任何不轨之行。 然而众口铄金之下,宝钗最后的结局,要么便是青灯古佛,要么便是一段白绫。 纵然她如今是薛家家主,却也不可能会抵挡得住薛家族老,在这种事情上,宝钗极为明白。 也是因此,宝钗隐隐发热的大脑,终于冷却下来。 如今回头,她发现自己最近这一段,实在太过张扬。本以为如今自己,算得上天子门生,自然无人敢对自己下手,却未曾发现自己身边的风云诡谲。 这样子仿佛像个暴发户的自己,又如何能够跟随在公主娘娘身边? 一瞬间,宝钗面容不停来回变化,邢夫人竟瞧着对方,最终显露出一丝疲惫之态。 她心中一紧,知晓对方如今那也是矫枉过正,竟是失去斗志。 这让她紧紧簇起眉头,心中叹息对方到底还是年幼,少不得还要仔细提点。 她看着宝钗柔声说道:“我知道,恐怕宝姑娘这会子正后悔呢。估计宝姑娘未曾想到,你明明在为公主娘娘办事,为何那起子小人还敢猖獗?” 邢夫人的语气十分温和,然而其中却有着淡淡的警告,宝钗闻言,先是一愣,瞬间脸色一白,最后轰的通红。 她此时睁大着一双漂亮的双眼,刚刚的颓废之态尽数不见,只剩下属于少年的不服气,口中倔强地说道: “宝钗此言有些过火,还请夫人莫要怪我。这件事的确是宝钗的错,我也未曾想到那起子小人,竟这一般伎俩。 日后,日后宝钗一定谨言慎行,严于律己,竟然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 若是还有……若还是出……” 宝钗心知说得越多错的越多,可是她就是压不住自己的火气。 小姑娘此时双眸之间,隐约已有着泪意,她到底还是想要解释一下,不然若眼前之人在公主娘娘面前,说自己可怎么办? 只要一想到那一位,恍若九天玄女的女子,会对自己失望,她便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豁出去。 邢夫人看着对方,口中语无伦次的辩解,忽然勾出一抹笑容。 纵然他不喜欢宝钗的冷情,可是眼前之人,对于公主娘娘的那份忠心,却打动了她。 当下里,她朝着宝钗招手,眼见着小姑娘走在自己面前,这才伸手握住对方的手。 感觉到手心全是冷汗,她笑得越发地温柔起来,紧紧安慰对方说道:“给姑娘说个故事,我这人比你大上快两轮,可最开始的时候,却不如你想得明白。 我那时在国公府中,活得仿佛是个隐形人,第一次见到公主娘娘的时候,我便起了投靠之心。 那时候人想的肤浅,只觉得如若能够凭借公主娘娘的势力,在国公府中便可以扬眉吐气,甚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后来我才明白,公主娘娘真正给咱们的靠山,不是权力,更不是金银财宝。而在于公主娘娘,那一份细心教导和提携。” 邢夫人口中说着,转头看向柳家的一眼。 一直站在边上的柳家,见邢夫人眼神,转身走进屋中,不一会儿便取过一套书。 这书看着极厚,竟是足足有四寸上下。 一旁的凤姐儿眼瞧着这套书,看着那熟悉的封皮,身上下意识一激灵。 她看向自家尚且懵懂的表妹,忽然对对方颇有两分同情。 果然邢夫人指着书说道:“这一套乃是大庆律,是之前公主娘娘赏赐的。如今我将它给你,不拘多长时间读完,你总归会用得上的。”果然,邢夫人指着叔说的。“ 邢夫人说完,柳家的便将这套书,放在宝钗身边的桌案上。 眼瞧着厚厚的几本书,宝钗眼中划过迷茫,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家表姐。 凤姐儿看看书,又瞧瞧宝钗,眼神忽然划过同情,然而转瞬之间,这种同情又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 309 冷子兴 所以说,果然入公主门…… 所以说, 果然入公主门下要先读大庆律吗? 宝钗想起自己曾经听闻的,据说公主娘娘门下众人,需得大庆律了然于胸。 然而自己当日却未有这一番, 因此, 宝钗一直以为此乃不信之谣言。 未曾想,今日竟在邢夫人手中得到, 一时间她鸦羽轻闪,心中已有数般谋略。 莫不是自己之前尚在考验, 因此所以未曾有这大庆律?如今通过考验, 这才借邢夫人之手给予自己。 他心中琢磨, 眼瞧着桌上的大庆律, 眼神愈发地炙热起来。 传言, 邢夫人乃是女眷之中,第一得公主娘娘欢心之人。向来对方却是负责对于依附之人的考核,如今这事儿, 自己也算做出一些自己所能做的。 就比如之前公主娘娘布下的任务,如若是时间不差此前后, 正好是到达京城之时。 恐怕却是公主娘娘还算满意, 因此才让邢夫人赐下大庆律? 宝钗结合之前自己听闻的传言, 眼瞧着邢夫人越发的感激, 刚刚的激动也瞬间不见, 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一下书籍,随即起身给邢夫人行礼。 “多谢夫人,不过宝钗还有一件事想麻烦夫人。”宝钗说到这里,面容之上不免带着两分红晕。 邢夫人本来不过是顺手,防着宝钗不懂律法,她又多接受商贾之事, 如若是一个不好容易给自家公主娘娘添麻烦。 因此这才想要给对方紧上一把弦,未曾想,对方竟这一般认真,当下邢夫人心中多了几分宽慰,眼瞧着宝钗也越发顺眼。 “都是自家亲戚,你不必管我叫夫人,直接叫我声太太也就是了。”邢夫人这句话,其中多有软语,凤姐也从大庆律的震惊中醒过来。 宝钗眨眨眼睛,心中更是了然,只看对方如此,贬值至今日,才算得失,真正入了门墙。 一边庆幸自己聪慧,宝钗一边,未曾开口先含笑: “是这样的,太太,毕竟宝钗年幼,读书也少。如若有些不懂的律条,不知能够向太太请教?”宝钗这句话说得极为得体,而且其中亲近之意浓厚,邢夫人看着对方更是开心。 对方这一般聪慧,在通读大庆律之后,竟然不会给自家公主娘娘添麻烦,当下里看宝钗越发顺眼起来,她点点头说道: “自然是可以,我平素里也没事儿,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便直接来找我就行。 不过我过段时间要回次京城,待我从京城回来,你有时间便可来找我。”邢夫人的笑容只让人看着,如同艳阳高照,一望便忍不住被羞红脸颊。 宝钗手指微颤,一瞬间竟也被对方迷惑,她想起自家姨妈曾经与妈妈的信件。 其上说邢夫人不得宠爱,此时宝钗忍不住想定然是那一等将军眼睛有些毛病。 看着对方和蔼的表情,亲切的话语,宝钗心知自己做对了,她此时下定决心,一定要将邢夫人牢牢抓住。 当下里,口中更是舌灿莲花,这模样只让邢夫人颇有些呆了,未曾想眼前这小丫头竟是这般个性。 如此看来,恐怕她素日里的那般文静,也不一定那是真的。 这样子的小女儿情态,恰恰是邢夫人最无法抵挡,未曾几个来回,邢夫人便丢盔卸甲,只差将宝钗揽在怀中亲热肉地叫。 对于他人的情感本就十分灵敏的宝钗,对于邢夫人此时的变化更是心中有数,当下里她便知道自己又做对了,心中更是确定。 公主娘娘身边之人,没有一个是好接近的,纵然他做了再多的事,依照眼前的情形,果然还是这位邢夫人在上。 若说宝钗嫉妒,倒也未必。宝钗此时只想和邢夫人搞好关系,使得自己行事更加便捷。 当然,其中自然也不乏眼前这位邢夫人,那是自家表姐夫的母亲,在扬州之时相比之下,表姐夫的权利要更为直接。 屋中的气氛越发的好,宝钗也渐渐自在起来,很多素日里她用来哄薛姨妈的话,也被其随口说来。 凤姐看着对方,眉目中有几分深思。这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个表妹不太聪明。 如今再看却觉得对方简直太聪明,因此竟有些危机感,深知双眸,颇有两分审视 凤姐的想法非常简单易懂,她本来所有心思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也就是贾琏如今做了通判,这才使得凤姐眼光开阔许多,但仍旧无法改变某些情况下她的心胸。 也是因此宝钗的行为,所以说让凤姐有些警惕,但仍未被她放在心上。 凤姐正瞎寻思,便听到邢夫人吩咐:“等一会儿带着宝钗下去好好收拾一下,然后吃过午饭,琏儿记得把带回来的那些人仔细询问,我却是要弄明白他们的想法。” 与仍旧懵懵懂懂的凤姐和宝钗不同,邢夫人在康眠雪身旁时间长了,对于朝廷中的各种风云诡谲,更加地了解。 因此她直觉这件事情其中定有隐情,但是实在说起此事,其中的幼稚简直无法遮掩。 甚至隐隐让邢夫人觉得,这幕后决策之人似乎最主要的目的是恶心人。 如此想来,倒是让他隐隐觉得,这似乎是自家弟妹的手段。 不过只略微思维发散,毕竟如今这里,乃是江南扬州。且不说,对方鞭长莫及,纵然是对方,又怎会这样隔着千里与自己斗法。 不过为了小心起见,邢夫人还是仔细吩咐,家里一定要好好地将事情查出。 贾琏自然是一口答应,他心中知晓这些人,一定要快尽快审讯,以防夜长梦多。 只是如今他手上并没有擅长刑讯,总不能逼着跟着来的,刑名师爷去审讯。 因此贾琏答应下来,眼中便有几分纠结,正琢磨是否要从衙门中抽掉,就听见邢夫人温和的嗓音。 “你手上,恐怕没有合适的姓名之人,去把陈大人给你的那个统领之人叫来。此人,那是专门负责刑名的。” 这番话说出,贾琏又愣在当场。他未曾想到陈知府不说言不说语,尽替自己,准备好一切。 甚至连刑名师爷都准备妥当,当下里,贾琏神色莫名地看着邢夫人,想来也就因为宝钗在场,恐怕指不定贾琏会说出什么。 不知何时退到贾琏身边的凤姐,见到夫君如此下意识的,向前拽着对方衣角。 感觉到衣摆的抖动,贾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拱手听命离去。 柳家的早在邢夫人说话之后,便出去张罗用膳之事。 屋中只剩下三人,邢夫人含笑说道:“想来宝丫头一定没吃好,我已然让人去做了。等一会子,不必管琏儿,咱们一家子娘儿们好好热闹一下。” 邢夫人口中笑着 ,仍旧握着宝钗的手,过了一会儿,柳家地来请,她这才与宝钗往里边。 这却是邢夫人心疼小姑娘,如今仍旧是秋日高悬,空气中多有几分热情。 邢夫人担忧对方会不小心一时中暑,哼这就是邢夫人心疼小姑娘,要是一时半会儿再饿上一顿,岂不是容易遭病。 其中默默关怀,只叫人心中暖意融融。宝钗将这一份好意收下,心中更是对对方满是尊敬。 如今正是秋老虎的时候,是一瓶素里都略有些苦夏,也正因为如此,就是这些菜大多都以精巧的凉菜为主。 宝钗略用一筷子,便也将一亮,只觉得这菜中清甜入味,又少油少盐,偏偏回嚼之时,其中还有着甘甜。 小姑娘难得胃口大开,但即便是口中急促,他的姿势仍旧很优雅。 “这个好好吃啊。”宝钗夹起一筷子口水牛肉,这一瞬间便被味道征服。 她之前尚不敢吃这个,觉得上面红彤彤的,肯定非常辣。 到位想到偏偏这么盘子菜竟没多少辣味,反而入口有淡淡的芝麻香以及甜味,最后才是少许的酸辣。 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开。 平素里,凤姐极少会伺候邢夫人用膳,他们大多如同普通人家一桌用饭。 今日里,凤姐本打算因宝钗在前,此后邢夫人用膳。 却被对方直接制止,按在自己对面,此时瞧见宝钗,吃得欢喜也笑起来: “喜欢就多吃点,这牛肉是特地熬出来的,上面的浮油全部都撇清了半点子油腻都无。 如今还有牛肉冻,你先等一会子,马上便送上来,这时辰天气炎热,如若是立时送上怕要化掉。” 宝钗点点头,实话实说,这些东西所做的味道极好,但食材又不是那种,做得极其精细。颇有些粗中有细,大俗大雅的感觉。 因为早就知晓,今日里用膳有他们四人,是以邢夫人今日午膳的要求,却是要清爽为主,其中十二个主菜有一半都是这一类。 如今却使得有些苦夏的宝钗,难得在邢夫人这里吃上一顿饱餐。 等到她反应过来,已然有些吃多,当下里脸颊之上,又多了两份红晕。 邢夫人并不在意,在她看来小孩子多吃这是福,他伸筷子给宝钗夹菜,轻轻地替他介绍桌上的菜肴:“这方子是我从京城带回来的,那也是公主娘娘府出来的。” 因为早就知晓,贾琏需要外派,是以邢夫人早早便求了康眠雪,让厨子在公主府的膳房中足足学满三月。 这出来之后却是味道大变,也因此邢夫人一向不吝于夸奖。 听闻这厨子乃是公主府中进修过的,宝钗忽然觉得,如若是如此反倒是正常。 几人笑意浓浓,今日里也不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之开心为上,倒是让气氛越发的欢愉。 然而就在此时,忽见得门外脚步声传来,那步伐沉沉,似乎有怒火在身。 邢夫人坐在主位,抬头便看见贾琏走进来,只是瞧着他步伐深沉,更是面上有几丝薄怒,当下她便知恐怕事情有变。 看着自己儿子被气成这样,邢夫人不慌不忙,掏出手帕在这里叫轻点,这才抬起头看向贾琏。 贾琏本是含怒前来,可眼瞧见母亲这样,立时便换下脸色。 邢夫人也不询问,只是吩咐人又添上一碗胭脂米。 贾琏先是看着面前的米饭,又看着母亲不慌不忙地拿起筷子,替自己加上几片牛肉。 红彤彤的米饭,配上深色的牛肉,又有着一块子碧绿的芹菜,贾琏忽觉得腹中一阵饥饿,他索性便先吃饭再说。 看着贾琏难得有些风卷残云,邢夫人唇边含笑,又替儿子多夹两筷子。 待到几人吃的,八九不离十,邢夫人见众人皆差不多,这才再次放下筷子,随着他的动作,众人也都一一将碗放下。 此时贾琏这才轻咳一声,仔细说道: “母亲,事情已然水落石出。不过我这还有些事情,要问一下表妹,这事儿与她有关。” 贾琏这会子面容严肃,看向宝钗,这下子小姑娘一愣,一时之间,不知到底是何事。 贾琏看对方这幅平静又好奇的模样,心中暗暗点头,随即便将这事儿说出。 “这些人都不是什么硬骨头,只稍微抽了几鞭子,便把该说的都说了,该找得都着了。”对于这一些人,贾琏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是以直接分府是刑名之人,只要口供不要人,于是很快口供便到了手中。 当然有些内容太过粗鄙,不适合在规格女儿面前说,因此贾琏也是一笔带过。 凤姐听闻对方那带着些许刻意的迟钝,心中有些忐忑。 她自然不知道贾琏是因为,觉得那话粗鄙这才改说法。只以为这件事极其难办,使得自家夫婿左右为难,这才说话,吞吞吐吐起来。 却是看着贾琏,一副催促其赶紧说话的模样。 贾琏眼瞧着妻子,给对方一个温柔的眼神,这才仔细地解释道:“这些人都是周瑞的女婿,冷子兴找来的。” 这话别人未曾有什么感觉,凤姐可是心中猛然一跳,这冷子心真是周瑞家的女婿,周瑞家的又是谁?那自然便是王夫人的陪房,合着闹了半天,这一件事跟自己这位亲亲姑妈又脱不开干系。 这一下子凤姐的脸色越发地看,她几乎快要将自己这位姑妈当做万恶之源来看。 对于妻子眼神的催促,如今一门心思在官场上的贾琏,自然不会舍得让对方着急,当下便把事情经过说出。 这件事情起因便由于宝钗的退婚,或者说是宝钗要回庚帖的缘故。 王夫人恼怒宝钗取回庚帖,认为对方乃是瞧不起自己和宝玉,便打算一石二鸟之计。 先是会掉宝钗,在利用宝钗之势打击贾琏。 开始的时候,这些人本来打算直接将宝钗掳走。然而宝钗素日里,身边行动坐卧,具是一大家子,根本没有下手的余地。 于是这伙泼皮,又想出第二个招数,这便是假冒名义,请贾琏前来…… “那些人在酒里和汤中都下了药。”贾琏的语气显得很平静,可是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会子此人如此,乃是气急的表现。 听到下药,凤姐唇角微抽,这些人实在无所不用其极,竟然这下三烂的手段。 “可是表姐吃东西了。表姐赶紧叫大夫。”宝钗想起凤姐之前,曾经用筷子夹过桌上的菜肴,当下里眼睛瞬间变化。 看着宝钗如此,凤姐心中暖融融的,笑着解释道:“你却放心了,这些东西我从来没吃,都在袖子之中。” 原来这些东西,看似是被凤姐吃进肚子,实际上全倒在自己的袖中。 将东西取用,实际上是担忧小二有问题,也好让对方能够放松警惕。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第二次送汤之后,小二看到桌上菜肴动过,为过一会儿便有砸窗之事。 贾琏解释道这里,随后又说道:“如今这事儿,想要弄明白恐怕还得找冷子兴,好在这小子如今就在客栈等消息,我已然派人去捉了。” 因此贾琏这会子才会过来,那也是想要先跟几人通风一下,免得一时之间惊吓太过。 尤其是当事人宝钗,尚未十五还是个小孩子,贾琏却是怕对方一时在吓病。 实际上这话说得倒不错,宝钗的确这会子心中惶恐,实在搞不懂,王夫人为何要陷害自己,甚至不惜专门派人。 王夫人这一番举动,基本上等同疯子无疑,要知晓两姓结婚,乃是秦晋之好,可不是结冤家。 自家姑妈这种心境,和疯子有何差别。 凤姐此时听这一番言论,细细的柳眉微蹙,将心比心,她如今却是极为心疼宝钗。 这件事可算得上是无妄之灾。 与此同时,她却是产生一种深切的怀疑,自己当初与贾琏成亲,是否其中有王夫人的影子? 想到自己当日在家中的哭闹,凤姐忽然觉得心头发寒,她此时忽然有个疑问。 那就是当年自己嫁过来的真相,以及自己为何会毫无缘由的小产,并且在小产之后,这两三年都未曾再有身孕。 以王夫人对于宝钗下手的狠劲,对方会不会同样也对自己下手。 这个想法如同一道闪电,在凤姐脑海中划过,下意识的她手一哆嗦,筷子毅然落地。 贾琏先是有些不明所以,眼瞧着妻子竟筷子落地,赶紧吩咐丫鬟换上一双。 又看她始终木愣愣的,这才伸手握住凤姐的手,想要安抚对方。未曾想,自己反倒是被吓了一跳,凤姐如今的手竟凉得如同块冰,当下里贾琏勃然变色。 310 虎狼药 凤姐儿的特殊表现,使…… 凤姐儿的特殊表现, 使得众人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贾琏更是惊讶不已,他赶紧放下筷子,清新的询问妻子。 结果妻子却仿佛木愣了, 一般并未有任何回应。 他仔细打量凤姐儿,只见对方面色苍白, 双眸满是惶惶,鼻翼不停抽吸,灵巧的小嘴此时并无半分血色, 竟是苍白的发紫。 “这是怎么了,凤儿。” 贾琏心下一惊,伸出手便想将其抱在怀中摇晃。 坐在一旁的邢夫人,眼瞧着贾琏这样,微微蹙起眉头,略一沉思,便在凤姐儿的背后猛地一拍, 口中喝道:“还不醒来。” 原本神智皆无的凤姐儿,忽然被人在背后上用力地拍下。她眨眨眼睛, 张开嘴便射出一股酸水。 贾琏顾不上胸前的凌乱,掏出手帕便替对方擦抹双唇,好在凤姐儿此时已然缓过来, 长出一口气,却是精神瞬间萎靡起来。 她抬起头看着夫君带着担忧的眼神,仔细回想才想起自己刚刚,一时之间只觉得耳朵鸣响, 后来什么都不知道。 贾琏此时盯着妻子,他不知妻子到底所谓何事。明明刚刚还好,为何这会子却这副模样。 他略一沉吟, 带着几分关切地询问:“凤儿,可是说起你姑妈,你心中不自在了?” 贾琏本以为对方是护着,自己姑妈王夫人,但是一想便觉得不对,毕竟因为之前放生钱之事,王熙凤与王夫人之间势同水火。 他本想再仔细询问,然而却又觉得此时不太适合,毕竟自家母亲尚在眼前,更别提表妹也还在这。 当下里,贾琏便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带着几分担忧地询问道:“你这可是怎么了?难不成是今日受惊了?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 贾琏有些担忧,他现在不知道妻子到底是怎样的状态,是以一时竟不知所以然。 凤姐儿歪在贾琏的肩头,她知道自己刚刚一口酸,水全喷在对方身上,这会子只觉得有些难堪,还有些莫名的躲闪。 一旁的邢夫人眼瞧着如今,她的心中划过一丝阴霾,不同于贾琏的大而化之,她却是发觉凤姐儿在隐瞒着什么。 本来若按照邢夫人的性格,却是未必会多问,这是如今到底要问个明白才好:“到底怎么回事?说明白了?” 她口中这样说着,双眸却仔细地看着凤姐儿,随即她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 因为凤姐儿在听完自己的询问之后,面容之上更是惊恐,甚至双唇都带着几分哆嗦,浑身都是惊恐和惧怕。 邢夫人用手指摩挲下筷子,恐怕凤姐儿是又想起什么事情,只是若是他不说,自己却也难以知晓,想到这里邢夫人抬头看向贾琏,有意让对方带凤姐儿下去休息。 不然她这一副几乎吓破胆的样子,总是要把自己闹出病来的。 想到这里,邢夫人将视线转移到贾琏这,想要给他个眼神,让对方直接带凤姐儿下去休息。 未曾想到,贾琏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一脸颇为难以明了。 这却是贾琏成为通判之后,有才养成的习惯。 组长刑名的他,开始下意识的,以案件来开始推理。 仔细将今日所有的一切回想,如若妻子是因为酒楼之事,肯定不太现实,那么所有的事情中什么是导火索? 忽然一道灵光,贾琏看向妻子脱口而出:“凤儿,你该不会也曾经被二太太下药,或者是灌药了吧?” 这句话几乎瞬间打碎,凤姐儿身上的骄傲,如若是刚刚她还想得几分人,此时面容桃花不见,只剩下鬼怪的戾气。 他张开嘴便想反驳,然而话未出口,就看到自己眼中紧紧皱起眉头的贾琏。 一时间对方似乎变成了一片绚烂的色块,再一眨眼又觉得周围忽然一片漆黑,在之后发现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贾琏自然是将妻子一把接住,而坐在正座的邢夫人,此时也是面色苍白。 这一系列的典故,吓得众人俱是一愣,宝钗赶紧起身呼唤姐姐,邢夫人口中又传呼太医。 看着妻子这副样子,贾琏下意识的,抱起妻子便往外面奔。 还没跑两步就被邢夫人一口喝止:“你去哪儿?去旁边我的屋子,先把凤姐儿放下。” 贾琏仿佛是只无头苍蝇,听到邢夫人的话,这才站住脚步,停顿一下才往邢夫人的房间送去。 将妻子放在床上,贾琏双目紧锁,竟是半点不肯离开。 他心中颇有些慌张,如今刚刚夫妻琴瑟和鸣,难不成就要天人相隔。贾琏紧紧攥住手心,很快一丝血腥气,便在鄙夷间缭绕,他绝不允许。 大夫来得很快,实际上他是被小厮背进来的,年纪也接近七旬的他,哪里跟得上小厮的步伐。 此时被放下来,还有几分晃荡,穿下一口气,这才走到凤姐儿面前,眼瞅着那被帕子挡住的手腕,便知晓是位女眷。 当下里更是面容慎重,仔细把脉有询问平儿。 好半晌,大夫这才松开手眉头紧蹙。 他下意识地看向邢夫人,眼神颇带着几分意味。邢夫人微微挑眉,双目极为冷静,似乎在示意对方有话直说。 得到示意,老大夫这才绿着呼吸,看向贾琏神色似有几分踟蹰。 “贾大人,却并非什么大碍,这是尊夫人,一时心火相攻,这才会晕厥过去。”大夫说完这一句话,仔细地观瞧贾琏的面容。 贾琏先是心中高兴,妻子无碍便是最好的,然而紧接着他便看到大夫的面容,当下里有一瞬觉得不对。 这让贾琏忽然有些慌张,他赶紧上前一步伸出手,指着妻子说道: “大夫,我见你双眉紧蹙是有事情,可是我家夫人有事? 还请大夫不吝赐教,万没要隐瞒才好。” 这倒不用非是贾琏多想,实际上正是因为刚刚的景象,让他确定妻子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 老大夫,抬头看看贾琏,又转头将事先留在邢夫人身上,显然带着几分迟疑。 这个眼神让邢夫人略微有些不安,但是想来应当与自己无关。 当下她冷哼一声,口中不客气地吩咐道:“这位大人,理解放心,不管我儿媳有何问题,大夫尽可施为,如若是需要什么天才地宝药材,也请尽管言说便好。” 这话听完,大夫先是又看邢夫人一眼,似乎是在确认对方并非假话,然后这才解释道: “既然夫人如此说,那小老儿也便实话实说。我却是想问,请问通判夫人几年前是否吃过虎狼之药。” 这话一出,屋中几名女眷具是脸上一红,但是马上便反应过来,这所谓虎狼之药不是所想。 宝钗反应极快,这一会儿更是满心迷茫,眼瞧着大夫像要知晓其中。 虎狼之药?邢夫人心中纳闷,她忍不住回想这事儿。然而很快,邢夫人只能摇头。 当初之时,自己与他们二人的感情不好,所以平素里凤姐儿吃什么,自己却是不知。 不过若是几年之前,一件事情到突然染上邢夫人心头,在两三年前,凤姐儿曾经有过一次身孕。 然而古怪的是她明明身体极好,结果却突然小产,因着这一次小产,甚至凤姐儿几个丫鬟都未曾留下。 想起这一件往事,邢夫人心头忽然有些阴霾,舍不得只能沉声问大夫:“大夫,按您的意思,是说凤儿曾经吃过虎狼之药?请问大夫可知是哪类的?” 既然自己这一边无法找出原因,那么便让对方来举证,邢夫人也算是算盘打得山响。 大夫听完这话颇有些无语,两撇胡子微微撬动,不过他还是颇为忍耐地解释: “若依着小老儿之言,却未必是正确,要知道这药物千差万别,虎狼之药也各有不同,只能仔细地参详。 若是按照把脉不错,通判夫人当年应该有过一胎,然而这一胎,恐怕便是因为,这虎狼之要而落胎了。 自此之后,通判夫人应当便落下弱症,甚至可能回水不调。” 大夫说到这里,转头看向明显便是凤姐儿贴身丫鬟的平儿。 平儿听闻此言,面容之上已满,是惊慌连忙点头:“正是如此,偏偏我们家奶奶还要强,这事儿但谁都不肯告诉。 自从那一年小月之后,奶奶看着好,然而总觉得那里一直在掏空,所以小日子也越来越不准。” 本来平儿是以为,凤姐儿这番毛病是管家累的。未曾想,竟然听到对方说出这些,当下花容失色。 一旁的贾琏也是一脸呆滞,他此时深深一股懊悔,自己未免太过不关心妻子,这些事情他竟从未注意到。 大夫沉默一下,手缕胡须有些纠结,四是在思考又才说道:“在下名唤张友士,并非坐堂的大夫,家族乃是宫中的御医。 而我并未子承父业,是以如若是说得有些不对,还望通判大人,莫要多心。 我却是想问一下,通判夫人的月信,是否少而黑?且每次必定疼痛如绞,并且必定口中涩腻,可见黄苔?” 这一番询问,便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凤姐儿到底是女子,这些隐晦之事,到底有些纠结。 平儿此时却是不敢说,一旁的贾琏沉声说:“所谓医者父母心,平儿你却是仔细道来。” 贾琏这会子说话,可不如之前温和,平儿也是被吓得不轻,不过为了凤姐儿她还是赶紧诉说: “大夫说得没错,前两年我们家主子小产之后,便一直有这些毛病。”她说到这里,平儿咬紧牙关,扑通一声跪在张友士面前,口中哀求:“海警大夫救救我们家的奶奶。” 张友士赶紧伸手扶起平儿,他面容之上有几分苦笑,看向贾琏。 “也亏得通判夫人素来身子强健,她在怀孕之初,定是吃过虎狼之效的大补之物,因此这才小产。 女子本就属阴,极其容易虚不受补,所以必须温补而最忌大行,便如同烈火喷油,看似鲜花着锦,却毁在眼前。” 张友士娓娓道来,这才将事情拨开迷雾。 邢夫人转头看向仍旧紧紧闭目的凤姐儿,恐怕对方究竟所用何药,需要等凤姐儿醒来再行询问。 贾琏更是身形晃荡,将要昏倒。 “琏儿” 邢夫人见贾琏如此,赶紧又是一声断喝,贾琏随之苏醒,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这一会儿面容满是低沉,望向张友士,知晓对方肯定是知道,此事牵扯的那是家中私事。 “张大夫,大夫既然能够查出多年之前的病因,向来也定然是能够救我儿媳。还望大夫本着医者父母心,救救我儿媳之命。”邢夫人站起身,对着张友士深深万福,吓得对方赶紧起来回礼。 “夫人莫要如此,莫要如此。这实际上,小老儿的确医术有限,所以必须要二奶奶醒来,知道吃的是何物,也才能仔细地调养。 我先说说这药的后遗症。” 张大夫此时面容上多了几分真切,毕竟能够因儿媳而对他这个大夫行礼,如此的婆婆极其少。 也因此他解释得极其详尽,随着他的解释,众人这才了解,原来这药物如若使用不对,不但极其的伤身。更是火油烧炭,看似外表无事,内里却每日掏空,而且对于子嗣之上有严重的妨碍。 不仅仅很难怀孕,即便怀孕也通常会在四五个月内流产。 即便走运生下的孩子,也会天生带着弱症,日常里三灾八难不断。 听着对方的诉说,贾琏越来越平静,如今这副模样便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外表平静如常,内里却已经烈焰高炙。 此时贾琏脑中极为冷,他忽然明白,为何妻子会突然昏倒。 恐怕是由王夫人对宝钗下手,引到自身,邢夫人不知当年凤姐儿流产前后,但是他却心中清楚。 想起之前,凤姐儿流产之时,那一盆盆端出的血水,贾琏心中一痛。 纵然告诉自己,那孩子不过是有缘无分,所以才会如此,然而又怎能不让他心中懊恼呢? 就在贾琏胡思乱想之时,邢夫人早已做主,让张大夫只管开药,等凤姐儿醒来之后再仔细调整药方。 这一下子又是好一番折腾,张大夫先是派人回去取药,随后又仔细吩咐平儿如何煎汤,又在叫人如何盯着曜万不可焦。 等到一碗药汁浓缩好,恰好在此时,凤姐儿幽幽醒来。 她一睁眼,便瞧见自家夫君眼含担忧的模样,心中一暖,眼中一酸。 “二爷。” 凤姐儿无法说自己如今的心情,只觉得自己仿佛是惊弓之鸟。 贾琏仔细安抚妻子,虽心中疼得厉害,可总归要先把事情问明,尤其当年小产的事情。 当下里,贾琏便将事情仔细地说明,他盯着凤姐儿询问对方,可还记得当初的事。 凤姐儿垂下头,显然颇有几分纠结,听到贾琏的安慰这才轻声说道: “这件事情,就是平儿也不知道的,当日里我是带着喜儿和乐儿两个,去的姑妈那里。 我记得很清楚,姑妈特地替我熬制的老参汤,我当时什么都不懂,姑妈拉着我,我才多喝两碗。 结果回来不过三日,孩子便没了,后来姑妈拉着我说都是她的错。” 这一件事情,一直是凤姐儿心中最深的秘密。当日里她答应姑妈,绝不告诉其他人,因此即便是喜儿乐儿,因为这一件事被打被杀,她仍旧未曾多言一字。 然而时至今日,他却发现自己说维护的,竟是如狼似虎。 也是王夫人,今日算计宝钗之事,让她想起前情,这才将一切想明白。 贾琏此时满脸铁青,他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傻媳妇又为姑妈算计了。二太太恐怕真正想的,是让他此生再无嫡子继承爵位。 凤姐儿感觉到不对,抬起头就见夫君铁青的脸,她当下心中一哆嗦,以为对方乃是恼怒,自己不与其说明。 这下子面容之上,更是苍白如纸。 贾琏眼看妻子情形不对,赶紧揽住对方的肩膀,柔声安抚。 并且将一切事由,周子熙与妻子诉说,凤姐儿此时只觉得更加不知所措。 等到贾琏抠着她的两颊,凤姐儿才茫然地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竟将双唇咬得出血。 凤姐儿抓住贾琏的手说道:“我之前其实是想过是不是姑妈对我下手。 当年我明明身体极好,明明一点事情都没有,结果姑妈给我喝完那碗汤,三天之后我莫名其妙就没了。 后来平安喜乐几个丫鬟也受此牵连,只有个平儿被留下来,其他三个死的死买的买。” 她还记得,姑妈那痛哭流涕,万分自责的模样。也是因此让她认为,这件事情就是一个意外,可是如今她无法分辨。这真的是意外,还是早就有人安排好的。 邢夫人与贾琏对视一眼,她们二人还不知晓,究竟该不该告诉凤姐儿。 恰在此时,平儿端着药汁过来,凤姐儿看着眼前的药汤,又瞧着平儿通红的双眸,带着几分不解,口中清啐: “你这蹄子,今儿又是怎么了?握不过是昏过去一会儿,就这一般模样。 太太贤明,知道你是担忧我,不然还不以为我是怎样轻狂的。” 这话其中,颇有两分调笑。然而平儿不但没有应承,更是越发的难过,成对的泪珠噼里啪啦地落下。 这一下子,凤姐儿口中的汤药想,却是半分喝不下去了。尤其这药竟苦的赛黄连,他心中划过一个不太吉祥的预感,手中剩下的半碗汤药,就微微一歪,差点撒在被子上。 “可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我竟是身体有问题?” 这话说的后半段,凤姐儿自己都几乎说不下去。 邢夫人还在思索,要不要告诉刚刚大夫所言,凤姐儿的身体被那副虎狼药几乎已经掏空。 但是如若是直说,有恐怕会伤到对方。 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 凤姐儿看着忽然安静的众人,哪里不知道,肯定是自己身体出现问题,回想刚刚地晕倒,他强笑道: “怎的都不告诉我,到底是为何?” 311 股掌间 凤姐儿双眸缓缓划过室…… 凤姐儿双眸缓缓划过室内的众人脸上, 眼瞧着带着几分躲闪的眼神,她的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 贾琏此时满脸心疼,双眸中却有着愤怒。 邢夫人面沉似水, 显然也不是那般平静,而自家表妹眼中的同情,则瞬间刺痛了凤姐儿。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让人害怕, 凤姐儿忍不住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勉强自己露出几分愉悦的语气:“这可是怎么了,你们竟都这样子,那我不是在合着逗我玩儿?” 这一番话凤姐儿自己都颇没有底气,到最后几乎如同蝇语。 她无意识地抓紧被褥, 如同青葱一般的手指慢慢缩紧, 指尖那三寸长的豆蔻,此时也渐渐隐没在被褥之中。 好在还是邢夫人,她看着凤姐儿这一般模样,担忧对方,把自己吓出好歹, 这才仔细安抚对方:“你别多心,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总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顶着贾琏那带着几分恳求的眼神,邢夫人一字一句将凤姐儿之前, 因为虎狼之要,导致小产。 又因为这药使得身体受损, 最后也是因为当日的损伤。这才使得这三两年, 一直未曾有孕,并且这虎狼药还将继续蚕食她的身体。 凤姐儿有些迷茫地听着邢夫人的话,那其中掉书袋的, 她自然不知,然而直白的话还是听得明白。 等知道,自己不但因为那药很难怀孕,更是每日里,熬着身体之时,凤姐儿已然脸色煞白。 “你且莫要多想,公主娘娘那里有的是各种丹药,我拼得这张老脸,叶定然会为你求得良药治身体。”邢夫人说完担忧,凤姐儿一时无法接受,这才又赶紧补充。 凤姐儿抬起头,浑浑噩噩地看着自家太太,眼眸之中,却是没有半分焦距。 她想问对方,有证据吗?可是嗓子完全说不出话,凤姐儿自己心中清楚,当日里自己流产,竟然和对方那副老参汤脱不开干系。 而如今所有的一切,也皆是从那一副老生汤而来,看着贾琏隐忍中带着愤怒的情绪,凤姐儿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她是单纯地憎恨着,王夫人不顾一家子骨肉亲情。那么如今的凤姐儿也有些害怕,无法怀孕的,自己还能够成为眼前之人的妻子吗? 她紧紧抠着被子,却仿佛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大夫怎么说的?可是于子嗣上有妨碍?”凤姐儿说到这里,几乎已然说不下去,很显然她几乎快要绝望。 作为一名女子,在这个时代来看,绵延子嗣是她们最重要的责任。 其次的,才是作为一名高门贵妇,替夫君操持后院。 可以说如若凤姐儿的身体,真的以那为虎狼药而出问题,那么作为女子,她在这个时代中,最大的作用便已然消失。 从小接受着这种教育的凤姐儿,此时已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躲避着众人的视线。 此时她几乎能够想到,自己日后的结局。这几个月来的夫妻恩爱,仿佛便是梦中一般。 凤姐儿忽然觉得眼眶一热,一滴滴泪水砸在自己的手背上,可是她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旁的平儿却比凤姐儿还要激动,眼瞧着对方这样已然忍不住,转过身去呜咽出声。 宝钗看着眼前,她好想张开嘴告诉凤姐儿,女子的价值并不一定要靠生育来体现。 然而,此时她却觉得自己的话,是那么的空洞。无奈之下,宝钗只能够用,带着期盼的眼神看向邢夫人。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盼望什么,可是她这会儿,就是想要希望邢夫人说些什么。 邢夫人感受到抱柴的期盼,她未曾说话,只是坐在床边,掏出帕子替凤姐儿擦着眼泪。 感觉到受伤的湿痕越来越重,邢夫人无奈地说道: “别哭了。我刚已经说了,纵然是其他医生做不到,我也替你去求公主娘娘,请御医替你诊治。 更何况,如今这位张大夫 ,本身也乃是御医之后。这药方你先喝着,回头我请崔太医给你看。 况且方才张大夫说,你如今最大的毛病,是因为当年的虎狼药,让你的身子如同漏斗,虚不受补,然而却可食补。 如今这府里也没人给你捣乱,也随你如何指示,每日里只好好养你的身子。 而且张大夫也说,你并非完全无法绵延子嗣,不过是身体娇弱而已。 你自己要把自己放在心上,好好地将养才好。至于那些什么通房小妾,一个都不必想。我不是那一种多事的,自然不会替你安排,而你也莫要自己为难自己。 要我说如今琏儿坐观为主,万不可因着女子分心,有凤儿在,我不许你胡来,惹她生气。” 邢夫人难得说这么多话,一时之间,宝钗越发的震惊。 她几乎怀疑,对方是因为贾琏并非亲生子才这样,可是转瞬只见宝钗便觉得自己可笑。 她忽然有些憧憬起邢夫人,但凡换任何一个婆婆,恐怕是需要做的,便是几个同房添堵。 反而邢夫人却让贾琏,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仕途之上。 如此一来却是高下立判,可以说这样的邢夫人,又怎能不让人感激涕零? 她转头看向自家表姐,果然如今对方颇有几分瞠目结舌,眼眶还有几分红晕,可是泪痕已然止住。 “你素来是个事事明白的,怎么如今还钻起牛角尖?你如今才多大,好好养养身子为上,至于其他的交给你爷们儿,你爷们儿做不了地再让他来烦我。”邢夫人口中说着,伸手一指贾琏。 贾琏自然不会推辞,实际上他如今也心中满怀感情,而且此时他心中发狠,自己一定要和冷子兴好好聊聊。 毕竟如今,怎能够忘记罪魁祸首呢? 贾琏看着妻子心中满是心疼,然而他心中更是怒火中烧。 作为荣国府嫡子,未来的将军爵位继承人,贾琏对于子嗣更为看重。 所以说已然决定,以官场仕途为重,然而这不代表着,他不希望凤姐儿有子嗣。 尤其当年凤姐儿又孕,他也曾流连书房,只为寻找合适的小名,那种期盼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后来妻子小产,他也曾满心伤痛,然而看着当时几乎脱了人形的凤姐儿,他只能将一切咽下。 未曾想到,如今竟知道自己无缘的那个孩子,根本不是因为凤姐儿体弱,而是被人故意下黑手。这几乎让贾琏想要,将幕后之人碎尸万段,如今虽说没法抓住对方,但是终归还有冷子兴这个奴才在。 想到这里,贾琏仔细看着妻子,眼瞧着,对方此时无恙,这才转头看向邢夫人,口中哀求道:“母亲,孩儿还请您帮我照看凤儿,儿子这就去提审冷子兴。” 说到最后,贾琏几乎是从牙缝中,咬出来那几个名字。 邢夫人点点头,她不会阻拦对方,毕竟未知他人苦,哪劝他人善? 见到邢夫人应允,贾琏深施一礼,转身大踏步,走向门外。 他一边向外面走去,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搓摩拇指。 通判这个职位,是相当特殊的。不但涉及各方面,更是需要有一些断案常识。 因此这段时间,贾琏不只要适应官场,更要学着如何断案。也因此不知不觉,与那些积年老吏多有言谈,学到不少。 从邢夫人的眼中出来,他直接走出二门到达前院。西北角的位置,就留着临时的关押房,今日里被抓来的那些人都在这里。 而陈大人送来的刑名人员,自然也是在这里。对方看见贾琏前来,赶紧快步走到对方面前,弯腰,施礼,请安: “拜见通判大人。”这刑名与陈大人乃是本家,却不知对方,与其是否有些亲属关系。 不过即便没有,贾琏仍旧对其十分尊敬,毕竟此人不过一眼,便将那一些隐藏在人群之中的造谣者,一一抓住。 只凭借这一点,就足以让贾琏对其尊重万分。 因此听闻对方所言,贾琏摇摇头,眼神中有几分感激: “陈大人,不知刚刚可送来个叫冷子兴的?我想先从他开始审讯。”纵然是一直压制情绪,但是到底还是有几分怒火,眼瞧着这样,身旁的衙役小厮都低下头。 听到贾琏尊称陈大人,那人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到底还是默认。 “原来说的是他,此人已然被关在最边上的那间。通判爷请随我来,刚刚那人被送来,我就觉得此人有些不对劲,因此便将其单独安排。” 陈大人乃是积年的老刑名,对于这些人有一种独特的直觉。 纵然这个人看起来似乎只是个商人,但是陈大人还是觉得对方不对劲。 听闻此言,贾琏赶紧抱拳,心中极为感激。二人一番寒暄之后,这才走进房间,一入门便看见冷子兴,如今正被绑在柱子上。 贾琏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在对方身上一刀刀的凌迟。这种如同实质的感觉,让冷子心隐隐有些不安。 冷子兴这人年纪并不大,今年也不过二十多岁,然而对方在王夫人手下,却已然是在外的好手。 其人相貌倒是一般,但是双眸之中去满是狡黠,一望便知是个心眼极多的。 一对双唇薄如纸张,一望可知是个薄情之人。此时,看见贾琏进来冷子兴眼神微闪,双唇蠕动。 贾琏如今刚刚接手通判,并无多少刑名的经验,但是他出自勋贵人家,自幼熏陶。 在看人方面却是极准,只一眼便瞧出冷子兴,其人贪财薄情。 这样一个人,是不会为了他人死扛的,这让贾琏心中落下一分。 他一边琢磨此事,一边盯着冷子兴变换的脸色。 只看这般惊慌失措,几乎就可以确定,对方乃是早有预谋。 看来对方从自家二婶王夫人那里,知晓不少,有关于自己的事。不过这倒也是正常,毕竟要陷害一个人,自然要将对方的外貌说清楚才好。 想到这里,贾琏眼眸闪烁,坐在桌后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 眼瞅着冷子兴开始还在强撑,后来便开始慌张起来,双眼也躲开贾琏死死盯住他的视野。 一旁的陈大人见状,点点头。这位新任的通判老爷,倒是一个刑名方面的好苗子。 有时候不能上重刑,这审讯犯人靠的便是如同熬鹰一般的意志力。 也因此,贾琏现在这样,陈大人却是极其欣慰。 “贾通判,下官这就去取纸笔。”陈大人低声说道,然而不管是他还是贾琏,都知晓彼此不过是一个借口。 陈大人不愿参与到荣国府的内斗之中,因此他自然不能够在此听到这一切。 贾琏也心中清楚,他点点头,请对方将自己的小厮兴儿叫进来,自己却是需要一人记笔录。 他有种感觉,眼前这个冷子兴,肯定知道不少,甚至还有可能清楚许多,他不知道的。 想到这里,贾琏也不废话,抬眼看着冷子兴,冷淡说道:“是你自己说,还是我给你上刑。自己选一个吧。” 这会子贾琏不想多言,只抛出两个问题,当然他更希望眼前这个冷子兴是块硬骨头。 然而事情颇有两分意外,龙子心不但未曾半点推诿,更是快速地承认,然而这非但没有让贾琏心中放松,使得它更加谨慎起来。 甚至如今他已然确定,自己决计不会让冷子心随便骗到。 “通判大人,小的可以和您合作。将一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只有一个请求,来日荣国府抄家之后,给我岳母一家除籍。”贾琏不知道的事,冷子兴这一次,本来就是在放水。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跟眼前这位搭上关系。因此他又怎么可能,会有任何死扛的模样。 贾琏被对方一时惊到,面容之上露出两分古怪,难不成自己如今终于有两分官威,不然如何解释对方这般爽快。 然而贾琏此时还是有些失落,他下意识地扫过对面的冷子兴,如若对方多抵抗一会儿,自己倒可抽上些鞭子出气。 这股杀机,吓得冷子兴身上一惊,眼瞧着对方的眼神,他忽然觉得自己亏了说话快,否则恐怕一顿鞭子是省不了的。 这番庆幸之下,冷子兴反而很期待对方会询问些什么。至于所谓的忠诚,说句不好听的,如今他自身难保,忠诚不能够替他挨打。 贾琏眼神闪烁,对于眼前这个诅咒自家的人,一时颇有几分难以言喻。 但是实话实说,对于自家这种可能,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抵触。 这一段时间,在官场之中,他多少也有些体会。 如今的荣宁二府,早已是日薄西山,纵然还有几分力气。 然而看着早已经是垂垂老朽,更何况自己的父亲以及隔壁的珍大哥哥、蓉哥二人。每日里尽做些下三烂的事,便是他当初纨绔之时,也颇看不下眼。每每稍一规劝,便是或打或骂。 时间长了,贾琏便也开始有些沉沦,然而终究还是被自己的母亲拉住,未曾真正落入淤泥之中,因此对于贾家的结局,贾琏实际上早已接受。 现如今冷子兴其言,他竟然觉得半点没有惊讶,颇有些命该如此之感。这世间世事无常,纵然如今荣国府尚且有威赫,然而日后却也未必。 甚至从对方如今的流露,就可以知晓,自家恐怕早已不知何时惹下大祸。 直到这一瞬间,从知晓母亲要合离之时悬起的心,忽然落下。贾琏只觉得浑身轻松,原本肩上那庞然大物,消失不见。 如若贾府终究要抄家,那么他现在最想做的,便是一定要让母亲合离。 只有如此,他和凤姐儿才有一线生机,现如今贾琏心中满是感激。 此番贾琏的心神变化,被冷子兴看在眼中,只觉得眼前这位贾通判,是否已然有些神经。 知晓自家将要被抄,竟然毫无感觉。 冷子兴这会儿心中颇为烦闷,本以为说动对方,好让自己有着一条后路。 未曾想,这贾家之人多有古怪,知道将要抄家,却心情愉悦。 这使得他忍不住仔细地盯着对方,甚至怀疑眼前这个贾琏,不是贾琏。 可惜这会子,贾琏也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当下直接点出: “你既然敢提条件,显然是知晓我奈何你不得,可这样说你未免有些太放肆。 说说看吧,你知道些什么,竟然可以让你觉得能够打动我。” 贾琏盯着冷子兴,他可不是当日那个孩子,更不是那种烂好人,若没有足够的价值,他不介意以诬陷之罪发配对方。 冷子兴看着贾琏表情,眼神瞬间变得警惕。他心中暗自懊悔,这人离开京城不过短短数月,怎么竟会有这样的变化。 冷子兴哪里知道,这半年来家里陪着凤姐儿,可是无一日不读大庆律。 所谓读史书可明辨是非,如今这读律法,却是可以事事通明。 所以说,邢夫人逼着众人读大庆律,也有几分道理。 如果说以前,冷子兴完全有把握能够,将贾琏玩弄于股掌之间,那么如今两人的位置,完全可以调过来。 312 王夫人 冷子兴颇有两分目瞪口…… 冷子兴颇有两分目瞪口呆地看着贾琏, 只觉得自己这回,实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这会子才想明白一切, 如今可是骑虎难下,就算他想要,这一会儿说自己乃是说谎,恐怕对方也不会相信。 眼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对方乖乖合作,也就是说他在未受用刑之下,就已经将王夫人卖了个干净。 就算冷子兴一直是个自私之人, 也难免有两分不好意思。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到这里冷子兴咬咬下唇, 他本来还想再拖延一下, 只是眼前因为自己的失误,恐怕事情变得更加麻烦起来。 如今这会子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想到这里, 冷子兴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 “王夫人找人偷走荣国府的宝贝, 而这样东西丢失, 便是荣国府被抄家的根源。” 这话说的仍旧不明不白, 但是冷子兴还是看到贾琏,瞬间紧缩的瞳孔。 这使得他心中一松,眼前这种情况, 冷子兴想得很明白。 他如今已然是豁出去了, 如若自己没有表现出足够的用处。恐怕眼前的贾琏,根本不会让他这个威胁活到明日日出。 只要能够活着, 纵然是背叛所有人,又如何?更何况从最开始,自己从未效忠于王夫人。 更不要说, 王夫人背后的荣国府。 冷子兴一边想,自己该如何说,一边紧紧盯着贾琏,希望从对方身上找出活下去的可能。 贾琏看着冷子兴,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对方是在拖延时间。那么当上面那句话说出,贾琏觉得浑身一凉,他忽然明白,这绝对是王夫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只是舍不得,如今还要压制一番,当下他冷喝一声,打断冷子兴的话: “你胡说八道什么?荣国府世代忠心于皇家,怎会被抄家。” 这句话不但是为了打断冷子兴的话,更是想要说给外面的人听。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贾琏绝对会让眼前的冷子兴死伤一百次。 这件事情太大了,即便贾琏如今尚不知内情。然而从对方说出此言开始,不管是真是假,只要这件事情传出,恐怕自己别说官职仕途,就连自己的性命能否保住都是个问题。 自古以来对于谋反这个词,皇家一向有着某种,难以触碰的神经。 此时贾琏几乎想要将冷子兴生吞活吃,而他的眼神显然让对方更加慌张。 冷子兴低下头,显得颇为紧张,然而不管是贾琏还是冷子兴都知道,只不过只是表演而已。 “我既然答应说出,就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冷子兴听自己的声音说出,实话实说,他也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这般说出谎言。 贾琏这一会儿盯着对方,已然不能够再让其再说其他的。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贾琏努力稳住自己,他曾经想过,如果是直接将其了断的可能。 然而且不说他能否下手,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说出这话,自己就不可能对其下手。 否则对方死后,第二个死的就是自己。 贾琏下意识地看向门口,他知道那位陈大人就站在那里。 想到这里,贾琏直接将目光锁定在冷子兴身上,他冷笑一声:“怎么还不打算说吗?” 此时贾琏也算豁出去了,要知晓本朝对谋逆案,可不是轻易放手的。任何一个人听闻此事,都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兽类一般,上前撕咬。 而如若他再遮掩,那么可能第一个出事的就是他。 此时贾琏甚至开始怀疑,是否对方是奉了王夫人之命,前来陷害自己。 这让贾琏更加地谨慎起来,甚至眼神之中隐隐蕴含着杀意,如果对方真的想要拉自己下水,拼了命不要也得将其斩杀。 “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冷子兴眼中划过骇然,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满身杀气之人,竟是自己之前所知道的那位公子哥儿。 “说出你所有知道的,但有一分隐瞒……呵呵。”贾琏语速不快,他开始回想当日里与司徒源的对话,一点点地模仿对方的语气。 就如同当日邢夫人模仿康眠雪,使得众人再不敢胡言乱语。 如今贾琏模仿司徒源,也使得冷子兴此时身上战栗。 冷子兴,如今心中后悔不已,眼前这人早已不是吴下阿蒙,那缓慢而出的字,仿佛每一个都带着冰锥。 这让他根本无法将眼前之人,与当日里,京城那位纨绔的琏二爷放在一处。 其实这倒是正常,贾琏在京城之中,一直是一名公子哥。他直到来到江南,这才开始缓慢地向一名官员转变。 更加走运的是,对方先是与纯大人接触,后来又多于冯紫英、柳湘莲,二人共同办案。 后来更是因为扬州灭门案,而与司徒源和五皇子多有接触。这一系列成长下来,自然与当日在京城,不可一日而语。更加上他这几日心境多有变化,所以却也是冷子兴倒霉,但凡早上几日,也不至于会适应对方几句,便将一切和盘托出。 只能说这件事情,实在是时也、命也、运也。 而这番变化,冷子兴此时发现已然晚了,他只能有些懊恼自己。 然则事情已然到此,又有何人能够转圜?他苦笑一声,闭上双眼又在睁开,先保住自己再说吧。 这事情的一切,还要从当日里,王夫人下定决心,报复宝钗说起。 最开始的时候,王夫人心中所念的,只有使得自己大失面子的妹妹和宝钗。 因此她的主要报复目标自然是她们。 然而就在制定计划之时,王夫人忽发奇想,想要将贾琏和宝钗一起报复。 这才有酒楼的计谋,原因其实很简单。以宝钗的家世,是决计不可能,会为贾琏的妾室的。 而出现这种情况,恐怕到时面对薛家的责难,少不得佳佳要做出妥协。到时不管是凤姐,还是贾琏跟贾家,都要焦头烂额。 更何况一件事情,王夫人知道凤姐的身体,已然被自己一碗虎狼要掏空。 一旦情绪大幅激动,定然会有反应。她很想知道,当凤姐无法怀有子嗣。宝钗又不可能为妾的情况下,他们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而这也是冷子兴会安排好一切之后,并未离开的原因,因为王夫人要求他,一定要仔细查看事情后来的发展。 也是因此,却不好找贾家奴仆,而选择身为周瑞家的女婿的他,即便在江南呆几个月,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混蛋。”本来还在安静听着对方所言的贾琏,狠狠地盯住对方。 这世间的事情,一切有时候就是那么巧,就在冷子兴接到任务第二日,因为姜要去江南出更。 因此,周瑞家的特地做了一桌好菜,给自家姑爷送行,而周瑞也早早请假回来,翁婿二人就着炕桌对酌。 周瑞家的和自己女儿早早吃完饭,在一旁看着他们翁婿二人喝酒。 酒过三巡,冷子兴尚且无事,然而此时岳父却有两分醉意,说话自然也就大胆许多。 未多时,一句话引起冷子兴的注意。 “姑爷,你知道的,我周瑞没福气,就这么一个丫头。 所以才早早求了太太的恩典,放了出去这才嫁给你。你可一定要好好对她,我跟你说贾家日后造化大着呢。 只要你对我女儿好,我却是能帮你就帮你。” 周瑞口中说着,一边夹起,一筷子菜放在口中咀嚼。 身为荣国府二太太心腹管事的他,自然是的贾府如今的状态心知肚明。 如果说之前,对于贾府还不那么注意,在听到那一句造话之后,他猛然有些警惕起来。 冷子兴手指一颤,显得极为好奇,先给岳父斟满酒,这才带着几分好奇地询问道: “岳父,我对娇儿好是应当的。不过我倒是有几分好奇,这满京城的都说,荣国府如今已是日暮西山,难不成竟还有几分后招? 我可是听说,贾家所有的爷们儿,没一个当官上进的。要我说二老不如求二太太个恩典,也好直接出来,我和娇儿服侍你们。” 冷子兴小心地探着话,实话说他一直到这里,心中都是颇为不屑的。自家岳丈总喜欢仗着荣国府的权势,可是如今荣国府,早已垂垂老矣,他自然是看不上的。 周瑞家地抬起头,看向自己有几分面红,显然也喝了不少的女婿。 心中暗叹,这孩子还是太小,哪里知道这为奴为婢,也要看是给谁。 不过能够说出养老之话,也算是没白疼这孩子。 周瑞显然也想到这里,眼神越发地柔和起来,笑着摇着头:“你这孩子,可不要只看表面。要知道这包子有肉不在褶上。你倒是说说看,要是贾家那么容易就倒了,为何四王八公以贾家为首?” 周瑞此时却是有几分觉得,女婿到底还是差上一些,当下里,便打算趁此机会,好好的教育对方一番。 “我的好姑爷呀,你呀,还得慢慢学,凡事不能看表面。 你如今是看到贾家没落,可是你没想着,为何这样子的贾家,还有着四王八公,一群亲朋故旧?” 说到这里,周瑞酒往上涌,他打了个饱嗝。随即又将酒壶递给妻子,让其替自己打些回来。 周瑞家的早在厨房中温好了酒,这会子赶紧取来,将烫得热热的酒,又给二人满上。 她笑着看着女婿,口中叮嘱: “今儿随你们喝,我准备了好几坛呢,可只一点,喝好为止,千万莫要贪杯。 当家的,你也是,别忘了姑爷后还要去江南呢。” 周瑞家地笑着提点,她却是极为喜欢自己的女婿。不说其人外表如何,只单单对自己女儿好这一点,就让她心中妥帖不已。 周瑞点点头,一脸不在意,转头继续跟冷子兴说话: “你要知晓,这世家大族,所想的与平头百姓不同。 就这么说吧,你知道那当朝首辅?我却是与他们家的总管极熟,你可知晓,他们家如今祭田有多少?足足这一个数。 现在你明白了吧?就算有一天一朝败落,只要不诛九族,最后到底还能做个田舍翁,日后未必没有翻身的时候。” 周瑞伸出一巴掌来回翻转,眼瞧着自己女婿倒抽一口凉气,这才颇为满足地嘿嘿笑道。 这祭田自古以来,便是世家大族用来避祸的,往往在风光之时会大肆买入,这样一来如若万一又一时之失手,也不会出现没有后继的状态。 这些大多是京城各大世家,秘而不宣的习惯。彼此心中都清楚,只从祭田的增长,就可以知道如今的仕途官场。 冷子兴点点头,颇有些好奇,这个他自然也是知晓的。 本来便是他极其羡慕世家大族的,然而在对方口中,这一般手段竟是低等的。 冷子兴忽然觉得,自己口中的八宝香酥鸡不香了。 他赶紧端起酒壶,替周瑞满上一杯,双手递在面前,口中毕恭毕敬地说道:“还请老泰山教我。” 周瑞呵呵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仔细地解释道: “这所谓的祭田,只能算得上是最基础的。其余还有什么互相联姻,彼此同一福祸,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就算是亲兄弟,在大祸临头之时,也难免各自飞。 如今我告诉你的,你可莫要说给别人听。” 将这些事情编排一个遍,周瑞这才语气深沉的告诫冷子兴,见对方头如捣蒜,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让冷子兴侧耳过来,周瑞在对方耳边轻声说道。 好半天这才见对方,似乎有些愣怔,他黑黑的笑起来:“女婿,我没有骗你。你知道真正的底牌是什么?你知道贾家的底牌是什么?我告诉你,是人!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跟你说,这人数量可大呢,足足几万的军兵。” 周瑞此时已经喝得上头,脸庞连着脖子,耳朵都已然红成一片,好在的是,他如今还有几分星清醒。 眼瞧这冷子兴一脸不信,他这会子颇有些上头,拉着对方就要好好解释。 冷子兴先前是极其好奇,等对方说出人这个词儿,他已然确定自家岳父竟然是喝多了。 当下便流露出两分表情,未曾想到的是对方,下面的话倒是吓住他。 按照周瑞所言,这些兵不是所谓的代管,而是货真价实,效忠贾家的。 此言一出,一瞬间冷子兴原本有些微醺的酒意,立时消散。 尤其当听到对方那一句,只认牌子,不认人时,冷子兴心中更是惊讶。 他此刻依然有些觉得所言不对,正想打岔。未曾想,自家岳父又说出话来:“荣国公要是回来,看到这种情景,恐怕都得气活了。” 周瑞口中调侃,手中的酒倒入喉中,发出一声滋的响声。 被勾起好奇心的冷子兴,此时只想让自家岳父赶紧解惑,他盯着对方问道: “按说这种东西应该是保家的东西,不应该是被好好的保存吗?” 这言下之意却是询问自家老丈人,作为奴仆的他们,是怎么知道这等机密之事的。 冷子兴乃是小贩起家,对于世情之事多有了解,也曾听过一些事情。 就比如前朝的杯酒释兵权,要知道只要碰触兵权二字,就代表着特殊。 别的不说,先帝四位贵妃,其中两位都是军中将领的背景。 “你却是莫要不信,这东西要是早两天,我还能让你母亲把东西拿出来给你看看,可惜如今已然送走。” 说到这里,周瑞颇有些可惜。很显然,他对于自家女婿,看不见这件事情有些遗憾。 相对于岳父的淡定,冷子兴可就是满心不淡定了。像这种东西以周瑞的身份,怎么能够轻易拿到。 而且这竟然又牵扯到自己的丈母娘,最重要的一句话,是丈母娘将这东西送走了。 想到这里冷子兴忽然一身冷汗,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不小心知道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呵呵,你这小子怎么脸还白了,来来来,喝酒。”周瑞此时已然喝多了,眼瞅着女婿这样,口中不停地劝酒。 冷子兴少不得,要继续陪他喝下去,只是如今他的想法,已然不在酒桌子上。 冷子兴耳中听着,周瑞跟自己絮絮叨叨:“你说,我对你怎么样?把你当做亲儿子一样……你竟然还不相信我,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其他的人都不知道。就是你媳妇,我闺女你也不能告诉知道不?” 眼瞅着说出这话,冷子兴是确定自家岳父喝多了。他无奈之下只能点头,心中安抚自己,毕竟是酒后醉言。且不说自家媳妇,如今就在旁边,正跟岳母说悄悄话。 可是岳父大人显然没发现这事儿,他打了一个嗝,这才继续说道。 原来周瑞之所以知道这一件事情,最开始的原因却是出在自己夫人身上。 作为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一向是其最信任的人,也因此很多的肮脏事儿,都是周瑞家的出面。 那一日,也是周瑞家的,接到王夫人的命令。 “你岳母本来没觉得什么不对,只以为是寻常的小事,后来才发现不对劲儿。” 听见岳父如此说,冷子兴将视线转向自家岳母,果然就瞧见岳母那颇有些不自在的脸。 周瑞家的看见女婿瞧自己,颇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也没什么,不过都是主子吩咐,咱们做奴才的只能够去做,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话一听就是借口,只是周瑞家的却不愿意骗女婿,说完又低下头跟女儿看花样。周瑞家的郑和女儿看花样。 这话说得更是不上不下,冷子兴如今好奇心起,几乎有些抓心挠肝,好在周瑞很快便解释。 原来,周瑞家的奉命去找媚人,从她那儿接过来一大包布料,以及棉花边角料之类。 本来周瑞家的也不在意,她素日里跟在王夫人身边,这些好处不少,自然也看不上这些小东西。 接完东西,她便按照王夫人的吩咐,直接出门送到水月庵去。 本来如若就这样去了,事情也就如此了结。结果因为周瑞想起,自家女儿也在水月庵有着寄名帖,索性便先回家中取了东西,一并送过去也省得跑两趟。 然而未曾想,她回去整理东西之时,自家外孙女,如今才刚两岁大的小丫头,一时顽皮竟将包裹打开。 等周瑞家地回来,便瞧着外孙女,将一块令牌往嘴里塞。 她吓得一惊,赶紧从孩子嘴中薅下来。只瞧那散开的包袱,便知道这东西是藏在里面的。 而周瑞家的之所以备受王夫人器重,其中很大一个缘由,就是因为周瑞家的,不但识字且会读四书。 这一块令牌,虽说看着不起眼,可是正反两面,去让周瑞家的一身冷汗。 她忽然想起,自己临走之前,王夫人那千般叮嘱的话语:“这包裹一定亲手交给,水月庵的静虚老尼,不可离你身旁。” “媚人”,冷子兴轻声呢喃,这个名字他倒是曾经听妻子说过。 据说,以前也曾经是妻子的儿时玩伴。 周瑞一旁插嘴道:“你这样说女婿哪知道是谁,我跟你说这媚人,她可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 在丫鬟中,可是这一个。” 周瑞口中说着,一边比亮着手势。 冷子兴似懂非懂地点头,对于荣国府,老夫人身边之人,他虽说曾在言谈中听岳母说过,然而实际上却并不熟悉,唯一算得上知道的,便是那个世袭的鸳鸯。 难不成老夫人身边,还有一位世袭的媚人? 周瑞摇摇头,给女婿仔细的解释,这媚人乃是贾母特地安排给宝玉的。 平日里专门伺候宝玉,贾母一共八个一等丫鬟,只单单他和鸳鸯,每月多上一吊钱的阅历。 鸳鸯是因为跟在老太太身边,更是八个大丫头的头领,拿多一些也是正常。 而媚人就特殊了,她之所以多拿,是因为性格柔顺,因此被分配给宝玉。 因此虽说名义上是老太太身边的人,然而实际上一直待在宝玉这边。 冷子兴听到这里,哪里不明白,其中背后只有一人。 也就是隐在背后的王夫人。 313 一把火 不过这倒也是可以理解…… 不过这倒也是可以理解, 其中并没有什么古怪可言。 且不说荣国府王夫人是真正的女主人,只看那古怪的院落住宅就能明白。 明明是长子的贾赦却被摒弃在外,最后落得个马棚将军的称号。 由此就可以知晓, 王夫人才是荣国府真正的实权派。 而媚人便是专门伺候她的儿子贾宝玉的, 两人之间有些什么牵扯也是正常。 而且身为家生子的媚人, 没有任何能力反抗王夫人。可是唯一的问题就是,王夫人为何要偷这一块令牌? 冷子兴虽说不知道,对方究竟是用的什么手段, 然而想来能够在库房之中取得东西,定然是费了不少心力的。 也因此他越发好奇这件事情, 结果未曾想, 自家岳母说到这里反而停顿下来。 好半晌才接上一句,让他身上一凉的话:“也是可怜了那孩子, 媚人做完这事儿,就出事儿了。” 说到这里,她脸上带着几分可怜和惋惜,这副表情让冷子兴一愣。 出事?虽说刚刚听闻此言,他就隐约觉得也许对方活不了多久,可是也未曾想到, 竟会如此的快。 这让他突然有些纠结,是否该告诉岳母,此事恐怕…… “岳母大人,可知道是出什么事?”冷子兴小心地询问,他却是隐隐有些担忧起来,如若但凡有一点闪失,恐怕自己岳父岳母要出事。 冷子兴只能够自我安慰,毕竟按照岳母所言, 王夫人并不知晓,其中自家岳母曾经回过房间,更打开过包裹。 也许是因为在王夫人身边日久,因此一向敏锐的周瑞夫妇一人,都没有发现,此事可能会带来的隐患。 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周娇儿听闻夫君所言,似乎有些疑惑地说道:“可真是喝多了不成?你怎么不记得前几日,咱们家后巷被烧的那家? 我还特地跟你说了呢,媚人的老子娘,加上媚人,还有媚人的弟弟,一该都没出来。 那一家子可是老惨了,也亏了王夫人拿出贴几银子,不然就那一干一净的情况,恐怕连下葬都麻烦了。” 这一句话提醒了冷子兴,他忽然将两者连在一起,这才恍然大悟,拍拍额头,口中笑道:“可真是喝多了,竟然将这事儿给忘记了。” 前些日子半夜,后巷也不知怎的忽然着起火来。 只是当时火势极强,等他们前往救火之时,房子已然都烧塌了,一家子人竟是一个都没出来。 可是真的这么巧吗?想到这里,冷子兴涑然一惊,刚刚拿到东西,结果人就没了。 这个让他细思极恐的想法在心中盘绕,冷子兴抬起头,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岳母。 周瑞家的眼瞧对方这幅慌张,心中大概知晓原因,他略微沉吟一下,摇摇头说道:“这事儿应该跟太太没关系,你知道我素日是跟在她身边的,太太做什么我都能知道。” 然而自家岳母的话,完全没有安抚道心中惊悚的冷子兴,甚至他已然替对方安排好下一步。 当然不需要王夫人动作,不要忘记按照自家岳母所言,这东西是送到水月庵中的。 这尼姑庵自然是用不到令牌的,定然是外面有人需要,如此一来事情不就很明显了吗? 毕竟这件事情太巧合了,时间怎么会这么恰恰好,而且还是媚人在的时候,一把火使得全家丧生火海。 只是岳母如今已然否定,冷子兴自然也不会强制说出理由,且不说下到一老,就是作为子女也不该顶撞。 当下里冷子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也不再提媚人之死,而是听评周瑞家的解说。 周瑞家的眼瞧女婿有兴趣,索性便将花样篮子放到一边,专心地讲述起来。 “我把东西收拾好,小心地将这个藏起来,随后便送给水月庵的姑子去了。 没错,就是那个叫静虚的,至于什么名目,也是正常。太太临走前,给了我一百两银子,我把这些东西加到一起,交给静虚,让她替宝玉做场平安。 至于由头那就更简单,你可莫要忘了,前些日子宝玉正因为学堂里的事情被一顿好打,这会子倒是正好用上这个理由。” 周瑞佳轻描淡写地将这事说完,冷子兴却是觉得这件事情,其中有着天大的事。他隐隐有种想法,却不知该如何与眼前一人说明。 只单说死去的媚人,他却毫无感觉,只是担忧自己的岳母和岳父,会牵扯其中。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是否会牵扯到他自己。 冷子兴低头思索,想要从其中找出一些线索出来。 “岳母大人,您回家一趟之事,王夫人可知道?”对于此事也难怪冷子兴需要谨慎,他却是很担忧这件事被王夫人知道。 周瑞家地笑着摇头,这件事情时间不长,况且当日里赶车的正是周瑞,可以说是决计不会有外人知晓。 听闻岳母此言,冷子兴这才放下心来。不管如何,想必等他从扬州归来之前,自己的岳父岳母,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不是那心怀天下的伟岸君子,他只想做好自己一亩三分地。 冷子兴抬头看着贾琏,眼神中隐隐有两分嫉妒和一分幸灾乐祸,他口中说道: “事情原委就是如此。如今你已然知道,应该能够明白吧?若不是因为造反,哪里会需要这么多的兵!” 冷子兴说完这一切,向后微微靠一下。他被绑在柱子之上,自是极为难受,说话之间又要将头颅前倾,这会子向后依靠竟有几分舒适。 只是纵然这一时的舒适,也难以掩盖他心中的烦躁。自己这一次可算得上是言多必失,几乎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倒出来。 可是情势比人强,如若自己不赶紧开口,等对方耐心用尽,刑讯之下自己再开口,这一切有什么区别? 而且冷子兴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如今这个样子,自己不过算得上涉及,却不是死罪。 而自己的岳父岳母,大概率会在失败之后被发卖。只要自己能够活着出去,妻子自然有所依靠,岳父岳母也不会在年老之时无所倚靠。 甚至若是一时走运,自己未必不能全身而退,大不了就在说服岳母,将王夫人的所作所为送上去,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 冷子兴此时,将算盘打得山响。 而他对面的贾琏,这一会儿脸色已经如同调色盘。赤橙黄绿青蓝紫,已然不知道该是个什么色了。 相比于对方的放松,贾琏这会儿想得更多。 实际上冷子兴没发现一个问题,而正是这个问题,使得贾琏脸色难看。 “所以说偷了东西,但是这件事情又跟贾家超家有什么关系。” 贾琏这一会儿想要说服自己,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甚至脑海中还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如今正在经中的祖母,是否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 而且,这一件事情,或者说令牌的事情,自己的老爷是否知道此事? 贾琏带着几分讽刺地想到,恐怕八成老爷是不知道的。否则以对方的脾气,绝对会用这个来做其他的事情。 然而相比于老爷的一无所知,自己的好一婶儿,却是一副心知肚明的状态,更是利用这件事情博得好处。 这算什么事呢?贾琏此时只觉得满心讽刺,明明自己才是荣国府的继承人,然而自己却仿佛是个瞎子聋子。 想到这里,贾琏觉得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冷子兴所说不差,这的确是会使得荣国府抄家败门的事情。 而且他能够想象,最后出面承担一切的,肯定是自己的老爷。 因为在理法之上,晨曦国公爵位,现任一等将军的是他老爷。 即便对方成事,可是只要瞧一眼家中的状态。贾琏就能够明白,好处也绝对不会落在自己老爷身上。这算什么?号是别人的,顶岗自己的? 贾琏闭上眼苦笑,他此时只觉得面前之人,也仿佛带着些许讽刺。 想到这里他已然不愿再面对对方,如今贾琏心中烦乱,这件事情太大了,他完全不敢想象王夫人,她怎么敢。 想来大概自己的一叔,都不清楚自己夫人的举动吧?想来应该是不知道的,毕竟王夫人只动用了后宅,前面一点关系没动。 不得不说,自家一婶儿是真的强,这种事情竟然在,毫不露出破绽的情况下完成了。 只能说对方实在是厉害,不知不觉之间,便将贾家送到沉沦地狱的边缘。 “来人。”贾琏想到此处,再也坐不住,他高声大喝。守在门外的陈大人,先是一愣,随即推开房门。 贾琏并不好奇,为何眼前的陈大人,会在此时出现,相反他觉得颇为正常。 看着对方沉着的面容,贾琏站起身一礼:“陈大人求您件事,帮我仔细看好这人,绝不能让他跑了,也不能够让他死了。 不然你我一人,恐怕都要人头落地,这件事想必陈大人在门外,也听了七七八八,其中的官腔不必我再说了吧?” 贾琏这一会儿,毫不客气地恐吓陈大人,让对方颇有些诧异,但是陈大人还是很快转换回来,点点头口中说道:“贾大人放心。” 贾琏看着对方,似乎在确认此人是否可以信任。想到对方乃是陈知府派来,想必应当算得上是自己人,贾琏这才放松一分。 然而贾琏未曾发现的是,陈大人最开始先是有些愣着,随即便好奇地隐晦打量贾琏,很显然对于他非常有兴趣。 “贾大人去忙吧,您却是放心,我在这儿亲自看着,不会让这小子有半点事。”陈大人笑得爽朗,随即他大步流星走到冷子兴面前,先上下打量对方。 很快,陈大人伸出手掌,指一下冷子兴的下巴,便再也合不上,竟是直接被卸掉下颚。 看着冷子兴惊慌的眼神,陈大人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随即伸出手。 亦如下颚,很快冷子兴双肩双肘,双跨双膝,这几个部位全部被卸下脱臼。 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然而此时下巴脱臼的状态,冷子兴竟喊不出来。也亏得他这会子被绑在柱子上,换个地方恐怕直接便瘫倒在地上,如同一摊烂肉。 看着陈大人利落的手法,贾琏没有丝毫的高兴,反而瞳孔紧缩,眼前这个手法让他莫名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柳湘莲。 他记得很清楚,当日审讯灭门案之时,柳湘莲也曾用同样的手法来刑讯。 然而这会子顾不得他多想,贾琏只是紧锁眉头看向对方。随即抱拳行礼后,便带着被吓坏了的兴儿,前往邢夫人的院子。 如今这事儿,舍不得要跟太太好好商量一番。 因为冷子兴极为配合,说话更是十分的利索,因此如今这会子时辰,竟没有过去太多。 等到贾琏返回太太院门,此时宝钗刚刚被送走。 邢夫人正拉着凤姐儿细心安抚,免得让对方一时忧思,反而败坏身子。 邢夫人自然是明白凤姐儿的想法,当年她同样也是这一般过来。 可是凤姐儿比她幸运,一来至少凤姐儿还可怀孕生子,一来今日里贾琏做的,可圈可点。 “要我说,你呀,就不要贤惠了,平素就不是个贤惠人,好好和琏儿过日子,比什么都强。”邢夫人正说着,忽然又见贾琏如同一阵风般进屋。 她挑挑眉毛,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反而颇有些看其不争。 今日下午之时,邢夫人未曾多言,乃是因为有外客,自然要给贾琏留下面子。 如今房中具是一家子骨肉,邢夫人不客气起来,双眉蹙起,颇有几分不待见地说道: “素来让你学的养移体居移气,都哪儿去了,今儿已经是第一回,整的如今越发毛躁起来。” 邢夫人看贾琏低头,脸上露出几分汗颜,这才又放缓语气,柔和说道: “琏儿如今也大了,也该有几分官威体统,每日里都像这一帮孩子气,日后那些手下可有一个会真心地敬畏你?” 说到这里,邢夫人看向贾琏的眼神之中,可以明显地发现一丝淡淡的不满,以及还有失望。 贾琏张张嘴,他心知太太对自己有多担忧。自己素来顽劣,也是因为太太不弃,这才有了如今这点子官位。 也更加清楚,这些吹毛求疵,实际上却是满满的慈母之心。 贾琏非是科举出身,一言一行本就容易被人诟病,如若再不自己吹毛求疵,倒是很容易遭人口舌。 贾琏想到这里,放缓脚步,虽说步伐很急,然而却不如刚刚的那般凌乱,直至走到床前,才规规矩矩地给邢夫人请安。 314 媚人事 贾琏因为邢夫人的话瞬…… 贾琏因为邢夫人的话瞬间冷静下来, 他仔细回想,刚刚自己的确是心神混乱。 以前这种情况自然没关系,然而如今他已然是涉足官场, 即便身属纨绔, 然而贾琏还是知道,这官场之中可不如同玩乐一般。 稍微不注意便是一场祸事,一瞬间贾琏细思极恐, 若说刚刚是因为荣国府之事, 让他乱了方寸, 那么如今他才将理智找回。 若非母亲, 自己恐怕又陷入局中。想到这里, 贾琏眼中满是感激,低头说道:“母亲, 儿子受教了。” 贾琏此时已经发现,自己最大的毛病。那就是, 即便他已然涉足官场, 然而当日里的习气, 却一时半会儿改不掉。 而这些习气,慢慢开始对贾琏的官场生涯产生影响, 就比如现在他这般慌张,实际上正恰恰说明他对于政治上的茫然。 此时贾琏心中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母亲,会要跟着自己一起来。自己在官场之上, 如同牙牙学语的幼儿。 没有邢夫人在一旁提点,都不需要别人动手,贾琏自己就能将自己送入深渊。 想明白这一切,贾琏更是感激涕零。他这会儿并没有发现, 自己有些古怪的举动,以人让妻子心中惊讶。 半靠在床头的凤姐儿,眼见贾琏这样子,心中也是大惊,她下意识便看向平儿。 “平儿。”凤姐儿口中呼唤,随即一个眼神飘过去。 接收到自家主子的眼神,平儿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赶紧跟站在门口的,柳家的轻声嘀咕两句。 柳家地上前给众人分派任务,让其各自离开。而平儿则乖巧地站在门口,防止有人靠近。 看着眼前的一切,邢夫人也收敛调笑,面容沉静看向贾琏。 她虽说不知道对方此时,突然归来是为何,但想来应当是有事发生。 因为柳家的和平乐的举动,屋中的空气渐渐有些沉闷。邢夫人心头掠过一丝阴霾,她忽然觉得,也许有什么大事发生。 随着外面逐渐安静,贾琏转头看一下,站在门口眼露警惕的平儿。 他看着此时面容之上,仍能看出几分苍白的妻子,心中却突然涌起几分愧疚。 眼前的女子本是最为明艳活力的,可惜却嫁给了他,被活生生地卷入泥潭之中。 贾琏实际上也曾想过,如若是眼前之人不嫁给自己,但凡是嫁给另一个人,肯定不会如同现在这般憔悴。 可惜的是到底是他连累了她。 贾琏想到这里,撩起衣襟跪在邢夫人面前,他此时再也没有刚刚的慌张,身上气息也变得沉稳。 虽然这一会儿,他说出的话颇为让人惊悚: “母亲,恐怕咱们家要大难临头了 。” 说完这句话,贾琏仿佛一瞬间颓废起来,一股认命后的悲凉在他身上缭绕。 他这话说得颇为艰涩,可惜天不与他。 贾琏曾经想过,但凡再给他十年时间,他定要做出一番业绩,保得贾家一世安稳。 然而天不与他,没有给他这份时间等待。 邢夫人似乎并不惊讶,他伸出手先将贾琏拉起,不知道为何,眼前贾琏看到母亲如此,一瞬间也安稳下来。 “仔细说,期末要胡思乱想。” 邢夫人并不知晓出了何事,然而这不妨碍他安抚眼前之人。 贾琏抿紧双唇,仔细将前因后果在心中过上一圈,这才将一切缓缓道来。 说完最后一句,贾琏满眼期盼,看着邢夫人,想让对方给自己一个决断:“母亲,如今我们却是该如何是好?” 原本靠在床头的凤姐儿,在对方说出王夫人三个字之时,便猛然坐起。 等到如今,听完一切,已经眼神呆滞,他带着极其不解的语气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姑妈是疯了吗?” 她最后一句,纵然是努力压低声音,听到耳中仍旧有些破音。 相比于凤姐儿的不可置信,邢夫人却颇为得淡定,也许她早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等事情发生。 的确她早已预料到,这却是从王夫人的性格中看到的。 从贾琏做官开始,一切便已经转了个弯。这种情况下,王夫人会替自己的爱子打算,太过正常。 “这事儿我只能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邢夫人说出这一句话双目低垂,她此时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所谓为母则强邢夫人,能够明白王夫人的心思,王夫人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宝玉。 只是这种行为太过冒险,为了一己之私,而将整个家族陷入深渊之中,可以说对方如今已然疯了。 还好宝玉没有荣国府的继承权,否则纵然最后交到宝玉手中,也可以看得出,日后败落的结局。 邢夫人眼神扫过,坐得笔直的贾琏,这件事恐怕就是对方最大的考验。 贾琏此时显然也知道如此,他低垂着头颅心中沉思。 “这件事情得找出幕后之人。”邢夫人口中慢慢说道,现在她对于此事,倒是真的并不担心。 毕竟自己将要合离,两个孩子也会跟着自己,只要不在合离之前出事,那么后面自然不必担忧。 “如今我还有一个担心,就是这令牌,究竟是真的背着老太太偷的……还是老太太故意放水让人偷走了。” 与贾琏所想不同,邢夫人一瞬间就想到这件事中多有违和。 要知道库房的钥匙,是戴在鸳鸯身上的,这丫头她见的次数多,平素里是个最为谨慎的。 在这种情况下,媚人想要轻易地拿到钥匙,等于痴人说梦。 那么其中,就产生另外一种可能性,也就是这件事情,实际上是贾母的顺水推舟。 甚至可能那把钥匙,都是鸳鸯故意“遗落”的 凤姐儿几乎不敢相信,可是她又觉得只有这个理由能够解释了一切。 她呆呆地看到,自从得到公主娘娘垂青之后,便一直胸有成竹的太太,口中有些惊诧的喃喃自语。“这不可能吧?” 邢夫人话一出口,却觉得自己想的狭隘,想到贾母的一贯作为,她忽然明白。 这件事情未必是她做不出来的,甚至在某些方面来说,那有可能。 邢夫人此时颇有几分,不可置信,可是她想起当日在行宫之中,公主娘娘在光影下的嗓音:“将所有不可能排除之后,即便留下的真相,再让人无法接受,却也代表着真实。” 当时她尚且觉得,公主娘娘未免太过胡思乱想,如今想起来却突然明白,身处漩涡之中的感觉。 嫁到贾家这么多年,邢夫人几乎完完全全看透了贾母,对贾母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其他而是荣国府。 所以,眼下这件事情是贾母的,又一次背水而战吗? “老太太不可能不知道这事,要知道老太太的脾气看似不管闲事,然而这府中有哪一件事他不知道的? 恐怕是老太太是以鸳鸯放水,让媚人偷走东西。只是可怜了媚人,恐怕老太太以为媚人,会先将东西带回家中处理,是以这才有当夜的火起。” 邢夫人口中说着,轻轻攥紧手中的帕子,还有一点她没说。 那就是,目前还不知老太太,是想要将令牌毁掉,还是打算将其送给某人。 然而不管如何,老太太所想的都会实现。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王夫人竟然做得极为漂亮,拿到东西转身便被送到水月庵,交给了那位神秘的静虚。 只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回合却是王夫人赢了。 凤姐儿此时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她原本颇有几分自得,自认为是少有的伶俐人。 然而此时她却产生一丝怀疑,那就是自己真的是聪明人吗? 为何自家母亲,竟然能够从中分析出这些东西。而不管是自己恨毒的姑妈,还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太太,更有愿在江南却将一切看清的母亲,她忍不住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而且,媚人的孩子,可是老太太看着长大的,当日里差一点就成了“鸳鸯”的孩子。 这样的一个存在,却被老太太说放弃就放弃了。凤姐儿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未看清过贾母。 正在胡思乱想,一双温柔的手握住凤姐儿,带着几分冰凉的手掌。 她眨眨眼睛,抬头看见太太那温和的眼神,原本还有些狂跳的心一瞬间稳定下来。 “你不要瞎想,你已经很好了,只是如今还是经历得少。”邢夫人轻声的劝慰,她说的是实话,在她看来凤姐儿依然做得很好。 不过纵然是她再精明,也仍旧是个尚且十来岁的孩子,见识和经历都少,如今有些迷茫也是正常。 如今却不是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所谓忧思伤身,可不是假话。如今她自己的身子骨,还是三灾八难的,邢夫人又怎会让对方多生偏差。 “这些事情你不必多管,左右如今远在江南,京中之事与你无关。”邢夫人最后这一句,非常的直白。 这也是她现实的想法,在她看来,凤姐儿如今最先要做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其他的自然教育她和贾琏来做。 眼瞧着凤姐儿双眸看向自己越发亲昵,邢夫人轻笑着拍着对方的手。 好半晌才转头看向贾琏,口中仔细地吩咐道:“这个笔录签字画押,然后拓印留下一份。 然后将我的心一起走血滴子的通道,上面不要专门写是什么东西,只用日常的请安涵来说明。 两日之内一定要送到京城之中,从现在开始,所有接触此事的,都不允许离开府中。” 邢夫人口中说道,他吩咐的一条条,让贾琏越发的心惊,对方此时尚且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得这样大。 实际上也的确是如此,相比于贾琏和凤姐儿,邢夫人更加深刻地理解其中的危机。 不,或者说经历了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叛乱的那些人,都能够明白,其中究竟是有怎样的危机。 别以为平安州的那点子兵马起不了大浪,要知道各朝代的军队有着一项惯例,那就是严禁闻风而动。 因此在叛乱之初,大部分的君主士兵都不会直接勤王,反而会保持观望状态。 这样的好处,自然是避免互相残杀,以及他人谎报军情。 然而其中,却带着一个天大的弊病,那便是一旦军队的指挥权转移,在一定时间之内,这且大军拥有长驱而入的机会。 平安州离着京城,可一点也不远,如果有人里应外合,两相夹击,未必不能够成事。 邢夫人想到这里,心中再也不敢想下去,她面上不露表情,只得催促贾琏将信送走。 听闻今日记录的是兴儿,邢夫人垂眸思索,口中吩咐道: “把兴儿直接关在房中,每日里吃食送到门口,决计不能允许他和其他人有接触。 你不必心疼,大不了到时好好补偿一二,也绝对不可因小失大。” 看着自己儿子那副,不需要如此吧的表情,邢夫人并未有任何变化,他早就知道贾琏并非一个,对于政治十分敏感的。 “当日里公主娘娘曾经教我一句话: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国,己事不密则成害。”这句话一直印在邢夫人的脑海中,因此今日便直接对贾琏说出。 贾琏最开始的时候上有几丝懵懂,待到将这句话在口中来回咀嚼数次,想到冷子兴之事的原委,又对比邢夫人所为,这才从其中慢慢品出一份滋味。 当下里不敢耽搁,赶紧去亲自拓印,随后又将信件装订封好,用特殊的油蜡封漆。 有名完全不知此事的小厮,将信件送出。在得到血滴子的回执之后,贾琏这才仿佛卸下重担一般,长出一口气。 他心中带着侥幸,得亏自己没有慌张的自行决断,不然指不定会贻误大事。 略作休息之后,贾琏自然将此事告知邢夫人,邢夫人自然是极其淡定,安抚对方之后,才让贾琏带着凤姐儿离开。 眼瞧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邢夫人原本淡定的容颜瞬间垮了下去,她此时再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一直握在手中的手帕,瞬间飘落在地上,邢夫人用右手抓住自己的左手,此时不停颤抖。 柳家的双目满是担忧,辅助邢夫人已然快要站立不稳的身形,口中担忧地说道:“太太……” 邢夫人转头看向陪伴自己多年的陪房,勉强抽动,嘴角笑着。 “我没事,如今也就只能够期望,公主娘娘能够早日接到密信,免得陷入危机之中。”邢夫人口中说着,下意识地抓住自己腰间的牌子。 好可惜,如若这牌子能让自己,和公主娘娘隔空交流便好了。 手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似乎也在嘲笑她的异想天开。 315 问他人 康眠雪将迎春送走,歪…… 康眠雪将迎春送走, 歪在贵妃榻上轻轻舒一口气,应该说越是聪明的孩子,越是喜欢多想吗? 素日里都觉得迎春是个省心的, 可是偏偏这省心的,要是钻起牛角尖儿来, 却是让人啼笑皆非。 康眠雪苦笑着摇头,结果就瞧见自己身边的绣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康眠雪抬起头换了个姿势, 让自己更舒服些,口中轻松地询问。 “主子。”绣橘没有回答,而是将一封书信放在康眠雪面前。 瞧着眼前熟悉的笔记, 康眠雪一眼辨认出这是邢夫人的姓。 不过邢夫人看来最近倒是极为有时间, 不然怎能写出这厚厚的好几页。 康眠雪轻笑着伸手接过。因为在意绣橘的异状。 “还请主子恕罪, 奴婢疏忽, 原本这东西我只以为, 是邢夫人送来的请安信。 因此并未在意, 只是将其归档, 也是今日,刚刚迎春小姐过来, 我想起此事便打算将其找出来, 结果才发现其中还有一份口供。”绣橘说到这里,脸色已然有些苍白,这件事情不大不小, 却是她的疏忽。 听到对方的话, 康眠雪若有所思,将信拿在手中仔细地翻瞧。 邢夫人会送来口供,便证明这份文件足够重要, 可是她又不曾有任何标注,也就是说这东西,不能够让任何人看见。 这看起了自相矛盾,却隐隐将事情指向一个,让人细思极恐的地方。 康眠雪坐直身子,神色也渐渐变得冷凝起来。 这封信她其实是知道的,今儿早上绣橘就说起邢夫人来信。既然给了迎春,自然也有自己一封,本来他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如今事情繁忙,因此像这一类的请安信件,都是绣橘先逐一归档,然后再按照事情的急缓,一一禀告自己。 今日里显然也应该是这样,然而如今瞧着恐怕是其中,有着不一样的隐秘。康眠雪心思流转之间,将信件展开。 开头看起来如同往常一样,不过是一些琐碎的事宜,以及请安的吉祥话。 因为担忧对方会写藏头信,所以康眠雪还是看得极其仔细。 待到后面第二张,康眠雪面容渐渐开始有些难看起来。 而当他看到末尾之时,一张脸几乎已成黑色。 站在一旁的绣橘,面色更加难看,她心中懊悔。自己不该直到现在,才处理这些信函,看来邢夫人定然是又报上大消息。 康眠雪将邢夫人的姓放在一边,专心查看随着信而来的那份口供。 她翻看着极快,神色之中也从开始的阴郁,渐渐放射出由淡转浓的杀意。 等到最后一页看完,康眠雪缓缓将口供和信放在一处,面容之中颇有两分凝重。 好半晌,她抬起头,看向绣橘轻声地问道: “侯爷如今可在书房?是在审讯静虚?” 刚刚司徒源离开,就说自己要去过书房。缘由自然不必多说,就是今日里带回来的,水月庵的那些女尼,都需要一一审讯,然后按照他们的罪行各有归处。 绣橘连忙点头,轻声说道:“如今国公爷正在书房,听多宝说,如今也叫了冯大人和柳大人。” 康眠雪点点头,略有几分踟蹰看向手边的口供,忽然下定决心站起身,看向绣橘说道:“替我更衣。” “是?”绣橘下意识地答应,随即看向外面,已然漆黑的天空。 她张张嘴似乎想要劝解女,这是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绣橘深知自家主子的性格,如若自己强行劝阻,反而会使得其有些不愉。 当下她赶紧替康眠雪更换衣服,又在空当吩咐人将灯笼火把之物准备好。 康眠雪看着亮如白昼的道路微微点头,这才向书房走去,绣橘自然是仔细地扶着对方。 因静虚那是出家之人,是以出于对佛家的尊重,司徒源并未将其直接送到,血滴子的衙牢之中。 他坐在书案之后,双眸熠熠生辉,盯着静虚老尼。眼前这人,纵然不曾牵扯绑架案中,可是对方恐怕案底也不会少。 因此司徒源对其颇有几分警惕,甚至打定主意,如果对方真的有所隐瞒,自己少不得要对其用刑。 然而事情倒不如他的想象,静虚这人见到他之后,竟直接如同竹筒倒豆子般,第一时间将四皇子供出来。 若说此人识时务为俊杰,司徒源却是更加相信,眼前这人是一个贪婪成性之人。 静虚今年不过四十,在京城贵妇圈极受欢迎的,他自然有着一副好相貌。 面容姣好,带着几分慈眉善目,更可以从那容颜之中窥见当年。 唯一逊色的,就是相由心生。这静虚素日里做事有违正心,因此双眸之中流转之间,带着几分揣度之色。 普通女子看不出来,然而稍有思绪之人都可以看出,眼前此人,万万不可信任。 她掩饰得极好,也只不过是司徒源有着先入为主。知晓此人真面目,否则从外表看,根本瞧不出此人在水月庵中,竟然犯下那般有违,佛家弟子身份的事情。 如今只凭借智能儿的指认,便在后院挖出四五具,身量未足的骸骨,按照对方所言,这不过是她到水月庵之后。 虽说按照智能儿所言,这些人大多是因为,不堪受辱或是上吊,或是投井,并没有使静虚亲手伤害的。 然而若非是静虚收取那些纨绔子弟的贿赂,将这些女子关押在水月庵,他们又怎会这样香消玉殒? 看着眼前一脸献媚的静虚,他没有任何的高兴,只觉得那些女子太过冤枉,竟然死在这等肮脏之地。 司徒源早已经习惯与各种人接触,毕竟他在血滴子中。 而血滴子三教九流都可能会是,他只要一打眼就能够看透对方。 像静虚这种人,根本没有所谓的忠诚和良知,她所做的所有一切都可以是明码标价的。 只瞧对方一眼,他就明白为何好好一座水月庵,会变成这般藏污纳垢之地,完全就是因为静虚的贪婪。 原本司徒源也曾想过,若这静虚不知其中大多事由,待事情完毕之后,看在其乃是出家人的事上,放过对方一马。 可是如今这一点想法早已烟消云散,一旦将这样的人放出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到连累。 眼前之人虽说身披佛衣,然而其形如状罗刹。 想到这里司徒源带着几分嫌弃,盯着眼前的尼姑,口中说话越发冷清:“想必你现在应该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被问住的静虚先是微微抬头,用余光扫向司徒源。看着对方那如同利刃般的眼神,又瞬间低下眼睛,垂着双眉口中越发地和缓: “这是自然,贫尼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静虚心中暗静,眼前这一为主儿,她多有耳闻,然而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算得上是少有的厉害人物,出身不过中等,可是与当朝那位沧海遗珠,却是青梅竹马。 更是因此被当今看中,直接赐姓司徒。 司徒源长相俊美,更是一身好武功,十来岁便被雍和帝临危受命,掌管西山大营。 那时不少人对其颇有偏见,只说此人不过是一时缓兵之计,更有的说不过乃是仗着,当日里有着救驾之功而已。 然而不过短短三月,这些声音尽数再无一分。 可以说,若非是眼前的年轻人太过年轻,如今尚且未曾及冠,恐怕来日未必不能登阁拜相。 也因此,他曾经是京城中女眷的欣赏之人,然而唯一可惜的便是其人颇为不苟言笑,平素只一张冷脸。 不过据说他与长公主鸾凤和鸣,夫妻感情极好,想来应该在对方面前是另一番面容。 静虚心中思量完毕,她知晓向司徒源这种人,是决计不会对自己有半分怜悯的。 如若是自己硬扛,少不得便是一顿用刑之后,自己满身伤痕再行招供。 在这种眼里不揉沙子的人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费。 静虚将一切想明白,立刻面容带着丝丝佛光,笑着说道: “国公爷,贫尼乃是出家之人,自然要慈悲为怀。” 静虚这会儿说这些,不过只是缓兵之计,她要仔细地思索一下,究竟该如何说,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然而对于司徒源,她还是没有明确的认知。 司徒源对于像静虚这种人,一向是冷心冷清的,只有他询问对方,而没有对方在他面前耍心眼。 也因此司徒源一眼,便看见静虚的心底算盘,他冷笑一声,压根就不想给对方任何的机会。 眼前这人让他忽然生出厌恶,只看他眼中的那一分算计和漠然,就可以知晓对于那些无辜的女子们,眼前这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甚至到现在为止,她除了承认自己替四皇子藏人,其他的一概不认,更是在这里跟他东拉西扯。 司徒源微微眯起眼眸,一瞬间竟与康眠雪相似的表情,既然对方如此,少不得要快刀斩乱麻了。 他冷笑一声看向站在一旁的冯紫英:“静虚师太乃是出家人,咱们也不好对其多做纠结,不然却是容易引得佛祖震怒。 冯紫英这样,你送进静虚太去隔壁,让师太体验下升官发财,想来就可以了。” 冯紫英听闻此言,眨眨眼晴转头上下打量眼静虚,当下口中领命,只是看着对方的表情却颇为的同情。 “静虚师太,请吧。”冯紫英龇牙一乐,露出两颗小虎牙。 静虚有些懵懂,但是眼前这一幅不容反驳的模样,她点点头,跟随在冯紫英身后离去。 此处乃是公主府,就算他想逃又能逃到哪儿去?静虚将一切看得十分明白,因此他乖乖地随在冯紫英身后。 只是,她并不知道,稍后冯紫英的升官发财,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甚至不惜说出一切的秘密,只求对方能够停止——升官发财。 司徒源看着静虚的背影,转头扫向原本冯紫英、柳湘莲站立的对面。 “可看明白了?”司徒源这会儿说话,却变得和缓许多。 “阿源,难不成你不敢对他用刑?”说这话的男子此时身着一身锦袍,眉宇间颇为有两分稚气,眼角一滴泪痣,只叫人不自觉地沉迷其中。 他说完这话,随即就在司徒源鄙夷的眼神中败退。 “五皇兄,看来你该回去睡觉了。”司徒源冷声讽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那位茜香国女王回来,五皇子齐人就,颇有两分不对劲。 如今更是说出这话,让他隐隐对其有几分揣摩。 静虚毕竟是出家人,即便对方已然有确凿证据,可是到底也不能够太过分。 这是身上没有伤痕的手段,才是最适合对方的。要知道所谓刑讯,可并不单单只是用暴力鞭打。 而升官发财,看似不过是几张薄纸,然而对于其心理,和生理都有着永久性的伤害。 司徒源本来不想解释,可是看着自家兄长这副模样,少不得无奈地指出一些。 “静虚毕竟是水月庵的庵主,如若直接对其使用大刑,很可能会引起其他的反弹。 在定罪之前,最好不对其有实质性的刑讯,免得惹出其他的乱子。” 当年在扬州之时,他便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当时却是差点连累一县之百姓。 从那之后,司徒源便学会任何的刑讯,都要放在合适之人身上,否则事倍功半。 五皇子听到这里,微微颔首,似乎若有所思。 实际上不管是他,还是司徒源,对于这些所谓的大师,都并没有太多的了解。 只能说这些人,大多与后宅的女眷,有着某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司徒源颇有些无奈地摇头,看着五皇子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将视线转移到柳湘莲身上,仔细吩咐对方。 “你去把智能儿叫来,我还有些事情要问她一下。”司徒源带着几分冷漠地说道。 柳湘莲听命赶紧转身离开,智能儿和一众尼姑,都被带回公主府。 好在公主府足够大,将他们安排在井后面的房间之中。如今虽说有些慌张,但看起来倒还是一切尚好。 智能儿被柳湘莲特别关照,将其单独放在一个房间之中,此时离开书房并不太远。 他出门之后随即向右一转,快步向智能儿的房间走去。 智能儿正在房中,小姑娘下午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放下心来,结果足足睡了一下午,这会子刚刚吃过晚饭,正是精神的时候。 听到柳湘莲的叫声,她刚开心地打开房门,就听见对方笑着说,司徒源要见他。 想起白日里,那个面容似冰之人,智能儿身子一僵,后背之上一瞬间布满汗水,面容之上显而易见地多出几分苍白。 眼瞧着小姑娘这一副模样,柳湘莲一阵纠结,若非国公也有命,自己都不想带她前往。 然而想到那些冤死的女子们,柳湘莲还是狠下心,半蹲下来平视智能儿的双眸,轻声安抚对方。 “你却是莫要担忧,国公仪乃是世间少有的好人,他只是看着严肃而已,你看这是他家。” 智能儿摇摇头没说话,他转头看向屋中桌子上放的糕点,那是她从未吃过的香甜。 “好。”小姑娘颤巍巍地说出这一句话,显然已经用尽她几乎所有的力气。 柳湘莲轻笑一声,伸出手直接将小丫头抱在怀中,眼神非常柔和:“等这个案子结束,柳大哥带你去花园里看花。” “嗯,好。”小姑娘听闻此言,露出一抹笑容,两颊之上一对酒窝闪闪发光。 哄好了小智能儿,柳湘莲这才抱着对方,快步转回书房之中。 一进门便看见,司徒源正在查阅手上的卷宗,他走到地中央,这才将小智能儿轻轻放下,然后用带着鼓励的眼神看向对方。 “参见国公爷。” “参见国公爷。” 司徒源抬起头,便看见小智能儿胆怯的眼神,他并不意外,小女孩对他的害怕。 “府里的饮食可还习惯吗?因为不知道你如今是否吃素,今日里暂且做的是素的,如若你可以吃肉,只告诉柳湘莲,他会吩咐下去的。” 水月庵乃是二僧庙,按照正常来说应该是吃素的,但是又因为水月庵如今的特殊,因此即便是司徒源也无法确定。 索性便暂时这一餐将就吃素,等明日确定好再说,毕竟说是水月庵众人中,会让他们过问吃食的,也不过是智能儿一人而已。 智能儿想起那可口的菜肴,和桌上香甜的点心,原本的胆怯弱化一些。 虽说眼前之人,还是浑身若有若无的杀气,但总比刚刚连话都说不出的状态,好上不少。 “多谢国公爷。”小姑娘怯生生地说道,大大的眼睛下意识地扫向两边,却忽然发现不知何时柳湘莲消失不见。 一瞬间,智能儿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手指也下意识地紧紧攥住僧袍。 司徒源自然是知道,对方此时在做些什么,刚刚柳湘莲将智能儿放下,自己便签到冯紫英那里,去查看静虚目前的状态。 他却是担忧冯紫英一时用力过度,会直接要了那静虚的命。 此人眼前有重大嫌疑,可不能够轻易地死掉,未曾想自己的离开,却是吓到了小智能儿。 “你莫要害怕,急,等一会儿,他马上便过来。” 司徒源一直注意着小智能儿,自然而然将对方的变化看在眼里。 他心底也是有些纳闷,柳湘莲对其肯定是特殊的,但是竟然会这样依恋,却是有些古怪。 柳湘莲不过是担忧冯紫英,因此查看对方无事,便赶紧归来。 眼瞧着站在地中央的小智能儿,见到自己双目发亮,柳湘莲轻笑一声对其点点头。 他先给司徒源行礼,随后这才在智能儿耳边轻声询问: “ 看来一切都还好?” 智能儿乖巧地点头,此时见到对方归来,却是十分高兴。 小姑娘如今正是七八岁的年纪,看起来肉嘟嘟的十分讨喜,更兼之形容姿色,此时虽算不上美人,但是只瞧着便极为的舒心。 司徒源显然并没有什么心思,看智能儿有多可爱,他看向对方眼瞅智能儿脸色转好,当下询问道:“关于静虚的事情,智能儿你却是知道多少?” 如今时间紧急,本来按照他的想法,静虚的是还要等待一下,可是他却是担忧其中包含其他,因此这才像要,从智能儿口中知道一些事情。 听到司徒源的问话,智能儿点点头,只是面容之上还是有些纠结,好半天才仿佛聚起勇气,轻声地看向司徒源说道: “我知道的还挺多的,因为年纪小,所以他们很多都不避着我的。” 这话倒是让司徒源,和在场的众人心中颇有几分惊讶,但是随之而来便是一阵高兴,对方知道越多,后面自己才正好可以对比。 当下里,司徒源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却是问你,你知道接手的那个姑娘的人叫什么吗?” 这个问题实际上司徒源早就清楚,但是他仍旧询问对方,只为了看对方是如何的表情。 智能儿眨眨眼,下意识地舔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双唇,抬头看向柳湘莲。 在得到对方地点头鼓励之后,智能儿这才小心翼翼地说着:“师傅管他叫四傻子,可是我知道他是谁,他是当朝的四皇子。” 四傻子这个称呼一出,那司徒源有些无语,他微微挑起眉头。 不管如何称呼,一位皇子为这个,实在未免有些过分。 不过从这个名字当中,似乎也能够窥见,四皇子对于静虚来说,不过是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但其中的事情,还是要仔细地询问一下才好,想到这里,司徒源继续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是四皇子的?你师傅又是因为什么,叫他四傻子的?” 这个问题似乎让小丫头有点纠结,听完之后她马上沉默下来。 无意识抓紧僧袍的小手,此时已能看到苍白的指节,柳湘莲看到对方如此,心知这孩子定然是有所隐瞒。 他再次蹲下身,平视智能儿的双眸,对其轻声的劝慰。 316 北静现 柳湘莲的容貌一向是一…… 柳湘莲的容貌一向是一等一的好, 一对剑眉斜飞入鬓,其下是一双映着寒寒秋水的眼眸。 他平素里颇为冷静自持,如若两湾深潭, 如今看向智能儿其中如同冬冰化水,隐约间可见得波光粼粼,其下仍旧深邃位置。 “智能儿, 你知道吗?那位四皇子做了很不好的事情,甚至可能会使得整个国家, 陷入动乱之中。 如今我们必须要知道, 他究竟想要怎么做, 你愿意帮助我吗? 告诉我, 你知道的一切好吗。” 柳湘莲温柔地说着,他看着智能儿徐徐善诱。这件事情, 如今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失踪案, 其中可能会牵扯到极大的问题, 甚至也许会动摇国家。 也是,因此他才这样对于智能儿说, 其中没有一字是撒谎。 智能儿轻咬下唇,双眸带着柳湘莲, 一眼可望出的忐忑。在别家孩子尚且懵懂的时候,智能儿便被迫长大。 眼前这个同样不大的男生, 是她生命中的一束光, 就算是为了眼前这个人,他也会将一切都说出来。 想到这里智能儿, 露出带着酒窝的笑颜,原本忐忑的双眸被隐没在甜美的笑容之中。 小姑娘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了柳湘莲,只要你想, 只要我知道。 看懂表情的柳湘莲,忽然蹲下身低头,在抬起头时,他难得的笑容满面。 促进智能儿,他笑着解释道:“我们虽说直到他办了这件事情,可是总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指证,你应该明白这个意思吧? 没有证据的情况他很容易会直接反驳的,而我们也很难取信于人。” 柳湘莲说到这里,轻轻地揉揉,戴着僧帽的智能儿。 这孩子一向是个最乖巧懂事的,所以肯定能够听懂自己的话,柳湘莲这样确信着。 而智能儿没有让柳湘莲失望,她眨眨眼睛用力地点头,细声细气地说道。 那位姑娘被送来,她也是第二日才知晓的。 一直以来,四皇子虽说经常与静虚接触,然而对方一直是正人君子的模样。 至于他为何会明明不喜欢静虚,却又与其多打交道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 静虚在私下里,一直替人贩卖各种消息,另外还会做一些中人的工作。 水月庵是京城中最大的二僧庙,平日里她可以轻易地,得到许多消息。 而这些消息,其中往往就蕴含着,足以左右朝政的动向。 因为这些消息,大多是在后宅女卷中流通,即便四皇子再想插手却也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能够找到静虚,来购买相关的信息。 是以两个人便一直,保持着这样一种关系。 “四皇子可知晓,那些被纨绔所抢来的女眷的事?”柳湘莲突然问起此事,这却是他心中侠义之气而发,在他看来,静虚此做为,可算得上助纣为虐。 智能儿摇摇头,低声地说道:“四皇子开始的时候是不知道的,后来的时候他知道了这事儿,颇为看不起师父。” 然而未言的却是,即便四皇子再看不上静虚所为,可是他还是想要从对方身上获取情。 于是在不主动的情况下,四皇子成为静虚的保护伞。 而静虚也很乖巧他不过几次,便发现四皇子对于这种事的厌恶。于是,很快那些偶尔还能够出现的女子们,就再也找不到了。 而四皇子对于这种,眼不见心不烦的状态,十分满意。 司徒源点点头,这的确很符合四皇子的性格,毕竟对方一向自诩为端方君子。 他看着智能儿提出自己的疑问:“按照你的说法,素来水月安接触的都是女眷,是极少数会接触到像四皇子这类的男子的。 那么我就有些好奇,四皇子是怎么接触到静虚的呢?” 这一点是司徒源十分不理解的地方,实话实说四皇子跟水月庵,扯上关系这件事情,的确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实际上却是两者之间,完全没有能够连接的桥梁。 因此司徒源十分期待对方,能够替自己解答这个疑问。 智能儿听到司徒源的话,先是有些胆怯地抬头,随后又像一只兔子一样缩回去,轻轻地说道: “师傅和四皇子早就认识,我曾经听说过,他们已经认识有二十年了。 至于交集……是因为王爷吩咐,师父一定尽可能满足四皇子的要求。” 先是被静虚和四皇子已经认识二十年,这个消息惊倒随后,又出现了一个王爷。 这个词让司徒源瞬间警惕起来他沉声问道:“王爷,哪个王爷!” 司徒源此时难得有些急切,他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关键点。 智能儿被吓得后退一步,直接撞在柳湘莲的腿边。感觉到身后熟悉的热度和肩膀上的手掌,智能儿这才突然稳下心神。 她仔细地解释道:“王爷……王爷就是北京王啊!” “北京王?”这个陌生的名字让司徒源一愣,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哪里出来的这个王爷。 柳湘莲低头沉思,他下意识地想起,白日里看到智能儿那缺失的一颗门牙,试探性地询问道:“我想,智能儿你说的应该是北静王吧?” 智能儿抬起头用力地点了几下,又不由自主地露出甜甜的酒窝: “对,就是北静王。” 北静王,对于这个名字,司徒源自然不陌生,更不用说实际上他对这个名字很熟悉。 每隔一旬都会有人专门,将北境王的资料放在他的案头。 出生四王八公的北静王,算得上是极为特殊的一人,其人不但是形容俊俏,更让他满城皆知的,是身上的那些风流韵事。 司徒源一直对北静王破有几分忌惮,总觉得对方不像是那种看似简单的人物,然而对方一直表现得,就是那种一心只顾风月之徒。 甚至有几次,会让司徒源认为自己是否太过多想,没有想到今日里,却又在此事中,忽然听到对方的名姓。 而且对方竟然能够指派静虚,这就证明他和静虚之间有着某种关系。 虽说早就对他有所警惕,但是当真的有一天事情连接到其,他还是颇为的惊讶。 想到这里,司徒源忍不住有些狐疑,毕竟虽说静虚可能会和北京王有关,但是能够指使静虚,难不成被晋王手中掌握着静虚的把柄?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一直担忧的事情。眼前这个智能儿太小了,想到他都担心对方,能否将一切说清楚。 而且她到水月庵不过短短半年,又怎么会将一切摸得这一般清楚,这使得她的口供,显然有些无法取信于人。 这并非司徒源不信对方,而是他要确定智能儿所言,句句是实。 是以司徒源其实有些疑问,然而当他看到智能儿那懵懂无知的双眼,只一瞬间,他便觉得自己未免太傻。 就算是别人教的,也不可能会教成这个样子,他忍不住觉得自己实在是在血滴子呆得太久,已经忍不住开始怀疑一切。 可是这又是血滴子的惯例,习惯性地怀疑一切,即便是证据确凿,也仍旧要保持高度的警惕。 司徒源将脑中的胡思乱想抛出,继续询问智能儿:“你是怎么知道他是北静王的?是静虚口中说的,还是你曾经见过他?” 这番话中其中带着明显的诱导,他和北静王是不是一个人,见到或者没见到则是另外一个,三个词加到一起便是第三个陷阱。 如果智能儿能够将这三个问题,一一回答圆满,那么她的话大概率是可以相信的。 智能儿听到这个问题,又下意识地抬头看着柳湘莲,柳湘莲仍旧是满目温和。 小姑娘像是被鼓舞到一般,松开自己原本紧紧攥住僧袍的手。软嘟嘟的小手,似乎因为刚刚得紧张,已然有些麻木。 她一边做着这样的动作,一边双眸如小鹿般,竟觉得看着司徒源,这才又说道: “我知道他是谁,因为我可以看一次就认出了。” 这番话让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更是感觉到惊讶。然而司徒源听到这一个回答,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笑容。 小姑娘看似没有回答他所有问题,但是又从侧面将三个问题一一解答。 首先智能儿确定,自己见到的就是北静王,而她之所以会认识此人,是因为曾经见过。 并且她牢牢记住了对方的样貌,所以这才会一眼可以看出。那句‘我可以一眼认出来了’就是证据。 这一般的肯定,是认为自己并未看错,还是强自镇定呢。 司徒源此时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越发地有趣起来,过目不忘,这种本领极为少见。 可以说只凭这个本领,眼前的智能儿注定要被收到血滴子中。 甚至可以说,目前而来,这种天赋几乎是,专门为血滴子而生。 因为血滴子中有专门的手段,能够使人促进多记东西,虽说相较于天生过目不忘的。要差很多,但是像小丫头这一种,若是能够两相辅助,也许可以造出一名‘奇才’。 一种兴奋,让司徒源此时几乎快要迫不及待地,想要眼前的女孩加入血滴子。 不过倒也不能够着急,虽说有柳湘莲作证,对方的身份应该没有大碍,但血滴子终究特殊,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进入的。 司徒源低头沉思,就在此时,他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他的视线直直穿过智能儿,望向院中。 在一片白如晴昼的灯下,一抹身影缓缓走来。 司徒源的变化被智能儿看在眼中,她下意识地转头也跟着望去,随即她见到,此生绝不会忘的一幕。 仙子。这是智能儿第一的感觉,眼前的女子已经无法用美丽来形容。她穿得并不华丽,然而正是这不过浅色的一套衣裙,却让她看到落在凡间的谪仙。 智能儿几乎有些呆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跟随静虚这半年,见过不少贵族少女,甚至如果公府之流也不少见,然而像她这一般的却从未见过。 智能儿张张嘴,她觉得自己以前跟静虚学的那一些吉祥话,如若是说在对方面前都是亵渎。 什么白玉为骨,秋水为眸,此时智能儿觉得没有一个词,能够比得上她。 对方的美不在外貌,而在通体的气息,那般的雍容华贵却又不可侵犯,然而从骨子当中,又能够隐约感到丝丝温暖。 如果说真的让智能儿来选择一个形容词,她只能够说,这一刻她仿佛见到,手持羊脂白玉瓶的观音菩萨。 智能儿张大嘴,她此时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然不够用,对方身上那无意间泄露的温暖,让她本能地想要靠近对方。 然而她刚刚动弹身形又马上停下,心中满是自行惭愧,只觉得若是自己靠近对方,未免会玷污到对方。 随后她看到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原本刚刚还面容阴沉,仔细分析案件的司徒源,忽然站起身来,眉目之间阴霾尽去,只剩下满目宠溺。 司徒源站起身,快步走到对方面前伸手,接过一旁侍女搀扶的手臂,将对方揽在自己的怀中。 “怎么这么晚还出来?可是有什么事,让绣橘过来告诉我就好。”司徒源嗓音变得柔和,刚刚那言语中的寒风利剑一概不见。 这一番变化,让智能儿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忽然一瞬间,她觉得司徒源再不可怕。因为她突然发现,眼前这人也是个温柔的人,只不过她不是对方温柔的对象而已。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智能儿还未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它已经从脑海中消失不见。 智能儿颇有些莫名地眨眨眼睛,不过就算想不明白也没有关系,她还是想要多看看眼前这个人。 想到这里,智能儿一双大眼睛,死死地钉在康眠雪身上,其中满是憧憬与好奇。 感觉到那带着憧憬的目光,康眠雪转过头看向对方,这一瞬间智能儿便觉得自己跌入一片深海之中。 那双眼睛是最为深沉的黑色,其中熠熠生辉,仿佛让她见到夏日里,最美最晴朗的时候,才能看到的那抹星空。 智能儿忽然觉得,自己的脸庞烧起来。 “这孩子是?” 感觉到自己一直被人盯着,康眠雪这才转头看向对方。未曾想这小尼姑倒有趣,看见自己双颊绯红的仿佛云霞。 智能儿听到对方的询问,下意识地挺挺胸脯,眼神更加期待地看着康眠雪。 怀中揽着妻子的司徒源,却有些隐隐不安,他十分担忧自己的妻子,又会看上眼前的小丫头。 只是妻子的问话,哪里能不回答,无奈之下,司徒源轻声解释:“她叫智能儿,是柳湘莲带回来的,今年还只有八岁。” 康眠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水月庵的人。想必如今这种问话呢,康眠雪随意地点头,然而瞬间一个名字上过脑海。 她下意识地睁大眼睛,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形容秀美的智能儿,眼神中隐隐露出几分古怪。 这孩子如今只有八岁吧?智能儿,刚刚自家夫君说的正是这个名字,难道他真的就是日后与秦钟在一起的那一个?如若是算起五年后,岂不是才刚刚满十三岁。 “这是犯罪。”康眠雪下意识地嘟囔一句,随即便听到耳边司徒源的询问。 她轻轻摇摇头,却是不好说明,自己刚刚想到些什么。 将脑海中那些,‘三年起步,最高死刑’的想法抛出脑后,康眠雪这才仔细打量眼前的小姑娘。 不得不说,对方可以被秦钟看上,的确有几分姿色。而且这小姑娘身上有一股惹人怜爱的味道,也就更加引人注意。 她勉强安抚自己,十三岁不少了。与提倡晚婚的皇家不同,通常勋贵和清流,都会在女子十二三岁之时,便开始着手婚事。 一般除非是当今有暗示,否则他们一般都会在十五岁之前,就确定与何人联姻。 所以说当时的时候,虽说有些早,但也能说得过去。 不过终究是在康眠雪看来,当时的秦钟,不是个东西。 康眠雪下意识地在心中暗骂,不过她也知道,如今一切早已不同。 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也不会再成为,那个死在安堂之中的苦命人。 然而如今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康眠雪将视线收回,取出那封信交给司徒源。 开始之时,司徒源还颇有两分不知所为。等他将口供展开,面容之上越发阴沉,等到最后一夜之时,脸色几乎已成墨色。 “太荒唐了,她怎么敢?”司徒源几乎不敢相信,这竟是一个后宅女子做出来的。 康眠雪伸出手握住夫君的手掌,轻声地安抚道:“且莫要着急,如今静虚就在咱们手中。只要仔细地问好,就能够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手中已经将人抓住,既然如此又何必舍近求远?直接审讯静虚,让对方将一切都说出来,不过说起来为何不见,静虚其人,偏偏是这小丫头在这。 带着两分好奇,康眠雪轻声询问夫君。 司徒源这才想到自己,竟忘记跟妻子解释这事,赶紧说道:“本来是要审她的,不过我想着她乃佛家弟子,因此不想对她动大刑。 因此索性便让她尝尝升官发财的味道,如今想来应该已经招了,估计这回是冯紫英正替她写口供呢。 雪儿这东西来得及时,这样一来倒是又有件事情要仔细拷问了。” 司徒源解释过后,轻抖着手上的口供,苦笑地看着妻子,想来今儿夜里是甭睡了。 听闻司徒源的话,康眠雪眼眸轻闪,笑着点点头。 实际上这些也在意料之中,早在之前便以多有准备,欲成大事,又怎能将所有筹码放在一处。 而司徒源自然也知道妻子的想法,两人相视一笑。恰在此时,冯紫英笑嘻嘻的,手中晃着几张纸走进来,一进门便说道:“招了,已经都招了。” 康眠雪笑着,结果冯紫英承上来的口供,手上不紧不慢,来回翻了两遍。 她将一切记熟,随即便在脑中对比,几乎转瞬之间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果然,她隐瞒了呢。” 这种事情也是正常,毕竟刚刚审讯之时,两者的信息有差。 而且以静虚能做出这些事情,就证明对方是个心智极坚的人,只看她写的这些东西,就足以杀她一百回。 而静虚竟然敢将其招供,那么要么是她不怕死,要不然就是她能够确定,自己不会死。 如今却也不知道,是哪一个。 看来还要从对方身边的人下手,康眠雪将视线转移到,一直偷看自己的小姑娘身上。 见对方如同受惊的小鹿一样,瞬间缩在柳湘莲身后,康眠雪莞尔一笑。 她伸出手向智能儿招招手,智能儿这一会儿还有几分扭捏,好半天才一点点磨蹭到康眠雪身边。 “小妹妹,你多大了?你知道你师傅最近,都和什么人交往过密吗。”康眠雪双唇勾起一抹笑意,伸出手轻捏小丫头的脸颊,软软的触感让她笑眯了眼。 口中的语调越发的轻松,似乎在询问对方今日的天气如何。 被康眠雪这个举动直接吓蒙,智能儿这会儿双眸已然凝固,好不容易这才缓回来,颤巍巍地回答道: “跟什么人接触?” 很明显因为康眠雪这个举动,智能儿这会儿直接魂飞天外,已然没有了反应的能力。 对方这副样子,惹得康眠雪更加得想笑。好不容易止住自己的笑意,康眠雪又伸手摸摸对方的脸颊。 这才在司徒源的催促之下,坐到书案后的罗汉椅上。 好在纵然是晕乎乎的,智能儿还是明白,对方想要知道。 她低下头,白皙的手指一伸一屈,似乎在数着最近自己见到的人。 康眠雪也不着急逼她说话,反而垂下眼眸,这件事情已然可能会动摇国家根本。 四王八公都属军功起家,在军队之中多有自己的实力,纵然这么多年来,皇家一人收回大部分。 但是难免还有一些流落在外,康眠雪担忧的正是这一部分。 静虚这件事让她看到,似乎四王八公在背后仍旧未曾死心,一直都在蠢蠢欲动。 而且刚刚看到司徒源的表现,以及静虚的口供,康眠雪隐隐感觉到,最后一块失落的拼图,她终于找到了。 317 二十年 回想所有的一切,康眠…… 回想所有的一切, 康眠雪这会儿终于明白,其中为何有着这么多,看似无法连接的疑惑。 果然真正的世家大族,如若是从外边一时是打不死的, 必定要从内里开始作乱。 这是如今尚且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康眠雪暂时将心头翻滚的往事按下,仔细看着眼睛懵懂的小姑娘。 她在等待对方告诉她, 知道的一切。 也许是康眠雪眼中的希冀, 让小姑娘有几分得意, 他这会子竟然少了很多刚才的胆怯, 脆生生地说道:“自然是认识的,我在庵中半年,曾经见过他三次。” 小姑娘伸出手指,掐算着时间, 准确地将当时的日子说出:“今年八月初五一次,六月初六一次, 还有一次应当是过年之后。” 司徒源皱起眉头,对方短短半年时光, 竟然多次前往水月庵,从中可以发现北静王,和水月庵之间绝对有些什么关系。 而康眠雪则想到一件事情, 自己从天津出发, 到达江南是六月初四这天。 而诡异的是, 回到天津的时间正是八月初四, 这是巧合吗! 如今这种情况,如若是说此事无有关系,康眠雪却是万分不信的。 她这会子忽然有一个, 不太靠谱的想法,这个想法未免有些离经叛道,可是若真的仔细琢磨,未必不是假的。 想到这里康眠雪看向,眼神亮晶晶,望着自己的智能儿。瞧见小姑娘因为自己的视线,而微红的脸颊,她忍不住莞尔一笑,带着几分调笑地询问道: “智能儿,你可知道是静虚想要见北静王,还是北静王要见静虚。” 康眠雪的话看似正常,然而仔细品味其中却大有不同。 如若是要见静虚,证明寻求情报的那也是北静王,如此一来,可以确定静虚和北静王之间,应该没有从属关系。 而如果是静虚要见北静王那就有趣了,证明静虚可能是北静王的情报来源。那么最少他们二人,会是所谓的合作者。 “智能儿,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可好!”康眠雪轻笑着,她眼神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见到对方因为自己的笑容而越发腼腆,一双杏眼笑得如同月牙一般。 这份语气有着亲昵,更有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然而小丫头不但未曾害怕。反而因为康眠雪的话,而微微颤抖,双眸越发的闪亮起来。 “好,不管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智能儿双眸闪亮地盯着康眠雪。眼前的这个人虽说一直极为温柔,可是她身上的气息是不亚于司徒源的强大,不,甚至比司徒源更加强大。 如果说司徒源那是压力,让她觉得有些害怕,那么康眠雪身上这份威严让她向往。 智能儿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跳成一线,从喉咙中直接出来。浑身都在战栗着,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一直在叫嚣,想要像眼前这个人一样,想要侍奉她。 纵然这会儿,智能儿因为激动有些迷迷糊糊,然而他仍旧听明白康眠雪的问题。就在对方问出的下一刻,她马上回答道:“师傅一直就是北静王的人。” 因为掉了一颗牙齿,偶尔智能儿说话会有些漏风,也因此许多音节她发的并不准确,比如这北静王和北静王就是如此。 也许是想要得到康眠雪的夸奖,只能而脆生生的回答,随即又说道:“师傅二十年前,就是为了前代北静王,跟自己的好友割袍断义。” 这一句话可是将整个书房点燃,冯紫英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难不成这里边还有一些八卦? 柳湘莲也几乎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二十年前也不知这位静虚是他是否出家,如若是在家修行的居士状态倒也是正常。 “这个我可是知道的,那位静虚师太,本来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却自幼身体孱弱,无奈之下,这才舍到了庵中。二十年前,她应该还是在家修行。” 康眠雪的话让司徒源有些好奇,他不知道自己妻子是从哪里知晓静虚的是的,不过夫妻之间十分有默契的,没有询问这句话。 康眠雪摇摇头,这件事情,恐怕却是瞒不住眼前之人。 想到这里,她轻声凑近司徒源的耳旁,低语了几个字。 看到对方,猛然睁大的双眼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康眠雪仍旧是点点头。 当年她也是在无意之中,才知道这件事情。谁能想到他,本来是想替亡人挽回一份闺中之情,如今不小心知道了更大的秘密。 当时她只觉得有些怪异,却未曾想到其中,有着诸般缘由。 “智能儿,北静王除了让静虚帮助四皇子外,这还有其他的命令。你只需说你知道的就可以。”康眠雪小心地诱导,她知道眼前这个丫头,那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平素里她定然知晓很多,只是有很多东西,一时的记忆是无法使得她勾起的,所以少不得要自己加以引导。 智能儿缓缓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康眠雪身上,听着对方的话,随即她仿佛面前有如同无数的画面闪烁。 很快随着康眠雪的提问,智能儿便将,自己眼前闪过的画面直接说出来。她的语速也越发的快速,而这就是过目不忘的最大特点。 真正的过目不忘,并非是记住书本上的东西。而是只要有人来往,身着一行一动都能够记住。 “智能儿,这么说除了四皇子被晋王,还让静虚盯着谁?”眼前这个小姑娘让他越发的喜欢,康眠雪心中打定主意,等这丫头从血滴子出来,她一定要让对方留在自己身边。 这个问题间隔有点长,很显然似乎时间并不充裕,就在康眠雪已然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听见智能儿带着雀跃的嗓音:“师傅说还有荣国府老太君。” 荣国公夫人,这个名字的出现让众人一愣,按理说同为四王八公之一,北静王怎么可能会让静虚私底下盯着贾母。 要知道这种行为,一旦被对方发现,那几乎算得上密底之灾,原因很简单。 四王八公真正当年的领袖,是当日的荣国公,而非四王中的任何一位。 纵然对方如今撒手人寰,然而北静王这种举动,可以算得上是一种挑衅。 康眠雪点点头并不意外,如果对方早就怀着那一份心思,恐怕事情到如今这地步,反而很正常。 “你可曾听过北静王与静虚说话吗!对方彼此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称呼?”康眠雪的话越来越有些诡异,若最开始的时候这所言还属正常探查,那么现在恐怕就属于八卦? 若非对妻子了解甚多,司徒源几乎怀疑自家妻子,此时是想要探听北静王之前的八卦。 “雪儿?”司徒源无奈之下,只得轻声询问妻子。 康眠雪看向夫君摇头,很显然是不想说此言。 看着自己夫君立刻不语,她轻轻含笑,随即将视线又放回智能儿身上。 如果她所料不差恐怕。对方身份并没有那么普通。 刚刚小丫头诉说,北静王一般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来一次。 这期间每次谈话或多或少,但总不会少于一两刻钟。至于称呼,颇为有些让人觉得不对。 静姨。 这是北静王对于静虚的称呼。 康眠雪几乎暗自感叹,北静王和静虚,完全不记得任何避讳。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坦荡,所以才会产生某种灯下黑的作用。 水月庵本来就是原先的北京老王妃,点长明灯,礼佛参禅的地方。 每年北静王都要在水月庵,替母亲参禅悟道。原本这乃是北静王是母至孝的证据,可如今看来对方在水月庵究竟是在做什么?也未尝可知。 如果只是静虚搜集一些,世家大族的幕后密莘,倒也是正常,然而康眠雪怕的却是,出现其他的意外。 随着智能儿的讲述,康眠雪对于智能儿的记忆力,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师傅说王爷不喜欢四皇子,其人不堪大用。可是因为四皇子跟师傅是认识二十多年的朋友,所以一直以来,师傅对这件事都是阳奉阴违。” 智能儿绘声绘色,将二人的言谈说出,只能够说实在是因为,所有人都没把她放在心上,也就从来未曾给她一个机会展现自己。 智能儿这会儿,只觉得心跳似乎加快,身上颇有着一股忍不住的燥热,就……很开心。 北静王曾经规劝静虚,可是静虚没有听,而最后北静王也无可奈何。 若非是两人年纪对不上,康眠雪几乎要怀疑出,北静王和静虚的爱恨情仇了。 康眠雪刚刚就仔细想过,北静王府与当日里陈家惨案有无关系,可惜的是只能说,直到如今仍未有具体证据。 只能够说对方太会藏了,如果没有这一次失踪之事,恐怕她根本不会想到,其中竟会牵连到对方。 如此一来,何日能够查到,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 然而今日却被小姑娘一语道破,不得不说,冥冥之间也许真的有一定之规。 “后来王爷临走之前,就吩咐静虚师太,这件事情一定要办好,不然当时候贾母那里不好交代。”小丫头一字一句地说着,他几乎将所有与北静王有关的信息,全部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贾母不好交代,只一刹那,康眠雪便想起口供中丢失的那一枚虎符。 事情果然如此。现在只需要找静虚来印证,这枚虎符到底是在北静王处,还是在四皇子手上。 就可以知道贾母,究竟是明知护符丢失,还是故意将护符传递出去。 而康眠雪更偏向于,贾母本来想借王夫人之手将护符毁掉,结果未曾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管如何,贾母这一招都算得上极臭,如若仔细保管,罪名还不大。 至少比如今,这参与谋逆之罪轻上许多,可惜的是她既想得到利益,又不肯付出危险,世间哪有这般简单的事情。 司徒源眼瞧着妻子面露讥讽,他心中也明白贾母的想法,不得不说对方可算得上蠢到家。 但凡一个真正接触过朝政之人,都会明白,在皇家根本没有什么左右逢源之说。 贾母这个举动,看似使得自己处于不败之地,其实却等于敲响自家的丧钟。 司徒源接过温度适宜的白果银耳羹,并没有打扰妻子的沉思,等康眠雪回过神,这才将莲子羹放在妻子手中。 康眠雪下意识地接过,无意识地拿起勺子,然而她未动一口,只瞧着那被从中拨开的莲子花了。 随即双眸一亮,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原来就是这样。”康眠雪抬起头看向司徒源,纤长的睫毛被灯影拉长,在康眠雪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阴影。 “看来你似乎已经想到了。”司徒源眼神柔和,他有些好奇妻子,刚刚想明白什么。 康眠雪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头舀起一勺银耳放入口中。 整件事情虽说忽说迷离,但实际上不过是有太多的庞杂,将这一些转移视线的秘密拨开,留下的就是整件事情的主线。 “还有吗,叫人多上来几碗。”康眠雪看着身边的秀菊。 “自然是有的。”秀菊含笑,赶紧出去准备。 康眠雪点点头,这才转头看向自家夫君,仔细的解释。 实际上这件事情,他们却是先入为主了。 因为知晓四王八公之间,关系一向极为亲密,所以当得到消息之时,他们便下意识地认为,贾母肯定和北静王有所密谋。 “于是我们便不自觉的,将这件事情阴谋化。甚至可能会得出贾母故意让虎符流出,这个判断。 然而如果对方实际上,和四王并不一条心呢?” 开始的时候是她忍不住将贾母妖魔化,脑子里只是以前所见的那个,所谓亲疏有间的贾母。 但是却忘记了,在政治上贾母这个人可不是个傻子,她几乎算得上是绞尽脑汁地守成,甚至在某些方面推动。 就比如那场大火,如果真的是贾母的命令,那么只能说对方当时已经疯狂。 那地方乃是荣国府后街,且不说,里面住的不是跟荣国府沾亲带故,就是荣宁两府的仆役。 单单说两边的距离,以贾母的行为是决计做不出来,在那里放火的。 很明显这些行为,不应该出自一个女子手中。或者说不应该出自贾母这个,有政治头脑之人的手中。 再结合刚刚智能儿所言,一个有点儿不那么正常的真相,似乎不知不觉便被摊开在众人眼前。 恐怕是如今贾母发现,自己手上的虎符,不但无法保住贾家,更成了烫手山芋。 如今她想要将虎符交到当今手中,恐怕雍和帝也不会轻易接受。 此物乃荣国公遗留,在对方离世后这么多年,每年贾母还可以进宫,为何从未言及此物? 其中是否说明荣国府一脉,早与皇家离心离德。 贾母很显然也知道这一种情况,所以她一直将东西隐秘握在手中,所赌的就是这件事情无人知晓。 到时只需要说,此乃荣国公遗物发现,甚至倒是贾母只需用自己的命,便可以将这一块虎符,所有的后患全部抹消。 没有错就是贾母自己的命,如今她已然七十有五,只要贾母在死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一块虎符,就可以用最安全的方式回到皇家。而荣国府完全不会被影响,甚至如果时间选择得恰在好处:例如新皇登基,又或者是有人谋反。 荣国府甚至可以能够借此,再一次回到皇家的视线之中。 “荣国公夫人太聪明,一块儿假虎符,便耍的这些人团团转。” “假虎符?难不成贾母?”司徒源先是一愣,面容之上随即有些古怪。 本来他是一直认为,贾母此人年老昏沉,只顾得溺爱孙子。未曾想对方,如今倒是做了一件大事。 康眠雪轻轻摇头,仔细地解释道:“正好相反,家母从来都不是冤枉的。她所作所为,都带有强烈的目的性,不得不说,不愧是荣国公夫人。” 康眠雪轻叹道,这件事情实际上,也给她上了一课。 此时已然不是所谓大智若愚,而是利用这一块虎符,甚至差一点连康眠雪,都被她骗过去。 往日里,她也曾有些看不起对方,未曾想如今她倒是被其,好好地上了一课。 “如今,只要拿到送给静虚的那一块虎符,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康眠雪口中说着,眼神看向冯紫英,对方立时领命而出。 “如今舍不得,要把静虚带来,又一笔账得跟她好好算上一算。” 康眠雪说到这里,双眸变得漆黑,脸上原本的笑容也隐没不见。 这一番变化,一时让司徒源有些愣,妻子极少会如此。若刚刚还是柔风细雨,如今已然漫天乌云,狂风将至。 “难得见你这么难过。”司徒源轻轻握住康眠雪的手,那带着些许茧子的指腹,在她的手心摩梭。 一丝丝痒意让她原本压抑不住的杀意,缓缓平复下来。 不一会儿,摇摇晃晃一脸难看的静虚便被带进来,他此时脸色蜡黄,双唇却紫得有些吓人。 这个颜色,一瞧便是因为刚刚受刑的缘由。仔细看她的双眸,还能够看出鲜红的血点,而这也正是窒息的表现。 从这一点上看就可以知道,刚刚冯紫英下手一点都没留情。 康眠雪看着她颇有些狼狈,却仍旧有几分挺李如松的身形,唇角诡异地勾起,缓缓说道:“静虚师太,好久不见。” 实际上静虚如今是强撑着,她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向地上的倒去。 听到上面的话语,静虚下意识地抬起头,在灯光的映照之下,她的面容显得更加的狰狞。 此时的她,恍若厉鬼。双眸无神地盯住康眠雪,只一瞬间她猛然睁大眼睛,死死地盯住康眠雪。 司徒源本以为对方要做什么,就在他仔细警惕的时候,却发现静虚忽然萎靡起来。 她似乎已然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康眠雪面前,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对方这一副表情,康眠雪心知,眼前这人根本不打算,将事情好好和盘托出。 本来若是可以,她也想给对方一份体面。然而此时她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心头的怒火盯着对方,几乎想要择人而事。 就是眼前之人,因她使得当年多少人丧命于此。 康眠雪看向有些惊悚的智能儿,轻声吩咐柳湘莲将其带下去。 有些东西还是不适合小孩子看的,康眠雪这样想着,眼神如同利刃一般,扫过眼前跪在地上的老尼。 “静虚师太,虽说本宫心中明白,师太早已经做好准备。 然而看在我母亲份上,本宫还是劝师太一句。佛家本是清净圣地,师太不为自己,也该为庵中的众人考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康眠雪的话平平淡淡,然而静虚却仿佛未曾听到,仍旧沉默地跪着,身上竟散发出几分抗拒之感。 康眠雪看着对方,心知其人心性之坚定,如若不将一切摆在眼前,恐怕她是不会说实话的。 “师太既然不肯说,那本宫先来说,就算我本宫抛砖引玉。 所有的一切,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康眠雪嗓音清脆,当她提起二十年之前时,静虚突然面色大变,抬起头看向对方。 那一双眼睛如同淬毒一般盯着康眠雪,她在一瞬间竟然想要上前,结果便被送智能儿回房后,复命柳湘莲一剑柄压住。 看着对方这幅慌张的模样,康眠雪眼神中的厌恶越发地藏不住,她仿佛看着一个腐败的烂肉一般。 似乎若非是因为教养,她几乎都要掩鼻作呕,而这幅举动直接激怒了静虚。 原本蜡黄的脸庞,竟然变得有几丝红晕,显然那和血色没什么关系,完全就是被气得。 “看来,师太也没有忘记二十年前的事情呀,我还以为师太如今年纪大了,早就将当年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看来却是本宫多虑,想必不需要本宫在与师太一一诉说?”康眠雪话中的讽刺越来越重,而从她反复提起二十年前,静虚表情也变得越来越狰狞。 “所以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318 一审罪 听到二十年前,静虚脸…… 听到二十年前, 静虚脸色一变,原本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瞳瞬间变化。 看着眼前之人的变化,康眠雪勾勾唇角, 她就知道这人不会轻易招供,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慢慢来。 康眠雪的笑容使得静虚, 更加地紧张起来,她瞪大眼睛努力地思索, 关于眼前之人的资料。 羲和长公主,当年陈家的孩子, 也是菀菀和雍和帝唯一子嗣,深得雍和帝宠爱。 甚至有传言, 对方可能会成为皇太女。 想到记忆中, 那个浅笑嫣然的身影, 静虚使劲攥紧手, 修剪得极为规整的指甲, 深深嵌入手心。 女主带着几分趣味,看着静虚身形不动, 隐约之间,可以感觉对方的抵触。 司徒源冷哼一声, 事到如今看来, 她还是打算以死抵抗。正打算吩咐用刑,便感觉到手心被用力按下, 他微微一愣,将话咽下。 司徒源和康眠雪在桌案后的互动,静虚自然是无法察觉。她本来以为康眠雪会继续追问,然而未曾想对方,竟颇有几分淡定。 似乎根本不着急, 从自己身上得到某些答案。这使得她原本计算好的推诿,无法派上用场。 是以一时间颇有几分,如鲠在喉的味道,静虚心中暗暗一凛,只觉得对方乃是故意的。 实际上到并非这样,康眠雪只是在琢磨该如何询问静虚。 一直以来她都有一个疑问,那便是当日里,四皇子到底是如何得知蛟龙化仙术。 直到静虚的出现,最后一个失落的环节出现了。 “你一直在嫉妒母亲吧。”康眠雪的话轻柔浅淡,却又莫名剜心。 她想起当日里,自己曾经听说静虚的过往,康眠雪开始忍不住想要试探对方。 毕竟当初自己与婆婆交流之时,曾听闻对方说过“静儿”这二字。 另外一点异常,出在自己夫君身上。司徒源其人康眠雪很了解对方,是从来自不语怪力乱神的。 如今未曾下狠手审讯静虚,而且还是在证据确凿,水月庵后院挖出十余具女尸的情况下,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再加上当日里,康眠雪曾经与婆婆闲谈过,也曾经说过水月庵这个地方。 按照婆婆所言,当日里陈夫人性格秉柔,素日信佛极为虔诚。 也是因为此,每一个旬月便要去水月庵,或是城外的寺庙。 “当年你第一次见到本宫母亲,想必应当十分惊讶吧!”康眠雪看向静虚,眼神似乎漫不经心,然而她身边的司徒源却知道,如今妻子的手心满是冷汗。 听到康眠雪这一句话,司徒源先是一愣,随即眼中便呈现出懊悔,以及几分不可思议。 “……”静虚没有说话,她听到康眠雪的话身形微微一颤,仿佛还是有些虚弱。 可是若是仔细就可以发现,刚刚康眠雪一句话,便使得静虚身上的尖锐感,越发的明显。 看对方没什么反应,康眠雪越发的确定,眼前的静虚是在真的心虚。如若是她心中无愧,自己说出这种话,作为曾经认识陈小姐的人,自然应当有所回应,但是她却是这样的回避。 康眠雪扫过静虚挂在手腕上的十八子,十八颗红珊瑚艳若血色。 “觉得很是嫉妒吧?明明都是世家贵女,偏偏你先是被安排在水月庵,成为那些勋贵家的填房后选。然后又因为自己父亲的败落,连填房后选都当不上。 而陈小姐,则是完全的不同,对方在家中被娇宠长大,又有着对她一心一意之人。” 康眠雪的话仿佛是一柄柄刀子,锋利的刀尖随着话语,插在静虚身上,只两三句便撕裂了她的伪装。 听到康眠雪的话,静虚猛然抬头,刚刚还是那一般的憔悴虚弱。她如今却是双眸充血,死死地盯住康眠雪,仿佛如同饥饿难耐的野狼一般。 看着对方这样的反应,康眠雪心中一喜。 实话说,这也不过是她的推理,若是对方死不承认,也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好在对方的反应让她很高兴,静虚随即又沙哑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虽然静虚自己没有感觉到,但是康眠雪仍旧发现对方身上,那掩藏不住的慌张。 心中一时激动,康眠雪下意识地伸手摩挲,她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安静地看着静虚。 然而不知为何,康眠雪越是如此,对方便越是慌乱,直到半刻钟后,康眠雪觉得差不多,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不需要管我是何时发现,本宫只是好奇,你当日做那些究竟是为什么。” 只凭着如今静虚所言,康眠雪就可以判断,对方便是当年泄密之人。 她想要知道静虚究竟是因何,才会选择如此作为,是因为单纯的嫉妒吗?还是因为其他? 而这也是司徒源想要知道的,实际上一直到刚刚,司徒源都在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如今他更是被妻子的一句话,深深的困扰。 单单因为嫉妒?只是因为些许的嫉妒,便将人推入深渊之中? 只是因为嫉妒,所以便要填上陈家上百口人的性命吗? 司徒源感觉到自己的牙齿,似乎在不停地颤抖,又好似一切都变得有些空灵。 而跪在地上的静虚,一直都没有回答,但是康眠雪已然发现她的外强中干,原来做坏事的人也会不安…… 康眠雪丝毫不差急,她仿佛化成一位时光说书人,缓慢地说起当日的事情。 “最开始的时候,你并没有察觉你的嫉妒。甚至颇有几分自得,本来你觉得自己在水月庵中,算得上自由自在。 又有着众家女眷的礼遇,纵然你知道对方并不是对你尊敬。可是你还是强迫自己忽略了这一点,直到有一天,你忽然发现。 那个让你有些嫉妒的小姐,竟然似乎有了些许心事,你有些好奇 。于是你引诱对方,让她对你引为知己,更是将自己所有的一切秘密相托。 你本来以为,是她与那一位公子有了首尾,未曾想到对方竟然是皇室中人。 这个认知,让你的心理失衡了。” 这是一个因嫉妒而产生的丑陋故事,康眠雪语调轻柔娓娓道来,随着她的话,静虚面容渐渐有些狰狞。 她仿佛也跟着康眠雪的话,回到当日里。 她有些呆愣愣地看着康眠雪,眼神似乎穿过相似的容颜,在虚空中又见到当年的情景。 静虚仿佛又看见对方,那含羞带怯,又满是憧憬的双眸。 “就是,就是他了……” 静虚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在水月庵佛堂后殿中,对方带着几分娇羞地说道。 她将话说完,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对,害羞地用轻纱的绣帕遮住自己半边容颜,只露出一对漂亮的杏眼。 那真是一双无比美丽的眼眸,其中满是对于未来的憧憬。 让人看到,就想将那双眼睛中的光掐灭。 是的,怎么能不嫉妒?明明她也是高门贵女,为何对方可以每日里锦绣衣衫,而她就要青衫布衣。 对方可以红尘之中,携伴同游,而她却要古佛青灯,每日里孤寂相随。 “我已经很克制了。对于她,我一直都是敬而远之的。 可是她竟然像个小女儿一般,抓着我、告诉我,她与那人相恋,那般海誓山盟。” 静虚无意识地抓紧胸口,她抬起头看着空中,眼神之中满是恶意。 “凭什么?我比你差在哪里,你是大家闺秀,可我也是勋贵之后。 你自幼千娇万宠,我却要步步为营,你的父母喜爱,我母亲早丧之后,却被父亲送来庵堂。 你的一心之人,三千弱水一瓢饮,我心中之人身份高贵,却给不了我一个名分。我生下一对孩儿,可是孩儿未曾在我身边一天。凭什么!我不甘心。 凭什么你身处高堂之上,凭什么你身陷九龙夺嫡之中,却又清清白白,不染一丝尘埃? 凭什么,众皇子皆想求娶,可是你却有为你直言觐见,自行婚嫁的父亲? 凭什么,你注定可做高台之上,凭什么,我只能如同卑贱的奴仆一样仰望你? 哈哈,你看你就是那么天真。这样天真的你有什么资格?凭什么你能够成为皇家的儿媳?凭什么你让当时的和亲王许以正妃之位? 这样天真的你,注定会落在尘埃之上,我只是帮了你一下,你应该感谢我。” 静虚忽然像个疯子一样,大声地叫起来,她甚至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扑到桌前。 司徒源此时已面容铁青,他站起身,手中抓着一块砚台,便照着静虚的头上砸去。 静虚被砸得一个趔趄,又趴在地上,额头上依然滴落几滴鲜血。 然而她仿佛未曾感觉到一样,继续呵呵地笑着,口中的话语仍旧未停,让人听之,浑身毛骨悚然。 “你生气了,为什么?她不过是你的岳母而已。 你知道吗,当年她羞涩的跟我说,和亲王对她说,山无棱天地合。 多么可笑的想法,她竟然相信男人的话,我警告过她的。 我跟她说千万不要相信男人,也千万不要跟他们有什么不该的举动,我那时甚至差点告诉她,我的遭遇。 我是一心一意对她的,即便这期中有着嫉妒。可是她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跟我决裂。 她竟然觉得我在诋毁和亲王,哪里需要诋毁,皇室中人就是那种。”静虚丝毫不管头上的鲜血,原本的狼狈,早就化为无语的狰狞。 看着眼前不知悔改的人,司徒源已然气得双目通红。这样一个人,竟然使得母亲愧疚多年。 她怎么配? 康眠雪感觉到夫君的激动,她用力捏下,让其冷静下来。 司徒源此时只想抽出宝剑,送眼前之人上路,结果忽然便感觉到,康眠雪手心的颤抖。 只一瞬间,他原本升腾的杀意,便被生生压下。 妻子已经很疲惫了,自己怎么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若是害得她难过,是自己的大错。 想到这里,司徒源勉强自己坐回位置,看着妻子担忧的眼神,他轻轻摇头。 看见自己夫君终于冷静下来,康眠雪心头一松。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嫉妒而起。可怜的是婆婆所有的真诚付出,然而对方从最开始,都带着令人恶心的虚伪。 看着似乎被司徒源杀气吓到,有些畏畏缩缩的静虚,康眠雪眼神似乎在看着死人。 余下的事情,已然不需要对方去多说。当年的静虚是水月庵庵主的徒弟,她有着极为丰富的政治资源。 所以趁着一次机会,她便将无意中得到的,关于那一本蛟龙化仙之书的消息,告诉了四皇子。 四皇子是一枚最好用的棋子,看似聪慧,实则天真。 这完全没有一丝警惕的情况下,四皇子直接将这件事情告诉给先帝。 这本蛟龙化仙之书,成为压倒陈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然这本书,最后花落四皇子手中。 康眠雪此时已然不知道,在这一件事情当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只能够说,这件事情的起因,只是因为眼前之人,看似疯狂之下的极度自卑。 因为自卑,因为嫉妒,所以辜负好友对她的信任,将好友无意之间泄露的秘密,告诉给四皇子,引发陈家上下一百多口的灭门惨案。 即便当时因为九龙夺嫡,因为先帝的猜忌,陈大人已然步步危机,然而不得不说,眼前这人仍旧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康眠雪想起当日里对方诉说中,对于好友的想念,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 “你知道吗?母亲自死之时,都一直担忧着你。你去这样嫉妒她,她曾说过,你们是好友。”康眠雪说到这里,已然再也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静虚是否知晓,只因为自己一时的嫉妒,便不知道害死多少人。 没有陈太傅的制衡,太子很快便开始疯狂,因为他的一场逼宫,当日里追随在他身边的那些军士,又有几个逃脱掉? 这些人又何其无辜。 “那又怎么样?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听到康眠雪的话,静虚一瞬间从刚刚的惧怕中清醒过来。 她恶狠狠地盯着康眠雪,双眸不知何时,竟似充血一般。 “你跟你母亲一样天真,抱着无谓的善良不放,只要一看便知道你肯定未曾受过一日苦。 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却在跟我讨论为何嫉妒?你有什么资格?你甚至从来都不知道何为寒夜噎酸饥,这样的你不过就是第二个天真的陈小姐。” 静虚将眼神转向,与康眠雪坐在一起的司徒源,她看着对方咯咯地笑道: “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吗?别傻了,他喜欢的是你高贵的身份。我等着,我一定会看到有一天你被他抛弃的时候,纵然我活着看不到,我死后变鬼也会将一切牢牢记在眼中。” 此时静虚已然疯狂了,此时她的眼神有些涣散,身上的癫狂几乎无法掩盖。 也许这些年对方,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心安理得,可是纵然她再过如此,事情终究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康眠雪看着这样疯癫的静虚,忽然有些意志阑珊,这件事情最后还要交由父皇定夺。 这么多年来,抓住当年陈家的罪魁祸首,已然成为父皇的执念,而他们本来以为四皇子是,结果到头来四皇子却只是一枚棋子。 静虚、四皇子、先帝这三人都是凶手。在陈家的惨案上,他们都有着各自不可推卸的责任。 康眠雪看着有些疯狂的静虚,她想要窥探到对方最深层的内心,如今的她到底是真的已然癫狂,还是不过是在演戏而已。 想到这里康眠雪准备试探一下对方,她轻轻侧转身形,与一只强自忍耐的夫君更靠近一些。 “既然都已经说了这些,不如把其他的也一并说出来吧?” 听闻此言,静虚有些古怪,她停下自己的笑声,眼神满是探索地看向康眠雪。 她似乎未曾想明白,为何对方竟然未曾生气,甚至连面容都不曾变化,这让她反而仿佛是丑角一般。 她仔细观察发现竟然真的如此,一时间一股仿佛被愚弄的怒火在心中燃烧,静虚忽然喊道: “你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你们都一样,为什么当日里他抱走孩子也是这样,我打了他一巴掌。 可是他竟然跟你一模一样,他竟然一点儿都不生气,他还一脸可怜地看着我。”静虚断断续续地说道。 司徒源和康眠雪,开始还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后来当说道抱走孩子的时候,康眠雪这才明白他所言是谁。 此时静虚眼中满是痛苦,额头上的伤口留下的鲜红,将她的眼眶染得通红,随着眼泪流出像是血泪一般。 康眠雪只觉得心中有些堵塞,婆婆的事情纵然是她的错,然而蛟龙化仙术,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陈太傅能够全身而退的概率,几乎是没有的。 而如今,对方这一副模样,康眠雪想到对方的结果,一时之间也觉得,此事实在是难以说明对错。 并非她做的一切就该被原谅,不管是司徒源也好,康眠雪也罢,夫妻二人都有一个信念,他们并非能够替逝去之人说出原谅之词。 死去并非一了百了,然而留下之人却也不是毫不在意。 关于静虚日后的审判,是远在紫禁城的那位未亡人的权利,他们……排在对方之后。 现在康眠雪能够做的,便是将其中抽丝剥茧,解开所有的谜题。 “不要再装傻充愣了,你应该明白,这个对于我们毫无作用。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死期将近,不如将一切都说出来。”康眠雪看着静虚,眼神清冷而冰凉。 她没有任何对于对方的厌恶,然而这一副将对方不放在眼中的模样,反而使得静虚越发的疯狂。 “呵呵,你想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过什么吗,我可什么都没有说。”静虚说到这里,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纵然对方听到自己所言又如何,反正只要自己要定是屈打成招,只看自己额头的伤痕,就知道自己已然是受过刑了。 只要她拖得够久,终究对方会无可奈何。 想到这里静虚越发的嚣张,司徒源看着对方这一副模样,眼神中的杀意再也止不住。 “雪儿,不用再问了,直接杀。”司徒源最后一句,几乎是从牙缝中逼出,让人莫名心中发寒。 屋中的灯光被杀气一催,呼的爆出灯花。 康眠雪握住夫君轻轻地摇头,仔细地安慰说:“阿源,冷静一点。” 说完这一句话,康眠雪这才看向静虚,眼神中有两分怜悯: “本宫明白了,看来静虚师太,是真的不打算管自己女儿的死活了。” 听到这句话,静虚猛然睁大眼睛,刚刚的疯狂也一丝不见,双眸中满是冷静。 果然从一开始,她就是装的。 康眠雪心中一定,对方如同自己所想,从来就不是一个疯狂之人。 向来也是,一个能够隐藏这么深的人,能够这么长时间不被任何人发现,一个疯子,又怎么能够做到。 静虚这一番变化,也让司徒源跟着一愣,眼神颇有几分不可思议,至于众人自然更是如此。 冯紫英更是一脸惊讶,上下打量对方。 她觉得眼前这人,跟以前他听说过的一种杂耍伶人有些类似,这已经不是两副面孔的问题,这是好多副。 眼前这个人简直太会演戏,估计就算那些什么崔家班、庆和班的都比不上眼前这人。 而且对方竟然还有孩子,要知道她可是出家人。 水月庵中藏污纳垢也就算了,可是未曾想对方身为庵主,竟然也与人生子。 冯紫英暗中腹诽,却忘记一件事情,那就是孩子究竟是出家之后所生,还是出家之前所育。 “你在胡说些什么。”静虚咬紧下唇不肯看康眠雪。 只是她的态度,已然说明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 此时,静虚不过是妄自逞强而已,她躲闪的眼神已然将一切说明。 此时,天边忽然一亮,猛然一道惊雷划过夜空,随即便是豆大的雨点,纷纷砸落在地面、窗台之上。 静虚忽然浑身一哆嗦,瘫软在地上。 319 二重罪 大雨不知何时倾盆而下…… 大雨不知何时倾盆而下, 康眠雪看着眼前仍在嘴硬的静虚,缓缓摇头。 对方如今看起来,已然在崩溃的边缘, 可是即使到了边缘, 仍旧强制挣扎。 “没有发现名满京城的静虚师太,竟然是个死鸭子嘴硬的顽固份子。要怎么说呢?你确定还要隐瞒这件事情吗?”康眠雪的语调显得若有所指, 一瞬间让静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么多年来,静虚一直周旋在各个势力之间,左右逢源。除了是她身份特殊,获得一定的特权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头脑极为灵活。 此时此刻,对方所言显然是意有所指的, 想到自己的软肋,一时之间静虚即便再镇定,也难免露出两分慌张。 她努力地镇静下来,想要分辨如今,康眠雪到底是知晓真相,还是在哄骗自己。 只是她此时关心则乱, 心绪不静之下, 哪能分辨得出来。 她想要咬紧牙关死不承认, 只要对方无法对他上大型屈打成招,那么他便敢咬死。 然而如果对方说的是真话呢,她回想起关于羲和长公主的传言。 传闻中, 对方是个极为任性之人, 然而却有一个特性,从不说谎。 眼前仿佛又闪过,那一双明媚的双眸, 若是对方真的出事,自己将成为罪人。 康眠雪看着面容上阴晴不定,一丝带着胜利的快感席卷身上。 不过如今还是要再加一把油才好,想到这里康眠雪。向前倾身低语道:“她就快要死了。本来他没有这么快会出事,可惜因为你的举动,使得对方着急了。 如今恐怕一人救不回来。” 康眠雪盯着静虚,眼神颇为冷淡。 如果说刚刚之前她还能够抵抗,那么这一瞬间,便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猛然颤抖起来,原本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脸庞,如今满是狰狞。 康眠雪并不在意这一点,实际上在她看来,眼前的女子未免太过天真。 静虚看到康眠雪唇角的笑容,深深打动了一个寒颤。他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还能够这一般笑得出来。 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康眠雪心中回荡。对于眼前之人,他是无比警惕的,如今对方这份表情,很显然是心中有谋算。 两人之间的拉扯,被司徒源看在眼中,他若有所思。忽然想起今日里回府之后,便不见踪影之人。 很显然妻子又得到什么消息,于是命人去办理了。 虽说有些发木的大脑,终于开始渐渐工作,然而司徒源还是有些空洞。 此时他颇有些不知所措,仿佛追寻太久的答案,终于得到之后,反而会一时反应不过来。 甚至觉得周边有着无尽的虚幻,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因为自己太想要明白,于是便开始虚假? 实际上,还是因为这件事情的缘由,司徒源到现在还无法理解,一切的错误,就只是因为小小的嫉妒。 想起母亲往日的模样,司徒源看着面有饥色的中年女子,几乎不敢相信,对方竟会是如此。 他心中不知是该什么感觉,想要将对方撕碎,然而妻子掌心的温度,还是让他很快冷静下来。 暂时还不行,等一下再说,司徒源轻声安抚自己,将注意力转回到妻子身上。 随即便听到妻子,带着两分不屑的语调:“还在死鸭子嘴硬吗?想必是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吧?” 从妻子的说话中,可以明显知道,如今这会儿对方有几分不耐烦。 不过这也正常,妻子一直是个极其干脆的人,眼前的静虚这一番拖拉,会让他不耐烦也是正常。 司徒源心中主很猛,又继续听妻子所言,对方的语调并没有太多的针锋相对,反而其中满是淡漠。 可是这些淡漠的语调,每说出一句,静虚的脸色就难看上一分。 她忍不住伸手抠紧自己身上的僧袍,对方每一句话都仿佛巨石砸在她身上,可是她却仿佛被蛊惑一般。 “当年那个孩子,不,应该说是那一对孩子。”康眠雪仔细地看着静虚,看到对方听自己说到一对孩子时紧缩的瞳孔,以及突然绷紧的下巴。 这份警惕与惊恐,完完全全说明静虚就是那个人。 “你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养大孩子,结果未曾想你的请求竟然被拒绝。 无奈之下,你退而求其次,希望将他养在对方的原配名下,反正当时他们都在怀孕。 可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又再次拒绝你,就在你绝望与担忧之下。 那孩子被放到养生堂之后,便被营缮郎秦邦业,所收养。 然而可惜的是其中的那个男孩,在一个月之后消失了,没有人知道那孩子是生是死。 秦邦业对外宣称,那个孩子已然去世,如今只剩下一个女儿,然而到底是真是假,没有人知道。” 康眠雪仿佛是在一本书,比较轻松地一句句说道。 她每说一句话,静虚脸色变得苍白上一分,等说到最后,对方已然面色如土灰。 最开始的时候,静虚还一脸不忿与康眠雪对峙,然而随着对方话语越来越轻柔。静虚却好像被抓住喉咙的兔子,面容之上越发地惊惧。 她紧紧咬紧牙关,低下头不肯看,向康眠雪身上散发着拒绝的气息,若非是她如今身体虚弱,几乎想要伸手捂住耳朵。 对于对方这副模样,康眠雪并没有半分同情,她眼神仍旧冰冷,不紧不慢地在对方胸口插刀。 “好在那个女孩活下来,她自幼长得就极美,而且通体带着一股特殊。那一般高贵的气息,根本无法让人相信,她不过是个小小的营善郎之女。 见过她之人,都无不赞叹,只说如若是不知道,只觉那人可当得公主。 每每有人这样夸奖,你先是心中骄傲,觉得对方不愧是你所孕育。 然而随后你便开始怨恨,因为你知道,她从最开始便是皇家贵胄,她的气息自然要高贵,因为她的父亲,本来该是这世上最尊贵之人。 你说对吗……静虚师太?”康眠雪一字一顿地说道。 静虚没有回答,如今她几乎仿佛成为一块木头,当听到一半她便已然如此。 这会儿,她不想理会任何人。 此时静虚仿佛是身披刺甲的刺猬,她毫不客气地竖起浑身的尖刺。 即便是知晓自己的坚持,在对方面前不堪一击,然而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对峙。 康眠雪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划过讽刺,她此时根本不想对方回答自己什么,因为事情的全部她已然知晓。 一旁冯紫英和柳湘莲,都将隐晦的眼神扫在静虚身上,他们未曾想到,对方似乎与皇家之人有染。 实话说,这种事情可是比想象中的刺激太多。 “那个女孩慢慢长大了,因为身份的问题,你没有办法经常见到她。 但是这并不妨碍你一片慈母之心,于是你开始担忧起来,担心这孩子该嫁到何处。 在你的想法中,她应该成为高高在上的存在,然而恰恰相反,她出身的高贵使得他注定要被掣肘。”康眠雪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她似乎在思索,自己应该如何说下去。 在场的人对于精神官场大多有些了解,秦邦业之女也有几个耳闻。 至于为什么而闻,自然是因为对方如今,乃是宁国府的大奶奶。作为宁国府独子的正妻,纵然宁国府没落,但是在京城勋贵圈中,她还是有着一些名声的。 这也是冯紫英惊讶的原因,他未曾想到,那个人竟然会与皇家有关。 而更让他惊讶的,就是对方到底是谁的女儿这个问题。 因此当他听到康眠雪继续开口之时,所有的注意力便都挪到此处。 连窗外那惊悚的雷声,都无法让他分出半点注意力。 康眠雪没有理会静虚,她仍旧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说道:“毫无办法之下,你只能与北静王商议。” 北静王三个字一出,静虚身形一颤,猛然抬起头,此时眼中已然有些变化。 看着对方双眸中的请求,康眠雪没有说话,仍旧不紧不慢。 实际上就在静虚焦急之时,北静王也是心中捉摸不定,毕竟女孩儿的身份太过特殊。 无奈之下,北静王选择了最不好的一条路,那便是将这个女孩儿,嫁入同为四王八公之一的宁国府。 然而实际上,他本打算将其嫁在他处,可是女孩儿的身份太尴尬,在高不成低不就中,贾蓉这个孩子竟脱颖而出。 纵然在北静王眼中,宁国府有很多缺点,然而毕竟有两个优势,一来贾蓉乃是宁国府唯一的继承人,二来因为贾敬的竟是身份,宁国府算得上在文官集团有些根基。 再加上对方足够高的家世,算起来也算得上是合适的人选。 “这门亲事本来也算还可,可惜你却不太高兴。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当日你曾听说过,不少关于贾蓉的传闻。” 康眠雪说到这里停顿一下,不得不说,虽然她讨厌静虚,但是作为一个母亲,静虚的确是做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她不喜欢女儿嫁给一个好色之人,然而却也知道,这已经是能够找到的最好归宿。 所以因为此事静虚纠结不已,她担忧女儿会落入火坑,然而架不住很多事情是天注定的。 天注定三个字,仿佛一瞬间刺中静虚,她呆愣愣地看向康眠雪。 那双曾经妩媚动人的双眸,此时已然盛满哀求,如今的静虚再也不见,刚刚的桀骜。 她不停地摇头,似乎在请求对方不要再说下去。 康眠雪看着这样的静虚,一时之间心头也有些梗塞,按理说眼前之人也算得上是个可怜的。 可是一想到无辜的婆婆,那些因为对方的嫉妒而无辜丧命之人,她忍不住就想让对方去尝尝,当年婆婆所曾遭受的痛苦。 想到这里,原本对于对方的那一丝同情,也瞬间不见。康眠雪并不理会对方,口中继续说道: “那是在京城的集市之上,同样是正月十五,同样的日子同样的戏份,然而却产生了同样的结果。 静虚,你有没有恼怒过?为何你的女儿,会与你一样步人后尘? 在上元夜集市之上,有妇之夫相遇,重演你们当年的那一幕。 你恼怒异常,你万般无奈,你想让你的女儿冷静下来,可是没有想到对方比你当年还要疯狂。 她毫不犹豫地要求嫁到宁国府,纵然你百般劝解都无用,她已经被一个人征服了。 最后,甚至以死相逼,无奈之下,你只能够选择屈服。” 随着康眠雪语音一落,静虚仿佛是被抽筋拔骨一样,彻底瘫倒在地上,纵然外面风雨交加,众人还能够清晰地听到,一滴滴眼泪砸在金砖上的声音。 静虚的眼前,仿佛又出现当日女儿决绝的面容,她真的很像她父亲。 “但凡他肯听我一句……”静虚口中呢喃,眼神恍恍惚惚,此时她的眼前已经被泪水模糊。 静虚的崩溃,无意识中说出的这一句话,直接肯定了康眠雪所言的真实性。 一旁的冯紫英,几乎已然快要不知所措,他却是从未想过,竟有如此精彩的过往。 且不说静虚身为出家人,为何竟然会有女儿?纵然是正式出家之前,但是仍旧让人惊讶。而且这样一个出身,竟然嫁到宁国府,还成为当家大奶奶。 况且按照静虚这个样子,很显然是对于宁国府很是不满。 只看如今静虚的表现,他开始好奇,蓉大奶奶的生父是何人? 仔细地将皇家众人算上一遍,实在是二十年前人太多,一时之间根本没法确定。 一个古怪的想法,上过冯紫英脑海,该不会是当今万岁爷吧?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随即冯紫英就被自己雷住了,他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自己这个想法是怎么想出来的,简直如同笑话一般。 不过真的很可能,当时正在九龙夺嫡的中期,几位之前已遇难之王爷都还在,一时根本找不出何人。 康眠雪扫过面容古怪的冯紫英,又将注意力放在静虚身上,纵然对方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刺上一刺。 “无奈之下,你只得同意了。但是你忍不住,开始加快步骤。因为担忧女儿会出事,可惜的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因为你的着急,所以做事便出现漏洞,而你没有任何损失,因为替你承受一切地变成了你女儿。想来如今很快她就要死了。”康眠雪口中叹息,没有错,按照生死簿上所写,今日便是,秦可卿归位之时。 如果说刚刚康眠雪所言,使得静虚颇有几分面上瑟瑟,那么刚刚最后的那句话,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康眠雪,嗓音依然发不出说话的声音,只能响起咯咯的声音,仿佛是在威胁,就仿佛是在哀求。 静虚也发现自己的问题,她紧紧咬住下唇,一滴滴鲜血随着泪痕砸在地上。 因为疼痛感,她终于冷静下来,喉咙不停地吞咽。 谁都未曾想过,京城有名的水月庵庵主,竟会如此的狼狈。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只要你救她,你让我说什么都行,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一个字都不少,我求求你救救她,她是你堂姐啊。”静虚终于崩溃了,她的身子瘫软,软软地趴在地上,即便如此,她还是口中哀求道。 此时一道闪电,将室内照得通明,随即一道雷声在窗前炸开,静虚畏缩一下,却还是不肯有半分退缩。 她一声声地呼嚎,仿佛是林间失去幼崽的母狼,在月下,思念着自己逝去的孩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看着眼前崩溃的静虚,康眠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眼前之人。 她是所有一切的起因,只因为她的一己私欲,使得原本不该死之人命丧黄泉。 甚至因为她的嫉妒,所爱之人也被其亲手毁掉,康眠雪不曾知晓,对方是否也曾在午夜之时有过后悔? 可是,对方那单纯而热烈的情感,又让康眠雪觉得有一丝震动。 所遇非人是她的错吗?康眠雪并不知晓,当日里那个人的想法,这是因为一系列的错误,才造成了今日的苦果。 看到已然面露绝望的静虚,康眠雪不知何时嗓音有些沙哑,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因为司徒源无意识地握紧而有些疼痛。 “你知道吗?如果看着你,我是不会救她的,因为当年也没有人救陈家。” 这句话使得司徒源的手骤然松开,康眠雪转过头看着目露茫然的夫君。 她望着司徒源,扯出一抹有些难看的笑容,仿佛在告诉对方。没有关系,你难过的我和你同样难过,你说不出来的,我替你说出来。 “噗通,噗通”,司徒源此时只觉得心跳如鼓,他紧紧盯着妻子,心中已然百味杂陈。 他轻轻嚅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刚刚张口,却被一道尖锐的嗓音打断。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静虚此时恍然是个疯子,她如今身上瘫软无法起身,就用力地抬起头颅,一下又一下地给静虚磕头。 很显然她如今,没有半分顾及自己,不过四五下额头已然青了一片。 对方这个样子再几下,估计会把自己活活磕死。 康眠雪皱紧眉头,赶紧吩咐身旁的秀菊:“赶紧拦住她,他绝不能有事。” 康眠雪刚刚出口,秀菊便猜到自家主子的想法,身影轻快瞬间便来到对方面前,伸手直接将静虚揽住。 如今的静虚,显然有些疯狂,她还想要挣扎,却被绣橘死死地压住,无奈之下,只能看着康眠雪默默流泪。 康眠雪静静的闭上眼眸,好半天才又睁开,轻声说道:“你不必求我。” 听闻这一句话,静虚的希望被瞬间打碎,她不可置信地靠在绣橘身上。 瞳孔先是一阵紧缩,随即又瞬间放大,仿佛是终于了解这句话其中的含义之后。她仿佛失去了魂魄,瞬间变成一尊毫无生机的木偶。 康眠雪没有看对方,她仍旧按照自己的语速仔细道:“就算她是私生女,可以是皇家之人。皇家之人,怎容他人玷污,更不要说随便他人欺辱。 随意杀死皇室之人,等同谋逆。” 这一番话,瞬间又点燃静虚的希望之火,她带着几分期盼地盯着康眠雪,如今唯一的希望便在对方身上。 司徒源也同样看着康眠雪,此时他忽然有一份释然。 若说刚刚,他恨不得生撕了眼前的静虚,然而经由妻子这一番举动。 他忽然觉得,自己所能做的,除了替母亲报仇,还有好好地陪伴身边之人。 妻子所言极为正确,皇室的尊严不容半点玷污,皇家可以自己处理不肖子孙,却容不得他人有半分亵渎。 宁国府。纵然是私生女,可也是皇家后裔,他们只该敬着尊着,怎敢做这些大不韪之事。 不过以妻子的性格,定然会提前派人救出对方,司徒源扫过周围,果然缺了常见的身影。 “五皇兄去救人了?还有那两个小不点儿?”司徒源轻声询问,心中也是盘算。 康眠雪点点头,她像是有些疲惫,微微将身形侧了一些,靠着司徒源让对方支撑住自己。 “对,今日我就觉得有些不对,所以便让五皇兄去救人了,也带上了范家小子和章清墨。想来很快他们就会回来了,一会儿还得琢磨一下怎么安排秦可卿。”康眠雪颇有些无奈地笑着,她的笑容中满是疲惫,可以说这一切她已然筹谋了太久。 司徒源看着妻子,轻轻地搂住对方。 两人的对话,被静虚听到。她先是浑身颤抖,随即仿佛是濒死之人回光返照一般,紧紧盯住康眠雪。 仿佛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竟然真的会不计前嫌,去救出自己的女儿。 康眠雪本不想理会,可是架不住静虚的眼神,她侧过头不看对方口中说道:“你用不着看本宫,要知道,就算本宫再想杀你,你的女儿也是皇家之人,不容他人有任何半分的欺辱。” 司徒源略一沉思,仔细琢磨此事。 “所以宁国府被抄了?五皇兄是去抄家?”司徒源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问道。 320 对不起 看出自家夫婿的好奇,…… 看出自家夫婿的好奇, 康眠雪点点头,如若是按照正常,现如今这个情景, 自然是不该直接动手的。 然而如今, 少不得只能如此,毕竟此时若不赶紧救出秦可卿,恐怕等到时机成熟,对方早已黄土一杯。 之前她也曾经想过,不如直接派人前去抢人,然而若是如此,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不说,抢来人如何安置也是个问题。 为了防止到时反而惹出其他的麻烦, 康眠雪这才决定,索性直接将宁国府抄家。 反正这件事情,也是早早与雍和帝透过气。如今不过是早一些而已,并不会影响大局。 抄家之后,秦可卿自然会被送走, 倒是其实也好解释,毕竟按照正常,自然他们这些人都该被关押在狱神庙中。 大不了到时秦可卿单独关押, 再放上个会易容的, 装装样子也就罢了。 康眠雪将自己的打算, 在司徒源耳边轻声说道。 司徒源点点头, 他自然知道这肯定有妻子的理由, 不过这件事情,倒是有一件麻烦,便是圣旨。 这个疑问刚刚在脑海中闪过, 司徒源随即将它放在脑后,自己却是忙忘了,江南之时雍和帝就已然送来,签押好的空白圣旨与他们使用。 当时抄捡四大盐商,曾经用过一张,如今却还剩下一张在妻子手中。 只是按照妻子所言,恐怕对方是想要对秦可卿下手,不然以他对妻子的了解,对方是绝对不会冒人动作的。 “会不会太着急,毕竟咱们稳妥为上。” 想到这里,司徒源轻声询问,若按照他的想法,恐怕是直接将龙陵二府一并查抄。 如今只查抄一家,却容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况且宁国府,如今贾敬尚在,到时会不会引起其他的问题也未尝可知。 对于父亲的担忧,康眠雪自然都清楚,只是如今却不能声张此事,只得如此险中走一遭。 看着妻子坚持如此,司徒源先是好奇,回头猛然一愣,眼神中忽然柔软起来。 自己的妻子的性格他自然了解,哪里不知道,她却是为秦可卿走了一步棋。 “她哪里值得你这样。”司徒源低声冷哼,在他眼中,秦可卿这一帮自甘堕落,说句难听的话,若是真的狠心一点一杯鸩酒赐下。 对于秦可卿,康眠雪也是十分复杂,喜她的风流袅娜,却又恼她的浪荡行径。 然则不管如何终究是一条性命这件事情,她也不想多管。救下对方之后,让自家父皇操心去。 跪在地上的静虚,未曾听到二人的话,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公主真的去救人了吗?他的女儿真的可以救出来吗……纵然如今静虚尚且未见到对方,然而她下意识地,还是相信了康眠雪所言。 一瞬间,静虚的眼前一阵水雾弥漫。 如若说静虚这一生有什么亏欠,那便只有她生下的那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自出生之日,她就未曾抱过一下,当日里自己刚刚醒来,连看上一眼都未曾,两个孩子就被人送走。 纵然她当时哭过闹过,然而那个狠心的,还是毫不客气将孩子带走,不肯放到他跟前,哪怕让她看上一眼。 她当时是真的狠,静虚想孩子几乎想到疯魔。也是因为如此,当菀告诉自己,他与人相知之时,她才会那一般激动。 尔等她知晓孩儿的消息,已然是数年之后,那时她已然正式剃度,也就更不能给那孩子添麻烦。 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却只能不露任何痕迹的问好,甚至连太过靠近都不能,这么多年他每一天都在煎熬。 如今这份煎熬终于到头,静虚忽然觉得身上一阵轻松,她再也不需要去隐藏自己。 静虚此时心中满是轻松,然而转瞬之间,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菀。可是这个念头不过转瞬即逝,静虚坚定地告诉自己,自己没错。 情爱本就是一切痛苦的来源,因为他知道其中是多么的难过,因此这才会好心好意告诉菀。 千万莫要喜欢上不合适的人,喜欢上皇家之人,便注定没有好结果。 然而对方还是那般天真,几次说不过她,竟然还拿着那人给她的信当证据。 静虚怎么可能会相信他们的诺言,他们明明都是兄弟,怎么会有这天差地别。 然而菀太过天真,竟然为此不惜与她大吵一架,让她仿佛看到当年愚蠢的自己。 甚至让她在无意之中,竟然发现菀跟他有了首尾。若说开始之时,静虚曾经诅咒过,也曾经恶毒过。 更是用最大的恶意去理解他们,然而在她的心底,舍不得还是有一份期望。 或者说静虚只是想要在菀身上去验证,验证那她只有一分的可能,让她知道两情相悦不是一句空话。 然而当她真的发现这二人之间,真的是彼此相许。静虚忽然觉得,自己崩溃了。 一直到所有的一切错误铸成,静虚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那一般的丑陋。 然而事情早已经尘埃落定,她再没有一丝一毫反悔的余地。 至于她是如何知道那本蛟龙化仙之术,却是当年陈小姐与她闲聊之时曾经提过,毕竟她们当时的关系乃是闺中密友。 曾经在午夜之时,静虚辗转反侧之间,她也曾经迷茫过,觉得自己十分丑陋。 也因此,静虚一直没有再去见过菀,因为她害怕对方,她害怕对方会崩溃的诅咒,会辱骂。 当然她更害怕的是,因为不甘与嫉妒,造成这些事情的自己。 她的耳边仿佛又想起那人,温润如玉且无奈的声音:“静儿,此事你我皆是共犯,无一无辜。” 那时陈大人出事之后,当时那人铁青着脸色,手中紧握着宝剑,差一点就没入她的胸膛。 然而就在刺入的一瞬间,对方竟然停住了,呵呵,懦夫。 请接着他说了一句,彼此是共犯。 共犯吗?也许吧,也许他们真的是共犯,做下这离经叛道之事。 可是她不后悔,他做错了,那么首先错的也是这个世界。所以为何所有的结果,都要他一人承受? 静虚想到这里,眼神就更是讽刺,她曾经向这个世界求救,可是苍茫大地,皇城内外,无一人对她伸出援手。 她本也是勋贵之后,然而却在无意中家道中落,更是变成孤女,再无一丝可能与对方。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恼怒自己为何会如此,后来她才明白,错的不是她,而是这个世界。 既然都生而为人,为何皇权至上,有江人分得三六九等。如他这一类无依无靠之人,只能摇尾乞怜,以期得到贵人一星半点的怜惜。 然而哪怕得到一丝垂怜,却也无法避免,她无依无靠的结局。 她为那人生下一对龙凤,然而对方却无法给她一个名分,静虚想到这里,纵然时隔多年,仍旧心头冰凉。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要抬起头,她想要看看菀菀的孩子,那个孩子和他母亲一样,都很幸运。 只是如今他在绣橘的掌握之中,刚刚想要挣扎,便被秀丽的女官直接一手镇压。那双纤细的手指仿佛铁钳一般,她几番动态却半点无用。 静虚本来就因为心神激荡而几乎脱力,绣橘几下让她的力气又去掉大半,只能依靠在对方身边喘息。 放弃挣扎的她,如今一人放弃再挣扎。只要对方真的救下自己的女儿,想到这里,静虚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纵观她这一生,未免太过无奈。也许这就是轮回,当年她害得陈家满门,今日里又被陈家的遗孤抓住。 欠了对方的,终究要还回去。静虚这时忽然面容平静,哪怕自己最后粉身碎骨,只要自己女儿活着就好。 想到这里静虚面容之上,忽然弥漫起一丝死气。 此时司徒源与康眠雪正在悄悄低语,康眠雪就感觉到一股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不过眼眸一扫,便发现湿地上的静虚,眼看着对方忽然变换的表情,康眠雪心头微微有些泛凉。 她此时知道,恐怕若是没有意外,对方的性命留不下来。 康眠雪并不同情对方,只是看在静虚对于秦可卿一片慈母之心她还是会救下秦可卿。 只是虽说夸下海口,然而康眠雪此时难得心中有几分忐忑。 按照生死簿所讲,秦可卿乃是在今日与天香楼悬梁自尽。 然而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外面还是让人有些忐忑。毕竟若按照康眠雪所知,秦可卿乃是死于病故。 如今能够对得上的,也就只剩下来死亡的时间了,然则即便如此,上下仍有着几个时辰的差距。 如今康眠雪看似镇静,实际上满心担忧,只希望是自己的记忆出错,而非是生死簿出错。 纵然已几乎将红楼梦倒背如流,康眠雪仍旧是有些怀疑,秦可卿到底是何日而殇。 一时之间难以计较一二,康眠雪如今只能期望,生死簿上所记,乃是真正的时间。 实际上她并不喜欢用生死簿,生死簿对于康眠雪现在的肉身来说,每翻开一次都是极大的负担。 纵然她神魂强大,可以毫无顾忌地使用,然而生死簿对于肉身的压制,最大的影响是体现在如今她腹中的胎儿身上。 因此若非是今日生死簿自己意的,康眠雪决计不会,在生产之前触动生死簿。 好在生死簿还知晓分寸,并没有对她的肉身产生什么损伤。因此康眠雪这才让五皇子带领范若庭、章清墨二人,前往宁国府。 算着时间,相比如今三人已然到达宁国府门前。 康眠雪心中计算着时间,眼睛除了将要过来的秦可卿,还有眼前的静虚需要安排。 对方身份特殊,不管如何也算得上是皇家中人。自然不能够亏待,即便日后怎样那也该归父皇来处理。 如今外面正下着大雨,也不知道那些人可还好,想来抄家这事儿应该挺快。 康眠雪所料不差,抄家这事儿的确很快,唯一的茬头那也是今日阴大雨的缘故。 五皇子和范若庭、章清墨到达宁国府的时间却要比计算中晚上一些,如今这才刚刚到达。 黑漆漆的天空中瓢泼大雨,偶尔有一道光荣闪过,随即远处便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竟是虽在雨中,然则仍旧保持队形,踢踏之间只能听到鞋子踩到水的声音。 此时荣宁街上早已经关门闭户,只剩下大于与地面的敲击,今夜竟连半分月色都无。 守夜人早已不知在何处躲雨,远处唯一的光亮,便是在远方若隐若现的灯笼。 五皇子此时身披雨衣,头上戴着遮帽。 他的身后乃是同样打扮的,章清墨和范若庭二人,再之后便是当初雍和帝,交给康眠雪的五百近卫。 章清墨和范若庭最近一直与五皇子同行,虽说到如今,未曾有个官职,然而明眼人都知道,此二子前途无量。 五皇子虽说并不太知晓,为何自家弟妹会对范若庭,和章清墨二人这么注意,不过从他们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这二人的确是可造之才。 因此今日里他倒没有太惊讶,对方竟会与自己一同处理此事。 如今眼瞧着不远处,高高悬挂的宁国府三个字的灯笼,五皇子勒住鞍绳,原本有些孩子气的面容此时满室冷肃。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吩咐:“等一会儿,记得挖地三尺,也要收拾得干干净净。另外咱们这一回主要为了救人,因此一定以救人为先。” 五皇子口中吩咐,他自然能够分得清轻重缓急,如今就出那个不知该怎么说的人才对。 范若庭口中称应,章清墨却是,眼中隐含一份担忧。他本是个极为谨慎的性格,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抄家就出秦可卿,实际是极为不智的。 纵然对方是皇家子嗣,然而到底未曾入族谱金册,这般如此如若是被人诟病,却也容易使得雍和帝脸面无光。 这自然是以朝堂之上为先,另外一方面,却是要从章清墨尴尬的身份说起。 自己所在的章家,乃是清流,这种情况下自己跟随,未免有些让人意味深长。 此时正想着,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动,他下意识地左右一看,才发现竟然是自己的好友。 “胡思乱想什么呢,咱们去敲门。”范若庭如同星子般的双眸看向章清墨,此时他早已将纨绔之态尽去,显出原本的少年稳重。 范若庭性格看似玩世不恭,然而却是最为心思缜密之人。当日显现出纨绔之态,也是因为他身份特殊,不想参与夺嫡之中,因此这才做出不堪大用的模样。 如今倒是伪装尽去,露出锋芒的他,早已经不是当日京城中的纨绔子。 此时招呼好友,也是给对方提醒。 公主娘娘乃是主子,主子的想法他们不需要去想。 范若庭与章清墨最大的不同,就是范若庭心中有一杆尺,他明白皇室需要怎样的臣子。 往日里他没这个想法,只想得过且过。 如今却不同,想起那说似露非露的双眸,范若庭此时眼神更加坚定,只为了心上之人,他也要博个前程才好。 也因为这个,如今他非但没有半分纠结,反而极为冷静。在招呼好友之后,转头看向风中飘零的灯笼,双目之中满是坚毅。 好友之间的默契让二人不需多言,就如同范若庭一个眼神,章清墨便知晓对方在想些什么。章清墨甩给范若庭一个手势,对方也能够知晓。 章清墨一扫刚刚的愁容,翻身下马跟在范若庭身边。 踏上荣宁街的土地,这趟街被修整得极好,不是其他的地方有很多的坑洼,这里显然经过仔细的修整,平坦笔直。 二人走到荣国府门前上台阶,身后早有一队人跟着。 而五皇子此时也已然到达门前,他抬起左手微微一动,五百近卫按照规定,立即分出两组,将宁国府团团围住。 因为地点的到达,很快火把也被直接点燃,这些松蜡火烛那是特制的,即便是在雨天也仍旧可以被点燃。 “去叩门。”范若庭口中吩咐,他此时越发地冷酷起来,身上隐隐有消杀之气传出。 身后的近卫替他牵着马皮,然而这若有若无的杀气,还是将马儿惊扰,似乎有些不安的踏足。 随着范若庭一声吩咐,竟是口中领命,赶紧高举着火把便开始叩门。 随着一下下拍击辅音衔环,声音远远的传出,很快一声不太情愿的嘟囔,便从门口传来:“谁呀,大下雨天的死催的!这么晚了,谁敲门,明天再说吧。” 这声音中有多少不耐烦,竟是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继续拍门,口中高喊道:“开门,还不开门。” 这一次手劲儿更重了,也许是毕竟是这股气压制,不一会儿门便被拉开一条缝。 那竟是也许是因为恼怒,索性便一脚踹开大门,随即一摆手,一队兵士冲入其中。 那开门的摔倒在地,刚想骂人就发现对方穿着军服,再仔细一瞧竟是近卫的打扮,一瞬间依然吓蒙了。 眼瞧着开始控制府门周围的近卫,那门房显然知道事情不对,随着火把的照应,他的□□隐隐有些暗沉,不知是因为坐在雨中还是其他。 “身负皇命,莫要阻拦,否则一概斩首示众。命三等将军贾珍,前来领旨。”五皇子口中清喝,翻身下马,手握在腰间便往里走去。 那门房此时完全不会动弹,还是身后一个军士,直接薅着他的领子往后拉。 好在门房之中并非只有一人,另还有其他的小厮出来,瞧见眼前赶紧连滚带爬往后爬。 小厮此时也,不知是雨滑还是怎的,已然连着滚了三四下,他也不敢喊疼,只是口中喊道:“不好了万岁爷传旨。” 随着这一声声叫喊,原本安静的宁国府瞬间喧闹起来。 而此时贾珍尚且未曾得到消息,他如今倚在窗前,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 心中却是满怀失落,想起如今在天香楼中的美人,他却是心中满是不舍,然而到底还是救不回她。 想起与秦可卿之间的往事,贾珍心头一阵唏嘘,两人之间也算得上是一见钟情。然而对方的身份太特殊了,特殊的为了贾家只能牺牲她。 想起对方那如水双眸,嫣红丰腴的双唇,深深锁骨连接圆润肩头。 贾珍便一阵阵心头剧痛,也是因为对方,他才知晓,这两情相悦之欢愉。 可是他却救不下对方,想到这里贾珍更是懊悔。 等到鸡鸣五鼓,他便要前往天香楼替其收尸。 只要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便是心头一阵绞痛,双目之中满是不舍。如今他终于明白,当日唐明皇舍杨玉环之时,是怎样之感受。 但凡有一点回旋余地,他也不会眼睁睁见到心中之人去死,此时贾珍满是不甘,然而却无力回天。 想起对方的警告,此时他已然毫无办法。 自己还能够怎样,难不成还能够违背老太太吗?想到这里贾珍捂住双眼,他是个混蛋。 自己素来是个贪花好色的,贾政一直都了解自己。是以他并不意外,自己会看上秦氏,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短短时间的彼此缠绵,他便被对方俘获。 手指尖仿佛还依稀有着对方的触感,然而很快他便仿佛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只要想到原本白皙柔软的身体,变得清白僵硬,贾珍就几乎吓得快要昏过去。 贾家男子,自幼便在女子身上下功夫,也因此有着各种癖好。往日里他并不觉得自己如何,然而如今他才忽然发现,自己果然不是个东西。 可是一切都晚了,纵然他再明白,又能如何。 他现在甚至痛恨着自己明白,若自己一直都是那般浑浑噩噩多好,也就不会有如今的纠结与不舍。 纵然他做过抵抗,然而仍旧毫无办法,贾珍看着门外那两名看似紧守门户,在这雨夜仍旧尽忠职守的男子,心中惆怅。 “可卿,我对不起你。”贾珍此时越发地觉得自己不是个玩意儿,他喜欢秦可卿,却没有喜欢到可以为对方付出一切的地步,如今这时他能做的只是这一句轻飘飘的…… 对不起。 321 惊雷闪 此时雨越发的大起来,…… 此时雨越发的大起来, 不知何时月光已然全然不见。贾珍脸色越发古怪,他下意识地穿上衣服,想要将后窗推开, 然而手刚碰触窗框他又顺势收回。 自己这一会儿就算到了跟前,又有何用?想到如今跟在美人面前的两人, 贾珍眼神越发苦涩。 想到这里贾珍将手伸回屋里地坐在椅子上。然而就在此时,似乎是在回应他的胡思乱想, 不愿意处, 忽然响起一阵嘈杂,贾珍带着几分好奇凑近窗户。 嘈杂之声越来越近,很快院门便被拍打。门外那两名原本如同武装一般的男子心是一样,瞬间满脸警惕, 对视一眼有听着外面的动静。 眼见着拍打声未停, 反而越发地急促起来, 其中一人沉声地问道: “外面是何人?为何如此喧哗?” 这个嗓音中颇有两分沙哑,听起来似乎是一名中年男子。 他这一声断喝显然吓到了外面这呼啸声呼的一停,然而不过这是一瞬, 转眼之间更为明显的拍打声又出现。这一次还能够听见对方的喊声: “不好了不好了, 万岁爷来传旨了,快点让老爷起来去换衣服,前面接旨。” 很显然,深夜大雨中,皇上的传旨令小厮慌张不已。他的声音在雨夜中,因为风声变得更加飘忽,这使得两名黑衣人心中疑窦重生。 只是听对方这个喘息,应当是不会武功的,两人对视一眼, 虽说暗叫不好,但仍旧不敢耽搁,赶紧将门打开。 果然跑进来的是一名小厮,贾珍自然也将一切听到耳中,听到皇帝的诏旨。 他也是忍不住心头一慌,赶紧整理身上的衣服,按理说这时候要穿朝服,可是他平日里养优处尊,哪里找得到衣服。 无奈之下,贾珍只得放弃寻找朝服,只想将自己平素穿着的衣服穿上,这又是麻烦。 他素日里穿着都有娇妾美婢伺候,哪里需要他自己穿衣。如今这会子事到临头,越发的急躁起来,衣服也穿得凌乱不堪。 也许是专心于穿衣,贾珍未曾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忙乱的时候。原本一直站立在门外的两名黑衣人,彼此眼神交流片刻之后,两人同时向后院奔去,竟直接放弃贾珍。 而此时正在跟衣服做对的贾珍压根就不知道。他因为一时惊慌早将秦可卿忘在脑后,等好不容易在小厮的帮助下,穿好衣服披上蓑衣,往前面走去之时。 他刚走两步,猛然一停,抓住身边的小厮吩咐:“快…快去,你赶紧去天香楼,告诉大奶奶就说万岁爷有旨,让她赶紧前来接旨。” 小厮听闻人在天香楼,面容颇有些古怪,然而自家老爷显然今日一直在这里,难不成这其中…… 只是他不过一个想法,便将这事抛在脑后,毕竟作为家生子他还不想死。 望着冒雨离去的小厮,贾珍长出一口气心头苦笑,只希望那些人看在,今日万岁爷有旨的情况下,能够放过美人。 他攥住自己手中的气死风水晶琉璃八面灯,慢慢朝南大厅走去。今日里,贾蓉不在府中,那也是宿在贾蔷那。 这自然也是贾母特地安排的,毕竟如若秦可卿去世,这些人的去向都会被询问,所以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不在。 本来以贾母的想法,是想将一直反对的贾珍一起关在别处,然而最后还是放弃。最主要的是如若是两名当家人都不在,未免太过让人一眼看出其中不对来。 被逼无奈之下,只能够将贾珍困在院中。 如今却也是歪打正着,也许就因为这一件事,能够使得秦可卿留的一条性命。 贾珍虽不知小贾母的想法,但是他却也有些庆幸,亏得自己在这里,不然这深夜之间,自己竟不在府中,岂不是多有令人诡谲之事。 想到这里,难得越发的无语,他不是个傻子,一个傻子是没有办法成为宗族的领头人,更是继承三等将军的。 打断贾珍胡思乱想的,还有端坐在南大厅之中的五皇子。 从游廊拐到门前,贾珍赶紧解开自己身上的蓑衣,快步走进南大厅,给五皇子行礼。 “臣三等将军贾珍参见,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万岁。”贾珍这会儿心中忐忑却也不敢多言,火光之下五皇子面沉似水,眼神顾盼之间,满是凛冽。 “圣躬安。” “三等将军贾珍接旨。”五皇子抬眼看对方来临,并没有给贾珍反应的时间。 他直接站起身,身旁得侍卫小心翼翼地将圣旨,捧在五皇子面前。 火光之下明黄色的圣旨,似乎被染上一层红色的光芒,让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似乎将要发生某件不祥之事。 贾珍只见到五皇子便有些不安,此时见到对方这样,心中反而像是尘埃落定一般。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宁国公贾代化之孙,现三等将军贾珍,罔顾圣恩,背德离弃……与众营私,败宪之长……卖官鬻爵,有违汝祖垂询……抄末家产,夺畀殊恩。” 一切都如同贾珍的预想,听着五皇子宣读圣旨。贾珍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心中一片平静,甚至颇有几分放松起来。 胡思乱想之下,最后贾珍听到的还是那一句,抄没家产。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贾珍倒是有些庆幸,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宁国府最高的位置,那里正是天香楼。 想来对方应该能够救一下她吧?贾珍想到这里,心头有两分轻松。 这一切都不冤枉他认罪,自己也的确是这样做的。贾珍一直知道自己是个混蛋,还是个贪花好色强抢民女的混蛋,可唯有对秦可卿这件事儿上,他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 可惜的是最后他仍旧是救不下对方,所以如若是如今有人能替他救走那个人,对他来说已然是大惊喜。 五皇子看着满脸庆幸的贾珍,一瞬间有些古怪上心头。眼前这家伙不按牌理出牌,明明自己获罪,宁国府抄家,为何竟还这一般。 他来不及多想,便吩咐军卒抄家,毕竟宁国府极大一时半会儿,可也难以超得干干净净,早干一会儿也好,早收工。 跟随的众人纷纷领命而去,只剩下少数人围着在他身边护卫。五皇子这才将自己的注意力,露出一丝给眼前之人。 对于此时还跪在地上的人,他本来是心中有几分厌恶的。可是对方这一副坦然的模样,让他难得地心生古怪。 仔细地观察贾珍,他竟然发现眼前这人,少有的还算得上好相貌。 他保养得极为得当,明明已经年过四旬,可是面容之上没有半分皱纹,就是夸大了,说也不过三旬上下。 加上胡须黝黑,修饰得极其规整,隐约间一双桃花眼,让人看着难免有几分触动。 如果说在来之前,五皇子对于贾珍是全然的厌恶。现在他倒是,对眼前这人生出来一分了然。 临行之前,康眠雪自然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五皇子。五皇子实际上,是带着满肚子火气前来的。 若不是按照程序,自己得先在南大厅,让贾珍接旨。五皇子差一点直接冲到后院,直接将秦可卿的脑袋打开看看,里边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五皇子虽说在江湖之上,曾经流浪两年,但是他仍旧保持着身为皇家之人的尊严。 像秦可卿这种行为,他不但难以接受,更是觉得恶心。身为皇室中人,竟然半点不为皇家考虑,更是毫不客气地丢人。 甚至五皇子此时恨不得掐死对方,他无法理解秦可卿是如何所想,眼前这人再好却也是她的公公。 这件事情几乎快把五皇子气疯,当康眠雪开始跟他说此事之时,他尚以为对方乃是逗他开心未曾想到,后面百般确认,此事竟然是真的。 若说最开始的时候,五皇子痛恨秦可卿不知自爱,敬于自己的公公有染。 那么等他冷静下来,属于皇家的偏心,便使得他毫不客气地,迁怒给眼前的贾珍。 贾珍在他眼中,现在亦是可杀不可留之人,竟然敢对皇家之后下手,他怎么敢? 纵然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伏诛之后,纵然秦可卿乃是非婚生子,可是秦可卿仍旧是皇室之后。 自家父皇可从来没有说过,将秦可卿逐出皇家。所以在五皇子看来,贾珍这种行径,几乎可算得上,是如同谋逆的大罪。 也是,因此如今五皇子,死死盯住跪在地中央的贾珍,他轻轻咬住后槽牙,围着对方转了两圈。 炙热的眼神几乎让贾珍快要冒烟,五皇子又足足盯了他又半刻钟。 也未曾发现眼,前这个老男人有什么优点,竟然让自己的堂妹迷昏了头。 上下打量无果,五皇子忍不住,用让人牙酸的声音说道: “你是现在打算自己说呢?还是等一会儿到公主府中,挨上一顿板子继续说呢?” 本来五皇子是不想这会儿问对方,不过他如今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找出账本所在。 按照自家弟妹所言,贾珍手上应该有着一本账本,真假尚且不用提,其中肯定藏着相关人员的名录。 而他们需要的便就是这个名录,到时才好将涉案众人一并捉拿。 至于那些包揽诉讼、买官鬻爵,强抢民女之事,反而不需要急躁,因为证据确凿。 不过实际上,如若真的算起来。眼前这个贾珍除了在女色上有所亏欠,以及参与到卖官鬻爵当中,剩下的还真是未曾有什么大过。 也是,因此实际上,血滴子早就掌握不少信息。一直未曾下手,也只不过是有个轻重缓急而已。 也是因此,五皇子对于自家弟妹,突然抄家这件事情,也是颇为有几分好奇。 他一直相信,自己弟妹竟然是手上有着另一批势力,而且这势力恐怕极大,不然对方不会做出许多莫名之事。 也就是父皇宠爱她,但凡有另外一位皇帝,知晓康眠雪这种行为,恐怕都少不得要将罪。 五皇子想到这里,看着被供在桌案上的圣旨,面色越发古怪。 这圣旨很显然不是假的,但是它的出现也吓了五皇子一跳,毕竟他是见到康眠雪,亲自一笔一画的写上去的。 恐怕这空白的圣旨,师傅黄早就给了雪儿的。五皇子当时便有这个认知,然而正是这个认知,让五皇子心情更古怪。 毕竟这可是圣旨啊,哪里是其他的东西。 五皇子摇头苦笑,也亏了是他看见。不然若是换了,少心眼儿的三皇子和四皇子,恐怕这一下子就要嫉妒杀人,或者是跑到父皇面前号丧去了。 其实五皇子不知道的是,这圣旨本来就是雍和帝给康眠雪。它最开始的用途,那是因为当初雍和帝担忧,康眠雪在江南掣肘,所以除了写好的圣旨。又附加了两份这种空白的,就是让康眠雪可以便于行事。 结果未曾想,在江南之时没有用到,康眠雪也并未在意此事,便将其收拾起来。 等到回到京城之后,本想将圣旨送回雍和帝跟前,结果又因为各种事宜,偏偏将此事儿又给忘了。 也是合该今日出事,康眠雪想要进宫求圣旨,时间恐怕已然不够,这样一来她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有着圣旨。 只是少不得,康眠雪恐怕要去雍和帝面前请罪,毕竟这种情况下多少也算得上是违制。 纵然雍和帝不会深究,但是做做样子也是需要的。 只能说秦可卿命不该绝,不然如若是等情之归来,恐怕秦可卿的尸身都凉了。 只能说自己那个堂妹,还是太过天真,也不知道如今能否将其救回。 五皇子心中忽然满是忧郁,他推开中间的格门望着,外面倾盆的大雨,台阶之上已然蔓生丝丝雨滴。 就在暗蓝的黑雾中,他似乎看到一座高楼,那楼上火光微闪,似乎便如同如今在楼中之人,那微弱的生命气息一般。 希望她无事…… 五皇子此时忽然觉得心中堵塞,纵然未曾见过面,然而如今在楼上被迫自尽的,可是自己的堂妹。 物伤其类也好,兔死狐悲也罢,不管是怎样的情况下,他都不愿意对方有什么状态。 “如今只能期望,范若庭这小子,可千万别掉链子。”五皇子口中呢喃,他的瞳色越发深沉。 虽说莫要让五皇子失望,然而事实上,范若庭自然不会让他失望。 身负重任的范若庭和章清墨,将五皇子的护卫安排好后,二人便带领五十近卫,朝着天香楼奔去。 天香楼身处后院之中,想要到那里,足足要经过三进院子。 如今范若庭和章清墨哪里有这一份悠闲,二人吩咐手下直接破门而入,自己则是瞬息间跳上房檐,伴着天香楼直接去到。 这样的行动,自然隔壁敲打房门速度快得多,不消片刻天香楼楼下,就已然多出两道身影。 这样的举动可比在敲打房门让人过来开门速度很多,不过片刻便直接到达天香楼楼下。 此时天香楼楼上门口,与一楼大门这里,各有两名黑衣男子。 其中两人,赫然便是刚刚看守贾珍的,很显然他们也发现了事情的重点,那便是赶紧让秦可卿去死。 眼瞅着雨中出现的身影,门口的两人心中也是暗暗一凛,他们的任务是在天亮之前,一定要看到秦可卿的尸体。 如果对方不肯自尽,他们的任务便是使得对方去死,然后再伪装成自杀的状态。 然而很显然,恐怕如今对方想要去死,也有些困难了。 “怎么办?”其中一名黑衣人,看向另外一人,显得有几分纠结。 “还能怎么办,求仁得仁吧。”这个声音如若是让贾珍来听,他定然能够听出这声音,就是刚刚守在他门前的那个声音。 男子的回答不算让人意外,他身边的另外一人沉默一下,只紧紧握住手中的钢刀。 “我可不想死。” 如同野兽一般充满求生欲的眼神,让另外一人有些愣怔。 这是否也算得上是因果循环,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曾嘲笑过贾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向贾珍这种为女子折腰的,在他们看来简直可笑得要紧。 甚至还曾经,做了些恶毒的言语。然而转瞬之间,世事无常,自己竟变成那个快要送命的。 然而顾不得,顾镜自怜。两名黑衣人已然死死地,盯住眼前的身形。 章清墨和范若庭,虽如今尚在年少,然而他们二人个子却是极高,只看身形若不看胖瘦,与成年人一般无二。 这样一来在这种雨夜之中,威慑力还是极大的。 毕竟只看来者轻功,就定不是普通之人,那名声音沙哑的黑衣人,转头看向楼上,心中期待自己同伴赶紧出掉秦可卿。 纵然是要死,也定然要拉个垫背的。 他相信自己的伙伴不是傻的,楼上肯定也已经发现有人前来。 黑衣人判断的没错,楼上的二人借着微弱的光华,自然是看到了前来的两人。 一名男子仔细地观察,随即皱起眉头,冷声说道:“等一会儿要是直接上来了,咱们也不必说其他的,先送里面那位上路。” 很显然,他已经决定自己去死,也要拉上秦可卿垫背,听闻此言,旁边那人自然没有什么反应。 他们乃是死侍,性命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上风之命便是一切的根本,自己的性命永远排在之后。 对他们来说,服从命令,那是第一天职,纵然房中那位女子国色天香,那又如何。 对于他们这些人,杀死一个人和掐死一只兔子没什么区别,人命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词儿而已。 如今只希望,楼下的两名同伴能够拦住他们。 就在四名黑衣人各有心思之下,章清墨和范若庭二人已然到达楼下。 本以为这天香楼守卫不会很多,然而眼前这两人,明显就并非普通之人,很可能是死士。 范若庭皱紧眉头,与章清墨对视一眼,这件事情显然不正常。 然而还未等他多言,忽然听到楼上有砸东西的响声,两人俱是一惊,心头知晓不好,恐怕秦可卿上面还有人。 “我拦着他们你上去。” 章清墨口中说道,迅速拔出宝剑,一朝仙女探花,将两名死士紧紧缠住。 范若庭停顿一下,仔细看向好友,不过瞬间他心中一松,随即直接跳上二楼,一脚踹开天香楼的房门。 因为外面光亮,屋中漆黑,纵然此时踹开房门一时之间泛,若庭便难以看清房间之中。 好在天柱之下一道闪电,瞬间将屋中照得雪亮,范若庭看到秦可卿此时,正跪在桌子旁边。 她此时正被一名男子紧紧压住,脖颈间套着一根白绫。 在闪电下,如同白玉一样的手指,此时紧紧扣住她自己的喉咙。 然而两者利益倒相差太大,纵然是他拼命挣扎,却也半点无用只是徒劳。 眼见者,已然出气多进气儿少。 也是这闪电救人,正好在范若晴踢开房门之时闪现,将屋中之人的眼睛,晃的一瞬间几乎失明。 范若庭趁此机会上前一剑,直接跳在黑衣人的胸前。 一股鲜血溅落,直接砸在秦可卿的脸上,她只感觉自己脸上一热,随即那扼住自己喉咙的白绫一松,下意识地尖叫起来。 然而还未停顿,便感觉自己一阵天旋地转,竟是换了位置,却是范若庭趁这个机会,直接将其拉在自己身边。 屋中另一名死士想要拦住他,然而且不说他身形比范若庭慢上一分。 就是此时正好又一道闪电,屋中骤然的光亮,使得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两人对一阵,转瞬之间就可分出胜负,更何况连着两道闪电都帮着范若庭。 他可没有另外一人那么幸运,就在光芒闪现他闭上眼睛之时,只觉得喉间一凉,随后才反映到自己似乎被人割了喉咙。 范若庭剑光一闪,已然将对方的喉咙割破,他对自己的手劲十分熟悉,知晓对方再无危险。 这才拉着秦可卿后退,眼瞧周围的情况。 剩下的那名死士此时已然有些呆了,转瞬之间,这怎么就变成如此。 他此时胸口被直接划伤一大片,在这种情况下要如何举动? 然而还未等他仔细想到,就听见楼下传来两声惨叫。 死士闭上双眼,他认得这两个声音,全完了。 此时他已然没了斗志,只是身为死士的本能还在,纵然是要死,也不能够让对方得到任何信息。 当然若是能够将目标斩杀,那未必不能够逃得生天。 范若庭皱眉看着屋中的黑影,此时他一时尚且找不到,刚刚那名死士。 他眼神微动,转头看一下,仍旧木讷的秦可卿,医生说道: “你在这里别动,我是来救你的。”范若庭神色复杂,随即面露坚定之色,将秦可卿轻轻一推。 他的手劲儿很巧,指这一下将秦可卿推入角落之中,让她隐藏在阴影之下,防止暴露身前使人受伤。 这个位置,是死士绝对过不来的,如此一来,可以保护好对方。 此时远处又传来滚滚雷声,已然对着闪电惊雷出卖数次的黑衣男子,仿佛是有了些许心病。 竟是主动跳出来,果然他已跳出来的瞬间,又是一阵光亮。 “你是什么人?”那男子很显然已然有些不正常,当然若别人如同他一般连着数次这样,估计也难以正常。 此时他面容古怪,紧紧盯着范若庭的容颜,仿佛在寻找相似点。 范若庭冷哼一声,毫不客气伸展长剑就是一刺,他如今可没时间跟对方啰唆。 一道寒光,如同银链直奔对方面门。 只看这一件的力度,便可知晓,眼前这人是个高手。死士心中惊讶,不知是什么人培养出来的,竟然这一般年幼。 他下意识一个铁板桥躲避,落在地上一打滚,随即直接窜向秦可卿藏身之处。 如今他心中明白,纵然自己能够打退范若庭,然而对方很显然还有后手,加上那门外嘈杂的声音,很显然人不少。 如此一来,只剩下劫持秦可卿才有一线生机,他心中想着便向秦可卿所在的位置,一手抓去。 然而想象中的惊恐尖叫并未出现,他竟然扑了空。这一下死士心中一凉,想要在查看秦可卿,如今在何处。 可是身后依然一道寒光闪过,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此时他只觉得脖颈一凉,只能茫然地抬起头,似乎不可置信对方,剑为何会如此之快。 范若晴一剑出手,再未看向死士的方向,他直接走向另一边。 果然,不过几步便看见,一名貌美的女子,将手塞进口中用力咬着,防止自己会尖叫出声。 范若庭眼神淡漠,看着对方,好半晌这才轻声说道:“放心吧,没有人了。” 他听到外边的脚步声,心中知晓自家小伙伴,早已将另外两人处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留下活口。 心中安稳之下,他在看向秦可卿,眼中多了几分柔和。 然而对方此时,却仍旧满脸惶恐,很显然连番的惊吓,已经让她快要崩溃了。 322 事没完 虽说范若婷对秦可卿没…… 虽说范若婷对秦可卿没有什么同情之感, 但是对方如今这副模样,显然是因为太过惊恐,因此足以失神。 如若是将其硬拉, 恐怕会吓坏此人。如此一来,范若婷一时之间也有两分为难。 更何况对方乃是先太子之女的身份,这让他有些难以自处。 看着眼前的女子,范若婷眼神有些诡异,实话实说,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与其,在这种情景下相遇。 实际上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极力避免, 与原来仙太子一派有所牵连。 今日里若不是因公主娘娘之命, 他是绝对不会来到此处,然而却也因而恰巧遇见对方。 想到眼前这一人, 与自己的渊源, 范若婷如今更是不自在。 非是愧疚,也非是其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见面。 可是如今自己, 也不能够将眼前这人, 抛在有着两具死尸的地方。 想到这里,范若婷无奈一叹, 他上前一步想要将其扶起。 然而范若婷刚刚走进三尺内,秦可卿便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猛然向后缩。 这个举动, 将范若婷吓了一跳, 如今对方那明显带着抗拒的状态。一时之间,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无奈之下,范若婷轻叹一声, 放弃靠近秦可卿的想法,他站在对方三尺之外,等一会儿自家好友肯定会上来看情况。 到时候,再让对方找来侍女便可以。 想到这里,范若婷语调柔和,细心安慰着秦可卿:“你且放心,如今依然在,无人敢伤害你。等一下我便让你的侍女来,得先带你回公主府,公主娘娘有事要见你。” 因为担忧对方此时听不进去,甚至因为激动之下,做些伤害自己的事情。所以范若婷好脾气地说出第一遍,似乎正是这一番话起效,秦可卿竟然仿佛如梦初醒一般。 原本凝固的眼珠,也在此时微微转动,她先是左右查看周围的一切,随即像是更加害怕一样紧缩起来。 见此情景,范若婷也不着急,等对方似乎稳定一些,这才说出第三遍。 好半天才看到,秦可卿仿佛是受惊的兔子,轻轻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对方的回应,让范若婷长出一口气,这种情况下只要能够沟通就是胜利。 他转头看了下倒地的桌椅,此时整个天香楼凌乱不堪。 刚刚一系列疾驰,他也是耗费大量的体力,此时竟也有两分疲惫,忍不住靠在床边,想要休息一下。 略微喘息一会儿,便听见门外有人说话。 “阿庭,怎么样了。” 这会儿也不知是怎的,月光似乎终于挣脱乌云的绑架,怯生生地露出一抹月色,也让范若婷能够看清进来的人。 范若婷看着走近的好友,此时,对方早没了往日温润如玉的风范,手中的长剑之上,还有着一滴滴的血渍,看来刚刚战斗也非轻易取胜。 他此时正打算调侃好友,刚刚开口呼的一道闪电而过,将章清墨后背照得雪亮。 范若婷和章清墨没什么感觉,然而此时恰巧秦可卿抬头,眼球这门口又出现一个,手里拿着长剑的。秦可卿一瞬间,便被吓得尖叫一声,随即瘫软在地上。 两人被这一声尖叫吓得够呛,等回过神来再看着倒地的美人,彼此相视无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眼瞅着章清墨不打算上前,范若婷无奈之下只得摇摇头,小心翼翼隔着轻薄的衣服,将秦可卿抬起来。 好在这一会儿,章清墨还算是有点心,将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让范若婷将其放到椅子上。 好不容易将这眼前的角色放在椅子上,范若婷只觉得静思比刚刚还累。也恰好自己与对方年纪相差不少,否则就这样一下,恐怕会使得眼前之人的闺誉受损。 虽说如今的模样也不雅,但总比他将其抱出去的好,范若婷摸着下巴点点头。 章清墨冷眼扫过,嘴角微微抽搐,并未多说一句。 “我已然去叫她的丫鬟了,既然这样,莫不如将椅子抬起来带走,本来想着是让丫鬟扶着她。” 章清墨此时也有些无奈,他本以为对方最少也是可以搀扶的。结果未曾想,秦可卿竟然直接晕倒。 所以说按照意思,这乃是章清墨夸奖范若婷,然而对方这眼神可说的是另外一回事,范若婷眼瞧着好友如此只得解释一一。 这原因自然是他们除了救出秦可卿,还有其他的任务存在。 因此自然不该对其多有关注,以防止注意力分散之后,会使得另外一件重要之事出现纰漏。 而章清墨所言,实际上并非调侃,乃是劝诫范若婷。防止他因秦可卿身份的特殊,而对其太过注意,使得耽误其他事情。 第一个任务就是查找证据。 抄检宁国府其中一项罪名,就是对方卖官鬻爵的证据。 如果是这个今日拿不到,恐怕便会有人想要诟病,到时今日所行之事,就是天大的麻烦。 因此章清墨这才提醒范若婷,莫要因为感情用事,而使得任务出现偏差。 对于好友的提点,范若婷自然也是清楚。 好在因为今日查抄宁国府之举动,所有人都早已起来。 而瑞珠和宝珠两个丫鬟,自然也是赶紧到天香楼附近,去寻找自家小姐。她们一人刚刚走到一半,便遇到去接她们的侍卫。 这一人一进天香楼,看着秦可卿这一副模样,瞬间都是哭哭啼啼起来。 此时这一阵哭声,让范若婷本就有些疲惫的头更疼,他无奈地揉揉眉心。 这才吩咐对方,两人一左一右看着秦可卿,另有人将椅子直接抬着送到南大厅去。 等见过王爷,再确定是直接将其送走,还是跟着众人而行。 直接将其送到公主府自然是最安全的,然而如今他和章清墨有任务在身,而五皇子又得坐镇宁国府。 是以一时之间难以调配人手,再者范若婷也是担忧,如若这期间有人趁虚而入,恐怕当街立搏之下,未必能保得住秦可卿。 瑞珠和宝珠两个,丫头这一会儿早如同筛糠一般,好在只凭着一股子忠心,将秦可卿搀扶好,又来了四个近卫抬着椅子。 瑞珠更是机灵,直接找了一把纸伞,放在秦可卿头顶替其挡雨。 一行人就这么,颇有些怪异地往南大厅走去。 此时坐在南大厅中,五皇子正百无聊赖的品茶,跪在地上的是如今,已然面如土色的贾珍。 五皇子压根本就没打算让对方坐下,纵然他明白,即便是抄家,但是贾珍死的概率仍旧很低。 毕竟乃是国公之后,如若不涉及谋逆,对方少不得可以报上性命。 毕竟即便是皇家降罪,也要上替天恩,更何况不管是四王八公也好,还是当年所流传的清流新贵也罢,都至少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因此向他们这些人,纵然是做了这一些,在五皇子眼中大逆不道之事。然而五皇子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想要让他们直接抄斩并不太可能。 因此如此的行事,直接就是五皇子,单纯地想要欺负对方。 而此时已然冷静下来的贾珍,自然也是清楚,刚刚他有多么害怕,这一会儿就有多么冷静。 甚至此时贾珍已然做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准备。 贾珍早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曾经做过些什么事情,心中也是明白,可以说他算得上,是个罪大恶极的。 就算皇家开恩,最后他所面对的,恐怕也少不了一个徒放千里。 而自己这份模样,如若是真的徒千里之外,能否活下来也未尝可知,不过这样也好自己死了,美人便可以自由自在地过日子了。 跪在地上的贾珍,摇摇欲坠之下也是胡思乱想,此时他忽然听见重物抬动的声音,随即还能听见衣裙的摩擦。 虽说因为下雨有些不清,但是他还是听得很分明。 这让他带着几分好奇地转头,难不成从自己家又抄出来一些什么特殊的违禁品? 这一转头,却差点吓得贾珍跳起来。只瞧见自己的美人,此时生死不知,仰面躺在椅子上。 贾珍当下便挣扎着要起来,只是他如今双腿跪的久了,已然麻木,只能往前努力磨蹭。 然而还未等他大动作,就被五皇子一脚踹在地上,随即冷哼一声怒道: “本王让你动弹了吗。” 眼瞅着贾珍要动弹,五皇子气得不行。这是在他面前叫嚣,你一个当老公公的,见到自己儿媳妇混到那么激动干吗?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俩有事儿吗?五皇子这一会儿,可没有刚才的那番好性儿,此时恨不得一脚踹死对方,毕竟这人可是祸害了他堂妹。 本来就心里憋着一团火,对方再这样更是恨得牙根痒痒,下脚便想用力。 好在他此时虽然恼怒,然而到底还曾记着两分,出来之时康眠雪的吩咐,眼前这人还有些用处。 是以无奈之下,五皇子只得略收敛力道,只让他摔倒而未曾毙命。 五皇子心中咬牙切齿,打定主意,等这个案子完事,自己一定要好好揍对方一顿。 这一件事儿,没完! 323 笔筒现 一进南大厅,范若庭就…… 一进南大厅, 范若庭就觉得室内有些不对,眼瞧着脸颊上肿上一块儿的贾珍,在看着面容之上阴冷难看的五皇子,他似乎有些明白。 瞧着眼前这人, 范若庭沉默一下, 说实在的,他也觉得要是换成他也挺想揍对方的。 只是如今, 却还不是对方死的时候。 范若庭心中有些无奈, 不过还是要先父命为上他, 走到五皇子身前, 躬身行礼, 口中说道:“启禀王爷,秦可卿已经救回,在她身边当时有四名死士, 只是可惜的是只活捉了一人。” 说到这里, 范若庭也有几分无奈。这件事情也算得上是突发状态, 早知道不如跟冯紫英说, 带些特殊的人手过来,如今这些近卫处理这些, 到底还是差上一层。 当时除了屋中的两个,为防止对秦可卿下手, 因此他下了狠手。 剩下的那一个, 乃是自己咬舌自尽的, 本来自己的好友章青墨已然将他们重伤, 可是那个人直接咬碎口中的毒药自尽。 当时的近卫,却是并没有发现他口中,有毒药这件事情。 但凡是那些特殊之人, 恐怕第一时间,就会直接卸到对方的下颚。 然则事已如此,少不得贾珍,要将这件事情承担下来。 不过从侧面上,倒也可以看出,这一次的此事与以往不同,可以说属于精锐。 五皇子看着范若庭,眼神有一瞬间的游离,他坐到座位之上压压嗓子,这才摇头说道:“没事不是还有一个活口吗?这些人是哪里的,估计大概也都有数。” 五皇子倒并不太在意,毕竟这些人的出处,大多是有迹可循的。 更不要说,如今牵扯到事情之中,也不过就那两三人,范若庭年纪还小,能够留下一个活口,已然是不错了。 当下五皇子软语安抚,毕竟眼前这小子,他也是有几分心疼的。 瞧了一眼,此时洋躺着的秦可卿。五皇子纵然未与其见过面,然而知看她容貌,就觉得的确是有几分皇家的风采。 纵然生在皇家不是好处,但也比她如今,差点被人所害的强。 况且他一直在外,恐怕不知受过多少委屈,想到这里五皇子竟忍不住,对于对方有几分心疼。 只是现在可不是凑上前查看的时候,五皇子还是勉强让自己坐回座位之上,他一坐下便看见,已然又跪下来的贾珍。 只看对方一眼五皇子就想磨牙,眼前这小子胆大包天,竟然敢屠戮皇族,就算是没上玉牒的皇族,她也是皇族。 当下里五皇子脸色难看之极,紧紧盯住眼前的贾珍从牙缝里挤出: “爷就看你怎么死,我却是绝对不相信,你做了这种事还能活着。” 五皇子性格随和,很少会露出这般锋芒毕露。此时如此这般,难免让人心中觉得有些害怕,话语之间森然若寒,几乎让人觉得如在三九寒天被风雪扑面。 贾珍此时面容苍白,刚刚被五皇子听到的部分依然高高肿起,看着颇有两分狼狈,他拼命地摇头辩解:“王爷你相信我,这些人不是我拍出来的,我怎么舍得伤害可卿。 就连我也是被他们裹挟,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贾珍几乎被五皇子的话吓疯,他本就不是个伟丈夫,自然这一下更是不会说话。 他此时只想把自己摘出来,然而却未曾想过,这世间有一句话叫:越说越错。 五皇子冷笑,他根本不相信对方所言,难不成他连自己的府邸,都无法管制? 不过,此时尚未找到东西,倒是可以陪其玩上一下,当下五皇子装作若有所思的模样,询问道:“你说你被挟持了,他们不是你的人?” 原本已然有些绝望的贾珍,听到五皇子所言,瞬间双目一亮,仿佛即将溺毙的旅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是真的正是如此,我一点都没有撒谎,我舍不得可卿。”贾珍不停地说着,此时他早就忘了,要保密他跟秦可卿之间的关系。 想到那貌美的容颜,那即使满是苍白,却也可以看得出是病弱西施的女子,贾珍越发急切他连声说道: “真的,我是说真的,真的跟我没有关系,我也是被逼的。 老太太一直咄咄逼人,我也没办法,而且门外又被人守着,我连逃出去都逃不了。” 贾珍此时说的是真话,他是绝对不想秦可卿出事的,不单单只是儿女之情,更是因为对方那是未来的宗妇。 身份是极为特殊的,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贾家的未来。 说到这里贾珍转头看,向此时仍旧昏迷的秦可卿。 他眼中满是心疼,对于秦可卿她是有着几分真情在,并非只是单纯的看重对方的美貌。 如此一来,眼见着对方如此虚弱,越是心疼不已。 他的表情,所以说看起来有些夸张,然而却并未有太多做作。 范若庭在一旁,紧紧地看着对方,似乎是在评估对方的想法。 他天生对于人性敏感,更擅长于对于人的眉眼观察,如今眼瞧对方这副模样,倒不像是要为全市将其杀害。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就有趣了,秦可卿的身份有多特殊。不管是他们,还是万岁爷、公主娘娘、国公爷他们心中都清楚,因此这才会轻易不涉足其中。 可是眼前这些人竟,然敢直接下手,还毫不客气地使用些脏手。 其中可有了意思,原本以为是四皇子想要下手杀死秦可卿。 用以斩断贾家左右逢源的后路,然而若是如此,倒有些个古怪。 因为根据他们的情报,四皇子是指向对方,那是仙太子的遗孤,可是并不知道秦可卿跟静虚之间的关系。 这么一来,四皇子的嫌疑小了起来,而北静王的嫌疑则胡人露出端倪。 至于杀人的原因,按照放若庭所想,恐怕是为了好控制吧。 只是这事不过是他心中所想,一切还没有证据,更没有与公主娘娘商谈过。 范若庭将此事略以思索,便放在后边,下令杀人的也许是贾母也未必。 当日里荣国公,恐怕替贾母留下不少后手,对方但凡能将这些后手好好把握,荣国府也不可能是如今这一般光景。 这样一想事情也能说得通,范若庭本还在琢磨想一想这事,就看见五皇子走到秦可卿面前,查看对方的情况。 他赶紧上前轻声说道:“王爷,属下本是想着先将秦可卿送走,只是又担心这一路上,万一横生枝节。” 范若庭说到这里,便未在说话,他相信五皇子能够懂自己所言。 五皇子自然听明白这句话,他微微颔首却不做肯定。 秦可卿的身份特殊,范若庭不想对方出现在眼前,自然也是正常。 送到公主府自然是最安全的,然而此时谁送对方可是个难题。 而且此人刚刚还差点被人所害,如若是直接脱离他们的视线,其中是否会有变数也未尝可知。 到时路途之上有个什么意外,且不说雪儿如何与父皇交代,就算是他们这些人,也觉得未免有些辜负圣恩。 想到这里,五皇子只觉得范若庭所为,是极为稳重的,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转念一想,这小子在皇家已经演戏演了十来年,自然也该是个心思周全的。 想到这里,五皇子向后依靠,显出几分悠闲,他这一次来到宁国府,所谓的不过就是个背锅侠。 当然撤了“背锅侠”三字,是五皇子自己调侃自己,实际上这却是康眠雪,让自己丰润功绩。 当然也并非这是完全的分润,自己在两个小的,需要有人撑腰的时候,自然要出面。 毕竟章青墨和范若庭年纪太小,他们二人即便手拿绳子上门抄检,恐怕会直接出现意外。 因此这才有了五皇子这一行,当然此事对五皇子也有好处,毕竟这也是一份小小的政绩。 对于此时一心想要娶得心上人的五皇子来说,这是一件双赢之事,因此他这才痛痛快快地在这深夜之中来到宁国府。 要知晓荣国府,浩浩荡荡,恩重百年,哪里是一时半刻可以抄检完毕的。 如今在这里哭,坐着可实在有几分无聊,懒得瞧一旁跪着的贾珍。五皇子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范若庭身上。 他们二人年纪相差不过六七岁,幼年之时,虽说未曾成为玩伴。 但是宫中也曾相伴几年,因此两人倒并非不熟识。也因为这样,五皇子对于范若庭的变化,显得极有兴趣。 “你小子最近可是变化挺大,本王一时之间都差点认不出来了,难得地上进。” 五皇子饶有几分兴趣地说道,对方很显然最开始的时候,心态是完全的随遇而安。 忽然会变得如此,让他忍不住有些好奇,毕竟人的心态是很少会突然改变,大多是因为某些缘故。 听闻五皇子的询问,范若庭倒没那么惊讶。他早知道这一天,随着他的改变会越来越近。倒是未曾想,首先问出这话的,却是五皇子。 为何会如此上进呢?大概是心知自己,若非是如此这般,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靠近自己心上之人吧。 只是此言却不可在此时说出,自己是男子无所谓,可对方那也是闺阁女儿,怎能因他之一时情起,而使得对方闺誉受损? 想到这里,范若庭难得面容之上,露出一丝难言。说说让他。去说些敷衍之话,他又觉得自己如此,难免对不起黛玉。 如此一时踏实,让他有些进退维谷。 只是他未曾注意到的是,自己这副模样,被五皇子瞧在眼中,几乎如探照灯一般。 这莫名眼熟的即视感,让五皇子摸摸下巴,心中有了两分计较。只是若真是这样,自己此时问得太多,却有些为难对方。 “算了,你不好说就不必说,不管怎样上进那也是好事。”五皇子摆摆手不让对方再说下去,他不过是闲聊,又非是逼问对方。 这却是五皇子为人细心与体贴的地方,生在皇家不但未曾养成,他高高在上的性格,反而养成他从骨子中,透出来的温柔。 范若庭这会儿的确也不好说明,当下只是赶紧抱拳行礼,不再多言。 这会子雨开始绵绵下起了,但是雷电倒是少了许多。 如今这天气正是适合睡觉的时候,五皇子先是打了个哈剧。随即盯着窗外,他看着细细密密的雨滴,不停地敲打着窗框。 这瓢泼得大雨并未影响,近卫们抄家的热情,很快随着一对对人马前来禀报,一摞摞账册书籍也被带到南大厅打包。 五皇子眼瞧着这些,直接让范若庭和章青墨,负责清点这些东西。 二人领命之后,便开始仔细的查检。 最先被送来的,乃是书房中的用品。 五皇子并未凑近,而是任由两个小的,凑到跟前仔细检查。 章青墨虽说觉得,五皇子这种行为,有欠妥当。然而却也不得不说,因着五皇子对他们二人的信任,他心中有几分感动。 范若庭倒是认真得多,看着一箱箱的物品被拿来,他仔细地开始查看这些东西。 这书房那也是家中重要之地,一般如若有些什么重要的东西,都会在这里出现。 因此范若庭却是,仔仔细细检查着所有的地方,以防止会有人故意转移视线。 此时因外面下着雨,这一些箱子四周都有些湿痕,好在的是里边的东西没有问题。 范若庭先大略的扫过屋中的箱子,这大概有着七八只。范若庭先走到一只箱子面前,抬起盖子检查,其中看来都是一些古董。 他伸手接过对证所签署的账册,上面有着内里物件的名称,范若庭看得极快,不过清扫两眼便知晓,并未有出入。 对于这些古董,他并没有什么兴趣,检查一番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直接勾画。 随着范若庭笔录,这一只箱子直接会被打上封条,集上还会盖上一层油毡,以防止如今大雨的侵蚀。 章青墨这会子如同范若庭一样,也是一脸严肃对比箱中的东西。 他本来就是颇有些少年老成,此时面容严肃,却又面若好女,看起来颇有两分古怪。 这是众人皆知他的脾气,不敢多言惹事,只求赶紧将事情弄完。 范若庭看着好友如此有几分笑意,这些人都觉得章青墨是个极其严肃,可是他们二人能够相交莫逆,章青墨又怎么可能是那种古板之人。 果然他不过又看两眼,就看见自家好友偷偷地打了个哈欠,面容忽然柔和起来,眼角更是因为水汽染上一抹绯红。 “噗。”范若庭轻笑着梅雨间带着几分调侃:“好可惜,你今晚的熬夜了。” 回答范若庭的,则是张静默一对白眼。 范若庭也不着恼,低头继续处理自己手上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却是重头戏被送来,一大摞各式的书籍,以及画卷被整整摆了一箱。 “重头戏来了。”范若庭和章青墨对视一眼,同时打起精神。 只从他们现在查看的东西,就可以知道贾府是多么的奢华。 那些古董有一些,连宫中都算得上是少见,加上如今这些古董卷轴,贾府的奢靡可算得上让人吃惊。 各种各样的摆件,什么山水石冻砚台,古商青铜鼎,还有珊瑚笔架这一类的东西,却是琳琅满目。章青墨就算早已经见惯珍奇,如今眼瞧着这些,忍不住也有些觉得眼花。 尤其是那盏珊瑚笔筒,通体艳红却又能看出珊瑚独有的同心圆。其上更是雕刻山水美人泛舟图,雕工极为精巧。 这个笔筒看来应该是书桌上的东西,所以才会跟书籍放到一起送来。 范若庭看着此物,若有所思,这东西好像在哪见过。 “怎么了?”范若庭的举动,很快吸引了章青墨的注意,他走进对方轻声的询问。 章青墨的话并没有叫醒范若庭,他仍旧托着笔筒仔细地盯住,显得非常专注。 直到章青墨喊第二遍,他才若有所思地反应过来,轻声说道: “这东西,我好像在哪见过。” 章青墨将视线转移到笔筒之上也是一愣,这东西只看雕工,材质就不是个凡物,范若庭说似曾相识,倒是有些奇怪。 “许是在哪里见过差不多的?”这话也有些牵强,毕竟像这样的东西,可不是轻易就能做得一模一样,甚至材料粗细都有变化。 如此说也不过是章青墨,害怕自己的好友钻牛角尖,轻声安抚而已。 范若庭摇摇头,这竟然是不会的,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有着极强的信心。 自己必定是曾经见过,而且肯定还是很近的范围,否则是决计不会有这个记忆的。 这是如今,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起来,范若庭也是有些纠结。 他忍不住伸出手,将其拿在手中,仔细的上下打量。这珊瑚笔筒足有男子握拳粗细,高度的话则是男子成年一掌的高度。 通体呈现深血红色,颜色纯正不说,更没有半点暗红杂色,而且手中一摸柔韧异常。 再加上上面的山水美人泛舟图雕工精细,美人眉目如画,远处山水仿佛如同真实一般,这件笔筒可算得上是稀世之宝。 范若庭观察完外观,随即将视线挪到里边,按照正常来说,也许是可以看出这是何人所制。 然而其中并没有发现落款,在笔筒底部似乎有一圈如同蝇刻的黑点。 范若庭眯起双眸,仔细地查看,果然这里边的确是有东西,只是字迹太小。 想到这里他赶紧凑近,厅中的灯光,范若庭的这个举动,很快便吸引了五皇子,和章青墨的好奇。 “这是什么?”章青墨就在一旁,此时眼瞧着这个,也是一愣。 范若庭没说话,将笔筒凑近灯光,顺着灯光字迹越发地明显起来。 “看起来像是密文?”章青墨下意识地想到,然后随即又将自己这个想法推翻。 这个东西绝非凡物,用来当做一次性的东西,未免太过浪费了。 相比于章青墨的想法,范若庭此时还要更为紧张,这个东西和它里边的密文,绝对关联着一件大事。 实际上,刚刚他看见这东西,就觉得此物似曾相识,如今在看见里边的这一串,自己更是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 五皇子有些好奇,接过来仔细地瞧着,也未曾查过什么特殊。 看着章青墨和范若庭都愁眉不展,五皇子眼珠一转,就瞧见跪在地上的贾珍。 当下里,他又是对着贾珍的肩头一脚,口中喝道:“这东西里边是什么?” 贾珍此时已然跪得有些迷迷瞪瞪,被五皇子一脚踢出当下,身形略微一晃,这却是五皇子并未用力的结果。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珊瑚笔筒,一脸的无辜地说道:“这东西是被人送过来的,不过是暂时在我这寄放,我看着好看就给摆上了。” “说,是谁?”五皇子冷哼一声,面容更加严肃。寄放?这东西寄放到这里? 此时已然有些惊弓之鸟的贾珍,一瞧见五皇子,那明显不信的眼神,当下微微一哆嗦,口中赶紧解释道:“王爷是真的,这东西是可卿拿回来的,说是暂时借她放几日,我因看着好看,便说先放到我书房。”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三人都是面容严肃,起来看向此时仍旧未曾醒来的秦可卿。 只是如今秦可卿,尚在昏迷,一时之间不好将其唤醒。 无奈之下,五皇子只得先吩咐范若庭,将这东西仔细包好。 单独放入怀中,将此物交给康眠雪那里。 将这事放在一边,范若庭和章青墨开始整理其他的东西。 很快他们便从那些书籍当中找到了账本,这是两本大开的账本。 范若庭仔细地查看,在他的想法中,恐怕这种事情一定要仔细保密,已然做好可能会看不懂的想法。 他未曾想到……这账册之上,的确是有密码,可是这密码与不设置没什么差别。 章青墨也凑近瞧了一下,他们二人都算得上是天资绝顶之人,这种最为原始的加密方式,几乎等于不设置密码。 二人对视一眼,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贾珍,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他们转瞬便将这事儿放下,毕竟能够轻松,谁又不愿意简简单单做好事情呢。 “你看如若是从这里算,每一个都是前面的一半,所以这上面的所有数字就是所有的减半。”范若庭苦笑一声,这个方法简直太简单了,简单到几乎算得上是白搭。 这让他有种误区,总感觉贾珍是故意这样做的,只是对方这样做完全与己无好处。 总不至于贾珍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于是赶紧做出这账本,让人知道他的死因吧。 想到这里,范若庭下意识地抬眼扫向,仍旧跪在地上的贾珍。实话说对于这位宁国府的当家人,他还是颇觉得有些古怪的。 心中思索无果,范若庭摇摇头,不得不说,有时候人心太过复杂。 当然也许有可能,这也是专门对于他们的思维误区,毕竟若是真的这样简单,也许他们会因为太过简单,而觉得自己想错了。 张青木下意识地将账册重新翻检一遍,最后这才忍不住点头苦笑地附和:“的确如此,你却是说得没错,也许正是咱们狭隘了。” 章青墨说完,此言与范若庭对视一笑,此时拿到账本就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二人仔细将东西包好,然后将两本账册一样放入匣中。 范若庭负责看管笔筒而章青墨,则携带着账册,二人算得上是一人负责一半。 做完这一切,范若庭才心头微微放松,今日里主要便是两件任务。 第一个自然是就出秦可卿,第二个要查到贾府卖官鬻爵的证据,大庆朝对于这一类行为是严加禁止的。 即便是所谓的捐资,那也只能捐虚值,而绝对不可以有实职。一旦被发现,这就是通天的答案。 因此这一次公主娘娘下了狠命,一定要得到确切的证据,如今这本账本的出现,就已然将此案作死。 范若庭大概翻了一下,他们这些行径很显然已经不是一日,显然是没少经受这些事情。 如今铁证到手,范若庭走到五皇子跟前,轻声禀报。 五皇子点点头,今儿可算是闲着了。 “你们二人赶紧看着,没什么事情咱们就收工。” 范若庭赶紧领命,随即和章青墨加快动作。 “东西差不多了,咱们回去。”范若庭与好友轻声商量,既然东西到手,自然不必在此久留,这座宁国府他不喜欢。 章青墨自然知道好友的心思,只要旁边的秦可卿还在沉睡自己的好友,就无法安心。 当下里,他赶紧点头。 “这是自然,咱们赶紧回去,恐怕公主娘娘已然等急了。” 实际上章青墨心中还有一项隐忧,这就是为何公主娘娘会选择此时下手。 如若等到万寿节之后,想必事情可以好办很多,毕竟如今京城之中繁杂,各国都将注意力会在其中,稍微不注意便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 因此如今看来,公主娘娘这份计划,显然是有些鲁莽的。 324 人醒了 章青墨自然知道好友在…… 章青墨自然知道好友在想什么, 他也是跟对方一个想法,这件事情竟然会搅动京城风云,恐怕会有些人杯弓蛇影一段时间了。 他们二人一边商谈, 一边手中飞快, 一箱箱古董珍宝、书籍字画, 都被二人核对完毕后封入箱中,这些东西都会是入回国库之物。 等到一切告一段落, 已经月上中天,这一会儿雨已经小了很多, 但是仍旧是淅淅沥沥不停。 恰好此时秦可卿醒了。 秦可卿先是身形颤抖, 似乎被吓到一般, 眼角一串串泪珠滴答而落, 没入鸦羽般的黑发中。 口中忽然响起,带着恐惧的嘤咛, 随即她的身子猛的弹起, 一双明媚的双眸, 此时无意识地盯着面前。 一直在外面焦急地看着,自家主子的瑞珠,眼瞧着秦可卿醒来顾不得其他, 撩起裙摆蹬蹬便跑到屋中。 “奶奶醒了。”瑞珠惊喜地喊道,她此时也吓得快要半死,可是见到对方这样子, 心中放下不少。 听闻叫喊, 秦可卿带着几丝茫然,转头看向瑞珠。她此时仿佛还有些茫然,然而很快记忆便倾泻而来。 自己喉咙中的疼痛,仿佛还在提醒着她, 刚刚她却是差一点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种茫然让她忍不住,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脖颈。 好半天秦可卿这才冷静下来,她看着周围的景象,又瞧着跪在地上的贾珍,眼神忽然有几分迷蒙。 秦可卿用力咬住下唇,将自己眼中的泪水生生憋了回去,只是面容之上的表情,到底是无法掩盖。 她这一会子顾不上其他,就想抓着自己面前的贾珍,仔细询问出来。 可是刚想说话,又瞧见对方,如今那高高肿起的脸颊,身上更是狼狈不堪。她一时之间竟又说不出来话,只能双唇哆嗦,眼神满满的复杂。 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吐出一句话:“你舍了我吧……” 这一句话不但让贾珍立时心情复杂,与此同时在对面的荣国府中,正在听中端坐的贾母,也是难掩心中复杂。 荣国公和宁国公本是同胞兄弟,因此当日才有了这一条荣宁街。 兄弟二人所居住的地方正是对门,也象征着宁国府与荣国府相伴相生,兄弟之间不离不弃的情谊。 然而如今宁国府抄家,荣国府却只能紧关大门。这一番情景,让贾母只觉得,脸上阵阵火辣。 她心中知道如若不出去,明日里,荣国府的名声变臭了,可是如若出去…… 贾母又不敢出去,说她心虚也好,说她自知有错也罢,这一会儿她的确是心虚了。 如今这会子,说事情跟秦可卿无关,谁又能相信? 贾母心头暗恨。秦可卿不是说,无人知晓自己的身世吗?若是无人知晓,这又是何。 本来按照计划,如若是一切顺利。明儿个一早,他便能听见秦可卿去世的消息。纵然贾珍在闹,人已经死了,又有何挽回的余地。 到时少不得,她哄上一下也就罢了,毕竟男子哪有不偷腥的,一个不在了,到时再换上其他的也没差别。 然而偏偏如今,却是出现了岔头,这样一来贾母根本没有办法安心。 无奈之下,只得将王夫人、贾政、贾赦都叫在跟前,与众人商议,如若是出去该如何是好? 贾政素来是个严厉自私的,便见着如今这种情况,他虽说有心想要挽回,然则却一时也无措。 只能够将一切推在贾珍身上:“也不知道珍儿到底做了什么,竟然会惹得如此大祸。若我说,母亲还是早些盘算,可莫要牵扯咱们荣国府才好。” 这话颇有些冷心冷血,然而此时在众人耳中,却是少有的清醒之言。 因此,平素里与贾政素来不和的贾赦,都连声附和。 他心中也是极为忐忑,不知道究竟对方是惹了什么,也不知晓这事儿是否会牵连己身。 这些日子贾赦一直都很不好,先是担忧孙绍祖之事,等孙绍祖莫名失踪,再不出现。 他心中知晓,可能是公主娘娘出手,或者说是邢夫人这边找人,这样的情况下,他心中更是担忧。 如今的贾赦恨透了孙绍祖,将所有的问题全部推在对方身上,只觉得对方狼子野心算计自己,这才使得如今他这般里外不是人。 世间之人如此者不知繁笔,每每有错在先,总要千寻他人之过错,而非自省己身。 因每日里颇为忐忑,原本只贪恋酒色的贾赦,竟然不知何时染上一抹阴沉。 贾母扫过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大儿子,也不说话,只是手中继续捻着一串沉香木的香珠。 这珠子不知是被贾母所捻,还是当日里,其中便有玄机,隐隐可看见金光闪闪,微微星辉。 王夫人眼神扫过也不说话,只垂着脸庞,仿佛像个木雕。 贾政和贾赦二人,一向互有矛盾,两人都有几分看不起对方。 如今因为贾珍的事情,二人都有些着急,言语之间越发的激烈起来。 听着他们二人说话更加不堪,贾母突然冷哼: “吵什么呢?你们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一个个的还是为官做宰的,如今看看可有一分大家子的样子?” 贾母如今本就心烦,偏偏两个儿子还不省心,他们吵的这些根本没用。 与贾母所担忧的事情,实际上完全背道而驰,又怎能不让满心忐忑的她心生恼怒。 这一声断喝,屋中立时安静,王夫人用眼角扫过二人,用帕子遮掩自己的唇角,免得让人瞧出已然挂起弧度。 她心中却是知道,贾母如今不自在的缘由,哪里是因为其他,还不是贾母为了献媚,所以竟是要除去秦可卿。 结果这会子倒是出了岔头,心中正不自在呢。 这件事情王夫人所料不差,贾母的确正是为了秦可卿这事担忧。 她心中知晓,如今肯定是因为自己等人的计谋失算,因此才会连夜查抄宁国府。 如今贾母只觉得心头慌乱,她本以为当日里,身为九龙之一的雍和帝,会对其他皇家之人心有芥蒂。 这才做下除掉秦可卿的决定,然而如今看来,这件事那也是她自己想当然了。 她早该明白的,纵然是未被承认的皇家之人,也不是他这个皇家的奴才能够决断的。 如今这等行径,肯定是碍了万岁爷的眼,贾母想到这里,忍不住心头惴惴不安。朕忍不住让贾母心头惴惴不安。 “如若再不出去,明儿就得被满京城戳脊梁骨。”贾母口中叹息,这件事情是她想错了。 本以为这么多年来,皇家一直不闻不问,就是不知道或者压根当对方死了。 也是因此,贾母这才有这个错觉,如今,只看着宁国府被抄,就可以明白。 皇家的意思很清楚,我可以不待见,也可以当她不存在,但是你不能动。 可惜贾母事到如今,这才将这一件事情想明白。如今却已然悔之晚矣,她又不敢将此事直接说出,终要看看情况再说。 然而,如今总还要定出个章程,该如何出去。 贾政见贾母如此,起身行礼询问道:“母亲,要不然孩儿出去,不管如何总要给大侄子带一些东西。” 如此之言倒也是实话,既然抄家,定不可能让贾珍还在府中。 最可能去的地方,自然就是狱神庙。想到这里,贾母身上一个哆嗦,她仿佛又想起,当年九龙夺嫡之时,狱神庙往外拖人的场景。 好半晌,贾母这才点头,口中努力地平稳道:“你且去吧,不管是男子的衣物,还是女眷的都要预备。” 贾政听闻此言,先是一愣心说女眷?随即他便想起如今尚在府中的秦可卿,当下赶紧点头。 “还要准备些银子。”这却是贾赦说话,贾赦却是要比贾政会圆滑很多。准备银子,这自然是要打点御神庙中的狱卒的。 “不错,却不能要那大份的银子,只能选择小块儿的。”贾母此时恍然说道,她如今差一点字又做错事情。 贾政点点头,随即将视线转向王夫人,口中呼唤对方:“王氏,此事还需要你随我过去一趟。” 他一向不善俗物,因此若只是单纯男子之衣物还好,女子的他便不了解,更兼涉及银两方面,自然是更加一窍不通。 王夫人正看戏,未曾想到这事儿却落在自己头上。只是如今形势逼人强,总不能直接拒绝。 “是,老爷。”王夫人站起身,心中有些可惜,本来还想继续看戏的。 恰在此时,贾母突然吩咐一句。 “老二家的,明日里去给你哥哥下一封书信,就说我老婆子请他过来。”贾母还是心中不放心,如今她最大的问题,就是朝中无人。 在无法准确地预判之下,贾母很多信息,都没有办法付诸实际。 就如同今日这事儿,实话说贾母心中有几分懊恼,但凡自己对于朝廷中再了解一些,也不至于会做这些过格之事。 她与贾赦的确乃是至亲母子,这一会儿,却是将恼怒全部推到王子腾身上。 325 罚王氏 想起王子腾,贾母心头…… 想起王子腾, 贾母心头难掩的古怪。 对于王子腾,贾母一直是极为的重视,不但因为凤姐儿出身王家, 更因为王子腾的特殊身份。 当年王夫人一力促成, 凤姐儿和贾琏的婚事,对此贾母是极为赞同的。 原因自然是多种多样, 其中有王子腾继承了, 原本属于贾家京畿节度使之位。也有凤姐儿嫁入贾家,实际上等于将贾家和王家连接紧密的缘由。 可以说王家得到京畿节度使之位, 既是当日里贾家的妥协, 也是贾家不得不做出的退让。 而凤姐儿的嫁入,既是对贾家的补偿, 也是对王家的支持。 若说这么多年来, 眼瞧着王子腾,平步青云, 贾母心中若是不酸,那是不现实的。本来这京畿节度使,就该世代属于贾家。 只是当时因为九龙夺嫡, 这职务已然成了烫手山芋。在则当日之时, 也无人能够接掌此职。 因此这件事,变成了贾母心头的一道伤疤。 也是因为此事想, 后来王夫人设计凤姐儿之时,贾母这才未曾多言。 在她看来, 这一来此时不过是他们王家之人,内斗之事。 二来也可以让凤姐儿,和王夫人离心离德,对于贾府内部的控制, 也是有利的。 所以当初她这才高拿轻放,明面上却是保全了王夫人,实际上本打算在幕后,给王子腾一些安抚就好。 然而未曾想到,王子腾这些年在京畿重地,手握兵权,如今心思真的大了。 竟然为了凤姐儿之事,不但驳了她的面子,更是上门与王夫人差点大打出手,更是当众点出她的想法,让她好一阵下不来台。 也是自己当时忍不住火气,竟是差一点跟那云家的贱人对上。 可是王子腾未免也太不给面子,直接拂袖而去,甚至一举断了,贾府在朝朝上的消息来源。 也是,因此她这才错误估计行事,认为皇家只想让秦可卿去死。 可惜如今悔之晚矣。 贾母想到这里,心头暗恨,这王子腾在她眼中,乃是背信弃义之徒。 当日自己夫君离世之时,本该是他人接手,偏偏自己向夫君推荐了王子腾。 本来想着有王夫人,和王熙凤两张牌在手,足以能够狭治对方。 甚至当时还早早提出,日后定然要凤姐儿所出,才可继承荣国府的条件。 当年自己之所以如此,一来是为了要安抚王家,让其有盼头,二来却也是想要挑起凤姐儿,和王夫人之间的矛盾。 这对姑侄之间,必须要斗得你死我活才好,否则身为荣国府后院真正的掌权者的她,又怎能安心入睡? 早在当时她就看出王夫人心头的想法。虽说在她看来有些可笑,然而按照王夫人的想法行事,也未必不可。 毕竟不管是大孙子还是二孙子。能够继承荣国府的,都是贾家的血脉。 甚至在当时贾母还是有一份期待的,毕竟两个孩子都不大,若是其中一个能够成才,这京畿节度使未必拿不回来。 到时候也不过是五、十年至,多不过十来年,便可以再将其拿回手中,此职必须要在贾家才行。 自己为了此事,与夫君曾经彻夜长谈,百般恳切。这才使得夫君改变想法,而只上折求了贾政的一份恩泽。 结果未曾想到,这个小人不过区区十几年,变得如此猖狂。竟然为了自己的女儿,而与自己撕破脸面。 “云氏……” 贾母在心头暗恨,在她看来这件事情脱不开,王子腾的那位好夫人。 恐怕对方不知道给王子腾下了多少迷药,这才使得王子腾多年来与四王八公,并不亲近。甚至这几年,隐隐有自立门户的倾向。 甚至连当年贾琏,和凤姐儿之间的婚约,都想要拆解。 她怎么敢?要知道,这份婚约可是当年王子腾,能够获得京畿节度使的根本。 亏得王子腾还算是个明白人,知道如若真的与她贾家,脱开这层关系,这京畿节度使她能给王家,也能从王家手上拿走。 想起当年那一些事情,贾母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火烧,自己生有两个嫡子,偏偏一个跟在太子身旁废了,另外一个是个只知死读书的,更是被当今压得死死。 她此时睁大双眸,紧紧盯住面前的两个儿子,口中语气不善道: “但凡你们两个人,有一个能撑得起来的。我老婆子就不至于如今,这一般年纪还在这里,替你们筹划。 我是觉得吃着不香了,还是听着不好了?这么多年为了你们操碎了心,可是偏偏你们两个没有一个争气的。” 贾母眼瞅着要离去的贾政和贾赦,只看他们二人这一样,贾母便心头凄苦。 但凡这两个孩子,有一个成才的,自己也日后九泉之下,有脸见国公爷,可是如今可有一个能让她闭眼的? 贾母这一顿劈头盖脸地训斥,让兄弟二人颇为摸不着头脑,只是他们二人虽说各有缺点,但对于孝字却一直放在首位。 当下里两个人不敢多言,低头沉默。 眼前这一幕,却是让王夫人看足了好戏。 眼瞅着贾母色厉内荏,强撑着不露出胆怯;贾赦心中惶恐,惴惴不安;贾政还在不明,所以搞不清楚状况。 可是让她看足了好戏,只觉得今日里这么晚睡也是足了。毕竟寻常日子,可难得看上去大戏。 她掏出帕子,在脸上轻点,掩住上勾得唇角。如今王夫人算是想明白了,自己这一辈子早没了指望,纵然是自己的心头肉宝玉,唯一的女儿元春,都没一个能靠得住的。 既然他们那么在意荣国府的荣辱,那她便只顾好自己就行,所谓积福而顺,倒不如做些只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以前她就是百般顾忌,只想得为自己的孩子多做些什么,结果到最后,竟然孩子们没一个理解。 想到当初元春出嫁前夜,自己给那孩子那些东西的时候,对方那震惊的眼神,就差说他是个刽子手了。 那一刻王夫人就彻底想明白了,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让自己快乐强的。只要她能够快乐,纵然是让众人去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比如说如今,并不关心宁国府会不会就此洇灭,她今儿只高兴,若是按照日子计算,冷子兴应当已经得手。 想到自己那个骄傲自大的妹妹,此时不知道会怎样的痛苦,王夫人心中就隐隐有一种舒畅之感,这种感觉几乎让他控制不住抽动的唇角。 家母的座位要比王夫人高上一截,因此她虽说一直在怒骂两个儿子,但是坐在旁边的王夫人也可以看到一二。 她此时正骂的两个儿子狗血淋头,打算回身喝上一口茶水之时,猛然瞧见王夫人那勾起的唇角。 “你笑什么?王氏你竟然还敢笑,你个蠢妇,根本不明白,其中到底是怎样的艰险。 我心中知晓,你王家一直就是想我们贾家不好,正好随了你哥哥王子腾的意,对吧? 你别忘了,你如今是贾家的媳妇儿,你的王家前面要放个贾字。亏你还是平素里每日吃斋念佛,我看你全是装的,根本就是在哄人。” 贾母本来就心情不好,此时一不小心,看见王夫人这一副模样,自然更是生气。 加之,王夫人与她到底隔了一层,自己骂儿子,至少还有些底线,骂起王夫人来,竟是没有了任何收敛。 而一旁的贾赦,则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看着贾政。他此时心中妥帖,邢氏再不好,可也没有如此,在这种场合幸灾乐祸。 也是因此,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优越感,让他竟觉得心中有几分舒畅。 贾政脸颊颤抖,此时若是可以,他恨不得指着王夫人的鼻子臭骂。 然而实际上,贾母所言却也是极其难听的。 “你素日看着跟个佛爷似的,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不知,实际上呢好处你可曾少过半分? 也就是凤姐儿那个傻丫头,才会容着你各种搓磨。你稳坐钓鱼台,让她去往前冲。 所有有坏处的,都是她的事情,好处的全让你拿了,如今你是不是还想,把这一招用在我们娘儿们身上。” 王夫人此时站起身,不敢言语,低头忍着贾母的迁怒。没有错,此时贾母就是在迁怒,但是谁又敢指明此言呢? 即便是处于暴风口的王夫人,也只能仔细地忍下,否则下一个不孝的就是她。 贾母指着王夫人的鼻子,训斥了足有一盏茶,眼看着对方此时已然有些摇摇欲坠,这才若无其事地住了口。 “政儿还不赶紧去准备,王氏你个蠢妇也赶紧去办。” 贾母仿佛是在,训斥王夫人途中想起正事,连声催促贾政去办事。 实际上却也是不敢太过,毕竟如今恐怕还少不了,用王子腾的地方。 王子腾可以与王夫人大吵一架,然而去决计不会允许,自己对王夫人出言出手。 心中自有一杆尺的贾母,将事情卡的严丝合缝,如今瞧王夫人这一幅,被雨打风残的模样,她这会儿心中多了几分舒畅。 勋贵人家对于上下尊卑观念极重,就比如在贾府,贾母身边养的猫儿狗儿,都比普通人尊贵。 贾母身边的丫鬟,就算是爷们儿也得尊称生姐姐。 在这种情况下,更不要说身为荣国府掌舵人的贾母本人。可以说在内院之中,贾母有着绝对的权威,外院之上贾母也是重要的决策者。 因此但凡王夫人有什么举动,对于贾母来说都是极大的挑衅。 更加上这两年,王夫人所做之事,越发肆无忌惮。每每与贾母的利益相冲,因此贾母这才少不得,时刻敲打对方。 贾母是决计不会容忍,在贾府中有人,胆敢挑衅她的权威的。 只是好在王子腾,此时仍旧是王夫人的挡箭牌,因此贾母不过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转过头又仔细吩咐贾政和贾赦二人。 “老二,你等会儿子准备好东西,前往宁国府去见人。老大你等会儿直接从后门派人,赶紧通知王子腾,另外给北静王府也送信儿。”这却是贾母担忧,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抄家是指单宁国府,还是连着她荣国府一起。 天亮之后,总要上朝才能够知晓,因此必须要在此时将消息传出,不然倒是容易出现问题。 纵然刚刚骂过王夫人缓解压力,贾母这会子心中还是有几分不安。 贾政赶忙领命,不过他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询问贾母的心思:“母亲,另外还有两件事情,一来是否要告诉迎春丫头,她毕竟如今在公主府。 这二来,是是否要告诉元春丫头,四皇子那里是否……” 这个是贾政的一点小心思,他却是想到,也许可以从公主府下手。 结果未曾想到的是,刚刚提起迎春,贾母和王夫人具是脸色一变,随即越发难看。 而王夫人面容尤其古怪,竟然是一副想笑不敢笑,随即他便看见自己母亲,狠狠瞪了妻子一眼。 这使得贾政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只能好奇地看着母亲。 王夫人掏出帕子擦擦嘴角,语气中颇有两分幸灾乐祸,只是隐藏的极深。 她看了一眼贾母,那带着铁青的颜面,这才说道: “老爷有所不知,如今可别提迎丫头,如今迎春亦然攀得高枝,自然是不肯将就。咱们荣宁二府,我劝老爷莫要提及此事,不然大伯恐怕心中不安。” 这话听起来颇为古怪,明着似乎是在替贾赦说话,然而实际上到耳中却分外刺耳。 然则最古怪的竟是贾母,王夫人这话说出,贾母竟未曾打断,甚至还颇为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贾赦。 如此一来,事情便有些古怪了。要知晓,纵然贾母一向看不上贾赦,但是自从国公爷去世。 这么多年来,贾母一直都在维护贾赦的地位。 贾政一向是个不问俗务的因子,每每只如同一个傻子一般。 此时纵然心头好奇,然而只瞧了一眼兄长的面容,贬值恐怕这事儿难以说明,然而究竟是为何? 听着王夫人毫不客气地提起迎春,贾赦如今只觉得自己,被人在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只是如今他哪儿敢说出,自己因为卖官鬻爵之事,无奈之下,只能将女儿诓骗给他人。 纵然是自己的亲兄弟提起此事,他仍旧觉得脸上有些臊得慌。 更兼之当时,地方还是自己的房子。最开始的时候,贾赦还会感觉,后来事情变化,他这才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太过。 再者如今邢氏还不知道这事,若是知晓,恐怕以邢氏如今的性格,不知道跟自己会闹成什么样子。毕竟对方无子,迎春记在她名下之后,便是她的亲生之子。 因此这一段时日,贾赦一直是心头惴惴不安,纵然能够将家人之口封闭,然而到底也是心中胆怯。 也是因此,如今难得王夫人的指责,他竟咽了下去。 一时之间整个屋子静安静下来,一直当着隐形人的鸳鸯,此时更是不敢大气。 今儿晚上听的每一件事,但凡说出去一个字,都是丧家灭门的祸事。 也是因此,鸳鸯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结果未曾想到,到底我也曾躲过,老太太突然口中喊她:“鸳鸯。” 鸳鸯手指清澈,面容之上不露声色,然而心依然跳得快要冒出嗓子眼儿。 “老太太,我在。”鸳鸯的声音如同往日一般,虽不是清脆悦耳,却是让人听着就舒服。 贾母转头看她,口中吩咐道:“去吧,甲子二十一的那个匣子拿了。” 鸳鸯不敢多言,赶紧离去。 贾政看了眼,对方的背影未曾说话,他如今这会子,心事还在王氏身上。 他素来不喜欢王氏,给予王氏的也不过就是最基础的体面。 只觉得对方太过木讷,而且为人又憨。倒是未曾想,今日竟见了对方另外一面。 想着对方那眉眼含笑的味道,竟是比往日里显得灵动不少,竟让他觉得整个人都有两分。 不过贾政虽说心中不在意,但是王夫人直接出言,调侃自己大伯之事,到底还是见麻烦。 毕竟老太太可在眼前看着,想到这里贾政将自己面容一板,冷哼一声,指着往事的鼻子训斥: “王氏你这个重复,越发地没规矩起来,你们王家就是这样叫的吗? 要知道如今这事可是非同小可,如若一个不慎,岂不是出了岔头?到时是你能负责,还是我来负责?” 贾政这一块,王夫人尚未作何表示,贾母倒是笑非笑地看着儿子。 她倒是没发现,这老二媳妇儿竟是有几分能耐,自己儿子这话看似是在指责,实际上却是在替她周旋。 不过这也倒正常,毕竟老二是个有些迂腐的,自然不愿意让往事连累于他。 “如今事情非同小可,怎么能随便地就泄露出去?要知道如今这个时候查抄,想必真大侄儿那儿竟然是被抓住,什么特别的把柄。 咱们如今什么都不知道,哪里能轻举妄动。” 将话说完,马上便得到自家母亲,那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贾政眼瞅着母亲不高兴,却也无奈。毕竟如今他若想上升一步,哪里少得了自家大舅的提携。 他本就不是个有政治头脑的,能够想到这一些艺人是他绞尽脑汁。 自从在父亲死后得了恩缺,他却也几乎断了上升之路,再加上他性格迂腐,一贯不会为迎周围。 这十几年来却是上升之路堵塞,纵然他每每宽慰自己,然而前些日子却是有人,比他年轻十几岁上位。 只瞧对方在他眼中尚且稚嫩的容颜,偏偏自己还得恭敬上官,贾政就难掩心头的难受。 虽说自己早已将升官之事放平,然而一个比自己年轻十余岁的孩子坐在自己的头上,未免有些难受。 因此这几日每日里尽可能,早去晚退,只为得让上风看到自己的用心。 然而这些成效并不好,至于原因倒是极为简单,工部之人相比其他部门,更重个人实力。 而他既性格古板,又并无相关的才能,更兼之不会为人处事。 这官场之上,不求你口蜜腹剑,至少也要将事情能够沟通明。 可是偏偏贾政都不擅长,如此一来,他能够指望得也就只剩下,此时尚在重味的王子腾。 而王子腾早就与他约定,待到万寿节后,会想办法替他略微调整。 也是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贾政是决计不肯,王夫人面上太过难看的。刚刚之所以不替妻子出言,是因为知晓,如若是自己插嘴,母亲会更上一层。 贾母眼瞧这儿子护着王氏,冷笑一声,并未答言。知子莫若母,对方会如此,定然是有什么原因。 “行了,少在那里虚张声势。”贾母冷哼一声,对于儿子的这点小伎俩,颇有些看不上眼。 只是如今,王家越发势大,总要想办法辖制才好,不然日后恐怕会尾大不掉之患。 贾母想到这里,眼瞧着隐约有几分悠哉的王夫人,心中冷哼一声,口中说道:“王氏,你既然喜欢说话,这样不如每日里多在佛前送两回金刚经吧。” 听闻此言,王夫人脸色一变。在这会子当下,贾母竟然敢罚她? 她这是不想让自己哥哥替贾家出头?还是说她认定,自己已然被哥哥舍弃,可以完全不顾及了。 王夫人的脸色瞬间极为难看,她抬眼看向贾母似乎想要分辨,然而最终却未吐一言。 贾母自然已经看出,王夫人脸上的憋屈,然而纵然如此,她还是一阵心神畅快。 当下里面容含笑,让鸳鸯将匣子交给贾政,送到王家去。随后便挥手让他们下去,反正如今这些人在这儿,也研究不出来些什么。 贾母看着两子一熄的背影,心头颇为有些不自在,但凡有个能帮她的,自己也不至于会累到这一般模样。 她此时颇有些惆怅,眼神带着几分哀愁,口中喃喃自语道:“可惜如今玉儿不在,但凡她在这里,也能够替我出个主意。 可恨王氏那个蠢妇,根本就不了解,如若是宝玉能够得到玉儿,会是怎样的天大之幸。” 贾母对于王夫人的不满,可算是由来已久。 326 觉醒了 如果说贾母对于其他事…… 如果说贾母对于其他事情, 还可以勉强容忍,然而当日里珍珠的去世,却是贾母心头的一道伤疤。 这些年来, 王氏这个蠢妇还一直看不上李纨,却没有想过李纨, 真正该恨的, 那也是她这个婆婆。 她一向看不上王氏,事事都在爷们上上心的样子。 作为正妻, 自然应该大度为上,那些妾室都是阿猫阿狗,想打发有的是手段,偏偏王氏那个蠢妇一直想不明白。 不但自己每日里, 跟赵姨娘斗得鸡飞狗跳, 更是随便插手珠儿的房中事。 当年珠儿刚刚娶妻, 王氏不但看不上大孙媳妇,还觉得她老婆子,给珠儿的两个丫鬟有问题, 自己竟也送上两个。 这年轻的孩子都跟个馋嘴猫似的,加上王氏送上的那两个丫头,又是没经过调教的, 根本不知道保养爷们。 时日长了,珠儿的身子自然如娇弱,结果那一年科举的时候,正是孙媳妇刚刚近六个月。 要她说, 后院里这类争风吃醋的,就该打出去。可是偏偏王氏那个蠢货,竟然认为是她老婆子, 想要扶植自己人,死活不同意。 她因不想让珠儿压力太大,便给王氏留了面子。未曾想,那个丫头心大了,竟是用虎狼药。 虽说把对方直接打死,然而珠儿的身子到底是落下来虚,等三天科举出来,直接就晕倒了。 当时也是孙媳妇可怜,珠儿这一病,竟是沥沥拉拉十几天。本以为如若是能够得到中举,也能使得心情好些,未必不能有个前程。 未曾想,珠儿时运不济,竟是落榜。 这一下子,却是使得珠儿的身子直接垮了,足足病了半年。 也是老国公保佑,最少让珠儿亲自看了眼,自己的孩子出生。 可惜的是兰儿那孩子,生儿便上腹。如今王氏不看自己的毛病,还事事针对她们。 但凡有些好的,也不至于会闹成这一些。 贾母想起这些,眼瞅着王氏心头恼怒,纵然当日她哭得快要过去又如何,能换回她那么大的一个珠儿吗? 就算是将那几个丫头全打发了,又有何用?事情已然不可挽回。 贾母想起往事,心中却是对邢夫人更加偏向,至少这么多年来,邢夫人从未随便插手贾琏的事情。 因此眼瞧着王氏和贾政、贾赦也心中不待见起来。 这会子让她烦心之人终于离开,贾母这才心中安稳一些。 她直起身子,抬起头,听着外面的雨声。 此时外面的瓢泼大雨,已然慢慢地转小,然而仍旧是要比往常大上许多。 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的月亮也露出一角,外面竟是不那么阴暗。 贾母听着雨打房檐的声音,忽然有些想要开窗。 “鸳鸯去把窗户打开,我却是想看看外面的雨。”贾母转过头,吩咐正在里间叠被的鸳鸯。 鸳鸯此时床铺正铺到一半,忽听着贾母召唤,赶紧出来。 “老太太要看雨?”她笑着询问,先给贾母披上一件外衣,以防着如今打开窗户,有斜风进来。 这才走到对面,将窗户起开用窗帘杆支柱。 随着窗户被打开,先是雨声变得更加清晰,随后一股清凉之意袭来,其中带着些许青草香气。 这雨水轻轻洒洒,仿佛是将这世间所有的丑恶,都一一清洗。 贾母听着雨声,闻到这青草之气,也觉得原本疼痛的额角放松许多。 她从身边的紫檀雕如意镶嵌贝壳炕桌上,拿起自己的玳瑁眼镜,搭在鼻梁之上,探着身子向外望去。 贾母院子的廊下,每隔两步便有一盏宫灯,如今即便是雨夜,这宫灯也一直点着,如此使得院中,颇有两分如梦似幻之感。 此时宫灯映照之下,雨滴如丝线垂落,相比于刚刚的倾盆大雨满天雷鸣,简直温柔得不像话。 贾母望着窗外出神,望着头顶上只露出一牙的月色,心中叹气。 “国公爷,如若是,你亦在天有灵,告诉老婆子该怎么办? 我只是想要保护,护好荣国府,怎么就这么难呢?” 贾母口中呢喃,如今荣国府人才凋零,更是心思浮动,各有所想。 琏儿那孩子,好不容易有点出息,偏偏跟自己不是一条心,一门心思地跟在他继母邢夫人身后。 更何况如今,那孩子在江南做官,鞭长莫及之下,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老二家的这边,宝玉是早已注定仕途无望,只能考虑在家做个闲散富贵人。 珠儿剩下的兰小子倒是个好的,只是他母亲,早就因为当年珠儿的事,跟贾府离德。 她虽多方照顾,只盼得能够捂暖人心,偏偏王氏那个蠢货又跟自己作对,眼瞧着她对兰儿好一些,便要出头作践。 这一来一去之下,为了不折腾可怜的孩子,她少不得也得撂开手去不管。 可这样一来,事情变得更加难办。珠儿媳妇似乎是认定,自己拿她做筏子,不管是跟自己还是跟贾家越发的离心。 眼瞅着竟是面子情,可恨的是众人还茫茫无知,来日若是真的荣国府有难,就凭着今日之事,恐怕珠儿媳妇儿未必会伸手。 想到这里,贾母口中哀叹。 虽说家里的女孩子们,都还算是出色。可是这一色侍人,以女子邀功又哪得长久。 就如同王氏劝元春一定要抓住四皇子,贾母却是只希望,元春能够在四皇子府中活下来就好。 可惜元春那孩子,若是能够成为三皇子的正妃,恐怕也不至于会,现在这一番艰难。 想起元春,忍不住便又想起秦可卿,照理说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 既然嫁到他们家,自然应该好好待他,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世间的事儿难以说得清楚。 想到四皇子,暗示元春要除掉秦可卿,贾母心中明白,这是对方想要逼着荣国府站队。 秦可卿一死,这事便成为一个把柄,贾母心中知晓。然而,如今元春依然在四皇子的后院,她们不得不低头。 可惜的是贾母此时未曾想过,这一件事也许会让四皇子开心,但是恐怕可能会使得万岁爷不开心。 毕竟秦可卿再怎么样,可也是皇家之人,哪里容得臣子下手? 这可不是以下犯上吗,要知道皇家之人,即便是皇帝,也不会随意下手。 众人是那造反的,也不过是个圈禁的后果。贾母又有什么资格,能够替皇家下手。不得不说,这却是贾母早已习惯了养尊处优,早没有了往日里的居安思危。 如今眼瞅着宁国府被抄家,贾母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感觉恐怕此事大半的缘由,都在秦可卿身上。 然而若真的如她所想,这一件事情可就难办了。 鸳鸯在一旁,眼瞧着贾母望着窗外的大雨,呆呆出神,也不敢多言。 她先将床铺铺好,这才又从冰鉴上,取出一碗降火的山楂汤,小心翼翼地送到贾母跟前。 “老太太您别着急,先喝碗山楂汤。要我说,宁国府那边若是吉人有天相,自然能化险为夷。 如若是真的不行,老太太也要保重身体,到时也好对其有个照应。” 这却是鸳鸯担忧贾母,因为一时心头难掩,再把自己呕出病来。 听着耳边的软语,贾母心中染上几分妥帖,自己两个儿子都未曾想到这个。还是自己眼前的这个丫头,记得自己。 她伸出手接过山楂汁,又伸出手拍拍对方的手背,这会子倒是因为她,心头略松快两分。 “鸳鸯,你不知道,大家族有大家族的难处,如今咱们家青黄不接,已然是危重之时。 好在咱们家最少,还有着琏儿、宝玉、兰儿几根苗,可如今宁国府那边,也就只剩下蔷儿和蓉儿了。 现如今又出了这事,后续该如何我这会子心头烦乱,也定不下个章程。” 鸳鸯看着往日里,一贯稳坐钓鱼台的贾母,难得地露出两分迷茫。她的心头一颤,从未想过高高在上的老太太,竟也会对她露出这般示弱。 她在老太太身边虽不长,可是却也是这家里的成家生子,哪里不知道老太太得厉害,然而未曾想过,对方也曾有这般失落的时候。 “老太太……”鸳鸯不知为何,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她这才发现,老太太这些日子,鬓角上多出好多银丝。 将自己眼中的潮意憋回去,鸳鸯笑着说道: “要我说,老太太不必多想,只顾教养自己就好。 想来大老爷,和二老爷肯定会将此事办好。以奴婢的一点之浅见,如今东府那边闹得也太不像话,今日有这样的灾祸,也未必不是破而后立的机会。”鸳鸯轻声安慰贾母,她早就发现贾母对于荣宁二府之间的关系,有着极其明确的定位。可同享福,却不得同患难。 因此要说贾母,乃是因为此事为宁国府烦忧,倒不如说贾母是因为看到荣国府,像极宁国府自身而烦恼。 鸳鸯的这番话,正说在贾母的心坎上,她看着带着搅拌尚且稚嫩的鸳鸯,心中对其更满意了两分。 “好丫头。我曾经也劝过他们很多,一定要怜老惜贫,一定要多积功德。 可是你瞧瞧珍哥那副模样,白白浪费了好皮囊。也不知道让政儿替他,后边善后多少回。” 想起贾珍的混账事,贾母又觉得心头冒火,毕竟贾家的地址,实际上是在宁国府。 可偏偏。这孩子竟是只长脸不长脑子的,平素里,没少因为不动脑子吃亏。 强抢民女,卖官鬻爵,这些肮脏事都放在明面上。虽说在勋贵人家眼中,这种事情谈不上什么大不韪,可是这般模样,等于将把柄送到他人手上。 这是如今她到底是隔着一层,有些话自然也不好多言,家母想到这里摇头无奈。 鸳鸯瞧贾母似乎有未言之语,她眼神旋转,仔细地琢磨贾母需要什么。 忽然间脑海一闪,她下意识地轻声说道:“要我说,老太太不如今儿早些休息,明儿一早上王大人来了,您也好能打起精神来。” 想起刚刚贾母的吩咐,鸳鸯赶紧劝贾母,这话倒不是全然的虚假,毕竟明日里定然不会去上门打探消息。 贾母点点头,宁国府这事一出,自然自己算是闲不着了。 讲到这里,贾母又将心中的思绪,仔细地盘算一回。等事情全部考虑完,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将酸渣汤放在一边,转过头望向鸳鸯询问道: “媚人,那孩子是不是今儿头七?” 贾母这一句媚人,差点吓得鸳鸯手抖,她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这才笑着点头:“老太太好记性,今儿正是那丫头的头七。 她也是个有福的,能让老太太记挂在心上。” 贾母听完鸳鸯的话,面容带着几分沉静,刚刚还有两分舒展的眉头,此时又已紧紧地凑在一处。 站在她身后的鸳鸯不敢搭言,更不敢去看贾母的表情。好半天,这才听到对方,带着几分空荡荡的嗓音: “鸳鸯,明儿替我再送二十两银子过去,这钱只走我自己的,也算是成全了主仆一场。”贾母将头扭向窗外,似是在欣赏外面的雨景,又像是不敢与鸳鸯对视。 “老太太,奴婢替媚人,谢谢老太太。” 鸳鸯看着贾母这副模样,有听到对方的话,口中说着吉祥话,心中却满是不屑。 如今这番模样,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又做给谁看呢? 鸳鸯安静不想说话,此时外面的雨更加细细麻麻,竟是半分没有晴天的模样。 这一夜雨滴恐怕不会停,贾母终究是年纪大了,如今心思浮动之下,难免有些困倦。 等到五更天,到底有些困倦。少不得鸳鸯服侍贾母,去休息一会儿,而鸳鸯自己,自然今日也是睡在贾母身旁。 床榻极软,让人昏昏欲睡,然而此时,鸳鸯却一点睡意皆无。她直勾勾地盯着,灰蒙蒙的床顶,耳边是贾母,轻微的呼吸声。 鸳鸯咬紧下唇,她怎么能够忘记媚人?当日里是她将媚人送入深渊,怎么敢忘记她? 想到这里,鸳鸯的眼前骤然有些模糊,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鬓边。然而这番情景之下,她连呼吸都没有任何变化。 今儿是媚人的头七,可是她连穿素净的衣服都做不到,也不能够有一滴眼泪,更不敢有任何气息上的变化,因为贾母就睡在她身边。 此时鸳鸯心中满是悔恨,最开始的时候,她是不知道贾母的心思的。 往事里,她虽说年幼,但是贾母却极为器重,不管是什么事,多少都会跟她说声一二。 然而这一回,贾母从未跟她透露过半字,她没有办法确定,究竟是老太太不信任她。 还是怕她会顾忌,一起长大的情谊泄露风声。 也是因为这个,等到她知道事情,心知不对。想要托人送信儿,然而却只是看到,那灰蒙蒙的断壁残垣。 她恨媚人太傻,这件事情哪里看不清楚。 一眼就能够知道这事,那是老太太心急无奈之下,出的下下之策,那块虎符本就是个要命的东西。 其中最无辜可怜的,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媚人。可怜的她,还以为只不过是帮老太太做场戏,可没有想到却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甚至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事儿是她运气不好,好不容易老太太慈悲,特地批的假期。 结果刚一回家,当天夜里就是一场火灾。谁又能想象得到,这件事本就是早就预备好的。 “凭什么,我们也是人。” 鸳鸯望着床顶,无声无息地说道。 也是在这一刻,鸳鸯才明白,原来像媚人和自己,这种所谓的二等主子。在正经主子面前,永远都是最低贱的消耗品。 媚人跟她一样是成家生子,甚至被选到贾母身边的日子比她还早。 她平素是个极为贴心的,虽说有些天真,然而骨子里却不是个坏的。 因为长相俊俏,所以这才被贾母放在宝玉身边,不然对方肯定会成为“鸳鸯”,而不是自己成为“鸳鸯”。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遇到事情的情况下,便被毫不留情地舍弃。 被人一把火,直接烧成灰。 如今眼瞅着,贾母那带着难过的表情,鸳鸯只想冷笑。什么叫做猫哭,耗子假慈悲,她如今倒是看得透透的。 老太太对他是好,可是老太太同样也会为了贾家,毫不留情地舍弃她。 或者说,以老太太的性格恐怕除了宝玉,其他人都会被毫不留情地舍弃。 只要想到这一些,鸳鸯心中就一阵阵的冰凉,她不知道自己前路如何。也许就这样过一辈子,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舍弃掉。 鸳鸯下意识地望向窗外,眼瞅着第一缕微光已然出现。她知道,这一会子,恐怕宁国府已经抄检完毕,那么下一个又会是哪家呢? 如若有朝一日,荣国府被抄,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如今这会子,公主府中仍旧是灯火通明,书房外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屋中也是不遑多让,康眠雪轻轻抬起手,用手背挡住红唇,打了一个哈欠。 司徒源转过头看着妻子,瞧见康眠雪有些迷茫的双眸,带着几分担忧地询问道:“可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子。” 司徒源话中语气,带着几分担忧,自己身强体壮,熬上一夜没有什么大碍,然而妻子却娇弱得很。 康眠雪摇摇头,拒绝了自家夫君的好意,如今掐算着时间。 恐怕再过一会儿,那位死里逃生的沧海遗珠就要过来,她对那个人可是有几分好奇。 如今有机会,好好见识一番,又怎会错过。 对于秦可卿,康眠雪对其却是十分复杂,一来对方身份特殊,二来那是他母亲,是一切噩梦的缔造者。 如今纵然还不能够确定,四王八公,静虚四皇子等人,到底谁在陈家的事上危害最多,谁才算得上能够成为真凶? 又或者他们实际上都是共犯,没有一根稻草是无辜的。 康眠雪此时想到这里,隐晦地带着担忧看向司徒源,结果便看到一双一直注视着自己,满怀温和的双眸。 她咬咬下唇,轻轻勾动唇角。 对于真凶,此时恐怕最大的一人,已然不在。 实际上康眠雪心知肚明,蛟龙化仙之术,从最开始就是一个借口。 不管静虚告诉四皇子与否,恐怕当时先帝就已然有了,想要除掉外公的想法。 而真正的缘由,恐怕是觉得太傅对于太子的影响太大,而使得当时陷入困境的先帝觉得不安吧。 毕竟是连中六元的本朝第一人,在仕林中的影响力,会让先帝觉得不安也是正常。 要知道,当日可是有不少无知举子,被当时的三皇子鼓动,竟是上奏折请先帝禅让,让太子继位。 虽然后来知晓此事乃是离间计,然而太子仍旧是被先帝深深怀疑。 也因为此事,太傅被先帝迁怒,觉得是他教唆太子不尊君父。 康眠雪不知道,究竟这一切是因为对方的迁怒,还是因为当时觉得丢脸。 因此就在此时发生不久之后,蛟龙化仙之术,便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这一切对陈家可有一丝公平?的确,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可是又怎能是非不辨,无故陷害? 此时,康眠雪是觉得对于先帝,她原本的敬仰竟是一分不剩。纵然对方再过战功赫赫、文治安民,也无法掩盖,对方这些行径造成的恶果。 想到这里,康眠雪心头一阵翻腾,她不知道得到这个结果的雍和帝,会怎样的心情。但是她绝对相信对方,肯定不会开心。 想到这里,康眠雪心头微微揪紧。 就在这会子,远远的忽然听到有些嘈杂声。康眠雪抬起头,竟然发现身披蓑衣的范若庭,和章青墨二人走进院中。 他们之前乃是同样蓑衣加身的五皇子,而身后似乎有着一个影影绰绰的人,被放在椅子上抬进来。 康眠雪看到这里,忍不住心头一跳,难不成自己竟是晚了? 若是这样,可算得上是少救了一条性命。 她紧紧蹙紧眉头,等他们进来书房详细诉说。 327 拆台了 看着妻子紧皱的眉头,…… 看着妻子紧皱的眉头, 司徒源轻轻握住对方的手。 “放心,她没事。”从秦可卿带着些许虚弱的呼吸中,司徒源就听出对方此时, 并没有什么大碍。 听闻此言,康眠雪心头一松,还好对方没事。 不过眼瞅着似乎也遭了劫难的模样, 想必这会子肯定是不舒服得紧。 她仔细地盯着,被小心翼翼放在不远处的秦可卿。 应该说不愧就是那个秦可卿吗?不只是容貌,更是通体的气派, 若说她乃是皇家贵胄,确实让人相信。 唯一可惜的, 就是对方似乎眼神不太好,她虽没有见过贾珍那人, 但是只教年纪其已年约四旬。 两人相差接近二十岁, 尤其是据说贾珍的儿子, 贾蓉样貌也极为俊俏。 这种情况下秦可卿,竟然还没曾看上贾蓉, 只能说她真的眼神不太好。 康眠雪素来是有些颜控的, 对于样貌可人的女孩子,大多会更多一些温柔。 如今眼瞅着秦可卿, 看她一副落柳浮花的模样, 难免有两分遗憾。 看到秦可卿眨眨眼睛,似乎是因为椅子的落地而醒来。 她转头看, 向秀菊口中吩咐:“去瞧一眼,玉儿这回可睡了? 若是没有,就请她过来。然后你再去我房中,去准备两套新衣服。 对了, 如若是迎春丫头也在,就让她一起跟着来。比如说是不是不在一起,不必叫着她。” 这却是康眠雪担忧,如今秦可卿遭受一场生死之劫,恐怕这会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若是对方满目仓皇,难免有些可怜,如若是有迎春和黛玉来陪伴一下,也许能好得很多。 再者她也是想要黛玉,多接触一些此类诸事,对于三年之后会有一定的帮助。 康眠雪眼神扫过秦可卿的脖颈,眼神微微眯起。心头有两分怒火呼地烧起,眼前的秦可卿,虽说未曾得入皇家玉碟。 但是按照父皇的意思,日后终究要给她一份前程,毕竟对方乃是先太子的血脉。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秦可卿这个人,让康眠雪很感兴趣。 秀菊口中领命,赶紧就往外面走去。不过一盏茶之后,两道身影便出现在屋中。 范若婷在黛玉出现之后,便将自己一双眼眸粘在对方身上。 只是他不敢做得太过明显,毕竟刚刚司徒源一人警告过他两次。 黛玉二人之所以来得这样快,也是因为今日实在凑巧。因着前些日子荣国府的那一档子事,迎春这一段时日经常会做噩梦,每日里看起来,都多上两分憔悴。 众姐妹自然看在眼中,急在心头,所幸便各自轮流陪寝。迎春睡不着,便陪着她聊诗画书籍,甚至女工刺绣也在其中。 今日里就正巧赶上黛玉陪伴迎春,秀菊过去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对着雨夜连诗。 知晓康眠雪之意,两人赶紧换下衣裙。因为知晓秦可卿这一次乃是灾难,所以他们二人都未曾,穿着那些比较繁复的。 黛玉身上是一身淡紫色的藕袄,盈盈不堪一握的腰间束着淡青色的腰带。腰带的缀子上各系着一只金铃,随着黛玉的步伐发出清零的响声,身上更是仙气纵横。 迎春相比于黛玉穿得略微华丽一些,身着一件淡蓝色加今走线绣文褂子,露出里边的月白色暗秀竹纹琵琶袖,腰上没有记着腰带,只用宫绦松松地挽着。 康眠雪扫过二人的头发,两人都以人,将头发散开。因此便并没有多做装饰,二是直接在脑后绑上一条辫子,上面用细小的珍珠簪着装饰。 这一模一样的发型,让康眠雪忍不住唇角含笑,从这里看到时,竟瞧出两人眉眼,有一两分相似起来。 不过她二人最大的不同,还是在气质之上。黛玉更加飘飘欲仙,一对酒窝像是引人欲醉,而迎春则迎双颊的梨窝,显得可爱可亲。 这两人在路上,就已然听秀菊说了大半,此时待进到屋中眼神扫过,看着椅子上的情可轻也是一惊。 当日到贾府期间,黛玉曾经在第二日,也曾见过自己这位嫂嫂。 那时对方却是满面和蔼可亲,虽说看着并非是个脾气厉害之人,然而却与凤姐极其融洽,半点不落下风。 所以说还有新媳妇的娇羞,但是怎么看都是游刃有余的,然而此时对方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忍不住让黛玉心头忐忑。 她微微轻咬下唇,也不知这位嫂嫂竟是受了多大的苦呢。 黛玉心中思索,身子却一直紧跟着迎春,走到地中央,二人落落大方给康眠雪请安: “公主娘娘,万福金安。” “公主娘娘,万福金安。” 两个丫头都是大大方方的模样,康眠雪笑着点头,先瞧了二人的脸色,眼瞅着还算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这么晚了本不该叫你们两个,只是如今我想着,她刚受了惊吓,有你们在身旁也许会略好些。” 说到这里,康眠雪停顿一下,面容之上露出几分难看。 黛玉和迎春互相对视,有些弄不明白,不过如今这个样子,想必等一下公主娘娘自会说明。 他们缓步走进秦可卿,带进了这才发现,对方比自己刚刚预想的还要凄惨。 “蓉嫂子。”迎春不可思议地惊呼一声。 她快速地掏出手帕,想要替对方擦拭脖颈,然而刚刚操尽又猛然收回,竟是怕碰疼了她。 秦可卿这时候有些浑浑噩噩,脖子上此时一青肿了一大圈,上面还有大片的血迹,身上也是被血迹侵蚀了好几处。 又因为下雨的缘故,纵然是有人打伞,但仍旧有不少衣角被打湿,肩膀处更是不少的土色,看起来竟是凄惨得紧。 而且伤的地方并不仅是此处,黛玉眼神扫过,秦可卿搭在裙摆上的手指,心中猛地一颤。 原本如同白玉一般无瑕的手指,此时早已经变换了模样,涂着凤仙花的手指甲尽书翻开,竟是血肉模糊的状态。 这一瞬间黛玉眼前一阵朦胧,别说是自家亲眷,就是两世旁人,见到这一般凄惨,又怎能无动于衷。 她转头看,向康眠雪眼中满是不解,口中糯糯地说道:“娘娘,可是怎么回事,为何竟会是这样?” 开始的时候黛玉还在想,是不是因为抄家之事。然而她转眼就想到不对,按照大庆律,抄家祸不及妻子。 而且所谓的抄家并不是直接将人往死里弄,抄家之后还要有着大量的审讯步骤,怎么可能会就直接这一般模样。 很明显这是有人,要自己这位蓉嫂子的命,黛玉想到这里看向康眠雪,恐怕公主娘娘这一次名为抄家,实际上是为了救人! 可是若是这样那么,恐怕自己这位嫂嫂,就不是普通的身份。 黛玉心头有了猜测,在看秦可卿心中更是稳定一些,知道对方可能的缘故。 秦可卿之前一直在昏昏然,黛玉和迎春的声音,却直接惊醒了她。 她勉强睁开眼睛,双眸之中还满是惊恐,等待发现自己又换了地方,先是想要动弹,却浑身无力,在抬头竟看见两个熟悉的面孔。 眼瞅着眼前二人秦可卿张双唇,那一双令人望而生色的双唇,此时显出有几分干裂。 此时的她尚有些迷茫,本来上一刻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南大厅中,因为悲伤过度而昏厥。 再次醒来却已然换了地方,这个看似书房的地方,只一眼秦可卿就发现此处定然不普通。 勉强撑着此时,火辣辣疼痛的脖颈,秦可卿抬头向上看,书桌之后坐着一男一女,只一眼秦可卿便有些自行惭愧地垂下头。 她认识那个人,他就是与自己同人不同命的羲和长公主。 秦可卿垂下头,隐约之间有些嫉妒,然而随后而来的又是些许复杂,其中更是掺杂着一些胆怯。 一时之间原本疲惫的身子,哪里能撑得住这样复杂的情感,她几乎说不出话,只能用带着些许泪光的眼神看着康眠雪。 康眠雪一向是五感敏锐之人,又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她看着秦可卿也是有些沉默,等到看到对方那眼中的复杂,一时之间康眠雪莫名有些心虚。 只是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瞬揭过,自秦可卿出生之日,她就定然是个悲剧。 这个悲剧不会因她是否存在,而有任何改变。 想到这里秦可卿心头微微沉下,九龙夺嫡之后又有多少不是悲剧呢?也许有人会觉得当日里,腥风血雨乃是正常,然而他们又如何能够知晓,九龙所造成的余波,并非是一年可消除的。 当日里又有多少人,或是被迫或是被无辜裹挟,最后只能付出代价? 康眠雪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脸上燥热,她转向的中央,看着此时仍旧跪在地上的静虚。 眼前之人也是个可怜之人,命运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一直到现在康眠雪仍旧有些疑问,如若是陈太傅一家不出事,那么究竟是雍和帝上位,又或者是太子上位,如若太子上位眼前的静虚,还会是现在的命运吗? 康眠雪知道自己陷入先生蛋,还是先生鸡的怪圈,事实本就不可成立,然而他还是忍不住这样想。 司徒源似乎察觉到妻子的不安,他紧紧握住康眠雪的手,温热的触感,自手心传递到她身上。 他自然知道妻子如今在纠结什么,然而那又如何?事情早已注定,这种情况下,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百姓。 就比如眼前静虚,若非是为了查明真相,那么刚刚他便应该一剑取了对方的头颅,你可以告慰在天的陈家众人,有可以快意恩仇。 可是真的能够那样做吗?他们如今所要做的,难道不该是将国家的利益放在最高吗。 因为江山社稷,所以这才甘愿将恩怨情仇暂且放下。 康眠雪双唇开阖,似是想要说服夫君,然而却在对方那沉静的双眸中,放弃再说出任何劝慰对方的话。 对于司徒源的脾气,她早该了解,这一般固执的他,又怎会真的将百姓弃之不顾。 很显然,对方如今是将家仇放下,只为国家之力,想到这里康眠雪到底是摇头苦笑,随了对方的心愿。 她将视线转移到秦可卿身上,语调平稳,却又隐隐带着威严: “秦可卿,你如今是在本宫的公主府中,本宫想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可知道究竟是何人要取你性命吗?” 这是康眠雪想要知道的,如果对方清楚,那么也省得她再去调查。 虽说这下手之人,他大概心中有数,但是终归还是要让被害人说出才好。 秦可卿因着黛玉和迎春在身旁,此时毅然将心中的惶恐放下几分。听到康眠雪的问话,她下意识想要挣扎起来,然而到底是因为她身上此时软弱无力,只能无奈地苦笑。 最后放弃地说道:“还请公主娘娘恕罪,小夫人如今身上疲惫,无法行礼。” 秦可卿说到这里,眼神划过一丝后怕,随即她看向康眠雪的眼神,多了几分感激。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会,一瞬间,康眠雪似乎读懂秦可卿如今的想法。 “说说你想说的吧……”康眠雪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用细细的沙粒摩擦过。 秦可卿手指一颤,一阵钻心地刺痛,让她冷静下来。 眼前这位公主娘娘的眼神太过温柔,而其中又有着太多的坚定,只与对方相视一眼,秦可卿便有些自行惭愧,只觉得自己仿佛如同那跳梁小丑一般。 想到这里,她原本已经张开的双唇,又紧紧闭上。是否真的要说出一切?想到自己与贾珍之间,原本心中真爱无敌的秦可卿,竟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口。 面容之上随即显现出几分难色,迎春最为细心,瞧着对方如此,赶紧先端来一杯清茶。 秦可卿感激地抬起头,望向对方,对迎春一笑。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秦可卿似乎也冷静下来,这才清清嗓子,仔细说道: “这件事情,实际上小妇人真的闹不明白。实在是太过奇怪了。”秦可卿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几分苦笑,她此时只觉得面容之上有几分燥热,竟不敢看向康眠雪。 虽说心中纠结,秦可卿还是仔细地将一切仔细诉说。 她自从嫁给贾蓉开始,两人之间的感情就是一般。或者说,秦可卿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贾珍,而贾蓉则似乎更喜欢贾蔷,甚至每月有大半时间,都留宿在贾蔷那里。 在这种情况下,秦可卿要是能和贾蓉有些什么,那才是稀奇。 “有些东西难以说明,只能说是命。”秦可卿面容露出几分苦涩,她和贾珍实在乃是孽缘,自从上元夜一会,便再也无法分开。 秦可卿想起刚刚在南大厅中,贾珍那懊悔不已的模样也是心头抽痛。康眠雪看着对方佩服娇弱的模样,心头划过了然。 她知道,如今秦可卿这帮含含糊糊,是因为她与贾珍之间的关系。想到这里,康眠雪却是更可怜对方几分。 可是就如同她往日所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在她想来,两人就算是所谓的真爱,然而他们之间却太过…… 不过,这一会子康眠雪想知道的,可不是她和贾珍之间的风流韵事。 她现在只想知道,贾珍为何会同意对秦可卿下手。 还有一点,就是谁逼迫秦可卿去死。 秦可卿被康眠雪打断话语,他先是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当下里带着两分感激,看着康眠雪轻笑说道: “刚刚就在宁国府中的南大厅,我曾经问过大老爷。大老爷与我说,这件事情乃是老太太的意思,只是老太太的背后是否有别人,连大老爷也不清楚。 我也是个糊涂鬼,差一点在鬼门关上走上一遭,可是到最后,竟不知道是谁想要我的命。 想来是大概我的身份泄露,所以瞧我不顺眼吧。” 秦可卿说到这里,眼神越发的自我厌弃起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个不可言说的存在,更是皇家的耻辱。 若说幼年之时,还曾经幻想过其他,现在的她则完全想明白了。 然而秦可卿并未想到的是,她自己这一句,仿佛是自我厌弃的话。使得一直跪在地上的静虚,像是被人打了闷棍一般。 静虚身子不停地颤抖,她不敢回头看一下秦可卿。 这一番变化,自然被康眠雪看在眼中,康眠雪心弦一动,如此这样倒可以不必,立时询问秦可卿了。 这静虚为人虽说有些偏执,然而对于秦可卿倒是真的一份慈母心肠。 就在康眠雪注视着静虚之时,静虚则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秦可卿身上。她用余光带着几分痴迷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看着自己的女儿是那一般的美丽,静虚心头是骄傲的,然而对方身上的血渍,脖颈上的勒痕,面容上的憔悴又深深刺痛了她。 一种深切的后怕,在静虚心头缭绕,就差一点,差一点自己就永远看不见心爱的女儿。 尤其是静虚,眼神扫过秦可卿此时一片青紫,上面沾染点点鲜红的脖颈之时。一股强烈的窒息感,瞬间扼住静虚的喉咙,她仿佛像是代替女儿,被人紧紧勒住喉咙,无法呼吸。 时间仿佛凝固在一刹那,静虚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仿佛从这疼痛中解脱出来。 她看着女儿,眼瞧着他,如今瘫软无力,勉强挣扎的模样,仿佛自己的心,被人用无数的利刃凌迟。 她发现秦可卿似乎察觉自己的眼神,转头看向自己。静虚猛然将头压低,不敢再看向秦可卿。 她的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刹那间一阵腥甜在口中环绕,然而这一种疼痛,却没有半点作用,静虚无法平静下来。 无法保护女儿的愧疚,几乎使得她快要崩溃,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够保护得了女儿。 与传统的重男轻女不同,静虚是真的将秦可卿,当成自己的精神支柱。 若说她前半生,那也是为先太子所活,那么在她十几年前知晓秦可卿,那也是亲女之时,她便为了她而活。 甚至是将其当做手中珍宝,而自己的掌上明珠被他人如此对待,静虚依然接近于疯狂。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想,整个事情究竟是如何。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既然我无法离开公主府,无法对你们实施报复,更无法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的女儿,那么有一个算一个,我要将你们通通拉进地狱。 想到这里静虚打定主意,她本来还想再多挣扎,想办法替女儿留下一条后路,然而如今她想明白了。 那些人不过是与虎谋皮,一旦她出事,对方这些人是决计不会,放过自己的女儿的。 就比如今,自己白日里被抓,晚上女儿就险些遭难。 一直关注着静虚的康眠雪,眼瞅着对方面目的变化,她突然勾起唇角。 果然计划一切顺利,本来按照正常的情况,眼瞅着秦可卿这般凄惨,她自然应该先送对方,去客房好好休息。 然后再让崔太医为其好好整治一番,毕竟女子身体娇弱,如若是在这期间出现什么问题,终究会是有些遗憾。 然而为了撬开静虚的口,康眠雪还是狠下心来,让她目睹自己心爱女儿的惨状,借此使得静虚不得不将一切说出。 其中自然有赌的成分,然而眼前的一切恰恰说明,这一回合康眠雪赌赢了。 看着静虚身上气息的变化,康眠雪心情终于露出一丝宽慰,今日她直如此难过,也唯有在此刻,终于透过一口气。 想到这里,康眠雪轻轻一笑,眉眼之间忽然染上一抹温柔,口中颇有些懊恼地说道: “人家说一孕傻三年,进去真的没错。 我今儿可是怎么了,竟是忘了秦可卿这一副模样,哪里能够问得了话。 来人,赶紧先将她送到客房之中,让崔太医前去把脉,不管要什么,药材直接开库取就是,千万莫要替本宫节省。 只一个前提,千万莫要留下病根才好。” 康眠雪嗓音柔和,既然目的达成,她自然不应该在折腾眼前之人。 纵然秦可卿私德有亏,可到底与阿源有着一份血脉相连。 328 挖地道 司徒源手指轻颤,他哪…… 司徒源手指轻颤, 他哪能不知道妻子在想些什么,心中一阵滚烫。 只是现在却不是多做感动的时机。他紧紧压下自己心中的激动。 然而突然攥紧的手指,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康眠雪停下话语, 转头看向司徒源。 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转头默默无语。 康眠雪心中深知, 有些时候事情不宜说出来。 她并不讨厌秦可卿,更不会因为对方那是先太子之女, 对其有什么敌意。 再者说, 早在多年之前,雍和帝便在江南之时, 说出当年九龙夺嫡之事。 康眠雪仍旧清楚地记得,在九龙夺嫡之中, 太子从来都不是雍和帝的敌人。 说得明白一些,早年间雍和帝甚至还曾经依附太子, 虽然这种依附,更多是因为对方太子之位的尊敬。 但是雍和帝仍旧做到了, 别人做不到的。 当初他之所以会参与, 到九龙夺嫡之中。一半是为了想要替陈家报仇,另外一半是想为太子讨个公道。 这份初心一直都不曾变化, 这也是为何永和帝登基之后, 对于礼亲王一脉,一直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的方针。 甚至后来礼亲王之事, 也仍旧是多网开一面。 因此如今对上秦可卿, 作为未曾进入玉碟,而对皇家没有半点损害的她,雍和帝也对其多有宽容。 因为这份渊源, 康眠雪自然不会对其有任何的敌意。 康眠雪看向秦可卿的背影,又眼瞧着眼前的静虚,她的心中有一分好奇,与想象中的不同,两人竟不那么相似。 不过只看静虚望向秦可卿的眼神,又是有谁能够笃定,她二人之间没有关系。 想起静虚所作所为,康眠雪瞬间有些神色莫名。 康眠雪此时看着静虚,静虚的全部注意力,却是在眼前的秦可卿身上。 她如今自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将女儿送下去救治,才是最为应该的。 早就听闻那位崔太医,乃是杏林高手,想必定然可以治愈,如今看起来气息奄奄的女儿。 所以她对于康眠雪将秦可卿抬来,心知肚明是何原因,对方乃是为了让自己放心。 秦可卿的椅子被四名婆子抬起,瑞珠也赶紧走到对方身边准备撑伞。 此时秦可卿,仍旧是处在半昏半醒之时,也许是母子连心,就在椅子将要被抬出门外之时。 对方竟然勉力挣扎地撑起脖子,向后面望去,而终点自然便是跪在地上,看不清样貌的静虚。 就这样秦可卿被抬出门外送到客房救治,直到对方的声音再也听不到静虚,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转一下身子。 可惜的是,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影,纵然是那么熟悉,她也终究没有回头。 静虚一直在用耳朵倾听,一直到对方的声音消失不见,她这才抬起头。 这一次面容之上完全不同,静虚眼中满是对康眠雪的感激,甚至其中还蕴含着几分恳切。 康眠雪瞬间便读懂了上面所写,她只觉得心中一阵紧缩,静虚竟是在求自己,千万莫要说出女儿的身世。 康眠雪心头乙酸,未曾答言,只是点点头,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静虚一瞬间,放下心头的大事。 当下双眼中,感激之情更甚。 她轻咳两声:“公主娘娘,贫尼自认有万劫难赎之罪,可是我的女儿无辜,她什么都不知晓,还望公主娘娘开恩。” 静虚的话让康眠雪微微挑眉,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罪魁祸首,纵然是感动于对方的慈母之心,然而这件事情可不归他说原谅。 “你先说出所有的一切再说,原谅与否却不该我来做主。”康眠雪慢悠悠地说道他的话,让静虚一愣,随即点头称是。 康眠雪并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觉得这件事情,自己原谅与否不重要,最重要的要看雍和帝和司徒源的。 “公主娘娘,贫尼并非那贪得无厌之人,只希望娘娘能够日后帮扶一把我那苦命的女儿再无其他非分之求。 只凭公主娘娘一诺,竟是愿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得不说,直到如今,景区仍旧是如同原来那般,一副赌徒心肠。只不过这一次,她赌的是自己孩子的未来。 康眠雪没有说话,此时地上早已有小太监擦干净。 一瞬间因为两个人的沉默,整个房间都变得安静起来。 康眠雪心中评估,静虚所言是否为真。如若不是会带来怎样灾害,如若是真的,又该如何? 好一会儿,康眠雪这才在静虚先是充满希望,随后越来越微弱的眼眸中微微颔首。 “师太不必多想,要知万岁爷其人自始至,最注重于德行之辈。” 康眠雪的这一句话,说得轻飘飘。仿佛是在无意间的一句敷衍,然而静虚却是心头狂跳。 静虚双眸一热,对方还是同意了,这一次她赌赢了。只要羲和长公主庇护,自己的女儿终究可以活得平平安安。 如此就好。 只要如此就好。 静虚心中知晓,如今自己不必再想,能否活命之事。她从不在乎自己的死活,然而却不能不在意女儿,毕竟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只要离开宁国府,日后她未必不能有个美满。 哪怕康眠雪这一句话再轻飘飘,却也是一句承诺。 而世人皆知,羲和长公主最重诺,只要口中所言再不改。 她此时心中,只有对康眠雪的感激。实际上,就算是刚刚脱口为女儿讨要一个前程,静虚仍旧是心中忐忑。 她心中知道这件事情,全都是她的奢望,皇家的事情哪有那一般的简单。 更不要说当年她做下些什么,陈家一百多口的命,需要她来填。 血债自然血来还。 所以静虚哪怕知道,康眠雪可能一句话就变成敷衍。纵然如此,她还是想要赌上一下,只要能给女儿留下一星半点。 她都要拼尽全力,哪怕明知前面乃是陷阱。 静虚手上,不知沾染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然而她心中却也有着一份柔软,专给自己的女儿。 不得不说这样的静虚,实在让人可恨又可怜。 康眠雪紧紧盯着静虚,等待对方所言。 “公主娘娘,您放心,平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凭你会将您送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只求您最后能够垂怜我的女儿。” 静虚抬起头,眼中有几分疯狂的盯住康眠雪,瞬间她露出带着两分癫狂的笑意。 没有错,她会送对方一份大礼,甚至将其推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所求的不过是对方的一丝怜悯。 既然连夫妻之情,都无法保护女儿,那么她便将所有可能的危险连根拔起,在塑造一株参天大树来庇护幼女。 康眠雪看着静虚的变化,微微沉默。她似乎突然明白,静虚为何会替智能儿付出赌债。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转瞬康眠雪便将注意力放在对方所言上。 对于整件事情的复杂性,她早已有了准备。 毕竟事情延续二十多年,又怎么可能不复杂呢? 不过康眠雪还是没曾想到,静虚转瞬便告诉自己,一个有些意外的消息。 “娘娘恐怕还不知道,四皇子如今将要造反,时间就定在了七日之后。” 静虚口中说道,她此时反而和刚刚不一样,精神似乎变得亢奋起来,两颊也有些潮红。 四皇子想要逼宫之事,康眠雪早就知道,甚至还有着足够的信息,但是对方具体的时间,此时尚未可知。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时间的?”康眠雪微微蹙眉,第一声询问道。 眼看着对方眼中的不解,静虚竟是忽然心中有些畅快,原来叶很前这些人竟也有未知之事。 她忽然口中露出几分调侃说道:“我本以为公主娘娘损无遗策,未曾想您竟还有些不知之事。” 这话其中倒并没有什么挑衅的意味,只是极为单纯的好奇。 康眠雪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可是一旁的黛玉,却是忍耐不住小辣椒的脾气,瞬间觉得恼怒伤心:“公主娘娘自然是算无遗策,很多时候不过是给某些人一个机会而已。” 黛玉平日里,不是个喜欢多言多语的,可是她素来却有份侠义心常在,对于身边之人最是呵护。 更何况如今,她将康眠雪看着自己的姐姐,知己,甚至母亲。 也是因此,静虚一句调侃,在小姑娘耳中就是刺耳得紧,这才忽然发声。 站在黛玉身旁的迎春,先也是脸上有些不忿,随即听到黛玉所言,先是一愣,赶紧轻轻拉住对方袖口。 担忧黛玉一时太过激动,反而让事情不美。 康眠雪侧头看着,替自己打抱不平的亭亭少女,眼神满含笑意。 只看对方如今这副小辣椒的模样,哪里还有当日里荣国府初见之时,那一般惶惶不安。 “玉儿。”康眠雪轻声呼唤一声,随即看向,静虚口中带着几分怡然自得说道:“可说什么呢,我算无遗策也好,智比诸葛也罢。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所做之事为江山社稷,为民有用。所谓天下百姓,想必静虚师太比我心中清楚百般。” 这一席话说出来,清清淡淡没有任何一丝烟火之气,可偏偏却有杀人诛心。 康眠雪这一番话说出来,只回击的静虚,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颇有两分瞠目结舌。 静虚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心中不甘,可不该如此说言。 自己死罪难逃,日后女儿还要靠对方照拂,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又对齐多有顶撞。 这一下,静虚忍不住脸上一阵燥热。 “贫尼不是那个意思,公主娘娘千万莫要误会。” 静虚心知要脏赶紧解释,然而康眠雪此时唇角的弧度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原本还有几分暖意的目光,也渐渐变凉。 这样子的变化静虚,哪里不知道是自己搞砸了一切。她心中懊恼,明明对方依然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偏偏自己还要去找碴。 自己在对方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这一刻康眠雪真的颓废起来。 她甚至怀疑自己将要说的,对方是否早已经知晓,甚至对方可能,已然做好一切万全的准备。 这个想法仿佛一条毒蛇,紧紧地撕咬着,静虚仅存的理智。 他原本那些高高在上的,运筹帷幄早已不见,目露惊慌地说道:“四皇子抓住王子腾的把柄,从王子腾手中拿走了,西山大营一半的兵力指挥权。 因此他才有机会,在七日之后确定逼宫。” 经过刚刚,静虚再也不敢窥探康眠雪的心思,她现在只能够,将自己所有的秘密和盘托出。 这一刻静虚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再没有所谓的优势可言。 而他的这句话,也仿佛一道炸雷在屋中回荡。此时仍旧面目平稳的,只剩下司徒源和康眠雪。 “进宫的路线图。”康眠雪轻轻地询问,静虚既然将此事说得这样肯定,这说明对方对此十分了解。 那么以静虚的多疑,她定然会找出行军路线图,作为要挟的一个资本。 康眠雪的话让静虚再一次沉默,此时她深深地明白,自己这一次再无翻身之日。 而且这一句话,更是询问在这次逼宫事件中,静虚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静虚咬紧下唇,带着几丝纠结,倒不是不想告诉康眠雪,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好半天他才带着几分斟酌地说道: “四皇子的行军路线,就被刻在一只珊瑚笔筒之中,公主娘娘既然已经抄了贾府,那么自然能够找得到那件东西。” 康眠雪眼眸微闪,她却是没有想到,行军路线图,这么重要的东西,会出现在贾府。 她转头看向五皇子,毕竟对方刚刚抄家归来。 五皇子本来还在震惊,四皇子要造反的事儿,却是被范若庭提醒才发现,康眠雪看着自己,赶紧说道:“好像的确有这么个东西。” 而刚刚在静虚说出珊瑚笔筒之时,范若庭便下意识的,摸着怀中的东西。此时听到五皇子所言,赶紧从怀中掏出笔筒,随即送到康眠雪面前。 “公主娘娘,想必应该就是这个,属下看里边有细小的字迹。”范若庭口中说道,他此时也是十分惊讶,未曾想这东西竟会是,所谓的行军路线图。 康眠雪伸手拿起笔筒,上下打量一番,扫过笔筒中的一圈小字,随即交给司徒源。 接过来笔筒,司徒源眼眸有些暗沉,他同样也发现了,那一圈儿的小字。 当他将笔筒凑近灯光,仔细地观察那一圈小字,双眉猛然紧紧拧起。 “怎么了?”康眠雪倒有些好奇,自家夫君不是个喜形于色的,除了这一圈字这笔筒,肯定还有别的特殊。 司徒源沉默一下,抚摸着这个东西,眼神有些飘忽。 “?”对方如今却是一副表情,让康眠雪更加好奇起来。很显然这个笔筒对方见过,甚至可能还有什么关系? 看着妻子这份好奇的模样,司徒源有些无奈,轻声地解释道。 “这东西若是我所记得不错,应该是原来太子的东西,至于后来应该在范驸马那里。” 司徒源嗓音仍旧是平淡,但是这话听在范若庭耳中,却是一点都不平静。他立时抬起头,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看着司徒源。 怎么可能?这东西会和自己父亲扯上关系。 司徒源颇有些无奈,他就知道范驸马是这小子的心结。 “你看一下,这里边写的字迹。”他将笔筒往前推了一下,让对方看。 一直跪在旁边的静虚,听说眼前这个身长如玉的少年,竟然会是当年范驸马之子,当时眼神有些古怪地盯着对方。 范若庭没有注意到静虚的眼神,只是仔细地检查,果然他发现在其中,开头的位置,有一个显眼的恪。 这个字,正是当时太子给范驸马起的一个表字。 “难怪会看着眼熟,可是这东西若真的是我父亲的遗物,又怎么会?”范若庭有些迷茫地看向康眠雪和司徒源。 司徒源转头望了眼妻子,心中轻声叹息。 “这件东西,乃是放在你父亲,给先帝的贺礼之中的,当时也正好赶上。 可以说,之所以会有所谓的,范驸马大义灭亲的传言,也脱不开这笔筒的关系。”司徒源看着眼前尚未长成的少年,若不是此事赶在眼前,他却是不想告诉对方。 司徒源心中知道,对于范若庭来说,当年的事一直是对方心头的一道疤。 范若庭双唇开合,却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他虽然不明白为何这东西会在这里,但是一件事情很明显,这东西必定出自宫中。 “你想的没错,这东西的确被留存在皇家之中。”司徒源替对方解惑,看着笔筒眼神带着几分审视,这个东西突然出现,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东西一直被封存在宫中,唯一的可能,就是父皇故意把这东西放了出去。 虽说不知道是借用的那些人的手,但是想来应该八九不离十。 若是如此说,恐怕事情还要四皇子那儿,仔细问明才行。 “这东西,的确就是行军图,里面所记录的就是当年,太子叛乱的行军图。” 范若庭此时颇有些措手不及,本来是听命半拆,我也曾想这件事竟引出自己身世。 想起童年之时听闻,他紧紧咬住牙关,让自己冷静下来,防止一时感情冲动。 康眠雪将一切看在眼中,忍不住对其又添上两分心疼,只是这东西的出现,到时让她有个疑问。 “若我记得不错,当年的行军图,不是应该依然被父皇毁掉了吗?” 康眠雪询问司徒源,其中似乎颇有古怪的模样。 当时太子的叛军,之所以能够对峙乾清宫,最根本的原因乃是因为,后宫墙处不知何时被人挖穿地道。 太子的死士,也是顺着地道进入城门里,将守门的侍卫斩杀,随后才打开宫门放入大军。 不然以宫中的坚固,就算是围上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够破门而入。 司徒源抬头看向右边,似乎在回想当年,雍和帝所言:“实际上,当时一共两条地道,一条自然是在兵败之后就已然回填,而另外一条始终未曾找到。 却是没想到,今日里竟出现在这里。” 司徒源说到这里,表情越发的古怪,这一串字符看似简单,又像是胡乱写的普通字迹。 然而却是脱胎于春秋战国时的字画,瞧着是无用的字符,然而按照特殊的排列,就可以变成一幅画。 其中蕴含着新的暗语。 而暗语所写的,就是地点。 然而这又出来一个疑问,到底是谁将这东西放在贾家。 司徒源心中琢磨,仔细盯住静虚,似乎在评估着眼前之人是否有用。 与康眠雪的温和不同,司徒源视线仿佛像是鹰隼一般,即便是静虚这一般心性坚定之人,仍旧是有些身心颤抖。 仿佛是被饿狼盯住的兔子。 她不敢与司徒源对视,赶紧将眼神躲闪开。 对于对方这副表情,司徒源丝毫不感意外,康眠雪却有些无奈。 “阿源。”康眠雪看着司徒源轻声说道,自家夫君如今积威日益深沉。 “静虚,将你所知的都说出来吧,其中之事,本宫自会判断。”康眠雪此时也严肃起来,此物的出现绝不会是件好事。 也许这一件事情,真的与当年九龙夺嫡有关。 而如今所谓的造反,实际上不过是九龙夺嫡的余波而已。 静虚抬起头,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的:“公主娘娘可能会以为,这件东西那是我交给可卿的,可是真的不是。这件东西,实际上那也是北静王交给可卿。” 水溶,康眠雪将这个名字在心头转过一圈。这个人一向是个极其神秘,看似不喜名利,每日里只游山玩水,结交名流,一副谪仙模样。 但康眠雪一直对他,颇有几分忌惮。 想起对方那张脸,康眠雪忍不住有几分深思,她一直觉得北静王,并非像表现的那一般那种文静姿态,反而是颇具威慑之人。 所以当静虚说这些东西,来自水溶的时候,康眠雪反而没那么惊讶。 甚至她觉得,这才是合理的来源。 一切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已。 329. 水溶现 “北静王水溶……” …… “北静王水溶……” 康眠雪漫不经心的,将这个名字复述出来。 回想起对方那面若薄粉的容颜,一双常年含笑的双眸,再加上礼贤下士的性格,倒是伪装的极好的。 他日常喜欢身着,江崖海水四爪坐龙袍,头戴银翅红宝石亲王冠。这一身搭配下,更是显得姿容秀丽,目似明星,双耳垂纶,见之可亲,言谈忘俗。 这样一个人,竟然也对皇权有些觊觎,既让康眠雪觉得有些意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也许这便是身为皇家中人的悲哀吧,与那至高无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仅仅一步之遥。 若用一座摘星楼来表示,那么身为皇族,便天然站在摘星楼顶,伸手可摘星辰。 然而话虽如此,但是皇位之重,便如星斗唾手可得,却天涯咫尺。 想到这里康眠雪唇边有一丝冷笑,也许这就是皇家中人的宿命,只想得到自己所想要的,而不管他人之私。 想到这里,康眠雪将视线转移到珊瑚笔筒之上。且不说对方如何能够得到这个东西,就是他放的地点,也让人生疑。 即便是北静王水溶手段通天,已然深入宫中,但是像这种物件,可不是一时能够接触得到的。 所以说这是背后,仍旧是父皇的手笔,那么父皇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呢? 总觉得这一次归来,父皇便似乎在图谋这些什么。 只是若是出言相询,对方却几番言左而右他。 康眠雪想到这儿,眼神忽然有几分飘忽,她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雍和帝的想法。 这是这个想法……难免有几分太过让人觉得惊悚。 可是完完全全就是父皇会做的,康眠雪觉得自己似乎被说服了,她转过头带着几分一言难尽地看着司徒源。 不明所以的司徒源微微凝眸,似乎想不出来康眠雪此时的发散思绪,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几分笑意安慰妻子。 静虚眨眨眼转过头,此事自然不是如今该说的,如今还要专心致志地听静虚诉说才好。 静虚并没有发现司徒源和康眠雪之间门的变化,她仍旧一字一句地诉说,自己所知的一切。 现在的她,恨不得将自己身边所有的人,都拉入泥潭,以得到康眠雪的更多信任。 北静王原本便是皇家的分支,只不过出自开国皇帝,所以待到了北静王祖父之时,已然只剩下郡王的爵位。 也是时机命运,当年先帝上位,北静王和四王八公,都作为拥立之人,尝尽了好处。 其后的十五年,四王八公的实力几乎达到顶峰。 然而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时机已逝,再难追回。 从先帝诸皇子长成之后,随着九龙夺嫡的开始,达到顶峰的四王八公,也开始由盛转衰。 首当其冲的便是南安王,只因对茜香国作战,南安王因妄自行动,而造成大军损失。 虽说后来贾代化率兵平叛,换来茜香国福就称臣,可也被先帝一怒之下,降爵为郡王。 对于当时如是中天的四王八公,仍旧是一个极大打击。 紧随其后的就是九龙夺嫡,越发的激烈,紧紧荣国府便付出贾代化、贾瑚、贾赦人,甚至还包括原本的保龄候、保龄候夫人。 等到十年前,就在雍和帝登基前夕,前任北静王突然暴毙,据说死因可疑。 如今这位北静王,只比五皇子大上两岁。 “本来,北静王没有反意,只是这两年万岁爷越发的紧迫,死王八公,几乎都依然喘不过气。”静虚的话有几分喘息,但是她所言却半分不假。 实际上北静王可以算得上,是非常不满。如今的四王八公,已然几乎被完全隔离在权力圈之外。 能够在京中活动的,只剩下四王八公,原本下属的一些家族。就比如如今的保龄猴史家,以及金陵王家。 而这一次,司徒源和康眠雪在江南搅动风云,看似只收拾了一个江南甄家。 然而对于一直将江南,当成自家后园的四王八公来说,这种行为等于绝对的挑衅。 可以说对于江南官场,死亡八公之这一回,就丢失了大半江山。如此一来,又怎能不让他们心神震撼。 而其中最为生气的,自然非北静王水溶莫属。 北静王水溶本就是心中有所成算,如今这一次却是机缘巧合,无意当中竟在水月庵中,抓住四皇子的把柄。 按照静虚所言,当时北静王也是未曾想到,四皇子和静虚之间门竟有着如此隐晦。 而对于康眠雪询问,为何北静王会与静虚这般熟悉,静虚有些沉默,好半天这才哑着嗓子说:“为什么呢?因为四王八公,本来就是先太子的簇拥。” 康眠雪瞬间门了然,纵然静虚未曾被领入东宫,但是她很显然算得上是极为受宠的,也因此接触了不少人。 而其中有着四王八公,似乎也就不足为奇。 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雍和帝登基之后,四王八公并没有被清算,然而也恰恰因为是这一点,四王八公几乎绝了上升之路。 想起父皇提起宁国府贾敬时的面容古怪,康眠雪似乎有一种自己窥见当初的感觉。 也因为先代北静王,一直跟随太子,因此静虚对于北静王极为信任,而恐怕和那位北静王老王妃,也是有着不少的交集。 “北静王从我这儿拿走了那个秘密,但是后来他是如何与四皇子沟通的,贫尼却不清楚。”静虚说到这里,面容之上也露出几丝疑惑,实际上他是真的不知道此事。 等她发现此事的时候,两个人之间门,似乎已然达成某种默契。 听静虚说这话,康眠雪微微挑眉,一双眼眸,此时由温变凉,口中的语气也变得冷淡:“师太,本宫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在本宫面前说假话。” 对于静虚的话,如果说是骗骗普通人上课,在康眠雪面前,对方几乎算得上透明,这种情况下在撒谎,便是有些侮辱人了。 康眠雪没有理会对方紧缩的瞳孔,语气中带着两分咄咄逼人说道: “本宫倒是觉得,这里边可离不开师太的作用。” 康眠雪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有人对她耍诈,这会让她下意识地想要直接回怼。 静虚一时愣住,未曾想对方竟是,这般眼中不揉沙子的主儿,当下觉得自己刚刚的小心思,未免有些幼稚。 知道自己不可以再做敷衍,静虚小心地说道: “不愧是公主娘娘,许是贫尼记错了,不过这都是细枝末节而已,不是吗?”静虚下意识地赔上笑脸,纵然是知晓对方的性格,只是有时候还是下意识的,会想要模糊自己的存在。 她们两人都明白,若是这其中没有静虚,事情也不会发展至今。 康眠雪沉下眼眸,不再听她的辩解,而静虚也是有几分颜色,赶紧将事情地经过一一讲述。 当年因为太子的败落,四王八公也隐隐离开京中的中心圈,这么多年,除了北静王还尚且能支撑下,其余几家不过是抱团取暖而已。 也是因此无数的不满,慢慢被一次次地积压,到现在已然接近于爆发的边缘。 凭借着想要从龙之功的渴望,四王八公之人,甚至还曾经想要附庸先太子的后裔,也就是之前的礼亲王一脉。 然而可惜的是,虎父犬子。礼亲王烂泥扶不上墙,还没等怎么着,就因为太监的暴露,自己就先被雍和帝圈禁府中。 这种圈禁,可跟皇子那种,在家思过完全不同,这种除非是帝王赦诏,否则此生无望。 如此一来对于他们来讲,几乎是致命的打击。毕竟这种情况下,只剩下秦可卿一人,他们总不能将秦可卿…… 送上皇位吧。 “妄图依附他人之人,永远都没有办法利益得起来。”静虚淡淡总结,她其实一直对于,以贾母为首的女眷们的想法,颇为嗤之以鼻。 古人都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偏偏她们还看不清楚,更是总想着弄些歪门邪道,寻思养出个闺女,送入宫中诞下麟儿的把戏。 可惜,好不容易送进去个元春,本来安排给皇子,结果却被雍和帝指给四皇子。 如此一来,元春这步棋全废。 康眠雪和司徒源听到这里,相互对视一眼,都一个想法:“父皇干得漂亮。” 也是因此,北静王彻底看清,皇权到底是怎样的专断。 使得他萌生了想法,既然没有办法辅佐他人上位,那么为何自己不索性搏上一搏呢? 于是原本一系列的辅助,便瞬间门拐弯。 “难不成北静王,在四王八公之中,如此的簇拥?”康眠雪提出自己的问题,她却是有些想不明白,四王八公虽说北静王为首,但是又怎能保证? 听闻康眠雪的问题,静虚露出一抹带着厌恶的表情,但她还是解释道:“只要是人就有秘密,更何况一个贵族家,不知隐藏了多少的秘密。” 这句话说得太明白了,康眠雪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既然方针已经落下,那么自然也可以顺着行动。 一方面北静王和老王妃,仍旧做出一副自己无心朝政,只风花雪月的模样。 另外一方面,则全力扶植四皇子,增加其可以扰乱风云的能力。 比如之前抄家的那个江南盐商,就是北静王令人一点点扶植起来的。 四皇子性格看似精明,甚至有些心思阴暗,可偏偏实际上却有些天真。对于北静王的靠近,压根没有任何抵御,甚至还颇为自得。 如此一来事情自然水到渠成,无数的机缘巧合,以及北静王的从中周旋。四皇子终于下定决心,决定造反逼宫,让雍和帝自请退位。 然而对方不知晓的是,此正是北静王的计谋,他需要的就是四皇子逼宫,也好给他一个勤王的理由。 包括平安州的大军,那可是北静王定乾坤之物。 而看似投诚于四皇子的王子腾,其实不过就是贾家利益的代表。 一环环协作之下,计划很快变进入中段。按照北静王的设想,当四皇子进入皇宫逼宫之后。 会有早已安排好的惊喜,四皇子将会亲手杀害雍和帝,而与此同时,被晋王将会以秦王之名,将皇宫团团围住,直至将反叛,四皇子全军覆没。 然而可惜的是,由于四皇子的叛乱,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都在期间门的京城兵祸中丧生。 因为直系的皇子全部死绝,无奈之下,身为勤王功臣的北静王,只能被迫登上皇位,开创新纪元。 至此一切计划都已说完,静虚不再多言,让康眠雪能够静静思考其中。 不得不说,即便是康眠雪也得承认,北静王的这个想法,还真的有实施的可能性。 “还真是……该怎么说呢?的确是有几分可能性。”说到这里康眠雪眼神似笑非笑,唇珠如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刺激倒是少有的全能。 也许这便是政治,众人皆不愿泄露于前。不管是自己也好,还是四皇子、皇子、北静王,甚至眼前的静虚也是如此。 不过这的确符合习惯,不管如何自己隐在幕后,总是安全一分。 北静王这番举动,也并非是不能理解的。不知他可想过,其中如若是有一环出了差错,那么一个乱世将会在他手中诞生。 这朝代更迭,其中最苦的乃是百姓兵祸一起,京城百姓不知要遭怎样的殃。 而野心之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往往会毫不客气,将这些无辜之人舍弃,最后还有权力指责对方。 实在是有些贼喊捉贼的味道。 康眠雪眼神的凉意,几乎快赶上冬。然而此时,她却不想去评判任何人。 黛玉站在旁边,神色莫名有几分感怀。她虽没有将事情听得完整,然而黛玉的天极聪慧,只不过静虚这一些言语,已将这事情凑得七八分。 此时面容苍白,仅有两分摇摇欲坠之态。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听到贾家犯此大错。 自己离开贾府仅仅半年,佳佳竟牵扯到谋逆之案中,她紧紧闭上双眼。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外祖母,在这件事情上,到底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忤逆谋反,其罪当诛。 黛玉转头看向迎春,此刻,对方的脸色比自己还要难看。 平时和蔼可亲的双眸,这会子盛满惊恐和愤怒,迎春最近又抽调不少的身形,显得更加单薄。 下意识的,黛玉伸出手握住迎春的手指,感觉到手掌上传来的冰凉,她忽然明白。 为何这会子,康眠雪只让她们二人前来,实在是此事亦不能与他人所言,如若是言多恐会生变。 这二来自然也是,让她们心中有数,造作准备。 也许今日宁国府的抄家,便是荣国府的来日。 黛玉一瞬间门想明白一切,她看向康眠雪的眼神,变得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样的眼神,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身上。 感受到迎春的颤抖,黛玉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原来她竟也是一般无二。 若说荣国府与自己有多少不舍,黛玉说不清楚。幼年之时,她曾听母亲多言,若说没有期待,那也是假话。 可她同样也是到了十岁,才与贾母相见,虽然感激老太太的疼爱,情感之上却生疏几分。 若说众姊妹中情谊,最好还是一直陪伴的迎春。 此一时,黛玉几乎想要问出声,如若是荣国府被抄,那么迎春又该何去何从? 然而她刚刚抬头,便看见迎春那盈满哀求的双眸,这一瞬间门黛玉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苦涩一笑,是了迎春那般聪明,自己可以想到的,对方又怎么想不到。 这世间门之事,果真如老师所说如若白驹流逝,顷刻之间门天差地别。 她紧紧抓住迎春的手,白皙的手背隐约可以看出鼓起的青筋,这一切就是老太太想要的吗? 黛玉心中难掩悲凉,她知道这一切都离不开,老太太的影子。 “贾府的荣光?难不成就是靠这个?”黛玉无声无息地说道,没有人听到她说了些什么,即便是在她身旁的迎春。 她能够理解老太太的想法,就在黛玉住在贾府的那些日子,老太太时常便将贾府的荣光放在嘴边。 甚至就连老太太身边的嬷嬷,都也曾笑着跟自己说过,老太太当年与国公爷感情深厚,夫妻二人半辈子未曾红过脸。 纵然是有两个姬妾,也不过都是摆设。 然而老太太的婆婆,却是有些冷情冷性,因此当年老太太因为这个没少受委屈。 也是国公爷一直在背后支撑老太太,因此当年老国公去世之后,老太太几乎差点也跟着走了。 若非是后来被孩子们跪着求着回来,又因为生下了宝玉,这才有了寄托。 也因为这个,贾母几乎将荣国府和宝玉,当成老国公的缩影。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理由。黛玉纵然再想给,自己的外祖母找无数的理由。 终究也没有办法掩盖,对方为了贾家的荣耀不择手段,甚至自家的亲眷,都可以毫不留情地舍弃。 刚刚被抬出去的秦可卿,那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此时仍时不时在她眼前缭绕。 对方是个无辜的,她唯一的错处,就是她身份太过高贵。仙太子的女儿,就算是未计入玉碟,嫁到贾家也算得上是低嫁。 就是这样的人物,也在利益的平衡中,被老太太毫不客气地舍弃。 黛玉不知道,也不敢想老太太,究竟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下这种命令。 纵然秦可卿的死,会带来无数得好处,可是秦可卿已然嫁入贾家,乃是自家人。 难道向四皇子表态,和削弱宁国府的实力,掌握住贾珍的把柄,对于老太太有那么重要吗? “的确很重要,因为现在宁府见长,荣府衰落。”康眠雪声音带着几分担忧地说道。 黛玉先是一愣,猛然抬起头看向康眠雪。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刚刚不小心,将问题说出。 没有错,秦可卿的背后是有支持者的,且不说眼前这一位,先太子的未亡人。 四王八公也非一块铁板,康眠雪不相信,没有人会不想把筹码,压在秦可卿身上。 要知道这半年来,她皇太女的传闻可是不少。 先太子殒命之时,已过而立之年,对方生下便被立为皇储,这么多年来不知有多少的后手留藏。 至于秦可卿所谓的身份保密,这一点更是无稽之谈。说句不好听的,秦可卿的那点子身份,在四王八公这,压根就不是秘密。 甚至远在江南的甄家,大概都瞒不过。 黛玉心头胡思乱想,一时之间门,竟颇有些百转柔肠,恰恰此时耳边响起迎春的话。 “老太太已然疯癫了。为了保住贾府,她什么都肯干的。” 这句话说得颇有些没头没尾,黛玉转头看向迎春,显然是没有明白。 迎春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想起当日中秋佳节,鸳鸯曾跟自己说过的事情。 那时候,她只觉得这一件事情,未免太过荒诞,如今想来却是自己想得太多。 想到记忆中,那个有几分模糊的苗条身影,迎春面色苍白。 眼瞅着对方面色越发地看,黛玉颇有些不安,又不敢打断静虚的话,只能干着急。 很快,这一边的情况便被康眠雪看在眼里。 纵然她这一边询问着,仍旧将一部分注意力放在黛玉和迎春身上,眼瞅着两个丫头面容苍白,摇摇欲坠。 康眠雪心头一惊,难不成竟是被吓到了。 想到这里,康眠雪轻声打断静虚,看着二人询问道:“可是吓到了?不若你们二人先回去休息。” 这话刚出,两个小丫头一同摇头,竟是十分坚决的模样。 康眠雪看着她们二人,这样摇摇欲坠,却又不肯离开,心头哪里不知她们在想些什么。 迎春更是听闻康眠雪所言,双眸之中满是哀求,连连的摇头,眼瞅着康眠雪一言不发,最后竟有些绝望之色。 这一下子康眠雪哪里不知道,肯定是这两个丫头,又不知道知晓了些什么,贾府相关的秘事。:,n..,. 330. 未曾想 如今这会子,雨已然渐…… 如今这会子,雨已然渐渐地小起来,只是到底还有着些许阴霾。 一阵阵寒意顺着窗户窜到屋中,让黛玉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 小姑娘难得带着几分倔强,盯着康眠雪似乎总要得个解释。 看着对方这副模样,康眠雪哪里不知道,恐怕这丫头又不知,自己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黛玉这孩子素来是个极为多思,多想的,所以看到对方这样,康眠雪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反而以旁微微颤抖着的迎春,让康眠雪心头发颤,对方这个模样,可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迎春素来是个极为内敛谨慎地做事,走一步看三步之余,其实还天生带着股子凉薄。 只是这丫头将这份凉薄淡漠,处理得很好恰到好处。使得人不但不会感觉,她生性有误,而只觉得她有极强的分寸感。 也是因此冯夫人才那般的喜欢她,毕竟对于一名贵族,这种分寸感可以算得上,是先天的优势。 也是因为如此,所以迎春一贯行事不露于色,今日里却偏偏做出刚刚那副模样,忍不住让康眠雪心头一阵紧缩。 再联想到之前八月十五那档子事,康眠雪眼中闪过利芒,难不成在当日里除了,贾赦房中所出的那档子中山狼之事,迎春还有其他隐瞒。 恐怕事情就是这样,所以这丫头才一副无法言说的模样,也是她当时没有细心,如若是再仔细些,恐怕这丫头也瞒不到这时候。 也不知她到底经过,多少个踌躇之夜,才在今日被逼无奈。 想到这里康眠雪有些心疼,她哪里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想到这里,心头对贾家厌烦更甚。 想想黛玉、晴雯这一般钟灵毓秀的女儿们,偏偏落在贾家手中,结果不过短短十数载在,便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其中最大的罪魁祸首,若说第一乃是世道,这第二就是贾府。 康眠雪有心询问,然而扫向眼前仍旧一脸期盼的静虚,有些事情还不能够被对方所知,而且自己还有一件事,也要仔细询问对方。 康眠雪略一沉吟,决定还是等静虚说完,然后再询问两个丫头。 如今四皇子已然动摇国之根本,此乃重中之重,不得有片刻迟疑。 “还有呢?王子腾到底是有什么把柄被四皇子抓住?”康眠雪想到王子腾,她却是决计不会相信,那个狡猾如狐的家伙,会轻易被四皇子抓住把柄。 但凡他有这一点子能耐,也不至于三皇子,跟他打了那么多年的对台戏。 纵然其中有警幻仙子的功劳,但是从根本上来说,三皇子和四皇子二人,算得上半斤八两。 因此这样一个人物,怎么可能轻易掌握王子腾这种人。 康眠雪心中有了一个决断,竟然其中有诈。 这个问题实际上,静虚也想过很多次,然而她也颇有些闹不明白。 他面容之上带着沉吟,随即苦笑地摇头解释:“也不怕公主娘娘多想,实际上贫尼也是没闹明白。 也不知公主娘娘对于王子腾可熟悉?那人生性油滑,看似憨直,实则心中有所城府。 这么多年来若说,看人之上,贫尼还算是有两份见识。然而偏偏只有这一人,竟是从来未曾看透。” 这话乃是实话,静虚是个极其擅长揣摩人心之人,不然也不会当年被太子看中,然而王子腾却是少有的,她难以捉摸的人。 因此这么多年来,静虚只是保持着观望的态度,不敢与王子同太过接近,免得被对方抓住把柄。 虽说此话是实话,然而他见到康眠雪面容微变,唯恐对方会觉得自己乃是拖延之词,赶紧当一下又补充道: “不过这件事情,想来也极为好懂,王子疼其人,虽说难以捉摸,然而偏偏他有两个最大的弱点。” 静虚说到此处偷眼观,瞧康眠雪的表情,眼见着对方一副沉思的模样,这才停住让其思索。 “想来,你却是知道这件事情。”康眠雪轻声说道,她看向静虚,知晓对方这是在邀功。 果然如同康眠雪所料,景区听到康眠雪所言,立刻笑得眉眼弯弯。 “这件事情恐怕跟王子腾所收养的那个儿子有关,要不然便是和如今的平安节度使云光有关。” 康眠雪挑眉,王子腾收养的儿子,难不成就是另一个奸兄。王仁? 云光这人,康眠雪倒是有几分了解。其人乃是世袭的平安州节度使,算得上是一方封疆大吏,性格嘛……倒也是一般,在平安州也不算是为非作歹之人。 但生性有个弱点,就是酷爱小妹,对于自己妹妹言听计从,向来如若是她所记没错,似乎云光的妹妹好像嫁给了王子腾? 难不成竟是四皇子,控制了他们二人。不过,若是如此,云光那却是鞭长莫及,恐怕事情的着眼点,还在王仁身上。 康眠雪扫视着静虚,似乎想要从对方身上找出破绽,然而让她有些惊讶的是,这会子对方竟说的是实话。 不过说来倒也是正常,若是自己不被他人俘虏或者胁迫,那么一旦俯首,恐怕也就是因为自己身边之人,首选自然是孩子和妻子。 这样一来,康眠雪忽然想到如今远在江南的凤姐。想起凤姐涉及放生钱,康眠雪此时忽然有一个疑问,难道这件事情,也和四皇子脱不开关系吗? 因为康眠雪此时想到凤姐,一时未曾再询问静虚。而静虚此时早已经清楚康眠雪的性格,她深知对方绝非,自己所能诱导的。 索性便不再挣扎,以期得到眼前之人,对自己的一份宽容。她不求这份宽容应验在自己身上,只希望能够留给女儿。 也因此静虚此时疯狂的,在脑中思索分析此事,竟真的让她捋出一条线来。 “王子腾和虞夫人二人,虽说感情深厚,然而在此事之上却有所亏欠。 云夫人至年长之时,才生下一女,想必公主娘娘已知名叫熙凤,王子腾和云夫人二人对其爱若珍宝。 可惜纵然是掌上明珠又如何?王熙凤是唯一的女儿,没有办法继承家业。 无奈之下,在三年之前,王子腾收养了一名族人,名唤王仁。 此人看似乖滑,然而其行事颇为歹毒,而且目光浅薄。王子腾不过,将其带入家中短短两年,就对其颇有后悔之意。 然而如今木已成舟,无法随意悔改,因此只能够捏着鼻子认下。 如若是出事,恐怕其人脱不开关系。 至于另外一人,平安节度使云光此人,我对其只有风闻。不过我倒是听闻一件事,就是这位云光老爷,似乎和贾赦大老爷相交莫逆。” 最开始说道王仁乃是收养之时,康眠雪已然有些惊愕,待到说起,云光和贾赦之时,康眠雪心头反而安定下来。 只是她下意识地,扫过一旁的黛玉和迎春,果然两个小姑娘这一会子面色更加苍白。 恐怕这却是两人都想到,四皇子与王子腾之间,恐怕乃是贾赦牵连。 只是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吗?康眠雪心中还有些疑惑。 单凭四皇子,即便有贾赦上门,也决计没有办法,使得身为京畿节度使的王子腾俯首听命。 康眠雪想到这里,实际上反而觉得恐怕王仁才是重点。 毕竟京畿节度使掌管着京畿重务,即便是同样掌管西山大营一半军权的司徒源,在某些职权方面,照样是被王子腾压上一头的。 这并非王子腾有心压制,更不是司徒源年幼之过,而是京畿职权所在。 因此但凡王子腾有脑子,就不会随意地接触四皇子,那么为何王子腾,会这般作茧自缚? 单凭借贾赦的关系,不!这不可能,但凡王子腾脑子不傻都不会如此。 所以果然……还是故意的吗? 康眠雪到这里像明白一切,眼瞅着迎春惨白的容颜,在此之时,也不知是否该点名此事。 只是恐怕,贾赦在此时之中牵扯极深,日后难以脱身。 康眠雪随即便想到冯紫英了,当下心头微有些凉,看来总要做事再快一些。想来再有半个月,邢夫人便可回到京城。 只是如今之时,哪里能拖得了半月,若是一时不慎,岂不是真的出事要麻烦。 康眠雪此时面容之上,阴晴不定,难以抉择。 一旁的迎春,一直注意着康眠雪的表情,此时见到公主娘的这副模样,心中知晓,恐怕自己的父亲难保。 她几欲张口想要替自己父亲求情,然而一来到底心中有分怯懦。二来,自己父亲所做之事,让她难以说得出口,这求情二字。 替乱臣贼子引荐他人,只这一项罪名,就足以贾府满门抄斩。 一瞬间,迎春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她心中此时只是如同死灰。 她早就该明白的,不是吗。自己是怎样之人,还没有点自知之明吗? 也是,她傻了。竟然会觉得,在公主娘娘的庇护之下,自己可以有个光明的前程,然而父亲的此事却是,将她一瞬间打醒。 迎春想到这里,不敢看向康眠雪。她的眼前似乎出现,康眠雪那带着些许鄙夷的眼神与表情,耳边似乎听到,康眠雪冷漠地说辞。 “这种乱臣贼子之女,简直污了我公主府之净地,未曾想到竟是狼子野心。” 一种难言的哀嚎,在迎春心中帮你发出来。她想要大声地辩白,甚至想要说出缘由,让康眠雪相信她。然而此时她的喉咙,竟像是被人扼住,完全说不出来话。 “迎春姐姐,迎春姐姐。” 迎春忽然觉得整个画面全部崩塌,她带着几分迷茫,转头看向摇晃自己的人形。 黛玉这一会儿吓得够呛,未曾想到迎春说不出话不说,更是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浑身颤抖,满头的冷汗。 她身形娇小,一时之间只能勉力地将对方撑住。 此时这会子,黛玉全然知晓迎春的想法。只能说。自己的大舅未免太过。 小姑娘气鼓鼓地鼓起脸颊,也不知大舅可是怎么想的,难不成竟是喝酒喝到了脑子里? 这造反之事,哪能够是随意牵扯其中的。可恨父亲此时不在,如果是父亲在,她定要让父亲将其捆绑,好好地打上一顿才好。 只能够说小姑娘虽说知晓此事牵扯甚广,却仍旧没有真正地明白,什么叫做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以贫尼所见,恐怕那也是走的荣国府大老爷的路子。只能够说荣国府是真的一代不如一代了,荣国府老国公要是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恐怕要打死不少不肖子孙了。” 静虚说到这里勾起唇角,面容之上有几分不屑。 这倒不怪静虚会这样说,已经年过四旬的她,自然是见过,当日荣宁二府是怎样的风光。 而荣国公更是那般简在帝心,是先帝的心腹第一人。与如今相比,可算得上天差地别。 如果不是因为当初,牵扯九龙夺嫡,河边湿了鞋,未必不能够在新皇登基之时提上一提。 要知道,若是那样,可就是荣郡王了。 静虚曾经见识过这般盛世,又怎会将如今的荣国府放在眼里。 也是因此,这么多年来,静虚仍旧未曾放弃过荣国府的缘故。可惜对方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纵然静虚想要谋划些什么,对方也无能为力。 这言谈之中颇有些看不起之意,康眠雪不过垂眸一闪,便明白静虚的想法。 不得不说,眼前这人倒是个有趣的。康眠雪也不知道,是该说静虚眼光独到,还是该说对方实在,未免有些自视甚高。 不过不管如何,这件事情如今倒是明白了个七八分。康眠雪心头轻叹,这一件事情总归有个结果。 尤其是陈家之事。 当日里,陈家已然受了太多委屈,纵然无法说出先帝的错,终究也该替陈家洗刷冤屈了。 实际上如今本应该一鼓作气,然而刚刚她也看见迎春那副样,但有小姑娘一时钻牛角尖,倒把自己惹出个好歹。 况且如今静虚到底受过刑,那升官发财看似简单至极,但是对于肺部是极大的损伤。 静虚这会儿说出话来,就已经开始气喘吁吁,能够听到急呼出的声音中,有着不少的气音。 这种情况下到不适合再审,而且对方身份特殊,少不得只能暂时将其关在后院。 总不能够,把对方扔到大牢里去。 “绣橘,去准备一间房间,先将师太送到那里,派人好好照顾她。”康眠雪仔细地吩咐身边的女官,静虚身份太过特殊,也太过敏感。 绣橘先头是不知道康眠雪何意,当听得对方说出照顾二字,这才心中恍然。 当下里赶紧遵命,先是亲自准备出房间,随后这才亲自叫人,压着静虚到房间中休息,自然这一夜静虚对面都是有人的。 康眠雪吩咐完,就将注意力转到黛玉和迎春身上,而司徒原则是冲着范若婷几个手势。 随后便瞧见对方悄然而退,过了一会儿又再次回来。这乃是司徒源命令范若婷,将静虚房间周围布上了十数个暗卫,一定保证其不离开视线。 康眠雪看向范若婷,虽说有些惊讶,但又觉得这事儿恐怕也是正常。 面前这个可是个好苗子,康眠雪微微一笑,语调带着些许松快: “如今马上快五更天了,你们也都累了,今日辛苦。 赶紧下去休息,如今客房依然替你们准备好。” 康眠雪看向范若婷和章清墨,他们二人自然是安排在一处,恐怕日后也要给他们备一个常用的院子了。 听闻康眠雪吩咐,章清墨赶紧亲拽范若婷的袖子,示意对方。 刚刚范若婷就在出神,虽说靠潜意识完美地完成了司徒源吩咐,可是实际上人还在浑浑噩噩中。 因此回过神发现自己的好友说要下去休息,当下李范若婷也跟着行礼。 这是相对于章清墨的利落,范若婷离开之时,还是下意识地带着些许担忧地看向黛玉。 若有所感的黛玉抬起头,便看见范若婷带着隐约担忧的目光。她心头微微一颤,唇边露出一丝笑容,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无视。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看戏的五皇子这会儿,只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他揉揉额头伸了个懒腰,看向司徒源和康眠雪,眼神中带着两分同情。 “要不这样我也去休息,咱们明天早上见?” 五皇子颇有些嬉皮笑脸地说的,这话虽说看似诙谐,实际上却是有些心疼他们二人。 司徒源看向对方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五皇子指导司徒源的坚持,当下也不啰唆,转身就跑。 只求对方那副模样,也许竟是会当真对方,那是无意之言。 司徒源看似不愉,紧紧皱起眉头,然而实际上身上的气息,却极为柔和。 康眠雪伸手拍拍对方的手背,笑着横了他一眼,随即面容有些担忧的,看向迎春和黛玉。 说实话,若是可以,她却是不愿意让她们沾染这些事情。 然而有些东西却不是,她能够挽回的,想到这里,康眠雪心头一阵苦涩。 纵然是百般不愿,也只能口中说道:“你们二人都听见了吧?可有什么想说的。” 这句话看似乃是问着刚刚的审讯然而,黛玉和迎春都知道,康眠雪是询问他们二人,究竟何事为难。 陷入孤苦脑补中的迎春,未曾注意到,不知何时原本还热闹的书房,竟已然鸦雀无声。 她下意识地扫向书房周围,只剩下如渐渐渐变小的雨是在嘲笑自己。竟是空荡荡的,立时迎春只觉得,脸颊如同火烧。 康眠雪本意只是想要,叫醒一直沉思中的迎春,未曾想到竟是突然见证,一颗红番茄的诞生。 “哎呀,脸红了。”康眠雪笑着打趣,眼神却带着满满的宠溺,不管是迎春还是黛玉,都是她心疼的人。 然而康眠雪如此,两个小姑娘也是心头明白,公主娘娘之所以笑得这一般柔和,那也是为了让她们二人宽心。 她们心中知道,此时此刻康眠雪压根不想笑。 康眠雪的强颜欢笑,是为了让她们二人能够放宽心,黛玉此时却是更加心疼起来,口中连声呼唤: “娘娘辛苦,不知道可有什么是玉儿能做的? 但凡有什么能让玉儿替您分忧,还求娘娘一定让玉儿表现一番。”黛玉几乎将康眠雪当成自己半个母亲,因此此时只觉得深感同受,说出的话也是少有的词不达意。 然纵是如此,对方那满是担忧的心,却让康眠雪心头一阵妥帖。 她笑着摇摇头,大便非是不开心,只是这一天事情接踵而来,未免有些太过刺激。 一时半刻,让人有些回转不过来,竟是不知该做何表情。 本来以为不过是抓个法外之徒,未曾想对方竟然与皇子勾结,本来以为就是个跟皇子勾结的贼尼姑,结果揭开身份,对方竟是当年太子的遗孀。 本来这一下就够惊悚了,未曾想她竟然还是原著中都未说明,秦可卿的母亲。 这一连串的打击还不算,结果今日里秦可卿竟然差点死在贾母手中。 还没等喘口气,结果秦可卿的母亲,竟然就是当年造成,陈家惨案的罪魁祸首。 而原因则很简单,就是对方想要报复。 指这么一个夜半时分,做不过两三个时辰,康眠雪先后经历,大喜大悲,大惊。这会子纵然是她身子极好,也难免露出两分疲惫来。 而其中,又有众多是不能与黛玉跟迎春分享,也是,因此康眠雪少不得要想理由。 可是眼前这两个丫头,哪里是轻易能骗得了的人,一时间康眠雪颇有两分狼狈。 黛玉眼瞅着康眠雪这般模样,心头越发的担忧起来。 反而是迎春相对黛玉,她刚刚变受过惊吓,此时冷静下来,倒是看出两分,康眠雪不愿说太多的意思。 当下里便想上前行,拉着黛玉回去,好让公主娘娘能好好休息一下。 只是她刚刚上前,随即又顿住脚步,面容之上露出几分难色,指尖也被攥得发白。 然而此时却是需要逼自己说出,迎春实在想要弄明白,自己的祖母到底有没有参与到谋逆之中,还是说被冤枉了? 前思后想,迎春又犯了往日的毛病,一时竟是颇为纠结,手中的帕子几乎被他拧碎。 原本那真丝帕子上绣的一节莲花,上面的针线已然因为她的拉扯,勾起了好几块。 康眠雪自然将迎春的纠结构看在眼中,眼瞅着对方少见的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康眠雪先是一阵心疼,却又不知为何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想要逗她的想法。 这个想法,虽说在康眠雪脑海中一闪而过,却让她颇有些脸红,带着几分掩饰地询问道: “迎春,你有何想说得便说,且放心,但凡能告诉你的我,自然不会有半点隐瞒。”康眠雪心中知晓,此时此刻迎春想要知道的,他自然不会哄骗对方。 只是前提也说明,有些不能说得压根儿没法告诉她。 这话却也等于大开方便之门,迎春先是一愣,随即眼中便闪现一抹光彩。 她张开嘴就想说话,随即又将嘴闭上,似是在斟酌,好半晌这才抬头说道: “娘娘。迎春有一事想问,又有一事想说。”迎春言语坚定,显然是想要康眠雪看到他的坚持。 本来还有些累,康眠雪听闻对方所言之后,忍不住笑的眉眼开怀。 “你说我听。”这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宠溺。 迎春咬咬嘴唇,仔细地思索一番,随即说道: “娘娘是不是已经知晓我祖母如今牵扯谋逆之中?还是说祖母乃是被人所骗?”迎春说出这一番话,语气中多有些颤音,面容之上也有些胆怯之意。 眼瞧着康眠雪挑眉,迎春竟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如同小扇子般的睫毛,此时不停地上下翻飞,显然已经是紧张得不行。 康眠雪对于这个倒不太在意,她更加担忧迎春,会不会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对方的胆子虽说在自己这儿养大不少,然而到底本来太小。 如今这番模样,也算得上是豁了出去。不然从前纵使再借她一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质问自己。 当下里,康眠雪眼中笑意更浓。:,,. 331. 遇媚人 康眠雪这个举动,颇有…… 康眠雪这个举动,颇有两分逗猫的嫌疑,这下子迎春似有所感。 猛然睁开眼睛,那一双素日里惹人怜爱的双眸,这会儿竟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就像是猫儿的眼瞳一般。 而如今这双眸子中,里边竟盈满了责备之意。偏偏这责备之意,又似乎蕴含着某种胆怯,康眠雪捂住嘴忍不住想笑。 小心地用衣袖掩遮下半截脸,康眠雪眉眼含笑却不露太多,毕竟万事不可过,若是自己一时笑出声,眼前的人儿怕不是要笑得不行。 到时候少不得,还要自己哄回来才好。 也因此康眠雪轻咳两声,语气中颇有些不正经地说:“好了,赶紧说正经的,说说看你要说的是什么?” “我要说的是……”迎春下意识地接口,随即她一愣,咬住下唇,眼神此时倒真是满是控诉。 “娘娘……”纵然是再过早慧,如今的迎春也不过是个孩子,当下里再说出话,就带着几分的扭捏。 而他们这对话,使得一旁的黛玉,忍不住痴痴笑出声来。 随着笑声而出,康眠雪心头也是一稳,只要还能笑出来就是好事。 不过此时却不可多言,康眠雪先是做恍然大悟状,只说自己竟是忘了刚刚所言,不过此事倒好说。 “你如今乃是想询问,你祖母究竟是为何?是主动参与谋逆之反,还是被他人所诱骗!” 康眠雪将迎春的问题复述,看着小姑娘用力地点头,他有些沉默随即,面容也变得严肃起来。 眼瞧着迎春似乎越发的紧张,康眠雪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件事情你问我,我却也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对于贾母之事,你可曾有知晓?” 如若乃是问黛玉,或者其他三春,康眠雪都不会这样,只有眼前的迎春。对方的心智、谋略,都足以让她询问出这个问题。 在你眼中的贾母是否会是故意参与谋反之人,他在你眼中这些作为是被人所陷害吗。 康眠雪这一番话,看似将所有权交到迎春手上,然而真正评判的,乃是迎春主观的意志。 迎春显然已经听懂康眠雪的话,她转头看着黛玉带着隐忧的眼神,知道对方也明白。 若是按照素日的想法,自己的祖母定然是被人陷害,可是这话在如今无法吐出,因为他根本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老太太真的如同表现的那一般吗? 如今的迎春无法欺骗自己,她想到贾母时常念叨的振兴荣国府,又想到自己八月十五听闻的,一种怀疑,不知不觉在心中流转。 的确怎能随便妄自评判。 迎春在心中努力说服自己,这件事情既非公主娘娘能够判,也非是他能够断定的,纵然是她说得再多,也无法改变任何情况。 唯一能够在此事上有决断之权的,乃是当今雍和帝。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她已然悄然的发生巨大的变化。 眼神中先是迷茫,随后是惊讶,在之后是胆怯,余下来是挣扎,直到最后,才由化为坚定。 康眠雪面带欣赏,看着迎春的变化,心头也是极为喜悦。 迎春其实才是成长最大的那个,只不过她一向内敛,所以无有表现。 若论资质才学,黛玉和迎春相差不多,两人差得最多的,是对于事物的看法。 只是可惜迎春心中太多浮尘,但凡对方能够是黛玉一样专注,少不得也能做出一番事业。 想到这里,康眠雪心头竟对于迎春多了几分歉意。 这一份歉意,不知不觉便流露出来,迎春本就一直看着康眠雪,此时更是将其望得满眼。 只眨眼间便想明白康眠雪为何迎春先是一愣,随即自脖颈向耳后,一阵红晕蜿蜒而上。 到最后竟好似红的冒烟一般。 康眠雪忍不住暗自轻笑,随即便听对方说道:“公主娘娘从未忽视过我,您待我们之心从来都是一般无一。” 迎春口中含笑,眼神满是依恋,这话并非是作假,乃是她的真情实感。 康眠雪的确对于诸姐妹,一贯是极为的一视同仁。 甚至在某些时候,对于迎春和英莲一人更是有着些许偏袒。原因自然是因为她们多无依无靠。 英莲自不必多言,如今这一会子,只剩下师爷那儿勉励支持。 而她,虽说如今父母双全,然而父亲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甚至若没有父亲,也不会出一系列的肮脏事。 纵然已经认下邢夫人为母,可是如今邢夫人不在身边,千里传音,多少事念不能及时传递。 也是因此有感,康眠雪私下之中,对于迎春英莲,一人子多有善待。 如此迎春,此时难得的一叶障目,只是自怨其身。心思澄明之下,立时便想清楚当下里,脸上更是有几分红晕,然而还是规规矩矩的万福行礼。 “公主娘娘,此事乃是迎春多想,迎春知错了。”想到刚刚自己所问,迎春面目羞红,竟是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这副模样,康眠雪瞧在眼中,也多了几分心疼。 “又胡说什么呢,且不必多想。你如今可和你林妹妹学什么,这事儿倒不是敷衍你,爱是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此事终究要交在圣上手上,乾纲独断才好,不过不管有何结果,我都要与你说下。” 迎春点点头,康眠雪所言,她怎会不知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这一切本就是如同公主娘娘所言,不是他们所能够评判的。 将自己的心结解开,迎春再看向康眠雪,已然冷静许多,她小声地说道: “公主娘娘,迎春已然知晓了。如今可还有一件事,要跟公主娘娘禀报。”迎春咬紧下唇,面容之上露出几分羞涩,他仔细回忆之前的事情,小声地将事情一一说明。 说起来这件事还要拉回到,之前八月十五那日。 因此日乃是中秋团圆节,因此纵然迎春,不愿归去。然而到底还是要回家做做样子,因此一大早天上皆未亮,迎春就已经梳洗打扮完毕。 今日里因是节日,因此她却也是身着盛装,头上垒丝金凤晃悠悠,一条由粉珍珠构成的珠链,自眉上挽一圈,中间的海蓝宝坠子,正正好好落在眉心。 金灿灿的项圈上缀着长命锁,压在绒黄色长袄上,下身水红色的马面裙。 她本就是个美人,如今这一番盛装直晃的司棋,有些睁不开眼。 一阵笑闹中,已然到了荣国府,此时这会儿不过天光刚刚大亮。 如今,贾母却是比往日要晚起不少,因此等迎春到了荣庆堂门外,整个院子还一片安静。 鸳鸯此时正站在门前,似乎也是一副刚起不久的模样。 眼瞧着迎春进来,鸳鸯眼中一亮,快步走下台阶,给迎春行礼,口中笑道:“一姑娘回来了。可想死我们了,姑娘这一会子变化好大,更加气派” 迎春和鸳鸯素日里就很不错,两个人年纪差不多。 纵然是主仆有别,然而鸳鸯却是老太太身边的,因此数日里她们极为平等,也是因此鸳鸯瞧见迎春更是亲密。 本来迎春是心里有些不自在的,刚刚她先从黑漆大门那儿,进了大老爷的院子。本想着先给对方行礼,再由对方带着给老太太行礼。 未曾想大老爷压根没开门,只说昨日里东府吃多了酒,今儿这会子正头疼呢。让自己过去请安,等着好一些,再去给老太太请。 这样一来可却是将迎春架起来烤,也是因此迎春虽往老太太这儿走,可心里却是满是不自在。 可自己来了,却也是老太太喂起。 鸳鸯从迎春脸色就知道,恐怕是从大老爷那碰壁归来,她掏出怀表在眼前瞧了一眼。 扶起迎春的手臂,亲亲热热地说道: “老太太最少还得再睡两刻钟,你却是不知道,如今老太太起的时辰,又晚了半个时辰。 你先跟我去偏间儿,我服侍你吃茶去,咱们等等再说。” 鸳鸯语气中满是笑意,鼻尖上几粒雀斑,也显得更加俏皮。 迎春本有些不自在,可对方这一句话,让她心中妥帖,忍不住也随着露出笑意。 如今的鸳鸯,依然是掌管老太太内务的大丫鬟,平素里威严慎重,如今减少能够在人间,这一般欢快。 也是因为遇迎春许久不见,今日里竟难得的,露出几分少女之态。 当下里迎春也不挣扎,随着对方的步子往前行。 说是偏间儿,实际上就在老太太住的房子隔壁。这屋子采光极好,里边的装饰自然也不会寒酸。 素日里王夫人等人,过来请安的时候,就会在这里等贾母起床。 鸳鸯先服侍迎春坐下,又取来托盘,将她脖子上的项圈摘下,并手上的四只金狮头红宝石虾须镯褪下,放在托盘上。 这些东西虽说好看,可是分量不轻,将其全部摘下之后,迎春带着几分叹息,只觉得连背都挺直了。 鸳鸯先将东西盖好,放在迎春右侧的桌上,这才转身忙活,口中还不停说道: “如今咱们府可冷清着呢,一太太和一奶奶,还有琏一爷,如今去了江南。 姑娘又不在,林姑娘也不在,大姑娘前儿又出门子了,如今这府里,竟是有些空荡荡的味道。” 她手脚麻利地一边冲茶,一边口中絮叨着。 迎春听闻此言,若有所思地点头。想起那带着几分难堪的出阁日,她忍不住替元春有些叫苦。 虽说有些事情,早已经从公主娘娘那听说,然而一时之间到底还有几分不快。 鸳鸯抬起头,看迎春脸色不对,只想自己却是说到元春那里,对方才面色难看。 当下里心中有些后悔,只是的确,元春出阁之时有几分难看。 鸳鸯心思灵会,眼瞅着迎春如此,知道对方是物伤极累。 正心中后悔,便听见迎春说道:“想来再过两三年,等琏一哥任满归来,许还是能在家多待一些日子。” 鸳鸯赶忙点头,只是一人都知道,这话就是句假的。但凡贾琏能够有上进之途,必然就不可能会待在京中,需得在外历练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才有着回京的途径。 而这也是大庆朝政经官员的升迁之路。 像贾政那种,在工部一干十几年,便几乎等于绝了上升之路。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门帘子一挑,走进来一个身长条顺的姑娘。 听到帘子的啪嗒声,迎春一愣转头看向门口。 他们这儿虽说乃是偏间儿,可到底也是老太太的院子,每日里哪个不是凝神屏气。 偏偏对方竟是毫不在意地进来,倒是让迎春一愣,下意识地打量来人。 眼前的竟然是媚人。:,,. 332. 大箱子 媚人今日穿着一件水葱…… 媚人今日穿着一件水葱绿的薄袄,腰间系着红黄色的腰带,下面则是一条浅香芋色的百蝶裙,上面绣的是百花穿蝶。 她的眼睛极大,若说康眠雪的眼睛是杏核眼,她的则像是猫眼。而且看起来五官颇有两分深邃,但整体人却是给人一种娇俏之感。 也许这就是媚人性格的缘故。 迎春先是一愣,未曾想她这会子竟归在这里,按照正常对方应该,此时正伺候宝玉。 媚人和鸳鸯都是荣国公夫人,贾母一手调教,不但诗词歌赋具有涉猎,更是掌家持院的一把好手。 所谓的副小姐之名,在她们两人这可不是个虚称。 不过两人虽说是被一人调教,但是她们分工明确。 比如媚人,她素来是个极为擅长照顾人的,虽外表娇俏可人,性格却是更加柔和,也因此被放在宝玉身边照顾宝玉。 而鸳鸯则是自幼心中有数,且她对于账目极为有天分,更是天生有着一份倔强,因此深得贾母看重。专门负责管理贾母的院子,以及她的体己。 相比之下自然是鸳鸯,更得老太太的关心,因此八个大丫鬟中,鸳鸯拿的是最高不说,也是八个丫鬟的头领。 老太太因为宠幸鸳鸯,更是将自己的私库钥匙交给对方保管。其中不但有,当日老太太嫁过来的嫁人,更有国公爷在世所积攒下来的财富。 荣国公的爵位,乃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而来。也因着当时的情况,得到不少好东西,很多的其中珍宝之物,就落在贾母手中。 在贾府中有个传言,老太太一箱子宝物,就能够养活贾家众人,一年的嚼头。 此言虽说未必属实,但是却也从侧面显示,老太太到底有多有钱。 也曾经有人想过打这个主意,然而贾母终究是积威深重,纵然有些想要伸出爪子的,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这么多年来真正有这心思,还敢下手的,恐怕也只有王夫人一人。 而王夫人之所以会敢有这个念想,最大的依仗是因为宝玉的存在。 只是有些东西,终究不能明言。也是因此,王夫人对于贾母身边的丫鬟,都极为看重。 如若是可以,自然要想办法大肆加以笼络,而作为贾母派给宝玉的媚人,则是在对方眼中的贴心人。 也是因此,王夫人对于媚人,颇有两分纵容,结果倒是把她养得,越发天真起来。 也是因为媚人的性格,如今长得大起来,越发与平时低调谦和的鸳鸯相比,显得媚人做事,便要更加显山露水一些。 就比如如今这会子,外面可还有迎春的丫鬟在,媚人就这一般想也不想地挑门帘进来。 在勋贵之家,如此算得上是极失礼的。 好在不管是迎春还是鸳鸯,性格都是极为的宽厚,两个人都未曾不满。 迎春是觉得此事不大,鸳鸯微微有些皱眉,下意识地扫过迎春,见迎春没什么反应,她自然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鸳鸯笑着指责道:“你这蹄子如今越发地没规矩去了,如若是被以前教规矩的妈妈看见,少不得又得去顶碗。 二姑娘在跟前呢,你就这样稀里哗啦地。” 这话听着虽说是指责,然而听到人耳朵中,只觉得二人关系亲密,因此说话这才如此的直白,却是鸳鸯独有的话术。 迎春饶有兴致,转头看向鸳鸯,相比于有些摸不准自己定位的媚人。 她自然更加喜欢,眼前这一位婉约而不猖狂,却让人眼前一亮的鸳鸯姑娘。 即便是带有指责和指点的话,在她口中听来去也万般顺耳。 听到对方的话,媚人嘻嘻一笑显得两分天真。媚人和鸳鸯两人关系极好,自幼一处做事,又一起被挑到老太太跟前。 她们两个又都是成家生子,据说彼此之间还有些个亲缘关系,因此二人说话都是极为的自在。 今儿这事倒真的不怪媚人,是其中出了个纰漏。原来鸳鸯拉着迎春到偏间儿用茶,跟在迎春身边的司棋,却正好碰到王善宝家的。 也因此被其拉到廊下说话,使得门外减少了人的。 虽说这事儿乃是误会,媚人却也没有解释,若是她真的解释了,一来这事儿就较了真儿,二来临时离开的司棋,恐怕会被罚。 当然这里边的根本原因,也是因为迎春素来是个性子和蔼的,纵然是有一时的茬头,却也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媚人一边心中琢磨,一边快步走到迎春面前,深蹲施礼口中讨饶:“二姑娘,求二姑娘就饶了我吧,我给二姑娘打个新式花样的络子陪你可好。” 迎春盼着对方这副模样,轻声笑着,难得带着几分玩笑地说道:“好呀,那我可等着了。” 眼看着迎春没事,媚人也是笑嘻嘻地站起来,转身就凑近鸳鸯口中撒娇。 “看来我今儿来的可巧,不但看见二姑娘回来,心中欢喜,还碰到咱们鸳鸯姐姐沏茶。 好姐姐,可赏我一口茶沫子!我这会儿渴得不行了。”媚人口中说的调皮,你眼睛更是满满的娇俏。 媚人本来是江南人士,因为老子娘被带到京中,因此说话间到底还有两分江南之味,此时说出话来,软糯中又带着丝丝甜意。 鸳鸯面似秋水,瞧了对方一眼似乎颇为不愿。只是脸上太多的装模作样,一眼见就知道是在逗弄媚人。 媚人这会儿也是佯装不知,只围着鸳鸯撒娇。好半晌迎春的一盏茶已然泡好,这才瞧见鸳鸯看向迎春,似是在请示。 迎春一旁看得热闹,哪里会不依,当下里点着头,口中也带了两份少有的悠闲:“浑说什么呢!这里有着多少茶,偏差你那一点茶叶沫子。鸳鸯姐姐,也帮她倒上一杯。” 对于媚人她并不讨厌,甚至感觉还可以。 媚人且不说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就说当日离怕被你摸摸偷走过一只金镯子,还是媚人替她要回。 那时候她还不过就是个二等丫头,还没有被选为一等丫鬟。 也是因此,迎春对其颇有好感。 一旁的鸳鸯早就心中有数,实际上早就替对方多泡一盏,如今听到迎春的话,他也不多言之,又泡上一杯茶放到媚人面前。 口中更是没有多余,只是瞧着对方笑,反而是媚人一脸欣喜,看着鸳鸯唠叨: “多谢二姑娘。 好姐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鸳鸯姐姐,你不知道我这可是快要渴死了。”媚人口中说道,端起茶杯就是一口,感觉口中正是温热。当下她抬起头一双大眼看着鸳鸯,笑得更甜。 也不说话,随即又是两口下肚。这一种茶本就没多少,每人三口下肚只剩下半杯。 然而他这副模样,倒是让迎春和鸳鸯,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这是出去上哪逛了,难不成竟是没开锁,就跑出来去了不成?”鸳鸯有些摸不着头脑,只瞧对方这样子,肯定是渴得不行,只是这不太可能。 要知道媚人和她是一等的,这院子里种是少了谁的东西,也不会少她和媚人的。 难不成有些眼皮子浅的,瞧着如今媚人被送到宝玉呢,因此作践媚人? 心头虽略过疑云,然而鸳鸯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为了不胡思乱想,她脸色一肃,眼神中露出几分严厉,盯着媚人问道: “这可是怎么了?难不成你办了什么错事惹到太太?还是有那起子小人作怪?” 这话说出口没有吓到媚人,倒是让迎春一愣,她本低头吃茶。虽说有些惊讶媚人的样子,但倒也没放在心上,可鸳鸯这话让她心中一跳,下意识地抬头打量媚人。 难不成如今府中出了什么事情,牵连到了媚人? 不过她转念一想就哑然失笑,自己也是被鸳鸯带偏了。身为老太太八个大丫鬟之一,如若是媚人会让人欺负的,连茶都喝不上,还不如直接洗净跳黄河。 果然媚人的回话让疑云马上解开,果然是鸳鸯误会了此事。 “这事跟别人没关系,是我如今太忙,这才没工夫喝茶。 昨儿太忙,今儿这会子又赶紧给老太太回话,我也是实在顶不住了,这才过来跟鸳鸯姐姐要杯茶喝。”媚人口中说道,随即又喝下一口。 这话虽说解释了前因,却仍旧没头没脑,鸳鸯看对方杯子半空,赶紧又替她续上些。 她抬起头看看外面的天,如今天空一片青兰,尚余一丝太阳升起的橘红,在远处的房檐间。 纵然今日是八月十五忙,也不至于这会子一夜未眠。 要知道此时时间尚早,太太总得要再过一个时辰才会理事,瞧媚人的样子,在听她所言,岂不是一夜未合眼。 难不成是偷玩儿去了,想到这里鸳鸯,脸色一沉,严肃地询问道: “你这蹄子可是昨偷着去玩了?不然怎么会一夜没睡,你且给我说得明明白白的,不然仔细你的皮。” 平素里鸳鸯是最和蔼的,这会子脸冷下来,却多了几分吓人的模样。 迎春在一旁看着也有几分惊讶,鸳鸯的身份特殊,不但管着院子里的丫鬟们,更是老太太的贴心人。 她的地位,是前几任鸳鸯都无法达到的,因此纵然媚人是同样也是一等丫鬟,见到鸳鸯冷下脸也是有些胆战。 赶紧站起身,颇有两分无助的解释。刚刚还有几分娇俏的模样,此时却有些脸色苍白,这下子显得双目下的黑眼圈越发的明显。 “鸳鸯姐姐,我可没有。我跟您说这事跟我没关系,可是那一边的。” 媚人口中赶紧解释,声控鸳鸯会误会自己,甚至是做了表情之后,还比画出了个二字的手势。 如此一来,屋中的两人都知道这事儿,跟王夫人有关。鸳鸯打量媚人,面容更加严肃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赶紧说。”这会子鸳鸯,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地扫过迎春,心头一丝阴霾上浮。 此事怎么会涉及二太太,自从之前“放生钱”之事,老太太对于王夫人,心中便是极为不满。 也就是看着如今京畿节度使王子腾的面子,这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也是因为王夫人素日乖觉,因此老太太才替对方留下一两份情面,如今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恐怕整个后院都要大地震。 这倒不是,鸳鸯心中想着王夫人,担忧贾母会找王夫人的麻烦。 她最担忧的是贾母的身体,这是第一点。第二点就是害怕此事会牵扯出宝玉,这宝玉乃是荣国府的凤凰蛋,若一时被牵扯上,会出什么事情谁也难说。 短短的半年之间,宝玉已然数次被打,如若是再打下去恐怕会留下病根。 尤其是之前宝玉和秦钟之事,被拉到大庭广众之下。这面子上难看不说,贾政却也是恼怒异常,甚至连东府的珍大老爷,都被好好的训了一顿。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敢节外生枝。 其中的事情,媚人自然也是清楚,当下里无奈地叹气。 她捶了捶自己的肩膀,然后指着眼下的青黑说道: “二姑娘,鸳鸯姐姐你们不知道。如今依然折腾了两三日了,偏偏太太还不让别人插手,每日里只有我和周瑞家的做。 白日里又得装作若无其事的,这会子要不是拿浓茶顶着,我恐怕坐着都得睡着。” 媚人说到这里,颇有些可怜兮兮的,指给二人看自己的黑眼圈。 鸳鸯凑近仔细地打量媚人,果然发现她眼下都是青黑,只不过用粉扑得很好,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而已。 再看看那满是血丝的双眸,一时间鸳鸯有几分心疼,口中埋怨: “这可是怎么弄的,竟是成这个样子,难不成二太太在清点库房?不然,你和周瑞家的怎么会成这个样子。”鸳鸯心中不解,有些好奇地询问,她有心将这个话题压住,只是如今迎春就在旁边,如若是强制打住反而不美。 她心中是清楚的,这定然不会是因为盘库,每次盘库纵然是太太的小库房,也是要不少人参与其中,更不可能每日里大晚上的盘库。 更何况,更何况她从来没有听过,要盘库的消息。 要知晓在荣国府中,没有什么风吹草动,能够瞒得过老太太。而如今老太太大部分的情报,都要经过她的手,所以绝不可能有漏掉的可能。 她是消息最灵通的,这种情况从未有过。 如此一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二太太不想让老太太知道这事儿。 没人摇摇头,低头又喝了一口茶,瞧着已然半空的茶杯,小心翼翼地将茶盏送到鸳鸯面前,这才仔细的解释。 如今不过区区一刻,媚人一人两杯茶下肚,鸳鸯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结果对方颇为没心没肺的笑。 鸳鸯只觉得没来由的心头一梗,当下里无奈摇头,只能又替对方续上一杯。 她现在却是想要知道,二太太究竟在做什么,而这件事情老太太是否知道? “再给你续上一杯也行,只是你得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鸳鸯此时好奇心起,盯着媚人让她说明。 媚人本打算掩饰过去,未曾想,鸳鸯紧追不放,一旁的迎春小姐更是眼含期待。 眼瞅着两双带着渴望的水汪汪眼睛,媚人心中清楚,今儿如若是不说,自己会同时得罪两人。 别瞧她是老太太身边的红人,可是这红人也是有先来后到的,当下里媚人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们,你们可莫要跟别人去说。” 这世界本有个秘密,然而你说出来之后它就不是秘密了。 迎春点点头,这是自然的,她并不是那种长舌的人,此时有些好奇,不过是一时兴致。 再者说,如今公主府本就对于,荣国府没什么好感,自己妄自多言,很可能会引起其他的麻烦。 至于鸳鸯,他想要知道消息,最主要是为了满足自己对消息的掌控欲。只要这件事情,被她知道了,她自然也不会在意。 结果未曾想的是,这件事却是从中引发一段惊天大事。 媚人很显然对于其中的利害关系非常了解,也是因此她才会说出,大家小点声的话。 因为媚人的神神秘秘,迎春双眸微闪。 “就在三天前的八月十二,有人从后街角门通路,偷给太太送来七八个箱子。 每一个箱子足有一尺长短,里边装的东西极沉,两三个小伙子都抬不起来。 这些东西都没有经过明面,由周瑞家地带着,通通放进王夫人那里。 东西放进了偏房不算,更是每日里只能够让周瑞家地和我清点。” 媚人说到这里,指着自己通红的眼睛。如此一来,这眼下的青黑,以及通红双眼的来历,一下子都清楚了。 鸳鸯看着媚人有几分心疼,这事儿倒是实在的痛苦,毕竟都是十六七的姑娘。 自己平素里就不够睡的,白日里要照顾宝玉,晚间又要做这些清点工作,哪里能承受得住。也不过就是这几天下来,便变了模样。 媚人说到这里抬起手,秀气的指尖染着豆蔻,用手掩住口,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说道: “我昨儿就整整弄了一夜,如今只觉得看鸳鸯姐姐,都快变成两个了。” 媚人此时颇有些苦不堪言。 鸳鸯仔细打量对方一下,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而且眼睛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这一件事情,老太太不知道。 要知晓这件事情,如今可是件大事。 在荣国府中,老太太是决计不会,让人触动她的权威的。 鸳鸯心头知道这事儿恐怕要坏,顾不得其他,赶紧继续地催促对方:“箱子里是什么东西?老太太可知道?知道是谁送过来的!当初因为何事,没有回禀老太太?” 这一串提问仿佛是蹦豆一般,媚人原本眼睛依然快合上,听到对方一连串的提问,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双眸其中满是委屈。 鸳鸯说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对,自己这是一时着急,竟然抓着媚人不放,当下少见的有两份尴尬。 好在媚人是个心大的,听鸳鸯问的急促,也就将自己知晓的,一五一十地告知对方。 “东西是八月十二送来的,一共七个大箱子,里边的乃是银票,还有各种古董珍玩,以及一些珠宝首饰。 当初送的那一天,是周瑞家的亲自过来的,根本就没有进过门房,鸳鸯姐姐你自然不知道。 至于送东西的人吗,我倒是不敢说,因为不能确定是真是假。我只听得当日里,周瑞家的和太太说过一嘴子,江南甄家。” 江南甄家这四个字一出,不管是如今心头狂跳的鸳鸯,还是一旁坐着看戏的迎春都是一震。 尤其是迎春,她刚刚自江南回来,更是亲身参与,江南甄家案件的侦破。 江南甄家,在江南作威作福,牵扯多桩命案。此时听闻这话,却好似王夫人竟然,收取江南甄家的赃物,她先是已经随即心头有些着急。 迎春张口想要询问,字已在唇边,却被她咽下去。耳边响起康眠雪的教诲,行大事者,万不可鲁莽,总要观览全局,万不可被一叶障目。 想到这迎春低头抿了一口茶,装似无意地插嘴道:“江南甄家?这个名号倒是有几分耳熟。” 媚人听到迎春的话,赶紧点头附和。眼前这位二小姐,可不是当年的二木头,如今对方侍奉公主娘娘身,且不说日后又没有个好前程,就是身边基础的人都是不一般的。 就算是没有什么小心思,这也需要好好讨好,她眉目含笑说道: “可巧了,若奴婢的没错,二姑娘乃是刚刚跟公主娘娘从江南归来的?” 虽说不知道二姑娘是否知晓此事,但想来可能略有耳闻,纵然不知也要将话题转出。 媚人这会子颇有点小心思,看着迎春面露好奇,这才又轻声说: “二姑娘不知道,如今我们才点到第四口箱子,足足还有着三口呢。 且不说里边东西多少,就是价值也吓人得紧,我偷偷告诉您,一口箱子最少是这个数。”媚人一边口中说着,一边伸手比了个十字。 迎春和鸳鸯对视一眼,具是倒抽一口冷气,一只箱子十万两? 这七口箱子,可不就得七十万两?甄家这是要干吗,迎春此时几乎可以确定,甄家定然是有所图谋。 若她记得没有错,增加之前的财产早已登记造册,按照公主娘娘所言,以及他们曾经看到的目录,价值大概在三四百万两。 也就是说那些查抄的,乃是甄家放在明面上,而如今甄家拿到贾家的,则是暗地里的钱。 本来按着迎春的想头,那一箱银子也就一二万两,这样一来纵然是有错,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十万两,那可不是一二万两能比,如若被人知晓,可是要出大事的。 私藏抄没犯人的家财,一旦被发现,可是要同罪而诛的。 就算贾家最后能够脱身,恐怕也少不得要有一场大祸,更是肯定要在万岁爷面前挂号。 迎春此时似乎又看到,当日在荷花池旁,康眠雪面露悠闲,装死无意地说出的话: “贾家早已失去陛下的欢心,若还不肯收敛,几年之内必有灾祸。”:,,. 333. 慧鸳鸯 迎春还记得当日里,自…… 迎春还记得当日里,自己是怎样的震惊惶恐,如今却觉得何该如此,这般行事猖狂,若没有祸事,岂非老天无眼? 纵然是假装得再正常又如何,不走过门只是在骗自己。 迎春根本不相信,甄家是凭空把这些箱子运过来的。想到冯紫英所言,血滴子只有不想查的,没有查不到的,她心头一凉。 此时她只觉得,言语有些艰难。 还未想好自己该如何说话,就听见身旁的鸳鸯,带着几分怒气的低吼: “怎么可以这样,二太太到底是怎么想的?且不说这事儿,怎么可以不通知老太太,就说二太太的这所为,将东西揭了,竟然还大大方方的清点? 人家的东西怎么清点,难不成竟是还想要,将东西据为己有不成?”如今这会儿,鸳鸯一时有些急了,说话之间再没了往日里的分寸。 不过这却是正常,毕竟这事一出首当其冲,失职的便是她。 她素日里本就当着老太太一半的家,贾母闲暇之时,因疼爱对方,是以将其也是尽心教导。 鸳鸯自身的见识,在官家小姐之中也是少有的。 也是因此,她马上便发现其中的弊端,知道这件事情若是一个不好,可是要给荣国府天上大乱。 本是隔岸观火,却突然人进火中,将要引火自焚,又如何能不着急? 大庆律有着明确规定,如若私藏放着家财与抄家者同罪而行。要知道,江南甄家可是十七项大罪,这才被炒的家。 鸳鸯几乎没有办法想象,老太太若是知道此事,会不会直接被气撅过去,她此时已然不知该做何表情。 但是她心中清楚,这一次老太太肯定不会再顾惜王夫人。 只是鸳鸯纵然再重回,却也不知道很多事情,往往此一时彼一时。 这是现在的她还并不知晓,欢快从江南甄家而来的漩涡,就会直接将贾府一同拖入深渊。 鸳鸯心中知晓,如今京城之中正是风雨飘摇之际,贾母也曾多次所言,此时竟然要仔细再仔细。 可是偏偏他们这里将篱笆扎得紧紧的,王夫人那儿却开了个大口子。 北静王府与江南甄家素有亲眷,如今都一直龟缩不肯出头。而偏偏王夫人,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这样举动,几乎是明晃晃地告诉旁人,我贾家与江南甄家生死相许。 想到这里鸳鸯几乎快昏过去,如今这会子。他只觉得心口有东西往上涌,嗓子一阵阵地发甜。 她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这一件事情,该怎么告诉老太太。 下意识的她双眸紧紧盯住迎春,然而还未曾迎春作何表情,鸳鸯又像是极为失落将头转过一旁。 以二姑娘的性格,且不说会不会同意,就是跟老太太说了,定然也只会惹得老太太更加震怒。 然而若是不说,日后她鸳鸯就是贾家的罪人。 毕竟这件事情,几乎是明摆着要出事,而且如若是迎春小姐告诉公主娘娘,哪怕是说漏了一个字,贾家百年基业恐怕都要尽毁。 这个不是笑话或者虚言,而是实实在在的。 想到这里鸳鸯脸色煞白,他看着有些躲闪自己眼神的迎春,心头恨得牙根痒痒。 但凡二太太有些正事,能够看看大庆律,也不会干出这种事情。 不,应该说但凡是心中想着贾家,二太太都不会做出这种事。一瞬间鸳鸯竟然有些阴谋论,开始怀疑王夫人,是否想要趁此机会,图谋老太太的管家权。 老太太虽说仁和,将管家的权力尽数下放,然而满府中谁人不知,老太太才是家里的主心骨。 鸳鸯这胡思乱想,一抬头便看见。迎春低头喝茶的模样。她心中猛然一惊,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可不是瞎想王夫人呢。 当下里,鸳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个举动,立时吓了二人一跳,媚人瞪大眼睛不知所措,迎春却是面容复杂,看向鸳鸯。 “二姑娘,奴婢知道,奴婢深危言轻,只是奴婢还想说一句,求二姑娘将贾府放在心上。”鸳鸯所说却极为有谋略,她并没有直接让迎春保密此事,反而是希望对方以贾府为重。 如此一来,不管是收拾王夫人还是禀告贾母,这件事情都是只要如何对荣国府好,便可行事。 迎春本来心头纠结,可是未曾想到鸳鸯竟直接这样说,她看向对方微微沉默。 这么长时间以来,迎春在康眠雪身旁多有学习。渐渐也学出来一些,如何使用气息压人。 此时她面目整肃,双眸如同无机质的琉璃,其中看不出半分的情绪,就这样冷淡地盯着鸳鸯。 原本一直喜欢笑的人,一旦不笑便会很可怕,而原本一直和蔼可亲之人,一旦严肃起来,足以让人浑身战栗。 如今迎春也是如此,鸳鸯看着对方不笑不言的模样,鼻尖瞬间便冒出冷汗。 “二姑娘……”她有些无力,只能带着哀求地看着迎春。 迎春并未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媚人微微咬紧下唇询问: “所有的东西,是你自己清点的?还是有人帮你。”迎春转头看向媚人,口中的话仍是十分柔和,只是他因为刚刚面无表情,此时看向媚人也是如此。 吓得对方一哆嗦,扑通一声也跟着跪了下来,略等了下这才回过神,带着几分颤抖地说道:“二姑娘,只有奴婢一个人,偶尔周妈妈会帮把手。” 媚人口中说道,随即他带着几分苦笑。 “按理说就算是这是机密,也不该是奴婢一个人,最少也该有两三个小子跟着。 可是二太太似乎不放心,只说慢一点也没关系,只让我一个人来弄。 好在偶尔的时候,周妈妈看我可怜,会帮着我弄一下。” 而这也就是,这几天媚人一直熬夜的缘由。夜里几乎通宵,白天又忙着照顾宝玉,哪里有片刻的休息。 因此不过三四天的光景,媚人这才会如此狼狈。 听着对方的解释,迎春点点头,伸手示意二人起来。 一直到目前鸳鸯所有的请求,迎春都没有答应,但是鸳鸯心中有数,对方让自己起来,便是答应自己。 这下子鸳鸯面露喜色,拍拍裙角,随即走进里间,取出一只油包放在桌子上。 这油包看着有些长,里边鼓鼓囊囊的,显然是绑着东西。 鸳鸯将油包打开,迎春这才发现,里边竟是几根麻花,另还有几个小蛋糕。 鸳鸯笑着将油包整理好,拖着盘子走过来。 “二姑娘来尝尝,我却是一时糊涂了。竟没有想起还有这东西的,这是原来直隶总督夫人所开的店,平素里一般人是吃不上的,足足要提前三日排队才行。”鸳鸯口中介绍,这东西本来是准备用来讨老太太欢心,如今这会子用来套迎春的欢心。 她口中一边说着,一边用小叉子紧紧插起一个,放在盘中,摆在迎春手边。 迎春点点头,拿起银勺轻轻挖下一块,放在口中。一股清冽的香气在口中炸开,其中似乎还有着几缕桃子的味道。 这味道却是和公主府的一样,迎春微微舒展眉目。 她自然知道鸳鸯所求为何。而她自己也在纠结此事,少不得有她的私心,如若是真的能够保下贾家,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纵然父亲那般模样,向来母亲却也未必会舍弃父亲,总归如若是她这样,母亲也会开心吧? 迎春这样想着,面容渐渐霁月。 作为丫鬟,第一要务就是学会察言观色。如今迎春面容缓和,一旁的媚人和鸳鸯对视一眼,二人都是面露喜色。 随即媚人带着几分撒娇地喊着: “二姑娘,鸳鸯姐姐,赏我一块儿吧。人家快要饿死了,刚刚也不敢跟鸳鸯姐姐要,还求姐姐救我一救。 要不然我给姐姐磕一个?” 媚人口中说着就要磕头,唬得鸳鸯赶紧拉对方起来,口中唠叨道: “罢罢罢,我的小祖宗,您呀,可别给我跪了,我承受不起。 这要是您不给我捣乱,我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鸳鸯口中说着,又取出荷包里的银刀,轻巧地卸下一节麻花放在盘中,递给媚人。 媚人结果赶紧给鸳鸯作揖,二人笑闹着。 随即鸳鸯又赶紧给迎春添上另外一块,迎春此时才发现,自己无意识中竟已然吃光一块。 新送来的这块,仍旧是不大,不过是掌心大小,上边黑白相间,简单却让人很有食欲。 鼻尖除了浓烈的奶香,还有一丝香草的香气,倒是不讨厌。 如今她心头一松,自然也有心情仔细品尝。只一口,她先是一愣,随即心情很好的笑弯双眼。 这明显乃是自己在船上之时,闲着无聊所调出的口味,未曾想到就是有一天能够出售。 迎春此时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颇有几分甜意。 她没有去想自己所做之物,为何会到了虞夫人的店中,既然东西好吃,自然应当与人分享。 迎春一边想着,手上的银勺,匀速舞动,随即听到身边的媚人说道: “这万宝斋的蛋糕是真的好吃,可惜就是太难买了,是属于纵然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每日里只限量那少少的一百,其中一半还要送去定制,在刨出送到宫中,指定的府中,还有那些其他人家。 前些日子袭人过生日,我本想送她这个,可是没想到托人出去了三四趟,都没买到。” 媚人口中说道,显然是极其的遗憾。 迎春点点头,她低头吃着蛋糕,眼神却不停闪烁。 本来还想趁着机会,再询问一下关于箱子之事,只是又恐怕一时媚人会多想。 更何况鸳鸯也在此处,如若是说得多了,恐怕会让她以为,自己还要去与公主娘娘禀报。 她颇有些无奈,今日之事也算得上是意外。媚人纵然再天真,实际上也不会,见人就这样竹筒倒豆。 实际上这却是与她之前的性格,有很多的缘故。 在荣国府中,她是二小姐,可也是传言中的二木头。 这个称号可不是从外面传来的,而正是她身边的丫鬟婆子,私底下传出去的。 因为迎春的存在感薄弱,所以这些丫鬟们,潜意识的“看不到”她。 甚至在她面前,根本就不避讳自己的言行。往日里她觉得也就这样,今日却没想到因为这个,却无意间得知这些消息。 而重是因为如今贾府众人的态度,使得迎春在无意之中,看到越来越多贾府的弊端。 毕竟这一些人,早就习惯假装看不到迎春的存在,会露出各种破绽,也就更正常。 也许这就是公主娘娘所说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想到这里迎春忽然若有所思,也许她之前这么多年的遭遇,就是为了让她能够磨炼出一颗坚强的心。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一丝脸红,想想自己当初的自怨自艾,只觉得如同三岁顽童。 几人正在喝茶聊天,忽听得外面有些声音嘈杂起来。鸳鸯和媚人,赶紧起身推开门往外。 就瞧见几个丫头,如同流水一般,走进老太太的房间。:,,. 334. 不要想 “看来是老太太醒了,…… “看来是老太太醒了,我得赶紧过去。”鸳鸯一瞧,哪里不知道,这是老太太醒来。她下意识地看着怀表,果然不知不觉已然到了时间。 她口中说着,赶紧从荷包中掏出块儿,巴掌大的小银镜子。上面正镶着一块儿闪亮亮的玻璃镜面,这同样也是虞夫人那里的东西。 顾不得说什么,鸳鸯赶紧看自己嘴角,是否还有着些许残渣,又仔细地整理一下发鬓,这才赶紧将镜子塞进荷包。 她刚要往外走,脚步一抬随即又顿住,转头看向媚人,口中吩咐道:“你这蹄子,赶紧回去睡去,就算是为了二太太,也不能够不要命啊。 再说就你这样子,快要睡着的模样,怎能办差?今儿这事儿我替你担了,等会儿子我跟老太太回要借你一用。 要是再这样不出个三五日,再过些日子我就得给你烧纸钱了。” 说到这里,鸳鸯颇有两愤恨铁不成钢。 这却是心疼自己,媚人听完这话没有半分生气,反而心中热乎,笑着点头。 迎春在一旁,假装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等媚人先离开,这才若有所思地看向鸳鸯,鸳鸯咬咬下唇给她行礼。 迎春沉默一下,微微点头,看到鸳鸯脸上的喜色,这才轻声说:“老太太如今已然醒了,你先去服侍老太太。 咱们俩的事儿,等一会子吃完早膳再说。” 看着鸳鸯先是给自己行礼,随即满面喜色出去。迎春眼神有些深沉,看来府中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平静。 迎春听着外面的喧闹,她似乎被这个世界隔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瞧见司棋,撩开帘子走进来。 “姑娘,鸳鸯姐姐,请姑娘过去,老太太已然起来了。”司棋脸颊有些微红,她母亲带来了些许,自己表弟潘又安的消息。 甚至还有之作为信物的镯子,司棋忍不住,脸颊有些微红。 “姑娘?”司棋似乎有些疑惑,眼瞅着自家姑娘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有些不知所措的,想要上前推搡迎春的肩膀。 然而手还未曾靠近,迎春便猛然抬起头。 结果这一下,倒是把司棋给吓到,手猛地一颤,带着几分怯懦地看向迎春。 瞧着对方这样迎春摇摇头,带着几分歉意看向司棋。 “公主娘娘,迎春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本该早早禀报,偏偏却是我延误时机。” 迎春说到这里嗓子有些哑,她哪里不知道,若是按照正常。她应该回来之时,就禀告公主娘娘。 康眠雪摇摇头,看向对方四时有些纠结,她一时之间竟有些拿不准主意。 不过想来,迎春并非软弱之人。她软弱的外表之下,有着坚韧的根骨。 “这件事情之后,你可曾有过调查?”康眠雪顶着迎春,眼神中似乎带着微光。 迎春先是一愣,随即垂下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手上的手帕,更是遭受无尽的虐待。 原本就已然跳丝的手帕,这会子更是不成样子。 “我想着……恐怕这事儿脱不开关系。”迎春紧紧搅着手帕,显得极为的忐忑。 康眠雪看向对方心头,有些欣慰相比于其他人,迎春是最少,会直接努力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之人。 纵然她喜欢,走一步看三步。然而却到底有些怯懦,很多事情只敢借由黛玉,和照姐儿的口中说话。 如今也算得上,是真的长大不少,可以直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然而康眠雪这会儿,却不得不出言打击。 她抿着下唇,带着几分纠结地看向对方。 “这件事情我已然知晓,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这个消息很重要,可惜如今已经死无对证,就在前些日媚人全家葬身火海。” 康眠雪的话声音不大,然而在媚人听来,颇有几分震耳欲聋。 她猛然瞪大眼睛,一双漂亮的双眸瞳孔放大,身形也向后趔趄两步,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公主娘娘,是真的吗!”迎春下意识地问道,然而她随即就苦笑出声,她怎能怀疑公主娘娘一向不说谎。 虽然知晓自己如此说,每一句话都是对迎春的伤害。但是康眠雪还是一字一顿地说:“没有错,就是前几日就在媚人回家的当夜,家中着火寸草未留。” 迎春只觉得眼前一阵扭曲,她几乎向后倒去,焦急的黛玉赶紧扶住对方。 眼瞅着迎春如此,康眠雪已经忍不住,下意识地想要起身。 最后看到迎春,被黛玉扶住,这才放下心来。 过了好一会儿,迎春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带着一分苦涩看着康眠雪,似乎完全不敢相信,事情竟会发展成如此。 纵然有些心疼,康眠雪人就狠下心肠,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一遍。 “没有错呀,就在前几日,媚人被烧死在她家里,无一生还。” 本来康眠雪以为这个案子,是王夫人杀人灭口。然而如若是按着迎春所言,她似乎发现了隐藏在背后的,另一个影子。 贾母真的对于一切全无所知吗?也许王夫人,正是她手下最好用的一枚棋子。 康眠雪能够想到,迎春自然也能够。迎春的脸色瞬间苍白无比,眼神中也带着些许的恐惧。 她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哪能够想象,自己朝夕相对十几年的祖母,竟然会是这种人。 迎春对于贾母的感情,和黛玉完全不同。 黛玉只是因为母亲的言语,以及对于对方的遐想,其中真正的情感并不多。 而迎春则完全是将其,真正的当做自己的依靠,可是一瞬间这个依靠轰然倒塌。即便是他早有准备,也难免有些浑浑噩噩。 她不敢想象自己的祖母,除了这件事情,还做过其他怎样的事情。 甚至孙绍祖之事,老太太真的一概不知吗? 迎春不敢想象,老太太的院子那么大,哪里缺得她一张床?偏偏巴巴地把她往大老爷那儿撵。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便被迎春死死地按下,她不敢想象,若是此时是真的,自己将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没有错,不要想。 康眠雪此时尚且不知道迎春的想法,毕竟迎春并没有说,是老太太打发她去大老爷那,在康眠雪的认为中,是迎春自己过去的。 她眼瞧着迎春脸色不好,以为对方是在心头懊悔。 “你且不要多想,这件事情谁也不知道会如此发。你就算暂时走一步看三步,也不可能断人性命,知晓她未来之事。”康眠雪轻声地安慰,她所言乃也是实话。 所谓命由天定,事在人为。 迎春双唇哆嗦,公主娘娘所说的,她自然知道这事是对的,然架不住一件事情。 若非是她想要心存包庇,又怎会使得无辜的一家人,葬身火海。 迎春眼前似乎出现,无数的断壁残垣,甚至还能够看到带着黑褐的焦炭。 如果是自己在八月十五回来之后,便将整件事情不做隐瞒,和盘托出,告诉公主娘娘,是否一切都会不同? 迎春越是这样想,就觉得眼前的公主娘娘,风光霁月,自己却是阴暗心思。 有些时候人的思维,会被惯性左右,如今迎春也是同样。 他的思绪在不知不觉中走,偏只觉得那人的死,跟自己脱不开干系。 乃是自己心存包庇贾家,才使得无辜的生命消失在眼前。 一切都是自己造的孽,偏偏竟是无辜之人来偿还。 像她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够活在世上?还不如自己替对方偿命。 想到这里,迎春竟然面露死志,这一下却是将康眠雪吓了一跳。 康眠雪早已习惯,迎春喜欢钻牛角尖。她虽说早有改正之心,然而这性格已然注定。难有太多转换余地,是以每日里康眠雪,尽可能引导对方正向思维。 未曾想今日里,为了媚人之事竟然,使得对方如此。 眼瞧着迎春竟是有些钻牛角尖,又看迎春的眉目间,竟隐隐出现一丝死气。康眠雪心头猛然一惊,瞪大眼睛。 她顾不得其他,猛然直起身,两步走到迎春面前。 “迎春,迎春。”康眠雪心头狂跳,这孩子怎会出现死气? 听到康眠雪的呼唤,迎春抬起头,但仍旧有两分愣,双眸此时空洞一片。 康眠雪心中微凉,这丫头一看就是,将所有的一切罪过揽在自身。 她伸手直接,将迎春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后脑。 好半晌,迎春才发出低低的抽噎声。 “早就想跟你说,万事皆不可多算,要知天时有理,不是你我能够更改的。”康眠雪仔细地开导着迎春。 这世间很多事情,都不会为你意志转移,顺应天理,而持握自心。 纵然是将媚人之事,告知自己又如何?很大情况之下,自己会选择,让对方继续潜伏在贾府。 而这一种情况,难道能够救出对方?可以说媚人注定是死局。 虽说被教训了一顿,迎春却不自觉的,眉目间阴云散去。 她素来也知道自己的脾气,什么道理自然是懂的,然而偏偏就是放不开自己。 迎春带着几分怯懦,抬起头看向康眠雪,发现对方正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瞬间有些脸红,复又低下头。 如同水葱的手指,此时紧张的松开又握紧。不知为何竟只觉得,呼吸都开始急促。 “可想明白了?”康眠雪眼瞧着,似乎想要立时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的迎春,眼神中闪过两分笑意。 “是……”原本还好,听完康眠雪之言。迎春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快要烧起来,最后只能小声地应答一声。 她这一番模样,反而惹得康眠雪轻笑不已。 眼瞧着看着对方的笑颜,她只觉得如同沐浴在,三月暖阳之中。 此时迎春心中忽然有一份念想,只要对方能够一直这样,就算这世间再难挨,她也愿意一直留在这里。 康眠雪尚且不知,自己此时之安抚,却是造就了一位三朝宰相。 就在此时,一旁的司徒源轻咳两声,口中说道: “今日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两人先去休息。有什么事等明儿再说。” 司徒源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妻子,言外之意十分明显。 等到康眠雪若有所思转头看向对方,他又带着些许狼狈的躲闪。 似乎可以看到,耳尖不知何时有一丝红晕。 此言虽说有两分牵强,不过迎春和黛玉却是也担忧康眠雪身子,是以二人赶行礼李告退。 康眠雪瞧瞧夫君,也不多言,只是看一下二人仔细的吩咐:“你们二人不用多想,先回去休息,待天亮之后我再与你们细说。”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然后又专心地看向迎春,继续吩咐:“可不要再钻牛角尖了。” 眼瞅着对方通红的双颊,康眠雪微微弯起双眸。 刚刚还不觉得,此时迎春依然尴尬得不行,恨不得脚底生风。直接冲回房间,躲进被褥中,谁也不见。 当下里拉着黛玉,快步往外奔。 眼瞧着一对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康眠雪转过头未曾说话,就觉得自己忽然被一团火炉拥住。 她先是一愣,随即松下身子,伸出双手抱住司徒源的腰肢。 “我刚刚想删,静虚来着。”司徒源的嗓音有些闷闷的,他将头埋在康眠雪的肩膀上。 这个声音听起来,没有往日对方语调中的清灵,反而满是鬼魅之气。 康眠雪若有所思,她没有说话,仍旧是紧紧拥抱着自己挚爱之人。 她心中知晓,此时对方并不需要她说话,或者她做什么动作。 此时康眠雪在心中悄悄地回答司徒源:“这不是你的错,刚刚我也曾经动了杀意。” 这不是假话,康眠雪刚刚也是勉强,才使得自己没有一剑结果对方。 对方所言所行,皆不当人子。其人身世固然可怜,然而为祸更大。 纵然她乃仙太子的遗孀,然而只看所行,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司徒源越发的,想将自己揉进,康眠雪的身躯之中,他的头紧紧地抵在对方的肩头,鼻翼间满是属于妻子的淡淡香气。 “我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恨意,能够让对方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司徒源咬住下唇,他的声音显然有些颤抖,仿佛是被遗弃的孩童,想要哭泣却又不知向谁。 有些时候,事情的理由其实十分简单,简单的让人不敢相信。 所有的一切开始,都是太子的一句敷衍。 “水月庵那女子,身份低贱,不堪入得东宫。” 康眠雪眼前似乎又出现,刚刚静虚带着两分痛苦的诉说。 她下意识地,按住司徒源的肩头。 只因为这一句话,使得静虚坚信,只要陈太傅在一天,她便没有办法进到太子东宫。 她的女儿便永远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地回到她身边,没有办法成为皇家之人。 康眠雪听到这一句话,甚至觉得有几分讽刺。他该说这件事情,简直太过让人恶心。 一个男人在与一个女子,有了首尾之后,因为不想带其回到东宫,就拿出自己的老师当做挡箭牌。 这也是为何,康眠雪能够强制按捺住,心头的杀意的缘由。 纵然在雍和帝口中,那位太子当年是怎样的精彩绝艳。可是在男女之事上,那位太子……她却是半点看不起。 连作为男子的担当都没有,他、不、配…… 康眠雪带着几分空乏地想着,一个女子被辜负了,被一个随口说出的理由。 也许,听到太子说出此言之时,静虚就已然疯了。 她之所以疯狂的针对陈太傅,不是她相信了太子所言,而是她明知这是太子的敷衍之词,还愿意假装让自己相信。 明明是男子们的争斗,最后无数付出代价的,却是那些无辜的女儿。 因为当时正是九龙夺嫡,太子不可能会让,静虚这种女子进入东宫。给自己的敌手,一个构陷自己的把柄。 可是如若是你心知如此,又为何要招惹人家? 唯有这一点康眠雪是相信的,当年主动招惹的是太子,而非静虚。 静虚当时带发修行,半僧半俗,不伦不类。 在当时的情况之下,对方的存在,很可能会打破势力间的平衡。 其中且不说,太子妃是何反应,就是传扬出去,当朝太子将一名,尼姑庵之人带回东宫,纵然对方是俗家身份,也足以引起轰动。 康眠雪承认也许当日之时,太子对于静虚,的确是有一份特殊之情在的。 不然他不会任由静虚产下孩子,更是让孩子妥善地长大。 但是……太子是个渣!这一点辩无可辩。 康眠雪想到此处,忍不住想要挂了先太子的心,非是她想着静虚,而是但凡对方好好解释,也未必会造成当年的悲剧。 而且,明明是自己不能把她带回府,没事拿自己老师当什么借口? 想到这里,康眠雪忍不住银牙咬碎。 静虚纵然有千般不好,自愿沉溺于自己的幻想之中,将陈太傅一家,当成他们之间的阻碍,因此心生报复。 这才造成一切的悲剧。 直到现在康眠雪仍旧没有办法理解,其中到底是怎样的荒唐,如今她只觉得整件事情仿佛像是个闹剧。 然而眼前的一切要告诉自己,这一切从来都是现实,没有一分戏剧的元素。 一切的悲剧皆因一个女子的希望与绝望,甚至其中还包含着憎恶。 因为她不知死去多少人,甚至余波至今。纵然已经接近二十载,仍旧无法平息。 想到这一切,康眠雪只觉得心头发抖,按理说她找到罪魁祸首,心中应当有些欣慰。 然而不知为何,今日里与静虚的谈话,不但未曾让她有半分心头松快,反而像是心中堵着一块巨石,让她如鲠在喉。 司徒源似乎感觉到妻子的恼怒,他埋头在对方脖颈处轻轻摩挲。 “如今静虚招了,明儿我一早就去跟父皇禀报。”司徒源这一会儿声音中还带着一丝颤音,甚至还有些许的不确定。 康眠雪知道,这是因为他不知该如何,对雍和帝诉说今日之事。 毕竟恐怕雍和帝从未想过,这一切竟是因为,先太子的一个推诿。 “好,我陪你一起入宫吧。”康眠雪笑着点头说道,然而这个笑容还未收敛,康眠雪瞬间僵硬住,她感觉自己的肩膀一阵湿意传来。 她猛然瞪大眼睛,带着些许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整个身体猛然僵硬着。 他的眼前,出现一只手掌,随即盖在康眠雪的双眸上,鼻翼间满是熟悉的檀香。 只这一瞬间,康眠雪就觉得,自己仿佛被无数的刀刃穿心。她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最终只能无力地揽住对方的肩膀。 足足过了半盏茶,其间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康眠雪肩头,不断扩大的潮意。 又过了一会儿,康眠雪这才感觉眼前又恢复光亮。 她下意识地睁开眼,便看见司徒源有些微红的眼眶,目光却满是恬静。 本来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今看见对方这副模样,就更不知道。好半天,康眠雪才带着两分怯懦的,推推司徒源的肩膀。 “如今马上就天亮,还不赶紧安歇,明儿抠了眼了。” 这话中却没有半分底气,司徒源微微眯起眼眸,晶晶在妻子唇上轻啄一下。随即一手揽住她的后背,身形一低另一只手,勾住康眠雪的腿窝,将对方抱起。 身体的突然悬空,让康眠雪有些慌张,她下意识地伸手拦住司徒源的脖子。 司徒源低下头,在妻子的额头上又再次亲吻,仿佛是在安抚对方,随即大踏步走出书房。 不知何时雨,已然停了。天边露出些许的微光,似乎预示着,晨曦之时即将到来。 回到寝室之中,康眠雪不过只睡了半个时辰,便也不知怎的,再也睡不着。 她侧过身,双眸盯着司徒源。眼前的男子正在熟睡,轻微的鼻息,吹拂着她耳边的发丝。 康眠雪想要伸手,描绘对方的容颜,然而手刚刚抬起,便又放下。 他轻轻凑近司徒源的肩头,听着左侧胸膛中,沉稳的心跳,不知何时又闭上眼睛睡去。:,m..,. 335. 铁网山 京城中重重楼宇之下,…… 京城中重重楼宇之下,鸟儿在轻声地叽叽喳喳,似乎在传着昨日里的惊心动魄。 几只蝴蝶颇为悠闲的,落在芙蓉花上,呼扇着翅膀。 水红色的芙蓉帐中一支玉臂,此时横在被外,几缕青丝顺着胳膊散落其间。 似乎是因为外面的光亮,又似乎是因为鸟儿的鸣叫,玉臂的主人微微移动下,似乎带着些许不满。 “绣橘……”康眠雪嗓音中带着几分沙哑,很显然还未曾完全的清醒。 她下意识地抚动着身旁,没有摸到熟悉的气息,只能感觉到一阵冰凉。 这让康眠雪难得有些惆怅,她做起身行用手撩开头发。 看着身边的痕迹,很显然司徒源已然走了许久。 这让康眠雪有些疑惑,他们二人本来说要一起进宫的,这人怎么自己先走了。 “主子您醒了?”帐外忽然传出绣橘的声音,很显然对方是,听到了康眠雪的呼唤,这才赶紧进来。 随着帘缦被撩开,绣橘的脸孔露在阳光下。 她看着康眠雪似乎有些尚且迷茫的眼神,轻笑一声:“主子,国公爷说,不让吵醒您,让您睡得自然醒。” 听了这话,康眠雪心中的烦闷散去一些。 “怎么没叫我?不是说一起走吗?”康眠雪这一会儿冷静下来,只觉得刚刚自己的委屈,来得太过突然。 这会子颇有些磨不开,不过还是想知道司徒源究竟去了何处,毕竟按照正常来说,对方从未失约过。 绣橘在康眠雪身旁多年,哪里不了解对方的小心思?赶紧解释道:“不是国公爷丢下您,自己走了。是今日卯时正刻的时候,李公公突然前来。 说是万岁爷突发奇想,想要让诸国之人瞧一瞧,咱们大庆朝的威风,带着众人前去铁网山看大炮。 因此特别叫上咱们国公爷。这铁网山来回足足要两日的功夫,因此国公爷这才留下,您自己前往。” 康眠雪原本一边听着绣橘禀告,另一只手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听到对方说起这话先是一惊,随即抬起头,带着几分疑惑地看着绣橘。 “你说什么?父皇突然去铁网山看大炮?” 康眠雪有些惊诧地瞪大眼睛,对方为何突然前往铁网山? 而且还是这一般突然,康眠雪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像绣橘所言那么简单。 她眯起双眸,似乎心中有所矛盾:“今天是什么日子?” 绣橘虽说不知康眠雪所问何意,但还是下意识地回答:“主子今儿应该是九月初四。” 她口中说着,到底还是有几分不确定,赶紧又瞧着外边的座钟,看着上面的日期没有错,这才点了点头转头说道:“没错,今儿是九月初四。” 九月初四?康眠雪停下手,坐在床边蹙起眉头,这事儿不对劲儿。 “都带谁去了?”她下意识地抓抓锦被,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的烦躁又冷却下来。 绣橘跟随康眠雪多年,还未见到对方,竟有这般的慌张。当下里跟着也有些忙乱起来,赶紧仔细地回想当时的情景。 “当时的时候,是国公爷在南大厅,面见的李公公。后来又将奴婢叫到南大厅,当着李公公的面吩咐的奴婢。 听国公爷说的那意思,这一次除了几位阁老,章首辅也跟着去了。 好像国公爷还点了范国公,几位皇子的话,我只听说可带了三皇子、四皇子,还有六皇子。” 绣橘还要说下去,便被康眠雪打断,她蹙起眉头,盯着对方询问:“没有带上五皇子?” 康眠雪的问话,显然在绣橘的意识之外,她当时微微摇头,脸上有几分茫然。 “因为涉及几位皇子,奴婢还特地的注意听了,的确没有五皇子。 况且国公也走后,奴婢还特地去了五皇子的院子,说是五皇子尚在休息。 后来奴婢又让多宝去打听了,五皇子是在辰时正起来的,辰时三刻出的门,跟着的人是陆猴儿。 另外奴婢还让外面打听了,这次跟着的外国使节,都是周边的那些。其中,雄国男妃跟着,还有茜香国以及乌孙国几国。” 这会子,绣橘虽说不清楚,康眠雪所谓何事。为何会这一般严肃,但是仍旧下意识的,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一切都一一禀告,以供康眠雪判断。 康眠雪微微颔首,眼神中带着几分纠结。 “国公爷走之前,可留什么话了?”康眠雪抬起头盯紧绣橘,她心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康眠雪的感觉一向很准,甚至到了有些诡异的地步,这么多年来数次生死之间,也是依靠着直觉才超脱出来。 因此眼见着康眠雪这样,绣橘忍不住也跟着紧张起来,仔细地回想道:“国公爷临走之前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要让您睡到自然醒,让奴婢们千万莫要将您吵醒。 另外说如若是您觉得无聊,可以让姑娘们陪着,或者可以看看猴儿玩儿。” 绣橘的话,其中并没有什么隐藏的信息,康眠雪也皱起眉头思索。若说其中有些特殊的,大概只有所谓的猴戏儿。 这是一时之间,康眠雪还猜不透,司徒源到底在打什么呀你。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窗外,只瞧着外面的艳阳天,下意识地询问道: “如今是什么时辰!” 她心中有两分难堪,平素里自己却是少有的警醒,这么今儿竟半点没有醒来。 绣橘虽不知道发生何事,但是主子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这点还是能够清楚地明白的。她心头有些惴惴不安,轻声地劝慰道: “已然快午时了,奴婢先伺候主子梳妆,然后吃些东西?” 这却是,绣橘一时摸不准康眠雪的想法,所以只得赶紧询问。 康眠雪抬起头看了一眼对方,随即点点头,任由对方安排。这举动颇有两分敷衍的味道,可见她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到这上面。 终于看见主子点头,绣橘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 他虽不知道主子所谓何事,但是肯定是其中有什么变故。 不敢打扰对方沉思,绣橘动作越发的轻柔,眼瞧着对方如今这副消瘦的模样。 绣橘忍不住一阵难过,主子本来就即将生产,偏偏那些作死的小人还在蹦跶,上赶着给主子添乱。 但凡他有那个能力,恨不得将那些小人一个个千刀万剐,扔到签子上穿着去。 想到这里,绣橘忍不住露出一份杀意,这一份杀意倒是让康眠雪瞬间清醒过来。 她只回头瞧眼对方,就知道这一会子绣橘在想什么,心中不禁有些无奈,又有妥帖。 数日里,自己并非那玲珑易碎之人,自己的身体极好,哪里如她们担心的那般。 “我的身子极好,你可莫要胡思乱想。”康眠雪笑着说道,也不知怎的,这些人几乎都将自己,当成易碎的娃娃一般。 要说真的动手,他们可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绣橘见康眠雪一脸无所谓,心头无奈,也不知该怎么办。她生平没什么多求,只希望自家主子能够好好的。 主子一向有兼济天下之心,可惜他们这些人能力不足,这些年主子地位越来越高,可是他们能帮主子的事情,却越来越少。 想到这里,绣橘更是面露苦笑。 “瞎想什么呢,过了替我梳头。” 康眠雪哪里不知道,这会子绣橘又钻了牛角尖。她直接对着对方的手就是一下,有着功夫遐想,莫不如赶紧替她收拾。 恐怕今日要有客来临。 不过也不知道司徒源那里,这会子怎样,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地归来。 与此同时,此时正在与雄国男妃,并肩而行的司徒源,忽然觉得心中一跳,下意识回望京城。 “雪儿?”为何他刚刚,似乎听到妻子的呼唤…… 铁网山距离京城并不太远,从城门出去,不过一日的光景,就可以到达铁网山。 往年里铁网山本来是皇家的猎场,后来因为康眠雪的要求,这里就变成了她的实验基地。 而原本的围猎,则改到了其他的地方。 铁网山这里倒不愧是,康眠雪特地选择出来,不但地形特殊,而且就在短短的一块地方,不但有人工布置的丘陵,还有天然的森林,以及高地和一小块平原。 按照康眠雪所说这里因为地势复杂,所以是天然的实验场,在这里实验没有问题,那么大部分的地方都可以。 想着当年说出这番论调,尚且有些年幼的康眠雪,司徒源唇边微微上翘。 也不知如今妻子可曾醒来,想来醒来之后见到他不在,恐怕如今会不高兴。 想到这里,司徒源有些苦涩,可惜今日里被父王临时叫来,太过匆忙。他又实在又舍不得,将她唤醒。 只能等事情办完,再回去给妻子请罪。 司徒源这样想着,又有些狐疑,如今父皇到底想做什么? 以及那静虚之事,该如何对对方说呢? 这件事自昨日,他就一直十分纠结。司徒源最不怀疑的,就是自家父皇对于母亲的情愫。 自己在昨日听到静虚所言,已然忍不住想要动手,那么父皇呢? 他是否也会想要动手呢?可是静虚身份太过敏感。 心中满是纠结,司徒源忍不住抬头,看向不远处那明晃晃的车辇。 还好,今日里父皇比较忙,不然他恐怕瞒不到如今。 司徒源这边胡思乱想,那边雄国男妃看戏看得热闹,眼瞅着对方似乎好像终于回过神,雄国男妃这才凑近对方,笑着调侃道:“怎么不见你妻子?” 他说到这里,又带着几分妩媚地对司徒源眨眼。 雄国男妃比司徒源还高着半头,身形高大魁梧,是典型的雄国人身材,做这一种动作简直有种东施效颦之感。 司徒源看着对方,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眼瞧着司徒源那一言难尽的模样,男妃好似很是开心。 他这些日子一直住在理藩院,不过经常陪他一起玩儿的,则是柳湘莲。 偶尔冯紫英也会客串一下,但因为冯紫英大部分时间,要跟在五皇子身旁,所以更多的时候是柳湘莲一人。 根据柳湘莲的回报,这一次雄国男妃可算是玩疯了。每天除了谈判,必定要拉着柳湘莲东街西街乱窜。 据说对方还趁这个机会,学了不少的当地话。更是对国子监极为感兴趣,甚至考虑想要派人前来学习。 对于这个司徒源一向是极为淡定,反正来了以后再说,能不能考完试,就是看他们的能耐了。 后来因为有时候偶遇,五皇子也跟男妃有了交集。 不得不说在拐带这个方面,五皇子说上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两人如今好的几乎穿一条裤子,据说若不是担忧会引起麻烦,这两个人也许会直接结拜。 想到这里,司徒源脸色越发的古怪。 他其实挺想问问对方,你到底来我大庆朝是干吗的,可是这话未免有些过分,他只能将此憋下去。 雄国男妃眼瞅着对方一言难尽的表情,心中知道对方想要吐槽自己。 他毫不在意地笑着说道:“想笑就笑,你这样憋着容易出事的。大庆朝帝国宽广,有人和正统,我喜欢这里。” 司徒源看着对方,眼见着雄国男妃,收敛了之前几分万事不公的模样,他的面容极为冷静。 也许大家都小看了他,能够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又怎么可能是个单纯的人。 “你知不知道,昨天这一件事情定下来时,特别的儿戏。我们这些人,都没整明白怎么回事。 你的父亲就直接下命令,让我们跟着明天一起去看,什么射击炮?!”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司徒源,两匹马一直保持着并肩,所以对方这一回头,直直射入司徒源的双眸中。 司徒源眨眨眼睛,带着几分古怪,这件事情他本人不在,自然更是无法解释。 但是所谓的射击炮,他倒是知道一些。这东西是康眠雪去江南之前,就已然有了改造成果的。 原本的大炮,虽说实力强大,但是太过笨重。按照妻子所言,再没有办法全程用水泥铺路的情况下。很多南方之地多有丘陵地带,这种地方就不是太适合大炮的进程。 也是,因此康眠雪这才下了心思,不惜高额的悬赏,甚至直接甩出八品官的官职。 只为了让公布的那些工匠,集思广益。将大炮改得,在不损害射程和伤害力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变得小巧。 甚至若是能够弄出来,可以两三人变能够抬走的,妻子更是下了重注一千两。 也是在她们离开京城之前,这个足足研究了接近两年的项目,据说终于见到成效。 难不成父皇所说的,就是这种炮吗? 这是这个真的适合露出来吗,司徒源心头思量,只觉得今天的事实在有些奇特。 先是今儿一早上,李无禄突然来到公主府,言说万岁爷的旨意,让他即刻进宫。 见了雍和帝之后,还未曾多说两句话,直接便出来前往铁网山。 到现在究竟为什么,他仍旧有些浑浑噩噩。 整件事情怎么看都透露着诡异,且不说那跟着的几国大使,就说如今他身旁的雄国男妃。 按照正常来讲,像这一类的武器都该保密,怎能随意落在人前。 这些国家虽说名义上,是给雍和帝前来祝寿,然而往日之时未必没有龌龊。各国之间的互动往往以利益而起,若是一旦有所偏差,将会万劫不复。 因此司徒源只觉得如今这事儿,哪儿哪儿都透露着不对劲儿。让你深觉惶恐,却有感觉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而偏偏一向对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父皇,这一次至在出发之前,将自己召见过去。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反而一直吩咐,让他一定照顾好雄国男妃。 这些行为都是不正常的,也深深让司徒源疑惑。 若非是他们之间有所感应,司徒源几乎都要担心,自己的父皇是否,在皇宫之内遭受袭击,被人调包。 如今这行径,不说调包也差不多,毕竟都准备将自己的老底拖出来,当街叫卖了。 司徒源想要从雄国男妃那套些话,我也曾想到眼前这位男妃,好像也闹不清楚。 只含含糊糊地说,这事是临时决定的,似乎跟昨日的奏折有关。 昨日?司徒源眯起双眸,上挑的凤眼,一时之间化成一段妩媚的弧线。 一旁的雄国男妃,下意识地咽下口唾沫,司徒源这人虽说长相姝丽,可是一眯眼就让人心头发寒。 “你知道,这件事情是父皇临时起意?还是有他人建议!”司徒源心中思索,一时也想不出究竟为何无奈之下,只能询问对方。 可这话一出口,他转头看向雄国男妃,结果对方缩在角落,仿佛是个受气包。 司徒源只觉得差点被噎住,他无奈地看着做戏的对方,直接将询问的想法从脑中抛出。 可如今他放弃,雄国男妃倒是有了几分兴致。 他吹动马匹凑近司徒源,露出一副狐狸的模样:“若说这事到底怎么回事,我还真的不太清楚。不过跟谁有关,我倒是知道。” 司徒源看向对方,双眸中清明异常,雄国男妃见状,下意识地缩缩脖子。 随后干巴巴地说道:“是真的哦,这件事最开始的时候,是四皇子正弹劾你,说你不敬佛陀,无辜抄捡尼姑庵。” 男妃说到这儿,看着司徒源眼神中有几分敬佩。 “我是真的佩服你,你知道吗?你就算是被四皇子弹劾,可是你现在仍旧平安无事地在这里。 要是在我们的国家,这种事情是决计不现实的。像修道院这种地方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亵渎,即便是皇族或者贵族也不可以。 你们大庆朝真的好奇怪啊。” 男妃一边说着,一边还摸着自己的下巴,可惜他下巴上早没了当时的络腮胡,如今干干净净的。 男妃不太明白,为什么像司徒源这种,就可以毫不客气,直接冲入修道院。 按照他们国家的法律,这种行为一旦发生,即使是国王要求,教会也会直接出手,人士根本保不住的。 而这也是周边,几个国家的通常惯例,因此雄国男妃非常的好奇,他忍不住将自己的问题提出,希望眼前的司徒源给他一个解答。 司徒源略微沉默,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总不能告诉他,我们大庆朝一直是如此。 大庆朝的子民,更喜欢靠自己,也更依赖着皇帝的领导。因此他们对于尼姑庵,或者是寺庙,并没有太多的忠诚之感,甚至还颇有一些又是朝前五十朝后的样子。 司徒源想要解释一下,可是又觉得这个实在是不好解释。 他一边思索该如何回答,又觉得难不成这竟是起因,父皇为了镇压对方,所以这才前往铁网山,然而还是觉得其中有不通之处。 顷刻之间,纵然司徒源心思聪慧,却也比不上妻子的百般玲珑。他心中满怀可惜,但凡妻子在这,她立时就能知道自家父皇的想法。 也不至于如今在这里胡思乱想。 就在司徒源胡思乱想之时,他身边的雄国男妃反而十分的兴奋。 他仿佛是突然想到一件十分高兴的事,竟然伸出手拉扯司徒源的衣袖。 本来就不喜欢被人近身,结果又被对方拉住衣袖,司徒源只想瞪下对方。 结果男妃这人,实在太过分了,口中不停地唠叨:“我亲爱的朋友,你知道吗?你的妻子或许会变成一位女王。没有错就如同我们雄国的那位女王一样,哦,你知道的,我的甜心它有多么的美丽。 噢,当然,我的朋友,你千万别生气。我相信,我的妻子和你的妻子,他们会成为最伟大的女王,她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到时东方和西方,都会有无数人传唱这件事情。” 雄国男妃有些陶醉地捂住胸口,他的下巴抬起,望向天空。 明明是一名彪形大汉,结果却做出这种动作,司徒源只觉得自己眼睛有点疼。 他开始后悔了,自己就不应该搭理对方。:,m..,. 336. 疯一个 雄国男妃看了司徒源一…… 雄国男妃看了司徒源一眼,口中慢吞吞地说道:“我的朋友,你一直知道的,我非常感激你的救命之恩。” 司徒源状似不经意地点点头,双眼平视前方,语调更加的低沉:“你知道的,我现在非常想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在意是否有人弹劾我,但是我在意我的妻子的感受。 如果因为那些人的诽谤,使得她心情不好,我会非常愤怒的。” 说到这里,司徒源面容之上冷峻了很多,一双锐利的凤眸,盯住雄国男妃。 那一瞬间,仿佛是冰原上的雪狼,为了保护伴侣露出尖牙。 他的雄国语十分标准,腔调却带着一丝,独属于大庆朝的婉约。 男妃定定地看向对方,突然有些眉飞色舞地赞叹,他伸出左手竖起大拇指说道: “我的朋友,我一直觉得我们是可以互相称呼名字的。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呢? 不过不得不说,你的雄国话可是,要比理藩院的那些人好上太多,当然我觉得我的大庆话也不错。 我的眼光真的太好了,果然我一眼就看中了你,我相信那就是传说中的,有缘千里一线牵。” 雄国男妃这句话前面倒有些正事,后面实在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 司徒源沉默地摇头苦笑,雄国男妃倒是说过一次他的名字,可是他早就忘记了。 毕竟雄国人的名字,和大庆朝人多有不同,以那一大串的名字,根本搞不清楚谁是谁。 想到这里,司徒源好不容易,从那一大串文字中挑出两个能读的。 他刚想说话叫出这个名字,就忽然见到男妃似乎是想到什么,拍着手心说道: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不知道该怎么叫我。我们雄国人名字太长,所以你搞不懂概念那个。没有关系,我按照你们大庆朝人的习惯,给自己起了个名字。 你猜猜叫什么?你对我这么了解肯定会知道的吧,不过没关系,就算你不知道我也会告诉你的。” 说到这里,雄国男妃颇有两分自得。 “……”司徒源努力告诉自己眼前,这个就算再想踹也不行,毕竟是雄国的男妃。若是没有大事儿,肯定是要与雄国女王结婚的。 要是不小心把他踹坏了,到时就是两国邦交的问题。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司徒源抬起头盯着对方,微微磨牙地说道:“……不知道。” 司徒源下意识的,就想将一大串狗蛋、狗剩、狗不理,这一串名字告诉对方,但是想想如今,还是按捺下性子。 也不知道是文化差异,还是怎么着,雄国男妃一向极为会察言观色,偏偏到司徒源这里,就好像毫无掩饰。 他好像没有看见司徒源紧皱的眉头,喜滋滋地说道:“钱多多。很好听吧,寓意也很好。” 司徒源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意外,点点头,实话实说却是还能听。 可以说在这一场交流上,纵然司徒源对于男妃伸出的援手,但是返还过来的,却是对方比较多。 就比如现在,对方很明显的表示,雄国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 对方几乎可以直言,如果需要雄国插手,他们会做最坚实的后援。 但是这几乎不太可能被采纳,毕竟大庆朝内部的事宜,又怎会允许他们呢。 司徒源先是笑着应承,感谢对方,随即又转过头望着前面,隐隐思索究竟是怎样的原因,使得雍和帝突然出手。 到底是怎样的变故,彼得雍和帝做出这种直接的举动,不参加早朝,是因为早朝有什么事情? 所以恐怕还是他们做事不密,所以让人抓住了把柄。 想到这里司徒源冷哼一声,那些人还真是不死心,明明早就快要放弃,却还是没事儿,在这里恶心人。 他神情严肃地看着不远处,缓缓而行的金色车辇,似乎在思索究竟是哪里的问题。 而此时车中雍和帝正受着,李无禄带着几分哀怨的眼神。 他身形即是在只剩两人的空间,仍旧做得笔直,双肩齐平。 此时看着正在车头那里,煮茶的李无禄,眼神有一丝笑意。 “今儿早上你去接阿源,他是不是很惊讶?” 这话中的调侃与亲密,几乎让人一听便知,李无禄此时端着茶汤的手微微一颤,有些无奈地看向对方。 “国公爷的确是极为惊讶。 万岁爷,我是奴才说的,你这一下太过冒险。”例如鹿这一会儿脸色有几分难看,俗话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偏偏眼见这位主子,就偏要把自己往围墙底下蹲。 他如今只能够干着急,甚至连半个多言都不敢说出。 雍和帝听着对方此时,难得有些僭越的声音,先是没说话,随即默默伸出手。 这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让李无禄只觉得鬓角一阵抽搐。 在看着对方伸出的手,他无奈之下只能摇头,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茶杯,送到对方手上。 此时茶温刚好,清茗扑鼻而香,雍和帝轻抿一口,这才慢悠悠地看向窗外。 李无禄知道自己刚刚声音已然僭越,不敢多言跪在一旁。 雍和帝仿佛没有看到对方的动作,仍旧望着外边的御道:“这件事情朕不想再等了。 纵然如今时机还有些早,然则实际算下来却也差不多了。” 雍和帝说到这里,才转过头看着,跪在一旁的李无禄。 李无禄下意识地想反驳,可是话到嘴边却不得不承认,雍和帝所言并非虚假,如今的确正是合适的时机:“的确是如此,陛下。” 看着对方这幅不情不愿地模样,雍和帝难得有些调皮地勾勾唇角。 “所以说朕不想再等,朕等了太久了。”雍和帝罕见地露出一份脆弱,语气中带有几分怯懦。 他没有理会李无禄忽然惊讶的表情,仍是望着窗外,此时外面已有一份秋意,想来如若是在晚上一段,就可以看见铁网山的红枫了。 “菀菀,不知道你想不想看红叶呢?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你看现在这首诗也应景了呢。” 雍和帝嗓音有些沙哑,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此时两鬓间星星点点的白色。 今日出来之时,他已然有了万全的准备,因此绝不会有半点退缩。 纵然是立于危处又如何? 李无禄眼看着眼前,心中似乎萌生似至的雍和帝,心头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 他就知道……比一下从陈小姐离开之后,没有一天不是心存死志的。 他紧紧咬住后槽牙,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正在此时,远处忽然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雍和帝下意识地向后看去,不远处一名身材高大的外族人,正在与司徒源指手画脚地比划着。 此时纵然离得有些远,雍和帝似乎也能够看到,儿子那带着两分嫌弃的眼神。 他看着两人之间有些古怪的气氛,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老货,等这一件事情完了,咱们就可以好好的歇一歇。以后阿源和雪儿一定会做得很好。” 李无禄连忙应承,只因司徒源的出现,才让雍和帝那心头的死志,被紧紧压住。 “这是定然,雏凤清于老凤声,国公爷,日后定会秉承陛下的志向。” 这句话让雍和帝极为开心,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伸出手直接将李无禄拉起来,然而随即笑声收敛,他带着几分坚定地说道: “所以朕要给阿源和雪儿,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大庆朝,即使是付出代价。” 此言并不大声,却直击人的魂魄。 李无禄站直身体低头行礼,口中说道:“不管陛下做什么选择,求陛下千万别抛开奴婢。” 这一句话却是告诉对方,他愿意与雍和帝同生共死。 雍和帝手指轻轻一动,随即只是勾起唇角,此时便翻过篇儿去。 一旁的李无禄,似乎也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很快,随着车队的行进,日头也慢慢升到正中。随着一声令下,车队渐渐停住,众人开始准备今日的午膳。 随着一阵阵炊烟升起,简单的行军餐很快做好。不过这一些菜肴,肯定不如皇宫中新做的。 皇子堰桥着,这些有些简陋的饭食,颇有些嫌弃地冷哼一声。 然而即便如此,皇子还是勉为其难地,让身边的太监将其放在桌前。 如果是往常,恐怕他早已要喊出来,甚至因此杀几个宫人都是正常。 然而今日皇子却是忍了下来,他勉强自己夹起一筷子青菜,想要放入口中一时却放不下去,抬起头询问身边的太监。 “几位皇子的都是这种吗?”皇子,此时已经不负往日的圆润一双因为消瘦而大了不少的双眼,此时其中满室狠毒。 他身旁的太监服侍对方多年,深知如今不同往日,当下是一个激灵,赶紧说道: “王爷,奴婢刚刚就去问了,而且还特地稍等了一会儿,奴婢亲眼瞧见的。 四皇子、六皇子都是一般无二的。” 说到这里,他脸上也有两分苦恼,按照御膳房的说法,是因为今日里太过着急。 皇子瞧了一眼,沉默了一下。将这块的青菜塞到嘴里,面容之上已然露出几分忍耐之色。 实际上今日的膳食,那也是雍和帝的命令。不管是雍和帝,还是诸位皇子勋贵,以及那些大臣和使者,所用的皆是一份饭食。 当然,这些东西不会直接混到一处,但是相对而言,还是有几分简陋。 也就是因为雍和帝这个古怪的命令,使得今日里的膳食看起来有些寒酸。 只是各处得知,连雍和帝所用的都是一模一样的,也就各自收敛脾气,不敢露出半点形迹。 不过别说这食物虽看起来有几分寒酸,但味道却是极好。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知识实际上,是康眠雪特地做出来的行军之粮,这一次被雍和帝取出来,直接作为实验品。 皇子咽下最后一口汤,转头望向窗外,因为此时正在用膳,所以他并没有将帘缦挂上。 不远处可以看到一片青翠之中,层层叠叠的纱网,那里便是铁网山。 在铁网山再往上一点的位置,可以看到层层叠叠的沙丘,甚至还有隐约的动物出现。 本来一切尚好,可是皇子从那动物身上,竟不知怎地看出四皇子的脸。 想着对方那副尖嘴猴腮,皇子心头一阵火烧,直接将筷子摔在地上。 “今日里,老四竟然没有过来给我请安,他这也是觉得我废了。 觉得皇位稳了,如今尾巴都快上天了。” 皇子如今口中磨牙,仿佛想要直接去将四皇子碾碎。 太监不敢说话,如今皇子的脾气越发的暴戾,往日里还有些豪爽之气,如今只剩下睚眦必报的凶狠。 好半天,皇子才气鼓鼓地一手摔下帘子,脸上没有任何缓解的意思,反而更加的凶狠。 “那家伙一向喜欢邀买人心,这些天京城,恐怕有大半的人家,都或多或少跟他有过联系。 那些人也是心大了,想要找死呢。” 皇子冷哼一声,眼神中满是疯狂。他宁愿大庆朝的皇位落在康眠雪手中,也不会任由皇权落在老四那个伪君子手上。 贴身太监,此时只觉得,自己最好没有耳朵,这里边不管哪一句都不是他能听的。 皇子和四皇子自幼就是敌对状态,本以为是年幼时的意气之争,可是不知道何时,竟然真的出了火气。 如今更是有些不死不休,眼瞅着自家主子这副模样,是决计不肯让对方登上皇位,哪怕自己生死也要拉着对方。 贴身太监这一会儿心头叫苦,这些事情可能是他这个阉人能听的吗? 皇子没有管太监的纠结,口中仍是喋喋不休:“那家伙看着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实际上就是个斯文败类。 从小到大就知道使用陷阱,这种人要是当了皇帝,岂不是大庆朝百姓之灾。” 他口中一边说着,一边几乎快要把窗帘拉下来。这是皇子,此时到底还有两分理智,担忧自己表情太过狰狞,如若被父皇看见,指不定会胡思乱想。 好半天才勉强的靠深呼吸,让自己平复下来。他心里清楚,如今他决计不能够乱起来。 母妃还要靠他。想起如今在宫中强撑着,不敢让自己离开,只能够每日煎熬的母亲,皇子此时更加痛恨四皇子。 若不是因为四皇子,怎会惹出江南甄家之事? 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母妃,那形销骨立的模样,唯一还能看出她当年明媚的,只剩下一双眼眸。 “沣儿,当日里母妃错了,也是母妃生出了妄念,所以这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你千万莫要责怪你父皇,都是母妃的错。” 莫非已然变成这样,仍旧担心自己。想到此处,皇子只觉得眼前一阵朦胧。 现在的母妃几乎两天的时间,才能够清醒一会儿,每一次的清醒都极为短暂,然而就是这样的情况,母妃仍旧不曾怨过父皇。 想到这里,皇子紧紧攥住手心,丝毫不在意一阵阵血腥气的飘散。 他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容:“司徒衍,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拦住你,哪怕是用我这条命,我都知足了。” 此时皇子早已魔怔,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已经毫无理智可言。 没人能够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 此时皇子并不知晓,他这种毫不掩饰地恶念,已然从车中散发出去。 与此同时,与眼前这里,满目寒霜不同的是,四皇子正谦和有礼的,与各国使节高谈阔论。 此时如若是康眠雪在场,似乎也不会感觉意外。毕竟这件事在情理之中,四皇子本来就是个表里不一,长袖善舞之人。 对方一直将自己的真面目隐藏着,从不肯露出一分,如果不是无意中抓住一丝破绽,恐怕直到如今,仍旧没有办法知晓对方的真面目。 谈笑间,偶尔四皇子会不经意间扫过那中间的金黄车架,眼中满是慕孺之情。 然而在这一幕孺之情下,藏着冰冷的算计。 午休的时间并不长,众人吃过午膳,不过又休息了两刻钟,车队再次启程。 将各国使节送到车上之后,四皇子这才回到车中。他坐在车上,原本文质彬彬,满面含笑的表情渐渐收敛,最后变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然而这个变化不过转瞬,随即,四皇子的面容变得有些慵懒,唇角也带着两分戏谑。 短短时间变换四种表现,此时四皇子身上混乱和违和更加明显,似乎他已然渐渐开始没有耐心,不屑于伪装。 纵然他伪装得再好,也早已有人将他的真面目看在眼里。 就比如在四五辆车辇之后,有一辆并不太起眼的车架,却侍卫森严。那些人的面容相似,穿着却极为明显,与大庆朝并不相同。 这辆车就是茜香国的车,可惜的是四皇子,并没有发现茜香国女王的踪影。不知道是对方没有出来,还是这一次没有跟随呢? 想到这里,他的面容上颇有两分遗憾。本来想趁这一次,再次下手抓对方,然而对方根本没有出现,看来她也学聪明了。 四皇子颇为有些叹息,毕竟茜香国真的是没好用的棋子。 不过也没有关系,毕竟就算那位茜香国女王不在,也不会妨碍大事。 至少还有着司徒源这个存在,若是能够将对方顺手除掉,想必对他那位可爱的妹妹,是一个相当大的打击…… 对了,对方如今还在待产。 四皇子似乎是想到些什么,他忽然露出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今日里跟着他出来的,正是张总管。此时瞧见对方这副模样,心头惊得乱颤,他勉强咬紧牙关,不敢露出一丝表情。 生怕会被对方看出任何的破绽,他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捏住自己的大腿外侧,让疼痛来使得自己清醒。 “为什么?为什么万岁爷如今还不动手,难不成真的打算将这江山社稷交给四皇子? 不,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打算我早就死了。” 张总管努力地说服自己,然而他心头仍旧压着一块巨石,没有人能够替他解开这个疑惑,甚至他不敢露出半点疑惑。 此时车中,空气几乎凝固。就在四皇子似乎想要说话之时,忽然感觉到车辇开始移动起来。 他吞下将要出口的言语,透过窗帘看着外面,想来再过一个来时辰,就可以到达铁网山了。 想到这里四皇子隐隐露出一分兴奋,他下意识地勾起笑容,口中无声地说道:“父皇,希望您能够喜欢我给您的惊喜。” 整个队伍运动起来,实际上速度并不慢,很快便看见不远处那层层叠叠的山峦越来越近。 甚至还能够隐约地从山峦之间,因为反光而出现的灰色房檐。 随着铁网山的靠近,各国使节很显然也随之兴奋起来。有些性子急的,如同雄国男妃,根本不愿意坐进车中,反而一直骑着马匹。 几乎都下意识地催动坐骑,他们早就知道这个地方,然而没有人能够得知其中的消息,此处蕴藏着无数的机密。 传言大庆朝那些危险的武器,都是在这里制作而成的,没有一个异族人能够在此地生还。 这样神秘的一个地方,又怎么能够不让他们好奇呢? 李无禄将众人的表现仔细告诉雍和帝,对方点点头,颇为有些不置可否。 这一次不带雪儿前来,也是为了让对方能够,尽可能处于安全的地方。 雪儿毕竟是女孩子身子娇弱,哪里能够真正地整日奔波。 还是等他们将一切处理好,到时如若是,雪儿再想带她过来也不迟。 雍和帝想到此处,心头隐隐有些不安,随即他又告诉自己,如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雪儿和阿源。 就在一阵阵胡思乱想中,随着车辇之嘎吱吱的声音,终于缓缓停下。 外面的侍卫赶紧上前,并报雍和帝,如今铁网山到了。:,,.